声明:本书为宝书网(xbaoshu.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你可以养我吗》 你可以养我吗 第1节 =========== 《你可以养我吗》 作者:川澜 文案: 深夜暴雨,喻瑶意外捡到个失智的绝色美少年。 看他乖萌漂亮,又冻得苍白发抖,她只好不得已【超兴奋——】地带回家养。 她给他取名叫诺诺,教他说话做事,陪他三餐休息。 本以为只是一场短暂的救赎,不存任何绮念,直到那天—— 诺诺在大雪里被人赶走,她急到发疯,深夜在初遇的路边找到他时, 他蜷缩在雪堆旁边,怀里紧紧抱着一张脏污的纸。 纸上是他歪扭的亲笔和泪痕:"我有主人。" 后面,是一笔一划的"喻瑶",和她的手机号码。 喻瑶听见自己悸动到心脏战栗的声音。 舍不下,丢不了,她宁可养他一辈子。 可养着养着,喻瑶发现出大事了。 她心爱的乖萌小狗勾,突然有一天恢复正常,变成了圈里人人谈之色变、也趋之若鹜的容家二少。 乖张冷血,心狠手辣,一个名字就能搅动风云,偏偏…… 发疯地把所有身家双手奉上,求她继续养他。 * 开始时。 人人讥嘲喻瑶,笑她“捡了个傻子回来”,“早晚被拖油瓶给拖累死”。 喻瑶都不在乎,心疼摸着诺诺的头说:“乖乖别怕,我养你啊。” 后来。 小狗勾诺诺摇身一变,成了恶名在外的大魔头,呼风唤雨,钱管够。 其他人又悔又嫉妒,喻瑶却深受打击:这还养什么养,趁早滚蛋qaq 他眼底红得执拗,死死扣住喻瑶手腕,咬她唇角:“瑶瑶,现在想抛弃我,太晚了。” 【面冷心甜仙女影后x前期甜萌小狗勾,后期又疯又狠大佬】 **高亮** 1.男主成年,非养成,因为特殊原因导致只有儿童心智,后面会恢复正常。 2.男主前期对自己的物种有认知障碍qaq所以才会说“主人”,绝对不是物化他。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主角:喻瑶,容野(诺诺)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捡来的老公真香了 立意:没事多出去逛逛,说不定能捡到老公 =========== 第1章 捡到了 深秋傍晚,暗红色的天际阴云堆叠,沉闷雷声夹在风里,催落半空堆积的水汽。 罗德艺术馆门外的露天广场上,粉丝应援的立牌被大雨淋得一片狼藉,馆内则丝毫不受天气影响,正灯火通明,如期举行电影节的颁奖仪式。 喻瑶站在颁奖礼现场,提着裙子迈上台阶,朝嘉宾席末尾一排最不起眼的角落走,那个座位上贴着她的名字。 然而别人都是红底镶金边的手写姓名牌,唯独她的,用白纸随便印上两个黑色宋体字。 敷衍得明明白白。 喻瑶经过前面,有不少目光扫视她,气氛微妙地凝固,随即响起私语声。 在座的老戏骨和流量们都有头有脸,不会轻易议论,但各家媒体和工作人员就不那么顾忌了。 “喻瑶?她怎么来了。” “整年连个作品都没有,一身黑料,唯二的代言上个月还被撸了,也好意思出现,颁奖和她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另一人小声笑,“《自白书》这次入围了四个奖,喻瑶当初可是电影原女主,能甘心么?听说她经纪人下了血本才买到今晚这个位置,明显是蹭热度来了。” “说起来喻瑶也是活该,得罪谁不好,非要惹容家那位,栽这么狠,现在才来低姿态装乖巧,太晚了——” 喻瑶全当没听见,走到自己位置坐下,跟她紧邻的座位上也有名牌,是个四五线小生,这会儿像躲病毒似的离她老远,宁愿站在过道也不想挨着她。 偌大一个纷华靡丽的名利场,她这个连光线都照不到的一角,成了众矢之的。 喻瑶刚垂下眼睫,耳边就传来一道压低的男声,语气极度紧张。 “喻瑶,你给老子稳住了,不许受影响,老子好不容易才求来的机会!” 喻瑶侧头看了一眼,戴眼镜的年轻男人正蹲在座椅后面,半只丹凤眼从椅背间的夹缝里露出来,凶狠瞪着她。 别人家的经纪人个个衣冠楚楚,她家这位像个螃蟹。 喻瑶说:“我尽力。” 两人音量再低也有人听到,都在暗笑喻瑶可怜,早知道这种结果,何必过来自取其辱,等会儿《自白书》真拿了奖,她只会比现在更难堪。 十分钟后,颁奖礼开始。 喻瑶静静望着台上的热闹,最佳影片、最佳导演编剧等等重量级的奖项都跟《自白书》无缘,影帝也花落别家,只有最后一个揭晓的影后,是《自白书》的现任女主角姜媛。 喻瑶轻呼了一口气,后面一直蹲着的经纪人白晓立刻神经紧绷,重申:“给老子稳住!” 姜媛坐在第一排,抹着泪上台领奖,一脸我见犹怜,她颤抖又熟练地说着获奖词,眼神却时不时瞥向喻瑶的座位。 白晓的脑内警报几级连跳,急忙透过缝隙捅喻瑶的手臂:“冷静,别理她,别吭声,咱今天就只是来露个脸的!” 周围人也在明里暗里打量喻瑶,想看她会不会受不了刺激当场哭出来。 喻瑶依旧没有反应,她坐在整个嘉宾席最昏暗的边缘,表情都看不清楚。 姜媛在台上得意地握紧话筒,喻瑶既然有胆子主动来撞枪口,她必须让她后悔。 她有意沉默几秒,等吸引够了目光,才哽咽说:“其实我能拿到这么大的奖,除了感谢主创方和粉丝们,还多亏了……喻瑶姐对我的谦让。” 现场顿时一静,白晓僵在原地,连导播也暗想这新影后有点不厚道。 或许外界不清楚,但今天在场的人都知道,喻瑶是拍摄到尾声,被《自白书》剧组强行换掉的。 喻瑶的起点几乎是圈内天花板,中戏第一名入学,第一名毕业,在校期间参演的首部电影就拿了最佳女配,隔年直接斩获最佳女主角,是国内影史上年纪最小的影后。 但自从得罪容野,丢了《自白书》的女一,她如同被整个电影圈子开了屏蔽,接不到戏,很少有机会露面,黑料层出不穷,曾经被封神的演技也受到质疑,人气一路惨跌,几乎要查无此人。 她今天出现,本来被嘲一嘲也就过去了,但姜媛这么大张旗鼓地点了她名字,等于是把她公开凌迟。 导播心里吐槽,手上也没闲着,迅速抓住爆点,把镜头切向嘉宾席的近景,来回找了两圈,才定格到角落里的喻瑶。 追光紧跟着打过来,先是映亮一截雪白手腕,继而推进到樱桃红的旗袍,浓郁的艳色妥帖包裹着纤细脖颈,勾勒出精致小巧的下巴。 亮度一寸寸向上扩张,漫过她脸侧垂落的乌发和饱满红唇,落进一双半垂的清冷黑瞳里,划出两抹冰凉弧光。 冲击力十足的画面不仅直播在网络平台,也同步投放到了舞台两侧巨大的高清屏上。 之前没人仔细看喻瑶的样子,此刻镜头怼着她五官拍,一切细节都被放大,比巅峰时期更惹眼的一张脸让现场不由得微微骚动。 姜媛神色有些变了,想反悔那句话抢回关注也已经来不及。 主持人唯恐天下不乱地问:“作为《自白书》的前女主角,喻瑶有什么想对姜媛说吗?” 喻瑶面前的镜头上连着话筒,随时准备收音。 白晓蹲在椅子后面绝望地抱住脑袋。 其他人则等着看戏。 这种侮辱性极强的场面,换哪个小年轻都会撑不住失态,直播平台也被弹幕飞速屠屏:“活该,赶紧卖脸哭一哭,还能骗点同情。” 短暂的寂静。 喻瑶在暴风中心里慢慢抬起眼,从容地翘了翘唇角。 众人喜闻乐见的窘迫,慌张,示弱,在她脸上并不存在。 她略微倾身,笔直盯着镜头,不疾不徐地反问:“说什么?说姜小姐的演技拖累了整个剧组,所以才只拿到一个最没有含金量的奖吗?” - 晚上九点,暴雨如注,罗德艺术馆出口外停着一辆老款大众,夹在一群上百万的保姆车里格格不入。 白晓一手举着大黑伞,一手用围巾护住喻瑶的头,把她推到后排,自己飞快挤进驾驶座。 “要是不捂住你脸,我都怕咱俩活着出不来!” 喻瑶那一句话引爆了颁奖礼,后来怎么结束的白晓根本记不清了,只知道兵荒马乱,他好不容易才突出重围,临走前还瞧见姜媛在后台哭着摔东西。 白晓不敢多停留,换挡冲进雨里,喘着气喊:“老子早就应该知道,你怎么可能稳得住!这下本性毕露了!喻瑶,你怼这么狠,是不是真不想混了!” “嗯,不混了,”喻瑶靠着车窗,语气毫无波澜,“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我本来就在谷底了,还能比现在的状况更差?” 白晓一愣,抿了抿嘴。 喻瑶看着玻璃上流淌的水痕,冷静说:“我的处境已经这样了,有什么可怕的,她当众踩我,我当然也要回敬,不过是说了句实话而已,哪有问题?再说——” 你可以养我吗 第2节 她声音很淡:“你弄来的露脸机会,我这么做才能得到最大回报,你明天可以放心去公司交差了,工作保得住。” 白晓听完,心里更不是滋味。 在他看来,喻瑶就是为演戏生的,不用说在年轻代演员里封神,就算是跟戏骨们比也一样好。 谁能想到天降横祸,年前喻瑶家里出了意外,让她事业中断,还没等恢复元气,又被容家那位祖宗给盯上。 因为拒绝了容二少的一次私人饭局,就遭到资本和导演们联合封杀,营销号各种脏水泼上来,恨不得把她从这圈子里除名。 公司的做派随风倒,干脆把喻瑶雪藏了,他这个当经纪人的不愿意放弃,自然也被连坐。 白晓能看得出来,喻瑶已经对这圈子失望透顶,很可能要转行。 但他不服气,于是拼命搞来这次颁奖礼的名额,他就不信了,哪怕不论演戏,光凭喻瑶这张脸,怎么可能没热度。 公司跟他事先说得很清楚,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喻瑶还是翻不出水花,他这个死心眼的经纪人就得立马收拾东西滚蛋。 他本打算让喻瑶刷刷存在感,凭美貌来一波话题,真没预料到她能玩这么大。 但喻瑶的高调,也是为了他前程。 前面堵车,白晓拧着眉减速,趁机刷了下微博。 好家伙,霸屏了,首页全是痛骂喻瑶心疼姜媛的,热搜词条连上了好几个,水花还真的翻出来了。 白晓抓紧打了几个电话,靠仅有的一点人脉把话题保持住,不禁鼻酸。 喻瑶要专业有专业,要颜有颜,居然只能上黑热搜,还面临退圈改行,他奶奶的,凭什么?! 这事说到底,还不是怪那个随便把人当成玩物,圈里人平常连个真名都不敢提的混世魔头。 白晓深吸口气,指名道姓地骂:“容野真他妈是个狗!” 喻瑶认同点头:“勇气可嘉,容野确实是狗。” 白晓劝她:“得罪容狗的事已经过去一阵了,你先别想什么退圈,现在既然有了热度,没准儿能有好剧本找你。” “媒体那边我应付着,你要心情实在不好,不然就找点乐子?谈个短期的地下小男友,或者追个星什么的,你看今天现场那些弟弟们,一个比一个水嫩。” 喻瑶闭眼:“我对嫩的没兴趣。” 白晓“啧”了声:“脸蛋儿好啊,眼睛都特漂亮。” “不喜欢漂亮的。” 白晓强调:“性格也可爱,嘴甜还萌。” 喻瑶不给情面的冷笑:“我最烦可爱萌的,幼稚。” 白晓被她堵得上火,猛踩油门,车轮在路面上激起水浪,风驰电掣赶到城郊一片灯火暗淡的居民区外,戛然停下。 大门口唯一的一条车道严重积水,没办法通行。 喻瑶推门下车:“你掉头吧,我自己进去。” 雨夜,旧小区,她裹着一件黑色长大衣,脸藏在伞下,除了一双纤细莹白的小腿过份扎眼,没人看得出这是个挂满黑词条的女明星。 撵走白晓,喻瑶转身踩上积水里临时搭起来的石砖,朝自己租的九号楼走。 九号楼租金便宜,是最里面的一栋,要走的路不算短,四周异常安静,只有雨水砸着伞面的噼啪声。 喻瑶拢着衣襟,不自觉加快脚步,眼看着单元门就在十几米外,她左前方那片灰幽幽的阴影里,却陡然响起一道呼吸声。 轻微,颤抖,夹杂一点无助的低喘,很快就淹没在滂沱大雨里。 喻瑶停了几秒钟没动,捏着伞柄的手微微发白,目不转睛看向声音源头。 稀薄光线下,那里影影绰绰立着一个高大的轮廓,应该是存放衣物的爱心捐助箱。 她等了等,并没有什么异状发生,就连刚才的呼吸也消失,像是幻听而已。 现在地面上都是快没过脚腕的雨水,她只有这条路可走,想回家,就必须过去。 喻瑶稳住心跳,拨通白晓的电话以防万一,然后重新迈开腿。 她把伞压低,挡住可能存在危险的那一侧,打算快速通过,然而正要走出捐助箱的范围时,那道呼吸声再次响起来。 近在咫尺的距离,喻瑶听得非常清楚,仿佛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受伤幼兽,瑟缩在雨中发出的求救呻吟。 喻瑶怔住。 就在她停顿的片刻,阴影中有什么颤动了一下。 一只冷白色的手从脏污里露出来,用尽力气向前够着,湿漉漉的,触摸到了她的衣摆。 不是小动物! 喻瑶神经绷直,紧抿着唇,死死握住伞,蓦的向上抬起。 乌沉的夜空骤然间豁亮,一道厉闪巨响着劈下,震亮了单元门外的声控灯,照亮这团灰影。 是个人。 伞沿下的那一方视野里,喻瑶恰好对上他的眼睛。 一对清水洗涤过无数次的琥珀色琉璃,掩映在湿润的深黑长睫下,被光晃过,流动起透明的纯净波纹,泪水一样。 喻瑶血液几乎凝固。 少年奄奄一息,蜷缩在捐助箱旁边,抱着膝盖发抖,他身上衣服破了几块,肩膀和小腿裸露出白皙皮肤,上面遍布伤痕,像只濒死的流浪小狗。 小狗此刻正吃力地仰起脑袋,用那双琉璃似的眼瞳直勾勾望着她,唇形格外漂亮,微张着,发出破碎的小小呜咽声。 第2章 又纯又乖 声控灯很快熄灭,黑暗重新包裹上来,喻瑶僵在原地,足有一两分钟不能动。 那只手水淋淋的,带一点胆怯和试探,固执地扯着她衣角,在黑色羊毛上留下一片濡湿,寒气直往她骨子里沁。 直到冰冻的血液轰一声涌上头顶,喻瑶才反射性地往后退,没想到那手还不松开,被她一带,他整个人摇晃着摔进雨里,无措地呛咳了两声。 喻瑶怀疑自己是走夜路撞了艳鬼。 到这时候她才想起去看手机。 白晓没接电话,已经自动挂断了,她迅速拉下通知栏打开手电,白亮的光线照过去,总算是把艳鬼的全貌看了个七八成。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这种姿势判断不出具体有多高,但身骨修长柔韧,破损的衬衫湿透了黏在身上,勾出清瘦的脊背和腰线,隐约透着里面的冷调白。 他黑发略有些长,贴着雪色的脸颊,只有狭长眼尾和嘴角颜色艳丽,红得像是被胡乱吻过。 到底是人是鬼…… 要说是人,长相未免好看得不现实。 要说是鬼……又没什么攻击性,半夜缩在这儿,就为了吓人么。 喻瑶挣动了一下,依然抽不出大衣。 他看上去连坐起来都困难,瘦白的手指倒是锲而不舍,紧紧抓着她。 喻瑶定了定神,觉得有点不对,试探着碰了一下少年的额头,温度滚烫,她又抬起他下巴,简单试试鼻息,更热。 好了,确定是个活的。 而且…… 嫩,脸稍微一掐就要出水。 长相漂亮到略显离奇的地步。 乖乖懵懵任她检查的样子,也难以言说的……可爱。 喻瑶回忆起白晓刚才给她卖的那些安利,关键词完美对应,被她一个一个嫌弃地否决掉,现在她冒出来这种诡异念头,无异于亲手打自己的脸。 她冷静地后退半步,伞面却往前挪了不少,把这只狼狈的落水小狗也遮在下面。 喻瑶冷声问:“还清醒吗,你叫什么,病了还是受伤了,有没有家里人电话?” 小狗不回答,挣扎着掀开眼帘,双瞳犹如脆弱的薄玻璃,干净剔透,蒙着一层水雾,眨眨就会碎掉。 喻瑶一时间呼吸有点不畅,等平复了这一波颜值暴击之后才继续说话,语调压得平而凉:“没力气说?那把手机给我,我给你联系。” 小狗还是不动,迷茫跟她对视着,甚至本能地往她身边又蹭了两下,湿乎乎的脑袋轻轻贴到她腿上。 喻瑶本来回暖的身体又一次僵住。 她不喜欢被人亲近,尤其是这种过度的肢体接触,对象还是个凭空出现的可疑分子,但小狗一脸纯白的求助模样实在无害,她自我斗争了一会儿,到底没有踹他。 她也意识到了,他不太正常。 没有酒气,绝对不是喝醉,身上的伤口有新有旧,不像是突发意外变成这样,见面到现在一个字都没说过,对她的问题做不出任何正确回应。 她猜他不是普通的伤病,有可能聋哑,或者心智有问题。 也解释了为什么长得这么好还流落在外面,说不定就是被故意遗弃的。 喻瑶皱起眉,下意识帮他抹了抹额头上的雨,下一秒就反应过来自己这种行为过于反常了。 一面抗拒他的亲近,一面又自发地去碰他。 未免双标得过分。 她马上抽回手,跟他拉开距离,找到小区保安室的电话拨过去,想叫人过来帮忙,至少把他弄到个干净地方看看伤势。 但打了几遍无人接听,多半都去处理小区的积水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人。 喻瑶试着拖动了一下,小狗看着瘦,还挺重,她自己搞不定,最后还是决定先报警,等警察来了,再商量怎么送医。 雨势逐渐减小,层叠的浓云间漏出一抹月色。 派出所离得近,警车几分钟就鸣着笛到了小区外,两个民警见着这种情况也有点傻眼,蹲下来先检查小狗的随身物品。 喻瑶没想到,之前还拽着她不放的小狗竟然极其抗拒别人碰触,拼命往后躲,嗓子里挤压出战栗的喘息,泪蒙蒙看着她。 喻瑶捏捏眉心:“……算了,我试试吧。” 她走近,俯身在小狗身上找了一遍,摇摇头。 证件,手机,钱,钥匙,一个普通人应该带在身上的东西,他一样也没有。 民警奇怪地在两人中间扫视一圈,他刚才搜身,明明看到这少年有一瞬间的眼神冰冷凶恶,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可以养我吗 第3节 结果换喻瑶过来,潜在危险分子就成了布娃娃,小面团儿似的随便揉弄。 应该是他看错了。 民警清清嗓子:“派出所旁边就是社区医院,先带过去看看,你最好也跟着走一趟,帮他做个登记,看他这样……估计没家。” 喻瑶没有立刻跟着走,迟疑了一下,那双一直凝望她的狗狗眼就悄悄红了。 她头疼地按住太阳穴。 ……行吧,她是被迫的,就只送这一程。 喻瑶把口罩往上拉严实,墨镜挡住妆容精致的眼睛,一起上了警车。 天很晚了,社区医院只有值班门诊,做不了什么精细检查,何况派出所也没这个义务和经费。 处理外伤的时候小狗很虚弱,反抗得却厉害,喻瑶一靠近,他又温顺下来,湿哒哒的黑发滴着水,垂下头小声咳嗽,拉扯着肺部,听起来就疼。 医生啧啧感慨:“这是受了多少伤啊,像从车祸现场跑出来的。” 将近凌晨时才从医院转到派出所,小狗已经快睁不开眼了,还努力站着,迷迷糊糊追在喻瑶后面。 喻瑶发现小狗站直了比她想的更高,她一米六八,仰脸才能看到他的眼睫,那少说也有一八五了。 民警查了系统内部近期的失踪档案,照片里没有他,搜索资料库,不存在跟他相关的案底,喻瑶住的小区比较老,监控常年坏着,也查不出来他到底什么时候去捐助箱那窝着的。 以伤势看,他至少在外头流浪三五天了,到现在都没人来报案,基本可以确定无家可归。 “他这种情况挺麻烦的,不说话,没记忆,神志也不清楚,”民警站在大厅里叹气,“今天先让他在这儿过一夜,明早我们就把他送到专门的救助站去。” 喻瑶缓缓“嗯”了声,大厅冷调的灯光打在她身上,显出清冷锋利的美,即使脸藏起来,气质却无法隐瞒。 民警越发觉得她像哪个女明星,很有距离感,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更没底了。 “另外还想麻烦你件事,”民警迟疑道,“我看他挺信任你的,你能不能把他哄睡了再走,不然他要是闹起来,我们就只能采取非常手段了。” 说完他回头,喻瑶也顺着看过去,果然撞上小狗可怜巴巴的目光。 小狗披了件最大号警服,一个人坐在长椅角落里,苍白孤伶,像棵潮湿的小蘑菇。 喻瑶知道,这条椅子就是他今晚的床了。 其实她不用管。 他闹不闹,睡不睡,明天去哪,都和她没有关系,她也早就不是过去那个善良过剩的人,自己活得尚且焦头烂额,不需要对陌生人有多余的波动。 今天送小狗到这一步,对她来说已经超额了。 也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她才多瞧了几眼,凭什么大半夜的还要哄他。 她累死了,只想赶紧回家,一点时间都不值得为他浪费。 喻瑶满脑子这些理性的念头,然后迈开腿,中了蛊似的径直朝长椅走过去。 等到小狗跟前,她才烦闷地闭了下眼睛。 ……他奶奶的,怎么跟想好的不一样? 嘴上喊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两个民警在一边盯着,喻瑶只好拍拍小狗肩膀,指了指椅子另一端摆好的枕头:“躺下。” 他反应有些慢,不太能理解她的意思,喻瑶直接上手把他放倒。 小狗听话,丝毫没有反抗,任由她摆弄,他冰凉的指尖在她袖口上刮过,蜷缩着想勾住,但转瞬就被躲开。 喻瑶把手覆盖在他眼睛上,淡漠说:“睡觉。” 他睫毛长而密,湿润柔软,颤抖着在她手心里来回蹭,或许是被她的体温慢慢包围,他很快挨着她昏睡过去。 喻瑶直起身,手攥了一下,皮肤上还泛着小狗的潮气。 她快步走出派出所大厅,想了想还是跟照看他的那位民警要了手机号码,她说的是“以后遇到什么突发事件方便联系”,但心里隐约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离开之前,喻瑶下意识扭头,又看了一眼。 小狗不安地蜷着身体,在墙上投出一片灰扑扑的影子,他大概以为她还在旁边,连睡梦里的呼吸也小心翼翼。 第3章 想养了 喻瑶凌晨一点到家,拧钥匙的时候就听到里面热切的脚步声,刚一开门,一道白花花的小影子立刻扑上来,嗷呜叫着抱住她的腿。 她捏捏小萨摩耶的毛绒耳朵:“抱歉芒果,回来晚了。” 芒果委屈地绕着她跑,试图钻到她怀里,喻瑶揉了它两把安抚,手机接连震动几声,她瘫进沙发里拿出来看。 微信往下滚了四五屏都还是未读的新消息,基本都是圈里人和朋友来关心颁奖礼风波的。 喻瑶又划回到最上面,白晓一分钟前刚发:“睡了没,我刚忙完,死里逃生。” 喻瑶登上她的微博小号【容野是狗】,大略看看事态发展,接着给白晓打过去:“顶得住吗?不行就还是我出面。” 姜媛正当红,被她当面撕了,这事儿肯定不会轻易过去,无论是姜媛的团队,粉丝,还是媒体营销号,都得把她五马分尸才算完。 最讽刺的就是,她说的那句是实打实的真话。 姜媛不是科班出身,也没把表演当回事,不学不练,就擅长瞪眼噘嘴,但流量至上的时代,演技好不好早就不是评判一个演员是否有价值的标准。 姜媛靠背后的资本推着,这几年抢了不少热门戏,电视剧拍多了觉得档次不够,就想拍电影刷刷逼格,当时一眼盯上了《自白书》。 趁着她出事,姜媛带资进组,威胁加打压地硬把她换掉,害得整部电影质量狂打折,所以才花真金白银买来一个二流电影节的所谓影后,想立个演技派的人设。 喻瑶知道,姜媛团队的各种闭眼吹通稿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拿了奖大炒上一波,结果被她一句话腰斩,此仇算得上不共戴天。 白晓嗤笑:“用不着,你歇着就得了,应付不了那帮孙子算老子这些年白混。” 他又问:“对了,你那会儿给我打电话了是吧,我正忙着没法接,啥事?” 雨还在绵绵下着,喻瑶望着窗外模糊的夜色,想起那双眼睛,水光潋滟的,纯净到看不出杂质。 要是个孩子也就算了,偏偏身高腿长,还有张那么活色生香的脸,就很容易让人起邪念。 何况他脑子还不清楚,才见她第一面就傻兮兮跟着,以后难保不会受骗被欺负,要是让什么不法场所给逮去,还能有命么。 芒果两只小爪子搭在喻瑶膝盖上撒娇,她转回头,勾了勾它的下巴,低声跟白晓说:“没事,回家路上遇到一个……流浪小狗,挺乖的。” 白晓难得有点爱心:“这种天气在外头流浪?你怎么没直接领回家养着,正好跟芒果作个伴。” 喻瑶睫毛抖了一下。 领回家?开什么玩笑。 小狗如果真是小狗,那她或许…… 喻瑶及时刹车,打住这种荒唐的念头,目光却不受控制在自己家里绕了一遍。 一百平米的房子,普通两室一厅,一个是卧室,放张床就快满了,一个是衣帽间加练功房,芒果的窝都只能摆在客厅,哪有空余地方再装别的。 白晓不明所以:“想什么呢不说话?你是不是失眠,要不我再给你安利几个优质弟弟?” 喻瑶直接挂了电话,等洗完澡出来,看到白晓给她发来一堆精修图,清一色当红的小偶像们,个个美貌。 她翻了几张,心里莫名烦躁,给白晓回:“差远了。” 白晓震惊:“差??您这是跟谁比??” 喻瑶手一顿,把手机扔开,拆掉头上包好的毛巾,长发带着水汽垂下来,她不管干没干,直接躺下,扯被子蒙住脸,强行入睡。 人各有命,小狗什么的,萍水相逢,忘掉就好。 - 派出所,凌晨五点,民警陈路趴在值班桌子上昏昏欲睡,被突如其来的异响声惊醒。 他抬头,刚好看见长椅上缩成一团的那个身影摔下来,重重撞到瓷砖地上,白皙额角当时就磕红了一片。 ……糟,他醒了。 陈路不知怎么如临大敌,赶忙站直。 摔伤的人好像根本不知道疼,惊惶地环视着周围,大厅里只亮了一盏应急灯,空旷昏暗。 起初他还很乖,一声不吭地挪到椅子边,抱住双腿,努力把自己折起来,老实地等待什么人来认领他,过了十几秒,他才慢半拍地意识到,没有了。 只剩下他一个。 气氛莫名变得压抑,陈路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又来了,他明明亲眼见过这个人一晚上有多么乖顺懵懂,这股危机感到底哪来的? “哎,你——” 陈路伸手要去拉他,没想到扑了个空。 小狗虽然在医院输了葡萄糖,但对虚弱的身体来说杯水车薪,他艰难地把自己撑起来,踉踉跄跄往大门外冲,裤管上的破口比之前更大了,膝盖往外渗着新鲜的血珠。 陈路一把抓住他手臂,想拦下来,无意间对上他的神情,心里猛一震。 这绝对不是喻瑶面前那个予取予求的小流浪狗…… 反而有种从骨子深处透出来的,发自本能的冷酷凶狠,就因为被阻止,或者说因为被碰到了,他一眼看过来,能让人冷汗直流。 如果说他是有意识的,那陈路也许见怪不怪。 问题就出在……这小狗不是装傻,他的确对自己完全没有认知,这种可怕不是他刻意表现,竟然是源于他根深蒂固刻在血液里的东西。 人的善恶并不是和心智完全挂钩,有些小孩子从出生就是心狠的魔童,何况是一个成年人。 这小狗很危险! “他要跑!快点过来帮我!” 陈路顾不上想太多,大声喊同事。 小狗发着抖,眼睛里泛出潮湿的猩红,他嗓子很哑,一个字也说不清楚,裂着小口子的唇间溢出断断续续的哽咽。 要…… 要找她。 小狗疯起来,陈路和同事两个人都制不住,担心场面失控,同事不得已拎来警棍,就要照着他的腿打下去。 这一棍子搞不好要受伤,陈路还是不忍心,突然灵光一现,对小狗吼道:“喻瑶!喻瑶那个……说天亮就来看你!你知道喻瑶吗?就是昨晚上送你过来的漂亮姑娘!” 一个名字像道咒语。 你可以养我吗 第4节 小狗呆呆愣住,同事的警棍没来得及全收,还是打到了他。 按理说是个人都会疼到叫出来,小狗却只是惨白着脸色,站得乖乖的,用力朝陈路点头,眼眶里渐渐有了水痕。 陈路这下是真惊呆。 他该不会认识喻瑶吧?!这种程度的情感不像是一天两天的。 但陈路回想昨天的全过程,喻瑶确实不知道他是谁。 陈路试着说:“你别乱动,我就让你见喻瑶,行吗?” 边说边比划动作让小狗理解,小狗希冀地低下脑袋,凌乱额发把眼睛盖住,一动不动地卷起身体,听话等着。 刚才还凶暴到能拆家的危险分子,现在只剩灰突突的一小团。 八点一到,救助站那边开始工作,陈路第一时间联系好,接着骗小狗说:“走吧,带你去找喻瑶。” 救助站离得远,半个多小时的车程,陈路把小狗领进去,悄悄嘱咐负责人:“他比较特殊,找人看着,他要是闹得厉害就提喻瑶,实在摁不住再关起来。” 负责人见过的精神病多了,没当回事,草草点头,随口告诉小狗:“喻瑶忙,现在没空管你,你等着吧。” 救助站环境简单,小狗哪也没去,就蹲坐在门口的墙角里,眼巴巴看着外面。 他很饿,刚才分到了一份牛奶和小香肠,但不舍得吃,本能地想藏起来送给她。 他长得太好,吸引了进进出出所有视线,有几个拉帮结伙的流浪汉互相示意一下,趁着管事的不在,上去踢了踢他,伸手就抢那盒牛奶。 小狗不给,拉扯间他身上松垮的衬衫被拽开了领口,一条细链子露出来。 流浪汉眼睛一眯:“我操,值钱的啊。” 说着直接上手攥住,仔细一看,链子是沉甸甸的,不过底下挂着个吊坠,居然是个塑料的小狗头,还褪了色,像小女孩发卡上粘的那种。 流浪汉更确信这是个傻子,肆无忌惮地往下扯,嘴上不干不净。 “你他妈是不是痴呆,还等人接?到这地方的都是没人要的垃圾货色!” “我听说你还等喻瑶,喻瑶不是个女明星的名儿么?你他妈不会要说你认识人家当明星的吧!” 话音还没落下,他就喷出了一口血。 小狗一手死死握紧自己的项坠,一手砸到他嘴上,通红的眼底涌着疯狂血色。 在远处工作人员的呼喝声里,小狗打伤围堵他的这些人,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冲出救助站,孤零零混进满街的车流中。 - 喻瑶起床后没闲着,先上【容野是狗】小号怼了一圈营销号,又给自己列上一堆学习课程。 下午被芒果呜呜叫了半天,她才想起家里屯的狗粮没了,晚上芒果要挨饿。 她问了常去的宠物店,得知今天有全年最大促销,芒果爱吃的那个牌子买二送一,到晚上就截止。 有这好事,穷嗖嗖的喻瑶不可能放过,她全副武装好,拎包出门。 网约车提前到了,喻瑶加快脚步朝小区大门走,没注意到花坛边有个镜头悄悄伸出来,把她和单元门号一起拍进去。 拍照的人放下相机,把照片发出,附带一句话: “喻瑶就住这个单元,她刚出门了,我只负责确定她家位置,后面不管出什么事都和我无关。” 深秋天短,喻瑶提着三大包狗粮从宠物店出来,天已经黑透了,一路上灯火流转,她手指始终停在狗粮外包装印的小狗身上,有些失神。 出租车经过家附近的派出所时,她唇动了一下,差点脱口而出让司机停车,转念想起陈路说过,今早就要把小狗送去救助站了,他现在不在这儿,以后也不会再见。 喻瑶自嘲地笑了一下,她怕是精神失常了。 小区的积水已经处理干净,喻瑶让司机直接把车开到单元门口,司机临走前咕哝了一句:“这栋楼灯坏了?怎么这么黑。” 喻瑶在手机上点出陈路的手机号,没太听清司机的话,下车后她才注意到,单元门外的声控灯没亮,周边照明也不够好,黑蒙蒙的。 她本想在外面打个电话,简单问一句小狗的后续。 ……就只问一句。 但不知道附近哪家门店在搞活动,忽然腾空燃起烟花,响声震耳欲聋,也压住了捐助箱那里传来细微动静。 喻瑶嫌吵,摸黑拉开单元门,紧接着“砰”一声响,门在她背后自动关闭。 她往前走了几步,渐渐发现不对劲。 这么大的声音,一二层楼道的灯依然是黑的,只有三楼往下透了一点微弱的亮度,隐约照出楼梯拐角处站着的几个高壮人影,都戴着帽子口罩,眼神污秽。 喻瑶愣了一瞬,模糊意识到要发生什么,心脏轰然狂跳。 她立即回身去开门,有只手却从黑暗里伸出来,狠狠扣住她肩膀。 “跑什么,这不是你家吗?”粗重的男声带着酒气,在她耳边呵呵笑道,“长着一副贱样,还装什么纯情,住几楼,快点领我们上去,敢说一句废话,我他妈让你死在这儿!” 喻瑶半张脸被粗糙的手捂住,头皮战栗着炸开,她拼命把装狗粮的袋子往后扔,对方吃痛,更蛮力地去扯她头发,要把她硬拖进去。 一刹那濒死的绝望把喻瑶淹没,她脑中电光火石地明白过来。 姜媛……是姜媛,她开罪了姜媛,对方就用这种最恶心下作的方式解决她?!一天内确定她住处,弄坏了灯,甚至也许连楼下邻居都事先处理过,专程等她回来! 成本低到可笑,但是只要被他们得手,不光伤她的身,还能有凭有据扭曲事实,反过来曝光她私生活龌龊,让她万劫不复,永远说不清楚! 喻瑶抵不过对方的力气,眼睁睁看着门要在她面前关上,外面烟花的映照下,她竟幻觉似的看到,有一道跑都跑不稳的身影不顾一切扑上来,不要命地撞向楼道里的几个男人。 力量冲击下,喻瑶被推出门外。 她怔怔站住,不能置信地看过去,那个清瘦的人很高,要仰起头才能看见他漂亮的脸。 他比昨天又添了新伤,明明应该卧床休息,却傻傻冲到一群人里,用身体给她做了保护的屏障。 小狗…… 他怎么可能出现! 喻瑶手腕颤着,用最快速度解锁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陈路的联系人页面上,她立即打过去,沙哑吼道:“我是喻瑶!我在——” 陈路飞快打断:“我正愁找不到你!我跟你说,昨晚上那小狗有暴力倾向!今早在派出所闹腾了一通,送去救助站又打了好几个人逃掉了!我们抓到他之前,你注意安全!” 喻瑶脑中嗡鸣着,厉声抢过话头:“先别说了!我报警!” 烟花在头顶一朵朵不停绽开,轰响声中,小狗像个没有痛觉的小机器人,死死拦住那些人不放,不远处甬道上,接到喻瑶求救电话的小区保安举着手电筒疾奔过来。 小区外警笛由远及近,喻瑶知道陈路他们也要到了。 陈路不仅会逮捕这些流氓,也会抓走小狗…… 喻瑶下意识冲向小狗,在保安赶到的一刻,紧急把他推进楼道,藏到楼梯后面一个隐蔽的小空洞里。 “别动。” 小狗大口喘着,昳丽脸上一片惨白,他又新添了伤,琉璃色瞳仁里溢满水痕,荡着她的影子。 喻瑶起身要出去,小狗慌张地牵住她衣角,手指不停在发抖。 她挣开,低声说:“不许出声。” 陈路带人把几个流氓全数带走,喻瑶也跟着去做了笔录,陈路体谅她受到的惊吓,没花多少时间就送她先回家休息。 分别前,陈路再次提醒她:“那个流浪的人很危险,他失踪位置离得远,这两天应该不会在附近出现,但是如果以后骚扰到你,你一定要通知我们。” 晚上十点。 喻瑶站在自家单元门前面,灯已经全部修好了,门口还紧急新增了一个摄像头,以及夜班巡逻的保安。 她速度很慢,一晚上混乱的情绪在沸腾过后,让她最想不通的是,小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能从三四公里外的救助站,带着一身伤,摇摇晃晃的,一步一步走回到她的门外。 也许在出事前,他还孱弱地蜷缩在那个捐助箱旁边,乖乖等着能被她看到,是吗? 喻瑶缓缓走进门,隔着一段距离,看向那个楼梯后的空间。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小狗应该已经走了吧? 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呆呆守在那,她只是随便一说,潜意识里不想他被陈路抓走而已,他应该……不会傻到一直等吧。 喻瑶拧着眉心,靠近那扇破旧的小门,轻轻拉开。 楼道里新换的灯很亮,照着小狗凌乱的头发和一双清澈剔透的眼睛。 他脸上擦破了,嘴角有一点干涸掉的血迹,因为空间太小,他只能紧紧卷着自己,膝盖上还认认真真顶着一个大包,包里…… 是她扔下的三袋狗粮,被他当成宝贝似的捡了回来。 小狗没有力气了,乖顺地抬脸望着她,苍白颊边慢慢涌起一抹害羞的绯红色。 他怯怯地从兜里掏了掏,用破损的双手捧给她两样礼物。 揉皱的,脏了的,珍惜的。 一根小香肠,和一盒被体温焐热的牛奶。 第4章 喜当妈 牛奶的纸盒包装有三个边都凹进去了,要么是小狗从救助站来找她的路上摔了跤,要么就是打架时候撞到了。 小狗显然也刚发现他送的东西被弄坏了,眼瞳里不禁聚集了一点水汽,脸颊比刚才更红,难过地垂下头,把手往回缩。 喻瑶的动作比脑子还快,一把按住小狗手腕,接过他的礼物。 陈路严肃的话又回到她耳边:“你别被他外表骗了,我怀疑他根本是个天生的犯罪分子,人都傻了攻击性还这么强,为了一盒牛奶就暴力袭击别人,应该抓回来管制。” 然而那盒牛奶,被小狗期盼又羞涩地捧起,现在属于她了。 喻瑶手指紧了紧,或许陈路说的是对的,但她自己有眼睛有心,不会只凭别人的结论来判断一个人,至少她认识的小狗,纯净温驯,对她全身心信赖,豁出命救了她。 她不能再把他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喻瑶看了眼时间,从通讯录里找出中心医院神经科主任的号码,响了三声后接通:“瑶瑶,怎么这么晚给我打电话,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徐姨,我这边有个很急的病人。”喻瑶扫视着小狗浑身上下的伤,最后定格在他脸上,明明已经不舒服到呼吸困难的程度了,却因为她的亲近,暗淡眸子里就一荡一荡地流出光来。 她果断说:“外伤很多,心智不太健全,我想马上带过去请您看看。” 徐主任爽快答应:“我刚好在医院加班,你们过来吧。” 喻瑶挂完电话,斟酌着伸出手,点了点小狗的额头,尽量减少接触面积,免得给他建立起更多不必要的依赖:“出来。” 小狗言听计从,循着她指尖的那一丝温暖,从小空洞里爬出来,吃力地贴墙站好。 你可以养我吗 第5节 喻瑶把他拉到台阶上坐下,弯腰交代:“我先去楼上喂狗,等车到了就下来,带你去医院。” 来回说了三遍,觉得他应该理解了,于是她起身往上面走,走了两步听到声音不对,回头一看,小狗满眼慌乱,鼻尖也是红的,做错事了似的亦步亦趋跟着她。 喻瑶不得已只好带上他,到了三楼家门口,他似乎知道自己不被欢迎,不敢上前了,老老实实抱膝坐在外面,歪头看着她。 ……可,可爱。 喻瑶额角直跳,索性没关门,一进去就被芒果飞扑,她抱住小家伙轻声哄了两句,把狗粮倒进食盆喂它吃。 小狗窝在昏暗里,直勾勾望着门内的情景,睫毛颤了颤,干涩的唇抿紧,很小声地吞咽了一下。 喻瑶开衣柜找出一件最oversize的大衣,顺手抓了一叠湿巾,恰好白晓的车也到了楼下,她把大衣裹到小狗身上:“走吧,去看医生。” - 白晓对天发誓,在今天晚上之前,他的嘴从来就没张这么大过。 “……这他妈是谁?!” “你火烧眉毛地大半夜找我去医院,咋还牵了一个?!” 喻瑶抽空看了白晓一眼,暂时没解释今晚的意外,冰冰凉凉说:“流浪小狗啊,不是你建议我捡回来的么?” 白晓心率直奔二百八,开车往中心医院狂奔的路上,他竖起耳朵听着后排动静,每一分钟都觉得自己要坏掉了。 “湿巾给你,自己擦擦脸,嘴角都破了。” “……” 白晓内心卧槽:嘴怎么能破,咬,咬的?!难道是接吻太激烈了?!喻瑶咋能这么凶! “不懂,还是力气用完了?” “……” 白晓瞳孔地震:力气都他妈用完了!大晚上的,一个男人发生这种情况还能因为啥,该不会是床,床上太卖力了?! 片刻后,女声轻“啧”了下,无奈道:“好,我给你擦,不过我没轻重,你疼了可别哭,衬衫也解开点,脖子那还有血。” 白晓俊脸通黄,震撼到怀疑人生:他跟喻瑶好几年了,刚知道她还有虐待的癖好?! 月黑风高,风情女明星把人家美少年嘴唇咬破,翻云覆雨蹂躏到没力气擦脸,连那么白净修长的脖子也给弄出血了?! 难怪要连夜去医院! 人性何存,渣到没边儿了。 后座上,喻瑶开了灯,抽出消毒湿巾给小狗一点点擦拭唇角,顺着揉到眉眼脸颊,碰上伤口时他疼得厉害,咬牙忍着,把自己凑得更近点,用擦干净的额角偷偷蹭了她一下。 白晓从后视镜看见,内心八级大地震。 美少年都被玩坏了还讨好她,实在太惨,他要哭出来了。 中心医院的夜班门诊彻夜亮灯,神经科徐主任坐在办公室里,尽力压下惊讶,面色如常对待着明显病情不轻的小狗。 喻瑶是她好友唯一的女儿,自从年前跟爱人相继过世后,喻瑶失去双亲,性子就越来越冷,能让她深夜带来的人必定关系特殊,只不过…… 徐主任先打预防针:“你有个心理准备,外伤是小,他的智力是大问题。” 因为喻瑶就在身边站着,小狗的情绪一直很稳定,懵懵听着徐主任的话,隐约感觉到自己是个很讨人厌的麻烦,他肩膀绷起来,手指抓着椅子边,抬头惶恐地看喻瑶,害怕她转身就走。 喻瑶被这种眼神搅得心神不宁,干脆抬手把他双眼一盖:“别看我。” 白晓恰巧交费回来,见这场面鼻子一酸,都吃干抹净了还对人家这么凶,渣透了! 接下来是联合几个医生的全面系统检查,小狗要被带走,不安地挣扎抵抗,但喻瑶又在场,他凶狠不起来,只是呛咳着凝视她,水迹泫然欲滴。 喻瑶没办法,头疼地跟上去,倒不是她想放任不管,主要是因为……小狗得脱衣服。 医生们束手无策,再搞下去小狗又要受伤,谁都不能上手,喻瑶只能自己来。 一群人围观下,喻瑶冷着脸给小狗解扣子,灯光一照,他皮肤白得似冰,在光线下显出微微透明的绝佳质感,大小伤痕刻在舒展的肌理上面,尤为触目惊心。 小狗乖了,低下脑袋贴着喻瑶,有点赧然,耳朵悄悄变红。 喻瑶忍着不往下看,被他颈间的项链吸引住目光。 链子价值不菲,吊坠却是很廉价的塑料小玩意儿,她没由来的有种熟悉感,仔细想想,她小时候好像很流行这种样式的发夹,买过很多个,早不知道丢去哪了。 小狗怎么会戴这样的东西。 喻瑶打住猜想,深吸口气,把手慢慢往下滑,放到他长裤边缘,牙关发痒。 她一字一顿:“你自己脱行吧。” 狗狗眼纯洁无邪,不动。 喻瑶加重语气:“再说一遍,自己脱!” 被吼了,狗狗眼飞快染红,潮湿靡丽。 喻瑶神经一跳,不由自主降低了音量,拿出哄芒果的口吻:“乖啊,听话,自己脱裤子。” 小狗这才配合,垂眸发现喻瑶的手还在自己腰上,他小心翼翼地覆盖上去,一起往下一拉。 哗。 裤子掉了。 喻瑶面无表情,一如往常的高冷漠然,镇定转过身说:“好了,你们检查吧。” 然后她往前走了两步,默默扶着墙,捂住突然充血发热的脸。 ……他奶奶的。 近两个小时后,报告单全数出来,堆叠在徐主任的办公桌上,除了外伤,血液五脏器官,包括各种判断心智的测试也都查了一遍。 徐主任叹息:“都是皮外伤,大部分在社区医院处理过了,没什么事,脏器也没问题,不聋不哑,能正常说话,至于他一直不说的原因……” 她神色有些悲悯:“是他不会说。” 喻瑶蹙眉。 “我们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目前来看应该不是天生的,很大概率是后天被药物等等原因影响,导致他现在的心智只有幼龄儿童的程度,除了本能,几乎没有多余的行为能力。” “没人教他说话写字,他对这个世界一片空白,比起真正的儿童,他肯定还要更艰难,就算是以后有人照看他,耐心把这些东西都教给他,他也不可能变回一个正常人。” “他是病人,无法治愈的那种病,你懂吗?”徐主任担忧地注视喻瑶,语重心长问,“瑶瑶,你不会……是打算管他吧?” 小狗就在一边,他听不懂太复杂的话,可他会看表情,会听语气。 他明白什么是嫌弃,什么是冷。 身体里所有的惊恐都在这一刻席卷上来,把他拆得七零八落。 气氛凝固。 寂静少许之后,喻瑶终于出声,郑重说:“我保证我以前跟他素不相识,所以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他已经失智成这样了,连自己也不记得,怎么会那么死心眼儿,从见面开始就傻乎乎跟着我的,换谁都不行。” 徐主任的表情有那么一点微妙。 “……你听过印随行为吗?” 喻瑶微怔,随即睁大眼。 印随行为,那不是小时候故事书里讲的,刚出生的小鸭子在破壳之后,不管第一眼看见个什么东西,都无条件追在屁股后面?! 空气诡异的凝固。 小狗一脸无措。 喻瑶匪夷所思地跟他对视半晌,缓缓开口。 “所以——” “我这是无痛当妈了,对么宝贝?” 第5章 狗粮管饱 徐主任原本心情沉重,听喻瑶这么一说倒失笑了,她摇头:“说当妈就夸张了,不至于,况且我们不排除其他的可能性,印随行为只是当下最合理的一个解释。” 她视线落在小狗紧绷的身上,心里担忧越来越重。 从医这么多年,她见过的成年失智患者不计其数,哪个不是家庭的沉重负担,经济和情感上双重折磨,她虽然同情这种遭遇,但不代表能接受喻瑶去亲近这样一个人。 偏偏这个患者对喻瑶百依百顺,信任依赖到了完全排他的地步,外表又过分惹眼,太容易刺激异性感官了。 她很怕喻瑶一时冲动,要接管一个烫手山芋。 徐主任想劝劝喻瑶,喻瑶却先一步问:“如果真是印随行为,短时间之内,他是不是肯定接受不了其他人?” 小狗抵抗别人那么激烈,继续在外面流浪的话,恐怕每天都凶多吉少,送派出所和救助站就更不用说了,分分钟被当成危险品关起来。 “……可以这么说。” 喻瑶又问:“那等过一两个月,他状态稳定下来以后,应该能慢慢好转吧?” “按理说能,”徐主任回答,“随着患者对社会生活一步步熟悉,雏鸟情结淡化掉,就能接受除你之外的人了。” 喻瑶点了下头,迎上小狗一眨不眨的眼睛。 她见过很多次了,湿润的明丽的,但没有哪次和现在一样,恐惧哀求,又无助地忍耐着,唯恐自己做错任何一点事会遭到她的嫌恶。 小狗动都不敢动一下,像个全身布满裂纹的小石雕,她只要轻轻往外一推,他就会在她脚下无助地碎成粉末。 “瑶瑶,你到底怎么打算的。”徐主任忍不住追问。 喻瑶站起来,平静说:“徐姨,我知道您担心什么,但如果不是他,我今晚上不知道会出多大的事,至少在他能接受别人之前,我得管着他。” 徐医生欲言又止,犯愁地长叹。 如果单单是失智还好,她就怕这患者还有更离奇的附加症状没有表现出来…… 但以喻瑶的性格,认定什么谁也改变不了。 她还不如等症状真的暴露,再让喻瑶自己放弃。 - 白晓蹲在医院走廊里,满脑袋问号。 一开始他是不理解为啥看床事过度这种私密问题要做全身检查,后来隐隐觉得不对,去偷听的时候就彻底迷惑了。 你可以养我吗 第6节 等喻瑶拽着美少年出来,他才一跃而起:“到底啥情况?” 他指着小狗,脱口而出:“你把人家给睡坏了不说,还坏到失智变傻了?!” 喻瑶连否认都懒得,冷冷“呵”了声:“可不是么,所以我得对他负责任。” 真可以。 一会儿喜当妈和好大儿。 一会儿又欲求不满女明星和被她疯狂榨干的病弱小娇娇。 喻瑶抬了抬下巴:“你家里有没有新衣服,今天太晚我来不及买了。” 白晓受惊太大,脑子已经停机,机械说:“有。” “行,回去收拾几件给我,从里到外都要,”她牵着小狗往外走,“他没穿的。” 白晓这才意识到重点,急忙拽住喻瑶:“你玩真的?!要把他养在家?你自己前路都不明朗,经济条件也不好,房子就那么大点,怎么养?!要是实在应急,要不你把他先放我家住两天,后面再解决掉也行啊!” 喻瑶站住,忽然松开手,把小狗往白晓面前推了一下:“你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把他领走。” 她本以为小狗会马上拒绝,回到她身边。 但没想到,小狗的反应竟然是僵住,脸上刚刚泛起的一丝血色顷刻褪掉,他呆呆望着她,一行水迹无声无息地从眼眶里滚落出来。 仿佛是一根拉扯到极致的弦,好不容易撑过去,却因为最后的一句玩笑话被扯断了。 喻瑶心口堵得疼了一下。 她忙把小狗拉回来,抹掉他脸上的湿痕,低声安慰:“不是真的送你走,我既然答应了管你,就不会出尔反尔。” 白晓对这种走向难以接受:“喻瑶,我让你捡小狗,不是捡这种身高腿长占地方的,让你谈恋爱,更不是谈这种要养着的,你清醒点,我——” 喻瑶打断他:“反对之前,你应该先听听今天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半小时后,白晓以经纪人的身份给民警陈路打完第三通电话,气得一脚踹到车轮胎上,破口大骂了三分钟,全程没有重样。 喻瑶熟练地捂住小狗耳朵:“别污染儿童,骂完赶紧说正事。” 白晓脸色涨红:“我他妈恨不得去掘姜媛那娘们儿的祖坟!你猜的一点没错,你下午出门时候确定的位置,紧接着就安排小区外头那个超市做抢购,挨家挨户敲门让你楼里的老头老太太们去排队,等看见你回来,马上让超市放烟花盖住动静,你在楼道里就算喊破了嗓子都没人听得见!” 要不是小狗…… 白晓冷汗一阵一阵的冒。 行凶的人虽然落网,但是消息早递出去了,姜媛及时抽身,警方的追踪卡在某一层就无法推进下去,不可能凭着这些牵扯到姜媛身上。 即使心知肚明她就是始作俑者,现在他却毫无办法。 白晓咬牙切齿说:“喻瑶,你那么有天分,明明就应该站在金字塔顶,现在被一个靠金主的垃圾欺负到家门口,命都差点没了!你还要就这么灰头土脸的退圈吗?” 喻瑶没说话,忽然感觉两只手心有点痒。 她回过神,想起手还捂着小狗,他像忘记了刚才差点被抛弃掉,正乖乖待在她双手之间,很小心地转动自己,用凉凉的耳尖去磨她皮肤。 被她发现了…… 小狗紧张地抿着唇,却一下没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睫毛濡湿。 喻瑶不自觉笑了下,在他头上蜻蜓点水地揉了一把。 她平心静气说:“白晓,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好不容易靠颁奖礼的事稳住你工作,我不希望你继续因为我被公司刁难。” “后面的路我有打算,你别操心了,先把我们送回去。” 她挑眉看向小狗:“我家这位儿童困了。” 白晓一肚子的话塞在喉咙里,明白现在争着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小狗救命之恩,他也没法再拦着不让养。 白晓先到自己住处整理出一堆新衣服塞给喻瑶,把两人送到家,确保安全了才走。 小狗怀里抱着巨大一个包,第二次站在喻瑶家门前,脚趾藏在脏兮兮的鞋子里,局促地微微蜷缩着。 喻瑶推开门,声音清冷:“不管你能不能听懂,我都得说,我家里不大,环境也不怎么好,给你提供不了多优质的生活,你可想清楚了。” 她回头,勾了勾唇:“确定要住进来么?” 门的缝隙越来越大,温暖的热度扑面而来,那是一个家,有她的家,他不用再去躲屋檐,下雨时候找一个栖身的破旧瓦片。 小狗嗓子里溢出沙哑的音节,迫切地挤进去,结果被白绒绒的小身影横空拦路。 芒果背上的毛都炸起来,对着小狗大叫,要把他驱赶出去。 小狗受了太多伤,又连着几天没怎么吃东西,太虚弱,险些被它撞倒。 喻瑶关上门,严肃呵斥:“芒果安静点!不许叫了!” 芒果委屈死了,嗷呜嗷呜个不停,喻瑶蹲下身把它抱住,来回呼噜毛,语气放柔:“听话,从今天开始他也是家里人,他心理年龄比你还小,你别凶。” 说完低下头,在芒果头上亲了亲。 芒果顺从地闭嘴,白色眼睫毛掀起来,防备又挑衅地瞪着入侵者。 小狗往后退了一下,后背贴在门板上,愣愣看着喻瑶亲吻它的样子。 他没有得到过,无法想象被双臂拥抱,被嘴唇碰触是什么样的感受,他用尽力气羡慕,最后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念头。 如果他也像它一样讨她喜欢,是不是就可以不被赶走。 喻瑶哄好芒果,进卧室找出一套多余的被子枕头放在客厅沙发上。 “太晚了,如果再给你仔细洗澡什么的估计要闹到天亮,你还是先睡吧,有什么事都等明天再说。” 她简单嘱咐完,确定小狗懂了她的意思,精疲力尽地回房间。 她能撑到现在真的已经是奇迹了。 客厅留了一盏昏黄的壁灯。 小狗站在沙发边上,和蹲坐在客厅中央的芒果对视。 芒果凶巴巴瞪他,冷漠走到墙边的狗窝里趴下。 小狗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都是破的,很脏,他用最干净的那个指尖摸了摸喻瑶给他的被褥,又暖又软。 他收回手,指节捏紧,想把汲取到的一点温暖留住。 他去墙边选了最不碍事的一个角落,很安静地躺在冰凉地上,把自己蜷成一小团。 昏暗里,小狗对着窗外乌漆漆的天色,睫毛颤动,很不熟练地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羞赧的笑。 他不是没人要了。 笑容凝在他苍白漂亮的脸上,很快在寂静的黑暗中转为痛苦。 小狗越缩越紧,手狠狠压着空荡荡的胃,额上沁出汗,弄湿了头发。 他太饿了。 小狗略显涣散的目光不经意落到门口的柜子,那上面摆着…… 他从楼道捡回来的大袋子。 是喻瑶买的狗粮,她当着小狗的面喂完芒果之后着急出门,忘记了封口。 小狗每个关节都在痛,小木偶一样费力坐起来,眼巴巴盯着那里。 他知道那是可以吃的东西…… 他就只吃一小口,偷偷的。 小狗挪动着身体靠过去,把手伸进袋子,非常难为情地抓了一把。 多……多了! 他喉咙动了动,抵不住对食物的渴望,把狗粮放到嘴边,想倒一点点进去,剩下的再还回袋子里。 然而手才刚刚贴到唇上,喻瑶紧闭的房门骤然一动。 响声突如其来,小狗慌张地转过身,手一抖,哗啦一下把狗粮都放进了嘴里。 喻瑶震惊看着他。 小狗脸颊塞得鼓鼓的,眼眶发红,偷吃东西要被赶出家门的惊惧快要了他的命。 吐,吐出来!吃了就没有家了! 然后。 咕噜一声。 他一不小心,咽得干干净净。 第6章 未婚生子实锤了 喻瑶之前匆匆回卧室关门,除了确实疲惫之外,还因为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小狗在同一个私密空间里相处。 父母过世后,她不可控制地越来越冷淡独立,拒绝热闹,抵触群居,连笑或是哭这样人人都擅长的情绪和表情,对她来说也日渐生疏。 除了芒果以及工作必要的白晓,她身边几乎生物勿近,更不用说跟某个人建立起朝夕相处的亲密关系,何况小狗再懵懂,毕竟是个跟她年龄相仿的成年异性。 一米八五不是闹着玩儿的,他高高瘦瘦站在那里,就算顶着一张纯白小天使的脸孔,存在感也极其强烈。 喻瑶承认,她想逃避一个晚上缓一缓,调整好心态再面对他。 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她闭上眼睛,晚上命悬一线的那个关头就反复闪回,被捂住嘴拉扯头发的窒息感重新变得清晰,还有最绝望的关头,小狗义无反顾冲向她的画面。 不行。 她又翻身坐起来。 小狗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现在孤立无援,全世界只有她可以信任,她把人带回来了,怎么能只顾自己心情,把他草率地扔在那。 好歹去确定一下他睡着没有。 喻瑶下床,放轻脚步打开房门,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撞见小狗在吃芒果的狗粮,他手忙脚乱的,一大把吞下去,噎得脸色涨红。 明明应该难受到呼吸都吃力了,他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求生,反而全身写满了……羞愧难过?! 喻瑶心脏要跳到喉咙口,火速跑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塞到小狗手里,语气不由自主严厉:“喝水顺下去!慢慢咽!你吃狗粮干什么!” 你可以养我吗 第7节 小狗就着水流,煎熬地往下吞着,眼前一片花白,颤巍巍的心坠到悬崖底摔成碎块,身上体温也在飞速流失,他冰凉的手情急之下伸过去,央求地握住她指尖。 她在生气。 他再也不偷吃了,能不能别撵他走。 喻瑶这时候也反应过来,眉心拧紧。 狗粮并不好闻,正常情况下怎么可能会有人想去吃它,她问小狗的问题也是可笑,他能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饿。 是她太敷衍了,根本没仔细想过小狗的处境,他在外面流浪哪有正经东西可以吃,也许牛奶和小香肠是他几天来唯一得到的食物,他还巴巴地跑来送给她,自己不舍得碰一下。 喻瑶胸腔里涌上陌生的酸涩,连着心也在轻微震动。 她余光瞥到沙发,准备好的床品动都没动过,倒是墙边一个小角落里有点灰尘的痕迹。 小狗也注意到了,红通通的眼睛忽然瞪大。 他等不及顺过气,就东倒西歪地朝那儿飞奔过去,用衣袖把弄脏的印子都抹掉,喉咙里轻轻发着气音,用双手比划出很可怜的一小块地盘,扭过头不安地望着喻瑶。 他狭长眼尾垂着,见她不答应,就不断地把那块地盘缩小,再缩小,最后只剩下一圈仅仅可以蹲着的面积。 不用他说出来,喻瑶完全懂了他的意思。 ——“我只要这么大的一块角落就够了,不占地方。” ——“我保证不偷吃东西。” ——“让我留下来好不好。” ——“求求你。” 喻瑶想,白晓说的其实挺对的,某种意义上来讲,她还真是渣透了。 怎么能让小狗过得这么差。 她指着小狗点了点:“你给我等着。” 喻瑶不擅长做饭,平常都在混日子,家里没什么食材,速食品倒是储备了不少,小狗饿久了胃很脆弱,不适合吃太饱腹的,于是她拆了两盒糯米粥,放在小锅里加热。 香味刚一飘出来,她就看见小狗偷偷从门边探进脑袋,羡慕地望了望芒果,小小声地吞咽着。 他以为是给芒果吃的。 喻瑶关火,把粥搅到不那么烫,端出来给他,她瞧了眼他手上新新旧旧的伤口,低声说:“……张嘴。” 小狗茫然听话,紧接着一勺香糯的米就喂了进来。 那双黯淡的眼睛里犹如被投入璀璨星火,一瞬把他整个人点亮,装满她的倒影。 小狗含着粥舍不得咽,又怕吃慢了被她不喜欢,他欢喜地把碗捧起来,小口小口喝着,吞一下就要仰起脸,朝喻瑶露出毫不设防的笑容。 喻瑶再次受到美貌暴击,捂了捂心口。 ……他奶奶的,这是什么高强度的精神挑战。 芒果早就醒了,蹲在旁边,虎视眈眈怒视小狗,小狗护食地抱着粥,慢吞吞侧过身,留给芒果一个颇为恃宠生娇的背影。 芒果气绝。 喻瑶扫视了小狗一遍,身上的衣服确实太破太脏了,难怪他不敢睡沙发,她去白晓拿来的包里找出一套新的,忽然怔住。 不是……洗澡怎么办?! 喻瑶僵硬地张口:“那个……你会自己洗澡吗?” 小狗轮廓精致的唇边还沾着米粒,一脸空白无辜,转而紧张地绷直了肩膀,好像他不会这个技能,就要被凶被骂被逐出家门。 喻瑶抚着额头叹气,决然走进浴室,往浴缸里哗哗放水,扔进一个颜色最深的泡澡球,直到水面完全不透明。 她把小狗拎进来,板着脸剥掉他外衣长裤,在伤口上贴好防水创可贴或是包了保鲜膜,边动作示意,边冷声指挥:“自己把剩下的脱光了,进浴缸里,只能把胸口以上露出来,我不允许,你就不准动,听到没?” 喻瑶在门外等了十分钟才敲门进去,即便对里头的画面有了心理准备,气血依然腾腾上涌。 水很热,浴室里有薄薄的雾气,浴球化开后是浓郁的深蓝。 那道身影坐在浴缸里,冷白色皮肤被映成冷玉,偏又烫得微微发红,把苍白的嘴唇也蒸出血色,再往上是高挺鼻梁,潮湿昳丽的双眼,墨黑睫毛滴着水珠。 喻瑶穿过雾,走到浴缸旁边。 活色生香的身体,纯情洁净的眼神。 喻瑶吸了口气,想喊他一声,“小狗”两个字到了嘴边才发现异样,这个称呼可以心里想想,却不能宣之于口。 他应该有个名字了。 喻瑶蹲下来,用毛巾撩了点水帮他洗头发,小狗头很快湿漉漉的,也不敢甩,纯然地任她折腾。 “不知道你的姓,就暂时取个顺口的小名,”她花两三秒随便想了一个,“……诺诺,行吗?” 她风情的眉眼也染上水汽,嗓音下意识柔了几个度,静静说:“你要给我承诺,在一起生活的期间,不许乱跑,不许惹是生非,不许乱动家里东西,不许擅自进我房间,不许给我惹麻烦——” 总之,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喻瑶说完觉得有点独裁了,顿了顿又补充:“不过你有任何需要,也要跟我沟通,先尽快学会表达吧,你看连芒果饿了都知道挠挠门,叫唤两声。” 小狗扒着浴缸边,郑重点头,水珠飘出来,沾到喻瑶脸上。 她竟不觉得讨厌,很浅地翘翘嘴角,轻声叫:“诺诺。” 诺诺用湿漉漉的头拱她一下,桃花形的双眼无比明亮地弯起。 等把诺诺彻底收拾整洁,已经凌晨三点,喻瑶躺下就睡过去,诺诺跟芒果蹲在客厅里大眼瞪小眼。 诺诺抱着膝盖,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快冻死掉了在做梦,手指在身上到处戳着,戳到伤口疼得狠了,他才幸福到脸色红晕,诚惶诚恐地把自己裹得更紧一点。 是,是真的。 芒果拿屁股对着他,鼻孔里哼哼唧唧。 诺诺努力张开口,也尝试发出一点声音,然而晦涩生硬,他有点自卑地垂下头。 她说要学会表达,表达……就是说话的意思。 可他像是失去了那个能力。 诺诺黯然坐在地上,手指失落地戳着茶几,意外拽到了芒果的尾巴毛,芒果一跃而已,“嗷呜”了一声。 嗷……嗷呜? 诺诺惊呆。 他见到过,芒果每次这么叫着扑过去抱她,她都很喜欢,会摸头亲吻,而且芒果还比他会挠门。 诺诺试了一下,薄薄的眼皮也红起来,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膝盖上,期盼地抿了抿嘴角。 - 喻瑶睡得并不踏实,天一亮就睁开眼,解锁手机。 两天过去,颁奖礼的风波还不算结束,相关词条仍然在热门上挂着,舆论风向当然一边倒地疯狂骂她,但也有那么一部分人跳出来讽刺,姜媛本来就是个演技废,喻瑶就算名声再坏,秒她也是不费吹灰之力。 喻瑶知道,这种言论一出,姜媛那边必定受不了,还会继续把火往她身上引,非把她彻底烧成灰。 她能用的,也就是那场失败的袭击。 白晓的电话不出意外打过来,惊怒道:“喻瑶你听好了,我这边刚私下得到消息,姜媛团队今天可能会拿那件事做文章!虽然没成功,但是她们备好了一堆软文,准备装作爆料,拿伪造的录音污蔑你……多人滥交!你这一年风评太差了,就算不是真的,很多人也会相信。” “哪怕过后我们能澄清,但能起多少作用?!”他愤恨地大骂,“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到时候真相就没人肯听了!” 喻瑶镇定地“嗯”了声:“我正好想跟你说,从现在开始,我的事你别再插手,我会告诉公司,以我的情况,往后不需要经纪人了。” 她果断挂了电话,先打给公司里的直属负责人,接着登录自己微博大号,把昨晚的经历声情并茂地拿文字描述了一遍,并且在最后公开@姜媛本人,直截了当发问:“怎么,姜小姐被我一句话戳中痛处,就想拿这么不入流的方式报复吗?” 检查一遍没错字,喻瑶纤细的指尖一点,成功发布。 穿鞋的才怕,光脚的怕什么呢? 她要什么没什么了,也就等于无所畏惧。 圈里人个个小心谨慎,说一句话都要想三天,宁愿吃亏也要粉饰太平,怕丢了路,怕没资源。 而她?偏不受这个罪了。 既然有人想造谣,那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比她更快,更直白。 喻瑶心里头腥风血雨刮得正激烈,突然听见一丝微弱的挠门声。 她怔了一下。 停顿几秒,又一声。 跟芒果那种暴力挠门完全不同。 这个声音……矜持的,乖巧的,如履薄冰的,还掺杂着某种浓重期盼。 喻瑶隐隐有个猜测,心不由自主提上来,她快步走到门口,调整好呼吸,猛然拉开。 一道穿着海蓝色睡衣的修长身影站在她门外。 诺诺黑发有点长了,被他别到耳后,显得格外温顺,他脊背挺得笔直,优越脸颊上晕着可疑的浅红色,见到喻瑶的一刻,他眸中迸出光彩,紧张地指了指自己的唇。 “……饿了?” 诺诺忙摇头。 喻瑶明知不可能,也随口问了句:“总不能是会说话了?” 哪想到诺诺马上激动点头。 喻瑶不相信,刚想说什么,诺诺突然垂下眼,长睫投出两片清浅的小影子,惹人心软。 他鼓起勇气,往前迈了一步,出其不意地飞扑上去,生疏的,小心翼翼的,把她一把抱住。 所有声音在这一刻静止。 他身上还有昨夜浴球的冷香,铺天盖地把她笼罩。 喻瑶全身凝固,血液在短暂的冰冻之后,呼啸着涌向四肢百骸。 她耳中嗡嗡乱响,感觉到他柔软的发梢撩蹭着她,刺激着相接触的每根神经。 然而两秒之后,诺诺伏在她耳边,献宝一样,怯怯的,又骄傲的说了一句话: “嗷——嗷呜!” - 你可以养我吗 第8节 当天上午,喻瑶深受刺激,连帽子都忘了戴,火速出门,直奔距离最近的新华书店,手抖着拎了个大筐,不停往里面塞书。 《幼儿早教大合集》、《十天教会你的宝宝开口说话》、《拼音启蒙大全》。 最后看到一本《教你说人话》,喻瑶额角跳了跳,也扫进筐里。 不远处有人认出她,偷着拍照,喻瑶根本就没空搭理,爱咋咋地。 于是中午时候,一条新的热搜强势出现,迅速攀升,甚至压过了喻瑶对姜媛掷地有声的指控,内容是—— #昔日影后未婚生子,独自现身书店,心酸购买育儿书# 第7章 我的主人 诺诺失魂落魄地坐在门口,清瘦脊背抵着墙,他手里抓着一条沙发上的细绒毯子,动作缓慢地盖到头上。 毯子太短,他太高,像是钻进沙堆里的小鸵鸟,把脑袋藏好了,身体还露在外面。 毯子底下,诺诺脸色憋得通红,非常微弱地“嗷呜”了一声又一声,拼命想知道自己声音有多难听,为什么得不到她的拥抱和亲吻,连摸头也没有,反而让她那么讨厌。 那时候……她用力把他推开,严厉地说了一句“以后不许随便碰我”,就干脆地出门,把他关在门板后面,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诺诺揉了揉酸胀的眼眶,扯着毯子边往下拽了拽,把自己藏得更严实一点。 喻瑶提着一大袋子育儿书打开家门,毫无准备见到这么一个轻轻发着抖的巨型恐龙蛋,吓了一跳。 她上前一步把毯子扯下来,诺诺一头柔软的黑发被彻底揉乱,他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睁圆的狗狗眼里空洞沮丧。 等看清喻瑶在面前,他还来不及开心,就意识到自己的样子吓到她了。 ……更悲伤了。 头顶一片电闪雷鸣的小乌云。 喻瑶一时有点啼笑皆非,朝诺诺勾了勾手指:“起来,地上凉。” 她拿出买的幼儿启蒙版拼音表,找了一块空白的墙贴好,又把厚厚一摞书由浅入深排列顺序,放到诺诺怀里,接着找出平光镜戴上,以及一条尺子伪装成的戒鞭,挥了挥试验力度。 她今天必须做个严师。 好好一个大活人,狗言狗语的算怎么回事。 诺诺以为他要挨打了,很想“嗷呜”一下回应喻瑶,让她明白,就算是打他也没关系的,只要别抛弃他,但很快想到喻瑶不喜欢,他又尽力忍住了不吭声,乖乖地换到她腿边坐下,等着疼痛降临。 喻瑶见到他这幅任人宰割的小模样,心口不由得酸软下来,双手蠢蠢欲动,恨不得去rua一rua他的头。 她别开目光,清清嗓子:“今天开始,你给我好好学说话,过来跟我念第一个音节,啊——” 诺诺如临大敌。 学……学说话了! 如果学得好,她也许就不会讨厌他。 诺诺飞快挺直后背,张开口,拼力震动声带,刚把“啊”的音发出来,不知怎么鼻子一酸,后面又带出来一个颤巍巍的变调尾音:“——啾。” “啊啾。” 一个因为发音不标准而奶里奶气的喷嚏。 诺诺惊悚抬头,紧张望着喻瑶的表情,怕她会生气,完全是一只漂泊无依的小可怜,弄出一丝丝动静都担心遭到嫌恶。 喻瑶不禁检讨自己态度是不是太凶了,她走过去拾起毯子围到诺诺身上,犹犹豫豫地给他比了个拇指,言不由衷地夸奖:“……挺好听的,继续努力。” 诺诺眼里的波光这才闪耀着荡起来,鼻尖上沁出一层薄汗,他用半个小时背熟基本的声母韵母,已经能说出几个简单的字和词,这种进度超出喻瑶的意料。 他很聪明,并且……他仍有本能。 喻瑶觉得可以进入重头戏了。 她把芒果叫过来,对诺诺科普:“这是狗。” 诺诺乖巧地连连点头,生涩说:“狗……狗勾。” 喻瑶满意,继续指着自己说:“我是它的主人,负责养它照顾它,但你不一样,你是个人,我们的关系——” 没等她说完,诺诺迫切地身体前倾,用手撑着地,抬起头明亮地看她:“……主人!” 喻瑶一怔,诺诺等不及地往前蹭了蹭,手指握住她裙角,双眼弯起,睫毛间溢出细碎的星光,焦急说:“狗……勾是我,你是……主人。” 第一个完整的句子。 第一次清晰的发音。 喻瑶终于听出,他嗓音质感极好,干净清冷,像是大雪后白皑皑的松林,那种风过林梢的低响,揉着跟他外表极具反差的凉薄和疏离,从耳畔刮过,直抵神经。 这样一幅嗓子,纯洁地叫着她主人。 他人在阳光里,全身镀着金线,虔诚而专注地凝视她,眼里的琉璃色不知道什么时候转深,某一刻竟要将喻瑶溺在里面。 喻瑶不能相信,她也算见过风浪的,竟为了诺诺一句天真的话而晃了神。 她反射性伸出手,捂住他的嘴。 “不准叫了!”她呼吸略微加快,“跟我学,叫我名字。” 诺诺却怎么也发不出“喻”的音,急得眼尾都泛了潮气,喻瑶不得已放弃:“……那就叫瑶瑶。” 很快喻瑶就意识到,这是她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某只终于会往外蹦单词的小狗勾完全不知道安静是个什么东西,已然沉迷学习不能自拔,跟在她后面,磕磕绊绊的就没停过,每句都要带她名字。 “瑶瑶,养狗勾!” “瑶瑶,我会——缩好多——字!” “瑶瑶,嗷呜——” 这是开心过头了。 喻瑶蓦的转身,凶巴巴在他手臂上一拍,力气不小:“说人话!” 诺诺眨眨眼,温顺地低下脑袋,不敢碰她的手,轻扯着他衣袖,小声说:“瑶瑶,疼。” 喻瑶头要昏了。 - 下午四点过后,天色明显黯淡下来,喻瑶翻了翻通话列表,不到十个小时的时间里,她挂了上百通电话,除了最开始接了白晓的,告诉他什么都不要管不要干涉外,其余一概无视。 早上发了微博后,她就联系民警陈路,请官方发布了货真价实的警情通报,把她遭遇的事实板上钉钉,这样一来,“凭空捏造”,“子虚乌有”等等的罪名就落不到她身上。 事实确凿发生,那么在如此巧合的时间段里,姜媛团队自然是最大嫌疑,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就算她拿不出更多证据,但姜媛这个“疑似下黑手报复同行”的罪名都立在那了,总有人会去怀疑。 哪怕就一个,她都赚了。 谁让她身在谷底,退无可退,如果没人招惹她,她也想平静退出,但既然欺负到头上了,她如今拖家带口的还得活下去,就算不为自己,也得赌上诺诺和芒果的尊严。 电话再次响起来,喻瑶本来不想搭理,余光扫过来电人,手不禁顿住,她拧着眉等了半晌,直到对方锲而不舍打了第三遍,她才不得不接:“……外公。” 电话里的男声肃穆洪亮:“司机在你那个破房子楼下,五点之前回本家来!” 说完就挂,根本没给她反对的机会。 喻瑶揉着额角,抑制不住的烦躁。 妈妈在过世前反复叮嘱,让她尽量包容外公的脾气,不要顶撞他,她一直都在尽力照做,即便明白见面没有好事,但为了避免麻烦,她也不会明着反抗,反正最多两周一次,装乖搪塞,总能应付过去。 她教诺诺说话的那些温柔情绪消失殆尽,耐着性子画了个甜美无害的妆,准备出门。 诺诺正趴在茶几上握着笔,辛辛苦苦描画什么,见到喻瑶过来,他难为情地把纸往怀里藏,喻瑶偏要欺负他,抢过来看。 纸上的线条极其简单,勉强算是个画。 一个长发女孩,一只小狗,被亲密地放在一个房子里。 喻瑶以为他画的是芒果和她,正想给点鼓励,诺诺就很轻的,艰涩的说:“瑶瑶,我。” 说完后,脸悄悄红了。 这小狗是他?! 喻瑶急着走,没空纠正,给他热了点晚饭,粗略嘱咐几句就准备下楼。 临走前她多少有些不放心,找出一个备用手机,打开某直播软件开了一对一的专属私密模式,然后把手机立在电视柜上,跟诺诺说:“这个能让我看到你,你不用管,我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黑色保时捷停在楼下略显扎眼,喻瑶快速上车,完全不知道楼上有个身影,在面积不大的家里跑了三五个来回,腿上撞出一大片淤青,只为了找到一个能看见她的窗口。 车上,司机恭敬地叫了声“小小姐”,喻瑶闭上眼。 近一个小时的路程,车才开进本家大门,顺着落了层银杏叶的小路直奔中式前厅,经过停车坪的时候,喻瑶目光扫过一辆熟悉的跑车,就知道她那位金娇玉贵的相亲对象也在里面。 果然,她刚一出现,外公就用拐杖重重杵了杵地,虎着脸道:“彦时中午就过来陪我下棋了,你看看你,如果我不打电话,是不是就不知道回来!” 喻瑶看向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面坐着个英俊男人,穿一身黑蓝色的手工西装,衬衫领口解开两枚扣子,眼尾略略上挑,妥妥的斯文败类。 “你瞪彦时干什么?”老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两天闹出了多少事?还不能消停吗?!到处得罪人,遭了报复也是活该!还想继续闹下去?” 他怒道:“彦时对你够宽容了,惹出什么未婚生子的丑闻人家都没说你一句不好!你难道就不顾及他的脸面?我看就着这次风波,你直接退出吧,有时间多跟彦时出去逛逛街旅旅行,做点正经女孩子该做的事,尽早把婚事定下来!” 喻瑶沉默听着,喉咙动了几下,尽量把火气往下压。 争吵得不偿失,她讨厌麻烦,能撑就先撑下去,否则妈妈要给她托梦了。 演戏么,有什么难的。 喻瑶勾了勾耳边的长发,一抬眸,露出一个根本不属于她的乖巧甜笑:“外公,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再说了,陆总太忙,哪有空。” 说着她转过目光,含羞看向陆彦时,陆彦时慵懒挑眉,淡淡地笑:“再忙也应该挪出时间陪我未来太太。” 这话外公听着舒心,终于稍稍露出满意的神色,不忘敲打喻瑶:“你在娱乐圈搞出那么多破事,也就彦时脾气好,不跟你计较,你别不珍惜。” 猜到了喻瑶要争辩,他干脆拒听,下了命令:“餐厅订好了,你跟彦时两个人去吃吧,就不用陪我这个老头子了。” 陆彦时闻言站起来,盯着一身温柔的喻瑶,伸出手:“走,坐我的车。” 他身影挡住了外公的视线,喻瑶神色一瞬冰冷,警告地冷视着他的爪子,百般嫌弃挽上他衣袖。 ……他奶奶的,两周一次的糟心活动又要开始了。 餐厅是会员制的,私密性极强,但有外公的眼线在,她为了耳根子清净,不得不经常来这里演戏。 你可以养我吗 第9节 陆彦时一副纨绔海王的好相貌,慢条斯理坐到喻瑶旁边:“你何必呢,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了演个戏,非要脱离家里,结果混的这么惨,随便开个网页都是你的黑,再看看你现在住的那破房子,下雨天不漏水么?” 喻瑶凉凉勾唇:“陆彦时,你把自己当谁了?我跟你不过是互相利用,做个应付家里的工具而已,少说废话。” 陆彦时“呵”了声,眼神却暗暗关注着她有没有因为袭击事件受伤:“咱们毕竟青梅竹马,我是为你好,你可想清楚了,名声搞那么臭,以后谁敢娶你。” “陆总既然这么关注我的事业和名声,当初我被容野封杀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出面?” 陆彦时表情凝固了几秒:“……原来你也知道你被容野封杀了?得罪他,你以为你继续混下去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容野那个人,年纪不大,狠得让人冒寒气,”他长眸眯了下,“别说娱乐圈,就算是这个所谓的权贵圈子里,谁对他不是心惊胆战,生怕触了阎罗王一点逆鳞,你倒好。” 陆彦时上下打量喻瑶,似是想扳回一城,讥嘲道:“也是怪了,容野那样的,怎么会对你有兴趣。” 喻瑶对他彻底失去耐心,半句话都不想多说。 容野是谁,狗而已。 她没兴趣再吃饭,动了动手指,点开手机上的直播软件,画面黑漆漆一片,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忘了教诺诺开灯,心里不禁有些急躁。 但没过两秒,她就听到隐约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接着“啪”一下,灯豁然打开,同时响起的还有诺诺惊喜的一声“呀”。 喻瑶没发觉自己嘴角已经向上弯,看得目不转睛。 诺诺跑到到手机前面,抱着膝蹲下来,举起拼音本,很乖地念叨:“瑶瑶,我会,念句子了。” 他离得很近,白皙额头快抵到屏幕上,鸦羽似的睫毛轻轻扇动。 喻瑶心里隐隐的被捏了下。 她随口说了一句能看到,他就蹲在这里守着,如果不是去开灯,他是不是连动都不会动一下。 “看什么呢?给我也看看。” 陆彦时探过身,伸手去拿她手机,喻瑶本能地收回来:“陆彦时,你别越界。” 她一分钟也不想待下去,看了看自己面前难以下咽的两道菜,叫服务生:“打包。” 虽然难吃得要死,但毕竟有肉,万一芒果喜欢呢。 喻瑶没让陆彦时送她到楼下,隔着一段距离下车,疾步往回走,不知不觉竟然有些归心似箭。 她在路上再次打开直播,却发现镜头前没人了。 喻瑶不禁加快速度,到楼下时不经意一抬头,愣在原地。 三楼某扇窗口亮着暖黄色的光晕,有个极漂亮的脑袋正探在那里,两缕头发还软乎乎翘起来,小禾苗一样,乖乖地竖在他头顶上。 第8章 摸摸不掉毛 那个身影很敏感,也第一时间看到她了,他按了下眼睛,仿佛不敢相信期盼的人就在那里,僵了一下才呼啦站起来,热切地想要打开窗。 但窗子是推拉的,且年久失修很不灵活,他一时没找到关窍,头上两根小禾苗急得摇晃起来。 喻瑶看得有些想笑,心又像被泡进某种陌生的温暖溶液里。 失去父母后,她也没了家,早就习惯每晚房子里黑漆漆的夜色,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在深夜等待她回来,给她亮一盏灯。 意外,但不排斥,还隐隐有种……新奇和模糊的愉悦。 喻瑶提了提手上拎着的剩菜,莫名觉得缺点什么,似乎出门回来,她应该给诺诺带两样小礼物。 零食,画本,杯子碗碟,或者随便一点小玩意,他可能都会很高兴,好哄得很。 ……今天来不及了,等下次吧。 她要是再不上去,诺诺快要把玻璃给贴坏了。 喻瑶想朝诺诺招手示意一下,手才堪堪抬起,她猝然捕捉到一丝异样,自家和隔壁楼昏暗的夹空里明显有杂乱的脚步声,男声女声混着,骂骂咧咧在议论。 “确定是住这儿?就这破地方?” “错不了!我花大钱找人买的消息,她都掉到十八线了,以前根本没人拍她!就是最近疯狗一样死咬着我们媛媛不放才有了热度!” “买她住址的人,估计都是想收拾她的!” 喻瑶手指紧了紧,立即明白这些多半是姜媛粉丝,可能还带了不止一家的狗仔,为今天的事专门来的,她现在身边没人,一旦被拦住很难脱困,类似的亏她怎么也不可能吃两次。 她拉好口罩,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朝楼门走,那群人里最前面的女生先发现了她,女生先是呆愣了一秒,本能的第一反应是好美,随后才悚然反应过来,靠,这就是喻瑶! 女生呼喊着往前跑,喻瑶早有准备,在知道瞒不过的那一刻,她迅速赶到单元门前用指纹解锁,利落迈进去,回身把门一推,“哐”一声关得严丝合缝。 还真是感谢白晓,在那晚出事后,他跟物业联系自掏腰包,把这个门换成了时髦的指纹款,累死也撞不开。 一堆人拥到门外大呼小叫,那个女生面目凶悍地从玻璃窗口外瞪着她。 喻瑶歪了下头,姿态从容,朝她们随手比了个慵懒的敬礼手势,而后转身上楼,全程汗都没流一滴。 等转过楼梯拐角,她清冷的眼中结起冰层,给陈路打电话:“陈警官,不好意思我又要报警了。” 三次报警,够了,她这辈子不想再有下一次。 喻瑶走到二楼还能听见外面的噪音,等迈上三楼就被闷闷的撞门声取代,她起初以为是楼下,很快意识到不对,是被她反锁的家门! 她几步赶到门外拧开,高瘦的人影拖鞋都掉了一只,光着脚就径直往外冲,喻瑶甚至都没时间反应,他已经跑到楼梯口,头上的两撮小禾苗带起风,被吹得直劈叉。 “诺诺!回来!” 诺诺犹豫着站住脚步,伤口未愈的手用力握着楼梯栏杆,淡青色的筋络隆起。 喻瑶厉声:“我的话你也不听?” 诺诺侧影颤了一下,缓缓回过头,他跟几分钟前贴在窗子上的小可爱判若两人,眸色凝得几近于黑,唇紧抿着,下颚绷得棱角锐利。 他很不流畅地开口,嗓音沙哑:“瑶瑶,被,欺负。” 喻瑶懵住,喉咙滚动着,眼窝热了一下。 他看见了。 芒果这时候也不甘示弱的冲出来,嗷呜嗷呜要跟着往楼下跑,才奔到诺诺附近,就被他抬起光裸白净的脚一挡,芒果不得不紧急刹车,下巴“砰”的磕在地上。 诺诺低下头,浓墨晕染似的长睫微颤:“主人说,了,回家。” 芒果满心卧槽,不是你带老子冲的?! 喻瑶把一人一狗火速拎回家,关门后先找出根自拍杆伸到窗边,朝下面的盛况连拍几张照,挑出最完整的一张直接发微博,占领先机—— “家门口深夜被堵了,姜小姐自己不想出面,就让粉丝来替你宣泄?还是打算让那件没成功的事重演第二遍?” 艺人都有官方后援会,跟公司团队联系紧密,培养了很多死忠的大粉,必要时候会委婉地安排任务,那女生想必就是其中之一,她家住址泄露这么快,说跟姜媛无关她都不信。 暗中安排粉丝带着狗仔来讨伐她,趁乱逼她说些错话好发散,再搞乱场面来个破坏社会治安的罪名,把她带上警车,变成一个再也不被公众所容的法制咖。 等最后被质疑的时候,姜媛只要把责任往粉丝身上一推,来个绿茶至极的“抱歉占用了公共资源,以后会正确引导粉丝”,本案就完美胜利。 圈里这些害人的套路,她看个开头就知道结尾。 想安静退圈,又被三番五次的逼迫到底线。 她真怕么?她只是烦。 既然都在骂她,指责质疑,伤害侮辱,身边的人也冷嘲热讽,把演戏当成她的罪名,她穷得连养活诺诺都吃力,总需要他拼命来保护,那她还退什么退? 不如回到影视圈去做个大反派好了。 如果容野再出现,像上次一样高高在上,派个人命令她去陪吃饭过夜,她就亲口问问容二少,他凭什么。 - 这次闹事的人数多性质恶劣,陈路带了不少人过来,三辆警车在浓夜中闪烁鸣笛,喻瑶这才有时间回过身,一眼就对上了诺诺毫无血色的脸。 他脚还光着,一眨不眨看他,外面灯光晃过,他眼底一瞬似是有泪。 警笛每响一声,他就添一层绝望。 喻瑶恍然意识到,警笛留给他的阴影太大了,被从她手中带走,被她丢在派出所,被送去救助站,被骂被抓,都是这个声音。 他大概以为,刚才他做错了事,她想把他送走了。 沉默间外面已然有动静传来,陈路在敲门:“喻小姐,我是陈路,你不用怕,我们需要你开门配合记录。” 喻瑶回应:“稍等。” 这个欺骗过他的声音让诺诺原本浅红湿润的唇一片惨白。 喻瑶走过去,攥住诺诺手腕,他贪恋跟她亲密的接触,不愿意挣开,只是低微战栗地唤她:“瑶瑶,瑶瑶。” 只有她的卧室离得最近。 喻瑶把诺诺推进去,门一带,独自去应对陈路。 陈路也很头疼,这种公众人物的案件他太少遇到了,喻瑶讲完情况,淡声说:“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 眼前的女孩子不过二十出头,乌发红唇,轮廓妩媚的双眼里波光淸绫,举手投足都是难以亲近的气场,合该是花钱去电影院才能看到的人。 难怪那个小流浪缠上了她就想赖着。 陈路想起来这个人,连忙问喻瑶:“对了,那人没再出现骚扰你吧?” 他视线掠过喻瑶家中的拼音表和育儿书籍,有丝疑惑。 喻瑶四平八稳说:“没有,他再也没来过,应该已经走远了。” “想来也是,”陈路点头,“我这边尽量帮他找找家人吧,免得他危害社会,如果哪天找到了,会通知你,到时候你就能彻底安心了。” 等窗外的警笛和嘈杂都远到听不清楚,喻瑶才从“找到家人”几个字里回过神。 那些在楼下仰起头见到诺诺时就在暗暗涌动着的情绪,这一刻卷起一个难以言明的波澜。 她疯了吗,如果诺诺真有家,被带走不是很好? 怎么才养他一天,她就从不得已,变成奇怪的私有感了。 喻瑶捏捏眉心,警告自己,她跟诺诺的这段关系是临时的,短暂的,蜻蜓点水,有限有度,不该倾注情感。 任何意义上的情感。 喻瑶压了压胸口,走过去推开卧室门,里面没开灯,诺诺坐在地上,眼角湿漉漉地朝她笑着,他眼型非常美,弧线锋利又风情,衬上纯净清透的瞳仁,随便一个目光都自带杀伤力。 没有被她扔给陈路带走,他开心得不知所措。 他唇被自己咬红了,鼻音很重,手指揪着喻瑶的棉拖鞋尖尖:“瑶瑶,不丢,我。” 你可以养我吗 第10节 喻瑶头又开始疼。 他轻声央求:“不,气。” 喻瑶尽力保持高冷,淡淡“嗯”了声,为了防止自己继续被他所动,干脆出去看芒果。 芒果下巴被撞伤了,委屈地呜呜叫,喻瑶给它抹了点药,搂着亲几下,才记起带回来的两份菜,她拿过来打开盒盖,递给芒果。 芒果就离老远闻了一下,立马嫌弃地扭开脑袋。 它也不想要。 喻瑶无奈,虽然食材是好的,但难吃也没办法。 她起身把饭盒扔进客厅的垃圾桶里,偶然一抬眸,看到诺诺孤孤单单地靠在她卧室门边,失落地望着刚才被她亲吻拥抱安抚过的芒果,眼神又灰蒙蒙地追到饭盒上。 他走过来,在垃圾桶旁边很乖地蹲下,小心翼翼问:“我,可以,吗。” 喻瑶一时没懂:“你什么?” 诺诺渴望地看着饭盒,用指尖点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可以,让我,吃,吗。” 幸亏垃圾袋刚换过,里面很干净。 喻瑶拧眉强调:“不好吃,而且是我吃剩的。” 诺诺双手一起举起来,爱惜地把饭盒接过,他不太会用筷子,拿了把大号汤勺,舀着里面的东西往嘴里送。 他吃饭很安静,狼吞虎咽都没有声音,等注意到喻瑶在看他,他才害羞地把头埋了埋,自己快掉进饭盒里。 喻瑶难受地合上眼。 诺诺哪里需要她特意买什么礼物,她吃剩不想要的东西,他也如珍似宝…… 一个人懂事的蜷在茶几边,掉了片小菜叶还要捡起来吃掉。 吃几口,偷偷看她一眼。 确定她在,他就安心了,欢喜地往她身边挪近一点点,还生怕被她躲开。 他怎么能……这么容易满足,让她难以压制那种古怪的冲动,想疯狂赚钱花在他身上,喂他吃真正好吃的食物,换适合他的衣服,而不是穿着白晓的敷衍度日。 喻瑶撑着额角,觉得不太行。 她要立一个一百天不被诺诺打动的挑战,一百天后,他差不多也该适应正常人类生活,等时间到了,她就把他送走。 喻瑶做了决定,掩饰好情绪,语气冷淡地交代:“你吃完就早点休息,我去睡了。” 她一眼也没多看他,无欲无求地进卧室,正想关门,芒果扭着胖乎乎的小身子挤过来,泪眼汪汪求摸摸。 喻瑶柔声问:“伤还疼?” 芒果呜呜几声,抬着小脑袋等她爱抚。 喻瑶坐在床尾,俯身摸摸它的下巴,揉两下就弄了一手的毛,她摇头:“不能摸了,芒果你掉毛,最多同意你今晚在我这儿睡。” 她话音刚落下,客厅里一阵扑通乱响,紧接着虚掩的房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了一条小缝。 诺诺穿着睡衣,怀里抱住好大一团被子,指尖还提着芒果的狗窝,头顶的小禾苗被他压下去了,挂着一串水珠,他似乎刚把自己清洗过,带着一身青涩湿润的草木气。 “你——” 喻瑶反射性地要让他出去。 他眼睛睁大,鼻尖小小的一酸,先把狗窝摆好,然后快速找准一个墙角,认认真真把被子铺到地板上,折成一个够他蜷缩的小巢穴。 喻瑶惊呆,敢情之前把他关进来那一会儿,他连地形都踩好了?! 诺诺给自己垒好了巢,就顺从地往喻瑶面前一蹲,不知不觉把懵逼的芒果把旁边挤开了一丢丢。 喻瑶坐在床上,他不敢靠得太近,瑶瑶凶过他,让他以后都不准碰她。 诺诺手指修长,骨节匀称,即便上面布满伤痕,也只是平添了极美事物被损坏掉的靡艳感,这只手牵起了喻瑶的衣袖,隔着一层布料,把她手掌抬高,翻过来。 下一秒,他鼓起勇气,把自己微凉的下巴垫在她手心里,依恋的,轻缓的摩挲。 这样……是不是就不算他碰瑶瑶,算瑶瑶碰他了。 不生气,不骂他好不好。 诺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仰起脸,眼睛里那层剔透的琉璃好似有了裂纹,每一块碎片上都是她的影子。 他嗓音天生冷感而疏离,这样诱人的声线,对她说的却是:“瑶瑶,你摸我,我乖,不掉毛。” 第9章 想一起睡 喻瑶以前碰他,都浮皮潦草,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触摸。 诺诺摩挲她两下就上了瘾,对这种皮肤相贴的触感着迷,他那双内勾外翘的眼忍不住眯起来,享受地歪过头,把脸颊放在她手上,很小心地挨着。 被……被瑶瑶亲近了。 她掌心很软,本来是冰凉的,在紧贴下迅速发热。 热度刺着喻瑶,她眼睫动了动,呼吸明显失去平稳。 她现在整个手臂肩膀,都像被诺诺这颗突然降落的小炸弹轰到没了知觉,如果一直麻着倒也还好,她还能控制自己。 偏偏他脸一蹭,所有感官就跟着全面复苏,他下颚的弧线,手感,以及无意识呼出来的温热气流,都像有了生命般到处惹事。 喻瑶木雕一样坐着,一时有点恍惚,不知道自己到底耗了多大的定力才坚持住,没把他直接逮过来乱揉一通。 进来之前她还信誓旦旦想什么一百天不被他动摇。 这可好,一天都不用,秒秒钟就破功。 确实太乖了,她承认她世面见得少,有点顶不住。 喻瑶想趁着自己理智尚存,赶紧跟诺诺拉开距离,她才流露出躲开的意思,诺诺就慌张地往前够了够,抓住她手腕,更努力地跟她贴着,舍不得松开,嗓子里含混地咕哝“瑶瑶”。 ……靠。 喻瑶宣布忍耐告罄,谁说可爱萌的小狗幼稚来着?!可爱萌明明就是最吊的。 她咬咬牙,火速把手伸向诺诺的脑袋,在他略长的黑发里尽情揉弄,心头火总算倒出来一些,但纤细雪白的手穿梭在乌黑发间,又有种异样的香艳感,让她神经微跳。 够了够了,打住。 喻瑶强行冷静,狠狠心把手收回来,戳着诺诺的肩膀把他推远。 诺诺还沉浸在刚才的亲密里,眼里雾濛濛的,嘴唇都比平常更红了三分,他也知道自己耍赖了,望着她说:“瑶瑶,不气。” 他坐在地上,头毛被她揉得翘起来,指指自己被窝:“我睡,那,跟瑶瑶,一起。” 芒果围观全程,已经看呆,彻底没脾气了,它见生死抉择的时刻已到,忙叼过自己的窝,“嗷呜”示意喻瑶,它才是先来的。 “我没生气,”喻瑶哭笑不得,稍稍伏下身体跟诺诺对视,郑重科普,“芒果是一只狗,它可以留在我这里,但你是个人,你不能,你必须自己出去睡觉。” “还有,”她耐心告诉他,“以后不管什么时候,没经过允许,不能随便进女孩子的房间,记住没有?” 她还想重申“不能身体接触”来着,但想到刚刚她也失控地揉了他好一阵,怪理亏的,只能选择闭嘴。 诺诺眼里的光逐渐熄灭,低下头,露出白生生的后颈,孤伶的没了魂。 喻瑶多少能理解他,他心智不足,内里还是个小家伙,非常没有安全感,尤其是黑暗笼罩的夜里,他想跟她住也算是正常。 可无论如何,他有一副成年的身体,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她给他树立性别意识并没有错,再可怜也不能心软。 喻瑶起身捡起他铺好的被子,把有模有样的小巢穴弄散了,大步往客厅走,诺诺在后面磕磕绊绊跟着,非常微弱地呜咽了一声。 客厅里地方虽然不大,但喻瑶卧室的这面墙是空着的,她卷起衣袖,朝被全世界遗弃的诺诺招了招手:“过来帮我,把沙发推到墙边,这样你跟我就只隔着一道墙了,会不会好点?” 诺诺忙不迭跑过去,不用喻瑶动手,一个人搞定。 他把沙发紧紧挨着她门口摆,再往前多一寸都会打不开门,实在不能更近了,他长而密的眼睫才垂下去,声音很小:“瑶瑶,我也是,狗勾。” 为什么别的狗勾可以。 我不行。 喻瑶没听清,单纯以为他在求情,上前帮他换了床干净被子重新铺好,跟他说:“家里很安全,你不用怕,我们共同生活的期间我都会尽量照顾你,你放心。” 怕自己待久了又要被诺诺蛊惑,答应他什么天真的要求,喻瑶没多留,关了屋顶的吊灯就回自己卧室,临进门前她没忍住多看了一眼,诺诺抱着被子,靠墙坐在一片阴影里,睡衣下的身体清瘦到让人心酸。 喻瑶犹豫了片刻,最后怕他伤心,还是没锁门,她仰躺在床上盖住眼睛,手心里隐隐烧着诺诺的温度。 她胡乱地想,就算这段关系再脆弱,两三个月甚至更短就会停止,她只要还养着诺诺,就不能亏待他。 以前玩手游她还氪金养崽,何况诺诺这么乖萌貌美,哪个纸片人也比不上。 她不可以总让诺诺睡沙发,要尽快买一张舒服的单人床,他还急需补充营养,老是吃速食品怎么行,更不能吃剩菜吃外卖,她如今也是个正经养崽的人了,得把厨艺练起来,好歹把他喂饱长一点肉,另外再教他学习生活技能—— 提起学习,喻瑶莫名滞了一下,忽然睁开眼,眉心渐渐收紧,视线落到芒果身上。 等等…… 是巧合么?为什么诺诺开口说话,在墙边垒起小窝睡觉,用下巴脸颊蹭她的手……这些都像是在复刻芒果?! 喻瑶心微微下沉,有种难以成形的念头卡在胸口。 她坐直身体,借着稀薄灯光,看到卧室门和地板的窄窄缝隙里,慢吞吞又羞赧地伸进来一张纸,像是唯恐打扰她,悄无声息的。 她轻手蹑脚过去拾起来。 纸上是诺诺的简笔画。 右上角弯弯的月亮,画面中间,是熟悉的长发女孩闭着眼,身边又是一只小狗,温顺眷恋地蜷缩。 喻瑶那股摸不清的感觉倏然成型,脸色也跟着变了,她一刻不停地拿过手机,看时间太晚了不方便打电话,只能心急火燎地发短信。 发送半分钟后,对方直接拨过来。 喻瑶立刻摁成静音,躲进枕头底下接听:“徐姨,你看到信息了,他究竟怎么回事?是我想多了么?!” 那头的徐主任连着叹了几口气,她就说吧,离奇症状果然来了。 “我就猜到还会有后续,没想到这么快……我上次说过,患者失智可能还会引发其他的缺陷,比如说,某方面的认知障碍。” “认知……障碍?” “从你跟我描述的这些情况看,他对自己的属性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徐主任含蓄地解释,“简单来说——他对世界太空白了,他心里盼望自己是什么,他现在就把自己当做了什么。” 喻瑶隔了许久才干涩问:“所以他……盼望自己是只小狗?!” 你可以养我吗 第11节 “瑶瑶,你还没明白吗?因为你对家里的小狗好,跟它亲近,和它笑,他都亲眼见到了,他也想被你那么对待。” 喻瑶紧抿着唇,回想种种情景,突然有股难言的涩意。 徐主任虽然不赞成她接管麻烦,但想透前因后果以后,还是感慨道:“一般来讲,人是有认知本能的,天生知道自己高于其他生物,他之所以会变成这样——” 她顿了顿:“是因为对他来说,只要在你身边被你善待,即便是做宠物,做一只小狗,他也觉得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 喻瑶撑起的身体逐渐放软,埋在床上,眼窝一阵阵酸楚。 她哑声问:“还好我发现的及时,应该来得及扭转吧?我想让他好好做个正常人。” 徐主任说:“希望还是很大的,我先给你选两部科普片子,你明天给他播一下,试试效果。” 喻瑶接收完片源,简单看了看,是非常基础的物种科普,很适合教学。 她一晚上失眠,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精神抖擞起床,把睡到迷迷糊糊的诺诺拎起来,丢到电视前面。 “过来,跟我上早课。” 诺诺睁圆狗狗眼,憧憬地盯着喻瑶。 喻瑶越看他越心疼:“诺诺,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诺诺忙不迭点头,清晨的声音有丝撩人耳膜的沙:“狗——勾。” 他发音还不准确,第二个“狗”字的音总是往上飘,尤其可爱。 喻瑶头要炸了。 她深深吸气,尽可能让自己平常心,严肃说:“你这么高,和芒果完全不同,你跟我,跟外面所有同类一样,都是人,如果还不懂,那就看片子。” 喻瑶把手机连接电视,先播放第一部,是以一家的家庭人员为基础进行讲解的,家里也有只萨摩耶。 她正庆幸这片子不错,很贴合现实,更容易让诺诺理解,万万没料到,电视里的人居然一摆手,朝萨摩耶大叫了一声:“诺诺!” 喻瑶:??? 他奶奶的! 她取的名字有那么像狗名?! 诺诺一脸果然如此,一本正经地指着自己鼻尖:“是狗勾。” 喻瑶赶紧关了,换到下一个片子,她严阵以待看了十分钟,确定这次总算是正常了,很通俗易懂的教育片,诺诺的歪曲认知一定能被扭过来。 她略放下心,去厨房准备早饭,抽油烟机嗡响着,她听不太真切客厅里的声音,但目光时不时关注着,诺诺一直老老实实坐在原位。 不过他怎么……眼睛越睁越大,懵懂困惑之后那种恍然大悟又是什么进展? 喻瑶关了火,满心希望地出来验收成果,但刚一踏出厨房,她就有种即将脱轨的诡异预感。 片子播完了……然后……自动跳转到了…… 西游记?! 喻瑶屏息,凝视着诺诺的反应,放平语气问:“诺诺,现在知道自己是什么了么?” 诺诺唇角敛着,极其认真地点头。 “……说给我听。” 诺诺在浅金色的晨光里,睫毛尖上一片细腻的光点,无比乖巧说:“我是,一只——” 喻瑶惊觉这量词不对,要阻止已经太迟了。 诺诺弯起眼睛,笑得格外甜,红着耳朵尖尖对她宣布: “一只——成了精的狗勾。” 第10章 狗勾的独特亲吻方式 喻瑶一直以为她的表达能力还算及格,直到这一刻才欲哭无泪发现,她被这种神奇走向弄得血压上升,根本组织不出说服诺诺的语言了。 太聪明太爱学了也不好,这才短短一会儿,诺诺就把《西游记》的动物成精片段看得那叫一个通透,比对纪录片的印象深刻得多,而且完美解释了所有他身上跟小狗这个物种不符合的特征。 喻瑶想的那些外形,声音,语言等等差别都不再成立,一句“成精了”,反驳也找不出够硬的理由。 深奥的学术的她倒是能解释,问题在于,诺诺才刚会说话,听得懂么? 如果强硬地逼他转换思维,他会受伤害吧。 喻瑶无数话到了嘴边都说不出口,她最后一次尝试:“诺诺……现在这个年代,成精太麻烦了,你还是尽量做个人吧。” 诺诺原本的小骄傲顷刻消失,眼里流淌的光凝固住,流露出黯然和自卑。 他慢慢垂下脑袋,头顶翘翘的几撮小禾苗也蔫了下去,轻声问:“瑶瑶,不喜欢,是吗。” 说完,他沮丧地挪过来,坐在她脚边,扯住她家居服的裤腿,摇了摇。 喻瑶再次受到精神暴击。 “……不是,没有不喜欢,”她唇舌比脑子更快,不由自主放软语调安慰他,“其实也……挺好的。” 她边说边抚额,怀疑自己是中了什么绝世毒蛊,快没救了。 以前那种冷淡和心硬哪去了。 她现在像个不讲道理只想哄崽的妈妈粉。 喻瑶恨自己一时嘴快,想严肃一下把奇怪的风向拉回来,但诺诺并没有给她机会,他惊喜抬起头,白到微微透明的脸颊有了血色,挨在她膝盖边蹭了蹭,开心说:“成精,不让别人,知道,瑶瑶——笑笑。” 再铁石的心肠碰上这种美貌撒娇怪,也不得不软下来。 喻瑶胸中那股涩然又在上涌。 诺诺为了继续在她身边做狗勾,到底是有多执着。 喻瑶也蹲下来,直视诺诺的眼睛,对他露出一个笑:“……算了,成精了也没关系,我会管你的,但是你必须好好学,学着……做一个正常,健全的人的样子。” 这件事归根结底是她的责任,她没有照顾到诺诺的心态,让他在世界观形成的最重要阶段,把芒果当成了最渴望的目标。 她得对他负责。 吃过早饭后,喻瑶火速列了个需要购买的清单,床和床品,衣服鞋子帽子内衣是必须的,其他零碎东西更不计其数,她不方便出去外面采购,都选择了淘宝发货地最近的商家。 诺诺凑在她身边看得聚精会神,他身上的味道清冽干净,犹如乍暖寒天里悄悄融化的雪水。 喻瑶被严重干扰,有点失神,直接把手机页面拿给他看:“来,你的床单,自己选一个图案。” 诺诺一秒钟都没用,非常干脆地把指尖点在其中一个—— 小狗爪印的选项上。 毫无悬念好吗! 喻瑶脱力地捂住头,诺诺一双眼璀璨明亮,乖乖对她说:“狗勾精用,合适。” 买,买买买! 狗勾精天下第一,他说要哪个,她就给选哪个。 喻瑶哗哗下单,花钱如流水,还想去给他买零食的时候,系统提示余额不足,她立马把手机扣下,绝不让自己这种糟心时刻暴露在狗勾精面前。 算起来,从进医院检查开始,到今天批量采购用品,花费已经不是小数目了,而这只是开始,她要养着诺诺,就必须尽快去赚钱。 喻瑶倒是不慌,算算时间,她计划内的进展马上就要来了。 当天中午,姜媛粉丝到喻瑶楼下聚众闹事的事件不断升级,闹到全网轰动,上升到了社会新闻层面,喻瑶仍然关闭一切通讯,不多说,留给网友尽情发散,就是她最好的猛药。 无论闹多大,喻瑶在其中都是受害人,任凭营销号铺天盖地的骂她,她也无所畏惧,很快姜媛团队就承受不了舆论,害怕会引火烧身无法收拾,只好让姜媛上线,公开就整件事表态。 为她粉丝的行为道歉,为自己演技不够好道歉,并对喻瑶道歉。 喻瑶窝在沙发上挑着眉梢,静静看姜媛的视频。 她捏紧的手机却忽然一松。 诺诺弯着膝盖跪坐在她面前,把手机拿下来,两只手端得稳稳当当,热情地举给她看:“瑶瑶累,狗勾拿。” 喻瑶往靠背上一倒。 怎么可以这么乖,她要窒息了。 屏幕上的姜媛梨花带雨,低姿态地说着致歉词,虽然不可能承认暴力猥亵事件,但她低头了,喻瑶就等于小小地赢了这场开局。 姜媛道歉后的半个小时,喻瑶意料中地接到了公司电话。 这几天里腥风血雨,公司死了一样,现在她占据上风,就立马跳出来吸她的血了。 “接你的车快到了,赶紧下来!别以为白晓什么都能替你挡过去。” 电话里的人是公司负责艺人统筹的田盈,地位比白晓高两级,向来眼高于顶。 “你惹这么多的事,公司也跟着受了不少牵连!” 喻瑶慢条斯理抿好大红色的唇膏,直截了当回敬她:“怎么,吃够了热度,今天想起来敲打我了?以前我不想给白晓惹麻烦,尽可能忍着你们,现在可不必了。” 她把诺诺留在家,利落下楼,一路上没给田盈一个正眼。 喻瑶到公司受了一众异样的注目礼,她早就习惯了,见怪不怪走进副总办公室,等着她的除了劈头盖脸的一通指责,还有几份匆忙准备出来的合同。 都是哗众取宠的恶俗综艺,热度不高,以羞辱嘉宾为卖点,让她借着现在的话题抓紧去上,做个被一群人吐槽和取乐的“过期影后”。 副总姓陈,斜眼睨着喻瑶:“公司现在还能给你资源,该感恩了吧?你不会以为你还能接到什么好本子?喻瑶,识时务一点,如果当初没得罪容家那位,你不至于到今天,同样的,我劝你也别得罪公司。” 喻瑶翻了翻,在陈副总脸上露出轻蔑的那刻,她手一扬,把手里的几叠纸丢回到她桌上。 “看来签约这么久,公司还是不太了解我,”喻瑶红唇上挑,“我既然连得罪容野都不在乎,还会受你们摆布么?” 陈副总脸色狰狞,喻瑶抬眸看着她:“想红的人才会有怕,但是想演戏的人,唯一怕的东西早就被毁掉了。” 门外渐渐嘈杂起来,喻瑶听见白晓的声音混在里面,气急败坏要进来帮忙。 喻瑶挺直脊背,表现转身要走的样子。 陈副总怎么可能甘心,在她身后站起来,声音尖利。 “喻瑶,当初签约的时候你确实有本钱,咱们的合同宽松,我不能强迫你上综艺,不过你别忘了,公司对你还保留一部片子的权利!” 合同里的确写了,必要情况下,公司可以要求喻瑶拍一部指定的电影,无论题材品质如何,喻瑶都不能拒绝,否则就要赔偿巨额违约金。 但同时,喻瑶只要按规定拍完,就能对公司提出无条件解约。 你可以养我吗 第12节 这是双方之间以防关系破裂的约定。 见喻瑶停住没动,陈副总以为戳到了她的软肋,冷笑道:“你对我们已经没有价值了,我就让你去试试,拍圈里最烂的戏,到底是什么体验。” 喻瑶的最终目的达到了,放松地舒了口气。 关门前,她还歪了下头提醒陈副总:“记得啊,把剧本早点送到我家里。” 门外,白晓脑门上都是青筋:“陈总说你什么了?她是不是逼你拍烂片!” 喻瑶没否认。 白晓火冒三丈:“死也不能答应!你过去的质量是一步一步扎实踩过来的,一旦息影一年后复出就拍个大烂片,你知不知道业内会怎么看你?!” 他重重呼吸:“你再也不可能接到及格线上的本子,事业会彻底死透,比封杀雪藏更无望,公司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你怎么可能不明白!喻瑶你别急,我去求人,给你弄个比较——” “我当然明白,”喻瑶勾了下散落的长发,语气极度平和,“但我去演,不管这个片子班底有多烂,它都注定要改变命运了。” 白晓一愣,有几分钟说不出话。 他太久没在喻瑶身上见到这种笃定的锋芒,就如同过去数不清的那些时刻,她站在片场,在聚光灯下,在规格最高的颁奖台上。 白晓眼眶一热,别扭问:“你怎么回事,突然找回热血了?” 喻瑶扣上墨镜,诚恳地纠正他:“不是热血,是生活所迫,我没钱养崽了。” 事实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平易近人。 - 三天内,喻瑶的订单先后送到,崭新单人床替换了沙发,摆在紧贴着她卧室门的位置,上面铺了印满小狗爪印的床单棉被。 诺诺不知所措地站在旁边,一下也不舍得碰,他看一眼喻瑶,再看一眼小床,手指用力攥着,赧然又紧张地想要确认,这么好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属于他了。 喻瑶不知哪来的恶趣味,特别喜欢欺负他,当即冷着脸说:“不要啊?那搬走了。” 诺诺喉咙里挤出小小的“呜呜”声,急得扑到上面抱住床头,跟被子滚成一团,再探出脑袋的时候,头发凌乱,眼睫染着一层雾。 “瑶瑶,给我。” 那双琉璃眼虔诚地凝望她。 “我想要。” 喻瑶本是想开玩笑逗他,但听完他带着颤的这么几个词,不知怎么心口一跳,漫开无法言喻的微麻。 第四天,公司把剧本和合同一起扔到了喻瑶面前,是一部低成本烂制作的恐怖片,上映都不配,网络大电影,导演编剧演员没有一个叫得出名字,经费可怜,场地简陋,要啥没啥。 最糟的是,这还是根据某部非常经典的小说改编,原著书粉已经气疯,正在拉开大型骂战。 如果难度满级是五颗星,那这片子,少说也要六七颗。 陈副总在电话里笑盈盈说:“喻瑶,你受惯了优待,这次去尝尝底层的滋味儿,拍了它,你的档次就永远定在这儿,有生之年别想再上大荧幕。” 喻瑶跟她说一个字也嫌浪费时间,一周后就要进组了,她还有太多事要做。 家里一只狗勾,和一只成了精的狗勾,她都要安顿。 喻瑶的生活节奏骤然加快,一时没有照应到诺诺的变化,直到进组出发的前一天,喻瑶联系好了相熟的宠物寄养站,准备把芒果送过去的时候,她才感觉到,诺诺在发抖。 她朝他看过去,不由得怔住。 诺诺脊背贴在门上,用自己身体挡住唯一的出口,脸色苍白,睫毛投下的阴影灰暗浓重,颊边竟瘦了一小圈,更显得下巴尖到可怜。 他看到喻瑶蹙眉,快咬流血的唇终于松开,声音哑得过份:“瑶瑶,别送我走,我……我跟别的狗勾,不一样,我有用处。” 喻瑶迎着他濡湿的目光。 他语不成句,想要把颤动的心捧出来掰碎给她:“我什么……都会做,听话,不吵,跟着你。” 喻瑶忍过那一阵心疼,缓缓问:“谁说要送你走了?” 她站起身,朝他勾了下手:“我这次没经纪人没助理,就自己一个,准备带上某个成了精,神通广大的小狗勾,不过到了那边环境艰苦,你真愿意么?” 诺诺呆住,冰冻的关节艰难动起来,一刻也等不及地扑向她。 喻瑶想起诺诺来家里很多天了,还没有正经出去放风过,一直闷在这小房子里,宠物寄养站又离得不远,她干脆带着诺诺一起出门。 芒果跟了喻瑶好几年,心理素质堪称强大,以前喻瑶只要进组,就得把它到处寄养,它很习惯四海为家的生活,这次到了新环境还没有十分钟,就已经跟某只十分漂亮的小母狗滚成一团。 工作人员笑着把它们分开,顺手递来几样赠品,都是宠物用具。 见喻瑶忙着跟芒果道别,他就把小袋子交给了诺诺。 诺诺戴着大口罩,只有一双波光荡漾的眼睛露在外面,他盯着袋里最上面的一条红色牵引绳,手指忍不住蜷了蜷,期待地望向喻瑶。 喻瑶正俯身揉弄芒果的头,芒果亲昵地舔了舔她的手背。 灯光拂在诺诺的眉眼上,照亮他瞳中乍然晕开的剧烈涟漪。 芒果…… 在亲她。 走出宠物店,夜风温柔,路上行人拥挤,但喻瑶全副武装,不可能被认出,她回眸透过镜片看着诺诺:“难得出来,走路回去好不好?” 诺诺低下头,把牵引绳的袋子拆开,系狗勾的那一端,被他牢牢缠在自己手腕上,另一端,他走上前,郑重其事交到喻瑶手中。 他黑发被风吹乱,有好闻的草木味散开,嗓音低低地央求:“瑶瑶,你牵我,别把我弄丢。” 喻瑶不禁失笑,戳了下他脸颊:“狗勾精还怕走丢?” 他温驯地攥着她袖口:“狗勾精,胆子小,害怕找不到瑶瑶。” 路灯暖黄的光连成一排,从街头延伸到家门,喻瑶穿着平底鞋,站在诺诺身边只到他下颚,她低头见到的是一条宠物红绳绑住彼此,抬起头,就是他如描似画的侧脸,眼瞳比月色还亮。 这个人,在喧闹街边稍微一站,就吸足了目光,鹤立鸡群。 居然是她养在家里,私人独有的嘤嘤怪和撒娇精。 ……真是好他奶奶的不真实。 等进了家门,没有芒果跑跳着乱动,狗窝里也空荡荡的,喻瑶才不可抑制地生出不舍。 最难熬的这一年,都是芒果陪她过来的。 她摘掉身上的武装,站在玄关灯下,闭眼揉了揉眉心,想把这一点点脆弱的情绪渡过去,至少不能崩人设的掉眼泪…… 然而黑暗中,其他感官就变得尤为清晰。 有一道体温在向她靠近,这人忍耐着呼吸,心脏跳动到轰然作响,无法忽略。 喻瑶倏然睁开眼。 月光照入窗口。 诺诺手指已经伸到了她的眼尾,小心翼翼抹过她震颤的长睫。 他很近,近到清冷又温暖的气息笼罩她的脸颊。 而后,喻瑶凝了片刻,猛地攥紧双手。 “瑶瑶不哭……” 诺诺舌尖带着一点湿润的甜香,在她唇角边极轻,极眷恋地舔了一下,浓稠夜色里,他跟她近在咫尺,沙哑说: “亲亲,我也会的。” 第11章 抱住 喻瑶被舔过的那一小块皮肤火烧火燎,带着无数微小的电流往血肉深处钻。 诺诺的呼吸就在她耳畔,每一下起伏都急促灼热,重复唤着她名字,甚至连他自己也有些迷蒙,尾音不自觉拖长,低低地叫她“主人”。 喻瑶指甲扣进手心里,用疼痛抵消掉几乎要忍不住的战栗感。 诺诺见她不动,以为是得到了许可,下意识贴得更紧。 灯还没有开,客厅里很黑,他看不清楚她是否真的哭了,于是遵从本能,舌尖去碰她的眼睫。 想弄掉泪水。 想哄她笑。 想芒果不在家了,她能不能只关注他,只爱抚他。 他的体温再一次要把她吞没,喻瑶僵硬地抬起手臂,摸索着“啪”一声按亮开关,屋顶光线顿时倾泻下来。 喻瑶避开诺诺的靠近,她心里太明白了。 诺诺口中的“亲亲”,跟吻没什么关系,只是今晚和芒果临时学会的技能,他根深蒂固地认为自己是狗勾,对她再亲密的舔弄,都不存在任何旖旎。 长着最迷惑人的外表,做着最暧昧出格的事,结果心思比谁都单纯,完全是白纸一张! 她就算想生气都找不到出口。 喻瑶的心情没法形容,也顾不上态度多好,她往后退开两步,瞪着诺诺干净纯情的眼睛,严厉说:“就算我可以接受你把自己当狗勾,但不代表你能随便对我做这种动作。” 她不想吓到他,极力放缓语气,按照他理解的方式来:“你既然成精了,生活在我身边,就必须一切按照人的规则来,以后不管亲还是舔,都严格禁止,听到了吗?” 诺诺脸颊脖颈上还飘着浅红色,他呆住,隔了一会儿说:“芒果可以……” “对,芒果可以,”喻瑶直视他,“你不可以。” 她抬手蹭了下嘴唇边,没多看他,转身就去浴室洗澡。 今后芒果也得管着了,不能经常跟她亲昵,否则诺诺什么都要学。 喻瑶锁上门,手撑着洗手台边,脸颊的热度这才轰的漫上来。 她进中戏上学,入行拍戏的这几年,跟对手戏演员之间最大的尺度也就是拥抱,没亲过。 外界把她黑料传的神乎其神,前男友能排着队绕横店一周,两个月换一次金主,如鱼得水阅历丰富,实际上她长这么大也没谈过什么正经恋爱,更别提跟人亲密的经验了。 喻瑶想着,去放水的手不经意一顿。 也不是…… 她隐约有过一次被人亲脸的经历,但直到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确定是幻觉还是现实。 算起来有很多年了,从高中开始,或者更早,她总会在某些时刻捕捉到一个陌生人的痕迹,这人从来没有在她面前真的出现过,然而很多次她专心背书,上课,或者在外面不小心睡着,以及拍戏的时候…… 这个人好像就会无声无息来她身边。 你可以养我吗 第13节 她曾经想把这人当场逮住,但从来没成功过,他似乎对她的小习惯小细节非常了解,所有她故意设下的圈套他都不会上钩,只有她确实无意识,他才肯靠近。 摸她的头,坐在她旁边,给她带牛奶,最过份的一次,她在候场的间隙里小睡,他似乎亲了她脸颊,但等她惊醒的那刻,他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余温。 奇怪的是她居然不怕。 喻瑶把长发高高扎起,眼里有一抹失神。 这么一回想,他有快一年没出现了,不来才好,最好永远都别来。 半个多小时后,喻瑶长发包着毛巾出来,诺诺竟还一动不动,灰扑扑地站在那,听到声音,他像生满锈的小机器人一样晃了一下,很安静地没有出声。 喻瑶心口被无形的手掐住。 想到他外表这么高大压迫,本体就是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狗勾,因为舔了主人被凶,愣愣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仿佛家里都没了他的容身之地,只能委屈地蜷在角落。 喻瑶纠结得快裂开,这种事不是能纵容的,她心疼有什么办法。 “别站着了,快去洗脸睡觉,明天去片场要早起,”她忍着不哄,还往上撒了点盐,“如果早上你状态不好,我就不能带你去了。” 隔天天色刚亮,喻瑶就起床整理箱子,她带了一大一小,大号是她的,小号有狗勾图案的是诺诺的,给他装好了换洗衣物和几本儿童读物。 电影的主取景地离得并不远,片场就在城郊,不需要飞机高铁,开车两个小时就到了,否则她还真的没法带诺诺,一个没有身份凭证的可疑人口,坐不了公共交通工具。 早晨是白晓强烈要求的开车来接,他不能跟组,也得把喻瑶送去才安心。 白晓靠在门边,忧虑的目光在喻瑶和诺诺中间飘了几个来回,到底还是憋住了没吭声,只是跟喻瑶说:“我托人打听过了,容家那位祖宗最近都没露面,听说是出国了还是生病了,反正目前容家的事都是他哥哥在打理。” “你暂时不用担心,”他安慰,“容狗应该不会给你找麻烦。” 等到了车里准备出发,喻瑶临时想起有东西忘了带,她推门下车,诺诺寸步不离地要跟着她一起去,白晓目光一动,喊住他:“哎——那个,诺诺是吧?你别去了,我正好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白晓以为诺诺性格乖软没脾气,应该会听他的话,然而诺诺丝毫没有停顿,完全把他忽略掉。 “怎么回事?我说了别走,有跟喻瑶相关的事嘱咐你!” “喻瑶”两个字是一道挣不断的绳索,把诺诺捆住,钉在原位上。 车门关了,狭小车厢内只剩下两个人,白晓回头看了看诺诺,美少年比初见时更夺目耀眼,但他脊背却莫名窜上一股直抵骨髓的冰冷寒意。 漠然,凶戾,骨子里透出的残忍攻击性,几乎要凝成割裂他皮肉的刀。 白晓摇了摇头,觉得他多半是没睡好,一个失智的小可怜而已,他脑补太多了。 他略过那些不适,凝重说:“我不知道你能听懂多少,但有些话我必须得说,喻瑶现在的处境很差,这次去拍戏肯定也会遇上各种问题,她身边只带你一个,你不能再让她照顾你了。” “而且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 白晓犹豫了一下,还是直白道:“你别嫌我说话难听啊,你应该清楚……自己脑子有问题吧?” 诺诺半垂着眼帘,手在衣袖里缓缓握住。 看他这样子像是不懂,白晓干脆更无情:“通俗说,就是个傻子。” “我没恶意,也不是故意这么说你的,是你去到片场面对那么多人,大家都会发现你的异常,他们也会叫你傻子。” 诺诺手指越蜷越紧,骨节苍白泛青。 他不是……傻子。 白晓语重心长:“不管你怎么看待自己,你确实跟别人不一样,这是事实,我想说的其实也简单,你在外面注意点,别给喻瑶丢人。” 车门外,喻瑶的脚步声靠近,她本想坐在副驾驶,但余光瞄到后排的诺诺,他不知怎么把外套的大帽子戴了起来,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露出来的唇裂了两道小口,往外渗着血迹。 她不由自主坐到他旁边,想掀开帽子看看。 诺诺却扯住她衣袖,紧紧攥着,指尖不经意碰到她,凉得像冰。 瑶瑶……也觉得他是傻子吗。 因为他傻,所以才不能跟芒果一样亲她,没有资格被她抱,被她摸头。 碍于白晓在车里喋喋不休,喻瑶也不方便问诺诺什么,想来想去,当他是出门不习惯,或是因为昨晚的事还没缓过来,她把手臂给他抓着,始终没有收回。 拍摄地在城郊的一个小镇,比不上城区繁华,但也算设施齐全。 喻瑶先到剧组统一安排的酒店办理入住,她报备好了要带一个随身助理来,所以也没办法跟诺诺开一间套房同住,只能选两个紧邻的单人间。 诺诺没有身份证,是靠白晓的来登记,准备工作打点好后,白晓先一步离开,临走前还不忘把公司骂得狗血淋头。 不为别的,就为了这栋危楼一样破烂的酒店,不愧是来拍鬼片的。 喻瑶倒无所谓,她伸手去拉行李,扑了空,低头一看,两个箱子都在诺诺手里,他声音哑得不正常:“瑶瑶,带着我。” 喻瑶硬是夺过一个,拉住他手腕上四楼,先打开自己那间房,想问问诺诺到底怎么了。 她关上门正打算说话,外面就有人走近,砰砰敲门:“喻瑶老师是住这间吗?我是咱们这次的副导演,想找您沟通开机的细节。” 喻瑶无奈,只好回身去应对。 诺诺在她房里也没关系,她不怕谁看到。 但喻瑶刚刚要开门的那个瞬间,她身后意外传来慌忙的响动,墙边简陋的衣柜被人快速拉开,紧接着轻轻合上,几秒钟,房间内已然毫无声息。 仔细听,才能辨认出一点点忍耐的呼吸声,唯恐被人发现。 门已经不能合上了,副导演笑着站在外面,喻瑶脸色如常地跟他交流,说过几句话之后,她心里压着的燥乱就疯狂上升,草草结束。 等副导演走后,喻瑶立刻转过身,盯着那个又薄又窄的衣柜,深吸两口气,走过去一把拽开。 诺诺抱着膝盖躲在里面,他慢慢抬起头,帽子滑落,露出霜雪似的皮肤,唇上血渍因为咬过,扩得更大,晃眼间一片猩红,错落睫毛底下,茶色的漂亮瞳仁蒙着一层黯淡尘埃。 喻瑶俯下身注视他:“为什么要躲起来?!” 诺诺没有回答。 感觉到喻瑶的逼近,他控制不住自己,抬起手臂,抱住她纤秀的脖颈。 他把脸贴在她肩窝上,嘴唇不敢碰,只能拿额角,动作小小地去磨蹭她。 衣柜昏暗的空间里,诺诺轻声开口,乖得让人心酸。 “因为……我傻。” “我不能,给瑶瑶丢人。” 第12章 独占欲 诺诺抱得太亲密了,喻瑶下意识想挣脱,但听他说完这两句话,她手臂不由得停住,绷了几秒,到底还是放弃挣扎,顺势揽过诺诺的背。 得到她善待,诺诺发僵的身体迅速软化下来,像漂泊的浮草被最心爱的手接住,他终于有了堡垒,找到能宣泄的口子,本能地搂紧她,死死抓着她腰侧的衣服。 喻瑶暂时顾不上别扭,满心都是火。 “谁告诉你这些的,”她冷声问,“你没机会接触别人,是白晓,对不对?” 稍微一试想,喻瑶就能还原那个画面,更气不打一处来:“你等着,我现在找他,让他给你道歉。” 他奶奶的。 她亲手养的崽,自己怎么凶,怎么教导都行,用不着其他人指手画脚。 为了不让诺诺受伤害,她连狗勾成精这种啼笑皆非的事都全盘接受了,从没跟他提过一点和“傻”,“脑子有毛病”相关的字眼儿,结果趁她不在那几分钟,白晓倒替她说了?! 喻瑶起身要去找手机,诺诺不放,额头压在她肩上:“我不是,告状。” 他明白,背地告状会讨人嫌。 “我以前不知道,是因为我傻……”他暗哑喃喃,“瑶瑶才,讨厌我,不让我靠近。” 喻瑶一窒。 所以他用那些纠结的小脑筋想了一路,得到的结论就是,不让抱,不让舔,不让同屋睡觉,等等一切跟芒果的差别待遇,都是因为他傻? 她嫌弃她? 诺诺脸色煞白,回想刚才紧急的关头,他如果没能及时躲起来,被人发现的话,瑶瑶肯定会更厌恶他。 他喘得有些急促,睫毛透过她薄薄的衣料刺到她皮肤上,一阵麻痒。 喻瑶忍无可忍把他推起来,手指扣住他脸颊两侧,左右晃了晃,态度并不温柔:“我如果讨厌你,干嘛还养你?直接把你赶出去不好么?” 诺诺雪水做的,被她一凶,快融化在她手上。 喻瑶掐他的力道更大,盯着他眼睛说:“你是我养的,不用听别人的话,我承认你是狗勾精,你就是,我说你不傻,你就不傻。” “还有,我这次带你过来,不是打算让你在衣柜里藏几个月的,”她字字清楚,“你能帮我做很多事,能去外面见任何人,你是我助理,光明正大的,要随时跟着我,懂吗?” 诺诺玻璃似的眼中亮起火光。 喻瑶忽然失声了一下。 又是这样,她说几句简单常规的话,给他一点点正常人该有的肯定,他就会露出那种得到了全世界的表情。 被一个人当做全部,很可怕,也很容易让人沉迷。 喻瑶这个时候不想吝惜夸奖,稍稍加重语气:“最后一件事,以后不管是谁,再敢说你傻你就当面骂回去,我家小狗这么可爱,不许受欺负。” 诺诺迫不及待点头,嗓子里闷闷的,恨不能嗷呜出来,撞过去抱她。 喻瑶知道他开心了,唇边也不禁上扬,顺便阻止他下一步的出格动作。 以前她对可爱萌嗤之以鼻。 换来的结果,就是如今要养着世上第一可爱萌,哄他笑,为他动气,把他当小狗崽一样护到身后,谁说他半句都要发火。 当天下午,是整个剧组的第一次集体碰头,就在酒店二楼简陋的会议厅,喻瑶带着诺诺一起去,刚一踏进门,里面的嘈杂声就如同被按了开关,陡然死寂。 喻瑶拖鞋长裙,身上随便裹一条大披肩,长发散下来,微卷着垂在胸口,衬得一张巴掌脸浓艳又清冷。 她身后的年轻男人高出近一个头,挺拔修长,肩线宽而利落,窄腰下一双腿逆天的笔直,脸上戴了口罩,上方一双眼清得像水,目光始终追随着喻瑶。 满屋从导演到演员都是三十八线,默契地咽了咽口水。 别管是不是过气的黑料缠身的,他们这群都没亲眼见过影后级别的女演员真人。 艹,原来当影后还能坐拥帅到这种程度的保镖助理?! 喻瑶客气打了招呼,诺诺上前一步要给她拉开椅子,会议桌的最末尾却猛然窜出一个高挑身影,直奔喻瑶扑上来。 诺诺反应激烈地去挡,喻瑶一眼看清了对方的脸,伸手拦下他:“没事,我学弟,乔冉。” 说话的时候,乔冉已经到了跟前,一把勾住喻瑶手臂:“瑶瑶姐,看见我惊喜吧。” 你可以养我吗 第14节 喻瑶问:“你怎么在?” 乔冉是她在中戏低一级的学弟,成绩好外形优越,五官英气明亮,从前总是跑前跑后追着她,关系算得上非常亲近,这一年她出事才有意减少联系,但也知道他发展不错,不至于来拍这样的片子。 何况名单上本来也没他。 乔冉有点不好意思,笑着说:“确实没我,但是听说你拍,我就跟公司哭天抢地,好歹争取来了。” 会议室里更静。 他们这一看就是骗钱的烂片啊,不到万不得已谁乐意拍,还争取?感情是有多深? 乔冉动作自然地拉着喻瑶,想照顾她坐下,他手才堪堪碰到她,从刚才开始就没有消散过的某种沉重冷意,再一次锥到他神经上。 他反射性抬头,手指紧了紧,凑近了问喻瑶:“瑶瑶姐,他是谁,你身边新来的?” 喻瑶唇一弯,不着痕迹避开他碰触:“嗯,我带的人。” 乔冉又看了诺诺一眼,不知怎么有些不敢直视他。 他敏感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寻常,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演员和助理,尤其是那人落在喻瑶身上的目光,紧得恨不得把她缠住,可能因为他挨着她坐了,居然还有种……委屈难过?! 过分了吧。 他姐在他心里封神,身边人不说安分守己,也不能这么逾越,况且外形也太惹眼招风了,早晚是个祸害。 讨论剧本的间隙,乔冉贴向喻瑶,皱眉说:“我看他不合适,姐,我再找个可靠的人跟着你吧。” 诺诺从始至终站在喻瑶身后。 瑶瑶跟他说过,人多的场合不能乱说话乱动,要乖。 但他视线凝在喻瑶手上,乔冉离得太近了,偶尔就会碰到她,一下,两下,她没有骂乔冉,没有像推他那样狠狠推开。 诺诺不想看了,眼睛却控制不住。 他眼角微微发红,垂下眸,胸腔里有什么地方在被划开,啃噬。 比芒果给他带来的孤独感更可怕。 瑶瑶为什么不回答……她是同意吗…… 他知道他还有很多事不会做,瑶瑶换一个别的人,是不是比他更好…… 喻瑶专心致志标着台词,根本就没听见乔冉说什么,碰头会一个小时散场,她已经把剧本划得面目全非。 就这构思,这框架,别说忠实书粉要疯,她这个才看过三遍原著的也要炸了。 今晚第一场夜戏就要开拍,喻瑶没多少时间,她马上就要去找导演编剧私聊,诺诺一言不发地紧跟着她,到了小会客厅门外,他不能继续了。 喻瑶仰脸看他:“今天表现不错。” 她以为他紧张了,于是故意逗他:“你回房间去等吧,长这么好看,可不止我喜欢,别让人拐了。” 说完她推门进去,诺诺依旧站在走廊里,直勾勾盯着门板,一秒一秒数着等她出来。 乔冉就在不远处,手机正通话中,电话那头的白晓百忙之中说:“你也进组了?那正好啊,有空多照顾你瑶瑶姐,她身边就一个不太健全的,我实在不放心,有你在就好多了。” 乔冉是想探诺诺的底细,没听到白晓这么说,忙问:“……不太健全?什么意思。” 喻瑶以前跟乔冉关系好,白晓也就不避他,大致把诺诺的事讲了,乔冉匪夷所思:“傻子?!让这种人跟着我姐拍戏?!” 白晓也叹气,乔冉激动道:“连我都不能时时跟着她,这傻子凭什么啊!赖上不放了是吧?!” “也不是赖,他挺可怜——” “可怜个屁!他就用这个缠我姐的吧?行,姐肯定不好意思撵他,那我去!” 乔冉气血上头,听不进别的话,挂断了抬头一看,见诺诺还在那一动不动守着,他大步上前,一把拽住诺诺往旁边没人经过的拐角扯。 “你干什么?监视她啊?”乔冉压低声,逼视着诺诺,愤愤道,“傻子就好好进医院行吗!你缠着喻瑶算怎么回事!” 诺诺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扯动,身体摇晃着靠在墙上,瑶瑶亲手给他系好的衣领松掉了。 衣服……坏了。 瑶瑶给他买的。 乔冉变本加厉:“喻瑶是个女明星,我让你别赖着她不过分吧?!你要是不会走,那我教你怎么滚!你也不想想,你这种人凭什么——” 他以为他占足了上风。 在这个僻静的转角处,他能替喻瑶轻易处理掉一个累赘的傻子。 乔冉正要硬扯着诺诺往楼下走,然而转瞬之间,他整个身体就突然失去控制,重重撞到尖锐的墙角上,脑子里一片嗡鸣。 有一只形状优美的手,冰冷扣住他喉咙,毫无感情地往下压,压到他窒息,生理性眼泪“哗”的淌出来。 那个他口口声声的傻子,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索命的凶神般牢牢掐着他。 乔冉浑身冷汗,想哭嚎,但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凭什么?” 诺诺望着他,一双琉璃眼里纯净无波,很认真地告诉他:“凭我乖。” 乔冉吓疯了,拼命挣扎。 他感觉诺诺的手快要把他脖子扼断,脸上竟然还是天真无害的神情,纤长睫毛轻颤着,郑重说:“凭她夸我可爱。” 乔冉哭得泣泪横流,手指把墙面挠出一道道凹痕。 诺诺淡淡盯着他,想起什么,仿佛笑了一点点,他伸手摘掉口罩,露出完整的一张脸。 这脸在半明半暗的走廊里尤为绝色,他手里掌控着一个人的命,眸子却纯情地弯起,有一点羞赧。 “瑶瑶还说了,我好看,她很喜欢。” 第13章 极致反差 乔冉肺里汲取不到空气了,头涨得快炸开,被粉丝夸上天的五官开始扭曲。 他瞪着眼前的人,惊恐达到从未有过的顶峰。 诺诺确实在笑着,唇边弧度小小的,像是不敢声张自己从喻瑶那里得到的甜,害怕被什么路过的神明听到收走。 他眉眼瑰丽,衬上这样的情绪,越发显得温软乖顺,甚至叫人心疼。 但也是他,在同一时刻,瘦白手指如同钢铸,随意掐住一个人的喉咙,任凭对方怎么窒息挣扎,他都没有感觉,脸上连一丝波动也找不到。 凶戾残忍,又纯真温柔。 乔冉毛骨悚然,意志力彻底被他毁掉。 他天生一个小少爷,性子冲动,没受过苦,现在不管体力还是心理,都崩溃得稀碎。 “别……求你……”乔冉服软,极力张开嘴说话,“我不……不带,你走了……” 诺诺歪了歪头,他比乔冉高,眸光俯视下来,天生有种高居上位的睥睨感。 乔冉的腿软成棉花。 他说的什么鬼话,他哪还有本事带人家走!人家倒是要把他一波带走了! 他后悔了,他不应该轻视一个傻子。 姐求你救我,你领来的这到底是什么毁天灭地的人间大杀器! 乔冉想到喻瑶,终于摸到希望,他哭着抓住诺诺手腕,一字一字往外挤:“喻……瑶,很,很近,她出来,如果发现……你这样……她也,怕你……” 空气忽然凝固。 诺诺怔怔的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手上。 瑶瑶……会怕他。 - 不足十米外的会客厅里,喻瑶正坐在单人小沙发上,把根本瞧不出本来面目的剧本竖起来,单手捏着展示给对面看,平静问:“我只是想请问一下,你们真觉得这个故事的逻辑通顺吗?” 她脸上没什么情绪,但总导演和编剧都很清楚,这位前影后绝对不是个好相与的。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导演清清嗓子解释:“喻老师,你可能对我们这种片子不太了解,网络大电影嘛,又不是上院线的,故事框架是其次,主要得感情线狗血,台词刺激,让人不敢看的那种镜头多点,就及格了。” 喻瑶点点头:“所以比起原著,你们加了两个新女配,好好的1v1变成四角恋,该有的剧情高潮和恐怖点都砍掉了,换成西式血腥和香艳戏,结尾男女主重逢,男主心里还在怀念另外两个得不到的女人?” 这些内容,在她之前拿到的初始剧本里根本没体现。 编剧表情尴尬,他本来没觉得剧本有啥不好的,现在被喻瑶拎出来说,莫名有点心虚,语气也生硬起来。 “喻瑶,我们叫你喻老师是客气,你别管得太宽了,真要有本事,谁还来拍这片子啊,你虎落平阳也是没办法,既然到了我们剧组,就少做指手画脚的事吧?” 编剧心里也知道喻瑶说的其实没错。 他们这片子的原著当年很火,是恐怖惊悚类别里的大经典,但经典再大也架不住购买版权的公司不靠谱,时间长不开拍,原著的热度早就过去了,虽然死忠粉很多,可也翻不起什么浪。 公司效益不好,没那个资金和人力拍大片了,就想尽快弄个低成本的网络电影出来,赚点是点,压根儿没考虑过尊重作品这码事,也没对他们抱任何多余的期待。 喻瑶看着编剧的脸色,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这部电影名字叫《阴婚》,原著是传统民俗气息非常浓的纯中式恐怖,氛围营造一绝。 唢呐一吹纸钱一扬,棺椁配着绣球花,刺眼的大红色跟黑白对撞,喜庆礼堂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堆笑嘻嘻的纸扎脑袋和淌着血的活鸡。 这么一部片子想拍好,并不是非要多少钱来堆,要的是情感深刻,环境布置够味道,导演运镜过关,演员有逆天改命的能力。 她已经来了,板上钉钉是《阴婚》的主演,那她就不能输,更不想埋没这个故事。 更何况……她为了好好养崽,还得多赚钱。 只是以团队目前的状态,她想凭几句话改变是不可能的,要动摇人的观念,一是实打实的利益,二是实打实的亲眼所见。 喻瑶笑了一下,聊家常似的问:“不知道等电影按照原计划拍完,你们两位能分多少钱?” 她长得美,冷淡的时候距离感强,但笑开之后就十足的蛊惑力,导演不禁说了个大概的数字,编剧没吭声,他拿的那份更低。 喻瑶果断说:“那这样,我也不多浪费剧组的时间,就拿今天晚上第一场戏决定,我按你们的设定拍一版,再按我自己的想法另外拍一版。” 她唇角的笑痕收起:“到时候看效果,如果你们的好,我绝对不再提意见,如果我的好,咱们就加班改剧本,推翻重来,多的我不敢保证,至少——” 导演和编剧满嘴要反驳的话,都被喻瑶下一句给噎了回去。 “能让你们的分账翻十倍。” 你可以养我吗 第15节 喻瑶该说的话说完了,心里惦念着诺诺,点头留了一句“待会儿片场见”,就站起身离开会客厅。 走廊里没人。 喻瑶一时间说不上什么心情,有点欣慰诺诺很乖,真的回房间去等她了,细究起来,又隐约有一抹说不清楚的失落感。 习惯了小狗勾黏黏糯糯地到处跟着,等他真的听话消失,她倒不够适应。 房间在楼上,喻瑶顺手带上门,刚要往楼梯的方向走,她身后相距不远的某个转角后面,猝然传来什么重物从楼梯滚落的闷响声,紧接着就是年轻男生颤抖的哀叫。 ……诺诺?! 喻瑶心口抽紧,一秒都没多考虑,立刻转身跑过去。 等手扶上墙面,即将看到里面情景的一刻,她才反应过来那根本不是诺诺的声音,倒像是—— 乔冉跌跌撞撞滚了七八级台阶,窝在地上捂着脖子,他想放声哭喊出来,结果嗓子哑透了。 刚才他拿喻瑶求救,诺诺果然失神,但没有完全放他,等会客厅的门一响,诺诺才本能地抽回手,他一个没站住就摔惨了。 乔冉抬头看见喻瑶过来,顾不上丢脸,赶紧爬起来嘶声说:“瑶瑶姐!你知不知道他什么人!他差点把我掐死!” 喻瑶愣住。 乔冉狼狈不堪地控诉着。 诺诺站在最高一级台阶上,手攥得很紧,骨节泛出暗淡的惨白,他缓缓转过头看喻瑶,长睫在轻微发抖,目光迎上来,潮湿懵然。 他想牵喻瑶的披肩,手伸出来一点,又蜷起,鼻尖有一些染红。 乔冉对这大杀器和小可爱的反差看傻了,忙坐直,指着诺诺道:“姐我没骗你!就因为我随便说了他两句,他上来就对我动手!他不光脑子有病,还暴力!你不能留他!” 为了佐证,他把衣领往下扒,可惜高领毛衣质地不错,脖子上没留下多少伤痕。 乔冉急得不行,朝诺诺低喊:“装什么装!你——” “说够了么?” 乔冉吃惊地看向打断他的喻瑶。 喻瑶上前一步,把诺诺的手拽过来,披肩边边塞给他,让他握着。 他如同找到了不敢回的小暖巢,手战栗了一下,随即紧紧抓住,人也往喻瑶身边走近,稍低着头,一双无措的琉璃眼盯着她。 喻瑶拧眉:“两个人之间的事,也该让诺诺说句话。” 她侧头,望向诺诺的脸:“发生什么了。” 诺诺声音混着砂砾,特别乖地讲实话:“我等瑶瑶,他来打我,说我是傻子,让我,滚。” 乔冉脸色精彩,插嘴道:“……然后呢,你接着说然后啊!” 诺诺眨了眨眼,目光纯净无邪:“我疼,所以碰他了。” 他扯扯喻瑶披肩,鼻音闷而软:“就很小的,一下下。” 说“一下下”的时候,他的狗狗眼睁大,格外圆,尾音轻轻的,直往喻瑶心口里戳。 乔冉惊呆,他讲不讲道理!还带这样的! 或者说……他难道真觉得,他只是很轻的一下而已?! 喻瑶看了乔冉两眼,把诺诺往身后挡:“你要是受伤了就快点找助理去医院,或者觉得这个剧组没意思,现在走也不迟,如果要留下来,那你记着,正式跟诺诺道歉。” 说完,喻瑶拉着诺诺回楼上,一路上她没再开口。 民警陈路三番五次的话在不停回响。 “他很危险”,“他就是个天生的犯罪人格”,“他在外面容易危害社会,必须抓回来管制”…… 乔冉满脸是泪痕,说“他差点把我掐死”,他脖子上面的红痕,其实她看到了一部分。 把诺诺送回房间,喻瑶没往里走,站在门口说:“我晚上有很重要的戏,不能休息了,现在就要去片场拿戏服。” 看到诺诺眼里明显的不安,她声音轻软了些:“你才第一天出来,还不适应人多,先睡一觉,我自己去就好,明天你再跟着我。” 喻瑶转身想走,诺诺指尖勾住她袖口,在这一瞬无比渴望她的亲近。 他知道什么都不被允许,磕磕绊绊说:“瑶瑶,摸摸……摸摸头。” 摸摸头好不好。 他甚至弯下脊背,把额角贴向她颈边,想要她碰他。 就一下。 他身上干净的草木气钻入她身体。 喻瑶手不自觉地抬起来,即将摸到他后脑,不知怎么又忍住,慢慢放了回去,她按着他肩膀,费了不少力气才推开:“别闹,我没时间了。” 她呼吸节奏有些被打乱,这次没再多留,联系了剧组的服装师,确定位置就直接过去。 片场离酒店很近,是小镇里一栋年久空置的老宅子,剧组跟当地政府租来暂用,对方还专门提醒要注意设施老化带来的安全问题,就知道有多旧了。 老宅三层楼高,带院子,面积不小,鬼气森森,倒是很适合。 喻瑶的心情在看到戏服的时候直坠谷底。 她一般不挑价值,但很在乎卫生。 结果戏服一套比一套恶心,尤其是明天早上要穿的那套,内里脏到不忍直视,就算今天半夜收工她不睡觉洗衣服,隔天也肯定干不了。 喻瑶拎起来看了看就放一边,烦得头疼,没注意到有个身影追着她过来,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院门边的阴影里。 乔冉也在片场,洗过脸了,还心有余悸,他凑到喻瑶身边,哑声叫:“瑶瑶姐……” 喻瑶抬眼看他:“乔冉,诺诺是我心甘情愿带的,他也不是你们口中的傻子,你要是还想说这些,趁早打住。” 乔冉憋了半天,最后酸气冲天地低头说:“姐我错了,可我不明白,你到底把他当什么啊?难道就一直养下去?就算这个我管不了,但是片场他能帮你做的太少了,还是让他走吧,我再给你找一个能干的——” 诺诺是追着喻瑶来的,看到乔冉又出现,他控制不了自己,想去瑶瑶的身边。 他提心吊胆地刚刚靠近,就听到了乔冉的话。 第二次了…… 他让瑶瑶换一个人。 瑶瑶为什么……还是不拒绝。 她是不是也觉得,他没那么好…… 诺诺四肢犹如被刺骨的冰凝住,动不了,就那么待在没人发现的影子里,定定望着她背影。 导演大声招呼着在场的演员,喻瑶不得不过去,迈开脚步前,她声音很低,似是自言自语地回答:“能把他当什么……” “当个小孩子。” “用不了多久,就要送走的。” 近一个小时后,导演确定好晚上的安排,喻瑶回身去取戏服,再恶心也得试试,但等她走回放衣服的桌子边,却发现上面空空荡荡。 ……没有了?! 喻瑶忙去找服装师问,服装师笑眯眯说:“你们刚去开会,你助理就抱走了呀,就是超帅的那个小哥哥,不过说起来,他好像状态不大好,眼睛特别红,哭过似的。” 诺诺来了?! 喻瑶飞速回想当时的情况,耳中嗡了一下。 他听到什么了是不是?!抱走衣服又要干嘛! 距离开拍还有段时间,喻瑶马上往酒店赶,剧组的人基本都出去了,走廊里格外安静,临近诺诺的房间时,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的水声扰着耳朵,一下下捏紧喻瑶的神经。 诺诺在浴室里,一双手被冷水浸得湿红,指尖被戏服上的金属扣刮到,破了好几块,透着鲜艳的血色。 这些衣服脏了,瑶瑶不能穿。 只要他都洗干净,拿去烘干,他就不是没有用处的累赘了。 他说话还是很不流畅,找酒店的洗衣阿姨问了很久,才明白每一件都应该怎么洗,借了好多盆回来,一点一点用手揉干净。 揉好了,瑶瑶就不会不要他了。 浴室空间很窄,大大小小的盆摆的到处都是,有一个实在没地方,被他放在了浴巾架上。 诺诺的手又刺又疼,去取那个盆时,太滑了没拿稳,盆倒下来,冰水泼到他身上。 镜子里的人湿透了。 诺诺蹭掉眼睫上滚落的水珠,爱惜地脱掉自己上衣,他关上的门却猛然被人从外拉开。 喻瑶毫无准备,心跳几乎凝滞。 浴室的顶灯不算亮,昏黄照着她眼前的人。 空气是冷的,四周被湿寒气填满,他高大清瘦,存在感占满她的感官。 水线从他鼻尖滴落,掉至平直锁骨,滑过冷白调的胸口,流向遍布着浅浅伤痕的紧窄腰腹,从流畅紧实的肌理上一节节缓慢磨蹭,直到深色裤边,布料被润湿出大片的水痕。 他双眼纯得让人心痒,凝视着她,渐渐蒙了一层雾气。 喻瑶血液直往头顶上冲。 诺诺踩着满地的水,一步一步走向她。 瑶瑶…… 我会洗衣服了。 还能学做很多事。 你看看我,夸夸我,我不是个一无是处的傻子。 诺诺越接近,眸光越是脆弱濡湿,体温却正好相反,越是放肆无度地对她侵袭。 喻瑶喉咙轻轻动着。 她真的搞不懂,为什么他能又乖又可怜,还又纯洁又诱得要死。 喻瑶扛不住这波刺激,下意识往后退。 诺诺以为她要走了,急得一把拉过她,她双手一时失去控制,直直按到了他光裸的肩臂上,皮肤滚烫灼人。 亲密无间的一刻,喻瑶心率飙升。 诺诺低下头,跟她的呼吸缠在一起。 你可以养我吗 第16节 他嗓音哑着,在她耳边语气破碎。 “瑶瑶……你要我,别要其他人。” 第14章 最好最傻的狗勾 喻瑶很想捂一下鼻子, 看看有没有丢脸的流血,但她两只手都贴在诺诺紧绷的腰腹上, 稍微一动,那种让人头皮酥麻,恨不得原地跺脚的美好触感就成倍上涨。 医院检查的时候,虽然诺诺也脱了衣服,但她管住自己没瞎看。 第一次帮他洗澡,他也特别乖,听话的藏在水里,只露了胸口以上。 这下可好,光的, 湿的, 她不仅看得彻彻底底, 还摸了个爽。 一个小时前刚说什么把他当成小孩子…… 说得简单, 至少现在她手里这幅活色生香的身体,就只能让她感受到纯属于成年人的荷尔蒙和压迫力…… 以及, 极其愉快的感官体验。 他平常看着那么清瘦,可怜巴巴的, 她真没想到衣服底下是这种火辣画面。 喻瑶闭上眼睛缓着情绪, 尽可能让自己别太失态, 满脑子循环播放清心咒,清得差不多了,也随之意识到更多问题。 诺诺在用冷水给她洗衣服…… 戏服都那么脏那么厚重,他连吃饭说话都刚刚学会没多久, 一个人躲起来做这么吃力的事?! 喻瑶清醒了不少,迅速往后仰了一点,手也跟着抬起来, 跟他皮肤分开的瞬间,她绝对不承认自己有那么些恋恋不舍。 她在浴室里环视一圈,诺诺的心思,干了什么,她全懂了,再联想到那句“瑶瑶要我”,她心底酸软不已。 诺诺果然是听见乔冉跟她说的那些话了…… 但到此刻,她也还没缕清自己真正的心情。 她当然是喜欢诺诺的,不愿掺杂任何暧昧绮念,纯粹的心疼他爱护他,想照顾他,希望他能做个正常人,她为他提供一个简单的避风港,让他吃饱穿暖,就当是无聊生命里一段插曲,也给她多一点鲜活的颜色。 然而她跟诺诺终究不可能长久维系这样的关系。 短暂的东西,越是温暖美好,越让她害怕,本能地想心如止水,只提供物质生活,不敢投入过多的情感,唯恐某一天会牵绊太深,她割舍不下。 可诺诺渴望的显然不是那些,他像只终于有了家的小流浪狗一样,要跟主人亲密,想拥有主人的偏爱。 而诺诺又是个完全不自知的天然撩,她就算再有定力,也三番五次在他的亲昵里脱离轨道。 她努力保持着距离,不敢离他太近,尤其今天看到乔冉的状况,她也不得不重新正视当初陈路的警告。 诺诺是不稳定的,他有攻击性,虽然没亲眼所见,但以乔冉的惨,她也能想象出几分。 多多少少,还是会有点担心……和怕的。 诺诺心跳声很急,胸腔扑通扑通在喻瑶眼前震动,她知道,他还在等她一句答复。 喻瑶垂眸,把他从浴室里拽出来,踮着脚给他擦擦头发和上身,找出干净衣服帮他披好,才简略说了一句:“我没说要送你走,也不打算找别人,乱想什么。” 诺诺只感觉到很少的开心,抿了抿唇角。 他失落地垂下脑袋,略长的额发扫过眼睛,盖住了里面的灰暗。 “对不起……” 诺诺很小声地喃喃。 对不起他变坏了,很贪心,竟然想要瑶瑶哄,想听她说更肯定的话。 喻瑶注意到他手上新弄出来的那些伤口,不禁叹气,回隔壁自己房间去取药。 等她回来的时候,诺诺已经抱着一大堆洗好的戏服送去酒店烘干房了,他头发干了不少,又不听话地翘起来,这次变成三撮软乎乎的小禾苗,在他头顶上随风飘,摇摇晃晃的,勾着人想摸。 他眼睛总算亮了一点,献宝似的跟她说:“瑶瑶,很快就好,干净了,你可以穿。” 喻瑶本打算给他抹了药就回片场,看他这样,怎么也下不去狠心再把他一个人留下来,于是问:“晚上想去看我拍戏吗?” 诺诺怔了一下,慌忙点头,怕喻瑶反悔,他又点得更用力。 喻瑶拉他坐下,边给他消毒涂药,边打预防针:“你可想好啊,恐怖片,很可怕的,到时候我会扮女鬼,你吓哭了只能自己回来,我顾不上你。” 诺诺不太理解,无暇的脸上露出一丢丢迷茫:“恐怖……片。” 喻瑶想了想,看时间还够,干脆给他来场实战演习,免得到时候出乱子。 别看酒店破,电视倒是有投屏功能,喻瑶在手机上点开一个经典鬼片,快进到比较吓人的部分,投放到电视上给诺诺看。 窗帘拉着,外面太阳西沉,光源只有电视屏幕,气氛足够到位。 喻瑶在床尾正襟危坐,诺诺坐在地上靠着她。 她其实胆子也没那么大,有点不忍直视,被音效弄得一惊一乍的,干脆低头去看诺诺。 狗狗眼一开始还是正常规格,几分钟之后逐渐睁大,茶色瞳仁里倒影着各种鬼影。 “啊……” 诺诺吸了口气,因为有点用力,尾音奶唧唧的。 “啊啊啊——” 喻瑶也跟着他紧张,上头了这是? 她瞄了一眼电视,他奶奶的,正好是女鬼露出阴森诡异的脸,冲击力十颗星。 诺诺身体僵硬,脑袋一歪,一把抱住喻瑶的腿,把脸埋在她膝盖上,转过头望着她,水濛濛的眼里都是哀求。 “瑶瑶……不看。” 喻瑶赶忙关了:“恐怖吧。” 诺诺摇头,赖在她腿上,依恋地拱了拱,脸颊边有一丝浅红:“太丑了,辣,辣眼睛。” ……小狗勾还挺挑?!对个女鬼要求什么长相! 这要是丑,那晚上她也好不到哪去。 行吧,要是诺诺到时候也觉得她丑,没准儿是件好事,以后应该就不会这么黏她了。 恐怖片的开机仪式比较特殊,要等日落后设坛拜神祭鬼,以免拍摄过程里出什么意外,仪式是七点半开始,之后就将拉开第一场戏的拍摄。 第一场戏是喻瑶的独幕,没有对手演员,全程她一个人完成,但仪式结束后,剧组全体都聚集在片场,没一个想走的,都要看看喻瑶到底傲娇在哪。 《阴婚》剧组里都是些没话语权的小虾米,这场戏是定生死的,一旦喻瑶的想法真成了,很多演员的人设和戏份必然都会跟着变化。 演女三的赵斯琪就是这次剧本里新加的人物,四角恋之一,她签了个小破公司,几年才拿到这个角色,本来沾沾自喜地觉得戏份挺多的。 如今情况突变,她心都沉到谷底,开机仪式的时候就心不在焉,小声骂脏话,暗地里瞪了喻瑶好几次。 “她不是都被封杀了吗,怎么就不能安分守己的,”赵斯琪板着脸,低声跟身旁演炮灰的女演员说,“也不看看网上都怎么骂她的,还好意思到这儿指手画脚,真会装逼。” 女炮灰扯了扯她:“别说了,让人听见不好。” “听见就听见呗,”赵斯琪冷笑,“她应该最习惯挨骂了。” 女炮灰犹豫着说:“其实我觉得也没坏处,让她试试呗,万一真能把电影拍好,咱们不是获益更多吗,而且我听她说了,新加的人物也不会删掉,只会改得更出彩,不吃亏的。” 赵斯琪更不平衡,语气也难听了:“你一个演炮灰的你当然无所谓,我能一样吗,我可是女三,喻瑶就是想突出自己,把女演员都弄走她就放心了!替我们改好?鬼才信,她实在够恶心的,难怪风评这么差。” 女炮灰不敢吭声了,前方片场的场景已经搭好,在调试灯光,演员和工作人员围了一堆,都在看喻瑶。 赵斯琪烦闷拧眉,恨恨地用鞋尖碾着地面:“我就不信了,一个人演技能有多好,还不都是靠通稿吹的,不可能让这么多人都服气。” 她也抱着手臂挤上前,从缝隙里厌恶地看了一眼喻瑶,随即寻找到离拍摄中心最近的一道身影,定住,脸红了红。 年轻男人戴着黑口罩,更衬得肤色极白,他简简单单站在那,即便在一众盘靓条顺的演员里也夺目到让人心惊的地步,然而他目光始终黏在喻瑶身上。 赵斯琪暗骂了一声,等以后她做了影后,也找个这么帅的放身边宠着。 导演宣布正式开机。 第一场戏是原著里的一段经典描写,昏暗老宅的厅堂里挂满红绸,只亮着一盏绿幽幽的烛光,当中放着一口破旧棺椁,棺盖被推开了一条缝隙,隐约能看见大红嫁衣的女尸躺在里面,镜头这时候要环绕房间,接着猛然闪回,缝隙里出现一只四周腐烂,全是眼白的眼睛。 也就是女主角,结成阴婚的死亡一方。 就这一幕,编剧觉得实现不了,虽然镜头短,但对演员的戏要求过于高了,他干脆改成西式丧尸,让喻瑶断手断脚地爬出来比较刺激,再撒点血浆。 喻瑶则坚持原著。 她穿好嫁衣,上完了妆,准备躺进棺椁里,但很奇怪的,明明隔着盖头,身边那么多人围观,她也清晰感觉到了一道视线。 浓稠热烈又紧张,恨不能当场融化掉。 怕了? 喻瑶画好的恐怖鬼手不由得伸出去,朝诺诺的方向抚动了一下。 摸摸毛,乖啊没事。 这一幕其实挺惊悚的,诺诺却脚步一错,差点朝她扑过去。 那个黑乎乎的大箱子不是好东西,他刚才听人说了,那叫棺材,躺进去就代表死。 死,就会永远分开。 诺诺口罩下的唇咬紧,用了全力忍住冲动,他听瑶瑶的话,不能捣乱,不能搞破坏。 喻瑶先拍的是编剧版,现场寂静,大片灯光熄灭,只剩烛火闪烁,一大圈围观群众像不请自来的鬼魂,喻瑶躺在棺椁里,听到导演喊了一声卡,然后按照剧本,用扭曲的身体姿态推开棺盖。 即便是她并不认同的版本,她也绝对不会划水,镜头前的任何一刻,她都全力以赴。 导演盯着监视器,其他人则直视现场,面对着丧尸一样的女鬼,齐齐露出惊慌。 太逼真了…… 逼真到不像是表演。 镜头不算长,喻瑶先后拍了三遍,导演实在无可挑剔,不得不往下推进,纠结道:“喻瑶,你那个版本就拍一次啊,效果不行就停。” 喻瑶迈出棺材,飘到导演身边,微微一笑:“那我得先教你怎么运镜。” 她一靠近,包围圈哗啦散开,都离她老远,导演也脸色煞白,不敢细看她。 喻瑶不禁摸摸脸,这么恐怖吗,让她难以抑制满心的冲动,想等会儿拍完去吓唬诺诺,看狗勾会不会跳起来。 根据名导们的经验,喻瑶指导了这位瑟瑟发抖的小导演,重新躺进棺材,现场重归死寂,比刚才更阴诡的气氛笼罩下来,伴随着棺盖咯吱咯吱的异响声。 你可以养我吗 第17节 导演学着喻瑶教的去做,最后将镜头推回到棺材的那条缝隙里,他没太当回事,但下一秒,他猛地向后仰,“砰”一声重重靠到椅背,心脏要跳炸。 周围所有盯着监视器的人都倒吸冷气,呼啦退开的声音此起彼伏,有女生吓哭,咬着手不敢出声。 不是片场,不是拍戏。 看过去的那一瞬间,就是身临其境的闹鬼现场,每个人都是阴婚的当事人。 剧组里也有原著书粉,吓哭后忍不住激动地继续抹泪,这个画面的还原和惊悚程度,就是作者看了也会拍桌子叫出喻瑶是神。 赵斯琪在角落里,脸白得像纸,心里一片绝望,完了,喻瑶要成了。 一旦全剧组都对她没异议,决定改剧本改人物,那她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就彻底被毁掉了,喻瑶那么反感新增人物,一定会想方设法把她的戏全删光。 如果导演反对就好了…… 但在这一版的冲击力下,之前的丧尸立刻变得索然无味,诡异的中式恐怖,真遇到了能呈现它的演员,出神作不是不可能的。 导演不禁站起来,带头给喻瑶鼓了掌,他虽然是个没本事的小角色,但说话算话,也被喻瑶点燃了渺茫的期望。 试一试,说不定……真会有什么不一样呢。 导演的行为等于认可了喻瑶,决定连夜推翻原设,重新梳理情节人物。 赵斯琪咬着牙,来不及了,今晚要是不想办法阻止,一旦剧本开始改动,就更不可能拉得回来。 喻瑶又重拍两遍,导演的小心脏突突直跳,效果完全满意,挥手让喻瑶先休息。 片场顿时一乱,喻瑶迈出棺椁,特意把大红盖头蒙好,鬼气森森地走到诺诺跟前,准备出其不意露出脸来吓吓他,他不喜欢,也许就会对她的情感淡化了。 她透过盖头下沿,看到诺诺手里握着水杯,指关节绷得极用力,颜色都不对了。 喻瑶以为他害怕,忽然不忍心了,刚想开口说话,那个杯子就被塞过来。 热的,还有他体温。 喻瑶心一软,但紧接着她的红盖头就动了动,诺诺握住了布料的边缘,缓缓向上掀起。 外面明亮的光线一寸寸透入视野,喻瑶一时间竟忘记呼吸,她愣愣地任由诺诺动作着,心底莫名生出紧张。 诺诺指骨漂亮,按在艳红上格外晃眼,混乱嘈杂的片场里,周围到处是走动的人流,他亲手掀了她的盖头。 喻瑶在这一瞬几乎忘记了自己在哪,也不记得脸上是什么样的妆容,她不自觉仰起头,对上诺诺灿亮的眼睛,他并没有丝毫恐惧。 等等,她不吓人吗? 喻瑶手指紧了紧,转头望向不远处的一片反光玻璃,险些没被自己给吓死。 艹,这么恐怖! 然而诺诺却专注望着她,小心地伸出手,用指尖拨了拨她挂满灰尘和蛛丝的耳环,轻声说:“瑶瑶好乖。” 喻瑶一怔。 他觉得不够,又夸:“最可爱。” 喻瑶反复确定自己现在有多惊悚,身边人全都在避着她,生怕挨上,看一眼都慌,连乔冉都不知道躲哪去了。 诺诺对她的特效妆完全忽略,像在透过所有,只望着他心里的,他眼里的喻瑶,无论什么样子,红颜枯骨,鬼魅狰狞,他都能对她毫无保留地露出星星眼。 诺诺翘着嘴角,为了跟她平视,略微弯下脊背,手撑着腿,凝视她,非常认真说:“瑶瑶真好看。” 乖,可爱,好看。 瑶瑶亲口夸过他的。 是他苍白简陋的世界里,最美好,最神圣,最不能比拟的三个词。 喻瑶鼻子竟然酸了,她很想嘲笑这么容易被触动的自己,却只是抬起腐朽干枯的手,戳了戳诺诺的额头,哑声说:“傻狗勾。” - 导演和编剧虽然之前百般不情愿,但也都是行动力很强的人,一旦决定就不拖泥带水,嘴里嚷着“你答应的要让我们收入翻十倍啊”,手上都很迅速,开始挑出剧本里跟原著符合的情节,先拍着。 其他大面积的部分则按书里脉络再撸一边,安排好新的剧情人设后继续拍。 导演不想让喻瑶在最开始消耗太大,让她今晚可以休息,配合着一起改改剧本,安排配角们继续拍摄。 但原著没有的新增人物,自然就暂时坐了冷板凳。 赵斯琪看着忙碌的片场,好像只有她一个是被遗忘的闲人,好好的女三号,本应该是关注度很高的主要角色,就因为喻瑶,全没有了。 改剧本已经开始进行,她如果什么都不做,不挫挫喻瑶的得意,那用不了两天,她就得卷铺盖走人,在这圈里混,不争不抢,不耍手段,哪来的出路? 副导演看到她在发呆,扬手招呼了一声:“哎,那个谁,既然闲着就来搭把手。” 赵斯琪要气哭了,不得不过去,现场在安排下一场戏,要用蜡烛纸钱和火盆,明火用具都在周边堆放着,副导演提醒:“大家都当心啊,这楼太破了,火危险,可别把哪点着。” 他说完就去忙了,赵斯琪的手却凝固住,几秒之后,她蓦的抬头望向楼上。 剧组穷,地方有限,所有的都放在这栋破败老楼里,一二层用来拍摄,服化道具等等放在三楼。 喻瑶被通知休息后,就抓紧时间去三楼卸妆了,诺诺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但换衣服不能让他看,喻瑶正好给他安排工作。 她摸出一张纸递过去:“诺诺,你下楼把这个给导演,是那两个新增女配的改编方向,我刚临时写的,先让他看看。” 诺诺眼巴巴看着她,见她坚持,很不舍得地小小“嗷”了一声,慢吞吞转身往楼梯走,迈一步回两次头。 喻瑶不禁好笑,顶着一张恐怖脸问他:“这么不乐意?” 诺诺站住,攥着自己衣摆,鼓了鼓勇气问:“瑶瑶,我做对了事,你可不可以奖励,摸摸头。” 喻瑶意外,狗勾怎么对摸头这么执着。 转念一想,他想要的那么多亲密方式里,也就摸头是她可能会接受的了。 喻瑶乱七八糟的顾虑太多,没马上答应:“……那你先做,做了再说。” 诺诺眸光亮起,双眼弯成桥,捧着薄薄一张纸就跑下楼梯。 楼梯木制的,年头长了,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响,诺诺跑起来声音很大,他到什么位置喻瑶都听得出来,但很快外面开始拍摄新场景了,各种噪音升高,盖过了楼梯自下而上的,某道细微的响动。 这一幕是户外场景,在院子里拍,楼里很空,基本没人,赵斯琪趁着剧组混乱,把点火道具飞快抓了两个塞包里,溜着黑漆漆的墙边,等诺诺出来才要进去。 她朝诺诺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刚才惊鸿一瞥,她清楚见到他眉眼间那种纯然的欢喜,这个水平的大帅哥就应该众星捧月,结果跟喻瑶去楼上相处那么几分钟,就开心成这样? 她是靠着颜值出道的,外表不比喻瑶差什么,不明白她都主动接近好几次了,他怎么连一点反应都不给。 世上的事怎么就这么多不公平。 赵斯琪咬了咬牙,按紧包,转身进了楼里。 她也没那么大胆子去害人,就是想放点小火吓唬喻瑶,正好楼外在烧纸钱,又刮了风,到时候她说是意外,或者干脆把责任往喻瑶身上一推。 喻瑶就算不离开剧组,也得精神衰弱几天,到时候导演不能一直等她的进度,很可能就继续按原剧本拍了。 即便有风险,但不试试的话,她下一次机会又不知道要等上几年。 赵斯琪知道剧组仅有的服装师和化妆师都在楼下跟组,三楼就喻瑶一个人在卸妆,那间屋子是个套间,卸妆在里面,又没监控,她只要偷偷进去,把火点在套间门口,再出去完全来得及。 等火烧起来,喻瑶吓得差不多了,她再拿灭火器上来,还能做个好人。 楼下很吵,化妆间里为了透气开着一扇小窗,完全掩住了赵斯琪的声音。 她进了外间,偷瞄到里面那扇门虚掩着,喻瑶绝对看不到她,于是她深吸口气,在台子上摸了瓶味道最淡的香水拧开,倒在门口,悄悄点燃。 见火苗蔓延,无声无息,赵斯琪紧张地咽了咽,突然有点后悔了,她快速溜出门外,动作带起了气流,和着从窗外吹起来的风,外间的门顺势关闭,“哒”的轻响。 赵斯琪站在门外愣了愣,试探着压了一下把手,不动。 她猝然想起来,副导演提过,这门是坏的,一带就落锁,不管里外,都得拿钥匙才能开,很麻烦,所以尽量开着。 赵斯琪刹那就出了一身冷汗,刚才有风,也会助长火势,那里面…… - 喻瑶的妆难卸,化妆师太忙了顾不上她,她就自己来,等终于对着镜子把脸处理干净,她就蓦的察觉到不对。 她回过头,虚掩的门口正透进大量烟气,起初她以为是楼下烧纸钱飘上来的,但又不像,她最快速度起身,过去把门拉开。 风吹着火苗和烟雾,席卷着扑向她的脸,冲入里间,想关门都来不及了。 起火位置太特殊,短短片刻就已经封住了唯一的出路。 喻瑶捂住嘴,着急地透过烟往外看,外间门也关上了,她没钥匙,不可能打得开,而她手机就在外面桌子上充电,一旦火烧过去,说不定会爆炸。 里间没水,只有一堆衣服和易燃品,窗口朝向也和外间不同,是对着楼侧面的。 喻瑶马上推开窗,对着外面大喊求救,但剧组都在另个方向,她又高居三楼,一时没人看到。 她挑重物往楼下扔,终于引起场务注意,同一时间,楼下有人抬起头,惊恐指着楼上喊:“上面怎么有火光!” “……卧槽,好像是化妆间?!纸钱飞上去了?!” “里面有人吗!谁在!赶紧他妈的打火警!” 诺诺皱眉站在导演那里,被他缠住交代个没完,听到呼喊声,他困惑地停顿了一下。 化妆间。 着火。 地上盆里的火光和到处纷飞的纸钱映入诺诺眼里。 他呼吸停住,仰起头,看到三楼的浓烟和火苗。 “喻瑶!是喻瑶!她在那边的窗口!” “火警远,最多要十五分钟到——” “快,喻瑶说门锁了,找化妆间钥匙!” 外面的人都聚在窗下朝喻瑶喊话,只有诺诺不顾一切跑向楼门。 乔冉急疯了,一眼看见他,大叫:“哎,别上去!楼上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万一走廊——” 不用他说完,诺诺已经没了影子,一群人见状也收拾手头能用的少量水源器具跟上去,这栋房子远离民居,求助都没办法。 到了三楼才发现只有门内起火,而兵荒马乱之下,一时没人找得到钥匙在哪。 “十五分钟内……喻瑶应该能撑到火警来吧?” “但是她说手机在里面,可能随时会爆,而且这里头易燃品太多了!” “怎么办会不会死人啊……” 议论声里,唯独一个人始终沉默,他推开拥堵的障碍,一言不发地抬起腿,狠狠踹向门板。 你可以养我吗 第18节 “你疯了?!” “这怎么能——” “真要开了,火势漫出来怎么办?!” 有人七手八脚去拦他,吵闹声里,诺诺环视四周,只发出一道短促的气音:“滚。” 人人都觉得他温顺好看,从没想过他会有这种暗哑瘆人的口吻,怔愣的片刻里,他再次抬腿,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像把整条命都扑上去,“轰”一声踢开门板。 大火和浓烟迅速窜出,里面已经一片狼藉,不用说十五分钟,哪怕三分钟,人也不一定能全须全尾。 死亡威胁面前,所有人都勃然变色。 “快关上!不可能进去人了!别烧到外面——” 诺诺依然没有说话,他扯下旁边一个人浇过水的外衣披在身上,一秒都没有停顿,直接冲进去。 乔冉惊惧地一把扯住他:“你干什么!你不要命了!进去就是死!就算你疯,喻瑶也不可能原路出来!” 诺诺踢开他,还是那个字:“滚。” 他像是不明白死亡,不知道恐惧,用一副跟每个人都相同的肉身骨骼,迎头冲进火里,前后不过电光火石的几秒钟,在火要不可控制地朝走廊蔓延时,他粗暴扯过墙边一个滚烫的铁柜,将门关死堵住,拦截火势。 火舌舔上他的衣角,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楚,如同地狱。 诺诺凭着记忆,拼命穿过大火,义无反顾冲向通往里间的门,这里是起火点,已经无法跨越。 他弯折身体,点燃的宽大外套勉强护住头和上身,他自始至终睁着眼,没有痛觉,没有害怕,像缺失了一切人类该有的情绪和感官,只疯狂地向前赶。 瑶瑶…… 瑶瑶在哪里,他就去哪里。 喻瑶的半边身体探出窗外,火势几乎烧到了她脚下,还在不断有新的易燃物被点燃,飞速消磨她的命。 来不及了,不能等了。 喻瑶再一次看向楼下,三层楼,很高,但中间有一个仿古的凉亭,缩短了高度,如果她这么跳下去,可能会重伤,但应该还可以活。 就算她没家,没有真正的亲人,没事业,没期许,可至少,她还得管着诺诺,不能让他这么突然的面对意外,他应该就在楼下,看着她。 喻瑶爬上窗台,手颤抖着扶住窗框,牙齿咬出血腥气,想要纵身一跃的时候,她身后那片凶猛的火焰中,陡然有一道燃烧的身影跌撞过来。 像一团活着的,有生命的火,悍然不顾地奔向她。 ……幻觉吗。 喻瑶在最后关头回过身,视线早已模糊的眼睛里透着迷茫,那团火长腿一跃,跳上她脚边的桌子,掀掉身上快被烧毁的大衣,露出一张汗湿的脸。 喻瑶呆呆看着他,胸口犹如被塞满火药,炸得要裂开,骂他的话,凶他的话,各种激烈的词句全堵在喉咙里,然而真正给他的,是眼眶里突然包不住的泪。 她嗓子早就说不了话了,心也早就强行地硬成铁石。 她也是女孩子,也会恐惧,会无依无靠。 但她明明可以自己一个人跳下去的,他为什么要来。 他怎么能来。 诺诺扯下身上还算完好的衣服,死死地拽过喻瑶,缠着她腰,把她跟自己面对面绑在一起,为了防止喻瑶乱动,他抓紧她两只手腕扣在身后,然后背对着夜空,站在窗口。 “诺诺……”喻瑶发不出声,极力用口型喊,“你别这样!” 诺诺绑着她,是要拿自己做她的护具,倒向那个凉亭的顶部!他后背朝下,而她趴在他身上,就能毫发无损。 喻瑶失控地喘着,已经无力挣脱,头被诺诺很温柔地按住,压在他胸前。 剧烈的,轰鸣的心跳声。 她还没有…… 还没有带诺诺吃过什么好吃的,来剧组的路上,他对路边摊的小吃流露过渴望的眼神,他连几块钱小玩意儿都没尝过味道。 她也没空领他出去,去看看电影,见见这个城市,城郊还有片海的,早晨霞光很美,他如果去了,一定开心。 家里那张床,他才住过几个晚上,走时恋恋不舍的,心爱地摸了好几遍。 就今天,他还给她洗了那么多衣服,在人来人往的片场,夸她吓人的样子很好看,而她却不愿意说一句要他。 诺诺可怕吗。 也许吧。 陈路怕他,是他在救助站里,为了保住送给她的牛奶和香肠,才打了人。 乔冉怕他,是因为要把他从她身边赶走。 诺诺所有的攻击性和危险,都在用本能,用生命,用他贫瘠的,仅有的一切来捍卫她,留在她身边。 谁都能怕他。 可她怎么能? 喻瑶身上还穿着大红的嫁衣没脱干净,她立在风里,满脸是泪,诺诺看得出神。 他笑起来:“瑶瑶不怕,瑶瑶,有狗勾。” 他声音很轻,赧然地说:“等瑶瑶安全了,摸摸我的头,好不好。” 话音落下,诺诺伸手抱紧喻瑶,在火焰彻底吞没窗口之前,他毫不犹豫地向后,倒进冰冷夜空。 第15章 教我亲吻 天色很晚了, 风冷得刺骨,喻瑶被牢牢绑在诺诺身前, 失重地跌出窗外,溢出来的炽烈火舌几乎舔到她吹起的头发。 诺诺身上还有烧着的地方没扑灭,顺着衣服布料攀爬,跟喻瑶的嫁衣紧密贴合,火光和大红色混成一团耀目的流星,从三楼坠落下去。 喻瑶耳边全是猛烈的风声,身体被下坠力撕扯着,她模模糊糊看到诺诺的眼睛,居然还在全心全意望着她, 含着温浅的, 满足的笑痕。 喻瑶的心脏疯跳到剧痛。 他怎么还在笑…… 人的后脑脊柱有多脆弱他到底知不知道!他这样根本是在送命! 喻瑶两只手仍旧被诺诺用力地反剪在身后, 即使生死关头, 他也没有半点放松,她第一次亲身体会到诺诺难以撼动的禁锢, 连想搂着他护住都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事。 他怕她挣扎乱动,唯恐她任何一点的不小心会伤到她自己。 向来对她唯命是从的小狗, 在这种时候强硬得绝无转圜。 凉亭面积不小, 高度达到了二楼的底边, 两个人的重量掉下来,眨眼就触到顶端那些老旧的瓦,鲜活血肉的沉闷撞击声,瓦片破碎声, 无一不让喻瑶崩溃。 诺诺只是蹙了蹙眉,没有出声,眼中的光却不由自主黯淡下去。 停顿仅仅维持了一秒不到, 太多年没有翻修过的瓦顶就裂出了大片缺口,诺诺拥着喻瑶再一次往下掉,撞向坚硬的石砖地面。 外面围拢的很多剧组成员在两人即将跳窗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争分夺秒找来身边一切能用的厚软东西往凉亭下面垫,但时间太短,他们又判断不好位置。 千钧一发的时刻,还是有一块空地没能及时照顾到,诺诺摔在上面,左肩和头侧碰伤。 诺诺半垂下眼,眸光渐渐无法聚焦,他解不开腰上绑的绳扣了,只能费力地抬起手,把喻瑶通红的眼睛蒙住,小声求她:“瑶瑶,别看。” 流血虚弱的狗勾……不好看了。 - 夜里十一点半,医院病房外,喻瑶长发上都是灰尘,胡乱掖在耳后,脸色过份素白。 她哑声逼问:“如果不严重,他怎么可能还不醒?!你们到底能不能确定他的伤势,要是处理不了,就让我带他马上转院!” 医生又翻了一遍病历本,耐心安慰:“幸亏瓦片不结实碎掉了,帮他做了很大缓冲,虽然后背划破不少,但好在落地的角度走运,骨头和内脏都没事,目前看主要是几处挫伤擦伤,头侧有出血,轻微脑震荡,没什么大问题。” 他说一句,喻瑶心口就火烧火燎地暴跳一下。 这叫没问题?! 医生明白她的意思,赶忙补充:“这种情况我们有经验,一般都没事,最好先观察,等醒过来确定没后遗症就行了,要是大半夜的再折腾到市里去,那他身体负担反而更大。” 乔冉在旁边跟着,见状劝喻瑶:“姐你别着急,咱们听医生的。” 医生想起什么又道:“还有,病人不光是这次坠楼的问题,他还休息不足,严重缺营养,昏睡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做家属的平常多关心点,别不当回事。” 喻瑶闭了闭眼睛,缓缓按住额头,隔了片刻低声说:“抱歉,我知道了。” 来剧组之前的晚上,诺诺就因为她的疏离提心吊胆没睡好,到这里一天,他跑前跑后的为她奔忙,又经历这么大一场意外。 他有没有睡过一小会儿,吃了什么,她都没注意到。 小狗根本不会诉苦抱怨,习以为常地默默受着,她随手给点温暖,他就欢天喜地的像从来没有委屈难受过。 喻瑶转身进病房,乔冉要跟着,她停住:“你回去吧,我自己等他醒。” 乔冉抓了抓头,鼻子不禁发酸,愧疚道:“姐对不起啊,我当时……没勇气冲进去找你,火势太猛了,我……” 他说不下去了,诺诺那时飞蛾扑火的决绝又在他眼前刮过。 但无论试想几次他都胆寒,确定自己不可能做到。 他喜欢仰慕喻瑶,为她来烂剧组,追着她跑,替她办事给她分忧,什么都积极热血,可要他赌上命,他真的不敢。 喻瑶摇头:“不用说这些,包括今天片场所有人在内,遇到大火躲开都是应该的,你不需要把自己跟诺诺比,他跟你们不一样。” 他跟任何人都不一样。 人会怕死,怕受伤害,会权衡利弊,计算得失,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测量着对方的价值,来决定自己应该付出多少。 她就是这么冷血又胆怯的人,被老天眷顾着,才拥有了世上独一无二的……只属于她的小狗,为她生死无惧。 小镇医院条件有限,病床很小,边缘生着锈,诺诺的伤不能平躺,喻瑶给他摆到了侧睡的位置,他就很安静地保持着,她出去了这么久,他还是乖乖的,就算昏睡不醒,也一下都没有动过。 病房里熄灯了,唯有床边亮着一点应急光源,昏昏黄黄落在诺诺脸上,勾着他长而密的睫毛。 他颊边还蹭着灰,头发也乱了。 喻瑶坐在床边,动作轻柔地给他抹抹脸,然后抬起手,放在他头上。 “诺诺累坏了,”她声音放得极低,忍耐着哽咽,“主人摸摸头。” 诺诺想要的从来都很少。 想蜷在她身边做一个小宠物,一只成了精的,会说话的,能陪她到处漂泊闯荡的狗勾,他从早到晚期盼的,不过就是做对了事情,能得到她的在乎和爱抚。 你可以养我吗 第19节 她那么吝啬,总是顾虑纠结很多事,而他永远执着,刀山火海都能狂奔向她。 喻瑶弯下腰,慢慢抚摸揉弄诺诺的头发,指尖蹭过他微凉的额角。 她怎么可能对他不动感情。 她活着一无所有,比诺诺多的不过是一只芒果,一个百平米的出租房而已。 从今以后,她跟诺诺相依为命,他既然想做被宠爱的狗勾,那她就做纵容他,疼爱他的主人。 无论什么时候彼此会被分开,她都不后悔为他敞开自己。 做他的主人,做监护人,做家人,但……无关爱情。 喻瑶在夜里攥住手指,反复对自己说。 - 喻瑶知道片场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宅子毕竟是租来的,烧毁那么严重,险些出了人命,火灾必然会闹大,惊动到地方政府,整个剧组都焦头烂额,但诺诺醒来以前,她什么都不想管。 医生说过诺诺大概要隔天上午才能睁眼,所以天刚亮,喻瑶就抓紧时间离开病房,搜刮着所剩不多的钱,采购了大包小包的吃食用品,以及一个功能简单的新手机。 她家诺诺好歹成精了,通讯设备还是要有的。 喻瑶回到病床前正准备把东西放下,就看见诺诺蜷缩在床边,手无意识地抓着隔板,眉心拧死,额发被汗湿透,干涩唇间含糊地喃喃什么,她听不清。 她急忙去找医生,一群人小跑着呼啦啦踏入病房,诺诺正好挑开眼帘。 一张昳丽的脸脆弱苍白,目光却染了血的刀刃一样,锐利阴冷。 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连他自己也察觉不到,很快就软化下来,乖懵和纯真涌出,磨光那些残存的戾气。 等他望向喻瑶的时候,已经是天底下最招人疼的无辜小狗勾。 医生负责地给诺诺全面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大问题,不过需要继续养伤,暂时不可以出院。 诺诺刚被看完后背的伤,不得不趴在床上,他手指揪着枕头边边,眼睛就没离开过喻瑶,确定她是真的完好无损。 等人走了,喻瑶心才放下,点了一下他鼻尖:“还好吗?” “不好……”诺诺沙哑说,“睡得久,想瑶瑶。” 他还有后半句想说,无形的毛绒尾巴纠结甩着,不好意思提。 喻瑶忍笑。 想摸头是吧。 喻瑶在他身边坐下,故意说:“昨天晚上摸过了,谁叫你不醒,今天没了。” 诺诺震惊地睁大眼,慌慌张张把手按到自己头顶上,想找到她的触感。 没一会儿他就意识到瑶瑶是在专门欺负他,于是他乖了,又窝回被子里,把脸往枕头深处埋了埋,耳朵有一抹粉。 瑶瑶欺负他,他骄傲。 喻瑶不舍得让他失落,从袋子里拿出手机,拆了包装塞到他枕边:“给你的,把我的号码存好,无论什么时候不许失联,别让我找不到你。” 诺诺双手捧起人类才能用的高科技产品,受宠若惊问:“狗勾精也可以?” “……嗯,主人特许了就可以。” 诺诺虔诚地把它摁亮。 他在剧组看见好多人用,知道有一个厉害的功能。 诺诺摆弄几下就找到相机,对准喻瑶按下拍摄,照片自动生成到屏幕上,不点确定的那个勾就不会消失。 他怔怔注视着照片里的喻瑶,耳朵悄悄变红,扯着被子藏起自己,忍不住满心冲动,很矜持地探出小小一点舌尖,碰了下她的脸。 喻瑶偷看到了,还算平稳的心跳骤然波动。 她一把抢过手机,翻出一张消毒湿巾猛擦屏幕:“脏啊。” 诺诺睫毛扇动一下,把擦好的手机重新接过来。 他郑重看了看喻瑶,又按照原来的位置,非常克制优雅地继续轻轻舔屏。 不脏了,可以亲了。 瑶瑶是这个意思,对的吧。 喻瑶简直气血上头,扣住诺诺的下巴:“你在干嘛!” 诺诺严肃表示:“亲瑶瑶。” 人不让亲,他就亲亲照片。 喻瑶咬着牙一字一字:“人类的亲吻不是这样的……” 诺诺毫不反抗,往她手心里一贴,乖巧地蹭了几下,抬起些许湿漉的眼睛,央求她:“那人类的亲吻,瑶瑶,你教我啊。” 第16章 求婚了 喻瑶站在这个普通病房, 靠着一张普通病床,面对棉被窝窝里一个完全不普通的美貌伤患, 深刻意识到了,她遭遇的精神挑战难度再次升级。 ……她刚是不是听错了,狗勾想让她干什么? 诺诺的求知欲异常强烈,他肩膀和背上的伤都很疼,做不出太大动作,只能用下巴反复磨着喻瑶,头歪过去,脸颊挨在她手腕上。 经过大火,他嗓音还没恢复过来, 说话有些吃力, 每个调都沙沙的拖长:“瑶瑶教我……怎么亲是对的。” 说完, 他无措地抿了抿唇, 乖乖追加两个字:“求你。” 以前瑶瑶不许他亲,那么排斥的推开他, 是不是不代表瑶瑶讨厌,只是他亲错了方式, 等他学懂了, 瑶瑶就不会再嫌弃他。 喻瑶被蹭得半边身子都麻了。 稳住, 镇定,别露怯。 她昨晚都想那么通了,要对诺诺好,如今狗勾想学习人类正常技能, 这点小要求,她怎么能张口就拒绝。 亲吻嘛,教学而已, 又不用非得两个人才行。 喻瑶以为很简单,她拨正诺诺的视线,把唇贴到自己手背上,亲了一下,扭头示意他。 诺诺头顶的小禾苗翘成一片,眼里露出困惑,显然不太容易把他或是喻瑶代入进一只手里。 喻瑶头疼,狗勾精有时候是真挑剔,她想偷工减料都不给机会,幸好医院人多,她还可以求助场外。 她表现得足够淡定,捏了下诺诺的脸:“等着,我给你找示范老师去。” 喻瑶整理被子把诺诺围好,就露出一颗漂亮脑袋,然后出病房,特意把乔冉留给她的口罩墨镜都戴上,又从兜里翻出所剩无几的一百现金。 这层楼住的基本都是轻症,无论医护还是患者家属都情绪不错,她心理负担还小点,本想清清嗓子说一声,但犹豫半天,到底张不开那个嘴。 她好歹也是个女明星! 喻瑶去护士台借了纸笔,流畅写下几个字,贴到了病房门口,自己抱着手臂往旁边一站。 ——“重金跪求亲吻表演。” 不出一分钟,四五个经过的男士都热情过来问她,是不是跟她一起演,喻瑶话都懒得说,两根细长手指打叉,总算等来一对年轻小情侣。 她推推墨镜,压低声问:“一百块,麻烦你俩亲一下,最简单基础那种,行吗。” 小情侣紧张激动,欣然点头,喻瑶松了口气,把俩人领进病房,女生一看见床上的诺诺,眼睛当时就亮起了探照灯,男生是个爱吃醋的,见状立刻沉了脸,把女朋友拽过来,当着诺诺的面,直接就亲了下去。 嘴对嘴,咬舌头,开场就激烈火热。 绝不昧心挣那一百块钱。 喻瑶嘴边一句“亲脸或者额头就行”还来不及说出口,反射性地跑到床前一把捂住诺诺的眼睛。 他奶奶的,初次教学,狗勾理论知识还不清楚,看这个还得了?! 喻瑶没心思也没那个胆量再让他俩亲脸了,万一哪下不对再天雷地火,她急忙给了钱,把两位请走,再去翻兜,钱更少了,舍不得花,何况就算再找,还不知道碰上什么类型的选手。 病房门关了,只剩喻瑶和诺诺两个人,诺诺脸有点发热,温顺地靠着她,纯良问她刚才的是不是正确亲吻。 喻瑶心有余悸:“……那种邪恶行为,当然不是。” 诺诺好骗地点头,仰起脸:“不想要别人,瑶瑶教我。” 喻瑶理性拒绝的说辞一套套地往外冒,但等她准备好了充分理由,低下头去看诺诺时,定力却当场欠费。 狗狗眼在凝望她,清澈纯情,因为在努力向上看,显得大而圆,泛着波光,浸了水的宝珠一样。 喻瑶也瞄到了他露出来的左手,侧面一指长的烧伤,除了这个,还数不清有多少大大小小被火燎到的地方她没发现。 为了救她,他死里逃生,不过是想知道什么叫吻。 喻瑶壁垒软化,叹了口气,她是主人,亲亲狗勾精怎么了,多大点事。 她合眼俯下身,在诺诺头发上很轻地落下一个吻。 诺诺不动了,小木雕似的僵住,紧张地抬了抬头,这吻又草率地滑到他的额头边。 喻瑶敛唇,站直身体:“明白了吗?嘴唇贴上,温柔小心的,就是亲吻,但是——” 她当然知道狗勾精想把这种吻用在谁身上,提前跟他约法三章:“亲吻很珍贵,不是随便的事,你对主人也……半个月不能超过一次,范围限定在……鼻子及以上。” 喻瑶在自己上唇边用手一划,上下界限清楚明了:“记住没?” 诺诺目光专注,羞涩地点着脑袋,小禾苗一摇一晃,刮着喻瑶不太平静的心,她教完了,想找个地方缓口气,却看到诺诺唇动了动,像在说话。 他嗓子被烟呛得厉害,今天一直发音艰难,喻瑶自然而然地靠近他,侧过头,用耳朵去听。 诺诺也分辨不清原因,他比之前更哑了,试了几次都说不完整,等到喻瑶过来,白皙小巧的耳廓就在眼前,他才努力发出音来:“瑶瑶,我学会了。” 喻瑶尚且不确定自己听到这句话是该欣慰还是无奈,呼吸就猛然一停。 凉润的,柔软的唇瓣,安静贴上来,落到了她的耳垂。 诺诺青涩的第一个吻。 往病房外走的时候,喻瑶扫了眼墙上的钟,才过去一两分钟,她倒像凝固了半个世纪。 她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有些头重脚轻,手腕压着耳朵,直到站在走廊里没人打扰的窗边,她才勉强呼出一口气。 ……艹。 天生撩精! 你可以养我吗 第20节 风月小狗! 她养个崽怎么就这么难! - 喻瑶打开窗,试图吹风平复那些不该生出的波澜,身后有道脚步声匆忙朝她过来,粗喘着问:“姐你怎么没在病房,这儿不冷吗?” 冷个球,她热。 喻瑶回身,乔冉跑得外套拉链都开了,口罩也歪歪斜斜,已经不像个娇气小少爷,从昨天深夜到现在,一直是他自发地在医院和剧组两边来回跑。 “是不是着火的事有进展了,”喻瑶能猜到他这个时间为什么来,“需要我过去问话?” 公安部门立了案,有专门的调查组介入,镇里几年也来不了一个剧组,算得上是桩大事,结果刚开拍就闹得这么惨烈,不可能不重视起来,也注定不会随便了结。 乔冉拧着眉:“是,让我来接你过去,目前排除了外面的纸钱飞进三楼这种可能性,那就是化妆间自发起的火,他们需要你回忆细节,怀疑是……你有什么电器用的不规范。” 喻瑶轻“呵”了声。 她用电器?唯一跟她有关的只有手机在充电,但大火蔓延的时候,那个手机还好好放在桌子上。 警方怀疑是合理的,然而这个问题她已经如实回答好多遍了,显然作用不大,现在化妆间彻底烧毁,面目全非,如果找不到别的证据,那真可能怪到她的头上。 无论如何,先去了再说。 喻瑶问清楚地点,把乔冉带到病房门口,交代他:“你留下看着诺诺。” 乔冉脸色当时就白了,心有余悸地连连摆手:“不是,姐,你还不如杀了我吧,让我看他?!我怕他还没消气,弄死我啊!” 喻瑶余光看他:“只要你别再拿我的事刺激诺诺,他不会理你的,再说了,就是因为你害怕他,我才放心。” 至少乔冉知道诺诺的状况,也不敢轻易招惹,比别人靠谱。 喻瑶临走前几番挣扎,最后还是决定进去跟诺诺说一声,没想到诺诺从被子里撑起身,攥住她小指:“瑶瑶,我陪你去。” 以为小狗勾是在撒娇,喻瑶刚想把他压回去,诺诺就拉着她,努力说:“我想起,我出去送纸,好像有一个人,在门口黑的地方。” 喻瑶立刻反应过来,诺诺帮她给导演送纸的时候看到人了,当时他没留意,苏醒之后记起来,要为她去证明。 “什么样的人,特征,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诺诺辛苦地皱了下鼻尖:“丑,不高,手上有戒指,像水滴,很亮。” 因为亮,晃眼,他才意外瞥到。 乔冉在旁边纳闷:“戴水滴戒指的肯定是女的啊,咱们组女生有丑的?我翻翻合照……等会儿,赵斯琪这张比心了,我靠她戴戒指了啊!” 他一脸懵逼:“姐,除了你属赵斯琪颜值最高,她哪丑啊?别是认错了?” 这个名字一出,喻瑶怔了片刻,很快想通因果,她闭了闭眼睛,把手盖在诺诺头上疼爱地揉了一下,扬眉说:“不好意思,在诺诺眼里,恐怕除了我之外,所有生物都丑。” 喻瑶不可能让诺诺离开医院,她心里有了数,直接给导演打电话,问赵斯琪在哪,导演心力交瘁,哭丧着说:“剧组都要散了,她看暂时拍不了,就说有事先走,我也拦不住,现在估计已经出镇了。” “有事?”喻瑶冷笑,“是看事情闹大,想畏罪潜逃吧。” 一句话准确锁定纵火嫌犯,既然赵斯琪被当事人指控,那么理应把人抓回来询问,警方动作很快,在镇子边郊的一辆大巴车上找到了赵斯琪。 一见到这人的状态,办案的警察就敏感地看出异状,好好一个漂亮姑娘,鬼似的惨白着脸,帽子快戴到鼻尖,生怕谁认识她,精神衰弱得听见一点声音都发抖。 警方本以为很容易问出点什么,没想到赵斯琪态度强硬,状态濒临崩溃,还一口咬定自己跟火灾无关,是喻瑶污蔑她。 喻瑶自然不会把诺诺目睹的事讲出来,只说自己是突然想起,在门口偶然看见了一枚戒指的亮光,且有合照为证。 赵斯琪愣住,瞪着喻瑶毫发无伤的样子,歇斯底里否认:“戒指不是我的!我,我随手在道具间拿的,不信你们搜我身!喻瑶你血口喷人,明明就是你自己弄出的火灾,不承担责任,还怪我?!你来这个剧组,就是害人来的!” 嫌疑人拒不承认,短时间内又找不出确凿证据,警方也无法继续扣押她。 胶着的时候,导演抹着汗一路跑进来,后面领着个女孩子,就是开机仪式时,跟赵斯琪站在一起,听她骂人的那个小炮灰。 小炮灰哭着说:“对不起,如果不是喻瑶指控赵斯琪,我也没胆子出来说,昨天晚上赵斯琪担心自己的戏份被删光,一直在骂喻瑶,我就忍不住留意她。” “我看到她进了楼里,没几分钟就慌慌张张跑出来,怀里好像抱着一个灭火器,我不敢上前,就偷拍下来了……” “她走了之后,火烧起来,”小炮灰哽咽,“我吓死了,偷偷去追赵斯琪,发现她趁乱在后院藏什么东西,后来警车来了把现场封锁,我一直没机会靠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她拿出手机,把拍到的照片找出来,时间准确,人物虽然不清楚,但足够确定赵斯琪的身份。 警方即刻出动去了老宅子后院,在一堆废弃垃圾里找到一个深埋的小型灭火器,以及一起扔掉的戒指,很明显赵斯琪也意识到这东西很刺眼,万一被谁注意就是个麻烦。 板上钉钉的证据摆在眼前,赵斯琪再不承认也没有办法,她机械地复述了过程。 说她如何做的计划,提前看准了宅子里唯一备用的灭火器在哪,又如何不敢承担责任,出事以后,怕罪名太大,她抱着灭火器去求救的路上反悔,决定维护自己,装傻逃走。 赵斯琪呆了一会儿,突然抽搐着大哭出来:“我也没想到啊!我只是想吓唬人,保住我的戏份而已!不知道火会烧那么大!谁叫那个门坏了,不能怪我!” 导演气得直哆嗦,从贴身兜里摸出一张纸,劈头盖脸拍到赵斯琪面前:“你自己看看,你放火之前,喻瑶特意送到我手上的,亲手给你们改的新人设新剧情!你照这个演,比以前不知道强他妈多少倍!说不定还有希望红!” 赵斯琪仿佛听到什么笑话,抗拒地又哭又骂,最后折腾累了,颤巍巍把纸捡起来盯着上面的字,脸上表情扭曲,半是可笑半是不信,直到被懊悔吞没,蹲下去痛哭。 喻瑶看了她几眼,空气里仿佛还有让人濒死的火星和烟气,她目光平静地转向窗外,医院的方向。 不知道诺诺在干什么,她该教他怎么用手机了,偶尔给他发个微信,小狗勾那么容易满足,大概会高兴一整天吧。 - 医院病房,乔冉搬着小板凳坐在床尾,紧张得想抖腿,又硬生生压住,唯恐自己哪个动作惹到床上的那位巨可爱阎罗王。 喻瑶走后,诺诺一直不安,气氛也随之压抑,乔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用,简直要没法呼吸,好不容易他精神不济睡了,乔冉才重新活过来。 他妈的,好可怕,想哭。 但也不仅仅是怕,准确说,大概是某种敬畏,除了那天险些被诺诺掐死,更多的,是昨晚大火现场,他虽然难以体会,却深受震动的那种疯狂保护欲。 他做不到,就更钦佩。 有武力值这么强的人在喻瑶身边,还时时刻刻甘愿为她拼命。 乔冉不得不承认,诺诺除了心智比较异常之外,他哪一样也比不了,所以连带着之前那些不服,郁闷和抵触,都一并消散了。 病床上的人动了一下,乔冉马上正襟危坐,就差起来问问您需要点什么服务。 诺诺额角都是汗,头发被润湿,他刚睁开眼,空茫地盯着墙壁。 和上午醒来时一样,做了很多碎屑似的梦,零散又锋利,却没有什么能看得清楚,后来快醒的时候,他又梦到瑶瑶拍戏的棺椁,和她穿着嫁衣站在大火里的情景。 诺诺眼眶是烫的,眸底一片红,手指把床单攥得起皱。 差一点来不及的恐惧从火起开始,到现在始终灼烧着他,害怕被分离。 到底怎么样……才能不跟瑶瑶分开。 诺诺忍着疼翻身,摸到枕头下的手机,是她送的,他握在手里,才勉强安心一点。 乔冉试探着问:“内个……哥?你喝水不?” 诺诺还是紧抓着手机。 乔冉挠挠头,又问:“瑶瑶姐还不知道啥时候回来,要不……我给你找个她演的电影看看?” 诺诺眼睫颤了颤,终于给他一点目光,不太情愿地把手机递过去。 得到回应,乔冉精神状态都好了不少,积极给他下载视频软件,登录上自己会员号,找出喻瑶拿影后的那部片子播放。 片头开始的时候,乔冉隐约听见诺诺很低的声音,像是问他,也像自语:“怎么可以,不分开……” 乔冉根本没多想,顺口就说:“不分开?那结婚呗。” 他想起诺诺可能不懂这事,于是指指屏幕:“正好电影一开始就是俩配角的结婚典礼,你看看。” 诺诺捧着心爱的手机,光彩映在他脸颊上。 一男一女穿着礼服,戒指耀眼,牧师在说,无论贫穷富有,健康疾病,一生不离不弃,你是否愿嫁,是否愿娶。 病房简陋的这个角落,诺诺面对屏幕,紧握着手机,蒙了尘的眼瞳里流出无比明亮的光。 喻瑶将近傍晚才回到医院,乔冉如蒙大赦,在病房门口跟她交接。 “诺诺怎么样?状态好吗?” 乔冉神色复杂:“还算好吧,就是看完电影之后,他跟我要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小工具,我哪敢不给啊,但没瞧出来他要干嘛。” 喻瑶没打算跟乔冉多问,她想知道什么,直接去看诺诺就好了。 窗外天色暗了,病房里开了半侧的灯,算不上亮,正好给冰冷房间添了些柔和的暖调。 喻瑶放轻脚步进门,意外看到诺诺倚靠着墙,坐在床上,被子厚厚的堆在他身边,他还穿着病号服,蓝白条纹的衬衣款,显得他锁骨清瘦,侧脸线条锋利又美好,黑发贴在颈边,很软,乖得不像话。 她刻意不出声,走到床边,拉了下他的发梢。 诺诺惊喜地抬起眼,一对琉璃宝珠里波光四溢:“瑶瑶,瑶瑶……” 喻瑶看他:“嗯?” “我有事,拜托你,答应。” 喻瑶轻笑,他又学会“拜托”这种新词了。 她耐心说:“摸头还是什么?亲可不行,半个月内份额已经用完。” 诺诺红着脸摇头:“不是,我想求你……” 他动作很慢,抬起一直紧紧扣着的左手,略微发颤地递到喻瑶面前,缓缓张开。 诺诺掌心上很多紧张的薄汗,正中间,摆着一枚光滑温润的木头圈圈,类似一个指环的大小。 喻瑶记得这个,昨天诺诺送医院,她帮忙换衣服的时候,在他贴身小兜里发现的,那时远没有这么整洁精致,不知道是他从哪搜集来的一块粗糙小木头。 所以她没扔,又留给他。 现在怎么会…… 喻瑶怔忡几秒,突然意识到,乔冉刚说的诺诺要工具,是拿来亲手打磨这个东西的?!他磨了一整个下午! 诺诺声线紧绷,生涩得带着一些细微的哽咽:“别人有戒指,瑶瑶,也要有。” 喻瑶吃惊地盯着他。 他目光闪动,在灯下蛊人心魄:“戒指戴上,就可以结婚,瑶瑶能不能,能不能……嫁给我?” 他一无所有。 这块小木头,是他靠自己得来的,唯一的宝物。 一切噪音都归于寂静。 喻瑶完全呆住。 你可以养我吗 第21节 过了许久,诺诺的手举到发抖,喻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当然不能!” 诺诺满脸的希冀破碎,他手臂渐渐垂下,咬住唇,血色潮水般褪去,病号服挂在肩上,显得尤为空荡。 即将绝望的时候,他又停下来,期盼地重新仰起脸,纯净的狗狗眼凝视着喻瑶,小心翼翼问。 “那……” “换瑶瑶娶我,行吗?” 第17章 好不要脸 诺诺虔诚地捧着那枚木头戒指, 受伤的身体努力前倾,眼睛不敢眨动, 已经睁到红了一圈,潮气泛滥地注视她。 他献宝似的把手心里那个小东西托得更高,尽可能送到她面前。 病房里到处是消毒水的味道,但这一刻,也许是因为离得太近,喻瑶被诺诺身上那种独有的清冷草木气彻底包围。 她头快昏了。 原以为在这种情况下经历人生第一次被求婚已经够匪夷所思,等到诺诺欢喜地说出那句“娶我”,喻瑶一口气哽住,险些失态地咳出来。 ……他奶奶的, 这个提议居然还有点诱人?! 她要是娶了这么乖萌可爱的小媳妇儿, 还不天天放兜里揣着。 不过至此喻瑶也懂了, 小狗勾今天八成受了什么影响, 只是一腔热血,根本不明白结婚具体的意义。 喻瑶有些想笑, 不经意一低头,却看到了诺诺的手指。 他举着戒指, 指尖下意识地向内弯, 即便是这样的姿势, 也掩盖不住那上面的肿胀和破口。 喻瑶拧起眉,把诺诺抓过来细看,他苍白皮肤上本来就有不少为了她才弄出的伤,现在又因为打磨了太久木头, 一双手被她稍微碰碰,他就疼得蜷缩,怕被她发现, 还坚持着不肯动,唇色都微微泛了白。 她额角直跳,语气不由得转冷:“手弄成这样,你图什么!” 诺诺绷直的肩膀落下,眼里的光逐渐熄灭。 瑶瑶不想要。 无论嫁还是娶,或者这枚简陋的戒指,她都很讨厌。 “对,对不起……” 诺诺低下头,忽然觉得他视若珍宝的木头戒指太寒酸丑陋,想偷偷藏进口袋里,喻瑶被他灰暗的小表情弄得心直揪,一把按住他,飞快抢过来,顺手套在食指的第一个关节上。 这什么崽,凶不得骂不得,她才说一句,他那种眼神就等于被全世界遗弃,难过得让她这种铁石心肠也分分钟破功。 喻瑶在他旁边坐下,直视他问:“为什么会想到嫁娶这种事?” 诺诺目光凝在她的指节上,舍不得移开,轻声说:“每一只狗勾都害怕和主人分开。” 喻瑶气笑,诺崽还学会祸水东引了,这意思是他只是个普通的,有着平凡梦想的寻常狗勾。 “我可没听说过谁家的小狗要跟主人结婚的。” 诺诺小小声强调:“因为它们都没有成精。” 还挺骄傲。 喻瑶努力不让自己表情失控:“那就更不行了,人和妖精不是同一个物种,不能通婚。” 她这边话音还没落,病房门外守着的乔冉失手把手机的音量键摁大,他正在看的电影好死不死进展到某句台词,一时间震耳欲聋。 ——“妖精怎么了?!我偏要逆天而行,跟人结婚生子,陪她过完这一辈子。” 诺诺一脸激动,还要矜持地保护好瑶瑶喜欢的美貌,不敢太雀跃了,他勾住喻瑶的衣角,生怕她没听清,急切地给她科普:“瑶瑶,电影说了,可以的。” 喻瑶只想把乔冉就地弄死。 哄骗狗勾的说辞行不通了,喻瑶没办法,神色郑重了些许,不再开玩笑,尽量通俗地说:“诺诺,结婚是一生里非常要紧,也非常严重的事,不能单纯因为害怕分开,或是任何不够纯粹的理由去做。” “想跟一个人结婚,只有一个原因,是爱她。” “但不是宠物对主人的那种爱。” 喻瑶边说边恍然明白,诺诺是害怕失去她,她心不由自主地软,摸摸他发梢:“我也一样,不会跟不爱的人……或者妖精结婚。” 诺诺唇边咬得充血。 所以不能是他。 他没有资格。 他只是个走路说话都需要她教导的白痴狗勾精,不懂她说的爱,更不配做那个被她爱的人,连她一点点的喜欢和在意,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得到。 诺诺的瞳仁在灯光里流淌着星河,他用肿痛的手撑着床,尽力朝她靠近:“瑶瑶,怎么样才可以,被你爱。” 喻瑶只当他是小宠物心性,没太认真,像答记者问一样,随口列举了几个标准男友的一般特征:“细心?会赚钱?懂浪漫?至少——” 她看着诺诺,要笑不笑说:“要会写字吧,领结婚证需要本人签名的。” 诺诺怔了一下,脸颊连着脖颈锁骨集体变红,耳朵艳得要滴血,眼中水光几乎荡出睫毛,他委屈羞愧地抱住膝盖,把脸埋在上面。 ……他还不会写字,他就妄想跟瑶瑶结婚。 他真的好不要脸。 - 喻瑶把戒指收下了,不为别的,单纯不愿意让诺诺伤心,看他那双手,她就清楚从一块不规则的木头打磨成圆润的指环到底需要多少精力和心。 她跟诺诺讲得很明白:“就当是狗勾精和主人之间的信物,今天我要了,就不会抛弃你。” 诺诺倚在她手臂上贴了贴,难为情地说:“上次去宠物店,别的狗勾……都有牌牌,我可不可以也有一个?最便宜的,塑料的,什么样子都行。” 只要是她给的。 喻瑶啼笑皆非,做狗勾,诺崽是认真的。 两天之后,警方那边有了正式通知,赵斯琪被逮捕,接下来将全力整理证据明列罪名,她要面临故意纵火案的刑事责任和巨额财产赔偿。 就算没钱赔也有办法,她在某二线城市有套房子,万不得已的时候将被法院执行,用以填补烧毁老宅子和剧组的损失。 期间警方按惯例来询问喻瑶的意见,作为纵火案里的被害人,她的态度也将某种程度上影响赵斯琪的量刑。 意外的是,在喻瑶开口之前,火灾不知道怎么被捅到了网上,剧组人多口杂,当事人又数量太大,想查也无从查起。 喻瑶自带黑体质,除了最开始爆出新闻的时候引来了震惊和同情,当受害主角确定是她以后,风向自然而然被带着扭转到了奇怪的方向。 很多人在日常里温和谦恭,但打开手机登录上一个虚拟账号,就能毫无负担地口出恶言。 “喻瑶?呵呵,那只能说声活该了,前些天把自己炒那么火,估计老天也看不下去,想来把真火烧烧她。” “她怎么到哪哪有事,别又是为了翻红故意搞出来的吧?跟她同组的真倒霉。” “上次姜媛被她搞上,吃了大亏,这次又换谁啊。” “难道只有我的关注点在电影上吗?喻瑶以前多风光,现在沦落到只能拍这种不入流的垃圾片?豆瓣一分预定。” “难怪《阴婚》的书粉都在疯狂骂她,听说剧本被改得奇惨无比,多半就有她的功劳。” 警方也不想让负面舆论进一步扩大,配合剧组很快出了声明,简单叙述案件过程,强调了是赵某某故意纵火,喻瑶是受害人。 没想到风波非但不停止,还愈演愈烈。 “谁没事能去纵火?指不定这个赵斯琪现场怎么被喻瑶欺负,忍无可忍了吧。” “我朋友是公安系统的,据说赵斯琪要定罪,还得参考喻瑶的意见,她要是不松口,量刑肯定重。” 事不关己,再可怕再恶劣的案情上,也有绝不少数的人在做圣母,反正火烧不到她的身上,她又不疼。 喻瑶本以为进展到这里已经够让人反胃,然而接下来由各大营销号带领,都在呼吁喻瑶放过赵斯琪。 “赵斯琪还那么年轻,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你又没受伤,干嘛不能放人一马,给个机会?” 连警方也以为喻瑶会有所动摇。 毕竟公众人物,都要考虑影响,以免对自己发展不利。 喻瑶却只是抚了抚食指上的木头戒指,抬眸冷笑:“我放过她,谁放过我们?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判轻了,我也会闹。” 她登录微博,简简单单发了一条。 ——“劝我大度的人,祝愿你们有机会也能试试被人烈火焚身。” 放过? 诺诺燃烧着他的命向她扑过来那一瞬,就永远不可能放过。 《阴婚》剧组需要另外选址,很多戏服都被烧毁,重新准备起来也得花点时间,好在本来就穷,东西也便宜,损失算不上太大。 导演倒是触底反弹了,激动得非要把这片子拍下来不可,剧组暂时定到三天后复拍,到时候诺诺也将出院。 喻瑶惦念着小狗牌牌的事,她余额有限,买不了什么贵的,但也不能真弄块塑料狗牌给他,在医院附近转来转去,她选了家手工陶艺店,进去现学现做,弄出一块丑兮兮的小牌子。 薄薄一片,女孩子小指的大小,正面简陋地画了只小狗头,背面她歪歪扭扭地刻上“诺诺”两个字,左右打孔,穿上编织的红绳。 手链搞定。 喻瑶拿着牌子回医院,临近门前,她盯着牌牌上小狗头,莫名有种熟悉感。 有点像是……诺诺脖子上那条链子的吊坠? 她也就见过一两次而已,怎么会顺手做出这么类似的东西。 喻瑶没时间多考虑,她那支刚补办了电话卡的备用手机就开始嗡嗡震动,显示着她最不想见到的名字。 她站在医院大门口深吸了口气,划向接听,通话的那一秒,即使没开免提,听筒传出的声音也高到掩盖不住。 “喻瑶,你翅膀硬了?上次我让你退圈,你全当耳旁风是不是?!去拍那种下三滥的电影,还又弄出什么火灾,你是不是也想学你妈那样,宁愿死在外面都不回家?!” 喻瑶目光冰凉,柔声说:“外公,别动气,我没事。” “没事就给我回来订婚!”老爷子大发雷霆,“彦时等你多久了?你有没有自觉?当初我劝你去见见容野,你说什么也不肯,我就当你是怕他,现在我给你选了从小一起长大的陆彦时,你还不同意?” 喻瑶的耐心在坍塌边缘,指尖把手机握得滚烫,笑眯眯说:“外公,陆彦时都没主动,订婚的事怎么能由您来说,是吧。” 电话里沉默片刻,老爷子沉声道:“好,到时候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绑回本家。” 喻瑶强压着火气挂断,才看到通知栏有一条微信。 你可以养我吗 第22节 发信人是“诺小狗”,没有文字,就一张照片,里面是张白纸,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无一例外,都是“瑶”。 歪斜的,稚嫩的,但一笔一划,圆润可爱。 可惜学得不太好,每个“瑶”都缺了一横。 喻瑶上楼进病房,诺诺背对着她坐在床上,面前摆了张简易儿童小桌子,无处安放的长腿可怜蜷着,刻苦地伏在上面。 他手还疼,用不上太多力气,唇抿得很紧,雪色鼻尖上沁着浅浅一层汗。 喻瑶悄声靠过去,见他还在练“瑶”,拼命想写得好看一点。 傻狗勾。 喻瑶出其不意弯下腰,虚虚抓住他的手,想带着他走一遍笔划,教他把这个字写对。 诺诺感觉到她,呼吸微微急促,不禁抬起脸。 她在他身边,长发垂下来落在他的肩膀上,香得想抱住。 喻瑶带着诺诺写了两笔就觉得很吃力,她手太小,他又是超越大多数男人的修长,她很难一手掌控他,根本握不住,何谈教他写字。 她放弃了,想找点其他办法,刚直起身,就被诺诺握住手腕。 诺诺眼帘上有淡淡一层胭红:“瑶瑶,你坐这里,写给我看,好不好。” 他放下笔,让出自己的位置,把小桌子前面那一片空出来给她。 喻瑶没多想,欣然坐下,她亲笔示范一次,以诺诺的聪明,应该可以—— 她思绪骤然被打断。 拾起笔的手还停在半空,全身却不受控制地涌起微微麻痒,所有感官都被凝固。 诺诺从她背后靠了过来,用几乎和她刚刚同样的姿势,伸过手臂,温热的掌心覆盖在她握笔的右手上。 他坐着,比她站起来时靠得更加近,拥抱一样,呼吸和声音就扑在耳畔。 “这样教,瑶瑶不累。” 诺诺五指舒展地张开,包裹住喻瑶的右手。 喻瑶拿着笔,分不清是自愿还是本能,在纸上缓慢地写下他心心念念的“瑶”字,她动一笔,他的手也跟着动,一个字十四划,他贴着她,仔仔细细全部走完。 胸前脊背,掌心手背,都挨得太紧,喻瑶体温上升,凝视着她的名字,和周围几十上百个青涩的“瑶”,脉搏在加快。 她教完了,想故作镇定地把手抽走。 但才动了一下,分开少许,那只冷白标致的手就追上来,又黏糯地盖上去。 有个人从她身后低下头,伏进她颈窝,冷质的声线里不知怎么掺进了哑,低低对她说:“瑶瑶,手好软,想一直握。” 第18章 嫉妒 喻瑶的手和诺诺相比, 明显小了两三号,他轻轻松松就能完全掌握。 她忍不住垂眸, 视线落到交叠的手上。 诺诺对她,从来没有男女之间该有的距离和设防,只要给他机会亲近上了,而她又没有喊停,诺诺就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 他似乎格外喜欢身体上的接触,每一次都全凭本能地尽情跟她贴着挨着。 现在他下意识地在磨蹭她,皮肤热得要出汗,他很灵活,还不知道满足, 修长手指甚至穿进了她指缝中间, 轻缓摩挲, 留恋地往里内扣, 想勾住她。 如果换成是以前,喻瑶一定立刻挣开, 也许还会疾言厉色地教育他性别意识。 但经过那场大火之后,她对他怎么也硬不起心。 诺诺他……只是个随时随地渴望跟主人亲昵的小狗勾, 纯真懵懂, 做什么都是本心而已。 “……你别得寸进尺。” 喻瑶压下心底被他撩出的火星, 手肘向后,惩罚性地撞了一下某小狗。 “我是在教你写字,不是来给你随便摸手的,学习态度这么不端正, 以后我可不管你了。” 诺诺抿着唇,压抑地闷哼了一声,还是不舍得离开, 脸颊在她颈边埋得更卖力,短发和睫毛软绒绒的,来回刮着她。 喻瑶太阳穴直跳。 ……刚才她是不小心碰到诺诺的伤口了,怎么可能还凶得起来,听到他这种类似呻吟的语调,倒把她自己弄得脸色发红。 这什么人间大蛊王。 行走的戳心小狗。 喻瑶被诺诺从背后半抱着,有些口干舌燥,甩不掉也挣不开他。 她只能把手链拿出来,拎起诺诺那只犯上作乱的手,略显粗鲁地套上去,吸引他注意。 “给,你要的牌牌,就这一个,我自己做的,要是丢了没得补。” 诺诺的手腕筋骨利落,皮肤又白,戴上红绳以后,色彩反差异常晃眼,竟然多了种被绳索禁锢住的色气感。 好像绑上这个,她就真正成为他的主人,这一生永无期限。 诺诺欢喜到发出了很小的嗷呜声,把牌牌贴到脸上,眸中泛滥的光能把人溺死。 喻瑶脑补的东西越来越不纯洁,有点无法直视手链了,她趁机躲开病床,清清嗓子说:“我去找医生来看看你的伤,别再弄出血。” 诺诺见她真的要走,急忙拉住,慌乱地捡起笔,在纸上准确写下“喻瑶”两个字,诚惶诚恐地望向她:“瑶瑶,我学会写了,态度端正,你别不管我。” 她随口一句“不管”,刀山火海都无视的这个人,怕得声音在颤。 喻瑶愈发觉得诺诺就是老天专门安排来克她的。 再冷的血也被他烧热。 她应对他的办法一天比一天不管用了。 喻瑶揉了把他的头:“……你乖乖的,我就管,别怕。” 算了…… 指望着诺诺去恪守尺度,循规蹈矩,还不如指望她自己。 他再怎么天然撩,她划好底线,保持清醒,不沦陷就是了。 - 诺诺伤势恢复良好,除了偶尔多梦,没什么后遗症,医生判断是轻微脑震荡引起的连锁反应,多休息,过一段时间自然会好,也就顺势给他定下了出院日期。 出院前一天,诺诺已经行动自如,喻瑶在走廊接完导演的电话,得知新的拍摄地定好了,戏服道具也基本到位,明天可以复拍,她悬着的心落下,一回病房就看到诺诺坐在窗边,向往地望着外面。 狗勾自从跟了她,就没怎么出去逛过,对什么都好奇。 喻瑶拿起大衣披在他身上,给他戴了顶有球球的毛线帽,干脆说:“走,去逛街。” 她拉着诺诺经过护士站,两个年轻小护士不忙,互相推着笑闹,后面台子上摆了一束花,显然是其中一个的追求者送来,正在被同事善意调侃。 喻瑶目光在花束上掠过,多停了两秒,送花者品味不错,配色不艳俗,她无意识评价了一句:“挺好看的。” 下午的阳光很好,喻瑶拉着诺诺走出医院,外面是条还算繁华的商业街,她想直接带他去尝点没吃过的,于是给他提了几个选项。 等了几秒没听到回答,喻瑶抬头,诺诺根本没在看其他地方,只是目不转睛盯着她,唇角都是笑,努力想压得矜持一点。 她无奈,诺诺跟她出来,吃什么做什么都开心,哪里还需要选。 喻瑶牵他进了家养生菜馆,尽自己能力的给他点几样补身体的汤羹,菜刚端上来三五分钟,她电话就响了,又是导演。 她以为剧组有变,快速接通,没想到导演压低了声音,紧张问:“喻瑶,你在哪呢,能不能赶紧过来一趟。” 喻瑶蹙眉,导演深呼吸道:“铂良地产的小陆总你认识吧?他突然到了片场,说要找你,我也不确定你跟他啥关系,就没轻易交代你在哪,但看他的样子……不打算走啊。” 她捏勺子的手一紧。 陆彦时?!外公那个电话才打了多久,他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他向来不靠谱,做事也肆意妄为,不联系她,却去了片场,指不定在那说什么瞎话,她要是不尽快解决掉他,搞不好会惹出什么麻烦。 喻瑶马上收拾东西,一抬眼,诺诺也没有吃,乖巧地要了打包,准备把菜都装起来,陪她一起走。 她动作一顿,不能……带诺诺见陆彦时。 陆彦时是外公的座前童子,多半会去添油加醋地汇报,老爷子真要知道她养了这么大一活人,还不得闹翻天,诺诺也要被连累,她就想跟诺诺过点安生日子,不愿意徒增麻烦。 喻瑶直视他说:“剧组临时有事,我自己去就好,你不用跟着,留下来继续吃,或者我送你回医院都行。” 诺诺积极装盒子的手停了,有些茫然地看了她一会儿,似乎不明白他期待雀跃的逛街才刚刚开始,自己怎么会被她放下。 “我,我不添乱,我陪你。” 狗狗眼的眼尾不自觉垂下,指尖在盒子上压得发白。 喻瑶摇头:“今天特殊,不方便带你,走吧,还是送你回医院,让你在外面我也不放心。” 诺诺看出她的决绝,慢慢低下头,搂着还冒热气的汤盒,眼眶也被熏得酸胀难忍,感觉到喻瑶已经站起来了,他又努力地弯出一个笑,仰着头说:“我想……留下吃,自己回去,很近。” 喻瑶回想路程,步行五分钟的样子,不用过马路,以诺诺现在的智力,安全走到医院不成问题。 她也不希望他一直闷在病房,勉强同意下来,临别前仔细叮嘱:“遇到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导演又在发微信催了,喻瑶不再纠结,戴上眼镜出门,诺诺直勾勾看着她背影,直到消失在车里再也找不到,他才很慢地动了一下,身体的温度不受控制地流失。 诺诺把手腕上的牌牌抬高,贴了贴脸,眼中有什么灼烫的东西要往下坠,胸腔里被看不见的钝器戳刺着,比拳打脚踢,或是烈火焚身更疼。 他眼前光线忽的一暗,有个长相艳丽的女生坐在他对面位置,喻瑶刚坐过的那个。 女生看清他五官,惊喜地微微抽气:“哎,你一个人吗?我们一起凑个伴行吧?” 眼前的年轻男人异常夺目,就算是她迷恋的流量偶像,也没有此刻面对面的冲击,女生见他神情脆弱,以为是好上手的,激动得直接探身去碰他。 下一秒,她听到他开口,嗓音刺骨的寒,淬着坚冰:“滚。” 女生愣住,怀疑听错了,然而等她再去看,就见到他略歪了下头,漂亮眼睫半抬,天然的薄情寡义,冷戾凶煞,拒人于千里。 诺诺抱起喻瑶给他点的汤和菜,机械地走出店门。 他只是……不想做一个要被瑶瑶送才能回去的累赘。 诺诺孤身往前走,突然停在一家亮着灯的落地玻璃窗前,怔怔盯着窗上贴的上百张照片,其中一张,是喻瑶戴着口罩挽起长发,在陶制小牌上亲手刻下他的名字,他一眼就看到。 照片旁边不远,挂着一张广告:“陶器店招临时店员,薪水按小时结。” 你可以养我吗 第23节 诺诺涩然的唇抿成线,推门进去,对满屋子看过来的店长店员说:“我想,打工赚钱。” 店长眼里放光,还是例行公事问:“会做陶艺吗?” 诺诺摇头。 “那……学历呢?本科?会不会英语?我们这里偶尔也有来旅游的国外客人。” 诺诺依然摇头。 他才刚学会写字,话还说不全…… 店长有点震惊:“有什么特长?比如擅长和人相处,会融洽气氛这些也行——” 诺诺把他装菜的小盒子抱紧一点,拉下瑶瑶让他竖高的大衣领口,问:“好看,算吗?” 全店寂静,店长捂着嘴,小鸡啄米点头,最后问:“你对工资要求多少?” 诺诺长睫落下,想到从医院出来时,喻瑶停留在花上的目光,低声回答:“我想要,一束花的钱。” 到太阳西沉,到天色全暗,诺诺拿到了一百五十块,他重新搂住打包盒,揣着亲手赚来的巨款,走去前面的花店。 沿路经过一家咖啡馆,橱窗里摆着小块的蛋糕,他朝巧克力慕斯咽了咽,视线又转向旁边的草莓红丝绒。 瑶瑶肯定会喜欢红色的…… 慕斯三十块,红丝绒四十块,如果他能用八十买到花,就可以吃蛋糕了。 诺诺小跑到花店,老板说给心爱的女孩要送红玫瑰,但瑶瑶不爱他,他没有资格买,老板又介绍其他的玫瑰,普通的一大束八十,进口的梅拉玫瑰很美,但七支就要一百一十块。 诺诺掏出他全部的钱:“要最好的。” 他拥着一束花,又回到咖啡店,用最后四十买了瑶瑶爱吃的红丝绒,彻底忘记了他也想要的那块巧克力慕斯。 初冬的风很冷,天幕漆黑孤伶。 诺诺看了看空荡荡的手机屏幕,站在医院大门外,把花拢进怀里,用体温小心地保护。 喻瑶被陆彦时强行送回医院,几百万的跑车后座上是空运到的一堆名贵花束,以及老爷子让家里甜品师做的蛋糕,堆满座椅。 她余光都没分过去一点,在距离大门还有一小段距离的位置,不耐烦地叫停。 陆彦时单手打着方向盘,还想跟她继续那个吵了一下午的话题,侧头一看,喻瑶仿佛被定住,目不转睛望着前面。 路灯孤寂的光里,有一个人的身影。 风吹开他衣角,掀动里面泛着光晕的白色衬衫和花瓣,黑而软的额发也被拂乱,遮住眉眼。 他安静站在这么寒冷的晚上,唇边浅浅弯着,像在等最心爱的小姑娘。 第19章 给你摸 喻瑶下午赶到片场的时候已经三点半, 刚下车就看到几个剧组工作人员,虽然跟她找招呼的态度和往常一样热情, 但明显夹着点八卦,没恶意,单纯是捕捉到了恋爱大瓜的那种围观群众兴奋感。 “喻老师,你可算到了,”副导演十万火急跑过来,朝里面一指,小声说,“小陆总来了半天了,就在那等你, 我们都不敢吭声。” 一大群挣扎在底层的小糊咖, 骤然碰上新闻里才能刷到的资本圈纨绔, 又不清楚对方意图, 难免不知所措。 喻瑶压着火气,加快脚步往里走, 一眼对上陆彦时那辆最骚包的跑车,平时也没见他开, 今天倒是专程拉出来溜, 他本人穿着一身高定, 懒散站在车边,正拧紧眉,对片场的破烂简陋表示嫌弃。 一路上都是注目礼,喻瑶也没空回应, 本想把陆彦时拽走,他却直接进了驾驶座。 喻瑶不想闹得难看,只能随他进车里, 陆彦时早有准备,不等她发火,抢先递给她一个小巧首饰盒,拇指漫不经心地一拨弄,盒盖掀开,里面是枚闪瞎眼的钻戒,四五克拉不止。 他又偏了偏头,示意喻瑶看后面:“戒指,花,蛋糕,后备箱还有几个限量包和最近拍的珠宝,我可是不惜跑这么远求婚来了,喻瑶,你就这表情?” 喻瑶对他无话可说,一时间还有点想笑:“我记得你们陆家混的也不差,怎么就这么怕我外公?我只不过随便跟他说了句陆总没主动,结果才这么两天,你就来了?你还有没有点尊严,不知道拖延他吗?” 陆彦时掩过一瞬间的失望,挑起眉:“敢情是你搪塞老爷子的借口?我哪知道,你又没提前跟我串供,我还以为喻大小姐突然对我开窍了。” “对你开窍?”喻瑶见他就烦,“那我还不如对只小狗。” 她本是指剧组散养的那些小流浪狗,但等这两个字从唇间碾出来,才意识到“小狗”对她来说有过于特殊的含义,她不自觉静了一下,摸出手机想给诺诺发个微信报平安。 陆彦时不满她的分神,不客气地抢过手机,余光瞥到她指根上的木头戒指,淡声嗤笑:“喻瑶你是不是穷疯了,戴这种不值钱的破玩意儿,你们家的脸都叫你丢光。” 喻瑶还算平缓的脸色彻底冰封。 陆彦时似是还不过瘾,一手扣住她手机,一手攥着首饰盒,暗中用力,讥讽道:“你看看你这几年,非要脱离家里拍什么戏,以前混得好也就算了,现在都搞到混这么烂的剧组,还总被人害,不退圈到底等什么?” “我看外公说的也没错,你父母就是太纵容你,把你娇惯成今天这么任性,他们过世以后,你就完全变了个人,油盐不进。” “过去的瑶瑶多温婉,小时候甜得能出去专职治愈病人,你再瞧瞧你现在,冰山一座,有家不回,穿的戴的吃的都什么破东西!别说对我了,连对自己亲外公的话也半句不听——” “陆总,”喻瑶杏仁型的双眼里一丝温度也不剩,“说够了么?” 她面无表情,眸光在车内的狭小空间中尖锐锋利。 陆彦时猛地闭嘴,烦闷地向后靠,生硬地试图挽回:“……我是看在和你青梅竹马的份儿上才说这些,来求婚也是不想让你在老爷子那为难,他可天天睡不着觉,就想把你弄回家好好嫁人。” “他可还觊觎过容野,你不会不知道吧,”陆彦时“呵”了声,“容野是什么人,多少传言,他都敢攀,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也就是你把容二少得罪透了,差点被赶尽杀绝,不然你能轮到我这么好说话的?” 喻瑶往外扫了一圈,剧组成员虽然离得远,但都在好奇地往这边打量,她要是现在摔门出去,陆彦时不会罢休,再追上来,又是一桩黑料好素材。 她抢回手机,闭上眼顺气,某些零散刺人的画面在眼前不受控制地回闪。 家里那些事,她能避就避,向来连想一下都不愿意,怕疼。 她妈妈程梦是外公唯一的女儿,从小金娇玉贵地养,外公早早把她一辈子的轨迹都规划好,上什么学,嫁什么样的人,生的小孩再如何教育,都有全盘打算。 程梦被宠着惯着长大,却没按照外公的想法去学艺术,反而沉迷心理学,背着家里考上名校,以死相逼才学到毕业,成为了非常出色的心理医生。 然后认识了她的重度抑郁患者,清贫英俊的喻青檀。 喻青檀安静温柔,不爱说话,从政,是位年轻优秀的检察官,找程梦治疗的过程中爱上她,这份爱执拗深刻,在最初,却也是沉默孤寂的暗恋。 直到他积极配合治疗,病况减轻到几乎痊愈,跟程梦不再是医患关系,他才紧张到轻颤地问:“现在你不是我的医生了,能不能求你,做我妻子。” 程梦那时正被家里逼婚,偷了户口本跟喻青檀偷偷领证,外公得知以后,气得几乎心脏病发,他花了那么多心血想养成的乖巧女儿,一切都脱离了轨道。 程梦义无反顾搬出豪宅,跟喻青檀有了一个小家,三年后生下她,幸福到形影不离。 她很小的时候,程梦所在的心理诊所策划了一项“治愈天使”的治疗计划,以甜萌乖巧的小动物或是孩子,去温暖那些严重的心理疾病患者。 除了猫猫狗狗们,她是第一个参选的小孩。 她那时天真活泼,耐心又足,谁见了都爱,跟着妈妈治疗了很多病患,忽然某天,妈妈严肃跟她说:“有一个特殊的孩子,跟你差不多大,病况非常危急,但他有攻击性,你敢去试试吗?妈妈保证,一旦他伤害你,马上带你走。” 她认真点头。 只要能帮到人,她都愿意去。 到现在她早已记不清当初去过的具体地方,只知道是个封闭到水泄不通的恐怖深宅,黑幽幽的小屋子里,有个男孩抱着膝盖坐在窗台上,她走进去的那一刻,他掀开眼帘,淬着血的目光冷酷凶恶,像濒死发疯的猛兽。 那年他七岁,没有名字,别人叫他,都是叫“喂”。 见第一面,他就恶狠狠朝她丢东西,蹭破了她的手。 程梦吓坏了,抱起她就要走,她给自己吹了吹,觉得不应该这么放弃,央求妈妈放她下来,还想再试一试。 于是一天,一个月,一年,两年,她不知不觉坚持下来,隔三差五就要来这个可怕的大院子,面对那个仿佛不通人性的男孩。 两年,他一共就跟她说过三句话,总是离得老远,她知道他非常讨厌她,也不太在意,就乖乖跟他在同一个空间里翻毛线,跳格子,自娱自乐,每一次努力地想跟他接触,都被极度厌恶地拒绝。 她想,至少有一个活人,会呼吸的,会动的,陪他待上一会儿,总会好一些。 很可惜,她那么久还是没能治疗到他,她依旧被他深切厌烦着,后来深宅的主人放弃了,让她不用再来。 她多少受到打击,对治愈师这件事没了信心,何况年纪也在增长,开始忙于上学,那个男孩成了她小小职业生涯里的失败品,并且永远再没机会成功。 她很快淡忘掉,按部就班成长,幸福生活里,外公是唯一凶神恶煞的存在,她成年后去学表演,拍戏,外公样样都不满意。 直到去年,程梦忙于工作,一年里很多时间不在家,喻青檀的抑郁症悄无声息复发,谁也不知道他撑过多少痛苦,一个人默默死在了跟程梦求婚的那座山上。 程梦整个人完全崩溃,那时喻青檀身上有一桩大案,审理结果合情合法,却被污蔑造谣,尤其他死后,脏水不断往他身上泼。 程梦不惜一切为喻青檀洗清,还他干干净净的一辈子,然后哭着跟她说:“瑶瑶对不起,妈妈真的坚持不住了,很想他。” “你外公也是个可怜的人,妈妈让他难过了,如果可以,拜托你尽量包容他。” 在给她留了尽可能多的保障后,程梦在一个平凡的晚上选择自杀。 她失去父母,也一夜失去温柔,彻头彻尾变了个人。 外公几乎疯了,熬过漫长的折磨,把感情都投注到她的身上,想把她带回本家亲手教养,像当初对女儿一样,要把外孙女养成一个听话乖巧,不会叛逆脱轨的乖宝宝。 他近于偏激的希望她做个大小姐,乖乖嫁给他觉得有利的、有好处的男人,而绝不是抛头露面,混什么影视圈。 喻瑶很清楚,陆彦时当然不知道这里面的细节,只是凭着他的理解来教育她。 她心底丝丝缕缕的疼着,耐心告罄:“陆彦时,我跟外公那么说,不是让你来求婚骚扰我的,是希望你做好一个工具人,找理由拖过去就行了,如果你做不到,那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陆彦时气得脸色发黑,吵着说她不识好歹。 初冬天很短,没多久就彻底黑了。 喻瑶中间收到了一条诺小狗的微信,比起打字,他喜欢语音:“瑶瑶,我回医院了。” 后面应该还有一大串“你在哪”,“你什么时候才回来”,“我好想你”,但他都很乖地忍着,并没有说出来。 想到今天本该陪诺诺吃饭逛街,结果被陆彦时打搅,喻瑶就更归心似箭。 只有对着诺诺,她心才是软的。 “行了,你快滚吧,回家该怎么跟外公说你懂的,”她朝陆彦时说,“要是不懂,趁早告诉我,咱俩都赶紧给彼此换个新的工具人。” 陆彦时却突然变了脸色:“刚才谁给你发的语音?!男的?!什么医院,哪家医院,不说清楚我现在就去打小报告。” “……我助理!跟你有关系?!” 陆彦时不信,随即启动跑车,不给喻瑶下去的机会:“说医院地址,我正好跟医生确定一下你是不是真没伤,回去好跟外公交代,你如果不同意,我就告诉媒体你是我未婚妻。” 喻瑶没心情吵架,想让陆彦时把车停得离医院远点,她进去把自己当时的验伤报告取来就让他快滚,诺诺在楼上病房,两个人也不会遇见。 但她无论如何没想到,寒风刺骨,诺诺会孤零零地守在黑夜里,已经不知道等了多久。 她回想整个下午,只给诺诺匆忙回复了一个最简单的“嗯”。 喻瑶隔着车窗看到诺诺那一刻,跳动的心脏凝滞住,犹如被细密的针刺满,说不清疼还是酸,难受得像掉进冰水。 打包的食物就在旁边放着,他连楼都没上过,一直守在这儿。 她把诺诺当成一个逐渐拥有行为能力的正常人,以为他能走,会表达会用手机,就算让他留下来,他也能够自娱自乐,不会因为她突然离开有太大的影响。 你可以养我吗 第24节 可直到现在,经历过这几个小时之后,她才恍然认识到真正的事实。 诺诺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她。 而她还有太多……太多诺诺连见都没见过的亲人朋友,他仅仅是其中很小的一个。 喻瑶指尖扣进手心里。 陆彦时在场,她再心疼也得忍着,必须保护诺诺不被打扰。 喻瑶强行收回目光,说:“你在这儿等着,别往前了,我取了报告给你,你赶紧走。” 陆彦时眯起眼,盯着诺诺,忽然一脚油门冲上前,戛然停在诺诺附近,才扭过头看喻瑶:“好啊,你去。” 喻瑶恨不得把陆彦时大卸八块。 诺诺已经注意到车了,冻红的眼眶渐渐睁大,透过模糊玻璃望着她,喜悦甜蜜顷刻在他眸中爆发,小心拢着怀里的东西,朝她迎过来。 陆彦时恍惚觉得诺诺的身形有丝熟悉,细看五官,又的确没见过。 他冷笑:“果然是跟你认识的,对吧,语音就是他发的?长成这样你告诉我只是个助理?!” 喻瑶撑到极限,再也憋不住,一巴掌推开陆彦时靠过来质问的脑袋:“你他奶奶的能不能摆正位置?!我的事用不着你问!” 她管不了那么多了,用力推门下车,径直朝诺诺过去。 风呼啸而起,吹翻诺诺的大衣,他爱惜藏着的花束和小蛋糕盒露出来,暴露在凛冽寒夜里。 陆彦时瞄到,也在同一时间出来,甚至转去后排,拉开了朝着诺诺那一侧的车门,满眼昂贵鲜花甜点,亮着细细的灯光,跟他那一小束云泥之别。 诺诺在几米之外停下,愣愣看着喻瑶,想叫她的名字,唇动了动,又微颤着抿住。 胸腔里所有鼓胀的欢天喜地,在见到喻瑶跟陆彦时的一刻,都碾碎成粉末,密密麻麻地扎着他,好像到处都在流血。 诺诺低头看看自己,没有伤口。 为什么疼得想蜷起来。 瑶瑶留下他一个人走了,不许他跟着,原来是……跟这个人见面吗,她和他在一起待了好久,知不知道狗勾盼到天黑,盼到起风,还是想第一时间看到她。 陆彦时一句话没说,只是漫不经心打量着诺诺,这种没钱没势的小男宠他见多了,根本用不着费力,精神和阶级压迫懂吧。 喻瑶跑到诺诺面前,抓住他手臂,张口要喊他。 诺诺垂下头,睫毛落得很低,里面汇聚的水汽悄无声息从缝隙间凝结滴落,在没人发现的黑暗里掉到地上。 骨血深处有很多暴戾的东西在蠢蠢欲动,疯狂碾磨他的神经。 泪水接连掉下,而在这层脆弱后面,是完全发自本能的,潮涌的深浓暗色。 想赶走,想让那个人消失,想抱住瑶瑶,咬她的颈侧,让她身上沾满他的气息,占领标记。 一只细白的手忽然伸过来,抹掉他脸颊上的水痕,动作温柔轻缓。 诺诺愣住,抬头近距离看着喻瑶。 ……不可以,瑶瑶不喜欢他伤人,他动手了,瑶瑶会害怕,疏远他,抛弃他。 他只是狗勾,是她的宠物,不配送她花和蛋糕。 狗勾不准……丢她的脸。 他不能做坏事,他想要瑶瑶疼她。 陆彦时也跟过来,倒要看看小男宠有什么说辞。 诺诺泪还没干,拼命露出一个笑,在喻瑶还想碰他脸的时候,他往后退了一小步,轻声说:“我是……助理。” 陆彦时一怔。 卧槽?承认是助理?! 喻瑶也惊呆。 诺诺用阴影藏住脸上的难过,把用他全部钱买来的礼物往前递:“喻……瑶,粉丝,粉丝送你的,不是我。” 他第一次称呼她全名。 因为自己没资格在别人面前喊她瑶瑶。 诺诺动作很小地用下巴磨蹭了一下带着体温的花瓣,低低说:“跟那些,不能比,你不喜欢,我就扔掉。” 陆彦时再次卧槽,长眼睛的都知道小男宠在说谎示弱,这是什么以退为进的魅惑招数?! 喻瑶这种钢铁心,肯定不上钩吧? 然而他好奇地转头,眼睁睁看到喻瑶眼窝一红。 ……靠?! 喻瑶一把抢过诺诺手里的花束和蛋糕,冷戾地抬眸盯向陆彦时,语气再也压不住烦躁:“你能不能别赖在这儿了?!把你那一车碍眼的东西都拉走!回去跟外公怎么说随你便!” “你不是想知道我受没受伤吗?”喻瑶握住诺诺手腕,“那我告诉你,没有,因为是他在火场里救了我,现在我要跟他回病房,你要是还没完,我就叫医院保安了,反正我无所谓,陆总难道也不怕闹上新闻么?” 她没再管陆彦时,拽起诺诺就往医院里走。 陆彦时瞪着她这幅鲜活生动的样子,在原地犹如石雕。 回到病房,喻瑶从窗口看到陆彦时迟疑地上车,车影缓缓消失。 她一言不发地接了盆热水,沾湿毛巾给诺诺擦手擦脸,把他睫毛上一层细细的小冰碴都抹干净。 诺诺不敢呼吸,想碰她衣角,伸出去的手指又收回来,用力攥着。 喻瑶掰开他的手,强硬地把衣服塞进去让他握着。 诺诺浑身轻轻地抖,终于抵不住,小心地靠到她身上,头蹭着她肩膀,喊了声“瑶瑶”。 喻瑶捏住他下巴:“你不是叫喻瑶吗?早就会读喻字了是吧?那从现在开始,瑶瑶不许叫了。” 诺诺慌张摇头,无措地环住她的背:“只有瑶瑶跟我,两个人,不要,不喊全名,瑶瑶别生气。” “别气,”他小声求,“我害怕。” 喻瑶把毛巾在他头发上也狠狠揉了两把,确定擦干净了,人也暖过来,才坐到他对面。 面对着诺诺一戳就会碎掉的琉璃眼睛,她呼了口气,卸下冰冷,低低说:“……对不起,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狗勾,第一次被这么依赖和需要,不知道你会伤心,让你辛苦地等了大半天。” 诺诺眸光闪动。 喻瑶认真看他,歪了歪头:“当着谁的面都没关系,你不用自卑,我们家狗勾精买的花和蛋糕,比再贵的都好,所以——原谅主人今天失约丢下你,可以吗。” 诺诺手忙脚乱下床,扑到喻瑶腿边蹲下,头挨在她膝盖上。 喻瑶拆开蛋糕盒子,是她喜欢的红丝绒。 她舀起一勺,递到诺诺唇边:“吃不吃?” 诺诺咽了咽,纠结:“可是只有,一个勺子。” 喻瑶“嗯”了声,手一转,把这勺放进自己口中,心满意足吃下,余光瞄着诺诺可怜巴巴的眼神,重新又舀满,再次递过去:“我用过了,你嫌弃么?” 诺诺看看蛋糕,再不敢相信地看看她,急切地张开唇,啊呜一口把勺子含住。 比巧克力慕斯好吃。 比任何,所有,都好吃。 - 《阴婚》的复拍时间定在隔天傍晚,喻瑶正好有空下午来给诺诺办出院手续。 上午他还有最后一针要打,喻瑶本想陪他,诺诺却一反常态,催着她回剧组去准备拍摄。 事出反常必有妖,喻瑶没表现出来异样,顺着答应他:“好,那我先走了,你自己乖乖的,我下午再过来。” 诺诺不舍地送她出病房,等她真的离开,他才失落地揉了揉眼睛,悄悄披上大衣,一个人走出医院,去了昨天打工的那家陶艺馆。 他还想多赚点钱,给瑶瑶买更好的礼物。 诺诺一进门就受到全店欢呼,店长星星眼地捧出一套昨天加急借来的cospy专用衣服,是一整套的黑色执事制服,修长禁欲又诱惑满分。 这么一尊神仙颜值的人形手办往店里一站,她就不信生意不爆炸。 诺诺说:“不穿。” 店长急得加码:“一小时一百!给你双倍的钱!” 诺诺低下头,眉目安静:“……能赚钱,穿。” 他抱着制服,刚进里面的更衣室换衣服,就隐约听到外面大门被推开,铃铛声叮咚响动,随即喻瑶的声音隔着一段距离,冰凉传来。 “人呢?藏哪了!” 诺诺捏着西装扣的手指一颤,惊恐地抬起头。 瑶瑶……瑶瑶发现他了! 店长接待过喻瑶,自然认识,前后一串联,立刻想起诺诺手腕上那个熟悉的牌牌手链,很快反应过来俩人的关系。 艹,这小姐姐一看就是不好惹的,她们把人家的漂亮男朋友骗来穿执事装了?! 店长还想挣扎一下,喻瑶冷冷看过去:“我亲眼盯着他进来的!” 一时间空气静止,五六只手齐刷刷举起来,指向后面的更衣室。 喻瑶快步走过去,握住门把手,用力向外拉。 里面却被人勾住,坚持着不肯放,隐隐还有微弱的呜咽声。 “诺诺,你学会骗我了是不是!” 诺诺身上的制服还没完全穿好,长裤的腰带系上了,衬衫领口敞开,松散地荡在外面,紧身西装包裹着上身,挤压胸口腰线。 他锁骨连着前胸都是红的,一时不知所措。 不要瑶瑶生气,要她喜欢。 他想……被她爱,超过别人,抢到她身边那个……最亲密,最重要的位置。 诺诺手按在门上,感觉到喻瑶越来越低的气压,目光忽然定格在更衣室的某一个角落。 那里堆放着一团以前陶艺店做活动用过的道具,中间混着一条毛绒绒的雪白围巾,动物毛做的,很长,光滑。 像……狗勾尾巴。 诺诺捡起来,对着镜子把一端放进自己腰后,用皮带夹住,剩下的垂下来,柔软荡在腿弯。 你可以养我吗 第25节 变成不像人的狗勾精,她会喜欢吗。 喻瑶忍无可忍快要砸门的时候,这道门板终于从里面开了,露出诺诺的侧影。 她心疼地严厉问:“我是养不起你了吗?!你怎么——” 后面的话没能说完,戛然而止。 门完全打开,诺诺身上的制服松散凌乱,但仍旧被勾勒得窄腰长腿,线条毕露。 他垂眸望着她,绮丽眼尾有一抹潮气,慢慢转过身,提起后面一条雪白毛绒的东西,羞涩地递给喻瑶,然后回过头,通红着耳尖,轻声跟她说。 “瑶瑶,尾巴可爱,给你摸。” 第20章 容野是谁 喻瑶认定了诺诺今天肯定有状况, 当面逼问他又怕他会紧张,于是假意答应他先回剧组, 实际暗中潜伏在走廊里。 等了没多久,他果然独自出门,她马上悄悄跟上去。 一路上喻瑶心里都有些闷,狗勾精昨晚还那么乖地依偎在她腿上,跟她分吃同一块蛋糕,一副没她不行的样子,怎么今早就胆子大到跟她说谎,还敢瞒着她私自外出。 她不知不觉已经习惯了诺诺对她的赤诚和全部交付,结果狗勾突然间有了秘密, 让她怎么都不舒服。 等追到陶艺店门口的时候, 喻瑶是吃惊的, 接着看见玻璃上张贴的海报——偌大字体写着“绝色撕漫男为您贴身服务”, 旁边还配了张诺诺的抓拍照,让她血压直线飙升。 搞了半天诺诺是背着她来打工的?!她到底哪里满足不了他! 喻瑶承认她受到打击了, 敲更衣室的门格外凶。 但门开之后,一切改变。 喻瑶再次怀疑, 诺诺一定是会下什么蛊, 她明明在为他的擅自行动生气, 应该严肃地让他知道做错了事,然而现在…… 她根本左右不了自己的手,颤巍巍伸出去,摸到了诺诺身后那条雪白蓬松的尾巴上。 很滑, 毛尖绵软地刺着她皮肤,一抓就深深陷入。 尤其这条尾巴是垂在笔挺的黑色西装裤上,上沿夹进腰里, 衬衫边缘一盖,看不出什么痕迹,恍惚间真像他自己长出来的。 喻瑶屏息,摸得有点上瘾,力气稍微一大,扯到了,诺诺被连带着一晃,尾巴也可怜兮兮摇动起来,活的一样。 他更难为情,耳朵脸颊彻底红透,流着光的眼睛凝视喻瑶,托起尾巴不安地问:“瑶瑶,好,好摸吗?” 喻瑶如同被灌了几大杯的红酒。 诺诺美貌,高而匀称,身段优越得离谱,不然陆彦时也不会一口咬定他不是助理,这种外形放在平常她还能适应,但现在诺诺穿着一身糟糕的禁欲系制服,还被扯得乱七八糟,再加上一条毛绒的长尾。 她就算是个神仙也不该受这种刺激。 连空气都变得粘稠,一丝一丝搅进喻瑶肺里,犹如夹满了细密的毛羽,她吸进去,从鼻腔一路痒到胸口。 诺诺以为她是嫌尾巴不够好看,低头认真给自己梳了梳毛,又往她手心里塞,还不好意思地小声求她:“尾巴理好了,瑶瑶给揉揉,揉了就不气了。” 喻瑶满腔的话憋在喉咙里,想干脆把他推进里面,门一锁,欺负哭算了。 更衣室的位置算是隐蔽,但跟前头的店面毕竟连着,有什么风吹草动多少能听见,店长店员们大多是女孩子,担心里面的情况,都在试探着往这边凑。 喻瑶侧头看见了,一想到如果不是她及时赶过来,诺诺这幅样子可能就要被她们看光,还会拿出去外面展览招客,即将有一群不知道是谁的男男女女来围观觊觎他,她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养的崽,她私有的狗勾,凭什么让别人分享。 喻瑶别扭地敛着唇,把诺诺的尾巴扯掉,放到一边,扒了他身上的制服,给他换上自己衣服,长大衣裹得严严实实,口罩也给他戴上,心里那股郁气才略微纾解一点。 她瞪着诺诺问:“为什么来这儿?” 诺诺乖乖答:“想赚钱。” 喻瑶听了心里更难受,两只手撑在门框边,责问他:“你想吃什么要什么不能直接跟我说?我现在是没多少钱,但还不至于让你这样!骗我,隐瞒我,被抓到了就想撒娇混过去,你是觉得我给你的不好了?” 诺诺被吓坏,急忙摇头,不停地说“不是”,生怕她下一句就会告诉他“既然不好,那你就别跟着我了”。 “我不是,给自己,”他眼中飞速聚起水雾,“我想买——” 后面一道弱气的声音试探着插进来:“那个,我们作证,他昨天下午来的,忙了三个小时,只是为了赚一束花的钱。” 喻瑶怔住。 ……花?还有,那块蛋糕? 她临走前给诺诺留了现金,他难道不是……用那个钱买的?! 喻瑶记得,她当时把钱放进了诺诺大衣口袋里,她不禁伸手去摸,薄薄一沓还在原位,没有动过。 所以,诺诺自己什么也不想要,他一个学龄前儿童,殷殷地跑来打工,是为了亲手赚钱给她买礼物。 喻瑶手指忍不住攥紧,骨节绷得发胀,诺诺看到了,垂着脑袋把她手握住,一根一根抚平,呼气吹吹。 她喉间发涩,别开眼。 诺诺越来越有行动力了,走在外面不会有人觉得他哪里不正常,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说不出话的小异类。 她看着这样的诺诺,也有过那么一些时刻,会忧虑自己够不够能力把他继续养好。 以前她盼着诺诺独立,好尽快把他送走,斩断这段脆弱的关系,可从哪一天起,她开始回避去想这个问题,隐秘地希望诺诺能更长久地依赖她。 今天发现诺诺打工,她会这么大波动,与其说心疼生气,不如说是她的安全感在流失。 但现在…… 安全感全数回归,外加翻倍增长。 她的诺崽就是无敌乖,全宇宙第一。 喻瑶牵住诺诺衣袖,冷静地朝女孩子们点头:“谢谢你们照顾他,人我带走了,还有门口那张海报,以及给他拍到的照片,麻烦都交给我。” 有什么养不好的。 怎么涉及到狗勾的事,她会变得瞻前顾后。 她尽全力把手里的电影拍得出彩,重新回到那个腥风血雨的圈子,站到曾经触摸过的巅峰,到那时候她尽情给狗勾挥金如土,他只要负责乖巧陪她,就足够了。 现在的穷苦,也不见得不珍贵。 喻瑶拽着诺诺离开陶艺馆,拐进前面一间平价的精品店,她把诺诺往前一推,耳根稍有点热:“礼尚往来,自己挑一样,我送你,事先说好啊,太贵的买不起。” 诺诺直接跑向卖保温杯的货架,在最便宜的一排里选出一个有小狗爪爪印花的,拿起来抱住,期盼地展示给喻瑶看。 喻瑶夺过来给他放回去,诺诺“嗷”了一小声,委屈地揉了下眼尾,喻瑶随即从最贵的里面挑出个类似图案的,交给诺诺:“乖,咱们买这个。” 付钱的时候,喻瑶随口问:“为什么想要杯子。” 诺诺爱不释手地摸着,摸到金属涂层都微微发烫,声音低到不让她听清:“我听护士说,送杯子,就是一辈子。” - 喻瑶回医院亲眼看着诺诺打完最后一针,办好出院手续,带他一起赶赴《阴婚》的片场。 趁着修整的这几天,导演和编剧那边火力全开,加上她的意见,已经按照小说原著重新改好了一版剧本,规避了书中不能拍的和难以实现的,加入合理恰当的改编,全新交到喻瑶手里的这一份,不能说多出彩,但足以跌宕起伏讲圆整个故事。 可惜经费这一块实在没办法,缩减到要啃草皮了,有些大场面也难以实现。 导演哭丧着脸念叨:“网上都在骂咱们,原著书粉快把超话炸了,说什么改编届耻辱,豆瓣一分片马上诞生,火烧了房子都烧不火咱的电影……说你的也都是难听话,喻瑶,要是失败了,你以后也没法再混了吧。” 喻瑶笑笑,以她的经验劝慰导演:“不用纠结资金和特效,其实我倒觉得,恐怖片最讨巧吓人的表现手法是纪录片。” 比起那些炫目惊悚的烧钱大制作,用实地记录手法拍摄中式民俗恐怖,剔除掉一切花哨和雕琢,反而更易出彩,也更考验演员的演技。 真实感和全情代入总是最难的。 喻瑶养崽热血高涨,一开拍就自发启动铁人劳模的状态,全组本来气势低迷,被她带动了几天,接连被女鬼的强烈冲击惊掉下巴,目睹到昔日影后货真价实的水准,小糊咖们也随之精神亢奋,不自觉追着喻瑶的节奏。 诺诺贴身小助理当得风生水起,端茶递水裹衣服,擦脸擦手帮卸妆,生活小技巧他一看就会,从早到晚绕在喻瑶身边忙前忙后,看得全剧组眼睛直滴血。 “我靠,喻瑶从哪找来的这种大宝贝,嫉妒了。” “平常乖萌小天使,遇到事就敢拼命,难怪小陆总专程来一趟也没见喻瑶有什么反应,要是我我也选大宝贝。” “大宝贝哪都好,就是心智有问题,是个傻的,可惜了。” “嗨,你们都太含蓄,我要是喻瑶,我当初直接选容野,管他什么目的,一夜情还是搞地下,玩玩而已也无所谓,反正稳赚不赔,不但不用被封杀,估计资源随便挑,大女主接到手软。” “算了吧,容野谁能搞得定,”略微了解一些资本圈内幕的老演员压低音量,“想跟容二少玩儿,几条命都不够他折磨。” 诺诺搂着用体温暖好的大衣想给喻瑶送去,路过这些人身后,他脚步慢了些,空茫地站了片刻,眉眼中掺进一抹哀戚,跑回到喻瑶身边。 他轻轻问:“瑶瑶,小陆总是谁。” “就那天拉了一车破花的陆彦时,”喻瑶不瞒他,“跟我一起长大的。” 诺诺低落地把头埋进大衣里,隔了片刻又闷声问:“那容野,是谁。” 喻瑶猜到他是听了什么八卦,平心静气说:“容野?一只恶狗,欺负过我。” 诺诺刷的抬起头,温软眸光凝得锋利,藏着的戾气丝丝缕缕往外渗:“欺负,瑶瑶。” 喻瑶点头,有意逗他:“怎么办,我搞不定。” 诺诺果断伸出一只手,在自己白净修长的脖颈前狠狠一划,头顶支棱起的小禾苗颤悠悠的,狗狗眼超圆,凶神恶煞说:“杀,杀了他!” 第21章 我属于你 喻瑶被诺诺的反应逗笑, 心底又止不住柔软。 人人得知她开罪容野,反应无非就那几种, 震惊,怜悯,觉得她蠢,甚至还有人嫉妒她不识好歹。 哪怕是身边关系最近的亲人朋友,也没有一个像狗勾,坚定站在她这边,傻傻地要给她报仇。 很多事诺诺不懂,但他永远懂得无条件维护她。 喻瑶踮起脚揉了把诺诺的头:“杀容野?那不是脏了诺崽的手。” 诺诺想不开了,被这个对瑶瑶不利的名字纠缠住, 凶气蔓延到了头发尖尖上, 随风乱摆, 压不下去, 他磕磕绊绊地追问:“恶狗,长什么样, 跟狗勾精像吗,我要记住。” 喻瑶笑容更大, 有点脸酸, 她轻咳两声, 尽力保住高冷人设不崩:“大概没几个人见过容野长什么样子,不过面由心生,多半是个纨绔卑劣的相貌,恶狗就是恶狗, 怎么配跟我家这么好看的狗勾精比。” 容二少名声在外,本人倒是极少在公众前露脸,即便是那些高门槛的私人酒会, 也请不到他出席。 喻瑶可以想象,这么一个基本不露面的人,能让他涉足的各个圈子都闻之色变,行事作风得有多凶残。 你可以养我吗 第26节 几年前还没发生封杀风波的时候,陆彦时参加过一场小规模的晚宴,倒是巧合见过容野一次,不过只是匆忙一瞥,就捕捉到一个身形,连脸都没看清。 他那么眼高于顶的人,回来之后居然肯承认容野一个侧影的气场就能秒他七八个来回,光看影子也知道人长多帅。 喻瑶不信陆彦时那套鬼话,更何况容野长得怎么样,跟她有什么关系。 在她这儿,诺诺就是绝对的颜值天花板。 接下来的拍摄进度突飞猛进,因为大火耽误的日程都被追了上来,喻瑶几乎就没怎么休息,边全力拍着主角的大量戏份,边帮着编剧调整剧本,顺便还得指导导演的拍摄手法,加上带着一群小演员们入戏。 过去攒来的影后经验值,无保留地扔给了一部没有人看好的底层网络电影。 乔冉骄傲得精神焕发,比他自己演得好还兴奋,全组的人彻底被喻瑶收服,成天一口一个“瑶瑶姐”叫着,把喻瑶叫得闹心。 叫老了不是。 明明今年她才二十三。 诺诺的危机感暴增,从早到晚绕在喻瑶身边,谁靠近他就冷眼,好端端一个漂亮美少年,面无表情看人的时候,淡淡一道目光,厉得能把人刺个对穿。 转过头面对喻瑶,他就温软无害地低下眼睫,拽着她袖口,低声叫:“小瑶瑶。” 喻瑶一口水呛住,诺诺忙去顺她后背。 “你叫我什么?!” “瑶瑶是小女孩,”诺诺虔诚望着她,“不是姐姐,是小瑶瑶。” 喻瑶不知道是被呛的,还是诺诺一个称呼撩拨到了她的神经,她耳廓隐秘地升起温度,立刻拨下长发挡严实。 远处导演在招呼着开拍,她借机站起来,把外套丢给诺诺,没什么杀伤力地低斥了一句:“不许乱叫!” 今天这场是全片的重头戏,拍女主角彻底化身厉鬼的过程,情感冲突激烈,妆也是最恐怖,进入镜头前,化妆师给喻瑶身上洒满人造血浆,多看一眼都能做噩梦。 女主角因为老派家长的顽固,跟爱人双双殒命,老头子还翻出她的尸身披上嫁衣,让她做鬼也要另成一门他满意的亲事。 喻瑶站在高高的楼台上,入戏的那一刻仿佛突然代入到妈妈程梦的情绪里,她透过女鬼的眼睛,看到喻青檀孤独靠在角落的冰冷尸身,眼泪“哗”的淌下,神情凄厉,让现场鸦雀无声。 同一时间,陆彦时坐在办公室,指尖捏着一份订婚仪式策划书,视线凝在桌角一张照片上,里面是少女时的喻瑶,梳马尾,穿白裙,天真烂漫。 助理敲门进来,小心翼翼说:“陆总,目前网上没什么消息。” “是么,”陆彦时扯扯嘴角,“那么烂的剧组,那么糊一帮人,嘴倒是挺严。” 他大张旗鼓去片场,给足了他们拍照多嘴的机会,诺诺朝夕跟在喻瑶身边,长着一副祸国殃民相,他也不信没人看不出那种非比寻常的关系。 多好的八卦素材,能轻易把喻瑶推上风口浪尖,怎么几天过去了,没有一个人去做。 助理试探:“我们要自己动手吗?通稿都备好了。” 陆彦时把策划书握紧,抬了抬眼:“去吧,标题取得夸张点,老爷子怎么生气怎么来,让他气到……必须最快速度逼喻瑶订婚。” 这份订婚仪式策划书,就是喻瑶外公亲手给的,下个月初是他老人家七十寿宴,老爷子打算借着这个机会让喻瑶回来,直接安排好媒体和现场,不管她答不答应,先把婚事对外坐实。 只是言谈间,老爷子尚且有丝犹豫,他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婚定了,喻瑶人就是他的,不用再报着各种借口辗转反侧。 就算现在喻瑶对他没有爱情,谁知道以后呢,先婚后爱的戏码她也不是没拍过,应该不陌生,认识这么多年,没有谁比他更了解喻瑶,未来漫长时光,他总会彻底得到这个人。 陆彦时自嘲笑笑,扯开紧束的领口。 他手指碾出策划书下面一张非常简单的调查报告。 那个跟在喻瑶身边的人,居然是个心智都不全,流浪街头被她捡回家的傻子。 他更不想承认,就是这个傻子,让他见了一面就生出极度的不安,胜过喻瑶所有绯闻,那些慢慢陪她争吵互怼,等她退圈的耐性都一夜消失,只想把关系尽快定下,即便是用些卑劣的手段。 十分钟后,喻瑶冷脸嫌弃铂良地产小陆总,片场随身携带奶狗男宠亲密无间的新闻就空降到了各大平台,声情并茂,有图有真相,即便诺诺的每张偷拍照都戴着口罩,也并不影响轰炸视觉的高颜值。 陆彦时耐着性子等了半个小时,才拨通喻瑶电话,无辜道:“你怎么搞的,我没给你告状,你自己倒是捂不住隐私,又被闹到网上,老爷子气出个好歹怎么办?” 喻瑶那边呼吸急促。 陆彦时继续说:“老爷子让我告诉你,下月初他寿宴,你必须参加,要是敢面都不露,他就五花大绑把你抓回来,我劝你这次还是顺着他,像过去一样见面装装乖,也就没事了。” 听筒里突兀地传来一道跌撞声,紧接着喻瑶冷冷说:“知道了,闭嘴。” 喻瑶刚拍完那场重头戏,满脸是干涸的泪,情绪还在顶峰,拿到手机就接到陆彦时电话,雪上加霜的内容让她脚下一虚,意外踩空了一节楼梯。 现场哗然,天色已经黑了,喻瑶一身厉鬼装扮,加上众人才亲眼目睹了最惊悚的情节,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甚至对她本能的恐惧,没人来得及上前。 喻瑶脚被裙摆绊住,身上又消耗得脱力,抓不住栏杆,认命闭上眼睛。 但不过眨眼的一两秒过去,猛烈炙热的喘息就扑到她跟前,一双手臂把她从楼梯上干脆地拦腰抱起,像哄小孩子那样托在臂弯上,惊慌地仰着脸看她,不断地颤声叫“瑶瑶”。 喻瑶有点晕,吃力扶住他肩膀,喃喃了一声:“没事……” 她随即就被换了姿势,这人把她打横抱着,紧紧扣在胸前,恨不能团成小块搂进怀里,剧烈心跳撞击着他胸腔,震得她也跟着摇晃。 像是躺在他活生生的心脏上。 喻瑶睁开眼,落进一双要滴水的眸子里,她下意识回抱住他,鼻息不禁发热:“诺诺,真没事,脚碰了一下而已,应该没扭。” 没有用。 她的话仿佛完全失去效力。 诺诺眼底透着刺目的红,不管她现在是什么人神共惧的样子,把她抱到片场的室内休息区,颤抖着半跪在地上脱下她鞋袜,露出微红的脚踝。 他起身去找药,喻瑶根本拦不住,只能看着他天塌一样冲出去又跑回来,把她仅仅是磕碰了一下的脚捧起来,喷了一层层药剂,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吹。 喻瑶一直忍得住心底那些躁动,但诺诺的气息落在冰凉药水上,肆无忌惮导入她皮肤血肉的那一刻,她忽然战栗,脸颊猛地染红,双手死死抓住椅子边沿。 有些无法形容的酸痒向身体里恣意蔓延。 喻瑶本能地收回脚,诺诺又抓过去,温热手掌抚在她裸露的小腿上,不自觉用了力。 不疼,很麻,滚烫。 “够,够了!”喻瑶制止他,“没扭伤,不疼,你快点站起来。” 她转开头,掩饰自己变奏的呼吸,诺诺这次倒是听话了,却端来热水给她擦洗脸上的厉鬼妆,擦完后,他又自作主张,把她抱着放倒在长椅上,握住她凌乱弄脏的长发,撩着水一点点清洗。 休息区门关着,知道她在里面,伤势无碍,也没人打扰。 喻瑶捂着脸,暗暗放纵自己,享受诺诺修长五指摩擦在她头上的异样酥痒。 有什么办法。 好他奶奶的舒服。 花了二十分钟才洗好头发,喻瑶已经全身瘫软,毫无抵抗力,她根本不知道诺诺在哪学的这些。 她随便用毛巾揉了揉,想开口问,诺诺已经拿来吹风机,见她要躲,他眼窝弥漫上潮气,垂下头,从身侧把她搂住。 喻瑶一僵,反射性地挣脱,诺诺脸颊贴在她耳边,执拗地抱得更紧。 她扭头,撞上诺诺的目光,湿漉漉的,脆弱靡丽,又有种从前很少见的野烈灼人,要她听话。 怎么他最近…… 似乎侵略性变强了。 因为……身边太多人对她示好……吗? 喻瑶的冷静在无声碎裂,她抵住诺诺热烫的身体:“你……乖一点,别这么近。” 诺诺这才开口,嗓子哑得厉害:“瑶瑶,你摔了,我怕。” “诺诺很乖,”他目不转睛地看她,夸奖自己,“如果不乖,就不管半个月到不到,直接亲瑶瑶了。” 喻瑶心跳瞬间一空。 诺诺睫毛被沾湿,黏成惑人的几缕,挂满雾气:“因为乖,才抱,抱着安全。” 喻瑶短时间竟没想出怎么应对。 诺诺把脸贴在她发凉的后颈上,声音放轻:“瑶瑶不难过,不掉眼泪,狗勾在。” 喻瑶僵住。 她以为除了自己,没有人知道她在那场戏里的撕心裂肺,也不会有人清楚接到陆彦时电话的割心。 大家看她投入,看她演技好,看她妆容恐怖,看她滚下楼梯也无所谓地说不疼。 为什么诺诺…… 都明白。 嗡嗡的吹风机噪音里,生活粗糙的喻瑶第一次在私下里洗完头发,有人亲手给她吹干。 喻瑶仓皇收拾着心里爆出裂痕的那些壁垒,借口地把诺诺推开:“好了,你……身上都是血浆,脏。” 诺诺惊呆,手忙脚乱揪起自己的衣服一看,脸色苍白。 喻瑶拍最后一场的时候刚补过一次血浆,湿哒哒的一碰就容易沾上,他抱了那么久,身上早就不能看了,脖颈锁骨上都有。 诺诺羞愧地跑进里面浴室,小声嗷呜着哗哗放水。 喻瑶蒙住额头,红着耳根笑起来,她带来的行李包就在附近,走过去找出一条大号浴巾,本来是想当毯子防寒用的,她把浴室门推开一条小缝,递进去。 一只湿滑的手接过,跟她皮肤磨蹭,都是水。 喻瑶脚尖踢踢地面,余光瞄过缝隙里面的蒸汽,隐隐约约透着一道冷白色人影。 她想避开,又管不住眼睛,心猿意马地清着喉咙。 有什么,做主人的,给她家美貌狗勾精洗澡守个门,怎么了,不很正常很纯洁么。 喻瑶视线再一次飘过去,缝隙却骤然被拉大。 诺诺腰间围着她的浴巾,墨色的睫毛尖往下滴着水线,脸色潮红,唇瓣湿润柔软,被灯映出迷离光泽,他歪头,眸光纯然问:“瑶瑶,你怎么在门口。” 喻瑶抬手掩了一下鼻子,一堆理由在脑中呼啸而过,随即依次否定。 不行,太弱了。 在诺诺面前,她怎么可以弱势。 喻瑶也歪头看他,撑出一副云淡风轻的镇定,理直气壮回答:“偷看一下自己养的狗勾精,不行么?” 诺诺沾了水的唇弯起,朝她摇头。 喻瑶脊背不禁一挺:“你不愿意——” 诺诺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径直牵到自己腰间那条浴巾的结扣上,引着她手指,把那里慢慢解开,散掉。 你可以养我吗 第27节 他迁就着她的高度,略微俯下身,乖巧又痴缠,冷冽声线说出最情色的话。 “我是属于瑶瑶的,不用偷,随便看。” 第22章 狗勾爱你 作为一只成熟的雄性狗勾精, 诺诺知道腰腹以下,腿根以上是重要的私密部位, 也在电视里学过,洗完澡只有一条浴巾的情况下,要围在那里遮挡严实,绝对不能给人看。 但一切原则,在喻瑶的面前都不成立。 他对瑶瑶没有秘密,瑶瑶想看看他而已,当然要毫无保留地为她完全敞开,就像那些化不成人形的猫猫狗狗,把最脆弱的小肚皮翻给主人抚摸一样。 平常瑶瑶总是跟他保持距离, 好不容易她主动提出来, 他只想跟瑶瑶说, 不止是看, 他还盼望着瑶瑶能愿意尽情爱抚和使用他的身体。 他本身就是她一个人的所有物。 喻瑶在被动解开浴巾的那一刻就要爆血管了。 她毫无准备,反应也不可能第一时间跟上, 只觉得每一秒都被拉长,她亲手侵犯诺诺的动作无限放慢, 每个关节都在咯咯作响, 神经扯紧到极限, “啪”的一声断裂。 浴巾在她手里散了,有些什么即将闯入她的视野。 她指天发誓她没想看,但眼睛显然有自己的想法,被美色勾住, 自动顺着他流畅的肌理往下移动。 淡淡阴影,轮廓的边缘……马上要不可收拾的那一瞬,喻瑶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敏捷, 僵硬的双手猝然交叠,用最快速度把松掉的浴巾重新拉上,用力裹回到诺诺腰间,含恨拧了两个死结,手指还在轻微发抖。 再慢一丁点,就要把诺诺看光了。 “诺小狗……”喻瑶呼吸困难,抬眸烈烈瞪向他,“你干什么!” 诺诺腰被她勒得很疼,不明白她的粗暴,有些委屈地抿着唇角,乖懵问:“瑶瑶说想看我,怎么反悔了。” 他想来想去,是他不够好看。 诺诺眸中生动的水光黯淡下去,失落地垂低脑袋,湿漉漉的短发有点乱了,轻声控诉:“瑶瑶不喜欢,是嫌我这里丑吗。” 要命的虎狼之词从他薄唇间说出来,让喻瑶恍惚觉得她是犯了天大的错。 明明是她想开玩笑,调戏诺诺一句。 怎么就变成了干净纯真,又让她难以招架的反调戏?! 现在狗狗眼湿湿红红,昳丽得让人心疼,就因为……她嫌他浴巾底下丑。 ……然而并不丑,浮光掠影的短暂一瞥,她没勇气多看,但也恍惚间有那么一秒,瞄到了非常可观的影子。 庆幸的是……应该在乖乖伏着,诺诺还是她最洁白的崽,对她并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艹,她在想什么!性教育迫在眉睫! 喻瑶按住烫手的耳朵,深深吸气,连着退开两步:“那个地方怎么能随便给别人看!” 诺诺抓着浴巾边边,难过说:“不随便,瑶瑶不是别人,我只给你看。” “那也不行,”喻瑶搜刮着用词,决定严重问题,还是先以恐吓为主,“雄性小狗勾如果那里不听话露出来,就会被主人带去绝育。” “绝育懂吗?”她逆光站立,演技上身,凶恶地比划了一下,“小刀子,咔嚓。” 惊吓教育结束,对上诺诺受伤的眼神,喻瑶挣扎了几秒,还是迟疑地讲出来:“……行啦,不丑,诺诺哪都好看,只是不许再给我看了。” 诺诺含混地答应着,凑上来用水汽四溢的头发蹭蹭她。 喻瑶把脸换到他注意不到的方向,难忍的阖住眼,耳中不断撞击的是凶猛心跳声。 太难了…… 养崽难,养一个成熟可口,活色生香的崽更难。 自从家里出事后,她不是一直都情感淡漠,欲望缺失么,对从前身边那么多人都没办法生出兴趣,怎么会一面对诺诺无意识的撩拨,就三番两次乱了方寸。 难道是以前没碰对类型,只有诺诺这样的,才长在她的性癖上? 喻瑶压住躁动。 抱了而已,亲亲耳朵而已,意外看了眼他身体而已。 都是诺诺天真的亲密,并不存在任何暧昧缱绻。 她只要清醒,不主动,能叫停,就不会出事。 喻瑶感受着诺诺紧靠的体温,忽略掉自己心底最隐秘处,不知何时起开始盘桓的淡淡低落感。 - 盯着诺诺擦干身子换好衣服,又跟导演确定了一遍不需要补拍,喻瑶才有空拿出手机,看到底又出了什么奇葩事。 从陆彦时的话里,她判断的是那天小陆总开豪车来片场被爆出去了,不算太意外,也不在乎,但等手机页面刷新出来,跳出来的新闻是“喻瑶携奶狗男宠共赴片场,朝夕相处关系过密”这种标题,她脸色没法再平静。 在片场有人的地方,她一直教诺诺注意言行,诺诺也很乖,从来不会让她为难,结果到最后还是不被放过。 冠上这样的名头,恶心人不说,外公那边绝对不会对诺诺视而不见。 幸好诺诺保护得到位,始终戴着口罩,偷拍图都不怎么清晰,辨认不出五官,还算安全。 喻瑶马上发了条澄清:“别侮辱人,那是我的助理。” 发布后不过几分钟,外公的电话就打进来,喻瑶做好了被劈头盖脸责问的准备,没想到听筒里,老爷子的语气竟比以往哪次都平和很多:“那个男孩是你助理?” 喻瑶愣了愣:“是。” “模样有点太妖气了,”外公淡淡评价,听不出喜怒,随即转移话题道,“那些新闻可都不好看,男宠什么的我倒不信,但你就算再忙,彦时专程去求婚,你也不能冷待他,还被写出来报道。” 外公态度跟喻瑶预想的大相径庭,她微微迟疑,还是按照自己原来的人设说话:“……我没冷他,都是营销号乱编的。” “电话里就不用多说了,等见面再谈,我生日你一定回来吧?”老爷子慢慢道,“就算平时你对外公有意见,这个日子总该来看看我,我就你这一个外孙女。” 喻瑶习惯了外公对她的不满意,一次次疾言厉色,忽然被温存对待,有点不适应。 她原本也是要去的,妈妈的遗愿,她一直在遵守。 老爷子此刻握着手机,硬朗地站在办寿宴的那套山景别墅里,某一间隐蔽的厅堂内,正在加紧布置订婚典礼现场。 有人小跑过来,递给他冗长的媒体名单过目,他眼睛扫过,挥了挥手,皱纹盘结的眼尾露出不耐,继续等喻瑶的反应。 片刻后,喻瑶给出了肯定答复,他立刻说:“记得把你那个助理也带回来,沿路好有人照应你,顺便也让我看看。” “整天跟着你的人,让外公过过眼安心,这要求不出格吧?” 不等喻瑶回答,老爷子就果断地挂了电话,喻瑶再打过去,是随身保姆接的,说程老先生已经去休息了,不方便接。 喻瑶抿唇,外公这是铁了心要见诺诺,如果她不带回去,怕是也不会罢休,要到片场兴师动众地闹,更麻烦。 ……见就见,有她在,还能伤了诺诺不成,大不了翻脸走人。 何况看外公今天的态度转变,说不定他对婚事想通了,能缓和这段祖孙关系。 喻瑶招手:“诺崽。” 诺诺小跑过来,温驯地在她面前蹲下,仰起无暇的脸。 她问:“过些天跟我去参加外公的生日宴,你愿意吗?” 诺诺吃惊地绷紧身体,惊喜在眼里荡成流淌的河,很快他又蔫蔫地静下来,拽住她裙边晃了一下,小声问:“瑶瑶,你不怕,我让你没面子吗?” 喻瑶心一窒。 他奶奶的,必须带。 喻瑶在他下巴上惩罚地掐了一把:“别胡说,诺诺是去给我长脸的。” 诺诺在片场也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大约知道有人因为他的存在而污蔑了瑶瑶,他谨慎地偷瞄到喻瑶手机屏幕,看见了她那个小号的id叫“容野是狗”。 ……心里酸了,难过,胀疼,不舒服。 诺诺别扭地窝去一边,也学着注册了一个账号,指尖在姓名栏戳了半天,戳出一个争宠似的“诺崽也是狗”,来回看了两遍,满意地点了提交。 片场很多人都用这个软件,他看过,多少会操作一点,试了几次就熟练很多,他搜索了喻瑶的名字,出来的居然全是恶语。 嘲讽喻瑶拍烂片还不安分,凭着一张脸脚踩两只船,连铂良的小陆总都能牵扯上。 又笑她实力尽失,自己什么家底都没有,只能靠蹭豪门来博眼球。 【圈子里不是传说小陆总跟世交程家的小千金青梅竹马,还打算联姻来着?】 【程家?听说小辈好像就一个外孙女吧,家世好又美,人挺低调的。】 【卧槽真的假的,那喻瑶算个什么,还敢沾人家程家的准孙女婿?!】 【不是有小道消息说喻瑶被容二少封杀了吗,怎么还有胆子出来折腾?容二少能不能让她退出内娱啊——】 诺诺气得脸色涨红,拼命戳字骂人,期间却手一顿,捕捉到了一条不太一样的内容,下面跟着很多评论。 【等等,我是疯了吗,看完那么多,我居然觉得没落影后和奶狗男宠还挺好磕?!】 【看见最新的料没,挺可信的,小男宠根本不是正常人,脑子有问题的,喻瑶还不嫌弃地往身边带,为了他冷落小陆总,简直神了。】 【不是吧,喻瑶疯了?带这种人去拍戏?】 【嚯,那不就是个实打实的白痴美人?】 【完蛋了,白玉cp我有点动心,我明明是坚挺的喻瑶黑来着?!】 诺诺盯着这些字,他不知道什么是男宠,反正对瑶瑶来说,总归不是好的意思,可于他而言,男宠……是不是代表着可以被瑶瑶疼爱,被她在乎,随身携带,比普通的宠物还更好一些。 白玉…… 白是他,白痴的意思。 玉是喻,瑶瑶的名字。 诺诺抱着手机,望向喻瑶正跟别人忙碌交谈的背影,很甜地笑了一下,他在自己的页面上,生疏地发了第一条内容:“我喜欢,白玉cp。” 被当成白痴也没关系,只要能把他放到瑶瑶的身边,并排搁在一起。 离外公的生日宴也就剩下不到十天,喻瑶到时候要请假,想在那之前尽量赶进度,把自己的戏份提前拍出来,另外,她还惦念着得给诺诺搞一套像样的衣服。 按理说,她跟诺诺一起出席都应该穿正经礼服。 但过去当红时,她参加活动的裙子都是品牌方提供,用完就还,她不爱存这些,没自己买过,之前电影节那套旗袍,还是白晓托关系借来的,这次是家里私事,不好再为难他。 如今她穷困得很,掏空钱包满打满算也就够置办一个人的,还只能是普通小品牌。 喻瑶走不开,把钱给白晓转过去,报上诺诺的尺码:“给我诺崽选套衬衫西装,按这个价格买最好的。” 你可以养我吗 第28节 白晓自从大火事件后,对诺诺再无怨言,痛快答应下来。 喻瑶办好诺诺的事,自己准备穿个休闲装凑合凑合算了。 恰好远在日本的闺蜜许洛清给她打了通跨国的视频电话,一接通就激动地把整张脸贴近屏幕:“我不过就是最近太忙,没怎么关注你,你就给我搞出一个小拖油瓶来?!快让我看看!” 喻瑶不满:“什么拖油瓶,我们那是小奶瓶。” 许洛清是她为数不多的好友,同龄,小时候一起加入过程梦的“治愈天使”计划,到现在都很亲密,只是相隔远,又不同行,加上她性子冷,联络不多,虽然最近频繁出事打了电话,但她没提过诺诺。 “管他是什么瓶,求你了——”许洛清抓心挠肝,“让我见一下啊!” 喻瑶提高音量,咳嗽一声。 诺诺正叼着牛奶给喻瑶整理戏服,听到动静立刻飞奔过来,乖乖挨到她身边,琉璃眼圆乎乎,微翘的唇边还沾着一点湿润奶渍。 空气寂静少许,接着响起女人把持不住的狼叫声。 喻瑶伸手把诺诺的牛奶袋子拿下来,拇指顺便抹掉他嘴角的奶,朝许洛清笑笑:“不好意思,我家小奶瓶,奶嘴忘擦了。” 许洛清嫉妒到快昏在屏幕前。 喻瑶莫名有点不情愿了,把镜头方向转了转,不让诺诺入框,转而想到礼服的事,就跟许洛清提了一句。 许洛清是业内知名的服装设计师,自己有门店,喻瑶想跟她借件样衣,空运过来也来得及,穿完就还,临时应急一次。 诺诺听到了,眉心拧起来,手指搅得泛白。 许洛清满口答应,她正好在店里,边给喻瑶展示样品,边抱怨着店门口有个代表性的木雕被客人给损坏了,这几天很影响形象,又一时联系不上合适的木雕师赶工。 诺诺目光移过去,专注看着视频里那尊缺了角的木雕,忽然出声:“我……应该可以。” 喻瑶下意识看向手指上的木头戒指。 她只当做诺诺是好奇,没想到他格外坚持,甚至跟她要了许洛清的联系方式,真想试着去做那个木雕。 喻瑶几番追问之下才知道,为了不让乔冉买来的那些工具浪费,做完戒指后,诺诺也会抽空找木头雕很多东西,只是不好意思拿给喻瑶看。 诺诺难得对一件事固执。 喻瑶觉得自己不是个小气的人,尤其对闺蜜,无论物质还是其他,在自己拥有的时候向来大方。 但这次莫名心里有点说不出的堵,最后也还是把许洛清的电话给了诺诺,眸底多少蕴了些凉意:“你找她吧,我要开拍了。” 诺诺打通那个号码,许洛清极其热情,音调都带着波浪线,他静静说:“我做木雕,寄过去,如果合格,换一件瑶瑶的裙子。” “不要样衣,”他执拗说,“要新的,只给她自己,别人没碰过的。” 他一眨不眨追着喻瑶的身影:“不能,让瑶瑶知道。” 万一失败了,她会失望的。 接下来的一周,喻瑶发现诺诺开始戴手套,拿东西偶尔会滑,她几次要检查,诺诺都很平常地说是天气太冷,避着她,甚至因为酒店房间漏水,他搬到了相隔半条走廊的另外一间,不再跟她隔壁。 喻瑶几夜都睡不好,问又问不出所以然。 这不像她。 她要求自己专注赶进度,少分心,直到白晓送来了诺诺的礼服,她简单检查完,脑中不自觉勾勒诺诺穿上的模样,心又止不住隐隐窒闷。 七八天了,诺诺没再提过去外公生日宴的事,有时间就躲起来雕木头,也不给她看,今天都不知道能不能抓他来试试。 喻瑶揉了揉眉心,不愿意接受自己这样起伏不定的情绪,她收敛神色,告别白晓往片场走,经过附近的快递站点,走到一片人烟稀少的坡路上,却骤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她熟悉这个声音,记不清从哪一刻起,熟悉到稍微一听,就知道他的样子。 喻瑶下意识转过头,初冬午后的太阳正好,洋洋洒洒泼下来,溶成细腻的金粉,披挂那人一身,他清瘦挺拔,站在光里,是最清寒凛冽的风,也明丽到不能直视。 诺诺怀里搂着偌大一个盒子,快递单还没撕,朝着喻瑶飞奔过来。 这里是个分岔道,一条向上,一条向下,喻瑶站在下面,仰着头才能看到他。 诺诺等不及下来,就站在上方,朝她蹲跪着,沙哑地央求她:“瑶瑶,瑶瑶,你闭上眼睛,伸出手。” 喻瑶几天没有仔细地看诺诺了。 天气这么冷,他隽秀五官反而带着薄汗,唇微微白,脸颊竟瘦了一小圈,眸子里却星河沸腾,笑得光明甜蜜,映满的只有她。 喻瑶还没能释怀那一堆异样的小情绪,她不言语,沉默放下手里的袋子,照他说的,闭眼,伸手,一气呵成,不知道他要玩什么。 失去视觉以后,其他感官就清晰得过份。 喻瑶听到风声,诺诺急促的轻喘,甚至轰轰心跳,他撕掉了什么包装,小心翼翼打开盒子,捧出一件东西,很轻的,很珍爱的,缓缓放到她手上。 柔软,昂贵。 喻瑶猛地睁眼,她臂弯里是一条酒红色礼服裙,裙摆坠着含蓄珠翠。 她不禁收紧手臂,诺诺还没准备好,手无法及时撤回,被她一动,手套意外滑落了一只,露出通红肿胀的五指。 喻瑶定定看着,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诺诺慌忙把手藏起来,在坡上不好意思地低下脑袋。 她站着,他半跪。 坡度不高,高的人俯下身,正好能相贴。 午后细细的风里,诺诺努力地弯折自己身体,把唇贴上了喻瑶颤抖的睫毛,信徒一样落下最温柔的亲吻。 瑶瑶,我熬夜做成了木雕,终于换来崭新的裙子。 瑶瑶,我手不疼,你别难过。 瑶瑶,半个多月过去了,我终于又可以亲你一下。 诺诺的声音很小,融化在风里,他说:“瑶瑶,狗勾爱你。” 小白痴什么都没有。 但小白痴爱你。 第23章 护短 吻一触即分, 诺诺最后那句话说出口就被吹散,到了喻瑶耳边时, 只剩下微弱的一个“瑶”,像在撒娇地唤她,比叠字的称呼还要亲密依恋。 喻瑶托着裙子,睫毛扑簌得更厉害,牙齿咬到酸痛,才克制住眼眶里翻涌的热意。 为什么风会这么冷,吹得她想掉泪。 裙子是全新的,所有标签吊牌俱全,摸一下就知道价值不菲。 明明布料轻薄, 没什么重量, 但在喻瑶手里却沉得手臂发疼, 这么多天里, 每一件让她别扭的异样都奔向了同一个根源。 诺诺固执地为许洛清做木雕,是为了给她换裙子, 每天戴手套,不是什么怕冷, 是因为手上的伤不能看, 搬到那么远的房间去住, 是害怕晚上彻夜不睡的工作会被她发现,吵她睡眠,甚至连话也不敢跟她多说,唯恐被察觉到他拼命藏着的秘密。 他无条件透支自己, 仅仅是因为……她在跟许洛清视频时,说了一句要借穿样衣。 现在手肿得那么可怜,他还在朝她笑, 甜得像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疼。 喻瑶试了几次都说不出话,想凶他,更想把他拽过来抱住,揉捏欺负让他知道自己做了多傻的事,但太多情绪堵在胸口,她反而哑然。 手机响了两三次,喻瑶才后知后觉地听见,她快速揉了下眼睛,接起语音,正好用来掩饰情绪。 许洛清起初很谨慎,试探问她收到快递没,得到肯定,她立马激动得要原地升天。 “你家小奶瓶到底是什么神仙!手工也太好了吧!卧槽我本来答应他的时候没指望什么,纯粹是想满足他心愿,正好给你选条好裙子,没想到——” 她咔咔给喻瑶发照片:“你瞧瞧,这水平,这工艺,我只不过是给他发了个原始设计图,帮他买了木料工具,他就照样子做这么标准,拿出去妥妥能卖高价好吧,我这裙子换的赚大了!” 喻瑶翻看那些多角度的细节图,许洛清不是夸张,句句实话。 以她外行人的眼光看,绝对想不到是诺诺在一个酒店小房间里做的东西,就算拿去办展也够资格。 许洛清还在说:“以这种能力,要么是失智前就会的,成了本能,要么就是艺术方面的天才,无论哪样你都捡到宝了,不过瑶瑶……” 她顿了几秒,才放低音量继续:“我看小奶瓶对你感情太深,脸又长成那样,换谁也顶不住,我还是想劝你冷静点,养归养,别迷失了,你时刻记着,他的心智和情感都不是一个正常成年人,给不了你爱情。” 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刺着喻瑶太阳穴,顺着血管朝心脏蔓延。 许洛清正经道:“小奶瓶对你再好,也不是爱情,照你说的,他多半这辈子都不能恢复了,你天天跟他在一块儿,别哪天一冲动把自己搭进去。” 喻瑶干涩地张口,想反驳她自己不可能那样,她立马调子一转续道:“所以说啊,等什么时候你觉得自己抵挡不了诱惑,赶紧给我送来,我能负担,我能冷静,我养得起,记着你不要的时候把他送我啊!” 还反驳个屁,挑衅到家门口了。 “……滚蛋!” 喻瑶恨恨挂掉,说这么多废话,搞半天是觊觎她的诺崽,她就说这几天怎么难受得七上八下,危机感就他妈在这儿呢。 她有意忽略掉许洛清话中那些刺心的词句,抬头去找诺诺,才发现狗勾已经从坡上跳下来,攥着她小指,眼神惊恐又惶惑,说的几个字都夹着呜咽似的颤音:“不要,送人。” 不要把他送人。 喻瑶心都被他戳碎,粗暴地揉揉他发梢:“送什么送,我有礼物送你。” 她把脚边的大袋子提起来,包住诺诺胀痛的手:“你给我裙子,我也给你备了西装,回去穿上,让我看看。” 礼服是在酒店逼仄的小房间里试的,诺诺受宠若惊地把袋子搂了一路,跑着上楼,冲进浴室里就换上,喻瑶想给他双手抹点药都来不及。 喻瑶大致想象过诺诺穿西装的样子,毕竟上次在陶艺店的执事服也算擦边,但等诺诺真的推门出来,她在窗边转过身,视线相接的一刻,她还是怔在原地,直到他走近面前都没能晃过神。 她连裸的都见过,当然清楚诺诺身材条件多优越,只是平常休闲运动的习惯了,会柔化掉一个人身上的棱角。 喻瑶喉咙无意识地动了动,有些口干舌燥。 眼前的人只是穿了身价格并不高昂的西装衬衫,就如同剥开了外面那层柔软的壳,露出本质里最锋芒夺目的一面。 笔直瘦长的双腿被包裹得恰好,皮带紧贴着腰线,衬衫覆盖住紧实流畅的肌理,随着呼吸微微震动,领口束紧了修长脖颈,领结被他随意拿在手上。 不说话,神色专注,那种清寒冷寂的霜雪气就覆盖了他全身,自带高不可攀的疏离感。 喻瑶视线转向他的臂弯袖口,绝了,怎么几道褶皱都比别人高级。 换身衣服,简直换了个人,现在把诺诺领出去,全剧组估计都得以为这位是她背后的金主。 喻瑶不太好了,诺诺则乖乖把领结拎起来,红着脸凝视她:“瑶瑶,不会系。” 他奶奶的,这反差要她小命。 喻瑶扶了把旁边的墙,脸色保持着从容,微哑说:“跟我过来。” 她带诺诺回自己房间,找出瓶喷雾,把他额发往后抓,喷了些定型,露出完整一张脸,再退两步打量。 你可以养我吗 第29节 好了,人间大杀器,看多了容易上火。 等着领给外公炫耀。 诺诺说:“瑶,换裙子给我看。” 喻瑶搞不懂她为什么会因为诺诺一个简单的要求而难为情,抗拒地扭头:“……不换,等后天去的时候,你自然就见到了。” - 寿宴当天,喻瑶提前跟剧组请好假,她的戏份已经集中完成了多半,能空出两三天,外公安排的车直接到镇里来接,司机下车,先给喻瑶开了后排车门:“小小姐。” 喻瑶裙子外裹着大衣,坐进去后自然地往里让,给诺诺腾地方,司机却自动替她关了门,对诺诺指指副驾驶,不咸不淡道:“你坐前面,别碰脏小小姐的裙子。” 车里隔音很好,但喻瑶也听了个大概,火气当时就涌出来。 这破车装逼得很,车门不是寻常的开法,司机纯粹是在给诺诺找茬,人人都以为她性子冷,对谁不会太关注,自然而然想为难一个传言里的傻子,也不管是谁的人。 真好,厉害,不愧是程家调教出来的。 喻瑶二话没说,利落地开门下去,亲手把副驾驶打开,侧了下头:“诺诺,上车。” 诺诺神色冷静,在外人面前从不露出任何卑怯,听话地进入副驾,喻瑶则伸了伸手,问司机:“车钥匙在哪?” 司机懵了,不由自主就掏出来放到喻瑶手上,喻瑶点头:“行,你这么高贵,这车哪配得上,自己找办法回吧。” 她果断拉开驾驶座,启动换挡一气呵成,一脚油门就冲出去,尾气喷了司机一脸。 西装革履的绝色小狗勾扒着车窗往外看,无形的尾巴快摇到喻瑶怀里,恃宠生娇地弯起眼睛:“瑶瑶保护我。” 从镇里开到程家办寿宴的山景别墅,车程超过三个小时,天已入冬,一路上风景萧瑟,灰突突并没有什么可看,但这个私密的小空间里,只有她跟诺诺。 诺诺开心得仿佛从来没见过这个世界,干枯的树木和天边淡薄的云,因为在她身边,他都觉得是需要小心珍藏的瑰宝。 喻瑶不由自主放慢车速,潜意识里在拉长跟诺诺独处的时光,他的体温近在进尺,她甚至几次想去抓他的手腕,都在最后关头清醒过来。 寿宴七点开始,喻瑶六点半才拖拖拉拉地把车开上山,拐进别墅高耸的雕花铁门,有人提前等在路边,拦下车,微笑道:“小小姐,剩下的路我来开,您不知道走哪边。” 喻瑶没拒绝,想来也是司机跟外公告了状,她拉着诺诺坐进后排,车在分岔路口转向左侧,喻瑶视线掠过,看到右边路的尽头灯光璀璨,车影频繁,人声也更闹些。 “怎么方向不一样?” 司机解释:“那边是外人,送贺礼的,您是家人,当然不走同一边,再说了,您应该也不愿意在那么多人面前出现。” 喻瑶接受了这个说法,她成年以后就极少作为程家外孙女露面,因为爸妈的缘故,这些年相当于跟程家断绝了关系,只有些私下往来,尤其她进入影视圈后,外公震怒,她更是撇清得一干二净。 她不希望暴露这层身份,今天原本也是打算暗地里贺个寿就尽早撤的。 几分钟后,车停在一片相对安静的庭院外,司机说:“程老先生在里面等您。” 喻瑶环视四周,不远处有一片单独的停车坪,已经停满,虽然灯光不甚清明,她也看得出都是街上常见的平价车,不像是外公会请的客人。 司机神色略有不自在:“那边是工作人员用的,今天客太多,人少忙不过来。” 喻瑶没再多看,脱下了外面的大衣,露出身上的酒红长裙,诺诺站在她一步远的位置,迸出光彩的视线定在她身上,许久没有动,冷白耳根漫上热烫的胭红。 他忽然不敢看了,眼睫轻抖着落下,抿唇抓住喻瑶的手,放在自己微凉的臂弯上。 喻瑶有点意外,仰头去看诺诺,他清隽挺拔地立在庭院前,侧脸被镀上浅浅一层金线,没有笑,静静望着她,有短暂的一瞬间,她仿佛看到另外一个人。 一个她并不熟悉,但骨子里吸引着她全部目光,凌厉,乖张,居高临下的人。 喻瑶挽紧诺诺,迈上台阶,想提起裙摆,一只骨骼韵致的手已经为她做好,诺诺在她耳边说:“瑶瑶不用动,有我。” 进去之后是条光线明澈的廊道,几个穿西装的男人恭恭敬敬在两边站着,点头道:“小小姐,您往前走就到了,这位先生得暂时留下,程董交代了,先见您一个人,稍后再见他。” 喻瑶蹙眉,似乎知道她要反对,老爷子洪亮的声音从前方厅堂里传出来:“瑶瑶,别胡闹,只是让他稍等,外公有几句话要单独跟你说。” 外公毕竟过寿,喻瑶今天不是来找不痛快的,怎么说也算是自己家,还不至于过度防备。 何况这里人不多,诺诺也不会不自在,她尽快出来接他就好。 喻瑶攥攥诺诺的手臂:“乖,别乱动,等我一下,急了就给我打电话,进去找我也可以。” 叮嘱完,喻瑶顺着路往前走,进入厅门,随后门就被人从外面关上,无声地落了锁。 第24章 诺诺,抱我 程家几代做船舶行业, 后来在外公程怀森手中又扩展到了高端酒店和度假村,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程怀森自傲, 再加上从小的教育和环境,为人固执,掌控欲极强,还有根深蒂固的阶级歧视,连子女的交友圈子都会限制,何况是婚姻。 喻瑶知道,妈妈程梦对于程家来说是个异类,所以才那么叫外公痛心疾首和不容,只是外公大概想不到, 她表面装得乖而已, 或许比妈妈更棘手。 喻瑶扫了眼身后关闭的门。 程怀森是个谨慎且极度注重隐私的人, 关门在她意料之中。 山景别墅的这一片区域喻瑶以前没来过, 对构造不了解,她转过一个屏风, 才看到外公和陆彦时坐在沙发上。 偌大的厅堂里,四面墙壁设计得都不相同, 她左侧那一整面墙是块不透明的玻璃, 玻璃对面则还有另一扇关闭的大门, 不知道通向哪。 陆彦时站起来,从头到脚精心打理过,外公也穿着笔挺正装,胸口甚至别了一朵精巧的小花, 比起办寿宴,更像是准备参加儿孙婚礼的老派家主。 没想到外公平时严肃,过生日倒是挺有童心, 还知道打扮自己,喻瑶笑了一下,拿出两件礼物放到茶桌上。 一件是她过去当红时攒的昂贵钢笔,一件则是诺诺又花了两天认真做出来的一小尊木雕,是颗圆滚滚的寿桃,逼真可爱,萌到不行,喻瑶都有点舍不得给。 程怀森的视线在钢笔上停留了一秒,轮到寿桃时,他鄙夷地阖了阖眼,喻瑶没注意到,贺了寿就朝陆彦时开火:“小陆总穿得够讲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等下要去结婚。” 不等陆彦时答话,程怀森就沉声道:“彦时倒是想结婚,去了片场求你,你也没答应。” 喻瑶觉得无趣,也不想招惹外公动怒,于是转移话题问:“外公,那颗寿桃是我小助理亲手雕的,他就在外面,您什么时候见见?还有几分钟寿宴就要开始了。” 程怀森扫了喻瑶一眼,皱纹深刻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端起杯子,平缓说:“不急,咱们祖孙有段日子没聚了,外公虽然不满意你的工作,但也惦念你在外面碰上的那些危险,趁今天大致给我讲讲都怎么回事。” 他示意了一下:“知道你不爱喝茶,叫人专门给你准备了果汁,尝尝。” 喻瑶这才注意到,外公喝茶,陆彦时杯子里是红酒,给她的则是色泽浓郁的混合果汁,一看就是出自本家小厨房的手,她小时候特别爱喝。 这么一杯东西提前给她准备好,喻瑶心底那一根微弱的,叫做亲情的弦,不经意被拨动了一下。 程怀森示意杯子相碰,喻瑶顺从地端起来,陆彦时也倾身上前,三个不同材质的杯壁轻轻撞在一起,喻瑶喝了一口,甜归甜,总觉得味道跟记忆里不大一样了。 喻瑶掐着时间,简略给外公说了这几次的经历,把诺诺屡屡保护她的事都讲得很清楚,聊完的时候,各自的杯子里只剩下一小半饮品,而程怀森的神色也阴鹜到快难以掩饰。 陆彦时始终盯着喻瑶,见她脸颊泛了红,立刻转向程怀森提醒:“外公,时间差不多了,我这边刚收到信息,外面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程怀森用力捏着杯子的手缓缓松开,点头:“瑶瑶,你先跟彦时去吧,我随后就来。” 说完,他上下扫视喻瑶,评价了一句:“今天这条裙子穿的不错,红色,很合适。” 喻瑶拧着眉,她从刚才就不太舒服。 果汁很凉,但她越喝越热,发迹已经在隐隐出汗,站起来的时候脚腕软了一下,陆彦时眼明手快过来扶住她。 她脑中无法自控地混沌,反应也在变慢,陆彦时抓了她一会儿,她才想起来甩开。 时间像是被调了流速,喻瑶晃了下头,眼底吃力地凝起厉色。 不对,这是她喝了酒才有的反应…… 因为知道自己这个弱点,碰上酒精就整个人不听使唤,容易被人摆弄,所以她入圈几年来,在外面从来不碰喝的,连甜味饮品都不敢,鬼知道现在有多少酒能了无痕迹地混进饮料里。 但她到了自家外公面前,端给她的是一杯有童年回忆的果汁,她怎么可能想到! 陆彦时再次扶她,手比之前更用力,干脆环上她的肩,把她往玻璃墙对面的那扇门带,语气还和平常一样地问:“你怎么回事,喝点果汁也能这样。” 酒精对喻瑶的影响是压倒性的,没上头感觉还浅,一旦意识到自己喝了酒,身体意识都在失控。 她以前喝醉,妈妈说她乖得不行,让做什么做什么,都不知道反抗,还特别温顺黏人,外公就是清楚,才会这么做! “外公……”喻瑶指甲深深摁进手心里,“你干什么。” 她摸出手机,按到快捷通话键,想给门外的诺诺打过去,但通话失败,她才视线模糊地看到,信号格是空的。 程怀森不疾不徐起身,掀开手边一个盒子,里面是个钻石王冠,他走近给喻瑶戴在头上:“去吧,我外孙女的订婚宴,得有件像样的珠宝才不丢脸。” 说话间,玻璃墙对面那扇一直关着的门被打开,雪亮光线照得喻瑶眯起眼,嘈杂的人声,音乐声,器械挪动声一股脑涌进来,几乎震裂她的耳膜,有人在得体地控场,说的是:“陆总和喻小姐马上到了,请各位稍安勿躁。” “喻……程家的外孙女姓喻?!” “小陆总最近还跟喻瑶有绯闻,怎么这么巧,同姓?” “……总不能是一个人吧?!” “别扯了,不可能,喻瑶什么身份,能跟程家扯上关系?” 破碎杂乱的声音刀子一样往喻瑶耳中刺,她离那扇门只剩下四五米了,再往前一点,就能看清外面,也将被外面的人发现。 太熟悉了…… 这种语气,情景,场面,不用说,她也知道门后面那间陌生大厅里,是一屋子的记者,这些人翘首等的,并不是什么程老爷子的寿宴,是铂良地产小陆总和程家外孙女的订婚礼! 陆彦时半拥半扯,带着喻瑶往前走,低声安抚:“只是一个简单流程而已,很快,一两分钟,你不用说话,交给我就好,其他事等结束后再说,喻瑶,我会给你交代,你信我一次。” 喻瑶此刻背对着房间里那扇不透明的玻璃墙。 而玻璃墙的外面,走廊里,诺诺被两个魁梧的男人蛮力钳制住肩臂,他没有动,直勾勾看着前方。 这层玻璃,是单向可视。 站在屋里什么都看不见,但站在外面,则清清楚楚,不仅能目睹之前三个人的交流,等那扇通往订婚礼的大门彻底打开后,他还能亲眼见到喻瑶和陆彦时订婚的全过程。 诺诺眼睛一眨不眨,唇上的血色早就褪净,只剩一片瘆人的惨白。 瑶瑶刚进去,他就被扭到了这里。 可瑶瑶说了,要乖,不能乱动。 他要听她的话。 其中一个男人见状冷笑道:“程董根本没打算见你,特意给你准备了这面玻璃,就是希望你明白,我们小小姐要配的是门当户对的世家继承人,你这种下三滥的,别做梦攀她的高枝。” “好好瞧清楚,她马上要跟陆总订婚,仪式进行完,她就是陆家的未婚妻,身边不可能再放你这种人。” “看见了吗?陆总搂着她,她也是同意的,我们程家的小姐当然分得清轻重,跟一门正当婚事相比,你算个什么东西?!” 诺诺微张着唇,喉间溢出碎裂的气音,眼中的琉璃色被疯涌的泪水覆盖,涨满刺目猩红。 瑶瑶……瑶瑶…… 你可以养我吗 第30节 瑶瑶给他买了西装,挽着他臂弯进来,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他。 她告诉过他,结婚要选一个她爱的人,他还没有弄懂到底什么才是她想要的爱,她怎么可以选择别人,丢弃他。 看守的一群人见诺诺的反应,都断定他被击垮了,轻蔑地说着更难听的话,也准备等订婚礼一结束,就按程董吩咐的把他处理掉,再也别沾喻瑶的边。 玻璃墙里面,喻瑶被嘈杂的声音刺得头痛欲裂。 她醉到手脚发软,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拖住陆彦时,回头去看程怀森,嘶哑问:“程董,这就是您给我设的圈套?您对我态度变好,关心我在外面遇到的事,给我喝果汁,都是为了这个?” 程怀森没想到喻瑶还能清醒地问出这些。 在他印象里,喻瑶喝了酒就是乖顺的小猫崽,能保持基本的行动能力,还随便摆布,可以撑过一两分钟的订婚礼,他才选择让她醉,省得麻烦。 但她既然发问了,程怀森就不屑于说谎。 反正到了这一步,她也跑不掉。 程怀森收起那一幅温和,冷肃说:“是,你闹得差不多了,给我丢的脸,闯的祸也已经够了。” “我纵容你这么长时间,你都没有任何反省,我如果再不管,你就要走上你妈的老路了,喻瑶,我是为你好,不能看着你继续做蠢事。” “你现在进去,把仪式走完,安分守己地稳定下来,就还是我的外孙女,以后该有的一切,我自然不会少你。” 喻瑶脑中像有千万根尖锥在刺,她混混沌沌听着,低声冷笑出来。 她狠狠咬住舌尖,用尖锐疼痛刺激神经,找回短暂的清醒,一把推开没有防备的陆彦时,扯掉头上那个王冠,拼尽全力扔向程怀森,“哐”的坠地。 “你的外孙女,程家的子孙,都算个屁!”喻瑶双眼通红,再也顾不上什么伪装,灼烈瞪着他,“你是不是以为我跟你断绝经济关系,全是在撒娇讨巧,做戏的?还盼着你哪天给我分家产?” “喻瑶,你对长辈什么态度!” 程怀森从未受过这样的对待,拐杖重重杵向地面,震怒得肌肉发颤。 “你妈疯魔,你也疯了是不是?!我给你们规划了最好的人生,结果你们都不要这个家了,都想造反?!” “这种家谁稀罕?”喻瑶厉声问,“谁想做你的孩子?我妈不想,我更不想!如果不是我妈临终前告诉我,你是个可怜人,让我同情你,我根本连你的门都不会进!” 外面的媒体已经捕捉到动静,争先恐后地想往前挤,守门的安保急忙要把门关上。 喻瑶不知道力气什么时候会流空,她的每个动作每句话,都在跟自己不堪一击的神经斗争着。 程怀森怒不可遏,气得两手发抖。 小时候喻瑶性子软,后来对他也算顺从,他把对程梦没有实现的事都转移到了喻瑶身上,可因为她姓喻,又怎么都亲近不起来。 他一直觉得,他没有因为喻青檀而迁怒喻瑶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真正的喻瑶竟然是这样忤逆疯癫,让他脸面尽失! 他指着喻瑶,只觉得双重,甚至更大的冲击落到他衰老的心脏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喻青檀的孩子能是个什么好东西!他拐走我女儿,毁了她那么好的一生,害了她的命,又弄出你这个祸害!他死有余辜!” 程怀森脸色青得吓人,心脏病几乎要发作,有些话再也无法遮拦。 “时到今天,我也无所谓告诉你,”他眼角皱纹扭曲,露出报复似的狠绝,“喻青檀后来发病,你在学校不知道,梦梦在忙工作也不知道,但他来找过我。” 他冷声嗤笑:“他是个病人,永远不会好,发作的时候很多事想不开,认为是自己害得梦梦父女离心,所以来找我,希望能得到我的认可。” 喻瑶愣愣看着他,耳中嗡鸣,喻青檀清隽的五官在眼前不停地闪。 “我当时如果接纳他,他或许不会那么快死,”程怀森一字一字道,“但我不想,只有喻青檀死了,梦梦才能明白他是个多没用的心理疾病患者,才会回到这个家来!她才可能听我的话,另嫁一个适合她的人!” 喻瑶的眼泪倾泻而下。 她在这一刻无比庆幸,妈妈没有亲耳听到。 妈妈很温柔,在死前还细数着自己哪里做的不够,以为父亲虽然不接受她的爱情,但总归是一心对她好的可怜人。 怎么能想到,她那么心爱的青檀,是被父亲亲手递上了索命的刀。 喻瑶弯下腰,哭不出声音,歇斯底里地攥着裙摆,指骨要绷出皮肉。 陆彦时脸色彻底变了,去搀喻瑶,被她一把甩开。 程怀森居高临下地斥责:“我算看懂了,你比你妈还不如,我管不了她,我还管不了你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外面那个人什么关系,你说话三句不离他,带在身边搞龌龊事还弄上新闻,你不嫌丢人,我嫌!” “喻青檀的女儿又怎么样,你不是也流着程家的血脉?今天场面已经铺下了,是我程怀森的脸面,这场婚事必须定下来,彦时也会替你宣布淡出娱乐圈,以后少出去惹是生非,安分的做陆太太。” “你要是还不配合,那也简单。” 程怀森示意身后的玻璃墙:“你的那个傻子没有家,没人在乎他的存在,身份都确定不了,就算今晚死在山里,也只是自己不小心,你懂吗?” 酒力在翻倍的折磨喻瑶,她最后一丝力气也要抽离身体。 她身上的裙子是诺诺一刀一刀雕刻换来的。 她还小心护着他的小寿桃,骄傲地捧来这里。 进门前,她告诉诺诺,要乖,等她。 现在却有人对她说,不顺从,就从此以后再也别想见他。 程怀森耐心用尽,怒道:“给她补妆,站不住就扶起来!喂醒酒药!马上——” “哐”的一声巨响,伴随让人头皮发麻的玻璃炸裂声,从后方骤然传来。 厅堂里不由得一静,陆彦时握住喻瑶的那只手颤了一下,猛地抬起头。 ……不是刚刚才有的。 半分钟前,或者更早,外面就不再太平了! 程怀森匪夷所思地转过身,苍老双目里瞳孔紧缩,那扇单向可视的玻璃墙正被人不顾一切的撞击,已经碎开一个狰狞的缺口。 施工前他反复确认过,这种玻璃的坚固程度足够安全,绝对不是一般人力可以破坏。 他厉声叫了外面看守人的名字,但根本没有回应,越来越惊悚的击打和破碎声里,隐约才能分辨出一点濒死的呻吟。 五六个壮硕男人在走廊里惨不忍睹,身上骨折和流血的地方加在一起,也抵不过精神上的恐惧。 几分钟前,诺诺还流着泪被他们控制。 但就在喻瑶回身,砸掉王冠反抗的那一瞬间,诺诺侧过头,眼里的光彩近于妖异,泪水滑落,唇却在笑,轻轻问他们:“看到了吗?瑶瑶不愿意。” 只有这一句话。 紧接着他挣开所有钳制,揪过口口声声说喻瑶要做陆太太的那一个,直接砸到墙角,碰得头破血流,他随手拾起墙边装饰的烛台,骨肉匀停的漂亮右手简单握着,西装革履站在灯下,犹如宣判生死的鬼神。 走廊里所有训练有素的男人都近不了他的身,那扇上锁的门只有里面能打开,他就用烛台去砸玻璃,烛台坏了,换下一样,直到能用的东西全部毁掉,他就踹开有了裂痕的缺口,用身体撞碎那道障碍。 西装被割破,线条美好的手腕上有了血痕,发梢沾着锋利碎屑,他砸开玻璃,踹散狼藉的缺口,走进这间困住了喻瑶的厅堂。 以为坚不可摧的玻璃墙被这么凶暴地毁掉,程怀森惊怒不已,但他双目在对上诺诺的一刻,一切反应凝固住,甚至本能地倒退了一步,见鬼了一样死死盯着他。 诺诺越来越近,五官身形在灯光下清晰得让人头晕目眩。 程怀森脸色如同白纸,手中的拐杖几乎握不住。 怎么可能? 他老眼昏花,认错了? 他又没亲眼见过那人成年后的样子,最近一次,也只是那人少年时,被容家初次带出来露脸,他在场有幸见到,那种乖戾阴森,能将人挫骨扬灰的狠意和凉薄,直到今天也历历在目。 可似乎,那人的模样等到成年,就该是眼前这个样子。 但是怎么可能……不可能,诺诺不过是个心智缺失的傻子,纠缠喻瑶,连原本的身份都无法—— 程怀森想到什么,忽的悚然。 喻瑶已经很难站直了,陆彦时拥着她,把她挡在身后,试图阻止诺诺过来。 诺诺扎着玻璃渣的手攥住他衣襟,甩到旁边,陆彦时一下没站住,狼狈跌到地毯上,额角撞到木制沙发。 离开陆彦时的支撑,喻瑶脱力地跌倒,但刚弯了一下身,就被诺诺接到怀里。 喻瑶没有晕,她意识还在,那些折磨她的撕心裂肺,在跌入熟悉的草木气息时,全部瓦解成灰。 她咬着牙关,眼泪不可抑制地往下流,嘶声说:“诺诺,我走不动了。” 诺诺脱下西装,拍打得一尘不染才穿在喻瑶身上,他胸前还有玻璃残片,不能抱她,他用冰冷脸颊蹭蹭她流淌的泪:“不怕,狗勾背。” 诺诺把喻瑶背起,环视了一圈,厅堂里死寂,订婚现场鼎沸,喧嚣和无声搅在一起,却没有一个人敢走过去拦他。 听到动静的安保队被走廊里的惨状吓死,想往里冲,程怀森眼睛定在诺诺身上,捂着剧痛的心脏,脸色青白,低吼道:“走……让他们走!” 安保队自动让开玻璃缺口,诺诺却背着喻瑶径直走向大门,拧开锁。 “小狗才钻洞,”他微微侧头,眷恋地磨蹭喻瑶,“我的主人必须走正门。” 喻瑶双臂环在诺诺脖颈上,水痕润湿他的领口,洁白衬衫上不知道沾着他哪里的血迹,他的背那么热,西装裹着她,到处都是他铺天盖地的体温。 让她骨子里发颤的寒冷被驱散,每一道言语和情感割出来的惨烈伤口,都在诺诺颠簸的呼吸里被涂上药和糖。 喻瑶浑身都是软的,仍然用尽努力抱住他。 酒精在一阵强过一阵的蹂躏她,她终于明白。 她喝了酒会不会变乖,取决于她在哪里,在谁身边。 今天她能激烈反抗,然而在趴到诺诺脊背上的一刻,她安全了,即将无法自控地失去棱角,变成那个醉倒后会脆弱和无助的小猫崽。 她没有家了,但现在,她有诺诺,诺诺成了她的家。 从庭院走到别墅大门很远,出了大门再走下山,是段几乎看不到尽头的路,诺诺背着喻瑶走在寒风里,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衬衫。 路灯很暗,照着树影重重,诺诺声音很小地给喻瑶唱儿歌,他刚刚学会的,还五音不全,喻瑶却一直流泪,乖乖黏在他背上,放纵地抽噎。 一直走到山脚下,一辆破破烂烂的大众停在路边,驾驶座蹦出来一个人,揉着眼睛,哇哇大叫迎上来:“卧槽卧槽怎么回事!真的出来了!” 白晓自从得知喻瑶要参加什么外公寿宴,就老是心神不宁觉得要出事,反正晚上不忙,他干脆来附近守着以防万一,这会儿正准备撤了,就见着诺诺神明一样从天而降,背着他价值连城的宝贝。 “回家,”诺诺低声说,“回我们家。” 白晓要上来帮忙搀喻瑶,诺诺却极其抗拒地一把将人搂过,抬眸看了白晓一眼。 白晓差点没让这个眼神吓死,颤巍巍回去开车,一路疾驰到喻瑶住的老旧小区,诺诺终于把自己打理干净,握着喻瑶的手打开单元门指纹锁,抱她上楼。 喻瑶已经不太清醒了,老老实实环住诺诺,脸颊贴着他胸口。 家里很黑,诺诺来不及开灯,踢掉鞋,把喻瑶送到卧室的床上。 床太软,喻瑶躺下就深深陷入,窗帘外透着月光,纱一样照亮,她脸上的妆花了,却更显得靡艳风情,口红在唇角微微晕开,平日里的清冷距离感被彻底模糊掉。 诺诺手忙脚乱脱掉她的西装,长裙的吊带也随之滑落下来,她长发撩开,露出雪白的肩膀,月色底下霜一样的肌肤起伏蔓延,连到饱满的胸口,裙子上沿散开了,溢泄出两抹细腻的奶油色。 卧室里没有声音,只有撞破骨骼的疯狂心跳。 你可以养我吗 第31节 诺诺眼眶透着红,凝视她湿润微张的唇。 喻瑶也在看他。 寂静深夜里,她醉得泪眼朦胧,中了蛊一般伸出光裸的手臂,勾住他后颈压低。 唇跟唇只相隔一线,热烫呼吸纠缠,喻瑶意识迷离,轻颤着央求他:“诺诺,别走,抱抱我。” 第25章 初吻 喻瑶觉得冷, 躺在床上忍不住打颤,露在外面的皮肤叫嚣着渴望温度, 而她跟前的这个人,烫得能把她点燃。 她不清醒了,仿佛跌进空荡的深海里,孤独无依,只知道自己极度贪恋刚才被诺诺背着抱着的触感,不愿意分开,渴望他更多的体温。 没办法矜持,也撑不起高冷,她外壳碎得一塌糊涂, 成了一只瑟瑟发抖的猫, 仅仅想要他抱着。 诺诺在听到喻瑶说“抱抱我”之前, 就根本不舍得把她放下, 今晚是瑶瑶对他从未有过的亲密。 如果不是外面天寒地冻怕她生病,他想一路就那么走回来, 脚破了没关系,到半夜到凌晨到死都没关系, 他只想把跟瑶瑶紧紧相贴的时光拉到最长。 可现在…… 卧室里的空气炙热粘稠, 诺诺后颈被她扣着, 急切得恨不能立即扑上前抱她,他艰难地忍耐,手指抓住床单,涩然说:“我衣服脏了。” 不但脏, 肯定还有残留的玻璃碎屑,怕弄伤她。 她的床,他怎么能不干净地上。 诺诺眼眶红得像要流出血滴, 声音沙哑:“我换衣服,回来抱,瑶瑶别反悔。” 他往后撤,喻瑶手还是没松,被带着半坐起来。 漫进窗口的月光拂在诺诺脸上,本来就夺目的五官像是勾魂摄魄,她摇头,脸颊红得厉害,不解地问:“换什么?剥掉不就好了,又不是,没见过。” “主人……帮你。” 喻瑶的神志彻底被酒精和受到的刺激给烧化,一心想要温暖,而世界又空又远,她孤单寒冷,只拥有一个诺诺。 她执拗地去解诺诺衬衫的领口,诺诺怔了一下,手发着颤帮她,几秒就把扣子拽开,露出干净淡白的肌理。 长裤也是脏的,皮带里还有玻璃片,都被喻瑶粗鲁地扯掉,她眼里蓄着泪,轻轻笑起来,歪头望着诺诺:“没有借口了,快抱,不抱就哭。” 薄纱一样的微弱光线里,她长发凌乱,裙边散开,一张脸艳得像妖,诺诺几乎是跌过去的,把她死死抱紧,头埋入她冰冷的颈窝中,喉咙深处哽出低哑的呜咽。 她在这个房子里善心收留他,他在这个卧室里不顾一切地拥抱她。 没有争宠的芒果,没有嘶鸣着要带走他的警笛,没有外公和那些刺伤,只有他跟她两个。 “瑶……他们说,你不要我了,”诺诺控制不住力气,手掌按着喻瑶的脊背腰肢,要装进自己胸膛里,“你结婚,嫁给别人,我不配,不配在你身边。” 那时撕心裂肺的疼,在抱住她的一刻如山洪般涨高,把诺诺吞没。 他不自觉地咬住她颈边,细腻皮肤在他口中变得湿润温软,他沉迷于这种接触,舍不得用力,咬住以后,又眷恋地磨蹭,把她压向背后的枕头。 他太烫了,喻瑶渐渐暖过来,呼吸急促地抓住他短发,半强迫地把他头抬起来。 诺诺眼里潋滟的水光无声无息掉在她脸上。 喻瑶给他擦掉,嗓子沙得听不清:“狗勾乖,我不结婚,要你。” 诺诺不懂胸中癫狂乱撞着的究竟是什么情绪,他只会遵从本能,俯身去亲喻瑶的眼帘,亲一下,看看她,没有遭到抗拒,就继续去亲她鼻尖。 可是不够,不仅是这样,还想得到更多,骨子里热忱的渴望撕扯着他,要去对喻瑶做更出格的事。 喻瑶被他按着,裙子布料轻薄,纠缠到起皱。 她脸上频频落下的凉润触感像是勾人沉沦的毒药,她的理智完全塌陷,不禁伸手掐住诺诺的下巴,迷乱问他:“你到底想亲哪?是不是学坏了?看哪学的,电视,手机,还是那次病房里雇来的情侣……” 诺诺双手撑在她枕边,手指把绵绸被罩攥得要破掉,喻瑶对自己的状态毫无所觉,一门心思问他:“你是想……这样吗?” 她掐紧诺诺清瘦的下颚,勾着他往自己面前送,借着月色定定看了他两秒,然后贴上去,很轻地吻了一下他的唇。 冰凉滑软的口感,瞬间刺得人感官爆炸,喻瑶怔愣着,小声控诉:“你怎么能跟别人学,我的崽,不管什么都得我来教——” 还有很多话没能说出口,她身上被冰封住的那个人就猛然扑下来,似哭似喘,青涩莽撞地吻上她。 喻瑶“唔”了声,他太凶了,有点疼,她战栗着又把他控制住,盯紧他形状漂亮的唇:“诺诺,太重了,会痛。” 诺诺颤抖地把她头托起来,嘶哑哀求:“瑶,你教我,教我怎么做。” 喻瑶红着脸发懵:“我也不会,不过应该是……” 她试着又亲了亲他,温柔的。 诺诺在她耳边发出小狼崽似的粗重气声,她混混沌沌,不自觉又加深了一些,想证明自己能力似的,不怕死地捏住他脸颊:“乖,嘴唇张开。” 喻瑶一点也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毁天灭地的惊悚大事,贪图着这一刻极致的享受,吮了吮诺诺的唇瓣,而后探出舌尖,潮湿地掠过他。 耳畔那道呼吸声骤然凶烈,几秒钟后,喻瑶已经不能呼吸,她长发散乱,乱动的双手被扣紧,整个人碾着枕头被压到床角,被一个人的唇舌侵袭,虔诚珍爱,如珠似宝,又根本不知道分寸。 喻瑶有点窒息,随后在她自己惹来的拥吻里,暂时忘掉苦痛,干脆地闭上眼,什么都不想地睡了过去。 - 凌晨一点,夜色沉寂,卧室里的人用被子裹得安稳严实,正在沉睡,外面浴室的门半掩着,透出暖黄色的灯光。 诺诺抱着膝盖坐在墙边,浑身上下都滴着水,毫无热气,冷得他脸色泛白,他用大号浴巾蒙着头,包住自己,越蜷越紧,下唇本来就被喻瑶咬破,现在又被他多添了两道血痕。 他略微动了一下,感觉到某一块,瑶瑶不肯看的那里,仍然热烫到痛苦,冲了两次冷水都不能缓和。 诺诺低下头,脸埋在膝盖上,小臂还有几个咬出的深深齿痕,耳朵脖颈红到充血。 他病了。 不能告诉瑶瑶,生重病的狗勾会被抛弃。 他拼命地渴求得到她一点爱,想变得最重要,赶走任何一个妄想沾染她的人,想抢占她身边不能取代的位置,再也不要眼睁睁看着她跟别人在一起。 只能抱他,只能亲吻他。 他的确变坏了,像个害人的精怪一样有嫉妒心,有破坏欲,但无论如何,他不能分享瑶瑶,一点点都不能。 诺诺又起身冲了第三遍冷水,长睫毛上雨帘如织,泪水一样。 他用浴巾把自己包成一个简陋的恐龙蛋,蜷在墙角,用手机费力地在搜索框里打字。 “一只妖精,怎么能缠住心爱的人。” 点赞最高的回答是两个字:“勾引。” 他摸着微肿的唇,又输入:“一只宠物,怎么能讨到主人的爱。” 点赞最高的回答雷打不动,依旧是那两个字:“勾引。” 他又问:“用什么勾引。” 很快有人开玩笑地答复他:“不管你是猫是狗,当然是用你可爱的小身体啦。” 诺诺熬到天色微亮,身体终于冷却下去,他的病症好转了。 他换上干净的内衣,迫不及待跑回卧室里,小心翼翼爬上床,把喻瑶连同被子一起搂住,心脏跳得巨响,几乎听不到她的呼吸声。 诺诺极力忍耐,直勾勾注视她安睡的脸,撑了几分钟,实在撑不住,凑过去亲亲她脸颊,小心翼翼轻舔她的嘴角。 喻瑶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看到喻青檀一个人站在悬崖边,山风吹起他薄薄的衣摆,程梦在身后抱住他,大哭着说:“青檀从来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只是病了而已。” 那些画面急速退开,她被推进深渊,黑暗将要淹没的时候,诺诺跳下来抱住她,他衣服被割破,血珠飞溅,如描似画的脸上都是伤,半赤裸的,拥着她舔吻。 她本能地回应,还不客气地上手摸了两把,越摸越发觉触感过于真实,真到连嘴边的湿润都冒出了凉意。 喻瑶茫然地睁开眼,先是看到自家卧室的屋顶,紧接着就感受到身旁压着的重量,那道柔软的湿发现她醒了,得寸进尺地靠过来,想碰她的唇。 ……干什么?! 喻瑶惊得没空看清楚,直接躲开,抓起枕头就砸过去,快打到时,她才微眯着眼,看清了诺诺水淋淋的眸子,赶紧收回。 他只穿了一条宽松的短裤,半裸着伏在她的床上,头发微乱,脸颊透着诱人的血色,原本优美的薄唇略微红肿,破着被牙齿划出的小口子。 喻瑶的心率血压火速飙升,冲得头昏脑涨,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了! 她只记得昨晚被诺诺从山景别墅背出来,似乎回了家,躺到床上以后的记忆她基本为零,原以为自己是喝醉睡下相安无事,现在看……出大问题了?! “瑶瑶……” “先别叫我!”喻瑶神经暴跳,慌忙掀开被子看自己,裙子被脱掉,穿上了家居服,她屏息从领口往里瞄,内衣都在,原封不动,没有半点可疑痕迹和不适。 唯独口腔里,舌尖处,她吞咽说话时,会轻微的刺疼。 代表的含义,不言而喻。 喻瑶脑中一片空白,过程,画面,碎片,触感,温度,甜不甜,他妈的她一概不记得,一丢丢的印象都找不到。 初吻,就没了?! 她跌撞着下床,想拉开距离,那只肤白貌美的绝色狗勾精就跟着追上来。 喻瑶刚在床边站稳,连拖鞋都来不及穿,一双手臂就缠到了她的腰上。 诺诺跪坐在散乱的被子里,仰起脸凝望她,眼尾蕴着色气的微红,被肆意蹂躏过的唇异常惑人,抱着她说:“主人,你再亲亲我好不好,我还想要。” 第26章 狗勾吃不够[双更合一]…… 喻瑶赤脚, 笔直站着,全身有如被冻结, 凝固得不会动了,诺诺的身高远超过她,即使是跪坐环着她腰的这种姿势,他稍微一抬头,也能轻而易举碰到她的嘴唇。 诺诺感觉到他的奇怪病症又来了,他怕被发现,难过地扯着被子,匆忙把自己围住,抱着喻瑶舍不得松手, 小声求她:“瑶……亲亲我。” 他嗓子里混着清晨的哑, 清冷又砂质, 研过喻瑶的耳膜。 喻瑶被刺激过度, 反应已经全部失灵,僵滞地跟诺诺对视, 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像爆炸。 他眼里赤诚灼热的光烧成了燎原烈火,她几乎要被烫伤。 诺诺等不到喻瑶的吻, 也意识到她醒来以后的态度变了, 他不安地握住她肩膀, 主动把自己往前送,潮红眼尾垂着,和昨晚最亲昵的时候一样,缠绵地想要跟她亲吻。 想被她爱。 喻瑶快疯了, 诺诺应该不久前刚洗过澡,身上还有沐浴乳的淡淡木香,混着微凉的水汽, 好闻到勾着人去尝,他的唇因为被过度研磨过,比往常更饱满,血色充盈,乖乖递到她面前来,还亲口说着最直白的话。 是个人都忍不住。 你可以养我吗 第32节 一晚上过去,喻瑶对他已经有了本能反应,差点就被蛊惑得压下去亲。 马上相贴时,她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头重脚轻地一把推开诺诺,往后退了几步,直到肩膀抵在墙上,手背挡住嘴。 她不愿意承认刚才那一刻,她是真的有冲动去吻他的。 喻瑶脸色惨白。 就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埋进心底的一颗幽暗种子,本来只是在不为人知的隐秘时刻才稍微拿出来想一想,从来没打算放到明面上,更不可能去实现,结果猝不及防的,忽然变成了暴露在太阳底下的现实。 诺诺诱人,几次三番无意识地撩拨她,她就算是个钢铁做的也肯定有波澜。 某些转瞬即逝的刹那,她确实想去抱,去揉他,想搂过来狠狠欺负,甚至干脆亲他让他知道什么叫人间险恶。 但意念归意念,她始终恪守着底线,不断警告自己不能越界,她跟诺诺的感情无关风月旖旎。 然而现在……真亲了算他妈怎么回事!原本的关系会彻底脱轨好吗!以后要怎么办? 还有个重要问题,到底谁先主动的,应该不会是她吧?! 喻瑶指着诺诺,眼睛里都逼出了血丝:“昨晚发生的事我真不记得了,你老实回答我,谁先动的……嘴。” 诺诺跪在床沿,委屈地睁大眼,认真给她讲:“我把瑶抱上楼,送进来放到被子上,瑶不让我走,说……诺诺抱,还亲手给我脱了脏衣服,一件件都弄掉。” 他脸红了。 喻瑶恨不得找个氧气瓶来吸吸氧,她喝醉了不是很乖很软吗,居然这样?! 她目光颤巍巍移过去,诺诺的西装衬衫果然全在地上丢着,活脱脱是从枕头的角度给扔过去的,他奶奶的,都是她干的啊?! 诺诺没停,继续生动形象地描述:“我抱住瑶,亲了你的眼睛,然后你掐住我的脸,吻我的……嘴唇。” 他声线里的清寒凉意自带某种至高等级的性感,在此刻咬着这些不纯真的字眼,发挥得淋漓尽致。 喻瑶被这声音勾的自动脑补出了画面,连口感上的记忆也在隐约复苏。 她缺氧到喘不上气:“……够了够了,不用说了!” 诺诺混了一丝难为情的鼻音,坚持给她讲完:“你说会教我,亲得很久,瑶的唇软,是……甜的,咬破了,但我还是……” 他在自己掌握的文字库里搜索了半天,总结出一个最贴切的词,灼灼望着喻瑶说:“吃……吃不够。” 喻瑶想马上给自己拨个急救电话。 诺诺是不可能说谎的,那他描述的这些就是真正发生的事实,她不仅趁醉占了诺诺的大便宜,引导他走向歧途,醒来以后还拒不认账,并且现在……打算不负责任。 喻瑶对别的都能镇定果断,可唯独这件事她做不到,她演过的角色再多,也没亲身经历过感情纠葛,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出于受伤脆弱来寻求一时的慰藉才亲他,还是已经对诺诺萌生了不该有的欲求。 无论哪个,都是错的。 她如果真把诺诺当成一个宠物,一个别人口中的男宠,或者是个予取予求的心智不全患者,她都可以不管那么多,单纯贪图享乐,那想吻就吻,甚至想上就上,反正人都是她养的。 但不是。 她把诺诺当成一个跟她平等的人,他会痛,会难过,不是一个能拿来玩玩,哪天后悔了不想负担了,就扔掉了之的物品。 诺诺对她太重要,她不能失去他,所以更不能追求刺激去轻易招惹他。 不能明确感情的肌肤之亲,是玩弄他。 喻瑶掐着眉心,快掐出血痕才松手,她努力调整表情,走回到床边,蹲下来看着诺诺,一对上他双眼就破了功,脱口而出:“诺诺,能当做……没发生过吗?” 话说完,喻瑶石化,这他妈什么道德败坏的渣女发言! 她试着想挽回两句,诺诺眼窝就红透了,他抿住肿痛的唇,眸光从不相信到寂灭,光芒犹如被涂上一层厚重乌墨,再也不见天日。 喻瑶难受得心口直抽,给他把衣服披上,指尖不小心触到他的蝴蝶骨,想到自己昨天是怎么上下其手的,就扎到似的急忙收回。 她艰难解释:“我喝醉了,不应该那么对你,以后我们……还跟以前一样,除了不能睡在一起,不能亲嘴唇,别的……都还一样,行吗?” 诺诺不由自主弯下脊背,胸腔里痛得像被刀尖翻搅。 他懂了,瑶瑶不想亲他的,她后悔了,他最幸福的晚上,是她难堪的污点。 何况他还生病了,不知道会病到多重,连告诉瑶瑶都不敢。 他可以说不行吗。 如果不行,瑶瑶不会再碰他一下,他会被丢掉。 诺诺揪紧被子,慢慢拉起来,把自己完全裹在里面,许久之后,心脏疼到被碾成碎末,他在自己搭起的脆弱囚笼里,听到喻瑶在外面心急的吸气声。 他怎么舍得让瑶瑶难过。 诺诺把被子扒开一条很小的缝隙,露出湿漉漉的眼眸,轻声说:“好。” 瑶瑶还不知道,他已经学坏了,不是那个乖巧听话的好狗勾,他现在贪得无厌,想做太多坏事情。 他假装答应,好不好。 喻瑶松了口气,随之涌起的却是深重的怅然失落,心被挖了一块出去,她为了证明自己说到做到,和以前一样揉揉他的头。 幸好……诺诺是被她主导的,他依然纯情简单,即使接了吻,对他来说应该也只是主人对狗勾的爱意表达,刺激不到他别的欲求。 等诺诺对她有身体反应的那天,就真的退无可退了。 喻瑶暗自庆幸着,却没发现她反复轻揉的动作,已经让诺诺难熬地蜷起了身体。 他咬住手腕,浑身滚烫。 怎么办,他的病好像更重了。 - 中心医院的vip特护病房外,陆彦时形容狼狈地靠墙坐着,低头阖眼,手指紧了又松,护士出来小声通知程先生醒过来了,他才惊醒似的站起身,安静进去。 昨天晚上喻瑶被带走后,程怀森就心脏病发作,家庭医生束手无策,连夜送来医院,直到现在,快十二个小时过去了,程家没一个亲人过来。 程怀森两个儿子从小就送到国外教养,到今天也多半在外面经营自己分到手的生意,虽然按照程怀森的意愿娶妻生子了,但回国时候很少,即便回来,也绝大多数是公事往来,很少谈情。 本身程怀森也不是个能谈情的人。 程梦阿姨是他唯一的女儿,本来是金娇玉贵的大小姐,可惜擅自改变人生轨迹,任性嫁了不该嫁的人,最后才落得个年轻早逝的下场。 陆彦时最不爱听上一辈的事,从来就没细问深究过,这是昨夜之前他掌握的情况,没想到真相会有另外一个版本。 程怀森躺在病床上,陆彦时一时跟他相对无言,等了半晌,见他脸色略微好了一些,才低声问:“外公……喻瑶父亲的事,您说的是真的,还是情绪激动的气话?” 没有人回答。 程怀森呼吸吃力,脸上罕见地露出疲态。 他这一辈子没做过一件错事,一切都按部就班,在预定好的计划内严格执行,程家每一步成功的产业扩张,都足够证明他的决策正确,为什么生意场上没尝到败绩,到了家事上,却屡屡出现让他无法接受的偏差。 程家上辈出过一个不听话的女儿,非要下嫁个家里反对的男人,锁起来,送出国都没能关住,私下跑去结婚,落得个凄惨凋零的下场。 他对这种事厌恶透顶,发誓不能发生在自家身上,儿子都送去外面磨炼,到什么年纪就做什么事,独女留在身边娇养,从小锦衣玉食,为她规划好平稳顺遂的一生,她偏偏要反抗。 如果乖,如果按他的安排去生活,怎么会受苦流泪,怎么会死。 程梦错在叛逆,喻青檀错在不自控,明明清楚自己是个难以痊愈的病人,清贫还从事危险职业,凭什么招惹他的女儿。 他没有做错。 更容忍不了喻瑶继续步后尘,甚至变本加厉。 娱乐圈污糟,演员算什么正经行当,回来安稳继承几处家业究竟哪里不好,陆家是世交,门当户对,怎么就不能先订婚再培养感情。 陆彦时看出程怀森不会回答,拧眉说:“瑶瑶那边,我会去找她,也许我从一开始就选错了方法。” 青梅竹马的时候世界正新鲜,他玩心重,不懂得追,后来她进娱乐圈,他看得生气,更不肯追,她父母过世,性格大变,对他毫无耐心,他说不出好听话,只能针锋相对地提高自己存在感,跟她互怼互利。 危机出现,他就偷懒选了最便捷的方式,实则是为了自己省事,一劳永逸,想直接把人弄到手而已。 程怀森却忽然开口:“你别去了。” 想到喻瑶身边的傻子很有可能是容家那位祖宗,他就有些毛骨悚然。 他曾经动过容野的念头,并不是凭空高攀,是喻瑶刚上大学时,他某次经过中戏校门,想起进去看她一眼,在空无一人的自习室外,透过小窗,他亲眼目睹喻瑶趴在桌上睡觉,而她身边的阴影中,坐着一个人。 那人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是少年气还未褪全的容野,他依稀能认出。 那天夕阳半落,余晖和夜晚的交汇里,他印象中冷血寡情的人,无声守在那里,小心拾起她散落的长发,低着头,放在唇边,寂静隐忍地亲吻。 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几次试探,喻瑶的世界里也从来没有容野出现过,他又暗中去探容家,容野依然是那个让人闻之色变的阎罗王。 直到后来喻瑶得罪了容野的说法闹得满城风雨,他也就逐渐相信,当初不过是一场意外或巧合罢了,于是他顺势推波助澜,干涉了喻瑶在娱乐圈的不少发展,想逼她回家。 但如果诺诺真是容野…… 以诺诺现在的那种态度,他怕是难以收拾。 程家几代人再拼,家业再大,对容野的背景也望尘莫及。 程怀森睁开眼,看向陆彦时:“你们年轻人的圈子里,最近听没听过容二少的消息。” 陆彦时一怔:“我们圈子里的人,哪个能够得上容野?不过他确实有段时间没动向了,他那个低调的大哥倒是露面挺多。” 程怀森眯起眼,神色不定,片刻后知会陆彦时:“有家媒体拍到了喻瑶的照片,我昏迷这么长时间,必定已经发出去了,对外把责任都揽下来,就说是我安排不周。” 他重申:“记住,彦时,你别去找她,订婚的事,先暂时放下。” - 铂良地产小陆总和程家外孙女的订婚礼闹得大张旗鼓,不少爱吃豪门瓜的网友在线敲碗等消息,有空还不忘去喻瑶微博底下阴阳怪气几句,笑她前脚刚跟小陆总扯上绯闻,后脚人家就选了门当户对的大小姐。 “所以说,逼格名声一样都没有的过气女明星,最好夹起尾巴做人,我就说嘛,小陆总怎么可能看上你,你以为你也有家产等着继承?” 一堆人开嘲讽开得正兴起,就有营销号开始跳出来做预告,标题取得耸人听闻。 “落魄女星竟是在逃公主,拒绝豪门未婚夫,独宠痴傻小助理。” 几分钟后,两张照片在全网刷屏。 一张是喻瑶身穿红裙,甩开陆彦时的手,扔掉钻石王冠,怒不可遏。 另一张,是喻瑶身披西装,被一道修长身影背起,在一片狼藉中偷拍到的侧影,看不清表情面貌,却真切看得出无人能够融入的氛围。 话题转眼间引爆,这种瓜在一片娱乐圈内部消化的恋爱分手生孩子里显得尤为新鲜,何况主角是被全网嘲了许久的喻瑶。 几分钟前,话锋还指向“别做梦去高攀豪门”,不过转瞬,豪门就成了姐姐自己家的。 “卧槽……卧槽?!说了好几天的,年轻美貌,低调有素养,娱乐圈一堆女星加来加去也比不上的程家小小姐,是他妈的喻瑶?!” “所以之前喻瑶拒绝小陆总的那些新闻,根本就是事实吧!人家连订婚都反抗了,现场扔王冠,外头全是记者,里头直接拒婚?!” 你可以养我吗 第33节 “好家伙,一堆人把小陆总捧上天,搞半天人家喻瑶是真心没看上,当场就被助理给背走了!而且看照片里助理的气场,什么痴傻奶狗,狼还差不多吧,你家小狗能做到这样?!” “谁来救救我,我怕是中毒了,我居然看出了浓浓的cp感怎么回事!” “打个广告,欢迎关注白玉cp超话,你即将成为幸运的第一百个粉丝,我有强烈预感,入股不亏。” “一个争议女明星,还是豪门大小姐,身边跟着心智缺失的忠犬小奶狼,地位差距,情感差距,不管联姻还是私奔,都对抗世界守护你,艹我磕到了!” 白玉cp超话半小时涨粉过万,首页就挂着明晃晃骂喻瑶的一条:“喻瑶这段时间炒了多少话题,有屁用,还不是没作品?” 《阴婚》剧组也确实会赶时间,恰好做完了电影的首版预告片,本来就打算今天上午面世,万万没想到碰上了喻瑶的大爆话题。 编剧咽着口水问导演:“那个,还发吗?” 导演一拍桌子:“当然发!谁敢说喻瑶没作品,我第一个不答应!” 全剧组烧起热血,共同盯着《阴婚》以喻瑶为主线的首版预告正式上线,壮士断腕地自掏腰包凑齐了宣发,把几个经典画面做成动图,见缝插针地送上热门,然后意料之中爆了,一时倒没人夸,全在真情实感地疯狂痛骂,用词格外整齐划一。 “操操操吓死我了!” 喻瑶跟剧组请了两天假,本该明天再回去,但她在家里坐立难安,稍一静下来,满脑子都是自己勾勒出来的深夜拥吻。 她在床头找到那条红裙,揉得不成样子,也知道当时多激烈。 诺诺身上还有玻璃片划的伤,她连想给他上药都伸不出手,最疼爱的人忽然就成了不敢碰触的洪水猛兽。 喻瑶决定提前回剧组复工,走到客厅想叫诺诺,看到他孤伶伶蜷在沙发角落,埋头戳着手机,她心一疼,过去想哄他,然而走到身后一看。 诺小狗正在白玉cp超话里兢兢业业签到,碰上骂她的,他就骂回去,其他的一律点赞,一个都不落下。 喻瑶看呆,没等说什么,就意外接到了宠物店的电话,听筒里,上次接待芒果的那个男生快哭出来,急促说:“您现在有空吗?能不能来一趟?很抱歉……芒果……把人家隔壁的小母狗给搞怀孕了!” 二十分钟后,喻瑶全副武装赶到宠物店,下车的时候脚下一绊险些摔倒,诺诺一把扶住她,从身后自然而然勾过她的腰。 天气很冷了,隔着内衣长裙大衣,那一块被碰触的皮肤仍然烧起异样的热度。 喻瑶下意识吞咽着,离开他的臂弯快步往里走,男生火速迎出来,连声道歉:“对不起,是我们失职,芒果的发情期到了,我没照看好,才弄出这样的事。” 诺诺跟着跑进来,愣住,接收到了新词汇。 发情期……是什么。 每个狗勾都有吗,成了精的……也有吗。 芒果瘫在大笼子里,脖子上套了约束的项圈,链子绑在笼门上,一副身体被掏空的弱气模样,看到喻瑶和诺诺来了,没脸见人地别开脑袋,泪眼朦胧发出可怜的呜呜声。 上次见面还是少年,这次重逢它就当了爹。 小母狗的主人义愤填膺,喻瑶完全理解,主动去沟通解决方案。 诺诺的目光被展架上的一堆科普小册子吸引住,最上面一本,印着跟芒果同样的萨摩耶,小字标注了一行——“三分钟教你了解狗狗发情期的小秘密”。 诺诺莫名紧张,拿起来翻开第一页,头越埋越低,额发挡住泛潮的眉眼,心跳到喉咙口,他翻完最后,“啪”的合上,口罩挡住彻底胭红发烫的脸。 他吐息灼热地拿出手机,漫上一层浅红的指尖认真输入:“发情期是病吗?” 网速很快,秒秒钟跳到最新的一条回答:“不是病,正常生理现象,时候一到就会发作。” 诺诺手背抹了下喜极而泣的眼尾,又追问:“会被主人讨厌扔掉吗?” “一般不会哦,只是部分狗勾行为会失控,需要拴起来管制,不过也有的主人会喜欢,因为可以配种卖钱嘛。” 管制了,就不会被丢掉。 主人也许还会喜欢。 诺诺没心思再搜别的了,他径直走到挂着宠物约束颈圈的那面墙边,挑出看起来尺码最大的一个,试着戴在自己脖颈上。 不行,太小了,他戴不进。 诺诺忽然记起,刚才进门时,他偶然看到相隔两家的门店里,橱窗中似乎摆着很多类似项圈,比这些大了不少,上面也有链子。 他抬头,看到喻瑶还在处理芒果的事,没有注意到他,他走出宠物店,靠近那个橱窗,一眼看中了其中一个成人项圈。 黑色皮质,两指宽,上面有金属钉,中央连着手臂长的锁链,锁链尽头是个皮手环,可以由主人控制。 诺诺眼睫扑簌,推门进去,店里却气氛古怪,各种穿着暴露内衣的塑料模特,灯光昏暗暧昧。 他只站在门口,一步也不肯往里迈,凭美貌打了大折扣,得到那个颈圈,小心地藏到怀里。 宠物店最终的处理结果还算让各方满意,给小母狗的主人赔了钱,包生产包卖崽,对芒果这边,除了道歉赔款之外,还包绝育。 芒果嗷呜一声,绝望躺倒。 绝育需要精心照顾,喻瑶不忍心放芒果这么可怜,预约了等杀青后再说,先暂时继续寄养着。 回到剧组已经是傍晚,抵达拍摄地以后,喻瑶才知道原来的酒店看他们人多住的久,坐地起价,全组都换了新的住处。 片场助理给喻瑶和诺诺安排好了相邻的房间,交房卡的时候一脸神秘亢奋,喻瑶敏锐捕捉到某种叫做“磕cp”的专有气场。 而且问题是,除了房卡,放到她手里的还有一把额外的小钥匙。 片场助理捂着脸说:“进房间就知道啦,怎么办你自己决定。” 喻瑶咳嗽两声,摸了下略微发热的额头,带诺诺一起去楼上,她站在走廊里,看两扇房门没什么异常,但等刷开自己那间,立刻就明白了助理的小九九。 两间房不仅挨着,里面还有一道能相通的门,可以关可以锁,而锁眼钥匙都在她这边。 ……这些人脑子里都装着什么黄色思想! 喻瑶原本就烫的额头连升几度。 房间里空间还算大,喻瑶走了两步,有些头晕地按住边柜,不小心碰翻一个竹编小篮子,东西洒了一地。 诺诺忙护着她坐下,俯身去收拾。 喻瑶本以为是茶包零食,但等视线移过去,停顿了两秒,骤然震荡,她急忙伸手阻止:“你别动,我来——” 诺诺动作快,已经捡起其中最显眼的两个长方形小盒子,不知道小酒店从哪里进的货,全是英文和日文,前前后后就一行偌大汉字:“给她快乐。” 他轻声问:“瑶,这是什么。” 如果是以前,喻瑶不会这么慌,随口编两句就能蒙混过去,诺诺很好骗的。 但她也说不清原因,这一刻站在诺诺面前,看着他手中的东西,那些寒冷深夜里的体温,被碾皱的长裙,唇上的刺痛,和记忆深处若有若无的热吻,都在炙烤她的冷静。 她抢下来攥住,背到身后,拙劣地找出一个骗小孩子的借口:“……气球,别乱动。” 诺诺垂眸看她。 酒店房门自动关上了,天色已暗,灯还没开,她就站在面前,却像远隔万里。 给她快乐。 能不能换来一个吻。 诺诺俯下身,在昏暗天色中抱住喻瑶,手按住她的后脑,一路不轻不重落下,扣到她藏在腰后的双手上。 喻瑶全身绷紧,不自觉微仰起头,呼吸加快。 诺诺手指匀长,轻松拿过她握住的那两样东西,勾入掌心里,他下巴垫在她瘦薄的肩上,侧过头,讨好地轻吻她鬓发。 他搂着她,一手捏着一盒超薄套套,霜雪似的冷寒禁欲嗓音,轻轻跟她说。 “瑶……我给你吹气球。” “一口气吹两盒。” 第27章 发情期 喻瑶不明白, 怎么能有人做到这么纯,纯得让人心软融化, 想笑想捏他,同时又能这么一本正经的欲,他只不过吻了吻头发,简单说两句很天真的话,都让她觉得置身在蒸箱里。 热,燥,口渴,想流汗,甚至不知所措。 她养的这个崽, 真的越来越无辜又危险。 喻瑶直觉应该马上跟诺诺保持开安全的距离, 离他远点, 潜意识里却舍不得, 一时间她只能站着,伪装得很平静, 心里波澜起伏。 这到底什么千年的狗勾精,“一口气吹两盒”直接被他说出“一口气用两盒”的效果!她脑补能力从今早开始就突风猛进, 不愿意设想的少儿不宜画面一帧一帧往眼前跳。 诺诺没听到她回应, 以为是自己说的不清楚, 他稍微抬起身,把两个盒子举到她面前,认真补充:“吹两盒,够吗, 不够的话,别的房间还有,我去找。” 他不是开玩笑的, 眼里满满的赤诚和全心全意,抿着唇去拆包装,想哄她开心。 喻瑶一点都不怀疑,她要是点头,诺诺能把全酒店的套都要来,给她堆一房间的橡胶气球,那种场景想想就窒息了。 “……不用!”喻瑶赶忙按住他,艰难说,“我不喜欢这种气球,你也不许再碰了!” 她把计生用品夺回来,塞回小篮子,连着里面更不堪入目的某些用品一起放进电视柜深处,她弯着腰处理完,直起身的时候,头昏的症状比之前更严重。 喻瑶轻微地晃了一下,诺诺立即追上来,着急说:“瑶瑶,你很烫,刚才抱你就发现了。” ……倒也不用把他做过的暧昧动作特意讲出来! 喻瑶捂了捂额头,确实温度不大正常,多半是喝酒的后遗症,加上从山上下来吹风受凉,情绪又起伏太大,有些感冒了。 她看看时间,离晚上的夜戏还有一个小时,于是说:“我可能没休息好,趁现在睡一会儿,你回自己房间去,还有这道门——” 两个房间能连通的门目前没上锁,喻瑶惴惴不安的,老觉得要发生点什么事,还是封上最保险。 但她没等说完,诺诺就惶急地抓住她手,低声求她:“别锁,我听话,你不让我进,我就不进来,别把我一个人丢在那边。” 美貌狗勾眸光哀切,软着嗓子低声下气地这么说,喻瑶拒绝的话全卡在喉咙里,狠不下心。 明明之前拍戏那么久他都是自己住的,怎么今天就可怜兮兮了,根本是在故意撒娇博同情,可喻瑶就算知道也难以抗拒。 接吻这事儿,本来就是她理亏,她不忍心做得更过。 喻瑶拉开门,把诺诺推过去,自己倒在床上,被子蒙住头,隔了几分钟,她仍然没有睡意,也听不到一门之隔的诺诺有什么动静,才心神不宁地慢慢探出半张脸,暗中朝那扇门看过去。 一看就怔住。 她不小心没把门关严,剩了条手掌宽的空隙,诺诺此刻就抱膝坐在门的另一边,透过这条缝,专注地凝视她,他那边开了盏暖调的灯,昏黄光线从他身后漫过来,把他勾勒得温柔又孤伶。 见她露出头,诺诺朝她笑,双手合起来贴在一侧脸颊上,作出让她睡觉的手势。 不让过来,他就守在门后面,不许亲近,他就隔着这么远望她。 喻瑶不知怎么眼眶一热,掩饰地翻过身,即使不往那边瞧,她也能感觉到诺诺的目光如影随形,炙热地黏在她身上。 晚上七点,喻瑶准时起床去片场报道,《阴婚》的大部分戏份她已经完成,只剩下几场特定场景,估计再有几天就能杀青了。 新酒店离片场有一小段距离,刚出去的时候没什么异常,但等靠近拍摄地,喻瑶就敏感意识到不对劲了,除了剧组的演员和工作人员,还多出至少几十个人聚在四周,手里不是单反就是手机,跃跃欲试地要拍谁。 你可以养我吗 第34节 喻瑶皱眉,电话铃声恰巧响起,她接起来的一刻,那些人也被声音吸引,朝她转过头。 导演在听筒里低喊:“喻瑶,你先别过来,一堆人在等着拍你,咱人手太少了,撵不走!” 如果说喻瑶之前的话题负面居多,媒体代拍都懒得跟她,这次就完全不同,引爆热度的豪门大小姐身份,外加复杂的情感纠葛,还有新出炉的预告片过于超出预期,太多人等着看喻瑶的新消息了。 喻瑶淡妆的眼睛眯了眯,迎上前面那些丧尸潮一样的人影,轻叹说:“不好意思,来不及了。” 她话音落下,一道挺拔身影就完整挡在她面前。 北方天气严寒,诺诺穿着一件她亲手给买的长大衣,戴着她挑的毛线帽,后面坠着一颗雪白的毛球球,此刻他屏障一样护住她,寒凛不可侵犯,但那颗球球却颤悠悠地在他脑后摇荡着,乖到吐血。 诺诺的声音隔着口罩传来:“别怕,狗勾挡着。” 喻瑶吸了口冰凉的空气,人群就直奔这边涌过来,半点也不客气,七嘴八舌的问题和快门声席卷淹没,还有些女生显然被诺诺吸引去了注意力,想借着人多推搡直接对他上手,更有甚的,试图去摘他的口罩。 传言里的痴傻小奶狗,应该是个随便揉捏的大美人,再说人这么乱,到底谁摸的根本分不清。 喻瑶神色一冷,立刻要把诺诺往后拽,她手刚伸过去,前面就骤然喊叫起来,冲在最前面的人狼狈向后栽倒,撞开一大片。 诺诺单臂抬高,横在喻瑶身前,墨色眼睫半垂,睨着这些烦扰的人脸,语气锐而冰:“别靠近她。” 喻瑶收回手,在袖口里攥住,呼出的气火热。 谁说人手不够的,她有诺诺在,一个顶千万。 她也一次一次看懂,诺诺对外人是什么样的高冷疏离,不可亵渎,眼神都不会多给一分,更别说想近他的身。 这样的人,只在她身边痴缠贪恋,湿濛濛红着眼,哀求她给一个亲密的吻。 喻瑶呼吸节奏在失控,她定了定神,绕到诺诺前面,扫视了一遍四周的镜头和视线,平静说:“我没什么可拍的,也麻烦你们别干扰剧组,还有,我的助理脾气并不好,不要想着欺负到他的头上。” 铺天盖地的问题喻瑶都听见了,包括网上那些刷屏的话题她也粗略看过,其他的她都无所谓,唯独跟诺诺相关的,她不愿意继续发酵。 白玉cp好听么?叫谁白痴,她看他们全家都是白痴。 喻瑶在寒风里抬了抬下巴,清晰冷静地开口:“想问的,想去网上曝光的,我满足你们。” “《阴婚》是按原著拍的,我从一开始就没把它当成一部烂片。” “我也不会退圈,不管大家怎么骂,我还是会继续演戏,谁叫我学表演出身,就喜欢做这个工作。” “程怀森确实是我外公,陆彦时是我一起长大的朋友,我都承认,但从昨天晚上那场闹剧开始,我跟他们就没有关系了,因为什么豪门大小姐关注我的,麻烦尽早取关。” “旁边这位是我助理,没有你们想的暧昧关系。”喻瑶前面都说得利落干脆,到了最后一句,她干涩地停顿,不太敢去看诺诺的反应。 只有风声,到处都寂静。 喻瑶压住心口那股闷涨,扬眉说:“该回答的都回答完了,随便你们怎么发酵,我也不是害怕舆论的女明星,我只是一个打工过日子的女演员,今天到此为止,再有谁跟去片场,我马上报警。” 剧组的人马也冲过来维护喻瑶,人潮被挤散,喻瑶拢着大衣往前走,听到诺诺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到了片场,回头看过去,还是有人不死心地围在不远处,喻瑶话刚说出口,更不能让诺诺跟她太亲近了,她不想网上那些人议论诺诺,一口一个痴傻或是男宠的,最好的方法就是人前跟他少接触。 喻瑶换衣服的时候对诺诺说:“你找个暖和的地方休息吧,那么多人盯着,你不适合和我走太近,他们会拍。” 诺诺低着头,黑发很软,在眉眼处遮出阴影。 喻瑶默认他答应了,转身出去拍摄。 导演正在外头犯愁,今晚几场重头戏里有一场群戏,其中一个比较重要的角色是个厉鬼,妆最厚,扮相最麻烦,剧组里这些人都不爱演,毕竟穷,化妆品太廉价,搞不好就过敏。 一个小时后,喻瑶拍完几场单人,就轮到了这幕群戏。 她体温还在升高,逐渐视物模糊,坚持熬着,没注意到鱼贯而出的那些演员,厉鬼走在最后,已经上好了妆。 导演喊了声卡,喻瑶秒入戏,身体却开始撑不住了,直到最后几个镜头,厉鬼要狰狞地扑向她,掐住她咽喉,为了逼真,她跟导演商量好会用力真掐,也做好了受罪的准备。 但片场的阴诡光线下,鬼影重重的气氛里,那道惨烈身影撞过来的一瞬,喻瑶惊呆。 无论扮成什么样子,他的眼神都不会改变,穿透夜晚凛冽的寒气和风,毫无保留地装满她。 喻瑶本能地按照剧本后退,厉鬼追过来,惨白的手阴狠扣住她咽喉,指尖却在轻柔摩挲,两个人相贴的刹那,喻瑶听到他说:“瑶瑶,做助理不能接近你,那我就做鬼。” 做没人愿意扮的厉鬼,做狗,做宠物,做什么都行。 只要不被丢下,只要能时刻跟在她的身边。 喻瑶眼角一湿,难以自控地抓住他手腕,导演在旁边大喊:“这个表情好!可以了,不用重拍,今晚收工。” 她烧得昏沉,脚一软就往后倒,狰狞可怖的厉鬼一把揽住她,往怀里无底线地收,一个多小时不让他亲近,他像饿极濒死的小狗,拼命需求着她的气息。 全剧组看似忙碌,都在暗地里打量,互相之间无声尖叫。 这什么冲破天际的cp感,一对厉鬼都配得别人插不进去脚。 诺诺摸上喻瑶的额头,急切说:“发烧了,我们去医院。” 喻瑶不同意:“今晚这边太乱,去医院又要有人看到乱猜,再说就是普通感冒,行李箱里有退烧药,吃了睡一晚就没事了。” 她太固执,诺诺再急也舍不得强迫她,想背着她回酒店,同样被拒绝。 喻瑶不想被人看出异状,脸色如常地卸妆跟大家告别,等回到房间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进门她就扶着墙,被诺诺直接拦腰抱起,扯被子裹紧,喂她吃药。 “好了……”喻瑶视野朦胧,“你快去睡,关上门,别管我。” 她声音渐渐含糊,陷在枕头里昏昏沉沉地闭上眼,从内到外烫得起火,迷蒙中也渴望找到一丝凉意。 喻瑶恍惚想,昨天她冷,想要烫的,才招惹了诺诺,今天她急需的是凉,总该不会再沾到他了。 到此为止,绝对不能前进。 不要再碰他。 房间中央相连的门敞开着,诺诺顾不上“关门”,“不许过来”的命令,半跪在喻瑶床边,一遍遍给她换冷水浸过的毛巾。 不够,不管用。 喻瑶烧得脸色通红,呼吸灼人,不适地频繁翻身也无法缓解,半昏半梦,声如小猫地喃喃着“想吃冰”。 诺诺疾奔出去,大衣也忘了穿,夜里迎着深寒去买冰沙,回来后用小勺子往喻瑶唇边喂,但喻瑶昏睡着,根本吃不下,只能潜意识舔舔唇边的凉,不满足地轻哼出声。 她难受不安,手到处乱抓,无意间碰到了诺诺刚被风浸过的寒凉身体,仿佛找到救命稻草,手脚并用地攀上去,头往他怀中埋,发出得救的柔软轻叹。 静夜无声,只有墙角亮着一点暖色光源,诺诺一动不动地靠在床边,手迫切落下,搂住喻瑶。 他手凉,移动到哪,她就配合地紧贴上去。 诺诺胸口被心脏撞得酸麻疼痛,他端起那盒草莓冰沙,舀了一勺,放入自己口中,继而垂下头,轻轻吻上喻瑶干涩的唇。 喻瑶接触到冰凉甜味,不由自主回应他,却还是汲取不够,直到她追随着诱惑,跟他在冰沙中辗转纠缠,抢夺他那里取之不尽的凉意和灼烫。 一盒冰沙见底,被子和衣服都已经不复原样,诺诺手指的骨节握出青白色,透明的汗润湿额发,沿着脸颊滑到锁骨。 他起身,跌撞着走向自己房间,从箱子里找出一个袋子,匆忙扯开,提起里面的束缚颈圈,金属链子垂下来,叮当作响。 诺诺攥着它,一秒钟也不愿浪费,躺回到喻瑶身边,把仅剩的一点冰沙含住,迫切抬起她温热的脸,压迫过去,呼吸剧烈颤抖。 退烧药见效很快,喻瑶后半夜就退了大半,意识缓缓回笼,她全身酸痛地想翻过身,就被一双沾着薄汗的手臂牢牢扣住。 喻瑶惊醒,心猛的一沉。 总不能是……历史重现吧?! 她脉搏混乱时,忽然觉得手中多了什么金属一样的东西,触感奇异,她仓皇挑开眼帘,看到自己正握着一条泛着银光的金属链条,而链条的另一端…… 诺诺再一次侧躺在她床上,如描似画的五官蕴着泛滥的春潮,他唇湿着,狭长眼尾尽是难耐的桃色雾气,喘得急促。 而他冷白的修长脖颈上,明晃晃系着一条禁锢用的皮质项圈,项圈上的链子被她不经意扯动,他人也跟着跌到她跟前,抬起了靡艳的眼睛。 “瑶瑶……”诺诺无措张开唇,“我的发情期到了。” 他扯住她袖口,脆弱地沙哑问:“你要……摸摸吗?” 第28章 想疯了 喻瑶的药效还足, 思维有些转不过来,第一反应是恍惚的, 持续十几秒头脑空白,随后认为自己是高烧出了幻觉,或者她根本就没醒,在做着一场过度香艳的限制级梦境。 她甚至暗骂自己,平常还装得挺正经,总嫌别人思想太污,结果背地里她居然色成这样,怎么能想象出诺诺春情涌动,衣衫不整, 套着一看就属于成人用途的束缚项圈给她牵着, 还亲口说出这种爆血管的虎狼之词?! 实在过于刺激了, 她鼻腔都开始发热湿润, 再多看几眼恐怕就要流血。 反正不会是真实发生的,上次醉酒诺诺都没这么大尺度, 今天她生病昏睡,更不可能了。 喻瑶一想到是假的, 色胆就大了很多, 也不必恪守那么多条条框框的顾忌了, 她喉咙轻轻滑动着,伸手捏了把诺诺近在咫尺的脸。 手没直接穿过去,能摸到实物,滑润热烫, 有点汗湿,碰一下就爱不释手。 看来不是幻觉,是春梦。 既然是梦而已, 还自带颜色,她是不是能放纵一下,为所欲为,不用负责任? 喻瑶控制不住地躁动起来,她口渴地咽了咽,模糊尝到唇齿中尚存的草莓冰沙味,自动忽略了过去,再次对自己强调,春梦嘛,一切皆有可能。 她想坐起来,给诺诺把项圈摘掉,谁知道梦里的病况也很真实,她身上没力气,刚撑起来就倒了回去,手里扯动着金属链,旖旎的哗啦声中,她把诺诺又拽得更近。 诺诺被她控制着,热腾腾倒在她肩上,呼出的气息能把人烤化。 他顺势靠进她颈窝里,渴望地磨蹭,吐字越来越吃力:“瑶瑶,我疼……求你……好不好。” 网上说,主人也许会喜欢的。 如果瑶瑶喜欢,愿意碰碰他,他就不用这么难受了。 光线暧昧不清,喻瑶看到诺诺鸦羽般的眼睫,额角和脖颈上因为某些原因隆起了淡青的筋络,衬在雪色皮肤上,显得克制又浪荡,异常诱人。 诺诺抓住喻瑶的手,放到自己项圈上,那道黑色皮带紧紧勒着他,勒出了红痕。 他望着她说:“我已经买了项圈,把自己拴起来了,很安全,很乖,你……管管我……” 挣动纠缠中,诺诺火炉一样贴过来,嗓子深处都是压抑低哑的气音,听得喻瑶渴到不停吞咽,神经暴跳。 下一秒,喻瑶倏然僵住,腰间几乎被他异样的温度烫穿。 “主人……”诺诺喃喃着,夹杂了惶乱的哽咽,让喻瑶防守坍塌,“别人说这样不是生病,可是为什么,我还是病得快死了……瑶瑶你救救我……” 喻瑶的手还被他握着,从项圈移开,换了位置。 他这场重病最痛苦的源头。 喻瑶凝固了一瞬,五感轰的炸了,满心疯涌起烧沸的滚水。 真他妈梦里什么都有! 你可以养我吗 第35节 她没意识到为什么做梦还会记得当初在剧组那天,诺诺浴巾松开之后的惊鸿一瞥,现在朦胧印象突然就有了可怕的实体。 诺诺吐息战栗,哽出低泣似的碎音。 喻瑶仰躺着,捂住自己快淌血的鼻子,反复强调是梦是梦,一场醒来就消失的梦而已!没有后果不用害怕!可以欺负他安慰他救他于水火,尽情作乱! 她的行为比意识更敏捷,做出了回应,手指缓缓收拢,抓住他。 - 凌晨三点,喻瑶卷着被子坐在床边,低头呆呆看着自己的手掌,脸色一片惨白,太阳穴针刺一样闷痛。 醉酒的后遗症都散了,感冒药带来的昏沉褪去,高烧好转,人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找不到自己心跳,不敢回头多看一眼,机械地踉跄下床,抓起诺诺手臂,僵硬地把他推进另外那间房的浴室,低着眸,嗓子沙得快说不出话:“洗澡,换干净衣服。” 喻瑶不能等他开口,眼神都没办法对接,木雕似的关上门,一步一步走回自己这边,把中间连接的门也拧上,锁住。 房间里寂静,隐约能听到隔壁,浴室很久都没声音,喻瑶站到双腿酸麻,才听见诺诺打开了水流。 哗哗声里,喻瑶失去支撑,靠着床坐在地板上,小臂挡住眼睛。 这次没有完全失忆,她都一件一件想起来了,那些零散的前因后果也在自动串联。 绝对不是第一次了。 诺诺会觉得他是生病,还因为芒果的事知道了所谓的小狗发情期,他偷偷买了项圈禁锢自己,就足够证明上次初吻的晚上,他已经对她有了需求。 不是狗勾对主人的。 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最原始直白的冲动,再多粉饰太平的借口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之前她还在自我麻痹,诺诺是一张白纸,即便拥抱接吻,他也不会有这种想法,她只要把握住以后接触的度,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回到过去那样,跟他亲密又无邪地相依为命。 但不能了。 是她亲手,一次又一次的,打破了该有的平衡。 接吻是她撩拨的,今晚更越界荒唐的事,也是她高烧要吃冰,是她没狠心锁门,是她把一切当成一场不负责的春梦,放肆纵容了自己心底里最不堪的那些念头。 不怪诺诺,诺诺懂什么,他只是毫无保留地依偎她亲近她。 他对她有身体反应,代表不了任何与爱情相关的东西,就仅仅是他成年人的本能而已。 诺诺心智缺失,难道她也缺失吗?! 如果她再不刹车,诺诺尝过了滋味,以后只会继续第三次第四次,不可能就此停止,她也没有足够的能力约束,直到他跟她之间变成无法谈情,只讲欲望的关系,掉进无底深渊,回不到以前,走不到未来。 多可笑,多可悲。 诺诺对她全身心奉献,为她付出所有,可这一辈子,他可能永远不懂什么是爱情,两个人的肌肤之亲又是该基于多深厚的爱意基础。 他更不会爱她。 到这一刻,喻瑶再也没办法欺骗自己。 诺诺心智简单,作为一只狗勾深深依恋她,需要她,可他学会的东西越来越多,身体是个彻头彻尾成熟危险的男人。 他有致命的吸引力,又懵懂地不明白情爱。 喻瑶脑子乱得缕不清头绪,也分辨不出她对诺诺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 主人,亲人,还是某些不经意的时刻,她已经为他沦陷了。 别人怀疑自己感情的时候,还能逃避,能暂时躲开对方去放空想一想,想好了再决定,她怎么办? 喻瑶双臂交叠放在膝上,湿凉的脸埋进去,肩膀轻微地抽动。 是她搞砸的。 可她必须冷却下来。 这不是一场随便谈谈,不想要就能马上停止的普通恋爱,一旦她把诺诺引上这条路,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不再是短期寄养,而是要交付一生。 喻瑶揉了揉眼睛,在外人面前,她从来没有过这么软弱的时刻。 不选诺诺,他就没有家了,她也没有家了。 选诺诺,她就一生都得不到恋人的爱情。 浴室里水声很快停了,有一道脚步迫不及待地奔向被锁住的门,喻瑶转头,看向那道门板,听得出诺诺的手盖在了上面,轻轻挠了两下,发出慌乱的闷哼。 他很小声地唤她。 喻瑶没有动,也不回答,等到对面安静了,她也能够控制自己的状态,才扶着床站起来,去洗了洗脸,重新画上一个得体的妆,拧开锁去了诺诺的房间。 里面漆黑,唯一的呼吸声从墙角的地上传来,让她鼻尖酸麻。 诺诺在黑暗里问:“瑶瑶,你生我的气了,我做错了事,是吗?” 喻瑶闭了闭眼睛,打开一盏柔和的灯,低头看到诺诺坐在一旁,眼眶有些红肿。 她蹲下来,迎面跟他对视,轻声说:“你没做错,是我错了。” 诺诺惶惑地抿住唇。 喻瑶压着呼吸,目光在他五官上仔细描摹过,让自己看起来一切正常:“诺诺,抱歉,是我太出格了,没把握好跟你的关系,你记住,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全是我的问题。” “这两天我们之间的所有亲密,都是不应该发生的。” “我也只是个很平凡的人,会遇到处理不好,需要冷静的事,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让我考虑清楚以后怎么跟你相处?” 诺诺死死攥着手:“时间……” “……一个月,”喻瑶咬牙说,“就一个月,给我一点余地,可以吗?时间到了,我不装傻,会给你一个明确的回应。” 诺诺静了很久,静到没有了心跳呼吸,才暗哑问:“一个月,三十天,我……要怎么做。” 喻瑶别开头,合眼说:“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休息就好,等天亮我会联系剧组,给我们重新安排两个离得远的房间,我剩下几场戏你也不用跟着了,等拍完回市里,你喜欢木雕的话,我给你找个专业的机构去学,不用整天把时间都花在我的身上,你是独立的,你也该有你自己的生活。” 冬日的天亮得晚,窗帘缝隙外,依旧是暗沉无光的夜。 似乎飘了很细的雪,纷纷扬扬贴在玻璃上,又滑下,像无声滚落的泪滴。 诺诺坐在一片光线照拂不到的暗影里,定定看着喻瑶,艰涩地,绝望地问:“瑶瑶,你腻了,不要我了,是不是。” 喻瑶心底狠重地一剜。 “不是!” 她立刻否认,凶狠捏住他下巴,把他眼尾泪光都粗鲁擦掉,在他头上放肆揉了一把,下意识做完这些,她又怕烫一样匆忙收回,五指握紧。 “这一个月的衣食住行我都会管你,只是暂时保持距离,给我点空间,诺诺,你乖。” 诺诺仰头。 喉结滚动着,有水迹滑进头发。 - 天色亮起,喻瑶第一时间去找了剧组的生活助理,让她给安排两个新的房间,助理见她脸色不好,心里忐忑着急也没法多问,作为cp粉抓心挠肝的,几次跟她确认:“真要换?真离那么远?他能离得开吗?换两个近的好不好?” 喻瑶抬眸,眼神沁着凉。 小助理脖子一缩,赶忙照办,不敢多言语了。 用不着她出去八卦什么,两天而已,全剧组都意识到了问题。 喻瑶开始独来独往,诺诺也会早来晚走地到片场,一个人默默给喻瑶准备各种需要的东西,等她出现,他就低着头退到一边,找一个她看不到的地方,一声不吭地盯着,一盯就是一整天。 喻瑶身上那些柔和好相处的气场仿佛在一夜之间被卸掉,完全成了曾经业界传说里专业又冷淡的影后本人,她最后几场戏顺得连重拍都没有,纷纷一次通过,复工后的第六天就正式宣告杀青。 除了一些次要配角,主要角色里喻瑶时头一个拍完杀青的,何况之前预告片的反响那么好,最近这一周网上的讨论度居高不下,导演亢奋又难舍。 他心里也明白,这是唯一一次跟喻瑶合作的机会,是他的造化,等电影上映,她一定能走回她该属于的位置,甚至更高。 “晚上给姐开杀青宴!”乔冉还剩几场戏没结束,倒是比喻瑶本人还激动,“咱穷,也别找地方了,就在酒店房间里聚一次行吧!” 全剧组热烈响应。 喻瑶还穿着戏服,隐隐能闻到上面洗衣液温暖的淡香,她知道,昨夜诺诺偷偷拿走,给她洗过了。 她被簇拥在人群的包围圈里,心却沉在不见底的深潭。 喻瑶指甲在皮肉中摁着,忍不住回头,越过纷乱的人影,看到诺诺站在很远的一棵树下,在冬日萧瑟的风里,像片灰蒙蒙的纸片。 已经一个星期了。 剧组有的演员神经粗,没想那么多,顺着喻瑶目光看过去,发现诺诺,笑着把他拉过来,招呼着众人说:“别落下重要人物啊,都参加,瑶瑶姐的房间最大了,咱就在那聚。” 喻瑶唇动了动,一时喉咙涩得没说出话。 诺诺盯着她,身体被旁边人拥挤推搡着,他都毫无感觉,度日如年地等了几秒,他才垂下眼睛,笑了一下:“我……我不参加,我去外面。” 他不该出现的,瑶瑶不希望见到他。 喻瑶唇边那句“一起来”生生卡住,在他的回答里生硬咽了回去,难耐地避开视线。 乔冉最积极,热烈张罗着煮火锅,纠集一批人去买食材租用具,把喻瑶现在住的房间填满,到处人影幢幢,喻瑶窝在角落的沙发上,心像被有刺的藤条缠住,越勒越紧。 “乔冉……” 乔冉听到她叫,立即跑过来。 喻瑶给他钱:“你……去看看诺诺,带他在附近找一家好的餐厅,给他点几样爱吃的菜,就说……我让的,记住,他不吃青椒,不吃蒜,不喜欢豆腐和羊肉,尽量……” “姐,”乔冉蹙眉,压低声音说,“你们到底怎么了,我看他好可怜,你再瞧瞧你,把他吃东西的喜好都记得一清二楚,还面都不愿意见。” 喻瑶抓紧沙发把手:“你究竟去不去?” “……去,这就去。” 喻瑶视线转向窗外,天黑透了,第六天的晚上,像是煎熬地过了六年,房间里人声吵闹,火锅的香味渐渐飘出,而她的心却不知道落在哪。 诺诺蜷在自己房间的一角,用最细的小刀,一点一点勾出手中女孩子饱满的嘴唇。 一只手掌那么大的木雕,他刻了六天。 每一刀都精准落在最合适的角度,像是从小到大做过千千万万次,连回忆她的样子都不需要,身体骨血里浸着极度偏执的本能,能把她刻在自己掌中。 嘴唇雕完了,诺诺的刀落下,“砰”的轻响,他俯身,小心翼翼去轻吻。 乔冉过来敲门,他对诺诺的胆寒还是没能消除,在外头巨细无遗地讲了喻瑶是如何交代的,诺诺把木雕藏进怀里,披上棉衣,打开房门,沉默地跟着乔冉下楼。 瑶瑶让他做什么,他就去做。 走出酒店外,乔冉惦念着火锅,频频往楼上张望,他在那个飘出热气的窗口上捕捉到半张脸,忙摇晃诺诺:“姐好像在看你。” 你可以养我吗 第36节 诺诺急忙抬头,在目光即将相撞的那一瞬,喻瑶退回去,空荡荡的,只有不属于他的热闹。 他脸上有些冰凉,用手背抹了一下,是雪。 诺诺没有让乔冉继续跟,他站在飘落的雪花里,额发落了浅浅的一层白,告诉他:“我自己就行了,你走吧。” 小镇人少,下雪的晚上,街上更冷清。 诺诺没有去吃饭,站在街边等着雪落,一层一层覆盖下来,夜深了,雪足够多,他才动了动僵冷的腿,蹲下来,摆好自己找到的一块小木板,在上面认真地堆雪人。 一个长着小狗耳朵,小狗尾巴的简陋雪人。 有小情侣经过,男生用雪捏了个爱心,女生笑着说:“你把棉衣脱下来啊,棉衣能保冷,可以带回家去。” 男生不肯:“天这么冷,我又不是白痴。” 等人走后,诺诺把自己带着体温的棉衣脱掉,护在小雪人的外面,一步一步踩着厚雪走回酒店。 他是白痴。 他不怕冷,只想给瑶瑶看。 诺诺躲在喻瑶房间外的拐角后面,听着隔音并不好的门内,那些热烈欢乐的吵闹,有人大声叫喻瑶,他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她开口。 只是想听一听,她说话的声音。 走廊里很冷,诺诺靠墙站着,托着小雪人,侧脸被窗外的月光照得寂而白。 他还没有跟瑶瑶一起看过雪。 没有吃过火锅。 只属于他的主人,现在让无数人掠夺分享,他被碾磨成灰,静静堆在她的房门外。 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门终于打开,很多人鱼贯而出,没有谁发现那道孤寂冷暗的人影。 诺诺嘴唇咬破,口中尝着自己苦涩的血腥味,他的小狗耳朵要化掉了。 喻瑶站在门口,目送所有人离开,直勾勾盯着走廊另一头的某个房间,半晌才合眼,退回去,关上门。 她背靠着门板还没到两秒,就再次被敲响。 喻瑶回过身,以为是谁落下了东西,垂眸打开,却怔愣地定住。 她门外的地面上,摆着一尊跟她几乎复刻的精致木雕,身边紧密挨着的,是一只雪白脆弱,正在融化消失的小狗雪人。 喻瑶心一颤,胸中燥乱地震动。 她匆忙跑出去,一只手突然在门口的墙边伸过来,消瘦昳丽,如同初见的那个雨夜一样,苍白指尖勾住她衣角,接着抱住她的腿。 房间温暖,她穿着半长的裙子,膝盖以下光裸。 诺诺浑身冰冷,残破的唇落下,吻在她洁白的小腿上,声音在静夜里微弱地发颤。 “瑶瑶,你想我吗?” “我想,想得……太疼了。” 第29章 唯一的你 他嘴唇太凉, 还沾着没干透的残血,像柔软的冰棱, 亲上来的时候,喻瑶小腿上的温度顷刻降低,随即又掀起了更刺更麻的热感,透进皮肤,顺着神经血液疯涌到四肢百骸。 他简单一个动作,比蛊或是毒药的威胁力更甚。 喻瑶下意识攥紧手,肩膀绷着,脊背都泛上难言的酥痒,她不想这么大的反应, 身体却有它自己的本能, 对他带来的刺激格外敏感。 她想把腿抽出来, 诺诺不放, 抱得更紧,脸颊贪恋地贴着, 她力气用大了,他喉间就挤压出难忍的闷哼, 在寒夜空旷的走廊里戳人心肺。 喻瑶鼻子发酸, 低头看到小狗雪人化得更厉害了, 水流到了她脚边,已经看不出形状。 旁边的小狗本人比它也没好多少,冰冷湿漉的样子,可怜又执拗, 不知道一个人在外面冒雪站了多久才回来。 她能想到,他是怎样孤单地守在门外,默默听着她房间里的喧闹。 喻瑶的心犹如被他一口一口咬着, 既疼又胀,她蹲下身,捏住诺诺的下颚抬起来,瞄着他唇上的暗红,低声说:“又把自己弄伤了。” 连着几天没好好看过他,喻瑶一时有点失神,跟他对视几秒,就要被他双眼吸着溺毙进去。 诺诺轻声问:“伤了,你心疼吗?” 喻瑶没回答,他又重复:“瑶瑶,一个星期了,我数着日子过的,你有没有想我。” 如果能做到不心疼,不想,她又何必这么煎熬。 喻瑶不愿意对他泄露心事,淡声告诉他:“……忙着工作,休息的时间都不够,没想你。” 谎话一说出口就忍不住难过,喻瑶没去看诺诺的表情,转而很双标地问:“我让乔冉带你去吃饭,吃了没有?说实话,不许骗我。” 诺诺摇头,显然如果现在把他撵走了,他就更不会吃。 喻瑶叹了口气,把他拽进房间里,吃火锅的用具都洗刷好了,放在桌上,她房间大,有个自带的小冰箱,那些买多了的新鲜菜肉都干干净净放在里面。 喻瑶重新在锅里加水插上电,给他放了不辣的底料,煮了牛肉和一盘配菜,熟了就把筷子塞到诺诺手里:“听话,自己吃。” 她避免跟他太近的接触,交代完就躲得老远,欲盖弥彰地刷手机,隔了几秒一抬眸,看到诺诺动都没动,漂亮五官被热气氤氲着。 他终于得到了她的关注,赶紧举起手,委屈说:“瑶瑶,堆雪人,手僵了,不会用筷子。” 喻瑶头疼不已,小骗子,这会儿手不能动了,刚才抱她的时候倒是很紧,也没看出哪里不灵活! 她无奈走过去,给他夹了块牛肉,吹温了裹满酱汁,递到他唇边,他张口含住,双眸灼灼地看她。 诺诺本来很老实地坐在沙发上,现在见喻瑶来他身边了,不禁身子一滑坐到了地板,一边搂着她腿,一边把下巴垫在她膝盖上,微微张着湿润的唇,等她喂。 喻瑶手一抖,闭上眼默念了几遍清心咒,咬着牙又夹起块脆藕,警告他:“起来,不起来就别吃。” 诺诺垂下眼,侧过头枕着她,脸颊在她膝上摩挲,贪婪似的汲取她的温度和气息。 “不吃……”他声音很小,“我不吃,我只想要主人。” 喻瑶身上又麻又僵,僵持了半晌,肉都快煮老了,诺诺也不肯为吃饭让步,她愤恨地揉揉太阳穴,到底还是把东西喂给他,不舍得让他饿一夜。 破戒一次,就一次。 吃完饭已经是深夜,诺诺乖乖把锅洗好,试图去拿柜子里的备用小棉被,想在喻瑶的沙发上睡,喻瑶收拾好情绪,抬眼看他:“诺诺,我们讲好的,给我余地,别逼我,喂你吃饭已经是破例了。” 诺诺脸色一白。 喻瑶继续说:“我杀青了,明天我们就回市里,接下来这段时间我应该很忙,会尽快给你找个学木雕的地方,免得你无聊,还剩下三个星期……我们尽量少见面。” 诺诺只要出现,她受干扰就太严重了。 在剧组没办法分割开,诺诺知道她的去向,随时能找到她,就算口头上说着保持距离,她也从早到晚都能见到他的影子,心里大大小小的波澜没有停过。 她是真的想知道,打破这种成为习惯的生活,走回到一段过去没有诺诺的日子里,她究竟能不能恢复正常。 或者说……她那些起伏和变化,到底是有排他性的,仅对诺诺一个人,还是……她只是想恋爱了,被朝夕相处的亲密混淆了情感,换成别人的话……也做得到。 换成别人…… 娱乐圈,权贵圈,她的朋友同事,熟悉的不熟悉的男明星和高门纨绔们,一个一个在喻瑶眼前划过,她挑出一个最没恶感的,稍微试想,骨子里就叫嚣着狂涌出抗拒,她捏捏眉心,又失眠了半宿。 隔天一早,喻瑶带诺诺跟剧组告别,先把他送回家,就拿着各种文书手续去了公司。 电影拍完了,她按规则履行了最后一项任务,合同里写的清清楚楚,不解约也得解约。 到公司之前,喻瑶坐在出租车里抽空刷了下微博。 她的几个词条居然还没掉下去,仍在前排挂着,到这时候她才知道,程怀森心脏病住院了,醒来第一时间就沟通媒体,宣称订婚的事与她和陆彦时都无关,完全是他作为老家长考虑不周,擅自做的决定。 喻瑶手指紧了紧,看向窗外。 程怀森把陆彦时的关系撇清她能理解,毕竟关系到铂良地产,好歹是世交,弄出这种难堪的新闻要有个交代。 但对于她,她不懂程怀森为什么变了态度。 不是应该更气急败坏地绑她回去,无论是为了掌控她的人生,还是为了报复她父亲,都不会这么轻轻放下。 程怀森独裁一辈子,不可能突然转性,可那天晚上唯一的变数,就只有诺诺…… 喻瑶来不及多想,许洛清的语音电话就打过来,不正经地揶揄她:“我们大明星这下终于要翻身了,我看《阴婚》昨天又发了新预告,简直一版比一版杀伤力大,我做了一晚上噩梦,早晨上网一刷,比我惨的可多了。” 她笑:“才两部预告片就能有这个热度,我们瑶这次杀疯了,我看要爆,你公司估计肠子都悔青了,没想到一个破烂十八线网络电影,能被你搞出这个效果。” “别说这些了,”喻瑶问她,“让你帮我物色的木雕学习机构,找到没。” 喻瑶对这些不了解,诺诺情况又特殊,生怕弄个不靠谱的地方对他不好,许洛清虽然人不在国内,但这些艺术圈子她都熟络。 许洛清神秘兮兮道:“找到了,就在市区内,你猜谁开的。” 喻瑶拧眉,许洛清也不卖关子:“韩凌易,咱们凌易哥,你比我熟。” 这个名字让喻瑶意外,她怔了一下。 小时候程梦心理诊所策划的“治愈天使”方案里,她跟幼年的许洛清都是“天使”,年纪很小,甜萌可爱,活泼乐观,也是在那个时候,她和许洛清成了闺蜜。 而她跟许洛清第一个接触的心理病患就是韩凌易,韩凌易比她大四岁,是自闭症,加上中度抑郁,但性格温和很好相处,时间过去不久,他就有了明显好转,直到恢复。 韩凌易父母和程梦的工作有交集,所以因为治疗和家庭关系,再加上韩凌易本身性情好,又温柔稳重,一直跟她感情很亲,她也始终拿韩凌易当哥哥。 她考上中戏后,韩凌易转行做了编剧,入行几年发展很好,有几部叫好叫座的代表作,只是她近年身上黑料麻烦太多,刻意疏远了,年节才联系。 “他不是编剧吗?” 许洛清解释:“是编剧,但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嘛,他总想做点好事,就开了个这种高端艺术类的学习机构,主要收孩子,但也接受心理或者其他方面有问题的同学,你家小奶瓶那个情况……我觉得交给他合适。” 喻瑶略微沉默,许洛清又八卦地问:“小奶瓶最近好吗?你跟他怎么样了?” 小奶瓶最近很不好。 喻瑶半垂眸,平静问:“我要是告诉你,我可能对他动心了呢。” 说完,她在许洛清发出尖叫之前,干脆地挂了电话,进公司一路上楼,迎接她仍然是一排排的注目礼,只不过上次是轻蔑讥嘲,这次倒五味杂陈了很多,遇见谁都在不自觉给她让道。 陈副总一张脸青得难看,攥着合同手直抖,忍了半天说:“……我们已经收到你新的片约了,有院线电影,你如果配合,我说不定可以——” 喻瑶双手撑在她桌沿上,盯着她勾起红唇:“想弄死我,就绝对不要给我任何机会,可惜你们已经给完了,有了《阴婚》,我还会缺片约么?” 解约协议签得很快,喻瑶甩上陈副总办公室门的时候,听见她在里面歇斯底里地摔东西,外面一群听墙角的都对她露出打怵的表情。 这位大小姐公开跟家里斩断关系,而且从过往和如今来看,程家长辈对她工作不满,从未在影视圈给她提供过任何资源和帮助,甚至还干扰过。 她能混到今天,全凭自己。 你可以养我吗 第37节 喻瑶走出公司,她是自由身了,也即将拿到片酬,她为了养活诺诺才出来拍戏打拼,但到了今天,她却离诺诺那么远。 她握着手机,想给诺诺发个微信,终究还是忍住了,她也不敢太早回家面对他,说什么忙,不过是给他的托辞借口而已。 喻瑶闭上眼,还是快点定了下一部戏吧,早点进组,一个人去,她翻着目前收到的片约,通知栏忽然弹出一条微信。 凌易哥:“木雕课的位置安排好了,另外,我这边有一部新片,缺一个重要女演员,有兴趣吗?” 喻瑶有些抱歉,明明是她拜托人家的事,结果倒是韩凌易先跟她联系了。 电话里,韩凌易的声音和从前一样温和耐心:“我听许洛清说了,你要送来的人心智有些缺失,明天你带他过来试试,我们这边环境非常好,还提供住宿,很多小孩子都会过夜,如果你不方便每天接他回去,可以留他住这里。” “还有电影,”韩凌易笑着,“是一部大导的单元式片子,过几天就要开机,其中一个单元的女主角对演技和外形要求太高,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我觉得你可以。” 韩凌易这个人,无论多久不亲近, 宝_书_网_w_w_w_._x_ b_a_o _s_h_u_._c_o_m 只要联系起来,都没有生疏和距离感,从小到大始终这样。 喻瑶心里一松,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去了他的艺术中心,水平档次环境都没得说,对诺诺而言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 她也没浪费时间,导演恰好在同城,她下午就跟韩凌易去试镜,几乎没有什么波折,导演看到她扮相的那刻,就当场拍了板。 过去大导们都怕她得罪容野,连累到自己身上,没胆子用她,但通过《阴婚》的顺利拍完,圈内默认容二少已经对喻瑶失去兴趣,放过她了,也就渐渐敢把她纳入选角范围。 喻瑶回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她站到小区门口,一整天强塞进脑子里的忙碌再也支撑不住,轰然散开,只剩下成倍的空荡和归心似箭。 近十个小时,她没给诺诺发过信息,没打过电话,除了分别时候简单叮嘱两句外,就像失去了这个人,可明明……她不停奔忙的那些事,也是为了他。 喻瑶放慢脚步往回走,差一点就能看到自家的单元门时,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越野骤然亮起车灯,照亮驾驶座里陆彦时的脸。 他降下车窗:“喻瑶,上车。” 从订婚闹剧以后,有段日子没见,陆彦时身上那种纨绔慵懒的气质消减不少,磋磨出颓然,他注视着喻瑶:“我有话跟你说。” 喻瑶看了他一眼,一个字没回,当不认识直接往前走。 陆彦时急了,开门下车,几步过来抓住她手臂。 喻瑶立刻甩开,回过头冷笑:“小陆总今天怎么有空,不赶紧再去找个合适的未婚妻么?” 小区很旧了,住的大多是老人,晚上这个时间走动的很少,四周安静,寒气把陆彦时的脸冻到泛红,他矜贵惯了,穿得少,跟喻瑶,跟整个住宅区都格格不入。 “我来跟你道歉的,行了吧,”陆彦时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态度习惯性的生硬,他吸了口气,压低声道,“喻瑶,外公不让我来找你,但我有些话必须跟你说。” 喻瑶耐着性子:“一分钟。” “用不了那么久,我只有一句话,”陆彦时说,“我没想和你假扮情侣,从最开始,我就是认真的。” 冬夜的风呼啦扫过喻瑶耳畔。 陆彦时趁她怔愣,往前走了一步,靠近她身边:“一分钟的说完了,继续让我说下面的话吧,以前是我的问题,总用错的方法面对你,我明明……” 他低头自嘲:“小时候就把你照片摆桌角,摆到上学,成年,到现在,还在我办工作上,总以为来得及陪你慢慢熬,熬到你来跟我表白,我就能占上风,免得哪天被你甩,结果一见到你身边那小男宠,分寸就乱了。” “订婚的事我道歉,”陆彦时注视着喻瑶的侧脸,“搞成这样,我也没什么可辩解的,但我想让你明白,我是出于感情,不是为了给你找麻烦。”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喻瑶,给个机会行不行,”他问,“看在青梅竹马的面子上,别把我当仇人,让我追你。” 喻瑶每个字都听到了,又像是什么都从耳边凭空消失。 她很想听进去,甚至想当成一件正经事来重视。 陆彦时跟她一起长大,家世好,知根底,相貌就算拿到娱乐圈里也并不逊色,她不是真的讨厌他,否则也不会十几年一直有交流,道歉她可以接受,订婚礼的事也不是不能翻篇。 这样的人,做男朋友,哪怕仅仅是用来试一试恋爱的感觉,都是个值得考虑的选择。 可她怎么…… 陆彦时等了两分钟,却看到喻瑶似乎是晃了神,他耐不住想追问,眼角却猝然捕捉到一抹身影,呼吸不由得加速。 他没细看,但也知道是谁,牙关微微收紧,干脆伸出手臂,从侧面揽过喻瑶的肩。 喻瑶没有准备,身体一晃,后背撞到他胸口上,让他变成了类似背后抱的姿势,不是拍戏,无法说服自己,一瞬间袭来的强烈不适让她头皮炸开,抗拒得有了种生理性的恶心感。 而也是在这一刻,她一眼看到了单元门前淡白的廊灯下,诺诺站在那里。 他比以前瘦了,本来合身的长大衣宽松了不少,额发被吹得凌乱,皮肤苍白。 喻瑶一秒都没有停顿,马上挣开陆彦时的手,回身把他推开,本来有很多得体的拒绝方式,也组织好了语言,但这一刻冲到嘴边的,只有不经思考的,最本能的一句:“没有机会,不行!以后不要再来我家,陆彦时,我对你没那种感情,别让我跟你说难听的话!” 她后退两步,转过身,径直朝诺诺过去,不由自主要安慰他对他解释。 这也就是她勒令诺诺不许亲近,否则被撞到这种场面,以诺诺的性子,恐怕陆彦时今天—— 喻瑶忽然停住。 她险些忘了,诺诺是她不能扑过去的人。 他不单单是她的狗勾了。 喻瑶不知怎么有些想哭,她现在不能去哄他,哄了,安抚了,算什么?以什么身份? 如果她只是主人,那主人跟谁交往,被谁抱住,都不需要对狗勾交代,就算诺诺不喜欢不开心,他也不会为她吃醋。 他不过是……宠物的占有欲和不安而已。 喻瑶放慢脚步,在诺诺面前经过,清浅说了声“回家了”,就带他进了单元门,没看到诺诺盯着陆彦时的那道眼神。 她走在前面,诺诺在后跟着,进了家门,她也没有多说话,直到门“哒”一声关上,那道轻轻发抖的凉寒身体,不顾一切地从身后拥上来,把她紧紧扣住。 喻瑶被锁入他怀里,他呼吸混乱,弯下脊背埋入她发间,似哭似怒的气息灼热烧着她皮肤,他吻住她颈侧,牙齿颤着去咬,咬了一下又松开,暗哑地哽咽:“瑶瑶,瑶瑶,你说了,不结婚,不爱他。” 她的体温轻而易举被点燃。 熟悉的火舌漫过她衣服下无人知晓的每个角落,没有任何厌恶或排斥,一阵高过一阵的尽是无措。 喻瑶手背掩住唇,藏着自己急速变奏的吐息,她闭了闭眼睛,扯开诺诺的禁锢,双腿虚浮地往前抢出几步,才敢回身面对他。 “……但我早晚会有爱的人,早晚会结婚,不是跟他,也会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我是你的主人。” “你也只把我当主人,不是么?” 她说得平稳,心却在剧烈地跳,胸腔中轰轰作响。 某些想要确认的事,似乎在两个突如其来的拥抱里告诉她答案。 喻瑶唇上没了血色,避开跟诺诺目光碰撞,诺诺不知道怎么回答她,隔了许久,喻瑶忍受不住去看他。 诺诺像一尊缓缓溶解的冰,绝色的脸有些透明。 他眼睛有如被大雪冲刷过,含着两窝晶莹流动的水,屋顶暖色的灯照下来,斑驳地把他瞳仁里映出了泪光。 他凝视喻瑶,唇角扬起,朝她笑。 “不只是主人。” “瑶瑶是我,唯一的人。” 第30章 想亲 唯一的人。 是, 全世界空旷无边,人数以亿计, 他只有一个她。 从那个雨夜被她捡到开始,诺诺身旁就没有过别的人,他习惯性地跟随她依赖她,而她也沉迷于这样绝对的专属,有意无意限制了他正常的社交。 但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缺乏生存能力,必须靠着她才能活下去的落水小狗了,他有权利重新认识这个世界,接触更多除她之外的人。 “印随行为”还存在吗,他已经成长了, 也还是非她不可吗? 是不是她因为一己私欲, 想独享他, 才导致她迷惑了自己, 也迷惑了诺诺,让诺诺以为, 他没她不行。 喻瑶隐约知道自己是在钻牛角尖儿,可她克制不了。 她现在像个刚尝到恋爱滋味的未成年少女, 蹒跚走路, 跌跌撞撞, 心颤又迷惘,看到一丝不确定的东西都要去固执地刨根问底,寻求一个确切答案。 想到这些,喻瑶更确定了要把诺诺送到艺术中心, 她自己一个人进组,暂时分开几天,给彼此一段足够的自由。 诺诺还站在那里, 努力笑得好看,他被推开了,就不敢离她太近,害怕被拒绝得更彻底,他手臂压着胸口,小声叫她:“瑶瑶,我喘不过气了,你哄哄我好不好。” 喻瑶被诺诺那抹含着泪的笑刺得钝痛,他实在太容易让人心软,一句话一个眼神,她都没有招架之力。 只要面对他,冷静就会瓦解。 喻瑶敛着唇,也不比他好过,她说不出来软话,掩饰地别开脸:“……很晚了,早点睡就不会难受,我已经给你找好了学习机构,明天上午带你过去看看。” 她在客厅再留一分钟都是挑战,匆匆往卧室走,路过门口那张铺着狗勾床单的小床时,诺诺脚步不稳地追上来,勾住她手腕,即使已经尽力压着语调了,也还是藏不住低哑的泣音:“瑶……你哄我,哄我一句。” 一句,他就不那么痛了。 喻瑶很清楚诺诺想听什么。 别害怕,我只要你。 我不会再让别人抱,只有你可以。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不会分开,诺诺对我最重要,谁也不能替代。 但这些话,在有过那两场荒唐脱轨的肌肤之亲后,她一句也不能对他说了。 喻瑶抽出手,把诺诺按到小床边坐下,低头想跟他说两句严肃的叮嘱。 他却一把抓紧她,惶急地闭上眼睛,朝她仰起头,一张脸在月色里昳丽缠绵,唇瓣小小地张开,隐隐露着水红色舌尖,明知道不可能,也在卑微地求她给一个亲吻。 这样予取予求,随便一推倒就能吃干抹净的诱人姿态,对喻瑶来说就是最烈的酒精和药物,她哪能忍得了。 她自知抵抗不住,简单交代了一句“睡吧”,就逃回卧室重重甩上门,背靠着墙深呼吸,满身疲惫和蠢蠢欲动。 这他妈的,要是不分居,早晚大开杀戒滚到一张床上去,先性后爱她倒不是反对,但绝对不适合她跟诺诺之间的关系。 喻瑶腿上力气流失,暂时没离开门边,弯腰缓着,随即就听到外面有了细细索索的动静。 某人团起了自己的被子,坐到她房门外,身体倚靠着墙角,头贴在她门板上,无助又无声地蜷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喻瑶怕她一旦选择出去,今晚就会拐到难以控制的方向,她闷着口气,也干脆打了地铺,反正有地暖,她在跟他一门之隔的位置躺下,强行合上眼睛。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喻瑶爬起来打开门,虽然有了准备,但外头的人晕乎乎倒向她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接了个满怀。 艹,怎么这么好闻,洗发水还是沐浴露,在他身上又奶又冷的,昏睡不动也能是个大杀器。 明明她也用同款,为什么狗勾精就格外有蛊惑力。 喻瑶把诺诺拎起来,凶恶地轻轻踢他:“不许耍赖,该准备出门了。” 你可以养我吗 第38节 韩凌易的艺术中心哪里都好,就是离喻瑶家太远,打车去也要超过一个小时的车程,几乎是城南到城北的距离。 喻瑶坐副驾驶,把诺诺一个人放后面,隔几分钟就从后视镜瞄一眼,每一次看过去,诺诺都在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侧影,他很少说话,只是很偶尔的,会低低地叫了一声“瑶瑶”。 下车前,喻瑶回头跟诺诺说:“我提前来检查过了,这里很适合你,除了木雕,还能学到其他的,你应该了解的生活技能,基本的知识,以前我教得不好,太粗浅了,这次你都可以学。” 诺诺脸上失去血色,轻声反驳:“只有你教得好,没人能比。” 喻瑶沉默片刻,避过这个话题,想到诺诺那些潜在的危险性,又叮嘱他:“我还有别的事忙,不在的时候,你要配合,别攻击身边的人,但如果有谁敢欺负你,记得给我打电话。” 她带诺诺下车,一眼就看到了韩凌易。 韩凌易专门抽空过来,站在艺术中心大门外等,见到喻瑶的身影从车里出来,他眼底溢出笑意,转而掠过诺诺时,瞳孔微妙地收缩了一下。 诺诺没有流传出的照片里武装得那么严实,就算离得远,也能把相貌看个七八分。 比预想中更扎眼出挑的长相,轻易就能夺走一个人的注意力,包括一直以来对谁都淡然无感的喻瑶。 韩凌易转瞬恢复如常,迎上去,跟喻瑶保持着让她舒服的距离,毫无暧昧地温柔笑道:“他是你的小助理吧?我在新闻里看到了,放心,我会把他当弟弟,替你照顾好。” 喻瑶收紧的心口放松不少。 比起其他人,她更相信韩凌易,他性情好,自己曾经是个心理疾病患者,能理解心智缺失群体的问题,不会异样眼光去看诺诺,而且熟识了这么多年,韩凌易可靠,总是让她如沐春风。 韩凌易没接近喻瑶,而是选择站到了诺诺一边,目光平和道:“喻瑶,你快进组了,很多事要准备,该忙就忙,弟弟交给我,如果晚上来不及接,就让他住下,房间都安排好了。” 话音一落,诺诺始终垂低的眼睫猛然抬起,里面闪动的琉璃色仿佛在几个字中残忍碎裂掉,不能置信地看向喻瑶,唇颤了一下,生生咬住,雪白牙齿用力内陷,眼看着见了红。 喻瑶脱口而出:“……来接。” 诺诺盯了她几秒,才掩住盘上血丝的双眼,轻喘着点了点头。 喻瑶叹了口气,她是真打算把诺诺留下住一天试试的,包里偷偷带了他的洗漱用品和干净内衣,可对上那样的眸子,她暂时说不出。 过些天她就要进组了,片场远在云南,这一趟往返怎么也要两周,时间太长,她不可能把诺诺一个人放家里。 虽然他有行动能力,但从来没真正独立地生活过,何况半个月之久,她一定是要给他安置到一个稳妥住处的。 喻瑶把诺诺安顿好,没多停留就离开,她知道诺诺在后面看,忍着不回头。 等她走后,韩凌易神色冷却了少许,在一旁推推金丝边镜框,把摘掉帽子口罩的诺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还未表露出什么反应,就倏地撞上他扫过来的目光。 阴寒凶戾,跟喻瑶在时判若两人。 诺诺根本没在他身上停留,韩凌易才舒了口气,好笑地摇摇头,认定他是产生了错觉。 他叫来年轻的负责人小唐来看管诺诺,低声交代:“喻瑶问的时候,就说他很适应,跟你们相处愉快,留他过夜,别让喻瑶来接。” 小唐疑惑地点头,凑到诺诺身边,没等开口,诺诺就低声问:“做完多少,才能回家。” 小唐听他语气,也不知怎么心里一酸,挠着头说:“那个……木雕方面你是初学,基础模型做完……十五个,就能走了。” 他想用这个困住诺诺,所谓基础模型,其实都复杂的一批,别说新手,学过一阵的一天做完七八个都是极限,十五个不可能。 据说诺诺的心智顶多是个小少年,应该能骗过去,做不完,自然就要留下。 诺诺不再说话,坐到最安静的角落,铺开每张桌上都有的模型图,沉默地拾起刀子,小唐根本不敢过去,也不懂为什么一个看起来纯美内敛的病患,会有让人毛骨悚然的气场。 一整天的时间,诺诺不吃不喝,甚至没有动一下,手里的刀不曾停过,直接导致整个木雕课的学生都来围观他。 一大群女生疯狂脸红跺脚,偏偏没一个敢出声惹他,偷拍都没胆量。 太阳落得很早,天黑后,其他学生先后被接走,只有诺诺还在那里,雕完了最后一个。 小唐呆呆看着堪比生产线上出来的精品,早就傻住,诺诺站起身,随意擦了擦被刀割出很多伤痕的手,一个人走到门口,坐在石阶上,望着喻瑶会来的方向。 “……外面冷,你进来吧,”小唐试探说,“后面有房间,你去休息。” 诺诺摇头:“她来接我,我有家,我不是没人要。” 进入腊月了,离春节也没剩下多少天,到了最冷的时候,他执拗地守在冰冷台阶上,头发被吹得扬起,细针一样刺着皮肤,衣服在风中鼓满又落下,勾勒着清瘦的身体。 喻瑶已经在艺术中心旁边的咖啡馆里坐了近两个小时。 她给自己找了很多事做,下午还收到了前期的片酬,拿着钱去商场给诺诺买了几袋子的衣服用品,最后都送回家,一件也没有带来。 只在路边捡到了一块云朵形状的小石头,鬼使神差觉得诺诺会喜欢,她就顺手揣进了兜里,现在摸到发烫。 小唐说诺诺过得很好,理智告诉她应该狠心留他过夜,食言就食言吧,但她人还是定在这里,离不开。 咖啡喝得太苦了,喻瑶拆开桌上的一根棒棒糖含住,手机忽然震动,看到是小唐的号码,她赶忙接起,小唐带着哭腔说:“喻瑶姐,你还是来接他吧,我看得太难过了。” 喻瑶一秒都没有停顿,反射性地站起来跑出咖啡馆,径直冲进艺术中心大门,见到诺诺在风里的身影,她才稳住脚步,强装平静地走过去。 其他学生都被接走了,只有她的诺诺没人接。 诺诺长腿向下伸展着,双脚踩在比他低几级的台阶上,眉眼被凌乱额发盖住,脸白得像冷玉,唇却红。 喻瑶走到他身边,低声问:“你怎么——” 她只说了几个字,腰间就意外被一只手臂揽住,他很凉,力气她反抗不了,跌撞着坐到他腿上,无法控制地摔靠在他胸口。 剧烈心跳混在风声里,一下一下震得人理智欲碎。 喻瑶吃力地撑住他,以免太过紧贴,诺诺双手扣在她腰间,低下头看她,呼吸混乱地靠过来,唇带着冬夜刺骨的凉意,凛冽逼近她,几乎要吻上时,他又停住。 喻瑶攥紧他衣襟,一时聚不起挣脱的力气。 诺诺却只是抽出了她口中的棒棒糖,有些湿滑的糖渍沾到她唇边,他眸中涌着黯淡的光,用拇指慢慢给她抹掉。 喻瑶手一颤,紧接着就看到诺诺把她吃过的棒棒糖含了进去。 不是接吻,却在某一瞬比接吻还要刺激喻瑶的感官。 她呼吸发紧,慌张地想从他身上下来,诺诺却单手抚住她脸颊,视线凝在她湿润明红的嘴唇上,低而艰涩地说:“瑶瑶,以后……别涂这个。” 喻瑶一怔,是唇釉不好看吗,她不禁问:“怎么?” 诺诺俯下身,要把她嵌入骨血般抱紧,埋在她耳畔暗哑说:“因为,我想亲。” 第31章 爱我一次 喻瑶可真是太瞧不起自己了, 她上的是中戏,混的是影视圈子, 见过的异性多不胜数,貌美又会撩的比比皆是,她对哪个也没有过波动,现在被诺诺这样抱着说几句话,竟然慌得像个年幼少女。 可耻。 她手忙脚乱离开诺诺的腿,跑出两步,发狠揉了把温度异常的脸,把云朵小石头掏出来丢给他,就快步走进艺术中心里面去帮他整理东西。 小唐一直在玻璃墙那扒着张望, 不小心把刚才的画面看了个彻底, 现在脸涨红成番茄, 支支吾吾说:“喻瑶姐, 他跟你,原来你们——” 怪不得大帅哥一整天拒人千里, 却那么执着地等喻瑶来接,搞半天是这种关系!说谁心智不全就不能谈恋爱的, 这位简直就是乖巧忠诚又主权明确的绝美小神仙, 给谁谁不抢着要。 喻瑶心虚地当场否认:“别多想, 他只是我助理而已。” 小唐一听不好受了,他在韩凌易手底下做事,平常能见到不少娱乐圈的,但凡有点什么暧昧都急切撇清, 没想到喻瑶也这样,摆明了那么亲密,结果连个口头名分都吝啬地不想给。 小神仙也太苦了, 痴痴恋慕人家,坐在夜风里的背影他看着都酸楚,然而并不被喻瑶承认。 小唐忍不住想为诺诺加码:“他艺术方面简直天才,破纪录了,为了早点跟你回家,连做了十五个模型,全院的女孩子跑来看他,那边告白墙上的纸条新增四五倍,全是给他的,连我的人气都变高了,都来问我要他的联系方式。” 喻瑶蹙眉,告白墙? 她顺着小唐指的望过去,就在旁边,一整面墙壁上贴着各种纸条和电话微信号,粗略一扫,上面新覆盖的一层都在说诺诺,语气亢奋狂热。 喻瑶能想象出那个场景,一群鲜活女生围着她家诺崽,他只要稍微温柔一点,这些人就能不客气地一拥而上,如果他再朝谁笑笑,拿出对她那种态度的千分之一给别人,怕是就得炸场子了。 心里莫名其妙就堵塞起来,源源不绝冒着闷涨的酸气。 喻瑶不想听了,拎起诺诺的包,冷着神色转身出去,走得太急,没注意到站在远处昏暗阴影中的韩凌易。 从韩凌易的角度,能透过玻璃看到外面石阶,也看得清喻瑶刚刚那副很在意的反应。 他摘下金丝边眼睛,缓慢地擦拭。 怎么能这样? 他过去觉得门第悬殊,喻瑶身边又有陆彦时那样高不可攀的豪门子弟,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所以始终恪守分寸,也换来了喻瑶的亲昵和信任。 从小时候病重的初次见面起,他没有一刻停止过对喻瑶的关注,前些天看到网上的新闻,得知喻瑶跟程家决裂,又明确地拒了陆彦时的婚,他几夜没睡,想着该如何重新走近她,并没有把那个所谓的奶狗助理当回事。 恰巧许洛清找到他,说喻瑶急需帮忙,他喜悦的同时才意识到,那个傻子对喻瑶来说意义非凡,直到今天,几分钟前,他亲眼目睹了他们情侣似的亲密。 韩凌易擦得很慢,薄薄镜片在他瘦长手指间随时会捏碎。 喻瑶如果选了陆彦时,或者其他门当户对的继承人,他再痛苦也没有办法,可她怎么能……宁可选择一个有问题的傻子,都不曾考虑过他。 让他……怎么接受啊。 韩凌易脸上还挂着谦和的微笑,扬手叫来小唐,戴上眼镜,温文尔雅说:“是你打电话通知喻瑶来接人的?好,明天起,这里不需要你了。” - 喻瑶藏着那股酸气,又怕诺诺再有什么出其不意的行为,一路上没怎么和他多说话,几次悄悄回头,他都在爱惜地抚摸那块她随手捡来的小石头,当成至宝,棒棒糖早就化干净了,还在他唇间含着,舍不得扔掉。 喻瑶捏着眉心。 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告诉诺诺她即将出门的事了,艺术中心虽然女孩子多,但……确实是目前他最适宜的落脚处。 带诺诺进了家门,喻瑶怕自己越犹豫越不忍,伸手拿掉他眷恋咬着的那一小截塑料杆,扔进垃圾桶,他哽了一下,追过去挽救。 喻瑶站在他背后,直截了当说:“你今天适应得应该还可以,多接触人总归没坏处,过两天……我要去云南拍新戏了,大概半个月回来,走之前会把你送过去,我不在家期间没人照顾你,你就住在艺术馆。” 那道背影倏地僵住,犹如被按下了停止键,声音色彩都随着他的凝滞而消失,忽然变成黑白。 喻瑶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胆小,这一刻竟有些害怕面对诺诺的反应,她错开一步,躲避似的径直进了浴室,反手关上门。 稍等一下……等一下他接受事实了,她就去跟他好好解释,再安抚他。 喻瑶还来不及喘口气,手机就接连震动,屏幕上显示许洛清的头像,喻瑶挂断一次,她又打,锲而不舍。 喻瑶疲倦地靠门坐下,划向接通:“有事快说。” 许洛清愤愤:“你说什么事?你昨天给我留下一句‘对他动心了’就挂,我忍到现在才问你已经够仁慈了!你搞什么?来真的?我早说了,你要是把持不住,就赶紧把诺诺给我!我能照顾能心疼,还保证不动感情!” 喻瑶正燥着,也没有好语气,对许洛清三番两次的觊觎言论更不是滋味,胸闷地冲口说:“你这么想要?行啊,我把他给你,亲自送过去,反正我也不敢养了!看他怎么对你!” 她只是一句硬碰硬的气话,刻意压低了音调,但她并不知道,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诺诺就在她门外,他蹲跪着,苍白地贴靠在门板上,把她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喉咙像是被无形的利器斩断,不能呼吸,五脏搅动着剧痛,连站起来逃开都没办法做到。 诺诺伏在那里,眼睛不再眨动,玻璃瞳仁被她一字一字敲击,碎成粉末,他吃力地张开口,汲取不到氧气,全身血流被抽干,略微一动就摔倒在地板上。 他茫然地撑起身体,颤抖着找不到一个栖息的巢穴。 你可以养我吗 第39节 躲……躲起来,不能被她……丢掉。 诺诺跌撞着冲向喻瑶的卧室,挤进窗帘后面,拼命弯折身体,藏到被寒气浸得透骨的窗台上,他咬住手臂,眼睛里一片狼藉的幽黑,雾气汇成水滴,大颗大颗滚落。 电话里,许洛清不甘示弱:“你以为我不敢要?说不定时间长了他就能接受我,对我好,依赖我,把我当全世界,我绝对比你疼他!” 几句勾勒出的画面让喻瑶的情绪一下子失控:“许洛清,我说的实话谎话你听不出?!你还真敢意淫我的人?!只要我在一天你就打不了他的主意!” 许洛清却忽然一静,慢慢说:“瑶瑶,你吃醋了。” 喻瑶愣住。 许洛清低叹,放轻语气:“我随便一说,你就觉得诺诺会被我抢走,你发现了么?不只是他需求你,你也在需求他,你恐怕真的完蛋了,你在为一个男人真心实意地吃醋。” 她转而认真:“你要他,可能永远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情感互通,爱是什么他都搞不懂的。” 喻瑶没说话,也回答不清楚,她挂断很久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而外面客厅里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没有。 她急忙起身,拧开门出去,诺诺不在,她沙哑地叫了一声,也听不到回应。 喻瑶紧张地抿住唇,本能地要出去找,一眼看到他鞋子还在,她顿了一下,随即跑进自己卧室,里面漆黑,死寂里混着一道战栗微弱的低喘,断断续续。 她立即打开灯,有什么在厚重的窗帘后瑟缩颤了颤,她有些窒息,头重脚轻地跑过去,抓住帘子哗啦扯开,看到了卷成一团的人。 他衣袖湿了,手臂上都是青青红红的齿痕,窗外月亮罩下冷白的寒霜,覆了他满身。 “诺诺……” 诺诺抬了抬眼睫,看到她。 喻瑶抓紧他手腕,要把他往下带,诺诺突然倒向她,一手扣上她纤细的后颈,一手箍住她的腰,凶烈地把人按进怀里,把她细嫩耳垂咬得微痛,声音被碾得支离破碎:“瑶瑶……你不要我了,你想丢掉我。” 喻瑶呆住,眼眶涌上热辣,她转瞬明白过来,诺诺是听到了她说的那句气话。 每个字都是开刃的刀,准确戳刺着他敏感颤动的心脏。 喻瑶把他从冰凉的窗台上拖下来,两个人一起跌向地板,诺诺喘息着护住她身体,垫着她弯下来的膝盖,喻瑶下巴窝在他肩上,本能回抱住他僵冷的脊背。 “不是!”她再也压不住哽咽,“那些话是假的,我不会丢掉你!只是……让你暂时去艺术馆住几天,等我回来就马上去找你。” “诺诺……”喻瑶埋进他怀中,才发觉他肩膀宽阔,能把她完全纳入,她放纵自己与他贴合,垂下眼,“我不骗你,说到做到,回来以后,一个月的期限就过完了,我一定给你答案,你也想清楚,仔细看看这个世界,是不是仍然……非我不可。” 试一试吧,没有我的人生。 - 三天转眼即到,剧组那边早已筹备妥当,只缺一个合适的主演,喻瑶确定参演后,前期布置都火速完成,全等她就位。 喻瑶飞云南的航班是中午,她清晨天亮就收拾好了诺诺的行李,给他带足半个月的换洗衣物和必需品,以及各种她提前采买的零食,也给韩凌易列好了一张饮食禁忌清单,交了超额的钱,只希望他能照顾好诺诺。 诺诺喜欢吃蓝莓,她担心他难熬,在网上学做了一种蓝莓糖,可惜厨艺不精,吃起来略苦,本来放弃扔掉了,却被诺诺连着瓶子捡了回来,擦干净放进他的小黑包里。 喻瑶也不清楚他那个随身带着,放都不肯放下的小黑包究竟装了些什么,只知道他当成无价宝贝,紧紧护在胸前。 上午把诺诺送到艺术中心,喻瑶又检查了一遍他要住的房间,确定满意,才提起自己的行李箱。 “如果想我,”她笑了一下,“就吃颗糖,虽然……不怎么好吃。” 一整个玻璃罐,应该够了。 喻瑶踮起脚,像从前那样揉了揉诺诺的头:“要乖,别惹事,乖我才能早回来,等我到的那天,应该刚好就是除夕了,我接你回家,给你包饺子。” 她说完,向后倒退半步,深深看他一眼,果断转身。 诺诺始终没有说话,喻瑶一步不停地朝外走,迎面很多艺术中心的工作人员经过,她如常与人点头打招呼,表情都没有变过半分,眼窝里莫名蓄积的水汽却不可控制地凝结。 她戴上眼镜口罩,听到身后诺诺亦步亦趋的跟随声,忍着没有回头,直到走出艺术中心,坐进车里,车顺着路转到中心的另一边,她才哑声说:“停一下。” 从这个方向,能看到诺诺所住房间的窗口。 喻瑶降下车窗,向二楼张望,却笔直地撞上一双眼睛。 她心猛地跳动,失去强撑的平衡。 这么短短的一两分钟里,诺诺已经冲回去了,用最后的机会找她一抹影子,距离很远,明明什么都看不清,喻瑶却五内如焚。 她手机嗡的一震,收到一条诺诺的微信。 “你想我吗?我好想你。” 一样的问话,比上一次酒店门口更戳痛喻瑶,她把手机攥得滚烫,没回复,合上眼:“……走吧,去机场。” 喻瑶傍晚到达《梦境山》剧组,这次的配置跟《阴婚》相比简直差着银河,虽说《梦境山》只是整部电影中的一个单元,但导演知名,正经的院线片子,多少知名女演员试过镜,条件自然可观。 这个单元剧情线丰富,但在云南拍摄的部分主要是女主角的一条感情线,她是个采茶女,在山里遭遇泥石流的时候,意外拾到个不会说话,自闭沉默,又生活能力低下的傻子,傻子英俊安静,她不可自拔地爱上他。 喻瑶向来讨厌剧情照进现实,但这一次却在看到试镜内容的时候就无法拒绝。 她想知道,女主角会怎么选择。 喻瑶以为她的生活会被新的剧组和拍摄内容完全占满,一丝缝隙都不会剩下,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远在家里的那个人。 她想彻底回到从前忙碌的生活,变成一个没有诺诺的喻瑶,正常与人交往,试着认识相处了二十几年的旧世界。 云南广大,即使冬天也缤纷炫目,剧组的人繁多纷杂,她认清每一个都需要花上很多时间,剧本厚得拎不动,背台词需要彻夜。 然而她还是太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那个人的存在感。 喻瑶来到云南第四天,在酒店里一口东西也吃不进,情绪燥得暴跳如雷,然后她接到了一个视频电话。 诺诺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的一刻,喻瑶心头堵到炸裂的巨石像是一瞬间粉碎,她跟全世界和解。 她坐下来,把手机摆到最好的角度,却看到诺诺的脸无限放大,已经看不清:“……你在做什么。” 诺诺闭着眼睛停了一会儿,才慢慢后撤,小心把桌边他不能吃的满盘青椒和蒜炒的菜推远,免得被她看到。 他贪恋地注视她,喉结涩然滚动,暗哑说:“对不起,太想了,我在亲亲。” 亲亲屏幕上的她。 喻瑶哽住,嗓子里酸涩满涨,诺诺垂着眼,狭长眼尾略微上挑,墨色的睫毛纤长细密,每一次开阖,都在挑战喻瑶的忍耐。 她忽然觉得热,顺手拿起手边一个拆过的快递文件袋做扇子。 诺诺目光追着那张小小的快递单据,低下头,一字一字认真抄写下来。 喻瑶靠着这一次视频坚持到十天,到了最难攻克的感情关键,导演一次次不满地拍桌子,指着男主角朝喻瑶皱眉:“你这个阶段应该热烈地爱他,怎么总是束手束脚的,到底怕什么?” “不该怕吗?”喻瑶直视导演,眼神浓重地问,“他没有爱一个人的心智。” 导演一怔,片刻后叹笑摇头:“喻瑶,亏你长这么大,你说什么叫爱?全剧组一大半都不是单身,你随便拉一个来问问。” “为了炒菜放不放葱吵到天翻地覆,有钱了转头就找个更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自己没本事成天想花恋人的老底,因为结婚彩礼多一两万彻底撕破脸,嘴上喊着爱你背地里各种撩骚。” “这些都他妈是所谓的爱情。” “那你说,你身边这位男主角,把你当成他活着的全部,算不算爱情?” 当天傍晚收工,喻瑶心猿意马地回到酒店,在大门外迎面碰上剧务的小姑娘,小姑娘扬着一个快递文件袋:“瑶瑶姐,有你的快递,我正要去找你。” 喻瑶意外:“我的?” 她这两天没买什么,更不该有人给她寄这样文书类的东西。 天色渐渐转黑,头顶还有最后一抹浓烈的残红,喻瑶站在刚刚亮起的暖黄路灯下,周围还有无数来往的人潮和喧嚣。 她撕开快递袋的封口,里面只有很薄的一张纸。 喻瑶扫了一眼快递单,动作陡然顿住,寄出的地址,是家里的艺术中心。 她意识到什么,手腕不可自抑地轻轻颤抖,匆忙把这张纸展开。 云南傍晚微凉的风拂过,把纸张边角吹得猎猎作响,展平上面端正俊秀的,一笔一划被那个人亲手写下来的文字。 ——“瑶瑶,你看,我已经能把你的名字写得很好了,比起以前,是不是进步了很多,想要你夸奖一句。” ——“你走以后,我每天都在拼命认识这个世界。” ——“葡萄是甜的,我想买给你吃,柠檬很酸,我可以榨成汁,配上蜂蜜让你尝尝,我跟厨房学会了包饺子,会写很多字,看了不同的书,见过无数不一样的人,了解你让我了解的新的世界,但是为什么,全都是你。” ——“别人会说的话,我都能说了,别人懂的常识,我也懂了很多,我不是个一无所知的傻子,能不能求求你,别看他们,多看我一眼。” ——“我知道那不是发情期,那是我对你的欲望,我一无所有,可还妄想拥有你。” ——“瑶瑶,对不起,到现在我还是没有明白什么才是你要的爱,但我的所有感情,我的身体和命,全部只属于你一个人。” ——“够不够,换你爱我一次?” 第32章 大雪里被赶走[三更合一] 喻瑶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 周围光影重重,黑下来的天色和渐次亮起的各色灯火寂静又遥远。 她把信从头到尾看了几十遍, 中途剧组同事经过,很多次跟她打招呼,她恍惚动了,又好像始终定在原位,听着自己一下一下,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重新把纸折起来的时候,喻瑶已经能背下里面的内容,每个字长得什么样子,被他写得英挺或是风骨, 她都历历在目。 在她的记忆里, 诺诺写字还青涩, 组成句子要花时间, 一整段话会吃力,他总是羞赧地低着头, 怕被她嫌弃,想要她在乎。 是哪一天开始, 他有了这么多她不知道的改变。 喻瑶朦胧想起, 很久了, 她已经快一个月没好好看过他,没真正让他走近。 那些相濡以沫的亲密和缠绵,就只有诺诺在眷恋吗,其实舍不下的人, 明明是她。 喻瑶刻意压抑的思念在一封手写情书里尽数爆发,她固守的屏障终于不堪一击,像被薄薄的信笺压弯, 在诺诺最后一句的提问里倒塌溃败。 诺诺用整个自己,还不够换来他想要的吗? 人的情感哪有那么明确的界限,爱也无非就是斩不断,放不开,想独占,会吃醋,在意,想念,期盼能如胶似漆,昼夜不离,有把对方据为己有,拆吞入腹的欲望。 她都有。 他比她更甚更强烈。 那怎么……就不能是爱情? 跟诺诺分开得够久了,她的忍耐早就超过了限度,一个月也眼看着就要到期,她该挣扎的都挣扎过了,难道还没看清自己吗? 就算再给她三个月半年或者更久,她的心已经长在诺诺身上扎了根,也都是一样的结果。 不懂情爱的人也许根本就不是诺诺,是她才对。 她忐忑,她瞻前顾后,一边为他沉溺着迷,却一边彷徨,而诺诺从未动摇过,就算遍体鳞伤,头破血流,也永远义无反顾地守望她。 你可以养我吗 第40节 喻瑶在夜风里止不住流泪。 去拥抱诺诺,对他为所欲为,才是她应该做的事。 她根本不需要诺诺多么健全成熟,她能养得起他,他还不够明白的那些情爱,她就跟他一起去学,两个人的以后也没什么可怕的,她来负起责任。 喻瑶深吸几口气,抹掉眼角溢出的水痕,把这封信珍惜地叠好贴身放着。 她拿出手机想给诺诺打电话,号码即将拨出去,又有些情怯地停下来。 诺诺这样等于是对她写信正式告白了,她现在打过去算什么?强迫他分离了十多天,让他整天担惊受怕的,结果她只是在电话里简单回应他,未免太草率了。 试着谈恋爱,走出这一步,对她对诺诺,都是头等郑重的大事。 至少也要等到她拍完回去,面对面亲口跟诺诺说,她躲不掉了,她想要。 喻瑶绕着酒店走了两三圈才勉强冷静下来,转而换到韩凌易的号码。 来云南的这段日子,她为了不被影响,跟诺诺联系的非常克制,除了诺诺主动打的那次视频,她连回微信也是能多简单就多简单,平常担心牵挂诺诺的时候,她都直接打给韩凌易了。 韩凌易对诺诺的事很上心,跟他之前答应的一样,是亲力亲为在照顾,每天的食谱会专程给她发一份,都是按诺诺口味安排的,让她安心。 喻瑶拨通电话,响了不长不短的三声,韩凌易接起来,含笑问:“瑶瑶,今天拍得顺利吗?” “……顺利,”喻瑶心里挂着诺诺,直接进主题,“他怎么样?应该吃过晚饭了吧。” 听筒里温润的男声停顿两秒,随即耐心道:“你看你,总不放心他,我每天都告诉你,弟弟在这儿非常好,跟别人相处也愉快,你刚走他还有点低落,最近完全开朗了,很受小姑娘们喜欢,从早到晚一群人围着。” 喻瑶不自觉皱眉,指节蜷了蜷。 韩凌易曲起食指,推了下金丝镜框,望着七八米外,一个人坐在大厅最安静的那个角落,沉默雕刻木头的清瘦背影,他身上的孤寂压抑是与日俱增的,别说开朗,根本就是神佛勿近。 艺术中心的女孩子们发疯喜欢他,可至今没有一个,敢靠近他三步以内。 那又怎样呢,不过一个心智缺陷的傻子。 还不是在他的掌控里。 他目光落在诺诺身旁一口都没动过的餐盘上,唇边笑痕更深。 韩凌易语速适中,让人舒适,他继续和缓地对喻瑶说:“你送弟弟来是对的,他很开心,我等下发几张照片给你,他吃过晚饭了,今天是厨房特意做的糖醋小排,什锦虾仁,素炒三鲜和红烧牛柳,配新蒸的小花卷,他吃了很多。” 喻瑶垂眸,这几道菜都是诺诺喜欢的,她抿唇,忍不住就说出口:“他在吧?我……跟他说两句话,你这边要是不方便,我直接打给他。” 她到底还是按捺不住,不用说太多,先安抚他两句也是好的。 韩凌易笑了:“你打的不巧,今晚中心有活动,弟弟正在那边忙,不方便接电话,我不好打扰,他一时也过不来,等他结束吧,我再让他联系你。” “对了,”他接着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是想告诉你一声,如果除夕赶不及也不用担心,这边有好几个学生都留下过年,我也在,很热闹的,弟弟不会没人管。” 喻瑶立刻说:“赶得及,如果加快进度,我还能提前回,凌易哥,你记得告诉诺诺,我会按时去接他。” “好,”韩凌易斯文地微弯唇角,“我一定和他说,不过我建议你就尽量不要单独跟他保证这些了,免得他好不容易适应环境,又受到干扰,最后这几天总惦念回家,会很难熬的。” 这几句话戳中喻瑶的弱点。 之前一直忍着少联系,如果现在她突然热切,人又暂时回不去,只会让诺诺更不好过,还不如先保持现状,至少能让他情绪平稳。 通话结束后,喻瑶随即就收到了几张韩凌易抓拍的照片。 她十几天没有亲眼见到的那个人,被簇拥,被环绕,他没有表现出排斥,虽然很淡,但脸上确实有笑容,后面还有一些日常的饭菜,跟食谱都对得上,分量足够,色泽诱人。 喻瑶又翻回到最前面,盯着诺诺的浅笑,心底像被无形的利爪抓挠。 她盼着诺诺适应,融入社会,但等他真的去做了,她又窒闷得仿佛弄丢了最重要的宝物。 艺术中心的木雕大厅里,韩凌易收起手机,不疾不徐走到诺诺旁边,扫了眼早已凉透的麻辣豆腐,青椒炒蛋以及蒜蓉青菜,无害地笑了一下:“弟弟,你别怨我,是喻瑶希望你成长起来,让我别惯着你,我才不得不帮你改掉挑食的毛病。” “抱歉,”他无奈,甚至露出心疼,“你不吃,就只能饿到想吃才行。” 诺诺没有看他,眼帘都不曾抬过一下。 韩凌易噙着微笑,柔声说:“上次你打完那通视频电话,喻瑶跟我说了很多次,觉得困扰,还好最近你都比较收敛,没再去打扰她了。从她不主动联系你,通过我来问你的情况,你就应该明白,她暂时不愿意面对你,你只有乖,她才可能按时回来。” “所以……”他毫无攻击性,缓缓道,“你还是要继续配合我,喻瑶想看到你的进步,你就照常每天拍几张给她看的照片,让她觉得你很听话才好,下一次拍照,你要笑得再开心一点,她会更喜欢。” 韩凌易镜片后的双眼温和润泽:“她很忙,你安分点,别吵她,她说不定就会想你了。” “来,听话,”他夹起青椒,看似劝导,实则强行地把筷子往诺诺手中放,“吃下去。” 诺诺低垂的睫毛慢慢动了,他指尖还捏着雕刻刀,在筷子要硬塞给他的一瞬,他刀尖锐光一转,挑着餐盘边缘猛然向上翻开。 整个餐盘里的三道冷菜应声掉到地上,陶瓷盘摔得四分五裂,菜洒得一片狼藉,弄脏了韩凌易整洁的西装裤。 韩凌易牙关一紧,脸颊肌肉显出些许狰狞。 诺诺半撩起眼睫,琉璃色的双瞳毫无波澜看他,声线冰冷:“瑶瑶从来没强迫过我吃讨厌的东西,她不会,你不配。” 从他进入艺术中心第二天起,一日三餐基本都是这样的食物。 葡萄是一个六岁小男孩怯怯分给他的,他才尝到甜的滋味,柠檬是专门加在他的汤里,他喝不下,听厨房的人说,才明白可以混着蜂蜜泡水,那天厨房包了满桌青椒牛肉的饺子,他不吃,但能学会。 他不是别人以为的白痴傻子,刁难或是虐待,谁对他善意恶意,他看得出来。 但没关系,他什么都可以接受,只要不给瑶瑶添麻烦,瑶瑶很忙,没有时间处理他的小事,他也不想做一个处处需要她费心的没用宠物。 瑶瑶走前特意叮嘱过,要他乖,乖才能早点来接他。 乖……就是装作过得很好,不添乱。 更重要的是,不管瑶瑶走前还是走后,她都不愿意跟他亲近了,虽然他明白,餐食不会是瑶瑶的意思,但其他的事他分不清…… 瑶瑶也许真的不愿意理他,真的想让他改变,要看他融入别人,也许她真的……让韩凌易随便管教他。 他能做的只有拼命学着,忍着,让自己活得像是一个人的样子,默默给她写信,把心掏给她看。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让瑶瑶开心,他也肯配合韩凌易去做那些不愿做的事,被强迫就沉默,被要求笑就努力弯起唇,被安排吃难以下咽的饭菜,他也不说话,饿着就好,只求瑶瑶能为他……省心一些,高兴几秒钟。 但他的顺从,不代表属于瑶瑶的狗勾,能在外面被人趁机欺负。 给他吃可以,逼他吃,不行。 韩凌易的脸色几番变化,笑声转冷:“弟弟,如果瑶瑶——” “瑶瑶不是你叫的,”闪着寒芒的刀依然在诺诺手中,他始终没有表情,在韩凌易开口那刻,他匀长手指翻转,看似寻常的一动,刀柄却准确无误刺在韩凌易伸过来的手背上,“这次不用吓我,你不会跟她告状,给我吃的这些东西……” 诺诺视线淡淡掠过地上的菜:“你不敢给她看。” 他起身,扔开刀,回到自己房间里,抱出他万般珍爱的玻璃罐子,在孤独的夜色里,安安静静吃了一颗苦涩的蓝莓糖。 只剩下最后两颗了。 诺诺坐在窗台边,定定望着喻瑶走时的方向,从小黑包里捧起一件他偷偷带来的小裙子,紧紧搂在怀中,汲取着喻瑶残留的一丝冷调清甜。 他把手机握得发出了轻微异响,想到瑶瑶的冷淡和避讳,终究还是没有打出去。 夜很深了,他眼眶泛起潮红,头垂低,侧枕在膝盖上。 - 喻瑶那天晚上没能等到诺诺跟她联系,攥着手机直到睡着,隔天清晨被韩凌易的电话吵醒,说起晚上散场太迟,他不小心忘了告诉诺诺要跟她联络。 喻瑶自然不会为了这件事跟韩凌易计较什么,她看了眼时间说:“诺诺现在还没醒,我八点前都不开工,他可以找我。” 诺诺敏感过度,睡觉从来不会关手机,调静音都不肯,现在哪怕她随便发个微信,他都能立即醒过来,再也别想睡。 喻瑶是按照导演惯例推断的时间,没想到导演今天一反常态,她挂了电话还没十分钟,就被紧急叫到片场,其他演员也都在,导演举着大喇叭严肃宣布:“有一段临时新增的情节,在计划之外,我们争取早点拍完,不影响大家除夕假期。” 作为主演,喻瑶的戏份自然最重,新增的部分也基本都落在她的身上。 原本算好的结束日转眼变了,她连回程的机票都已经买好,现在变故突如其来,她马上查看日历,按这个进度,别说提前,就算是除夕当天都有可能来不及。 喻瑶仔细看了新增的那段情节,也算合情合理,挑不出什么毛病,她作为演员,不可能临阵脱逃。 “加快进度吧,”喻瑶蹙眉说,“我必须回去过年。” 导演低头清了清嗓子,神色多少有些闪躲,也没把话说死:“尽量,尽量啊。” 加剧情并不是导演本意,他从筹备开始,就对外公布这部电影是他独立创作剧本,独立拍摄的,实则中间几个单元都有韩凌易这个金牌编剧的帮忙,只是没对外公开。 今早他突然接到韩凌易的电话,对方建议他增加一段情节,把拍摄时间拖到除夕之后再让喻瑶返回,这种要求不算过分,也无伤大雅,他虽然知道韩凌易目的不单纯,但为了电影的内幕不被捅出去,还是很痛快就答应下来。 留住喻瑶在云南过年而已,有什么难的。 喻瑶一句也没抱怨,立刻去看机票,春节期间售票火爆,好时段的航班早就卖空,除夕当天只剩下最晚一班还有位置,她没犹豫,果断改签过去。 不管几点,她都要接诺诺回家,答应好的。 导演以为喻瑶心情会受影响,怎么也要低潮一两天,没想到她反而状态绝佳,积极专注,人也完全入了戏,一夜过去,昨天因为不了解感情而显得生硬的表现,仿佛突飞猛进到换了个人。 镜头里的采茶女纯美干净,热烈浓情,全剧组几十号人亲眼看着,每拍完一场,都有人忍不住给喻瑶鼓掌。 之前剧组多多少少还因为喻瑶的那些传闻黑料有些微词,这下可好,不管年纪大小,全都一口一个“瑶瑶姐”叫得亲热崇拜。 这么多人盯着,导演连想多喊几遍重拍都拉不下脸。 喻瑶推进度实在太快,远超出导演的预料,他难以理解问:“喻瑶,你用得着这么拼?从说加剧情开始,快三天了,加一块儿你就睡六七个小时,疯了吧。” “其实不睡也行,”喻瑶挑了挑唇,“只不过……” 只不过家里有人在等她。 等她的那个,即将是她的恋人。 她不想时隔这么久见面的时候,给恋人看到一个状态不好的自己。 休息的短暂空档,喻瑶站在无人处反复调整嗓音,直到听不出丝毫疲态,才准备给诺诺发语音。 上次说好的八点前联系,结果因为被抓到片场,没能接到诺诺电话,当天收工已经是凌晨四点了,六点就要开拍,她又一次无法回复,只能靠韩凌易转达。 再忍下去就疯了。 喻瑶已经按住语音,又放弃,干脆拨了电话,那边一声都没响完就接通,听筒贴在喻瑶耳朵上,一瞬间被诺诺急促的呼吸声填满。 她几乎能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热烫,相隔几千公里,也如有实质般让她紧张和热切。 喻瑶控制着语调。 稳住,还没真正突破,窗户纸还在,别慌了神。 她想说两句哄他的话,那边却忍耐不住了,低哑哀切地叫了声“瑶瑶”,之后像是难耐地哽住,持续半晌都说不出其他的。 喻瑶忽然冲动得热血上头,想直接给他交代,她喉咙也在酸胀,努力发音:“诺诺,你的信我收到了……” “瑶瑶姐!瑶瑶姐在哪呢?过来开拍了!”全组都知道她急着回家,纷纷举着大喇叭吼,“休息时间到了,你还想不想回家!” 整个片场都是刺耳的嗡嗡声,喻瑶被打断,合了下眼睛。 你可以养我吗 第41节 几秒后她重新睁开,压住混乱的心跳:“我除夕回去,到时候有话跟你说,等我。” 后天就是除夕了。 她不眠不休,也要在两天内把戏份拍完。 导演对她束手无策,他当然可以找其他理由拖延,但潜意识里莫名就觉得,以喻瑶的心性,她真正决定要做的事,根本拦不住。 拼到这种程度再逼她,她怕是会动怒撂挑子,转身就走。 他偏就不想拦着了,反正按韩凌易的要求加足了情节,是喻瑶自己太争气,拍得快,他能有什么办法。 喻瑶的机票是除夕晚上八点,五个小时的航程,落地是凌晨了,这已经是她能买到的最好航班。 但唯恐有意外的变故飞不走,喻瑶事先没告诉任何人。 八点的飞机,最迟六点也要去机场,除夕当天下午五点,她才按质按量地完成所有分内任务,争分夺秒赶到机场。 这个时间,各家的年夜饭早就开席,而她孤身一人,正用尽全力,奔向另一个孤伶的影子。 广播在提示登机,确定航班不会有变化了,喻瑶才准备告诉诺诺,她还未拨出,韩凌易的电话就先一步打进来。 “凌易哥,我现在——” “瑶瑶,不急,我有件事其实藏了很久……今天想问问你。” 七点多,天黑了,韩凌易单手插兜站在艺术中心的大片玻璃墙前,盯着外面纷飞的鹅毛大雪。 今年是冷冬,而除夕夜,如半个月前天气预报的一样,是入冬以来最冷,雪最大的一天,才下了几个小时,路面就已经厚厚一层。 艺术中心里除了他,只剩下诺诺。 说什么很多学生留下过年,很热闹,都是骗人的鬼话而已。 他不想让喻瑶回来,等待着这个最寒冷的夜晚,不给诺诺吃足够的东西,让他体力撑不住,一次次错开他跟喻瑶的情感联系,把他困在孤岛上,本就是早就预计好的,要在今夜让他走失。 一个傻子而已,不该存在于喻瑶身边的人。 他甚至不需要多费力气,作为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就能把多余的障碍抹杀掉。 艺术中心位置偏僻,除夕夜周边几里都没有营业的商铺,到处关门谢客,哪个心智缺失的傻子能在这么极寒的风雪里,在迷路冻死前找到一个栖身之所? 没有的。 只是他还有良知,即使诺诺泼了他一身冷菜,他也想在做之前,问问喻瑶的感情,如果她肯接受他的暗恋,或许他就于心不忍了。 “你说。” 韩凌易注视着乱飞的雪片,像是随口闲谈:“瑶瑶,这么多年了,你对我,有没有过兄妹之外的情感?” 喻瑶愣住,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果断说:“没有,我只把你当哥,最值得我信任和亲近的凌易哥。” 韩凌易低头笑了,镜框在灯下反着光:“但如果我说,我从认识你的那天起,一直在暗恋你,直到今天也没改变过,你会给我一点点的可能性么?” “不会,”喻瑶的回答没有任何停顿,连犹豫也没给他半分,“我要是早发现,就不会总去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我已经有了动心的人,除了他,别人对我来说不可能。” 韩凌易拧着眉,缓缓呼出一口气,眼底的温度落至冰点:“……诺诺?” 喻瑶没有避讳,很轻地“嗯”了声:“让你困扰了,不好意思,我的戏份已经拍完,现在就上飞机,落地以后马上接他走,凌易哥,谢谢你的照顾,很抱歉。” 韩凌易摇了摇头:“瑶瑶,你的选择真是……太傻了。” 太傻了,怎么能鬼迷心窍,忽略那么多门当户对,暗恋至深,最后选了一个心智不全的病人。 以后她要怎么生活,照顾病人一辈子吗?他恋慕了十几年的那束光明,今晚就要跳进深渊。 她上了飞机,时间紧迫,只有短短几个小时。 他不救她怎么行。 韩凌易挂了电话,脸上摆起一副悲悯,回身走向厨房。 空荡的偌大艺术中心里,除了他在的地方,只有厨房还亮着灯,锅中冒着汩汩热气,诺诺挺拔站在烟雾里,犹如对待什么易碎品般,在给喻瑶煮他亲手包的饺子。 食材有限,他包的不多,尝过味道之后就一个也舍不得吃,全数装进保温饭盒里,扣好了,放入自己的小黑包,准备抱着去门外等喻瑶回来。 跟韩凌易错身而过时,韩凌易叹息:“喻瑶不会来了。” 诺诺僵滞了一瞬,没有看他,手指收紧,往前走。 “不信?”韩凌易低笑了一声,“你以为——她为什么十几天对你冷淡?为什么通过我才会问你的消息?为什么对你那么多要求,说好了早回,又临时变卦拖到除夕晚上?外面下雪了,风那么大,你觉得她还可能出现吗?” “你怎么就没有自知之明,”他说,“你是个心智有问题的傻子,病患,一个拖累,累赘,懂这几个词是什么意思吗?被这样一个人有了非分之想,你猜喻瑶除了恶心,还能是什么感觉?” “她能把你送来这儿,已经对你仁至义尽了,你难道还想逼她爱你?” 诺诺慢慢转过头,一双冷寂的眼里遍布冰棱。 韩凌易逐渐摘掉面具,露出轻蔑:“我都不敢追她,你凭什么?我现在就是来告诉你,喻瑶其实早已经回家了,她就在你们共同住的那所房子里,跟别人,她真正觉得同类的人,热热闹闹过年,说什么来接你,只是搪塞你这个拖油瓶的一句谎话。” 诺诺攥着包的手骨节嶙峋,盘结起青白的筋络,皮肉由红转为惨白,几乎要挣裂。 他摇头,眼底却沁了血丝:“不可能。” 瑶瑶不会丢下她,她一定来。 韩凌易像听到什么天方夜谭,深藏的怒火和妒意被他斩钉截铁的否定忽然激化,他嘴角划出冷笑:“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吗?非要我把最直接的给你,你才能确信自己是多余的?” 他举起手机,点开一段提前准备好的录音,把音量调到最大。 下一秒,喻瑶的声音伴着窗外腾起的焰火,在空旷房间里锥心刺骨地循环。 “凌易哥,我不去接他了,很烦,答应他那些话是骗他的。” “你替我看着他,除夕夜我跟别人过,不要让他来打扰我。” “等过完年,我再找个办法处理他,我已经不想跟他见面了。” 这几段录音,韩凌易拼凑得很不容易,十几天里跟喻瑶打过那么多通电话,每一段都留存下来,偶尔东拉西扯,偶尔有意引导,让她说出他需要的词。 业内有的是专业人事可以合成语音,做的天衣无缝,就算是个懂专业的正常人也听不出什么破绽,更别说……诺诺是个已经被穿了心的傻子。 韩凌易反复播放,长久隐忍的情绪有了种肆意宣泄的畅快,他眼里隐隐冒出火光,声调也没了平常的冷静,变调地嗤笑:“你算什么东西,现在听清楚了吗?!” 他扯住诺诺的衣襟,要亲眼看他崩溃:“我——我从小就认识她,是她把我从病痛里带出来,她治疗我!你算什么!” 诺诺踉跄着,直勾勾注视韩凌易,手机里不断播放的语音是杀人夺魄的利剑,日思夜想渴望的那道声音,在耳畔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把他碾碎成血沫的话。 韩凌易享受这种居高临下的施虐感,他抢下诺诺的包扔开,装饺子的保温盒发出沉闷的碰撞声,诺诺手机从侧袋里掉出来,摔碎了屏幕,他一脚踩上去,皮鞋施压,彻底毁坏。 “包什么饺子,她看都不会看一眼,你包里那些东西对她而言全是垃圾——你对她根本一无所知,我们小时候,这些年——” 韩凌易攥着诺诺领口,要把他精神彻底击垮。 这样一个挨着饿又病弱的白痴,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小时候……一无所知?” 韩凌易正想把诺诺拖去门口,之前还算顺畅的动作却陡然间凝固,一下也不能再动,冷不丁一道嘶哑阴冷的嗓音,就这么响在空寂房间里,开刃的刀一样笔直捅入他耳中。 韩凌易愕然抬头。 他比诺诺矮一些,之前一直没去看诺诺的脸,此刻蓦的对上他双眼,透骨的森寒从头顶灌下来,直冲全身。 “你又算什么?”诺诺眸中猩红似血,冰块一样的五指扣上韩凌易的颈动脉,歪头盯着他,整个人没有一丝活气,“一个治愈计划的实验品。” 诺诺头痛欲裂,全身都在被钢针戳刺搅动,骨骼像要折断,血液冷得凝结成冰。 有什么尖锐的记忆碎块,从层层束缚里挣脱出来,一路刮出狰狞剧痛的血痕,散落在他眼前。 脖颈间从未摘掉过的塑料小狗仿佛突然有了温度,凶烈炙烤着他。 诺诺把韩凌易掐到窒息,一脚踹开他,一米八的男人犹如沙袋,“砰”的撞上墙壁。 诺诺背着光,一步一步走向韩凌易,踩住他曾经跟喻瑶客气握过的那只手,像他对待手机一样,随意碾磨。 韩凌易发出惨叫,诺诺缓缓蹲下身,昳丽的脸落在没有灯光的暗影里,森冷阴郁,如同无魂的艳鬼。 他嗓子被扯裂,漂亮手掌收拢,打碎韩凌易的镜片,刺破他脸颊鼻梁。 诺诺一字一字说:“我才是那个被她治疗的。” 韩凌易惊恐地后退。 诺诺揪住他头发,狠狠拎到面前:“我才是,她在乎的。” 韩凌易被压迫到不能呼吸,恐惧悚然让他完全失控,不停发出短促绝望的痛呼。 诺诺掐住韩凌易咽喉,掐到几近濒死。 他忽然手一松,把人甩到地上,在仍然没有停止的语音和窗外大雪里,血色眼眶里忽然滚出一行眼泪。 “我才是,她爱的。” 一切都变成空白,又像塞满了断裂的冰锥,诺诺看不清眼前,也理不清过去,脑中尽是混沌和混乱,被找不到的那个人彻底揉碎了意志。 瑶瑶是不是真的不来了。 看过他的信以后,瑶瑶放弃他了。 他是麻烦,是拖油瓶,是她着急扔掉的累赘。 瑶瑶现在在家……在那个,他取暖过,被心疼过,拥有一张可以安眠的小床,抱过她的家里。 诺诺跌撞着捡起他的小包,死死护在胸前,他只穿着一双室内普通的单鞋,一件瑶瑶亲手给他买的灰色羊毛衣,撞开大门,走进漫天大雪里。 他不相信。 不管是谁说的,谁给他听的,他都不信。 他只听瑶瑶当面亲口告诉她,说她厌烦他,不要他,想把他抛弃了。 诺诺深一脚浅一脚踩进雪里,像从前被送进收容所时一样,骨子里刻着家的方向,他看不清很多东西,只知道风很大,雪片在脸上刺得痛,可又丝毫也比不上心里撕烂的疼。 从家里来的时候,他一条街一条街记住了样子,他要回去,找瑶瑶。 他不是一只没人要,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他有主人。 除夕深夜,长街上空荡寂静,空无一人,没有车没有营业的店铺,直到零点跨年那一刻,诺诺走到一家还在开放的便利店门前。 爆竹和烟火响彻黑夜。 诺诺身上落满了雪,他吃力抬起头,望着头顶缤纷的绚烂光点。 “瑶瑶……”他轻声说,“你看,有烟花。” 你可以养我吗 第42节 他走进便利店,想打一个电话,店员被他的样子吓到,他解释:“我只是……跟她走散了,就快要回家了。” 诺诺的手冻僵,店员帮他拨号,打了三遍,喻瑶都是关机,他问:“我能不能要一张纸。” 他怕自己撑不到家里,如果倒在半路,他也不是被遗弃的。 诺诺艰难在纸上写下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我有人要,我有主人。” 后面,他咬着牙一笔一笔勾出喻瑶的电话号码。 店员要给他拿件衣服,让他改天再还,诺诺摇头:“我家……就在前面了。” 他搂着自己当命似的小黑包,抱紧那张纸,路上见到亮灯的派出所,他腿痛得走不动了也还是拼命躲开。 那里面的人……会把他带走,要让他跟瑶瑶分开。 诺诺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身上早已经没了知觉,摇摇晃晃回到自己心爱的旧小区,他站在楼下,视线模糊地望着楼上,窗口是黑的,没有灯。 瑶瑶……瑶瑶睡了,才不理他。 他跌过去,想打开单元门,僵硬的手指在指纹感应处试了很多次都没有响应,他去按自己家的门铃,也得不到任何回答。 其他按钮……会吵到别人,让瑶瑶讨厌他。 诺诺茫然地望着周围,到处是皑皑白雪,他没有力气了,再也无法走去更远的地方。 他拖着冷透的身体,挪到第一次被喻瑶看到的捐助箱旁边,缓慢地蹲下去,扯开他的小包,手指经过保温饭盒,经过瑶瑶送给他的杯子,捡来哄他的云朵石头,然后从里面找出了装蓝莓糖的那个玻璃罐。 诺诺低着头,倒出最后一颗糖,含进覆着雪花的冰冷唇间。 瑶瑶,你说想你了,就吃糖。 可糖已经吃光,你什么时候……才来接我回家啊。 第33章 告白 喻瑶跟韩凌易结束那通电话, 登机口就开放了,排队的人潮开始变得密集, 噪音也陡然变大。 她加快脚步登机,想等坐好了安静下来再打给诺诺,仓门口却因为一个乘客意外摔倒而拥堵,她到了座位上时,距离起飞只剩下两三分钟。 喻瑶抓紧最后时间拨通诺诺的号码,没有通,再打两遍也是一样,她换到微信语音,仍旧无人接听。 离开这些天她跟诺诺之间断联的次数未免有些多了, 之前还能找到合适的理由, 但除夕当夜, 诺诺能去做什么, 连手机都不带在身边?! 喻瑶因为韩凌易那通毫无征兆的告白本来就心里别扭烦闷,现在又添了很多异样的预感, 再往回追溯每一次跟诺诺的巧合错开,都好像蒙上了一层阴影。 她归心似箭, 关手机前, 只能拧着眉发了一句文字:“诺诺, 我上飞机了,再等我几个小时。” 五个钟头的航程对喻瑶来说太难熬,因为大雪,抵达比正常时间又晚了很多, 喻瑶落地后马上开机,看到通知栏一片空白,没有任何电话和信息的那刻, 她心重重沉下去,知道绝对出问题了。 她咬住牙关,拎着行李一路跑出机场,已经是大年初一的凌晨两点,外面一片萧索的白,出租车只有零星几辆。 喻瑶提前付了司机两倍的钱,让他最快速度赶去艺术中心,在门外等她几分钟,她接上诺诺立即就走。 一路上大雪纷扬,诺诺和韩凌易都失去联系,喻瑶指甲深陷进手心里,到了目的地她车门都来不及关,径直冲进亮着灯的大厅,等目睹里面的情景时,她仅剩的一丝微弱希望也倏然扑灭,缠在心上的那条绳索一瞬间勒紧。 韩凌易狼狈地侧躺在地上,眼镜碎裂,衣服被扯坏,全身是伤,周围一片争执过后的狼藉,他的手机就丢在旁边,上面还有脏污的鞋印。 听到动静,韩凌易似乎刚刚清醒过来,万般痛苦地朝她挣扎了一下,断断续续说:“瑶……瑶,你回来了,对不起……弟弟会做出这样的事,是我,没引导好他……” 喻瑶如堕寒潭,耳中一阵重过一阵的嗡鸣。 她走到韩凌易跟前,盯着他身上惨烈的伤,问:“诺诺在哪。” 韩凌易脸颊和眼睛都是肿的,伤势骇人,足够博得同情,他嘶哑道:“弟弟听见了我给你打电话告白……突然就,对我动手了……他不懂事,可我不能跟他一样……但他下手太重了,我意识实在不清醒,隐约看见他跑出去……” 他低头猛烈咳嗽,任谁看,都是一个绝对无辜的受害者。 诺诺有过前科。 民警忌惮他,乔冉被他吓得泣泪横流,他本身就存在着不确定的极端危险性,配合上韩凌易的惨况,有足够的理由让喻瑶相信。 但喻瑶只是垂眸俯视着韩凌易,语速快而凌厉:“诺诺在等我,等了整整半个月了,怎么可能跑出去?还是你让他以为等已经失去意义,外面有什么,比守在这儿的吸引力更大么?” 韩凌易瞳孔一缩。 他满以为喻瑶会站在他这一边,换到任何人身上,也都会倾向受害者!喻瑶一直都那么信任他,难道涉及到诺诺,他这个样子竟然换不来她的一点偏向?! 喻瑶一秒钟都等不下去,从听到诺诺跑出去开始,她眼前全是外面恶劣的风雪,这种深冬寒夜,他能去哪?!是不是也受伤了! 她转身要走,脚底却意外踩到一块碎片,她捡起来,是手机屏的一角。 喻瑶扭头去看,韩凌易的手机完好,那这个……只能是诺诺的。 她强忍着塌陷的情绪环视四周,在不远处的墙角瞥到一个垃圾桶,快步走过去掀开,最上面,果然是诺诺已经彻底损坏的手机。 显然是韩凌易受重伤走不远,不得不收在这儿,可惜漏下了一角被她发觉。 喻瑶每一道呼吸都灼烧进肺里,她被扼住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脑中撞入无数拼凑的画面,这十几天的表面太平下诺诺究竟出了多少事,直到这一刻,她才窥见了一点端倪! 她着急报警找人,自己手机已经没电,俯身拿过韩凌易的,强行摁住他手指解锁,跳出来的界面,却是一段被暂停的语音。 喻瑶下意识点了播放,那三段把诺诺逼到绝境的,她自己的声音,轰的炸毁她勉力维持的冷静。 她看了韩凌易一眼,嗓子里挤压出难以置信的冷笑,后退两步,回身大步冲出艺术中心,呛了满口冰寒的雪花。 从这里如果要回家,连她来过几次都必须开导航才找得到路!诺诺怎么可能在风雪里认清方向?! 喻瑶发着抖掏出一叠现金塞给出租车司机,赶赴最近的派出所,整个城市最可能亮灯的地方,但没有诺诺,道路监控暂时查询不到,值班民警调出了派出所大门口拍到的视频。 往前连跳了几个小时,喻瑶充血的双眼猛然凝住,手用力按紧显示器的边缘。 画面不算清晰,又被大雪干扰,甚至没有拍到诺诺的全身,仅仅是一双穿着单薄长裤的腿,闪过了几秒就消失,依然扯痛喻瑶崩断的神经。 是他,他穿得那么少,还在刻意躲着公安的标志。 他害怕……有警徽的地方,怕会困住他,让他再也回不到她身边。 喻瑶以为肝肠寸断是书里才会写的矫情词,到此刻才实打实映照到自己的身上。 民警在身后凝重提醒:“我们会尽力找,但这种低温,如果只穿这么点在户外太长时间,你要有个思想准备。” 喻瑶重新坐进车里,手抖得稳不下来。 什么思想准备,她没有,她为什么要有! 司机忧心说:“这么大的城市,找人根本是大海捞针,就算找到也早冻死了,你得知道他想去什么地方。” 他想回家。 喻瑶嘶哑张开口,鬼使神差报上小区的名字,她理智知道没可能的,太远了,诺诺怎么走得回去,但又控制不住自己狂奔向那个渺茫的希望。 车在雪中风驰电掣,喻瑶的心被死死攥着,随时能碎裂开。 司机开到小区外,路面结了冰,他原地打滑一时走不了,喻瑶推门下去,一路朝里面疾跑,大雪盖着冰层,她摔了一下,立即站起来,赶去单元门。 诺诺如果回来,一定会上楼,就算没带钥匙,他也能进楼道里面取暖! 凌晨四点。 除夕过完了,再热闹的人群和烟火都已经散开,夜色漆黑沉寂,安静得像一个没有边界的巨大灵柩。 喻瑶停在距离单元门几步远的地方,如同跟她尚未开始的恋人初次见面时一样,呆呆注视着那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破旧的高大捐助箱旁边,蜷着一个全身落满雪片的身影。 他低着头,衣服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发梢已经结冰,睫毛上雪白一层,怀里无意识地搂着空荡的玻璃罐,和一张沾满泪痕雪水的纸。 纸上,是他活在这个世上,生命里唯一的人。 喻瑶失去了行动能力,怔愣盯着他,眼泪烫得她想放声大哭。 她最心爱的人,差一点孤独地死在冰天雪地里。 - 救护车十五分钟赶到,医护人员下来的时候,喻瑶穿着一条薄薄裙子,把大衣裹到诺诺身上,用尽力气紧搂着他僵冷的身体。 众人以为她精神崩溃,但刚一靠近,喻瑶马上抬起眼,眸光暴烈锐利,失控地喃喃说:“他醒不过来!不管我怎么暖,他都没有回应!” 她不敢乱动诺诺,想去楼上取棉衣下来,才看到单元门上年前贴了通知,指纹信息损坏,让业主到物业去重新录入,所以诺诺进不去,只能蜷缩在这里等一个根本不知道会不会回来的她! 随车医生需要把诺诺抬起,喻瑶无论如何离不开,但她还有些理智,知道自己多余,尽力让开空间,仅把一只手贴着诺诺。 无论怎么动,把他放去哪,她的手都不肯移走半寸,颤抖着不停安抚他。 她自己也在战栗,医生给她披上衣服,她半伏在诺诺身边,被车里灯光晃得眩晕,嘶声问:“他没事,是不是?” 每年深冬,医院接到的冻死冻伤病例不计其数,医生见得太多了,今夜又是跌破底线的低温,他哽了哽,没回答,视线不禁落在年轻男人毫无声息的脸上。 精美的雪雕一样。 喻瑶在抢救室外,抱着救命稻草般搂住诺诺披过的大衣,他的小黑包就在她手边放着,她摸索出冷透的保温饭盒,里面的饺子被摔过,很多都变了形状,不再好看。 她夹起一个放进口中,慢慢嚼碎咽下去,俯下身,眼泪流了满手。 天亮以后诺诺才被推进病房,连医生都觉得庆幸,新年第一例患者在这么凶险的情况能没有生命危险,他高兴得脸上带笑,跟喻瑶说:“应该是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路上走,没有停过,肌肉血液都保持着一定的活跃状态,之后在路边受冻的阶段也相对比较短,才没产生不可逆的严重伤害,那么远的距离,他意志力真的太强了。” “放心吧,不会出事,可以过个好年了,”医生笃定安慰,“人苏醒过来还需要一阵,短期内肯定会有酸胀不适应,好好保暖,会恢复的,不过他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好几项指标都偏低,看着像是挺久没好好吃过饭休息了。” “受过什么虐待似的。” 喻瑶还没告诉诺诺,她拿到片酬有钱了,可以跟他一起吃好的穿好的,以后还会买个足够他活动的大房子,今天在市中心的医院,她也付得起单人病房的费用了。 她把病房窗帘全部拉紧,只在床边开了一盏小灯,怕诺诺醒来时会晃到眼睛,床头桌上有一束小护士送进来的百合,听说是她的影迷,她也顾不上去感谢。 喻瑶坐在病床边,心像被刀搅着,她把手攥到回暖,才敢去碰诺诺。 他的脸还是冷的,头发上的冰化了,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斑驳的影。 她在回来前,想的还是“试着谈恋爱”,但在雪地里扑向诺诺的那个时刻起,任何顾虑,保留,忐忑纠结,都用最锥心苦痛的方式烟消云散。 没有试着,没有考量。 她再也放不下丢不了,她要这个人,这一辈子不管长短曲折,只要他不变,她就为他交付所有。 喻瑶枕在诺诺手臂上,靠了会儿又忍不住踢掉鞋子,侧躺在他身边,隔着被子环抱住他。 诺诺意识昏沉,头胀痛得要裂开,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被唤醒,那些情绪激烈时候爆发出的碎片并没有消失,就停在他脑海里,像是一群零散的片段,没有前因后果,也挖不到更深的记忆。 他看到童年的喻瑶,穿着奶黄色的连衣裙站在桃树下,别了一小支桃花在耳畔,好奇又怯怯地望向他。 他喜欢得心都在颤,却一个明面上的眼神都不可以给,只能嫌恶地冷笑,他踩碎一地桃花,等她走后,看守的人也都不在了,他才跳下高墙,在泥里拾起她落下的那一支,擦干净,小心地藏进怀里。 你可以养我吗 第43节 他不知道他自己是谁。 但身体和情感都在本能地排斥这些记忆,不想回去,不想去做那个人,一旦真正醒来,就会一无所有。 那些片段就停留住,如同被他的潜意识遏制着,没有立刻继续扩张。 诺诺逐渐能感觉到温度,声音,一个人柔软的触感,他醒过来,眼睛却沉重得睁不开,全身寒冷僵硬,一下也不能动。 性格像是被硬生生割裂了,他是喻瑶的诺诺,但又隐约有一寸边角,被侵袭染上了深浓刺目的暗红,只是面积还小,被大片纯白顽强地压制住。 他在哪…… 他要去,找瑶瑶。 诺诺急切得鼻尖沁出薄汗,莹白皮肤渗着浅浅微红。 “……你以为,我看见那封信会是什么反应?讨厌,嫌弃,可笑……吗?但你知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收到手写情书,来自……我思念的,又不敢面对的人。” 沙哑的女声低低的,柔缓的,带一点从不肯随便示人的轻颤,就在他耳边,近在迟尺。 诺诺怔住,那些恢复的五感在听到的刹那被重新冻结,呼啸着全部汇聚向这个声音的来源。 是……瑶瑶吗。 瑶瑶回来了,还……要他吗。 “我不可能说语音里的那些话,全是假的,他们都知道你多爱我,所以那么轻易的就能伤害到你,诺诺,我一直都是你的软肋吗,以后不用害怕了,你拥有我了。” 喻瑶发间的冷调甜香侵入诺诺的身体。 “你醒过来,我就说你最想听的话,面对面……跟你告白。” 她温软的手落在他脸上,一寸一寸抚摸,主动倾身过来,环抱住他,音量越来越低,直至含糊:“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女孩子的香暖气息,凉润触感,他日思夜想,愿意奉献自己一切去换得的一点疼爱和温柔,在这个半梦半醒的时间,落到了他的臂弯。 如果忍受痛苦就能得到,那再加千倍万倍,给他刀山火海,他也跪伏下来去拥抱亲吻她。 诺诺眼尾滑出水光,润湿头发,落进枕头里。 他身体动不了,纯白和带着一抹暗红血色的灵魂,伏在喻瑶的脚边,化成一滩灼灼泪水,发疯地尽情盘绕她。 喻瑶太累了,躺在诺诺身边昏沉地睡过去,没有发现他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诺诺目不转睛地看了她许久,用尽力气略撑起身,还不灵活的苍白手指缓慢勾过床头桌上的花束,他耐心地解下绑花的长长缎带,想系在自己脖颈上,但手臂太痛,抬不到那么高,他低下眸,认真缠在了自己腰间,打一个郑重的结。 告白,怎么能让他的瑶瑶做。 喻瑶傍晚时惊醒过来,身上很暖,她竟然盖了被子。 她在被子底下,那岂不是—— 喻瑶朦胧的视野迅速清晰,才发觉她缩在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她心跳频率在抑制不住的疯长,不自觉动了一下,正枕着的那只手臂就忽然内勾,把她搂到胸前。 喻瑶抬起头,撞上他鸦羽般垂低的睫毛,错落掩映下,是那双内勾外翘,让人失神的眼睛。 她想说的话全挤在唇边,眼眶禁不住泛了红,诺诺却把被子慢慢推下去,露出他紧窄腰间的那条精致缎带。 他牵起缎带的一头,跟喻瑶十指紧扣,按在她手心里。 “瑶瑶……我把自己当成礼物送给你。” 他声音又低又哑,糅杂着叹息和哽咽。 “求你,收下我。” 第34章 老婆 喻瑶的手指被他严丝合缝扣住, 那条缎带缠绕在中间,摩擦出烫人的热意, 渗过皮肤朝升温的身体里侵袭。 前一刻她还在做噩梦,看见的全是诺诺被大雪覆盖的样子,她怎么哭喊都唤不醒,下一刻醒过来,就被活生生的他抱住,他有了体温,能动能说话,就贴在她耳边,呼吸都是暖的。 她浮在半空一整天, 终于被诺诺拥着落了地, 失而复得的甜蜜和酸楚同时涌上来。 喻瑶眼角湿了, 越来越多的泪往外流, 她以前喜怒都很淡,极少有这么激烈的情绪, 更不可能把自己脆弱的一面给任何人看,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自愿把外壳全都摘掉, 只对他敞开。 她反过来用力, 攥紧诺诺的手,那根缎带也连着被扯动。 诺诺把自己缠得很牢,这么一拽有些疼,他不由得低低闷哼了一下, 顺着往前一扑,跟喻瑶之间再也没有距离。 他身上的病号服跟床单互相磨蹭,扣子扯松了两颗, 腰间的衣摆也掀起来,又没有被子遮盖,冷白调的有力腰腹都暴露在空气里。 诺诺身体还不太灵活,固执地拼命去搂她,她平常看着很高,穿上高跟鞋气场一米八,但这时候窝在他怀里,显得纤细娇小。 “瑶瑶,”诺诺嗓子更沙,“你要我吧。” “把我的带子拆开,收下我。” “别躲着我,别把我一个人扔下了。” 喻瑶心跳如鼓,泪快蒸干了,耳朵脖颈开始腾腾地涌上热气,耳中闷闷的,被彼此纠缠的呼吸声填满。 以前诺诺也总是很直白,对自己心里的诉求从来不掩饰,有什么就说什么,但那个时候她还控制得住,就算被无意识撩了也能维持个表面冷静。 现在太难了,他说一句,衣服凌乱地动一下,她就觉得氧气稀薄一分。 人在手边了,到底摸还是不摸。 她想尽情弄他很久了,好不容易没了负担,可以对他为所欲为,就真的很难忍,但是……毕竟刚醒过来,那么多必要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直接上手合适吗。 喻瑶纠结得七上八下,多少还有些放不开。 诺诺以为她迟疑了,呼吸变得紧促沉重,手上力道没了控制,抱得更凶,像发狠,也像急切的呜咽,催促她:“瑶瑶,你拆开啊,我什么都是你的,你教我……教我变成你爱的人。” 他的唇寻过来,碰在她额角上,撩着电流一路朝她脸颊唇角蔓延。 喻瑶胸口起伏,最后那点矜持也没了,她顺着缎带把手伸过去,盖到他凉润的腰上,触感激得她鼻尖发热。 她继续往上抚到诺诺的脊背和蝴蝶骨,头朝他肩窝埋得更深了点,一边享受他身上惯有的清冽气息,一边方便自己对他上下其手。 喻瑶流连了一圈,诺诺的病号服质量不够好,扣子又松开了两颗,只剩一个还艰难维系着,他胸膛肌理露出大半,呼吸已然乱了章法,本能地缠住她,眼廓泛出勾人的薄红。 喻瑶看得耳根起火,下意识舔了舔唇,喉咙里有些干渴,她不太甘心地收回手,解开那根缎带,查收她的专属礼物,鼻音闷重地说:“礼物拆了,也验完了,我确定……不用教,现在这样,就是我爱的。” 她最后一个字还没说清楚,诺诺就已经顾不及身上病痛,迫不及待地覆过来,病房和消毒水的气味随着他动作消失,喻瑶被他完全笼罩,唇上更紧绷,灼热地在等待发生什么。 病房门却不合时宜地忽然一响,被人从外面推开,两个年轻的小护士结伴走进来,俩人出现在门口的那刻,齐齐愣住,白净脸颊涨到要出血。 诺诺听到声音,第一时间拽过被子把喻瑶整个挡在身下,本能地护住她,他略侧过头,眼尾寒气森然。 小护士吓坏,彼此对视一眼,颤音喊着“继续继续”,噼里啪啦地慌忙跑出去,门“砰”的被带上,俩人还在外面帮忙守着,生怕谁再过来。 喻瑶糟心地闭了闭眼。 艹,应该是她的护士小影迷。 她一时意乱情迷的,几乎忘了自己是身在医院,病房门只是关着而已,根本没法上锁。 喻瑶承认她有点遗憾,这么好的气氛没能继续下去,如今明知外头有人,她怎么还能全情投入,她推了推身上的人,轻声说:“你身体还没好,先别闹,等以后……慢慢的。” 诺诺却不肯放,盯着她重复:“瑶瑶,爱我。” 喻瑶笔直承接他的目光,她决定的事,就不会再扭捏:“嗯,你没听错。” 诺诺握住她肩膀,眼里的光如同星芒,尾音带着颤:“爱我,跟我结婚。” 喻瑶一怔,随即啼笑皆非想起来,她上次拒绝诺诺求婚,可不就是因为不爱他。 但是……问题是…… 喻瑶抬手捏住他下巴,郑重其事说:“我不想要跨物种的婚姻,狗勾和狗勾精都不在我考虑范围里,你如果有这个愿望,就得答应我……” 她凝视他,轻轻要求:“相信自己是一个人,一个正常的……比身边其他人都出色的,最好的人。” 诺诺喉结涩然滑动着,重重点头,眸中星芒滴落在她脸上:“我是人,不是狗勾。” 某人这么久以来无比执拗的认知终于被扭转过来,喻瑶异常欣慰,屈起手指,刮刮他弧度优越的下颚线。 他不是狗勾精,却比电影里任何貌美魅惑的妖都更有蛊惑力,眼看着他要欢喜地来蹭她,喻瑶心动神摇的,但仍然无情说出真相:“做人只是第一步而已,你还没有户口身份证,连名字都是我随口取的,怎么能跟我结婚?” 诺诺学的东西不少,但始终忐忑着会被喻瑶抛弃,对这方面的知识本能回避,还没有什么涉猎。 不过他懂了。 结婚需要三个必要条件。 爱。 是个人。 户口身份证。 前两件他都拥有了,那么只缺剩下那样。 得到户口身份证,就等于跟瑶瑶结婚。 诺诺微垂下头,勾住喻瑶小指,皮肤慢慢研磨,磨到她脸颊不受控地开始胭红,他低声说:“瑶瑶,给我一个身份。” - 喻瑶下床的时候头昏目眩,进浴室冷静了半晌才恢复成以往那个难以亲近的清冷影后,她指着诺诺要他把被子盖好乖乖躺着,才清清嗓子出去。 两个小护士轮班出去工作一圈了,还是满脸通红,看见她激动得要哭出来:“瑶瑶你放心,我们从你刚入行起就是死忠影迷,从来没相信过那些对你不利的黑料,今天看到的,也绝对不会出去乱说!” 喻瑶浅笑了一下,她其实并不害怕被说,她也从没打算刻意隐瞒她的恋爱。 “谢谢你们的花,”她顿了一下,继续意味深长道,“尤其是绑花的那条缎带,我特别喜欢。” “另外,”喻瑶平添妩媚的一双杏眼注视她们,歪了歪头,“我男朋友醒了,可以帮忙喊医生来吗?” 两个小姑娘被她无形撩到,更害羞,猛点着头跑开。 主治医生进病房全盘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大问题,要求诺诺继续休养,多住几天调整好了再出院,临走前在他在诺诺跟喻瑶之间徘徊两番,笑眯眯说:“别的没事,就是心率有点快,年轻人注意身体。” 喻瑶没忘医生说过的“受虐待”,等人走后,她坐回床沿上,手撑在诺诺枕边,紧盯他问:“我走的这些天,你究竟都吃什么了?” 诺诺明白,她这样问,就是什么都懂,无法隐瞒。 他浅笑,绮丽双眼微弯:“……蓝莓糖,你给我带的零食,还有那张禁忌列表里,所有我不吃的东西。” 喻瑶虽然猜到,但听见的一瞬还是怒火攻心,后悔到无以复加,她扭头喘了几口气才稍微平稳下来:“每天他给我发的菜都是假的,那其他的呢?他说你过得开心,融入别人,那些照片里的笑容——” 你可以养我吗 第44节 “骗你的,”诺诺目不转睛望着她,瞳仁中尽是她的倒影,“不可能开心,融入不了别人,我笑……是为了看照片的你。” 喻瑶心疼得不知所措,医生之前那句“心率快”还在耳边,她也不敢再随便侵犯他,忍着说:“你先睡会儿,我出去一下。” 诺诺陷在雪白棉枕里,黑发浅唇,鼻尖和眼角却是红色,混着一丝无助的病气,低声央求:“瑶瑶……你别走。” 活脱脱是个祸国殃民,勾着君王别早朝的美貌精怪。 喻瑶挣扎着回答:“我是急着去给你打听办证的事……” 诺诺立马乖巧,眼睛睁圆,轻轻往外推她:“快,快点去。” 喻瑶除了的确想张罗给诺诺办证之外,还要去找韩凌易算个账。 电梯人太多,她怕万一被认出惹麻烦,选择从楼梯下去,走到三楼拐角时,她刚把电话打出去,就听见一道手机铃声从步梯门外响起。 这么巧? 喻瑶停住,顺手推门一看,正撞见韩凌易拄着单边拐杖,费劲地从楼梯口往病房的方向挪动,他左腿膝盖以下打着石膏,身上脸上的明显伤口也处理过了,神色阴沉,形象跟以往的斯文优雅判若两人。 喻瑶收了手机,静静开口:“凌易哥,看来你是有能力来医院的,昨晚专门躺在地上等到我下飞机,真是辛苦你了。” 韩凌易没想到她会出现,转念想明白了因果,牙关不禁一紧:“他没冻死吗。” “我男朋友没那么容易被人算计到死,”喻瑶冷厉看他,“让你失望了。” “男朋友……这么快……”韩凌易闭上眼睛,脱力地靠到墙上,“我都……白白算计,反而还推了你一把。” 喻瑶逼视他:“韩凌易,你如果真的对我有念头,这么多年,随时都可以光明正大告诉我,可你装着清心寡欲,又对我放心交给你的人下这种狠手,你的病是不是从来就没被治愈过?!” “就算是,那你就把我当成‘治愈计划的一个实验品’吗?”韩凌易双目赤红,“我不是你的成功病例?怎么可能变成实验品!” “……什么实验品。” 韩凌易情绪激动:“是他亲口跟我说的,我只是个实验品,除了你告诉他,还能是谁?!” 喻瑶拧眉。 怎么可能。 实验品……当初程梦团队提出这个计划,韩凌易是第一个接受治疗的患者,确实很多人暗地里用“实验品”来代称,但她从没这样认为过。 她的治疗生涯里,只有成功和失败,成功的多不胜数,失败的……唯独那一个。 被困在深不见天日的高门大院里,冷血危险的凶兽一样的……那个男孩子,直至最后分别,她都没能得到他一丝一毫的喜欢。 这种陈年往事,诺诺毫无相干,怎么可能会知道,韩凌易应该是小时候就听说过,却到了如今,想到拿出来继续中伤污蔑诺诺。 喻瑶失望至极地摇头:“你不是实验品,是我的第二个失败,我建议你去接受心理治疗,还有,我心眼儿很小,有怨必报,你既然敢对他做这样的事,我既然还在这个圈子里混,就别怪断你的路,你做编剧,也不是完全干净的。” 她甩上门,找个安静的地方给民警陈路发了条拜年的微信,然后询问了落户的相关手续,但没说要给谁办,陈路热心回答,告诉她年初八就可以去办理了。 喻瑶买了小蛋糕回到楼上病房,告诉诺诺初八去办证,随口提起遇到了韩凌易,恨恨说这个人到现在还试图把不相干的事推到他身上。 诺诺捏着小勺子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住。 ……实验品,他说过的,他的碎片里真切存在这个词,以及那时疯狂蚀咬心脏的嫉妒。 诺诺眼睫垂落,灵魂边缘的暗红不知不觉向上延伸了浅浅一寸,但还远不够跟纯白抗争。 他瞳中洁净,漂亮无害,本能地知道不能说,不能被瑶瑶发现,却不太懂得里面的原因,他抬起头,懵然看向她,唇边还蹭着一抹奶油:“瑶瑶,我没有。” 喻瑶被奶油勾得入神,揽着他后颈向前,探身在他嘴角处很轻很快地吮了一下,吃干净,笑着说:“当然没有。” - 诺诺在医院住了四天,初五回到家,盼到初八清晨七点半,就穿上一件他最偏爱的长大衣,拽着喻瑶跑去社区,给自己落户。 他和喻瑶没有任何法律相关的关系,目前不可能落在同一个户口本上,只能暂时落在社区过度,他坐下来填表时,攥着笔问喻瑶:“瑶瑶,我叫什么名字。” 喻瑶说:“许诺。” 许诺她,一辈子赤诚相爱,不离不弃。 等户口需要一点时间,诺诺买了一本老式日历,每天撕着日子熬,熬到可以去办身份证,他把自己唯一一件白衬衫烫得整整齐齐,穿好了去拍照,喻瑶站在旁边,他朝她笑,她也笑,可不知怎么就忽然想哭。 她的男朋友,是她亲手捡回家,一点一点,从对世界一片空白的小狗,走到今天他挺拔地坐在那里,对别人说,他叫许诺,他是个有家的人。 喻瑶办了最快的加急,几天就可以取证。 她也是不太懂,诺诺那么多新衣服,怎么就非要找出那套参加寿宴时被弄坏的西装,还连夜辛辛苦苦地自己学着用针线缝好,穿在黑色大衣里,红着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就为了去取个身份证。 民警把证件交给诺诺那一刻,喻瑶看见他手腕在轻轻地发抖。 诺诺这么在乎,喻瑶也觉得应该正式点,把两个人的关系下一个定论,免得诺诺可能还不够清晰,也不够安心。 喻瑶带着他走到一条没人经过的走廊里,她背后是透着浅浅日光的窗口,诺诺跟她面对面站着,她要仰起头才能看清楚他,朦胧光线照进来,给她眼前盖了一层婚礼头纱般的轻薄白雾。 诺诺站在这片雾气中,有如一尘不染的年轻神祇。 喻瑶不该紧张的,可她就是紧张了,脉搏在明显加快,纤细脖颈上的筋脉都鲜活地跳动着。 她轻声说:“我想我们的关系,我应该给你一个明确的说法。” 她想说我是你的女朋友,但话到嘴边,又抿住了红唇,想反过来问他,看他究竟懂不懂。 喻瑶略抬着小巧的下巴,跟他在光雾中对视:“你知不知道,我到底是你的谁——” 诺诺上前一步。 很小的一步,喻瑶却感觉到呼吸生涩的压迫感,她忍不住倒退,后背抵上窗口,年轻神祇的唇角向上弯,似乎笑了,又似乎只是溺爱地在看她。 人声很远,到处静谧粘稠。 他俯下身,合眼压在喻瑶充血的耳畔,一字一句虔诚回答。 “我当然知道。” “喻瑶,是我老婆,我爱她。” 第35章 真正的接吻 诺诺说完, 又低低的,自言自语般重复念了两声“老婆”, 他被这个崭新的称呼甜到不行,浅红色的唇弯起漂亮弧度。 好像他和瑶瑶之间终于有了深切的,再也不可斩断的刻骨交融。 他眷恋地在喻瑶脸颊边蹭了蹭,稍微抬起头,贴在她眉心试探着小小亲了一下,然后攥住她手,揉着她指根上戴着的那枚木头戒指,禁不住拖长了尾音,缠绵叫她:“瑶瑶是我的老婆——” 喻瑶彻底头昏了, 被一口气灌进两瓶红酒的眩晕感。 她一时竟然分不清诺诺只是把这个词当做恋人间可以用的亲密称呼, 还是真心觉得从今天开始, 她跟他就是结婚的关系了! 喻瑶一大堆的解释科普简直要脱口而出, 但对上他的双眼,又下意识哽住。 他迎着晨曦, 羽毛般的墨黑长睫间尽是璀璨光点,稍一眨动就流光溢彩, 倾注了所有热情和幸福在她身上, 他叫了简单的两个字而已, 却像抓到了他企盼的全世界。 这让她怎么能严肃的起来。 诺诺不催她回应。 他不舍地站直了身体,把自己的户口本和身份证双手捧着交给喻瑶,又从衣兜里拿出一个沾满他体温的,板板正正的大号信封, 里面塞得很厚,信封上亲笔写了“给老婆”三个格外标致的字。 什么时候偷偷准备的,喻瑶完全不知道。 她喉咙动着, 定定看他。 诺诺后退了一点,穿着西装裤的笔直长腿单膝跪下来,把信封放进她手里,仰起头,狗勾眼里蒙着戳人心肺的水色:“我是人,被瑶瑶爱,有证,条件都满足了,今天我们结婚。” “瑶……”他指着信封,有些羞赧,“艺术中心有人来收木雕,我做了很多,赚的钱都在里面,全给你花。” 喻瑶没想到里面是钱。 她顺势去看诺诺的手,白净匀长,薄而清瘦,因为她受过很多伤,都还没时间痊愈,最近又数不清做了多少木雕,上面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新旧口子。 他用这么多口子换来的钱,欢喜地全塞给她。 喻瑶再多的现金也见过,但这一个信封,把她压得手臂都在酸痛。 诺诺笑着说:“以后我养瑶瑶,我拼命攒钱,瑶瑶娶我。” 喻瑶甜涩交织,情绪跌宕得平静不下来,她想诺诺绝对是她天生的克星,再稳的心也能被他搅乱。 明明很多事都还没搞清楚,就已经跟她求婚两次了,只想把一米八五高大挺拔的自己成功给嫁出去。 太乖了,乖得喻瑶又想欺负他。 “……这样不算结婚,”喻瑶也蹲下来,一本正经跟他对视,“结婚是——你跟我拿着各自的证去民政局,领另外一个叫结婚证的东西,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在同一个户口本上。” “不过在这之前,还得经历恋爱的过程,要告知亲戚朋友,办婚礼,还得买个房子,别管大小,但也不能用一个出租屋——” 喻瑶喘了口气,后面正要说“我多拍几个电影,赚够房子首付”,还没等发出音,诺诺就拉着她急切问:“房子贵吗,信封里的钱还差多少?” 喻瑶想想那个巨额差距,顿了顿,温柔说:“只差一点点了。” 诺诺用手背胡乱抹了一下灼烫的眼角。 他还是没能跟瑶瑶结婚。 他赚的钱不够。 喻瑶不想再解释那么多的现实世界了,她的诺诺就应该生活在城堡里,她手指拨拨他发凉的下巴:“赚钱不急,不过……你要是喜欢,私下里允许你叫老婆。” 诺诺这才松开咬出牙印的薄软下唇,上面迅速充盈上更夺目的血色。 喻瑶盯着,咽了咽。 说起来诺诺出院有几天了,她还没好意思正式地越个界。 初吻借着酒劲儿稀里糊涂就送出去,到现在她也想不起来具体什么滋味儿,如今虽然跟诺诺关系定了,但她就是怕一接吻,后面更少儿不宜的事会接踵而至,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所以才有意无意避着。 此时此刻,美色当前,她有点扛不住了。 喻瑶手往下滑,握住诺诺大衣的翻领,往自己面前一扯。 唇跟唇随时能够碰到,加速的吐息都喷洒到了对方皮肤上,亲密一触即发,走廊另一头却意外传来脚步声,两个路过的民警齐刷刷“嚯”了一声,啪啪拍响墙上挂着的巨大一块核心价值观塑料展板。 “哎!在派出所干什么呢!” 喻瑶脚一软,跌到诺诺臂弯里。 她赶紧站起来,扭头掩住脸,对天发誓,她活了二十三年,从来就没这么窘迫,这么想直接飞去外太空过。 - 你可以养我吗 第45节 《梦境山》剧组原计划一周前就要结束假期开工,但因为其他单元拍好的部分出了岔子,导演去补拍才耽误了进度,正好也给了喻瑶陪诺诺办理必要证件的时间。 从派出所回来的当天中午,喻瑶就接到通知,最迟明天要到剧组报道,继续拍完剩下的戏份。 虽然也要去云南,但这次不在山里,换到了城市周边,条件比之前好不少。 喻瑶急着给诺诺办身份证,就是为了能带他一起走,正常买票坐飞机,从此以后不管去哪,她也不会把他再一个人放下。 剧组众人以为喻瑶还是独自回来,万万没料到这次居然随身携带了传闻里巨帅巨酷巨可爱的助理本人。 这群人平常八卦,没少偷偷看白玉cp的话题,但碍于喻瑶之前没领人来,脾气也不怎么好,谁都没敢多嘴问,这下亲眼所见,纷纷卧槽,绯闻男主角凭空出现,真人比那些偷拍糊图里刺激个上百倍。 导演直觉这就是喻瑶死活要除夕回家的原因,嘴碎问:“这谁,不介绍介绍?” 喻瑶来之前就想过,她不怕对任何人承认诺诺,敢领来,就敢说,她是个演员,事业与恋情无关,就算有关,她也更在乎诺诺。 她打算说“男朋友”三个字,诺诺却上前,把她往身后略挡了一下,慢慢说:“我是她的助理。” 他每天去白玉超话里签到,看过了很多言论,知道女明星不能公开恋情,会对她很不好,那他心甘情愿做……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地下情人。 诺诺成功掌握了这个有点年代感的词,坚信自己绝对能够胜任。 他这么说了,喻瑶就不适合再当众反驳,只是心里酸酸地扭着。 结果两个小时还没过完,她扭得更厉害了,导演把她喊过去讲戏,告知她本来最后拍的那场吻戏,因为男主角的行程不便,要挪到今天先拍。 喻瑶一脸拒绝。 吻戏她知道的,很清浅的吻,而且不需要真亲,借位就行,之前定好了拍摄日,她也打算好到时候找理由把诺诺支开,别让他亲眼看见。 他死心眼儿,又执拗又容易受伤害,就算解释了,他也不见得能够接受那个场面。 这么一提前,她拿什么借口赶他走。 导演唯恐天下不乱问:“该不是怕你的大助理吃醋?” 喻瑶坦坦荡荡答了他一个字:“是。” 是也没办法,她必须敬重自己学习的专业,不可能因为私人原因扰乱剧组的安排。 导演笑:“那你自己哄,对了,为了庆祝年后复工,今晚咱们早结束,集体去我朋友开的鬼屋热闹热闹。” 喻瑶没工夫想这个,她就只希望诺诺还能像以前那么好骗。 她拉着诺诺到树荫下,神色诚恳,语气听不出丝毫异样:“诺诺,下午四点左右,帮我……去市里买套宽松的衣服,现在这些穿着太累。” 诺诺骄傲说:“带了,我箱子里都是你的,宽松运动衣,我拿两套。” 喻瑶心里五味杂陈,甜得想抱他,又更难编理由:“那就找个奶茶店,订全剧组的茶,他们挺照顾我,应该的。” 诺诺握着她手腕,嘴角翘得过分勾人:“我订啦,超话里说,做助理的要贴心,我都用小本子记下来了,买奶茶是必备能力。” 喻瑶真的无奈了,想直接跟他讲事实算了,但转念想到诺诺可能会对“吻戏”的反应,他不可能听话避开,看到了又会是什么心情,她就说不出口。 诺诺会非常在乎,他跟别人不一样的。 喻瑶蹙眉说:“帮我寄个快递……” 诺诺忽然不说话了,他低头静静望着喻瑶,明白过来,瑶瑶其实是想让他走,并且不想说原因,沉默了片刻,他眼睫落下去,点点头:“好。” 喻瑶以为他信了,松了口气,打算快点拍完,趁今晚就把她实打实的吻给诺诺安排上。 吻戏的场景是个吊脚楼,现场空间有限,围观的剧组人员不多,也没大面积公开,喻瑶倒不担心有谁跟诺诺多嘴。 下午三点五十,诺诺把运动套装给喻瑶准备好,叠整齐放在椅子上,摆好了给全剧组的咖啡奶茶,接着沉默走开,拿着喻瑶那个轻飘飘的所谓快递袋。 到片场边缘时,他回过头,看到喻瑶上了吊脚楼,之后男演员也跟着她走上去,再也没出来。 诺诺攥着袋子,指骨略微泛了白,他又等了很久,终究还是坚持不住,走向那座楼,他双脚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轻轻吱嘎声,也挡不住里面导演的大嗓门:“喻瑶怎么了,微表情不对,再沉迷一点,对,亲上去!” 诺诺加快脚步跑到人群外,他高,鹤立鸡群,背着光,一眼就见到里面席地而坐的喻瑶。 她穿着苗族少女装,微仰起头,脸颊发红,允许一个男人靠近,光影一晃,像是亲昵的接吻。 导演可算喊了卡,喻瑶心神不宁,终于坚持把这场借位的吻戏拍到全组满意,她刚要起身,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如有预感般扭过头,看到了诺诺直勾勾望着她的双眼。 喻瑶心口猛跳,短短接触的那一刻,诺诺眼瞳里的烈意和血色直刺人神经,他就那么注视她,委屈难过,嫉妒苦楚,甚至还有错觉般的,一晃而过的噬人。 他头垂下去,黑软的发梢滑落。 喻瑶急忙跑上前,挤出人群握住他手臂。 诺诺手里的快递袋子已经没了形状,他低哑地想说什么,嗓子像是封死,一个字也发不出,他转身往楼下走,喻瑶摘掉头上晃动的银饰,快步追上他。 “我……我没跟你说,就是不想你看见!拍戏借位的,借位的意思是假的,互相根本没碰到,看着唬人,实际离老远!” 诺诺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怎么忍耐住的。 他不让瑶瑶难受,不给她惹麻烦,所以他……再疼都会忍。 他是地下情人,不能见光。 喻瑶急死了,后悔自己疏忽,诺诺哪还是过去一两句话就能哄走的,他整颗心塞满的全是她,她任何异常,风吹草动,他都能感受得到。 “这是我的职业,演戏没有办法回避这些,但我真正亲过的只有你,我不是拍偶像剧的,以后也不会吻别人,”她跟他走到了吊脚楼下,心疼又焦躁,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哄人,压低声音说,“我骗你是我不好,但是,知道是假的了……也那么吃醋吗?” 诺诺停住,几句话散在风里。 “你多看别人,我吃醋。” “让别人接近,碰到你的手,我也吃醋,就连你摸别的小狗,我都会难受。” “以为他亲你的时候,我有一会儿,眼睛黑得看不见,太疼……站不住了。” “对不起瑶瑶,是我太麻烦了。” 诺诺坚持去寄了那个并不需要寄的快递,等剧组收工,晚饭的时候他也安静地坐在一边,眼里空洞洞的不说话。 喻瑶把菜夹到他盘子里,他低着头吃,又把她喜欢的舀过来,一样样摆到她手边,但人就那么沉默着,低落得喻瑶神经都在抽。 她琢磨着怎么安慰,戳他摸他头都不管用了。 诺崽越来越不好哄。 直到晚饭结束,导演手一挥带着全组人浩浩荡荡赶赴相隔不远的鬼屋去团建。 导演的亲友,财力自然也不差,在云南开知名的连锁鬼屋,这家分店刚开业,设备崭新也足够惊悚。 大家分组进了不同的场景,喻瑶根本没注意是哪,等随着队伍出发,走出一段,周围温度变低,环境逐渐变化,她才意识到这他妈是个校园灵异本! 喻瑶胆子不算小,不然也不能拍鬼片,但她一直没跟人说过,她最害怕的是校园题材的恐怖片。 身后大门已经郎当上锁,进来了就不走回头路,喻瑶想反悔也没机会出去了,她穿的不多,本来就冷,加上鬼屋装修实在太真实,森森鬼气和眼前沾满污血的教室门牌,让她忍不住微微发抖。 她咬住牙没吭声,刚颤了一下,就有件温热的外套从身后裹上来。 喻瑶回头,诺诺脱了自己的衣服,把她紧紧罩住。 前面打头阵的男三号不知道见到了什么,突然放声尖叫,人群彻底混乱,喻瑶身上僵硬,平常敏捷的身体基本失控,冰冷地站在原地,瞥到一抹血红的鬼影直奔她过来。 喻瑶闭眼的反应都是迟缓的,眼看着要迎面对上,却眼前一暗,跌入一个赤裸的怀抱。 诺诺一手搂住她,一手扯着鬼影的血衣甩开,侧身一撞,闯入旁边最近的教室。 教室里暗无天日,天花板往下滴血,座位上零散坐着恐怖模型和几个扮鬼的演员,演员很敬业,正准备起来吓唬人,诺诺反射性捡起最后一排课桌上的旧书,“啪”的扔过去,正砸到演员前面。 几个演员被他吓住,都不敢再动。 鬼影重重的教室是喻瑶最怕的场景,她死死攥着诺诺的手。 他抱紧她,嗓音又轻又哑,一遍一遍重复:“瑶瑶不怕。” 喻瑶绷了几个小时的情绪失控滑坡,施力按住他的腰,抖动着狠狠说:“……我长这么大,就交过你这一个男朋友,哪会哄人!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哄你,这样……是吗?” 她拽着诺诺领口,倏然把他拉低,抬起头,一边颤一边轻轻吻上他的唇。 很凉,很软,想吃吞入腹。 喻瑶没经验,贴了几秒钟,就受不了刺激,喘着略略放开,沙沙地问:“接吻,就不难过了……行不行?” 血腥诡异的昏暗教室里,喻瑶听到诺诺的呼吸在加重。 太黑了,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瑶瑶,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教过我的,什么才是真正的接吻。” 喻瑶的心跳声轰然放大。 诺诺双手攥到发烫,抱起她放到课桌上坐下,他俯身,捧住她柔软的脸颊抬高,指腹很温柔的用力,让她双唇不能合紧,紧跟着压下来。 “忘了没关系,换我教你。” “瑶瑶……乖,张嘴。” 第36章 睡不睡 喻瑶耳边的这两句话音量很轻, 每个字都揉在她最敏感的神经上,几乎在说完的同时, 她的呼吸就被掠夺,再也不受控制。 她张开的唇正感受到一点空气凉意,随即被更凉软的嘴唇覆盖。 她说不清为什么,明明跟她主动去吻的时候力度相似,可贴上的一瞬,她就按捺不住抓紧了课桌边缘,被激得又麻又痒,看不到的火星和细小电流在放肆流窜。 起初诺诺很小心,手还捧在她脸上, 只是缓慢地辗转贴着, 温柔试探, 他压抑着疯狂乱跳的心, 轻缓亲她。 距离上次她发烧接吻已经过去太久了,那些被她遗弃的日子, 每一个午夜梦回,他蜷缩在黑夜里想到的, 都是她不清醒时候, 他偷来的吻。 亲密的触感, 他当成最不可企及的珍宝拼命守着,终于在这一刻,他又吻了她,在她理智的, 心甘情愿接纳他的情况下。 不会再被推开了…… 所有折磨他的嫉妒都被唇齿贴合淹没掉。 瑶瑶是他的老婆,谁都不许碰,不能夺走。 喻瑶嘴唇被厮磨得滚烫, 她按着桌子的手紧到发疼,忽然被诺诺握住,环到了他的腰间,喻瑶抱住的时候,他捧着她脸的手也无法控制地移到她脑后,托着抬高,遵循沸腾叫嚣的本能,吮住她舌尖。 骤然加深加重的吻让喻瑶紧紧闭上眼,用力握住他的衣服,心脏一跃跳到喉咙口。 短短两三秒的接触,她脑中又空又涨,燃起漫无边际的火。 滴答。 你可以养我吗 第46节 有什么落到她脖颈上。 教室的门外一群抱头逃串的剧组同事狼狈撞上了教室的门,吱呀吱呀悚然作响,尖叫声凄厉。 不知道哪里飘来的诡异阴森调子,混着教室里恐怖模型嘎嘎的鬼叫,极度瘆人。 滴答,又一次落下来,粘稠的。 喻瑶即将决堤的热切不得不受到影响,她抬手抹了一下,迷迷糊糊借着微弱光线一看。 ……他奶奶的是血! 喻瑶惊得一震,才纠缠了短短片刻的唇舌被迫分开,感官上尽是让人难耐的酥痒。 她推开诺诺,湿润的唇开合:“……血!” 教室天花板上有个移动的滴血装置,之前在另一边,这会儿正好转到喻瑶上方,暗红黏腻,喻瑶再一转头,好家伙,两个学生一个老师,不是头被砍得歪到一边,就是脸上血肉模糊,外加撕裂的嘴张到非人的恐怖尺度。 仨鬼齐刷刷站一排,没敢靠近,踮着脚,在一片黑乎乎里根本看不真切,还在努力朝她跟诺诺望,隐约透着兴奋。 头上滴血,猛鬼围观,外面还在哭嚎惨叫。 艹,这环境,她干了什么! 诺诺微喘着,低头靠进喻瑶颈窝间,揉着她背,嗓子暗哑:“瑶瑶,你又推我,又不要我。” “要要要,”喻瑶安抚地顺顺他后颈,“鬼太多了我放不开,等……回酒店的啊,说话算话。” 诺诺得到保证,把外套拉高遮住喻瑶的头,带着她一路面不改色地过关。 喻瑶完全陷在昏黑里,耳边恐怖音效再惊悚她也看不到,手被人牢牢攥着往前领,她不需要视觉,诺诺就是她的眼睛和无敌外挂。 三分钟快速通关之后,喻瑶掀开外衣,脸色还是不正常的红,她跟诺诺说了一声,直接去找导演。 这鬼屋是导演亲友开的,自然好说话,她得把那间教室里的监控处理掉。 虽说不在乎关系公开,但她不希望那么私人的事被有心人拿出去公之于众。 喻瑶没想到导演就在鬼屋的监控室里,单独一个人,数个监视屏幕同时运作,其中一个就是教室。 导演回头看着她,表情异常精彩,摇着头感叹:“喻瑶,没看出来,够野的啊。” 喻瑶绝不服输,装得云淡风轻,拨了下微乱的鬓发:“……其实我还是挺克制的。” 导演虽说带着剧组来鬼屋团建,但他本身怕鬼,死也不肯参加,把大家骗进去后,他就跟着老板优哉游哉坐在监控室里看他们的惨状。 但等到诺诺护着喻瑶撞进教室,气氛明显异样的时候,他果断让老板暂时离开,自己关上门盯着,看了场脸红心跳的吻戏。 这他妈的,比下午拍的吻戏可撩人多了。 喻瑶听完前因后果,笑了下:“谢了,把这段监控给我行吗?” 导演让出位置,教她怎么截取删除视频,一边在旁瞧着,一边八卦:“我说,你跟他还真是这种关系啊,玩玩儿的吧?” 他自顾自分析:“容二少那股劲儿过了,《阴婚》虽说是小成本网络电影,但看着势头不错,家里背景也给你加分,还有你大概不知道,现在圈里人都挺怕你,你一副大反派的作风,都怕惹上你被你搞翻车。” “你加把劲绝对能有个事业第二春,”他问,“这么好的条件,玩玩儿没什么,总不能是真打算跟……我没恶意啊,真打算跟一个心智不健全的谈恋爱?” 喻瑶平静看他:“是,谈恋爱,奔着结婚去的。” 导演一脸卧槽,也不好评论什么,只是简单承认了除夕那时韩凌易借他手做的事:“那别怪我提醒你,韩编剧可不简单,过年他没留下你,你反而还恋爱了,他估计不会轻易罢手。” “说起来他挺会挑时机的,”他撇嘴,“当初容野全线封杀你,也没见他出来帮你什么。” 喻瑶这些天没闲着,手里已经握住了韩凌易在行业上不能见光的黑暗面,她一时没说话,导演继续啧啧道:“幸亏容野放过你了,不然以他的病态,估计你还真混不下去。” 她侧了侧头:“……病态?” 容野是挺病的,但话从导演口中颇认真地讲出来,又有不太一样的意味。 导演“嗯”了声:“我家里几代做航空的,混的还算行,我是逆反才跑出来拍电影,以前听长辈议论过,说容野从小就不是什么寻常孩子,心理问题严重,被关在个深宅大院里头,常年不见天日。” 简单一句描述,让喻瑶眉心不自觉拧起。 他又道:“后面的都是零零碎碎的传言,我可不知道真假啊,听说他身世有问题,容家根本就没把他当个正常人看,野兽似的囚着,后来估摸是看他病得狠了,怕不受控制,找来一个什么心理机构,想让个不大点的小孩儿治疗他,那不开玩笑嘛……” 喻瑶握着鼠标的手一紧。 “……男孩女孩?” “这我就不清楚了,都是很小范围的私下议论,谁敢打听啊,”导演说,“凭容二少如今在圈里这凶名,也知道他没好,盯上你纯属你倒霉,没被他咬死就是万幸了,你以后就好好拍戏吧,我还是要劝你,别被美色迷惑了,找个拖油瓶有你后悔的。” 喻瑶心里浮起一层异样。 她不由得想起小时候长达两年时间去治疗的那个男孩子,永远孤独带刺地蜷在黑暗里,背对着她,偶尔抬起遮在额发下的一双眼,眸光漆黑冷寂,写满厌恶,让她害怕。 怎么可能是容野,太离谱了。 别说是毫无印证的传言,哪怕是真的,也应该只是巧合相似罢了。 喻瑶打住念头,不愿意继续深究,容野那样的人,随便他是谁,跟她有什么关联,想想都是浪费时间。 她把截取的监控视频存到手机里,悄咪咪看了一遍,拍的角度还挺不错,她脸有点热,正色说:“导演,你再辱我男朋友,我就要罢演了。” 喻瑶离开监控室,诺诺在门外一动不动守着,立刻要过来牵她的手,但几个鬼屋里相继跑出来脱困的同事,人群一乱,诺诺就垂下眸,收回了手,五指扣着。 他没忘,他是个地下情人,不能在人前碰她。 喻瑶走在前面,诺诺在她身后一米不到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出去打车,诺诺就坐在身旁,司机嘴碎,一路上单口相声说个不停,喻瑶也没办法跟诺诺说话。 到酒店门外,她下车径直往楼上走。 电梯里寂静,两个人隔着半臂的距离。 喻瑶进入走廊,走向自己的房间,诺诺房间在她正对面,她拿出房卡,呼吸开始失控地发紧,把门推开的那个刹那,后背忽然多了一道力量,拥着她,脚步错乱地挤进门里。 喻瑶来不及去插房卡,房间里比鬼屋的教室更黑,空气中浮着清淡暖香,被诺诺身上专属的冷冽冲开。 “瑶瑶,瑶瑶……”他嗓音在看不见的情况下更磨人,明明清寒疏冷,偏就揉满了无比缠绵的祈求,一声声唤她名字,毫不掩饰自己的深浓爱意,在背后抱着她,热烫唇角抵在她颈边,“我可以吗?” “可以……亲你吗。” “像你喝醉酒,发烧时候那样,不喊停,亲到……你咬我,咬破嘴唇。” 喻瑶快疯了。 他知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有多露骨!勾人又不自觉真的太可怕了! 喻瑶也不想把持了,忍这么久,她垂涎的美色近在咫尺,那场短暂的接吻也意犹未尽,再矜持下去她就不是正常人。 她在诺诺手臂的围拢间转过身,抬手环住他脖颈,仰起脸,摸黑亲在他唇角上。 ……怎么歪了,没亲对地方。 喻瑶口干舌燥地咽了咽,正准备继续做坏事,下巴就叫他控制住,嘴唇被准确无误地覆盖吞没,她双腿一阵脱力,说不出话,只能浅浅“唔”了声,随即连这点微弱的生息也被凶烈地掠夺走。 湿烫纠缠,渴求着彼此口中的气息,想占有,想吞下。 喻瑶撑不住,背靠在最近的墙上,身体被死死搂住,他喉间低低滚动着喘,每一声都在无限加倍叠加着对她的引诱。 那两个晚上……她是这么吻他的吗? 她初吻竟然刺激成这样,她没记忆真他妈的太亏了。 喻瑶被勾的不行,情不自禁热烈回应,直到手机铃声响了几轮,响到门外都传来同组演员的敲门声:“瑶瑶姐在吗?听见你手机响了,怎么不接?导演喊咱们碰个头,就几分钟,你快过来一趟。” 面前的人还在放肆深吻。 喻瑶吃力地回答:“……不好意思睡着了没听到,你们先去,我很快。” 她想躲开,诺诺抱紧不放,吮着她微肿的下唇,声音被细砂磨砺,又暗又有丝讨人爱的撒娇:“瑶瑶,我还不够。” 喻瑶平复着心跳,扣着他下颚无情扭开,他脸上烫得厉害,手感无敌好,她又占便宜地多揉了几下:“下次。” 她颤巍巍摸出口罩戴上,总觉得有擦枪走火的征兆,她揽着诺诺往门口推:“回自己房间休息,等我结束了,喊你吃夜宵。” 三分钟后,诺诺倚靠着自己房间的门板,听到喻瑶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他长而密的睫毛上沾着一层水珠,半掩住了眼里湿漉漉的红,唇张开才能勉强呼吸,略微的红肿和细细血丝显得异常色气。 他握住冰凉的门把手,依然没办法给自己降温。 诺诺轻轻喘着,很想喝水,他转身望向茶水台,摆在最前面的是两瓶写满英文的易拉罐饮料,他拉开环扣,仰头喝了几口,唇被滋润过,颜色比之前更糜艳。 还是不行…… 好痛。 胀疼得难过。 诺诺推开浴室门,像以前一样冲了两次冷水,浴巾盖在湿淋淋的头上,却整个身体都泛了压制不住的红。 不能缓解,还在不停地加重。 他把浴巾拉低,藏住朦胧的眼睛,在笼罩出的一小块昏暗空间里,偷偷用手机上网搜索。 “对爱的人有欲望,不能控制,怎么办。” 他明白了这个词,却不清楚怎么纾解,瑶瑶……上次弄他,他激动得要死掉,可又隐隐觉得,不止是那样。 网上的答案简单粗暴。 “她不爱你,滚!” “她爱你,那就睡她!” 睡…… 诺诺线条起伏的喉结滑动着,指尖用力戳屏幕:“睡是……什么意思。” 肯定不是……简单的躺下睡觉。 答题人不肯说得太明白:“讲太细就要被删了好吗,睡就是睡,动词,看你样子也不懂,是个雏儿,第一次睡对方会很疼,小心点。” 诺诺睁大眼,唇抿得发白。 对方疼。 他不能让瑶瑶疼。 所以…… - 喻瑶一个碰头会开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散了,其他演员基本都住楼下,跟她和诺诺同楼层的很少,她有意等到别人都散了,才快步往回走,没注意到有一个很不起眼的配角并没有真的离开。 喻瑶走到房门口,先看了眼对面,忍着没去敲,打算先回房换身衣服,这件……都被他揉皱了。 你可以养我吗 第47节 她进去插卡取电,还没迈出两步,身后尚未关紧的门缝里就传来对面急促的开门声。 喻瑶心一跳,刚转身去看,她那个万年小撩精的绝世狗勾就披着黑色长大衣闯进来,回手把门按紧,拧了锁扣。 喻瑶恍惚间觉得哪里不寻常,屏息低头一看,诺诺穿着拖鞋,修长笔直的小腿是裸的,甚至还滚着透明水滴。 她吞咽了一下,视线向上,诺诺正好脱掉大衣,露出里面根本没系整齐的……一件纯白浴袍。 浴袍的腰带松松散散挂着,他的发梢也潮湿寒凉。 犹如从冷潭里刚刚化身成人的绝色精怪。 喻瑶不禁伸出手:“你……” 诺诺这才对她抬起脸来,工笔画似的眼眸里有光荡开,流淌着艳色的湿润波纹,他相貌纯美,不染尘埃的霜雪一样,可这时掺进了无数的欲,神仙被拉入红尘,骨子里渗着极致的风情和引诱。 他忍无可忍地倾身,扑抱住喻瑶,把自己剧烈的心跳给她听。 “瑶瑶,对你的……欲望,我解决不掉。” 他蹭着她脸颊,缱绻地求救。 “所以可不可以拜托你……” “今晚睡我。” 第37章 她的神明 诺诺摇摇欲坠似的, 喻瑶一把接住他,两个人身高悬殊, 她承受不了大狗勾的重量,倒退了两三步快摔了,被诺诺手臂拥得更紧,腿才随之稳下来。 喻瑶侧着头,亲密无间贴在诺诺震颤的胸口上,他身上的浴巾比刚才散得更开,她跟他之间没有任何阻挡,皮肤的热度互相侵袭,几乎要融在一起。 他像被冰水泡过, 凉得让人瑟缩, 但身体里又蒸腾出灼热的温度, 整个人又冷又烫, 喻瑶视线所及的喉结,筋络, 锁骨,都是诱人的潮红色, 还在持续加深。 诺诺痴缠地靠向她唇边, 轻轻碰触, 碰了几下之后,本就难忍的渴求变本加厉疯长,他低头,加深舔吻, 尝到了世上唯一的解药般索取着。 喻瑶任由他亲吻,还没能从他的那句虎狼之词里晃过神。 睡,睡他?! 不是今天才正经接了吻, 距离不受打扰的深吻只过去半个小时而已!她到现在都消化不掉唇齿间的酥麻,结果他可怜又侵略地搂着她,脸上纯然,张口就提出这么生猛的要求?! 刚有身份证就喊老婆。 刚吻过就要缠着做更亲密的事。 诺诺似乎是自带着拉满进度条的技能,每一次都纯情温顺,脸蛋儿还乖到不行,嗷呜嗷呜就把她攻略掉了。 谁说他不是狗勾精,他就是!修炼万年起步的! 喻瑶跟他贴得太紧,腰背被他牢牢箍住,唇被吮得要化掉,艹,他不是也才学会接吻没多久吗,怎么就这么会! 她躲不开,能清楚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就算隔着布料,也并不影响她血压飙升。 喻瑶满脑子都是那次半夜伸手弄他的记忆,鼻血快流出来了,感官和情感上在沸腾,内心甚至还蠢蠢欲动叫着“赶紧上他上他,不上不是人”,但脑子里理智尚存,提醒她这样太快了,怎么也该缓冲一段时间。 她逐渐清醒,也就察觉到了诺诺口中带着水果甜味的浓浓酒气。 喻瑶余光落在酒店房间的茶水台上,瞥到摆放最显眼的全英文易拉罐,转眼明白过来。 她家诺诺被深吻弄得把持不住,回房间想喝水,却误喝了这个像是饮料的鸡尾酒,不知道冲了几遍冷水都不能缓解,才跌撞着,热腾腾来求她。 他醉着,那更不行了。 喻瑶抬手压在诺诺后颈上,缓慢地揉捏安抚,稍稍离开一点唇,沙哑问他:“想让我睡你……知不知道怎么睡?” 诺诺小幅度摇头,嗓音破碎:“但我知道,被睡的人第一次会疼,所以我不能睡瑶瑶,瑶瑶睡我,求求老婆,不管怎么睡我都愿意,随便你欺负。” 喻瑶鼓胀的心被他只言片语挠得酸甜火辣。 他浴巾下的轮廓更烫更鲜明,喻瑶脸颊红得充血,怀疑自己要被他灼伤。 这怎么办,不能真的睡,她也舍不得把他丢在旁边不管,不可能再逼他去洗冷水,难道还是要—— 诺诺咬着她肩膀,睫毛一片濡湿:“瑶瑶救我。” 他被逼到某个限度了,喻瑶能感受到一触即发,她抓着他微湿的短发,想好理由,仰起头干涩说:“可你喝酒了……房间那瓶是酒,你现在不清醒,诺诺,男人如果在醉酒的时候跟人睡,会让对方觉得不够认真,影响感情。” 诺诺哽出无助的气声:“被睡也不行吗?” “不行……”她坚持说,“不是完全清醒的就不可以,你想让我难过吗?” 喻瑶说这些只是想让诺诺先稍微冷静下来,她再找点别的办法解救他,但喻瑶没想到,她说完最后那句话,诺诺就吓到了一般,低喘着把自己抬起来,艰难跟她分隔开,低垂着头,往后移了一点脚步。 他声音混着砂砾,哑到很难听清楚,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紧攥着手,骨节都激出了微青,断断续续说:“不能影响感情,瑶瑶不难过,我,我不好,不能睡我。” 他转身闯进浴室,不等喻瑶阻止就在里面锁上门,颤声说:“瑶瑶别生气,不要赶我出去,让我留下来,我自己……会好的。” 喻瑶急忙敲门让他打开,但他已经熟练地放了冷水,花洒开关拨到最凉的角度,哗哗冲刷下来的水柱冒着透骨寒气,掩盖了喻瑶的声音。 左右隔音算不上太好,喻瑶不能太高音量喊他,她听到了水声,知道诺诺要做什么,心疼得恨不得砸门而入。 她怎么就低估了自语话语的分量,她说的那些,对诺诺而言等同于是要他命的威胁。 喻瑶怕再重重敲下去,隔壁就会有人叫保安了,她捂着额头原地转了两圈,赶紧把空调温度调高,把自己的厚衣服都找出来,站在门口死等。 她记不清过了多久,里面水声停止,门“哒”一声轻轻拉开,白到像是一尊冷玉的人站在里面,唇上失去了血色,沾着水的眉眼却弯着,目不转睛看她。 他怕自己的寒气冲撞到喻瑶,停在一段距离外,轻声说:“不生气了好不好,不影响……爱我,好不好,瑶瑶,我是你的地下恋人,不能见光,我每天只有……很短的时间能抱着你,你别撵我出去,行吗?” 喻瑶情绪炸裂。 谁说要撵他了,谁说他是没有名分的地下恋人! 她心爱得都快把他揣进兜里随身携带了,他却可怜巴巴站在冷透了的浴室里,低声下气这么求她。 喻瑶几步过去,扯过毛巾给他擦干,把厚外衣给他裹上推进房间里,有意避免着太直接的碰触,担心他受了半天的苦才消下去的,又会不可收拾。 她没有给诺诺足够的爱和安全感,而这些,不只是肌肤之亲能够带来的。 喻瑶拉着他手腕,半跪在床上把他短发彻底吹干,指指大床:“不赶你走,也不让你睡沙发,今天我们一人睡一半,但你要乖。” 她一点也不担心了,诺诺知道自己今天喝酒不被允许,就不可能再过界。 诺诺靠着床头,小心翼翼展开臂弯,喻瑶缠着被子靠进去,有些贪恋地吸取他身上的淡淡草木气,外面天黑得彻底,她随手按开电视,转了几个频道,遥控器忽然被诺诺压住。 喻瑶仔细一看,是她入行不久拍过的某部电影,演一个命运曲折的少女,吃了很多苦,从小失去双亲,被身边人欺负,命运也总是不公。 诺诺灼灼看着,屏幕里的人在父母墓前掉眼泪时,他侧过身,用力地搂住喻瑶。 喻瑶被他的怀抱和体温包裹,也环住他的腰,低低说:“我还没有给你讲过,我也失去父母了,他们都是特别好的人,刚出事的时候,我每天哭,哭到崩溃,但后来都接受了,性格也改变了。” “其实我过得不苦,反而特别幸运,”她倚在诺诺肩窝,对他剖开自己的人生,她不想让他低落,语气轻快起来,“除了家庭温馨,我还有神明保护。” 诺诺的吻落在她额头上。 电视屏幕闪动的光影里,喻瑶慢慢回忆:“次数多,有些记不清了,但有些很深刻,我高一的时候到了新学校,可能因为长得有攻击性之类的原因?反正被几个拉帮结伙的女生看不顺眼,联合了一群人在教室里扮鬼吓我。” “因为亲身经历过,我才特别怕校园恐怖片,”她唇边翘着,“不过这事出了不久,我还没想好要怎么报仇,那些欺负我的人,就集体犯事被学校开除了,你说巧不巧,是不是有神明暗中帮我。” 诺诺无论怎么收拢双臂,也觉得不够紧,他把喻瑶一揽,抱到自己身上来。 喻瑶体重太轻,挣扎不下去,况且这样的姿势,她实在有些满足,干脆不矜持了,放松地拿他当床。 “后来还有一次,学校组织郊游,我脚疼掉队了,在山里迷路,手机信号还不稳定,我不敢走,躲在一棵树下面哭,”她轻笑,“哭累了,大概也是吓昏了,就在树下睡着,结果等被人叫醒的时候,我居然已经在出口旁边,脸好像都是洗过的。” 她摇头:“没人相信我真的走失了,都以为我只不过在附近找不到路而已,但我明明记得,我真的迷失进很深的林子里。” 喻瑶手指柔软,划动着诺诺的下巴。 “上大学以后,我遇到的麻烦总能在几天内就顺利化解掉,等入行拍戏,刚开始也不那么容易,很多人看我是新人,想欺负,但凡是暗地里使绊子的,最后都会自食其果。” 她在灯光下看诺诺,手搭着他平直的左肩。 “有一次最可怕,我进组拍戏,遇到山体滑坡,摔进一堆折断的树干中间出不来,疼得晕过去,以为活不成了,那边环境恶劣,连救援都一时很难进去,死伤了不少人。” “可是我——”她睫毛阖动,“我幸运地被背了出来,只是始终不知道是谁,问了很多,都没人承认在那个时段进去过,甚至他们还告诉我,去的人不可能全身而退,肯定伤得很惨烈。” “但没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我身边,就像是真的神明,”喻瑶撑起身,浅吻着诺诺的唇角,“你看,他不止在庇佑,还把你送来给我。” 喻瑶根本察觉不到,昏黄光线里,她指尖正覆盖着的,诺诺肩膀后方的冷白色皮肤上,落着一片早已愈合的,形状狰狞的疤痕。 不只是那里,再顺延向下,他脊背腰间都是快要看不出的淡白色伤疤。 她当然注意过,但诺诺不记得,也更不可能告诉她。 他曾经在瓢泼大雨的午夜,不顾一切背着一个人,用流血的双脚,走过了崎岖嶙峋的漫长山路。 第38章 官宣 喻瑶从来不跟人说过去的那些经历, 更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享受地窝在某人怀里,用近乎依恋的姿态对他坦露自己。 这是第一次。 她心甘情愿把人生跟诺诺交融, 绑在一起,绝不是把他当成情感心智不全的小可怜,更不是只追求感官享乐的亲密对象。 诺诺是她真正的恋人,她对他不会有任何心防和保留。 只要认定了,他就是她的余生。 她没办法了解诺诺的从前,那就把自己走过的路一段一段讲给他听。 “不是……神明。” 诺诺忽然耳语般呢喃了一句,很轻,被电影的声音淹没过去。 喻瑶没听到。 她趴在诺诺胸前,他脉搏的跳动和身后电视机里模糊的电闪雷鸣交杂着, 让她有几秒钟的恍惚, 数不清自己到底几次被他这样用身体承载过, 刀山火海, 无坚不摧。 喻瑶忍不住把他抱得更紧些,开始理解诺诺为什么会那么喜欢肌肤相亲, 贴也贴不够。 像现在不受任何打扰,密闭的房间里只有两个人肆意亲昵, 简直安心又旖旎到飞起, 她才尝了一点滋味就开始贪溺, 最初那点放不开彻底没了,越搂越觉得是人间美味。 她男朋友真无敌了,乖甜得要死,让她安全感爆炸, 又纯又欲,执拗起来还叫人心疼,就算一米八五不止的身形能把她完全遮挡, 接吻时候侵略性再强,本质上也是个需要她揣起来宠的大可爱。 但她也是今晚才意识到,诺诺不知不觉站到了一个卑微的位置上,把自己当成了不能被她承认的地下恋人。 事实不是这样。 你可以养我吗 第48节 诺诺值得一个有仪式感的公开,所以她才没有急着纠正那句“我是她助理”。 过几天就是她生日了,她准备当天正经对外承认,不仅仅对剧组和身边人,是对所有公众,说她的感情定下来了,以后无论在哪,她跟诺诺都不必遮遮掩掩。 不过诺诺总是为她考虑太多,如果提前说了,他多半寝食难安,唯恐她会吃亏。 还不如到时候直接给他惊喜。 喻瑶手痒心也痒,想起身揉揉诺诺的脸,她动了一下,才感觉到诺诺箍得更用力了,双臂死死困住她,把她固定在身上,骨头都有些发疼。 她有点奇怪地抬眸,正对上诺诺在光线下显得深黑不见底的眼睛。 诺诺再一次低声说:“……不是神明。” 他太阳穴里像有钢锥在刺,一下一下都溅着血,难捱得反复亲吻喻瑶额头。 瑶瑶在讲述那些经历的时候,他分不清是自己想象的,还是和上次一样被唤醒了什么碎片。 她每说一句,他眼前都随之浮出零散的画面,模糊看着瑶瑶是怎样被一个人暗中贪恋,那人永远站在不会被发现的阴影或高处,执拗疯狂地注视着她。 为她报仇,给她铺路,抱着她从错杂的山林里走出来,遍体鳞伤背起她,颤抖着吻她脸上的血污…… 不是神明,是有这样一个人…… 诺诺盯着喻瑶,有些抓不住的念头一闪而过,他暗哑地脱口而出:“是我。” 但这两个字他没能真的说出来,哽在微苦的喉咙里,胀得眼眶发烫。 只是一道转瞬即逝的感觉,等再去深究,诺诺又根本找不到自己说“是我”的理由,就像是在争宠而已。 他涩然抿着唇,把喻瑶往上抱了抱,脸陷进她淡香的颈窝里,磨蹭不够,吻不够,牙齿轻轻咬上去,汲取着她的温度,才勉强压住抽缩的心。 “神明还是人……都不要,只有我能保护瑶瑶。” “一辈子,诺诺到死都保护老婆。” - 喻瑶以前还试图做过什么一百天不心动挑战,现在可好,她每天恨不得对诺诺心动个一百回。 她担心再腻下去诺诺又会有反应,干脆拉着他躺下,睡前她很讲究地铺了两条被子,做成两个长条被窝,一边一个,她端着一本正经给他讲:“自己睡自己的,不可以乱动。” 喻瑶侧身钻进自己那边,初次清醒地跟他同床共枕,跟刚才抱着说话毕竟不一样,她那点难为情又找上来,本来还想撑一撑,万万没想到诺诺居然半坐起来,开始脱衣服。 其实这倒没错,要睡觉了嘛,穿着厚重的浴袍不舒服,肯定是该脱的。 但直面这种场景,喻瑶还是瞳孔地震,她揪着被沿,眼睛根本移不开,定定看着他浅白舒展的肌理暴露在空气里,那种被衣料掩盖住的沐浴乳气息扑面而来。 干净清冷,揉着撩人不自知的淡淡木质香。 喻瑶趁着自己还算冷静,赶紧翻身背对他,装作入睡,眼睛一闭上,听觉比平常灵敏了不知道多少,她清晰听着他躺下来,床微微陷落,那道气息很乖地停了一会儿,就在喻瑶以为他听话了,心里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落的时候,他竟转身扑过来。 诺诺没有侵略,就只是隔着她裹好的被子,把她从背后搂住,像抱着小孩子那样把她牢牢圈在臂弯里。 黑暗中,他温热鼻尖蹭蹭她的耳际,酒气淡了很多,但仍旧迷醉人,他缠绵地,委屈地说:“瑶瑶疼我,不抱睡不着。” 喻瑶不禁抓住枕头,不用摸也能感受到自己耳朵有多热。 诺崽学会撒娇了! 她面临的挑战再次升级,再继续升下去真他妈要全线失守! 喻瑶命令自己镇定,蒙着眼睛强行入眠,不确定自己之后还能坚持过几轮诱惑,她今天确实累了,加上精神紧绷也消耗力气,很快就失去意识,睡着前,她不自觉后退,往诺诺怀里靠了靠。 诺诺等到她睡熟,才缓慢地掀开她被子,安静地实打实拥抱上去,长睫毛微微地抖。 心口还在酸涩地扭着。 他吃芒果的醋,吃陆彦时的,韩凌易的,还有今天那个没见过几面的男主角的。 到晚上才更难过地发现,那个神明最可怕。 瑶瑶一直记得他,把他摆在高高的位置,当成自己最隐秘的私事,提起来都带着笑意。 他越来越贪心了,以前渴望被她在乎,要她的喜欢和偏心,后来盼着爱,现在……还是不够,他想要最爱,想要瑶瑶……像他爱她那样,他想把自己全都给她,一丝也不剩下,可她不肯要。 诺诺舍不得睡,抱着喻瑶到天亮。 闹钟快响了,他才翻开手机,去白玉cp超话里签到。 超话上的粉丝数量涨得飞速,一大早也很多人在拉话题议论,诺诺看到有人问:“听说大小姐又带着小奶狗进组了,亲密的呦,不知道能不能暗搓搓期待一个官宣。” 底下的评论都在笑她。 “你疯了吧,想啥呢,超话里嗑着玩玩也就算了,喻瑶又不傻,你还指望她真把小奶狗当男朋友?” “就是嘛,别要求太高,以己度人,要是我的话,我再被美貌迷惑,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拜托,抬头看看咱超话名字,小奶狗是个脑子有问题的白痴哎,带身边宠宠还行,真谈恋爱,别闹了。” “撑死是个地下恋,喻瑶不可能把他摆到台面上去,就算绯闻传再多,她肯定也会澄清。” 诺诺垂着眼睫,退出这条微博,他手指有点僵了,等了好一会儿,才贴贴喻瑶的脸喘了几口气,继续往下翻。 还有人在替他操心,语重心长说:“喻瑶眼看着要翻红了,口碑也在好转,以后身边男的只多不少,容野大魔头说不准也会再次出现,我们小奶狗到底怎么样才能更被爱啊?” 评论比之前那条还热闹,纷纷给他出主意。 “用身体勾住她!我相信我们狗勾的实力!” “还有就是让喻瑶吃醋呗,其实感情这事说到底嘛,就是不能让对方太过于掌控你,得到就不会珍惜了,玩几天肯定腻,所以说,得让她有一点危机感。” “楼上正解,嫉妒是最好的催化剂,偶尔让她脱离控制,酸一下,绝对加速升温,百试百灵。” “对头,想让她更爱,就让她失控。” “而且又不用来真的,女生都很敏感的,只要狗勾稍微跟其他人亲近点,我估计她就能察觉到了,多简单。” “可惜啦——不管怎么用套路让她爱,她也不可能给狗勾一个正式的名分。” 诺诺扣下手机,在朦胧的晨光里环着喻瑶的腰,琉璃色瞳仁望着天花板。 吃醋,那得多疼啊,和他一样疼,心都被挖开。 瑶瑶更多的爱,对他来说诱惑太大了,大得……他能去做任何事,但绝对不包括,让她伤心。 如果这样才能得到,那他甘愿只要一点点。 不被承认没关系的。 瑶瑶只是稍微爱他也没关系的。 - 喻瑶醒来就马不停蹄赶赴片场拍戏,连为什么她会睡在诺诺怀里都没空追究,匆匆亲了他一口,长发一扎就变身成沉稳犀利影后本人。 她心里盘算着日子,再过不到一周就可以官宣了,正经有男朋友的日子,想想就美滋滋。 上午的戏份是喻瑶跟两个配角的,诺诺去道具组帮她取下一场要用的配饰,她见不到他,多少有些不安,想等拍完这场就过去找他。 然而怎么拍都不顺,其中一个配角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不知怎么总是进不了状态,心神不宁的样子,一对上喻瑶的眼睛就发慌。 导演拿着大喇叭喊:“喻瑶,你别气势太强了,压得这些新人扛不住。” 喻瑶拧眉,她强吗,她一个正在开始热恋的少女,都他妈柔情似水眼含春色了,进入角色都挡不住心底荡漾的小波纹,这还强? 她再次看了女孩一眼。 有点印象,虽然之前没拍过对手戏,但昨晚去导演那开会时候见过一面,喻瑶正想平心静气跟她讲讲戏,外圈围观的剧组工作人员中间猛然就爆出一句震惊的粗口,一时间吸引了现场所有目光。 导演刚想开骂,那个扰乱片场的场务就举起手机,瞄着喻瑶,脸色纠结道:“那个,出事了,跟咱剧组有关系的。” 喻瑶接触到那道不寻常的目光,立刻意识到事情是发生在她身上。 很多人闻言也忙去关注,反应一个比一个精彩,吃惊忧虑不解担心纷纷往喻瑶这边落。 她还能有什么值得曝?不用想也能猜出来! 喻瑶脸色微凝,大步上前抢过其中一个手机,页面定格在营销号的一条爆料上。 酒店走廊,灯光暧昧,她打开自己房门,身后那扇随之被拉开,身高腿长的年轻男人虽然穿着大衣,但内里的白色浴袍若隐若现,直接闯进对面,她的房间里。 这一次诺诺没有戴口罩帽子,有张照片拍到了他的半张侧脸。 标题比以往哪次都刺激眼球。 “离谱绯闻竟然成真!昔日影后迷恋貌美小奶狗,疑似剧组火辣缠绵。” “深夜酒店房间浴袍幽会,彻夜未出,男宠传闻坐实。” “大小姐随身携带的私养情人曝光,盘点那些没名没分的剧组宠物,痴傻助理荣升第一。” 手机主人关注了不少大小追星号,喻瑶手指滑动,一眼扫过去全在惊讶的飙脏话,以及一排排的“坐等喻瑶否认”,“小奶狗这次绝对要被放弃了”,“哪个女明星能承认喜欢助理?尤其是个不健全的,还要不要未来了。” 喻瑶闭上眼,怒气冲得些微头晕,她朝人群伸出手:“麻烦,把我手机拿来。” “对对对,”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快点澄清就好了!” 诺诺站在道具组的大门口,提着他用心包好的配饰,另一只手攥着手机,眉眼落在光线之外,修长脖颈上青白色的筋络隆起。 后方的几个工作人员还处在冲击里,以为诺诺已经走了,音量也没刻意压着,都在猜测喻瑶会在什么时候发微博撇清跟他的关系。 诺诺低着头,牙关咬得甜腥,像是不会眨眼了,他固执地盯着手机屏,用自己白玉cp超话里高级成员的“诺崽也是狗”,一遍一遍发着“喻瑶跟白痴助理没有关系,不要骂她,都是助理的错”。 是他没穿好衣服闯进去的。 是他不肯出来。 是他给瑶瑶带来了麻烦,让她陷进别人的嘲讽里。 诺诺机械地发着,指尖被屏幕磨得火辣酸痛,蓦的听到那些工作人员议论:“哎,片场有人说喻瑶拿到手机了,估计马上就会否认!” 一句话把诺诺钉在原地,他唇抿得发白,半垂的眼睫间一片赤红。 他等待凌迟般一动不动,直到通知栏里,“叮”一声跳出了他唯一一个特别关注对象的新微博。 后面此起彼伏的高亢“卧槽”声里,诺诺迟缓地点开,揉了下不太清晰的眼睛,看到几秒前,喻瑶发了两行字。 “不是助理,不是宠物,是我男朋友,热恋情侣住一间房,不可以吗?” “另外,不用担心我要不要未来,他就是我的未来。” 除了这些,下面还配了一张照片。 是个网页,右下角显示两天前的时间点,一切新闻都还没发生的时候,喻瑶一条已经设定好了生日当天零点的定时微博,内容更加直白粗暴,简单又郑重的,介绍那个她心爱的年轻男人。 不带任何其他身份,就仅仅只是她的人。 你可以养我吗 第49节 诺诺眸中的血色凝成实体,无声坠在屏幕上,许久后,他紧紧敛着的唇向上翘起,干涩裂开的小口子撕扯出湿润红色,他全不在意。 他走出道具组,起初还能一步一步,转眼就忍耐不了,迎着初春的冷风跑向片场。 路上没有花店,没有能买礼物的地点,但云南永远不缺路边没人注意的小野花,他半跪下去,一支一支小心地聚拢,才只有细细的一束。 他紧紧握着,一路穿过人潮和喧闹,忽视一切打量的目光,直奔向喻瑶的身影。 喻瑶站在快一人高的石台上,远远看见那个挺拔清隽的剪影在风里朝她而来,粉蓝色稚嫩的小花在他手中,奉若珍宝地捧到她面前。 诺诺仰头看她。 她穿着长裙,黑发柔软,在高台边明艳得不似真人。 喻瑶低下身,伸出手想去接那束花,但石台年久老旧,边缘松动,她脚下一滑,差点摔下去,诺诺直接拉住她臂弯,把她扯入怀里,紧紧扣住。 她不是只爱他一点点。 他也从来不是不能被承认的影子恋人。 喻瑶摔进他的保护圈,也不想挣扎了,耳朵溢着一层红,放任地小声问:“现在清楚了吗,诺诺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带着笑,笑声又磁又低,混着极具反差的鼻音和奶气。 “诺诺……” “是只属于喻瑶一个人的老公和小狗。” 无条件护佑为你。 卑微缱绻也为你。 第39章 喂我 喻瑶听着诺诺对自己身份的认定, 原本就不够平稳的心率再次飙升。 他总能用最乖巧纯然的语气,对她说出这些戳心戳肺的话。 最亲密的老公是他, 最独一无二的小狗也是他。 他做男人,也做她的私宠,要占有,也甘愿被她支配着全部喜怒哀乐。 喻瑶抓着那束小野花,花瓣绵软蹭过她的手指,初春的风像是助长了席天慕地的枝芽,她心动到无以复加。 意外就意外,打破原计划也没什么不好的,这样坦坦荡荡公开了, 还能提早跟诺诺光明正大亲昵, 也免得他还要多不安好几天。 喻瑶站直身体, 熟稔挽起诺诺的手臂, 朝四周已经看傻的剧组工作人员和演员们歪头笑了笑,少见的俏皮灵动, 一改平常的疏冷。 “正式介绍一声,我男朋友。” 喻瑶踮了踮脚, 把诺诺黑色连帽衫的大帽子摘掉, 顺手勾下他脸上总在戴着的口罩, 初次给身边人正经露出他的五官。 她知道这幅相貌会带来多少关注,以前总想挡着,不愿意诺诺被人过度追踪,影响到两个人的正常生活。 但现在关系都公开了, 她怎么也得亮出来炫耀炫耀。 喻瑶视线转了一圈,预料之中见到这些常年混迹影视圈的男女对着诺诺的脸怔愣,他们尚且这种反应, 如果他的正脸大张旗鼓被曝到网上,又不知道多少人会当成谈资。 除了这些,喻瑶心底最深的地方还埋着忧虑。 她害怕出现什么跟诺诺过去相关的东西或人,会让她失去他,哪怕一丝丝的可能性她都不想存在。 不管诺诺从前的生活怎样,既然他当初奄奄一息地流落在路边,警方那边也始终无人来问,已经足够证明他是被遗弃的,如果现在才想找他回去,门儿都没有。 诺诺就是她的。 喻瑶手向下滑,落在诺诺手心里,马上被他十指交叉扣住,她柔和说:“我的恋情不会对电影造成什么负面影响,大家也不用操心我男朋友的情况,以后如果碰见我们牵手拥抱了,不用太惊讶就行。” 言下之意大家都懂,不需要评判合适不合适,更别随便议论诺诺是不是个傻子。 让她听到一句,都别想善了,她这人护短得很。 大家的关注重点还在诺诺的脸上,有几个小女生互相捏手,激动地叫着“太帅了吧”,喻瑶忍不住轻轻“啧”了声。 不乐意,有种私藏被觊觎的强烈不适感。 她又把帽子口罩给诺诺戴上了,比之前拉得更严实。 喻瑶招手示意导演可以继续拍摄了,她仰起头,低声安抚诺诺:“等我拍完,很快。” 诺诺掌心盖在她头上,略微俯身,专注地看她:“瑶瑶,别为我生气。” 喻瑶一窒,诺诺什么都懂,网上那些下作又羞辱的话他肯定也全看到了,她可以接受提前公开,但不代表她会对整件事忍气吞声,让诺诺受委屈。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走进镜头,再次面对之前那个耽误进度的配角,强作镇定的样子在她看来蠢到了家。 喻瑶唇角微翘:“刚才导演说我压你,那不如就来试试,真正被压是什么滋味儿。”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除了摄像机运转和喻瑶的台词声,偌大片场一片死寂,连导演都盯着监视器说不出话。 什么叫绝对的等级碾压,兵不血刃的单方面屠杀。 这二十分钟里被喻瑶用行动解释得淋漓尽致。 导演先前那句“别气势太强”成了句笑话,现在所有人亲眼所见,到底什么才是气势强,影视圈年轻一代演技天花板,国内影史年纪最小的影后。 小配角根本接不上戏,崩溃地坐地上掉眼泪,喻瑶走过去蹲到她面前,平静问:“照片你拍的,对吗?” 对方惊恐地凝固住。 喻瑶垂眸,音量很轻:“程怀森?陆彦时?还是韩凌易?或者别的什么人?” 一时没得到回答,她继续说:“我那位外公应该不希望我公开,陆彦时虽然离谱,但还不至于找你这种小角色干下作事,韩凌易,是吧?” 小配角眼睛瞪得更大,嘴唇嗫嚅着,微弱地辩解:“他只是……觉得你不听他劝,那就让所有公众的反应告诉你,你的选择有多可笑……” 喻瑶被这种言论气到一句废话都不想多说,点点头:“好,我就让他知道知道,到底谁可笑。” 她早就听说过韩凌易做编剧的诸多负面传闻,过去她信任他,不去在意,如今有心收集,才弄清楚那位衣冠楚楚的凌易哥背后从来就不干净。 她托白晓找了圈内靠谱的团队整理策划,还没等出手,韩凌易倒迫不及待了。 敢伤害诺诺第二次,真把她当软柿子捏。 喻瑶站起来,侧头看了眼导演:“这演员太弱,不换没法拍。” 她走出镜头范围,从诺诺手中接过手机给白晓打了个电话,下场戏开拍前,全网被新的丑闻大瓜刷屏,深度开扒著名编剧韩凌易。 喻瑶整天的戏份到晚上才拍完,她这一天大起大落,难免筋疲力尽。 她换戏服时先看了眼网上动向,迷惑发现关于诺诺的一切图片信息竟然都凭空消失,文字还在,那些新闻,她的公开也在,唯独照片,尤其是露了半张侧脸的那张,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喻瑶愣住,怀疑是她看得不全,准备等回酒店再仔细找,她撑着状态走到诺诺身边,朝他伸出手:“男朋友,可以回去了。” 诺诺在路灯下看着她问:“瑶瑶说了,牵手拥抱,别人会习惯,是吗?” 喻瑶才点了一下头,他就迫切地包裹上来,把她两只泛凉的手都攥进暖热掌心里,喻瑶骤然得到温度,忍不住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天还很凉,她小腹疼了几个小时了,始终坚持着没表现出来。 诺诺给她戴好毛线帽,披上用体温暖过的大衣,随即略略倾身,正面抱住她,却还不停止,手臂有力地向上一托,接着站直,喻瑶就毫无准备地轻飘飘离了地。 “哎……” 诺诺一手箍着她腰,一手帮她把双腿搭在自己身后,稳稳将她托起。 她脸藏得很严,头发都没露,裹着宽松的长外衣,根本看不出来身体轮廓,被他这样面对面托抱着,像个被溺爱的犯懒小姑娘。 喻瑶从没试过这样的姿势,紧张又难为情,按着他肩膀:“……我能走。” “你不舒服,脸色很白,”诺诺的力道是压倒性的,看似温柔地按住她,实则挣脱不了,“你现在……被包住了,不是演员喻瑶,只是诺诺的老婆。” 诺诺的老婆可以放松自己,可以撒娇耍赖,可以像任何一个有恋人的女生一样,尽情依恋。 喻瑶被成功蛊惑,忍不住抬手勾住他脖颈,藏进他棉质的帽兜里。 异样的刺激感忽然就爬上来,走出片场,就算街上人来人往,也没人知道她是谁,表面矜持都不需要,随便缠绵。 喻瑶享受地眯起眼,感觉着诺诺一步一步往酒店走,四周都是风,她像被保护在堡垒里,丝毫不受影响。 她搂着他说:“诺诺,以后不用怕了,也别把自己摆在那么低的位置,想要什么,直接告诉我。” 诺诺一秒都没犹豫,直接说:“想让你睡我,今天没喝酒。” 喻瑶是真没料到这个回答,她这边还小清新,诺诺已经一脸纯洁地开上高速,她呛了两声回答:“……不行,快来姨妈了。” 触及到了诺诺的知识盲区,不等他问,喻瑶飞快解释:“是一种……每个月都会流血几天的病,流血期间绝对不能睡!” 听到“病”,诺诺急忙把她抱得更紧,往胸膛里嵌。 喻瑶失笑:“除了这个,牵手,拥抱,接吻,都可以提,不过……” “前两个还好,谁听到了都无所谓,接吻的话如果公开说,总归不太合适,”她想得很周全,真怕诺崽会不避讳,“想亲的时候,找一个约定的暗号替代,比如……吃东西?” 喻瑶只是随口一说,还有一堆备选,诺诺却郑重“嗯”了声,微哑说:“想吃,现在。” 她心跳嗡然加重。 离酒店还有一段距离,途中刚好经过一个树丛掩映的小广场,人迹罕至,灯光暗到忽略不计,有些石凳零散地分布。 诺诺抱着喻瑶走过去,选最暗的坐下,把她摆在自己腿上,抚着她后脑压过来,唇舌不由分说侵袭上去。 那些狂热涌动着的情感,被她深爱和承认的无与伦比的欢喜,都在焦急渴望一个发泄的出口。 想把满腔熔岩一样的爱意全数倾倒给她,得到她的回应。 喻瑶沉沦在炙热的吻里,嘴唇上的凉被碾磨得又湿又烫,她身上不由自主放软,大衣滑落,也无暇去捡,被他怀抱包裹着,已然热到呼吸困难。 “……是喻瑶?你没事吧?” 后面不远,猝然传来呼唤声。 喻瑶精神一凛,抿唇按住诺诺。 这条路很偏,也没监控,晚上基本无人经过,就算有,也不会注意到最昏暗角落的石凳。 怪只怪这条是通往酒店的近路,别人或许不知,剧组众人却偶尔会走,喻瑶以为大家早散了,没想到这会儿有人过来,还好巧不巧她大衣掉下去,被瞄到了身形。 还好灯很黑,诺诺又被她给挡住,她腰间还堆着厚重衣服看不出姿势,但也正是因为这样,让同事以为她哪不舒服想帮忙。 喻瑶赶紧起身,没站稳摇了一下,被诺诺灼人的手从后面扶住她。 这他妈的,是公开了,是信誓旦旦说让别人有个心理准备,但不等于热吻现场差点被撞见还能淡定! 你可以养我吗 第50节 喻瑶借着阴影放肆脸红,镇定地清清嗓子说:“我没事……在这儿发个微信,等等就回了。” 同事“噢”了声,打个招呼就走了,并没看到什么。 喻瑶还没定下神,就听见某一道不再压抑的低低轻喘声,她手一紧,衣服随即被扯住,拉着她重新转过去。 清冷月光和迷蒙的灯互相映照,半明半暗落在诺诺抬起的脸上。 他狭长眼眸半合,水光四溢,即使是这样的黯淡里,也能看到他被一场深吻磨到潮红的皮肤和唇瓣,诱人而不自知。 他领口散了,喉结上下滑动,每一道流线都在刺激喻瑶的神经。 诺诺伸出手,指尖勾住喻瑶的衣襟,向下拽,把她拉回到自己腿上,双手展开那件掉落的长大衣,撑起一个不再受干扰的私密空间。 这片亲手拢出的黑暗里,他忍受不住靠近,难耐又低哑地喃喃。 “瑶瑶,没吃饱,你再喂喂我。” 第40章 容野要见你 喻瑶被他这句话说得快窒息, 她觉得有必要找时间给诺诺做个升级版的语言教学,不能放任他再这么情色又无辜地朝她说些要命的虎狼之词。 用最纯的脸干着最野的事, 越懵懂越禁忌,越禁忌也越引人沉沦。 喻瑶决心下好了,然后趁着这抹无人察觉的黑,中了蛊般附上去,如诺诺所求地叹息着继续用唇舌投喂他,溺在这一刻不想停止的亲密里。 教学的事明天就做。 现在……先享用了这个万年大妖,绝世蛊精再说。 喻瑶猜,可能是她清淡了太多年,突然满汉全席端上来, 她荷尔蒙有点承受不起, 血脉膨胀了半天, 直接导致本来还该等两天的经期提前到了当晚。 她白天受了凉, 到酒店不久就疼得面无血色,长发凌乱地窝在被子里, 蜷缩成一团。 起初喻瑶没让诺诺跟她回同一间房,没想到疼痛来得始料不及, 她以前都是咬牙忍过去的, 这次也不想表现得弱气, 但下床去翻止疼药的时候,她才想起药箱在诺诺那边。 没办法了…… 喻瑶打电话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半点难熬:“诺诺,把药箱最左边格子里的药帮我拿来。” 她没说干嘛的, 药盒上又都是化学名,说明书在里面,不细看他也不会知道。 喻瑶打算得很好, 等药送来,她就以背台词需要安静为由让诺诺回去,免得他跟着乱担心,然而刚一挂断,她就听见诺诺开门直奔电梯,不到五分钟又疾步跑回来,急促敲响她的门。 等他进来,白净额角上全是汗,身上寒气凛凛,手里提着几个沉甸的袋子。 诺诺匆忙放下东西,把冰凉的外套脱了,留下里面沾满体温的薄衬衣,不等喻瑶发问,他直接俯身抱起她放回床上,拿被子裹紧,只露出一张脸,低头在她刻意涂了口红提气色的唇上亲了一下。 “我只是让你拿药……” “止疼药,不能随便吃,”诺诺眉眼间都是暗色,“我买了别的。” 他一进自己房间马上搜索了姨妈那种病是什么,把该做的功课都用小本子记好,接到喻瑶电话就意识到不对,一看药盒更确定了,去买了冲剂暖宝红糖生姜,甚至还买了个煮糖水的迷你小锅。 喻瑶喝完缓解痛经的颗粒,腰上小腹上都被垫了暖宝,手脚发软地躺在被窝里,怔怔看着诺诺挺拔的脊背弯下去,在桌边认真地切生姜。 小锅里的糖水煮得呼噜响,他的身影就在几步远,喻瑶怀疑自己是姨妈期情绪有点易感,竟然眼窝酸涩。 随便忍忍就能过去的事,一旦被珍视了,她也随之变得金贵娇气起来。 她一直活得像棵飘荡浮萍,这一刻突然落地生根,有了真正的巢。 诺诺把红糖姜水吹到稍凉,端到床边,把喻瑶连着被子搂起来,让她小蝉蛹似的靠在自己胸口,小心地把水喂给她。 她嘴角溢出一点,他就赶紧抹掉,后来没端稳溢的多了,他抿抿唇,干脆吻上去,轻轻舔干净,甜得意犹未尽,还想去她口中索取。 喻瑶掐掐他下巴:“特殊时期,别引诱我,你一亲我就流血更多……” “还有,以后不要自己乱跑,”她低声说,“刚才你突然不打招呼下楼,我都不知道你去哪,会担心。” 她以前不这样,自己也说不清这股忐忑究竟从何而来,似乎诺诺被曝光开始,她就被某种抓不住的忧虑缠住,挣脱不开。 怕他被过度关注,甚至莫名其妙地怕他消失。 诺诺把喻瑶圈在中间,两只手分别拿了自己和她的手机,头低下去垫在她肩膀上,声线又甜又磁:“我跟剧组的人学,可以装软件,让瑶瑶随时掌握我的位置,不管我去哪,你点开就能看到。” 喻瑶忍不住笑:“那你知不知道,人家装这个是用来监视异地男朋友的?你也想让我监视?” “我想,”诺诺匀长的手指动作很快,三两下就分别装好了软件,把自己作为附属绑定给她的手机,看到代表自己的小红点跟喻瑶的小红点落在同一个位置上,满足地蹭蹭她,“瑶瑶愿意监视我,我就最幸福。” 喻瑶疼得煎熬,又被他几句话惹得甜痒,她略微露出一丝痛苦,诺诺就拨开被子,侧身把自己压过去,跟她小腹紧紧相贴,暖宝的热度立马比之前强了两三倍。 他在这种烘人的热气里小声哄她:“老婆贴贴,就不疼了。” 喻瑶有意磨他:“还疼怎么办。” 诺诺柔软的头发拱着她颈窝,抬手把自己脖颈间从不离身的项链摘了下来,破旧的塑料小狗显得寒酸又可爱。 他拥有的太少了,一样一样都想给她。 诺诺把链子给喻瑶戴上,低头亲亲她的耳廓:“护身符也给瑶瑶,乖。” 喻瑶在他怀里睡着,诺诺抱紧她靠着床头,继续拿出自己的小本子郑重规划,他又做了新的木雕,通过在艺术中心攒的渠道卖了很高的价钱,都存进卡里要等生日那天交给瑶瑶,给瑶瑶买房子,盼着第三次求婚时,瑶瑶可以答应要他。 那是他的未来。 他全部的,为之狂热和付出一切的未来。 - 喻瑶醒来后第一时间想起了昨天诺诺照片消失的事,她没有随便揭过去,仔细看遍了她有印象的各大营销号,包括一些私人追星号,确定是真的没有了。 模糊的远景还存留一些,那张露了脸的,全网居然找不出一张。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喻瑶几乎要以为是她记忆出了问题。 她用小号进了白玉cp超话,在线高价求那张图,结果那些高阶大粉纷纷表示没有,还声称昨天几乎是转眼就没,有人手快存了也发不出来,发布就被和谐掉,都怀疑是喻瑶花钱动的手脚。 喻瑶当然知道与她无关,回想一遍可能有牵连的人,确定没有谁存在这种动机和必要,似乎有一只过去不曾出现过的无形的手,伸进了她跟诺诺的生活中间。 她的不安全感再次增加,连续几天把诺诺护得很严,眼睛都不给外露,她在拍戏的间隙,不止一次察觉到一晃而过的被窥视感,仔细想想,又像是自己过度紧张产生了幻觉。 喻瑶生日到来前,剧组在云南的戏份全部结束,集体转战回京城,在京城近郊的影视基地拍摄剩下的小部分,位置离喻瑶家里不算太远,她已经在想着等一拍完,马不停蹄就带诺诺回家。 周六晚上零点是喻瑶生日,她当天戏份重,要拍到深夜,诺诺难得没有在片场陪她到结束,红着脸遮遮掩掩地跟她说要先回酒店,等结束来接她。 喻瑶早就偷看到了他提前买的蛋糕材料,都存在他房间的小冰箱里,她抿唇笑着答应,等他一步三回头地真走了,她又放心不下,想打个电话,摁亮了才啼笑皆非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跟诺诺拿错了手机。 自从诺诺手机被韩凌易弄坏后,她就给他换了跟自己同款,外观完全没差。 想到自己给诺诺存的通讯录名字是“宝贝崽”,她耳根就羞耻涨红,实在没脸打电话让他看见,正好有一小段休息时间,喻瑶干脆追上去。 晚上八点多,天色黑得彻底,片场离酒店不过几分钟的路程,但所处偏僻,离了人群中心就少有声音,喻瑶听见自己脚步沙沙,旁边大片高墙投下的阴影里,隐约有辆黑色越野车的轮廓。 她心生警惕,专门绕开,但没注意到旁边早就有人在等,不算客气地抢步上来,垫着毛巾一把捂住她的嘴,不由分说把她往车边带。 喻瑶发不出声音,极力挣扎,后面制住她的那人为难解释:“小小姐,是程董想见你,怕你不配合我才这样,不会伤害你,如果不想整个剧组受什么影响,最好见一面。” 毛巾是为了不弄伤喻瑶的脸,并没有放什么下作的药,喻瑶听到是许久不见的程怀森,心鼓胀到一个难忍的点,又坠着石块掉落。 他能干什么?想起马上就要到程梦当年生下她的日子,所以来高高在上训斥几句她这个已经断绝关系的不肖子孙? 喻瑶不听他那套,拒不配合,男人不得不示意叫来几个帮手,强行把喻瑶送进越野车后排,在车门“砰”一声关紧的同时,司机立即启动加速,车轮碾过粗糙地面,发出沉闷嗡鸣声。 她手机一直攥在手里,程怀森看到她第一眼就抢了过来,扔到前排喻瑶够不到的地方。 他苍老掌心摩挲着一个焐热的盒子,很精美地打着包装,想拿出来给她,用力按了片刻,还是留在暗处。 越野车在高速行驶,经过酒店门前,喻瑶抬眼就看到了二楼诺诺的窗口已经亮了灯,她心口一阵阵紧缩,抗拒地紧贴车门,跟程怀森保持开最大距离,面无表情问:“程董,找我有什么事。” 程怀森眉宇间沟壑更深:“还不是你自己胡闹出来的?跟一个傻子公开什么恋情,看看结果!” 喻瑶不再伪装,硬碰硬地直视他,反问:“结果怎么了!” “怎么了?”程怀森凝目看她,缓缓道,“容野要见你。” 久未出现的名字让喻瑶一怔:“……谁?” “容野,容家二少,”程怀森语速不快,一字一顿,“他是谁,你应该比我清楚。” 他今天确实是专程来片场看喻瑶的,没想真的见她,只打算把生日礼物代转过去,离远点看几眼也就行了,除了相见生硬外,他至今还看不出那个疑似容野的诺诺究竟是什么状态,不敢擅自去试探。 但就在来的路上,他接到了一个直接打进他私人号码的陌生电话,对方的要求简单明了。 容二少今晚要见喻瑶,拒绝的后果自负。 程怀森那一瞬脸色铁青。 他几番认证确定了对方身份,把车停在了片场旁边时,亲眼看着诺诺离开走去酒店,绝对不是那个居高临下发号施令,要带喻瑶去见面的容野。 他对于诺诺就是容野的判断被全数推翻,所以也就不再顾及诺诺的反应,强迫把喻瑶带走。 上一次喻瑶的拒绝,换来的还只是小打小闹的封杀。 这一次通过程家来正式约见,以容野的那些传闻,如果再不露面,他甚至担心喻瑶的人身安全,容野的背景和手段,不是区区一个程家能左右的。 何况最重要的是,他几年来始终没有打消那个念头…… 容野是认识喻瑶的,并且很可能有感情,不见得会伤害她,见面和逃避,在他权衡之后,显然前者还安全些。 程怀森私自对喻瑶加码:“对方说了,你不去,就换你身边的傻子去。” 喻瑶的指甲在手心按出一片红痕,怒意烧得头疼,一次不够,在她生活好不容易甜蜜的时候,又来一次?!还拿诺诺做威胁?! 她早就想过,如果容野再出现,她就去见见,亲口问他,现在既然找上了门,还把诺诺的安全悬在她面前,她凭什么不去。 “把手机给我!我需要通知我男朋友。” “不必了,”程怀森闭上眼,“我已经让人告诉剧组,说你临时回家,他找不到你,自然会等。” 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一个小时,转入灯火通明的市里,按容野那方给的地址,辗转几条街道后,开入一片高端住宅区的地下停车场,面积大到离谱,继续沿着通道行走,直到一片没有完全开发好的荒芜区,拐过昏暗转角后,有一辆车停在那里,下来两个高瘦男人,没表情地请他们换车。 程怀森干枯的手指紧了一下,来不及去前排捡手机了,把自己的塞给喻瑶:“有事按快捷键,有人在外面等。” 车停在地库深处的一扇大门外,其中一个男人握上把手,指纹解锁,对程怀森说:“麻烦您在这儿等,喻小姐进去就行了。” 喻瑶没回头,跟着这人往前走,门随之重重关闭。 - 诺诺在房间里挽着衣袖,窗口床上都铺好细闪的彩灯,他仔仔细细抹圆蛋糕胚,鼻尖不小心蹭到了一点,忍不住想拍个照留给喻瑶看。 他解锁手机的一刻才发现拿错,害怕耽误喻瑶的正事,想打给电话给她,输入自己号码,屏幕上出现“宝贝崽”三个字的时候,他看呆,捧到眼前认真看了无数遍,眼帘都微微红起来,跌在床上滚了两圈,才短发凌乱地给喻瑶拨过去,满腔欢喜。 你可以养我吗 第51节 无人接听。 几遍都是一样。 他想喻瑶在忙,又心神不宁地做不下去,把蛋糕放进冰箱,匆匆披上衣服跑回片场,到了没找到喻瑶,被告知她跟外公回家了。 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进了诺诺的神经。 不可能。 他漫无目的地往外跑,看到地上沙土的深深车辙,胸口被堵到无法喘息,夜风吹开他衣襟,冰冷地往身体里灌,他猛然想起什么,点开喻瑶手机上的监控软件,看到属于她的小红点正在快速朝市里移动。 诺诺转身回片场,雇用剧组正好在闲的司机,司机跟大家相熟,看这一走一追的本想开两句玩笑,但一对上诺诺森黑到无光的双眼,心里一突,半句话没敢多说,开上车就走。 一路沿着红点的轨迹追踪,追到住宅区外,车被保安拦住,司机无计可施,诺诺死死盯着远处熟悉的布局和环境,有什么锋利的棱角在脑中粗暴割过去,他低哑说:“……d栋3601,容。” 最后一个不知道代表什么的字,碾碎了消弭在他唇间。 保安放行,车一路飞驰到地下车库,戛然停在那辆黑色越野车边,程怀森的司机被诺诺打伤过,不由自主道:“他们进去了,你找不到——” 话音未落,诺诺就朝着前方曲折错杂的黑暗狂奔,没有开发的地库区域,连通着无数大楼和别墅,相似的明门暗门多不胜数,到处是尘烟和死寂。 他置身其中,却仿佛回到本该就属于他的漆黑里。 他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从来没有资格窥探光明,日复一日挣扎在孤独和刀刃上,满手鲜血,不敢去触碰心爱姑娘的一根发丝。 诺诺从混乱的记忆中暂时挣脱,遵循着本能,畅通无阻向前,在昏暗里重重按上一面墙,厚重卷帘门升起,前方远处有光,程怀森微微佝偻着背,独自一人抽着烟。 他凝重站在墙边,不理解以容野的身份,为什么私宅会设在这么复杂隐蔽的地方,他骤然听到响动,警惕地抬起头,在看见是谁的那一刹那,皱纹盘结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惧。 程怀森嘴唇动了两下,没能说出话来。 诺诺根本没有看他一眼,径直冲向那扇需要指纹的大门。 程怀森拄着拐杖上前一步阻止,诺诺在暗处白到刺眼的右手已然抬起,无比契合地抓住那道泛着冷光的金属把手狠狠压下去。 寂静里,极其微弱的一声轻响,他食指指纹严丝合缝贴在隐蔽到根本无法发现的感应区。 门豁然开启。 程怀森的脸色在这一刻惨白如纸,拐杖歪了歪,“砰”的掉在地上。 - 喻瑶跟在男人后面进门,暗中给诺诺发了一条报平安的信息,又走了许久,才真正迈入容二少主宅的范围,她一路上一个字也没问,唇敛得冰冷骄傲,并不想输给任何人,就算对方是容野。 私宅里到处是灰黑白色调,看得人压抑苦涩,喻瑶能透过这些略微碰触到一丝丝容野的精神,她下意识攥着手,正好也有问题想问他。 当年那个被治疗失败的少年,到底是不是他。 男人把喻瑶带到私宅外围的泳池边,离内宅还有一小段距离,喻瑶晃眼看去,竟恍惚觉得好像上着锁,并没有居住的迹象。 “哥,人给您带来了。” 喻瑶闻声回神,才注意到泳池边的椅子上坐着一道瘦长身影。 她下意识蹙眉,容野的存在感这么低?她走过来,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就发现他,说不清为什么,目光对过去的时候,她竟隐约有种失望感。 似乎想象中的容野,不该只是这个样子而已。 椅子上的人漠然地“嗯”了声,过了片刻,才漫不经心转头看过来。 喻瑶看清了他的脸,挺端正的,算得上帅,但并没有传言里那些乖戾阴鹜的张扬,举手投足,神情动作,都有种莫名违和,刻意得仿佛在模仿某个人。 那人站起身,打量她几眼,声音压得低冷:“喻小姐,见你一面不容易,我时间有限,今天找你来,是想谈谈你那位男朋友。” 他指间捏着张照片,走到喻瑶面前,递给她。 上面赫然是全网消失的诺诺侧脸照。 这个行为对于喻瑶而言是绝对的挑衅和威胁。 问什么?! 问她当初宁愿被封杀也不见容二少一面,现在跟诺诺确定关系,所以就活该被找麻烦,不能过安稳日子吗?! 喻瑶神色一厉,清冷双眼里迸出火光,她伸手去夺那张照片,距离不受控制地与对方拉近了少许。 男人张口欲言,却在她领口间瞥到一抹细链的闪光,他目光颤抖着一跳,一时顾不上说话,急迫地要把链子拉出来细看下面的吊坠。 但喻瑶怎么可能让他近身,几乎在他靠近的一刻,她就已经反射性躲开,厌恶地挥手去挡,然而男人毕竟高大,又有无数恶名劣迹加成,喻瑶脚步急促地错开,根本无暇注意身侧,鞋底在池边一滑,没有站稳,落进远深于一般标准的泳池里。 重重落水声骇人,喻瑶不会水,动了两下,就要向下沉。 “艹,快快快!快点!” “这他妈可能真是嫂子!” 岸边的两个男人面色极度难看,跟着就要下水,通向这里的唯一一条路上却响起叫人毛骨悚然的脚步声。 进私宅的路错综复杂,几年来从未有多余的人知晓过,程家人被阻拦在外也不可能进来! 不给他们多想的余地,那道看都没看清的身影在出现的一刻就落入池中,拨开浩瀚水纹抱住喻瑶,把她托起死死护入怀里,苍白手指撩开她湿透的长发,把她按到自己肩上,嘶哑地不断低语:“别怕,别怕,诺诺在,是我来了。” 偌大一间宅院,空气凝结,挤压到没有一丝一毫喘息的空隙。 压人欲碎的凝滞里,诺诺单手搂紧喻瑶,撑在池边,从波澜涌动的水中缓缓起身上岸,水流顺着他肩臂双腿肆意流淌。 湿漉发梢下,他墨色长睫上尽是脆弱的水滴,然而在抬眸的那刻,露出了一双与纯美五官截然相反的,阴冷噬人的眼睛。 第41章 肌肤之亲 喻瑶失足的时候实打实吓到了, 她不通水性,尤其小时候意外经历过一次落水, 潜意识里就对大面积的水有些恐惧感,平常观赏个江海池塘之类的都没有问题,但离得太近了就会觉得怕。 她刚进来看见泳池,有特意保持了一点距离,然而这个恶名昭著的男人一过来,开始拿诺诺的照片恐吓她,又越界地直接上手,她早就顾不上去关心泳池在哪了,更别提躲开。 喻瑶失重瞬间被泳池边的石砖撞到了脚腕, 锐痛传来的同时, 她跌落进深水里, 身体完全脱离控制。 水温太低, 她腿上筋络痉挛。 越挣扎沉得越狠,她懂这个道理, 但身体和情绪受到重大刺激的当口,本能就会乱动, 她根本无法思考对或者不对。 人在水里溺下去的速度非常快, 短短几秒钟而已, 她就无法再触及到水面。 心理上的惧怕暴涨到极点,她不能呼吸,喉咙和肺里闷痛得随时要炸开,视线模糊到看不清岸上的人, 她浑身冰冷,忍不住张口喘息,源源不断的水涌进来, 把她逼到绝路。 喻瑶被绝望淹没。 她分不清是水还是泪,眼睛刺得无比酸疼,意识到自己挣扎不动的瞬间,她想到的只有诺诺,他是不是还在酒店房间里花尽心思地给她做蛋糕,准备马上就要到来的生日,如果她能够如期回去,等待她的会是拥抱和热吻。 拥有了她想要的人,她却快死在这片水里。 诺诺只有她一个,可她不辞而别,还没亲口说过自己到底有多在乎他,也没有告诉过他,她受他深情,受他蛊惑,愿意跟他彻底交付彼此,仅仅是想要多一点的时间和准备。 他想的,她也想。 他迫不及待需索的,也是她心之所向。 她跟诺诺之间,从最开始到现在,根本就不是单方面的救赎和渴望,一直都是双方,他对她如何,向来明目张胆,其实她也是同样的,只不过暗藏不肯说。 但现在什么都来不及了。 喻瑶耳中嗡鸣,头沉得睁不开眼,用残余的力气朝上方够了一下,以为会再次落空,却模糊感觉到有人跳进水里,发疯了似的冲向她,一把攥住她的手,把她搂起来托出水面。 喻瑶吃力地挑开眼帘,看见诺诺湿漉漉的脸近在咫尺,她以为是自己濒死出现幻觉,抬手抚住他滴水的眉眼,滑到鼻梁,终于确认他是真实存在的。 她眼泪无声往外流,想说话,意识却陷入半昏,无力咳嗽着,唇间呛得都是水,歪倒在诺诺肩上。 江淮和元洛站在泳池边,在亲眼目睹到诺诺面容的一瞬起,身体就已经完全僵硬,甚至手脚还保持着准备跳下水救人的方向不会动了。 两人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源源不断的汗从各处毛孔里汹涌冒出来,千斤重般,坠着两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大男人快要跌跪下去。 元洛想叫一声哥,声音死死卡在嗓子里,眼眶红成兔子。 江淮是假扮容野,刚才试图伸手摘掉喻瑶项链的那个人,他还披着属于容野的旧衣,现在诺诺的眼神就落在他头上,那种熟悉的,能将人凌迟剜心的压迫感让他喘不过气,但比起怕,他更想嚎啕大哭。 诺诺双手护着喻瑶,十指几乎陷进她湿冷的身体,他一步步走向江淮,江淮动不了,嘴唇抖着,一句称呼眼看着要脱口而出,诺诺直接一脚踹在他膝盖上,江淮痛叫一声,“扑通”摔进泳池里。 元洛吓呆,又怕又急,也察觉到不对,他抓紧机会认真看了看诺诺的神色和反应,心一沉,不用诺诺动手,主动跪了,脑袋一歪干脆地往泳池一倒。 喻瑶意识不太清醒,还在不断呛咳,难受地蜷着身,诺诺尽可能让她呼吸顺畅,随手抓起椅背上的衣服裹住喻瑶,不顾自己全身湿透,快步往来时的路上跑。 瑶瑶要送医院。 必须马上,让人救她! 元洛和江淮狼狈地爬上来,两人搭档多年默契足够,对视一眼,迅速收整情绪,都明白了当下应该做什么。 “哥不认识我们,还没恢复!快点抓紧时间!” 元洛即刻打电话给外头,语速飞快地依次交代,江淮则马不停蹄冲去里面,取出暗存了许久的一针药剂。 当初那场变故发生之前,容野已经预料到可能面临的局面,提早把这支药交给江淮,如果容野没有意外失踪,那么早就应该注射了,没想到一拖就是这么久。 容野那时交代过,不管他是什么状态,这支药必须想办法尽快打进去。 那一天都拖延不了,今天晚上,他们俩就得做到。 诺诺抱着喻瑶奔向大门,低哑地哄慰:“瑶瑶不怕,我在,我们去医院,然后回家,回家给老婆过生日……” 他脑中被看不见的刀尖划着,有太多不愿承载的黑雾试图抢夺他的意识。 诺诺不断抵触,一路跑出去,来时漆黑的空间渐次亮起了灯,程怀森不知道被安排去了哪,已经不在门口,等待的是从剧组雇来的那辆车。 司机本就戴着口罩,诺诺从来没费心看过他的脸,此刻驾驶座易了主,他更无暇去在意。 谁开车,车为什么出现在这儿,根本不存在让他花时间犹豫的意义,他眼里只有喻瑶。 诺诺上车把喻瑶调整到相对好过的姿势,嘶声说:“去医院!” 离这片小区最近的是一家高端私立医院,剧组车疾驰过去只花了三分钟。 深夜寒凉,医院门庭安静,诺诺的衣服冰冷贴着身体,他抱起喻瑶冲进去,有一小群医生护士看起来像是恰好经过,马上给喻瑶安排治疗。 喻瑶呛进去的水在出泳池的时候就已经吐了不少,她溺水的时间短,而且私人泳池水质干净,情况不算严重,更多是出于心里恐惧造成的痉挛。 等到紧急处理完,她的状态很快平稳,回到观察室以后,人也基本醒过来,一双眼因为劫后余生和难受红得厉害。 喻瑶很少在诺诺面前这么脆弱。 诺诺半跪在她床边,唇抿得素白,说不出什么话,只管把她拼命往怀里箍。 护士脚步轻轻地进来,温和解释:“病人脚上的伤不严重,筋骨没事,肿了需要休息两天,不过还是要打一针消炎针,防止感染。” 你可以养我吗 第52节 她很自然地转头看了看诺诺,又对喻瑶说:“你男朋友最好也打一针预防感冒,我看他衣服湿透了,这种天气很容易受凉。” 诺诺依偎在喻瑶身边,手牢牢抓住她,对自己的事仿佛听不到,喻瑶按着他冷到刺骨的后颈,沙哑说:“必须打。” 护士又贴心提醒:“情侣间如果真的感冒了,会传染给对方的。” 诺诺这才艰难地抬起身。 护士抽出药瓶中淡红色的药水,喻瑶撑起身,给诺诺拂开衣袖,露出肌理紧绷的上臂,轻轻揉着帮他放松,亲眼看着针头刺入。 元洛和江淮就在观察室门外,两个人手心里尽是冷汗,心惊肉跳地盯着那支药打进诺诺身体里。 药效他们有把握,最迟明天,哥就会彻底恢复过来了。 但打完之后的反应,过程中会不会难熬,只有容野本人清楚,他们却一无所知,偏偏这种时候还绝对不能轻易出现干涉,就算急死也只能在暗处等着。 他们谁也不敢说哥到底对喻瑶是什么想法,身份能不能曝光,所以只能尽量地粉饰太平,暂时打消喻瑶的疑心,至少坚持到哥清醒过来,才能明白往下该怎么做。 踏错一步都可能完蛋。 元洛是带喻瑶进私宅的人,出面最合适,他极力调整表情,走到观察室门口,面无表情道:“喻小姐,我们无意伤害你,约你过来也只是正常谈话,落水完全是场意外,你男朋友借着外面门没关好的空闯进宅子带走了你,我们不追究,也算两边扯平。” “医疗费用我们会负责,既然今天你不适合继续沟通,那这次到此为止,下次我们会再见。” “滚!让容野一起滚!” 喻瑶嗓音哑透。 是她忘了手机交换,有软件能够定位,诺诺不可能相信外公的说辞,他会知道她的位置,执着地追过来找她! 她握住诺诺手腕,不许他回头去面对元洛,生怕他再起冲突会有危险。 元洛几句话说得等于上刑场,他加速表演完,趁着诺诺还没动,赶紧消失,拽着江淮躲开。 该上场的医生及时进了观察室,温声交代:“好了,两个人都没什么大事,今晚打了针可能会不太舒服,如果家不在附近,你们选择住院,或者在旁边的酒店都行,最好不要奔波太远,等明天好转再走。” 喻瑶轻声说:“我不想住医院。” 离十二点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她的生日要到了,她不想跟诺诺在病房里过。 想要一个安静的,没有任何人干涉的地方抱紧他。 诺诺把衣服给喻瑶裹好,又朝医生多借两件外套,全披在她身上,把她抱下床:“我们不在医院。” 离私立医院几十米外就是一家五星级酒店,也幸亏喻瑶向来喜欢把证件随身携带,而诺诺自从有了身份证,每天都当成宝贝贴身放着。 夜已深,酒店大堂空旷寂静,接待的前台递交房卡,是一整层没有其他人入住的套房。 脚步错乱地进入房间,关上门那刻,墙上亮着淡淡光雾的花式挂钟显示夜里十一点五十,离零点只剩下十分钟。 喻瑶裹了多件衣服,背抵上门板的时候,最外面的那层就已经滑落,掉在地毯上。 空气里浮着很浅的木香,有一丝像诺诺身上的味道,放在平常是能够让她安心的,但今晚一切像是被逆转,她闻到这个,只觉得震颤想哭,心脏在胸腔里猛烈悸动,无法平息。 喻瑶手还是冰的,在轻微发抖。 即便是大火现场,也没有像溺水时那么清晰的感觉。 她离死亡,离跟诺诺分开仅有一步之遥。 他总在穷尽自己来保护她,无论她身在哪里,他都会不惜一切把她找到,一次一次带她逃离,不在意她怎样收敛着爱意,控制着交往的节奏,不准快,不准急,不准越界,不准得到他渴望的,她把控他每一步的方向,而他永远没有怨言,义无反顾地追逐她。 喻瑶拽着诺诺的衣服,水都干了,凉得像结了层冰。 钟表在不停前行,诺诺把她压向门板,揽着她腰,不让她肿痛的左脚落到实处。 他低下头,字字句句说得艰涩沙哑:“老婆……对不起,我发现得晚了,跑得……太慢了,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在酒店房间里,我做了蛋糕,但是才刚刚抹好胚,还没做出小花……” 喻瑶听不了这些,抱住他的背,手用力按在他清瘦的骨节上,有什么火烧火燎的东西从心底炸裂一样蔓延,烧向四肢百骸。 诺诺牙关间溢着淡淡血腥,已经疼到额发湿润。 从针打入他身体开始,或者更早,从他追到那个住宅区的大门外,说出门牌号和姓氏开始,他就如同被扯成两半。 一半是白,他知道自己是谁,知道那个暴雨的深夜是怎样奄奄一息蜷在路边,勾住瑶瑶的裙角,知道他是狗勾,是许诺,是喻瑶最干净简单的恋人。 另一半浓红到黑,疯狂吞咬,抢占他的意识,他却依然不够清楚自己的身份,叫什么,有多少经历,只知道他在用尽所能排斥抗拒,想留下他赖以生存的这抹白。 就要失去了。 他怀里的人明明抱得这么紧,却像是在一点点对他抽离。 无形的记忆在错乱着交融,牵连每一根细枝末节的神经,随着药物流遍全身,他冷到发颤,头疼得痛苦不堪,但却极度清醒。 脑中满得胀裂,又好似空到虚无。 什么都是模糊燥乱,组成无数钢针刺着他,可唯独一件事那么清晰刻骨地扎在他每一寸意识里。 他的瑶瑶。 作为许诺,那些抑制不住的情感早已勃发,作为另一个正吞噬着他的人,有更狂热,更汹涌压抑的爱意在歇斯底里冲垮他的理智。 “我……在床上和门口都放了小灯,金色的,想给你看,我卖木雕赚了很多钱,卡就在你的枕头下面,老婆,我想给你买房子……” 诺诺漆黑的眼定定望着喻瑶,透明水迹从里面无意识一般滚落,流到她柔软的脸上,顺着下巴弄湿衣领。 “我还买不起太大的,可不可以先选一个小些的,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半张床就够了,我给瑶瑶买婚纱,买有钻石的戒指,等下次,下次我求婚的时候,瑶瑶能不能答应我……” 喻瑶的手压住他后脑,手指穿插进他短发中间,眼睫带泪,仰头吻他的唇。 太凉了,在战栗着。 喻瑶吮他,抵开他微合的齿关,尝到让她更加溃败的血腥味。 “为什么咬自己,”她迎来他变本加厉的掠夺,那些浅淡的锈气从他口中过度到她的舌尖,逐渐分辨不清是交融,还是自己也在纠缠里被他弄破,“别咬自己。” 咬我。 你可以咬我。 喻瑶的第二件外套也掉下去,她靠着门,又撞入他怀里,能将人烫化的手从蝴蝶骨到腰间,最后一件也因为越来越烈的拥吻脱离掉,只剩下贴身的薄薄里衣。 掌心终于也越过了这一层布料。 喻瑶眼里漫上水汽,仰着头呼吸,微张的唇舌又被他不知满足地覆盖,她听到他说:“瑶瑶,我今天没带礼物,我只带了自己……” 他空荡荡来的,奉上所有,也不过一个他自己。 喻瑶手指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退开少许,两个人之间隔着不过半臂的距离,房间里只在墙角亮着一盏自动打开的落地灯,稠黄的光线照到这里,仅剩下末尾。 这一段末尾落在诺诺脸上,如在传世名画上涂抹了金粉,喻瑶看着他长睫微微合动,略翘的狭长眼尾通红到惑人,眸中潮湿绮丽,又像两汪她看不懂的无底深潭。 他和从前一样赤诚火热,每一个抬眼低喘都在蹂躏她的忍耐力,可在对视的某一刻,他又在夜色里清冷张扬,似乎错位地变成一个她从未熟知和亲密过的,却勾着她抵死沉沦的陌生人。 男人在这种时候,竟会连气质都变了吗。 喻瑶不想思考。 她只知道眼前人是她的诺诺。 墙上的钟转到零点。 扯乱的布料下,喻瑶胸口不断起伏,朝诺诺点头:“带自己足够,我要了……” 她暖香的长发垂过他手臂,饱满红唇贴上他的耳廓,嗓音轻而软,绞磨掉他身体里爆发那些的痛苦和煎熬。 “是不是还不知道睡是什么意思?老婆教你。” “姨妈结束了,今天没有喝酒,你是清醒的,我也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理智。” “诺诺,我脚还疼,你记得……要抓着我脚腕,或者,把我的腿环在你腰上,不要让它掉下去……” “用你自己,来祝我生日快乐。” 她末尾的话没能说完,嘴唇就被人沉重喘着凶狠掠取,她双脚离地,跌入厚软的被子,氧气被蚕食的一丝不剩。 喻瑶被拽入一片沸腾的深海,永无止尽坠落,全世界只有浇不熄的燎原烈火和狂乱心跳,以及她哽咽着的,抑制不住的破碎喊声。 他彻底失控,肆无忌惮的同时,俯身咬住她嫣红滚烫的耳垂,似泣似哄问:“瑶瑶,我这样动,你喜欢么?” 第42章 假扮纯情 喻瑶在教会诺诺说话写字的时候, 根本想不到她最终亲手教给他的,是怎样探索和开拓她自己, 从眉眼到脚踝,从紧张收拢,到完全没了把控的泛滥潮涌。 她没有全程看过诺诺做木雕,但在意识迷乱的时候,恍惚觉得自己竟像是一个操控着他的身体,带他启蒙的青涩老师。 牵引他的手,教他去认识这个世上最让他醉心痴迷的珍稀木料,一块……有生命有温度有回应的木料。 她年轻美貌的木雕师仿佛生来就拥有绝佳的天赋和水准,终于触摸到这块他千辛万苦才得来的昂贵木料时, 颤抖掀掉了覆盖着它的那层阻碍, 沿着它的起伏小心摩挲, 很快就被日思夜想的宝物疯狂吸引着, 加重力度,恣意寻找着他最需要的突破口。 木料珍藏多年, 从未被雕琢过,如今落到了他的掌中。 他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工具, 他自身就是最温柔也最强硬的雕刻刀。 木料本以为自己可以占据上风, 要引导这位木雕师如何动作。 但它并没有机会, 刀刃已经轻缓又迫切地划过了木料上每一寸,他明明心急,初次尝试雕刻的刺激让透明汗水不停滚落,但偏偏不肯缺少任何步骤, 将一块在他股掌之间的骄傲木料把弄到放软泛潮,不由自主听命于他。 喻瑶这才发觉自己作为老师,在这件事上能教给年轻木雕师的居然少到可怜, 在木料真正属于他的那刻起,一切都被蒙上玫瑰色,呼啸着坍塌脱轨。 刀刃突破进木料最珍贵脆弱的核心。 木雕师的汗和泪把木料浸湿,将他一半灵魂这几个月来,另一半灵魂将近二十年梦寐以求的唯一珍宝据为己有。 将近凌晨三点时,喻瑶深陷在快要揉破的枕头里,眼帘到锁骨一片晕染开的浓重胭红,乌黑长发散落在雪色床榻上,犹如身在摇荡不停的船只中,随着愈发磨人的幅度双眼迷离。 房间里盘旋着燥人的烫,到处是细碎声音。 她力竭前,视线模糊地扫过了墙上的钟表,她真的已经疯了,二十四岁第一天,她要融化在这个人钢铸一样的双臂间。 可她那么喜欢。 喜欢得不能言说,即使早已疲倦嘶哑,但心脏被爱意和交融填满至极限的那种喜悦餍足,哪怕到了微微刺疼的程度,也还是心甘情愿地放任他索取更多。 喻瑶勉力抬起手,摸了摸他灼热的脸,指尖扫过他湿漉漉的睫毛,忍不住小声喊他:“诺诺。” 她快撑不住了。 随时要昏睡过去。 一句混着爱和欲的称呼,换来他重重呼吸,铺天盖地的亲吻,和更加收敛不住的为所欲为。 “瑶瑶,你喜不喜欢。” 你可以养我吗 第53节 “我让你舒服吗。” “你亲亲我,求你……再亲亲我……” 喻瑶坚持不了闭上眼的时候,拉过诺诺,吻在他唇上,灯光在他双眸间短暂滑过,里面深暗欲滴,像狂涌的墨和血,她含糊地说了一句:“诺诺,别哭啊……” 他炽热的手盖住她眼睛,有水痕滴在他指缝间,缓缓渗到她的眼角,也像流泪一样滑下去。 喻瑶最后那点清醒意志消散掉,安静地在他怀里累到昏睡,过了许久,房间里叫人面红耳赤的声音渐小,窗帘细细的缝隙外,黑沉天色有了一丝亮,他缓慢移开手,借着墙角微弱的那片昏黄光线,垂眸看她。 他目光一寸寸描摹过喻瑶的五官,绷紧的手指抓住她枕头两侧,轻软布料发出很小的撕裂声。 那个当成梦一样,只能隐忍着,深埋在不能让任何人知晓的骨血深处,他拿命去换也在所不惜的人。 此刻乖顺地窝在他臂弯里。 躺在他身下。 从深秋到春末,他住进她的家,做她心爱的小狗,追着她缠着她,凛冽寒夜里的病床上,成为她全心交付的恋人,从零点到现在,他又拥有了她的全部。 他是她一声一声唤着的诺诺。 但他也是…… 幽暗房间中,凌乱的大床上,空气里还满是狂热的旖旎。 他低下身,把喻瑶抱住,环着她细窄的腰,扣紧她汗湿的后脑,压向自己剧震到疼痛的胸腔。 他也是容野。 喻瑶最厌恶的,在她从小到大的印象中,从未给过她任何一丝好感的那头阴暗豺狼。 纯白底下掩盖的所有暗红全数被唤醒,复苏到他身体里,脑中那些对撞的剜痛逐渐平静下去,再怎么抗拒,再挣扎着想做被喻瑶深爱的诺诺,他该有的心智记忆也还是回来了。 二十几年的容野和走过三个季节的诺诺,在一幅伤痕累累的身躯中艰难地融合。 容野鼻息混乱,低喘着靠向床头,把喻瑶搂到身上,扯过被子将自己和她缠在一起,长睫半掩的眼瞳里溢满沉暗血色。 诺诺是她的爱人,容野却连一个走近她的资格都没有过。 一无所有的人根本不是那只失智小狗,是他。 连一个名字,姓氏,活下来的机会,这些人人天生该得到的东西,于他而言都是奢侈。 他生来并不姓容,而是姓秦。 他母亲容子妍是容家众星捧月的千金,自小被灌输婚姻必须实现家族价值的思想,容子妍反抗失败,被说一不二的父亲联姻嫁给了秦家的长子秦历城。 秦家那时如日中天,秦历城也一直明目张胆地追求容子妍,被甩脸拒绝多次,还是强取豪夺地娶回家,百般宠着,盼望快点有一个孩子能拴住她的心。 孩子确实是有了,但容子妍偷偷想打掉,是秦历城哄她生下孩子就答应离婚,才勉强保下来,孩子八个月时,秦家天降横祸破产,秦历城入狱,入狱前惨笑着告诉容子妍,他从未打算过离婚,不过是在骗她。 容子妍崩溃,孩子太大已经不能引产,而容家永远利益至上,这段维持不到一年的失败联姻让容家丢尽了脸面,成为圈中笑柄。 容家掌权的是容子妍的父亲容绍良,对这桩婚事的走向也心怀郁郁,逼迫狱中的秦历城离婚,手续签订后不久,秦历城年轻病逝,至死没见过自己的儿子一面。 而生下来的那个小孩,离开母体的一刻起,容子妍就厌恶地和他撇清关系,想方设法要父亲处理掉他。 并不是每个母亲都无条件喜爱孩子,即便这个孩子十月怀胎,用她的精力血脉滋养,但因为怀的时候情非所愿,身体里又流淌着憎恨的人的血,还会耽误她未来的人生,容子妍无论怎么尝试努力,都对他生不出正常的母子感情。 冰冷,厌弃,嫌恶,别说喂养他,就连多看几眼跟秦历城三分像的五官,都觉得要发疯。 她出了月子,要求容绍良把孩子弄走,只要消失,怎么处置都行,她像要快速摆脱过去的阴影,急切寻找新的恋爱,容绍良眼看她精神状态不稳定,加上跟秦家联姻的失败决策,不好再逼她,于是放她自由。 而那个在襁褓里因为早产而身体孱弱的小孩儿,被容绍良带回了容家,囚在一方天地里秘密养大,容家上下,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存在。 容绍良随便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容野,野孩子,没人要的。 他很小的时候,以为世界只有住的庭院那么大,抱着一个容子妍的相框渡过了最懵懂的时段,他以为妈妈早晚会回来,外公在乎他,就算不能出去,他也过得很好。 直到他渐渐长大一些,能够学习和拥有了自我认知能力,容绍良立即带人过来,给他安排了密集的课程。 那时他终于有些明白,容绍良把他领回容家,从来不是因为血缘亲情,容绍良怎么可能对一个失败联姻的产物,一个被母亲丢弃的多余垃圾有感情?带他回来,仅仅是因为他有用处。 容家是医疗行业的金字塔顶,几代积攒的家业难以估量,极致光鲜下,总会有不能见光的阴影。 不合规则的,灰色地带的,一切游走在合法犯法边缘的黑暗面,必须有一个存在亲密血缘关系的人来承担责任和风险,随时准备为家族牺牲,背负起每一分钟都可能倾倒而来的杀身之祸。 这个人,要足够疯,足够狠,有胆子做一切,但还必须听话能控制。 上一辈扮演这个角色的容家人,得了病寿数不长,容绍良本来就在物色接替的人选,干脆选择了容野,从婴儿起就囚在容家亲手教养,让他按照模具,长成一个容家最需要的冷血疯子。 他不负所望,天赋,资质,性情,都远远超过容绍良的预期,以比计划中更快许多的速度,成长为一头能将人拆骨饮血的幼兽,容绍良还不满足,想斩断他最后的情感再逼他试试,于是告诉他关于容子妍的所有真相。 没人爱过他,没人期待过他,他的母亲根本不会回来,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她早已经另嫁别人,有了新的,让她疼爱的小孩儿。 他在那一夜精神崩塌,成了一个彻头彻尾,让身边所有人恐惧的魔物。 容绍良的实验超出了限度,如果就此放弃,容野的打造将失去价值,而一个无人知晓的孩子死去,掀不起任何波澜,但容绍良不甘心,也找不到能跟容野比肩的替代品,所以急需一个新的,能够唤醒容野情感,让他有所牵绊的人。 试过了很多,没有人能不怕他不厌恶他,容绍良自然失败得非常惨烈,容野像个牙尖滴血的小小恶鬼,独自抱着膝盖坐在黑暗里,阴冷的眼睛能杀人取命。 容绍良在放弃前夕,巧合找到了程梦的心理诊疗团队,接受了她们已经有过无数成功案例的治愈天使计划,从众多“天使”里,一眼看中了年幼的喻瑶。 喻瑶去见容野的那天是立夏,她在衣柜里选了一条奶白色的蓬蓬裙,穿带花朵的小布鞋,跟在程梦身后,走进了容家那所暗无天日的囚笼,也走进了一个生命计时倒数的,时刻要被抹杀掉的,幼小魔鬼的人生。 他见到喻瑶的时候,已经连续几天把自己关在黑暗里。 那个午后,他只是无意间一个冰冷的抬眸,在窗棂错落缝隙间,被折进来的阳光和白裙角晃到了眼睛,刺疼得难忍。 他穷凶极恶地赶喻瑶走,拿一切恐吓的方式对待她,甚至比以前变本加厉。 喻瑶明明怕得眼眶通红,翘翘的小鼻尖在委屈抽动着,像只受惊的小动物幼崽,连程梦都受不了要抱她离开,她偏偏泪蒙蒙回头看他,坚持着不愿意走。 她小脸儿很圆,肉肉的,白嫩到半透明,高兴不高兴的时候都会泛红,刘海乖乖地贴着额头,眼睛又黑又大,总是带笑,手也比其他人的小,手背上有一排浅浅的小窝窝,不用碰也知道多软。 小姑娘最怕他的一次,轻声抽噎着躲到墙角去,小小的手抱着脑袋,缩成一小团,还奶唧唧威胁他:“你再欺负我,我真的走啦,再也不来啦。” 他站在风里,是个没人性的魔鬼,就那么垂眸看着她哭。 没有人知道,连风也不知道,他心在发疯的颤。 这时已经三个月了,她每天都来。 三个月里,他再凶恶地针对她折磨她,也从来不曾像对待以前那些人一样让她受过任何伤,他没让她流血,没让她狼狈,只是在用越来越忍不住的,沉默的方式,固执对抗。 小丫头太蠢了,蠢得他不想动手。 她到底留下来做什么呢?想被他接纳?被他喜欢在乎?然后成为被容绍良控制的筹码,从此命运都捏在别人的掌心里,没有自由,连生命安全都无法保证吗?! 她懂不懂,他的感情对她来说,是致命的刀。 容绍良根本不是在治疗他,只不过是在找一个工具,而喻瑶一旦被选中,一生都将被毁掉。 他记不得从哪天起,把小姑娘揣进心底唯一有温度的地方,然后那颗心,就在日日夜夜里长成了她的样子。 喜欢她啊,喜欢得心脏战栗,可他越喜欢,就越要推远,不能泄露出一丝半点。 他拖着跟她在一起的时间,让自己病态得越来越严重,又不至于彻底崩溃。 容绍良摸不清他的状态,也无法确定喻瑶的作用究竟多大,只好观望,他拖到快两年,有一次趁喻瑶睡着,实在没忍住,用指尖摸了一下她的脸,被容绍良亲眼看见。 那一刻的绝望能把他杀死。 他露出冷笑,手继续向下,避开喻瑶脸颊,两年来第一次,残忍地弄伤她,给容绍良看。 他知道,时间到了,再也不能偷着这段时光了。 果然,这么残暴的行为打破了容绍良的期待,他中止跟程梦的治愈计划,喻瑶受着伤被带走,她最后一次回眸看过去,哭红的眼睛只看到一片死寂的阴霾。 他又剩下一个人了,待在空荡荡的黑暗里。 第二天喻瑶没来,他明知道的,还是坐在门口等,等到天黑,天亮,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来过,院子里她最喜欢的桃树又开花时,他跳上枝芽,在监控照不到的小小死角里,咬着手臂哭到浑身冰冷。 那天晚上,他失去求生的念头,在喻瑶经常靠着的一块石头边,把玩着一块锋利的瓷碗碎片,碎片割破皮肤时,他意外看到了石头下面,压着一块脏兮兮的小木板。 木板的背面,稚嫩笔体写着一串数字,还有两句话。 “这是我的号码。” “你要努力做个好人呀。” 他抱着这块小木板,渡过了最明亮的一个黑夜,把它和曾经偷偷捡来的塑料小狗发卡一起,藏在最贴身的地方,年年月月跟着他。 他为了活下去,有机会拨通这个电话,装作状态好转,随便选择了一个虚伪想利用他的容家人接纳,成功让容绍良相信并控制。 他按照容绍良的需求长成一个能背负起容家黑暗面的工具,一个乖戾狠毒的恶魔少年,总算得到了微薄的自由。 这一点拼命挣来的自由里,他双手发着颤,拨出那个沾满他体温,刻在他意识里的号码。 但接通的人,早已不是喻瑶。 他找不到她了。 为了找她,他继续奉献一切,博得容绍良的信任,一步步成为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容家二少。 时隔几年,他影子一样站在一所高中门外,亲眼看着纤细明丽的少女身穿白色校服裙,走出校门的一刻,他怔怔地露出笑,在永远无人知道的昏黑角落里,眼眶刺痛。 她在光明里。 他在黑暗泥沼。 双脚往下陷的同时,他用尽所有去保护她托举她,伸出自己无形的,永不该存在的双手,把她捧到没有人能伤害的云端。 瑶瑶,对不起,我没能长成一个你期望的好人。 但也没有那么坏,或许有一天,我能光明正大站在你面前,让你看一看,你曾经救过的那个魔鬼,心脏也有温度,也在年年岁岁,为你昼夜不息地跳动。 他无数次痛苦不堪地想过,喻瑶以后会爱上什么样的人,被他知道的那天,他会不会精神崩塌,疯狂扭曲地去破坏。 可现在…… 她深爱眷恋,甘愿全身心交付的,是在路边奄奄一息,失去心智,不懂说话吃饭,是人是狗都分不清楚的另一个自己。 那个纯白干净,用最热烈痴傻的方式爱着她的诺诺。 不是他。 容野只是一个入侵者,一个被喻瑶根深蒂固厌恶着的,最不该存在的人。 她不可能爱他,发现他是谁的那一刻,就会把他赶走。 诺诺没了,她也承担不住打击。 窗帘透进淡薄的光,外面已经天亮了,春日阳光融暖的热度包裹住喻瑶。 喻瑶被一双手臂死死勒着,有些疼了,她下意识动了一下,眼睫轻颤,懒懒地将要睁开。 你可以养我吗 第54节 容野半合着双眼,遮住里面浓重的猩红。 他抱紧喻瑶,护着她的头压进自己颈窝,他心跳疯长,在她完全睁开眼之前,抬起头,目不转睛盯着大床对面墙上的镜子。 镜子里的人怀抱着心爱的恋人,薄被半掩,上身赤裸。 样子看起来跟过去并无差别,短发凌乱,皮肤冷白,一张脸如工笔勾画,但琉璃色的眼眸平添了血丝戾气,还是那副颠倒众生的相貌,就是如同换了一个乖张阴暗的魂。 喻瑶在他怀里懒洋洋地挣动,含糊叫着“诺诺”。 容野涩然闭上眼,几秒之后再睁开。 他对着镜面,哭泣一样的癫狂褪去,歪了歪头,不太熟练地弯起眼睛,勾动水红唇角,露出一个只属于诺诺的,纯真甜美的笑容。 第43章 再来一次 喻瑶醒得很艰难, 眼帘重到挑不开,身上被碾过一样, 动几下都快能听到骨节轻响,腿在床单上动了动,就明显感觉到不能宣之于口的酸麻。 她很轻地闷哼了一声,腰间被箍得更用力,皮肤摩擦的温度灼人。 喻瑶清醒过来,眯眼看到自己正趴在某人怀里,耳朵的红晕越来越深,不禁伸手捂住眼。 夜里的画面全被唤醒,像不良小电影一样轰轰往眼前飘, 诺诺的反应, 神情, 动作, 说过的那些话,想想就让她缺氧。 还教呢, 他根本无师自通,把她咽得渣都不剩。 喻瑶抬了抬身体, 被子从肩膀滑下去, 不经意侧过头看到了身后的镜面, 里面映出来的情景让她气血翻倍上涌。 她头发拨到了前面,能看到后颈脊背的全貌,深深浅浅的红痕印在奶油皮上别提多扎眼。 喻瑶脸颊充血,转过来往自己正面一瞄, 果然更精彩。 她湿润的目光愤愤落到诺诺脸上,掐住他清瘦下颌,拇指在他咬出破口的浅红唇瓣上划过去。 “……小色狗, 还好意思笑,”她有点难为情地假装凶他,“我昏了之后,你几点睡的,醒这么早。” 容野的视线没有离开过她,盯着她每个动作表情,忍得颊边绷紧,终于控制不了,把她翻身压回床上,垂下头埋在她耳边厮磨,没回答,低哑问:“瑶瑶,疼吗。” 床单上还有浅淡的血痕。 喻瑶搂住他脖颈,失笑逗他:“不是说好了我睡你,我就不会疼吗,问什么傻问题。” 其实早就不疼了,诺诺急躁,可也足够温柔,把她安抚到极致,除了最开始的不适外,很快就被其他感受覆盖,就算是他不知收敛,现在也只是酸和倦,没什么不舒服的。 容野吻她耳垂。 连睡是什么意思都不懂的小狗,瑶瑶这么纵容宠爱,到了连自己第一次疼痛都能无所谓地随便揭过去,还拿来逗他笑的地步。 明知道小狗就是他自己,他也依然嫉妒得心里酸胀难捱。 喻瑶还沉溺在初体验的余波里,没发觉诺诺这点不显眼的异常,推推他说:“不准闹了,我想去洗澡,下午还得回剧组,没多少时间了。” 容野把她抱起来:“一起去。” “我自己能……” “你脚受伤了,”容野抬眸看她,一双眼里的无邪纯情堆到最浓,嗓音暗中调整两次,压得又软又乖,“一个人不行。” 浴室里温度调高,暖得流汗。 容野嫌酒店的浴缸脏,不给喻瑶用,把花洒水流开到最大,护着她站稳,热气迅速蒸腾上来,把小小空间填满,氤氲了洗手池前的大块镜面,看不清里面相拥的人。 水流顺着喻瑶脸颊滑下,她头发湿了,容野缓慢地给她揉着泡沫,修长食指穿插进发间,不轻不重按摩,冲干净以后,他用软皮筋把她长发扎起来,那些残余的泡沫却没有完全消失,随着水,错落流淌下去。 呼吸突然就重到发颤。 从进来开始他一直在尽力忍着,但这一刻,喻瑶乖乖地任由他洗头发扎皮筋,舒适地犯着懒,等待他继续给冲洗泡沫的样子,他太难压抑,或许瑶瑶都没察觉,她已经能敞开自己尽情地依恋他,毫无保留。 她不只是接纳他,教他恋爱的主人。 在他面前,她也不自觉有了温软娇俏的小姑娘模样。 她那么爱他。 容野眼底藏着灼烈的暗红,是诺诺的又怎么样,也是他的。 喻瑶眼睫上还滴着水,不知道唇舌怎么就被咬住,她不轻不重推他一下,换来的攻势反而更重,随即被人托起。 墙砖太凉,他无论如何不会让她后背靠上去,就只是这么用双臂抱着,完全承载她轻飘飘的重量。 “瑶瑶……” 他叫得哑,在哗哗水声中有些模糊,却分外撩动她耳膜。 “再用一个气球好不好?” 喻瑶理智在散乱,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气球”是什么,她恨不得去咬他,狗勾太杀了,简直犯规,故意拿这种被她骗过的童真叫法来央求她,根本是粗心地诱她上当。 “不行……你昨天已经过度了!”她微微咬牙,说得却并不坚决,尾音甚至飘出了一点松动的绵软。 容野的喉结在水流中滑动,脖颈仰起,拉出利落惑人的线条,他听话地轻吻她下唇,温驯说:“听老婆的……一个气球不行,我们用两个。” - 喻瑶知道了诺诺的手臂有多稳,知道掌心按在洗手台边缘的时候触感有多湿凉,镜片上被热气蒸出的水滴不停往下淌,间或划出几道勉强能照人的痕迹。 她看见自己脸红得有多离谱,唇色艳得过份,眼瞳里满是荡漾的雾气,靡丽又凌乱。 诺诺还是她的宝贝崽,不会让她太辛苦,用掉一个就停下来,把她抱回去补觉,她反而睡不着了,躺在他肩上慢吞吞翻看自己手机。 她的手机在诺诺这里,诺诺的却被程怀森扔在了那辆越野车上。 昨天那些跟容野相关的荒唐事这才纷至沓来,重回喻瑶的脑中,她正想该怎么把手机取回来,就看到通知栏跳出了一条信息,是程怀森发的:“我知道你已经离开容野私宅,手机和生日礼物给你送到剧组了,有任何事,随时联系我。” 哪里像是程怀森平常的语气。 昨晚见面的时候,程董还硬把她拽上车,强硬得一丝转圜都没有,过了一晚,就变了个人?她还会接受这种虚伪的所谓亲情? 她的亲情,早都已经过世了。 喻瑶垂眼冷呵,肩膀被容野从身后紧抱住,她亲昵跟他贴了贴,手指随意向下,都是各种朋友的生日祝福以及快递信息,光许洛清自己就给她跨国寄了一堆奢侈品。 翻到最后一条未读,是陆彦时零点准时发来的微信,喻瑶还没来得及看内容,手就被容野握住,屏幕随之扣下去,痴缠又隐隐夹杂些冷锐的调子响在耳边:“不要看,看我。” 喻瑶嘴角翘着,知道诺诺小心眼儿,于是把手机丢开,刚脱手,电话就响起,是白晓打过来的。 她本以为也是生日祝福,没想到白晓凝重说:“我看韩凌易那个人绝对病得不轻,明明他恶毒在先,诺诺那时候没冻死就是万幸了,又曝恋情,你还击不他妈是应该的?!他因为曝光的那些脏事已经被编剧圈联合抵制,相当于半封杀,结果还不老实,好像想趁你今天生日再惹事。” 喻瑶拧眉:“我还有什么能被他说的?” “以我目前知道的情况看……他好像想曝你父亲过世的事,”白晓骂了一声,“他简直鬼迷心窍,觉得你是真生他气了,想了这几天,就偏激得要‘帮你’洗脱圈里那些黑料骂名,打算用检察官的悲剧替你这个做女儿的拉好感?!我看他就是别有用心。” 喻瑶忽的坐起来,被容野从身后拥住,手掌安抚她绷直的背,半掩的眼中寒意冷冽。 韩凌易父母当年跟程梦熟识,关系维持得很好,所以对于后来她家里出的事也知道多半,喻青檀清正一生,走得那么凄楚孤独,怎么可以被拿出来当做网络上的谈资。 何况这件事内幕龌龊,真相还没有被澄清,如果现在翻出来,谁能保证不被歪曲利用,带给喻瑶更大的伤害。 “你别急,也千万别找他,免得反被利用,”白晓说,“我这边一定摁住他,不让他乱说话,你在剧组等我消息。” 容野下巴垫在喻瑶肩上,扣住她发凉的手:“瑶瑶,别怕,我们回剧组,今天是你生日,不会有不好的事。” 离开酒店的时候,容野带走了床单,折得整整齐齐。 剧组都以为喻瑶是跟豪门外公回家过生日,并不知晓那么多波折,喻瑶到了片场,果然拿到程怀森派人送来的礼物和手机,她没管礼盒,直接拿过手机消毒擦干净,确定没损坏,递给容野。 容野视线凝在她脸上,从那通电话起,她再没笑过一下。 他弯下腰,抚了抚喻瑶的头,在她看不到的角度,他眸中情绪几番轮转,换上她最爱的天真纯然,轻声说:“瑶瑶,我回房间给你拿套衣服换,冰箱里的蛋糕也要收拾,等我。” 导演照顾喻瑶脚疼,给她排了不需要走动的戏份,她要留下拍摄,昨夜落水又折腾,确实该换衣服了,她不疑有他,捏捏容野的手:“快点回来……最近老是觉得有人窥探你,搞不好就是容野那狗东西,看他那长相就知道魔鬼心性!” 容野低下头,淡色唇角敛了敛,放肆流露了几分委屈。 导演在大喇叭喊喻瑶过去,容野握着自己的手机,倒退两步,注视着喻瑶融入人群,才慢慢走出片场,他没有看屏幕,手指快速按出一串号码,接通后,他语气是作为诺诺以来,极少有过的淡漠森然:“十分钟,206。” 剧组酒店的206房间里,只抹了胚的蛋糕还在冰箱,床上窗口的暖黄小灯依旧孜孜不倦亮着,那张存了他所有钱,要给瑶瑶买小房子的银行卡还在枕下。 容野坐在窗边,侧脸投映在墙壁上装饰画的反光里,如描似画的五官并没有任何改变,那层乖巧懵懂被却被抹除得一干二净,尖锐张狂的棱角仿佛从骨子里挣脱而出,撕破盖在他身上的雪白。 “是不是很多人还不懂封杀是什么意思,”他略抬了下眼,“拿韩凌易,让他们看看。” 从小时候起,他就无数次在喻瑶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她去看他,樱红的嘴巴里却总在提起这个人,她治疗他,让他痊愈,是她的凌易哥哥,每一次啃噬心脏的酸涩和妒忌都历历在目,他那时就想,如果以后瑶瑶再提,就让这个人消失。 韩凌易觊觎她,欺骗她。 艺术中心十五天的时光里尽情用瑶瑶折磨他。 逼他走进那场暴风雪,差点死在瑶瑶还没有赶回来的时候。 如果他那天真的死了,瑶瑶会多伤心。 又在瑶瑶生日,她刚刚属于他的这一天,拿喻青檀做文章,惹她难过。 韩凌易不该消失么? 元洛和江淮战战兢兢地并排站在容野对面,这点不值一提的事早就在他开口那瞬安排下去,元洛一脸煞白,颤巍巍举起手:“哥,很快。” 两人刚痛哭过一场了,自从几年前跟在容野身边,元洛和江淮一直是他最得用的人,即便是在枝繁叶茂的整个容家,也足够让那些主枝旁系的集团高层忌惮,但在外头说一不二的两人,一到容野面前,就是两个哭包。 容野冷淡地看一眼,他俩就想跪。 没过多久,片场中途休息的喻瑶就接到白晓电话,她以为韩凌易那边有动作了,紧张接通。 然而白晓却匪夷所思说:“不知道是不是神仙显灵,刚才编剧联合会突然正式发公文永久封杀韩凌易,不止这样,听说今天之内,韩凌易的所有片子会全网下架,资料都被封杀声明替换,还有查到他经济上有问题,可能会面临冻结财产,全面限制出行,我这边一直在盯他,他应该是打击太大,不知道从哪跌落,已经送医院抢救了。” “我算见识了,喻瑶,这叫真封杀,你当初的和这一比,根本小打小闹啊,“他半开玩笑地感慨,”我看这个才像容狗的作风。” 喻瑶没理他调侃,心总算是滋味复杂地放下去,阴霾散开,她情绪也不由自主好起来,瞄了眼时间,见诺诺还不回来,又有些不安。 正好一个在拍的配角状态不好,反复重拍着,预计要花点时间,喻瑶脚伤的不是筋骨,也没那么疼了,干脆回酒店,想去接应男朋友。 何况房间里那些为她生日的准备,她也想亲眼看看。 酒店206,元洛和江淮僵挺着背,如实汇报处理韩凌易的结果,凌晨就收到哥的交代了,这会儿落实得好,希望能给自己加点微弱的保护层。 俩人也酝酿着满肚子的话,容家这几个月来的剧变,容野当时被药物破坏脑神经之后的那场车祸,他在车祸里又怎么会背离原本的计划,跟喻瑶相遇,以及最重要的…… 容野从椅子上站起来,目光很淡。 他往前走一步,元洛和江淮就后退两步。 容野瑰丽瞳仁上覆着坚冰,影子被拉长,昏黑地投映在墙上,只是抬一抬手的简单动作,也立即就让元洛的眼睛哭出了波浪线。 你可以养我吗 第55节 他求饶:“哥,哥,我们真不知道那是嫂子,全是为了找你,落水纯属——” 话没等说完,紧闭的门板就传来轻轻敲击声,喻瑶的声音在外传来:“诺诺,开门。” 只是一句话的瞬间而已,容野浑身戾气四散,冷寒嗓音顷刻间软化下来,揉了八百倍的水汽,一秒不差地转向门口:“我来了。” 元洛和江淮对这反差彻底傻了,这房间也不算大,浴室门磨砂半透明,衣柜藏不下一米八的大男人,可一个假容野,一个走狗,他妈的往哪躲?! 容野指窗外,薄唇合动:“滚。” 俩人一点声息不敢出,西装革履狼狈地爬上窗台,好在窗口不朝着大路,不至于光天化日被围观。 但二楼也很高,跳下去纯属闹,元洛和江淮手扒着窗台外沿,吊在半空,勉强踩着楼下的空调机箱,欲哭无泪。 容野大步上前,关上窗子,速度太急,手指被一块锋利的金属凸起划破了口子。 他拉上窗帘,赶到门边,在打开的刹那,合眼调整呼吸,神色里混入白雪和蜜糖,糅杂成一个合格的诺诺。 喻瑶站在门外,容野拉住她手腕,她略显吃力地走了一步。 他将人原地抱起,仰着一张勾魂摄魄的脸,干净眼眸濡湿,轻声说:“老婆,我手划破了,疼,你给吹吹好不好。” 第44章 结婚吧 喻瑶猝不及防被抱住, 摇晃着赶紧环住容野脖颈,他手臂看上去修长匀称, 甚至有点清丽的瘦削,但不知哪来的力气,就是稳到不行,单手也能把她托住。 她拍着他,催他快点进房间,别让人看见八卦。 容野退了一步,喻瑶的背撞上门,总算安全了,她马上拎起他那根手指仔细看了看。 一厘米出头的小伤口, 细细一道血痕, 可真是严重到不行, 她再晚到会儿, 估计就看不出来了。 喻瑶想笑,瞧着他可怜巴巴的模样, 掐了下他脸颊:“我们诺崽是不是恃宠生娇了,以前可没这么会撒娇。” 她顿了顿, 感觉到他心口震得人发麻, 不禁问:“怎么突然心跳这么快?” 说话间, 她才注意到房里昏暗的光线,存心逗他:“等你好半天都没回去,在房间也不开灯,窗帘还拉起来, 我敲门你又开得慢,一个人背着我悄悄做什么坏事。” 喻瑶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有丝毫怀疑, 诺诺在她心里是一张纤尘不染的白纸,哪怕落上一丁点小颜色,他都会巴巴地捧给她看。 就算是有些隐隐约约的微妙异常,她也不会朝诺诺隐瞒她的方向去想。 但她不知道,她带着笑的几句话,每个字都在往容野心上捅。 他从小到大活在阴霾里,为了生存下去,早就是铁石心,人话鬼话都说,好事恶事做尽,见什么人就摆出什么脸孔,笑是假的,邪是假的,戴着各种虚伪面具,死线逼到眼前也必须漫不经心。 他一路这么活过来,早就没人了解他想什么。 可喻瑶这些并不认真的质疑,让他慌张得连呼吸都困难。 他不敢想,刚才如果动作再慢点,说话声再大点,瑶瑶发现端倪会是什么反应。 最简单的诺诺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他这个藏在纯真躯壳底下的贪婪恶鬼,阴暗又卑劣得想多得到几天她的疼爱,但他再怎么努力扮演,还是跟以前不够像。 他演不好那个……她爱的人。 容野抬头亲亲喻瑶的唇,把她放到床尾坐下,自己蹲跪下来,揉着她脚腕,乖顺羞涩地说:“回到房间,看见床,想老婆了。” 窗户外头一阵很轻微的骚动,随即接连的“扑通”两声闷响,好像有什么重物掉到了地上。 喻瑶吓了一跳,想去掀开窗帘看看怎么回事,容野拉住她,顺势搂着她的腿:“你脚已经走疼了,不能乱动。” 说话间,他还隐忍地低哼了一下,手上的口子故意被她鞋边带到,又拉大了点。 喻瑶哪还顾得上看热闹,忙坐回去,这回是真得给吹吹了,一边吹,一边因为他之前那句话心猿意马,她脸颊有点升温,暗戳戳想她这家小色狗太难搞定了,上午才在浴室任他为所欲为,这会儿就又不安分。 她抓了抓床单,红着耳朵转移话题:“不是说有银行卡给我吗?拿来。” 容野去枕头下摸出卡,交到她手里,有点不解。 喻瑶也掏了掏随身的钱包,抽出一张卡来,把两个合到一起,低头望着他,唇边划出清甜的笑:“回酒店的路上,我收到《阴婚》中期的款项了,虽然不太多,但好歹也是一笔钱。” “电影已经制作完过审,马上就会在平台上线,等到给尾款,就是按合同比例分成了,《阴婚》肯定能有好成绩,我们拿到的钱不会少,到时候——” 喻瑶停了几秒。 容野半跪在地板上,就那么定定地望着她,房里很暗,她杏仁形状的妩媚双眼却柔亮得灼人。 他忽然心跳疯长,口干舌燥地攥住她裙角。 喻瑶轻轻说:“等到时候,钱存够了,我们挑个喜欢的地方买套小房子,然后结婚吧。” 她没忘,诺诺求婚两次了,昨晚还流着泪跟她说,他在拼命存钱买房子,等到第三次求婚,不要拒绝他。 她的心已经在这一夜百分百落定,不但不想拒绝,还要主动给他承诺,让他别再惶恐。 其实就在刚刚,她收到中期款之后,《阴婚》的导演还打过电话来,吞吞吐吐说:“喻老师,全剧组都很关心你,冒昧托我来劝一句,你感情方面要慎重,恋爱谈谈没什么,但是一辈子的事可千万考虑好,还是……找个相配的。” 他们说,一个能够逆境翻身的年轻影后,以后名誉金钱不在话下,只会比过去站得更高。 也说,她自己出身很高,应该找个有名有姓的资本大佬做豪门太太。 《阴婚》剧组经历过火灾,他们感动归感动,嗑cp归嗑cp,但要说许终身,谁都在摇头,不信她会冲动犯傻。 从承认恋情以后,她不止一次看到推送的八卦,标题都是“最不可能的白玉cp居然玩真的,喻瑶是不是比助理更白痴”等等。 那些人笑她平常看着挺厉害,居然蠢到公开对一个白痴许未来,微博里她相关的话题也如火如荼,看她不顺眼的那些对家粉和路人猛开嘲讽,把她形容成为色乱智的蠢货。 就连白玉cp超话里都在唱衰。 “是很嗑这对没错啦,但喻瑶怎么能真选他恋爱啊,一个心智不全的病人,再恢复也不可能正常,赚钱都很难吧,难道喻瑶要养他一辈子?” 没人看好她和他,讥讽质疑声铺天盖地,可能全网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喻瑶捏着两张热腾腾的卡片,凝视容野的眼睛,倾身亲了亲他的嘴角,郑重其事说:“别这样的眼神,又让我心疼。” “我知道你也看见了别人那些话,不用管。” “无论你能不能好,都是我的诺诺,赚不赚钱根本无所谓,以后也不准太辛苦地雕木头,乖乖别怕,我养你。” “诺诺,第三次求婚换我来说,我嫁你,娶你,都好,婚礼不用太复杂,小小的一个仪式就够了,等我们真正有了家,你就再也不用担心会被抛弃。” “怎么样,”她弯着眼,“答应我?” 光线很弱,整个房间都像蒙在一层薄薄的纱网里,喻瑶看到容野在笑,唇翘起来,弧度漂亮,却夹着悲意,一双眼红得撕心。 不等她看清楚,容野换了姿势,在她面前单膝跪下,脊背缓缓弯折,额头抵在她膝盖上,双手藏在她裙摆遮住的阴影里,攥得骨节嶙峋,凸得要割破皮肤。 瑶瑶答应跟诺诺结婚了。 可他不是诺诺。 他被容绍良囚在那座空荡的宅院里折磨训练,记不清自己学过多少东西,不够强,就将面临失去用处被抹杀,容家不止做面向公众的医疗,也做高端医药研发,国内外实验室不计其数,想安安静静让他死,太简单了。 他始终明白,有用,才有活下去的价值。 有能力独自撑起容家偌大阴暗面的,绝对不可能是个存在弱项的废物。 十四岁那年被容绍良认可,给他冠上了容家二少的名头,引向外界视野,后来国内国外的名校他依次上,学管理,学医药,学语言,凡是涉及到生意的他不能,也没有任何一件不精通。 随后又进了部队里,被容绍良安排了太多人故意磋磨,一年半的时间,他遍体鳞伤,但那些人没有一个能健全地好活。 在人群里他是被忌惮的危险品。 去地狱,他也是坐到高位上的鬼神。 他必须无可替代,才能换来渺茫的机会,去亲手捧起他最向往的那朵小桃花。 容绍良真正要保护的人是长子长孙,也是他的舅舅和表哥那两父子,两父子一直被容绍良放在全然正面的保护罩里,对集团黑暗面一无所知,只等着继承家业。 如果他是阴影里的魔,他们就是阳光下的天之骄子。 两父子却并不领情,只看到容绍良对他的重视和在乎,根本不知道背后真正原因,于是表面上对容绍良奉承孝顺,背地里则恨容野这个名字恨得入骨,夜不能寐怕他分得财产。 他原本还能忍耐,等到自己足够抗衡,但这两父子为了丰厚羽翼,竟然愚蠢地隐瞒容绍良,私自在外设置违规实验室,挂名建造不见光的药厂,做起超高回报的违法勾当。 其中一个做违禁药品的实验室意外出了事,接手案件的检察官,名字叫喻青檀。 容家两父子藏得够好,即使实验室暴露,也有的是人背锅,包括容绍良在内,没有人知道跟容家有关,又恰逢他出国不在国内,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喻青檀已经自杀。 但背后的真相,是喻青檀清正强势,查下去难保不会揪出容家父子,于是他们在喻青檀日常吃的抗抑郁药上动手脚,日常是程梦负责拿药,但那一次,程梦被调走出差,喻青檀去诊所自取。 药的外观一样,味道一样,芯子却被换了,连量都控制得精确无误,喻青檀出事时,了无痕迹。 喻青檀早已平稳的病情急剧加重,死在最孤独里。 他远远看见喻瑶绝望哭泣面容的那一刻,得知她痛苦内疚,自责是她忽视了父亲导致悲剧,性格一夜之间被完全改变的时候,他所有忍耐,谨慎,周详计划全部失去了意义。 或许喻青檀和程梦的死会随着时间落幕,谁都不知道事件背后还有另一层真相,只要他能压住自己,迟早会踩到容家所有人头上,把整个家业攥到他手里。 但不可能,哪怕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他也要去报这个仇。 跟容家父子相关的证据,再拖下去,就会被他们抹得渣都不剩。 他突进容家的权利核心,两父子抵不过他存心的针锋相对,渐渐在容绍良面前碎裂了那层恭顺良善的假面。 容绍良不肯相信自己多年来精心保护的独苗会是这种面目,甚至要反过来把这层罪孽安到他的身上,反正他本来就是替死的角色。 他则用自己的命当赌注,笑着对容绍良也设下了圈套。 容家父子要除掉他,他要拿到证据。 两父子背后在弄的新药他了解,供给的对象不是正经行当,其中某个很适合用在他身上,一针下去,破坏脑组织,人哪怕不死也醒不过来,正常医学检查找不出什么需要负刑事责任的具体病因。 就算只推进半管,也得是个心智全失,痴傻废人的下场。 他知道结果,能做的只是为自己准备了那种红色针剂,没什么救命作用,不过是在他没死的情况下,注射后能抵消掉药效,或许还有机会恢复正常。 准备投身进去之前,他想见一次喻瑶,面对面的,哪怕就只看她一眼。 那个傍晚,他穿了最正式的西装,准备她会喜欢的花,每一样菜自己亲手去做,但喻瑶并没有来见他。 是啊,他是个恶名昭著,人人避之不及的邪魔恶鬼,想见她的渴望,对她来说只有冒犯和排斥。 他等到天黑,知道喻瑶不会来了,带着那束花,去了喻瑶的楼下。 这套房子很旧,很小,但他知道,喻瑶从毕业后就住在这儿,习惯了舍不得搬,那是她的家。 他在楼下望着那扇偷偷看过无数次的窗口,甚至坐在昏黑车里,见到她牵着芒果下楼,亲昵地摸它下巴,对它笑。 做一只狗多好。 如果能在她身边,跟她回到同一个家门,被她喜欢宠爱,是狗也好。 你可以养我吗 第56节 他留到深夜,窗口的灯熄了,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风里,隔着几层楼的距离,他捧着那束花,默默守了整晚。 天快亮时,他把花轻轻放在喻瑶单元门外的捐助柜旁边,一声不响离开,换上他最放肆张扬的面孔,走进他的战场。 即使这个战场不被喻瑶知晓,如果他不能脱身,证据拿到了,也只是通过他身边某个人去澄清真相,喻瑶再也不会知道他的存在。 没关系,就永远作为一个她童年里失败的治愈对象,一个对她心有歹念的纨绔二世祖,一个生死都与她无关的人,也很好。 容野靠在喻瑶膝盖上,牙齿咬出微微的锈气。 那场斗争他没输,拿到了证据,也成功把过于袒护儿子孙子的容绍良算计进去,被急于篡位的父子俩注射了跟他同样的药。 唯一的意外,是他有计划地离开时发生严重车祸,没有到达自己预设的地点,药效提前发作,他伤痕累累,一片空白,所有能力和记忆迅速消退,最后执念一样刻在脑子里的,只有一个喻瑶。 那夜暴雨,他又痛又冷,忘记全世界,唯独想要一个渴求了快二十年的怀抱。 现在…… 容野睁开眼。 大部分证据在他手里,容家父子多半以为他死了,把集团内部搞得狼藉,容绍良如他所料还活着,老狐狸也应该恢复过来有所动作,过不了多久就会找上他。 他还没有为瑶瑶报仇,解脱她心里的负担,容绍良的威胁仍在,跟他的亲密关系,只会给瑶瑶带来危机。 他必须回到容家铲除一切,在那之前,他哪有资格……当着她的面,说出自己是谁。 让她心爱的诺诺消失,她也许会更憎恶他。 他想自私地偷几天幸福,再多索取一点她的爱。 “居然还不回答,”喻瑶难以置信地抬起他下巴,手指有意无意按到他唇边,“不想结婚了?那我可反悔了。” 容野张口,含住她伸过来的,温热的指尖。 喻瑶心一跳,被烫到似的抽出来,却看到自己手指上沾着一点血丝。 “怎么破了?” 她拧眉,赶紧摸他发凉的唇查看伤口,没找到,于是手捏着他脸颊,迫使他张开,她另一只手本想稍稍触碰他舌尖,看是不是哪里咬破了,没想到刚一贴过去,又被他裹住,含着,甚至若有若无地轻卷厮磨。 喻瑶脊背泛起麻,呼吸渐重,不受控制地动了动手指,拨弄他口中的灵活。 这动作实在太色气,她嗓音混了砂质:“知道了……想接吻是不是,不亲就不肯说话。” 喻瑶抽出手:“过来,抬头。” 容野顺从地抬脸,眼眸半垂,单手搭住她后颈,一个抬高,一个俯身,热烫和湿凉相碰,失控地辗转纠缠。 “好了……”喻瑶胸口起伏,伏在他耳边,“要接吻,给你。” 容野盯着她:“还要你睡我,瑶瑶给吗?” 喻瑶抚摸他额角,拖着长音说:“现在不行,等晚上……” 他把她拉到地上,圈进怀里,眸中是暴烈的深黑,泛红的唇却用着诺诺的语气,厮磨着她,纯挚又暗哑地问:“我想要一辈子白头到老,少一分钟都不行,瑶瑶也给吗?” 第45章 制服蛊惑 宝贝崽要什么喻瑶不得给, 何况是这种直戳心窝的情话,喻瑶抱着他, 轻声答应“给给给”,又感觉到他肩背紧绷得厉害,不太像是他正常该有的反应。 如果是以前,她主动跟他说这些,狗勾会激动得往她身上扑,恨不得嗷呜出来,可爱到不行,但今天诺诺有些反常。 提结婚……他不开心吗。 怎么反倒难过了似的。 喻瑶想问的时候,容野搂着她说:“……做梦都想跟瑶瑶结婚, 不能办很小的婚礼, 我的女明星, 要特别风光, 让别人都羡慕,谁也不敢嘲笑你。” 他很有钱了, 瑶瑶喜欢的他都能堆到她面前。 也不需要辛苦存钱付一套小房子的首付,再大的他也给得起。 婚礼不用节省, 在海岛在古堡, 只要她能高兴, 哪里都是她的。 他却不是她想要结婚的那个人了。 诺诺的爱澄净明亮。 但他的爱……阴暗,扭曲,压抑,偏激, 山崩海啸,对她来说都是负担和危险。 容野这一句话打消了喻瑶的不安,搞半天她家诺崽这是纠结自己不够体面, 怕给她丢脸。 她柔软手指顺着他的发梢:“诺诺天底下最好,谁敢笑我,打断他狗腿。” 喻瑶休息的时间有限,抓紧换了身衣服,容野陪她返回片场。 走之前他状似无意拉开窗帘,视线扫过外面,元洛和江淮受刺激掉下去之后,已经隐匿起来,没给他惹麻烦,手机上有两人发来的信息,他看完删掉,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到片场时,正在拍男主角后期做了医生的戏份,年轻男演员穿着白大褂走进镜头里,身高腿长的还真有点帅,喻瑶发誓,她就只多看了一眼而已。 容野的注意力完全在喻瑶身上,见状抿了下薄唇,眸色转暗,趁着喻瑶去拍戏,让人暗地里送来一套合他尺码的衬衫西装裤加医生制服。 ……他心太窄,瑶瑶分给别人的,一眼他也不想接受。 喻瑶在拍戏途中精神投入,还不觉得有什么,可一旦导演喊卡,那种属于诺诺的,对她铺天盖地的包裹感就非常明显,她不需要抬眼去找,都能准确无误地定位到他在哪。 他目光犹如有实质,又沉又贪恋地凝在她身上,看得她耳根忍不住发热。 诺诺本来就爱黏她,她习惯并且享受,但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从有了真正的肌肤之亲开始,他好像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有时候一个眼神对接,他就那么定定地看她,像是把每分钟都当成世界末日在过。 喻瑶摇摇头,是她想得太复杂了…… 诺诺只是安全感还不够强,她给的爱还不够多。 喻瑶的戏份就快要杀青,晚上回酒店比较早,她惦念着之前答应男朋友要睡他的事,心里简直长了野草,挠的人坐立难安。 到房间门口,根本用不着她说,身后热烫的身体紧挨着她,在她开门那瞬间就黏哒哒挤进她房里,争分夺秒地抱住她。 喻瑶纵容地抚着他的背,真是……越来越离不开了。 脚步错乱间,喻瑶手机连续震了两下,她晃眼瞄到好像是导演的微信,怕是剧组有什么事,艰难地从容野怀里抽出手,解锁了屏幕。 是两段语音。 她没多想,顺手点开,导演做了贼似的低声响起。 “上回在鬼屋监控室,你不是想知道容野小时候的心理疾病被谁治疗过嘛,我最近还真上心帮你深入打听了。” “听说是……一个当时挺有名的心理团队,主治医生姓程,是个大美人,去治疗的小孩儿是她女儿,只能知道这么多了,再私密的我实在是够不上。” 喻瑶怔住,一时没察觉到搂着她的那双手臂有多炙硬。 这些信息,已经足够证明她那个荒唐的猜测是真的,当年小恶魔一样的病人确实是容野,两年的时间她都没能感化他一丁点,长大了他却三番两次为难她,看来是那时候对她怀恨在心,到现在还没忘?! 喻瑶渐渐回神,才意识到耳畔的呼吸又烫又重,她勾着恋人的手解释:“就是……‘容野是狗’的那个容野,害我落水的也是他,只是我没想到我们小时候还有渊源。” 容野垂着头,咬住她颈边,低低问:“那么讨厌他?” 喻瑶想起最后一次跟小恶魔见面,临别时他那道孤零零的身影,这么多年了,明明她连他长相都没看清过,可始终忘不掉那一瞬的悲伤,她倒不是讨厌,只是…… 算了,诺诺太在意,会吃醋,这些缥缈的,她还不如不说。 喻瑶顺着点头:“我治疗他两年,我们一句话没说过,最后失败的那天,他弄伤我,你看——” 她露出肩颈处一道很浅的伤痕,像朵桃花的碎瓣:“还没褪掉,给女孩子留疤,简直不共戴天之仇。” “谁知道他长大了坏得更彻底,仗着身份随便压人,恶名大到连娱乐圈都有耳闻,把我害那么惨。” 想起没戏拍的那段日子,加之落水和他们盯上诺诺的仇怨,喻瑶不免真情实感总结:“提起容野俩字我就生气,再也不想看见他。” 容野薄薄的眼帘灼热,执拗缠着她问:“如果是……他喜欢你呢。” 喻瑶从不曾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回想自己诸多的亲身经历,她愣了片刻,好笑地揉揉他的脸。 “不可能。”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是那种表现?就算是真的,也未免可怕了点。” “正常的喜欢,应该是像你——” “直接,坦率,热情,拿心交付。” “容野要是用这样的方式喜欢我,那只能趁早打跑他。” 有些窒息的沉默持续了片刻,在喻瑶担心地以为他是不是在暗自别扭时,容野笑得和平常一样乖,语调奶甜:“嗯,我给瑶瑶打跑他。” “不想说他,忘掉他……”他低哑地磨着她耳廓,“瑶瑶要我。” 喻瑶穿了大半天戏服,必须要去洗澡,以为狗勾会缠人地跟进来,难得他倒是安分,她自己洗好,包着浴巾钻进被子,有点难为情地盖住半张脸。 等了十几分钟,水声停止之后,再从浴室出来的人,让她猛地睁大眼睛,呼吸凝固。 酒店的灯不算亮,追光一样的灯束照下来,打在年轻男人长至膝弯的白大褂上。 他制服平整得一丝不苟,里面是系紧所有纽扣的白衬衫,紧窄领口束缚着他修长的脖颈和起伏喉结,长褂以下,深黑裤管包裹住一双笔直长腿。 喻瑶攥着被子,气血急速上涌。 这什么! 这是她不花钱就能看到的画面吗! 到底谁教他的!他怎么能无师自通玩这么大!有考虑过她这个纯情少女刚开荤的承受力吗?! 容野赤着脚,一步一步走到床边, 宝_书_网_w_w_w_._x_ b_a_o _s_h_u_._c_o_m 单膝跪在床沿,双手陷进凌乱的被子里,一脸纯然靠近她。 “瑶瑶……”他嗓子含砂,“我才是你的医生,不要看别人,看我好不好。” 喻瑶这么近距离地望着他,能清楚看到他额发还在湿漉漉地滴水,绮丽眉眼至纯至净,反而生出了某种勾人堕落的妖气。 他领口太紧了,喉结滚动得有些艰涩,明明禁欲,却比脱了更蛊惑。 “好紧……”容野低头,跟喻瑶的唇只隔一线,用她最爱的小狗语气,无措似的求她,“瑶瑶救我,给我解开。” 喻瑶暗骂自己没见过世面,手都在轻颤,有些粗暴地扯开他衣领,裹着被子坐起来,翻身把他压到下面。 容野仰躺在床上,医生袍散乱,衬衫也开了,唇红齿白,乖懵无辜地凝视她:“我上网学过了,睡这个词,原来还有别的替代……” “瑶瑶上我。” “瑶瑶……跟我做爱。” 你可以养我吗 第57节 喻瑶再受得了就不是个人,她把他推到枕头上,明知他耳朵敏感,还是去凶狠撩拨,她听见他低闷涣散的呼吸,不禁稍稍抬起头。 容野直勾勾看着她,瞳仁里光芒明灭,他转了转头,把另一侧浅白标致的耳朵也给她,沙哑地求:“老婆,快一点,这边也要。” 他弯着嘴角:“嘴唇也要。” 喻瑶被逼疯,今天不把他生吞活剖她白当了这么久的主人和女朋友。 体温灼烈交融,揉皱的被子落到地板上,喻瑶被一双烫人的手托起,主动权在她意乱情迷时易主,她肩颈处那块小桃花瓣一样的伤痕被唇舌重重吮住。 迷蒙里,有人行为疯狂,沉哑地反复喃喃:“喜欢你,他这一辈子……只喜欢你。” - 《梦境山》喻瑶拍的只是一个单元,总体戏份不算太多,两天后她正式杀青,仪式搞得轰轰烈烈,剧组给她准备了蛋糕,她拉着容野的手一起切。 同一天,《阴婚》正片上线,喻瑶没时间去看,但手机上的电话信息已经要爆了,她抽空刷了下微博,被各种自来水刷屏,营销号也截了数据一小时一报,甚至带上了热搜话题,“喻瑶的时代回来了。” 就这气氛下,还有一大批人孜孜不倦来讥讽她的感情,生怕她飞太高。 喻瑶卷起袖子,见一个回复一个。 “事业起飞,感情白痴。” ——“我们很正常,白痴竟是你自己。” “下次采访,请记者们问问喻瑶,找个傻子男朋友究竟是什么体验。” ——“你先自问,做个傻子是什么体验。” “一想到喻瑶是个跟失智患者谈恋爱的白痴恋爱脑,我就不想看她的电影了。” ——“挺好,反正你也看不懂。” 喻瑶出了几口恶气,微博一关,也不管别人怎么发散,开始考虑她手头上已经拿到的几个新片约。 她心里倾向一部下个月就能开机的双女主谍战片,剧本好人设好,导演知名,团队也够水准,就是时间有点急。 但她家诺崽能每天跟组,从早到晚陪着她,她完全可以无缝拍戏拼命赚钱。 恋人近在咫尺,去哪都是约会。 谍战片的片约是通过《梦境山》导演帮忙牵线的,杀青仪式结束后,导演私下找到她说:“赵导名气比我大,我跟他也算不上太熟,他主动找我问起你的,这次机会很好,你把握住。” “双女主的另一个已经定了,就差你,挺赶的,”他说,“刚赵导让我告诉你,今天晚上在星云斋有个私人饭局,他想让你过去面谈,带上你男朋友。” 喻瑶皱了下眉。 星云斋是京城有名的会员制餐厅,一般圈子里想刷逼格,都去那吃,按说面谈很正常,吃饭也没什么,但特意强调带着诺诺,未免有些奇怪。 导演安慰道:“我猜他们也是八卦,想见见家属呗,人不多,就赵导,加上两个投资人,你们去吧,别错过。” 喻瑶想了想,也觉得是自己过于敏感了,让带男朋友,应该证明是个光明正大的饭局。 她跟容野说:“诺诺,晚上陪我去吃顿饭,见见下部电影的导演和投资商。” 容野略弯下腰,亲亲她鼻尖:“好,我想给瑶瑶买裙子。” 喻瑶笑着点了下头,去见外人,是该打扮打扮,尤其她家男朋友,长这么帅,好不容易拉出去亮相,衣服必须衬得起他的脸。 下午在商场采购完,喻瑶挤进更衣室,亲手给容野换上她选的西装,她歪着头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两圈,咬着红唇满脑子坏事。 完蛋了,她被小色狗带的,见他西装革履就想扒。 果然禁欲系的最情色,西装衬衣,领口扣紧的这种最诱人。 容野俯身抚着她裙角,听她讲起晚上私宴,狭长眼尾凝起两抹厉色。 晚上七点半,喻瑶和容野抵达星云斋,三楼停云阁套间。 两个服务生推动对开雕花门,里面正笑着的三个男人同时转过头,俱是一愣。 一个赵姓导演年过四十,两个份额最大的投资商年轻些,三十出头,都算是资本圈里有头有脸的人,平常没少投资影视剧,被拍到约见女明星的次数也不少。 他们见过的演员艺人多不胜数,但开门这刻,还是恍了神。 喻瑶穿着一条墨绿刺绣长裙,妥帖地勾勒纤细身形,又丝毫不显暴露,墨一样的长发随意垂在身后,一张过分出彩的脸清冷妖冶融合,半点不矛盾。 她雪白手腕挽着的男人…… 就是那个被传得如火如荼的失智白痴。 相貌称得上绝色,只是目光单纯,确实是个傻的,活该被踩着。 赵导招了下手:“喻瑶,过来跟梁总江总问好。” 喻瑶也不动声色介绍:“这是我男朋友,许诺。” 赵导见她不上道,脸色微沉:“坐吧。” 一张圆桌七八个座位,喻瑶坐在跟三人有距离的空位上,容野垂眸,温良无害地攥住她手,坐在她身边。 开头的寒暄千篇一律,喻瑶听完几句,再确定了梁总江总就是屡次被狗仔拍到私会女星的那两位所谓大佬,心里已经提高了警惕。 “喻瑶,别光说不动,敬梁总江总一杯。” 喻瑶刚要张口,容野抬了抬被倒满的酒杯,端的是诺诺那张乖纯面容:“瑶瑶不能喝酒,我替她。” 赵导没了笑意,梁总江总反而倒笑得轻蔑起来,也不装了。 “喻瑶,搞清楚自己的位置,你最多算是刚翻身,一个网络电影的糊咖而已,上面还担着容二少指不定哪天再搞你一次的风险,今天让你坐在这儿,是给你脸了。” “就算你外公程怀森在,我也照说不误,程家在我眼里不算个什么,何况你们还断绝关系了,喻瑶,出来混圈,哪能没个靠山,你路走得也不易,不如各取所需嘛。” “知不知道为什么让你带男朋友?因为想帮他见见世面。” 梁总摇晃着杯子,放肆打量喻瑶:“你也好好看看,圈子里就是这么残酷,一个当助理的傻子,就得眼睁睁瞧着你靠别人走红。” 他甩出一份合约,一张支票,扔到喻瑶面前:“院线大制作,双女主之一,拍了就拿奖翻身,跪求都求不来,你陪我和江总尽兴了,钱和片子都是你的,随时签约进组。” 喻瑶牙关咬紧,随手拾起个瓷碗,就要往餐桌中间砸。 去他奶奶的! 容野一把握住她手腕,指骨捏紧,撩起眼帘:“瑶瑶,会弄伤手。” 他话音刚落,仿佛是精密推进的仪器,门一秒不差地被敲响,服务生进来,恭恭敬敬说:“喻小姐,前厅有熟人找您。” 喻瑶胸口还在起伏,拧眉回过头:“找我?” “是,”服务生笃定地说,“对方说看到您了,有急事,务必请您去见一面,前厅是开放空间,不必担心。” 喻瑶抓着容野臂弯:“我们走,没必要再废话!” 桌上三个男人都在冷笑,梁总道:“喻瑶,这么不识抬举,你走出这个门,其他电影也别想拍。” 容野听话跟随喻瑶起身,护着她走出套间,几步之后,他抚着她的背低低说:“瑶瑶别生气,我想用这里的洗手间,你先过去,我马上就来找你。” 服务生也在催促,喻瑶只得点头,怪自己让诺诺目睹了圈子里这么恶心的一面:“我在前厅等你。” 喻瑶被带着转过拐角,脚步声渐远。 容野站在原地,等她彻底离开,才略微动了动颈骨,简单动作间,从头到脚的一层无害奶色被撕扯一空,另一个他从对喻瑶的伪装里不疾不徐踏出来,他单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转身回去。 套间的门没关严,里面不堪入耳的对话从缝隙间传出来。 门外服务生的腰弯到脸对着地毯,紧张得不敢吭声,替容野把门打开,再恭顺关紧。 席间三个男人听到声音,不约而同闭上嘴,梁总看清来人是谁,想骂句脏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生硬卡在嗓子边。 套间面积不小,此刻却仿佛被抽空了氧气,只剩下窒息。 人还是那个人,但眨眼之间,他眉宇间的纯真荡然无存,只剩下让人不寒而栗的悚然压迫感,被他目光很淡地扫过,皮肉要生生脱掉一层。 容野走向刚才喻瑶坐过的位置,那里还丢着合约书和支票。 他浅红的唇上翘,低沉笑了一声。 桌边三个人齐刷刷站起来,惊魂不定看他。 圆桌中间的转盘不知道被谁推动,有道金属大碗承装的牛肉转到了容野面前。 他抬手,把这份拿来威胁喻瑶的合同支票垃圾一样扔进去,“咚”的一声响。 他顺手拾起一边给汤锅加热用的长火柴,冷白似玉的手指抽出一支,半垂着眼划亮,往碗里随便一扬,火苗腾的燃起,几秒钟就烧成橙红刺目的一团。 火光张扬,烈烈跳动,映着容野凌厉的脸。 他抬眸,嗓音疏冷慑人,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 “再说一遍,想把我老婆怎么样?” 第46章 老公抱 赵导在影视圈里多年, 混得风生水起,像这样帮着大投资商玩弄女明星的事做过太多了, 自认为什么样的人都能应付得来。 梁总江总更不用说,向来高高在上,把女演员当成勾勾手就能使用的物品,天王老子来了也敢横一横。 他们俩几年前就惦记过喻瑶,但没能得手,被不知道什么人暗中给阻了,还栽得不浅,很长时间才恢复元气,如今喻瑶重回视野, 看起来也没有靠山, 当然想侮辱一把, 泄火也泄愤。 但桌上肆意燃烧的火焰之下, 三个人脑袋上如同悬了把斩头刀,集体失声, 本能地往后面退开,瞪着一片金红之后的容野, 气都不能喘。 他长着一副精雕细琢的面容, 也没有疾言厉色, 就只是站在这里,一个伸手一道眼神,骨子深处透出来的暴戾杀伐气,足够叫他们栗栗危惧。 不是什么助理, 不是能随便拿捏的傻子!这种上位者的威压,如果不是亲自腥风血雨过,就算是大家族里再怎么悉心培养也教不出来。 容野捏了把餐刀, 银光冰冷,被火照得通红,染了鲜血一样。 “不回答?” 他手指间把玩着刀刃,视线在三人身上一一扫过。 “没人教过你们,招惹别人的老婆之前,先掂好自己的斤两么?” - 喻瑶跟着服务生走到前厅,她想了各种可能性,也没料到等她的人是圈内最负盛名的经纪人之一,传说里影视资源最好,为人最挑剔,脾气也最差的宋岚。 她跟宋女士只有过几面之缘,还是当年正红的时候,别说没私交,根本就等于不认识,她如今重新来过,跟人家站一块儿都属于高攀了。 今天这种情况,她怎么可能被宋岚叫出来见面。 宋岚谨慎地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开门见山说:“我过来吃饭的,碰巧见你进了那个套间,姓赵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估摸着又要为了那谍战片坑女演员,就顺手照顾一下。” 你可以养我吗 第58节 喻瑶觉得不太合逻辑,也不好多问。 她正要客气道谢,宋岚又利落道:“你跟原公司解约之后,还没新经纪人吧?看我行吗,行咱们就签,我平常不会多干涉你,资源方面,你也有选择的权利,具体的条款看合同,要是有任何猫腻,我在圈里也不用混了。” 宋岚简单几句话比赵导他们的龌龊发言更让喻瑶吃惊。 女演员哪个不想签宋岚手里,使劲浑身解数也贴不上人家的边,这份经纪合约的价值,说出去能让一众一线都流泪捶墙。 喻瑶手指紧了紧:“岚姐,别开玩笑。” 宋岚蹙眉:“我从来不开玩笑,当年要不是你家里出事,我本来就想签你,不然你以为我今天这么好心,谁的闲事都管?现在签也不算晚,何况——” 何况你背后,站着一个名字都不能随便提的男人。 当初她就私下被容二少授意,找合适的时机签下喻瑶,带她走坦途。 她本身欣赏也看好喻瑶,当然乐意接受,但没想到喻瑶家发生变故,后来不久又传出荒谬的“喻瑶被容二少封杀”,她又无法再联系到容野,只能暂时搁置观望,摸不透那位的意思。 如今才终于得到了二少的授意,安排她今晚出现。 宋岚拍了下喻瑶的手臂:“看来你愿意的,那就来吧,谍战片不用遗憾,我给你挑个更好的。” 说着她就从包里拿出两份标准制式的空白合约,递给喻瑶。 喻瑶惊了:“这就签?!” 她攥住,怀疑自己未免幸运过头了,有些违和感:“……岚姐,我也算有了家室的人,这么大的事,想跟男朋友说一声。” 宋岚一笑,也没反驳,心里有点不解,二少都不介意喻瑶跟傻子谈恋爱的? 她要把喻瑶带到旁边的茶室里细谈,喻瑶却惦念着诺诺这么半天还没过来,想回去看一看他,所以一时没动。 她害怕诺诺气不过,会转头为她跟那几个人渣起冲突。 宋岚又说了一遍:“我们去茶室。” 喻瑶踌躇之间耽误了一会儿,正准备开口解释,去找诺诺时,走廊里猝然响起急促杂乱的脚步声。 她扭过头,看见以梁总为首的三个人快速出来,神色透着惊恐狼狈,没敢多瞧她一眼,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似的急匆匆下楼。 跟之前的恶心嘴脸相比,根本就是天差地别。 喻瑶心里一跳,赶紧跟宋岚说句抱歉,立即往回跑。 ……诺诺在哪! 她冲向之前的套间,脉搏越来越快,经过洗手间入口时,容野正好从里面走出来,气势收的滴水不漏,乖顺地望着她:“瑶瑶怎么了。” 他勾住她的手,低下头睁圆了无辜的狗勾眼:“等急了是不是?我在呢,不怕。” 喻瑶摸到他手指上湿凉的水汽,应该是刚洗过。 诺诺真的在卫生间,没去其他地方。 喻瑶这才松了口气,踮起脚给他理了理额发:“你不在我总是不安心。” 她牵住诺诺的手要躲开这破地方,余光却看到有几个服务生在套间里进进出出,忙着收拾东西。 其中一个端出来几道剩菜,一只金属大碗只露了半边,她模糊记得是装的牛肉,但极短暂的一瞥,她意外看到里面变成了一滩……烧过的灰烬?! 看错了吧。 但她没机会去认证,服务生已经快速端走,人影都没了。 喻瑶愣了愣,不由自主仰起头,看向容野的侧脸。 那么干净漂亮,纯真简单,是她最温顺最可爱的恋人。 喻瑶不知道这一瞬的心慌从哪来。 她下意识攥住容野的手,跟他十指相扣,缠得无比紧密:“诺诺,我们回家。” 喻瑶跟宋岚定下第二天签约,等到隔天一早醒过来,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主动发微信去问《梦境山》的导演,昨晚面谈赵导觉得她怎么样。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导演跟她大发牢骚。 “哎呦可别提了,昨晚上不知道撞了什么邪,赵导直接进医院,也没顾上说你的事,现在还躺着呢,我估计那电影一时半会儿开不了机了。” “俩投资商也是,我这边小圈子里都在传,吃顿饭像丢了半条命,生意上貌似也出了事,喻瑶,这俩风评不行,抱歉我之前不知道是他们,要知道肯定不能让你去!” “我看这电影跟鬼神犯冲——” 一夜之间,欺辱过她的三个人都遭了报应。 喻瑶说不清那一刻的感受,陌生又无比熟悉,曾经多少次她也这样经历过,妄图让她吃亏的人,用不了多久就会现世报。 她心跳不太稳,把手机关了压到枕头底下,悄悄翻过身,靠向容野,她才刚刚一动,腰就被箍住,火热体温包围上来。 这是家里卧室的床。 她还记得诺诺当初是怎么眼巴巴地想过来,求着跟她睡一起结果被赶出去的。 昨晚回来,小色狗又蠢蠢欲动,想在她这张少女床上做坏事,她怕频率太过度,硬逼着他老实睡觉,现在他又不安分起来。 那种他把每天当成末日过的错觉又来了,甚至更强烈。 喻瑶钻出被子,对上容野的眼睛。 他声线里带着清晨旖旎的鼻音,异样性感,又委屈可怜:“老婆和谁发信息,我心里酸,要哄哄。” 喻瑶笑着捏捏他鼻尖,实话实说告诉他。 她窝进他怀里,轻轻问:“三个人渣这么快都出事了,我还能跟宋岚签约——诺诺,你猜我在想什么?” 容野长睫掩下来,埋到她暖香的长发里,呼吸有些燥乱。 他什么都能计划,但计划不了瑶瑶。 她的心是不受控的,因为担心他,她不肯乖乖被带走,不肯进茶室,那么大的经纪约也无法吸引她的注意力,又坚持跑回来找他。 但他没时间了,做不了更精细的准备。 他只想给瑶瑶把路铺平,无论他以后在不在,她都能被保护好。 喻瑶温软的唇贴向容野耳边,郑重说:“我在想……我的神明回来了。 - 喻瑶跟宋岚签订了经纪约之后,宋岚立马给她安排日程,《阴婚》不出意外的爆了,全网讨论度连续几天稳居榜首,豆瓣一开分直接飙到了8.6,在网络电影里史无前例,更别说是个拍前受尽骂声,至今还有很多人恶意打低分的情况下。 三天后的电影节原本没有喻瑶的事,受《阴婚》热度影响,加上她签给宋岚,主办方紧急邀请。 这一次电影节规格很高,女星们的团队为了话题度早就在预热,喻瑶措手不及,最难的是礼服和首饰,别人都早早选好借到了手,她却要临时解决。 喻瑶知道,宋岚手里资源再多,这么急也不容易调动,何况还要符合她的风格尺码,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但宋岚看不出一点着急,淡定拿了几张图给她选,喻瑶有心让许洛清查了一下,都是奢牌手工高定,当季最新的,其中一条细带长裙,前些天有一个当红女星团队借不出来,被造型师曝到网上被群嘲,也出现在她的备选名单里。 首饰里最普通的是套蓝宝石,也是她这种小平民根本接受不了的天价,没见别人戴过,都像是个人私藏。 这些真的只是……宋岚的能力? 喻瑶很敏感,她能察觉到,像是有一双透明的手臂降临,把她无声拥住,划进了一个遮风挡雨的保护圈。 她把图片拿给容野看:“诺诺,你帮我选,哪个漂亮。” 容野状似认真地翻过一遍。 这些都是他挑的,每一件都想穿在她身上,可等她真的穿戴要去给镜头和那么多人看,他心底又偏激地阴暗起来,想把她藏在身后。 如果是诺诺…… 他再不舍得,也会乖巧笑着告诉瑶瑶,她穿哪个都好。 如果是他。 他陪她去巅峰,但也心胸狭窄,想自私地给她裹上件最严实的衣服。 容野弯起薄唇,划出毫无破绽的弧线,揽着她低低央求:“瑶瑶不管穿什么都最美……但是吃醋,不想给人看。” 他忍不住做了一个不够符合诺诺的反应,等待她的回答。 喻瑶望着容野,目光很深,探究片刻之后,她把他拉低,在他微颤的睫毛上亲了亲:“好,宠你。” 春寒料峭,室外红毯本来对女明星来说就极度不友善,主办方为了话题度,还搞了个复杂漫长的通道,从头走到完得七八分钟。 电影节当天,喻瑶妆容细致,微卷长发慵懒地散在肩上,穿了一件垂到脚踝的长风衣,腰间系的不盈一握。 她的造型没提前曝光,网上有知道一点内部的对家,就开始跳脚爆料。 “卧槽你敢信?喻瑶好不容易翻身,结果连条像样裙子都没有,笑死人了。” “你见过女明星不穿礼服走红毯?” “太惨了天呐,坐等公开处刑。” “交了傻子男朋友还不算,自己也傻到可怜。” 喻瑶气定神闲,等车门打开,在场媒体本来也等着猎奇,没几个镜头正经对准她,但她迈下车的同时,快门声突然炸响起来,闪光灯此起彼伏,连成晃眼的一片。 她丝润衣摆连风都吹不动,吝啬地只露出精致锁骨和细腻雪白的一双脚,保暖又明艳,清冷飒爽,自在得像是反过来把电影节玩在手里,在众多露肩露背,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女明星里一枝独秀,异常惹眼。 亮相几分钟,她一套典雅长风衣的打扮,直冲上今日红毯最佳着装,气疯了一群等着开嘲讽的对家。 主持人满眼羡慕,冻得牙齿打颤问:“怎么会想到穿风衣的?” 喻瑶点头一笑,不需要掩饰眉眼间的甜:“没办法,男朋友爱吃醋。” 她脸上美滋滋,心里骂骂咧咧。 衣服挺爽,鞋是什么鬼东西!她太久不穿细高跟,不适应不说,还他奶奶的卡脚,一动就感觉湿润,八成鞋边磨着的地方全是血了。 喻瑶应付完记者提问,被缠着拍了超出正常时间的照,等走向红毯边界的时候,她脚快废了。 远远看见容野的身影守在那里,她顾不上以那些媒体的角度还能不能拍到,咬着牙,加快脚步过去。 春风里,男人的五官浓墨重彩。 镜头前飒到上天的喻瑶,闷头朝着她家的狗勾急奔,脚上流血本来没什么,但一见他,她忽然就觉得自己疼得厉害了,急需被安慰。 容野跨上台阶,迎着喻瑶微微张开手臂,那些放肆张阴郁,温驯甜美,交融在他身上。 “瑶瑶来,”他声音很低,混在风里,轻吻一样落到她耳边,“老公抱。” 你可以养我吗 第59节 第47章 对狗勾负责 红毯尽头有巨大的广告挡板, 绕过去之后就是相对安静私密的通道,没有媒体和闲杂人, 下了红毯要去往后台的艺人和团队才会走。 现在前一个已经走完了,后一个还没过来,只有喻瑶和她活色生香的小狗在这里。 容野拉住她被风吹凉的手,用五指包裹,低头看着她溢出了星点红色血迹的脚,薄唇敛着,眉心拧紧,俯身把她抱起来。 “别走了,”他再次说, “老公抱着。” 喻瑶确定周围没别人, 噪杂声都离得很远, 外面的星光喧哗好像在另一个世界, 这短暂的几分钟,是专属于她跟他的安静。 她环住容野, 闻着他身上最熟悉的清寒草木气,心脏在胸腔里没规则地混乱跳动, 她深吸口气, 把头歪过去, 靠在他肩上。 即使她穿得再帅,在公众前气场两米八,那些男星站到她身边都不够看,但只要到了诺诺的面前, 她就仿佛自动变得乖俏娇气,亲昵地依赖他。 她膝弯搭着他有力的手臂,随着走动轻轻地晃, 她甚至无意识地在甩着小腿,放松又享受,简直和未成年的小丫头一样。 喻瑶闭了下眼睛。 究竟从哪一天开始的……诺诺越来越不像个心智缺失的病人,而她也不再是当初绝对的感情掌控者了,她跟他的关系,不知不觉发生了某种逆转。 他变得不太一样了。 以前的诺诺,不管再怎么成熟,有时候也会天然流露出懵懂,会慢会青涩,很多事不够明白,需要学习。 但现在的他,几乎找不到这种失智的痕迹,虽然也乖萌甜软,但他不再弱势。 喻瑶咬了下唇,诺诺特别痴迷叫她“老婆”,但很少自称“老公”,算一算也就派出所求婚那一次,说完自己还脸红得爆炸,可刚才,他真的太自然了。 自然到……她差点忘记了他是自己养的,嗷呜撒娇的狗勾精,而是一个完全正常的男人,强势又溺爱。 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了,今天更鲜明。 她对自家的宝贝崽一直了如指掌,可紧紧握着的宝物忽然在悄悄地脱离控制,作为身体灵魂都交付的恋人,这种变化,她怎么可能一点也察觉不到。 喻瑶心跳得剧烈,她咽了咽,睁开眼睛,望着容野优越的下颚线,不经意地笑:“我家狗勾长大了,没有过去那么害羞,这么多人还敢说老公——” 容野专注在她流血的脚上,拧眉说:“我本来就是,但我做得不好,让你受伤了。” 他给老婆选了不合适的鞋子。 喻瑶举高手,在他眉峰上轻柔地一抹:“我记得……诺诺难过着急的时候,眼尾都可怜地垂下去,不太会皱眉,今天怎么了?” 容野一顿,心裹上一层热油,烧着坠下去。 他低下头,亲亲喻瑶的额角,掩过一瞬间的神色,压软了嗓音说:“瑶瑶,我新学的,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这样皱。” 喻瑶只试探这一句,他没有做出相应的反应,那就代表……要么是她多虑,要么是他不想解释。 而直觉告诉她,是后者。 喻瑶及时打住,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现,揉揉容野后脑,勾着细白手指让他贴过来。 她不平静地垂眼,饱满红唇送上去,很小心地印在他嘴唇上。 “不准跟别人学,我教你,皱眉不可取,吻才能治愈一切。” - 喻瑶在后来的室内活动仪式上换了盖住脚面的长裙,双脚血迹被容野亲手擦干净上了药,换上一双软乎乎的平底鞋。 容野半跪在她面前,抚平裙角,完美复刻诺诺的表情和眼神,勾着她小指,瞳仁清亮荡着水波:“瑶瑶,快点结束——” 喻瑶捏着他白净的下巴,表情还是很正常,颈动脉却在砰砰地跳。 一旦开始往那个方面去想,就等同开了闸门,洪水倾泻一样,她控制不住自己琢磨更多。 她太了解诺诺了。 不是她的错觉,特殊观察之后,他很多细微反馈,眼神动作,都是有了差别的。 她的宝贝崽被魂穿了?!被别人的灵魂抢占了身体?!艹那还得了!她上天入地追到外太空也得搞死那个欺负诺诺的! 还是说双重人格?!诺诺的病加重了,不光失智,还分裂出一个性格不同的自己来? 可也不对。 诺诺变化再大,性情里的本质是绝对没有改变的,也不存在什么分段式的反差,她能百分百肯定,那些潮涌的爱意,刻骨熟稔,都是同一个人,不是假的。 那只能是…… 诺诺的病好了?能力,心智,记忆,都找了回来,但却没有告诉她。 虽然医院说过他恢复的概率极其渺茫,但不代表……没有可能。 这么一联系,喻瑶没办法忽略掉这几天里明显过高的幸运值,神明应该都是她的幻想,难道背后真有可能……是她的诺诺? 喻瑶快被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搞疯,她比上大学时候做论文还刻苦,综合目前情况,列了各种可能性,一一划掉,最后只剩下一个最像的。 遭到残害的豪门霸总,纨绔富二代,谁家继承人,或者挥金如土二世祖。 总之意外失智变成流浪小可怜,误入她的小区,被捡回家当狗勾,然后不知道哪天自己恢复了,却不敢告诉她真相? 问题是这种背景下,家人怎么可能不找?!去办身份证上户口,都不带历史记录的?! 她的狗勾……原来不是被遗弃,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的小可怜吗。 他有另一层她完全不了解的身份? 但是为什么他不承认,总不能……以前是花花公子前科累累,没准儿家里还安排了什么未婚妻,才不敢和她说?! 喻瑶被自己的脑补气到,心口都跟着狠狠咸涩起来,她抿着唇,从容野那里抽出手:“不说了,我去前面。” 然而看到狗勾因为她一句话,一刹那露出来的惶乱和脆弱,她又心疼,怪自己太鲁莽,没确定的事,全是猜的,干嘛要吓他。 八字还没一撇。 她随口给自己编个理由,说的时候都没思考过:“就是……想起那部谍战片拍不成,有点遗憾,很喜欢那个剧本,不是朝你闹脾气。” 喻瑶把容野从地上拉起来,环住他腰:“好啦,我保证……快点结束回家。” 她在前厅参加了一个半小时的典礼,始终无法集中精神,满心纠缠的全是诺诺的事,一遍一遍回忆他最近的改变。 终于熬到尾声,她提起裙摆往后台走的时候,小手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宋岚打来电话,很平常地告诉她:“有个好消息,那部谍战片要易主了,连编剧带剧本都恢复了自由身,目前几个实力不错的导演都很有意向,你如果还愿意,我就帮你定下角色。” 喻瑶愣住,站在人来人往的典礼现场,身边衣香鬓影,头顶的灯光强到晃眼。 那些漂浮在半空的,不敢落地的猜测,在这一刻从半透明轰然凝成了实体。 真有这么多巧合? 离奇的幸运一件一件往她身上掉? 因为那会儿她想得太乱,对他闹了情绪,所以为了让她高兴,她根本没有走心的一个借口,就被他当成了愿望,悄无声息地为她实现吗?! 喻瑶胭脂色的指甲摁进手心里,她口干舌燥,耳中的嗡响声一阵强过一阵。 熟知的世界像是被颠倒倾覆,她最亲密疼爱的人,有了她不知道的另一面。 人都走光了,还剩几个工作人员在善后,奇怪问她:“瑶瑶姐,没事吧?” 喻瑶这才醒过神,动了动脚步,磨出来的伤口还挺疼的,她重新迈开腿,刚走了两步,一道修长身影就逆着光而来,赶到她面前,依然是乖顺剔透的眼神:“瑶瑶,瑶瑶。” 只是叫着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也跟从前的语气不那么相同。 喻瑶头重脚轻,有些机械地说:“我刚刚知道……那部谍战片换团队了,也许,我可以拍。” 她被眼前的人揽住,火热手掌抚在她背上,他眼角眉梢透出滚烫的甜意,还有小心翼翼的讨好,生怕她再冷淡对他:“瑶瑶运气最好了,是不是开心了?” 喻瑶直直望着他。 他还是诺诺的模样和神情,怎么也想象不出另外一层灵魂也可能在这幅最纯白的身体里! 喻瑶尽力调整呼吸,不想拐弯抹角,想听他说实话:“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容野直视她的眼睛,喉结涩然动了动,懵然摇头:“没有,诺诺什么都是瑶瑶的,一眼就看得透。” 喻瑶牙痒得想打他。 翅膀硬了啊,小狗变狼崽了,跟她玩文字游戏是吧? 诺诺看得透,那另外一个大概率存在的,不叫诺诺的呢?! 直接问不肯说,她也没有什么证据,非让她抓到现行才肯乖乖承认,对吗! 喻瑶心里虽然震动个不停,但那些乱糟糟的猜测反而清净了下来,她知道如果想法真的属实,那诺诺也一定……有他隐瞒的原因。 反正不会是情史那些。 她相信一个人的身体有本能。 他的初吻,青涩失控的第一夜,她都细致地体验过,他所有情动都是她教的,不存在别的人。 别慌,别一时乱了阵脚,总之要逼这大妖精自动现形! 喻瑶在表演上是专业的,扮演一个最正常的自己并没有难度,她眉眼一弯,笑着揉了下容野脸颊,靠近了小声问:“我不相信,没有瞒着我悄悄想我吗?” 容野展开手中的大衣,扬起裹在她身上,一眨不眨看她,软糯说:“没有,都是光明正大想的。” 喻瑶点点头。 好,演技真好,今年最佳男主角不给她家诺崽,她就去投诉电影节组委会。 喻瑶要创造让他暴露的机会,继续叹了口气,抓着他手腕边往外走边说:“等下还有群访,导演说一个小时不止,还在那边单独的采访厅,出都出不来,你又得等我好久。” 如果诺诺真有另一重身份,她相信这么长的空档,他一定会跟别人联系或见面,至少……行为处事也会改变的,能被她逮住端倪。 容野给她顺好长发,脸靠过去眷恋地贴了贴:“等你,不管多久都等。” 喻瑶在采访厅门外跟容野暂别,随着剧组走去另一个方向,转入安全角度后,她首先接受采访,十分钟就搞定,然后随便找了间更衣室,换上导演帮她准备的常服。 导演担心跟过来:“是躲狗仔吗?这么小心?你快走吧,我给你掩护,媒体那边我会搞定。” 喻瑶没多解释,全副武装好,偷偷溜到后台,正好捕捉到容野戴着帽子,走向外面的一道侧影。 果然! 她紧急跟上去,心惊胆战地害怕自己会见到难以接受的画面,但容野只是拦了一辆出租车,微低着头,有些寂寞孤伶地上去。 喻瑶心提着,一边颤一边涩,也叫了辆车跟上,很快前面的车就停下来,旁边是家……动漫用品店?! 她搞不懂了,推了推大墨镜,做贼一样躲起来,拽着口罩偷偷看过去。 容野走进门,离得远她看不太清楚,就在犹豫是不是在搞什么高尖端的暗中交易时,她的崽又出来了,手里提着个不透明的袋子,不知道装了什么,好像真的只是单纯来买东西的。 你可以养我吗 第60节 他站在路边,打开袋子往里面看了看,眼睛很可怜地垂下。 喻瑶心脏突突跳,那一刻想冲上去抱他。 等容野走后,喻瑶马上进店里,很寻常的一家店,两个年轻店员在忙,对于她问的“刚才那位先生买了什么”的问题,俩人一脸荡漾地笑,偏偏说保护客人隐私,不能透露。 喻瑶咬了咬牙,再次上车去追,却见他似乎是要返回电影节现场,忙给他打电话:“诺诺,你怎么不在后台?” 容野坐在车里,抚摸着刚买的小玩意,余光掠向后方的车影,软声说:“瑶瑶能拍到喜欢的电影了,所以出来买礼物,马上就回去!” 他好惊喜:“你提前结束了吗?可以回家吗?” 喻瑶一时语塞,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错了,顿了顿只好说:“我已经跟剧组出来了,他们可以送我,你直接回去,我很快就到,乖乖在家等我。” 电话挂断,容野盯着屏幕上喻瑶的笑脸,指腹摸了摸,抬眸看向假扮成出租车司机的江淮:“回家。” 瑶瑶太聪明,太敏锐,就算没有这部电影,她也隐隐意识到了。 她太在乎他身体里那个傻傻的,不谙世事的诺诺。 一点不像,就被她察觉出来。 容野合上眼,无法停止嫉妒那个被深爱的自己,心都被翻来覆去地揉烂。 他指尖捻着袋子里的东西。 ……还不能被发现。 他再吃醋,也得扮成诺诺,还要比之前做得……更出格。 喻瑶一直跟着那辆出租车,径直到了家里,并没有去其他地方,她更觉得迷茫,特意等了会儿,调整出合理的时间差才上楼。 打开家门后,她习惯性唤了声“诺诺”。 浴室半开着,里面隐约透出水汽,像是有人刚洗过澡,门口小床是空的,她卧室里亮着柔黄的灯光,有一道羞赧沙哑的声音,很轻地回应她。 “瑶瑶……” 是属于诺诺的语气。 只属于她的诺诺。 喻瑶心口一跳,连忙脱了外衣,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好,快步朝卧室走。 她推开门,看到床上被子乱了,隆起一道颀长轮廓,被沿最上面露出一点水墨似的碎发,还有一抹……白色的毛绒尖尖?! 喻瑶双腿不听使唤,加快了速度走到床边,抓着被角,一点点掀开。 灯光像粘稠的透明液体,倾倒向被子里的人。 他侧躺在床上,半张脸陷进枕头里,有两只纯白绒软的小狗耳朵,翘在他乌黑短发间,凌乱地融合,仿佛天生就是一体。 随着被子越掀越低,他半撑起光裸的上身,喉咙间溢出低低轻喘,喉结上下滚动时,修长脖颈上系着的红绳和铃铛就被扯到,叮铃响着。 “瑶瑶……”他微颤着撩起长睫,眼尾像是涂满了捣碎的桃花瓣,艳色四溢,显得又红又湿,“你回来好晚。” 他歪头,双手撑在床边,以任人采撷的姿态凝视着她。 喻瑶彻底呆了,这是谁都不可能模仿的,她的诺诺。 她永远无法抗拒狗勾精的引诱。 喻瑶的手有它自己的意识,主动抬起来,碰到他白软的一双耳朵上,好像真是他长出来的一样,那么敏感,她一摸,他锁骨就红成一片。 喻瑶胸口在震,忍不住施力,把耳朵揉在手心里折磨,毛茸茸的触感刮着她皮肤,牵引了无数神经,扯出泛滥情潮。 容野张开唇,脖颈间的铃铛响个不停。 “我要控诉……”他直勾勾看她,“你揉狗勾耳朵,欺负狗勾,勾引他,还占他的便宜。” 喻瑶扣着他后脑,嗓子也哑了:“我还能随便吃狗勾的豆腐,怎么样?” 容野很低地笑,忽然伸手勾住喻瑶的腰。 被子完全掀开,他把她拉到腿上。 她摇晃不稳,纤细的腿不经意分开,起初只是坐到他膝盖边,被他搂着拉近,一路厮磨着到最前面,跟他紧紧相贴。 喻瑶脸色红透,无力撑着他肩膀,仰起头急促呼吸。 “可是你的狗勾很傻,解决不了自己的欲望。” 他无助地埋入她颈窝里,湿软的唇吮住,像一尊贪欲的邪灵,浪荡又放肆。 “主人……我肿得好疼,你怎么对我负责?” 第48章 吃醋 喻瑶的理智在这种绝对攻势面前根本维持不住, 她口腔被占领,唇舌不属于自己, 力气飞快地流泻掉。 她外衣丢在客厅了,现在只穿了一条百褶裙,裙摆早就蹭起来,她环抱着容野脖颈,手压着他竖起的耳朵尖接吻,他腿上一片濡湿。 这只戴着毛绒耳朵和铃铛,看似温柔引诱、乖巧依附于她的大妖,动作却大胆直白,在她耳边一遍一遍叫着“主人”, 说那些低哑哀求、挑战她忍耐力的话, 让她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喻瑶失去冷静之前, 最后想到的就是一个词, 色令智昏。 她也忽然理解了美人在怀的昏君,真的很多时候控制不住, 也不能怪自己定力不足,谁让对方杀伤力太强, 火力全开的时候, 她也唯有缴械。 喻瑶累极, 昏睡到天快亮时醒过来,她还在容野怀里,面对面躺着,他睡着了依然抱得紧, 像是无意识的本能行为,她呼吸都不够顺畅。 她没有乱动,谨慎地抬起头, 借着稀薄月色看他的脸。 某些片段不自觉浮现上来。 她在过程里叫了很多次“诺诺”,倒不是有意的,更多的是自然反应,身体反应激烈时就想喊他的名字。 但每一次“诺诺”两个字出口,他都有如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漂亮眉眼笼上阴霾,动作变得更野烈。 现在回想起来,很像是……吃醋。 她本来略有减弱的怀疑再一次飙高,就算跟了一路什么异常都没发现,昨晚引诱她的也肯定是诺崽行为,但他会对诺诺的名字这么在意,就等于证明了…… 猜测属实,他不仅仅是诺诺,他还是另外一个人。 喻瑶细细的五指蒙住眼睛,一时间陷进泥沼,更不知所措,连睡在他怀里都有些紧张起来,拧着眉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身体不自觉绷起,想暂时逃离开冷静冷静,把自己脑袋里那些乱糟糟的东西梳理清楚,但她只是试探着动了两下,很轻地从他臂弯里撤开一点,就被重新搂回去,抱得更用力。 “瑶瑶,我乖,很听话……”容野的声音并不太清醒,更像下意识的行为,“你别走。” 喻瑶头快炸了,心里因为他这句断续的话又酸又胀。 她一时判断不了自己到底该怎么对待他。 他既是诺诺,也是个隐瞒她,连身份都没办法确认的陌生人。 但不管是直接问或者试探,他都不肯承认,在她面前又露不出什么明显的破绽,展现给她的都还是诺诺的样子,甚至拿身体和毛绒绒勾引她,让她无法追究!这就很难办。 他究竟要干嘛!恢复就恢复,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怎么就不能直接告诉她? 喻瑶突然又悲从中来。 可她的诺崽怎么办,她一个字一个字教会说话写字,一口饭一口水养着长大的宝贝,那个心里眼里只有她一个的小狗,以后……还在不在?会被取代,消失么? 她是不是要失去他了。 她的爱人是诺诺,可现在跟她上床,搂着她的这个是谁她都不清楚。 喻瑶咬着唇,飞快揉了下眼睛,把溢出来的湿意擦掉。 总之不能这么傻等着,她还是得逼他撕掉这层伪装,弄清事实。 既然目前试过的都没用,她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他又心眼儿这么小,那就只能让他吃醋试试,吃到露出狐狸尾巴,肯乖乖讲实话为止,他这么演戏瞒她,也该受点惩罚了。 喻瑶给自己设置好角色定位—— 被昨夜的狗勾精蛊惑,彻底打消了疑虑,相信他就是从前的诺诺,并且更少女,更黏着他不想分开的喻瑶。 清晨天光大亮,喻瑶拿捏好状态,刚睡醒一样蹭了蹭容野胸口,懒洋洋说:“你也没个分寸,我快被你揉破了,有点疼。” 容野立即起身去看她,喻瑶环着他脖颈晃了晃:“别动,再让我抱会儿,是诺诺做的,疼也无所谓,我高兴。” 她浅笑着歪头,指尖触了触他的唇角:“无论什么事,我只对诺诺一个人有特例。” 容野看她,眸底翻滚着暗色,还要继续扮演着被她无底线偏爱的诺诺本人,他笑着吻他,手指却攥住床单,想压着她侵犯,以缓解那些泛滥的酸意。 喻瑶贴贴他的脸,无辜说:“晚上闹了那么久,还不够啊?饿了……想吃南瓜粥。” 容野一脸纯良乖顺,忍下冲动,把她裹进被子里,自己披上衣服:“我给瑶瑶煮,我会做。” 喻瑶没让他走,手指勾住他小臂,毫不掩饰自己的眷恋:“我陪你,舍不得诺崽一个人孤孤单单去做饭。” “我家诺诺……”她弯唇,“得宠着。” 她把“诺诺”两个字咬得温软缱绻,就是要让他知道,她的爱意宠溺,特权和偏心,都有唯一针对性。 容野低了低眼睫,含混地答应了一声,而后抬起头,笑得明亮纯真,把她从床上抱起来。 喻瑶瞥到他手背,淡青色筋络紧绷到隆起,看得她心急又心软。 力度不够啊。 喻瑶打定主意今天要缠着他,干脆放飞自我,尽情让他照顾。 容野抱她去洗漱,她含着牙刷,鼻尖上还沾着洁面乳的泡沫,任由他贪恋地揉弄,不忘含糊不清地夸奖:“诺诺什么都会——” 他又在厨房料理台上铺了厚垫子,把洗好的喻瑶放在上面坐稳,替她扎起微乱的长发,卷起袖口给她准备早饭。 晨光熹微,他长身玉立站在厨房里,喻瑶满心鼓胀的不舍得和忐忑,忍不住低声说出口:“诺诺,你知不知道……” “我”字轻得听不到,最后落进容野耳中的,就是“爱你”。 诺诺,爱你。 容野扔下切南瓜的刀,两步走到喻瑶面前,揽着她后脑压向自己,重重吻上去,舔吮到她腰肢发软,靠向背后的烤箱,到她不能抵抗,才暗哑求她:“瑶瑶,再说一次……” “不要别的,就要最后那两个字,再跟我说一遍。” 喻瑶知道这也许是个逼他撑不住伪装的机会,只要再强调几次诺诺刺他,他多半就会露出不该有的反应,到时候抓住他尾巴,说不定就能搞明白怎么回事。 但她在暖色光线中对上容野灼热的眼睛,尝试了又说不出口。 拜托你硬下心好吧! 你可以养我吗 第61节 喻瑶跟自己反复强调,命令自己张嘴,但还是没能做到,她叹了口气,只是回抱住他,就当做亲得意乱情迷,她装傻耍赖,什么都没有说。 - 拿诺诺刺激失败,喻瑶也绝不可能去利用别的什么人,虽说是让他吃醋,但不会真的伤他。 她还有后手。 芒果在宠物店寄养很长时间了,虽说每次打电话反馈都玩得很好,但绝育手术一拖再拖,不能等下去了,也该趁着最近空档,给芒果的隐患处理掉,把它接回家来住一段。 喻瑶其实没什么底,诺诺会对芒果吃醋,应该是把它当同类了,可现在这位不一定啊,毕竟人狗殊途,她只能试试看。 吃过早饭,喻瑶带着容野直接去了宠物店。 芒果久别重逢,一双黑溜溜的狗勾眼呆住,隔了几秒才激动地疯起来,撒欢扑进喻瑶怀里,拼命蹭她,以前芒果挺有分寸的,这会儿也收敛不住了,尽情舔她手指,一时亢奋过头,鲜红的舌头都甩到她脸颊边。 喻瑶笑着推它,习惯性地呼噜毛,摸他小脑袋。 她余光掠过旁边一言不发的人,又低下头,亲了亲芒果的额头,轻声问:“想我没?我每天都有想芒果。” 芒果嗷呜叫,想再舔舔喻瑶的脸以表思念,但动物的天生警觉让它不由自主伏低身体,瑟瑟发抖地看向了另一个人。 不是,狗来着。 跟它抢窝!抢主人!赖皮不要脸!的流浪狗来着! 然而一对黑眼睛转过去,面对容野的瞬间,它像受到什么致命威胁,立马前爪趴地,老实得舌头也不敢吐出来。 容野半蹲下来,苍白手指放到芒果头上,芒果一下都不敢动。 他看向喻瑶,一张蛊人的脸纯情又无害,凑过去乖巧地亲亲她:“瑶瑶,带它去绝育吧。” 芒果狂叫着被拉到隔壁宠物医院,打了针被摆上手术床,含着泪大骂诺狗。 这他妈的!狗也干不出来的事! 芒果身体素质好,手术之后没过几个小时就醒过来,也不存在不良症状,除了精神萎靡,没什么大碍,但喻瑶还是等到满八个小时,由医生给它喂了好消化的食物,确定没问题很健康,才带回家休养。 返程的车上,容野圈着芒果的小身体,但芒果不甘,委屈地嗷嗷不停,想要喻瑶抱抱。 喻瑶马上拨开容野的手,把芒果揽到身边,让它趴在自己腿上,小脑袋紧紧靠着她胸口,她一路抱着芒果,耐心地低声哄它,不时落下轻吻。 她这时已经忘记了要让某人吃醋,单纯只是对芒果的安抚。 容野没有说话,天已经黑了,他的脸隐匿在阴影中,只有偶尔流转过的灯光,映亮他漆黑无底的双眼。 他还剩下三天。 到家以后,喻瑶把芒果妥善安置到小窝里,还特意把窝拽到她的房门口,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里放,让它今晚进卧室里睡的时候,她手腕猛地被攥住。 容野托起喻瑶,抱进浴室,扯掉她身上沾满雪白狗毛的衣服,湿凉嘴唇吮住她耳垂:“主人,你能不能公平一点,能不能管管我?” 喻瑶想说话,唇随即被深深含咬,只能发出细碎的音节。 热水浇下来,洗清掉她身上宠物沐浴液的味道,被肆意揉满泡沫,灼人的手掌让她无处可躲,到处点起烈烈火苗。 哀切索求是他,强势不容拒绝也是他。 喻瑶水淋淋被浴巾包住,容野膝盖顶开浴室门,抱着她穿过客厅,走回卧室,在芒果惊呆的目光里,房门“砰”的关紧。 室温急剧升高,汗混着水迹润湿头发。 喻瑶被抬高,脊背抵在门板上,炙热地起伏摩擦,她双手虚软地按着他肩膀,脸色潮红到充血,双腿颤抖。 容野嘴唇湿热,瞳中一片薄红,又狠又可怜地哀哀问她:“我不是主人唯一的小狗么?你怎么能……把我扔在一边?” “瑶瑶,你宠宠我。” 芒果生无可恋趴在窝里,看着鞋架上紧密挨着的两双鞋,想为自己擦擦泪水。 它想起上个月在宠物店看过的那部宫廷剧。 突然觉得戏剧照进现实。 一门之隔—— 卧室里面,帝后悱恻缠绵。 而它,就是最想去死的那个敬事房首席大太监! 第49章 他才是真正的容野 从去宠物店之后, 喻瑶就一直没看透容野的反应,不知道他到底在不在意, 一时间也做不出准确的判断。 诺诺一直是她私有的,这种逐渐脱离掌控的感觉,让她无比难受。 没想到他那些平静乖顺全都只是暴风雨前的假象,突然被压在门板上肆意侵占的一刻,喻瑶才明白他这醋吃得到底有多狠。 狠到彻底超出了诺诺会做的范围。 但口中还说着小狗一样酸楚哀求的话。 巨大反差让喻瑶混乱,她身体又有着自然的本能,太难抗拒他,很快就被拽入深渊,到深夜精疲力尽地随时要睡过去。 她试图表示一下抗议, 想从他怀里挣扎出去都没能做到, 好不容易蹭开一小段距离, 就被他攥着手腕拉回来, 从背后把她抱得密不透风。 喻瑶酸软得抬不起头,不得不暂时放弃理智, 算了……先把他当成诺诺,其余的等明天再说。 “诺诺……松一点, ”她半睡半醒, 不自觉带了撒娇的意味, “太紧了,会疼。” 但那双手臂并没有听她的话。 等喻瑶的呼吸平稳下来,安然睡在自己臂弯的禁锢里,容野才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亲了亲她的头发,又流连到她额角反复地吻,舍不得停止。 不抱紧, 她就会走。 不假装不隐瞒,她大概多一分钟都不会收留他,也许连带着这一整段感情,都会让她觉得后悔,甚至恶心。 他一直都知道的,只是今天又被瑶瑶反复地强调过,她的爱是给诺诺的,而他,剥离开诺诺的身份以后,连一个普通人也不如,他是那个从小到大都让她忌惮和远离的魔鬼。 那么多经年累月的错位和误会,他在没有为她报仇,没解决掉容家的威胁之前,一句都说不出口。 说了又怎么样? 因为他的不得已,他偏执压抑的暗恋,她就必须马上接受一个取代了诺诺,接下来连自身安全都保证不了,还会连累她的容野么? 何况他不希望瑶瑶知道喻青檀的事,再痛苦一遍,所有沉重黑暗的真相,他自己去承担就够了。 他不止要让那对父子付出代价,也要让容绍良永远闭嘴,把整个容家攥在手里,他才有资格回到瑶瑶面前,重新跟她认识。 她已经是他的了,那这一辈子至死都是,到时候哀求也好,死缠烂打也好,强取豪夺也好,他都会把她据为己有,不可能放手。 容野的手机屏幕亮起。 他拾起来,光芒照着褪去了艳色,显出冰冷锋芒的眉眼。 “哥,容绍良答应了,三天后的晚上,但是要求地点由他来定。” 容野意料之中,给了允许的答复。 当初离开容家之前,他拿到父子俩的绝大部分罪证,被注射了药物,同时也把高高在上的容绍良套进来,让父子俩相信,容绍良要把他们赶尽杀绝,家产一分都不会给了。 于是父子俩下了狠心,干脆连容家最至高无上的掌权人也拉下马,容绍良对最宠爱的儿子孙子没有多少防备,也自负地认定他们不敢,自然没什么好下场。 容绍良被注射了跟他一样的药,年纪大加上急怒攻心,状况很不好,被父子俩秘密控制起来,对外宣称生病失智,名正言顺接管了集团。 容绍良如他所料,受困过了一段行尸走肉的日子,但老狐狸毕竟是老狐狸,哪那么容易倒台。 前一段父子俩以为够久了,放松了警惕,对容绍良疏于管控,老狐狸得到机会,在心腹的安排下缓了过来,清醒之后,第一个要找的人就是他。 容绍良很清楚,整个容家,只有他这柄从小培养的刀知道全部真相,能替他夺回大权。 但容绍良不知道,这个名叫容野的,二十几年来看似能够彻底拿捏和控制的工具,一旦回到容家,就会把他们一脉都置于死地。 容野反扣住手机,合上眼,回身搂住还在沉睡的喻瑶。 他没有时间了……三天后的晚上,他就必须做回从前的容家二少,跟容绍良见面,取得老狐狸的信任,保护好喻瑶,一个人回到那片泥沼里。 - 天色刚亮,喻瑶就被宋岚的电话吵醒,宋大经纪人语速飞快:“谍战片换了比赵导强出几倍的大导演,你是第一批在选的演员,早上八点半首轮试镜,还有两个小时,抓紧。” 喻瑶当时就清醒了。 她说喜欢谍战片的剧本,不仅仅是随便一句借口,也是真心话,现在不管出于什么理由,片子有了新转机,她都不想因为自己心里那些没定论的纠结就错失掉。 “好,”她果断答应,“我现在准备。” 喻瑶回过身,容野正在看她,他黏上来把她团进怀里,爱惜地揉捏拥抱,他拖着诺诺的乖甜语调,些许沙哑地喃喃:“瑶瑶以后会有很多好电影,能拿到更高的奖,站到巅峰。” “我去巅峰干什么,”她手指伸进他短发间抚摸,“你记不记得,我复出拍电影是为了养你。” 喻瑶注视他,抚过他微白的唇瓣:“赚多少钱,都是为了养诺诺。” 容野握住她的指尖,贴在脸颊上摩挲。 不止是这样。 瑶瑶热爱这个行业,如果不是喻青檀的意外,如果不是因为所谓的“容二少封杀”,瑶瑶本来就该扶摇直上,拥有她值得的一切。 他要把这些都还给她。 喻瑶的危机感越来越重,忍不住掐了掐容野的脸:“快起来陪我一起去,不管我在哪,你都得跟着。” 容野仰起头,流光的双眼目不转睛望着喻瑶:“我跟瑶瑶寸步不离。” 宋岚提前来楼下接,对喻瑶住的房子简直叹为观止,在车上不禁说:“这儿也太简陋了,我给你安排换个新住处?好歹安保好点。” 喻瑶笑了一下,摇摇头婉拒了:“我们在存钱,等再拿到两笔片酬,就能买房子结婚了。” 容野把喻瑶的手扣入掌心,描摹着她皮肤的细细纹路,声音低到听不清:“嗯,我们结婚,我想……跟瑶瑶结婚。” 宋岚震惊得倒吸冷气,止不住从后视镜打量容野。 这……容二少到底怎么想的,真允许喻瑶跟一个傻子美人谈婚论嫁?!莫非是她格局低了,容二少对喻瑶不是那种世俗的欲望吗?! 喻瑶试镜是在一家花园酒店,场地开阔,她忙碌的时候,注意力也没有离开过容野。 容野站在离她不远的位置,目光始终凝在她脸上,有几次不经意视线对撞,喻瑶都觉得心颤。 他眼神太过浓烈,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定定看她,混着些难以言喻的绝望和深重,像明天就要见不到了似的。 后来他很安静地坐去了一边,拿出平常记录她大小事宜的本子,低着头写字。 你可以养我吗 第62节 喻瑶不知道他写什么,但能隐约看见他手指绷白的骨节,笔尖力道大得能划破纸面。 试镜顺利通过,剧组给喻瑶的日程排得极其满,满到她这么敬业一人都觉得烦躁,但细数起来,又挑不出毛病。 一天的安排将近凌晨才结束,喻瑶累到挂在容野身上,迷迷糊糊去翻包里的手机。 手机调成静音了,她看通知栏,才发现陆彦时居然打过电话。 还有一条他的微信:“有空回我电话,重要的事和你说。” 喻瑶没理他。 自从那次表白被拒,陆彦时就好像受到了严重打击,听说是回去继承家业了。 小陆总根本没认识到核心问题,似乎觉得自己是因为那套纨绔不上进的做派才导致了追求失败,于是洗心革面,把家里生意接过来不少,人也稳重了点,但喻瑶不信一个人的性情会彻底扭转。 今天忽然又冒出来联系她,能有什么正经事。 叙旧她都不想,没空。 喻瑶没跟容野提,顺便把记录都删了,让他吃醋归吃醋,但她不会拿个跟自己有过纠葛的男人来逼他,太low,她也不忍心。 不管他怎么变,喻瑶唯一没怀疑过的,就是他对她的情感。 连续两天,剧组的节奏极快,喻瑶吃饭喝水的时间都靠挤,别说想办法让狗勾露馅,就连多说几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直到第三天,剧组临时有变动,原定的剧本研讨改到晚上,白天就空了出来。 喻瑶摩拳擦掌,等不下去了,说什么也要趁今天撕掉容野的伪装,把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下来,大不了就威逼利诱开门见山,她就不信达不到目的。 然而她的狗勾发了疯。 喻瑶做好的打算一个也没用上,从吃完早餐,一起去厨房洗碗,她从背后环着容野的腰,准备发问的时候开始,所有都脱了轨。 他猝不及防转过身,把她抱上了料理台,发颤的吻从嘴唇滑到锁骨,再到衣领之下,拉扯开,全被他不容拒绝地占领。 凉和烫同时袭来,喻瑶忍不住叫了一声,咬住自己手背。 他太知道怎样让她失控放纵,每一个能搅起她炽热浪潮的点都在他股掌之间。 喻瑶的膝弯被掐住抬起,她上身垫着靠枕,肩背跌在背后墙壁上,有些瓶罐被她碰到,发出叮当响声,她置若罔闻,把自己咬得愈发用力,去抵挡承受不住的崭新刺激。 她视线迷蒙,垂眸望着容野,只能看到他埋下去的,墨一样的黑发和冷白额头。 他唇舌那么热,尽情折磨她,偶尔他抬起眸,那双眼里的猩红灼烫,犹如把她投身火海之中。 喻瑶数不清他叫了多少遍她的名字,两个字像一道能把人囚住终生的魔咒,反复地从他喉咙里低哑地溢出来。 厨房,浴室,卧室的窗台,小沙发,午后回到床上时,喻瑶干渴得需要他来喂水。 一下午的时间,她必须用来睡眠和休息才能支撑晚上的工作,自然没有精力再去逼问他任何东西。 喻瑶睁眼看他。 她的诺诺,又潮红又苍白,那些白从皮肤深处透出,弥漫他整个人,他额发因为出了太多汗,被蹂躏太狠,湿润出一点卷曲的弧度,更显得漂亮脆弱,也带着让她陌生的锋利感。 “许诺,”喻瑶连名带姓叫他,“你在怕什么。” 容野没说话,手掌蒙在她眼前:“瑶瑶乖,该休息了,七点就要送你去剧组。” 许久后,他松开了环抱着喻瑶的手,下床走到桌边,在他那个已经撕到很薄的本子上写字。 他不能凭空消失,让她怎么承受。 总要给她一个交代。 当面说,他做不到,更怕自己走不了,拍视频,试了两次他都会失态,最后只能手写,就像当初,他用稚嫩的笔体求她来爱他的时候一样。 三天里他写过太多遍,都扔掉了,现在再不写,就没有机会了。 - 喻瑶到剧组的时候是晚上七点半,导演把剧本研讨列为私密,地点在一个小范围的会议室,其他已定演员的助理都不能跟随。 她也不能特立独行地让容野陪着。 喻瑶坐在前排位置,眼睁睁看着容野的背影一步步往外走,清瘦又孤冷,她心里像撕扯着某种预感。 “诺诺,”她轻声叫他,“在外面等我,晚上我有事告诉你。” 她忽然就想通。 不管他在怕什么,重要么?她只要当面告诉他,他实际身份是谁都无所谓,身上有多少负担也无所谓,她都愿意听他说出来,是不是……他就不会那么怕了。 容野回过头,朝她笑。 天光像是乍亮,又仿佛一双琉璃色的眼在缓缓闭合,那一瞬间的冲击让喻瑶直到研讨会开始后十几分钟,都没能从这个笑里走出来。 导演的声音变得混沌,喻瑶感觉到手机震动,才想起自己忘了关静音。 她以为是诺诺,赶紧在桌底下拿出来看,没想到发微信的人是陆彦时,三条信息,让她如堕冰窖。 “喻瑶,过去这么久,我终于查到了,你父亲喻青檀的死和容野有关。” “你身边那个诺诺,你有没有怀疑过他的真实身份?二十分钟之前,我看到他离开了你开会的花园酒店。” “现在你的门外,有好几个他安排监视你的人,如果你想知道他到底是谁,我现在带你去亲眼看看。” 除了这些,还有一张模糊图片,是一辆停在酒店外的黑色库里南。 驾驶座的玻璃不算太深,隐约能看出开车人的轮廓。 是她在私宅里见过的,害她落水的容野。 喻瑶攥紧手机,深吸两口气让自己稳住,起身跟导演找了紧急的借口,导演见她脸色难看,顺利放行。 她走到正门前,从缝隙看到大厅里的宋岚,宋岚身边还跟着两个助理样的姑娘,另外有几个并不属于剧组的男人分散在各处。 宋岚不应该在。 这些人都不应该。 喻瑶退了一步,面色如常地选了另一扇小门,小门通向走廊,出酒店要绕远,基本没人会走。 她出去立即打电话给诺诺,拨号的时候手在发抖。 诺诺究竟什么身份!又怎么会被容野带走!她爸爸……她爸爸不是因病自杀吗?! 没有打通。 诺诺的手机关机。 喻瑶咬着牙关,闭眼镇静两三秒,打给陆彦时:“你知道什么!” 陆彦时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我在酒店后门,你想知道的,我带你去看,再晚可能就来不及了。” 他坐在车里,看着喻瑶渐近的身影,握着方向盘的手极度紧绷。 从告白被拒绝后,他反思很久,在尽力打磨自己,改掉过去的毛病,也通过查访,隐隐觉得喻青檀的事情没那么简单,诺诺的条件更不像一个会被遗弃在外的弃儿。 连程怀森对诺诺的态度都讳莫如深。 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他的调查毫无进展,也找不到什么端倪。 然而几天前,他的人犹如突破瓶颈,骤然间有了眉目,得知了让他极度震惊的真相,即使这个真相,恰好得像是被人主动奉上的,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必须让喻瑶知情。 喻瑶坐进车里,嗓子沙得过分:“他在哪,马上带我过去!” 陆彦时看着喻瑶的侧脸,抿了抿唇。 他从没见过她这么在乎一个人,听到消息,就已经在失控边缘了,那等下她亲眼见到,又会是什么反应。 陆彦时心疼她,又有些快慰。 那个人骗了喻瑶一时又怎么样,等一会儿真面目揭开,还不是万劫不复,他才是能保护喻瑶的人。 陆彦时没多话,一脚油门踩死,转出酒店。 暮色降临,街上灯光乍起。 陆彦时把车开到一家私人庭院改造成的会所外,喻瑶的手越握越紧,掌心里一片汗湿,如果容野敢把诺诺怎么样,她…… “到了,别出声,”陆彦时低声说,“会所今天被清场了,没有别的客人,我知道这个消息不容易,买通会所更不容易,现在我带你悄悄进去,等八点半一到,你一看就知道明白回事了,记住,千万别露面。” 喻瑶忍不住厉声:“你知道的事不能直接说吗!我爸爸跟容野又是什么关系!” 陆彦时欲言又止:“喻瑶,我说了你不会信的,你必须亲眼看。” 喻瑶头疼欲裂,最后一次去拨诺诺的手机,仍然联系不上,她看着“宝贝崽”三个字,恍惚觉得,她可能再也打不通这个电话了。 陆彦时带喻瑶从会所侧门进去,里面三楼是包厢,二楼是露台,一楼类似高端清吧的设计,是大面积的通畅场地,今晚特意布置过,周围扫清,只有中间围摆的圆形沙发分外显眼。 “他们在一楼,你在这儿最安全,能看到。” 喻瑶跟陆彦时艰难蹲在二楼的栏杆里面,身前有障碍物遮挡,视线则可以看到大门口方向和楼下的沙发,也听得到底下的声音。 她的忍耐力在告罄,神经绷到一个限度,音量压得极低:“陆彦时,你究竟想让我看什么——” 话音没等落下,一楼就响起脚步声,喻瑶转过去,目光猝然一跳,看到了一道苍老身影走进来,后面多人随行。 这人她见过,以前跟着程怀森,后来在新闻里,都见过。 是容家的掌权人,容绍良,也是容野的爷爷。 喻瑶愣住,看着容绍良被人搀扶,走到圆形沙发一边坐下,拐杖敲了敲地面:“容野还没到?” 有人躬身回答:“二少在门外了。” 偌大空间,升腾起让人窒息的寂静,只有拐杖一下一下点地的声音,敲击着喻瑶耳膜,她忽然心慌,慌到承受不住,栏杆把指尖磨破都没察觉。 陆彦时的手毫无预兆,捂住她的嘴。 喻瑶正要发火,又一道脚步声传来。 熟悉到她每天在听,镌刻进潜意识深处,也陌生到,她从未认识过。 她所有动作犹如被凝住,愣了几秒,死死攥着栏杆让自己冷静,低下头,泛红的眼睛看向入口。 声音越来越近,碾磨她的意志。 一双笔直的腿从容迈进来,被深黑裤管一丝不苟的包裹。 这双腿,也曾经穿着类似的西装裤,欢喜的陪她去参加寿宴,沾满碎玻璃带她离开囚笼,在酒店房间里诱惑她。 喻瑶呼吸停滞。 那人走过转角,屋顶的灯像骤然亮了几十倍,光束喧哗着集中向他。 你可以养我吗 第63节 颀长挺拔,一身远远看去也知道过分昂贵的西装,衬衣领口松散开两颗纽扣,露出筋骨利落的脖颈,起伏喉结之上,下颚线如被画笔勾描。 喻瑶颤抖着目光,又向上移了一寸。 那是她爱人的脸。 摸过吻过,几个小时前,还曾纵情为她汗湿。 最漂亮,也最锋利,从前温软无害,昳丽勾人的五官,在这一刻被撕开假象,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男人踩着诺诺的碎片走出来。 只是踏进这里一步,气氛就冷凝成冰,呼吸声都跟着消失掉,那种骨血深处磨灭不掉的戾气和杀伐,再也不加遮掩,逼得满屋子人垂下头,不能跟他对视。 他停在圆形沙发外面,唇边向上扬了扬。 喻瑶嘴唇咬破,急切地向后找,她看到了!上次私宅里见过的那个容野,就在他身后不远跟着,所以他肯定不会是—— 呼之欲出,又不敢去相信的猜测悬在喻瑶的命脉上。 怎么可能,她的诺诺,怎么可能是—— “爷爷。” 刻进她骨头里的声线。 疏离清冷,她曾无数次想过,像是大雪覆盖的松林,清寒又冰凉,这样的嗓子每次对她说起天真的情话,都格外蛊惑。 容绍良转过头,看着他的脸,短促笑了一声:“容野,好久不见。” 悬着的刀落下,斩断喻瑶最后一丝侥幸。 谁都不是容野。 眼前这个人,依赖她,追随她,爱她,隐瞒她,一次一次跟她上床的人。 才是真正的容野。 第50章 终于认识了容二少 喻瑶望着楼下的人, 满腔尽是荒谬和空荡,心被坠上巨石, 沉到自己也看不见的悬崖底。 过去朝夕亲密的时光都成了突然被摔碎的残片,混乱地堆在她眼前,诺诺的天真懵懂,依赖甜蜜,全蒙上了一层大梦初醒般的不真实感。 心脏撞击着肋骨,酸麻胀疼,她耳中被嗡嗡的噪音占据,有短暂的一会儿什么都听不到。 “容野是狗”,那个在她肩颈上落下伤疤的孤僻魔童, 因为拒绝私约让她被整个圈子封杀的容家二少, 环伺在周围, 随时要对她和诺诺不利的容野, “他的名字,我连提都不想提”…… 她全部跟诺诺亲口说过。 他当时是怎么反应的?听她描述这些的时候, 他心智记忆就已经恢复了是吗?! 一直在装乖骗她,欺瞒她, 什么都不肯承认的原因, 就是因为, 他才是容野。 他痊愈不是一天两天了,跟她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喻瑶肺里的空气被抽光,眼睛直勾勾定在容野身上,她抬起僵冷的手臂, 扯开陆彦时捂着她嘴的那只手,俯下身,艰涩地呼吸。 周围都是扭曲的杂声, 但容野的声线隔着一层楼的高度,偏偏就破开了一切阻碍,挤进她耳朵里。 “爷爷康复得不错,”容野一身西装穿的没什么规矩,单手插着长裤口袋,衣襟闲散地敞开着,“我以为我们见不到了。” 容绍良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双目里浮出一层复杂,以及淡淡庆幸。 谁能想到,他精心爱护的长子长孙,连他的命都可以随便取走,没有半点亲情,他也不可能再姑息下去。 这个他捡回来做工具,从小培养长大的小魔鬼,倒是顽强活到今天,能力心性价值都远超过容家那些温室里娇养的小辈。 到头来,容野才是他身边最有用的人。 外界,包括容家内部,几乎没人知道容野的真实身世,从带他出来见人的那天起,就都以为他是外头领回来的私生子,出事这段时间,那对父子也不敢对外公开容二少死了或是失踪了,怕引起集团震荡,只是说容野出国,暂时接管了他手里的产业。 容绍良经过这么大的起伏,已经不想再自己站到风口浪尖上去冒险。 他与其把希望寄托给那些不肖子孙,还不如让容野走到最前台去抢夺家业,他只要在幕后,把持着容野就够了。 容绍良的目光扫过坐在对面的人。 几个月流落在外面,好像对他一点改变也没有。 容野嘴角习惯性蕴着一点懒散的笑痕,双腿舒展,眼底一片乖戾,不管在谁面前,他从来都不知道恭谨是什么,却能让那些人谈之色变。 当初为了控制住容野,不满十八他就给安排过各种女人,少年血气方刚的年纪,他以为很容易办到,然而一开始的近不了身,最后一个试图爬上容野的床,差点没了命。 他记得那天,容野重重踩着女人的喉管,手里把玩着一只尖锐烛台,撩起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漫不经心问他:“爷爷,你是非要我背上个命案才满意么?” 那时候的女人都不可以。 那喻瑶呢? 容野也不动声色地盯着沙发上的容绍良。 血缘上的外公,名义上的爷爷,这一次会把他控制得更紧,容绍良才会放心。 这些年来,他表现出对权钱的极度热切,让容绍良一直坚信,他对人没兴趣,只爱到手的权利和真金白银。 但现在不同了,他们中间有一个喻瑶。 这几个月他发生的事,瞒不过容绍良。 当年为了让瑶瑶自由,他装作厌恶她,故意弄伤她,现在比那时候的威胁更大,他要保证她安全,就必须表现得变本加厉。 容绍良有意无意地朝楼上陆彦时和喻瑶躲藏的位置偏了下头。 他眯着眼笑道:“我们祖孙都活着就好,今天就跟我回去,把你的小女朋友也带上,人家不在乎你失智,愿意跟你恋爱,以前小时候还陪过你两年,你怎么也得给人家一个交代。” “要是想结婚,我也可以给你们办婚礼,”他活脱脱一个慈祥长辈,“虽然程家只是个无名小卒,我也不至于那么迂腐地拆散你们。” 容野靠向沙发背。 喻瑶在楼上,能看到他淬着层冰霜和玩味的侧脸。 她死死抿着唇,干涩的唇瓣黏在一起。 片刻之后,她清清楚楚听到容野开口,语气漠然:“什么女朋友。” 容绍良缓缓道:“喻瑶。” 容野随手拾起桌上的打火机,苍白手指拨动转轮,“啪”的一声划出火光。 “提她干什么?”他冷笑声又淡又凉,“我被打了针,是个没记忆的傻子,被她凑巧碰到,我才会浑浑噩噩跟着她,换成谁都是一样的结果,只不过是个让我活下来的工具。” “跟她恋爱的又不是我,是那个已经消失的傻子,”容野薄红的唇一字一句机械说着,心被坚冰挤压,割出狰狞的口子,“我刚清醒过来,根本没认出她是谁,后来发现的时候,只觉得倒胃口。” 他的脸在光影交汇之中,凉薄寡情。 “小时候我就最烦她,后来她混娱乐圈,看着碍眼,安排人叫她来见我,不过就是无聊,打算折腾折腾她。” “跟她结婚?开什么玩笑。” 喻瑶蜷在二楼小小的一片阴影里,怔怔注视容野,全世界轰鸣着,震耳欲聋。 她合紧的唇不由自主张开,撕破了几处皮肉,腥气蔓延进口腔。 眼眶被热胀的东西填满,挣扎着要流出来,她忍耐住,深深喘气,手把栏杆磨得滚烫,尽全力压制着心里的溃裂。 容绍良点了点头:“也好,毕竟她父亲喻青檀自杀的事,也不是跟你没关系。” 这话说得极为暧昧,在知情人听起来,是说容野知道那父子俩背地做过的脏事,发现了喻青檀的死亡真相。 但在别人听来,很容易理解成是容野参与了喻青檀的死。 陆彦时满头是汗,他之前只了解个大概,如今现场听见这些,几乎要忍不住弄出动静。 他音量低到没有,只用口型和气声,焦急地冲喻瑶说:“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你鬼迷心窍喜欢的人!” “他是容野,戏弄你,把你在圈里封杀,你照顾他这么久,到最后他就这么对你!” “他根本没感情,巴不得把你甩掉。” “可能还是害你爸爸的元凶!” “喻瑶,你别继续被骗了——” 陆彦时的气急败坏和楼下大厅里的字句同时打击着喻瑶。 她像是停止在自己的空间里,笔直看向容野,视线抖动着,落到他额角隆起的淡青色筋络上。 只有她能看见,以容绍良的角度,面对的则是容野的冷淡无情。 喻瑶闭上眼。 这是诺诺强忍时候才会露出的反应。 崩塌一样的冲击里,熬过最初的锐痛之后,喻瑶反而迅速冷静下来。 眼前堆叠的全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甜蜜日夜,她手心里还有容野的温度,他眼中那些爱意,念着她名字时候的低哑哽咽,别人都不懂,只有她。 从见面到现在,容绍良的态度,像是对待自己失散很久的孙子么? 容野从小被囚禁在那座大院,按传言里的,容家根本没把他当正常人对待过,如今想来,当初联系程梦去治疗容野的人,就是容绍良,他怎么会对这个孙子真心?! 喻瑶忽然警觉地抬起头,环视周围。 这家会所,多像是一个提前搭建好的片场,容绍良是导演,陆彦时是一知半解混进来的演员,而她……就是这场戏的观众吗?! 喻瑶咬紧牙关,猛地转过头,冷冷逼视陆彦时:“闭嘴。” 陆彦时愣住,震惊发现她神色里已经没了刚才的孱弱,虽然眼窝里的泪水失重滚了下来,但她并没有什么哭相。 还没醒悟吗?! 陆彦时难以接受,想去拉住喻瑶,动作间,他腕上的手表意外碰到了金属栏杆上,发出“咚”的一声,在安静空间里格外清晰。 容野眸中寒意一跳,猝然看向二楼。 喻瑶对上他的正脸。 不久之前,他还亦步亦趋守着她,一双眼装满她的影子。 此时此刻,他说着最狠的话,成了她的仇敌。 陆彦时脸色白了,但还是坚持站起来,慌乱地把喻瑶挡在身后,试图护着她。 她的衣角从陆彦时身边露出来。 你可以养我吗 第64节 容野看清的那一刻,天塌地陷。 嶙峋的巨石压下来,砸到他背上,他很快意识到,为什么容绍良要求选地点,这根本就是事先为他准备好的见面礼。 容绍良预料到了他的反应,也拿不准他对喻瑶到底有没有感情,所以要干脆地一刀斩断。 过去的容绍良,会需要一个人来牵绊他,制约他,但现在情势变了,容绍良不再把他当成一个单纯的武器,而是要把他推上主位,就不能允许他存在弱点。 喻瑶不是弱点,那当然最好。 但容绍良不会放过任何可能性,他再否认,容绍良也不安心,要面对面的,亲手把他可能隐藏的情感全毁掉。 他的身份。 他说出的那些话。 以最惨烈的方式暴露在喻瑶面前。 喻瑶低着头,抹干净脸上的泪痕,揉了揉酸麻的腿,从陆彦时身后走出来,迈下楼梯,一级一级走得很慢。 容野仍旧坐在沙发上,手中还握着那个打火机,金属转轮深深嵌进皮肉里,有淡淡的血迹流进凹槽。 他迎着容绍良故作惊讶的脸,缓缓站起身,视线掠过不远处的元洛和江淮。 什么周全的计划,都是狗屁。 喻瑶出现那一瞬间,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废墟了。 哪个女孩子能受这种打击。 而一旦喻瑶露出崩溃的反应,讲出几个月里,甚至昨天今天的那些缠绵情深,容绍良自然能判断出他刚才话里的真假。 确定喻瑶的重要性之后,容绍良对她什么都可能做出来。 容绍良一直以为他爱权,爱钱,爱容家那些庞大的产业,就算今天逼他到这个份儿上,他也只会妥协。 但错了,他爱的从来就不是那些,他还有第二条路。 他的命始终都悬在刀尖上,不值钱,既然敢威胁到喻瑶,那就不如一起去走死路。 不用再步步为营,期盼未来了,他没有未来,他今天就可以直接让容绍良没命。 容野即将抬起手的关头,喻瑶在他身后,平静无波地问:“容野,瞒着我好玩么?” 她心脏在狂跳,语气却维持得非常稳定。 喻瑶不知道前因后果,也想不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但油然生出的潜意识在告诉她,她现在是一个用来胁迫容野的筹码。 她如果情绪失控,会害他。 容野说的那些话她不相信,但却能证明今天的场合,她跟他应该对立,互无感情,于容野而言才是最有利的。 喻瑶没有什么考虑的时间,她完全凭着本能,挺直脊背,微抬起下巴,红唇扬起一道讽刺的弧线,冰凉看着他的背影,配合他的演出。 “你是不是以为,你在我面前伪装的很好?” 容野的手僵住,他垂眸,仿佛看到自己在冻结。 容绍良脸色微变,眉心略微皱起。 容野缓慢地回过身,撞上喻瑶毫无温度的双眼。 喻瑶还穿着分别时那身衣服,裙子的拉链是他亲手系的。 她鞋跟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轻响,不疾不徐走向容野,停在跟他相隔半步的位置,有些好笑地问他:“容野,你说的没错,跟我恋爱的人是诺诺,你算什么?” “你真觉得能骗过我?我早就感觉到了。” “诺诺干净明亮,你呢?”她略仰头,直视他,双手很自然地环胸,手指在暗处狠狠攥着自己,“从小就阴暗,扭曲,哪里跟他一样?如果不是看你这张脸,我能勉强找到一点诺诺的感觉,我怎么可能还把你留下这么多天。” 容野一动不动地看她,周围那么多人,都是活着的监控。 他心碾成泥,笑了一下,溢出一丝暗哑的气音。 喻瑶伸出手,像平常那样扣住他的下巴,皮肤相贴,一触即分。 “容野,别这么看我。” “你这种眼神,一点也不像他了。” 在濒临极限前,喻瑶收回手,退开两步,不能再看容野的眼睛了。 坚持过去。 过了今晚,还有以后。 她偏开头,转向容绍良,用最恰当的语速念着自己应该说的台词。 “容先生,我只不过是个小演员,谈了段失败的恋爱,以后记都不想记起来,我还有工作,还得生活下去,身边不少人追我,我打算尽快换一个。” “我父亲的事早就有了定论,我相信那个就是事实,不想听别的,我妈就是为这件事死的,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你们这些高门大院,我攀不上,也一点都不想掺和。” “我就当诺诺没了,至于容野,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她掐着指尖的破损,镇静问,“我可以走了么?” - 夏天还没来,晚上的风呼啸而过,冷得也有些刺骨。 喻瑶坐上陆彦时的车,另一个方向,容绍良的人浩浩荡荡围着几辆越野,江淮开来那辆黑色库里南,容野没有回头,手中随意提着西装,风吹动他的衬衫,贴上清绝的脊背。 喻瑶余光看着后视镜。 那道身影在风里,猎猎地仿佛要被吹起,但衣衫浮动之下,他始终岿然站着,像永不倒塌的山峦和古树。 那是她从未真正认识过的容家二少,多少人口中既惧怕,又趋之若鹜的鬼神。 容野迈上车,坐进后排,低声说:“开车,跟他们走。” 江淮一声不敢吭,鼻子里酸得难忍。 容绍良的车在最前面,驶入夜色,江淮只能跟上去,混入与喻瑶相反的另一边。 容野沉默合着眼,直到彻底驶出这个路口,身后的车跟他背道而驰,再也没有踪影,他才弯了一下背,靠向冰冷的车窗。 灯光漂浮,外面是当初他把红线缠上喻瑶的手,一步步走过的那条街。 容野睫毛半抬,瞳中被霓虹映出深深的殷红,他抓紧自己腕上的宠物牌,有水迹无声无息地坠进黑暗里。 喻瑶一路上没跟陆彦时说过一个字,她轻颤着拿出手机,上面的未接电话数字鲜红,家的单元门口,被她躲过去的宋岚带着一群人等在那,看见她回来,脸色都很为难。 她拨开,走进楼道。 宋岚追上来,挣扎了几次,到底没张口,只把一个指纹密码的储物盒交给她。 喻瑶提着这个盒子,打开门回到家,芒果迷惑地迎上来,一时忘了撒娇,不明白为什么今天帝后只剩一个。 她脱了鞋,弯腰看到诺诺那双摆整齐的深蓝色拖鞋时,悬在最后一线的情绪突然间彻底溃败。 喻瑶光着脚,俯身喘了几口气,慢慢蹲坐下来,手按在储物盒的指纹感应器上。 盒盖轻轻弹开。 里面是一个丝绒首饰盒,和一封信。 喻瑶攥了攥自己的手,勉强找回一点力气,掀开那个小盒子,是一枚流光溢彩的钻戒。 信封上的笔迹她没有见过,跟诺诺的圆润完全不同。 冷峻风骨,放肆野烈。 “给瑶瑶。” 深夜的家里,只开了门厅一盏最微弱的灯。 喻瑶靠着门,展开那封信的时候,视线已经是模糊的。 三折信,她先翻开了最下面的那一折。 上面的内容她都还没看到,最末尾的两行手写字就闯进她眼睛里。 ——“等我回来的时候,能不能把属于诺诺的爱,分给容野一点。” ——“一点点,我就满足。” 第51章 失控 喻瑶坐在冰凉的地面上, 把一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 这幅完全陌生的笔体,每个横竖撇捺都锋芒毕露, 张扬得要从纸张上跳脱出来,勾勒着一个她似乎从来没有触及过的人。 最近也最远。 肌肤相亲,可又根本没正式认识过。 喻瑶在过程里几次俯下身,抱着腿,脸垫在膝盖上,把在会所里忍回去的眼泪都肆意流出来,芒果在她身边急得团团转,发出嗷呜的叫声,她听着这个语调, 想起诺诺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就是这两个字。 电话还在不断地响, 她一个一个都接了, 只是嗓子哽着,始终说不出话。 宋岚语气少见的急躁:“喻瑶你听我说, 我们绝对不是在监视你,我也是今天晚上刚刚知道你身边的诺诺就是容野本人, 他安排我们在那是为了保护你安全, 送你回家, 两个小助理也是他提前选好的,以后代替他照顾你……” “我承认有些资源是他暗中准备的,但每一个都是靠你自身能力拿下来,你不要因为这个就抵触, 后面的工作还是要继续……” 陆彦时被她无视了一路,还在锲而不舍地规劝她。 “喻瑶,还好你够理智, 当面跟容野说那些我就放心了,不管你接不接受我,你都不能再受他的欺负。” 他心有余悸地低声喃喃。 “你跟他当面对峙的时候,他眼神实在太恐怖,我根本不能抬头直视他,我都担心他把你生吞活剖了。” 连程怀森都出现,多半是听到了陆彦时的口风,老头子在听筒里沉默许久之后,跟她说的很简短。 “你上大学期间,容野就暗中去看过你,是我亲眼所见,他对你什么感情,你自己判断,别偏听偏信。” “另外,容家的水太深,不是你我能想象的,他这次回去能不能全须全尾出来,谁也不知道,你要怎么对待他,心里衡量清楚,真要另选一个……也不是不行。” 直到凌晨,喻瑶的手机才彻底安静,她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蜷成一团。 童年经历,过去的印象,记忆里的标签,传言,以及四面八方的各种声音,都在替她定义和描述容野。 你可以养我吗 第65节 乖张,暴戾,薄情,危险,铁石心肠,手段狠绝,缺失正常人的情感。 即便是她今晚亲眼目睹和真真切切听到的,也都是容野的冷酷。 可她…… 鬼迷心窍一样,即使是到了现在,她质疑容野身上所有东西,竟然也没有任何一刻,质疑过他对她的情感。 她是在赌。 在当时所有人,包括容野自己都漠然否定了一切的时候,她还凭着一腔直觉和孤勇在赌,赌他的心。 喻瑶再次抚平那封信。 信上的内容其实很短,他跟她道歉,告诉她他就是容野,求她等他,但是关于她应该知道的真相,该解释的那些误会,他连一个字都没提,如果不是发生了晚上的意外,被她当面拆穿,看来他是准备沉默到底,一件事也不打算跟她解释,要把她一直蒙在鼓里了。 但其中有两句话,能回答她最重要的疑问。 喻瑶直起身,仰靠在门上,满脸都是干涸的泪痕,唇角却抑制不住向上扬起。 她只有唯一的筹码。 可她赌赢了,不管前面多长的路在等她,她都会战无不胜。 ——“你到底是谁?” 他在信里,字透纸背地写。 ——“我是诺诺,是容野。” ——“无论生死,都是你这一辈子最忠诚的信徒。” - 喻瑶没回卧室,那张床上的回忆太鲜明,她还没办法面对,她在门口铺着狗勾床单的单人小床上勉强睡了几个小时,天亮醒过来时,她习惯性往身旁去够,扑了空。 没有他了,她的狗勾已经消失了。 喻瑶起身用冷水洗了脸,看着镜面里憔悴的自己,认认真真画上一个精致的妆,盖住所有脆弱。 她没那么多时间用来颓唐。 戏份还远远没有结束,她昨晚的表现只是个开场而已,大幕刚拉开,导演容绍良不知道把多少无形的摄像机对准了她,密切关注她接下来的每一步。 而她要全力配合的那个人…… 喻瑶撑着洗手台,手背挡住眼睛,深深吸气。 除了没怀疑他的爱这一点之外,其他的每一件事,她都不能轻易原谅他。 明知道她对容野有误解也不说话,藏了那么多秘密不肯跟她透露半个字,恢复过来还在她面前装乖骗人,用诺诺的身份和她亲密,擅自替她做决定,凭什么。 他是不信任她,还是根本没把她当成可以托付的恋人?! 就算他有再多理由,对她来说都不成立。 喻瑶知道,她昨天看透了容野在说谎,但容野却不见得,以他的性情,极有可能把她面对面说的那些狠话全都当成事实了。 他真的认为,她爱的只是诺诺,而他什么都不算,在她眼里卑劣阴暗,一文不值。 喻瑶抿唇,忍过那阵下意识的心疼,暗骂他活该。 让他一个人吃苦去吧!自找的! 何况这才哪到哪啊,接下来有他受的。 喻瑶振作精神,联系宋岚,要求重返剧组,宋岚听到她的决定,欣慰地连连叹气:“你想通就好,戏还是要继续拍的,这个片子配置确实非常高,你演好了可以冲奖,容二少他——” “别提他,”喻瑶边下楼,边对着电话说,“岚姐,以后都别跟我说这个名字,还有,我现在是单身,没男朋友,你身边有合适的男人记得帮我留意,如果有咖位够的男星想炒绯闻,我也可以考虑。” “……喻瑶?!你说真的?” 喻瑶笃定:“当然真的,祝我分手快乐,早日找到新的小狗。” 挂断之后,她用力喘了几口气才走出楼道。 在她周围的人,她每一个都不得不提防,即便宋岚是容野那边的人,谁能确定她手机里的通话绝对不会被监控,谁又能保证她不会无意中泄露出什么,给容野带去麻烦。 最好的办法,就是做戏做全套。 等所有人都信了,容绍良自然也会坚信不疑,直到忽略掉她对容野的重要性和影响力。 她现在能帮容野做的,就只有这个,其他莽撞天真的行为,以她这种蝼蚁之力,都属于白白送人头,还可能打乱他的计划。 一周之后,全网皆知喻瑶跟小白痴分手了,白玉cp超话里一片哀嚎,cp排名直冲首位,各种真情实感的哭天抢地,而喻瑶的绯闻则开始层出不穷。 《阴婚》大爆,《梦境山》高期待筹备上映,又有新的大制作优质电影在拍,喻瑶彻底翻红,她本身是清冷女神挂的,平常敛着神色不苟言笑,加上她性情锋利,圈里很少有人敢沾边。 然而她一旦收起了屏障,露出明眸善睐的那一面,跟各种男星的cp感都蹭蹭往上涨。 不到十天,喻瑶跟新锐导演私下吃饭,年轻影帝邀约新电影,新晋流量小生,正好还是诱惑小奶狗挂的,频频在节目里嘴甜叫姐姐,围着她跑前跑后,以前被甩掉的小陆总也重出江湖,天天跑片场献殷勤。 跟喻瑶相关的绯闻词条频频挂上热门,各家粉丝气急败坏地大骂,白玉cp粉的眼泪流了几公里。 “怎么能这么绝情,原来喻瑶能一夜之间就不爱一个人了吗。” “毕竟是个傻子,我早预料到这一天了。” “天呐我根本不敢想,小白痴被抛弃,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几乎同一时间,另一条备受关注的新闻一跃直上,虽然并不是娱乐圈相关,但仍旧吸引了无数眼球,强势抢占娱乐版面,各种类型的大小账号都在被亢奋尖叫刷屏。 一直活在传言里的容家二少容野,第一次公开出席集团剪裁,正式走向台前,网上照片不多,偷拍的,就两张,但图里那人的样子,哪怕只是个模糊剪影,也足够搅动波澜。 逐渐有人把两件事勾连到一起。 “我说,该不会是容二少出现,又盯上了喻瑶,喻瑶才跟小白痴分手的吧?” “别扯了,容野要什么样的没有,隔这么久还能记得一个小演员?再说了,喻瑶跟傻子谈过恋爱,对容野来说根本就是脏了吧。” “等等,我要斗胆发言——难道没人发现容野有一点点像小白痴吗?” 这一条微博被众多营销号单拎出来嘲讽,全网言论整齐划一:“喻瑶粉丝疯了吧,别他妈越级碰瓷。” 就在容野出席剪彩的当天晚上,喻瑶答应了一个年轻投资商的饭约,这位年少有为,人品青白正派,长得高大英俊,示好过很多次了。 喻瑶知道有狗仔盯她,大方地随便拍,但她没想到,结束分别时,投资商忽然去握她的手,她心里绷着,一直小心谨慎,及时避开了,但也被对方短暂抓了一下手腕。 这一幕被清晰拍下来,随即登上热门词条。 画面里,她长发轻垂,腕子细白到不盈一握,被人抓着,角度亲密旖旎,而那一瞬间,她嘴角的营业微笑还没来得及收。 任谁看来,都是你情我愿,两厢情好。 她绯闻再多,这是头一回被拍到实锤。 喻瑶在回家的路上,靠着车后排椅背,把眉心捏到发红,心口像被什么狠狠抓挠,一阵酸痛,一阵企盼,死死攥着手机,又不知道究竟在等待什么。 临到家门口时,她手机突然震动,显示一个陌生号码。 那一刻,喻瑶几乎弯下身子,忍了忍情绪,马上接起来,自己都没有发觉,她手指冰凉发抖。 明明一个陌生号可以是任何人,可她就是紧张到连喘息都困难。 每一秒钟被无限放大延长,喻瑶把手机紧紧贴着耳朵,里面没有人说话,只有断续的,战栗的,破碎压抑的呼吸声。 喻瑶只听了一下,突然就泪如泉涌。 她伸手抹掉,咬着手指,也一声不吭,那边每一下粗重的低喘,她手都在跟着打颤。 片刻后,电话挂断,容野穿得单薄,站在露台,一只手重重按压在金属摆件上,不着痕迹拨通另一个号码,懒洋洋交代公事。 他看似不经意回过身,看到容绍良,淡漠抬眸:“爷爷,有事?” 容绍良拧着眉,在他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永远是冰冷寡情,嚣张睥睨,他摇了下头,拄着拐杖离开。 容野慢慢移开手,金属摆件上层的凹凸上一层刺目红色,血珠顺着他苍白指尖接连滚到地上。 无人知道的露台边缘,关掉了一切能照过来的灯,只有手机屏上的照片能映亮容野的脸,他身体弯折,薄薄衬衫贴着脊背,眼里被烧成一片灰烬,跳着几近脱控的癫狂。 三天后,宋岚联系喻瑶:“明晚有一个规格很高的酒会,范围不大,人都是平常难得一见的资本圈大佬们,你谍战片的导演有私人关系,受邀参加,你可以做他女伴。” 喻瑶自从接完那通电话,心像被纠缠住了难以缓解,她揉着额角,张口就想拒绝。 宋岚意味深长强调:“我再说一次,平常见不到的,资本圈大佬。” 喻瑶精神蓦的一震,心率转眼间飙到高峰:“……我答应。” 宋岚松了口气:“礼服你选一选,还是最保守——” “不是,”喻瑶眯了眯眼,有些咬牙切齿说,“挑件露的多的,越性感越好。” 谍战片的导演已经年过五十,是圈里资历深厚,获奖无数的长辈级大导,拍摄以来相处融洽,性格温和又正直,喻瑶做他女伴出席,毫无压力。 宋岚不负所望,隔天下午送来裙子首饰,喻瑶看见就鼓了鼓掌,她入行几年,还没穿过这么火辣的礼服裙。 长裙盖过鞋面,细吊带,薄纱抹胸,前面还正常,后背就有文章了,快要低到接近腰线的位置,大半个脊背差不多只有几条穿着珠玉的细绳,半遮半掩着雪白皮肤。 喻瑶心一狠:“就它了。” 一个妆画了两个多小时,喻瑶换上礼服出门的时候,把导演惊得直吸冷气:“去电影节也没见你这么用心打扮!” 喻瑶温婉笑了笑。 电影节算个屁。 见前男友才他奶奶的真刺激。 酒会在一个河滨庄园里,喻瑶跟着导演到达门廊,车门开启的刹那,她才意识到自己冷得像冰块一样,竟然有些不会走路了。 导演了然地安慰:“今晚容家的二少也出面,你是不是怕他?我听说他为难过你。” 喻瑶生涩地咽了咽,眸中水光闪动:“是啊,我怕的就是他。” 河滨庄园面积偌大的前厅里,做成中世纪古堡风格,到处是糜艳浓丽的装饰,喻瑶自然地跟着导演,随意端了一杯果汁,在各个脸都认不清的资本家中间穿梭,心脏不听使唤地乱跳。 晚上八点,邀请函上正式开始的时间,古董挂钟刚铛铛响够次数,这次主办的东家走上前,却等什么人似的没开口。 喻瑶站在疏密有致的人群里,猛然听到后方大门被推开,有人恭谨地通报了什么,她没听清楚,耳朵全被喧哗声覆盖。 那个禁忌一样的名字,针一般刺到她神经上。 容野。 容野。 导演很细心地拍拍喻瑶,想把她往边缘带,唯恐容二少发现她,对她有什么不良后果。 你可以养我吗 第66节 但人群骚动,很多影子在往那个方向簇拥,喻瑶被带到,身体不由得侧了一下,正好转向进门的通道。 那个许久不见的人,穿一身浓墨似的黑,长身玉立在人群中,踩着一地光影走近,过去总是柔软的额发随意抓向后面,完整露出一张脸。 纷扰的前厅一时间鸦雀无声。 喻瑶像被施了咒,固定在原地,手指攥得发疼。 她脸上没有表情,罩着层冰,容野在她面前经过,她穿着高跟鞋,也只到他耳际边缘,那个她曾无数次亲吻撩拨过的地方,此刻凉得像玉石,不带人的温度,有如一尊漠然无欲的神像,冰冷地跟她擦身而过。 一个眼神都没。 喻瑶也像从来没跟他相识过一样,脸色如常地侧过头,跟导演说话,不经意拨了下长发,吸引着场上的视线。 只有她自己知道。 五感都像失灵了。 在交错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不能平静。 容野的身影很快被围住,但慑于他的寡言和压迫感,都不敢靠得太近,他身形鹤立,喻瑶偶尔能瞥到他侧脸的线条,她手里的果汁有点波动,快要从杯口洒出来。 喻瑶掐了掐自己手指。 稳住啊。 她歪了下头,露出标准的营业甜笑,跟着导演去见朋友,她裙摆拂动,走在珠光宝气里,极短的几个转瞬,她能感觉到,有道能割骨蚀肉的目光凝在她身上。 以及她背上。 喻瑶得逞地翘了下唇边,不经意歪倒杯子,手被粘上黏腻的果汁,她打了声招呼,不疾不徐绕过前厅,走向后面的洗手间。 洗手间有三个。 前两个里面都有人声,最后一个离得有些远,七拐八绕,别人都不爱去,但胜在安静。 喻瑶放慢脚步,用力抓着手包,一步一步踩着高跟鞋,经过最后一个转角。 前面就是了,已经没有什么机会了。 喻瑶垂了垂眸,绷紧的肩背不由得失落的松懈下去,她咬着唇路过一座高大天使雕塑时,背后光线打不到的阴影里,倏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攥着她的小臂,不由分说往前一带。 铺天盖地的冷寒气,混着最熟悉的沉沉木质香,狂涌进喻瑶的身体。 她闭上眼,长睫微微潮湿,唇极其短暂地上挑了一下,随即就命令自己落下去,拧眉抗拒一气呵成,试图去推开他。 手刚刚触碰到他胸口,她就被人近于粗暴地搂住,湿凉手掌掐住她后颈,五指伸入长发间,迫使她抬起头。 男人勾翘的一双眼,琉璃色全被交缠的血丝取代,吸着喻瑶往里深陷,对视的几秒钟她就要堕落进去。 喻瑶淡淡看他:“我认识你么?” 她耳边是压抑的哑声:“你穿的是什么!” 喻瑶笑了下,眼眸转动间都是风情,她靠近他,唇几乎擦过他锋利的下颌:“容野,我只是个让你想起来就倒胃口的工具而已,我穿什么,在哪,跟谁,和你有关系么?” 容野盯着她,手往下滑,解开西装唯一的一颗纽扣,有条不紊脱下来。 喻瑶愣了愣,刚想说什么,他一手将裹满体温的西装罩上她,一手把她勾到怀里,清瘦五指扯住她背后穿着珠玉的那几条细绳,直接拽断。 满地叮叮当当的响声里,容野把她按到墙角,薄唇上每一寸血色都透着失控的疯意。 “那就试试,你到底跟我有没有关系。” 第52章 强吻 喻瑶礼服上的细绳有七八根, 她穿的时候还觉得很牢固,但落到容野的手里根本就不堪一击。 他凉透的指关节贴着她脊背划过去, 裙子背面就被损坏得彻彻底底。 绫罗被撕扯的刺啦声,珠玉掉在地上的脆响,两个人的牵扯摩擦,低暗闷重的喘息,全部交缠在一起,和着远处大厅里圣洁的管风琴,直把喻瑶的冷静拉到最极限。 喻瑶不受控制地靠进墙角,空间狭小逼仄,男人又冷又重的呼吸倾倒下来, 把她淹没。 没了细绳装饰, 她的背就完全光裸, 窄窄的肩带被带到, 也有一边滑落了下去,大片的瓷白颜色暴露出来, 又被西装挡住。 容野的手并没有移开,碾压在她皮肤上, 掐着她的腰, 没了分寸地重重往里深陷。 喻瑶忍不住略仰起头, 纤长颈项拉出紧绷的弧度。 她张开唇深吸了两口气,看到了那座挡住两个人的大雕塑。 是一尊纯白的大天使,洁净又温顺。 像她的诺诺。 而现在要把她侵吞的这个人,像危险潜伏的凶兽, 也像是被钉着十字架,封入古堡,让人惧怕和服从的那个……阴郁掠夺的邪神。 这是喻瑶第一次跟真正意义上的容野单独相处, 虽然有点心理准备,但情势还是脱离了她的意料。 ……疯子! 容野箍着她压向胸口,每一下动作都要把她碾进身体里,他唇上带着冰雪似的寒气,朝她吻上来时,却热得能把人烧化。 身体本能,思念,心疼,隐忍不安的爱,都在催促着喻瑶接受这个吻。 但她咬了咬牙,指甲按进手心的软肉里,在双唇要相贴的关头,决绝转开脸。 容野只碰到了她的耳廓和头发。 太久没有的亲密,在触碰的一刻就激起火光。 容野喉间的吐息更沉哑,半强迫地托起她,朝前面没人的洗手间里带,喻瑶真的用了力,狠狠推开他的禁锢。 这要是进了小隔间还得了!她再粗的铁链也捆不住他!不但说不了什么话,还得把她自己交代了! 挣动间喻瑶跌回墙边,险些撞到头,容野手掌抚住她后脑,把她转向自己,凶烈地逼视。 昏暗中四目相对,他眼里翻涌着暗红血色,她还维持着冷淡,彼此灼烧。 “容野,”喻瑶抢在他前面开口,丝毫不带感情,“需要我给你再重复一遍那天晚上说过的话吗?!容二少当时多果断,和我撇得一干二净,现在又想干什么!把我当快餐当玩具?!” 明知不是这样的,喻瑶就是要刺他,逼他主动说真话。 诺诺丢了,她跟容野又不熟,凭什么对他来软的。 他今天可是一上来就对她来硬的! 难道她不能有脾气,要无条件接受吗? 他不够信任她,根本是自讨苦吃,应该为他的欺瞒受惩罚! “我已经跟你分手了,断得干净彻底,”她声音低而厉,“我爱干嘛就干嘛,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反正不会是你。” “容二少不是巴不得甩掉我吗?我这么做你还是不满意?”喻瑶冷冷盯着他,“现在什么意思,把我裙子扯坏,我怎么出去?!” “信,”容野喉咙里有数不清的刺,胸腔疼得有如被她一根一根折断骨头,“我给你留了信!” 喻瑶想到信的内容,眼里闪过一抹浅浅的泪光,撑着冷笑问:“你都那样说我了,我的诺诺也没了,我为什么还要看?!” 她有些残忍地看他:“信早就烧掉了。” 容野眸中的红凝得慑人,几乎滴落到她脸上,有几个字正要说出口,走廊里猛地传来说话声,是前面的两个洗手间人多,有客人嫌麻烦,开始往深处这边过来。 就算雕塑挡着,但毕竟她头上就是一盏壁灯,真要有人经过,难保不会被看见,何况还有地上的碎珠玉。 喻瑶不由得紧张起来,刚露出一点慌乱,容野忽然沉默地揽过她,另一只手拽下她身上西装,扬到那盏灯上,手随之挥过去,里面的梨形灯泡闷声碎裂,眨眼间熄掉。 这边光线骤暗,要过来的客人都吓了一跳,这庄园里的装修本来就比较宗教化,一下子来这么个变故,实在有点惊悚。 容野抱起喻瑶走进洗手间,到了门前,喻瑶无声挣脱他,躲进隔间里,要关上门的时候,他不容拒绝地挤进来。 喻瑶不由得心颤,不敢吭声,警告地瞪着他,容野却只是拾起墙边置物架上一个提前准备好的纸袋,拿出里面折叠的羊绒披肩,裹在喻瑶身上。 下一刻,他手指拨开门锁,错身出去,把喻瑶留在里面,门关闭的短短一两秒钟里,喻瑶从缝隙间看见他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她。 酸涩和心疼下意识高涨起来,盖过了她所有其他情绪。 怎么能有人…… 阴狠暴烈,又低哀得……快埋进尘土里。 喻瑶嘴唇动了动,想叫一声他的名字,但来不及了,门关好,容野的脚步声渐远,喻瑶知道,他是去善后。 还没到能够随心所欲的时候。 喻瑶压着的心终于放肆地跳动起来,震得口干舌燥,她揉了揉被他吻过的耳朵,整理好裙子上断掉的细绳,拉起肩带,把羊绒披肩围得更自然些,挡住背后的狼藉。 又等了三四分钟,确定没事了,她才走出隔间,洗了手,若无其事地回去前厅,经过那座雕塑时,所有痕迹都已经清理干净,就像从来没有人在那里相拥过。 导演见她回来,点头夸赞:“冷了吧?别说,这边准备的披肩跟你裙子还挺配。” 倒没人觉得一个女孩子去洗手间的时间长点有什么问题。 他又压低声:“放宽心,我替你看着呢,容野来了一会儿就走了,不会为难你。” 喻瑶环视一圈,早就没了容野的影子,她这才发觉,场中也有其他女士用了跟她同款的披肩,容野细心到连这个都考虑了。 她心里七上八下地狂热涌动着,脸上看不出半点异样,镇定地微笑:“是啊,冷,但现在热起来了。” 当晚回到家,喻瑶鼓起勇气进卧室里睡。 她已经在门口单人床上连睡了十来天。 这么久过去,属于那个人的气息肯定消散掉了,但喻瑶还是辗转反侧,在被窝里不时摸摸自己的后背和肩膀,耳朵也烧得起火。 被子里是没有,可她身上有。 那种既熟悉又生疏的侵袭感挥之不去,往她躁动的身体里钻。 喻瑶埋进枕头里逼着自己睡觉,结果一夜没能消停,梦里全是不能言说的限制级画面。 家里的床上和浴室,诺诺一脸纯白昳丽地索取她,庄园大天使的雕像后面,甚至卫生间的隔间里,她又被容野抵在墙上,扯破裙子侵占。 喻瑶醒来的时候头都是昏的,莫名有种一脚踏两船的错觉。 还是反差极大的。 一个大天使,一个堕落神。 好他妈要命。 喻瑶不知道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才能听见他原原本本告诉她所有事,反正他不老实交代之前,她绝对不放过他。 你可以养我吗 第67节 她前方没有灯塔,只能摸索着继续往前走,因为她确信,容野一定活在比她更窒息,更艰难的黑暗里。 接下来的路恐怕会越来越窄,直到他真正捅破了天的时候,才能自由。 喻瑶完全投身进谍战片的剧组里,一边高调搞事业,一边活跃地跟不同男人们吃饭聚会唱歌打牌,狗仔拍到她不止一次,都快麻木了,镜头里那张精致的笑脸简直越来越风生水起。 过分的是那边白玉cp粉还在痛不欲生,另一边已经开始有营销号唯恐天下不乱地拉投票,赌新晋海后喻瑶最后到底会选个啥样的做第二任。 跟她传过大小绯闻的全都拉出来遛,一列表才发现不光质量高,数量还惊人。 唯一被拍到过拉手腕的那位年轻投资商沈亦名列前茅。 喻瑶也看见网上的八卦了,笑笑没当回事,想的都是某位不可说大佬现在是什么心情。 她在剧组换好戏服,准备进片场,容野安排的小助理端着热水,一脸慌张地跑过来:“瑶瑶姐!那个沈……沈总来了,在前面。” 喻瑶怔了一下。 自从上回拉手腕被拍,她就有意减少了跟沈亦的联系,直接断掉肯定不行,身边那么多人,包括沈亦自己都看着,前一天她还言笑晏晏,不扭捏不排斥,就因为碰了手腕,转头就疾言厉色绝交了? 是个人都会发现有问题。 她现在走的就是“广撒网,忘掉小白痴,很想开展新恋情”的人设,一旦露出退意,很难不被容绍良注意到,恐怕会前功尽弃。 喻瑶点点头:“过去看看。” 沈亦算是个意外,这种跟资本圈沾边的人,她其实不适合选择,难保不会跟容家有什么生意往来,但是作为一个想恋爱的女演员,身边有一个年轻优质的投资商追求,如果半点不考虑,会让人起疑。 只是她没想到,沈亦好像有点认真。 喻瑶走向片场,一路上不少工作人员都在笑笑地看她,满脸八卦,她沉着心,表情调整得无懈可击,离着十来米就看见沈亦亲自推着个奶茶车,在给全剧组送温暖。 见她来了,沈亦从车里抽出沉甸甸一大束玫瑰,一看就是私人庄园养出的稀有品种。 喻瑶恍惚想起那个晚上,她被陆彦时约走,深夜回到医院,诺诺站在寒风中,用怀里的温度给她暖着一束小小的花。 是诺诺,也是容野。 沈亦长得清正英俊,拿着花束走到她跟前,坦然说:“我这次不是随便玩玩,我是真的想追你。” 喻瑶下意识的反应是抗拒,她收敛得很好,正考虑着找哪个理由推脱,毕竟海后可以海,但不用定下来。 沈亦注视她说:“喻瑶,我没强求你马上答应我,但至少应该给我个机会,如果你开口就拒绝,是不是代表你其实还没有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来?” 喻瑶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停住。 他倒是会说话,但对她而言等同于亮刀。 片场这么多人,可全听见了,她今天要是拒绝,立马网上就会说她旧情难忘,还恋着小白痴,到时候容绍良一看,全都白折腾了。 喻瑶端着一张薄情脸,果断说:“当然不是。” 沈亦弯了眼睛,神情郑重道:“那就让我追你,给我一个靠近的机会,和我试一试,可以吗?不是让你现在做我女朋友,只是希望你别躲着我,把我当成个预备役。” 身段放低至此,喻瑶要是不答应,活脱脱摆明心里有鬼。 喻瑶手攥得发疼,暗暗骂容野,你就醋吧,你醋死好了!我又不喜欢这款,我他妈的都是为了谁! 她露出一点温浅的笑,接过那束花,咬牙说台词:“我这边的预备期很长,不高兴就会喊停,你可要有个准备。” 身边拍照声此起彼伏,生怕漏下哪个角度,看得出沈亦很开心,他有些越界地轻轻揽了一下喻瑶肩膀,立马就放开了,但也被拍下来。 当天下午,喻瑶又以桃色新闻上了首页。 这次不是绯闻,是有本人现场印证的正牌男友,虽然嘴上说是预备役,但谁不知道早晚的事,沈亦这种条件追人,哪有不成的。 全网追星人又被喻瑶的照片刷屏,白玉cp超话里已经哭出太平洋。 “我的天啊啊啊啊,小白痴是不是会死。” “怎么能这样对他,让他怎么办,喻瑶这个杀千刀的我哭疯了。” “当初那么爱他,又抛弃他,现在大张旗鼓有了新男友,我的心都成渣了,小白痴还能活吗。” 其他女星粉又恨又妒,被传过绯闻的男星粉也气得不轻,骂喻瑶不专一,吃瓜群众们喜闻乐见地提问:“喻瑶这个预备男友算得上圈内顶配了吧,谁还能争?” 一个答案随即推上热门,但转评全在笑他胆大包天。 ——“容野啊,谁能拿下容野,谁就是内娱男友天花板,沈亦可不够看的。” 就因为知道谁也拿不下,才敢这么放到台面上来说。 有些人可望可及。 有些人,不可望更不可及。 喻瑶烦躁地刷着网上的消息,把手机握得快裂开,还得端出一副乐在其中的表情,她等到傍晚,深夜,一天两天,都没有接到像上次那样的电话。 好啊,可以,她这儿有人献殷勤,光明正大享受着呗,没什么,只要容二少受得了就行。 第二天午后,喻瑶拍戏间隙时,接到了沈亦的电话,他语气向来平和温柔:“瑶瑶,晚上有个饭局,半公半私,都算是我这边世交的长辈和朋友,可以陪我去吗?我保证不会太久。” 喻瑶踟蹰了一下,沈亦马上保证:“就以朋友的身份,反正……别人都知道我在追你,你不用有负担,参加这样的场合,对你事业也有好处。” 话说到这程度,喻瑶捏捏眉心,捂着话筒叹了口气,重新拿起手机时,含笑说:“可以。” 喻瑶跟沈亦同行,又是一顿饭局而已,当然不会穿的太隆重性感,换了条改良的刺绣长旗袍,用白玉簪随意挽起黑发,唇涂红,就足够让沈亦看得晃不过神。 她一路上心不在焉,跟宋岚报备过去向,让她准时来接之后,根本没注意自己四周的环境,等进了包厢,在圆桌边落座后,才看到已经到了六七个人。 都是在各自行业新闻里能看到的知名脸孔,只有其中一个带了妻子,而她,显然就是被沈亦当正牌女友了。 喻瑶蹙了蹙眉,有些不自在,沈亦体贴地给她倒热茶,她有一缕鬓发滑下来,沈亦直接伸手,想帮她挽到耳后。 他刚刚碰到她,包厢门就是一动,桌边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哗啦啦站起来,毕恭毕敬望向门口。 喻瑶全身不由自主一僵,似乎在开门那个刹那,有烧沸的无尽海水奔涌向她,把她从头到脚侵吞进去。 怎么会…… 她用力抓了一下椅子边缘,皮肤上都浮起一层褪不掉的战栗,在沈亦的低声提醒里,她缓慢站起身,口中又涩又烫,心跳如雷地转过头,看见了那个人。 容绍良站在前面,穿了件立领唐装,比上次见到矍铄很多,容野在他右侧,稍错半步的位置,这样的私人场合,根本不值得让他穿一身正装。 一条简单黑长裤,白色衬衫解开了一点领口,下摆漫不经心地垂着,他袖口挽起,露出利落凹凸的腕骨,垂眸打着电话,薄唇间低低淡淡的几个吐字,让整个包厢陷入恭谨的死寂中。 这幅清美大学生的打扮,在容野身上,却凝成刀刃似的锋锐和阴沉。 他只是随意抬了下眼,沈亦就手一颤,不由得避了一下,低声安抚喻瑶:“别怕啊,抱歉我没提前和你说,其实今天让你来,私心是想打消过去你跟容二少的误会,免得你总放不下心,我再正式介绍你。” “……介绍?”喻瑶许久才找回声音,干涩问,“以什么身份,你的预备女朋友?” 沈亦“嗯”了声:“行吗。” 喻瑶看了眼坐到她对面的容野,再看看近在咫尺的沈亦,突然笑了,笑容荡开在艳丽脸上:“行。” 容绍良落座,视线扫过喻瑶,轻飘飘往身旁的容野侧脸上一掠。 喻瑶摸摸手中的杯子,导演亲自到场监督,她怎么能让人失望。 她挺起脊背,手自然拨了拨耳侧,那缕垂落的鬓发不但没勾上去,反而掉下来,拂过她脸颊。 沈亦看到了,侧过身贴近她,抬手给她撩起来,他朝她笑,声音轻,但也够让人听见:“这么好看。” 喻瑶歪头弯了弯唇,跟他对视。 席间长辈多,有人笑道:“年轻人就是年轻人,沈亦追女孩子真有一套。” 沈亦顺势拉住喻瑶,站起来说:“好不容易把人领出来的,别给我吓着了,容董,带来给您看看,这是我正追着的人。” 他说着容董,目光却试探看向了容野,手也滑到了喻瑶的臂弯上。 她穿的是短袖旗袍,手臂半裸露着,男人的手亲昵抓在上面,按出了浅浅的指痕,而她不但没甩开,还在包容地笑,甚至流露出一丝羞涩和甜蜜。 容绍良一副长辈慈祥:“喻小姐眼光很不错。” 喻瑶不卑不亢,从始至终没看过容野一眼,她朝容绍良点点头:“沈亦这么优秀,换谁都会动心。” 有道狂风骤雨的摧毁气势好像在极力收敛着,困苦在一个囚笼里,死死按紧,只有在某些抬眼低眸间,溢泄出一丝难以捕捉的边角,冲向喻瑶。 容绍良转头问:“容野,你看怎么样?” 容野靠向椅背,脖颈上筋络拉伸,下颌线刀锋一样,称在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孔上,昳丽感极淡,只觉得冰冷阴森。 他唇边翘了翘,视线笔直地放在喻瑶身上,只说了一个字:“好。” 喻瑶的那层战栗在叠加,细密酸麻,顺着容野视线游走的方向遍布全身,她坐回去,不再看他,专心跟沈亦说话。 沈亦倒茶,她喝。 沈亦夹菜,她每样都尝。 沈亦低低地说笑,她就弯着眼耐心听。 甚至席间沈亦的手碰到她手指,她也没有躲。 她神经却被折磨到一个临界,容野就坐在她对面,冷白指尖把玩着一根银色叉子,犹如见血的利器。 容野也神色如常,混不在意地偶尔应一声别人的问话,一直到容绍良准备按铃叫人,他才懒散抬头:“爷爷,喝茶?” 容绍良点头。 他吃饭到一半,习惯喝茶,喝的也是自带的金贵茶种,翠绿微苦。 容野推开椅子起身:“不用叫人了,我过去。” 容绍良想了想没反对,那茶讲究,不懂的人确实泡不好。 容野在包厢外端着茶壶,低下墨黑眼睫,往茶水中加了东西,没有颜色,淡淡苦味混在茶中,根本尝不出来。 还没撑到要把容绍良置于死地的时候,只不过先开开胃。 容野端回茶,给容绍良倒了一杯,老狐狸却摩挲着,没有立即喝,容野笑了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当着他的面,从容喝下去。 这药一点也不复杂,别人喝了都无害,但注射过那种针剂的人,身体里还有残留的药性,服用之后会头疼。 严重的能疼到昏迷。 半小时后,容绍良突发头痛,被紧急送医,茶水早已喝完换了两壶,而同样喝了的容野并没有任何异样,容绍良不得不打消疑虑,交代容野替他留下来,把这顿饭吃完。 喻瑶亲眼看着这些变故,心早已经扭成一团,神色合理地表示着适当关切,在容野送容绍良出去之后,她也顺势站起来,不小心打翻了碗碟,汤水泼到了旗袍上,一大片湿淋淋的脏污。 她脉搏跳得厉害,针一样戳刺血肉。 “我裙子脏了……”她表现得尴尬而无助,“可以去处理一下吗?” 沈亦立即扶她:“我车里给你准备了备用衣服,去换上,楼里有更衣室。” 你可以养我吗 第68节 喻瑶点头答应,跟着沈亦,走向距离包厢最近的一个更衣室,门却被锁了。 沈亦没当回事:“估计有人,另一边还有一间,就是偏了点。” 喻瑶鞋跟踩在地毯上,没有一点声息,她在沈亦的身边,走到长廊另一头,这间的门能顺利拧开。 沈亦把衣服袋子给她:“你进去换,我就在门口等,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喻瑶点头一笑,侧身进入更衣室里,门板在她面前慢慢闭合,“哒”的一声关上。 里面没开灯,喻瑶的呼吸在飞速变急,心跳狂乱。 她没有方向,不清楚自己该去哪,做的究竟对还是错,只靠着一点感应和默契,浑浑噩噩就进入了这里。 是扑空了吗。 她判断错了吗。 喻瑶艰涩地咽了咽,手指放到门锁上,正要去拧。 她背后浓郁的昏暗中,有一道呼吸声终于不再控制,肆意蔓延到她耳边,窒闷沉重,裹挟着疯狂的压迫和侵略。 喻瑶身体一僵,有种泛滥的热度火速升腾起来,让她脚腕发软。 沈亦就在门外,只隔着一道几公分厚的木板,甚至能听到他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喻瑶忽然紧紧抿住嘴唇,身体不由自主贴到了门板上,容野从背后按住她的腰,冰冷攥着她手指,将门的锁扣拧紧。 落锁的那个时刻,她被翻转过来,后背贴上门。 她身上仿佛欺压着重伤濒死的凶兽,又好像某人奄奄一息,不顾一切地要摧毁掠夺。 容野掐着她脸颊,血丝斑驳的眼睛在黑暗中直勾勾看她。 “再说一遍,你为谁动心?” 不等喻瑶回答,容野指尖骤然施力,强迫她张开唇。 剧烈的心脏震颤声中,他毁掉她弄脏的旗袍,低下头咬住她嘴唇,汲取所有柔软。 第53章 过来跟我做 从喻瑶当面跟他斩断关系, 说诺诺已经没了,而他什么都不是的那个晚上开始, 容野有很多时候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也许活着,但早就不像是一个人。 像苟延残喘的蜉蝣,躲藏在黑暗缝隙里,不能见光的鬼,被碾磨成块,勉强拼凑着艰难喘息,再也见不到天日。 以前那么多年,再痛苦的日子也能熬过来,他以为自己很习惯了, 早就能适应, 但他窥见过天光, 被爱过以后, 才知道那些面对面的冰冷和疾言厉色,原来他根本就承受不了。 心被捣成泥, 在她每一次跟别人的暧昧里搅得血肉模糊,有人专门地把那些新闻和照片想办法让他看到, 他脸上嗤笑得有多漫不经心, 喉咙里就有多少咽不掉的甜腥气。 直到亲眼看见, 她就在他对面,相隔一张桌子,只属于他的那些亲密温柔,她都给了另一个人。 不在意地半垂着眼睛时, 他耳中全是喻瑶清浅的呼吸和温婉笑声,一句一句的“沈亦”和他自己被她无形中撕扯开的裂响。 他舔过自己沾着血丝的牙齿,用疼痛控制着失去温度的手, 怕下一秒就会爆发,他会掀翻桌子,弄死这屋子里所有人,掐着喻瑶推到墙上,把她拆吞入腹。 现在终于可以了,他终于抓到她了。 可问她的问题,却根本不敢听她开口回答。 容野喝的茶不比容绍良少,头疼得脸色惨白,全被隐匿在黑暗里,他神志已经不够清醒,发疯地吮着喻瑶,在她露出任何抗拒的瞬间,再变本加厉地掠取。 旗袍破了,散下来挂在喻瑶臂弯上,里面蕾丝的肩带也被拨掉,雪润颜色在没有灯的房间里隐隐发光,他贪心的噬咬从她唇间滑下来,深埋进这里。 整个过程也不过就是十几秒钟,喻瑶无从反抗,脊柱涌着熟悉的麻和软,蔓延向四肢百骸。 沈亦就在外面,甚至在听到轻微动静的时候,他还关切地敲了敲门:“瑶瑶,没事吧?” “瑶瑶”这个亲昵的称呼一响起,容野最后一丝壁垒也被破坏掉。 喻瑶气血冲头,腿的力气抽空,腰快被他勒断,她胸口很细微的疼着,各种感官冲击混杂,加倍折磨她的意志力。 ……又这样!上来就这么强势!也不肯好好说两句话! 喻瑶抬高手臂,抓着容野微湿的短发,强迫他抬头,男人充血的双眼在夜里有如火光凛凛的刀。 她胸前急促起伏,尽量平静地朝门外说了一句:“我没事,稍等。” 喻瑶心跳轰鸣,简直有种人后偷情的禁忌感,她随即揪住容野衣襟,被他激得也来了脾气。 对她手段这么硬,还没被罚够是不是! 她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忍不住脱口而出:“听到了么,你在侵犯的是别人的预备女朋友。” 更衣室里倏然死寂,喻瑶说完就有些后悔了,维持呼吸的氧气被消耗一空。 片刻之后,她身上还半挂着的旗袍就完全掉落,来不及感觉凉,皮肤随即被炙烤的热度裹紧。 容野肌理紧绷的长腿抵入她膝盖,她整个人被抬起离地,白得晃眼,在昏暗中如同教堂里圣洁的神女,要被从地底挣脱出来的堕神侵占。 “瑶瑶,这还不算,”他清冷的嗓音微微扭曲着,时隔这么久,再一次呢喃出她的名字,“是不是需要我教你,侵犯到底是什么意思。” 喻瑶嗓子干哑,想叫出声来,她紧咬着手背,眼眶泛出了潮红。 更衣室不算大的空间,转眼就成了火海。 她下意识带了一点哽咽:“容野,你疯了……你真要在这个地方?!” 敲门声再次响起来,沈亦不放心地催促着。 喻瑶前方是掠夺,后面是微颤的门板和整个餐厅的那么多人,她的轻轻哭音刺伤了容野,他从剧烈的头疼里勉力抽出一点清明。 他怎么能让她哭。 药效还要持续几个小时,越来越难捱的疼会让他更失态。 再继续下去,他就真的停止不了了。 沈亦在外头明显感觉出不对,语气更着急,有了要砸门的架势。 容野慢慢松了手,放开喻瑶,连张口说话都有些吃力,他退了两步,坐在椅子上,不想被她看出自己的状况:“出去吧。” 他没时间,也没余地说其他的了,他唇动了动,想最简短地把心剖给她看看,但话到嘴边,太阳穴里抽疼得厉害,他弯腰掩住唇,忍着没有咳出声。 外面传来模糊的声音,沈亦担心得要去叫安保。 容野要撑不住了,朝喻瑶恶劣地勾起唇,目不转睛凝视她:“再不出去,就过来跟我做。” 眼看着要被发现,喻瑶匆忙穿好备用衣服,戴上口罩,把旗袍团起来塞进袋子,拍了下门,告诉沈亦她就快好了,在拉开门之前,她扭头看了看那把椅子。 男人姿态懒散地坐在上面,外面溢进来的光只能照到他清瘦的下颌,有一行模糊的透明水痕悬在那里,寂静地滴到腿上。 喻瑶那一刻几近窒息。 她用力攥着门把,差点想转身就回去把他拉走,都去他奶奶的,不管了,爱怎样怎样,立马找一个能安安稳稳独处的地方,把想知道的事都逼问清楚,教他好好说话,不许再一个人受着,她也不忍心这么惩罚他了。 但最终理智还是爬上来,摁住她的冲动。 沈亦已经赶过来了。 喻瑶挡住身后,看似对着面前的沈亦,实际对着房间里的那个人,一字一字清晰说:“别怕,你的心思我都知道。” 沈亦见到她,这才舒了口气,顺着答话:“知道就好,不出声真吓到我了。” 他见她戴了口罩,拧眉问:“是不是不舒服?我送你回去。” 喻瑶心猿意马地点头:“可能喝了凉果汁,刚才换衣服的时候胃疼,脸色不太好。” 她缓缓远离更衣室,沈亦抱歉说:“是我疏忽了,当时容野端回来热茶,我应该也给你倒一杯。” 他说完又觉得不妥,自嘲摇摇头:“那茶好像是容董单独的,也就他们祖孙两个喝过,别人也不敢碰,咱们还是不喝的好,我这就叫人给你准备热奶。” 喻瑶握着的手指不由得捏紧。 那壶茶她当然注意到了,容绍良头疼离席,她也有过短暂的念头,猜会不会跟茶有关。 但当时她精神太紧张,没有细想,又觉得不可能,毕竟容野也喝过。 现在沈亦再提起来,刚才更衣室里容野的反应历历在目,她突然反应过来,哪有那么巧合,不是容野没事,是他一直在忍。 他忍着和容绍良一样的头疼,只是为了能见她一面。 第54章 彼此交融 喻瑶迎着走廊里的琉璃灯, 想通了容野正在承受着的煎熬,她停住脚步, 视野一片模糊。 她努力吸气,控制着反应,想冷静地揭过去,不要在沈亦面前露出端倪,但身体有它自己的冲动,脚尖一转就要返身跑回更衣室。 够了。 她心软了。 沈亦看出她的意思,贴心问:“是不是有什么落在更衣室了?你不舒服,别乱动,我去帮你找。” 他说着就要往回走。 喻瑶涩然咽了咽, 是啊, 她那只狗勾被落下了, 一个人待在漆黑窄小的屋子里, 以为她对他毫无感情,跟其他人相携离开, 而他忍着疼,即便这疼痛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她蜷着手指, 再次看了沈亦一眼。 沈亦能混到今天, 也绝对不是能随便哄骗过去的人, 她不能把沈亦当傻子,这种情况下,如果她硬是要一个人回去,绝对会被发现问题。 沈亦跟容家关系匪浅, 通过今天,她甚至怀疑沈亦本身就是容绍良安排过来试探她的眼线,哪怕沈亦自己并不一定知情。 容二少待在她换衣服的更衣室里, 这要是真被沈亦看到了,会给容野带来多少后患。 喻瑶闭了闭眼睛,不着痕迹把手机顺出来,握在手里给沈亦看:“刚才以为手机掉在里面了,结果在包里,我们走吧。” 更衣室在身后越来越远。 喻瑶百爪挠心地想,等下次见面,她不想再跟容野置气,说那些刺他的话,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都想当面告诉他。 当天晚上,喻瑶到家后,沈亦还不时发来信息,她顺势旁敲侧击问了后来包厢里的情况。 容绍良走之前说过让容野继续把饭吃完,那他不论多难,一定会回去。 沈亦说:“我送你走后,他们也很快结束了,倒不是受我们影响,主要是容野返回包厢之后,据说气压极低,满屋子不管老少,在他面前就没人敢好好喘口气的,谁还能坐得下去。” 你可以养我吗 第69节 喻瑶把自己卷在被子里,不忍心勾勒那个画面。 整个包厢,除了容绍良之外,只有她跟沈亦离席了,容野当然会明白是沈亦送她回家,他目睹着空荡荡的两个座位会是什么心情,她稍微试想,心口就止不住抽缩。 沈亦又约她周末去看珠宝展,喻瑶果断拒绝,理由也名正言顺,谍战片《浓雾》的拍摄渐入佳境,棚里的暂时告一段落,这个周末她就要跟组出发,去嘉礼县的山中拍几天实景。 导演要求很高,力求真实,有几段重要的山林雨戏,不想要人造效果,只能赶在最适宜的雨季过去,时间很紧迫。 周六上午,喻瑶带了两个小助理,随着剧组上飞机,没想到行程被人泄露,一群狗仔代拍加上不知粉籍的粉丝拥堵到机场大厅,问喻瑶最多的问题就是:“真的不爱前男友了吗,未来还有没有可能跟他复合。” 这群人里看起来有不少白玉cp粉,瞪着她的目光又怒又可怜。 喻瑶笑了笑,一张愈发风情的脸上尽是没良心和不在意。 她心里说,爱,会复合,其实根本就没分过手。 但她面对镜头只能回答:“不爱,没可能,我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了,别提他。” 说完,喻瑶没办法不去想容野看到这些新闻时候的心情,她随意地理了理身上风衣的衣襟,专门露出里面那件堪堪盖过腿根的宽松长t恤,确定被拍到了,接着无情无义地戴上眼镜,穿过人群登机。 坐到座位上,邻座的女演员感慨说:“瑶瑶姐,你里面那件t好好看,果然大美人穿得中性会有不一样的帅。” 喻瑶抚了抚t恤衣摆,把细小的褶皱都抹平。 这是诺诺的衣服。 他以前很爱穿的一件,在她身上简直成了连衣裙。 套上的一刻,就像被他怀抱包裹。 喻瑶望向窗外的云层,抿了抿唇,希望那个死心眼儿又偏执的巨大危险品能成功接收到她暗示。 女演员还在喃喃,只是换了话题:“哎,听说嘉礼县的山里一到了雨季就环境恶劣,希望我们这次能平安顺利,早点回城里。” 辗转抵达嘉礼县时,天已经灰蒙蒙下着雨,导演兴奋的不舍得休息,直接拉起场面准备抓紧拍摄。 喻瑶当然全力配合,但一有空就瞄着手机,唯恐错过任何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然而等了两天,跟容野相关的任何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沈亦倒是积极殷勤,喻瑶有时只能自我安慰地想,也好,有了沈亦这么大张旗鼓的追求者,省得她再刻意跟其他人联系,沈亦这一个就足够给容绍良看了。 嘉礼县的雨一直不停,山里温度太低,第三天上午,喻瑶开始出现了重感冒的症状,但今天一整天的重头戏都在她身上,还好就半天户外,等傍晚,她就可以进山脚下那栋小楼里拍室内了。 太阳落山时,喻瑶已经头昏脑涨,全剧组的人都很惨,个个落汤鸡,大家这么辛苦,她也不可能矫情说什么,只是环境太差,小助理比她病得还重,她把她们留到山外的据点,更没人能照应她了。 最后一个户外镜头拍完,喻瑶仰头看了看天色,总觉得雨好像更大了,黑云层层叠叠,有点恐怖。 她拢了拢身上单薄的戏服,想去找件厚外衣穿上,撑着伞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雨里时,泥一滑就要摔倒。 喻瑶一时间心脏都提到喉咙口,将要失重跌下去的那刻,一只手蓦的伸过来紧紧抓住她,把她直接带起,一言不发地勾进臂弯里。 雨大,伞又掉了,喻瑶惊慌之下什么都看不清楚,彼此身体贴得太紧,她本能地推拒。 但随即她润湿的头发就被人拂开,那只手托着她后脑,把她脸抬起来。 头顶闪电划过,震耳欲聋的巨响声中,喻瑶身边全是横流的雨水和混乱人影,她的听觉和视觉像是眨眼间被抽离,对一切屏蔽,全部投向面前的这个人。 比她高了那么多的身影,披着一件剧组里最寻常的黑色长雨衣,帽檐盖过半张脸,口罩拉到唇下,但喻瑶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谁。 他怎么能从天而降。 喻瑶分不清是冷的,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窜起的颤动,有点发抖。 “你……”她尽量让自己声音清楚,“你怎么会来!” 喻瑶忍不住打量周围,还好,现场太乱了,大家都在各忙各的,没人发现多了谁,更不会认出他的身份。 容野撑起手里的大伞,把她完全遮在下面,从包里抽出干毛巾,不太温柔地给她揉着头发。 他们站在一个隐蔽的墙边,人来人往就在不远处。 喻瑶心跳声轰鸣,一时竟然说不出太多话,她任他擦着,眼眶微微泛酸,刚想再追问两句,头顶那把伞忽的放低,伞面很大,把她上半身都遮挡住。 容野用毛巾盖着她的头,挡住她眼睛,她看不见的一瞬,他像是怕被拒绝,怕再听到她说那些锥心刺骨的话,骤然朝她吻下来。 喻瑶毫无准备,一下子攥紧衣服,耳中填满雷电和人声,还有他紊乱不堪的呼吸。 “喻瑶——” 前面棚里,导演拿着大喇叭在喊。 “喻瑶在哪呢?过来准备进室内补妆了,下一场过五分钟开始。” 喻瑶唇舌湿润,轻颤着躲开容野时,纠缠的舌尖还牵连着难舍的水声,她闭上眼极力忍耐,沙哑说:“你不怕被人看见?那边叫我了,我必须过去,再晚就会有人过来找……” 两个人一把伞,站得这么近,太容易出问题。 “我看到你在机场穿的衣服了,是我多想么?”容野的声线比她更暗,在雨声中磨着挠人的沙砾,“熬了两天,我熬不下去,借着去临市签合同,那边提前做好了准备,没人知道我过来。” 喻瑶欣慰他懂得,又不得不紧张,知道每一刻都是他抢来的,但每一分亲密,也随时可能让他有麻烦。 导演催了第二遍,喇叭的余音里,他还在招呼身边人:“看喻瑶在哪,抓紧去找找,来不及了——” 她不走不行。 喻瑶看了看容野,他的头疼应该已经好了。 她抵着他急促震动的胸口,低声说:“导演在找我,我先去拍,争取早结束,你……你别在附近,去远点找个安全地方等,我……拍完就找你,有话跟你说。” 喻瑶接过伞,把容野把阴影里推了推,咬唇转过身走向灯光下,迎上过来找她的场务,跟着进了小楼。 进去之前,又一道白晃晃的厉闪劈下来,响彻整个山脚。 明明才傍晚六点,天色就已经黑得像夜里。 喻瑶感觉到伞面上的冲击力越来越重,她几乎要撑不住,不禁跟场务说:“雨这么大,没有危险吧?” 场务安慰:“没事的瑶瑶姐,山上肯定不安全,但咱们晚上的戏都在这小楼里,不用担心。” 喻瑶又扫了一遍小楼,实在有点简陋。 这场戏拍的是她跟男二女二被敌方追踪,临时躲到这里,为了追求真实,导演选的是山脚下相对老旧的一片民居,只有两层,看着很有年头了,外观在雨里更显得破败,有点摇摇欲坠的趋势。 喻瑶皱了皱眉,全组都等着开拍,她与其再花时间纠结这些,还不如快点搞定早收工。 她迈进小楼,收伞的时候回过头,看向那片早就模糊的阴影。 什么都望不到,但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烧红的钩子一样钉在她身上,即使离这么远,也觉得烫。 几场戏从六点拍到八点多,因为小楼面积有限,除了演员外,只有必要的工作人员在里面,从八点开始,雨势突然间大到离谱,即使在楼里,噪音也让人心烦意乱。 山外有剧组同事给打过电话来,说刚刚问过当地人,现在的雨超出正常了,还是先撤出来好。 导演眼看着只剩下几个镜头就能拍完,实在不甘心这么断掉,等过了今夜,山路就不见得能再好走了,他权衡之下,选择加快进度,但男二受了影响,总是发挥有误,多少耽误了一点时间。 喻瑶本就重感冒,头脑发沉,她听着屋外剧烈的雨势,心高高提着,惦记外面不能靠近的容野。 接近九点,她好不容易拍完戏份,捂着额头率先下楼,外面的雨用瓢泼已经不能形容,比起这个更可怕的是,破旧小楼在暴雨中,隐约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异样吱嘎声。 不止喻瑶听到,一楼其他的人也听到了,大家对视几眼,神情都露出惊恐,离门近的人大吼着提醒楼上,快步往外冲。 喻瑶眼前一黑,意识到要发生什么,努力加快速度,昏沉沉地朝门口跑。 她用了最大限度,但在跑到一半时,就已经有木料的碎块和湿凉雨水落到她身上,她逼近门口,就快要出去时,整个楼在暴雨中轰响着坍塌下来。 喻瑶昏迷前的最后一刻,眼前已经看不清东西,剧痛到麻木,只觉得穿心一样的难过。 有些怕死。 更怕的,是容野一个人要怎么办,他甚至不知道,他是被爱着的。 - 剧组拿到山上的物资太匮乏,容野在喻瑶进楼拍摄的时候,背着人找遍能找的地方,也没有一盒感冒药,他知道最快也要八点半结束,瑶瑶额头已经很烫了,越早吃药越好。 他算好时间,冒着雨出山,买了药立刻返回,但重新走向山脚的时候,原本还能承受的雨势猛然加剧到了骇人的程度。 容野被暴雨冲刷,盯着前方那片模糊灯光,某种极度的恐惧感砸向他心脏。 他在雨里狂奔回来,离拍摄地只剩下十几米远,甚至透过大开的门扉,他几乎看见了喻瑶身上的衣服,但下一刻,他眼睁睁注视着那座两层小楼在沉重雨帘中塌陷,和着尖叫和轰鸣声,变成一片残墙断壁。 容野站在那里,眼睛里清晰映着废墟。 他唇动了几下,没能发出声音,几秒后,才挤压出不成调子的粗喘,漆黑无光的眸中激出一片凄厉血色。 剧组还有很多人在楼外,哭叫着打电话,有人听到里面还有求助声,扑上去想帮忙,但力量有限,茫然无措地不知道怎么办好。 二楼的人有的爬出来了,一楼的却毫无声息。 早一步跑出来的场务哭着站在废墟前,那个原本门口的位置,大喊着喻瑶的名字。 但才短促地叫了一声,就猝然被推开,他踉跄着摔到泥地里,看到一个漆黑的高大身影悍然冲进里面,跳上废墟,在接近某一片区域时,小心翼翼地跪下去,徒手去挖那些断裂的障碍。 场务试着挖过两下,手就全划破了,他高声提醒那人别动,等救援过来,然而一个极其短促的目光相接,他像被利剑刺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容野跪在呼啸的雨帘里,帽子冰冷地盖到鼻梁,唇惨白到没有血色,雨水汇成河,淌过他的下巴。 他记得。 记得瑶瑶的身影定在哪里,记得她穿什么颜色衣服! 一秒都不能等。 等下去她会有危险。 容野眼里烧着扭曲的光,机械地一个个掀开身下压住喻瑶的沉重垃圾,小楼主要是木制结构,大片木板折出锋利的断口。 他的手没了本来的颜色,一刻不停地向下找,在混乱中一声比一声更哑地叫她名字。 后方隐约亮起车灯,救援和救护的标志闪到炫目,更多的嘈杂响起,有人大叫有人痛哭,容野跪在废墟上,终于碰到一片沾满泥浆的布料。 即使被弄脏,他也认得出,是喻瑶身上的衣服。 容野喉间哽出似哭似笑的低音,整个身体埋下去,最粗暴也最温柔地拨开她周围所有狼藉,把她从泥潭里抱出来。 找到了。 又一次,他找到她了。 没人能抢走她。 神佛不行,生死也不行。 容野打直膝盖,双手托着喻瑶站起来,手却摸到一片黏腻,他低头看了看,他碰到她腿的地方,全是暗色的血红。 他手战栗着,撕扯过自己最干净的一块布料,垫着手死死按压在她肆意流血的伤口上,抬起她上半身,把她头压向自己肩窝。 你可以养我吗 第70节 “瑶瑶不怕,不怕……狗勾在。” 镇里医院离得很近,接到电话就立即出动,救护车到了,以为要等到救援挖掘才能找到伤员,没想到会有人这么疯,直接上手去挖。 喻瑶没有意识,第一时间被送上救护车,容野伏在她身边,始终在含混不清地说话,车里医护紧急抢救止血,医生交代:“断口伤到腿上动脉了,再晚出来一会儿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命!伤员大量失血,马上联系医院准备——” 镇医院规模有限,存血少,有需要都是要现调。 医生的目光转向容野,触及到他帽檐下的半张惨白侧脸,只觉得莫名惊恐,他紧张问:“是家属或者朋友吗?知不知道她的血型?” 粗粝的嗓音回答:“b。” 医生犯愁地皱眉,倒霉了,晚上镇里有一起大型车祸,送来的病人同样是b型,输了不少血,血库告急,b型根本不可能够用。 他语速很快:“快点去联系他们剧组,看有没有b型的,现场输血还能救命!” “不用找,”容野的声音有如从寒渊里捞出,“我是,我的血够,给她。” 暴雨夜晚的镇医院安静空旷,山脚下其他的伤员还没送出来,其他病人也已经休息,医护推着喻瑶进急救室,有人给容野去登记验血,结果加急出来,两人确实都是b型,容野身体健康,符合输血条件。 结果刚出,急救室那边就匆忙地来催促,喻瑶别处的伤不严重,但那处要命的伤口被压在下面失血太多,医院可用血液少的可怜,再不快填补上,后面会有休克的危险。 容野要求进急救室,亲眼看着喻瑶。 现场没有多余的床,他就坐在喻瑶旁边的一张简单椅子上,露出手臂,看着针头刺入自己血管,殷红的血顺着透明通道流出去,被马上带走处理,数不清过去多久又送回来,一点点淌进喻瑶身体中。 容野赤红的双眼透过低垂帽檐,一眨不眨盯着喻瑶。 看她的脸颊眉眼,湿漉漉的睫毛。 血液流出,他身体开始发冷,想蜷缩起来。 护士慌张问:“怎么办,一个人的好像不太够。” “够,”他嗓子很低,却凝着沉重压迫,“我没事。” 临时去找别人不现实,何况容野看起来身高腿长,输血量虽然逼近安全值,但也还没达到最上限,喻瑶危急,医护暂时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继续用他的血。 容野越是冷,越觉得满心狂热。 狂热到那些不安的疯血都被烧沸,从未有过的安定和幸福。 瑶瑶身体里有他的血液了,全身都刻满他的印记。 容野死死注视着喻瑶干涩的嘴唇,那上面也被划破了小口子,凝着血迹,他仰靠在椅背上,口罩下的唇向上弯,心在癫狂地跳着,所有恐惧都震成碎片,搅着他的神志。 喻瑶的位置很幸运,小楼倒塌时没有大面积砸到她,加上抢救及时,供血量也充足,没有其他大的伤害,很快就脱离了危险,被送进加护病房休息。 有护士要给容野处理掌心的伤,他只是沉默地抬了抬眼,护士就被他吓退。 容野关上病房门,因为失血,全身冷得微微战栗,他走到喻瑶床边,摘下脏污的帽子,拿掉口罩,露出他原原本本的脸。 他俯下身,吻上喻瑶的唇,厮磨噬咬着她唇上那一处破口,直到碾出新鲜的血液,被他灼烫的舌尖尽数舔舐。 容野靠在她颈侧,笑得一脸干净纯然。 瑶瑶。 你看……我身体里也有你的血了。 不管你爱不爱我,今天原本要对我说什么。 血液交融。 就是我的一生。 第55章 他扑上来 喻瑶失去意识的时候, 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随着失血飞速流逝,她以为这一次活不成了, 神明已经眷顾她那么久,怎么可能永远都在。 等她再醒来,眼睛缓缓聚焦,看见病房白花花的墙壁和屋顶,有几分钟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自己身在哪,脑中恍惚徘徊着一道黑沉沉的影子,那道影子带着凛冽寒气,把她嘴唇咬破, 贪婪吮着她的血。 她张了张口, 下唇很疼, 真的破了, 不是幻觉。 护士推门进来,看见喻瑶苏醒, 长出了一口气,给她简单测了血压体温, 确定都在正常范围, 才话痨地给她讲, 语气夸张:“还好你没事,不然我真怕那人徒手就把医院拆了。” 喻瑶从入行至今都是拍电影的,当年拿了影后最红的时期,也走的是质感演员的路线, 从来算不得什么流量花,这个称谓也不适合形容她在影视圈的位置。 而年轻的电影演员向来没有电视剧演员那么让大众熟悉,护士平常不看电影, 不关心八卦,自然就不太认识她,说话也不顾忌,想哪说哪。 “你是没见着他多可怕,不露脸都那么帅的一个人,结果呢,”护士啧啧摇头,“反应太恐怖了,幸亏昨天抽血量在达到最大安全上限之前就够了,不然我真怕他摁着我继续抽。” 喻瑶还有些茫然:“……抽血。” “是啊,”护士感叹,“你情况很凶险,我听说他连救援队都不等,用手把你从楼底下挖出来的,到医院他又给你输血,后来他皮肤白得纸一样。” 护士说到这儿,不解地摊摊手:“不过你脱离危险之后,天还没亮他就走了。” 喻瑶心被重重捏紧,艰难接受着事实,她眼眶红透,手攥住床沿,答案就摆在那,但她害怕这场意外会暴露容野的身份,还是急切问:“是谁。” 护士说:“没带证件,登记的名字是杨枫。” 喻瑶拧眉:“……杨枫?”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一道高大人影走进来,穿着黑色长雨衣,戴口罩,护士见状一笑:“哎呦,这不就回来了。” 护士知趣,出去喊主治医生过来给喻瑶检查,从门口经过时,她莫名又觉得这人的气质不怎么像昨晚那个。 她多看了两眼,有点迷惑,猜是自己想多了,摇摇头离开。 男人走近,恭谨地低着头说:“瑶瑶姐,我是剧组的群演,叫杨枫,你以前应该没注意过我,从今天开始,别人都会知道我暗恋你,但只要你明白,我就算死一百回也没那个胆子,我不敢,就行了。” 喻瑶安静了很久,悬高的一颗心落下去的同时,又实在想哭,她侧过头,泪从眼尾流出来,滴进枕头里,没人看见。 杨枫不露脸,穿上宽松的大号雨衣,从头遮到小腿,的确跟容野的轮廓有几分相似。 原来在她出发前,容野连这个都考虑到了,他知道自己会扛不住来找她,事先准备了一个能够顶替的身份。 他在暴雨里等了两三个小时,是不是眼睁睁看着小楼倒塌的,双手扒开那些残桓断壁会受多深的伤,又把血输给她。 那么容易吃醋的人,却必须把自己做的事安到别人头上,不能清醒地见她一面,不能留下他存在过的痕迹,也许还有更多她不知情的事,都已经被他轻描淡写揭过去了,永远不会告诉她。 喻瑶情绪逼到最激烈,按捺不住地想马上见到容野时,忽然被触到某一根深埋的弦,怔忡了一下。 为什么…… 现在这种经历和情感,她好像特别熟悉。 太多久远的记忆转眼间纷至沓来,泛着岁月的微黄,层层叠叠堆到喻瑶眼前。 很多年里,那个影子一样存在于她身边,沉默地陪过她吻过她头发,但从来不曾真正跟她面对面的人,那个仿佛凌驾于一切之上,张开无形的羽翼笼罩她庇佑她,一次次带她远离苦痛的神明…… 喻瑶忘了呼吸,愣愣听着自己胸中糟乱的心跳声。 她鼻尖酸涩到忍不住,用力握着床单,试图缓解一瞬间袭来的冲击。 是……他吗。 喻瑶哽着嗓音,让杨枫先走,脚步声刚消失了片刻,又重新传来,她强忍着不失态,望过去才发现,来的不是杨枫,是个她没见过的陌生男人。 男人客气地走进来,开门见山自我介绍:“喻小姐,你肯定不认识我,不过我还记得你,大前年秋天在青蒙山有一次塌方,你也在现场,被困在里面出不来。” 喻瑶不禁半撑起上身,动了一下又跌回去,男人很不好意思,忙安抚她。 她当然知道,就是青蒙山塌方,连救援都束手无策,她却被神明照拂了,她还跟诺诺说过这段经历! 男人友善说:“我是当时的救援队成员,对你印象很深,没想到这次分到嘉礼县,又碰上你,昨晚上你被抱出来,我匆匆看了一下就认出来了。” “我想起青蒙山那次,你醒过来到处追问到底是谁救了你,大家都不清楚,其实那个半夜……我模模糊糊看见了,但是现场再也没找到过那个人,幻觉一样,我一度都以为神仙显灵了,也就没敢提,怕反而让你想不通。” “不过现在能说了。” 男人笃定看着她:“昨天救你,抱你上救护车的,就是当初从青蒙山塌方点把你背出来的人,我虽然没见过他的脸,但身形我一直没忘,也是穿着那样的雨衣,划得破破烂烂,气势吓人,打个照面就能把人剥层皮似的。” “是他,”男人道,“又把你从鬼门关挽回了一次。” 喻瑶都说不清自己哪来的定力,听完男人的话,还冷静叮嘱他这件事涉及她私密,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来,男人走时,她又请他关上门。 等周遭彻底安静,只剩下她一个人躺在病房里,直勾勾望着窗外天光,她胸口的起伏再也压制不住,眼泪汹涌溢出眼眶。 喻瑶无力地扯着被子,蒙住脸,藏进里面失声哭出来,撕心裂肺的疼,又甜蜜得如同掉进浩瀚的云层里。 少女以为自己独行在这个世上,孤伶伶跌爬跑跳,欢笑流泪。 可她身后那片从来都看不清的雾气里,始终高高站立着独属于她的英俊神明,他用透明的臂弯遮风挡雨,日日夜夜低头看她,从不说话。 他不是不求回报。 他要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供奉。 是少女把自己献祭给他。 身体,感情,和她的终生。 - 喻瑶在医院休养了一周,宋岚在出事隔天就赶了过来,扔下其他工作,专职照顾她,无论她怎么推也不肯走。 山脚下的小楼不止被暴雨冲塌了一栋,还有其他民居也遭了难,但好在包括剧组在内的所有人都生命无虞,最严重的伤员是骨折,可以恢复,没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导演在二楼被砸中了脚,伤得也不轻,拄着拐杖到处为他的错误决定道歉,主动承担了责任,自掏腰包负责全体伤员的医药费和精神补偿。 宋岚没好气地看着,低声说:“这也就是没出大事,你要真有个闪失,管他是谁,跪下道歉,散尽家财也没用。” 她瞄了一眼基本恢复了气色的喻瑶,放轻音量:“这电影接下来怎么拍,还用不用他,你知道的,都取决于你,反正那位疯得很,别人也不可能摁得住。” 喻瑶心不在这个上面,何况她很清楚,只要她还在剧组,容野就不会擅动跟她利益相关的人,电影后续的事可以先放一放。 自从容野从医院消失后,这一周她已经在新闻上看到过很多他的消息,他像是再一次拉快了节奏,代表容家出现在各种与他相配的场合,漠然掠取着该属于他的权利。 他肉眼可见地又瘦了些,肤色苍白,更衬得眉眼如墨,薄红嘴唇微微勾起的时候,看不出半点从前的绮丽,只让人胆寒。 他手心里应该做了特效妆,看不出一点受伤痕迹,但喻瑶知道,那种东西越逼真的越刺激皮肤,尤其是放在没愈合的伤口上,简直等于自虐,直到今天的照片,她看见容野身穿西装,戴了一副黑色的薄皮手套。 这手套矜贵硬朗,在他身上显得禁欲又凌虐气,太配他气质,以至于没人觉得突兀,网上都在尖叫。 得多疼,才能让他不再用那个伪装。 喻瑶想,她要是再见不到容野本人,跟他把话说清楚,她就快精神失常了。 她仔细盘算了几天的念头彻底落定,转头盯着床边的宋岚,问她:“岚姐,你能联系到他身边的人,是不是。” 宋岚顿了顿:“能联系江淮,不过次数有限,很小心。” 你可以养我吗 第71节 喻瑶点头:“下次帮我问一句,那个淹过我的泳池还能不能用。” 宋岚不明所以,但也没多问,两天后打电话给了喻瑶肯定回答:“江淮刚说可以,哎等等——” 隔了几秒钟,宋岚又出现,一头雾水:“什么情况,说完的话马上就推翻,他又告诉我,说不行。” 宋岚不懂怎么回事,但喻瑶懂。 她问这个,意思就是那座隐藏很深的容野私宅安全不安全,是不是在容绍良的监视之外,江淮第一个回答是准的,至于第二个,想想就知道是容野听到了,勒令他改过来的。 他怕她涉险而已。 喻瑶沉住气,详细定了计划。 那是个高档住宅区,容野能把私宅设在里面,证明他进大门肯定是光明正大的,那高层住宅里应该有他明面上的房产,每次回去,他看似名正言顺进了高层,实际上通过车库另有空间。 车库深处那扇大门外,绝对有容野布置的各种监控,她出现,他就会看到,她不一定非要他回来,但只要她常去,总能等到一个他可以出现的机会。 喻瑶求宋岚帮她,找能信赖的,一辆能在那住宅区里顺利同行的车,一个脸生司机,送她进去,为了不被摄像头拍到,她可以躲进后备箱。 宋岚踟蹰之后,也来了热血,咬牙答应下来。 趁着剧组暂时休息,她陪喻瑶回京城,当天中午飞机降落,高调带喻瑶去吃饭,实则暗中安排了车,悄悄送走。 喻瑶全副武装,藏到越野车的后备箱里,摇摇晃晃一路,直到车开进那片住宅区的车库,她挑一个安全角落下车,脚步轻微,无声无息按着记忆奔向那扇黑暗中的大门。 同一时间,容野坐在飞速行驶的车里,戴着薄手套的指尖翻过一页文件,手机骤然震动,他视线扫过去,火光倏地一跳。 警报系统检测到有人靠近私宅,反馈给他的截取图像里,是他梦里都碰不到的那个人。 容野闭了闭眼,手中的文件压出深深皱痕,沙哑说:“回去。” 江淮一惊,趁着等红灯回头:“哥,会议就剩一个小时了,容绍良也在,现在过去你还能歇会儿,如果再折返,你最多也就只能留十分钟,你都两天没睡过了。” “十分钟,”容野微抬眼睫,手在身侧握成拳,抑制着烧起来的体温,“换件衣服,不是正好合适的理由么?” 车在下一个路口转弯,换了方向,风驰电掣赶往那片住宅区。 喻瑶在大门前,本来只想老实地等一等,哪怕在监控里留下她的影像,让容野看见也是好的,但她手指无意间触碰到门锁的感应区,居然绿灯闪过,门在她面前弹开。 她屏息。 不知道什么时候,容野早就把她的指纹录入了。 喻瑶定了定神,挤进大门里,赶忙推上关严,按着上次的路线,走到那片泳池。 私宅里空无一人,连点活着的气息都找不到,喻瑶看向通往内宅的方向,试探着过去,果然也是锁着的。 她想起上次那两个不靠谱的人只能待在外头,那表示这里面,才是容野私人生活过的区域。 喻瑶再次把手放在锁上,不出意料地顺利打开。 她心跳疯涨,在客厅里拘谨地绕了绕,转向四周打量,意外看到走廊深处藏着一扇特殊的门,颜色特立独行,是少女心满满的樱桃红,简直像给什么心爱的小姑娘准备的,跟满屋黑白灰反差极大。 喻瑶忍不住过去摸了摸,手轻轻搭在门把上,只是一碰,就仿佛认主般直接推开。 里面的灯应声而亮。 喻瑶笔直站在门口,保持推门的动作,怔怔注视着里面的情景,一步也没办法挪动。 灯光很软,跟容野,跟整座色调冷酷的房子都格格不入,朦胧的薄纱般覆盖着满屋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木雕。 地中央是容野使用过的工具。 而四周,目光所及之处,全部都是喻瑶。 一刀一刀,他亲手用木料雕刻成的她。 幼年,她爱穿蓬蓬裙和背带裤,配皮质的或布料的圆头小鞋,戴各种卡通发卡,脸颊鼓鼓,眼睛很大。 上了中学,她常穿校服,长头发绑成马尾,有花样不同的发带,周末会换上短裙,跑在风里和阳光下。 后来她长大,读大学,扮过的角色多到数不清,穿军装穿白大褂,穿钗裙穿嫁衣。 每一种样子,那些生动的神情,全在容野手指间,篆刻在这些永远不会跟他说话的木头上。 为她雕刻成了本能,以至于他失智,忘掉一切,还能用几把小刀,给她刻出一枚求婚的戒指。 喻瑶身体里,那些来自于容野的鲜血和她交缠在一起,灼热升温,呼啸着流淌过她的心脏,涌上眼窝。 喻瑶不会眨眼了,她听见外面有声音,有一个人的脚步,踩着她脉搏的跳动在朝她狂奔过来。 他还没靠近,气息就已经放肆地扑满她全身。 喻瑶很想转过去迎他,但她动不了,耳边响着嗡嗡的倒计时。 三,二,一。 男人大步闯进来,外套脱下,被扔掉地上的声音之后,只裹着一层单薄衬衫的炙热身躯从她背后抱上来,手臂勒住她的腰。 容野动作太重,撩开了她的衣摆,手指又深又紧地碾磨着,窜起灼热火星。 喻瑶撞得前倾,又被他搂住,压向热烈鼓胀的心口,他狠重呼吸带着收敛不住的侵略,扑洒在她耳边。 喻瑶像是一头栽进了没有尽头的神庙。 她的神明要开始掠夺他的供奉。 喻瑶抓住他,眼睛仍然定在这个装满了无数个她自己的房间里。 她匆匆走过的,或甜或苦的累累岁月,连她自己都早已经记不清那些年的样子。 但满屋子的木雕记得。 容野替她记得。 第56章 深夜幽会 直到这一刻喻瑶终于明白, 从诺诺变成容野的晚上开始,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 她心底的不安到底有多重。 她没怀疑过他对她的感情,但容野毕竟是容野,他的身份位置摆在那,怎么可能……再像诺诺一样满心满眼只有她。 就算误会都能解除,但爱呢,他是否还依然把她当成全世界中心,以前跟她没有交集的那些年里,他又有没有过其他的女人。 她平常看着淡漠,对谁都不在乎, 但感情需求从来都是强烈的。 也许天生骨子里带着这样的基因, 也许是耳濡目染, 受了父母的影响, 亲眼见过喻青檀是怎么病态地爱着程梦,她就不可能再接受那种有所保留的爱情了。 哪怕不现实, 别人觉得沉重或者天真,可对她来说, 她只要纯粹极致的。 知道容野就是她的神明之后, 那些不安已经消散了一大半, 但她还没有什么真实感,想要他一句亲口的肯定。 现在,不用了…… 面对着数以百计的木雕,喻瑶抹掉眼角的潮湿, 破涕为笑。 她确定容野是她的。 完全是。 容野搂着她,力道重得让人窒息,他低下头, 唇循着她的耳廓,滑到她脖颈边,饮血一样眷恋地咬住。 轻微的疼袭来,喻瑶瑟缩了一下,在他怀里转过身。 房间里溢出来的光把容野勾勒得很清晰。 加在一起分开几十天了,之前的见面要么距离远,要么匆忙,喻瑶还没仔细地好好看过他。 以前诺诺的头发很软,自然垂下来,风吹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眉眼虽然也黑,但总是柔和纯真的,如今她眼前这个人的气质,完全变了。 穿着一丝不苟的正装,额发利落向后,修短,一张脸锋芒毕露,眼睫黑得像墨,稍稍抬起,瞳仁里都是冷锐骄矜,还一身攻击性十足的杀伐气。 比传言里更刺激人的容二少,这要是平常看见了,她估计都要躲着走。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总在不辞辛苦地奔向她。 喻瑶抬起手,习惯性地想摸摸他头发,刚碰到一下就赶紧收回来,怕弄乱了,耽误他接下来的事。 容野却一把按住她的手,弯下脊背,在她柔嫩的手心里磨蹭。 “你摸啊,”他嗓子很涩,扣着她不准拿走,“随便摸,你已经快两个月没碰过我了。” 感觉不到喻瑶的动作,容野眼里纠缠的血丝更重。 他强硬地把她拽近,呼吸急促地去亲她,声音越来越暗:“伤恢复了吗就急着出院……来干什么,不愿意碰我你还敢出现,明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自投罗网么!” 喻瑶的手移下来,贴在他冰凉的脸颊上,阻止他亲吻,轻声说:“容野,别这样一身刺,好好说话。” 不碰他,不许他亲吻,但她没有像前几次那样疾言厉色,语气很绵,看不出厌恶他。 容野低喘了一下,盯着喻瑶清泠的眼睛,他好久没被她温柔对待过了,忽然就壁垒全碎,溃败到撑不住。 “瑶瑶,瑶瑶……” “……那天晚上,我说的话每句都是假的,说给别人听的,我必须保证你的安全,不能让你跟我扯上关系。” 这么多日夜,时时刻刻扎着他心脏的话倾吐出来。 “不止这一次,以前小时候,我对你不好,弄伤你,赶你走,都不是我本心,也是因为不能被容绍良发现你对我的影响,会害了你,我只能那么做!” 容野抚摸着喻瑶肩颈上那块桃花瓣似的伤疤,接着扯开自己衬衫系紧的领口,他左肩跟她相同的位置,原本冷白色的皮肤上,也多了一块新疤。 形状一模一样。 喻瑶眼神一厉,忙把他扯过开细看。 真的是复刻了她的。 ……这个疯子! 容野一眨不眨注视着她的反应,嗓音快被磨碎:“能不能原谅我,别直接给我判死刑,我知道你喜欢诺诺,等我解决完容家,以后我就还是做他,我可以不做容野。” 喻瑶被他这块疤深深刺到,语气也不禁重了,直视他说:“容野你听清楚,那天晚上你的鬼话我根本就没信!我自己有眼睛有心,不是个随便就能被人利用的傻子!从我下楼,说你什么都不算开始,我也没有一句话是真的!” 她推开容野,拉远两个人的距离,一字一字砸向他,眼里的水光涌动起来:“我看出你身不由己,说那些话全是在故意配合你的,我猜到了我是你的威胁,所以隔天就跑出去给自己惹绯闻,都是为了让容绍良看!” “你以为我真那么快变心?我想跟别人接触?我是忍着难受在陪你演戏。” “我从最开始,就没怀疑过你,你爱还是不爱我会感觉不出来吗?!”她攥着手,凶狠问,“我承认除了这些,我也故意让你吃醋,那你知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生气!” 容野被轰鸣声包围,肋骨在剧烈撞击下胀痛不堪。 喻瑶跟他相隔两三步,他跨过去把她拽进怀里,往胸前按着。 你可以养我吗 第72节 “你明明恢复了,结果什么都不肯说,都瞒着我,还假装诺诺骗我!”喻瑶推不动了,捏住他衬衫,“你从来没想过要跟我沟通,承认你是谁,留下一封信就打算一走了之!” 她忍不住有了丝哭腔,质问他:“我就那么让你不信任?!” 他低声说:“因为我是容野。” 喻瑶怔住。 最简单的一句话,她却听懂了,眼窝跟着一热。 因为容野这个名字,代表的都是黑暗负面。 她的误解太深,而他还没处理好容家的麻烦,没资格抹去这两个字上的污迹。 不是不信任她。 是他一直都在否定他自己。 容二少在任何人面前都能放肆嚣张,但对于她…… 一路荆棘走过来,他为她奔忙了那么多岁月,也从来没觉得自己拥有什么能够被她爱的筹码。 以至于他认为,只要提起“容野”,她听都不会听,就会把他赶出去。 喻瑶认输了,她卸掉力气,额头抵在容野肩上,哽咽着说:“对……容野是狗,小时候就又凶又冷的不可爱,长大了也没变成我期望的好人,还仗势欺人,我恨不得天天骂他一遍。” “但是……”她抬起头,看着容野的脸,“如果容野是你,我就愿意推翻过去,相信一切都是误会,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听。” “就仅仅只是因为,”她弯了弯唇,朝他笑了一下,“容野是你。” 容野没说话,直接把她拦腰抱起来,大步走向客厅的沙发。 喻瑶跌在一片松软上,陷下去还没等弹起,就被他扣着肩压向后面,带着颤抖的唇烈烈吻下来。 她还是坚持躲开,不给他轻易得逞。 喻瑶心里酸得想大哭一场。 容野没有被治好,他还是那个匍匐在黑暗里,挣扎着才活下来的孤独魔童,不相信自己能被爱,能得到真正光明灿烂的东西。 直到现在,他也把容野和诺诺分得很清,诺诺是他的纯真,配拥有她的感情,但容野承载了太多负面,就只能隐匿在不见光的阴影里。 就算现在她接受了,跟他彻底和好,做他的爱人。 用不了多久,他也会陷进自我怀疑,觉得她只是同情他,或者被感动了,更甚至,他会把容野当成诺诺的容器,正视不了自己的重要性。 她要治好他。 哪怕时隔了二十年,接下来要花上一辈子,她也必须治好他,让他确信,容野不用假装,不用改变,也是值得被爱的。 喻瑶被挤在沙发角落,长头发散开,她托住容野的脸,挑衅瞪他:“你该不会以为我说两句软话,就等于原谅你了?还差得远,我才认识容野几天啊,你还一上来就骗我,我凭什么跟你在一起。” 她捏他下巴:“诺诺是诺诺,容野是容野,你喜欢喻小姐,就得重新追,追到以后才是你的。” 容野的手机在响,提醒他时间就要到了。 喻瑶意识到响铃的意思,他们之间还有太多事没说清,但来不及,也不是那么紧迫了。 她心在蒸腾,迎着容野布满了斑驳血色,又因为她几句话就透出灼灼光芒的双眼,她轻声问:“你还有多久。” “一分钟。” 喻瑶不舍地悄悄勾住他衣摆:“看在你是神明的份上……最后允许你提一个小要求。” 容野拨开她的鬓发,抚着她眉眼:“瑶瑶,亲我一下。” 简练的几个字,从容野唇间说出来,就带着俯视的欲气。 喻瑶耳朵晕上一层浅红,拽着他领口拉低,嘴很硬:“说好了,是少女欠神明的吻,不是喻瑶在吻容野。” 她抬起头,闭着眼贴在他薄唇上。 冰冷火热交融,轻轻一碰就收了,喻瑶意犹未尽,忍耐着及时停止,可还想再给他多一点甜,让他抵御外面的风雨。 她声音很小:“有没有人说过,你名字里那个字很好听,很适合你……” 容野明知故问:“哪个字。” 他的嗓音在耳边盘旋痴缠,喻瑶睫毛扑簌,睁开眼看他,又慢又软地回答,也在唤他。 “阿野……你猜是哪个?” - 时间迫在眉睫,容野换了衣服离开时,回过头看她,目光深得要让人溺毙,喻瑶不敢耽误,催着他走,不然总怕他下一秒就要上来撕她裙子。 她庆幸地想,容野这次倒是很听话,轻吻就轻吻了,也没追着她讨要更深的,看来还能掰正。 等容野走后,喻瑶就开始懊悔没多看看他的脸色,检查检查他手上的伤,太多事没做,十分钟就结束了。 她又在房子里等了许久,拉开时间差,平复好情绪,才回到宋岚那里,再由她高调地送她回家。 谍战片会在三天后复拍,导演不换,毕竟已经拍摄一部分了,如果临时大改团队,前面的心血都将付诸东流,会毁了这个剧本,况且导演为了那场灾难也付出了代价。 宋岚把这三天的行程安排得无比紧凑,很多品牌商找上门,本来就积压一阵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给喻瑶签两个代言,还要拍一堆广告片。 喻瑶躺在床上翻着密密麻麻的日程,在今天半夜那栏发现了一个特别的。 “看电影?”喻瑶发微信问宋岚,“确定没弄错吗?” 宋岚轻咳:“你能不能对自己上点心,你出道第一部电影重映了,今天零点是首场,票已经买了,去不去看,你自己决定。” 第一部电影对喻瑶来说意义非凡,当时是票房冠军,把她也送上了高峰,上映时她忙着拍戏没有机会去看,一直遗憾来着。 喻瑶没忍住诱惑,十一点多偷偷出门,坐上宋岚来接她的车,赶赴电影院,她以为这么晚没什么人,结果居然很热闹,只是三个厅差不多同时放映,她这场没人,另两场却爆满。 是电影院放票的时候弄错了? 宋岚还不至于给她包个场。 喻瑶拿着票进去,按号码坐到最后一排,左右看了看,有点孤单,她摘下墨镜,望着前面的荧幕,灯很快关掉,她整个人陷入黑暗里。 思念就在这个瞬间翻江倒海。 明明白天才见过,说了那么多话,但一个人在电影院的深夜,还是发疯地想那个人。 屏幕缓缓亮起,音响里开始播放声音,喻瑶却猛然绷直了背,紧紧抓住座椅把手,她恍惚看到有道挺拔的身影从另一个方向进来,迈上台阶,一级一级没有停顿,径直朝她过来。 脚步匀而有力,并不重,被淹没在音效里,但她就是听见了。 喻瑶喉咙干涸,想说句话,发现自己竟然出不来声,她全身有些麻了,眼眶隐隐泛着热。 屏幕上,青涩稚嫩的她弯眉一笑。 座位里,她紧张坐着,感受到那个人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凉,走到她面前,俯身把手指穿进她发间,揉着她后脑抬高。 她被迫跟他对视,有点酸软的鼻音:“我们今天见过面了。” “是昨天,”高大的身影逼近她,低低纠正,“零点已经过完了。” “在电影院不会被发现吗。” “不会,这个厅只有我跟你,监控停了。” 喻瑶气血翻腾着,在陆离的光影中看他,强撑镇定:“所以呢,你不知道收敛了?” 容野伤痕粗砺的指腹磨过她耳垂,低下头,气息铺天盖地笼罩她。 “有些事收敛不了,比如——” 他吮住她的唇,辗转吞没,抵开她的牙关,在她逐渐失控的轻喘声里,尽情索取,把那场糊弄轻吻的债变本加厉讨回来,让她涣散软绵。 “比如。” 他在大荧幕的光影中盯着她,沙哑地笑。 “今天的阿野,也想跟瑶瑶接吻。” 第57章 侵略 容野下午离开私宅后, 分秒不差踏进会议室,把他想都不敢想的幸福遮掩得一丝不漏, 做回那个阴戾傲慢的容二少。 赶来电影院见喻瑶之前,他已经在集团董事会的这场决定性会议上消耗了将近七个小时,神经每分每秒绷在刀尖上,但脸色始终没改变过,漠然注视着容家歇斯底里的闹剧。 他前面那些年的隐忍和准备,回到容家这几十天里不动声色的收割,因为喻瑶足够安全的反应,他在容绍良面前不存在软肋,一切都在按照他铺好的路飞速进展。 因为他和容绍良将近半年的失踪, 那对根本撑不起大局的父子只顾着激情夺权, 把集团管理层搞得一团糟, 过去不可撼动的容家, 现在也乱得可以。 大股东们试过了不被容绍良压制的日子,自然就受不了再重回那种绝对专政下, 都在试图推举自己扶持的,新的容家子孙来掌权。 越是这样, 鬼门关走过一遭的容绍良越是不愿意亲身回到台面上, 怕再有风险。 也就越是急迫地把他推到主位, 做一个能摆布的工具,用来承担危险,荡平障碍。 等以容二少的手腕和恶名完全平了集团里的麻烦,都尘埃落定以后, 容绍良就会把“容野”这个本来就不该存在的存在彻底抹杀掉,再选一个真正姓容的干净孙辈来继承家业。 会议胶着到深夜,各自亮了几圈底牌, 二少爷还是拿到了容家大权。 一群围坐的老东西目眦尽裂,有个知情的突然跳起来骂:“一个有妈生没妈养的小杂种!从小怎么长大的?!连个正常人都算不上!凭什么掌这个权!” 他在桌边伸展双腿,慢悠悠站起来,视线扫视过每个人,翘起唇角,回了几个字:“就凭我想要。” 满室噤声。 那一刻没人怀疑,容二少想要的权能拿到,想要的命也能拿得到。 结果定下来后,容绍良满意地带着亲信要走,头顶悬挂的水晶灯却突然掉落,别人来不及反应,而他自然地上前,亲身给容绍良挡住,自己手臂砸出来一片伤。 容绍良确信无疑,这场意外是某个股东设计报复,而这么好的机会,容野竟然没看着他死,不惜自己也要保全他,等于是死心塌地依附了。 果然只是个能被钱权收买的狗。 容绍良对他更放心。 只是容绍良实在不够了解自己一手制造出的人,容野要做什么,从来不会考虑自身安危。 他要容绍良头疼,那自己也疼,要更进一步的信任,那就可以拿血来换。 他借着去医院处理伤口离开集团大楼,坐在自己车里,戴上耳机,里面传出监听器另一头的声音。 容绍良的亲信,早就是他的人了。 老人哂笑的声音夹杂很细微的电流,清晰传进他耳中。 你可以养我吗 第73节 “容野不受控?不可能。” “他口味早养刁了,能让他痴迷的钱权,除了容家,除了我,谁还能给,何况——” “长则半年,短则两三个月,等容野的价值用完,就该让他消失了。” “容家那么多见不了光的暗面都绑在他身上,件件和他有关,他甩不掉,我累了,已经不想再沾那些东西,以后容家子孙也干干净净的,做点明面生意就行了。” “时候一到,让容野带着那些脏的一起死,我就入土也安心了。” “容野……” “只是一把极端打造出来的疯狂武器,连这个名字都不属于他,你不能把他当成一个有正常感情的人。” “他应该不知道,他妈这二十几年来,一次也没问起过他,甚至后来容二少的名声传出去,她都觉得恶心。” “连自己亲生母亲都厌弃的小孩儿,生下来本来就是个错误,我让这个错误变得有用处,已经是在做慈善。” “容野天生就是这个命,没办法,他长成魔鬼了,就该被铲除。” “魔鬼……怎么能奢望过寻常生活,谁会亲近他,对他好?谁会那么不怕死地爱他?他变成个失智的狗,喻瑶才收留他,等一恢复,她也立马躲开了。” “现实再残酷,容野也必须得接受,真实面目的他,从小到大都没资格被爱,只能去赴死等下辈子了。” 耳机里的声响持续不断,容野那时坐在车的后排,在车窗外流转的灯光下露出笑。 笑容残忍,也习以为常。 他不在意,早就适应了,但喻瑶几个小时前才亲口说过的话刺在他心里,又刮起无止尽的涩意。 瑶瑶会后悔么。 是不是一时冲动,被那些木雕,被他抽的血迷惑了。 她爱的是诺诺,怎么会……真的要容野。 他迫不及待地想去确认,想听喻瑶再说一次,再叫他一声“阿野”。 他的伤不疼,流血都可以随手擦掉,几天没睡也无所谓,不管深夜再晚,他只想见她。 容野把喻瑶抵在电影院座椅上,抚着她滚烫的脸再次压下去,永不知满足地缠吻,不给她拒绝的余地,只管放纵。 他好像在不受控制地故意表露出属于容野的恶劣和阴暗面,明知违背了她的要求,也硬是要给她看。 你看啊……你下午亲过的,信任的,就是这么一个蛮横不讨喜的人。 怕被讨厌,更怕她反悔。 每一个呼吸的间隙,容野都在无声跟喻瑶说,他太想要了。 想要接吻,更多的侵占,尽情拥有她。 想要被她爱,被在乎。 想要她接受。 想要就算剥离开诺诺的身份,也能被她收下。 想要一个有她的家。 喻瑶被他亲得无力挣扎,实际上心里也不想反抗,她感觉到身上这人的体温越来越高,熟悉的掠夺势头已经无限膨胀起来。 ……不能纵容了。 她极力保持清醒,扭住容野冰凉的下颌:“还没够?!有你这么追人的吗!” 她居然还以为容野能听话!真是做了好大一梦,搞半天小疯子在这儿等她。 容野眸中都是狂热:“真让我追?你确定要我么?你有没有看清……容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脸上毫无脆弱,不再是把什么情绪都摆在明面上的狗勾了,会藏,会忍着,一个人压的很深。 喻瑶却能明白。 阿野今天遇到事了,在难过,他不是怀疑她,他是在怀疑他自己。 喻瑶突然起身,拽着容野,把他按到旁边椅子坐下,反客为主,压住他肩膀,俯身逼视:“那我问你,我要是真被你吓住,反悔,你要怎么做,放手吗?” “放手?除非我死,”他一双眼漆黑,在电影的光影里望着她,浅笑说,“会抢到手里,强迫你,扮成诺诺,骗你心软,再骗你爱我。” 这才是他以为自己本来要走的路。 喻瑶形容不了心里泛滥的滋味,苦辣甜涩,搅得分不清。 小疯子太无赖了,不敢相信他已经被接纳,还不肯松口,要叼着她到死。 她压了压情绪,站直身体,双手环着胸,装作很淡定地上下审视容野,眉心用力拧着。 容野握住扶手,指节不断收紧。 喻瑶终于开口说话。 “现在你太偏瘦了,一看就不好好吃饭,营养不够,我不喜欢。” “眼睛里血丝太重,那么憔悴,几天没睡了?!不喜欢。” “想什么总不肯直说,带着刺,你看看我家诺崽,向来什么都坦白告诉我,你这样我也不喜欢。” “恣意妄为,从来没把自己当回事过,你看看你受了多少伤!你的手不是肉长的吗?血不珍贵?!现在衣袖里面又藏着新伤是不是,别想瞒我!我特别不喜欢你这样!” 容野靠在椅背上,仰头凝视她,眸中的光明明暗暗,喉结涩然滚动着。 喻瑶声音轻下去,目光里的锐气也散开,鼻音浓重地说:“这么多让我不满意的地方……” 她无奈地弯了弯眉,摸他头发:“可是有什么办法,阿野整个人,我真的很喜欢。” 容野浓墨的睫毛间一片水色。 “所以你,”喻瑶指尖戳戳他额角,“能不能好好追我?” “好。”容野说了很多遍,直到说得走调。 他勾住喻瑶的腰,力道极重,贴靠在她胸口上,掩住眼角的红:“那瑶瑶也答应我,后面的事全都交给我做,不许再接近别人,尤其是沈亦。” “你再跟他亲近,我不知道……”他咬字低冷,“我会怎么样。” 容野抬头,按紧她敏感的腰窝,灼灼盯着她。 “吃醋的诺诺你见过。” “被你逼着,又必须忍下去的容野,你也见过了。” “但不受控制的阿野,你还没试过。” “瑶瑶……别试,你会讨厌他。” - 喻瑶第二天就看到了容野手掌大权的简短新闻,都知道内容越短事情越大,随便配上几张他的旧照,够全网打鸡血。 她有预感,就快了,容野已经走到了他设定好的悬崖边上,就要掀起疾风骤雨,然后回到她身边。 从电影院见面之后,喻瑶足足一个月没再得到容野的任何联系,从新闻里见到他更瘦削锋利的下颌,她就知道他身处在什么环境。 喻瑶顺利签了几个代言,谍战片也成功复拍,到她的戏份几乎要拍摄结束,她还是没能见到容野,宋岚那边也毫无消息。 她觉得自己在逼近某个极限,想这个人想到每晚做梦都是他,他孤单蜷在暴雨里,或者执拗地追着她的样子。 《浓雾》最近集中赶拍男主角戏份,喻瑶这边的压力小了很多,正好代言的化妆品在商场有品牌活动,希望喻瑶出席,宋岚就给她答应下来。 “沈亦又拐弯抹角安排了新的综艺资源,”宋岚说,“怎么办?” 喻瑶果断回答:“不接,婉拒。” 她在嘉礼县遇险的那一周,沈亦去美国有公事,身不由己,等到她回了京城,他才风尘仆仆赶回国看她,非常自责。 喻瑶也正好用这个机会,循序渐进地表达了拒绝,跟沈亦说自己经过一场生死,想通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以后还是各自安好。 沈亦却死心眼儿地认定是他没给喻瑶安全感,不肯放弃,隔三差五出现找她。 喻瑶不能表现得太生硬,只能一次一次温和回绝,顺便还要在采访里描述一个跟他完全不同的虚假理想型。 周末晚上七点,喻瑶准时到达商场,品牌方安排周到,她打理好妆容,在上下几层人山人海的围观里走进媒体镜头。 喻瑶微笑招手的某个瞬间,忽然觉得脊背一紧,不自觉抬起头向上。 上面几层围栏边都是粉丝和路人,黑压压一片,根本看不清任何人的脸。 但那种被深重盯着,别人无法复制的灼烧感,就那么投向她,像被海水包裹,一脚踩空就要溺进去。 喻瑶吞咽了一下,心如擂鼓,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么多人,他都一个多月没出现了,怎么可能…… 喻瑶强自镇定,胸口有如一群猫爪抓挠,脸色还是照常,完美走完活动流程,主持人将要结束时,她眼神一跳,意外看到沈亦站在最下面,离她最近的那片人群中,温雅地笑着。 沈亦来做什么……碰巧遇到,还是特意来的。 喻瑶忍不住又向上飞快扫了一眼,什么都捕捉不到,那道被凝视感消失了,她暗暗祈祷沈亦别做什么出格的事。 等活动圆满完成,她立即转身走向后面的休息区。 观众还没完全散开,有人仍留在现场,认出了沈亦的脸,八卦起哄声顿时起来,沈亦温和地笑笑,从背后拿出精致礼袋,以及长裤口袋中,提前准备好的一枚大克拉粉钻戒指。 他从让开的通道里走向休息区,品牌方自然认识沈亦,也在新闻里看过他跟喻瑶的关系,一时不知道该不该阻止。 沈亦趁机会直接越过,朝着喻瑶的背影过去。 喻瑶脚步很快,被团队包围着马上要走出众人的视野范围,沈亦这个时候追上她,握住了她的臂弯。 喻瑶反射性站住,这个时候要是甩开沈亦,她上不上头条另说,先得上容绍良的危险名单! 她吸了口气,平静转过身:“沈总。” 这个位置,虽然大部分观众看不到了,但并不是封闭的,还是有一些目光能扫过来。 沈亦唇角微抿,忽然单膝弯折,在喻瑶身前慢慢低下去,把戒指给她看,郑重说:“我想你可能还是不够清楚我的决心,我不是打算随便谈个恋爱,我是抱着结婚的心在追你。” 喻瑶愣住,根本没想到他会大庭广众这样。 以沈亦的家世和性格,做这种事简直是离经叛道。 “喻瑶,我再次用婚姻当基础来找你,也不怕任何人看见,希望你能重新考虑我,我不会让你失望。” 沈亦说完,出其不意去抓喻瑶的手,想把戒指放进她掌心里。 观众的叫声此起彼伏,喻瑶头快涨开,她躲避的动作不由得慢了,沈亦握到她手指,在外面看来,很像是她有多么惊喜感动,至少也有些被打动的不知所措。 你可以养我吗 第74节 那道本来已经消失的视线在这一瞬似乎凝成了实体,穿透距离,压在喻瑶身上,极短的片刻之后就彻底移开,再也感受不到了。 喻瑶神经一凛,猛地收回手,睫毛震颤,她闭了一下眼睛,嗓子不禁发哑。 宋岚及时迎上来维护场面,礼貌挡开那些围观。 喻瑶耳朵里不太清明,各种声音混杂着,其他事都被排在了次要位置,以至于她记不清沈亦失落的脸,只知道自己换好衣服,被宋岚带人护送着进了电梯,直达地下车库三层。 她看着屏幕上的数字,恍然意识到不对:“我们来的时候停在负二层。” “三层是私用的,今天就一辆车,你不用担心,”宋岚低声说,“江淮让我转告你,监控关闭了,所有保护都在外围,附近是空的,电梯也不会再下来,没人打扰。” 喻瑶反射性攥紧手,迈出去,金属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 ……不是错觉,真的是他! 她垂眼平复着呼吸的节奏,不远处蛰伏在墙边的高大黑色越野嗡的启动,朝她开过来,停在几米之外的阴影里。 喻瑶抬头,驾驶座的门被打开,年轻男人下车,解开西装,拽下来提在手上,被束缚得窒息一般,解开衬衫领口两枚纽扣,露出滚动的喉结和修长脖颈,锁骨清瘦,微微斜飞,冷调白里透着鲜血涌动的淡红。 他站在车边,没有说话。 喻瑶用还算凉的手背贴了下升温的额头,一步一步走过去。 还剩下两米不到,她停下来,轻轻叫他:“阿野。” 两个字刚刚出口,容野就沉默地大步上前,直接把她拦腰抱起,绷直的手臂托着她膝弯,几乎把人扛到肩上。 喻瑶忍住惊呼,本能推他:“……你干什么!” 容野骨节泛白的手指拉开后排车门,把喻瑶送进去,自己紧跟着一步跨上,门在他身后“砰”的一声重重关紧。 车厢内的空间并不小,空气里浮着容野身上的气息,他压迫过来,就显得四周尤为逼仄,蚕食着喻瑶的冷静。 她跌靠在座椅的软垫上,不等说话,唇就被凶烈地咬住。 根本不能抵挡的掠取,她吃力呼吸着,腰开始撑不住,那人的唇肆无忌惮移到了她的耳廓上,一双手冷得透骨,碰到她薄薄的领口。 “……容野!”喻瑶颤声叫他。 容野坐在椅子上,把她捞起,搂到自己腿上。 她面对面趴伏下去,靠进他肩窝里,双膝不得不分开在他两侧,被他体温炙烤得越来越脱力。 他字字句句仿佛带着细薄的刀,又疼又涩地划向她。 “为什么要犹豫。” “想过接他的戒指?哪怕就一秒钟?” “阿野呢,你不想要了吗?” 容野双眸阴郁到沸腾,嗓音如绷断的弦,冰一样的手指攥住喻瑶裙摆。 他五指扣紧她脆弱的后颈,抱着她抬起,容纳他决堤的疯狂。 “瑶瑶,我给你看,最不堪的阿野,到底是什么样子。” 第58章 教教我 车里的温度在持续攀高, 喻瑶出了很多汗,两边鬓发都泛着潮, 眼睛里也溢出生理性的泪光,睫毛上一片雾气。 她膝盖被掐住,不得不这样坐着,白瓷脚尖忍不住向内勾,有些什么在偷偷地涌动。 喻瑶咬着牙关,脸颊浮出一层嫣红。 她对容野有亲密无间的本能,本来他就连着一个多月没消息了,想他想得难捱,现在这样相见, 在他逼人动作和那些话的冲击下, 她哪里能控制得了反应。 车里能看见的车窗都是暗色的, 后排的两边降下了帘子, 只能隐约透出薄薄一抹外面的光线,有限的空间显得更朦胧旖旎, 还有种抢夺来的刺激和残酷。 喻瑶有些战栗,跟面前彻底失态的男人对视, 她被他强势控制着, 感受着他的痛楚。 容野眼里的暗光割肉蚀骨, 烧着坍塌的疯意。 他没了温柔,浑身裹着一层暴烈,攥紧她手,压在他拉链的冰冷金属上, 手臂勒着她,俯身拽开车座前的储物格,抽出个还没拆封的长方盒子, 来不及去仔细拆,直接从中间扭断。 盒子被弄得不成形状,里面的小塑料散落出来,他拾起一个,咬住扯开,就当着喻瑶的面。 这画面让人气血翻涌,喻瑶看得呼吸困难,她别开头,咬唇闭上眼睛,要从他这里逃离开。 她算知道了,不管是诺诺还是阿野,都他妈是顶级小色狗! 本质一点也没变,只不过现在这个变本加厉!不是什么突然起意的,今天他来之前就在车里提前准备了用品,就算没有沈亦出现的那场意外,他也惦念着坏事,根本没打算随随便便放过她! 她露出一点躲避的意思,困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就崩溃了,锁链一般把她死死缠紧,仅剩的一点障碍也被他去除掉。 喻瑶视野开始变得模糊。 她脸颊被捏住,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男人的手毁掉了所有应守的分寸,让她完全露在热度氤氲的空气里,一层汗一层颤的堆叠,往极限上逼。 容野嗓子里甚至还带着低哑的笑,笑了几下,又藏不住泪意。 “你不喜欢的那些……按时吃饭,睡觉,不受伤,不流血,没有你在,我一件也做不到,唯一能做的……” 他双眸殷红,唇向上勾,弧度惑人。 “只有对你坦白说实话而已。” 他直勾勾盯着她,病态地弯着一双眼,神色昳丽又决绝,自身疼痛和温暖的救赎紧紧相抵,灼出无垠的火海,要把他葬身其中。 “这一个多月,我没有一天好活,想你……拥抱,接吻,哪怕你用手弄我都不够,只想让你敞开给我。” “我找不到别的办法证明,证明让我活下去的那个人,是真的肯要我了,我也许能跟瑶瑶有家了。” “为什么啊,又让我看见你和别人那么好?” “般配,有人祝福……我从来没被祝福过。” “什么阿野,你不要,他就是死的,反正再忍再克制,也不配你在意,那你就看看,他最卑劣的面目。” 得不到就抢。 不愿意就强迫。 觊觎她的他就去报复。 他垂死挣扎抓住的唯一一片花瓣,就算揉碎吞下,也要据为己有。 容野早已经忍到临界,每一根震颤的神经都在叫嚣着硬闯,肆意掠夺,做到她记不起其他任何人,只能归他私有为止。 他手臂上隆着青白筋络,腕骨锋利,掐紧喻瑶纤薄的腰背,重重朝自己按,然而最后关头时,他忽然又垂下眼,喉咙里挤压出碾碎的哽咽。 喻瑶流的泪滴到他肩上。 容野牙齿咬得酸痛,就停在那里,低下头,埋在她湿热的颈窝间。 他来之前,从昨晚就开始失眠了,小狗一样欢喜雀跃,疯了似的勾勒着今天见到她,她还会不会吻他。 来的路上,他看了很多次镜子,怕自己又瘦了,让她皱眉。 他把那个长方盒子塞进储物箱时,手紧张得在颤,半点也不像他,满心想着怎么无赖诱哄,才能换她允许。 他还想告诉她,再等几天,马上就结束了,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能还喻青檀真相,能为她报父母的仇,自由跳出那片泥沼,能做回她脚边的狗。 这么奉在心尖上的珍宝,他却要伤她,让她哭。 他再卑劣不堪,怎么能用在她的身上。 透明膜被撑到上限,容野疼痛得汲取不到氧气,疯血撞着他的神志,他咬住喻瑶的肩膀,要把她移开。 喻瑶意识到容野的抉择,茫然抹了下眼睛。 停了?! ……她刚才哭是因为心疼好吗! 都剑拔弩张成这样了,要是强行收回去,他得难熬到什么程度。 那么凶悍暴戾,说着狠话,动作野得上天,下一秒就要把她弄坏的样子,真要动真格的了,他又捧出最脆的那颗心给她。 哪里是什么煞神,根本一只淌着血的猛兽,被她伤得重了,狼狈又恶狠地咬住她命脉威胁,等真的刮破她一点点皮,他就恐惧地收起尖齿,悲泣着给她舔舐伤口,毛绒绒的利爪拼命抱住她腿,害怕被遗弃。 真他妈的谁家老公谁自己疼,又不是没做过,又不是分手了。 在车里做这么要命的事她以前确实想都没想过,但现在还就非上不可。 不仅上,还得让小疯子宣泄个尽兴,不仅尽兴,还得让他老老实实知错来追她。 喻瑶要跟他分离前的一瞬,她涨红着脸,就当做自己腿麻稳不住,摔向他胸前,额头贴在他颈边的时候,她鼓起勇气,把自己沉了下去。 但谁能分得清?她绝不承认,事实板上钉钉,就是容野不顾她意愿,强行硬闯的,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暴力欺负她。 强迫她。 坐实了,不给洗。 全世界像是在这一刻消失,化成滚水,从脊椎疯涌向头顶。 喻瑶真情实感地低低啜泣了一声,男人肌理绷得如同钢铸,他凝滞几秒之后,随即撕了最后那层摇摇欲坠的温柔,露出牙尖滴血的凶兽本性。 既然不堪成了事实,停止不了,那就当成他垂死的偷欢,对她尽情作恶。 容野重喘,把喻瑶摁在座椅上,拽下松散的领带绑住她手腕压紧,西装塞到她腰下,在车厢不甚明亮的光线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表情。 在她流着泪,迎上他目光的一刻,他伸手蒙住她双眸,放纵地把自己完全给她,一丝不剩。 容野微微扭曲的声音,嘶哑对她说:“别哭……要是觉得我恶心,就把我想成是诺诺。” 看不到天色,没有钟表,喻瑶失去了时间概念,就这么小的一辆车里,对容野身形来说非常狭窄的空间,却快要让她没命。 喻瑶浑浑噩噩想,诺诺再怎么冲动,底子是乖巧甜柔的。 但容野…… 能把人吃掉的掠夺,彻头彻尾的疯子。 喻瑶记得下来时是八点多,等结束已经分不清黑夜白天了,车里很热,她披着那件揉皱到不能直视的黑色西装,浓墨颜色跟她的奶白皮反差明显,加上深深浅浅的印,昏暗底下也刺人感官。 她骨头被碾过一样,背对容野侧躺在后排座椅上,垫着他的衬衫,手指暗中抠着皮料,吃力思考着该怎么说。 容野把后排座椅推到最深,前排拉到最前,撑出一个勉强给他容身的空处,他坐在地上,目不转睛看着喻瑶被他揉红的肩头,满眼灰烬。 你可以养我吗 第75节 “瑶瑶……” 两个字低得听不清。 什么都不会有了。 瑶瑶觉得他恶心么。 喻瑶抿了抿发疼的唇,艰难转过身,怨怒看他,眼角还湿着:“……容野,你这次要是不把我哄好,以后就别想让我再跟你见面。” 说完这句,她立即转回去。 就是欠吓,欠收拾! 沈亦凭什么能让他质疑自己,以为要失去,她纵容归纵容,必须得让他涨涨教训。 他的安全感是一片废墟,等他靠着自己争取到她的情感,沉埋的嫩芽自然就会挤开他经年累月的苦痛和孤单,在她双手的保护下慢慢长大。 她的诺诺是需要认识世界的狗勾。 她的阿野,也要重新了解他值得的人生。 容野愣了一会儿,忽的起身,干涩的唇间一个字也没有说,那些沉寂的灰烬又燃起夺目的火光,他匆忙从储物箱里找出常用的香料,手腕不稳地放好点燃。 他这几个月,仅有的睡眠时间都在车里,靠着这点安神香才能入睡。 哄瑶瑶快点睡着,她就不会收回这句话了。 瑶瑶不是跟他分手,没有厌恶他,还准许他追。 喻瑶累到撑不住,在香料的作用下昏昏欲睡,脑中还尽力保持着一点清醒,看似无意地把自己放成平躺,好让小疯子能看到她的脸。 真操心。 半睡半醒中,她恍惚感觉到容野在靠近。 车里的淡香和他的霜雪气混杂着,麻痹人的神经,让她无限酸软。 容野想吻她的脸颊。 刚才那么胡作非为的人,现在连亲她一下都小心翼翼,不敢碰她咬破的唇。 他贴过来,呼吸扑洒在她脸颊边的时候。 喻瑶装作睡着后的自然反应,不经意扭过头迎合他,角度刚刚好,他的吻落下来,正贴在她暖热的嘴唇上。 很轻的一个接吻。 容野以为是巧合,不禁露出笑,欢喜得贴贴她额头。 喻瑶意识沉沦前,听到耳边那道声音在说。 “你教诺诺说话写字,教他哭教他笑。” “也教教阿野,怎么才能被你爱,行吗?” “瑶瑶,求你爱我,好不好。” 第59章 太野了 喻瑶昏沉地听着容野这些话, 很想撑起力气好好跟他说几句,但身上实在快要散架, 香料的安眠作用也确实很强。 她挑不开眼帘,努力动了动唇,只发出几个细弱的音节,像是不清醒的呓语。 容野炙热的手在她身上轻轻拍,想哄他入睡,沙哑着嗓子,断断续续给她哼了一首小时候的歌。 喻瑶隐约想起来,她曾经去那座深宅大院里看望小魔童的时候,闲来无聊唱过, 当时只换来他冷冰冰的眼神。 原来小魔童每个音节都记着, 这么久过去了, 长大的阿野居然能唱给她听。 喻瑶心里酸甜交杂, 眼尾流了一点泪,她抵挡不住困意, 熟睡过去,心里提醒着自己别睡太死, 快点醒, 她还想把沈亦那些破事给容野讲清楚。 但等到喻瑶再睁开眼, 她已经出现在自己家的客厅里,身上衣服被穿得完好,正躺在沙发上,宋岚在厨房替她烧热水。 “我回来了?!”喻瑶秒清醒, 腾的坐起来,“他……” 宋岚这个在影视圈里备受追捧的大经纪人,在喻瑶这儿简直成了生活助理, 啥都得管,还得负责把贪欢之后的自家女演员安全送回家。 想起那会儿去接管喻瑶,惊鸿一瞥对上了容二少黑漆漆的眼睛,她到现在还打怵,头皮发麻。 宋岚都有点敬佩喻瑶了,难以想象跟这样的男人谈恋爱得是多强的心脏,而且累到昏睡什么的,她脑补了几百篇十八禁小作文,搞得现在一面对喻瑶就想流鼻血。 她给喻瑶倒了水:“容野走了,我半个小时之前把你带回来的,放心,没别人知道。” 喻瑶捂了捂额头,宿醉一样倒在扶手上,心口缩了缩,小疯子到底没能等到她说沈亦的事,不知道他又会默默虐自己多长时间。 这么想着,她心口更难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挤压。 喻瑶忍不住摸了摸胸前,当即一愣,艹,还真的有! 宋岚一脸不能直视,喻瑶顾不上管她,赶紧背过身,把手伸进去探探,在软蕾丝的内衣里颤巍巍拿出来一片折好的白色布料。 是被撕扯开的,容野的衬衫衣角…… 上面不止有她的体温,容野的清寒气,还混着车后座上那种躁动狂烈的温度。 喻瑶几乎是瞬间脸红,热烫直蔓延到耳垂。 ……小色狗!都伤心成那样了还能做这么野的事! 就算她身上没兜吧,就算放在其他地方都不安全吧,可他也太—— 喻瑶有点粗暴地展开这块布,上面是容野比那封信里更落拓的亲笔,字很少,但戳她心。 “对不起。” “等我追你。” ……这是对不起的态度嘛!这都要野出天际了! 喻瑶心痒又有些想哭,垂下眼,掩住里面涌动的波光,把布叠好了,紧紧攥在手心里。 宋岚看出她情绪不稳,很贴心地等了会儿才说:“沈亦在商场求婚的事被不少人拍到,晚上就曝光到网上了,这几个小时闹得很火,我们这边还没回应。” 喻瑶强调:“不是求婚。” “我知道不是,”宋岚无奈,“但网友和吃瓜群众可不那么想,沈亦又带礼物又送戒指的,只看照片,又没有对话,任谁看都是求婚的意思。” 喻瑶烦闷地拧着眉心,解锁手机想快点编辑一条澄清微博,但打了两个字就停下来。 无论这其中全部都是沈亦的本意,还是有容绍良的插手,她都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出面。 她明白,容野已经到了快收尾的关头,她这边不能出错。 沈亦这样做,如果她立马公开否认或是拒绝,是不是会引起容绍良的怀疑。 喻瑶沉默许久,认为她还是应该让容绍良摸不清现状才是最好的选择,不承认也不否认,不接受也不拒绝,就当做没有发生。 但私下里,喻瑶回避了一切可能和沈亦碰面的机会,听到他消息就跑,对他的电话也能不接就不接,然而没想到她能躲得过沈总,却躲不过一心想嫁给沈总的女人。 几天之后,谍战片要杀青的前夕,宋岚给喻瑶接了一档表演类综艺节目的飞行嘉宾,用时短节奏快,跟正常电影拍摄不冲突。 节目组给喻瑶配了个日常以演技好立人设的女演员做对手戏搭档。 宋岚一看名单就有点不满意,提醒喻瑶:“这女的家里背景不简单,出来拍戏玩儿的,想嫁沈亦想疯了,之前以为沈亦是跟你玩玩,估计没把你当敌人,这回求了婚可不一样,我看她多半会找你茬,要不要换个搭档?” 喻瑶冷笑:“不用了,我最看不上拿演戏当玩儿的人,不至于怕她。” 她讨厌,但也不会主动挑事,本来打算如果对方老实的话,她就专业合作,好聚好散。 结果这位小姐,碰面之前就抢先选了个无脑撕逼戏的剧本,一上来对戏,直接拿着杯水往喻瑶身上泼,喻瑶被她这套操作惊到,虽然躲避及时,也被淋湿了头发。 现场大乱,这位小姐还笑盈盈地挑着眉问她:“演戏而已,喻瑶可拿过影后,不是接不住我的戏吧?” 喻瑶笑了笑,拒绝了送上来的毛巾和吹风机,顺手接过一支铅笔把长发挽起来,端起吧台上一杯颜色浓郁的酒,慢条斯理走到她面前,完全符合角色设定,面无表情从她头上哗的浇下去。 女人大叫。 喻瑶歪头,把空酒杯往地上一扔,唇边扬起:“来,姐姐给你点杯酒,名字叫梦醒时分。” 当天的事直接闹上热搜,那位大小姐哪受过委屈,折腾得歇斯底里。 喻瑶没管,换了个搭档把自己的部分拍完,临走前却被那个女人拦住,她趾高气昂说:“喻瑶,好好想想你家里的破事吧,别以为藏的深就没有人知道,真想攀上沈亦,以你的出身,还没那个资格。” “既然你这么无所畏惧的,那就来试试,看是不是真那么有底气。” ……破事? 喻瑶拧眉,只能判断她是在故作样子,想讨回点脸面放放狠话罢了。 既然说“家里”,那就肯定不是指容野的事,但程家生意做的光明正大,她父母更无可指摘,她身家干净,有什么可怕人知道的? 等录制完成,返程的车上,喻瑶靠着车门睡得很不安稳,虽然觉得那女的多半有点毛病,但也被她那两句话搅得不舒服,像是有某种预感。 跟家事相关的,硬要细数的话,只有喻青檀的案子,可就是算这样,也磊落干净,没有其他…… 喻瑶心神不宁时,前排的宋岚突然间出声,音调直拐了几个度:“什么情况!喻瑶!你赶紧看看!你父亲的事真的假的!” 喻瑶被彻底惊醒,心脏突突直跳,宋岚满脸严肃,已经把手机怼到她眼前。 上面的内容触目惊心。 喻瑶双手攥着拳,一目几行,很多文字都在模糊,唯独几个极其刺眼的句子深深扎在她神经上。 “喻瑶的父亲。” “市检察院前检察长喻青檀,疑与在审罪犯私联。” “私收贿赂,畏罪自杀。” “其妻程梦颠倒黑白,试图为喻青檀洗脱罪名,最终也死于自杀。” 喻瑶浑身发冷,一把夺过手机,首页全被刷屏,这种有着娱乐圈流量,又涉及公职和犯罪的新闻,分分钟成为最大的焦点,议论声已经不堪入目。 “卧槽,我记得啊!当初喻瑶被封杀之前,不是因为家里出事退隐了一阵吗,我好像听说是父母过世,背后真相居然是这样?!法制咖?!” “太恶心了!最恨赚黑心钱的败类官员!” “死有余辜好吗!应该拖出来鞭尸!就这样喻瑶还想翻身?!她之前那些黑料全是真的吧!能不能让她退出娱乐圈!” “肯定有见不得人的黑幕!不然怎么会自杀?!” 短短几秒,喻瑶眼窝就积了一层血色,极力镇定地对宋岚说:“当然是假的!我父亲清正一生,自杀是因为重度抑郁,我母亲东奔西跑,为他澄清了污名才追他离开的!” 你可以养我吗 第76节 宋岚马上说:“那就不要慌,马上联系相关人拿当年的证据,越直白的越好,我们这就澄清。” 喻瑶总算知道了,那女人所说的破事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初喻青檀和程梦的过世太伤情,处理得非常低调,从没有对外宣扬过,她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被翻出来,原来这件事一直都是一把悬在她头顶上的尖刀。 她没看见过这把刀,但不代表不存在。 针对她的人,迟早会扒出她家事,轻轻松松就能满篇污蔑,拿她父母清白的死做文章! 这样的新闻最无德,根本不论真假,一旦抢夺舆论先机,就会占据主导权,她必须拿出铁证才能扭转! 喻瑶一刻不停,连夜联系当初涉及案件的相关人员,几番折腾之后,她才不敢置信地发现,经手人不是离职出国就是出了意外,资料档案全无,能证明喻青檀清正的,竟像没存在过一样全数消失。 她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父母的事从来没有结束,早就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她以为尘埃落定时,拿走了他们的全部证明。 一夜之间她身陷囹圄。 “找不到?”宋岚有些慌了,“先稳住,我们发一条微博澄清!表态再说!” 微博页面已经打开,字都输进去,喻瑶突然间抬起通红的眼,一把按住宋岚手腕,缓缓转过头看她,目光冷静清明:“等等。” 等等…… 如果没猜错,事情绝对是那个女人爆的,而她是沈亦的世交,追求者。 沈亦,又跟容绍良那么亲近,一直疑似是他的工具之一。 上次在会所,她还清楚听到,容绍良说喻青檀的死与容家有关,那么多该有的证明不翼而飞,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这些之间可能没有联系么? 家世优越的一个女人,因为嫉妒去调查假想敌,怎么就跳过了她那么多黑料,恰恰好就有能把她置于死地的脏水送上来,她只要负责泼就行了。 不陌生啊,多像是之前对待陆彦时的套路。 陆彦时想查诺诺,苦寻不到,偏偏就有恰好的资料给他。 简直如出一辙。 喻瑶深吸口气,用力掐着手心,掐出一片错乱的红印。 是阿野那边出事了,对不对。 容绍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对他,才会把矛头又转向她这个本来已经被放弃的人身上,孤注一掷么。 拿父母的事打击她,是想要她失控,最好在镜头前表现得凄惨不堪,用来刺激和牵制容野? 容野跟容绍良,已经撕破伪装,收网了是吗! 喻瑶合了合眼,果断对宋岚说:“微博我来发,语气越无所谓越好,别当回事,另外最好找几个熟悉的媒体,装作现场来逼问我,记得拍了发网上,我也这样回答。” 宋岚不清楚喻瑶的意图,但看她镇静下来,有条不紊交代这些,她也随之稳定,没多废话,立刻就去办。 事情闹得这么大,无数人在艾特各种官媒,甚至有人打举报电话,要求严查喻青檀的过往,把喻瑶也顺带弄死。 但喻瑶知道,她这里找不到相关东西,那别人也找不到,这只能是一件随便被歪曲抹黑的悬案,搞不出结果。 微博上,镜头前,喻瑶始终都一脸平静,连语气都没有起伏波澜:“我父母是清白的。” 就这一句话,多的再没了,公众预想中的大受打击,憔悴狼狈,她脸上并不存在,就像整件事与她毫无关系。 只有喻瑶自己清楚,回到没人的地方,她怎样克制着才能保持住状态。 阿野,不要受影响,不要为我担心。 这些事我都可以顶住,绝对不能,因为我打乱了你原本的节奏。 事情在两三天之内就发酵得如火如荼,喻瑶完全不受影响,照常进出片场,该做的事一件也没少,但她心里装着滚油,已经几十个小时没好好睡过,直到宋岚悄悄递给她一张纸。 喻瑶感觉到什么,心跳如鼓地展开。 上面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写得很匆忙,但锋利扬洒:“别怕,狗勾在。” 喻瑶手一颤,像被人狠狠握紧,挤压出百味杂陈的水迹,汹涌地漫上眼眶。 脆弱,难过,委屈,在这一刻忽然都不足挂齿。 这句话她听过无数遍,他或温柔或强势,总在她最无助时送到她耳边来。 喻瑶设想过接下来的各种发展,但她无论怎样也没预料到颠覆的程度。 就在她拿到纸条的这个晚上,关于她父母的污水宣扬到最猛烈时,一条最新跳出来的新闻有如惊雷,让整个事件彻底反转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喻瑶盯着屏幕上的文字和众多图片,很长时间没有动过一下。 宋岚就在她身边,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变故轰炸得怔愣,震惊地望向喻瑶,说不出话了。 全球医疗医药水平和价值领先的容家,旗下各个集团公众都耳熟能详,不久前成为继承人的二少容野,经调查,是喻青檀自杀案件的背后主使。 除了这件事,还牵连出容野瞒着家族,身后藏着多个不能见光的黑灰团队,违法走私,制造生产违禁药品,非法牟取暴利等等一系列骇人听闻的累累罪名。 喻青檀并非畏罪,也不是因病,而是一身清正,只因为主审了容野手下某一制药厂的案子,收买不成,就用换药的方式,引发了抑郁症短期内急速发作,才最终导致悲剧。 曾经被全网尖叫的容二少,还是那些照片,却明晃晃罩上一层让人不寒而栗的冷酷阴邪。 难怪容野恶名狼藉。 难怪容野要封杀喻瑶,原来根本是有上一辈的仇怨,想把她赶尽杀绝。 喻瑶是受害者。 两个宿敌世仇,一黑一白,一清一恶。 最重要的是,关于容野的事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容家旗下最大集团,官博带着图文证据确凿发布的公告,并宣称已经上报警方,等待处理。 全网爆炸。 这种程度的新闻,绝不是区区娱乐圈能够消化的。 喻瑶仍旧坐在片场的椅子上,宋岚已经脸色惨白,艰难吞咽掉这些惊悚事实,颤声问喻瑶:“所以,他对你好,其实是赎罪吗?” 喻瑶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刚想说句话,手机就被打爆。 关系或远或近的,也有之前几天对她避之不及的人,都来急切地表示关心。 所有尖锐的矛头都直指容野,他是魔鬼,他不是个人,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她不死不休的仇敌。 了解容野跟她关系的人在激动提醒:“现在你看透了吧!他为什么有那么多秘密不告诉你!就因为你的悲剧全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才故意隐瞒你!” 众人的态度整齐划一,容野就是其心可诛,死不足惜。 喻瑶干脆关了手机,慢慢靠向椅背,望着近在面前的宋岚。 是啊。 她跟容野见面好几次,但他不主动说,她也就从来没追问过他隐瞒的那些究竟是什么,关于喻青檀的真相,她也不曾提起来。 总想着未来有很多机会可以说,她不想让好不容易的短暂见面,被三言两句解释不清的事填满了。 关于容绍良那句“喻青檀的死和你脱不了关系”,他不解释,她也一直不问。 现在…… 一切猝不及防地倾塌。 偏偏这些还都能联系得上。 他的隐忍,心事,患得患失,都可以用“赎罪”来套。 那些恶,冷酷的黑暗面,也算符合容野的性格。 全世界都在告诉她,容野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对她做的所有事都有目的。 喻瑶舒了口气,反而笑了一下。 她抬着头,轻声跟宋岚说:“容野对我好,就只是因为他爱我。” 喻瑶语气很安静,甚至是柔软的,却斩钉截铁:“他不会做那些事,他不顾危险回到容家,是真正的凶手在那,他要去为我报仇,他的心……我终于全懂了。” 从小到大把她刻在心里的小魔童,怎么可能伤害她的父母,让她颠沛流离。 一次次用生命承载着她安危喜乐的神明,怎么可能做出无法面对她的事。 脱去所有束缚,真正本心和本性是诺诺的他,心底干净,明澈剔透,比任何人都一尘不染,怎么可能,是手染鲜血的恶鬼。 阿野终其一生,不过是在挣脱牢笼,想站在光明里,坦然走到她面前,亲口跟她说一声。 你知不知道。 我爱你很久。 久到那一年,我在泥潭,你在天边,你还是个扎着小辫子,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孩童。 第60章 挣脱 喻瑶还在片场, 今晚是她的杀青戏份,该轮到她去拍了, 但四周一片安静,那些让人瞠目结舌的新闻就挂在头条上,谁也不忍心在这种情况下出声喊她。 喻瑶主动从椅子上站起来,脱下披肩,揉了揉发冷的手臂,准备去拍完。 宋岚刚从喻瑶的话里回过神,她没想到别人都义愤填膺,真正的当事人竟然丝毫不怀疑容野,连动摇都没有吗?怎么可能? 她不禁追了两步:“喻瑶, 你就这么有信心不是容野?现在可是铁证如山!” 喻瑶停住脚步, 杏仁眼里流淌着波纹, 回过头反问她:“今天晚上之前, 在全网看来,我父亲畏罪自杀的事, 不也是铁证如山?” 宋岚一怔,顿时失语。 “我认识容野, 不是从新闻和其他人的嘴里, 我亲身感受过那么长时间, 我有眼睛,有心,也有恋人之间最起码的判断力,这些够了。” 喻瑶轻声说:“如果容野是罪魁祸首, 哪怕他做诺诺的时候没了记忆,可他一旦恢复过来,想起自己是谁, 就不可能再靠近我了,他会比任何人都明白,父母的命,是我永远都跨越不了的仇恨。” 她眼睫轻颤:“如果他真的是,以他那种极端的作风,他大概宁愿自裁都不会来二次伤害我,他要是想对我赎罪,根本不会用感情物质补偿,他会拿命来赎。” “外面闹得再大,在我看来,事实其实很清楚……” “容野非但不是,他还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替我背起了这个负担,他更没做那些违法的事,”喻瑶的语气缓慢而坚定,“所以不管多难,他都敢一次次来找我,敢让我等着他,求我爱他,就因为他问心无愧。” 也不对。 他或许是有愧的。 他把责任全揽到了自己身上,觉得是他没有保护好她的父母。 你可以养我吗 第77节 宋岚仍然难以置信,在这么突然的打击下,喻瑶还能保持思维冷静和信任,换成其他人,估计已经崩溃得没有方向了。 她忍不住刨根究底:“但万一呢?你也是凭感觉推测,不能完全保证自己是对的,万一容野就是十恶不赦?” 喻瑶弯了弯唇,眼角终于泄露了一片氤氲的红:“上次在会所,给我的冲击不比现在小,我信他,赌赢了。” “这次也一样,可能我本质就是个赌徒,”她站在片场的灯光和月色之下,眉眼清泠,“我还愿意拿自己赌这局,我还是相信,他不会让我输。” 片场的气氛肃穆悲愤,喻瑶没多说话,拿出最好的状态把她最后一场戏尽职尽责拍完,导演喊“卡”鼓掌的时候,外围已经涌来了一群媒体和狗仔,看样子是准备把她围攻了。 喻瑶迅速收拾心情,在宋岚和助理的掩护下往化妆间走,脑子没闲着,反复去想容野现在会是什么状况。 网上耸人听闻的那些消息,更像是容家家族博弈期间弄出来的产物,能用官博发,一定是容绍良的手笔。 容绍良想利用父母的事让她失态,拿来左右容野,显然没达到目的,于是立即就换了路数,用前两天炒高的热度当铺垫,骤然对公众宣布容野是真凶,直接把他推至风口浪尖,让负面舆论最大化。 对外全面公开罪行,还有根有据,证明这些事本身不是编的,确实存在,那么下一步呢。 容绍良不惜损害整个集团的形象和信任度,也要这样做,是想把容野和这些丑恶面一起毁掉么?! 过去在喻青檀那里好奇听来的很多案件重回喻瑶脑海,既解决家族斗争,又能让罪行消失的方法,就是让有威胁的那个人,背着致命的黑暗去死。 只要人没了,就什么都能湮灭。 喻瑶止不住骨子里发冷,紧紧咬着牙齿,尽力吞咽着涌上来的辛辣和苦涩。 如果她赌对了,那么容家丑事都是真的,但做的人不是容野,容绍良是想让他背负着这些,永远闭嘴。 走到这一步,容野此刻面临的,是生命危险,对么。 喻瑶站在化妆间里,手撑着桌沿,反复深呼吸,命令自己不要乱了阵脚,容野一声不吭地等了她那么多年,她怎么就不能坚持稳住,继续等他几个小时,几天?! 但容野的性命悬在摸不到的刀锋上,喻瑶心脏被长满利刺的藤条勒紧,就要不能呼吸。 她身后的门忽然被敲响。 喻瑶猛地回头,压下嗓音问:“……谁。” 如果是宋岚她们,或是剧组同事,大家都会主动地自报家门,至少也会发出声音让她知道是谁,但现在不太对。 不回答也不行,门并没有锁,对方要是硬闯,她也没办法。 门外的人语速急促,低声说:“喻小姐,二少让我来找你的!” 喻瑶脉搏一跳,没等说话,外面的男人就拧门进来了,一脸迫切,额头上全是汗:“二少让我来接你走,你这边有危险,他说了,关于你父母的真相,他会当面跟你解释!” 似乎是怕喻瑶不信,男人掏出一样东西,展示给她看:“他让我给你看这个,你就能放心了。” 是一条手链。 手工陶制的狗勾牌,两边拴着红绳。 她亲手给诺诺做的。 喻瑶心被狠重地一压,反射性地要接过来,脚步已经本能地跟着往外走了,男人却往回一收,飞快说:“我们先出去,到车上你慢慢看,再晚来不及了!” 门外还站着五六个同样高壮的男人,都在盯着喻瑶。 喻瑶猝然停住,往后避开,灼热的目光一瞬转冷。 狗勾牌做的非常像,但刚才男人拿走时,她看到了背面,并没有她一点点刻上的诺诺名字,应该是扒到了以前诺诺被曝光的照片,有他戴手链的情景,又找到同一家陶瓷店仿制的。 全是假的,手链是,人也是! 容野的人不会支开她身边所有人,单独带走她! 喻瑶往后退,马上摁亮手机要打电话,男人眼神变了,伸手就夺,外面一群虎视眈眈的也闯进来。 是容绍良!要弄走她去要挟容野对吧! 那就证明容野目前没有危险,他还好好活着!甚至在疯狂反扑,才会逼得容绍良这么做! 喻瑶抓起桌上的水壶就往男人脸上砸,趁机往外冲,被一行脸色狰狞的走狗拦住,上来就要扭她手臂。 她无路可走时,外面被清理过,一片空荡的走廊里蓦的响起急促脚步声。 几秒之后,化妆间虚掩的门被一根拐杖重重怼开,“砰”的撞到墙上,程怀森带着洋洋洒洒十几个人站在门口,苍冷双目瞪着屋内情景,沉声道:“我们程家再小门小户,也不至于让孩子被人这么拿捏!” 喻瑶吃惊看着他,一时忘记动作。 程怀森拐杖杵地,“咚”一声响,后头待命的众人火速绕开他上前,训练有素,把化妆间里这些狗东西粗暴控制住,直接往外拖。 程怀森冷笑:“知不知道现在什么年代?以为没王法了是吗?都滚去公安局给我老实关着,你们那个苟延残喘的主子,我看也没几天好活了。” 几分钟内场面被控制住,一半人离开,还剩一半留下守着,喻瑶喉咙动了几下,抿紧唇。 程怀森语气不善:“不管出多大的事,一个电话都不会往家打是吧?我只是逼你结婚,又没逼你送命!” 顿了顿,他似是不想承情,也调整不好自己的神色,虎着脸硬声道:“是容野递消息让我来的,幸亏赶得及,戏拍完了是吧,哪也别去,就跟我走!我就不信,我在外混了一辈子,还护不住自己的外孙女。” 喻瑶满腔激烈的情绪大起大落,牙关里溢出一丝很轻微的脆弱声,她马上忍下去,攥着手问:“是容野。” “是容野,”程怀森看她一眼,“但是他要真干了那些事,就等着去吃枪子儿去吧,做梦也别想跟你扯上关系!” 喻瑶转过身,快速抹了两下眼睛,唇不由自主向上勾,又颤抖着咬紧。 容野没事,他在!他能做这些,就等于在告诉她安心!会联络程怀森,也表明了他始终坦荡无畏。 程怀森没让喻瑶再露面,在剧组做好了善后,担心路上开车会发生意外,干脆就近找了套房子住下,连夜换锁,之后老头子就往客厅里一坐,岿然不动,余光瞥喻瑶:“进没窗户那屋睡觉去,我就待在这儿,看谁还敢来。” “真他妈的,”他保不住以前那种高高在上的威严了,低声骂骂咧咧,“怪不得不想嫁豪门,大宅大户的都这么多破事,家族内斗就内斗,总想扯女人进去当筹码算怎么回事,容绍良个老东西,不得好死。” 喻瑶躺在漆黑的卧室里,一夜无眠,凌晨时还死死抓着手机,像握紧能让她喘息的稻草,天光刚有些微亮起,她手机毫无预兆地嗡嗡一震,跳出一条信息。 发信人陌生号,内容空白。 但喻瑶看到的一刻,明明藏在很深处的泪忽然泉涌。 她想起诺诺刚学会用手机的时候,还弄不太清楚那些功能,第一次给她发的短信,就是一条没有任何文字和符号的空白。 那时她问:“怎么发这个?” 诺诺笑得两眼弯弯,乖顺望着她,琉璃色瞳仁中都是她:“这不是空的,是狗勾的思念太满了,这个小屏幕装不下。” 喻瑶没回复,更没去拨这个电话,她声音很轻,对着暗下去的手机问:“你挣脱了,是吗。” 她在昏暗里撑起身,环视四周,没有窗,唯一的一扇门外,程怀森带着众多人守着,还预先报了警,没人能用她威胁到容野了,而她现在压抑不住,想做一件事。 喻瑶打开微博,调到输入框,一字一字坚定地输了两行,点击发布。 “我爱的人都最干净,父母是,你也是。” “你是谁,你知道的。” 她海王了几个月,各种绯闻被闹得沸沸扬扬,从没发微博承认或是澄清过,再多人问她,她都说在等爱情。 爱情早就扎根了,从始至终,都是那一个人。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但心里有声音在不断地驱使。 她想在春天没来,黑夜未明的时候,丢开束缚,主动朝远处的人举起一只手,让他就算身在旋涡,也能看到一根枝丫,一座灯塔,不死不熄地给他引一条回家的路。 告诉他,他不是孤身一个,他有归处。 - 凌晨四点半,容家旗下最大集团办公楼灯火通明,警车悍然成排,红色警灯闪烁,重案组警察拉起警戒线,持枪守卫,各路媒体蜂拥在外围,都瞪着血红的眼睛等待这桩惊天大案的最新进展。 大楼一层的巨大玻璃旋转门里,隐约有众多人影出现,在朝外走,最前面的警察押解着某人,手铐加身,这幅画面一出,顿时群青激亢,闪光灯亮成一片。 天之骄子陨落地狱,这种消息永远让人肾上腺素飙升,只要容野被押送的图一上网,保准就是一周都下不去的头条! 媒体们争先恐后,镜头都伸得奇长,挤压碰撞着往前冲,然而等人影走近,露出面容的刹那,喧嚣的人潮猛地凝固,夜色里尽是呆滞的死寂。 哪里是容野。 最前面戴着手铐被警察押送的,分明是容野的哥哥!容家这代另一个孙子,前一段容野不出现的期间,就是他高调执掌容家,各种风光。 随后出现的,是这位的父亲。 父子俩当时都不可一世,是光环最重的集团继承人,此刻也同样被警察面无表情控制着,直接塞进警车里。 到这时候,才有媒体反应过来,急忙把镜头重新聚焦,下一瞬就迎来了更大意外。 救护车呼啸而至,从专门通道进来,戛然停在警戒线前,紧接着大门里出来两个警察,抬着用桌板临时做的担架,上面形容枯槁躺着的,竟然是一辈子站在金字塔顶的容绍良,现在有进气没出气,胸腔风箱一样撕扯,双手也被手铐勒着,再也找不到半点尊严。 媒体拍照的手指已经麻了,疯抢着关键镜头,有人过于激动,壮着胆跑去问警察:“容野呢?!容野不才是犯人?!” 警察侧目看了他一眼,破例多说了两句,口吻肃穆:“诽谤的话不要乱说,容野早就已经跟警方合作了,这次大案能告破,他要记头功。” 话音落下,有个人最后走出集团大楼,在所有办案警察和在审嫌犯之后。 很高,修长,挺拔锋锐得像剑刃。 他速度不快,慢条斯理,长裤仍旧笔挺,身上的衬衣布料矜贵,泛着脉脉光晕,被夜风吹动,衣摆略微扬起,贴上胸口腰腹,勾勒出清瘦凌厉的线条。 但原本无暇的衬衣上,竟喷溅着污渍和血迹,他袖口系紧,也压不住长到手腕的一条新鲜伤痕。 狰狞可怖,凝在冷白皮肤上,称着一张如描似画的脸,乖戾又糜艳。 原以为身负罪孽,要当众被铐着带走的人,就略显懒散地站在这里,光影在他身上切割,一半还在黑夜,另一半已经映着缓缓亮起的晨光,正邪难分。 那个问过警察的记者彻底呆滞,不自觉把收音话筒朝他举过去,脱口而出:“怎么会?为什么啊?” 为什么不是你被抓? 话问出口,记者才觉得恐惧。 容野他妈的没事啊!这叫什么,堪称惊悚的逆转,整个容家都被他亲手给端了!该去吃枪子儿的人,反过来把枪子儿怼到了容家祖孙三代的脑袋上! 这种大杀器,他这么问不得死! 但容野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薄唇很浅地向上一翘,嗓音出奇温柔。 “因为小姑娘跟我说,这一辈子,要努力当个好人。” “她把筹码全押在我身上,我绝不能让她输。” 第61章 瑶瑶养我 清晨六点, 市中心医院住院部顶楼,本身就是vip楼层, 病人少且安静,如今半条走廊被警方封锁,配枪严防,守得壁垒森严,经过的医护都要验明正身。 气氛压抑肃穆,没人敢开口多说一句话。 你可以养我吗 第78节 但这样窒息的环境里,有一个人堪称慵懒地坐在警戒线之内的长椅上,双眼微合,背抵着墙, 劲瘦双腿舒展, 身上的衬衣凝着大片干涸血迹, 衣袖卷起来, 右臂从肘弯到手腕,都缠着雪白绷带。 病床车的声音由远及近, 他抬了抬眸,里面还凝着没消散干净的戾气。 容绍良戴着呼吸机, 被推进专用病房, 经过容野时, 他冷淡地盯了几秒,除了嘴角向上勾了勾之外,一下也没动。 这点笑容又凉又疏离,看得走廊口守卫的警察有些发寒, 又忍不住默默感慨。 容野这个人,他在刑警队和重案组里早就如雷贯耳了,警方一直都怀疑容家背后有庞大的黑色产业, 但容绍良为人极其谨慎狡猾,警方根本找不到突破口,拿不到实证,更别提立案抓捕了。 直到容野开始出现在视野中。 最开始容野是作为重点观察对象被盯的,毕竟容二少恶名在外,按传言里说的,简直烧杀掳掠没有他不敢干的事,结果警方盯了他很长时间,愣是一点问题也没抓到。 容野手握着几份高学历,还在部队里浴血磋磨过,身上学术气是有,但明显杀气更重。 那时候警方领导层一致认定他是个天生的冷血犯罪分子,又聪明镇定,手起刀落,目的全达到了,还完全不露破绽,危险度太高。 结果谁也没想到,就这么一个让人提心吊胆的大杀器,居然会主动沟通警方,亲手打碎容家那些不可一世的光环。 半年前,容野就知会过警方。 “我可能会有危险,如果身死,就会让人把我手里能拿到的罪证都交给你们,但是还不够颠覆容家。” “如果没交也没沟通,你们务必耐心等,也许时间不会短,但绝对不要轻举妄动。” 领导层信任容野,始终按捺住了,没有打草惊蛇。 果然,容野失联之后又再次回来,几个小时之前的凌晨,警方全力配合容野进行最终收网,他跟随重案组和特战队出警。 去之前,大家都知道容绍良和那对父子很可能会孤注一掷,容野有生命危险,连他都紧张得一手汗,然而冲进集团大楼那间办公室的时候,场景是意料之外的骇人。 容家人已经半疯了,顾不上什么“伪造容野自杀现场,让他顶罪”,那位长孙拿着刀就捅容野的颈动脉,容野侧头躲了,刀尖落到手臂上,一路滑到手腕内侧,鲜血如注。 下一秒,也就是他们刚刚持枪踹开门准备营救的瞬间,容野血淋淋的手利落夺过那把刀,彻底染红的腕子一抬,直接把他哥那只贱手摁在桌面上,刀刃眼都不眨地往下一扎,活生生刺穿。 满屋哀嚎和惨叫声里,容野脸上沾着血点,笑盈盈抬起眼,面对着一排黑洞洞的枪口,甚至吊儿郎当扬起眉:“警官,我遵纪守法得很,没想要人命,我还等着回家娶老婆。” 他现在想起那个画面还有点肝儿颤。 容野骨子里迸出来的冷酷狠绝,容家所有人堆一起也不够给他玩儿的。 这也就是容野坚定跟警方站在一边,捅手这事将将巴巴算是他正当防卫,要不然真要搞到对立面上去,再废个数十倍警力,估计也难搞定真疯的容二少。 警察站在医院走廊,长舒了口气,再次把目光落到容野身上。 容二少还沉默地坐在长椅那,手里紧攥着手机,屏幕亮着,但神色已经不是之前的冰冷,眼角眉梢都蕴着……被人宠爱了的甜?! 警察愕然地眯了眯眼,他好像是在……看微博? 半个多小时后,医生从容绍良的病房里出来,摘下口罩轻声说:“病人受到重大刺激导致了休克,现在人醒了,可以说话,他提出见容野。” 容野缓缓撩开眼帘:“正好,我也有话说。” 警方见容绍良死不了,也就放下心,同意容野先进去。 病房里,容绍良萎靡得像是一夜之间就要迈进棺材,他瞪着容野,手上扎着针头还试图抓到点什么砸向他。 但什么都没抓到,自己反倒喘得不能呼吸。 容野拽了把椅子,在病床边坐下,不等容绍良张口,直截了当问:“我的证件你都是干涉过的,对么?如果不是做许诺的时候查不到指纹户籍信息,我还不知道,连‘容野’这个身份都套着假。” “当初我约见喻瑶,阴差阳错被她的经纪公司传开,你知道了,”他继续说,“于是你趁着我身不由己,就顺便推了一把,让所有人,包括喻瑶自己,都确信是容野封杀她的,你为了什么?那时候你很自信,不需要她来控制我,也没必要在乎我有没有感情弱点。” “你就仅仅只是因为,不能接受我这种猫狗不如的东西,有可能得到幸福,对么?” 容绍良额头上青筋毕露,没有反驳。 容野得到答案,哂笑着点头:“好,我无话可说了,你问吧,我时间有限,还得去收拾容家的烂摊子,毕竟还有那么多没被污染的产业,都在等我接手。” “对了,还没告诉你,”他歪了歪头,“前几年开始跟容家竞争市场的那家‘医疗新贵’,还曾经被你视为眼中钉,也是我的公司。” 就算抛开容家,他也拥有能够养得起老婆的资本。 容绍良力气用到极限,忽然泄了气,抬起的脑袋跌回枕头上,嘶哑问:“……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容野神色宁静:“从我第一次,不得不用自己的手去碰那些污秽的时候。” 他领口微敞着,脖颈下颚苍白凌厉:“我知道,一旦我沾了,我这辈子到死,都没资格再得到我唯一想要的。” 容绍良粗喘。 容野浅笑,眉眼中浮起清泠的雾:“外公,你想象不到,在你眼里蝼蚁都算不上的人,也有珍宝,钱权,身份,你的产业,还有我的命,跟她相比,从始至终,都一文不值。” 容绍良浑浊的眼里透出死气,咬牙切齿喃喃出喻瑶的名字。 “别叫这两个字,你不配,”容野略微俯身,把手机竖起来,上面是喻瑶的微博,他把屏幕转向容绍良,逼他看,双眸弯起来,“你能相信吗?她爱我。” “我们见面的机会那么少,我有太多事压着没说,我瞒她,欺负她,甚至全网都在告诉她,我是害死她父母的仇人。” “但是……” 容野眸底赤红,翻涌着波光,唇却扬着,笑得纯真。 “她从来没怀疑过我。” “她信我。” “最黑暗的时候,她要我。” 这间病房里,容野的世界像是突然被割裂。 永无止尽的深渊离他远去。 他被一双坚定温软的手紧紧拉住,拽进了他倾尽一切去渴望的怀抱里。 - 初夏傍晚,喻瑶坐在烟火气十足的烤肉店包厢里,被一群人围在中间。 《梦境山》顺利过审即将上映,预售票房高出了新水平,主创团队无比亢奋,硬拉着喻瑶出来吃饭,还选了个接地气的烤肉,满桌啤酒,泡沫四溢。 席间有几个人喝大了,谈起近期最爆炸的重大新闻,滔滔不绝。 “说起来,这事儿到今天我都不敢信,本来以为够颠覆了,结果它还能更刺激!容野简直神了,我这辈子还没崇拜过谁,容野我是彻底服了。” “一己之力啊我操!除了有警方配合之外,他根本就没有外援,怎么做到的,那种活着都成问题的环境,他能把容绍良祖孙三代给一锅端了。” “晚上还全网唾骂,恨不得把容野碎尸万段的,转头天一亮,艹,他是神。” “你们看见了吧,警方前天正式发了公告,把容家那些罪名一条条列的,这种真算得上弥天大罪了,下一步就等着开庭宣判,容野现在忙着处理集团后续,他可是容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再加上他自己手里的产业,这资本圈正式变天喽。” “开玩笑,变什么天,以前容野不也是横着走?容二少打亮相那天起,怵过谁啊,天也没他大。” 满桌人拍着桌子大笑,纷纷点头认同。 有些目光小心翼翼地移到喻瑶脸上。 喻瑶垂着眸,端起冰果汁喝了一口,一直没说话。 大家不忍心提喻检察长和程医生的事,怕惹喻瑶伤心,于是话题渐渐转到八卦上。 “哎,你们知不知道,容野那天凌晨接受采访,说的那个小姑娘,到底谁啊。” “这谁能知道,除非容野自己公开,不过我太吃惊了,容二少这种人居然会有喜欢的姑娘,还那么温柔,我天,他当时一身血的说那句话,帅疯了。” “那瑶瑶姐呢?”有女孩子激动问,“也是那天凌晨,你突然公开说有爱的人,我们都好奇死了,是谁是谁!沈总吗?还是别的?总不会是前男友!我们白玉cp粉还能有条活路吗!” 容野的感情谁也不敢多探究,也够不着。 但喻瑶不一样,就在身边,怎么问都成。 喻瑶挽了挽垂落的鬓发,别到瓷白小巧的耳朵后面,托着下巴笑了笑:“我还在考虑,到底要不要继续爱他了。” 桌上顿时哗然,缠着她追问。 喻瑶抿抿唇,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啤酒,冷哼。 爱他干嘛。 杀千刀的狗崽子,就应该拖出去吊起来打,打到他哭着求饶。 从那天凌晨到现在,快一周过去了,连关于他的消息都变换了好几轮,从他浴着血站在镜头前,惊天逆转,洗清所有污名,到西装革履出席官方新闻发布会,公开全部真相,这期间,总共就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等我。” 就这俩字,没了。 电话不打,人也不出现,容二少在别人的口中一刻不停奔忙,好像跟她没关系一样。 可以,有本事就再也别来找她,做他的资本圈大佬去吧,以后再门当户对联个姻,岂不是完美,她干嘛要生气。 喻瑶眼窝泛出一点潮湿的桃花色,举起酒杯:“我酒量不好,就喝一点,至于恋爱的事……看他能不能把我哄好,我再决定还要不要他。” 天黑以后,这场聚餐才意犹未尽散场,喻瑶喝的少,但也有些轻微的醉意。 助理把车开到小区外,准备进大门时,她突然说:“就到这儿吧,我自己进去。” “不行啊瑶瑶姐,”助理急忙说,“下雨了。” 喻瑶看了眼车窗外,雨还不算大,沙沙地刮着玻璃,她抽出储物箱里的伞:“没那么娇气,我正好醒醒酒,走几步就到了。” 助理还想说什么,喻瑶已经推开车门,撑起伞走进雨里。 水滴拍着伞面,顺着边沿珠帘一样滴落,喻瑶脚步不快,盯着自己的裙角和鞋尖,红唇轻轻动着,很小声地骂容野。 快走到自家单元门的时候,喻瑶抬了抬伞,确认方向,怕自己醉酒走错,但就在这一抬一落间,某个刻骨熟悉的位置上,突兀地露出一抹冷白色,撞进喻瑶的视野里。 喻瑶愣住,停在原地,心跳声在转眼间就轰鸣起来,一下一下重重敲着耳膜。 雨比刚才又大了一点。 她攥紧伞柄,深吸了两口气,怀疑是自己出现幻觉,等了几秒,才又把伞抬起来,屏息望过去。 天黑透了,雨幕如织,那个高大的捐助柜旁边,安静地坐着一道身影。 他身下垫着两个手提保险箱,就算身在雨里,也并不显得狼狈。 长裤衬衣水淋淋贴在他身上,包裹着修长轮廓,领口之上,霜一样的皮肤,喉结在无声滚动,下颌绷紧,唇色很红,一双眼里蕴着墨色和流淌的水,黑发湿透了,微微弯曲,贴在冷玉似的额边。 像夜里滋生出的妖,正直勾勾盯着她。 喻瑶胸口起伏,敛着唇,准备当做不认识从他面前直接经过。 容野在雨里,手指收紧,笑得落拓又温柔。 这一个星期,他几乎没有吃饭睡觉的时间,一刻不停奔忙,把容家该善后接手的,以及警方那边还需要配合协助的,都处理得一干二净。 你可以养我吗 第79节 等把所有该属于他的身家产业都拿到手,他用这两个保险箱,装上了一切能带走的,都扔进去,赶来了喻瑶的家门外。 他的命,感情,身体和精神,从小到垂暮的人生,已经全是她的所有物。 除了钱,他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够给她的了。 喻瑶手握得骨节发白,路过容野,没停,不搭理他。 她倒数着秒数,即将走出容野的范围时,腰间突然揽过一只湿漉漉的手臂,勾着她往回拽,死死搂紧。 喻瑶心里鼓胀着,咬牙切齿说:“你谁啊,我认识你吗!” 容野缓缓低下身,半跪下去,像当初那个雨夜一样,伸手抱住她的腿:“是阿野,你新的小狗。” 喻瑶把腿往外抽,他黏得无赖,嗓音沉哑带着笑:“虽然这次的小狗有点凶恶,但是只要你摸摸,他就很乖。”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低下头看他。 蛊惑人的一张脸上满是水迹,顺着他眼尾流下来,竟然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我把所有身家都带来给你了。” 容野仰着脸凝视她,既痴缠又气焰张扬。 “所以主人,往后这一生,你可以养我吗?” 第62章 成年人的试吃 雨浇在伞顶上噼啪地响, 水珠顺着男人的眼睫滚落,喻瑶鼻子酸得厉害, 掩饰地转开头,努力平复呼吸。 这个场景,这些话,他的模样动作,眼底层叠累积的情感,在某一个瞬间如同时光倒流,过去和现在严丝合缝地契合在了一起。 连天际沉闷的雷声都开始变得温柔。 好不容易啊,诺诺当初千辛万苦跑来她的门外,容野现在又翻山越岭的, 踩了那么多刀尖才回到这个地方。 喻瑶用余光瞄他, 借着酒力, 压了那么久的情绪更抑制不住, 眼泪冲动地往外涌。 那他就可以简单给她一个信息,消失一周吗? 新闻视频里他手腕淌血的样子多吓人, 她心一直提着,直到看见他这一刻才稍稍放下来, 她担心和在意的程度, 他是不是根本没概念? 她要钱干什么?他什么时候才能懂, 她只是想要一个人而已,任何附加条件都不需要。 喻瑶唇上咬出齿痕。 ……原谅他才怪。 之前生气她是装的。 现在很真,真到想干脆把他丢在雨里算了。 喻瑶躲着角度,故作镇定地悄悄擦掉泪, 坚持把腿从容野怀里挣脱出来,冷着脸问:“我要你身家有什么用,不会自己赚吗?你拎着这么多财产, 还想让我养你?” 她心在没人看见的胸腔里酸麻地软塌着,嘴还很硬:“你钱多,想去哪用就去哪用,做什么也用不着和我打招呼,那么多公事还等着你,来找我浪费时间干什么?你这样的我养不了。” 容野不说话,就那么定定地注视她。 喻瑶嗓子微微哽着:“我家里小,装不下你,回你自己家去。” 话是这么说,伞却在极力向他倾斜,把他整个人挡在下面,怕他那只手臂再弄湿对伤不好。 她给他遮雨,又忍不住更生气,凶他:“外面那么多人对你趋之若鹜的,你不去忙,跑来我这儿淋雨,还连把伞都不知道带,再说单元门的门锁又不是没你指纹,你干嘛不进里面!是不是傻!” 雨势又变大了些,伞的面积有限,遮住了容野,喻瑶自己自然就露在外面。 容野重新把她揽住,力道无法抗拒,喻瑶身体一晃,跟他贴得更紧,两个人都挤在同一片小小的避风港里。 他连续很长时间没有休息过了,眼里血丝盘结,搂着她低哑说:“我除了箱子里的这些,没有别的了。” “我想把能拿的都拿着,再来找你,以前几次都不能算,今天才是容野第一次和你正式的见面,虽然你还没原谅我,但我必须要带聘礼。” “瑶瑶,除了这儿,我哪有家?” “但那道门是你给诺诺留的,你不允许,阿野不敢进。” “如果你不收留,我就只能去流浪了,自生自灭。” “你舍得吗?”他湿冷的下巴抵在她腿上,就那么抬着一张过分迷惑人的脸,音质沙沙问,“我在外面被雨淋,被风吹,你看见了会不会心疼?” 喻瑶简直忍无可忍了,心被他反复地揉捏。 容野拽住她衣袖,直到此刻也没露出半点可怜,就只是毫无遮掩,直白地宣泄着他的诉求,偏偏他这样让人拒绝不了,喻瑶明知道这是小疯子挖好的陷阱,等真把他领回去了,他绝对嚣张。 但能怎么办,软肋都被他捏着,她就是不舍得,就是心疼,坑再深也得往下跳。 容野抓起喻瑶的手,按在自己头上,不给她移开的余地:“现在摸过头了,就等于你答应认领了我,不能反悔弃养,马上领回家。” “阿野没那么坏,”他轻声说,“瑶瑶,你让他追你。” 喻瑶破防了,紧抿着唇,把容野拽起来,扯着他湿哒哒的衣服,大步往前走:“……那就快点!再慢别想进我家的门!” 芒果跟往常一样迎在门口,小爪子把地板踩得哒哒响,准备安慰最近状态沉郁的喻瑶,结果万万没想到,门一开,他直接对上了宿敌的那双漆黑眼睛。 芒果当场趴地装死,卧槽这什么惊天大惨剧,帝后又他奶奶的合体了! 他艰难的狗生即将结束,又得去当守门大总管听半宿半夜的墙角?! 喻瑶把门一关,指着浴室跟容野说:“赶紧去洗澡,要是敢生病就立刻扫地出门,没得商量。” 容野答应超快,甚至非常无害地连着“嗯”了两声,俯下身,把两个价值难以估量的保险箱随便放到鞋柜旁边,人看起来温驯得很。 喻瑶刚小小松了口气,容野就赤着脚站在地上,手指摸到了衬衣纽扣。 气氛微妙地凝住,空气里有什么在不着痕迹升腾。 喻瑶酒喝得再少也有点上头,反应不够快,她一时怔住,忘了躲开,就那么笔直地看着他。 容野在她的注视下慢慢拨开上衣所有扣子,脱下湿衣服,搭在一边,臂上的伤怵目惊心,他藏不住,就干脆没刻意遮掩,继续去碰腰间的束缚,手指不小心按在腰腹肌理上,连下陷都没有,到处都绷紧着,自带侵略性。 喻瑶完全出于生理反应地咽了一下,终于晃过神,怒视他。 容野低眉顺眼,体贴地问:“你让我洗澡,那不该脱衣服吗?是不是我脱的太慢?好……” 他果然加快了速度,直截了当解开,还继续征求她意见:“瑶瑶,我可以继续往下脱么?你说了算。” 喻瑶酒劲儿比刚才翻了几倍,头晕目眩,把手里的包丢向他,避开他那只伤手:“进里面脱去,不许让我看见!” 她怕容野追来,火速跑进卧室,在衣柜里找出两件诺诺的衣服,贴着门板听到外面传来淋浴的水声,才小心打开一条门缝,把换洗衣物扔到门口那张单人小床上,随即撤回来。 生气就要好好生。 追就得很难追,哄也得很难哄。 老账新账一起算,反正这次务必要让他正视自己的错,长够记性,不能给他轻易得逞了。 容野走出浴室,一眼就看到紧闭的卧室门,他眼尾垂了垂,带着一身温热水汽穿上干净衣服,安静地站了几秒,径直走向芒果。 芒果趴在窝里,惊恐瞪着靠近的魔王,张嘴就要呼救。 容野的手在它头上短暂地压了一下:“别出声。” 接着他拎起芒果,把它提到沙发中间放下,低低交代:“就在这儿睡,别动。” 芒果弱唧唧骂,老子倒是想动!敢吗? 容野直起身,熟练地在电视柜里找出工具箱,随手拿了一样,回到单人床边弯下身,把一侧床腿拧松。 处理好犯案现场,他关了灯,渴求地望着卧室门下渗出那一点温暖光线,侧躺在床上。 不久之后,“砰”的一声响,他成功摔下来。 喻瑶在里面听到动静吓了一跳,惊得一把推开房门,冲出来就见到容野在地板上,旁边是半塌的床,容野半坐起来,抬头仰望着她:“可能太久没睡过,坏了,对不起。” 本来就摔了,还这么道歉,加上容野眉宇里那些已经忽略不掉的疲倦,喻瑶的防线后退三千米。 “明天给你换一张,今晚要不先睡沙——” 话没说完,她就迎上芒果无辜的狗脸。 它连头带尾巴,把小半张沙发都占了。 喻瑶揉揉额角,心在隐秘地漂浮着,小声说:“……进来睡吧。” 容野抱住自己的枕头被子,亦步亦趋跟上她,挤进这间他夜夜梦回的小卧室里,他没有靠近那张床,直接走到角落靠墙坐下,淡笑着看喻瑶:“我有这里就满足了。” 他简单把自己围了围,头抵着墙边闭上眼,汲取着房间里她鲜活的气息。 别说墙角,哪怕就是门口能望到她的任何地方,他这几个月来都触及不到。 想她想得折磨不堪,迫切需求她的温度,这么心机手段的,也只是想得到她一点关爱,有个角落就好,但等真的走进来才发觉,不够了,对于她,他永远贪心。 喻瑶愤愤过去,抓住容野手腕把人扯起来,推到床上拿被子盖住,维持着冷淡脸:“地板太凉了,你给我睡床,我去练功房里。” 她牙齿紧了紧,转身想走,将将迈出一步,就被人从身后缠上来,箍着肩膀拖回床上,暖烘烘的被子把她完全覆盖。 喻瑶心跳飞涨,不由自主攥住枕头,她脊背贴着剧震的胸口,容野收敛不住的掠夺欲在蚕食她。 “容野,你……” “我不强迫你,”容野压在她颈侧,手把她抱紧,“有那一次就够了。” 够让他从那天车里分别开始,没有一刻不活在煎熬里。 容野在昏暗中吻她头发:“瑶瑶,你罚我吧,我有耐心,以后除非你自己愿意,肯接受我,我才会碰你。” 他唇没沾到她的皮肤,也还是让喻瑶轻轻瑟缩。 她不太清明地想,这什么意思? 就是说,他要遵纪守法了,下次上床,还得她求他不成?! 喻瑶来了劲,埋进枕头里说:“……行,容野,你最好说到做到。” 等她求?开什么玩笑,下辈子吧! 容野果然没有乱动了,很安静地躺在一侧,过了一会儿喻瑶就听见他均匀轻微的呼吸声,这么快睡着,他得累成什么样子。 喻瑶又等了几分钟,确定容野安分了,才轻手蹑脚回过身,借着床头浅淡的灯光望向他。 睫毛在他眼下遮出了浓密的扇形,下颚线比以前更凌厉,唇看起来很软,这么不设防的,简直任人采撷。 喻瑶喉咙滑了滑。 你可以养我吗 第80节 气归气,让他追归让他追,可这是她的人,她也想得难熬,现在终于近在迟尺了,当然忍不住想碰。 而且他睡着了,又不知道,她可以暗中纵情一下。 喻瑶指尖不禁在他唇边很轻地划过,目光往下落到他手臂上,拧眉去抚摸他那道伤口。 从他手腕到上臂,再蔓延至肩膀,指尖一点点蹭过,蜻蜓点水,却反而勾起密集的火星。 直到头顶的吐息声重到她耳根都感觉到热度,喻瑶才恍然醒过神,最后那点酒劲儿突然烟消云散。 她脸上的血色炸开。 什么情况……容野醒了?她背地偷摸被当场抓包?! 喻瑶忙抬头,撞进容野半睁的黑瞳里,里面并没有睡意,一片放浪的潮涌。 他把被子往下推,沙哑问:“我真的想忍的,但是不得不问问,瑶瑶,你侵犯够了吗?” 喻瑶羞愤想死,恨不得直接躺进床底下。 容野撑起身,被沿随之滑落得更低,他低头盯着她:“要是没够,现在我帮你继续。” 他伸过手,把试图逃走的喻瑶拉回身下,目光很深,掺着纵容的笑:“你的小狗,怎么可能让你开口求他?” “他还会勾引。” “勾引也是一种追求。” “诺诺那种纯情傻气的你尝过很多次了,会不会腻?” 容野温文尔雅地垂眸,唇翘着,手指却陷进她烫红的脸颊里,俯下身轻声问:“瑶瑶,成年人的勾引,你要试吃么?” 第63章 小舔狗阿野 容野压在她耳边, 距离太近,气息滚烫, 喻瑶高悬的心在颤着,来不及说什么,手就被他握住,直接伸到他微乱的衣襟上,在他的引导下把那一排并不牢固的睡衣扣子扯散。 浅白舒展,凝着新旧疤痕的肌理露出来,喻瑶看了一眼就不由得呼吸加速,忽然觉得氧气格外稀薄。 卧室里灯光太暗,暗到看不清容野的脸, 只有一双灼灼的黑瞳能将人烧伤一样, 危险融在夜色里, 加倍让人口干舌燥。 喻瑶感觉到抵抗力在流失, 慌忙去摸台灯的开关,想把光线拧亮一点, 也许不这么黑,她还能抵御这大妖精几分。 然而她脸被抚着, 头转不过去, 只能用手胡乱找, 不但没碰到开关,还意外打翻了床头桌上刚才拆了封,没喝完的一杯樱桃果粒酸奶。 喻瑶手指粘上酸奶,又湿又凉, 反射性往回缩,容野一把扶住歪到的塑料杯,继而抓紧她手腕。 女孩子纤秀雪白的指关节上都是粉白色奶渍, 容野低着眸,把她手抬高,送到自己嘴唇边碰了碰,然后抬起眼,视线笔直落在喻瑶眼睛上,目不转睛地跟她对视。 “瑶瑶,酸奶好吃?”他声音很低,溶着震动耳膜的磁,状似纯洁,“能不能也让我尝尝?” 喻瑶胸口上下起伏,想把手往回抽,但他已经略略低头,舌尖带着火热,轻舔上她微颤的手指,尝了一点奶味,就肆无忌惮地缠绕卷裹住。 刹那袭来的触感让喻瑶忍不住弓起背,脚尖绷直,抓着被子,脸色更红了几个度,她断断续续说:“容野……放开,你怎么……” 她想说她还没原谅,还没跟他和好,这样是耍赖越界! 但容野墨色的眼睫撩起,哑声反问:“小狗只是想舔舔主人的手指,芒果也会做,为什么我不行?你不是已经把我领回家,收留我了?就当我在……表达对主人的感谢。” 喻瑶脊柱上涌着一阵阵麻,力气在不知不觉流失,她张口喘着,不禁狠声:“那小狗不能接吻,更不能——” 容野很浅地笑了一下,端起还剩一个底的酸奶杯喝了一口,他仰着头,脖颈自然拉出利落线条,喉结每下滚动,以及那些绷着的修长筋络,都让喻瑶难以镇静。 他舌尖缓缓勾着,直到齿间咬了一颗切成半的深红色樱桃。 喻瑶看着他靠近,心脏蹦到喉咙口,想再外强中干地强调一遍刚才那句话的时候,那半樱桃的另一边,就贴在了她的嘴唇上。 她呼吸几乎停下。 容野并没有吻她,就保持着仅仅一点点樱桃果肉的距离,用这块不过指甲大的袖珍水果,浸满了甜味和奶香,他咬着,在她唇瓣间不疾不徐轻压碾动。 他眼睛不肯合上,即使这么近,也在一瞬不错地凝视她,鼻尖偶尔会相碰交错,他身上的草木霜雪气干净凛然,混着奶甜一下一下侵袭她。 不算亲吻,连嘴唇实际的接触都没有,但他剧震的心跳,樱桃果肉的湿软,他唇边若无若无地掠过,在他动作下尽是成倍的引诱,压着沸腾又克制的爱欲。 在久别相拥的深夜里,甚至比实打实的热吻更让喻瑶无法把持。 喻瑶满脑子都是这狗崽子怎么这么会,哪来的这些天生技能,打不得骂不了,连想要拒绝的那点清醒理智也在他的勾缠里不断瓦解。 很快她被濡湿的嘴唇就开始不受控制,接住那颗已经摩擦发烫的樱桃。 她忍到了限度,咬住的一刻,容野突然松开,很轻地问:“瑶瑶,味道好吗?” 他又问:“愿意要我吗。” 她衣摆蹭开,跟他腰腹相贴,容野唇色很红,还沾着奶痕,喻瑶抬抬头就能吻到,她知道她可以尽情蹂躏。 喻瑶恨恨嚼碎樱桃果肉,双手揽住他头,手指抓住他短发压低,蓬勃的欲求烧成连天的火,要把他拽过来咬上去。 妈的她先爽了再说。 喻瑶眼睛有些朦胧,把容野扯近了就去侵占他的嘴唇,但刚刚相碰,滋味还没尝到,就看见容野半合的眼瞳里,血丝已经凝成斑斑血块,散落在本该纯白的颜色上。 她猛地停住,他的脸近在咫尺,那些堆积的疲惫和强撑,甚至带着些许病气的苍白脸色,都变得无所遁形。 喻瑶咽了咽,忽然酸楚难过得说不出话,她摁住燃起的火苗,出其不意把容野推到旁边,翻身跨上去,双手虚虚掐住他脖颈,拇指威胁地摁在他震动的喉结上。 “你给我说实话,”她眼角还飞着潮红,严厉盯着他问,“你到底几天没睡了!上一顿饭是几点吃的!你看看你累成什么样,还有精力来撩我?!分不分得清轻重!” 容野陷在枕头里,知道那个日夜都在盼的吻她不会继续了,更不会有后文,他眼里满涨到疯的热烈黯淡下去,成了一片灰。 寂静了片刻,他望着喻瑶说:“当然分得清,重的就是……想让你原谅我。” “瑶瑶,我走了太久才走回你身边,一分钟也不敢浪费,我想确定你是真的接受我,肯留下我……我想让瑶瑶是我的,想用本来的面目被你爱,我实在太急,找不到别的办法。” 他笑了笑:“感情都被你掌握着,我只剩这幅身体,如果你还喜欢,我就用它换你的亲近,太心机了,是不是?” 容野张开手,扣住喻瑶两只手背重重压下去,让她更紧地扼住他咽喉,嘶声说:“这种不能喘息的感受,我离开你的每天都在体会,你再掐紧,也不够我实际生活的百分之一。” “几个月了,好像时时刻刻都溺在水里,以为你真的放弃我了,以为你要谈新的恋爱,以为你会动心答应沈亦,以为你……会把我当仇人,恨我……我好不容易撑着熬过去。” “后来我在容绍良的病床边,从来没有那么骄傲过,我把你微博给他看,说你爱我,”他弯着眼,暗红更甚,“可我还想要瑶瑶亲口跟我说,那条微博的内容,就是你发给我的,你爱的那个人就是我,对不对?” 容野那么迫切地仰着头,等她一个回答。 喻瑶话就在嘴边,心疼得暗暗抽气,可怒火也更腾腾地往上窜。 狗崽子正经问题一个没回答,也根本没意识到症结在哪! 她松开手,居高临下瞪他:“容野,你到现在都不明白我究竟为什么生气,还想让我答你这个?!先睡觉!不睡足八个小时别跟我说话!” 喻瑶从他身上下来,裹紧被子离他老远,背对着,等了几秒,身后的人沉默地拥上来,隔着被子把她搂住,低声喃喃:“瑶瑶……让我抱抱,就只是抱抱。” 在他怀抱里,喻瑶迷迷糊糊睡着,到后半夜容野却放开了手。 他有些吃力地坐起来,无声无息下床,蹲跪在旁边不舍地看了她几分钟,实在抵不过去,才起身走出卧室,在茶几抽屉里找药箱。 他好像发烧了,也许还会咳嗽,他不能打扰她,有任何不舒服,在没人的地方忍忍就能过去了。 药箱很空,感冒药都不在。 容野让芒果回窝,昏沉地躺倒在沙发上,想咳的时候就咬住手臂,能压回去,几乎不出声。 他最后一次看时间是凌晨两点半,很快蜷缩着没了意识。 喻瑶本来就睡得不安,他怀抱撤走后,她没过多久就醒过来,身后竟然空了,床单都是凉的。 她立即清醒,摸过手机一看,才三点,他能去哪。 喻瑶赶紧走出卧室,新闻里那么不可一世的容二少,不久前还火力全开勾着她的人,此刻像个没有巢的流浪动物,卷着自己身体,窝在沙发一个角,眉心拧得死紧,黯然抿着唇,脸颊耳朵都在发红。 她心被挤压着揉紧,叫了他一声,疾步过去摸摸他额头,烫得吓人。 喻瑶又急又气,更后悔自己不够细心,没早点发现他异样。 连着不休息不吃饭,还淋了雨,他体温之前那么高,不全是因为情动,他根本就是病了! 从小被撕咬着长大,只会死钻牛角尖儿的固执小兽,因为做了错事被赶出门,出去奔忙许久,狂奔着叼回来了自己所有积蓄,讨好地给她,想跟她要一个家。 她怎么那么凶啊。 明知道他什么环境活下来的,明知道他的心是什么样子,干嘛非要他自己去想,有什么话都不如直接讲明白。 如果她不说,他是不是一辈子也不会想到,她这些脾气,不是因为他强势,而是因为他卑微。 喻瑶去玄关拿起自己的包,最近天气变化快,她把感冒药退烧药都随身携带了。 她倒了热水,摇醒容野:“阿野,吃了药再睡,不然我要把你送医院了。” 容野艰难睁开眼,朦胧看见喻瑶坐在身边,他反射性起身,藏起那种虚弱的病态,镇定说:“瑶瑶,我怕压到你,出来睡的。” 喻瑶真想狠狠打他一顿。 “还装?还忍?不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已经成你习惯了!” 她把体温计举到他眼前:‘三十八度多!还瞒我?!’ 容野摇头:“你说了,敢生病就扫地出门,没得商量,我怕你撵我走,我没地方去,这种小病,忍忍就没事了。” 这是从小到大忍过了多少次,才能这么平静地当成家常便饭来陈述。 喻瑶尽量按捺,终究还是没扛过爆发的情绪:“你准备以后一直这样?就过这种日子?哪怕我答应你,接受你,我们重新做回恋人,你也不管什么都忍着不说,把自己摆在那种阴沟泥潭的地位里,实在扛不住了就再强迫我一次,是吗?” “我爱不爱你,我相信在你看到那条微博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她嗓子哽咽,很哑,“你相信,可你根深蒂固地就觉得,你要有用处,有价值,才配被爱。” “所以不管多想我你也不肯来,一定要等到那两箱财产拿满了,你才觉得自己有资格站到我面前,是吗?” 喻瑶凶烈地注视他,眼泪决堤地流出来,她也不擦,任由那些水迹流过脸颊,滴到腿上。 “然后呢,你知不知道,我多想你?” “从你变成容野,跟容绍良走的那天起,我就在想你了,每次见面都那么短的时间,什么也来不及说,连接吻都是用咬的!” “你的难处全靠我自己脑补,容野,如果不是我稳得住,你这几个月里的那些行为每个都够让我给你判死刑了!” “你怎么就不懂,我得多爱你,才会从最开始就不在乎你是诺诺还是容野!我根本不需要你有用处,我只想要你这个人在我身边!” “我担惊受怕这么久,图什么?就图我爱人把自己放得那么低,不相信能得到爱,去发疯嫉妒那些连你一根指头都比不上的路人甲?还是图你凡事都默默去抗,连跟我分担,对我坦白的机会都没有给过自己?!” 喻瑶哭得低喘,还是坚持声色俱厉。 “我的爱人,凭什么要被你这么对待?” “我爱他,他就是光芒万丈,失智了我都能养着,何况别的!强势我也喜欢,有多黑暗的过去我都接受,心理疾病再重我也从小就知道,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了!魔童长大变成魔王了又怎么样,也是我的神明!” 你可以养我吗 第81节 “就像当初选择诺诺一样,我既然敢要,就敢把一切都接着!” “容野,你摆不正位置,这么虐待自己,让我也受煎熬,我怎么原谅——” 容野一动不动地定在原位,深黑瞳仁里迸出炽烈的泪和光,他压着战栗,抓过喻瑶手臂,把她死死抱紧,深重地吻上去。 唇相贴,迫不及待地勾着她厮磨,他满腔再也承载不住的渴望爱意倾泻出来,山洪一样淹没向她。 喻瑶气都喘不匀,极力推开他,把他丢在沙发背上,眼里都是泛滥的水雾:“老实点,让你亲了吗!咱俩什么关系!你没改掉问题,把我重新追到之前,别想偷吃!” 她一手掐住容野的脸,一手端起一小堆药片胶囊喂给他,借着水逼他咽下去,不给笑脸:“吃完药了,要是不想动就在沙发上,赶紧睡。” 容野拽着她坐下来,转身就枕在她腿上,环住她纤细的腰。 喻瑶挪都挪不开,粗鲁弄乱他头发:“干嘛!又来这套无赖的。” “我病了,”他枕得死紧,“想要主人安慰,上次你也是这么对芒果的,你还亲它头。” 好家伙这点小破事是记多久了,他脑子里装那么多生死攸关的东西,结果还有地方藏这些针尖儿大的小醋。 喻瑶点头:“上次芒果是绝育,我也带你绝育去?” 容野低声笑,嗓音磁沉,震着她的胸口:“瑶瑶不舍得。” 他隔着薄薄睡裙,轻吻在她小腹上,让她腰背发紧:“那是瑶瑶的所有物,你家新的小狗发情期就快到了,得好好留着。” - 隔天清早,容野醒来烧退了,进厨房给喻瑶做了整桌早餐,今天傍晚在沪市是《梦境山》的首场点映和媒体见面会,喻瑶要赶中午的飞机跟剧组一起出发。 喻瑶睡得太晚,直到饭做好还没醒,容野算着时间推门进卧室,把人从被窝里捞出来,怕她冷,又裹上一层小毯子,抱进浴室里放在洗手台上,沾了热水的洗脸巾慢慢揉着她瓷白的脸颊。 喻瑶还迷糊着,靠着墙也不稳,往前一倒就栽到容野肩上。 容野抱了满怀,眷恋地缠紧,喻瑶感觉到一点疼,终于彻底醒过来,捏着他下巴控诉:“你有没有点追求者预备役的自觉啊,谁让你这么亲密的。” “为瑶瑶服务而已,”他翘着唇,“小狗的荣幸。” 他双手撑在台边,静静看她:“如果能得到一个吻的犒赏,那就太好了。” 喻瑶傲娇着不领情:“醒醒,禁止做梦。” 容野陪她洗漱完,喻瑶才发现小疯子根本没给她穿拖鞋,脚光着的,她刚想脚尖点地跑出去,就又被托起来,直接几步带到沙发,顺势被搂到他腿上。 看吧,一夜过去就又嚣张起来了。 容野拾起茶几上厚厚几摞文件,诱哄:“瑶瑶,签几个字就行。” “……什么。” 喻瑶视线移过去,跳了一下,她简单一翻,不是房产就是股份,其他都拟好了,该盖的章签的字一个不差,只剩需要她确认的唯一空格。 “你?!” 容野目光平稳,透着执拗:“能转的,都转到你名下,你当初在纠结的那几套房子,我们等着攒首付的,我都买了,你随便选,现在住的这一套,我知道你从毕业起就在这儿,有感情,舍不得,所以也跟房主买下来了,另外我名下的其他房子,包括私宅,都在这里。” “瑶瑶,这一个星期,我还在你喜欢过的那片别墅区里收拾好一套新的,”他眼底都是沉甸甸的向往,“我在后院给你栽了树和蔷薇园,我们搬过去好不好。” “瑶瑶,你签字。” 喻瑶攥着这些纸张,鼻子眼窝都在泛酸,她转开头喘了几口气,闷声嘴硬,扔回给他:“谁要你这些!还不如随便看场电影送朵花!” 她只是随口一说,剧组那边就来了电话再次跟她确认今天的行程。 喻瑶快来不及了,只能先去吃饭准备出门,临走前跟容野说:“……我不确定几天能回来,你去忙你的,再被我发现你不睡不吃,你就彻底完了。” 撂下并不可怕的狠话,她匆忙下楼,赶赴机场。 喻瑶没想到,上飞机时候还算天下天平,下了飞机就风云滚滚,机场里被粉丝和媒体堵了,靠着保安及时开道才顺利离开。 上车之前,喻瑶耳中还是后方尖声的那些询问。 “喻瑶,请你回答,照片里的男人到底是谁!是前男友吗?你们要复合?还是别的什么人?” “你微博里说的爱人,是不是他?” “被拍到这样的图,就没什么要公开或者澄清的吗?” 车门一关,喻瑶才勉强清净,心仍在重重跳着。 飞机落地她就知道了,昨晚上雨夜,她在楼下被容野抱住腿的画面,不知道什么人在楼上窗口偶然看到,拍照今天发到了网上,立即掀起千层浪。 因为角度问题,加上撑伞,镜头没拍到她和容野的正脸,但身形都很鲜明,在雨里这种氛围加持下,竟然张张都是电影质感。 喻瑶还没忍住欣赏了一会儿。 这里是她家,而且从前诺诺出镜都是戴帽子口罩,公众对他的脸不了解,身形却是有记忆的。 怀疑是诺诺,一点没错。 车里同剧组的几个人都已经疯癫,缠着她死命问:“瑶瑶姐,到底是不是他啊啊啊啊!我们白玉cp粉是不是能复活了你快给个准话啊!” 喻瑶抿抿唇没回答,随即去翻看网上,营销号的题目简直取得无良透了:“小奶狗雨夜变身小舔狗?!不惜跪地抱腿求挽回!” 喻瑶暗骂,你他妈才小舔狗,你全家都是小舔狗! 各方声音要把她眼睛轰炸。 “卧槽有生之年!我居然能看到这一天!小奶狗这么久没出现,我以为他痛苦到自杀了呜呜呜呜,幸好还活着天呐!” “是不是复合了!喻瑶把他领回家一晚上没出来哎!天雷勾地火给我来几百篇黄色小作文!” “果然前男友就是最香的!赶紧复合!” “不是,等等!难道都没有人嗑荣誉cp吗?我哭死了啊啊啊啊啊,刚萌芽这就没戏了,太绝望了吧,果然女人还是抗拒不了这种低声下气的,容野那样毁天灭地型跟喻瑶真的没可能吗?” “靠你big胆,容野你都敢想,再说人家不是公开说了有自己的小姑娘!” “那什么,全网,就没有一个人,觉得……容野跟小奶狗的身形轮廓其实很像吗?不是今天才像的,容野第一次亮相我他妈就觉得像爆了!” 营销号唯恐天下不乱,带头轮了这条微博,被推成热门,受全网围观,本来就因为喻瑶实力口碑同时翻身而嫉恨的那些对家粉纷纷跳脚。 “不是吧,就算容野间接给喻瑶报了仇,也只是巧合而已,喻瑶不要异想天开,想借这件事攀高枝哈,丢人。” “再奉劝某些粉丝,别把容二少和一个傻子助理混为一谈,未免太可笑。” 喻瑶看得啼笑皆非,扣住手机,也没给容野打电话。 她不在,他应该很忙。 这件事她也不能擅自去公开,容野背后那么多力量倾轧,能不能承认关系,她还不确定。 往点映的影院开的路上,司机在某一个红灯时接到一通电话,随即就改了道,回头告诉车里的人:“导演刚通知,换到另一家影院了,现在过去。” 等司机报上名字,连喻瑶也忍不住吃惊。 导演在圈内的能力有限,之前定到的影院方无论规格还是排场都只能算中上,再好的拿不下来了,但换的这个,整个沪市其他影院场合都要甘心让位,当之无愧的首选,就算是一线大导也不见得能拿到,何况还是临时。 等抵达目的地,喻瑶更意外,方方面面已经巨细无遗地布置好,规格远远超过她的心理预期。 就连走进点映的影厅,她座位上的姓名牌都镶着金边,再也不是当初只用白纸黑字敷衍的光景了,椅子上居然还有乳胶软垫,旁边水果都他妈是切好的。 喻瑶隐隐有种预感,坐立难安地暗暗攥着手,直到前面的流程走完,电影准备播放,全场灯光暗下去的那一刻,有一道身影从昏黑中走进来,沿着旁边的通道向上。 本来应该看不见的,但她一眼就捕捉到了,心跳声轰然放大,音响那么重的动静,也盖不住砰砰震颤。 几秒之后,她调成静音的手机微微一亮,显示新微信: 小野狗:“来陪瑶瑶看电影了。” 小野狗:“狗勾打滚.gif。” 小野狗:“主人宠我,狗勾哭泣.jpg。” 问题是这表情包还不简单,是他不知道从哪专门定制来的卡通形象,白乎乎的一只小团子狗,巨可爱,长得又凶又萌,还说不上哪里真有点像他! 喻瑶要昏了,电影放了十分钟一点也没记住演了什么。 这么犯规! 她只是随口说的一句不如看电影,根本没当真好吗! 等下怎么办,这么多现场观众和媒体都在,他应该不会高调吧,而且刚被骂小舔狗,总该顾忌一下集团影响,再循序渐进的…… 喻瑶心神不宁看完整场电影,在全场起立鼓掌声中,跟着剧组一起挥手致谢,她视线在场内转了几圈,也没看到容野,手心里不禁沁出一层薄汗。 他出去了吗?还是已经走了? 影厅外,为了怕粉丝破坏秩序,附近封了场,但还是有两个人轻松挥开重围走进来,互相皱眉,彼此离得老远。 陆彦时西装革履,特意换了个稳重清爽的发型,带着一束栀子,抱胸站在左侧。 沈亦为了不太刻板,专门穿身运动装,玫瑰沉得快提不住,脸色凝重。 那个一心想嫁进沈家,害了喻瑶的女人已经销声匿迹了,他隐约知道,似乎是容野的首笔,而他更难言,因为跟容绍良牵涉太深,整个沈家都受了重大影响,尤其是他,已经被逼到了不得不出国谋生路的险恶地步。 他想来见见喻瑶,亲口跟她说一声,他真的事先不知晓容绍良那些事,他是真心爱慕她。 两个人泾渭分明,倒也和谐,直到里面播放到尾声,出现字幕,灯光逐渐要亮起时,有一个人从那团昏暗里不紧不慢走出来,手里捏着一个长方盒子。 戴着帽子口罩,高大挺拔。 沈亦愣了一下,这人……怎么很眼熟? 陆彦时看第一眼就不由得“卧槽”了一声,纠结得颊边肌肉直抽,颤巍巍把那束栀子放下,别别扭扭说:“我,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来恭喜她的,既然你在,那个我就先走了——” 沈亦莫名其妙,多看了两眼,恍然想起似乎是喻瑶那个痴傻的前男友,照片里拍到的小舔狗就是他!他跟喻瑶回家彻夜未归! 他几乎要忍不住上前,但某一个瞬间,他感觉到那道帽檐下,淡淡掠过的视线如同寒光雪刃,惊鸿一瞥,竟割得他通体发冷。 怎么……更熟悉了?! 喻瑶一直心悬着,指甲压在手心里,熬着一分一秒的时间,最后观众提问环节也进行到尾声,末尾一位站起来,激动问:“请问喻瑶,照片里拍到的男人到底是谁!你到现在都没回应,是不敢说吗?因为前男友痴傻?” 这种问题真是—— 喻瑶握了握话筒,忽然观众席一乱,有人指着门外叫:“是沈总!带着玫瑰!来送喻瑶的吗!” 喻瑶手不禁一紧,目光刷的移过去。 艹,真是沈亦。 小疯子要是真出了门外,岂不是要跟沈亦撞见?!再犯了毛病要怎么办,他还病着! 喻瑶拧眉,脚步忍不住动了动,媒体这边正好把正题拍得差不多了,正愁该怎么挖出喻瑶的感情事,这下好了,有人送上门,急忙争先恐后把镜头朝沈亦移过去,纷纷向喻瑶提问。 她被快门声吵闹声淹没。 你可以养我吗 第82节 沈亦站在门口,正想挺背进去,就看见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掀开了手中长盒的盒盖,拿出一枝……风干的桃花。 容野略低眸,把花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仔细抹掉。 他比瑶瑶晚来,就是去了从前囚禁他的那座宅院,院子里瑶瑶小时候最喜欢的那棵桃树,每年都会开花。 从有能力起,他总在最好的季节,剪下最饱满盛放的一枝留下风干。 就算不能见面,不能触摸,她青睐过的花,他也用尽全力为她保留着。 这一枝是多年来最好的,他想亲手给她。 沈亦骨子里莫名地发憷,即便那么多镜头对着,也控制不住把目光凝在男人身上,不敢擅自上前,而这一点停顿,也让容野暴露在了媒体和观众的视野之内。 全场静了一瞬,随即掀起热浪。 “草草草草前男友!” “是他没错吧!就是那个小傻子小舔狗对吧!” “肯定是!身形我认得!我天这什么场面!” “不过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傻?!” 喻瑶已经完全忘了还有呼吸这回事,直直望着门口相隔几米之外的那个人,话筒被汗润着,快要从她手里滑落。 《梦境山》剧组的众人都熟悉诺诺,知道这个准是无误,比媒体观众更亢奋,但也有人敏感,发现异样:“哎,不太对,气质不怎么符合啊,这个竟然像——” 容野握着那一枝沉淀着时光的桃花,越过呆怔的沈亦,重新走回影厅,进入镜头范围。 “诺诺”,“小奶狗”,“小助理”,甚至“小舔狗”的声音不绝于耳,到处是叫声和混杂的吵闹。 他迎着喻瑶灼热的目光,走到台下,没有迈上去,就那么半侧着身,仰起脸。 “是前任。” 他说了一句。 几秒之后,他动作缓慢地摘下帽子,继而是口罩,指尖勾着细绳,露出下半张脸。 喻瑶咬住嘴唇,视线忽然有些模糊。 容野把帽子口罩抓在手里,回过头,坦然面对所有悚然瞪大的眼睛和数十个镜头。 “也是现任预备役。” 容野浅笑,把桃花送向喻瑶,双瞳如墨,被她完全填满。 他声音不高,如风过雪海,字字敲着她耳膜。 “对不起,以前没能接小姑娘放学。” “但是现在,我来接我家的女明星下班了。” 第64章 给他奖赏 从容野的脸完整露出来那一刻起, 之前还喧嚣的影厅里就已经鸦雀无声,如同被突然按下暂停键。 端着长枪短炮的媒体自认为在圈里见过的风浪够多了, 早就能面不改色应对各种意外。 这次他们站在最前排,距离容野也最近,原本是抱着拍摄诺诺的心,还带着那么点戏谑,毕竟不久前他们互相还议论过,喻瑶是真的蠢,那么多优质的绯闻对象一个没留住,居然还能跟个傻子复合?! 直到对上容野五官的瞬间,媒体群集体脸色骤变, 凝固成冰, 有人手腕颤抖着, 话筒也拿不稳, 砸到了地上,嗡嗡直响。 黑压压的观众席不约而同失声。 今天来观影的除了真影迷, 还有很多喻瑶的对家粉以及无良营销号,混进来想搞一波黑通稿, 不光抹黑电影, 还得抹黑喻瑶本人, 借着白痴前男友的事好好讽刺她一波,免得她飞太高。 然而几秒转瞬之间,一切都被匪夷所思地颠覆逆转,渐渐开始有人捂住嘴, 挡着实在控制不住飚出来的语气词,冷汗噌噌往外涌。 不是,到底是他们疯了, 还是眼花幻听了。 台下的人是……容野吗? 新闻里和传言里的容野?! 也就是说……喻瑶身边失智脑子不好的小奶狗助理,当初天天黏着她,对她奉若神明,还惨遭抛弃的小白痴,一直都是那个手段果决,能把容家给亲手端掉的容二少?! 出现在财经时政新闻里的容野冷肃阴戾,但此时此刻他们亲眼目睹的,是他棱角全收,小心拿着一株脆弱的干桃花,捧给台上的喻瑶。 怎么能这样……这是什么就算做梦梦到都得痛骂一声天方夜谭的要命情景。 他们几秒钟之前还起哄大声喊着“小舔狗”,就朝着容野本人,管这位平常聊都不敢随便聊起的大杀器叫“小舔狗”!他奶奶的现在马上去死还能排上队吗! 还喻瑶蠢?天地良心啊蠢的竟是他们自己!那些绯闻对象挨个缝起来扎成串,把沈亦摆到最上头,来一整筐也他妈赶不上容野的后脊梁。 喻瑶瞪着容野,眼前一层一层叠着潮气。 都不用顾虑影响的吗?!他现在牵扯着那么多集团利益,感情事可以随随便便承认?尤其是在八卦闹得沸沸扬扬的关头上,就这么直接站出来,告诉公众他是诺诺,他来追她。 容野也不催,无比耐心地站在原地,笑着看喻瑶。 不用语言交流,也不需要她张口问出来,他就能给她答案。 光明正大站到她面前,在人群和吵闹声里肆无忌惮地奔向她,这么多年了,是撑着他走到今天的执念,多一点也不想等,任何一个与她有关的分秒,他都在永不停止地争夺。 喻瑶毫无障碍地懂了,喉咙里甜涩辛辣,她抬手掩了掩鼻尖里的酸意,又禁不住含着一点水汽笑出来,翘高唇角。 小疯子。 她的。 今天的阿野进步好大,没有再被沈亦影响失态,要奖励。 喻瑶往前走了几步,台子有些高,她从中间迈不下去,就略微弯下腰,接过容野手里的桃花,用花枝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扬着眉轻声说:“现任预备役是真的,不过前任是假的。” 她哪有真的跟他分过手。 看到两个人这么亲昵的互动,现场再次骚动沸腾起来,喻瑶挺直脊背,面向着媒体和观众,准备斟酌着对容野有利的用词来回答最后一个提问,容野却自然而然接过她的话筒:“瑶瑶,我替你答。” 他回过身,背对喻瑶,把她挡在身后,面朝镜头和几百双眼睛,声线冷静平稳:“照片里被拍到的人是我,她身边的白痴助理也是我,从始至终,我所说的小姑娘都是她。” “我在重新追喻瑶,直到她答应跟我结婚。” “以后她出现的地方就会有我,只希望不要因为我,减少你们对她的喜欢。” 容野放下话筒,抬眸看喻瑶,瞳仁里流动着浓稠的光:“瑶瑶,回答完了,工作结束,能带你走了吗?” 喻瑶想把他拖到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打一顿,什么叫因为他!他知不知道容野两个字代表着什么,今天这桩事一公开出去,她就得直线跳上整个圈子女艺人的婚配天花板,把一堆削尖了脑袋往豪门钻的给气炸。 他可倒好,担心的是居然是她会受负面影响。 哪来的负面,收到铺天盖地的疯狂艳羡和酸柠檬还差不多。 喻瑶悄悄对他做了个捏脸蹂躏的动作,声音轻快:“等着,我先跟老板请个假。” 她转身,裙摆随着动作微扬,歪头笑得清甜夺目,指指容野问导演:“这个小麻烦我得去解决掉,能申请早退几分钟吗?” 导演带着全剧组其他人早已经凌乱成一堆稻草,直愣愣看着容野,拼命想把他跟记忆里的纯真诺诺对上号,再瞅瞅喻瑶,整齐划一挥手告别,眼泪直打转。 他们恨不得就地把喻瑶抓住拷问个三天三夜,问题是容野盯着,谁有那个贼胆,谁敢! 喻瑶深吸口气,快步走向舞台最边缘的台阶,她在上面走,容野在下面陪,她几步之后就忍不住小跑,长裙荡漾起来,到了台阶边时,容野已经走上来,朝她伸出手。 黑瞳明晃晃写着两个字。 想牵。 喻瑶抿唇笑,好啦,奖励他嘛,牵一牵又不会少块肉。 她勾了下他手指,容野立即死死攥着,拉着她往影厅外面走,到这时候,呆滞的媒体群才彻底反应过来,互相推挤着往前冲,摇摇晃晃去拍摄那副必定要点爆全网的画面。 容野不经意侧了侧头,余光很浅地扫过,飞奔到最前面的那一排记者又惊得紧急刹车,后面随之歪倒了一片。 走出大门时,沈亦还提着一捧玫瑰冰冻在那,从刚才开始就没动过,脸上表情精彩纷呈。 喻瑶晃了下容野的手:“我去跟沈亦说几句话,也得和他做个了结。” 容野嘴角敛了敛,指骨捏得更紧些,喻瑶不催,就安静地等他反应,片刻之后,他低下眼睫,将手缓缓松开:“三分钟,行么。” 她说了,别人只是连他一根指头都不如的路人甲。 她还说,不要让自己低到泥潭阴沟里去。 他是被爱的。 他有名正言顺的预备役身份了。 瑶瑶只要他。 容野没看沈亦,放开的手又在她细细的腕子上握了一下,重复:“就三分钟,好不好,我去挡着媒体。” 怕她不同意,还要更长时间,他干脆就返身回去。 喻瑶心里软得倒塌,快要说出口的话也不得不咽了回去,什么三分钟,一分钟就够用了好吗。 她到了沈亦面前,沈亦嘴唇合动几下,干哑地说了声抱歉:“我终于明白了,我从最早就是容绍良的工具,他暗中引导着我认识你,喜欢上你,再一次次暗示我去追去求婚,都是为了……刺激容野。” “我连成了别人手里的刀都不知道,”他苦笑,“给你添了太多麻烦了,现在落到这个境地,就是我自找的。” 喻瑶摇摇头:“你不是故意的,反过来我还想谢你一声,至少那个期间,我不用再找更多人去制造绯闻了。” 沈亦闭了闭眼:“所以你才不接受我,从来也没对我有过一点感情,我都知道,现在总算懂了,我怎么可能跟他比,那毕竟是容野……” “他失智,什么也没有的时候,你们都能相爱,我插足不了,不止我,谁都不行。” “容野那个人,”沈亦说,“叼住了就会守到死,你要做好……被他缠一辈子的打算。” 喻瑶还想说些什么,后面就传来铮铮脚步,一只比刚才冷了很多的手抓住她臂弯,淡淡说了句“三分钟到了”,就直接带她往前走。 影厅里隐约响起糟乱的杂声,保不准就会有人追过来,喻瑶没抗拒,跟着容野往前,影院的整条通道都被清了,没有其他人,可以乘专门的电梯离开。 但走到一个隐蔽的转角时,容野忽然牵着喻瑶过去,把她遮在里面的阴影中,呼吸隐隐重了,低头注视她说:“哄我。” 喻瑶差点笑出来,忍了忍才绷住,顺便递给他一个完美的疑惑眼神。 容野又逼近半步,已经不能跟她更紧贴,几个字里滚着砂:“瑶瑶,你哄哄我。” 喻瑶手指戳戳他肩膀:“才一分钟,你就硬给说成三分,把我拉走了还不够,又要哄?太贪心了容二少。” 容野垂眸:“……我尽力了,我的病很重,你多给我一点治疗的时间。” 他生涩地吞咽几下,把情绪压回去,低声说:“那不哄了……你别对我失望。” 你可以养我吗 第83节 容野掩着眼里的颜色,想揽她去电梯,喻瑶是真的扛不住他这样,伸手拽住他衣角,指尖勾着他锁骨间最上面那颗纽扣,蓦的用力拉低,把他扯到面前。 她还穿着高跟鞋,但仍然需要再向上踮一踮脚,才能亲吻到他急颤的睫毛。 “阿野今天这么努力,”她杏仁眼弯成桥,亲了他两下,在他耳边说,“值得奖赏,再接再厉。” 极短暂的停顿。 喻瑶还满心以为能等到一个比较纯情的反应,差点忘了她身前这个是货真价实的豺狼。 容野手臂扣紧她的腰,在这个灯光也照不到的角落里,俯身去舔吮她红润的唇角。 “瑶瑶,再接再厉我不熟,只会变本加厉。” “这种专门爱舔老婆的小舔狗,你喜欢么?” 第65章 她的诺诺回来了 《梦境山》点映会结束的时候是傍晚, 喻瑶粉丝都在勤恳准备宣传的图频文案,等待着必然会来临的一大波黑通稿。 没办法, 喻瑶现在越来越抢手,那么多对家都把她当眼中钉,在重要日子来添堵简直太正常不过。 喻瑶毕竟是曾经被容二少封杀过的,别管这封杀是真是假,黑她几乎成了圈里的习惯操作,就算喻瑶性子强,不好惹,但她又不可能真的一个一个去查,能下手搞她的, 谁身后没点靠山背景。 一群早被买通的营销号也确实提前准备好了一堆负面词条和闭眼骂的嘲讽, 就等着时间一到, 立马把喻瑶送上热搜。 然而就在原定时间点快到的前夕, 一个向来以攻击喻瑶为卖点的百万粉影视博主,毫无预兆发了个跪倒痛哭的表情。 喻瑶粉丝精神绷起, 以为对方要开大的关头,这位博主中邪一样继续给喻瑶正式道歉, 甚至在兵荒马乱的影厅门口, 自拍了一段哭哭啼啼的致歉视频。 全网被这一波操作震惊, 几秒之后,第一个爆料人出现:“我可能还在梦游,急需一台呼吸机吸吸氧,谁敢信, 容野就是喻瑶的奶狗前男友。” 差不多同时,又有第二个出来发声:“容野是喻瑶现男友,噢不好意思, 手误,喻瑶还没给他名分,对,你没看错,你没看错!!容二少居然还他妈的是个男友预备役!!” 对家们大骂喻瑶团队疯魔了,为了电影连小命都不想要,敢拿容野炒作,还好意思雇人爆这种假到可笑的料,什么前男友现男友,连口供都对不齐。 没有人当真,所以时间点一到,约好的黑料黑热搜还是一股脑堆了上去,全跟在喻瑶的名字后头。 然而仅仅几分钟过去,几张手抖拍出的现场糊图就跳入公众视野,佐证着那些爆料,但依然被嘲笑是天方夜谭。 这个时候首个媒体官方号抢到绝佳的先机,率先公开了第一批赶制出来的现场高清图,就怕有人看不清,还贴心附带了收音极其清楚的直拍视频。 根本来不及配什么文字,只有满眼几十上百的加粗感叹号。 全网凝滞,随后山崩海啸地全面爆发。 各大网络平台被容野和喻瑶的双人词条彻底霸屏屠版。 短短一个小时后,今天昧着良心发过喻瑶黑通稿的账号,有一个算一个,名单列了满满两张图,被容野一锅端,直接由集团总部法务出面,正式下了律师函。 喻瑶早已经离开影院了,坐在车里,边翻手机边无奈看着身旁的某人:“你让集团法务出面,是不是太兴师动众了,我首页上现在全是道歉信和痛哭流涕的忏悔视频。” 容野被她牵过了手,就得寸进尺地不再放开,指腹尽量收敛地摩挲着她:“别看那些,不值得你费精力,多看看我。” 哪里兴师动众,还差得太远,他怎么做也弥补不够,瑶瑶那么久以来因为他受到的污蔑和委屈。 喻瑶看着容野的神色,知道小疯子又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了,无论是谁做的恶事,只要涉及到她,他没有保护周全,那么就全都归结成他的错。 她不想让容野沉在这个话题里,转而挑着眉逗他:“我对这个没什么兴趣,真正好玩儿的是——” 她把手机屏给他晃晃:“你看,白玉cp和荣誉cp在商量着把超话合并,但是还有不少人反对,吵得不可开交,打死也不肯相信你真是诺诺。” 两种性情气质的反差实在太大,才导致这么长时间以来,即便容野经常在公众视野出现,身形轮廓就明晃晃摆在镜头里,也极少有人去想过,那个西装革履,冷酷睥睨的人,会是喻瑶的贴身小狗诺诺。 爱诺诺的,不敢接受纯白小天使的真身竟是凶名远扬的容二少。 拜服容野的,也一时难以消化他居然曾经是那么乖巧温顺的小狗勾。 容野眼瞳深暗,专注地凝视喻瑶,问她:“你呢,你向着谁,偏心哪个?” 喻瑶听他这么问,不禁牙痒。 到现在还分这么清!还把自己跟诺诺摆在对立面上! 还在他还执拗地觉得,她心爱的狗勾,与原本的他隔着跨越不了的万水千山,她再爱,他也觉得只能得到被分割开的一半。 喻瑶反手把容野狠狠一攥,惩罚地捏紧他指骨:“别问我,什么时候你能想通这个问题的答案,就代表你学会了爱自己,到那时候,我就可以做回你女朋友了。” 这场盛大喧嚣花了两三天才勉强开始沉淀,重点又渐渐集中到容野那句“以后她出现的地方就会有我”上。 一线吃瓜群众们纷纷下注买定离手,赌容野只是随便一说,不可能做到。 以他的忙碌,哪有心力天天陪着喻瑶。 偏偏现实就是那么打脸。 喻瑶进入了密集的电影宣传期,每周至少两三场各个城市的路演,基本都在飞机和影院度过。 这样繁琐紧张的行程,只要喻瑶走进镜头,身边就跟着她那位身价悚人的贴身助理。 人还是过去那个人。 还戴着帽子口罩,一张脸轻易不会露出来给人拍,形象基本没差别。 但气质大相径庭,他只要站在那,往喻瑶左右不超过一米的地方一守,周围就如同被抽了真空,再没有其他人存在的缝隙。 其他站姐或是代拍,拍别人恨不得越近越好,这一对的可正好相反。 一群人只能离老远追着,容野稍一抬眼,就整齐划一往墙根底下一蹲,容野转身,吓得乌泱泱的一堆人又头缩得如同鸵鸟,只想自备个地缝藏进去。 虽然很怂,离得远,但镜头怼老长,能拍得清,真实记录了容二少训练有素的私人助理生涯。 喻瑶随意一伸手,容野就自动拧开保温杯,里面是泡好的花果茶,冒一丝丝热气,温度刚好,她红唇抿了抿,沾上一层薄薄水迹,那人淡白如玉的手就及时伸过去,给她抹掉。 喻瑶略微打了一点寒颤,沾满他体温的外套就立刻罩上来,容野一只手挽着她长发撩开,另一只手抓住外套衣襟,把她裹在里面,往自己面前一扯,小心地抱住。 她在台上,他就在台下。 她在被簇拥的中心,他就在最安静的一隅。 容野很少说话,总是沉默地立在阴影里,不论多乱的现场,人影再怎么纷杂,他也岿然站在喻瑶能够目之所及的地方。 每次喻瑶一个眼神递过来,哪怕只是轻快地眨一眨,他也会满足弯起眼。 吃瓜群众受不了,哭喊着刺激太重了。 容野你能不能对自己的身份有个准确认知! 你不是诺诺了,你在喻瑶面前能不能稍微值点钱!就一点! - 喻瑶最后一场路演,容野一如既往守着,开场之前,他靠在后台化妆间椅子上,侧边低眉顺眼站了几个男人,等他签字。 他低头翻看着文件,偶尔动笔勾画,喻瑶坐在他身旁等上场,桌面上摆了个小碗,装着当地特产的小杏,只有指甲大小。 小杏咬着清脆,喻瑶很喜欢吃,她准备起身找垃圾桶吐核时,男人的左手忽然伸过来,直接放在她唇边。 他甚至没有抬过头,视线凝在满纸文字数据以及复杂的化学符号上,右手仍清瘦有力,捏笔如同握刀,但左手已经送上去了,轻轻接住喻瑶唇间落下的小小杏核。 感觉到一小团湿热,他才挑开眼帘,黑瞳里波光粼粼,笑着看她:“甜,再多吃几个。” 喻瑶愣愣地看着容野,被撩拨得心颤,她连吃了六七个,杏核在他手心攒了一小堆,然后她靠过去,吻了吻他的手指。 他记得吗,他是诺诺的时候,也曾经这样做过。 感觉到亲吻,容野一顿,猛地转头看她,目光炽烈。 喻瑶睫毛抖了抖,正好宋岚来喊她,她喉咙发紧地起身,赶紧跑向宋岚。 宋岚本来要跟她说公事,一见这情景,复杂地低声感慨:“全剧组这么多人,但凡认识你们俩的,到今天也没能适应容野跟诺诺是同一个人,俩人差别实在太大了,你到底怎么习惯的?”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兴趣浓厚,追问喻瑶:“你真能分得清你爱的是谁吗?或者说,你本来爱的就是诺诺,怎么能接受他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的?就没失落遗憾过?” 两个人逐渐走入热闹里,没注意到身后有道身影不远不近地追上来。 在听到这句问话后,容野脚步明显一滞,指关节无声地泛出一点锐利的青白色。 这也是他想问,但从来不敢问出口的。 怕听到刺心的答案,也怕瑶瑶为了哄他说谎话。 她真的没有过……挣扎犹豫,想放弃他吗? 她是否曾经生气怨恨过,那么干净温柔的诺诺,怎么会是容野这样的人。 容野停在那里,目不转睛盯着喻瑶的背影,脚腕像被绑上了铁石,不能再往前,但喻瑶也停下来了,没继续走,侧过头看宋岚。 她声音褪掉了平常的清冷,揉了不自觉的软,翘着唇反问:“我为什么要把诺诺和容野看成两个人?” 宋岚微怔:“可他确实——” 喻瑶眼底的光在安静翻涌:“他从来没变过,诺诺就是容野,容野在那种环境里长大,不得不阴沉冷厉,但在小时候遇见我的那年,他就已经偷偷保留了一个真正的他自己。” 不止宋岚愣住,身后几米外,听到这些话的容野,也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定定看她。 “那个才是他的本性,干净,纯挚,想要跑到我身边,对我好,保护我,把一切他有的都给我,想得到我的在乎和感情,害怕失去,哪怕做只小动物,一条小狗,他也觉得幸福。” “他千辛万苦长大,一直没有放弃过这个本心,就算压得再深,再不能见光,可能一辈子也没有表露的机会,但也始终都在被他极力保留着。” “他那么多棱角和刺,刀枪剑戟的,对外面也对自己,唯独守住了这个不被污染的他,给我留着。” 喻瑶望着虚空中的某处,如同看见一个透明的诺诺,从小小幼童,随着挣扎苦痛的容野一起慢慢长高成年。 她眼睫上有一些热意,喘了口气说:“是因为我,诺诺才被他滋养出来的,我怎么可能分割开来看?他爱吃醋,那我就一句都不提诺诺,因为我心里很明白,诺诺从来没离开过,他一直都在那,他就是容野本身。” 容野不记得自己站了多久,人群从熙攘到零星,四周灯光好像变了几轮,也似乎只是过去几秒,但有如把他散乱的人生重新聚合。 耳中是震耳欲聋的心跳。 那片被他死死按压着的纯白色,柔和地侵入了浓稠的暗红,交融纠缠,带着安抚和珍惜,把他软化冲洗,染成那棵古老桃树上的一株新芽。 容野很想笑一下,眼底却被血色填满。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握过武器,也拿过瑶瑶一笔一划教她写字的铅笔。 小时候他没有童年,瑶瑶给了他存活下去的那束光。 长大以后,经过那么多折磨困苦,他失去一切流落到她的身边,而她认认真真的,给他补满了一个重头开始的人生。 诺诺是他,就在他身体和脑海里,从来没有减淡过。 容野终于抓到了诺诺锲而不舍朝他伸出的手,他愿意跟这个世界和解,也跟自己和解。 你可以养我吗 第84节 喻瑶已经走出很远了,即将进入工作区,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叫她。 她心脏莫名地剧烈一跳,忍不住攥紧手,回过头。 容野立在纷乱的光影中,工作区上方暖调的灯柔和照着,披了他一身光芒。 周围没有别人,只有他。 他在这片光里朝她笑,瞳仁是剔透的琉璃色,纯然无暇,一如当初跟诺诺分别前,他最后的样子。 “瑶瑶,你的诺诺回来了。” 容野轻声说。 “我好想你,你想我吗?” 第66章 吃双份 工作区的入口是扇小门, 里面忙碌吵闹,但门外这条通道已经安静下来, 喻瑶眼眶酸胀,尽量控制着呼吸的频率,把那扇门带上,留出一个不被打扰的空间。 即使很短,只有几分钟或几秒钟,她也必须现在就去做。 喻瑶踢掉细高跟鞋,免得踩在地面上声音太响,她赤着脚,径直跑向容野, 侧面整面墙都是大镜片, 映着她飞起的发梢和深蓝长裙, 以及泛红的眼尾。 容野张开手臂, 迎着她大步过来,喻瑶也顾不上礼服方不方便, 跳上去环住他脖颈,容野揽紧她的腰, 把人用力托住, 往怀里无止尽地按, 想让她融入自己身体。 “你不是一直都在我身边吗,我想你做什么。” 喻瑶嘴硬地说了一句,还是忍不住哽咽,紧紧搂着他, 亲吻不能表达,让他疼才行,她又怨又笑地咬住他最敏感的耳廓, 力气很重。 “欢迎回来……” 她喃喃说着,眼泪滴在他衣领间。 “我每天……都在等你。” 喻瑶知道,容野迈过那道横在他和诺诺之间的鸿沟了,他接受了那个简单无邪的自己,不再孤独地困守在囚禁着他的牢笼中。 他走出来了,带着诺诺一起,完整地站到她跟前。 容野扣着喻瑶后颈,把她头略微抬起来,不忍心弄花她的妆,很轻地在她红唇上啄吻:“不哭。” 喻瑶反应这么热切,他多少还有点闹别扭,声音里绷出了一些跟诺诺反差的冷硬:“我只是……让他出来给你看看,免得你以为他没了。” “你别抱太大希望,”他抿着嘴角,“我不能总是做诺诺,我还——” “你当然不用做诺诺,”喻瑶眼睫间噙着泪说,“你要是真回去了,我到哪找小疯子阿野。” 容野微怔。 喻瑶抚着他眉眼:“阿野诺诺都是你,早就融在你的性格和本能里了,我只想让你最自在地做你自己,哪有那么明确的界限?” 因为她这几句话,容野眼底的最后一层阴霾也消散掉,他唇边往上扬,盯着她问:“你亲口说的,等我想通跟诺诺的关系,你就彻底原谅我,做回我女朋友是不是?” 他手指张开,捏着她下颌晃了晃:“不接受反悔。” 喻瑶想给他一个回答,刚拖长了音说出两三个字,后面那扇被她关上的小门就被人从里推开,剧组导演带着两个演员出来找她,万万没想到迎面就撞上这种心率直飚三百八的惊人场面。 导演差点原地滑跪,拿出生平最快速度,拽着两人飞窜回去,双手合十作了个揖,火速甩上门,装作自己从来没有出现过。 但插曲再短也确实搅掉了气氛,喻瑶看了眼时间,有点不好意思地推推容野:“还有三分钟就开始了,我刚还哭过,得紧急补一下妆,等忙完我好好跟你说。” 喻瑶计划得很好,今天是最后一场路演了,新的剧本又还没定,中间能休息几天,再多话也可以慢慢跟容野说。 但她这边好不容易坚持到尾声,准备奔向容野回家,宋岚就匆忙地横插过来,拦住她:“抓紧准备一下,临时定的,今晚航班直接飞意大利,品牌商那边都安排好了,行程比较急,他们让我跟你道歉。” 说完宋岚就要去筹备,又瞄了瞄外面某道身影,回过头来关心地问了她一句:“你这边可以吗?实在不行,我再去沟通。” 喻瑶欲言又止,绷直的肩膀不禁丧气地垮了下去。 她的代言水涨船高,上个月接到了某一线奢牌的化妆品全系代言,广告片定了去罗马拍,但前段时间那边天气恶劣,不适合拍摄,被迫延缓了行程,结果就不巧地赶到现在,人家品牌方还特意等到她宣传期过去才来的,她没理由不配合。 仗势耍赖什么的吧,她倒是很有这个靠山和资本,但肯定不能去做。 喻瑶叹口气,问了具体的航班时间,晚上十点,就剩两个多小时了,马上要出发去机场,根本什么都来不及细说。 她知道容野明天有个重要的会议必须出席,接下来还有两个决定性的合约等待落定,他刚接手容家那么复杂的产业,每天追着她跑已经太辛苦,这个时候出国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能给他添乱,干脆就把他念头掐死,等她回来再说。 喻瑶走出去,出入口正人满为患,她没看见容野,于是很熟稔地绕过热闹,往僻静的地方找,没走几步,就远远望到走廊尽头的窗口边有一个人。 他坐在很高的窗台上,外面天黑透了,夜色浸满他半边身子,显得尤其清绝孤伶,等跟她视线相接的一刻,那些浓重的暗色就从他身上潮水一样褪开,只剩下突然活过来的人间烟火。 喻瑶看得失神。 每一次她不在的时候,他是不是都这么孤单,跟一切格格不入。 喻瑶过去,手扶着容野膝盖,本来要老实交代的话又临时转了个弯:“突然通知的行程,我两个小时后的飞机去意大利,大概要五六天才能回来,你专心忙你的,这次绝对不准跟过去,就当做给你设下的最后一道关卡。” 她郑重说:“我走的这个期间,你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把集团里的公事放在首位,按时吃饭休息,如果闲下来,就像别人一样看电影打球开车出去逛逛,做什么都行,总之不能苛待自己,给你自己多一点爱。” “要是办到了,”她轻声,“我回来以后,就做回你女朋友,任你处置。” 容野垂眸看她,抓住她手腕:“怎么让我信你,是不是要提前支付一点定金?” 喻瑶就猜到小疯子不会那么轻易听话,她朝他勾勾手指:“你太高了,过来一点。” 容野配合地弯下身,她耳根发红,本来只想亲一下他嘴角,但唇将要相贴时,他骤然伸手抚过她后脑,没有商量,直接恣意地压下去,破开她牙关的防线,深重吮吻。 喻瑶站不住,忙勾住他的背,他靠在她耳边低声提醒:“瑶瑶,别轻易许诺,任我处置这种话,我会很当真。” - 喻瑶抵达罗马后,品牌方本来给她安排了大半天倒时差和逛街的时间,她果断回绝掉,马不停蹄开始工作,一分钟也不愿意浪费。 拍摄中途,《梦境山》在国内院线正式上映,作为相对冷门的奇幻故事片,最初并不被看好,但喻瑶永远坚信事实说话最管用,结果也没有让她失望,电影上映首日票房达到三亿,预测总票房远远超过导演和出品方的预期,遥遥领先同期影片。 很快豆瓣评分也有了结果,开场8.3,还在持续稳步提升,让那些酸溜溜骂喻瑶实力不济,要借容野上位的黑不得不安静闭嘴。 喻瑶手机里被来恭喜的电话信息占满,而她微信置顶,手机号设为唯一亲密联系人的某小狗,自从她出发,倒表现得异常让人放心,放心到喻瑶都觉得不正常了,偏偏还抓不到什么端倪。 他早起早睡,开会签合同,只要他去做的事,都会拍照发给她,还附带超级像他的那个狗勾翻滚,狗勾捣蛋的表情包。 他甚至破天荒自己去看了场电影,喻瑶看着照片里,容野坐在《梦境山》的影厅,手里还拿了杯果汁,总觉得特别不真实。 他确实在尽力地去做个达到她要求的恋人,享受生活,没有她在也努力过得很好。 然而看他真的做到了,喻瑶除了欣慰之外,竟还滋生出了失落。 这种心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以为自己会好转的,没想到反而在加重。 她早就应该明白,病的人其实不止是容野,也有她。 只不过容野病得坦荡,就是要掠夺和占有,可她还戴着矜持的面具,一边装作冷静,一边尽情享有着他毫无底限的爱,可等他听话地渐渐克制和收敛时,她才意识到,她早就已经被他惯坏了,会失落,会不满足。 她要那个……离不开她的小疯子。 喻瑶把工作进度拉到最快,按照原定计划提前了一天半结束掉所有行程,改签了更早的机票。 确定航班的时候,是国内深夜,喻瑶没告诉容野,直接上了飞机,她熬过高空上的十几个小时,悄悄走了vip通道,没惊动粉丝和媒体,只想尽快见到他。 喻瑶坐在车上,打开了手机里的定位软件。 在她出国前,容野换回了当初诺诺的手机,就为了让她随时掌握他的位置。 软件上显示他身在私宅。 喻瑶立即让司机开过去,自从容绍良倒台后,私宅就开放了明面上的大门,但车库里的暗道也保留着没有封掉。 她想给容野惊喜,又担心莽撞冲过去,万一有集团的别人在,她突然出现会干扰他工作,于是她还像从前一样,悄悄走了地下车库的那扇门。 喻瑶抓着手机,无心车窗外飞逝的街景,快到目的地时,她才恍然发现,她居然想他想到了这个地步,简直是热恋期的小女生。 热恋着他,也被他热恋着。 喻瑶轻车熟路解锁指纹,跑过通往前厅的通道,一路上心如擂鼓,但泳池边和客厅里并没有容野的影子。 她再次确认了一遍手机上的位置没错,才放轻声音走进去,环视了一圈安静到像是没有人的偌大房子,在一片压抑的宁谧里,隐约听到了沉闷的雕刻声。 喻瑶视线转向那个装满了她木雕的房间。 她下意识摁亮屏幕,给容野发了一条微信:“在做什么?” 提示音果然在那扇门后响起,片刻就回过来:“自己煎了牛排,在吃,我让元洛买了电影票,稍等就去重刷。” 喻瑶拧着眉,站在门外,看了眼毫无热气的厨房餐厅。 骗子。 她鼻子发酸,评价他:“很充实。” 小野狗:“是很充实,我听瑶瑶的,每天很多事做,不孤单,对自己很好。” 小野狗:“狗勾这样能得到主人的爱吗.jpg。” 小野狗:“摇尾巴.gif。” 喻瑶不回了,等了一会儿,听到房间里面有人轻轻放下手机,重新拾起了刻刀,又重新发出清冷孤伶的声响。 她怎么忘了,他最会装作没事,擅长忍耐和粉饰太平,每一张热闹的照片背后,都是他缄默不言的执拗。 喻瑶很想哭,像悬空的双脚终于踏到了独属于她的实地上。 几天里,她心上小小的空洞在这一刻全被他填满。 她确实是病着的,她爱这样的容野。 如果这种爱是病态极端,她不想改了,甘愿陪着他一起沉沦,其实对于她和容野来说,互相的纵容和溺爱,才是真正能够治愈彼此的药。 房间里,容野眉心蹙着,视线落在木雕的脸上,他指间的刀很薄很细,勾勒着女孩子饱满的唇和小巧下巴。 再忍忍,再伪装一下,别吓到她。 公事已经全部落定,他还有几个小时就能上飞机了,就算违反了,就算不听她的,他也不能再等下去。 他极力去做了,但仍然做不到那些要求,他只想见她。 容野的刀向下,划出她纤细的颈项线条,唇敛着,泛出浅浅微白,他席地坐在房间的正中间,面前紧闭的房门却突然被人拧动。 他顿住,霍然抬头。 门顺利打开,缝隙逐渐拉大,外面的光涌进来,一瞬间让容野看不清。 你可以养我吗 第85节 几秒后,他手中半成品的木雕歪倒,门口的人轻声走进来,晃着手机质问他:“牛排?电影?很充实?容野,你的充实,就是一个人困在房间里雕木头吗?” 容野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喉结生涩地滚动,许久之后,他的手指从冷到烫,扔下刀,沙哑笑了:“怎么办,被老婆抓包,还能有名分吗?” 喻瑶压着飞涨的心跳,不经意抵上门板,“啪”的闭合。 房间并不小,哪怕装满了她的木雕,也还剩下很大空余,但喻瑶说不清为什么,门关上的一刻,竟然觉得狭窄到呼吸都吃力。 她镇静问:“你没做到我的要求,我不想给了怎么办。” 容野认真回答:“求你。” 喻瑶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看他,男人坐在素色地毯上,手边巨大的工作盘上是一个只雕了一半的她,但也看得出来,木雕瑶仅仅穿着睡裙而已。 小色狗…… 他眸中的光溺着她步步深陷。 她努力表现得自然:“怎么求?试试。” 容野说:“给老婆雕最精细的像,好不好?但你要帮我,我一个人做不到。” 他缓缓起身,赤着脚无声踩过柔软地毯,站到她面前,低下头凝视她,嗓子沉暗:“太久没有好好抱过了,我怕雕得不准,能不能……让我加深记忆。” 喻瑶不禁屏息,男人的手轻轻落在她眉间,真的像一个严谨冷肃的木雕师,在用手指熟知他的模特,他滑到她鼻梁唇角,抚着耳垂和颈项,落至锁骨,以及更不能言说的以下。 如同虔诚信徒,描摹她的全身。 喻瑶不由自主闭眼,攥住容野的手,睫毛颤着。 容野极力克制,依然无法收敛自己的动作,把她抱到怀里,俯身吮住她白皙颈边,吐息微微战栗:“瑶瑶,对不起,我没做到你要求的,每天都过得很不好。” 喻瑶环住他清瘦的背,骨节清晰。 他咬着牙:“可能我永远也学不会怎么爱我自己,瑶瑶,我把全部都给你,所以这一辈子能不能辛苦你,抽空来爱我?” 喻瑶仰着头搂紧他:“只是抽空就够了吗?” 容野沉默,很快他在她颈窝里埋得更深,汲取她身上的甜暖,扯开伪装,掏出心给她:“……其实不够。” 喻瑶了然地小声笑:“那之前信里说的,只要一点点爱就满足了,原来也不是真的?” 容野一窒,随即意识到她话里的意思:“瑶瑶,你看信了,你没烧掉……” 他笑得涩然:“你都知道的,容野的这种话不能信,全是骗你同情的谎话,一点点怎么可能,我想要所有,比所有更多。” 他抱着她问:“这样的人,你愿意要吗?” 喻瑶被木料的淡香席卷着包围,一时分不清是那些雕成她模样的木头,还是他身上经久不散的清寒气息,她哽出一声很轻的呜咽,反问他:“你说呢?” 不等他反应,她手指伸进他短发间抓住,把声音压得更低更软,揉着甜,放缓语速告诉他:“如果你还是不能肯定,我再跟你讲一个秘密……那天在车里,我没有被勉强,相反,是我主动让你如愿的。” “我的阿野,”她抬着脸,仔细看他,“我不舍得他难受。” 有什么勉力支撑他的弦轰然被扯断,疯涌上不能置信的安定感和弥天渴望。 容野脚步凌乱,推着喻瑶靠到门上,用身体遮出一个不见天日的小小囚牢,把她困在中间,狂热冲撞着胸口,语气却极尽诱哄。 “我不相信,”他说,“除非瑶瑶上来,重复那天的动作,给我证明。” 喻瑶脸颊嗡的漫上血色,连着脖颈到锁骨一片红。 他克制了太长时间,那些深重沉甸的情感,纠缠成了带刺的藤,裹着她越收越紧,她止不住轻微疼痛,更多是满涨到四溢的甜。 喻瑶眼前昏黑,偶尔能看得清他的脸,偶尔又是他潮湿的指尖和嘴唇。 地上的毯子足够软和厚,她脊背摩擦,觉得无比麻痒,却不及骨子里那些疯狂的万分之一。 到后来她承载不住这个人的失控,咬着他肩膀发狠时,他染红的一双眼里尽是野烈,流着汗暗哑说:“瑶瑶,我不止是阿野,还是诺诺,至少要双份才够,你舍得拒绝么?” “乖,”他吻着她滚烫的唇,抚慰又蛊惑,“你不舍得。” 第67章 第三次求婚[一更] 喻瑶上一次来这个房间的时候, 绝对没想到她有朝一日会躺在沁着沉香的木料中间,被唯一的木雕师为所欲为。 “任你处置”这种话是她说出口的, 事到关头想反悔根本没可能,她当然知道这是个想要抵死缠绵的凶兽,一旦开闸,就会所求无度。 这不是嘛,连最无赖的都用上了,还把诺诺搬出来,分明就是套路。 喻瑶在他肩上咬出两个殷红的牙印,看痕迹那么深,她又心疼, 轻轻亲了下, 换来他更无休止的沉溺。 她迷蒙看着屋顶的吊灯和容野濡湿的黑发, 光圈迷离又旖旎, 包着她剧烈跳动的心脏。 喻瑶放弃挣扎,纵容地搂住他, 她明白,凶兽已经拥有了陪伴他一生的主人, 他不用再只靠着身体掠夺来汲取那一点微弱的安全感了, 他的每一寸亲昵都仅仅是出自于爱。 他不会无度。 房间里窗帘落着, 也没有钟表,模糊了时间,喻瑶被他勾着肩和膝弯抱出去的时候,才瞄到外面窗口的天色, 忍不住羞耻地捂了捂脸,她来时候还挺亮,现在已经黑透了。 容野抱着她上楼, 一级一级都像踩在她呼吸的频率上。 二楼才是他日常生活的地方,她还没上来过,入眼的全是大片黑白灰,一块暖色都没找到,更别提什么家的温暖了。 容野直接进浴室,把手脚早没了力气的喻瑶放进浴缸,给她洗好长发,扎成一团湿漉漉的小丸子,凑过去在她额角边反复地吻,不舍得再过度。 等到喻瑶筋骨舒展开,不自觉蹙着的眉心完全放松,浅红脸颊上露出懒洋洋的餍足,都开始无意识哼上了乱七八糟的小调子,容野才低声笑着,一边把她那些缺的音补上,陪着她哼,一边捞起她,拿浴巾裹住,送进自己这么多年来一个人睡过的卧室里。 喻瑶睁眼一看,好得很,这颜色素得比楼下还离谱,连床品都是乌压压的深碳灰。 容野把喻瑶揽到胸前,打开吹风机给她慢慢揉着头发,唇就压在她耳边,肯定地说:“瑶瑶,你不喜欢。” 喻瑶犯愁地指指满屋子的色调和摆设,最后手指定格到他鼻梁上:“你自己看看,住这种环境能有利心理健康吗,你要经常睡的,就得多配暖色亮色,才对你有好处。” “很亮啊。” 他眼尾溢着笑意,理直气壮地回答,一点不心虚。 “还很暖。” 喻瑶正准备给他纠正一下错位的色彩意识,话到嘴边突然停住,转过头,对上他荡着水纹的黑瞳,他唇边上翘着,一脸的好整以暇。 她立刻反应过来深意,飞扑过去扣住容野脖颈,掐得温温柔柔:“我说房子呢,你在说什么?” 容野拦腰拥住她,吻了吻她眼睫:“我说你,最亮,最暖,要经常睡,才对我有好处。” 喻瑶恨不得咬他动脉上,跃跃欲试几下,到底没下得去口,被他胸腔微微震动着,压回到床上,扯过被子盖住。 她腿有些软,赶紧去推,生怕他又要做什么,容野却只是把她搂到臂弯里,手指一下一下顺着她还带有热度的长发,低下头,眷恋地靠在她颈边,声音很低,跟她的脉搏成了共振。 “瑶瑶,这儿只是……我以前能够偶尔喘息一下的地方,不是家,你想看到的,家的那种明亮温暖,我现在没有,但以后——” 喻瑶近距离看着她,他睫毛很长,浓墨染过一样,密密地遮着眼瞳,过去总是把里面的情绪都藏着,现在却不是了,毫无保留地对她宣泄出来。 “以后,”容野身上总若无若无罩着的那层阴戾化掉,喉咙里不自觉混了一丝诺诺的清甜,“我有瑶瑶,瑶瑶在哪,我家就在哪,你想知道我家什么样子,随时照镜子就好了。” 喻瑶很艰难地忍笑,手随意乱动时,不经意摸到枕下压着什么东西。 她摸出来借着灯光一看,是诺诺的小狗牌,和他那时每天不离身戴着的,塑料发卡的项链,不知道又被他揉摸过多少次,比上一回见到褪色斑驳了不少。 喻瑶眼窝一热。 容野把她往上提了提,让她靠在枕头上,双臂撑在她两侧,盯着她问:“瑶瑶都把我的秘密看光了,也吃干抹净了,是不是可以正式承认我?” “自己理解的不算,”他郑重要求,“还要一个你亲口说的。” 喻瑶捏捏他下巴,还有这么倒打一耙的,占了便宜又来要求福利。 她躺在容野手臂拢出的这一片阴影里,眼尾弯成新月,扬着眉看他,故意拖慢了问:“说什么?” 这个人明明在外头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现在因为她几个字,就流露出了急切和酸涩来,喻瑶直视着他,继续问。 “说我再也不想跟你分开两地了,往后不管我去哪,你想跟就跟,想陪就陪,也不需要非得各自多么独立地生活,我和你,可以随便依恋对方,你不会爱自己,我就代替你来爱,是吗?” 容野灼灼看她。 她没停,一口气往下问:“说我就算因为工作,有时候不得不跟你异地,我也会像你想我一样……那么迫切地想你,会第一时间回到你身边,是吗?” “还说——” 喻瑶顿了顿,心率在不断加快,有一点很小的颤声。 “说我很爱容野,想让他做回我男朋友,对吧?” 容野俯身抱紧她,低闷地“嗯”了声。 喻瑶环着他的脊背,闭起眼:“那以上这些,每一句都是真的。” 她掀起被子,把这个身上寒凉的人也护进来,用怀抱和暖意包住,在只有黑白灰的清冷房间里,他曾经辗转反侧,撑过了孤单和苦涩的床上,给他最笃定的甜。 “你一个人走到这里就够了,往后的路我陪你一起。” “男朋友,你特别好。” “你大概根本不知道……”她叹息着跟他拥抱,“你有多好。” - 隔天喻瑶才有空关心《梦境山》的后续成绩,她随机从99带加号的信息里点开几条,就大概了解了爆炸式的好评和自来水们的激动反馈,各种安利姿势已经频繁跳上热搜,连带着票房也在猛增。 但总有那么一些人酸她酸得要命,死活不肯承认成绩,最后实在没得可说,就只能坚称《梦境山》是单元式影片,她只参演了其中一部分而已,票房再高也不能算她头上。 太多人咬牙切齿地嫉妒,凭什么圈子这么复杂龌龊,而她就能清清白白地红,坐拥容野这样的人,被他遮挡在羽翼底下,搞不好容野就是图新鲜,用不了几天就得腻了甩开。 容野对此表示非常冷静,冷静到开通了带有认证的官方账号,晒票根晒牵手晒女朋友侧脸,还堂而皇之转发了自己“诺崽也是狗”的小号,并且勤恳地去白玉cp超话和荣誉cp超话分别签到。 简单几个动作掀起千层浪,吃瓜群众崩溃地嗷嗷叫:“为啥诺崽也是狗啊!” 容野退出前扫到这个问题了,于是顺便把“容野是狗”最新一条骂过他的微博也转出来,平稳回答:“为了跟我女朋友名字相配。” 卧槽!容二少预备役转正了! 然后喻瑶的“容野是狗”就被全网饿狼扑食,翻了个底朝天。 这个小号喻瑶最近没用,也早就清理过了,以前骂得最狠那些都有悄悄删掉,现在剩下的相对温和可爱,但吐槽容野的也不少,时间跨度之大,用词之火辣刁钻,让对家黑粉都得就地拍桌子。 偏偏容野还乐在其中,抽空就去给喻瑶逐条评论,哄人的话都不带有一句重复的。 吃瓜群众纷纷表示顶不住了,这根本连酸的资格都没有,别管那时候是不是误会吧,人家喻瑶牙尖嘴利骂了十好几页,容野都能当狗粮给你洒出来,连挨骂也如珠似宝捧着,绝了。 最过分的是,就当天,容野中午还在超话里给一张喻瑶的婚纱手绘点赞,下午出席集团发布会,出现在医疗财经新闻图频里的人,整个冰雕雪塑,一群人他妈的连近身都不太敢,跟那个与喻瑶相关的“容野”判若两人。 至此,大家这瓜是吃得明明白白,以容野的态度,大概只有喻瑶甩他的份儿,反过来想也不用想。 你可以养我吗 第86节 喻瑶并不在意别人怎么评价她,但她在意容野这样放低自己,她攒了一堆话要跟容野说,结果一见面,迎接她的,是男人带笑的眼睛和张开的怀抱。 喻瑶气得咬牙,然后朝他扑过去,正经的想法还没等说出口,她这边就接到了宋岚的电话。 “刚得到的通知,《浓雾》提前过审了,近期就能上映,”宋岚难得这么亢奋,“意味着《浓雾》能赶得上今年的电影节评奖!” 喻瑶愣住,《浓雾》比《梦境山》拍的晚,按惯例来说还要拖几个月甚至半年才能上映,很难挤进今年档期,导演还曾开玩笑说,他快跪破膝盖了,也很难提前。 宋岚解气:“以《浓雾》的水平,你绝对能冲奖,等拿回影后,让那些不服气的酸鸡再没话可说。” 挂了电话,喻瑶还没从意外里醒过神,她抬头望向容野:“是不是你?” 容野无辜摇头,说的也是实话:“是谍战片题材正面,故事好,官方支持。” 喻瑶抿唇,一字一字重复问:“是不是你。” 容野无奈看她,摸摸她发梢:“我有很多方法让那些声音直接闭嘴,但我知道你都不喜欢。以我家瑶瑶的能力,只要一部主演的电影能顺利上映,其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对你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瑶瑶,我跟你道歉,”他音量低低的,声线里沁着诱哄,“你理解我,看见你受委屈,我不可能无动于衷,这样是我的最大让步了。” 《梦境山》这边刚进入尾声,《浓雾》就开始筹备上映了,喻瑶作为女一,为剧组的宣传忙得不可开交,跟容野的相聚多半都是在车里和路上。 有时候她很晚回到家,只能抱着他的腰沉沉睡过去,隔天一早醒来,看见他脸颊边还留着自己色号的唇印,完全不记得她大半夜什么时候亲的,他居然也不舍得擦掉。 喻瑶忙到几乎记不清日子,半个月后的凌晨,她突然从梦里惊醒,惶急地拿过手机把日历翻出来,怔怔看了会儿,眼睛通红地坐起来,抱住膝盖把头埋在上面,肩膀轻微抽动。 容野睡得很浅,立即睁开眼,起身把她搂过来。 喻瑶掐着眉心,懊悔地蜷着,沙哑开口,已经带了强忍的哭腔,有点语无伦次:“明天是我爸忌日,我以为,以为还有两天才到,他只喜欢那种花材,很少见,要提前订,最少也要一天,我……” 凌晨三点。 容野给她抹掉泪,下床拿了件有帽子的长风衣把她裹上,光裸的脚套好袜子,干脆地把她抱起来,开门下楼。 “阿野……” 容野低头,唇对唇压了她一下,轻声说:“嘘,别动,再等几秒,有惊喜。” 他大步走到楼下那辆常开的库里南后面,后备箱开启,喻瑶的视线被勾着,眼睛逐渐睁大,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后备箱里,是已经准备好的那种小众花材,按照喻青檀在世时的喜好搭配成束,旁边还有给程梦的单独一份,也丝毫不差,是她一看到就会笑的样子。 那时夫妻两个经常会彼此送花,再抽出一支最娇小的粉白玫瑰,别在小女儿的耳边。 喻瑶回过身,揽住容野脖颈,眼泪滴在他温热的皮肤上。 “你又知道了……” 天光还没亮起,夜幕是温润的黑,像爱人深不见底的眼睛。 容野把她放在后备箱的前沿上,顺着她微乱的长发,安静地吻:“不止知道,我亲眼见过,在你看不到的角落里,眼神着魔一样追着你跑,看你耳边那朵小玫瑰什么时候会掉,如果你不要了,我就过去捡起来,藏进怀里带走。” 蔫了没关系。 沾上尘土也没关系。 在她耳边停留过,就值得他开心很久,拿到没人的地方,小心翼翼,虔诚地去吻一吻花瓣。 容野手指触碰她绵软的耳朵:“瑶瑶,都交给我,除了花,我还准备了菜和他们爱喝的梅子酒,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 他渐渐紧绷:“只要你带我去就行了。” 喻瑶心软成泥,在夜风里抬起头,盯着他那张昳丽的脸:“不然呢?你还想逃避见家长不成。” 得到她允许,容野瞳中镀上一层鲜明的亮色,只是一桩顺理成章的事,也让他高兴得像是抢到了无价珍宝。 喻瑶回去又睡了两个小时,六点不到就起床,以为她够早了,没想到身边是空的。 容野换上了集团会议才会穿的黑色正装,领口一丝不苟,见到喻瑶就认真问:“瑶瑶,我这样合格吗?” 喻瑶歪头上下打量:“过分晃眼睛了,我爸妈看了要不放心的。” 容野唇一扬:“不会,我只晃给你看。” 喻青檀和程梦合葬在城郊山上的公墓园,清晨六点半,天色将明未明,树叶草尖上还凝着露水,空气有凉润的潮气。 容野没有叫任何人跟,自己提着花束和那么多食盒,喻瑶看得心疼,抢过来帮他一起拿,慢慢踩着石阶走到山上时,看见合葬墓前站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 喻瑶停住,“外公”两个字到了唇边,又咽回去,神色复杂。 程怀森听到声音转过头,苍老脸上露出一丝被现场撞破的尴尬和不自在,他杵了杵拐杖,硬邦邦说:“我……我来看我女儿。” 喻瑶没说话,牵着容野,把花和食盒都放下来,墓前已经有了不少东西,都是程梦少女时候喜欢的小物件,还有一支明显男人用过的钢笔混在其中。 程怀森更要脚趾抓地了,掩饰地清清嗓子,不带感情地说:“钢笔是……喻青檀以前落在我那的,我拿过来还他,没别的意思。” 喻瑶还是不吭声,容野守护灵般往她身边一站,不言不语,也让程怀森脊背发僵。 两个小兔崽子。 程怀森哽了一会儿,想走又迈不开腿,见喻瑶依旧不搭理他,才尽量端着威严,沉声道:“那次寿宴,我逼你跟彦时订婚,说的那些是气话,无论你信不信,喻青檀来找我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病情发作了。” “如果我那时能看出来——” 他有些激动地握紧拐杖,终究是没有说完下面的话。 没有意义了。 人已经不在了。 他就算明白这一生很多事都没有做出正确的选择,也早就失去了挽回的余地。 “我妈不会后悔,所以,”喻瑶终于看了他一眼,“你也不需要后悔。” 程怀森沉默许久,目光在容野和喻瑶中间徘徊了好几圈,不少长辈的话想说,但琢磨了半天,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立场和底气开口,这要是被怼就太没面子了。 他憋住了,腿脚有点沉重地准备下山,走出几步之后,喻瑶在后面喊了他一声,等他回过头,喻瑶挽住容野臂弯,弯眉笑了一下:“还没跟你介绍,这是我男朋友。” 程怀森愣了,皱纹盘结的眼角渐渐挤压出深刻纹路,人也挺胸抬头起来:“我说什么来着,你就是跟容野能成,以前还死活不乐意,到底还是要嫁豪门了吧。” 喻瑶后悔了,什么叫本性难移,这就叫! 但她唇边的笑痕并没有消退。 程怀森根深蒂固地对容野打怵,所以也没敢轻易跟他搭话,满足地一个人下山,七十来岁的身体比上来时轻快了不少。 等程怀森离开后,墓前再也无人打扰了。 容野垂眸,手指落在墓碑前的一张合照上,是喻青檀和程梦结婚证的证件照,那时是大红,现在是黑白,但照片里互相依偎的两个人,不被时光冲刷,仍然浓墨重彩,精雕细刻。 他看得微微失神,翻涌的眸底无声流淌出羡慕。 如果这是一个人最后的归宿。 他羡慕喻青檀,能长长久久守在爱人左右。 他也想身死那天,能葬在瑶瑶的身侧,无论做人做鬼,转世轮回,都能追着她,护佑她,地下冰冷,但只要能够相拥,也并不可怕。 喻瑶在摆祭品,简直要晕了,狗崽子这是带了多少菜来,各个装着精致小盒,还都是爸妈从前的口味,连梅子酒都不差,是以前喻青檀最爱陪老婆喝的那个手酿牌子。 她失笑,仰起头问:“阿野,你准备这么多,快摆不下了,是要干嘛。” 容野蹲跪下来:“见爸妈。” 他勾住喻瑶手指:“瑶瑶,我也有爸妈了。” 这句话轰然落下来,是喻瑶抵挡不了的情潮,她咬住唇,忽然之间泪崩,扭过头不看他。 墓碑之前,天色刚刚染亮,有一点细细的雨丝悬在空中,似乎要落下来。 容野的声音回绕着,掠过草木青石,到她耳边。 “瑶瑶,只有你……只有你始终觉得我很好。” “我怕他们不放心,不情愿把你交给我。” “我没什么能给他们的,就连求婚,我也拿不出更好的来跟你换。” 喻瑶忍着抽噎,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又因为容野最后一句话里的某个字眼,所有想说的都凝固住,耳中又胀又麻地轰响成一片。 柔软的雨珠细雾般披洒在她身上,呼吸却火热得要烧起来。 容野单膝跪地,在清晨的山里,空旷偌大的满目生死间。 “瑶瑶,第一次求婚,我用一枚最简陋的木头戒指。” “第二次求婚,拿着你给我的户口和身份证。” “现在是第三次,也让它是最后一次,好不好?” 他倾身,攥着准备很久的,握到滚烫的首饰盒,轻轻亲吻喻瑶的唇角,忍耐着颤抖。 “喻瑶,我用容野整个人,二十年暗恋,和后面所有余生,求你嫁给我。” “无论生死,我都在这里。” “请允许我,对你一生负责。” 第68章 正文完结 新婚礼物[二更] 雨有些大了, 喻瑶的头发被润湿,容野连伞都事先想到了带, 他还保持着跪地的姿势,眼眶薄红着,撑开遮在她上面。 喻瑶不想在父母的面前失态,但情绪已经决堤。 伞面不算大,容野都倾斜向她了,自己几乎暴露在雨幕里,他也没觉得哪里不好,水痕从他脸上滑下来,他还在朝她浅浅笑着, 只是眸底的红越来越重。 喻瑶想起那时在医院的病房, 诺诺靠着磨灭不掉的本能做出了戒指, 天真地对她求嫁求娶, 后来他成了许诺,拼命攒着结婚的资本, 第一件事就是跟她求婚。 她以前总在想,就算诺诺恢复不了, 永远不懂真正的情爱, 那她也愿意一辈子单恋他, 现在他踩过那么多荆棘,完整地跪在这儿,剖出心给她,求她收下他的一生。 阿野知不知道, 从他回来开始,她就在等这一天了。 喻瑶希望自己能哭得好看一点,努力抿着唇, 把容野往伞下拉,一开口却控制不了呜咽:“为什么总是下雨,我捡到你的时候下雨,你回来找我也下,连求婚都下——” 她眼泪晶莹,像是雨滴:“那是不是等到办婚礼也要下啊!” 喻瑶说完,都来不及露出一点羞赧,就被骤然逼近的容野死死拥住,他湿冷的手臂箍着她的背,很长时间发不出整句的声音。 她说办婚礼。 她答应了。 喻瑶哭着笑出来,回抱住他:“我当然要嫁给你啊,还有别的答案吗?带你来见爸妈,不就是这个意思,你又惹我哭,我眼睛都肿了,晚上还有工作怎么见人,这个你也得负责。” 你可以养我吗 第87节 容野的手腕不稳,掀开盒盖拿出精挑细选了无数次的戒指,捏住她柔软的左手,戴在她指根上,他盯着那颗钻石内敛的光,衬着她瓷白的皮肤,像给他照亮了全部人生的星芒。 再也不会熄灭。 容野哑得有些说不清,吃力地跟她确认:“瑶瑶愿意。” 喻瑶点头,一字一顿对他说:“容野,瑶瑶愿意。” 容野湿漉漉的睫毛间尽是灼人的热切,他一只手还要给瑶瑶撑伞,只能单手轻捏着她双颊,爱惜地拉近,低头吻上去:“老婆,我选个好日子,我们去领证。” 称呼来的可快了。 喻瑶觉得自己眼睛要肿成桃子了,还是没忍住为他这句话弯唇:“你还这么迷信的。” “跟你有关的事,我都不得不信,”地面开始有积水了,容野把她揽起来,“要挑个宜嫁娶,领了证就长相厮守一辈子的日子。” “哪有这样的日子,黄历上也不会写。” “有,”容野转身把自己伏低,“我们最后定的,就绝对是,瑶瑶上来,我背你下山。” 喻瑶除了鞋底,基本哪里都没湿,她看着容野的背,扑过去抱抱还差不多,怎么能又让他背着,容野却回头朝她扬眉:“宝宝,我们就一把伞,你要是不同意,我只给你撑着,淋得比现在更透。” 最前面两个字让喻瑶原地升天。 她面红耳赤:“你……能不能确定一个称呼!叫老婆够可以了,还叫——” 容野状似镇定地问:“叫宝宝,不喜欢?” 喻瑶忍了几秒,对上他勾翘的眼睛,决定还是不挣扎了,直接冲上去贴在他背上,搂紧他的肩,把伞接过来撑在他头上,克制着满心的小波浪,矜持说:“喜欢。” “喜欢——”她在他耳边笑,“听到了吧。” 容野还给喻瑶带了外衣,披在她身上,帽子也扣下来,半遮住她的脸,他一步一步踩得极稳,背着她往山下走。 到一半时,他略微停住,侧头说:“下面有记者和粉丝,应该没恶意,都带着花,是来祭拜的。” 喻瑶立即捂住眼:“我太肿了不想见人。” 容野亲了亲她乖巧抱着他的手,把她膝弯勾得更紧:“藏好了,有我在。” 山下墓园入口处,一群媒体和粉丝聚在那,看到容野的车停着,都踟蹰着不敢上去。 这些人是自发的,也没互相约,只是恰巧碰到了一起,当初喻青檀被污蔑时,他们曾经跟风伤害过,后来知道真相很后悔,才想到在忌日来送花道歉。 结果就正撞上了两位正主姿态这么亲密地下来,记者们职业病发作,哪能放弃不拍,纷纷架起不离身的设备,尽量安静地留下影像,边拍边内心嚎叫。 一个背着,一个给撑伞挡雨,容野的轮廓在雨里迷迷蒙蒙,帅到腿软,这什么神仙画面!绝对出圈级别的神作! 等容野靠近,众人才看清喻瑶的脸完全被挡住了,急得纷纷壮着胆子往跟前凑。 容野抬了抬眼睫,里面少见的没有冷锐,光芒柔和:“今天不方便,想拍就拍我,别吓到我未婚妻。” - 未婚妻三个字,连着雨中清绝的一系列抓拍,重磅轰炸了吃瓜群众们亢奋又脆弱的小心灵,喻瑶粉丝在哭,白玉荣誉cp粉也哭,连对家粉都开始哭。 哭唯美,哭我爱的cp他妈的终于迈出了一大步,哭喻瑶这到底什么好命,等未来做了容太太,影视圈里再没有能跟她杠一杠的了。 事实证明,就算抛去感情,喻瑶只要站在这个圈里,就没人能杠得了。 《梦境山》这边刚下档,以冲进全国票房前二十总榜的成绩收官,一在各大视频平台上线就购买火爆,喻瑶主演的单元是全片浏览量最高,还不等喻瑶粉丝骄傲一把,转头《浓雾》就高期待值上映了。 作为喻瑶复出之后,第一部做女一正式挑大梁扛票房的电影,又集结了优质故事和班底,全网都在关注,预售票房就已经创了新高。 全国首映场,喻瑶全副武装坐了最后一排,旁边是她新鲜出炉的未婚夫,面对着前面和左右乌泱泱的人群,她尽量保持淡定。 喻瑶本来想克制点,千万别叫人发现了,丝巾拉得老高,挡着脸,问题是容野隔三差五就给她喂东西,小草莓小樱桃,加点奶味爆米花,艹绝了。 她没抵住诱惑,悄悄吃得停不下来,等电影进展到雨中小楼的戏份时,她哽住,想起当初倒塌的绝望,不自觉去找容野的手。 刚伸出一点,就被他紧紧握住,十指相扣着,昏暗里,他的唇覆过来,安静地把她吞没。 电影临近结束时,剧情有一个反转的大高潮,接下来是喻瑶的一段单人镜头和台词,一镜到底,真人原声。 屏幕出现片尾时,电影院里观众不约而同站起来,有喊叫有鼓掌,很多人在抹眼泪。 斗争也好,垂死不休也好,再多坎坷荆棘,刀山火海,就算浴血,只要能抓住那朵开在悬崖上的花,都值得付出一切。 为了家国和光明。 为了得到光。 为了握住永不消亡的爱。 喻瑶也站起来,用力攥着容野的手,一时忘了要赶紧跑,前排观众不经意一回头看见她,彻底呆住,随即全场喧闹起来。 完,完蛋了。 喻瑶不知道写了多少签名,容野始终跟在她身侧,有他在,很多胆小的就不敢上前了,离老远跳着对喻瑶表白。 人群最热闹时,容野弯下脊背,伏在喻瑶脸颊边,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耳语,轻声跟她说:“老婆,我吃醋了,所以你明天必须跟我去领证,最好的日子,不能错过了。” 喻瑶回家翻了老黄历,明天那页上明晃晃写着四个字:“万事皆宜。” 领,必须领。 然而好日子也有缺点,未免太好了,容野迫不及待带着喻瑶一大早没开门就赶到民政局,准备最快拿到证,结果民政局门口已经在排队了,肉眼可见地还在持续增加人数。 这要是直接下车,能不能顺利领上不说,新闻肯定是上得妥妥的。 容野拧眉,睫毛压下去。 求婚和结婚终究不一样的,他会担心,婚姻影响瑶瑶的事业,就算不是负面的,也必定要抢走她电影的风头。 他的瑶瑶,不需要别的热度来加持。 她一步步走回巅峰多不容易,他不忍也不能,因为一己私欲让她嫁人的事立即公之于众。 至少等瑶瑶做好足够的准备。 容野看着窗外,指节蜷着:“瑶瑶,我们等晚上再来,晚上……我请他们临时加班,今天一定要领,你不能反悔。” 喻瑶注视着他,心里甜热,又止不住发疼,她想说等什么等啊,现在就去,小疯子又钻牛角尖儿了吧。 但话才说了个开头,电话又响,制片方临时有安排,跟《浓雾》参选今年国内规格最高的电影节有关,急得要死,她不到场就不行。 喻瑶忽然有了个热血沸腾的念头。 她深吸口气,不再坚持了,把容野的手指一根根展开抚平:“好,我先去忙,你晚上接我。” 喻瑶忙到傍晚,容野早已经在等她,剧组和工作人员都红着脸跟喻瑶开玩笑:“你俩也太甜蜜了吧!接下来是回家还是去约会,快给我们这些快饿死的荣誉cp粉透露一下!” “是约会。” 她笑:“约个超大的。” 容野特意开了辆低调少露面的车,用安全带把喻瑶勒好,生怕她半路跑了。 他握着方向盘的十指绷得厉害,偏偏路上又堵车,他敛着唇,眉心不自觉拧紧,侧脸都罩了层霜。 趁着红灯,喻瑶赶紧伸出手,温柔摸摸他眉心:“阿野,我在呢,跑不掉,是你老婆。” 容野这才略微放松,揽过她后颈,对着唇轻咬下去。 喻瑶绵软地回应,朝他握了握拳:“放心,必须领到,绝对不让我们阿野失望。” 两个人到达的时间并不晚,距离正常下班过去半个多小时,民政局的工作人员这班加得积极热情,这边就算不好弄,连市公安局和刑警大队都恨不得来协调,赶紧让大杀器娶老婆,天下就彻底太平了。 两个人紧挨在一起,拍要共享一生的证件照。 填表签字,盖章红章,两个巴掌大的小本打完钢印,递到容野和喻瑶的手里。 容野立刻说:“还有宣誓。” 工作人员忙解释:“正常流程有的,但你们来得晚,我担心你们会嫌麻烦就没提。” “不麻烦,”他声线暗哑,再次说,“不麻烦。” 他想要。 窗外的天渐渐黑沉,民政局婚姻登记处的大厅空旷,宣誓厅里亮着灯,容野攥紧结婚证,牵着喻瑶,在很朴素的台子上,对着前面偌大的宣誓词,无比郑重地念给她听。 那些书本里才会写的句子。 很多人不当回事,会笑老土,但他那么严肃,每个发音都震着喻瑶。 念完以后,容野低头露出笑,跟喻瑶说:“老婆,会实现的。” 喻瑶红着眼抱住他。 当然会实现。 一切美好的,长无止境的幸福,都会为他实现。 领证之后,容野除了集团事务,就全身心沉浸在筹备婚礼上,还得偷偷的,不能给人发现,毕竟现在老婆处于事业的重要上升期,还没说要给他公开。 容野自己给自己挂好了“当红女明星的隐婚丈夫”标签,行事作风极其小心,绝不给老婆拖后腿。 喻瑶看得要心疼死,但想来想去,还是忍住了,坚持按计划进行。 《浓雾》立意高,故事精彩,整个班底超高质量完成,喻瑶凭演技力撑全片脊梁,其他演员也没有拉胯的,口碑大爆,票房不止在同期领跑,也在上映期到三分之二时就超过了《梦境山》的总票房。 下档时,评分跳到8.8,成为国产片前茅,票房也跻身全国总榜前十。 那些黑子再也没有理由去挑喻瑶的问题,就算把单元片排除在外,加上之前几部电影的成绩,喻瑶只要再拿一个奖,就是名副其实的百亿影后。 不久后,《梦境山》和《浓雾》双双入围了国内最高规格电影节,成为竞争对手,同期竞争的还有几部同样优秀的电影。 喻瑶个人也被电影节官方高调宣布成为最佳女主角入围人选。 宋岚有点可惜:“今年好片子多,不然你百分之百稳了。” 喻瑶弯眉笑着说:“竞争对手强,好电影多,才是整个行业都值得庆幸的事,奖项不能靠捡,靠实打实的。” 宋岚理解地点头,也放松了,转念想起件大事,又问:“那个视频,你确定要那么做吗?万一,我说万一咱没争上……” 今年电影节的风格一改过去的正经,非常诙谐开放,提倡宴会式颁奖,所以提前给各位影帝影后的入围演员们通知,建议自己准备vcr,登台领奖时候会在全场高清大屏播放。 不用局限在入围影片,可以剪辑自己的演员生涯,内容灵活随意。 “也没关系,”喻瑶毫无负担地托着腮,“没争上就跟老公回家,躲被窝里慢慢给他看,他一样开心。” 宋岚闹了个脸红:“别看我年纪比你大,目前还未婚!别给我讲荤段子!” 但在电影节开幕前两天,集团某重要合作商突然提出续签巨额合约,仪式还要搞得盛大,地点定在纽约,这种事无人能代替,必须容野亲临。 喻瑶斩钉截铁给他拍板:“不许犹豫,一秒钟都不行,公事最重要,放心去做,我等你回来。” 你可以养我吗 第88节 “回来的时候,”她清润的声音无敌甜,“我还你一个影后老婆。” 容野那时在家,只能当着喻瑶的面,打电话通知订机票,挂断后他扔开手机,掐着她下巴压下去:“会想我吗?” 喻瑶被他亲得痒,笑眯眯躲着:“想,如果非要问程度——” 她很小声地说:“就像你现在争分夺秒要对我做的事那么急,那么燥。” 容野忍无可忍,抱住她尽情妄为。 喻瑶说一点没有失落也是假的,容野上飞机后,她就只能寂寞地抱抱芒果,但空闲的时间也没多少,马上就到电影节当天。 下午红毯,晚上颁奖礼,总共三套礼服首饰,容野离开前都给她准备妥当了,恨不得挂满两面墙给她选。 反正不能露背。 抹胸更不可能。 吊带勉强考虑,开叉太高了排除掉。 就这种筛选政策下,还能挂出这么多够格的当季高定,喻瑶都要给他热吻奖励。 电影节现场,喻瑶陌生也熟悉,从高峰到谷底,鲜花掌声受尽,白眼冷落也没少体会,现在重新走回来,倒是更看透了很多事。 她是个演员。 不是腥风血雨,为了红争破头的大明星,就是个以演戏为终生事业的演员而已。 爱一个人,结婚,厮守一生,都不用顾忌任何人的眼光和议论。 她能给容野全部他想要的安定感。 只是可惜,他不能现场看到那段特意准备的视频了。 颁奖大厅里,喻瑶垂眸坐在嘉宾席的中间,姓名牌上的字龙飞凤舞,格外精细,身边经过的同行或记者,都在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叫她“喻老师”和“瑶瑶姐”。 同样是电影节,曾经那个满圈子都想看她笑话的夜晚,她在雨中捡到了诺诺。 她为了养他回到这里。 今天,她想给他……自己能够捧出的全世界。 颁奖典礼进展到最后压轴,最佳女主角的入围者们依次出现在大屏幕上。 喻瑶平静地仰头,专注凝望台上,心脏在有节奏地砰砰震动着。 她忽然想容野。 想到手指不自觉地攥起来,难以自抑。 最终穿着的这套颁奖礼服,喻瑶特意搭配了一副手套,现在手套的下面,她左手无名指上,戴了从来没给人看过的钻石戒指。 象征着结婚的戒指。 如果阿野在多好。 如果他能亲眼看见,一定会觉得幸福。 喻瑶注意力全在颁奖和手指上,又坐在最前排,没办法注意到侧面通往现场的入口处,门被缓缓推开,走进来一个人。 高大,修长,容貌昳丽,眉眼是最无价的工笔画,他跨越山海赶过来的,但并没有风尘仆仆。 他穿上与她最相配的西装,站在黑暗里,静静地等。 主持人在台上掀开最佳女主角的卡片,微笑着念出《浓雾》和喻瑶的名字。 全场寂静,随之掀起沸腾,追光笔直地打到喻瑶身上,把她从头到脚照亮。 男人的眼睛追着那束光。 喻瑶站起身,右手紧紧握着左边无名指上的钻戒。 阿野,你看见了吗,我做到了,接下来,是我给你拆礼物的时间。 喻瑶在瞩目中,提着裙摆走向颁奖台中间的话筒,主持人感慨地鼓掌,询问新任影后喻瑶是否播放vcr。 喻瑶点头,手指拨过话筒,嗓音如流淌的暖潮。 “视频不是给我自己的,我想送给你。” “你是谁。” “你知道的。” 熟悉的两句话落下,喻瑶侧过身,跟现场和网络直播的所有人一起,看向那个巨大的屏幕。 大家设想中的,应该喻瑶电影作品的精华剪辑,或者演戏生涯成长史,也说不定是拍了情侣超甜撒狗粮日常。 但屏幕亮起,出现的是喻瑶很青涩的大学时光。 拍摄并不专业,像是被人非常无意记录下来的视频,画面里的喻瑶在户外排练,扎着高马尾,但在她身后熙攘的人潮边缘,有一道清冷落拓的影子,很快闪过去,却被她捕捉到,定格。 画面配着背影音乐踩点定住的一瞬,现场发出惊呼。 是容野。 即便模糊,看不清五官,但他的轮廓没人能这么相像的复刻下来。 立在阴影中的男人抬头目不转睛看着屏幕,光点无比璀璨地映在他黑瞳里。 那是……瑶瑶大二,他去看她。 视频继续往下播放,是喻瑶的演出,毕业,入行,拍短片,拍正式的院线电影,走向光环和掌声。 容野总是在无人的暗处,不声不响凝望着她,像从不现身的守护神灵,沉默又执着地为她默默铺张着庇佑的羽翼。 他能那么巧合被拍到的次数实在太少了,少到喻瑶千辛万苦找了无数从前的老师同学,朋友同事,导演演员服装师场务,从每一个可能记录过他的陈旧影像资料里,才找出一点点他降临过的痕迹。 即便少得过分,但也串起了一条时间线。 她从学表演,到成为一个专业的演员,这条路上每一个走过的节点,那些曾经以为孤单去闯荡的日子里,都有容野在寂静无人处陪着。 串起这段人生的从来不止有她自己。 还有跟她踩在同一条线上,透明的容野。 喻瑶眼睫湿润,动作缓慢地摘下手套。 入口处的男人仍旧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眼里的光烧沸到承载不住。 视频再往后,是喻瑶绝地重生,从拍一部被全网嘲笑的小成本鬼片,到进入了更高更专业的剧组,直到把她推到今天的颁奖台。 这个期间,是戴着帽子口罩的诺诺,寸步不离守着她,鬼片里没人爱扮的厉鬼,那他来扮,喻瑶的戏服脏了,他亲手洗,那些奔忙在片场,为她无所不能的日日夜夜里,都是她的诺诺和阿野。 她作为演员,从开始到现在,到没有期限的以后。 都是容野在亲手串联。 她完整的事业历程,也是她的爱情。 视频尾声的光幕里,喻瑶走回到话筒前面,感谢与她相关的所有人,除了容野。 数不清的目光和镜头下,喻瑶抬起左手,扶住话筒架,很俏皮地歪了歪头,含笑说:“我不感谢容野了,因为我们本身就是一体的。” 钻石在追光下耀眼夺目。 喻瑶语气温柔:“我们结婚了,今天这场公开,是我想送他的新婚礼物。” 她准备了那么多话,最得体的措辞,腹稿念了几十遍,然而在某一个瞬间,她目光定到一处的时候,突然之前全部消失。 到处都像是空了。 舞台只有她自己。 台下也只有容野一个人。 喻瑶握紧话筒架,眼睛酸得难忍。 他回来了! 不是相隔那么远吗?不是说好了,要再等两天才能返程?他怎么能披星戴月出现,在她最想他的这个时候。 喻瑶喉咙轻轻动着,看到容野沿着红毯铺就的通道,向她走过来。 有惊呼声和尖叫在此起彼伏,喻瑶都听不清了,她望着容野,沙沙地说:“我们的婚礼,欢迎大家来看,什么都不用带,只需要祝福。” 容野说,他从来没有被祝福过。 她想在他最渴望的婚礼上,得到全世界的祝福。 容野走到颁奖台边,抬头跟她在光影中对视。 喻瑶鼻尖是红的,想跟他说,她本来期望在最繁华的这里,把对他的感情说尽,但到现在才发现,说不尽的,差得好远。 让别人知道的,只是她从温暖海里尽力捞起的一捧,指缝间流下的一点水滴,就已经足够炫目。 容野背对着黑压压的人群,面向喻瑶,朝她伸出手,无名指上也戴着简洁的婚戒。 他双瞳炙热,无声地和她说。 瑶瑶,当然是说不尽的。 你知不知道,那些感情怎么样才能讲清楚? 要等到形影相随的走完几十个四季,要用你我再也不会被分离的一生。 ——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xbaoshu.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