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书名:诡案罪3 作者:岳勇 出版社:群言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5年1月 编辑推荐: 用染血的利刃,剖开人心的禁忌。让无声的证词,卸下罪恶的假面。重重危机,步步惊魂,冰冷的铁窗正在迎接谁的到来? 每一个案件,作者并没有草率结案,而是层层推进,百转千回,让人以为看到了真相,到*后一刻却惊觉真相的可怕,令人顿时不寒而栗。阅读性极强,推理性极强,不失为当下悬疑推理、凶案小说的又一经典之作! 内容推荐: 本故事分为多部讲述。本书是故事的第3部。 主人公“我”从警校毕业后,进入公安系统工作。我的理想是当一名刑警,可是领导却把我安排到档案科坐班。为了工作的需要,我开始翻看档案架上那一卷卷落满灰尘的档案。随着阅读的深入,我发现了许多案件的侦破档案,一个个故事读来既使人警醒,又引人深思。故事惊险曲折,充满悬念,其精彩程度,绝不亚于一部绝妙的侦探推理小说…… 作者简介: 岳勇,1979年出生于湖南省南县,现籍湖北省石首市。曾任南方某报记者,现为广东省某杂志执行副主编,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长篇小说创作研修班学员。迄今已发表长、中、短篇小说二百五十余万字;作品曾被《小说选刊》等刊物转载;著有长篇小说《雷霆救兵》《将军令》《擎天记》等。 ================= 第1章 死亡剧组(1)   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死亡剧组命案   案件编号:a51725641220110405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2011.4.5   结案时间:2011.4.16   立卷单位:青阳市公安局   1   惊悚电影《死神来了》剧组拍摄完最后一个镜头时,大家都显得很兴奋。   导演景海琛说晚上请大家吃大餐,算是给大家摆庆功宴。大伙齐声高喊:“导演万岁!”   景海琛原本是省城影视艺术学院导演系的一名教授,几年前下海,拍了几部文艺片,一直没有火起来。   去年他拍了一部低成本的惊悚电影《死神来了》,演员都是省城影视艺术学院话剧社的学生,讲述的是一个电影剧组被死神诅咒,不断有人神秘死亡的惊悚故事。在为期一个多月的拍摄过程中,剧组就不断传出有灵异事件发生。   影片杀青之际,女主演、省城影视艺术学院大一女生常薇璐忽然离奇跳楼自尽,更是令这部惊悚电影从片内到片外,都充满了惊悚悬疑色彩。   电影未映先火,吊足了观众胃口。上映之后,票房大赚,被誉为去年最火的一部惊悚电影。   景海琛趁热打铁,又拍摄了《死神来了》第二部。   无独有偶,就在剧组拍摄最后一个镜头——男主演成云跳楼的场景时,因为吊威亚出现失误,成云竟然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直接从五楼楼顶“飞”了下来,当场毙命。   这亡命一跳,被众多娱乐报纸誉为“史上最真实的死亡镜头”。   看到《死神来了》系列惊悚电影如此卖座,景海琛决定自己投资,自己做制片人和导演,拍摄《死神来了》第三部。   他相信这第三部,一定会比前两部更火。   景海琛之所以对自己投资拍摄的这部惊悚电影如此有信心,除了前两部电影余热尚在,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演员阵容。   在这部电影里,他除了请到省城影视艺术学院表演专业的学生参与演出外,还请到了现正蹿红的恐怖片明星牧芝担纲女主演。   今年27岁的牧芝,还在省城影视艺术学院念书时,就已经认识了景海琛教授。毕业后参演第一部电影,就是在景海琛的文艺片里演女一号。后来她跟一位名导演合作,连续主演了几部惊悚电影,受到观众好评,被誉为新一代惊悚片女皇。   按理说以她现在的名气,是不可能出演一部小制作的惊悚电影的。她答应参演《死神来了》,并不是看景导的面子“友情演出”,而是因为有把柄握在景海琛手里。   原来在牧芝出道之初,为了能在景海琛的电影里演女一号,曾经被景海琛“潜规则”过。后来牧芝演惊悚片成名后,便再也没有跟景海琛合作过。   这次景海琛用超低的片酬请她出演惊悚电影《死神来了》第三部的女一号,她自然不愿意。不想景海琛却拿出一张光盘,播放给她看。   光盘里储存的,正是她当初被景海琛“潜规则”的高清镜头。   景海琛说只要她参演这部惊悚电影,影片杀青后,他就把光盘给她,并且保证没有复制,以后也不会再找她的麻烦。要不然,他就把这段视频放到网上,叫她身败名裂。   牧芝被逼无奈,只好忍辱答应。   景海琛将《死神来了》第三部的拍摄地点选在了离省城数百里之遥的一个偏远小镇——青阳市南岳镇。   这是一个风景优美的旅游小镇,镇子后面有一座南岳山,山势奇诡,林木阴森,据说大清朝的时候,曾国藩曾在此坑杀数万太平天国士兵,山中阴气积聚,常有灵异事件发生。   《死神来了》第三部所有的故事情节,都是在这座神秘的南岳山中展开,诡异的环境,更是增加了影片的惊悚效果。   剧组全体人员忙碌了近两个月,电影总算杀青了,大伙都松了口气。   在片场吃了两个月的盒饭,导演终于大发慈悲,要请全体演职人员吃大餐,大伙自然十分高兴。   庆功宴上,大伙端着酒杯,一个一个轮流向导演敬酒。   景海琛来者不拒,喝得满面红光。   坐在他身边的男一号舟小扬更是像跟杯子里的酒有仇似的,不断地找景导碰杯敬酒。   舟小扬是省城影视艺术学院表演系的大四学生,身形高大,长相帅气,酒量也不俗,这次能演上男一号,看来真的是对景导感激不尽呢。   面对这热闹场面,只有一个人置身事外,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喝着啤酒,这个人就是女一号牧芝。   现在不要说叫她上前给景海琛敬酒,哪怕是多看他一眼,她都会觉得恶心。   景海琛将她招入剧组之后,色心不死,不但经常在片场骚扰她,还隔三差五叫她到他房里谈剧本,谈着谈着,就把她摁倒在床上,更有甚者,心血来潮时居然还半夜打电话叫她去外面竹林里“打野战”。稍有不从,就以光盘相威胁。   牧芝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剧组里多待,恨不能马上从这个肮脏之地消失。   “丫头,在想什么呢?”   正在牧芝皱眉发呆之际,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扭头看时,身后已站了一个人,是华叔。   华叔是这部电影的编剧,为人极其古板,一直在片场守着,导演要改动剧本上的一个字,他都要争论半天。剧组里人人都怕他。   他却唯独对牧芝态度极好,喊她的时候也不称呼她的名字,只是亲热地叫她“丫头”。   有时碰上景海琛对牧芝暗施“咸猪手”,别人慑于导演的权威假装视而不见,生性耿直的华叔却总会站出来替她解围。   自小生活在单亲家庭的牧芝觉得,华叔很像自己想象中的父亲。   华叔拖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问:“丫头,怎么不去给景导敬酒呀?”   牧芝把头一偏,赌气似地说:“不去。”   华叔呵呵一笑说:“丫头,在这个圈子里吃饭,总还会与他碰面的,别把脸撕破,过去给他敬一杯酒,说两句场面话,就过去了。”   牧芝知道华叔是为了自己好,不忍拂他好意,犹豫一下,就端了杯酒,起身朝景海琛走去。景海琛瞧见她走过来,大声笑道:“哈,我们的大美女终于耐不住寂寞了。”   牧芝勉强一笑,说:“导演,多谢关照,我敬你一杯。”拿起酒杯与他轻轻碰了一下。   景海琛仰起脖子,很豪气地将一杯白酒一饮而尽,然后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在她耳边喷着酒气小声道:“今晚九点半,我在山后竹林等你。”   牧芝一怔,心就沉了下去。景海琛曾经用摩托车载她到山后竹林里“谈剧本”,她当然知道他今晚叫她去是什么意思。   她恨不得把手里的酒杯砸到他头上。   2   这一场庆功宴,从下午四点,一直闹到晚上八点多。   大伙都喝了不少二锅头,从酒店出来,感觉兴犹未尽,嚷着要见识见识旅游小镇的夜生活,就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地逛夜市去了。   牧芝因为心中有事,无心逛街,独自一人早早地就回了住处。   剧组并没有住在酒店,而是驻扎在南岳山下一幢四层高的老房子里。   这幢房子叫做南岳山庄,四面高楼相连,呈“口”字形结构,中间围着一个小天井。山庄面南背北,前水后山,暗合“山水聚会,藏风得水”之意。   据说本是九十年代初期一位省级高官建造的私人别墅,后来这位高官因为贪污受贿,东窗事发,在山庄里跳楼自尽。原本是藏风得水的风水宝地,一夜之间变成了凶宅。   后来这座山庄被政府拍卖,一位煤矿矿主以低价购得。   这位矿主正好是景海琛的同学,听说景海琛要到南岳山拍电影,就主动提出将这幢旧别墅楼借给剧组居住。   景海琛省了一笔住宿开支,自然求之不得。   南岳山庄其实已多年无人居住,只有大门里边的小房间里住着一位看门老头佟伯。   牧芝回到南岳山庄时,佟伯正穿着背心和裤衩坐在拱形大门前听收音机。   牧芝跟佟伯打过招呼,就上楼去了。   她住在北面三楼最中间的一间大房子里。   按照景海琛的安排,除了导演和女一号独住单间外,剧组其他的人,都是两人共处一室,分散住在三楼和四楼。   牧芝回到房间,洗完澡,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夜里九点十分。   她坐在床边犹豫好久,景海琛约她晚上九点半到山后竹林“谈剧本”,其目的可想而知。去吧,她实在不甘心再次受辱;不去吧,又有把柄握在景海琛手中,要是真的把他惹恼了,将光盘里的内容在网上公布出来,她的星途便算是彻底葬送了。   考虑良久,最后还是决定再去见景海琛一次。   她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借这个机会,跟他作个彻底了断!   牧芝下楼的时候,正好碰见华叔叼着烟斗从四楼走下来。   “丫头,出去呀?”华叔向她打招呼。   她点点头说:“天气太热,出去散散步。”   她不想让华叔看出什么,所以撒了个谎。   华叔说:“是呢,天气闷得很,只怕有大雨下呢。我也想去街上透透气。”   走出山庄大门时,忽然听见一阵“哇哇”的声音,牧芝转头看去,只见男一号舟小扬正用手扶着门口的大石狮子,蹲在地上使劲呕吐。   她皱皱眉头,心想这孩子真的是喝多了。走过去递给他一包纸巾。   舟小扬头也没抬地接过纸巾,擦擦嘴巴,若无其事地往大门里走去。   从山庄向东步行约十来分钟,有一片楠竹林,每一株楠竹都有碗口粗细,数十亩竹林连成一片,颇为壮观。   白天的时候,有一些游人到此观光拍照,一到晚上,风吹竹叶,发出可疑的沙沙声,就没有人敢贸然靠近了。   牧芝沿着一条水泥小道向东走着,路上灯光昏暗,看不见一个行人。来到竹林边,远远的就看见路旁停着一辆摩托车,她认得那是景海琛的坐骑。这辆雅马哈本是他那位矿主同学弃置在别墅里的,正好被景海琛派上用场,整天骑着它在片场横冲直撞。   牧芝从停摩托车的地方走进竹林,果然看见景海琛背对着水泥小道坐在草地上,身子靠着一株楠竹。   牧芝叫了一声“景导”,景海琛居然没有反应。从背后走近一瞧,才知道他耳朵里塞着耳机,头上戴着工作时常戴的鸭舌帽,正在听手机音乐。难怪听不见她的叫声。   她站在他身后,正想大声再叫,忽然瞥见脚下的草地上裸露出一块砖头大小的石头。   她的心猛然一跳。   她本来是抱着要跟景海琛作个彻底了断的心思来的,但她心里明白,景海琛是个老奸巨滑贪得无厌之人,绝不会就此轻易放过她。如果《死神来了》第三部赚了钱,他会继续以光盘为要挟,逼她拍第四部、第五部……   等待她的,将是无边噩梦。   要想真正彻底了断此事,那就只有一个办法——让这个可恶的男人立即死去!   这个想法倏地冒出,就再也挥之不去。   她看着地上的石头,努力回忆着,今晚景海琛约自己到竹林里来,并没有旁人知道,自己一路走过来,也没有碰见其他人。   如果景海琛死在这里,绝不会有人怀疑到她头上。   她酒量有限,晚餐时喝了几杯啤酒,本已有些微醺之意,此时酒意上涌,酒壮人胆,心中杀意更浓。弯下腰去,捡起地上的石头,高高举起,猛然往景海琛头顶砸去。   景海琛猝不及防,挨了这致命一击,连哼也不哼一声,就侧着身子,软软地歪倒在地,再也不动弹了。   牧芝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顾不得再多看景海琛的尸体一眼,扔下石头,转身朝竹林外跑去。   3   牧芝奔回南岳山庄,看门人佟伯正准备关门,两扇厚重的大木门已合上一边,她赶紧闪身进门,跑上楼,冲进自己房间,砰一声关上房门,人就靠在门背后,软瘫下来。   她牙关打颤,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又惊又怕,眼泪狂涌而出。   她没有开灯,就那样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倚门而坐,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忽然扯起一道惨白的闪电,紧接着一声惊天劈雷,在头上炸响。   牧芝脸色煞白,抱紧自己双肩,在黑暗中惊惧地战栗起来。   雷声过后,哗啦一声,瓢泼大雨就铺天盖地下了起来。   也不知在黑暗中呆坐了多久,她终于恍过神来,支撑着站起身,摸索着摁了一下电灯开关,倏然亮起的灯光,刺得她两眼生疼。   她抹抹脸上的泪水,到浴室仔仔细细冲了一个澡,又把换下的衣服鞋子全都洗了,确认自己身上再也没有留下涉足过山后竹林的痕迹,才略略放心。   牧芝看看手机,已经是夜里十点半了,收拾心情,正要上床休息,忽然听到风雨中传来一阵“嗵嗵嗵”的声音,似乎连房子都要一起震动了,侧耳一听,原来是有人在外面使劲擂着山庄的大门。   这么晚了,会是谁从外面回来呢?她心生疑惑,打开房门,从走廊的木栏杆上探身下看,只见佟伯听到打门的声音,光着膀子从门房里跑出来,嘴里一个劲地喊:“别敲别敲,来了来了。”从里面移开门闩,吱嘎一声打开大门。只听一阵油门轰响,一辆黄色的雅马哈箭一般从台阶斜坡上窜进来,一直冲到天井中央,才熄火停下。   摩托车上的骑手个子高高的,穿着一件十分特别的火红的雨衣,戴着头盔,牧芝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正是景海琛吗?   她身子晃了晃,差点一头从栏杆上栽下来。   这、这怎么可能?景海琛不是明明已经被我用石头砸死了吗?难道他根本没死?对,肯定是我当时惊慌之下用力太轻,只是将他打晕过去。   想到这里,她顿觉心头一轻,毕竟自己还不是杀人犯。   但是转念一想,我用石头袭击了他,他会不会报复我呢?嗯,应该不会,当时他坐在竹林里听音乐,一直没有回头,应该不知道在背后袭击他的人是我。虽然不必再为自己是杀人凶手的事担心,可是随着景海琛的“复活”,她跟他之间的恩怨仍然没有了结,这可怎么办呢?   她心中一连转了好几个念头,一颗刚刚放下的心,又不由得悬了起来。   她站在走廊暗影里向下看,只见景海琛取下头盔挂在摩托车上,穿着雨衣戴着雨帽,走进楼梯间,噔噔噔上了三楼。   景海琛住在南面三楼,与牧芝的房间正好隔着天井相对着。   景海琛掏出钥匙打开门,然后又砰一声关上房门。   屋里很快亮起灯光,将他瘦长的身影映在拉着窗帘的窗户上。   只见他进屋后,先取下雨帽,脱下雨衣丢到一边,然后弯下腰,掸了掸鞋子上的泥水,就在这时,似乎是挂在腰间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接电话。   不知是因为下雨,声音嘈杂,还是信号不好,他说话的声音很大,牧芝隔着天井,也能勉强听清。   “喂……嗯,是我……是你呀?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这事非得今天晚上说清楚吗?……见我?现在呀?好晚了呢……哦,那好吧,你等着,我马上赶过来……”   从断断续续地谈话内容判断,似乎是什么人有紧急事情要立即见他面谈。   景海琛只得又穿起雨衣戴上雨帽,下楼走到摩托车旁边,戴上头盔,自己打开大门,跨上摩托车,屁股一冒烟,又冲进了屋外的雨雾夜色中。   等佟伯听到声音出来关门时,摩托车早已不见影儿了。   牧芝望着缓缓关上的大门正自发呆,忽然听到头顶有些声音,抬头一看,却是男一号舟小扬也在楼上探头观望。   他住在四楼,正是牧芝头顶的那间房,与剧组男二号同住。   舟小扬似乎没有看得太清楚,见牧芝也在探头察看,就俯下身来问:“牧芝姐,刚才是景导回来了吗?”   牧芝点头说是的,回来又出去了,好像有人打电话找他有急事。   舟小扬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很快将身子缩了进去。   牧芝心情复杂地回到自己房里,一时睡意全无,就坐在床上拿出手机上网玩。   屋外雨声渐小。   她刚在qq上跟别人玩了几局斗地主,就听得天井里传来“砰”的一声响。   几秒钟后,楼道里忽然有人扯着嗓子喊起来:“不好了,有人跳楼了,有人跳楼了……”   牧芝吓了一跳,急忙奔下床,开门探身下看,只见天井中央趴着一个人,周围一片鲜红的血迹。   她心中一紧,趿着拖鞋就跑下了楼。    第2章 死亡剧组(2)   佟伯听到声响也跑出来,打开了天井里的大灯。   牧芝定睛看去,趴在血泊中的人,居然就是刚刚还跟她说过话的男一号舟小扬,不由惊得呆住。   剧组里的其他人听到声响,陆陆续续跑下来。   雨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天井里湿漉漉的,众人冒雨围在舟小扬身边,一时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只有佟伯大着胆子上前,扳过舟小扬的脸看了一下,摇着头说:“脑浆都摔出来了,没救了。”   众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人群中,忽然有个女孩捂着脸尖叫起来:“诅咒,死神的诅咒!”   众人心里一寒,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关于这部电影的恐怖传说:拍《死神来了》第一部时,女一号常薇璐离奇跳楼自尽;拍第二部时,男一号成云飞身一跳,上演最真实的死亡镜头;现在第三部刚刚杀青,男一号居然雨夜坠楼……   电影版的《死神来了》,居然在现实生活中真实上演。   下一个,死神会看上谁呢?   冰凉的雨水中,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锥心的寒意。   “佟伯,开门,开门!”   屋外忽然响起拍门声,把沉默中的每个人都吓了一跳。   佟伯急忙跑去开门,进来的是编剧华叔。   他没有打伞,几乎被淋成一个落汤鸡。   一边进门一边说找了个麻将馆打麻将,不成想回来的时候碰上了大雨……   话音未落,一抬头,看见大伙都站在天井里,地上躺着一具尸体,顿时呆住。   牧芝把事情经过跟他说了,华叔就问:“景导呢?”   牧芝说:“好像有事出去了。”   华叔环视众人一眼,剧组里都是一班年轻人,他算是年纪最长的。   他很快宁定下来,说:“大伙退后一点,不要移动尸体,保护好现场。”回头对佟伯说,“快打电话报警。”   4   十多分钟后,雨势渐止,一辆警车呼啸而至,停在南岳山庄门口,从车上跳下几名警察,为首一人是个胖子,一顶警帽戴在他头上明显的小了一号。   他一到场,就亮出了警官证,并自我介绍,说他姓彭,是镇派出所所长。   彭所长先蹲下身查看了死者尸体,见尸体已经冰凉,确实早已身亡,便回头让几名警察控制现场。又找剧组的人问了死者的姓名和身份,了解到剧组来青阳镇的原因后,才开始询问事发经过。   大家面面相觑,都说自己是听到砰的一声,出来察看时,才知道有人跳楼了。   彭所长得知死者生前与人同住四楼一室之后,扫了众人一眼,问:“你们,谁跟他住一个房?”   “我……”正蹲在台阶边瑟瑟发抖的男二号举了一下手,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我……”   彭所长招手叫他过来,问:“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二号也还是一名在省城影视艺术学院念书的学生,显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脸色苍白,说话都有点哆嗦。   他说:“我、我今晚吃完晚饭,就到街上闲逛,一直到晚上十点才回房。我回来的时候,舟小扬已经在房间里,正在沙发上用他的手提电脑看电影。不过我看他两眼发直,表情木讷,与其说是在看电影,还不如说是在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更贴切。我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理。我知道他晚上喝了不少酒,有点反常那也是可以理解的。大概到了夜里十点半的时候,天井里传来摩托车的声音,他出来看了一下,回到房间的时候,忽然说了一句:‘他回来了。’我随口问他,谁回来了?他说景海琛。我心想,景导经常晚出夜归,这有什么奇怪?所以也没往心里去,见手提电脑里的电影好看,便也坐下来一起看。但舟小扬却再也坐不住,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在房间里不停地走来走去。过了一会,他走出去,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忽然一声不响地越过栏杆,从四楼跳了下去……”   “你等会。”彭所长打断他的话说,“你是说,他是自己跳下来的,并没有人推他,是不是?”   男二号说:“是的。”   彭所长盯着他问:“为什么这么肯定?”   男二号说:“我从开着的房门口正好可以看见他站立的位置呀,我就是看着他自己跳下楼的,当时我惊得呆了一下,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再说我跑出来的时候,走廊里并没有其他人。第一个喊‘有人跳楼’的人,就是我。”   彭所长问:“作为同处一室的室友,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跳楼自尽吗?”   男二号摇头说:“不知道,尽管他平时看起来有点忧郁,但还不至于到想不开要跳楼的地步。再说他的梦想是当演员,现在拍摄的第一部电影刚刚杀青,自己都还没有看到自己主演的作品,就这么匆忙地跳楼自尽,那也太不可思议了。”   彭所长点点头,表示赞同他的想法。男二号四下里瞧瞧,忽然目光闪烁,心神不安地压低声音说:“所以我说,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死神的诅咒,他被死神诅咒了,逃也逃不掉。”   “死神?诅咒?”彭所长愣了一下。   男二号就把《死神来了》剧组被死神诅咒,接二连三出事的传言跟他说了。   彭所长撇撇嘴道:“少跟我扯这些没用的。这个案子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暂时只能按自杀事件处理,等会我们叫殡仪馆的车过来拉尸体。明天我把案子上报到市局,请刑侦大队的同事再跟进一下。对了,你们剧组的人,都在这里吧?谁是负责人?”   男二号说:“我们剧组的负责人是景导,导演景海琛。”   彭所长望着剧组的人问:“这里哪个是他?”   男二号说:“他出去了,刚才我们已经打过他的手机,一直无人接听。除了他,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   彭所长点点头说:“行,我记下了。等你们导演回来你告诉他,叫他明天一早到派出所说明一下情况。”   不大一会,殡仪馆的灵车开了过来,舟小扬的尸体被抬上车,拉走了。彭所长也挥挥手,带着几名手下上了警车。   牧芝站在天井里,呆呆地看着地上的血迹,总觉得这位彭所长把这件案子了结得简单了些。   但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自己却也说不上来。   5   牧芝回到自己房间,已近凌晨两点。   她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舟小扬坠楼身亡,一动不动趴在血泊中的场景,就像一帧高清照片,定格在她脑海里。   她早就听说过《死神来了》剧组被死神诅咒的传闻,但从未放在心上,现在男一号舟小扬无缘无故跳楼自尽,血淋淋的尸体就躺在她眼前,她才蓦然惊觉,这个剧组的确像是被死神诅咒过一样,处处充满了诡异。   还有一件事,同样也让她大惑不解,那就是景海琛的去向。   他深夜回来之后,接了个电话,立即又骑着摩托车出去了。   他到底去了哪里?剧组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他真的不知道在竹林里袭击他的人是她吗?   他还会回来吗?   难道这个不祥的剧组,真的遭到了死神的诅咒吗?   这次死的是男一号,下次被诅咒的将会是谁?   会是她这个女一号吗?   她的心被一种神秘而难以言喻的恐惧紧紧慑住,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着。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惊醒,穿着睡衣起床开门,门口站着剧组的女剧务。   女剧务说景导出事了,警察在天井等着咱们,赶紧穿好衣服下楼。   牧芝的心猛然一跳,急忙换好衣服,连脸也来不及洗,就匆匆跑下楼。   剧组所有的人,除了导演景海琛和昨晚跳楼身亡的男一号舟小扬,其他人都站在了天井里。   天井台阶上站着两名警察,其中一个胖子,正是昨晚来过的彭所长。   彭所长说你们这帮人可真不省心,昨天的案子还没结呢,今天又逼着我起了个大早床。   原来今天早上有人到山后竹林里锻炼身体时,发现草丛中躺着一具尸体,于是立即报警。彭所长带人赶到现场后发现死者为男性,口袋里有一叠相同的名片,上面写着导演景海琛几个字,于是他就想这应该是昨晚剧组里那位不接电话的负责人了。   他立即打电话将情况报告给市局,市刑侦大队的人很快就赶到了现场。   他现在要带剧组的人去现场确认死者身份,并接受问询。   牧芝的心往下一沉。   剧组的人都还没有从昨晚舟小扬“被死神诅咒”而离奇跳楼的惊恐中恍过神来,现在听到导演竟然也遭到噩运,不由面面相觑,每个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疑与恐惧。   大家默默地来到山后竹林边。   竹林里已拉起红色警戒线,许多警察在警戒线内忙碌着。   牧芝看见一辆雅马哈摩托车停在路边,车上挂着景海琛的火红色的雨衣,还有蓝色头盔,都是他昨天深夜骑摩托车离开南岳山庄时穿戴过的。   竹林里的草丛中倒卧着一个人,一名警察正围着他喀嚓喀嚓地拍照。   因为站在警戒线外,相距太远,并不能看清死者样貌。   彭所长冲着警戒线内一名脸膛黝黑的中年警察喊:“范队,我把剧组的人全都叫来了。”   那个被称作“范队”的警察头也不回地说:“让他们在警戒线外等着,叫两个人进来辨认一下尸体。”   “你过去。”彭所长朝昨晚跟他说过话的男二号指了指,又瞅瞅牧芝,“美女,你也过去吧。”   牧芝和男二号拉高警戒线,弯着腰钻了进去,走到草丛里,只见地上躺着的男人,头盖骨已被砸成莲花状,旁边还有一顶带血的鸭舌帽。   牧芝的心怦怦直跳,胃里一阵痉挛,忍不住蹲在地上使劲呕吐起来。   男二号脸色苍白,眼睛再也不敢朝尸体的方向看,侧过脸对警察说:“是、是他,是景导……”   范队把他俩叫到旁边,一边扯下手上的白色手套一边说:“我叫范泽天,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你们叫我范队就行了。”   看到他俩同时点了一下头,他又接着说,“我现在问你们,你们最后一次见到死者,是什么时候?”   男二号抢着说:“是昨晚十点多,当时他骑着摩托车回来了一趟。”   牧芝补充说:“对,他骑着摩托车回到剧组,好像在屋里接了个电话,似乎是什么人有急事要见他,所以马上又骑着摩托车出去了。我看过手机上的时间,当时应该是十点半之后的事了。”她又把自己隐约听到的景海琛接电话时说的话,对警察说了一遍。   “你提供的线索,对我们非常有帮助。”范泽天一边点着头一边说,“据咱们的痕检人员勘察,死者系被钝器击碎头骨,也就是咱们平常说的天灵盖,而致其死亡。凶器已在尸体旁边找到,是一块砖头大小的石头。估计死者遇袭时戴着鸭舌帽,所以帽子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迹。据法医初步推断,死亡时间应该在昨天夜里九点至十二点之间。我们已经咨询过气象局的人,昨晚的大雨是夜里十点左右下起来的,大约在夜里十一点半左右停雨。死者的摩托车停在路边,走进竹林时已经脱下雨衣,这说明当时大雨已经停止。再加上你们在十点半左右见过死者,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景海琛具体死亡时间是在昨夜十一点半至十二点之间。今天早上天快亮的时候,又下过一阵大雨,凶手留在石头上的指纹及在草地上踏过的足迹,都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这对我们侦破此案十分不利。”   当他说到景海琛是被那块石头砸死的时,牧芝身子忽然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她彻底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昨晚九点半的时候,在景海琛头上砸了一下,没有砸死他,难道两个小时之后,在相同的地点,居然有人用相同的石头相同的手法,将他砸死了?   范泽天瞧了她一眼,说:“根据你反应的情况来看,景海琛是昨天夜里十点半之后离开剧组的,而他的死亡时间则在十一点半之后,这其中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从你们的住处到这片竹林,如果是骑摩托车,最多需时数分钟。这中间的一个小时时间,景海琛是一直在这竹林里,还是在其他什么地方?他手机里只有你们后来打给他的未接电话,之前的通话记录都已经被删除,所以昨晚到底是谁打电话约他出来见面,我们一时半会还查不到。你们有这方面的线索吗?”   牧芝和男二号同时摇头。   男二号说:“我们只听说景导跟南岳山庄的主人是同学,可是那位同学现在正在国外旅游。除此之外,没听说景导在这镇子上还有其他朋友。”   范泽天点点头说:“嗯,这一点我们也想到了。所以警方推测,昨晚打电话约他出来的人,极有可能就是杀死他的凶手,而且这个凶手极有可能就是你们剧组的人。”   牧芝听到这话,身子又晃了一下。   男二号摸摸后脑勺说:“可是昨晚十一点半至十二点钟,景导遇害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剧组的人全都在南岳山庄接爱那位彭所长的调查,谁也不可能有作案时间呀。”   范泽天想了一下,问:“那么昨天晚上,景海琛接听那个神秘电话的时候,有谁不在剧组里?”   男二号回忆了一下,说:“好像只有华叔不在。”   范泽天又问:“昨天晚上,你们剧组回来得最晚的人是谁?”   男二号说:“也是华叔。”   牧芝说:“我记得舟小扬跳楼之后,我们正围在天井里束手无策时,华叔就在外面叫门。舟小扬的手表摔烂后停在了十一点过三分这个时间点上,大约十多分钟后华叔就回来了。那时应该是十一点十五分左右吧,误差不会差过三五分钟。”   范泽天向站在警戒线外面的剧组人员看了一眼,问:“华叔是干什么的?哪一个是华叔?”   牧芝用手指了一下,说:“他是我们的编剧,就是年纪最大的那一个。”   范泽天说:“你去叫他过来,我有话问他。”   6   牧芝把华叔从警戒线外面叫进来时,华叔嘴里正叼着他的石楠木烟斗,烟斗里的烟丝早已熄灭,他却浑然不觉,仍然津津有味地抽着。华叔其实并不老,也就四十多岁年纪,只是在这班年轻大学生中间,显得有点鹤立鸡群了。   范泽天上下打量华叔一眼,开门见山地问:“昨天晚上,你是最晚回剧组的人,是不是?”   华叔点点头说:“是的,我回来的时候,除了导演,其他人都在天井里。”   范泽天话锋一转,盯着他问:“昨晚你去了哪里?”   华叔呵呵一笑说:“我这人没有别的爱好,只喜欢在闲暇时间摸两把麻将。昨天我吃过晚饭回剧组洗完澡就出去了,在楼道里还碰见牧芝这丫头来着。当时大概是九点多钟吧。我逛到街上,找了家麻将馆,搓了两个小时麻将,直到深夜十一点多才散场回去。”   范泽天眼里露出怀疑的目光,看他一眼,说:“那你告诉我,你在镇上哪家麻将馆打麻将?”   华叔皱皱眉头说:“这可就难说了。我看这里街上麻将馆挺多的,一家挨着一家,我当时也只是随意走进一家,并未多加留意,现在已经不记得到底去的是哪一家麻将馆了。”   范泽天语气生硬地道:“这么说来,你是提供不出昨天晚上九点至十一点,你确实是在打麻将的确切证据啰?”   华叔叼着烟斗说:“如果你一定要这么理解,那也可以。”   范泽天道:“我再问你一次,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到过竹林?”   华叔用调侃的语气说:“没有。这里是小青年谈恋爱的地方,我从来没有来过。”   范泽天点点头,又上下瞧了他一眼,忽然盯着他脚上那双黄皮鞋问:“你穿多大码的鞋?”   华叔说:“我人瘦脚大,穿44码的鞋。”   范泽天脸色微微一变,说:“把你右脚的鞋脱下来给我看看。”   华叔眼里掠过一丝狐疑之色,但还是照着他的话去做了,弯腰脱下一只皮鞋,递给他。范泽天叫过旁边一名痕检员,要他把鞋子拿去比对一下。   范泽天扫了华叔及旁边的牧芝一眼,说:“昨晚下过大暴雨,凶手留在现场的痕迹基本都已被雨水冲刷掉了,但是我们仍然在死者摩托车旁的泥土上提取到了一枚鞋印,经初步分析验证,那是一只44码的男士皮鞋脚印。”    第3章 死亡剧组(3)   华叔听到这里,不由得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踩在草地上的光脚板,眼里掠过一丝惊慌之色。不大一会,警方痕检人员来向范泽天报告,基本可以确认,现场提取到的大码鞋印,就是这只黄色皮鞋留下的。范泽天目光如电,直朝华叔望过去。华叔脸色苍白,目光闪烁,竟不敢与他对视,只是叼着烟斗一阵猛吸。   范泽天提醒道:“你的烟斗里已经没有烟丝了?”   华叔一怔,这才注意到烟斗已经熄火,慌忙拿下烟斗,要往里面装烟丝。范泽天已经心中有底,用已然洞察一切的口吻道:“说吧,你为什么要杀景海琛?”   牧芝一愣,道:“范队,你搞错了吧?景导的死亡时间是在昨天夜里十一点半至十二点之间,但华叔昨晚十一点十五分左右就已经回剧组了。景导被杀的时候,他正在南岳山庄,这一点剧组所有的人都可以作证。”   范泽天微微一笑,说:“关于这一点,凶手给我们玩了一个小小的花招。他动手杀景海琛的时候,其实仍然在下着雨,但雨势已经渐渐减小,根据当时的天气情况不难判断出,再过不久雨势就会完全停下来。所以凶手杀景海琛的时候,因为天下着雨,景海琛身上仍然穿着雨衣。但景海琛死后,凶手把他身上的雨衣脱下,挂在摩托车上,然后又将他常戴的鸭舌帽染上血迹丢在尸体边。这样就能给警方造成一种错觉,让我们觉得死者既然脱下雨衣,那被袭身亡时,肯定已经风停雨住,这样就让警方作出错误判断,将景海琛的死亡时间向后推移了半个小时以上。刚好今天早晨又下过一阵大雨,死者身上再次被淋湿,警方一时之间差点中了凶手的圈套。”   牧芝终于明白过来,问他:“你的意思是说,凶手是在昨天夜里十一点半大雨停止之前杀死景导的,是不是?”   范泽天点点头说:“是的。”他把目光转向华叔,冷冷地问,“这只出现在案发现场的罕见的大码鞋印,就足以锁定凶手的身份,对吗?”   华叔脸色苍白,看看他,又扭头看看牧芝,叹了口气道:“好吧,我承认,那只鞋印是我留下的,景海琛是我杀死的。”   据华叔交待,他混进剧组,为的就是要杀景海琛,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动手。   昨晚已是剧组住在南岳山庄的最后一晚,如果还不动手,以后就再难有机会。刚好深夜里下起大雨,可以掩盖许多作案时留下的痕迹,所以他就深夜打电话,将景海琛约至竹林,一面假意与他讨论剧本,一面趁其不备,捡起地上的石头,狠狠砸向他的天灵盖。   景海琛来不及哼一声,就倒毙在竹林草地的一摊积水中。   景海琛死时,身上还穿着雨衣,雨还在下着,但雨势明显已在减小,估计不出半个小时,就会风停雨住。为了给自己制造案发时不在现在的证据,他脱下景海琛的雨衣挂在摩托车上,这样就会让人觉得景海琛的死亡时间,是在雨停之后。   他杀人的时间大概在夜里十点五十分左右,布置好一切,回到剧组,是十一点一刻,停雨的时间是在十一点半。如果警方认定景海琛是在雨停之后遇袭身亡,那他就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牧芝几乎呆住,拉住华叔的手道:“这、这不可能呀。你跟景海琛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对他痛下杀手?”   华叔看着她,眼睛里透出慈爱之意,柔声说:“丫头,如果我女儿还活着,她也会像你一样漂亮呢。”   牧芝一怔,问:“您女儿她……?”   华叔说:“我姓常,华叔是我发表作品时用的笔名。我女儿的名字叫常薇璐。”   牧芝“呀”地叫出声来:“常薇璐?就是拍摄《死神来了》第一部时跳楼身亡的那个女孩儿吗?”   华叔点点头说:“是的,就是她,当年她还只有十九岁,正在省城影视艺术学院读大一。她临死之前曾给我打过电话,向我哭诉说被导演景海琛这个畜生糟蹋了。第二天早上,我就接到了女儿坠楼身亡的消息。警方作跳楼自尽处理,没有任何人追究景海琛的责任。只有我才知道,璐璐是被景海琛这个畜生逼死的。为了替女儿报仇,也为了不让更多的孩子被景海琛糟蹋,我决定要亲手杀死这个衣冠禽兽。为了接近他,他在网上征集《死神来了》第二部的剧本时,我就给他写了一个剧本,但没有被采用。直到第三部的剧本,才被他看中,我也借这个机会混进了剧组……”   范泽天脸色凝重,道:“如果这世界上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那还不乱套了吗?”他挥挥手,说,“把他带下去。”两名警察听到命令,立即上前给华叔上了手铐。   牧芝见他光着一只脚踩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心有不忍,说:“范队,让我帮他把鞋子穿上吧。”范泽天叹息一声,点点头,把那只皮鞋递给了她。   7   牧芝拿着鞋子,弯下腰去,正要给华叔穿鞋,目光落在那只黄色的皮鞋上,某根心弦似乎被蓦然触动,人就为之一呆。   她忽然想起了昨天深夜景海琛骑着摩托车回来和出去的场景。当时天下着大雨,景海琛一直穿着那件火红的雨衣,戴着头盔,由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见过他的脸。她只是凭他的摩托车、他的雨衣及他的身形,理所当然地将那个人认为是景海琛。   她清楚地记得,当景海琛跨上摩托车时,她看到了雨衣下露出的皮鞋,那正是一双黄色的皮鞋。   她想到了华叔平时对她如父亲般的关爱,也想起了华叔刚刚看她时的慈祥目光,她心中一动,蓦然明白过来。   “等一等。”她站起身,对范泽天道,“范队,你不要为难华叔,其实杀死景海琛的人不是他,而是我。”   范泽天一怔,盯着她问:“是你?”   牧芝点点头,就把自己被逼加入这个剧组和昨晚在竹林里用石头袭击景海琛的经过,都说了。然后她又接着说:“自从我加入这个剧组以来,华叔就像父亲一样默默地关心我,每当我遭到景海琛的骚扰时,他总会想办法替我解围。如果我猜测得不错,昨晚我的反常举动引起了华叔的注意,所以他跟踪我到竹林,看到了我用石头砸死景海琛的经过。为了替我脱罪,他拿了景海琛的钥匙,打开摩托车车尾箱,拿出了景海琛的雨衣,在大雨中扮做景海琛回了一次剧组,为的就是要将景海琛的死亡时间,从晚上九点半往后推,只有这样,我才会有案发时不在场的证明,才能让我跟这桩杀人案撇清关系。现在警方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他的脚印,他为了不连累我,所以只好自己承认自己就是杀人凶手。”   “不,不是这样,景海琛是我杀的,真的是我杀的。”   华叔冲着范泽天大喊起来。   范泽天看看他,又看看牧芝,并不说话。   华叔眼圈发红,对牧芝柔声道:“丫头,谢谢你,你真的不必这样,不必为我顶罪。人是我杀的,只要能除掉景海琛这个畜生,我就是死,也值得了……丫头,好好演戏,你的前途远大着呢……”   这时一名警察跑步过来向范泽天报告说,南岳山庄对面一间新建的别墅围墙上装有监控摄像头,可以拍到南岳山庄前面十字路口的场景。   警方调看了昨晚的视频资料,看到晚上十点三十二分和十点四十分时,有一个雨衣人骑着摩托车经过十字路口进出南岳山庄。相为相距较远,视频拍得比较模糊,但经过技术处理后,可以看清楚骑手当时露在雨衣下摆外面的确实是一双大码的黄色皮鞋。   范泽天听罢,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知道,死者景海琛穿的是一双黑色皮鞋。   这么说来,昨天深夜骑着摩托车回到剧组然后又立即离开的人,并不是景海琛,而是华叔。   牧芝道:“我没有骗你们,景海琛真的是我杀的,华叔是无辜的。”   华叔跺足叹息道:“丫头,你好傻呀,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为了那个畜生毁了自己的前途和一生,值得吗?就让我这个失职的父亲来承担一切不是更好吗?”   牧芝扑通一声跪在他跟前,流着眼泪道:“谢谢您华叔,我真的不能那样做,如果我不说出真相,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第4章 死亡剧组(4)   范泽天叹口气说:“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还不明白。据我们调查,昨天深夜‘景海琛’回剧组房间之后,曾接到一个电话,‘景海琛’讲电话的声音还挺大的,剧组里有好几个人都听见了,那确实是景海琛的声音。如果那个景海琛真的是华叔你假扮的,那你到底是怎样模仿他的声音打电话的?难道你会口技不成?”   华叔说:“我不会口技,我与景海琛的身形差不多,但声音差别很大,想模仿也模仿不来。不过我对景海琛作过一些调查,知道他当导演之前曾客串演员拍过几部不入流的电影,其中刚好有一段他与别人通电话的情节。我昨晚只不过是从网上搜到那部电影,把他在电影里跟别人通电话的那一段情节,放大声音之后,在我的上网本里播放了一遍。”   范泽天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挥挥手,对旁边的两名警察说:“把他们两个都带回局里调查。”   8   就在两名警察带着牧芝和华叔即将走出警戒线之际,范泽天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叫道:“等一等。”   牧芝和华叔止住脚步,回转身看着他。范泽天快步追上来,问牧芝道:“你动手杀景海琛时,一共用石头砸了他多少下?”   牧芝说:“只砸了一下,他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范泽天又问华叔:“在这之后,你有没有再拿石头砸景海琛的头?”   华叔摇头说:“没有,我躲在暗处,看见牧芝砸死景海琛,等她跑出竹林,我才上前查看。这时景海琛的头已被砸烂,早已断气。”   牧芝道:“范队,请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话,请你不要再为难华叔,景海琛真的是我杀死的,所有罪过由我一人承担。”   范泽天皱起眉头道:“我正是因为相信你们说的是真话,所以才会觉得这件案子另有蹊跷。据法医检查,死者景海琛的头盖骨已被砸得粉碎,而且从创口形状来判断,景海琛的头上绝不只被石头砸中一下,至少有四五下之多。再说你一介弱质女流,如果一下就能砸出这样的‘效果’来,那我只能说你是天生神力。”   牧芝奇怪地道:“可是我真的只砸了一下,他就倒在地上不动了呀。”   范泽天想了想,又问她:“你刚才说,昨晚九点半左右,你来到竹林赴约,看见景海琛坐在草地上,倚靠着一株大楠竹,耳朵里塞着耳塞,正在听音乐,是不是?那么你有没有看到他的脸?”   牧芝摇头说:“没有,他一直背对着我。”   范泽天又问她走近景海琛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牧芝摇头说没有,但想了一下,又说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就是他的帽子。他这顶鸭舌帽,本来只有在片场工作时才戴,下班后从来没有戴过。所以当她在竹林里看到他戴着鸭舌帽坐在那里时,还愣了一下。   范泽天说:“这就对了,景海琛头顶致命伤,绝不是你一个姑娘家一下就能砸出来的,他的头也不止被人砸过一下。”   牧芝立即明白过来,说:“你的意思是说,在我之前,已经有人把他的头砸烂,只是因为凶手把流出的血迹擦干净,而且给他戴上帽子盖住了头顶,所以我没有察觉出来,是吧?”   范泽天点头说是的。   据他推断,在牧芝动手拿石头砸向景海琛之前,景海琛就已经被人用同一块石头砸死了。只是凶手将景海琛的尸体做了伪装,让他面向竹林深处坐靠在一株楠竹上,这样任何人从竹林外面走进来,看到景海琛的背影,都绝不会想到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他把在警戒线外给剧组其他人录口供的一名手下叫过来问,外面那些人,在昨天晚饭后至九点半之间这段时间,有人单独行动过吗?   那名警察报告说没有。   剧组那些人吃过晚饭,都三五成群地结伴去街上闲逛或者买纪念品,每个人都有同伴可以证明,都是逛到夜里九点半之后才回南岳山庄。   整个剧组里,晚饭后单独离开的只有四个人,导演景海琛、编剧华叔、女一号牧芝,第四个是男一号舟小扬。   范泽天已经听彭所长说了剧组昨晚有个男一号跳楼的事,就问:“这个舟小扬,就是昨晚跳楼的人吗?”   牧芝点头说:“是的。”想了一下,又说,“我昨晚去竹林之前,曾在山庄大门口碰见他,当时他似乎喝多了,正蹲在地上使劲呕吐。”   范泽天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牧芝说他身高超过一米八五,身体强壮,据说练过跆拳道。他又是一个性情忧郁的人,平时除了跟导演谈工作,很少主动跟其他人说话。   范泽天又问他昨晚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牧芝想了想,摇头说没有。   一旁的男二号忽然举了一下手说:“有一件事,我不知道算不算奇怪举动。”   见范泽天正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他便接下去说,“昨天吃晚饭,当牧芝姐给景导敬过酒之后,舟小扬曾借景导的手机打过电话。他说自己的手机没电了。但是后来我回房间的时候,看见他的手机放在电脑旁边,里面显示还有两格两池。”   范泽天眼前一亮,拍拍他的肩膀说:“谢谢,你提供的这条线索,让我终于解开了这个案子中的一个死结。对了,你们景导平时不戴手表,是吧?”男二号点头说是的,他嫌戴手表麻烦,平时都是用手机看时间。范泽天说:“这就对了,我有理由相信,舟小扬借景海琛的手机,并不是真的要打电话,而是想把他手机里的时间调快十几二十分钟。”   牧芝一怔,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范泽天说:“原因其实很简单,只因为他也对景海琛怀有杀机。”   舟小扬想杀死景海琛,却一直找不到下手良机。   昨天晚宴上,他偷听到了景海琛约牧芝晚上九点半到竹林见面的悄悄话。   他自然隐约了解牧芝与景海琛之间的关系,他觉得既能杀死景海琛,又能嫁祸别人保全自己的良机到了。   他悄悄把景海琛手机时间调快了十几二十分钟,使得景海琛到达竹林时,比与牧芝约定的时间早了许多。   就在这个时间差里,他来到竹林,用一块石头狠狠地砸死了景海琛,然后又从摩托车里拿出景海琛的帽子给他戴上,借以掩盖他被砸烂的头顶,又把他的尸体背对着外面的小路靠在竹子上。   这样一来,牧芝九点半来赴约时,发现他已经死了,鉴于她与景海琛之间的关系,警方一定会将她列为第一嫌疑犯,绝不会怀疑到舟小扬身上。   牧芝昨夜出门时,正好碰见舟小扬从竹林回来。   舟小扬扶着大门口的石狮子呕吐,有可能是晚上喝多了酒,更可能是他自己都对自己亲手制造的血腥场景感到恶心反胃。   但是让舟小扬没有想到的是,看起来似乎弱不禁风的美女明星牧芝,竟也会对景海琛动杀机,居然会用他扔掉的石头再在景海琛头上砸一下,后面华叔为了牧芝所做的事,就更是在他的计划之外了。   昨天深夜,舟小扬看见“景海琛”骑着摩托车回到剧组,以为他真的又活过来了,既觉得万分奇怪,也立即感觉到自己处境不妙,走投无路之下,只好跳楼自尽,以求解脱。   但牧芝却对范泽天的推理产生了怀疑:“景海琛选中舟小扬做这部惊悚电影的男一号,他应该对景海琛心怀感激才对,为什么会对他动杀机呢?”   范泽天说:“对于这个问题,咱们也许该去请教彭所长。据我所知,他的人已经对昨晚跳楼身亡的舟小扬作过了一些调查。”   他把彭所长叫了过来,跟他把情况说了。   彭所长说:“我的人今天上午确实对舟小扬作了一些调查,刚刚已经打电话向我汇报过了。舟小扬是省城影视艺术学院大四学生,他曾经在学校有一个恋人,名叫成云。当然,舟小扬是一名同性恋者。”   牧芝差点叫出声来:“成云?那不是《死神来了》第二部中因为道具失误而坠楼身亡的男一号吗?”   彭所长点点头说:“不错,据调查,舟小扬一直相信,恋人成云之死,并非意外,而是导演景海琛在拍摄最后一个镜头时,在威亚上动了手脚,致使男一号成云最后一跳,成了史上最真实的死亡镜头。景海琛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希望以最小的投入,最大限度来吸引媒体和大众的眼球,达到宣传和炒作自己作品的目的。”   范泽天舒了口气,作最后的“总结发言”,说:“当然,舟小扬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以上这些,都是基于警方目前所掌握的证据而作出的合理推测,是否成立,尚需详尽调查。”   他看了牧芝和华叔一眼,“无论如何,还得请你们两位回局里配合咱们的调查。”   他说话的语气,已比先前柔和许多。   “好的。”   牧芝与华叔同时点头。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欣慰。    第5章 孽缘鬼杀(1)   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项链杀人案   案件编号:无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民国23年10月   结案时间:2014.4.8   立卷单位:无   1   我出生在一个警察世家。   父亲是一名在职老刑警,祖父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批警察。   再往上推,我的曾祖父岳子琦,在全国解放以前,也曾做过民国政府的警探。   现在,我也成了一名警察——虽然只是一名整天待在档案室管理档案的警察。   今年清明节,我回老家青阳市东升镇扫墓,期间在镇上的祖屋住了一晚。   祖屋是一幢标准的三进三出的四合院,屋外粉墙黛瓦,屋内青砖铺地,院中有水池花木,在旧时来说,应该称得上是一座豪宅大院了。   祖父从小城公安战线退休后,一直住在祖屋里。   那天晚上,我跟祖父闲聊时,他忽然从一个古旧的木箱里翻出一个泛黄的笔记本,说是曾祖父留下来的,让我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用处。   我翻开笔记本一看,里面用毛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仔细读了两页,原来是曾祖父早年记下的探案笔记。   我把这个旧笔记本带回家,花了一个星期时间,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发现其中记载的,都是曾祖父当年经办的一些较为离奇的案件。   当然,有许多案件,当时看来觉得不可思议,但在几十年后的今天看来,却已不足为奇。而有几桩奇诡的案件,即便在今天看来,也颇让人惊异,现将旧笔记本中记录的“项链杀人案”(《孽缘鬼杀》)、“恒生纱厂兄弟血案”(《连环杀局》)两则案件整理之后,记录于此,以飨读者。   第一件“项链杀人案”,不但案情奇诡曲折,而且案子牵涉到曾祖父的岳父岳母一家,最重要的是,我觉得曾祖父最后结案,似乎略嫌仓促,而且其中的推理破案过程,也似颇有值得商榷之处。   故此将曾祖父记录此案的原文照录如下,请读者诸君一同做个见证。   2   民国23年10月的一个礼拜天,我公休在家。   妻子小园一大早就回了娘家,中午归来时,告诉我说她父亲病了,嘱我抽空过去探望一下。   下午,我就采购了些水果,坐着一辆黄包车,来到了岳父家。   岳父姓任,名叫任重远,现已年近半百,名下有三间米铺两间绸缎庄和一间当铺,以身价而论,在这青阳城里,也算是屈指可数的富绅了。   岳父家住在风景优美的青阳山下,是一幢三进三出的大宅子,跟我的住处隔着三四条街巷,并不算太远,但因着我是警察局的一名侦探,平时忙于公务,除了过年过节,倒是很少到岳家来。   见到躺在病床上的岳父,我不禁大吃一惊。   数月未见,原本白白胖胖的他,竟然消瘦得连颧骨都突显出来,头发胡子全白了,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似的。   我忙问岳母,岳父生的什么病?找医生瞧过没有?怎么会病成这样?   我的这位岳母姓苏,名叫苏书倩,是岳父的续弦,只有三十多岁年纪,因为保养得好,又会打扮自己,看起来皮肤白皙,穿着时髦,越发显得年轻,与病床上老态毕现的岳父,更是形成鲜明对比。   岳母表情忧郁地告诉我说:“也不知为什么,这个把月来,老爷像丢了魂似的,一直心绪不宁,吃不好睡不香,晚上老做恶梦。他都这把年纪了,经不住折腾,就病倒了,已经请了好几位郎中来看,就是瞧不出病因。”   我俩正站在病床前说话,冷不防昏睡中的岳父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厉声惊叫:“啊,有鬼,有鬼,别杀我,别杀我……”   我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只见岳父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表情惊恐,冷汗涔涔而下,像是正在做着恶梦。岳母急忙上前,轻声将他唤醒。   岳父喘了口气,无神地睁开双眼,一见到我,就像遇见救星似的,把我的手抓得更紧,连声说:“贤婿,吾命危矣,你可要救我……”   待瞧见岳母在旁,却又忽然止住话头,似乎有什么话,不便当着她的面讲。   岳母见状,忙说:“我出去给老爷准备一点吃的。”便转身走出了房间。   岳父示意我关上房门,然后托着我的手臂,半坐半躺地靠在床头,说:“子琦,有人想要向我索命,我命将休矣!你是个警察,可一定要救我!”   我不由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四下里瞧瞧,说:“竟有这样的事?哪里有人要来索命?”   岳父说:“是在我梦里。”   我不由哑然失笑,说:“岳丈,梦里的事,怎能当真?”   岳父摇摇头说:“不,我有预感,肯定是真的,确实是有人想要害我性命。”   岳父进而告诉我,说这一个多月来,他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做一个相同的恶梦。梦中有一个人,像幽灵似的突然向他飘近,伸出双手,闪电般扼住他的咽喉。他拼命挣扎,却像中了魔咒似的,手脚竟然不能动弹。对方手劲很大,像一把铁钳似的钳住他的脖子,几乎令他窒息……   我皱起眉头问他有没有看清对方的脸?   岳父想了一下,说有一回他在挣扎中睁大眼睛,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我忙问:“那人是谁?你可认识他?”   岳父虚弱地点点头说:“我认识那个人,他姓张,叫张栓。”   3   十年前,在河南南阳,我的岳父任重远,交了一个朋友,名字叫做张栓。   张栓是个街头卖艺的,靠在街边围个圈子,表演一些杂耍功夫,向路人讨些赏钱过日子。   他练过缩身术,最拿手的绝活是钻桶。   表演的时候,先拿出一个直径不足三十厘米的木桶,坐在桶口,屁股先进去,接着把身体晃几晃,只听周身骨节一阵叭叭作响,人就像压紧的弹簧似的,突然间缩小了好几圈,然后整个人缩成一小团,很顺利地就从木桶中钻了过来。   张栓租了一间民房,住在南阳郊区,家中只有一个新婚妻子,并无别的亲眷。   他的妻子本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在城中女子中学念过书,后因家庭变故,父母双亡,迫于生计,下嫁给了街头艺人张栓。   岳父常去张栓家喝酒,渐渐便跟他这位年轻貌美的妻子也混熟了。   岳父在大清朝曾中过举人,颇有些学问。民国后,为生计所迫,仗着自己读过几本《黄帝宅经》《葬书》之类的书,就做起了风水先生,专门替人定穴立宅,堪舆相地。   当时的岳父,刚刚丧偶,带着一双十多岁的儿女相依度日。   岳父人至中年,成熟洒脱的气质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渊博学识,赢得了张栓妻子的好感。   岳父本是个风流人物,眉来眼去之下,两人就背着张栓,做下了苟且之事。   有一天深夜,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岳父从张栓家喝完酒回家,途中经过一片麦田时,忽然轰隆一声巨响,一个暴雷在头顶炸响,把岳父吓了一跳。然而就在雷声响起的同时,他竟然隐隐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浮动,地底下似乎有轰隆隆的声音与天上的雷声相应。   他怔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将手里的灯笼举高一看,只见自己所处的这片麦田,大约有十余丈见方的一大块,庄稼的长势明显没有周边田里的好。   他顺手掏出罗盘一测,发现自己立足之处,竟是一块气凌云天的风水宝地。   麦田长势不好,是因为地下夯土坚实,不利于作物生长;雷声响过,脚下隐有回声,说明地底空圹。   凭着多年寻龙觅穴堪舆相地的经验,岳父知道,他立足的这块麦田下,一定有一个古墓。   他在麦田中做了记号。   第二天一早,风停雨住,他借来一把洛阳铲,悄悄来到麦田中,找准位置,向下连掘数十下,果然挖出来一些熟土,土中还混杂着少许朱砂和木屑。   由此看来,他昨晚的推测是完全正确的。   再用洛阳铲连续打点,最后基本确定了古墓的位置。   从面积上看,这应该是一个比较大型的古墓,里面的随葬品一定不在少数。   如果能成功盗掘此墓,那自己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可是要想盗掘此墓,凭自己一己之力,实难办到。   这个时候,他想到了张栓。   张栓年纪轻,力气大,最重要的是,他练过缩身术。   到时只要从地面挖一个小洞通向墓中,让他施展缩身术,即可下到洞底,实在要省事许多。   他找到张栓,把这事跟他一说,张栓正愁找不到赚大钱的活路干呢,当即同意。   经过几天时间的勘察和准备,在一个风高月黑之夜,岳父和张栓带着铁锹、畚箕和绳索等物,来到了那片麦田。在早已确定好的墓室上方,向下竖挖了一个直径三十厘米左右的地洞。   那墓埋葬得并不太深,向下挖掘了五六米,就通到了墓室中。   张栓在腰里系上绳索,拿着火把、斧头和布袋,施展缩身术,将身子缩小得如同七八岁的孩童般大小,很顺利地就钻进了地洞。   岳父站在地面上,手持绳索,缓缓将他放到洞底。只听得下面传来一阵噼噼叭叭的声响,似乎是张栓找到了墓主人的棺椁,正用斧头劈开。   过不多时,地底下传来一阵铃铛声响,正是张栓向地面发出信号。   岳父急忙拉起绳索,只见绳索一端系着张栓带下去的那个布袋。解下来一看,里面装了大半袋金银器皿和珠宝玉器,随便拿出一件来,都是价值万金的珍宝。   岳父不由心头大喜。   正在这时,地下铃声再次响起,是张栓在地底下催他快点将绳索放下,将他拉起。   岳父正要将绳索放下,心中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假如张栓就此葬身古墓,再也出不来,非但这一袋子金银珠宝为我一人独得,就连他那年轻漂亮的老婆,岂不也是我任某人的了?   恶念一闪,便再也挥之不去。   他往洞下一瞧,只见一闪一闪的火光中,张栓正仰着头,朝上看着,眼巴巴等着他放下绳索将自己拉上来。   他不禁恶向胆边生,咬一咬牙,搬起田埂边一块石头,使劲往洞里砸去。只听洞中传来“啊——”的一声惨叫,火把顿时熄灭。   岳父心口怦怦直跳,急忙用铁锹铲起泥土,将那盗洞填平踏紧,再在上面移栽上几株麦苗,将一切恢复原状,瞧不出痕迹了,这才提着那一袋金银珠宝,急匆匆来到张栓家。   张栓的妻子自然知道丈夫半夜出门干什么去了,正在家里焦急等候,忽见岳父一人回来,不由吃了一惊,就问张栓怎么没有回来?   岳父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张栓的妻子一瞧他的神情,就已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尽管她跟张栓没有什么感情,但毕竟夫妻一场,也不禁落下泪来。   岳父把那一袋金银珠宝给她看了,说事已至此,南阳城是不能再待了,咱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张栓的妻子犹豫一下,只得点头同意。   于是岳父就带着她和自己的一双儿女,连夜离开了南阳城。   几经漂泊,最后定居在这湘鄂之边的青阳城。   岳父将盗墓所得的金银珠宝变卖之后,用所获钱财来做生意,只十来年时间,生意便做得风声水起,名下有了好几间商铺,他也成了青阳城有头有脸的大老板。   他的一双儿女,也渐渐长大,儿子外出当兵,女儿小园嫁给了我。   当年那个随他私奔的女子,就是我现在的岳母苏书倩。   4    第6章 孽缘鬼杀(2)   岳父勉强振作精神,向我讲述完他和张栓之间的故事,然后闭上眼睛,躺在床上休息了好一会,才又开口接着说:“杀死张栓,离开南阳之后,我几乎每天都在良心的不安和惊惶恐惧中度过。生怕东窗事发,警察找上门来,更怕张栓的冤魂化为厉鬼,前来找我索命……我来到青阳城开始做生意以后,因为全心全意都扑在了生意上,这种不安和恐惧,才渐渐淡下来,直到一个月前……”   岳父告诉我说,大约一个多月前,他从街上走过,忽然路边有一位算命先生叫住他说:“先生,我瞧您眉棱高起,天柱倾斜,眼前似乎便有一劫啊。”   岳父本是靠看风水起家,算命先生这套把戏,他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并未理睬。谁知那算命先生对着他的背影,又加了一句:“厉鬼讨债,十年不晚;不是不还,时机未到。”   岳父一怔,就止住脚步问:“我欠人家什么了?又要还人家什么?”   算命先生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岳父听得“杀人偿命”这四个字,不由大吃一惊,想起自己杀死张栓到现在,岂不是正好十年?这算命先生算得如此准确,看来绝非凡人。   他当即就掏出五块银元塞给他,低声道:“先生料事如神,在下佩服。还请先生施展神通,帮我化解此劫。”   算命先生掐指一算,忽然脸色一变,推开他的银元道:“我泄露天机,已是不该。此劫是你命中注定该有的,我就是神仙下凡,也化解不了。”言罢起身,扬长而去。   算命先生这一番话,又撩起了岳父心中潜藏已久的恐惧感,回到家后,当天夜里,便做了一个恶梦,梦中果然有人向他索命……   最后,岳父叹了口气说:“从那以后,我就恶梦连连,几乎每天晚上都梦见厉鬼索命。晚上失眠多梦,受到了惊吓,白天也心神不宁,疑虑重重,总感觉到有人想要害我性命。没过多久,我就病倒在床。你岳母先是请来道士作法驱鬼,并无效果,后来又请了郎中来瞧病,也不见半点好转。现在只要我一闭上眼睛,那梦中恶鬼就会张牙舞爪地向我扑来……”   我做梦也想不到,一向以诚信商人面目示人的岳父,竟然也干过盗墓杀人的勾当。   我安慰他说:“岳丈,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您之所以做这样的恶梦,完全是因为十年前那桩人命案,使您耿耿于怀心怀恐惧的缘故。待得时日久了,慢慢将此事淡忘,也就无事了。”   “不!”   岳父忽然抓住我的手说,“不,这不只是做梦,我有预感,这是真的,是真的有人想要害我性命。你可一定要帮我。”   我皱皱眉头,问:“你这样说,可有证据?”   岳父摇摇头说:“证据倒是没有,只是我觉得身边的人都有点怪怪的,甚至就连你岳母也……”   我说:“这只不过是您被恶梦所扰,产生的幻觉罢了。你想叫我怎么做?”   岳父说:“你是警察,一定要保护我。”   我想了一下,说:“好吧,为防意外,我跟负责在这一带巡逻的兄弟说说,叫他们平时多留意一下任家大宅周边的情况。另外,我下班后,也多抽时间过来看看。您放心,只不过是做梦而已,不会有什么事的。”   第二天,我从警局下班后,去到岳父家。发现岳父家里来了一个和尚,约莫三四十岁年纪,身穿土黄布衲,左臂残缺,只有一条右臂,脸上布满伤疤,鼻梁塌陷,嘴角歪斜,相貌十分丑陋。   我一问才知,这是一位外地和尚,法号普缘,因云游到此,听得坊间传闻,说任家大宅的主人任重远任老板最近为恶梦厉鬼所扰,所以特地找上门来,说自己有一条玉坠项链,戴在身上能驱邪镇鬼,祛病禳灾。   他见我面露怀疑之色,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玉坠项链。   我走近一看,只见那一条细细的珍珠项链上穿吊着一只白玉坠子,玉坠上雕着一个钟馗像,豹头环眼,冷面虬鬓,凶相毕露,大有鬼神莫近之势。   岳母见他说得如此玄乎,便有些动心,对我说:“不管灵不灵验,试一试也好。”就问那和尚,“这玉坠项链,你要多少价钱才肯卖?”   普缘和尚朝病床上的岳父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情,说:“贫僧这玉坠项链不买不卖,只赠与有缘之人。既然贫僧与这位施主有缘,自当倾情相赠,分文不取。”说罢将那玉坠项链留在桌上,甩甩左边那只空空的衣袖,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我瞧这和尚行为怪异,如癫似狂,不禁心下诧异,跟着他追出大门,还想问他几句,却已看不见他的身影。   我回到岳父的卧室,岳母已将那和尚留下的钟馗玉坠项链戴在了岳父的脖子上。   说来也怪,当天夜里,岳父竟然一夜无梦,睡得十分安宁。   自从戴上这钟馗玉坠项链之后,岳父便再也没有做过恶梦。   不几天,病就好了。   从此后,岳父就将那钟馗玉坠项链当做护身符戴在脖子上,片刻也不离身。   5   大约半个多月后的一天早上,我刚到警局上班,就接到有人报案,说位于青阳山下的任家大宅里发生了命案,任重远任老爷被人勒死在自己床上。   我不由大吃一惊,急忙带人赶到岳父家。   这时的任家大宅,早已乱成一锅粥。   我来到案发现场,果然发现岳父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死在了自己卧室的床上。   我仔细察看尸体,发现在脖颈处有一圈被珍珠项链勒过的暗印,由此可以判断,他是被人用自己脖子上的项链勒死的。   想不到岳父的“护身符”,最后却成了夺取他性命的凶器。   死者表情平静,可以推测到,他是在睡梦中不知不觉间被人勒杀的。   法医到场检验后告诉我:“任老爷子的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半夜时分。”   经过仔细询问,我们了解到案发经过大致如下:   昨天晚上,因为天气寒冷,岳父岳母早早的就上床睡了。   由于风大,临睡前岳母关紧了卧室的门窗。   整个晚上,除了屋外的风声,岳母并未听到半点异常的响声。   今天一早,岳母起床时,见岳父睡在床的另一边没有动静,以为他还在熟睡之中,所以就没有叫醒他。   等她在院子里散了一会儿步,仍未见岳父起床,就吩咐丫环来叫岳父起床吃早饭。   丫环来到岳父床前,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往床上仔细瞧了两眼,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急忙叫来岳母一察看,才发现岳父早已断气多时,连尸体都已冰凉。   因为岳父戴着那条玉坠项链,脖子上勒痕明显,所以大家一看就知道是被勒死的,急忙到警局报了案。   我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卧室门窗,并未发现有人从外面撬动过的痕迹,由此排除了外人半夜潜入作案的可能。   也就是说,昨天晚上,只有岳母跟岳父两人在这房中。   如此一来,岳母就成了我们的重点怀疑对象。   经过几天时间的深入调查,案情很快就浮出了水面。   原来我那位漂亮的岳母,早就跟任家米铺那位年轻俊秀的账房先生好上了。   岳父家大业大,并且有一个儿子在外地当兵,岳父迟早都会把自己的家业交给儿子,到时岳母想要分一杯羹都难。   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岳母就跟自己的情夫商量,想谋害岳父之后先夺取他的万贯家业,等到岳父的儿子若干年后回来时大局已定,也不可能再将家产夺回去。   最初,他们买通街边的算命先生,搬出十年前的人命案恐吓岳父,使他心生恐惧,恶梦连连,最终病倒。   本以为岳父一把年纪,会一病不起,就此丧命。   谁知半路上杀出一位云游和尚,赠给岳父一条玉坠项链。   岳母本不相信那玉坠项链真有辟邪镇鬼的神效,谁知给岳父戴上之后,竟真的治好了他的心病。   岳母一计不成,只好铤而走险,亲自动手,将睡在枕边的丈夫悄悄勒杀……   岳母和她那位相好的情人被捕之后,那位年轻的账房先生一见情势不妙,就把一切罪名推到了岳母身上,说自己虽然与她商议过杀害任老爷夺取任家财产之事,但却从未动手参与过杀人事件,所有的一切,都是岳母一人所为。   岳母自然也是哭哭啼啼不肯认罪,但证据摆在眼前,却也由不得她不承认。   最后岳母被判了死刑,执行枪决。   她那位情夫,则被判了无期徒刑。   翌年,岳父的大儿子,也即我的大舅哥回了一趟青阳。   他因作战有功,已经擢升旅长之职。   他因军务繁忙,只到父亲坟前上了一炷香,就走了。   临走前,他将任家的全部产业,都赠送给了他的亲妹子,也即我的妻子任小园。   6   以上文字,便是我的曾祖父几十年前留下的,关于那件“项链杀人案”的全部记录。   读完这些文字,我在为苏书倩这个女人的歹毒心肠感到后怕的同时,也不禁产生了一点小小的疑惑:假如苏书倩真的处心积虑想要杀害任重远的话,那么她大可以采用别的、更加不容易暴露自己的方式,来结束他的性命,而不是采取现在这种谁都可以猜测到凶手是她的法子。不过话又说回来,也不能就此推断曾祖父当年的推理完全错误。毕竟当时出事的那间卧室,门窗都是从屋里关好了的,在没有外人进入的情况下,杀死任重远的凶手,只能是苏书倩。   但我总觉得曾祖父在办案的过程中,似乎忽略了什么。   这时,我忽然想到了那条曾经救过任重远一命,最后却又将他置于死地的玉坠项链。   我又抽时间回了一趟老家祖屋。在爷爷的指引下,终于在堆放于屋角的一个旧箱子里,找到了曾祖父笔记中所说的那条钟馗玉坠项链。   我把它带回家,认真研究了好几天,也没发现半点线索。   后来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把这个故事讲给一位在检验科做检验员的同事听了。   他对此也很感兴趣,把那条玉坠项链拿了去,说是要好好检测一下。   两天后,他打电话告诉我,说经过科学检测,发现这条项链上的玉坠和珍珠,用料都极其普通,并无特别之处。   与其他同类项链唯一不同的是,穿起那些细珍珠的绳子,竟不是普通的绳子,而是一条从人体手臂中抽取出来的手筋。   并且更为奇特的是,在某种特定的条件下,这条手筋竟能像弹簧一样自动收缩……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手筋”这个词,我就立即想起了曾祖父笔记中所记载的,那个断了一条手臂且相貌丑陋的普缘和尚。   如果我的推理没有错,那个赠送避邪项链给任重远的普缘和尚,就是死而复生的张栓。   当年张栓只不过是被任重远砸伤面部,昏倒在了古墓里。   任重远将他活埋在古墓里之后,他不知想了什么法子,最终从古墓中逃了出来。   然后,他就开始了自己寻觅仇人孤身复仇的旅程。   那条致命的珍珠项链,应该是他自断左臂,用自己的手筋制作而成。   他的缩身术已经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身上每一条筋骨都有能够收缩的特异功能。任重远戴上这条项链之后的某一天夜里,那条手筋项链竟然自动缩紧,将睡梦中的他勒死,然后又像弹簧似的,自动松开,恢复原状……   谋杀任重远的罪名,最终却让苏书倩承担了下来。   这个当年背弃丈夫,与人私奔的女人,最后却落得个被警方冤杀的下场。   这是张栓早就设计好的,还是纯属意料之外的巧合呢?    第7章 连环杀局(1)   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恒生纱厂兄弟血案   案件编号:无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民国29年3月   结案时间:民国29年5月   立卷单位:无   1   民国29年,三月的一天傍晚,苍茫暮色笼罩了青阳山。   山顶老虎崖上,有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一人身形瘦削,约莫四十多岁年纪,胡子拉茬,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落魄颓废之气;   另一个人年龄略小,大约三十六七岁,西装革履,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显得气度不凡。   夜风中,只听那西装男子颇不耐烦地问:“三哥,你把我约到这荒山野地里来,到底有什么事?”   那被称作“三哥”的瘦削男人说:“妹夫,我有件东西想要交给你。”   说罢从身上掏出一只牛皮纸大信封,递到他手里。   那个“妹夫”随手打开信封,不由吃了一惊:“这、这是纺纱机改良图纸?如果真的按此改良咱们纱厂的设备,只怕效率要增加一倍吧。”   “三哥”点点头说:“不错,这份图纸,是我多年心血的结晶。请你替我好生保管,将来总会用得着的。”   “妹夫”脸上露出狐疑的表情:“大哥才是咱们恒生纱厂的总经理,你这份图纸,应该交给他才对。”   “三哥”哼了一声,说:“大哥一向刚愎自用,独断专行,听不进半点意见,我若将这图纸交给他,他只怕连看也不看就会丢进火炉里烧掉。再说他现在正跟日本人打得火热,要把纱厂的一半股份卖给日本人,这是汉奸才做的事,我可不想跟他搅到一起。”   “妹夫”嘴角一挑,冷笑道:“跟日本人合作,是大哥跟二哥和我商量后作出的决定。现在日本人在中国的势力这么强大,他们的设备又比我们先进,跟他们合作,我们有赚无亏。”   “呸,什么狗屁有赚无亏?日本人的狼子野心,你们竟一点也看不透么?他们第一步是买咱们恒生的股份,接下来第二步,就是要吞并咱们纱厂。你们这样做,跟汉奸、卖国贼又有什么区别。”   “你说什么?”   “妹夫”听他骂自己是“汉奸、卖国贼”,不由气得满脸通红,伸手往他胸口用力一推,“三哥”猝不及防,身体一晃,踉踉跄跄后退一步,一脚踏空,竟然直往悬崖下坠去。   “妹夫”呆了一下,急忙跑到悬崖边往下一瞧,薄暮中看见“三哥”摔落在深崖下的乱石丛中,脑浆迸裂,已经当场毙命。   他不由吓得脸色发白,赶忙将山顶石头上自己留下的脚印擦干净,只留下“三哥”一个人的脚印,然后将那个牛皮纸信封夹在腋下,沿着一条小路,急匆匆下山去了。   2   刚进四月,天就热起来。   这一天,青阳县警察局的探长岳子琦正手执蒲扇,坐在办公室里写一份结案报告,忽然接到报警,说恒生纱厂的总经理吴大彦被人毒死在纱厂食堂内。   岳子琦大吃一惊,急忙带人赶往恒生纱厂。   恒生纱厂,是由青阳商人吴恒生带领自己的儿子女婿历尽艰辛创办起来的。创办之初,只是一间规模不大的小厂。   后来吴恒生的第三个儿子吴三彦留洋归国,经过潜心考察和研究,将纱厂旧式机器改良成了自动纺纱机,使得每个工人的看台数量从原来的4台,提高到了20台,大大的提高了生产效率,同时产品质量也有明显提高,产品畅销国内,远销东南亚,成为华中华南地区最大的纱厂之一。   三年前,老经理吴恒生生病逝世,留下遗书交待由大儿子吴大彦接替自己总经理的位子。   后来坊间曾有传言,说老经理选中的接班人选,本是聪明能干的三儿子吴三彦,但后来大儿子吴大彦和二儿子吴二彦及女婿宋博联手害死了老经理,窜改遗书,夺取了纱厂总经理的位子。   因无确切证据,流言也就不了了之。   吴大彦当上总经理后,立即把二弟吴二彦提升为纱厂厂长,妹夫宋博提升为副厂长,而老三吴三彦,则被发配到维修部,负责维修机器。   吴三彦留洋时,曾在美国结过婚,有一个儿子叫吴灿。因妻子不赞成他回国发展,所以离了婚,儿子跟妻子一起生活在美国。他自己却毅然回国。   回来之后,他几乎把自己所有的心血,都用在了纱厂的技术改良上面,没想到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情绪消沉之下,竟染上了酗酒的毛病,整日里借酒浇愁,几乎变成了一个酒鬼。   不久前,与他相好多年的红颜情人也嫌他潦倒落魄,离开他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吴三彦受此打击,不禁万念俱灰。   终于,上个月有人在城郊的青阳山中发现了他的尸体,经警方到场勘察确认,系跳崖自尽。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吴三彦死后不到一个月,他的大哥,恒生纱厂的总经理吴大彦竟也跟着出了事。   恒生纱厂坐落在城南太平坊,纱厂正面是一道方形门楼,门楼上竖着四个两米多高的红色大字——“恒生纱厂”,门楼后边,便是纱厂厂址所在。   岳子琦来到恒生纱厂,因为纱厂厂长吴二彦出差在外,接待他们的是副厂长,也即死者吴大彦的妹夫宋博。   宋博先领着他们来到食堂,查看吴大彦的尸体。   此时吴大彦已经被人抬到了一张长沙发上,尸体早已僵硬,尸斑明显,口唇青紫,口鼻间有白色泡沫状附着物。   随行法医认真检查后,初步断定系砒霜中毒死亡。   据宋博反映,因为工作繁忙,为了节省时间,吴大彦每天都在纱厂食堂吃午饭。   食堂因此特意给他准备了一间独立的餐室。   每天用餐时,吴大彦爱喝一种叫做八珍酒的药酒。   这是青阳仁和堂药店秘制的一种药酒,由人参、白术、茯苓、当归等药材,加上上等白酒炮制而成,据说有补气益血,调理脾胃的功效。   吴大彦常常购回一整箱,共计十瓶,存放在食堂地窖里,每天喝上一杯,喝完之后再去购买。   他现在喝的这一箱八珍酒,是三个月前购买的,前面九瓶都已经喝完,今天喝的是最后一瓶。   谁知这一杯酒刚刚下肚,他就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旁人发现后,还没来得及叫医生,他就已经死在了餐桌边。   岳子琦叫人把那瓶酒拿去化验,果然发现里面被人下了砒霜。   宋博红着眼圈说:“总经理是咱们纱厂的顶梁柱,是谁这么狠毒,竟要下毒害死他?”   岳子琦皱皱眉头说:“现在要说出谁是凶手,还为时过早。你先带我去收藏药酒的地窖看看吧。”   宋博点点头,带着他下了一道楼梯,往地窖走去。   那个地窖设计得十分简单,而且有门无锁,除了吴大彦的那一箱八珍酒,还存放着一些别的酒,都是纱厂其他人存放在这里的,每天吃饭的时候,都有人下来拿酒喝。   岳子琦经过询问得知,这个地窖并不是什么重要场所,所以既没有上锁,也没有专人看管,只要是在食堂吃饭的工人,都可以自由出入,甚至厂外人员,要想混进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也就是说,纱厂的任何一个人,甚至是纱厂以外的人,都可以悄悄溜进来下毒。   而且这一箱八珍酒是三个月前买来存放在这里的,直到今天之前的任何一天,都有可能是下毒时间。因为毒是下到箱中最后一瓶酒里的,也就是说,无论是什么时候下的毒,都只有到吴大彦喝最后一瓶酒时,才能被发现。   岳子琦不禁心头一沉,凶手身份的不确定性和下毒时间的不确定性,使得这起看似简单的投毒案,顿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他把手下人分成两拨,一拨人封锁地窖,继续搜索,另一拨人则去找食堂员工和经常出入地窖的纱厂工人询问情况。   忙了一下午,却没有找到半点线索。   天色渐晚,岳子琦只好决定先回警局。   离开纱厂的时候,宋博将他送到门口,小心翼翼地问:“岳探长,你看我们总经理这案子……”   岳子琦说:“你们先给吴总经理办后事吧。查案的事,我们会负责的。”   刚说到这里,宋博忽然盯着门楼的方向,轻轻“咦”了一声。   岳子琦忙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却见门楼外空荡荡的,并无奇怪之处,就问他怎么了?   宋博奇怪地道:“我刚刚看见门楼外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正朝纱厂大门这边张望,形迹甚是可疑,不过一转眼,就不见了。”   岳子琦眉头一挑,急忙奔到门楼外,却见夜暮中的大街上冷冷清清,看不到一个人影。   3   尽管吴大彦的案子还没有头绪,但偌大的恒生纱厂,不可能没有一个当家人。   就在吴大彦的葬礼举行完毕的第二天,吴二彦就登报声明,由自己接替兄长,担任恒生纱厂总经理一职。   他是吴家二公子,又是恒生纱厂的厂长,由他来做总经理,自然不会有人有异议。   新总经理上任的各项典礼,都是由宋博一手操办。   除了召开员工大会,发表就职讲话,举办宴会,宴请各方人士,还有最重要的一项,就是按照惯例,新总经理在上任之前,都要到吴家祖坟前上一炷香,敬三杯酒,以示自己没有忘本。   举行祭祖典礼的那一天,天色阴沉,空气凝重,一片山雨欲来的气息。   典礼开始之后,吴二彦从妹夫宋博手中接过三根点燃的香,表情庄严,一步一步朝着祖宗的坟墓走去。   宋博及其他随行人员,则直立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神情肃穆,连大气也不敢出。   吴二彦将一炷香插到祖坟墓碑前,双腿也随之跪下,正要叩头致敬,忽觉脚下一颤,只听轰然一声响,他脚下及周围一丈见方的一片地皮,突然整个儿坍塌下去。   他吓得哎哟一声惊呼,也随之跌落下去。   宋博和其他随行人员见了,不由大吃一惊,急忙上前一看,却见那地坑坍塌下去足有一丈多深,里面就像猎人精心布置的陷阱,洞底倒插着许多锋利的尖刀。   吴二彦跌落下去,正好被几把尖刀刺穿身子,鲜血喷溅而出。   宋博大惊失色,急忙叫人下去救他。   可是两名随行人员慢慢滑下地坑,仔细一看,吴二彦被尖刀刺穿心脏,早已没了呼吸。   宋博如遭雷击,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猛一抬头,却看见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竟然站着一个陌生人,约莫二十多岁年纪,剃着平头,正探头探脑地朝这边张望着。   他认得此人正是上次自己送岳子琦走出纱厂大门时,躲在门楼后边偷窥自己的人。   那人见他发现了自己,把身子往大树后边一缩,就不见了踪影。   然而就在这一刹之间,宋博已经看清了他的脸。   他忽然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但此时此际,却也无暇多想,一面命人不要动总经理的身体,一面赶紧叫人回去请医生。   不大一会,医生赶了过来,忙碌了好一阵,最后证实吴二彦确已死亡。   数日之内,新旧两任总经理离奇毙命,一月之间,吴氏三兄弟先后离开人世,如此惨剧,不仅在恒生纱厂,就是在青阳城内,也引起了轩然大波。   岳子琦推开了手里边所有的工作,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侦查恒生纱厂的两桩离奇命案上,忙活了一阵,却一无所获。   然而这可怕的杀戮并没有停止,就在吴二彦死后的第三天,恒生纱厂内又发生了一起惨案。   吴二彦当厂长的时候,为了中饱私囊,满足自己的私欲,几乎每个月都要贪污一笔货款。因为宋博管着厂里的财务账目,所以他想要瞒过这位精明的妹夫是不可能的。   结果一来二去,两人就结成了同伙,每次都将贪污来的钱存放在一个钱柜里,钱柜需要同时使用两把钥匙才能打开。吴二彦与宋博每人保存一把钥匙。   吴二彦死后,他保存的那把钥匙找不到了,宋博想私吞两人共同贪污来的那一大笔钱,就不得不想办法撬开那个钱柜。   这天傍晚,宋博悄悄溜进吴二彦的办公室,瞧见左右无人,便拿出随身携带的锤子、螺丝刀等工具,去撬钱柜的锁。   谁知他刚将螺丝刀****锁孔锤了几下,就听得轰然一声巨响,眼前白光一闪,钱柜的两扇铁门被炸得粉碎,铁片像雨点一样打进他的身体。   他整个人都被一股热浪掀翻在地,顿时失去知觉。   旁人听到响声,跑进来一看,却见他浑身是血,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一摸鼻子,还有气息,赶紧将他送到医院。   医生检查后说还好,爆炸的威力还不算巨大,他只受了些伤,并无生命危险。   第二天早上,宋博从昏迷中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叫人去请岳子琦。   岳子琦来到医院后说:“昨天发生爆炸的那只钱柜,我们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发现铁门夹层内装有炸药。如果是正常情况下用钥匙开门,炸药不会发生爆炸。但如果强行撬锁,锁孔与撬锁工具在摩擦碰撞中产生火花,就会引发爆炸。宋厂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博犹豫一下,最后还是支支吾吾地将自己和吴二彦贪污纱厂公款的事说了。   岳子琦眉头一皱,道:“如此说来,这炸药应该是吴二彦为了防止你独自撬锁私吞钱款而设计安放的了。”   宋博摇头道:“这不大可能,因为这样一来,钱柜里的纸币就会被炸得粉碎,他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岳子琦沉思着道:“那你说这炸药,到底是谁安放进去的呢?”   宋博抬起头来瞧了他一眼,忽然滚下病床,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带着哭腔说:“岳探长,我命危矣!你、你可要救我!”   岳子琦吃了一惊,忙将他扶起,说:“不必如此,有话好好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博说:“我现在才明白,从大哥中毒暴毙,到二哥跌落陷阱惨死,再到我遭遇炸药险些丧命,其实都是一个人精心设计的阴谋。他的目的,就是要让大哥、二哥和我,一个一个死于非命,好让他报仇雪恨。”   岳子琦不由一愣:“哦,竟有这样的事?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你还记得上次在门楼后边偷窥我们的那个年轻人吗?”   “我当然记得,不过当时我并没有看见他。”   宋博说:“后来二哥死的时候,我又看见那个人躲在暗处鬼鬼祟祟地窥探我们。我当时就觉得这个人看上去有点眼熟,现在终于想起来了,原来他就是我三哥的儿子吴灿。他小的时候,曾来过中国,我见过他一次,所以有印象。”   岳子琦怔了一下,说:“吴灿不是在美国么?他父亲吴三彦死的时候,他可都没有回来呢。”   宋博抢着道:“不,现在他回来了。他一定知道了他父亲在纱厂受到大哥二哥和我的排挤,最后悒郁自尽的消息。他要为他父亲报仇雪恨,所以精心设下这个连环杀局,好叫他心目中的仇人,一个一个的死去。”   岳子琦问:“你确认那人真是吴灿?”   宋博点点头说:“我瞧得清清楚楚,绝不会错。”   岳子琦推断道:“你的意思是说,吴灿暗中侦察到你要去撬那个钱柜,所以偷偷摸进吴二彦的办公室,预先在钱柜里安放了炸药等着你,是不是?”   宋博说:“是的。幸亏他计算有误,安放的炸药太少,未能暴发出致命的威力,所以我才侥幸逃过一劫。”   岳子琦瞧了他一眼,道:“吴灿这次未能得手,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宋博拉着他的手,惊恐地道:“这也正是宋某最担心的。他这次没能当场炸死我,下次还不知使出怎样的手段来害我性命。岳探长,你可一定要想办法保护我,最好能派几个警察给我当保镖,寸步不离地保护我。”   岳子琦摇头苦笑:“咱们警局人手紧张,查案都查不过来,哪里还抽调得出人手来?”   宋博哭丧着脸道:“这、这可怎么办?岳探长,你、你们当警察的,怎不能见死不救吧?”   岳子琦认真考虑了一下,说:“吴大彦和吴二彦都没有儿子,你如今是恒生纱厂唯一的接班人,要是出了什么岔子,那可是关系到纱厂几千工人命运的大事。要不这样吧,我回去跟局长商量一下,看能不能破例给你配一把防身手枪,如果危险临近,你也好开枪自卫。同时我也会叫人加强纱厂一带的治安巡逻,一有异常,我们可以立即赶到纱厂,确保不再发生问题。你看这样可好?”   宋博叹口气说:“也只好如此了。”    第8章 连环杀局(2)   第二天,岳子琦亲自给他送来一把黑沉沉的警用左轮手枪,并且问他会不会用?   宋博拿着枪说:“以前念书时参加军训,曾学过射击,开过几枪。”   岳子琦还是有些不放心,就把他带上医院天台,拿了一个空酒瓶放在那里,叫他开一枪试试看。   宋博站在离酒瓶几步远的地方,双手握枪,瞄准酒瓶用力开了一枪。   只听“砰”的一声响,酒瓶被手枪子弹打得粉碎。   岳子琦交待说:“这枪一共能装六颗子弹,现在射出一颗,还剩下五颗子弹,这可都是你的救命子弹,可要好好保管。”   宋博没想到这小小一把手枪,竟有如此大的威力,不由心中大喜,挺直腰杆道:“有了这个护身符,看还有谁敢害我!”   4   宋博伤好出院之后,当上了恒生纱厂的当家人,坐上了总经理的位子。   他上任之后,做了两件事,一是继续跟日本商人谈判,商讨转让股份跟日本人合作办厂的事宜,二是加强了纱厂内的保安力量,同时高薪聘请了两名精通拳脚功夫的武师做自己的贴身保镖。   一转眼,平平安安地度过了半个多月,并无半点意外发生。   他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五月的一天,宋博正在总经理办公室忙碌着,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拿起一听,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嗲声嗲气的声音:“博,这么久都不来看人家,是不是当上了总经理,就把人家给忘记了呀?”   宋博一听这声音,立时全身骨头都酥了,忙赔着笑脸解释说:“哪里呀,宝贝,我忘了自己姓什么,也不会忘记你呀。这一向纱厂事情多,我正忙着处理,所以没时间去享受你的温柔。今晚你洗了澡等我,我一定去。”   电话里的这个女人姓苏,叫苏美倩,身材高挑,体态袅娜,长着一张令人销魂的漂亮脸蛋,说起话来轻声软语,简直叫人骨头发酥,心尖打颤。   她本是歌舞厅里的一名钢琴师,后来结识了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吴家三公子吴三彦,做了他的红颜情人。   一年前,因见吴三彦落魄潦倒,再也榨不出油水来,就转而投向了早已对她垂涎三尺的宋博的怀抱。   宋博的妻子,也即吴家四小姐吴亚男,可是个出了名的母老虎,对丈夫管得极严,所以宋博与苏美倩的交往极其隐秘,两人在一起厮混了一年多时间,旁人却还并不知情。宋博常常为此暗自得意。   在食堂吃罢了晚饭,天刚黑下来,宋博就让两个保镖开车护送着他往界山口行去。   苏美倩就住在界山口回民街的一幢小洋楼里。   汽车刚刚驶到回民街路口,宋博就喊停车。   他让两个保镖坐在车里,在路口等他回来。他自己却跳下车,朝着回民街步行而去。   走了约莫一里多路远,拐个弯儿,就来到了苏美倩的住处。敲门进去之后,才发现苏美倩刚刚沐浴完毕,身上穿着一件粉红色的旗袍,腰身裹得紧紧的,胸臀饱满,旗袍下摆开叉很高,露出雪白丰腴的大腿。   宋博一见之下,顿觉欲火焚身,抱起她一脚踢开卧室的门,就往床上滚去。   他在苏美倩的床上,一直折腾到半夜时分,方觉尽兴,又光着身子躺在床上抽了一支烟,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穿衣下床。   苏美倩在身上随随便便披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睡衣,将他送到大门口。   两人又相拥在一起,亲吻抚摸缠绵了好一会,宋博刚刚退去的欲火又被她撩拨起来了,她却在他胸口推了一把,巧笑道:“馋猫,快回去吧。要是通宵不归的话,你家里那只母老虎一定会将你生吞活剥的。”   宋博吞了一口口水,只得悻悻离去。   他刚转身走出不远,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扭头一看,只见昏暗的街灯下,正有一个年轻人,在距离自己身后十余米远的地方,不紧不慢地跟着。那人剃着平头,目光犀利,透着一股杀气。   他认出这个年轻人,正是多次跟踪窥探自己的那家伙,不由心头一惊,正要掉头逃跑,一只手却无意中碰到了藏在口袋里的那把手枪,顿时胆气为之一壮,心中暗想这小子一路跟踪自己,自己刚才与苏美倩幽会的事,一定被他窥视到了。要是传扬出去,被家里那只母老虎知道了,以她的泼辣性格,多半会要跟自己离婚。自己一旦跟她离婚,就不再是吴家的女婿了,那刚刚坐上的吴氏产业恒生纱厂总经理的位子,自然也坐不稳了。   想及此,不由恶向胆边生,忽然掉转脚步,直朝对方走过去。   那年轻人见他面对面朝自己走来,却并不惊慌,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瞧着他。宋博边走边大声喝道:“好小子,想要杀我宋某人,却还没那么容易!”   待走到距离那年轻人还有十来步远时,他突然掏出手枪,“砰”“砰”两声,朝着对方胸口连开两枪。   年轻人的身体只是微微一晃,并未倒下。   宋博以为自己枪法不准,没有打中对方,于是又连开数枪,将剩下的子弹一口气射光。   这回他亲眼看见三颗子弹都打在了对方身上,却又像遇上了弹簧似的,纷纷弹了开去。刚好有一颗子弹跳到他脚下,他用鞋尖踩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手枪里射出的竟是橡胶弹头,根本不可能打死人。   他心中正自惊疑,忽然听得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响,抬头一看,却是岳子琦领着几名荷枪实弹的警察,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宋博大喜,高声叫道:“岳探长,你来得正好,快把这个杀人凶手抓起来。”   岳子琦却径直朝他走来,盯着他厉声道:“宋博,你就别再假惺惺演戏了,警方现已查明,你才是谋杀吴氏三兄弟的真正凶手。现在,我们警方要正式拘捕你。”   宋博脸色一变:“你、你说什么?岳探长,你这是开什么玩笑?”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岳子琦沉着脸道,“我们刚才在苏美倩住处的地窖里搜到了小半瓶没有用完的砒霜,还有一把铁锹。铁锹虽然已经用水清洗过,但上面仍然可以提取到一些残留的泥土。经过我们检验,上面的泥土,土质与吴家祖坟前那个置吴二彦于死地的陷阱中的泥土土质相同,应该是在挖掘那个陷阱时遗留下来的。可以断定,这两样东西,正是凶手杀害吴大彦和吴二彦后遗留下来的证据。”   宋博叫道:“不,你们弄错了,这两样东西不是我留下来的。那是苏美倩的住处,你们应该去抓她才对。”   岳子琦道:“你会相信她一介弱质女流,有能力拿着一把铁锹,去挖一个一丈多深的大坑么?我们刚才已经询问过她,这两样东西不是她的。她还说她的住处,除了她自己居住,平常只有你经常来,再也没有其他人进入过。这两样东西,不是你偷偷留下的,还会是谁?”   宋博辩解道:“我若是凶手,又怎么会在钱柜里放炸药,自己炸伤自己?”   岳子琦微微一哂,道:“这正是你的高明之处。吴家兄弟死亡后,你是最大的受益者,当然,你也是警方最重要的怀疑对象。你为了打消警方对你的怀疑,于是自导自演了一场爆炸闹剧,想以此说明凶手另有其人,而且你也是凶手想要谋杀的对象。却不知你的这一番举动,非但没有打消警方对你的怀疑,反而还更加引起了我们的注意。试问凶手设计谋杀吴大彦和吴二彦,计谋是何等周密,心思是何等巧妙,轮到要杀你时,又怎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竟然会因为安放的炸药量不足,而没有将你炸死?”   宋博这才渐渐明白过来:“所以你给我的手枪里,才会装上橡胶子弹?”   岳子琦道:“应该说你在医院天台试射的第一颗子弹,是真子弹,剩下的五颗子弹,都是打不死人的橡胶子弹。我们这样做,就是要让你思想麻痹,觉得我们警方好像真的被你牵着鼻子走,对你一点也没起疑心。只有你放松了警惕,我们才有机会找到更多的证据证明你就是杀人凶手。”   宋博道:“吴家待我不薄,我为什么要杀死吴氏兄弟呢?”   岳子琦冷笑道:“原因很简单,你想夺取吴家的产业,你想当恒生纱厂的总经理。”   宋博瞧了那个跟踪自己的年轻人一眼,忽然跳起来道:“不,你们都受骗了,我大哥二哥都是他——吴灿谋害的,他将没有用完的砒霜和粘有泥土的铁锹放到我情人的住处,为的就是要嫁祸于我,为的就是要借警方之手置我于死地,好替他死去的父亲报仇。”   岳子琦怔了一下,瞧了那个年轻人一眼,然后又盯着他道:“原来你说的那个跟踪窥视你的‘吴灿’,就是他?”   宋博叫道:“不错,就是他,他就是吴三彦的儿子吴灿,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   岳子琦道:“我们已经调查过了,你说的吴三彦的儿子吴灿,确实已经回国,但他回国之后就参了军,一直在前线跟日寇作战,根本没有回过青阳。”   宋博一愣,指着那个年轻人道:“那么他、他又是谁?”    第9章 连环杀局(3)   岳子琦微微一笑道:“他叫刘超,是我们警局一名年轻探员。吴三彦死后,我们在你的住处暗中搜查到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吴三彦精心绘制的纱厂设备改良图纸。这是吴三彦毕生心血所在,绝不会轻易拿给别人。而且还有目击者看见你曾在青阳山顶将吴三彦推下山崖。种种线索表明,吴三彦其实并非跳崖自尽,而你宋博,和他的死绝脱不了干系。于是我们就派出一名得力探员一直跟踪调查你……你今晚到回民街来幽会情妇,也是他跟踪发现之后,及时通知我们的。我们趁夜赶到,先制服了你那两个守在路口的脓包保镖,然后秘密搜查了苏美倩的住处,果然发现了你杀害吴氏兄弟的重要证据。为了夺取吴家产业,你不惜设下连环杀局,杀害吴氏三兄弟。如此罪大恶极之辈,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宋博还要挣扎狡辩,早有两名警察拥上前来,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   5   岳子琦带着探员刘超和几名警察,押解着宋博,返回警察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大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儿风,显得异常闷热。   宋博一边被两名警察推搡着往前走,一边哭丧着脸说:“岳探长,我是被冤枉的,我真的不是杀人凶手。那天在青阳山顶,是我三哥主动约我去的,当时我的手还没碰到他身上,他就已经自己摔下了悬崖。还有,那份纱厂机器改良图纸,也是他主动交给我的,绝不是我使用什么手段抢夺来的。至于杀我大哥二哥的人,就更不是我了。您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岳子琦瞧了他一眼,冷声笑道:“现在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你不是杀人凶手,那谁是杀人凶手?你他妈的就一心一意等着吃枪子吧。”   宋博一听自己要被枪毙,吓得双脚一软,差点瘫坐在地,嘴里不住地哀求:“岳探长,饶命啊,饶命啊……”   岳子琦听到他的求饶声,忽然停住脚步,瞧着他微微一笑道:“你想活命嘛,这个……其实也并非什么难事……”   宋博宛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道:“岳探长,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岳子琦眉头一挑,露出一脸阴恻恻的笑容,道:“我们这些兄弟,为了你这桩案子,跑前跑后可是忙了好一阵,也实在是辛苦。如果你肯拿出二十万块钱来慰劳慰劳咱们,咱们就在这半路上将你放了,对外就说你是中途逃跑的。”   宋博心头一喜:“二十万元?好说好说,这笔钱兄弟还拿得出来。我在纱厂办公室有个钱柜,里边装着二十多万元私房钱,我这就带你们去取。”于是一行人又掉头朝恒生纱厂方向走去。   纱厂有不少工人在上夜班,但办公区内却看不到一个人。   宋博领着岳子琦他们取了钱,岳子琦将他带到一条偏僻的巷子里,解开他身上的绳索,交待道:“记住我的话,连夜出城,有多远逃多远。我们会即刻发出通缉令,从此以后你就是被警方通缉的逃犯了,千万别再回青阳城来,否则再被抓住,神仙也救不了你。”   宋博心里虽然不大情愿,但事已至此,还是逃命要紧,也顾不得多想,朝着岳子琦说了两句感谢的话,一转身,就朝城外跑去。   直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旁边的探员刘超才忍不住对岳子琦说:“探长,这样做不大好吧?咱们拿着这些钱,于心何安?”   岳子琦笑道:“不义之财,不要白不要。”   刘超急道:“可是咱们刚才放走的,是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杀人犯,谁敢保证这样丧尽天良之人,日后不会再行凶杀人?”   岳子琦回头瞧着他:“怎么,你还真以为他是杀人凶手啊?”   刘超奇道:“难道他不是杀人凶手?”   岳子琦摇头道:“他当然不是。”   刘超道:“如果他不是杀人凶手,那么谁是?难道真的是吴灿?”   岳子琦微微一笑道:“真正的杀人凶手,既不是宋博,也不是吴灿,而是早已死去的吴三彦。”   刘超差点跳起来:“是他?”   岳子琦点点头道:“是的,就是他。本来,从案发开始,吴博就一直是我的重点怀疑对象,但是当我们在苏美倩的住处找到那小半瓶没有用完的砒霜和那把带着泥土的铁锹,所有证据都无可辩驳的证明宋博就是凶手时,我反而毅然打消了对他的怀疑。凶手设下巧计,连杀吴大彦和吴二彦兄弟二人,心思是何等缜密,行事是何等小心谨慎,试问如此细心谨慎之人,又怎会将如此重要的罪证保留下来,让警方轻易找到?如果换了我是凶手,作案之后将这两样东西随便扔进哪个河沟里,不就完了吗,用得着将其收藏起来,留下如此大的隐患吗?”   刘超问:“所以你一看就知道,宋博是被人陷害的,是不是?”   岳子琦道:“是的,但是当时我没有想到凶手竟会是一个死人,所以将计就计,打算先将宋博抓起来,再趁凶手自以为奸计得逞,得意忘形,在进一步的行动中露出马脚时,将其一举擒获。谁知就在这时,宋博向我们透露了这样一个信息,那一天,是吴三彦主动约他到青阳山顶见面的,当他用手推搡吴三彦时,手还没碰到吴三彦身上,他就已经自己摔下了悬崖。还有,那份纱厂机器改良图纸,也是吴三彦主动交给他的。如果宋博说的是真话,那能说明什么呢?”   刘超眼睛一亮,道:“这说明吴三彦的死,本身就是一个局,一个将宋博陷害为杀人凶手的局。”   岳子琦道:“不错,这样一来,我心中所有的疑点便都可以解释通了。吴三彦约宋博来到青阳城郊的青阳山顶,将自己精心绘制的机器改良图纸交给他,然后再用言语激他动手推搡自己,自己随之跳下悬崖。虽有目击者看见是宋博将他推下悬崖的,但实际上是他自己一心求死,跳崖自尽,却让宋博稀里糊涂成了杀死他的凶手。”   刘超追问:“那吴大彦之死呢?”   岳子琦分析道:“这个其实很简单,吴大彦的八珍酒存放在纱厂食堂地窖里,谁都可以进去投毒,吴三彦自然也能。在他活着的时候,他就已经悄悄溜进去,将砒霜投放进了箱子中最后一瓶八珍酒里。他早已计算好了,以吴大彦每天一杯酒的速度,喝到有毒的那一瓶酒时,一定是在他死亡以后了。”   刘超渐渐明白过来:“这么说,吴二彦的死,也是他一手设计的?他知道吴大彦死后,一定会由吴二彦继承纱厂总经理的位子。而新上任的总经理,依照惯例,一定会去拜祭吴家祖坟。所以他提前在祖坟前挖了一个布满尖刀的陷阱,只等吴二彦新官上任前来祭祖时,便可将他置于死地。”想了一下,又问,“那宋博遭遇爆炸袭击,又是怎么回事呢?”   岳子琦道:“吴三彦早就知道了他二哥和妹夫合伙贪污的事,所以事先撬开那个钱柜,将一个设计巧妙的炸弹放进了铁门夹层里。他知道他二哥死后,宋博想要拿到那些钱,就必须撬开那把锁。只要他动手撬锁,就一定会引起爆炸。他在国外是学机械专业的,我想做这一点事,对于他来说绝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他又为什么没将宋博炸死呢?难道真是他失误,安放的炸药量不足?”   “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如果将宋博炸死,反而会暴露他的意图。只将他炸伤,反而一下子将警方怀疑的目光引到了宋博身上。然后,他再将没有用完的砒霜和挖坑用过的铁锹,偷偷放在宋博的情妇苏美倩的住处——别忘了吴二彦以前也曾是苏美倩的相好,他有那栋房子的钥匙,也就不足为奇了。当警方找到这些证据之后,想不认定宋博是杀人凶手都不行了。”   “吴三彦又为什么要如此处心积虑地谋害自己的兄长及妹夫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在事业上排挤他?”   岳子琦叹口气道:“如果你真是这样想,那就未免太小瞧吴三彦了。他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设下这个连环杀局的目的有三个,第一是要为父报仇,很多人都知道,他父亲吴恒生,其实是吴大彦为了夺取纱厂总经理的位子,而联手吴二彦和宋博害死的。第二,是为了阻止吴大彦他们将纱厂股份卖给日本人。他早已清醒地认识到,日本人的野心决不止想要恒生纱厂的一半股权,如果跟他们合作,他们迟早会要吞并这间纱厂。为了不让吴大彦他们做下汉奸与卖国贼的勾当,为了不让吴家的产业落入日本人手中,他只好设计将他们通通杀死。”   刘超担心地道:“可是这样一来,恒生纱厂后继无人,岂不更是危在旦夕?”   岳子琦呵呵一笑道:“你这样想,那可就错了。吴大彦和吴二彦虽然无后,但吴三彦却有个儿子吴灿。他现在虽然还在前线抗日,但家族中遭此惨变,我相信他很快就会回来担当起恒生纱厂总经理的大任。同时我也相信,一个曾在战场上杀过鬼子兵的人,在经营这家纱厂时,是绝不会跟日本人谈‘合作’这两个字的。”   刘超恍然大悟似的问:“难道这就是吴三彦的第三个目的?”   岳子琦说:“是的。”   刘超说:“你知道宋博不是杀人凶手,所以才放过他,是不是?”   岳子琦点点头道:“我虽不赞成吴三彦这种极端做法,但也跟他一样,绝不愿看到恒生纱厂被宋博等人拱手送给日本人。所以我虽然放过了宋博,却连诈带唬地将他赶出了青阳城,让他永远不要回来,因为只有这样,吴灿才能不受任何干扰的当上恒生纱厂的总经理。”   刘超掂掂手里的那二十万元,问:“那这些钱怎么办?”   岳子琦道:“留下三万块,让兄弟们分了,剩下的都捐给长江水灾的灾民吧。”    第10章 生死笔名(1)   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网络作家杀人案   案件编号:a54201481120140313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2014.3.13   结案时间:2014.3.28   立卷单位:青阳市公安局   1   “苏提米舟”是个笔名,但不是一个人的笔名,而是三个人合用的笔名。   艾米、小舟、苏提娜三个女孩儿,原本是一家文化公司的图书策划编辑,有一次,三个好朋友一起参加一个网络文学大赛,居然同时获奖,都得到了一笔不菲的奖金。   三人觉得在网上写文,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而且不用朝九晚五,不用看老板的脸色,于是头脑一热,就一起辞了职,在市郊合租了一套便宜的房子,对着各自的电脑开始了职业网络写手的生涯。   三个女孩儿,都算不上勤快人,除去逛街和睡懒觉的时间,每天也就六七千字的产量。她们签约的那家网站,要求作者每日三更,每天至少更新一万字,每月要上传三十万字以上,才能拿到一千元的全勤奖。   三人辛辛苦苦写了几个月,不要说稿费,就连全勤奖也没混到手。好在艾米勉强算个“富二代”,不时找家里要点“救济款”,三人才不至于饿肚子。又卯足劲写了两三个月,仍无起色。三个好朋友就面临进退两难的境地:要么回去忍受老板的白眼重新开始工作,要么咬紧牙关坚持写下去。   三个女孩儿商量好久,最后想出一个变通的办法,决定三个人合起来写小说,按现在每人每天七千字的产量来计算,三个人一天可以写两万多字,二一添作五,分别签给两家网站,可以稳稳地拿到两笔全勤奖。   说干就干,三个好朋友先是取了一个共用的笔名,叫做“苏提米舟”,是从各人名字中提取四个关键字合成的。然后共同拟定了两部长篇小说大纲,分别签给两家网站,三个人轮流往里面填字,合起来每天写两万来字,平均一篇小说日更一万字,正好可以拿到两笔全勤奖。   她们到银行开了一个账户,密码三个人都知道。每当有稿费打到账上,三人就登录网银,将稿费平均分成三份,每个人都很自觉地取走自己那一份。两笔全勤奖正好2000块,在这个小城里节省着用,勉强已够租房和吃饭。   三个人同时还约定,要做永远的好朋友,无论成名与否,都要共用“苏提米舟”这个笔名,无论稿费收入有多高,都要汇入三人的公共账号,再作平均分配。   这就是“苏提米舟”这个笔名的来历。   苏提米舟这个名字红遍网上网下大江南北,是在两年之后。   三个女孩不温不火地在网络上混了两年,第三年的时候,三人合写了一部一百多万字的穿越言情小说《步步惊魂》,先是在网上赚足了点击率,接着又被出版商看中,实体书出版后一版再版,大卖七八十万册,然后又有一家影视公司卖走影视改编权,拍成五十集同名电视连续剧,在各大电视台同时播放。   这一部《步步惊魂》不但为三人带来了近七位数的版税收入,更令“苏提米舟”这个笔名一夜爆红,就连三人以前写的作品都被炒了出来,被出版商竞相出版。   “苏提米舟”一跃成为网络白金作家,所写作品,无一不红。   但是由始至终,三个好朋友都遵守当初的约定,再多的稿费,都要先汇到三人的公共账户,然后每人各自取走自己的那一份,绝不多拿一分。   三人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靠微薄的全勤奖过日子的小写手,经济宽裕了,就想换个好点的居住环境。   最先搬出去住的,是美女小舟。   她谈了个男朋友,那个总喜欢戴墨镜的神秘男每天都开着豪车在楼下等她。一来二去,小舟就干脆搬出去跟人家试婚去了。   接着搬出去的是艾米。她在市中心的商业步行街附近看中了一套房子,用稿费付了首付,就搬进去了。   最后只有苏提娜还坚持住在原来简陋的出租屋里。   苏提娜家在农村,家里的爷爷奶奶和父亲母亲都需要她赡养,两个哥哥一个好酒一个好赌,都指望她赚钱娶媳妇。所以她虽然稿费收入不菲,但大部分都用来接济家用,剩下的也就不多了。为了节省开支,只好继续住在郊区这间出租屋里。   三个好朋友虽然没有住在一起,平时各忙各的,但仍时常在qq上讨论创作计划和作品选题,每个人都很努力地完成自己的创作任务,有稿费到账,每人都只拿自己的一份,绝不多拿。   三位好姐妹,偶尔也相约出来压马路,喝茶聊天,三人间的友情不减反增。   2   一转眼,又过去了一年多时间。   这一天,天热得厉害,艾米躲在空调房里构思自己的小说。   时至今日,她们三个自然早已过了为拿全勤奖而合力往一部小说里拼命填字的阶段,现在可以单独构思,独立完成自己想写的东西。只是上传作品的时候,仍然署的是“苏提米舟”这个笔名,仍然用公共账号收稿费,无论谁写的作品,都是三人各取一份稿费。   构思完毕,艾米正对着电脑写创作大纲,忽然看见显示屏右下角的qq头像闪了一下,是小舟找她。   从去年开始,三人为了提高写作质量,已经摒弃了以前那种分工合作填鸭似的写作方式,开始独立创作,联合发表,因为不用聚在一起讨论写作大纲,三人间的联系就少了许多。加上美女小舟又正在热恋之中,几个好朋友已是大半年没有联系过了。   她点开对话框,小舟先发给她一个微笑的表情,然后告诉她说,苏提娜终于从那个又偏僻又简陋的出租屋搬了出来,在市区南门桥那边租了一套公寓。   艾米回复说那挺好呀,早该搬出来了。   小舟说咱们姐妹几个好久没聚过了,要不明天下午两点,到小娜的新家聚一下吧,让她给咱们做顿好吃的打打牙祭。   艾米欣然答应。小舟又给她说了苏提娜的新住址,在南门桥青云路552号608室。艾米就把地址记在了纸条上。   第二天中午,艾米打车来到南门桥,找到青云路552号,发现那是一幢八层高的新公寓楼,后面是青云山,前面是人工湖,闹中取静,环境清幽,看来苏提娜为找这房子也花了不少心思。她在楼下等了一会,不见小舟到来,估计她早已经到了,就独自爬上六楼,找到608室,摁了几下门铃,却无人应门。   门是虚掩着的,艾米轻轻推开门,朝屋里叫了两声“小娜、小娜”,屋里无人应声。她犹豫一下,推门进屋。   屋子不大,一房一厅,收拾得干干净净,书桌上摆着苏提娜穿白色连衣裙的照片,还有她那台粉红色笔记本电脑。但是她在屋里转了一圈,就是不见有人。   艾米正自纳闷,忽听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响,正要转身,头上猛然挨了一记闷棍,脑中轰然一响,人就倒在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艾米打个冷颤,忽然被一阵凉风吹醒,睁开眼睛,感觉头痛欲裂,好半天才恍过神来,转动一下脖子,发现自己正躺在苏提娜屋里的地板上。应该已是黄昏,屋里光线已有些昏暗。   她强撑着站起身,一抬头,忽然发现面前的电脑椅上一动不动地坐着一个女孩,穿着白色连衣裙,头偏向一边,长发披散下来,胸口有一大团触目惊心的血迹。仔细一看,正是苏提娜。   艾米吓了一跳,叫声“小娜”,跑过去轻轻推她一下,发现她身子早已冰凉,把手伸到她鼻子前一摸,早已断气多时。   艾米吓得张开嘴巴,正要尖声惊叫,却忽然发现自己手上居然还握着一把匕首,一把沾满鲜血的匕首。   她一下就呆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己杀死了小娜?   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这绝不可能,自己跟苏提娜近日无冤往日无仇,而且两人还是好朋友,自己绝不可能动手杀人。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她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想了一遍,心思就落到了小舟身上。   原本是小舟主动约她到这里来的,但是由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见小舟的影子。   她看看手里的匕首,再看看惨死的苏提娜,心里就忽然明白过来,这一切肯定是小舟设下的圈套。小舟设计将她引诱至此,将苏提娜杀死后再嫁祸于她。   但是小舟又为什么要杀苏提娜呢?这其中的杀人动机,艾米倒不难理解。   还是在郊区租房住的时候,苏提娜和小舟就同睡一个房间。她早就感觉到了她们两人之间有一种异于姐妹情谊的异样感情。   现在小舟有了一个开宝马车的男朋友,为了能顺利嫁入豪门,她自然有理由要铲除掉现在还在纠缠着她的苏提娜。   但是如果直接动手,难免会引人怀疑,所以嫁祸于人,就成了一个既可以扫除障碍,又可自保的两全之策。   屋里冷气开得很足,艾米止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小舟这一招,可真是狠毒啊。她离开之前,一定早已清理掉了自己在这间公寓里留下的痕迹。   如此一来,手持凶器,出现在杀人现场的艾米,可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怎么办呢?   从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的艾米也慌了手脚,只想毁灭痕迹,撇清自己跟这件事的关系,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她急忙丢下匕首,找块抹布,把匕首刀柄上的痕迹擦拭干净,又把自己在屋里可能留下痕迹的地方都清理一遍,最后确认没有留下什么把柄,才把抹布揣在手提袋中匆匆离开。   3   回到家里,艾米提心吊胆,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她跑到大街上买了三四份本地报纸,一张一张仔细地看,并没有看到关于昨晚发生凶案的新闻报导。   又打开电视看本地新闻,同样只字未提。   艾米就有些奇怪,是命案尚未被人发现,还是像这样的新闻太多,已经不值得报纸和电视发布消息呢?   她又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躲在家里等待了两三天,仍然没有关于那桩命案的半点消息。直到第四天,她才在网上本地论坛看到一个帖子,说本市南门桥一带发生命案,一名年轻女子被害,警方正在调查之中。   这个语焉不详的帖子,让艾米的心一下又提了起来,警方已经介入调查,查到了何种程度?会查到她头上来吗?如果调查到她头上,她该怎么办?   如果说出实情,会有人相信她是清白的吗?   又提心吊胆过了一个星期,并没有警察找上门来,她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想来自己没有在现场留下痕迹,离开的时候天色已晚,无人注意,所以警方并没有把她跟这件事联系在一起。   数日后,她的心绪稍稍平静下来,打开电脑正准备写东西,qq头像忽然闪了一下,她心里猛然一跳,是小舟。   苏提娜被杀之后,她越想越觉得这事与小舟脱不了干系,所以也给她打过电话,但是手机里只传来中国电信客服小姐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停机。qq上发离线消息,也没有回复。想去找她,却不知她跟她那位神秘男友到底栖身何处。   现在看到小舟的qq头像在闪动,她整个人都差点跳起来。   她急忙点开qq对话框,小舟给她发来了一张鲜血淋漓的匕首图案。   艾米心头一沉,已知情况不妙。   果不其然,不一会,小舟打过来一行字:你杀了苏提娜,以后“苏提米舟”这个白金级的笔名,就只有咱们俩共享了,稿费也只要平分成两份就行了。你这一招,可真高明啊!   艾米气得浑身发抖,明明是你杀了人,居然还能理直气壮地冤枉别人,真是太无耻了。马上打过去几行字:少来,我知道小娜是你杀的,因为她跟你曾经有过不同寻常的关系,而且现在还在纠缠你。你为了能顺利嫁入豪门,一定要铲除这块绊脚石,而且为了保全自己,还将我引入彀中,将杀人凶手的罪名推到我身上。   小舟马上发过来一个冷笑的表情,紧接着发过来一张照片截图,艾米一看,居然是自己手持血淋淋的匕首,站在苏提娜尸体前的照片,估计是小舟那天傍晚躲在暗处拍到的。艾米的脑中轰然一响,自己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小舟在qq里说,如果我把这张照片发给警方,你说警察是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辞,还是会相信这张照片?   艾米气得脸色发白,半晌才打过去一行字:你想怎么样?   小舟说,我的要求很简单,以后收到的稿费,你我四六分成,你四我六。   艾米说凭什么?   小舟说就凭这张照片。如果你不听话,这张照片马上就会被发送到警方的举报邮箱。   艾米气得浑身发颤,两手哆嗦,好久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在键盘上敲出一行字:那好吧,我答应你!你会有报应的!   不久后,一笔十万块钱的稿费到账,艾米查看网银时,发现已经被人抢先转走六万块。她知道,一定是小舟做的。现在自己有把柄握在人家手里,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又过了两个月,艾米的新书上架,并同时推出实体书,稿费收入将近二十万元。但她查看账户时,已只剩下三万多块钱在账上。   小舟在qq上告诉她,从现在开始,稿费收入二八分成。   艾米气得差点没把键盘摔到电脑上。   又过了一段时间,小舟忽然发来一部长篇小说的创作大纲,叫艾米照着大纲往里面填五十万字。   艾米一看那小说大纲,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么烂的题材也叫我写,有没有搞错?   无论是作为一名写手,还是一名作家,最想做的事莫过于能按照自己的构思写作品,写自己想写的文字,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思想,尽管以前也有三个人轮流往一部小说里填字的经历,但那是迫于生存压力不得已而为之。   现在成名了,“苏提米舟”这个名字火起来了,三个人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独立写文了,所以艾米一直很珍惜这个自己能独立构思和创作,写自己想写的文字,表达自己真实意愿和情感的机会。   现在叫她放弃自由创作的机会,受制于人,按照别人提供的粗糙的创作大纲写文,真的比杀了她还叫人难受。   于是她想也没想,就果断拒绝了小舟。   小舟马上从qq上发过来一张照片,艾米一看,居然是一张她一手拿匕首,一手轻推苏提娜的照片。照片上到处都是血迹,乍一看,好像是她行凶时当场被人抓拍到的照片,只有她才知道,那是她那天从昏睡中醒来,迷迷糊糊中去推搡苏提娜尸体的照片。   小舟说像这样的照片,我手里还有好几张,所以你最好识相一点。以后我传给你什么提纲,你就写什么稿子。否则只要我随便发一张照片给警方,你都难逃给苏提娜抵命的下场。你也别想换个id发文,我们三个人中以前也有人干过这样的蠢事,结果没有了“苏提米舟”这块金字招牌,读者根本不买你的账。你老老实实按我的要求做,我也许还能在写手圈里赏你一口饭吃。   有一句古话说得好,不自由,毋宁死。如果说稿费分成的事,艾米还能忍受,但自由创作的权力被人剥夺,不能写自己想写的东西,或者说只能按照别人的思路去写东西,这却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事。   望着qq上小舟那渐渐变灰的头像,艾米心中忽然涌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臭婆娘,为什么不去死?   就是从这一刻起,艾米就对小舟起了杀心。   4    第11章 生死笔名(2)   艾米在大街上遇见小舟,是在一个星期之后。   自从艾米被逼无奈,有了要跟小舟作个彻底了结的想法之后,便一直在寻找小舟的踪迹。可是小舟手机停机,qq留言又久久不回,她跟她男朋友的住处一直秘而不宣,所以一时之间,竟像大海捞针,无从下手。   后来艾米无意中发现小舟的qq空间有了更新,新放上去了几张照片,拍的都是天岭购物中心三楼奢侈品店的场景。   艾米根据照片上的一些细节判断出,小舟应该是常去那里的。   于是她便抱着守株待兔的想法,连续几天守候在天岭购物中心门口,一个星期之后,果然在那里瞧见了小舟的身影。   当时小舟正亲密地挽着那位神秘男的胳膊逛商场,艾米悄悄地跟着他们。   两个小时后,小舟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出商场,坐上了神秘男的宝马车,缓缓离去。艾米急忙招手叫了一辆的士,悄悄跟上。   大街上人来车往,宝马车开得并不快。大约半小时后,宝马车驶出市区,开往城市南郊。艾米叫的士司机不要跟得太近,以免被小舟和神秘男察觉。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宝马车在郊区石花山下一幢独门独户的三层洋楼别墅前停下,汽车鸣响喇叭,有佣人出来开门,宝马车缓缓驶入,在院子里停下。   小舟下车后,跟驾驶座上的神秘男亲吻一下,然后挥手进屋。   神秘男朝她喊了一句:“晚上我再过来。”然后掉转车头,疾驰而去。   艾米想要进入别墅,大门早已重重地关上。   艾米围着别墅转了一圈,看见不远处有一位戴斗笠的大婶在坡地上锄草,就走过去问:“大婶,你知道这幢别墅里住的是什么人吗?”   斗笠大婶撇撇嘴说:“这里的人都知道的,那是冯争光给他二奶买的房子,刚才进去的那个女人,就是冯争光包养的二奶呢。”   艾米一下就呆住了。   冯争光这个名字,她当然听过,那可是鼎鼎有名的房地产大鳄,据说身家至少已超过十亿。难怪小舟一直对这位“男朋友”讳莫如深秘而不宣,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这一幢别墅独门独院,环境优美,没个几百万怕是买不下来吧。   看来这位冯老板还真舍得为小舟花钱呢。   艾米转回到别墅门口,望着两扇紧闭的铜制大门,陷入了沉思……   回去后,艾米在qq上给小舟留言,说明天上午十点,我在西郊水库后面的树林里等你,我想把咱们之间的事作个了结。   她知道小舟的qq头像虽然长期都是灰色的,但她一定常常隐身在线。   果然,晚上的时候,小舟回复说,好,如果你想买回那些照片的“专有版权”,最好准备足够多的钞票。   艾米咬着牙想,你放心,我早已准备好了!   第二天上午,艾米提前一个小时出门,步行前往西郊水库。   她之所以没有坐车,一是不想留下痕迹,二是要趁着路上步行之机,在心里将自己此行的计划最后再全盘考虑一遍,确认已是万无一失,才决定最后实施。但是她刚一出门,就有种异样的感觉,总觉得身后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视着自己,但转身细看,却一切如常。   西郊水库位于城市西南近郊,是这座城市的防洪枢纽。   水库后边,是一片人迹罕至的野生树林,以前艾米曾和小舟、苏提娜到树林里春游过。想不到等她再次踏入这片树林时,昔日无话不谈的好友今日已成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仇敌。   为了顺利实施自己的计划,艾米故意迟到了十五分钟。   当她走进树林时,小舟正在一棵树桩上坐着。也许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她正捧着自己的苹果手机在看书。   艾米知道,她原本就是她们三个好朋友中最爱阅读的人。   她绕到树林的另一边,从小舟背后的方向悄悄走近过去。   当快挨近小舟的时候,小舟似乎听到什么响动,正要回头,艾米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尼龙绳,从后面紧紧勒住了她的脖子。   小舟猛然一惊,头使劲往后仰着,似乎是想努力看清后面的人。   艾米弯腰屈膝,人往下蹲,手上却越发用劲,将绳子勒得更紧。   小舟两眼上翻,看不到后面的人,就伸出双手拼命向后抓着。   艾米咬咬牙,将绳子拼命往后勒住。   小舟的两只手在空中虚抓几下,终于无力地垂下,人也顺着树桩瘫软下去,再也不动了。   艾米做完这一切,也紧张得浑身发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正想休息一下,忽然想起这可是凶案现场,不是久留之地,急忙从地上爬起,机警地向四周望望,然后沿着来路悄悄退去。   偌大的树林里一片死寂,只剩下小舟的尸体斜歪在那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舟的头忽然扭动一下,发出一声轻微的咳嗽,人就睁开眼睛,醒了过来。想是刚才只是被勒晕过去,并未毙命。   她张开嘴巴,大口喘气,把手肘撑在地上,倚着树桩缓缓坐起来。   就在这时,忽然从大树背后跳出一条人影,捡起地上艾米丢下的尼龙绳,再一次勒住了小舟的脖子。   小舟的喉咙里发出嚓嚓的响声,用手使劲抠着脖子,双脚乱蹬,不一会,就两眼翻白,嘴角流血,再次倒在地上。   那条人影用手探探她的鼻息,确认她已经死去,才面带阴冷的笑意,大步离去。   5   第二天,艾米一直睡到十点多才起床。一边吃早餐,一边看电脑。电脑刚打开,显示屏右下角的qq头像就闪动起来。   她点开一看,居然是小舟。她的手一抖,手里的早餐就掉到了地上。   对方一语不发,只给她传过来一段视频文件。   她点击接收后,打开一看,那是一段用智能手机拍摄的视频,画面还算清晰。   视频拍摄的是一片树林里的场景,一个女孩儿穿着一条小脚牛仔裤和一件淡绿色t恤,坐在一个树桩上埋头看着手机。   这女孩儿,正是美女小舟。   不一会,艾米走进了镜头。   只见她蹑手蹑脚地从背后走近小舟,掏出一根绳子,猛然勒住小舟的脖子。小舟挣扎片刻,就瘫软在地再也没有动弹。艾米惊慌四顾,丢掉绳子,仓惶逃离……   这居然是一段完完整整记录艾米勒杀小舟全过程的视频。   艾米双脚一软,人就差点从电脑椅上滑下来,用颤抖的手打过去一行断断续续的字:“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对方回答:“我不是本人。”   艾米怔了一下,问:“你不是小舟?那你到底是谁?”   “嘿嘿,我到底是谁,你看看不就知道了?”对方打完这行字后,立即发过来一个视频通话的请求。   艾米点击“接受”,视频很快就通了,视频对话框里忽然跳出一个头像来,艾米一看,坐在电脑另一端的并不是小舟,而是苏提娜。   她不由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恍过神来,对着耳麦问:“小娜?怎、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已经……”   苏提娜对着视频镜头冷冷笑道:“你是想说,我不是已经被小舟杀死了么?怎么还能坐在电脑前跟你视频通话?事到如今,我将实情告诉你也无妨。其实苏提娜之死,只是俺一手导演的一场假命案,当然,主演也是俺。其实小舟的这个qq号早已弃之不用,我根据她的生日破解了她的qq密码,然后冒充她将你约到我的新住处,将你击晕后,自己假装被杀,并且留下种种线索,让你误会小舟才是杀人凶手,使你深信她是想嫁祸于你。”   艾米问:“事后用那些照片威胁我的人,也是你,对不对?”   苏提娜点点头说:“没错,用这个qq跟你通话的人,一直是我。”   艾米忽然明白过来,道:“你之所以对我步步紧逼,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叫我对小舟心生杀意,就是想假我之手杀死小舟,是不是?”   苏提娜说:“是的。”   “你已经调查到小舟经常光顾天岭购物中心的奢侈品店,所以故意在小舟的qq空间里贴出几张那间奢侈品店的照片,为的就是要引诱我去那里寻找小舟的踪迹,是不是?”   “是的,只有让你找到她,才能叫你杀了她。她能在那树林里出现,也是我约的她。我说想跟她到那里作个彻底了断,并且保证以后绝不再纠缠她。她才肯来的。”   艾米忍不住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我们三个,原本是无话不谈心无芥蒂的好朋友,为什么竟会变成你死我活的敌人呢?”   “原因其实很简单,我跟小舟的关系,你是知道的。我那么爱她,一心一意对她,她却背叛我,投入了那个男人的怀抱,并且为了彻底甩掉我,还停了手机,换了qq号,好叫我找不到她。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宁愿亲手毁掉,也绝不会让别人得到。”   艾米说:“你得不到小舟,所以就想毁了她。你想杀小舟,却又怕惹火烧身,所以你设下毒计,一步一步地逼我对小舟产生恶感,心生杀意,最后替你动手除去她。这样你既可以达成心愿,又可以保全自己,是不是?”   “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我之所以逼你出手,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我要杀死小舟的同时,也要抓住你谋杀她的把柄,叫你答应我一个条件,那就是从今往后,再也不准用‘苏提米舟’这个id发文。”   “这又是为什么?”   “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三个人中,我是最勤奋的一个,‘苏提米舟’这个白金级的笔名,几乎是我一个人撑起来的,成名作《步步惊魂》一多半都是我写的,成名之后出作品最多的,也是我。你们一个忙着谈恋爱,一个想过安逸的富二代生活,你们出一部作品的时间,我至少要写两部作品。我绝对是‘苏提米舟’这个id的主力写手,我付出的精力至少要比你们多一倍,凭什么我分到的稿费要跟你们一样多?我如此努力,这般拼命,赚到的钱却刚刚只够寄回去养家,而你们这些富二代却可以在城市里买房,过悠哉游哉的安逸生活,小舟这种下贱女人却可以被有钱人包养,住有别墅,出有宝马,天天去逛奢侈品店。这太不公平了。我发誓一定要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像‘苏提米舟’这个笔名,只有像我这样的写手才配拥手,你和小舟都在沾我的光。现在小舟已死,我要你立即退出,以后再也不准用这个id发文。从今以后,这个笔名就是我一个人的,收到的任何稿费,也不必再分给别人一份。”   艾米冷眼看她,半晌才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苏提娜道:“如果你不同意,我就把刚才这段视频发送给警方,你就得为小舟抵命。”   艾米忽然冷笑起来,道:“那倒不见得,我这里也有一段视频,想发给你看看。”于是点开文件夹,将一个视频文件拖入对话框。   苏提娜立即接收,然后点击观看。视频的前半部分,跟她在小舟被杀现场拍摄到的内容一模一样,只是拍摄角度稍有不同。但是在艾米丢下尼龙绳离开之后,视频却仍在继续拍摄,画面禁止几分钟后,只是被勒晕过去的小舟忽然坐起来,一条人影悄然闪入镜头,居然正是苏提娜。苏提娜捡起地上的绳子,再次勒住小舟的脖子……   苏提娜脸色大变,惊声问道:“你、你怎么拍到这些的?”   艾米道:“我是怎么拍到的,你就不用管了。总之你只要知道,能拍视频的不止你一个,就行了。”   苏提娜忽然明白过来:“原来你早已识穿了我的诡计,所以故意只将小舟勒晕过去,是吧?”   艾米说:“是的。我知道你一直躲在暗处偷窥着我的一举一动。我也知道你就是要借我之手杀死小舟,然后拍下我的罪证来威胁我。但是如果小舟死而复活,你的所有计划就会落空。所以我料定如果小舟活过来,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上前将她彻底勒毙,然后将一切罪名推到我身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一定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反而被我完完整整拍了下来吧?”   苏提娜不由打了个冷颤,道:“我真没想到,你竟比我还要狠毒,不但借我之手杀死小舟,还将我的罪证拍下来,从今以后,‘苏提米舟’这个白金级的笔名,就可以让你一个人独享了。哪怕从现在开始你一个字都不写,以往挂在这个笔名下的作品的稿费,也足够你下半辈子的生活了。”   艾米说:“现在,我也向你提一个要求吧。”   苏提娜问:“什么要求?”   艾米咬着牙厉声道:“我要你三天之内,离开这座城市,有多远走多远,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你。而且,从今以后,再也不准使用‘苏提米舟’这个id。假如我发现你没有按我的要求做,我就将这段视频交给警方,我倒要看看,最终为小舟抵命的人,到底是你还是我。”   苏提娜脸色苍白,半晌才在视频中点一下头,说:“好,算你狠,我答应你!”   6   两天后的傍晚,夕阳像泼洒的猪血,将这座城市染得通红。   陈旧的火车站,窄窄的站台上,只有行色匆匆的旅人。   一辆开往北方城市的火车停靠在站台边。   车站广播里通知,该趟列车马上就要出发,请检票员停止检票。   就在列车车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刹,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手里提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跨进了车厢。   汽笛长鸣,火车缓缓加速,驶离站台。   艾米从站台上的一根墙柱后面走出来,望着渐去渐远的列车,眼睛竟有些湿润。   “她真的走了么?”   一个女孩从后面走过来,问。   她留着齐耳短发,穿着一条小脚牛仔裤和一件淡绿色t恤,显得那么的青春靓丽。   艾米回头看看,是小舟。   她点点头说:“是的,我亲眼看见她上了火车。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我们三个好朋友中的任何一个受到伤害,也许这已是这个故事的最好结局。”   小舟默默地点点头,过了半晌,才轻轻地问:“你是如何识穿她的诡计的?”   艾米叹口气说:“一开始,我也几乎被她蒙骗,甚至真的对你动过杀机。但是当我看到你坐拥价值几百万的别墅,出入有宝马接送,逛街只逛奢侈品店,我就知道,你绝不是个在稿费上与我斤斤计较,不断提出多要一份分成的人。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怀疑,在qq上不断威胁我的人,很可能不是小舟本人。”   小舟叹息一声说:“我知道自己在爱情上扮演的是一个并不光彩的角色,所以我很害怕与你们这些好朋友见面,不想让你们知道我的消息,所以我断了跟你们的一切联系,独自过我自己的生活。你又是怎么联系到我的呢?”   艾米说:“你换了手机和qq号,平时深入简出,入则住高墙豪宅,出则有神秘男作保镖,我想找到你,接近你,确实不容易。但是我却可以很容易的联系到你那位冯先生啊,谁叫人家是人尽皆知的大名人呢。只要联系到他,我说我是你的好朋友,再通过他联系到你,那自然就不难了呀。”   小舟说:“所以你就在电话里设下巧计,让我诈死两次,逼走小娜?”   艾米说:“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好姐妹,我不想让她伤害你,也不想她受到伤害,也许这已是最好的法子了。现在她以为你已经被她勒杀,而且我手里又握有她的杀人‘罪证’,她应该再也不敢踏足这座城市了。哎,对了,你的脖子不疼了吧?”   小舟摸摸自己的脖子,她的脖子像是用大理石琢成的,白皙而颀长,但上面却有两条明显的细痕。   她说:“我虽然按你的要求在脖子上粘贴了厚厚两层橡胶仿真人皮,但当时还是被你们勒得挺难受的。”   离去的时候,小舟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说:“艾米,他已经跟他老婆离婚了,我们明天就去领结婚证。他希望我做个专职太太,所以我今后可能不会再写文。那个笔名,就只能靠你一个人撑起来了。你一定要加油哦!”   “恭喜你!”艾米望着她的背影点点头说,“我会努力的!”    第12章 死囚命案(1)   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青阳县衙大牢命案   案件编号:无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发生时间:明孝宗弘治十二年   资料来源:《青阳县志》   1   青阳县衙大牢里,关着一名死囚,名叫薛义。   他本是个木匠,今年25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因酒后行凶,犯下人命官司,被判了死刑。   案情呈报到刑部,三司会审后批复:“情实,着秋后处决。”   也就是说,只等秋天一到,他便要人头落地。   薛义在死牢里待了一个多月,眼看秋天就要到了,这一天,忽然有人来探监。   牢头一看,来者虽然是个年轻姑娘,但脸上却罩着一块红色的轻纱,遮遮掩掩地让人瞧不清相貌,不由警惕起来,吆喝着不肯让她进去。   红纱少女掏出一锭银子,悄悄塞到他手里说:“我是薛义的朋友,只跟他说几句话就走,还请差爷行个方便。”   牢头收了贿赂,立即眉开眼笑,挥挥手,示意狱卒放行。   只见那红纱少女沿着狭长的通道,走到薛义的监牢前,隔着木栅栏,轻声细语地对薛义说了几句话。   薛义听了,忽然兴奋地从地上跳起来,把脚镣铁链拖得哗哗直响。   他在监牢里来回走了几步,然后从身上撕下一块囚衣布片,咬破手指,蘸着鲜血在上面写了几行字,交给了红纱少女。   那少女收好这封血书,隔着红纱巾揩了揩眼泪,转身走了出来。   第二天,居然又有人到死牢里来看望薛义。   这次来的,是一位衣着华丽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   他手里提着一只三层朱漆食盒,说自己是薛义的好友,听说他落难,特地来请他吃顿酒饭,聊表朋友之义。说罢打开食盒让牢头检查,食盒里装着几样小菜和一壶白酒。   牢头认得此人是青阳城清泉山庄庄主石清泉,不由肃然起敬。   他早就听说石清泉为人仗义,爱交朋友,他有薛义这样的朋友,那也不足为奇,急忙开门放行。   “且慢!”石清泉正要跨步进去,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喝,回头看时,只见一个黑衣官差,腰里挎着钢刀,沉着脸走了过来。   他认得这人是县衙捕头赵大海,忙放下食盒拱手行礼。   赵大海俯下身,揭开食盒的盖子,然后拿出一根长长的银针,在每个菜碗里插了一下,又在酒壶里探了一下,仔细观察,见针银并未变色,酒菜中没有下毒的迹象,这才松口气,对石清泉一笑而道:“石庄主莫怪,薛义是重刑犯,出了事谁也担待不起。”   石清泉赔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顺手掏出一封银子,足有二十来两,塞到了赵大海手里。   赵大海脸色一沉,道:“这是干什么?想贿赂我么?”   石清泉忙说:“赵捕头千万别误会,听说知府大人已经给府上下了聘礼,知府大人的大公子相中了您女儿,令爱成亲在即,而且知府大人也有意提携您到知府衙门当差。双喜临门,这一点小小意思,权当石某的贺仪,还请笑纳。”   “想不到你的消息倒还挺灵通的。”   赵大海哈哈一笑,把这一封银子塞进了衣袖里,然后挥一挥手,让他提起食盒,进了牢房。   牢房里光线昏暗,中间是一条狭长的通道,两边排列着十余间用木栅栏分隔开的监牢。   石清泉睁大眼睛寻了好久,才找到关押薛义的那间死牢,大声道:“薛义兄弟,石某特备薄酒一壶,来看你了。”   说罢就将酒菜摆在地上,请薛义吃了。   两人又低声说了一会儿话,石清泉这才起身告辞,离开大牢。   翌日一早,牢头巡视牢房时,忽然发现薛义斜躺在地上,口鼻流血,一动不动。   牢头大吃一惊,急忙打开监牢栅门,进去一看,只见薛义面色乌紫,双眼翻白,手脚冰凉,鼻息全无,竟然已经死去多时。   2   这天早上,青阳县衙新到任不久的县令周敦儒刚刚起床,正在用青盐擦牙,忽听卧室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县衙捕头赵大海领着一名牢头前来禀报:“大人,不好了,县衙大牢死囚薛义,昨晚突然暴毙。”   周知县不由吃了一惊,囚犯无故暴毙,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他连脸也来不及洗,就随赵捕头一起,来到了县衙大牢。   进了死囚牢房,果然看见薛义口鼻流血,倒毙在地,急忙命人叫来仵作,详细检查薛义的死因。   仵作忙了好一阵,才回报说:“死者双眼翻白,面色紫暗,嘴唇发黑,手足指甲俱青黯,口、眼、耳、鼻间有血流出,应是中毒身亡。”   “中毒身亡?”周知县不由皱起了眉头,说,“犯人囚禁在此,与外面少有接触,怎么会中毒?难道是咱们牢房供应的饭菜出了问题?”   牢头忙说:“那倒未必,牢房里所有犯人都是吃一样的牢饭,如果牢饭有毒,被毒死的就不止薛义一个人了。我看也许和这两天来监牢里探望他的人有关。”于是就把那名红纱遮面的女子和清泉山庄庄主石清泉分别来牢里探望薛义的事,详详细细告诉了周知县。   周知县盯着他问:“你是说石清泉来的时候,还提了食盒,带了饭菜?”   赵大海知道知县大人的意思,忙躬身说:“石清泉带了饭菜来不假,可是卑职事先已经用银针试过,酒菜之中并未下毒。”   周知县沉吟片刻,看着他问:“那么依你之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大海想了想说:“卑职见过一些亡命之徒,事先将毒药藏于假牙内,一旦作案被抓,知道难逃一死,便立即咬破假牙毒囊,自行了断。我看薛义嘴里少了几颗牙齿,他平时也是个好勇斗狠之辈,很可能也是学了这一招。”   周知县倒是颇有主见,想了想,摇头说:“你说得不对。薛义的案子,从案发到审讯,再到刑部批复,已经闹了好几个月时间,他若想自行了断,也不会等到今日。”   赵大海一拍大腿说:“这毒既不是牢房里的人下的,又不是牢房外的人带进来的,更不是薛义自己服毒自尽,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周知县背着双手在牢房里来回踱了几步,瞧着地上的尸体道:“这薛义死得蹊跷,其中必有隐情。赵捕头,你速去将薛义一案的全部卷宗拿来给我,我要详加察看。”他是半个月前才到青阳县衙上任的新知县,薛义的人命案是上任知县审的,所以他并不太知情。   赵大海犹豫一下,说:“大人,薛义的案子,可是已经呈报刑部,皇上朱笔勾决了的,如果横生枝节,闹出事端,咱们也担当不起,不如就报个畏罪自尽,倒还省事。”   周知县把眼一瞪,道:“混帐,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岂能如此儿戏?你只管按我的话去做就是了,一切自有本官担当。”赵大海脸色一红,只好领命而去。   周知县蹙着眉头,踱回签押房,过不多时,赵捕头就将薛义一案的全部卷宗送了过来。周知县将自己关在签押房里,对着卷宗细细研究了两天时间,也没找到一点关于薛义中毒身亡的线索。   薛义所犯的人命案子,其实并不复杂。   薛义是青阳太平坊人,父母早亡,跟人学了些木匠手艺,靠挑着行头走街串巷给别人打造木器为生,为人仗义,好勇斗狠,爱打抱不平。   有一回,他到清泉山庄做木工,辛辛苦苦干了一个多月,算工钱时,却分文不取。他说自己多年前曾得到清泉山庄施粥救济,大丈夫受人滴水之恩,应以涌泉相报,一个月工钱算得了什么?   清泉山庄庄主石清泉也是个热情好客,爱交朋友的人,这一来二去,就跟他成了朋友。   事发那日,天下大雨,石清泉相约薛义去望江楼喝酒。   到了晚间,两人都有了七八分醉意,冒雨相携而归,途中经过一条巷子,遇上一个名叫葛三的泼皮迎面行来。   那巷子极窄,不可能让三人并肩行过,薛义就仗着酒兴,喝令对方让路。   那葛三也喝了点酒,死活不肯相让,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双方一言不和,就动手推搡起来。   薛义一时冲动,顺手拔出一把匕首,就往对方身上捅去。   葛三闪避不及,胸口中刀,当场死亡。   事件刚好被夜间巡逻的官差撞见,当场就把薛义给逮捕了。   薛义对自己酒后行凶,杀伤人命的事供认不讳。   上任知县没费多少功夫,就把案子给结了。   周知县反反复复将手里的卷宗看了无数遍,从上面记载的情况来看,此案案情简单明了,公堂审讯也并无波折,上任知县的判处也合情合法,从头到尾,并无不妥。   他不由皱起了眉头,暗想难道薛义的死,真的只是偶然事件,与其案情并无牵连?   闭门思索好久,仍然不得要领。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忙把赵捕头叫来问:“薛义一案,可曾留下证物?”   赵大海想了想说:“证物嘛,只有一把匕首,就是薛义用来行凶杀人的那把匕首。据现场抓捕薛义的几名兄弟回来说,当时他们就对薛义搜了身,他身上除了手里这把血淋淋的匕首,便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这把匕首也作为重要证物,一直被保存下来。”   周知县说:“快去拿来给我瞧瞧。”   赵大海转身跑了出去,不大一会,就从存放档案的仓库里拿了一个牛皮纸袋过来。周知县打开纸袋一瞧,里面果然装着一把匕首。   他小心地将匕首拿出来,只见这把匕首约有七寸来长,因是证物,不便清洗,所以上面沾满了薛义行凶时留下的血污。   刀柄为铁质鎏金,镶嵌着一枚绿松石,看上去颇为名贵。   刀锋上虽然沾满血污,却仍透着一般逼人的寒意。   周知县扯下一根头发,放到刀刃上,轻轻吹一口气,那头发立时断为两截。   果然是一把吹毛断发的利器!   他手持匕首,一边细察一边暗忖,如此利器,自然不可能就这样裸露着刀锋揣在身上,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刺伤自己。   这样一把锋利无比,名贵异常的匕首,肯定还配有一个华丽的刀鞘。   可是赵大海刚才说了,案发当时,薛义身上除了这把匕首,并无他物,自然也就没有刀鞘。   如果这把匕首真是薛义的,他身上怎么会找不到刀鞘?   周知县忽然心头一跳:难道这把匕首,并不是薛义的?   3   第二天早上,周知县升堂理事,甩下一支签票,喝道:“速带清泉山庄庄主石清泉上堂听审。”   堂下的赵捕头接到签票,知道对于薛义暴毙一案,这位县官大人必定已经心中有底,不由精神一振,领了几名捕快,急匆匆去了。过不多时,就将石清泉带到了公堂。   三班衙役跺着水火棍,齐呼:“威——武——”   石清泉浑身一颤,不由自主,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周知县“叭”的一拍惊堂木,冷声喝道:“石清泉,你可知罪?”   石清泉一怔,抬头看着坐在堂上的县官大人,惊诧莫名地问:“大人,草民何罪之有?”   周知县脸色一沉,道:“石清泉,你借探监之机,在酒菜中下毒,毒死囚犯薛义,还敢说自己无罪?”   石清泉急忙磕头道:“草民冤枉,草民提着酒菜探监之时,赵捕头已经用银针将酒菜逐一查验,证实其中并未下毒。薛义之死,实与草民无关,请大人明察。”   周知县冷笑道:“本官略通医术,知道银针验毒,只能验出砒霜之类的毒药,若是其他种类的毒药,如毒蕈、毒鼠药等,就很难验出。所以赵捕头虽然用银针验过,那也不能就此证明你没在酒菜中下毒。”   石清泉辩解道:“大人这话从何说起?草民与薛义乃是多年至交好友,两人间并无冤仇茅盾,草民怎么会无缘无故下毒害他?”   周知县威严地扫了他一眼,道:“你要杀薛义,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那天真正酒后行凶,失手杀死葛三的人不是薛义,而是你。薛义是为了朋友义气,才接过你手中的凶器,替你顶罪的。本官仔细看过那把行凶的匕首,刀柄镶嵌着一颗绿松石,甚是名贵,不像是一名穷木匠所能拥有的。最关键的是,薛义身上没有刀鞘。像这样名贵锋利的匕首,肯定配有刀鞘。如果本官没有猜错,当时刀鞘就在你身上。只可惜案发当时你置身事外,官差没有搜你的身。”   石清泉脸色一变,道:“如果真是如此,他已经替我顶了罪,刑部的批文都已经下来了,认定他就是杀死葛三的凶手,那我就更没有理由要杀他了。”   周知县道:“可惜事情并不如你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就在你去县衙大牢探望薛义的前一天,有一名神秘女子,也同样去监牢里探望过他。薛义当时还咬破手指,写了一封血书托她带出来。如果本官推断得不错,那封血书是薛义写给你的。不知是什么缘故,薛义在替你顶罪、在死牢里关了一个多月之后,突然反悔了,并且写了这封血书,叫你自己到衙门自首,让他脱罪出来。而你,为了杀人灭口,一面假装到监牢里探望他,用言语稳住他,一面让他吃下了毒酒毒菜,将其害死。石清泉,本官问你,你认罪否?”   石清泉脸色苍白,鼻尖冒出冷汗,抬起头来看着高高在上的县官大人,张张嘴巴,想要辩白,但却欲言又止,犹豫一下,忽然磕头道:“大人,草民认罪。那葛三,确系草民酒后所杀。薛义念我有家有室,一旦伏罪,妻子儿女失去依靠,孤儿寡母难以为继,所以就从我手里接过凶器,替我顶了这杀人死罪。本来这官司已被前任县官结了案,谁知几天前忽然有一个用纱巾蒙面的少女来到我家,拿出薛义的血书,说薛义突然反悔,不肯替我顶罪了,叫我去衙门自首,为他脱罪。草民为了逃避罪责,就对薛义起了杀心。草民携带酒菜前去探监,一面叫薛义再宽限我几日,待我安排好家小,就去自首,一面让他吃下了毒酒毒菜……”   周知县听他全盘招认,倒是一怔,原本料想不动大刑,他必不肯说实话,却未想到他竟招认得如此爽快,着实出人意料。   薛义暴毙死牢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听说知县大人要开堂公审,公堂门口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平日里石清泉为人仗义,乐善好施,颇受乡人尊敬,此时听他亲口招认,众人方知他竟是个为求活命不惜毒杀好友的无耻小人,不由大吐口水。   4   周知县在堂上审着案子,旁边早有师爷将犯人口供一一记录。   周知县见案情已经真相大白,不由长吁口气,一拍惊堂木,喝道:“石清泉,在你酒后行凶,杀伤人命的罪名之后,本官再加你一条冒名脱罪,杀人灭口之罪,你可服罪?”   石清泉面如灰死,哑着嗓子道:“草民服罪。”   见他已经认罪,旁边的师爷忙将自己整理记录的口供用一个盘子托了,递到他面前,让他签字画押。    第13章 死囚命案(2)   石清泉看也不看,就在后面空白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将手指头蘸了墨水,正要按手印,忽听有人叫道:“且慢!知县大人,这案子,您审得不公……”   话音未落,便见一名中年女子从外面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大堂上。   石清泉瞧着她,不由大吃一惊,道:“你、你怎么来了?”   周知县直把惊堂木拍得山响,喝道:“堂下何人?竟敢咆哮公堂,诬蔑本官执法不公,该当何罪?”   那中年女子抬起头道:“小女子娘家姓李,名翠珠,是石清泉的妻子。大人有所不知,其实下毒害死薛义的人,并不是我丈夫,而是我。”   “哦,是你?”周知县一怔,一双锐利的眼睛直朝她盯过来。   李翠珠点头道:“几天前,有一个神秘女子拿着一封血书来到我家,我才知道我丈夫酒后杀人,却由薛义冒名顶罪的事。现在薛义突然反悔,要将我丈夫供出来。我心里想,要是我丈夫出了事,留下我们孤儿寡母,那可怎么办?恰好这时,我丈夫要携带酒菜去县衙大牢探望薛义,我就想,要是这时候,薛义神不知鬼不觉的突然暴毙,死无对证,这事便再也牵扯不到我丈夫身上。于是我就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并且在酒菜里投下了毒鼠药。我丈夫并不知情,就提着这些酒菜去了县衙大牢……大人,薛义之死,实乃小女子所为,与我丈夫毫无关系。请大人明察。”   周知县越听越奇,忍不住喝道:“放肆,公堂之上,岂可儿戏。你说那毒是你下的,你丈夫又怎么会当堂认罪,承认是他下的毒?”   李翠珠道:“因为我丈夫知道,薛义食用的酒菜,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接解过。如果薛义真是吃了那些酒菜后中毒身亡,定是我二人之中,有一人在酒菜里下了毒。如果不是他,那自然就是我做的了。他怕大人再审下去,会把我牵连进来,所以索性自己认罪,一力承担。”   石清泉听到这里,已忍不住流下泪来,看着妻子道:“翠珠,我犯下的罪,就由我一人承担罢了,你、你这又是何苦?”   李翠珠苦笑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夫君,你若不在了,妾身又岂能苟活于世?”   周知县问:“石清泉,你妻子说的,可是实情?”   石清泉深情款款地瞧着妻子,早已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   周知县心中已然明了,使个眼色,让师爷拿口供叫李翠珠签字画押,然后一拍惊堂木,当堂宣判:“石清泉酒后行凶,杀伤人命,不思自首,反而找人替罪,以致酿成大祸,罪加一等,判斩监候。李翠珠投毒杀人,罪不可赦,判绞监候。两名人犯暂时收监,待刑部批文到,一并处决。”   5   周知县新官上任,便由一把带血的匕首入手,不但推翻了前任已经审结的一件大案,而且还顺带破了一件案中案,消息传开,官声大振。   青阳百姓交口称赞,都说他是“周青天”。周知县听了,自是得意非凡。   数日后,周知县正在县衙签押房办公,忽有一名衙役送来一封书信,说是衙门外一个小孩受一位小姐之托送来的。   周知县吃了一惊,命他把送信的小孩带进来。   谁知那衙役跑出去一看,送信的小孩早已不见了踪影。   周知县更觉惊奇,拆开信封,展信一看,内容如下:   知县大人台鉴:   石清泉夫妇一案,表面看来,您审得滴水不露,周密严谨,实则有个老大的破绽。   石清泉白天才来探视过薛义,请他吃过酒饭,晚上薛义便中毒身亡,无论是谁,都会怀疑石清泉送来的酒菜有问题。他们夫妻中无论是谁在酒菜中下的毒,都会被立即查出来。他们这样做,非但达不到为石清泉掩盖酒后杀人、请人替罪的罪行的目的,反而会引火烧身,暴露自己的凶手身份。试问石清泉夫妻并非愚笨之人,怎么会做出如此蠢事?就算他们夫妻真有杀人灭口之心,也绝不会使用如此简单直接容易暴露自己的手段,您说是不是?   说到这里,您一定会问,如果不是他们夫妻对薛义下的毒,李翠珠又为什么要当堂认罪?   其中原委,其实并不复杂。那酒菜是李翠珠亲手做好后,再交给石清泉的。也就是说,接触过那些酒菜的,只有他们夫妻二人。按常理推测,如果薛义真是吃了这些酒菜后中毒而死的,那么下毒者必定是他夫妻二人中的一个。石清泉自己没有下毒,就以为这毒一定是妻子下的,所以为了保全妻子,他只好承认是自己下的毒。   而李翠珠呢,则以为这毒是丈夫下的。石清泉先是酒后行凶,杀死葛三,然后为掩盖罪行,又杀人灭口,毒杀薛义,两罪并罚,若依本朝律例,非但本人要受绞刑,家中妻小也要没籍为奴。李翠珠为保全一双儿女不永世为奴受虐,同时也为了成全夫妻二人同生共死之义,所以毅然挺身而出,为丈夫分担了一条杀人重罪。而实际上,他们夫妻二人都不可能在酒菜里下毒。   说到这里,您又一定会追问,那酒菜只有他夫妻二人接触过,既不是石清泉下的毒,又不是李翠珠下的毒,那毒药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其实您只要仔细想想,就会明白,那些酒菜,除了石清泉夫妻二人,还有第三个人接触过。   这个人,就是县衙捕头赵大海。   信写到这里,嘎然而止。   信上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间写就,后面似有未尽之意,却是来不及写了。   看完信,周知县的浓眉一下子皱紧了。   自以为自己明镜高悬明察秋毫,一上任就破了一件大案,谁知经人这么细细一剖析,才发现自己的确将这案子审得马虎了些。   石清泉夫妻二人,无论是谁投毒,一旦事发,都会被轻易查出。   他二人若真想杀薛义灭口,断不会采取如此愚蠢的办法。   都怪自己在公堂上审案时太过自信,竟没有想到这一层。   这封信里说,除了石清泉夫妻二人,还有第三个人,也就是赵大海,接触过薛义吃的酒饭。   可是据牢头作证时说,当时赵大海只是用银针插入酒菜中试探了一下,除此之外,他并未动过那些酒菜。   难道这信中所说的“接触”,就是指赵大海用银针验毒这件事?   周知县背着双手,皱着眉头,不住地在签押房里踱着步子。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假如赵大海验毒用的,不是普通银针,而是一根淬有剧毒的毒针,它在每个菜碗里都插了一遍,那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每一样酒菜都染上了剧毒?   如果赵大海使用的银针真的有问题,那么要让一根普通银针淬满剧毒,变成一根毒针,而且还不能使银针变色,让旁人瞧出破绽,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了长年与药物为伍的医生或药店的药师,一般的人,只怕绝难做到。   想到这里,周知县心中已有主意,立即叫来两名心腹衙役,吩咐他们到青阳城各处诊所和药店打探,看看近段时间,有没有人拿着一根银针到诊所或药店请人加热淬毒。   两名衙役在青阳城里走了一圈,把城中所有诊所和药店都问了一遍,却并未发现有银针淬毒之事。   周知县想了想,又让他们多叫些人,到周边地方的诊所药店问问。   三天后,终于有消息传来。一名衙役回报说,在距离青阳城东南数十里外的华容县城,有一家毫不起眼的仁安堂药铺,据他们掌柜的回忆说,十几天前,有一个人曾拿着一口银针来到他们药店,花重金请他们在银针上淬些鹤顶红上去。   衙役拿出赵捕头的画像问他,是不是这个人,掌柜的说就是此人,只不过他来的时候着便装,并不像画像上这样穿公差服饰。   追查到此,周知县已经知道那封信上所说的,绝非空穴来风。薛义之死,很可能与赵大海大有关系。   可是眼下,他却有两个问题想不明白:   第一,赵大海与薛义之间并无瓜葛,他为什么要如此处心积虑地害死薛义?   第二,写这封信的人,到底是谁?送信人说是受一位小姐之托前来送信,可见写这封信的,应该是个年轻女子。可是她又是怎么知道赵大海跟这件案子有牵连的呢?   周知县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捏捏微微发疼的太阳穴,微闭双目,将这件案子从头到尾细想了一遍,却忽然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忽视了一个人,就是那个最先到大牢里探视薛义,并且为他传递血书的神秘女子。   这个女人是谁?与写这封信的女人,是同一个人吗?   他立即把见过那名女子的牢头叫了过来,向他详细询问他所见过的那名女子的情况。   牢头回忆说,那女子很年轻,应该是一名少女,穿着白色裙子,因为用一块红色纱巾罩住了脸,所以瞧不清相貌。   周知县问:“那你觉得,她为什么要用纱巾罩住自己的脸呢?”   牢头说:“我想应该是怕我们瞧见她的相貌,识破她的身份吧。”   周知县道:“这么说来,她很可能是你们认识的熟人了?”   牢头听他这样一问,张张嘴,想说什么,犹豫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口。   周知县已经瞧见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便道:“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牢头这才压低声音说:“大人,说实话,当时我第一眼瞧见那女子的身影时,就觉得有些眼熟,感觉有点像赵捕头的女儿赵胭脂。我跟赵捕头关系不错,常去他家喝酒,所以跟他女儿也熟识。另外,我还瞧见那女子小腹微隆,似乎已经有了身孕……大人,您也知道,赵捕头的女儿就快跟知府大人的公子成亲了,所以我当时虽然瞧见了,也不敢乱说。”   周知县听到这里,忽然眉头一展,起身道:“好,本官已经明白了。即刻升堂,传赵大海过堂问话。”   6   惊堂木一响,堂下一片肃静。   周知县高坐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下,威严地扫了一眼跪在堂下的赵大海,问道:“赵大海,你因何要毒杀薛义,速速招来,免受大刑之苦。”   赵大海趴在地上,满脸冤屈地高叫道:“冤枉啊,大人,毒杀薛义的是石清泉的妻子李翠珠,这案子大人早已审结,怎么又牵扯到卑职身上来了呢?”   周知县脸色一沉,道:“赵大海,如此看来,你是不肯老实交待罪行的了。好,你且转回头,看看本官把谁请来了?”   赵大海疑惑地回头一瞧,只见两名衙役领着一位神情忧郁的白衣少女,正缓缓走入公堂。   他定睛一看,那少女居然正是自己的女儿赵胭脂,不由脸色一变。又扭头看看高坐在堂上的知县大人,只见周知县目光如锥,一副洞若观火胸有成竹的模样,心头一沉,知道大势已去,顿时瘫软在地,一边叭叭地磕着响头,一边带着哭腔道:“大人饶命,小人知罪,小人愿意招供……”   原来赵大海的女儿赵胭脂,早就已经暗地里跟木匠薛义谈上了恋爱。   薛义出事入狱之后,赵胭脂孤身一人去牢里探望他,还悄悄告诉他说自己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   薛义听后,非常兴奋。   他本是孤身一人,贱命一条,无牵无挂,为了讲义气,才替石清泉出头顶罪的。此时突然得知自己有后,兴奋之余,顿起反悔之心求生之念,不想再为石清泉顶罪送命,所以就扯破衣角写了一封血书给石清泉,叫他自己向官府自首认罪。   石清泉看后,觉得求生之心人人有之,他中途反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要怪只能怪自己不该酒后行凶,闯下大祸,也便坦然接受。   他决定第二天带些酒菜去死牢里探望薛义,顺便请他宽限几日,一待自己安排好家小,便去衙门自首,让他脱罪出来。   而女儿与薛义的恋情,赵大海是隐隐知道的。   因为女儿已与知府大人的公子有了婚约,他自己也很想爬着知府大人这个亲家的跳板官升一级,到知府衙门当差,所以极力阻止女儿与那个穷木匠交往,但女儿却依然我行我素,根本不听他的话。   直到薛义出事入狱,被判死刑,他才松口气。   只要薛义一死,女儿自然就会遂他的意嫁给知府大人的儿子。   薛义入狱一个多月后,赵胭脂忽然提出要去狱中探视他。   赵大海心想反正这个穷木匠已活不了多久,让他们见最后一面,也无不可。   所以就让她去了,但为了不暴露身份,影响她与知府大人的公子的婚约,他叫女儿探监时用纱巾罩住了脸。   即便如此,赵大海仍然觉得不放心,当女儿在监牢里跟薛义说话时,他却悄悄躲在那间监牢后面的小窗外偷听。   当他听女儿说自己已经怀上了薛义的骨肉时,不啻于遭遇晴天霹雳,差点当场晕倒。   后来他又得知薛义竟是替人顶罪,只要石清泉自首认罪,他就很快可以脱罪出来,更是慌了神。   如果这小子从大牢里放出来了,女儿还肯嫁给知府大人的儿子么?   所以薛义不除,他实难遂愿。   当他从女儿口中得知石清泉第二天要带上酒菜去牢房里探视薛义时,一条借刀杀人的毒计顿时涌上心头。   他连夜去外地高价请人配置好毒银针,当第二天石清泉来探监时,便以银针验毒的名义,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酒菜中下了毒。   他早已打好如意算盘,薛义毒发身亡后,就算追查下来,放毒的也是石清泉,绝对牵连不到自己头上。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薛义中毒暴毙之后,他将毒针丢进自家后院池塘,妄图消灭罪证,不想恰好被女儿看见。   赵胭脂悄悄将那枚银针捞起,很快就发现了毒针上面的玄机。   冰雪聪明的她,很快就知道了父亲才是毒杀自己意中人的真正凶手。正想去县衙告发他,不想却被赵大海发觉,将她软禁在了家中。   赵大海原以为周知县手头没有十足的证据,本已抱定抵赖到底的决心。   但一见周知县将女儿带到公堂,摆出要与自己当堂对质的势头,顿觉大事不妙,万事皆休,心知这投毒杀人之罪,是再也抵赖不掉了……   周知县听他说完,冷声笑道:“赵大海,你一定做梦也没有想到,你女儿虽然被你锁在家中,失去行动自由,却写了一封举报信,隔着后门栅栏,请路边玩耍的一个小孩子送到了本官手中。本官正是在接到这封信后,才渐渐揭开此案的最后真相。”   赵大海听了知县大人的话,不由侧转头来,恨恨地剜了女儿一眼。   赵胭脂幼年丧母,是父亲一手将她拉扯大的。此刻自己却亲手告倒父亲,将他送上断头台,想到自己不但痛失恋人,而且又将痛失亲人,心中五味杂陈,不禁流下泪来。   最后,周知县当堂结案:李翠珠无罪开释,赵大海判斩监候。   秋天一到,酒后行凶杀伤人命的石清泉,便与赵大海被一同处决。    第14章 雨夜疑凶(1)   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深山分尸案   案件编号:a52390961620110614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2011.6.14   结案时间:2011.6.29   立卷单位:青阳市公安局   1   山里的天气,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天晴气朗,突然间乌云盖顶,山风大作,毫无前兆,那雨就瓢泼似的下起来,直把山林里这一支驴行的队伍淋了个措手不及。   这山名叫笔架山,位于青阳、北江和南平三市交界处,背靠长江,在行政上隶属青阳市管辖。山高三千余米,方圆有近百里,山顶常年云雾迷漫,山中多原始森林,大部分山地尚未开发,深山密林,幽静神秘,吸引了不少背包客进山驴行探险。   这支被大雨淋头的驴行队伍,共有八名队员,二女六男,分别来自周边三个城市。   大伙在一个驴友qq群里约好之后,于今天上午在笔架山西边山脚集合,打算由西边上山,越过山顶后由东面下山,预计共有四至五日行程。   虽然大家在qq群里混得很熟,但在生活中并不相识,好在有资深驴友老蔡作领队,大家相处得还不错,只花了半天多时间,就已经爬到了半山腰。   正要一鼓作气往上爬,不想却遇上这场大雨,大伙手忙脚乱地卸下背包,赶紧找出雨衣穿上。   “队长,这雨下得太大了,咱们先找个地方暂避一下吧。”   说话的是驴友队的队员方中言。   方中言大约三十六七岁年纪,中等身材,看上去显得有些瘦弱,但一个大背包压在他身上却并不显得吃力,还时不时伸出手来搀扶一下身边的女队员。   队长老蔡抹抹脸上的雨水,抬头看天,说:“山顶的乌云越聚越多,这雨只怕一时半会停不了。”   女队员卓彤脸上现出担忧的神情,说:“这雨下得好大,好吓人哦,要不咱们先原路返回,等雨过天晴了,再重新上山吧。”   她是第一次登山,没有经验,所以显得有些心慌。   老蔡摇着头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尤其是雨天路滑,冒雨下山很容易出事,再说现在天色将晚,还没走到山下,天就黑了,那更麻烦。我看今天就走到这里,咱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安营扎寨,等过了这个风雨之夜,咱们明天再上山。”   “哇,这风急雨大的,哪里能找到什么安全的地方啊?地上到处是水,你不会叫咱们把帐蓬扎在这里吧?一地的泥水,你叫我怎么睡觉啊?”   大声叫嚷的是一个板寸头。   因为他还没有自报家门,所以大伙只知道他的qq名叫二手贱男。   老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拿出望远镜四处看看,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山坡上隐隐有房屋的影子,不由大喜,道:“那边好像有房子,咱们过去看看。”   众人只好打起精神,迎风冒雨,跟他一起向前行去。   走出那片树林,再前行不远,果然看见半山腰上零星地建着几栋房子,从结构上看,应该是山民的民居。   最前面一间,是一幢二层土木结构的楼房,门口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驴友客栈”四个大字。   想不到这深山野地里竟还有一间这样的旅店,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队员们不由得欢呼起来。   老蔡抖抖身上的雨水,带着大家走进这间“驴友客栈”,忽听一阵狂吠,嗷……嗷……嗷……呜……,一条一米来高的大狼狗猛然从门后蹿出来,呲牙咧嘴,对着众人狂吠不已。   卓彤和另一名女队员吓得“妈呀”一声惊叫,差点跌倒。幸好方中言站在后边,将二人扶住。   “猛子,走开!”   听见声音,从屋里走出一个约莫三四十岁年纪、肤色黧黑的男人,将吓人的狼狗喝退之后,打量众人一眼,说,“我叫柴刀,是这家店的老板。请问你们是要住店吗?”   老蔡点头说是的,柴刀热情地说:“那快进来吧,客房在二楼,我带你们上去。”   大伙都松了口气,脱下雨衣,跟他一起上到二楼。   二楼有一条呈曲尺拐状的走廊,走廊的一边对着荒野,另一边排列着数间客房。   因为所有费用都是aa制,为了省钱,大部分队员都选择了两人合住一间房,除卓彤以外的另一名女队员是跟她丈夫一起来的,所以夫妻合住一间,老蔡和二手贱男合住一间,另两名男队员聊得来,也合住一间,剩下方中言和卓彤一男一女,只好一人一间,住进了曲尺拐弯最后面的两间房子。   天色渐渐暗下来,山风劲疾,雨借风势,竟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老蔡站在走廊里,看着这急风暴雨,不由皱起了眉头。   客栈老板柴刀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笑道:“这雨不下个两三天,只怕是停不了的,你们就安心在这里住上几日吧。”   老蔡问他怎么知道这雨要下几天?柴刀朝头顶指了指,说:“因为我会看老天爷的脸色啊。”   “不可能吧,出发前我们看过天气预报,说这片地区最近不会有长时间的降雨。”忽然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老蔡回头一看,说话的是方中言。他刚在房间里换好衣服,一边系着扣子一边走过来。   也许是他的出现,让柴刀感觉有些突然,柴刀扭头看着他,一直盯着他从走廊拐弯处走过来。   方中言也感觉到了他直愣愣的目光,微觉一怔,问道:“店家,你认识我啊?”   柴刀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道:“不认识,只是偶然间觉得好像有些眼熟而已。”   老蔡说:“我们出发前确实看过天气预报,说最近一段时间这里不可能有大范围降雨。”   柴刀用手朝大山背后指了指,说:“我已经观察过了,山后面的乌云越积越多,丝毫没有消散的迹象,我估计呀,这雨至少两天之内不会停的。”   方中言还是不信他的话,晃晃手里的手机说:“我刚刚用手机上网查过天气预报,说这雨不会下太长时间。”   柴刀鄙夷地看了他的手机一眼,说:“报天气预报的人在几千里之外看天气,我就站在这山里看天气,你说谁看得准些?”   方中言一时语塞。   柴刀告诉他们,自家世代都是这山上的山民,几年前他曾和妻子到外面的城市打工,后来妻子遇车祸死了,他又只身回到山里,因为经常看到一些进山的驴友到村子里找地方住,正好他家要建房,所以就盖了这间客栈,有住客的时候他就经营客栈,闲时则带着猎犬猛子扛着火铳上山打些山鸡、野兔回来,挂在家里熏干,用以招待住客。   柴刀说:“这看云识天,是山里人必须掌握的生存技能。”   方中言笑道:“把客栈开到大山里,你倒是挺有生意头脑的。”   柴刀摇摇头说:“我也只是想给进山的人提供一个方便,因为客源很少,如果靠这间客栈过活,我早就饿死了。经营客栈只能说是我的副业。”   他带二人走到走廊拐弯之后的尽头,有一个简易的木楼梯从二楼延伸到客栈后面的地上,楼梯下面是公用厕所和浴室。   老蔡和方中言都知道山上没有自来水,客房里不可能有单独的洗手间,能建成这样的公用洗手间已经很不错了。   这道楼梯估计就是为了方便客人下楼上洗手间而设立的。   柴刀站在楼梯上,指着紧挨在客栈后面的一间小土砖房说:“那个是厨房。”   厨房后边不远,是一个非常大的池塘,池塘上面盖了一个猪圈。   柴刀说:“池塘里养了鱼,猪圈里养了十几头猪,猪粪可以用水冲进池塘做鱼食,养猪养鱼两不误。呵呵,其实养猪养鱼才是我的主业。”   老蔡笑道:“想不到这大山深处,竟还藏着一位致富能手啊。”   柴刀咧嘴一笑,搓着手说:“致富能手称不上,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不一定人人都得进城才能挣到钱,只要勤快,哪里都能养活自己。你们先休息一下,我去做饭,等下叫你们下楼吃饭。”   2   雨仍在下,天很快就黑了下来。   没过多久,柴刀就手脚麻利地做好一桌饭菜,上楼叫众人下来吃饭。   餐厅设在一楼,方桌木凳,甚是简陋。   众人下楼一看,桌子上一共摆了七八道菜,全都是山鸡野兔土蘑菇之类的山间野味。   老蔡呵呵笑道:“这可是正宗的野味餐呀,咱们这回有口福了。”   众人围桌而坐,二手贱男拉了一把凳子,在卓彤旁边坐下,殷勤地夹起一块山鸡肉送到她碗里,说:“彤姐,这可是真正的野味,在城里吃不到的,你试试。”   卓彤淡然一笑,说:“谢谢,我不吃野山鸡的,会皮肤过敏。”   二手贱男说:“哦,那你夹回给我吧。”   卓彤就把那块鸡肉夹过来,正要放到他碗里,二手贱男忽然把碗藏到桌子底下,把脑袋伸过来,张着嘴说:“你就直接喂到我嘴里吧。”   卓彤脸色一红,拿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二手贱男嘻嘻一笑,忽然伸出手来,捉住她的手,夹着鸡肉,往自己嘴里送去。   卓彤气得脸色通红。   “二手贱男,你别太过分了。”旁边的方中言实在看不下去,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起身怒斥。   二手贱男瞪了他一眼,冷笑道:“关你什么事?她是你老婆还是你二奶?要你多管闲事。”   “你……”   方中言脸色一变,呼呼喘着粗气,两只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正在这时,柴刀端了一盆野菇汤过来,路过二手贱男身旁时,方中言轻轻碰了一下柴刀的手肘,汤盆一晃,几滴滚烫的汤水荡了出来,掉在二手贱男的脖子上。   二手贱男被烫得哇哇直叫。一桌子人都哄笑起来。   吃完饭,二手贱男问柴刀晚上有什么好节目?   柴刀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对不起,这大山深处,不能跟城里比,还真没有什么好节目招待大家。山上一共才几户人家,直到去年搞农村电力‘村村通’工程,咱们这里才勉强通上电,今年才买回来一台电视,在楼顶装了一个卫星接收锅,也收不到几个台。”   二手贱男看看屋外,黑黢黢一片,只听雨声哗哗,什么也看不见,不由索然无味,说:“那就看看电视吧。”   于是大家就围着餐厅里的一台满是雪花的电视看起来。   不大一会儿,卓彤起身从后门走出去,坐在最后面的二手贱男趁别人没有注意,悄悄起身跟了上去。   众人正在屋里看电视,忽听客栈后面传来卓彤的惊叫和喝斥声:“啊,你、你想干什么?”   方中言神情一变,急忙从后门跑出去,只见厕所门口,二手贱男正从后面抱住刚刚从洗手间出来的卓彤,涎着脸说:“彤姐,我在你qq空间看了你的照片,就喜欢上你了。这一次,就是因为你在这个队伍里,所以我才报名参加的。我是专门为你而来。只要能让我亲你一口,我做鬼也心甘情愿呀。”说罢就努着嘴,往卓彤洁白的脸颊上亲去。   “不,不,你放开我!”卓彤一边挣扎一边大叫,“你再不放手我可要叫人了。”   “我就不放手,你尽管叫吧。”二手贱男嘻嘻笑着,把她抱得更紧,满是胡茬的嘴巴眼看就要亲到她脸上。   “混蛋,放开她!”方中言猛然冲上去,一把将他推开,张开双臂,将卓彤护在身后,“二手贱男,你想干什么?”   二手贱男被他推了一个趔趄,狠狠地盯着他:“姓方的,我他妈跟你有仇啊,老是坏老子的好事?”   方中言说:“欺侮一个女人,算什么英雄。”   二手贱男见其他人都出来了,而且都站在方中言一边,不由心存顾忌,指着方中言恨恨地道:“好,姓方的,你有种,老子迟早要把你‘做’了。”   卓彤再也忍不住,“哇”的一下哭出声来。   方中言伸手去扶她的肩膀,卓彤捂着脸,一边抽泣,一边跑上楼,回自己房间去了。   发生这样的事,大家亦觉索然无趣,自然也没有了看电视的心情,都默默回房,各自休息去了。   客栈里渐渐安静下来,除了外面的风雨声,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方中言的房门忽然吱嘎一声打开了,他轻手轻脚走到走廊拐弯处,左右瞧瞧,走廊里静悄悄的,并没有其他人。   他又回转身,轻轻敲了敲隔壁房间的门。   那房间里住的是卓彤。   敲门声三长两短,听起来像是某种事先约定的暗号。   卓彤的房门很快便悄无声息地打开一条缝,方中言闪身进去,刚反手将门关上,卓彤就一把扑进他怀里,嘤嘤啜泣道:“中言,你快点带我走吧,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方中言抚摸着她飘散在肩后的长发,轻轻叹口气说:“小彤,你再等等,我答应你很快就会跟家里那个黄脸婆离婚的,再说你自己离婚的事不是也还要一些时间处理吗?”   “嗯!”卓彤止住哭声,仰起头深情地望着他,轻轻点一下头。   方中言看着她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不由心头一软,把嘴巴凑上去,轻轻吻着她的脸颊,吻着她脸颊上的泪珠,接着再吻她温润的嘴唇和洁白的脖颈。   卓彤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嘤咛一声,欲拒还迎,一面回吻着他,一面缓缓往后退去。她后面不远,就是一张温暖的木架床……   无处不在的风雨声,掩盖了一个人从客栈后面踩着简易楼梯上楼的脚步声。   他蹑手蹑脚走近卓彤窗前,用手将里面的窗帘拉开一条缝,然后拿出手机,调出视频拍摄功能……   3   第二天早上,那雨仍然淅淅沥沥的下着,头顶乌云聚在一起,丝毫没有消散的迹象,老蔡这才相信柴刀所言不虚,这一场大雨,一时半日还真停不了。   想不到好好的一次驴行,居然让一场没完没了的大雨给搅黄了,大伙都觉得有些扫兴。   雨下得太大,这一天里,谁也没有出门,都窝在客栈里,看电视的看电视,玩手机的玩手机,二手贱男百无聊赖,看见柴刀的狼狗猛子伏在门后,上前想去逗它玩,不想那狗凶猛异常,张嘴就朝他咬过来。   饶是二手贱男躲闪得快,新穿的一条牛仔裤还是被咬了一个大洞。   柴刀见状,赶紧把猛子牵进了后面厨房。   好不容易捱到晚上,刚吃过晚饭,二手贱男就忍不住嚷起来:“无聊死了,无聊死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扑克牌,叫道:“咱们来玩牌吧。”   也确实是闲得无聊,老蔡和另外两名男队员响应二手贱男号召,跟他一起坐在桌边玩起了“升级”,另一名男队员则兴致勃勃在旁观战。   方中言对二手贱男心存芥蒂,不想参与,一个人闷闷地坐在一边看电视。   卓彤和另一名女队员则拿出自己的手机上网看电影,虽然山里网络信号不稳定,但也聊胜于无。   最忙的自然要数店主柴刀。他一会儿烧水泡茶,一会儿又拿出自酿的米酒招待客人,忙进忙出,没一刻能闲下来。   大约晚上8点钟的时候,方中言接连打了几个呵欠,就起身关了电视说:“你们慢慢玩,我先回房睡觉了。”   大伙玩得正在兴头上,自然没有人理会他,只有卓彤抬起头关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一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二手贱男打牌输了钱,心里不爽,觉得光喝米酒不过瘾,又嚷着要柴刀去炒几个下酒菜。他拍着胸脯说有什么好东西尽管端上来,我们又不是不给钱。   柴刀连声答应着,又一头钻进厨房,炒了几碟小菜端到牌桌上,然后又去厨房炒了一碗芝麻,为两位不喝酒的女住客泡了两杯当地特有的芝麻茶。跑进跑出,忙得满头大汗。   又过了半个小时,卓彤对旁边的女队员说:“我也累了,先上楼休息了。”   她走上二楼,回到自己房间,换了一件吊带睡衣,坐在床上等了一会,见方中言并没有像昨晚一样悄悄过来,心中颇感诧异,暗想昨晚不是已经约好了的吗?他怎么不过来了?难道真的已经上床睡了?   她起身走到隔壁房间门口,正要去敲方中言的房门,忽然发现门是虚掩的,她心中一动:难道他是在等我过来吗?   轻轻推门进去,屋子里漆黑一团,她叫一声“中言”,没有人答应。   她顺手拉了一下门边的灯线,电灯亮了,她看见方中言的床上被子已经打开,他今天穿的外套和长裤已经脱下堆放在床头,但是床上并不见人。   难道是上厕所去了?   卓彤坐在他房里等了一会,并没有看见他回来。    第15章 雨夜疑凶(2)   她回房披了件外套,然后从二楼简易楼梯走下去,到厕所里看了看,厕所共有两间,不分男女,门都是开着的,里面并没有人。   卓彤愈发觉得奇怪:这家伙,不声不响跑到哪儿去了?莫不是睡不着觉,又下楼看电视去了吧?   她从后门走进一楼餐厅,打牌的仍在打牌,那个原本在看手机的女队员这时也凑到自己老公身边看牌去了。   柴刀似乎还在厨房忙碌,屋里并没有方中言的影子。   她又在楼下坐了好一会,估摸着方中言该回房了,可是上楼一看,方中言的房间还是原来的样子,并没有看见他回来,掏出手机拨打他的手机号码,却发现他的手机正在床头衣服口袋里唱歌。原来他并没有带手机出去。   再仔细一看,他的鞋子并排放在床前,难道他是光着脚走出去的?他会去哪儿呢?   卓彤站在走廊里,轻声呼唤了两声,没有人回应。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卓彤再次回到楼下,本想把方中言失踪的事告诉队长老蔡,可是她见大伙正玩得高兴,竟有点不好意思开口,再说方中言也许只是换了双鞋出去走走,说不定很快就会回来,自己一惊一乍的,反而会暴露他们之间的关系。   想到这里,她只好耐着性子坐下来。   可是心上人失踪了,她哪里坐得住呢?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一会儿上楼查看,一会儿下楼等待,楼上楼下跑了十几趟,也没有看见方中言回来。   深夜12点多的时候,二手贱男他们的牌局终于结束,老蔡似乎赢了些钱,抽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递给柴刀做小费,说是感谢他晚上的周到服务。   柴刀高兴地伸手接过。   老蔡一转身,看见卓彤正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发呆,不由一怔,说:“你怎么还没有去睡觉啊?”   卓彤这才从愣怔中回过神来,犹豫一下,说:“那个……方中言好像失踪了,我有点事想找他,去他房间几次,都没有见到他……”   她简单的把自己发现方中言失踪的过程说了。   老蔡有点不相信,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失踪呢?   亲自跑上楼,到方中言房间里查看,才知道卓彤所言不虚,方中言床上的被子凌乱地打开着,显然晚上被方中言盖过,他的外衣脱在床上,手机还揣在口袋里,鞋子放在床下,屋里一切正常,就是不见了方中言。   二手贱男摸着后脑勺说:“难道他是光着脚从被子里钻出来跑到外面去的?”   卓彤说:“他好像是晚上8点左右上楼睡觉的,我8点半来找他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二手贱男狐疑地看着她问:“你到他房里来干什么?”   卓彤脸色微红,说:“我昨天被人欺侮,是他帮我解围,我想单独对他说声谢谢,可以吗?”   二手贱男讪笑道:“当然可以。”   老蔡说:“客栈里一共有两个楼梯,一个是主楼梯,从一楼餐厅旁边伸向二楼,他如果从这里下楼,咱们一定能看见。还有一个简易楼梯,在走廊曲尺拐弯的尽头,也就是距离方中言房间门口不远的地方,楼梯可以直接下到客栈后面的地上,他应该是从这里下楼的。客栈周围没有围墙,下地之后,可以任意四处行走。按常理来说,他要出去哪里,应该跟咱们说一声啊。”   卓彤看看手表说:“现在已经是深夜12点半了,从8点半到现在,已经过去四个多小时了,外面漆黑一团,又下这么大的雨,他如果真是自己出去散步,也不可能在黑夜里走四个多小时啊。”   4   柴刀一听有住客在自己的客栈失踪,很是担心,说:“现在天黑雨大,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要不咱们出去找一找?或许是他到外面散步迷路了呢?”   老蔡点头说:“好。”   他让卓彤和另外一名女队员留在客栈,剩下的五名男队员再加上柴刀,一共六人,分成两个三人小组,穿上雨衣,从自带的装备中拿出野营灯,走进黑夜里的雨幕中,分头寻找。   两队人马,围着客栈周围数里之内的山地,仔细寻找了好几圈,并没有发现方中言的踪影。   夜里风凉雨大,四周黑得瘆人,大伙打着冷颤,不敢再往大山深处寻找,只得回到客栈。这时已经是凌晨3点多了。   每个人的心都揪得紧紧的,难道一个大活人,就真的这样失踪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呢?   卓彤心口一阵一阵的痛,忍不住扭过头去,偷偷地抹眼泪。   她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方中言肯定出事了,要不然绝不会这么久没有消息。   老蔡一边拧着被雨水打湿的衣服,一边说:“这事只怕有些蹊跷,咱们还是报警吧。”   得到大家的同意后,他掏出手机,打电话报警。   接警的值班员问了他们的具体位置,然后说这地方太偏僻了,警方至少要数小时之后才能赶到。在警方到来之前,叫他们呆在屋里,不要贸然行动,以免再生意外。   警方的话,更是让大家心里蒙上一层阴影。   一屋子人,谁也没有睡意,都默不作声地坐在餐厅里,听着外面的哗哗雨声,等待着天明,等待着警察的到来。   这真是个漫长的不眠之夜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外面雨声渐小,下了两天两夜的大雨,终于有了要停下来的迹象。等大家惊觉之时,天已微明,老蔡看看手表,已经是早上6点多了。   柴刀搓着手说:“大伙累了一个晚上,我去给大家做点早餐吧。”   刚吃完早餐,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跑出来一看,只见一个又胖又矮的中年警察,带着两个穿制服的小伙子,一身泥水地走了过来。   柴刀认识那矮胖警察是山下派出所的胡所长,急忙迎上去。   胡所长瞪了柴刀一眼,说:“是你报的警啊?害得老子从半夜起就冒雨往山上爬。到底出了什么屁事?”   柴刀一边赔着笑脸递烟,一边把昨晚住客方中言离奇失踪的事说了一遍。   胡所长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不见了的?”   卓彤回答说:“大约是昨晚8点半左右。”   胡所长看看表,翻着白眼说:“胡闹,到现在还不够十个小时,怎么就打电话报失踪?一个成年人,至少要失踪48小时以上,才能立案,你们知不知道?”   回过头,对一个年轻警察说,“你给他们登记一下,等过了48小时还不见人,咱们再作处理。”   卓彤见他态度如此轻慢,知道他并不重视这桩失踪案,不由心里着急,拉住他的警服说:“警官,他肯定是出意外了,请你们帮忙找一找吧。”   胡所长说:“笔架山这么大,我们派出所总共才几个人,就是全部拉上来,也没法给你搜山啊。”   卓彤急得快要哭起来,想了一下,忽然说:“胡所长,你知道失踪的这个人是谁吗?”   胡所长又翻了一下白眼,说:“你不是说他叫方中言吗?”   卓彤说:“他叫方中言,他是山那边北江市城管局的副局长。”   “他是个副局长?”   听了卓彤的话,不但胡所长吃了一惊,就连老蔡等人也大吃一惊,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毫不起眼的方中言,竟然还是一个当官的。   胡所长不敢怠慢,立即打电话到北江市核实情况,确认卓彤反映的情况属实之后,态度立马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非常耐心地听老蔡他们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然后说:“局长大人在咱们辖区失踪,那可不是小事,只是咱们派出所人手不够,要不这样吧,这山上大概有七八户人家,虽然住得比较分散,但咱们可以把居住在这里的山民都集中起来,再加上你们的人,大概有四五十个人,咱们把这些人都发动起来,请他们上山协助寻找失踪者。等过了48小时再无消息,我再打电话向市局汇报。”   这半山腰上,除了柴刀的驴友客栈,还零星散落着几户人家,距离驴友客栈最近的人家,也有一里多路远。   胡所长好不容易把这些山民召集起来,把事情的经过简明扼要地跟大家说了,又把方中言留在卓彤手机里的照片给大家看了,然后发动大家结队上山寻找,一有消息,马上报告。   这时风雨渐停,被乌云遮住的天空,终于明亮起来。   大伙三人一组,五人一队,四散分开,一齐往山上寻去。   两三个小时后,搜山的山民陆续回来。   到底人多力量大,虽然大家没有找到方中言,却从四个不同的方向拎回来四个用麻布袋包着的包裹。   据山民报告说,这四个麻布包裹分别是在客栈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约二十里外的山野中发现的。   因为看上去像是新丢弃的,山民起了疑心,有胆大的年轻人戳开包裹,发现里面裹着一个塑料袋,再戳开塑料袋,发现里面竟然渗出血水来。   四路人马都觉得包裹有问题,于是从四个方向不约而同地拎回来交给胡所长。   胡所长打开麻布包裹,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里面装着的,竟是人肉尸块。   一颗人头从塑料袋里滚出来,卓彤一看,差点晕倒在地。   那正是方中言呀!   胡所长不由头皮发炸,立即命令两个年轻警察:“看好尸块,不要让人碰。”   走到一边,赶紧掏出手机给市局打电话。   5   下午2点多,青阳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范泽天带着一队人马赶到了案发地驴友客栈。   一见面,他就埋怨起胡所长来:“老胡啊,你怎么在这半山腰给我整出桩命案来?我这光爬山,就爬了几个小时呢。”   胡所长只有苦笑,上前把案情向他作了简要汇报。   范泽天看看地上的四包尸块,回头对法医老曹说:“老曹,你先看看。”又叫过女警文丽等四人,叫他们分别跟着山民上山,到各个抛尸地点看看。   他自己则把驴友队的队长老蔡叫到一边,向他详细询问案发经过。   听说方中言是在客栈二楼房间失踪的,他又上楼到方中言的房间看了,然后沿着走廊尽头的简易楼梯走下来,因为昨晚下雨的缘故,楼梯上全是凌乱的泥足印。   下了楼梯,右边不远,是厕所和浴室,左边十来米远的地方,是一间厨房。从厨房穿过,有一条石块铺地茅草遮头的通道,通道那头连着一个猪圈,猪圈建在鱼塘上面,土墙茅顶,里面养着十多头猪,猪圈的地板是用厚木条拼起来的,中间留有二指宽的缝隙,便于将猪粪用水冲刷进池塘做鱼食。   范泽天背着双手,围着客栈转了一圈,一面查看现场,一面在心里思索着案情。   死者方中言是由后面的简易楼梯离开的,这一点已基本可以确定。   离开时,床上被褥凌乱,说明他当时已经上床睡觉。   如果是自己起床下楼,不可能不穿鞋子,据现场情况来看,他极有可能是在睡梦中被凶手制服之后,由凶手背着走下楼梯的。   凶手把他背到某个地方,先将他杀害,再分解尸,四面抛尸。   既然凶手背着方中言在雨夜中行走,负重之下,不可能走得太远,所以凶手杀人分尸的第一现场,应该就在客栈附近,可是昨晚一夜的大雨,什么痕迹都被冲刷干净了。要找到第一现场,并不容易。   他踱回客栈门口,法医老曹一边洗手一边向他报告,现在基本可以确认,这些尸块来自同一个人身上。死者死亡时间大约在昨天夜里8点至10点之间,死后不久即遭分尸,分尸应该是深夜12点前完成的。   综合起来判断,死者死亡及被肢解的时间,应该是昨天夜里8点至半夜12点。   范泽天点点头,问:“凶器是什么?”   老曹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据我判断,凶手应该是先将方中言的头硬生生砍下,直接导致他死亡,然后再进行分尸。凶手显然对人体组织不熟悉,分尸的手法很拙劣,下刀处不是关节,而是致密的肌腱部位。尸体的右大腿根部,股骨都被硬生生砍断,能把肱骨、股骨这两块人体中最硬的骨骼砍断,说明凶手力气不小,这不像是一个女人能干的活,所以凶手应该是个男人。凶器应该是很重的那种砍刀或者斧头。”   一个多小时后,文丽等人打来电话,说发现四个尸块包裹的地方,分别位于客栈东南西北二十里之外的山林或荒野,四个抛弃尸块的地点之间有山谷阻隔,四点之间无路相通,只能是凶手从分尸地点分四次朝四个不同的方向抛尸。每个抛尸地点距离客栈都差不多有二十里山路,如果是在雨夜中行走,来回一趟,最快也得两个小时。如果东南西北各跑一趟,至少得八九个小时以上。   范泽天听罢,不由暗暗皱眉,凶手从把方中言背出房间到杀人分尸,再将尸块包裹好,最少也得花费两个小时,再加上抛尸时间,用时超过十个小时。   如此长的作案时间,如此浩大的“工程”,不可能不留下一点蛛丝马迹,可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一点线索呢?   凶手为什么要把尸体分成四包,抛弃在四个不同的方向呢?   难道凶手不是一个人,而是四个人?   他想了一下,把周围的刑警都叫过来,说现在有几个重点:   第一,找到凶手杀人分尸的第一案发现场;   第二,找到杀人分尸的凶器;   第三,排查可疑人员,死者只是路过的住客,应该与当地山民没什么纠葛,所以重点排查对象是与方中言一起上山的驴行队员。   众人领命而去。   “听说你是第一个发现方中言失踪的人?”   范泽天把卓彤叫到一边进行询问。   卓彤眼圈通红,声音哽咽:“是的,昨天晚上,几名男队员都在打牌,只有方中言一个人在看电视。大约晚上8点的时候,他接连打了几个呵欠,然后就上楼睡觉了。后来8点半,我也上楼休息,忽然想起一件事要找方中言说一下,所以就去他的房间,却发现他不在房间里。”   范泽天眉头一挑,盯着她问:“你晚上找他想说什么事情?”   卓彤脸色微红,略显尴尬,犹豫一下,还是把二手贱男欺侮自己,方中言及时替她解围的事说了。她说我其实是想单独跟他说声谢谢。   范泽天点点头,说:“据我们警方分析,凶手很可能就在你们的驴行队伍中,你发现有谁值得怀疑吗?”   卓彤朝老蔡等人站立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除了二手贱男,我想不出别人了。”   范泽天道:“就因为他曾用言语威胁过方中言?”   卓彤说:“他这种人,身上江湖习气极重,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范泽天点头说:“好的,谢谢你,你提供的线索对我们非常重要。”   接下来,他找到了二手贱男,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高一米七五以上,平头,身体壮实,胳膊上文了一个狼头,看上去不像个善茬。   范泽天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漫不经心地答:“二手贱男。”   范泽天火了,眼一瞪:“你给我老实点,我问你本名叫什么?哪里人?”   二手贱男被他震住了,马上站直身子,老老实实回答:“我、我叫崔剑平,二手贱男是我的网名,我是青阳市人。”   范泽天上下打量他一眼,问:“听说你曾放出狠话,想要‘做’掉方中言?”   二手贱男的脸一下就白了,额头上冒出冷汗:“警官,那只是一时气话,你可千万别当真。我这人虽然小错不断,可是杀人放火挨枪子的事从来不沾。再说我昨天吃完晚饭,从晚上7点多开始,就一直在跟老蔡他们打牌,牌局直到深夜12点才结束,中途我除了上厕所离开过几分钟,就再也没有离开过牌桌。我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范泽天问:“那打完牌之后呢?”   “那就更没有时间了。牌局一散,我们就发现方中言失踪了,大家三人一组,四处寻找,找了几个小时,也没有线索,后来就报了警。在等待警察上山的过程中,我们谁也没有睡觉,都聚在一楼餐厅里,谁也没有单独离开过。这一点,老蔡他们都可以给我作证。”   范泽天叫来老蔡一问,方知二手贱男所言不假。   从昨晚7点多牌局开始,至深夜12点结束,期间几个小时,除了数分钟上厕所的时间,谁也没有长时间的离开过餐厅,就连柴刀也忙进忙出,谁也不可能有两个多小时去杀人分尸,又花八九个小时去抛尸。   如此一来,驴友队伍里的几个人的作案嫌疑都可以排除了。   难道凶手是山上的山民?    第16章 雨夜疑凶(3)   可是方中言只是恰巧路过的驴友,与山民完全没有任何关系,谁会朝他下如此毒手?   砍头杀人,分尸抛骨,这完全是对待不共戴天的仇人的残忍手段啊。   范泽天决定对居住在周围的山民展开排查。   好在附近山上只住着数户人家,排查起来并不困难。   范泽天把自己掌握的情况跟刑警小李说了,叫他带人去把附近的山民都排查一遍。山民住得比较分散,一定不要错过任何一户人家。   小李带人去了,没过多久,就拎了一个满身酒气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回来。   6   小李报告说,他们在排查山民的过程中,意外的得到一条线索。   在离驴友客栈最近的一户山民家里,前天下午住进了一个借宿的背包客。这个人行为诡异,白天躲在屋里喝酒睡觉,晚上却穿着雨衣出门,一直到半夜才回来。   小李觉得此人可疑,就把他从被窝里揪了出来,估计这家伙喝了不少酒,身上还透着一股刺鼻的酒味。   范泽天浓眉一皱,说:“他也是前天下午进山的?那岂不是跟方中言他们驴行队伍差不多时间上山的?”   小李说:“这也正是我怀疑他的原因之一。”   范泽天瞪了那个酒鬼一眼,问:“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上山干什么?”   那人擦擦眼睛说:“我叫毕军,住在山那边的南平市,是独自上山驴行的背包客,因遇上大雨阻隔,只好在山上借宿。”   范泽天见他回答问题时目光闪烁,不由心生疑窦,想一想,挥手把老蔡他们叫过来,问他们认不认识这个人?   老蔡他们看了都摇头说不认识。   范泽天正要挥手让小李把这酒鬼带下去,忽然看见卓彤站在人群后面,偷偷瞄着毕军,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好像站立不稳就要瘫软下去。   范泽天心中一动,走过去问:“你认识他?”   卓彤轻声说:“他是我丈夫。”   范泽天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你丈夫也跟着你来了?可是他却不跟你在一个队伍里?”   卓彤终于流下泪来,叹口气说:“这事说来话长啊。”   原来卓彤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是南平市一家连锁美容店的老板,身家数千万。但是她的婚姻非常不幸,丈夫毕军是个酒鬼,并且有暴力倾向,一喝醉酒就动手打她。   大约在一年前,她在同学qq群里联系上了大学时的恋人方中言,两人很快旧情复燃,并且约在一家星级酒店开房见面。   不想整个见面过程都被酒店监控镜头拍下,酒店里的一名保安员认出了方中言的身份,复制了这段视频向方中言勒索钱财。幸好最后被方中言用钱摆平。   后来南方一座大城市里出了一桩检察官因在酒店和女人开房被监控视频拍到而丢官坐牢的丑闻,方中言更是感到后怕。可是两人情到深处,都忍受不了相思之苦,迫切想要幽会对方,最后方中言想到一个办法,就是假装互不认识,同时参加一个驴行队伍,这样就可以避开无处不在的监控镜头,避开熟识他们的人的耳目,悄然相见,一解相思之苦。   范泽天转身问毕军:“这么说来,你上山的原因,自然也并不像你刚才说的那么单纯了。”   毕军看了卓彤一眼,咬着牙恨恨地道:“我其实早就发现她在外面有男人了,我是尾随上山来捉奸的。”   范泽天道:“你捉奸也就罢了,发现妻子与方中言的奸情之后,为何要动杀机?为何要将方中言的头割下来?为何要将他的尸体砍成数块?又为何要将他的尸块四处抛撒?”   “什么?”毕军睁大眼睛,仿佛这时才真正从醉酒后的睡梦中清醒过来,“你说什么?方中言他、他死了?”   范泽天道:“他在昨天晚上被人割头分尸,这里有杀人动机的人,就只有你。”   毕军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看看卓彤,又看看范泽天,忽然扑通一声跪下来:“警官,我冤枉啊,我根本不知道方中言已经死了。我实话对您说,我尾随他们上山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捉奸。我早就知道这女人的心思没在我身上了,她想跟我离婚,我也不想赖着她,只是我问过律师,如果能找到确切证据证明对方在婚姻中存在过错,那我在分割财产的时候就可以多分一些。我偷看了她跟方中言的qq聊天记录,知道他们是想假借驴行之名上山幽会,所以我也尾随上山,为的就是要把他们的偷情场面拍下来,留作她出轨的证据。我借宿在这家客栈附近的一户山民家里,白天睡觉,晚上出来行动。我每天晚上都穿着雨衣潜伏在客栈对面的大树后边,用望远镜偷偷观察客栈里的情况,一看见方中言进了卓彤的房间,就立即从客栈后面的简易楼梯悄悄上去,从窗口将二人鬼混的场面用手机拍摄下来。你要是不信,可以去看我的手机,那里面还存着我前天晚上拍到的他们偷情的镜头。”   范泽天说:“你放心,等下我们的技术人员会去检查你的手机。我问你,昨天晚上,你也一直在用望远镜监视客栈里的情况吗?”   毕军点头说是。范泽天问:“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没有?”   毕军说:“昨天晚上的情况确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在望远镜里看到,大约晚上8点左右,方中言进了自己房间,8点半卓彤回房,过了一会儿,她去到方中言房里,我以为时机来了,正准备潜进客栈,却发现她很快又从方中言房里出来了。后来又看见她进去几次,都没待上两分钟就出来了。我一直监视到半夜12点多,忽然看见他们亮着灯在客栈周围搜索什么,我以为自己被人发现了,赶紧溜回去睡觉了。”   范泽天问:“你的意思是说,你一直盯着方中言房间,看见他进去,却没有看见他出来,是不是?”   毕军说:“是的。”   范泽天皱眉说:“这倒是怪了,如果真是这样,凶手又是怎样进入他的房间,将他制服之后掳走的呢?”   毕军想了一下,说:“对了,在方中言进房睡觉不久,我看见二楼走廊的灯熄灭了一会儿,大概有几分钟时间我在望远镜里什么也看不见,不过灯很快就重新亮起,我以为只是被风吹灭一下,所以并未在意。”   范泽天说:“这就对了,凶手把走廊灯熄灭之后,趁黑将方中言从被窝里背了出去,下楼时再把灯打开。因为走廊灯的开关在楼梯转角处,凶手开灯关灯你是看不见的。”   这时女警文丽来报告说,杀人和分尸的凶器已经找到,是挂在客栈厨房外墙上的一把用来劈柴的斧头。虽然斧头被凶手清洗过,但痕检人员还是在上面检验出了少量血迹,经化验,可以确认是死者身上留下的血迹。   范泽天走到厨房门口看了一下,那把斧头就挂在门口屋檐下。   他问柴刀:“你这把斧头,平时一直挂在这里吗?”   柴刀说:“是的,平时劈完柴,都是挂在这里的。想不到竟被人顺手拿去当了凶器。早知如此,打死我也要把斧头收起来。”   他战战兢兢的,说话有点哆嗦,生怕警察因为他的斧头成了凶器而怪罪他。   范泽天挥挥手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做一顿丰盛一点的晚饭,估计我们这些人今晚得住在山上了。”   小李凑过来问:“那毕军怎么办?”   范泽天想了一下说:“他仍未洗脱嫌疑,先把他铐在客栈里吧。”   7   负责走访排查山民的刑警回来报告,说山民们都反映并不认识方中言这个人,警方经过仔细摸排,没有发现可疑线索。   范泽天好像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并不觉得意外。   他掏出手机,走到一边,给市局的人打了个电话,交待几句,然后带着小李,围着客栈走了一圈。   走进厨房时,柴刀正猫在灶台前,准备生火做饭。   厨房的墙壁上,挂着一些用草绳扎好的干草药,范泽天凑上前看了一下,有甘草、三七、黄莲、夜交藤等。   他对柴刀说:“原来你还懂中草药啊,真不简单。”   柴刀咧嘴一笑,答道:“山民住在山上看医生不方便,有个头疼脑热,都是自己上山采药煎了吃。”   范泽天穿过厨房,厨房后门口有一条通道,与建在池塘上的猪圈相连。   他们推开猪圈的门,一股猪粪臭味冲得小李直皱眉头。   猪圈里养着十几头半大的猪,哼哼唧唧地正等着主人来喂它们。   地上已经堆积了不少猪粪。   范泽天见门边有个水桶,就跑到池塘边提了一桶水,往猪圈里一倒,一些猪粪就被从地板缝隙里冲刷进了池塘,成了鱼食。   小李笑嘻嘻地问:“范队,你想学养猪呀?”   范泽天跨进猪圈,在刚刚洗冲干净的一块地方蹲下来,一面细看,一面说:“我是在寻找凶手杀人分尸的第一现场。”   小李一拍脑袋,猛然明白过来:“凶手作案时既是晚上,又下着大雨,客栈周围数里之内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所以凶手不可能露天开灯冒雨作业,而这个极少有人来的猪圈,就成了他最好的选择。”   范泽天点头说:“不错,而且作案之后,猪粪的臭味,可以掩盖杀人的血腥味,流在地上的血迹,只要用水一冲,就干净了,几乎不会留下痕迹。”   小李顿时兴奋起来:“我马上叫痕检的人过来看看。”   很快,痕检人员就来向范泽天报告,从猪圈地板缝隙里检出了一些人体血迹及碎骨,初步化验,系死者方中言留下的,但如果要最后确认,则需把样本送回市局作进一步检验。    第17章 雨夜疑凶(4)   范泽天点点头,说:“看来这里应该就是凶手作案的第一现场了。”正说着,手机响了,是市局的人打过来的。   范泽天一边接听一边频频点头,挂了电话,他对小李说:“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我已经基本掌握了,凶手是独自一人作案,而且就是住在客栈里的人。”   小李惊讶地道:“可是我们已经排查过了,客栈里的人,包括店主柴刀,都没有作案时间呀,而且凶手把尸块包裹之后丢弃在四个方向的四个点,正常情况下,一个人完成这个任务,至少得要八九个小时。凶手是怎么掩人耳目做到这些的?”   范泽天皱起眉头,说:“你问的这个问题,也是我目前唯一没有想明白的地方。”   两人边说边走到客栈前面的空地上,这时天色将晚,已经到了做晚饭的时候,围观的山民都已散去,空地上只剩下警察忙碌的身影。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狗叫,范泽天扭头一看,只见墙角边,一只狼狗正在跟一只大黄狗打架,那狼狗骨架高大,异常凶猛,一口咬住大黄狗的脖子,将它叼起,跑出十几米远,再一甩头,竟将大黄狗甩出一丈多远。大黄狗吃了败仗,一边惨叫,一边负痛而逃。   小李告诉范泽天,这条狼狗名叫猛子,是柴刀家的猎犬。   “好,我明白了。”   范泽天像是从深思中猛然回过神来,用力拍了一下小李的肩膀,把小李惊得一愣一愣的。范泽天说:“去,把所有人都叫过来,包括柴刀,现在是揭开谜底的时候了。”   在小李的召集下,不大一会儿,大伙都集中到了客栈前,柴刀身上还系着做饭的围裙,好像随时准备回厨房炒菜一样。   范泽天扫了大家一眼,大伙鸦雀无声,静待他指出这桩谜案的真凶。   范泽天说:“关于这桩碎尸案,目前已经基本侦破。首先,我想说一下凶手作案的手法和过程。”   昨天晚上,凶手在方中言喝的茶水中掺入了一些用夜交藤煎出的药水。夜交藤是一种中药,有催眠的作用,中医可用来治疗失眠。所以方中言喝下不久,就呵欠连天,晚上8点左右,就早早回房间睡觉了。   他刚睡下不久,凶手就从简易楼梯上到二楼,为防被人发现,他顺手关掉二楼走廊灯,将昏睡中的方中言从被窝里背到后面猪圈中,用斧头杀人分尸之后再进行抛尸,最后将用作凶器的斧头洗净放回原处,再用水将猪圈冲洗干净。   听完范泽天的推理,大伙你看我我看你,还是一头雾水。   小李问:“那凶手到底是谁呢?”   范泽天背着双手,踱着步子,目光自每个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柴刀身上:“凶手不是别人,正是驴友客栈的店主柴刀。”   柴刀吓了一跳,一面在油腻腻的围裙上揩着手,一边哆嗦着说:“警官,您可别开玩笑,俺柴刀怎么会是杀人凶手呢。”   众人也大感意外,小李说:“怎么会是他?老蔡他们打牌到深夜12点,柴刀一直在旁边端茶倒水炒下酒茶,忙进忙出的,哪有时间作案?”   范泽天说:“其实我们都被法医老曹误导了,老曹分析凶手作案时间大概需要两个小时,我们就以为凶手一定要有整整两个小时的作案时间,其实不是,作案时间需要两个小时,这是没错的,但凶手完全可以化整为零,把两个小时一百二十分钟的工作量,用六个二十分钟,或者十二个十分钟来完成。比如说,他先花十分钟时间把方中言背进猪圈,再回到餐厅给打牌的人倒杯茶,然后又花二十分钟去杀人,再回到餐厅露一下面,然后趁去厨房烧水炒菜的机会,再跑到猪圈切割和包裹好第一块尸体……”   小李渐渐明白过来:“所以凶手不一定是昨天晚上离开餐厅两个小时的人,而一定是昨晚8点至12点之间,进出餐厅次数最多的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符合这个条件的人,只有为客人端茶倒水拿酒炒菜不断跑进跑出的店老板柴刀。”   范泽天说:“一开始,我并没有怀疑到柴刀头上,把我的注意力引到他身上的,是两件东西,第一个是柴刀挂在厨房里的夜交藤,恰巧我懂一点中医,知道这味中草药有很好的催眠作用。我一直以为方中言是在睡梦中被凶手制服打晕之后再被掳下楼的,可是房间里并没有扭打过的痕迹,楼下的人也没有听见方中言的叫声,所以我想,他很可能是被迷晕之后,在毫无反抗的情况下,被凶手背下楼的。而这个夜交藤的出现,正好印证了我的想法。第二件东西,是作为凶器的斧头。要知道人的骨头,其实是相当坚硬的,用斧头砍斫尸体,肯定会在刀刃上留下一些崩坏的缺口,凶手想要归还斧头,就必须花时间把斧刃重新打磨好,而且还要把上面的血迹小心清洗干净。如果我是凶手,作案之后一定不会花时费力这么做,直接把斧头扔进池塘岂不更省事?可是凶手却把斧头打磨清洗之后放回了原处,这是为什么?原因很简单,凶手不想丢弃这把斧头,他觉得这件工具丢掉了可惜,他觉得这东西留着日后还可以用。”   小李说:“对这把斧头深有感情舍不得丢弃它的人,只能是它的主人了。”   范泽天说:“自从确认凶器是这把挂在墙上的斧头之后,我就已经开始怀疑柴刀了。但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故意叫他去给我们准备晚饭,用以麻痹他的思想,为我们后面的侦破工作赢得时间。”   柴刀把身上的围裙脱下,狠狠地扔到地上,一张紫膛脸憋得通红通红:“你、你别抓不到凶手,就在这里随便找一个人顶罪。我跟方中言素不相识,无冤无仇,怎么会对他下如此毒手?”   范泽天盯着他冷冷地道:“你跟方中言,真的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吗?我看不见得吧。我打电话回市局,叫他们请北江市公安局协查过。大约三年前,方中言还是北江市城管局城管大队的大队长,有一次在街道上清理小摊小贩时,一个女商贩不想被他没收摆地摊的三轮车,所以骑车逃跑,方中言则带人在后面追赶。女商贩慌不择路,在逃跑过程中,被一辆迎面驶来的小车撞死。当时这名女商贩肚子里已经怀了孩子。因为方中言是正常执法,所以事后并没有被追责,后来他因整治小商小贩成绩突出,反而还升官做了副局长。我请人查过,这名被城管追赶而遇车祸致死的女商贩,就住在这笔架山上。他的丈夫名叫柴刀……”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柴刀忽然蹲在地上,使劲扯着自己的头发,哽咽道,“不错,方中言就是杀死我老婆的真正凶手,一尸两命啊!后来我多次上告,都被手眼通天的他压了下来。他虽然不认识我,但我却永远记住了他那张比强盗还凶恶的城管队长的嘴脸。这一次,他一住进驴友客栈,我就认出他来了,这可真是老天有眼,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叫这杀妻仇人自动撞到我手里,大丈夫有仇不报,何以为人?于是经过一番策划,昨天晚上,我就在他喝的茶里掺入了夜交藤煎出的药汁,后面的事,就跟你推断的一样,我每次进厨房,都要借机去一次猪圈,在方中言身上砍几斧子,为了防止鲜血溅到身上,我还在身上穿了一件塑料雨衣……”   小李说:“现在凶手的作案时间已经弄明白了,可是抛尸时间呢?以客栈为中心,朝四个方向抛尸,每个点都距离客栈至少二十里。如果是一个人所为,那么完成这个任务至少需要八九个小时,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范泽天说:“这其实是这个案子最关键的一个点了。凶手为什么要分四次抛尸,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他又是怎样做到的?这也是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直到刚才看见柴刀那只凶狠凌厉的猎犬,我才幡然醒悟,原来完成抛尸工作的,并不是柴刀,而是他的狼狗,这样凶手为什么要把尸体分成四块抛弃就很容易理解了,因为狼狗再厉害,也不可能一次叼起整个尸体,只有化整为零才行得通。”   柴刀抬头看着他,眼里透出钦佩的目光:“连这也瞒不了你,你可真是神探啊。正如你所说,我第一次进猪圈,先将方中言的头及两只手砍下,包好,让猛子叼着,指示他放到东边二十里外一个我跟它打猎时去过的地方。等它跑完一趟回来,我第二次进入猪圈,再砍下方中言的上半身,让它叼去南面二十里外……我之所以用厚厚的塑料袋装好尸块之后,再在外面包上麻布,就是为了不让猛子把里面的塑料袋咬破而一路上漏出血水。而且分四个方向远距离抛尸,如果案发,也可以迷惑警方,警方一定会以为这么大的工作量,肯定非一个人所为。”   范泽天看看站在门边的狼狗,说:“我查过资料,像这种狠狗,奔跑起来,最快时速可以达到一百里,可以连续不停地奔行三个小时。二十里路程,它打个来回也就二十多分钟时间。而且方中言身材比较瘦,尸体一分为四,每个包裹的重量也就二十多斤的样子。我看见这只狠狗刚才将一只三四十斤重的大黄狗叼起后扔出好远,所以叼这么一点尸块,应该不成问题。我也是看到那两只狗打架,才忽然想明白的。”   那只名叫猛子的狼狗仿佛明白了什么,懂事地蹭到主人身边。   柴刀忽然抱着它的头,嚎啕大哭起来……    第18章 狂飙杀机(1)   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狂飙命案   案件编号:a54193423020120604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2012.6.4   结案时间:无   立卷单位:青阳市公安局   1   阳旭看看墙上的挂钟,已是晚上9点,知道郭大妮已经下了晚自习,很快就要到家,忙把课本从书包里拿出来,工工整整摆在桌子上。   郭大妮的妹妹郭小妮朝他扮个鬼脸,跑到里面房间看电视去了。   郭大妮的爸爸郭德茂正挽着袖子在阳台上帮邻居修理洗衣机,回头看看他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等他的小老师,不禁暗暗好笑。   今年15岁的阳旭,是一名初中三年级学生。他父亲去世得早,是母亲一手将他带大。   他们家原本也住在这幢筒子楼里,跟郭大妮家是邻居。   几年前阳旭的妈妈下岗后开了一家服装店,生意还不错,挣了些钱,就在一街之隔的吉祥苑买了一套房子,搬出了筒子楼。   郭德茂是电镀厂的一名老职工,妻子早年因车祸去世,三个女儿都是他一个人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大女儿郭燕妮为了减轻父亲的负担,高中一毕业就参加了工作。二女儿郭大妮在市一中念高一,三女儿郭小妮跟阳旭同校,念初二。   阳旭跟郭家三姐妹从小玩到大,两家人关系十分亲近,尤其是郭小妮,把他当亲哥哥似的,整天缠着他玩。   从这学期开始,为了减轻学生学习负担,全市初中和小学取消了晚自习。   阳旭的妈妈担心儿子的成绩会因此而下降,便请成绩优异的郭大妮每天晚自习回家后花一个小时帮他补习功课,报酬是郭大妮每个月可以去她店里挑一件自己喜欢的衣服。   一向爱玩的阳旭这次之所以会异常听话,每天晚上按时到郭大妮家里来补习功课,是因为他心里藏着一个小九九。   比他大一岁的郭大妮,长着一张白净秀气的鹅蛋脸,两只银杏般的眼睛黑白分明,穿着淡蓝色的校服,显得既朴素文静,又青春漂亮。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阳旭就暗暗喜欢上了这位大妮姐姐。   现在有机会每天晚上跟她一起呆上一个小时,他自然求之不得。   再说如果她帮助他提高学习成绩,他考进一中,和她成了校友,那不就天天可以见到她了吗?   市一中已经从繁华的市中心搬迁到了新城区,阳旭早就算好了,郭大妮每天骑自行车从学校回到家,大概需要15分钟时间。   可是今天晚上,他一直等到9点半,仍然不见郭大妮回家,心里就有些奇怪。   郭德茂搓着手说:“小旭,今晚大妮可能有什么事在学校耽搁了,要不你先回去,明天再来吧。”   阳旭摇头说:“没事的,郭伯伯,我再等等。”   又等了半个小时,连在酒楼上晚班的大姐郭燕妮都下班回家了,老二郭大妮仍然不见影子。   郭德茂打电话到学校问班主任,班主任说学校晚上9点准时下晚自习,全班同学都走了呀。   郭德茂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大妮这孩子十分懂事,如果临时有事不能按时回家,一定会事先给家里打电话的。   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仍然不见女儿回来,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说:“不行,我得去路上看看。”   阳旭说:“郭伯伯,我也跟你去。”   郭德茂走下楼,从楼梯间推出摩托车,搭上阳旭,缓缓往学校开去。   一边开车,一边在路上张望,生怕错过了女儿骑车回家的身影。   他们住在旧城区,一条刚刚修建的水泥公路连接着新城区和旧城区。   新城区的建设还未完成,无人居住,所以这条公路除了平日里上学的学生,很少有其他人行走。   郭德茂开着摩托车,沿着公路一直寻到学校,也没有看见女儿的身影。   他又进入学校看过,确认女儿已经离校,只好又开着摩托车往回走。   刚走不远,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轰鸣声,两人吓了一跳,正要回头,就看见十余辆摩托车跑车从身边风驰电掣而过,一眨眼工夫,就跑得没影了。   郭德茂皱皱眉头,把自己的车开得更慢,一边在路上寻找,一边寻思着女儿会不会去要好的同学家玩了?   正想着,坐在后座上的阳旭忽然叫起来:“郭伯伯,快看那里!”   郭德茂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路基下的草丛中倒着一辆红色的女式自行车,可不正是女儿的单车?   他急忙停下摩托车,跳下路基扒开草丛一看,只见自行车下面压着一位穿蓝色校服的少女,鲜血染红了一片草地,正是郭大妮。   郭德茂几乎惊呆了,叫了两声女儿的名字,毫无反应,急忙抱起女儿往医院跑去。   阳旭早已用郭德茂的手机拨打了120。   医院的急救车在路上接到郭大妮,一名医生用手电筒照照她的眼睛,检查一下,摇摇头说:“已经没救了!”   郭德茂顿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2   路灯下的新城区公路,显得空荡荡的。   夜里9点10分的时候,静谧的公路上忽然热闹起来,一群身着蓝色校服、刚刚上完晚自习的高中生踩着自行车,有说有笑地从路灯下经过。   不知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郭大妮一个人远远地落在了最后面。   她正要加速追赶前面的同学,忽然间,一束束强烈的摩托车灯光从后面直射过来。   郭大妮略显慌张,急忙偏转自行车龙头,想要靠边骑行。   就在这时,后面的摩托车队伍已像闪电般疾驰而至。冲在最前面的一辆摩托车,因为车速太快,避让不及,竟然直直地撞上了郭大妮。   就像电影中的特技镜头,郭大妮连人带车被撞飞十几米远,重重摔在路基下。   肇事摩托车并未停留,反而加大油门,狂飙而去……   一个星期后,当郭德茂在交警大队看完这段女儿出事时的监控录像时,忍不住再次泪如雨下。   他让交警把监控画面放大,看到撞向女儿的,是一辆最新款日本进口的大排量川崎zx-10r摩托车,跨在摩托车上的骑手身穿蓝白色赛车服,戴着黄色头盔黑色手套,包裹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相貌。   郭德茂问:“你们查到这个肇事司机了吗?”   交警说:“我们已经通过监控设备查到了这个家伙。他叫王学富,这个月刚刚年满16岁,辍学在家,经常纠集一帮不良少年,在新城区公路上飙车比赛,前段时间撞伤了一个老人,想不到这次……”   郭德茂咬牙骂道:“这个畜生,他撞倒我女儿,如果当时停车,及时把她送去医院抢救,我女儿也不至于……你们一定要把他抓起来,要他坐牢,不,要他为我女儿抵命……”   交警安慰他说:“你放心,他属无证驾驶,交通肇事致人死亡,而且情节严重,我们一定从严处理。您先回去,有什么消息我们会及时通知你的。”   郭德茂默默地点点头,叹口气,离开了交警大队。   他回到家,正要掏出钥匙开门,忽然发现昏暗的楼道里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身形矮胖,西装革履,很有派头。看相貌,似乎有点眼熟。   胖男人问他:“你就是郭德茂?”   郭德茂疑惑地点点头,说:“我就是。请问您是……?”   胖男人说:“我叫王三亿。”   郭德茂不由大吃一惊,王三亿这个名字,在这个城市里可是无人不知呀。   他旗下的“三亿房产”,是市里数一数二的房地产开发公司,他的身家财产,已远超“三亿”。难怪觉得有点眼熟,原来是经常看见他在电视本地新闻里露面。   郭德茂搓着手问:“王老板,您找我有事吗?”   王三亿说:“你先开门,咱们进屋再说。”   郭德茂急忙开门,把他让进屋。   王三亿坐下后,翘着二郎腿一面打量着屋里的陈设一边说:“老郭呀,一家人住这房子,有点旧,也有点挤呀。”   郭德茂皱皱眉头说:“王老板找我到底有何贵干,请直说。”   王三亿没有说话,打开皮包掏出一个牛皮信封,从桌子上缓缓推到他面前说:“这个,你点一下数。”   郭德茂一头雾水,拿起信封一看,里面竟然装着十叠用橡皮筋扎好的百元大钞,加在一起估计少说也有十来万。   他不由一愣:“王老板这是……”   王三亿说:“我是王学富的爸爸,我儿子撞死了你女儿,这是咱们私了的款子。还有,你这房子早该换了,我正在开发的几个小区,你可以随便选一套房子。”   “原来那个畜生,就是你儿子!”   郭德茂终于明白这位王老板的来意,“呼”地站起身,把钱丢到他脸上,喘着粗气道,“谁要你的臭钱?我女儿的命,是钱能买回来的吗?自古杀人偿命,我要你儿子坐牢,要他为我女儿抵命。你回去叫你儿子洗干净屁股等着坐牢吧!”   王三亿脸色一变,一边捡着掉到地上的钱,一边咬牙道:“郭德茂,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郭德茂两眼通红,瞪着他道:“老子敬酒罚酒都不吃,不把你儿子送进监狱绝不罢休!”   “好,咱们走着瞧!”王三亿拍拍屁股,灰溜溜地走了。   几天后,交警大队给郭德茂打来电话,说交通事故认定书已经下来了,叫他去看看。   郭德茂急忙骑着摩托车赶到交警大队。交警说:“你女儿的这起交通事故,我们已经调查清楚,王学富虽然无证驾驶机动车肇事致人死亡,但由于其未满16周岁,所以不用负刑事责任,不过你可以向其监护人,也就是他的父母亲提起民事赔偿诉讼。”   郭德茂一呆,说:“怎么会这样?你们不是说那小子已经年满16周岁了吗?《刑法》规定,已年满16周岁的人犯罪,应当负刑事责任。现在怎么又说他不满16周岁了?”   交警也有些无奈,说:“上次我们看了他的身份证,确实是在这个月,也就是5月1号,已经年满16周岁。可是他父亲说,身份证上登记的是他的农历生日,如果换算成公历,他的生日应是公历6月12号,他交通肇事的那天是公历5月12号,距离他真正的16岁生日还有整整一个月。他父亲已经拿着他的出生证明和户口簿到派出所更改了出生日期,所以现在看来,他其实还没有满16周岁。”   “犯了罪就去派出所把年龄改小,逃避刑责,这世上还有公道吗?”   郭德茂蹲在地上,愤怒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就算他真的没满16岁,那又怎么样?这样的人滓,根本不值得法律对他仁慈。他是害死我女儿的凶手,我一定要他为我女儿抵命!”年轻的交警也只能同情地看着他摇头叹息。   3   夜里9点钟,一阵摩托车发动机轰鸣声,打破了新城区公路的宁静,一辆辆经过改装的大排量摩托车呼啸着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一群狂野少年不断加大摩托车马力,几乎要把屁股下面的坐骑开得飞起来。   冲在最前面的,是一辆价值十几万元的川崎zx-10r摩托车,车上那位身穿蓝白色赛车服的骑手,正是王家大少爷王学富。   几名下了晚自习踩自行车回家的高中女生,被他们追逐得大声尖叫,飙车族们却得意地哈哈大笑。   一名染着黄头发的少年问:“王大少,上次你撞人的事,怎么样了?”   王学富不屑地撇撇嘴道:“我老爸早就花钱摆平了。”   这时前面出现了一个弯道,只见王学富忽然蹲下身,摩托车极力倾斜,几乎要把整个车身都贴到地上,车身与水泥地面高速摩擦,溅起无数火花,排气管发出“啪啪啪”的巨响,就像一阵贴着地面刮过的旋风,不过两三秒针时间,摩托车就驶过长长的弯道,将众人远远甩在后面。后面的少年忍不住齐声喝彩。   王学富洋洋得意,正要加速表演更高难度的动作,突然从路边黑暗中冲出一辆旧摩托车,猛地向他横撞过来。   王学富这时的速度已经超过140码,再加上对方的车速,两车相撞,立时便会车毁人亡。   王学富情急中偏转车头,从摩托车上飞身滚下,失去控制的摩托车贴着地面滑行数十米远,才缓缓停下。   众人急忙停车围上来,把他缓缓扶起,检查一下,还好,只是手肘受了轻伤,摩托车也无大碍。   王学富气乎乎摘下头盔,回头寻找那个不知死活的骑手,那个家伙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恨恨地骂:“老家伙,下次让我撞见你,非废了你不可。”拍拍身上的灰尘,叫道:“来,咱们接着玩。”   骑手们又纷纷跨上摩托车,准备玩点更刺激的,排在最后面的一个小子忽然喊:“王老大,我这车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老跑不起速来,一个劲地打滑,油耗也比平时大,你帮我看看。”   王学富走过来朝他的车胎踹了一脚,说:“***,你的胎压过高,轮胎与路面附着力减小,轮胎打滑,速度自然快不起来,同时也会导致油耗增加。”   他拧下气门蕊盖,给他放掉些气,说:“行了,故障处理完毕。”   那小子开车试了一下,果然好多了,不由对王学富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帮人又轰着油门,吹着口哨,追逐着前面的女学生,狂飙而去。   而刚刚撞击过王学富的那辆旧摩托车,却又从路灯照不到的黑暗中开出来,不紧不慢地跟在飙车族后面。   车上戴着头盔的骑手不是别人,正是为女儿报仇心切的郭德茂。   他一击不中,仍不甘心,一路远远地跟着飙车队伍,暗中观察,等待机会。   王学富带着这伙飙车少年,在公路上横冲直撞,炫耀车技,一直闹腾到凌晨1点,才分头散去。   王学富又去吃了夜宵,才开着自己的摩托车回家。   王三亿住在风景优美的城东青阳山风景区旁边,一幢三层高的洋楼装修得豪华气派,四面砌着围墙,围起一个大大的院子。   郭德茂一直跟踪着王学富。看见他进了自家院门,听见他把摩托车开到了后院,便又绕行到洋楼后边,攀上围墙,看见王学富把摩托车停在了后院车棚下,不由暗自点头,从围墙上跳下,悄然离去。   4   傍晚7点,阳旭吃过晚饭,准时来到郭小妮家。   以前他到郭家,是想请郭大妮给他补习功课,现在却是因为要给郭小妮补习功课。   自从姐姐出事以来,郭小妮伤心过度,功课落下一大截。   为了迎头赶上,她便缠着阳旭哥哥每天晚上到她家里来帮她补习功课。   阳旭也是打心眼里疼爱这个邻家小妹,就爽快地答应了,每天晚上7点钟,准时来为她补习功课。   今晚自然也不例外。   两人在客厅灯下补习功课,郭德茂拿着工具箱,一个人坐在阳台上,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   郭德茂在电镀厂上班,平时喜欢做些五金修理的活儿,加上人又热心,常有邻居送些坏家电来请他帮忙修理。   阳旭往阳台上瞧了一眼,以为他又在帮邻居修理电器呢。   等他给郭小妮讲解完几道题目,中途走上阳台休息时,才发现郭德茂正拿着一个高压打气筒在那里翻来覆去地捣弄着。   阳旭颇感兴趣地蹲下身问他在弄什么?   郭德茂却像是没有听见似的,半晌没有回音。   自从郭大妮出事之后,他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不但头发白了一大半,人也变得沉默寡言。   后来阳旭才看明白,他似乎在用自己的技术改装那个打气筒。   他把打气筒和一个塑料瓶子用一根管子连接起来,打气筒的出气口则夹在一个旧摩托车轮胎的气门嘴上。   他抽动打气筒,就把塑料瓶子里的空气抽出来,打进了摩托车胎。忙得满头大汗,连试几次,终于把轮胎打满了气,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最后又把连接打气筒的塑料瓶取下,换上另一个新的塑料瓶,小心翼翼地将这套行头锁进自己的工具柜,这才松口气,起身把阳台打扫干净,然后进屋洗澡去了。   阳旭看到郭小妮在埋头做练习题,没有注意自己这边,就偷偷从郭德茂脱在浴室门口的裤子皮带上取下钥匙,打开工具柜,发现那个与打气筒连接在一起的塑料瓶上贴着一张标签,上面写着“hcn”三个大写字母。   他学过化学,自然知道“hcn”是表示氰化氢的意思,他更明白高浓度氰化氢气体是有剧毒的,人只要吸入一点点,即可致命。   他的心不由得悬了起来。    第19章 狂飙杀机(2)   第二天晚上,阳旭刚给郭小妮讲解完两道习题,就看见郭德茂用一个旧帆布包背起昨晚改装好的打气筒和那瓶氰化氢,阴沉着脸,急匆匆出了门。   他心知不妙,急忙向郭小妮交待两句,就跟着跑下楼,只见郭德茂已跨上摩托车,驶上了街道。他急忙招手拦下一辆摩的,跟在郭德茂后面。   此时夜色渐浓,华灯初上,大街上人来车往,好不嘈杂。   郭德茂一路向东,疾驰而去。   半个小时后,来到了城郊青阳山下,一幢三层高的漂亮洋楼鹤立鸡群般出现在眼前。郭德茂在洋楼边的树林里停下车。   阳旭也急忙下车,把摩的打发走,远远地跟着郭德茂。   郭德茂趁着迷蒙夜色快步绕到洋楼后面,阳旭也小心地跟上。   忽然间,郭德茂似乎听到了什么响动,警觉地回头张望。   阳旭敏捷地闪身躲进草丛。   郭德茂见四野无人,这才放心,攀着围墙,跳进了洋楼院落。   阳旭生怕跟丢,紧跑几步,伸手攀上围墙,探头朝里一望,只见这是一户有钱人家的后院,种着些花草树木,亮着一盏昏黄的路灯,灯下有一个车棚,里面停放着一辆外形威武的黑色摩托车。   他在学校图书室看过摩托车杂志,认得这是一辆最新款的进口摩托车跑车——川崎zx-10r。   他也曾听郭燕妮说过妹妹出事的经过,知道撞死郭大妮的,就是一辆川崎zx-10r。   郭德茂跳进院子,见院子里静悄悄地空无一人,便悄然潜近那辆川崎zx-10r,迅速将前面轮胎的气门嘴盖拧下,然后从背包里拿出自己改造过的打气筒。   阳旭早已猜到他要干什么,心想小妮这丫头已经失去一个姐姐,我绝不能让她再失去爸爸,无论如何也要阻止郭伯伯这么莽撞的报仇行为。情急中,掰起院墙上的一块小石头,用力朝院子里掷去。   郭德茂听见响声,以为有人来了,不由吓了一跳,不敢再冒险进行自己的复仇计划,急忙拧好气门嘴盖,背上帆布包,快速地翻墙而出,骑上自己的摩托车,飞快离去。   直到看不见他的影子,阳旭才敢从大树后面闪出来,身上早已惊出一身冷汗。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了。   星期三这天,郭小妮打电话给阳旭,说今晚她有个同学聚会,可能会晚点回家,晚上的补习课暂时取消。   阳旭笑着说行,今晚我也终于可以解放了。   中午放学回家,他发现家里的空调坏了。   妈妈说:“这么热的天气,没有空调可不行,要不你去请你郭伯伯下班后上我们家一趟,帮我们把空调修一下。上次空调坏了,不也是他修好的吗?”   阳旭说:“行。”想了一下,又说,“妈,要不晚上你炒几个好菜,请郭伯伯留下来吃顿饭吧。家里不是还有一瓶好酒吗,也奉献给他算了。他可没少帮咱们家的忙。”   妈妈笑呵呵地说:“应该的,还是咱们家小旭想得周到。”   阳旭听了,心里暗暗直乐。   他早已看出郭伯伯和妈妈有了那么一层意思,只是双方都拖儿带女的,谁也不敢先捅破那层窗户纸。   这次把他们约到一起吃个饭,说不定还会有意外收获呢。   傍晚时分,阳旭放学回到家,看见郭伯伯早就在他家的阳台上对着那台不争气的空调机忙开了。妈妈在一旁给他拿起子递扳手、端茶擦汗,也忙得不亦乐乎。   郭德茂鼓捣了个把小时,那台空调机总算重新运转起来了。   阳旭的妈妈惠芳留他在家里吃饭,他也没有推辞。   饭桌上,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郭大妮的事,郭德茂叹口气,就流下泪来。   惠芳忙给他倒酒,劝他多喝两杯,酒一喝,什么不痛快的事都忘记了。   郭德茂就端起酒杯,连干了好几杯。   不大一会,一瓶白酒就见了底,酒入愁肠,郭德茂也醉得迷迷糊糊,很快就趴在桌子上打起呼噜来。   惠芳把他扶到沙发上,在他身上盖了一件衣服,让他好好睡,等他睡醒来,酒自然就醒了。   阳旭帮妈妈收拾完饭桌,看看墙上的挂钟说:“妈妈,我约了同学晚上7点半下象棋,现在已经7点15分了,我得走了。”   没待妈妈回话,他就已经噔噔噔跑下了楼。   5   星期四凌晨4点,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范泽天忽然被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惊醒,值班刑警向他报告:“范队,市郊青阳山下的公路上出了一桩命案。”   范泽天顿时睡意全无,穿衣下床,开车直奔现场。   来到青阳山下,远远地便看见山脚公路中间拉起了警戒线,一队身穿制服的同事正在路灯下忙碌着。   好在时间尚早,加上这儿地处偏僻,暂时还没有围观群众。   范泽天撩起警戒线走进现场,只见公路中间停着一辆体型庞大的大排量摩托车,一看就知道是价格不便宜的进口货,一名少年倒毙在前轮胎旁边,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染着红红的头发,一边耳朵戴着耳环,五官因临死前的抽搐而挤到了一起。前轮胎气门嘴盖掉落在一边,现场充斥着一股苦杏仁味。   刑警小李告诉他,今天凌晨,一位上山练武的老者发现有人倒毙在公路中央,随即报警。经法医到场初步检验,死者因吸入高浓度氰化氢气体而中毒,引发抽搐昏迷,呼吸衰竭,心跳停止而死亡。   死亡时间应在昨晚8点至12点之间。这条路地处山脚,十分偏僻,少有行人,所以直至今日凌晨才被人发现。   警方已经勘察现场。昨晚7点半左右下过一场大雨,路面被冲刷得十分干净,现场一百米之内,只有死者的车胎痕迹和脚印,还有就是报案的那位老者穿布鞋踩过的足迹,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第三者留下的痕迹。基本可以肯定,案发时现场没有第二个人。   范泽天问:“这附近可有化工厂?”   小李知道他的意思,摇头说:“没有,这儿是风景区,周围不可能建厂,更不可能存在有毒化学气体泄露事故。”   范泽天不由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说,这孩子是自己吸着自己带来的毒气自杀的?再说现场也找不到盛放毒气的容器呀。”   小李为难的说:“这也正是让我们感到棘手的地方。既然案发时现场只有死者一个人,那么毒气又是从哪里来的?难道真是用毒气自杀?”   范泽天问:“知道死者身份了吗?”   小李说:“他身上没有驾照,也没带身份证,不过我们已经通过拨打他手机里储存的电话号码调查到死者姓王,叫王学富,还差几天就年满16周岁。说起他父亲,想必你不会陌生,他父亲叫王三亿。”   范泽天吃了一惊,说:“三亿地产的老总?”   小李说:“正是。我们已经电话联系到他父亲,王三亿正和他的第二任妻子、也就是王学富的后妈在三亚旅游,现正往回赶。”   范泽天点点头,四下里看看,这时天刚放亮,不远处的青阳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山脚下,一幢高三层的洋楼突兀地立在那里,洋楼院落大门正对着这条公路,距离死者的位置不会超过一公里。   小李说:“那就是王三亿的家。”范泽天说:“咱们去看看。”   两人来到王三亿家,按了半天门铃,才见一个五十来岁、管家打扮的男人一边擦着惺忪睡眼一边出来开门。   范泽天亮出自己的警官证,管家这才知道大少爷在自己家门口出事了。   他告诉范泽天,老爷和夫人出门旅游去了,家里只有大少爷和他这个管家还有一个女佣三个人住。少爷大概是昨天晚上8点半骑着摩托车出门的。他经常晚上出去飙车,彻夜不归也是常事,所以一晚上没回家,也没有人觉得奇怪。不是警察找上门,还不知道已经出了这么大的事。   范泽天见问不出什么,就让小李带人进屋看看,他则背着手,在案发现场周围转了一圈。   下午的案情分析会上,大家整理出了几条主要意见:   第一,像王学富这种没心没肺的富二代,自杀的可能性极小,用受国家严格管制的高浓度氰化氢气体自杀,更是没有可能。   第二,既然不是自杀,那剩下的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毒气泄露,刚好被他吸入,造成意外。但现场周围并不存在毒气源,这种可能性也被推翻。第二种可能就是他杀,有人用高浓度氰化氢气体将其毒杀。   第三,如果是他杀,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第三者痕迹,这是为什么?凶手是怎样在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情况下靠近死者,怎样施放毒气的?   尤其是最后一个问题,侦察员们一直争论不休,没有答案。   只有范泽天一边不停地抽着烟,一边一语不发地听着大家的争论。   小李最后问他:“范队,你的意见呢?”   范泽天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叫技术科的同事把死者摩托车的两个轮胎拿去检验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线索。”   小李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疑惑地领命而去。   第二天一早,从技术科传来消息,说经化验分析,王学富摩托车前轮胎里充注的正是氰化氢气体。   纯的氰化氢不具腐蚀性,因为车胎里注入的氰化氢气体浓度极高,所以基本没对轮胎产生什么腐蚀。   小李终于明白过来,一拍大腿说:“范队,原来你早就看出凶手是把毒气注入摩托车轮胎里的呀?”   范泽天点点头说:“我看到那只气门嘴盖掉在一边,就这么怀疑了。凶手通过某种特制的打气筒把氰化氢气体注入死者摩托车轮胎,而且把气打得很足。王学富是个赛车手,对自己摩托车的胎压一定很敏感。他一旦发现自己的摩托车胎压过高,肯定会停车放气。这样剧毒的氰化氢气体就从轮胎里冲出来,被他吸入鼻孔。如此高浓度的氰化氢气体,只要稍稍吸入一点,就足以致命。”   小李搔搔后脑勺问:“那凶手会是谁呢?”   范泽天说:“王三亿不是坐飞机赶回来了吗?咱们去问问他,或许会有线索。”   他带着小李驱车来到王家。王三亿刚从殡仪馆回来,双目通红,一脸憔悴,听警方说了目前所掌握的线索,就从沙发上跳起来,叫道:“是他,一定是他害死了我儿子。”   范泽天问:“你说的是谁?”   王三亿道:“除了郭德茂,还能有谁?前段时间我儿子骑摩托车不小心撞死了他女儿,因为我儿子未满16周岁,所以不用负刑责。他曾放出狠话,说一定要我儿子为他女儿抵命。我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想不到竟真的……对了,他在电镀厂上班,经常跟氰化物打交道,搞点氰化氢出来,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范泽天点点头,对小李说:“这倒是一条重要线索,咱们得好好调查一下这个郭德茂。”   6   星期六中午,郭德茂下班回来,正在家里吃午饭,忽然有几名警察敲门进屋,将他带进了停在楼下的警车。   同时警方在他家里展开搜查,搜走了他藏在工具柜里的那只经过改装的打气筒。   郭德茂被带到公安局后,审讯工作旋即展开。范泽天开门见山地问:“撞死你女儿的那个少年摩托车手王学富,被人用氰化氢毒死,是你干的吧?”   郭德茂大吃一惊,问道:“王学富死了?”   因为王三亿有交待,警方并未对外公布王学富的死讯,报纸和电视均未报道,除了警方,知道王学富死讯的人并不多。    第20章 狂飙杀机(3)   范泽天就把王学富遇害经过和警方所掌握的线索,跟他说了一遍。   “老天有眼,这个畜生撞死我女儿,居然篡改年龄,逃避刑责,总算老天开眼,替我报仇了。”郭德茂眼圈发红,忽然激动得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范泽天盯着他道:“郭德茂,你就别装模作样了,毒杀王学富的凶手,就是你吧?第一,你有作案动机,这个就不用我多说了。第二,我们有充分的物证。”他指着桌子上那个从郭德茂家里搜出来的打气筒说,“这个打气筒改装得挺高明的嘛,通过这个打气筒,能很轻易的把瓶子里的氰化氢像打气一样打进摩托车车胎里吧?现在这个装氰化氢气体的瓶子已经空了,你作何解释?”   郭德茂定定地看着那个打气筒,竟说不出话来。   范泽天说:“经过我们调查,6月4日,也就是这个星期三,王学富白天开着摩托车在外面玩,其时摩托车前轮胎胎压并无问题。傍晚6点他回家吃饭,摩托车停在后院车棚里,吃完晚饭大概夜里8点30分左右,他再次骑着摩托车出门,刚驶上门前公路,就发现前轮胎胎压过高,于是下车拧开前轮胎气门嘴盖,打算放气减压。谁知按下气门蕊,喷出来的却是氰化氢毒气。他吸入高浓度的氰化氢气体,当场中毒身亡。由此可以推断出,凶手是在当日下午6点至晚上8点30分之间潜入王家后院,放掉王学富摩托车前轮胎里的气,再用特制的打气筒将自带的氰化氢气体打进轮胎的。凶手应该对王学富有过较长时间的观察,知道他对摩托车胎压很敏感……”   “好吧,我承认,王学富是我毒杀的。”   郭德茂终于低下了头,叹口气说,“他撞死我女儿,不但篡改年龄逃避刑责,而且不知悔改,仍旧若无其事地纠集一帮人每天到新城区公路上飙车,甚至追逐放学回家的女生,险象环生。如此社会败类,我若将他铲除,不仅仅是为我女儿报仇,更是为民除害。本来我想趁他飙车的时候,开着自己的摩托车与他相撞,大不了两人同归于尽。但是没有成功。后来我暗中观察到因为经常飙车的缘故,他对摩托车的各项性能十分了解,对胎压也很敏感,所以我心生一计。先从厂里偷出氰化氢,再改装一个打气筒,将氰化氢气体注入他的摩托车。他发现胎压过高,下车放气时,肯定就会因吸入氰化氢气体而中毒身亡……”   范泽天见他终于低头认罪,这才松口气,又问了一些作案细节,就让小李将他带回拘留室,等他明天去指认完现场,这个案子就可以了结了。   次日早上,范泽天刚一上班,值班员就告诉他说今天早上值班室接到一个电话,说郭德茂是被冤枉的,星期三他下午下班之后,一直在吉祥苑小区一个叫惠芳的女人家里修理空调机。   打电话的人故意改变了嗓音,所以光听声音,无法确认对方身份。   范泽天不由皱起了眉头,急忙叫小李去吉祥苑找这个叫惠芳的女人调查。   小李很快回电,说匿名电话反映的情况基本属实,据这个叫惠芳的女人回忆,星期三下午5点半左右,郭德茂下了班就到她家里来给她修理空调,修好空调后又在她家里吃晚饭,因为郭德茂喝醉了酒,所以在她家的沙发上睡着了。直到半夜12点,他才醒转。因为惠芳没有丈夫,家里只有一个念初中三年级的儿子,郭德茂可能觉得在一个寡妇家里留宿会让人说闲话,所以醒酒后坚持要回家过夜。吉祥苑是一个全封闭的高档小区,除了大门,没有别的出入口。警方调看了门卫室的监控录像,发现郭德茂进入小区的时间是星期三下午5点42分,离开时是夜里0点17分,中间并没有出过小区。因为警方推断凶手给王学富的摩托车注入毒气的时间,是星期三下午6点至晚上8点30分之间,而这个时间段郭德茂正在惠芳家里,所以他不可能有作案时间,可以排除作案嫌疑。   范泽天极为恼火,马上再次提审郭德茂,敲着桌子问:“郭德茂,你给我老实点,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已经调查清楚,星期三晚上你一直在一个叫惠芳的寡妇家里,根本不可能有作案时间。你说,你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是凶手?”   郭德茂愣了一下,半晌才幽幽地叹口气说:“既然你们已经调查得这么清楚,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王学富的死亡经过,跟我计划中的一模一样,现在我自制的打气筒又被你们搜出,瓶子里的氰化氢也空了,经过你们验证,王学富车胎里的毒气确实是用我这个打气筒打进去的。星期三的晚上,我确实没有作案时间,王学富确实不是我杀的。那么这件大快人心的事,会是谁干的呢?谁能在不撬坏我家门锁的情况下,进入我家中,拿走这个打气筒,按我的计划给我们家大妮报仇呢?很显然,第一,这个人跟大妮关系很好,第二,这个人有我家的钥匙。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只有两个,一个就是我的大女儿郭燕妮,另一个就是我们家老幺。我们家老幺年纪小,应该没胆子这么做,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大女儿为妹妹报仇了。上个星期,我曾悄悄潜入王家后院,准备实施自己的报仇计划,在路上我就觉得身后好像有人跟踪,后来因为听到异动,才不得不中止计划。现在想来,那个暗中跟踪我的人,应该就是我的大女儿郭燕妮。她不想我这个做父亲的去冒险,所以抢先出手,杀死王学富,为妹妹报了仇。”   范泽天明白了他的心思,说:“你觉得杀人凶手肯定是自己的女儿,为了不暴露她,所以你就十分干脆的承认了自己是杀人凶手,是不是?”   郭德茂点点头说:“是的。”   范泽天立即给小李打电话,叫他先不要回局里,直接去南华大酒店,调查那里一个叫郭燕妮的服务员在6月4日有没有上班,以及上下班的准确时间。   一个小时后,小李回电,他已到南华大酒店调查过了,服务员郭燕妮当天上的是晚班,下午2点上班,晚上10点下班,根据酒店同事证明及调看酒店大堂门口的监控录像可以确定,期间她并未离开过酒店。   范泽天把这个情况告诉郭德茂,郭德茂非但没有松口气,脸色反而显得更加沉重,范泽天知道他在想什么,说刚才我也叫我们的一位女同事去你小女儿的学校调查过,星期三晚上她在同学家里聚会,一直到晚上9点都没有离开过。所以这件事跟你两个女儿都没有关系。   郭德茂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长舒口气,心里却又疑窦丛生:既然不是我做的,也不是惠妮她们两姊妹做的,那到底是谁帮我为大妮报仇的呢?   又经过两天时间的详细调查,警方确认郭德茂不是杀人凶手,郭德茂很快就被放了出来。   范泽天带着专案组的同事调查了半个多月,案情仍然没有半点进展,这个案子就这样搁了下来。   7   六月底的一天,阳旭刚刚考完中考,感觉考得还不错,一身轻松地走出考场,忽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扭头一看,只见走廊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脸皮黝黑,留着平头,显得很精神的样子,正向他招手。阳旭疑惑地走过去,问您叫我吗?   那人掏出一本警官证朝他亮了一下,说我是公安局的,我姓范叫范泽天,你可以叫我范警官。   阳旭问范警官,您找我有事?   范泽天看他推着自行车,就说我们边走边聊。   阳旭推着自行车走出校园,范泽天问:“郭大妮你认识吧?”   阳旭点头说:“认识呀,我们以前是邻居,后来关系也处得不错,她经常帮我补习功课。只可惜后来她……”   范泽天忽然问:“你没有想过为她报仇吗?”   “为她报仇?”阳旭一怔,说,“撞死她的那小子,不是已经死了吗?”   范泽天点点头说:“那确实,你对这事倒是挺了解的啊。”   阳旭说:“那当然,郭伯伯把什么都告诉我了。”   范泽天叹口气说:“可惜现在一直找不到杀死王学富的凶手。”   阳旭说:“只要凶手不是郭伯伯,也不是他的两个宝贝女儿,这件事就跟我无关了。”   范泽天在路边点燃一支烟,边抽边说:“现在这个案子虽然暂时搁起来了,但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其中的一些细节。我忽然发现了这个案子中的一个以前被忽视了的疑点。”   阳旭问:“什么疑点?”   范泽天说:“郭德茂那个经过改装的打气筒,他是放在自己的工具柜里的,而且上了锁,开锁的钥匙只有他一个人才有,就算他的两个女儿身上有钥匙可以打开家门,但也没有钥匙打开这个柜门。”   阳旭说:“那确实,郭伯伯整天把钥匙串挂在屁股后面,别人想偷也偷不到。”   范泽天说:“那也未必,比如说在他喝醉酒的时候,想借他的钥匙一用,还是挺容易的。”   阳旭一愣,回过头来望着他:“您这是什么意思?”   范泽天说:“我看过6月4日王学富遇害那天晚上你们小区门口的监控录像,本来是为了查看郭德茂的行踪,却意外的发现,他虽然没有在中途离开过你家,但你却在晚上7点22分出去过一趟,直到夜里8点51分才回家。我问过你母亲,她说你是去同学家下象棋了。我也请你们班主任帮我问过班上所有会下象棋的同学,那天晚上并没有人约你下棋。于是我心里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推测:杀死王学富的凶手,会不会是你呢?郭德茂第一次潜入王家后院时,跟踪他并阻止他的那个人,应该是你。你当时就已经猜到了他的全盘计划。6月4日这天,郭小妮去同学家聚会,郭燕妮上晚班,只要郭德茂不在家,郭家就没有一个人在家。你觉得机会来了,于是故意弄坏空调,请郭德茂来修理,然后怂恿你妈妈不断地给郭德茂敬酒,让他喝醉之后睡在你家里。你从他身上偷下钥匙,去到他家偷出打气筒,坐车赶到青阳山下,潜入王家后院在王学富的摩托车前轮胎里注满毒气。还有,那个为郭德茂洗脱罪名的匿名电话,也是你打的吧?”   阳旭眨眨眼睛道:“您说什么?我好像听不太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范泽天盯着他道:“我猜你这样做的原因有三个,第一,你喜欢郭大妮,你想亲手为她报仇;第二,郭小妮喜欢你,你也怜惜这个小妹妹,你不想让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在失去一个姐姐之后,再失去爸爸。你知道再完美的杀人计划都会有漏洞,你相信警察最后一定能找到郭德茂头上,你觉得让你的郭伯伯为王学富这种人抵命不值得;第三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王学富篡改年龄,肇事之后逃避刑责,你杀人之后,照样也不用负刑责,因为你今年才15岁。”   阳旭淡淡一笑,显出一种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符的沉稳。   他说:“范警官,我不得不佩服你丰富的想象力,如果你改行写推理小说,肯定能红。”   范泽天笑笑说:“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我基于合理想象之上的推理。关于这个案子,我们还会继续调查下去。有什么新的线索,我们会随时找你。”   “行,我等着您。”   阳旭跨上自行车,用力一蹬,自行车就在水泥路面滑出好远……    第21章 致命绑架(1)   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玫瑰别墅谋杀案   案件编号:a51565221620060722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2006.7.22   结案时间:2006.9.16   立卷单位:青阳市公安局   1   这天早上,青阳市市委宣传部部长兼青阳日报社社长林国栋上班来得特别迟。   已经上午九点半了,他才开着自己那辆奥迪轿车缓缓地驶进市委宣传部的大门。   他刚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坐下,办公室的玻璃门就被人“梆梆梆”地敲了几下,抬头一看,两个身着绿色警服的警察已经大步走进来。   林国栋心里微微一惊,这两个警察他认识,前面的黑大个叫范泽天,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后面的小伙子叫罗哲,是刑侦大队一名刑警。   林国栋知道他俩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还是伸出手与两人握了一下,打了个哈哈说:“哎哟,今天是什么风把两位大神探给吹来了?请坐请坐。不知两位到我宣传部这清水衙门有何贵干?”   范泽天坐下来笑了笑说:“我们到这里来,是想打听一下昨天晚上林部长在哪里过夜?”   林国栋脸色一沉,盯着他道:“范队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范泽天身后的罗哲有些沉不住气,看着他说:“我们是想知道你昨天夜里去了哪里?”   “你……”林国栋脸都气白了,想要发作,但见范泽天那锐利的目光正向自己射来,只得忍住心中火气,坐下来不快地说,“昨晚我哪儿也没去,一直呆在家里。两位该不是怀疑我昨晚出去做了什么惊天大案吧?”   罗哲盯着他冷冷一笑说:“可是据我们调查,昨天夜里你根本没有回家。”   林国栋的脸顿时黑了下来:“放肆!我没回家?那你说我去了哪里?简直岂有此理!你们居然敢暗中调查我?是谁给了你们这个权力?你们局长呢?我要给你们局长打电话。”   范泽天缓和了一下语气说:“林部长不必动怒,我们已经跟咱们局长请示过了,要不然也不敢到宣传部来打扰您。昨晚市里出了一桩案子,我们此行只是例行调查,并无他意,请您配合一下。”说完,他拿出两张照片摆在林国栋的办公桌上,然后指着第一张照片说,“林部长,您看一下,您去过这个地方吗?”   林国栋极不情愿地低头看了一眼,照片上是一幢三层高的别墅小洋楼,红墙绿顶,从外面看去,显得漂亮而豪华。门前贴着一块门牌,仔细辨认,只见上面写着:玫瑰庄园别墅小区18号。他眉头微皱,摇摇头说:“我不认识这个地方,也从来没去过这里。”   “你撒谎。”罗哲忽然提高声音说,“小区里的人说,昨晚明明看见你的奥迪轿车停在这里。”   “那一定是他们看错了。”林国栋扭头冷笑着说,“再说全市开奥迪轿车的大有人在,又不止我一个人。”   范泽天鹰隼般的目光一直盯在他脸上,又指了指第二张照片问:“那这个人您认识吗?”   林国栋一看,照片上是一位妙龄女子,二十多岁年纪,玉石般洁白的鹅蛋脸透着妩媚的笑意,披肩长发在末端烫成了波浪的形状,弯弯的柳叶眉,水汪汪的大眼睛,长裙下露出洁白修长性感迷人的大腿……他眼里掠过一丝惊异之色,眉头皱得更紧了,摇头说:“我不认识她。她是谁?她怎么了?”   范泽天收起照片说:“她叫罗嫣红,四川绵阳人,今年二十三岁,来青阳市打工已有四年时间,先是在青阳宾馆做服务员,后来辞了工,在全市最豪华的玫瑰庄园别墅小区买了一幢别墅楼,一直居住至今……今天早上八点钟,每天早上定时给她送早餐的那家早餐店老板娘从窗户里瞧见她一动不动地横躺在床上,鲜血染得满床皆是,她急忙拨打110报了警。我们赶到时,发现罗嫣红早已死去多时,身上并无明显伤痕,但鲜血却流了一床,房间里并无打斗痕迹,桌上有一听喝完了的饮料……死亡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当中。”   林国栋的脸刷地一下白了:“难、难道你们怀疑我……?”   范泽天看着他说:“我们在罗嫣红的手机里找到了她储存下来的惟一一个电话号码,经过我们调查,那正是你的手机号码。如果你无法准确地说明你昨晚去了哪里,那你的处境就不太妙了。”   林国栋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就冒了出来,咬咬牙说:“好吧,我说!我昨晚的确没有回家,我告诉你们我昨晚去了哪里,但你们千万要替我保密。星期四市委就要召开常委会讨论提升我为市委副书记的事,如果这件事传扬出去,那我的前途就完了。”   范泽天和罗哲对视了一眼,点头说:“你放心吧,我们只关心与这件案子有关的线索,其他的事一概不理,也没有功夫去理。”   林国栋看看他俩,压低声音说:“实话对你们说吧,我昨晚一晚没回家,我被人绑架了,今天凌晨六点多钟我爱人才向绑匪交了赎金将我救出来。我的手提包也被绑匪拿走了,我的手机就放在手提包里。我说的千真万确,不信我可以带你们去人民医院问我爱人。”   2   范泽天、罗哲和林国栋三人走出宣传部的大门时,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四十分了,初夏的太阳已经渐渐炎热起来。   在开车去人民医院的路上,范泽天的手机响了,是刑侦大队的女警文丽打来的。   他今天早上曾吩咐她尽快与死者罗嫣红的老家绵阳警方取得联系,看能否从她家人身上找到什么线索。   文丽在电话中报告说,绵阳警方已经回电:罗嫣红家住绵阳市郊,家里还有父母亲和弟弟妹妹共四口人,家庭情况原本不太好,但由于近年罗嫣红在外省青阳市打工时交了一个有钱的男朋友,不但她自己在外面花几十万买了一幢别墅,而且还寄了十来万回家,让她的家人一夜之间都奔上了小康……”   范泽天不由浓眉微皱:“罗嫣红还有男朋友?”   文丽说:“据她的家人说,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男朋友。但是据她的邻居私下里议论说,罗嫣红根本就没有男朋友,她是在外面被一个大款包了,所以才会如此阔绰。”   范泽天挂了手机说:“这倒与我的推测相吻合。”   十来分钟后,警车在市人民医院门口停了下来。   林国栋领着范泽天和罗哲很快就找到了他那做护士的老婆姚玉兰,为避嫌,他很快又离开了人民医院,回宣传部上班去了。   姚玉兰四十多岁年纪,由于保养得好,皮肤很白,一点也不显老,穿着洁白的护士服,十分惹眼。   看见两个警察来找自己,她似乎一点也不感到意外,放下手里边的工作,把范泽天和罗哲领到一个没有人的空病房里,说:“两位是为我们家老林昨晚被绑架的事来的吧?”   范泽天点点头说:“对不起,姚护士,打扰您了。你能说说当时的情况么?”   姚玉兰说:“好吧。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十一点多钟,我们家老林仍然没有回家,我以为他在外面有应酬,又回不了家了。谁知半夜十二点钟,我正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电话响了,我一看来电显示,是我老公的手机号码,我一接听,打电话的却是一个陌生男人。他在电话里问我是不是林国栋的老婆,我说是。他就恶狠狠地说你老公林国栋现在被我们绑架了,你赶快拿二十万块现金放到环南路第二个拐弯处的垃圾筒里,我们收到钱后马上就放人。如果你不肯给钱或者敢报警,那就等着替你老公收尸吧。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范泽天看着她问:“当时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姚玉兰点点头说:“就我一个人,我儿子到北京念大学去了,家里除了我老公,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接到绑匪打来的电话,当时就吓傻了,颤颤抖抖地打开家里的保险柜,可里面只有十几万块现金,距绑匪要求的二十万块还差着几万呢。三更半夜的,银行的门又关了,有存折也取不到钱,我束手无策,急得直哭。”   罗哲问:“那后来又是怎么凑够钱将林部长赎回来的呢?”   姚玉兰说:“我在家里翻了半天,最后总算找到了两张银行卡,卡上共存着十几万块钱。我急忙跑到附近银行的自动提款机那里去取钱,可自动取款机里每次只能取两千元,等我慌里慌张手忙脚乱地从两张卡里取出几万块现金,凑够二十万块钱时,天都快亮了。我又急急忙忙赶到环南路,在第二个拐弯处找到绑匪指定的那个垃圾筒,把钱包好扔了进去……”   范泽天忽然问:“当时你看见周围还有其他人吗?”   姚玉兰摇头说:“当时四周一个人也没有,我也不敢在那里逗留,只好跑回家等消息……总算他们说话算话,凌晨六点多的时候,我老公平安回家了……我当时一心只想救我老公,所以也没有想到报警,想不到我老公今天却把你们带来了……”   罗哲本想告诉她他们此来,并不完全是为了调查林国栋被绑架的事,但看见范泽天给了他一个制止的眼色,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范泽天又问:“你老公的手提包也被绑匪拿走了,是吗?里面除了手机,还有些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姚玉兰想了想说:“还有一盒名片,另外……可能还有两三千元现金,这是老林后来告诉我的。”   范泽天问:“林部长的手机号码是多少,你能告诉我们吗?”   姚玉兰说:“是130058507xx。”   罗哲用笔记了下来,与罗嫣红手机中储存的号码一对照,完全相同。   十一点半钟,范泽天知道姚玉兰要下班了,便和罗哲告辞出来,离开了人民医院。   两人在外面吃过午饭,返回公安局时,早上被委派出去调查情况的几个刑警都回来了,女警文丽也在其中。   大家汇报了各自的调查结果,然后开了一个小小的总结会议,布署下一步的行动。   罗哲说:“罗嫣红之死,她手机里储存的这个手机号码成了最重要的破案线索,而由这个号码牵扯出来的林国栋也是目前最值得怀疑的嫌疑人。但是他却有昨晚不在现场而且也不具有作案时间的证据,从他老婆的神态上看,毫无破绽,最重要的是我们调查过他家里的电话记录和她在银行自动取款机上取款的记录,完全不差,她说谎的可能性不大。”   文丽柳眉微皱,说:“如此一来,那林国栋这条线索岂不是断了?范队,你说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呢?”大家一齐把目光投向正在沉思中的范泽天。   范泽天瞧了瞧大家,说:“林国栋是咱们目前所掌握的惟一的线索,这条线索绝不能断,而且玫瑰庄园里的居民也反映说昨晚确实曾看见他在别墅小区出现过,但他却说自己昨晚遭人绑架,根本没去过玫瑰庄园别墅小区。到底他昨晚是在玫瑰庄园别墅小区里过夜,还是在绑匪手中度过,咱们只要找到他所说的那个‘绑匪’一切就都明白了。”   罗哲不禁皱眉道:“要抓绑匪,谈何容易。中午吃饭时我打电话问过林国栋,他说他昨晚被人打晕了,什么也不知道,既没看清绑匪的面貌,也不知被绑何处,总之今早一醒来就躺在自家门前的大街上了。咱们对那绑匪一无所知,要想抓他,无从下手呀。再说此事兹事体大,市委星期四就要开会讨论提升他为市委副书记的事,今天已经星期二了,在这两天之内要破不了案,让杀人凶手当上了市委副书记,那笑话就闹大了。”   文丽点头说:“不错。但是反过来说,他如果不是杀人凶手咱们却把他当成杀人凶手来调查,万一影响了他升官,那这个责任咱们也承不起。”   “其实咱们对绑匪的情况也并非一无所知。”范泽天看了大家一眼,说,“至少咱们知道他手中拿着林国栋的手机,而且林国栋的手机号码咱们也是知道的。”   “那又有什么用呢?”罗哲说,“我早就拨打过这个号码,第一次是占线,显示对方正在通话,但过了两分钟我再打时,对方已经关机,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开机呢。”   范泽天笑了,说:“他的手机现在是开机还是关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今天使用过这部手机,只要他今天用这部手机跟别人通过话,那咱们就有办法找到他。”他把头扭向女警文丽,“林国栋的手机号码以130开头,是在中国联通上的户。文丽,你马上到联通青阳分公司去一趟,请他们将130058507xx这个号码今天的通话记录打印一份给我们。”   罗哲和其他刑警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都拍手道:“对呀,我们怎么没有想到呢?咱们找不到绑匪,但可以通过他曾拨打过的这个电话号码找到线索呀。”   文丽高兴地领命而去。半个小时后,她从联通公司带回来了130058507xx这个号码今天的通话记录。   记录显示,这个号码曾在今天早上7:55分拨通过一部固定电话,被叫方号码为4438185,通话时间为1分59秒。   “马上查清楚4438185是哪里的电话。”范泽天用铅笔重重地在这个电话号码上画了一个圈,说道。   “是!”罗哲也兴奋起来,急忙抓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114”查号台。通过查询得知,这个号码是青阳市海石加油站的办公电话。   “大伙在这里等候命令。”范泽天抓起桌上的帽子一边往头上扣一边朝门外奔去,“罗哲,咱们马上赶去海石加油站。”   3   海石加油站坐落在城西的城郊结合处,距市公安局约有二十分钟车程,但罗哲只用了十五分钟就把车开到了加油站门口。   范泽天下车后,直奔加油站办公室,找到了加油站站长。   站长是一个五十来岁一脸和气的老头,姓周。   周站长一见两个警察闯进办公室,不由吓了一跳,不知出什么事了。   范泽天掏出警官证,向他表明身份,道明来意,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急忙请两人坐下。   范泽天没有坐,看看办公桌上的电话,开门见山地问:“周站长,加油站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是4438185吗?平时谁负责在办公室听电话?”   周站长点点头说:“正是这个电话号码。加油站人手少,没有专门接电话的人,一般情况下都是由我来接听电话。”   范泽天看着他问:“那您还记得今天早上7点55分接听过的一个电话吗?”   周站长眉头微皱,摇摇头说:“早上电话太多,只怕记不得了。”   罗哲急了,忙走上前说:“周站长,您再想一想,这个对我们十分重要。”   周站长把手背在背后,来回踱了几步,仔细想了想,忽然眉头一展,说:“我记起来了,7点55分,好像是廖强打电话过来,对,就是他,他打电话请假,说是有点头痛,今天就不来上班了。”   范泽天认真地听着,边听边点头,然后又问:“能详细介绍一下他的情况吗?”   周站长说:“廖强今年二十八岁,父母早亡,至今单身,住在青云路青云巷7号,平时也没啥缺点,就是喜欢喝点酒……”   “多谢您给我们提供这么多情况。”范泽天向周站长握手道谢之后,便急忙和罗哲驱车向青云巷驶去。   按常理推测,廖强拿着林国栋的手机,而且今天又请假没有上班,行为异常,如果林国栋昨晚真的被绑架了,那么他就极有可能是那个绑匪。   想到歹徒近在咫尺,即将被擒,而罗嫣红的死因也极有可能因此而逐渐明朗起来,范泽天和罗哲两人心里都有些兴奋,将车开得飞快,恨不得在一秒钟之内就赶到青云巷。   但是当警车刚驶出青云路,拐入青云巷时,他俩却发现巷口围了一大群人,叽叽喳喳熙熙攘攘地不知在干什么。   罗哲按了半天喇叭也是枉然,根本没有人让路,警车寸步难行。   他不由火昌三丈,跟范泽天一同跳下了车。   两人好奇地钻进人群,只见人群中央停着一辆小货车,整个驾驶室都被撞得不成样子了,地上流着一大滩血迹,触目惊心。   几个交警正在现场忙碌着。   范泽天吃了一惊,走上前拉住一个熟识的交警问:“兄弟,出啥事了?”    第22章 致命绑架(2)   交警一边在记录本上写着什么一边告诉他说:“车祸,小货车撞了一个人,头都撞开了,真惨,人还没到医院就断气了。司机也够呛,下身受重伤,正在医院抢救,估计一时半会醒不来。”   范泽天心里涌起一种不祥之兆,忙问:“知道死者是谁吗?”   交警说:“从他身上搜出的证件看,好像叫廖强吧。”   “什么?”   范泽天和罗哲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呆住了。   “为什么咱们刚追查到廖强头上,他就遇上了车祸呢?”钻出人群后,罗哲皱着眉头说,“这世上不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吧!”   “我看这里面一定有鬼。”范泽天皱着眉头想了想说,“罗哲,咱们分头行事,你去调查一下肇事司机,我得再回加油站一趟。”   两人分手后,范泽天开着警车再次来到了海石加油站,找到了周站长,将廖强遭遇车祸的事简单地告诉了他,他听了不由大为震惊。   然后范泽天又问他:“周站长,您知道加油站里谁与廖强的关系最好吗?”   周站长不假思索地说:“邓刚,他和廖强都是加油工,平时两人无话不谈,号称是一对铁哥们。你要找他是吧?我马上把他叫来。”   邓刚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戴着一副眼镜,显得文质彬彬的样子。走进办公室时,他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周站长将廖强遭遇车祸的事告诉他了。   范泽天朝他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然后询问道:“能告诉我你最后一次见到廖强是什么时候吗?当时的情形是怎样的呢?”   邓刚稍微想了想,说:“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昨天晚上,当时……”   原来,昨天晚上,邓刚和廖强都上晚班,邓刚在一号加油台,廖强在二号加油台。   晚上九点钟的时候,两人同时下班,在换衣服时,廖强忽然说今晚要请邓刚喝酒。   邓刚问他遇上什么好事了要请他喝酒?   廖强看看旁边还有人,就笑嘻嘻地不说话。   直到两人坐在大排档里喝酒时,邓刚才得知,原来今晚廖强在加油机旁捡了一个手提包。   邓刚不好意思打听包里有些什么东西,不过看廖强那一脸兴奋的样子,他想提包里一定有不少好东西。   当时廖强的心情很好,点了不少好菜,喝了三瓶啤酒,又加了一瓶白酒,最后醉得一塌糊涂,连路也走不了,根本没办法回家。   邓刚只好帮他叫了一辆出租车,把他连拖带拽地弄上了车。   谁知廖强实在喝得太多了,一上车就哇哇哇地大吐特吐,吐了一车的秽物,弄得整个出租车里臭气冲天。   那位开出租车的“的哥”不由火冒三丈,对着他一通大骂,叫他赶快滚下车。   后来,邓刚站在出租车外,看见醉醺醺的廖强从捡来的手提包里掏出两张百元钞票大方地甩给司机,司机这才换上一副笑脸。   出租车刚刚启动时,他又看见廖强迷迷糊糊地将一张名片甩到司机面前,打着酒嗝拍着胸脯说:“哥们,别、别这么小气,以后有什么麻烦,只管来找我……”   邓刚直看得莫名其妙,不知这家伙啥时候印了名片。   出租车开走后,邓刚也回家了,但他还是不放心廖强,不知他是否平安回家。   廖强没有手机。半夜十二点多的时候,邓刚打电话到廖强家门外五十米远处的一个公共电话亭,让电话亭里的老婆婆叫廖强接电话,但她叫了半天,也不见他出来。   今天早上邓刚又打电话找他,廖强总算跑到公共电话亭接了他的电话。   廖强在电话里骂骂咧咧地说昨天那个出租车司机太缺德了,居然趁他在车上睡着了的时候把他扔到郊区的草地上睡了一夜的“地铺”,他早上回家头还痛呢……   范泽天认真地听着邓刚的讲述,最后他问:“你还记得那辆出租车的车牌号码吗?还记得那个司机的相貌吗?”   邓刚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说:“不记得了。”   傍晚时分,范泽天回到局里,刚好法医苏敏打电话过来。   苏敏在电话里告诉他说:“经过尸检发现,死者罗嫣红已有三个月身孕,死亡原因是药流不当造成子宫大出血而昏迷至死。经化验,她桌上的饮料中含有过浓过量的米非司酮。米非司酮是一种打胎药,服用的剂量是有严格限制的。而据检测分析,这罐饮料中溶入的剂量,至少是人体一次所能接受的三倍以上。”   范泽天问:“有医生叫她把这种打胎药溶入饮料中服用的可能吗?”   苏敏说:“甚本上可以排除这种可能性。”   范泽天挂下电话后,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原来是去调查撞死廖强的肇事司机的罗哲回来了。   “情况怎么样?”他忙问。   罗哲喝了几口水,摇摇头说:“应该说没什么收获。   那司机叫刘青山,三十二岁,三年前从外地搬到青阳市居住,已有十多年驾龄,家境不太好,他的小货车还是借钱买的。在这次车祸中,他受伤也不轻,双腿几乎被夹断,肋骨断了两根,腰部受了重创,正在人民医院抢救,估计死不了,但一时半会也醒转不过来。他老婆苗娟娟得了白血病,由于拿不出十几万的治疗费,只好呆在家里等死。据说他很爱他老婆……唉,真是一对苦命鸳鸯!你呢,范队,情况如何?”   范泽天把第二次去加油站了解到的情况向大家说了一遍。   廖强已死,线索看起来似乎已经断了,所以大家都有些泄气。   范泽天明白大家的心思,扫了他们一眼说:“大家别泄气,虽然廖强已经死了,但我们又找到了许多新的线索,形势对咱们越来越有利了。我来说说我所发现的两个最大的疑点:其一,林国栋的手提包和提包里的手机明明是他自己不小心弄丢了刚好被加油站的加油工人廖强捡到了,他为什么要撒谎说是被绑匪拿走了呢?其二,廖强显然并不是那个绑架林国栋的人,你们见过醉得连站也站不稳的人去绑架别人吗?”   众人仔细一想,纷纷点头称是。文丽问:“那么究竟谁是绑匪呢?”   范泽天笑了笑说:“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就是昨晚载廖强回家的那位‘的哥’。至于为什么会是他,谜底还是等将他抓获归案之后再揭开吧。”   罗哲皱眉说:“全市开出租车的司机这么多,咱们又不知道那家伙的车牌号码,怎么找?”   范泽天说:“其实很容易。廖强昨晚不是在那辆出租车上吐了许多秽物吗?事后,那司机一定会去洗车场洗车,咱们就从全市三十多家洗车场查起,把昨晚凡是去洗车场洗过车、车上有呕吐物的车全部记录下来,一一追查。”他看看表,摸了摸肚子笑着说,“不过在展开行动之前,咱们得想办法先填饱肚子。”   4   星期三的早上,忙碌了一个通宵的刑警们来不及打个盹儿便在公安局刑警大队办公室里碰头,汇报了各自的调查情况,最后总结发现,全市共有五辆出租车曾因车内被乘客呕吐而去洗车,其中有两辆车的洗车时间是在晚上九点半以前,时间不符,故可以排除,还有一辆出租车的司机是一位“的姐”,也可以排除。   剩下的两辆出租车中,有一辆是在半夜十二点左右洗的车,洗完车后,司机就和女朋友一起去电影院看通宵电影去了,不可能在下半夜去环南路的垃圾筒里取那二十万元赎金,所以也可以排除。   最后,大家把目光停留在了仅剩的一位出租车司机身上。   洗车场在记帐时顺便记下了这辆出租车的车牌号码,通过车牌号码,刑警们查到这辆红色的夏利出租车是属于青阳市出租车公司的车,该车现由一个叫肖黎明的司机租用着。   肖黎明,男,现年二十五岁,湖北省黄石市人,曾因赌博罪和故意伤害罪入狱三年,出狱后在老家没法呆下去,便跑到青阳市来开出租车。在青阳市,也曾有过因聚众赌博而被青阳警方拘留罚款的记录。   正在大伙讨论之时,桌上的电话响了,打电话的正是昨天晚上刑警曾找其调查过情况的青阳市出租车公司保安部的负责人。   他把肖黎明的照片传真了一份过来,然后在电话里说:“肖黎明已于昨天下午到出租车公司办理了退租手续,将车还给了公司。他说他要回湖北老家,火车票都买好了……”   挂断电话后,范泽天又急忙拨通了火车站的电话,问从青阳到湖北黄石市的火车一天有几趟,什么时候发车?    第23章 致命绑架(3)   火车站的工作人员说:“每天一趟,早上八点二十分发车。”   “是时候抓人了!”范泽天看看表,时针指向八点整。他威严地扫了大家一眼,命令道:“罗哲,你带五个人立即赶到火车站抓捕肖黎明,如果我没估计错,他乘坐的应该就是今天上午的这趟火车。文丽,你带几个人跟我一起去宣传部,把林国栋‘请’到公安局来。行动!”   ……   半个小时之后,两组人马分别用手铐铐着各自的“目标”,在市公安局胜利“会师”。   林国栋虽然极力保持着“宣传部长”的风度,强作镇定,但脸色苍白,额头上的冷汗不争气地冒了出来;而肖黎明却东张西望,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范泽天坐下来喝了口水,首先盯着肖黎明开门见山地问:“星期一晚上,你绑架勒索的事,是要我来复述一遍呢,还是你自己主动交待出来?”   肖黎明是公安局的常客,这种场面早已见惯不惊,看着他一脸无辜地说:“大哥,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我肖黎明什么时候干过绑架勒索这么缺德的事了?”   范泽天早已料到他会狡辩,走到他面前盯着他冷冷一笑说:“既然你这么不给面子,那我也用不着给你留面子了,现在就让我来揭穿你的老底吧。星期一晚上十点多的时候,你开着出租车在海石加油站附近的一个大排档门口载了一个喝醉了酒的客人。这个客人一上车就吐了你一车的秽物,不过你看在他出手阔绰甩手就给了你两百元‘洗车费’的份上,还是让他坐了你的车。随后,这个醉客为了在你面前炫耀自己,还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你。你一看这个人的名片上写着‘青阳市市委宣传部长林国栋’,就料定必定是个有钱的主儿,手头上正缺钱花的你顿时心生歹意,决定将其绑架狠狠敲他一笔钱花花——事实上这个人喝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此时正倒在坐位上睡得像头死猪,所以根本不用你费多少手脚他就成了你的囊中之物。然后你就从他的手提包里翻出他的手机,按照名片上的家庭电话给林部长的老婆,勒索人民币二十万元。而恰巧这个晚上林部长没回家,他老婆信以为真,就真的照你的要求去做了。赎金到手之后,你又把车开到郊外,把一直躺在你车上睡大觉的‘林部长’扔在了草地上,然后才去洗车场洗尽车上的秽物……但你却一定没有想到,你煞费苦心绑架的那个人并不是名片上的那个宣传部长林国栋,真正的林国栋在这里。”他用手指了指林国栋,接下去说,“你绑架的那个醉鬼叫廖强,只不过因为捡了林国栋的手提包,无意中从手提包里掏了张名片给你,你就财迷心窍,把他当成林国栋给绑架了,而且居然还歪打正着让你得逞了。当然,你不想多惹麻烦,所以你并没有顺手牵羊拿走‘林部长’的手提包。”   “没、没有的事。”肖黎明的脸色顿时白了,虚汗从额头上刷的一下冒了出来,好像一只被抓住了尾巴的老狐狸,目光慌乱,声音微微发抖,“你、你们不要血口喷人!你、你说我勒索了人家二十万块钱,那钱呢?你们看见我身上带钱了么?”   “你就不用再狡辩了。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当然不会蠢到把那二十万块钱带在身上提在手里让我们轻而易举的抓住把柄。这二十万,你早已从银行电汇回老家了。不过你不用高兴太早,我们已经通过银行查扣了这笔赃款。”   “啊!”肖黎明脸色煞白,如同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范泽天脸上露出了一丝胜利的微笑,目光一转,又箭一般朝林国栋射了过去。   林国栋的神色有些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看着他厉声道:“范泽天,你、你凭什么抓我?我劝你赶快放了我,否则,哼哼,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范泽天并不恼怒,看着他微微一笑说:“林部长,您又何必吓唬我呢。你身犯数罪,吃不了兜着走的人只怕是你吧。”   “我、我犯什么罪了?你说,你说!”   “你的犯罪经过若要细说起来,话可就长了。不过既然有人想听,那我就长话短说吧。这事还得从三年前说起。三年前,你在青阳宾馆邂逅了那里的服务员罗嫣红,并且为之着迷,深深的陷在她的美貌和温柔之中不能自拔,随后,为了达到长期而安全地占有她的目的,你在玫瑰庄园别墅小区内为她买了一幢别墅楼,将她包养了下来。这幢豪华的别墅楼当时价值百余万,我已请反贪局的同志仔细调查过青阳日报社的一切帐目,发现这几年来,报社的广告收入帐目上至少有近四百万元的广告费去向不明。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钱都落到了你的口袋里了吧?买这幢别墅楼的钱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是不是?今年以来,你仕途顺畅,很快就将提升为市委副书记。就在你感觉到前途一片光明的时候,罗嫣红被检查出怀孕了,这个消息令你寝食难安。你这个人办事一向老谋深算,与罗嫣红交往这么久一直小心谨慎处处设防,自问没有任何把柄落入任何人手中,但若是让罗嫣红生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必将成为你和她有过的这种非正常关系的铁证,也必将成为你进军仕途的一个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炸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令你身败名裂的定时炸弹。你当然不能让罗嫣红生下这个‘定时炸弹’,但罗嫣红却过厌了这种无名无分难见天日的生活,她想通过孩子来要挟你跟你老婆姚玉兰离婚娶她,所以她坚决要生下这个孩子。这一点,在廖强被车撞死之后,我们从他家里找到的你的手机里面所保存的那条你尚未来得及删除的短信息中完全可以推测出来。你既不能拖着罗嫣红强行让她去医院堕胎,也不能容忍她生下这个‘定时炸弹’,无奈之下,只好决定暗中下药让她在不知不觉中把胎堕了。于是你通过关系,搞到了一种叫米非司酮的堕胎药。星期一这天下班之后,你揣着这包打胎药开车前往玫瑰庄园别墅小区罗嫣红的住处,半路上在海石加油站加油时,你一不留神将手提包落在了加油机旁。你并不在乎这个手提包和手提包里的那点东西,所以事后并没有返回加油站寻找。星期一的晚上,你在罗嫣红那里过夜。星期二凌晨,起床回家时,你趁罗嫣红尚在熟睡之中,将带来的那包堕胎药溶在了一听她最喜欢喝的饮料里,就回家去了。但是你忙中出错,将一包本应分三次服用的堕胎药全部放在了饮料中让罗嫣红在不知不觉中一次全部喝了下去,引起她身体极度不适,最终因子宫大出血且救治不及时而导致她命丧黄泉。”   范泽天说到这里,喝了一口水,看了一眼满头大汗脸无血色的林国栋,接下去说:“星期二早上,你回到家里,正欲为昨晚夜不归宿找借口时,你老婆姚玉兰却因见到你平安回来而万分高兴。你甚觉奇怪,后来通过你老婆的讲述你才弄明白,原来昨晚有人给你老婆打电话声称绑架了你而勒索了你们二十万元现金。你猜想一定是捡了你手提包和手机的那个人搞的鬼,为了你昨晚的去向不被暴露,你只好违心的承认昨夜你确实被人绑架了。后来因为罗嫣红之死,我们调查到你头上时,你正好利用这次绑架事件来证明你不在案发现场,打消我们的怀疑。但你知道我们一定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一定会想办法找到那个捡了你手机的绑匪,只要我们找到那个绑匪,你被绑架的事就一定会穿帮。所以你赶在我们之前找到了那个人,那人就是加油站的廖强。然后,你用一大笔钱收买了妻子重病正急需钱来救命的外地小货车司机刘青山,让他开车‘意外’撞死廖强,并且叮嘱刘青山,为了不引起警方怀疑,他在撞死对方的同时自己也一定要受伤,刘青山为了赚钱救他心爱的妻子,只好咬牙一试。但是有一件事你却万万没有想到,那天晚上打电话勒索你老婆的人并不是被刘青山撞死的廖强,而是另有其人。于是我们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最终找出了两个人间败类……”   林国栋还没听完,就脸如灰死,全身软瘫了下去。    第24章 坠楼疑云(1)   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校园坠楼案   案件编号:a52523125620111102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2011.11.2   结案时间:2011.12.19   立卷单位:青阳市公安局   1   夜已深沉,青阳学院那幢八层教师宿舍楼内的灯光,大多都已熄灭。   整个住宿区内,一片寂静。   中文系助教小蕊备好明天的课,又将自己挂在网上的长篇推理小说更新了几千字,看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已经过了零点,打个呵欠,关了电脑,正准备上床睡觉,忽然听到“咣当”一声响,不知是从外面哪间宿舍传来的,像是热水瓶或花瓶之类的东西被人重重掼到地上打碎的声音。紧接着,便传来一阵吵闹声。   她吃了一惊,打开门站到走廊上一听,原来声音是从她对门713宿舍传出的。   713宿舍房门紧闭,拉上了窗帘的窗户里隐约有灯光透出。   一个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你都已经被人这样了,还叫我怎么跟你在一起?……分手,分手……”   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响,似乎是玻璃茶杯摔到地上的声音,然后便传来一个女人嘤嘤的啜泣声。   小蕊不由皱起了眉头,她听出来了,那是苏雪卉的哭泣声。而那个气急败坏摔杯大叫的男人,则是苏雪卉的男朋友邱子建。   住在713宿舍的苏雪卉,几年前跟小蕊一起毕业留校做助教,从大学时代起,两个女生就是关系要好的朋友。   两年前,苏雪卉与学校物理系副教授邱子建确立了恋爱关系。   苏雪卉是当年学校的校花,不但身材高挑,容貌秀丽,而且写得一手好诗,号称校园美女诗人。   而刚刚三十出头的邱子建,不但长相帅气,仪表堂堂,而且知识渊博,学术成果丰富,前途一片光明。   两人在一起,可谓郎才女貌,羡煞旁人。   在小蕊看来,苏雪卉与邱子建也确实相处得不错,两人已经发展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却不知为什么会在这深夜里突然吵起来,而且还闹到了要分手的地步?   七楼住的全是女老师,大家听到声音,一个个都亮了灯,开了门,伸出头来探看究竟。   小蕊止不住心中好奇,正想侧耳听听苏雪卉和邱子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想对面房间的门忽然打开,邱子建铁青着脸,喘着粗气从里面走出来,“砰”的一声,反手将门带上。一抬头,瞧见正站在门口的小蕊,不由微觉一愣,哼了一声,低着头,沿着走廊尽头的楼梯,噔噔噔地上了八楼,回自己的宿舍房间去了。   小蕊站在走廊中间,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扭头一看,几名被吵醒的女老师见没什么好瞧的,便又打着呵欠把头缩了进去。   小蕊犹豫一下,最后还是上前敲了敲713宿舍的门,轻轻喊道:“雪卉,我是小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把房门打开,让我进去坐坐。”   敲了好一阵门,却没人开门。   她伸手一扭锁把,门已被从里面锁上。   她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一听,屋里没有半点声响。正自奇怪,忽然听见从宿舍楼后面传来“砰”的一声响。   她心中一个念头还没转过来,就听得一楼有人在惊叫:“啊,不好,有人跳楼了,有人跳楼了!”   她脑中轰然一响,情知不妙,撒腿往楼下跑去。   宿舍楼里没装电梯,等她气喘吁吁跑下楼,时间已经过了两三分钟。   她冲出楼梯间,拐个弯,来到宿舍楼后面。   昏暗的路灯下,已经围了一圈人,有的人身上穿着睡衣,脚下趿着拖鞋,显然是刚从睡梦中惊起。   小蕊挤进人群一看,只见冰凉的水泥地面上侧躺着一个长发女子,鲜血不知从她身体的哪个部位冒了出来,早已染红她身上的白色连衣裙。尽管她满脸鲜血,但小蕊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正是苏雪卉啊!   她像被雷电击中了一般,一下子惊呆了。   “雪卉,雪卉……”   一个男人踉踉跄跄冲入人群,竟将小蕊撞了个趔趄。   小蕊扭头一看,来的正是邱子建。   邱子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把将苏雪卉软软的身体抱起,失魂落魄地嘶声大叫,“雪卉,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这么傻?”   小蕊也不禁流下泪来,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苏雪卉那一头仿佛还有生命的柔顺长发。   苏雪卉的头上戴着一只精美的满钻发卡,这只镶嵌着人工宝石的发卡,正是小蕊一年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发卡上夹着半片绿色的树叶,小蕊用手指弹了一下,不想树叶夹得太紧,竟没弹掉。   她正要伸手将树叶拿掉,学校保卫人员早已拨打了110,刺耳的警笛声骤然划破寂静的夜空,两辆警车和一辆120急救车风驰电掣般开进了宿舍楼后面的空地。   2   一名医生从120急救车上跳下来,快速地为苏雪卉作了检查,最后摇着头说:“是头部先着地,当场死亡。已经没得救了。”   警察将围观的人赶到一边,在现场拉起了警戒线,拍照记录、勘察现场、询问目击证人,一时间就忙开了。   带队的市刑侦大队大队长范泽天从苏雪卉身上搜出一串钥匙,进了713宿舍,发现地板上有热水瓶和茶杯被打破后的碎片,铝合金窗门打开着,窗前放着一把凳子,凳子上隐约有死者的脚印。   看样子死者是踩着凳子爬出窗户,跳楼自尽的。   接下来对邱子建和小蕊的问话,则更进一步证实了警方的猜测。   邱子建带着哭腔说:“他们说得没错,今晚我确实跟雪卉吵架了。当时屋里只有我和雪卉两个人。我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打碎了一个热水瓶和一个茶杯。”   而小蕊则红着眼圈说:“邱子建摔门出去之后,我一直站在雪卉的门前,既没看见有人出来,也没看见有人进去。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我就听见了雪卉坠楼的声音。”   既然当时房间里只有苏雪卉一个人,那就基本可以排除他杀的可能。   应该是苏雪卉跟男友吵架后,一时想不开,所以跳楼自杀。   但小蕊却指着邱子建的鼻子,义愤填膺地说:“就算雪卉真是自杀,那你也是间接害死她的凶手。如果不是你跟她吵架,如果不是你要跟她分手,她好端端的怎么会去跳楼?”   “分手?”   听到“分手”这个词,正要转身离去的范泽天又走了回来,盯了邱子建一眼,问,“这又是怎么回事?刚才问你的时候,可没听你说过。”   邱子建的脸红了一下,放低声音说:“我和雪卉之间发生了一些事,我觉得自己没办法再跟她相处下去,所以就向她提出分手。没想到她一时无法接受,我刚离开她的房间,她就……”   范泽天皱皱眉头说:“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你要跟她分手?”   邱子建犹豫了一下,说:“这是我跟雪卉之间的私事,我不想说。”   范泽天脸色一沉,说:“哪来那么多废话。现在我是在查案子,我问你什么,你就得回答什么。”   邱子建脸上掠过一丝痛苦的表情,垂下头去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叹口气说:“今天晚饭后,雪卉约我去她房里,说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谈。我以为是谈我们结婚选日子的事,谁知去了之后,她却说不是谈这件事。我问她到底是什么事,她却又支支吾吾不肯说。一直拖到半夜时分,她才遮遮掩掩地告诉我说她怀孕了。”   “雪卉怀孕了?”小蕊吃了一惊,“难怪我觉得她最近气色不太好。”   邱子建瞧了她一眼,有些愠怒地说:“你知道什么,我和雪卉相恋两年多来,可是从未有过出轨的行为。”   小蕊愣住了:“那她……”   “在我的再三追问之下,雪卉才向我道出实情。原来在三个月前,她曾被学校一名教授强奸。她怕我知道后会嫌弃她,所以一直不敢声张。直到最近她感觉身体有点不舒服,到医院一检查,才知道怀孕了,这才不得不将实情告诉我。我听了,差点气疯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她居然一直将我蒙在鼓里。一气之下,我就跟她吵起来,还嚷着要和她分手。她却一句话不说,只知道坐在床边哭。吵了一通之后,我就气呼呼摔门而去。谁知我刚上楼回到自己房间,就听见‘砰’的一声响,接着楼下便有人喊:有人跳楼了,有人跳楼了。我住813房,后面的窗户正好向着这边,我从窗口往下一瞧,就知道是雪卉她……”   说到这里,邱子建已不觉流下泪来。   范泽天拿出一个小本子,一边做着记录一边问:“苏雪卉有没有告诉你,强奸她的那个人是谁?”   邱子建忽然抬起头,双眼里几乎喷出火来:“雪卉告诉我,那个禽兽教授,就是咱们学校物理系的欧阳成刚。”   “你胡说!”   小蕊一听“欧阳成刚”这四个字,就愤怒地叫起来。   范泽天把目光从笔记本上抬起来,望着她问:“有什么不对么?”   小蕊的脸红了红,告诉他说:“欧阳是我的未婚夫,我了解他,他绝不会干这种事。”   邱子建冷笑道:“那可不一定。当初欧阳也追求过雪卉,后来看见雪卉爱上的是我,才转回头去追求你的。”   范泽天皱皱眉头问:“这个欧阳教授,现在在哪里?”   小蕊说:“他几个星期前去澳大利亚学习去了,要三个月后才能回来。”   范泽天“哦”了一声,收起笔记本,掏出两张名片递给她与邱子建说:“你们反映的情况,警方会一一调查清楚。现在,你们可以回去休息了。如果想起什么跟案情有关的事,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   两天后,警方确认苏雪卉是跳楼自杀,她的尸体也随之被火化。   3   半个多月前,物理系系主任吴东到美国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在洛杉矶遇上车祸死了。   学校本拟晋升欧阳教授为物理系系主任,只等他从澳大利亚进修回来,即可就职。谁知这时却传出了欧阳曾经强奸苏雪卉、不配为人师表的消息,校方于是召开紧急会议,重新讨论担当物理系主任的人选。   除了欧阳教授,从能力和学术成果上看,能做系主任的就只有邱子建了。   可是学校有“系副主任先上副教授,系主任先上教授”的硬性规定,邱子建眼下只有副教授职称,能否担此大任呢?   正在校领导犹豫不决之际,邱子建收到了一家国家级核心期刊的样书和发表证书,他的一篇阐述相对论时空观的专业论文,在这家期刊上发表了。   按照学校有关规定,副教授晋升教授,必须在国家核心期刊公开发表六篇以上的专业学术论文。   而这正是邱子建当上副教授后独撰发表的第六篇专业论文。也就是说,他马上就可以晋升教授了。有了教授的职称,他当系主任自然就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了。   看着邱子建那志得意满的神情,小蕊这才感觉到从苏雪卉的死到爆出欧阳的强奸丑闻,再到欧阳因丑闻而将系主任的职位拱手让给邱子建,可谓环环相扣,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些。   而且她十分了解未婚夫的为人,绝不相信他会做出强奸同事的丑事。   她想向欧阳问个清楚明白,可是欧阳在国外进行的是封闭式的进修,具体联络方式只掌握在校方手中。   为了让欧阳在国外安心学习,校方拒绝将他的联系方式外泄。   小蕊往欧阳的电子邮箱里发了好几封邮件,可能是因为学业紧张,欧阳根本就没有打开过邮箱。   对未婚夫坚定不移的爱与信任,使得小蕊下定决心,一定要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还欧阳一个清白。   可是事与愿违,一连过去了几个星期,小蕊的暗中调查并无收获,心中不禁有些着急。   一个星期天的晚上,她去逛学校附近的服装城,碰见一位五十多岁的女档主同她打招呼。她认得是学校原物理系系主任吴东的老婆陈招娣,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在她的档口挑了两条牛仔裤。   当她要离去的时候,陈招娣忽然问她:“小蕊老师,你懂电脑吗?”   小蕊说:“懂一些。”   陈招娣说:“我们家老吴留下一台电脑放在家里,孩子们都在外地,我又不会打电脑,想把它卖掉,又怕老吴在里面存了什么有用的资料。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想请你帮我看看电脑,把里面的东西都清除干净了,我再卖给别人。”   小蕊点头说:“好啊。”   吴东的家就住在离服装城不远的一个小区。   陈招娣关了档口,跟小蕊一起回到家。   小蕊走进吴东的书房,打开书桌上那台台式电脑,把里面的文档都检查了一遍,见没什么重要文件,便都随手删掉了。   当她最后打开收藏夹时,发现里面收藏着十几个吴东经常浏览的网页,大部分都是一些新闻网站,还有几个黄色网站。   小蕊看了,不禁有些脸红,暗想这个吴东,人品果然有些问题。   原来在学校,别人背地里都叫吴东做“吴色狼”,听说他曾多次对学校的女学生搞性骚扰,但却又没人肯不顾颜面出来指正他。   当小蕊点开吴东电脑收藏夹里最后一个网址时,弹出的却是一个波兰文网站页面。   小蕊虽然在外文书店看见过用波兰文写成的书,但对波兰语却是一窍不通,随手复制了两段话在qq上请一个懂波兰语的网友翻译。   网友告诉她,这应该是一篇由波兰物理学家撰写的关于相对论的学术论文。   看了网友传过来的两段译文,小蕊感觉有些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读到过,于是又把全文传过去,请网友翻译。   第二天中午,网友把那篇波兰文论文的中文版传回给她。   小蕊一读,竟意外地发现,这篇波兰物理学家发表于十年前的论文,居然跟邱子建新近发表的那篇论文极度相似,有些地方邱子建竟然只字未改,整段照搬。苏雪卉曾经不无自豪的告诉小蕊,邱子建可是全校唯一精通西班牙语和波兰语两种欧洲语言的教师。   由此可以推断,邱子建的那篇论文,是一篇彻头彻尾的抄袭之作。   但是让小蕊疑惑的是,吴东的电脑里怎么会保存着邱子建所抄袭的论文的原文网页呢?难道吴东也懂波兰语?难道吴东知道邱子建抄袭的事?   她迅速进入学校局域网,点击查看了吴东的简历,发现这位出生于五十年代的老教授,当初在北京念大学时,所选修的正是欧洲语言系的波兰语专业。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立即下楼来到学校打印室。   打印室的负责人丽珠经常找小蕊借书看,两人关系比较熟。   小蕊将一本校刊递给她,让她看了上面转载的邱子建新近发表的那篇论文,然后问她邱教授的这篇论文,是不是在她这儿打印过?   小蕊知道,邱子建有电脑却没装打印机,要想打印文件,必须到学校打印室。   丽珠看后点点头说:“我对这篇论文有印象,确实曾在我这里打印过。邱教授当时还告诉我说他不习惯在电脑里修改文稿,所以写了论文,一定得打印出来在纸上修改。”   小蕊又问:“邱子建来打印论文的时候,打印室里除了你们两个,还有没有别人?”   丽珠想了一下说:“哦,对了,当时他们物理系的主任吴东教授也在这里打印东西。邱教授的论文打印出来后,还给吴教授看过。”   “吴教授看后,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说什么,只是嘿嘿地笑了两声。然后他俩就一起出去了。哦,对了,他们当时并没有走远,因为后来我还听到他们站在楼道里讲话。”   “他们讲的什么?是不是说论文的事?”   “我当时也没太注意听,好像不是说论文的事,说的是邱教授的未婚妻苏雪卉。我隐约听见吴教授打着哈哈对邱教授说,你可真有艳福啊,交了个女朋友那么漂亮,要是让她跟我睡一晚,我就……后面的话,我也没听得太清楚。”丽珠说,“我当时还想,别人都叫吴东做吴色狼,还真没叫错啊!”   小蕊点了点头,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丽珠说:“大约是四个多月前吧,具体日期我已经不记得了,因为当时他们要打印的东西不是很多,所以我也没有按学校规定逐一登记。”   告别丽珠,离开打印室的时候,小蕊已经心中有底。    第25章 坠楼疑云(2)   邱子建在打印室碰见了系里的主任吴东,于是便顺手将自己刚刚“撰写”的论文拿给他看,客气地请他指教。   他以为学校里只有自己精通波兰语,这一篇抄袭自波兰语网站上的论文绝不会被学校同仁看出来。却做梦也没想到吴东也懂波兰语,而且作为物理系的教授,他恰巧也读过那位波兰物理学家写的这篇论文。所以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一篇抄袭之作。   但这位色狼教授并没有当面戳穿,而是将邱子建拉到一边,告诉他说自己已经看出他这篇论文有问题。如果想要堵住他的嘴巴,就必须要邱子建的漂亮女朋友苏雪卉跟自己睡一觉。   邱子建为了自己的前途与名誉,只得无奈地答应了他。   吴东在满足了自己的兽欲之后,为了今后能继续抓着邱子建的把柄威胁他,回到家就在网上找到了那篇论文的原文网页,收藏在了自己电脑的收藏夹里。   吴东在美国出车祸死后,邱子建大大松了口气。   谁知不久后,苏雪卉却告诉他,自己怀上了吴东的孩子。   邱子建便想过河拆桥,跟苏雪卉分手。   苏雪卉为他作出了那么大的牺牲,想不到竟会落得如此下场,于是一气之下,就跳楼自尽。   在苏雪卉跳楼现场,警方查问是谁强奸了苏雪卉,邱子建如果说出色狼教授吴东的名字,警方一旦深究,他论文抄袭的事,只怕也会随之暴光。所以干脆嫁祸给欧阳成刚,一来此时欧阳成刚不在国内,警方一时之间无法深入调查,二来欧阳成刚正好是他竞争系主任的最大对手。   小蕊暗暗点了一下头,有了这个初步的推断之后,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进一步寻找可靠的证据了。   4   又经过了几天时间的暗中调查,事情并没多少进展。   这天傍晚,下班后的小蕊再次来到了苏雪卉坠楼身亡的地方。   教师宿舍楼后面的水泥地,虽然经过了清洗和打扫,但正对着713房窗户的地面上,触目惊心的血迹仍然隐约可见。   这是一片狭长的水泥地,一边是教师宿舍楼后墙,另一边是一道陡峭的山坡。   山腰处生长着一些苍翠大树,一阵山风吹来,树叶缓缓飘落,掉到了小蕊的头上。   小蕊忽然想起了雪卉坠楼时,夹在她发卡上的那半片树叶。   那半片翠绿的树叶,被紧紧夹在雪卉头上的发卡上,看起来不像是在雪卉坠楼后才飘落到她头上的,应该是雪卉在跳楼的过程中,头部碰到了树枝,那半片绿叶恰巧被发卡夹住,硬生生扯断下来。   她站在雪卉坠楼的窗户下边,下意识地抬头一看,果然看见山坡上有一株大树斜伸过来,树梢搭在了宿舍楼的墙边。   雪卉头上的那半片树叶,应该就是那树梢上的。   可是再仔细一瞧,却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株斜生的大树长得极高,树梢对准的位置,并非雪卉住的713宿舍的窗口,而是她楼上房间的窗口。   也就是说,从713宿舍窗口往下,并无树枝阻挡。   雪卉从七楼坠下,发卡绝无可能夹到树上的叶子。   除非她是从楼上那间房的窗口或最上面的楼顶阳台坠下,才有可能碰到那株大树的树枝。而这栋老式住宿楼的楼梯,只延伸到八楼就没有了,一般人绝不可能轻易上到楼顶阳台。也就是说,雪卉只有可能是从八楼窗口坠下。   而雪卉楼上的813房,住的正是她男朋友邱子建!   小蕊的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雪卉出事的当晚,她由始至终都没有亲眼看见雪卉的身影在713房间出现。   那天晚上,她先是听到邱子建摔东西和吵闹的声音,接着便听到了雪卉伤心的啜泣声,稍后邱子建便气冲冲摔门而去。   邱子建出来时,开门和关门的动作太快,她虽然站在门口,却并未看清屋里的情形。   而邱子建离开后,她再未听见屋内有任何声音传出,直到最后听到雪卉坠楼的声音。她之所以认定雪卉在713房间里,只不过是因为隐约听到的那一段雪卉的嘤嘤低泣声。   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当时她听到那哭泣声时,虽然能明显的感知是雪卉的声音,却也隐隐感觉到似乎与雪卉平常的声音稍有不同。   她以为雪卉像大多数女孩一样,哭泣的时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导致声音有些压抑,所以心中那个异样的想法只是一闪而逝。   现在再想一想,只怕并非如此。   她觉得那一段低低的哭泣声,并不是雪卉用手捂住自己嘴巴后发出的,而像是某种器材播放录音时效果不佳稍稍有点失真的声音。   她猛然一拍脑袋:对,是录音,当时听到的雪卉的哭泣声,确实是从微型录音机或手机里播放的录音!   也就是说,那天晚上,听起来似乎是邱子建在雪卉的宿舍里跟雪卉吵架,而实际上,他只不过是对着一部微型录音机在唱独角戏,因为当时雪卉并没有在自己宿舍里。   既然那时雪卉没有在自己房间里,那她又去了哪里呢?   小蕊抬起头,望向八楼,望着那个被树梢遮挡住的窗口。   既然雪卉是从813房间窗口坠楼的,那么当时她应该就在813房间里。而且很有可能被人打晕了,以致被人从窗口扔下,也全然不觉。   而那个将她从八楼扔下来活活摔死的人,自然就是住在813房间的邱子建。   那天晚上,邱子建将苏雪卉约到自己八楼的宿舍,趁其不备,将她打晕,然后从她身上搜出钥匙,悄悄下楼打开苏雪卉的713房间溜了进去,一面在屋里摔东西大吵大闹说自己要跟苏雪卉分手,一面用微型录音机或手机播放早已录好的雪卉的哭声,给外面偷听的邻居造成他在屋里跟苏雪卉因为分手而吵架的错觉。   独角戏演完后,邱子建将713房间的球型门锁从里面锁住,关上房门,回到八楼自己的房间,看到宿舍楼后面没人,就将昏迷中的苏雪卉从窗口扔了下去。   经过之前的一番掩饰,他相信所有人都会以为苏雪卉是因为跟他吵架,闹到要分手的地步,一时想不开,所以从713房窗口跳楼自杀。   再加上最后关头,他向警方抛出苏雪卉曾被强奸怀孕这一线索,苏雪卉因想不开而跳楼自尽就更有说服力了。   由此看来,这已不仅仅是邱子建涉嫌抄袭和嫁祸给欧阳成刚那么简单了,而是一场处心积虑的谋杀。   那么,邱子建为什么要杀害苏雪卉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苏雪卉不肯和他分手。   为了甩掉苏雪卉这只已经不配跟自己结婚的“破鞋”,邱子建便对她动了杀机……   小蕊想到这里,立即拿出手机,拨通了上次给她名片的那个刑警队副队长范泽天的电话。但想了想,还是挂了电话。   她把自己的推理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发现自己所有的推断,都是以雪卉坠楼时,夹在她发卡上的那半片树为基础的。   而现在雪卉的尸体已经火化,那半片树叶早已不复存在。自己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能证明邱子建就是杀害雪卉的凶手,警方会相信她吗?   她皱着眉头想了好久,最后决定冒险向邱子建主动出击,逼他现出原形。   5   这天中午,邱子建开着他刚买的广州本田从外面回来,刚到学校门口,就看见一个人从校园里跑出来,差点撞到他车上。   他赶紧踩了一脚刹车,把头伸出车窗一看,那人竟是中文系的助教小蕊,不由笑了,说:“小蕊,追男朋友呢?跑得这么急。”   小蕊喘着气说:“对不起,我要赶着去公安局。”   邱子建一怔,问:“去公安局?干什么?”   小蕊说:“雪卉给我发了个邮件,我要送去给公安局的范泽天队长看看。”   邱子建不由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雪卉给你发邮件?”    第26章 坠楼疑云(3)   小蕊忙解释说:“是这样的,我虽然申请了电子邮箱,但平时与人联络多用qq,邮箱两个月难得开一次,几乎已经废弃不用。今天中午我无意中打开邮箱,却发现里面有一封雪卉发给我的邮件。雪卉在邮件里说如果她发生什么意外,就让我把附件里的文件交给警方。我一看发件日期,正是雪卉坠楼的前两天。我想这封邮件也许跟雪卉的死有关联,所以就将邮件内容及附件拷贝下来用优盘装了,准备送去公安局。”   邱子建脸色一变,忙问:“雪卉在附件里说了什么?你有没有打开看过?”   小蕊摇头说:“没有,那是一个加密文件,我打不开。我想公安局里应该有电脑高手能解密吧。”   邱子建暗暗松了口气,忙说:“那你快上车吧,我送你去公安局。我也很想知道雪卉到底在邮件里说了什么。”   小蕊也不跟他客气,打开车门,一屁股在副驾驶座上坐了下来。邱子建把车从学校门口退出来,一打方向盘,拐了个弯,驶上了一条城市主干道。   他猛踩油门,把车开得飞快。在宽阔的大路上行驶了约莫十来分钟,小车忽然拐进了一条只能单向行驶的岔道。   小蕊“咦”了一声,说:“这条路好像不是去公安局的吧?”   邱子建说:“没事的,我顺道办一件事,等下我抄近路,很快就可以到公安局,不会误事的。”小蕊瞧了他一眼,不再做声。   又过了十来分钟,邱子建东一拐西一绕,竟然把车开出了市区,来到了郊外。   又行驶了几公里远,小车最后在一处人迹罕至的烂尾楼后面停了下来。   小蕊抬头看了一眼,说:“这不是东方豪苑那幢烂尾楼么?咱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邱子建嘿嘿一笑,忽然朝她伸出一只手说:“把你的优盘给我吧。”   小蕊一怔,忙护住自己的牛仔裤口袋说:“不行,不到公安局,不见到范队长,我绝不把优盘拿出来。”   邱子建忽然变了脸色,干笑道:“你已经落到我手里,哪还能由你说了算。”猛然将她扑倒在座位上,掰开她的手,把手伸进她口袋里,很快就将那只优盘抢到了手里。   他又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这个邮件,应该还保存在你邮箱里没删掉吧?把你的邮箱地址和登录密码写出来,我要用手机马上打开你的邮箱,彻底删掉那个邮件。”   瞧着他这副做贼心虚气急败坏的模样,小蕊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盯着他道:“原来你真是杀害雪卉的凶手!”   邱子建神情一变:“你、你说什么?”   小蕊冷笑道:“我说雪卉不是跳楼自杀,而是你害死的。你为了不让吴东揭露你抄袭论文的事,竟拱手将自己的女朋友送给他糟蹋。而在得知雪卉怀上了吴东的孩子之后,你便又开始嫌弃她,最后竟然向她下了毒手。雪卉死后,为了将欧阳从系主任的不二人选上拉下马,你又将强奸雪卉的罪名嫁祸给他……”   邱子建如遭电击,颤声道:“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看看自己手里的优盘,恍然大悟似的说,“原来雪卉发给你的文件并没有加密,其实你早已打开看过了,是不是?雪卉在邮件里,把什么都告诉你了,是不是?”   小蕊瞧了他一眼,冷笑着不说话。   邱子建气急败坏地大叫起来:“不错,雪卉是我杀死的,那又怎么样?我已经当了五年副教授,按照惯例早该晋升教授了,为什么一直晋升不了?还不是因为发表的论文篇数不够。为了能早日晋升教授,我好不容易炮制出一篇论文,本以为波兰语专业是个冷门专业,懂波兰文的人不多,咱们学校除了我,更找不出第二个人。谁知吴东这个老家伙居然也学过波兰语,他只对着我的稿子看了一遍,就瞧出我这篇论文是剽窃的波兰物理学家的学术成果。这个老色鬼,还以此威胁我,叫我让雪卉跟他睡一晚,他就替我把这件事隐瞒下来。”   小蕊盯着他冷冷地道:“你居然就答应了他?”   邱子建大叫道:“我没有,我没有。我只是表面上答应了他,暗地里却跟雪卉商量,叫雪卉跟他去外面酒店开房,等到两人衣服脱得差不多的时候,她再悄悄用手机拍下吴东想要性侵犯她的照片,然后在吴东得手之前伺机溜走。”   “雪卉为了你,竟然违心地答应了你的要求,是不是?”   “是的,她很快就拍到了我想要的照片。我拿着这些照片去威胁吴东,叫他管好自己的嘴巴,否则我就把这些照片发到学校的bbs上去,大家闹个鱼死网破。”   “那后来呢?吴东在美国出了车祸,正好去掉你一个心头大患。你为什么还要向雪卉下毒手?”   “吴东死了,正在我拍手称快之际,雪卉却跑来告诉我说她怀上了吴东的孩子。我这才知道,那天晚上她居然真的让吴东这个老畜生给强奸了。你说我堂堂一个大学教授,怎么可能跟一个遭人强暴还怀上别人孩子的邋遢女人结婚?”   小蕊看着他说:“于是你就向雪卉提出分手?”   邱子建点点头,叹了口气说:“谁知她却死活不肯分手,还叫我带她去将孩子打掉,然后立即跟她结婚。我不肯,她就威胁我说如果我要跟她分手,她就把我的丑事宣扬出去。这个时候,我已经收到了一家国家级核心期刊即将刊用这篇论文的通知。我马上就可以晋升教授,而吴东空出来的物理系主任的位置,我也很有可能竞争到手。如果她把我的事抖出来,非但这一切都成了泡影,而且我也将身败名裂,再也不可能在教育界立足。为了不让这个疯女人破坏我的前途,我被逼无奈,只好对她、对她……”   小蕊接过他的话头说:“只好对她下毒手,是不是?你利用自己正好住在她楼上房间的便利,巧妙的设计了这场看似自杀的谋杀。你先将她打晕后藏在自己房间里,然后又跑到她的宿舍大吵大闹,并播放提早录下的她的声音,故意将七楼的老师吵醒,让大伙来证明事发时只有雪卉一个人在713宿舍。而你却从容不迫地回到八楼自己房间,将昏迷中的雪卉从窗口扔了下去……就这样,雪卉与你吵架之后一时想不开而跳楼自杀的假象,就被你天衣无缝地导演出来了。”   邱建点点头说:“你说得没错,的确是这样。雪卉死后,我又将强奸她的罪名嫁祸给远在澳大利亚的欧阳成刚,只要能将欧阳拉下马,物理系系主任的位置,自然非我莫属……”   “可是欧阳迟早都会回国的,他一回来,你诬陷他的谎言,岂不就要被当面戳破?”   “哼,当面戳破?可没那么容易,雪卉不是有写日记的习惯吗?那天晚上,我在把她骗到房里将她打晕之前,用水果刀逼着她在几个月前一篇没有写完的日记里,详细‘补充’了黄志刚强奸她的‘经过’。欧阳回国后,我就将这本日记拿出来,反正雪卉已经死了,死无对证,看我不闹得他身败名裂。”   小蕊气得脸色发白,指着他道:“你、你的用心,可真险恶啊!”   邱建却是一怔:“咦,对了,你怎么会知道我杀雪卉的经过?那邮件是雪卉死前两天发给你的,她不可能把两天后发生的事提前告诉你吧?你、你……”   小蕊轻蔑地瞧了他一眼,冷笑道:“实话告诉你吧,这优盘里什么也没有装,雪卉也根本没有发邮件给我。”   接着就把自己从吴东电脑里保存的一个网页和夹在雪卉发卡上的半片树叶开始,暗中侦查这件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然后盯着他道,“我之所以要导演今天这场戏,只不过是要你亲口承认自己的罪行而已。”   “臭娘们,你竟敢设计算计我!”   邱子建脸色大变,恼羞成怒,忽然从座位下拿出一把尖锐的螺丝刀,凶狠地往她胸口刺来。   小蕊早有防备,在学校业余跆拳道班那儿学到的东西终于派上了用场,不待对方螺丝刀刺到,早已暗中打开车门,一个侧滚翻跳了出去。   邱子建发疯似的追下车来,却忽然听到一阵警笛声由远而近,三辆警车风驰电掣般开了过来,将他夹在了中间。   他脸色煞白,疑惑地看着小蕊:“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蕊从牛仔裤的另一边口袋掏出手机朝他晃了晃:“我忘了告诉你,我手机里存有范泽天队长的电话号码。你将我带到这里之后,我就把手伸进口袋,悄悄按了一下重拨键,所以咱们刚才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应该听得清清楚楚。”   看着刑侦大队大队长范泽天一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听着,一手拿着枪朝自己走过来,邱子建不由面如死灰,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第27章 密室裸杀(1)   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杂货店裸尸案   案件编号:a52130113120120305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2012.3.5   结案时间:2012.4.17   立卷单位:青阳市公安局   1   青阳市皇叔街24号是一幢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商住楼,一楼是商铺,二楼以上为住宅。   在一楼的商铺中,有一家“曹记杂货店”,店主名叫曹一宝,今年四十岁,离异单身,在一楼做生意,住在四楼402号房。杂货店生意不错,所以请了一个伙计帮忙打理。伙计名叫阿峰。   这天早上,阿峰来上班,在杂货店门口等到九点多钟,仍不见老板曹一宝下楼开店门,就觉得有些奇怪,爬上四楼去敲曹一宝的门,防盗门从里面紧锁着,无人应门。又大叫了几声,没人答应。   曹一宝的卧室靠着走廊,阿峰走到窗前,窗户外面安着防盗网,里面的窗子打开了小半边。   他把手从防盗网里伸进去,撩起窗帘一看,只见曹一宝赤身裸体,两只脚横搁在床上,人却仰躺在地上。   阿峰以为他是睡觉时不小心掉下床了,仔细一瞧,看见他斜挂在床沿一动不动,嘴角隐隐有血迹渗出,才知道出事了,赶紧掏出手机打电话报警。   接到报警后,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年轻的副大队长罗哲带着一队警察赶到了事发地点。可是面对着从里面紧锁的防盗门,警方也束手无策。   最后罗哲只好叫人找来一把大铁剪,将卧室窗户的防盗网剪开一道口子,叫人钻进屋里,从里面打开房盗门,警方才得已进入现场。   法医蹲在曹一宝身边稍作检查,冲着罗哲摇摇头说:“无呼吸,无心跳,双侧瞳孔扩散,可以确定已经死亡。”   罗哲皱起眉头挥挥手,一队警察涌进卧室,现场勘察旋即有条不紊地展开。   据法医现场初步勘验,曹一宝系氰化钾中毒身亡,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十点至十二点之间。经伙计阿峰辨认,死者生前常用的磁化杯就放在床前桌子上,杯子里的茶水已被喝掉一半,经现场检验,茶水中不含氰化物。经过痕检人员仔细检查,屋里没有发现任何氰化物遗留痕迹。   罗哲背起双手,在死者卧室里转了一圈。   据阿峰反映,曹一宝经营杂货店,经济宽裕,但为人十分节俭,这从他家里的布置也看得出来。卧室的摆设十分简单,一床一桌一台电视机,桌子下放着一个小小的保险箱,桌子上放着电视遥控器、计算器、账本、充气筒、电话机、茶叶盒等杂物。   曹一宝的睡衣脱掉后被扔在一边,床上一片凌乱,显示死者在临死前曾有过挣扎。   如果是服毒自尽,自然没有必要把自己脱得精光,而且屋里也找不到氰化物的痕迹,所以警方初步断定系他杀。   罗哲从屋里转出来,吐了口气,顺便观察了一下自己置身的这栋楼房。   这是一幢灰蒙蒙的旧楼,前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内侧一字排开住着十户人家,走廊外侧楼下就是街道。   楼梯在走廊东头,死者曹一宝住在402房,在楼梯口侧第二间。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要进他家,必须在401房门口经过。   罗哲正看着,侦查员小李跑出来报告说:“罗队,我们在死者床上找到一根女性耻毛,还有,经过法医检查,死者临死前,曾有过性行为。”   罗哲叹口气说:“这倒好,裸死、耻毛、性行为,这几个关键词放到一起,这案子要是被媒体捅出去,不轰动全城才怪。”   小李朝走廊两头望了望,苦笑一声,一边摇着头一边进屋忙去了。   走廊两头,早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要不是被两名便衣民警拦着,早就把402房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了。   罗哲想一下,朝楼梯那头走过去,大声问:“你们,谁是401的住户?”   “我,我,我是。”   人群中一个长头发的小伙子举着手跳起来。   罗哲示意在现场维持秩序的民警将他放进来。   他把小伙子带到一边,先递上一根烟,然后问:“昨天晚上,你可曾看见有什么人出入402房吗?”   小伙子能抽上警察叔叔递的烟,挺得意的,吐口烟圈说:“这个呀,我昨晚一直关着门在家里上网,倒是没注意走廊里有什么人经过。”   罗哲问:“那你晚上,可曾听到隔壁屋里有什么响动?”   小伙子朝曹一宝屋里望了望,眼里透出暧昧的笑,说:“住在老曹的隔壁,我哪天晚上没听到响动呀?”   罗哲眉头一皱,就问怎么回事?   小伙子告诉他说,这个老曹啊,有两个毛病,一是小气,二是好色。以前经常见到他把外面的发廊妹带回自己家,晚上弄出的那个响动呀,简直跟地震差不多。后来楼里有人说了老曹,老曹好像收敛了一些,不敢光明正大地带个鸡婆上楼了,可是到了晚上,仍然时常能听到隔壁房传来老曹那老牛般粗重的喘息和女人快活的叫喊声。他没有看见老曹带女人从他门口经过,也不知他是怎样偷偷把那些女人弄进家去的。   罗哲问:“那昨晚呢?”   小伙子说:“昨晚也一样呀,女人叫,男人喘,床铺吱嘎响,听得我这未婚青年耳热心跳,差点没把持住自己。”   罗哲问:“你听到声音是什么时候?”   小伙子说:“应该是夜里十点多钟吧。”   罗哲问:“那声音持续了多久?”   小伙子说:“不到十分钟吧。这个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平时老曹至少要折腾半个小时以上才收工,但昨晚刚开始不久就偃旗息鼓,没了声气。我当时还想,老曹这家伙看来真是老了。谁知今天爬起床,看见楼梯口停了几辆警车,才知道老曹出事了。听说是裸死,是吧?”   罗哲点头说是。小伙子就摇头叹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罗哲盯着他问:“你认为曹一宝的死,跟女人有关?”   小伙子双手一摊,说:“那还用说,这不明摆着嘛。”   罗哲问:“老曹平时往家里带的女人,你认识吗?”   小伙子说:“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不过一般都是街尾丽春发屋的小姐。”   2   丽春发屋隐身于皇叔街街尾一栋民宅二楼,白天关门,晚上营业。   罗哲带着小李,身着便装来到这间发廊时,正是晚上八点钟的时候,发廊里正热闹着。一排穿着超短裙露着乳沟的年轻女子坐在长沙发上,几个男人正与她们调笑着。   看见有客从进来,一个大约四十岁的胖女人笑眯眯迎上来,说:“老板,找两个小姐耍一下嘛!”   “你是妈咪?”   罗哲瞧她一眼,掏出警官证朝她晃了一下。   胖女人的脸当即就吓得煞白,浑身都哆嗦起来。   罗哲说:“你别慌,我们今天不是来扫黄的,只想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老实回答,至少今天晚上我不会管你的事。”   胖女人连连点头说:“好的好的。”   罗哲掏出一张照片给她看,问她:“这个人,你认识吗?”   胖女人看了一眼,点点头说:“认识,他叫曹一宝,在这条街上开杂货店。”   罗哲问:“听说他是你们这里的常客?”   胖女人显然已经知道了曹一宝裸死的消息,就犹豫着不敢回答。   罗哲把眼一瞪,说:“你是不是想我立即把你的店给封了?”   “别,别……”胖女人这才急了,赶紧说,“曹一宝离了婚,身边没个女人,手里边又有几个闲钱,所以经常到我们这里叫个小姐带回家玩。”   罗哲问:“那三月五日,也就是昨天晚上,他到你们店里叫小姐没有?”   胖女人摇头说:“没有。”   罗哲盯着她说:“你最好想好了再回答我,根据我们警方掌握的情况,昨晚他屋里是有女人的,而且这个女人极有可能就是毒杀他的凶手。”   “他昨晚真的没来我们这里叫小姐。”胖女人脸上的表情也显得认真起来,说,“不但昨天晚上他没来,最近这个把月时间,他都没有光顾过我们这里了。”   罗哲说:“是吗?那他有没有可能去别的地方叫小姐?”   胖女人摇头说:“应该不会。曹一宝是个很小气的人,他之所以经常光顾我们这里,就是因为我们这里价钱便宜。这附近其他地方,都是在酒店坐台的小姐,出台一次,比我们这里贵一倍还不止。他才舍不得花这个冤枉钱呢。”   罗哲对她的话将信将疑,扫了屋里的小姐们一眼,问:“你手下的小姐,全都在这里吗?”   胖女人说:“是的。”   罗哲说:“你叫她们今晚不准做生意,也不准出去,等下我叫人来收集她们的dna样本,拿回去做比对。我们在曹一宝的床上找到了凶手留下的毛发,只要做一下dna比对,就可以知道跟你手下这帮小姐有没有关系。”   胖女人点头说:“好的,好的。”   几天后,比对结果出来了,丽春发屋的十二名小姐与遗留在死者曹一宝床上的耻毛的dna无一吻合。   丽春发屋小姐作案的可能性基本被排除。   警方又走访了附近一些酒楼宾馆的坐台小姐,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有一次罗哲到星辉大酒店调查,正好碰见丽春发屋的妈咪挽着一个男人从这家四星级酒店走出来。   因为跟罗哲有点熟了,胖女人说话就有点放肆,说:“阿sir,到酒店找美女耍啊?”   罗哲说:“不是,来调查曹一宝的案子。”   胖女人就撇撇嘴说:“你不用费心来这么高档的地方找线索了,曹一宝那个小气鬼,打死也不会上这种高档场所找女人的。”   罗哲说:“可是他死的那天晚上,确实找过女人。”   胖女人说:“那只有一种可能,他找的是比我们丽春发屋更便宜的女人。”   罗哲说:“你不是说你们丽春发屋是这里最便宜的吗?难道还有比你们价格更低的?”   胖女人就笑了,说:“阿sir,你真不开窍,我们丽春发屋的小姐确实是最便宜的,曹一宝不可能找到比我们更便宜的,但他可以找到免费的呀。”   罗哲一怔,问:“有免费的吗?”   胖女人说:“当然呀,比如说哪个女人看中他有钱,做了他的女朋友,那不就是免费的了吗?”   3   罗哲若有所思地回到局里,小李迎住他,兴冲冲地道:“罗队,曹一宝的案子,有线索了。”   原来小李他们走访了曹一宝住的那栋楼的所有住户,并没有一个人在案发当晚看见有女人进出曹一宝的住所。   正当小李有点泄气的时候,一个长期在附近拉客的摩的司机给警方提供了一条有用的线索。   案发当时九点多的时候,这名摩的司机曾从新城区送过一个女人到皇叔街24号,当时他在楼下看见那个女人进了402房。   那个女人大约三十多岁年纪,透明的玻璃丝袜裹着丰满的大腿,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凉鞋,脸上化着淡妆,看上去挺漂亮的。   根据他的描述,警方初步怀疑,他当晚搭载的女人,应该是曹一宝的前妻阮慧嫦。   后来警方找到阮慧嫦的照片给摩的司机看,他说就是她。   据警方调查,阮慧嫦是一家首饰店的营业员,五年前与曹一宝离婚,后来跟一个名叫曾宪的超市采购员好上了。两人一直同居,但并未结婚。一年前曾宪辞职,自己开了一家电动麻将机营销店,但生意并不好。   小李问:“罗队,你还记得曹一宝卧室里的那个保险箱吗?我们的技术人员想办法将它打开后,发现曹一宝除了在里面保存着一些现金、存折和金器之外,还有一张借据。上面显示,今年年初的时候,阮慧嫦曾找曹一宝借过十万块钱,而且利息很高。”   罗哲一拍大腿说:“这就对了。”   丽春发屋的妈咪说曹一宝找到了免费的女朋友,其实她只说对了一半,曹一宝找到的是他的前妻阮慧嫦。   阮慧嫦借了他的钱,一时无法偿还,所以曹一宝就以此为把柄,胁迫她跟自己发生关系。   这一个多月以来,阮慧嫦常常被曹一宝叫到家里来,因为怕碰见熟人,所以她上楼时刻意避开别人,因而日子虽长,左右邻居却一次也没在曹一宝家门口看见过她。   曹一宝的要求越来越频繁,越来越让人无法忍受,终于受尽屈辱的阮慧嫦忍无可忍,在曹一宝再次打电话叫她过来满足自己兽欲的时候,她悄悄带上了事先准备好的毒药。   尽管阮慧嫦的作案细节尚需进一步推敲,但作案动机、作案时间和作案手段,都已经很明确了。   罗哲叫小李立即带人到阮慧嫦工作的首饰店,在不经动她本人的情况下,采集她的dna样本,回来与遗留在曹一宝床上的女性耻毛比对。   几天后比对结果出来,完全吻合。   罗哲当即命令:“立即拘捕阮慧嫦!”   阮慧嫦被“请”到公安局时,刚刚从首饰店的柜台前下班,身上的工作制服还没来得及脱下,一身黑色的西装套裙衬出她匀称的身段,面容娇好,皮肤白皙,看上去才刚刚三十出头的样子。   罗哲看过她的身份证才知道,这个女人其实只比曹一宝小两岁,今年已经三十八岁了。   嫌犯抓获之后,专案组的警员都很兴奋,审讯工作连夜展开。   罗哲开门见山的问阮慧嫦:“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请你来吧?”   阮慧嫦有点紧张地说:“是因为曹一宝的案子吧?”   罗哲点点头说:“你明白就好。说吧,你为什么要毒杀自己的前夫?”   阮慧嫦原本以为警方叫自己来,只是协助调查曹一宝的死因,听了这话才知道警方把自己当成杀人凶手了,当即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却又被身边两名女警按了下去。   阮慧嫦喘口气说:“你、你说什么?我没有杀曹一宝,他的死根本不关我的事。”   罗哲盯着她冷冷地道:“有人看见你在案发当晚九点多的时候,走进了曹一宝的住所。”   阮慧嫦一怔,脸上的神情变了变,声音低了下来,说:“我那天晚上确实去过他家里,不过我很快就出来了。”   一同参与审讯的女警文丽说:“到了现在,你还撒谎?我们在曹一宝凌乱的床铺上提取到了你的耻毛,你怎么解释?”   阮慧嫦看看罗哲和在场的另一名男警察,脸色倏然红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罗哲沉着脸道:“我们在曹一宝的保险箱里找到了你今年年初向他借债十万元的借据,还款期限就是三月五日,也就是曹一宝被人毒杀的那一天。我们已经调查过,曹一宝有好色的毛病,跟你离婚之后,经常去发廊找小姐,但近一个月来,他再也没有出去找过小姐,可是据我们调查,他屋里却时常在夜晚传出女人的声音。如果我推断得不错,那个女人就是你,是不是?”   阮慧嫦无力地摇着头,说:“不、不是我……”   罗哲盯着她道:“不,就是你。你借了曹一宝十万块钱,眼看还款期限将至,你却无力偿还这笔巨款。曹一宝就对你这位前妻起了色心,以这张借据为把柄,胁迫你与他发生关系。”   阮慧嫦眼圈一红,几乎流下泪来,说:“确实是这样的。可是我、我并没有……”   罗哲步步紧逼,道:“不,你有,大约从一个月前开始,你就已受迫于他,经常在夜晚来到他家里,满足他的兽欲。他曾答应你,只要你随叫随到,满足他的要求,等借据到期之后,就把借据还给你,你们之间的债务一笔勾销,是不是?”   阮慧嫦说:“是的,他确实这样说过……”   罗哲道:“但是到了三月五日,最后的还款期限到来之际,他却突然反悔,不但没有把借据给你,而且还继续向你追债。你一个月的屈辱,并没有换来自己想要的东西,你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骗,不由得恶向胆边生。其实你早就作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所以在手提包中事先预备了毒药。这时你把毒药悄悄撒进一罐饮料中,并且骗曹一宝把饮料喝下。因为分量下得足,只有短短几分钟时间,曹一宝就挣扎着断气了。然后你迅速擦掉自己留下的痕迹,拿起那罐曹一宝未喝完的毒饮料,悄悄离开了他的住所。但是你一定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不小心留在曹一宝床上的一根毛发,就将你所有的罪行都暴露出来了吧?”    第28章 密室裸杀(2)   阮慧嫦听到这里,神情忽然激动起来,呜咽道:“不,不,事情根本不是你说的这样。我没有对曹一宝下毒,我没有杀他。他、他确实曾用借据威胁我,要我跟他、跟他发生关系。可是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我爱他,我不想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所以我拒绝了曹一宝的要求,我告诉他无论如何我也会在还款日期前将钱还给他。到三月五日那天,我终于凑够了十万块钱。那天晚上我坐摩托车去他家里,就是去给他还钱的。”   据阮慧嫦交待,那天晚上,她将十万块钱还给曹一宝之后,就问他要回借据。   谁知曹一宝拿起桌上的计算器按了一通之后告诉她,说她还欠他两万块钱的利息。   她当时就急了,为了凑够这十万块钱,她已经是想尽办法,现在就算要了她的命,也没办法再拿出两万块。   情急之下,她将心一横,就脱光衣服躺在了曹一宝的床上,对他说:“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我的吗?来吧,我现在就给你,但是我所欠的利息,得一笔勾销。”   谁知曹一宝这个守财奴面对着她一丝不挂的身体,却打起了自己的算盘。   他撇着嘴说:“哼,碰你一次,两万块利息就没了,天上人间的小姐都没这么贵呀。我可不吃这个亏。再说我现在已经找到人了,一分钱都不用花,照样可以把我伺候得快快活活。两万块利息,一分都不能少,看在咱们曾经夫妻一场的份上,我再宽限你三天。三天期限一过,我可又要利滚利,利息之外再收利息了。”   阮慧嫦见他冷面无情,毫不动心,不由又羞又怒,穿上衣服,灰溜溜地走了。曹一宝不知在后面骂了一句什么脏话,从屋里重重地锁上了防盗门。   直到第二天下午,阮慧嫦才得知曹一宝的死讯。   她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昨晚去过曹一宝的住所,不知会不会因此惹下麻烦。喜的是曹一宝一死,冤无头债无主,两万块利息自然再也用不着还了。   女警文丽秀眉一拧,看着阮慧嫦说:“你的意思是说,因为你脱下衣服在曹一宝的床上躺过,所以在他床上留下体毛也不足为奇,是不是?”   阮慧嫦点点头说:“应该是这样的。”   罗哲一边观察着对方说话的表情,一边问:“那天晚上,你离开曹一宝的住处是什么时候?”   阮慧嫦说:“我是晚上九点半到他家的,在他家里呆了不到半个小时,离开的时候应该是在十点钟之前。”   罗哲问:“谁能证明你是在晚上十点钟之前离开的?”   阮慧嫦摇头说:“没有人能证明。我现在的男朋友心眼小,喜欢吃醋,我怕被别人看见传到他耳朵里,所以我每次接触曹一宝都很小心,去到他家的时候我没有让别人看见,出来的时候也十分小心,避开了楼道里所有人的耳目。”   罗哲说:“那也就是说,你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确实是在晚上十点之前离开曹一宝的住处的了?”   阮慧嫦垂下了头。罗哲朝女警文丽看过去,文丽的脸上写满了怀疑的表情。   罗哲站起身对阮慧嫦严厉地道:“现在警方掌握的证据对你十分不利,你拿不出一点证据证明你刚才所说的话是真的。我们对你的供词持怀疑态度。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你好好想一想,明天我再来问你。如果你再不说真话,那最后吃亏的只能是你自己。”   4   第二天一早,警方对阮慧嫦进行了第二次提讯。   阮慧嫦头发凌乱,眼睛红肿,目光呆滞地望着墙角,估计昨晚在拘留室里一夜没睡。   罗哲用力敲一下桌子,阮慧嫦蓦然一惊,这才抬起头来。   罗哲神情冷峻,盯着她问:“阮慧嫦,你想好了没有?”   阮慧嫦的神情有些木然,抬头看着他,缓缓点一下头,说:“我、我想好了。”   罗哲说:“那我现在再问你一遍,你的前夫曹一宝,是你害死的吗?”   阮慧嫦精神恍惚,头轻轻晃动着,看不出是在点头,还是在摇头,嘴里喃喃地道:“不、不,我、我没有……”   正在这时,侦查员小李闯进来,把罗哲叫到门口,气喘吁吁地道:“罗队,有新线索了。”   在曹一宝住的那栋楼的五楼一户人家家里,有一个正在上高三的男孩,因为白天在校上课,所以小李他们前几次对楼里所有住户进行问询时,都没有问询到那个男孩。   昨天晚上,小李再次来到那楼里寻找线索,那个男孩正好下晚自习回来,向他提供了一条线索。   3月5日晚上十点半的时候,他从学校下晚自习回家,上楼梯时看见前面有一个男人,从楼梯口拐进了四楼。   当时楼道里灯光昏暗,他只从背后看到那男人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个子瘦高,平头,穿白色上衣,戴着眼镜。   罗哲问:“你有没有调查过,那男人是否是楼里的住户?”   小李说:“我调查过了,不要说四楼,就是整个楼里,都没有一个那样的男人。我问过四楼其他住户,当晚是否有那样的客人来过,他们都说没有。所以我怀疑……”   “不用怀疑了。”意志几近崩溃的阮慧嫦偷听到了门外的声音,忽然长叹一声,说,“你们不用冤枉别人了,曹一宝……是我杀的……”   她的口供跟罗哲昨天的推理基本一致。   她无力偿还十万元巨款,曹一宝叫她以身抵债,她只得含屈忍辱地答应。谁知最后关头,曹一宝却不肯将借据还给她,仍然催她还款。   其实阮慧嫦也不是一个完全没有心计的女人,她早就防着曹一宝有这一招,所以早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在手提包里准备了毒药。当时一气之下,就对曹一宝起了杀心,在他喝的饮料中悄悄撒进了毒药。   曹一宝被毒毙之后,阮慧嫦仔细收拾完现场,然后悄然离开。   本来她想顺手拿走自己的借据,但借据被曹一宝锁在保险箱里,无法拿到,只好作罢。   听完阮慧嫦的供述,罗哲不由松了口气,这桩轰动一时的裸尸案,总算水落石出。   他盯着阮慧嫦问:“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样把曹一宝住所的门锁上的?”   阮慧嫦有些愕然,说:“我出了门,顺手就把他的门锁上了。”   罗哲沉下脸来道:“案发时,曹一宝住所的大门是从里面锁上的,那张防盗门的锁具我仔细看过,一般情况下,里面的暗锁是没有办法在外面锁上的。你老实交待,你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将作案现场变成一个密室的?”   “密室?”阮慧嫦一脸茫然,问,“什么密室?”   罗哲有些恼火地道:“到了现在,你还跟我装糊涂?”   “我、我离开的时候,关上了门,不,不,是锁上了,锁上了门……”   阮慧嫦语无伦次地说到这里,忽然脸色苍白,口唇发紫,手捂胸口,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身子一歪,就从椅子上滑下,晕倒在地。   罗哲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察看,见她双目紧闭,呼吸急促,并不是佯装出来的,才知情况不妙,忙喊:“快叫医生。”   医生很快赶到,稍作检查后说:“她心脏病发作,需要立即送院抢救。”   罗哲只好和文丽一起,将阮慧嫦抬上救护车,送到了市人民医院。   医生忙了好一阵,总算将阮慧嫦的情况稳定下来,但她却仍然处在昏迷之中,一直没有醒过来。   罗哲问医生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医生说她有心脏病,受到强烈刺激,陷入了深度昏迷,我们只能让她的情况稳定下来,至于她什么时候能够清醒,那就要看她自己了。   罗哲急了,扯住医生的白大褂大声说那怎么行呢,她是我们的嫌犯,有一桩命案还在等着她的口供呢。   医生瞪了他一眼说嚷什么嚷,这是医院。在我们这里,只有病人,没有犯人。我们只能尽力而为,她什么时候能醒来,还得看她自己的意志。   罗哲怔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打电话叫来两名女警看守阮慧嫦。走出病房时,文丽忽然对他说:“罗队,咱们要不要去看一下范队?”   她说的“范队”,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范泽天。   罗哲这才想起老范前段时间在抓捕一名毒贩时被对方用自制手枪击伤,一直在人民医院养伤。   他点点头说:“行,咱们去看看老队长,顺便向他请教一下眼下这桩案子。”   范泽天住在外科824病房,他是个老刑警了,罗哲还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呢,所以罗哲对他非常尊敬。   范泽天正无聊地躺在床上看书,看见罗哲和文丽来看自己,不由高兴地咧开嘴笑了。   罗哲和文丽坐下来跟老队长聊了一阵,范泽天就问最近局里有什么事?   罗哲就把曹一宝裸死的案子跟他说了。最后说阮慧嫦已经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我们还没有弄清楚,就是阮慧嫦离开时到底用什么方法将曹一宝住所的防盗门从里面锁上,将现场布置成一个密室的?审讯时她自己也记忆模糊语焉不详,最后问急了,居然心脏病发作晕过去了。医生说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呢。   范泽天听完,把手里的书丢到一边,坐直身子问:“那个女人,真的在昨天晚上对犯罪事实矢口否认,今天早上却突然低头认罪了吗?”   文丽点头说:“可不是,把她在拘留室关了一个晚上,就老实多了。”   范泽天叹口气说:“我觉得你们现在没有搞清楚的,绝不止这最后一个问题。阮慧嫦昨天百般否认,今天早上听小李说了新线索之后,突然改口承认曹一宝是自己杀死的,你们不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吗?还有,小罗,我不是批评你,你在审讯室门口听小李报告案件的最新线索,叫屋里的嫌疑犯听到了你们的声音,这可是违反规定的。”   罗哲的脸红了,说:“当时小李因为有了新线索,太兴奋了,急着向我报告,所以也没有多加注意。”   范泽天点点头说:“你马上去调查一下阮慧嫦的新男朋友的情况,看看他们的关系如何?他的经济状况如何?最好能弄一张他的全身照给我看看,还有,顺便把这个案子的所有资料,全部拿过来给我看看。”   尽管罗哲满腹狐疑,但还是领命而去。   下午的时候,他到病房向范泽天报告说,阮慧嫦与她的男友曾宪的关系不错,两人虽然没有结婚,但一直同居在一起。曾宪现在经营一家电动麻将机营销店,但生意不好,一直亏本。阮慧嫦找前夫曹一宝借钱,就是给他用作生意上的周转资金的。   罗哲又把曾宪的照片拿给范泽天看,照片上的男人大约三十岁年纪,身高在一米八以上,身形瘦削,头发剪得很短,戴着一副近视眼镜。   范泽天指着照片问:“看出什么来了吗?”   罗哲看了照片一眼,莫名其妙地说:“没什么不对劲呀。”   范泽天说:“小李早上不是说,有人看见案发当晚有一个瘦高个子的眼镜男子去了曹一宝所住的四楼吗?”   罗哲看看照片,蓦然明白过来:“原来你怀疑那个眼镜男就是阮慧嫦的同居男友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范泽天说:“唉,阮慧嫦比你们敏感多了。她一听你们说起那个眼镜男,就已经猜到是自己的男朋友了。”   罗哲明白了他的想法,接着他的话道:“阮慧嫦觉得这个眼镜男就是曾宪,曾宪暗中跟踪她,发现她从曹一宝屋里出来,天生爱吃醋的他以为她跟前夫旧情复燃,心怀恨意,所以暗中下毒害死了曹一宝。其实阮慧嫦昨天的供述才是真的,但今天早上她一听有个理平头的眼镜男在案发当晚去了四楼,就立即想到杀人凶手肯定是自己的男朋友曾宪。她对男友用情太深,她不想曾宪因为自己而成为杀人凶手,所以她立马承认曹一宝是自己杀死的。她是想为曾宪顶罪。”   范泽天点点头说:“不错,她确实是这么想的。平时看多了侦破电视,一些作案细节,她可以自己捏造出来,但是对于如何将门从里面锁上,把案发现场变成一个密室这一点,她没有做过,所以问她她也答不上来。”   罗哲说:“我马上逮捕曾宪。”   范泽天摆手道:“不用这么着急,先派人监视他,作一下外围调查,看看案发时他在哪里。”   罗哲身体一挺,说:“是。”立马带着小李去了。   傍晚的时候,罗哲来向范泽天汇报情况,人就有些无精打采。   罗哲说:“范队,我们已经调查过了,案发当晚,曾宪一直在店里跟两名工人一起修理麻将机,从夜里八点到十二点,一直没有离开过。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出现在曹一宝住所四楼的那个男人,根本不是他。”   范泽天“哦”了一声,说:“这么说来,阮慧嫦想错了,我们也想错了。”   5   范泽天坐在病床上,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将曹一宝命案的所以图片和勘查记录、问询笔录等资料都认真看了一遍。   第二天一早,他打电话把罗哲叫到医院,拿出一张照片给他看。   罗哲一看,那是一张案发现场曹一宝卧室的全景照,一床一桌一台电视机一个保险箱,外加一具赤裸的尸体。   他皱起眉头说:“现场我们已经仔细搜查过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范泽天指着照片中的桌子说:“你看桌子上有什么东西?”   罗哲又去看照片,照片中的桌子上放着磁化杯、电视遥控器、计算器、账本、充气筒、电话机、茶叶盒等杂物,仍然没有看出什么不妥的地方来。    第29章 密室裸杀(3)   范泽天说:“从曹一宝家里的布置摆设来看,他是一个很讲究实用的人。你看他屋里的东西,包括杂物,每一件都是有明确用处的,没有一件东西是多余的。”   罗哲点点头说:“那倒也是,别人都说他是一个很小气的人,看来一点不假。”   范泽天问:“你在他家里发现充气球、游泳圈、充气玩具之类的东西没有?”   罗哲摇头说:“没有。”   范泽天说:“那就对了。你再看看这是什么?”   他用手指在照片上点了点。   罗哲定睛一看,他指的是桌子上的那个迷你型脚踩式充气泵。   范泽天说:“他家里没有需要充气的东西,为什么会有这个充气泵?而且就放在床边桌子上,显然是刚刚用过,还没来得及收起。”   罗哲彻底糊涂了,望着老队长说:“老范,你就别卖关子了,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吧,我都快急死了。”   范泽天笑了,说:“曹一宝不是对阮慧嫦说过,他现在已经找到人了,一分钱都不用花,照样可以把他伺候得快快活活吗?经过调查,曹一宝在离婚之后并没有再找女朋友,那是什么人可以让他一分钟都不花,却能够把他伺候得快快活活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指用力在充气泵上点了两下。   罗哲蓦然明白过来:“一分钱都不用花,那只有性爱充气娃娃呀。”   范泽天道:“不错,就是这个东西。听说现在的性爱充气娃娃可以做得跟真人似的,不但具备女性的功能,而且还能模仿真人发声,总之女人能对男人做的事,它都能做。”   罗哲道:“你的意思是说,曹一宝嫌去发廊叫小姐不划算,所以花钱买了个性爱充气娃娃回来,最近一个月以来,曹一宝屋里女人的叫声,其实是这性爱娃娃发出的,是不是?你该不会说曹一宝是被一个充气娃娃杀死的吧?还有,我们在曹一宝家里,并没有找到什么充气娃娃,难道是它杀人之后,自己逃跑了?”   范泽天点头说:“不错,你提的这两个问题,才是案子的关键所在。如果曹一宝的屋里真有性爱娃娃,那么去了哪里?我们现在要想办法确定曹一宝是否真的用过充气娃娃。只有确定了这一点,才好继续调查。”   罗哲说:“这个不难查出来。这样的东西,购买途径不多,除了在成人用品商店购买,就是网购。曹一宝不会用电脑,那就只能是在成人用品商店购买了。我们只要对周边的成人用品商店展开调查,就可以搞清楚了。”   罗哲马上展开行动,和小李一起,各带一队人马,分头对城区的成人用品店展开调查。   他们拿着曹一宝的照片,到每家成人用品店去问,照片上的人是否到店里购买过充气娃娃?买这个东西的人本就不多,如果做过这样的生意,店主一般都记得。   但是警方问遍城区所有的成人用品店,都说没有这样的顾客上门。   正在罗哲气馁之时,一家成人用品店的老板告诉他说,在这座城市里,除了可以在一些成人用品店买到充气娃娃,还有一个地方可以买到,那就是位于城市北郊的超明塑胶厂。青阳市所有成人用品店销售的性爱充气娃娃,不管什么品牌,都是那里生产供应的。如果贪便宜的话,从那里以出厂价买回一个充气娃娃,也不稀奇。   罗哲又从曹记杂货店的伙计阿峰那里了解到,杂货店里的一些塑胶产品,曹一宝都是从这家超明塑胶厂进货的。   罗哲觉得这是条线索,立即带着小李找到了那家位于市郊的超明塑胶厂。   超明塑胶厂建在郊区一座小山包上,因为污染环境,周围草木不生,成了光秃秃的荒山。工厂以生产日用塑胶产品为主,附带也生产一些冒牌的性爱充气娃娃。   厂长姓谢,秃头,矮胖,脸上堆满生意人言不由衷的笑容。   谢厂长告诉警方,自己厂里生产的充气娃娃,都是冒牌产品。他们先从网上买回一些销路比较好的样品,然后再由厂里的专门设计员稍加改造,就可以变成自己的产品批量生产。   罗哲问曹一宝有没有到厂里来买过充气娃娃?   谢厂长说有的,大约一个多月前,曹一宝到厂里来进货,看中了一个充气娃娃,就缠着他以出厂价买走了。   罗哲问曹一宝看中的是哪一款充气娃娃?   谢厂长说他买走的那个充气娃娃,是由我们厂的设计员刚刚设计出来的样品,只有一个,刚好被他看中买走了。平时我们厂里的产品,都是按照日本av片女主角的模样设计的,但那个充气娃娃好像被设计成了中国女人的样子,瓜子脸,柳叶眉,挺漂亮的。   罗哲问:“那个设计员在哪里?我们想见见他。”   谢厂长说:“别提了,他设计出那个充气娃娃,就摆放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当时他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出去了,曹一宝经过他办公室门口,看见那个充气娃娃,就很喜欢,缠着我买走了。当时我心里想等设计员回来重新做出一个就行了。谁知设计员回来不见了那个充气娃娃,居然朝我大发雷霆,叫我向曹一宝要回那个样品。我心想哪有把东西买出去又要回来的道理,就没同意。结果这小子就拍着桌子辞职了。”   一个小小的设计员,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充气娃娃而朝老板大发雷霆,愤而辞职呢?罗哲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他问谢厂长那个设计员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谢厂长说他叫吉华,具体住在什么地方不知道。不过他进厂签定劳动合同时留有身份证复印件,可以查一下。   谢厂长叫人找出吉华的身份证复印件,罗哲一看,上面写的住址是青阳市调关镇大同村7号。   6   罗哲与小李驱车来到调关镇,已是下午时分。   警车在大同村7号门前停下。   那是一间平房,斑驳的墙壁,黑森森的木门,显示出这房子已经有些年头了。   两扇大门紧紧关闭着,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   罗哲向左右邻舍打听,这屋里住的是不是一个叫吉华的年轻人?   邻居们说是的。   又问,知不知道他现在去了哪里?   邻居们摇头说不知道,又说他现在没有工作,经常白天出去闲逛,晚上才会回来。   罗哲看看门上的铁锁,决定不等吉华回来,先进屋搜查。   他打电话回局里,叫文丽赶紧办好搜查证马上送过来。   一个小时后,文丽手拿搜查证,驱车赶到。   罗哲撬开吉华家门上的铁锁,推门进去,屋里光线昏暗,显得阴森潮湿,好容易才找到电灯拉线,将屋里的灯泡拉亮。   屋子不大,摆设简单而凌乱,典型的单身汉之家。从堂屋走过去,是一间小小的书房,书架上有一些关于美术设计方面的书,书桌上摆着一张合影,一个戴眼镜的青年男子拥着一位白裙女孩,笑得甜蜜而温馨。   再往后走,就是卧室。罗哲推开门走进去,卧室里的光线更加昏暗,等他的眼睛刚刚适应过来,蓦然发现木架床边站着一个女人,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   罗哲不由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那竟是个充气娃娃,身高足有一米六五以上,皮肤白皙,胸部丰满,瓜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既漂亮又妩媚,既形象又生动,简直与真人一般无异。   他走近细看,忽然觉得这女人似乎有点眼熟,回头拿过外面书桌上的合照一对比,这充气娃娃可不就是照片里的女人吗?   他将这个充气娃娃用手机拍了张照片传给谢厂长,谢厂长回电说,当初买给曹一宝的,正是这个充气娃娃,只是不知道怎么会回到吉华手里的。   罗哲问有没有可能是他自己又另外做了一个?   谢厂长说不可能,他离开了工厂,既没有工具,也没有材料,用什么做充气娃娃呀?   罗哲问谢厂长知不知道吉华有个女朋友?   谢厂长说知道呀,但是我没见过,只听说过。据说他女朋友跟他从中学到大学都是同班同学,两人可谓青梅竹马,不过几个月前女孩突然与他分手,跟着一个有钱的老头去了香港。   罗哲想了想,又将吉华的照片翻拍下来,传给曹记杂货店的伙计阿峰看。   阿峰说这个男人曾到店里找过曹老板两三次,好像是找老板要回什么东西,最后一次两人还吵起来了。   罗哲“哦”了一声,心里就明白了。   青梅竹马的女友突然变心,对吉华打击很大,他利用工作便利,按照女友的模样设计出了一个充气娃娃,原本只想自己好好珍藏,谁知却被厂长卖给了别人。他一气之下,炒了老板的鱿鱼。他几次找到曹一宝,想要回自己的“女友”,曹一宝自然不肯。为了夺回“女友”,吉华就对曹一宝动了杀机。案发当晚,那名高中生看到的那个从楼梯间拐向四楼的瘦个子男人,就是吉华。   罗哲正想着,忽然听到外面有邻居喊吉华的名字。   他跑出来一看,只见一个瘦高个子、戴着眼镜的男人,正低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从道路拐角处走过来。蓦然间,他抬头看见停在自家门口的警车,脸色一变,掉头就跑。   “吉华,站住,你跑不了了!”   罗哲已经认出他就是照片上的吉华,大喊一声,迈开大步追上去。   小李也紧跟上来。   跑不多远,路已到了近头,一条小河拦住去路。   吉华回头看看追上来的警察,突然拐个弯,爬上了路边一幢四层高的烂尾楼。   罗哲和小李毫不犹豫追了上去,冲上楼顶,看见吉华已经站在没有护栏的天台边沿。   “你们、你们不要过来,要不然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他冲着两个警察大叫。   罗哲知道这里是四楼楼顶,如果跳下去,必死无疑。   他忙停住脚步,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冷静地道:“吉华,你先站到中间来,有话慢慢说。”   吉华情绪激动,手臂乱挥,大叫道:“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的女朋友梅梅变了心,我倾注全部心血,设计和制造了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充气娃娃,原本是要自己珍藏的,谁知却被那个唯利是图的厂长卖给了曹一宝这个色鬼。我去找曹一宝要回梅梅,他不但不还给我,还淫声淫气地说梅梅叫床的声音真好听,她的味道好极了……我绝不能容忍这个猥琐的男人玷污梅梅,在那个晚上,我用氰化钾毒死了他,夺回了我的梅梅……”   警方一直向外界透露,曹一宝是被人用毒药毒杀的,至于他到底死于何种致命毒药,除了警方内部人员,外人一概不知。既然吉华能说出曹一宝死于氰化钾中毒,看来所言不假。   罗哲正要向他问询作案细节,情绪激动手舞足蹈吉华忽然脚下一滑,人向后一仰,就直挺挺向楼下坠去。   罗哲急忙追上来,只听楼下传来“砰”的一声,探头下望,吉华已仰面跌落在地,鲜血迸出,染红了地面。   两人跑下楼,吉华已经没有了呼吸。   7   范泽天出院的时候,罗哲和文丽去接他。范泽天问曹一宝的案子破了没有?   罗哲说已经破了。   范泽天看他一眼,见他绷着脸,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就有些奇怪,问案子已经破了,干吗还绷着一张臭脸?   罗哲就把去找吉华的经过跟他说了,最后说这个案子虽然破了,但还有许多细节没有搞清楚,比如说吉华到底是如何下毒的,他到底是怎样将门从里面反锁,把现场布置成一个密室的。这些关键问题都没有答案,这案子破得真窝囊。   范泽天听完,想了一下,问他:“那个充气娃娃你见过吧?”   罗哲说:“我见过,很漂亮,很逼真,简直跟真人一样。”   范泽天问:“你说的是它充满气的状态,如果将里面的气放掉,会怎样呢?”   罗哲说:“如果放掉气,折叠起来,可以放在口袋里带走,十分轻便,我不得不说设计得十分巧妙,在这方面,吉华是个天才。”   范泽天背起双手,向前踱了几步,忽然抬起头问:“你搜查过吉华的住处,在他屋里看见过长长的竹竿,或者说钓竿之类的东西吗?”   罗哲说:“有呀,他屋里有一根伸缩钓竿,缩起来不足一米,如果拉直的话,只怕有七八米长呢。”   范泽天眼睛一亮,说:“这就对了,为什么吉华没有在曹一宝屋里留下半点痕迹,那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进屋。为什么他能将现场布置成一个密室,那是因为锁门的人根本不是他,而是曹一宝。”   范泽天推理道,案发当晚,阮慧嫦离开曹一宝的家,曹一宝将防盗门从里面锁上了,然后他拿出充气娃娃,用充气泵充满气,放在床上,自己就去浴室洗澡了。   这时候,早有蓄谋的吉华悄悄潜至他窗前,用钓竿将充气娃娃“钓”到窗户边,隔着防盗网在充气娃娃的嘴和胸部涂抹上溶化有氰化钾的毒药水,然后再将充气娃娃放回原处。   曹一宝洗完澡出来,在使用充气娃娃的过程中,因为亲吻啃咬充气娃娃的嘴巴和胸部,而吸食了毒药,数分钟后即倒毙在地。   吉华这时再将充气娃娃“钓”到窗户边,把气放掉,将它从防盗网格里拿出来。   文丽听完,觉得不可思议,问道:“真的有人会为了一个充气娃娃去杀人吗?”   范泽天沉思着说:“在吉华眼里,那已不单单只是个充气娃娃,而是他的女友梅梅,甚至曹一宝也不单单只是曹一宝,可能在他眼里已经幻化成了抢走他女朋友的有钱的香港人。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动手杀人就不奇怪了。”   罗哲钦佩地望着老队长,皱起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文丽接了一个电话后说:“医生说阮慧嫦已经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了,咱们要去看看她吗?”   范泽天点点头说:“应该的。”    第30章 离婚诡事(1)   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勒索二百万元的绑架案   案件编号:a53468133320111009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2011.10.9   结案时间:2013.8.17   立卷单位:青阳市公安局   1   甄应雄最近比较烦,他想跟家里的黄脸婆离婚,可又怕老婆分走他的财产。   甄应雄今年四十三岁,跟老婆贺玲结婚已经二十年,儿子甄贺,今年十七岁正念高二。   甄应雄为人精明,靠摆地摊起家,现在已经是一家服装超市的老板,存折上的数字已达到七位。   他与老婆也算是患难夫妻,感情原本不错,但他最近在外面有了个相好的,两人正打得火热,便萌生了离婚另娶的念头。可他问过律师,像他这种情况,离婚至少得分一半财产给老婆。   他存折上刚好有二百万,也就是说一旦离婚,至少得分给老婆一百万,他的身家财产立时便少了一半。   他有些不甘心,可一时又想不出既能跟老婆离婚又能保住自己的财产不受损失的两全齐美的好办法,所以比较郁闷。   他有一个同学叫孙亮,跟他关系不错,甄贺还拜了人家做师父学下围棋呢。   孙亮也离过婚,甄应雄便去向他请教。   孙亮一听一向被圈子里的朋友誉为“模范夫妻”的甄应雄夫妇俩也要闹离婚,不由大吃一惊。   当他了解了甄应雄心中的小九九之后说要想达成你的心愿,唯一的法子就是在离婚前将家里的财产悄悄转移。   可是怎样才能在贺玲的眼皮子底下将这上百万的财产妥善转移而又不让她起疑心、并且还要不留下任何把柄以免日后打离婚官司时被人追查到呢?   两个好朋友都难住了。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甄应雄正在家里的电脑前上网查询自己向广州一家成衣厂订购的三百套秋装是否已经发货,忽然发现自己的邮箱里有一封标题为“真诚离婚事务所竭诚为您服务”的邮件,随手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封广告邮件,内容如下:   朋友,也许您对自己的另一半不甚满意,也许您对自己的婚姻感到失望,也许您早就有了离婚的念头却因为种种原因未能付诸行动,现在有了我们真诚离婚事务所,您所有的难题都将迎刃而解。本事务所可为您代理一切与离婚相关的事宜,包括收集对方不忠的证据,调查对方的隐性财产,代撰离婚协议书,帮您设计最佳离婚方案,指导您如何打赢离婚官司,帮助您转移或隐瞒个人财产……总之您想离就离,其他的事就交给我们去办吧。联系电话:835889。   甄应雄本以为这是一封垃圾邮件,正想删除,却又被里面那一句“帮助您转移或隐瞒个人财产”的广告词吸引住了。   他早就听说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有专门代理离婚事务的“离婚公司”,想不到本市也出现了这种新生事物。   他犹豫一下,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拨通了广告上的联系电话……   2   第二天上午,甄应雄来到自己的服装超市处理完一些日常事务,看看手表已快十点钟了,便忙开着自己的捷达轿车直奔环市西路的天天茶餐厅而去。   他昨天打通真诚离婚事务所的电话之后,对方约了他今天上午十点在天天茶餐厅左手边第八号桌面谈。   他虽然觉得对方有点故弄玄虚,但还是答应了。   天天茶餐厅生意不错,大厅里有不少人在悠闲地喝着早茶。   甄应雄大步走进去,在左手边的窗户下找到了第八号桌,只见靠窗的位置上已坐了一个人,是一个穿风衣的小伙子,头上戴着一顶洗得发白的鸭舌帽,一副大大的墨镜几乎遮去半边脸庞,看样子年纪不大,嘴唇上却偏偏留着一小撮胡子,一副少年老成故作深沉的样子。   小伙子见他在自己的桌前停住,急忙起身跟他握了一下手说:“甄先生是吧?咱们昨晚通过电话,鄙人姓李名真诚,目前是真诚离婚事务所的老板兼业务总监。”说着向他作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甄应雄见对方只不过是一个毛头小伙,心里顿时有些失望,但一想既然已经来了,也只好姑且一试。便喝了一口茶,把自己的难处说了出来。   李真诚听完之后,往后面的椅背上一靠说:“不就是财产转移吗?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请问您父母亲还健在吗?”   甄应雄一怔,说:“他们……我母亲早已过世,父亲还健在,现在住在乡下。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真诚说:“明天叫你家老爷子拿上自己的身份证到银行开个帐户,我负责把您的二百万转到他的帐户上,保证神不知鬼不……”   甄应雄一听,鼻子都差点气歪了,道:“这就是你给我支的高招?要是有这么容易,我还用得着花钱请你们出马吗?我家老头子种了一辈子田,他帐户上竟然有二百万存款,换了你你会相信吗?”   李真诚又说:“要不这样,你悄悄把那二百万取出来,我负责给你办一张假身份证,然后利用这张假身份证到银行租一个保险柜,把二百万现金寄存好,等到您一离婚……”   甄应雄这下真来火了,把茶杯往桌子上一跺,起身道:“你这出的都是些什么狗屁主意?我老婆老早就对我起了疑心,整天哪都不去,就在家里盯着那张存折,我要能悄悄取出那二百万自己早就动手了,用不着你来提醒。说实话,你想的这些招我早已想过了,正因为行不通所以我才来找你们,想不到你却……唉,算了,你别浪费我的时间了,我忙得很。”   甄应雄正要转身离去,李真诚却一把拉住他说:“甄先生请留步。这么说来,甄先生是铁了心要跟您太太离婚了?”   甄应雄道:“那是当然,要不然我来找你们离婚事务所干什么。”   李真诚说:“既然如此,那就请坐下,咱们慢慢详谈。刚才我只不过跟您开了个玩笑,试一试您离婚的决心有多大。因为鄙事务所曾经遇到过几桩事到临头当事人却又忽然改变主意不想离婚的案子,害得咱们事务所白忙活了一场,我怕您也……所以就……”   甄应雄这才重新坐下,点燃一支烟说:“你放心,我决不会半途而废,更不会亏待你们,你要不相信我,我可以先付一半定金,事成之后再付另一半佣金。”   李真诚点头说:“好,既然甄先生如此爽快,那我也不再绕弯子了。甄先生的处境我十分明白,照目前的形势来说,无论您用什么方法动一动您的财产,都难免被您太太发现,更难免留下痕迹被人日后追查到。”   甄应雄听他把话说到了点子上,这才点头说:“正是正是。”   李真诚说:“如此说来,您亲自动手转移财产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甄应雄说:“这正是令我为难的地方。”   李真诚看了他一眼说:“为今之际,只有一个办法尚可一试。”   甄应雄忙问:“什么办法?”   李真诚说:“既然这笔财产不能经您之手转移,那么只好请您太太出面来帮咱们转移了。”   甄应雄又来火了:“这不废话吗?我动动存折上的一个子儿她都不肯,你想叫她……除非她疯了。”   李真诚微微一笑,说:“话不能这么说,世事无绝对,在我们真诚离婚事务所的操作下,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在平常时刻叫你太太帮你转移财产当然没有可能,说句不太好听的话,那叫与虎谋皮,但要是在非常时刻……”   “非常时刻?什么非常时刻?”   甄应雄整个人都从桌子上探了过来,盯着他问。   李真诚说:“比方说,如果是在甄先生您被人绑架性命攸关、歹徒向她勒索二百万的危急关头呢?”   甄应雄差点跳起来,说:“你是说要绑架我向她勒索二百万?”   李真诚双手抱胸,微微一笑,说:“当然,您无须担心,绑架是假的,转移财产才是咱们的真正目的。”   甄应雄睁大眼睛看着他说:“你能不能说得详细一点?我还是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李真诚喝了口茶说:“其实挺简单的一件事儿,在某个风高月黑的晚上,我带两个人把您给绑架了,然后打电话叫你老婆交二百万赎金,否则我们就撕票。那二百万现金到了咱手上,您爱怎么转移都行。就算日后打起离婚官司来,那钱是您太太亲手交给绑匪的,有转移财产嫌疑的是她而不是你。”   甄应雄眼睛一亮,说:“这个主意虽然有点冒险,但也值得一试。只是……如果我老婆报警怎么办?惊动了警察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真诚说:“咱们威胁您太太说一旦报警,立即撕票,谅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甄应雄不无担心地说:“话虽如此,可终究是冒险了一点,万一她真的不顾我的死活报了警呢?”   李真诚皱皱眉头说:“那倒也是,报警就麻烦了,绑架勒索,那可是要坐牢的。哎,您有孩子吗?”   甄应雄说:“有一个儿子,正上高中。”   李真诚问:“你老婆对你儿子怎么样?”   甄应雄说:“那还用说,宠得像个宝贝疙瘩似的。”   李真诚一拍大腿说:“这就好办了,咱们连你儿子一起绑架了,就算你老婆恨你薄情不肯拿钱赎你,可她总不能不救自己的宝贝儿子吧?”   甄应雄犹豫着说:“连我儿子也一块绑架?这不太好吧。”   甄贺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不想把儿子也卷进来。   李真诚却笑着说:“你怕什么,又不是真的绑架,咱们将你父子俩‘绑架’之后,就把你们安置在宾馆里,管吃管喝,不会为难你们的。再说了,现如今也想不出比这更好更有效的法子了呀。”   甄应雄点点头,叹口气说:“那好吧,也只有这样了。只是……我怎么相信我老婆将二百万现金交到你们手里之后不会出什么差子呢?”   李真诚笑了,说:“这个你放心,我向你保证咱们向你老婆收钱的整个过程都在你的监视之下完成。你可以先拿着咱们给你准备的假身份证到银行租一个保险柜,等钱一到手,你当面清点无误之后,咱们立即避开你儿子坐车送你去银行将钱存放好,当然,保险柜的密码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如此一来,这二百万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成了你的私人财产,你老婆再也不能从中分走一杯羹了。而按照惯例,我们事务所将从中提取3%的佣金,也就是六万元,作为劳务费,而且干这样的事对我们来说风险挺大,所以要先收钱后办事,您不会介意吧?”   甄应雄点点头说:“只要能把事情办好,价钱不是问题。”   “好,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等我回去将这件事情具体策划安排好之后,再打电话通知您。”李真诚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这上面有我的手机号码,咱们保持联系。”   甄应雄也给了他一张自己的名片,两人这才互道“再见”,起身离去。   两人刚刚走出餐厅大门,旁边桌上一位戴墨镜的女人也急忙结了帐,赶到门口,见李真诚已经走下台阶,走上了大街,她想了想,疾步朝他追去……   3   三天后,便到了周末,傍晚时分,甄应雄照例带着儿子甄贺去公园打羽毛球,父子俩对打了半个多小时,天色便完全黑下来,四周围散步和锻炼身体的人都走了,甄应雄父子俩收起球拍,正要回家,忽然听得身侧不远处的假山背后传来一声惊呼:“救命呀——”   甄应雄父子大吃一惊,立即奔过去一看,只见石板路上横倒着一名男子,一动也不动。甄应雄和甄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步抢上,走到那人身边,正要俯身察看,那人却忽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双手猛地一扬。   甄应雄和甄贺只觉一团白灰向自己扑面袭来,一股奇香怪味直钻鼻孔。   两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啊”的一声扑倒在地,昏迷过去……   等到甄应雄和甄贺父子两个清醒过来之时,却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间十几平米的小房间里,从房间布置上看,似乎是宾馆套间的卧室,他俩正被反剪着双手捆绑在两张椅子上,房间里还有三个来回走动的蒙面人,气氛十分吓人。   从墙上的电子时钟上看,此时已经是星期天上午九点多了。   原来他俩竟然昏迷了一个晚上。   甄应雄早已吓出一身冷汗,扭头看看儿子,见他安然无恙,这才稍稍放心,颤声问那三个蒙面人道:“你、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一个蒙面人双目中精光一闪,掏出一把匕首在他眼前晃了晃,恶狠狠地说:“姓甄的,老实点,你们爷儿俩已经被绑架了,安心等你老婆拿钱来救命吧。如果你合作得好,咱们拿了钱就放人,若是你敢大喊大叫给咱们制造麻烦,可别怪老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甄贺毕竟还是一个孩子,一见那白晃晃的匕首,顿时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但甄应雄一听那蒙面人说话的声音,却大大地松了口气,原来这人不是别个,正是真诚离婚事务所的李真诚。   他在心中暗暗埋怨,这家伙,提前动手也不通知我一声,害得我虚惊一场。   李真诚从他身上搜出他的名片,掏出手机,很快便拨通了他家里的电话,粗声大气地说:“喂,你是甄应雄的老婆吗?你老公和儿子昨晚一夜未归,是吧?你不用担心,他们现在在我们手上。我们是谁?这个你不用管,总之他们被咱们绑架了,你若想救你老公和儿子的命,就赶紧准备二百万现金,一个小时后等我的电话通知。记住,千万别报警,否则你就准备替你老公和儿子收尸吧。哎,对了,你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我用手机拍两张你老公儿子被咱们限制人身自由之后的照片给你欣赏欣赏。”他拿笔记下贺玲的手机号码之后,嘿嘿冷笑三声,挂了手机。   一个高个子蒙面人忙凑上去问:“老大,怎么样?”   李真诚得意一笑,说:“成了,她一听说她老公和儿子被咱们绑架了,就吓得跟什么似的,哪还敢耍什么花招。兄弟们,就等着收钱吧。看什么看,臭小子,小心老子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最后这句话却是冲着甄贺说的,吓得甄贺赶紧低下了头。李真诚趁机向甄应雄眨眨眼睛,甄应雄心领神会,心中暗喜。   一个小时后,李真诚当着甄应雄的面再次拨通了贺玲的电话:“喂,你敢报警?不想要你老公儿子了,是吧?没有报警?没有就好,谅你也不敢。钱准备好了没有?已经准备好了?很好,看在你如此合作的分上,就让你老公儿子少吃点苦头罢。你听着,你现在将这二百万现金分作两份,一百万一份,分别用两只黑色塑料袋装好。你会开车吧?那好,你带上这两袋子钱,开你老公的小车到百货商场门口等我电话。别废话,照我说的去做,否则就别想再见到你老公儿子。”   二十来分钟后,李真诚的手机响了,这次是贺玲从来电显示中找到他的号码主动打过来的。   李真诚接通了手机,装模作样地说:“你已经到了百货商场?你的车牌号是多少?好,我看见你了,怎么四周好像有便衣警察?为了咱们的安全,我现在决定改变交易地点,你把车停在百货商场的停车场,限你二十分钟之内步行赶到南湖大酒店后面的槐花巷,把两袋钞票放在南湖大酒店后墙下的那只垃圾桶内,不许耍花招,放下钱后不许在巷子里逗留。什么时候放人?你放心,盗亦有道,咱们收到钱清点无误之后马上就把你老公儿子放了,你就坐在家里等着全家人团聚吧。”   贺玲在电话中还想说什么,李真诚却不由分说挂了手机,并且迅速关了机。   甄应雄见他表演得跟电视里的真绑匪一样,心下不由暗自佩服。   又过了十几分钟,李真诚叫那矮个子蒙面人给甄应雄松了绑,用匕首抵着他的后心将他推到百叶窗前,撩起窗帘一角,命令他道:“往下看,哪个是你老婆?”   甄应雄微微探头往外一瞧,这才看清周围的环境,原来自己正置身于南湖大酒店最靠后的一栋楼房的第四层,窗下就是槐花巷。巷子里冷冷清清,只有几个行人。    第31章 离婚诡事(2)   他观察了一会儿,果然看见贺玲拎着两只大大的黑塑料袋,从巷口走了过来,来到南湖大酒店后墙下的那只垃圾桶旁,东张西望,犹豫一下,将手中的两只塑料袋扔进了垃圾桶,然后转身走了。   过了一会儿,李真诚瞅准槐花巷内无人经过的空当,迅速抓起一根从窗户边垂下的电话线,原来那电话线的另一端早已牢牢系在了那垃圾桶上,他双手交替回拉,只一瞬间,便把那垃圾桶扯了上来。   高个子蒙面人迫不及待地从垃圾桶中翻出那两只鼓鼓囊囊的黑塑料袋,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一叠一叠崭新的人民币,把他的眼睛都看直了。   那矮个子蒙面人更是欣喜若狂,一边抱着钞票狂吻一边喃喃自语:“发财了,发财了,这么多钞票,哪怕分个三分之一也够咱花销了。”   李真诚瞪了他一眼,喝道:“老三,别胡说八道,快数数看够不够二百万。”   于是一高一矮两个蒙面人便当着甄应雄的面仔细数了起来。   甄应雄知道这是李真诚故意安排的,意思是让他亲眼目睹检验无误,他也在心中默默地数着。   那钱全是百元面额,一万元一叠,每个塑料袋中各有一百叠,正好是二百万。   李真诚怕他心中还有怀疑,又随手拿起两叠钞票,一张一张地拿到他跟前检验,直到甄应雄用眼神示意他确认无误之后,他才重新将两只塑料袋封好。   甄贺见这三个绑匪竟然真的向妈妈勒索了二百万,心中又惊又怒,情急之下,竟然大叫道:“你们这群强盗,这钱是我们家的,你们不许拿……”   话音未落,“嗵”的一声,矮个子蒙面人一拳打在他脸上,他顿时鼻血长流,说不出话来。   甄应雄眼见儿子挨打,心中大痛,叫道:“狗日的,谁叫你们打我儿子了?老子要扣你们的……”话未说完,脸上已吃了李真诚两记老拳,两边脸颊顿时肿起来,眼眶也青了。   甄应雄被他打愣了,不是说好假绑架的吗?难道这几个家伙见钱眼开,假戏真做起来了?   他刚想说话,李真诚却朝高个子蒙面人一挥手:“老二,这家伙不老实,你给我把他带到隔壁房间去,咱要让他吃点苦头,也好让他知道咱的厉害。”   老二领命,不由分说架起甄应雄就往外拖。   李真诚拎着两袋钞票,也跟了出来。   甄贺一见他们要“修理”老爸,顿时急了,大叫道:“别打我老爸,别打我老……”   那叫“老三”的矮个蒙面人怕他叫声太大引来酒店保安,没等他叫完第二声便用胶布把他的嘴给封了起来。   老二拖着甄应雄穿过客厅,来到另一间房里,关上房门后,放开了他。   李真诚歉然一笑说:“甄先生,您别介意,要是您不挨两下打挂点彩回去,你老婆怎么会相信你真的是被绑架了呢?”   甄应雄这才放下心来,摸摸火辣辣的脸,笑一笑说:“狗日的,你下手也太重了些吧?差点把我的牙齿都打掉了,小心我扣你的劳务费。”   李真诚笑道:“我相信甄先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顺手把两只沉甸甸的黑塑料袋递给他,“这二百万,现在就彻底属于你的了,咱们这就去银行把它锁进保险柜里吧。”   甄应雄伸手接过塑料袋,点头说:“好。”   李真诚又说:“您稍等,我和老二得进去换套衣服,怎不能叫咱俩穿着这套行头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吧?”   甄应雄朝他俩脸上的蒙面黑布看了看,会心一笑。   李真诚朝高个子蒙面人使个眼色,两人出到大厅,很快便将“工作服”换了下来,放在一个大大的帆布提包里拎着。   李真诚解释说:“事已办妥,从银行出来后咱们就不用回酒店了,只要打电话通知老三在这边放人就行,所以得把这些行头带走。”   甄应雄和李真诚拎着各自的袋子,与那老二一共三人,一起从南湖大酒店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招手叫了一辆的士,李真诚先打开车门,拎着鼓鼓的提包坐在了开车的“的姐”身边,甄应雄抱着两只黑塑料袋与老二一起坐在后排座位上。   李真诚对“的姐”说:“载我们去中山大道xx银行。”   4   甄应雄在银行将“事情”办妥、与李真诚道别后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了,刚好这时儿子甄贺也被“绑匪”放了回来,父子俩同时到家。   贺玲正等得着急,见到他俩,立即迎了上来,拉住儿子左看右看,见他并未受伤,这才放下心来,把儿子搂在怀里,刚说声“吓死妈了”,眼泪就止不住流了下来。   可是好景不长,第二天甄应雄和妻子贺玲就闹开了。   事情的导火索仍是甄应雄父子被绑架勒索的事,甄应雄埋怨妻子不该那么轻易满足绑匪的要求害得自己白白损失了二百万,应该报警才对。   可贺玲却说当时情况那么危急,我要是报警,你们父子俩还有命回来吗?   甄应雄火了,说:“那绑匪也就在电话里吓唬吓唬你,你以为他们还真敢杀人啊?现在存折上空了,没有流动资金,你叫我的服装超市怎么办?”   贺玲赌气说:“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我破财消灾救了你,反倒还是我的错了?”   甄应雄拍着桌子大吼道:“你一甩手就给了人家二百万,难道还有理了?”   有道是骂无好口打无好手,这一来二往,夫妻俩就大吵大闹起来。   冷战持续了一个星期,甄应雄见时机已经成熟,便摆出一副不堪忍受的样子,在电脑里起草了一份离婚协议书,打印两份,摆在了贺玲面前。   贺玲正在气头上,看也没看就签了字。   夫妻俩各持一份,只等明天星期一民政局开门上班便可以去办离婚手续了。   甄应雄没想到“转移财产”和离婚这两大难题竟然这么快这么顺利地就解决了,他捏着衣兜里那张夫妻双方已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抑制不住心头兴奋之情,立即开车出门,打电话向自己那个“相好的”报喜。   “相好的”一听,也十分高兴,说了几句甜言蜜语,最后却提醒他说:“亲爱的,你那些钱放稳妥了吗?听说现在连银行的保险柜都不保险呢,你可要小心一点。”   甄应雄嘴里说:“你放心,保证万无一失。”   心里却被她说得一沉,挂了电话,立即驱车向中山大道那家银行奔去。   他要去检查一下自己的二百万是否真的收藏妥当万无一失。   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租用的那个保险柜,左右瞧瞧,见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这边,便迅速输入密码,打开了保险柜,里面的两只塑料袋还是原样放着,并无异样,他这才放心,打开一只塑料袋,伸手进去想摸一摸这些宝贝钞票,却忽然发觉手感有异,立即拿出一叠钞票一看,好家伙,这哪是钞票呀,分明是一叠剪成了钞票大小的废旧报纸。   他脸色大变,暗叫不妙,也顾不得身旁是否有人,立即将两只塑料袋拎出来,哗啦一声,往地上一倒,妈呀,袋子里找不到一张钞票,全是废纸。   他只觉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差点栽倒在地。   怎么会这样呢?袋子里装的明明是二百万现金,怎么会变成一堆废纸呢?   稍微冷静下来之后,他开始回忆和思考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刚才他打开保险柜时,两只塑料袋还是保持着他放进来时的样子,并无被人移动过的痕迹,因此可以肯定,问题出在他寄存塑料袋之前,也就是说,在他拎着两只塑料袋走进这家银行之前,那二百万现金就已经被人掉包了。   可是,自打那天李真诚当着他的面清点这二百万元钞票,验收无误之后,这两只塑料袋就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而且还是他亲手提着走出酒店大门来到银行的,又怎么可能会被人掉包呢?   除非……   他忽然想了起来,当李真诚当着他的面封好这两只塑料袋之后,并未立即交给他,而是让那个高个子把他带到另一间房里,才亲手交给他。   而从第一间房到另一间房转移的过程中,李真诚一直拎着两只塑料袋走在他和那高个子身后。   这两只塑料袋只有在这一刻,才离开过他的视线。   而在他们转移房间的过程中,中间经过了一个客厅,现在回想起来,李真诚在经过客厅时完全有时间用事先准备好的两只塑料袋将那装有二百万现金的塑料袋掉包。   自己从他手中接过塑料袋的时候,袋子里的钱就已经变成了废纸。   没错,问题一定出在这里,这三个王八蛋,连我的钱也敢骗,胆子也忒大了些。   5   甄应雄正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忽然看见前面拐角处闪过一条熟悉的人影,他心中一动,急忙跟了上去,走到拐角处悄悄探头一看,那人正是他老婆贺玲。   他不由吓了一跳:她到这里来干什么?难道我“转移财产”的事被她发现了?   贺玲却并不知道他躲在后面,径直走到一个保险柜前,输入密码打开柜门后,从里面拎出一只鼓鼓的提包,哧溜一声,拉开了拉链。   甄应雄踮起脚尖一看,差点惊呆了,那提包里竟然砖头一样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叠一叠的百元人民币。   贺玲似乎生怕被人看见,不及细看,又急忙拉上了拉链。   甄应雄这才发现这只提包有点眼熟,皱眉一想,这不正是那天李真诚离开南湖大酒店时用来装衣服行头的帆布提包吗?怎么……   甄应雄一时想不明白李真诚的提包怎么会在自己妻子手上,但有一点他却可以肯定,这提包里的钱多半便是他不见的那二百万。   眼见贺玲又要把那提包锁进保险柜,他不由急了,大叫道:“这钱是我的,快还给我。”扑上去就要抢那提包。   贺玲吓了一跳,急忙往旁边一闪,避开了他的双手,抬头一见来者正是自己的老公,眼里顿时掠过一丝慌乱之色,旋即把脸一沉,说:“你抢什么,这钱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这个保险柜是龚丽用她的身份证租下的,这些钱现在也是属于她的。”   甄应雄一听,不由愣住了。   龚丽他认识,是贺玲的好朋友, 八*零*电*子*书*w*w*w*.*t*x*t*8*0*8*0*.*c*o*m 也是本市赫赫有名的房地产商赵勇的老婆。   这钱怎么又跟她扯上关系了呢?   贺玲瞧见他茫然失措的样子,不由冷然一笑,说:“事到如今,离婚协议书都已经签了,我也不怕你知道真相了。”   原来贺玲是个敏感而细心的女人,丈夫甄应雄有了外遇并且一心想离婚的事她早就有所察觉,只是她对丈夫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所以一直隐忍不发。直到她偷听到丈夫打给真诚离婚事务所的第一个电话,进而跟踪丈夫,在天天茶餐厅偷听到丈夫与李真诚的“密谋”之后,她才对丈夫彻底死心。   按说这时她已拿到丈夫对自己不忠的真凭实据,如果打离婚官司,她是无过错的一方,分割财产时可以比丈夫多拿一份,但是这时她对丈夫的满腔爱意早已转化成了无尽的怨恨之情,她咬牙切齿地暗暗发誓:你做得出初一我就做得出十五,你不是一心想独吞这二百万吗?我偏偏叫你一分钱也得不到。   说到这里,聪明的读者也许早已经猜出来了,不错,那天在天天茶餐厅8号桌旁边那张桌子上偷听甄应雄与李真诚谈话之后又跟踪追赶李真诚的那个戴墨镜的女人,就是贺玲。   贺玲找到李真诚,道明身份之后,直截了当地说:“你把甄应雄的那二百万给我,我给你10%的提成作为回报,而且是照你的规矩,先付钱后办事。”    第32章 离婚诡事(3)   李真诚眉头一皱,感到有些为难地说:“我如果这样做,得罪了甄先生,那日后就很难在这座城市立足了。”   贺玲盯着他说:“你别装蒜了,我早已调查过你们事务所,你们事务所最近才在南门大街租了一套民房,连营业执照都还没办下来,说白了,你们是一家皮包公司,你拿了我老公的六万块劳务费,再加上我付给你的二十万块提成,总共是二十六万,早已够你卷起铺盖到另一座城市开一家真正的公司了。而且事到如今,你已没有了选择的余地,你若不跟我合作,等你‘绑架’我老公之后我就立即报警,叫你不但赚不到钱,还要因犯绑架勒索罪而去坐牢。你最好先考虑清楚再回答我。”   李真诚被她唬住了,只得答应跟她合作。   事实上,在南湖大酒店李真诚绑架甄应雄父子的那个套间的客厅里,还藏得有一个人,李真诚将那二百万掉包之后放在客厅,房门关上之后,藏在客厅里的那个人便跳出来,将这二百万迅速地转进了那个帆布提包中。   李真诚走出南湖大酒店时,说是提着一袋衣服,实际上却是提的二百万现金。   而他们在酒店门口拦的那辆出租车,其实也是贺玲花高价从一个“的哥”手里租来的,开车的“的姐”就是贺玲,只不过此时的她已经化了装,而甄应雄又是在忙乱之中上车,所以丝毫没有看出破绽。   贺玲经过与李真诚缜密谋划之后,早已在驾驶座下准备了一个与李真诚的提包一模一样的帆布包,李真诚下车时提走的正是她的包,而那个装有二百万现金的提包却留在了出租车上。   如此这番,这二百万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贺玲手中。   甄应雄寄存好两个塑料袋刚刚离开银行,贺玲便也提着帆布提包来到了这家银行。   事先她已请闺中密友龚丽以自己的名义帮她在银行租了一个保险柜,她很顺利地就把钱存放进去了。   这个保险柜是用龚丽的身份证向银行租的,寄存在里面的东西名义上也是属于龚丽的。所以就算甄应雄知道真相,也没有办法把这些钱要回去。   龚丽是本市房地产大老板的老婆,她有二百万私房钱也不会引人怀疑。   而事实上贺玲先前付给李真诚的二十万块钱的劳务费也是找她借的。   当然,贺玲也不想和甄应雄租用同一家银行的保险柜,但目前本市开展了保险柜出租业务的就只有这一家银行,所以她只好选择了这里。   她锁好保险柜之后,顾不及平静一下自己怦怦乱跳的心,就立即抢在丈夫儿子之前赶回了家。   今天贺玲跟丈夫签了离婚协议书,心情十分复杂,烦闷之下,便想出来散散步,谁知不知不觉中又来到了这家银行门口,她犹豫一下,还是信步走进银行打开了保险柜,她想看一看这导致她们夫妻反目勾心斗角的二百万。   谁知这么凑巧,正好碰见丈夫也在这里。   于是夫妻双方短兵相接,一场“激战”便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甄应雄听完妻子的叙述,方知自己费尽心机转移财产,最后却落入了妻子的算计之中,拱手把二百万送给了她,不由又惊又怒,冲上来一把抓住那帆布提包,便要动手抢夺。   贺玲早已有了防备,双手死死抱住提包就是不放。   两人争来抢去,一时之间谁也占不到上风。   忽然间,不知谁失手扯开了提包拉链,只听哗啦一声,提包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   甄应雄和贺玲蓦地住手,低头一看,不由惊得目瞪口呆。   那从提包里倒出来的,哪里是花花绿绿的钞票,分明是一叠一叠的白纸。   “啊,怎么会这样?”   贺玲急了,蹲下身一叠一叠地翻看着检查着,最后才明白,这些装在提包里的“钞票”,除了平铺在最上面的几叠的第一张是真正的百元大钞之外,其余的全是白纸。   甄应雄也急了,忙问:“怎、怎么会这样?难道你事先没打开提包检查一下吗?”   贺玲脸色煞白,哭道:“当时李真诚把这个袋子提上出租车,放在我的脚边,把拉链拉开让我看。可是那时你也坐在车上,我生怕被你看出破绽,哪里敢细看呀,只是随便瞟了一眼,见里面果然装的是一叠一叠的百元大钞,就放心了。后来我慌里慌张,根本没有开包检查就锁进了银行保险柜。我哪知道他们在上面放的是钱,下面装的却是白纸呀。”   甄应雄赶紧掏出手机拨打真诚离婚事务所的办公电话,却被告知该用户已经销号,再拨李真诚的手机,对方已经关机。   夫妻俩心急火燎地赶到南门大街一看,只见真诚离婚事务所租用的那间房子正在搞装修,说是要改成面包店。   一问房东,房东说姓李的那小子一个星期前就退房了。   再问李真诚的来历,房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6   甄应雄夫妇很快就报了警,警方介入调查之后发现,李真诚等人用的均是假身份证,而且还化了装,对自己的容貌作了处理,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找到他们的踪迹。   甄应雄被人骗走二百万的消息传出之后,最先作出反应的是他那个“相好的”,人家听说他已经不是百万富翁了,就毫不犹豫地一脚蹬了他另觅高枝去了。   接下来作出反应的是他的服装超市的供货商,大家竟似约好了似的一齐上门讨要货款,直把甄应雄逼得焦头烂额,最后把服装超市转给了别人,又卖了房子和首饰,才凑够钱款赔给人家。   接下来上门讨债的是曾经借给贺玲二十万块钱的龚丽,甄应雄夫妇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把家里那部崭新的小轿车折价抵押给了她。   把这些要债的人打发走之后,甄应雄的口袋里已只剩下四百三十八块五毛钱,可日子还得往下过呀,尤其是儿子甄贺,明年就要考大学了,孩子的学业可耽误不得。   夫妻俩早已忘了那张离婚协议书,一起合计着,花了一百五十块钱在郊区租了一间民房住,剩下的二百多元钱甄应雄全部拿去进了一批老头老太太们爱穿的便宜衣服,在南门桥头摆了个地摊儿。   夫妻俩起早贪黑的干,一个月也能挣个千把块,刚好够生活费。   虽然辛苦,但甄应雄和贺玲却似乎又找回了当年患难夫妻白手起家苦中作乐的感觉。   第二年夏天,甄贺考上了大学,光学费就得近万元。   为了凑够儿子的学费,甄应雄只好把南门桥头这个地摊交给妻子打理,自己跑到光明路拐角处又张罗了一个地摊,专卖小孩衣服,不但白天做生意,晚上还开夜市。   甄贺瞧见父母亲如此劳累,心里很是难受,几次都想开口向爸妈说点什么,最终却还是忍住了。   甄应雄夫妇拼命干了几个月,再加上好朋友孙亮的帮衬,终于凑够了学费,把甄贺送进了省城大学。   甄贺在大学里念书同样很用功。第一年放暑假回家,看见父母亲为了供他上大学,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摆地摊,竟然晒得跟非洲黑人似的,不由心中一痛,当即就跪在了父母亲跟前,拉着爸爸妈妈的手哽咽道:“对不起,爸,妈,我、我……”   “你这孩子,这是怎么啦?”甄应雄急忙扶起他,内疚地叹了口气说,“都怪爸不好,要不是爸爸当年在外面胡作非为被人骗走二百万,咱们家也不致沦落到如此地步,你也不用在大学里省吃俭用连个零花钱也没有……唉,我对不住你妈妈,也对不住你呀……”   “唉,事情都过去了,还提它干什么,再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咱们俩扯平了。”贺玲一边笑着说着,一边端来凉水,“天气热,你们爷儿俩快洗个脸,准备吃饭。”   甄贺看着父母亲和和气气的样子,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久后的一天,甄贺逛街回来,吃午饭的时候,他忽然对父亲说:“爸,我看到广告,说是商业步行街那家服装店的老板要出国,他的服装店想转手,不如咱们把他的服装店盘下来吧。我以我经济系高材生的眼光看过了,那家服装店人气很旺,咱们接过来只会赚不会亏。”   甄应雄看了他一眼,苦笑一声说:“傻孩子,那家服装店位置那么好,没有一二百万能盘下来吗?你以为你老爸还是以前那个大老板呀。”   甄贺听了,忽然放下筷子问:“妈,咱们家的存折呢?”   贺玲叹口气说:“这两年摆地摊挣一个花一个,哪里还有存折存钱呀。”   甄贺说:“我问的是以前那本存过二百万的存折,您把它放哪儿了?”   “那个存折……”贺玲想了一下说,“那回我取走二百万之后,上面已只剩下几块钱了,后来搬家我随手把它扔进了衣箱里,不知道还在不在。”   甄贺急忙跑进房,把家里装衣服的大木箱提出来,翻了半天,终于在箱子底下找到了那本存折,许久未用,封面都有些泛黄了。   “爸,妈,快跟我走。”   甄贺揣着存折,左手牵着妈妈,右手牵着爸爸,直往最近的一家银行奔去。   来到银行的营业柜台前,他把存折递进去,让营业员给他打印一下余额。   打印机吱吱地响了一阵,将存折吐了出来。   甄贺接过存折,翻开来,说:“爸,妈,你们看。”   甄应雄夫妇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疑惑地凑上去一看,却“啊”的一声,惊叫起来:“二百三十八万?咋会有这么多钱?”   原来那存折上竟然有二百三十八万多元。   甄贺合上存折,在父母亲惊异的目光中低下了头,半晌才说:“爸,妈,对不起……实不相瞒,两年前的那场诈骗案,其实是我一手策划的。孙亮叔叔的女儿小燕因为不能接受父母亲离婚的事实而割脉自杀,孙叔叔不想我也步他女儿后尘,所以便悄悄地把爸爸打算跟妈妈离婚,并且正在想办法转移财产的事告诉了我,要我尽量想办法挽救这个家,就算无法挽救至少也要先有个心理准备。我听到这个消息,感觉就像天要塌下来了一样。我苦思冥想,一共设计了一十三种挽救你们的婚姻挽救咱们这个家庭的方法,但却没有一种能派上用场的。最后我想,电视里常说男人有钱就变坏,你们一个两个闹离婚,不就是因为口袋里有几个钱吗?假如我想个办法将你们口袋里的钱骗个精光,看你们还闹不闹离婚。说干就干,我立即便往爸爸的电子邮箱里发了一则真诚离婚事务所的广告邮件,果然不出我所料,正在为转移财产而大伤脑筋的老爸一看广告便上钩了……后面发生的事,都是我请几个现在在读警校的初中同学策划和实施的。我们从您两位手中骗来的二百二十六万块钱,一分也没花,又全部汇入到了您的帐号上,只是你们一直没有去银行打印存折,所以全不知情,加上这两年的利息,所以存折上就有了这么多钱……看到你们为了供我上大学,这么辛苦地摆地摊,我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想把真相告诉你们,可又怕你们一有了钱又会闹离婚,所以一直没敢说……现在步行街那家服装店要转手,这正是老爸重振雄风东山再起的好机会,所以我就……老爸,这个存折现在交给你,好好努力吧,我相信凭你的精明,再加上我这个经济系高材生在背后为你出谋划策,你一定会成功的,我也相信你同妈妈携手走过这段风雨之路以后,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是不是?”   甄应雄双手颤抖着接过存折,看看懂事的儿子,再看看妻子,夫妻两人脸上都现出了又羞又愧的神情……    第33章 犯罪指南(1)   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作家命案   案件编号:a53215416120110912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2011.09.12   结案时间:2011.09.27   立卷单位:青阳市公安局   1   虽然已是傍晚,天仍然热得厉害。   钱鸿远和女友婷婷来到这幢位于市郊的别墅时,早已淌出一身热汗。   这是一幢两层高的洋楼别墅,坐落在一片碧波荡漾的小湖边,占地面积不大,深红色外墙配着乳白色边檐,显得淡雅精致,极有品味。别墅的主人,名叫金田川。   金田川是一位著名的推理小说作家,不但创作勤奋,平均每年推出两至三部原创长篇作品,而且本本畅销,据说他推出的新作,首印至少一百万册。同时,他还是国内颇负盛名的《新推理》杂志的主编。   而钱鸿远的女友卓婷婷,就是在金大主编手下工作,现任《新推理》杂志编辑部主任之职。   俗话说得好,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最近,金田川就遇上了一件麻烦事。他不久前出版的新作,竟然爆出抄袭丑闻,有读者在网上发帖举报,说该长篇小说是由自己发表在网上的一部推理小说抄袭改编而成的。   钱鸿远读了金田川的小说,也读了那部早先发表的网络小说,说实在话,两部小说无论是从人物关系或情节设置上看,都十分相似。   金田川在这本书的后记里说,这是他到目前为止,写得最好的小说。出版商也很看好他的市场号召力,首印一百五十万册,本以为可以大赚一笔,谁知抄袭丑闻一书,此书销量大跌,几乎一本也卖不出去。   金田川虽未对此事多作解释,但情绪却已低落到极点,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都不出门。   他妻子梅怡对此十分担心,今天恰逢金田川四十八岁生日,便邀请了钱鸿远和婷婷等几位金田川的同事和好友来家里吃饭,顺便开导开导这位大作家。   钱鸿远和婷婷站在别墅门口,伸手按响了门铃。   出来开门的,是金田川的妻子梅怡。   今年二十八岁的梅怡,长着一张娇俏的瓜子脸,体态优美,曲线动人。   她比金田川小了整整二十岁,是他的第二任妻子。   梅怡本是少年宫的一位舞蹈老师,业余爱好文学,尤其喜欢读推理小说。   三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她认识了刚离婚的金田川。带着对作家的无比崇拜之情,她嫁给了他。   梅怡性情温婉,细心大方,堪称金田川的贤内助。   据说金田川用电脑写完稿子,喜欢打印出来修改。修改完后,满纸红字几乎看不清头绪的修改稿,就丢给了妻子。   他字迹潦草,一般人根本看不清楚,但梅怡却总是能很快地将他修改过的地方准确地录入电脑。   难怪熟悉他们夫妻俩的朋友都说,金田川每一部作品背后,都有这位贤内助的一份功劳。   梅怡热情地将钱鸿远他们请进屋。   客厅里冷气开得很足,让人倍感舒畅。   钱鸿远见屋里并没有其他人,就问:“金老师呢?”   梅怡的目光朝房门紧闭的书房看了看:“一下班回来,他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已经几个小时了。唉,我真担心他会不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来。等下吃饭的时候,你们可要帮我好好劝劝他。”   梅怡话音未落,门铃又响了,她忙跑去开门。   从大门外大大咧咧走进来两个人,一个是身穿制服的黑脸警察,姓范叫范泽天,在刑侦大队工作,据说金田川小说中的很多案件,都是从他身上“挖”来的;   另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外号叫朱胖子,是签约出版金田川著作的书商。   这两个人都是金田川的好朋友。   梅怡见邀请的人都到齐了,便把做好的饭菜一样一样从厨房端出来,摆放在饭桌上。然后又去敲书房的门,叫丈夫出来吃饭。   金田川出来的时候,脸绷得紧紧的,但看上去并不如大家想象中的那么颓废,也许是因为他平时就是一个不苟言笑、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吧。他淡淡地跟大家打招呼。   吃饭的时候,范泽天忽然问他:“老金,你今年没穿红内裤吧?”   金田川一愣:“没有啊。”   范泽天一拍大腿:“难怪了,今年是你的本命年,你一不穿红内裤二不系红腰带,当然要出点倒霉事了。”   此言一出,大家都笑起来。   只有书商朱胖子一个人低头喝着闷酒,一声不吭。   这也难怪,金田川这本书首印一百五十万册,加上宣传广告费,他的文化公司至少已在这本书上投入资金上千万元,原本想抓住金田川这棵摇钱树大赚一些笔,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抄袭丑闻一出,金田川的书几乎一本也销不出,他也落了个血本无归。   你叫他怎么笑得出来?   朱胖子酒瘾极大,梅怡拿出的两瓶低度白酒,一大半都被他灌进了自己的肚子。他还不住地举起空酒杯,示意梅怡给他倒酒。   钱鸿远注意到,有一次梅怡给他倒酒时,他色眼迷离地瞧着她雪白的胸脯,还用手指假装不经意地在她手心里抠了一下。   梅怡脸色一沉,却没有发作。   大家一边吃饭喝酒,一边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都希望能够转移金田川的注意力,让他早点从阴霾中走出来。   金田川本不善饮,只喝了三四杯,就有了些醉意。   偏偏朱胖子不想放过他,揽着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说:“不用愁眉苦脸的了,来来来,一醉解千愁,干!”又逼他连着碰了几杯。   结果金大作家不胜酒力,当场就趴在了桌子上。   梅怡怨怪地瞧了朱胖子一眼,只好把丈夫扶进二楼卧室休息。   没人给朱胖子倒酒,他就拿起酒瓶自斟自饮,不多一会,忽听扑通一声,饭桌不上见了朱胖子的影子。低头一瞧,好家伙,他竟然趴在了桌子底下。   一桌人全都笑了。   钱鸿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朱胖子从桌子底下拉出来,把他扶进客房休息。   客房里没有开空调,气温至少比外面房间高十度。   朱胖子一边吐着酒沫一边大叫:“热死了,热死了。”   梅怡说:“客房的空调坏了,还没叫人来修。楼上我老公睡的卧室里还有张大沙发,要不你先扶他上楼休息一会,等他醒酒了再说吧。”   钱鸿远只好搀着体重差不多超过自己一倍的朱胖子上楼,进了二楼卧室。   卧室里空调开得很大,十分凉爽。   钱鸿远看见金田川倒在床上,早已打起呼噜。   他把朱胖子扔在沙发上。   梅怡抱歉地说:“真是太麻烦你了。你先下去吃饭吧。卧室里空调太凉,我给他拿件被单盖一下。”   钱鸿远真佩服她的贤惠,刚才这死胖子还色迷迷抠她手心呢。   他在朱胖子的屁股上狠狠打了一巴掌,下楼继续跟范泽天喝酒吹牛去了。   2   范泽天是个特别能侃的人。他干了大半辈子刑警,生平所遇之奇案怪案不计其数,随便挑出一件来说,都能把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钱鸿远觉得听他讲自己亲生经历的破案故事,比读任何推理小说都过瘾。   钱鸿远从二楼走下来的时候,范泽天正在跟婷婷说去年那件他经手侦破的连环碎尸案。   婷婷一边听,一边拿出一个小本子作记录。   婷婷以前也是个推理小说写手,被金田川招募进入《新推理》杂志社做编辑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版过新作。   钱鸿远是在她进入杂志社后的第二年认识她的。   钱鸿远开了间小小的电脑公司,平时爱读推理小说,有时来了兴趣,也自己动手写一两个短篇,亲自送到《新推理》杂志社去投稿。虽然从来没有发表过一篇小说,却藉此认识了美女编辑卓婷婷,眉来眼去之下,就有了那么一层关系。   自从成了婷婷的男朋友之后,杂志社的电脑坏了,全都是钱鸿远免费上门包修。一来二去,他也跟金田川混熟了。   刚听范泽天讲完这桩连环碎尸案的结局,梅怡就从二楼缓缓走了下来。   钱鸿远在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她今天一个人忙里忙外,可真够累的。   梅怡下楼看见钱鸿远和婷婷一脸莫名惊惧之情,就问怎么了?   钱鸿远笑言,范警官给咱们讲了一桩连环杀人案,可真够恐怖的,听得我们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梅怡顿时来了兴趣,忙说:“有这么好听的故事?我也要听。”   范泽天无奈,喝了口酒,只好又把刚才的故事,从头开始,再讲了一遍。   梅怡正听得入神,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砰”的一声响,把他们吓了一跳。   到底是当警察的,范泽天首先反应过来,从坐椅上一跃而起:“是枪声,在楼上!”   大伙顿时变了脸色,急忙跟着他往楼上奔去。   跑上二楼,打开卧室的门,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   屋里没有亮灯,漆黑一团,钱鸿远看见墙角处似乎有一点蓝荧荧的光闪了一下,定睛一瞧,却又不见了。   梅怡在墙壁上摸了两下,才摸到开关,将头顶的电灯打开。   灯光下,只见朱胖子睡眼惺忪醉醺醺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问:“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响声?我睡着的时候,好像听见了。”   没人理会他,大伙把目光朝金田川床上望去。   却见金田川躺在床上,右手握着一把手枪,枪口向着头部,右边太阳穴已被子弹射出一个血洞,鲜血早已染红大半块床单。   范泽天冲过去,摸摸他的颈动脉,已经没有搏动,不由得冲着大家摇了摇头。   他俯下身认真看了看说:“这是一把仿****手枪,是老金在黑市上买的。他曾经拿给我看过,说是买来防身用的。中枪部位火药烧灼痕迹明显,应该是抵着头部开枪的。”   婷婷虽然亲手编发过无数有描写案发现场情节的推理小说,但如此血腥恐怖的场面在现实生活中,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由脸色煞白,跑到门口,手撑墙壁,使劲呕吐起来。   朱胖子浑身一个激灵,酒意顿时消了一大半,脸上现出兔死狐悲的神情,叹口气说:“这个老金,也真是的,出了这档子事,我亏了一千多万都没什么,他倒是想不开,开枪自尽了!”   梅怡直到此时,才恍过神来,叫一声“老公你为什么要做傻事”,就要扑过去。   “等等,别乱动。”   范泽天的两道剑眉忽然皱起,用衣服下摆包起金田川手里的枪,拿到灯光下仔细看了看,“凭肉眼就可以看出,这把手枪上面除了老金自己的指纹,似乎还有另一个人的指纹痕迹。也许老金的死,并不是自杀那么简单。大家都退出卧室,别破坏现场。”   他掏出手机,往市局报了警,“我们等警方的痕检人员和法医到了再说。”   婷婷渐渐恢复过来,站在房间门口,四下里看了看说:“卧室里开着冷气,铝合金窗户是从里面关上的,卧室的门斜对着楼梯口,我们在楼下可以看见房门。自从梅怡下楼之后,就再没看见任何人进出过卧室。”   朱胖子忽然明白过来,跳起来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这屋里只有我和老金,你们说他不是自杀,又没有别人进入过房间,难道是怀疑我……”   外面响起警笛声,刑侦大队的人很快就到了。   经过现场指纹对比,留在手枪上的另一枚指纹,正是朱胖子的。   朱胖子立即被范泽天和另一名警察带到一边,严加盘问。   “老金私藏手枪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我知道,有一回我来他家里,他还从枪头柜里拿出来给我看过。”   “老金最近出的这本小说,你亏了不少吧?我听梅怡说,你曾经叫他赔偿损失,是吧?”   “是、是有这么回事。我亏了上千万,他居然还来找我要稿费,我气不过,所以就……”   “所以就酒后失性,趁他醉酒熟睡之机,从床头柜里偷偷拿出他的枪,一枪把他给杀了。然后又把枪塞到他自己手中,造成他不堪压力,开枪自尽的假象,是吧?”   “我、我没有……”   朱胖子一紧张,只觉酒气上涌,胃里一阵搅动,竟然蹲在地上使劲呕吐起来。   范泽天指挥旁边的一名警察:“去,把他给我铐起来,等他醒酒后,再带回局里好好审问。”   3   这时候,一名负责痕检工作的警员走过来,朝范泽天敬了个礼,犹豫着说:“范队,我觉得杀人凶手,不大可能是这姓朱的胖子。”   范泽天皱眉问:“为什么?”   警员说:“我们询问过死者的妻子,案发卧室大概在今天傍晚时拖过地,地板很干净,所以今天晚上留在上面的脚印很清晰。经过我们现场勘察,发现今晚靠近过死者睡的那张床的,只有三个人的脚印,死者自己,你,还有死者的妻子梅怡,这姓朱的胖子的脚印只有留在沙发边,并未在床周围出现。所以我觉得你说是朱胖子近距离射杀死者后伪造自杀现场,这个推理不成立。”   范泽天把眼一瞪:“难道他就不能在作案后擦掉自己的作案痕迹么?”   那名警员脸红了,但仍然不卑不亢地说出了自己的推断:“第一,如果朱胖子细心到会抹掉地板上的脚印,怎么会那么不小心让自己的指纹留在枪柄上?况且据我们调查,案发时室内并未开灯,漆黑一团,朱胖子在喝醉酒的情况下,又怎么能在自己并不熟悉的黑暗环境中顺利偷拿到金田川放在床头柜里的防身手枪,准确无误地击中他的太阳穴,并且事后还能有条不紊地擦拭掉自己的作案痕迹?第二,刚才您也说了,枪声响起后十几秒针之内,您就跑进了这间卧室。不要说一个喝醉了酒的人,即便是一个正常的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陌生环境中,要在这么短时间内擦掉作案痕迹,伪造自杀现场,只怕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范泽天不由一愣。   他刚才一见老友被杀,一时激动,竟没想到这些疑点,差点酿成冤案。   他拍拍那名警员的肩膀,面色和善地道:“好小子,你的推断很有道理,多谢你提醒我。这个案子破了,我给你记头功。”又叫过一名警察,“不用给朱胖子上铐子了,把他带到楼下,让他醒醒酒,等下我还有话问他。”又叫一名女警扶起伤心欲绝瘫软在地的梅怡到一旁休息。   他背着双手在走廊里踱了一圈,忽然招手把钱鸿远和婷婷叫到一边,说:“你们两个可是一直在案发现场,而且又对老金比较熟悉,也请你们帮我参谋一下,争取尽早破案。”   钱鸿远忍不住挠挠头说:“这个案子还真不好破。卧室窗户紧闭,房门又在咱们视线之内,并未看见有任何人开门进出。卧室里只有朱胖子和金老师。现在金老师中枪身亡,手枪上除了他自己的指纹,还留有朱胖子的指纹。你怀疑他不是自杀,而你那个细心的警员又推断出朱胖子并不是凶手,很可能是凶手将他的指纹印在枪柄上故意陷害他。难道是有个隐身人,从咱们眼皮子底下潜入卧室杀死了金老师,然后又凭空消失掉了?”   婷婷摇摇头说:“隐身人作案是不可能的,一定是咱们忽略了什么,所以老在这里兜圈子,无法找出线索。咱们再来把案发经过认真梳理一遍。你扶朱胖子上楼休息的时候,我刚好接了个电话,手机里有时间记录,我看看,当时正好是九点钟。你进卧室的时候,金主编是什么状况?”   钱鸿远想了一下说:“我进去的时候,他躺在床上,正在打呼噜,我还看见他翻了个身。我把一身酒气的朱胖子扔到沙发上,就下楼了。我从上楼到下楼,整个过程,大概不会超过五分钟吧。梅怡留在卧室里,说是要给朱胖子找点东西盖在身上。我下楼后听范警官讲完那个连环杀人案,也就几分钟时间,梅怡就关了卧室的灯和门,走下了楼。”   婷婷思索着接着道:“然后梅怡又让范警官把那个故事重讲一遍,故事讲到一半,也就是在她下楼大约五分钟后,楼上响起了枪声。咱们跑上楼,就看见金主编躺在血泊中……”   钱鸿远点点头说:“对,就是这么个经过。虽然现在不知道凶手是谁,但至少我和你,还有范警官和梅怡,都可以排除在外。因为枪声响起时,我们都在楼下。是不是?”   婷婷朝梅怡那边看了一眼,忽然冷笑道:“那倒不一定。”    第34章 犯罪指南(2)   范泽天听出她话里有话,就问:“难道你的意思是说,杀人凶手就在咱们中间?”   婷婷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甩甩头发说:“有一个疑点,难道你们没有注意到吗?我们从听到枪声,到跑上楼冲进卧室打开灯看见金主编的尸体,最多也就二十几秒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为什么我们看到金主编时,他流出的鲜血已染红大半张床单?中枪后鲜血涌出得再快,也绝无可能在半分钟之内染红大半张床单吧?按正常情况推测,至少要好几分钟时间,才可能有那么大的流血量吧。”   范泽天听得不住点头,说:“你观察得很仔细,分析得也有道理。但是枪声响起的时间,是在九点十五分,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我这个人有个毛病,每逢有突发事件发生,总是要习惯性的先看看手表。可能是当刑警这么多年落下的病根吧。枪响时我看了自己的手表,确实是九点十五分。你怎不能说老金躺在床上流了好几分钟的血,咱们才在楼下听到枪响吧?”   婷婷柳眉一皱:“这件事,我也想不明白。哎,对了!”   她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你们在枪响后进入卧室,有没有看见黑暗中有什么灯光闪烁?”   钱鸿远忙道:“对,我看见了,在墙角里,好像有一点蓝荧荧的光闪了一下。我定睛看时,又不见了,当时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呢。”   婷婷说:“其实我也看见了。开灯之后我才发现,蓝光闪动的地方,放着一台台式电脑。”   “电脑?”钱鸿远愣了一下,自己当时只注意到躺在床上的金田川,可没留意这个情况。   婷婷并不理会他的疑惑,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忽然问他:“对于你这样的电脑高手来说,要恢复电脑里的一个被删除文件,应该不是难事吧?”   钱鸿远搔搔后脑勺说:“只要电脑硬盘还没做格式化处理,我想应该能找回来。”   婷婷点点头说:“那好,你去打开卧室里那台电脑,把电脑里最近删除的一个文件找回来。”   钱鸿远看着正在卧室里忙碌的那群警察,犹豫一下,问范泽天:“范警官,我可以进去吧?”   范泽天说:“只要能对破案有所帮助,那你进去也无妨。”   钱鸿远只好踮着脚,走进卧室,好像一不小心在地板上踩个脚印,就会变成这桩谋杀案的凶犯嫌疑人一样。   他打开那台电脑,下载了一款硬盘数据恢复软件,只用了不到十分钟时间,就找到了最近被删除的一个文件。   这个文件上次运行时间是今晚九点十分,删除时间是今晚九点十五分,正是卧室枪声响起的那一刻。   钱鸿远利用技术手段,恢复了这个文件。   这是一个声音文件,从文件信息上看,文件并不大,持续时间为五分钟,并被设置为“关机时自动删除该文件”。   他用鼠标双击这个文件,想听听文件里到底是什么声音。   但打开文件后,播放进度键一点一点往后退去,电脑音箱里却什么声音也没有,他觉得十分奇怪,坐等了近五分钟,当播放进度键退到最后一格时,音箱里忽然传来“砰”的一声枪响。   4   范泽天听到“枪声”,吓了一跳,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地道:“妈的,原来咱们在楼下听到的枪声,竟是从电脑音箱里传出来的。”   钱鸿远忍不住朝婷婷投去钦佩的目光,点点头说:“可不就是。”   这个声音文件,持续时间为五分钟,前面一段都是无声空白,只有到最后一秒,才是那一声枪响。   电脑的音响配制极好,那枪声听起来,跟真的没什么区别。   文件被设置为关机时自动删除。   钱鸿远查看了系统,电脑被设置为21点15分自动关机。   也就是说,这个声音文件在今晚九点十分被人打开,运行大约五分钟后,发出一声枪响。枪声响过后,电脑就立即自动删除了这个文件,并且自动关机。   电脑关机时,被设置为无声状态。   电脑显示器是一直关着的,只有电脑主机在自动运行。   大家在黑暗中看见的那点一闪而逝的蓝光,正是电脑主机自动关闭前,主机灯闪现的最后一点微光。   婷婷说,这样一来,就解释得通了。   有人在今晚九点十分之前,用安装了消声器的手枪近距离射杀金田川后,抹掉了自己留在枪柄上的痕迹,并将醉酒熟睡的朱胖子的指纹印在了枪柄上,再把枪塞进已经死亡的金田川手中——凶手这么做的目的,一是想伪造金田川自杀的假象,二是如果自杀假象被人识破,则可嫁祸给朱胖子。   然后凶手打开电脑中那个精心设计的声音文件,关闭显示器,只让主机在黑暗中自动运行。凶手离开卧室五分钟后,金田川“自杀”的“枪声”响起。   这样一来,凶手就有了完美的案发时不在场证明。   但是凶手千算万算,有一件事却没有算计到,那就是众人听到“枪声”立即上楼查看,前后耗时不过半分钟而已,而实际上这时金田川已经中枪死亡五分钟以上,半分钟前开枪自杀的人与已经中枪死亡五分多钟的人,所流出的鲜血量肯定是不同的。   当她说到这里,大家都已经明白她所指的凶手,到底是谁了。   钱鸿远是在晚上九点扶朱胖子上楼,大约五分钟后也就是九点过五分时下楼的。   而钱鸿远下楼之后,梅怡因为要给朱胖子拿盖的被单,至少在卧室里多呆了五分钟时间,直到九点十分左右才下楼。   她在卧室的那五分钟时间里,面对两个醉得不省人事的人,绝对有机会有条不紊地完成婷婷刚才所说的那些杀人程序,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下楼,等待她精心设计的枪声响起。   梅怡听到钱鸿远鼓捣电脑后发出的那一声枪响,早已神情紧张地奔进卧室,这时听了婷婷的推理,不由气得脸色煞白,全身发抖,指着她的鼻子大叫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开枪谋杀了自己的丈夫么?我和金田川一向相亲相爱,夫妻和睦,我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丈夫?”   “既然你问我,那我也只好说出来了。”婷婷冷笑道,“你为什么要杀金主编,原因其实很简单,简单得就像一篇蹩脚的推理小说中的老套情节——你在外面有了相好的男人,你想除掉金主编,既可以得到他的家产,又可以跟自己相好的情人双宿双飞。大家如果不信,我这里可有一段偷拍的手机视频为证。”说罢拿出手机,打开一段视频。   大家凑过去一看,视频拍摄的背景地,似乎是某间偏僻的餐厅。   一张小桌上,一男一女面对面坐着,男的二十出头,方脸平头,显得很有精神,但从相貌上看,却是个没有见过的陌生人。那女的,虽然戴着墨镜遮住了大半边脸,但钱鸿远还是一眼就认出,她就是梅怡。   餐厅里人很多,声音嘈杂,但因为拍摄距离并不远,所以两人交谈的声音,勉强能够听清。   梅怡说:“这就是你给我出的主意?”   男的说:“你用这个办法去杀你想杀的人,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会留下半点漏洞让警方怀疑到你身上。”   梅怡说:“你别骗人了,你说的这些杀人方法,全是日本推理小说中的桥段,如果有人使用,立即就会被警方识破。”   男人脸色发红,显得有些尴尬。   梅怡叹口气说:“算了,还是我自己来想办法吧。”   这时她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警惕地朝视频拍摄的方向望过来。   视频画面抖动几下,就此结束。   婷婷收起手机说,大约两个月前,她去老城区一家餐厅吃饭,无意中发现旁边桌上坐着一对年轻男女,女的虽然戴着墨镜,她却认得正是金田川的妻子梅怡。   两张桌子之间隔着一道半人多高的屏风,梅怡并没有发现她。   婷婷从神态上看出梅怡似乎跟这个男人关系不一般,于是便下意识地掏出手机,从屏风缝隙间拍下了两人幽会的情景。   回家看了这段视频,她才发现这对幽会男女似乎在商量谋杀某个人。   她不知道他们要针对的目标是谁,只隐隐觉得可能跟金田川有关,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这段视频拿给金田川看,这时金田川忽然闹起了抄袭丑闻,她稍一耽搁,就把这事给忘了。   直到今天看到金田川被杀,才忽然想起这件事,也终于明白,梅怡与那男人商量要谋杀的人,真的就是金田川。   “不,你别胡说八道!”梅怡神情激动,忽然跳起来打断她的话,“我没有情人,那个男人不是我的情人。他是……”话到此处,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立即止住话头。   范泽天早已听出端倪,上前一步,逼视着她问:“他是谁?”   梅怡被他两道利剑一般的目光盯得浑身一颤,好半天才叹一口气,终于低下头去:“我、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杀人策划公司的人。”   “杀人策划公司?”   “是的。我想杀金田川,想杀朱胖子,却想不出既可以杀人,又可以保全自己的万全之计。有一天上网,无意中看到一个杀人策划公司的广告,说无论你想杀什么人,只要你付足咨询服务费,他们都可以帮你想出绝对周全的办法,既可以达成你的目的,又不会留下任何把柄让警方怀疑到你身上。我病急乱投医,就加了他们的qq。他们约我第二天到那家餐厅见面详谈。结果跟他们一接触,我才知道根本不像他们在广告中宣称的那么回事,他们想出的杀人计划,全都是从推理小说中现抄现卖的,很容易被警方识破。与其这样,还不如我自己想办法。”   范泽天根本就不让她有思考的余地,步步紧逼,盯着她问:“金田川是你丈夫,是跟你同床共枕之人,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为什么如此绝情,竟处心积虑想要谋杀他?还有朱胖子,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连他也想杀?”   “不、不,他不是我丈夫……”   梅怡的表情忽然变得痛苦起来,扯着自己的头发大叫道,“他们、他们根本就不是人,是衣冠禽兽,是畜生……”   5   三年前,梅怡带着对大作家的无比热爱与崇拜之情,嫁给了金田川。   结婚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心目中那个无比神圣和高尚的“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也要吃饭拉屎,睡觉时也会打呼噜,发怒时也会骂娘。作家的生活,完全没有他作品中所描述的那么惊险刺激或激情浪漫,甚至比普通人的生活更加古板无趣。她不由得大失所望。   但是她未曾料到的是,自己痛苦不堪的婚姻生活,仅仅才刚刚开始。   一年前,金田川带她去参加一个聚会。   这次聚会是书商朱胖子组织的,地点在市区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参加聚会的人,个个衣冠楚楚,非富即贵。   当用过晚餐,美丽的女主持人赤身裸体走上台,宣布请各位嘉宾宽衣解带,尽情欢乐时,梅怡才明白原来这是一个换妻聚会。   对梅怡的清纯美貌垂涎已久的朱胖子,带着自己的妻子径直走到他们夫妻面前,向金田川表达了想要跟他交换伴侣的想法。   让梅怡做梦也没想到的是,金田川见对方的伴侣年轻性感,竟然想也没想就点头同意了。   一向洁身自爱的梅怡,自然极力拒绝,并且立即起身,想要逃离这个肮脏的淫乱之地。但聚会举办方已经包下这间酒店第十九层,走廊两边电梯和楼梯口,都有保安站岗,不到聚会结束,绝不允许任何人出去。   金田川表示,如果她不愿意,自己绝不勉强。   就叫她到一处小房间里喝茶,等待聚会结束后一起回去。   梅怡相信了他的话,谁知一杯热茶还没喝完,就不省人事地倒在了沙发上。   等她醒过来时,身边正躺着赤身裸体的朱胖子。   她这才明白,丈夫在自己喝的茶水里放了迷药。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崇拜的大作家,竟是这样一个衣冠禽兽。   她痛苦地流下了眼泪。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从此后,尝到甜头的金田川就经常要求她跟自己去参加这类聚会。   梅怡不肯,他就想法设法迷晕她,把她塞进车里带去,或者用暴力威胁逼迫,梅怡不得不含羞忍辱,一次又一次地被他跟别的男人交换。   半年前,她怀孕了。   在这种情况下怀上的孩子,金田川自然不敢要,叫她立即去打胎。   她堕胎后不到一个星期,金田川又逼她去参加这种地下聚会。   三个月前,她发现自己染上了性病。   金田川生怕惹病上身,立即与她分床而居,却仍然带着她去参加换妻聚会,用她交换别人的老婆来满足自己的****。   梅怡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她实在受不了这种地狱般的生活,提出要跟金田川离婚。金田川如果没有老婆,就无法参加换妻聚会,自然不肯。   梅怡对他彻底死了心,知道要想结束这种倍受折磨的生活,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丈夫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第35章 犯罪指南(3)   从这个时候开始,她就对丈夫动了杀机。   但是怎么样除掉金田川,却又能保全自己,让自己不受警方怀疑呢?   她想了好多种方法,都觉得并非万全之策。   后来她请网上所谓的“杀人策划公司”出主意,也没有结果。   直到半个月前,她读到金田川打印出来修改的一篇推理小说,才豁然有了主意。   那是金田川最新撰写的一个短篇小说,叫做《隐藏在枪声背后的杀机》,小说讲述的是一位妻子有了婚外情,用丈夫收藏的防身手枪套上消声器谋杀丈夫,伪造自杀现场,并巧妙利用电脑将枪声延后五分钟响起,给自己制造出完美不在场证明,最终逃过警察追查的故事。   她觉得小说中妻子的杀人诡计很新颖,极富原创性,而且可操作性强,极易模仿,最重要的是,这是金田川的新作,尚未发表,知道这个杀人诡计的人,除了作者,就只有读过打印稿的她,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因为金田川对互联网不太熟悉,他的稿件写好后,都是梅怡帮他以电子邮件的形式发送给出版社或杂志社的。   他完成这篇《隐藏在枪声背后的杀机》后,照例叫梅怡帮他发送给杂志社。   梅怡非但没有发送稿件,反而把稿子彻底从电脑里删除了,只留下一份备份文档存在自己一个新注册的邮箱里,以备查看。   接下来,她就开始一步一步地实施自己的杀人计划。   这段时间,恰逢金田川闹出抄袭丑闻,她不断在电话中向他的同事和朋友们宣扬,说老金这次深受打击,元气大伤,自己很怕他会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   这是在为金田川的“自杀”,制造舆论氛围。   金田川四十八岁生日这天,她邀请了他的几位同事和朋友来家里吃饭,为的就是要让这些人作她案发时不在场的证明人——直到在电话簿里看到朱胖子的名字,她才想起丈夫之所以会误入换妻泥潭不能自拔,给她造成终身之痛,全都是朱胖子怂恿和策划的结果。   所以她决定在原定方案中附加一条计划,就是嫁祸给朱胖子,让他即便不为金田川抵命,至少也要因为这甩不掉的杀人罪在监牢里度过下半生。   今晚吃饭时大家喝的酒,外表看来是两瓶相同的低度酒,其实有一个瓶子里装的,是她事先倒入的高度白酒。   这瓶高度酒,只倒给朱胖子和金田川喝,其他人喝的,是从另一个瓶子里倒出的低度酒。朱胖子好酒成性,逢酒必醉,这一点倒不用她担心。   她唯一担心的是,自己能不能在饭桌上将平时不大喝酒的金田川灌醉,这可是她能否顺利实施自己的杀人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啊。   关键时刻,想不到竟是朱胖子帮了她的大忙,他在饭桌上因不满金田川闹出抄袭丑闻致使自己投资受损,硬是逼着他连干了几杯,让金田川很快就醉得不省人事。   客房里的空调,自然是她自己弄坏的。   她知道朱胖子最怕热,在如此炎热的天气里,叫他喝醉酒后呆在没有空调的房间里“蒸桑拿”,他肯定会吵吵嚷嚷地不干。   这样把他弄上二楼与金田川共处一室,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接下来的故事,就跟婷婷推断的完全一致了。   梅怡趁着卧室里的两个醉鬼呼呼大睡,屋里没有旁人之际,拿出丈夫收藏的防身手枪,套上自己在网上邮购的消声器,对准熟睡中的丈夫,扣动了扳机……   金田川这位大名鼎鼎的推理小说家,最后竟死于自己杜撰的杀人诡计,不知这位大作家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只是让钱鸿远略感意外的是,当范泽天将一副锃亮的手铐戴在梅怡的手腕上时,她憔悴的脸上,竟露出了一种彻底解脱般的微笑。   6   钱鸿远和婷婷离开金田川那所暗藏杀机的别墅,回到自己的住处,已是凌晨时分。   他们一起在新城区买了一套两居室,准备作结婚新房用。   现在嘛,他们还处在试婚阶段。   婷婷回到家,一脸疲惫地说:“今天可真是我生命中最长的一天啊!”   她扔下挎包,抢先跑进浴室,洗澡去了。   钱鸿远则满腹心事地坐在沙发上,双眉紧皱,掏出烟来,一支接一支地抽着。   婷婷冲完凉出来,见到满屋烟雾缭绕,不由夸张地叫起来:“干什么,你想熏死我呀!”   钱鸿远拍拍身边的沙发,说:“婷婷,你过来坐下,我有话想问你。”   婷婷见他一脸严肃,不由一愣,趿着拖鞋走过来坐在他身边,问:“什么事?”   钱鸿远扭头盯着她:“婷婷,你还记得上次咱们在床上亲热时,我告诉你的那个治疗男人ed的推拿点穴绝招吗?”   婷婷脸色一红,说:“记得啊,当时我们正在床上亲热呢,你告诉我说你有一个绝招,可以叫男人益肾固精雄风大振。你说的‘绝招’,就是利用推拿点穴手法中的按法、揉法和捻法,点击和按摩肾俞、内关、大陵、少府、神门、太冲、太溪等几处穴位,以达到令男人爱意倍增久战不倒的目的。当时我们还在床上试验了一次,好像蛮有效的嘛。”她一脸坏笑,在钱鸿远腰里掐了一把,“怎么,是不是今晚还想再试一次啊?”   钱鸿远没有理会她的笑闹,仍然把脸绷得紧紧的,说:“刚才在金田川家里,范泽天调查取证时,叫梅怡把金田川写的那篇《隐藏在枪声背后的杀机》从邮箱里下载下来,打印了一份交给警方。当时我在电脑里快速地把这篇小说读了一遍,发现金田川在这篇小说中写女主人公跟自己的情人偷情时,也使用了我说的这个绝招。”   婷婷一怔:“是么?那么好的小说,可惜我没有读到。”   “婷婷,你知道吗,我太爷爷是清末民初有名的中医,据说当年还进京给慈禧老佛爷治过病呢。但在我们家族里,自打我太爷爷之后,就没人再做过医生。我太爷爷留下了一些自撰的医书,一直保存在我们祖屋里。我说给你听的这个秘方,就是从我太爷爷的医书秘笈里偷学来的。我太爷爷自撰的医书里说,点按肾俞穴,可以滋补肾阳;点按内关、大陵二穴,可以宁心安神定志;捻少府、神门二穴,有升阳固脱之作用;点揉肝经之太冲穴、肾经之太溪穴可达益肾固精之奇效。”   婷婷笑吟吟地看着钱鸿远说:“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教我学做医生么?”   钱鸿远叹口气说:“我之所以说这么多,只不过是想告诉你,我这个绝招,是我太爷爷独创的,只有他的医书上才有记载,任何资料上都是找不到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你知道,别人绝对不可能找到这方面的资料。金田川即便再学识广博,也绝不可能知道这个秘方,并且把它写进小说里。”   婷婷一愣,倏然起身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怀疑我跟金田川有什么关系,所以把你我之间这么隐私的床第之事,也告诉他了,是不是?”   钱鸿远也站起身,大声道:“不,我没有怀疑你跟他有什么不正常的关系,我只是怀疑,那篇署名金田川的小说《隐藏在枪声背后的杀机》,其实是你写的。”   婷婷脸色一变,道:“你胡说什么,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写小说了,哪里还写得出如此精彩的作品?再说了,如果是我的作品,为什么会署上金田川的名字?”   钱鸿远盯着她看了好久,最后拉住她的手,轻叹一声说:“婷婷,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握在金田川手里,受到了他的胁迫?”   婷婷浑身一颤:“没有,我、我会有什么把柄落到他手里?”   “婷婷,你不要骗我了。今晚我在金田川的电脑里恢复那个声音文件时,无意中发现了他的一个加密文件夹,我悄悄拷贝到自己手机里,解密后才发现,那个文件夹里保存着数十张女人的裸体照片,拍摄对象,有你现在杂志社的女同事,也有已经离职的女编辑,最让我吃惊的是,这其中居然也有你。”   “不、不,别再说了,求求你别再说了。”婷婷宛如被一颗无情的子弹击中心脏,瘫坐在沙发上,痛苦地掩面而泣,“梅怡说得没错,金田川根本就配不上作家这个称号,他是个畜生,他是一头披着羊皮的恶狼……”   在婷婷断断续续的泣诉中,钱鸿远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三年多前,在文坛崭露头角的推理小说女作家卓婷婷被金田川招聘为《新推理》杂志编辑。   刚到杂志社工作不久的一天晚上,婷婷加班后刚走出杂志社大楼,就被一个持刀歹徒挟持。   歹徒将她带到旁边一幢废弃旧的屋里,脱光她的衣服,将她手脚绑起,正要凌辱她,恰好被路过的金田川发现。   金田川奋力赶走歹徒,自己也受了轻伤。   婷婷十分感激,说自己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报答主编的救命之恩。   金田川似笑非笑地说:“如果你想报答我,就给我写一部好小说,在咱们杂志上连载吧。”   婷婷为了报答主编的救命之恩,就真的把自己最新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拿出来在《新推理》杂志上刊登。   谁知杂志出版之后,这部小说的作者名字竟变成了金田川。   她这才明白金田川说的“给我写一部好小说”的意思,原来是想要自己当他的枪手啊。   她感觉十分气愤,冲进主编室去找金田川。   金田川忽然翻了脸,拿出一叠照片甩给她。   她一看,顿时呆住,那些照片竟然全都是那晚她被歹徒脱下衣服后有人偷偷躲在旁边拍下的镜头。   金田川皮笑肉不笑地说:“如果你不想这些照片在网上流传,那咱们就签一份为期三年合同。合同期内,你每年要给我写一部长篇小说,署上我的名字出版。三年后,合同到期,这些照片就还给你。”   婷婷无奈之下,只得含泪在合同上签了字。   后来她无意中了解到,编辑部其他两位女同事,也都遭到了与她相同的胁迫,无偿地做了金田川的枪手。   她这才明白,那天晚上出现的歹徒,其实是金田川请来的,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金田川设计的一个阴谋。   金田川这位著名小说家,其实自己从来没有创作过一部像样的作品,他每年出版的两三部新作,都是他使用这种卑鄙手段侵占的别人的创作成果。   不久前,三年合同到期,杂志社的其他两位同事都离开了杂志社,金田川立即又招了两位新编辑进来。   而她,却仍然逃脱不了金田川的胁迫。   金田川觉得她有才华有潜力,可以写出更好的小说来,竟然要跟她再“续约”三年,还把她提拔为编辑部主任,以掩人耳目。   婷婷义愤填膺,真恨不得扑上去一把掐死他。   就在她为自己无法摆脱金田川的胁迫而苦恼时,正好无意中发现了梅怡跟她的“情夫”商量要杀人却找不到好方法的秘密。   她当然知道梅怡要杀的人,就是金田川。   她决定帮助梅怡达成心愿,假她之手杀死金田川,自己也可以得到解脱。   首先,她把自己最近为金田川撰写的这部长篇小说稍微改动一下,赶在小说出版之前,以一个网友的名义,抢先在网上发表。   等金田川的小说出版之后,又立即以网友的名义揭发金田川抄袭,此举果然在推理小说文坛引起轩然大波。   如此一来,日后金田川经受不住抄袭丑闻的打击而“自杀”,就让人信服了。   此后,她又精心构思写作了好几部以出轨妻子处心积虑谋杀丈夫为题材的中短篇推理小说交给金田川。   她知道金田川每次拿到稿件,都要打印出来用自己的语气修改一遍,然后叫梅怡把修改稿录入电脑。   梅怡一定会读到这些对杀人诡计描写得无比详尽、简直可以用来当做杀人指南的小说。如果她真的在为意欲谋杀亲夫却苦无良策而烦恼,那这些小说中新颖原创简单易行而又没有公开发表过的“杀人诡计”,无疑将对她起到雪中送炭的作用。   果然,她成功了。梅怡最后挑选了那篇《隐藏在枪声背后的杀机》作为模仿对象,设计杀死了金田川。   按照婷婷原本的计划,如果梅怡计划成功,警方接受了金田川开枪自杀这个说法,那最后就不用她出面了。   谁知梅怡临时更改计划,把朱胖子拉了进来,结果画蛇添足,反而遭到警方强烈怀疑,伪造的自杀死亡不成立了,为了不让警方继续深入调查最后牵扯到自己身上,最后关头,婷婷只好亲自出马,揭穿了梅怡的杀人诡计。   明白真相后的钱鸿远,忍不住将婷婷紧紧搂在怀里:“傻瓜,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现在好了,终于摆脱那个恶魔,你可以写自己想写的小说了。现在,我对你只有一个请求。”   婷婷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问:“什么请求?”   钱鸿远说:“我只请求你,以后别再把推理小说,写成犯罪指南,或者杀人教科书。”   (第三季完,请看第四季) ================= 书名:诡案罪4 作者:岳勇 出版社:群言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5年3月 ================= 第1章 心腹大患(1)   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马小马命案   案件编号:a55495351220140303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2014.3.3   结案时间:2014.3.12   立卷单位:青阳市公安局   1   “兄弟,救命啊!”   下午五点多,我正在档案室整理档案,忽然接到了马小马的电话。   马小马在电话接通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冲着我喊,“警察兄弟,救命啊!”   我在电话里笑骂:“妈的,你小子发什么神经。”   “我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有人要杀我!”   我一愣,还没回过神来,马小马又在电话里抢着道:“详细情况见面再说,我在桔园路蓝天餐厅等你。”   不等我发问,他就已“叭”的一声,挂了电话。   这小子,到底搞什么鬼?   我虽然满头雾水,但他在电话里说得那么急促,我自然也不敢不当回事,一边在心里暗骂这小子不厚道,一边跟科长老范打声招呼,出了门,在街边拦了一辆的士,直奔桔园路蓝天餐厅。   马小马是我的高中同学。那时候,我爱写小说,他爱写诗歌,我们成立了一个校园文学社,我是社长,他是副社长。   高二的时候,一场大火夺去了他父母亲的性命,成了孤儿的他只好辍学。   大学毕业后,我回到这座家乡城市当了一名警察。   马小马辍学后,为了生活,到处打临工,后来考了个驾照,在一家运输公司做司机,可是没干多久,公司就倒闭了。这个时候,我已经回城工作,经济情况比他好,就借给他一些钱,让他买了一辆报废的夏利出租车,晚上偷偷跑出来拉客。   有一天晚上,他拉了一位从酒店出来的客人。客人下车后递给他一张名片,说看他开车的技术不错,自己单位正缺一名司机,问他愿不愿干?   马小马看了名片,才知道眼前这个秃顶男人名叫胡亚才,是市委组织部部长,这可是管着全市干部的大官。虽然胡亚才言明单位招的只是临时工,可那每个月一千八百块的工资,也比自己摸黑出来担惊受怕地开野鸡车强啊,再说干好了,说不定还有转正的机会呢!   马小马于是满口答应。就这样,他就成了组织部的一名临工司机。   俗话说得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两个多月前的一个深夜,马小马奉胡部长之命,开着单位的奔驰车送一位女同事回家。   返回途中,在青云路拐弯处撞倒一名骑自行车下夜班回家的制衣厂女工,小车的一只轮胎从女工身上碾过,女工当场毙命。   好在胡部长说马小马晚上开车是职务行为,事故责任由单位承担。   最后由单位出面,赔了十几万元给死者家属,了结此事。   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经过这件事之后,马小马这名临工反倒受到单位重视,很快就转正,成了单位里一名有编制的正式职工。   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好事啊!   他转正后不久,就在新城区买了房。   更出人意料的是,那晚他开车送回家的那位漂亮女同事,后来竟主动向他示好,跟他谈起了恋爱。   那位女同事名叫岩颜,是一名刚刚大学毕业考进单位的公务员,长得身材高挑,明艳动人。   那天晚上,胡部长带她出来接待上级领导,毫无酒量的她被灌得酩酊大醉,最后只好由马小马开车送回家。   第二天清醒过来,知道马小马为了送她回家,在返回的路上出了事故,心中很是过意不去,从此对他青眼相看,一来二去,两人就有了那么一层关系。   按理说,这小子现在要工作有工作,要房子有房子,要女朋友有女朋友,正是春风得意之际,怎么会突然失魂落魄地在电话里冲着我喊“救命”呢?   我赶到蓝天餐厅时,马小马正坐在一张靠近角落的桌子上等我。我一屁股坐在他前面,没好气地问:“你小子神神道道地,到底搞什么名堂?”   马小马脸色苍白,目光游移不定,看见我就像看见救星降临,一把抓住我的手说:“勇哥,有人要杀我!”   我皱皱眉头,四下里瞧瞧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谁要杀你?”   “我不骗你,是真的有人想要杀我。”   马小马见我不相信,就给我说了他最近遇上的两次死里逃生的经历。   马小马有个坚持晨练的好习惯。   每天早上,天刚蒙蒙亮,他就要沿着街道跑上几公里,来到郊区一幢废弃的烂尾楼前。因为人迹罕至,烂尾楼前的空地上长满青草,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大草坪。   他每天早上都要在这块草坪上打几趟五步拳,然后再跑步回家。   上周五的早上,他照例在烂尾楼前的草地上打拳,突然从七层高的烂尾楼上落下一块大石头,砰的一声砸在他半秒针前站过的地方。   如果不是他正练到一个换步跳闪的动作,刚巧避了开去,只怕早已被砸倒在地。   那石头比篮球还大,当然不可能是风吹落的,一定是有人躲在楼顶故意推落下来的。   马小马气呼呼跑上楼顶,阳台上空荡荡的,并不见人。正自奇怪,忽听楼下有些响动,探头往下一看,却见有一个男人,正从另一边楼梯口跑出来。   他只居高临下地看到一个背景,瘦高个子,长发凌乱,好像跛了一条腿,走路一瘸一拐的。   他又急忙追下楼,却早已不见对方人影。   看着草地上那个被石头砸出的脸盆大小的泥坑,马小马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第二件事发生在今天下午。   马小马开车送胡部长到一个水利工地开现场工作会议。   车停好后,马小马找了个阴凉的地方睡了一觉。   后来胡部长打电话给他,说自己要吃完晚饭才回去,叫他先回单位,晚上再来接他。   马小马就开着车回单位,谁知途中刹车失灵,差点撞上一辆迎面驶来的大卡车。   他下车检查,才发现奔驰车的刹车被人动过手脚。   他把车开回水利工地一问,才知道自己的车停在路边的时候,确实有人靠近过。   再一打听,靠近过自己车子的人,正是一个长发瘸子。   两次都是这个长发瘸子捣鬼,假如自己稍有大意,只怕早已成了冤死鬼。   看来确实是有人故意想要害自己性命!想明白这点之后,马小马不由遍体生寒,急忙打电话向我求救。   我喝了口茶说:“遇上这种事,你打电话给我也没用啊,你应该正式报警才对。”   马小马苦着脸说:“兄弟,报警得讲证据,那个瘸子虽说差点两次要了我的命,但我手里一点证据没有,贸然报警,警察也不会理我。再说你不就是警察吗?”   我说:“我是警察没错,可我不是干刑警的,我在公安局只是个管档案的民警。”   马小马说:“那还不是一样的,在我眼里,反正你们都是警察,你们都得为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保驾护航。”   看着他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我只有叹气的分。谁叫咱摊上这样一位鸟人做朋友呢?   我瞧着他问:“你想叫我怎样帮你?难道想请我做你的保镖,24小时跟在你身边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马小马说:“那倒不用。只要你帮我查出那瘸子是谁,为什么要害我,就行了。只要知道他的来历,我就有法子对付他了。”   我想了一下,点头应承说:“好吧,那我就私下里帮你调查调查。但有一条,你小子现在可是你们单位领导身边的红人了,手里边不差钱,这调查费嘛就不收你的了,但跑腿的车马费,你得给我报销。”   马小马说:“行,没问题。”   我立马进入角色,像个真正的神探一样,掏出一个笔记本,边记边问:“请你好好想一想,最近可得罪过什么人?你觉得会有谁想要害你?”   马小马皱起眉头想了一下道:“我想来想去,觉得对我怀有如此恨意的人,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阿惠这个臭婆娘。”   阿惠是马小马的前女友,曾经跟他同居过两年。   自从马小马在单位里泡上那个漂亮的女公务员之后,就把她甩了。   马小马说:“前几天我和岩颜逛街时,曾碰到过阿惠。我总觉得她看我和岩颜的表情有点怪怪的。她说她现在也找了个新男朋友,在城区一带很吃得开。听她的口气,莫非是故意找个街头混混做男朋友来报复我?”   我合上笔记本说:“这是条线索,我会去查一查的。”   2   阿惠在金华大酒店当领班。我找到她时,她刚下夜班。   我请她到街对面的大排档吃宵夜,她欣然答应。   阿惠鼻尖上有两点雀斑,长得不算漂亮,但却性格开朗,十分爱笑,与人交谈,总是未言先笑,给人的感觉,是个非常阳光的女孩子。   我问她:“你有新男朋友了?”   阿惠格格地笑道:“你怎么知道的?是听小马说的吧?告诉你,我是骗他的,我现在根本没有男朋友。跟他分手后,我还想多过几天清净的单身生活呢,怎么会那么快找男朋友呢。”   我问:“那你为什么要骗小马呢?”   阿惠笑道:“谁叫他那天带着他的漂亮女朋友故意在我面前显摆,我心里有气,就骗他说我也找了个好男朋友,故意气气他,好叫他知道本姑娘也不是没人追的。”   我看着阿惠,见她一脸坦然,感觉她不像在骗我。   阿惠喝了一口啤酒,忽然说:“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仔细观察过小马和他那位公务员女朋友,我觉得他们在一起,是不会长久的。”   我“哦”了一声,问:“为什么呢?”   阿惠说:“我看见那个岩颜看小马的眼神,感觉很复杂,绝不是一个女孩子看自己恋人的眼神。我敢断定,她接近小马肯定另有目的。”   我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阿惠说:“是女人的直觉告诉我的。”   我不由得笑起来。   我的直觉也告诉我,这个心地单纯的女孩,应该跟小马遇袭的事无关。   于是我对她说:“你知道吗,最近小马遇上了麻烦,好像有人想要杀他。”   “真的?竟有这事的事?”阿惠大吃一惊,“他没事吧?”   我说:“还好,到目前为止,他还没出什么事。”就把小马两次遇险的事,跟她说了。   然后问她,“你跟小马在一起那么久,应该对他很了解。你可知道他跟什么人有过节?”   阿惠是个聪明的女孩,想了一下说:“三番两次想取他性命,这已不是一般的过节了,肯定是与他有什么生死大仇,才会下这样的狠手。”   我点点头说:“也对。可是小马会跟什么人有生死大仇呢?”   阿惠说:“你忘了,他两个多月前不是开车撞死过一个女人吗?”   我说:“那是交通意外,不是已经由他们单位赔钱了结了吗?”   阿惠苦笑道:“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十几万块钱就真的能彻底了结吗?再说了,小马出的那一场车祸,我也总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对劲……”   我说:“也对,这事我得好好查一下。”   第二天上午,我来到城市东郊的青阳山。   山下有一大片空地,前些年被一些外地人租下,开垦成了菜地。   被马小马深夜开车撞死的那名制衣厂女工名叫朱春花,她的父母亲,就是在青阳山下种菜的菜农。   空旷的菜地上,每隔不远便有一间用石棉瓦搭建的小屋,那是菜农的住所。   我打听到朱春花父母住的棚屋,走近一看,门上却挂着一把大铁锁。找到在旁边菜地上劳作的菜农一问,才知道自从朱春花出车祸死后,她的父母亲便结束了种菜的营生,回陕西老家去了。   我问:“这间棚屋,现在没有人住了么?”   菜农说:“有啊,现在是歪七住在这里。”   我又打听了半天,才闹明白“歪七”就是朱春花的男朋友,也是这一带颇有点名气的混混。因为他害人的歪点子多,所以大伙都叫他歪七。   因为聚众斗殴,歪七被抓去劳教了三个月,不久前才被放出来。出来后才知道女朋友出车祸死了。   他一时找不到栖身之所,就在这棚屋里暂时住了下来。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问:“这个歪七,是不是个瘸子?”   菜农说:“是的,他本来不瘸,因为在劳教所跟人打架,左腿被人打折了,所以就成了瘸子。”   我不由得暗自点头,心想:果然是这家伙!又问:“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菜农摇头说:“他这个人从不干正事,白天在外面浪荡,只有晚上才回这里睡觉。”   我谢过菜农,第二天一早,再次来到菜地,那间棚屋门上的大铁锁果然不见了,但木门却被从里面闩上了。   我敲了敲门,里面毫无动静,估计歪七还在睡觉,就使劲砸了几下门,那门果然吱嘎一声打开了,门里边站着一个睡眼惺忪的男人,瘦高个子,长发遮住了两边耳朵,身上只穿着背心和裤衩,再往下看,左脚果然有些异常的弯曲。   我断定,这就是歪七。   “妈的,一大清早来敲门,你找死啊。”他一边上下打量着我,一边骂骂咧咧地走出来。我说:“我找歪七。”   他翻着白眼说:“老子就是歪七。你是谁?老子可不认识你。”   我说:“你不认识我,但你应该认识马小马吧?我是马小马的朋友。”   “马小马?就是那个开车撞死春花的家伙?”歪七顿时警惕起来,瞪着我问,“你找老子,有什么事?”   我决定不跟他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问:“马小马不久前晨练时差点被从天而降的石头砸到,开车时刹车被人破坏差点车毁人亡,这都是你干的吧?”   歪七满不在乎地说:“是老子干的,那又怎么样?两次都让他逃过去了,算那小子命大,不过老子下次再出手,他可就不会再有这么幸运了。”   我没料到他竟承认得这么爽快,愣了一下,又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歪七撇撇嘴说:“明知故问,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开车撞死了我女朋友,你不知道吗?”   我说:“交警已经调查过了,那纯属意外。再说马小马已经作出赔偿,了结了此事。”   “了结此事?”歪七冷笑道,“一尸两命,这么大的事,能这么轻易了结吗?”   我一怔:“什么一尸两命?”   歪七白了我一眼说:“别给老子装蒜,春花死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怀了我的孩子,这事你们会不知道?这不是一尸两命是什么?杀妻之恨,亡子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我歪七还怎么在道上混?”   我不由得皱起眉头问:“是谁告诉你朱春花出车祸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怀了孩子?”   歪七说:“我刚从劳教所出来不久,就有一个女人打我的小灵通,告诉我说春花死得很惨,肚子里的孩子都露出来了。我当时听了,就发誓要报这杀妻亡子之仇。那姓马的不死,老子绝不甘休。”   我问:“你认识那个打电话给你的女人吗?”   歪七摇头说:“不认识,她讲的是普通话,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我说:“你被人骗了。你女朋友车祸的处理情况我清楚,她根本就没有怀孕,法医当时进行了严格的尸检,绝不会错的。”   歪七鼓起眼睛瞪着我:“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说:“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总不能不相信交警吧。我在交警大队有熟人,可以带你去看看你女朋友的车祸调查档案。”   歪七死死地盯着我看了老半天,好像是在判断该不该相信我的话。过了好久,才说:“好吧,我先穿件衣服,再跟你去交警队看看。”   我带着歪七来到交警大队,找到一个熟识的交警朋友,调出朱春花的车祸调查档案。   歪七看了里面的法医尸检报告,在“泌尿生殖系统”一栏里,注明有“无怀孕迹象”等字样。   他的气势顿时降了下来,站在那里半天没吭声。   离开交警大队后,歪七心有不甘地说:“虽然春花没有怀孕,但这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她活着的时候,老子可没少在她身上花钱。”   我自然知道他的心思,说:“行,我就替我朋友作一回主,虽然朱春花的车祸事件已经了结,但基于人道主义责任,可以再给予你两万块钱的赔偿。但是有一个条件,你拿了钱后,再也不准去骚扰我的朋友。要不然他一报警,你刚从劳教所出来,非得又要去蹲大牢不可。”   歪七正中下怀,忙说:“行行行。”俯下身写了张纸条给我,“这是我的账号,你叫他把钱打到我的账上。我收到钱,保证再也不会找他的麻烦。”   回去后,我把这事跟马小马说了。   马小马说:“也好,破财消灾,只要他不再来害我,这两万块钱我出了。”   3   破财消灾,这话真是说得一点不错。   马小马往歪七的账号上汇了两万块钱,半个月时间过去了,一直风平浪静,再也没有听到他在电话里向我喊“救命”。    第2章 心腹大患(2)   我悬着的一颗心,也就放了下来。   这天早上,我刚到单位打开电脑,忽然从本地论坛上看到一条新闻,说是新城区豪苑小区发生命案,一名年轻男子被人发现在家中中毒死亡。死者名叫马小马,系我市某机关单位司机。据警方初步调查,已排除自杀的可能。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当中。   看到这条新闻,我差点惊呆了,赶紧拨打马小马的家庭电话和手机,都没有人接听,看来新闻并非虚构。   我立即打车赶到马小马居住的新城区豪苑小区,看到他位于某栋住宅楼三楼的住所外已拉起了警戒线,现场勘察工作早已结束,但房间门口仍有两名穿制服的警察把守着不让外人进入。   我向两位同行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两人只告诉我死了一个人,大约是昨天晚上九点多发生的事,发现死者被害的是死者的女朋友,其他情况,两人却不肯多透露。   我沮丧地走下楼,却看见小区花圃边的水泥台阶上坐着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正是小马的新女朋友岩颜。   岩颜显然哭过,两只眼睛又红又肿。   我在她身边坐下来,问她:“阿颜,听说小马遇害是你最先发现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岩颜听到我发问,不由得又流下泪来,抽噎了半天,才断断续续把昨晚发生的事告诉我。   昨天晚上,有一部新电影在市影剧院上映。   岩颜买了两张票,来到马小马的住处,想叫他陪自己一起去看电影。但平时对她言听计从的马小马,这一次却拒绝了她。因为马小马是个足球迷,昨晚9点,恰好有一场亚洲杯足球赛。他想留在家里看直播。   岩颜缠了他好久,他也不为所动。大概到了夜里9点钟的时候,球赛准时开始,马小马也兴奋地从冰箱里拿出下班时买的花生米、啤酒等,作好了把球赛看到底的准备。   岩颜见他真的不肯陪自己去看电影,就气呼呼地摔门而去。   她乘电梯下楼后,怒气未消,坐在小区的花圃边上,赌气把两张电影票撕了个粉碎。   大约在花圃边坐了半个小时,她忽然发现自己的手提包还放在马小马家里,只好又乘电梯上去。   当她第二次推开马小马的家门时,却意外地发现电视机虽然开着,但马小马却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一罐打开的啤酒倾倒下来,啤酒洒了一地。   她差点吓得哭起来,急忙摇晃着马小马的身体问他怎么了?但马小马毫无反应。   她忙掏出手机打120求救。   几分钟后,人民医院的急救车来了,医生略作检查,就摇摇头说没救了,已经死了。并且建议她打110报警。   警察赶到之后,立即封锁现场,进行勘察。法医经检验后初步判定,马小马系四次甲基二砜四胺(俗称毒鼠强)中毒死亡,在倾倒的啤酒罐里检测出了四次甲基二砜四胺。   因为晚上9点球赛开始,岩颜离开时,马小马还活着,而岩颜9点半左右再次返回时,马小马已经中毒死亡,所以据此推测,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夜里9点至9点半之间。   后来警方通过走访三楼的其他住户,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马小马住的是一幢电梯洋房,电梯设在走廊东头,走廊西面则是很少人走的楼梯。   三楼楼梯口旁住的是一位钢琴老师,每天晚上都有不少学生到她家里学钢琴,孩子们进进出出的,所以她家的大门一直是开着的。   昨天晚上,有练习完钢琴在门口休息玩耍的孩子看见一个男人低着头从楼梯走上来,直接走进了马小马的家。   那时孩子们刚上完 第二节钢琴课,时间应该是夜里9点10分左右。   而该男子走出马小马的住处,从楼梯口离开的时候,孩子们十分钟的下课时间刚好结束,正准备上晚上9点20分开始的 第三节课。   也就是说,该男子在马小马屋里足足呆了十分钟。   当时走廊里的路灯坏了,孩子们并未看清该男子相貌,只是感觉他长得比较高,身材比较瘦。   这个神秘的男人,在法医推测的马小马死亡的时间段内进入了马小马的住处,种种迹象显示,他极有可能就是在啤酒中投毒毒杀马小马的凶手。   因为楼梯和电梯在两个不同的方向,所以岩颜并没有看见那名神秘男子。   然而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小区门口有保安把守,并装有监控摄像头,事发当时,并没有发现孩子们所说的这名瘦高男子进入小区。   警方怀疑犯罪嫌疑人可能是提前潜入小区,而且在作案后并未立即离开,而是继续在小区潜伏下来,所以调看了近半个月的监控录相,并且在小区内仔细搜索了一遍,也没有发现该名可疑男子。   小区四周围墙都装有监控摄像头,也没有看见有人翻墙潜入的痕迹。   根据种种线索排查,此人亦不可能是小区内部居民。   也就是说昨天晚上9点10分左右,小区里有一个神秘男人从天而降,在马小马家里呆了近十分钟,悄悄将一包毒鼠强倒进马小马喝的啤酒里,将马小马毒死之后,又神秘地在四面封闭的小区里消失了。   警方虽经多方调查,但案情并无进展。   不知为什么,一听到“瘦高男子”这四个字,我脑海里立即跳出一个人——歪七。   我忙问岩颜:“那个嫌犯男子,是不是个瘸子?”   岩颜摇头说:“我没见过,所以不清楚,也许要问问警察才知道。”   我立即掏出手机给刑侦大队的刘队打电话。刘队工作之余,爱好写点从警随笔之类的豆腐块,我也喜欢写点小文章,刘队曾跟我一起参加过几次本地作协搞的笔会,一来二去,就跟我混熟了。他知道我喜欢写推理小说,有时遇上什么疑难怪案,总要跑来听听我的分析。   我在电话里问刘队:“涉嫌下毒害死马小马的那个神秘男人,是不是个瘸子?”   刘队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的?据一个练习钢琴的小朋友说,他确实在黑暗中看见那家伙走路一拐一拐的。”   我心里顿时有了底,说:“我知道那家伙是谁了。”就把歪七曾经两次暗算马小马未遂的事说了。   刘队说:“有这么重要的线索,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凶手一定就是那个家伙了,你赶紧带咱们去抓人。”   4   我带着刘队和几个警察来到青阳山下的那片菜地,歪七住的那间棚屋照例是铁将军把门。我说这家伙只有晚上才回来这里过夜,而且他从马小马手里讹诈了两万块钱,现在又杀了人,还会不会再回这个破地方,就不知道了。   刘队说,咱们先蹲守一夜试试看。于是咱们几个就在不远处的一片黄瓜地里埋伏下来。   天好不容易才黑下来。   大约夜里11点多的时候,果然看见月光下有一个高瘦的人影,一瘸一拐地往那间棚屋走去。我悄悄扯一下刘队的衣角:“就是这家伙了。”   就在歪七掏出钥匙开门的那一刹,刘队和几个刑警早已闪电般扑上去,一把将他按倒在地,利索地给他上了铐子。   歪七挣扎着抬起头,看见是我,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妈的,你不讲信用。”   我狠狠地踢了他一脚:“不讲信用的是你。小马已经给了你两万块钱了结你女朋友的车祸案子,你为什么还要向他下毒手?为什么还要下毒害死他?”   歪七直起腰来骂:“放你妈的狗屁,老子几时害死他了?老子拿到钱后,就再没有找过他的麻烦。”   我说:“昨晚9点多小马被人毒死在家里,有人看见是你潜入小马家下的毒。”   歪七大叫:“放屁,老子昨天一整晚都在牌场打牌,从晚上7点一直打到今天天亮,除了上厕所撒尿,根本就没有离开过牌桌,怎么去杀人?怕是你们见鬼了吧!”   刘队听出了端倪,就瞪着他问:“昨晚你真的通宵在打牌?有谁可以作证?”   歪七说:“驼鸟、山鸡、麻雀都可以给我作证。他们都是昨晚跟我打牌的牌友。还有牌场的老板娘,也可以给我作证。”   刘队把歪七押上警车说:“昨晚你聚众赌博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现在你带我们去找你的牌友,如果能够证明你说的是真话,我们立即放了你。”   歪七把嘴一撇:“去就去,谁怕谁呀。”   结果折腾了大半宿,歪七的几个牌友,牌场老板娘和服务员,都异口同声地证明,歪七昨晚在牌场玩了一个通宵,中间只有上厕所时离开过牌桌,也就三五分钟时间。既然歪七案发时不在现场的证明能够成立,他身上的嫌疑自然就洗清了。   刘队只好开着警车把他送了回去。   马小马的命案,查到这里,最重要的一条线索,便算是断了。   根据目击者的描述,马小马极有可能是被一个个子瘦高、走路一瘸一拐的男人,在夜里9点10分至9点20分潜入家中,在啤酒里投毒害死的。   这个男人极像是歪七,但是现在有充分证据证明,这个人并不是歪七。   那这个无论身高身型还是身体残疾部位,都与歪七十分相似的男人,到底是谁呢?   最让人百思不解的是,马小马所在的小区并没有一个这样的男人,这个男人应该是小区外面的人。可是这个人又是怎样在保安和摄像头的重重监控之下,不留痕迹地潜入小区,犯案之后,又是如何神秘消失的呢?这成了一个解不开的谜团。   这个时候,我想起了马小马前任女友阿惠说过的两句话。   第一句是“肯定是与他有什么生死大仇,才会下这样的狠手”。   是的,如此处心积虑下毒杀人,如果不是对马小马怀有深仇大恨,是很难做到的。   可是马小马只是个单位里的小车司机,几乎没有可能与人结下如此生死大仇——唯一的可能,还是那场车祸,只有在那场车祸中,从某种意义上讲,他才因为自己的过失,用自己驾驶的小车“杀”死了一个人。   虽然破财消灾,已与死者的父母及男友花钱了结此事,但谁敢担保不会还有别的什么人要为死者报仇呢?所以马小马的命案,我觉得还是要从那桩车祸查起。   我想起阿惠说的第二句话是“小马出的那一场车祸,我也总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对劲”。   当时我听到这话,并未往心里去,现在想来,这话似乎大有深意。   是不是阿惠早就发现了什么端倪?我立即去找阿惠了解情况。   阿惠正在上班。   她显然早已知道小马的死讯,看见我,眼眶就红了。   我把她叫到酒店外面的走廊,问她:“上次你对我说,小马出的那一场车祸,你总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对劲。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么?”   阿惠告诉我,她这所以这么想,只是因为一件事。   马小马开车撞死制衣厂女工朱春花的那天晚上,阿惠上晚班,直到半夜才回家,所以马小马开车撞人的详细情况,她当时并不是很了解。但是她知道当晚有一场英超联赛,曼联对阿森纳,从晚上10点踢到11点半。   马小马开车撞人的时间,是在当晚11点50分左右,在他送醉得不省人事的岩颜回家后返回单位的途中。   那晚胡部长带岩颜去陪上级领导吃饭的那家酒店,是位于远郊的林泉山庄,从林泉山庄到市区的那一段路烂得厉害,从那里开车送岩颜回到市区住处,至少需要一个小时。   马小马送岩颜到家后,开车返回单位,约半个小时后,在青云路拐弯时出了车祸。   算上其他一些耽搁的时间,马小马至少在晚上10点钟,就已经在开车送岩颜回家的路上。   出了车祸之后,交警将他扣留在现场至少忙到第二天凌晨2点才允许他回家。   也就是说,当晚从10点至凌晨2点,这段时间他都在路上,那场从晚上10点踢到11点半的中超联赛,他是没有可能看到直播的。   但是就在第二天中午,电视体育频道首次重播这场赛事,阿惠叫马小马看时,马小马却随口说了一句:“早看过直播了,0比0踢平,真没劲!”   阿惠告诉我说:“对于小马这句话,后来她是越想越觉得蹊跷,球赛直播时,他正在开车送岩颜回去的路上,怎么会……”   我不由笑了:“这就是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其实也没什么,现在看球赛直播有很多种方式,可以在手机里看,可以用车载电视看,也可以在收音机里‘听’,不一定非得坐在电视机前才能看。”   阿惠听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5   在阿惠这里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我决定把马小马出车祸的那天晚上,送岩颜回家的路重新走一遍。我来到岩颜被领导灌醉的那间远离市区的林泉山庄,在山庄门口叫了一辆出租车,把自己打听到的岩颜位于西城区的住址告诉了司机。   郊外的路坑坑洼洼,果然不好走。出租车颠颠簸簸地行驶了近四十分钟,才开上城区主干道。   穿过中心城区,又走了近半个小时,才停在西城区香花街岩颜住处的楼下。   我看看时间,总共花了七十三分钟。   我问司机,如果是晚上走这条路,是不是要快些?   司机说当然,晚上车少,最多个把小时就到了。   我付了钱,走下出租车,看到岩颜住的是一栋临街的商住楼,共七层,一楼是商铺,上面是住宅。   岩颜住二楼。   楼梯口旁边是一家杂货店,看店的是个戴老花镜的胖老头儿。   我进去买了一包烟和一罐饮料,付钱的时候,我问老头:“大爷,您这儿二楼住着一个叫岩颜的姑娘,在市委组织部上班,您认识吗?”   老头说:“认识,她经常到我这里买东西,怎么不认识?”   老头机警地打量我一眼,忽然问,“你是警察?”   我一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老头睁大眼睛问:“怎么,几个月前的那场车祸,现在还没调查完啊?”   我有些意外:“您知道那场车祸?”   老头点头说:“当时交警来问了我好几遍,我当然知道啦。那天晚上大概是10点半的样子,我刚收了档口关了门,就听见外面有停车的声音,从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是男人,穿皮鞋走路,一个是女人,穿的是高跟鞋,踏得楼梯橐橐直响,但听脚步有点凌乱,轻一下重一下的,估计女人是喝醉了酒。后来我听到二楼传来开门的声音,才知道是岩颜回来了。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不,也许有四五十分钟的样子,那个穿皮鞋的男人下楼,发动小车走了。后来听警察说,小车从这里开走不久,就在青云路撞死了一个女人。”   我皱起眉头问:“那个男人扶岩颜上楼后,真的过了四五十分钟才下来?您没记错?”   老头说:“我怎么会记错呢。人老了,落下个失眠的毛病,上半夜我基本上睡不着,手表放在枕头下,每隔一会就看一次,一直要捱到下半夜,才勉强有点睡意。”   岩颜是一名单身女子,按照常理,马小马扶她上楼后,为了避嫌,应该很快离开才对,他为什么会在岩颜屋里呆那么长时间呢?   那时他还没有跟岩颜谈恋爱,两人还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这就更令人生疑了。难道……   我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思路豁然打开。   我感觉到自己似乎触摸到了真相的边缘,急忙打车赶到马小马住的新城区豪苑小区。   坐在那天岩颜坐过的花圃边,我仔细观察周围情形。   花圃正对着马小马住的那幢楼的电梯间。我乘电梯上到马小马住的三楼,又下到二楼,再下到一楼,一层一层走下来,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从一楼下去,地下还有负一层,是小区停车场。   停车场的出口是小区后门,照样有保安和摄像头24小时监控。    第3章 心腹大患(3)   我下到负一层,停车场里空气很闷,除了偶尔有车辆开进或开出,其他时间几乎看不到人。距离电梯口不远,有两间厕所,男左女右。   我犹豫一下,看看四下无人,一闪身,钻进了女厕所,却差点跟一个女人撞到一起。   对方是个穿蓝色工作服的中年妇女,正在打扫卫生。   她看见我,大吃一惊:“你想干什么?这儿可是女厕所。”   看来她是把我当作专门潜入女厕所窥视的变态狂了。我忙说大姐您别误会,我是来调查三楼命案的。   妇女顿时肃然起敬:“您是警察呀!”   我笑笑,问:“这儿的清洁工作,一直是您负责吗?”   她说:“是啊,全归我管。”   我问她在三楼命案发生的第二天早上,她清扫女厕所时,有没有在里面发现什么东西?比如说衣服、发套什么的。   妇女摇头说没有,低头想了一下,又说不过那天早上我来打扫时,发现女厕所有个蹲位似乎被烟熏黑了,我用清洁剂擦了好久,才勉强擦干净。   “真的?在哪里?”   我不由精神一振。   她忙把我带到最里面一间被矮墙隔开的格间,里面本该是白色的蹲便器和小半截贴有瓷砖的墙壁,果然泛出淡淡的黄色,一看就知道曾经被烟熏过。   我直起腰来,心中疑团豁然解开。   我走出停车场,掏出手机给刑侦大队的刘队打电话:“刘队,马小马被毒杀的案子,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刘队在电话里呵呵一笑:“我们刚刚也已经查清了凶手的身份。”   我一怔:“这么巧?”   刘队说:“你现在赶紧去市委组织部吧,咱们在那里汇合,然后一起把凶手找出来。”   一听他提到“市委组织部”这个地点,我就知道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我打车来到组织部门口时,刘队正好带人赶到,我们一起走进组织部。   刘队让组织部长胡亚才把岩颜等几个与马小马案有关的人叫到了会议室。   大家坐定之后,刘队瞧瞧我说:“小岳,既然你也已经知道了真相,那就还是由你来解开这最后的谜团吧。”   6   “好的,谢谢刘队给我一个当神探的机会。”   我站起身,环视众人一眼,开门见山地说,“在马小马这桩命案中,最离奇的事情是什么?那就是那个杀人凶手瘦高男子,为什么会来无影,去无踪?难道他真的会无形隐身术?不,我当然知道一个人绝不可能在小区里凭空消失,我猜想他一定使用了什么障眼法,也许真凶就在咱们眼皮底下,咱们却看不见他。其中凶手最有可能使用的手法,就是化装。凶手以不会让人起疑的真实面目进入小区,然后躲在小区某个无人的角落,比方说厕所等地方,将自己化装成歪七的模样,投毒杀人之后,再躲起来卸掉身上的装扮,恢复本来面目。这样一来,小区门口的摄像头自然拍不到那个走路一瘸一拐的‘瘦高男子’的任何影像。但是凶手所用的化装道具,包括衣服、假发、鞋子等,应该要用一个不小的包包才能装得下。后来我查看过小区门口的监控录像,案发后直到第二天,并没有一个拎可疑包裹的人出去过。所以我猜测,凶手化装用的道具一定还留在小区里。我在小区的每个角落,包括男女公厕,都找了一遍,并没有找到可疑的物品。最后,在小区地下停车场一间极少有人去的女厕所里,我听打扫卫生的女工说,命案发生的第二天早上,她在那间厕所里发现了很明显的烟熏痕迹。我立即就想到,凶手在作案之后,躲在厕所里将所有使用过的化装道具都已付之一炬,所以再也找不到任何证物。”   胡部长忍不住好奇地问:“既然知道了凶手作案的手法,那么凶手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杀小马呢?”   “处心积虑投毒杀人,非有深仇大恨,不会如此狠下杀手。而马小马唯一与人结下生死大仇的,只有被他开车撞死的那名制衣厂女工朱春花。难道这案子,是车祸死者朱春花的亲人干的?我乘坐出租车,把马小马撞人那晚的行车路线重走了一遍,结果竟有意外发现。那天晚上,马小马开车送喝醉酒的岩颜回家。他将她扶上楼后,因为岩颜是单身女子,按照常理,为避瓜田李下之嫌疑,他应该在安顿好岩颜之后尽快离开。但是马小马却在岩颜房里逗留了至少四五十分钟,就算要照顾一下酩酊大醉的单身女同事,也不至于耽搁如此之久。所以我就大胆地推测,他一定在那个时间段里做了什么。”   胡部长问:“那你说他做了什么?”   我看了低头不语的岩颜一眼,叹了口气说:“马小马在那时,强奸了岩颜。”   此话一出,众人为之一呆,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岩颜望过去。   我喝了口水,最后说:“所以我要说的是,杀死马小马的凶手,就是要为自己报失身受辱之仇的岩颜。”   这句话,就像一柄利剑,直插岩颜的心窝。   她忽然手捂胸口,痛苦地弯下腰去,双肩耸动,尖声哭叫道:“别说了,别说了……是我杀的,是我杀的……马小马他、他不是人,他是畜生……”   几个月前的那天晚上,岩颜被胡亚才强行拉去林泉山庄陪上级领导吃饭,结果被别有用心的领导灌醉,连自己是怎么回家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早上,她清醒过来,发现下身有血迹,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被送自己回家的人凌辱了。但昨晚她醉得厉害,根本不知道送自己回家的人是谁。   直到强撑着回单位上班,听说了马小马出车祸的事,她才知道昨晚令她蒙羞受辱的人,就是马小马。   她不敢报警,自己刚刚考上公务员就爆出这样的丑事,以后还怎么在单位立足?   但她又实在忍不下这蒙羞受辱之恨,于是决定找马小马这个衣冠禽兽报仇。   她一面假装跟马小马谈恋爱接近他寻找机会,一面给刚从劳教所出来的朱春花的流氓男友歪七打电话,说朱春花被马小马撞死时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怂恿他找马小马报杀妻亡子之仇。   头脑简单的歪七果然中计,连续两次暗算马小马,可惜都未成功。   后来她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歪七突然偃旗息鼓,不再找马小马的麻烦。   已被仇恨蒙蔽心智的她决定自己动手报仇。   她知道马小马有边看球赛边喝啤酒的习惯,马小马观看亚洲杯足球赛的那天晚上,她趁马小马全神贯注看球赛的机会,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包毒鼠强掺进他打开的一罐啤酒里,然后立即起身离开。   十分钟后,她在地下停车场的女厕所里换好衣服,戴好假发,化装成歪七的模样——她本就身材高挑,要化装成身形瘦高的歪七,自然不难——她故意从楼梯口走上去,为的就是要让那些学习钢琴的孩子们看到“歪七”进入马小马家的身影。   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嫁祸给歪七。   她化装成歪七进入马小马屋里之后,发现啤酒罐倒在桌上,啤酒洒了一地,而马小马早已口吐白沫,倒地身亡。   她知道已经大功告成,立即下楼,换回自己的装扮,并将化装道具付之一炬……   听完岩颜的哭诉,我不禁有几分得意。   她的作案经过,竟与我的推理完全吻合。   7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听岩颜自述完作案经过后,刘队的两条眉毛却拧在了一起,盯着她问:“你给马小马投下的毒药,真的是毒鼠强?真的是掺进了啤酒里,没有洒到别的什么地方?”   岩颜脸上泪痕未干,轻轻点了一下头说:“是的,我用的确实是毒鼠强,因为这是所有剧毒药品中最容易买到的,夜市地摊上到处都有得卖。我确实把那一小包毒鼠强全都倒进了那一罐啤酒里,一点也没洒到别的地方。”   刘队的皱头皱得更紧:“这就怪了。据法医尸检后得出的结论,马小马确系毒鼠强中毒死亡,这一点没错。可是在他毒发身亡之时,胃里只有一些花生,并没有啤酒。”   岩颜一怔:“什么?难道他没有喝啤酒?”   刘队点点头说:“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判断,确是如此,桌上打开的那一罐啤酒,他还没有来得及喝一口,就已经因剧毒发作痛苦挣扎而打翻在桌上。”   “等一下。”我打断他的话问,“我没听明白你的意思。马小马还没来得及喝毒啤酒,就已经中毒身亡,这是怎么回事?”   刘队瞧我一眼,说:“年轻人,你这个问题其实很好回答,因为不但啤酒里有毒,而且连花生米上也有毒,而且也是毒鼠强的毒。”   我更加疑惑了:“可是岩颜刚才已经说了,她只在啤酒里下了毒,并未在其他地方下毒,花生米里怎么会也有毒鼠强的毒呢?”   “这就是这个案子最吊诡的地方了,岩颜只在啤酒里下了毒,那一袋花生米怎么会也有毒呢?”刘队扫了大伙一眼,说,“警方经过调查得知,马小马有边看球赛边吃花生米下啤酒助兴的习惯,每逢晚上有球赛,他都要在上班时间提前买好花生米和啤酒。他买啤酒和花生米的地方,通常都在单位对面不远的那家超市。为什么选在那家超市买东西呢?因为便路。他开车接送领导的过程中,瞅个空子,就可以跑进去买到花生米和啤酒,放到车子后面一排座位下边,等下班后,他就可以拎着东西骑上自己的摩托车赶回家看球赛。马小马是个超级足球迷,他的这个习惯,单位里很多人都知道。他中毒死亡那天所吃的花生米和啤酒,也就是这样买的。”   我说:“这也没什么问题呀,他上班瞅空买好花生米和啤酒放在车上,下班后拎回家边看球赛边吃,这很正常啊。可那袋花生米,怎么就变成毒花生米了呢?”   刘队背负双手踱着步子说:“据我们调查,置马小马于死地的那袋花生米,是他死亡的当天下午,开车去接在市委开会的胡部长时,顺道在那家超市买的。当然,他不可能从超市买回一袋毒花生米,一定是后来有人用一袋毒花生米,把他买的花生米掉包了。我们再来看一看他那天下午的行动过程,他先将花生米和啤酒用超市赠送的塑料袋装着,放在小车后排座位下面,然后再去市委接参加完会议的胡部长。回单位后,就到了下班时间,他拎起自己买的食品,锁上车门,就直接回家了。所以我要说的是,如果真的有人用事先准备好的毒花生米,替换掉了他买的花生米,那么我认为,有机会作案的人,只有一个。”   听到这话,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胡亚才望过去。   马小马买好食品后,只有他坐过那辆车,他当然也是唯一一个有机会掉包花生米的人。   胡亚才的额头上不禁渗出汗珠,恼火地道:“你们看着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杀死小马的。”   刘队忽然转过身来,目光像利剑一样直盯在他脸上:“不,你就是杀死马小马的真凶。”   胡亚才浑身一震,目光游移不定,脸上却故作镇定,说:“你、你开什么玩笑,我跟小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下毒害他?”   刘队说:“最近我们因为另一桩案子调看距离岩颜住的香花街不远的一个交通摄像头的摄录资料时,意外地发现那天晚上开车送喝醉酒的岩颜回家的司机,并不是马小马,而是你,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那天深夜在青云路撞死人的人是你,马小马只不过是你找来的替罪羊。”   听到这里,我忽然明白过来,难怪阿惠说马小马的那场车祸出得蹊跷,原来那天晚上马小马确实一个人在家里看球赛。也许就在他刚看完球赛不久,就接到胡亚才打来的电话,说自己撞死了人,叫他去顶罪。   胡亚才辩解道:“如果真是如此,那我也应该感谢马小马才对。现场车祸已经过去那么久,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摆平,难道我会选在这个时候杀人灭口不成?”   刘队摇头说:“不,你杀他,并非杀人灭口,而是另有原因。”   原来警方经过暗中调查,发现马小马“撞人”后不久,胡亚才就通过暗箱操作,违规将他转为了单位正式职工。   而且最近这位胡部长的银行账户先后分三次,将总共六十万元人民币打到了马小马的账户上。   胡亚才一向爱财如命,怎么会轻易将如此巨款打到一个司机的账户上呢?   所以警方怀疑胡亚才撞死人的把柄落到马小马手里后,遭到了马小马的勒索。   胡亚才怕他没完没了的纠缠自己,最后不得不向他痛下杀手。   胡亚才听完刘队的分析,脸色煞白,一屁股瘫坐在会议室的沙发上。   他终于痛苦地低下头来,咬牙切齿地道:“不错,马小马是我杀的。有句古话说得好,人心不足蛇吞象,是他得寸进尺没完没了的纠缠,几乎把我逼上绝路,我若不杀他,今后便再也没有安宁日子过了。”   据胡亚才交待,他刚拿到驾照不久,那天与岩颜去郊外林泉山庄吃饭,他早早的就把司机马小马打发回去,说晚上自己开车就可以了。   谁知他那天喝醉了,送岩颜回去之后,大约夜里11点半的时候,在青云路拐角处撞死了一个女人。他惊出一身冷汗。   现在全国上下对醉驾都抓得极严,一旦事发,他丢官不说,而且还要坐牢。   他不想因为一次醉酒驾驶而身败名裂,于是立即打电话叫马小马过来替他顶罪,并且保证对死者的所有赔偿,都会由单位支出,绝不让马小马出一分钱,而且只要将此事顶过去,就可以立即解决他的编制问题。   马小马做梦都想成为组织部的一名正式职工,没有多犹豫,都答应了他。   好在青云路比较偏僻,深夜里少有人车经过,十来分钟后,马小马就骑着自己的摩托车赶到了事发现场。   胡亚才交待他几句,就骑上他的摩托车离开了车祸现场。   马小马待他远处之后,才掏出手机报警,说自己撞死了一个人。   胡亚才脱罪之后,果然没有食言,不但以单位的名义替马小马作出赔偿,还动用非常手段,将马小马由一个临工转为了正式工。   他本以为这件事就此了结,他正为自己的高明手段洋洋自得之时,马小马却忽然跑到他的办公室,说自己在新城区看中了一套房子,但首付太贵,自己还差二十来万,想请胡部长帮帮忙。   胡亚才一听这话,即知他是在讹诈自己,但因把柄捏在他手里,只好点头答应立即转二十万元到他账户上。   谁知没过几天,马小马又找他说房子装修和添置家具,还差二十万。   胡亚才只好又往他账上打了二十万。   这一回,胡亚才严厉警告了马小马,叫他不要逼人太甚,凡事应适可而止,否则他绝不会有好果子给他吃。   哪知未过多久,马小马又跑来向他诉苦,说撞死的那个制衣厂女工有个流氓男友要杀他为女友报仇,为了不让事情搞大牵出胡部长,他已答应再赔偿那个流氓二十万元。   胡亚才自然知道他又在讹诈自己,更知道照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自己会被这个贪婪的家伙逼上绝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彻底解决这个心腹大患。   他知道马小马有晚上边看球赛边吃花生米喝啤酒的习惯,也知道他是在哪家超市买哪种花生米,于是他就事先买好一袋花生米,拌上从夜市地摊上买来的毒鼠强,制成一袋毒花生,再将袋口按原样封好,放在自己的手提包中。   那天他看见马小马放在车座下的花生米,知道机会来了,就趁马小马全神贯注开车之机,悄悄将花生米掉了包……   “原来是你这个畜生……”   岩颜听到这里,方知那天晚上开车送自己回家,强暴自己的人,并不是马小马,而是这位人面兽心的胡部长。   她气得面颊通红,浑身发抖,忽然冲上前去,猛然踹出一脚,尖尖的高跟鞋狠狠地踢在胡亚才裆部。   胡亚才“哎哟”一声,手捂裆部,顿时直不起腰来……    第4章 千里寻踪(1)   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江边杀人案   案件编号:a52345916220100809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2010.8.9   结案时间:2010.9.12   立卷单位:青阳市公安局   1   这是一个周日的傍晚,落日余晖染红了江面。   江边的沙洲上芦花飘絮,漫天飞舞,宛如冬日飘雪。   江水边的小马扎上,坐着一老一少两个垂钓者。   年长者约莫五十多岁年纪,头发已经花白。   年轻者大约二十三四岁左右,戴着一副金边半框眼镜。   不远处的江堤边,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   习习江风,送来阵阵凉爽。   忽然,年轻人的浮漂猛然往下一沉。年轻人大喜,立即起身,欲提钓竿。   年长者忙用眼神制止。年轻人只得耐着性子坐下,白色浮漂沉下去又浮起来,起起伏伏,仿佛是在戏弄他。数分钟后,浮漂猛地往下一沉,再也没有浮起。   老者喝道:“起钓!”   年轻人起身收线,一条大鱼随着钓钩浮出水面。   老者语重心长地说:“这钓鱼跟做生意是一个道理,不到最后关头,千万不能亮出自己的底牌。”   年轻人钦佩地点点头,说:“爸,我知道了。”   父子俩又在马扎上静坐片刻,老者觉得一阵尿急,放下钓竿,起身往后面的芦苇丛中钻去。   年轻人抬头看天,太阳已经落到山背后,天色渐渐暗下来。   他起身收拾钓具,准备打道回府。收拾完毕,却不见父亲小便回来。   他回身望一眼,芦苇长得比人还高,到处白絮飘飞,根本看不到人影。   他又等了一会,仍然不见父亲回来,对着芦苇丛叫了两声,无人回应。   他觉得有些奇怪,放下手中的钓具箱,往芦苇丛中寻去。   风吹芦苇,四周响起可疑的沙沙声,年轻人没来由的打了个寒噤。   前行不远,忽然看见前面芦苇倒伏一片,一个人仰躺在草丛中。   年轻人大吃一惊,跑上前一看,那倒在地上的,正是他父亲。   他父亲喉咙已被利刃划开,鲜血流了一地。   年轻人几乎惊呆了,叫声“爸”,正要扑上前去,忽听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扭头看时,一条黑色的人影已闪电般朝他扑来,一柄尖利的水果刀猛然扎进他胸口。   年轻人一个踉跄,侧倒在父亲身旁。   黑影蹲下察看,确认这一对父子都已经断气,这才站起身,身形一闪,又没入无边无际的芦苇荡中。   天色就在这一刻,完全暗下来。   2   星期一早上,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范泽天还没起床,就接到了助手文丽打来的电话,说是市局值班员刚刚接到一位渔民报警,在北门口长江边的芦苇丛里发现了两具尸体,看起来像是被人杀死的。   范泽天立即从床上跳起来,一面穿衣一面对文丽说你先带人去现场看看,我马上就到。   范泽天驱车赶到北门口时,文丽早已带着一帮同事在那片芦苇丛里忙开了。   范泽天上前看了现场,死者为一老一少两名男性,老者大约五十五六岁年纪,咽喉处有一道刀痕,年轻男子约有二十四五岁,胸前插着一把水果刀。   四周折断的芦苇凌乱的倒伏着,脚下齐膝深的杂草已经被踩踏得一片狼藉。   法医老曹一边扯着手上的白手套一边报告说,两名死者,老者被一刀割喉,年轻的被一刀刺穿心脏,凶器还留在年轻死者身上,从创口判断,割断老者喉咙的,应该也是这把水果刀。   范泽天说,既然是同一把凶器,那么杀死二人的,也很有可能是同一个凶手了。   老曹点点头说,从尸体下面杂草倒伏的顺序来看,最先被杀的应该是老者,两人遇害的时间差距应该不大。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大致在昨天傍晚5点至7点之间。其他详细情况,要等尸检之后才有结果。   范泽天转身问女警文丽,现场有什么线索?   文丽说,年长的死者裤子拉链尚未拉上,身下有尿滞,估计是在芦苇丛中小便时被凶手从后面用刀割喉而死。年轻死者应该是走进芦苇丛寻找老者时,遭到凶手突袭,被一刀刺中胸口。江边有两个钓具箱,我们初步判断,死者二人应该是到这沙洲上来垂钓的。那边江堤上停着一辆黑色小车,不知道是不是死者的,尚需进一步调查。刀柄上没有找到任何指纹,凶手要么是戴着手套作案,要么是作案后擦拭过刀柄。地上长满杂草,基本没有可能提取到凶手的脚印。   范泽天皱皱眉头:“那就是说,凶手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线索了?”   文丽点点头:“目前是这样的。”   范泽天一边察看现场,一边问:“死者的身份搞清楚了没有?”   文丽说:“小李正在调查。”   正说着,刑警小李在那边叫起来:“范队,快过来看一下。”   范泽天急步走去,小李从两具尸体边站起身,递给他两张身份证,说是在死者身上的钱包里找到的。   范泽天一看,那老者名叫林威龙,年轻人名叫林继宗。   他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说:“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在电视和报纸上见过的威龙地产的老总啊!”   今年55岁的林威龙是四川南充人,泥瓦匠出身,中年时候,带着村里几个年轻人在中俄边境满洲里做建筑工,掘到人生第一桶金,后来来到湘鄂边城青阳市,从小包工头做起,一直做到今天房地产公司老总,身家有多少个亿,谁也说不清楚。   两年前,林威龙在山底湖边做了一个名叫“龙廷别墅”的高档楼盘,刚一上市,就销售一空,目前“龙廷别墅”第二期已经开工在建。这个项目,被业内人士誉为高档住宅的经典之作。   林威龙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林穆,今年28岁,二儿子就是死在他身边的林继宗,今年24岁。   文科出身的林穆在父亲的公司做企业报主编,负责公司的对外宣传工作。   而他的弟弟林继宗则颇受父亲器重,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威龙地产的总经理,据说林威龙早已内定他做自己的接班人。   文丽从林威龙手机里翻出他的家庭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是他老婆。   他老婆在电话里说,他老公和儿子继宗昨天下午开车出去钓鱼,一直没有回家,打手机也无人接听。   文看看停在江堤边的那辆黑色轿车,问他们开的是不是一辆黑色奔驰,并且说了车牌号。   对方说是。文丽叹口气说他们父子俩出事了,你过来看看吧。   3   下午的案情分析会上,专案组组长范泽天综合各种线索,提出了两个侦查方向:   第一,彻底排查林威龙生意上的竞争对手,从目前警方所掌握的线索来看,不能排除竞争对手为生意上的事买凶杀人的可能;   第二,暗中调查林威龙的大儿子林穆。不管怎样,林威龙林继宗父子被杀,林家偌大的产业毫无疑问将由林穆继承和掌管。从理论上说,他是这桩凶杀案的最大受益人。   第二天,两路人马回到局里向范泽天报告。   林威龙这几年靠卖房子,确实赚了不少钱。不过业内人士都知道,他赚钱并不是靠商场上那些损人利己的歪招,而是靠自己精明的生意头脑。   十多年前,房地产业还没有兴起,他就依靠过硬的人脉,在青阳市以极低的价格拿了不少地皮,十几年后,房价大涨,他再在这些地皮上建房卖房,自然大有赚头。   同时他还兼着青阳市房地产商会副会长的头衔,经常利用自己在商界的影响力,帮助同行解决各种麻烦,在圈子里有着极好的口碑。   若问他在商场上有什么你死我活非要置他于死地而后快的竞争对手,还真找不到。所以商场竞争对手买凶杀人的可能性不大。   再说林威龙的大儿子林穆,他大学毕业后一直在父亲身边工作,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惹恼了父亲,被林威龙发配到公司宣传课主编公司内刊,负责公司对外宣传工作。   而他的弟弟林继宗则借机上位,很快爬上了公司总经理的位置,在公司的地位仅次于老总林威龙。   按常理来说,在这种情况下,林穆是最有可能由怨生恨,对父亲和弟弟产生杀机的人了。可偏偏他又是个逆来顺受的主儿,读文科出身的他喜欢写作,立志想当一名作家,做了内刊主编之后,反而高高兴兴把丢了好多年的文学爱好捡起来,写了一部数十万字的长篇小说,在网上一炮打响。   据警方调查,他对父亲并无怨恨之心,对弟弟也没有嫉妒之意。   最重要的是,案发当天下午至晚上,他都在市作家协会参加一个活动,完全没有作案时间。   调查至此,两条路都被堵死了。   范泽天不禁有些焦躁。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文丽前来报告,说她从凶手留在现场的那把水果刀上面找到了一些线索。   凶手作案用的,是一把一尺二寸长的单刃不锈钢水果刀,这是广东阳江一家刀具厂生产的一种新款水果刀,刚刚上市不到一个月。在青阳市,一共有七家超市可以买到这款水果刀。   文丽走访了这七家超市,经统计,自这个型号的水果刀上市以来,在青阳市共卖出73把。   范泽天叹口气说:“要在全市范围内找出这73个买主逐一排查,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文丽笑笑说:“这一点也不难。范队,你忘了,自从年初咱们市出了几桩恶性持刀伤人案后,市局就下发了一份通知,凡在青阳市购买刀具,包括菜刀水果刀,一律要登记身份证。”   范泽天一拍脑袋说:“我还真忘了。”   文丽说:“我很容易就拿到了这73个买刀者的身份证资料,然后逐个排查,最后发现,其中72个人的刀具都还在使用,只有一个叫李桂花的中年妇女,当我查问时,她支支吾吾说把刀弄丢了。而且这个女人跟林威龙还真有那么一点点关系。”   范泽天眉头一扬,说:“哦,还有这样的事?”   文丽说:“林威龙在山底湖边建的龙廷别墅卖得很火,连他自己都留了一间别墅给自己全家住。而且他趁热打铁,在旁边兴建了龙廷别墅二期,目前楼房刚刚才盖到一半。而这个名叫李桂花的中年妇女,正是龙廷别墅二期建筑工地上的一名煮饭阿婶。”   范泽天问:“她人呢?”   文丽说:“我已经把她带回局里了。”   范泽天说:“走,咱们去会会她。”   李桂花今年48岁,认识她的人都叫她桂花嫂。   桂花嫂丈夫早亡,女儿在外地上大学,为了生计,她跟着一个建筑队打短工,专门负责在建筑工地上给工人们煮饭洗衣。   范泽天把用透明塑料袋包着的凶器放到她面前,问她认不认得这把水果刀?   桂花嫂摇头说不认识。   范泽天沉下脸来说:“你不久前才买的刀,怎么会没印象?”   桂花嫂说:“买这种刀的人又不止我一个,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我买的那一把。”   范泽天问:“那你的刀呢?在哪里?”   桂花嫂说:“丢、丢了,买回来用了几天就不见了。”   范泽天一拍桌子说:“你知不知道,这把刀就是杀死你们老板林威龙和他儿子的凶器。如果你不想被我们当成杀人凶手,最好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桂花嫂一听这把刀就是杀死林威龙父子的凶器,顿时慌了神,忙说:“我、我认得这把刀,确实是我买的那把。我拿回家时在水泥路面上掉了一下,把刀刃崩了一个小缺口,所以我认得它。不过这把刀并不是我的,是姜军叫我帮他买的。”   文丽在旁边问:“姜军是谁?”   桂花嫂脸色发红,说:“他、他是我的相好,是龙廷别墅二期建筑工地上的一名泥瓦工。那天他说他想买一把水果刀用一下,但他没有带身份证,叫我帮他买。我买了拿回家就给他了。早知道他是拿去杀人,打死我也不敢帮他买刀了。”   范泽天问:“你怎么知道是他杀的人?他跟林威龙有仇吗?”   桂花嫂说:“他当然跟林威龙有仇,他跟林家有夺子之仇。”   4   桂花嫂说,姜军是四川人,平时在工地上只顾埋头干活,很少说话,显得心事很重的样子。但他很有正义感。有一次,一个外地民工欺侮她,姜军挥起拳头把那家伙教训了一顿。   桂花嫂因此对他心生好感,一来二去,两人就好上了。   通过一段时间交往,桂花嫂才知道姜军其实是一个身世凄惨的男人。   姜军原本是四川乡下一个农民,有老婆儿子,有一个幸福的小家。然而25年前的一场灾难,彻底击垮了这个幸福的小家庭。   那一年,姜军三岁的儿子被一个陌生人拐走了。他老婆因此急成了神经病。医生说她是想儿心切,如果再生个孩子,她的病情也许会有好转。   姜军只好又跟神经病老婆生了一个儿子,结果生下来的却是一个重度痴呆儿。   他老婆病情更重,后来在第一个孩子六岁生日那天投河自杀了。   姜军看着自己破碎的家,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回自己的儿子。    第5章 千里寻踪(2)   经过多番打听,他得知拐走自己儿子的是一个走村串户找活干的泥瓦匠,而且他还打听到这个泥瓦匠去了中俄边境的满洲里。   他把家里的痴呆儿子交给亲戚照顾,独自一人踏上了艰辛的寻子之路。   来到满洲里,他一边在各处建筑工地打零工,一面留心寻找儿子下落。   后来听说那个拐走他儿子的人离开满洲里,到了湖南湖北一带,他经过一番打听,于五年前来到了这湘鄂之边的青阳市。   桂花嫂曾经问过他,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儿子早已长大成人,就算找到他,你又怎么能认出他呢?   姜军说我有办法。   他拿出一张过塑的旧照片,照片上有一个两三岁大的小男孩,正光着屁股在河边洗澡。   姜军指着孩子左边肩背处说,你看我儿子这里有一个青色胎记,而且这个胎记很特别,乍一看,像一个五角星。   桂花嫂仔细一看,还真是的。   桂花嫂在工地上认识了一个老乡,名叫杜娟。今年26岁的杜娟,是林威龙家里的佣人。   前面已经说过,林威龙就住在龙廷别墅小区,距离桂花嫂所在的龙廷别墅二期工地并不远,她经常跟杜娟相约一起去市场买菜。   桂花嫂听说杜娟还是个大学生,因为找不到工作,才到有钱人家当佣人的,所以很信任她,有什么心里话都跟她说。   有一次,她无意中把姜军寻子的故事也告诉了杜娟。   不久后的一天,在去菜市场的路上,杜娟忽然拿出一张照片给桂花嫂看。   桂花嫂一看,这是一个男人在山底湖游泳的照片,照片是从背后拍摄的,在那男人左边肩背上,有一块很醒目的青色胎记,看上去像是一个五角星。   桂花嫂被惊了一跳,问:“这照片你是从哪儿拍到的?照片上的人是谁?”   杜娟说:“这是林家大少爷林穆,是他游泳时我偷拍到的。”   桂花嫂连菜也不买了,急忙拿着照片跑回工地,给姜军看。   姜军一看,人就惊呆了。   旁边的杜娟说了照片上的人的身份。   姜军忽然把照片贴到脸上呜呜大哭起来,边哭边说:“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想不到当年拐走我儿子的泥瓦匠,竟然就是林威龙。”   桂花嫂是个谨慎人,说:“这个,不会是巧合吧?这么大的事,我看还是要想办法确认一下才好。”   姜军问:“那要怎么确认呢?”   杜娟到底是大学生,比他们有见识,说:“现在不是有dna亲子鉴定吗?听说只要用当事人的几根头发,就可以鉴定出两个人之间是否有血缘关系。”   姜军明白她的意思,塞给她两百元说:“杜娟姑娘,这事就拜托你了。”   几天后,杜娟来到工地,把姜军从脚手架上叫下来,悄悄塞给他一个小塑料袋。   姜军一看,里面果然装着十几根头发。   杜娟说:“这是我好不容易才从大少爷床上弄到的,你可千万别丢了。”   姜军向工头请了一天假,立即把林穆的头发和自己的头发一起,送到省城一家司法物证鉴定中心。   一个星期之后,鉴定结果出来了,美军和林穆之间,存在血缘关系。   在这之后,桂花嫂看见杜娟又到工地上找过一次姜军。   然后,就发生了姜军叫她帮忙买刀的事。   桂花嫂吓得哭起来,说:“我怎么知道他买刀是为了去杀拐走他儿子的仇人林威龙啊。要是知道他动了杀机,我说什么也不会帮他。”   5   范泽天带人赶到龙廷别墅工地,没费多少工夫,就把犯罪嫌疑人姜军带到了公安局。   姜军倒是很镇定,一进审讯室,没待审讯员发问,他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招了。   姜军承认林威龙林继宗父子是他杀死的。自打他知道当年拐走自己的孩子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仇人就是林威龙之后,他就对林威龙动了杀机。   他经过调查发现,林威龙和二儿子林继宗每个周日下午都会开车去北门口长江边金鱼。   于是他怀揣着桂花嫂帮他买的水果刀,在一个星期日的下午,躲进了长江边的那片芦苇丛。   等林威龙钻进芦苇丛小便之机,他偷偷从后面蹿出,一手捂住林威龙的嘴巴,一手拿刀往他脖子上轻轻一抹,林威龙就喉管断裂,倒地而亡。   正在这时,恰遇林继宗走进芦苇丛寻找父亲,他不由恶向胆边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连他也一块儿杀了。   当然,作案时他戴了手套,并没有在现场留下痕迹。   案子终于告破,范泽天也松了口气,心想今天晚上终于可以睡个踏实觉了。   谁知晚上他回到家,刚躺上床,手机就响了,文丽在电话里说,范队,不好了,姜军在拘留室用暗藏的刀片割腕自尽了,医生刚刚来到,证实已经死亡。   范泽天皱眉道怎么搞的,你们抓捕他的时候,没有搜他的身吗?   文丽说搜了,可是他把刀片藏在鞋帮里面,我们没有发现。   范泽天叹口气说看来他大仇得报,心愿已了,早已存了必死之心啊。   文丽不解地说他怎么能说心愿已了呢?不是还没有跟亲生儿子相认吗?   范泽天就笑了,说傻瓜,你说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林穆是做他这个民工的儿子好,还是做亿万富翁林威龙的儿子有前途呢?   文丽在电话里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刚刚挂了电话,手机又响了,范泽天一看,是刑警小李打来的。   小李说:“范队,情况不妙,我们询问过林威龙的老婆,她说林穆确实是她跟林威龙亲生的。还有,刚刚从法医那边传来消息,他们重新快速比对了林穆和姜军的dna,结果证实,两者之间不存在血缘关系。”   “什么?”   范泽天蓦地从床上跳起,“你说的是真的?”   在得到小李的肯定回答之后,他一拍脑袋,猛然明白过来,“姜军很可能是被人利用了,这是林穆一手策划出来的借刀杀人之计。赶紧逮捕林穆,我马上赶回局里。”   范泽天回到市局,行动迅速的小李和文丽早已将林家大少爷林穆铐在审讯室里等着他。   今年28岁的林穆,给范泽天的第一印象是,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着同龄人少有的成熟和沉稳,甚至是城府。他开门见山地说:“林大少爷,你这一招借刀杀人之计,还真差点把我给骗过去了。”   林穆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什么借刀杀人?我根本听不明白。”   “你就别再演戏了,实话告诉你,姜军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们了。”   “姜军?就是那个杀死我爸和我弟弟的凶手吗?他不是在招供之后自杀了吗?”   范泽天回头狠狠瞪了文丽一眼,文丽吐吐舌头说:“对不起,范队,在拘捕他的时候,我不小心说露了嘴,把姜军割腕自尽的事说了出来。”   范泽天盯着林穆道:“虽然姜军已经畏罪自尽,但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已尽在警方掌握之中。你在这个案子中所起的作用,我也了然于心。你在家族中受尽父亲的冷落和弟弟的排挤,虽然你表面豁达,内里却早生怨恨之心,甚至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反击之计。直到有一天,你无意中听家里的佣人杜娟说了姜军千里寻子的故事,于是灵机一动,心生一条借刀杀人之计。首先,你请纹身师在自己肩背上‘造’出一块五角星形状的青色胎记,又请人跑到四川,在姜军那个痴呆儿子身上弄来一些头发放到自己床上,故意让杜娟偷去给姜军,由此让姜军确信你就是他失散二十多年的儿子。然后你再悄悄找到姜军,‘父子’相认之后,你怂恿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心智的姜军去杀死林威龙和林继宗。姜军不知是计,果然孤身涉险,连杀二人。你父亲和弟弟一死,林家偌大的产业,自然尽在你这位大少爷掌握之中。这一招借刀杀人,可真够绝的啊。”   “杜娟?”林穆愣了一下,抬头问,“她不过是个佣人,也跟这件案子有关系吗?”   范泽天道:“从目前警方所掌握的情况来看,她应该是一颗被你利用的棋子。”   林穆沉默片刻,在范泽天锐利的目光地注视下,终于缓缓低下头去,叹口气道,“好吧,我承认,你说得不错。我和姜军‘父子’相认之后,我骗他说,林威龙当年年过三十仍然没有孩子,于是在乡间揽活时,顺带着把刚满三岁的我给拐走了。不想我被拐到他身边的第二年,他老婆就给他生了一个孩子,这就是林继宗。本来林威龙对我还不错,可自从有了亲生儿子之后,对我这个拐来的儿子就倍加冷落,甚至把我这个堂堂的林家大少爷安排到他的公司去编企业内刊。如今老天开眼,让我们父子重逢,咱们不仅要找林威龙报仇,而且他欠我们的,还要他加倍还回来。姜军心中复仇的火焰被我彻底点燃,毫不怀疑地一步一步踏进了我的圈套……”   6   幕后真凶虽然已经抓捕归案低头认罪,但作为专案组组长,范泽天心里却轻松不起来。   姜军至死都没有说出自己跟林穆会面密谋的事,为的就是保护这个“儿子”,不想让警方怀疑到儿子头上,但他一定做梦也不会想到,这场所谓的父子重逢,只不过是一个天大的骗局。他拿着刀去杀人,而他自己,也变成了别人手里的一把“刀”,受人所骗,为别人去杀人。   天底下有多少被拐的孩子,就有多少个像姜军这样可怜的父母。   坐在办公室,范泽天翻看着这个案子的卷宗,却迟迟没有在结案报告上签字。   他总觉得这个案子,似乎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把卷宗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却没有瞧出破绽。   正在犹疑之际,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敲响,一个年轻姑娘推门进来。姑娘说:“我叫杜娟。”   范泽天记得她是林威龙家里的女佣,急忙起身说:“杜娟姑娘,找我有事吗?”   杜娟眼圈红肿,显然最近曾伤心哭过。她说:“范队长,我来到这里,只想告诉你一件事,林穆从来没有跟姜军见过面,更谈不上跟他之间有什么密谋,甚至在他父亲林威龙被杀之前,他从未听说过姜军这个名字,更不知晓姜军寻子的故事。”   范泽天皱眉道:“可是他已经亲口承认他见过姜军,也承认他在幕后指使姜军杀死了林威龙和林继宗。”   杜娟眼里噙着泪花说:“他之所以承认这些,是想替那个真正的幕后指使者脱罪,因为真正的幕后真凶,是他的恋人。”   范泽天瞧出了端倪,看着她问:“难道林穆想要保护的那个幕后真凶,就是你?”   杜娟含泪点头,说:“是的。”   杜娟跟林穆是大学校友,也是一对恋人,毕业后也一直相亲相爱。   可是当林穆向父亲提出想请女友到家里来见见父母时,却被父亲粗暴拒绝,原因是这个女孩是乡下人,跟林家门不当户不对,如果让她做林家儿媳,会让别人笑话。   林威龙命令儿子跟她分手,林穆不从,林威龙一怒之下,把他贬到公司最基层,让他去做内刊主编。   杜娟无法光明正大的跟男友在一起,无奈之下,为了天天能见到恋人,只好应聘到林家当了一名女佣。   后来林威龙发现了端倪,竟直接威胁她,叫她十天之内离开青阳市,永远不许再回来,否则就找黑道上的人做了她。   正在杜娟欲哭无泪之际,正好听桂花嫂说了姜军寻子的故事,想到拐走姜军儿子的正好是一个泥瓦匠,而且林威龙正好也在中俄边境的满洲里呆过,于是她心生一条毒计,先用合成的照片和托人去四川找到姜军痴呆儿子的头发,让姜军确信林穆就是他苦苦寻找的儿子。   然后再来告诉姜军说林穆如果认了他这个父亲,就会从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变成一个穷光蛋,不如让林威龙和林继宗父子一齐从世界上消失,这样他既报了仇,又可以帮助儿子夺得林家亿万家产,林穆对他心存感激,自然会认他这个父亲。   姜军不知是计,为了儿子的幸福,也为了报这夺子之仇,竟然真的铤而走险以身试法。   林威龙和林继宗一死,不但杜娟可以光明正大的跟林穆在一起,而且林家产业全部落入林穆手中,她以后做了林家大少奶奶,那也就是亿万富婆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谁知警方却忽然怀疑到了林穆身上。   林穆被捕之后,一听警方说了杜娟在这个案子中的作用,就立即明白这事肯定跟杜娟脱不了干系。   为了保护深爱的恋人,他挺身而出,将一切罪名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他知道姜军已经自杀身亡,所谓死无对证,警方也无法再找姜军去证实他的供词。   听杜娟说到这里,范泽天心头之结豁然打开。   他终于知道自己看卷宗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了。   林穆在接受警方审讯时,一直沉着冷静,应对有序,为什么一听警方提到女佣杜娟的名字,他脸上的表情就起了微妙的变化,甚至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马上低头认罪呢?   如果真如林娟所言,那他的这一变化,就说得通了。   他看了杜娟一眼,沉默半晌,给助手文丽打了个电话,说这个案子还不能结案,现在有了新的线索,要重新调查。    第6章 少女侦探(1)   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少年凶杀案   案件编号:a53245281620120728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2012.7.28   结案时间:2012.9.20   立卷单位:青阳市公安局   1   青阳一中高二(3)班女生范雪最近有点烦,因为她觉得她的男朋友好像不再喜欢自己了。   范雪的男朋友叫常小春,是她的同班同学。   今年18岁的常小春,身高一米八○,是一个长相帅气的阳光男孩。他不但学习成绩优异,而且酷爱体育运动,尤其喜欢打篮球。最让人羡慕的是他的家世。   常小春的父亲名叫常光裕,是一位房地产商人,青阳市大半高档住宅楼都是他建的,身家已达数十亿。   常小春虽是“高富帅”,却没有一丝纨绔之气,在学校颇受同学欢迎。   高一下半学期,学校举行话剧比赛,范雪他们班排演了一部《孔雀东南飞》,常小春和范雪分演男女主角。结果两人将感情戏从戏里演到戏外,没多久就悄悄恋爱了。迫于校方压力,能趁着课余时间到学校后面的树林里拉拉手散散步,或者到学校外面的蓝调咖啡屋吃点东西,这一对少年男女就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两人刚刚找到恋爱的感觉,学校就放暑假了。   常小春除了假期的第一个星期给范雪打过一次电话外,就没再与她联系。   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这实在是一个漫长的假期。   这学期开学注册那天,范雪在走廊里碰见常小春,忘情地跑过去牵他的手。   他却像是不认识她似的,甩开她的手,匆匆离去。   范雪以为他是怕被老师看见,所以故意不理她。   可是直到开学一个星期,两人虽然同在一个教室上课,常小春却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好像完全不认识她一样。   范雪这才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她冒着被老师没收手机的危险,悄悄给常小春发了一条短信,约他放学后到学校后面的树林见面。   傍晚两人见面后,范雪生气地问他暑假期间为什么不接她的电话?   常小春神情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棵树,半晌无声。   范雪急了,又问他开学这么久了,为什么不理她?   常小春用脚将草地上的一颗石子踢得远远的,淡淡地反问她,我为什么要理你?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范雪气得脸色发白,捂着脸哭着跑开了。   冷静下来的范雪这才感觉到,自打暑假开始,常小春身上似乎就起了某种奇怪的变化。   先不说对她的态度日渐冷漠,就连他自己也变得表情忧郁,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发愣,神情呆滞,目光空洞,别人叫他的名字也没有反应,好像他不是叫常小春一样。有一次经过篮球场,一名同学叫着他的名字将球扔给他,要是在以前,他会很高兴地接过球加入他们的队伍,但这一次他反应迟钝,让球砸到鼻血长流,一怒之下,居然和那个同学打了一架。   事后范雪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常小春回答她四个字:不用你管。   最出人意料的是,这学期第一次月考,一向成绩优异的常小春,居然考了个全班倒数第五名。全班哗然!   放学时,范雪再次在楼梯口拦住他,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没什么事情发生。”   常小春低垂着头,与她擦肩而过。但范雪分明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紧张和惊慌之色。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一个暑假之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个假期里,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他匆匆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范雪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弄清楚。   2   第二天下午,范雪翘了一节课,坐出租车来到了位于郊区青阳山下的青阳别墅小区。   她知道常小春的家就住在这里。   她还知道,在常小春七岁那年,他父母就离婚了,他一直跟着父亲过日子。后来父亲生意越做越大,常年在外面跑生意,他就一个人待在家里,家中只有一个叫刘婶的女佣负责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范雪决定先去问问刘婶。   摁响门铃后,出来开门的是一个打扮朴素的中年妇女。   范雪问:“您就是刘婶吧?”   对方点点头,狐疑地上下打量她一眼,问她是谁?有什么事?   范雪笑笑,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说:“我是常小春的同学。小春把一本复习资料落在家里了,刚好我有事路过附近,所以他托我回来帮他拿一下。”   见刘婶仍用警惕的目光瞧着自己,她忙掏出自己的学生证给她看。   刘婶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将她让进屋,把她带进常小春的书房。   范雪胡乱找一下,最后拿起一本数学复习资料,像是松口气似的说终于找到了。   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刘婶从冰箱里拿出饮料和西瓜,热情地招待她。   范雪顺势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一边打量着屋里的布置一边装着漫不经心地问:“常叔叔——小春他爸爸,不常回家吧?”   刘婶说:“是呢,他爸爸在外面忙生意,一年也难得回来几次,平时都是我和小春在家。小春上中学后,就在学校寄宿,双休日才回家一次,我平时也难得找个人说说话哩。”   “常叔叔没有给小春找个新妈妈吗?”   范雪问了一句。   她心里想,也许小春的变化跟这个有关系吧。   刘婶摇头说没有,他爸好像没有这个心思,而且小春也不同意他爸爸给他找新妈。   范雪问:“为什么呢?”   刘婶叹口气说:“唉,你不知道,在小春年纪还小的时候,他爸爸是个泥瓦匠,后来在城里承包工程赚了点钱,就全家搬到城里住。那时小春他爸生意刚刚起步,却在外面跟别的女人好上了。小春他妈一气之下就跟小春他爸离婚,带着小春的弟弟回了乡下老家。小春他爸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深感后悔,很快就和那个女人断绝关系,自己一个人带着小春过日子。而小春则一直希望爸爸妈妈能破镜重圆,希望自己能像小时候那样拥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所以也一直反对他爸找别的女人。”   范雪见旁敲侧击问不出什么,干脆就直奔主题了:“刘婶,你最近有没有觉得小春跟以前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刘婶点头说:“那确实,他最近好像变得沉闷了许多,周末回家也不像以前一样出去玩,而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呆就是一整天。有时我敲门叫他出来吃饭,他还朝我发脾气呢。”   范雪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刘婶想了一下说,大概是暑假的第二个星期吧。当时他说要去乡下看望他妈妈,在乡下待了两三天,回来之后,不但人晒黑了,性格也变了很多,有时候沉默寡言,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有时候却又脾气暴躁,对我大呼小叫,真像是换了一个人呢。   范雪想了一下,问道:“是不是在乡下发生什么事情了?”   刘婶说:“我也不知道,我一个下人,哪敢问他这么多。”   范雪心想小春是从乡下妈妈家里回来之后性格才发生改变的,一定是他在乡下时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深受打击,所以才会变成这样。要想帮助小春,一定要先弄明白他在乡下到底遭遇了什么变故。   她问刘婶知不知道小春他妈妈住在乡下哪里?   刘婶说住在离城区一百多公里外的云峰镇云峰山下的云峰村。   范雪记在心里,起身道别。   3   星期六下午,范雪背上背包,坐上了开往云峰镇的乡镇班车。   抵达小镇车站时,已是下午三点。   镇上没有去往云峰村的班车,她只好叫了一辆“摩的”,在乡间土路上颠簸了一个小时,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云峰村斜卧在云峰山下,村子不大,只有二三十户人家。   范雪隐约记得曾听常小春说起过自己的母亲,他说他母亲姓吴叫吴兰英。   她向村里人一打听,很快就找到了吴兰英的家。   那是一幢旧平房,房子后面是一片菜地,前面是一个鸡圈,一只老花狗正在枣树下打盹。大门敞开着,屋里看不见人影。她见天色尚早,就转身往山上走去。   她决定先到山上溜达一下,等天色将晚,才好找借口进屋借宿。   云峰山高约近千米,山上林木叠翠,风景优美。   她爬上山顶,看到一块巨石横空伸出,形状如同一个巨大的鹰嘴,岩石边刻着“鹰嘴崖”三个大字。鹰嘴崖下数百米处,是一条水流湍急的山涧,山涧与远处一条大河相连。山涧水雾升起,悬崖上雾霭笼罩,自有一番森峻气象。   她这个美术特长生一下就被这奇妙的美景给迷住了,忙从背包里拿出画夹支好,对着气势雄伟的绝壁深涧画起来。   也不知画了多久,一幅山间写生图终于完成,刚甩甩酸痛的胳膊舒口气,就听见身后一个声音说:“画得真好!”   她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乡间少年,年纪与她相仿,瘦高个子,黝黑的皮肤,正盯着她的画看着,脸上现出钦佩的表情。   范雪大方一笑,把画纸从画架上取下,递给他道:“你要是喜欢的话,我把画送给你好不好?”   少年脸色一红,接过画,转身跑了。   太阳落山的时候,范雪开始往山下走。   来到吴兰英家门口,看见鸡已入圈,堂屋里有一个四十多岁、面容憔悴的女人正坐在桌子前吃饭,想必她就是常小春的母亲了,只是不知道小春的弟弟去哪里了。   她走到门口说:“阿姨,我是从城里来写生的学生,本来有个摩的司机约好傍晚来接我的,可是他的车坏了,来不了,我一时回不了镇上,想在您家里借宿一晚,可以吗?您放心,我可以付房费的。”   吴兰英忙起身说:“这孩子,谁出门不遇上个为难的时候,不就是住一个晚上吗,还说什么钱不钱的?你要是不嫌弃我们乡下人家,今晚就住这儿吧。姑娘,你还没吃晚饭吧?快坐下来一起吃饭。”说完热情地给她拿碗盛饭。   范雪也不客气,说声谢谢,就坐在了饭桌前。   吃过晚饭,天就黑下来。   吴兰英叫她进房看电视。   范雪走进里屋,屋子虽然旧了,但收拾得十分干净。   刚一坐下,就看见电视机后面挂着一张照片,是一张合影,左边一人是吴兰英,右边是一位个子高高的少年,眉目清秀,眼神中透着一股调皮劲儿。   她不由大吃一惊,指着那少年脱口而出:“咦,这不是常小春吗?”   吴兰英也吃了一惊,问:“你认识小春呀?”   范雪说:“当然呀,他是我的同班同学。”   “真的呀?”吴兰英不由亲热地拉住她的手,“原来是小春的同学啊,真是太巧了,我是小春他妈妈呢。”   范雪嘴甜,赶紧叫了一声“阿姨好”。   吴兰英应了一声,说:“不过这一回呀,你可看走眼了,这张照片是两年前照的,照片上站在我身边的可不是小春,而是他弟弟常小冬。”   范雪一怔:“是他的弟弟?”   吴兰英叹口气说:“闺女,你不知道,在小春七岁那年,我跟他爸离婚了,他跟着他爸,而我则带着他弟弟回了乡下老家。”   范雪看着照片说:“可是这照片上的人明明就是小春呀,如果是他弟弟,那这两兄弟也长得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吴兰英说:“当然像了,他们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小春只比小冬早出生五分钟。他们兄弟俩站在一起,除了我跟他爸,估计没别人能分辨出来。暑假的时候小春来看我,他们兄弟俩并排从村里走过,一村人都没分清楚哪个是老大哪个是老二。”   范雪又仔细看了一下,照片上的少年除了比常小春皮肤黑一点外,真的是一点区别也没有。   范雪问:“那小春的弟弟呢?怎么只有您一个人在家?”   吴兰英苦笑一声说:“小冬念书成绩不好,读完高一,暑假里就去广东打工了,一直没有回来。”   看着她有些躲闪的眼神,范雪忽然心生疑窦,追问道:“那您知道小冬在什么地方打工吗?”   吴兰英摇头说:“好像在广州和东莞一带,具体地址我也不知道。他前段时间打过两次电话回家,说是试了两份工作,都不太满意,准备先去参加培训,学门技术,再找工作。到底在哪里学技术,我也不知道呢。”   4   第二天早上,范雪醒来时,吴兰英已经做好早饭。   尽管昨天晚上没有问出什么,但范雪从吴兰英躲闪的眼神和苦涩的表情里,仍然瞧出了一些端倪。   她觉得常小春在乡下遭遇的变故,肯定跟他的双胞胎弟弟常小冬有关。   她也觉得吴兰英一定还有什么事情瞒着她没有说出来。   吃过早饭,吴兰英下地干活,范雪则在村里转了一圈,想找人打听一下常小冬的情况。   村里人一听“常小冬”这个名字,个个摇头摆手,露出嫌恶之情。再问,乡人却不愿多言。   范雪很是郁闷,闷闷不乐地走上山,又来到山顶鹰嘴崖,崖下涧水轰鸣,雾气升腾,早晨的太阳在云雾上方只显出一个昏黄的光圈。   她觉得这景色比昨天看到的还要美,便又情不自禁地支起画夹,正要将这山间奇景画下来,忽然听到背后脚步声响,回头一看,走过来的正是昨天那个看她画画的乡间少年。   范雪从他盯着画夹时露出的渴望眼神中看出了什么,问他:“你也喜欢画画?”   少年点点头说:“是的,我是学校的美术特长生,但家里穷,没钱买画架画纸,平时都是在废旧作业本上画画。”   范雪笑了,把画架画纸和画笔收起来,递给他道:“那我送你一套画具吧。”   少年喜出望外,咧嘴笑了。   当少年拿着画具,正要高兴离去时,范雪忽然想到什么,叫住他问:“你认识常小冬吗?”   少年一怔,回过头说:“认识呀,我们一起在镇上念高中,是同班同学,我们还是好朋友哩。”   范雪“噢”了一声,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常小冬的同学。   她问:“你知道常小冬去了哪里吗?”   少年说:“听说他去广东打工了。这人真不够意思,出远门也不跟我打声招呼,我还是问他妈妈才知道的。”   范雪问:“他到广东之后,跟你联系过吗?”   少年摇头说没有。   范雪指指旁边一块大青石,两人坐下后,她接着问:“可以跟我说一下常小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第7章 少女侦探(2)   少年想了一下说:“他不爱学习,成绩不好,每次考试都是全班倒数几名。但是他很讲义气,我们这些朋友要是谁被人欺侮,他肯定会帮你出头,为你报仇。他喜欢吹牛,经常说他是有钱人的儿子,他要去城里过有钱人的生活。嗯,还有,他对他妈妈一点也不孝顺,常常骂他妈妈,有时还会动手打她……”   “他会动手打自己的妈妈?”范雪不由吃了一惊。   “是的,他怨他妈妈不该把他带到乡下穷地方来。他说如果不是跟着她,他现在在城里,早就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了。”   范雪又问:“暑假的时候,常小冬的孪生哥哥到村里来看他,你知道吗?”   少年说:“我知道。我还听见他们在这鹰嘴崖吵架来着。”   “吵架?”   “是的。那天早上,山上的雾气比今天还大,我正在山坡上打猪草,忽然听到鹰嘴崖上传来常小冬和他哥哥的吵架声。当时山崖雾气太浓,我看不到他们的人影,只能隐约听到他们的声音,具体吵些什么我也不知道。后来我听见常小冬大吼了一声:‘凭什么留在城里当富家大少的人是你而不是我?’这时两人似乎动起手来,他哥哥急促地问:‘你、你想干什么?’小冬说:‘我恨不得把你从山崖上推下去。’后来又听到一些响动,好像是两人在打架的声音。”   范雪皱皱眉头,问:“然后呢?”   少年说:“然后我就看见一个人从鹰嘴崖上飞快地跑下山去,当时雾太大,我没看清是他们兄弟俩中的哪一个。”   范雪问:“你确定你当时只看见一个人跑下山吗?”   少年点点头说:“是的,当时确实只看见一个人跑下去。我觉得有点奇怪,本来想跟着跑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但这时我爸喊我回家帮他砌猪圈,我只好提着猪草下山了。第二天我干完活再去小冬家里找他,他妈妈却说他已经辍学去广东打工了。”   范雪站在鹰嘴崖上,闭上眼睛,想象着那天早上常家兄弟吵架的情景,但是最后只有一个人跑下山,那另一个人呢?跑下山的,是老大还是老二呢?   她望着数百米绝壁下的山涧,山间雾气弥漫,只听见山下涧水轰鸣汹涌,却什么也看不到。   她心里暗想,如果有人掉下去,估计连尸骨都难找到吧?   那天在鹰嘴崖的浓雾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为什么经过这件事之后,常小春回到城里,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呢?   “换了一个人?”她心头一凛,又在心里问了一句,“难道真的换了一个人?”   5   “什么,换了一个人?”   当范雪回到家,把心里的怀疑告诉老爸时,她老爸也大吃一惊,反问她,“你是在怀疑弟弟常小冬深感命运不公,所以在悬崖上将哥哥常小春推落深涧杀死,然后自己冒充哥哥回到城里,过上了他渴望的富家大少爷生活?”   范雪的爸爸名字范泽天,她之所以把自己的怀疑告诉爸爸,是因为她老爸是一名资深刑警,她这位业余少女侦探想听听专业人士的意见。   范雪接过老爸的话头说:“是的,常小春为什么从乡下回到城里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也许这是目前能找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我去看过那个山涧,处在数百米深的悬崖绝壁下,水流湍急,深不见底,如果有人掉下去,绝对尸骨难寻。弟弟常小冬在鹰嘴崖上将哥哥推下深涧后慌慌张张跑回家,将真相告诉母亲,一向对他心怀愧疚的妈妈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对外宣称儿子去广东打工了,其实常小冬是以哥哥常小春的身份回到了城里,过上了他梦寐以求的富家少爷生活。常家偌大的别墅里只有一个女佣,平时跟常小春并不亲近,加上常小冬几乎与哥哥长得一模一样,想要瞒过女佣,并不困难。”   范泽天说:“就算他可以瞒得了别人,可是瞒得了他父亲常光裕么?等他老爸回到家,还不是照样得露馅?”   范雪说:“也许常小冬压根就没有想过要瞒住他老爸。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果他老爸知道真相之后要报警,杀人偿命,他将同时失去两个儿子。为了保住常家的香火,我想他一定会默默地接受这个现实。”   范泽天在屋里踱着步子,以一个老刑警的思维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细想一遍,觉得女儿的怀疑虽多为臆测,但并非没有道理。   他皱皱眉头说:“要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并不难,我们只要通过局里向广东警方发出一份协查通报,看看常小冬是不是真的在广东境内出现过,就可以知道你的推理正确不正确了。”   几天后,范泽天告诉女儿,发给广东警方的协查通报有了回音。   据广东警方调查,常小冬确实在今年暑假期间到广东找工作。   他于8月2日拿着自己的身份证应聘到广州一家制鞋厂做流水线工人,但因为嫌累,三天后即辞工出厂。半个月后,他又在东莞一家酒店做服务员,也因为吃不了苦而离开。临走前他曾对工友说想去深圳捞世界,不混出点名堂绝不回家。   虽然从这之后再无他的消息,但这却足以能够证明他们兄弟俩并没有自相残杀,也足以能够证明范雪的所有推理都是空穴来风。   范雪听罢点点头。   按理说她应该松口气才对,可是仔细一想,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老爸问她哪里不对劲,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老爸拍拍她的头说好了闺女,如果有什么线索我们警方会跟进的,你这位少女侦探还是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吧。   半个月后,忽然从班主任那里传来消息,说是常小春已经写了退学申请,准备退学。   范雪不由大吃一惊,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常小春的成绩一向在班上名列前茅,他俩曾约定要一起考进清华大学,一起到北京去读书。他怎么会突然要退学呢?久久困扰着她的疑问又涌上心头,难道我的猜想没有错,难道常小春真的已经不是原来的常小春了?难道他真的是个冒牌货?   她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真相调查清楚。   她用手机给常小春发了一条短信,约他放学后到学校后面的树林见面,但常小春并没有回复她。   她给常小春写纸条,他表情冷淡,顺手将纸条丢进了垃圾桶。   放学时她在走廊楼梯间截住他,他一语不发,调头就走。   范雪无计可施,最后只好在周末放学时跟踪他。   周五傍晚,常小春骑着自行车回家,范雪也踩着自行车跟在他身后。   等到了郊区一条无人的水泥路上,范雪突然加速,超过常小春,截住他的去路。   常小春只得从自行车上跳下来。   范雪喘着气说:“小春,这里没有别人,你老实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要退学?你的梦想不是考上清华和我一起去北京念书吗?”   常小春推着自行车,脸色苍白,低垂着头,半晌无声。   范雪跺足道:“你倒是开口说话呀。为什么你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你到底是不是常小春?”   常小春沉默半晌,忽然抬起头来,眼圈竟微微有些发红,定定地瞧着她看了许久,最后咬咬牙,像是最后下定决心一样,用几乎哽咽的声音说:“小雪,你不要逼我了,求求你不要再逼我了……我告诉你,我把什么都告诉你,其实我、我……”   6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汽车发动机轰鸣声,一辆银灰色的小车像发疯一样,闪电般撞向范雪。   常小春大吃一惊,叫声:“范雪,小心!”猛地将她扑倒在地。   两人同时滚出两三米远。   小车在两辆自行车上碾过,自行车顿时被碾成废铁。   小车一击不中,又倒退回来,将车头对准两人。   常小春透过小车前挡风玻璃,看清坐在驾驶位上的人,不由叫出声来:“爸爸,怎么是你?你疯了,你想干什么?”   小车车门打开,驾车人把一只脚踏在地上,探出头来,是一个宽皮大脸的中年男人。   范雪在报纸和网络上见过这位房地产商的新闻照片,认得他正是常小春的爸爸常光裕。   常光裕叫道:“小春,这丫头一直缠着你,一直在暗中调查你,她会把你害死的。不如索性让我撞死她,大不了赔些钱就是了。”   常小春把范雪护在身后,大声道:“不行,你不能伤害她!”   “臭小子,滚开,你想过没有,她再这样追查下去,迟早会害死你的。”   常光裕跳下车,劈面一个耳光,打得常小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常光裕又骂了两声,顺手解下皮带,缚住他双手,将他拖进车里。然后启动汽车,再次撞向范雪。   范雪如梦方醒,吓得脸无血色,掉头朝路口跑去,边跑边叫“救命”,可是这郊区偏僻小路罕有行人来往,任她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听见。   小车不断加速,眼见就要撞到她身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一阵警笛呼啸,一辆闪着红灯的警车从路口疾驰而至,先是偏转车头,让过在前面奔跑的范雪,然后一打方向盘,横在了追赶她的小车前面。   常光裕刹车不及,砰的一声,撞到警车上,小车引擎盖顿时飞起。   警车上跳下三名警察,为首一人,正是范雪的刑警父亲范泽天。   范泽天回头看看女儿,问:“小雪,你没事吧?”   范雪抑制住怦怦直跳的心,喘着气说:“我没事。”又问,“爸,你怎么来了?”   范泽天说:“丫头,因为保密的关系,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常小春这个案子,上次听了你的分析之后,我们警方已经立案调查多时,现在已经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收网?”范雪不由睁大眼睛,“难道我的推理是正确的,难道小春他真的已经……?”   范泽天点点头说:“你的推理基本没错,只不过你把事实真相弄反了。”   范雪一怔:“弄反了?”   范泽天道:“是的。我们提取了常小春暑假前和暑假后的指纹,经过技术对比,基本吻合,这就说明常小春并没有被人冒充。我们警方又到广东调查过,发现常小冬在广东打工期间,总共露过两次面,但每次他在广东出现的时候,他哥哥常小春在家里的行踪就是个谜,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弟弟常小冬在广东露面的时候,哥哥常小春是待在咱们青阳市的。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弟弟常小冬其实根本就没有到过广东,在广州制鞋厂和东莞酒店出现的打工仔常小冬,其实就是哥哥常小春。他跟弟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拿着弟弟的身份证去找工作,绝不会被人看出来。”   范雪问:“小春为什么要这么做?”   范泽天盯着车里的常光裕父子道:“我刚才已经说了,你的推理并没有错,只是把凶手与被害人弄反了。被杀的是弟弟常小冬,而杀人凶手则是哥哥常小春。”   “啊?”范雪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   这时常小春已经挣脱束缚,从车里跳下来,沙哑着声音道:“是的,确实是我杀了小冬。那天早上,我们兄弟俩在鹰嘴崖上吵架,他一激动,就想把我推下悬崖。我奋力反抗,结果一时失手,反倒把他推了下去。我慌慌张张跑回家告诉妈妈,妈妈跑上山寻找,可是弟弟掉落深涧,哪里还寻得到?妈妈伤心地哭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叫我给爸爸打电话。爸爸叫我不要慌张,只要按他说的去做,我就不会背上杀人凶手的罪名。他叫我拿着弟弟的身份证,去了两次广东,一次去广州一家制鞋厂打工,一次去东莞一家四星级酒店应聘。爸爸说只要我拿着弟弟的身份证在广东露个面,证明弟弟还活着就可以了。然后妈妈对别人说弟弟去广东打工了,这样就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   范泽天看着面如死灰的常光裕,冷笑道:“可惜你这位聪明老爸没有想到自己儿子的心理承受能力竟然这么差,他虽然帮你摆平了一切,但你却因为亲手杀死自己的弟弟而深感愧疚,精神崩溃,性情大变,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最后终于引起我们家这位少女侦探的怀疑……”   常光裕一声长叹,看看表情痛苦泪流满面的儿子,再也说不出话来。   7   常小春的座位已经空了一个星期,范雪仍然没有从这场变故的悲伤中恍过神来。   这天晚上,刚下晚自习,门卫跑来叫她,说学校门口有个女人找她。   她跑出去一看,找她的竟是常小春的母亲吴兰英。   她有点意外,走过去问:“吴阿姨,您找我有事吗?”   吴兰英一见她,就流下泪来,说:“闺女,小春的事,我今天才听他爸爸打电话说给我听。其实杀死小冬的人,并不是他哥。”   范雪吃了一惊,问:“杀死常小冬的不是小春?”   吴兰英点点头说:“是的。他们兄弟俩那天确实是在鹰嘴崖上吵了架,小冬也确实对他哥哥动了手,想把他哥推下悬崖,可是他力气没有他哥大,打不过他哥,所以一气之下就跑回家里,拿了一把菜刀要去杀他哥。我急忙拦住他,劝阻他,这孩子正在气头上,觉得我是在帮着他哥,竟然提着菜刀回头要砍我。我没处可跑,只好扑上去夺他的刀,谁知争夺中刀口划过他脖子,切中了他的颈动脉。他倒在地上,鲜血狂涌,很快就不行了。小春在鹰嘴崖上独自坐了一会,步行回家,正好看到这一幕。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后,就拿锄头到屋后菜园里挖个坑,把他弟弟埋了,又把地上的血迹清洗干净,然后掏出手机给他爸打电话,说他自己失手杀死了弟弟。他爸不想同时失去两个儿子,只好给他出主意教他怎样逃避罪责……”   范雪问:“小春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吴兰英说:“这孩子的想法很简单。他一直都希望我跟他爸能破镜重圆,如果他爸知道我杀了小冬,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更别说重新跟我走到一起。所以他就告诉他爸,是他失手杀死了小冬。我直到今天才知道小春因为替我顶罪,已经被警察抓起来了。他还年轻,我不能毁了他的一生,我不能叫他为我顶罪,所以我……”   范雪问:“我只是个学生,你为什么不去找警察,而要来找我说这件事呢?”   吴兰英苦涩一笑,说:“孩子,我听说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官是你爸爸。我怕警察不相信我,所以先来找你,我想请你带我去见你爸爸。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可以带你和警察去我家里,小冬他……他还埋在菜园里呢……”   范雪点点头,拉着她的手说:“我爸还在刑警大队值夜班,我带你去见他。”    第8章 一路惊魂(1)   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朱氏家族财产争夺案   案件编号:a54215420220130811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2013.8.11   结案时间:2013.8.30   立卷单位:青阳市公安局   1   保险公司业务员朱慧在见俞成功之前,已经在他身上做了不少功课,掌握了不少关于他的资料。   俞成功,男,现年四十五岁,出身农村,早年做过泥瓦匠,后来又做上了包工头,白手起家,经过艰苦打拼,现如今已是身家过亿的成功房地产集团公司总裁,近年来他不但在房地产领域大展拳脚,而且还在餐饮业、旅游业、运输业等方面有过投资,且都取得了不菲的业绩,全国各地都有他的事业。   俞成功一共结过三次婚,第一任妻子苏晓燕是他的中学同学,夫妻俩同甘共苦共同创业感情极好,算是糟糠之妻吧。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十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夺走了苏晓燕的生命。她为俞成功生了一个女儿,名叫俞蔚蓝,今年已经二十四岁,在她父亲的公司里挂了一个总经理助理的虚职,却只管领工资花钱,从不上班。   俞成功的第二任妻子叫弓丽娜,北大高材生,婚后不到一年就出了交通意外,玉殒香消。   第三任妻子陈美娇,三年前在海边游泳时不幸被海浪卷走,溺水身亡。   接二连三的打击,使俞成功对自己的婚姻失去了信心,从此他一心扑在事业上,再也不谈续弦的事,至今仍然独身。   正是因为打听到他有亲人接连遭遇不幸,所以朱慧对说动俞成功买份人身意外伤害保险十分有信心。   别看今年二十六岁的朱慧是个外地妹,可她自打大学毕业后就在这座城市打工,在保险公司经过几年时间的锻炼和拼搏,现如今已成为公司在本区域的十大业务精英之一,在工作上她可很有一套呢。   这天早上,刚一上班,朱慧就穿戴整齐,拿着几份资料,直奔成功集团的办公地点成功大厦。不想刚一进门,就被一位前台秘书礼貌地拦住了,问她:“您跟俞总预约过吗?”   朱慧怔了一下,随口撒个谎说:“我三天前就已跟俞总电话预约了。”   秘书小姐点下头说:“请稍等,我去看一下记录。”就在她转身去翻看记录簿时,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了,朱慧吐吐舌头,急忙蹿进电梯,按了一下去往十楼的玻璃键。   她早已调查清楚,俞总就在成功大厦的顶层办公。   抵达十楼,朱慧敲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看见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有一个人正坐在大班台后面埋首阅读文件。只见这人理着平头,宽宽大大的四方脸轮廓分明,皮肤白净,成熟儒雅,也许是保养得当的缘故,看上去年龄似乎还不到四十岁。   朱慧见过俞成功的照片,识得这人便是大名鼎鼎的成功集团的老总,心情略微有些紧张,走上前几步,轻轻说道:“俞总,您好。”   俞成功这才从文件堆中把头抬起来,看了看她,忽地眼睛一亮,呆了一下,问:“你是……?”   朱慧知道到了该自己好好表现的时候了,急忙掏出一张名片递上前去,同时向他展露了一个甜美大方的微笑,说:“俞总,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姓朱,叫朱慧,是保险公司的业务员,我这次来找您,主要是……”   刚说个开场白,大班台上的电话就不识时务地响起来。   俞成功一边抓过电话一边接过名片对她说:“朱小姐,真抱歉,我实在是太忙了,要不我留下你的名片,回头有空再给你电话。”   朱慧为了拿下这单业务,已潜心准备好久,谁知事情刚开个头,就被他一句话给打发了,差点气得掉下泪来,心有不甘地站在那里,准备再作一次努力,谁知俞成功只顾讲着电话,再也没看她一眼。她咬咬嘴唇,只得悻悻地离开。   2   出师未捷,无功而返,影响了朱慧一整天的心情,下午下班后,她来到离公司不远的“蓝血人”酒吧,要了一扎啤酒,闷闷不乐地独饮起来。   因为已经到下班时间,酒吧里的客人渐渐多起来。不一会儿,她旁边的小桌上也坐上了人,看样子是一对男女恋人,那男的极高极瘦,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那女的穿着一件露背衫,十分性感。那男的坐下之后,掏出一支香烟,点燃吸了一口,然后闭上眼睛往椅背上一靠,一副极其享受的样子。   那性感女郎一见,急忙嚷道:“这是什么烟,我也要抽,我也要抽……”   朱慧正暗自皱眉,忽然挂在胸前的诺基亚手机唱起歌来,她急忙跑进洗手间,把刺耳的噪音关在门外,然后按了一下接听键。   对方在电话里说:“是朱小姐吗?我是俞成功,我对你那份保险很感兴趣,咱们可以见面谈谈吗?”   朱慧差点高兴得跳起来,忙说:“当然可以。”   俞成功说:“我在湖心酒店二楼等你。”   在这座城市的东面,有一个面积达数千平米的人工湖,湖面回廊曲折,荷香醉人,湖心酒店就建在湖中心,位置十分独特。   朱慧打的赶至,来到二楼,果然看见俞成功正坐在一张临窗的桌子边等着她。   看见她来了,俞成功急忙起身,为她移了移椅子,说:“朱小姐请坐。”   朱慧坐下之后,看见他身上的穿着已与白天在办公室大不相同,便不失时机地笑道:“俞总,您穿休闲装的样子可比您白天在办公室西装笔挺的样子帅多了。”   “是吗?”得到美女的称赞,俞成功不由开怀大笑起来。   他招手叫来服务生,点了几样精致的小菜,叫了一支红酒,与朱慧边吃边聊。他问起朱慧老家的情况,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在哪儿读的大学,来这座城市工作多久了?   朱慧都一一作答。   忽然,俞成功话锋一转,问:“朱小姐有男朋友了么?”   朱慧脸色微红,说:“工作太忙,还没顾得上谈。”   俞成功又是哈哈一笑,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问:“朱小姐,你的保险单据带来了么?”   “带来了。”朱慧急忙从包里掏出投保合同,以及相关资料,正准备对他详细讲解一番,谁知他却已拿过投保单,大笔一挥,看也没看就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朱慧不由又惊又喜,料想不到这份合同这么快就搞掂了,正因为容易得令人难以置信,反而令她心中惴惴不安起来:他答应得如此爽快,难道是另有企图?   但是接下来,俞成功一直对她彬彬有礼,并没有什么过分的言辞或举动。   夜里九点多时,他开着自己的奥迪轿车送她回到寓所,然后自行开车离去。   第二天下午刚一下班,朱慧的手机就响起来,一接听,是俞成功打来的。   俞成功说:“朱小姐,有空吗?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   朱慧心里一格噔:好家伙,昨晚的单果然不是白签的。嘴里却故作平静地问:“什么事?俞总。”   俞成功说:“电话里说不清楚,咱们见面谈吧,我在湖心酒店老地方等你。”   朱慧犹豫一下,还是答应了。   二十分钟后,她在湖心酒店二楼见到了俞成功。   她坐下之后,开门见山地问:“俞总,您找我有什么事?”   俞成功喝口茶润润喉咙说:“朱小姐,昨晚我回去之后认真考虑了一下,你说得很对,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所以我决定替我们公司所有工龄满五年以上的老员工买一份保险,万一他们真的出个什么意外,也可以减轻我们公司的负担和损失。今天早上我让秘书统计了一下名单,符合要求的员工大约有800名……”   朱慧眼睛一亮,抑制住狂跳的心问:“俞总,你说有件事想找我帮忙,就是这个?”   俞成功看着她含笑说:“对,不知朱小姐能否替我们公司的广大员工解决这个后顾之忧?”   朱慧这才明白,俞成功说是请她帮忙,其实是在变着法儿帮她,高兴之下,竟有些忘形,握住他的手一个劲地感谢道:“俞总,谢谢您,您可是帮了我的大忙呀。有您这一句话,公司下达给我的年度任务就提前完成了。”   俞成功瞧着她喜出望外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刚笑了两声,他忽地眉头一皱,用手捂住胸口,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   朱慧吃了一惊,忙问:“俞总,你怎么了?”   俞成功脸色苍白,朝她摆摆手,急忙掏出两片小药片吞下,过了片刻,才缓过气来,看着她歉然一笑,说:“对不起,朱小姐,吓着你了。自从晓燕死后,我因为心情沉痛,悲伤过度,竟落下了这心绞痛的毛病,平时不打紧,可情绪一激动,心口就会发疼。不过幸好还不算太严重,每次犯病服两片活心丹,休息片刻就好了,你不用担心。”   朱慧见他已经恢复如常,这才松口气,知道他刚才所提及的“晓燕”就是他的第一任妻子苏晓燕,不由感慨道:“俞先生,您对苏太太可是用情至深呀。”   俞成功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泪花,说:“只可惜她走得太早,如果她还活着……如果真能让她活过来,我宁愿放弃全部家产。”   朱慧知道,出于礼貌,她不应该在他面前提起这些伤心往事,可是这个身家上亿名声显赫却痛失至爱心灵寂寞的男人已引起了她浓厚的兴趣,她又忍不住好奇地问:“听说苏太太是您的同学是吗?”   俞成功点点头说:“是的,我们同住在一条村子,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高中时,我是班长她是学习委员,我们俩都考上了大学,却都没钱去读。后来我子承父业当了一名泥瓦匠,有一年我给她家建房子没收工钱,却把她娶回了家。后来在她的支持下,我走出小山村,在城里当上了包工头,开始了自己的创业之路……可是当我到了这座城市,事业刚刚有了起色,她却因操劳过度心力交瘁身染重病,撒手人寰……后来我尽管又结过两次婚,但她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却无人代替。”   朱慧听得入了神,又问:“她那时候一定长得很漂亮吧?”   俞成功未置可否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摆在桌子上说:“这是我们结婚时的照片,我无时无刻不带在身上。”   朱慧忙拿过照片一看,只见那张泛黄的结婚照上,新娘子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头上扎着两只辫子,眼睛又黑又大,模样极其清秀漂亮。   她拿着照片仔细一看,忽地觉得这新娘子似乎在哪里见过,十分眼熟。想了一想,心中一动,原来照片上的女子与她的相貌极其相似呀。   她怔了一下,蓦地抬头,却见俞成功坐在对面,正用一种异祥的目光注视着她。   她脸色一红,忽然明白了俞成功为什么会如此帮助她的原因,顿时心如鹿撞,羞赧地低下了头。   正在她芳心大乱两颊绯红之际,忽地感觉到手上一热,放在桌上的一只纤手已被俞成功轻轻握住。他脉脉地看着她问:“你跟她长得太像了,小慧,咱们能交个朋友吗?!”   3   三个月过去了,当“成功集团老总俞成功与保险公司美女职员来往甚密”的消息被嗅觉灵敏的记者捅到晚报上之后,俞成功就知道,他和朱慧秘密来往悄悄恋爱的消息包不住了。   他觉得火候已到,所以干脆买了一枚宝石戒指,向朱慧正式求婚。   朱慧觉得俞成功虽然年龄比她大了将近二十岁,但他成熟儒雅,会体贴人,比外面那些二十出头毫不懂事的黄毛小子强多了,加之两人早已在外租房同居试婚,双方感觉良好,所以便含羞带笑地伸手让他为自己戴上戒指,点头答应了他。   俞成功告诉她说,在他们举行婚礼之前,还有两件事要做。   第一,就是带朱慧去他家里,向女儿蔚蓝介绍一下这位年轻后妈;   第二,去外地度假。原来近些年来,俞成功有个习惯,每到夏末秋初之际,他都要在百忙之中抽出一个月时间,趁着天气凉爽气候适宜到外地度假。因为他喜欢打猎,是邻省一家大型狩猎场的高级会员,所以他每年的假期,基本上都是在那儿度过。   他决定下个月携未婚妻去那里好好放松一下,回来之后再全身心投入婚礼的筹备工作。处在热恋之中的朱慧自然不会有异议。   傍晚时分,俞成功开车把朱慧接到位于半山花园别墅区的家中。   朱慧进门一看,屋子十分宽敞,光线充足,但装修并不十分豪华张扬,幽静中透着高雅,心里不由暗暗喜欢,想到不久之后自己便是这个家中的女主人了,心头顿时涌起一阵柔情蜜意。   朱慧与俞成功交往这么久,两人的关系一直处在地下状态,俞成功还没带她回过家,朱慧也还未见过俞蔚蓝。想到自己就要成为一个年龄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女孩的“后妈”,她的心顿时忐忑不安起来。   俞蔚蓝还未回家,尽管俞家有一个佣人,但朱慧还是挽起衣袖亲自下厨,一边做饭一边等着“女儿”回来。   晚上七点钟的时候,朱慧刚做好一桌子饭菜,门铃就响了,佣人张嫂急忙上前开门。朱慧知道一定是俞家大小姐回来了,有些不安地自沙发上站起来。   俞成功握着她的手含笑道:“坐吧,没事儿,蔚蓝虽然有些任性,但还是个识大体的女孩,她会喜欢你的。”   门开处,走进来一位二十多岁穿着打扮十分前卫时尚的女孩,女孩后面还跟着一位年轻男子,个子很高,身形瘦削,皮肤黝黑,头上戴着一顶旧鸭舌帽,身上透着古怪。   朱慧一见,怔住了:这不是那天她在蓝血人酒吧看见的那对争烟抽的恋人吗?原来她就是俞成功的女儿俞蔚蓝。   俞成功起身为朱慧和俞蔚蓝作了介绍,俞蔚蓝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朱慧一会,忽然冷冷地道:“看你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想让我叫你做妈,门都没有。”   朱慧脸色一白,谁知俞蔚蓝却忽然咭咭地笑起来,一把抱住她,亲热地说:“我不能叫你妈,但可以叫你一声慧姨,看得出我老爸是真心喜欢你,我也一样。”   朱慧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俞成功注意到了女儿身后的那个“鸭舌帽”,问:“这位是……”   俞蔚蓝忙说:“爸,他是我新交的男朋友,名叫廖捷先,省摄影家协会会员,自由摄影艺术家,他给我拍过一套写真集,真是太漂亮了……”   俞成功眉头一皱,打断她的话问:“你男朋友不是汪鹏吗?怎么……”   “哎呀,爸,”俞蔚蓝嘟嘟嘴说,“我和汪鹏合不来,早就分手了,不对,爸,是他要去美国留学,先提出跟我分手的,您可别怪我不给你那位老同学面子。这是我爸。”最后一句话是冲着“鸭舌帽”说的。   廖捷先忙叫了一声:“uncle(叔父),您好。”   俞成功见他又黑又瘦,看上去像个“白粉仔”,浑身上下古里古怪,比起以前那个自己为女儿介绍的老同学的儿子汪鹏来,真是有天壤之别,当下满脸不悦,正要发作,朱慧忙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   他只好勉强点一下头,说:“原来是个艺术家,果然有些与众不同。”   朱慧忙起身说:“饭菜都凉了,大家边吃边聊吧。”   俞蔚蓝见她为自己和男友解了围,不由向她投去感激一瞥。   朱慧微微一笑,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拉近了许多。   因为下个月要出去度假,许多工作都要赶在这个月月底之前安排好,时间非常紧迫,所以俞成功打电话告诉朱慧,这几天他得在公司加班加点,不能去她那边陪她。   朱慧笑着说:“你不来更好,我正好约了几位同事去逛时装店呢。”   这天晚上十点钟左右,朱慧同公司的两位女同事一起逛完服装城,刚走到步行街路口,忽然看见前面不远处的路边停着的一辆小车十分眼熟,走近一看车牌号码,正是俞成功的奥迪轿车。   她正要上前打招呼,车门忽然打开,俞成功扶着一位身着超短裙的性感女郎走下车,两人靠得很近,直朝前面一间黑黢黢的房子走去。快到门口时,她分明看见那女人在俞成功脸上亲了一下。   朱慧的头嗡的一下,像是炸开了一般,只觉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倒。她顾不上跟两位同事道别,就急忙钻进了一辆停在街边下客的出租车。   回到住处,她再也忍不住,屈辱的泪水像潮水一般涌出来。    第9章 一路惊魂(2)   一头倒在床上,刚才在街边撞见的俞成功与那性感女郎勾肩搭背搂搂抱抱的镜头,就像一场无声的恐怖电影一样,不停地在她眼前闪现。   她忍不住在心里问:怎么会这样呢?这个俞成功,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呢?   她这才发现,自己虽然与俞成功交往了这么长时间,而自己对于他的了解却并不深。   自己对这个男人的印象,仅仅来源于新闻媒体对他的宣传吹捧和他自己的介绍。   谁知道她以前看到的和听到的一切,是不是只是一种表象呢?   谁知道她的感情是不是被人欺骗了玩弄了呢?   事到如今,她又该怎么办呢,是毅然离开他,还是……   冷静下来之后,她又想,不管怎么样,在作出最后决定之前,一定得先弄清楚到底是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个重情重义勇于负责的俞成功是真正的俞成功,还是今晚所见到的这个已经有了未婚妻却还与别的女人勾勾搭搭的俞成功是真正的俞成功。   假如万一她因为误会了他错怪了他,而赌气与他分手,她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可是谁又能帮她弄清楚俞成功对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呢?   想到这里,她忽然记起了晚报上刊登的那些“调查公司”也就是俗称私人侦探的广告。   她急忙翻出一份晚报,在分类广告中找到一家“真相调查事务所”的电话号码,拿起电话拨了过去……   4   几天时间很快过去,朱慧委托真相调查事务所调查的事,却迟迟没有消息。打电话一问,对方负责人杨兵告诉她说:“朱小姐,您委托的调查对象不是普通人,他行事很隐秘,而且也不容易接近,所以需要些时间。您放心,这件事由我亲自出面调查,我一定会交给您一份满意的调查报告。”   朱慧只好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但是就在这时,俞成功打来电话约她出去吃饭。   原来俞成功已将手头事务交待好了,他叫朱慧收拾好衣物行李,明天就可以出发,前往狩猎场度假。从青阳市到狩猎场只有三天车程,加之沿途有几个风景很不错的风景点可以游览,所以俞成功决定照例自己驾车前往。   在真相调查事务所的调查结果还没出来之前,朱慧不好拒绝俞成功的要求,只好同意明天和俞成功一起出发。   第二天一大早,俞成功就在楼下按着汽车喇叭,朱慧急忙收拾妥当,提着行李下楼。   俞成功笑着接过她的行李说:“小慧,这回咱们终于可以无忧无虑无所牵挂地好好玩他一个月了。”说罢,抑制不住心头兴奋之情,搂着她的腰肢在她脸上开心一吻。   他又告诉她:“除了和你结婚,回来之后,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朱慧淡淡地问:“什么事?”   俞成功朝她神秘一笑,说:“现在不告诉你,到时再给你一个惊喜。”   奥迪轿车缓缓驶出城区,朱慧坐在俞成功身边,扭头看看他,很想开口问他那天晚上他跟那个穿超短裙的性感女郎的事,但转念一想,即便是真的,他也一定会极力狡辩矢口否认。还是等私家侦探的调查有了结果再说吧,好在她已把手机号码告诉了真相调查事务所的经理杨兵,一旦有了结果,他可以随时联系她。   小车缓缓驶出青阳市之后,沿高速公路一路向北而去。   刚走了一个多小时,朱慧的手机就响了,她按了接听键,对方说:“朱小姐,您好,我是真相调查事务所杨兵,您现在说话方便吗?”   朱慧看了身边正聚精会神开车的俞成功一眼,不动声色地说:“我现在正跟俞总在一起,咱们要自己驾车去狩猎场度假,有什么事你说吧。”   杨兵果然不愧是私家侦探,一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声说:“好的,朱小姐,我明白您的处境,从现在开始,您不用说话,听我说就可以了。您委托我调查的事已经有了眉目,现在我将调查结果告诉您,您听了之后不管有多么意外和震惊,都千万不可在脸上表露出来。”   朱慧心里一紧,又看了俞成功一眼,说:“好的,我记住了,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吧。”   杨兵说:“针对您的委托,鄙人调查结果如下:第一,俞成功并非正当商人,他其实是靠贩卖毒品起家,房地产公司只是他掩人耳目的一个幌子,即便是在今时今日,他也仍然在做着走私的违法生意。第二,他结过三次婚,第一任妻子苏晓燕并非病逝,而是被他下毒害死的。十年前,苏晓燕发现丈夫在外面与别的女人有染,苦劝他回头,他却不听。苏晓燕一怒之下,就吵着要跟他离婚。俞成功怕离婚后苏晓燕会分走他一半家产,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她的饮食中加入慢性毒药害死了她,最后居然连医生都没查出她的死因。第三,他的第二、三任妻子弓丽娜和陈美娇也并非死于意外,那两场‘意外’都是俞成功一手设计的。他为什么要害死她们呢?原因其实很简单,你别看俞成功道貌岸然,实际却是一个玩弄女人的老手。在苏晓燕死后,他又曾和多个女人发生过关系,有的女人玩腻之后就被他甩掉了,而有的女人却心思单纯,真心实意地爱上了他,缠住他不放,他便假装跟她结婚,然后再设计将她除掉。弓丽娜和陈美娇二人便是因为痴情于俞成功而惹祸上身的。第四,根据种种迹象显示,朱小姐,您的处境可能有点不妙。俞成功起初只是想跟你‘玩玩’,后来你俩的关系被媒体曝光之后,他不得不表面答应跟你结婚,而暗地里,他至少还跟三个以上的女人保持着暧昧关系。以往他去狩猎场度假都是只身一人前往,从没带过女伴,而这一次为什么要带上你呢?我估计他八成已对你动了杀机,他想在外面将你这个‘麻烦’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你别忘了他的第二任太太弓丽娜也是在外地与俞成功一起旅游时惨遭‘不幸’的。朱小姐,我提醒你,千万要小心。”   5   在离青阳市千余公里之外的地方,有座笔峰山,山上林木繁盛,风景优美,据统计,在这里栖息生活的野生动物有水鹿、野猪、黄麂、华南免、狗獾、山鸡、旱鸭子等一百余种。开发商以此为资源,在山上建了一座大型的狩猎山庄。   由于这里冬暖夏凉,景色迷人,一年四季均可开猎,是一个集打猎、探险和休闲度假于一体的特色旅游胜地,所以吸引了国内外不少游客。   俞成功驱车抵达狩猎山庄设在笔峰山下的接待宾馆时,已经是第三天傍晚时分了。   他和朱慧在宾馆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便租了爬山靴和防刺防水的迷彩服,还有一把狞猎专用、射程达150米、杀伤力极强的加强型半自动红外步枪弩,兴冲冲地坐上缆车上山去了。   在半山腰,两人下了缆车。山腰处,有一大片被围墙围起的平地,平地上建着几排平房,装修得很别致,是猎人宿营地,不远处还有餐厅、酒吧、烧烤间、急救室等,只要客人愿意,无论在山上待多长时间,食宿娱乐都不成问题。   俞成功和朱慧被安排在相邻的两间平房内住宿,两人拿了钥匙,各自进房安顿。   朱慧刚进房放下行李,俞成功就兴致勃勃地闯进来,说:“小慧,快换衣服跟我一起上山,今天一定要打个大猎物晚上让你烧烤了吃。”   朱慧自打在半路上接听到私家侦探杨兵打来的电话之后,尽管心里将信将疑,尽管表面不动声色,但却早已暗暗对身边这个捉摸不透的男人起了戒心。   此时见他催得这么急,一抬眼,望见他背在背上的那把足可以射死人的步枪弩,忽地心中一动:难道杨兵的估计果真属实?此时正是狩猎的淡季,山上游人不多,莫非俞总要趁此机会将我诱骗上山,然后再……一惊之下,急忙摇头说:“我太累了,想休息一下。”   俞成功拉住她说:“阿慧,别这么扫兴,你跟我上山去,保管让你大开眼界,说不定还会待在上面不想下来了呢。”   朱慧瞧着他脸上不屈不挠的神色,心中忽然明白过来:是了,他怕我留下来一个人逃走,所以不放心。   其实她早在坐缆车上山时就已经仔细观察过了,山坡上山陡林密,根本没有下山的路,除了坐只在早上和傍晚运行的缆车之外,游客再也没有办法上下山。   她怕再一味拒绝会引起俞成功的疑心,当下只好点头应承。   两人穿戴整齐之后,就往山上狩猎区走去。狩猎区内密密的覆盖着原始次森林,地形地貌极其复杂,除了有很多野生动物出没之外,还有不少人工驯养的猎源供游客射猎。   几只山鸡从草丛里跑过,树上人工繁殖的松鼠一点都不怕人,晃动着肥大的身躯在树桠间攀来跳去。   朱慧见俞成功并不停步射猎,不由感到奇怪。   俞成功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笑着说:“射这些小动物有什么意思,我准备猎个庞然大物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本事。”说着带着她直往森林深处钻去。好在林子里到处是指路牌,还有应急电话,所以也不用担心迷路。   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朱慧已累得满头大汗。山林太大,居然连一个人影也看不见,她见离山腰的宿营地越来越远,抬头一望,树木参天,遮天蔽日,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更不知置身何处。   她忽地心中一惊:他是在寻找下手的地方么?   正在这时,忽听“嗷”的一声怪叫,从灌木丛中窜出一只满身泥浆的野猪,身躯硕大,像个小牛犊似的。   朱慧吓了一跳,啊的一声惊叫,急忙后退,脚下一滑,竟摔倒在地。   那野猪瞪着凶光四射的大眼睛,张大嘴巴直朝她脸上咬去。   俞成功大叫道:“小慧,别动。”   “叭”一下,扣动扳机,从步枪弩中射出一支纯钢猎箭。   朱慧听见响声,抬眼看时,只见一支利箭闪电般射至,箭头所指的目标,似乎正是自己的咽喉。   她不由大惊失色,暗道:他果然动手了。情急之中,就地一滚,猎箭贴着她的肩膀穿过,“噗哧”一声,射进野猪的眼睛。   那箭头是涂了麻醉药的,野猪“嗷嗷”惨叫几声,就躺在地上不动了。   俞成功上前踹了几脚,见它的确昏死过去,再不能伤人了,这才放心,回头扶起朱慧,用责备的语气说:“我已经叫你别动了,你看刚才多危险,猎箭差点就射中你了。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朱慧惊魂未定地摇摇头,心想:我明明看见那支猎箭射的是我,我若不躲开,岂不早就被你射死了?   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只是本能地觉得危险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6   下午时分,俞成功和朱慧回到山腰宿营地,请那里的工作人员上山帮忙将那只几百斤重的野猪抬下来。   这时,上山打猎的其他游客也都三三两两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他们的狩猎技术不如俞成功,没人猎到大的猎物,最多的也就射到几只人工饲养的山鸡而已。   大伙看见俞成功竟然猎到这么大一头野猪,不由大感钦佩。   好客的俞成功乘机邀请大伙晚上一起到烧烤间吃烤野猪肉。   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几拨游客都到烧烤间聚齐了,其中有一个涉外旅游团,中间有不少外国游客。   朱慧外语基础不错,通过攀谈,很快就和一对来自英国的史密斯夫妇搞熟了。   工作人员早已把俞成功猎到的野猪侍弄好,正整个儿的架在篝火上烧烤,其他人也将猎到的山鸡、旱鸭子等拿出来与大家分享。大伙围着篝火吃肉喝酒,唱歌跳舞,玩得十分尽兴。朱慧虽然心事重重,却也不得不强作欢颜,一直陪伴在俞成功身边。   这场篝火晚会一直闹到半夜十二点才渐渐散去,大伙相互道别,各自回房安歇。   朱慧回房之后,躺在床上,想着私家侦探杨兵给她的警告,想着今天的大难不死,想着身边隐伏的重重杀机,不由展转反侧,难以入睡。   直到凌晨两三点钟,她才迷迷糊糊合上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忽听窗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她一惊而醒,警觉地坐起一看,只见远处的灯光清皙地将一个正端着一支步枪弩的男人的身影映照在她房间窗户上。   她吓得“啊”一声惊叫,顿时睡意全无,全身毛发都竖了起来。   也许是屋内的响动让外面的人惊觉到了,那人影一晃,迅速地消失了。   就是最后那一刻,她已隐约分辨出那端着步枪弩鬼鬼祟祟站在她窗外的人是谁了。   她的心顿时缩得紧紧的,身上冷汗涔涔而下,再也不敢躺下睡觉,就抱着被子蜷缩在床上,双眼死死盯住窗户,在床上一直坐到天明。   第二天早上,俞成功看见朱慧眼圈发黑,不由关心地问:“小慧,你昨晚没睡好么,是不是有什么声响打扰你了?”   朱慧一惊:他是在试探我是否已经发觉他的阴谋么?忙摇摇头,故作轻松一笑,说:“没、没什么,可能是换了个新环境,一时难以适应,所以失眠了。”   俞成功拉着她的手说:“过几天你就会适应了,咱们可要在这儿待上一个月呢。对了,这里除了狩猎区,还建有水上乐园、温泉度假村、山洞探险区等许多好玩的地方,以后有时间我再慢慢带你玩个遍,保管你乐不思归。”   朱慧心中一动,忙拽着他的胳膊说:“那你今天就带我去泡温泉吧。”   她心里想,只要不去那游人稀少的狩猎区,只要你手中不端着那把步枪弩,我就安全多了。   但是俞成功却摇头说:“不行,今天咱们还得去狩猎区,听说这儿的黄麂很漂亮,我来了几回都没猎到,这回一定要射到一只,以了心愿。”   “哦,是这样。”   朱慧淡淡的应了一声。   俞成功听出她语气有异,颇感诧异,张了张嘴,想要问她什么,却又忍住。   他并不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其实他早就看出这几天朱慧的气色有点不对劲,本想问她,可一想,她若想告诉他的话早就说了,她若不想说的事,问她也没用。   他只是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要多关心她,注意她。   两人换上衣服鞋子,带上弩枪,正准备出发,昨晚认识的那对外国人史密斯夫妇忽然找上门来,用生硬的汉语邀请俞成功和朱慧二人跟他们一起上山打猎。   俞成功很高兴地答应了。他不知道,其实朱慧昨晚就已经约好了今天同史密斯夫妇同往。   她这么做有两个目的,一是路上有伴,俞成功绝不敢贸然对其下手,二来俞成功听不懂外语,关键时刻,她可以用英语将自己的危险处境告诉这对老外夫妻,请求帮助。   其实今早起来她本是打算拨打“110”报警的,可一想自己无凭无据,报警不但得不到警方的信任,反而还会打草惊蛇,让俞成功惊觉,促使对方行事更加机密小心,让她更加不易抓到证据,抑或使他提前动手,那她的处境就更加凶险了。   四人收拾停当之后,一齐朝山上的狩猎区走去。   7   俞成功今天的运气显然没有昨天好,在山上转悠了一整天,连一只黄麂的影子都没看见,由于他一心只想猎个大猎物,一路上对出没在杂草灌木丛中的山鸡野鸭一概不感兴趣,最后只好空手而归。   回到山腰宿营地,吃罢晚饭,俞成功见朱慧很是疲惫,便让她早点回房休息。   朱慧回到自己的房间,和衣躺在床上,由于这两天一直陪着俞成功爬山打猎,确实累了,头一着枕,就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不知熟睡了多久,突然“砰”的一声炸雷把她从睡梦中惊醒。   原来不知何时,屋外已雷声大作,哗哗啦啦地下起了瓢泼大雨。   她睁大眼睛,下意识地朝着窗户望去。正在这时,天空中扯起了一道惨白的闪电,借着这炫目的光芒,她清楚地看见窗外的玻璃上贴着一张脸,一张熟悉而又恐怖的面孔。   她浑身一颤,是他,是俞成功,这一次她看得清清楚楚。   俞成功正一手端着那把弩枪,一手推着玻璃,似乎是想把窗子推开。   幸好朱慧经过昨晚的极度惊魂之后早已有了防范,临睡之前已将门窗关牢。    第10章 一路惊魂(3)   闪电倏亮即灭,天地间又是一片黑暗。   朱慧心中一紧,俞成功已经杀机毕现,她绝不能坐以待毙。趁着黑暗,她悄然翻身下床,伸手自床下摸出一把半自动手枪弩。   这是她今天一大早悄悄从狩猎场租来的,这种手枪弩的威力虽比不上俞成功的步枪弩,可它小巧轻便,除了能同时射出两羽弩箭之外,还可以连射十五颗六毫米口径的小钢珠,有效射程75米,近距离内的威力实不亚于手枪。   有了这防身武器,她的胆气不由为之一壮。   她蹲在床下,定了定神,然后手握弩枪,背贴墙壁,屏声敛息,蹑手蹑脚地走到窗户旁边,轻轻打开窗户插销,突地拉开玻璃窗,叭叭叭,劈头盖脸乱射一气,直到一口气射完箭道里的弩箭和弹匣里的钢珠,她才停下来。   然后迅速回身,揿亮房间里的电灯,再趴到窗户边一看,外面黑漆漆的,根本不见人影。   夜雨滂沱,砰的一声炸雷,把她吓了一跳。   关好窗户之后,她这才为刚才的凶险感到后怕,身子倚在墙上,慢慢向地上瘫坐下去。   此时此际,她心口扑扑乱跳,双脚软得像两根棉花糖,连走到床边的力气也没有了。她靠在墙角里,双手捂着脸,忍不住无助地哭起来。   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渐渐恢复些力气,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正要朝床边走去,忽地有一阵奇怪的歌声,穿透风雨嘈杂之音,在她身边大声唱起来。   她不由吓了一跳,再侧耳一听,原来是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在唱歌。   她急忙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居然是俞成功的手机号码。   她心中一紧:难道我刚才射伤他了,他要打电话报复我?   她的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握着手机就像握着一个定时炸弹似的,咬一咬牙,用力按了一下“拒听”键。   歌声顿止,但很快又再次唱起来。   她犹豫一下,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手机里立刻传来一阵粗重的喘息和痛苦的说话声:“小、小慧,救我……我的胸口好疼……”话未说完,便听见“叭”一声响,似乎是手机从他手中摔落到了地上,朱慧在这边“喂”了几声,电话里隐隐传来俞成功痛苦的呻吟声,却听不到他说话。   难道真的是他的心绞痛又犯了,还是……?   要不要过去看看?   她握着手机犹豫好久,又把耳朵贴在她与俞成功隔邻的墙壁上,静静倾听,隐约听到隔壁房中传来一阵噼里叭啦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了。   她心中一动,暗想不管如何,先过去看看再说。急忙打开房门,刚要冲出去,却又心存疑虑,回身拿起掉在地上的手枪弩,上好弩箭和钢珠,端在手中,以防不测。然后才冲进风雨中,直向隔壁房间奔去。   屋外,电闪雷鸣,风雨正急。   虽只短短十来米远的距离,朱慧却被淋得浑身透湿,还在半道上滑倒在地,重重摔了一跤。   冰凉的雨水吹打在身上,冷得她浑身直打颤。   好不容易才来到俞成功的窗前,只见铝合金的窗户趟开着,屋里透出桔红色的台灯光。   朱慧用手抹一抹脸上的雨水,定了定神,端着弩枪,贴着墙壁慢慢探出半个头来,定睛向屋内瞧去。   只见房间里狼藉一片凌乱不堪,茶几和椅子翻倒在地,一只茶杯摔碎在屋子中央,手机翻着盖子横躺在墙角,俞成功正蜷缩在地,双手紧捂胸口,表情痛苦不堪,气喘吁吁,不住呻吟。   朱慧暗想:他果真是犯了心绞痛。   她丢下弩枪,正想从窗户里爬进去救人,目光一扫,却忽然看见就在俞成功躺着不远的地方放着一把上了弩箭的步枪弩,心中猛然一震,头脑顿时清醒过来,暗自揣测道:怎么会这么巧,他刚刚还在我窗前晃过,回到房里连身上的湿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就犯病倒在了地上,莫非其中有诈?难道是他见打不开我的窗户害不到我,所以才想出这条苦肉计引我进入他的房间,然后再对我下毒手?   想及此,她不由浑身一颤,惊出一身冷汗,急忙又捡起了丢在地上的弩枪,屏声敛息地观察着屋里的动静,看看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招。   又过了一会儿,俞成功突然痛苦地哀号一声,双手拼命地抓着自己的胸口,在地板上翻滚着,挣扎着,呻吟声愈来愈低愈来愈沉,似乎已到垂死边缘。   看他的模样,并不像是在伪装。   朱慧这才相信他确实犯病了,又丢下弩枪,正要翻进窗户救他,忽地脑海中灵光一闪,心念电转:我又何必救他,他处心积虑想要加害于我,我正愁没办法摆脱他,假如他就此心痛而死,我岂不是少了许多麻烦?况且他若就这么死了,与我也扯不上任何关系……   一想到这里,她不由又犹豫起来。   她用淡漠的眼神,看着屋里的一切,硬起心肠咬一咬牙,正欲转身悄然离去,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了俞成功的脸上,这张透着中年男性刚毅与成熟的脸,曾经让她那么迷恋,可是现在,这张脸却不但苍白如纸,风采尽失,而且还布满汗珠,扭曲变形,既狰狞丑陋,又可怜巴巴。   瞧着瞧着,她忽地心头一软,叹息一声,想道:他毕竟是自己这一生中真心实意爱过的第一个男人,我真的忍心见死不救么?   “到底救还是不救?”   她双手撑在窗子上,一瞬之间,心中已转过万般念头,犹犹豫豫之间,额头上竟已紧张得渗出汗珠子来。   又过了半晌,直到她看到俞成功渐渐停止挣扎,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呻吟之声已细不可闻,她才蓦地下定决心:纵然他有千般不对,我也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曾经深爱过的男人痛苦而死,他可以负我,我却不能对不起自己所爱的人。   想到这里,她浑身上下也不知哪里冒出的力气,手一撑脚一跨,就从窗户里跳了进去。来到俞成功身边,抱起他的头,用手轻抚着他的胸口,问:“药放在哪里?”   俞成功浑身冰凉,手脚发僵,嘴唇颤动一下,却已说不出话来,只是缓缓移动着呆滞的目光,朝着摆放在床边的衣柜看了一下。   朱慧急忙打开柜子,拿出他的旅行包,从里面翻出一瓶活心丹,倒出三片白色药片,用温开水喂他服下。   因为每次俞成功犯病,她看见他服下药片之后,便会立即好转。所以这时她也大大地松了口气,心想他这条命总算是救回来了。   她又吃力地将俞成功连拖带抱地弄到床上,盖好被子,给他暖和身子。做完这一切,最后她放心地看了他一眼,正欲转身离去,俞成功却突然掀开被子,直挺挺坐起来,一手痛苦地捂着胸口,一手指着她,双目圆瞪,满脸骇色,咬牙道:“这、这药不是……你、你好狠……”突地向后一挺,直直倒在床上,再也不动了。   朱慧大吃一惊,叫了他两声,却没回音,颤抖着伸手一探他的鼻息,居然已经断气了。   8   山上没有医院,只有一间应急诊所,诊所里只有一位四十来岁的女医生,姓甄。   当甄医生接到消息赶到俞成功的住处时,已是凌晨五点钟左右了,这时风雨已停,曙色微明。   这件事已经惊动了狩猎山庄的高层,为了不使消息走漏引起恐慌影响狩猎山庄的生意,已经有几名保安封锁了现场。   甄医生到场检查之后,确认俞成功已经死亡。   朱慧早已乱了阵脚,只好连夜打通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俞成功的女儿俞蔚蓝的电话。   现在,她正坐今天的早班飞机赶来。   为了不影响其他游客,保安悄悄地把俞成功的尸体抬到应急诊所。   诊所在烧烤间后面,距宿营地约莫一里路远。   诊所很小,平时主要为一些上山打猎不小心摔伤或被蛇、猎物咬伤的游客作些应急处理。诊所里没有可供停放尸体的太平间,甄医生只得找了个带拉链的长袋子将俞成功的尸体装起来,放在后面小房间里。幸好天气凉爽,尸体不会立即发臭。   上午九点钟,俞蔚蓝在男朋友廖捷先的陪同下,刚一下飞机,就直奔狩猎山庄。   现在是旅游淡季,狩猎山庄上下山的缆车除了早晚各开启一个小时之外,其他时间都处在停止状态。但是现在山上出了人命,山庄也不敢怠慢,俞蔚蓝和廖捷先一到,就专门开动缆车,将他二人送上了山。   来到诊所,甄医生将尸体袋的拉链打开,俞蔚蓝脸色苍白,几乎站立不稳,一见父亲的尸体,悲痛之下,一口气喘不过来,竟“啊”的一声,向后一倒,晕转过去。   幸好站在她身后的廖捷先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甄医生急忙掐她的人中,又在她的鼻子下擦酒精,忙活了半天,她才悠悠醒转。   俞蔚蓝睁开眼睛,眼泪刷刷地流着,看见朱慧站在旁边,不由一跃而起,猛地用力朝她撞去,一边哭着,一边恨声骂道:“你这个狐狸精,是你害死了我爸……在家时他还好好的,为什么跟你一出门就……是你害死我爸的,一定是你害死我爸的……我要报警,我要让警察抓你抵命……”   朱慧猝不及防,被她撞个正着,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见她来势汹汹,不由吓了一跳,脸色涨得通红,急忙向后退去。   俞蔚蓝不依不饶,仍旧张牙舞爪向她扑来。   甄医生忙拉住她说:“俞小姐,请你冷静点,令尊并非被谁谋害而死,他因心绞痛而引发的心脏病已经很严重,昨晚他又犯病了,因为风雨太大,没人及时发现抢救,所以才……”   “不是的不是的,她跟我爸在一起,我爸犯病,她怎么会不知道?一定是她心中有鬼,故意不救。是她害死了我爸。”   俞蔚蓝跺足哭喊着,伸手往朱慧脸上抓去。   朱慧急忙退避,想起俞成功之死,确是她救护太迟所造成的,不由心中有愧,低头默默忍受许久,最后听到俞蔚蓝骂的话越来越难听了,这才眼含屈辱的泪花,郁悒地转身回房去了。   俞蔚蓝瞧着父亲的尸体,想到从今以后,自己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了,不由悲从中来,失声大恸 。廖捷先和甄医生在旁边劝了她好久,她才勉强止住悲声,被男友搀出了诊所。   廖捷先问她:“uncle的后事该怎么处理?”   俞蔚蓝擦擦眼泪想了想说:“今天回去的班机已经没有了,咱们先在山上住一晚,明天一早再将爸运回家里办后事吧。”   廖捷先点点头说:“这样也好。”   俞成功虽然不是死于朱慧之手,但归根到底,她也难辞其究。   正因为她心中暗藏着一份愧疚之情,所以对俞蔚蓝和廖捷先作出的决定极为关心,总希望自己能帮上点什么忙。   下午,她打听到俞蔚蓝和廖捷先住在史密斯夫妇隔壁的两间房子里,便忘记了上午的不快,敲开俞蔚蓝的房门,带着悲痛的神情问她是否需要她帮什么忙。   不想这位俞家大小姐对她成见已深,一见到她脸色就变了,一边将她往外赶一边毫不客气地说:“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是你害死我爸的,我一定要报警,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9   入夜之后,朱慧展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想到昨天晚上这个时候,自己还在为自己的处境担忧,担心俞成功要谋害她,而现在,事情竟然完全逆转过来,本来已成为别人猎物的她平安无事,而处心积虑要谋害她的人反倒去了另一个世界。   这可真是世事无常,生死有命呀。   假若俞成功还活着,也许现在去另一个世界报到的人就是她了吧。   她心中既有一丝愧疚之情,又有一丝庆幸之意。   正在不胜唏嘘难以入睡之际,忽然听到了一阵“瞿瞿”的手机铃声,她急忙翻身坐起,抓起自己的手机一看,并不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她怔了一下,忽然想了起来,今天早上当保安搬走俞成功的尸体之后,她担心有人趁机潜进俞成功的屋里偷走他值钱的遗物,所以便顺手将他那台价值五千多元的三星手机捡了起来,准备见到俞蔚蓝之后再还给她,谁知今天被俞蔚蓝那么一闹,她竟把手机的事给忘了。   朱慧急忙取下挂在床头的牛仔裤,从口袋里掏出俞成功的手机。   “瞿瞿”作响的果然是这部手机。她犹豫一下,最后还是翻开了接听盖。   “喂,俞总,我是惠明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彭惠明,您叫我按照您的意愿为您重新拟定一份遗嘱,我已经草拟好了,只等您看过签字拿到公证处公证之后,即可替代原来那份遗嘱生效了。您什么时候回来?喂,喂,俞总,您怎么不说话?”   那头打电话的人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通,这才感觉出有些异样。   朱慧知道外界还不知道俞成功在狩猎山庄出事的消息,她也不好说破,只好用十分礼貌的口吻说:“彭律师,不好意思,俞总有事出去了,手机落在了我这儿。你说的话我会尽快转告他的。”   电话那头的人愣了一下,继而警惕地问:“你是谁?”   朱慧说:“我姓朱,是……”   那位彭律师立即换了一种讨好的语气说:“我知道了,您一定是朱慧小姐吧,我是俞总的私人律师,我常听俞总提起你呢。朱小姐,恭喜你呀。”   朱慧一怔,说:“恭喜我什么?”   彭律师说:“我刚才说的话您也听到了,俞总原本有一份经过法律公证的遗嘱保管在我这儿,他在那份遗嘱中规定他身故之后名下所有动产和不动产全部归他的宝贝女儿俞蔚蓝所有。一个星期前,俞总找我传达了他想修改遗嘱的意愿,他打算把自己名下70%的财产留给即将与他结婚的爱人朱慧小姐,另外30%留给女儿。朱小姐,俞总对您可真是用情至深呀……”   “什么?”   朱慧听到这里,一下子呆住了。   忽然记起临来狩猎山庄度假之前俞成功对她说的那句话:“回来之后,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她问他是什么事,当时他只神秘一笑说:“现在不告诉你,到时再给你一个惊喜。”   难道他说的那件重要的事,就是彭律师告诉她的这件事?   她的心顿时乱了,隐约觉出其中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不等彭律师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自己误会了俞总,错怪了俞总?   合上手机盖之后,朱慧的心情再也不能平静了。她披着睡衣,灯也不开,蹙着眉头不停地在黑暗的屋子里走来走去,心中的念头也转了一个又一个:怎么会这样呢?照彭律师这么说来,俞总对自己完全是一片真心,他不但真心实意想跟她结婚,而且还为她修改遗嘱,要将他身后的大部分财产留给她,一个如此怜她惜她真心实意爱着她的男人,又怎么会想要害死她呢?难道是私家侦探杨兵的调查有误,难道是自己错怪了俞总?可俞总三番几次想要用弩枪射杀她,这是她亲眼目睹的事实呀。   她可以不相信那个满身铜臭故作高深的蹩脚的私家侦探,但她不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是这位彭律师在骗她?可她与他素不相识,并无来往,而且他今天这个电话也并非专门打给她的,照理说他并没有什么理由要骗她呀……   她翻来覆去想了半天,非但没理个头绪出来,心里反而更乱了。   黑暗中,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心想:要是俞总还活着就好了,纵有天大的事,我也可以豁出去向他问个清楚明白,只可惜他已经……   想到俞成功,想到他昨晚在自己眼前痛苦挣扎最后直至死亡的经过,她不由感到有些后悔,昨晚自己若是及时出手相救,他也不会被心脏病活活折磨而死……   但是她很快又在心里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昨晚并无幸灾乐祸见死不救之心呀。   昨晚她出手救人之时,虽然有点过迟,但也绝对未到无可挽救的地步。俞成功平时发病,无论病情多重,只要服下几片活心丹,一般都会舒缓过来。为什么她昨晚给他服下药片之后,他的病情非但不见缓解,反而还突然恶化,直至死亡呢?   她的心突地一跳:难道是那药片有问题?   “不行,无论如何我也要将那药片拿去给甄医生瞧瞧。”主意打定,她立即换好衣服,打开房门,顾不上外面夜寒露重,直朝俞成功的房间跑去。   10    第11章 一路惊魂(4)   朱慧来到俞成功的房间门口,伸手一扭门锁,才知道房门已被保安锁住。   她犹豫一下,又摸着墙壁走到窗子边,好在那扇铝合金窗户还半趟着,她用力把窗子趟得更开一些,双手撑在窗沿,双脚踏上窗台,轻轻跳进屋里。   屋子里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想到昨晚这里曾死过一个人,虽然死的是自己的熟人,但也不免心头发毛,想要打开电灯,又怕灯光引起别人的注意,只好壮着胆子摸黑行事。好在屋里还是保持着昨晚的原样,哪里有打碎的茶杯,哪里有倒翻的茶几椅子,哪里是桌子哪里是柜子,她都还记得。   一种要查明真相的信念支撑着她克服了心中的恐惧,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心平静下来,摸摸索索地向前走着。好久,向前伸出的手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一摸,是床。   再沿着床沿横走十来步,终于摸到了衣柜,伸手拉开柜门,她记得这柜子分上下两层,下面一层有半人多高,挂着几套俞成功换穿的西装和衬衣,上面一层搁着他那只大旅行包,在旅行包的一头有一个带拉链的小口袋,里面装着一些感冒药、泻利停、阿司匹林等出门常备的应急药物,而那瓶俞成功赖以救命的活心丹也放在其中。   她昨晚就是从这小口袋里拿出活心丹药片喂给俞成功服下的。   黑暗中,她抖抖索索地连手指都有点不听使唤了,好半天才打开那小口袋的拉链,把手伸进去,拨开装感冒药和泻利停的纸盒子,终于摸到了装活心丹的那个小玻璃瓶。   正要往外掏,忽地咔嚓一响,窗外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吓了一跳,急忙缩回手来,一面侧耳听着外边的动静,一面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连大气也不敢出。   正在她在心中急急地求神仙保佑窗外那人快快离开之时,忽然又是叭一声轻响,那人竟跟她一样,攀着窗沿翻身跳进了屋里。   她这一惊之下,当真吓得差点连魂魄都不见了。   好在那人背对着窗子,窗外透着微弱的星光,她隐约看得见那人的身影,那人却看不见她。   怎么办呢?绝不能让那人发现她,否则她就真的成了害死俞成功的嫌疑犯了,到那时她可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情急之中,她只好硬着头皮闪身钻进柜子,在一件衣服后面猫着腰蹲下来,轻轻扣上柜门。   做完这一切,她的手心早已冒出汗来,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   关上柜门之后,外面的人难以发现她,她也完全看不清外面的情形了。   正在她浑身发抖,心弦都快要绷断了的时候,忽听外面扑通一声响,想必是那人不熟悉屋内情形,摸黑乱闯,踢到了倒翻的物什,摔了一跤。   “妈的,真倒霉,把老子的膝盖都摔破了。”   那人窸窸窣窣地从地上爬起,骂了一句粗口,听声音,居然是个男人。   朱慧的一颗心不由悬得更高,跳得更快了。   过了片刻,忽听喀的一声,那人竟然摸索着摁亮了台灯,一丝桔红色的灯光立即从柜门缝隙中透了进来。   朱慧心中暗吃一惊:这人三更半夜潜入别人房间偷东西,居然还敢大模大样地开灯,胆子可真不小呀。心中一个念头尚未转过,忽地眼前一亮,衣柜的门竟然吱嘎一声,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朱慧几乎吓晕过去,张张嘴巴,差点就要“啊”地一下惊叫出声,急忙缩缩脖子,将整个人都藏在衣服后面。   台灯灯光昏暗,衣柜里更是光线朦胧,那人做梦也不会想到衣柜里会藏得有人,所以并未多加留意。   柜门一开,他的目光就落在了上面一层的那只旅行包上,哧溜一声打开拉链,仰着脖子把手伸进去,稀里哗啦地摸索起来。   折腾好半天,似乎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东西,咬着牙丧气地骂了一句:“狗日的老东西,把它藏哪儿去了?”   朱慧一听,眉头一皱,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呀?忍不住心中好奇,悄悄探出半只眼睛一瞧,不由大吃一惊:这不是俞蔚蓝的摄影家男朋友廖捷先吗?他来这里干什么?是俞蔚蓝授意他来的,还是他自个跑来的?他在找什么东西?……   一刹之间,她心中已掠过无数个“?”号。   廖捷先翻找了半天却一无所获,失望之余却心有不甘,干脆把那旅行包拖下来,拿到台灯下,蹲在地上埋头搜寻。   不一会儿,他终于发现了那个不起眼的小口袋,伸手进去一摸,不禁喜形于色,高兴道:“原来在这里。”急忙从里面掏出来一只小玻璃药瓶。   朱慧定睛一看:哎哟,这不正是我要找的那瓶活心丹吗?原来他也在找这瓶小药片,难道他也跟我一样怀疑这瓶活心丹有问题?   强烈的好奇心,使她忘了自己正身处险境,也忘了心中的恐惧,伸手拨开衣服,悄然探出半个头来,以便看得更加清楚。   只见灯光下,廖捷先拿着那只装着活心丹的小药瓶,稍微看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把它放进自己的口袋,再从另一边口袋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小药瓶,小心地放进旅行包,然后拉上所有的拉链,把旅行包放回原处。   朱慧急忙屏声敛息,在衣服后面藏好,心中暗自奇怪:看来这个廖捷先与自己并非是不谋而合的同路人,他若真是怀疑那瓶活心丹有问题,只要将它拿到医生那儿去检验就行了,又何必将其掉包呢?看来这里面大有文章。   廖捷先放好旅行包,上下检查一番,见并未留下什么可疑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正要伸手关上柜门,忽然听到房门口传来一阵钥匙****锁孔的声音。   他不由吓了一大跳,尚未有所反应,门锁便“咔”一声被扭开,房门开处,一个人缓步走了进来。   11   廖捷先一见来人,不由脸色大变,结结巴巴地问:“蔚、蔚蓝,三更半夜的,你、你怎、怎么来了?”   进来的那个人回答说:“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想起明天一早咱们就要送爸爸回去了,而他在这里的遗物还没来得及收拾,所以我就半夜起来,找保安要了房门钥匙,过来收拾一下。那你又在这里干什么?”   廖捷先急忙讪笑道:“蔚蓝,咱们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我来这里,也是想收拾一下uncle的遗物。”   朱慧听出开门进来的正是俞蔚蓝,听了他二人的对话,心中暗觉奇怪。   她原本以为俞蔚蓝和她男朋友是一伙的,廖捷先到此必是受了她的指使。   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廖捷先是心怀鬼胎,单独行动,而且不巧的是,这秘密行动居然被俞蔚蓝发现了,所以他不得不撒谎应付。   朱慧心中恐惧稍减,好奇之心却更加强烈,决定先不现身,静观其变,看看这对貌合神离的恋人在这三更半夜里到底想干些什么。   只见俞蔚蓝向着廖捷先走近几步,忽地盯着他的口袋问:“你半夜三更潜入爸爸的房间,为的就是要掉包他包里的这个小药瓶么?”   此话一出,不但廖捷先神情一变,就连躲在柜子里的朱慧也吃了一惊:她怎么会知道他换走了俞总的小药瓶?   廖捷先下意识地捂了捂口袋,退后一步,摇头否认道:“不,我、我没有……”   俞蔚蓝又向前逼紧一步,盯着他冷笑道:“捷先,你就不用否认了,其实你在打开台灯的时候我就已经来了,你在屋里干了些什么,我站在窗外看得一清二楚。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用自己带来的小药瓶,换走爸爸包里的小药瓶?你到底还瞒着我做了些什么?”   在她地咄咄逼视之下,廖捷先已经无路可退,额头上的冷汗刷一下就冒了出来。   他叹口气说:“蔚蓝,你别逼我。我这样做,其实是在帮你,帮你完成你的计划。”   “帮我完成计划?”俞蔚蓝脸色微微一变,说,“你别信口胡说,我有什么计划?”   廖捷先忽然反客为主,盯着她冷笑着说:“你的计划可大了,你的计划就是完完全全继承你爸的家产。”   俞蔚蓝柳眉一竖,道:“你说什么?”   廖捷先扬起头来,看着她说:“自打你妈过世之后,你爸就当着你的面立了一份遗嘱,在他百年之后,要把名下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你。从这份遗嘱生效的那一天起,你就在担心,担心有一天你父亲身边会突然多出一个人来分走这原本全部属于你的一切。你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它,任何有可能与你争夺家产的人都是你不共戴天的敌人。这就是你的两位继母为什么会相继莫名其妙死于意外的原因。”   朱慧忽地恍然大悟:原来俞总的第二任妻子弓丽娜和第三任妻子陈美娇并不是俞总害死的,而是死于俞蔚蓝设下的阴谋。   只听廖捷先接着说:“你爸爸给你介绍的第一任男朋友汪鹏就是因为觉察到你是一个心肠狠毒的女人,所以才恨而离去的。你的所作所为,他多少已有些了解,他怕你会害死他灭口,所以与你分手之后就立即去了美国。其实你做的这些事,在你爸的公司,除了你爸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以外,很多职位较高的老员工都略知一二,但他们知道你爸的公司迟早都会由你这位大小姐全权接手,所以谁也不敢在背后说你这位未来总裁的是非。”   俞蔚蓝盯着他恨声说道:“你竟然把我的所作所为调查得如此清楚,看来你费尽心机地接近我,也是另有目的的了。”   廖捷先点点头说:“不错,事到如今,我也不怕老实告诉你,当初我之所以使出浑身解数为你拍好那套写真集,那么费心费力地讨你的欢心,忍受着你那大小姐的臭脾气跟你谈恋爱,就是因为你是身家过亿的大富豪的独生女儿,就是因为你是成功集团上亿资产的惟一继承人。你若与我结婚,就等于是带着一亿嫁妆嫁人。就算我不喜欢你,可也不能跟那一亿家产过不去,你说是不是?”   俞蔚蓝脸色苍白,眼含屈辱的泪花,胸口剧烈起伏,指着他说:“廖捷先,我真心实意地待你,没想到你对我却别有用心。我、我当初真是看错你了。哼,看来我得重新考虑咱俩之间的关系了。”   廖捷先一脸阴险的冷笑,说:“我知道你想甩了我,但现在已经没这个可能了。因为我已经掌握了你更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假若我不能跟你结婚,不能与你共同分享那即将到手的上亿家产,我将发挥我的写作天赋,把你我之间的故事写成一则长篇报道,再配上我跟踪偷拍到的一些照片,在晚报特稿版连载出来。我想,那一定会产生轰动效应吧。”   “你、你敢?”俞蔚蓝脸都气红了。   廖捷先讪笑道:“我有什么不敢?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若把我逼急了,我就把你的丑事全都抖出去,不但要让你身败名裂,还要让你去坐牢,说不定还要枪毙呢。”   俞蔚蓝的脸色已变得十分难看,盯着他咬牙道:“好,姓廖的,算你狠。你倒是说说看,你还知道些什么?”   廖捷先说:“我还知道你要对付朱慧的全部计划。”   朱慧听得一愣:对付我的计划?这事怎么还和我扯上了关系?急忙侧着耳朵,认真听着。   廖捷先对俞蔚蓝说:“这几年来,你爸对你这位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只会大手花钱却从来没本事赚钱的‘二世祖’很是失望,尤其是最近你在我的怂恿之下染上吸毒的恶习之后……”   朱慧听他说到“吸毒”二字,立即想起以前她在“蓝血人”酒吧第一次见到他们时,他们在桌子上争抽一支烟的情景,原来那烟竟是毒品。   她在心底为俞蔚蓝交友不慎惹祸上身叹息了一声,接着凝神细听。   廖捷先说:“对于朱慧的出现,你原本并没放在心上,以为你爸爸只是跟这个卖保险的外地妹逢场作戏玩一玩,谁知你爸爸后来不但正式宣布要和她结婚,而且还有了要修改遗嘱只把一少半遗产留给你这位败家女把大部分财产留给她的想法,你这才急了。于是就像以前你对付你那两位可怜的后妈一样,你又开始了对付这个即将成为你的第三任后妈的女人的计划。首先,你想略施小计,让她自动退出这场遗产争夺战。你雇用了一个酒吧女郎,让她假装喝醉了酒被你爸爸的车刮倒,然后缠着他要他开车送她回家,然后很‘巧合’地让朱慧撞见这一幕,更恶心的是那个酒吧女郎还趁机在你爸爸脸上亲了一下。你原本以为朱慧会因此而一气之下离开你爸爸,谁知朱慧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完全没有头脑的女人。她虽然什么都看见了,却并没中你的计,不肯轻易相信,而是马上打电话请了一个叫杨兵的私家侦探来调查你爸爸。你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花大价钱买通杨兵,让他按照你的授意在朱慧面前说尽了你爸爸的坏话,最后还不忘郑重其事地提醒她:你爸爸下一个要谋害的目标极有可能就是她。为了使她完全相信杨兵的话,你又花钱请人跟踪他们来到狩猎山庄。到了晚上,那人故意鬼鬼祟祟围着她的房间转来转去,并且有意让你爸爸发现。你爸爸担心有人要伤害他的心上人,自然就会拿着弩枪出来察看。那人将你爸爸引诱到朱慧的窗前就消失了。自打听了杨兵的话后,朱慧就对你爸爸起了疑心,此时正是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之际,一见三更半夜你爸端着弩枪站在她窗前,你说她这只惊弓之鸟会不会吓个半死?如此三番,她一定会对杨兵的话深信不疑,只要一有机会,立即便会像逃避瘟神一样离开你爸爸……如此一来,你可就在不动声色间兵不刃血地解决了这个对手。高,这一招反间计用得实在是高。”   12   朱慧听了廖捷先这番话,真是如梦方醒,后悔莫及:原来从一开始,她就中了别人的圈套,误会了俞总;原来她那天晚上看到的俞总与别的女人亲密接触的场景,竟是别人精心设下的陷阱;原来俞总接连两个晚上端着弩枪出现在她窗前并不是要害她,而是为了保护她;那天在山上狩猎区她被野猪袭击,俞总为了救她而及时射杀野猪,她竟然还怀疑他要杀她。最可恨的是,她居然因为误会了俞总而犹犹豫豫耽误了抢救俞总的宝贵时间,致使俞总含恨死去。她、她真是与杀人凶手毫无区别呀!   一想到俞总竟是间接被她害死,她的心就一阵刺痛,悔恨和悲伤的泪水无声地滑落下来。   俞蔚蓝听廖捷先居然一字不漏地道出了她对付朱慧的全盘计划,心中大大地吃了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说:“你说得一点不错,不过我惟一不明白的是,我这些秘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要知道这计划的每一个步骤都是我亲自设计的,除了我自己,这世上绝不会有第二个人完全知道。”   廖捷先说:“我知道你是一个既小心谨慎又狡猾多疑的人,除了你自己,你从不信任任何人,所以你制定的任何计划,设下的任何阴谋,都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当需要别人帮忙的时候,你就出大把的钱,去请那些毫不相干的人来帮你,完事之后立即远远的将他们打发走。但是,既然我要利用你达成我向亿万富翁进军的心愿,自然难免要在你身上下一番功夫。说出来其实很简单,我只不过趁你睡着的时候在你的鸡心项链里安插了一个针头大小的窃听器而已。”   俞蔚蓝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前挂着的鸡心项链,柳眉微皱,问:“就这么简单?”   廖捷先点头说:“对,就这么简单。”俞蔚蓝看着他说:“你说了这么一大通废话,与你偷偷掉包我爸的小药瓶又有何关系?”   廖捷先嘿嘿一笑,说:“当然有关系,不但有关系,而且大有关系。就在我通过窃听器侦察到你要对付朱慧的计划之后,我就发现你犯了一个错误,一个很大的错误。”   俞蔚蓝一怔,忍不住问:“什么错误?”    第12章 一路惊魂(5)   廖捷先说:“为了保护你应该得到的东西,你已经先后害死了弓丽娜和刘美娇两个人,现在你又要花心思来对付即将成为你第三任后妈的朱慧,不知你想过没有,就算这一次你的计划又成功了,朱慧如你所愿自动离开了你爸爸,你敢保证你爸爸不会为你娶回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后妈么?假如你爸爸又有新欢,你是不是又要继续战斗,像对付弓丽娜刘美娇和朱慧三人一样,将她赶走甚至害死呢?如果是这样,那你这大半辈子岂不是要在这无休无止的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中度过?你难道不觉得累吗?更何况,你敢保证每场‘战争’你都是胜利者吗?你敢保证你做的事永远不会被你父亲知道不会被警方发觉吗?”   俞蔚蓝听了他的话,神情一黯,叹口气说:“其实这个问题我并不是没有考虑过,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难道我这个做女儿的能公开禁止自己的父亲与别的女人来往吗?”   廖捷先忽道:“怎么没有办法?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难道你没想过吗?”   俞蔚蓝吃惊地看着他问:“你是说……”   廖捷先咬咬牙说:“与其这样为着一份尚未到手的家产无休止地担惊受怕无休止地争斗下去,倒不如现在就想个稳妥法子将它弄到手,从今往后便再也没有任何人敢跟你抢了。”   俞蔚蓝看着他那张布满杀气的脸,忽地明白过来,脸色一变,打了个寒噤,失声道:“你、你是说……害死我爸……?”   廖捷先冷声说:“不错,无毒不丈夫,只有这样做,才能结束一切争斗,让你立即拥有你梦寐以求的一切。”俞蔚蓝从他那阴险恶毒的眼神中忽地明白了什么,全身一震,盯着他颤声问道:“所以你就悄悄换走了我爸爸赖以救命的活心丹?”廖捷先说:“是的,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我干的。我早已从你爸爸的私人医生那里打听到你爸的心绞痛已经发展成为很严重的心脏病。在你爸出门度假之前,我就悄悄潜进他的卧室,用另一种药片掉包了他准备带往狩猎山庄的活心丹。我换给他的那种药片外表与你爸经常服用的活心丹毫无二样,但里面却含有少量兴奋剂,普通人吃了问题不大,但若是处在发病期间的心脏病患者吃了,非但救不了命,反而还会加速死亡,而且因为剂量微小,所以连医生也很难检查出来。你爸死后,我见你怀疑上了朱慧,还嚷着要报警,我怕警察来了会发现这瓶有问题的药片,所以想趁你还未来收拾你爸的遗物之前把那瓶假药取回,把真药换回去,谁知却被你……”   俞蔚蓝恨得咬牙切齿,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指着他说:“原来我爸爸是被你害死的!”   廖捷先恬不知耻地讪笑着说:“是我害死的,那又怎么样,你应该感谢我帮你提前达成心愿才对呀。当然,我这样做,既是为了帮你,也是为了帮我自己。你是知道的,只有毒品才能带给我创作的灵感,我已经离不开那东西了,还有,我要在全国甚至全世界范围内举办自己的摄影作品巡回展。无论是买毒品,还是办画展,都需要花大把的钱。如果没有足够雄厚的财富作后盾,我将一事无成。”   俞蔚蓝恨声说:“你以为你害死了我爸,我就会跟你结婚,跟你分享我继承到的我爸的遗产么?”   廖捷先冷笑道:“我知道你现在很恨我,你怪我害死了你爸爸,你不想跟杀父仇人在一起生活。可是我刚才已经警告过你了,你已经害死了弓丽娜和刘美娇两条人命,如果被警方知道了,你就算不会被枪毙,也要坐一辈子牢。如果你想堵住我的嘴巴,不让我把一切都说出去,最好还是带着那上亿元的嫁妆嫁给我吧。”   “你、你这个畜生,我、我恨不得杀了你!”   俞蔚蓝又惊又怒,又恨又气,脸色涨得通红,忽地银牙一咬,猛然向前一跃,直向廖捷先撞去。   廖捷先猝不及防,竟被撞个正着,踉踉跄跄向后倒退几步,脚后跟绊在柜沿上,站立不稳,直挺挺朝闯开着门的衣柜里倒去。   13   朱慧正躲在衣柜里聚精会神地瞧着外面的情形,冷不防看见廖捷先退到跟前,直朝里边倒来,不由大吃一惊,急忙向左边衣柜深处挪了挪身子。   哗啦一声,廖捷先跌进柜子,倒在一排衣服上。   “还好没碰到我。”朱慧轻轻吁了口气,正暗自庆幸,忽然觉得自己脚下似乎踩着了什么东西,伸手一摸,乖乖,她鞋子下面踩着的,居然是一只人脚。   “啊,有鬼!”饶是她镇定过人,此刻也不禁吓得毛骨悚然,失声惊叫起来。   她的叫声刚一出口,不但把她自己吓了一跳,也把廖捷先和俞蔚蓝吓了一跳。   廖捷先像触电似的从柜子里一跃而出,颤声叫道:“谁?谁?你是人是鬼?”   朱慧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发现,不由心中发慌,暗暗叫苦,再抖抖索索伸手一摸,那只脚却已不见了。   她不由一阵心头发毛:这是怎么回事?是我慌里慌张弄错了,还是……   可是没容她多想,外面的廖捷先又叫了起来:“是什么人躲在柜子里?快出来。”   朱慧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从柜子里钻出来。   俞蔚蓝和廖捷先一见是她,不由脸色大变,刚才还在争争吵吵闹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此刻却下意识地站到了同一阵线上。   俞蔚蓝上下打量她一眼,冷冷地问:“这是我爸的房间,你怎么会在这里?”   朱慧看着她淡淡地说:“我因为怀疑俞总的死有些不正常,所以想过来看一下。”   廖捷先和俞蔚蓝对视一眼,齐声问:“你躲在柜子里多久了?”   朱慧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冷声说:“我是今晚第一个进这间屋子的人。”   廖捷先面色一寒,盯着她问:“这么说,我们刚才的谈话你全部都听到了,是吗?”   朱慧扬起头反问道:“你说呢?”   廖捷先逼近一步,声色俱厉地道:“我再问你一次,刚才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朱慧心中隐隐有些害怕,却不甘示弱地望着他说:“该听到的我都听到了,不该听到的,我也听到了。”   “好,臭婆娘,是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   廖捷先恨恨地回头踱了几步,当他再回转身之时,手中已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你、你想干什么?”   朱慧见他握着匕首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不由大惊失色,脊背发凉,暗叫不妙。   廖捷先满脸杀气,说:“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老子送你去该去的地方。”说罢凶相毕露,挺刀直往她胸口捅去。   “捷先,不要。”一见匕首,俞蔚蓝的脸也吓白了,急忙上前拖住他说,“你别这样。”   廖捷先回头说:“蔚蓝,你别妇人之仁,她已经知道了咱们的秘密,今天她若不死,明天咱们的末日就到了。”说罢用力甩开她的手,匕首一挥,又朝朱慧的咽喉刺去。俞蔚蓝叹了口气,没再阻拦。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寒光一闪,匕首已迫在眉睫。朱慧“呀”的一声惊叫,双腿一软,差点吓晕过去。   廖捷先狞笑一声,匕首去势更快,刺得更猛。   眼见雪亮锋利的匕首就要刺到朱慧的脖子上,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叭一声响,一支弩箭从衣柜里飞出,不偏不倚,正钉在廖捷先握匕首的手腕上。   廖捷先惨叫一声,手一松,匕首叮当落地。   只听柜子里一阵响动,半晌,一个人端着一把手枪弩缓缓从衣柜里走出来。   朱慧等三人一见,猛然一呆。   “爸?”   “俞总?”   俞蔚蓝和朱慧几乎同时惊呼出声。   你道这及时从衣柜中奔出来救了朱慧一命的人是谁?   居然就是昨天晚上已经犯病死亡的俞成功。   “这、这是怎么回事?”廖捷先抓着自己受伤的手,一下子蒙了,“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俞成功用弩枪对着他,哈哈大笑道:“我是人,不过差点被你这混蛋变成鬼了。”   “爸!”   “俞总!”   俞蔚蓝和朱慧使劲擦擦自己的眼睛,这才相信眼前这个俞成功是活生生的人,绝不是鬼魂。尽管两人心中疑窦丛生,百思不解,但见到他死而复生都倍感惊喜,一齐上前围住他。   俞成功轻轻握住朱慧的手,温言说道:“对不起,阿慧,让你受委屈了,结婚之后,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朱慧上下打量他一眼,眼圈儿一红,几乎就要忍不住一把扑进他怀中放声痛哭起来,哽咽着说:“俞总,您没、没……那就太好了。”   “爸,你不是已经……怎么又……?”   俞蔚蓝一见父亲死而复生,不知为什么,惊喜之中,竟夹杂着一丝失望之情。   “你还有脸叫我爸?”   俞成功瞪了女儿一眼,一脸怒气。   俞蔚蓝知道自己刚才和廖捷先说的话他一定都听到了,不由羞愧地低下了头。   俞成功哼了一声,这才缓缓道出自己死而复生的个中缘由。   14   原来自从上次俞蔚蓝将新男朋友廖捷先带回家见过父亲之后不久,俞成功就收到了女儿的前男友汪鹏从美国发来的电子邮件。   在信中,汪鹏向他说了自己与俞蔚蓝分手的原因,而且他还把自己怀疑俞蔚蓝两位继母的死跟俞蔚蓝大有关系的事,也跟他说了,并提醒他,如果有机会娶第四任妻子的话,一定要小心自己的女儿从中捣鬼。   俞成功原本不大相信,可是当他到达狩猎山庄之后,发现自己处处被人跟踪,而且每天晚上都有陌生人在朱慧的房前屋后鬼鬼祟祟地转来转去,似乎想要对她不利,他这才有几分相信。   他本想把这件事告诉朱慧,叫她自己多加小心,可一连几天他看见朱慧心情都不大好,怕她知道后会更加担心,便没有对她说,只是暗自留神,对她加强保护。   其实在他住进狩猎山庄的第一个晚上,他的心脏病就犯了。   可是当他从旅行包里掏出那瓶赖以救命的活心丹准备服用时,却忽然发现那药有些不对劲。   他所服用的活心丹,一般瓶装容量为20片,每次犯病,他都要服下两片,也就是说无论怎样,瓶子里剩下的药片数量一定是双数。   可是这一天,由于手有些发抖,他把瓶子里的药片哗啦一下全倒了出来,正要拣两片服下,却忽然发现瓶子里只剩下了十五片小药片。   很显然,有人动过他的救命药。   这活心丹,他再也不敢吃了。   幸好他包里还带了另一种叫做心脑舒通片的备用药,效果虽不如活心丹,但多服两片,也可以缓解症状。   第二天一大早,他将那瓶活心丹拿到甄医生那里,一化验,那种药片里竟然含有足可以致心脏病人于死地的兴奋剂,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看来不但有人想害朱慧,而且连他也成了别人谋杀的目标。   到底是谁想害死他和朱慧呢?   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女儿?   他仔细想想,似乎又不大可能,女儿有害朱慧的动机,但她绝不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毒手。   凶手到底是谁?   他翻来覆去想了一整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怎么办?一定要赶在凶手再次动手害他之前找出他来。   可是怎样才能找出潜藏在暗处的凶手呢?   他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装作误服了带兴奋剂的假药而死,让凶手在得意忘形之下自己暴露出来。   于是一个“置之于死地而后生”的计谋便在他心中产生了。   于是,昨晚风雨之夜,他便装着又犯了心脏病,他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被人监视着,为了装得更像,演得更逼真,他还打电话叫朱慧救他。   朱慧喂他服下的那三片假药,他都偷偷吐在了床上。   过不多久,他便挣扎几下,表情僵硬,闭目装死。   朱慧连惊带吓,慌里慌张,一摸他已没了鼻息,以为他真的死了,急忙去急诊室找来了甄医生。   俞成功早已和甄医生商量好了,所以甄医生一到,就以医生的身份宣布他确实已经因心脏病发不治而亡。   然而,甄医生为什么会这么听俞成功的话,配合他演这出“诈死”的戏呢?   这里面的原因其实很简单,这座狩猎山庄是由三个老板在幕后合股投资兴建的,俞成功就是这三个老总之一。   他每年之所以要在百忙之中抽时间在这里待上一个月,并不只单单来此度假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他要来此考察业务。   老总的话,甄医生敢不听吗?   俞成功“死”了之后,料定凶手为了毁灭罪证,一定会回来用真药换回假药,所以天色一晚,他就悄悄回到自己房间,躲进衣柜,静候凶手上门。   刚一开始,他隐约辨出朱慧进了屋,而且还在他的旅行包里翻东西,以为她就是凶手,心中暗觉不可思议。   及至后来,廖捷先和俞蔚蓝相继进来,他看见廖捷先掉包了小药瓶,并且听见他二人的争吵,才明白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15   “去你妈的老家伙,原来你是诈死!”   廖捷先听俞成功说到这里,脸上一片惨白,冷汗刷刷的从额头上冒了出来,暗自后悔自己当初掉换俞成功的小药瓶时,太过粗心大意,只是凭手感粗略的估计了一下里面的药片数量,并未认真一片一片去数,想不到就是因为这一处小小的疏忽,竟会导致他杀人致富的大计功亏一篑。   他抬头瞧了俞成功一眼,忽然双目中杀机一闪,乘其不备,突地飞起一脚,将俞成功手中的手枪弩踢落在地,弯腰用左手拾起掉在地上的匕首,刷的一下,直朝俞成功腹部刺去。   俞成功大吃一惊,急忙侧身一闪。   廖捷先一刀刺空,刀尖一挑,直往俞成功胸口奔来。   这一下变招太快,仓促之间,俞成功竟不知如何闪避才好。   俞蔚蓝距廖捷先最近,本想扑上来拖住他,刚向前跨出半步,却又犹豫起来。   眼见匕首就要刺到俞成功身上,朱慧大叫道:“俞总,小心。”忽地冲上前来,将俞成功往旁边一推。   “哧”的一声,匕首贴着俞成功的身体刺过,一下扎在朱慧的肩膀上,鲜血顿时涌流而出。   廖捷先双目通红,杀心已起,一击不中,又挥舞着匕首,猛地朝俞成功扑去。   正在这危急万分之时,突地从屋外冲进一名身穿保安服的魁伟大汉,一脚踢飞廖捷先手中的匕首,接着又闪电般使出擒拿手法中的一招“冷月折梅”,廖捷先“哎哟”一声,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一只大手死死摁倒在地。   朱慧惊魂未定,手捂伤口抬头一看,来者正是狩猎山庄的保安队长申剑云。   申剑云扭头看着俞成功,关切地问:“俞总,您没事吧?”   俞成功缓过神来,拍拍他的肩膀笑赞道:“好小子,功夫又长劲了不少嘛。我刚才还以为你小子忘记了我的交待,不会来了呢。”   申剑云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对不起,俞总,我来晚了,让您受惊了。您放心,我已经报了警,警察很快就会上山来了。”   他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提起瘦得像把干柴的廖捷先,笑着说:“走吧伙计,跟我见警察去,他们会安排好地方给你待着的。”   廖捷先见大势已去,不由面如灰死,加之毒瘾正好发作,更是口鼻流水,呵欠连天,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等一等。”俞成功叫住申剑云,回头望了女儿一眼,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过了半晌,终于叹口气说,“她也做了不少坏事,把她也交给警方处理吧。”   俞蔚蓝浑身一颤,拉着他的手臂哀哀地叫了一声:“爸。”   俞成功偏过头去,不看她,也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发红的眼圈。   俞蔚蓝知道父亲对她已彻底绝望,不由心中一酸,流下泪来,放开父亲的手臂,低着头,被申剑云带走了。   俞成功回身察看朱慧的伤口,见她半边肩膀都被鲜血染红,不由又是心疼又是感动,急忙从衬衣上撕下一块布片,给她包扎伤口止住流血。他握住她的手,歉然一笑说:“小慧,对不起,本想给你一个惊喜,谁知带给你的却是一场惊吓,一路惊魂,我、我真的感到很过意不去。”   “这笔账等结婚之后我再慢慢的给你算。”朱慧面色微红,依偎在他怀里,说,“现在,你得赶快带我去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俞成功一怔,问,“谁?”朱慧嗔笑着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说:“找甄医生呀,傻瓜,难道你想让我的伤口发炎呀?”    第13章 都市惊情(1)   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毒枭落网案   案件编号:a54890321120130401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2013.4.1   结案时间:2014.2.28   立卷单位:青阳市公安局   1   青阳市,九洲大道。   九洲商厦,顾客如云,热闹非凡。   一位身着红裙秀发飘逸肩挎小坤包的妙龄女子正站在手扶电梯上向二楼缓缓移去。   当她移到楼梯中间时,忽然从另一边向下移动的电梯上蹿过来一个穿t恤的瘦个子男人。   他跑到她身边,一把夺过她的小坤包,用力一扯,带子断了,小坤包到了他手上。   他像只敏捷的猴子,身子往电梯扶手上一跨,便“唰”的一声顺势滑了下去。   “啊,有小偷!”   直到那瘦猴似的男人消失在商厦门外的茫茫人海中,那红裙女子才反应过来,忙大声惊叫。   旁人听见她的叫声,生怕惹火上身,纷纷向两旁闪避。   “啊,有小偷!抓小偷!”   红裙女子惊叫着,几乎要哭起来。   “小偷在哪里?”   一个穿风衣的个子高大的男人忽然出现在她跟前,问她。   “出、出去了!跑出去了!”   红裙女子手指门外,语无伦次。   “小姐,别怕,你在这儿等着!”   话音未落,高个子男人便已旋风般冲出去,朝小偷逃跑的方向追去。   他的速度比小偷更快,快得红裙女子根本来不及看清他的样子,她所看到的只是一件像云一样飘出去的风衣。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那风衣男子的身影又出现在商厦门口。   他手里牵着一根皮带。   皮带另一端捆着一个人。   被捆之人个子瘦小尖嘴猴腮獐头鼠目,正是刚才那个小偷。   此时的小偷垂头丧气,鼻青脸肿,走路还一瘸一瘸的,显然是刚才在那风衣男子手里吃了不少苦头。   风衣男子把小坤包递给红裙女子:“小姐,快看看里面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红裙女子忙打开小坤包看了一下,“一样也没少,真是太谢谢你了!”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感激地说。   与此同时,风衣男子的目光也落在了她脸上。   “啊,是你?!”   两人看清对方相貌之后,几乎同时惊呼起来。   “叶飞云?!”   “乔翠?!”   2   风衣男子叶飞云把小偷交给商厦保安员之后,就随那红裙女子乔翠来到了“不醉不归”酒吧。   二人面对面坐定,乔翠招手叫了两瓶啤酒。   叶飞云看着她笑道:“老同学,几年不见,你可是越活越年轻越来越漂亮了。”   乔翠莞尔一笑:“要是几年前你的嘴巴有现在这么会讨女孩子欢心,也许现在……”   “也许现在你已成为我的新娘子了,是不是?”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喔。”   叶飞云端着啤酒哈哈大笑起来。   乔翠说:“好了,别开玩笑了,还是谈谈我们高中毕业分别以后的情况吧。读高中时你最爱看侦探小说和警匪片,当一名出色的警察一直是你的梦想,想必现在已经达成心愿了吧?”   “唉,别提了,我高考第一志愿填的是‘人民警官大学’,但差了几分,被拒之门外。结果我在省体院武术系呆了四年,毕业后应聘到青阳市一家保安公司做教官。今天出来逛街,刚好听见有人喊抓小偷,结果歪打正着遇上了你这位老同学。”   他喝了一口啤酒:“你呢,乔翠,记得你读高中时就立下大志,要当一名大导演,要导出中国最好的电影,后来又听说你如愿以偿地进了北大导演系。现在一定功成名就了吧?”   乔翠苦笑一声说:“老同学,你别取笑我了。”   “怎么了?”   “我大学毕业后,就立志要拍出一部一流的电影。我并不是想扬名立万,也不是想要赚回多少票房收入,我只是想向世人证明自己的能力、实现自己毕生的梦想而已。我从北京跑到郑州,又跑到武汉,忙得焦头烂额,总算把剧本、演员都基本上敲定了。”   “那现在开拍了没有?”   “没有。”   “为什么?”   “缺一样东西。”   “缺什么?”   乔翠用手做了一个数钱的动作:“钞票。”   “哦?”   “我几乎跑遍全国各地,都没有找到一个肯资助我的人。后来我在青阳市找到了一些关系,觉得可能有机会,所以就跑到这里来了。”   最后,乔翠喝了一大口酒,说:“谁要是肯出资帮我拍完这部电影,他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真的!”   说完,她又喝了一大口酒。   就在这时,叶飞云看见了她的双眸。他看见她的双眸深处隐藏着一种忧郁的深邃,一种饱经风霜的沧桑。   这时,舒缓的舞曲适时响起。   “不要谈这些不开心的往事了。”乔翠向他伸出一只玲珑纤手,“我们来跳支舞好吗?”   叶飞云犹豫一下,还是站了起来,轻轻握住她伸出的手。   两人一齐滑入灯光朦胧的舞池。   乔翠将头轻轻靠在叶飞云胸口,叶飞云则轻挽她纤柔的腰肢,宛若一对热恋的情人。   曲终人未散。一曲终了,两人又回到桌边,谈话喝酒,饶有兴致。   叶飞云已不记得乔翠跟他谈了些什么,他只记得谈话间,乔翠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吃吃地笑过不停,啤酒喝了一杯又一杯,一瓶又一瓶。   到午夜时分走出酒吧时,乔翠步履踉跄,已明显有几分醉意。   叶飞云一看她这个样子,知道今天非得送她回去不可了。   他忙招手叫了一辆的士。   幸好乔翠还记得自己住在哪条街。   十来分钟后,他扶着她来到了她的住处。   这是一套坐落在迎宾大道侧边的三室两厅的出租屋,里面的装饰并不豪华,但很温馨,很舒适,看上去很有女人味。   叶飞云把乔翠扶到床上躺下,又倒来一杯浓茶给她喝下。   她很快便熟睡过去。   他替她盖好毛毯,又写张纸条放在她床头,告诉她他的手机号码,叫她有事就打他的手机。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去时,睡梦中的乔翠忽然捉住他的手,发出一串梦呓:“飞云,你别走……我爱你……我读高中时就已爱上了你……”   叶飞云一怔,转过身来,只见她睡得正香,脸上还带着甜甜的微笑。   多么熟悉的笑容!读高中时,不正是这迷人的微笑使他对她一见钟情如痴如迷么?   叶飞云深深吸口气,把乔翠的手轻轻放下去,然后转身,离去了——他并不是一个乘人之危的男人。   3   一星期后的一个晚上7点多,叶飞云刚吃过晚饭,正在指导几名保安员练习擒拿术,忽然手机响了。   是乔翠找他。她约他今晚8点到她那儿去。   8点正,他准时到达她家门口,正准备敲门,却发现门并未锁上,他轻轻一推便开了。   他迟疑着走进去,客厅里空无一人。   他正暗自奇怪,忽然听见一阵哗哗的水声,居然是从浴室里传出来的。   浴室的门虚掩着,洗发水沐浴露的香味混合着女人的体香,从里面丝丝缕缕的飘出来。   叶飞云断定是乔翠在里面淋浴。   他忽然发现自己来得有些不是时候,转身正欲离去时,却听见乔翠道:“怎么,刚来就想走?”   “我……?”叶飞云一时语塞。   “别急嘛,你坐一会,先看看电视,我很快就完了。”   叶飞云只得坐下来,随手拿起遥控打开电视,但他并不知道电视里面播了一些什么,不断传出的哗哗的水声和那一阵一阵诱人遐思的女人体香,使他头昏目眩如坐针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浴室里忽然传出“啊——”的一声惊叫。   习武之人特有的警觉性与敏捷身手,使叶飞云几乎是在惊叫声响起的同时就已毫不犹豫地闪电般冲进浴室。   “怎么了?”他紧张地问。   乔翠一把扑到他怀中,用手指着墙角处的一个黑点,颤声说:“蟑螂!有蟑螂!我怕——”   叶飞云这才松口气,无奈一笑,用纸巾包着拣起那只蟑螂扔到窗外,然后拍拍怀中乔翠的肩膀,说:“没事了,我……”   说到这里,他再也说不下去。因为他这时才发现,扑在他怀中的乔翠居然一丝不挂,甚至那雪白修长的胴体上还挂着一串串晶莹的水珠。   他顿时耳红面赤,不敢再低头往下看,“小翠,别、别这样……快把衣服穿上……”   他想用力推开她那诱人的身体,但她两只玉臂却把他围得紧紧的。   “飞云,我需要你!”她在他怀中颤抖着激动地说。   “不、不……别这样……”叶飞云脑海中一片空白,说话也是语无伦次。   乔翠在他耳边轻轻地道:“飞云,你高三时写给我的那封情书我可还一直保留着呢!”   叶飞云不禁呆了一呆。   “可是,你为什么不等我回信答应你就走了呢?”   乔翠的声音里充满一种令人怜惜的幽怨。   “我……当时,你是那么美丽,那么纯洁,那么的高不可攀,我以为你根本连看都不会看我的信一眼呢。”   “傻瓜,你对你自己怎么这么没有信心呢?看,我现在不是已经在你怀抱中了么?”   “是的。可是……”   “你还等什么呢?”   “我……”叶飞云这位身手不凡的武林高手第一次遇上了真正令自己束手无策不知所措的事。   “快,抱紧我!”   乔翠轻轻呢喃着,话语中透着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与命令。   叶飞云的大脑已经指挥不了他自己,他不由自主地张开双臂,很听话的抱紧她,抱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把她抱出浴室,轻轻放在席梦思床上。   “今夜,我是你的新娘!”   乔翠抚摸着他宽厚的胸膛说。   叶飞云用一串火热的吻回答了她……   当暴风雨过去,一切归于平静时,叶飞云忽然发现雪白的床单上缤纷的印着几片鲜艳欲滴的玫瑰花瓣。他怔住了:“小翠,你……?”   乔翠把头靠在他胸膛上轻轻摩擦着,红着脸羞赧地说:“怎么,你不相信这是我的第一次?”   “我……”   叶飞云又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激动地把她抱得紧紧的紧紧的。   乔翠在他怀中温存良久,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飞云,我终于找到一个肯出资赞助我拍电影的人了。”   “是么?”叶飞云低下头来看着她,见她一脸认真的神色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就问,“是哪个大老板?”   “他叫谢神天,是一个来青阳做生意的香港大老板,他已经答应出资1000万给我拍电影。”   “哦?就这么简单?”叶飞云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是呀,就这么简单。他已经约了我明天上午8点在银都酒店详谈合作的具体事宜。”   叶飞云坐起身说:“明天我陪你去吧。”   “好吧,你功夫这么棒,有你在身边,我就什么也不用怕了。如果我跟谢老板谈成了,我就请你做我的贴身保镖,我要你保护我拍完这部电影。”   “好吧,我答应你。”   叶飞云再次把她搂在怀中,抚摸着她光光的脊背说,“我不但要做你的贴身保镖保护你顺利拍完这部电影,而且还要……”   “还要什么?”   乔翠用调皮的眼神看着他问。   “还要做你的终身保镖,保护你一生一世。”   乔翠羞红着脸,一脸幸福地笑了。   4   第二天早上8点未到,叶飞云便陪着乔翠来到了银都酒店。   乔翠在酒店里转了一圈,并未找到约她的那位谢大老板,只得坐下等待。   大概等了半个多小时,一个理着平头穿着深色西服戴着墨镜满脸阴暗的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带着两个保镖模样的大汉来到了他们桌前。   乔翠忙满面笑容地迎上去:“谢老板,您好!”   谢神天大大咧咧地坐下来,说:“对不起,乔小姐,我有点事,来迟了。”   “没关系,我来介绍一下。”乔翠指着他对叶飞云说,“这位就是谢神天谢老板,香港著名实业家。”又转过来说,“谢老板,这位是我新请的保镖兼助手,叶飞云。”   谢神天看了叶飞云一眼,笑道:“想不到乔小姐还没成大导演,却就已经摆起大导演的架子来了,居然连保镖也请了。”   叶飞云不冷不热地道:“哪里,我是怕有人对小翠心怀不轨,所以临时充当一下她的保镖而已。”   谢神天仍旧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地道:“现在这世道,假货满天飞,不知叶先生这位护花使者是不是有点真功夫?”   叶飞云不卑不亢地道:“真功夫不是讲出来的,而是打出来的。”   “讲得好!”   谢老板一挥手,立即有一名保镖把头伸到他跟前。谢神天说:“阿虎,你去陪这位叶先生玩两招。记住,手下留点情。如果初次相识就把人家打成重伤,那就不太好了。”   “是,老板!”那名叫阿虎的大汉来到叶飞云跟前,高昂着头,做了个请的姿势。   叶飞云正想借机挫一挫谢神天的傲气,便也不推辞,二人拖开两张桌子,便在这酒店客厅中央摆开了架式。   阿虎似乎根本没把他放在眼中,大吼一声便直直地朝他冲过来。   叶飞云站了一个警戒式,侧面向他,一个大交叉步迎上去,一记翻背拳“叭”地落在他脸上,再一个高位扫踢,正中他头部。   他“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叶飞云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个阿虎根本不懂武功,只是凭自己身高体壮有一身蛮力才混上保镖这碗饭吃的。   就在这时,谢神天的另一个保镖阿龙已闪电般地冲过来,不声不响,一个腾空后摆踢,从半空之中呼呼踢向叶飞云。   这是一个武学中难度较高的招式。   叶飞云一看便知,此人才是一个真正的高手。就凭这一记潇洒流畅的腾空高难度动作判断,他至少在拳脚功夫上下过五年以上的苦功。   但叶飞云也不是无能之辈,就在对方于半空中腾空转身出腿时,他闪电般迎上去,跃起来,一个腾空侧踹,踢中对方的屁股。   阿龙硬挺挺地朝后面一张桌子摔去。   但就在他快要摔下去时,忽然双手一撑,撑在一张桌子上,接着一个空翻动作,站到地上。与此同时,双手搬起那张桌子,“呼”的一声,迎头砸向叶飞云。   叶飞云后退半步,运足力气,一拳击出。   拳头击穿桌子,击中对方脸部。   阿龙顿时鼻青脸肿鼻血长流。   谢神天脸色大变,“霍”地一声,站了起来。   乔翠脸上的神色也十分难看。   叶飞云忽然明白过来,自己若再这样打下去,小翠这笔难得的赞助就要被他打跑了。   想及此,心中不由暗暗后悔。   正在这时,恼羞成怒的阿龙拼死一拳朝他打过来。   他忙往旁边一闪,假装没有躲过,当胸挨了一拳。   阿龙决不错过任何进攻的好机会,手腕一翻,顺势勾住叶飞云脖子,把他的头用力往下一按,同时右膝猛地抬起,一个上冲膝,狠狠地朝他脸部顶来。   这时叶飞云若是来一个下砸肘,用肘尖猛砸对方大腿根部,那么阿龙这条腿至少一个星期不能下地。    第14章 都市惊情(2)   但他并没这么做,只是假装抵抗不及,被对方顶个正着。其实他在对方膝盖快要触及自己脸部那一瞬间,快速地用双手捂了一下脸,化解了对方不少杀伤力。然后,他又用力咬破自己的嘴唇,当他抬起头来时,鲜血立即沿着嘴角流下来,活像一副身受重伤的样子。   阿龙还要再打,乔翠却花容尽失,扑上来拦住他。   她帮叶飞云擦净嘴角的血迹,心疼地问:“飞云,你、你怎么样了?”   叶飞云苦笑一声,摇着头安慰她道:“我没事,这点伤我还挺得住。”   乔翠在他耳边轻声说:“飞云,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故意受伤输给他的。”   叶飞云朝她笑笑,又冲阿龙一抱拳:“这位大哥好身手,叶某甘拜下风。”   谢神天这才转怒为喜,哈哈大笑起来。   直到叶飞云他们打完,躲在远处偷偷看着的酒店经理才胆战心惊地走过来。   谢神天不待他开口,便爽快地道:“你不用担心,今天我心情好,刚才所有的损失都记在我帐上。”   酒店经理这才松口气,千恩万谢而去。   乔翠扶着叶飞云重新落座。   谢神天转动着那双隐藏在墨镜后面的深邃的眼睛,洋洋自得,哈哈一笑,道:“乔小姐,现在我们言归正传吧!”   乔翠看了他一眼:“好吧。”   “乔小姐,你是北大导演系的高才生,只要有人扶持你 ,我看你的水平决不会比张艺谋他们差 ,我对你有信心。”   “谢谢谢先生抬举。”   “所以,我打算斥资1000万,帮你在省城成立一家影视公司。”   “真的?”   “君无戏言。”   叶飞云盯着谢神天问道:“那你有什么条件?”   “我是无偿赞助,不附带任何条件,只要乔小姐功成名就之后别忘了我这个伯乐就行。”   乔翠微微一笑:“谢老板看我像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么?”   谢神天推推鼻梁上的墨镜:“如果乔小姐没什么问题,我们进去草签一份合约如何?”   乔翠说:“当然可以。”   虽然谢神天戴着墨镜,但叶飞云仍可感觉得到那双隐藏在镜片背后的眼睛透着不怀好意的目光。   “小翠,你……”叶飞云欲言又止。   乔翠拍拍他的肩膀,嫣然一笑:“别担心,我有分寸。”   叶飞云只得眼睁睁看着她跟随着谢神天走进一间房间,紧接着房门“砰”一声关上了。   他坐在外面焦急的等待,并且保持着高度的警戒心,随时准备踢开门冲进去以防乔翠发生不测。   但是房间里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房门才打开。   乔翠一边用手指梳理着有些凌乱的头发,一边走出来。   她脸上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叶飞云却从她的双眸中读出了一丝幽怨与疲惫。   他忙迎上去:“小翠,一份合约怎么签这么久?你没事吧?”   乔翠低着头,似乎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没事,合约谈妥了,我们走吧。”   叶飞云还想问什么,她却已径直走出酒店,他只得跟上来。   走了很远,他听见身后传来谢神天那阴谲而得意的笑声。   他不由打了个寒战,心中暗想:谢神天决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5   一个月后的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乔翠的国际影视公司正式成立。   剪彩那天,也不知乔翠用了什么手段,一下子来了许多社会名流和电台、报社记者捧场。   乔翠则完全是一副女老板的架式,穿着简洁的西服套裙,留着精心制作过的短发型,说话办事风风火火。   叶飞云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不久以后,乔翠酝酿已久的、她生平第一部电影《都市惊情》开拍了。   只是令叶飞云做梦也没想到的是,一天晚上当他在床上与她温存过后,她竟然说要请他担任剧中男主角。   叶飞云吓了一跳:“小翠,别开玩笑,你知道我这人大老粗一个,替人家做做保镖打打架什么的还凑合,可要说到演电影,那可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乔翠伏在他胸膛上说:“现在我是导演,我说你行你就行。我认真研究过剧本,觉得全世界再也没有人比你更能胜任剧中男主角了。”   她说完也不管他答不答应,就把剧本扔给了他。   叶飞云长叹一声,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只好赶着鸭子上架,马不停蹄地看起剧本来。   电影开拍后,幸好叶飞云天赋不错,加上乔翠悉心指点,他很快就适应了新的工作。   乔翠则如一位指挥着千军万马在前线与敌军厮杀的将军,随意的穿着一件t恤和牛仔裤,扎着短辫,一副精明强干朝气蓬勃的样子,不停地穿梭在拍摄现场,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各个部门。   叶飞云知道,这才是乔翠的本来面目,这才是真正的乔翠。看着她这纯真、率直而又紧张、忙碌的身影,他仿佛又回到了那遥远而美丽的初恋时代。   在整部电影拍摄的过程中,他一直与她住在一起。   这部电影一直拍摄得很顺利,也很成功。   几个月后,剧组刚从外地拍摄完几组外景回到青阳的拍摄场地。   一天中午,天上下着瓢泼大雨。   乔翠正躲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给演员们讲解着剧本,突然从外面闯进来一个人。   这个人已经淋得像一只落汤鸡。   叶飞云和乔翠仔细一看,不由大吃一惊,这人居然就是那个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谢神天。   不过这回他身后却没有了保镖与一大帮马仔,活像一只丧家犬。   谢神天冲进来什么也没讲,用粗壮的胳膊夹着乔翠就往外走。   所有的人都惊奇地看着这一幕。   但叶飞云却看不下去。“你想干什么?”他跳了起来,拦住谢神天。   “滚开!”谢神天吼道。   叶飞云忍无可忍,指着他的鼻子大声道:“你再不放开她,老子就一拳砸扁你的脑袋!”   谢神天脸色铁青,却不敢发作,转脸对乔翠说:“叫他让开,我有要紧事情跟你讲。”   乔翠看了叶飞云一眼说:“你走开吧,我不会有事的。”   叶飞云无奈,只得恨恨地退回来,眼睁睁看着谢神天搂着乔翠走出去,走进倾盆大雨之中。   大概二十分钟后,乔翠浑身湿漉漉的回来了。   回来时,她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浑身上下还在微微颤抖着。   叶飞云忙问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她摇头不语。   第二天,她忽然加快了拍摄的速度。   她不但催逼着全剧组的人要尽快拍完拍好这部电影,而且她自己也疯狂地工作着。   她对每一段戏,甚至每一个细节,都要求得相当严格,有些镜头甚至反复拍上十几次,直到她认为ok了为止。   她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坏。   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消瘦。   叶飞云知道一定有事发生。他是她的保镖,他有责任和义务保护她不受到伤害。可是他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帮助她安慰她。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白天尽量演好自己的角色少让她操心,晚上紧紧地拥抱着她,让她在自己温暖宁静的怀抱中作片刻的歇憩。   他不住地对她说:“小翠,一切都会过去,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就是在这样的焦虑与不安中,他们终于拍完了这部电影。   停机封镜那天,所有的人都很兴奋,很轻松,只有乔翠一个人坐在一边默默地抽着烟。   神秘的阴云笼罩住了她忧郁的脸,也笼罩了叶飞云这位临时保镖的心。   6   电影拍摄完后,乔翠向叶飞云交代了几句,并说公司的事务暂由他全权代理,然后就不见了她的踪影。   叶飞云几乎找遍了她有可能去的所有地方,也无她半点音讯。   半个月后的一天,他无意中在一张报纸上看到一篇题为“香港毒枭谢神天在青阳落网”的报导。   他的眉头皱紧了,似乎已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天下午,他正一个人坐在乔翠的办公室发呆,忽然房门被推开,跑进来一个满脸憔悴消瘦不堪的女人。   叶飞云一看,不由失声叫起来:“小翠?!”   乔翠什么话也没有说就一把扑在他怀中,狂热地吻着他的脸。   无尽的相思顿时化作火热的情怀,叶飞云紧紧拥住她,双双倒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   当激情渐渐退尽,呼吸渐渐平息之后,乔翠点燃了一支烟。   她吐了一口烟圈,问叶飞云道:“飞云,你为什么不问我?”   “问你什么?”   “问我这些日子去了哪里,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叶飞云把她手中的烟拿下来,掐灭,然后把她揽入怀中,温柔地亲吻着。   “这个故事已经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我知道就算我不问你也会把一切告诉我的,是么?”   乔翠轻叹一声,沉默良久,才说:“你知道,拍一部好电影是我一生的梦想,为了这个梦想,我付出的实在太多太多。”   叶飞云默默地听着。   “自从上次与你在九洲商厦邂逅之后不久,我就找到了谢神天。他听完我的讲述之后,很爽快地答应帮助我。但我从他透过他那副从来不取下的阴森的墨镜射出的贪婪目光中看到了他提出的那个无声的条件,那就是他要我的身体。为了实现我一生的梦想,我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但我实在不甘心就这样轻易把自己苦苦守护二十多年的女人最珍贵的贞操给这样一个男人。我要把它留给我所爱的男人。于是,那天晚上我把你约到我的住处,把我的初夜交给了你。因为自小到大,你都是我最爱的人。你知道么,飞云?”   叶飞云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我知道,小翠。”   “第二天,我们去与谢神天面谈时,果然不出我所料,借签合约之机,在房间里,他粗暴地把我扔到了床上。我没作太多反抗。电影开拍以后,我努力工作,只盼望能拍出一部好电影,以此来慰藉我那颗受伤的心。但谁知意想不到的事就在这时发生了。就在那个雨天,谢神天闯进我们的帐篷,他把我拉到外面,告诉我说,他根本不是什么港商,而一个恶行累累杀人如麻的香港大毒枭。他之所以无偿资助我开这家影视公司,完全是在利用我。他利用我的帐号来做毒品交易,我的公司竟成了他在大陆的一个毒品交易基地,他虽然在我身上花了1000万,但在短短几个月内,他却至少利用我和我公司的名义赚了五六千万。而这一切,一心扑在电影事业上的我竟一直被蒙在鼓里。他最后说,现在他身份已经暴露,经过大陆警方几次追捕,他已成了一只丧家之犬。他叫我帮助他,帮他搞到去澳门的所有证件,他想去澳门避一避风头。当时我听了,真恨不得扑上去掐死他,掐死这个魔鬼。但他却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他对我说你最好别打我的歪主意,因为我们是两只拴在一根线上的蚂蚱,我如果落到警方手中,你也跑不了。最后,我只得答应了他。我并不怕被抓被判刑,我只担心我如果有什么不测,我们就前功尽弃,这部呕心沥血的电影就夭折了。所以我不得不违心的作出了抉择。”   听到这里,叶飞云已经能够推测出下面发生的故事了,他接下去说:“后来,你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所以就加快了电影的拍摄进度,甚至近乎疯狂地工作着。”   “是的。电影拍完进入后期制作之后,我知道警方已经开始怀疑我调查我,我只得离开青阳,跑到西安去完成整部影片的后期制作。”   “前几天,谢神天在海关落网了,你知道么?”   “我知道。他被抓,我自由的日子也就不多了。但我帮他办证去澳门的事极少有人知道,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使他功亏一篑。”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或许是老天有眼吧。”   “现在,整部影片已经制作完毕,等过了明天的首映式,我就完全解脱了。我只希望警察迟几天找到我,好让我们相聚的时间多一点。”   叶飞云忍不住轻轻抚摸着她憔悴的脸庞说:“小翠,你为了这部电影,为了自己的梦想,付出的实在太多太多。这些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要隐藏在心中独自承受呢?”   “就算你早点知道,又能怎样?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我……”叶飞云握住她的手,欲言又止,欲止又言,“不管怎样,小翠,我都会守候在你身边,做你最贴身最贴心的保镖。相信我,小翠,暴风雨终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把她搂在怀中,抱得紧紧的,紧紧的……   7   影片首映式气氛很热烈,从观众那一浪高过一浪的掌声中,乔翠知道自己的心血没有白费。   她成功了。   应观众的要求,最后,她要上台作一次演讲。   她面带微笑,眼含泪花,心情激动地走上舞台。   “各位朋友……”   她刚说出这四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因为这时她看见电影院的门被人推开,两名身着制服的警察已经朝她走过来。   笑容凝固在她脸上。   该来的终于来了。   此时此刻,台下观众席上出奇的安静。   但是,乔翠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和表情。   她抬起头来,微笑着迎着那两名公安干警走上去。   她说:“我跟你们走吧。”   两名警察愣了一下:“乔小姐,你要跟我们去哪里?”   “当然是去公安局,你们不是来抓我的吗?”   两名警察不由笑起来。   一人说:“乔小姐,你弄错了,我俩今天来,是代表我们全局上下来感谢你的。”   “感谢我?感谢我什么?”   另一名警察紧握住她的手说:“感谢你提供重要线索,使我们得以这么快抓住谢神天这个罪行累累的大毒枭。”   乔翠怔住了,整个人都怔住了。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回过头来,茫然地望了一眼她的临时保镖叶飞云。   叶飞云正站在一个角落里,向她微笑着,好像是在告诉她,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小翠,相信我,暴风雨终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忽然想起了他那真诚的话语。   难道是飞云在暗中帮助我?   难道他早就发现谢神天有问题,早就暗中注意上这个魔鬼了?   难道是他以我的名义向警方提供了线索?   ……   她忽然明白过来,转过身,飞跑到叶飞云跟前,一把扑在他怀中,把他拥抱得紧紧的,紧紧的。   台下,掌声顿起。   ……   不久后,就在乔翠一举成名天下知各方片约不断之际,叶飞云忽然给她留下一张纸条,不辞而别了。又过了几天,乔翠无意中在一张公安报上看到一组在侦破谢神天特大贩毒集团案中立功受奖的公安人员名单。   排在第一位的名字赫然就是叶飞云。   那一刻,乔翠又呆住了。   第二天,她推掉所有片约,决定踏遍天涯去寻他。   她要他兑现他保护她一生一世的诺言。    第15章 冤海杀戮(1)   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成化冤案   案件编号:无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发生时间:明宪宗成化二十二年   资料来源:《青阳县志》   注:明朝成化年间,青阳县升格为青阳府,隶属湖广布政司管辖。此案发生在成化年间,影响颇大。今细察之,发现此案竟与现代之佘祥林冤案有惊人的相似,故录于此,以警世人。   1   明宪宗成化二十二年八月,时近中秋,气候已不甚炎热。   在四川湖广两省交界处罗云山下的一条偏僻小路上,正有一乘小轿自西向东缓缓行来。抬轿子的,是两名身着青衣、面色愁苦的中年轿夫。   中午时分,轿子来到一处乱石岗前,两名轿夫四下瞧瞧,不见有人,忽地把轿子往地上重重一顿,停了下来。   “两位轿夫大哥,怎的不走了?”   坐在轿子里的人急忙掀开轿帘,探头询问。那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子,薄施粉黛,发髻高挽,穿着一件淡蓝色衣衫,模样周正,颇有几分姿色。   这顶小轿是她在四川境内花了二两银子雇下的,说好要翻过罗云山,将她送到山那边的湖广地界去。   “臭婆娘,你还真把咱们兄弟当成轿夫了呀?”   前面的轿夫骂骂咧咧,突地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   乘轿女子猝不及防,被他从轿内拽出,一个踉跄,扑跌在地。抬头只见两名原本面目和善的轿夫此时却凶相毕露,满脸杀气,正手持明晃晃的钢刀立在自己面前。   她不由吓得花容尽失,打了个冷战道:“你、你们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想要你的命。”   一名轿夫说罢,挺刀便往她胸口搠去。   “等一等。”   只听铮的一声响,另一名轿夫伸出钢刀,架住他的兵器,嘿嘿一笑道,“刁七,别忙动手,这婆娘长得蛮标致,就这么一刀宰了未免有些可惜。”   刁七疑惑地看着他,道:“那姚三哥的意思是……”   姚三盯着那美妇咽了一口口水,道:“反正她也跑不了了,兄弟,你且转过身去,让三爷先劫个色,然后再来结果她不迟。”   刁七笑道:“姚三爷果然是个风流人物,兄弟正要去撒泡尿,你想劫色,只管动手,完事之后再叫兄弟过来。”说罢,挤眉弄眼地朝姚三笑着,真的收起钢刀转身朝不远处的林中走去。   姚三不由大喜,将手中钢刀往地上一插,立即淫笑着朝那中年美妇身上扑去。   “畜生,你、你想干什么?”   美妇跌坐在地,眼见他饿狼般扑过来,躲避不及,情急之中,抬起一只脚,直往他下身蹬去。   姚三大意之下,竟被踢个正着。   刁七刚走出十来步远,忽听同伴发出一声哀嚎,回头一看,只见姚三手捂下身,弓着腰背,半蹲在地上,脸色既痛苦又尴尬。   他顿时明白过来,立即奔回,一脚踢得那美妇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怒道:“臭婆娘,死到临头还敢伤人,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举刀便朝她头上砍去。   中年美妇直吓得魂飞天外,大声叫道:“救命呀——”   叫声未落,忽地从不远处的树林中嗖地飞出一颗石子,“叭”的一下,不偏不倚,正打在刁七右手臂弯里的曲池穴上。   刁七只觉手臂一麻,手中钢刀不听使唤,刀锋一偏,竟闪电般朝一旁的姚三砍去。   姚三毫无防备,只听喀嚓一声,左边手臂已被齐肩斫下,鲜血狂涌而出。   姚三啊哟一声惨叫,差点儿痛晕过去,怒道:“狗日的,你的刀往哪儿砍呀?”   刁七情知闯了大祸,吓得脸色苍白,呆在当场。   姚三甩手给了他一耳光,怒吼道:“还愣着干啥,快料理了这女人,回去三爷再找你算账。”   刁七这才如梦方醒,提刀又朝那美妇砍去。   眼见钢刀就要落到那女子的脖子上,忽听刷的一声,一柄小巧的柳叶飞刀闪电般****而至,正中刁七咽喉。   刁七闷哼一声,扑倒在地,再也不能动弹。   “他娘的,什、什么人躲在那里暗箭伤人?”   姚三吓了一大跳,顾不得断臂处血流如注、疼痛钻心,立即操刀跳起,环顾四周。   这时,树林里随着一声娇叱,一缕寒光飞射而至,又是一柄柳叶飞刀直射姚三胸口。   姚三早有戒备,挥刀一挡,柳叶飞刀撞在钢刀上,准头略偏,但去势不衰,“叭”的一声,钉在他右边肩头。   姚三心知不妙,惨叫一声,弃刀就走。   那美妇好不容易才战战兢兢从地上爬起,却又被刁七的尸体绊了一跤,正摔在姚三那条血淋淋的断臂前,直吓得一声惊叫,浑身筛糠似的哆嗦着爬起,也不敢到树林里探看到底是什么人救了自己,只顾拎着包袱,深一脚浅一脚,没命地往山下逃去……   天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那妇人逃出山谷时,已是黄昏时分。又跌跌撞撞地走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到得一个叫戴家铺的小镇。此时她已满身泥水,连惊带吓,疲惫不堪。好在随身携带的裹着银两盘缠的包袱还在,赶紧找了家客栈住下。   她由于无端受了这一场惊吓,加上又淋了雨,半夜里忽然生起病来,身上一忽儿冷得像冰块,一忽儿烫得像炭火,浑身上下软绵绵的使不出一丝力气。找客栈老板娘讨了碗姜汤喝下,也不见半点儿好转。   天亮时分,她竟连床也起不来了。   好在客栈老板娘是个热心人,赶紧替她请来了大夫,诊断为卫气受遏,风寒束表,开了三剂麻黄汤,一日一剂,清水三碗煎至八分服下,三日后病情才得好转。   通过攀谈,老板娘这才知道这妇人夫家姓秦,娘家姓苏,她名叫苏碧娥,夫家娘家都住在青阳府,这次是她出了一趟远门之后回家去的。   老板娘听后,上下打量她一眼,不由惊道:“哎哟,从戴家铺到青阳还远着呢,少说也还有三百里地,你咋一个人上路呢?你男人咋不来接你?”   苏碧娥听了,脸色微微一红,叹了口气,苦笑一声,却不说话。   她又在客栈里休息了一天,直到第五天早上,才收拾包袱重新上路。   这下她再也不敢雇轿代步了,要是再遇上两个劫道的轿夫,那她可就完了。   出了戴家铺,一路向东,走的是官道,路上来往行人甚多,倒也不觉寂寞。   夜宿晓行,第二天中午,她下了官道,来到一座小山下,一时失却方向,迷失了路途。   正在为难之时,看见前面不远处的树林里斜挑出一面旗子,上面写着一个斗大的“茶”字。   她信步走过去一看,果见路边用竹篱茅草搭着一座小小的茶馆。   正在犹疑之际,打从茶馆里迎出来一名店小二,点头哈腰地问她:“小娘子,赶路累了吧?进来喝杯茶,歇歇脚再走吧,本店备有上好的西湖龙井、信阳毛尖、福建铁观音,保您喝得舒心。”   苏碧娥暗忖:正好口渴得紧,进去吃杯茶,顺便打听一下路径也好。便点点头,随着小二走进了茶馆。   茶馆不大,里面摆着三五张桌子,屋里冷冷清清没有客人,一个头戴四方平定巾的老掌柜正在柜台后面埋着头劈里啪啦打着算盘。   苏碧娥找了张干净桌子坐下,将包袱放在桌子上,说:“给我来一碗凉茶吧,口渴得紧了。”   小二点头应道:“凉茶一碗,小的明白。”   苏碧娥想了想,又叫住他问:“小二哥,此处是何地界?从这里往青阳怎么走呀?”   小二折回头告诉她说:“这里属藻林镇管辖,您出了门,顺着门口这条路一直往东,走上二三里地,便到了镇子上。穿过镇子再往东,过了店背、坪市、五云桥,然后顺长江而下,便到了青阳府地界。以您的脚程,估计走上两三天也就到了……”   他还想往下细说,忽地听见有人叫道:“小二,快给我来碗凉茶。”   声音不大,却把苏碧娥和店小二都吓了一跳,两人扭头一瞧,却见旁边的小桌上不知何时已经坐上了一位姑娘,身着一套黑色的衣衫,连鞋子也是黑的,头上戴着一顶范阳斗笠,斗笠周围垂着黑色的纱幔,她能透过垂在眼前的纱幔看见别人,别人却无法瞧清她。   见店小二正盯着自己看,这黑衣少女似乎有些不高兴,把手中提着的一柄青锋剑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再一次大声说道:“小二,给我来一碗凉茶。”   店小二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赔着笑脸说:“好的好的,姑娘请稍等,小的这就去给您准备茶水。”说罢赶紧转身往里间走去。   小二一走,苏碧娥陡觉身上一寒,扭头看时,却见那黑衣少女正向自己这边扬着眉,似乎正在打量自己。她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也看不见她的眼睛,但她却能感觉到她身上所透出的那股冷峻与杀气。   她蓦地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2   好在小二很快便返了回来,他手里端着一个茶盘,托着两碗茶水,拖长声调高喊一声:“茶水来啰。”先走到苏碧娥桌前,小心地放下一碗茶,再转到黑衣少女这边,放下另一碗,“两位慢慢喝茶,还要些什么请尽管吩咐小的。”   苏碧娥正感口渴,也顾不得探究那黑衣少女的身份,端起茶来,张嘴欲饮。   “慢着。”便在这时,那黑衣少女忽地冷声喝道,“小二,我要喝她那一碗,麻烦你给我们换一换。”   苏碧娥一怔,不由放下茶碗奇怪地看着她。   店小二脸色微微一变,马上又换上一副卑微的笑脸,弓着腰杆对那少女道:“姑娘,两碗茶都一样,都是从一个茶壶里倒出来的,您又何必非要争这个先呢,再说这位娘子比您先来,按理也该给她先上茶,您说是不是?”   黑衣少女忽地掏出十个铜板,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拍,喝道:“废话少说,本姑娘就要喝她那一碗,我出双倍茶钱,你快去给我端过来。”   “这……”小二迟疑一下,回头朝掌柜的看去,却见那老掌柜仍伏在柜台上打着算盘,连头也没抬一下,仿佛他有算不完的账。   小二颇感为难,头上冷汗都冒了出来,强笑道:“姑娘,两碗茶都是一样的,您又何必……”   苏碧娥也娥眉微蹙,扭头看着这蛮不讲理的少女,一时竟有点儿不知所措。   黑衣少女冷哼一声,见那小二不肯动手替自己换茶,忽地站起来,径直走到苏碧娥的桌前,左手放下自己的那一碗茶,右手迅速端起对方的那一碗,作势要喝。   店小二大吃一惊,忽地脸色一沉:“你找死么?快放下!”扑上前来,便要动手抢夺。   谁知,那黑衣少女身手异常敏捷,不待小二扑到,左手一伸,便已紧紧捏住他的咽喉。   小二不由自主啊的一声,张大了嘴巴。   黑衣少女笑道:“我请你喝茶。”   店小二一听这话,直吓得魂飞胆丧,双手乱舞,嘴里啊啊直叫,拼命想挣扎开来。可此时此刻哪里由得着他,黑衣少女冷笑一声,将手中的一碗凉茶咕嘟咕嘟直往他嘴里倒去。一时间茶水四溅,一半洒到地上,一半已灌进了他肚子里。   少女松手一推,店小二站立不稳,倒退一步,指着她满脸惊骇地道:“你、你……”   话未说完,忽地侧身倒在地上,全身蜷缩成一团,双手拼命抓着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咔咔作响,抽搐片刻,忽地七窍流血,哀嚎几声,死了。   苏碧娥一惊而起,花容尽失,指着小二的尸体道:“这、这茶……”   黑衣少女冷声道:“这茶里有毒,他们想毒死你!”   “啊?”   苏碧娥一屁股坐下去,早已惊出一身冷汗,这才明白是这少女救了自己一命,要不然现在倒在地上七窍流血、毒发身亡的就是她了。   “臭丫头,你竟敢破坏老子的好事。”   正伏在柜台上算账的老掌柜忽地抬起头来,目中杀机大炽,猛地一拍柜台,算盘一响,立即飞出十来颗算盘珠子,劈头盖脸打向黑衣少女和苏碧娥。   苏碧娥不懂武功,吓得惊叫一声,早已呆住。   “小心!”   黑衣少女急忙将苏碧娥拉到自己身后,同时抬足一踢,桌子飞起,只听一阵叭叭乱响,十几颗算盘珠子尽数嵌在桌子上。   桌子尚未落地,那掌柜的大喝一声,早已一跃而起,猛扑过来,手中一张算盘便是他的兵器,呼的一声,撞向少女胸口。   黑衣少女一声娇叱,躲过对方一击,左手抄起桌子上的长剑,回身欲战,却发现那掌柜的一击不中,突地举起算盘,直往苏碧娥头顶砸去。看来他真正想杀的人并不是自己,慌忙长剑一挺,直指对方后心。   老掌柜听得身后剑风飒然,只得放过苏碧娥,反手招架,回身自救。   青锋剑碰到算盘上,火光一闪。   黑衣少女这才知道对方这张算盘乃是精铁所铸,一惊之下,蓦地变招,长剑向上斜挑,颤颤然刺向对方面门。   老掌柜见对方剑尖轻颤,剑花幻变,识得剑法高明,心中一惊,立即举起铁算盘,全力招架。便在这时,他双手高举,胸腹之间空门全露。   黑衣少女左手一挺,掌中的鱼皮剑鞘早已悄无声息刺入对方小腹。关键时刻,连剑鞘也成了最致命的杀人利器。   老掌柜眉头一皱,倒退三步,低头看看插在自己肚子里的剑鞘,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但他的身体,却已缓缓向后倒去。   正在这时,忽地窸窣一响,里屋门口人影一闪。   “什么人?”   黑衣少女大喝一声,急忙赶上。后面却是一间厨房,后门敞开,外面便是一片青山。她持剑闯入之时,一条人影早已从后门奔出数丈之遥,已是无法追上了。   苏碧娥惊魂未定,战战兢兢跟了上来,瞧见逃走那人的背影,只觉有些眼熟,再一看他左边衣袖空空荡荡,随风飘动,蓦地明白过来,惊道:“这不是姚三吗?”   黑衣少女一怔,扭过头来。   苏碧娥虽然看不见她的眼睛,却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已透过黑色纱幔,像刀锋一样,她浑身上下顿时又感觉到不舒服起来。   少女问她:“你认识他?”   苏碧娥点点头,把几天前自己在罗云山下被姚三和刁七两人扮成轿夫劫道的事告诉了她。   黑衣少女哼了一声,说:“他们只怕不是劫道的,他们是想要你的命。”   苏碧娥一怔,吃惊地道:“你是说他们想要杀我?为什么?”   黑衣少女看了她一眼,分析道:“其一,如果他们真是劫道的,当时在乱石岗上抢了你的银两包袱就行了,又怎会一上来就拿刀要杀你呢?其二,如果事情真像你说的那么简单,这个叫姚三的家伙就不会伙同这店小二和老掌柜在这里煞费苦心地盖这么一间茶馆专门来下毒害你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可是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更谈不上与他们有什么冤仇,他们干吗非要置我于死地呢?”   苏碧娥蛾眉紧蹙,百思不解。   黑衣少女紧紧盯着她道:“你再仔细想想,你有没有做错过什么事、得罪过什么人?”   苏碧娥听了她的话,忽地全身一颤,仿佛被人一刀刺中了心脏,胸口一阵剧痛,垂下头去,低声道:“我、我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辜负了自己最亲最爱的人,还有我那两个可怜的孩子……”   忽地,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道:“啊,我想起来了,难道是他?难道是他想杀我?”   黑衣少女忙问:“谁?”   苏碧娥红着脸,低声道:“是、是我的男人……但、但他不是我的丈夫。”   黑衣少女一愣,道:“是你的男人,却不是你的丈夫?那他到底是什么人?”   苏碧娥瞧她一眼,叹口气说:“这件事说起来话长了,这儿有两个死人,我瞧着浑身都不舒服,咱们还是去外面谈吧。”   黑衣少女点点头,两人走出茶馆,来到一棵大树下,在草地上坐下来,苏碧娥这才开始谈起自己的身世。   苏碧娥的娘家,在青阳一带算得上是有名的名门大户。   她母亲马氏早逝,她父亲苏润墨原是京宫,早年为国子监祭酒,做过当今皇上的老师,太子即位之后,备受重用,曾官至朝廷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在朝中极有声望。但由于他为人正直,直言敢谏,得罪了万贵妃,于成化三年被贬出京,削职还乡。   她还有一个哥哥,名叫碧城,比她大三岁,博通经史,擅长诗文,成化乙丑年进士,在江南士子中名望极高。   就在苏阁老还乡的那一年六月,苏家大宅里出了一件盗窃案。   苏阁老收藏在书房里的一方端砚被盗,此砚名叫苏轼东井砚,宋坑水岩石,色紫细润,砚背镌刻行书“轼”一字,相传乃苏轼遗砚,是苏家祖传之物,号称无价之宝。   苏阁老亲自到府衙报案,但衙门里的人并不太重视,查了一个多月,没有一点儿眉目。   苏阁老生怕传家之宝丢失,自己无颜面对列祖宗,一急之下,就许下诺言谁能为他追回此砚,就把女儿苏碧娥许配给他。    第16章 冤海杀戮(2)   结果,这案子还真叫知府衙门里的一名捕快给破了,盗贼“一片毛”被捉拿归案,苏轼东井砚被追回,丝毫无损。   这个破案的捕快姓秦,名聚天,年方二十三岁,浓眉大眼,血气方刚。   苏阁老觉得这小伙子有前途,便守承诺,真的把年方十八如花似玉的女儿苏碧娥嫁给了他。   秦聚天喜得娇妻,自是百般疼爱呵护。   翌年夏天,苏碧娥生下一对龙凤双胞胎,男的先生片刻,是哥哥,取名秦明,女孩是妹妹,名叫秦月。孪生兄妹,格外可爱。   苏阁老一生阅人无数,果然没有看走眼,由于秦聚天办事用功,自身武功又好,接连破了几件大案,不几年便升作青阳知府衙门总捕头。   成化九年,他又一举破获牵连四川湖广两省十余条命案、震惊朝野的连环杀人碎尸案,更是名声大噪,受到当今圣上下旨褒扬,并钦赐宝刀一把。就连湖广提刑按察使严大人,也经常请秦聚天赴省城武昌协助办理一些棘手的大案要案。   秦聚天被青阳百姓誉之为“神捕”。   但是苏碧娥却对这位整日里只知道舞刀弄剑、埋首破案,毫无情趣可言的丈夫,打心眼里瞧不起,总觉得他是一个粗人、俗人。   尽管丈夫对她是真情实意、百依百顺,她却总是觉得嫁给一个这样木讷的粗人,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婚后十余年来,她一直闷闷不乐,心有不甘。   直到三年前,她才终于遇上一个她觉得真正配得上自己的男人。   那年五月间,十五岁的儿子秦明得了一场大病,她去药铺抓药的时候,偶然认识了一位外地药材商人。   此人姓周名寒山,不但精通药理,会做生意,而且还中过举人,颇有文采,更兼生得英俊非凡,一表人才,而且见识广博,口才极佳,初次见面,便给空虚寂寞的苏氏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周寒山本是个风流人物,见苏氏姿色娟秀、风韵迷人,早动了心思。   后来又经过几次接触,双方眉来眼去,彼此都有了故事。   两人苟合过几次之后,苏氏愈加倾心迷恋,大有恨不相逢未嫁时之憾,却又怕事情败露,丈夫一怒之下对二人下毒手。   周寒山早已看穿她的心思,便极力怂恿她离开丈夫,跟他一起去外面过好日子。   苏氏舍不得儿女,初是不肯,但经不住周寒山甜言蜜语、软逼硬催,犹豫了几个晚上,最终银牙一咬,下定决心,离夫弃子,收拾细软跟周寒山趁夜私奔了。   两人离开湖广之后,一路游山玩水,从四川境内穿过,来到川贵交界处的一座山城里开了一家药材铺,隐姓埋名,过起了名副其实的夫妻生活。   谁知好景不长,一年之后,周寒山就渐渐露出了恶棍真面,先是对她态度冷淡,非打即骂,后来又经常带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回家鬼混。   每每此时,她也只能有泪往自己肚子里流,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又怪得了谁呢?   再后来,周寒山做药材生意蚀了本,花光了苏碧娥从秦家带来的所有私房钱,见在她身上实在榨不出什么油水了,竟然起了歹心,算计着要将她卖到窑子里换些银两来花。   苏碧娥绝望之余,追悔莫及,回想起丈夫秦聚天对自己的种种好处,这才明白这世上真正疼爱她、对她好的人不是周寒山,而是秦聚天,这才明白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爱的人不是周寒山,而是自己的结发丈夫和一对儿女,这才明白这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不是情人的怀抱,而是自己的家。所以,她决定,无论如何也要逃回家去。   有天晚上,她趁周寒山喝醉酒的机会悄悄溜了出来,用自己偷偷收藏的一只玉镯当了些碎银作盘缠,直奔湖广。   一路上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走得挺顺利,可一入湖广境内,却连遭姚三、刁七、老掌柜等人截杀,两次险丧性命。   现在回想起来,只有周寒山才有可能对自己下此毒手;他本是走南闯北之人,认识的酒肉朋友甚多,姚三刁七老掌柜这帮穷凶极恶之辈,肯定是他请来的帮凶。   3   “对,一定是他。”苏碧娥咬牙道,“一定是周寒山想要对我下毒手。”   黑衣少女默默地听她说完,冷冷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苏碧娥面色一红,道:“姑娘说得是,其实我心里也十分矛盾,既想早点儿回家见到丈夫孩子和亲人,可又怕他们不会原谅我,所以我、我……”说到这里,眼圈儿一红,落下泪来。   黑衣少女叹了口气,默默地看着她,没有作声。   苏碧娥伤心了一阵,抬起头来说:“姑娘,今天多亏你救了我,要不是你,我被店小二那碗茶毒死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真是多谢你了。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黑衣少女好久才说:“我也姓秦……”   苏碧娥一怔,道:“你也姓秦?那可真是太巧了。”   黑衣少女冷声道:“我叫秦恨。”   苏碧娥心里一颤,道:“秦恨?这名字真是、真是……一点儿也不像一个姑娘家的芳名。哎,秦姑娘,你武功真好,那个老掌柜那么厉害,你三两招就把他解决了。你的功夫是跟谁学的呀?”   黑衣少女道:“我小时候跟随我爹学过一些基本功,后来我舅舅家来了一位武功高强的护院武师,我悄悄拜他为师,学了五六年的剑术。”   苏碧娥点头赞道:“原来姑娘既有家传绝技,又得过名师指点,难怪身手这么好。”   她话锋一转,回头看看那间几乎让她送命的茶馆,心有余悸地道,“如果姚三和那老掌柜真是周寒山请来杀我的,他们是决不会就此甘心罢手的。姑娘,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姑娘能否答应?”   黑衣少女问:“什么事?”   苏碧娥道:“姑娘心地好,常言道: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此去青阳路途尚远,吉凶未卜,万一半路上再遇上姚三他们那帮穷凶极恶的家伙,那我可就真的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了。愚妇冒昧,想请姑娘护送我走一程,不知姑娘……”   黑衣少女一怔,这才明白她之所以如此坦诚地把自己的身世告诉她,原来是想博得她的同情与信任,想请她做她的保镖护送她回家。   她瞧了这女人一眼,在心中冷笑一声,道:“我救得了你一时,救不了你一世。如果你那位相好的真的翻脸无情,想要杀你泄恨,你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自己种下的苦果,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吧。再说我尚有要事在身,这次碰巧救了你,已是耽搁了不少时间,可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苏碧娥急了,忙抓住她的手道:“姑娘,你先别急着走,我不会让你白跑一趟的,我、我付给你银子行吧……”   黑衣少女忽然厌恶地甩开她的手,道:“你以为本姑娘是贪图你那几两银子么?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事都是能用银子解决的。”说罢起身,轻轻一拍巴掌,只听骏马嘶鸣,一匹白马闻声自树林中奔了出来。   她道:“我要走了,你好自为之吧。如果你想快点儿回家,还是去前面镇子上雇一辆马车吧。要是你身上带的银子不够,我这里还有一点儿碎银。”伸手掏出一个银包,塞到她手中,然后利索地跨上白马。   打马奔出十余丈远,少女忽地想起什么,又掉转马头走了回来,自马背上解下一只水囊,扔到她面前道:“你不是渴了吗?给你一袋水喝,如果害怕里面放了毒药,你就别喝。”   少女说完,赌气似的重重一鞭打在马臀上,白马吃痛,扬起四蹄,如飞而去。   苏碧娥呆坐在那里,瞧着黑衣少女骑在马背上渐去渐远的背影,心中暗觉奇怪:这姑娘仗义援手救了我,又给我清水和银两,看来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为何跟我说话却总是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呢?   呆了半晌,百思不解。   她忽地又想道:瞧这姑娘的模样,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吧。三年未见,女儿秦月也十八岁了,该和这姑娘长得一般高了吧。女儿秦月打小就是个顽皮的孩子,像个男孩一般喜欢跟着她父亲舞刀弄剑,倒是儿子秦明性格颇像她这个做娘的,十分文静,也喜欢读书。当年她狠心抛下尚在病中的儿子和年纪尚小的女儿,离家而去,他们这几年都是怎么过的……   想到这些,她不由越发为自己三年前的那个草率的决定深深后悔。   苏碧娥到得藻林镇已是下午时分,吃罢了饭,天色便暗下来。   她不敢夜间赶路,早早寻了家客栈住下。   翌日一早,想起那黑衣少女的话,便真的来到街上,想雇一辆马车送自己一程。   聚集在路边等待着雇主的车夫还真不少,她小心翼翼地挑了一位年纪较长看上去面目挺和善的马车夫,讲好价钱,就上车起程了。   因为有了代步的工具,这一路行来,就快得多了,到第二天下午,便已走出一百多里,马车经过店背、坪市、横市等地,到得五云桥镇。五云桥为长江北岸一个大镇,距长江码头只有数里之遥。往来商旅若想由此往青阳方向去,只需在五云桥坐船,顺江而下,舟行二十余里,即可抵达。   苏碧娥在五云桥下了马车,付了路费,请那老车夫吃了一顿饭,便打发他回去了。   由于天色已晚,长江码头已无船出江,她只好在镇上过夜,只俟明日一早便动身回家。也许是近乡情怯之故,一想到自己历经波折,明天终于可以回到家乡见到阔别三年之久的丈夫、儿女,还有亲人们,心中反而忐忑不安,犹豫迟疑起来。   半夜时分,正当她辗转反侧、欲睡未睡之际,忽听客栈房间的窗户喀嚓一声轻响,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看,只见窗户已经打开,床前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蒙面人,正手持一把明晃晃的青钢剑,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啊,你、你是谁?”她吓得一激灵,翻身坐起,看着他颤声道,“你想干什么?”   那蒙面人冷声道:“在下姓叶,叫叶封侯,江湖人送外号‘一剑封喉’。”   苏碧娥听他自报家门,不由吓得打了个寒战。   她虽不是江湖中人,但却早就听当捕头的丈夫秦聚天说起过这位“一剑封喉”叶封侯,据说他是江湖上武功最好、手段最狠毒、名气最响亮的杀手之一,死在他剑下的人不下一百,朝廷刑部曾多次发文在全国各地缉拿他,均被他轻易逃脱。   她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会成为这位江湖冷血杀手追杀的目标。   她抱着被子蜷缩在床角里,浑身瑟瑟发抖,看着他惊恐道:“我、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   叶封侯道:“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到了阴曹地府可不要怨我,要怪只能怪你为什么不和你那姘头好好地呆在四川过好日子,却偏偏要大老远跑到湖广来送死。”   “我那姘头?跑到湖广来送死?”苏碧娥怔了一下,忽地明白过来,颤声道,“原来你们并不是周寒山请来的,你、你们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妨碍你们什么了?”   叶封侯并不答话,只冷哼一声,挺剑便往她咽喉处刺来。   苏碧娥吓得花容尽失,惊叫一声,慌忙在床上打个滚,想要避开叶封侯这致命一剑。   可叶封侯“一剑封喉”这个外号不是白叫的,无论她滚到哪边,躲到哪里,那柄青钢剑左右颤动,剑尖一直指向她的咽喉。   苏碧娥脸色煞白,已知在劫难逃,不由绝望地呆在床上,闭目待死。   叶封侯手腕一抖,青钢剑长驱直入,疾刺而去,眼见便要刺到她的喉咙。   便在这时,忽听一声娇叱,寒光一闪,一柄柳叶飞刀蓦地从床底飞出,闪电般射向叶封侯的咽喉。   叶封侯大惊之下,急忙后退一步,撤回长剑,将飞刀斩落在地。   就在飞刀飞出的同时,一条人影已自床下跃出,一柄三尺长的青锋剑有如白蛇吐信,疾刺叶封侯双膝曲泉、膝眼两处大穴。   叶封侯猝不及防之下,又向后退出一大步,方才避过这无比凌厉的一剑。   4   苏碧娥惊异之下,睁眼一瞧,只见这从床底下钻出来出手救了自己的人,正是两天前遇上的那位奇怪的黑衣少女。   如今她仍是那一身装扮,头上仍旧戴着一顶纱幔斗笠,让人无法瞧见她的容貌,但她今日手上所施的剑招,就连苏碧娥这个丝毫不懂武功的外行也瞧得出,比之那天对付那个老掌柜时要快捷得多,凌厉得多。   只听“刷刷”之声不绝于耳,一瞬之间,黑衣少女已向叶封侯一连刺出十八剑,迫得叶封侯一阵手忙脚乱,不住向房门口退却。   苏碧娥见她抵挡得住这位“一剑封喉”,不由心中大定,拍拍胸口喘口气道:“秦姑娘,你、你怎的会在我床下?”   黑衣少女冷声道:“如果不是我暗中替你打发了那些心怀不轨的家伙,你又能一路平平安安地到达这五云桥么?”   苏碧娥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从藻林到五云桥,这一百多里路途上一直清清静静无人骚扰,原来是有这黑衣少女一路跟踪保护着。她怕自己夜里遭遇不测,所以连自己睡觉的时候,她也一直偷偷潜伏保护自己。   想到这些,她不由更是感激万分。   只是让她弄不明白的是,自己当初好言相邀相伴,她当面拒绝,而暗地里却在尽职尽责地保护着自己。   她明明是一个既热心又热情的人,却偏偏要对自己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这姑娘的心思,当真令人猜不透。   转眼,叶封侯已和黑衣少女斗了十余招,他心下越打越惊,突地罢手道:“丫头,你到底是谁?你的武功是谁教的?”   黑衣少女笑道:“我是你姑奶奶,我的武功是你姑爷爷教的。”笑声未落,剑尖轻颤,刺向他腰间。   这一招有名堂,叫做“空穴来风”,起势看似平淡,其实却暗藏凶险,只待对方一接上,后面便是绵绵不绝的狠招。   叶封侯瞧清她的剑法路数,更是吃惊,道:“这是武夷剑法,你从哪里偷学来的?你师父到底是谁?快说!”   黑衣少女心中一惊:他怎会识得我的剑法?嘴里却故意轻描淡写地笑道:“姑娘偏不说,又待怎的?”手中一柄青锋剑却刺得更快,逼得更紧。   眼见叶封侯已被迫至门边,再也无路可走,谁知他却大喝一声,突施险招,左掌自剑影中穿出,隔着纱幔拍向黑衣少女面门。   黑衣少女微微后退,仰头避过。叶封侯趁机从她身侧穿出,毫不费力地化解了她这一招“空穴来风”。紧跟着绕到她身后,剑光一闪,斜削她左肩。   黑衣少女见他突施奇招,反守为攻,心头一惊,再过三招,对方竟将青钢剑舞出一团剑花,渐渐将她裹住。   她只觉剑风迫面,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这才明白刚才叶封侯是有心相让,为的是让她多使出几招剑法,好彻底瞧清她的武功路数。   此时对方反客为主,她竟处处受制,渐处下风。   两人剑来剑往,又斗了二十余招,黑衣少女抵挡不住叶封侯的攻势,不住向后退去,心中更加惊骇:为什么自己每出一剑,对方都像早已知道似的,提前作好了防守,而对方每攻出一剑,却总能出乎自己意料,袭向自己防守最薄弱之处,迫得自己手忙脚乱,十分狼狈?   她心中越打越急,额角已渗出细汗,忽地银牙一咬,又使出一狠招,只见青光激荡,剑花点点,似落英缤纷,四散而下,直往对方身上笼罩而去。   “好一招‘风流云散’,只可惜慢了一点儿。”   叶封侯冷笑一声,满天剑花尚未落下,一道耀眼的寒光已冲天而起,直指她眉心。   黑衣少女骇然色变,急忙低头一闪,冰凉的剑尖贴着她的头皮刺过,忽觉头顶一轻,戴在头上的黑纱斗笠早已被青钢剑顺势挑落。   斗笠下,纱幔里,一张少女清秀的脸乍然惊现,似乎连整个昏暗的房间都为之一亮。   “啊?!”苏碧娥和叶封侯一齐望着她的脸,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呼。   黑衣少女脸色气得通红,蓦地一跺足,刷地刺出一剑。   叶封侯愣怔之间,竟不知闪避,肩头中剑,流出血来。   黑衣少女恼他不该挑下自己的斗笠,俏嘴一撅,第二剑正待刺出,叶封侯倏地惊醒,倒拖长剑,一掌劈开窗户,单足一点,越窗而去。    第17章 冤海杀戮(3)   黑衣少女柳眉一竖,娇叱一声,正欲追出,苏碧娥忽地从床上跳下,抢上几步,一把抓住她的手,一边在昏暗中上下打量着她,一面双目含泪,神情激动地道:“月月,月月,真的是你?其实娘早就猜到是你了!好孩子,你、你都长这么高了,娘真的好想你,快让娘好好看看你……”   原来这黑衣少女正是她女儿秦月,尽管母女分别已经三年,尽管房间里没有亮灯,光线昏暗,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女儿。   黑衣少女甩开她的手,退后一步,冷声说道:“没错,我不叫秦恨,我是秦月,但你却不是我娘,我娘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苏碧娥胸口一痛,止不住流下泪来,道:“月月,娘知道娘三年前不该抛下你们,娘对不起你爹,也对不起你们兄妹俩,娘现在明白了,娘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近的人是你们,这三年来,娘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们念着你们……娘现在回来赎罪来了,你、你就真的不能原谅娘吗?”   秦月冷笑一声,把头扭到一边,偏过脸去,竟不理睬她。   苏碧娥再一次拉住她的手,声音颤抖,哀哀地道:“月月,人家说母女连心,娘知道你是心疼娘的,要不然你也不会一直在暗中保护娘了,是不是?”   “保护你?”秦月忽然激动起来,扭过头来,清冷冷的杏子眼射出闪闪寒光,直直地盯着她,咬牙道,“你别做美梦了。”突地把剑一横,“如果不是为了留着你给爹爹还有爷爷奶奶申冤雪耻,我、我真恨不得现在就一剑杀了你。”   苏碧娥蓦然一惊,忙问:“给你爹爹伸冤?他、他们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们、他们……”秦月恨恨地看她一眼,忽地流下泪来,跺足道,“他们都被你害死了。”   原来三年前,也就是成化十九年,六月初十,正是苏碧娥随周寒山离家私奔后的第七天,青阳城梅家坑突然浮现出一具女尸。   梅家坑其实并不是一个坑,而是一个湖,方圆十数里,湖深莫测。   其时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尸体被人发现之时早已面目模糊,腐败不堪,数里之外都能闻到尸臭。   仵作到场检验,发现死者大约三十来岁,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尸体手指僵直,指甲干净,并无落水之后挣扎扑抓留下的痕迹,且肚皮不胀,口鼻中并无秽水流出,抬起下额,发现脖颈两边各有一道手指宽的淤痕。   由此断定,死者是在生前被人掐死之后,再推入湖中的。   再一复检,死者身着红裙,样式普通,全身上下并无能证明其身份的明确特征,看来是具无名女尸。   青阳知府佟子昂佟大人看过仵作填写的尸格目录之后,当即下令在全城范围内仔细走访盘查,看看近十日之内城中有无妇女失踪,结果查来查去却发现,跟在梅家坑发现的这具无名女尸年龄、体形、衣着等相吻合的失踪妇女,只有一人,那就是青阳耆宿苏阁老之女、知府衙门总捕头秦聚天之妻苏碧娥。   消息传到苏家,举府皆惊。   前一阵城中曾有谣言说知府衙门总捕头秦聚天之妻苏碧娥耐不住寂寞,背着丈夫在外面姘上了一个相好的小白脸,堂堂一府总捕头,却后院起火,让老婆给戴了一顶绿帽子。   苏家由此断定,必是秦聚天听信谣言,怀疑妻子红杏出墙,一怒之下,杀妻泄恨。   苏阁老本就龙钟老态,卧病在床,听此噩耗,当即留下一封遗书,含悲而逝。   苏碧娥的兄长苏碧城强忍悲痛,一面料理父亲后事,一面忙着给佟知府递状纸,送银子,状告知府衙门总捕头秦聚天听信谣言,杀妻弃尸。   佟知府一向自以为是,自诩清官,一看状子,案情清楚明了,而且秦聚天既有作案时间,又有杀人动机,未作详察,当即下令逮捕秦聚天。   秦聚天并未杀人,过堂之时,自然不肯认罪。   佟知府问他既未杀妻,那苏氏现在何处?   秦聚天一向忙于公事,苏碧娥跟人私奔的事他全不知情,苏氏现在何处,他如何知道?况且那具无名女尸确有七八分像苏碧娥,到底是与不是,他心里也没底,正要亲自彻查确认,就被佟子昂抓了起来。   佟知府为官多年,一向奉“人是木雕不打不招,人是苦虫不打不行”这句话为至理名言,见他冥顽到底,拒不认罪,便当堂用刑,迫其口供。   秦聚天本是条硬汉,一连数日,用遍各种大刑,只是咬紧牙关,一字不吐。   佟知府得了苏家不少好处,加之苏碧城每日都来催问案情,使他不胜其烦,一心只想早日结案,好向苏家交差了事,便想出了一招名叫脑箍的酷刑,即用铁圈箍在犯人头上,在铁箍与头皮的空隙间插入木楔,用铁锤敲打进去,使铁圈渐渐勒紧,受刑者头痛欲裂,有如刀劈,苦不堪言,严重时能让人脑裂髓出而死。   据说此种刑具是唐朝武则天时酷吏来俊臣发明的,凡受刑期者,任你是铁打钢铸的硬汉,也难承受。   5   秦聚天在佟子昂和衙役狱卒的轮番折磨之下,七日七夜未吃未睡,已是精神恍惚奄奄一息,哪里还经受得了如此惨烈的酷刑?用此“脑箍”大刑只半日时间,便口鼻流血,生不如死,几度昏迷。被凉水泼醒之后,已是万念俱灰,只求速死。终于含悲忍泪在师爷代拟的口供上画押认罪,违心地承认自己在本月初三夜里,因误听谣言,怀疑妻子苏碧娥对己不忠,一怒之下,将其掐死,并趁夜将其尸体搬到梅家坑,抛入湖中。   消息传出,满城百姓议论纷纷,一面要求严惩知法犯法的杀人真凶,一面盛传佟知府的青天大老爷之名。   苏碧城更是联合了青阳城中十余位乡绅,做了一块“佟青天”的金字牌匾,敲锣打鼓送到知府衙门。   但是,秦聚天的老父老母却不相信一向疾恶如仇的儿子会干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托人写了状子,递到知府衙门,要求知府大人重新勘查审理此案,为子申冤。   佟知府因受了苏家的银子,加之自以为是,早已先入为主,认定秦聚天是杀人凶手,对两位老人递的状子不予理睬。   两位老人又辗转来到省城武昌,将状子递到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刘大人看后将案子发回青阳府重审。   佟知府应付了事,仍旧维持原判,定秦聚天为死罪,押入死牢,只待上报刑部核准,即行处决。   两位老人悲愤之下,便欲往京城击登闻鼓,告御状。   佟知府怕事情闹大不好收拾,便以刁民滋事诡名告状之罪,将两人逮捕入狱,各笞刑二十,并且不准赎刑。   如此一来,秦家便只剩下年仅十五岁的秦明秦月兄妹俩没有受到牵连了。   兄妹俩深信父亲决不是杀人凶手,而且根据种种迹象显示,在梅家坑发现的那具无名女尸极有可能不是他们的母亲苏碧娥,苏碧娥应该还活在世上。   兄妹俩商量,只要找到母亲,或者找到母亲尚在人世的证据,那么谣言不攻自破,父亲身上的罪名便不洗自清。   为了代父伸冤,兄妹俩请人画出了母亲的容貌,手持画像在城里城外四处打听,时间过去了两个多月,却连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眼看刑部就要下文核准父亲的死罪了,兄妹俩心急如焚,欲哭无泪,只得扩大搜寻范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四方奔走打听。   皇天不负苦心人,兄妹俩终于在青阳以北数十里之外一个名叫沙溪镇的镇子上,找到了一位能证明母亲尚在人世的目击证人。   据镇子上悦来客栈的冯掌柜回忆说,画像上的这个女人他见过,不久前跟着一个年轻男人来他的客栈住过一晚,男女二人手挽手,神态亲昵有说有笑,看起来关系颇不一般。他们在客栈开了一间房,住了一个晚上就结账走了,至于去了哪里,那就不得而知。   秦明秦月大喜,忙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冯掌柜拿出账本一查,说是六月初五夜里的事,当时店里几个伙计都在场,大伙都可以作证。   据仵作根据无名女尸身体腐烂的程度来推测,那女人至少已经死了七天以上,尸体是六月初十发现的,也就是说那女人是在六月初三之前死的。而六月初五尚有人见过苏碧娥,由此可以断定,梅家坑发现的女尸绝非苏碧娥,秦聚天自然也非杀人凶手。   秦明秦月兄妹俩喜极而泣,坦诚地把父亲的冤情告诉了冯掌柜,恳请他带着客栈里的众位伙计上堂作证。   冯掌柜是个热心人,自然满口答应。   苏碧城闻说此事,疑是秦家兄妹与冯掌柜串通一气,要替杀死他妹妹的凶手脱罪翻案,早已先行一步,带着父亲的遗书,快马入京。   苏阁老在朝中为官数十载,不但做过当今皇上的老师,而且朝中许多大臣要员都是出自他门下。   苏碧城借助父亲的名义,疏通关节,终于将父亲的遗书呈送到了皇上的御案之上。   当年皇上听信万贵妃之言将苏阁老贬出京城,事后不久心中便生悔意,只是惧于万贵妃在侧,不敢再重新启用他。此时读到老师临终遗书,往昔君臣情谊历历在目,自是倍感亲切,最后在遗书中得知老师风烛晚年还惨遭丧女横祸,更是悲愤难当。   次日早朝,皇上叫出刑部尚书亲自过问青阳府苏阁老之女被杀一案,并督促刑部赶快发文,要求青阳府严惩杀人凶手。   佟知府依苏碧城之言,拖延了几日才在公堂上受理秦氏兄妹及冯掌柜的证词,但是此时刑部核准秦聚天死罪的文书早已下达,佟知府更是有恃无恐,先是将冯掌柜等人以作证不实之罪各打二十大板,然后又以藐视公堂聚众闹事之由缉拿秦氏兄妹。   秦月武功在身,见势不妙,打翻两个皂隶,夺路而去。   秦明一介文弱子弟,只有束手待擒,被捕成囚。   刑部批文写着:青阳知府衙门总捕头秦聚天杀妻弃尸,执法犯法,罪加一等,着青阳府立决于市,以儆效尤,不得有误。   秦聚天行刑那天,正是初冬时节,断头之际,突然朔风劲吹,怒雪纷飞,天地为之一暗。   老父老母在狱中闻此噩耗,隔着牢房木栅相拥痛哭。是夜,双双撞墙而死。   死前,秦老爹咬破手指,在牢房墙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冤”字。   佟知府担心秦明出狱之后闹出事端,竟一直把他囚在牢里,不予释放。   秦聚天杀妻案从案发到结案,再到余波平息,前后历时一年有余,惊动了朝廷,劳动皇上亲自过问,影响极大,被刑部拟定为成化十九年七大重案之一。   佟子昂因顶住压力,破案有功,受到嘉奖,升迁有望。他早已打通关节,希望借此东风,连升三级,坐上湖广布政使的位置,那可是从二品的官,掌一省之政,与现今这小小四品知府不可同日而语。他已得到吏部要员暗许,只等这一届三年任满,即可升授。   今年八月,他刚好任满三届。八月中旬,是朝廷外官“考功”之期,四川湖广浙江福建四省官员由皇上钦差的都察院巡按御史韦载厚韦大人负责巡按监察。巡按御史所至之处,评政绩,论功过,定陟黜,大事奏裁,小事立断。只要过了韦大人这一关,他便升迁无碍,高枕无忧了。   谁知刚到八月,正是韦大人已至浙江,不日便会到达湖广之际,突然有消息传来,说是有人在四川境内看见了苏碧娥,而且更加不妙的是,苏碧娥正向青阳老家赶来,数日之后便会在青阳城内出现。   佟知府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立即派人快马去查,看看传言是否属实。   探子回报,确有其人,确有其事。   佟知府立时慌了手脚,这才明白自己为官三任,办的最为得意最有影响力的一件案子,竟是一件天大的冤案。此案虽只杀秦聚天一人,但害得其老父老母枉死,儿子坐监,女儿有家难归,更牵连到冯掌柜等数人无辜受刑,只要苏碧娥真的在青阳街头出现,那自己不但一世英名尽毁,升迁无望,而且只怕连这顶四品乌纱也保不住了,若激起民愤,事情闹大,惊动朝廷,只怕自己还有性命之虞。   怎么办呢?此时此际,他心中所想,却不是如何采取补救措施尽快为秦家翻案伸冤,平息民愤,还真相于天下,而是如何阻止苏碧娥的脚步,如何掩盖真相,蒙骗巡按御史,保住自己“佟青天”之美名,保住自己的美好前程。   常言道:一不做,二不休,事情到了这步田地,最好的挽救法子也许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苏碧娥,让她永远也没有机会回到青阳城,让秦家永远没有翻案的机会。也只有这样,才能一劳永逸,永无后顾之忧。   他决定派姚三去办这件事。   姚三本是秦聚天手下的一名捕快,秦聚天死后,佟知府在没有收受他一点儿好处的情况下,让他做了知府衙门的总捕头。   于是姚三便成了他的心腹,不但对他感恩戴德,而且更是死心塌地地为他办事。   他让姚三带一个人去杀苏碧娥,务必要赶在她踏入青阳府地界之前,让她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再让他想办法干掉与他同去的那个人,然后回来向他复命。   这所有的一切,都必须赶在巡按御史韦大人到来之前完成。   却说秦月,自打父亲含冤赴死,爷爷奶奶含悲枉死,哥哥秦明无辜坐监以来,她一直强忍悲痛,四方奔走,极力寻找母亲苏氏下落,希望能早日找到母亲,证明父亲的清白,救出身陷囹圄的哥哥,为秦家一洗沉冤。   但是一晃三年时间过去了,她也由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长大成了一个十八岁的青春少女,但是母亲却一直下落不明。   今年八月,她意外地从一个走南闯北的茶叶贩子口中得到消息,她所寻找的画像上的这个女人他在四川省内见过,并且知道她现在正往湖广方向赶来。而且这个茶叶贩子还告诉她,知府衙门的人也向他打听过这件事。   这位冰雪聪明久经磨砺的少女,一下就猜中了黑心知府佟子昂的心思。   她决定连夜赶往四川,找到母亲,并且以自己的力量一路保护她平安回到青阳。   苏碧娥在罗云山下被两名“轿夫”纠缠时,那个潜藏在树林中射出柳叶飞刀救她一命的黑影,就是她的亲生女儿秦月。   刁七被杀,姚三断臂,第一次刺杀苏碧娥的行动失败之后,姚三立即又精心组织策划了第二次猎杀行动,地点就在藻林镇外的那家茶馆里。   不料这个天衣无缝的杀人计划,又被黑衣少女秦月破坏了。   这个时候,苏碧娥已经意识到了四伏的杀机,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这场无情的追杀背后,竟还隐藏着一个天大的阴谋,而她却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戳穿这个阴谋的唯一一把钥匙。   她以为这一切都是周寒山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干的,所以她才想请这位武功高强的黑衣少女一路护送自己。   但尽管秦月本是为保护她而来,却当面拒绝了她的要求。   她这么做的原因有两个:其一,她如果一路陪伴在她左右,这样敌暗我明,处境反而不妙;   其二,苏碧娥虽然是她母亲,但却因为她对父亲对这个家的背叛,而直接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她恨她,而且永远不会原谅她,她宁愿自己多吃点儿苦头在暗中保护着她,也不愿意与她同路而行。   姚三仓皇逃回青阳,佟子昂听说因了一位武功高强的黑衣少女的出现,苏氏不但逃过两劫,而且距离青阳府已越来越近,大惊之下,又生出一条毒计,决定买凶杀人,出高价请一位武功高强的江湖职业杀手出马截杀苏碧娥,顺便对付那位爱管闲事的黑衣少女。   消息刚刚在黑道上传出,一位自称为江湖第一金牌杀手“一剑封喉”叶封侯的黑衣蒙面人就出现了。   佟子昂当然听说过“一剑封喉”的名头,也知道这个人脾气古怪,长年黑巾蒙面,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本来他心中尚有几分怀疑,但当他看见这个年轻人一剑削下了苍蝇的一条腿,而那只苍蝇还能嗡嗡飞行之后,他相信了他。世上除了“一剑封喉”,谁还会有这么好的剑法呢?    第18章 冤海杀戮(4)   雇用这样一位高手去杀手无缚鸡之力的苏碧娥,去对付那个来路不明的黑衣少女,应该绰绰有余了吧?   看着叶封侯收了一半定金、接受任务转身离去的背影,佟子昂这样放心地想。他仿佛看到了苏碧娥的尸体正被叶封侯抛下山崖毁尸灭迹,也仿佛看到了吏部的擢升文书正向他飞来。   但是他一定做梦也没想到,叶封侯的这次刺杀行动,居然又没有成功……   6   “……如果不是要为爹伸冤报仇,我、我真恨不得一剑杀了你。”   秦月盯着母亲苏碧娥,眼睛里闪烁着寒冷的冰花,但与第一次说出这句话时相比,双眸中已少了些杀气,多了几分怨恨与无奈。   “月儿,你、你杀了我吧。”   苏碧娥听完她含泪的叙述,呆了半晌,忽然扑将上来,抢过她手中的长剑,就要往自己脖颈中抹去。   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离家之后,家里竟然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而这场惨剧,归根结底全是由她而起。此时此际,她得知真相,除了以死谢罪,又还能怎样?   秦月急忙抢上一步,夺下她手中的长剑,瞪着她怒道:“你想干什么?到了现在,你还嫌死的人不够多么?”   苏碧娥面有愧色,低下头,泪也流了下来,惴惴地道:“那、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呢?”   秦月道:“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尽快回到青阳。只要你在青阳街头一露面,全城的老百姓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到了那时,佟子昂想瞒也瞒不住了。消息一旦传出,根本不用咱们拿着状纸上告,只等皇上钦差的巡按御史韦大人一到,佟子昂就非得丢官不可。然后咱们再联合冯掌柜等人上京告御状,一定要告到这个狗官掉脑袋不可。”   苏碧娥点头道:“对,你爹,还有你爷爷奶奶,可不能白死,咱们一定要告倒这个狗官。咱们别在这儿多耽搁了,这就起程赶紧回青阳去吧。”   秦月拉住她道:“咱们自然是要赶回去的,但是不能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有些事并不是咱们想快就快得了的,有些路也不是咱们想走就走得了的。”   苏碧娥扭头看着她,道:“你的意思是说……”   秦月皱眉道:“你刚才也看到了,那个‘一剑封喉’叶封侯的武功高深莫测,剑法变化多端,身手绝不输于我,但他为什么会突然罢手而去,轻易放过咱们呢?”   苏碧娥睁大眼睛瞧着她,等着她往下说。   秦月看了母亲一眼,接着道:“佟子昂这狗官一向心狠手辣、老奸巨猾,不达目的绝不罢手,他绝不会就这么轻易让咱们回去青阳的。”   苏碧娥小心地问:“你是说刚才那个叶封侯是诈败,后面还有许多看不见的陷阱在等着咱们?”   秦月道:“不管怎样,佟子昂绝不会就此罢手,坐以待毙,那个姓叶的一定会卷土再来。如果下次再遇上这个亡命杀手,那咱们娘俩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苏碧娥跟女儿说了这么多话,秦月一直对她心怀怨恨之情,对她的称呼也是“你”呀“你”的,直到此刻,才从她嘴里吐出一个“娘”字来,她心中一动,知道女儿已经暗暗谅解了她,不由大感欣慰,亲热地拉起她的手道:“月月,娘知道你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姑娘,你说该怎么办,娘都听你的。”   秦月皱眉想了片刻,正无计可施,忽地在她脸上瞧了两眼,拍手喜道:“有了,咱们娘俩长得这么像,不如让我乔装成你的模样,留下来与佟子昂及叶封侯等人周旋,你却打扮成一位老婆婆,悄悄潜回青阳府。他们料定你会从五云桥坐船顺江而下,去往青阳,一定在水路上设好了埋伏。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这条水路由我来走。你可以乘马车走旱路,由五云桥南门出镇,经郁孤台再到青阳城,最多也就大半天路程。”   苏碧娥点头道:“这个办法不错,可是这样一来,你岂不是太危险了?”   秦月轻蔑一笑道:“你放心,我的武功虽不如叶封侯,但他想杀我,却还没那么容易。等我计算好时间,料定你已安然到达青阳之后,就会甩掉他们,赶回去跟你会合。”   苏碧娥又担心地问:“那我一个人到了青阳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秦月想了想,叹了口气道:“你到青阳之后,就去苏家大宅找舅舅苏碧城吧。如今之际,也只有他能帮助咱们了。”   苏碧娥吃了一惊,道:“找他?不就是他告倒你爹爹的吗?”   秦月道:“我想舅舅看见你活着回来,就会明白他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如果他还有点儿良心,就一定会出面帮助咱们秦家翻案脱罪的。”   “可是……”苏碧娥还是有些担心,犹豫着正想说话,秦月把头伸出窗外看了看天色,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就这么决定了,咱们别多耽搁了,快去化装准备吧,天一亮就分头出发。”   苏碧娥看她一眼,见她心意已决,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   就在苏碧娥住宿的客房的隔壁,住着一位从上犹方向来的、途经五云桥欲北上万安县寻亲的李姑娘。这位李姑娘比秦月大三岁,但身高体形各方面却跟秦月差不多。   秦月找到这位李姑娘,给了她十两银子,请她明天早上离开客栈的时候,穿上自己给她的这套漂亮的黑裙子,戴上这顶四周垂着遮挡尘土的黑纱巾的斗篷,只要保证在太阳落山之前不要取下来就可以了。   李姑娘见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而且自己前天遭遇了一次小偷,身上携带的银两正好不够用,便高兴地答应了她。   天刚一亮,李姑娘就依照她的吩咐身着黑衣头戴斗篷,离开客栈,北上而去。稍后,秦月也换上母亲的衣服,化装成母亲的模样,挽着母亲的包袱,不慌不忙地去往长江码头,准备坐船南下。   依照秦月事先的计划,已经化装成一位乡下婆婆的苏碧娥又在客栈里待了半个时辰,这才颤颤巍巍地离开客栈,到外面街上雇了一辆马车,告诉车夫,她要去郁孤台走亲戚。车夫拿了车资,二话不说,赶着马车就出了五云桥,走上了一条南下的官道。   秦月着母亲的装束,故意把脚步放得慢些,刚一走出小镇,就感觉到自己被人盯上了,她一面在心中暗自好笑,一面装出一副茫然不知的样子,径直往长江码头走去。   码头上,已经泊了一排待客的乌篷船。   秦月走下码头,挑了一艘干净的小船。   那船夫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皮肤黝黑,打着赤足,挽着衣袖,脸上带着谦卑的笑意,问她要去哪里。   秦月说去青阳,又问要什么价钱?   船夫说二两银子,秦月一面留心察看四周情形,一面故意装出一副嫌他价格太高的样子,说顺风顺水,怎么还这么贵?经过一阵讨价还价,最终讲好了给一两银子。   秦月跳上小船,到船舱里坐下。   船夫吆喝道:“开船啰。”竹篙一撑,那船便离岸而去。   秦月留心一瞧,这船夫虽然手脚利索,有些力气,但看起来并不会武功,应该不是佟子昂派来的人,这才略略放心。   这一带靠近集镇,所以江面上船来舟往,十分热闹。   秦月估计佟子昂的人再目无王法也不敢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明火执仗、公然行凶,所以便放心地靠在船舱里闭目养神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船离开码头已经很远了,江面上渐渐安静下来,偶尔有一两艘小船交错之过。   为了尽量给母亲多争取一些时间,秦月吩咐船夫撑得慢些,只要能赶在天黑之前到达青阳就行。   午牌时分,船到储潭码头,去青阳的路途已经走完一半。   秦月请船夫上岸一起吃罢午饭,然后再回到船上,继续向下游行去。   刚刚驶出码头二三里路远,船夫忽然慌里慌张地跑进船舱道:“娘子,不好了,后面有一艘船似乎一直在跟着咱们。”   “哦?快让我看看。”   秦月走到船尾,顺着船夫的手指往后面一瞧,只见数十丈开外的江面上,正有一叶扁舟,跟在自己船后缓缓驶来。   站在船头撑船的是一个穿黑色长衫的汉子,个子高高的,戴着一顶斗笠,笠沿压得很低,脸上黑乎乎的一片,根本瞧不清相貌。   她问船夫道:“大叔,你怎么知道他在跟踪咱们?”   船夫撇撇嘴道:“娘子,你也太小瞧我了吧,老汉跑了几十年的船,连这点儿伎俩都识不破吗?其实从五云桥码头一出发,他就跟在咱们屁股后面了,起初我还以为是凑巧同路,也就没太在意,后来我放慢船速他也跟着放慢船速,我想靠边让他走到前边去,他却偏偏不去,就这样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咱们后面。咱们在储潭码头吃饭他也在储潭码头泊船,咱们一上船他又悄悄跟了上来。这不是在跟踪咱们是干什么?”   秦月皱皱眉头道:“的确有些奇怪。”   船夫以为遇上了劫道的江洋大盗,脸色早已变了,但见她脸上居然全无惧色,不由暗自奇怪,问道:“娘子,你认识那个人么?”   秦月看了看跟在后面的那一叶扁舟,摇摇头道:“我不认识他,但我知道他的确是在跟踪我们,不过你不用害怕,他要对付的人是我。”   她悄悄按住了衣服里的剑柄,她知道那人一定是佟子昂派来杀她娘的杀手,正欲吩咐船夫将船横在江心,等候那人过来,与他当面一战,却忽然想到,不行,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谁都知道我娘不会武功,我一跟人动手,马上就会被人家识破身份。而现在刚过中午,我娘最多才到郁孤台,一定未入青阳城。如果让佟子昂识穿了我的身份,揣测到了我们的计划,他也还来得及重新派人阻杀我娘。如此一来,咱们的计划可就全盘落空了。此时此刻,我应该以我娘的身份尽量拖延时间,把他们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我这边来,尽量为我娘多争取一些时间,好使她安然进城。   想到此处,她松开剑柄,举目四顾,看见长江两岸种着成片成片的芦苇,极是茂盛,心中一动,有了主意。把手一指,道:“船家,来者不善,快把船摇进那片芦苇荡中躲一躲。”   船夫听她这样一说,更是惊慌起来,急忙偏转船头,把船划进芦苇深处。   7   在芦苇荡中转了几个弯,秦月回头望时,但见芦花遮天蔽日,一望无边,乌篷船隐蔽其间,已极难被人发现。这才小声吩咐船家把船停住,将掌船的竹篙横放在船上,以免弄出水声。   两人站在船头,船夫脸色发白,暗暗叫苦,秦月面色平静,心里却忐忑不安,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可是除了风吹芦苇的沙沙声,其他的却什么也听不到。   过了好大一会儿,秦月有些沉不住气,小心地拿起竹篙拨开一片芦苇,悄悄向外探看,只见江面上空空如也,早已不见了那艘小船和那个诡秘的黑衣人,不由暗自松了口气,正要吩咐船家开船,忽地砰然一响,船身猛然一震,船夫站立不稳,扑通一声掉入江中。   秦月身子一晃,也差点儿摔倒。   急忙回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原来刚才那戴斗笠的黑衣人不知何时已驾着小舟绕到他们身后,并且用那小舟狠狠地撞了一下他们的乌篷船。   秦月脸色一变,心知不妙,急忙后退,站稳身形。只见人影一晃,后面小舟上的黑衣人已跃到她的船上,挡在她跟前。秦月感觉到一股杀气像刀锋一样袭来,她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盯着他颤声道:“你、你是叶封侯?”   黑衣人摘下斗笠,斗笠下的一张脸却仍用一块黑巾蒙着,只露出两只寒光湛然的眼睛在外面,桀桀怪笑道:“苏碧娥,算你还有点儿见识,在下正是‘一剑封喉’叶封侯。昨天晚上有人救你,害得在下杀你的计划功亏一篑,不知你今天的运气是否还有那么好。”呛啷一声,拔出剑来,眼露杀机,向她逼近。   那船夫水性甚好,落水之后扑腾几下,正要游上船来,蓦地瞧见叶封侯手中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剑,直吓得浑身一哆嗦,哪里还敢上船,掉头就朝不远处的岸边游去。   秦月看着叶封侯,故意装出一副战战兢兢胆小害怕的模样,一面往后退去,一面把手伸到背后,悄悄握住了藏在衣服中的剑柄,心里却在犹豫着,不知到底要不要跟他动手。   如果现在就跟他动手,以自己的武功想要脱身并不难,但如此一来,自己的身份马上就会暴露,自己的计划也马上便会被人识破。而此时天色尚早,母亲定然还在去往青阳城的路上,一旦被佟子昂这个狗官惊觉,那母亲立时便会有性命之忧,自己想要为父亲为秦家伸冤报仇,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但是如果不动手,如果不显露自己的武功,面对叶封侯咄咄逼人的气焰,自己岂不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   出手,还是不出手?她在心里犹豫着,手心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就在这时,寒光一闪,叶封侯的青钢剑已化作一道白虹,直指她胸口。   心念电转,剑势如虹。稍一迟疑,只听扑哧一声,青钢剑已经刺中她胸口。   秦月一声惨呼,顺势向后一倒,身子落入湖中,急速往下沉去。一股浓浓的鲜血立即从水底翻涌上来。   叶封侯立在船边,执剑守候半晌,不见她冒出头来,这才相信她确已毙命江中,沉尸水底。   苏碧娥化装成一个乡下老婆婆,乘马车赶到郁孤台时,已经过了中午时分。   按照事先秦月拟定的计划,她在郁孤台下了马车,将车夫打发走后,再转到另一条街上,重新雇了一辆马车,赶往青阳。   从郁孤台到青阳城,只有不到二十里的路程,马车走得很快,半个时辰便进城了。   苏碧娥让马车在章水河边一条僻静无人的小街上停下,下车之后,她又绕道来到慈云塔。秦家便住在慈云塔下,偌大的一所房子,昔日总能不时听到秦明秦月兄妹俩清脆的笑声,可此时却大门紧闭,寂静无声,房前屋后杂芜丛生,格外凄凉。她在心底深深叹息一声,伤感之余,同时也坚定了为夫伸冤救出儿子,重建家园,以慰丈夫在天之灵的决心。   擦去眼角的泪花,她离开慈云塔后一路向南,来到了梅家坑。   在梅家坑的东面,有一条三里多长的小路,可以通往她娘家苏家大宅的后门口。   她怕佟子昂在城中设有耳目,不敢从前门去见自己的哥哥苏碧城。   好在她熟悉路径,便决定从后门悄悄进去。   走到小路尽头,苏家大宅的后门虚掩着,苏碧娥轻轻推开木门,看见门后的花园里有一个穿青衣的老仆人正在浇花弄草。她认得这位老仆人叫树根,苏家上下都称他为树根叔,是她父亲离京时带回来的花匠,已经在她家侍弄了十几年的花草了。   她站在门口,轻轻叫了一声:“大叔。”   树根叔年纪虽大,耳朵却不背,闻声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锄头,走过来问:“老姐姐,你有啥事?”   一开始苏碧娥担心他会认出自己,所以一直低着头,这时听见他称呼自己为“老姐姐”,才知道他真把自己当成一个乡下老太婆了,心中暗自好笑,嘴里却道:“老哥哥,我是府上的一位远房亲戚,想见一见府上苏碧城苏相公,烦请引个路。”   树根叔上下打量她一眼,诧异道:“既是敝府亲戚,为何不走前门?”   苏碧娥一时答不上来,只得撒了个谎道:“府上大门门槛太高,看门的管事一见咱这一副乡下人打扮,以为是个要饭的,还未上台阶就被轰走了。老哥哥一看就是个面慈心善的人,请你带我去见见苏相公吧。”   树根叔呵呵一笑,道:“这帮嫌贫爱富的兔崽子,看我不告诉苏相公收拾他们。老姐姐,你想见苏相公,就跟我走吧,苏相公这会儿只怕正在书房里用功呢。”   苏碧娥急忙道了谢,跨进门来,跟在树根叔后面,穿过花园,绕过一排下人们居住的房子,走过一道回廊,来到前庭,又拐了几道弯,终于来到书房门口。   树根叔紧走两步,进去禀报一声,回头把门打开一半,让苏碧娥走进去。   书房里靠窗的方向坐着一个人,四十来岁年纪,穿着一件质地讲究的淡蓝色长衫,皮肤白皙,显然是平时注意保养的结果,面容清癯,极有风骨,眼角眉梢透出一种浓浓的书卷气质。    第19章 冤海杀戮(5)   苏碧娥一眼便认出这正是她三年未曾相见的亲哥哥苏碧城,心情激荡之下,忽地抢上两步,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   苏碧城大吃一惊,急忙站起身,退后一步,看着她问:“您是……”   苏碧娥看见树根叔站在门口,不便明言,欲言又止,只捋起左手衣袖,抬起手腕在兄长眼前一晃。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玉镯,正是她成亲时哥哥嫂嫂送给她的结婚礼物。   苏碧城一见之下,宛如大白天看见了鬼魅一般,不但脸色大变,连说话的声音都颤抖起来,睁大眼睛瞪着她道:“啊?你、你是……”   苏碧娥生怕他说漏了嘴,急忙用示意的眼神瞟了瞟站在门口的老仆人树根。   苏碧城急忙挥手把这位老花匠支走了,然后关上门,盯着她颤声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苏碧娥急忙取下脸上的装饰,把背也挺直了,露出本来面目,叫道:“哥,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妹妹碧娥呀。”   “碧、碧娥?”苏碧城吓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连话也说不大转了,“你、你不是已经……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苏碧娥道:“我当然是人。”知他一时难以接受,便坐下来将三年前自己情迷心窍跟着周寒山一起离家私奔的经过,向他细细述说了一遍。   苏碧城听了,睁大眼睛吃惊地问:“你、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没死?你、你真是我妹子碧娥?”   苏碧娥认真地点点头,道:“我说的全是真话,哥,真的是你的亲妹子碧娥回来了。”   “真、真的是碧娥回来了?!”苏碧城终于有些相信,坐在椅子上上下打量着她,眼圈一阵发红,向她招招手道,“好妹子,三年没见面了,快过来让哥好好瞧瞧。”   苏碧娥一听他终于相认,心中一阵激动,自己的眼圈也红了,急忙走到他面前,叫了一声:“哥。”眼泪就止不住流下来。   谁知这一声“哥”刚刚叫出口,苏碧城忽地抬起手臂,叭的一记耳光,重重打在她脸上。她被打得一愣,捂着火辣辣的脸道:“哥,你、你为什么要打我?”   8   “为什么打你?为什么打你?你应该问问你自己。”   苏碧城忽地从椅子上暴跳起来,扯住她直往一张书柜后面拽去。书柜后面有一道门,推开门,里边是一间正屋,堂上供着一张灵牌,上写着“先考润墨大人之灵位”。   苏碧城喝道:“跪下。”   苏碧娥面对父亲的灵位,双腿一颤,不由自主跪了下去。   苏碧城指着她骂道:“你这贱人,你做出这等失格的事,居然还有脸回来?你怎么不在外面一头撞死算了?”   苏碧娥脸色通红,背流冷汗,双目噙泪,不敢说话。   苏碧城捶胸顿足地道:“你知不知道,我们都以为你被秦聚天杀死了,爹一气之下就撒手人寰,我忍不下这口恶气,将秦聚天告了官,不但害得他被官府砍了头,还害得秦家家破人亡,原来你却、却还丢人现眼地活在世上……唉,老天误我!秦家枉死了三口人,秦明至今尚在狱中,秦月有家不能归,在外四处奔波,至今下落不明,原来这却是一件天大的冤案……我对不起秦聚天,对不起秦家。我苏碧城一辈子读圣贤书,现在却做下这等诬告贤良误人性命的事,你、你叫我还有何面目苟存于世?贱人误我,老天误我!”说至此处,忽然伏地大哭起来。   看见兄长如此悲伤大恸,痛心疾首,苏碧娥不由羞愧交加,心如刀绞,追悔莫及。苏碧城在父亲灵位前哭了一阵,忽地想起什么,竟顾不及擦干眼泪,拽起她便要往门外走去。   苏碧娥吃了一惊,问:“哥,你要带我去哪里?”   苏碧城道:“此事全由你而起,我要即刻带你去知府衙门,请知府大人作主为秦家翻案伸冤。”   苏碧娥急忙挣脱他的手,跺足道:“不行,哥,咱们不能去见佟知府。”   苏碧城奇道:“为什么?难道你不想为秦家洗清冤屈么?”   苏碧娥愤然道:“我正是想要将真相大白于天下,还秦家一个清白,所以才不能去见佟知府,更不能让他知道我已经回到苏家大宅。”   她见兄长满脸惊疑,便把佟子昂为掩盖真相,保住自己的清官美誉、保住自己的大好前程,而一路派出杀手追杀她,幸得女儿秦月相救才脱得大难,最后母女易容自己才得以逃回家乡见到亲人的事说了一遍。   苏碧城听罢,浓眉一竖,咬牙怒道:“真有此事?这个狗官,为求升官,竟做出这等买凶杀人知法犯法欲盖弥彰的事来,当真可恶至极。事到如今,告官无门,那可如何是好?秦家这桩冤案,可以说全是由我一手造成,当初若不是我真以为你被秦聚天所害而乱了方寸,赴京告状,频频向知府衙门施加压力,又怎么会……唉,事已至此,我又怎么能置之不理呢?不还秦家清白,我苏碧城于心何安?于心何安呀?”   听了兄长这席话,苏碧娥心中感动异常。   她也知道,兄长若真要为秦家翻案,事情彻查下来,他自己也难脱诬告之罪,不但会身败名裂,而且只怕还有坐监的危险,而他对此却全然不顾。   她不由大感欣慰,道:“早上我与秦月分别时她已交代过我,待我回到苏家大宅见到你之后,就暂时在家里住下,不要在外露面,以免被佟子昂警觉,祸及苏家。只等再过几日,巡按御史韦载厚韦大人一到,我便可以出门了。‘秦聚天杀妻案’早已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只要我一现身,‘死人’复活,必然全城轰动,再起风波。到那时就算咱们不告佟子昂的状,巡按御史大人也一定会彻查此事。如此一来,不但可以澄清事实为秦家翻案,而且还可以将佟子昂一并治罪,岂不是一举两得?”   苏碧城点头道:“还是秦月这丫头聪明,这个主意不错,那你就放心在这里住下吧,只等巡按御史一到,咱们便可相机行事。我这就派人去把你出嫁前在家住的房子收拾干净,好让你歇息。你奔波一天,早已饿了吧?我去叫一个靠得住的丫头送些饭菜上来。”   苏碧娥见兄长真心愿意作主帮助秦家翻案伸冤,心中一块巨石这才落地。   其实,在船夫将乌篷船划进芦苇丛中躲避的时候,秦月就已经顺手折了一根空心草藏在身上,所以当她被叶封侯一剑刺入水中之后,便立即趁着水浑浪浊将空心草的一头悄悄伸出了水面,自己潜伏在水底下用嘴含住另一端,那空心草中间是空的,就像一根管子一样,正好可以供她呼吸外面的空气。一来江面浑浊,二来水中芦苇丛生杂草滋蔓,所以叶封侯并未发现。   她虽然胸口中剑,血染江面,但伤势并不足以致命,悄然潜伏在江底,静静地听着从江面传来的水声,过了半晌,听见几声水响,知道叶封侯以为她死于江底,已将小舟荡出了芦苇丛,她才松口气,悄悄把头从水面探出,透过密密匝匝的芦苇,从缝隙中隐约看见叶封侯的小舟靠了岸。   她扒开芦苇,悄无声息地向岸边游近一丈余远。   正在这时,已经弃舟上岸的叶封侯忽然停住脚步,低声冷喝道:“鬼鬼祟祟地躲在那里干什么,快给我滚出来。”   秦月吓了一跳,料想不到自己行事如此小心,却还是被他发现了,心中暗暗叫苦,正要向岸边游去,忽听岸上脚步声响,从一株大树后边闪出一个人来,獐头鼠目,左边衣袖空空荡荡,居然是青阳知府衙门的捕头、佟子昂的心腹走狗姚三。   秦月知道叶封侯并未发现自己,这才放心,露出头来悄然探看,静观其变。   只见叶封侯走近姚三冷冷地道:“姚捕头,是佟知府派你来监视叶某的么?”   姚三被他盯得浑身不舒服,急忙干笑两声道:“叶兄你太多疑了,佟大人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所以派在下跟在你后面,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并无监视之意。”   叶封侯一边擦拭着剑上的血迹,一边淡淡地道:“原来如此,那就多谢姚捕头的好意了。苏碧娥已经死在我剑下,看来姚捕头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姚三道:“在下亲眼所见,那贱人已被你刺于水中沉尸江底,叶兄干得漂亮,在下这就回青阳知府衙门向佟大人报讯去。这是三千两银票,是佟大人付给叶兄的酬劳,请收下。”说着掏出一沓银票,递到他手中,然后自大树后边牵出一匹马,骑上去说声“告辞”,便打马往青阳府给佟知府报喜去了。   叶封侯手拿银票,看着他纵马离去,忽然哼哼冷笑两声,伸手扯下蒙在脸上的黑布扔在地上。   秦月睁大眼睛瞧着,一见他那张年轻冷峻棱角分明的脸,忽地张大嘴巴,惊得目瞪口呆:怎么会是师父?   秦月的师父姓蒋,名叫蒋剑寒,今年二十八岁,武功出自福建武夷派,单就剑法而论,已是江湖青年一辈中的佼佼者。   蒋剑寒二十岁那年仗剑行走江湖,在广西苍梧县因抱打不平失手误杀一名无赖,被问成死罪。   恰好苏碧城去梧州游玩,路经苍梧,目睹了他抱打不平怒惩无赖的经过,对他这份侠义情怀深感钦佩,正好苍梧县县令宋从玉是他昔年在京时的同窗好友,便代为求情,从轻发落,将死罪改判杖刑一百。   蒋剑寒捡回一条性命,恍如再世为人,发誓要终生追随苏碧城左右,以报救命大恩。   苏碧城虽是一介书生,但在江南士子中极有名望,他料定自己迟早都会被朝廷重用赴京为官,身边有一个懂武功的心腹相随也是一件好事,所以便欣然收留了他。   蒋剑寒来到苏家的那一年,秦月正好十岁。   此时她已随父亲学习了一些基本功,这个平日就喜欢舞刀弄剑渴望得拜名师的小姑娘听舅舅说了蒋剑寒的事迹,又在舅舅家中亲眼看见蒋剑寒与苏家大宅的护院武师切磋武艺时,只三两招便将对手打得落花流水,更是钦羡之至,立即就吵着要拜他为师。   蒋剑寒见她聪明伶俐,根基又好,是个学武的材料,便点头收下了这个小徒弟,一连教了她五年时间的剑术。   但他却不知道,这个比他整整小了十岁的女徒弟,随着年龄渐长,那一颗少女的芳心,竟懵懵懂懂地喜欢上了他这位年轻果敢待人热忱的师父。   三年前,苏碧娥无故失踪,梅家坑惊现无名女尸,秦苏两家因此对簿公堂,秦家惨遭横祸,秦月一气之下跟舅舅一家断绝来往,从此再也未曾见过这位她一直暗暗喜欢着的师父。现在发现受佟子昂收买,前来追杀母亲的江湖杀手一剑封喉,竟然是自己的师父假冒的,她不由大吃一惊,暗暗皱眉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难道他也与这件事有牵连?   正在她心下疑惑之际,只听蒋剑寒忽然叹了口气,遥望远方喃喃地道:“苏相公居然派我来杀他的亲妹子,唉!”一声长叹,不胜唏嘘,摇一摇头,大步离去。   秦月躲在靠近岸边的芦苇丛中,听了他最后这一句话,心中猛然一震:原来是舅舅派他冒充江湖杀手来杀我娘的。可是舅舅怎么会这样做呢?我娘可是他的亲妹子呀,就算他怕我娘为秦家翻案他难脱诬告之罪,那也不至要对自己的亲妹子下毒手呀。难道这里面另有隐情?难道他……   想到这里,她不由心中一紧:不好,我娘只怕会有危险!   她急忙游上岸,草草包扎好伤口,轻轻呼啸一声,招来一直在岸上与她的乌篷船同步而行的白马,顾不得身上湿淋淋的,立即翻身上马,掉转马头,快马加鞭,由小路直往青阳城奔去。   待那白马绝尘而去,蒋剑寒却忽地从树后转出,看着她渐去渐远的背影,苦笑一声,深深叹息道:“傻丫头,我若有心杀你,那一剑早已刺穿你的心脏,你又岂能活命?唉,师徒一场,我能帮你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你快去救你娘吧。”   9   第二天早上,青阳知府衙门总捕头姚三起床的时候,头还有些隐隐生疼。   因为巡按御史韦大人已出了抚州,正在来青阳的路上,估计这一两日之内便可到达,佟子昂十分担心苏碧娥这个心腹大患会在韦大人到来的关键时刻突然冒出来破坏他的好事, 所以一直忧心如焚,寝食难安。   昨天傍晚,听到姚三飞马来报,已知苏碧娥被叶封侯在长江处理掉了,连尸体都沉入江底喂鱼去了,他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大喜之下,不但赏了姚三一锭金子,还许诺自己升到湖广提刑按察使司做官之后,一定把他带去武昌,向朝廷举荐他任佥事一职,那可是正五品的朝廷命官。   姚三高兴之下,喝了个酩酊大醉,以至第二天早晨起床时,头还有些发晕。   但是当他打开自家大门之后,整个晕乎乎的脑袋却一下子清醒过来,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家大门口不知何时竟已躺了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女人。   他暗自奇怪,擦擦眼睛,小心地走近一瞧,却吓得“啊”的一声跳起来,这横躺在他家门口的女人不是别个,居然正是已经死在长江中的苏碧娥。定了定神,再大着胆子仔细一看,只见她虽然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但身子尚热呼吸顺畅,看来只是昏迷过去,并未死去,更不是鬼魂上门报仇来了。   姚三抑制住怦怦直跳的心,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暗想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明明亲眼看见这女人已被叶封侯杀死并且尸沉水底,怎么又活过来了?即使苏碧娥真的没死,她又怎么会昏昏迷迷地躺在我家门口呢?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又惊又急,手足无措,最后一想,不管怎样,还是先告诉知府大人要紧。他四下瞧瞧,此时天色尚早,路上并无行人,叫声“天助我也”,急忙将苏碧娥拖过门槛,放在自己家中,又怕她中途醒转逃走,急忙找了根粗麻绳将她浑身上下捆了个严严实实。这才锁上大门,急急忙忙向知府衙门跑去。   佟知府一听苏碧娥还没有死,居然自行昏倒在姚三的家门口,心中不由又惊又喜,惊的是苏碧娥居然死而复生,喜的是她竟自投罗网。也顾不上责怪姚三昨日虚报消息,急忙让他带上几名亲信衙役,拿上一个大麻袋,去把苏碧娥抓到衙门来,并且再三交代,务要悄然行事,不使任何人看见。   姚三有心将功补过,立即带着四名如狼似虎的捕快回到家中。   此时苏碧娥仍未醒转,毫无知觉。   姚三急忙命人将她装进麻袋,封了袋口,只留一个小孔出气,然后将麻袋抬进了知府衙门签押房。   佟知府早已在签押房等着。   以前秦聚天做知府衙门总捕头时,佟知府曾见过他妻子,所以姚三刚一将昏迷不醒身缚绳索的苏碧娥从麻袋中拖出来,他即刻便认出这个女人的确正是多日来搅得他心神不宁、寝食难安的心腹大患苏碧娥。   也顾不上细想苏碧娥既然活生生出现在这里,那么那个被叶封侯杀死在长江中的“苏碧娥”又是谁,更未细想她为什么会突然昏迷在姚三的家门口,此时此际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真是老天助我,赶紧“处理”了她,永绝后患。   他吩咐姚三赶快用冷水将她泼醒,姚三怕她苏醒之后乱喊乱叫坏了知府大人的大事,所以先用破布包了一枚核桃塞住她的嘴巴,然后提起一桶凉水直往她身上泼去。   苏碧娥激灵灵打个冷颤,从昏迷中悠悠醒转,微微睁开双眼,隐约看见自己跟前站着几个男人,不由大吃一惊,急忙睁大眼睛一瞧,却认得站在最前面的两个人是知府大人佟子昂和捕头姚三,后面几个身着差服的衙役却不认识,再微微转动目光,只见四周冷气阴森,地上放置着不少血迹斑斑的刑具,让人触目惊心。   她一惊之下,顿时完全清醒过来,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发现身上被缚得严严实实,连动也不能动一下,张张嘴想要叫喊,口里却塞着东西,连一点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第20章 冤海杀戮(6)   她脸色煞白,心中暗暗叫苦,努力回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记得她回到苏家大宅,与哥哥苏碧城谈妥了为秦家翻案伸冤的事情之后,哥哥便让她去吃饭。吃过饭后,她感觉到特别困倦,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睡梦中隐约感觉到有人抬动自己,但她睡得实在太沉,竟没有睁眼看一下。然后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这里。   这是什么地方?堆着这么多刑具,气氛森严令人发怵,莫非正是知府衙门?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明明在苏家大宅,怎么突然之间就到了这里?哥哥呢?他去了哪里?佟子昂这个狗官正在四处找我,我怎么会自投罗网出现在这里?秦月她怎么样了?她会来救我吗?佟子昂会把我怎么处置呢……   苏碧娥越想越惊,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   佟子昂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问她:“你是不是苏碧娥?”   苏碧娥身处险境,早已乱了方寸,竟不知隐瞒,战战兢兢地点了一下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佟子昂这才彻底放心,心想已经验明正身,这回是不会杀错了。只要这贱妇一死,老爷我就可以高枕无忧,坐等高升了。   他转过身,走到姚三面前,伸手作了一个杀头的动作,低声嘱咐道:“先杀人后分尸,务要把她的脸砍烂,即便被人发现也分不清面貌,看不出身份。然后用麻袋装好,抬到后山挖个深洞埋了。这件事只能你和他们四个捕快知道,绝不能泄露半点儿风声。事成之后,每人赏白银五十两,另外待老爷我升任湖广提刑按察使之后,全部随我去武昌高就。”   姚三满心欢喜,悄声道:“大人放心,小人保证做得妥妥帖帖。”   佟子昂交代完毕,又回头看了苏碧娥一眼,得意一笑,不再说话,转身直朝门口走去。   姚三明白他的意思,他刚一转身,便立即抄刀在手,绕到苏碧娥身后,嘿地一声,举刀便往她脖子上砍去。   佟知府的一只前脚正要跨出签押房的大门,姚三手中的钢刀刚刚触及苏碧娥的脖颈,就听门外传来一声高呼:“钦差大臣巡按御史韦大人到。”   宛如平地一声雷,佟子昂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姚三更是吓得浑身一哆嗦,钢刀把握不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只听一阵脚步声响,一位身着朝廷二品官服相貌严谨颌下飘着三绺美髯的大人已领着几名侍从穿过知府衙门大堂,径直朝签押房这边走来。   佟知府上京述职时曾见过这位大人,识得他便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韦载厚韦大人,这一下当真是吓得他魂飞魄散心胆俱寒。   待要吩咐姚三将苏碧娥藏起,却哪里还来得及?只见韦大人步履轻健,早已大步闯进签押房来。   “下官青阳知府佟子昂参见钦差大人。”   佟知府虽然心中有鬼,浑身直冒冷汗,却也只得强作镇定,硬着头皮上前参拜。   同时已在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假若韦大人看见了躺在墙角里的苏碧娥,并且出言相询,他便说那是督捕房刚刚抓到的一名女疑犯,正在签押房上刑审讯。   反正钦差大人并不认识苏碧娥,而且苏碧娥又口不能言,自己如此答复并无破绽。只待韦大人一离开签押房,他便立即着人将苏碧娥处死,就算韦大人日后调查秦家和苏碧娥的案子,但死无对证,谁也奈他不何。   韦大人瞧他一眼,略一颔首,道:“佟知府不必多礼。”   佟子昂见他并未急着过问苏碧娥的事,暗自松口气,正要站起身来,却忽地自韦大人身后闪出一名少女,叫一声:“娘!”直朝倒在地上的苏碧娥扑去。   他抬头一看,顿时脸色惨白,叫苦不迭。   他识得这少女,正在秦聚天和苏碧娥的女儿秦月。   他做梦也没想到秦月竟会跟随钦差大人一起到来,立时慌了手脚。   秦月扑到母亲身边,为她解开绳索,取出塞在她嘴里的核桃。   苏碧娥死里逃生,宛如做了一场噩梦。   母女俩劫后相逢,恍如隔世,百感交集之下,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   哭了一阵,秦月忽然想起什么,急忙为母亲拭去脸上的泪水,指着韦大人道:“娘,这位就是从京城来的巡按御史韦大人,他本来尚在宁都县歇息,是女儿前往宁都请他星夜赶过来救你的。”   苏碧娥急忙收住悲声,向韦大人这边瞧了瞧,忽然扑将过去,跪倒在他脚下,泣不成声地恳求道:“韦大人,民妇差点儿成了佟知府的刀下冤魂,请大人为民妇作主呀。”   秦月也双目垂泪,跟着跪倒,道:“大人,民女昨晚所言句句属实,请大人明察秋毫,为民女作主,为我们秦家伸冤。”   10   秦月怎么会跟韦大人在一起,她昨晚到底跟韦大人说了些什么呢?   原来昨天下午秦月觉出母亲前去投奔舅舅有危险之后,便立即打马赶往青阳城。   由于她曾大闹公堂,打伤公差,知府衙门通缉她的公文仍然贴在四面城门口,她不敢纵马由四门进城,费了不少时间,才暗暗潜入城来,这时天色早已黑了。   她从梅家坑旁边经过,从小路绕道进入苏家大宅的后门,在后面花园中潜伏了一会儿,见苏家一切如常,才敢悄悄潜入前院查探母亲的小落。   最后在西面一间十分偏僻的小屋里发现了她母亲,果然不出所她所料,此时她母亲已被她舅舅苏碧城暗下蒙汗药迷晕了过去。   她正要跳进去救人,却听见舅舅苏碧城在房间里吩咐两个家丁,叫他们务必要在亥时之前把她母亲抬出去悄悄放置在知府衙门捕头姚三的家门口。   秦月听了,不由大吃一惊:把我娘放置在姚三的家门口,姚三发现之后一定会立即报告给佟知府,我娘落到这个狗官手中,那还有活命吗?   她心里一寒:好一条借刀杀人的毒计。气愤之下,银牙一咬,就想跳进去一刀杀死这狼心狗肺的舅舅,救出自己的母亲。   正准备动手之时,忽听门口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她潜伏在房顶,低头仔细一瞧,才知道舅舅的贴身护卫,也就是她师父蒋剑寒正守护在房间门口,顿时心中一惊,暗想师父既然听从舅舅的话冒充杀手去杀我娘,那他跟舅舅自然就是狼狈为奸一丘之貉了,幸好我未急着动手,否则贸然跑下去不但杀不了舅舅,救不出我娘,只怕连自己也脱不了身。   她虽然一时之间想不明白舅舅为什么要这么做,但照目前的情形看,她娘暂时还不会有性命之忧。   既然有蒋剑寒这样的高手守护在侧,再加上苏府护院武师和家丁众多,她想在今晚救出她娘已不太容易。   她皱眉想一想,忽地打定了主意,悄悄从苏家后花园的后门口退了出来,打马往抚州方向赶去。   她早已听说从京城来的钦差大臣韦大人已离开抚州,正在来青阳的路上。   假若舅舅的阴谋实施成功,她娘明早就会落入佟知府手中,知府衙门人多势众戒备森严,她想要从佟子昂手上救人更是难于登天。   为今之际,只有找到钦差大人,向他禀明一切,请他出面救人,她娘才有一线生机。   所以她飞马往韦大人来青阳的大路上迎去,终于在距青阳城北数十里之遥的宁都县找到了韦大人。   她仗着艺高人胆大,夜闯韦大人的住处,向大人哭诉了自家的冤情,请韦大人救她母亲,严惩贪官,为秦家伸冤。   韦大人为官严谨,虽然对她的一面之辞将信将疑,但是人命关天,并且牵涉到他下一步正要考核的朝廷命官,所以极为重视,立即轻车从简,带着几名侍从跟秦月一起星夜驰往青阳城。   一到青阳知府衙门,韦大人便立即表明身份,并询问把门的衙役佟知府现在何处?   那衙役一见他是钦差大人,不敢怠慢,只得老实相告。   于是韦大人便直闯签押房,终于赶在佟知府向苏碧娥下毒手之前来到。   韦大人双目如电,一进签押房,看见一位懦弱妇人被捆绑在地,旁边围着几个凶巴巴的公差,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掉在那妇人头边,心里便明白了八九分,再瞧瞧佟知府的脸色,还有秦月母女抱头痛哭的情景,就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佟知府欲杀苏碧娥灭口,为自己升官高就铺平道路,谁知被御史大人提前来到,撞个正着,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他强作镇定,立在御史大人身侧,偷偷观察着大人脸上的神色,见他脸色铁青,面沉似水,心中暗叫不妙。   不过他为人精明,加之又在官场混迹多年,颇具应变之才,一见御史大人脸色不善,情势于己不利,心念电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早已想好应对之策。   只待御史大人出言相询,他便立即矢口否认,一口咬定秦月无中生有血口喷人诬陷朝廷命官。   只要过了眼前御史大人这一关,日后再想办法花钱打点,平息此事。   一时之间,签押房里静得只剩下怦怦的心跳声,众人各怀心事,静静地等候御史大人发话。   谁知韦大人冷峻的目光环屋一扫,突然像钉子一样盯在了知府衙门总捕头姚三脸上,面色一沉,冷声喝道:“姚三,你可知罪?”   姚三做梦也没想到钦差大人竟会拿他开刀,吓得浑身一颤,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赶紧磕头求饶推脱罪责,颤声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不关小人的事,全是知府大人指使小人做的,小人只不过是奉命行事……他、他收了苏家很多银子,杀了秦聚天,逼死了秦聚天的老父老母,囚禁了秦聚天的儿子秦明,通缉他女儿秦月……后来苏碧娥意外出现,他才知道自己办了一件天大的冤案,此事若是被朝廷知道,他不但乌纱难保,只怕连性命也难保,为了掩盖真相蒙蔽钦差大人保住自己的政绩和前程,他又想出了一条杀人灭口的的毒计,叫小人在苏碧娥回乡的路上设下埋伏,杀人毁尸,毁灭罪证……小人完全是秦命行事情非得已,望大人明察,请大人饶命……”   韦大人冷笑一声,并不说话,闪电般的目光直朝佟知府望过去。   佟子昂做梦也未想到御史大人竟会先从姚三身上打开缺口,他事先想好的应对之策完全用不上了,姚三话未说完,他便眼前一黑,瘫软在地上……   得知巡按御史韦大人提前来到青阳城的消息的时候,苏碧城正在苏家大宅的饭厅里吃早饭,当时他只微微一笑,并未表示出过多的关注。   巳牌时分,他正在跟账房刘先生下棋,忽然下人来报:“知府大人前来拜访。”   苏碧城一怔,手中一颗棋子“叭”地掉在棋盘上,犹豫一下,道:“请他到书房相见。”   苏碧城离开棋室,刚刚走进书房,一名家丁便引领着佟知府跟着走了进来。   苏碧城急忙迎到门口,行了一个大礼,一边命人看座上茶一边道:“听说钦差大人今日一早便到了青阳城,知府大人不留在衙门陪他,却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佟知府道:“御史大人刚到青阳,苏相公就已经知道了,看来苏相公的消息还真灵通呀。韦大人初来青阳,车马劳顿,正在衙门宾馆休息。本官趁着这会儿得闲,特地赶来向苏相公道个谢。”   苏碧城奇道:“向我道谢?谢我什么?”   “本官要谢你……”佟知府刚说出这半句话,却又忽地住口不言,用目光瞟瞟站在门口的那名苏府家丁,面露迟疑之色。苏碧城明白他的用意,眉头微皱,挥手让那家丁退下。   佟知府旋即起身,把头探出门口四下瞧瞧,然后回身关紧房门,压低声音道:“本官前来多谢苏相公大义灭亲,将令妹苏碧娥交给本官处置。”   苏碧城闻言脸色一变,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佟知府嘿嘿一笑,伸手做了个杀头的动作,得意地道:“现下令妹已被本官妥善处理,御史大人也丝毫未起疑心,本官心腹大患已除,仕途无碍,自然要登门拜谢,以示感激之情。”   苏碧城浑身一颤,滚烫的茶水洒到手上却一点不觉,脱口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是我把她……”话一出口,却又蓦地惊觉自己说漏了嘴,急忙闭上嘴巴,一双眼睛却迟疑地望着他。   佟知府瞧着他的脸色,故作轻松地微微一笑,道:“本官身为一府之府尹,在这青阳城中多少还有些耳目,城中有什么风吹草动,想要瞒过本官,却也不太容易。实话告诉你吧,今早你差人将令妹放置在姚三家门口的时候,刚巧被我手下一名皂隶看见了,而且他也认得那两个人是贵府的家丁,所以……”   11   “什、什么?”   苏碧城如遭雷击,手腕一抖,茶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碎了。   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强作镇定,道:“大、大人,您在说什么?在下一点儿也听不明白。”   佟知府哈哈一笑,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故作亲密地道:“被我说中了心事是不是?你不用紧张,也无需害怕,本官绝无追究此事之意,再说你帮了本官的大忙,本官升官发财在此一举,感谢你都还来不及呢。”   苏碧城惊惶之下,见知府大人并无责怪之意,这才略略放心,看着他问:“大人说的可是真话?”此言一出,那就等于亲口承认苏碧娥的确是他迷晕之后放置在姚三家门口的了。   佟知府哈哈笑道:“本官说的当然是真话,本官一言九鼎,说不追究自然就不会追究。”   忽地话锋一转,又看着他道,“只不过本官尚有一事不明,还请苏相公不要隐瞒才好。”   苏碧城道:“大人有何不明之处?”   佟知府道:“按照人情常理推测,令妹死而复生,回到家乡,你这个做兄长的应该感到十分高兴,热情欢迎才对,怎么反而还要送羊入虎口,将令妹……”   苏碧城神色黯然,叹口气道:“实不相瞒,在下这么做原因有二。其一,我妹子不守妇道,身为有夫之妇却红杏出墙与人私奔,丢尽了我们苏家书香门第的脸,已无颜苟活于世;其二,在下怕我家妹子执意要为秦家翻案,官府追究下来,苏某难脱诬告之罪。目下朝廷正准备实授一批三品以上的官员,在下有幸名列候选之列。如果在这个关键时刻闹出什么事端来,于我苏某人可是大大的不利。刚巧在下知道知府大人与在下有同样的担心,而且正在极力寻找我家妹子的下落,所以苏某便将妹妹迷晕之后,做了一个顺水人情。”   佟知府斜着眼睛瞧着他,别有深意地道:“不会吧,诬告贤良并非杀头大罪,为了掩盖这小小的罪责,还不至于使你这读尽圣贤书的江南名士、朝廷承直郎甘冒身败名裂之险置兄妹亲情于不顾,将令妹送上黄泉之路吧?”   苏碧城面露愠色,盯着他道:“大人说这话不知是何居心?难道大人怀疑在下大义灭亲另有隐情不成?”   佟知府寸步不让,盯着他道:“那好,本官现在问你,三年前在梅家坑发现的那具无名女尸是怎么回事?”   苏碧城一怔,问:“什么无名女尸?”   佟知府道:“三年前梅家坑惊现无名女尸,苏相公当初一口咬定就是令妹苏碧娥,本府受了你的蒙蔽也信以为真,现如今令妹已经安然回来,那具无名女尸又是谁呢?”   苏碧城脸色一变,霍地站起,拂袖怒道:“那不关在下的事,在下又怎么会知道那无名女尸到底是谁?”   佟知府盯着他冷笑道:“如果真与你苏相公无关,你又怎么会拼命掩盖真相,连自己的亲妹子也会出卖?如果本官没有猜错,那具无名女尸一定与你大有干系。”   苏碧城蓦地抬起头来,毫不胆怯地与他对视着,也冷然一笑,用嘲讽的语气道:“知府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说。因为梅家坑浮现的那具无名女尸,您已经冤杀了一个秦聚天,难道大人还想再冤杀一个苏碧城不成?”   佟知府被他戳中心中痛处,不由脸色一变,道:“好,既然苏相公坚持说自己与那无名女尸没有任何关系,那本官也无话可说。本官来此,只想告知苏相公三件事。”   苏碧城心中有气,愤然道:“大人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第21章 冤海杀戮(7)   佟知府道:“第一,三年前梅家坑惊现无名女尸,本官曾下令在全城仔细走访盘查与死者特征相似的失踪女子,当时青阳城内虽然除了令妹之外再无妇女失踪,但是事发一年多后,本府却意外地打听到有一名从外地来青阳寻亲的妇女也在那段时间内在本城失踪。只是当时她住在青阳的亲戚并不情,所以并未报官。第二,听说苏相公家的后花园里种有一株百岁兰,是不是?”   苏碧城一怔,道:“不错,苏某的确种有一株百岁兰,这种兰草一般生长在西北沙漠地带,可生存百年以上,所以名为百岁兰。由于气候原因,这种兰草在中原一带极难成活,所以极为名贵,也极为罕见,不是苏某自夸,整个青阳城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株了。”   佟知府道:“听说这种百岁兰终生只长一对带状的叶子,繁盛之时叶长可达六七尺,而且叶子一旦折断之后,便再也不会长出新叶,可有其事?”   苏碧城道:“正是如此,想不到知府大人对百岁兰如此有研究。”   佟知府忽然冷冷地道:“苏相公家的这株百岁兰是否有片叶子在叶尖处断了两三寸长的一截?”   苏碧城奇道:“正是,知府大人是如何知道的?”   佟知府不答反问:“苏相公可否记得这片叶子是什么时候折断的?”   苏碧城摇头道:“记不得了,大约是几年前吧。”   佟知府道:“不,准确地说,应该是三年前,因为三年前在为无名女尸验尸的时候,本官无意中发现那具无名女尸头上的发夹里竟然夹着半截从未见过的植物叶子,后来通过走访城外二郎庙中一位曾在皇宫中管理过御花园的老和尚才得知,这正是百岁兰的叶子。”   苏碧城失声惊道:“什、什么?”   佟知府微微一笑,故意不去看他,只顾接下去道:“本官要告诉苏相公的第三件事就是,那位三年前在青阳城无故失踪的外地女子的本地亲戚在向本官告状被本官压下去之后,又在今天早上拦住巡按御史韦大人的车马递上了状纸,听韦大人的口气,似乎已经对你有所怀疑了。”   听了佟知府的话,苏碧城不由脸色大变,蓦然失态道:“不可能,绝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头上……”   佟知府拱一拱手道:“如果韦大人真的查到那具无名女尸的真实来历和杀死她的真凶,那么本官错审冤案和杀令妹灭口的事也将会随之浮出水面,本官现在与那杀人凶手是拴在一条绳索上的两只蚂蚱,他出事本官也会跟着倒霉,本官如若出事御史大人一定会对那具无名女尸一查到底,那凶手的日子也不会长了。本官本想抢在御史大人之前找到那个凶手,与他订个攻守同盟,帮人家一把,可惜人家却不领情。好了,本官该说的话全都说了,这就告辞了。”   苏碧城脸色连变数变,额头上冒出一排冷汗,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犹豫一下,忽然咬一咬牙,大声叫道:“知府大人请留步。”   佟知府故意向前走出两步,这才止步,转过身来瞧着他,眼里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苏碧城看着他,目光渐渐黯淡下去,眼睛里掠过一丝恐慌,突然紧走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抱着他的双腿带着哭腔道:“大人救我,大人救我。”   佟知府故作惊讶道:“你又没有杀人,何故如此?”   苏碧城抱着他的腿不放,好像一放手他这根救命草就会飞了一样,仰着的脸渐渐低垂下去,最后低声泣道:“大人说得没错,那名外地女子,的确、的确是我杀的。不过、不过我当初并不想杀死她,只不过是一时失手……”   佟知府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急忙将他扶起,道:“不急不急,请坐下慢慢道来,本官现在与你同舟共济,只会帮你不会害你,这一点儿请务必相信。”   苏碧城含着眼泪,感激地点点头,坐回原位,深深吸口气,这才稍稍镇定下来,向知府大人道出了其中原委。   12   三年前的一个夜晚,他独自一人在苏家大宅后花园饮酒。   当时吏部行文已经下到,朝廷授了他一个承直郎的虚职。   他在江南士子中一向名望极高,自觉饱读诗书,具有经国济世之抱负,迟早都会被朝廷重用。谁知他请父亲在朝的一位旧识为他上递了举荐信之后,朝廷却只给了他一个正六品的闲职,并未实授官职给他。郁闷之下,便摒退家仆,独自一人坐在后花园一边喝着闷酒一边欣赏着自己那株卓尔不群的百岁兰。   醉眼蒙眬中,忽然看见从后门口闪进来一位女子,自称姓刘,打从安徽过来,是到青阳城来寻亲的,谁知寻亲不遇,天色已晚又在梅家坑附近迷了路,正自惊惶,远远地瞧见苏府后门口隐隐有灯光闪动,所以便顺着小道走了过来,想到苏府借宿一晚,明早就走。   苏碧城此时已有了七八分酒意,一见这女子眉目俊俏,颇有几分姿色,竟起了歹心,把她按倒在百岁兰下欲行无礼。   那女子惊恐之下张嘴欲叫。苏碧城此时淫心已起,酒壮色胆,急忙一边死死扼住她脖子,不使她叫喊出声惊动旁人,一边喷着酒气粗暴地压在了她身上……   当他心满意足地提着裤子从那女子身上爬起来时,发现这女子竟然躺在地上不会动弹了,一摸她的鼻息才知已被他用力过猛掐死了。   他一惊之下,酒意全醒,又怕又悔,却为时已晚。   为了不让人发现,他趁着月色将那女子的尸体背到离苏家大宅后门两三里路远的梅家坑湖边,在她身上压上一块大石沉入湖中。也许是惊慌之中石头压得不正,数日之后那尸体竟自行浮出了水面。   知府衙门里的仵作很快验出此女并非失足落水,而是被人扼喉杀死之后再行抛入湖中,秦聚天已奉命着手调查此案。   他素知妹夫素有神探之称,一向破案如神,只要他一出马,便没有破不了的案子。   假若被他查出真相,那可就完了。苏碧城顿时坐立不安,有如末日来临。   不久之后,又有消息传来,说是青阳城内与无名女尸身体特征相符的失踪者只有知府衙门总捕头秦聚天之妻,也就是他的亲妹子苏碧娥。   他得知此事,宛如溺海者抓住了一根救命草,立即先下手为强,到知府衙门状告秦聚天杀妻沉尸。   几经波折之后,终于定案,他妹夫秦聚天以杀妻之罪被判立决。   那具无名女尸也被人看成是他妹子苏碧娥,其真实身份再也无人追究。   他这才放下心来。   谁知不久前,他突然得到消息,说是有人看见他妹妹苏碧娥在四川省出现,他立时慌了手脚,如果苏碧娥回到青阳,秦聚天杀妻冤案就会水落石出,那么那具无名女尸的真实身份和死亡原因就会被官府追究,他强奸杀人之事便极有可能东窗事发。   为了保全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他妹妹回到青阳之前杀死她,并且毁尸灭迹。   好在他很快打听到与他一样心急如焚的人还有佟知府,并且他也知道佟知府已经先他一步派人去杀苏碧娥了。   他这才暗自松口气,谁知由于秦月的出现,佟知府派出的姚三等人接连失手,眼看他妹妹就要回到青阳,他又慌了神,急切间想派自己的随从兼保镖——武林高手蒋剑寒去杀苏碧娥,他知道蒋剑寒曾经教过秦月的武功,由他去对付秦月绝对不会失手。   可是他又怕万一事情暴露,会让人怀疑到自己身上,正在犹豫着急之时,忽然得知佟知府正通过姚三向江湖黑道放出消息要请杀手去对付那名戴纱幔斗笠的少女和杀苏碧娥,他怕佟知府不识货请个三流杀手又会败在对手手下。   于是他心生一计,让蒋剑寒戴着面巾冒充谁也没见过其真实面目的江湖冷血杀手“一剑封喉”叶封侯受雇于佟知府去杀苏碧娥。并且交待他尽量不要使用本门武功,以免被人识破身份,连累自己。这样一来,不但万无一失,就算日后有人追查此事,那也是佟知府请的杀手,与他承直郎苏碧城绝无关联。   蒋剑寒果然不负所望,很快便飞鸽传书告诉他,苏碧娥已被他杀死在长江中,尸体沉于江底无人发现。   苏碧城大喜,谁知他刚刚看完蒋剑寒的“捷报”,他妹妹苏碧娥就活生生地出现在他书房里。   听了苏碧娥的口述,他才知道那三番几次救她的少女原来竟是秦月,她已和秦月易容,蒋剑寒杀死的那个人是秦月而不是苏碧娥。   他心中极为不安,一面暗骂蒋剑寒办事不力,一面与苏碧娥敷衍,假意答应她要为秦家翻案伸冤,暗地里却在饭菜中下蒙汗药将她迷倒,然后让人在第二天天亮之前将她放置在姚三家门前。   他知道姚三发现苏碧娥之后一定会向佟知府报告,佟知府见到苏碧娥就会明白他请的那个“杀手”杀错了人,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苏碧娥。   他十分了解佟知府的为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前程,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苏碧娥落到他手里,自然绝无生还之理。   如此一来,苏碧城不但达到了杀死自己的亲妹妹、掩盖自己强奸杀人罪行的目的,而且一点儿把柄也没落下,对他日后追求功名出仕为官也丝毫不会有影响。   谁知,此借刀杀人之计竟被佟子昂识破,现在竟对他说出这番旁敲侧击的话来,还说韦大人已对他起了疑心,这叫他如何不心惊胆跳方寸大乱?   听苏碧城道出心中秘密,佟知府不由暗吃一惊,他做梦也没想到在自己心急如焚不择手段追杀心腹大患苏碧娥的背后,竟还隐藏着一个如此阴险毒辣坐收渔利之人,就连自己高价雇请的杀手居然也是他的人,这可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令人防不胜防呀。   但他脸上却不动声色,装出一副心知肚明高深莫测的样子,端起茶杯缓缓呷了口茶,这才抬起眼睛看着他道:“如此说来,那名外地女子真是死于苏相公之手了?”   苏碧城神色惶恐,急忙点头道:“是,确是小人酒后乱性,一时失手将她……小人已对大人和盘托出绝无隐瞒,还请大人替小人在御史大人面前多多掩盖,小人绝不会忘记大人再生之德。况且大人与小人现在是同舟共济,唇亡齿寒,小人杀人沉尸的事若被御史大人查出,那么知府大人冤杀秦聚天追杀小妹碧娥的事也会被随之牵连出来。大人帮助小人,其实也是在帮大人您自己。您说是不是?”   佟知府看他一眼,叹口气道:“这个道理本官自然明白,本官也很想帮苏相公一把,只可惜为时晚矣。”   苏碧城面色微变,奇道:“为时晚矣?大人的意思是指……”   佟知府神色黯然,苦笑一声道:“实不相瞒,本官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连自身都难保全呀。”   苏碧城惊道:“大人您……”   话未说完,忽然哗啦一声,书房的门被人撞开,一队着装整齐的知府衙门捕快冲了进来,呛啷一声,齐齐亮出刀剑,将佟知府和苏碧城两人围在中间。   苏碧城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又听见脚步声响,巡按御史韦大人已大步闯入,后面跟着苏碧娥母女,还有数名韦大人从京城带来的锦衣侍卫。    第22章 冤海杀戮(8)   苏碧城虽不认识韦大人,但见了他身上的官服品阶,已知必是钦差大人到了,心中暗吃一惊,正要上前参拜,一眼瞥见站在韦大人身后的苏碧娥秦月母女俩,就像迎头挨了一记闷棍,脑子嗡地一响,身子晃了晃,差点儿一头栽倒,心中暗暗叫苦:秦月这丫头不是因为装扮成她娘的模样被蒋剑寒误杀于长江中了么?碧娥这贱人不是已死于佟知府之手么?怎么……急忙回头望向佟知府,满脸惊疑之色。佟子昂朝他苦笑一声,一语不发,低着头默默地站到了御史大人身后。苏碧城脸色一变,这才隐隐觉出有些不妙。   韦大人虎目一扫,不怒自威,顿时满屋寂静,不闻半点声响。韦大人看着他喝道:“苏碧城,你可知罪?”   苏碧城浑身一颤,故作镇定,跪下向韦大人行了参拜之礼,道:“大人,小民何罪之有?”   秦月忍不住上前一步,目光像利剑一样向他直射而去,瞋目怒道:“你刚才已亲口向佟子昂承认了自己杀人沉尸的罪行,韦大人和我等站在窗外听得清清楚楚,难道你还想抵赖不成?实话告诉你,今天早上佟子昂在向我娘下毒手的时候,正好被巡按御史韦大人提前赶到撞个正着,佟子昂和姚三皆已认罪。佟子昂早已被罢去知府之职,他之所以仍然以知府大人的身份来见你,其实是韦大人设下的请君入瓮之计。其实查出那具无名女尸真实身份的人是我,在无名女尸头上发夹中发现半截百岁兰叶子的人也是我。我知道这半截百岁兰叶子将会成为我寻找真相的重要线索,必须得妥善保存,以备后用。所以当时我就用吸水的萱草纸把这半截叶子上的水分吸干,用一本书夹住,好好保存了下来。当年我几乎找遍了整个青阳城也未找到这株断叶的百岁兰,直到昨天晚上我由后门潜入苏家大院去救我娘时,才意外地在苏家后花园中发现了一株百岁兰,而且这株百岁兰的叶子刚好断了一截,我拿出自己妥善保存的那半截从无名女尸身上得到的百岁兰的叶子,与苏家这株百岁兰的断叶一对,断裂处基本吻合。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半截百岁兰叶子一定是你当年在百岁兰下强暴那位外地女子时无意中被她的发夹夹断,残留在她头发里的。再由此联想到你派人暗杀我娘,处处想置我娘于死地,我就已经暗暗对你产生怀疑了。”   御史大人接下去道:“今天早上在救出了苏氏、佟知府和姚捕头认罪之后,秦姑娘就向本官谈了她的看法。但本官知道,依照《大明律》,仅凭这半截百岁兰叶子,是无法直接证明你就是杀害那名外地刘姓女子的凶手的,除非你亲口认罪。”   佟子昂道:“韦大人英明果断,所以设下此计,也算是给在下一个赎罪立功的机会。趁着你尚不知道知府衙门里边发生的事,所以大人派我仍以知府大人的身份到你这里来敲山震虎,套取口供。御史大人料事如神,承直郎果然中计。”   苏碧城听到这话,方知自己中计,大势已去,悔之晚矣。只觉天旋地转,两眼一阵发黑,踉跄后退一步,几乎就要站立不稳栽倒在地上。   韦大人喝道:“苏碧城,你熟读圣贤之书,受孔孟之教,身为江南士子之楷模,朝廷承直郎,居然做出这等强奸杀人的事来,更为恶劣的是行凶杀人之后,为了掩盖罪行,竟然嫁祸他人,诬告贤良,冤杀秦聚天,逼死其老父老母,此为不仁,气死老父,愧对祖宗,此为不孝,处心积虑谋杀自己的亲生妹子,此为不义,身负功名有负皇恩,此为不忠。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斯文扫地,枉为读书之人。一桩案子,五条人命,你可知罪?左右,还不快快将他拿下?”   话音未落,立即从左右闪出两名知府衙门的捕快,答应一声,哗啦一下,抖动手中铁链,直往苏碧城头上套去。正在这时,忽然窗户荡开,从外面跃进一人,剑光一闪,那两名捕快各自手腕中剑,铁链叮当落地。   13   苏碧城定睛一看,救他的人正是蒋剑寒,惊喜之下,宛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急忙躲到他身后,拽住他的衣服,颤声道:“他、他们串通一气,诬陷我杀了人,你快救我,救我。”   蒋剑寒横剑将他护在身后,道:“苏相公放心,有剑寒在此,绝不会让你落入他们手中。”   韦大人眉头一皱,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公然袒护杀人凶手,阻挠钦差办案,眼中还有王法么?统统给我拿下。”眼色一使,立即从他身后跳出两名锦衣侍卫,大喝一声,双双拔刀,直朝蒋剑寒身上砍去。   蒋剑寒识得这两人是从京城来的高手,不敢怠慢,蓦地自刀光中冲出,反手疾刺二人背心。   两名锦衣侍卫见他竟能从容从自己双刀夹攻之下冲出,心中暗吃一惊,同时赞道:“好身手。”一人用刀封住将剑寒的剑势,另一人自左侧斜砍蒋剑寒腰际,两人一攻一守一进一退,配合巧妙,极是厉害。   刀剑纵横,人影晃动,双方斗了十余招,蒋剑寒突地一剑,直直指向一名锦衣侍卫眉心。对方未料到他这一剑竟来得如此直接,脸色微变,急忙提刀格挡。   谁知刀剑尚未相遇,蒋剑寒手腕一抖,那剑竟像灵蛇一样活了过来,自半空中突然转了个弯,刺向毫无准备的另一名锦衣侍卫。   只听“哧”一声响,剑尖已刺中那侍卫肩头肩井穴。那名侍卫顿觉右臂酸麻,再也无力举刀,只得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退到一边。只剩下一名侍卫,蒋剑寒更加不惧,剑势一变,早已将其肩胛骨刺穿。   蒋剑寒击退二人,不敢多作停留,大喝一声:“走。”一把拽起苏碧城,便向窗口奔去。“休走,看剑。”一声娇叱,秦月飞掠而至,剑尖轻颤,织成一道剑网,早已将窗口封住。   蒋剑寒止步道:“小月,你不是我对手,快快让开。”   秦月把剑朝苏碧城一指,道:“师父,你将他留下,我请韦大人放你走。”   蒋剑寒苦笑一声,回头望望苏碧城,对她道:“小月,为师知道他做了不少坏事,但不管怎样,他曾救过为师一命,现在他有难处,为师怎能有恩不报见死不救?为师能帮你的地方都帮你了,这一次,请恕难从命。”   秦月听了他最后这一句话,心中一动,忽然恍然大悟道:“原来那天在长江芦苇丛中你是故意放我一条生路,其实你早就知道我和我娘易容了,是不是?”   蒋剑寒点点头道:“如果在那乌篷船里坐着的真是你娘,你的白马又怎会在江堤上随船奔行呢?如果为师真的有心杀你,那一剑早就刺穿你的心脏,你又岂能活到现在?如果不是为师出言暗示,你又焉能救得了你娘?”   苏碧城站在后面,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蓦地明白过来,怒道:“我说秦月这丫头怎么会死而复生,突然出现坏我大事,原来是你在暗中帮她。你、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这一念之仁,害得我功败垂成,永无翻身之日!你、你……”   蒋剑寒诚恳地道:“苏相公,古话说得好,多行不义必自毙。刚一开始,你叫我假扮杀手‘一剑封喉’去杀你亲妹妹苏碧娥,我未作多想,怀着报恩之心遵命而行。及至后来,秦月现身救母,我才隐隐明白这中间似乎隐藏着一个天大的阴谋。我这条命虽然是你给的,但也不能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而去做助纣为虐的事,所以才暗中相助秦月。我帮秦月,其实也是在帮你,帮你减轻杀孽。”   苏碧城气急败坏,斯文丧尽,跳起来骂道:“放屁,你这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害我,如果当初你杀了这小贱人,苏某何至有今天之狼狈?”   蒋剑寒心中有气,沉下脸来道:“你又何必出口伤人,总之今天蒋某舍了这条性命不要,也要将你救出。在下这条命是你给的,大不了还你便是。”   秦月冷声笑道:“你们别做美梦了,韦大人早已在书房四周布置了三百名弓箭手,就算你们能逃出这间书房,也逃不脱万箭穿心的下场。”   苏碧城脸色一变,心中刚刚燃起的一线生机又熄灭了。他知道蒋剑寒武功虽高,但也绝不可能抵挡得住三百名弓箭手的进攻。看来今天是在劫难逃了,绝望的情绪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   他站在蒋剑寒身后,瞧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心中暗想自己这所以有今日之败,全是因为蒋剑寒当日一念之仁没有杀死秦月才使她有机会反戈一击。怨恨像火一样,猛然在他心头燃烧起来。双目中杀机一闪,悄悄自衣袖中拿出一柄平日带在身上用来防身的匕首,狠狠地朝蒋剑寒背上插去。   蒋剑寒毫无防范,背心中剑,匕首齐柄没入,直抵心脏。   他全身一震,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无比,缓缓转过身来,看着苏碧城吃惊地道:“苏相公,这、这是……”   苏碧城狰狞冷笑道:“这就是你出卖我背叛我的下场。既然门外埋伏有弓箭手,咱们脱身无望,不如让我亲手杀了你,以消我心头之恨。”   蒋剑寒心中一寒,无奈一笑,道:“苏相公,你中了秦月的计了,其实我早已查看过四周情形,根本、根本没有一名弓箭手……本来凭我手中一柄青钢剑,要保你杀出重围并非难事,不过现在看来,已是不可能了……这、这样也好,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你给的,现在还、还……给你了,咱们两不相欠……”   直到他完全转身,秦月才看见他背上插着一把匕首,几乎惊得呆住。匕首极其锋利,虽然是从背后插入,却正好刺正了蒋剑寒的心脏。   他只觉全身发冷,再也支撑不住,手中长剑掉落在地,人也缓缓向后倒去。   “师父……”秦月花容尽失,急忙扑上来一把抱住他。   蒋剑寒躺在她怀中,朝她怅然一笑,抬眼向她身后望了望,问道:“小月,怎么没看见你哥哥秦明,难道你们还没将他救出来么?”   秦月见他身受重伤,性命垂危,居然还在关心自己家里的事,不由鼻子一酸,流下泪来,道:“韦大人早已将我哥从知府衙门的大牢里放了出来,他在牢里吃了不少苦头,身子很虚弱,现在正在家里休息。师父,你、你现在……”声音哽咽,下面的话却已说不出来。   蒋剑寒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积蓄起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缓缓伸出自己冰凉的右手,轻轻握住她的一只手,勉强一笑,道:“小月,我不喜欢你叫我师父,我更喜欢你叫我剑寒哥……小月,你的心思我明白,其实我一直都在等你,等你……长大……”   他的身体越来越沉,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头缓缓偏转过去,双目微合,面带微笑,宛如依偎在她怀中甜甜地熟睡过去一般。   “剑寒哥……”   秦月悲呼一声,心像撕裂般疼痛,泪水无声地落在他脸上,但是他却永远也无法感觉到了……   苏碧城溜到墙边,探头看见窗外果然风平浪静,并无埋伏,想起蒋剑寒的话,心中暗自后悔。见大伙都将注意力放在了蒋剑寒和秦月这边,他以为有机可乘,悄悄爬上窗户,正想跳到窗外逃命,韦大人突然大喝道:“苏碧城,你罪大恶极,还想逃么?”   苏碧城如闻霹雳,吓得浑身一颤,寸骨皆软,咕噜一声从窗台上摔下来,全身瘫软,面如死灰,裤裆湿了一片,再也无力站起……    第23章 危险替身(1)   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女老板买凶杀人案   案件编号:a55392812320140103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2014.1.3   结案时间:2014.2.9   立卷单位:青阳市公安局   1   天色渐晚,乞丐刘将破碗里的零钱整理了一下,正要结束这一天的乞讨生活,忽然从街道对面快步走来一个西装革履手提皮包的中年男子,凑到他跟前咧嘴一笑,说:“兄弟,还没吃晚饭吧?走,江花宾馆,我请客!”   乞丐刘还没回过神来,就已被对方拉进了出租车,直往市中心的江花宾馆奔去。   乞丐刘吓了一跳,以为自己遇上了绑票的,但转念一想,绑票新闻天天有,没听过有绑架乞丐的呀?   没容他多想,出租车就到了宾馆门口。   那人拉着他直接乘电梯到了八楼洗浴中心,叫服务生领着他进去洗澡理发,顺便把脸上的络腮胡子也刮了,然后给他换上一套早就准备好的新西装。   当中年男人见到焕然一新的他从洗浴中心走出来时,不由眼前一亮,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接下来,中年男人又把乞丐刘拉到了二楼餐厅,请他吃饭。   乞丐刘瞧着满桌子的好菜,再也憋不住了,苦着脸说:“大哥,您就别卖关子了,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中年男人不由呵呵一笑,忽然瞧着他问:“兄弟,你有多久没照镜子了?”   乞丐刘一怔,说:“我一个街头讨钱的,没事照什么镜子?”   中年男人从皮包里拿出一块圆镜,递给他:“那你现在好好照照。”   乞丐刘疑惑地接过镜子,往脸上照了照。   这一照不要紧,竟把他惊得目瞪口呆。   倒不是镜子里自己那焕然一新的新形象吓住了他,而是他这才发现,原来镜子里那张轮廓分明的脸,竟与眼前这个中年男人的脸,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十分相像。只不过他的脸,比对方稍黑一点。   乞丐刘一把握住对方的手说:“缘分啊,大哥。您不会是瞧我长得像您,才请我吃饭吧?”   中年男人点点头说:“这只是其中原因之一。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想请兄弟帮我做一件事。”   乞丐刘问:“什么事?”   中年男人四下瞧瞧,忽然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我想请你帮我杀一个人!”   乞丐刘吓了一跳:“杀人?”   中年男人忙按住他说:“兄弟,别囔囔,先吃饭,咱们边吃边聊。”   乞丐刘拿起筷子,却又放了下去,问:“你想杀谁?”   中年男人咬咬牙说:“我要杀的人,就是我老婆。”   他告诉乞丐刘,自己姓赵叫赵大才,家住离省城几百里远的青阳市,在家里开了一爿服装店,这次是来省城进货的。   他老婆叫云霓,没有工作,在家里当家庭主妇。   他们夫妻俩有买体育彩票的习惯,但一连买了好几年,都没中过奖。时间久了,渐渐已没了当初的热情,每回把彩票买回来,就往抽屉里一扔,记得的时候拿出来看一下,要是不记得了,也就忘了,反正也没指望能中大奖。   这次来省城进货,路上经过一家彩票销售点,赵大才无意中看见张榜公布的最近一期体彩特等奖中奖号码,竟与自己前几天买的彩票号码一字不差。   而他也清楚的看到,这次特等奖的奖金是1720万,就算扣掉20%的个人所得税,也还有1300多万。   他知道妻子最近一直在服装店里替他看店,一定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乞丐刘总算明白过来,说:“所以,你就想瞒着妻子独吞这千万大奖?”   赵大才摇摇头说:“这么大一笔钱,瞒是瞒不住的,唯一的法子,就是……”   他双目中凶光一闪,手在桌子底下悄悄做了一个杀人的动作,“但是怎样才能将这件事做得漂漂亮亮不露痕迹,却是一道难题。直到我在省城街头遇见你,才想到一个既能达成心愿,又不会惹火烧身的绝妙主意。”   乞丐刘问:“什么绝妙主意?”   赵大才胸有成竹地笑一笑,却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瞧着他说:“虽然你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一副乞丐打扮,但我还是一眼就瞧出你跟我长得十分相像,所以才把你请到这里来,托你帮我去做这件事。你放心,我早已经计划好了,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不但能杀得了那个臭婆娘,而且还可以全身而退,绝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乞丐刘语气冷淡地问:“你凭什么觉得我乞丐刘会帮你去杀人?”   赵大才吃了口菜,微微一笑,说:“因为事成之后,我会给你十万块钱作为报酬。”   乞丐刘眼睛一亮,似乎有些动心,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却似乎又有点不甘心,说:“你中了千万大奖,却只肯给我十万,也太抠门了吧?要想老子替你办事,一口价,二十万,先付十万定金,事成之后再付十万,少一分也不干。”   赵大才当即拍板说:“好,就依你,二十万,不过你得跟我去青阳市一趟。”   乞丐刘咬咬牙道:“去就去,我乞丐刘也不是没做过大事的人,穷了半辈子,也该赚他妈一笔了。”   2   乞丐刘跟着赵大才坐了几个小时的长途车,从省城来到了青阳市。   一下车,赵大才就在车站旁边找了间僻静的出租屋,将他安顿下来,并且给他准备好饼干快餐面等食品,还给他配了一部联系专用的手机,嘱咐他未经允许,千万别出来晃荡。   然后,每天服装店打烊之后,赵大才都顺道过来教他模仿自己说话、走路和行动。   乞丐刘在出租屋里闷了一个多月,眼见体彩两个月的兑奖期就要到了,赵大才才向他透露自己的“杀妻计划”:   某一天,赵大才去服装店上班之后,乞丐刘就冒充他去敲他家的门,对他妻子云霓说自己忘了带钥匙,所以半路折了回来。   等云霓开门让他进去之后,他再趁其不备,一刀将她杀了。   因为云霓去年曾被人冒充收水费的上门抢劫过一次,所以变得格外小心,陌生人敲门是绝不会开门的,这也是赵大才为什么非要找一个长得像自己的人来实施杀妻计划的原因。   赵大才的服装店开在服装一条街,他一开门营业,邻近店铺的人都看得见,就算乞丐刘在作案过程中被邻居看见,他自己也有不在场的证明,总之这件事,无论怎样都绝不会牵连到他身上。   而乞丐刘办完事,拿了钱,立即恢复自己蓬头垢面的乞丐面目,并且马上回广西老家,永远不会再在青阳市露面。   如此一来,那千万大奖,就一分不少地落入赵大才的口袋了。   乞丐刘拿到十万元定金后,就问什么时候动手?   赵大才说就在这个星期天,因为星期天服装店里顾客多,生意好,他可以找到更多的人证明案发时他不在现场。   到了星期天,天阴沉沉的,一片山雨欲来的沉闷气息。   赵大才在家里吃过早饭,就步行去了自己的服装店。   开门营业的时候,他还故意粗声大气地跟旁边和对门几家店铺的老板打招呼。   一进店里,他就用一个新换的手机卡给乞丐刘打电话,通知他可以行动了。   乞丐刘接到电话,立即按照赵大才的形象将自己打扮一番,然后大模大样地出了门。   按照赵大才给他的地址和指引,约莫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赵大才住的楼下。   他抬头看了看,那是一幢七层高的住宅楼,因为不是住宅小区,所以楼下没有保安。赵大才的家住在408房。他踩着楼梯,上到四楼,找到赵大才的家,稍一犹豫,左手揣在裤兜里,紧攥着一把冰凉的匕首,右手轻轻摁响了门铃。   “谁呀?”屋里有个女人的声音问。   乞丐刘清清爽子,模仿着赵大才的声音说:“老婆,是我,我到了店里才发现钥匙落在家里忘记带了。”   屋里响起一阵脚步声,防盗门的猫眼里光线暗了一下,乞丐刘知道是屋里人在向外瞄呢,急忙站直身子,生怕被人看出破绽。   但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只听得“喀”的一声,大门打开,屋里站着一位年轻少妇,穿着一件带精致花边的睡裙,蓬松的长发绾在脑后,白皙漂亮的瓜子脸上未施粉黛,像是刚刚起床,样子慵懒而娇媚。   乞丐刘虽然已从赵大才手里见过云霓的照片,但此时见到她的真人,见到她那张漂亮得令人销魂的瓜子脸,还是不由得为之一呆……   3   上午11点钟的时候,赵大才收到了乞丐刘的短讯:事已办妥!   赵大才大喜,忙回短讯:请速离开青阳,剩下十万酬金,会很快打到你的账户。   对方回复:好。   直到这时,赵大才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才落地。   他知道妻子约了一个好朋友今晚来家里吃饭,晚上服装店打烊后他就上街去买点水果,借此拖延一点时间,让那位朋友先到家发现云霓被杀后,他再赶回去。   这样,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好不容易捱到傍晚,他正准备打烊呢,手机忽然响了,一接听,居然是乞丐刘。   他吃了一惊:“你怎么还没走?”   乞丐刘说:“老子刚才到银行自动取款机上查了一下,你根本没给老子打款过来。”   赵大才说:“今天星期日,银行不营业,明天一定打给你。”   乞丐刘说:“呸,老子信不过你。老子现在在青阳山水库等你,限你一个小时之内把剩下那十万块钱送过来。老子拿到钱就走。要是你不来,老子就把你买凶杀人的事抖出来,闹他个两败俱伤。”   赵大才忙说:“好好好,你等着,我马上就来。”   他急急忙忙从保险箱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十万现金,用一个黑皮包装了,然后关上店门,坐出租车到郊外,将出租车打发回去后,才匆匆往青阳山水库走去。    第24章 危险替身(2)   天色渐晚,天空中飘起了丝丝细雨,人迹罕至的青阳山水库显得一片死沉。   他费力地爬上水库大坝,却只有灰蒙蒙一片,看不到半个人影。心里不由着急起来,正要掏出手机给乞丐刘打电话,忽然一条人影幽灵般自坝坡下窜了出来,把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瞧,正是乞丐刘。   乞丐刘盯着他问:“钱呢?”   赵大才沉着脸把皮包扔给他:“全在这里,收到钱后,你最好马上给我在青阳市消失。这事要是被捅了出去,你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乞丐刘干笑一声,打开皮包点了一下里面的钞票,爽快地说:“好,一分不少,你果然是个讲信用的人。”他瞄了对方一眼,忽然皮笑肉不笑地说,“不过有一件事,我却要提醒你。”   赵大才皱皱眉头问:“什么事?”   乞丐刘把一只手揣在裤兜里,往前踱了两步,在他耳朵边淫声一笑,说:“你老婆,可真漂亮啊!”   “什么?”   赵大才脸色一变,还没回过神来,就觉胸口一阵剧痛,低头看时,却见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了他的胸口。   他满脸惊骇,浑身剧震,睁大眼睛瞪着对方:“你、你这是干什么?”   乞丐刘凶相毕露,面目狰狞,盯着他冷笑着说:“你他妈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居然忍心对那么漂亮的老婆下毒手……”   赵大才瞧着他脸上的表情,忽然明白过来:“原来……你、你并没有杀那个贱人?”   乞丐刘点点头说:“你知道老子今天去到你家里,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就是把你老婆给睡了。你老婆对我左一个老公右一个老公,叫得可亲热了。我当时就想,老子流浪了半辈子,也该有个家了。而现在,可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家摆在老子面前?漂亮的老婆,舒适的房子,最重要的是,还有一千多万巨奖……”   “原来你想冒充我跟她生活在一起……你、你这个畜生,我要掐死你……”   赵大才大口喘气,猛然扑上来,要去掐乞丐刘的脖子。   乞丐刘灵巧地闪到一边,伸手拔出他胸口的匕首,猛地刺入他咽喉。   赵大才浑身是血,仰面倒在地上,挣扎片刻,就断气了。   乞丐刘把他身上的手机、钥匙、证件等私人物品掏出来,然后在尸体上绑了几块大石头,往坝坡下用力一掀,只听得扑通一声,水花四溅,那尸体冒了一串泡泡,就沉入了水库底下。   4   云霓的眼皮一直在跳。   自从今天早上,丈夫半道折回,在家里跟她亲热一番,又出门去之后,她心里就有一种不祥之兆。   到了下午,她想给丈夫打个电话,可丈夫出门时已叮嘱过她说今天是星期天,生意好,没事不要给他打电话,打了他也没空接,所以只得作罢。   傍晚的时候,一个好朋友来看她,她做好饭菜,跟朋友一起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着丈夫从店里回来。   到了晚上七点多钟,外面的零星细雨已经变作了瓢泼大雨,仍不见丈夫回来,正要忍不住打丈夫的手机,家里的电话响了,一接听,居然是交警打来的。   交警说她丈夫出了车祸,现在已经送到人民医院救治,他是在丈夫的手机里找到这个号码的。   云霓一听慌了神,难怪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果然出事了。   顾不得照顾朋友,急忙往医院赶。   来到医院一看,还好,丈夫只是头部被碰伤,并无大碍,正躺在床上输液。   但让她没有料到的是,丈夫看到她,却一脸茫然的问她是谁?   丈夫竟然不认识自己了?她忙跑去问医生。   医生又来检查了一下,说:“你丈夫是因为头部受了撞击,引起轻微脑震荡,所以暂时失忆。你不用担心,只要好好照顾他,遇到他想不起的事情,多提醒他,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云霓听了,这才放心。   她绝不会想到,这个时候,她的丈夫已经换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乞丐刘。   乞丐刘怕自己在云霓面前露出破绽,所以制造了这场车祸,使自己头部受伤,故意“短暂失忆”,这样就算他在云霓面前露出什么破绽,也不会引起她的怀疑了。   三天后,“赵大才”伤好出院,虽然记忆还没完全恢复,但已无大碍。   云霓将他从医院接回,要他在家里休息了一个星期,才让他重新去服装店开门上班。   从此以后,乞丐刘扮演着赵大才的角色,白天经营服装店,晚上则与云霓同床共眠,夫妻恩爱,过起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一转眼,半个月时间过去了,身处温柔乡的乞丐刘忽然想起了那张中了千万大奖的彩票,要是再不去领奖,可就要过期了。   于是就装着无意中记起的样子,问云霓:“哎,老婆,咱们上次买的那张彩票呢?拿出来看看,说不定中大奖了呢。”   “彩票?”正在吃饭的云霓被他问得一愣,“老公,你又犯迷糊了,你以前说彩票那东西靠不住,咱们家不是从来不买彩票的吗?”   从来不买彩票?乞丐刘心里一咯噔,难道是赵大才这小子在骗我?不对,赵大才就是为了这千万巨奖才雇凶杀妻的,彩票的事,绝对假不了。   可是云霓为什么要骗他说家里从没有买过彩票呢?   他瞧了“妻子”一眼,只见云霓正埋头吃饭,脸上的表情甚是平静,可是他却总觉得这表面的平静之下,似乎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吃完饭,他假装去拿牙签,借机把几个抽屉翻了一遍,果然没有看见那张彩票。   不对,赵大才明明说过彩票就放在抽屉里,难道是被这个女人藏起来了?想到这里,他猛然醒悟过来:这女人一定早已知道了彩票中奖的事,因见丈夫受伤失忆,以为他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所以就把彩票藏了起来,想独吞那千万巨款。   这个臭女人,表面看来对他甜言蜜语千依百顺,骨子里却跟赵大才是一路货色。   不行,怎么着也得让她把那彩票吐出来。   乞丐刘瞧着“妻子”正在收拾碗筷的背影,暗暗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天下大雨,服装店里的生意很清淡,整个上午也不见一个顾客。   乞丐刘正好借这个机会,坐在店里苦苦思索让“妻子”交出彩票的良策。   到了下午,雨越下越大,店里忽然走进来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脸男子。   乞丐刘忙起身问:“先生,您想挑件什么样的衣服?”   黑脸男子说:“我想挑一件你身上穿的这样的衣服。”   “我身上这样的?”乞丐刘下意识地低头往自己身上瞧了瞧,就在这时,寒光一闪,黑脸男子手里握着一把一尺多长的尖刀,已噗的一声,刺入了他的胸膛。   乞丐刘手捂胸口,惊恐地望着对方:“你、你是谁?咱们无冤无仇,你、你为什么……”   那人瞧着他神情冷漠地说:“兄弟,对不住,我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乞丐刘踉跄后退一步,问:“是、是谁派你来杀我的?”   那人说:“对不起,兄弟,这个我不能告诉你。我唯一能向你透露的是,拿钱请我出手的,是一个女人。”   “女人?”乞丐刘怔了一下,脑海里掠过云霓的影子,一定是这个臭女人!   她为了独吞那千万巨奖,趁“丈夫”失忆之机,将彩票藏了起来,谁知“丈夫”却突然记起了彩票的事,她怕事情发展下去对自己不利,所以就对“丈夫”痛下杀手。   乞丐刘不由仰天长叹,想不到当初自己没有杀她,今日却死在她手里。   5   在警方的努力下,一个星期后,赵大才横尸服装店这桩命案终于告破。   杀人凶手是黑道有名的杀手“黑脸三”,而那个花十万块钱请他来杀赵大才的幕后女人,名叫喻小凤。   提起喻小凤,青阳人可不陌生,她是青阳百货大楼凤凰服装城的老板,在青阳及周边县市拥有十余家大型连锁服装超市,身家数千万元,今年三十五岁,独身。   这样一个成功的女老板,为什么要杀一个小小服装店店主呢?难道是因为生意上的纷争?   在警方的审讯室里,这个千万女富豪终于说出了一切。   原来她跟赵大才是中学同学,读高中的时候,来自农村的她就暗恋上了英俊帅气的城市少年赵大才。   高中毕业十几年后,经过一番拼搏,她终于事业有成,成了富甲一方的女老板,但那段刻骨铭心的初恋情怀却一直让她难以释怀。   在不久前一次青阳市服装行业协会组织的活动上,她终于再度见到了自己的初恋情人,两人很快重新燃起爱情的火花。但这个时候赵大才早已结婚,两人要想重续前缘成为夫妻,中间却还横亘着一个云霓。   赵大才曾经试探过云霓的口风,知道她对自己用情很深,绝不会轻易跟自己离婚。   他要想跟千万富姐结婚,成为坐拥千万家产的富翁,唯一的办法就是不露痕迹地除掉云霓。于是他就开口找喻小凤要了二十万,说是要拿这笔钱请人做掉云霓。   谁知喻小凤却侦察到赵大才拿了这二十万之后,不但迟迟没有向妻子云霓下手,最近反而还和云霓大秀恩爱,常常亲密的出双入对。   最可气的是有好几回喻小凤故意跟他擦肩而过,他居然都假装不认识她,对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当然不知道这个时候她的初恋情人赵大才已经被乞丐刘这个替身彻底替换掉了。   她以为是赵大才欺骗了自己,不但骗了自己的感情,还骗了自己的钱财,一气之下,由爱生恨,就花钱买了个杀手来对付赵大才。   赵大才当初请乞丐刘假扮自己杀妻时,为了不泄露自己与千万富姐的恋情和他真正的杀人动机,就编了一个自己中了千万巨奖的故事。   这事乞丐刘至死也不知道。   当然,最后在服装店里死于非命的赵大才,已非彼赵大才,这个秘密会,买凶杀人的喻小凤自然是不知道的。    第25章 光盘绝杀(1)   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副书记贪污案   案件编号:a53429212420130511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2013.5.11   结案时间:2013.7.2   立卷单位:青阳市公安局   1   初夏的青阳是一个热闹的城市。金灿灿的阳光,繁华整洁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潮,无不显示出这座年轻而富有的城市的实力与活力。   在市中心那条宽敞繁华的商业步行街上,正行走着一位时尚女郎,穿着一条开叉极高的黑色长裙,款款走动之中,一双白嫩修长的美腿在那忽开忽合的裙叉间隐隐闪动,戴着墨镜,胸脯高挺,身上飘着一股神秘的香水味儿。看她的年龄,似乎介于20至30岁之间。   她刚逛完青阳商业城出来,手是提着一大包新潮衣服和化妆品。   街道两边许多高档服饰专卖店的老板都认识她,知道她姓林,叫林秋寒,是一个追求时尚出手大方的有钱人,而其他的情况却一概不知。   林秋寒刚走到商业步行街的出口处,一片耀目的阳光便毫不客气地笼罩住了她。   她柳眉微皱,用手遮了一下阳光,正准备叫车,一辆红色的的士便悄无声息地滑行到了她跟前。   为了躲避头顶上那热辣辣的阳光,她急忙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她刚关好车门,回过头来,却发现出租车里竟然已经坐了两个人,两名身着深色西装、戴着大墨镜的年轻男子。   她吃了一惊,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急忙推开车门,往外跑去。   但还是迟了一步,一名男子已经扑过来,扯住了她的长裙。   林秋寒用力往外一挣,只听嗤的一声,长裙竟被撕去一大块。   她站立不稳,跌倒在车轮边,脸上的墨镜掉了,手里提着的衣服和化妆品散落在地。   旁边的行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围过来看热闹。   两名戴墨镜的男子立即跳下车,一左一右,就像老鹰抓小鸡似的,从地上架起林秋寒就往车里塞去。   “你、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   林秋寒吓得浑身哆嗦着,一边颤声发问,一边用双手死死地扣住车门不肯进去,同时双脚拼命地乱蹬乱踢着。   一名男子一不留神,被她踢正裆部,痛得头上直冒冷汗,不由十分恼火,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在她胳膊上划了一刀。   林秋寒看见自己手臂上鲜血直淌,吓得脸无血色,魂飞天外,老老实实的,再也不敢挣扎反抗了。   旁边围观的人一见这刀光血影的场面,顿时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就在那两名戴墨镜的男子正肆无忌惮地将毫无反抗之力的林秋寒往出租车里拖时,忽听“咔嚓”一声,镁光灯一闪,竟然有人用相机拍下了这令人气愤的场面。   手持匕首的墨镜男子一惊,急忙回头喝道:“他妈的,谁不想活了,竟敢偷偷给你大爷拍照?”   “是我。”   话音未落,便从人群中站出来一位青年男子,二十五岁左右,颀长的身材,广额,隆鼻,戴着一副金边近视眼镜,胸前挎着一架高级相机,看上去又英伟,又斯文。   墨镜男子打量他一眼,问道:“你是哪家报社的记者?”   那戴眼镜的青年男子气愤地瞪着他说:“我不是记者,我是一名自由撰稿人。光天化日之下,当街绑架行凶,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你们若不赶快放开这位小姐,并且向她赔礼道歉,我一定把刚才的镜头暴光出来。”   “妈的,你小子是厕所里贴寻物启事——找死(屎)来了!快把相机储存卡交出来!”   墨镜男子说着,便冲过来,伸手去抢他胸前的相机。   那自称是自由撰稿人的青年男子快速地抓住他的大拇指,用力一扭。   墨镜男子立即蹲下身去,痛得龇牙裂嘴。   另一名歹徒见状,立即放天林秋寒,抽出匕首扑上来,一招毒蛇出洞,直刺自由撰稿人的心窝。   自由撰稿人一个下潜动作,躲过对方凶器,从对方腋下钻过去,顺势一个后蹬腿,踹在歹徒屁股上。   歹徒哎哟一声,扑倒在地,摔了一个嘴啃泥。只不过他啃的是水泥地,牙齿被磕掉了好几颗。   戴眼镜的男子出手不凡,三招两式便制服了两名凶神恶煞般的歹徒,围观群众都不禁鼓掌叫好起来。   两名歹徒一见大势已去,只好钻进车里,灰溜溜地走了。   戴眼镜的男子扶起惊魂未定的林秋寒,关切地说:“小姐,你的伤口还在流血,我送你去医院吧。我的摩托车就停在那边。”   林秋寒定了定神,看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摇摇头说:“算了,只是一点皮外伤,不碍事,不用上医院这么麻烦,回家自己包扎一下就行了。”   “那我送你回去吧。”   林秋寒看他一眼,点点头,坐上了他停在街边的摩托车。   她的住处在南环二路,是一幢两层高的小洋楼,有着白色的墙体、尖耸的红色屋顶和雕花的宽大露台,楼下是一片菌菌草地。   摩托车很快就到了。   戴眼镜的青年男子摘下头盔,仰头看着这幢漂亮别致的小洋楼,笑了一下,羡慕地说:“你就住在这里吗?这地方看起来真不错。”   林秋寒微微一笑,说:“有兴趣进去看看吗?”正说着,两人已走到门口,林秋寒伸手按一下门铃,很快便有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出来为他们开了门。   看见林秋寒,她便亲热地叫起来:“林姐,你回来了!”   林秋寒笑着点点头,对身边的青年男子说:“她叫胡蝶,是我请的佣人,很讨人喜欢。”   戴眼镜的青年男子微笑着冲着胡蝶点了一下头,走进屋。   天花板上的吊扇正在转动,屋里凉风阵阵。   胡蝶关好门,回头看见林秋寒的手臂上血迹斑斑,不由吓了一跳,惊叫道:“林姐,你、你的手怎么了?”   林秋寒看了她一眼,说:“别大惊小怪,刚才在路上出了点意外,受了点轻伤,多亏这位先生救了我——”   她又把目光转向戴眼镜的青年男子,“哦,不好意思,我姓林,叫林秋寒,还没请教先生怎么称呼?”   戴眼镜的青年男子微笑着说:“我姓杜,叫杜宇闲,林小姐叫我宇闲就行了。我原来在报社做记者,后来报社经济效益不好,我就下海做了一名自由撰稿人。今天正出门寻找素材,不想刚巧看见林小姐被人欺侮,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英雄救美了,是不是?”   胡蝶一边笑着插嘴,一边将家用小药箱递过来。   林秋寒嗔了她一眼:“多嘴!”   杜宇闲接过药箱,说:“林小姐,你把衣袖卷起来,我来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如果伤口感染发炎那就麻烦了。”   林秋寒撒娇似的说:“我怕疼,你帮我好不好?”   杜宇闲无奈,只好动手轻轻把她的衣袖掀起来,当手指无意间触及她那雪白光滑的肌肤时,他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小心地在她伤口涂上红花油,包扎好之后,又端来一盆温水,用毛巾仔细为她清洗手臂上的血迹。   林秋寒斜躺在沙发上,出神地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一切,双眸中显出无尽的温柔。胡蝶站在旁边看着,不由抿嘴笑了。   伤口处理完毕之后,杜宇闲一边洗手一边说:“林小姐,恕我直言,你最近得罪过什么大人物吗?”   林秋寒愣了一下,摇摇头说:“没有。”又疑惑地问,“杜先生何出此言?”   “刚才当街绑架你的那两个人衣着整齐,动作敏捷,看上去不像一般的街头小混混,而是两个训练有素的打手。他们的行动,显然是受人指使。从手法上看,估计是仇家寻仇。我看你还是报警处理比较稳妥些。”   林秋寒忙摇摇头说:“我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也没什么仇家,我想可能是对方认错人了,就不必惊动警察了吧。”   杜宇闲点点头说:“也好。但不管怎么样,你以后出门还是要多加小心。”   他站起身,递给她一张名片,说,“我还有事,先告辞了。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找我。”   2   两天以后,林秋寒按照名片上的号码,打通了杜宇闲的手机,约他下午七点半在海鲜城大酒楼见面。   杜宇闲赶到时,林秋寒已经坐在二楼的豪华贵宾房里等着他。   杜宇闲一边坐下一边笑着说:“林小姐,想请我吃海鲜也不必来这么豪华的地方呀。”   林秋寒也笑了,说:“一楼大厅太吵,我喜欢安静一点的地方,所以就订了这个房间,而且这里有电视机,我想看看电视。”说着,她指了指墙角里那台开着的大彩电。   电视机里那个漂亮的女播音员正在播报着市内新闻,有一条新闻说青阳市市委副书记贾诗文因涉嫌贪污受贿,被市纪委隔离审查,但因查无实据,贾诗文日前已恢复自由,并且官复原职……   杜宇闲喝口茶说:“贾书记的为人与政绩在我们青阳市可是有口皆碑的,说他贪污受贿,谁都不会相信,我看一定是有人在背后诬陷他。”   林秋寒冷冷一笑,说:“我看不见得,人家只是没有抓住他的把柄罢了。如今这些当官的,有几个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呢?”   她话音一转,笑着说,“这些不是咱们该管的事,咱们别瞎操心了,还是点菜吧。这里的海鲜很有名,尽管点,千万别为我省钱。”   杜宇闲拿起菜单,点了几样海鲜,又递给她:“该你了。”林秋寒也点了几样,又叫了一瓶法国干红。   酒菜上桌,林秋寒举杯道:“来,杜先生,这第一杯酒我敬你,多谢杜先生的搭救之恩。”   “哪里!哪里!”杜宇闲也连忙举杯。   酒过三巡之后,林秋寒放下酒杯说:“杜先生,实不相瞒,我这次请杜先生来,还有一事相求。”   杜宇闲一怔,说:“林小姐有话请讲,能帮忙的我一定尽力相帮。”   林秋寒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杜先生懂武术是吧?”   “我念大学时,是学校跆拳着协会的会长,对武术略懂皮毛,会两招花拳秀腿的功夫。”   “是这样的,杜先生,过几天我要跟人家谈一笔生意,但据我所知,对方是个十分狡猾的人物,我怕他骗我,而我在青阳市又是孤身一人,除了你再无其他朋友,所以我想……”   “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做你的保镖,陪你去谈这笔生意,万一对方搞什么事,我也好为你壮壮胆,是不是?”   林秋寒点头说:“正是如此,不知杜先生意下如何?”   杜宇闲哈哈大笑着说:“陪靓女出门,是我生平最爱做的事,我当然非常乐意为林小姐作一回贴身保镖。只是生意谈成之后,林小姐可得再请我吃顿饭哦!”   林秋寒含笑点头说:“那是应该的。如果杜先生答应帮忙的话,那我过几天再与你电话联系。”   杜宇闲说:“行,没问题,保证随叫随到,绝不误事。”然后,两人相视一笑,共同举杯,一直聊到深夜时分,意兴阑珊,方才走出酒店。杜宇闲开着摩托车将林秋寒送回家之后,才独自归去。   几天之后,林秋寒拨通了杜宇闲的手机,杜宇闲果然没有食言,挂了电话不到十分钟,就骑着摩托车来到了她家门口。   林秋寒提着一个小挎包,跨上摩托车后座,说:“麻烦你载我去西坑林场。”   西坑林场在郊外西山下,那里山高林密,乱坟遍布,是个人迹罕至的荒凉之地。杜宇闲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回过头来看着她说:“你可不要告诉我,你约了人家在那种地方谈生意。”   林秋寒双手轻轻环抱着他的腰,将身子贴靠在他背上,说:“你别问那么多,只要照我的话去做就行了。快开车吧,可别让我迟到了。”   杜宇闲只好启动摩托车。   摩托车呼啸一声,箭一般窜出去,沿着南环二路一路飞驰,很快就出了市区,到了城西郊外,又在郊外的小路上行驶二十多分钟,便到了位于西山脚下的西坑林场。   林场四周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只有几只乌鸦在天空中盘旋着,发出阵阵哀鸣,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杜宇闲正准备将摩托车在林场外停住,林秋寒却说:“不要停,开进去!”   杜宇闲犹豫一下,加大油门,将摩托车开进了林场。   林场里到处都是孤坟,显得死一般静寂。   摩托车在树林里行驶五分钟左右,便没有路了。   林秋寒看看周围环境,说:“就是这儿,停车吧。”   摩托车停下,她从车上跳下来,向着树林深处重重地拍了三下巴掌,掌声刚落,忽然从一棵苍天大树背后闪出来一个穿着运动服、戴着墨镜的高个子女人,她手中提着两只大密码箱。   林秋寒打量她一下,朝她走过去,问道:“我要的东西呢?”   高个子女人朝她晃了晃手中的两只密码箱,沉声说:“全在这里。我们老板要的东西呢?”   林秋寒从挎包里拿出一张光盘,也朝她晃了晃,说:“这不是吗?我数一二三,你把密码箱扔过来,我把光盘扔给你,最好谁也不要耍花招。”   见那高个子女人点头同意,她便开始数数,“一、二、三。”   话音刚落,那高个子女人便把两只笨重的密码箱一齐扔在了她脚下,而她也把手中的那张光盘扔了过去。   杜宇闲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不由感到十分好笑,心想这是谈生意吗?简直跟黑社会做地下交易似的。也不知那两只密码箱里装的是什么,居然令林秋寒如此紧张。   林秋寒急忙将两只密码箱拖到一边,动手打开。   而那高个子女人拿到光盘,也急忙从大树后面拿出一台手提电脑,快速地把光盘放进去解读。   密码箱打开了,里面装着满满的两箱废旧报纸。“假的?!”   林秋寒脸色一变,从地上跳起来,直朝那高个子女人扑去。   高个子女人放下手提电脑,看着她冷笑着说:“这光盘也是假的,上面什么也没有。咱们彼此彼此,谁也没有占便宜。”   林秋寒恼怒地说:“如果你不耍花招,我自然会把真的光盘给你。”   高个子女人阴冷一笑,说:“你给不给真光盘给我都没有关系,反正老板已经交待过我,无论这次交易成功与否,他都要我把你的人带回去。”说罢,她忽然五指如钩,直向林秋寒抓过来。   林秋寒大惊失色,未曾料到这个女人竟会武功,吓得慌忙后退,总算躲过了对方这迎面一击。   高个女人见一击不中,又飞起一脚,狠狠向她踢来。   她闪避不及,眼看就要被踢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杜宇闲已闪电般冲上来,轻轻推开了她。   高个女人的脚没踢中她,却踢在旁边一棵拳头般粗的小树上,只听“咔嚓”一声,小树顿时断为两截。   林秋寒一见,不由惊呆了。   高个女人追上她,又是一脚踢出,却被杜宇闲从旁边架住。   高个女人瞪着他道:“你是什么人?此事与你无关,我劝你不要惹火烧身。”   杜宇闲笑着说:“我是她的朋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这件事我管定了。”   高个女人脸色一变,向他连环踢出三脚,均被他一一格挡住。   她知道遇上了对手,咬咬牙,忽然从背后抽出一把两尺来长的牛角尖刀,猛然向他砍来。    第26章 光盘绝杀(2)   杜宇闲见到刀光一闪,急忙后退,但为时已晚,右边大腿外侧被刀尖划了一下,鲜血顿时涌出来。   一旁观战的林秋寒不由自主地惊叫了一声。   高个女人一招得手,还想挥刀再砍,却忽然愣住了,因为她忽然发现对方手中不知何时竟已多了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她。   杜宇闲冷冷地道:“如果三秒钟之内你不从我的视线内消失,我就开枪了!”   高个女人的脸顿时变得煞白,未等他说完,便狠狠剜了他和林秋寒一眼,悻悻然向树林深处狂奔而去,瞬间便无影无踪。   杜宇闲对惊魂未定的林秋寒喝道:“快上车!”两人不敢稍作停留,跨上摩托车,箭一般驶出了林场。   3   回到住处,林秋寒急忙叫胡蝶把药箱拿出来。   杜宇闲的大腿流了很多血,得赶快包扎处理。胡蝶一边拿来药箱一边嘀咕道:“前几天你受了伤他为你包扎,现在是他受了伤你帮他处理,真不知你们在搞什么鬼。”   林秋寒嫌她多嘴,接过药箱对她说:“你出去做事吧,这儿没你的事了。”   胡蝶嘟嘟嘴巴,出去了,并且反手关上了房门。   林秋寒一边为杜宇闲用药水清洗伤口一边满怀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宇闲,害得你受伤了。”   杜宇闲摇摇头,苦笑着说:“身上的伤倒没什么,只是心里受了伤却疼痛难忍。我把你当朋友看待,所以才心甘情愿为你作保镖。但你却将我蒙在鼓里,什么事情也不告诉我,把我当成一个傻瓜,害得我差点糊里糊涂地就成了人家的刀下亡魂。难道你就是这样对待为你出生入死的朋友的吗?”   林秋寒为他包扎好伤口之后,轻轻叹口气说:“我知道你迟早都会问我今天到底谈的是什么生意。我不告诉你,是为你好,我是怕把你也牵扯进来。不过你既然这么说,咱们也算是曾出生入死的好朋友了,那我就将一切告诉你吧。还记得那天在电视里看到的有关青阳市市委副书记贾诗文贪污受贿的新闻吗?其实,我就是贾诗文的情妇。”   “什么?你说什么?”   杜宇闲睁大眼睛看着她,差点吃惊得跳起来。   林秋寒不敢看他的眼睛,踱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暮色,回忆着说:“几年前,我大学毕业之后,从外省来到青阳市打工,在一家酒店做大堂经理,后来被经常来酒店吃饭的市委副书记贾诗文看中,他给我30万,包下了我。那时,他十分喜欢我,也十分信任我,有什么人送钱送礼托他办事,他都把对方约到我的住处谈。为了便于以后根据礼物礼金的轻重多寡给予送礼人相应的回报,他收受的礼品礼金也一律由我用电脑记账,每月让他过目一次。但是数月之前,由于有人举报,东窗事发,他听到风声后立即亲自动手将我记在电脑中的有关他收受贿赂的账目资料全部删除。而且为了保住他的官位,防止我泄露他的秘密,竟然对我动了杀机。对他这种过河拆桥心狠手辣无情无义的小人,我当然早有防范。他的那些账目资料我早就偷偷用光盘拷贝一份藏了起来。我告诉他说如果我有什么意外,我的朋友便会立即将光盘送到市纪委或市反贪局。贾诗文有所顾忌,所以才不得不放我一条生路。我离开他之后,就在这儿租了房,请了佣人,过起了深居简出的生活。谁知贾诗文还是不肯放过我,经常派人来骚扰我,我住的这栋房子也不知被他的人偷偷进来搜过多少次了,就是没找到他想得到的那张光盘。那天在街上绑架我的两个人也是他派来的,他想绑架我之后逼我交出光盘,多亏遇上你,要不然我就真的羊入虎口了。不过他却想错了,就算他那次真的得逞,我也誓死不会把那张光盘交给他,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大家同归于尽。”   杜宇闲认真地听着,皱皱眉头又问:“那么西坑林场里发生的事又是怎么回事呢?”   “自从上次那件绑架事件发生之后,我想了很久,我知道自己成了贾诗文这个狗官的眼中钉肉中刺,我一天不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就一天不得安宁,他绝不会轻易放过我。我若还待在青阳市,迟早都会落入他手中,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趁机大捞一笔,然后离开青阳市,远走高飞。所以我就打电话给贾诗文,叫他拿300万现金来换那张光盘。我怕他耍花招,又叫他只许派一个女人到西坑林场与我交易。我为了防他有诈,所以事先拿了两个光盘,一个真的,一个假的。谁知……以后的事你全都知道了。”   杜宇闲听了,半晌才苦笑一声,说:“想不到这件事会这么复杂,早知如此,我就不会插手了。”   林秋寒忽然盯着他说:“不错,这件事的确挺复杂,但我觉得你的身份似乎更为复杂。你不要告诉我,一个自由撰稿人身上藏着一支手枪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杜宇闲摇头笑了笑,说:“你们这些女人,就是疑心病太重。我早就料到你会这样追问我了。”   他掏出那把手枪,递给她说,“你自己拿去看看吧。”   林秋寒疑惑地看他一眼,接过手枪一看,忽然怔住了,失声道:“假的?!”   “只不过是一把玩具枪而已,却没有想到在关键时刻竟然派上了大用声场。”   “宇闲,对不起,我错怪你了!你、你真了不起,凭着一把玩具手枪就制服了那个凶恶的女人。”   林秋寒这才转愠为喜,红着脸看他一眼,忽然情不自禁地扑在他怀中,照着他那轮廓分明的嘴唇,给了他一个感激的深情的甜吻。   杜宇闲先是一怔,待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之后,一双强壮有力的手臂已不由自主地紧紧地拥抱住了她。   他火热的双唇热烈地回吻着她,吻她温柔的嘴唇,吻她明净的额头和灵巧的鼻子……   林秋寒一惊,似乎隐隐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事了。   她推了他一下,却发现自己全身酥软,根本使不出半分力气。在他急促有力的热吻之下,她渐渐被熔化了,眼眸轻闭,软瘫在他怀抱之中。   杜宇闲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忽然抱起她,一边狂吻着一边向卧室走去……   待狂风暴雨渐去渐远,他们缓缓平静下来之后,才发现四周已是黑茫茫的一片。   林秋寒揿亮床头的台灯,看看手表,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一点钟了。   她光着身子躺在杜宇闲的怀抱中,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看着他说:“宇闲,现在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如果你嫌弃我是个不干不净的女人,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杜宇闲抱紧她,轻轻地吻着她的耳朵,在她的耳边柔声说:“傻瓜,已经来不及了,难道你没看出来自打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了你。我不在乎你的过去,我只在乎我们的未来。秋寒,做我的女朋友、做我的妻子,好吗?”   林秋寒双颊绯红,低眉垂目,轻轻点了一下头,说:“宇闲,不如我们狠狠敲贾诗文一笔,弄点钱远走高飞,双宿双栖,去过属于我们的幸福日子,好吗?”   杜宇闲低下头来看着她,看了许久,忽然叹口气说:“秋寒,金钱对你来说,难道真的这么重要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违法的,如果被警方抓住,是要坐牢的。”   林秋寒怔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他说:“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那你说我还能怎么办呢?”   “秋寒,你有没有想过报警?只要你把光盘交给警方,你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如果你怕贾诗文报复,可以要求警方24小时保护你,直到贾诗文被送进监狱为止。如果你这么做了,你就是反贪英雄,全青阳市的市民都会感谢你呢。”   林秋寒低下头来,犹豫着说:“这个我倒是从来没有想过……”   杜宇闲急了,坐起来说:“秋寒,形势越来越紧张了,你不能再犹豫了,听我的话,把光盘交给警方吧。我……”   他顿了一下,忽然咬咬牙,“实话对你说吧,我并不是什么自由撰稿人,我就是一名警察,我是市反贪局的一名侦察员,为了查清贾诗文的案子,局领导派我做卧低,来到你身边侦查情况,希望从你身上找到突破口。”   他从床边的衣服里掏出一把手枪,“你看看这是什么?”   林秋寒接过一看,大吃一惊:“真枪?!”   “不错,我先前给你看的是一把假枪,这才真正是我的配枪。相信我,照我的话去做,把光盘交给我,我不会害你的。”   林秋寒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忽然下定决心,看着他说:“好吧,宇闲,我相信你,我把光盘交给你,我把一切都交给你,我把我后半生的幸福也交给了你。”   她用手轻轻撩了一下垂落到耳际的长发,忽然问:“你注意到我家一楼客厅里的那台吊扇了吗?”   “注意到了,由于天气太热,我发现你这台吊扇一直开着,从来没有停过。”   林秋寒狡黠一笑,说:“其实光盘我就用胶布缠在了吊扇上,只要风扇不停下来,就永远不会有人看见那张光盘。”   杜宇闲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贾诗文派了那么多人偷偷进来搜寻也一无所获。事不宜迟,咱们快下楼去拿吧。”   两人刚下床,准备穿衣服,忽然眼前一黑,灯熄了,停电了。   林秋寒一愣,朝楼下大叫道:“胡蝶,胡蝶,快去看看,怎么停电了?”叫了几声,无人答应,可能是太晚了,胡蝶睡得太熟了叫不醒来吧。   她只好摸索着穿好衣服,又摸索着朝楼下走去,刚走到楼梯口,灯亮了。   胡蝶一边拍着身上的灰尘一边从装着电表的小房子里走出来说:“林姐,是保险丝断了,我已经接上了,没事了。”   林秋寒点点头说:“麻烦你了,很晚了,你回房休息去吧。”   待胡蝶一走,她立即关了吊扇开关,踩着铝合金梯子,一步一步爬上去,打开缠绕着的胶布,将光盘取下来。   杜宇闲接过光盘看了看,笑着说:“这回该不是假的了吧?”   林秋寒嗔了他一眼,说:“你怎么还信不过人家呢?我骗谁也不会骗你呀,你放心,这回绝对假不了。”   “那好,等天一亮,咱们就立即把它送去反贪局。等这个案子破了,我一定要向局长请一个月长假,陪你出去好好玩个够,怎么样?”   杜宇闲说着,打开冰箱,取出一罐饮料,打开,递给了她。   林秋寒看他一眼,满脸幸福地笑了,接过饮料,喝了几口,正欲说话,却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但等她隐隐意识到什么时,她已经昏迷在了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4   一缕刺目的阳光照在林秋寒的脸上,等她恢复知觉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浑身上下酸痛难忍。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似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从地上爬起来。   她踉踉跄跄地转过身,忽然呆住了。   原来她身后正站着一大群人,那天在街上企图绑架她的那两个家伙和在西坑林场出现过的那个高个子女人也在其中,最令她吃惊的是,就连她最信任的杜宇闲也跟他们站在一起。而站在最前面的,却是一个五十来岁大腹便便矮胖矮胖的老头子。   这个人就算化为灰烬,林秋寒也能一眼认出来,他就是青阳市的市委副书记贾诗文。   见她醒转过来,贾诗文眯着一对鱼泡眼哈哈大笑道:“林秋寒呀林秋寒,几个月不见,你是越来越漂亮了。不过,你一定做梦也没有想到杜宇闲竟会是我的人吧?”   林秋寒狠狠地剜了杜宇闲一眼,双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地说:“我的确没有想到。”   杜宇闲站在贾诗文身后,一直低垂着头,不敢抬眼看她。   贾诗文说:“林秋寒,就算你是大闹天宫的孙猴子,最终也难逃出我如来佛祖的手掌心。现在,那张光盘已被我销毁了。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招?”   林秋寒看着他那张冷酷无情的脸,全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惊恐地下意识地向后退着,颤声说:“你、你想怎么样?”   “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我若这么轻易就让你死了,实在有点暴殄天物之憾。不如趁早让兄弟们享受享受你这娇艳动人的艳体,再把你扔到大海里去喂鱼吧。”贾诗文阴险一笑,转身对背后一帮打手道,“兄弟们,从现在开始,这个女人就归你们了,好好享受吧!”   他身后七八个流里流气的家伙立即就像苍蝇闻到臭肉味,怪叫一声,脱了上衣,如狼似虎,一齐朝林秋寒扑过去。   林秋寒一边绝望地向后退着,一边用求救的目光看着杜宇闲。但杜宇闲却冷漠地转过身去,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   林秋寒彻底绝望了,两行悲凉的泪水从脸颊上滑落下来。   “恶狼”们抓住她,将她按倒在地上,淫笑着,怪叫着,七手八脚地撕扯着她身上的衣裙。   看着这只待宰的羔羊在群狼的魔爪之下苦苦挣扎、哀号,贾诗文的嘴角抽搐着,发出了一串快意的奸笑。   但他笑声未落,房门忽然被人“砰”的一脚踢开,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察冲了进来,枪在手弹上膛,呼啦一下,便将贾诗文及这些无恶不作的歹徒团团包围住了。   “贾诗文,请你跟我们到反贪局走一趟!”   说这话的,是一位面容清癯双目如电满身正气的中年人。   他便是青阳市反贪局局长严正。   贾诗文先是一愣,脸色变了变,继而哈哈大笑道:“严正,我是市委副书记,你无凭无据,凭什么抓我?”   严局长微微一笑,拿出一张光盘在他眼前晃了晃,说:“贾书记,你别得意得太早了。我这里有一张光盘,里面记录了你收受巨额贿赂的全部账目资料。就凭这一点,就足够枪毙你十次了。”   贾诗文冷笑一声,不屑地道:“严正,你别吓唬我。实话告诉你,惟一的一张真光盘已被我亲手销毁,你永远也找不到抓我的证据了。你就赶紧回去洗干净屁股等着撤职查办吧。”   严正局长脸上还是挂着那种从容不迫的微笑,并不理会他,而是转身向着门口叫道:“小文,进来吧!”   “是!”随着这声干净利索的回答,一位身着警服英姿飒爽的女警从门外走进来。林秋寒一见,不由惊叫起来:“胡蝶?!”   女警朝她笑了笑,道:“林姐,胡蝶是我的化名,我本名叫文丽,是一名刑警。为了配合反贪局查案,严局长请我给你当了几个月的佣人。林姐,你还记不记得昨晚你向杜宇闲说出光盘所藏位置之后,忽然停了一下电?其实那是我在你家的电表上动了手脚。就在停电的那几分钟时间里,已经偷听到你们谈话的我已快速地从吊扇上取下光盘,将里面的文件在手提电脑中复制了一份。”   林秋寒一听,顿时呆住了。   贾诗文脸色煞白,满头大汗,歇斯底里地叫道:“不、不,我不相信,我怀疑这光盘是假的,假的……”   “是真是假,你跟我们走一趟就知道了。”   严正局长用犀利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咔嚓”一声,给他戴上了一副锃亮的手铐。   贾诗文顿时面如灰死,瘫在地上……    第27章 如影随形   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双木教育集团闹鬼案   案件编号:a54415002420140112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2014.1.12   结案时间:2014.2.20   立卷单位:青阳市公安局   1   橐橐橐……   橐橐橐……   林双木在办公大楼空荡荡的走廊里听到这声音时,已经是零点过后的午夜时分了。   他的办公室,设在双木教育集团总部办公大楼的第八层。   身为双木教育集团总裁的他,虽然是个大忙人,但像今晚这样加班至午夜,还是极其少有的。   当他签署完堆放在办公桌上的最后一份文件,走出办公室时,整个八楼显得黑魆魆的,没有任何灯光,更看不到一个人影。   他伸手揿亮走廊里的路灯,一边捏着酸痛的脖子,一边往电梯走去。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橐橐橐……   橐橐橐……   他眉头微皱,侧耳细听,感觉那是一阵脚步声,对,是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这么晚了,难道在公司加班的,除了自己,还有别人?   肯定是吴珊珊。   吴珊珊是公司不久前招聘进来的英语老师,刚从师范大学毕业,专业英语八级,因为是新员工,工作十分卖力,经常回公司加夜班备课。   一想到吴珊珊,他就不由得心头一跳。   吴珊珊今年二十四岁,长得漂亮不说,而且身材窈窕,尤其是穿上公司制服之后,更是显出一种说不出的端庄妩媚,逗得林双木心里痒痒的。好几次借谈工作之机,他用手肘有意无意地蹭了她高耸的胸脯几下,吴珊珊只是微微侧身避让,并没有太激烈的反应。林双木觉得这是个好兆头,正要找机会有进一步的行动呢,想不到今晚却遇上如此良机。   他闪身躲到墙壁拐角处,只等吴珊珊走过来,他就从后面将她搂住,先让她软下来,再把她带去三楼。   在三楼,他有一间休息室,里面有一张宽大柔软的席梦思床。虽然名义上是他的休息室,其实却是他的“行宫”,只要是被他看上的女员工,都要被他带到这里“宠幸”一番。   但是,他足足等了五分钟,却并没有看见吴珊珊走过来。   再侧耳一听,走廊里静悄悄的,再也听不到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他一面摇着头按着太阳穴,一面从墙壁拐角处走出来,继续朝电梯走去。   然而就在这时,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橐橐橐……   橐橐橐……   清晰可辨,仿佛近在咫尺。   扭头四顾,却看不到半个人影。   再向前走,声音如影随形,又跟着响起。   难道是公司哪个小姑娘在跟自己开玩笑?   他索性将八楼所有灯都打开,空荡荡的楼层里,除了他,并没有第二个人。   一股寒意,突然从脚底冒起。   他的心,也随着那奇怪的敲击声,一下一下地快速跳动。   他连灯也顾不上关,一路小跑,朝电梯奔去。   橐橐橐……   橐橐橐……   那声音就像一条咬着他屁股的毒蛇,一直跟着他。   进电梯,关门。   终于,那声音像是被电梯门关在了外面,再也听不见了。   他这才松口气。   下到一楼,公司门卫室有个年轻的保安在值班。   他问今晚除了他,还有谁回公司加班?   保安说没有了。   林双木拍拍昏沉沉的头,在心里告诉自己说,刚才一定是听错了。   2   橐橐橐……   橐橐橐……   第二天早晨上班,林双木一走出公司电梯,就听到了这声音。   公司里的员工都已上班,到处是穿着制服和黑色高跟皮鞋走来走去的女员工,能听到她们走路的脚步声,这并不奇怪。   林双木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当他走进自己那间宽大的办公室,关上那两扇隔音效果非常好的大门时,那声音非但没有被关在外面,反而在他耳畔响得更加清晰,更加清脆。   他一停步,那声音就没有了。他一走动,那声音就响起。   他走得快,那声音节奏就快。   他走得慢,那声音节奏就慢。   正好这时有两个男员工进来办事,他就一边走动一边问他们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没有?   两个男员工都说没有。   原来那声音只有自己听得见。   林双木的心,顿时被一种莫名的恐惧死死揪住。   从此之后,只要他一走进这幢办公大楼,那橐橐橐的奇怪脚步声,就会在耳畔响起,如影随形,如蛆附骨,躲不开,甩不掉。就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幽灵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将他吞噬。   他像中了某种魔咒,再也不能集中精神工作,整天都处在惶恐不安中。即便是在自己的办公室,也不敢轻易走动,好像每一脚下去,都会踩到世界上最毒的毒蛇。   因为无心工作,公司的业绩下降得很快。   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时他想起了一个人——马三眼。   马三眼是他在一次应酬中认识的一位阴阳师,据说开了天眼,能通阴阳两界,因为比别人多了一只“眼”,所以人称马三眼。马三眼身兼数家大公司的风水咨询师,在圈子里颇有点名声。   林双木置了一份厚礼,将马三眼请到办公室,把自己近来的遭遇对他说了。   马三眼背着双手,从一楼到八楼,在整个公司转了一圈,然后煞有介事地说,林总,你这公司,阴气太重呀。   林双木一想也是,因为他在招聘员工时存了“色”心,所以招进公司来的,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女员工,而且都是些年轻靓丽的女孩儿。如此这般,自然是阴盛阳衰了。   马三眼仿佛真的有第三只眼睛,一眼就看穿了他心中所想,说我说的不是你公司女员工多,我这里所说的阴气,指的是鬼气。   鬼气?林双木浑身一震。   马三眼瞄了他一眼,忽然问,你这公司,出过人命吧?   这个嘛……林双木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既然林总不肯实言相告,那在下也无计可施。告辞了。马三眼一拱手,就要起身离去。   林双木忙拉住他说,大师请留步,我说我说。   原来在一年多前,公司新招聘了一名文员,名叫罗雯,长得清清秀秀,称得上是小家碧玉。林双木这位风流总裁一见面,就不由打起了她的主意。   有一天,林双木带罗雯出去应酬,趁机将她灌醉,然后开着自己的进口奔驰将她载到公司三楼“行宫”,刚把她身上的衣服脱下,正准备扑到她雪白的胴体上时,罗雯忽然醒了过来,拼死反抗无果,最后竟然赤裸着身体从窗口跳下。好在身体被电线绊了一下,没有摔死,却将双腿摔断,再也不能行走。   出事之后,林双木打算用十万块钱跟罗雯私了,但生性倔强刚烈的罗雯却不依不饶,到公安局报了案,非要告倒林双木不可。林双木花了不少钱,上上下下地打点关系,好容易才将这件事摆平。   伸冤无门的罗雯在一个雨天拄着双拐来到公司,艰难地爬上了楼顶阳台,一边厉声大叫“林双木,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一面自八层楼高的楼顶飞扑而下。林双木闻讯跑上楼顶,阳台上只剩下一双拐杖。   罗雯的父母都是农民,林双木只花了一万块钱安葬费,就把两位老人打发回老家了。   马三眼听后掐指一算,说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女鬼,现在回来找你报仇了。你听到的,就是她复仇的脚步声。   林双木皱眉一想,自己听到的橐橐声,确实有点像罗雯走路的声音,便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一把抓住马三眼的胳膊,大师,你可得救救我,千万不能让她把我的命拿走!   马三眼面露难色,说,这种冤魂厉鬼,是很难对付的。   林双木知道他的意思,忙说只要你能帮我化解眼下这一劫,我愿意付五万块劳务费,不,是十万块。   马三眼考虑了一下,才说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帮你这个忙。我今晚要在你公司设坛作法,明日一早,你就给罗雯的父母送去三万块安抚费,再在罗雯坟前化点纸钱,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请她父母亲在她坟前替你说几句好话,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化解她心中的怨气。   林双木忙不迭地点头,说行行行,我一定照做。   3   橐橐橐……   橐橐橐……   林双木给罗雯扫完墓,满以为马三眼法力无边,自己再也不会被那幽灵鬼魅般的声音困扰了。谁知回到公司,耳边最先听到的,仍是那挥之不去,令他不寒而栗的神秘声音。   他立即给马三眼打电话,马三眼却说自己正在新马泰旅游,再打电话,却已关机。   林双木把手机狠狠地摔到地上。   他知道自己被这个没有半点真本事的江湖术士给骗了。   他给秘书打电话,说自己感觉有点累,想休一个星期的假。   他对那如影随形如蛆附骨的声音感到害怕,对那座鬼气阴森的办公大楼产生了莫名的恐惧。   他甚至不敢再走进去。   休假的第一天,他睡到很迟才起床。   就在他起床下地,穿鞋走动的那一刹,他整个人都剧烈颤抖起来。   橐橐橐……   橐橐橐……   他居然又听到了那声音。   而这一次,不是在办公楼,而是在他自己的家里。   从这一刻开始,那诡异的声音,就突破了空间的限制,从办公大楼扩散到了他家里,扩散到了街道和公园,商场和小区,扩散到了他所能去到的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街上,无论是在公园,还是在商场,无论他的脚步走到哪里,那声音就像一条诡异的尾巴,无时无刻不在跟着他。   甚至是在睡梦之中,那声音也不期而至,搅得他寝食难安,日夜不宁,最后导致神经衰弱,几尽崩溃。   一个星期后,秘书打电话给他,说公司出了一点状况,必须要他回公司亲自处理。   他开着小车往公司赶去。   由于精神恍惚,他的奔驰压过黄线,撞上了一辆迎面驶来的宝马。   他只觉下半身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他清醒过来,人已躺在医院病床上。   医生告诉他,他的奔驰车的安全气囊没有及时打开,他的双腿被方向盘卡断,再也不能下地行走。   一个月后,他拄着双拐出院。   当两只拐杖落地的那一刹,他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橐橐橐……   橐橐橐……   这一回,他总算听清楚了。   那阴魂不散,一直如影随形,紧紧跟随着他的声音,并不是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而是他自己拄着双拐走路的声音。    第28章 老宅凶猴(1)   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猴子杀人案   案件编号:a52311311220110715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2011.7.15   结案时间:2012.3. 2   立卷单位:青阳市公安局   1   从青阳市城区往东,五十余里外,有一座九侯山,山中林木参天,风景优美,七八年前,当地政府抓住商机,把这里建成了一个四星级风景区,每年都能吸引大批游客前来观光旅游。   山下有个古老的村子,叫做九侯村,村长姓孟,叫孟兆年。解放前,孟兆年的父亲是村中族长,后来孟兆年又当了村长,在村中颇有些势力。   风景区建成后,孟兆年在九侯山下投资兴建了一个九侯山温泉度假山庄,经营得风生水起。   如今孟兆年已年近六十,山庄的生意主要交给其大女婿黄金贵和二儿子孟楷打理,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   今年六月初二,是孟兆年六十岁寿辰。   为表孝心,孟楷不但大宴宾朋为父亲贺寿,而且还摆起流水席,宴请全村村民,凡给父亲磕头拜寿者皆可入席,酒席从村头一直摆到村尾,好不气派。   黄金贵这个做女婿的,自然也不会错过这个巴结老丈人的机会。他知道老丈人喜热闹,爱虚荣,于是花大价钱,请了青阳市最有名的花鼓戏剧团,还有一个外地猴戏班子,在家门口搭起高台,白天唱戏,晚上耍猴,说是要大庆三天。一时间,十里八村的人都惊动了,真是观者如云,好不热闹。   别的不说,单是那一场猴戏,就让人大开眼界。   孟家的宅子,是一幢老式四合院,依山而建,距离孟家经营的温泉度假山庄不远,是孟家祖产。如今孟兆年一家三代,都住在这里。   宅子大门前,有一片空地,戏台就搭在这空地上。   六月初二,戏台上唱了一天的花鼓戏,晚饭后,只听得戏台上一声锣响,猴戏准时开幕。   那猴戏班子,由一人三猴组成。班主是个麻脸汉子,说话带点河南口音,见人三分笑,一看就知道是个久走江湖的人物。   他手下的三只猴子,分别叫猴二、猴三、猴四。他自己则自称姓侯,叫侯老大。   第一个节目是猴王拜寿。   侯老大手提铜锣,轻轻敲着,三只猴子在台上翻筋斗竖蜻蜓,玩了一阵杂耍,侯老大忽然大喝一声:“伙计,还不快快给孟老爷拜寿,更待何时?”   三只猴子得令,立即抓耳挠腮,叽叽吱吱,似乎是在商量拿什么寿礼给主人家拜寿。忽然有只猴子朝舞台边指了指,舞台边摆着一张小桌,小桌上放着一只大瓷碗,碗里装着茶水,上面盖着盖子。   猴老二一拍脑袋,似乎有了主意,连蹦带跳跑过去,揭开碗盖,忽然把碗里的茶水向台下倒去。台边坐着一个看猴戏的乡下少年,因为天热,光着上身,只穿了一条裤衩。没待他反应过来,一碗茶水就已兜头浇下。   虽然只是冷茶,少年也甚是狼狈。   猴儿朝他做个鬼脸,台下观众不由哄堂大笑。   猴老二盖上碗盖,端着瓷碗,一步一步走下台,往孟兆年面前行去。   另外两只猴子一左一右,恭恭敬敬跟随在后。   孟兆年正坐在台下第一排中间看戏,忽见猴子端着一只空碗朝自己走来,不知何意。那猴儿颇通人性,将大碗端到他面前,示意他朝碗里吹一口“仙气”。   孟兆年将信将疑地吹了口气,猴子揭开碗盖,碗里赫然现出一只大大的寿桃。   空碗变桃的魔术并不鲜见,可是由一只猴子来变这魔术,就有点不可思议了。   台下观众纷纷鼓掌叫好。   孟兆年惊喜地接过寿桃,猴二举起一只“手”,毕恭毕敬地朝他敬了个猴礼。   孟兆年像是故意逗它,耸肩缩颈,嘴里吱吱有声,也学着它的模样,抓耳挠腮地向它回敬了一个猴礼。   孟兆年身形矮小精瘦,虽然已年过六十,但仍精神矍铄,这个猴礼,倒得回敬得活灵活现,惹得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第二个节目是猢狲唱大戏。   侯老大敲着铜锣绕场一周,三只猴子早已穿衣戴帽换好戏服从箱子里钻出来。   侯老大憋着嗓子尖声尖气地唱了一句:“我这里将海哥,好有一比呀——”穿围裙的猴二扭腰摆臀,翘起兰花指,作低头害羞状。   侯老大又粗声大气地唱:“胡大姐,你把我比作什么人罗嗬嗬?”   戴草帽的猴三一“手”将扁担横背在肩上,另一只“手”轻轻揽住猴二的腰。   人猴一唱一和,台下观众这才看出来,原来这猴子演的,竟是白天剧团在这舞台上表演过的花鼓戏《刘海砍樵》。   人猴相互配合,唱得有板有眼,演得滑稽可笑,台下大人小孩早已一个个笑喷了。   晚上10点,猴戏散场。因为明晚还要接着演,猴戏班子被安排在孟家后院住下。   2   第二天一大早,孟兆年正在睡梦之中,房门忽然被人拍得砰砰直响。   开门一瞧,叫门的居然是自己的儿媳巧珍。   巧珍声带哭腔,道:“爸,您快去看看,孟楷在后院出事了。”   孟兆年一怔,问:“大清早的,出什么事了?”   巧珍说:“他、他被人打死了。”   “啊?”   孟兆年大吃一惊,连衣服也来不及换,穿着皱巴巴的睡衣就往后院跑。   后面院子里,有一个小小的花园,里面种了一些花草,堆了一些石头。   假山边的浅草地上放着一张竹躺椅,上面躺着一个人,正是孟楷。远远看去,像是睡着了。   可是孟兆年跑近一瞧,才发现儿子头顶天灵盖不知被什么东西砸开,鲜红的血迹和白白的脑浆流到了地上。一摸身上,冰凉冰凉,已经断气多时。   巧珍哭诉道:“昨晚猴戏散场后,孟楷喝了点酒,说天气太热,卧室虽然开了空调却太闷气,就搬了一张躺椅到后院乘凉。因为他以前常到后院露天乘凉,所以我当时也没有多想,就自己一个人先睡了。直到今天早上醒来,才发现他一夜未归,我觉得有些奇怪,就到后院寻他,谁知却看见他、看见他……”   孟兆年叫声“儿啊……”,人就瘫软在地,晕了过去。闻讯赶来的黄金贵一面掐他的人中,一面叫人赶紧报警。   接到报警电话,最先赶到案发现场的,是当地派出所所长。   所长带人到现场一看,死者系当地知名企业家孟兆年之子,觉得这案子有点大,一面叫人控制现场,一面打电话向市局求援。   没过多久,市局刑侦大队大队长范泽天带人赶到,现场勘察随即展开。   法医老秦上前检查尸体后说:“死者系被钝器击穿头盖骨,致其颅脑损伤而死亡。死亡时间大致在昨夜12点至今日凌晨3点之间。凶器有可能是带棱角的砖头石块,或者尖头铁锤之类的东西。”   范泽天叫人把现场仔细搜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凶手遗留的凶器。   现场浅草地上脚印凌乱,痕检人员提取到几枚脚印,都是孟家自己人留下的。   案发现场在孟家后院,南北方向是两堵高高的围墙,东西两侧是两排小屋,东面小屋是用来堆放杂物的,西侧几间小屋是家里佣人的住处。   中间围成一个小花园,有花有草,有假山有流水,如果是在解放前,这应该算是一处豪宅了。   据巧珍反映,她丈夫孟楷是昨晚11点多到后花园乘凉的,而她发现丈夫出事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应该是今天早上5点左右。住在后院的佣人,因为昨天累了一整天,所以昨晚猴戏散场后略作收拾,待主人家休息了,便也纷纷回房睡了,当时应该是10点半左右。   这个时候,孟楷应该还没有来到后院乘凉,所以佣人们并没有在后院见到他。   而佣人们起床时间一般是早上6点左右,所以巧珍早上5点在后院发现丈夫尸体时,佣人们也都还在睡梦之中。也许是睡得太沉,佣人们在夜里并未听到异响。   范泽天的助手——女警文丽告诉队长,她已经仔细看过,四周围墙并无攀爬痕迹,而据看门人反映,昨夜10点关闭大门之后,直到今早案发期间,并无人出入。   范泽天皱皱眉头,向正处在悲痛中的孟家人远远扫了一眼,问她:“你的意思是说,杀人凶手,就在这宅子里?”   文丽点点头,低声说:“我就是这么怀疑的。”   警方很快摸清了孟家的基本情况。   孟兆年妻子早亡,身边只有一女一子,大女儿嫁给黄金贵之后仍然住在娘家,孟楷是弟弟,今年38岁。孟楷平时在父亲的温泉度假山庄主要负责管理内部事务,其姐夫黄金贵则主要负责跑外面的业务。   孟楷对下面的人管理极严,但要说有什么致命的仇人,倒也谈不上。   范泽天想了一下,对文丽说:“你去把黄金贵叫过来,我有话问他。”   文丽一怔,说:“你该不是怀疑他这个当姐夫的是凶手吧?”   范泽天说:“至少从表面上看,孟楷死后,他是最大的受益者。”   上门女婿黄金贵约四十岁年纪,细眼,秃顶,一脸世故的样子。范泽天把他叫到一边,开门见山地问:“昨夜12点至今天凌晨3点之间,你在哪里?”   黄金贵一脸错愕,问:“你怀疑我是杀人凶手?”   范泽天说:“案子未查清楚之前,谁都有可能被警方怀疑。”   黄金贵“哼”了一声,说:“那都已经是半夜了,我在前院西厢房卧室里睡觉。”   范泽天问:“有人能证明吗?”   黄金贵说:“说实话,没人能证明。”   范泽天问:“你妻子呢?”   黄金贵说:“三年前我就已经和她分床睡了——这话你可别对老头子说。”   范泽天不置可否,继续问:“我听说你老丈人准备在六十岁之后退休,他经营的度假山庄和其他产业,将全部交给孟楷或者你继承,不过到底会交给谁,他老人家好像还没作最后决定。”   黄金贵脸肉抽动,看了他一眼说:“你了解得还挺全面的,确实有这么回事。”   范泽天说:“也就是说,孟楷一死,孟家的产业,就会全部落到你手里。”   黄金贵终于发火了,怒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无论孟家以后谁当家作主,孟楷终归是我的小舅子,我怎么可能去杀他?”   3   正在黄金贵准备发飙的时候,不远处的刑警小李忽然冲着范泽天喊了一嗓子:“范队,你快过来看一下。”   范泽天急忙跑过去,小李拿着一台数码相机,让他看显示屏上的照片,说:“这是痕迹人员刚刚从现场提取到的,一个42码的鞋印。我已经问过,孟家上下,没有人穿42码的鞋。”   范泽天问:“脚印在什么位置?”   小李说:“就在死者的躺椅边。”   范泽天仔细看了一下,说:“这个好像是解放鞋的鞋印。”   小李说:“是的,确实是一双42码的解放鞋留下的。”   黄金贵好奇地奏过来看了一下,说:“咱们家没有人穿解放鞋啊。”走了一圈,忽然想了起来,“哦,对了,好像侯老大就是穿解放鞋的,具体多少码不知道,不过看上去挺大的。”   范泽天顿时来了兴趣,问:“侯老大是谁?”   黄金贵说:“是我们请来给老头子贺寿表演猴戏的猴戏班班主,因为要连续表演三天,所以他昨晚在这里留宿。”   范泽天问:“昨晚他住哪个房间?”   黄金贵用手指了一下,说:“就在这后院,佣人住的那一排房子里有一间空房,我就把他安排进去了。”   范泽天问:“他人呢?”   黄金贵四下里看看,皱眉道:“奇怪了,我刚才还看见他挤在围观的佣人中间来着,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范泽天暗叫不妙,心想莫非凶手在咱们眼皮子底下逃走了?忙问:“那个侯老大,到底什么来历?长得什么样子?”   黄金贵说:“大概四十多岁吧,黑脸,身体很壮,说话带点河南口音,我也只是在街头看了他的表演觉得不错,就把他请来了,并不清楚他的底细。哦,对了,昨晚的猴戏我拍了视频,里面就有侯老大的镜头。”他急忙跑回屋里,拿了一个dv机出来,将昨晚拍到的猴王拜寿的视频放给他看。   范泽天看到视频中有侯老大的正面镜头,就把文丽和几个侦查员叫过来,让他们看清侯老大的相貌,然后正准备分配警力四下搜捕,就看见侯老大提着裤子从厕所里不慌不忙走了出来。小李和另外一名大个子刑警二话不说,就冲过去将他按在地上。   侯老大痛得哇哇大叫道:“哎哟,干什么,干什么?”   范泽天往他脚上瞧瞧,见他穿的正是一双42码的解放鞋,就蹲在他面前问:“孟楷是不是你杀的?”   侯老大吐出嘴里的泥沙,大呼冤枉,道:“我与他无冤无仇,杀他干什么?”   范泽天问:“如果不是你,为什么要逃走?”   侯老大叫道:“谁逃走了,我不是一直站在旁边围观吗?刚才觉得肚子不舒服,所以才跑到厕所蹲了一会儿。”   范泽天问:“如果你没有杀人,为什么孟楷睡过的躺椅边会留下你的脚印?”   侯老大说:“原来你们是因为这个才怀疑我的啊。我住的房里没有空调,连电扇也没有一台,昨晚半夜里我热得不行,就出来到这院子里走走,结果发现孟少爷躺在这里乘凉,就走过去跟他打声招呼,聊了几句,后来起了点风,觉得身上凉了,就进房睡觉了。”   范泽天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侯老大说:“应该是夜里12点半左右吧。我离开的时候还问孟少爷什么时候回去睡,他好像喝了酒,说他吹空调有点过敏,所以想在外面再凉快一下。”   范泽天问:“当时周围有没有别人?”   侯老大摇头说:“没有别人,就我们俩。”   范泽天问:“你回房之后,有没有听到外面院子里有什么异响?比如说脚步声,惨叫声之类的?”   侯老大说:“没有,回房后我很快就睡了,什么也没有听到。”   范泽天见问不出什么,皱着眉头走开了。文丽从后面追上来,问:“范队,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范泽天说:“此人久走江湖,见惯了大风大浪,轻易问不出什么,而且现在咱们完全不知道他的底细,连他的真名实姓也搞不清,你叫人把他带回市局,好好调查一下。”   4   警方带走了侯老大,同时也把孟楷的尸体运到殡仪馆进行尸检。   孟家上下还没有从庆祝孟兆年六十大寿的喜庆中恍过神来,就跌进了亲人惨死的悲痛中。   孟兆年老年丧子,更是深受打击,病倒在床。   黄金贵请一位中医大夫来瞧了脉,说是悲伤过度,导致肝气郁结,阴阳失调,并无大碍,开了一剂疏肝理气的柴胡疏肝散,嘱他按时煎服,慢慢调养。   折腾了一天,直到傍晚时分,孟兆年喝了大夫开的药,才昏昏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忽然看见一只硕大的猴子,呲牙咧嘴向自己扑来。   他吓得惊叫一声,猛然睁开眼睛,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做了一个恶梦,身上早已惊出一身冷汗。躺下之后,心里还在怦怦直跳,再也睡不着了。   他扭头看看窗外,天色已经微微泛白。   正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拍得砰砰直响。   孟兆年吓了一跳,起床开门,站在门口的是他大女儿孟姣。   孟姣哭着喊道:“爸,不好了,金贵、金贵他出事了,他、他也被人砸死了……”   孟兆年一呆:“竟有这样的事?”   跟着女儿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他们夫妻的房间,只见女婿黄金贵穿着背心短裤睡在床上,头顶天灵盖被砸开一个洞,鲜血和脑浆流到了枕头上,死状竟与孟楷一模一样。   孟兆年浑身惊颤,问:“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孟姣哭道:“我也不知道,我今天早上看到他的房门开着,所以就进来看一下,谁知他却……”   孟兆年问:“你跟他睡一张床,怎么会不知道?”   孟姣低头说:“爸,其实三年前我就已经跟他分床睡了。他睡这个房,我睡外面的房。”   孟兆年捶胸顿足,仰天长叹:“你们、你们……真是要气死我呀!”   孟家人报警后,市公安局刑侦大队范泽天很快就带人赶了过来。   警方勘察现场后发现,黄金贵与他的小舅子孟楷一样,都是被钝器尖角击穿头盖骨,致其颅脑损伤而死亡。   死亡时间也是在半夜12点至凌晨3点左右。现场地板已被孟家自己人踩踏过,足迹凌乱,无法提取到对警方有用的脚印。   据孟姣说,一般情况下,丈夫睡觉的时候都会关上房门。但今天早上她发现丈夫的房门是虚掩着的,并没有锁上,她觉得有点奇怪,所以就推门进来看了一下,直到看到枕头上的血迹,她才意识到出事了。    第29章 老宅凶猴(2)   警方检查了门锁,没有被撬过的痕迹,因为没有及时保护好现场,门锁处留下许多杂乱的指纹,痕检人员没办法提取到一枚完整的指纹。   文丽问孟娇,最后一次见自己的丈夫是什么时候?   孟娇想了一下说,是昨天半夜吧,他昨天去度假山庄上班,很晚才回来,半夜里我起床上厕所,看见他拿着浴巾去浴室洗澡,因为浴室就在他卧室隔壁,当时他的卧室房门并没有关。   文丽问当时大概是夜里几点?孟娇说大概是半夜12点左右吧。   文丽四下里看了看,这是一幢标准的四合院,前院正房住的是孟兆年,东厢房住的是孟楷一家,孟娇夫妻俩住在西厢房。   西厢房这边,共有六间房子,房门都朝走廊里开着。原本古香古色的四合院,经过现在的改造和装修之后,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有的房间墙壁上挂着空调主机,有的房间顶上安装了太阳能热水器。   警方根据种种迹象怀疑,凶手很有可能就是趁着黄金贵去浴室洗澡,卧室房门未关之际,先溜进屋躲起来,待黄金贵洗完澡上床睡熟之后,再行凶杀人,然后开门离去。   法医老秦补充了一点,说打死孟楷的凶器已经确认,是一把尖头铁锤,应该与杀死黄金贵的凶器相同,而且作案手法也很相似。   所以警方基本可以确认,两起命案,应该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文丽看看范泽天,说:“看来咱们昨天抓错人了,凶手不是侯老大。昨晚他一直呆在拘留所里,不可能跑出来作案。”范泽天皱皱眉头,“嗯”了一声。   这时小李带着一个中年女佣人走过来,报告说这个扫地的女佣昨晚看见在黄金贵洗澡的时候,有人偷偷溜进了他的房间。   范泽天问女佣你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女佣说是夜里12点半,当时宅子里的人都已经睡了,她忽然想起还有一包垃圾放在西厢房这边的一个廊柱下没有处理,因为孟姣对下人要求极其苛刻,她怕第二天早上被孟姣看见后会骂她,所以半夜急急忙忙起床把这袋垃圾拎走了。   当时她在走廊听到了黄金贵在浴室洗澡的声音,过一会,又看到一条影子,闪身跳进他的卧室。   当时走廊的灯光很暗,她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也没有多想,直到今天黄金贵出事,她才觉得事有蹊跷。   范泽天问你看清楚那个人是谁了吗?   佣人摇头说没有,我看那家伙走路一蹦一跳的,好像不是一个人。   范泽天一怔,问不是一个人?这是什么意思?   佣人想了一下,说对,不是人,好像、好像是一只猴子。   5   是一只猴子?   现场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文丽摇头道:“这怎么可能?猴子怎么能杀人呢?”   佣人正要答话,忽听背后传来一声惊叫:“爸,你怎么了?”   众人回头看时,却见孟兆年忽然一屁股瘫坐在地,把孟家的人都吓了一跳。   他女儿孟姣和儿媳巧珍急忙去扶他。   孟兆年两腿发颤,竟一时无法站起。“猴子,猴子……”   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嘴里念念有词,“没错,是猴子,是猴子来找我们老孟家报仇来了……”   范泽天问:“猴子怎么会找你们家报仇?”   孟兆年好半天才被人扶起,坐在沙发上,休息半晌,才恍过神来,挥挥手,叫家里人都出去,说自己有话要对范警官说。   孟家人看看他,都默默地退了出去。   孟兆年忽然抓住范泽天的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范警官,那些猴子下一个要杀的人就是我,你们警方一定要保护我,一定要保护我!”   范泽天把他扶起来,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孟兆年说:“你有所不知,咱们背靠的这座山,原来并不叫九侯山,而是叫九猴山,猴是猴子的猴,九是阳数之极,表示多的意思,顾名思义,就是说这山上有许多猴子。”   范泽天奇道:“那为什么现在改名叫九侯山了呢?而且山上连一只猴子也没有了。”   孟兆年告诉他,大概十七八年以前,自己得了一种奇怪的头痛病,三日发作一次,发作的时候头痛欲裂,生不如死。跑遍了全国各地的大医院,都找不出病因。后来遇上一个游方医生,给他瞧了病之后说,他这种病,普天之下只有一种药可以医治,就是生猴脑。   孟兆年听后将信将疑,到九猴山抓了几只猴子,用尖锤敲开天灵盖,将勺子伸进去,把温热的猴脑舀出来,一口一口吃掉。   连吃一月,果然有效。   后来他就每天都叫女婿黄金贵和儿子孟楷上山抓猴,取猴脑给他吃。   大约吃了一年多时间,头痛的怪病彻底治愈。而九猴山的猴子,也被他吃掉了一大半,侥幸生存下来的,也都逃离了九猴山,再也没有回来。   多年后,政府要在这里兴建旅游区,当时有官员觉得这山上没有一只猴子,叫九猴山有误导游客之嫌,于是就改成了九侯山。   孟楷和黄金贵惨遭横死,孟兆年本来没有往这件事情上面想,今天忽然听到女佣说看见一只猴子进屋用尖头铁锤敲死了黄金贵,他才猛然想起,儿子和女婿的死状,跟他当年杀猴取脑的情形,不是一模一样吗?   孟兆年双手抱头,惊恐地道:“我早就应该想到,是那些猴子回来报仇来了。”   范泽天还真没想到,这风景优美的九侯山,竟然还有一段这样的血腥往事。   他想了一下,说:“可是你刚刚都已经说了,这九侯山猴影绝迹已经十多年了,怎么会突然冒出一只猴子来找你报仇呢?”   “怎么会有猴子?怎么会有猴子?”孟兆年浑身打颤,抖得像筛糠似的,忽然一拍脑袋,想了起来,“对了,一定是侯老大,是侯老大猴戏班的猴子。这么多年都没事,猴戏班一来,家里就接连出事,一定是猴戏班的猴子干的,一定是……”   范泽天问:“猴戏班一共有几只猴子?现在在哪里?”   孟兆年说:“猴戏班有三只猴子,它们跟猴老大一起住在后院,侯老大被你们抓走后,他的猴子应该还在他住的房子里。”   范泽天说:“你带我们去看看。”   他叫上文丽和小李,跟着孟兆年一起往后院走去。   路上,他把孟兆年十几年前杀猴取脑致使九侯山猴影绝迹的事告诉两人,两人都大吃一惊。   来到后院,找到侯老大住过的那间小房,房门虚掩着,这两天事多,自从侯老大被警方带走后,孟家的人也没有顾得上进来收拾屋子。   范泽天推门进去,只见侯老大猴戏班的行头都扔在屋里,桌子下面放着三只小笼子,有两只笼子里分别关着一只猴子,第三只笼子却被什么东西咬开,里面已是猴去笼空。   孟兆年“啊”的一声,脸色惨白,指着空笼道:“你们看,你们看,我没有说错吧,跑了一只猴子。这猴子说不定就是当年从九侯山逃走的,碰巧被侯老大捉了去,现在它终于回来报仇了。它已经杀了我儿子和女婿,今天晚上,它的下一个目标,一定是我,一定是我。范警官,你一定要救救我,一定要救救我……”   范泽天的眉头也皱起来,心想猴子报复杀人,这事听起来虽然有点离奇,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不管怎么样,先找到这只有重大作案嫌疑的猴子再说。   他叫小李多带些人手,在周围展开搜索,寻找那只失踪的猴子,尤其是村子后面的九侯山,一定要仔细搜查。   文丽道:“猴子那么机灵,就算找到,想要抓住它,只怕也很困难。”   范泽天一想也对,就道:“你打电话叫市局的人马上把侯老大送过来,现在只有他才有办法抓到那只逃跑的猴子。还有,也不能排除侯老大训练猴子杀人的嫌疑,所以暂时还不能让他脱离警方控制。”   6   警方出动不少人手,又请了一些村民帮忙,山上山下寻找了一天,连猴子的影子都没瞧见。   侯老大回来后,确认逃走的是三只猴子中的猴二。   范泽天叫他带着警察去寻找猴二,侯老大打着呵欠说猴子出笼,这里山高林密,如果逃上山,哪里还能找得到?   范泽天问那要怎么办?   侯老大说别急,你们现在去找也是白忙活,那畜生的习性我最了解,我料定它今晚必定会自己走回来。   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范泽天对他的话只能是半信半疑,一面继续派人到外面去搜寻,一面叫人蹲守在侯老大屋里。   天很快就黑下来,逃跑的凶猴仍然没有找到。   孟兆年越发显得坐立不安,仿佛大限将至。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叫人把卧室前后窗户都用厚木板钉死,又在房门后边多加了一道内闩,接着又把床铺下衣柜里都仔细搜查一遍,确认那只凶猴没有躲在卧室之后,才敢进房睡觉,房门也被从里面闩得死死的。   范泽天本想派两个人进房贴身保护他,可是孟兆年不肯放任何陌生人进屋,经历了婿死子亡的人伦惨变之后,他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   警方只好提高警惕,暗中保护他。   尽管范泽天对猴子杀人之说仍然持怀疑态度,但毕竟现在所有线索都指向了那只猴子,所以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他亲自带人守在孟兆年的卧室门口,又叫文丽和小李各带一个人分别守住前后窗户,考虑到猴子会爬墙上房,又叫了两名身手敏捷的年轻刑警在房顶蹲守。   除此之外,还从孟家经营的温泉度假山庄调来四名保安,组成巡逻队,围绕孟兆年房前屋后不间断地巡逻。   可以说是把孟兆年的卧室保护得如同铁桶一般。   怪猴杀人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不但孟家宅子里,就连整个九侯村的人,都胆战心惊,人人自危,天刚一黑,就关门闭户,早早地睡了。   一时间,夜幕低垂,周围一片死寂,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也听得人心里发颤。   夜渐深沉,范泽天听到孟兆年在密闭的卧室里没有一点声息,忽然有点担心,敲着房门叫了一声:“孟老先生。”   孟兆年仿佛被这一声敲门给吓到了,半晌才颤抖着声音问:“什、什么事?是不是那只行凶的猴子抓到了?”   范泽天说:“那猴子还没有抓到。为了防止意外,我会在外面每隔半小时叫你一次。”   夏季的夜,没有一丝儿风,天热得厉害。   范泽天解开警服的扣子,看看手表,已经是半夜12点多了。   他通知同伴要打起精神,千万别打瞌睡,因为前面两宗命案都是发生在午夜零点之后。   又在闷热的黑夜里蹲守了一个多小时,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息,更没有出现一点儿异常情况。    第30章 老宅凶猴(3)   范泽天虽然强打精神,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正有点犯睏,腰里的手机忽然叫起来,把他吓了一跳,一接听,却是在后院侯老大屋里蹲守的刑警老赵打来的:“范队,那只猴子回来了。”   范泽天以为自己听错了,追问一句:“真的?”   老赵说:“是的,已经被咱们抓住了。”   范泽天说声“好”,暗暗松口气,挂了电话,通知文丽、小李和房顶上的刑警说那只逃跑的猴子已经被抓住,就在侯老大屋里,咱们去看看。   大家都兴奋起来,急忙往后院跑去。   一进侯老大的房间,就看见侯老大正将一只猴子捉住往笼子里塞。   老赵指了一下,说就是这只家伙。   范泽天细看一下,只见那猴子呵欠连天,泪涕齐流,好像几天几夜没有睡过觉一样,一点儿精气神都没有。   他忽然明白过来,问侯老大:“你给猴子喂食了大麻,是不是?”   侯老大并不讳言,说:“是的,山野猴子捕到手,先让他们染上大麻瘾,让它们离不开我,再训练它们就容易多了。”   范泽天道:“这猴子大概每天晚上都要吸食一点大麻吧?所以你才料定它就是逃得再远,晚上也得乖乖回到你身边,是不是?”   侯老大点头说:“是的。”   范泽天问:“这些猴子,你是在什么地方捕到的?”   侯老大说:“在我老家河南新野县的一座荒山上捕来的。”   范泽天一怔,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河南新野离这九侯山少说也有上千里路,从九侯山逃走的猴子,再厉害也不可能跑到千里之外的山头。所以孟兆年的九侯山的猴子回来报复杀人的说法,就不可能成立。   7   范泽天正觉事有蹊跷,未及细想,就见一个年轻小伙子跌跌撞撞跑来,大叫道:“警察同志,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   范泽天一看,认得他是四名在孟兆年卧室周围巡逻的保安之一,不由心里一沉,忙问:“出什么事了?”   小伙子喘着粗气说:“刚才我们在孟董事长卧室外面巡逻,忽然听见他在房里大声惨叫,还一个劲地说猴子来了猴子来了,然后又说别杀我别杀我。我们四个在外面叫门,没人开门,想撞门进去,可是那门从里面闩得太牢,根本撞不开……”   范泽天大吃一惊,心想难不成咱们中了这猴子的调虎离山之计?   立即带着文丽他们往前院跑去,穿过二门,刚进前院,就听见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从孟兆年的卧室传来:“啊,救命啊,猴子,别杀我,别杀我……”   喊声中还夹杂着猴子吱吱的尖叫声,仿佛是他正在跟猴子搏斗。   范泽天加快脚步跑到卧室前,屋里忽然安静下来,再无半点声息。   范泽天大叫孟老先生孟老先生,屋里再无回音。   巡逻队的三个保安正在拼命撞门,那房门样式虽然老旧,却相当厚实牢固,加上里面上了两道门闩,被三个小伙合力撞了半天,也纹丝不动。   范泽天对给自己报信的那名保安说:“快去厨房把斧头拿来。”   小伙子如梦方醒,立即跑到厨房,拿了一把长柄大斧。   范泽天抡起斧头,朝着卧室房门连劈数下,总算将那木门劈开。   大伙冲进去一瞧,不由惊呆了。   孟兆年身着睡衣,滚落在床下,头顶天灵盖被敲了一个洞,鲜血混着脑浆流了一地,死状竟与孟楷和黄金贵一模一样。   孟兆年面容扭曲,眼睛惊恐地睁大着,可见他临死之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旁边扔着一把尖头铁锤,上面沾满血迹。   范泽天上前探探他的鼻息,已经断气。   他看看卧室窗户,仍然密闭着,没有被撬过的痕迹,头上屋顶也完好无损,未见异常,再联想到刚才房门也是从里面闩上的,不由心头一跳,低声道:“凶手可能还在屋里。”   小李立即掏枪守在门口。   文丽和另外几名刑警也掏出佩枪,小心地跟在范泽天身后,仔细地把房间里搜索了一遍,连床板也揭起来看过,屋子里并没有其他人,也没有看见一只猴子。   范泽天又冲到外面,举枪围着院子搜索一圈,仍然没有发现凶手的踪迹。   警方痕检人员很快到场,经勘察,案发现场除了警方和孟兆年自己的脚印,再也没有其他人的足迹。   法医老秦初步断定现场遗留的尖头铁锤系杀死孟兆年的凶器,孟楷和黄金贵应该也是丧命于同一件凶器之下。   可是警方在这凶器上面只提取到孟兆年的指纹,并没有找到凶手,或者说凶猴留下的任何痕迹。   也就是说,凶手在门窗完全密闭的情况下,进入了卧室,行凶杀人之后,又立即凭空消失,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没有留下半点线索。   这是什么样的凶手?就算真是只猴子,那也不可能穿墙入室,来无影去无踪呀。   8   关于孟家老宅这桩连环杀人案,警方最初的重点怀疑对象是猴戏班的侯老大和他的三只猴子,可是黄金贵被杀时,侯老大正身处警方拘留室,孟兆年被杀时,他和他的三只猴子也都不在现场,后来经过警方缜密侦查,最终排除了他作案的嫌疑。   可是凶手如果不是侯老大和他的三只猴子,那又会是谁呢?   黄金贵被杀前,有人看见一只猴子钻进了他的房间;孟兆年被杀时,范泽天亲耳听到卧室里传来死者与猴子的搏斗声。   难道杀人凶手,真的是一只猴子?   但是孟兆年遇害时,正身处密室,就算是一只猴子,也不可能从门缝里钻进去杀人啊,除非它是孙悟空。   围绕这个案子,警方调查了三个多月,仍然没有一点线索,最后竟然成了一桩悬案。   又过了几个月,一天晚上加班后,范泽天和法医老秦到街边大排档喝啤酒。   其间聊起孟家老宅凶杀案,老秦忽然说:“范队,前几天,我的一个同学从乡下来看我。我这个同学是个中医,在九侯山附近的小镇上开了一家医馆,在当地颇有些名气。他告诉我说,孟兆年临死前两天,他还被黄金贵叫去给孟兆年瞧过病。”   范泽天“嗯”了一声,说:“这个我知道。孟楷被杀之后,孟兆年悲痛过度,身体抱恙,所以才请了大夫。当时不是说孟兆年的身体没有大碍吗?”   老秦摇头说:“非也非也,我同学说,他给孟兆年号脉时,发现其脉象十分奇特,初时脉搏极快极细,稍后再切脉,却又发现其脉搏不沉不浮,十分正常,过一会儿再瞧,脉搏又跳得极快,两种截然不同的脉象交替出现,我这位同学行医数十年,还从没有遇上过这样离奇的事,最后他也查不出原因,只好说没有大碍,开了一些疏肝理气的中药给他。”   范泽天说:“脉搏极快极细是什么意思?”   老秦说:“据我那位同学所言,这种脉搏,已经超出了他所了解的医学范围,甚至已经不像是人的脉搏。他还说他许多年前曾给一只受伤的猴子治过病,孟兆年这种脉搏怪象,倒是有点像猴子的脉搏。”   “像猴子的脉搏?”范泽天怔了一下,忽然眼前一亮,从椅子上跳起来道,“我好像明白了。老秦,我们马上回局里。”   他宵夜也不吃了,开车载着老秦马上赶回局里,调出孟家老宅命案的档案和证据材料,其中有一个光盘,刻录的是黄金贵用dv机拍摄到的六月初二晚上猴戏班表演猴王拜寿的视频。   范泽天把光盘放进电脑,盯着视频画面看着。   当看到猴子给孟兆年献寿桃,孟兆年向猴子回敬猴礼时,他忽然把镜头定格下来,问老秦发现什么没有?   老秦把这一小段视频倒回去重新看了一遍后说,我有两个发现,第一,当猴子靠近孟兆年时,孟兆年好像不经意地打了一个寒噤,第二,你看他敬的这个猴礼,并不像刻意模仿,倒像是……   范泽天盯着他问:“像是什么?”   老秦斟词酌句地说:“倒像是本能反应。”   “不错,我也有这种感觉。”范泽天一拍大腿,有些兴奋地道,“基于现在掌握的新线索,我有如下推理,你是医学院毕业的,以前也当过医生,请你从医学的角度看看,能不能成立。”   老秦点点头,表示洗耳恭听。   范泽天背着手,在办公室踱着步子,思索着说:“这些年来,因为人们滥捕乱食野生动物,导致‘非典’‘禽流感’横行,所以我想,孟兆年也完全有可能因为生吃猴脑而感染某种猴类疾病,这种病毒平时潜伏在体内,完全不能察觉,但一旦跟猴类亲密接触,就能引起病毒发作,产生某种让人意想不到的生理病变。从理论上说,我这个推断应该能成立吧?”   老秦点了一下头,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孟兆年感染了某种猴类病毒,所以分裂成了两个人,或者说分裂成了一人一猴,白天他是个正常的人,一到午夜,他就变成了一只猴子,而且还是一个立志要为九侯山上被孟兆年吃掉的同类报仇的猴子,所以他半夜里,用尖头铁锤像孟兆年敲猴食脑一样,杀死了当年疯狂上山捕捉猴子的孟楷和黄金贵。因为他身形矮小瘦削,加上走路行事完全是猴子的习性,所以有人在黑暗中看到他的背影,也把他误认为真是一只猴子。正因为凶手是他,所以他在案发现场留下脚印指纹等痕迹,也不会引起警方怀疑。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做这一切,就像梦游一般,一觉睡醒之后,并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   范泽天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如果这一点能够成立,那么孟兆年密室被杀之后找不到凶手留下的任何痕迹,就解释得通了,因为杀死孟兆年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或者说是已经变成猴的另一个孟兆年。我们在外面听到的人猴搏斗的声音,其实是孟兆年本来的自己和动物的自己纠缠纠结时发出的声音。”   老秦说:“范队,你这个大胆的推理,虽然从理论上说得通,但实际上并没有明确的证据支持。”   范泽天想了一下,说:“假如他真的因为感染某种病毒而致使身体发生某种变异,通过对尸体进行病理学检查,应该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吧?”   老秦说:“应该能的。可是现在孟兆年的尸体早就送去火化了,不可能再进任何尸检了。”   范泽天“哦”了一声,皱眉说:“当时确实是孟家的人催得急,要不然我还想把尸体放一放,也许还能从死者身上多找到一点线索。对了,现在孟家情况怎么样了?”   老秦说:“我听说孟兆年的儿媳妇巧珍非常强势,把大姑姐孟姣赶出了孟家老宅,孟家的产业,都由巧珍接管了。对了,你不记得了吗,当时催着要火化孟兆年尸体的,也是巧珍。”   范泽天又“哦”了一声,说不出话来。    第31章 犯罪自白   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错乱的凶杀案   案件编号:a54214381020140208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2014.1.8   结案时间:2014.2.12   立卷单位:青阳市公安局   注:此文改编自卷宗中的一份“凶手自白书”。   1   一座高墙大院矗立在街边,“江南建筑设计研究院”几个钛金大字,在初夏的晨光里,像是被镀上一层金光,显得格外耀眼。   我走到大院门口,顿了一顿,弯腰擦掉皮鞋上的几粒灰尘,大步走进研究院的大门。   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我走进一幢高大气派的白色办公大楼,乘上电梯,上行到四楼,走出电梯,右转,来到一间门牌上写着“副院长办公室”字样的房间门口。   我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走进去,放下公文包,然后拿起抹布和拖把,开始打扫卫生。   其实我们研究院有专门负责打扫卫生的清洁工,他会在每天上班前把所有院领导的办公室清洁一遍。   但是有点小小洁癖的我,总觉得别人打扫得不干净,所以必须自己重新清洁一遍才能放心,要不然我一整天坐在办公室都会不舒服。   对了,忘记向大家作自我介绍了。   我姓孙,叫孙独秀,人如其名,从小到大,无论是学业、事业还是爱情,我都是一枝独秀。   高中毕业时,我以全省理科状元的身份考进了北京一所著名的大学,读的是建筑系,我的人生理想是希望自己可以在中国的城市里建起像迪拜塔那样不朽的世界摩天大楼。   硕士研究生毕业之后,我被这家在业界颇有声望的建筑设计研究院当做优秀人才引进。与我一起到这家研究院工作的,还有我的大学同学林立。   林立同样也是一个优秀的建筑设计师,而且也是我的好朋友。   我与林立之间的友谊出现裂痕,是在三年前。   那时,我们同时爱上了一个名叫佳惠子的女人。   佳惠子有一半日本血统,身上兼具中国女人的漂亮大方和日本女人的温柔体贴。   她是一家外国语学校的日语老师。   看得出,佳惠子对我和林立都很有好感,但是到底选择谁,她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正在这时候,院里传出消息,要从35岁以下中层干部中选拔一名副院长,无论从哪个方面考量,我和林立都是最有力的竞争对手。   最后经过层层考核,我坐上了副院长的宝座,林立则落选了。   佳惠子的爱情天平自然也毫无悬念的偏向了我这边,最终答应了我这位年轻的前途无量的副院长的求婚。   谁也没有想到的意外,就发生在我和佳惠子的婚礼上。   结婚喜宴上,林立喝了很多酒,当我和新娘准备切结婚蛋糕时,林立忽然步履踉跄地冲上前,夺过新娘手中切蛋糕用的不锈钢锯齿刀,一刀扎进我胸口。   顿时鲜血飞溅,惊叫四起,在场宾朋乱成一团。   林立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我,酒意略醒,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转身翻过阳台上的栏杆,就从楼上跳了下去。   结果还算万幸,林立酒后慌乱中扎的这一刀并不太重,并没有刺中我的心脏,虽然流了很多血,但在医院住了几天,就康复出院了。   至于林立,好在我举行婚礼的地方在酒店二楼,他跳下来并没有摔死,只是左手骨折,头部受了些轻伤。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就自行出院了。   后来他因为故意伤人罪,还被警方拘留了十五天。   经此巨变之后,林立的精神竟变得有些恍惚,有时抑郁多疑,有时狂躁不安,常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比如说把单位院子里的落叶扫成一堆然后点燃,冒起滚滚浓烟,吓得保安赶紧报警,又比如说常常像个幽灵一样跟踪我和佳惠子。   后来院领导把他送到医院精神科检查,才知道他得了精神分裂症,而且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   院领导只好把他送去精神病康复中心治疗。   经过两年多时间的封闭式治疗,林立的病情终于有所好转,并于去年秋天出院。   他这个状态,自然不适宜再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   他在这座城市里没有亲人,一旦失业,连吃饭都成问题。   这时院里刚好要招聘一名清洁工,我跟老院长商量,就把林立请回来做了一名清洁工。虽然跟他原来的工作待遇没法比,但至少也算是有一份稳定的收入,不至于饿死街头。   但是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有洁癖,还是以前的心结没有打开,我总觉得林立从来没有把我的办公室打扫干净过,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打扫,所以每天早上我上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办公室重新打扫一遍。   连沙发底下都清扫了一遍,确认办公室里没有落下一粒灰尘之后,我才觉得放心。一场劳动,让我额头冒出了汗珠。   我推开窗户,想要透透气,早晨的阳光像金子一样洒进来,阴暗的办公室里终于有了一丝亮色。   办公室的窗户正对着楼下的停车场,一名清洁工拿着长长的扫帚,在清扫停车场里的落叶,他正是林立。   与我同岁的林立,满脸胡茬,动作迟疑,看上去至少要比我苍老十多岁。   偌大的停车场,被黄线划出一格一格的停车位。最前面的一排停车位用黄字标明了车牌号,表示为院领导的专用停车位。   我今天没有开车,停车位空着。   林立现在打扫的,正是我的车位。   就像打扫我的办公室一样,我总觉得林立从来没有把我的停车位真正打扫干净过,所以每次停车,我都要自己先下车把车位打扫一遍。   我在四楼办公室窗户前暗暗观察着林立,他在我的车位上足足打扫了二十分钟,仿佛那里有扫不完的垃圾,事实上,那个黄色的长方形小格子里,连一片树叶都没有。   他是不是想把我的车位扫出一个坑来,让我的车一开进去,就深深陷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反应迟钝的林立终于感觉到楼上有人看他,抬起头来,朝我的窗前望了一眼,就是我们目光相接的那一刹,我忽然发现他的目光就像医生手里白森森的手术刀,似乎要把我的心都剜出来。   我不由打了个寒噤,急忙关上窗户,拉上窗帘。   2   下午五点半,我准时下班。   落日余晖将这座城市渲染得一片血红,每个在大街上走动的人,都仿佛穿着一身血衣,红得让人心里发慌。   我推开家门,屋里静悄悄的。   一年多前,妻子佳惠子辞去了学校的工作,在家里当起了专职家庭主妇。   她偶尔也会在网上接一些日语翻译的活儿,挣一点零花钱。   我在门口一边换拖鞋,一边大声说:“亲爱的,我回来了!”   屋里没有回音。客厅里没有人影,我朝卧室走去。   佳惠子躺在宽大的席梦思床上睡得正香。   我这才记起来,她昨晚接了一个加急的日文翻译,忙了一个晚上,所以不得不在白天补充睡眠。   我站在床前,看着佳惠子从空调被下伸出的白皙丰腴的大腿和穿着吊带睡裙露出的半边雪白的胸脯,心底忽然升腾起一股欲望之火,连衣服也来不及脱,就扑到柔软的席梦思床上,将她重重地压在身下。   佳惠子从鼻孔里发出“嗯”的一声,没有拒绝,也没有夫妻在做这种事情时应有的反应,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充气娃娃。   虽然她的眼睛没有睁开,但我知道,她已经醒来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当我们做这种夫妻之间的事,她开始变得冷淡,甚至完全没有反应的呢?   嗯,对了,就是自林立从精神病院回来的时候开始,就是从我上次无意中在街上撞见她跟林立在一起的时候开始。   一想到她背着我跟林立幽会的场景,我浑身就像被火在炙烤一样,也不管她有没有反应,更不管她瘦弱的娇躯是否承受得了,把全部体重都压在她身上,带着对林立咬牙切齿的恨,带着对她的一腔幽怨之情,在她身上使劲折腾起来……   也许是佳惠子在生我的气,直到我走进厨房做好晚饭,她也没有起床。   饭桌上,只有几碟小菜一碗米饭,还有一个孤独的我。   我从桌子底下拿出一瓶二锅头,朝自己喉咙里狠狠灌下去。   第二天是周末,为了一个建筑设计方案,我要去图书馆找些资料,所以一大早就出了门。在图书馆一直待到下午,才查找到自己需要的资料。   离开图书馆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这是一个阴天,太阳老早就躲藏起来,微风轻拂,让人感觉到了夏日里难得的凉爽。   我在街头踟蹰着,正在考虑是回家吃晚饭,还是在街头小店解决时,忽然发现前面街边停着一辆红色的马自达,十分眼熟,一看车牌,居然是佳惠子的车。   再往车里一瞧,佳惠子坐在驾驶座上,正与坐在副驾驶位的林立说着什么,两人笑得很开心。   我心里一凉,这个贱女人,对我整天冷眉冷眼,一副冰美人的模样,对这疯子倒是亲热得很。   正在这时,绿灯亮了,红色的马自达缓缓向前开去。   我急忙拦了一辆的士,坐进去说:“快,跟上前面那辆车。”   司机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一踩油门,跟在了佳惠子的小车后面。   前面的佳惠子并没有发现后面的“尾巴”,驾着小车在这条城市主干道上跟着车流不紧不慢地行驶着。   大约半个小时后,小车驶出城区,驶上了一条通往郊区的水泥路。   这条路有点偏僻,车流很少,我叫司机开慢一点,别跟太紧,以免被发现。   又过了大约二十分钟,佳惠子的车终于在水泥路尽头的青阳山下停了下来。   她和林立下了车,手拉手往山上走去。我急忙付款下车,将的士打发走,远远地跟着两人。   今天的佳惠子,穿着一袭粉红色的连衣裙,露出两条嫩白纤细的手臂,一头乌黑长发瀑布似的披在肩后,显得既漂亮又性感。   林立则穿着一套白色休闲装,手里提着一个大蛋糕,另一只手轻轻挽着佳惠子柔软的腰肢。   佳惠子不时把头靠在他肩上,显得十分亲昵。两人低声说笑,缓缓往山上行去。   不多时,两人携手来到山顶,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坐下。林立将蛋糕从包装盒里拿出来,摆放在佳惠子面前,点上生日蜡烛,拍着手轻轻哼唱着《祝你生日快乐》。   我这才恍然忆起,今天不正是佳惠子的生日吗?   林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件礼物,双手递到佳惠子面前。   直到他将礼物套在佳惠子的手指上,我才明白,那是一枚戒指。佳惠子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感动了,“嘤咛”一声,扑在林立怀中,仰起性感红唇,主动去吻他。   两人缓缓倒在地上,林立一边迎吻着她,一边把手从她连衣裙底下伸进去……   我顿觉血冲头顶,脑中轰然一响,像是炸开了一般,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不断地闪现:我要杀了这对狗男女!我要杀了这对狗男女!   我双手握拳,直冲过去。   佳惠子和林立丝毫没有觉察到有人走近,还在大石头上忘情地翻滚着。   我呼呼地喘着粗气,牙关咬得格格作响,想捡一块石头把这对狗男女砸开,可是草地上全是一人多高的大石头。   我像一头被猎人逼急了的野兽,目光到处睃巡,最后看到了放在生日蛋糕边的那把用来切蛋糕的面包刀,尖利的刀锋上带着一排闪闪发光的锯齿。   就像电影中的回闪镜头,我脑海中忽然闪过在我和佳惠子的婚礼上,林立拿着一把带锯齿的面包刀扎向我胸口的情景。   狗男女,我要杀了你们!   我心底发出绝望的呐喊,冲上前,操起面包刀,狠狠地朝两人刺去。   佳惠子终于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回头看见我持刀刺来,不由大惊失色,吓得从林立身上翻滚下来。躺在下面的林立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来不及躲闪,长长的面包刀就噗哧一声,带着我的满腔仇恨,齐柄扎进他的胸口。   鲜血溅出,林立“啊”的惨叫一声,躺在石头上挣扎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佳惠子从石头上跳下来,脸色惨白,指着我颤声道:“你、你想干什么?”   “你还有脸问我想干什么?”我脸露狰狞,发疯般叫道,“你是我孙独秀的老婆,却背着我偷汉子,跑到这里跟这姓林的鬼混,我、我要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佳惠子脸上现出莫名其妙地表情,瞪着我道:“你是不是疯了?他才是孙独秀,我是他的妻子。”   “什么,他是孙独秀?你是他的老婆?”我脑子里就像突然被人扔了一颗炸弹,头像是要爆裂般的痛,“他是孙独秀,那我又是谁?”   佳惠子愈发显得惊奇:“你是林立啊,难道你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他是孙独秀,我是林立?”   “是啊,难道你忘记了,在我和孙独秀的婚礼上,你拿刀刺伤他,然后自己跳楼,摔伤头部,得了精神分裂症,从精神病院出来后,还是我老公帮你在研究院找了一份扫地的工作……”   “这、这不可能,我怎么会是林立?我怎么会是林立?”   “你本来就是林立。我老公说你每天早上去他办公室打扫卫生,都要偷偷在他办公椅上坐好久,你该不会真的把自己想象成他了吧?”   我冲上前抓住佳惠子的双肩,睁大一双惊恐的眼睛,大叫:“不、不,你骗我,你是佳惠子,你是我的老婆,我每天晚上都抱着你睡觉,难道你忘了?”   佳惠子挣脱开去,一边揉着被我抓疼的肩膀,一边叫道:“林立,你、你真龌龊,你整天抱着一个充气娃娃睡觉……”   我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记重拳,痛得浑身抽搐。   我整天抱着一个充气娃娃睡觉?   难怪无论我怎么折腾,她都不吭声,原来她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充气娃娃。   我看看佳惠子,又看看倒在血泊中的孙独秀,不由拼命地扯着自己的头发,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原来我才是林立,我才是那个一直被自己瞧不起的疯子!   而现在,我又成了一个杀人犯!   我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头,一步一步朝后面退去。   我知道后面不远,就是悬崖的边沿。   我一步一步退过去……   3   天地间归于宁静。   孙独秀忽然睁开眼睛,从血泊中坐起,拔出插在胸口的面包刀,对佳惠子笑道:“想不到你从网上购买的这把可以伸缩的魔术刀还真管用。”   他把刀丢到地上,举目张望,又问,“那个人呢?”   佳惠子指指悬崖,说:“与咱们设计的一样,他自己从这里跳下去了。”   孙独秀不由揽住她的肩膀,钦佩地道:“你真厉害,几句话就让他相信自己是林立了。”   佳惠子叹口气说:“你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他的幻想症已经很严重了,不但敏感多疑情绪反常,而且常常幻想你要害死他,他怕你打扫卫生时偷偷在他办公室里投放毒药,他怕你在他的停车位上埋针刺穿他小车轮胎,所以他每天都要亲自把这两个地方打扫一遍、检查一遍才能放心。有时候回到家里,他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楚了。我那几句话,只不过是说中了他的心事,戳中了他的痛处……”   孙独秀点点头,咬牙道:“他用行贿的手段跟我竞争副院长的职位,又用迷药将你迷晕凌辱后逼你跟他结婚,后来还买通医生说我林立得了精神病,害得我在疯人院过了两年非人的生活……若非他如此心狠手辣欺人太甚,咱们也不至于如此对他。”   原来他并不是孙独秀,他才是林立。   挂在半山腰,攀着青藤爬上来的我,这才明白事情的真相。   我手里攥着一块从山崖边扒下来的尖利石头,悄无声息地向这对狗男女走过去。   佳惠子和林立紧紧搂抱在一起,正在忘情地亲热着,对我的到来,浑然不觉……    第32章 绝望杀机   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好再来时装屋凶杀案   案件编号:a53104462220131115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2013.11.15   结案时间:2013.12.19   立卷单位:青阳市公安局   1   这是一间二十多平米的卧室,一张陈旧的木架床靠墙摆着。   屋子里灯光幽暗,气氛怪异。   秦香仰躺在床上,两只眼睛定定地望向屋顶。   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正赤裸着身子,像狗一样趴在她身上,一边使劲拱动着身体,一边发出沉重的喘息。   秦香表情木然,牙齿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来。   她一动不动地躺着,目光空洞,毫无反应,如同一具僵尸。   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赶快结束这场噩梦。   不知不觉间,一滴清亮的泪珠,沿着她眼角滚落下来。   半个小时后,秃顶男人如同一辆突然熄火的汽车,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身体剧烈抽搐几下,终于趴在秦香的肚皮上,再也不动了。   秦香如同恶梦方醒,厌恶地将他推开。男人咕噜一声,死猪般滚到一边。   秦香从床上爬起,抖索着穿好衣服,拢了拢凌乱的头发,走到男人身边,伸出一只手说:“给我!”   男人赤裸着身体,四仰八叉躺在那里,瞄了她一眼,明知故问地道:“什么东西?”   秦香说:“你用手机拍摄的视频呀。说好这是最后一次,做完你就把东西交给我,让我亲手删掉的。”   男人坐起身,嘿嘿一笑说:“你以为真有这么便宜的事么?告诉你,东西我是绝不会让你删掉的。我要你永远受我的控制,哪怕是你跟那小子结婚了,也休想离开我,我有需要的时候,你要保证随叫随到。”   秦香差点急得哭起来,咬牙骂道:“你、你无耻……”伸手就要去拿他放在座垫上的手机。   男人眼疾手快,跑过去抢先把手机拿在了自己手里。   “快给我!”秦香脸色苍白,心有不甘,突然扑上前去,要抢男人的手机。   男人冷笑一声,双手朝她用力一推。   秦香“啊”的一声,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似乎受了伤,竟再也爬不起来。   男人见她倒在地上,半天没有动一下,心里有些发慌,自语道:不会吧,这么轻轻一推,难道就摔死了吗?   犹疑着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正要仔细察看,一直把手放在提包中的秦香,忽然从包里拿出一把匕首,寒光一闪,男人尚未反应过来,锋利的匕首已刺入他胸口。   男人向后踉踉跄跄退了几步,光着身子倒在叠席上,再也不动了。   秦香从地上爬起,从他手里夺过手机,取下里面的储存卡,装进自己的手机,查看了一下里面的内容,发现其中有一段手机拍摄的视频,打开一看,镜头里有一个醉汉般的男人将一名少女按倒在床上……   那男人,正是这名秃顶男子,那女孩儿正是秦香。   秦香用颤抖的手指删掉了这段视频,再把储存卡装回男人的手机,在他手机里搜索一遍,找不到视频的复制文件,这才放心。   秦香把手机塞回男人手中,拉开卧室拉门,正要离开,回头看见男人的鲜血染红了半张棉被,忽然想到什么,急忙查看自己身上,还好,没有溅到一点血迹。   她回头走到男人身边,拔掉插在男人身上的匕首,用一张报纸擦干血迹,装进提包,然后又把自己可能会在卧室里留下痕迹的地方通通擦拭一遍,确认万无一失,才离开卧室,下楼而去。   2   这个被杀的秃顶男人,名叫秦加福,是青阳市好再来时装屋的老板,也是秦香的继父。   秦香出生在乡下,在她上高中的那一年,父亲因车祸去世,母亲陈细娟身体羸弱,没有工作,无法独自带着秦香生活下去,后来经人介绍,嫁给了30岁还没有结婚的秦加福。   秦加福在青阳市经营一家服装店,专卖一些低档廉价的服装,生意颇为红火,经济也算宽裕。   他之所以30岁还没结婚,是因为他有酗酒的毛病,让女人们对他敬而远之。   婚后不久,陈细娟得了一场大病,身体变得更加虚弱,渐渐的,竟再也无法在深夜里应付丈夫越来越强烈的欲望。   一个雨夜,正读高中二年级的秦香正在自己房间里温习功课,秦加福突然满身酒气闯进来,一把抱住她,扯开她的衣襟,在她雪白的胸脯上又亲又啃。   秦香吓坏了,大叫:“妈妈,妈妈!”   陈细娟闻声跑过来,颤抖着声音问丈夫:“你、你想干什么?”   秦加福喷着酒气骂她:“我娶了你这个女人,却形同废物。现在秦香长大了,就让她来补偿我吧。”   陈细娟神情惶恐,说:“可、可是秦香是咱们的女儿呀……”   “又不是我亲生的,怕什么?”秦加福颇不耐烦地抬起脚,重重地踢在门上。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将陈细娟关在了门外。   秦加福肆无忌惮地扯掉秦香身上的衣服,粗鲁地将少女的胴体压在了床上。   秦香一边踢打挣扎,一边向母亲求救。   可是房门外,只传来陈细娟的一声叹息和渐渐走远的脚步声。   秦香流下了绝望的眼泪。   发生这件事后,秦香不但痛恨继父,更恨自己的母亲,也恨这个冰冷的家。   她偷偷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搬到了学校宿舍去住,一个月也不回来一次。   秦加福跑到学校去找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播放了一段视频给她看。   秦香这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竟然被他用手机偷偷摄录下来了。   秦加福威胁她说:“你想住在学校宿舍也可以,但每个周末必须回家,你母亲已经是个废人,你得替她为我尽义务。要不然,我就把你们母女俩赶出去,还要把这段视频发给你的同学和老师看。”   秦香被他的威胁吓傻了。从这之后,每个周末,只好回到家里,任他蹂躏,再也无力反抗。   原本应该温暖安全的家,竟变成了她永远不想靠近的地狱。   在她眼里,懦弱的母亲无疑也成了这个男人的帮凶。   高中毕业后,秦香报考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一所大学,她唯一的愿望就是早点脱离这个男人的控制,早点离开这个地狱般的家,离开得越远越好。   但是秦加福却不同意,说如果她去外地读大学,就彻底断了她的经济供给。   秦香无奈,只得进了一所本地大专读书。   两年后,她大专毕业,同样也是因为受到继父胁迫,才不得不在离家很近的一家商贸公司找了一份文秘工作。   每个周末,她都必须回家一次。   这时的秦加福靠倒卖低档服装起家,有了些积蓄,就在街上买了一家商铺,开了一家精品时装屋,专卖品牌女装,生意又更上一层楼。   他除了把店面装饰得精美漂亮,还请了一名女店员帮忙打理生意。这名女店员三十来岁年纪,不但颇有几分姿色,而且能说会道,没过多久,就与老板秦加福打得火热。   秦加福便不再回陈细娟这边的家,索性把时装屋二楼仓库装修成了一间卧室,与女店员长期鬼混在一起。   女店员每个周末都要回家看望儿子,秦加福就安排秦香每个周末到时装屋里来。   今年年初的时候,秦香跟公司里一位名叫甄一彦的年轻人恋爱了。   不久前,甄一彦升职,要调往昆明分公司任经理。   秦香为了摆脱继父的魔爪,也申请随调。   他们已经商量好,到昆明等工作安定下来后就举行婚礼。   今天下午,一彦已经买好两人去昆明的机票,是明天早上六点半的飞机。   正在秦香暗自庆幸就要离开继父之时,秦加福又打来电话,叫她今晚去他店里。   他说女店员今晚不在,叫她去陪他。   他还说已经知道她要跟一彦去昆明结婚了,只要她再陪他一晚,他就把手机给她,让她亲手删掉那段视频。   秦香相信了他的话,最后一次来到时装屋。   不想在满足他的兽欲之后,他却忽然翻脸不认,还要继续用视频控制她。   秦香已经被他逼入绝境,早就做好了鱼死网破彻底了断的准备,所以来之前,就偷偷在提包里藏了一把匕首。   想不到最后关头,还真派上了用场。   秦香离开继父的时装屋时,已是深夜时分,整个城市犹如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大街上除了她,再也看不到其他行人。   她沿着街道快步向前走着,高跟鞋踩在水泥路面,发出橐橐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听来分外刺耳。   昏暗的路灯像一个恐怖的魔术师,一会儿将她的影子拉长,一会儿又将她的影子踩在脚下。   直到走出这条街道,她怦怦乱跳的心,才微微平静下来。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了柳河公园。   一条小河,从公园侧边哗哗流过。   她从提包里拿出那把匕首,用力扔进河水中。   她看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离早上六点半的飞机还有五个多小时。   是回公司宿舍,还是在这公园长椅上坐到天亮?   如果回公司,舍友看见她这么晚回来,必须会问东问西。   如果呆在公园里,被巡逻的警察发现,一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可恶而又可悲可怜的女人,那就是她的妈妈陈细娟。   现在继父已经死了,妈妈今后的经济来源就彻底断了。   今后的生活一定会很困难吧?   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她知道她也活得不容易,她竟然打从心眼里同情母亲起来。   她决定趁着离开这座城市前的几个小时时间,回家去看看,看看这个可怜的女人。   3   秦香的家,住在界山口附近,距离秦加福的好再来时装屋只隔着三条街道。   当秦香穿过暗夜无人的街道,回到自己的家,掏出钥匙开门进屋时,本已熟睡的陈细娟被她的开门声惊醒,穿着睡衣睁着惺忪的眼睛站在卧室门口,看见女儿回来,眼眶一红,竟低声抽泣起来。   秦香吃了一惊,问:“妈妈,怎么了?”   “秦香,真的是你吗?真的是你回家了吗?妈妈不是在做梦吧?”陈细娟抹抹眼泪说,“刚刚妈妈做了一个恶梦,梦见你又被你爸爸欺侮了,你满身都是血,好可怕啊……”   秦香心里一酸,故作轻松地笑一笑,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陈细娟这才记起现在正是半夜,就奇怪地问:“这么晚了,你怎么……”   秦香一边脱鞋进屋一边说:“我和一彦明天,哦,不,是今天早上就要离开青阳市,到昆明去,我想趁晚上有时间,回来看看……你。”   陈细娟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拉着女儿的手说:“妈妈知道你恨他,也恨我,甚至恨这个家。我还以为你再也不要妈妈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呢。你肚子饿吗?我去给你煮点吃的。”   秦香拉住她说:“不了,妈妈,我不饿,你不用忙了,我只想好好跟你说几句话。”   陈细娟只好在沙发上坐下,神情卑微,带着歉意的目光不敢看她。   秦香心中隐隐生疼,侧身拉开提包,掏出一叠钱,递给她说:“妈妈,这些给你做生活费吧。”   陈细娟忙摆手说:“不用,他虽然不好,但每个月的生活费还是会准时给我的。”   “他、他以后再也不会给你生活费了。”   秦香几乎是脱口而出,但说完,很快又后悔了。   陈细娟已经听出了端倪,抬起头来看着她问:“为什么?”   秦香再也无法坚强下去,像个小女孩一样扑进母亲怀里,流着泪说:“妈妈,我杀了他,我杀了他,我已经把他杀死了……”   她委屈地哭着,把今晚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妈妈。   “什、什么?你、你真的杀死了他?”陈细娟大吃一惊,道,“他虽然不好,可、可毕竟是你父亲……”   “他不是我父亲,他是个畜生!”秦香几乎是咬着牙喊出了这句话。   “可是你杀死他,你自己不也成了杀人凶手吗?”   “不会的,没有人看见我去过他的时装屋,不会有人怀疑到我身上。”   陈细娟犹疑着说:“可是警察总能找到线索的……”   秦香有些不耐烦地说:“我说了我很小心,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警察不会抓到把柄的。我要赶早上六点半的飞机,我好累了,想躺下来睡一会儿,早上五点钟的时候,你记得叫我醒来。如果我迟到了,一彦会着急的。”   陈细娟还想说什么,见她脸色不好,便不敢再说,只是顺从地点点头,说:“那好吧,我知道了。”   秦香走进自己的卧室,虽然久未回家居住,但卧室里收拾得整整齐齐,跟她在家时一样。她知道这都是母亲为她做的,本已冰冷的心,竟有了些许温暖的感觉。   本是个多事之夜,她回到家里,躺在自己的床上,却睡得异常的香。   不知睡了多久,她忽然被一阵说话的声音惊醒。   声音是从卧室对面的书房中传出来的,声音不大,她只隐约听到“杀人……警察……”几个词。   那是母亲的声音。家里没有别人呀,她在跟谁说话呢?   秦香蓦然清醒:妈妈在打电话!   秦香跳下床,穿过客厅,推开书房的门,陈细娟正站在书桌前,手里拿着电话听筒,发现她闯进来,慌忙挂下电话。   秦香疑惑地问:“妈妈,这么晚了,你给谁打电话?”   陈细娟目光低垂,不敢看她,嗫嚅着说:“没、没给谁打电话,电话脏了,我拿起来擦一下……”   说完低着头,从秦香旁边擦身走过,急匆匆跑出书房。   秦香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祥之兆,拿起桌上的电话,按了一下重拨键,电话机上显示刚刚拨出的电话号码,正是报警电话110。   秦香的心仿佛被人捅了一刀似的痛:在母亲眼里,毕竟还是那个男人重要呀!   她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一团怒火蓦然在心头燃烧起来。   她在客厅截住母亲,问:“你为什么要报警?”   陈细娟瑟缩着道:“我、我没有……”   “那样的畜生,难道不该死么?”秦香哭道,“妈妈,我、我是您女儿呀……”悲恸之中,看见旁边茶几上放着一把狭长的水果刀。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们,你和他,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可耻,一样的可恨……”她越说越激动,越哭越伤心,手几乎是不受自己控制地握住水果刀,没有任何犹豫地刺进了母亲的肚子。   陈细娟浑身一震,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她,身子无力地瘫软下去。   秦香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沾满了鲜血。   她急忙脱下衣服,到浴室将自己身上洗干净,然后换上另一套衣服,急匆匆正要离去,门铃忽然被人按响。   秦香浑身一颤,将门打开一条缝,看见门口站着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   她不由大吃一惊,做梦也没有想到警察竟然来得这么快。   警察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说:“请问这是陈细娟女士的家吗?”   秦香犹豫一下,说:“是的,她是我母亲。”   警察说:“我们刚刚接到她的自首电话。她说她在好再来时装屋杀死了自己的丈夫秦加福,然后把凶器丢在了柳河公园旁的小河里。我们特地过来看看。”   “什么?”   秦香仿佛被雷电击中,脑中一片空白……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