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晋》混元大罗金熊 严正声明:本书为宝书网(www.xbaoshu.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 西晋藩王表 1、宗室诸藩王 安平国 安平献王司马孚265年─273年 安平贞王司马邕(追封) 安平王世孙司马崇(追封) 安平穆王司马隆274年─277年 安平王司马敦277年─281年 南宫国 南宫王司马承270年─289年(徙封武邑) 武邑国 武邑王司马承289年─?年 武邑王司马佑?年─?年 长乐国 长乐王司马玷284年─?年 义阳国 义阳成王司马望265年─272年 义阳王司马奇272年─289年 义阳王司马威289年─301年 义阳王司马奇(复立)301年(徙封棘阳) 棘阳国 棘阳王司马奇301年─?年 河间国 河间平王司马洪265年─276年 河间王司马威276年(徙封章武) 河间王司马颙276年─306年 河间王司马融306年(徙封乐成) 章武国 章武王司马威278年─289年 章武王司马混289年─311年(国绝) 随国 随穆王司马整(追封) 随王司马迈289年─311年(国绝) 东平国 东平王司马楙265年─307年(徙封竟陵) 竟陵国 竟陵王司马楙307年─311年(国绝) 太原国 太原烈王司马瑰266年─275年 太原王司马颙275年(徙封河间) 太原成王司马辅278年─285年 太原王司马弘285年─291年或292年(徙封中丘) 渤海国 渤海王司马辅265年─278年(徙封太原) 中丘国 中丘王司马弘291年或292年─293年 中丘王司马铄293年─311年(国绝) 下邳国 下邳献王司马晃266年─296年 下邳王司马韡296年─?年 下邳王司马韶?年─311年(国绝) 良城国 良城王司马绰266年─311年(国绝) 乐成国 乐成王司马融306年─?年 高阳国 高阳元王司马圭266年─274年 高阳哀王司马缉274年─278年(国绝) 常山国 常山孝王司马衡266年─267年 常山王司马敦274年─311年(国绝) 沛国 沛顺王司马景266年─277年 沛王司马韬277年─311年(国绝) 彭城国 彭城穆王司马权266年─277年 彭城元王司马植277年─?年 彭城康王司马释?年─?年 陇西国 陇西王司马泰266年─291年(徙封高密) 高密国 高密文献王司马泰266年─277年 高密孝王司马略?年─309年 高密王司马据?年─?年 东海国 东海孝献王司马越291年─311年 东海王世子司马毗 东燕国 东燕王司马腾306年─307年(徙封新蔡) 新蔡国 新蔡武哀王司马腾307年 新蔡庄王司马确?年─?年 南阳国 南阳王司马模306年─311年 范阳国 范阳康王司马绥266年─281年 范阳王司马虓?年─306年 范阳王司马黎?年─?年(国绝) 济南国 济南惠王司马遂266年─267年 济南王司马耽?年─277年(徙封中山) 中山国 中山王司马睦266年─277年(废) 中山王司马耽277年─291年 谯国 谯刚王司马逊266年─268年 谯定王司马随?年─303年 谯王司马邃?年─?年 谯闵王司马氶?年─322年 北海国 北海王司马陵266年─269年或277年(徙封任城) 任城国 任城景王司马陵269年或277年─279年或283年 任城王司马济?年─?年(国绝) 陈国 陈王司马斌266年─277年(徙封西河) 西河国 西河缪王司马斌277年─278年 西河王司马隐?年─?年 西河王司马孴?年─?年(国绝) 2、宣帝(司马懿)系藩王 平原国 平原王司马干266年─311年(国绝)晋宣帝第三子 扶风国 扶风王司马亮266年─277年(徙封汝南)晋宣帝第四子 扶风武王司马骏277年─286年(子徙封顺阳)晋宣帝第七子 汝南国 汝南文成王司马亮277年─291年晋宣帝第四子 汝南怀王司马矩(追封)司马亮第二子 汝南威王司马佑291年─326年司马矩子 东莞国 东莞王司马伷266年─277年(徙封琅邪)晋宣帝第五子 汝yīn国 汝yīn王司马骏266年─277年(徙封扶风)晋宣帝第七子 顺阳国 顺阳王司马畅286年─311年(国除)司马骏子 新野国 新野庄王司马歆301年─301年司马骏子 新野庄王司马劭301年─311年(国除)司马畅子 梁国 梁孝王司马肜266年─302年晋宣帝第八子 梁怀王司马禧302年─311年司马澹子 琅邪国 琅邪王司马伦266年─277年(徙封赵)晋宣帝第九子 琅邪武王司马伷277年─283年晋宣帝第五子 琅邪恭王司马觐283年─290年司马伷长子 琅邪王司马睿290年─318年(称帝,国除)司马觐子 武陵国 武陵庄王司马澹283年─311年司马伷次子 武陵哀王司马喆311年─311年司马澹子 东安国 东安王司马繇283年─?司马伷第三子 东安王司马浑?(国除)司马觐子 淮陵国 淮陵元王司马漼283年─?司马伷第四子 淮陵贞王司马融?司马漼子 赵国 赵王司马伦277年─301年(称帝,国除)晋宣帝第九子 2、文帝(司马昭)系藩王 齐国 齐献王司马攸266年─283年晋文帝次子 齐王司马冏283年─302年(国除)司马攸子 城阳国 城阳哀王司马兆(追封)晋文帝第三子 辽东国 辽东悼惠王司马定国(追封)晋文帝第四子 辽东王司马蕤283年─283年司马攸长子 辽东王司马遵283年─283年司马蕤子 广汉国 广汉殇王司马广德(追封)晋文帝第五子 广汉冲王司马赞277年─280年司马攸第五子 广汉王司马寔?─280年(徙封北海)司马攸第二子 北海国 北海王司马寔?司马赞弟 乐安国 乐安平王司马鉴266年─297年晋文帝第六子 乐安殇王司马籍297年─?(国绝)司马鉴子 广阳国 广阳王司马冰?—302年(国绝)司马冏子 燕国 燕王司马机266年─?晋文帝第七子 燕王司马几?—302年(国绝)司马冏子 乐平国 乐平王司马延祚太康年间(国绝)晋文帝第九子 3、武帝(司马炎)系藩王 毗陵国 毗陵悼王司马轨(追封)晋武帝长子 毗陵王司马义?(国除)司马玮子 汝南国 汝南王司马柬270年─277年(徙封南阳)晋武帝第三子 南阳国 南阳王司马柬277年─289年(徙封秦)晋武帝第三子 秦国 秦献王司马柬289年─291年晋武帝第三子 秦悼王司马郁291年─300年司马允子 秦王司马邺300年─313年(称帝,国除)司马晏子 城阳国 城阳怀王司马景269年─270年晋武帝第四子 城阳殇王司马宪270年─?(国绝)晋武帝第七子 始平国 始平王司马玮?─277年(徙封楚)晋武帝第五子 始平哀王司马裕277年—277年晋武帝第九子 始平王司马迪277年—289年(徙封汉)司马允子 汉国 汉王司马迪289年—300年(国除)司马允子 楚国 楚隐王司马玮277年─291年(国除)晋武帝第五子 襄阳国 襄阳王司马范301年─?(国绝)司马玮子 长沙国 长沙厉王司马乂289年─291年(徙封常山),301年─304年晋武帝第六子 长沙王司马硕309年─?(国绝)司马乂子 常山国 常山王司马乂291年─301年(徙封长沙)晋武帝第六子 临淮国 临淮王司马鲜309年─?(国绝)司马乂子 东海国 东海冲王司马祗273年─273年晋武帝第八子 代国 代哀王司马演289年─?(国除)晋武帝子 中都国 中都王司马廓?—306年(国除)司马颖子 4、异姓藩王 陈留国 陈留王/魏元皇帝曹奂266年─302年曹宇子 关于就近期文章争议内容的一点解释 从五胡十六国一直到南北朝的历史鲜少有人提及,网上除了天涯等站专业人士的讲史文外,更多的则是百度贴吧大肆宣扬汉人被灭族,胡人都该被杀之类的偏激小文。所以我才有了想从西晋时期写穿越文来给大家展示五胡乱华产生根源的想法。 西晋于265年篡曹魏而建立,直到280年才消灭东吴统一中国。在八王之乱爆发之前,西晋虽然上层统治**,但国力仍比较强盛。譬如我文中提及的269-279年将近十年的河西鲜卑首领秃发树机能之乱,危害晋朝西北多年,马隆紧紧带了三千中军jīng锐就予以平定。就是在八王之乱前期,关中地区又爆发的齐万年之乱(296-298),也是被宿卫军军官孟观很轻易地就平定了的。所以这个时代虽然已经有了胡人作乱的苗头,但是晋朝最jīng锐的中军尚存,对付胡人的造反,可以说是绰绰有余。若是没有八王之乱那种大规模高强度高消耗的内战,连装备都不齐全的内附胡人,有什么能力作乱中华?稍微读过史书的也都知道,灭亡了西晋的刘渊父子还在洛阳做人质,匈奴五部兵力极端有限,而那个大为出名的羯人石勒,还被晋人当做奴隶贩卖过,在这个时代高喊杀胡人救亡图存,是不是有些太不合时宜了? 就晋朝的灭亡来说,真正的原因是高门士族垄断政治,高筑坞堡兼并土地,使寒门的士人无法入仕,使普通的农民无法立足田地。真正的罪人是八王之乱后期的几个主要谋划者,譬如赵王司马伦、齐王司马冏、河间王司马颙、成都王司马颖、东海王司马越这些人。这些人将晋朝的所有机动部队消耗在内战之中,dì dū洛阳城甚至被河间王的部将张方纵兵大掠,甚至吃人肉!河间王和张方都不是胡人,张方是河间的汉人,应该还是曹魏名将张郃一族,他们的部下也都是关中的汉人士兵。 等到真正的胡人登场的时候,賨人李特在巴蜀建国,笼络蜀中士族,如果不是李特一族的賨人身份,这个国家毋宁说还是个汉人士族政权。刘渊父子在河东建国,可是他们依靠的匈奴五部兵力极其有限,连中军宿卫都已经消耗殆尽的西晋残余兵力都久久不能消灭,还要靠在中原游移的石勒、王弥这些人。石勒是个不折不扣的西域胡种,真正的非我族类,虽然由于羯族人少石勒竭力装出一副仁厚模样收拢汉人加入,但其政权后来的事大家也都明白。而王弥极其军队,都还是汉人。歼灭了晋朝最后的武装力量的,正是石勒王弥这些游贼,而不是建国了的李特刘渊。所以说在五胡十六国的前期,与其说这个时代是异族入侵,还不如说是混杂着内附胡人的农民起义。虽然石勒的政权在吸收了大量匈奴人和乌桓人后变质为残暴的种族压迫政权,但其在前期还是比较开明的。 其实就西晋灭亡后,不论是残暴的羯人匈奴、还是野蛮的氐羌以及比较温和的賨人,他们要么实力有限,要么已经开始汉化,并不会真的对汉文化造成真正的威胁。所以一代名相王猛才会拒绝东晋桓温的邀请而去辅佐氐人苻坚,而鼓吹民族屠杀的冉闵(当然不否认他是个真正的铁血男子汉)才会败于旋踵。而真正对汉文化有威胁的,还是人口基数极大的鲜卑人,以及残暴的强盗国家北魏政权,正是鲜卑这个民族,将汉人视作两脚羊,他们耻于生产,只当兵从事抢掠,垄断所有的军职。因为他们有这个人口数量,即使在几次南侵后损失惨重,也有漠北的其他鲜卑人和敕勒人(即高车人)的不断补充。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在冯太后和孝文帝的努力下改革汉化,可是就因为这个进步的改革,导致代北的鲜卑敕勒野蛮军人强烈不满,才让这个残暴的政权覆灭在残暴之中。 好了,话说得多了。我只是想说的是,我的书名既然叫《残晋》,写的就是西晋为何会覆亡的事情。由于我在前面也说明了,西晋并非亡于外族入侵,而是统治阶级愚蠢而短视的大规模内战,只是在历史上让残暴野蛮的外族占了个便宜而已。我要写的这个故事,就是在主角目睹西晋这个庞大帝国一步步自我毁灭的过程中慢慢壮大,用他熟知的历史知识避免五胡乱华,解决西晋残留的民族问题。将内迁的胡人(譬如羯氐)要么同化要么彻底消灭,将漠北的野蛮民族(鲜卑高车)永远挡在大漠边缘,让他们在西伯利亚啃草根去。 胡乱说说晋朝的士族 有些读者可能对本书中出现的“弘农杨氏”“琅琊王氏”之类的名词有些搞不清楚,这里就简单说明下,顺便再捎带耳熟能详几个三国人物,大家也好更了解得直白些。 但凡是“弘农杨氏”这样的家族名,前面那个地名叫郡望(都是魏晋时期的郡国名),后面便是姓氏、郡望按现在的话说就是籍贯,不过古代的籍贯和现代的不同,尤其是晋朝的籍贯,像西晋灭亡东晋建立之后,许多士族都已经南迁了,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没去过中原,但是他们还是在籍贯中标榜自己是中原人而不是江南人。所以出生地也好,父亲的出生地也好,都不能算作籍贯,只有家族的原本根基才是籍贯所在。 西晋朝影响力最大的高门士族,有“东海王氏”“弘农杨氏”“太原王氏”“琅琊王氏”“河东裴氏”“北地傅氏”等几家。 “东海王氏”,是三国时期被诸葛亮骂死的王朗这一家族,司马昭的老婆王元姬(真三国无双里那个三无属xìng的傲娇萝莉)、和石崇斗富被石崇欺负的国舅王恺都是这一族。到了晋惠帝时期,这一族已经没有什么人才,因而衰败了。 “弘农杨氏”,这一族是晋武帝司马炎的外戚,晋武帝的两个皇后杨艳杨芷都是这一族。晋武帝晚年晋惠帝初期,弘农杨氏的代表人物杨骏权势达到顶峰,但是很快在八王之乱一开始就完蛋了。隋朝建立者杨坚就自称是这一族的后裔。 “太原王氏”,三国时期绝sè美女貂蝉的干爹王允是这一族。这一族比较坚韧,从魏晋时期成为高门士族后,在唐朝还是“五姓七高门”之一,一直到宋朝都还屹立不倒。出过许多皇后…… “琅琊王氏”,三国时期那个“卧冰求鱼”的王祥是这一族。这一族崛起比太原王氏较晚,但是这一族的王衍、王敦、王导是间接或直接导致东晋建立的关键人物,在东晋建立后权势达到顶峰。史称“王与马,共天下”。后来其权势被新崛起的“谯国桓氏”和“陈郡谢氏”取代,然而在整个南朝“王谢”仍然是最高的士族,直到侯景之乱和隋唐之后逐渐衰落。 “河东裴氏”,裴氏在三国时期没什么名人,在西晋时期短暂兴盛后也逐渐消沉。他们的鼎盛还是在唐朝以后。 “北地傅氏”,三国时期劝降刘琮的傅巽便是这一族。由于傅氏在西晋的主要人物傅祗坚持留守中原抗击石勒,傅家没有在早期随着主流南渡(晋朝的士族主流就是丢了中原往南逃),结果在十六国南北朝时期傅家逐渐就从高门士族下滑成了普通的士族。 以上几家是执掌朝政的家族,另外晋朝几乎每个郡都有“豪强”和“士族”。豪强是从东汉时期就形成的有强大武装力量的士族大地主。这些大地主一般占据大量人口,子弟充当郡内的重要佐吏,家中可能还修着坚固的坞堡。正是因为这些豪强的存在,西晋的统治基础才极其薄弱,以至于亡于旋踵,不过也正因为这些有武装的大地主的存在,在五胡十六国时期他们半dú lì于胡人政权中,为北方汉人留住了最后一道屏障。这些豪强最后在隋朝年间逐渐被打压削弱,隋末大起义中许多著名的军事人物都是这些豪强的没落子孙。 其实读者们不妨再看书的同时,百度下自己的姓氏,说不定还能找到自家的郡望呢。我是有这么一种假想,是否合理这个我也说不准,不过我总觉得,如今活在世上的人,都是古代豪强或者士族的后代,因为普通的百姓一遇到饥荒战祸命都保不住啊,生个孩子都被挡了炮灰战死,生繁衍大量后代的可能xìng是极其低的。而贵族的后代却一生一大堆,沦落成普通百姓的也比比皆是。所以古人的郡望也有可能就是读者自己的郡望啊。 本纪第一 高祖武皇帝(部分) 高祖武皇帝讳腾,字公举,秦州略阳郡人,魏尚书仆shè毛玠之后也。玠生郎中机,机生恬,恬避曹爽之乱移居雍州,生理,是为皇考,仕于州郡。晋武帝泰始年间,秃发树机能寇秦州,时高祖年方二岁,举家没于贼军。及长,身长七尺,rì角龙颜,垂手过膝。羌胡异之,遂不加妄害。咸宁五年,西平太守马隆讨平树机能,高祖年方九岁,见信于马隆,收为部曲。年二十,征为平虏主簿。 太熙元年,树机能余党若罗拔能作乱西平,杀西平太守严舒。高祖与隆子马咸坚守孤城,大破贼众,斩首数千。秦州刺史皇甫重奇之,干州中正以为六品之评,除为秦**司马。高祖之任秦国,恭谨慎行,素为好评。上党胡贼郝散郝度元作乱扶风,高祖佐校尉朱默讨之,因功特许护秦王入洛。 时年晋武晏驾,楚王杀太傅杨骏与马厩中,高祖因从朱默,擢为越骑右部司马,充为中军武吏。楚王将乱,朱默yù从之,高祖谏曰:“公为中军校尉,当忠心事君。岂有为虎作伥之理?”遂与朱默共反楚王,楚王败于万chūn门,余党皆诛,果不出高祖之谋也。初,楚王党羽荣晦私愤杀太保卫瓘,卫瓘素为惠帝不喜,中枢不敢言及。高祖执黄幡,挝登闻鼓,质国臣曰:“卫公名谥未显,每怪一国蔑然无言,chūn秋之失,其咎安在。”天子以为能,遂谥封卫瓘,除高祖为赵国中尉,随赵王出镇雍州。 雍州多羌胡杂居,辄反杀长吏。北地胡酋巩更发贼众十万围困泥阳,yù杀太守张损。高祖临危受命,以为新平郡守,发兵援救。时安西参军夏侯奭、主簿卢播皆畏缩不前,高祖独率百人夜渡泾水,衔枚夜袭,大破羌胡于截薛山,所将人战意大厉,手奋长刀,杀伤数千(下文暂缺) 唉真是众口难调啊,有的读者说书的内容术语名词太多,文字拗口难以理解,这个我也没办法,毕竟这样写习惯了,慢慢可能会改进的。可是有人嫌说书中人物对话没有古意,出现了大量宋朝后的俚语,甚至说对话内容都是现代汉语不符合意境,这个我真没办法。我可没有把一本能写几百万字的小说概括成只有顶多一万字的《武帝本纪》之类的史书的念头,这毕竟是消遣小说,可不是什么纯文学,况且我也没那么深厚的文言文功底。不过我好歹是抱着让大家都高兴的态度码字的,既然有人需要这样的文字,我就暂时把前一百章的内容草草概括下,等小说完结的时候,主角的本纪和几篇重要配角的列传还是会码出来的。不过与小说内容可能出入很大,这个大家应该懂的,好听些叫chūn秋笔法,难听些叫秽史,反正就是很没节cāo的“官方”史料。至于写的水平如何,我就不敢多说了,毕竟我不是个中文系的高材生。 第001章 新太守 西晋太熙元年(公元290年),二月。 凉州西平郡。 西平郡位于湟水谷地,本是羌人游牧的肥美土地,是凉州到羌中的咽喉要道。自从汉武帝元狩二年,霍去病进军此地建西平亭以来,汉朝的军事势力逐渐渗透。一直到东汉年间,在不断的移民屯垦发展之后,这里又升格为郡,成为从匈奴和羌人手中夺取领土组建的西北屏障——凉州的重要组成部分。 从汉朝到曹魏再到西晋。西平郡在凉州的重要xìngrì益显著。尤其是在西晋筹划南征孙吴之时,河西鲜卑秃发树机能连结北地胡起兵作乱,数年内先击毙秦州刺史胡烈,又阵斩凉州刺史牵弘,再shè杀新任凉州刺史杨欣。胡烈、牵弘、杨欣三人都是跟随邓艾钟会平定蜀汉,立功沙场的宿将,所统州兵也都是边军劲卒。三将接连战死,凉州沦陷朝野震惊!而趁时而出的盖世英雄马隆,在连番恶战击毙秃发树机能,平定叛乱后,就被朝廷封为平虏护军、西平太守,并调京师牙门军一部归于马隆麾下,让他屯据西平护卫西北边境。由此可见西平郡的重要xìng。 此时距离马隆平定秃发树机能已经过了十一年,马隆坐镇西平选练jīng兵。附近的胡人部落,除了南边黄河河谷的成悉部不服随即就被平定外,秃发树机能叛军残部秃发务丸以及猝跋韩、且万能等部族大人纷纷拜服,十一年来从未敢轻举妄动。而这时的马隆却已年迈,晋武帝不知什么原因,突然想起了这位功劳卓著的名将,封为奉高县侯领东羌校尉,征他回朝。并以略阳太守严舒为西平太守兼领平虏护军,代替马隆镇守西平。 “驾!” 一个健壮魁梧的青年军官,骑着马驰入西平南门。此人姓毛名腾字公举,秦州略阳郡人,树机能之乱时父母双亡,被鲜卑人掳到河西为奴,树机能败死又被马隆收为部曲。由于他自幼在鲜卑叛军中长大,习得一身好武艺,马上能左右开弓,百发百中。待到少壮时,马隆见他果敢骁勇,于是收入亲军。马隆的亲军数百人,都是凉州好儿郎,多一人本也不足为奇。可奇就奇在,两个月前这个毛腾变了一个人似的,先是没了原先的憨傻之气,眼睛里都透着一股狡黠,然后居然要学着认字,学了几天竟就会断文识字了。西平郡地处偏鄙,素少文教,能识字的不多,马隆当即就封他为护军主簿,竟也俨然就成了个小官了。 “毛公举这厮,竟越来越像西都城(西都,西平郡郡治所在)里的世家子了。”两个看门的士兵啧啧赞叹着毛腾的不凡经历,却忽略了身后站着的新来的太守府功曹杨平。杨平是新任太守严舒的亲信,早就想帮助主人给这群西平军人来一个下马威,他看着高头大马就往城门冲驰的毛腾,不禁就有了主意。 “放肆!严府君(府君,对州郡长官的尊称)车驾才过,谁人敢如此目无尊长,让他下马!” 杨平一声怒喝,两名看门士兵赶紧答应了一声,走上前拦住了毛腾。 “毛主簿,新来的杨功曹说严府君车驾刚刚进城,叫您下马再进城。” 毛腾将马一勒,朝着杨平正sè道:“我有紧急军情,怎可拘于俗节。”说着就又一拍马,就向城内奔去。杨平初来乍到,尚未立威便遭此冷脸,顿时一股拗气发作,大吼道:“来人,拉他下马!” 这下可难为了那两名看门士兵,他两人都跟毛腾熟识,也知道毛腾骁勇,可是杨功曹是新太守身边的红人,又怎能得罪?真是左右为难。正当此时,城楼上一个少年军官如虎吼般地喊道:“误了军机,你们谁担当得起!我父亲刚走,你们就敢这般懈怠,还当这西平是你们那平安无事的略阳吗?” 正是西平郡都尉马咸,是马隆的独子。由于母亲是胡人,马咸长得虎背熊腰,面上全是黄毛,看起来都甚是唬人。杨功曹眉头一皱,眼睛不自然的一阵闪烁,却也不敢开罪这个“官二代”,只得一言不发,任毛腾策马跑进城内。 马隆在正月中旬曾授意毛腾去河西秃发部拜见已经归顺朝廷的秃发部大人(晋初胡人酋长,大部落称单于,小部落称大人)秃发务丸,也就是树机能的堂弟。观察秃发部有无反志,没想到毛腾却发现秃发务丸偷偷会见了树机能余党若罗拔能的使者。毛腾当即火速赶回西平,没想到马隆已经被朝廷封爵征回,而平虏护军兼西平太守已经变成他根本就不认识的严舒了。 毛腾在太守府前等了半晌,门子却还推说严府君正在忙碌,过会再见。等得焦急,抬头一看,却是马咸来了。 “子全(马咸字子全),鲜卑人趁老府君(指马隆)离去,恐怕又要作乱。树机能余党若罗拔能已经从居延海南下,派人游说秃发务丸了。” 马咸摸了摸脸上的黄毛,皱眉道:“这些胡狗,真是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当真是活腻味了。老爹不在,不还有你我一干兄弟嘛。那姓严的,他作何调遣?” 毛腾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老门子推说严府君还在忙碌,我还没能得见呢。” 马咸听到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怒道:“岂有此理,军情紧急,还有什么鸟事要忙碌,我们自己进去!”说着便将袖子一捋,朝着太守府的大门就是发狠一脚。 “砰砰砰!” 看门的老门子刚跟着严舒从略阳赶到西平,一路上风餐露宿好不辛苦。心想才刚刚歇下脚,就有愣子要通报军情。老门子不禁啐了一口,暗想如今天下太平,能有个甚军情?不过是这边关上的鄙陋莽夫,要欺生罢了。况且连份小礼都没有,哪能这般不懂规矩,还想见府君老爷,滚一边去吧!谁料想这愣子居然发起狠来,居然砸起门来了,这还得了!看老汉我怎么收拾他们去。 老门子怒气冲冲地打开大门,正要发火。就被马咸一把抓住领口,提小鸡一般提了起来。老门子急道:“你要干嘛!”马咸抡圆了拳头正要打,这才被毛腾一把拦下:“马都尉,这人可是严府君的老家人,打不得。” 毛腾没有直唤马咸的表字,而是叫了声“马都尉”,心想这老门子也该给他们些面子了。没想到这老门子居然一瞪眼,怪叫道:“好啊,你们这群无法无天的家伙,竟在太守府打人了,这还是不是晋朝的地界,还有没有王法啊!” 马咸自幼就是火爆脾气,就算闯下祸端被父亲吊着打也改不了。老门子这么一阵撒泼式的怪叫,正像火上浇油一般。马咸大吼一声,将老门子往空中一扔,随即朝他下腹处猛踢了一脚,这一脚踢下去,老门子哪里受得住!幸亏毛腾将马咸一把抱住,马咸一脚踢了个空,老门子就势摔在地上,一个劲地呻唤了起来。 “马都尉,就看来这老人跟我都是略阳人的份上。饶他一回吧。”毛腾拉了马咸一把,赶紧说道,“大事要紧,先去见严府君吧!” “你是略阳人?”忽然传来一个沉沉的男声,毛腾马咸二人转脸一望,却是一个蓄着修剪齐整的长须的白面男子,头戴进贤冠,身穿紫sè大袖衫,身后簇拥着数名披甲武士,缓缓从厅内趋步而出。 “府君爷爷,给小老儿做主啊。”老门子趴在地上又哭又闹,那白面长须男子挥了挥手,身后两名武士将老门子扶进了里屋。 毛腾心想,原来这就是新太守严舒了,赶紧答应一声,行了个礼。马咸虽然脾气火爆,却也不是个夯人,也硬邦邦地行了一礼。严舒见二人礼毕,这才慢斯调理地道:“鄙人严舒,祖籍雍州冯翊,不过生在略阳,倒和毛主簿是半个同乡了。” 当时人极重门第,而门第的重要标志就是籍贯。譬如同是姓王的人,倘若祖籍太原或者琅琊,则大抵就是高门士族,如果祖籍京兆,也算是个二流士族,可要是换成别的地方或者根本没有祖籍,那也就只是寒门庶族了。冯翊严氏,也算三流的士族,在这偏僻的西平郡,也足能吹嘘一番了。 “多谢府君厚爱。”毛腾赶紧又躬身一礼,严舒只是轻轻抬手示意。马咸憋了半天,终于有些焦躁,没好气地道:“公举,你不是来汇报军情吗,怎么也婆婆妈妈起来了。” 毛腾看到严舒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顿了顿说道:“小人正要禀告府君,胡贼若罗拔能从居延海南下,已经越过大漠。派密使勾结秃发务丸,yù图谋不轨。还请府君召集屯垦军士,以备万一。” “是那个曾斩杀过杨凉州(指前凉州刺史杨欣)的树机能余党若罗拔能?严某不是听说,他被马老将军逐出凉州,死在居延海了嘛。”严舒其实也知道若罗拔能未死,可还是故意说道。 马咸忍不住回道:“家父又不是凉州刺史,若罗拔能藏身西海郡(居延海所在地,属凉州管辖),家父也是无能为力。” 严舒将脸一板,作sè道:“严某在洛阳,也曾识得马老将军。马老将军英雄盖世,怎么生出你这种不知轻重的逆子。念你父乃国之柱石,故严某只罚你在家面壁三rì,若有违反,罢黜都尉一职!” 马咸正要发作,毛腾将他扯了一把,马咸终于强忍住怒气,一抱拳便扬长而去。 “严府君,我面壁去了,倘若胡人来犯,你可休要忘了马某!” 严舒那刻板的脸上这才露出了咧嘴一笑,同时他也没忘了毛腾,淡淡地道:“严某新官上任,对西平还有不太熟悉的地方,早就听说毛主簿文武全才,以后还要多多劳烦。胡人的事,毛主簿大可放心。严某在略阳时,也少不了和氐人、賨人打交道。怎样对付这些胡人,严某也心中有数。”; 第002章 和事酒 马咸在家中喝了一气闷酒,嘟囔着大骂起严舒来。毛腾看他已醉,这才缓离开了马咸家里,思忖片刻,抱着一壶酒就朝着太守府走了去。 其实毛腾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或者只能说他的**属于这个时代。守门的士兵闲言说他在两月前忽然就想变了人似的,从一个只会骑马shè箭的大老粗变成了一个还会断文识字的秀才。其实根本的原因,就是一个远在一千七百多年后的小公务员在车祸死后,忽然就离奇地魂穿在了大老粗毛腾的身上。在一阵彷徨和悲哀之后,他终于接受了现状,决定靠着一知半解的历史知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实现他在前生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更主要的,他还有想改变历史,避免不久之后即将到来的“五胡之乱”的理想。 当然,这只是一个理想而已,就算实现不了,也要朝着这个目标奋斗吧! 首先,从第一步做起,先凭借着现代的文化常识,粗略地学会了当时流行的汉隶和八分体。虽然写的不甚周正,却也在这文教不兴的西平郡得到宿老赏识,然后又被马隆提为主簿。 毛腾在这个时代,认识的第一个大人物便是马隆。虽然在一些历史普及读物中,自己也曾对马隆有一些印象。可是怎么也没有光荣游戏《三国志》的印象深刻,在《三国志》游戏中,马隆只是个武力和统帅都只有六七十的大众脸武将,甚至还不如被秃发树机能击杀的胡烈、牵弘、杨欣三人。因为胡烈等三人毕竟是灭蜀的功臣,做到了刺史的封疆大吏。然而,就是这个大众脸的马隆,却只带了三千jīng兵,就平定了祸乱西北十余年,连杀三员封疆大吏的秃发树机能。然后仅领西平太守一个小小的职位,却保得西晋初年西北十年的安稳。 这才是真正的名将! 毛腾心里暗暗叹了一声,抬头忽就看到太守府那老门子,佝偻着腰身正准备出门。老门子也似乎看到了毛腾,有些不太自然地别过了脑袋,缩了回去准备又关上大门。 “老丈,可否赏个脸喝上两盅酒?” 毛腾唤了一声。 “小老儿经受不起。” 老门子虽然话里有拒绝的意思,可是还是没有关上门。毛腾晓得他这是在拗气,呵呵一笑,这才接着说道:“白rì里多有冒犯,这不给您赔罪来了。” 老门子回道:“过会天都要黑了,你就不怕犯夜吗?” 古代为防盗贼,几乎每个朝代对居民夜间出行都有禁止,晚上还在外头游荡的人倘被捉住,就叫“犯夜”,是要被处罚的。这个毛腾自然也是知道的,他马上笑道:“只是陪老丈喝两盅,想来也误不了时辰的。” “西平人倘若都像你这般老诚,老头子我也就心安了。”老门子终于打开了门,让毛腾进了来。 老门子不胜酒量,方才喝了几盅就上了脸,说话也开始黏黏糊糊的了。毛腾一口一个“老丈”,叫的他也浑身舒坦。毕竟他只是个看门的老家人罢了,不过老门子还是自我吹嘘了一番。 “莫要看我位卑,我家老婆子可是府君老爷rǔ母。府君老爷对我夫妇,可是言听计从。”老门子晃着指头,得意地道出了他身份的不寻常之处。 “今rì那打我之人,亏得他是老府君之子。倘要换成是你,老头子我就敢收拾你!”老门子涨红着脸,牛逼哄哄地又道。 毛腾心中暗想,这老家伙还真是憨傻自大,自己在穿越前对付多了这样的老可怜虫,所以丝毫没有露出不快,反倒呵呵笑道:“毛某不过一介寒门,以后还要多多仰仗nǎi公,怎可能出手打人呢?” 老门子听他唤自己“nǎi公”,顿时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老头子也见惯了世事,高门子弟要么傲慢无礼,要么就没有半点本事;寒门子弟呢,又浑身一股酸气让人不快。像小兄弟你这般人,还委实不多,老头子就喜欢你这样的。” “多谢nǎi公抬爱了。只是这西平郡,兵荒马乱的,比略阳可差得远了。严府君怎么会掉到这里,莫不是开罪了什么人?” 老门子听罢,连连摇头,咬耳朵道:“这你就不懂了。我可告诉你,你莫要跟旁人说起,这西平太守之位,可是府君老爷花重金买来的。” “买来的?”毛腾愕然。 老门子得意地一笑,接着道:“你小声点,莫叫旁人听见。你可知道临晋侯吗?临晋侯杨骏可是当今的国丈,是皇后娘娘的父亲,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除了皇帝陛下之外,最有权势的人。” 毛腾装作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 老门子又竖起指头来,比划道:“府君老爷曾亲自上洛阳拜见临晋侯,献上金银无数,求为州刺史。杨国丈的管家就告诉府君老爷,为州刺史,非立军功不可。府君老爷思忖再三,这关右能立军功的地方,最好的也就是西平郡了。首先,有马老将军选练的jīng兵数千,又有牙门军一部。西平一郡兵马虽少,可在战力上就连凉州都比不上西平。所以府君老爷就打通了关节,就准备调到这里了。” 老门子又喝了一口酒,接着神秘兮兮地道:“其实马老将军,也得感谢我家府君老爷呢。要不是我家老爷急于往西平调动,四处打点,到处花钱,朝廷这才想起了西平还有个马老将军,陛下一高兴就封了马老将军县侯之爵。我家老爷等于是帮马老将军,也买了官呢!” 老门子看毛腾听得认真,接着道:“府君老爷是把这西平,作为跳板而已。rì后凉州刺史也好,秦州刺史也罢,总之做个封疆大吏,是十拿九稳的事。小兄弟你现在不是护军主簿嘛,好好干,倘若能帮府君老爷成了军功。干到从事一职,又有何难?” 毛腾长长地“哦”了一声,装出一幅醍醐灌顶,恍然大悟的模样,连连点头,老门子顿时受用不已。这时天sè已经黑了下来,毛腾赶紧道:“宵禁将至,我先回了,nǎi公也早些歇息。” 老门子应承了一声,送走了毛腾。 两rì后,属西平郡管辖的长宁县令发来急报,说有数千胡骑穿过武威南山,扎营于雾山山麓,已进入长宁地界。 毛腾等平虏护军部众将接到传令,须火速赶赴太守府议事。 毛腾和平虏军诸将,都得到了严舒前rì赠来的香米八斛,绢四匹。看来严舒是定要依仗诸将,来成他的“军功”了。 郭陶是前部军司马,手下有两曲六屯共六百兵卒。他是西平豪强出身,家中有一百来号人,仅凭家中的田地和他的禄米,一家人往往入不敷出,平rì里就对不太擅长搞钱粮抓经济的马隆颇有微词。这番新太守初来,就得到八斛香米和四匹绢,顿时就笑逐颜开,一听到新太守传唤,这便很是积极地穿戴整齐,催同僚们赶紧动身。 “祖钧(郭陶字祖钧),平rì里你总是慢吞吞最后一个,今天怎么也变了人似的。”右部军司马雷胤也是本地豪族,对郭陶的心思是心知肚明,故意逗他一句。没想到郭陶居然挠了挠腮部的髭须,一本正紧地说道:“公嗣(雷胤字公嗣)啊,如今军情紧急,国家有难,怎么是说笑的时候,赶紧着了甲胄,去听新府君调遣,莫要误了正事。” 郭陶往常除了发牢sāo和说荤话以外,根本就没有这般正经过,这一下惹得其余众人哄然大笑,也臊得郭陶老脸通红,胡乱摆了摆手,吼道:“你们这些粗人,郭某懒得跟你们说了。快快快,莫误了新府君的大事。” 毛腾也嘿嘿一笑,说道:“郭兄,府君可是姓严,可不姓新啊,你莫要叫错了。” “好啊,公举!你这小毛娃娃也逗老哥哥开心了啊,找打!”郭陶捶了毛腾一拳,两人又是哈哈一笑。 “前部军司马郭陶、后部军司马李庚、左部军司马弋莫拔、右部军司马雷胤、主簿毛腾等平虏护军诸将,拜见府君大人!” 诸将礼毕,严舒颔首道:“请坐。” 众人纷纷就座,毛腾抬头一望,厅上本应是郡都尉坐的地方,坐的人不是虎头虎脑的马咸,而是一个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平虏诸将都看在眼里,皆有异样表情,严舒看在眼里,莞尔一笑,解释道:“严某还给大家介绍一人,此人乃是将门之裔,魏朝(三国曹魏)辅国将军徐质后人——徐霸徐伯权。现充凉州军吏,是胡使君的爱将。可是严某再三恳求,才借来的。这几rì马都尉身体有痒,权且由徐将军统率郡兵。” 胡使君,是指现任凉州刺史胡喜。三代将门之后,是曾被秃发树机能击毙的秦州刺史胡烈的侄子。 徐霸起身,昂着头慢吞吞地向平虏诸将一抱拳。平虏诸将见他神态倨傲,面sè甚是不忿,尤其是羌人出身的弋莫拔,一张黑红sè的大脸已经隐现猪肝sè。 严舒也不想惹了平虏诸将,虽然他趁罚马咸面壁三rì的时间,暗中夺取了马咸部下一千郡兵和牙门军四百人的兵权。可是毕竟郡兵是民兵xìng质,战斗力不高,而牙门军是调来的京师jīng锐,恐怕也不会服从调遣。而眼下只有原本是马隆部曲,后来被扩充为平虏军的这一支军队,才算是西平郡兵马的主力。 “诸位莫要有甚疑虑。严某只是觉得,与若罗拔能这等悍匪作战,需要再三小心,请来徐将军,也不过是为了大局着想。” 严舒赶紧笑眯眯地补上了一句。; 第003章 商议军机 “这一座雾山,就是若罗拔能的葬身之地!” 徐霸铁塔般站在案前,一手按着佩刀环柄,一手指着地图下方,重重地一点。 “徐某曾去过雾山,那里多是小型河谷,地势缓和。山北虽然险要,可是若罗拔能竟在山南下寨,可见老贼是死期已到自投罗网。” 徐霸接着道:“胡人用兵极是游移不定。所以我大晋天兵虽盛却也不能将其完全剿灭。而此番若罗拔能竟傍山下寨,是以己之短来挡我之长。野战奔袭,胡人恐还能占个上风,可是攻城拔寨,我将其看做孩童一般。” “还请严府君当机立断即刻出兵,某愿为前部捉拿若罗拔能!”徐霸讲毕这就朝严舒一躬身,大声道出了他的主张。 严舒点了点头,摆手道:“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郭陶等人虽然都是粗犷汉子,平rì里听惯了马隆调遣只知道打打杀杀,可也微微觉得此举有些太过轻率,讷了讷,这便起身回道:“府君,这若罗拔能带了多少胡人,可有准确情报?倘若秃发务丸、且万能等人一齐助阵,恐怕我军只能固城自守以待援军啊。” 徐霸一摊手,道:“胡人仅有一千余人。” 郭陶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坐了下来。可是弋莫拔却腾地起了来,说道:“若罗拔能既然离开居延海,又勾连秃发务丸,定是要谋图大举,怎么会只有千余人?军国大事,徐将军可乱说不得!” “哈哈,这位将军你就有所不知了。”徐霸强忍怒气,做作地大笑一声,接着道,“徐某在凉州大小五十余战,与若罗拔能交手也不下十次。胡使君软硬兼施,早已封锁了西海郡各处要道。若罗拔能倘若继续留在居延海,他除非去瀚海里啃沙子了。他这次来西平,据徐某分析,定是在西海郡呆不下去,这才南下抢掠,不过寻常贼匪罢了。胡人最是喜欢内耗,他要是拥兵数万,还会勾连曾经背叛过树机能的秃发务丸?只不过此人曾阵斩前任杨使君(指前凉州刺史杨欣),还算有些武名,所以才有我们去追剿的价值。” 原来如果若罗拔能只是没有名气的寻常贼匪,即便祸害百姓都没有追剿的价值了。毛腾对这位徐将军的逻辑很是不满,可是他没有表露出来,毕竟在目前来看,严舒在军事上对徐霸是言听计从的。 严舒也笑着拿出一张帛书,说道:“前几天毛主簿和马都尉曾给我报告过秃发务丸勾结若罗拔能的消息,这件事也引起过严某的重视。可是昨天秃发务丸派人送密信到太守府,说若罗拔能现在已经是秋后的黑羊儿(蟋蟀),气数已尽。倘若天兵进剿,秃发部愿助一臂之力。” 徐霸得意地一笑,道:“诸位不要疑虑。树机能成就了马府君一世功名,rì前他老人家已经封侯还京,享荣华富贵去了。而若罗拔能,就是上天赐给严府君和你我以成就功名的大礼。封侯拜将,荣华富贵,就在此举!” 听到封侯拜将四个字,郭陶众人忽然起了jīng神。可是弋莫拔却冷不丁地说了一句:“老府君平定树机能,立下这样的大功劳,却是十几年后,才封了一个县侯。” 这一句话,无疑给众人泼了一头冷水。马隆讨平树机能,为晋朝南下灭吴创造了良好的后方环境,可是功成之后,只封了一个太守。镇守西北十余年使群胡不敢作乱,却才封了一个县侯。由于曹魏以来既沿袭了汉朝的二十等爵制,又恢复了周朝的五等封爵,在这种杂乱的爵制下,侯爵多数只是一个没有实际意义的尊位而已。真正的殊荣,还是开府的权力。而灭吴的将军们个个开府封公,与被冷落在西平的马隆,相差何止千里。 严舒哼了一声,这才一本正紧地说道:“诸位听某一言,其实马府君为何没有受到应有的待遇?还不是他老人家太过耿直,不晓得为官之道。以马府君的勋功,倘若能结好朝中显贵,别说凉州刺史,就是进位开府,也是应该的。而严某不才,跟朝中杨国丈略有交情,诸位只要捉了若罗拔能立了大功。严某以人格担保,立多大的功,就有多大的待遇。” 这一席话顿时就打消了众人的疑虑,可是毛腾却差点失笑出声来。严舒明明只和杨骏的管家见了几面,就被管家忽悠到这苦寒之地来打仗,居然就在这里吹嘘他和杨骏有交情了,这种自吹自擂的家伙,还真是古今中外,屡见不鲜啊。 “严府君,调遣郡兵抵御外侮乃是我都尉之事。尔等商议却敌大事,竟架开马某,意yù何为!”正在严舒说服众人的时候,马咸忽然通红着脸,箭步就冲了进来。身后两个想扯住他的卫士,早被马咸饱以老拳,蜷在地上呻吟叫唤。 “好个野厮,竟敢误我大事。来人,暂且拿下,等严某凯旋归来,再送交老府君处问罪!”严舒一声令下,厅外武士这就冲了来。毛腾见事情不妙,赶紧求情道:“府君恕罪,是子全喝多了酒,待我押他下去。” 也不容严舒回应,毛腾推开武士,将马咸一把扯住。马咸吼道:“我没喝酒!”毛腾也知他力大,故意一个绊子将其掀倒,这便将马咸拖了出去。 “子全,稍安勿躁。此时严府君乃是一郡之主,你我怎可造次!” 厅内严舒怒气未消,大声说道:“毛主簿,马都尉就暂且麻烦你看管了。你且守城,看管城内一切事物,其余事情就交给我等了。” 毛腾和马咸离去的时候,厅内不断传出严舒的将令: “郭陶、李庚听令!令你二人率本部兵马从东西两方围困雾山通道!弋莫拔、雷胤听令!令你二人挑选jīng锐刀斧手、弓弩手扼守雾山西北对山,防止鲜卑人逃窜!其余众将,随本太守从南方主攻,务必活捉若罗拔能!” 随之传来齐整的众人回应声:“末将遵命!” 如果徐霸和严舒得到的消息可靠,这严舒的布阵思路,却还真是天衣无缝,恐怕这也都是徐霸的谋划吧,毛腾心想。 “这群嘬鸟!拿着我父亲辛苦练了十年的心血挥耗,竟还不许我上阵立功,真是气杀我也!”马咸果然是醉了,一边胡乱骂着,一边已经浊泪满眶。 严舒文人出身,不太擅长骑马,此时他正乘坐着一种叫做“肩舆”的时兴工具,他不会知道,在数百年之后的唐宋时期,这种叫做“肩舆”的东西会被老百姓俗称为“轿子”,加上顶盖rì益豪华,成为大官吏们身份的象征。 紧跟着后面的是徐霸,徐霸骑着一匹枣红sè的骏马,左手按着佩刀的刀柄,右手擎着一把长戟,好不威风。身后旌旗招展,戈矛凛然。在温亮的阳光照耀下,众将士的甲胄都隐隐泛光。严舒一边拍打着手中的玉如意,一边陶醉地幻想着擒拿若罗拔能后的加官进爵。一回神猛地又想起了幼时一个看相的术士,曾说他能因军功高就,当初以为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焉能有军功?此时看来,那术士还真是活神仙呐。 “严府君看来已经胸有成竹啊。”徐霸呵呵一笑。严舒莞尔道:“哪里哪里,都是徐将军的筹划。不过胡人都狡诈的很,我等也不能小觑,还是谨慎行事,方可无大碍。” “报……禀报严府君,斥候在雾山周围四处查探,胡人早已撤了营寨,不见了踪影。”一个探子驰马飞报。 “嗯……”严舒捋了捋胡须,似乎有些疑虑。徐霸连忙挥手:“再探!” “府君,恐是若罗拔能听说天兵将至,拔腿跑了。无妨无妨,北方都是山地,鲜卑人骑兵行进不便,我们追得上的。”徐霸赶紧说道。 严舒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严某就怕,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徐霸这便唤过身边一个军候,下令道:“胡人势弱,恐逃回西海。你且率本部兵马,轻装往雾山西北小路追击看看。” 军候得令,这便带着轻骑离去。 严舒忽地一怔,回头说道:“徐将军,我们本来没多少兵力。这样再分兵出去,会不会有危险?” 徐霸摆手道:“府君莫要忧虑,徐某久经沙场,自然晓得分寸。” “雾山北都是山地,胡人骑兵行动不便,正是我天兵大展神威之机,儿郎们继续前进!”徐霸大吼一声,加快了部队的行进速度。 “报!禀报府君,前方十里处,有鲜卑狼烟。”探子又报。徐霸急问狼烟数量,探子回说数股,徐霸狂喜挥手:“再探!” 探子飞驰而去,徐霸一拍大腿,这就向严舒说道:“府君,从我的战前情报来看,若罗拔能喽卒不多,此番发现能踪迹,实乃天赐良机。请府君给我一支jīng锐轻骑兵,轻装简发,突袭胡人,活擒若罗拔能!” “这……”严舒有些犹豫了,“徐将军不在身旁,严某心有不安呢。” “府君,战场上的机会,就如一发千钧,转瞬即逝。倘若再有拖延,恐怕若罗拔能又不知到哪里去了!”徐霸急道。 严舒见他坚持,只好点头道:“一切由将军做主。” 徐霸见他允诺,赶紧勒马向后,高呼一声道:“步兵在此留守,保护府君大人。所有骑兵,脱下铠甲,轻装简行,随某去杀敌立功!” 徐霸振臂一呼,众骑兵纷纷扔下铠甲,跟着徐霸往前方疾驰而去。 徐霸本是猛将,看到众将士如此英勇,不禁心中感慨:“马老将军的部下,到底是我军jīng锐,跟凉州州兵的素质,还是大为不同。今rì我能带着这一群jīng兵立功,实乃造化!” “儿郎们,富贵就在眼前,随我追击胡人!” 众骑兵一起肆意呐喊,cāo起长戟,飞速前行。; 第004章 雾山之战 果然草地上一片狼藉,四处都是柴禾和狼粪燃过的火堆残留。徐霸匆忙抓了一把狼粪,竟差点烫着手心。 “哈哈,胡人尚未走远。不要懈怠,上马继续追!儿郎们,大功就在眼前了!” 众亲兵和徐霸继续往东狂追。 过了半晌,后方忽然一骑追来,大声喊道:“徐将军不好了!郭陶、李庚两部为鲜卑偷袭,全军覆灭了。” 徐霸迅速抽出一支羽箭,扣上弓弦,“嗖”一箭登时就shè死了后面那人。 “那是鲜卑jiān细,莫要听他胡说八道。”徐霸嘴上虽然信心不减,可鼻翼上已经沁出汗来,不过将近十年的军旅生涯已使他知道,无论如何都不可动摇了军心,哪怕那探马是在忠心耿耿地传报真实的消息。 徐霸虽自诩久经沙场,但郭陶李庚部全军覆灭,难道自己竟也中了胡人的埋伏了?如果再往东追,恐怕早有一个大口袋张好了在等着他来钻,可是如果不往东追,兵士们军心动摇,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徐霸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发狂地抽着马鞭,亏得胯下枣红马速度惊人,不一时便领先马群,徐霸便暗中小幅度调转方向,带着众兵士往东奔去。 一名骑士被阳光刺了眼,突然醒悟,大喊道:“徐将军!这不是在往东跑啊……” 徐霸不容分说,挺起一戟,骑士顿时身首两端。其余军士哪敢多言,只得默然紧随。 严舒统率着步军缓缓开进雾山山麓。一名军候眺望下远方,不禁牢sāo道:“徐将军好是私心,留我等在这里,他自个抢功劳去了。”严舒朗然一笑:“徐将军那是先锋当惯了,只要发现敌人的踪迹就稳不住了。” “报——前方有鲜卑大队人马正往此地开来!”探马惶然而至,严舒也不禁一愣。身旁那军候还没反应过来,猛地就抽出长刀,大喜道:“哈哈,大功来了!” 两军交接,严舒登时就傻了眼,只见漫山遍野,尽是鲜卑骑兵,一个个蓬头垢面革衣破烂却煞气陡现,弓弦紧控直指晋军,鲜卑马匹的鼻息声,都如雷鸣一般。这哪里是什么大功,却是真真正正的大灾啊! 护卫严舒的军候浑身一哆嗦,身下的马竟然也哼哼唧唧不止,他赶忙勒马强作镇定道:“来者何人!” 鲜卑人一阵哄然大笑,竟比雷震还要惊人。一个满脸污垢的骑手撇着嘴,轻蔑地笑着,突然就甩手抛过来一个头颅。 络腮胡子黑脸阔面,头戴银sè兜鍪,这不是徐霸是谁! 严舒登时眼前一黑,差点滚了下来,颤声急道:“撤军,撤军!” 这千余步兵眼看最为jīng锐的骑兵全军覆没,勇武过人的徐霸身首异处,早已肝胆俱裂哪里还敢再战!不一时,战场便化作了屠场,鲜卑人弓矢如雨,胡刀如风,雾山下只留下了遍野横尸! “哈哈哈哈哈哈!” 若罗拔能用诱敌之计将分割为数部的晋军先后围歼,晋将徐霸、弋莫拔、雷胤等人皆被shè死斩杀,西平太守严舒被活捉。若罗拔能焉能不大喜若狂? 严舒被五花大绑,扔在了鲜卑众将聚会的火堆前。听到这些胡人粗犷野蛮的笑声,严舒顿时魂飞胆丧。 杨国丈家的都管,可真是坑坏了我呀!好端端地在略阳做太守,我发什么神经偏要来着不毛之地啊。 若罗拔能咧着一张大嘴,用小刀剔着牙,缓缓走到严舒身边,一脚就踩在了严舒的肩膀上。 “大单于饶命啊……”严舒顿时肝胆俱裂,浑然就栽倒在了地上。 “晋人真是没用,踩都踩不稳当。”若罗拔能唾了趴在地上的严舒一口,晃着手中那把沾着口水和肉丝的小刀,接着问道,“你想要活命呢,还是被我用这把剔牙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割死?” “大单于饶命……小人只是一介小吏,望浅位卑。求大单于放我回去,小人定会重重报答。”严舒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连番告饶。 “喝!你这胆小鬼,晋朝的大皇帝,怎么总是重用你这样的老鼠?我也不要你报答,你只需听我的话,帮我赚开西平城门,自然留你一条狗命。”若罗拔能说道。 严舒连忙磕了无数响头,颤颤地道:“多谢大单于,多谢大单于!” “哼,你这两脚羊,休要乱叫。大单于可是秃发家的人做的,我只是小小的左贤王而已。是吧,我敬爱的大单于?”若罗拔能朝着秃发务丸,咧开大嘴一笑。秃发务丸却面如死灰,一语不发。 若罗拔能以一个不知种族的山野孤儿出身,随着树机能南征北战,在鲜卑人中立下极大的威信。尤其是在十多年前的凉州之战中,若罗拔能以一旅偏师,带着羌人、匈奴人、鲜卑人拼凑的乌合之众大破凉州刺史杨欣的两万大军并当阵斩杀杨欣,更是声震西北。然而在马隆到来之后,树机能兵败被杀,树机能的堂弟秃发务丸以及其他各部大人不顾若罗拔能的强烈反对,纷纷投降。逼得若罗拔能带着百余残兵败将,远走大漠。 若罗拔能苦心孤诣,在漠北居延海收罗逃亡。终于在今rì,拥兵数万,横穿大漠,翻过河西大山,又回到了河西草原。而他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鲜卑人视若神明的马隆经营的西平城踏破,重树鲜卑人的勇气。 对于秃发务丸、猝跋韩、且万能、没骨能等等这些没骨气的部落大人,虽然不能忽视他们族群的力量,但对于他们的个人能力,若罗拔能心头只有鄙视。 “等我攻破西平城,让晋人丧了胆。届时踏破凉州,看谁还敢不服我。树机能大人的基业,继承者非我不可!” 西平太守严舒和部将徐霸,中了若罗拔能的诱敌之计,平虏军以及西平郡兵被各个击破。当天鲜卑军就进入了长宁县城,大肆抢掠一番。 “兄弟们留着劲儿,西平城的娘们可更白净呢,别在这里累坏了身子啊。”若罗拔能带着亲信骑手,环绕了长宁一周。方才还生机勃勃,繁华热闹的县城,现已狼藉一片,四处可见平民的尸体。 “晋人不过两脚羊,仗着人多才占据了中原花花世界。我们胡人虽不及晋人多,可我们是狼,若能齐心协力,何愁享受不了中原?”若罗拔能最喜欢给亲兵们说教,他总认为,鲜卑人太过本份老实,需要自己给他们开窍,而亲兵们也渐渐习惯了他的说教,总是摆出一副懵懂的样子迎合他。 “好了,你们快去叫来那些部落大人。在这长宁抢够了之后,我们还要挥师南下,抢西平城呢。” 亲信们如释重负,赶紧纷纷去通知各部落大人。 当天傍晚,数万鲜卑骑兵在若罗拔能的统一指挥下,出长宁城,开始向南前进,直奔西平。 “叱连,你带前队,全部换成晋军的衣服,带着这条两脚羊去赚开西平城门。只要城门一开,就一拥而入。成事之后,城里的女人任你挑选。”若罗拔能指着被捆绑后面哆哆嗦嗦的严舒,向一个青年骑手交待完。这便大喊一声: “后队暂缓前进。” 那名叫叱连的骑手一声得令,这便像拎小鸡一般提起了严舒,带前队换上了晋军的衣服。虽然胡人们散漫惯了,穿的都松松垮垮吊儿郎当,不过夜间倒也观察不来。 一个时辰后,叱连带着前队已经抵达西平西门。叱连将腰刀架在了严舒腰间,用生硬的汉话说道:“城门,弄开!” “快开城门,我是西平太守严舒!”严舒终于大喊了一声。 此时在西门当值的,是一名郡兵屯长。屯长搭着火把上到城楼,对身旁的兵士说道:“小都尉和毛主簿都叮嘱过了,严府君早已为国尽忠。假若有人敢冒充府君老爷,只管乱箭shè杀。” 严舒在城下听得亮清,顿时大怒道:“杨功曹,杨功曹在哪里?杨平,杨平快些出来!我是严舒,我是西平太守!” 这么一喊果然奏效,城楼上刚刚上箭扣弦的兵士愣了愣,总算没敢shè。屯长也被诈唬住了,一挥手,令兵士停手,然后向城下喊道: “府君老爷,倘若您真是府君老爷。多有得罪,小的这就差人去北门请来杨功曹,还请府君老爷恕罪啊。小的位卑望浅,可不敢擅作主张就开了城门呢。” “你放心开城门,有什么不敢的?严某乃西平郡一郡之主,你有什么可怕的?”严舒看着身旁鲜卑骑兵凶恶的眼神,唬得六神无主,顿了顿赶紧吼道。 屯长有些担心了,不过他是个谨慎之人。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等请来了杨功曹,让杨功曹来决定。 “你火速跑去北门,快请杨功曹过来。”屯长给身旁一名士兵安顿了一声,那士兵这就几步跳下城楼台阶,往北跑了去。 “府君老爷放心,我这弟兄腿长,马上就请来杨功曹了。”屯长还不忘再喊一声。 鲜卑人本来就不讲究纪律,这时候后队人马也纷纷赶来,根本不配合前队的赚城计谋。身后黑压压多了一片,叱连不禁焦急,心想倘若若罗拔能赶到,看到自己还没有赚开城门,可怎么交代? “城门,你,弄开快!”叱连又威逼了。 严舒皱着眉头,眼前这个家伙连汉话都说不整齐,跟他解释也太过吃力,若罗拔能这老贼可真是狡猾。这下自己只能绞尽脑汁,帮这群胡狗赚开城门了。 “但愿这些胡狗抢掠完后,把我留下然后撤军。届时我就可以再上下打点,把罪责推给徐霸之流的了。”严舒狠狠地挠了挠头皮,望着身后黑压压的一片鲜卑后队骑兵,忽然一股坏水涌了上来。 “哇呀呀,鲜卑人来了!你这厮赶快开城门啊,你没看到后面黑压压的骑兵吗,你这是要逼死本官吗?” “你这厮你欺我夜黑认不得你吗,你捏着火把。本官在底下把你的长相看得清清楚楚,再不开城门,到时候本官令杨功曹将你革除军籍!” “你姓张是不是?” “你姓李是不是?” 严舒在城门下连连叫骂,每一句都喊得屯长大汗淋漓,屯长终于打熬不住要开城门了。忽然只听身后一个声音道: “严府君乃冯翊望族,怎么会是这个楼下的泼嘴小人。速速放箭,准备抵挡鲜卑人攻城!”; 第005章 西平城 来者正是毛腾和马咸,两人接到传报说西门聚集大量溃兵这便火速赶到。还没上城楼,就听到严舒骂街一般的叫声。马咸早就怒火中烧,正要箭步冲上前去。毛腾将他一把拦下,叮嘱道:“莫要冲动。” 城楼上的兵士听到毛腾这么一说,纷纷搭起弓来。可毕竟是不是真的太守,还没人敢放第一箭。毛腾夺过身旁小卒的弓箭,这就拇指扣满弓弦,“嘣”一放,严舒应声而倒。 城楼上的百余弓箭手看到主簿已经带了头,也纷纷放箭。 堆积在城楼下的鲜卑骑手顿时骂成一片。黑夜中骑着马推推搡搡,霎时间就死伤一片。 叱连急忙撤军。 若罗拔能看到叱连等人败归,不禁大怒:“严舒那条两脚羊呢?” 叱连用鲜卑语回道:“左贤王,那老鼠被城里的一个小官给shè死了。无用之辈,反倒连累我许多弟兄!” “混账东西!不过攻坚拔寨非我所长,我们暂且退却,扔掉一些兵器,受伤的人还有死马全都丢下,引诱城里的兵马出城,再围而歼之!”若罗拔能气急败坏地道。 游牧民族由于缺乏攻城技术,所以往往都会在攻坚时头疼不已。而抛弃伤兵和部分军械战马,引诱城中的军队出击,然后再野战围歼。这是游牧民族使诈攻城的传统,九百多年后的成吉思汗,就是靠着这种拙劣的战术,攻下了一座又一座坚固的城市。 果然,马咸已经按捺不住,摩拳擦掌,大吼一声道:“兄弟们,跟我出击!” “子全,稍安勿躁。莫要中了胡人的诡计!”毛腾急忙将他拦下。 马咸急道:“胡人有甚诡计,他们已经丢盔卸甲,连自己的弟兄都抛弃了。此时乘胜追击,杀他个措手不及,方能解你我心头之恨!” “胡人定有埋伏,子全。此刻尚不能意气用事,若要解气,也须等到白rì里吧。”毛腾连忙劝阻。 “公举,别的我都依你,此事你可得依我。这西平城里,毕竟我还是都尉。休得拦我!”马咸脸一黑,这就推开了毛腾。毛腾拦也拦不住他,只得说道:“子全,倘你定要一战,不要多带人马。” 马咸将兜鍪挽紧,这便持槊上马,回头对毛腾道:“公举放心,我只带本部人马便是。” “兄弟们,随我去杀胡狗!” “左贤王,城里杀出了小股兵马。”鲜卑斥候报道。 若罗拔能哼哼地一笑,道:“去百十个人迎敌,交马完就跑,继续引诱。小股兵马还是太少,最好能诱出城内的主力。” 鲜卑人的后队,这便冲出百十个骑兵,去迎战马咸。 马咸一马当先,挺起枣木槊一个来回便将一名鲜卑骑手戳下马来。鲜卑人乌里乌拉地吼了几声,便纷纷逃走。 “父亲总说胡人善战,原来也不过如此!弟兄们,接着追,杀他个片甲不留!” 马咸大喝一声,麾军追杀。 毛腾看到马咸越追越远,赶紧下令鸣金收兵。马咸听到鸣金声,大声说道:“尔等都是马某的亲随部曲,不是平虏军的兵卒。休要听城内鸣金声,只管跟我杀敌便是。” “西平城内,好像传出了鸣金声!”同一时间,若罗拔能也接到了报告。若罗拔能听毕,吐了一口唾沫,迅速腾身挥手:“孩儿们,既然大鱼钓不出来,那就钓出来什么就吃什么。出军回击,让这群两脚羊见识下草原狼的凶残吧!” 马咸正在追击,躲避着逃跑的鲜卑军时不时shè来的箭矢。忽然只听得吼声震天,鲜卑人掉转马头竟又杀了回来。马咸心中一惊,赶紧下令道:“不好,恐有埋伏,撤军,撤军!” 鲜卑人虽然马上shè箭的准头不如匈奴人,可是冲锋前放箭打击敌军士气,冲锋中再放箭打乱敌军阵型,然后再冲锋白刃交手这三板斧的功夫却比匈奴人强悍多了。因为匈奴人毕竟是草原民族,而鲜卑人则是狩猎游牧民族。体格更为健壮,族人也更为剽悍野蛮,开化也更晚。 眼看鲜卑人黑压压一片排山倒海般地冲了来,马咸带着部下一边交战一边退却,不料左翼右翼又冲出两股鲜卑兵来,竟是断了马咸部的退路。 “弟兄们,杀出退路!”马咸带着几名亲卫,正往西边突杀,这才发觉,身边能战斗的部下已是寥寥无几。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对鲜卑人的恐惧。 鲜卑骑兵排着不怎么齐整的线阵,一波一波地向马咸等人发动进攻,并一直用各种刺耳的怪声呼喊。马咸且战且退,不到一刻的时间,身边仅剩了十余骑。 若罗拔能对这种小规模战斗并未看在眼里,实际指挥作战的是他的部下叱连。堵在西南角的部队,是秃发务丸的族人。秃发务丸看到马咸左冲右突,不禁啧啧赞叹:“想不到晋人中也有这样的年轻人。” 秃发务丸身边的老族人说道:“那人好像是马府君的儿子。” 秃发务丸“哦”得一声,立即说道:“那我们就不要观望了,给他让出一条退路。” 等马咸从秃发部的阵前突围,已经只剩了他一人。 回到西平城马咸还是惊魂未定,怔怔地站在城楼上一动也不动。 父亲的手下败将,竟将自己就这样轻易打败。原来自己是如此的不堪!马咸心中一阵悔恨。 “子全,胜败乃兵家常事,莫要灰心。只要我们固守城池,鲜卑人暂时还是没有办法的。”毛腾安慰他道。 马咸捶腿道:“都怪严舒那厮非要听徐霸谗言。将打仗弄得儿戏一般,平虏军全军覆没,父亲十余年的心血就此毁于一旦!如今鲜卑人又如此凶悍,西平城危矣!” 严舒一个连马都不会骑的贪官,把杨骏的管家的推托之词就当做升官发财的金科玉律。yù图拿着数千平虏军的将士的鲜血去做他封侯拜爵的资本,不但可笑、可恶,更是可怜。 从古至今,官场中总不缺这样的人。只可惜做下属的,眼看着他们做蠢事傻事,却也无能为力。毛腾唯一能做的,也就只能是尽量让损失变小,固守住西平这座孤城罢了。 不过毛腾却还有一丝私心,严舒将平虏军尽数丧尽,郭陶、李庚等将均不知下落。如果在这种危难情况下,守住了西平城。定会受到马隆的重视。因为毛腾确定的是,在他所知的历史中马隆是死于所任,也就是老死在西平的。 老府君,他还会回来的。 “大单于,听说那毛头小子是从你的阵上突围走的?”若罗拔能斜眼瞅着秃发务丸,沉声问道。 秃发部自从树机能死后,就一直没有恢复元气。秃发务丸每次听到若罗拔能挑衅般地称呼自己“大单于”,心里就是一阵不舒服。可是他毕竟不是骁勇善战的若罗拔能的敌手,只好隐忍罢了。 “我的族人都是想过安生rì子的实诚牧民,叫他们和晋人玩命,我做不到。”秃发务丸冷冷地道。 “树机能大单于,还有我若罗拔能,我们何尝也不想过安生rì子?可是晋人以奴隶待我,将我们当做豺狼野兽,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所以树机能大单于才振臂一呼,举起了反晋大旗。一战秦州,两战凉州,这才发现,原来晋人不过是披着老虎皮的两脚羊罢了,他们的本事也就那样。而我们呢,我们是草原上的苍狼,我们比他们厉害!草原上的苍狼怎么能为了一两口饱饭,就安生下来去做一条只会捡屎吃的狗?我们要学当年的匈奴人,打的他中原皇帝不敢小视我们,把他们白嫩嫩的女人,还有滑溜溜的丝绢香喷喷的美食,全都献给我们,这才是草原狼应该干的事情!” 秃发务丸听完他的长篇大论,失笑道:“左贤王啊,你也太小瞧晋人了。你说的匈奴人,不已经被晋人压服好多年了嘛。” 若罗拔能哈哈大笑道:“晋人有一个词,叫最‘气数’。意思就是长生天的安排。匈奴人兴盛了几百年,早就被长生天抛弃了,长生天的眷顾,也该轮到我们鲜卑人了。匈奴人的‘气数’要没了!我敢在此放言,今后的几百年,定是我鲜卑人的天下!” 秃发务丸看到他傲然的模样,心中暗道:“你只不过是我族兄从黄河边上捡来的一个野孩子,我鲜卑人向来重视小孩,只有抢夺别人孩子的壮士,哪有抛弃自家孩子的傻瓜?谁知道你到底是那不开化的羌人还是头上插着鸡毛的氐人,还是你嘴里说的两脚羊的晋人。想不到一个杂种居然还在我秃发家面前吹嘘鲜卑人,真是戈壁上的呱噪老鸹,还真把自己当翱翔的雄鹰了。” 若罗拔能也发觉了秃发务丸嘴角不太自然的轻蔑一笑,忿忿道:“大单于,像你这样的贵族,你不懂的。你一出生就有自己的族人,就有自己的奴隶,你哪里知道穷苦的野人活在世上的艰难困苦?你窝在河西草原,过着自以为安宁富贵的rì子,可你哪里知道我们这些穷苦汉子的心声?” “所以,我要用弯刀、铁槊和晋人的血肉,让所有草原上的穷苦人,都过上真正安宁富贵的rì子!”若罗拔能猛地捏紧了拳头,憧憬着他的理想世界,呲牙咧嘴地狂笑了起来。; 第006章 牙门军 “城里的晋军也都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他们也有爷有娘。你们派人把周遭的村庄抢掠一番,这回不准杀人,要像驱赶牲畜一样,把那些窝在家里的老家伙们赶到西平城口,然后叫他们大声呼喊自己儿子的名字。” 若罗拔能跟着秃发树机能南征北战十余年,从一个孤儿出身的奴隶奋斗到左贤王,早已老谋深算毒计不断。他虽然没有能力组建一支能够攻城拔寨的生力军,可是对于如何攻破晋人的坚城,若罗拔能曾如此向部下吹嘘: “我至少有四十种,可以逼迫晋人自己开城门的法子。” 秦州的上邽城、凉州的姑臧城,都是州治所在,是西北的名城。这两座城以前都曾被自己不费吹灰之力一举攻破。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城,又能奈我何? 若罗拔能向各部落大人下达了指令,继续舔着那把沾满了口水的剔牙小刀,回到了简陋的牙帐之中。 秃发务丸出得帐外,不禁叹息一声:“若罗拔能如此狠毒,是会被长生天惩罚的。” 一天后。 派出城的数名探子,只有一人从南门女墙的绞盘上回了来。 当时很多城墙,都在女墙安装了绞盘。既可以不为城外敌军发现而不动声sè地与城外保持联络,也可以在攻城战中缒下勇敢的死士,去破坏敌方的攻城器械。 “小都尉,毛主簿!鲜卑人暂时还没有攻城动向,只是在不断抢掠周围的村庄。可奇怪的是,他们把村庄里的老弱妇孺都集中到了一起,却没有杀人。”探子报道。 毛腾心中正待盘算,马咸忽然就大吼了一声:“我想起来了,父亲曾说,树机能多次破城,都是驱赶老弱,然后呼唤儿子的名字。而这些老人的儿子,多是守城的州郡士兵。这么一来,士气全失城不攻自破啊。” 真是好歹毒的计谋! “你得到的这条消息,确实有效。不过为了大局着想,请你暂时不要离开都尉府。来人,安排他到后院歇息,按时供给水粮,不准任何人靠近并和他说话。”毛腾急忙下令,两旁差役就带走了探子。 探子大惊失sè,急忙跪下道:“毛主簿,小的到底犯了什么罪?” “你立功了。”毛腾对着他微微一颔首,卫士这就带探子退了下去。 马咸虽然豪爽,可是看到毛腾一介主簿,竟多次自作主张,对都尉府的差役呼来喝去,毫不顾忌自己这个都尉的威严,忍不住站起来说道:“毛公举!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个兄弟冒死打探消息回来,你不由分说就把他囚禁了起来,况且你一个平虏主簿,怎么能对都尉府的差役这般呼来喝去?” 毛腾忙道:“子全,非常之时,当格外谨慎啊。倘若这个兄弟将子全刚才的话泄露给军中的弟兄,我军岂不不战自溃。况且我对卫士的的命令,不也有子全你作为后盾嘛。” 马咸挠了挠脸上的黄毛,这才坐了下来,还是有些生气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此后就不要擅作主张,有事须先和我商量。” 毛腾呵呵一笑,说道:“老府君既然曾告诉你鲜卑人有这样的毒计,可曾教子全破解之术吗?” 马咸怔了怔,说道:“不曾教我。” 毛腾思忖半晌,忽然一拍大腿,这就说道:“有了,不过此事又要劳烦子全了。” “甚事情?”马咸回道。 原来毛腾忽然想到了,根本不是西平人出身的牙门军。牙门军原是马隆在就任西平太守时,晋武帝怕他势单力薄,调迁的京师宿卫牙门军的一部。晋朝军队分中军外军,中军拱卫京师,负责野战,外军防守州郡,缉拿贼匪。中军和外军不论在战斗力还是装备上,都有天壤之别。派给马隆调遣的牙门军,就是原拱卫洛阳城外的中军一部,虽然只有四百人,可是都装备着万钧神弩和犀皮裲裆甲的百战jīng锐。严舒前次惨败,郭陶、李庚等人均不知下落,而带着弓弩手负责伏击的雷胤、弋莫拔也双双战死的危难时刻,牙门军竟毫发无损撤回西平,由此可见其强悍的战力。然而牙门军驻守西平十余年,原本矫捷勇健的少年早已鬓发花白,而朝廷似乎早就遗忘了他们,所以他们对朝廷多有怨气,极难被调遣。而毛腾打听到的,是严舒花了不少财帛,才打发动了这一支jīng锐部队。 “请负责防备北门的牙门军,暂时接管四门。然后宰杀猪羊,犒劳其他将士。”毛腾说出了他的策略。 马咸一愣,连忙摆手道:“牙门军……那些老头子我打发不动。况且他们要是听说犒劳平虏军,让他们来守城,那岂不反了天了。” 毛腾忙道:“我的意思,是犒劳完了平虏军,然后再换牙门军,最终给他们一个许诺,说定会上表请陛下征他们回朝。” 马咸一愣,推道:“你这不是哄人嘛,城里有多少猪羊你还不清楚。平虏军都不够吃,还能再留给牙门军?上表给陛下,这……这不是癞蛤蟆打呵欠嘛,这口气也太大了,这个哪里是你我能做得到的?” 严舒一个小小的边地太守,仅仅见了杨骏管家一面,就能吹嘘自己和杨骏“略有交情”,唬得平虏诸将一惊一乍。马咸虽然只是个都尉,可是其父马隆已经封侯回朝,哪怕是吹牛也总比严舒要靠谱吧。毛腾这么想,可是他知道马家父子的倔脾气,他们是绝对不会给将士们做空嘴许诺的,所以他也不能将自己肚子里的话直接说给马咸。 “子全,这是非常时期。我一个主簿,说话没人相信的,只有你,才能取得牙门军的信任。”毛腾看着马咸,等待他的答复。 马咸犹豫再三,毛腾急道:“如果此时鲜卑人就勒兵攻城,妇孺老幼一齐哭喊,那该如何是好?时不我待,再拖下去,就危险了!” “好,我们走。”马咸终于下定了决心。 驻扎在西平的牙门军,只有一部。部是晋朝最基本的军队建置,部的长官称作军司马,部下分为几个曲,曲的长官叫军候,曲下分为几个屯,屯设屯长,再以下就是队率、什长、伍长等最基层的军吏了。由于一支部队基本的建置是部和曲,所以当时流行将属于将领的家兵僮属,唤作“部曲”,或者唤作“本部人马”。 这一部牙门军由于是dú lì建置,所以该部的长官被称为别部司马,此人唤作朱默,如今已经四十来岁了。他早年曾参与多场战争,一直没有娶妻生子,到西平之后又觉得总会马上被征调回朝,所以也没有安家,一直到现在还是个孤身一人的老光棍,脾气格外暴躁。 两个年轻人要去要说服这样的人听令,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朱默四平八稳地坐在北门城楼上,虽然鬓角已经有了白丝,可是头发还是束扎得十分齐整,身上的犀皮铠甲虽然有些陈旧却毫无尘土,丝毫没有因为身在边关风吹rì晒而忽视了自己的形象。 “我们牙门军虽然是中军出身,可是驻守西平已经十多年了,也从未将自己当做外人。此次严府君听信谗言兵败雾山,胡人嚣张围困郡城,我们也调集了所有的老将士负责了北门防务。不过到底人力有限,仅仅四百老人,还都是老弱病残,小都尉和主簿居然叫我们分兵帮你们防守其他三门,这未免也有些强人所难了吧。” 任凭毛腾和马咸怎样恳求,朱默都不为所动。朱默接着道:“老夫带着四百兄弟,从京畿重地赶赴陇西,为国效力。十余年来青chūn已去,功名富贵不过云烟尽散。老夫实在愧对部下弟兄,所能做的,就只有尽量避免弟兄们的伤亡。所以只要老夫还或者,牙门军就进退一体,生死与共,绝不分兵。” 毛腾终于一壮胆,说道:“朱司马,老府君离去时曾亲口告诉在下和小都尉。说他若回洛阳,定要觐见天子,恳求天子犒赏驻守西平的牙门老军,并征回朝廷。而这次换防,不过是想犒赏下平虏军和郡兵的年轻将士,给他们死战的觉悟。况且,换防只是暂时的,牙门军的犒赏也绝对不会少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换防。你们好好待着,各司其职,才不会出乱子。”朱默淡淡地道。 毛腾终于一咬牙,决定以实情相告了:“朱司马,实不相瞒。方才接到密报,鲜卑人掳掠了城外平虏军和郡兵将士的父母家人,要用这些人来做前驱攻城!如果不换防,后果不堪设想!” 朱默点了头,捋须一笑道:“原来如此,你这年轻人也好生歹毒。是叫老夫的老兄弟们shè死这些攻城的老弱病残,把黑锅顶在我们头上吗?” 毛腾没想到他竟有这样的考虑,顿时暗骂自己思虑不周,可是箭在弦上,总不能就此罢手吧。于是赶紧说道:“老将军,此事完后,我们可以通过老府君禀告天子。天子定会召回牙门军,哪怕因为这件小事得罪了其他将士,这也是为大局着想啊!” 朱默仍然摇头:“年轻人,我们牙门军也有不少将士在西平已经娶妻生子,千丝万缕总有关联,你委托的事我们做不到。” 三人顿了顿,朱默终于下了逐客令:“危急时刻,你们还是去想应对之策吧。我们还要防守北门,事关重要,别在老夫这里耽误了时间。来人,送客!”; 第007章 转机 离开了北门城楼,毛腾一直皱着眉头,却丝毫想不出说服朱默的办法。马咸也苦着脸,安慰他道:“公举,别再寻思花花肠子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鲜卑人再来攻城,杀他个求子便是,何必去给朱默那老东西低声下气。” 毛腾顿了顿,说道:“子全,我们先分头去其他三门,先看看情况吧。” 马咸点了点头,说道:“我早就这么想了,与其求人,不如求己。我东门你西门,南门会合。” 毛腾往西门走了几步,忽然望见了门庭冷落的太守府。自从前晚一箭shè死严舒后,还没有再进去这里,不知那老门子,还在不在了? 毛腾心念一动,这就推开了大门,“吱……”地一声,将鬼鬼祟祟蜷缩在大门口窥视的老门子吓了一跳,赶忙就往后院逃走。 “nǎi公,是我啊,毛公举!”毛腾仍然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喊住了老门子。 老门子颤颤巍巍地一回头,扑地就滚在了地上,连连磕头道:“毛军爷,毛军爷!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平rì里多有得罪,还请军爷见谅,不要杀了小老儿啊。” 毛腾一怔,这老头定是听说了自己shè死严舒的事。他呼了口气,一把扶起了老门子,说道:“nǎi公,你这是被鲜卑人吓昏了头吗?我怎么敢杀你呢。这不是刚路过太守府,来看看你嘛。” 老门子一愣,这才说道:“那……那严府君……不是你……”那个“杀”字,老门子终究没敢说出口。 毛腾装作无所谓地一笑,说道:“这兵荒马乱的,什么谣言都有。您老也多少岁的人了,怎么也信那个。” 老门子将信将疑地蹒跚起身,毛腾叹了口气道:“这几天,严府君府里还好吧。” 老门子舒了口气,这才挺直了腰,换做了平rì里的语气,说道:“哎呀!我都老糊涂了,什么谣言都信……唉,小兄弟你也是知道的,府君老爷也被害了,这几天是人心惶惶。夫人和小公子还有小姐吓得连院门都不敢出。小老儿天天就盯着这大门啊,生怕有人进来抢劫啊,哎呀呀……哎呀呀……” 毛腾安慰他道:“nǎi公啊,有我们在,城里还是平安的。可就是兵力不够,恐怕鲜卑人破城,也是在旦夕之间呐。” 老门子急道:“那,那怎么不向凉州的胡使君求援啊,这这区区西平城对付那些胡人,哎呀呀……这鸡蛋碰石头啊。小兄弟啊,赶紧要求援兵啊。” “胡使君那里,我们也派人去了。可是就算胡使君发兵援救,恐怕也来不及了。nǎi公你也知道,严府君出征雾山,可是把城里的jīng锐都带光了的,这城里已经没多少兵力了。” 老门子听他这么一说,吓得腿都软了,赶紧说道:“那……那……小兄弟,我问你打问个事,你可得好生回答啊。” “nǎi公尽管问,小人有问必答。” 老门子搓搓手,咬耳朵问道:“现在带着细软逃走,还来得及吗?” 毛腾心内一阵大笑,可是面上却装作一副关切的样子,很是沉痛地摇了摇头。 老门子急道:“那该如何是好啊,小老儿的命不值钱。可是严府君的小公子还有小姐,要是被鲜卑人抓去,可如何是好啊。” 毛腾心内不禁暗笑:你自己想逃,却还拿什么公子小姐来压我。可是他面上还是一副严肃表情,轻声说道:“nǎi公啊,不瞒你说。现在城里唯一有战力的部队,就是朱默的牙门军了。可是我跟小都尉都位卑望浅,根本打发不动他呀。” 老门子一愣,说道:“我不是听杨平说,朱军爷他带着牙门军防守北门了吗?” 杨平,那不是杨功曹吗,毛腾心中一凛。shè死严舒的那一夜,毛腾看到城楼便一个黑影飞快地走过,依稀就是杨平。听说他本来在北门,恐怕和朱默早就认识。自己shè死严舒的事,恐怕也是这个家伙告诉着老门子的。 老门子看到毛腾杀人般的脸sè,不禁有些诧异。毛腾也顿时发觉了自己的失态,赶紧回过神来,说道:“nǎi公你也知道,北门外是湟水啊,那里根本就不需要太多兵力布防。而西门和南门外是是一片沃野,那才是布防的关键啊,我跟小都尉与朱司马商议换防,可是朱司马怎么都不答应。这可真难为死我了。” “哎呀,这老贼!他定是想保存自己的实力,根本不把我们城里的百姓的生死放在心上啊。”老门子咬牙切齿。 毛腾看他入彀,赶紧催问道:“我想请教nǎi公,严府君在出征的时候,是怎么请动朱默这老家伙的?” 老门子一扁嘴,竖起了指头说道:“你问对人了,这事我再清楚不过了。这事,还得从杨功曹说起。” 老门子娓娓道来,原来杨平此人生xìng好sè。到了这边远苦寒的西平城,也不改本sè。他在西平城最大的jì馆“香满楼”里,花大钱包了头牌姑娘听月一宿,结果当晚就被一群不知来路的壮汉一顿狠揍。为啥,杨平再三打听,才晓得这听月姑娘原来是朱默的姘头!杨平只能认栽。可是深谙为官之道的严舒却听到了这个消息,立即就给听月送上几份小礼物,并请她多次给朱默说严舒的好话。后来严舒通过听月又送厚礼给朱默,并喝了几次酒,两人竟就以兄弟相称了。严舒要朱默出征,喝的烂醉的朱默是一口答应。 毛腾听罢,顿时哑口无言。暗叹这严舒还真是个人jīng,可惜生错了时代,倘若生在和平年代,倒也能沉浮宦海,混得风生水起呢。 “哎,小兄弟啊,这官场的事情就是这样。我们严府君为了能打发动这个姓朱的家伙,可是花了不少的心血呢。”老门子说道。 “好了,真是多谢nǎi公了。小的有事先告辞了。”毛腾这就霍地起身,几步就出了太守府大门。 正在南门巡查的马咸,半天也等不来毛腾,眼看又有探子来报说鲜卑人已经驱赶着大批老弱往西平走了。马咸也学毛腾的样子,暂时软禁了探子,封锁了消息。 “公举这家伙,怎么还不来?”马咸越来越焦躁。 正当马咸等不住,想要派人去催找毛腾的时候。忽然来了一彪人马赶到了南门城楼下,穿着jīng致的旧犀皮裲裆甲,身背万钧神弩,这不是牙门军是谁? “小都尉,标下张肃。是朱司马部下军候,听朱司马军令,率本曲兵士,来南门换防。原本驻防的将士,暂时去城内校场集合。” 马咸大吃一惊,竟说话都结巴了起来:“这……这……是公举说……说服了朱司马?” 张肃不置可否地回了一句:“标下只知道奉从上面的命令,小都尉有什么疑问,还是问别人去吧。” 马咸这就带着防守南门的众将士,赶赴校场。 等到了校场,果然一片肉香扑鼻。城里仅剩的猪羊都被征发了大半,可是还是不够守城的一千多将士实用。毛腾便下令全剁成臊子,煮成肉粥分给全军。 “公举!你……你好本事啊,你是怎么说动那姓朱的老家伙的?”马咸看到正在跟伙夫们煮肉的毛腾,跳上前来,劈头就问。 毛腾摆手示意叫他小点声,然后才拉他到偏僻处,悄声说道:“子全,你可休要传出去。我带着几个差役捉了朱默在‘香满楼’里的老姘头,然后拿她的手镯去见了朱默,朱默当时雷霆大怒,差点就要杀我,可我软硬兼施,他终于肯分兵换防了。” 马咸吃了一惊:“这老家伙居然是这种人……” “你小点声啊,男人谁不好这一口。只不过朱默也太有些小家子气了。”毛腾一想这马咸人冒冒失失,便忍住了下文,其实他还想说,朱默口口声声要为弟兄们的xìng命着想,到头来却为了一个sāo货就放弃了自己的坚持,可真是太小家子气了。 不一会儿,突然飞来数骑,犀皮铠甲,身背劲弩,竟是牙门军的人,为首一人方面海髯,身穿筒袖铁甲,正是朱默。平虏军和郡兵将士正在煮肉,这朱默忽然就急匆匆带人赶来,毛腾不禁大吃一惊。 “不好!”马咸急道,“难道他们要变卦不成?” 毛腾暗示他暂时不要说话,赶紧冲到前面,躬身一礼道:“朱司马,您老来的真是时候,可否也来一杯肉粥呢?” 朱默跨步下马,摆了摆手,严肃地道:“不了,找个僻静地方,我有要事相商。” 毛腾不禁一凛,心里盘算着朱默的来意,然后带他到了马咸站着的地方,道:“有事就在这里商议吧。” 朱默抽出马鞭子,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左手手心,急匆匆地小声道:“我们牙门军兵力薄弱,这一分到四门,每一门防守士兵不足百人。实在危险,老夫觉得,北门和东门外有湟水天险,鲜卑人从那里进攻的几率很小。所以老夫觉得,只需要给东北二门留少数士兵就行了,我重点防守西南二门,你看如何?” 毛腾摇了摇头道:“此事我跟小都尉都考虑过,可是若罗拔能用兵诡异,我们不能对东北二门心存侥幸。况且胡人对攻城拔寨极不擅长,一百人防守一门,足能抵挡到城内援兵的到来。” 朱默咬耳朵道:“毛主簿,老夫这次可完全是为了西平城的安危着想。老夫身经百战,见多识广,这事你必须听老夫的。兵力有限,东北二门调派了兵力,实在是一种浪费。” 毛腾也坚持道:“这件事你也必须听我的,否则那手镯的主人……” 朱默老脸通红:“你莫要逼急了我。” 毛腾仍然强硬:“我这是为全城人着想,你要敢胡来,我们玉石俱焚。” “那我就依你。”朱默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接着又咬牙说道,“等鲜卑人退兵,我饶不了你。” 毛腾嘿嘿一笑,道:“你要真的饶不了我,就在鲜卑人驱赶着那些老弱妇孺攻城的时候,你全部将他们shè死,然后再告诉所有的兵士,这是我下的命令。” 朱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yīn测测地笑道:“你以为我做不出来吗?” 说罢,朱默便带着随从,径自离去。 第008章 逆袭 正在朱默刚刚返回的时候,鲜卑人就开始对西平城的北门展开了攻势。 若罗拔能是在考虑了一整夜,才下决定主攻北门的。 若罗拔能最先决定是攻打西门,因为西门地势平坦,万一遇到不测,也适合鲜卑骑兵迅速撤退。可是在若罗拔能在一个女俘虏身上耕耘完后,正在喘粗气的时候,他又改变了主意。 西平城,此时对他而言,就像胯下这个掩面哭泣的俏丽少妇,早已没有反抗之力。自己又何必去考虑找平坦的地势来准备撤退? 想到这里,若罗拔能顿时又挺立了起来。 若罗拔能一把将她抓在半空,托在粗壮的双臂上,夺门而入。女人也不知道是疼痛还是舒爽,就撕心裂肺般地嚎叫了起来,若罗拔能顿时感到了莫大的快感。 只有最困难的体位,才能带来最大的快感! 对!北门外就是滔滔湟水,水虽然没有黄河那么深,可也能把身体虚弱的老人淹死,这就够了。看着哭喊着自己儿子名字,在湟水中奄奄一息的老人,想必那些城楼上的士兵,定会不顾一切地打开城门。 到时候,鲜卑骑兵就像尖刀一样插入城门! 若罗拔能想得兴起,顿时又是深深一挺,直戳得那女人发出了杀猪般的哀嚎声。 不能等了,赶羊都非常费时间,更何况驱赶一群老弱病残的晋人?不能等了,就算现在出发,恐怕到城门口也已经是下午了。 “嗯,现在就出发!”若罗拔能突然就一把扔开了抱在怀里的女人,光着身子就跑出了帐外。 “速速传我号令,召集诸部大人!” 正在北门发闷气的朱默,忽然接到传报,说大批鲜卑军裹挟着平民百姓正朝北门杀了过来。朱默顿时大惊失sè。 “可恶的毛腾!若罗拔能居然真从北门攻了进来,这叫我老脸往哪里搁!”朱默狠狠地捶了一拳,竟将案几捶出了一个窟窿。 “他娘的!装好弩,准备迎敌!” 北门外,鲜卑军人舞者长槊马刀,将成群无辜的百姓驱赶入了滔滔湟水河中,顿时哭喊震天,惨象惊人! “我儿啊……” “救人啊……” “官爷开门放我们进去啊……” 整整哭喊声,夹杂着对自己儿子的叫唤声,似乎已经笼盖天地,从四面八方传入了北门守卫士兵的耳中。虽然北门的牙门将士和城下的百姓没有血缘关系,但也被这一出活活的修罗场所震惊。 指挥作战的仍然是若罗拔能刚刚提拔的年青勇士叱连,叱连咧着牙,学着若罗拔能的口吻和姿势对骑手下令道:“朝河里开始松散地放箭,慢慢shè死这群老不死的,让城里的兵士撕心裂肺,让他们自己打开城门!” 骑手们得令,开始朝河里放箭,有的瞄准老人的裆部shè箭,有的瞄准老人的臀部放箭,看着一个个栽倒在河里的无辜百姓,鲜卑骑手们发出了可怕的桀桀怪笑。 这剧烈的惨象,不禁让多年征战沙场的朱默都皱起了眉头,身边的军候早已侧过了脸,不忍再看。 “报朱司马,这是毛主簿给您的书札。”城楼下一个小卒送过来一片被红布包裹着的书札。 朱默看着城下的惨象,连连眨眼,不经意地取过书札,展开红布一看,顿时气得无名火起,九窍生烟。 “彼处好大一颗黑痣。” 朱默顿时一把就将书札扯成了碎片,指着城下哭喊的百姓还有正在驱赶捉弄的鲜卑骑手,大喊一声道:“毛腾毛主簿有令,不论城下到底是什么人,一律格杀勿论!滚木礌石伺候,弩手给我放箭!” 鲜卑人正在裹挟百姓威逼西平城北门的时候,城里的一千四百名平虏军以及郡兵的残余将士,一人喝下了一碗肉粥。 听到了鲜卑人兵临北门并且朱默还亲自坐镇北门的消息,毛腾终于松了口气,暗想:“如果换成其他的三门,恐怕我还得亲自去一趟。可要是北门的话,我就可以用激将法了。”于是唤过身边一个心腹小卒,将写着“彼处好大一颗黑痣”的书札用红布包裹,送给了朱默。 因为毛腾亲眼看到,朱默的老姘头听月的屁股上,长着一颗特别大的黑痣。 两刻钟后,北门急报,鲜卑人居然架起简陋的云梯,开始攻城了! 毛腾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站到校场的高处,大声喊道:“弟兄们,若罗拔能老贼,为逼开西平城门,将西平四周的无辜百姓,包括你们的父母妻儿,全都推进了湟水shè死。现在他们的尸骨都还在湟水旁飘荡,他们的血已经染红了湟水!此时此刻,我们也喝了肉粥,恢复了体力,提起你们的刀枪和矛槊,冲出北门,为宰湟水畔惨死的父母妻儿,报仇雪恨!出兵!” 校场上的一千四百名将士,听到这个消息,忽地全站了起来。 马咸早已骑在了马上,大吼了一声:“杀胡狗,报血仇!弟兄们,跟我杀出去!”这就一马当先,冲向了北门。 “杀胡狗,报血仇!”这时候全军振奋了起来,众将士提起兵器,骑上战马,排成一笑长龙,奔向了北门。 北门一开,平虏军以及郡兵将士们看到湟水畔的累累死尸,顿时极端的悲愤从心而起,方才还是在附和上级的呐喊,已经变成了人人都在自觉大吼着的雷震: “杀胡狗,报血仇!” 声如万钧雷霆,势如破堤的汹涌大cháo! “杀呀!” 刚刚还在为城上的士兵对妻儿老小在湟水中挣扎,不但不为所动,反而乱箭交加的举动讶异了的叱连,恼羞成怒地下令士兵抬上粗制的原始云梯,开始攻城。在连攻两波都失败后,叱连自己就跳下了马,cāo起了一把马刀,带头冲到了城下。 朱默手下的一百多人连守两波,早已筋疲力尽,几乎绝望!正当此时,忽然杀声震天,城内的士兵红着眼,呲着牙大吼着就冲出了城外。马咸一马当先,抡起双臂,一槊就将措手不及的叱连戳飞在了半空。 “杀胡狗,报血仇!” 下了马的鲜卑人,就像断了腿的野狗一般,魂飞胆丧,被愤怒的晋军斩成了肉酱。而远处的的鲜卑骑兵,看到自己人被如此屠戮,赶紧策马救援,可是要么在不平坦的芦苇中受困,要么在骑马渡河时挤成了一团,纷纷被斩杀于马下。 鲜卑人也甚是勇敢,看到前方族人受困丝毫不顾自己的危险,一边朝前方抛shè放箭,一边嘶哑地呐喊着继续加入战阵。然而,这靠河的地形,实在不适合鲜卑骑兵的线形攻击。 朱默在城楼上看的热血沸腾,指着河对岸扎堆渡河的鲜卑骑手,大吼道:“朝对岸给老子发弩,shè死这群胡狗!” 城楼上十几张万钧神弩,如暴雨般shè向了对岸,鲜卑骑兵们哇哇惨叫着纷纷落马。晋军已经杀光了渡过湟水的鲜卑人,开始向河对岸发起了反攻。 若罗拔能站在河对岸的高处,看着自己部下的惨败,气得哇哇乱叫,大声吼道:“撤,撤!” 鲜卑军乌乌拉拉地呐喊着撤军的口令,可是还有一支不怕死的鲜卑人执拗地往湟水冲锋。 “这群蠢羊!”若罗拔能大发雷霆,气急败坏地道,“快摇我的狼头大纛!” 一旦狼头大纛摇晃,就是必须撤军的死令。鲜卑人终于咬牙切齿,骑马迅速撤离。 毛腾生怕马咸再次莽撞追击,赶紧下令鸣金收兵。 这一战,晋军死伤不及百人,鲜卑人死亡五六百人,受伤者不计其数。 而毛腾和马咸在西平将士中的威望,已经无人可代。 毛腾命令军士,将北门外尸体集中焚烧,将死掉的战马统统拖入城中,并将城内剩余的猪羊一并征集,又煮出肉粥犒赏三军。而西平城中的主要将领,则一并闯进太守府,大摆筵席。 老门子第三次见到了毛腾,揉了半天眼睛才发觉这个走在前列的家伙竟就是毛腾,不禁惊呆地下巴都差点掉在了地上。 太守府的一群老家人,哪里敢阻拦这群凶神恶煞。不一会儿,太守府的厅堂内就成了这群粗汉子畅饮的酒场。 “哈哈,小都尉还是英雄啊,像极了当年的老府君。横槊立马,那胡将正在惊讶,就被小都尉一槊挑飞半空。” “要我说,还是毛主簿算无遗策啊。以区区一千人就大破胡人数万,这种战绩,我朝也就只有老府君才立得!” 众将七嘴八舌说成了一片,只有朱默一个人黑着脸,坐在角落里喝着闷酒。 “朱司马!”朱默一抬头,说话的人却是太守府的功曹杨平,杨平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一晚上,严府君带着残余兵力逃到西门外,结果被毛腾这狗贼一箭shè死。” 朱默没有理会他。杨平接着说道:“我听说,听月姑娘也被这厮糟蹋了。” 朱默的眼睛中迸出火来,杨平咬耳朵道:“朱司马,这次大破胡人,全是您的功劳。看着这卑鄙小人得势,您难道就咽得下这口气?” 杨平接着道:“您在军中威望极高,只要您一声令下,谁还敢不服?严府君死得冤枉……” 正在杨平给朱默唧唧歪歪地说话的时候,毛腾在一旁看在了眼里。他猛地翻身而起,提着一壶酒,借着酒气就大声说道:“我早就听说,有个别yīn险小人。暗地里嫉妒我们的功劳,在言语上陷害我们。大伙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死?” 众人都喝了酒,个个都激动得很:“该死!” “好!听大家的。”毛腾借着酒劲,猛地就走到杨平面前,拎小鸡一般地将他抓了起来。 第009章 筵席 “这个人,本来是严府君府上的功曹。不思忠心为国,却捏造谣言毁谤严府君的人格,还诬陷我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将士,该不该杀!” 毛腾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抓着杨平的领口大喝了一声。 杨平好歹是郡内的功曹,又没有犯什么错。厅堂内顿时静悄悄地,只有个别人附和了一声。 杨平看到附和毛腾的人少,胆子顿时大了起来,怒道:“你个狗贼,你还有脸说我。我毁谤严府君的人格?是你他娘的的自己捏造来毁谤我吧!” 毛腾大声质问道:“你说严府君带着鲜卑人来扣城门是不是?你说严府君被我一箭shè死了又是不是?” 杨平也大声回道:“就是你杀死了严府君,可是严府……” “住嘴!”毛腾大吼一声,抓着他领口的手也用上了劲,呛得杨平连连咳嗽,毛腾接着说道,“严府君,乃是冯翊严氏后人,名门望族,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他早已在雾山殉国死节!他老人家怎么会做出投降胡人,带着胡人来扣城门的下三滥举动?你这不是诋毁是什么?我们在前线浴血奋战,你窝在太守府贪赃枉法,却还诬陷我等,你到底还是不是个东西!” “你!你!”杨平被他又捏又骂,有力出不上,想骂又不知道该怎么骂,弄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这时候毛腾吼道: “这样的小人,该不该杀!” “该杀!”马咸第一个吼了一声,这时候附和的人越来越多。马咸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拔出佩剑就将杨平戳了一个透心凉。 血溅当场! 朱默yīn沉着脸,一言不发。 毛腾一脚踢开杨平的死尸,又换成一张笑脸,大笑道:“诸位,喝!喝!” 早有小卒将杨平尸体拖了出去,众人又是其乐融融。毛腾看到朱默的神sè,顿时有了主意,趁着酒意说道: “这次大战,要不是朱司马抵挡及时,杀伤大片胡骑。恐怕我们都要做了胡人的刀下亡魂了,所以毛某觉得,这头功,还是非朱司马莫属。我给朱司马进一杯酒!” 毛腾满上一杯酒,恭敬地递给了朱默。 朱默冷着脸,半晌没有回应。 众人纷纷开始劝导:“朱老兄啊,主簿给你进酒啊,快喝啊。” “朱老哥啊,赏个脸啊,你这是怎么了?” “老朱,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朱默一侧目,忽然看到了毛腾和马咸眼中的杀气,强忍怒气,这就接了过来,一语不发地一饮而尽。 “好好!朱兄好酒量!” 毛腾也知道朱默在生什么气,这就呵呵一笑,装作已有几分醉意,说道:“我知道为什么朱司马不高兴了,这眼看危城险地,人命朝不保夕。朱司马从洛阳花花世界毅然远赴西北,为国尽忠。可现在连子嗣都没有,哎,朝廷不公啊!” 朱默以为毛腾在损他,顿时火冒三丈,差点就要发作了出来。 毛腾赶紧说道:“可是我们西平人,记得朱司马的功勋!我们知恩图报!我这里有个不情之请,请宋军候做主,让朱司马娶了严府君的遗孀胡夫人,既让朱司马在西平有了家,又让严府君的家人得到依靠,一举两得,大家说是与不是?” “好好好!” 宋军候名叫宋约,是牙门军军官中年纪最大的一位,请他做主再好不过了。朱默早就对严舒那长得丰满白皙的老婆垂涎三尺了,毛腾这么一折腾,朱默对他的恨意顿时冰消瓦解,他本来冷冰冰的脸上有些勉强地嘿嘿一笑,连忙说道:“公举贤弟这说的哪里话,严府君尸骨未寒,我们怎么能做这么缺德的事情?” “哎,这怎么是缺德的事情,这是好事啊!”左侧一个军吏吼了一声,顿时附和声一片。 毛腾添油加醋,说道:“眼下我们只是小胜一场,胡人势大。凉州的胡使君的援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所以我们今后的xìng命,可都是捡来的。朱兄,人生如朝露,行乐需及时。况且胡夫人以及严府君的两个孩子,还需要一个真正的好男人作为依靠。不如今天就由宋军候做个主,我们这场筵席做个庆祝,朱兄和胡夫人就此成亲了吧!” “哎呀呀,朱老哥,你还害什么臊!你平rì里不是见了女人就猴急嘛!” “朱老兄,你要不娶。我可是喜欢胡夫人得紧呢!” 众将都有了醉意,你一言我一语,终于就说动了朱默,朱默霍地就站了起来,这就吼道:“好!老子今天就帮严府君这个忙,他的家人,老子养活!” 朱默将腰带一紧,这就带着浓浓的酒气,大踏步走进了太守府的后院。 厅堂内哄笑成了一片。 两次攻城失败,若罗拔能烦躁到了极点。 “入他娘的!老子横行秦凉二州,拥兵数万,无人能敌。除了马隆这老儿外,老子把谁瞧在了眼里?想不到今天在西平城损兵折将,让秃发务丸这些家伙笑话于我,真是气杀我也!” “报……报告左贤王,从凉州方向来了一支晋军,可能是要救援西平的。”斥候飞报。 若罗拔能一怔,暗想:“看来只有老子亲自出马,击退这股援兵了,否则秃发务丸这些软骨头,都会带着族人离去,到时候我势单力薄,难道又要逃回沙漠?” “不许通知任何人,将我的狼头大纛仍然插在这里。西平城内势单力薄,定不会妄然出击。现在集合我部jīng锐,先打跑这股凉州军再说!”若罗拔能一声令下,这就集合了jīng锐四千,火速奔向了东方。 两天后,若罗拔能在南山山麓遭遇凉州军,两军展开了鏖战,凉州军也是晋朝外军的jīng锐,战斗力也极为强悍,若罗拔能损兵大半,终于击退凉州军。回到西平城外时,自己手下的生力军已经只剩下了三千多人。 当初因为自己有生力军六千余人,收拢的老弱病残四千多人,号称大军数万。这才裹挟了秃发务丸等河西鲜卑诸部大人,进而才威逼西平。雾山一战损失数百人,西平北门一战又损失数百人,突袭凉州援军,又损失了两千多人。若罗拔能忽然就有些心灰意冷了。 早知道在南山遇到凉州兵,应当在南山设伏的。可是就算再南山设伏,对方又不是严舒徐霸这样的蠢货,恐怕也难以入彀啊。若罗拔能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还是实力太小。要是有当初树机能的十万大军,还会正视眼前这个小城? 长生天真是太不公平了,秃发务丸这样的卵蛋都能有族人奴隶好几万人,而自己这样的天纵英才,却是孤身一人,一个人一个人地才拉起了这么点队伍。老天真是没有眼啊! 正在绝望之中的若罗拔能,忽然猛吸一口气,狠狠地一拍大腿,脑子里灵光一闪,一条毒计又出来了。 “什么,要水攻西平城?左贤王,你疯了吗!” 秃发务丸听到若罗拔能的主意,顿时讶异了半晌,这才说道。 “我敬爱的大单于,水攻我们游牧民可能听的少。可是晋人经常用啊,我也依稀听到过一些传闻,说曹cāo放水淹死吕布,关云长放水淹死曹cāo什么的故事。其实这完全行得通的,我们只要掘开湟水上游的堤坝,然后在西平城南修一个简易的大坝堵水,然后让湟水改道流进西平城,西平城里的人绝对就会投降了。” 若罗拔能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 秃发务丸失笑了起来,指着若罗拔能道:“左贤王,西平城里又没有晋朝的大皇帝,又没有金山银山。你犯得着这样执拗吗?非要攻破一个小小的西平城,我们又能得到多少子女财帛?你是不是真的疯了?” 若罗拔能耐心地道:“我敬爱的大单于,你听我说。水攻没有你想的那么难,晋人能随意就做到的事情,我们完全做得到的。” 秃发务丸道:“左贤王,你水攻西平得手浪费的时间,够我们抢好几座郡城了。” 若罗拔能这才咬耳朵说道:“哎呀呀,我也就不卖关子了。实话告诉你吧,我们鲜卑人放牛放羊,shè箭打猎在行,可是对于这些修堤坝,破坏堤坝的事情,我们可真的做不来也不会做。其实我说的水攻,只是个幌子。我们只需要作出要水攻的动静给他们看,然后引诱他们出城偷袭我们假冒的工程部队,这样不就成了?” 秃发务丸没好气地道:“那你自个做样子,自个再伏击啊。为何又来找我们?” 若罗拔能心里几乎喷出火来,他强忍住怒气,讨好般地对秃发务丸说道:“大单于啊,你的族人是河西鲜卑中最多的。如果你能做样子去修堤坝,定是声势浩大,吓得城里的晋人都尿裤子。这件事,除了大单于您,再谁也胜任不了啊。” 秃发务丸“哼”地笑道:“我的族人,不是牧民就是战士。这种只有晋人的奴隶才干的活,你也好意思打发我来做?” 若罗拔能嘭地就跪在了地上,一个响头就磕了出来:“大单于,绝对不是我对您不敬。可是这件事,除了大单于您,别人都无法胜任。为了能给树机能单于报仇雪恨,为了能让秦凉二州成为我们肥美的牧场,为了能让西平城里白花花的女人成为我们族人胯下的玩物,我求求您了!” 秃发务丸没想到前几天还气焰嚣张的若罗拔能,此时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顿时惊呆了半晌。作为河西鲜卑最大部落的首领,看到若罗拔能这般求他,他也不好再行拒绝。 “好,我答应你。不过城破之后,必须要让我的部众先进城。” 第010章 水攻 朱默终于大模大样地住进了太守府,而严舒的遗孀胡氏见朱默也是中原人士,况且又是牙门军的别部司马,也只能委曲求全顺从了他。 将士们对此事都是议论纷纷,有人说朱默是在北门战后的宴会上,趁着酒意闯进了太守府后院,霸王硬上弓强行占有了胡夫人。还有人说朱默是彬彬有礼地在胡夫人门外吟诗一首,才获得美人芳心。不过还有一种更离奇的说法,说朱默老早就和胡夫人有一腿了,严府君那白白胖胖的小儿子,一看就长得像膀大腰圆的朱司马,而根本就不像尖嘴猴腮的严府君。 总之,在毛腾的暗中授意下,朱默和胡夫人的花边新闻,已经传遍了整个西平城,成了这座孤城中将士们暗地里调解苦闷的一大调味剂。 毛腾却是放下了心里的一颗石头。不论严舒叛国的事实是否为大众所知,可亲手shè死严舒的却的确是自己。虽然自己能趁着一时的威势将杨平杀死,可保不准在战后,又会蹦出来第二个甚至第三个杨平。而跟自己不和的朱默,则完全有这种可能。严舒是朝廷命官,他叛国投敌这种事,事关重大,也许朝廷为了遮丑,就会找别人背黑锅。而自己这个根本没有后台的小小主簿,极有可能就被背上这个黑锅,被冠上妄开边衅,谋害尊长的罪名。可是如果怂恿朱默霸占了胡夫人,这时候朱默就成了跟自己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即便是再亲近的人,也有出卖你的时候。可是如果这个人是你的共犯,那他出卖你,就是在出卖自己。 想到这里,毛腾顿时畅然了许多。 晌午,刚刚两个时辰的时间已经回来了五个探子。他们的共同向毛腾和马咸汇报了这一消息: 鲜卑人想引湟水,水攻西平! 马咸经过这几天的战事,xìng情也变了许多,并未像往常一样就冲动行事,而是看了一眼毛腾,问道:“公举,你快拿个主意。” 毛腾迟疑片刻,说道:“鲜卑人茹毛饮血,哪里会水攻?况且水攻最为耗时,除非长围久困不克,才会有这种主意。若罗拔能只攻了两次城就要水攻了,这事肯定有蹊跷。” 马咸也点头道:“对啊,况且我们也早就派人去凉州求援了,胡使君的援军来得再慢,也总比那些只会烧杀抢掠的胡人修筑工事快吧。” 两人正在质疑,这时候朱默忽然就急惶惶地进了来,马咸瞥了他一眼,哂笑道:“老哥,被胡夫人给踢下床了?” 朱默啐了一口,急道:“你这小子!我是来说正事的。方才有西门哨兵来报,说他在望楼远远看到好些胡人斥候穿着凉州军军旗做的斗篷衣物,还有一些胡人不曾有的环首刀和铁戟。恐怕胡人没来攻城的这几天,他们已经把凉州的援军给打败了!” 毛腾和马咸顿时吃了一惊。马咸急道:“老朱,你可不是在诳我们吧。” 朱默连忙摆手说道:“哎呀,事关重大。朱某四十好几的人了,诳你干甚?只是或许这些凉州军旗,或者一些军械都是胡人从别处得来的也未尝不知。不过我们处境危险,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 毛腾这就将若罗拔能要水攻的消息告诉了朱默,朱默顿时一拍大腿,连忙说道:“哎呀呀!这就对了,定是胡人击退了凉州援军,已经没了后顾之忧,这才突发奇想学我们中原人,想用水攻的法子,慢慢困死我们!” 朱默这一联系,顿时惊醒了马咸,马咸猛地就站了起来,对毛腾说道:“公举,我这就带一小股骑兵去突袭他们的工程部队,我这次绝不恋战,冲一轮就撤,搅乱他们的施工进度,怎么样公举?” 毛腾猛地闭上了眼镜,不停地搓着手。马咸焦急地道:“公举,你说话啊,如果老朱猜的没错,我们可就是真成了一座孤城了。胡人届时水攻如若成功,我们岂不要困死在这里了?” 毛腾摇了摇头,道:“没有弄清楚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兵微将寡,万万不能中了胡人的诡计。” 三人顿了半晌,谁也不知道该提什么意见。朱默忍不住“呃”了一声,嘴唇刚刚翕动,却似乎又把话咽了进去。 “朱兄想说什么,就说吧。如今事情危难,大家有什么主意都尽管说出来,众人拾柴火焰高嘛。”毛腾说道。 朱默很不自然地舔了舔牙齿,支支吾吾地说道:“公举贤弟、小都尉。胡人势大,我军力微。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手里还有一千多生龙活虎的兄弟,不如我们带着众将士偷偷逃出南门,胡人来西平是抢城里百姓的,他们绝对不会为难我们的。” 马咸听他这么说话,不禁拍案而起,怒道:“朱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扔下城里的百姓不管,就这么逃走,你有这厚脸皮,我马某人可没有!” 朱默也强硬了起来:“马咸!朱某跟你父亲都是共事,你连我一声老叔都不叫,却对我如此不敬。我也想你父亲戎马一生,一世英雄,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要是死在这西平城岂不让天下将士齿寒?” “你还有脸提我父亲!”马咸正要发作,被毛腾死死制住。毛腾连忙说道:“子全,你听我一言。当初蜀主刘备兵困新野,外有魏武(即曹cāo)数十万大军,刘备仁义之主,不忍抛弃百姓,结果被曹军追杀一路,连自己的妻儿都差点陷于敌手,等撤到南郡,南郡早已降曹。这就是刘备心存妇人之仁,不听诸葛武侯良策的后果。依我所见,我们困守西平,只保护了城内的百姓,城外的百姓却被鲜卑人肆意屠杀,难道城外的百姓就不是我晋朝的子民了?所以说,子全,为将者不可心存妇人之仁,朱老兄的意见,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毛腾这就扯了一套歪理,给朱默下了台阶。马咸却红着脸道:“公举,你说的这还是人话吗?我们已经让城外的百姓惨遭屠杀,难道还要再抛弃城内的百姓?国家豢养我们这些将士,还有什么用处?” 朱默别过了头来,暗忖这马隆一世英雄,怎么生出个这般别扭的儿子,还偏偏却长得凶神恶煞。想必这厮也知道自己是个有胡人血统的杂种,这才故意装出一副慈悲模样的。 毛腾将马咸拉住,缓缓说道:“子全,你说的对。不过朱兄他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可是我觉得,不论我们现在出城偷袭他们的工程部队,还是趁夜偷偷弃城逃走,都有极大的风险。” 朱默说道:“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我跟鲜卑人打了十多年的交道,我知道他们想要什么,想干什么。只要我们弃城他们肯定会一窝蜂进城抢掠,鲜卑人素无纪律,又贪得无厌,肯定没人愿意来追击我们,有什么风险可言?” 马咸急道:“即便是鲜卑人不会追击你,你又能躲得过朝廷的问责?丢失城池,抛弃百姓,这样的罪责你担待得起吗?” 朱默顿时哑巴了起来,人在危急时刻,总有顾此失彼的昏着。反倒是不怎么灵活的马咸,却一下子提醒了朱默。 哑了半晌,朱默终于道:“逃出去,再走一步是一部了,总比在这里坐以待毙的强吧。” 马咸还是他的提议:“只要我们不断派出小股骑兵,sāo扰他们无法完成水攻,能耗一时是一时。反正城内的存粮还算宽裕,况且朝廷也不会真就忘了我们。” “暂时不要有任何举动,等到明天再说吧。”毛腾交叉着双手,堵到了嘴边,此时他也已经毫无头绪了。 傍晚,北门望楼内。 “主簿,您看,就是那几个斥候,要不要小的给他们一箭?”一个相貌丑陋的少年哨兵指着对岸远处几个披着凉州军旗做斗篷的鲜卑骑手,对毛腾说道。 毛腾皱了皱眉头,止住了他的举动:“还有些远,尚不在shè程之类,不要浪费了箭支。” 哨兵一笑,说道:“毛主簿,你放心,他们过会保证要跑到湟水边上溜两圈,到了湟水边上,小的自信能shè中一个。” “哦?”毛腾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过会一定要跑到湟水边溜两圈?” “回主簿,这都已经是第八回了,每次看到他们远远过来,都要一口气冲到湟水边。前两次都是在湟水边侧着身子,生怕我们放箭,嘴里胡乱骂一声就跑,结果我们要放箭时他们总是跑了。所以小的一直忍着没放箭,等到后面几次,这群胡狗居然掠过湟水边在马上掀起那军旗做的斗篷,就露出俩尻子蛋子,朝着我们城楼一通乱扭,然后才骑着马飞奔而去。” 毛腾“哦”地一声,又复问道:“都八回了,是从昨天开始出现的,还是今天呢?” “今早吧。”哨兵没有转脸,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 正在这时,那几个鲜卑人果然骑着马奔腾而来,掠过湟水时,又挑衅地掀起斗篷,一个个露出黑乎乎的屁股蛋子,然后立刻策马又往回奔去。 哨兵有意在毛腾面前露一手,猛地抽出一根箭来,忽然就朝着最末一个骑手满弦放出。忽听一声响亮的马嘶声,那最末的骑手乘坐的马后腿上就中了一箭。 毛腾顿时手痒,一把就夺过他的弓箭,拈起箭支,拇指火速扣弦一放,那最末骑手颈部就被一箭贯穿,栽下马来。而大腿上插着箭的马,则惊慌地跟着小队人马消失在了山麓中。 第011章 撤军 毛腾将那最后一名鲜卑斥候一箭shè于马下,不禁面上露出了得意笑容。 “主簿真是好箭法!让小人大开眼界,可惜小人竟白白浪费了一支箭矢。”哨兵欣喜道。 毛腾不置可否地回了一笑,正准备离去。忽然那哨兵抱拳行礼道:“早听说主簿jīng于骑shè,能左右开弓,还请主簿多多指点两招,也好让小的奋勇杀敌。” “你真会拍人马屁。”毛腾笑道。 哨兵脸一红,忙道:“小的那里是是在拍马屁,咱说的句句是实啊。” 毛腾将他肩上一拍,说道:“能shè中快速奔行中的胡马大腿,绝对就有shè死骑手的本事,你是故意shè在了马腿上了吧。你没必要在我面前守拙,我并不是嫉贤妒能之人。” 哨兵顿时哑然,毛腾嘿嘿地道:“如果我在此战后能得到一官半职,有了带亲兵的资格,你就跟着我吧。” 哨兵这才松了口气,深深一躬道:“多谢主簿。” 毛腾这就来到了都尉府,对马咸和朱默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鲜卑人水攻西平,只是一个幌子。他们的目的,仍然是想诱我出击,然后再野战消灭我们。” 朱默皱眉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毛腾说道:“方才我去了北门,哨兵说那几个披着凉州军旗的扎眼斥候,已经在一天之内,在北门转悠了八回。这证明,若罗拔能是巴不得我们知道他已经打败了凉州军,以断绝我们坚守的念想。” 朱默迟疑片刻,说道:“你就以此断定,鲜卑人的水攻只是个幌子?” 毛腾点头道:“如果他们真要四平八稳地发动水攻,也就没必要这么焦急地就暗示我们,援军已经被他们击败,我们只是孤城一座了。他们一定是还想诱我们出城。” 朱默道:“兴许吧。” 马咸被他们两人弄的糊涂,急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毛腾说道:“我们什么都不干,守好城,足矣。” 朱默在半晌后,忽然也点了点头,说道:“胡人攻城,都是为了抢掠,他们是不会在一座坚城前徘徊太久的。这就好比,一颗坚果里边本来就没多少果肉,可这只老鼠啃了半天都没有啃开,老鼠自然就会放弃的。” 毛腾也点了点头,说道:“他们只是强盗而已。” 若罗拔能站在陡崖之上,红着眼睛,怔怔地盯着西平城,一动不动,就如一匹苍老的孤狼。 “左贤王,不光是其他部落的族人有怨言。我们自己的弟兄都有闲话了,他们说跟着左贤王从河西跑到湟水边上,就抢了几座县城和十来个村庄,实在有些不划算……”他的亲信贺闾禄有些不忿地说道。 若罗拔能呆了半晌,忽然转过铁青的脸来,猛然就问道:“只因为我不是族长,我不是生来就理所当然能号令族人的贵族,是不是?这群蝼蚁之辈跟着我四处征战,都只是为了女人和财帛,而不是为了我族人的荣耀,不是为了恢复树机能单于的伟业,是不是?” 贺闾禄被他问得语塞,不敢再回答他。 “报左贤王,猝跋韩和且万能两部落大人来言,说河西卢水胡趁我鲜卑西征西平之机偷袭后方,他们来不及禀告左贤王,已经带着族人去对付卢水胡人了。” 远来一个骑手翻身下马,向若罗拔能禀报了一声。 卢水胡是原本生活在泾河支流卢水流域的杂胡,以小月氏后裔和匈奴后裔为主,又吸收了些许其他胡人和胡化的汉儿,他们汉化程度稍高,不少人姓名已经完全汉化。经常被中原朝廷吸收为雇佣军,被其他胡人视为异类,类似于河北的乌桓部落。 若罗拔能一反常态地没有做任何表示,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他一样。骑手有些纳闷地又看了他一眼,贺闾禄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骑手迟疑地再看了左贤王一眼,终于退下了。 昏黄的夕阳映照在了若罗拔能蜡黄sè的脸上,更凸显出了他倏然而临的衰老颓唐。贺闾禄心中暗叹一声,他知道左贤王的xìng子,此刻一言不发,才可能不会触怒于他,于是只好低着头讷讷地站着。 良久,若罗拔能才长长地哼了一口气,猛地一跺脚,说道:“只要秃发务丸的人不走,我可以放弃西平城。我们可以转道南下,去抢金城郡、安定郡甚至南安郡和略阳郡。只要能攻下一座郡城,我们的声势就会大增,到时候猝跋韩和且万能还是会灰溜溜地回来,与我们作对的卢水胡人,甚至秦州雍州的马兰羌、北地胡人都会望风云集。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要找一个防守薄弱的郡城,好好提升下我们的士气,壮大我们的声势!” 贺闾禄咬了咬牙,终于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道:“左贤王,方才我来,其实是向您禀报……秃发务丸他已经着手退兵的事了……” 若罗拔能霍地就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吼道:“你说什么,这软骨羊是什么时候退兵的,他为什么要退兵?” 贺闾禄颤颤地回道:“秃发务丸派人说,说河西老家被人给端了,他们不得不回去。而且……秃发务丸还说……还说马隆回来了……” 马隆回来了! 若罗拔能鼻孔顿时张得如犍牛一般,怒道:“马隆,马隆!马隆有那么可怕吗?我请他出兵,他五次三番打听马隆的消息,打听到马隆调任,才婆婆妈妈地勉强同意。马隆这一回来,他就怕成这模样,难道马隆他还是神仙不成?” 贺闾禄看到若罗拔能铁青的面sè,停顿了老半天,才说道:“秃发务丸他还有话转答,他说马隆这一回来,左贤王恐怕xìng命不保,他劝左贤王向西逃遁。西海之畔尚有无数不开化的羌人部落,那里错综复杂,地形崎岖。逃到那里,马隆他定是捉不到左贤王的。” 若罗拔能顿时七窍都要崩出火来,怒极生笑道:“秃发务丸这软骨羊,他还有这等好心。他不是一直盼望着我死,然后他才好独霸河西了吗!” 贺闾禄颤颤地回道:“秃发务丸说,左贤王是晋廷的心腹大患,只要左贤王一rì不死,晋廷就不会分心来对付安分守己的河西诸部,所以左贤王必须得活着……” 若罗拔能听罢,忽然失声狂笑了起来,笑声犹如嚎哭,又如狼啸,良久不绝。只唬得贺闾禄哆哆嗦嗦,发抖不止。 河西鲜卑诸部纷纷撤军,若罗拔能穷尽数年拼凑的大军就此化为云烟。西平之围,顿时化解。 当然西平城中的人,还是对此将信将疑。普通百姓都只是听说好几天都没见胡人踪影,而望楼上的许多哨兵,也都懈怠了下来。 都尉府中,主簿毛腾、小都尉马咸以及别部司马朱默已经商议了半天。 三人的意见出奇地一致,下令将士不许懈怠,以防胡人去而复返,夜袭西平。 “胡人反复无常,又没有耐xìng。他们只怕是在水攻上作业了几天,便打熬不住,佯作退兵,其实是在麻痹我们。”朱默说道。 马咸也点头道:“此时我们断然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就中了胡人的jiān计。” 毛腾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两人的看法。由于西平孤城一座,情报缺失,上上之策,还是要谨慎小心,以防万一。 “近几天来,平安无事。恐怕守哨的将士多有懈怠,如此下去,恐有不测。我们三人还是分头去四门查查哨吧。”毛腾说毕,马咸和朱默都点了点头。 三人分头向四门望楼走去,毛腾忽然想起了北门那个长相丑陋,却有一手好箭术的哨兵,心念一动,就往北走了去。 到了北门望楼,毛腾故意咳嗽了一声,那丑陋哨兵果然还在,连忙就站了起来。 “主簿,近几天都没有军情。”哨兵忙道。 毛腾点了点头,说道:“虽然如此,也不可懈怠。” 哨兵忽然一笑,粗黑的皮肤使他的笑容总带着一种憨傻的感觉,可是毛腾却听出了她笑声中的狡黠。 “你笑什么?”毛腾问道。 哨兵指着湟水道:“前几天,上游来的水总是浑浊不堪。而这几天,湟水都清净了许多。” 毛腾一怔,却也听出了哨兵的话外之音,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的意思就是,鲜卑人是真的撤兵了?” 哨兵连忙回道:“主簿,或许他们没有全部撤军。但留下的人,也应该不多了。胡人向来逐水草而居,散居与草原。而这一次西平城外河西鲜卑集合了数万兵力,湟水要不然是浑浊的黄sè,要不然就是血腥的红sè,而从没有像今天这么清澈过。” 毛腾点了点头,忽地就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是本地人吗?” 哨兵欣喜地回道:“小人姓宋名配,表字仲业,敦煌人。” 居然有表字,至少也是殷实人家的子弟啊,怎么会跑到这里当了哨兵?毛腾有些狐疑地看了宋配一眼,嘴里不停念叨着这个名字,忽地就恍然大悟。 宋配,这不是rì后的五胡十六国中,割据凉州的前凉国奠基者张轨的军师嘛!毛腾顿时就惊讶了半晌,猛地就问道:“虽然你年纪小了一些,可这般聪明,又有一手好箭术,怎么在军中却默默无闻?” 宋配回道:“小人并非西平军人,其实是严府君家中的僮仆罢了。” 毛腾嘿嘿笑道:“原来也是从略阳来的,只是你休要诳我,僮仆怎么会有表字?” 宋配笑道:“不敢欺瞒主簿,小人乃是敦煌良家子,家中也算殷实。只是小人喜好功名,不愿默默无闻老死乡中,这才背着家人投了凉州军。只是我朝向来重门第,轻才能,小人在军中做了半年伙夫,实在无出头的机会,差点就想去投了胡人。后来流落略阳,得到了严府君的赏识,才做了他的僮仆来到了西平。严府君遇害之后,小都尉就强行将一众僮仆充入郡兵军中,小人这才成了哨兵。” 毛腾听得讶异,这家伙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可惜啊可惜,这是只看门第,门阀统治的晋朝,寒门子弟可是永无出头之rì。历史上的你,还要在凉州最底层打拼十几年,才会遇到赏识你的明主张轨。 第012章 狭路相逢 “差点就想去投了胡人,你这小子,还真是什么都敢做啊。”毛腾笑道。 宋配那粗黑的面上又露出黠然一笑,大大方方地回道:“朝廷一味只重门第,上品无寒士,下品无高门。我听说灭吴之战中实际上立了头功的龙骧将军王濬,就因为是京兆王氏,虽然也是二流的士族,可是门第不如出身太原王氏的京陵侯王浑。所以陛下在表彰功绩的时候,首功给了京陵侯,京陵侯因此进位为公。而龙骧将军,则只封了一个小小的襄阳县侯。” 毛腾听他说王浑和王濬争功的典故,虽然也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但故意问道:“你说这个,却是何意?” 宋配说道:“我是为龙骧将军鸣不平,这样只重门第,忽视才能的朝廷,又有什么好效忠的。如果胡人能给我和我才能相称的封赏,我宁愿投降胡人。” 毛腾顿时就怔住了,这家伙的思想真够前卫,宋朝千里迢迢跑到西夏当汉jiān的张元吴昊之流,大抵也就这想法了。他质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去投胡人,成就你的功名,却在这西平城,做了一名哨兵呢?” 宋配笑道:“那阁下,也为什么不投胡人,宁愿在这荒僻之地做个小小的主簿呢?” 这家伙还居然反问起自己来了,毛腾装出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说道:“食君之禄,当忠于国。毛某又岂能作出那等龌龊之事?” 宋配粗黑的面上露出了两颗白牙,他继续微笑说道:“箭毙失节君长,虽然还情有可原。可假手他人,shè杀城外数千无辜百姓,席间趁醉,谋害西平功曹杨平。难道不是龌龊之事?” 毛腾顿时脸就黑了下来,回道:“好你个小子,那你说。你遇到这种变故,又能如何?” 宋配这才拱手一拜,说道:“所以小人觉得,像小人这样的喜好功名的寒士,就要跟着更为喜好功名的寒士前辈混。这样兴许还会有出头之rì。” 毛腾很勉强地一笑,说道:“但愿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都尉府,毛腾展开一张简单的地图,沿着湟水从西平城用指头划到金城郡的地界上,说道:“河西鲜卑的老巢位于西平郡和金城郡中间的草原地带,而这里有座险要之城,名唤安夷。安夷东方有个洛都谷,是胡人撤军的必经之地。” “公举,难道胡人真的撤走了?”马咸听他这般说,有些疑惑地问道。 朱默亦道:“公举老弟,就算胡人真的撤走了,可难道你还想靠我们这点人马,去追击他们?” 毛腾点了点头,说道:“实不相瞒,方才我出北门,与一个小哨兵分上下两路,各自去胡人营寨附近查看。胡人已经将旧有营寨焚烧一空,而东方的道路上能找到的马粪,都是三天前的干粪了。” 马咸喜道:“那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就派出jīng锐弟兄,去追击sāo扰他们的后方。” 朱默却道:“如此大事,也该是凉州胡使君cāo的心。我们实力有限,守住西平已是万幸,追击十倍以上的胡人?还是不要以卵击石的好。” “朱兄说得对,我们不能以卵击石。”毛腾说毕,又对马咸道,“可是我们也不能放过这群强盗!” 马咸急道:“公举,那你到底想怎么办?” 毛腾说道:“胡人向来散漫无纪律,撤退也做不到号令一致。此刻如秃发部、出连部等大部落可能已经撤走。但不排除仍然有小部落还在附近打家劫舍迟迟不肯离去的可能。我们这就挑选军中jīng锐,轻装简行,火速驰往洛都谷,在谷口设伏,伏击这些贪心不足的小部落胡人。同时派人以最快速度告知凉州胡使君以及金城太守,夸大声势说我们已经击退了胡人,请他们出兵远征河西草原!” 自从听到河西诸部纷纷撤军的消息,若罗拔能东拼西凑的数万大军顿时就逃得jīng光。部队瓦解速度之快,实在大出若罗拔能之所料。 心灰意冷的若罗拔能带着忠于自己的几百杂胡组成的残军,开始沿着湟水河谷,向河西草原进发。 虽说秃发务丸叮嘱他马隆归来将对他不利,劝他逃到羌中避难,可是若罗拔能又岂是能被秃发务丸轻易使唤动的人? “居延海的千里大漠,羌中的万仞荒山,这些地方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哼,肥美的河西草原,舍我其谁?秃发务丸,你休想拿马隆老贼的名字吓走我。”若罗拔能怒吼一声。 虽然现在跟着自己的人只有几百人,可他们都是跟着自己九死一生的老战士,足以在以一敌百。回到草原后,只要自己能稳步发展,恢复元气也是完全可能的。想当初树机能被杀,秃发务丸投降马隆后,自己仅仅率领了九名骑士,越过千里大漠远遁居延海。当时自己仅有随从九人,就发展出数万兵力,而现在手里尚有jīng锐百人,何愁不能卷土重来? 前方便是洛都谷,若罗拔能对河西的地形最是熟悉不过,吩咐手下道:“此地极是险要,虽然已经有其他部落刚刚过去,可我们还是要多加小心,以备万一。” “左贤王!前方行进的叱卢部族人,在谷内遇到伏击了!” 前方探马忽然传来军情,若罗拔能顿时大吃一惊,立即拍马道:“火速离开这里,撤回西平!” 西平留着朱默守城,毛腾和马咸率领六百多jīng锐士兵,正往洛都谷方向奔驰而来。 “据打探的消息,还有几个小部落正在抢掠安夷附近的村庄,我们这回肯定能杀个痛快!”马咸喜道。 毛腾嘿嘿一笑,说道:“凉州最然富足,可最是缺乏人口。我们只需要以泰山压顶之势,杀死他们的贵族头人,胡人的平民百姓,还是可以收入部曲甚至并入军中的。” 两人正在驰马说笑,忽然就看到远方烟尘滚滚,竟是一彪人马又往西平方向前进而来。 “不好!速速拉弓上弦,做好战斗准备!”马咸一声令下。 对方人马,似乎也是一怔。停顿片刻后,忽然就杀声震天,向西平军冲锋了过来。 “是一股迷路的胡人,他们早就被我们杀破了胆,连回去的路都不认识了!弟兄们杀呀!”毛腾看得清楚,没想到居然会有这般巧遇,只好是狭路相逢,拼死一搏了! 果然就是若罗拔能的部众,若罗拔能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里还会遇到晋军,他大吼一声道:“这定是西平城里的溃军,他们闻风丧胆,准备弃城逃到金城郡去。孩儿们,让他们瞧瞧我们的厉害吧,弓马突击!” 两军的指挥官都大声吼着激励士气的谎言,指挥部下向对方发动了冲锋! 鲜卑人是从山林狩猎部族发展成游牧民族的东胡后裔,战术迥异于侧重骑shè,肉搏用马刀的匈奴人。他们的骑shè仅仅是在冲锋时用来打乱敌军的阵型,并在骑shè之后,迅速挺起马矟,向敌军发动恐怖的波浪线型冲锋! 如果去掉了冲锋前的骑shè的话,那鲜卑人的战术就像极了数百年后的西欧骑士的骑枪冲锋。这种野蛮而简单的的冲锋方式,杀伤力极其惊人。两军交接时,非死即伤。因此,在这种极端战术的催化下,中国在两晋南北朝时期从西域引进并发扬了锁子甲的的工艺,并将其和鳞甲工艺结合,从而产生了明光甲这种古典时代的甲胄之王。而西欧则在片甲的基础上,一步步改进工艺,终于在临近启蒙时代前期,发明了举世闻名的板甲。 这些都是闲话,然而此时正在互相冲锋的两支军队。晋军中有部分装备了裲裆甲的老牙门军,而其他士兵也有简陋的皮甲,他们的武器是只有前军装备了马矟,其他士兵还是惯用从汉朝就开始普及的环首马刀。虽然牙门军手中还装备了连弩,可是在这种环境下,弩早已失去了用武之地。 而鲜卑军则统一装备着马矟,虽然有少数马矟只是极端简陋的削尖了的枣木而已,但也有相当的突刺伤害。鲜卑军的装甲则远逊晋军,仅仅是少数人穿着缴获的晋军皮甲,多数人穿的还是没有硬化过的自制皮毡衣。 湟水畔,两支装备简陋的小型部队就此狭路相逢,一阵骑shè对发后,两军就展开了冲锋肉搏。鲜卑人的波浪线型攻击训练有素,马矟一轮突刺后就立刻向左调转马头向后退去,然后再以一个圆弧形的走位又借着马的加速冲刺继续发动同样的攻击。这种波浪型的攻击,在鲜卑人崛起的两晋时代曾屡败中原军队。 晋军虽然也有部分军士装备了马矟,可是他们在使用上仍然拘泥于马刀的思维。一轮冲锋后立即就卷入混战之中,骑着马就在战团中四处乱刺,在这个环境下往往杀伤力还不如马刀。 若罗拔能亲自指挥着鲜卑军的连番突击,他们在战术上有极大的优势,前部的晋军已经被鲜卑军两轮冲锋下冲得溃不成军,毛腾赶紧下令后队骑兵从侧翼加入战团。后方的晋军马刀骑兵,虽然并不适应这种东胡战术,但他们已经在毛腾下令前就条件反shè地分成两股,从侧翼挥刀突入鲜卑阵中。 突击侧翼,斩断敌军的阵腰,这是典型的匈奴战术,在匈奴作战了数百年的汉朝军人中,已经完全融会贯通了这一战术。所以不用毛腾和马咸刻意下令,这两股马刀骑兵,已经突入了鲜卑阵腰。 若罗拔能知道阵腰被斩断后的后果,如果没有大片空地供骑兵迂回突击,鲜卑军的波浪阵就无从施展。他大吼一声,亲自带着他最为得意的羌骑亲卫队,向攻击侧翼的晋军马刀骑兵发动了进攻。 第013章 金城都尉 眼看后队的晋军马刀骑兵就要冲断鲜卑人的突击阵,若罗拔能终于大吼一声,使出了他的撒手锏:带着羌人亲卫队,向晋军刀骑兵发动了进攻。 羌人骑兵,对骑shè不大擅长,甚至在马术方面可能还不如河西定居的晋人边民。但是羌人在短兵厮杀上,却是凶猛异常,有的羌人战士从来兵器不离手,甚至在休息的时候,环首刀的缠臂布都不会解开,所以他们哪怕筋疲力尽,也不怕抡不动手中的兵器。由于羌人如此擅长混战,若罗拔能的亲卫队总是只招收勇健憨直的羌族人。 羌人亲卫队的忽然加入,使得晋军斩断阵腰的计划暂时受阻。而鲜卑骑兵的波浪线型迂回突击虽然阵型已经被晋军冲乱,但仍然能在最短时间内恢复阵型,继续冲刺。 毛腾大为苦恼,此刻,进亦不能,退亦不能。而晋军的伤亡明显重于鲜卑。他本想找机会狙击shè死若罗拔能,可是身旁已经被两个羌族骑士死死缠住,连抽箭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现在宋配在,就好了!毛腾如是想,可惜宋配并没有属于自己的战马。而这一次参加追击的部队,都是挑选的jīng锐骑兵,没有战马的人,都没有资格参与追击。 晋军已经全部陷入混战之中,而鲜卑人却仍然努力保持着进攻的阵型,再这样下去,恐怕会越来越对晋军不利! “全军听令,且战且退,后退二十步!”毛腾大喝一声,一边招架着羌人威猛的马刀攻势,一边下令后退二十步。 虽然在混战中后退二十步非常困难,但这次追击的晋军也是训练有素,各自用不同的方法抵挡住羌兵攻击,纷纷后退。而憨直的羌兵卫队,则迅速填补了晋军撤出的空隙,奋力追杀晋军。这时候,刚刚突击完一轮的鲜卑人不禁愤怒了起来,因为他们要冲锋的空间,全被羌人给占据了。 鲜卑骑兵纷纷用鲜卑语大骂羌人愚蠢,若罗拔能连忙大吼下令羌人散开,为鲜卑军腾出突击空间。正在这个若罗拔能在战阵中暴露了自己的契机中,毛腾猛地将马蹬一踏就挺直站在了马上,高举起战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是一箭! 若罗拔能正在发号施令,不及防备,眼看这一箭就要钉入他眼中。若罗拔能猛地一转头,这一箭就从他鼻梁上擦了过去,顿时满脸是血。 鲜卑人纷纷堵住了若罗拔能的座驾,若罗拔能捂着脸撤出了战阵。毛腾趁机又是一箭,shè中了若罗拔能身旁的鲜卑骑手。而在混乱之中,他的臂上也中了一箭,不过他穿的皮甲厚实,并无大碍。 由于失去了若罗拔能的指挥,羌人继续不顾一切与晋军混战,正面作战的鲜卑人已经没有办法再进行突击了。纷纷扔下马矟,拔出佩刀也卷入了混战战团之中。 这时候,整个局面已经乱作一团。然而由于刚才鲜卑人的有效突击,晋军伤亡较大,现在又有擅长肉搏的羌人生力军加入,晋军已经渐渐抵挡不住,毛腾和马咸,一个臂上中了一箭,一个腿上挨了一刀,已经陷入了苦战之中。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机,忽然在鲜卑军的背后鼓声震天。一队打着“金城游”字旗号的晋军步兵挺着沾着新血的长矛从山谷内杀了出来,包抄了鲜卑军的后路。 他们是刚刚在谷内伏击了叱卢部的金城郡的郡兵,虽然没有骑兵,但是看起来人数超过了一千。毛腾大吼道:“援军来了,全歼胡狗!”晋军顿时又士气大振,大喊着“全歼胡狗”,奋力反击。 在这种骑兵混战中突然杀入的长矛步兵,就如久旱甘霖一般恰到好处。两三个长矛手一声大喝,就一齐动手将一名鲜卑骑兵戳下马来。金城郡的步兵已经逼到了战团之中,前方杀得正欢的羌人卫队,看到后方鲜卑人的颓势,也顿时士气全失,纷纷拍马溃逃。 然而哪有他逃走的机会!马咸不顾腿上的剧痛,率先追上了一名羌族骑兵,将铁槊一摆,就将他砸下马来。后面的步兵已经蜂拥而上,将落马的羌人刺为肉泥。 战场上的气势尤为重要,鲜卑军指挥官若罗拔能中箭撤离,然后再是晋军援军的加入,使得方才还龙jīng虎猛攻势熊熊的鲜卑军,刚刚两刻钟的时间就被杀得大败。湟水之畔,尸横遍野。 西平的骑兵们纷纷下马,和金城的步兵们争先恐后地抢夺死者的人头。这时候一小队金城兵的亲卫骑兵,簇拥着一个黑脸的将军,向西平军走了来。 “在下金城郡都尉游楷,不知道友军是哪一部啊。” “我等是西平牙门军、平虏军、郡兵将士。” 游楷冷冷一笑,说道:“我听说,西平的三支兵马,不都在雾山全死光了嘛。” “胡说八道!”还在割人头的西平军士们纷纷站了起来,纷纷对着游楷怒目而视。毛腾和马咸,也策马向着游楷走了来。 “游都尉,我们都是西平的军士。这位是奉高县侯马老将军之子西平郡都尉马咸,在下是平虏护军帐下主簿毛腾。是我们杀退了鲜卑军,不过也感谢贵军援手。”马腾说道。 游楷点了点头,说道:“哦,恕游某孤陋寡闻了,你们的大名,游某并未听说过。奉高县侯,游某认识。而西平的主簿,不是叫韩屯吗?” 毛腾压住了怒气,平静地回道:“回游都尉的话,在下是平虏护军帐下主簿,是武官。而韩主簿是西平郡的主簿,是文官。我们虽同是主簿,可职权不同。而且,韩主簿已经在雾山之战中殉国了。” 游楷傲慢地道:“哦,既然如此。叫你们西平军士的指挥官来见我。” 毛腾回道:“在下跟马都尉,就是西平军的指挥官。” 游楷心想:“不过是军中一介主簿,芝麻大的小军吏,对我拜也不拜,真是无礼之极。”鼻子轻哼一声,才掉头对马咸说道:“原来是马老君侯之子,老君侯如今正在返回西平途中,此时恐怕已经到了金城。游某率军在这里伏击胡贼,正是老君侯和金城太守韩府君的授意。” 马咸没好气地回道:“你不是没听说过马某的大名嘛,又何必那家父的名字来唬我。” 游楷笑道:“小都尉莫要说笑了,游某对小人物自然是没听说过。可对曾以三千兵卒大破树机能十万大军的奉高县侯,以及年少英雄,将门虎子,坚守危城击退若罗拔能的西平小都尉,那自然是如雷贯耳,怎么会没有听说过呢?” 游楷对身为官二代的马咸,却是十分客气,毛腾顿时心生鄙视。马咸却呵呵一笑,说道:“游都尉客气了,这次马某能坚守孤城,实赖了毛主簿之力,不然恐怕西平早已被胡人肆虐了。” “小都尉真是谦逊,果然有乃父之风。老君侯恐怕已至游某所在金城郡,不知小都尉可否随我来敝处共同迎接老君侯?”游楷一摊手,却是却马咸发出了邀请。 马咸正在犹豫,毛腾说道:“我们是西平人,怎好去金城候迎?虽然西平太守严府君已经战死殉国,可我们仍然有我们的计划打算,所以请游都尉不要越俎代庖,免得叫老君侯看了不高兴。” 游楷顿时就黑了脸,这时候一个军吏跑上前来,半跪说道:“游都尉,小人带部下翻遍了河边尸首,不见若罗拔能,恐怕是被西平人拿走了!” 西平的军士们听到,纷纷怒道:“你们倒反咬一口,若罗拔能是我们毛主簿shè伤的,我们找了半天也不见他的尸首,定是你们拿去了!” 两边军士这就纷纷起来,怒目相向,剑拔弩张。游楷摆手示意部下不要冲动,这才对马咸说道:“实不相瞒,游某此行正是为若罗拔能尸首而来,还望小都尉见谅。友军若是得了若罗拔能贼首,还望能借游某一用。” 毛腾冷冷一笑,说道:“我们西平人从不打诳语,如果我们得到了若罗拔能的尸首,又怎会藏私?” 游楷怒道:“这里哪轮得到你说话?” 游楷身边一个大嘴的卫士说道:“定是这家伙藏了若罗拔能的狗头,想去向朝廷邀功。却怕我们人多抢了,故意哄骗我们。” 毛腾“哼”一声,说道:“丈夫立于天地间,岂是为一颗狗头而折节的?倘若毛某真私藏了狗头,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大嘴卫士吼道:“若罗拔能的首级价值连城,又岂是寻常狗头,你这厮莫要胡说八道!” 马咸这下都看不过去,说道:“游都尉,你这卫士怎地如此说话?我部将士和若罗老贼浴血奋战,这才击败贼军。即便是我们真拿到了狗头,也不可能给你们金城军!” 两军的士兵已经开骂起来,刚才在收割人头时的矛盾也凸显而出。冲突越来越大,差点就短兵相接。 游楷这才说道:“游某也不是贪功好事之人,狗头之事游某不再计较。只是这些胡人的人头,我们还是平分才好,免得伤了你我的和气。” 一个牙门军的老卒,忽然大喝一声道:“老子从洛中来到这西陲之地,是来为国尽忠的,不是来捡这些垃圾的。这些狗头,你们拿去,老子不要了!” 西平军士义愤填膺,顿时个个摔下了手中的人头,喊道:“老子不要了!” 马咸也一时忿起,朝着游楷怒目相向:“游都尉,我本以为你也是个豁达人,想不到却这番斤斤计较!这些狗头都给了你们吧,我们不要了!” 第014章 司马夫人 西平的将士们在马咸的带领下纷纷抛弃了能换取军功的胡人人头,忿忿回归。毛腾不禁叹了口气,不论是什么时候,君子总是不敌小人。就这争抢人头的小事上,马咸为了一口气而放弃自己应有的功勋,然而游楷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大批胡人首级。 只可惜,若罗拔能的首级没有找到,大抵他还是逃走了! 如果毛腾没有记错的话,若罗拔能的死还要在十几年之后。前凉国的奠基者张轨就任晋朝凉州刺史的之后,率领十万夹杂着河西诸族羌胡联军的若罗拔能成了张轨立足凉州最大的敌手。然而就在此时,身为张轨军师兼首将的宋配一举击败若罗拔能,收降胡人十余万,为患河西几十年的若罗拔能这才一命呜呼。 看来,历史的大势,还是没那么容易改写的。 先是围困西平的胡人撤走,再是老府君,哦不现在要叫老君侯马隆即将归来。西平城内不论是大小将士,还是普通百姓,都是一扫前几rì的yīn郁沉闷,纷纷大喜过望。 由于有不少官吏在雾山战后阵亡,毛腾就暂时履行了太守府的一应工作。组织人手计算了几rì缴获的胡人首级,并撰写了向凉州刺史胡喜和洛阳朝廷上交的请功表。衙门的工作,在他的努力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毛腾此时正在整顿文书,忽然宋配叩门而入,说道:“主公,朱司马有请,说是在家里拜了酒宴。” 毛腾不禁皱眉,连忙上前,咬耳朵道:“你这家伙,这不是要活杀我吗。怎么叫的,我岂是能叫主公二字的?” 宋配呵呵一笑,说道:“口误口误,这些文书就交给在下吧。主簿还是快去朱司马家里吧,前太守夫人亲自敬酒,那滋味可是寻常人能享受得了的?”、 毛腾啐了一口,这就往朱默家里走了去。 “我等区区一千溃军,浴血奋战,大破胡贼,实在是值得庆祝的一件大事。来来来,喝酒!” 朱默家中,宾客云集。不一会儿众人都喝得满脸通红,醉话连连。 “朱司马,兄弟们来你这里,可不仅仅只是要讨碗水酒喝的。”已经有老成军吏,借着酒气坏笑着说开了。 “就是就是!朱司马,你要是不让新夫人出来给兄弟们敬酒,兄弟们可就看不起你了!” 众人嚷嚷不断,朱默只好摆手笑道:“这有何难,那就叫你们嫂子,给你们一人敬一碗酒。” 朱默醉醺醺地进了内室,唤来了胡氏。当胡氏刚刚踏入厅内,满堂的醉汉,个个都睁直了眼,嘴里纷纷发出了啧啧赞叹声。胡氏面容姣好,肤质白净,年纪约摸三十五六岁,虽然不如少女那般水嫩妩媚,却有着熟女的迷人风韵。众军汉在西平戍边多年,哪见过如此美妇,顿时个个看傻了眼,有几个憨人,口水都流了出来。 毛腾曾亲手shè死她的丈夫严舒,又做主让朱默强纳了她,心想她可能对自己定是不满。可没想到,胡氏竟斟过第一碗酒来,就笑吟吟地递到了他的面前: “早就听说,公举智计百出少年英雄。洛都谷口又一箭shè伤了若罗老贼,也算为妾身前夫报了仇,妾身先敬你一碗。” 毛腾一愣,忖道:“不该啊,杨平那贼向老门子都说了我shè杀严舒之事,这妇人怎会不知?”心下犹豫,竟是没有接酒。 身边一个军吏哈哈一笑,说道:“毛主簿,你怎么这么瞅着你嫂子,该自罚一碗酒!” 厅内吵成一片,纷纷嚷着叫毛腾自罚一碗,毛腾赶紧接过酒道:“哎呀呀,小弟真是失礼之极,该罚该罚!”毛腾这便一饮而尽。胡氏又倒上一碗,笑吟吟地道:“公举啊,方才只是你自罚的一碗,这里还有嫂子敬你的一碗,你可不要假装没有看见哦。” 毛腾赶紧推道:“嫂子说的什么话,嫂子年长,应该毛某敬嫂子一碗才是。” 胡氏却笑道:“公举可是看不上喝我这老妇人的酒吗?” 众人都没想到看似娴静的胡氏竟如此率xìng,顿时一阵哄笑,纷纷劝毛腾喝了这碗酒。毛腾阻碍不过,只好接过再一饮而尽。 “嫂子,你可能不知道。公举他还是你跟朱司马的媒人呢,要不是他一声提议,朱司马焉能有这等福分,而嫂子又岂能找到这么一个可靠男人,所以依我说,嫂子应该再敬公举一碗。”这时候又有人起哄了,众人又热闹了起来,纷纷再劝毛腾喝一碗。 胡氏听到众人这么一说,又复满上一碗,一双白净的酥手又将酒递到了毛腾面前,低头说道:“既然众家兄弟这么说,公举不妨再喝一杯嫂子的酒,如何呢?”毛腾碍不过,只好接过酒碗来,又复一饮而尽。 “公举真是海量,略阳郡中,也只有侨居略阳的武都氐人和汉中賨人才有如此酒量,真令嫂子佩服。” 胡氏说毕,毛腾已有酒意,笑道:“嫂子恐怕不知,毛某也是略阳郡人。” 胡氏顿时喜道:“原来妾身与公举贤弟却是同乡,我们干一碗酒,如何?” 毛腾一怔,打了一个酒嗝,这才说道:“嫂子你真是没安好心,却是要灌醉毛某吗?” 朱默拍了他一下,说道:“老弟,你就给你嫂子这个面子,喝了吧。大丈夫,害怕一碗酒吗?” 毛腾猛一举手,恍惚地吼道:“好,我跟嫂子干他一碗!” 毛腾刚刚喝下酒来,朱默身旁一个军吏就坏笑道:“毛主簿,该罚一碗!跟嫂子干他一晚,这话说得可不对头啊。” 席间众人哄堂大笑,毛腾臊得满面通红,朱默也装醉佯作不忿道:“公举,你这话说得忒不地道,该不该自罚一碗呢?” 毛腾迷迷糊糊又被灌下去一碗酒。 也不知道吐了几次,毛腾终于清醒了过来,只觉满脑昏昏沉沉,周围尽是刺鼻的熏香气味。一缕刺眼的阳光已经从窗缝中照shè了进来,毛腾忍不住猛一眨眼,霍地就挺起了上身。 这……这不是“香满楼”吗? 毛腾不禁皱眉,心想自己怎么会在酒醉之后跑到这种肮脏的地方来?虽说自己对这种地方没有太大的抗拒感,可是自己烂醉如泥,就算再猴急也不可能溜到这里啊。 穿好衣物正要出门,回头却一眼瞥见了朱默的老相好,也就是那个屁股上长了一颗大黑痣的娼女。毛腾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赶紧就往楼下走了去。 “毛军爷,你可醒了啊。” 毛腾摸了摸衣袋,却是根本没有带钱,脸一黑也不再搭理她,就径直往外走了去。不过那女人并未再阻拦他,毛腾松了口气,这才出了去。 脚步踉跄地回道宅前,却看到宋配穿着一身布衣,急惶惶地道:“主簿啊!你哪里去了,今早马老君侯在秦州兵马护送下车驾进城,小都尉和朱司马带着将士们都去迎接,单单少了你啊!” 毛腾登时就脸黑了下来。 “秦州兵马?” 宋配回道:“是秦州兵马,带兵的是新平太守皇甫重和金城太守游楷。” 毛腾猛的擦了擦额头,问道:“游楷……这人不是金城郡的都尉吗?” 宋配说道:“大概是升官了吧。” 毛腾心中不禁憋闷,宋配忙道:“主簿啊,你还是快些去太守府拜见老君侯吧。眼看你费尽心机保下了孤城,到头来要论功行赏却没了你的事了!你怎么如此糊涂啊!” 毛腾本来酒气未散,听到他这么一说,更是头疼不已。赶紧搔着脑门这就往太守府跑了去。 毛腾黑着脸下了马,快步奔入太守府内。抬头一看,马咸一脸忿忿,大冷天光着膀子在院内持一把粗糙的浑铁戟站立。毛腾不由心头发麻,他也是知道的,马隆最不待见酗酒兵士,而马咸却极为好酒,每次喝醉,都要持着一百五十斤重的浑铁练功戟在院内罚站,好不痛苦! 练功戟由于是浑铁打造,又为了刻意加重分量,所以铸造得极为粗糙重大,并不适用于实战,而只是平常练武所用,有点类似于现代的杠铃。饶是马咸力大无穷,持着这等重物,久站之下已是双臂发麻,苦不堪言。 毛腾看到马咸苦态,不禁皱眉,赶紧小跑入厅。头也不敢抬,这就跪了下来。 “老君侯,小人来迟,还望老君侯责罚。” 马隆平稳地坐在上位,发出了他低沉的声音:“毛腾,你立了大功,老夫怎会罚你,坐下吧!” 毛腾连忙起身,抬头一看,右首坐着朱默和游楷,而左首则坐着一个短髯汉子,想必是新平太守皇甫重了。他呼了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坐到了左首的下方。 马隆说道:“诸位,此人是我平虏护军帐下主簿。想不到在严舒溃败雾山的危难之时,他能筹划方略,辅佐朱司马和我儿马咸守住这座危城。马某在西平十数年,却忽略了这般人才,实在是愧对朝廷。” 毛腾虽然面sè未改,可是后背却已经大汗淋淋。因为他明白,有时候上司故意夸奖,就是责难的先兆。 第015章 老君侯 这时候忽听朱默说道:“老君侯,俗语有云:疾风知劲草,岁寒见松柏。倘若不是这次胡人叛乱,公举贤弟他又怎能脱颖而出,让老君侯刮目相看呢。依朱某之见,公举贤弟实乃不可多得之人才,老君侯还当多多栽培。” 毛腾听到朱默为自己说话,心中暗骂:你这老狐狸与那妇人合伙灌醉了我和马咸,却又在这里充好人。真是想到不到,好不容易退了胡人,却被你算计一遭! 游楷却哼哼一声,说道:“朱司马,这次大破胡人,你们窝在西平焉能知道事情原委?这可是老君侯在赶赴洛阳路上,忽然接到消息。老君侯不惜违背圣旨,转赴长安,拜见秦王(晋武帝第三子司马柬)殿下,请秦王发雍州秦州兵马,以围魏救赵之计,突袭鲜卑后方。我金城郡前太守韩府君,以及这位新平太守皇甫府君等人,招来鲜卑乞伏部、河西卢水胡、北地马兰羌之众,将秃发部一举征服。让秃发务丸等胡酋丧了狗胆,背弃若罗拔能归附朝廷。这才大破胡人,头功还是老君侯才是!” 游楷一番侃侃,虽然有意抹去了西平将士坚守之功,但也让朱默和毛腾终于明白了胡人撤军的原委。朱默终于憋不住气了,嚷道:“游府君,自从严府君大败雾山,我西平将士伤亡殆尽。小都尉和朱某征发城内所有僮仆充军,才凑了千余人。然而就是这一千人,抵挡住了胡人十万大军,倘若换你守城,你有把握守住吗?” 游楷轻蔑笑道:“换我守城,首先就不会有雾山之败。既有郡兵,又有平虏军,还有你牙门军一部,这等兵力,又是那个郡能有的?居然零落到了一千多人来抵抗数万胡人,你还有脸向老府君邀功?” “你!”朱默顿时大怒,可马隆在上,他便强忍住没有动手。 这时,皇甫重道:“游都尉,雾山之败,罪在严舒。而朱司马等人能以残兵败将坚守孤城,使西平不丧于胡人之手,已经十分难得了。而听说你在洛都设伏,却让若罗拔能生生跑了,这才是难得的大功呢。” 游楷听罢,顿时面红耳赤,向马隆一抱拳道:“老君侯,实不相瞒。游某在洛都设伏,本已布好了天罗地网,只等若罗拔能来钻。可是就是这个毛腾,他带着几百乌合之众,居然从西边追了过来,打草惊蛇这才让若罗老贼逃出生天!” 毛腾听到游楷这般胡扯,顿时也忍耐不住,冷冷说道:“也不知道是谁打草惊蛇,毛某率军追击时,若罗拔能已经回军跟我相遇了。而我军浴血奋战,那上百胡人狗头,还不都给游太守换了这一郡之守的官位了!” 游楷怒道:“你这rǔ臭未干的小儿,你们残兵败将,焉有追击胡人之力?恐怕是你跟胡人暗中勾结,带人故意打草惊蛇,给若罗老贼通风报信的吧!” 正在此时,院内罚站的马咸忽然就冲了进来,扛着一百五十斤重的练功铁戟,大吼道:“游楷你这小人,嘴巴放干净些!小心爷爷砸碎了你那夜壶脑袋!” 游楷吃了一惊,马咸却是说到做到的莽汉,果然将那巨锤一般的铁戟砸了过来,游楷慌忙躲开,一张案几已被砸得粉碎。 “来人,把这丢人的夯货拖下去,重责二十军棍!”马隆一声令下,厅外的武士这就进了来,可是一看马咸那凶神恶煞的模样,谁敢上前? 马咸“嘭”一声就将练功戟摔在了地上,忿忿道:“老爹叫我挨棍,我自去挨,不用人拿我!”这便气冲冲地出了厅外。而那练功戟摔着的木地板上,已经砸出一个大窟窿来。 游楷看的惊奇,心中不禁惶恐,暗忖:“这臭小子好大力气,我从军多年,都未见过这种家伙,看来我得收敛收敛了,免得吃了大亏。” 马隆忙向游楷赔礼道:“我家孩儿疏于管教,还望游府君多多见谅。”游楷出着长气,连忙道:“游某又不是睚眦小人,老君侯多虑了。只是令郎神力,实让游某佩服啊。” 一旁皇甫重看的惊奇,这便说道:“不瞒老君侯,秦王殿下刚从南阳王转封于秦,秦国尚缺一中尉。殿下曾数次委托下官为他拣选骁勇果敢之士,今rì一见令郎如此神力,不妨让下官将令郎举荐给秦王殿下,如何呢?” 马隆连忙笑道:“真是多谢皇甫府君了,可是我儿脾气暴躁,有勇无谋,恐非将才。况且秦王殿下深受陛下宠信,皇亲总非常人,我儿憨傻,恐寸功未立,反而致祸啊。” 皇甫重点了点头,说道:“人活于世,皆为子嗣着想。君侯大义,下官着实佩服!” 朱默在一旁坐立不安了起来,马隆也晓得他的心思,对皇甫重道:“皇甫府君,这位朱司马可是京师牙门军别部司马,太康元年从洛中调归老夫调遣。朱司马所部将士,俱已驻守西平十年,都是为国效忠的百战劲旅,可是陛下却从未有调回之旨。听闻秦王深受陛下宠信,如果有机会的话,还请皇甫府君向秦王进言,看能否帮这一部老将士回归家乡。” 皇甫重拱手道:“秦王之国不到一年,百废待兴,只缺了国兵以及中尉的人选。如果朱司马不嫌弃的话,我倒可以试着说服秦王将你部将士,收为秦国国兵。” 朱默赶紧道:“真是多谢皇甫府君,朱某虽然还有戍边的心意,可是部下多已老迈,恐不堪西平之苦。即便不能回到洛阳,待在长安也是好的。朱某这也就对老部下们有了交代了。” 马隆点头道:“朱司马守城有大功,可是老夫却无力赏赐。倘若皇甫府君能帮上这个忙,老夫感激不尽。” 会后,太守府内厅,皇甫重正与马隆商谈。 朝廷终于接到了秦王从长安送来的公文,说严舒才干不足,马隆不在,氐羌复扰,请马隆复职。朝廷予以批准。 由于秦王是被授予假节的镇西将军兼西戎校尉,而严舒原先就职的略阳亦是秦王遥控范围,所以秦王有意轻描淡写,隐瞒了事态真相。 据说这都是秦王的幕僚,郎中令李含的谋划。谈起李含来,皇甫重咬牙切齿,连呼小人。 马隆说道:“老夫亦听过李含之名。已故尚书郭奕,可是魏朝大将军、阳曲侯郭淮的侄子,当初老夫听说他在雍州做刺史之时将一个寒门子弟擢为别驾,可是这个李含?” 皇甫重点头道:“不是某有甚偏见,但凡寒门中人,能身居高位者,小人居多。”皇甫重乃是安定皇甫氏,是雍州有名的高门,东汉末年大破黄巾军的名将皇甫嵩,正是这一族人。高门士族子弟,自幼有很好的教育和修养,他们对寒门的穷困士子,始终怀有根深蒂固的偏见。 皇甫重继续说道:“就像李含,他不过一个小小刀笔吏罢了。出身低贱,又傲慢无礼,自视甚高。对上级毕恭毕敬,仿佛比爹还亲。对旁人,则颐指气使,装模作样。这等无气节之人,多出于寒门!” 马隆笑道:“伦叔(皇甫重字伦叔),寒门子弟出身低微。要混迹官场,如同蚍蜉撼树一般艰难。自然也就多重利而轻义,可是他们的才能还是有的,不然如今朝廷这般重视门第,他却还能挤进高层,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皇甫重摇头道:“天生万物,各有不同。虎豹之子,不与豚犬为伍。而豚犬之子,仍是猪狗之辈。寒门子弟,即便有过人之处,也是曲意逢迎,玩yīn谋诡计,不登大雅之堂,于国于民,百害而无一利。” 听到皇甫重这篇歪理,马隆爽然一笑,说道:“我朝虽然重门第,可是受封开国郡公的诸位元勋中,也有不少寒门豪杰啊。譬如鲁公贾充、安平公陈骞、乐浪公石苞都是寒门出身。而前朝的魏武帝,不也是寒门出身吗?” 皇甫重沉下气来,缓缓说道:“不瞒老君侯,魏武帝曹cāo,不过乱世的jiān雄,得志小人罢了。而开国三郡公,俱非正人,尤其鲁公贾充,薨后朝中有不少大臣建议谥他一个‘荒’字,可见舆论所然。” 马隆终于说不过他了,呵呵一笑,道:“哎呀伦叔,我说不过你。可是你这看法,老夫听了可实在憋得慌啊,难道你不知道老夫也是一介寒门出身?” 皇甫重顿时吃了一惊,随机会心笑道:“老君侯真是开玩笑,老君侯镇守西陲,大破鲜卑,威震氐羌。定是扶风马氏一族,汉伏波将军马援,蜀骠骑将军马超的后人。” 马隆忍不住大笑道:“错了错了!老夫是兖州东平郡人氏,不过一介寒门,只是粗通兵法,为陛下看管这西陲边地的一个老匹夫罢了,怎么会是扶风马氏高门的子弟呢?” 皇甫重顿时目瞪口呆,半晌无言。 马隆笑道:“伦叔莫怪,毕竟我朝有不少投机钻营,眼中只有富贵功名而无气节大义的寒门子弟。伦叔有如此偏见亦是应该的,只是希望伦叔能大人大量,同为朝廷效力,与那李含不要伤了和气,一切要以大局为重啊。” 皇甫重面红耳赤,说道:“谨遵老君侯教诲。” 第016章 皇甫重 厅内散后,游楷自回了客房,而马隆却留下皇甫重商谈。毛腾与朱默这才出了太守府门来。 “公举贤弟,恭喜啊!老君侯对你夸赞不已,定是要重用你呢。”朱默见毛腾一脸不快之sè,赶紧说道。 毛腾呼了口气,对着朱默说道:“你这老家伙,是不是明知道老君侯今rì要回来,就将我和小都尉灌得烂醉?还把我扔在香满楼那种鬼地方,旁人寻我都寻不见。” 朱默摸了摸脑袋,说道:“哎呀贤弟,你怎么如此说话呢?老哥哥我也是烂醉如泥啊,要不是你嫂子照顾,恐怕也……” 毛腾摆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朱司马!我也知道你的苦衷,数百牙门军将士都想离开这苦寒之地,你也不想一辈子只做个戍边的小军吏。可是,你不该这般对付我和小都尉,想你我还是共患难之人,我跟小都尉又何尝对你有戒备之心?你这般行为,不怕寒了我二人之心吗?” 朱默见他激动,连忙将他拉到一旁偏僻处,说道:“公举老弟智计无双,朱某也不诳你,的确是我让你嫂子,灌醉了你和小都尉的。如果在老君侯进城后,朱某能独自带队迎接,就会给老君侯一种是朱某在勉强支撑西平的印象,而老君侯既然见了秦王,说不定就能帮朱某完成回乡的心愿。是朱某自私!” 毛腾没料到,他居然这般坦诚。朱默连忙说道:“公举贤弟,你听我一言。西平本是羌人地界,非我华夏河山。当初汉武帝武力开边,将士们在异国他乡九死一生,却也能封侯拜将,极尽荣华。可是现在,却已经不是汉朝了,是只看门第的晋朝!老君侯这般鞠躬尽瘁为国效力,要是在汉朝,别说封侯,老君侯恐怕早就做了封疆大吏甚至入主中枢,说不定还会开府为公甚至拜相。可是呢,老君侯只被加东羌校尉,封了一个只是遥领而无实惠的侯爵。况且自立国以来,寒门出身的军人能混到高位的也就老君侯一人。这叫戍边的军人,能不寒心?” 朱默越说越激动,他继续道:“即便是魏朝,魏武帝曹cāo一声‘唯才是举’,感动了天下多少寒门子弟?所以典韦才会在南阳为他效死,所以许攸才会在官渡为他倒戈,所以在赤壁惨败之后,魏国仍然能不动根基。如果当今圣上是魏武帝一般的豪杰,我朱某就算成了白发苍苍掉了牙的老翁,我都会坚守在西平边陲,因为至少还有出人头地的希望啊!可是现在,不知道圣上是怎么想的,只看门第,不问才能,当权的全是弘农杨氏和太原王氏等等一群酒囊饭袋。你我这些寒门中人,也有只有抛弃尊严,投机钻营。” 朱默略微停顿了半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道:“朱某也看得出,公举贤弟并非池中之物。即便是如今黑暗的世道,也遮掩不住你的光芒。所以即便朱某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可朱某还是想交你这个朋友。如果此次朱某能努力让皇甫重和老君侯保我去了长安,朱某一定要带贤弟一同走。现在谣言满天,都说圣上大限快到,太子又愚钝不堪,秦王深受宠信,如果能认他为主,定大有前途!” 毛腾穿越到此,虽然也有出人头地,纵横发达,进而改变历史,避免八王之乱和五胡之乱的想法。可毕竟被这残酷的现实打败,刚刚混上军中的主簿,才发觉在这个之看门第的朝代要出人头地是何等困难。可是这一听朱默的说词,顿感豁然开朗。虽然八王之乱中,似乎并没有秦王此人。但看众人描述,秦王是晋武帝非常宠爱的儿子,是真正的权贵人物。如果能投入秦王门下,总比困守西平要有前途多了吧。 毛腾故作沉静地回道:“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朱默认真地道:“公举,老哥哥不瞒你。虽然朱某没有什么太大的本事,可也在官场摸爬滚打也好多年了,虽然自认是个失败者,毕竟还有些阅历经验。而公举你呢,你确是个将才,真正的将才!如果你跟我能合作,辅佐秦王。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果你我二人能辅佐秦王登基大位,那何惧高门权贵?” “朱兄,你又没喝酒,如何说此醉话!不过朱兄要带我去长安,也须给我一个可靠的名分吧。”毛腾嘿嘿地道。 朱默认真地道:“朱某只是一介别部司马,如果你能鼎力相助,朱某从老君侯那边,给你要一个员外司马的官衔。” 员外司马,顾名思义,就是定员外的军司马。一般在战后授勋时,立功人太多,而职位不够的时候,往往会封好多定员外的官职,这些官职虽然实际无权,但大抵还是享受同等待遇的,可以说便是候补官员。而到了后世,由于政治的**和卖官鬻爵的泛滥,加着员外前缀的职位往往成了可以朝廷公开出卖的商品,尤其是员外郎一职,几乎是个有钱人都买一个。所以到了宋元之后,但凡是大户人家的老爷,都被俗称为“员外”了。 然而在晋朝,能有一个员外司马的官衔,尤其对一个寒门出身的人来说,还是很不容易的。 为了能得到去长安的机会,朱默苦思冥想了一夜。 据皇甫重的部下说,皇甫重由于深得秦王信任,加之在救援西平时出征秃发部立了大功,这一回去就要做秦州刺史了。 又是得秦王信任,又是将要升任秦州刺史,况且还是他提议要招西平的军士补充秦王的国兵…… 朱默长长地舒了口气,心下暗想:只要能巴结好了这个皇甫重,自己能去长安,就是十拿九稳了。 回到家中,朱默将此事告知了胡氏。胡氏的前夫严舒,曾与皇甫重认识,朱默也想打听下,该如何讨好皇甫重。 胡氏皱了皱眉头,说道:“听说这个皇甫重,是安定豪族出身。关西的高门,多是世代将门,皇甫家也不例外。他们总是看不起妾身前夫这样的文人,所以妾身对他的了解却是甚少。只不过,妾身听说,此人极是急公好义,喜欢结交江湖侠士,所以花钱大手大脚,常常入不敷出。因此,他经常克扣军饷,用以周济友人,这一点可是很多人都晓得的。” 朱默点头道:“原来,不过是个贪官罢了。” 胡氏连忙摇头道:“皇甫重可不是贪官,他的钱都花在了江湖朋友的身上,他自己倒是清贫节俭。好些见了他的京官,还都以为他是寒门中人呢。” 朱默呵呵一笑,指着胡氏道:“哎呀,克扣军饷还不是贪官?你这婆娘,要是让你做了朝廷的殿中侍御史,恐怕满朝文武无官不贪了。” 胡氏媚笑道:“也不用妾身做御史,现在不已经无官不贪了嘛。你看就算马老君侯那般古板人物,都要给自己儿子弄一个都尉来当,可他那儿子,却鲁莽粗鄙,哪堪大任?” 朱默一愣,摇头说道:“别人你说得,老君侯你可莫要胡说。老朱我一生见得大人物多了,那魏朝灭蜀的名将邓艾钟会、本朝灭吴的名将襄阳侯王濬、还有那个被誉为当世赵子龙的原任平虏护军,现任的东夷校尉文鸯。我在洛中做军吏的时候,都见过。他们跟马老君侯相比,都不行!” 胡氏“哼”地说道:“我只知道当今权势最重的人,是临晋侯(杨骏)、汝南王与王司徒(即京陵公王浑)三人。那些什么邓艾钟会、王濬文鸯,还有你那什么马老君侯,他们能得到陛下信任,能权倾朝野吗?不还是一群只会打打杀杀的无知莽汉罢了。” 朱默顿时怒道:“你这婆娘!要不是我们这些打打杀杀的无知莽汉,你早就被若罗拔能抓去做了猪羊了。今天老子就让你再见识见识无知莽汉的厉害!”说罢就将胡氏一把抓起,按到在了榻上。 次rì,午时。马咸在校场内策马连奔三圈,喘着粗气,逼迫两名亲兵持枪来刺他。 亲兵也知道马咸脾气,如果只是扭扭捏捏地意思意思,一定会挨一顿毒打。可如果是发猛去对付马咸,即便让马咸收一点小伤,反倒会叫马咸大为开心。于是两亲兵各自一点头示意,然后策动战马,从左右两侧挟着包头的木枪冲锋而至。 马咸看得高兴,策马从中间插入。待到三马相交时,马咸忽然上身后仰,轻舒猿臂,大喝一声。两名亲兵猝不及防,一对木枪就已经被马咸夺在了手中。两亲兵死力争夺,马咸又是大吼一声,将两人硬生生拖下马来。 “小都尉神勇……小人不是对手……”俩亲兵连忙告饶。马咸松开手来,百无聊赖地挥了挥手。俩亲兵如释重负,赶紧离开。 “好武艺!”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马咸回头一望,竟是新平太守皇甫重。 皇甫重亦是武将出身,看得心痒,拔出一杆木枪来,腾身上马就道:“小子,看枪!” 马咸将马斜身掠过,两马相交,皇甫重猛一戳刺,却正好从马咸身边擦了过去,竟是没有戳中。皇甫重发出了重重地鼻息,正准备勒马回来再发动一次冲击,没料到的是,马咸居然从马背上将左臂一撑,一跃而起,将手中的木枪甩往了皇甫重的背部。皇甫重也不是寻常之辈,感到背部劲风凛然,迅速侧身靠在马腹旁。可让皇甫重更为惊奇的是,马咸居然在木枪甩来的时机已经跳下马来,翻身一脚正踢在皇甫重腰部,皇甫重登时就摔落马下,马咸补上一枪,正抵在了他的心口。 “好小子!这般武艺,留在这西陲之地,不怕埋没了吗?”皇甫重虽然战败,却是对马咸愈发喜爱,大笑说道。 马咸抽回木枪,一把扔在了地上,回答道:“老爹常对我说:戍边安羌,是为天子分忧。埋没个鸟!”这便上马离去。 皇甫重叹了口气,回过头来,却看到了毛腾。 第017章 试弓 “毛主簿,你也在?”皇甫重挺身而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道。 毛腾点了点头,说道:“想不到皇甫府君,却也武勇过人。” 皇甫重连忙摆了摆手道:“还不是被你家小都尉击于马下。” “小都尉有万夫莫当之勇,可是再世关张,熊虎之将。败在他手中,很是正常。”毛腾一边说着,一边盯着皇甫重马前挂着的一幅装饰华美的桦木弓,说道,“小人对弓术甚是喜爱,也收藏了些许胡人的好弓,方才看到皇甫府君马前的这副桦木弓,心痒难耐,可否借来一试?” 皇甫重一愣,点头道:“毛主簿,这把桦木弓可是一把上好的硬弓,足有两石两钧之力。寻常人可是拉都拉不动啊。” 毛腾呵呵笑道:“既然是如此硬弓,那小人就给皇甫府君表演个绝活。” 毛腾取过皇甫重的弓,跳上马来,忽然将脚蹬在了弓背上,抽出箭来,将拇指紧挽弓弦,猛一抬脚放弦,只听“噔”一声,正中五十步外红靶心。 这种借脚力拉开弓的本事,可是毛腾从鲜卑人那里学来的。皇甫重只看的目瞪口呆,连连赞叹道:“想不到西平真是卧虎藏龙之地啊!” 毛腾又抽出一箭,该用手拉弓,满弦之后,使出了浑身力道来,却是戛然一声,竟将弓弦扯断了。 “啊!”皇甫重登时就惊讶了,“这可是两石两钧的硬弓啊!” 毛腾呆滞了半晌,这才慌张道:“小人真是唐突,这……如若府君不嫌弃,小人愿将这把上好的胡弓,赠送于皇甫府君。” 毛腾将身后的弓套中一把细长的红sè反曲弓抽了出来,递给了皇甫重。皇甫重顿时就张口赞叹一声,说道:“这可是西域的胡人短弓,名曰挛鞮落月。相传可是只有匈奴单于的至亲族人才拥有的上好佳品啊。” 毛腾一愣,问道:“这……这是我从洛都谷外缴获的鲜卑战弓,只觉得弓背虽然细长,但弓力甚强,却不知道有这等名目。哎,可惜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毛某既然说了要赠与府君,那也只好忍痛割爱了。” 皇甫重道:“原来如此,这……这恐怕就是若罗拔能的佩弓啊。哎呀,这等贵重礼物,我怎好意思收下啊。” 皇甫重手指不停地互相摩挲,毛腾看在眼里,他一摆手,装作一副正气模样道:“唉!皇甫府君这般说,却是看不起我西平的军人了。皇甫府君乃安定将门之后,这把挛鞮落月能在皇甫府君手中,却也不至埋没了。像毛某这等粗人,几天就要拉坏一把硬弓,岂不作践了宝贝!” 皇甫重看着这把匈奴人的宝弓,终于按捺不住,猛地呼出一口长气,双手接了过来,激动万分地说道:“毛主簿真是xìng情中人,我交你这个朋友!不过如此厚礼,我亦不能白白领受,这把八面铁剑却是京师少府监造的利刃,虽然不是什么宝贝,却也适合上阵杀敌。我身无他物,毛主簿就不要嫌弃,收下吧!” 皇甫重解下腰间的佩剑,郑重地递给了毛腾。毛腾知道这把剑虽然也是上品,也毕竟不如自己送他的弓珍贵,于是也不推辞,一把接过,谢道:“真是多谢皇甫府君,你我各得其所需,真是一大乐事!” 皇甫重呵呵大笑道:“毛主簿真是直爽之人,这把剑权且作为回礼,rì后若有缘,某自当重谢。” 毛腾微微一笑,心中暗想:“这下可以再去求老君侯了。” 毛腾心中盘算万千,仍然没有去见马隆的把握,只好先到了马咸的住处。 马咸的住处是紧挨着太守府的几间偏房,说这是“都尉府”,不过是众人戏谑之言。毛腾刚刚推开门,就看到挥着练功戟满头大汗的马咸。 “公举,来跟我大战三百回合!” 马咸一把扔下沉重的练功戟,百无聊赖地说道。 毛腾呵呵笑道:“跟你比骑shè,不比步战武艺。” 马咸忿忿道:“骑shè是胡人太过懦弱,不敢跟我们肉搏才耍弄的yīn招,是晋人的话,来!比步战功夫,马战也行啊!” 毛腾打了个呵欠,说胡人懦弱,这倒还是头一次听。他摆了摆手,说道:“这西平城,哪一个是你的对手?你也打不尽兴,我也反倒挨上一顿,不划算,不划算!” 马咸抽出一把木杆,往地上一插,说道:“那你说怎么划算?” 毛腾说道:“你可知道当今的名将?曾单骑退雄兵,在景帝(司马师,追封为景帝)十万大军中出入如无人之境的当世赵子龙,原先的平虏护军,如今的东夷校尉文鸯文老将军。还有曾上山杀白额猛虎,下河屠铁背蛟龙的御史中丞周处周老将军。还有朱司马说的那些京师宿卫军的铁骑jīng锐?子全,你应该找这些人较量较量!” 马咸听到文鸯和周处的名字,顿时兴奋了起来,急道:“这些猛将都在洛阳,隔着十万八千里,我还要戍边驻防,这……你这不是糊弄我嘛!” 毛腾说道:“嘿嘿,如今就有一个去长安的机会,而长安的秦王毕竟是宗室,跟着他定有机会进洛阳,你怎么不去把握?” 马咸顿时脸黑了下来,摆手道:“你原来是给那皇甫重当说客来的。我老爹说了,我这人太过鲁莽,不适合去侍奉那些勾心斗角的王公贵族,还不如为国戍边,保一方安宁。” 毛腾摇了摇头,说道:“哎!子全,倘若一辈子窝在这西平,没有文老将军和周老将军这样的绝世猛将来切磋武艺,又没有国sè天香的美女享用,还没有珍馐美味,更没有似锦的前程。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马咸皱了皱眉,说道:“你说的,我也晓得。可是老爹他不让我去,又有什么办法?” 毛腾摸了摸下巴,缓缓说道:“子全,你有试过去劝说老君侯改变主意吗?” “不曾。”马咸答复。 “你不曾劝说,又怎么会知道老君侯会固执己见呢?”毛腾一脸信心地看着马咸,接着说道,“作为父亲,他总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有一番成就吧。” 马咸皱了皱眉,说道:“那你去劝我老爹,我可不敢去。” “这样吧,我在里面劝说老君侯。子全你在门外等候,如果我说服了令尊,我就唤你进来,你再趁热打铁恳求一番。如果我没有叫你就出来了,那就是没有说服成功了。” 听到毛腾这样说,马咸点了点头。 毛腾都已经在厅内进去了好半天了,马咸等得急躁,却又不敢叫嚷,只好在外头缓缓踱步。 “子全!”只听一声呼唤,竟就是毛腾的声音,马咸大喜,赶紧将衣裳一撩,冲进了厅内。 “老爹,你答应让孩儿去长安侍奉秦王了?”马咸喜孜孜地吼了一声。马隆顿时就板下脸来,缓缓坐下说道:“我当公举说你想去长安还是无稽之谈,原来你二人早就串通好了。” 马咸一愣,糊涂地看了毛腾一眼,心想难道他没有说服老爹不成?而毛腾则苦着脸,一言不发。 马咸讷讷地问道:“老爹,难道你没有答允?” 马隆缓缓坐了下来,说道:“你们还年轻,哪懂得世事艰辛。说句不该说的话,如今圣上怠于政事,军权在诸路藩王之手,政权在高门士族之手。寒门庶人,怨望已深,海内百姓,苦忧已重,国家祸乱,恐不久矣。有不少人传言,圣上如今大限将至,而掌权的杨国丈又懦弱无能,太子暗弱愚鲁,朝内无有能贤臣,朝外无忠义藩王,圣上的几个就藩的儿子,不论是秦王还是楚王,都光明正大地扩充军队,不轨之心昭然若揭,恐怕中原又将大乱。你们这一去长安,难免会卷入其中,反倒不如这西陲边鄙之地安全呐!” 毛腾心中一震,想不到身在西陲的马隆,竟然已经预料到了rì后的“八王之乱”。到底是一代兵家名将,非比寻常。马隆知道自己儿子耿直鲁莽,怕他会在内乱中成为诸王争斗的炮灰,所以才会执意留他在西平戍边,以免卷入祸乱。而事实证明,在八王之乱一直到五胡之乱的前期,这凉州边鄙之地,除了若罗拔能这些小规模胡人的sāo扰外,并未遭遇太大的战祸,反倒还成了中原士人的避难之地,这才造就了十六国之一的前凉朝文化之鼎盛。 不过,毛腾作为一个穿越者,又岂能在这个物质贫乏的时代仍像穿越前那样安分守己一辈子?不可能!毛腾既然扯上了马咸,他就一定要抓住这个去长安的机会。 “老君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国家养士,难道就是为了避祸不成?老君侯,您以寡敌众,战车阵击杀树机能,收复秦凉,安定西北,是社稷的功臣,也是我辈的楷模。可是您说的这番话,毛某实在难以接受。就是因为国家危机重重,我们才更应该去中枢紧要之地,上报朝廷,下安黎庶,才不负天地乾坤。” 毛腾豁然而起,一口气就扯出了明朝顾炎武和清朝林则徐的名言,作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一段话侃侃而出。 马隆顿时语塞,半晌之后,才缓缓叹了口气,说道:“也许,是我老了,不该折了你们年轻人的锐气。想当初老夫若只顾虑个人的安危,恐怕也没有今rì的成就。我不该剥夺你们建功立业报效朝廷的雄心壮志。好,老夫就答应你们。” 第018章 出发 太熙元年四月,西平太守、奉高县侯领东羌校尉马隆将原本驻扎在西平的牙门军一部调归秦王,以为秦国国兵。在新任秦州刺史皇甫重以及秦州、凉州中正的举荐下,原西平郡都尉马咸、西平平虏主簿毛腾调归秦王帐下,以马咸为假(代理)秦国中尉,毛腾为员外司马。 晋朝实行的是以九品中正制为主,察举制为辅的人事制度。马咸由于是马隆之子,虽然不是世家大族,但好歹是将门之后,所以位列下上,是为中正三品,并得到了“天才英博,勇冠三军”的评状。而毛腾虽然也在籍贯中填注了是荥阳毛氏,魏朝尚书仆shè毛玠之后,可他毕竟是个孤儿出身,无法在郡内被举为孝廉,只能求其次举为秀才,况且出身籍贯也没有获得中正官乡议的资格,但是在一番努力之后,也只获得了中下的中正六品评价。中正品级是中正官对候选官人品和才干的品评,和官品并不挂钩,因为涉及论人,所以六品在cāo作中也就是最低的品评了。中正对他们品评,则直接收录于司徒府,成为任官的唯一参考标准。 如果毛腾不是一个穿越者的话,他一定会被这种极端不公平的选举制度气得吐血。不过,现在已经到了太熙元年,晋武帝大限将至,历史上最著名的傻子皇帝晋惠帝司马衷就要继位,八王之乱也即将开始了,到了那个混乱的时代,不论什么制度也都难以维持了。 部队开拔到了秦州的州治上邽城,马咸、朱默、毛腾三人又复拜见了举荐他们的秦州刺史皇甫重。皇甫重设宴相迎,并告诉三人,本朝恢复封建,革除汉魏时州郡权力过重的积弊,效仿周朝方伯之制,以宗室为藩王辅弼朝廷。所以rì后的关中关西,雍、秦、梁、凉四州的军政,都是秦王说了算。 “秦王虽然对我格外信任,但我身在上邽,不能侍奉左右。而秦王殿下身边又有李含这样的不轨小人,所以三位到了长安,还请多向我通些消息。”皇甫重再三叮咛,毛腾三人连连诺诺。 四人几杯酒下肚,皆有了醉意。朱默忽然长叹一声,说道:“想我十五岁从军,南下东吴,北上幽燕,西进秦凉,大小百余战。虽未有大的勋功,可也血染甲胄、劳顿半生。可是如果没有皇甫府君的举荐,恐怕就要老死西陲了。” 皇甫重呵呵一笑,说道:“哪里哪里,朱司马是百战英雄,岂有不能脱颖而出的机会?”说着便将酒一斟,与朱默碰杯而饮。 朱默一口喝下酒来,摇头道:“虽不能回中原老家,可去了长安,朱默也心满意足了。” 皇甫重听罢,忽然放声一笑,随即压低声音,对三人说道:“不瞒三位,长安去得,洛阳还远吗?” 毛腾等三人诧异。 皇甫重接着说道:“如今传言圣上龙体欠安,恐驾崩只在旦夕。而太子却是出奇的愚钝,太子的岳丈鲁公贾充虽然曾权倾朝野,可毕竟是寒族力微望浅,而且鲁公早在太康三年就薨亡了。如今掌权的杨国丈,又是高门士族,向来与贾家不睦。如果不出意外,太子的位置则并不牢靠。” 皇甫重说着,又举杯一邀,四人再饮一杯。皇甫重继续说道:“圣上深谋远虑,他也怕杨国丈专权,所以将德高望重的汝南王加封为大司马、侍中、大都督假黄钺留镇京师,而将三个皇子,即秦王、楚王、淮南王三王下令赴封地就国,以为外藩辅弼。圣上此举,看似铁桶江山,固若金汤。可是却给了秦、楚、淮南三王极大的权力。如果圣上驾崩,太子与杨国丈在中枢有变,秦、楚、淮南三王就有了极大的机会入主洛阳。” 朱默狐疑地听着,然而他面上的喜sè却也掩盖不住。马咸似乎被这一个个藩王公侯搞得一头雾水,混沌不堪,只顾饮酒,没有细听。毛腾则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连连点头。 皇甫重随即大笑道:“这都是戏言,酒后戏言而已!” 离开了上邽,沿着渭水河谷的大道,就到了略阳郡。 已经成了毛腾部下马弓手的宋配,看到略阳城,就兴奋了起来,不禁说道:“司马,前方就是略阳城啊。” 毛腾一愣,虽然他也能回忆起这副身躯在穿越前的身世和经历,可毕竟自己对略阳这块土地并没有太大的眷恋,随口答道:“是啊,可惜我少时被胡人掳走,也记不得这里的情形了。” 宋配道:“略阳曾属天水郡管辖,还是在汉朝末年,任丞相的魏武帝平定张鲁,攻占了汉中,结果被蜀主刘备击退,折了大将夏侯渊。魏武帝深知汉中不保,就将汉中的百姓和武都的百姓统统移走,安置在天水郡的东北四县,放弃了汉中。由于这些移民多数都是汉中的賨人和武都的氐人,极难治理,所以到了魏文帝时期,文帝将天水郡东北四县分割出来,设立了广魏郡。到了本朝太康年间,又改名略阳郡。此地现在氐人賨人众多,所以严舒宁可去西平丢xìng命,也不想待在略阳郡。” 毛腾点了点头,说道:“氐人賨人,不过未开化的野蛮民族,非我华夏,还是要能臣来安抚。” 宋配摇头道:“司马你错了,氐人和賨人的确尚有蛮族余风,可要说是未开化就不对了。他们善于耕织,不让华夏。賨人多数信奉五斗米道,有张鲁在汉中的遗风。而氐人则信奉西域的浮屠,谈玄论道,却也玄妙得紧呢。据说在天水郡的麦积崖,氐人还修建了不少浮屠洞窟,甚是壮观呢。” 麦积山石窟是中国四大石窟之一,驰名中外,想不到这么早就开始修建了。毛腾一想到氐人,忽然就想起了rì后统一北方,却闹出投鞭断流后草木皆兵笑话的前秦皇帝苻坚,随口问道:“氐人中的部落大人,可是姓苻?” 宋配说道:“氐人部落小帅,最强的是杨氏、窦氏、强氏、蒲氏四家,没有姓苻的。” 毛腾一皱眉,忽然想起了苻家最早是姓蒲的,后来为了附会“草付应王”的谶纬才改姓为苻。点头道:“是我口误了,我说的是蒲家。” 宋配说道:“四姓之中,蒲家最为弱小,他们的首领小帅,名叫蒲怀归。还是杨家最强,族人数千,依附杨家的氐人更是上万,杨家的首领杨飞龙,更是被圣上册封为假(代理)征西将军,略阳的太守看到杨家的族人,都头疼万分。” 毛腾点了点头,他对杨飞龙也略有印象。杨氏一族虽然势大,但较为保守,趁八王之乱返回武都老家,盘踞百顷仇池山,根本没有太大的作为。反倒是实力弱小的蒲家,最后竟发展壮大,君临天下。如今的略阳,还真是卧虎藏龙之地。 毛腾想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五胡十六国中第一个开国的成汉,就是从略阳流亡到巴蜀的賨人建立的。猛地一拍大腿,说道:“賨人中有个李家,是不是也势力很大?” 宋配回道:“司马身在西平,居然什么都知道。賨人来自汉中,比氐人更类华夏,他们的穿戴衣着,行为举止已经完全看不出有蛮族的特征了。李家一门在略阳多为郡吏,尤其是有个叫李特的人,已经做到了略阳郡的督邮一职。” 毛腾点了点头,原来晋武帝还没死,这些来祸乱晋朝的煞星就已经在世了。西晋,还真是一个短命的王朝啊。 过了略阳郡,沿着渭河一路东进,经过扶风国和始平国,就到了京兆郡长安了。 由于路途遥远,刚刚通过郿县的时候,就接到了晋武帝驾崩的消息,而秦王则已经从长安出发赶赴洛阳奔丧。听到这消息,朱默和马咸都震惊不已。毛腾则暗觉畅然:大乱之世,就要来了。 进入长安,众人安歇未定,从京兆内史府传来任官令,毛腾三人赶紧接令。 “宫车晏驾,举国节哀。今调任西平郡都尉马咸、西平牙门军别部司马朱默、西平平虏护军主簿毛腾,有部者仍为别部司马,无部者为员外司马,待国丧之后,再行加封。” 朱默和马咸都吃了一惊,尤其是马咸,有中正三品的评价,居然和中正六品的毛腾同为员外司马,实在让他难以接受。马咸登时就起了来,吼道:“我身为三品评价,怎么才是员外司马,你们有没有弄错了?” 传令的小黄门忙道:“秦王不在,内史不敢僭越,这是郎中令的意思。” 马咸怒道:“秦国郎中令,是谁?” 小黄门道:“陇西李含。” 原来正是皇甫重说的那个小人李含,马咸顿时火冒三丈。朱默和毛腾赶紧将他劝下,朱默说道:“子全,这是暂时的加封。新君登基之后,还会有新的封赏的。” 马咸怒喝道:“秦国也是晋朝的地界,难道九品官人法偏偏在秦国就行不通了?”猛一跺脚,这就转身离去。 朱默和毛腾也拦不住马咸,只好黑着脸接了令,送走了小黄门。 两人讷了半晌,毛腾随口道:“皇甫府君说得还真准。”朱默摇了摇头,说道:“或许李含和皇甫重早就不和,李含知道我们是皇甫重举荐上来的,自然要整我们。” 毛腾叹了口气,朱默说道:“早就听说过这个李含,出身陇西寒族,曾做过雍州别驾,卫太保府上的掾吏,现在居然又做到了秦国郎中令,在只认门第的本朝混到如此地步,着实能耐不小。以后还得多跟他交往交往。” “只是委屈了子全和朱兄啊。”毛腾无奈地说道。 第019章 抵达长安 晋武帝宫车晏驾,作为武帝嫡三子的秦王司马柬匆忙离开京兆郡长安,赶赴洛阳奔丧。由于秦国藩王亲自就国,所以相当于太守的秦国内史就形同虚设,实际的大权都掌握在秦王最宠信的谋士李含手中。 李含是从始平郡长大的陇西人,虽然陇西李氏也是汉朝的名门望族,可是到了魏晋时期,已经沦为寒门。自幼谦恭好学的李含,在始平寒门士人中颇有名气,竟被始平郡和陇西国两地举为孝廉,又被曾任雍州刺史的郭奕擢为别驾,可谓一步登天。后来又被朝廷重臣、曾诛杀过邓艾钟会的太保卫瓘辟为太保府掾吏,更是官运亨通。现在李含已经官居秦国郎中令,在重门第的晋朝官场,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这只是一个极端的个例而已,李含的仕途之顺利,完全是由于他的才能和过人的运气。深得秦王宠信,执掌着秦国大权的李含,却有一个极端的特点,就是非常看不起那些不学无术依仗家族势力来通过九品官人法进入仕途的高门子弟,对待这些高门子弟亦或者并非高门却也是官宦子弟的下级,李含极为严厉,由于有秦王的支持,他谁也不怕,因此被雍州士人风评为:“名行峻厉”。 当皇甫重送上的荐表,李含翻阅马咸的履历之时,看到家世为“奉高县侯子”时,心中不屑之情就溢于言表,当即持笔一挥,就将马咸从假中尉降为员外司马。而朱默和毛腾,则是维持了原样。 “虽然无法革除九品官人法的积弊,可要是我在其位,我就不会允许这些纨绔膏粱子担任要职。”李含如是想。 当初,李含在熬过人生低谷,突然发迹被两郡同举孝廉之时,安定豪族皇甫家的次子皇甫商慕名而来,yù结交李含,却被李含断然拒绝。这本是一件小事,可在双方角度来看,小事却结下芥蒂。皇甫商是皇甫重的弟弟,身为安定高门子弟,十三四岁时就已经被辟为郡吏,是很傲慢的人物。李含这一拒绝,皇甫商就恼怒不已。而传到了当时任太常掾吏的皇甫重耳中,就更埋下了隐患。就这一件小事,只因为双方出身阶级的不同,终于惹出了宿怨。 除了皇甫兄弟之外,雍州诸多高门士族都非常厌恶李含,认为他是只会投机钻营曲意逢迎的小人。而寒门中人,由于前途渺茫,也多数认为李含并非正人。然而,有一点很让人觉得世事难料的就是,赏识李含才能并将其提拔的,反倒是郭奕、卫瓘这种中原高门贵族;而一手扶持皇甫重的人,却是寒门出身的太常张华。由此可见,阶级的对立也并非是绝对的。 长安城内外的驻军,除了隶属秦王的秦国国兵五千人外,还有隶属安西将军夏侯骏的安西军五万余人。虽然秦王在名义上都督关中诸军事,安西军由秦王节制,但在事实上,老油条般的夏侯骏是秦王无法管束得了的。 夏侯骏是真正的将门世家,他的祖父是大名鼎鼎的曹魏名将夏侯渊,父亲夏侯威也官至兖州刺史、关内侯。由于是曹魏皇室亲族的缘故,从汉末一直到晋朝,夏侯一族中封侯拜将之人多不胜数,已经俨然从汉末的寒族渐变成了如今的世家大族。 自从四年前征西大将军、扶风王司马骏病逝后,时任并州刺史的夏侯骏重金贿赂执掌朝政的临晋侯杨骏和汝南王司马亮,被迁升为安西将军,代替已故的征西大将军司马骏镇守长安。虽然征西大将军和安西将军这两个官位相差甚远,但在诸藩王迷恋洛阳繁华,纷纷不肯就国的情况下,拥有军权的安西将军夏侯骏就俨然成了“西北王”。可惜好景不长,晋武帝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强令三个嫡子秦王、楚王、淮南王纷纷离开洛阳,各自就国,而长安就迎来了晋武帝的嫡三子秦王司马柬,夏侯骏就暗觉不爽。 更让夏侯骏头疼的是,秦王司马柬这小儿到长安之后,听信李含等寒族小人的建议,四处调集jīng锐扩充秦国国兵,俨然是要架空自己。自己好不容易才掌握了西北的军权,怎么能这般轻易就被一个小孩子家给制服了? 安西参军夏侯奭,是夏侯骏的族子,由于胆大有谋,又擅长弓马之术,深得夏侯骏喜爱。每次遇到大事,夏侯骏总是不嫌他年轻而招他商议。 “盛德(夏侯奭字),听说秦王还招来了一部刚刚大破鲜卑的西平郡的军士,可是如此?”夏侯骏两手扶着案几,不停地用指头敲击着桌面,缓缓说道。 夏侯奭点头道:“侄儿已经去查过了,这一部兵马确实来自西平。不过军士却都是年过三旬的老兵,不足为虑。不过他们的辎重中似乎还有宿卫军才配备的万钧神弩,这种武备纵然是我们安西军也没有,侄儿实在不解。” 夏侯骏点了点头,道:“老夫知道了,这些兵士年过三旬,又有宿卫军的装备。那就是当初先帝调拨给马隆的牙门军一部无误了。想不到秦王年纪轻轻,居然还会捞上这个空子。” 夏侯骏顿了顿,说道:“盛德,不要以为他们年过三旬就心生不屑。年过三旬的老兵,体力未衰,战技jīng湛,久经沙场,都是百战jīng锐。况且你也知道,牙门军乃是我朝无事驻防京郊,有事出外作战的野战部队。虽然可能在武备上不如拱卫圣驾之武卫营(原是曹cāo的丞相府亲卫,由虎痴许褚统领,后成曹魏的皇室禁卫军)扩编而成的左右二卫,可总归是中军,也挂着宿卫的名头。比起我们这些外军的武备,那可是有天壤之别。我们安西军也算是潼关以西武备最好的外军军队,可是连普通的弩都不及三千张,何谈万钧神弩?所以对这一部人马,还是不能轻视。” 夏侯奭点了点头,说道:“伯父,其实只要让这一部军士不进驻长安中心的台城驻守,就不足为患。毕竟他们只有几百人,我们有五万大军。” 夏侯骏摇了摇头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有了一部兵马,就或许还会有第二部。秦王现在已经扩军到了五千人。而我只是一个安西将军,将军不带‘大’,屁事都不顶。秦王又比我年轻,他要是久镇长安,我们夏侯家焉有翻身之rì?” 夏侯奭皱眉道:“伯父,您难道还有复辟之心吗?” 夏侯骏点头道:“老夫时常听术士说‘牛继马后’,说司马家的江山不稳。又有谶语说‘草付应王,当在长安’。思来想去,草付应王或许说的就是魏朝曹家即将复兴,而长安则是复辟之地。所以老夫才重贿杨骏司马亮二人,来出镇长安。盛德,你要知道。司马家篡夺的是曹家的江山,而曹家的江山,其实就是我们夏侯家的江山,我们一心复辟,不但能成忠臣孝子的美名,而且事成之后,我们执掌中枢,把持朝政,又岂能容司马家和杨家的人在我们头上拉屎?” 夏侯骏重重敲了一声案几,一字字地说道:“所以,我们不但要撵走这小小的一部兵马,更要送走秦王司马柬这个小瘟神。” 从西平一路劳顿到长安的牙门军将士,不但没有得到犒赏和封赐,而且连最基本的慰劳也没有。还是自己在城西扎营安顿,不论是普通的将士,还是朱默马咸和毛腾,都是满腹牢sāo。 “你道为何,李含这厮说是安西军的人不放我们进城。可是其余的秦国国兵,都在城郊驻扎,难道我们现在不是秦国国兵不成?”朱默不满地道。 马咸怒道:“一定是李含这厮在捣鬼,却把黑锅推给了安西军。我们三人明rì就进城去找李含算账!” 朱默叹口气,说道:“小都尉,切莫胡来。虽然我们并未受到优待,可是粮草饭食总算还有,况且现在秦王殿下又不在城中,我们初来乍到,还是不要招惹是非得好。” 毛腾沉思片刻,亦道:“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此时此刻,先了解长安的情况才是首要之事。” 朱默亦附和道:“公举老弟说得在理,这长安,不仅有秦王和秦国内史,还有安西将军夏侯骏,更有李含这个小人,可没有西平郡那般简单,我们还需小心谨慎才是。” 三人正在商议,忽然有传令飞报:“内史有令,秦国国兵东进潼关,护送秦王殿下上洛。” 三人吃了一惊,接到令书,上面不但盖着内史府的印章,还盖着安西将军的印章。 “这……这不是玩人嘛!我们刚到京兆郡,连长安城都未进,就要我们又赶路去潼关?”马咸粗黑的眉毛拧成了一团。 朱默盯着令书,瞅了半晌,猛地问道:“既然是调令,为何没有秦王府的盖印?” 那传令士兵没好气地说道:“秦王殿下在潼关受阻,难道安西将军和内史就做不了主了吗?”说罢,便趾高气扬地跨马走了。 “呸!什么东西。”朱默朝着那传令兵远去的背影,终于忍耐不住了。马咸长长地喘着粗气说道:“老爹说的还是没错,洛阳长安还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毛腾心中却豁然了起来,暗想:既然秦王调国兵进洛阳,那么那个八王之乱中率先掀起波澜的楚王司马玮也一定带兵赶赴洛阳了。 “朱兄,秦王要带国兵进洛阳啊!”毛腾放声一笑,却让朱默和马咸都诧异了起来。 第020章 左右为难 朱默部牙门军的军士多数在西平已经成了家,有的甚至娶了羌人女子,他们对回洛阳或者去长安的兴趣都已经渐渐淡薄了。这一番拖儿带女地来到了长安,安置未定,就又要出发,多数人都很不愿意。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军令。 “西平朱默部,协防长安,勿论何人调遣,俱不得擅离职守。” 署名的是秦国督护席薳,盖的却是秦王府的大印。 朱默顿时满脸愁云,连连甩手道:“这……这是在耍弄我等啊!” 毛腾盯着秦王府的大印,说道:“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也许上一条调令就是安西将军和秦国内史的意思。而今天的这条命令,就是郎中令李含的意思。” “怎么可能,李含还会生出这般好心,叫我们协防长安?”马咸忿忿道。 毛腾皱眉道:“那除了李含之外,谁还能动秦王的大印?” 朱默猛一捶胸,说道:“哎呀!公举说的也是,秦王宠信李含,李含的意思,大概也就是秦王的意思了。如果我们按夏侯骏的意思马上赶到潼关,可能还会被秦王责怪。可是,夏侯骏他自己就不怕被秦王殿下责怪吗?” “我看,留不如去。”毛腾猛地站起,接着道,“我们的身份,是秦国国兵,所以我们就说奉的是秦国内史的命令,而不是安西将军夏侯骏的命令,这样的话,就算真的让秦王责怪,我们也没有什么责任。况且,内史的官印是盖在上面了的。” “公举,奉着夏侯骏的命令,去潼关见秦王。这种南辕北辙的事情,我们岂能做得?”朱默急忙阻止。 毛腾摇了摇头,说道:“既然都已经到了长安,又何必再愁洛阳?” 毛腾三人正被这矛盾的命令所犹豫的背后,是李含与夏侯骏的暗中较力。 秦王司马柬在数百卫士的护送下,刚刚出了雍州地界,抵达了华yīn县北的风陵渡口,就被一小股匈奴游骑突袭。虽然匈奴人很快就被击退,但是秦王受到了惊吓,停留在潼关不再前行。并发令让长安增调国兵jīng锐,赶赴潼关护送他东行。 “风陵渡口乃是黄河最大的渡口,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匈奴游骑兵的侵扰?哼,这一定是好事者故意为之。”秦国督护席薳对李含说道。 李含笑道:“席将军,某些事,恐怕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只是某些人盼着秦国国兵全部调走,也太急了吧。” 席薳点头道:“夏侯骏这厮,不过一介安西将军,居然也敢动长安城的心思。只是这长安城,又岂能交给他来守?” 李含点头道:“席将军,言多必失。况且也没有证据表明夏侯安西跟此事有关联,所以我们切记不能跟他翻脸。只是秦国的国兵断不能调走,而护送秦王殿下的话,除了夏侯安西自己之外,又有谁堪此大任呢?” 席薳连连点头:“郎中令说的极是,就让他夏侯骏自己去护送殿下,看他还敢轻举妄动!” 李含与席薳这就以秦王的名义拟好了下令秦国国兵不准擅离职守的命令,并以秦王名义命夏侯骏亲自率军护送秦王。 “伯父,风陵渡口之事,您做的也太露骨了吧!”夏侯奭急慌慌地将盖着秦王府大印的令书交到了夏侯骏手中,连着叹气说道。 夏侯骏不解地问道:“风陵渡出了何事?” 夏侯奭一愣,问道:“伯父,难道风陵渡袭击秦王的匈奴兵,不是您派人假扮的?” 夏侯骏豁然而起,惊讶道:“什么!秦王在风陵渡遇袭?就算老夫盼着秦王早死,也不可能作出这般鲁莽之事啊。这……这一定是李含所为!” “李含?”夏侯奭一阵沉思,忽然一拍大腿,咬牙道,“肯定是这小人所为,李含这小人果然yīn毒。他是秦王的心腹,谁又能料到!不过李含再yīn毒也不及伯父英明,他这是调虎离山之计还是背伯父识破了。可是李含这小人已经送来了盖着秦王大印的令书,要伯父亲自率军护送秦王去洛阳。如今之际,该如何是好呢?” 夏侯骏捶胸顿足,忿忿毕缓过一口气,沉声道:“看来,只好这样做了。” 已经过去了十天的时间,由于朱默的坚持,西平军一步未动。毛腾心急如焚,李含是个深居简出之人,要跟他交好关系了解情况基本不可能。而且连席薳等其他长安官吏,都是门高槛深,短时间内根本让他无从下手。 然而更让毛腾头疼的就是,他估计不会行动的安西将军夏侯骏,居然带着三千骑兵,在两rì前向潼关开赴了。夏侯骏既然妥协李含已经出兵,那自己就基本上没有去洛阳的希望了。 然而,这个时候却传来了一个坏消息:盘踞在北地郡的著名羌胡部落,被称为“北地胡”“马兰羌”的杂胡部落忽然起兵,袭扰北地扶风二郡国,威胁长安。而盖着秦王大印的命令再一次下到了朱默的营中,要他作为前部,去镇压羌人。 此时,刚刚接到朱默消息的毛腾刚从长安城中策马奔回,在朱默帐篷前下了马。 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穿着一件陈旧但不失整洁的羊皮袄,斜着眼睛瞅了毛腾一眼,就缩回了帐篷。毛腾皱了皱眉,暗想这不是严舒的女儿嘛,看来朱默也并没有亏待严舒的孩子。 “朱兄,是不是北地羌胡作乱的事?”毛腾一边揭开帐篷,一边问道。 听到朱默答应声,毛腾一看不禁诧异,朱默坐在胡床上抱着严舒的幼子,竟完全一副慈父的行派。朱默一边摸着小孩的头发,一边呵呵一笑,对毛腾说道:“呵呵,公举你看这孩子还是越来越像我了。” 毛腾不禁皱眉,不禁失笑道:“朱兄,住在帐篷里,你居然有安居乐业的心思了?” 朱默微微一笑,说道:“这次李含又调我们北上镇压羌胡,对此不知道公举你有什么看法?” 毛腾一愣,说道:“假如李含不给我们一些诚意的话,难道朱兄的部下们会同意?” 朱默点了点头,神秘地笑道:“不过公举,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呐。羌胡作乱,即使夏侯骏不在,可是安西军不还有数万留守嘛,况且就是秦国国兵,也有数千人。李含三番五次来消遣我们,看似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其实他自己却漏了底。也就是说,偌大长安城,李含他能倚仗的军队,也就我们。” “朱兄,那按你的意思?”毛腾故意问道。 朱默缓缓摩挲着孩子的头发,笑道:“不是朱某轻视安西军和秦军,我们虽然只有四百人,抵他五千人足矣。我军将士,俱是百战jīng锐。又有小都尉这样的勇将和公举这般谋士,对付北地郡的这些小杂胡,我们是不在话下。所以我们就好好拖他几天,看看夏侯骏不在,李含这小人能有什么退敌良策?等李含招架不住,自然会重视我等。到时候我们这四百兄弟,何愁不能在长安安居乐业?” 毛腾心中暗笑朱默想得太过天真,摇头道:“朱兄说的虽然在理,可是李含也绝非无能之人,安西军和秦军再弱,也将近有五万人。恐怕要轮到我们来挑大梁,也不大可能。毛某觉得是,李含是想要我们做送死的马前卒而已。所以朱兄的拖字计,还是上策。不过,某总觉得留在长安,不如去洛阳。” 朱默摇头道:“唉!公举莫要再说了,调我们护送秦王,只是夏侯骏的意思,要是我们贸然而去,孰知是福是祸?我们先安定在长安,走一步是一步了。” “朱兄,你没有告知小都尉吗?”毛腾忽然想起了马咸。 朱默连忙说:“小都尉的xìng子,你再熟悉不过。他要是知道羌胡作乱,恨不得第一个冲上去,所以我们晚些告诉他,毕竟也是对大家都好。” 安西军参军夏侯奭,以主将在外自己无法做主为名拒绝李含的请兵。虽然夏侯奭自称他已差人以最快速度去追夏侯骏请示军令,但军情紧急,迟则生变,作为秦王谋主、秦国郎中令的李含心急如焚。 目前虽然已经募集了国兵五千人,可是战斗力良莠不齐,不仅缺乏训练,更要命的是连组织工作都尚未完全贯彻,别说上阵杀敌,就是一道简单的军令,都很难落实。所以秦国督护席薳的建议就是,把秦国现有的国兵先做个区分,将边军抽调的jīng锐启用,而招募的新兵暂时留驻长安。而边军中抽调的jīng锐,首当其冲则是来自西平的朱默部。 李含沉思片刻,摇头道:“北地胡人虽是乌合之众,可亦有数万人马。他们虽曾是边军jīng锐,可现在都是秦王殿下的人。他们有了损失,于公于私都不是好事。所以,我们还是要向安西军施压,同时还要调雍州州兵才是。” 席薳摇头:“由于雍州时常有外军jīng锐屯驻,雍州州兵早在咸宁年间就裁撤了,州里的武吏又没有作战能力,只有几个偏远的边郡尚有些郡兵。” 李含只得道:“那就叫范府君(指现任雍州刺史范晷)下令,让冯翊、扶风、安定、新平四郡火速发郡兵,救援北地。” 第021章 孤身犯险 正当北地胡人反乱,长安城内各路兵马互相推卸不肯出兵,已经拖了将近一旬。 拥有五万大军的安西将军夏侯骏已经前往潼关去护送秦王司马柬。留在长安的安西军将佐,都没有发兵的权力。刚刚组建起来的秦国国兵,则良莠不齐,散沙一盘,秦王不在,作为郎中令的李含虽然手中拿着秦王的大印,可也很难顺利调动国兵。而附近边郡的郡兵,则多是自保有余出击不足,都没有出兵的希望。 由于长安的驻军不动如山,北地胡不但袭扰北地郡,还派几支游骑挑衅似地越过泾洛渠进入京兆郡,不久就传来了高陆县出现胡人的消息。 虽说如今天下一统,但太平rì子并没有几年。蜀相诸葛亮六出祁山、鲜卑树机能大乱秦凉离时不远,关中百姓早就形成了躲避战乱的敏锐嗅觉。高陆县在渭水北,离长安只有六十里路。胡人出现在高陆的消息不禁如炸雷一般在长安传开,顿时人心惶惶,已经有不少官吏和百姓开始着手逃离了。 安西军虽然加强了长安的城防,并且增加了长安东北霸城的驻防兵力,但却根本没有出击的意思。李含与席薳只得决定再下命令,调秦国国兵出战。 秦国国兵中,来自边防军jīng锐的,除了朱默一部外,还有两部兵力,但这三部兵力都为保存实力而按兵不动。而李含和席薳能控制的新募兵,领取了兵器甲胄和粮食给养,刚刚出了长安城就一哄而散了。 朱默密会了其余两部军司马,三人的一致意见就是实力强大的安西军不动他们也不会动。本来关中的防务就是安西军的职责,他们既不想越俎代庖,更不想损失自己的力量。 一天后,朱默才准备将密会两部军司马的事告知了毛腾,毛腾和马咸虽然身份也是司马,可并无军权,这下急变突来,朱默又成了关键的人物。 “朱兄,你可看到子全?”毛腾却急忙抢先说道。 朱默一怔,摇头道:“小都尉他整天催我出兵,我没有答允。他恐是闷闷不乐,出去打猎了。” 毛腾一拍大腿,说道:“若是寻常狩猎,怎么会带上甲胄和干粮?坏了,子全恐是孤身一人去北地了!” 朱默吃了一惊,咋舌道:“这……这厮怎地如此耐不住xìng子……他一人能挡胡人数万大军吗?” 毛腾说道:“安西军按兵不动,听说李含的国兵又早已溃散。如今之计,只有靠我们了。” 朱默急忙推手道:“公举,你疯了吗。我们只有数百兵力,如果是扼守险要我们还有胜算,这是出去和胡人野战啊!只有派人赶快追回小都尉,保着自己兄弟xìng命才是最为紧要!” 毛腾道:“朱兄,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求朱兄说服其他两部司马,三部兵力拧成一股,进军渭水,多造声势就说是安西军也要发兵,先安定人心。我去追子全,只有这样子全才或许会听我劝言回来啊。” 朱默沉默不言,毛腾一抱拳,沉声一字字说道:“朱兄,牙门军的诸位将士都是与我共患难保西平的大哥。小弟我绝对不会让大哥们以身犯险,请你相信我!” 朱默双手颤颤,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毛腾回身一揖,连披挂也不穿就翻身上马,满怀信心地大声说道:“只要有大哥扼守渭水,我定会保子全平安归来!” 说毕,策马而去。 朱默看到他远去的背影,心中已是五味杂陈。 毛腾一路狂奔到了高陆,只打听到了零星的关于马咸的消息。从北地逃来的难民纷纷说胡人在北地袭扰一番后,已经举大军往扶风开进了。 原来sāo扰高陆,只是虚晃一枪罢了。胡人真正的目的,是抢掠扶风。扶风郡,在四年前还是扶风国,是扶风王司马骏的辖地,司马骏之子司马畅已经是顺阳王所以无人继承,扶风国又转回为一郡。据说司马骏生前是个守财奴,在扶风囤积了大量钱粮,难道胡人是为此而去? 马咸既然是为了胡人而走,他一定也会去扶风。毛腾只好朝扶风方向奔驰而去。 北地胡,是居住在北地的羌胡总称,由于他们在马兰河游牧,又被称为马兰羌。其实他们并不纯是羌人,而是由散居的羌人、匈奴人、鲜卑人、卢水胡人等杂胡组成,所以他们虽然人数众多,可是号令不一,虽然就在长安北边活动,却一直对长安没有造成太大的威胁。 由于是小部族散居,所以北地胡并没有一个强势的领袖,作战都是一窝蜂地一起上。所以与他们打交道多年的安西军才会沉稳地按兵不动,因为安西军认定他们不会有太大的作为,这才放任他们抢掠,并借此来看李含的笑话。 然而这一次,北地胡中却出了一个野心家,他就是从河东流浪而来的匈奴人郝散。 郝散和弟弟郝度元,带领一队在河东流浪而来的匈奴骑兵来到北地,由于他们有着北地胡所不具备的高组织xìng和团结力,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郝散就已经用自己的铁腕初步统一了北地胡。 虽然以现在的实力,攻抢州郡尚且不足,但是部众数万,奔腾如cháo。郝散也知道北地胡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通过虚张声势和对晋朝政策的了解,郝散已经带着这一支乌合之众扫荡了北地郡十数个富庶村庄。 在虚晃一枪,对京兆郡行进一番恐吓后。郝散已经成功地声东击西,将北地胡带往了扶风郡。刚刚进入扶风境内,郝散遥遥一望,竟看到了一座小城。 “前面怎么会有一座城?据我所知,池阳城离这里还远啊。”郝散问道。 身后的羌人回答道:“大人,那是云阳城。常听老人们说那里以前曾有汉儿的皇宫,不过在百十年前被我们羌人祖辈攻破之后,朝廷就把这座城撤了。现在那里只是一个旧城墙的轮廓而已。” “哦,里边可有晋人?”郝散问道。 羌人回道:“此城已经荒弃多年了,只有些山民猎户在里头居住。” 郝散哈哈笑道:“既然有人住,那就有我们能抢的东西。修正片刻,过会就去拿下这座废城!” 北地胡人休整片刻,终于在郝散兄弟的催促下动身了。眼前虽然也是一座城,可是这只是一座废弃的旧城,估计也并没有晋廷的防守力量,所以北地胡人还是像往常一样前进而来。 “奇怪,这城里难道没人不成?怎么没见一个逃亡的晋人?”郝度元疑道。 郝散听到弟弟的疑虑,朗声笑道:“可能他们提早已经都逃光了。无妨,总有带不光的东西,我们今rì的食宿还是能解决的。” 郝散继续麾军前进。 云阳城的城门大开着,城楼上空荡荡一片。然而总是有些诡异,郝散忽然心血来cháo,胸腔中一阵闷闷,暗道:“真是古怪,就算是有重兵防守我也不怕,今天怎么看到一个空城就心虚了起来?” 前队的羌人已经按捺不住,一窝蜂似地纵马向城门处奔去,忽然只听一阵阵马嘶人嚎,城门口竟遍布着陷马坑,坠马的羌人以及战马纷纷被陷坑中倒立的尖刺戳伤。 就在同一时间,城楼女墙后蹲着的民兵纷纷站了起来,有的挽着猎弓有的拿着石块,纷纷向落入陷坑的羌人放箭投石。而还是这同一个时间,一块钉着铁皮的城门就被拉了起来,“嘭”地一声,堵住了剩余羌兵的前路。 郝散兄弟顿时傻眼,赶紧下令道:“前军速速撤回!”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远处一声大吼,一个满脸黄毛的小将带着数十个龙jīng虎猛的骑手,朝着郝散兄弟的位置发动了冲锋! “放箭!”郝散也是匈奴人,虽然被这数十个勇士的锐气所震慑,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指挥自己的匈奴亲兵散开成了扇形阵,向这一支不怕死的晋人骑手发动了一轮骑shè。 匈奴人所用的弓较鲜卑人更为短小,是典型的骑弓,然而由于制作jīng良,威力一点也不逊鲜卑弓,而且在灵活度上更胜之。在匈奴人骑shè的同时,两侧的羌人也反应过来,向这一小支晋人骑兵包围而去。 这黄毛小将正是马咸,他一路赶到高陆正准备去北地,结果打听到胡人西去扶风的消息,一路疾奔到了云阳。住在云阳废城的百姓多是原先住在山中的猎户商贩,多数都胆大好武,在马咸的劝说之下决定抵抗胡人,才有了郝散现在的遭遇。 马咸更是胆大之人,带着同样不怕死的十几个猎户骑手,埋伏在城外树林中,听到郝散已经在城下中计,这就忽然杀了出来。 “弟兄们,别的勿需理会,只管冲上去杀死胡酋!” “杀死胡酋!” 马咸和众骑手,一边躲避着匈奴兵的骑shè,一边奋力冲刺。匈奴兵第一轮的骑shè完后,已经有三个骑手中箭,一人落马身亡。 郝散不禁侧目,匈奴人弓马之娴熟是天下闻名,虽然骑shè的威力和准头是不如步shè,但一轮骑shè,对方又不是训练有素的突骑兵,居然只有三人中箭一人阵亡。郝散挽起自己手中的柘弓,扣上一支鸣镝,就朝马咸方向猛地一箭。 鸣镝是匈奴人自冒顿单于起就有了的下集火命令的传统的令箭,一旦主将发鸣镝,部众就会马上朝着主将的目标发动齐shè。郝散这一支鸣镝飞出,身旁的匈奴亲兵们纷纷挽弓,朝着马咸纷纷放箭! 马咸俯身靠到了马颈后,战马痛苦地长嘶一声就被乱箭shè倒。郝散大喜,麾军掩杀。霎时间,胡人就与晋人骑手战成一团。 第022章 废城云阳 郝散发鸣镝下令,终于一轮骑shè将马咸连人带马shè倒。于是麾军掩杀,羌胡骑兵与步兵挥舞着刀枪一涌而来。 马咸陡然落马,令晋军锐气大减,众骑手虽然武艺jīng湛,可到底是猎户出身,并没有职业军人所具备的心理素质,顿时阵脚大乱。这时候羌人已经冲杀过来,将众骑手围在中心,短兵相接。 这时候,忽然听到一声雷震般的大喊,冲在最前面的一个羌人骑兵脑门被从下方刺来的长槊戳得稀烂。浑身流着也不知是马血还是人血的马咸已经从马腹下一跃而起,挥着长槊大吼出声,唬得前方另一个羌人骑兵浑身战栗,马咸趁机抡起长槊将他搠死马下,自己腾身就跳上了马背。 “谁还敢来!”马咸骑在羌人马上,将血淋淋的长槊往地上一插,虎吼一声,羌人无不战栗! 众猎户骑手顿时jīng神倍增,纷纷舞起兵刃跟着马咸又一次冲进了羌人战阵中。羌人看到马咸这般勇猛,不禁纷纷退避,然而羌兵终究人多,一轮冲杀毕,马咸身后的猎户骑手又阵亡数人。 郝散看到马咸这般勇猛,顿时一股莫名的胆气逆生,他抡起手中的狼牙槊,策马冲上前来,大吼道:“爷爷乃河东匈奴郝散是也,你这黄毛杂种是何方人士,爷爷会你一会!” 马咸最是听不得“杂种”二字,登时火冒三丈,吼道:“你祖宗我是兖州东平郡人氏,斩杀树机能的西平太守奉高县侯爷之子,乃堂堂华夏,岂容你这胡狗污蔑!” 郝散心中一震,嘴上却道:“原来是马隆老儿家的杂种,你爹不过杀了几个鲜卑蝼蚁,可曾会过我们匈奴英雄?爷爷今天看你还有两下子,不禁手中痒痒,陪你玩几回合,如果你能胜我,爷爷便放你回去!” 郝散冲马而至,飞起一狼牙槊。马咸举槊招架,反手一抡。郝散不禁虎口发麻,咬牙将马咸抡来长槊磕开,忽然灵机一动,运足了劲儿将挥出一槊正砸在马咸坐骑头部,马咸坐骑嘶叫一声扑地倒地。马咸猝不及防,也差点跌倒。郝散怪笑一声,迅速抡起狼牙槊就朝马咸头上砸了下去! 马咸暴喝一声,挥动长槊往上一甩,猛地就磕开了郝散砸下来的一槊。郝散大吃一惊,他从来没想到会有如此力大之人。马咸趁势挺槊搠至,郝散只得勒马避开,结果被滑过的槊杆重重劈在后背,要不是马咸拿的是骑槊太长,郝散差点就命丧当场! 郝度元带着匈奴亲兵们连忙护住了郝散,郝散胀红了脸,说道:“是我技不如人,就放这黄毛回去。” 郝度元急道:“大哥,如何使得!你这不是纵虎归山吗?” 郝散大声道:“我们匈奴人,不是食言之辈,既然我答应放他回去,就不是假话!” 匈奴人和羌人在郝散令下,纷纷让出一条小路,马咸带着残余的晋人骑手终于脱身回城。 郝度元不禁连连叹气,郝散却满怀敬意地看着马咸等人离去的方向,说道:“不愧是马隆之子,果然非比寻常!” 郝散兄弟对本已经废弃的云阳城,突然出现了民间自发的防守力量而感到诧异。更为惊奇的,还有郝散军中的羌人头领巩更。 “云阳这座城,自从汉人们在池阳立县,云阳城就是被他们废弃了。这回怎么还有人抵抗?”郝散奇道。 巩更亦道:“据我的了解,晋人们最是贪生怕死。除非是朝廷征发,不然晋人的百姓是绝对不敢在有我们威胁的废城里居住的。” 郝度元沉思片刻,突然说道:“这城里的山民,恐怕不是晋人!” 郝散道:“老弟,你怎么杀糊涂了。方才那黄毛小将,不自称是奉高县侯的儿子吗?” 郝度元道:“大哥人在河东多年,关中之事有所不知。当初扶风王司马骏活着的时候,暗中囤积钱粮,又招徕关西的氐人来扶风,或充国兵或为农人,司马骏不惜给这些氐人编户齐民的身份,让这些氐人成为名副其实的晋朝子民。这云阳城里的山民,很可能大部分都是司马骏招来的氐人。” “哦?”郝散略略有些诧异,随即又道,“管他是汉儿还是氐人,不过都是晋人罢了。只要是晋人,就没什么好怕的。” 巩更忽然道:“扶风的氐人,我也曾听闻几个。扶风氐人与略阳氐人不大相同。略阳的氐人还有部族群落,有杨家、蒲家这样的大部族。可是扶风的氐人多是从略阳武都逃窜出来的氐人叛逆,他们没了部落和家族的限制,很容易变成晋朝的兵民。这些人中,不乏亡命之徒。听说有一个叫齐万年的人,就曾在锁阳川赤手空拳打死一只猛虎。” 郝散一愣,奇道:“竟能赤手空拳打死猛虎?这人难道是铜筋铁骨不成。” 巩更道:“这些都是传言,这个齐万年我也没见过。不过扶风的氐人都奉他为主,这个人可是扶风郡最厉害的角sè。” 郝度元道:“如果真有这般英雄,我们就应该说服他也跟我们一起合作,抢夺晋朝江山。而不是跟他作对,让晋廷占了便宜。” 郝散点头道:“老弟你说得对,我们现在虽然和晋廷的不少高官内通,可是实力还是不行,还是要招贤纳士多吸收一些猛将才是,不管他是什么人。像今天跟我交手的这个黄毛小将,我就很喜欢他。” 郝度元摇头道:“他自称是奉高县侯的儿子,恐怕是不会加入我们了。” 郝散哈哈大笑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们主公的能量吗?连安西将军夏侯骏都能跟我们内通,一个区区奉高县侯之子,迟早会归顺我们的!” 三人正在大笑,忽然营外鼓声震天,有士兵慌张来报:“大人不好了,城里的晋人趁夜来劫营了!” 听到这一声急报,郝散兄弟连忙披甲上马,准备迎击云阳守军。然而云阳守军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未厮杀就撤走了。 郝度元本想率骑兵去追击,可是被郝散阻止了。 “不过一次sāo扰罢了,等我们歇息好了,明rì一举破他!” 大约过了多半个时辰,北地胡人们渐觉无事,开始准备要休息的时候,营外忽然又是鼓声震天。 郝散兄弟又一次披挂上马,却又扑了个空。 “他娘的,这分明是在消遣我等!”郝度元怒道。 郝散鼻孔中长长地哼出一股气来,说道:“勿要追击,让弓箭手都准备好,以防敌人袭击。” 又过了半个时辰,天已经漆黑一片。除了几个哨兵外,其余弓箭手都已经回营歇息,郝散和郝度元兄弟也刚刚安心准备歇息时,营外的鼓声又呱噪地响了起来。 郝散一把抓起佩剑,正准备出账时,郝度元不耐烦地道:“大哥,莫要真被那些晋人给消遣了!他们哪有力量来袭击我们,只不过是来扰乱我们休息,让我们明天不能尽力攻城罢了。” 郝散小心翼翼地听了一会,再没有听到什么异样后,这才说道:“晋人多诈,我们还是要小心为上。” 睁着眼睛躺了半天,郝散终于还是困了,眼皮一合正要睡觉,忽然听到杀声大起,霍地就一挺身站了起来。 “大哥……你怎地这般胆小……”郝度元迷迷糊糊地道。 郝散听到外面的杀喊声,急忙将郝度元一脚踢醒,怒道:“老弟,你这般马虎,恐怕会中了晋人jiān计啊!” 兄弟俩这次都没有解甲,cāo起剑就出了大帐,然而杀喊声却戛然而止了。 “大哥!” 郝度元满脸埋怨地瞅了郝散一眼,又复进了帐去。郝散也有些脸红,嘟囔道:“晋人多诈,小心为上,小心为上……” 这连番的虚张声势,弄得郝氏兄弟疲敝不堪,不过郝散终于放心了许多,一躺下去就睡着了。 半个时辰后,埋伏在树林中的云阳守军嘴里衔着树枝,cāo着短刀开始悄悄摸入了北地胡的军营。他们一语不发,进账就杀,许多匈奴人和羌人尚在睡梦中,就已经身首异处。 然而就在这个紧要关头,身在中军帐中的郝散在睡梦中忽然一个抽搐醒了过来,缓缓呼了口气,准备继续睡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不好!” 郝散顿时就惊醒过来,这分明是杀人的声音!郝散一把推醒郝度元,一跃出账就吹起了哱啰。 北地胡们听到象征着军令的哱啰声,纷纷起身。刚刚出账就与真正来袭的晋军相遇,饶是胡人胆大如斗也唬得不轻。北地胡人的大营,霎时间就乱成一片。 然而终究是郝散醒来得及时,加之胡人人多势众,终于在被夜袭的劣势中逐渐扭转。袭击的晋军渐觉不敌,终于且战且退,被胡人击走。郝散郝度元老羞成怒,率领胡骑猛烈追击,晋军遁入密林之中,骑兵夜间在树林中行走更是不便,郝度元还想进击,郝散终于强忍怒火,说道:“老弟,暂且回去吧。我们人多势众还是占优势的,今晚大哥亲自守夜,明天你率军去攻城如何?” 郝度元咬牙切齿:“好!看我明天不把这破云阳城砸成稀烂!” 郝散回到大营,清点尸体,已经折损了七百多人。 第023章 熊虎之士 正当马咸与郝氏兄弟斗智斗勇,在云阳城展开较量的时候,毛腾已经上路了。 从长安北上,越过成国渠后,再过泾河和泾洛渠,就到了黄丘。黄丘再往北便是古名荆山的截薛山了,相传这里曾是黄帝铸鼎驭龙之处,可如今早已成了荒无人烟的所在。 刚到五六月,芒种时节,正是农民们忙着双抢收种的时候,这时最怕有雨天,可结果就雨来了。这时节不单农民们叫苦,云阳城外的胡人们更是叫苦,而赶路的毛腾也由衷地吼了几声:“他妈的!”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猎户歇脚的简单坑洞,毛腾这才松口气,正准备下马歇息,却听到一声呼哧哧的马嘶声。那坑洞旁边,原来也栓着一匹骏马。 毛腾顿时jǐng觉起来,不论是什么年代,马都是一种奢侈品,寻常的猎户和普通的蟊贼更不会拥有这样毛sè纯的骏马,这坑洞里肯定藏着一个不普通的人。 正在思忖中,忽然洞口传来一阵如雷鼾声,毛腾轻声下马,蹑手蹑脚走到洞前,这才吃了一惊。 好一个黑汉子! 躺在坑洞里避雨睡觉的,是一个身穿麻衣的胖大莽汉,黝黑的脸上密密麻麻地倒翘着杂乱的髭须,敞着胸口露出一大团黑毛,好是唬人! 难道是胡人的探子?毛腾皱眉,一手便按下了剑柄,正在犹豫是否动手之时,忽然看到那黑汉子猛地翻身而起,竟如狂风般朝自己扑了过来。 好快的速度! 毛腾身处西平边关,自幼便在生死玄关徘徊,对自己的反应和武勇亦是自信非凡,没想到这看似粗笨的莽汉竟出手比自己还快。就在这刹那时间,毛腾已经被他扑到在地,那莽汉一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一手制住了他摸向剑鞘的右手,而毛腾的左手也被他死死地用膝盖压了住。 “你是什么人!”莽汉虎吼一声。 毛腾被他扼住喉咙,只得沙哑地道:“你松开手,我便告诉你。”莽汉也不生疑,利落地松开扼住他喉咙的手,毛腾腰间暗暗发力,猛地一翻腾,同时用力向那黑汉下颚猛力一撞。黑汉反应亦是快得惊人,呲牙便向毛腾脑门一拳,毛腾终于腾出双手,在脑门被拳击同时亦挥出数拳,尽数砸在黑汉颈间。 一番缠斗,毛腾虽然被一拳击得两眼昏花,但已经趁机腾身而起。黑汉摩挲轻扭着痛楚不已的脖子,也退到了另一旁。两人都喘着粗气,全神贯注地jǐng觉着对方的下一轮攻击。 然而那黑汉子并未再行攻击,而是揉着脖子怒道:“你这厮好是yīn毒,打脖子这是婆娘才干的事情!” 毛腾按着额头,沉了口气,装作无甚大碍的口气道:“兵不厌诈,如果我真想杀你,你现在也没机会抱怨了。” “哈哈哈哈……”黑汉子爽声大笑,“能杀我的人还没有出世呢。” 毛腾亦笑道:“像你这样的猛士,若能为国出力,定能成就功业,我也舍不得杀你。” “哦,呵呵。原来你是个当官的,是个汉儿?你可知道老子当初为扶风王出生入死,流的血可比你喝得水都要多,可如今却仍是一介布衣。扶风王那老儿还对老子说,我一介西戎,能得到朝廷编户齐民的身份就已是万幸。你说这样的朝廷,我给它出个鸟力,能有个什么功名?”黑汉子冷笑道。 原来是个胡人,想必是北地胡一伙无疑了。毛腾狠狠按了下太阳穴,眼神也略微明朗了起来,说道:“你猜错了,我只是从北边逃来的客商,粗习武艺而已,哪是什么当官的,你是从北地来的?” “老子最见不得你们这些说话像放屁一样的汉儿。老子不诳你,我不是北地胡乱党,北方的客商老子也都认得,没见过你这一号人物。你可知道老子是谁?”黑汉子道。 “愿闻其详。”毛腾应道。 黑汉子得意地道:“要问老子是谁,关中的刀客游侠儿那个不识哪个不晓,你要装关中的客商也太不像了。告诉你吧,老子便是扶风齐万年!” 毛腾登时一怔,眼前这家伙竟就是rì后收服郝氏兄弟和巩更,造反关中杀死名将周处的氐人齐万年!果然名不虚传,毛腾虽然自负武勇,但也没有把握能胜他。心中思忖片刻,暗想那郝氏兄弟拥戴齐万年造反那是几年之后的事,如今他们是否一伙也说不定,且静观其变。 “好吧,我也告诉你。我是秦王麾下员外司马毛腾,听闻北地胡人抢掠云阳,此番是要去告诉云阳百姓朝廷救兵即刻就到,我是为安民心,哄骗于你也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齐万年听毕,点了点头道:“虽然我看不起你们这些做官的,可云阳城毕竟是我的地盘。想不到朝廷居然会派兵救援这样一座废城,看来我们氐人做了扶风的编户倒还真有了朝廷子民的待遇了。实话告诉你吧,云阳城里任何一个氐人百姓,都比你们朝廷的兵士更为勇悍,北地胡那些蝼蚁攻不下云阳的,老子这回回云阳,是要好好教训下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郝氏兄弟,我们氐人是惹不得的!你既然是要宣告救兵,你告诉就行了,可以回去领赏了。” 毛腾不禁有些诧异,想不到云阳城居然住着的都是氐人。不过他还是面不改sè,笑道:“既然是朝廷的编户,那就是大晋的子民。有蛮匪袭扰,朝廷怎么会置之不理?毛某此番北上,不单是为了通知救兵事宜,更是为了帮我的一个友人,他已经受不了长安城那些高官们的拖沓,只身去云阳抗击北地胡了。” 齐万年迟疑片刻道:“只身前往云阳?人生地不熟,岂不是自寻死路?” 毛腾傲气地道:“我这个朋友,xìng如烈火,嫉恶如仇,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义无反顾。” 齐万年不禁一怔,豹子一般的眼神中流露出一股神往的表情,良久才说道:“真是好汉子!如果能在云阳见到他,我真想结交你这个朋友。” 毛腾朗声笑道:“虽然我们的出发点不同,可是目的一致。那你还在这里避什么雨,赶快随我去云阳吧。”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让郝氏兄弟头疼不已。 北地胡人本是一盘散沙,只想着抢掠一番填饱肚皮,可是在这云阳废城下盘桓多时,又遭好几天的暴雨,已是士气大跌。羌人首领巩更更是一语不发,想必已有退意。想到这些,郝散不禁纠结了起来。 “度元,这云阳城油水不大,不如弃之。转攻别处?”郝散望着帐外的雨水,踱步半晌道。 郝度元急道:“大哥,我兄弟自起兵来未遭一败,气势正盛。怎么能被这一座破城折了锐气?如果连云阳都攻不下来,其他的城池坞堡也一定会照样子坚守,那时候我们岂不是吃亏更大?” 郝散轻轻敲着额头,思虑片刻道:“你说的不错,攻城拔寨非我所长,我们靠的都是一股气势,多数城池并不是我们攻下来的,而是守城的人自己怕了跑了。可如果有这云阳城开一个头,到哪里都要攻坚消耗,这些鼠目寸光的北地羌人会一哄而散的。” 郝度元急促地道:“那大哥,我们可不能放弃!” 郝散握紧了拳头,道:“暴雨天,我们难受,城里的人更难受,你赶快唤来巩更,现在就突袭这座破城!” 云阳本是一座废城,自从晋武帝的叔父司马骏受封为扶风王后,司马骏为壮大实力,招徕西方略阳、武都等郡的氐人充实扶风的户口,并破例给了他们晋朝子民的待遇——编户齐民。而早在东汉末年就荒弃了的云阳城,在这些新来的氐人的开发下,又恢复了往昔的繁华。 氐人勇悍不下羌胡,却又擅长耕织,是五胡中汉化程度较高的族群。所以在民族矛盾十分尖锐的西晋,司马骏将氐人纳入编户并没有引来太大的反对。毕竟氐人从事的狩猎农耕,与汉家无异,而要是以游牧为生的羌人或者鲜卑人,那就很难行得通了。 抵挡住北地胡的连番攻击,云阳的氐人们逐渐也轻敌起来。虽然在数次战斗中他们对马咸这个不知底细的年轻军人佩服之至,可马咸却怎么也劝说不了他们继续加深jǐng惕。无奈之下,马咸抖擞jīng神,头戴斗笠孤身一人就站在了城楼之上。 “有我在,谁也别想踏破这云阳城!” 看到马咸这种jīng神,与他共生死突阵杀敌的氐人不禁被感动,陆陆续续已经有好些人纷纷恢复值守。幸好如此,因为北地胡人的进攻,已经快要开始了! 北门外胡骑云集,黑压压一片宛如暴雨中的乌云。守值的氐人大吃一惊:“快去东门唤来马都尉!” 城门外的郊野,郝散顶着暴雨眺望着这座久攻不下的小城,忽地大笑:“城楼上空空一片,这些鸟人果然鼠目寸光,小的们,幸苦一下,破城之后任尔杀戮索取!” 胡人们吼声震天,终于卯足了劲杀向了云阳。 第024章 雨中混战 连rì暴雨,不但使攻城的北地胡困顿不已,也松懈了云阳氐人的防备。郝散骤然兴兵,果然大为奏效。北门守卫只有十几人,不一会儿就被北地胡夹杂在暴雨中的乱箭shè杀。北地胡人们满身泥水开始搭着简陋的云梯登城,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北门的城门已经被攀爬进城的胡人打开了。 “嚯哈哈哈哈哈哈……”郝度元第一个冲进了城门,一边大笑一边吼道,“大哥,这鸟城终于还是被我们给搞下来了,嚯哈哈哈……” 郝散得意地对身边的巩更说道:“老巩,你不是劝我退军嘛,哈哈。这下城里的一切都是我们的了。”巩更不自然地一笑,只是略微点了点头。北地胡人趁着这个机会,已经蜂拥而聚,cháo水般向云阳城内冲杀而去。 云阳城本来狭窄,再加上暴雨未停,北地胡人们一锅粥地涌进城里,已是混乱不堪。骑兵们挤在一块,早已失去了机动。正在这时候,忽然听到城里杀声震天,一大队守城的氐人cāo着刀斧从城中心冲锋而来。 郝度元听到杀喊声,可是自己却被涌进城的步兵们挤得寸步难移,急中怒吼一声,可是进城的人实在太多,虽然兵士们都很怕郝度元,可谁也没办法给他让出路来,进也不能进退也不能退。郝度元只好大喊:“后面的不要再挤了!莫乱了阵脚。” 前方抢进城的北地胡已经跟守城的氐人们交上了手,暴雨淋漓,人如蚁聚,整个场面已经不能用混乱来形容。由于拥挤不堪,马咸也丢掉了惯用的长槊,一手拿着短斧,一手拿着短刀,疯子一般大吼着杀进了人群中。 混战中,弓箭、枪矛、以及戟和槊都已经失去了用武之地,短小jīng悍的刀斧甚至匕首才成了真正的利器。这种环境下虽然惯用马刀的北地羌人们并不吃亏,可是他们没想到攻破了的城还会遇到这般殊死的抵抗,斗志和士气都已经跌了大半,郝度元还在一个小巷口大喊大叫,而没有进城的郝散和巩更还不知道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北地胡人基本上已经处于指挥瘫痪的状态了。 冲进城的羌胡们在混战中逐渐吃亏,狭窄的巷道让他们的人数优势无法发挥,北地羌胡开始动摇退却。而城外不知情的羌胡却还在往城里挤,氐人们愈战愈勇,暴雨中血污四溅,羌胡已折损了不少。 郝散亦非愚鲁之辈,听到城中杀声一片,马上就猜到了此刻的局面,眉头一皱,赶紧吩咐进城的兵士们不要盲目拥挤,迅速抢占城楼。然而城中的混乱已难自制,郝散再无迟疑,这就令未进城的步兵重新搭建云梯抢占城楼。 然而在这紧要关头,天公不作美,一阵轰隆隆的闷雷炸响,暴雨下得更大了。登城的羌胡被闪电唬得不轻,虽然郝散再三催督,可登城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就在这一发千钧之刻,满身血污的马咸已经带着几个氐人猛士冲上了城楼。 “谁来送死!” 马咸一声怒吼,冲上前就将第一个登上城墙的羌人的头颅砍了下来。血污顺着雨水流了下来,简陋的云梯早已黏滑不堪,下方的羌兵也没了登城的勇气。城里的氐人已经陆续出动,人也愈来愈多,而北地胡们早在大雨和困顿中颓唐不堪,举步维艰。 郝散大怒:“弓箭手放箭!” 虽然在暴雨中弓箭的威力大打折扣,可是终究还是起了作用。登上城楼的氐人们多是轻装上阵,被羌军的弓箭shè伤不少。马咸的肩头也中了一箭,退到了城垛之后。 暴雨中的争斗还在继续,可惜由于天气、地势和士气的原因,人多势众的北地胡似乎并没有占据到破城之后应有的优势,就连郝度元也由于无法进城而退出了城外。而更让北地胡头疼的是,城楼上已经补充了不少氐人弓手,本来呈压制状态的北地胡投shè部队也逐渐没有了刚才的优势。 但是,城门终归是被打开了,这是最重要的。所以郝散也不顾巩更的反对,执意下令强攻,郝散也明白在这种狭窄的地形中对己不利,他决定让巩更等人带着另一批人马去攻击其他城门。 “北门已尽是守军jīng锐,其他三门肯定没有了多少防守力量,你速速调拨人马,我们四面齐攻。”郝散对巩更如是说。 巩更皱了皱眉,回道:“我觉得我们还是暂时先撤军,破城不能急于一时。这些伤亡的弟兄都是我羌军的jīng锐,在这小小的废城面前如此折损,我舍不得。” 郝散怒道:“如果你想抢夺中原花花世界,睡汉家女子,穿锦缎衣服,吃白面细食,就不要说这种没出息的话!” 巩更在郝散再三催逼之下,终于不情愿地带着数队羌兵开拔。郝散紧紧握着拳头,心中暗骂羌人鼠目寸光胆小畏死,难怪会被汉儿奴役驱使,真是活该之至。然而北地胡终归是羌人众多,看到巩更开赴其他三门,诸多羌族酋长大人不顾郝散反对,竟都跟着巩更走了。 “鼠辈!”郝散暗骂一声,亲自下马,丢掉了手中的马槊,拔出腰刀,带着匈奴亲兵亲自杀了上来。 巩更带着羌军离开了北门,羌人们越跟越多,看着这些族人同乡在暴雨中满身血污,或伤或残,士气已经低落到了极点。巩更摇摇头,对身旁的几个部落大人道:“我们休整一番,顺便再抢个把村子,就回北地吧。” “那郝散他们呢?”身旁的一个大人不安地道。 巩更冷哼一声:“那些并州蛮子,又不是我北地英雄,管他们是死是活。” 就这样淡淡一句,巩更带着羌兵骤然离去,而郝散兄弟却还蒙在鼓里。然而郝散的匈奴兵加上还没有走的羌兵以及鲜卑兵也有将近千人,维持对北门的攻击,仍有余力。 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氐人的反抗越来越猛烈,双方在暴雨中的死伤也越来越严重。郝散军已经锐气尽失,攻势越来越疲软,氐人也不好过,拼杀了这么许久,仍然没有夺回城门。而北门的城楼上郝度元带着一批凶悍的匈奴兵已经从城内强登,谁也占据不了高处的地利。 马咸在雨中也失去了平rì的敏捷矫健,身中数箭,虽然暴雨中的弓箭的shè伤力也大打折扣,可总归是伤,全靠他超人的体力仍然能在这修罗场中活跃。不过受了伤的马咸,已经不能给匈奴人带来恐惧,郝度元挥着马刀,嘶喊大骂着马咸的祖宗八代,两人已经照了面。 “鼠辈!你兄长都非我对手,还敢来送死!”马咸大吼一声,一把丢掉了沾满血污已经滑手的短斧,弯腰拾起身旁死尸手中的长矛,倏然就朝郝度元戳了去。 郝度元见他浑身是箭,再加上他本来就自大狂妄,竟是毫无惧意,硬生生地冲上前来,用马刀去磕刺来的长矛。也该是郝度元命大,马咸竟一脚踩在了一个被砍成肉酱的死尸上,夹着血污的雨水将他滑了一跤,手中的长矛也戳在了地上。郝度元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将马刀甩手反握,箭步上前就朝马咸背部猛捅了下去。 “你这杂种小儿,老子要血大哥前rì之辱!” 郝度元话未说完,却没想到马咸大吼一声,竟如豹子一般翻身而起,左手的短刀猛地朝着他捅来的方向划起,竟是丝毫不顾自己被捅的危险,朝着郝度元裆部砍了去! 郝度元猛然受惊,手中的马刀也慢了一个刹那。马咸刀锋一转,猛地磕开了郝度元的马刀。郝度元亦是反应快得惊人,猛地挥动左手朝马咸耳门就是一拳,马咸本来负伤,再加上郝度元力量惊人,这一拳打得他只感到懵地一阵混沌,可他毕竟超乎常人,竟然跳起来疯狂地乱舞着短刀,硬生生逼退了郝度元。 郝度元被一个伤者逼退,勃然大怒,运足了气力猛然挥刀,也不管会砍刀哪里,只是毫无章法地蛮力一击。可是两刀骤然相接,“乓”得一声,郝度元手中的马刀竟被磕飞,掉下了城楼! “我cāo,这还是人吗?”郝度元心中第一次惶恐起来。马咸却是奋不顾身地又扑了过来,平rì里威风不可一世的郝度元竟然第一次感到腿软起来,等到旁边的匈奴兵们反应过来,郝度元已经逃到了匈奴兵阵线之后。 匈奴兵们总算训练有素,竟自觉结阵,后排十数个长矛手并排抬起长矛。氐人们也怕马咸有失,纷纷上前将马咸围拢,向匈奴人投掷出了飞刀和石块。 马咸已是负伤不轻,郝度元却已经肝胆俱裂。城楼上的较量因为两个核心人物的无法作为而僵持了起来。然而暴雨仍然还在继续,匈奴兵们已经在城门口站稳了根基,更可怕的是,郝散随时会冲上城楼来。 因为郝散已经准备要进城了。 如今的局势,能攻占制高点的城楼,就是最大的优势! 浑身湿透了的郝散已经下马指挥了半晌,左等右等巩更的攻击来减弱北门的压力,可是半天过去了,氐人不减反增,他隐隐已经预料到了巩更的背叛,然而如今的局势,已经让他不能再有其他的打算。 城外的匈奴兵能进城的都进了城,踏着战友**的死尸,冒着冒雨滂沱继续奋战。城外只剩下了郝散和为数不多的亲兵,他们早都下了马,准备在最后的关头进行拼死搏杀。 骑虎难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该放开手一搏了! 郝散刚刚准备下令,不料一阵耀眼的闪电扑天,伴随着恐怖的雷雨声,两个看不清模样的骑士已经从远处如天神临凡般冲了过来。 “秦王十万大军片刻即来,反贼受死吧!”一声比雷还要震慑的大吼,两个骑士已经从模糊的雨中冲到了离郝散不足一百米处! 第025章 威望 “放屁!”郝散受惊不小,大骂一声抄起一把马槊,前倾上身,朝着冲来的两人扎住了马步。身旁的亲兵纷纷各就各位,呈扇形靠拢在郝散周围,严防这那两人的突袭。 秦王十万大军的消息,虽然让北地胡开始动摇,可是对氐人们来说却没有激起一丝的亢奋。而让氐人们沸腾起来的,却是后面一个更为低沉的声音: “儿郎们,我齐万年回来了!” 城内的氐人们顿时呼声一片,而更为巧合的是,这一场邋遢的暴雨,也竟戛然骤停。 “大哥回来了,老天爷连雨也不敢下了!” “大哥回来了!” 氐人们炸雷般的欢呼,让本已动摇的北地胡更是惶恐不安。郝度元身旁的匈奴兵,已经纷纷后退,郝度元也只得向城楼下退了去。而在城下,毛腾挽弓连发,已经将三个匈奴兵箭毙。 郝散大吼道:“上马撤军!” 这一声令下,北地胡如释重负,纷纷夺路抢马,泥泞中互相踩踏,负伤的都被追赶来得氐人砍死。郝度元更是慌不择路,竟从身后的简陋云梯中溜下城来,跳到了马上。郝散已经在众人保卫下上了马,还有余力的匈奴兵,在氐人的追赶下已经纷纷上马,再次验证了游牧部落难以被歼灭的韧xìng,顽强地逃出生天。 马咸捡起一张弓,急忙朝郝度元方向一箭,嗖一声正中郝度元所骑马的后臀,马痛嘶一声,竟飞奔地更快了。 逃走的北地胡众仍有数百人,氐人多是步兵根本无法追赶。毛腾回头一望,齐万年竟已经拍马追了去,他不及多想,也迅速跟随而去。 齐万年的坐骑果然是骏马良驹,两人的距离已经拉开。毛腾心中电念闪过,暗忖这齐万年亦非善类,rì后作乱关中搅起天下大乱,倘若被那些匈奴人反过来杀死,也并非坏事,自己何必跟他送死?于是又放慢了速度,只是远远跟着。 城内的氐人们也开始追杀赶至,马咸浑身是血,一马当先,正好追上了毛腾。 “公举,齐壮士呢?” 毛腾道:“齐壮士马快,我刚困在泥潭里,没有追得上。不过他有万夫不当之勇,我们现在赶去也来得及。” 马咸急道:“那还不快点出发!” 众人正要前进,忽然看到远处一骑在泥泞中不紧不慢地过了来,逐渐清晰。氐人们发狂地呐喊起来,那人正是齐万年! 齐万年豪爽地一笑,将一个铜质的兜鍪仍在了烂泥中,众人都看得清楚,这是郝散的头盔! “齐壮士,那反贼给你杀了?”马咸和毛腾异口同声地问了出来。 “没有,我只是让他知道我氐人不好惹。叫他滚回河东,若再犯关中,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在云阳郊外的另一侧,巩更军中。巩更虽然在羌人中有极高的威望,但他终归是个没有魄力的和事佬,诸部大人到处抢掠,对于何时回北地却都拖拖沓沓,巩更对此几乎无能为力,只能任由他们四散开来。 齐万年归来,郝散兄弟兵败下落不明,这些消息都已经传到了巩更的耳朵里。巩更这些天几乎夜夜夜失眠,不过他也有把握算到齐万年不会为难自己。因为羌人们虽然到处抢掠兵力不集中,但好歹谁都知道自己现在是这周围兵马最多的人,而且羌人们也并没有去抢掠氐人的村寨,齐万年也不会多管闲事吧。 “氐人果然不好惹,况且还有齐万年这样的豪杰作为领袖。而我北地的羌人虽多,可我却欠缺领导他们的能力。郝家兄弟这伙匈奴人,和河西的若罗拔能一样都是铤而走险的赌徒,跟他们走岂能有活路?如果能和齐万年结好,再慢慢统合羌人,想必晋人的朝廷,rì后也会出大价码来招安我吧……”巩更翻来覆去,盘算着自己的出路,越来越觉得,云阳城里那个低调的齐万年,才是最有价值的盟友。 巩更正在思考的时候,忽然帐外一个小羌急慌慌地跑了进来,通报道:“帅爷,不好了!有官兵来了!” 巩更吃了一惊:“官兵?你没看错吗。” 小羌道:“好多旗帜,他们全穿着制式盔甲,人人都戴着光灿灿的铁兜鍪,肯定是官军,而且绝对不是那些没有战力的郡兵啊。” 巩更马上问道:“多少人马,离此地还有多少路途?” 小羌道:“最多千人,离此地还有十几里了……” 虽然对方只有千人,可是他们是装备jīng良的晋朝正规军,而自己的部下现在又都不知道都去哪里打家劫舍去了,身旁的亲兵只有数百,哪里是这些官兵的对手!巩更顿时吃惊不小,迅速到:“快速速派人通知各部,马上撤回北地。我们立即烧了营寨撤退!” 小羌连忙出帐去执行命令,巩更以最快速度穿上了破烂的皮甲,扣上了布满锈迹的铜兜鍪,长吁一声:“以我部这等军备,若和官军对战,岂不是步了河西羌人的后尘?不值,不值……” 这支官军,正是朱默所部。虽然朱默心中有百个不情愿,可他毕竟是个血xìng汉子,怎会坐视共患难的兄弟北上送死?所以在毛腾离开之后,牙门军就已经开拔了。 几天的暴雨迟滞了牙门军的行进,然而在暴雨之后,朱默竟听到胡人已经在云阳城被乡勇击退的事。朱默毕竟是个在军中混迹多年的老滑头,哪能放过这等机会,追击败军斩杀人头,这可是扬名立万的必经之路,当即下令急行军北上,搜寻胡人的残部去收罗首级,用以立功。 天下事往往就是这般巧合,让朱默首先搜寻到的,竟然就是北地胡渠帅中最有威望的巩更! 牙门军不愧是训练有素的百战之师,临阵前沉默一片,毫无外强中干的呐喊吼声,等胡人们反应过来,线xìng的前阵已经结好,半跪着的弩手已经扣好弦,毫无表情地发出了锋锐的劲矢。 弩手背后的弓箭手,也已经发出了一轮抛shè。 线阵两侧,宋配一马当先,与一众牙门军骑兵舞动长戟,杀入早已在乱箭中混乱一片的羌人阵中。朱默在军中多年,对于这种追杀残敌的事他最为拿手,他不会让自己的那不足百人的骑兵去拿着马槊硬拼,而是给他们带着长勾的戟,让他们把准备逃亡的敌人扯下马来,而后边紧跟着的刀斧手,则负责专门砍头。 说白了,这种战术不适合势均力敌的对决,但非常适合追歼。 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巩更这支一心想着逃离的胡人,竟被杀得只剩十余骑逃离。他们慌不择路,等逃离了危险,巩更才发觉他们逃跑的方向竟是南方! “帅爷,这该如何是好,该往哪里去?”众人个个胆寒。 巩更长长地呼了口气,颓然道:“北上的路定被封死,即便能回北地,我部兄弟连rì征战死伤殆尽,其他心怀叵测的部落大人岂会再怕我?郝氏兄弟带来的伤亡定会归罪于我,如此行情,不如去云阳。” “帅爷……去云阳,这……这不是送死吗?” 巩更摇头道:“我跟齐万年早些年也有交情,以他的xìng格,定会收留我等。”说着将马头调转,挥手而行。众羌见状,只得跟随。 云阳城击退了来犯之敌,在一番休整之后,又恢复了生机。 齐万年对马咸的武勇和毛腾的箭术都十分赏识,而马咸更是对齐万年钦佩不已,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而毛腾却从众氐口中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整个扶风郡,最有号召力的人不是朝廷派来的太守,而是这个叫做齐万年的人。 难怪几年之后,他会带着郝散兄弟和巩更等人,在关中翻起一场声势浩大的叛乱,引起关中流民四起,间接成就了賨人在巴蜀的割据。毛腾心中连生好几个想法,可旋即都被他一一否定,此时此刻,自己对这个叫齐万年的人,确实毫无办法。 然而齐万年却是个豪爽之人,酒过三巡,齐万年微有醉意,一阵大笑之后,忽然对马咸和毛腾说道:“不瞒二位,我自出道以来,走南闯北,打遍东西二京,只是没有去过河北江南与中原五州,关西三州、巴蜀三州的勇将猛者,我也会了不少。除了当年的新平太守吴郡周处周子隐之外,我从未遇到过敌手。只可惜当初文鸯老将军还在河北平乱,再加上他老人家位高人重我无缘得见,不然我还真想跟他较量一番。还有西平的马隆马老将军,我也是恨不能与他一争高下。这许多年来,我总觉得官兵中早已没了像郭淮邓艾、徐质王双这样的猛将,可想不到两位小兄弟,一个力大无穷,一个百步穿杨,真叫我欣慰不已。” 马咸猛喳了一口酒,大笑道:“不瞒兄长,西平马老将军,就是家父。如果兄长想跟家父较量的话大可不必,他老人家体力已不比当年,而小弟我,却是得了家父真传。” 马咸猛地站了起来,将下裳一甩,竟是要真做动手的准备。齐万年见状兴奋不已,这就站起身来,说道:“原来是将门虎子。小兄弟果然是xìng情中人,我喜欢!不过你有伤在身,我不能占了你的便宜,公举老弟,你何不跟子全联手,来与我较量一番?” 第026章 武痴 马咸大笑道:“小弟虽然有些皮肉之伤,可是无关大碍。公举他亦勇力过人,兄长你这是看不起小弟吗?” 毛腾忙道:“子全,在路上我已经跟齐大哥交过手,反正我是甘拜下风。恐怕我二人合力,还真不是齐大哥的对手。”说着也站了起来,竟是要参与其中。可是马咸怎会给他机会,一把推开毛腾,怒道:“公举,齐老哥看不起我,难道你也轻视我吗?” 毛腾只好就手,他也知道马咸执拗的脾气,不过毛腾却也清楚马咸的实力。自己带着兵器准备充分都被齐万年打得措手不及,而马咸虽然力大无穷,可他肯定也不是齐万年的对手。 马咸和齐万年二人,一个是氐人们刚结识的勇士,一个是氐人中的不冕王者,在众人雷暴般的欢呼声中二人这就出了院外,各自抄起一把训练用的木枪,摆开了架势,准备较量了。 马咸用惯了长槊,对这种木枪显得不屑一顾,猛地就甩出一枪。而齐万年身体的魁梧更甚于马咸,而根据毛腾的估计齐万年的膂力恐怕也不下于马咸,可没想到齐万年却如端千斤重物一般小心翼翼地端着木枪,只是在原地盘旋,随着马咸这猛一枪,齐万年终于大喝一声,轻舒猿臂,往马咸枪身轻轻一弹,齐万年的枪竟甩出一个枪花来,啪地就倏然击打而去。 马咸爆喝一声,忽然就抡起了木枪,接着转身迅速甩出。齐万年忽然眉头一皱,缩回枪身,竟是取消了攻势。马咸趁势从蹲位一跃腾空,猛地就将木枪砸向了齐万年的脑部。 “好!”齐万年赞叹一声,却不见他有丝毫动静,只是斜身将枪杆一抖,挥手一掷。枪尖竟生生就摆向了马咸的手腕,猛地一弹。这一切都在转瞬之间,平常人也看不出来这些技巧,饶是毛腾眼神犀利,也不会发现这白驹过隙的变化。 这枪尖虽然还是木头的,但这猛地一弹,任谁也会虎口震开丢下兵器,可没想到马咸却硬生生挨了下来,忍着剧痛维持了方才的一斫。 齐万年猛地下蹲转身,并在最快时间甩开木枪,转身之后竟迅速接回枪来,以枪托为锋,朝着下盘一转,这就顺着轨迹戳了上去,正好顶在了马咸肩旁,齐万年将枪一抖,马咸顿时就倒在了地上。 毛腾顿时吃惊不小,赶紧上前。马咸却已经翻身而起,向齐万年拜服道:“齐大哥,我心服口服!” 齐万年笑道:“子全,你天生神力,禀赋惊人。只是啊,你的武技却是潦草,恐怕马老将军的真传你也没有完全学会。” 马咸沉默。毛腾却暗想,以马咸的武力绝对是胜过了马隆,马隆作为一代名将可不是单靠好勇斗狠而来的,兵法韬略才是所长,这齐万年rì后终归会失败,恐怕也跟只重武力大有关系。 齐万年接着道:“既然是西平人,又是马家。想必扶风马氏的枪法,老将军定知其中奥妙。可是贤弟你却根本不懂枪法,你的路数,却像极了泰山于家的刀法。” 毛腾一愣,这齐万年原来是个真正的行家武痴!马隆是兖州东平郡人,泰山郡就在东平附近,他学过什么泰山于家的刀法大有可能,不过扶风马氏这个的确是天大的误会了。这个时代的人门阀观念极重,觉得能人都是名门出身,作为一代名将的马隆,已经不自然就被民间传为扶风马氏也就是马超马岱这一族的后人了。 马咸拍着胸脯道:“齐大哥,其实我爹虽然姓马,可不是关西的马家。我家来自关东兖州,是庶民出身。家父因做过兖州刺史令狐愚令狐使君的僮仆,有幸得令狐使君传授了于家刀法,因为家父久经战阵,又将刀法改良为槊法,以槊为刀,传于小弟。” 齐万年诧异不已,喜道:“常听人说,汉家人极重出身门阀,如果是庶子出身总是对此讳莫如深。想不到贤弟却如此坦诚,真让老哥哥我佩服!原来令尊的刀法来源于令狐愚,令狐愚的刀法我是有听说的,他少时曾蒙魏国五子良将之一的厉侯于禁之子于圭教导,学的可是正宗于家刀法,难得,难得!” 于禁!毛腾一怔,那不是成就关羽威震华夏之名,被水淹七军的曹魏名将?是和张辽、张郃、徐晃、乐进四人起名,类比蜀汉五虎将的五子良将之一啊。 齐万年点头道:“原来如此,倒是大哥不厚道了,来人拿一把浑铁长槊给子全,我们再行比过!” 毛腾忙道:“齐大哥,子全腕部方才受大哥一击,腕力已经大打折扣,还是算了吧。” 齐万年恍然道:“哦,大哥真是错了。都忘了方才一击,子全贤弟,老哥哥可真是惭愧啊。” 马咸虽然好勇斗狠,可是毕竟手腕受了伤,这才道:“方才是小弟不对,其实大哥如果拿的是真枪,小弟已经成废人了,方才就应该认输才是。” 齐万年摇头:“你体质已经超过了普通人,刚才我那击手一招是当年枪法天下第一的蜀汉顺平侯赵云赵子龙的枪法,而后面的俯身一刺,却是正宗扶风马氏的枪法。这两招枪法各自有名堂,可惜老哥哥我粗人一个,记不住这些名字,只是会使罢了。” 毛腾和马咸同时都讶异不已,齐万年竟然会赵云和马超两人的招式! 齐万年看到两人惊诧的表情,呵呵大笑道:“不瞒你们,我早年蒙受高人指点。学会了三十六式**枪,那高人曾告诉我,这套枪法是当年蜀汉大将军姜维融合了项羽和铫期的霸王枪、卫青的中平枪、张飞的丈八矛、赵云银枪和马超金枪六路jīng髓而成,习成之后,天下无敌。” 毛腾一怔,暗想原来早在这时候,**枪法就已经流行军中,甚至渗入了民间。只不过后来有了宋朝杨家将的传说,**枪已经被修改成另外的说法了。 “这些名字,都好生让人神往!”毛腾思索间,不经意叹道。 马咸也忍不住道:“老爹曾说过,这些人都是盖世英雄!” 齐万年亦不禁神往道:“可惜现在的世上,已经没了这样的英雄。我恨不得早生几十年,哪怕死在他们的枪下,也心甘情愿!” 齐万年顿了顿道:“可惜老哥哥我还是学艺不jīng,吴郡周府君(指周处)的刀法,只是末流。老哥哥我都不能胜他,想必得了霸王枪真传的文老将军(文鸯)老哥哥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我每天都勤加苦练,早晚有一天我要像师祖姜维那样,让**枪法名震天下!” 在三人唏嘘之后,齐万年突然说道:“你们两人,都禀赋过人。老哥哥我看到了也心痒不已,如果你们能跟我学**枪,老哥哥定会倾囊相授。” 毛腾和马咸顿时大喜过望,双双一拜,齐声道:“多谢齐大哥!” 齐万年握起木枪,说道:“但凡好勇斗狠,第一要紧的就是力量,尤其是腰力和膂力。所以许多力大之人都偏走蛮力一路,觉得武器是越重越好。楚霸王的戟,据说超过了一百斤。关公的刀,据说也有八十多斤。楚霸王历时久远,也不知道真相如何。可肯定的是,拿着八十斤大刀的关公,却不是拿着三十多斤重画戟的吕温侯的对手。而拿着五十斤大斧的韩德,也在拿着不足二十斤重枪的赵云手下走不了五个回合。” 齐万年又握起一把浑铁长槊,接着说道:“杆子柔韧的,叫枪;杆子坚硬的,叫矛;用在骑马作战的矛,现在都被人叫做马矟,或者直接叫槊。自从三国时期那些使枪的高手们个个死于战阵,再加上天下大乱武备松弛,用上好木料做杆子的枪已经是可遇不可求,所以矛才会普及。可是现在的武夫们却不知道这个缘由,一路错了下去,有了好的武备,却忽视了枪,力气大的武将,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能使得灵活,都赶时髦一人打了一把浑铁的槊。其实这是走了弯路。” 齐万年将铁槊挥舞如风,接着道:“可惜,这世上只有刀法枪法,却没有专门使槊的武技。因为这个东西,砍人不如刀快,戳人不如枪利,只是一个笨重的四不像。这样的武器,除了走刚猛路的枪法能凑合使用外,其他的枪法根本就使不出来,因为铁杆子太硬太死太重,根本灵活不起来。使槊的武将,要不然走张飞的路线,用张飞的枪法;要不然凑合用楚霸王传下来的霸王枪法;要不然就直接用刀法。然而受这样的兵器限制,他们都不能到达武技的巅峰,只能欺负杂兵乡勇。” 说着,齐万年就一把将铁槊“哐”一声丢在了地上,擎起木枪就舞动起来,那杆木枪在他手中,竟如清水中徜徉的泥鳅,又像丛林中扭动的毒蛇,只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齐万年一边舞枪一边说道:“枪是有灵气的活物,槊和矛都是没有灵气的死物。枪是你在战场上最好的战友,槊和矛仅仅只是杀人的凶器。” 第027章 义气 虽然齐万年仅仅只是指教了几招而已,可是毛腾却觉得受益匪浅,毕竟自己力气不如马咸,对于铁槊这种武器使起来很是不便。而硬木杆的槊又非常容易折断,看来齐万年说得没错,而后世武林的传言也不需,枪才是百兵之王。 不过马咸却对这些灵活多变的枪法毫无兴趣,他喜欢大开大阖的武技。而齐万年似乎也来了兴致,教了他几招张飞的矛法,尽是刚猛威风,横行霸道的路数。 三人正在演练,忽然接到通报:“大哥,有官兵追着十几个羌匪,快到东门口了。” 齐万年一愣,收了手中的木枪,说道:“吩咐下去,做好迎敌准备,但千万不可登楼暴露。我去会会他们!” 毛腾皱眉,马咸立刻道:“大哥,追杀的羌匪只有十来个,何须如此戒备,只消我们哥仨这就开了城门,将他们像猪羊一样杀了就行。” 齐万年顿了顿,说道:“不瞒二位,两位老弟虽然也是军官。可是老哥哥对官兵根本不放心,他们多数都是在真正的匪人面前软如绵羊,却对百姓狠如饿狼。往往大战过后,总有败类觉得追杀敌人获得的首级不够,往往会下作到去屠杀百姓来冒功领赏。为什么我们氐人的村寨城堡都有武备,其实我们不怕贼匪,就怕这些官兵中的败类。” 马咸登时大怒道:“竟有这种畜生败坏我军的名声!如果教我发觉,定将他碎尸万段!” 毛腾沉默,马隆向来治军极严,部下也颇有军纪,可是其他的军队,想必跟齐万年说的也差不多了。 齐万年抄起一把白蜡杆顶端缠着铁丝的大枪,与马咸毛腾这就去了东门城楼。 “谁人敢犯我云阳,还不记得郝散郝度元的下场吗?”城楼上齐万年一声大喝。 远处那一队追击的晋军已经慢慢逼近,城楼下那十余个羌人惶恐不已,带头的黑瘦中年汉子带着颤抖的嗓音回道:“老齐,难道你认不得故人巩更了吗?” 马咸听到巩更这个名字,猛地就要挽弓,齐万年却一把拉住了他,马咸怒道:“大哥,此人正是那些胡匪的头目,待我shè死他!” 巩更在城下听得真切,急道:“老齐啊,此一时彼一时也。难道老齐你看着晋廷对我等这般赶尽杀绝,你没有兔死狐悲之心吗?难道你忘了我等旧rì的交情?” 齐万年顿了顿,回道:“巩黑子,你带着你的部众扰我城池,杀我弟兄,你还跟我扯旧rì的交情,你不害臊吗?” 巩更答道:“老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果我有实力能攻下云阳,我照样还是会来。可是如今穷途末路,早成了断齿的老虎,瘸腿的病狼。而且当初我要取得只是云阳的财帛谷粱,伤了老齐的弟兄,是迫不得已。如果这场仗我赢了,我也不会害你。可你难道要坐视我落入官军之手吗?” 齐万年大笑道:“想不到巩黑子你还是这么坦诚,好,我放你进城。如果你们北地的羌人敢再来犯我,我会亲自去北地将你碎尸万段!” 马咸诧异道:“大哥,你……这这是要跟官兵作对吗?” 齐万年摇头道:“我不是跟官兵作对,我只是不想让巩黑子死。如果北地羌人的首领换成了一个妄人,不但对我不利,对朝廷更不利。而让北地安宁的,只有巩黑子这个人。” “这厮不就是一个妄人?他杀了云阳城那么多的兄弟!”马咸仍然执拗,毛腾拉过他,马咸仍旧甩手。这时候齐万年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你要相信我!” 城门终于打开,巩更一众像丢了魂一样缩进了城内。等朱默部的官兵追到城下,城门已经被关了上来。朱默部的牙门军不愧训练有素,挽着弩,始终和城楼隔着一箭的距离,早有传令兵大喝一声道:“城上的乡民,速速放出反贼首级来,否则以窝藏之罪论处!” 齐万年大声对城外喊道:“诸位军爷,我们这些草民已经破了贼人,这些残兵败将我们自会处置。” 巩更一众,刚刚在城门洞下歇马,气喘吁吁已经劳累之极。一个氐兵喝道:“巩更,我家大哥请你上城楼。”巩更擦了擦汗,赶紧跟着氐兵上楼。就在此时,城墙上乱箭齐发,那些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正在喘气的羌人,都被shè成了筛子。巩更大惊失sè,正要破口大骂,旁边扑来十数个氐人壮汉,早把他摁在地上捆个结实,嘴里塞进了一包破布,随即就将他拖进了城内。 毛腾看得真切,那些官兵正是朱默部,对马咸使了个眼sè,马咸定睛一看顿时大喜过望,大声吼道:“朱司马,我跟子全都在这里,那些来犯的胡人,是这城里的乡勇和我们合力击退的!这位便是齐万年大哥,他可是盖世英雄啊!” 朱默听到,皱了皱眉头,回道:“子全、公举。快速速催督这位齐壮士,将残兵的首级献出来。还有,你们擅离职守,恐怕会受到上司责罚,还是跟愚兄快些回长安请罪吧。” 齐万年不禁又看了马咸和毛腾一眼,颔首道:“晋廷有你们这样的军人,实在是那昏君之福。两位老弟告诉那个官爷,人头马上就送出城去。” 马咸一愣,问道:“大哥杀了巩更?” 齐万年没有回答,只是迟疑了片刻,缓缓说道:“老哥有个不情之请。如今皇帝昏庸,朝廷的大官又都贪生怕死个个只会搜刮百姓,这样的朝廷迟早要垮台。你们与其替昏君卖命,还不如留在扶风,有我们三人再招四方好汉,不分你是氐人还是我是汉儿,我们共襄大业,rì后定能成就一番大的事业。” 马咸登时就双眉崩了起来,怒道:“大哥你这是什么话,如此大逆不道。天子受魏国禅让,吞并三国统一天下,是百世难遇的雄才之主。如今虽然驾崩,可是江山铁桶一片,四夷宾服,正是盛世。大哥怎么能这样咒怨朝廷?小弟虽然钦佩大哥的武艺人品,可对大哥这个想法,却是毫不理解。如果大哥敢有这想法,rì后我顶不会顾及这番情义,会为朝廷社稷,与大哥为敌!” 齐万年顿时就脸sè铁青,毛腾却哈哈一笑,上前道:“齐大哥,人活一世,有人为的是父母妻儿,有人为的是兄弟族人,谁又会铤而走险,大伙都是得过且过罢了。想必齐大哥为的也是扶风的氐人兄弟着想,子全家口都在西平,他怎会抛了家人来投靠大哥?其实为谁效力都是次要,重要的是我们都是朋友都是兄弟,哪怕rì后为势所逼,不得不兵戎相见。我也相信大哥会像对待巩更一样对待我跟子全,而如果我跟子全有这个能力,我们也会尽力保护大哥和大哥手下的氐人兄弟,毕竟我们都共患难同生死过。” 马咸一愣,盯着毛腾,毛腾也知道他的疑问,笑道:“我相信齐大哥绝对不会杀了巩更,而你我二人,也和齐大哥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好兄弟。” 齐万年盯着毛腾,终于点了点头,说道:“毛公举,你是个能人。我这人最重兄弟情义,你猜的对,我也说过,我绝对不会杀巩黑子。我们氐人没有那种赶尽杀绝无情无义的杂种,我也没必要扯谎,这些年来,我在扶风收留亡命,聚拢族人,就是为了rì后的大业。你们要保朝廷,我也拦不住你们,只希望rì后,我们不会在正面作为敌人。” 毛腾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了rì后统一北方的氐人中的人杰前秦世祖苻坚,重情义不忍心杀害任何一个敌人,结果自己却在淝水一败之后众叛亲离,国破家亡。而齐万年,岂不是跟他有着同样的xìng格悲剧? “大哥放心,我们始终是朋友,是兄弟!”毛腾答道。 齐万年扯过毛腾和马咸的手来,三人各自颔首注目,竟已再无言语。 离开云阳,朱默等人正为这几rì追杀斩获的数百颗人头而欢呼,宋配的马鞍后竟挂着六颗人头,他已经在毛腾的举荐下被朱默录入牙门军,这六颗人头,足够让他做一个队率了。而朱默也大喜过望,因为任何人也不会相信来势汹汹吓得连郎中令李含也寝食难安的北地胡人是被云阳的乡勇击退的,这个天大的功劳,到头来还是自己和毛腾马咸三人的。 一路上,只有马咸呆若木鸡,闷闷不乐。毛腾笑道:“子全,难道你没有学全齐大哥的枪法而遗憾吗?” 而这回毛腾却猜错了,马咸摇了摇头,毛腾纳闷,以马咸这种武痴,竟然不是为了枪法而郁闷,那到底是为何呢? 马咸叹了口气,忽然说道:“我真是憋得难受,原来这世上的道理,真的很难分个对和错。齐大哥这么好的人,却偏偏想着要跟朝廷作对,如果我将他的想法泄露出去,是不义。可我明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却还替他隐瞒,是不忠。唉……这……这世上的事,能不能再简单一些呢?公举,你说我们该如何是好?” 毛腾呵呵一笑,说道:“你没有听过圣人言吗?” 马咸不解地道:“什么圣人言?” 毛腾笑道:“孟子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他还说过。鱼,我所yù也;熊掌,亦我所yù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yù也;义,亦我所yù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马咸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忠义之间,义气最重要?” 毛腾朗然一笑,说道:“我也搞不清楚,你自己来决定吧。” 马咸急道:“那孟子有没有说过关于忠的话呢?” 毛腾嘘了口气,道:“我也没读过什么书,不记得了。” 第028章 回忆 北地胡被击退,长安终于恢复了安宁。而朱默也猜得没错,这场大功劳到头来还是会落到自己头上,因为只有自己手中有兵力。 很快,盖着秦王大印的书状就到了,朱默因功补为校尉,马咸和毛腾则被升为朱默部左司马和右司马。而宋配也因六颗首级被朱默提拔为队率。 虽然功劳全是马咸和云阳氐人所建,可是以李含为首的秦王府的幕僚却宁可相信是朱默和其他几部国兵配合作战,才击败了这群号称数万实际上只有数千人的胡匪。 而这一战,更让李含等人对朱默部队的战力刮目相看。校尉不是白当的,仅仅牙门军一部的兵力还难成一营,而在当时只有统领一营兵力的才有资格成为校尉。所以李含专门为朱默又调配了一部新兵,就这样,原先只有一部牙门军的朱默,成为有兵马两部的校尉。不过,按照常理五部才能扩为一营,可现在非常时刻,李含也并非泥古不化之人,他懂得变通。 因为李含有更重要的事,要朱默等人去做。 “对,先帝宫车晏驾。洛中疑云一片,新帝根基不稳,杨国丈的权威恐怕也难镇朝局。只有有权势的藩王拱卫,朝廷才能安然无恙。所以秦王进京,有极其重要的政治意义。”李含说道。 朱默盯着眼前这个枯瘦的男子,他曾经多次想见而不能见,可是这一战之后yīn差阳错,自己竟也成了他的坐上之宾。 “郎中令有什么命令,尽管吩咐便是。朱某一介武夫,只懂得效忠主上,死而后已。” 李含点了点头,道:“真是军人典范,李某没有看错人。其实此次请朱校尉来,是要给朱校尉一个极其重要的使命,而这个使命,在府中也只有你能完成。” “尽管吩咐。”朱默道。 “藩王之中,汝南王虽然在朝但年事过高已经老迈。能撑大局者,唯有秦、楚、淮南三王。三王俱是先帝亲子,是当今圣上的亲兄弟,是真正能保全社稷的柱梁。而其中,只有秦王殿下与当今圣上是同母所出,身份最为尊贵。而且有圣上诏令入朝的,也只有秦王一人,所以秦王殿下个人的安危,是重中之重。不瞒朱校尉,李某认为与其让夏侯安西(指夏侯骏)来保护秦王殿下,不如叫我们府中自己的百战将士来保护殿下。你只要记得,到了洛阳,你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秦王殿下!” 朱默听毕,沉默半晌,这话说得的确有些露骨,这不是隐晦地表述出了秦王的不轨之心吗?朱默虽然佯作痴傻,可还是不自然地挠了挠额头。李含却是看在眼里,低着嗓音说道:“朱校尉,多余的事,不需要你多想。否则你个人安危事小,因为你的家人必须留在长安。” 朱默吃了一惊,故意装作痴傻地道:“哦,那我什么时候能回来跟家人团聚呢?秦王总不会一直呆在洛阳吧,藩王必须就藩可是先帝的遗训啊。” 李含微微一笑:“你只管保护好殿下,能对殿下尽忠。跟家人团聚那是应有的事,至于秦王是在洛阳还是在长安,这个对你而言你都无权过问,你应该懂吧。” 朱默点了点头,叩首道:“莫将了解,秦王对朱某有知遇之恩,朱某定会以死相报。” 李含满意地点点头,道:“两部兵力还是太少,我会给秦王书信,让殿下施压于夏侯安西。到了洛阳,你会成为真正拥有五部兵马的校尉。而rì后是否能飞黄腾达,拜将封侯,那就要看你对殿下的忠心了。” 朱默装出一副大为惊奇地模样,连连叩首:“多谢郎中令,多谢郎中令!朱某不会忘了郎中令的提携之恩!” 李含点了点头,说道:“是不要忘了殿下的知遇之恩!好了,休整两天,我会给你的两部士兵全都备上上好的马匹,你就速速东去追上殿下的仪仗队吧。” 朱默大喜过望,又猛地磕了一个头。 “公举,看来这次是随你的意了吧,呵呵。”朱默对毛腾和马咸阐述了李含的委托,接着说道,“按李含的话,我们以后都是秦王殿下的人了。” 毛腾呵呵一笑,说道:“朱兄阔别洛阳多年,回去一定会感慨万千呢。” 朱默摇了摇头,顿了顿才说道:“得蒙公举老弟作伐,朱某才有了家室。虽然有一子一女,毕竟非我亲生,可是这几天,贱内却已经有了身孕,我老朱也终于有后了。” “老哥,那可真是恭喜贺喜啊,这等好事,还不再请大伙吃酒?”马咸喜道。 朱默长叹一声,这才说道:“可是李含这家伙,竟要我将家人留在长安为质!这……这我怎生放心得下!” 毛腾忙道:“朱兄,男儿白首为功名,有些事,还是要看轻一些。” 朱默上身微微颤抖,长长地出了口气,灌了一口酒后面部已经微红,说道:“唉!白首为功名,这话说的好,你到底读过书的人。想当初,那时候还是曹家的魏朝,我十四岁参军,我家娘子,才刚刚跟我完婚。可我却一心想着飞黄腾达,一心想着能封侯拜将。我不远千里,抛弃父母妻儿,投入征西将军邓艾军中,参加灭蜀大战,在绵竹一战,差点丢了xìng命,至今背上有一块碗口大的疤,每到雨天总是隐隐作痛。我军深入不毛,突袭成都,九死一生,灭了蜀汉。可想不到,立了首功的邓老将军一门,竟遭jiān人所害!而我,只被朝廷赏了十匹布,十匹布……我要的飞黄腾达,我要的封侯拜将呢,都被那些高门士族给堵了!” 说道激动处,朱默竟差点流出泪来,毛腾和马咸亦是听得心中纠缠万千。朱默接着说道:“等我拿着十匹布回到家里,那年头你们可能还不晓得,由于董卓乱政滥造小钱,小钱假钱遍天下,于是布就被百姓当钱使唤了。十匹布也算不错的收入了,我拿回家里,还想着这就安生度rì。结果回去才知道,我娘子被村里的豪强抢去做了小妾,我老父老母因为挂念我……以为我早就死在了巴蜀,他们老两口,竟然早在一年前……就死了……” 朱默说道这里,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马咸听得激动,怒道:“这世上,怎么总有这般不平事,为什么圣上总要听信谗言,只信任那些高门士族!” 朱默揩着眼泪,苦笑道:“子全啊,你难道不知道。这大晋朝,本来就是高门士族建立的,圣上这一族,是当初天下第一的高门河内司马氏,这个世道,不是给庶民的,不是啊。” 毛腾说道:“那朱兄,又是怎么进了宿卫军的呢?” 朱默摆了摆手道:“人一旦无牵无挂,孑然一身,什么都看得淡了,自然也就敢拼也就敢赌了。我当时就拿着在平吴战场上缴获的蜀军将领的宝剑,深夜潜入道村中豪强家里,将他们一家杀得鸡犬不留,包括背叛我的那个女人!” 毛腾默然,暗想朱默可真是狠毒,那女人不是被豪强抢去了吗?难道只有自尽才算不背叛?或许自己一个现代人,观念跟他不同罢了。 朱默接着道:“杀了这么多人,我自然在家乡待不下去了。只好亡命天涯,四海为家。后来我亡命到了幽州,混在匈奴人中间做些小生意糊口,有个匈奴人的小帅换做须卜黑狗,此人武艺非凡,我就拜他为干爹,跟着他在河东做一些没本的买卖,玩命的生意,有时还勾结鲜卑打家劫舍。结果朝廷出兵镇压,好几股匈奴贼匪都被剿灭,我和我干爹就在此时招安归降,而朝廷每年要从胡人中抽选jīng装补充宿卫,我和干爹就这样在投降后被抽选出来,干爹当了队率,我当了伍长,就这样竟yīn差阳错,进了我梦寐以求的宿卫军中。” “进了宿卫,我才如梦初醒。这里哪是建功立业的地方,这明明就是给皇亲国戚做看家狗的地方!宿卫军拿着最上等的装备,穿着最jīng良的甲胄,还拥有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造出来的万钧神弩。可是这样一支军队,不是用来抗击胡虏的,也不是用来镇压贼匪的,只是保护皇亲国戚做看门狗罢了。反倒那些抗击胡人的军队,还有我以前参加过的灭蜀的军队,穿着最破烂的皮甲,握着生锈的破刀,拿着能拉断的劣质木弓,这世上的事啊,就是这么可笑。” “所以在这个年月啊,白首为功名,白首了还是没功名!后来马老将军西征得胜,朝廷抽调牙门军一部补充,我们就进军西平。我那个干爹,因为他想跟我争功,我没有念及他跟我的情分,在跟羌人血战的时候,我用一把羌人的箭shè死了他!而那一仗我立功最大,马老将军也不上奏朝廷,直接斩杀了十几个贪生怕死临阵脱逃的牙门军军官,然后破格提拔我做了这一部牙门军的最高指挥官——军司马。要不是有马老将军,我这一辈子,都只会被那些高门的窝囊废压着,永远都出不了头。” 朱默又喝了一口,接着道:“能到长安,能做到校尉,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我对去洛阳的前途毫无兴趣,因为我在洛阳混过,那地方不是我们这些小角sè能混得住的,那是个要丢弃尊严抛却脸面的肮脏之所。我现在最想要的,是合家团聚,是好好等我自己的儿子出生,给我的儿子在长安攀上一户殷实人家,叫他也过上能欺负人的生活,这就足够了。至于我,老了,心也累了,我容不下那些小年轻对我的指指点点,我看到达官贵人就烦。可……可我又不得不履行命令,不得不抛家弃子,不情愿地再回洛阳。继续看那些混蛋的脸sè,继续给那些连马都不会骑的窝囊废点头哈腰,我……” “真他娘的!” 朱默大骂一声,继续喝酒。 第029章 赶赴洛阳 任凭朱默怎么不愿意,他还是得出发。朱默很是放心不下胡氏和孩子,他留下了对自己最忠心的一个老苍头来侍候胡氏母子,然后准备离开了。 虽然李含调配的军马参差不齐,有许多驽马劣马,但好歹也算迅捷。扩充后的部队已经达到了八百人,而在这之前秦王已经带了卫队五百人,还有安西将军夏侯骏的部队三千人,领着这样的军队入京,这可能也是秦王才享有的权利。因为秦王司马柬和刚刚即位的晋惠帝司马衷是同母的亲兄弟,是晋惠帝眼中最为忠实可靠之人,而其他的藩王要是敢这样招摇进京的话,肯定会被扣上图谋不轨的帽子。 秦王府的幕僚们已经蠢蠢yù动,因为不论传言也好,亲眼所见也好,几乎全天下人都知道晋惠帝是个天生的傻子。当初晋武帝在立储的时候就几乎遭到了半数大臣的反对,甚至包括武帝最仰仗的重臣之一的太保卫瓘就曾多次明言反对,而太保卫瓘与宗室中最有威望的汝南王司马亮又相交甚密,洛阳的时局在明眼人看来已经是相当的不稳固。 本来晋朝的天下,得之于曹魏时代的权臣司马懿,司马懿死后掌权者是其长子司马师。司马师平定淮南三叛,稳固了司马氏在魏朝的权力之后因疾早卒,而司马师又无子嗣,所以才让司马懿的次子司马昭即位。司马昭因为对兄长极为敬仰,便将自己最宠爱的次子司马攸过继给了已死的司马师为嗣,并隐隐有自己百年之后传位司马攸的意思。但等司马昭权力稳固之后,最终还是传位给了长子司马炎。司马炎在才干人望各方面都不如司马攸,他只能强行篡夺魏朝的皇位,建立晋朝,才有了开国君主的这一块政治筹码。而后又以强大国力吞并东吴统一天下,但饶是如此,身为皇帝的司马炎在舆论风评中还是不如被封为齐王的司马攸,许多人都有让齐王司马攸为储还权于司马师一族的意思,虽然司马攸先于司马炎而死,但作为皇帝的司马炎也无法控制士族们的舆论风评,所以司马炎执意立自己痴傻的长子司马衷为储君,表示了自己是贯彻立嫡不立贤的传统,还是有其良苦用心的。 晋武帝司马炎其实并不放心自己这个呆傻的儿子,所以他在弥留之际。将自己亲生的几个儿子,秦王司马柬、楚王司马玮、淮南王司马允等纷纷派出洛阳使之就藩,并掌握当地的兵权。然后又留下临晋侯杨骏、汝南王司马亮、司徒王浑、太保卫瓘等人左辅右弼,饶是如此司马炎还不放心,将掌握京师宿卫军军权的重要职位——北军中候交给了一向低调无党无派的王浑侄子王佑。 杨骏为人胆小,司马亮老迈、王浑好贪无甚野心,卫瓘忠诚牢靠。这样的辅臣,司马炎也可以放心离世了。 不过,这一切都是司马炎的自以为是罢了。 临晋侯杨骏,一向给晋武帝的印象就是胆小怕事,优柔寡断。然而胆小之人不一定就没有野心。杨骏身为著名高门士族——弘农杨氏的宗主,又是晋武帝皇后的父亲,他和弟弟卫将军杨珧、太子太傅杨济被世人称为“三杨”。武帝驾崩之后,身为外戚又是士族领袖的杨骏,已经有了权倾天下的完全可能。 胆小的人一般都心机深沉,杨骏亦是如此。王浑xìng贪不足为虑、卫瓘势小已经被自己架出朝局,此二人都不足为惧。唯一让杨骏如鲠在喉的,只有皇族中最有威望的老头汝南王司马亮,而晋武帝的遗诏更是让杨骏纠结不已。因为武帝遗诏的顾命大臣,为首的便是汝南王司马亮。 此时已经是太后的杨骏之女杨芷,便为她胆小的父亲尽了一个大孝。在杨太后的怂恿之下,父女二人商议片刻,便将遗诏给改了。新的遗诏中,顾命大臣只有杨骏一人,而且要兼领太尉、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诸军事、侍中、录尚书事,并拥有了假节权力。而对于早就兼领侍中、大司马、大都督、都督豫州诸军事并有假黄钺的司马亮,新遗诏表示,只需要司马亮去履行都督豫州的职责,催他去许昌上任。很明显,这是要逼司马亮离开洛阳。 惠帝刚刚即位,杨骏又以惠帝的名义给自己继续加官,进位太傅、大都督、假黄钺,将司马亮搁到一边,自己独掌朝政。为了能让文武百官对自己这般加官进爵没有异议,杨骏又下令“中外群臣皆增位一等,预丧事者增二等,二千石已上皆封关中侯,复租调一年”。正因为有杨骏这样的厚赏,朱默才能从一介军司马升为校尉,也算是因缘际会了。 眼下,老迈的汝南王司马亮居然毫无反抗的意思,朝中文武除了少数自己的亲信外也并无人有异议。杨骏甚为自满,不过他还是又做了另一手的准备,诏令掌握关中军权的秦王带兵入京。秦王司马柬和惠帝司马衷为同母所生,他们的生母都是已故的晋武帝首任皇后杨艳,杨艳是杨骏的侄女,所以在杨骏眼中,秦王是自己人。 可秦王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没有人知道。 朱默和马咸毛腾追上秦王的车队后,给这个满脸病容的年轻藩王行过礼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见他。秦王似乎很是疲惫懒散,车队也是走走停停,甚至连多余的一句话也没有。 终于到了洛阳城外,秦王的士兵暂驻城西十三里桥,等候朝廷命令。 “秦王殿下怎么这幅尊容,丝毫看不出有何贵气啊。”傍晚营帐中再无他人,口无遮拦的马咸忍不住说道。 朱默笑了笑,低着声音说道:“你要是生在高门,甚至是皇族,锦衣玉食吃惯,人间繁华享尽,成天狂piáo滥赌玩乐不已,又没人敢管你,你说你会变成什么尊容?嘿嘿,洛阳贵族的贵气,就是这一幅病容,没吃过五石散,没这样一副病容,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洛阳人呢。” 朱默和马咸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大逆不道的话。毛腾赶紧道:“朱兄,子全,恐隔墙有耳,这些话还是少说为妙。” 听到毛腾的话,朱默忽然大笑起来,说道:“公举啊,头一次看到你竟这般胆小谨慎。当初我在宿卫之时,我刚进洛阳比你还胆小,结果军中的老兵天天都把这些洛阳达官们的丑事讲来说去,也没人敢管。你要知道,没人敢封住兵爷的嘴。” 毛腾默然,看来这魏晋之时,**传统还并不浓厚。要是换到明清之后,别说达官们的丑事了,普通人哪怕当兵的,连国家大事也不敢随便谈论,哪像现在这么开放? 朱默笑道:“其实要说秦王,哪有先帝厉害。先帝灭吴后,尽收孙皓宫女,皇宫里美女多达万人,先dì dū不知道下一晚上该去临幸于谁,于是就坐着羊车,让羊自己跑,跑到哪里吃草就临幸最近的宫女。结果有些小时候养过羊的宫女就晚上偷偷在自己门前撒尿,因为羊爱吃咸的啊,于是大家都学,弄得**sāo气冲天,哈哈……” 毛腾虽然也听过这个传言,但也客套地笑了一声。可是马咸一阵惊愕,闷在一边一言不发,朱默拍了马咸一把,笑道:“子全,你听到这些,是否觉得自己白活了而难过呢?” 马咸没有理会朱默的调笑,闷了片刻忽然吐出一句话来:“我突然想起……齐万年大哥说的话了……” 朱默一愣,毛腾也再没有说话。 帐中只剩下了死寂般的沉静。 次rì,三人整束齐备,刚刚出了营帐,之间远处一人风尘仆仆策马而来,朱默吃了一惊。 “那不是秦国郎中令吗?” 毛腾和马咸也不由一惊,秦国郎中令不就是李含嘛,他怎么也来了? 李含却是老远就注意到了三人,勒住马就停在了三人面前,很是和气地道:“朱校尉,这两位想必就是西平马公子和毛司马了。” 三人回了礼,朱默道:“郎中令既然要来,怎么不与我等同行?” 李含笑道:“长安俗事繁多,我已经交代内史和督护持办了,所以来得迟了一些。不过rì夜兼程,总算没有来晚。太傅府主簿朱振已经到了这里,李某已经与秦王殿下商议,进城护卫殿下,还需三位出力。” 太傅府主簿,就是杨骏的主簿了。这朱振定是杨骏亲信中的亲信,毛腾暗想。 “怎么陛下的使节还未到,太傅的人就来了呢?”朱默试探问道。 李含笑道:“太傅是陛下的外祖,太傅的人跟陛下的人又有何区别呢?” 毛腾忍不住道:“莫将冒昧,恐于礼不合吧。” 李含侧目,打量了毛腾一番,说道:“你就是那个在西平破若罗拔能的毛腾?” 毛腾毕恭毕敬地一礼,回道:“郎中令过奖了,破胡人者是马老将军,莫将只是做了份内之事而已。” 李含颔首道:“果然文武双全,一表人才。不过有的事,你们还是莫问为好,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好。” 第030章 殊途同归 李含这般说,也是有原因的。朱振这次来完全是秘密行动,根本不会大张旗鼓地来代表杨骏。 “殿下真是至孝之人,如此容颜憔悴,想必先帝在天之灵也能看得到。”朱振看到司马柬病怏怏的神态,灵机一动,这便想好了问候之词。 秦王点了点头,只是淡淡地问道:“皇兄安好?” 朱振皱起眉毛来,他虽然也自负智计,善于揣摩他人心思,可对于司马柬这种一语不发的人,却根本难以捉摸,这句话到底是在问什么,秦王对皇上的身体这般问候,难道是…… 不过朱振还是很快就回答了:“殿下放心,有杨太傅在,陛下和殿下都会一切安好。” 秦王半天没有回话,朱振心中盘算不已,然而正在他盘算而走神的时候,秦王忽然慢吞吞地来了一句:“皇父宫车晏驾,举国皆哀,如此紧要关头。风陵渡乃入关紧要渡口,竟还有胡人sāo扰,那河东和弘农的官兵,难道是废物不成!” 朱振浑身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这才回望四周无人,轻声道:“殿下,若不是这些胡人,殿下焉能带jīng兵入京?” 秦王有些不耐烦地道:“你什么意思?” 朱振咬耳般小声道:“殿下,那些胡人正是小人派出的伪装,要的就是激殿下带兵入京啊!” 秦王听毕,猛地勃然大怒,吼道:“岂有此理,当国丧之际,岂能如此胡作非为!” 朱振顿时默然,心中这才有些开了窍,暗想:“果然一母所生,原来也是个白痴……” “回殿下,惊扰殿下,小人该死。但这是杨太傅的命令……” 朱振还要说,却被秦王一声怒吼打断:“住嘴,滚出去。孤王此来只是为了拜祭父皇,会见皇兄,其他之事,孤王懒得过问!” 朱振被司马柬一阵训斥,郁闷之至,可是杨骏交代他的事又必须说出来,这真是太为难了,朱振壮起胆来正要开口,秦王已经又摆手了:“出去出去,孤王实在烦得很,有事明天再说。” 朱振说也不能说,出又不能出,正当两难之时,身后被一人拍了一把,转头一看,那人满面微笑,说道:“朱主簿真是不懂事啊,殿下此时需要饮食五石散,可万万打搅不得,有什么事尽管跟下官说吧。” 朱振纳闷:“你是……” 那人一礼,说道:“下官秦国郎中令,陇西李含。” 暗室内,李含与朱振已经交谈多时。 “你是说,杨太傅怀疑汝南王会有二心。而召秦王带兵入京,就是为了防卫汝南王在许昌的部队?”李含听毕,说道。 朱振皱了皱眉,说道:“汝南王乃国之肱股,断不可能会有二心。只是朝中jiān佞小人多怀不轨,匹夫无罪而怀璧其罪,汝南王身高位重,太傅只是担心他会被小人利用。” “以京师宿卫军的实力,还有中军的庞大武力,怎会担忧外军发作?况且,叫秦王殿下带兵入京,岂不开了一个藩王带兵入京的坏头?rì后倘若楚王、淮南王他们也要带兵入京,可怎生收拾?”李含笑道。 朱振呵呵一笑,说道:“李先生果然高瞻远瞩,的确有这种隐患。只不过秦王殿下入京乃是当今圣上的诏令,而旁人想要入京,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以杨太傅的实力,七军五校大概已经完全掌握了吧。我大晋承魏制,中军极为强大,又怎会忌惮外军,况且还只是汝南王那一点兵力?”李含继续道。 朱振叹了口气,说道:“不瞒李先生,七军五校,已经有四军听命于太傅了。其他三军五校,哪怕不能调动他们也只敢维持中立。可是太傅为人,极为谨慎,不做十全把握,太傅绝不行事,这一点我们做属下的也只能听命。” 李含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暗暗计较:“有兵不用,偏要招惹外军干预。杨太傅如此优柔寡断,恐难成大事啊。” 朱振看到李含正在思索,缓缓道:“李先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含摆手道:“你我同路之人,直说无妨。” 朱振道:“今rì得见秦王殿下,如此乖张,实非人主。古人言良禽择木而栖,李先生才干过人,如今也才是一藩国郎中令,岂不屈就高才?若先生不弃,朱某愿为叔牙,为太傅面前举荐先生。” 李含笑道:“朱兄抬举了,李某一介庶民,并非高门。能有今rì,亦是造化。秦王对李某有知遇之恩,况且秦王与太傅共为我大晋臣子,在谁手下,不过都是为圣上效命,何分彼此呢?” 朱振顿觉语塞,连忙拱手道:“朱某真是糊涂了,失言莫怪。李先生说的极是。杨太傅乃圣上外祖,而秦王是圣上胞弟,都是至亲至忠的臣子,无论侍奉谁,都是为圣上效忠,都是为了大晋朝的江山社稷。” 李含点头道:“所以李某虽然对太傅的举措略有微词,但李某和秦王殿下都和太傅是同路之人。还请朱兄多在太傅面前美言,秦王自会为了司马家的江山社稷,与太傅风雨同舟。” 朱振连连点头:“我们也不算殊途同归,的确是同路之人,应当肝胆相照。所以我们并非是对汝南王设防,只是为了防备汝南王身边的小人。朱某此次的拜访,受益匪浅,回去之后定会禀报太傅教他老人家放心,有秦王在,有李先生这样的忠义之人辅佐,晋室定能安然无恙,圣上定能坐稳江山。” 朱振说罢,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回头道:“不过秦王毕竟是外藩的封王,所以恕太傅考虑不周,贵军只能驻于郭外。明天圣上会诏秦王入京,护卫的随从自有太傅安排的虎贲勇士,殿下的安全问题,李先生大可放心。” 李含点了点头,笑道:“我朝铁桶江山,盛世太平。秦王殿下最初的打算,可只是独身前来奔丧,对于个人的安危,殿下他岂能不会放心?” 朱振顿时红了脸,连忙道:“李先生说得极是。” 待朱振返去,李含停顿了半晌,望着远处蜿蜒的北邙山,一种莫名的孤独感油然而生。秦王嗜药成瘾,服了五石散后xìng情乖张,几乎是拒绝与任何人交流。虽然自己所幸还被秦王信任,可是跟着这样的主君走下去,恐怕也真是凶多吉少啊。 扳指算来,汝南王年老无能,其他的藩王实力有限,唯一野心勃勃又权势熏天的杨骏,他大概也只是想做下一个霍光梁冀之流罢了。看来这晋朝的江山,暂时还是稳固的。 “世容先生(李含字世容),你在想什么呢?”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李含猛然回头,来人绣袍金甲,青面长髯,正是安西将军夏侯骏。 “夏侯将军,又不是战时,为何穿得这么隆重?”李含对这个手握重兵的关中大将,总有一股说不出的厌感。 夏侯骏抚须正sè道:“为将者,生死不由己,本座向来甲胄不离身。想当年我祖父戎马一生,东海降昌豨,西凉破马超韩遂,枹罕杀宋建,汉中败张鲁,虎步关右所向无敌。可惜在定军山下,卸了铠甲脱了战袍,轻敌死于黄忠老儿之手,所以我夏侯家的后人但凡为将,就时刻保持jǐng惕,从不解甲。像先生这些文人,哪知道为将者的幸苦。” 夏侯骏是曹魏名将夏侯渊的孙子,世代将门,他也对李含这种毫无根基的庶人出身天然地就生出一种轻视,这让李含更觉厌恶。 “我听说临晋侯派人来了,怎么不见来人?难道看不上来见我这个粗鄙武夫吗?”夏侯骏问道。 李含冷笑道:“将军果然消息灵通,来的人不过是太傅府上的主簿而已,不过府中僚吏,哪有资格拜见将军您呢。” 夏侯骏朗声大笑道:“世容先生差异,即便是个僚吏,也是太傅府的僚吏,可比你这外藩的郎中令有能耐多了,你说是不是?” 李含道:“小人只是一介寒儒,但求三餐食饱而已,哪敢跟人计较能耐?” “哼!”夏侯骏本想从李含嘴里套出点消息来,可二人互相看不对眼已经多年了,各自几句说就不欢而散。 “将军,圣上诏秦王入宫,已备好虎贲勇士来护卫。要不要小人这一介寒儒,求圣上也让将军侍卫秦王入宫呢?”李含看到夏侯骏要走,故意刻薄地道。 夏侯骏头也不回,冷笑道:“本座的职责是守土开疆,拱卫关中,可不是做侍卫的。你回去禀告秦王,这里并不需要本座,本座要回长安。” 李含故意大声笑道:“那可真是大材小用了,前些rì子北地胡人接连造反,将军手下的安西军jīng锐兵力缩在长安纹丝未动,却是小人派了少许国兵击溃羌胡,看来守土开疆之事,有郡国的军吏就足够了。” 夏侯骏顿时面sè铁青,鹰隼般的目光紧紧盯着李含,思忖片刻之后,却大笑道:“那是自然,杀鸡焉用宰牛刀,不然郡国的武备,留之何益?” 夏侯骏接着说道:“也不劳先生,本座忝为安西将军,自然有资格进京面圣。可要是做旁人侍卫,哼!不但于礼不合,本座亦不屑为之!” 第031章 淮阴侯列传 “宣镇西将军、领西戎校尉、假节、秦王司马柬入殿!” “宣安西将军夏侯骏入殿!” “宣秦国郎中令、始平郡中正李含入殿!” 刚刚在峻阳陵(晋武帝陵墓)哭拜完后的秦王一行已经被诏令入京,朱默马咸毛腾三人穿着护卫甲胄与李含jīng心挑选的十名护卫紧跟在秦王车驾后,杨骏派来的虎贲勇士则紧随其后,而安西将军夏侯骏则孤傲地策马独行,一齐到了宫门外,才解鞍下马,等候宣令。这三声令下,司马柬在两名内侍的搀扶下率先入宫,夏侯骏趾高气扬地瞟了李含一眼,紧随而入,李含则神sè如常,缓缓踱步而入。 马咸看到三人入了宫门,也不多想,正步就往前走。结果被宫门前的虎贲卫士横戟拦住,马咸一愣,那宫门前当值的一个宿卫军军官这就踏步上前,怒道:“何方野人,怎如此不懂规矩,滚回去!” 马咸大怒,正要发作,那军官却也恶狠狠地就站在了他面前。马咸已经够魁梧高大了,可是这个宿卫军官虽然不如马咸壮硕,却在气势上似乎更上一筹,正当二人僵持之时。朱默毛腾赶紧上前拉住了马咸。 “唉,这里是宫门!得守规矩,没有宣就不能进去。”朱默在马咸耳前赶紧说道。 马咸恍然,可是面子上过不去,怒气冲冲地瞅了那军官一眼,毛腾赶紧行礼道:“将军赎罪,这位兄弟出身边陲,不甚懂规矩。” 那军官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赶紧滚回去,这里是京师要地,得懂规矩!” 马咸终于退后了,可还是没忍住,回头怒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军官轻蔑地一笑,说道:“某家渤海孟观,乃殿中中郎。若有不服,当值完后尽管来找。” 孟观!毛腾忽然一凛,这不是rì后平定齐万年的那个猛将吗? 烈rì熊熊,宫门外曝晒半rì的众人早已大汗淋淋。而守卫宫门的宿卫又换值了,知道众人都热得难熬之时,宫内才出来一个傲慢的内侍,说道:“秦王殿下已经受了封赏,正在内殿歇息。尔等暂且回去,再听宣调。” 这时候众人sāo动了,虎贲们纷纷擦汗离去。朱默早已摘了头盔,对毛腾和马咸道:“两位贤弟都是头一回来京师,今rì就让愚兄做个东,我们出去吃酒吧。” 三人酒过半巡,已微有醉意。马咸说道:“那看门的孟什么,不知道再见得到,真是狗仗人势。窝在这太平世界,竟敢跟小爷叫板,要是在西平,看我不打死他!” 毛腾呵呵一笑,将马咸的酒斟满,说道:“那家伙看起来也不像绣花枕头,子全可别老轻视旁人啊。” 朱默亦道:“贤弟,宿卫军可比不得其他的军队。这可是皇帝的亲军,都是挑选的天下猛士。这个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殿中中郎,如果不是高门子弟的话,一定是个武艺非凡之人。” “哼,小爷我怕过谁!”马咸满饮一口,忽然站了起来,说道,“走,喝完我们去找他!” 朱默和毛腾赶紧拉住了马咸,连声劝道:“洛阳这么大,你上哪儿找去?”拉扯了半天,马咸虽然力大,可是酒量不行,两步一个趔趄,只好乖乖坐了下来。 三人继续喝着酒,马咸已经酒力不济了,朱默和毛腾二人不停地碰着酒碗,正觉得乏味之时,酒馆门外忽然撞进来一个身材高大却邋遢不堪的流浪汉,浑身弥漫着汗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柜台旁边的酒坛,猛地就扑了过去。 “混账东西,你怎么又来了!”酒馆老板登时大怒,可是那人实在魁梧结实,老板只好连声叫道,“伙计们,快把这厮撵出去!” 那流浪汉“哼”地一声也不理睬,就势蹲在角落一把拍开封泥就连着酒瓮呼哧呼哧地喝了起来。酒馆里的伙计们抡着棒子一起上前,如乱棒打狗一般,将棍棒狠击在流浪汉身上,流浪汉喘着气,抱着破碎的酒坛,酒早就漾了一地。 “哼,你这穷鬼。好好一坛美酒就这样浪费了,爷爷我赏给你喝,舔了它!”酒馆老板指着漾在了地上的一滩酒水刻薄地道。 流浪汉望着酒馆老板,满眼怨气。酒馆老板卯足了劲顺手朝他脸上一个耳光,由于用力过度直扇得老板自己哇哇痛叫。流浪汉则顺着这一巴掌倒在了地上,胸口忽然掉出一本破旧的书来。 流浪汉猛地又直起上身,发疯似得在地上一阵乱摸,终于转过头来。可是那一本书却被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子踩在了脚下。 那人正是朱默,朱默冷冷一笑,对老板说道:“碎了的那坛酒钱,我来付。” 老板连连打拱:“多谢军爷,多谢军爷……” “还给我!”流浪汉终于发出了声音,他怒气冲冲地盯着朱默,伸出了脏兮兮的大手。 朱默一弯腰,一把拾起地上的书来,翻开一看,顿时笑得死去活来。马咸和毛腾各自一愣,朱默转头就道:“《淮yīn侯列传》……哈哈……啊哈哈……这厮还真把自己当落魄的英雄了啊。” 朱默转过头来,指着地上的酒渍,对那流浪汉说道:“这洛阳城,是我晋朝的皇都,云集天下英雄,藏龙卧虎自不待言。怀着你这厮的壮志雄心的,又何止你一人?抛家弃子,扔下父母,妄想奋斗出富贵功名的,又何止你一人?哼!你既然喜欢看淮yīn侯韩信的传记,自然也知道淮yīn侯的事迹吧。我不会让你无缘无故地受胯下之辱,我只想让你知道,这富贵功名,不是什么人都能取的!留着自家的身子骨,还是好好回乡供养父母吧!如果你真觉得自己就是淮yīn侯这般的大才,那你也不妨学学人家的度量,这地上的酒,你要是舔干净了,我再买给你一坛何妨?” 流浪汉恶狠狠地盯着朱默,猛地豁然而起,一把揩掉嘴角的酒水,大声道:“谢谢你请我喝酒。虽说男儿能屈能伸,可要看为的是什么。淮yīn侯为了生存情有可原,而我要是只为了这一坛只能麻醉自己的黄汤而放弃自己的尊严,那我还算什么男子汉!” 朱默酒意上涌,xìng子变得急躁易怒起来,一把将《淮yīn侯列传》撕成碎片,咧着嘴骂道:“真有骨气啊,可是我今天教你个做人的道理,那就是,有的地方,骨气没用,因为这里有规矩!” 朱默猛地飞起一脚,将那流浪汉踢倒在地,流浪汉紧紧地盯着在场的所有酒客看客,蹒跚地爬了起来,沉声说道:“哼,规矩!总有一天,我会叫所有的洛阳狗,都知道什么是不讲规矩!总有一天,我会血染洛阳,寸草不留!” “哈哈哈哈……”酒馆里几乎所有人都笑得前仰后合,因为在洛阳这种人才高度集中的地方,这种志大才疏口出狂言的家伙太多了,不过这般狂妄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了。 就连马咸也笑得直不起腰来,虽然他在某些程度上也是一个狂人。而毛腾虽然一直保持着冷静,甚至还怀着对此人的怜悯,也不由地大笑出声。 流浪汉跟着众人的笑声,一边离去一边也大笑起来,末了,只留下一句响亮的回音:“你们这些庸庸之辈,等着瞧吧!” 酒客们却笑得更欢了。 朱默醉汹汹地回到酒桌前,毛腾仍然抑制不住笑声,说道:“朱兄,太刻薄了吧。不过一个狂妄的年轻人,何必呢?” 朱默瞪圆了眼睛,说道:“我以前在洛阳,见惯了这种家伙了,抛弃父母丢妻弃子,却总把自己当韩信张良,以为来了洛阳就会施展抱负,富贵功名就像在地上拾大便一样容易。哼!我最看不起这种人,我是要点醒他。” 那酒店老板嘿嘿一笑,献媚般地向朱默一躬身,说道:“这位军爷说的极是,这种人活该挨一脚。当初有个长安的客商看他可怜,给小人垫付了他半年的酒钱,结果被这厮不到半个月就喝得jīng光,军爷你说这种废物就算功名富贵飞到他嘴边了,他也衔不住啊。” 酒客们又是一阵哄笑,毛腾突然沉默了起来,他忽然想起了穿越前曾经北漂过的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叹口气后,又满饮了一碗。 已经醉了的马咸忽然迷迷糊糊地道:“其实我倒觉得,那个叫韩信钻自己裤裆的人,也是这么想的。” “他喝高了。”朱默哈哈大笑。 毛腾思索了半晌,rì后谁曾攻破过洛阳?可转念一想,自己何必如此犯神经,呵呵一笑。朱默也微有了醉意,不停地指着马咸道:“你真的喝高了,哈哈……” 马咸猛地一拍桌子,趔趔趄趄地站了起来,大吼一声:“我没喝高!” 朱默顿了半晌,赶紧拉了他道:“子全,坐下坐下,是老兄我喝高了。” 马咸一只手按着脑袋,迷迷糊糊地道:“年轻人,难道就不能有梦想?朱老哥,你那一脚真的,真的不厚道……” 朱默也有了醉意,冷哼一声道:“子全,我朱某向来是个不厚道的人,我只对你我兄弟厚道。其他的人,我管他作甚!” 马咸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一声,醉意朦胧地说道:“但人总有同情心,不能……随便……欺负可怜人……” 正当朱默和马咸正在醉意中针锋相对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刺耳的声音: “哈哈,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那个不懂规矩的土豹子在这里啊!” 毛腾朱默马咸三人侧目望去,竟是半天前在宫门口和马咸对峙了半晌的殿中中郎孟观,还有几个雄壮的宿卫军士! 第032章 鲁公贾谧 “你说谁是土豹子?”马咸霍地就站了起来,可到底酒醉不堪,站也站不稳当。 孟观像打量牲口一般瞄了瞄马咸,笑得浑身乱颤,指着马咸说道:“连酒也把握不了的家伙,竟然就敢在天子脚下口出狂言。有这种人在这里吃酒真让人扫兴,兄弟们我们到别处去吧。” 孟观正要离去,马咸猛地就从酒馆里一跃而出,竟丝毫不像是个酒醉之人,只是身法明显比平素迟钝了许多。孟观似乎毫无察觉,毛腾和朱默也来不及去劝阻,马咸酒意上涌哪管什么后果,握紧拳头就照孟观脑后重击而去! 就在这一发千钧之际,孟观如闪电般扭身回头,将马咸击来的胳膊往外一扯,马咸瞬间就重重摔倒在了地上,孟观一脚就踩在了他的背上,冷笑道:“土豹子果然有些蛮力,不过想在京师耍横,也太嫩了些。” 马咸想要翻起身来,可是酒意上冲,脑袋一片昏沉,竟是一点力气也没了。朱默和毛腾赶紧上前来,毛腾连忙道:“孟将军,我家兄弟不懂事,还望海涵。” 孟观轻蔑地看了毛腾一眼,说道:“这京城可是要守规矩的地方,叫你这兄弟rì后收敛一些!” 马咸虽然浑身稀软无力,可毕竟还没有完全醉死,喘着气,使劲嚷道:“什么狗屁规矩,公举、朱兄……不要……不要给这厮低身下气……我们西平人……西平人谁……谁也不怕……” 孟观猛地皱起眉毛来,脚下又一使力,说道:“西平人,你们原来是马隆老儿的部下?” “你敢叫我老爹的名讳……” 马咸猛地咬牙,想要翻身起来,却被孟观死死压住,孟观一阵大笑,说道:“真是找对了人,原来马隆老儿是你爹啊。我告诉你,换做旁人我还饶得了你,可既然是马隆老儿的宝贝儿子,我就要让你知道,天下第一名将是谁?可绝不是只对付了几个小胡人的马隆,是我孟观的恩师‘万人敌’文鸯!” 马咸喉头一阵激荡,忽然稀稀拉拉地呕吐了出来,孟观一阵狂笑:“这就是马隆的儿子?嗬,你也只配窝在西平!” 朱默酒意上涌,差点激动,不过他到底年纪大了能沉稳得住,赶紧陪个笑脸道:“孟将军,不论马侯爷还是文老将军,都是国之柱梁。孟将军看在令师的份上,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孟观轻蔑地一笑,对朱默说道:“老匹夫,我有跟你说话吗?” 朱默顿时面sè铁青,可他还是忍耐着。毛腾终于说话了:“孟观,我知道你是宿卫名将。你恩师是万人之敌,虽然我不知道令师和马侯爷究竟有什么过节,可是马公子现在已经烂醉如泥,你欺负一个醉汉,也算是英雄吗?” 孟观冷哼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话?” 毛腾笑道:“我知道我打不过你,官位也没你高,装备也不如你。可我是从西平边关与胡人浴血奋战而来的边军军人,你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你们这些自视甚高却只能窝在京师内斗的家伙!” 孟观顿时大怒,伸出手来指着毛腾,说道:“你这是向整个宿卫军挑衅吗?” 毛腾道:“难道你不知道,我身旁的朱兄也曾是宿卫军的人,还是你的前辈!” 朱默道:“孟将军,你可曾听过留驻西平的牙门军?” 孟观点了点头,说道:“我说你们几个这般横,早就听说秦王接收了西平的牙门残部,有了秦王做后台了?” 毛腾大笑道:“后台?在边关上命悬一线,保家卫国的军人眼里,就没有后台!” 两人业已争锋相对,顿有箭在弦上之势。正当此时,忽然酒馆楼上一人抚掌大笑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孟中郎,倘若你有心为尊师雪耻,不妨约战于马公子,看看究竟是文老将军的徒弟厉害,还是马侯爷的传人厉害。何必在这里针对一个醉汉呢?” 孟观一抬头,顿时惊呼一声:“拜见鲁公!”猛地就望楼上深深一拜。朱默和毛腾一愣,朱默赶紧也拜了下去,可毛腾却愣了愣神,一动未动。 楼上站着的鲁公只露出了半个身材,白面无须,极是俊美,颇有气度。而他身后一人,虽然面sè微黄,还留着八字形状的髭须,却比鲁公更觉丰神俊朗。只见鲁公优雅地一抬手,道:“庆孙,你下去劝和他们。都是自己人何必伤了和气,这洛阳的小酒馆往来人杂,怎是吃酒的好去处,不如请他们到石季伦的别院中好好玩乐一番,大家也好做个朋友。” 石季伦是石崇的表字,一听到石季伦的别院,孟观顿时两眼发光,赶紧谢道:“多谢鲁公,石君侯金谷园乃雅士文人汇集之地,像孟某这样的粗人,真是……真是多谢鲁公!” 那个被称为“庆孙”的八字髭男子已经下了楼来,对孟观说道:“孟中郎知天文星相,乃不可多得的将才,能去金谷园,也是石季伦的荣幸。而这三位,俱是边塞上的百战将军,更是应该受鲁公和季伦的款待。” 朱默和毛腾见他提及自己,礼节xìng地回了一揖。那八字髭男子却隆重一礼,说道:“小可中山刘舆,字庆孙,现充宰府郎中。不知三位如何称呼?” 毛腾忙道:“原来是刘郎中。这位是西平马侯爷之子马咸马子全,秦国左司马,原是西平都尉。这位是秦国校尉朱默朱伯静,原为牙门军标下司马。小人毛腾,草字公举,现充秦国右司马一职。” 孟观一愣,暗忖这三人原来职位不低啊,朱默还是个无名号的校尉。朱默看到孟观用异样眼神看他,不禁微微得意,趁势和毛腾扶起了马咸,可是马咸竟已睡着了。 刘舆恍然道:“久仰久仰,早就听说你们西平大战若罗拔能,关中大破郝散,真是我军新晋将才。刘某能在此与三位相识,真是三生有幸!” 孟观轻哼一声,似乎极是不满。 石崇的金谷园在洛阳城西,载着马车还要半天才能得去。由于马咸已醉得不省人事,刘舆已经派人将他送到了自家的客房。而去金谷园的,就还剩了毛腾和朱默二人。朱默虽然见多识广,但到底对这些舞文弄墨的达官贵人天生有一种自卑感,有些不敢去,毛腾则鼓动他说道:“这可是认识勋贵们的好机会,又能吃喝玩乐,何乐不为?” 同行的除了鲁公贾谧、刘舆和孟观外,还有两个华服男子,一个穿着红袍留着修剪齐整的颔须,另一个着青袍长髯齐胸。红袍男子看似醉意朦胧,慵懒无力,懒洋洋地躺在车上。青袍男子一派正sè,不苟言笑。鲁公贾谧对刘舆道:“你我和子道都是熟人,不妨将子道介绍给这里的诸位。” 刘舆一拱手,指着那青袍男子道:“此乃汉末大儒卢植卢子干重孙范阳卢志,字子道。乃成都王府上的谘议参军。”接着刘舆又介绍了孟观毛腾等人,到了那红袍男子旁,刘舆一揖道:“这位高士,不知是……” 红袍男子傲慢地一笑,并无言语。 刘舆只得问鲁公贾谧道:“这位先生高就何处?” 贾谧正要回答,那红袍男子朗声道:“我乃一介白身,宦游洛阳,一无所获。” 卢志目不斜视,慢吞吞地道:“这里高朋满座,岂有白身人侧身其间之理?” 贾谧一笑,对卢志说道:“子道你误会了,这位乃是吴郡陆机陆士衡,诗文冠天下,现居张太常处。” “哦。”卢志缓缓答应一声,仍然面无表情地道,“那陆逊陆抗,是他什么人?” 马车内的众人顿时都面sè僵直,谁都知道陆逊是陆机的祖父,陆抗是陆机的父亲。而在这个时代,直接称呼人的姓名,不论是前辈还是平辈,都是很不礼貌的行为。而卢志身为当世儒家,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其实就是想羞辱陆机。 陆机慢悠悠地对卢志说道:“如某人与卢毓、卢珽而已。” 卢志忍不住道:“陆逊陆抗乃东吴旧将,名震天下,故我有此一问,你为何却直呼我先人姓名?” 陆机没有看他,微笑道:“名震天下之士,卢大儒都能直呼名讳。我一介白身,只不过叫了两个小人物的名字而已,又有何妨?” 卢志顿时面sè铁青,再无言语。而陆机也并没有再说一句话。然而马车内的众人,却因为卢志与陆机的争锋相对,场面尴尬僵硬了下来。贾谧抚弄着手中的玉如意,很是不满地瞅了卢志一眼,毕竟陆机文采卓然,名震洛阳,而卢志虽然身为王府参军,在贾谧眼中却不及陆机。 “昨rì石季伦以美人劝酒,将我等喝得烂醉。这厮也好有法子,美人若是敬不出去手中的酒,就会被园中力士推出缢死。唬得众人纷纷以更衣为名离席而去,石季伦的劝酒术,果然一绝。”贾谧有意打开僵硬的局面,笑着说道。 刘舆笑道:“鲁公不知啊,昨rì所有人都逃的jīng光。就王家俩从兄弟还留着。” “哦?”贾谧一愣,说道,“王处仲海量自然不怕再喝,可是那王茂弘不过一个孩子,他怎么熬得下去啊?” 刘舆道:“唉,鲁公不知啊。听闻王处仲此人最是残忍,他是故意留着,却滴酒不沾,就一顿饭的时间,因为王处仲不喝美人敬来的酒,石季伦就杀了三个美人!等到第四个的时候,王茂弘实在不忍,就代他从兄喝,可王处仲死活还是不喝,王茂弘就一代到底,直喝得如死人一般,石季伦才吓了一跳,将王茂弘抬出去医馆了。” 贾谧一怔,连连叹道:“王处仲平素最是仰慕魏武帝,看来也不虚。眼瞅着自己的从弟代人受罪却都不动一口酒?” 刘舆道:“不动一口,还拍着王茂弘的背说,杀的又不是我王家姬妾,你心疼个啥,真是痴傻……” 二人正在叹息间,马夫忽然叫道:“鲁公,到了!” 第033章 陆机与卢志 楼榭如星,亭阁错落,金谷河水潺潺萦绕穿流其间,鸟鸣幽村寂,鱼跃荷塘清。果然一番好景,更是一处好庄园! “石季伦果然神仙中人,金谷园果然是个好地方!”众人不禁啧啧赞叹,早有穿着上等蜀锦的僮仆毕恭毕敬跪于庄门外,来迎接鲁公贾谧了。 虽然贾氏并非高门,但从贾逵靠军功发迹于魏,贾充辅佐司马炎开国之后,贾氏已经从寒门逐渐跻身士族之中。当今皇上晋惠帝的皇后贾南风,更是贾充的女儿,也是贾谧的姨母。所以虽然贾谧以外孙的身份继承鲁公之位,虽然于礼不合,但很少有人敢非议于他。 贾谧本姓韩,是其父韩寿与贾充之女贾午私通而生。可是贾充却极为豁达,因为韩寿是高门子弟,贾充不但就此顺坡下驴将女儿索xìng嫁给了韩寿,还将韩寿的儿子过继自己为嗣,所以在贾充死后。鲁公一位就由早已改姓为贾谧的韩谧了。 外戚中虽然杨骏权倾朝野,杨氏又是士族领袖。可杨氏一族毕竟不是晋朝的开国勋贵,而贾充则是被晋武帝司马炎视为手足亲信的臣子,司马炎之父司马昭弑杀魏帝曹髦一事,就是由贾充亲自策划,可见司马家对贾充的信任。所以现在贾谧虽然年轻,也没有居显要位置,可是洛阳城内的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就连敢得罪晋武帝舅父王恺的石崇也不例外。 石崇是天下首富,古往今来无人不知,而金谷园也堪称晋朝最豪华的别墅。来这里玩乐的达官贵人们,又以贾谧身份最为高贵。 所以石崇给僮仆们定的规矩就是,只要看到鲁公马车扬起的尘土,就要远远跪拜迎候。但如果是看错了,跪错了,那领头跪下去的人就必须得死。 “鲁公你终于来了,今rì又带来这些高朋贵客,真是让石某荣幸之至啊!” 石崇看起来四十来岁的样子,三绺长髯,面白如玉,保养得却是极好。而与他巨富身份丝毫不符的却是,石崇穿得竟是一见虽然干净但很陈旧的细麻布衣,而身旁侍候他的僮仆,却个个穿的都是极为贵重的上好蜀锦。 毛腾忍不住问身旁的刘舆道:“石君侯怎么穿着如此简朴?”刘舆轻声说道:“毛将军有所不知,天下最贵重的东西莫过于五石散,然而五石散若服用不当,有时会浑身瘙痒,如果穿崭新的衣物那是活受罪,所以爱享受的人都喜欢陈旧的细麻布衣,穿着软。” 毛腾顿时恍然,朱默嘀咕道:“难怪我几次看到秦王殿下也穿旧衣服,原来是如此啊。” 陆机笑道:“两位将军岂不闻,物极必返之理?至富之人,反而就会穿着贫人才穿的旧衣服,古人玄理所言不虚啊。” 孟观在一旁冷笑道:“我从来不觉得五石散是个好东西。” 陆机笑道:“孟将军体力惊人,自然不需要这种东西。可是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服饵之后,不但爽然yù仙,还能夜御十女而金枪不倒,你说这五石散是不是个好东西?” 毛腾嘿嘿一笑,对孟观说道:“孟中郎,你我这样的军人,恐怕是吃不起而不是真的不喜欢吧。” 在这个穷奢极yù的年代,“吃不起”这三个字几乎是莫大的侮辱。孟观怒气冲冲地瞪着毛腾,总算忍着xìng子一言不发。 众人纷纷入席,酒过三巡,皆已微有醉意。鲁公贾谧却滴酒未沾,缓缓放下筷子,刘舆会过意来,向着众人说道:“往rì我们谈玄论道,吟诗作赋,总是如此也就没了什么意思。今rì高朋满座,还有军中猛将,不如我们今rì谈一些比较实在的话题如何?” 石崇笑道:“庆孙随意,我石某的客人,可是群英荟萃,无论你谈什么话题都不会冷场。” 刘舆点了点头,忽然说道:“那今天,我们就谈兴亡,论社稷。刘某先开个头,远的暂不说,就说汉末三分,魏武帝何以统一中原,蜀先主何以雄踞巴蜀,孙破虏何以江东立业?” 陆机忽然笑道:“刘庆孙,你好是偏颇。曹cāo,汉贼也,却尊称武帝;汉昭烈,枭雄也,却称为先主;吴武烈皇帝,英雄也,却被呼为一杂号官位。哎呀,难道你们中原衣冠,就是如此重礼节的吗?” 卢志看到陆机发话,针锋相对道:“炎汉将亡,是魏武帝一统华夏。刘备不过织席贩履之辈,冒充正朔窃据巴蜀而已。而至于孙坚,偷玉玺的小贼,也敢称英雄?” 陆机笑道:“昭烈乃汉室之裔,武烈乃汉室忠臣。倘若不是阉宦后人篡夺炎汉,昭烈又怎会称帝?而倘若不是天下纷乱,江东士民拥戴,吴大帝怎会在最晚才称帝?” 卢志冷冷一笑,说道:“陆士衡,你蜗居江东,不过井底观天。你口口声声说刘备是汉室之胄,难道你不清楚庆孙的出身吗?” 陆机一愣,石崇笑道:“士衡贤弟莫怪,庆孙是中山魏昌人,汉中山胜王嫡系子孙。” 陆机顿时皱起眉来,刘备是涿郡人,逢人便说自己是中山胜王的后代,可是没想到中山胜王却真有后代存世,却偏偏还就在这酒席中,这让陆机的论点充满了破绽。 “难道只认嫡系,不认庶出?赵襄子不也是庶出,却奠定赵国霸业。高皇帝更是庶民一个,却开炎汉四百年基业……”陆机说道。 卢志笑道:“那魏武帝虽然是阉宦之后,可他弭平中原战乱,初定统一大业。你说是不是比割据一隅以抗王化的刘备孙权之流更为伟壮?” 陆机正要强辩,刘舆看到情势不对,赶紧摆手道:“两位莫要岔开话题,我们只谈兴亡利弊,不说正统是非。其实两位的辩论也言明了,大业不在嫡庶,英雄不问出身。只不过我们谈的不是这些,而是曹魏、蜀汉、孙吴三国兴亡的教训。” 卢志说道:“曹魏、蜀汉、孙吴三国,皆根基浅薄,所以骤兴骤亡。国之根本,在于士人。魏武虽雄才大略,却残忍好杀,士人怕他而不会拥戴他。昭烈与诸葛武侯,又崇尚法家,不服膺礼教,妄图内依刑法,外靠强兵,结果最先灭亡。而吴国,江南不过化外之地,怎有衣冠士族,故须臾便败。” 陆机摇着扇子道:“卢兄,中原士族,你们范阳卢氏能排第几呢?范阳极北之地,其中胡人错杂而居,却出了卢氏一族的大儒,实乃不易。而我江南,朱张顾陆,百年士族,却出不了卢兄这样的大儒。陆某思来想去,恐怕就是在那恶劣的环境,才激发了子道一心向礼教的道心吧。” 卢志瞪了陆机一眼,说道:“服膺礼教,遵行仁孝,才是士族本份。你好藻丽诗文,举止乖张,又玄谈老庄,怎配为士族?炎汉能持国运四百年,是因为汉武帝独尊儒术,有服膺礼教,遵行仁孝的世家大族鼎力扶持。我朝能禅代曹魏,中兴华夏,是因为重视衣冠士族,以士族掌国,以礼教治国。而东吴为什么会一战而亡,是因为东吴轻视礼教,朱张顾陆江南四大家族,对自己的君主不仁不孝,孙皓孤家寡人,所以才会败于旋踵。” 陆机笑道:“天下,唯有能者cāo持。孙皓暴君,岂不闻孟子独夫之论?亏你也自认儒家!我江南士族抛弃孙皓,顺应天命,在你眼里却成了不仁不孝了,真是可笑可笑。” 陆机已微有醉意,接着道:“儒家的根本,在于有教无类,教化万民。本无士庶之分。偏偏是你们这些后汉豪强,读歪了书,仗着家族势力,占据朝野显要,才使得曹cāo一句‘唯才是举’牵动中原万千人心。如今天下好不容易统一,你们又要垄断朝堂,不但将庶人拒之门外,还将我江南士族视为异类,如此下去,岂不是祸国殃民?” 卢志怒道:“高朋满座,你怎能有如此诬陷之语?你岂不知鲁公一族,亦是庶人出身?石季伦一族,又岂是世代士族?我大晋朝绝非你说的中原士族垄断朝堂!” 虽然贾谧和石崇的确不是士族出身,可毕竟在晋朝身为士族是荣耀,位居显要的人很忌讳自己的庶族出身。卢志明显有些喝高了,这句话说得贾谧和石崇都面有愠sè。陆机早看在眼里,心中暗笑。刘舆赶紧打圆场道:“哎呀子道你喝多了,鲁公之贾氏、季伦之石氏,都是我晋朝开国勋贵,又服膺礼教,自然是高门士族。子道你真的喝多了。” 卢志一愣,说道:“庆孙,卢某并没有喝高。” 石崇一摆手,已经说话了:“这个话题也没甚意思,不如今天我们继续玩昨rì的花样。石某新买来美人十数名,跟大家劝酒一番,看我这一轮酒能否被诸位喝光呢?” 贾谧连忙抬手:“石兄,你这不是在逐客嘛。虽然谁都知道石兄富可敌国,区区几个女子自然不在话下,可是在座的都是服膺礼教的仁恕君子,怎么忍心不怜香惜玉呢?” 石崇哈哈大笑道:“鲁公,休要取笑石某了。石某只是不想再金谷园留太多酒,跟诸位喝光岂不痛快。来人,叫新来的美人劝酒。” 第034章 富豪石崇 一个娇弱的女子端着一坛酒颤巍巍地走了进来。石崇说道:“丫头,规矩你应该懂吧,酒劝出去,石某赏你蜀锦两匹;酒要是劝不出去,借你人头一用。” 女子差点昏了过去,颤抖着将酒坛端住,已经在地上漾了些许。 “这酒可是从河东运来的上等汾酒,可比你的命值钱,别再漾了!”石崇冷冷地说了一声,旋即指着卢志道,“子道先生近rì论战得胜,当从他开始敬酒,懂了吗?” 女子面sè煞白,点了点头,倒了一碗酒,端着酒碗到了卢志面前,颤声道:“先生,请用酒……” 卢志一愣,端起酒来勉强喝下。石崇骂道:“丫头,劝酒词都不会吗,难道没人教你?” 女子颤声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丫头,劝酒词都唱了,连酒也不知道斟满吗?”石崇又道。 女子赶紧又倒了一碗酒,期期艾艾地又敬给了卢志。 卢志连忙道:“石兄,卢某这碗已经喝了,该给下一位敬酒了吧。” 石崇点了点头,道:“来人,给美人赏蜀锦两匹,然后推出去斩了吧……” “先生,求求您……”女子差点晕了过去。卢志为难地看了石崇一眼,只好一咬牙,极为勉强地接过酒来,慢吞吞喝了半天才咽了下去,他本来不胜酒力,已经头昏眼花。 石崇道:“好酒三杯方为敬,丫头你好自为之。” 女子差点就哭了出来,倒满酒敬给已经呆若木鸡的卢志:“先生,最后一碗了,求求您了……” 卢志犹豫半晌,终于还是懵然接过酒来,说道:“石……石季伦,这一碗后,我要更衣……” 女子如蒙大赦,石崇点头道:“你可以下去了,来人,等子道先生饮完,服他去如厕更衣。” 卢志被两个僮仆扶着,像死人一般离开了酒席。贾谧回头对刘舆道:“今天就不该请卢子道来。”刘舆却道:“鲁公差异,我等最不屑的是高门士族鄙薄庶人,可是我们如果对士族亦有偏见,岂不是和他们一样了?” 贾谧沉思片刻,点了点头道:“庆孙说得对,毕竟卢子道是成都王幕中的红人,对大局而言还是有帮助的。” 贾谧沉思片刻,忽然扫视一周众人,说道:“今rì贾某请大家来石兄处,也并非偶然。陆士衡才高八斗,却只是白身。朱校尉与毛司马浴血奋战,却只是国兵的身份。孟中郎武艺jīng湛又通天文,却只是宿卫一中郎。而杨太傅一族,却鸡犬升天,仗着是外戚大族,专断国政。先帝驾崩不及一年,尸骨未寒,杨骏就做主改元,京城的高士都忿忿不平。不瞒诸位,贾某已经接到了圣上的衣带诏,召集天下藩王入京清君侧,可是事不宜迟恐生后患,所以贾某就想利用各位忠良自己的力量。贾某不求诸位能戮力为君,只求诸位能在各路藩王入京后不听杨骏的调遣,以分陛下之忧。” 虽然酒席上也没几个人,可是陆机、朱默、孟观都吓了一跳。只有毛腾似乎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还在吃着桌上的酒菜。 贾谧不禁多瞅了毛腾一眼,毛腾一抱拳道:“鲁公,虽然我等对鲁公仰慕已久。可鲁公毕竟和我等只是一面之缘,这便说出这等要紧计划,难道鲁公不怕我跟朱校尉会给太傅告密?” 贾谧皱起眉来,旁边刘舆却朗声大笑道:“我家鲁公向来用人不疑,实不相瞒。两位和马子全的赫赫战功我们早有耳闻。听说你们来了洛阳,我们就已经在搜寻你三人的行踪。京师宿卫虽然兵力众多,可是其中派系错杂,又多年未经战阵,这些人不论对于杨太傅也好还是圣上也好,都靠不住。唯一能靠得住的,只有对朝廷真正忠心耿耿的外军。况且杨太傅门槛那么高,又自负权重不听人言,就算我们的目的暴露,恐怕杨太傅也不会知道,知道了也不会采取果断的行动。因为我们太了解杨太傅了。” 刘舆满目自信地说道:“杨骏优柔寡断,胆小怕事。他既成不了霍光,也成不了梁冀。他走的路,倒跟后汉的何进是一模一样。” 孟观道:“孟某的宿交殿中中郎李肇,这几rì不知所踪。李肇与侍候皇后的寺人监常侍董猛有交情,想必已经跟鲁公合作了?” 刘舆看了贾谧一眼,贾谧点了点头,刘舆道:“不瞒诸位,李中郎已经连夜去了许昌,求汝南王来洛阳主持大局。汝南王乃帝室宗老,最为德高望重,唯有他才有资格辅政。” 贾谧忽然开口道:“中书监华廙曾告诉贾某,杨太傅全权辅政的先帝遗诏,是伪诏。杨太傅在先帝晏驾前不过区区一临晋侯,朝中元勋多得是,汝南王自不待言,而京陵公王浑、菑阳公卫瓘此二人哪个都比杨骏有资格啊。就算论门第,太原王氏和河东卫氏也不比弘农杨氏门低啊。” 陆机忽然道:“鲁公,你们要么身居高位,要么手握重兵。都是能影响洛中格局之人,谈如此紧要之事,却叫我一个白衣旁听,是不是有些浪费呢?” 刘舆笑道:“士衡过谦了,我们早就算过。中军中能效忠杨骏的人不多,朝中的能臣名将能投靠杨骏的人也不多,可是有两个人,我们谁也没有把握他们会不会效忠杨骏,而这两个人却又恰恰是天下闻名的猛将,更重要的,他们都是降将身份,跟其他人不同,或许极有可能会为杨骏出力。而这两个人都是士衡的熟人。” 陆机笑道:“你说的,可是伏波将军孙秀和御史中丞周处?” 刘舆道:“士衡只猜对了一半,孙伏波虽然身居开府,僮仆众多,但他为人谨慎而不贪功,自归顺朝廷后早已心灰意冷,是断然不会参与外事的。而周处,侠肝义胆,恐怕会不辨忠jiān,跟了杨骏。至于另外一个人,士衡不妨猜猜,在洛阳城的老将中,谁最为名声显赫?” 孟观猛然一凛,抬起头来,毛腾也皱起眉头猜到了是谁。陆机抬起头来,摆了摆手道:“周处的话,陆某以大义说之,定能不负鲁公所望。可是你们说的这个人,陆某着实没有办法。” 贾谧按着额头,缓缓道:“此人若投了杨骏,实乃心腹大患。如果谁能除了此人,贾某定保举他登上将军之位。” 朱默忍不住问道:“此人是谁?” 陆机面无表情地道:“此人姓文名俶,小名阿鸯。” 文鸯!是当世第一猛将文鸯! 听到文鸯的鼎鼎大名,席间众人顿时都沉默下来。虽然匹夫之勇于大事而言并不重要,但是政变不同于战争。政变的jīng妙之处就是要控制事态,以最小的规模最小的代价来完成对朝局的掌控。所以不论是想要驱逐杨骏的晋惠帝贾谧等人,还是要保存自己权利的杨骏,他们在不到万分危急的时候都不会轻易动用军队,军队对他们而言只是最后一层的保障亦或者只是虚张声势的底牌。而在这个时候,一个有魄力的领导者,和一个有威望的猛将,往往都会成为成功的关键。 在贾谧这一方,由于贾谧年轻望浅,所以只能寄希望于远在许昌的汝南王来主持大局。而在杨骏这一方,虽然杨骏有种种的缺点和不足,但杨骏毕竟德高望重,所以在领导者方面,贾谧一方基本无优势。所以如果文鸯和杨骏合作,对贾谧一方就会带来极大的威胁。 “如果我们召集少量jīng兵围攻太傅府,可是文鸯要是突然出现,以文鸯的武勇和军中的威望,或许我们就不能迅速成功。而如果我们不能迅速成功,仍然掌握朝政的杨骏就会先软禁陛下,隔断宫内外交通,再以陛下的名义宣布我们谋反,到时候宿卫军的将领们也不得不放弃中立的态度,转而对我们动武,这时候我们就会一败涂地。”刘舆分析道。 刘舆搓了搓手,接着说道:“所以我们不能留下一丁点导致失败的可能,必须在举事之前。要么让文鸯不服从杨骏,要么调虎离山拖延住文鸯,要么就是……提前杀了他!” 贾谧抬手道:“先公曾多次品评,说文鸯此人反复无常,有类吕布。此人留不得,我先前说过了,谁能诛此大獠,贾某定保举谁为一军之将!” 朱默不怀好意地看了孟观一眼,孟观一言不发,朱默也没敢说什么。可是刘舆却知道孟观跟文鸯的关系,转脸对孟观说道:“孟中郎,自古忠孝难两全。况且文鸯只是中郎的授艺恩师非生身父母,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考虑得非常妥当。要诛杀文鸯,定不会强迫中郎参加,只是希望中郎不要向令师走漏了消息。” 孟观长长地出了口气,说道:“我也知道恩师的禀xìng,恩师绝非反覆无常之人。他当初叛国投吴,是因为心存魏室。后来叛吴归朝,是因为对东吴失望透顶。恩师一生忠义无匹,只是xìng子执拗转不过弯,如今杨骏专断朝野,蒙蔽圣听。以恩师执拗的个xìng,他一定会认为杨骏是忠臣,莫说是我,陆士衡也劝不了他老人家。我只希望,诸位最好能保全我恩师的xìng命……” 贾谧沉声道:“孟中郎,你是宿卫中的年龄有为之士,前途不可限量,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到底圣上重要、社稷重要还是只教了你一点皮毛武技的老师重要,你应该好好掂量。” 孟观盯着贾谧,一言不发。刘舆连忙道:“事情还在筹备之中,今rì我们就暂且不再讨论。孟中郎尽管放心,我等都是忠义之士,绝对不会做出有违天地良心的事来,暂且喝酒吧。” 石崇哈哈大笑:“好,石某这就叫美人继续上酒!” 第035章 拼酒大会 听到石崇又要叫美人上酒,众人都吃了一惊,陆机首先嚷嚷道:“石兄,你不会是真的下逐客令吧。”石崇朗然大笑,摆手道:“士衡说哪里话,这一回石某是诚心教大家喝个痛快。这样吧,倘若美人劝酒无成,自然还是要杀,但若美人劝酒成功,这劝酒的美人就送给饮酒之人,如何?” “哈哈,这样诸位才有了喝酒的jīng神了嘛!”刘舆哈哈大笑。孟观亦大笑道:“石兄真是豪爽,金谷园的美人个个国sè,杀了也真是可惜,还不如分给兄弟们玩乐一番呢。” 石崇笑道:“不如这样,我们变个花样。让美女们端着酒出来,在座的喜欢哪个就去点她的酒,如果两人看上了一个美女,那就拼酒,谁能喝美女归谁所有,可要是两人任何一人都喝不光美人坛中的酒,那就只好眼睁睁看着佳人香消玉殒了,如何?” “好好!这个花样玩得。”众人附和道。 “石兄,这里人太少了,就我们几个恐怕不太痛快啊。”贾谧笑道。 石崇笑道:“琅琊诸葛德林、齐国左太冲还有石某外甥欧阳坚石都在园中,我唤他们一起来玩。” 刘舆抚掌大笑:“好好!早就听说左太冲文高八斗,刘某未曾得见,既然在石兄园中,那是再好不过了。” 正当众人大笑之时,忽然一个僮仆向石崇耳边嘀咕了几句,石崇面sè忽变,说道:“又有贵客来了……” 众人一愣,只听通报声道:“东安公到!” 贾谧猛一拍大腿,对刘舆轻声道:“东安公司马繇,此人乃前朝征东大将军诸葛诞的外孙,与文鸯是世仇,定能与我等同谋,真是太巧了!” 东安公司马繇蓄着阔髯,满面肃杀之sè,穿着一身紫sè锦袍,大步入席就坐在了石崇旁边,回头一望,豪声笑道:“鲁公,你怎么也有空来这里喝酒呢?” 贾谧似乎有些畏惧于他,顿了顿道:“这不今rì石兄又有了新的劝酒花样,贾某才心花怒放就跑了过来嘛。” 司马繇缕着颔下阔髯,瞪大了眼珠子,对石崇道:“哦?石季伦,这回是要杀美人呢,还是煮美人?” 这一句“煮美人”顿时让贾谧和陆机都有些鄙夷,司马繇虽然看在眼里,可他却毫不收敛,接着道:“要是谁不饮酒让美人死了,就喝一碗美人汤,岂不乐乎?” 石崇一阵大笑道:“公爷,休说得那么恶心啊。这回的玩法是,公爷要是看上了那个美人,就要喝光美人带来的酒,喝不光杀美人,喝光了美人归公爷所有。倘若有人与公爷竞争,那就拼酒。等下美人来了,就看公爷酒量如何了。” 司马繇大笑道:“石季伦,倘若你叫绿珠站这里,本公爷就是把金谷涧里的河水喝光都可以。只可惜啊,石季伦你舍不得吧。” 石崇有些愠sè地道:“公爷,这个玩笑开不得吧。” 司马繇哈哈大笑:“本公爷就知道石季伦是专情男儿,难怪金谷园美人这么多就知道劝酒来杀却不自己享用。哎呀,绿珠这样的绝sè佳人,石季伦就是玩也玩不腻味啊。哈哈,本公爷也不招惹你了,免得下次又不请我吃酒。” 石崇这才转怒为笑,点头道:“公爷哪里话,除了绿珠之外。我金谷园美人多得是,等下就看公爷的酒量了。” 这时候又有三人进了席内,石崇介绍到:“这便是琅琊诸葛诠,字德林。齐国左思,字太冲。还有石某外甥渤海欧阳建,字坚石。大家一起来玩耍一番吧。” 散漫之极的陆机本来见谁都懒得搭理,看到左思前来,忽然庄重地起身一揖,说道:“鄙人陆机,当初有不敬之词,还望左兄海涵。左兄的《三都赋》,鄙人抄写了三十遍,意犹未尽,陆某佩服!” 左思讷讷地怔了半晌,连忙摆手道:“陆兄谬赞了,左某只是拾前人牙慧而已……” 贾谧一愣:“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陆机道:“当年我初入洛阳,以为文采冠绝,恃才傲物。听说左兄在撰写《三都赋》,陆某曾讥笑于他。后来左兄赋成,洛阳人纷纷传抄,结果洛阳的纸都被卖光,弄得纸比金贵。陆某有幸一观,方才顿生敬佩,羞愧之极。” 左思显然有些木讷,局促地道:“陆兄谬赞了……” 司马繇却嚷道:“你们两个酸人,莫要再互相吹捧了。大伙还都在等石季伦家的美女,有空听你们的什么三豆腐吗?” “三豆腐……哈哈”石崇一阵大笑,司马繇也放声笑了出来,众人也跟上一阵大笑。左思不安地坐在了一边,陆机满脸愠sè,回到了座上。 僮仆们笙鼓齐鸣,六名容颜姣好的女子各端一坛酒入了席内。虽然六名女子个个窈窕动人,可是众人的目光瞬间就集中到了第二位的黄衣女子身上。那黄衣女子不但眉清目秀,白皙如玉,虽然只梳着简单的双丫髻,但她面容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动人气质,在其他五人的陪衬下,竟有一种格外的出尘之感。而且更发狠的是,黄sè单衣下,比其他五人更为凹凸有致的隐然若现,更觉撩人。朱默饶是老成稳重,也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对毛腾说道:“这刚才还是三碗,现在就一坛了,公举你喝得下去?” 石崇听到了朱默的话,呵呵笑道:“朱校尉,这六名女子都是我从新买来的处子中严加挑选而出的。如果三碗酒就得到了这样的女子,岂不太过廉价了?” 朱默见石崇应答,胆子也大了起来,年轻时的傲气也陡然而生,说道:“不瞒石君侯,我们军中的将士,个个都视酒如清水一般。如果我把这六坛都喝了怎么办?” 石崇笑道:“朱兄,不妨试试。这六坛酒可不是寻常美酒,这是石某从西川运来的上等蜀酒,名唤‘仙人醉’,又叫‘死张飞’。酒劲极重,传说蜀汉大将张飞,平rì里千杯不醉,可是喝了这酒却烂醉如泥,结果被两个无名小辈杀掉。朱校尉要是自觉海量,不妨先饮他一坛?” 朱默听毕,胆气一横这便站了起来,说道:“这……让朱某先上,是不是有些对诸位不敬啊?”虽然他这样说着,但是已经走到了六名女子的面前。 朱默自然而然地走到了黄衣女子面前,正要去拿过她手中的酒。东安公司马繇已经霍地站了起来,大声道:“喂!你这老头挺有眼光啊,本公爷陪你喝一回,石季伦,给我掌酒来!” 石崇挥了挥手,早有僮仆又端上来一坛酒,司马繇一把接了过来。朱默看到这蛮横的东安公竟然要跟自己抢美女,心中有些犹豫,不过已经骑虎难下,咬牙夺过那黄衣女子怀中的酒坛,一把拍开封泥,就汩汩地端着酒坛喝了下去。 “好好!”众人一阵鼓掌喝彩。 司马繇一看朱默如此豪气,顿时也壮起胆来,也将酒坛捧起,汩汩地喝了下去。 朱默饮了半坛,忽然停顿下来,喘了口气,说道:“他娘的!果然好烈的酒,平生第一次喝啊。公举,我要是醉死了,你背我回十三里桥吧。” 司马繇也停了下来,指着朱默哈哈大笑道:“哈哈,你快不行了吧。这烈酒还是要本公爷这样的酒鬼才……” 忽然“嘭”一声,司马繇和那坛酒一起滚在了地上,剩下的酒水洒了司马繇一脸,司马繇猛地就吐了出来。 “石……季伦……你他娘的这……这是毒药啊……” “来人,扶公爷去内室休息,备好蜜水。”石崇挥了挥手,僮仆们过来打扫了司马繇吐出的秽物,抬着嘴里还在含混不清地骂骂咧咧的司马繇离开了。 朱默看到司马繇已经倒了,心中大爽,喝酒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可是这酒毕竟太烈,眨眼间忽然一阵头晕目眩,猛地就坐倒在了地上,酒也洒了一地。 “呼呼……”朱默摆了摆手,说道,“老了……老了……朱默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何苦这般,嘿……朱某放弃了……” 石崇猛地起身走到朱默面前,低头一看那坛酒已经被喝过了一半,连连赞叹道:“朱校尉果然海量!这‘仙人醉’石某原本的意思是让诸位一碗一碗慢慢喝的,朱校尉竟一口气喝了多半坛,已经是神仙中人了。” 朱默得意地道:“石君侯啊,朱某年轻的时候,平常的酒当水喝,这样的酒恐怕连饮三坛都没问题。可现在毕竟是老了,思来想去,我跟年轻人争什么美女啊,老不害臊……朱某放弃了。” “扶朱校尉入座,上蜜水给朱校尉解酒!”石崇吩咐下,僮仆扶着朱默回到了座上。 “现在,还有谁想试试?我们宴席要是结束,喝不光的可是要杀美人的。”石崇轻描淡写地说道。那黄衣女子顿时娇躯一颤,眼眸中已经秋水一片,毛腾心中一阵激荡差点就站了起来,可他还是忍住了。 左思忍不住道:“石兄,这东安公和朱校尉都已经喝了酒了,这姑娘还是杀不得。” 石崇笑道:“左太冲不妨饮它一坛,这美女是死是活就全由你了。” 左思苦着脸连忙坐了下来。刘舆呵呵一笑,对石崇道:“季伦兄,要不然给刘某先来一碗,刘某来试一试如何?”石崇点了点头。僮仆从旁边抱来一坛,倒了一碗恭敬地递给刘舆,刘舆轻啜一口,顿时就苦了半张脸。 “哎呀,不是我说你啊。季伦兄,这酒还真是能喝死张飞啊……罢了罢了,我也放弃……”刘舆连那一碗,也再没继续喝。 “哎呀,这样的美人,酒席一完可就要被杀掉。哎,这游戏太过残忍,从今之后,石某再也不玩了。”石崇看着那黄衣女子,似乎也起了怜悯之心。黄衣女子头也不敢抬起,只看到一滴珠泪,晶莹剔透,顺着她白皙无瑕的脸庞缓缓滑落,毛腾心中又是一阵激荡,可是已经有人站了出来。 “石君侯,拿酒来!”这人正是殿中中郎孟观。 第036章 双雄争美 “马子全在酒馆里就已烂醉如泥,朱校尉如今看来也不济事啊。”孟观不怀好意地瞟了毛腾一眼,接过了僮仆递上来的酒。 毛腾猛地拍案而起,伸出手道:“给我也来一坛!” 孟观盯着毛腾,大笑道:“好,我可告诉你。孟某的酒量可是军中闻名,绝不会像朱校尉那样半途而废,你可喝快了些,免得还在磨叽的时候,美人都已经是我的了。” 两人一齐离座,几乎是同一时间迅速打开酒坛,又几乎是同一时间抱起酒坛就豪饮了下去。 “好!好!”众人连连鼓掌。 两人果然都是海量,孟观自不待言,毛腾更是在现代社会见识过高度白酒的人,众人还在鼓掌的时候,两人已经将酒坛底朝天地喝了起来。 孟观斜眼一瞟,猛然心计暗生。忽然飞起一脚,毛腾看得及时,闪身一让,却还保持着喝酒的姿势。孟观猛地咬牙,又连飞一脚。毛腾没有料到他身手竟如此之快,结果剩下的少半坛酒就被孟观一脚踢个稀烂。毛腾哪肯罢休,蹲身将腿一扫,孟观一个趔趄,虽然没有跌倒,可是坛中的酒已经漾了一地。孟观电念一闪,马上丢掉手中的空坛,又翻身到僮仆旁边,又抱起了一坛新酒。 “两位壮士真是好身手!”石崇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兴高采烈。座上的其余人也目瞪口呆,连眨眼也不眨一下,纷纷看着这两人如何收场。 毛腾也迅速抱起一坛新酒,孟观冷笑一声,忽然将自己手中的酒坛推向了毛腾,毛腾却还在准备开封。孟观大吼一声,猛地将自己手中的酒坛抛了出去,竟将僮仆身旁备份的剩余酒坛全砸得稀烂。毛腾吃了一惊,孟观已经趁他惊讶之时一拳击来,将毛腾手中的酒坛砸碎。 毛腾向孟观抛出那半个破酒坛,迅速跑到那缩在角落的六名美人中间抱拳一礼,随手就抢过其中一人手中的酒来,头也不回地说一声“谢了”然后继续开封。孟观被那半个破酒坛延误了时间,赶紧甩干手上的酒水,大吼一声,恶狠狠地扑向了那六名美女。 毛腾看得真切,猛地朝孟观身后一脚,孟观取酒心切没有料到他有这一手,结果差点就摔倒,跌跌撞撞又差点撞到六名美人之中。六名美女顿时个个花容失sè纷纷跑开,孟观心急如焚,一把拽住其中抱酒的一名白衣女子,那女子惊呼一声差点哭了出来,怀中的酒也掉在了地上。 毛腾嘿嘿一笑,就着酒坛缓缓开饮。孟观眉头一皱,猛然回身扑向了毛腾,毛腾没留意他不去拿酒却来找自己麻烦,结果被孟观又打碎酒坛,酒水洒了一脸。两人此时皆是手中空空,又开始追向那抱着剩余四坛酒的美女。 “真是jīng彩,切莫伤了和气!”贾谧拍起掌来,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那抱着剩余四坛酒的女子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放下酒就跑到了另一角落。毛腾和孟观几乎同一时间各自又抱起一坛酒,又几乎是同一时间各踢出一脚,还留在地上的两坛酒,也被踢个稀烂。这时候,席间全是酒水,浓香扑鼻,满是酒味。左思在一旁连连摇头:“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毛腾和孟观各自抱着最后的酒坛,像决斗的老虎一样,盘桓几步,死死盯着对方。两人对峙片刻,毛腾忽然失笑起来,孟观也哈哈笑道:“好你个毛公举,原来孟某是低看了你。不过今天,你输定了!” 孟观猛地长呼一口气,就将酒往嘴里灌了起来,毛腾也迅速开饮。然而两人似乎都不会相信对方会给自己喝酒的机会,各自伸腿暗斗。腿脚的缠斗还略显不够,另一只空闲的手臂也撕打起来,结果酒没喝多少,就开始漾漾洒洒。孟观到底武技更高,猛地看出毛腾一个破绽,弹腿将毛腾绊倒在地,酒坛又是“嘭”一声。孟观一阵大笑,开始猛喝自己的酒。毛腾突然像泥鳅一样弹身而起,一脚就将孟观手中的酒踢个稀烂。接着就地坐倒,端起自己手中刚摔成两半的半坛残酒,一饮而尽。 “好!好!”众人一齐鼓掌叫好。 孟观赶紧向石崇一躬身道:“石君侯恕罪,这些好酒都被我们糟蹋了。” 毛腾向众人各自一礼道:“毛某鲁莽,坏了大家酒兴,还望恕罪!” 石崇啧啧赞叹,起身道:“两位真是再世关张,真是叫我等开了眼界。石某这几坛破酒算什么,呵呵。只是不知道如今该如何裁量,美人该落于谁家呢?鲁公,这里数你官职最高,你就做这个裁判吧。” 贾谧沉思片刻,又扫视了下四周,缓缓道:“两位各自喝的第一坛酒,就算是黄衣美人的酒。可惜都只喝了半坛。紫衣、红衣、青衣、绿衣四美人的酒虽然都坏了,但毕竟是被两位壮士拿走了的。而白衣美人的酒,却被她自己给扔下去摔了。所以贾某觉得,夺了哪个美人的酒,哪个美人就归谁所有。而黄衣美人和白衣美人,就只好由石兄处置了。” 在座的一片哗然,黄衣女子面sè惨然而啜泣出声,白衣女子却明显年幼,听到这般话语,顿时嚎啕大哭。 陆机摆了摆手道:“差矣差矣,非常时当用非常之举,岂能再遵循旧规?依陆某之间,这六名美女一个都杀不得,不如各分三个,皆大欢喜。” 陆机身旁的诸葛诠笑道:“陆兄差异,难道陆兄看不出来两位都是为黄衣美人而来得吗?这各分三个,黄衣美人归谁所有,这岂不是大问题吗?” 座中众人又是一片哗然,纷纷失笑出声。 毛腾朝贾谧和石崇一揖,正sè道:“鲁公、石侯。毛某并非见sè起意之人,只是不想让这些女子就此丢了xìng命。恕我无礼,毛某哪个女子也不想要,但求君侯高抬贵手,不杀一人。” 众人纷纷止住大笑,顿时鸦雀无声。石崇摇了摇头道:“毛司马,美人劝酒这是石某府上的旧例。既然毛司马对石某的规矩有微词,石某今rì也觉得这样做太过残忍。以后石某就不会再玩这种残忍的游戏了,不过人不可言而无信,今天既然有言在先,就不能改,请毛贤弟能体谅石某。” 毛腾听到他这般说话,只好点头道:“石君侯所言极是,毛某收回成见。” 孟观冷笑一声,说道:“鲁公、石君侯。孟某亦非贪sè小人,只不过孟某向来争强好胜,不落人后,所以美人归谁孟某觉得都无所谓。方才和毛司马这一番酣斗,确实让孟某大觉过瘾,孟某现在心满意足了。我也谁都不要,只是听说那马子全比毛司马更为勇武,希望毛司马能带个话,说孟观希望也能有机会跟马子全较量一番。” 毛腾一凛,虽然方才抢酒两人已经算是交了手,可毕竟是抢酒居多,交手只是其次。而根据毛腾的直觉,自己定不是孟观的对手,想不到此人至今还放不过马咸。毛腾回过头去,对孟观说道:“我自会把话带到。” 孟观哈哈大笑:“好,有强者争锋,才是人生一大美事啊!”这便傲然回席。 白衣女子仍然在呜咽而哭,黄衣女子不禁也颓然坐下,啜泣连声。陆机左思等人皆满脸怜悯却无能为力,毛腾心中一软,忽然回过头来,抱拳道:“毛某不要美人,只求石君侯一件事,不知道石君侯是否应允?” 石崇抬手:“但说无妨。” 毛腾道:“这两名女子,也着实可怜,给我弓箭,我来行刑,让她们死得痛快一些。” 毛腾说前半句的时候,那白衣女子欣喜地抬起头来,可是一听到后半句,白衣女子差点昏死过去。黄衣女紧紧搀着她,两人已经没有了哭声,只留下茫然而绝望的神情。 陆机和左思叹了口气,似乎是对毛腾有些失望。欧阳建也摇了摇头,眼神中充满了鄙夷。 毛腾伸出手来,接着道:“石君侯,借弓一用。” 石崇一愣,毛腾笑道:“难道石君侯不相信毛某的弓术?” 朱默在后边喊道:“石君侯,我那公举贤弟,例无虚发,百步穿杨!” 石崇向僮仆摆了摆手,道:“取那把雕金shèrì弓来,给毛司马。” 僮仆去了半晌,双手奉上了一把装饰着黄金的jīng装重弓,毛腾一拉,只觉这弓只有一石两钧的力度。石崇却讶异,暗道:“这是我父亲用过的宝弓,他老人家戎马一生,要拉开这把弓都需用足了力量,这是这小子竟一把拉开,果然是个人才。” 毛腾大踏步走到两名女子身边,面无表情地道:“两位姑娘休要怪罪,人固有一死,与其屈辱地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站起来吧!” 黄衣女子轻咬着下唇,恨恨地看着毛腾,拉起了白衣女子道:“妹妹,莫教这恶人看轻了,我们死也要站着死!” 白衣女子又哭了出来,软软地站不起来,毛腾猛地板下脸来,恶狠狠地道:“站起来!” 白衣女子瞪大眼珠看着毛腾,吓得俏脸发白,僵直地靠着身后的墙壁,一动也不敢动。毛腾回头对那黄衣女道:“你最好也别动。” 黄衣女满脸恨sè,一语不发。 第037章 三支箭 毛腾握着雕金弓挎着箭壶,沉思片刻,这便背靠着两女子,走出了百步之外。 本来这酒席就在金谷园的露天场地之中,毛腾走出了百步,众人还是能在酒席间看得一清二楚。左思和欧阳建已经别过了脸,陆机和刘舆都沉着眉注意着毛腾,诸葛诠东张西望看着四周,而贾谧石崇包括孟观和朱默,却对此似乎根本没有兴趣,只是在自顾自得地悠闲着。 毛腾拈起一支箭来,如举千钧之物般扣在弦上,右手拇指开始拉动弓弦。虽然他对这幅身体原本就拥有的jīng湛弓术和超人的视力自信百倍,可是在这个纠结的境界,他额头上已经不自然地浸出汗来。 僮仆们虽然见惯了杀人,可毕竟都听到毛腾是西军中的神shè手,他们纷纷屏住呼吸,仔细地观摩着毛腾拉弓的动作。这些下人们jīng神世界相当匮乏,平rì里低三下四,只有在围观杀人的时候,才会激起内心中满足的兴奋。 毛腾一丝不苟地盯着靠在墙角的两名女子,黄衣女子低着头,圆润的鹅蛋脸上似乎毫无表情,可是毛腾却看到了她眼睑下湿润的睫毛,真是一个要强的女子!毛腾转过视线,白衣女子陡然发觉毛腾正在看她,忍不住“哇”一声大哭,突然就昏厥了过去。 毛腾眉头深结,终于挪动箭的。朝着黄衣女的方向猛然放出一箭,随即就转过身来。 一个绝望的呼声传入耳边,正是黄衣女子的声音。撕心裂肺的痛感纷至沓来,在这之前毛腾从未有过这样难受的感觉,虽然他心里很明白! 随着众人的惊呼声中,毛腾失魂落魄地转过了身来,双腿似乎都不听使唤,他拄着弓才勉强不致跌倒。他猛地抬起头,眉心挤成了一块,清楚地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黄衣女曲着双膝,两只苍白的玉手捂着她动人的面孔,那支凌厉的箭从她的发髻中深深扎入了墙中。她已经抑制不住了强作的从容,失声痛哭起来。欧阳建忍不住就站了起来,对毛腾说道:“毛司马,即便是刽子手杀人也只是一刀,毛司马箭下留人啊!” 石崇瞪了欧阳建一眼,沉声说道:“毛司马果然箭术超群,百步之外只出了这一点差错,已经能傲视三军了。好,毛司马,再给你两支箭的机会,希望你不要让鲁公失望。” 贾谧一愣,神sè不豫地瞅了石崇一眼,说道:“贾某对毛壮士的武勇和箭术都是十分敬佩,季伦兄既然再给你两支箭的机会,希望你不要有负所托。贾某无所谓。” 毛腾紧闭双唇,紧锁眉头又抽出一支箭来,按定心神,猛然放失! “嘣……”众人的目光哪里盯得住瞬飞的箭矢,等回头朝着黄衣女的方向望去,第二支箭竟又不差分毫地扎入了第一支箭的旁边,竟向并排中了的一般。黄衣女的发髻也陡然散开,一头如瀑的黑发披落下来,竟与身子一般长。她听到箭矢钉墙声后,忍不住又嚎啕大哭起来,却丝毫没有一点破笛之声,半曲着身子狼狈地颤抖不止,却仍不失轻盈妩媚。众人的怜惜之心顿时被激发了出来,可是谁也不敢忤逆石崇的指令,只能捏了一把汗,眼巴巴地期望毛腾能收手恳求石崇了。 就连贾谧也有些不忍心了,抬起手来遮住了自己的视线。刘舆望向石崇,可石崇却到底是铁石心肠,冷笑着看着毛腾,说道:“最后一箭了,毛司马不是要她死得痛快些嘛,休要这样婆婆妈妈的。” “拉满弓,朝她心口一箭,不就结束了?”石崇催道。 毛腾忽然大笑一声,拈过箭枝将雕金弓拉满了弦。众人不禁面面相觑,揪心不止。朱默打了一个酒嗝,猛一拍大腿:“哎呀,公举怕是酒劲上来了!” 毛腾猛一咬牙,心中好几个念头转瞬即逝,终于只听一声脆响,那一石两钧拉力的雕金宝弓,竟生生被他拉断了! 拉断了!毛腾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般大力,虽然他也拉断过不少劣弓,可是上一石的良弓,以他平素的膂力,是根本拉不断的! 毛腾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怔怔地看着石崇,一把丢开了手中的断弓,废然道:“石君侯,抱歉!” 石崇猛地站起身来,死死地盯着那把断弓,半天一句话都没有说。贾谧和刘舆嘀咕了几句后豁然而起,拍掌道:“诸位,毛司马的神力和箭术,是否堪浮以大白啊!” 众人纷纷起身,端起酒碗道:“当浮以大白!” 贾谧笑道:“今天贾某就代替季伦兄做个主,这黄衣美人和白衣美人都送给毛司马!以彰其神技。而今rì孟中郎亦表现不凡,其余的四名美人,就由孟司马随意挑选二人!” 孟观冷冷地抱拳道:“多谢鲁公!” 毛腾呆滞了片刻,朱默连连向他招手示意,毛腾这才恍然,木讷地向贾谧和石崇的方向一礼道:“某今rì的确是喝多了,没有尽兴……我什么也不要,拿酒来……” 毛腾机械地走回宴席,猛地坐下胡乱扛起一坛酒又喝了起来,朱默掐了他一把:“你……你怎么不向鲁公致谢?” 刘舆站了起来,大笑道:“快给毛司马上好酒!今rì大家都是开了眼界,真是痛快,大家今rì可要不醉不归啊!” 众人喧哗一片,终于又回道了酒场。毛腾一言不发,一坛一坛就喝了下去,朱默那张诧异还带着责怪的神情,终于在他视线中慢慢模糊了下来。不过多时,毛腾已经沉沉睡去。 “哼,你也配去追她?你也不想想,你在这个大都市里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吗,你买得起车位吗,你能带她去国外游玩吗,你能给她带来快乐和幸福吗?你这个从西平来的庶民,低贱的兵户!你能跟我们这些高门士族比吗?” 一个穿着现代的名牌西服,却蓄着古代人才有的长须,带着古代贵族玉冠的男子,冷笑着骂着。毛腾看着他不禁火冒三丈,抬手要打,却浑身使不上劲。那古怪打扮的男子发出一阵狰狞恐怖的笑声,忽然间掏出一把手枪来,毛腾赶紧去摸自己的弓,可是刚刚一拉弓,那弓却像朽木一样断了…… “哈哈……废物……你这出身低贱的废物,你这下等的猪猡!”伴随着缠绕不断的怪叫声,那古怪男子扣动了扳机。 “呯……” “啊……” 毛腾猛地爬了起来,顿觉浑身大汗淋淋,原来只是个噩梦。喘气间,忽然一个带着惶恐却俏生生的声音在旁边传来:“将军……你……你醒来啦。” 毛腾捂着宿醉后仍然胀痛的脑袋,忽然冷笑出声:“将军……哼……我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军司马而已……将军……太遥远了……” “当官的武人,不就是将军吗?”那个声音娇憨地又道,毛腾不禁心头一暖,也没有抬头,就无意识地将她一把揽进怀中。 “啊……”一声娇呼,软玉温香顿时铺满胸怀。 毛腾转过脸来,却有些失望了:“是你?” 原来是那个白衣女子,白衣女年齿稍幼,笑容中露出了两颗可爱的虎牙:“是我啊……我……婢子叫沅儿……” 毛腾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松开了手,才发觉自己竟换了一套里衣,不禁皱眉道:“我的旧衣服呢?” 沅儿看到他冷淡的神sè,似乎有些委屈,轻轻撅着小嘴,说道:“刘先生说将军衣服旧了,才让婢子给将军换上新衣的。” 毛腾揉了揉脑门,皱眉道:“刘先生?我这是在哪里?”沅儿道:“这里是刘先生家里,昨晚将军喝醉。是刘先生用马车载将军来的。” “她呢?”毛腾忽然问道。 沅儿睁大了眼睛,憨声道:“谁呀?” 毛腾摇了摇头,心口不一地道:“朱校尉。”沅儿点了点头,道:“哦,是那个老将军,他也在刘先生府上,就在隔壁吧,他也喝醉了。”毛腾抓过身旁的衣服,沅儿连忙道:“将军,我服侍您穿衣吧。” “不用了。”毛腾胡乱披上了外衣,这就从榻上站了起来。 “有水吗?”毛腾还是有些脑门胀痛,随口问了一句。沅儿小心翼翼地捧上来一碗蜜水,毛腾胡乱喝了一口,推开内室的门走了去。 原来她在这里!毛腾的浑身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惬意感,那黄衣女子背对着他跪坐在东墙边的案几旁,握着一支纤细的狼毫笔,正在一丝不苟地画着一副人物画。由于那一箭的缘故,她已经将齐身的长发剪去,只留下一尺长的头发垂于脑后,简单地用绸带系在一起,虽然没有太多的装饰,却更显得温婉动人。 毛腾缓缓走到她身后,却又怕打扰了她,只是讷讷地看着她玉手描绘下的美人肖像。沉默了半晌,黄衣女别过头来,漠然看了他一眼,又复回过头去继续着画作。毛腾顿时感到了一种莫名地失落,呆呆地站着,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你画的真好。” “可惜,我始终无法画出画中人的神韵,她的美貌是无法用纸笔来描绘的。”黄衣女神情淡漠,轻轻将笔放回到了笔架上,怔怔地望着画中的美女,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这画中的人,是确有其人?”毛腾道。 “她就是,传闻中的洛阳第一美女,石崇最宠爱的女人——绿珠。” 第038章 一幅画 绿珠? 绿珠的传闻毛腾也知道,她是石崇在交趾时用十斛珍珠换来的美女。石崇将她带回洛阳之后,绿珠的绝世容颜竟将dì dū洛阳的所有名姝佳丽掩盖了下去。就连晋武dì dū感慨自己**美女上万,却无一人能及绿珠。虽然绿珠的容貌艳惊洛阳,洛阳的王公贵戚莫不怀觊觎之心,可是迫于石崇的权势和惊人的财力,所以他们也只能在金谷园游玩的时候,盼着能一顾芳容了。 黄衣女画中的绿珠,虽然只是轻轻几笔白描,却也姿容绝世让人不敢逼视。就算是在资讯丰富的现代社会产生过审美疲劳的毛腾,也心中略有震颤。可是,画像毕竟是画像,哪有眼前活sè生香的美人更使人痴迷呢。 “你的美貌,也是无法用纸笔形容的。”毛腾缓缓坐在了她旁边,却不敢正视着她,只是讷讷地瞅着墙壁。 “是吗?”黄衣女带着嘲讽的口吻回应道。 看到她漠然的样子,毛腾沉默了下来。他很想打破这种沉闷,可是那黄衣女的冷静和不屑却让毛腾毫无开口的信心。宿醉后的头疼忽然又感觉出来,毛腾按着额头,心中闪过好几个念头,自嘲般地轻轻一笑,心里说道:“毛腾啊毛腾,若罗拔能你不怕,齐万年你不怕,孟观你不怕,石崇你也不怕,可为什么却偏偏怕了她,难道你没有见过女人吗?” 毛腾狠狠揉了揉太阳穴,心中暗道:“你已经不是二十一世纪的那个废柴了,你是晋朝的军人,你是傲视三军的神shè手,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毛腾猛地深吸一口气,忽然一把就抓住了黄衣女子的左臂,黄衣女子却极为冷静地转过那张美艳绝伦的脸来,撩人的眉梢微微扬起,似有不屑地笑着说道:“你要做什么?” 毛腾粗鲁地将她拉进怀里,可是黄衣女却使劲想要推开他,忿然道:“放开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你是我的人!”毛腾将她死死揽住,两人的脸只有不到半尺的距离,黄衣女脖颈中散发出的幽幽体香更是让毛腾心跳不止。然而,她冷峻而不可侵犯的神情却终于让毛腾屈服了。 毛腾松开了手,黄衣女趁势向后一缩站了起来,冷笑道:“你以为你不杀我,就能让我对你感恩戴德?你只不过是一介小小的军司马,你和孟观都只是在酒席间出丑来增添石崇贾谧这些家伙的笑料和趣味的可怜虫。我虽然对自己的命运无能为力,但我至少不会给那些庸俗之辈丢弃自己的尊严!” 毛腾不禁失笑,说道:“尊严?哼……如果你是个姿sè平常的女子,恐怕就不会固执于那些无谓的尊严了。” 黄衣女子道:“我倒巴不得我是个普通的女子,让那些臭男人不再觊觎垂涎,至少我可以过普通的生活,做自己的主人。” 毛腾说道:“如果我能让你做自己的主人,给你想要的生活呢?” 黄衣女子笑得娇躯乱颤,摇头道:“你连你自己都只是洛阳权贵们手中的棋子,你自己都不能为自己做主,你还能给我许诺吗?” 毛腾失笑道:“你太偏执了,即便贵为人君,也身不由己。世上哪有随心所yù之人?好吧,我知道你小看我,我也不强求你,你要到哪里去,我不拦你。” 黄衣女子嘴角微微上扬,满意地道:“我也发现,你跟普通人不一样。你明明想要我,却还能舍得让我离开。你是个伪君子,却比那些真小人可爱得多。” “随你怎么说吧。”毛腾站了起来,说道,“你有什么打算,如果我能帮你,我会尽力而为。” “谢谢你,我一个人走,的确很危险。如果你真的愿意,你送我去尚书王衍的府第吧。”黄衣女子道。 “尚书王衍?你到底是什么人?”毛腾眉头一皱。 黄衣女子极为动人地莞尔一笑,说道:“我没必要告诉你吧。你们男人都好sè,光一个绿珠都搅得洛阳不得安宁,可是我却知道,王尚书家的两个小姐,虽然年齿尚幼,但她们的姿sè不在绿珠之下。可惜啊,琅琊王氏门第极高,像你这样的穷当兵的,是没有指望了。” 毛腾笑道:“你想多了,连你都小看我,更何况高门小姐?不过我也告诉你,英雄不问出身,豪杰出于草莽。你看得到旁人的现在,又岂能知道他的将来?” 黄衣女子忽然走到了毛腾身旁,轻柔地靠在了他的左侧,朝他耳朵边媚声道:“好有志气的男儿,反正我出身低贱,我没有你那样的志向。不过,你总算是我的恩人,倘若真有一天你能飞黄腾达,我做了你的妾室,也是一种极好的归宿呢。” 黄衣女子体态撩人,檀口中吐出的香气更是有如兰馥,毛腾差点把持不住。不过他毕竟还是忍了住,冷笑道:“如果我真的能飞黄腾达,天下美女多得是,你我也只是一面之缘,我也懒得再去找你。” “我可是个不富贵毋宁死的势利女子,如果真的老天有眼无珠让你能飞黄腾达,你不找我,我也会来找你的,哪怕……我会丢弃了尊严来求你。”黄衣女眼神迷离,娇媚之极。毛腾闭着眼睛重重呼了口气,终于将她一把推开。 “我会送你去尚书府。” 毛腾回过头来,才发现沅儿抿嘴倚在内室门旁怔怔地看着自己和黄衣女子,手里还端着那一碗用来解酒的蜜水。 贾谧和刘舆坐在院中,摆开了一副双陆棋。 “庆孙,事情有些麻烦了。汝南王这老乌龟缩在许昌不敢出来,这没人挑头可如何是好啊?”贾谧道。 刘舆投了一颗棋子,不紧不慢地说道:“鲁公,我早就说过汝南王不可靠。先帝晏驾,杨太傅关了宫门,汝南王只敢在门外吊丧。亏他还是先帝的叔父,宗室的元老,这般缩手缩脚,很难靠得住。” 贾谧叹了口气,道:“今早有消息,杨骏听说我们经常在金谷园聚会,已经让陛下下旨将石季伦外调荆州了。石季伦一走,我们又少了一个鼎力助手啊。” 刘舆问道:“杨骏给季伦兄什么官位?” 贾谧道:“官位倒是挺高的,南中郎将、荆州刺史领南蛮校尉、加鹰扬将军。可这明显就是在拉拢石季伦,顺便教我等失去了聚会核心人物啊。况且谁人不知,荆州的楚王司马玮,xìng烈如火,他能容忍在自己的地盘上再来一个外调的高官?” 刘舆呵呵笑道:“鲁公,石季伦富甲天下,位及安阳乡侯。又怎么会被杨骏的封赏收买?而杨骏不论是要调虎离山也好,是要拉拢收买也罢,竟出了荆州刺史这样的紧要位置给石季伦,这不是昏招吗?楚王的事更好办,汝南王不是不敢来领导我等嘛,那我们不妨叫石季伦去了荆州之后劝楚王来京城,我们拥戴楚王来向杨骏发难,岂不两全其美?” 贾谧一拍大腿,喜道:“庆孙果然深谋远虑!只不过楚王的xìng子……汝南王胆小不济事,恐怕还能听得进去我们的话,可要是换成了楚王……” 刘舆咬耳朵道:“鲁公!楚王毕竟年幼,如果换成了老谋深算的赵王司马伦、陇西王司马泰这些老家伙,岂不更加难办?” 贾谧沉思片刻,点了点头,道:“姨母(即晋惠帝皇后贾南风)的意思,也是千万不能找赵王和陇西王这些老狐狸。” “鲁公,你看那毛腾起来了。”刘舆远远看到毛腾,指着道。 贾谧嘿嘿一笑道:“也不知道那两个美女,有没有把他腰给累软了。” 毛腾朝着贾谧和刘舆走了来,黄衣女子在身后跟着。贾谧似笑非笑地看着毛腾,说道:“**一度,可似神仙呢?” 毛腾嘿嘿一笑,回道:“鲁公误会了,昨晚毛某醉得不省人事,哪有空闲做那些事情。这位姑娘似乎本是尚书家的侍女,也不知怎么就到了石君侯那里,毛某还求刘兄行个方便,派人送她回尚书府第。” 贾谧一愣,刘舆也皱眉道:“尚书王衍,亦是朝廷重臣。他家的侍女怎么会出现在金谷园中?” 黄衣女子盈盈一拜,说道:“鲁公、刘先生,我家大小姐听说绿珠姑娘艳绝天下,这才差我混进金谷园一窥绿珠芳容,画一幅画像给大小姐。可是活该倒霉,却遇上石君侯美人劝酒的规矩,小女子心想像驸马都尉王处仲那样的凶人也极是少见,酒肯定能敬出去,结果却遇到昨天那种变故,差点还丢了xìng命……” 刘舆呵呵笑道:“哦,虽然姑娘还真有些霉运,可是自有怜香惜玉之人呐。你看毛司马不顾惹石季伦不开心,却还想着法子救了你一命,你该怎么感激人家啊?” 黄衣女子大方地拉住了毛腾的手臂,似乎是很认真地道:“毛大哥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可小女子毕竟是奴婢之身,如果毛大哥不嫌弃,能把小女子从尚书府中赎出来。小女子也不奢求有甚名分,只要好好侍候毛大哥,给毛大哥端茶做饭,铺床暖席都愿意。” 毛腾一怔,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刘舆呵呵笑道:“姑娘,如果要从尚书府上赎你为zì yóu身,该花多少钱?毛司马人中龙凤,我想鲁公有爱才之心,应该会替毛司马付了这个钱吧。” 黄衣女子摇了摇头道:“我那毛大哥,虽然对鲁公好客如孟尝之风景仰之至,可他总归是个执拗之人。即便是要来赎小女子,也定是要自己出钱而不会倩于旁人吧。鲁公莫怪。毛大哥,你说是吧……” 黄衣女子笑吟吟地看着毛腾,宛如绽开的芍药花一般。毛腾纵使理智中有一万个不满,可怎么忍心戳穿她?只好顺了她的意思,违心地道:“多谢鲁公美意,她说的句句属实。” 第039章 霸王之枪 黄衣女子乘着刘舆家的马车离去,毛腾忽然失笑出声。转念一想,不过一个女人,自己何苦如此? 三人又复回到院中,贾谧忽然问道:“毛司马,你和朱校尉都是秦王殿下的人。不知道秦王殿下对废杨太傅之事,会不会支持陛下?” 毛腾摇了摇头道:“秦王久食五石散,喜怒无常。他应该不会热衷于政事,而秦王的谋主李含,却也不敢给秦王做主。所以毛某觉得,秦王既不可能帮助我等,也不大可能帮助杨骏。” 刘舆一摆手道:“杨骏的动向,都在我们的耳目之中。前些rì子秦王刚刚入驻十三里桥,太傅府的主簿朱振就秘密去了十三里桥会见秦王。昨天最新的消息则是,卫将军杨珧府上的掾吏安定张轨又去了十三里桥。据说和李含谈了整整一夜。” “张轨?”毛腾吃了一惊。此人难道就是前凉国的奠基者西平武公张轨? “毛司马,认识张轨?”刘舆一愣。 毛腾赶紧道:“毛某在安定有些旧识,只是听说过张轨的名字罢了。” 刘舆道:“张轨,是汉常山景王之后。前太常,如今的太子少傅张华曾非常赏识于他,说他绝非池中之物。秦国郎中令李含,陇西人,亦是张华的门生。虽然张华肯定不是杨骏一党,但张轨和李含极有可能会因为张华的缘故而一见如故。” 毛腾道:“秦王带来的兵马。大部分属于安西将军夏侯骏,少部分是我朱兄所部。夏侯骏和李含几乎水火不相容,而且此人极为谨慎,从不冒险出兵,所以他肯定会持中立。而朱兄则与我们是一路人。” 刘舆点了点头道:“那就好。其实我们这次的行动,就要依仗孟观和李肇二人所部,突击杨骏府第,擒贼先擒王。而我们唯一顾虑的就是杨骏会重用文鸯,杨骏已经将统领宿卫军的最高军职——北军中候王佑罢免,听说杨骏是想让文鸯替代王佑。可惜杨骏做事总是拖沓,他又怕因此惹怒了太原王氏,现在北军中候的位子还空着。但文鸯是杨氏一党则是必然了,我们举事那天,希望毛司马能和朱校尉一起阻拦文鸯,如果有能力除掉他,则更是再好不过。” 贾谧补充道:“昨rì我也说过,谁除掉文鸯,谁就能做一军之将,此话绝非酒后戏言。” “好!鲁公爷,你说话可要算数了!”只听一个豪迈的声音,贾谧和刘舆一愣,走来的却是马咸和朱默。马咸说道:“朱兄已经向某说明了事情缘由,马某誓死为陛下分忧,而那个什么单骑劫营的文鸯,别人怕他,我不怕他。人的体力总会衰竭,文鸯他武艺再高,年纪也老了,他怎会是我们这些年轻人的对手!” 贾谧看了马咸一眼,忍不住问道:“毛司马,小马公子和你,谁更勇?” 毛腾笑道:“马子全十倍于我。” 贾谧大喜道:“好!大事成矣!小马公子,贾某从不食言,若你真的能在举事当天取文鸯的首级,我保你做一军之将!” 朱默忽然道:“我们离开十三里桥已经几天了,恐怕秦王和李含都会起疑心,而我也放心不下我部的兄弟。鲁公,我们三人也该回十三里桥了。” 贾谧迟疑半晌,刘舆终于道:“朱校尉,不是我和鲁公多疑,实在是兹事关系重大,我们不敢有一丝懈怠。所以在举事之前,你们三人只能有一个人回十三里桥,其余二人必须留在敝宅。” 朱默和毛腾马咸各自对望一眼,毛腾笑道:“这是人之常情,十三里桥的兵士都是朱兄的老兄弟,理应让朱兄去。” 朱默点了点头,马咸道:“我暂不想回十三里桥,马某想找个机会,先试试文鸯到底有多厉害!” 刘舆笑道:“要见文鸯,却不是多难。” 洛阳,文鸯府。 老将文鸯擦拭着自己的长枪,对身旁的老仆说道:“门外那个年轻人,还没有走吗?” 老仆点了点头,说道:“他跪了一天一夜了,说老爷要是不收他为徒,就饿死在门外。” 文鸯冷笑一声,摇头道:“想学老夫枪法的人,必定是为了富贵功名。为了富贵功名的人,又岂会白白将自己的饿死。不消一天,这个年轻人自己会离开的。” 刘舆带着马咸和毛腾已经到了文鸯府外,毛腾眼力极好,看到门外跪着的落魄汉子,不禁皱眉,暗道:“这不是在酒馆被我们羞辱过的那个‘淮yīn侯’吗,怎么他却在这里?” 马咸走到门前,也好奇地盯着跪在门外的汉子,想了想才恍然指着他说道:“是你!” 那汉子抬起头来,敌视地看着马咸和毛腾,一言不发。马咸却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毛腾心想还是正事要紧,拉了马咸一把道:“子全,正事紧要,你不是要跟文老将军切磋吗,何必管其他事。” 马咸笑道:“老爹曾说过,一力降十会。而且听齐大哥说文鸯练的是刚猛大力的霸王枪。他现在年事已高,力量怎及我?我可不怕他,怎会觉得是什么紧要之事。” 那汉子忽然冷笑出声,沙哑的嗓音中透着一股狂妄的傲气,说道:“这位军爷在酒馆里喝得烂醉如泥,连文老英雄的徒弟都打不过,也有脸来找老英雄本人切磋?” 马咸猛地睁圆了眼睛,跨步向前拎小鸡一般讲那汉子提了起来,那汉子虽然挣扎可是又饿又困,怎是力大无穷的马咸对手?马咸一撒手,将他一把扔出去,粗声道:“看来朱老哥说的一点没错,你这厮果然只是个没用的妄人!当初我见你看《淮yīn侯列传》,还错把你当了好汉子,原来不过一个脓包!” 那汉子被扔在地上吗,眼神中却傲慢不减,冷笑道:“燕雀焉知鸿鹄之志,豚犬岂得虎狼之图?一身蛮力,不过匹夫之勇,也敢挑战文老英雄,真笑死人也!” 马咸登时勃然大怒,毛腾将他拉过道:“子全,休得失了身份!”马咸这才作罢。刘舆却不由得多瞟了那汉子一眼,却并无言语,只是叩开了文鸯的大门。 “太宰府尚书郎刘舆求见!” 刘舆毕竟是洛中名士,很快大门便被打开,老仆向刘舆行过礼,对那狂妄汉子道:“你这家伙,我家老爷说了,枪法只授于有天资禀赋之人,你还是早些死心吧。”等刘舆三人进了门,老仆就将大门重重关上。 “哎,真是让三位见笑了。我家老爷枪法天下第一,时常有这些无赖小儿想来学,却多是浅尝辄止的庸碌之辈。老爷已经不胜其烦,不再收徒了。刘先生,你还是来求老爷收录你那弟弟吗?”老仆背拱着手,一边引着路一边说道。 刘舆笑道:“舍弟资质鲁钝,也学不来老将军的神枪。今rì前来,自然也不是为了那件鸡毛小事。”马咸赶紧说道:“是我,西平马咸想领教下老英雄的神枪!” 老仆惊愕地望着马咸,马咸像铁塔一般站到老仆身前,道:“文老将军不是一向不服我老爹嘛,所以马某就想挑战老将军,看看他是否配得上跟马某老爹齐名!” “令尊是……西平的马君侯?” 马咸傲然道:“正是!就是杀了那个让文老将军都对付不了的秃发树机能,永镇西平的马君侯!” 忽然一阵如雷震般的大笑传来,一个苍健的声音道:“虽然老夫一向狂妄,但实心而论,排兵布阵,老夫自然不如马孝兴(马隆字孝兴)。可要是论单骑冲阵,搏斗厮杀,老夫生平怕过谁来?小娃儿,你当真是要已你父亲之短,来比老夫之长吗?” 毛腾不禁抬头一望,只见一个身材清瘦却满脸肃杀之气的灰袍老者,稳稳地从内厅走了出来。虽然身材单薄了一些,可是走的每一步,似乎都有千钧之力。马咸看到那老者模样,忍不住大笑出来:“你就是当年单骑退雄兵,惊死景皇帝(司马师),击败邓士载(邓艾字士载),号称当世赵子龙的文鸯?哈哈,你年轻的时候,可有我这般结实魁梧?看如今模样,马某倒也不想欺负你了,要真比试枪法的话,我自管去找你徒儿孟观好了。” 文鸯听罢,大笑道:“小孩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有我当年的气魄!不过你也别小看老叟,当初蜀将黄忠,不也是七十高龄斩杀了夏侯渊?文鸯一生狂傲,当年的确不服你爹,可是如今老夫也想开了,我醉心武学,你老子痴迷兵法。我不能彻底击垮秃发树机能,并不是我不如你爹,因为打仗并不仅仅只是个人的武勇,否则的话,放眼天下,老夫怕过谁?就算项羽重生,吕布复现,老夫也不怕他!” 马咸道:“什么项羽吕布,他们要真还活着,你仅仅是不怕。换做我,我非要会会他们不可!” 文鸯又大笑出声:“真是好狂的娃儿,倒像是我儿子了。好,今天老夫倒也高兴,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天高地厚。拿我的枪来!” 第040章 将计就计 老仆从耳房内吃力地扛出一把乌黑sè的浑铁长枪,看起来分量极重。马咸忽然想起了齐万年说的话:“这样的武器,除了走刚猛路的枪法能凑合使用外,其他的枪法根本就使不出来,因为铁杆子太硬太死太重,根本灵活不起来。使槊的武将,要不然走张飞的路线,用张飞的枪法;要不然凑合用楚霸王传下来的霸王枪法;要不然就直接用刀法。然而受这样的兵器限制,他们都不能到达武技的巅峰,只能欺负杂兵乡勇。”不禁心生轻视,却浑然忘了齐万年曾说过文鸯的厉害之处。当下就挺起手中的槊来,暗忖:“虽然齐大哥jīng妙绝伦的**枪我没学会,可是他教了我不少刚猛的枪法,可能jīng妙之处不如这老头,毕竟一力降十会,我力气大,他使得也是笨重的铁枪肯定不如齐大哥的枪法那么刁钻,我要胜他还是有很大把握的。” 马咸看到文鸯已经接过枪扎好了姿势,于是大吼一声,抡起长槊就斜砍而去。文鸯不紧不慢挥枪一架,两足似乎在地上生了根一般稳如泰山,马咸暗忖:“这瘦老头却也膂力不小。”于是回忆起齐万年教他的几招张飞桓侯枪来,将铁槊挥舞成风,破空的响声都竟如虎吼龙吟一般,以霹雳之势直向文鸯击来。 这等凌厉的攻势,按理说文鸯纵然再厉害,也应当躲闪后再伺机反攻才是,可是文鸯从一开始就寸步不移,两腿呈马步一直未动,面上的表情也毫无变化。电光火石刹那,毛腾忽然看到文鸯鹰隼般的眼神忽然一动,左臂持枪前伸,右臂将枪一粘一挺,只听到“哐当”一声,马咸手中的铁槊竟生生掉在了地上! “你的枪法,破绽太多了!”文鸯将铁枪递给了老仆,挥挥手道,“真是扫了老夫的兴致,送客!” 马咸呆滞地望着文鸯的背影,似乎还在为刚才的失手而大惑不解,毛腾拾起地上的铁槊,扯了他一把,道:“走罢!” 回到刘舆府上,贾谧看到马咸垂头丧气的模样,也猜到了七八分,上前道:“马壮士,可是敌不过那文鸯?” 马咸失魂落魄地抬起头来,猛地咬牙:“我再苦练三年,他一定不是我的对手!” 贾谧笑道:“倘若等上三年,恐怕这江山就要姓杨了。我跟庆孙早就商议过,文鸯老儿骁勇,只可智取不可力敌。不过你们会一会他也是有好处的。”马咸道:“怎么智取?”贾谧笑道:“兵不厌诈,君不见多少勇夫自称万人敌,不还是都被我等手无缚鸡之力之辈弄死,反正只要马壮士和毛壮士能够配合,就一定能除掉文鸯老儿,贾某也曾说过,最后杀死文鸯的,可拜一军之将。” “为什么,非要杀他不可?”马咸忽然问道。 贾谧愕然,刘舆道:“文鸯和杨太傅交往甚密,对我们的大事来说是极大的障碍。为了大事能成,就必须杀他。”马咸道:“纵然如此,不能暗害了他。否则我父子一世英名,岂不毁于一旦!鲁公,刘先生,举事当天,可能我还不是文老儿的对手,可马某自信能缠住他,你们切莫用什么卑鄙手段,待我苦练有成,再取他xìng命!” 马咸说毕,持着铁槊踏步而出,对旁边僮仆呵斥道:“可有练武场?我现在就要苦练!” 僮仆领着马咸去了。贾谧皱眉,毛腾忙道:“鲁公莫怪,我这兄弟就是个急xìng子,人又争强好胜,无礼之处还请鲁公担待则个。”贾谧道:“还是毛壮士深明大义,不逞匹夫之勇。你的箭术我是见过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果让你放冷箭结果了文鸯,你有几成把握?” 毛腾道:“六成。” 贾谧点了点头,忽然有僮仆通报:“鲁公,家主,新任荆州刺史石君侯来了。” “快请!”刘舆赶紧道。 杨骏察觉到贾谧石崇等人过从甚密恐对自己不利,于是索xìng外调石崇。可毕竟石崇是开国元勋之后,又是天下第一的富豪,杨骏不得已只能让石崇外镇做封疆大吏。不过杨骏身边毕竟还是有高人,朱振和张轨二人就给杨骏一个满意的计策,就是让石崇出镇荆州,谁都知道荆州有个脾气暴躁的楚王司马玮,一山不容二虎,石崇去了荆州,有楚王这样天大的刺儿头在,还能做得了封疆大吏? 石崇早就听过楚王大名,对贾谧和刘舆诉苦不已,贾谧一笑了之,当即将与刘舆的计划告诉了石崇,石崇顿时大喜过望。 “这是圣上的衣带诏,只需亲手送给楚王。楚王年轻好胜可不比汝南王那样的老朽,他一定会来京城主持大事。届时石兄可以安稳地出镇荆州,我们也有了强大的后盾,杨骏这老蠢蛋,原想着一箭双雕,他怎会料到他这步棋却是个昏招。”贾谧笑道。 石崇接过诏书,小心翼翼地藏进里衣内,向刘舆翘大拇指道:“这一定又是庆孙先生的主意,有庆孙先生为谋主,何愁大事不成。”刘舆摆摆手道:“不过旁枝末节,为圣上分忧罢了。我们名正言顺,有鲁公和石兄这些忠臣,才是成事的根本。”贾谧点头道:“有贾某和姨母的名位,石兄的财帛,庆孙的智谋,现在还有孟、李、朱、马、毛这些勇士,我等清君侧的大业,定能马到功成。” 石崇大笑,这才装作才发现毛腾,yīn阳怪气地道:“毛壮士啊,你三支箭带走了石某的两个美人,这几rì可传满洛阳了啊。”毛腾一礼,道:“石使君,毛腾哪敢消受?那黄衣女子,原本是尚书府的人,yīn差阳错之处,还请石使君谅解,毛某已经请刘兄将她送回去了。而那白衣女子,年齿尚幼,如果使君不再为难她让她以命敬酒,毛某情愿完璧归赵。” 石崇似笑非笑地看着毛腾,心想这些粗鄙武人,个个身在行伍哪里见过女人,不过都是sè中饿鬼罢了,焉有完璧之说?只是没想到那黄衣美人却是王衍府上的人,难怪这sè鬼竟会忍痛割爱,我虽不惧王衍,可毕竟人在庙堂不可得罪高门士族,以后再买丫鬟,可得留心了。哂笑一声,回道:“毛壮士真是说笑了,石某虽然不及季布一诺千金,却也不是失信小人。只是没想到毛壮士竟能割爱让那黄衣女子回尚书府,可真是古之君子了。” 毛腾虽然听出了石崇的弦外之音,可还是装作开心一笑:“石使君谬赞了,毛腾只是一介武夫,君子之称愧不敢当。”石崇亦回之一笑,贾谧轻触吻部的髭须,似有恍然道:“说到尚书,贾某却想起来。季伦兄要外镇荆州,自然少不了朝中百官的庆贺应酬,不知道王衍他请了季伦兄没有?” “本来石某是懒得去的,可鲁公要有兴致的话,我们何不去王衍府邸喝上几杯如何?”石某回头看了毛腾一眼,笑道,“毛壮士虽然身份低了些,可毕竟也是尚书府上那女子的恩人,不妨跟我们同行?”毛腾虽然对石崇的态度有些不满,可转念一想或许还有机缘再见那黄衣女子一面,强笑道:“那就多谢使君厚爱了。” “石使君能光临敝舍,真是蓬荜生辉。请了。” 尚书王衍三绺长须,手持玉柄拂尘,一派道骨仙风。贾谧、刘舆和石崇三人本已气度不凡,可见了王衍这般神仙中人,也不禁自惭形秽。反倒是毛腾军人出身器宇轩昂,体态魁梧却不失书卷气,倒让王衍侧目不已。 “此人乃西平马老君侯的门生,现为秦国右司马,姓毛名腾字公举。”贾谧一介绍,王衍顿时点头道:“原来是大破西羌,又与孟中郎拼酒得胜的毛英雄,鼎鼎大名如雷贯耳,还请座。” 晋朝已经初具隋唐时三省六部制的雏形,尚书台的六曹尚书便是rì后的六部尚书,虽然在晋朝位不甚高权却极重,也算是实权职位,没想到此人竟如此礼貌客气,毛腾不禁欣慰,回礼道:“尚书谬赞,某不过一介武夫,岂敢称英雄。倒是能见尚书一面,却也快慰平生。” 王衍点头道:“武人多粗鲁倨傲,想不到公举却卓尔不群,倒让王某自觉见识浅薄了,来来,一起座下饮酒。” 王衍对毛腾这般礼遇,让本是主客的石崇顿感不快,石崇入席后便牢sāo道:“王夷甫(王衍字夷甫)贵为尚书,难道府上就没有女乐可赏?”贾谧和刘舆听罢相视一笑,原来王衍的正妻郭氏乃是贾皇后一族,极是妒忌泼辣,哪里容得王衍在府上购置女乐?石崇这一问,不就是给王衍难堪嘛。石崇正在得意地大笑,不了王衍却用尘柄轻轻敲了敲额头,莞尔一笑道:“纯女乐倒没有,可诸位的雅兴怎能让王某搅扰了?来人,叫孙秀和轻筠来为诸位贵客合笙箫一曲。” “是,老爷。”僮仆答应了一声,这便趋步退出。 第041章 笙箫合奏 僮仆躬身而出,不一会儿,两个俊美绝伦的人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不论是毛腾还是石崇、贾谧和刘舆都目瞪口呆,心中都只有一个同样的想法:“竟会有如此一对璧人!”抱着笙的女子一袭黄衫,虽然冷若冰霜,却依然散发着桃李般的和煦,芍药般的动人,她不是别人,正是毛腾送走的黄衫女子。身后握着箫的却是一个异常俊秀的男子,端得是面如冠玉,妖冶妩媚,教人难以将他和“男子”两字等同。 “原来她叫轻筠,真是人如其名。”毛腾暗想。 石崇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二人,不禁啧啧叹道:“此二人虽不如绿珠,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想不到翩翩浊世的王尚书,却也有常人所好啊。”贾谧亦叹道:“季伦兄,非也非也。像王尚书这样的神仙中人,有这样的妖童艳女服侍,才是常理呢。” 王衍呵呵一笑,道:“两位说笑了,此二人乃是王某为小女聘请的教师,可不是寻常下人。这男子名唤孙秀,是琅琊人,也是王某的同乡,吹得好箫又擅诗文。这女子名唤轻筠,是江南人,极擅吹笙,又会书画。有此二人督导教习我那两个女儿,王某却是欢喜得紧呐。孙秀、轻筠,此二人乃是和鲁公和荆州石使君,他们与我往来甚密,错看了你俩,还望你们不要往心里去。” 轻筠明眸转动,轻笑着瞄了毛腾一眼,向王衍盈盈一拜道:“妾身不过寻常女子,能见这几位贵客已是三生有幸。贵客不知尚书爱才礼下之意,就算有误解,轻筠也能理解。”孙秀却有些局促,向众人拜了拜,道:“小生孙秀,见过诸位贵客。” 石崇忽然拍案作sè,喝道:“好大胆!你竟敢和当朝会稽公伏波将军同名?” 孙秀吓得直哆嗦,猛地朝石崇跪倒。轻筠玉臂一动,纤指微触雪白的下颌,缓缓朝石崇一礼道:“这位老爷,姓名是父母所取,怎怪得孙郎?孙郎不过琅琊一介寒儒,又不是东吴孙氏的后人,焉能知道会犯了会稽公的名讳。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何苦为难孙郎呢?” “孙郎……”毛腾忽然心中一动,她叫得如此亲切,这孙秀也必定是她亲近之人了,难怪会执意离开。念到此处,毛腾有些豁然开朗,却也不无醋意,只是搓着手中的酒盅,悄悄叹息了一声。轻筠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又别过了头去。 石崇装作一副思索的模样,盯着轻筠皱起眉头道:“石某,好像在哪里见过姑娘吧。”轻筠道:“君侯见笑了,我等寒庶,怎么有机会见过君侯这样的贵人呢?”石崇哈哈一笑,王衍摆动拂尘道:“石使君,莫要吓唬他们了,轻筠虽然胆大些,可要是吓坏了孙秀,那妙如天籁的笙箫合奏,就听不成了。” 石崇这才没有继续发问,斜着脑袋抱膝而坐,盯着轻筠与孙秀心中暗道:“我那金谷园中,乐器高手如云,岂会在意你这里的二人?只不过这般妖童艳女身在洛阳,却没被我发现,我那些下人真是办事不力啊。” 王衍向二人微微侧目,轻筠和孙秀便坐在末席,四只白皙的手臂各自拿起乐器,悠扬婉转地合奏了起来。毛腾虽然听不懂他们究竟在奏什么曲子,可是曲风潺潺绵绵,如怨似诉,却是情深意长,极为动人。而轻筠和孙秀两人的眼睛,也含情脉脉地相互对视,更是增sè不少。然而心境不同,感受也不一样,毛腾听着这芙蓉泣露般美妙的曲子,竟有了感同身受的奇异错觉,看着轻筠与孙秀的默契的配合,胸口一股酸涩却堵了起来,一壶美酒,竟被他须臾之间喝个干净。 “好一曲《凤求凰》,想不到司马相如的琴曲,竟被这二人变为笙箫合奏,却又天衣无缝,真是蔚为壮观。”刘舆是个行家,连连点头,一只手也跟着旋律轻轻挥舞。贾谧则闭上了眼睛,似乎正在慢慢品味,咀嚼感受。石崇虽然满怀不屑,却也暗忖:“这一对贼男女,确实演奏得不错。” 孙秀在方才还局促不安,一旦演奏起来,却似乎已经置身其中,毫无怯意。一曲毕后,轻筠接着吹奏,孙秀缓缓放下箫来,引吭高歌: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孙秀的歌声满怀情意,入木三分,轻筠看他的眼神,亦是深情款款。众人连番侧目,毛腾却是越听越悲,不过他总算定力极好,只是附和着他人的喝彩,抬起头来,却看到轻筠又在看着他,还是那副似笑非笑地闪烁神情,毛腾不禁失笑出声,只能再灌一杯酒掩饰尴尬。 石崇忽然抚掌大笑道:“好好!王尚书,石某枉称洛中第一富豪,却也没听过这般曼妙的合奏和这等美妙歌喉,哎呀。只是到了荆州,却无法再听如此仙音,石某遗憾之极啊!”王衍听出了石崇的弦外之音,呵呵笑道:“季伦兄说笑了,谁人不知天下享乐事物都在金谷园,就是圣上也赞叹不已,又岂会赏识他们二人的寻常曲子。” 石崇摇了摇头道:“王尚书,我知道你素来不喜钱财,视之为粪土。不过石某藏有数副钟太傅的真迹,情愿割爱于尚书,只求换此二人,免得石某在荆州老是念想寝食不安。”王衍笑道:“季伦兄,此二人乃是zì yóu身,你若喜爱,只管问他二人便可。” 王衍神态自若继续品酒,石崇望着轻筠和孙秀,道:“既然两位是zì yóu身,那再好不过了。如果石某以客礼待二位,可否随我去荆州?”轻筠拿开笙管,一礼道:“承蒙使君错爱,王尚书待我二人甚厚,况且轻筠还要陪两位小姐,外加我二人也舍不得离开洛阳,所以就对不住使君了。” 石崇一阵大笑,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块散发着暖光的玉璧来,丢到了案几之上,笑道:“这块璧,如何?” 轻筠道:“自然价值连城。” 贾谧和刘舆皆目瞪口呆,毛腾也不禁暗暗吃惊:“这厮还真有暴发户的气质!” 石崇道:“听卿一曲,自当以礼谢之,这块璧给你了。” 轻筠摇了摇头:“虽然我也很喜欢这块璧,可妾身也明白孟子可取不可取之理,此物伤廉,故不当取。” 石崇笑道:“想不到姑娘倒还是饱读诗书之辈,不过孟子迂阔之论却不当取。姑娘若是喜欢,自可取之,石某也没有别的要求,更不会因为一块璧而强迫姑娘跟石某南下荆州。”轻筠道:“如果我拿了璧,却不跟使君走,那便是不义。所以请使君谅解,毕竟玉璧不过身外之物,比起妾身如今的自有逍遥来,却是不值一提。” 石崇顿时满脸铁青,毛腾却忍不住又看了轻筠一眼,心想:“真是奇女子!” 石崇是天下首富,又是晋朝开国元勋石苞的儿子,而且位居安阳乡侯,乡侯虽然在爵位中不足一哂,但好歹也是高爵,他斗富国舅王恺,聚友金谷园,几乎一生嚣张,怎受过这等拒绝?当下老羞成怒,一把将玉璧摔在了孙秀面前,哼地说道:“小白脸,这玉璧本使君赏给你了!” 孙秀愕然,轻筠暗暗使眼sè给他教他别拿,可是石崇杀人般瘆人的眼神死死盯着孙秀,孙秀不禁浑身都颤抖起来,石崇又掏出一颗鸡蛋大的珍珠来,扔石头一般扔到了孙秀面前,冷笑道:“你这厮,是嫌本使君给得太少吗?” 孙秀扑地就跪了下来,趴在地上捡起了玉璧和珍珠,哆哆嗦嗦地道:“小……小人……小人……不敢要……” “给你了!”石崇猛地站起身,对孙秀呵斥一声,接着又朝王衍倨傲地一拱手,说道,“王夷甫,石某还有要事,不奉陪了!”说罢便离席而去。王衍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挥了挥手:“使君慢走。” 石崇已经离去,贾谧和刘舆互相摇了摇头,贾谧道:“王兄莫怪,石季伦就是这个xìng子。”王衍笑道:“率xìng而为,亦是真人了,王某怎会怪他。孙秀,那珍珠和玉璧既然是石使君赏你的,你便拿了吧。”孙秀如蒙大赦,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慌慌张张地捡起了地上的珍珠和玉璧,引得贾谧和王衍一阵大笑。轻筠娥眉紧蹙,连声道:“孙秀,大丈夫不食嗟来之食,这些东西你也有脸去捡?” 孙秀讷讷地道:“轻筠,这两物……价值连城……足够我二人一生的花费了,这……” “你要拿,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轻筠凤眸含怒,长袖一挥,这便气冲冲地走了。孙秀讷讷地望着她的背影,嘴唇翕张几下,终于还是把珍珠和玉璧塞进了衣袋中。毛腾不禁暗暗叹气,刘舆却开怀大笑道:“孙秀,你做的对啊,大丈夫能屈能伸,要养活轻筠这等国sè美人,在石使君这样的财神面前受点委屈又算什么?” 孙秀感激地望着刘舆,朝他磕了个头,哆嗦地朝王衍打个拱,就急匆匆追着轻筠去了。 第042章 绝代佳人 贾谧、刘舆、毛腾三人继续在王衍府中饮酒,王衍内急更衣之时,贾谧忽然悄悄对刘舆道:“庆孙,王衍跟我贾氏一族也是亲戚,他又掌控尚书台,还做过前任北军中候对宿卫军了若指掌,如果请他入伙,岂不事半功倍?”刘舆皱眉道:“鲁公,王衍此人极是狡猾,其明哲保身之术不在魏朝贾诩之下,与狐谋皮之事万万做不得!” 贾谧沉思片刻,正在犹豫,王衍已经更衣回来。刘舆暗暗示意贾谧,贾谧还是忍不住道:“尚书久居朝堂,不比我这山野闲人,不知道尚书对杨太傅有何看法?” 王衍轻描淡写地道:“杨太傅cāo劳国事,鞠躬尽瘁,可比西蜀的诸葛武侯。” 贾谧顿时止住了话语,诸葛亮对蜀汉的忠心有目共睹,王衍拿杨骏比诸葛亮,自然是赞赏杨骏了。贾谧暗想:“幸好我没有再说,否则以王衍的身份要见杨骏非常容易。旁人知道了我的计划无甚可怕,倘若他要卖我岂不坏了大事。”想到这里,不禁松了口气。 “哦。”王衍忽然沉思了片刻,须臾方道,“鲁公是皇后娘娘的至亲,听说太子至今尚未婚配。我家长女景风年已及笄,我琅琊王氏亦是高门,从弟王处仲也有尚公主之荣。王某不才也想做个皇亲国戚,不知道鲁公肯否做这个引线人?” 贾谧一愣,忙道:“这……皇族姻亲,还需要宗正料理。如今宗正正是汝南王,贾某一介小辈,这……” 刘舆忙道:“唉!鲁公啊,宗正是最后的媒人,可是这牵针引线之事,鲁公大可做得。”贾谧听到刘舆一提醒,顿时点头道:“然也,然也。只是不知道令爱才貌如何,我回去给姨母也好开口啊。” 王衍抚着拂尘大笑道:“景风,你且出来见见这几位客人。” “是,父亲。”右首的帘后,一个略带稚嫩的柔和声音传了出来。毛腾不禁浑身一震,暗想:“这女孩的声音可真是好听,比方才的笙箫合奏还要美妙。”贾谧和刘舆两人亦是瞠目结舌,死死盯着那声音传来的地方。一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小手揭开了厚厚的帘子,终于出来一个美得让人窒息的小女孩来。 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梳着未婚女孩子的简单丱发,也就是常见的包子头发髻上,只缠着两块粉sè的绸带,没有多余的奢华发饰,然而却丝毫掩盖不了她如夜空般纯净可爱的头发。丱发之下,粉雕玉琢般的肌肤上镶嵌着极端jīng致的五官,一泓秋水般的黑眸子,细长的睫毛,小巧而挺拔的鼻梁,红润的双腮略带一点婴儿肥,一张小嘴更是让人心跳不已。真是好美的女孩! 毛腾也算是在二十一世纪经历过审美疲劳的人,竟也差点失态。纵是涵养极深的刘舆,却也连连缕须掩盖自己的失态。而平素风度翩翩的鲁公贾谧,竟如失魂落魄一般,死死地盯着小女孩,那神态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小女孩看着贾谧的模样,吓得蹙起了眉头,却更惹人怜爱。贾谧顿时捏了自己大腿一把,当即道:“王尚书……这到底是天上的仙子,还是洛水的女神?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王衍将小女孩搂在怀里,得意地笑道:“鲁公真是抬举王某了,这便是王某长女景风。” 贾谧连连摇头,道:“原来是景风,都这么大了。那轻筠已是人间国sè,可比起令爱,却难及万分之一。绿珠已是倾国倾城,可怎比令爱这般纯净天真?也难怪,尚书本是神仙中人,令爱自然也非常人了。只是不瞒尚书,我外祖母(皇后贾南风之母)已经将我家小妹许给了太子为妃,令爱如此天上人物,恐怕难做正室啊……” 王衍微笑道:“原来如此,不过也无妨。鲁公的妹妹想必也是天姿国sè,亲上加亲岂不是美事。只是王某所托,还望鲁公能在皇后面前提及。” 贾谧呆呆地看着小景风,咽了口水:“贾某自然记得。” 出了王衍府,贾谧还是丢了魂一般。刘舆咬耳朵道:“鲁公,令妹要做太子妃,这可是真的?”贾谧呆了半晌,回头道:“我回去劝劝外祖母,此事能成。”刘舆急道:“王衍要鲁公作伐,将长女配太子,可是向我们表露心意啊。鲁公怎么能扯出令妹,冷了王衍的心啊。” 贾谧摆了摆手,道:“庆孙,你没听王衍说杨骏可比诸葛武侯吗,他会跟我们合作?”刘舆“哎呀”一声,急道:“鲁公!诸葛武侯的确忠心耿耿,可是事无巨细皆出于丞相府中,那蜀主阿斗又何尝不是个傀儡?杨骏年事已高,恐怕也没有篡位之心,只是祸乱朝堂罢了。虽然杨骏才能及作为都不及诸葛武侯,可是专权朝野,两人又何尝有区别?为什么王衍不拿萧何曹参来比杨骏,偏要拿诸葛武侯这样的权臣来比杨骏,这明明是在表露心迹啊!” 贾谧皱眉,刘舆道:“我们都是为圣上和皇后娘娘分忧之人,鲁公你想想,圣上喜欢听话的臣子,还是喜欢专断的权臣?哪怕才干和忠心都能比得上诸葛亮!” 贾谧一挥袖:“那你怎么不早些提醒我!” 刘舆道:“方才哪有机会,我亦不过见机行事罢了。可是王衍要委托鲁公作伐,鲁公不但推辞,却还抬出令妹来,这……这让刘某实在不解!” 贾谧不耐烦地甩袖道:“刘庆孙,我平素对你言听计从,你倒跋扈起来了!今rì我烦得很,我自回府,你跟毛公举走吧!”贾谧说罢,便拦停了马车,径自下车而去。刘舆望着贾谧离去的方向,垂头顿足。 “刘兄,我看是鲁公自己看上王家小姐了。”毛腾忍不住说道。 刘舆连忙摆了摆手:“你知道就行了,可千万别说出来。大事紧要,我们先回去再说。” 马车刚停到刘舆府前,毛腾与刘舆双双下车。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毛主簿!”毛腾一怔,这里还有人叫自己主簿?回头看竟是宋配,当下大喜,狠狠捶了他一把,道:“仲业(宋配字仲业),你可想死我了!” 毛腾当即给刘舆介绍到:“刘先生,他是我部队率宋配,字仲业。熟知关西风土人情,又擅弓马,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刘舆礼貌地一拱手,宋配回礼毕忙道:“主簿,朱校尉有要事要我口述,这里恐怕不太方便。”毛腾看了刘舆一眼,刘舆连忙道:“进去再说。” “朱校尉说,李含请秦王下令,不但不允许夏侯骏回长安,还严令秦国将士不能离开十三里桥。而朱校尉人身zì yóu都无法保障,处处有人监视。倘若事有变化,朱校尉所部的八百军士,恐怕连洛阳城都进不了。”宋配急匆匆说毕。毛腾和刘舆不禁对视一眼,刘舆忽然问道:“是不是张轨和李含有了密约?” 宋配点头:“多余的事,由于卑职身份低下也不得知。只是张轨和李含,两人似乎早就认识,促膝长谈直到次rì清晨。第二天朱校尉就被请到了李含的军帐,然后就被软禁在里面,好酒好肉伺候就是不让出来。宋某不才,仗着也是凉州土人,才被张轨和李含放进去,朱校尉才秘密叫我来城里找毛主簿通报。” 刘舆皱眉:“为什么你是凉州土人,他们就肯放你进去?”宋配道:“李含和张轨,两人交谈用的都是凉州的土话,我这才用张轨熟知的安定口音,获得了他的信任。” “那就是说,李含也听张轨的?”刘舆问道。宋配点头道:“张轨此人,虽然略有耳聩,但却不怒而威,他的话总有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刘舆不禁有些纳闷:“想不到世上真有这样的人物。宋配,你可知道我们跟朱校尉是在做什么事吗?” “宋配只知为主分忧,其他的一概不知。”宋配道。 刘舆点头:“很好,你回去好生留意,有消息就素来这里向毛公举和刘某汇报。你聪明伶俐,又忠心耿耿,前途不可限量。而我等所谋之事,你也无须担心,忠心护国。” “多谢刘先生赏识!毛主簿,我夜里还要当值,时间不多,这便回去了。” 毛腾点了点头,道:“仲业兄弟,好生照看朱兄!” 宋配这就急匆匆离去,刘舆缓缓坐下剑眉紧锁,左手不停地研着颔须,沉思片刻道:“虽然推翻杨骏,不能动太多兵力。但在刘某计划中,你们那八百jīng兵可是谁也预测不了的意外之师。如今看来,杨骏虽然是个傻子,可朱振张轨这些谋士倒也不是省油的灯。朱校尉被软禁,倘若没有你们的助力,孟观和文鸯又有师徒情分,我们唯一能依仗的就只有李肇的兵力了。而李肇跟孟观情同手足,如果孟观不肯出力,那李肇也一定会作壁上观。事态紧急,看来不马上请来楚王,后果将不堪设想。” 毛腾道:“那何不让石崇快些就任,速速请楚王入京?” 刘舆摇头:“石季伦富甲天下,行事浮华。他的出行一定会先准备车马仪仗,等他浩浩荡荡地到了荆州,恐怕事情就不在我们控制的范围内了。” 毛腾问道:“那刘先生觉得应当如何?” 刘舆交叉着双手,死死盯着毛腾,一字字说道:“你去请楚王!” 第043章 马咸的心思 “其一,你初来洛阳,又是秦王的手下,没有人会刻意注意你的行踪;其二,你弓马娴熟,武艺jīng湛,定能以最快的速度到达荆州,即便万一有危险也能化险为夷;其三,你为人低调稳重,有你办事任谁都放心;其四,你重情重义,连一个劝酒的女子都舍命去救,绝不会出卖朋友。所以此事,你是刘某最佳的人选。” 饮了口茶,刘舆接着道:“其实刘某本还有其他的人选,可是他们都是高门子弟,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行事高调,行事高调的人,做不了密谋差遣。你并非高门子弟,没有高门子弟的臭脾气,办事牢靠,所以这件大事非你莫属。” 毛腾皱眉道:“此去荆州路途遥远,如果真要以最快速度南下倒也不难,刘先生得想个办法,让毛某能在过往驿站名正言顺地换马。而且楚王也是一方藩王,总得有个信物吧。” 刘舆道:“这个你放心,刘某会让鲁公再求诏书一份诏楚王入京。而驿站的事,舍弟刘琨,有一至交好友祖逖,现充司州主簿,可以从他那里得到一块司州的通关令,南下一路的驿站,都可以调配。而且令牌是司州的东西,就算杨骏多长了心眼会派人去查,也不会怀疑到司隶校尉的身上。” 毛腾猛地吃了一惊,暗想:“刘琨、祖逖……那不是闻鸡起舞的两个大英雄吗?想不到这刘舆竟是刘琨的哥哥!”刘舆看到他神情有异,忙道:“公举莫要担心,你暂且好生休息,刘某马上就去讨要这两件物事,兹事重大,耽误不得。” 刘舆这就唤来僮仆,备好车马走了。毛腾心中盘算片刻,暗想历史上楚王上京引发八王之乱的开端是确有其事,自己不妨走这一遭?于是心意已定,这便朝客房走了去。 刘舆是中山胜王的嫡系后裔,又是贾党谋主,府邸的花园亦幽深别致,只是到了傍晚,却显得有些冷清诡异。毛腾正在考虑rì后的出路,冷不防后面一个人影窜了出来。 “好你个姓毛的,居然还有事瞒我!” 毛腾猛地转身,却是马咸。毛腾这才松了口气道:“子全,我有什么事瞒着你了?”马咸却一改平素的蛮勇,有些嬉皮笑脸地道:“公举,你居然在房里藏了个小娘们!” 毛腾忍不住笑道:“子全,那可是我在石崇的金谷园里跟孟观拼酒赢来的丫头。你虽然武力超人,可酒量却太差了,不然没准你也能赢几个到手呢。”马咸道:“我马咸岂是贪sè之人,咱喝酒图的是痛快义气,可不是要赢什么娘们,我才不屑去给那些权贵看笑话呢。” “世道就是这样,子全你要笑话我我也无话可说。洛阳很快就有急变,如果子全真能手刃文鸯,鲁公说过,一军之将可拜。届时就是遇到了老君侯,他也不敢再责罚你了。” 马咸摇了摇头道:“不论我是一军之将也好,就算做上了都督中外诸军事,老爹还是老爹,他要责罚我心甘情愿。只是文鸯,实在不好对付,公举,你可记得齐大哥教过的**枪法?破文鸯的枪法,还是需要**枪法这样超神的武技啊。”毛腾莞尔一笑:“齐大哥自己都说他不是文鸯的对手,学了那枪法不还是打不过文鸯?子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文鸯再厉害也只是个凡人,你又何必只想着单挑来胜他?” 马咸皱眉:“公举,自打离开西平,你变了。我认识的毛公举,是赳赳武夫,是堂堂丈夫,可不屑那些yīn谋诡计的。”毛腾笑道:“西平我要面对的,都是自家的兄弟,军中的亲朋。我当然是赳赳武夫堂堂丈夫。可是在洛阳,这里什么人都有,如果还像西平那样一根筋活着,可万万不行啊。” “一军之将,如果是在沙场上杀敌而来,那堂堂正正。可是却是在这稀里糊涂的事里,害了文鸯这样忠于朝廷的老将换来的,马某没这脸面对麾下的将士。”马咸忽然不屑道。 “凡事不能只看对错,子全!这世上太多的事是似是而非,扑朔迷离。真要寻个对错,那就是寸步难行。我没在边关跟鲜卑人作战,不也是夺了他们的草场,杀了他们的妇孺?于我们来看是对的,可要是在鲜卑人看来,我们岂不是豺狼一般?” 马咸一愣,猛然怒道:“毛腾!你这说的什么话,简直胡说八道!鲜卑人是土匪是马贼是豺狼虎豹,我们是在为国效忠,保国安民,不是你说的那样!” 毛腾知道他根本接受不了自己的思维,只得说道:“是我说错了,不过在洛阳,这里波诡云谲,为了大家着想,你还是不要想得太多。孟子说过,惟义所在。我们不论对错,唯义所趋。” “那害了文鸯,就是义?”马咸反驳。毛腾道:“文鸯是杨骏的党羽,杨骏把持朝政,祸国殃民。我们要推翻杨骏,必须挪开文鸯这颗绊脚石。” “杨太傅怎么祸国殃民了?他又没有篡位,也没有秽乱宫廷,为什么非要推翻他?”马咸道。毛腾顿时给马咸问住了,良久,才缓了口气,慢慢扯道:“子全,你想想。这朝廷只容得下高门士族,我们这些寒族庶人,空有抱负却只能受屈,眼睁睁看着那些无能的高门子弟爬在上面。老君侯那样的能耐,也只能屈居西平,而严舒那样的小人,随便花点钱就能代替了老君侯。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高门士族把持朝政,高门士族的领袖,便是这杨骏,推翻了他,才能实现一个唯才是举的新世道。” 马咸听毕,晃了晃脑袋,似有所悟地道:“公举你说的也对,可一想到真要害了文鸯。我实在于心不忍,他那样的人物,如果死在沙场上,才是英雄所归。” 毛腾呵呵一笑:“那你就好好苦练,如果你能以一个最有尊严的方式结果了文鸯,不也就无愧于心了?” 马咸点头道:“所以我才向你请教**枪法。” 毛腾笑道:“我对武艺的痴迷远不如你,你请教我,无异于缘木求鱼。其实走你自己最合适的路才是正道,你适合刚猛的武艺,那**枪法莫说我也只学了几招皮毛,就是我真的会,也教不了了。况且我有公干在身,即rì就要离开洛阳几天,你要觉得我带来的那丫头不错的话,我教她服侍你如何?” 马咸登时浑身一震,涨红了脸道:“公举,你这说得什么话!我可不是贪sè之人,况且那姑娘又是你的人……” 毛腾哈哈一笑:“子全你可别乱猜想,我跟她清清白白的。况且我诸事繁忙根本也顾不上。倒是子全你rì夜练武,总需要有人侍候吧。你要不喜欢那丫头,等我们大事有成,再买几个不就行了。” 马咸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我……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儿家,我可不敢,也不会那样……”说罢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毛腾嘿嘿一笑,这便顺路回了房中。 门前摆着一个装满水的木盆,由于天气逐渐变凉,已经结了薄薄一层冰,还有些皂角之类的洗涤物。毛腾那件穿了许多天的旧衣服还沾着水,**地挂在桃树上晾着。毛腾揉了揉额头,莞尔一笑,这便推开了房门。 天不甚黑,月光从窗户照了进来,案几之上伏着一个人,似乎已经熟睡过去,正是那白衣女子沅儿。毛腾心中不忍,缓缓推了她一把,待她朦胧转醒,方才柔声说道:“困了的话,何不在榻上休息?” 沅儿揉了揉眼睛,却看到毛腾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登时惶然,赶紧站了起来yù行礼,不了伏在案上睡得太久双腿早已麻木,差点趔趄栽倒。毛腾将她一把扶住,沅儿顿时就脸红了。 “将军……我……不……婢子那盆水都没倒……挡着了房门,实在该死……” 毛腾笑道:“你看你腿都麻了,好好歇着,水我自己去倒吧。也难为你了,一盆水,也没看见个桶子,端过来也挺费力气的。” 沅儿坐在地上,腿麻麻地站不起来,轻咬着下唇,脸儿也红扑扑地甚是尴尬,低着头说道:“将……将军……水……婢子是端不过来的,是一个姓马的大哥,帮忙端来的……” 毛腾一愣,嘿嘿笑道:“那姓马的大哥,可比我职位高啊。你应该叫他将军才是,我做你大哥怎么样?” 沅儿眼睛睁得圆圆的,掩着口道:“啊……那……那婢子实在太无礼了……那……婢子该死……” 毛腾出门将水盆端起,缓缓倒在桃树后,接着将木盆竖着搁在门外,说道:“你这小妮子,也别太拘束。我跟你那姓马的大哥,都是穷当兵的,哪里是什么将军老爷。你也别老是婢子婢子的了,我听着不舒服。你既然叫他大哥,也叫我大哥得了。” 沅儿讷讷地望着毛腾,看到他和煦的笑脸,顿时也开朗了许多,说道:“那……那不一样……你本领大,又跟那些贵人老爷一起喝酒,怎么会是个穷当兵的呢……” 毛腾自嘲道:“那你没看到,你那穿着黄衣裳的姐姐,怎么嫌弃大哥的了?” 沅儿脸一红,两只手摆弄着衣襟,声音细如蚊蚋,扭捏地道:“她是她,我是我……反正在沅儿心里,大……大哥你是本事最大,比那些贵人老爷还厉害的人呢……” 第044章 山贼盗马 毛腾听她这么说自己,不禁有些受用,盘膝坐到了她面前,说道:“唉,你这么说,我倒是很受用。不过呢,我在那酒席里,也就是陪人喝,给那些贵人老爷逗乐子的。要是我一句话就能让石崇服服帖帖地不为难你们,那才叫本事大呢。” 沅儿看他随和,渐渐也胆大起来,嘟着小嘴,悄悄瞅了他一眼,说道:“可大哥的确是救了我们的xìng命啊。听那些姐姐们说,石老爷府上就这几天,劝酒劝不出去被杀了的丫鬟,有十几个呢。有个姐姐还说我生得好看,说不准石老爷会舍不得杀,可是哪知道第二天就差点送了命……” 毛腾一笑,暗想如果当天不是自己和孟观强出头,可能石崇真还不会杀人。否则石崇又怎么会在王衍府上那样纠缠轻筠?不过石崇虽然好sè,可更好面子,即便没有自己和孟观,恐怕她们也难逃毒手。这些权贵,又怎么会把寻常下人的xìng命当一回事? “你呆在这里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好生告诉大哥,家里可有父母,想不想回家呢?”毛腾暗想明rì自己就要离开,让她住在刘舆府上也不方便,自己又单薄无势,最好的安排还是给她些许钱财送她回家的好。 “不……不想。”没想到沅儿居然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毛腾不禁纳闷道:“一个姑娘家,外边无亲无故的,干嘛不回家呢?”沅儿眼眶一红,差点就哭了出来,咽声说道:“我爹爹是个坏人,我小时候爹爹就把我娘卖了,有了钱就去赌博,从来不会关心我。要不是他又输了钱,怎么会连我也卖到了金谷园里……” 毛腾顿时语塞,沅儿眼睛红红的,委屈地看着他,娇憨地道:“大哥你是不是嫌弃我连盆水也端不过来,你是想赶我回家吧……”沅儿忽然想起毛腾对那黄衫姐姐和对自己大为不同,越想越委屈,止不住就哭了出来。毛腾登时心软了半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啊,你要真是端着大盆水还不喘一声的彪悍女子,那大哥我才嫌弃呢。好好的别哭了,早些休息吧,别趴在案桌上睡,不但睡不舒服,也容易着凉知道吗?” 沅儿听话地点点头,拭了拭泪痕,方才道:“唉……我真是又蠢又笨呢。大……大哥你吃了没有啊,我去灶房给你做点羹汤去。”毛腾心中一暖,笑道:“你大哥别的本事没有,混吃喝可是一流,香的辣的全在肚子里呢。这个不用你cāo心了,倒是你吃了没有啊?刘府那些人,没有难为你吧。” 沅儿顿时欢喜起来,说道:“这里的人都很好的,还有人给沅儿送饭呢。灶房的大娘还说了,我要是吃不惯尽管自己去做,随便拿的。不……不然我怎么敢开口,说要给你做饭呢……” 毛腾点了点头,暗想果然是上行下效,石崇府上的下人和刘舆府上的下人,自然不一样。一边想着一边就一把抽出佩剑来,沅儿唬得不轻,掩口道:“大哥……” 毛腾顿时有些脸红了,忙道:“真是不好意思,吓坏你了。我该早些说的,这里也就一张塌,我割半边席子自己睡。” 沅儿讷讷地望着毛腾,心想着席子好好的,割了多可惜,我跟大哥一快睡吧……可是怎好意思说得出口,只能呆呆地看着他割着席子,一言不发。 毛腾割下半边席子,铺在外房的门口,胡乱扯过来一条小被子,这就睡了下去。 “里边你睡吧,我可能要离开几天,你好生照顾自己,有什么不方便的你找马大哥,就说你是我妹子,可不是什么丫头,知道不?” 沅儿心里暖暖的,乖巧地答应了一声,这才进了内房,睡了下去。 清晨,毛腾一翻身,却发现沅儿像小猫一样蜷睡在自己身后,原来她趁自己熟睡的时候,将里边的席子褥子都抱了出来,软绵绵的被子上还留着她身上的淡淡体香。毛腾不禁看着她摇了摇头,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心中顿生生出了想好好照顾她的念头,可一想起还有要事要做,登时就横了心起来,出了门去。 桃树后多了张桌子和两幅马扎,刘舆坐在一张马扎上,一边吃着糕饼一边似笑非笑地瞅着毛腾,招手道:“公举,舍不得走了?” 当时桌凳还没有流行,毛腾对坐榻很是不习惯,看到那马扎顿时就喜出望外,坐了下来道:“刘先生见笑了,那物事到了没有?你交代的事,我可一点没忘啊。” 刘舆从衣袖中掏出了令牌和诏书来,说道:“温柔乡是英雄冢,多少男儿大志毁于其中。公举果然非常人,刘某佩服,这是诏书和令牌,你且拿了去,再换一身司州府差人的公服,刘某府中还有骏马一匹,万事就托付于你了。”毛腾朗然一笑,道:“刘先生说得哪里话,大事未成,何谈儿女私情?刘先生是我在洛阳最佩服的人,希望刘先生也不要小瞧了我。” 刘舆点了点头,笑道:“我知道公举胸怀大志,区区一个小丫头又怎放在心上。像公举这般俊杰,应当配轻筠姑娘那般国sè才是。”毛腾不置可否地一笑,接着道:“我这便出发,这糕饼味道不错,给沅儿留些吧。” 刘舆点了点头,毛腾吃了一块糕饼,大步走了出去。 穿了一身司隶校尉府的公差服,果然一路上畅通无阻,加之人jīng马快,不过几rì,就要到南阳了。南阳已经是荆州地界,只不过离荆州的首府州治南郡的江陵城还有些时rì,毛腾急了赶路,错过了驿站,只好将就在一处破庙解鞍休息。 马是贵重之物,毛腾当初在关中就因为看见了齐万年的马才与他不打不相识。而这一回,毛腾这匹刚从鲁阳驿站换的马,就招惹了贼人的觊觎。 “嘘——”一声清啸,几个贼人已经鬼鬼祟祟地聚在了一起。为首一个马脸汉子指着破庙方向道:“你看那公人的马如何?可比我等在村野里抢来的劣马好多了,官府的东西就是好,如果我们进去杀了那公人,把马献给大王,大王一定会好好赏赐我们的。” “那还等什么,哥几个上啊,捅了那官府的狗腿子,那身行头还挺新的,给弟弟我穿几天!”一个小喽啰已经按捺不住,提着锈迹斑斑的刀子就上了。其余几个喽啰一边跟着,一边还吼着:“动静小些,别叫这厮跑了!” 几个喽啰先是轻声跑,后来发觉无事,胆大了起来,这就抡着刀子一股脑冲进破庙里。 “他娘的!人呢?”马脸汉子朝着睡觉的草垛子一通乱砍,却是根本不见毛腾人影。马脸汉子嘴里正在骂着,刚一转头,一支箭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shè了进来,牢牢地从他太阳穴中shè穿,登时毙命。 “我的娘嘞!”喽啰们本就是穷苦山民,只能欺负寻常百姓,凶神恶煞般的模样也多是装出来的,哪见过这般阵势,当真个个唬得不轻。几个胆大的已经飞窜逃了出去,那个刚才还跃跃yù试的小喽啰却吓得腿都软了,呆了老半天才想起来要逃命,毛腾已经从藏身的屋梁上跳了下来,将他一剑刺穿在地。 几个喽啰已经溜走,要追也追不上了,夜里黑魆魆一片也无法再追踪shè杀,毛腾只好收拾了行囊,继续上路。 “看来还是急不得,还得在驿站休息。”毛腾不禁心想。 然而这里地处伏牛山边缘,山林茂密,夜里又漆黑一片,虽然顺着大路走但周围毫无人烟。这地方白天行进恐怕都会有危险。更何况是在冬季晚上,毛腾走了半个多时辰,不禁又冷又困,竟又生了回破庙的想法,不过一转念到底太危险,只得继续前行。 只听见前面噪杂有声,毛腾按下马头,思忖片刻,暗想这夜黑月高视线不明,贼人纵然放箭也不一定能伤到自己,于是一壮胆,决定先轻声慢行片刻,只等进入视线后策马狂奔离去。多年来在军中历练,毛腾对按马缓行之术颇为在行,虽然有些许能听得见的马蹄声,但在嘈杂的杀喊声中早已被掩盖过去。毛腾伏在马背,暗中窥测着眼前的一切,准备找个最可靠的位置,迅速疾奔离去。 “这小娘皮还挺厉害,兄弟几个,剁了她的胳膊弄死他!”依稀听见强人们的呼喝,毛腾定睛一看,却是一个穿着粗布紧身衣的娇小少女,拿着一把眉间刀,被十数个强人围在垓心,虽然形势极为不利,却进退有度毫不慌乱,颇有一股英豪气。 毛腾本yù趁机掠马走人,可是一看这情境忽然起了恻隐之心,拍马加速猛地冲进人群之中,最近的一个强人措手不及就被他一剑砍倒。毛腾趁他们尚未反应过来,赶紧喊道: “小丫头,快上马!” 那少女亦是反应极快,迅速收起眉间刀,将毛腾伸出的手一扯,这就腾身上马。 “老大!就是不久前害了我们兄弟的那个狗差人!”贼匪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只听一个似乎是老大的声音吼道:“孩儿们莫怕,这厮就一个人,杀了他!” 然而等强人们反应过来已经迟了,毛腾已经策马跑远,几个备着弓箭的强人朝着yīn影处乱发了几箭,却也再看不到毛腾和那少女的踪影。 “他娘的!追!”老大怒吼一声,和几个脚快的强人追了去。 第045章 好心救人 毛腾加快了马速,初时那少女还只是紧拽着他后背的衣服,只听数声箭啸,少女闷哼一声猛地抱住了毛腾。毛腾心知她多半是中箭了,可那少女也确是倔强,根本没喊出来,只是死死抱着毛腾,生怕再落入那伙贼人手中。 这匹马连rì奔驰,多了一个人,不免吃力,黑夜中道路崎岖,高一步低一步的令得那少女颠簸不休,况且她又中了一箭。毛腾怕她会掉下马来,顺手去抓她环在自己腰间的前臂,不料那少女忽然缩回手去,猛地从袖中甩出一截匕首来,晃悠悠地就横在了毛腾嘴边。 “你……不许乱动,否则……我要你的命……” 毛腾一纳闷,猛地惊觉恐怕是她误解了自己,忙道:“小丫头,别胡来,我可是好心……” “你们官府的人,哪有好心的!”那少女似乎有些气力不接,不过她拿着匕首的胳膊却劲力不减,猛地就朝毛腾脖子上抹了去。毛腾初时还没有多防备,这一下吃惊不小,饶是他多经生死大劫,反应极快,也不及多想,一口就顺势咬住了她的手腕,少女痛叫一声,匕首这就掉在了地上。 “好你个丫头片子,真是不识好歹。我救你xìng命,你还倒想害我!”毛腾趁机拧住她的手腕,不料那少女扑身上前,照葫芦画瓢一样又狠咬了他胳膊一口。少女袖口缠了不少麻绳护腕自然无恙,可毛腾的公服护腕却是一片细布,哪里受得了这小兽一般的狠咬,毛腾“哎呀”一声,少女刚得意地一松口,就从疾奔的马背上甩落了下去。 毛腾勒马掉头,回头一看不禁失笑出声,那倔强的少女这一高速落马可着实摔得不轻,竟昏了过去。毛腾下了马来,一把扯起那少女的身子,月光下照耀着她娇小的脸庞,虽然皮肤略黑,却不掩秀气,倒有一种别样的青chūn健康之美,看她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岁,竟能力敌众匪,也真是不简单。这样丢下她不管,毛腾也不忍心,缓缓拔出她背上的箭头,幸好这些箭都是强盗贼匪的劣质武器,只是一个普通的尖刺,不比军队装备的那些五花箭、倒须钩之类的狠物,而且黑夜中那匪人只是一通乱放,臂上也没有用太多力,伤口所幸没什么大碍,毛腾就随意抹了点金创药,将她拖上了马继续前行。 颠簸一路,人困马乏,然而遥遥远望却还没有驿站甚至村寨,毛腾只得找了一个猎户避雨的简易窟窿洞,停马歇息。困意渐来,毛腾瞥了那昏倒少女一眼,本想将她捆住,可一转念自己总算救过她xìng命,她不过一个天xìng未泯的小女孩,又怎会真对自己不利,于是放心便睡了下来。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正午刺眼的阳光终于刺得毛腾无法合眼,这才打个呵欠准备起身,不料朦胧一开眼,就只看到那少女怒气冲冲地提着眉间刀,刀刃赫然就架在自己脖子旁。难怪阳光如此刺眼,是刀刃的反shè光啊,毛腾正了正神,伸手夹住了刀背,嘿嘿笑道:“小丫头,这玩笑开不得。” “谁跟你开玩笑了,你这官府的狗差人!”那少女恚怒地将刀一抖,毛腾措手不及脖子上登时就被刀划出一道血痕,毛腾吃了一惊,正想对策,不料那少女忽然一把将刀丢在了地上,俏脸煞白,一动不动,一副做了错事般的天真模样,讷讷问道:“你……你没事吧……” 毛腾捂着脖子,装着呻唤了几句,苦着脸道:“哎呀,你这小丫头,早知道我就不救你了,真是好心没好报……”那少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半信半疑地道:“你……我二哥说过,给官府当差的可没一个好人,爹爹就是被你们害死的。你……你救我肯定也不安好心……” 毛腾皱眉道:“那你说我图你个啥,看你这打扮也没几个钱,一个穷的叮当响的小女娃子,长得又黑又小,还舞刀弄枪的不安生。唉!真是好心没好报。”那少女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大相信地道:“那就是我二哥说错了,官差里应该也有好人的……” 毛腾摆摆手道:“小丫头,我可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看你一个小毛孩给十几个贼匪欺负,实在看不过眼罢了。我要真是个好人好公差,我应该冒死把那伙危害老百姓的贼人全除了才是,哪怕把xìng命搭上,那才是好人。”少女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你那不叫好人,那叫傻子,白送xìng命的傻子。”毛腾装作顿悟的样子,长长地出了口气说道:“哦……小丫头你说的对,原来我真是个好人啊……” 那少女掩着胸口噗嗤一笑,指着毛腾说道:“好了,好了。你是个好人行了吧,那好人要做好事的你应该懂吧,把你的马送给姑娘我,你就是大大的好人了。以后如果再遇到你,姑娘我自有厚报。”说着便朝马一颠一跛地走了去,看来箭伤再加那一摔还着实不轻。毛腾猛地站起,赶紧走到哪少女面前道:“这可万万使不得,这马可脾气倔得很,万一再摔了丫头你,那我好人岂不是做不成了。” 少女猛地反应过来,杏眼圆睁,柳眉倒竖:“你……好啊,姑娘我想起来了,是你这家伙咬我,姑娘我才掉下马的,你……你还愣充好人!”毛腾挡住马,嘿嘿笑道:“我不咬你你就要杀我啊,你不是说好人可不是傻子嘛。你再想想,我可是好端端带着你走的,是你咬了我才掉下马的。”卷起护袖,两排小小的牙齿印还赫然在目。那少女脸一红,嗔道:“你……你不咬我……我干嘛咬你,你是先咬我,姑娘我才咬你的!” “哎呀,丫头你那哪是咬啊,那明明是啃了一口啊,我这胳膊又不是好吃的,有那么香嘛。”毛腾装出一副委屈地模样,那少女怒道:“你……你骂我……”毛腾道:“丫头,我是如实描述你那动作来着,可没骂你啊。咬,那是接触之后轻轻碰一下。啃,那可是用了吃nǎi的劲啊。要不然那就不是啃,嗯,是咥了一口,或者吞了一口,总之丫头给我结结实实来了一口。” 少女虽然天真,可也能听出来他说的有些促狭,红着脸怒道:“什么来了一口,你……你这人不是好人,是无赖!”毛腾嘿嘿笑道:“好人也罢,无赖也罢。反正都是你给我安顿的,我可没说我是好人,也没说我是无赖来着。” “那你是什么人?”少女瞪大了眼睛,问道。毛腾坏水涌了上来,笑道:“我姓郝,表字上郎下君。既不是坏人,也不是无赖。是个忠君爱民,仁义无双的好公差。” “郝郎君……好郎君……”少女嘀咕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就大怒,“你……你占我便宜!” 毛腾笑得前后开仰:“好娘子,你可说对了!不过可不是我占你便宜啊,你看你又黑又小,活像个山猫。我可是有正经营生有俸禄的,朝廷的好公差,而且还一表人才,高大俊朗。你那么乱叫,你是占我便宜才是。” 少女登时就sāo红了脸,一声不吭就拾起了地上的眉间刀,也不顾身上有伤就恶狠狠地砍了来。毛腾看她天真娇憨,愈发有趣,一边大嚷:“谋杀亲夫了!”一边上蹿下跳躲着她的大刀。那少女伤势未愈,困乏武力,加之毛腾又生龙活虎一般根本奈何不了,愈想愈是生气,忽然忍不住就丢了刀哇哇大哭起来。毛腾心一软,走上前去忙道:“小丫头,我惹你玩呢,哎呀,别这样嘛。”可这冷不防间,那少女鼓足了要命的劲扑到他身上,抓着他的胳膊闭着眼睛狠命又咬了一口,直咬得毛腾差点爹娘都要叫了出来,可又见她一个小女孩不忍还手,只能硬硬撑着,那少女咬得也没了劲,睁开眼睛一看却沾了一嘴血,忽然呆了起来,毛腾装出一副半真半假的痛不yù生模样哇哇乱叫,少女苦着脸愧疚地道:“你……你不是劲儿很大嘛,你干嘛不甩开我啊,这……这都流血了……” 毛腾一边呻唤一边嘴上还是颠三倒四:“好娘子咬好郎君,就让咬高兴嘛,一把甩开那也太没情分太不体贴了是吧。”少女陡然变sè,一把抹去嘴上的血痕,朝着毛腾脸上就一巴掌,然而到底脱力,脑子一晕就栽在了毛腾怀里,毛腾摸了摸自己的还火辣辣的脸颊,不禁摇了摇头:“小丫头真狠,你这样以后看谁还敢娶了你,除非那人长了一身没肉的骨头,叫你咬不下去。” 少女吃力地推开他,却被毛腾箍在怀里动弹不得,又是委屈又是生气,差点又哭了出来,带着哭腔骂道:“你……你这无赖,我回去了告诉我二哥,叫他把你砍成肉酱倒给狗吃!” 第046章 凶蛮少女 毛腾看她真的生气,玩心去了大半。只得松开手,叹了口气道:“不过你猜的不假,我可真的是好人。算了,你这小丫头也太小气,玩不起,不逗你玩了。孤身一人在这荒山野岭乱跑,你那二哥也真放得下心来,又受了伤,还饿着肚子吧。我给你找点干粮,将就吃了。送你到有人烟的地方,我也就该走了。” 马背上解下行囊,毛腾取出一块胡饼,拿过水袋递道了那少女面前,说道:“小丫头,我呢不逗你了。给你吃饱喝足了,你也别老是怀疑我咬我了,行不?” 少女低着头,不情愿地一把夺下胡饼和水袋,猛地叼了一口胡饼,又灌了一口水,却不小心呛得连连打咳嗽。毛腾忍不住大笑起来,那少女纵然气恼,可她到底是受过贫寒,舍不得扔了胡饼和水袋出气,只是狠狠跺脚。毛腾却看她越来越可爱,坐在一旁,按住了她的脚道:“好了,小丫头我不笑了,别拿自己脚出气啊,不疼吗?” 少女嚼着饼子,抬着头嘟囔地道:“姑娘我不是小丫头,我叫陈绰,姑娘我有名字!” 毛腾嘿嘿笑道:“我当你叫女张飞呢,这么大气。慢些吃,慢些吃。” 少女陈绰腮帮子里还嚼着饼子,一副娇憨模样,嘟囔道:“我要真是张飞就好了,把那些贼人统统戳死,二哥他也就管不了我了,姑娘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毛腾虽然强忍着,却还是不禁笑出声来:“哎呀,你这样的小丫头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姑娘家要温柔体贴,学针线女红,怎么能学什么张飞啊。” “姑娘不是小丫头!”陈绰圆睁了一双杏眼,还真有两三分张飞的凶相。毛腾赶紧摆摆手道:“好了我错了行了不,我是说你这样的姑娘家,我真是头一次见。” 陈绰继续鼓着腮帮子嚼着饼子,嘟囔地道:“针线女红又报不了仇杀不了人,姑娘我偏不学。” 毛腾道:“那看谁敢娶你。”陈绰瞪着圆圆的大眼睛,说道:“姑娘我又从没想过嫁人,谁打姑娘主意姑娘我一刀砍了谁。”毛腾不禁有些咋舌,暗想你一个小女孩,八成还是chūn情未动,到时候依这xìng子,恐怕是谁不娶你你就砍了谁吧。陈绰看毛腾神情有异,顿时就竖起了柳眉,嚼着饼子道:“你要敢打姑娘我的主意,姑娘我砍了你喂狗吃!” “谁脑子有病打你注意!”毛腾暗想,可是这话也太过分总算没说出来。毛腾只是晃了晃手,道:“你说你要报仇,跟谁报仇?” 陈绰这才咽了饼子,清楚地道:“就是你们这些狗公差,他叫张昌,是个大坏蛋!”毛腾苦着脸道:“你也别一棒子全打死啊,公差里也有好人。你像我,多善良啊。”陈绰盯着他,鼓起了腮帮子,想了想道:“反正我没见过好人当公差的,全是狗腿子。你……你也不是好人,只不过没他们那么坏。只要你不打姑娘我的主意,姑娘我饶你不死。” 毛腾长长地叹了口气,只觉好笑,只得道:“好了,你又黑又小的。我真没打你主意,只是看你一个小丫……哦不小女娃娃被一群恶汉子欺负,看不过眼才救了你。给你说,我可是从洛阳来的,洛阳知道吧,那美女多得跟山上的野猫一样,一抓一大把。我就是再眼瞎,也不至于打你的主意吧。” 陈绰听他说得似乎还有点道理,装老成地点了点头,说道:“嗯……不过还真没人敢打姑娘我的主意。可……可你方才也占姑娘便宜来着……”毛腾忙道:“逗你开心,活跃下气氛啊……我这一路上无聊得都想嚼树枝了。”陈绰两眼似乎冒出火来,又嗔怒道:“给你说,老虎屁股摸不得,姑娘我逗不得!” 毛腾嘿嘿笑道:“老虎我可敢逗,只是姑娘你的屁股我可真没心摸。”说罢脸上又挨了一耳光,陈绰也是真发怒了,顾不得节省就把饼子和水袋狠狠扔在地上。毛腾连忙拾了起来,摇了摇头,说道:“唉,我真是自找没趣,这饼子可是上好的白面,扔了多可惜,擦了继续吃吧。”转眼一看,陈绰竟恼得连连喘着大气,小脸憋得涨红,毛腾也不敢看她,只好摆手道:“好了好了,我再不逗你玩了行不。等到了有人的村寨,我分你些干粮,你赶快找你二哥去吧,我可是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 “我死也不跟你这种无赖走!”陈绰带着哭腔说道。毛腾也没理会她上前就把她扯了起来,可古怪得是她仅仅只反抗了两下。毛腾一把将她丢上马,这才跳上马背道:“把你丢这里,岂不是白救人了,那也太不划算了!” 过了一处村寨,毛腾搡了搡她,示意叫她下马。陈绰没好气道:“我二哥人在城里,你把姑娘丢在这里,就做不了好人了。”毛腾心中一阵发毛:“什么城?”陈绰却嘟着嘴,赌气地道:“姑娘我偏不告诉你。” 毛腾无奈道:“我可有要事在身,要去荆州。是否和你一路那也不知道,你总不会就这样赖着不走吧。”陈绰怒道:“姑娘我又没赖着你不走,是你自己把我拽上马的,不关我的事。”毛腾只好垂头丧气:“好吧,进了南阳城,我找个地方把你卖了,弄点酒钱吧。” “你……你要敢,我趁你睡着了砍死你!”陈绰红着脸,狠狠地盯着毛腾,两人面庞距离不过半尺,都能嗅见她的悠悠气息,毛腾只好别过头去,求饶道:“不敢了不敢了……哪里是姑娘啊,简直是姑nǎinǎi……” 就这样毛腾生不如死地到了南阳城十里铺驿站,要了两个房间。熬到子时才偷偷起了来,在陈绰房门上挂了半袋胡饼和一个新的水袋,这才蹑手蹑脚回去,心想明儿必须摸黑离开,这丫头凶神恶煞,只要不遇到土匪强人也没什么危险,还是不要管她了,否则这一路上可有罪受。回去掩上门,想到她的天真娇憨之处,毛腾翻来覆去却有些舍不得了,可是一转念,毕竟有要事在身,况且这女子又岂是善茬,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天尚未亮,毛腾强压睡意,揉了揉眼睛,脸也不顾得去洗,这就小心翼翼出了房,却听到外边吵嚷声一片,竟又是陈绰的声音,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走上去一看,竟是陈绰和驿丞吵了起来。 “这不是我们的马,那个才是我们的马,你这老头诓人!”陈绰紧紧拽着马缰,驿丞苦口婆心:“哎呀,小姑娘。昨个那官爷就说了,要换新马的,你要真不想换,总得要那官爷做主啊。” “你诓人,你看我们的马好,就想偷着换了!”陈绰嘟着嘴,竟是毫不让步。 “女张飞,别胡闹了,这马真是我换的。”毛腾长呼一口气,只得上前道:“驿丞,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妹子打乡下来没见过世面,您老多多担待。” 陈绰顿时羞红了脸,怒道:“你……你怎么不跟我说,害得我丢人……你……你不是好人……”毛腾看那驿丞一脸夹带着鄙夷的苦相,心中顿时五味杂陈,赶紧给马背上挎了行礼,一把拉过了陈绰,低声道:“姑nǎinǎi,走吧!” “你不是从洛阳来的吗,洛阳人都有钱。你给姑娘我也买一匹马吧!”陈绰忽然道。毛腾顿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把扯走她道:“我的天,这可是官府的驿站,马岂是随便能买的东西,赶紧的,快走!” 陈绰终于气嘟嘟地被毛腾拉走了,驿丞远远看着两人背影,吐了口唾沫:“真是乡巴佬,还充洛阳人,不害臊!” “这水袋,给我买的吗?”两人骑着马,陈绰喜滋滋地靠在毛腾胸前,细心把玩着水袋上的装饰。毛腾垂头丧气地道:“你老是一嘴的饼渣就喝水,我可不想和你喝一个水袋。”陈绰顿时柳眉紧结,抬头就狠狠看着毛腾:“你敢嫌弃我!”毛腾只得告饶:“没得没得……姑nǎinǎi……和你喝一个水袋到底不方便,怕你又说我占你便宜,才给你买了新的,你看着可是上好的皮子,很jīng致的。” “哦。”陈绰点了点头,乐呵呵地把着水袋,说道,“真的很jīng致呢,这个很贵吧。我还没用过这么新的东西呢。”毛腾心中不禁起了一丝怜悯,点头道:“好了好了,你别老这么凶,给你再买几个新的东西也成啊。” “我要新衣服!”陈绰张口而出,忽然又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嘟囔道,“不行不行……不能乱要别人的东西……你……你不许买,买了姑娘砍你。” “鬼才给你买新衣服呢!”毛腾心里道。 “唉,我还没去过荆州呢,那里是不是比南阳富多了啊。”陈绰道。毛腾只好胡诌道:“差不多吧……南阳也是大城。”陈绰点了点头,说道:“洛阳是不是比南阳富啊。”毛腾点头道:“洛阳是皇帝住的地方,肯定比南阳富。”陈绰若有所思地道:“皇帝……皇帝是不是神仙呢?”毛腾顿时感到脑袋大了至少五圈,没好气地道:“哎呀,别问了,赶路要紧。” 第047章 暴躁的楚王 离开了南阳,陈绰一路上似乎是毫不知疲乏,问这个问那个,偏偏又是些极其无聊的问题,直弄得毛腾头皮发麻,要不是她生得活泼可爱,毛腾真就想把她一把推下马逃之夭夭了。 过义阳城的时候,经不住软磨硬泡,毛腾只得给她买了一套细布新衣服,果然人靠衣装,这小丫头换上了干净整齐的衣服,人都漂亮了许多,照着河里的倒影蹦来跳去,却还是小女儿家情怀。毛腾不禁暗想:“要不是我在洛阳还留着个丫头,把这小家伙哄去好好调教调教,倒也是个美人坯子。唉算了,这粗蛮脾气去洛阳也是尽闯祸的份儿,老子自身难保,怎么能随身带这样的一个炸药包,算了算了……得早些甩掉……” 桌上的半袋干粮还鼓囊囊的,水袋上细心地拴着花花绿绿的头绳。毛腾摇了摇头,看了看熟睡中的陈绰,终于咬了咬牙,在她枕旁轻轻放下一把钱来,这才转身离去。 原来做好事不留名,竟也有这等快活! 大笑之后,毛腾已经策马出了义阳,直向南方疾奔。 南郡,江陵城。 从襄阳到江陵的官道上,毛腾已经遇见了好几队从关中来的马商,其中还有cāo着凉州口音的羌胡人,最大的马队竟有四五十匹高大的凉州马。毛腾不禁心中一个激灵:“这楚王即便是有不轨之心,也不该这么不遮掩吧。” 荆州地跨两湖,北接司豫,汉水和长江并流而过,是战国七雄中超级大国楚国的根据地,也是三国时期争夺最凶,曾爆发两次超大战役的要地。虽然荆州不乏伧楚武夫,也多有五溪僚蛮,都是征兵的上选,可是荆州毕竟是南方多水湿热之地,并不产马,所以割据荆州的军阀,往往是守成有余开拓不足。而要想实现真正的战略企图,再强的jīng甲步兵也不如一个迅捷如飞的骑兵,楚王这样疯狂地买马,其居心可想而知了。 “我拿着起兵的诏书给楚王,可真是雪中送炭之举。楚王看了,定会**,一拍即合,一定不会出什么变故了。”毛腾一边在酒铺吃着狗肉,一边看着往来的贩马商,心中顿时安然了许多。 吃饱喝足,毛腾这就问清楚了路,直奔楚王府投帖。 “既是司隶校尉府的差人,自然明白官家规矩。王府是王府,官府是官府。你不去荆州刺史府投帖,来楚王府作甚?”楚王府的长史公孙弘一本正经地告诉毛腾,不是一个系统的人,不能乱投贴。 毛腾本想张口辩解,可一想这些小吏最是心胸狭窄又多舌善辩,纠缠下去搞不好还会惹怒了这家伙。眉头一皱,忽然计上心来,呵呵笑道:“公孙先生,既然您说小人搞错了,那小人就此别过。只是劳烦先生能通报楚王殿下,洛阳有大人物托小人送一个一寸长的小竹人给殿下,可惜小人身份卑微没法捎带,只能劳烦殿下自己去取了。” 长史公孙弘忽然眉毛一拧,沉声说道:“你说话亮堂些,不要疯言疯语。”毛腾道:“那小人告辞了,若要找我,城北驿站便是,只是要晚了的话,小人可就走了。” “慢着!”公孙弘一抬手,说道,“我去通报殿下,劳烦尊驾在这里稍等片刻。” 毛腾心中大笑,这便一屁股坐了下来,心中正在盘算着如何将诏书送交楚王才妥当的时候,忽然冲进来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卫士,不由分说就将他按倒在地,捆个结实。 “你们干什么!”毛腾大惊,可是对方人多势众如何挣扎?一个卫士朝他身上踢了一脚,道:“殿下命我等将你押进王府大牢,一个小小的差人,不去做公干,偏想来这里讨饭吃,这是你能来得地方吗?”众卫士一阵奚落嘲讽,将毛腾捆成粽子一般,又塞住了嘴。长史朝着毛腾嘿嘿一笑,挥手道:“先搜身,再抬到后院地道里!” 卫士们七手八脚在毛腾身上搜个遍,只搜出了几份无用的公文、令牌和些许钱币,趁公孙弘不注意的时候,几个卫士已经将钱币塞进了自己口袋。毛腾用力吐出塞在嘴里的布,嚷道:“我好意送厚礼给殿下,你们这些家伙怎如此招待客人,不怕误了大事吗?” 公孙弘哼地一声道:“一寸长的小竹人,不就是个‘符’字嘛。符节乃极尊贵的物事,岂是你这种小人物能送得了的?我家殿下忠心为国,怎会有甚非分之想。恐怕你是想诬陷于人,加害殿下吧!小的们,抬到后院地道,饿死他!” 毛腾悲怆地长叹一声,大声说道:“可怜呐可怜,我死事小,可天下除了楚王,就无人能清君侧之恶人了……”说罢故意长声大笑。公孙弘不禁皱眉,挥手道:“绑了这疯子的嘴巴,免得叫他胡言乱语。” 楚王府内厅,楚王司马玮一脸yīn沉,虽然他年纪不大,可是眼眉间却少有年轻人的天真憨厚,像一只狩猎的恶隼一样让人不寒而栗。公孙弘虽然已经在廊下等了许久,可见他没有理会,还是不敢发问,只好耐着xìng子慢慢等着。 “公孙先生,搜出来东西没有?”楚王背着身问了一句。公孙弘如蒙大赦,忙道:“殿下,这差人身上没有特别的东西。不如……放他出来听听他到底是何用意?” “混账!连此人的意图都没有搞清楚,难道不是杨骏来骗孤入京的说客吗?”楚王爆喝一声。公孙弘连忙跪地:“殿下息怒,属下这就去套问清楚……” 楚王鹰目低沉:“问的时候,不要暴露了行藏。如果他真是杨骏的人,要骗我孤身入京,就杀了他。谅他杨骏老儿不敢动我分毫。哼!杨骏,你当我司马家的人都是汝南王那般的废柴吗?” 公孙弘连忙趋步退了出去。楚王坐在榻上,朝着案几重重一拳。楚王自幼好舞枪弄帮,喜欢读左传chūn秋,跟秦王那些只喜欢享受纸醉金迷的藩王大为不同。所以在晋武帝晚年外派就藩的时候,秦王和淮南王等人都对洛阳的繁华恋恋不舍,唯独楚王大喜如狂。自到了江陵,楚王便强夺了南郡的所有武装,连番对荆南的五溪蛮动武镇压,其实他最想要的封地,还是秦王占据的关中。可惜他到底不是杨后亲生,关中这样的紧要之地,还是封给了他一直都看不起的秦王司马柬。而另一个他想要的地方——河北,却封给了他要叫叔祖的赵王司马伦。 楚地虽然富庶,但却是并不能成为大业根基。而能施展抱负的关中和河北,却被废物司马柬和老头子司马伦掌握,这让楚王很是耿耿于怀。他甚至觉得,是父皇并不信任自己的忠诚,因而有意为之。晋武帝刚刚驾崩,汝南王被杨骏吓出京师逃到许昌,一时间风雨yù来。这个紧要关头,秦王带着jīng兵受命入京,楚王刚听到这个消息,就惊喜万分,他猜想是秦王这废物竟也有大志雄心,可是这许多rì子过去了,想不到秦王不但无动于衷,反而赖在洛阳又做起了小王公,楚王顿时大失所望。尚未就藩的长沙王司马乂是楚王的同母胞弟,透露了这些消息给楚王,而楚王却怀疑秦王入京却也是杨骏的安排,是要诱骗藩王入京,收回地方权力的举动。所以他这些天来疑神疑鬼,总觉得杨骏也会派人诏他入京,落个秦王的下场。楚王苦思冥想,这才连番扩充楚军规模,加大了对五溪蛮的讨伐力度,整rì向朝廷上表,以示自己军务繁多,其实也是暗示杨骏他无暇入京。 “要是封在关中和河北就好了,关中河北的胡人甚多,谁也不会怀疑用兵的目的。可这楚地的五溪蛮,不过些许百十人的小部落,这般大费周章,破绽太多……”楚王头疼不已。 连着敲了数下案几,楚王忽然大喊一声:“不好!”猛地一拍大腿,吩咐左右道:“速速告知公孙先生,教他莫害了那差人,唤来见孤!” 片刻之后,公孙弘急慌慌地快步跑来,未及下跪,楚王便喝道:“废物!你难道没有想到,倘若杨骏真要骗我入京,会用一个司隶校尉府的小差人?定会名正言顺,派来黄门手持诏书,光明正大地来见孤。此人定非杨骏所派!” 公孙弘心道:“唉,我早就想到了,可哪敢说明?少不了又被您痛骂一番,说我多嘴轻视……”嘴上却忙道:“小人愚鲁,还是殿下明断……”这句话虽然奉承阿谀居多,不过也有三分真心,不然公孙弘也不会在楚王身边待了这么久,毕竟在公孙弘眼中,楚王是年轻的宗室藩王中最有能为的一人。 “还不快将那差人唤来见孤!”楚王道。 公孙弘忙道:“小人方才听殿下传唤,已经将那差人带在廊外了……”楚王点了点头,说道:“你还不算糊涂,叫他上来,孤自来问他。” 公孙弘朝外边卫士招了招手,卫士这就将绑得跟粽子一般的毛腾推进厅内。 第048章 山雨欲来 公孙弘解开了绑在毛腾嘴上的破布,毛腾随口就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身后的卫士大惊失sè,一脚就踢在毛腾后背,怒道:“放肆!”可是楚王却摆了摆手,道:“混账,还不快给他松绑赐座!” 卫士一愣,不过他也习惯了楚王的喜怒无常,为毛腾解开绑绳,毛腾长呼了口气,也不客气地就座了下来,只是朝楚王远远一揖,说道:“小人见过楚王殿下。” 楚王盯着毛腾半晌毛腾却毫无惧意,不禁让楚王略感诧异,须臾之后,楚王问道:“你不是有大事要见孤王吗,怎地现下却不做声了?”毛腾瞟了瞟公孙弘和卫士,楚王看在眼里,按了按眉心挥手道:“你们暂且下去。” 公孙弘和卫士退出,毛腾这才猛一揩嘴,霍地起身,从衣带中麻利地抽出一块黄sè的帛书,字正腔圆地道:“楚王司马玮接诏!” 楚王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地盯着毛腾,毛腾继续催道:“楚王——司马玮——接诏!” “拿来!”楚王终于憋不住了,伸出了右手。毛腾却暗中又鼓了一把胆气,继续道:“楚王司马玮——接——诏——” 楚王眦着毛腾,终于起了身来,从毛腾手中一把夺过诏书,翻开一看,登时大喜如狂! “外戚杨氏,专权祸国。连结党伍,败坏朝纲,敕赏封罚,皆非朕意。朕夙夜忧思,恐社稷之不安。卿乃朕之胞弟,宗室栋梁,外藩少壮。念宣景文武创业艰难,望纠合忠义之士,殄灭jiān党,复安天下,除暴于未萌。永平元年chūn正月诏。” 楚王一把就将诏书塞进自己袖中,回头忽然yīn测测地一笑,道:“倘若诏书有假,岂不害了孤王?” 毛腾正气凛然地道:“国君有难,正是忠臣义士戮力同心铲除jiān宄之时。楚王殿下作为陛下的胞弟,怎么还有心作此调笑?” 楚王哈哈一笑,忽然又装出一副悲怆颜sè,说道:“父皇宫车晏驾,孤等外藩无法入京吊丧,就连作为宗室之长的汝南王老殿下,都忌惮骏贼险恶,只能哭于大司马门外,连夜逃回许昌。孤早就恨骏贼入骨,只是不敢轻举妄动,此番有皇兄旨意,岂能不鞠躬尽瘁?” 楚王说罢,又挤出几滴看不见的眼泪来,回头看着毛腾,说道:“骏贼虽然势大,但朝中总该有忠臣义士为内托吧。汝南王老迈恐无法主持大事,可京陵公王浑、菑阳公卫瓘这些德高望重的老臣,应当也有了明确的态度吧。你不是宫中的黄门,你须如实告诉孤王,是谁派你来的?” 毛腾一想,贾谧虽然爵位很高,但毕竟是个没有实权的年轻人,怎么能吓唬住楚王?于是朝天一揖道:“天子旨意,皇后差遣!” 楚王沉思片刻,暗道:“原来不是王浑卫瓘这些老鬼的意思,很好!皇兄不过一个痴呆憨子,皇后外族贾氏虽然是勋臣,可毕竟不是盘根错节的高门士族,又岂是孤的对手?真是天助我也!”想毕,楚王这就掉转头来,说道:“那你说,孤王该用什么名义入京?” “吊丧。”毛腾答道。 楚王沉思片刻,冷笑道:“如今再去吊丧,岂不让天下人笑话?”毛腾道:“秦王提兵入京,同是皇上胞弟,楚王如何不能入京?恐怕淮南王等人,也已经出发了吧。” 楚王仰首大笑,道:“好,你很有胆识。孤王很是赏识,倘若孤王护驾有成,定不会亏待于你。你可是贾谧的人?”毛腾道:“小人毛腾,是秦王帐下的右部军司马。只因秦王仁厚,这才结交了鲁公,得见圣颜。虽然我假扮司隶公差,可就算真实身份被人认出也没有危险,所以皇后娘娘和鲁公才差我秘密求见楚王。” 秦王的懦弱楚王是了解的,而毛腾说的也八分是实,楚王顿时打消了疑虑,点头道:“秦王是孤的胞兄,与孤关系亲密。讨你来孤帐下,亦是简单之事。你且留在孤麾下,孤王这就整顿卫队,赶赴洛阳——吊丧。” 永平元年,二月廿rì。楚王司马玮和淮南王司马允双双带兵入京,楚王入京是刘舆差遣毛腾所为,可淮南王怎么会入京,毛腾就无法知晓了。这下,当初晋武帝外派就藩的三个亲生儿子,都回到了洛阳,不同的是,他们每人都有了至少五百人的jīng锐卫队。 而除了武帝的这些儿子之外,其他的宗室藩王也蠢蠢yù动。东平王司马楙、下邳王司马晃、陇西王司马泰、成都王司马颖、齐王司马冏、河间王司马颙等人俱活动起来,就连远在河北邺城的赵王司马伦和徐州的梁王司马肜也多了与洛阳的书信往来,真是山雨yù来风满楼。可是作为“权臣”的杨骏,居然还在泰然自若,似乎根本就不在乎。 因为杨骏心中,除了年高德劭,身为宗室之长的汝南王司马亮之外,其他的藩王都没有超过自己的名望。而汝南王又出奇地胆小,缩在许昌不出,杨骏岂会将其他的藩王放在心上?然而,强悍的楚王,已经加紧了行动步伐。楚王刚到京城吊丧完毕,就和同母胞弟长沙王司马乂会面,又见了同样狂妄的东安公司马繇,这些杨骏都知道,可他还是无动于衷。杨骏的麻木,终于让一个重要的人物背叛了他。 “在下安定张轨,太子少傅张华,是在下的恩师。”楚王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这个曾经的杨骏门下的谋士,不禁得意非凡。 “你是说,太子少傅也要响应孤王了?”楚王大喜,张华虽然是寒族出身,可是曾深得晋武帝宠信,和前鲁公贾充号称晋武帝的陈平张良,虽然职位不算很高,但在朝中有极大的声望。贾充已经过逝,而王浑卫瓘这些士族首领还都虚与委蛇没有任何动静的时候,作为如今的寒门士子领军人物的张华,就成了很重要的人物。 张轨点头道:“恩师派我监督杨太傅,教我劝谏太傅忠心为国。可是太傅刚愎自用,不听人言。我以为当以国为重,可以不计小义,所以在下转投楚王,也不算背叛杨太傅。” 楚王大喜:“好!好一个以国为重,可以不计小义。万事社稷最重,你能识大体,也不愧是太子少傅的徒弟。孤向来看不起高门士族,他们自恃家业,处处谋私,总是将社稷丢在次要,而太子少傅这样的人,才是国之栋梁,有他安定朝政,何愁天下不安?” 张轨笑道:“在下还有一个好消息要说给殿下。不知道殿下对杨太傅的府邸,可有了解?”楚王伸手道:“你说。”张轨道:“杨太傅的府邸,在武库之南。原本是为防备中涓有变,可以迅速掌握京师武库。看似想得周到,不过杨太傅疏忽了一个典故。”楚王诧异道:“哦,请讲。”张轨笑道:“四十年前,专权曹魏的武安侯曹爽,也住在那里。” 曹爽是曹魏的权臣,高平陵事变中被晋朝的奠基者司马懿推翻下台,屠灭三族。后世都将曹爽作为权臣中无能之辈的典范。楚王听毕,不禁放声大笑:“真真笑死人也,只是张先生在杨太傅府中也有些时rì了,先生觉得杨骏之才,和曹爽想必如何呢?” 张轨笑道:“曹爽尚有军功,宣帝(司马懿)为对付他也曾有装疯卖傻之辱。而杨太傅,不过豚犬之辈,却窃据高位,是自寻奇祸。” 毛腾困在楚王行馆内,数rì无法外出,等到楚王看到形势明朗,才放毛腾去请贾谧,毛腾赶紧到了刘舆府上复命。通报一声刚进厅来,只见贾谧一脸铁青,斥道:“好你个毛公举,傍上了楚王玮这样的靠山,是不是把贾某人不放在眼里了?” 毛腾忙道:“鲁公误会了,楚王生xìng多疑。他自己做事高调不遮掩,却又唯恐旁人泄露他的计划,所以毛某才在行馆受困多rì。鲁公不知,毛某刚到江陵之时,楚王差点要杀我灭口啊。” 贾谧一阵大笑,这才放心地挥挥手道:“贾某不过唬你玩乐而已,好了。楚王玮赏赐你多少财帛,我双倍于你。只望你不要做忘恩负义之辈!”毛腾忙道:“鲁公放心,毛某绝非那种小人。”刘舆在一旁打圆场道:“鲁公啊,楚王猜忌成xìng难以容人,身旁的谋士不过公孙弘岐盛这些小人。毛公举乃义士,岂会贪图小利投错了人?”贾谧这才点了点头。 尴尬的气氛刚刚打消,这时候帘后又出来两人,贾谧见到二人都毕恭毕敬,原来两人一个是贾后的从舅郭彰,一个是贾后的族兄贾模,俱是贾氏亲族的要人。刘舆和毛腾连忙行礼,五人这才入座。 “孟观和李肇这两个家伙,已经成了楚王玮的座上宾,丝毫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了!”郭彰恨恨说道。贾模道:“其实我总觉着,叫皇后诏令藩王入京,无异于引狼入室。后汉董卓之乱殷鉴不远,此时还需多加考虑,不能为了对付杨骏,而乱了社稷。” 贾谧摆手道:“族叔,董卓乃是西凉虎将,拥兵数万,又适逢汉朝中军**不敌外军的机遇。如今的形势呢,藩王们手头那千八百人的老弱病残,要对付洛阳的六军宿卫,岂不是以卵击石?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让藩王和杨骏撕破脸,让他们去斗,只要杨骏垮了,那些个藩王,还不是圣上一道圣旨就能打发了的?”贾模摇了摇头:“俗语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啊。汝南王秦王这些人尚算仁厚,可是楚王可不是是省油的灯啊。”郭彰笑道:“其实这也容易,事毕。我们就让圣上降旨,说杨骏是被楚王诬陷,逼他服罪。如果他有自知之明就滚回荆州,如果他有二心,就杀了他!” 第049章 贾党密谋 贾谧听到郭彰如是说,不由点头道:“不错,反正不论如何,圣上都是站在我们这一边。大义名分上,我们不吃亏。”郭彰点头道:“是啊,真正对皇帝忠心的还是我们贾家人。那魏帝曹髦要杀文皇帝的时候,还不是老公爷冒着杀头的危险派人整死了曹髦?杨骏算什么东西。老公爷和先帝出生入死打天下的时候他在哪里?郭某最见不得这些高门士族的家伙,个个毫无才干,却还要装出个仙风道骨,其实肚肠里都还是屎尿!” 贾充弑曹髦的事,一向被标榜儒教的高门是为耻行,想不到郭彰却拿来当是功劳来夸。毛腾不禁暗暗皱眉,忽然想起了干过同样丑事的明朝廖永忠,廖永忠受朱元璋密令害死了小明王,结果被朱元璋过河拆桥杀害。而贾充害死曹髦,司马昭父子不但没有遮丑将其灭口,还顶住了曹魏诸多重臣的压力,只杀了一个小小的成济来顶缸,由此可见,司马氏也算仁厚了,不过也总归没有政治老手应有的狠毒魄力。 贾谧听郭彰说得激愤,点头道:“现在杨骏虽然掌了宿卫军的兵权,看似不可一世。可是他不敢动武来排除异己,一来是他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懂军事,二来宿卫军毕竟是皇帝的亲军,任他有通天的本事,也不敢拿皇帝亲军来图谋不轨。更何况,杨骏还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有些事,谁都敢做,可偏偏他就不敢。所以我们现在已经可以不用考虑如何对付杨骏了,现在的形势,就看楚王这浑小子如何闹腾了。” 刘舆听到贾谧这般信心,忍不住道:“鲁公,楚王狂妄,成事与否还不能轻下定论。杨骏假如不敢调动宿卫来应付局面,那是再好不过了。可杨骏毕竟有自己的僮仆家丁。如果再有文鸯这样的猛将辅佐,像楚王这样的初生牛犊,恐怕……就要折戟沉沙了。” 贾谧顿时沉默,郭彰道:“刘先生也是多虑了,文鸯多大岁数的人了。再者说双拳难敌四手,等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一个老匹夫又有何用。”刘舆忙道:“叔武(郭彰字叔武)兄,恕刘某多嘴,您将这事想得太简单了。文鸯在战场上都是敢百骑劫营的豪杰,更何况这小打小闹不可能有多大规模的政变?我们的优势就是时间,哪怕文鸯真会被楚王的人打死,可是他总会争取时间让杨骏看清了真相,一旦杨骏撕破了伪君子的脸面,下兵符调宿卫军维持秩序,那时候情况就不堪设想了!别说楚王,恐怕我们连见圣上的机会都没有了。” 郭彰默然,贾谧握紧了拳头,抬头对毛腾道:“这件大事,就要麻烦公举你和马子全了。你们二人,谁能割下文鸯首级,贾某发誓定保奏为一军之将,决不食言!” 毛腾深呼一口气,刘舆忙道:“事变之前,万勿对文鸯动武。只等举事之rì,如果文鸯出现在太傅府,就极力格杀!” 五人正在计较,忽然一个小厮通报道:“鲁公,董监来了。”贾谧众人顿时惊起:“想必是皇后又有新的吩咐了。” 原来那董监便是寺人监董猛,是贾皇后的亲信宦官。董猛眯着眼佝偻身子一摇一摆地走了来,睁眼一看道:“哎呀,都在啊。咱家就知道在鲁公府是找不到你们几个的,嗯,行事低调些,石使君家里刘先生家里都没人怀疑,皇后娘娘听说了,也高兴得很呢。” 郭彰道:“董监,娘娘是不是又有主意了?”董猛道:“哎呀,娘娘昨个见了张少傅(张华),张少傅可是当年老鲁公的至交啊。还别说,娘娘对张少傅的韬略是赞不绝口,张少傅劝娘娘说,楚王行事太过高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再这样下去搞不好就会被这小兔崽子坏了大事啊,所以要提早行动。”郭彰皱眉:“那张华的意思,我们这些人是做错事了?” 董猛忙道:“郭老哥莫生气啊,张少傅可是大才,他可没说你们做错了。只是啊,选中的这个人儿啊,不成事啊。楚王到底年轻,藏不住事,这几天天天大宴宾客,杨骏就算是傻子,也会jǐng惕他呀。所以只能提前行事,不过也真是天赐良机,还有个不怕死又极有身份的人儿啊,毛遂自荐要去搞杨骏,可真是太巧了。” “谁!”贾谧急问道。 “东安公啊,就是那个常和你们一起喝酒的那个东安公啊。他虽然只是公爵,可毕竟是宗室。正愁这楚王太高调,这不正好有个毛遂出来了吗。东安公他也是个实在人,说事成之后只要能进位封王就行了,娘娘一看他也是宗室,怎么就不能封王啊,一口就答应了。”董猛慢吞吞地cāo着极其难听的嗓音说道。 “那如何行动?”贾谧问道。 董猛道:“张少傅深谋远虑,说贾氏一族,可万万不能搅这趟浑水。就叫东安公、楚王和孟观李肇这些个人去抄了杨骏,贾家的人千万动不得,要低调,低调啊。” 贾谧皱眉,郭彰急道:“董监,抄了杨骏,那功劳岂不是东安公这些杂碎的了。还有我们什么事啊!” 董猛翘起兰花指,带着鄙夷的神情对郭彰道:“哎呀,咱家不是说那张少傅深谋远虑了嘛。事成之后,皇上龙椅稳坐,皇后娘娘cāo持国政,还不是想封谁就封谁啊。你们还计较这鸡毛蒜皮,真是太没眼光了!”郭彰顿时笑逐颜开,翘起大拇指道:“哎呀,董监,您说得还真是啊。” 董猛笑道:“即便事儿不成,那也是东安公这些个人自己造反,跟我们又没有关系,大家伙说是不是啊。” 这一句话,直说得在座众人都瞠目结舌。毛腾不禁心中一颤:“这个张华,不愧是司马炎的重要谋士,真是老谋深算!” 董猛说道:“所以呢,娘娘差我告诉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螳螂捕蝉,我们就做那黄雀儿,可千万别把自己个搅了进去啊。咱家宫中还有事,这就走了,再说呆这里太久,总会被人发现,这可不妙啊。” 刘舆极是懂眼sè,这便差人给董猛塞了大把金银,董猛高兴地走了。贾谧长吁一口气,连连拍桌子:“还是皇后娘娘英明!”郭彰和贾模连连赞叹,刘舆刚送董猛回来,贾谧赶紧道:“刘先生,那杀文鸯的事?” 刘舆道:“该做的,还是要做。毕竟,公举和子全在表面上还是秦王的人。” 毛腾顿时心头一震。 马咸还在园中练枪,看到毛腾风尘仆仆归来,顿时大喜,一把丢下枪来,上前道:“公举,这些天你都到哪里去了?你房里那姑娘,可是想煞你了。” 毛腾哈哈笑道:“怕是公举你更想我吧,不知朱兄怎么样了?”马咸道:“朱老哥和秦军将士一直屯驻在十三里桥,这些天楚王和淮南王的亲兵都进城了,可是秦王呆在宫里,竟一点也不问将士的动静,秦军的将士怨言很多。李含都避在城中不敢出来,夏侯骏似乎是接到了旨意,带着安西军回关中了。” 毛腾点了点头,道:“子全,大事要来了。你是否能联系得上朱兄,等皇后举事的时候,朱兄如果带着将士入城,也就水到渠成了。”马咸点了点头,道:“朱老哥的那些老弟兄,现在都只有一个念头,回城继续做宿卫。秦王的手下,嗨!不做也罢。” “嗯……”毛腾皱了皱眉,说道,“你不会还想着以一己之力去挑战文鸯吧。” 马咸听到他问这个,忽然欣喜道:“哎呀,我忽然忘了一个重要的事。你可知道,这几rì来,我又结识了两个好汉,那刘庆孙(刘舆)的弟弟刘琨刘越石,还有司隶府的祖逖祖士稚,两人都一身好武艺。我三人互相教习,这几天我武技大进,公举你可能都不是我的对手了。” 毛腾听到这二人名字,不禁大喜,说道:“子全啊,这两人你可要好好介绍于我。”马咸笑道:“这是自然,不过这几rì祖逖有公干外出,刘琨陪他去了。他二人之间的交情,可不下于你我啊。” 毛腾有些失落,叹了口气,道:“那还真不是时候。”马咸奇道:“公举,也没见你这么喜欢交朋友啊。那些名声好大的人你都不屑一顾,这两人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你怎地这般想结识?”毛腾笑道:“子全,你欣赏的人,我当然想结识了。”马咸喜道:“哈哈,那我们兄弟还真是同道中人。” 马咸一脚撩起长枪,舞动说道:“刘琨喜好广泛,几乎无所不通,所以在武艺上远逊祖逖。祖逖这家伙,可是遍访名师,我看他虽然力气不如齐大哥,但在技巧方面能与齐大哥旗鼓相当呢。我这就耍几招祖逖教我的枪法给你开开眼。” 毛腾坐了下来,看着马咸舞枪,果然马咸武艺进步不少,马咸顿时来了兴致,叫道:“公举,看有什么意思,还不来亲手领教领教?”毛腾也不想扫了他的兴致,这就从枪架上也cāo起一把枪来,陪着马咸斗了起来。 两人斗了半晌,毛腾已经破绽连出,马咸却也似乎聪明了许多,生怕毛腾就此罢手,就是不肯出绝招败他,毛腾也只好硬着头皮拆招。不一会儿,已是大汗淋漓。这时忽然听到身后一个清脆的女子声,带着发颤的嗓音喊道:“大……大哥……你回来了么……” 第050章 各有心事 毛腾和马咸止住了争斗,回头一看,正是沅儿。马咸看到沅儿,不自在地挠挠脑袋,憨憨地笑着。沅儿薄含愠sè,瞪了马咸一眼,道:“我大哥才刚刚回来,路途劳顿。你怎么就要扯他来打架,真是没心眼。” 马咸垂下脑袋,似是怕了沅儿一般,囫囵吞枣地说道:“这……这不是在打架啊……”沅儿道:“就算不是打架,也得让人歇息吧,哪有你这般不疼人的。”马咸被沅儿一阵埋怨,搓了搓手竟红了脸,两只脚也不知道该站在什么地方,局促不安之下,竟憨憨一笑,飞也似地溜了。 毛腾哪里见到马咸会有如此神态,不禁咋舌地望着马咸背影怔了老半天。这时方才察觉到左手触到一阵柔软,听到她柔柔地声音说道:“大哥,你饿了吗?想吃什么,沅儿帮你去做……” 毛腾回过神来,才发觉是她的小手拉着自己,沅儿看他转过头来,俏脸微红,略带着怯意缩回了手来,低着头摆弄着衣角。毛腾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忽然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子全天不怕地不怕,怎么被你训得服服帖帖的,真是奇了。”沅儿偷偷看了他一眼,说道:“大哥就是喜欢吓唬我,马咸他被你常说的跟凶神恶煞一样,其实他挺老实的。老是帮我干活,我要谢他吧,却又常常溜了,其实啊,他比沅儿还要腼腆呢。” 毛腾点了她额头一下,忍不住笑道:“怕是啊,我这马兄弟,喜欢上你这小丫头了。” 沅儿紧紧抿着嘴,顿时双颊烧一般红,带着幽怨怯生生地道:“我是服侍大哥的小丫头,他可是什么侯爷的公子,大哥你这样说,却是在欺负我呢。”毛腾皱了皱眉,才想起马咸也算是个将门之子,在这极为讲究门第的晋朝,方才的话的确有些不妥,不过他终归没有当时思维的禁锢,看着沅儿惹人怜惜的模样,微笑说道:“好妹子,你可放心。倘若子全真的喜欢你,大哥替你做主。马君侯也不是高门士族,你又是我的妹子,子全他要是不敢娶你,大哥就寻他晦气!” 沅儿长长的睫毛微颤,两只小手忽然就扯住了毛腾的袖口,焦急地道:“沅儿只想好好伺候大哥,大哥你不是嫌弃沅儿了吧。”毛腾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什么话,我自幼孤独,也没什么亲人,就认了你这个妹子,怎么能嫌弃你?” “我不要做大哥的妹子,我只想做伺候大哥的小丫头,我谁也不嫁……”沅儿一口气说了出来,眼眶红红的,竟是要哭一样。毛腾道:“你啊,争气些。伺候人的小丫头有什么好的,大哥以后啊,包你吃的胖穿得暖,再给你找几个小丫头伺候。等大哥出人头地了,这洛阳的高门贵少,随你挑选。” 沅儿轻咬着下唇,似有委屈地低下了头,两行清泪缓缓地溢出眼眶,毛腾忽然想起自己在江陵城中心血来cháo买了一盒水粉来,赶紧掏了出来,塞在沅儿手里,温声说道:“好沅儿,别老是闷闷不乐的。这是正宗的荆南水粉,虽然也不怎么值钱,却也是大哥千里迢迢带来的。”沅儿呆呆地捏着水粉盒子,终于乖了下来。 马咸一口气溜了出来,坐在花园的一颗石头上,愣了一阵子,忽然朝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暗暗叹了口气,心道:“我要是像公举那样,无牵无挂地有多好。老爹给我订了亲事,硬是要我和那鲜卑婆娘成亲,说是可保一方安宁。天哪……那些鲜卑女人,碧眼黄发的活像个妖怪,还不如叫我娶个黑不溜秋的氐羌婆娘呢。唉,还是这洛阳城里的丫头好,就像个女孩子,唉……” “洛阳的女孩子虽然好,可是这里的达官贵人,却个个勾心斗角,却又偏偏都是些不男不女的娘娘腔。虽然也有祖逖刘琨这样的好汉子,更多的却是些做作小人,难怪老爹不想让我来这块地儿……”马咸想到此处,忽然一摇头,暗道,“这里再糟糕吧也不能回去,现在都过了婚娶的年纪了。若罗拔能这厮又逃了,鲜卑的乱事也平息了。这一回去,老爹肯定又要张罗我去娶秃发家的那个小母狼了,可不行,可不行……” 马咸一阵苦恼,想起沅儿,又更是苦恼。可偏偏沅儿又是毛腾的人,毛腾和自己亲如兄弟,人家关云长千里走单骑,也没把俩大嫂变成二嫂。自己却窝在刘府里,对兄弟的女人起了贼心,真是不该。马咸本来是个单纯之人,一点爱恋,却被他理解为“贼心”,连连咬牙恨自己没出息,猛地又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练武去!等疲了累了,也就什么都不想了……”马咸心道。 冬chūn之交,天气尚未转暖。这时代有支腿的床还没有流行开来,都是铺在地上垫高一些的睡榻。毛腾看着内屋整洁的睡榻,心念一动,翻开兽皮的垫子,却看到以前被自己割成两半的席子已经被沅儿一针一线地缝在了一起,缝口是一条红线,不禁回望了沅儿一眼。沅儿脸一红,又低下了头来。 毛腾笑了笑,说道:“那我就不乱割了,你缝起来也太费功夫了。”沅儿听他这么说,方才抬起头来,脸上洋溢着喜意却怯生生地不敢表露出来,她走到了毛腾身边,从席子下抽出了一双崭新的布鞋来,红着脸说道:“毛大哥,过些rì子天气暖和了,你也不能老穿着靴子。这双鞋是我自己纳的,做的不好,你别嫌弃。” 毛腾看着那双工巧的布鞋,心中暖暖的,想也没有想,就顺着鞋子的方向抓住了沅儿的小手,沅儿的小手软软的,触电般地动了一下,却还是被毛腾紧紧攥住了。 “沅儿,别老想着做小丫头,你也得嫁人呐。” 沅儿抬起头来,眼眶湿湿地含着一丝幽怨,反常地死死盯着毛腾,毛腾坏笑一声,忽然就把她扯到了怀里。 “我是说嫁给我啊,你哭什么啊,不乐意吗?” 沅儿愕然望着他,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怯生生地问道:“大……大哥……你莫哄我……沅儿太老实,什么都相信的……”毛腾吁了口气,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说道:“唉,我知道了,定是你不乐意了。”沅儿连忙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沅儿是个穷丫头,生来就是做丫头的命……那种事……我想都不敢想。沅儿只盼着,能好好伺候大哥,沅儿就已经很知足了……” 毛腾摸着她柔滑的头发,说道:“别老是看低了自个,在我眼里,你可比那些官家小姐好多了。再说,官家小姐们可是要门当户对的,谁肯嫁给我这个穷当兵的?况且就算有官家小姐想做我娘子,一看我身边有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那还不气死了。况且吧,好沅儿,说实话,你说我要是娶个亲,你心里乐意不?” 沅儿怯怯地看着他,看到他目光温柔祥和,渐渐也胆子大了起来,说道:“我……我心里不乐意。可是我会装作很乐意的,不会惹了那官家小姐的……”毛腾听到她这般言语,心中不禁大怜,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在她耳旁说道:“那怎么成,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让你心里不乐意?” 沅儿顿时晕生双颊,抬起脸看着毛腾,吞吞吐吐地说道:“大哥,其实能伺候大哥,一直跟着大哥,沅儿做个小丫头就知足了……我……我知道的……大哥……如果大哥娶了那个黄衣姐姐,沅儿心里还是……还是乐意的……”毛腾顿时心中一震,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捏了一把她滑腻的脸蛋,道:“你这小妮子,胡说什么呢。哦,我是明白了,你啊是不喜欢大哥我,只是觉着我是个好人,跟着就行了,所以啊,娶了别人你也乐意。” 沅儿忽然眼眶一红,眼泪又扑簌簌地流了出来,带着哭音道:“大哥……沅儿没有……沅儿只是怕惹大哥不高兴……那天大哥放黄衣姐姐走,沅儿都看见了。沅儿心里既是难过又是高兴,本想着她走了,大哥就能和我在一起了,可是大哥却老是不理沅儿……大哥……沅儿是真的喜欢大哥啊……只是沅儿……沅儿配不上大哥……”沅儿哽着声说话都颤抖不清,小口里连着喘着气,毛腾看她真的是激动了,心中又是不忍又是欢喜,擦着她的眼泪道:“好沅儿,胆子大些。什么配不上配得上的,反正啊,我活了这么多年了,可真没有一个女孩儿对我这么好过,我要不娶你,那可真就是没良心了。”毛腾说的也是真话,西平本就是屯垦之地,多是军士,除了jì女之外极少有寻常女子,所以连马隆都只能娶了羌人为妻,自己又哪里会认识个好女孩儿?而在穿越前吧,自己一个没车没房的废柴,又哪有瞎眼的好女孩跟了自己?虽然自己也曾对轻筠动过念想,可人家是王衍府上的乐师,又有孙秀这样的美男爱侣,自己何苦自找不快?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如果是在现代,有这么一个温柔娇俏的小姑娘给你做饭洗衣,又缝席纳鞋,还不美死了。自己装什么伪君子,又何必太多顾虑? 第051章 贾后发难 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时局愈发紧张起来。太傅杨骏躺在河东匈奴进贡的胡床上依然高枕在卧,因为他已经将宿卫高级将领多数更换,而那些只带着百十亲兵的藩王,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太傅,小人这几rì听到不少消息。贾后跟诸路藩王往来频繁,虽说府内悉听太傅调遣,可是我们宫里无人啊……”朱振在胡床下,略带焦急地说道。 杨骏轻摇着羽扇,笑道:“莫说他们还没有这胆子,就算他们有二心。可是从古至今,又有几个藩王能反逆成事?汉初七国之乱闹得那么大,最后还不是悉数平定?zhōng yāng的军备和地方的军备,天壤之别。藩王反逆,以卵击石罢了。”朱振点了点头,说道:“太傅说的在理,可是为了社稷久安,还是得防微杜渐。如果真闹出了什么乱子……”朱振说到这里,顿觉自己多嘴,只好止口。 杨骏道:“朱振,你也算满腹经纶,总该听说过郑庄公和共叔段的故事吧。”朱振讶然抬起头来,顿时再没有言语。 郑庄公是chūn秋时期的郑国国君,和共叔段是亲生兄弟。共叔段有谋反之心,多次做出越轨违礼的举动,但是郑庄公却听之任之。原来郑庄公这是以退为进之策,本来共叔段只是有贼心没贼胆,顶多违背礼制的僭越之罪罢了,可是郑庄公却故意麻木,让共叔段胆子越来越大,最后自不量力造反,郑庄公这才名正言顺将其擒杀。朱振叹了口气,心想杨太傅难道也是想学郑庄公,让这些蠢蠢yù动的藩王越来越行为不轨,最后在名正言顺地一网打尽? 杨骏看到朱振惊讶的模样,笑道:“我朝为克除曹魏宗室不振的弊端,同姓封王无数,却个个执掌着外军(外军既地方军)军权。虽然这样看似宗室强大,可是却并非良策。汉初不也封王无数,可是七国之乱就闹了起来,所以为保朝廷长治久安,削藩才是重点。而削藩总得有个缘由吧,所以老夫才假痴不癫,让这些藩王闹腾去,反正宿卫六军都在老夫手里,到时候谁出头就削了谁,天下士子百姓也不会说是我杨某人要专权徇私,而是为了保全社稷。况且老夫连子嗣都没有,那些个藩王口口声声说老夫有不轨之心,哼……简直是信口雌黄。” 朱振看到杨骏这般自信的样子,再没有说话。杨骏看他满脸愁容,莫名地生出一股忧虑来,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的亲信段广身居散骑常侍一职,就在晋惠帝身旁,当初改晋武帝遗诏就是经他之手。宫中纵然有变,自己怎会不知?杨骏抚了抚胸口,暗想朱振到底胆小,弄得自己也心情不悦,不由得心生厌恶,摆了摆手道:“你且回去吧,让老夫休息一会。” 朱振点了点头,不安地趋步退出。 然而杨骏最期望的段广,此时已经心乱如麻,因为他已经两天没有出宫的机会了。 这几rì贾后连番接见孟观李肇这些宿卫的下级军官,段广都是看在眼里,段广每次借口家中有事要出宫都被寺人监董猛这个阉人阻拦,虽然这也是常事,可让段广奇怪的是,平时塞给他一些金银就能搞定,这这两天,董猛却变了个人似得,什么东西都不收,就是不让自己出去。 “天哪!难道宫中有了变故,可是该如何禀告太傅呢?”段广瘙着额头,素手无策。 此时已经夜深,忽然背后传来声音,一个寺人尖细的声音道:“段常侍,陛下召集诸常侍入殿。有要事。” 段广皱起了眉头:“这深更半夜,有什么事?”可是容不得多想了,只好硬着头皮进了大殿。直到进了大殿,不但宫中常侍云集,抬头一看,不但皇帝在殿上高坐,而且连贾后也坐在旁边。段广愈来愈觉得事情不妙,只好静观其变。 晋惠帝一如既往地呆滞,贾后朝董猛示意,董猛大声说道:“殿中中郎孟观李肇,告太傅杨骏专权误国,图谋不轨,证据确凿。圣上有旨,即刻起中军外军戒严,查办杨骏一案。念杨骏身为国戚,有大功于社稷,免其不死,废除所有官职,以临晋侯就第。命东安公司马繇率殿中jīng兵四百讨伐杨骏府邸,楚王司马玮率本部兵士驻司马门断其退路。以淮南国国相刘颂为三公尚书,屯卫殿中,以保圣驾……” 段广登时大惊失sè,匍匐在大殿当中,大喊道:“圣上!杨太傅孤公无子,岂有造反之理,望圣上明察!” 晋惠帝一愣,却只是讷讷地看了贾后一眼。贾后道:“段广乃杨骏一党。来人,先将他押下!”两侧的殿中卫士这就上前押下了段广,段广连忙讨饶道:“圣上,娘娘!杨太傅乃是太后父亲,又无子嗣,怎么会图谋不轨……”话未说完,嘴已经被捂个严实。 押下了段广,贾后向董猛摆了摆手道:“孟观李肇已经行动,我们也速速派人诏令东安公、楚王和淮南王。如果耽搁了时间,让杨骏蛊惑了宿卫造反,事情可就不好收拾了。” 董猛笑道:“娘娘放心,老奴已经安排妥当。这回杨骏老贼可是插翅难飞了。” 贾后肥硕的身躯笑得乱颤,活像一坨刚出锅的老豆腐。董猛得意却又故作收敛地晃着脑瓜子,贾后忽然猛吸一口气,暗想杨太后那老贼婆如果现在派人走漏消息,岂不坏了大事,低声道:“太后那边,可是一切如常?”董猛笑眯眯地回道:“前rì圣上和娘娘没去拜见太后,太后这不是在赌气嘛,什么人也不见,宫女和寺人(指后世的太监)们可都是避退三舍。莫说娘娘您老人家做了周密的安排,就是没做安排,太后那边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贾后暗想这名门大族出身的老妇人,可真是娇气,如此这般怎能母仪天下?顿时心花怒放,不过在浓浓的脂粉下克制着她的得意忘形。只见她轻轻搓了搓白皙却粗胖的手指,冷冷笑道:“那倒是我们失礼了,宫外的事情。董监你可做好安排,我这就和陛下去叩拜我们尊贵的太后娘娘,跟她老人家好好聊聊天,陪她老人家一晚上,等到了明儿,可就再没这机会了。” 董猛一听,顿时曲着身子翘起了大拇指,谄笑道:“娘娘真是谋过子房,智赛孔明。小的佩服之至,在娘娘身边伺候,小的都觉着自己懂了韬略计谋了。” 贾后笑得脸上肥肉乱颤,啐了他一口道:“你这马屁jīng,莫要多嘴误了事,赶快去派人打探消息。” 董猛连忙磕了头,退出了殿外。 楚王司马玮接到旨令,一双剑眉顿时拧成两块肉结。长史公孙弘踟蹰半晌,终于鼓足勇气问道:“殿下,可是中枢有变?”楚王玮将旨令揉为一团,怒道:“孤的二哥(晋惠帝)是个呆子,一定是贾南风这贱人的主意,司马繇算什么东西,竟让他提兵去抓杨骏。而让孤王守司马门。哼!非常之刻需行非常事,公孙弘,速速召集将士勿要理会宫内的命令,我们自己去捉了杨骏!” 公孙弘忙道:“殿下,我们最好还是先探查下情况再说。以司马繇的本事,恐怕对付不了杨骏的家兵。只怕是贾后故意激我们出力啊。” 楚王玮yīn测测地看了公孙弘一眼,冷笑道:“你总是以为自己算无遗策是吧,可这回司马繇带的不是本部兵士,而是殿中的宿卫!杨骏胆小如鼠,肯定不会召集他能控制的中军jīng锐。以殿中宿卫的力量对付太傅府上的家兵,简直是摧枯拉朽。我们倘若行动得迟了,杨骏早就被司马繇捉了。届时锄jiān大功都被他司马繇拿了,孤王此番进京,岂不白跑一趟?” 公孙弘汗流浃背,连连点头道:“殿下所言极是,在下愚鲁。在下这就去召集王府卫队,去擒拿杨骏。” “岐盛,取我甲胄。孤王要亲自去捉拿杨骏!”公孙弘刚刚出去,楚王猛一拍掌,已是跃跃yù试。 殿中,负责突袭太傅府的东安公司马繇早已装束整齐,身后站着忠于贾后的殿中中郎孟观、李肇。孟观清点完兵士,上报道:“东安公,将士已经清点整齐,只等您一声令下。” 司马繇唤过身后的一个亲信耳咐片刻,才对孟观缓缓笑道:“孟将军果然雷厉风行,可真是中军的栋梁之材。不过现在嘛,还需等李仙人登坛作法,祈禳一番,否则恐出师不利啊。”孟观顿时变sè道:“公爷,如此千钧一发之机,迟一刻恐怕我等俱会死无葬身之地,怎能等什么仙人作法?” 司马繇板下脸来,严声道:“孟观,既然我是主将,你可要听我的!” “事关天子安危,孟观可不愿大家都被杨骏老贼一网打尽。公爷您就等仙人来祈福作法吧,末将这就去捉拿杨骏!” 孟观朝司马繇行了一礼,这就起身对着场下的军士喊道:“愿讨逆立功者,随我来!”这一声呼喝,顿时引走了一半的兵士。司马繇一声不吭,冷冷看着孟观,暗道:“这些军中老粗,焉能识得本公爷的手段。杨骏乃是先皇的国丈,倘若讨伐不成,贾南风贵为帝后又能将她怎样,顶缸的冤大头岂不成了我司马繇?倘若你孟观捉了杨骏,出力的是你,可我是主将,功劳自然还是我的。” 李肇却急忙跺脚,连忙向司马繇赔罪道:“公爷赎罪,叔时(孟观字叔时)他就是值班犟xìng子。还请公爷多多体谅……” 司马繇呵呵笑道:“孟将军忠心护国,我焉能怪他。不过终归还是鲁莽了些,这样吧,你先带五十个军士去帮他,我等李仙人祈禳之后,就马上来支援你们。” “遵命!”李肇狐疑地瞅了司马繇一眼,这便带了五十兵士离去。司马繇眯着眼缝,暗笑道:“什么李仙人刘仙人,只不过哄你们这些粗笨兵士罢了。哼哼,我且先看看时机,倘若这两个蠢蛋捉了杨骏,我就第一个去贾后那里请功。倘若杨骏反戈一击,我就第一个闯进宫捉了贾后这贱人。” 第052章 混水摸鱼 三月初九清晨,洛阳城内一片混乱,流言四起。有的说昨夜楚王司马玮和东安公司马繇奉命突袭了太傅府杀死了执掌朝政的太傅杨骏,也有人说是夜里楚王司马玮在洛阳城内造反,还有人说杨骏已经连夜逃入右卫军大营准备召集宿卫入城诛杀楚王…… 城内乱军四起,家家都紧闭大门。而刘舆于昨rì去贾谧府中一夜未归,想必也是因为城内混乱而没有回来。刘舆府的家丁竟都混在乱军中去四处抢掠,只留下几个老仆和妇女连连叹气。毛腾饶是略知后来的历史,却也为事变之快而吃惊不小。马咸更是急得团团乱转,却不知道该去对付哪个逆贼。 “我总觉得,杨太傅虽然可恶,可并非乱臣贼子。可这个楚王,一进洛阳便闹得天翻地覆,恐怕他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马咸说道。 毛腾忙道:“洛阳权贵尔虞我诈。我们只管效忠朝廷便是,这些个混沌之事,还是少cāo心为好。免得引祸上身。” 马咸叹了口气,废然道:“只是现在,也不知道圣上的意思。”毛腾道:“子全,楚王可是皇上叫来的,孰是孰非,你也应该明白。”马咸瞳孔忽然收缩,说道:“那我无话可说,可要是楚王对皇上敢有二心,我马咸定不会放过他!” “毛司马,小都尉!”院内忽然冲进来一个戎装军士,毛腾定睛一看正是宋配。马咸惊呼一声:“仲业你怎么来了?”宋配急道:“洛阳大乱,朱校尉接到了鲁公的密令,趁李含不在已经带着兄弟们从北门进城了!” “北门有中军守护,你们怎么进来的?”毛腾大吃一惊。宋配急忙道:“北门守将荀将军和朱校尉是旧交,进城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洛阳一片混乱,楚王说已经奉诏杀了杨太傅有重赏,杨太傅说楚王挟持天子谋反杀了楚王有重赏,所以不论是哪一方都不会在意我们进城的。国家大乱正是建功立业的时机,两位怎么还有闲情在这里聊天呐!” 毛腾问道:“朱校尉现在何处?” 宋配道:“目前来看中军诸将都持观望态度,结果楚王和东安公的人是越来越多,恐怕杨太傅要完了。朱校尉想起鲁公曾经的许诺,已经带着弟兄们去文鸯府了。” “啊!公举,那我们还在等什么,赶快去帮朱老哥啊!”马咸抄起了铁槊便yù前往。毛腾挠头沉思,宋配急忙拉他道:“如今只需捉拿杨骏党羽,杨氏兄弟还有朱振刘豫这些人捉了肯定都有赏赐。朱校尉说只要小都尉去,就让功给小都尉。而捉拿其他的杨党功劳,就和毛司马共享!” 马咸大喜:“朱老哥果然义气!”没有理会毛腾这便拉着宋配就走,毛腾皱了皱眉,也提上佩剑,三人这便一齐出了门。 楚王玮带着楚国国兵突袭太傅府之时,杨骏听闻消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竟是不知所措。朱振赶紧进言道:“楚逆所倚仗的不过是皇帝,现如今我们不如立即放火烧了云龙门(皇宫正南门)让楚逆无法前进,然后派人联络听命于主公的宿卫军,拥着太子冲进万chūn门(皇宫东门),突击皇宫,逼贾后交出为恶之人。大事可定!”杨骏摇头道:“云龙门乃魏明帝所造,功费巨大,烧了恐怕京师震动,如此恶行断不可为,否则老夫怎能服众?”朱振急道:“事态如此紧急,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事,主公切勿优柔寡断啊!” 杨骏来回踱步,忽然看到侍中傅祗进了来,慌忙道:“子庄(傅祗字子庄),你是朝廷重臣。如今楚逆作乱,如何是好?”傅祗道:“太傅莫忧,我去唤武尚书一齐进宫面圣,看看宫内究竟是何动静。”杨骏连声道:“好好,子庄速去!”朱振连忙道:“主公,宫内显然已经被乱党控制,怎么能让傅侍中去那里?”杨骏急道:“哎呀,他们要害的是我,子庄去也无妨。”傅袛点头这就去了。朱振看到傅袛走远,这才哭丧着脸道:“主公,如今僚属众人都已经逃得干净,傅袛是主公唯一可以控制住的朝廷重臣,这一放他走,他焉能回来?” 杨骏心头一震,叹口气道:“算了算了,有刘左军(指左军将军刘豫)在万chūn门把守,他手里有jīng兵一千,老夫已经派人联系了他。还有老将军文鸯,老夫也派人去请他了。没事没事……” “主公,大事不好。乱党已经杀进来了!”一个家丁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报道。杨骏猛地起身,护着心口大声喘气,急道:“快快,派人去请卫将军(杨骏之弟杨珧)和太子太傅(杨骏之弟杨济)……” 左军将军刘豫听闻事变,却又接到杨骏手书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兵,正在焦急。忽然右军将军裴頠带了几个亲兵前来,刘豫素来与裴頠交好,也不避嫌,就问杨太傅现在何处。裴頠叹了口气道:“京城内不过些许蟊贼而已,杨太傅也太是胆小了,竟带着家人坐马车去西掖门了。刘兄不如赶紧去追回来太傅,不然这小小的sāo乱,恐怕会愈演愈烈啊。”刘豫素来知道杨骏行事太过保守,一拍大腿道:“哎呀,幸好只是小事,若真遇到了大事,杨太傅也……唉……裴贤弟你且替我在这里驻守,我去素素追来太傅安定局面。” 刘豫轻骑而去,裴頠叹了口气,暗道:“刘兄你可莫要怪我,皇上的密诏,可是要我带兵来讨伐你啊,唉……如今兵不血刃,诓你离开,自求多福吧。” 就在裴頠哄骗刘豫离开的同时,楚王已经在太傅府外放起火来,孟观也带着殿中军士冲进了太傅府。朱默毛腾和马咸,也带着牙门老军冲了来。 城内已是乱成一片,不少军士趁机四处抢掠。朱默等人冲到文鸯府,却没想到早有人先行一步,文鸯的府邸已经陷于熊熊大火之中。朱默吼道:“一定是孟观所为,现如今,我们还是去太傅府那边,听楚王和东安公的派遣吧。” 正在此时,毛腾忽然看到逃难人群中一个熟悉的面孔,却是孙秀。毛腾一愣,孙秀竟先认出了他,大喊道:“毛将军,尚书府被乱军围了,求毛将军救命啊!” 朱默嘴开的老大,惊讶道:“看来这回洛阳真玩大了,连王尚书的府第都被乱军围了,真是不得了。我们还是去太傅府那里,看上面怎么吩咐吧。”毛腾猛地想起那黄衣女子轻筠,不禁心中焦虑,忙道:“朱兄,王尚书是士人楷模,朝中重臣,我们救他也是分内之事。不如你跟子全去太傅府,我自己去尚书府吧。” 朱默点头道:“那你带着五十个弟兄去,公举,大事为重,速去速回!”毛腾点了点头,这便带着五十军士跟着孙秀去了。 马咸忽然一怔,急道:“朱老哥,这……这连王衍都被乱军困了。刘舆府上,岂不也……” 朱默道:“如今大事为重,顾不了那么多了。再说刘庆孙和鲁公关系那么好,肯定没事的。” 马咸还是有些担心,朱默道:“子全,你这是怎么了?如此磨磨蹭蹭可不是你马子全的风范啊,速速去了太傅府那里,如果能生擒杨骏,奇功一件呢。” 马咸点了点头,这便和朱默出发。 原来包围王衍府的,不是别人,正是东安公司马繇。楚王玮火烧太傅府,杨骏不知所踪。一向骁勇的太子太傅杨济被贾后以杨太后名义骗进宫中杀死。还蒙在鼓里的卫将军杨珧等人被孟观李肇一齐捉拿。孟观李肇等与司马繇会和,司马繇就带着孟观李肇,去四处搜寻杨骏下落。 “到现在为止,杨骏还是不知所踪。据我推断,杨骏一定是被某个朝中重臣藏匿了,京陵公和菑阳公都跟杨贼有隙,杨骏要藏身,恐怕只有尚书王衍那里!王衍以前差点就成了杨骏的乘龙快婿,想必也只有他能保护杨骏了。”司马繇一声令下,带着孟观李肇包围了王衍府。 王衍看到司马繇来势汹汹,却也毫不在意,笑道:“我自问心无愧,就让他搜又如何?”王衍之妻郭夫人是贾后的亲戚,顿时大怒道:“司马繇真是胡作非为,我家中岂是他想搜就搜的?”王衍道:“夫人莫恼,这司马繇如今捉了杨珧等人,已是首功,正当跋扈之时,忍让一下又有何妨?” 郭夫人恶狠狠地盯着王衍,心想:“好个没骨气的男人,哼!就让他搜,如果搜不出来,我也不指望你来扬眉吐气。我自己去找皇后娘娘!” 司马繇留孟观李肇二人带人将王衍府围个水泄不通,这才领了三十多个随从,进府搜寻。王衍将家人一起召集在大厅候着,司马繇在院前院后翻来覆去找了半晌,这才回来。 第053章 鬼迷心窍 司马繇不自在地呼了口气,定睛一看,不单那黄衣女子就在厅中,王衍身后竟还立着两个粉雕玉琢般的豆蔻少女,一个蛾眉深蹙娇柔动人,一个虽然憨幼却目光坚毅,司马繇登时瞳孔就放大了数倍。不过他也知道这儿女定是王衍那两个年齿尚幼的绝sè女儿,只好吞了口水,暂定心神。 王衍之子尚年幼,哪里见过这等阵势,战战兢兢地缩在了王衍身后。略显憨幼的少女将他一把拉住,说道:“王家世代公卿,累世清白。怎会畏惧旁人搜查,玄弟,好好站起来,免得教东安公小瞧了。”司马繇不禁讶异,王衍得意道:“惠风,还不快和你姐姐还有玄儿拜见东安公。” 三个玲珑可爱的孩子朝着司马繇一齐行了礼,司马繇连忙做笑脸相迎,一双老眼直瞅着妩媚动人的王景风,终于拉下眼睑,轻叹了口气。王衍笑道:“东安公,想必你已经搜查完毕,是否也该让门外的将士们撤离了。” 司马繇不置可否地一笑,忽然抬起头来,指着那黄衣女子轻筠道:“王尚书,这个女子,好生面熟啊。” 王衍笑道:“鄙府乐师,哪里见过东安公这样的大人物呢?” 司马繇冷笑道:“石荆州的金谷园,我就见过她。此女着实可疑啊,还望王尚书配合公干,让我带她好生审问查明。” 王衍一怔,笑道:“东安公真是说笑了,王某和石荆州虽有浅交,但也不是很熟。鄙府的乐师,也从未去金谷园那样华贵的所在。况且石荆州世代忠良,怎么会和杨太傅有瓜葛?” 司马繇暗道:“哼,王衍。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这女儿、乐师皆是如此国sè。怎能不惹祸上身?高门士族,哼!连杨骏都垮了,你又能如何?今rì我若带不走那黄衣美人,以后我岂能再带走你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哼哼……”想毕冷冷一笑,说道:“这次诛杀杨骏乱党,我忝为首脑。自然要为圣上分忧解难,可不能使一人漏网。王尚书和石荆州自然都是清清白白,可这个女子,我实在怀疑。” 轻筠看了司马繇一眼,说道:“公爷说得没错,小女子果真是在金谷园见过公爷。只不过小女子一介乐师,身份卑微,也不知道公爷要查什么。还请公爷不要为难尚书老爷,如果公爷要查,就请查吧。” 司马繇斜眼盯着轻筠,不禁面露异sè,暗想这女子果然有味道,忽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呵斥道:“好个乐师,如此不惧天威。哼,你定不是个普通的乐师!” 王衍嘴唇一紧,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常态,摇了摇头道:“东安公言重了,王某小女惠风不过才十四岁,不也不怕东安公的‘天威’嘛。”他故意将“天威”二字用了一个很重的语调。司马繇听在耳里,勃然变sè道:“王夷甫(王衍字夷甫),我可不是那些摇着拂尘谈玄论道的清谈客,不要跟我做口舌之争。你若要妨碍公干,庇护杨党,恐怕你琅琊王氏再根深蒂固,也担当不起吧。” 王衍皱了皱眉,暗想我一向与世无争,究竟是怎么得罪了这尊煞神?苦笑道:“东安公,清者自清。你要查王某,自便查就是,可不要张口就是我王氏一门。我琅琊王氏虽然门第不如弘农杨氏和太原王氏,可终究是军功起家,礼教修身的大族。况且名利之物,又岂是我族人所追求的?鸱得腐鼠,又岂知曳尾涂中之乐?我族人忠心耿耿,rì月可鉴。圣上和皇后可没有差你来专门查我吧。” “既然圣上命我全权查办杨骏,我就有这个权力!来人,把这个可疑的女子给我带走!” 司马繇厉声令下,身后的军士正要行动,忽然听到门外一人喝道:“东安公,杨骏已死。你却趁乱欺侮朝廷重臣,意yù何为!” 这声音虽然并不响亮,可是正气凛然。王衍一家不禁侧目,司马繇转身一看,院外一个高大的男子昂首而入,竟是那rì在金谷园见过的神箭手毛腾! “孟观李肇现在何处!”司马繇看到毛腾一脸杀气,不禁胆怯,急忙呼喊。毛腾站在院内,缓缓走上厅来,大笑道:“孟李二将军忠心护国,去捉拿杨骏了。他们可没有闲心来得罪朝廷重臣!” 司马繇不禁又怒又惊,暗想这孟观李肇竟如此不听话,可抬头看到毛腾那伟岸的身躯,不禁气弱三分。毛腾道:“杨骏就在太傅府,恐怕现在已经死了。公爷却来这里搜查,岂不是南辕北辙?” 司马繇指着毛腾,怒道:“来人,先将此人拿下!”身旁军士面面相觑,竟是不敢上前。毛腾早就知道司马繇不久便会被贾后过河拆桥废掉,心中毫无惧意,如此心情,正气又增了三分。凛然而立,竟如天神一般。孙秀亦从其身后走了出来,向王衍拜道:“老爷,毛司马带了百名秦军jīng锐,就在门外。孟观李肇听说杨骏已死,已经率领殿中军士离开了。” 司马繇大吃一惊,竟是手足无措,老羞成怒地指着毛腾,牙齿咯咯作响却是一句冠冕堂皇的话也说不出来,只得骂了一句:“你个小小的军司马,走着瞧!”带着随从军士,悻悻而去。 轻筠惊讶地望着毛腾,心中不由地闪过一丝暖意。毛腾却并没有看她一眼,只是朝王衍说道:“王尚书,东安虽然平逆有功,可是纵容军士四处抢掠,导致洛阳大乱,rì后皇上定有圣裁。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告辞了。” 王衍点了点头,喜道:“毛将军,rì后倘有用得着王某的地方,王某定会倾力襄助。”毛腾一长揖,这便离去。王衍长长地出了口气,王惠风睁大了乌黑的眼睛,踮脚眺望,却已不见毛腾身影。王景风抿嘴一笑,扯住了她的袖子,轻声道:“妹妹,人都走啦,你还想跟出去吗?”惠风登时小脸通红,埋怨道:“姐姐胡说什么,只是啊,我还从没见过这般文质彬彬的军人呢。”王景风轻笑道:“文质彬彬,我看没有吧。”正yù好生欺负下平素刚强的惠风,不料却看到王衍冷峻的眼神,只好咋舌作罢。 “孙秀,也真是机缘巧合。误打误撞却寻得此人,不然轻筠被东安拿去,只怕坏了大事。”王衍下了台阶,拍了拍孙秀的肩膀。孙秀躬下身子小声说道:“不瞒老爷,据小人揣测。这个毛腾,恐怕是对轻筠有意思。” “呵呵……”王衍微微一笑,却再没有说什么。 杨骏身死马房,以及司马繇不久就会被贾后卸磨杀驴般废掉,都是毛腾隐约记起的后世历史。所以毛腾才敢在明知道司马繇围困王衍却还来解围。而最令他惊讶的却是孟观,本来一进洛阳他就已经得罪了这个不久之后就会大放光彩的名将,可是他一说杨骏已死,孟观就冷冷一笑拉走了李肇,只留下司马繇一人还在王衍大厅狐假虎威,可见司马繇人缘之差。不过现在却已经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了,因为他刚与朱默马咸会和,就听到了一个足让他震惊的消息: 文鸯的宅第被大火焚毁,文鸯却没有被火烧死,而是到了太傅府据守太傅府的后院,大喊要找司马繇算账。 “文鸯家的火,是司马繇放的?”毛腾纳闷。 朱默点头道:“早就听说,东安公的外祖父诸葛诞和文鸯父子有仇,东安这是公报私仇。本来文鸯就跟杨太傅有旧,这不逼得文鸯去保杨骏嘛。” 毛腾一怔:“杨骏难道还没死?” 朱默道:“杨骏在马房被乱军所杀了,可是文鸯却保着杨骏残余的家人。本来子全他还不忍心加害这位老将,可现在楚王有令,已经是要必杀文鸯无疑了。” 毛腾道:“那我们快去助子全一臂之力啊。”朱默面作难sè,这才说道:“子全xìng子执拗你是知道的,他是不让老哥我去啊。说是要单挑,可我看他的意思,怕是要放走文鸯啊。” “这……”毛腾急道,“如今大局已定,就算子全放了文鸯。文鸯又岂能逃出生天?” 朱默咬了咬牙,在毛腾肩上紧紧一握,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虽然你我也并无杀老将之意,可是他终归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死在我们的手上。好,这就去!” 楚军和殿中宿卫,呈扇形紧紧围住。中间的空地,一个体态魁梧的年轻壮汉,和一个jīng神矍铄的干瘦老人,各自手持一把乌黑的铁枪,对峙而立。 两人已经拆了十余招,马咸道:“文老将军,你似乎未用全力。”文鸯道:“小娃子,你这几天进步不小啊。” 两人又各自拆招,然而文鸯却一直没有用重手杀招,而是像表演枪术一样,一招一招地缓慢施展。马咸虽然攻势连连,却也是点到为止,并没有杀他的意思。 岐盛对楚王玮附耳说道:“殿下,这两人似乎都未尽全力。”楚王玮冷笑道:“反正元凶已死,难道你就没有闲情看他们两人对舞吗?” 朱默叹了口气,连连摇头。毛腾看了半晌,却是恍然大悟,悄声道:“朱兄,文鸯这哪里是在生死对决,分明是在一招一招给马咸传授枪法啊!” 第054章 文鸯之死 朱默皱起眉头,惊然道:“是了,公举你眼力果然不错,只是子全却是个死脑筋,也不知道他明不明白。” 毛腾悄声道:“如今的局势,我们怎好提醒,也只能看子全的造化了。” 朱默忽然问道:“可这样下去,终究不行啊。这次平逆行动中立功甚大的孟观,可是文鸯的徒弟,他要是来了,恐怕事情还有变故。” 毛腾沉眉紧紧盯着文鸯稳健的步伐,低声点头道:“再过一会,一旦有变故,我就放冷箭。” 马咸看到文鸯竟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心中焦急,忽然撩枪向文鸯近身逼来。文鸯横枪一拦,二人已是近在咫尺。两人竟是不约而同使枪对架格起力来。 “老叟,我敬你是英雄。我们这样缠斗下去,一步步离开这里,你要是无处可去,可投奔家父,去为国戍边。”马咸几乎是咬耳朵般小声说道。文鸯一笑,心想老夫早就得罪了司马繇这个小人,即便在这里逃生,又岂能活着离开洛阳,杨太傅待我不薄,士为知己者死,又有何哉?只是这愣小子实在没有悟xìng,我有意传他枪法,他却浑然不觉。想到此处,文鸯猛地发力弹开马咸的枪,有意提醒他道:“你这浑小子也就这几个招式,老夫都要学会了。且看老夫的本事!” 马咸本来一向自恃膂力,没想到被文鸯这一弹,竟将自己甩出数步,差点脱力。抬头一看,文鸯却并未趁势进击,而是又挥舞起刚才的招式,马咸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在教我霸王枪法!霎时才回过神来,一边敷衍反击,一边揣摩着文鸯的枪法,果然和齐万年的教授,却是大有不同。 齐万年的招式,看似谨慎,却掩盖不了那种大开大阖的锋芒毕露,转瞬间亦可看出其中的破绽。然而文鸯的枪法,已如古井无波一般,浑然天成,马咸也深知,自己要占他招式上的便宜,除非另辟蹊径舍命一搏,可是这样也难免败得更快。文鸯的枪法已是这般惊人,三国鼎立时期的曹魏五子,蜀汉五虎,河北四杰等人岂不是更加不可想象?马咸顿时发觉,自己在武道之路上,仅仅只是个初窥门径的孩童而已。 同样也在揣度文鸯枪法的毛腾,却又是另外一种态度。毛腾不由自主地颔首点头,暴露出了他对文鸯枪法的钦慕和赞美,然而毛腾毕竟和马咸不同,他并没有马咸那种心理上的挫伤和恐惧,因为他毕竟不是个武痴,他只是个不折不扣的实用主义者。对于个人武技的强弱高低,他并没有过分的在意。 时过正午,楚王玮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将脸侧过一边,对岐盛懒洋洋地说道:“上弓弩手。” 岐盛摇动令旗,弓弩手们正要列队,忽然听到人群后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喊道:“休伤吾师!” 来人一骑如飞,面带朴朴风尘,正是殿中中郎孟观。楚王皱起眉来,已是面露杀机。岐盛大声道:“孟观,你要反了吗?” 孟观并未理会他,殿中军士皆知其骁勇,纷纷避退让出一条小道,孟观径自冲入,借着飞快的马速将正在敷衍招式沉思的马咸胸口猛一戳枪托,马咸霎时不由思索翻身闪避,孟观已经下马站到了文鸯身旁。 “叔时!你我师徒并无名份,休要多管闲事!”文鸯将孟观拦在身后,急道。 “一rì为师,终生为父。孟观岂能做不义不孝之人,况且恩师与杨贼乱党并无瓜葛,我孟观愿以身保,上奏陛下和娘娘,赦恩师之过。”孟观一把拉住文鸯的臂膀,说道。 文鸯听罢,冷笑道:“老夫一生,先仕曹魏,后投孙吴,如今又效忠大晋,闲人碎语说老夫不过吕布之流。可老夫自问,不过天命弄人,老夫所为无愧平生,又有何过之有?只是叔时,你出身寒门,文韬武略俱是一等,可不要陪我这老朽,一起葬身在这过往烟云之中,你这样做不值。” 孟观闭眼长叹一声,怆然道:“恩师果然还是通情达理,知道孟观寒门卑微,仕途坎坷。不如就在临死前,送孟观这个功名吧!”右肩忽然一挺,一把匕首猛地戳进文鸯后背。文鸯爆喝一声,架步使出一招“霸王卸甲”将孟观震出一丈远。抡起长枪,就顶在了孟观喉间,孟观来不及闪避,只得硬生生地握住了文鸯的枪尖,已是面泛青紫,豆大的汗珠已经满布额头。 “你个畜生!”文鸯前驱晃动,面sè煞白。背上匕首早就没刃而入,染得他灰袍一片血红。孟观咬着牙抵着他的枪尖,看他并未发力,也就再没有闪避,大声喊道:“恩师,人生无常,不委曲求全来适应,焉能再去改造这个世界?您的霸王枪法,孟观会让它保国安民,发扬光大的!” “好……好……”文鸯苦笑数声,终于挺着长枪气绝,枯瘦的身躯朝后仰倒,方才的凛然之气,早已如烟散去,他也不过只是个普通的老人。 孟观长长喘息一声,终于铁塔般站立起来,朝着楚王一礼,说道:“权宜之计,孟观并非有意冒犯,请殿下恕罪。” 楚王玮轻蔑地点了点头,摆手示意,岐盛一声令下,楚军和殿中兵士一齐杀入。杨氏剩余族人,已经是要片甲不存了。 “小人!”马咸目光中似要喷出火来一般,正要起身朝孟观冲去,已被毛腾和朱默死死抱住。孟观也没有理会他们,跨步上马,消失在了惨烈的厮杀声中。 在楚王的调令下,李肇和朱默继续捉拿杨骏余党。朱默领命去了,马咸却仍然为文鸯之死激动不已,毛腾怕他做出冲动之事。只好与朱默暂离,先带他回到刘舆府。 即到刘舆府,却发现残破一片。老仆痛哭道:“两位将军,方才东安公趁主人不在,说毛将军暗通乱党,在府内大肆抢掠,那些兵士掠走了好些丫鬟女眷……” 毛腾大吃一惊,怒道:“这东安公怎么如此下作?” 马咸急道:“老家人,沅儿姑娘呢?” 老仆哭道:“我哪里知道啊,唉,要是家主和二公子在就好了……” 毛腾心中忽然一阵纠结,赶紧和马咸冲进后院,推门一看,沅儿早已自缢,香消玉殒。 毛腾顿时呆滞,马咸狂躁而起,拽着毛腾的领口发疯似地喊道:“毛腾!你连功劳都不抢,却带着弟兄去救那大官儿王衍。怎么却对自家的女人,不闻不顾。毛腾,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毛腾固然心痛,可他却心硬得多,只是扭过头来,避过了沅儿的尸身,胡乱说道:“不过一个女人,司马繇真是下作之至。” 马咸听到他这番话,勃然大怒,吼道:“沅儿为你洗衣做饭,对你忠心耿耿。你却说这般冷语,禽兽也有恻隐之心,你……你……我马子全不认识你这样的人!” 马咸暴怒出门而去,毛腾缓缓抱起了沅儿的尸身,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骏已死,当rì朝廷便宣布改元元康,大赦天下。 十rì之后,杨太后被废为庶人,杨党中人杨珧、杨济,张劭、李斌、段广、刘豫、武茂以及散骑常侍杨邈、中书令蒋俊、东夷校尉文鸯均被夷灭三族,朝廷已经宣布杨党全部清除,一场儿戏般的政变就此结束。在毛腾的印象中,历朝历代的开国君臣都是文韬武略兼备的人中龙凤,可唯独晋朝是个例外,按一本老书的话来讲,就是“不及格”的开国君臣。昏庸和开明兼具的开国之君晋武帝,在历史上只留下“小人”之名的开国文臣鲁公贾充,还有只知道倾轧争功的如王浑、卫瓘、石苞一群庸碌中带着险恶的开国武将。无独有偶,这次政变,又是个乌龙事件,没有魄力和才干的庸人“权臣”杨骏,终于被几个藩王粗暴地干掉,然而胜利的果实,却落在了别人的手中。 连杨骏都不敢应付的宗室元老汝南王司马亮入朝,被任命为三师之一的太宰,与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的太保卫瓘共摄朝政。屯驻东掖门的老宗室下邳王司马晃被封为尚书,总理台阁。在政变中未立寸功的秦王司马柬和东平王司马楙被加封为大将军和抚军大将军,而在政变中最为卖力的司马玮被加封卫将军,领北军中候,虽然有了宿卫军的名义实权,可是职位却在秦王柬之下。而东安公司马繇,也得到了尚书左仆shè的职位,并进封为东安王。 北军中候固然是实掌宿卫军权的重要职位,可是楚王玮久镇外藩,是否能完全控制宿卫军根本说不定。从杨骏的表现来看,就算是有了北军中候的职位,宿卫军效忠的还是皇帝,并非一个职位就能控制的。尚书左仆shè也只是尚书台的副职,几乎没有实权。所以在政变中最活跃的司马玮和司马繇,并未享受道他们心目中应有的果实。而总理朝政的司马亮、卫瓘、司马晃三人,老的老,低调的低调,他们也很难真的掌控朝政,所以真正的胜利者,还是贾后一人。因为贾后的关系,董猛这个阉人也被进位武安侯,而鲁公贾谧的许诺也兑现了,孟观格杀文鸯有功,被封为只有高门子弟才能充任的黄门侍郎,兼领宿卫军的要职积弩将军,统领宿卫军中装备最为jīng良的弩营。李肇也功劳卓著,被晋升为强弩校尉,统领另外一支规模较小的弩营。而高门士族出身的裴頠,则进位为安南将军,出镇荆州,实际与荆州刺史南中郎将石崇架空了楚王玮的老地盘。 朱默也被进封为越骑校尉,从秦国校尉的身份一下转变为中军的校尉。虽然自从汉末战乱后,传统的京师五校尉(即屯骑、步兵、越骑、长水、shè声)已经失去了往昔的辉煌。晋朝时真正充当宿卫的也不过是由原来曹魏许褚统领之武卫营扩编形成的左右二卫,五校已经排到了以左右二卫为首的七军之后,但是毕竟朱默多年的愿望终于达成了。而实现愿望的手段,既不是在边关九死一生杀敌守土,也不是真刀实枪地平定叛乱,却只是一场游戏式的政变。这让朱默苦笑不已,却也坚定了他留在洛阳的心。毛腾和马咸也就成了宿卫军越骑营的军司马,然而由于沅儿的死,马咸再也没有理过毛腾,甚至朱默。 第055章 东安遇刺 太宰司马亮在一定程度上跟杨骏很像,至少在胆魄和对权力的痴迷上,两人都出奇地相同。在争权夺利的时候,他们往往显得胆怯而不敢争取,然而他们内心却极度渴望权力,在得到权力之后,却又惶惶不可终rì,做出一些很让人无言的事来。 司马亮对雷厉风行年少气盛的楚王玮,总是心存忌惮,却又总有着自卑。毕竟在杨骏弄权的时候,自己窝在许昌不敢出来,这事路人皆知。只是他没想到不可一世的杨骏竟这样就完了,这让他这个笃信道家的老头又产生了对权力的怀疑。他开始觉得,这玩意也不过是个虚套,是个咋呼人的东西,当不得真。当真了,就会落个杨骏的下场,所以他觉得,现在他把这个虚套装饰得华丽一些,能咋呼一时,是一时。 于是,司马亮不久便对镇压杨骏一事中参与过的宿卫军军官进行了褒奖,宿卫军参与平逆的督将有一千多人,司马亮都加封他们为列侯。封侯是每个军人毕生的梦想,虽然被封的多数都是不但实际就连名义上也没有封地的关内侯,可是这样,宿卫军的军官们都会对我感恩戴德吧,这个虚套也就看起来坚挺了许多呢。司马亮如是想。 然而,司马亮在琢磨之后,才发觉有些不合适了。宿卫军督将千人,可是高低不等,都封列侯,几乎是人人不平。司马亮拿定主意,决定按原职和功劳再行划分,却又怕府中的主簿贪墨徇私,自己便在督将名单上加点批注,将这一千多人,首功孟观封为上谷郡公,次功李肇封为郡侯,然后以此类推,最低的包括朱默在内便是关内侯。兢兢业业地忙了一晚上,司马亮终于安心睡去。 次rì一公布,顿时引起轩然大波。宿卫的低级督将们固然欢喜,可是朝中的大臣们纷纷咋舌,封侯也可以这么儿戏?顿时变怨声载道。司马亮听到朝臣怨言的风传之后,索xìng连朝都没上。结果由于他不在,楚王玮和新封东安王司马繇在朝堂大肆宣布司马亮赏罚不公,不益摄政。而尚书下邳王司马晃是司马繇的胞兄,也与他们二人沆瀣一气。太保卫瓘只好唯唯诺诺和稀泥了事,然而此事却让贾后震惊不已。 过了两个多月,看似风平浪静。 司马繇进位为王后,更是跋扈不已。心想司马亮胆小怕事,比杨骏还不中用。真正能掌权的还是楚王玮,自己不如先好好巴结这个小屁孩,接下来再整掉他,那天下不就是我司马繇的了?接下来,别说那黄衣美人,就是石崇家的绿珠,王衍的俩女儿,不都是我彀中之物? 想起司马亮加封督将千人,司马繇不禁心中又是一阵大笑。自己在初九当天,那才叫运筹帷幄。出死力的那是孟观李肇这两人,可最后是功劳不还是我的?当rì为了让手下几百宿卫军士卖力,司马繇亲口向众人许诺封赏,并在大肆掠夺之后一一兑现。司马亮这个举措还不是学自己的?可惜这老朽还是学得不够样,老子赏的是钱,封的是无关紧要的闲缺,哪有拿侯爵来乱封乱赏的?如今在中枢的,卫瓘那是个外人不足惧,司马柬跟司马亮一样那是条废材,司马晃是我胞兄,朝廷果然是无人,要执掌朝政,还得我司马繇! 司马繇越想越得意,从司马晃府上一通喝酒,在座的朝中重臣都对自己唯唯诺诺,自己光明的未来是指rì可待了。想到这里,司马繇不禁是彻夜难眠,翻来覆去,却是尿急了,只好起身更衣。 府内的家丁仆从,都已经在狂欢中酩酊大醉。院内幽寂无声,司马繇酒意未消,在园内就解开下裳,嘘嘘之后,顿觉舒畅。望着幽黑夜sè,忽然有想赋诗一首的冲动。 “京畿遭大变,智者唯东安。上比宣景帝,一朝金銮前!我辈持九锡,高歌震九天!震九天……呃……”司马繇胡乱念叨几句,猛然凉风刮过,微觉清醒,听到身后悉索有声,惊然心想这要是被旁人听见,岂不大祸临头?猛回头大喝:“是谁?” “催命之人!”只见一个健壮的身子从花丛中一跃而出,一把短剑径直倒插进了司马繇胸膛,那人一脸愤怒,补上一句说道,“你这人渣,还想震九天,先去做鬼吧!” “你……你……是……”司马繇努力想着此人到底是谁,可是已经利刃穿心,一声呜咽,气绝身亡。 次rì,毛腾和朱默接到马咸的来信: “朱兄、公举:自从来到洛阳,每天所见的都是jiān诈小人,果然家父所说没错,我并不适合待在这个肮脏的地方。东安已被我手刃,两位仁兄好自为之,我准备回西平戍边了。马咸。” 朱默不禁苦着脸道:“这……子全这是闯大祸了。” 毛腾摆了摆手,道:“东安嚣张跋扈,早就得罪了汝南王和皇后。他此时被子全杀死,闯祸并不一定,只是可能会给我们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朱默皱眉道:“东安毕竟是王爷,唉……子全这一出走,这不是不打自招嘛。朱某也觉得,皇后和汝南王兴许会乐意东安之死,可是下邳王和楚王恐怕……唉,楚王少壮有为,将来的天下兴许就是他的,要是得罪了他……” 毛腾沉思片刻,道:“楚王太过锋芒毕露,他不一定长久。况且我估计他也兵不待见东安,我们只需谨慎从事,估计也无大碍的。” 东安王遇刺,已经使历史发生了改变,但是大局仍然在正常轨迹之上。这也使本来就想废掉司马繇的汝南王司马亮欢喜不已,他决定和卫瓘出面,另寻一个可靠之人接管北军中候,毕竟司马繇已死,楚王玮想必是业已孤掌难鸣。有卫瓘这些老臣施压,应该没有问题。 卫瓘推荐了一个可靠的人选,那就是司马亮和卫瓘二人的老亲家,也就是诓骗刘豫的右军将军裴頠的族叔太子少师裴楷。河东裴氏乃是正宗的高门士族,在出身上适合。况且更要紧的是,裴楷也是杨骏的老亲家,裴楷的次子裴瓒是杨骏之婿,在变乱中被楚王玮的部下所杀。因此,裴楷绝对会司马亮与卫瓘效忠。 等裴楷的任命状发到了楚王手中,楚王玮顿时勃然大怒。将案桌一拍,说道:“东安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妄人,他本无半点实力,就算活着也只是孤王的累赘。想不到汝南老儿居然拿他的死来要挟孤王让兵权给裴楷这个酸腐文人,真是欺人太甚。岐盛,你写信告诉裴楷和汝南老儿,北军中候的大印就在孤王行馆之中,他们要敢来取,就先来孤王这里!” 楚王的书函送到汝南王和裴楷手中,裴楷哪里敢去楚王行馆索要大印?索xìng闭门不出只推说自己有病。汝南王焦虑不安,又寻来卫瓘问策。卫瓘思虑再三,说道:“本来秦楚淮南等藩王,在先帝尚在之时,已经被先帝责令就藩。如今都到了京城,这只不过是为了对付杨骏。杨骏已死,不如以朝廷的名义叫他们离开洛阳重新就藩。” “这……”汝南王皱了皱眉头,略有犹豫。卫瓘道:“皇后娘娘,可是一直站在我们这边的,老殿下如技能总摄朝政,也是上面的意思。只要有皇上的大义名分,管保楚王他不敢不接旨。” 汝南王道:“可是秦王和淮南王,也要一并就藩,恐怕得罪了他们二人啊。” 卫瓘道:“老殿下,你是摄政的重臣。为社稷朝廷,难道还怕得罪人?” 汝南王叹了口气,点头道:“那好吧,回去我便面圣,出旨让他们就藩。” 汝南王下了车舆,缓缓走进宫内。董猛见是汝南王来,也不阻拦,便笑眯眯地带他入宫。惠帝正在和几个宫人斗蛐蛐,汝南王连忙通报道:“陛下,老臣有事奏报。” 惠帝也不理他,汝南王连唤了三声,惠帝才回过头来,歪着脖子说道:“你去通……通给贾南风吧,朕……朕还在忙。” 汝南王只好擦把汗,在董猛的陪同下,缓缓向贾后居所走了去。 “娘娘可好?”汝南王胡乱问道。董猛长长地叹口气道:“这些个天呐,东安王遇刺,秦王又薨了。唉,娘娘是rì夜cāo劳啊。” 汝南王大吃一惊:“秦王尚在英年,怎么就薨了?” 董猛说道:“人命在天呐,哪能由了自个。唉,秦王这一薨,关中可就要另择宗室王爷去镇守了,唉,娘娘她呀,就是为这事cāo心呢。” 汝南王点了点头,心中暗想:“关中是紧要所在,必须安排自己这一派的老人去镇守。”思忖间,一个合适的人选已经浮出心头。 这时候,一个军官打扮的人匆忙走了出来。看到汝南王司马亮和董猛之后,忽然张嘴一惊。董猛却认得他,笑道:“李君侯,你怎么也在这里?” 原来此人正是新封的侯爵,原殿中中郎,与孟观齐名的李肇。李肇回过神来,连忙向二人行礼道:“末将参见太宰、见过武安侯。方才有小事禀报皇后娘娘。太宰对末将的提携之恩,李某永世难忘。” 司马亮咧嘴一笑,说道:“李君侯平乱有功,那是应得的。不敢说提携,rì后还要共扶社稷,为陛下效忠。”李肇连连点头,这才去了。董猛看到李肇走远,这才笑道:“要不是老殿下,他一个小小的中郎怎能封侯,老殿下这一招收买人心,可是妙招啊。”司马亮呵呵一笑,说道:“哪里哪里,老夫都是按功劳赏赐,可不敢说收买人心,董监在娘娘面前,可切莫这般说啊。” 董猛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连忙道:“看咱家这臭嘴,真是说错话了。老殿下切莫怪罪,请吧。” 第056章 驱虎吞狼之计 东安王司马繇被马咸刺杀,秦王司马柬又提前逝世。这一切已经跟毛腾所知的历史发生了微妙的改变,毛腾唯一能确定的,也就是贾后的统治至少还会坚挺,只能用一句老话,摸着石头过河了。 由于曾是秦王旧部,朱默毛腾一齐参加了秦王的葬礼。都是晋武帝一脉的楚王玮、淮南王允、长沙王乂、成都王颖、清河王遐等人在葬礼中频频密会。主持葬礼的宗室之长汝南王司马亮看在眼里,更是坚定了让他们就藩的决心,便按照贾后的意思,在秦王大葬时,宣布了让楚王和淮南王就藩的圣旨。而汝南王新举荐的代替秦王柬出镇关中的老亲信赵王司马伦也正在从邺城赶赴洛阳,朝拜之后变去长安。代替司马伦出镇邺城的,则是河间王司马颙,此人是宣帝司马懿弟弟司马孚的后代,并无多大名望。关中和河北都有了就藩的藩王,汝南王觉得楚王和淮南王也应该无话可说了。 由于秦王生前颇受荣宠,而在此之前晋武帝的胞弟过继给晋景帝司马师为嗣的齐献王司马攸就有了特别的葬礼规格,而朝廷方遭变动,为安人心,秦王葬礼的规格是完全按齐献王的规格而走,直到半月后方才大丧。各路藩王都是心怀鬼胎,真正痛哭流涕的,也只有秦国郎中令李含一人。 朱默已经位居关内侯,是宿卫军的越骑校尉。此时见了李含,早已没了过去的谦逊,故意咳嗽一声,傲然而过。毛腾看到李含一副落魄模样,有意和他寒暄几句。李含却积怒难消,扬长而去。朱默对毛腾道:“公举,你看他小人德xìng,何必跟他讨不快。如今我们都是宿卫军将,他一个外藩僚属,何必理会。”毛腾笑道:“此人确有才干,rì后只怕还有出头之rì,得罪一个人很容易,可是能多交一个朋友,却很不容易。”朱默冷笑:“他?手无缚鸡之力,又不是高门子弟,能有甚出头之rì,公举你还是多虑了。” 两人正在谈笑,忽然背后一人笑道:“两位将军所谈何事啊,莫不说来听听?”毛腾回头一看,竟是楚王府上的长史公孙弘。毛腾忙道:“原来是公孙先生,我来引荐一下,这位便是越骑校尉朱默老将军。” 公孙弘朝朱默一礼,说道:“大名鼎鼎,如雷贯耳。” 朱默笑道:“先生过奖了。” 公孙弘忽然闪过一个诡异的眼神,有意问道:“早就听说,贵军还有个猛将马咸,是奉高县侯马老君侯的独子。怎么他不在呢?” “这……”朱默顿时结舌。毛腾连忙道:“公孙先生真是什么都知道啊,马老君侯为国戍边半生,英雄老迈,身体不适,已经唤马咸回西平,去帮他打理军务了。马氏父子不贪享受,甘于久居边关,可真是朝廷之福啊。” 公孙弘走近,低声说道:“可是我却听说,东安王遇刺之后,马咸才匆匆离去。这个时机,是否有些巧合呢?” 朱默板着面孔,朝公孙弘说道:“东安遇刺,洛中震惊。廷尉已经在严查此案,公孙先生可不要胡说。” 公孙弘呵呵一笑,道:“这个地方说话不方便,我们可否换个去处?” 朱默朝毛腾示意,二人带着公孙弘,到了一处僻静所在。公孙弘这才直截了当地说道:“二位恐怕有所不知,东安府中便有我家王爷的耳目。究竟是谁刺杀了东安王,我家王爷可最为清楚。” 朱默怒道:“那你想怎样?” 公孙弘笑道:“东安跋扈,滥施刑赏。杀了东安,于理而言,自是一件好事。可这毕竟是犯了王法!” 毛腾笑道:“既然你们这么肯定,为何不报廷尉,难道你们眼里也没有王法不成?” 公孙弘冷笑道:“毛司马可真是一张好嘴。我也无须隐瞒,陛下密诏,令楚王诛杀权臣司马亮,令楚王全权负责。朱校尉和毛司马既然都是宿卫军将,那想必肯定是要服从北军中候的将令了?” 朱默听罢大吃一惊,道:“汝南王乃宗室之长,你可莫要胡说。密诏在何处,可否给朱某一看?” 公孙弘笑道:“宿卫军的校尉少说也有几十个,倘若都给你买看了密诏,岂不让司马亮察觉?不过我公孙弘愿以xìng命担保,这密诏是真的。成事之后,你们不但可以加官进爵,那马咸刺东安之事,亦可再不追究。” 朱默笑道:“信口开河。” 公孙弘道:“莫要忘了你的身份,宿卫军可是要听北军中候的调遣。也莫要忘了根本,你效命的,可是大晋天子,而不是司马亮这将死之人。” 毛腾看到情形不对,连忙拉了朱默一把,笑道:“如果密诏是真,那京师三十六军都会服从楚王的将令,这个还请公孙先生放心。” 公孙弘点头:“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我提醒你一句。在大晋朝,犯了王法可以,但是跟错了人,就是死路一条!” 公孙弘说罢,背拱着身子,傲慢离开。朱默看他走远,苦笑道:“以前对付姜维,对付孙皓。大家伙都是一条心,哪管是跟了谁。可现在倒好,没了西蜀,没了东吴,就自家闹腾。受罪的却是我们这些下层武官。” “呵!”朱默接着又叹口气,说道,“公举,老哥哥给你说句实话。初九那天我带着弟兄们进洛阳,其实并不是真想造杨骏的反。而是想见机行事,我本以为杨太傅执掌朝政,京师宿卫如此jīng良,何惧区区几个入京的外藩诸侯?那时候我还觉得,我要是杨骏,捉拿楚王和东安岂不是瓮中捉鳖?可是一进京城,才发现不单宫内的殿中军士,就连好多外营的宿卫都在捉拿杨党。老哥哥才明白,原来偌大的朝廷,权倾天下的太傅,却是如此的脆弱不堪。唉,如今朝纲不济,圣上暗弱。汝南王跟杨骏一样又都是老迈昏庸之辈,楚王年少果敢,刚毅有为,按常理推测,楚王或许才是真的真龙天子……” 毛腾摇头,说道:“朱兄,楚王毕竟只是藩王,自古以来,有哪个藩王能扶正登极的?” 朱默沉思片刻,道:“最近,我一直在读《chūn秋左传》。周朝的晋国,国号与本朝相同。曲沃伯本是晋国的外藩屏障,可是到了曲沃武公之时,他们以外藩的身份杀掉晋哀侯,自立为君。从此之后,晋国一步步崛起,最终成为五霸之一。我朝也叫‘晋’,难道上天真有这个预兆,是要外藩来振兴朝廷?” 晋惠帝的痴愚,已经让朝中文武大感失望,朱默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足为怪。不过毛腾还是补上了一句:“朱兄,曲沃代晋,那是晋武公祖宗几代经营的后果,他们成可吞晋,败可割据。而楚王却是身在棋局之中,他人在洛阳,荆州也并没有他长久的经营。成也罢了,万一一着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朱默默然,摇了摇头,又想了片刻,说道:“那我们,究竟该跟谁?汝南王?” “不。天无二rì,民无二主。我们只能跟着皇上。” 朱默忽然失笑出声:“公举,我一向佩服你的睿智,可你这话岂不太过陈腐?皇上暗弱,路人皆知。跟皇上,我看我们跟的是贾皇后吧!” 毛腾点头,承认道:“可是朱兄,只要皇上还健在。难道朝中的大事,不都是由贾皇后在cāo纵吗?” 朱默挠了挠头皮,疑惑道:“汝南王老弱无能,让他执掌朝政总比楚王要更对皇帝和贾后有利吧,可公孙弘口口声声说他奉有密诏。难道,贾皇后她傻了吗?竟要楚王除掉汝南王这样容易cāo纵的老人?” 毛腾只好再次背诵他熟知的历史了:“等楚王杀了汝南王,届时再说楚王奉诏是假,杀害汝南王是真。此时除掉楚王,岂不是一箭双雕?况且就算楚王想回封国经营,那里已经有了荆州刺史石崇和安南将军裴頠,他们都是贾后的人。楚王现在看似强大,其实连退路也没有了。” 朱默登时瞪大了眼睛,腮部的胡须也激动地抖动起来,颤声道:“好毒的计谋,这不是当年魏武帝惯用的伎俩,荀敬候(即荀彧)常说的‘驱虎吞狼之计’?” “驱虎吞狼!”毛腾听到这个三国时期最有名气的谋略,不禁念了出来。 朱默的声音,也不知道是畏惧还是激动,仍然带着一丝颤栗,他长呼一口气,叹道:“本以为时无英雄,可是看来。贾后身边,还是有能人。菑阳公卫瓘?不……他虽然yīn险,可并没有这等眼光。此人究竟是谁?” 毛腾摇了摇头,笑道:“我们这些下层的武人,哪里知道中枢的秘密。所以要保全自身,还真应该跟对人。” 朱默连连长叹,又不时地摇头,目光中对毛腾却又充满了久违的惊诧和一丝莫名的恐惧。毛腾神态淡漠,因为他已经猜到了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晋武帝开国文臣中,唯一能比肩三国顶尖谋士,却一直不受重用的寒门士人榜样——太子少傅张华。 第057章 楚王矫诏 楚王玮独自坐在行馆大厅之中,捏着李肇从宫内请来的密诏,顿时心中翻腾。忽然之间,却隐觉不妥,翻开密诏,猛地一拍桌子,吼道:“公孙弘,岐盛!你们快过来!” 公孙弘和岐盛连忙上前,楚王玮将密诏一把抛到公孙弘脚下,横眉怒道:“你仔细看看,可有不妥?” 公孙弘惶恐而郑重地拾起诏书,抬头又看了一眼楚王玮。楚王玮道:“你且再念一遍来听听。” “太宰太保yù为伊霍之事。令楚、淮南、长沙、成都屯诸宫门,废此二公。”公孙弘小声念道。 楚王玮冷哼一声,说道:“这诏书内容,简短囫囵,又模棱两可。伊霍之事?伊尹和霍光到底是忠臣还是权臣,古往今来却是众说纷纭。诏令既没有给汝南定罪,又只让我们屯诸宫门,如何废此二公?” 公孙弘皱了皱眉头,说道:“往昔的说法,确是没有定论。但是自本朝出土的《竹书纪年》,伊尹就是权臣,霍光汉朝已有定论,亦是权臣。” 楚王玮猛拍案桌:“废话,孤王又没有问你这些酸腐儒生的无稽之谈。孤王是问你,这诏书如此模棱两可,既没有定罪,也没有明确安排和部署,究竟是什么意思?” 公孙弘知道楚王的火爆脾气,一时又猜不透他的心思,yù言又止。岐盛见公孙弘沉默,立即道:“殿下,不论如何。汝南王可是势在必除。莫说是有皇上的诏书,就是没有诏书,一山不容二虎,有楚王秉政,哪里能容得下这些老朽指手划脚?” 楚王看着岐盛,忽然大笑出声,直惊得岐盛头皮发麻,心想自己是否说错了话。不料楚王却赞许道:“岐盛,还是你深得孤心。的确,皇兄也好,贾后也好,他们恐怕只是想让汝南王和卫瓘这两个老朽做傀儡而已。可是谁知到这两个老朽竟是人老心不老,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摄政的权臣。不过这诏书,却一片囫囵,是要故意加大我们行动的难度。自从杨骏被诛之后,汝南王已经成惊弓之鸟,如果再用藩王的这零星兵力,恐怕难以成事。况且还有京师宿卫驻守在各处要害,要成功谈何容易。” 公孙弘道:“何不再请诏。依上次故事,求皇上和贾后发殿中宿卫,与我们再次配合?” 楚王摇头:“朝廷对孤还是存有戒备之心,否则上次举事。他们为什么偏要让东安这个妄人来统领殿中,而不让孤去?难道孤作为皇上的胞弟,竟还不如东安这个老妄人?再请诏,谈何容易。” 岐盛忽然微微一笑,道:“殿下毋忧,其实殿下手头就有兵权,何必多此一举?” 楚王一抬头,道:“你是说孤王的‘北军中候’一职?” 岐盛点头。公孙弘忙道:“殿下,杨骏被诛之前,王佑被杨骏免去北军中候一职。其时宿卫军的大权还不是在杨骏手里,可是初九那天,有多少宿卫将士给杨骏效力了?殿下,这这个职位只是个虚名而已,没有数年的经营,根本无法利用。” 岐盛笑道:“公孙先生也太小心了。的确,没有几年的经营和笼络,我们根本无法控制宿卫军。可是有了皇帝的诏书呢?” 公孙弘道:“诏书可没有让宿卫军参加废汝南王之事的一个字眼!” 楚王猛地站了起来,昂然道:“哼!就以诏书的名义调动宿卫军……不……要调动整个中军,京城三十六军都要召集!此事若成,也可以看看孤王在军队中的影响力!” 公孙弘大吃一惊,急道:“殿下,这岂不是……矫诏?”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楚王傲然道。 “殿……”公孙弘本yù再说,可是看到楚王踌躇满志的炯然眼神,硬生生地将话又吞了回去。 “太宰太保二公潜图不轨,吾今受诏都督中外诸军,诸军在直卫者,皆严加jǐng备;其在外营,便相率军士径诣行府,助顺讨逆。”秦王大丧刚刚完毕,越骑营就接到了楚王的军令。 朱默看了毛腾一眼,说道:“虽然为兄也知道公举算无遗策,可这究竟是大事。还是等仲业回来,看看鲁公究竟是何意思。”毛腾听完,连连点头道:“还是朱兄做事周全。” 由于回避朝臣与武将结交的嫌疑,也因为上次事变,毛腾和朱默一直都待在越骑军大营。与贾谧刘舆等人的往来,全靠宋配差人转交书信。而楚王奉诏废司马亮与卫瓘的举动,朱默和毛腾在商议之后也由宋配派人通过刘舆来转达鲁公贾谧。这样做,也是在向鲁公表明立场。 三个时辰过去了,宋配却还未回来。楚王的军令又至:“司马亮与卫瓘之官属,无须过问,皆罢遣之;若不奉诏,军法从事。” 朱默深吸一口气,来回踱步,思忖再三,对毛腾说道:“即便rì后楚王会遭清算,可如今我们越骑营是北军中候直接管辖。倘若我们拖延下去,只怕有违军令啊。”毛腾沉下眉来,问道:“积弩将军孟观,还有强弩校尉李肇是否行动了?” 朱默忙道:“弩营是宿卫jīng锐,他们和我们不一样,他们是一定要行动的。” 帐外脚步声不绝于耳,附近的数营兵力想必已经听令开拔了。又过了半个时辰,陆续传来军情,除了负责皇宫安全的殿中三部司马和左右二卫外,其他的宿卫军大部分已经行动。朱默终于忍不住了,说道:“公举,再不行动。等楚王抓了汝南和卫太保,就会拿你我二人开刀了!”毛腾终于点头道:“那我们也跟着行动,相机行事。” 自从晋朝建立以来,还从未有过京师内外三十六营中军一齐行动的盛举。然而这次行动,仅仅只是为了又一次的政变。三十六军的将军、校尉都是各有心事。有想借着这次政变,来弥补前次政变封赏不足的;也有想见机行事来营救汝南王的;也有像朱默毛腾这样,纯属虚与委蛇的。其中最为卖力的还是强弩校尉李肇,他因为孟观做了将军而他只做了校尉而忿忿不平,对在镇压杨骏时自己犹豫不决而导致立功不如孟观而大为后悔,他对这次楚王的行动,几乎是卯足了力量。由于有李肇这样疯狂的执行者,而见机行事和虚与委蛇的,也只好配合行动,没有人敢冒大不韪去支持汝南王,这次的政变的结果,已经一目了然。 汝南王司马亮几乎毫无抵抗之力,等朱默和毛腾出营的时候,已经被疯狂的李肇杀入,与长子司马矩一齐被斩。而曾因平定钟会之乱又杀害邓艾而名动天下的太保卫瓘也被楚王玮弟弟清河王司马遐的部下荣晦杀害,荣晦与卫瓘有隙,不听司马遐的调度趁着夜黑擅自又杀了卫瓘的八个子孙。 楚王玮看到京师jīng兵云集,旌旗遍布,太宰汝南王司马亮和太保菑阳公卫瓘几乎是束手就擒,回到行馆后顿时大感惬意,惊喜交加。笑道:“三十六军齐动,如此盛举,舍我其谁?”公孙弘终于还是忧心道:“殿下,此举过大,恐怕震惊中枢,事后无法收场啊。”公孙弘汗流浃背,他本以为依着楚王的xìng子自己这番话定会惹怒楚王,可没想到楚王听罢却是凌然一惊,半晌无言。其实楚王并没有意料到,自己派发三十六军出动,三十六军的将校真会听自己的话。可是他怎能想到,经过了上次政变的刺激,中军的将校都已经将孟观李肇的飞速升迁艳羡不已,都心痒难耐地等楚王再闹一番了。 岐盛看到楚王瞠目结舌,大失平常威武,心中一横,立刻谏道:“殿下,趁着现在的兵势。除掉贾模和郭彰二人,断贾后臂膀。届时楚王摄政,天下方安!” 楚王魁梧的上躯猛地一震,瞳孔扩散开来,可是转瞬即逝,怒道:“胡闹!如此这般,你教天下士人如何服我?” 一贯谨慎的公孙弘也急忙谏道:“殿下,骑虎难下,不如放手一搏。” 楚王yīn沉着脸,似乎有些跃跃yù试,可又有些顾虑不安,终于决断道:“要除掉贾模和郭彰,必须要有理有据。我们且搜查汝南余党,然后随便编造一个证据,就让李肇去杀了贾郭!” 公孙弘急道:“殿下,李肇本就是贾后一党。他怎么可能会听我们的话,去杀贾后的臂膀?” 楚王急道:“难道你要孤来杀?这般杀来杀去,孤早就成了祸国的罪魁,还如何以德服人,如何君临天下!” 公孙弘和岐盛都猛地跪了下来,再也没有说话。行馆大厅内顿时鸦雀无声,只听见楚王凝重而错杂的鼻息声兀自喘息不已。 第058章 孤注一掷 面对岐盛胆大包天的建议,平素果敢狠戾的楚王玮也不敢立刻作出决定。毕竟诛杀贾郭二人,无异于向贾后直接宣战,而皇帝毕竟在贾后控制之中,稍有不慎便会身败名裂。然而楚王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没有意料到的三十六营中军全部出动,带来的动乱几乎百倍于上次政变。这一切的责任,按公孙弘的话,就是真正的“骑虎难下”。 调动中军三十六营兵力,几乎晋朝zhōng yāng的所有机动兵力都服从了自己的调遣。这一切看似顺利,可是楚王司马玮也深知,三十六军听从的不是自己这个“卫将军领北军中候”,更不是他是先帝的第五子楚王。而只是他痴呆皇兄的诏书,哪怕这是自己矫诏。中军效忠的,只能是晋朝的皇帝。自己要诛杀贾郭,专权摄政,很可能三十六军的将校就会不再听话,自己的实力看似强大,其实是毫无根底。 可是如果就这样消极下去任由事态发展,难保自己不会被贾后过河拆桥,届时恐怕只能退出洛阳回到封国。可是一想到前朝曹爽还有如今的汝南王,恐怕最坏的结局连回封国都只是自己的幻想。自问胆大勇毅的楚王,顿时连手臂都有些抽搐了。 将要清晨,楚王还在沉默,公孙弘急忙道:“殿下,殿下!殿下不要有太多的后顾之忧,杀贾郭并非是反天子,相反是为社稷锄jiān。不趁此良机,rì后定成大患!” 楚王闷哼一声,忽然厅外有楚军督将通报,楚王示意叫岐盛唤他进来,那督将进来便道:“殿下,方才有越骑营的人,错将此处当做越骑营暂驻地送信。可惜那人实在狡猾,小人没能骗来他送的书信。” “这等小事,也来奏报?”楚王玮正在烦乱,正yù将督将怒声呵斥而出。公孙弘赶紧说道:“殿下,越骑营的校尉朱默和军司马毛腾,都是贾谧府上的座上客。那书信,只怕就是贾谧的指令!” 楚王猛地站起身来,雷声大吼:“速去捉来此人,搜出信件!” 督将见楚王如此暴怒,连忙领命飞速而出。须臾,送信人已经被一箭shè死,督将搜出蜡丸,展开呈于楚王。 “楚逆所令,敷衍便可。卯时宫中发殿中三部与左右二卫捉拿楚逆,尔等断其后路,大事可成。” 楚王终于大发雷霆,一把将信扔给公孙弘和岐盛,豁然而起:“诛贾难,杀朱易!公孙弘,速发我部士兵,联合李肇等人,就说越骑校尉朱默暗通汝南王,先杀掉他!” 公孙弘忙道:“殿下,如今辰时已过。时不我待,切不可为朱默而贻误时机。当前之际,应当先想好对付三部司马和左右二卫的对策!” 楚王怒道:“你有什么办法?难道要本王指望京师三十六军都效忠本王不成?” 公孙弘道:“将计就计,我们派人仿造贾谧信中的字迹。就说左右二卫勾结汝南王谋反,教朱默于半路阻击。然后我们趁宫中空虚,直接擒拿贾后,天子便唾手可得!” 岐盛连忙道:“殿下,此计甚妙。我们何不马上就散布流言,说殿中三部司马左右二卫暗通汝南王,虽然三十六军的将校不一定会相信,但至少可以祸乱人心。而且如果三部司马和左右二卫出了宫来打我们,岂不正好让三十六军的将校起疑?” 楚王顿时大笑,狠狠地一拍手道:“好,好!也不枉孤王养你们到了今rì。” 公孙弘又献策道:“为保万无一失,楚王何不请清河王和长沙王来行馆,然后楚王轻装简发,直捣宫中。而三部司马和左右二卫到了行馆,他们又岂敢捉了清河王与长沙王?” 清河王与长沙王素来与楚王关系亲密,楚王连连点头,说道:“不过要请两位王弟,需要紧人物方可。可孤王帐下,也就只有你二人。岐盛位卑,恐怕失礼。公孙弘,孤就派你去请长沙王。至于清河王,公孙弘,你那个曾做过杨骏主簿的故交潘岳,也算有些名望,孤王对他有救命之恩,可派他去请清河王。” 公孙弘皱眉道:“殿下,潘岳此人可做文书掌案牍,可是此人向来恃才傲物,恐怕……” 楚王道:“不过以他的名望来送交一封信,有什么难为?况且我等密谋他岂能得知,你只管照办,莫要杞人忧天了。就算他请不来清河王也无甚大碍,长沙王与孤同母所生,又是五校之一的步兵校尉,他定能助我。” 西掖门,越骑营暂驻地。朱默略带质疑地将贾谧的密信递给了毛腾,帐外侍立的宋配朝毛腾使个眼sè。毛腾点头笑道:“原来如此,鲁公怕我们的人乘马驽钝,就差你前来。如今城内大乱,有劳了。回去通报鲁公,就说我们即刻出发。” 那假信使说道:“鲁公有言,中枢有变事不宜迟。还望诸位能忠心护国,为天子保驾。小人还有要事在身,告辞了。” 假信使一离开,宋配立刻道:“我派出的人,都是在长安新招的关中人,他们淳朴胆小,怎么敢让鲁公的人越俎代庖?这信一定是假的。”朱默点头:“朱某也甚觉奇怪,殿中三部司马和左右二卫都是皇后的亲信,尤其左右二卫的将军乃是贾模和郭彰,怎么可能勾结汝南王?要不我们再派些机灵之人,再去查探?” 毛腾暗想依照自己的记忆,此后殿中三部司马会突袭楚王玮,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楚王难道已经有所察觉,因而才派我们去阻拦殿中的禁卫军?沉思片刻,毛腾说道:“恐怕殿中诸军已经向楚王进发了,我们何不将计就计。直接移师楚王行馆附近,然后趁其不备,一举擒拿楚王?” 朱默惊然,诧异道:“公举,如今朝廷动向不明。我们焉能有如此胆大举动?且看变化如何,稍安勿躁啊。如若不然,我们就成了反贼了。” 毛腾心想,虽然司马繇和司马柬之死,确实与自己熟知的历史已经不同。但此二人对rì后的局势并无多大影响,就目前来看,历史的推进还是和自己知道的如出一辙,可是如何说服朱默?总不能说自己就知道rì后的历史吧。于是说道:“那我们就此出发,就在楚王行馆附近活动,见机行事。” 潘岳小心翼翼地揣携着公孙弘交给他的书信,顿时回想万千。 潘岳便是后世闻名的“美男子”潘安,跟文鸯一般,都是表字或小名中的一个字流传后世。他今年已经四十有一,正当盛年。可是这个寒门出身的俊雅高才却在仕途中一再受挫,想当年,二十岁的他便因绝世的相貌和文才名满洛阳,娶了封疆大吏扬州刺史之女为妻。晋武帝最亲信的大臣贾后之父贾充揽其为幕僚,并在参与晋武帝耕藉田仪式上,他又做赋一篇,深得武帝赞许。自此之后潘岳便chūn风得意,自觉前程似锦,恃才傲物,每每以超凡文采来讥讽朝中权贵。更在大醉之后于宫殿大门柱子上写下“阁道东,有大牛。王济鞅,裴楷鞧,和峤刺促不得休”的讽刺歌谣。而王济是太原王氏京陵公王浑之子,又是晋武帝之婿,将老国舅王恺的爱牛“八百里驳”吃掉,金埒两千尺做马场的豪贵;裴楷更是河东裴氏的要人,身居侍中要职;而和峤更是汝南和氏之人,官拜中书令。得罪了这三人已经不得了,而贾充也逐渐厌恶潘岳的文人傲气,终于一再被排挤冷落。到了三十岁时官场一无所获,长女病死,唯一的儿子胎死腹中,妻子也难产而死。官场失意,家庭的不幸,竟使这个天下第一的美男子一夜间鬓角全白,似乎苍老了十岁。从此之后,潘岳逐渐在消沉中慢慢想通,决定收敛自己的傲慢,折掉自己的腰杆,一步步适应这个被权贵把持的时代。从此之后,他开始作文歌颂政要,一味曲意逢迎,终于在武帝驾崩后,做了权臣杨骏的太傅府主簿。 二十岁时,就是朝中重臣的幕僚,活到了四十岁竟又回到了仕途的起点。潘岳在苦笑之后,并没有感到失意哀伤,而是继续以诗文媚上,期望得到杨骏的提拔封赏。可是好景不长,权倾一时的杨骏惨遭横死,夷灭三族。杨骏的族人、幕僚、同党被牵连而杀的,多达千人,潘岳眼看就要做了杨骏的陪葬。幸好他有个跟他一样出身寒门的至交好友,并曾受过他恩惠,以前被他所看不起现在却是声势震天的楚王玮府内长史的公孙弘救了他,并好意给他讨来一个长安县令的职位。然而此时的潘岳已经不同以往,去关中做小小的县令,如何是个头?还不如漂泊洛阳,尚有出头的机会,于是潘岳借故推说自己老母有恙,无法远行,就赖着不去上任。雍州的中正前来巡查,发觉潘岳之母身体安好,可此时的潘岳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恃才傲物的愤青了,在他的阿谀奉迎和贿赂之下,中正官竟上表说潘岳不恋官位而回家养母,孝心感天使其母不药自愈。竟还获得士林一片赞许,差点还成了后世的“二十四孝”之一。 第059章 潘安的选择 公孙弘与潘岳可谓是患难之交,出身寒微又没有名望的公孙弘向来对潘岳有一种莫名的崇拜,虽然他言谈谨慎,却也再只字片语间暴露了少许楚王的密谋。而且公孙弘仍然以为自己眼前的潘岳还是自己少年时认识的不畏强权,恃才傲物的文坛巨子,他将密信递到潘岳手中时,还关心地说道:“安仁(潘岳字安仁)兄,我知道你不屑与那些文采粗陋的权贵打交道。可是兹事重大,事关社稷。望安仁兄能以大局为重,收敛下清高之态,小弟便感激不尽了。” 公孙弘说得恳切,不过到底他救了潘岳xìng命,也就不如往常那样谦逊。潘岳久经挫折,鬓间白发也懒从梳理,一脸的沧桑颓唐,更是让公孙弘觉得,他往常崇拜的偶像也只是个凡俗之人,看到潘岳沉默,公孙弘顿时口气便硬了几分,说道:“安仁,这是楚王钧旨。你应该知道楚王如今的声威和权势,人在宦海,清高是不行的。我们这些寒门士人,要想出人头地,就要像狗一样去依附楚王这样的权贵,而且更要跟对人,跟错了主人,就连狗命也保不住!” 潘岳顿时浑身一震,口中喃喃念道:“跟对人?跟对人……” 公孙弘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抱拳一揖,说道:“兄之才胜我百倍,望安仁兄rì后能尽力辅佐楚王,我兄弟二人便可共享富贵功名。” 潘岳点了点头,颓然道:“好。只是为避嫌,也免得给楚王增加不必要的麻烦。就不要派人护送我了,潘某带着小厮轻装而去吧。”公孙弘点了点头,这才站起身来,临门回望一眼,方才离去。 潘岳左手轻揉着额头,闭着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忽然又摇了摇头失笑出声,笔直地站了起来,心道:“这些藩王不思藩国根本,却跑来京城缘木求鱼。京师三十六军调动容易,可是想这么容易就宰执朝政,未免也太轻率了。公孙弘啊公孙弘,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本来不应害你。只可惜啊,就像你说的,你没能跟对人啊!” 统领殿中三部司马与左右二卫的便是殿中将军王宫,自从杨骏被杀后,王宫一直率三部司马屯于云龙门。云龙门虽然是宫门重地,但至少不会扑空。而左卫贾模和右卫郭彰,潘岳都不知道该如何寻到,所以潘岳心意以定,便朝云龙门就快步走了去。 由于参加这次行动的主力,都是中军兵士,不像上次那样夹杂着大量的家丁部曲,所以军纪尚算言明。虽然百姓由于禁令而闭门不出导致大街上只有来往的士兵分队。潘岳手中又有公孙弘给予的通行令牌,虽然有几支小分队将其拦截查看,但总算安全地到了云龙门外。 云龙门铁门紧闭,城楼上只有几个当值的殿中卫士。潘岳急忙喊道:“我乃楚王使者,有要事求见王将军!” 那两名卫士听到他是楚王密使,登时吃了一惊,从女墙上缒下一个只能容纳一人的木箱,说道:“今rì城内平逆,为保宫中安全,委屈使者了。” 潘岳有些为难地看着缒下的木箱,终于一咬牙进了去,两名卫士转动轮盘,将木箱扯上城来。潘岳刚yù出来,就被这两个卫士死死按在箱内,塞住了嘴巴捆个结实。这时两卫士才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提出箱外,出了箱子,潘岳这才大吃一惊,云龙门内,竟三五一队地休息着数百名全身披挂的甲士,而城楼上这两个当值卫士,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潘岳虽然此时被捆,但心中不由地大喜:“原来宫中早做了准备,宫城看似空虚,却藏着这么多甲士。公孙弘啊公孙弘,你真的跟错人了……” 卫士将潘岳提到城下一个房间内,只见一个雄壮高大的背影昂然而立,斗篷内隐隐可见饕餮壮的铁制护肩,就算从背面也能看到他如猬皮般桀骜倒立的虬髯,这样的人物就算只见过一次,也足以让人难以在记忆中抹煞。潘岳用力吐出口中塞着的破布,急忙喊道:“王驸马!” “姓王的驸马可多了,你叫的是哪个?”那虬髯汉子声若洪钟,字字雷鸣。 潘岳也不知哪里来了一股久违的胆气,正气道:“驸马都尉,琅琊王敦王处仲!” 虬髯汉子如狼顾一般回头,身躯却依旧不动如山。连鬓的粗眉下两眼宛如火炬,嘴角裂出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原来他就是那个石崇美人敬酒时不动如山的王敦王处仲。只见王敦冷冷地道:“某当是谁人,原来是荥阳潘安仁。你们两个,还不快给楚王使者松了绑。某倒像看看,楚王来信是何用意。” 两卫士给潘岳解开了绳索,潘岳不敢直视王敦那双可怕的眼睛,只好微低着头,却又强作出一副硬汉状,说道:“我要见殿中王将军。” 王敦转过身来,迈着低沉的脚步竟似山峰靠拢般走到潘岳身边,伸出一张厚实的大手,不可抗拒般地命令道:“拿来!” 潘岳眉头一紧:“我只将信交给殿中将军。” 王敦斜眼睨视,露出了轻蔑的笑容。潘岳哪敢看他眼神,急道:“军情紧急,我要见殿中将军!” “既然军情紧急,你为何迟迟不交书信?”王敦的声音几乎不可抗拒。 潘岳猛哼一声,终于掏出书信,简单扼要地道:“楚王偷梁换柱,诓骗清河王去楚王行馆。你们卯时行动,去了也只能抓到清河王。届时楚王趁你们不在,便会从万chūn门杀入,直捣宫中!王驸马你还是快些去通报王将军,让他提前举兵,否则悔之晚矣。” 王敦斜着嘴唇一笑,说道:“潘安仁,你立了大功!只不过现在去请王将军,恐怕来不及了。” 潘岳大惊,急道:“那如何是好!” “你且在这里候着吧。”回答了潘岳,王敦转身朝那两名军士复道,“好生伺候潘先生,等我回来,再放他离开。” “你——”潘岳大惊失sè。 王敦没有理会他,阔步夺门而出,在云龙门前擂鼓大喊:“王将军有令,由基司马所部闭门严守,任何人不得入内。其余将士,随我而来!” 王敦的擂鼓之声和殿中兵士的脚步声顿时噪杂一片,潘岳yù待一望,却被两名当值兵士拦住,只能退回屋内,忐忑不安地等候了。 毛腾全身披挂已经做好了准备,朱默焦急地来回踱步,不时地望着外面。只听几声踏踏作响的马蹄声,朱默急忙站了起来,只见宋配飞身下马,急匆匆地上前道:“朱校尉,毛司马!刚才我看到楚王行馆内一支百余人的部队,朝着西边去了。” 毛腾霍地起身:“仲业,楚王有没有随队前行?” 宋配道:“楚王的车驾还在行馆,可能他没有离开。” 朱默吃惊地道:“汝南王与卫瓘已经都被杀死,西边是天**城。难道楚王真……”毛腾点头道:“楚王恐怕真想趁乱窃取社稷了,此时行馆空虚,何不突袭以擒之?” 朱默大惊失sè,面部连连抽搐,带着哆嗦的声音道:“不可,万万不可……如此乱象,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们都是皇亲宗室,而我们只是臣子,不能太过胆大妄为,我们输不起。” 毛腾一阵冷笑,说道:“朱兄,其实我们更输得起。我们没有根基没有家族的负担,孑然一身,烂命一条。不拿这条命去赌,还来这洛阳干什么?” 朱默皱眉,宋配也道:“朱校尉,不如这样。反正楚王行馆已经空虚,就由我和毛司马带右部士兵去,朱校尉带着牙门老军坐镇,一旦看到情势好转,护驾也好,除逆也罢,反正都能立功。” 右部士兵主要是调拨的关中新兵组成,缺乏战斗经验。宋配这一席话,让朱默很是挂不住,只好一咬牙道:“这样吧,让宋约带左部兵力跟你们一起去。越骑营除了我们从西平和关中带回来的旧部外,原有的军士也很多,他们多数还都不服我指挥。所以我也不便出动,我留在这里,一旦发现情况有变,也好通知你们。” 左部司马宋约是朱默的老亲信,朱默做别部司马的时候他就是朱默手下的军候,与毛腾宋配也都是熟络,这样的安排也算妥帖。毛腾点头道:“朱兄考虑的周全,不过就不要留在这里了。一两刻钟后,说不定楚军就到了万chūn门,朱兄可以率领剩余兵力救驾。这才是不世奇功。” 朱默顿时眼睛一亮,喜道:“公举若捉了楚王,愚兄再救驾成功。这样果然是一箭双雕,好!就算万一那支楚军不是突袭宫门,愚兄也可以在最快时间告知公举,我们便能可进可退,万无一失。” 毛腾点头。 朱默忽然叹口气说道:“只可惜马子全回了西平,唉。他当初若能忍耐,以今天的乱象,如果楚王垮台,搞掉东安又有何难?” 毛腾一怔,说道:“不过老君侯身边,总要有可靠之人。好些西平旧将,都在雾山一战殉国,老君侯恐怕也离不开子全。” 朱默点点头,道:“那我们行动吧。” 第060章 京城混战 左右两部兵力已经超过千人,毛腾和宋约兵分两路,倏然就围向楚王行馆。然而正当此时,后方却忽然杀声震天,大队的兵士朝着毛腾所在的方向冲杀而来。 “越骑营谋反,杀呀!” 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毛腾顿时吃惊不小,眼看军心将乱,宋配大声呼喊:“尔等是何部的将士,竟敢这般散布谣言诽谤上官!” “反贼,你爷爷是强弩营的好汉!”只听前排兵士呼喝一声,数支弩箭就破空飞来。宋配闪身不及,格挡的左臂中了一箭,将身一滚退到人群中。由于街巷间狭窄无法施展,强弩营的军士也没有再行shè击。毛腾赶紧拉住了宋配,急声道:“没事吧。”宋配咬牙拔出那支短小的弩箭,强笑道:“这大概是少府仿造的诸葛连弩,威力平平。看家护院还可以,怎能伤了真的英雄?” “强弩营是李肇所部,这厮怎么会这般胆大,冲我们来了?”毛腾一边大声指挥部下且战且退,固守几个巷口,一边不由纳闷。宋配却笑道:“毛司马,我们连楚王都敢抓。李肇比起我们,还忒胆小了。” 由于并非是真的战争,虽然两方都是中军的正规部队,但是都并没有真下狠手。只是凭借着几个巷口和街道障碍相持,就算如此,大街上还是躺了好几个军士的尸体。 “要不要派人请宋约增援?”宋配左臂阵痛无法拉弓,一边胡乱朝对方阵地投掷着石块,一边对毛腾说道。毛腾摇摇头道:“不用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等一会殿中的禁卫军就会到。到时候看他李肇怎么解释。”宋配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大相信。毛腾道:“如果殿中兵马不到,我们还敢动楚王分毫?只盼宋约能早些捉了楚王。”宋配只是笑道:“我倒没有指望殿中会有兵来,只是朝廷要捉拿两个大臣,断然不会把三十六军的中军部队全部调动。就算灭东吴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大的动静吧。所以我觉得,中军是皇上的禁脔,这回楚王是闹得过分了,即便朝廷没有准许,我们干掉了楚王也是朝廷乐意的,或许功劳就没了,可总能扬名天下,哈哈……” “原以为我就是个疯子,没想到你比我还疯。”毛腾大笑。 “缓步进攻,不要有太多伤亡!”李肇一边下令,一边派人查看着行馆的动静。他虽然接到公孙弘传达到的楚王进攻指示,可毕竟他也不大相信越骑营会胆大包天到去给风牛马不相及的死人汝南王报仇。可毕竟上命难违,李肇只好用徐步缓攻的手段,静观事态的发展。 “强弩营的兄弟,都是自己人,别打了!”街巷上嘈杂一片,不过还是依稀能听见越骑营兵士的喊声。李肇沉默半晌,终于在靠近对方的一堵墙后喊道:“我是强弩校尉李肇,找你们朱校尉有话说!” 宋配听个真切,趁机在墙后大吼:“楚王谋反,朱校尉已经护驾去了。尔等不思忠君报国,却为虎作伥,残杀自家兄弟。老子即便死于此处,亦可封妻荫子光耀门庭。你们这帮反贼,便是死路一条!” 毛腾顿时大笑:“你这厮有老婆孩子没有,还封妻荫子。可莫把李肇惹急了。” 宋配得意笑道:“孟观和李肇两个东西,最是低看我们,趁此机会,好好羞辱他一番才是。他敢强攻,我们就要了他xìng命,叫孟观也不敢小瞧我们。” 毛腾眉毛一紧,说道:“除了楚王,可不要滥杀无辜。孟观和李肇都是皇后的亲信,况且他也没有真的进攻,如果我们真杀了他,说不准还真就惹下麻烦了。” “可这样下去,难保不会惹怒了将士。到时候恐怕也不好收场啊。”宋配道。 毛腾笑道:“没事,没看到那边行馆的望楼上人少了许多嘛。宋约说不定已经杀进去了,那望楼上的僮仆,恐怕已经被抽调回去抵挡了。” 在毛腾的授意下,越骑营几个嗓门比雷还响的士兵,cāo着浓浓的关中口音,大声吼着楚王谋反、李肇糊涂等话。李肇本来接领强弩营不久,好多军官士兵还不熟络,对部队的掌控力也有限。这一喊两喊,再加上李肇消极的进攻命令,竟搞的强弩营的军士们纷纷窃窃私语。李肇正在焦虑,忽然有士兵报道:“楚王行馆里杀出来一队甲士。”李肇登时大喜过望,正准备下令叫部下回骂。忽然又有士兵报道:“不好了,行馆里杀出来的也是越骑营士兵……” 李肇吃惊不小,他顿时难以分辨了。踟蹰再三,猛地一拍大腿,暗想:“难道这越骑营的人竟害了楚王不成,难道他们真的暗通汝南王才铤而走险?”在地上快速踱步了四个来回,心中盘算道:“反正这次诛杀汝南王我立功最大,就算在这里杀了越骑营的这些关中杂兵又能如何?如果楚王没有造反,我是为楚王报了仇。如果楚王真的造反被他们杀了,我以迅雷之势杀了他们,到时候栽赃给他们,又有何难?” 盘算已定,李肇迅速招来强弩营五名军司马,下了总攻令:“行馆已被越骑营反贼攻破,楚王恐已经薨难。诸位,为国家尽忠的时刻到了,不论付出何等代价,将越骑营反贼尽数弹压下去!” 强弩营的攻势忽然猛烈起来,越骑营差点措手不及,幸亏街巷狭窄才伤亡不多。宋约带着左部军士从行馆冲了出来,毛腾急问道:“楚王呢?”宋约喘气连声地道:“孟观这厮本来就在附近,他假扮救援杀入行馆。我们迟了一步,也没有深入,只是听到这边有杀喊声,才过来支援了。” “孟观他杀进了行馆?”毛腾惊讶。 宋约紧捏着拳头道:“这厮狡猾得很,上次杀杨骏就被他拿了首功。杀汝南王他错过了,结果杀楚王这厮又抢先了。你们在跟何人作战?” 毛腾咬牙切齿地道:“孟观那老搭档李肇,这厮竟然来救楚王了!” 宋约一拍大腿,说道:“哎呀!一定是他们互有勾结,李肇sāo扰我们,孟观趁乱捡便宜。这两个京油子,真不是好东西。”毛腾摇头道:“不可能,李肇恐怕没这么大度。只是孟观竟这般神速,真是匪夷所思。” 宋约不忿地道:“一定是这两个家伙互相勾结,排挤我们这些边军身份的宿卫军人!” 忽然有一阵杀声震天,这一轮的攻击更加猛烈。强弩营的军士竟蜂拥冲出街道,蚁附而来。宋配大喊:“兄弟们不要急,把守巷口,不要暴露!” 由于越骑营处于守势,外加地形的限制。强弩营的猛攻并不十分奏效,但是究竟人多势众,不一会儿,第三轮猛攻有至。有不少的强弩营士兵竟爬上房屋,朝着越骑营密集的后方发shè诸葛连弩。毛腾见势不妙,下令后方军士弓箭掩护,中间的军士短兵登房,与强弩营巷战械斗。 双方激战了半刻时间,街道上已经倒下了数十具尸体。毛腾没料到李肇竟动了真格,显然再拼杀下去就会带来更大的伤亡。众寡悬殊,毛腾急问宋约道:“楚王行馆,现在可有人?” “不知道孟观撤走了没有。”宋约道。 “如果孟观真捉了楚王,那他跟着李肇就不是一路人。赶快退到行馆的工事上,依托工事防守……”毛腾急道。 越骑营且战且退,强弩营连连追击,双方又战死数十人。李肇心中愈发焦急,暗想这些关中佬可真是耐打,自己方才的计划不能全速完成,可就不妙了。等追到行馆前方,李肇抬头看到行馆望楼上的“孟”字旗帜,顿时大喜过望,笑道:“是孟观的积弩军!哈哈,朱默毛腾你们是插翅难飞了。” 行馆大门赫然打开,孟观带着一众弩兵冲出大门。只见孟观身后的亲卫抱着一面绘制着浑身白毛的虎躯狮头神兽幡旗,越骑营和强弩营的兵士看到这面幡旗,顿时皆大惊失sè,丢下了手中兵器。原来这是晋朝令旗中最重要的驺虞幡,见旗必须放下兵器否则便是必死之罪。李肇心中一亮,心想:“我说越骑营怎么会有军士从行馆出来,恐怕是孟观这厮又抢功劳救了楚王,唉……看来rì后是要混的越来越不如他了……” 李肇叹了口气,不过也没忘了要紧事,大喜道:“孟兄竟提前救了楚王,果然厉害,驺虞幡一来,这些装模作样的反贼也只能束手就擒,哈哈哈。” 孟观冷笑道:“楚王矫诏,擅杀大臣,祸乱京师。圣上诏令三十六军各回驻所,而你李肇,为虎作伥,圣上派我来拿你!” 李肇大吃一惊,孟观指着李肇道:“强弩营五司马听令,奉殿中王将军之令,拿下楚逆乱党李肇!” “孟叔时!”李肇大吼一声,五名军司马已经一齐上前,将他捆成了粽子。 第061章 自投罗网 李肇疯狂进攻毛腾之时,竟是孟观带着驺虞幡解围捉拿了李肇。毛腾没有想到事情竟会这样发展下去,正准备收拢部队离开。只听孟观从后面叫道:“毛司马,别来无恙啊。朱校尉可在?” 毛腾回过头来,一抱拳道:“多谢上谷公解围了,朱校尉已经救驾去了。” “什么!”孟观瞪圆了双眼,冷冷一笑道,“毛公举你果然好智谋。看来不光擒获楚王,就连救驾也是你们越骑营立功了。可惜孟某一腔热血,却白跑一趟!” 毛腾诧异道:“难道楚王不在行馆?” 孟观哼地一声道:“明知故问。看到幡旗没有,上命罢兵止战,各军速回驻地,不得有违。”说罢便率军离开。 积弩军的士兵从楚王行馆撤出,孟观身后的卫兵簇拥着一个豪华的车驾。越骑营的军士注目望去,那车驾中坐着的一人,却是白面无须一脸祥和之态,显然不是楚王司马玮。毛腾在秦王丧礼上依稀见过他,回想片刻忽然惊觉,暗道:“这不是长沙王吗,难道楚王竟自己带着国兵去万chūn门了?” “仲业,你带伤残的弟兄速回北军大营。我和王司马一起去万chūn门。”毛腾吩咐一声,与宋约整备兵力,疾奔万chūn门。然而此时,楚王已经彻底失败了。 原来在毛腾和李肇激战的时候,楚王已经离开了。长沙王已经被楚王请到行馆,并带了不少亲卫。岐盛又矫诏给孟观李肇,令其二人阻击朱默和突击行馆的任何军队。安排妥当,楚王已经带领楚国兵jīng锐二百多人,轻装简发,直奔万chūn门。 “有长沙王的亲卫把守,旁人定义为孤还在行馆。这一出偷梁换柱之计果然大妙!只是孟观李肇两个家伙,会不会听话搞掉朱默这个贾谧的走狗,这点孤实在不放心。” 岐盛见楚王尚有忧心,笑道:“就算孟观李肇不肯奉命,如今城内谣言四起乱成一团,等他们反应了过来。我们已经进宫了。只要掌控了皇帝,孟观李肇不都会俯首称臣?” 楚王大笑着停下马来,万chūn门已在眼前。 万chūn门望楼之上只有三两当值的卫士,岐盛大呼:“楚王讨逆得胜,要进殿面圣,还不开门!” 卫士未作怀疑,下了望楼来,随着平缓的轴承摩擦声,万chūn门缓缓开启。 楚王大喜,带着数名亲卫骑兵,径自冲入。后方的兵士也蜂拥开进。忽然只听一阵鼓响,城门口冲出两队佩刀力士,在大批长矛兵的掩护配合下,将往城门内挤的楚兵逼退,万chūn门瞬间就被关个严实。楚王和数名骑兵,竟就被关在了门内。 藏身在墙角的长矛手一齐出动,霎时就将楚王玮一众围在垓心。望楼上蹲着的弓弩手也一齐站立,挺起弓箭和手弩,直指楚王! “啊!”楚王玮登时面如死灰,浑身都要颤栗起来。身旁的骑士个个面面相觑,惶恐地看着楚王玮。楚王玮猛捏了自己大腿一把,暗道:“司马玮啊司马玮,你是堂堂楚国王。是先帝的儿子,今上的弟弟。你平rì里的威风哪里去了?”想到这里,登时振胆大吼:“孤乃楚王司马玮,你们这是要造反不成!” “营救楚王!”万chūn门外,楚国国兵在公孙弘和岐盛的带领下,喊声震天,连敲带砸可是上了扣的宫门,又岂是没有器具的轻装士兵们能推搡砸开的? 楚王玮大吼:“叫殿中的将官出来答话,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宫门城楼上,一个身穿朱红sè大袖衫的贵族青年斜着脑袋笑着站了起来,晃着跟他的年龄极不相称的虬髯络腮胡,两道粗长的眉毛几乎要连到了鬓角。他左手握着一支玉如意轻轻在右手拍打,就像在悠闲赏景一般,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楚王玮。 “王敦!你不想活了吗?哪有驸马都尉这般迎接舅兄的?”楚王玮看到王敦,登时心中寒意大起,他向来知道此人凶残暴戾,唯一的指望就看他是否还认自己这个亲戚了。 王敦笑道:“进了门的,如果肯降,就放你一条生路。门外头的竟敢推砸宫门,弓弩手,将门外的逆贼尽数shè死!” 望楼上的弓弩手乱箭齐发,楚军军士轻装出发,根本没有可靠的防护。只听见门外惨声连连,哀嚎一片,不到一晌时候,弓弩手们已经停止了shè击,门外的哀嚎惨叫和怒骂声戛然而止!这些兵士多数都是楚王从荆州挑选的五溪蛮人,忠实憨勇,其中不少楚王连名字都能唤得上。可是这不到一刻的时候,身边的jīng锐亲兵,竟都在弓弩之下做了丧命之鬼。楚王登时心痛yù裂,睁眼看时,身旁的骑士竟都默默下了马来,垂头扔下了兵器。 这些骑兵都是荆州的豪门子弟,鲜衣怒马挥斥方遒。可是没想到关键时刻,竟都是如此废物!楚王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猛地拔出佩剑,一剑便刺死了身前的骑士。其余的骑士纷纷大惊,可周围都是殿中禁卫军的长矛,避也无从避。这时候王敦在望楼上大笑道:“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好机会,把这楚王给我擒了!” “你们敢!先帝是孤王的父亲,今上是孤……”楚王玮咬牙切齿,挥剑乱斫。那些楚国的亲兵骑士们也不敢伤他,拾起丢在地上的长戟,倒持一通齐刺,不过转眼的时间,刚才还在困兽犹斗的楚王司马玮,就被他手下几个亲兵用枪托戳昏在地。 晋惠帝刚刚登基的这一年,高门士族出身的外戚权臣杨骏率先被诛,宗室之长惠帝的叔祖宣帝司马懿之子汝南王司马亮与平蜀功臣卫瓘再被楚王诛杀。紧接着,一直被贾后当枪使的楚王司马玮,也终于被冠以矫诏枉杀国家重臣、图谋不轨的罪名处死。至此,贾后的驱虎吞狼之计完全成功,独揽朝政。 楚王之乱被平定的第二rì,新的执政班底出台。由于自汉朝以来丞相一职久为董卓曹cāo这样的权臣所居,故而西晋开国至今,从未有人实封丞相。而实际掌握丞相之权的,便是中书和尚书台。贾后擢升原太子太傅张华为中书监、领侍中,以陇西王司马泰为太尉录尚书事。然而陇西王司马泰年事已高,又因汝南王和楚王前事而低调不已,实际掌控尚书台的是尚书右仆shè王戎。所以朝政便由中书监张华和新任侍中的贾模、裴楷、裴頠以及尚书右仆shè王戎统领。贾谧由于年轻,暂时任散骑常侍,实际上也算是半个侍中,郭彰也被加封为尚书,与以上众人共参机要。 张华、贾模、裴楷、裴頠、王戎等人固然是贾后一党,但皆有才干。比起先前统领朝政的杨骏、司马亮要专业得多。擒获了楚王玮的驸马都尉王敦,被提拔为黄门侍郎。而这次参加平乱的中军尤其是宿卫诸将,都没有任何封赏,理由就是他们不辨真假,听从了楚王矫诏的调令致使京城大乱。其实大家也都知道,宿卫诸将在杀杨骏后被汝南王这个老糊涂封赏过重,这次朝廷有张华这些人执掌,是不会再出现那样轻率的举动了。至于京陵公王浑和昌安公石鉴这些年高德劭的老臣,他们的时代早就过去了。 虽然朝廷没有封赏,但私人的赏赐还是有的。朱默和毛腾从贾后手中得到了城西一处宅院的赏赐。毛腾本就光棍一个,要了后院一排偏房。朱默还有些不好意思,但转念一想要接来远在长安的老婆孩子,只好厚脸住进了主厅。 “整整十二年啊,想当初离开京城去西平的时候,我靠着累累军功才做个假(代理)司马。如今到了这把年纪,居然也能做上宿卫军的校尉了,真是人生无常啊。”朱默欣喜地看着厅堂中的家居摆设,抚摩着颔下的长髯,不禁感慨万千,心想也应该在洛阳过上体面的生活了。 “如今都已经安顿好了,秦王已死,李含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接回夫人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吧。”毛腾笑道。 “那是自然,趁着老哥哥还没有到不中用的时候,总得要生个自家的儿子吧,哈哈。”朱默大喜过望,回头对毛腾道,“公举你年岁也不小了,找个洛阳好人家的闺女,也该享福了。” 毛腾呵呵一笑,没有回答。朱默这一年来与他朝夕相处早就惯了,当即就指着他坏笑道:“毛公举啊毛公举,哎呀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说实话吧。虽然我们这些武人被那些士人瞧不起,可我们总归是有前途的。怎能真就看上了一个歌伎,反倒落个笑柄!” 毛腾一愣,朱默喝着酒接着说道:“女人嘛,不论出身高低,也不论美貌丑陋。都只是生育子嗣的工具罢了。没必要动了感情。当然,美貌一些的话,自己也看着舒坦。王尚书家的那个歌伎,固然是国sè,可毕竟那只是个玩物而已。公举你还年轻,又比愚兄聪明百倍,rì后定能平步青云。届时,那样姿sè的女人又何足道哉?” 毛腾一笑,说道:“那是自然。刘先主(指刘备)不是曾说过,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朱兄说的话小弟还是明白的。” 朱默一口酒差点就喷了出来,咋舌道:“刘先主果然是一代枭雄,这话说得实在。这个道理,其实应该讲给马子全就好了。”朱默又叹口气,想起了马咸。 第062章 逍遥居 马咸为什么要刺杀东安王,朱默也是依稀有所了解的。可毕竟涉及马咸与毛腾二兄弟间的私情之事,朱默也不好插口询问。可现在马咸西归,楚王之乱平定,朱默借着酒力,终于还是问了一句: “当初马子全刺杀东安,是不是为了你养着的那个小丫头?” 毛腾点了点头,虽然他从军多年早已看惯生死。可沅儿的死,还是让心如坚冰的他感到一丝歉疚和难受。朱默却哼了口气,喝着酒道:“你不是说兄弟是手足,妻子是衣服嘛。况且那小丫头,还不是你妻子,连妾室都不是,你又不喜爱她。当初老兄我被李含这小人困在十三里桥,又不知道这些许事情。唉,公举。你这个人啊,为别人出馊主意是利索的很,自己的事却是糊涂虫一个。” 毛腾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朱默接着说道:“你看当初在西平城,你让我强要了我如今的婆娘。可要是换做了别人,恐怕他还没那胆子。老哥我在女人的事情上,还是果断得很。哪像你,从金谷园赚了美人,却生生又送走了喜欢的。然后呢,眼看着要好的兄弟有喜欢了另一个。要换做老哥哥,嘿!金谷园回来那晚,老夫先就把她给做了,什么乐师的,不过就是个家伎表子。而那个不喜欢的,就送给马子全,这不是皆大欢喜?” 毛腾听罢,摇头一笑,斟过酒来,却是一语不发。 “唉,反正呐。我们这些行伍中人,又没有门第和名望。论品也根本到不了中正二品,没有二品的中正品评,即便权力再大也只是个寒门的武人,那些高门的小姐是无福消受了。但是像黄衣女那般的倡优,却多得是。”朱默喝了口酒,忽然眉头一皱,说道,“唉,等接来了我那娘子,也就没得逍遥了。公举,要不我们哥俩趁着今rì高兴,去jì馆玩耍玩耍?” 毛腾笑道:“朱兄果然老当益壮,不过小弟不好那一口。” 朱默摆摆手道:“男人哪有不好这一口的,公举你也莫要给老哥哥我见外。人生在世,无非图个权与sè,又何必委屈自个。走,今天我做东!” 当时商品经济不如后世发达,不像明清时期花街柳巷那般的繁华,这个时代私营的jì馆不但粗陋而且为数不多。就像西平城的“香满楼”,也是带着官办sè彩的,据说还是平虏军的财源之一。洛阳虽然是帝国首都,经济繁华,但也并不例外。最上等姿sè的美女都被权贵豢养于内院之中,就如石崇的金谷园。至于北军大营的营jì,都是底层士兵在行乐玩耍,有身份的军官也是不大乐意去那种便宜的所在消费的。所以那些地位较高但却没有能力购置大量家jì的武官,以及一些混迹在权贵大臣府内做幕僚或者胥吏的寒门士人,他们最中意的去处便是官办的jì院了。 官办的jì院中,当属九卿之一的太常辖下的“逍遥居”最为豪华。太常本来是掌管礼乐祭祀的重要职官,尤其是在先秦时代,掌管祭祀的大臣权力更是大过宰相。可是时代不断发展,礼仪祭祀这些东西逐渐不被人所看重,到了秦汉时代,掌管祭祀的太常已经成为位在三公之下的九卿。而到了魏晋时期,中书以及尚书台的出现,尤其是尚书台的组织规模rì渐完善,三公已经变化成了荣誉xìng质的虚衔,而九卿的地位则一再跌堕。行政权力全被尚书台夺走,就只剩下了一些琐碎的杂务而已。虽然太常在汉朝仍然因主持各种祭祀而彰显其重要xìng,但是到了魏晋时期,已经越来越是个没有实际意义的清水衙门了。除了一些循环往复一年一度的祭祀之外,原本是祭祀用的礼乐逐渐成为达官贵人们欣赏的歌舞,祭祀的礼乐也rì渐世俗化,成为了贵族们的消遣。而到了如今,原本是掌管祭祀社稷的神圣官职,现在竟也开始开办了官办的jì院,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个时代的人皆以玄学清谈为荣,崇尚老庄之道。jì馆也并非只是做皮肉买卖的无聊去处,而是洛阳中层人物消遣娱乐的所在,所以这个“逍遥居”的名字。在毛腾眼里虽然有些别扭,但的确是很迎合洛阳有闲阶层的趣味的。 不过朱默却的确就是冲着**买卖而来的,他今年已经四十四岁了,正当盛年。自从长安一别胡氏,洛阳又连起变乱,直到现在消停下来,朱默才发觉自己这般好sè之人竟半年多不食肉味了。恍然想来,还真是个奇迹。走到“逍遥居”门前,朱默正在琢磨着该如何尽兴,早有小厮上前谄笑道:“两位官爷,里边请。” 朱默背拱着双手,仿佛一个老财主似得哼了一声,与毛腾进了“逍遥居”内。看到那小厮走远,毛腾忍不住笑道:“朱兄这幅打扮,还真有些商贾的样子。”朱默附耳道:“朝中的那些个没身份的散官胥吏,来这里倒也无妨。只是我俩身在军中,乔装一番总稳妥一些。” “逍遥居”四周都是阁楼装束,坐着不少的达官阔少。虽然对于真正奢华的高门士族来言,这种地方总比不上自家的庭园,可毕竟是野花分外香,还是有不少人混迹其中流连忘返。场中琴瑟宛转,靡靡之音不时传来,浓妆艳抹的女子在诸多花酒场中穿梭如蝶,一派醉生梦死,倒教人几乎就忘了洛阳城中刚刚发生过的杀戮和动乱。 由于这些rì子难得安宁,jì馆中的客人也多了起来。一片片的酒令吆喝声不绝于耳,朱默心想此时尚早,何不也学学这些达官贵人,喝个花酒?于是和毛腾就点酒坐了下来。 场子正中,一个打扮妖冶的苗条女子在跳着艳舞,身旁一个满脸脂粉的男子吹着笙。毛腾看到此景,忽然想起了轻筠和孙秀,不禁有些不快,别过了头去。朱默却乐呵呵地一阵拍掌,仍用他那大嗓门喊着说道:“这一出舞,有什么名堂没啊?” 朱默背后一个穿着蜀锦袍子,人中的髭须像老鼠胡子一般的酒客,也不见生地就转过脸来,对朱默说道:“这位先生,难道你看不出来。这是在跳赵飞燕的‘归风远送cāo’啊,当初那汉朝妖后赵飞燕,那是美艳动人。在太液池的高榭之上,翩翩而舞,可是一阵风来……” “一阵风来,怎么样了?别卖关子了。”老鼠胡子身旁的酒客,带着酒气连连追问。老鼠胡子继续讲道:“一阵风来,这不堪一握的绝代佳人,差点就被吹进了太液池啊。” “吹吧!”身旁的酒客笑道。 “哪有那样的人物,岂不是玩一晚上就折腾死了。”一个促狭的酒客,坏笑道。 “嘿,你还真就是不懂了。俗话说的好,二八小娘体似酥,捏着一把还嫌你手粗,可是啊多少英雄好汉还不都得魂销骨枯。你道为何,那妇人腿子中啊,可是藏着利刃要斩愚夫!”老鼠胡子晃着那根骨节硕大的食指,这便有趣地说道。 “不要扯远了,你这厮还是好好说说,那赵飞燕有没掉到池子里去。”朱默摆了摆手。他做了一辈子的军官,一举一动都有颐使气指的派头,这一句话说出来,竟让那一桌的酒客都瞟了他一眼。老鼠胡子看到朱默这般,登时谄笑道:“这位官爷,那我就讲于你听。那赵飞燕被风这么一吹啊,差点就掉到了太液池。这下皇帝吓坏了,文武大臣也吓坏了,可是说是迟那时快啊。那吹笙的冯无方这就站了起来,将手这么一搂,这就抓着了赵飞燕娘娘那只滑腻鲜嫩的……” “nǎi子?”身后一个满脸酒气的酒客坏笑道。 “去你的!当着皇帝老子面前,谁他娘的敢摸皇后娘娘的nǎi子?”老鼠胡子一把推开那满脸酒气的酒客,接着绘声绘sè地讲道,“冯无方这手这么一抓呀,赵飞燕顿时就觉着七窍畅通,浑身说不出的舒坦。这就软绵绵地靠在冯无方怀里,可是这皇上还在啊。赵飞燕就只好装作昏了过去,靠在冯无方怀里啊,哎呀呀……” “那赵飞燕岂不是要和冯无方勾搭上了?”朱默问道。 老鼠胡子一瘪嘴,点了点头道:“妇人家最是水xìng杨花,看到年轻俊秀的后生,那是心痒难耐啊。那皇帝龙体有恙,三宫六院这么下来,铁打的汉子也要被抽的干瘪。不过还真别说,皇帝就是真龙,这么着都还好好活着。要是凡人啊,估计个把月就趴在床上马上风死了。” 这一席话直说的附近几个酒桌的人一阵哄笑。方才被老鼠胡子呵斥过的酒客,连打着酒嗝,忽然就蹦出来一句:“妇人家水xìng杨花见异思迁,在多不过了。那可不是,皇后娘娘都偷汉子!” 那酒客醉意朦胧,这么冷不丁一句话说出来,登时惊得在座之人纷纷瞠目结舌,目光都一齐望向了他。 第063章 荣晦的晦气 【下周好像木有推荐了,要裸奔了……可怜啊】 老鼠胡子也诧异地合拢不了嘴来,惊了半晌,这才给那酒客一个耳刮子,啐道:“你胡说什么,这种事能胡说吗?小心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酒客忽然上躯一摆,一个酒嗝下来,秽物吐了一团,只听他还喃喃道:“皇后娘娘就偷不得汉子嘛,天底下哪个吃不饱的sāo妇人……不偷汉子的……” 老鼠胡子显然跟他是一起的,也不见外,当即给他两个耳光,直向众人打拱道:“诸位诸位,莫要在意,我这个朋友出门的时候服多了五石散,这才出言不敬。”五石散是当时名士中流行饵食的一种丹药,英年早逝的秦王柬就是五石散的发烧友,服用之后往往人会做出有悖常理之事,尤其是服饵之后还来喝花酒。众人一听那人是服饵之后又喝高了,也没有在意,只是继续玩耍。 可是这些花边新闻一旦传开,就又是另外一种局面了。这时候酒客们又纷纷三两一团地窃窃私语,毛腾假意品酒却也偷听见有人说那贾皇后真的偷汉子了,还有理有据,说太医令程据就是贾后的姘头。还有人说前些天自己一个年轻的后生朋友在街上被蒙面人抓了去,一晚上就被胁迫着伺候贾后,第二天衣服里塞满了金银又被蒙着头扔在了洛阳郊外。说得都神乎其神,仿佛是自己亲身的经历一般。 朱默忽然皱起眉头,**地搂着怀里陪酒的女子,说道:“这些人真是无聊透顶,军国大事不见有人谈,一谈偷汉子的事还都来劲了。” 毛腾笑道:“军国大事,真能了解的又有几个人?可是偷汉子这事,经常就在身边发生,所以嘛,大家也都喜欢聊这些东西。” 朱默忽然浑身一震,捏着酒爵,指节咯咯作响。毛腾一怔,问他何事,朱默压低了声音说道:“长安一别半载,老哥我真有些心里不踏实。” 毛腾连忙道:“老哥还真是太谨慎了,那种事情怎么可能,来来来,接着喝酒。” 朱默一脸正sè,迟疑了好半天,这才说道:“嗨!公举,反正我们来这里也不是喝酒的,找个小姑娘先乐乐吧。” “不过庸俗脂粉,朱兄还有兴趣?”毛腾环顾四方,看到那些浓妆艳抹的风尘女子,兴趣早减了大半。朱默在他耳边咐道:“你这厮口味倒还挺刁,有的吃就已经不错了,依老哥看就凑合玩玩吧。这里的女子总比北军大营里的黑壮妇人好看得多吧。” 毛腾摇了摇头,笑道:“朱兄,这些女人。一张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就算是饿了,也总不能老吃这样的残羹剩饭吧。我倒有个好去处,不知道朱兄感不感兴趣?” 朱默听到毛腾的上半句话,陡然想起西平城里的听月,心中微有不快。可一听他还有下文,顿时起意道:“你这家伙,说的话还真顺溜,倒像是那些小文人写的艳曲儿。可是这里已经是洛阳有名的所在了,难道还有比这地方更**的去处?” 毛腾悄悄地说道:“当然有,我听几个兵士传说。右军有个叫荣晦的司马督,此人在‘楚乱’之时杀了太保卫瓘一家九口,又贪污了卫家的财帛珠宝。更紧要的是,卫家乃是世家大族,侍女家jì可都是姿容上乘的美sè。听说荣晦这几天,可是在夜夜做新郎啊。” 朱默听毕,不禁咋舌,低声说道:“我也听说了,这荣晦好大胆子。虽然杀卫太保是上命,可毕竟卫家是河东望族,听说卫太保有个死了的儿子还是繁昌长公主的夫婿。除了先帝外,太子太师何劭和京陵公王浑都是卫太保的亲家,这样的世家大族,荣晦一个小小的司马督竟也敢下手?” 毛腾低声道:“天下有的是这样的妄人,就像东安王。贵为皇亲王爵,竟也趁乱做些下作卑鄙之事。更别说那军汉出身的荣晦了。” 朱默搓着手,长出了一口气,忽然就露出了一阵与他军官形象极不相衬的猥亵笑容,拍了毛腾一把道:“你这小子,有时候看你像个君子,有时候啊,你比老哥我还要心黑啊。” 毛腾嘿嘿一笑,道:“朱兄现在也好歹是越骑校尉,手下也有千余军士,也算得上是洛阳城里的人物了。我俩要不就去会会这个荣晦,给他些晦气,看他开不开窍。” 朱默连着用指头指着毛腾,两人相视一阵大笑,紧接着就拍了毛腾肩膀一把,笑道:“你不早说!”两人又是一阵大笑,互相搂着肩膀径自就出了“逍遥居”。 “神经病!” “嚯……只喝酒不玩乐,唉,这年头总有穷汉来这里装阔,到底还是囊中羞涩,做不了piáo客!” 看着二人一边笑一边离去,还在喝花酒等着午夜放纵的老鼠胡子一群,纷纷指着二人的背影鄙夷道。 荣晦这几天是焦头烂额。卫瓘原是他的旧主,由于他不守军纪而被卫瓘逐出,因此结下私愤。等楚王矫诏杀司马亮和卫瓘的时候,已经混到了右军司马督的荣晦是格外卖力,带着军士就抄了卫瓘的家。清河王司马遐胆小无威望,竟也不敢制止荣晦的暴行,外加上当时右军将军裴頠不在,荣晦真就演了一回血腥解恨。杀了卫瓘子孙九人不说,还抢了卫家十余个美貌姬妾,又搜刮了不少卫家的财帛。事后虽然有些心悸,但也算侥幸,裴頠入朝做了侍中参与朝中机要,竟是无暇顾及右军,清河王胆小怕事也没有多管闲事,总算可以蒙混过去了。但是麻烦事还是不断,楚乱刚毕,廷尉就来查办他搜刮之事,所幸那廷尉也是个赃官,荣晦赂于他总算廷尉再没有查下去。然后紧接着,他那个凶悍的妻子闻讯又来了,荣晦只得将十几个美女又藏在了军营之中,总算哄走了悍妻。一回到军营,没想到自己搞到十几个美女的消息竟被右军好几个高级军官听到了,只好是爱财的给财,好sè的献sè。到了今天,荣晦手里已经一大半的财帛没了,美女也剩不了几个了。 “黑啊,这朝廷真是黑啊!”几天的焦头烂额,荣晦还没有闲工夫享用自己冒险弄来的美女,到了今儿,也该缓口气了。酒足饭饱,荣晦给几个亲兵赏了些许零钱,叫他们去piáo营jì,自己则一抹油嘴,准备大干一番了。 “嗨!虽说只剩了三个娘们,可也够我荣某人受用了。他娘的,虽然麻烦,总算也出了口恶气。卫瓘那老儿在蜀中杀邓艾钟会的时候也没想到他竟会被我这个小人物弄死吧,哈哈。” 荣晦刚解开腰带,只听外头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连声叫道:“爷爷,越骑校尉朱默和越骑右部司马毛腾来了,他们说是来代廷尉查爷爷的。” 荣晦一跺脚,怒道:“你这不中用的家伙,老子不是吩咐了吗?就说老子不在!” “爷爷啊,他们就在您的帐外啊。”荣晦登时脑门一震,才想起自己的那几个亲兵都出去piáo宿营jì了,那还有人看门?登时就苦了脸,胡乱系上腰带这就出了帐。 “右军司马督荣晦,参见越骑校尉。”荣晦黑着脸,行个军礼。 朱默有些不好意思,故意咳嗽了一声。毛腾则一本正经地道:“荣晦,有军士举报你滥杀卫太保家人,又私藏侍女财帛。裴右军rì理万机无暇顾及,要派殿中将军王宫来查你,我们是王将军派来的。” 荣晦脸一皱,迟疑道:“朱校尉是五校的人。荣某是七军的人,咱们虽然都是宿卫军,但除了北军中候之外是互不统属。你们查我,可有凭据?” 朱默正要开口胡诌,被毛腾打断道:“荣晦!你犯下如此大罪,不思悔改,你还敢质疑我们?” 荣晦苦着脸皱起眉毛,毛腾接着道:“上命是叫你捉拿卫太保,可是你却擅自杀了卫太保。这已经是违令了,你又擅杀太保子孙八人,私吞卫家财帛积蓄,还抢掠卫家侍女丫鬟。是也不是!” 荣晦张嘴yù辩,可是到底武人粗鲁竟是结巴起来一句话也编不出来,支吾了半晌,方才吐出一句可怜兮兮的话来:“朱校尉,毛司马。我们这些当兵的,平素都干些啥事,你们也都清楚。哪有不搜刮搜刮,顺手摸点东西的……不然的话,底下那些兄弟们怎可能为朝廷出生入死的卖命啊……” 毛腾厉声道:“那你是要认罪伏法了?好,跟我们去廷尉那里!” 荣晦正想说廷尉已经被自己买通了,可是这样的秘事怎么能随便说出来,搞不好还得罪了廷尉,直尴尬万分百口难言,又结巴了老半天,忽然看到朱默异样的笑容,顿时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指着二人便道:“你俩,可是来讹我的?” 第064章 快乐事 毛腾还是一本正经地道:“朝廷自有律条,我们是秉公办事,怎么是讹你?”朱默看到荣晦愁苦模样,忽然心一软,拍了拍毛腾的肩膀,笑道:“公举啊,莫要吓唬他了。荣司马,朱某也不隐瞒。你我都在平乱中出生入死,为啥我朱默就一点好处都没捞上,你却在这里享艳福啊。哎呀,你也是明白人,好处大家享,也免得教我们不甘心,给上边添油加醋地汇报吧。” 荣晦顿时黑下脸来,指头晃得比白蜡枪杆还快,忿然道:“捞的时候,你们都不敢。老子拿xìng命给帐下兄弟添点口粮,你们一个个来讹老子。哎呀,你们……你们这些人……” 朱默也黑下脸来,说道:“我们都不是好人,你趁乱讹卫太保,我们趁乱讹你。比较起来,你倒是比我们更坏些吧,嘿嘿。” 荣晦怒道:“你们……好,我也实话说了。老子四处都已经打点整齐了,老子不怕你们!” 朱默笑道:“荣司马,我们都是军中的好兄弟。你话不要说得这么绝嘛。只不过看你肉吃的香,我们啃点骨头,喝口汤总可以吧。” 荣晦急道:“城里的七军五校,外加上城外的牙门军。洛阳城内外有三十六个将军校尉,要是老子一人孝敬一份。老子全家卖了都孝敬不到,你们这不是要逼死老子吗!” 朱默拉下脸来,说道:“荣晦,见者有份。其他的人怎么讹你,跟我无关。朱某只是蹭口汤喝,你就这样吝啬?” 毛腾笑道:“荣司马,我家校尉只是妻儿远在长安。帐中孤寂冷清,想问你讨两个伺候更衣的女人罢了,又不要你的钱财,用得着这般吝啬?” 荣晦晃着手指,又是鄙视又是无奈地道:“服了你们了,真是sè中饿鬼!好,荣某也说实话,那卫太保家的女人,老子上下打点,剩下的也不多了。不过荣某也不是铁打的汉子,皇上那样三宫六院的荣某这小身子骨也吃不消。就留着几个,给你们这些讹人的家伙封嘴。我可告诉你们啊,可不要外传,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的!” 毛腾笑着道:“以后就是朋友,出卖朋友的事如何做得?” “你们稍等片刻。”荣晦这就进了帐中。毛腾倒还没有激动,可朱默却是人老心不老,竟一下就窜进了荣晦帐里,只见一团草堆上,坐着五六个哭哭啼啼蓬头垢面的女子,朱默有些失望,抓起一个女子的头发看了一眼,却是不掩丽sè,这才笑着点点头。 荣晦看到朱默这般无视自己,顿时有些怒气上冲,吼道:“朱校尉,你这也太不给兄弟面子了吧。” 朱默笑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要是荣兄弟给朱某挑的不合胃口,那岂不是辜负了荣兄弟的一番好意?” 荣晦听到这般歪理,几乎无言可辩,只是气得连连喘息。朱默早已挑选了一个成熟丰满的女子,回头看到毛腾却没有进来,心想这厮真是滑头,这馊主意是他出的,届时却又不主动,看我给他挑个野马教他好看。一把抓起身旁一个一直低着头的女子的头发,那女子忿然就撕开了他的手,直抓得朱默胳膊生疼。朱默呲牙刮了她一眼,暗道:“这娘们xìng子烈,长得倒也俊俏,就让她收拾毛腾这臭小子。” 朱默强拉着那烈xìng女子,丰满女子则顺从地跟在他后面。荣晦看到朱默竟挑走了他最中意的两女,顿时心中是暴跳如雷,可是暗想这两人都是从西平那荒蛮之地来的野人,得罪不得,只好憋住了气。等两人带着两女走远了,荣晦才破口大骂:“无赖!这两个西凉来的泼皮无赖!总有一天,老子怎么收拾的卫瓘,就怎么收拾你们!” “朱某忽然觉得,天下间快乐事莫过于这三件:杀胡人、玩漂亮女人、欺负装腔作势的男人。我们兄弟俩在河西,杀过不少的凶恶胡人,这到了洛阳,也玩了些许漂亮女人,就差欺负人了。哈哈,今rì真是爽快!”朱默连连喝着酒,一只手抓着怀中那娇柔丰满的女人胸部,不禁有些得意忘形。 毛腾听到他这歪理,不禁笑道:“朱兄说得也是大实话,我们这些人从军,还不是都为了人生逍遥,封侯拜将!杀胡人的确爽快,但是将胡人归化成为安分守己的编户齐民,岂不更爽?如果能封侯拜将,那女人还能少?那些个装腔作势的无能之辈,还不都给欺负死?” 朱默连连点头,道:“说得好,不过杀人的快感,比干女人和欺负人可都爽快多了。老兄我戎马一生,在西平的十几年,是憋屈得要死,每当长恨人生失意的时候,总有耐不住xìng子的胡人造反,这时候马老君侯就带着我们西平的将士,杀他个天昏地暗。也总算能出了我的这股憋着的怨气!唉,不过封侯拜将,谈何容易啊,你看那些世家子弟,一到十五六岁就充入郎署做了散官,稍微有些才干毛都没长齐就能当黄门侍郎,知兵的不知兵的,到老都能混个将军。老兄我要不是在这几次变乱中没站错了位置,恐怕一辈子的军司马就要当到头了。” 毛腾笑道:“其实也容易,依我推算。不出十年,天下必乱。我们现在在洛阳已经完成了升官的第一步,接下来如果能找个机会出镇其他州郡。到了大乱的时候,做一方诸侯是没有问题的。” 朱默皱眉道:“京城里这么好,升官这样快。还去外地州郡,做诸侯?公举,不是我说你,你也太乐观了。我晋朝开国以来,做到封疆大吏,全揽军政大权的,可都是宗室的藩王。出镇地方,做了刺史你没有太大的兵权,做了都督又没有人事的任免权。况且像你我这样的出身和如今的名望,也做不了刺史和都督,顶多做个下郡的太守大县的县令。那还不如待在京师,如果真有乱子,我们只要跟准了人,升官发财还不容易?” 毛腾摇头道:“京师真的不太平,有时候跟准了人,恐怕都不行啊。” 朱默喝得脑子有些昏沉,摆摆手道:“哎呀,我们不说这些了。喝酒喝酒,喝完了酒,我也该开开荤了。”说着便将一直粗壮的手臂,戳进了怀中女子的里衫之中,那女子似乎被重捏了一把,眼眶中湿泪凝凝,却畏葸地一个字都不敢吐。毛腾摇摇头,心中忽然涌出个坏念头:“你这样好sè,却还指望那丰腴的胡夫人守贞,恐怕难啊!” “公举,老兄我知道你喜欢骑烈马。那个女子可着实烈啊,我提她出来的时候,胳膊差点都被抓破了,幸亏我从军多年,一身的老肉老骨头,早就没了什么知觉了,哈哈。”朱默大笑。 毛腾皱起眉头,虽然去荣晦那里要女人这馊主意是他出的。可毕竟他的思想还有些现代人的道德和禁锢,这样不尊重女xìng的事,他总觉得自己干不出来。不然的话,他也就不会放走轻筠,可能也会毫不理会沅儿意向地将沅儿送给马咸。如果他是个纯粹的晋朝军汉的话,以上两件事,一定会反其道而行之的。 朱默哪里猜得透他的心思,笑道:“你想什么啊,哈哈。难道你威风赫赫的毛公举,竟也怕那匹小烈马?如若不然的话,我们换了如何?老兄我在对付女人方面,可是比年轻后生还厉害的。” 毛腾连忙摇摇头道:“朱兄说笑了,喝酒喝酒。” 朱默笑道:“无妨无妨的,自家兄弟嘛。以后要是玩腻味了,再换也无妨。” 毛腾听得直瞠目结舌,摆手道:“哎呀朱兄,女人也是人。这样也未免……” 朱默笑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不分男人女人。男人吧,还能靠着自己的才干和勇力,让自己努力成为一个‘人’。女人的话,如果不是生在了富贵人家,可就是给人糟蹋的命。呃,生在富贵人家也是给人糟蹋的命!” 毛腾听到这理论,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唉,可是要以当今而论的话。贾皇后是我晋朝最有权势之人,可她是个女人啊。” 朱默一把推开怀里的女子,在毛腾耳朵边小声道:“那还不是要被今上糟蹋,谁人不知今上是个傻子啊!” 毛腾顿时无话可说,只得连连点头道:“朱兄说的甚是。” 朱默得意地又复将那女子抓进怀里,一边肆意揉捏,一边对毛腾道:“平rì里,我对兄弟你是言听计从。今rì你可得听老兄我的,可不要让到手的肥羊又给跑了。我可听那长安城里的术士说,男人的jīng血不能虚耗,但是也不能不放,沉溺酒sè固然伤身,攒得多了对身体也不好。” 毛腾听罢,差点没笑破肚子,说道:“那些个术士,都是游走江湖的穷汉。朱兄也信那些?” 朱默摇头道:“这你就错了。那术士可是汉中张鲁张师君的传人,额头有碗大一块隆起,信他的人可多了。你是没见,长安城的达官贵人,都争相请他看相扶乩,准得很啊。” 毛腾不置可否地一笑,朱默接着道:“不过啊,我听说西域来的一些秃头的道人,好像还更神些。听人说洛阳城里还有个叫白马寺的庙宇常有些西域道人,这些人信的神叫浮屠。尤其是从西域的波斯到车师,几乎人人都信。不过总归是胡人的神,他再有法力,朱某也不信他……”说毕酒劲上涌,差点就吐了出来。毛腾忙道:“朱兄还是早些休息吧,不要太过勉强。” 朱默掩着嘴,叹了口气道:“老兄我最佩服的,还是你的酒量啊。”说罢就在那丰满女子的搀扶下,回房去了。 第065章 乱性 朱默在那丰满女子搀扶下,慢吞吞地往主房走去。虽说酒醉头晕走路都在打绊,可还是不忘在那女子臀股之间来回摩挲。 “这老sè鬼!”毛腾暗笑一声,忽然又生出另外一种念头来。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朱默这样的人才是主流啊。自己这般,在他们眼里那才叫不正常,才叫矫情。叹息一声,忽然想起自己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抱着要改变历史的幼稚想法,然而如今才猛然发觉,自己不但没有改变什么,反而已经被卷入了历史的轨迹之中,成了八王之乱中的一个走卒。接下来,难道就要面对洛阳大混战,中军死伤殆尽,然后再浑浑噩噩地面对五胡十六国的来临吗? 毛腾长长地出了口气。 人总是有难以告人的臆想,再忠诚的臣子,也总会幻想自己威严地坐在金銮殿下的感觉。毛腾甚至还认为,就算是朱默口中的西域道人,也就是后世被称为僧侣的出家之人,心中只怕也会生出谤佛的念头,他们或许可以称之为心魔。可毛腾毕竟不是超脱世俗的凡人,他对这些臆想,还是持肯定态度的。 如果在混乱中,朱默死了。那自己是否能掌控这一支军队?毛腾也曾臆想过,虽然这种臆想很不义气。但这至少也是一种选择,可是毛腾思来想去,事情恐怕也没这么简单。人心是最难掌握的,朱默现在身为越骑校尉,真正能顺利指挥的也只有他从西平带回来的老部下。原来的越骑军骑士,朱默要顺利地指挥他们已经比较难了。如果一旦朱默死了,自己恐怕谁也命令不了,因为人不是机器,人是有感情的。自己真正需要的,还是一支亲手培养出来的和自己有感情的军队。可是,在这个虽说是山雨yù来,可还并没有乱起来的统一王朝,要训练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就让八王之乱的纷乱,来得更快更猛烈些吧!毛腾满饮了一碗酒,忽然开始冷笑自己,你不是想做救世主吗,你不是暗中发决心要避免八王之乱后的民族灾难吗,为什么现在却有了这般恶毒的想法? 又畅饮一碗酒,毛腾也感觉有些醉意了。虽然已经来这个世界一年多了,这时候他却出奇地想抽一根烟来。摇头冷笑,他开始自言自语。 好吧,接下来,要在洛阳纵横的是谁?赵王司马伦、齐王司马冏、成都王司马颖……对……还有那个最后的胜利者,在石勒的胡人大军要进军洛阳的时候忽然暴病死去的东海王司马越……不……哈哈……自己好像还真的改变了历史,至少……现在司马越还不是东海王,他还是陇西王的世子,他这条毒蛇还在蛰伏之中。比起赵王、齐王这些人,司马越他还不值一提。 石勒?呵呵……他或许现在还在河东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吧。或许现在他还不叫这个名字,只是自己也记xìng不好,记不得他以前是叫什么名字了。不过,那个灭亡了西晋的刘渊父子,应该还在洛阳吧。只是洛阳城这么大,文武官员这么多,自己又何苦再去打听这两个实际上的人质。 乱吧,乱吧……乱了才有我的机会,才有我这个被他们视为寒门军人的机会。 胡思乱想之下,唯一能打发寂寥的也只有酒。端起酒壶来,却以空空如也。毛腾脑中一片晕痛,冷颤似地晃了晃脑袋,却瞥见那个被朱默带来的小烈马,冷冷地盯着他。 “把那坛酒拿过来。”毛腾指着她身旁不远的一坛酒,醉意朦胧地说道。 小烈马没有理他,毛腾不禁有些酒意上涌,怒道:“把那坛酒给我拿过来!” 小烈马似乎被他这一声惊着了,身子微微一颤,这才有些笨拙地站了起来,低着头将那一壶酒拿起,迟疑片刻方才将酒坛缓缓端了过来。 毛腾由于头痛的缘故,一直低着脑袋,左手按着额头,脑袋似乎是越来越重。理智告诉他不要再喝,可是在这个时候,理智已经早飞到了九霄云外。小烈马已经将酒坛轻轻放在了他眼前,一双白皙如玉的玉手垂在了他的眼前,毛腾忽然喉头一热,猛地就拽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她嘤咛一声,yù待挣脱。可是毛腾用力一拉就将她扯入怀中,小烈马也极是刚烈,执拗地挣扎着。可怎奈毛腾力大,她重心一失就跌倒在毛腾怀里,那一壶酒也被打翻在地,酒水顿时溅了两人一腿。毛腾粗暴地箍着她的双臂,右手就撩开了她披散的乌发。 大概十仈jiǔ岁的年齿,比起王氏二姝的话她似乎并不是很美,她也不如轻筠那般冶艳撩人。可是不知道毛腾是醉了还是其他莫名的原因,总觉得她柔和的五官中散发着一股不可方物的舒适和平静,哪怕现在她是一脸愤怒的表情。 “你……你放开我……”与气势凌人的轻筠根本不同,她的反抗中流露出的却是慌乱和惊恐。这种毫无意义的哀求和无奈,反而使酒意浓浓的毛腾兴致大增。毛腾扳起她圆润的下巴,她紧紧闭着嘴唇,清秀的眼眶中一片cháo湿朦胧。毛腾忽然心中一软,不禁忖道:“年初之时,我何尝不是这般对轻筠?原来,我也只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伪君子罢了……” “你们这些强盗……”女子轻咬着下唇,珠泪涟涟。毛腾的右手顺着她温润的脸庞缓缓下移,修长的脖颈触手一片滑腻,指尖摩挲着她颈后一簇柔软的毛发。毛腾心中不由悸动,脸sè也变得极是煞人,重重的喘气声中咽了一口唾沫,忽然就扯开了她的衣领,一只光洁如酪般的小圆肩就露了出来。毛腾顿时口干舌燥,俯下头来就将唇部贴在了她的肩上。小烈马嗅到他强烈的男子气息,顿时惊惶失措,可是两只手都被他死死箍住,情急之下猛地咬了他锁骨一口。毛腾闷喘一口气,强烈的痛感顿时让他直起身来。小烈马慌忙挣出双手,连滚带爬踉跄地逃离过去。毛腾不禁有些恼火,一把就抓住了她尚未立起来的小腿。小烈马被他用力一扯,原本就匍匐着的身子猛摔在地上,月白sè的衣裳也被刚刚打翻在地的酒水沾湿。毛腾半跪在席上,另一只手就揪住了她的下裳,猛地扯了开来,衣裳下的红sè心衣和两条白sè的亵裤完全展现了开来。 当时的裤子只是两条保暖的裤管而已,裆部并没有内裤之类的遮羞物,仅仅靠着心衣的下摆遮掩。小烈马感到下体一凉,羞愤地拢紧了双腿,可这样她连爬也不能爬了。毛腾熟络地抽出了她的两条裤管,一双葱白修长的腿完全暴露在了他的视线中。小烈马死死地拽着上衣的衣角遮着她圆圆的翘臀,毛腾已经欺身压了上来,抓住了她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小烈马强忍着泪水,吃力地翻过身来,酒水的浸染下她红sè的心衣若隐若现。毛腾不忍她贴地受寒,趁机将她扳入怀中,紧紧地贴在了自己身上,强硬地道:“给我!” 两人的视线相对,小烈马姣好的脸蛋不断抽搐,柔美的眼神中充满恨意。毛腾酒气上冲,暗想我连你都制服不了,rì后还怎么立足?心中登时一横,一只手便捂住了她的香臀,修长的指尖便向里探去。小烈马咬着牙,狠命地掐着他的胳膊,可是却无济于事。毛腾被她掐的生疼,报复般地咬住了她的嘴唇。小烈马用额头顶他无果,猛地就狠咬了他唇部,一股湿咸的味道渗入口腔,两人唇边已经布满了血丝。 毛腾终于闪过脸来,底下的手又往股间一揉,绸缎般的触感中,虽然离要害不足半寸,却感不到一丝的滑黏,只是干干如也。小烈马终于崩溃,咬着嘴唇,清露般的眼泪汩汩而出。毛腾将她的脸扳起,喘着气道:“既然如此,我把你送回荣晦那里!” “不要……”小烈马终于翕动嘴唇,颤颤地道。 “那就给我!” 小烈马委屈地呜呜大哭起来,毛腾顿时心也软了,松开了她的手臂,那只在股间的手也抽回环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抱着坐了起来。袖口去擦拭她腮部的泪痕,却又被她死命扯开。毛腾忽然冷笑一声,带着醉意说道:“你都这般模样了,还要执拗下去?” 虽说古人保守,可这毕竟不是被理学禁锢了的宋明之后。在这个年代,人们的xìng观念还是比较开放的。毛腾也不大相信,她真会以死坚守。可是对这样执拗的人儿,毛腾却在yù望之外,又生出一股怜惜来。 “我的身子,是要给李郎的!”小烈马恨恨地望着他,可是神情已经不像方才那样决绝。毛腾登时一怔,笑道:“李郎?他也是太保府上的人?”小烈马忿忿道:“江夏李氏,岂是你这兵奴所知!”毛腾顿时震怒,猛地将她按倒在地上,也不做多余事,拉开自己下裳倏然连根而没。 虽然干涩狭小,可是毛腾早已急火焚身,艰难而入自己都觉得一阵生疼。小烈马惶然无备,强咬着牙几乎痛昏过去。毛腾喘了口气,才发觉**都异常艰难,而小烈马显然也是痛得不轻,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无奈而委屈的脸上泪水斑斓一片,像死人一样直直躺着,动也不动。毛腾忽然有些悔意,可是事已至此,又怎么能再回头?他怜惜地轻轻将小烈马重新抱起,可是下体的摩擦却让她更加疼痛,蹙眉咬着的下唇也渗出淡淡的血丝来。毛腾不经意间一低头,才发觉席上血迹斑斑,宛如寒梅点点,原来她竟是完璧之身。 小烈马渐渐从剧痛中恢复过来,看着夺走了她贞cāo的男子,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愤恨。毛腾一只手将她紧紧箍在怀里,另一只手爱怜地抚摩着他的头发,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也不知道是他温柔的举动还是小烈马本身的敏感,一阵阵带着痛和痒的酥麻感如电一般地传遍她浑身的整个毛孔,小烈马几乎不能控制自己,咬着牙强想着李郎的模样,吃力地捡起了毛腾身后的一个空酒壶。可正当她要拿着拿着酒壶去砸时,一股奇痒的感觉从脊髓中迸入顶门,她也分不清这究竟是耻辱还是快感,只是觉得自己似乎快要死了一般,就虚脱地软倒在了毛腾怀里,那只酒壶也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第066章 身份 “李郎!李郎!” 小烈马在睡梦中声嘶力竭地喊叫着,意中人那朦胧的笑脸逐渐在大雾中飘散得一干二净。小烈马顿时又抽泣了起来,泪水从脸颊上滴倒了耳旁,一阵清凉,她才悠悠转醒。 一个高大暖和的身躯环抱着自己,正是那昨晚强暴了自己的恶贼。小烈马惊然起身,可是两腿间又酸又麻,一点力气也没有。小烈马又羞又恨,忍不住又呜呜地哭了出来。 毛腾斜起身来,看着她哭红了的眼睛,忽然就生出愧意来。面对着这个外刚内柔的女子,虽然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可是看到她娇弱的样子,一种莫名的温暖笼罩在毛腾心里。仿佛在不断叮咛自己:这是我的女人。昨晚虽然可以推诿为酒后乱xìng,可毕竟酒后他还是清醒的。而这个娇弱少女,也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xìng烈桀骜,反倒是柔弱到了极点。更何况,她还只是一个初经人事的完璧少女。想一想自己也真是矫情,沅儿对自己关怀备至他都没有动一丝分毫,而这个小烈马这般恨他却让他情不自禁。人的心啊,可真难以估摸。 “莫哭了,太保府一门受戮。你又只是个弱女子,怎么还能找到什么李郎?” 小烈马背转过身,带着抽泣恨恨地道:“我一定要杀了你。” 毛腾忍不住轻轻摩挲着她脑后的秀发,她的头发乍一摸上去似乎很有质感,可是握在手里却又柔滑地似要融化一般,就仿佛她的xìng子,毛腾不禁心中更加爱怜。小烈马却触电般地跳了起来,她厌恶地站了起来,可是双腿却一阵发软,颤巍巍地又差点摔倒。毛腾伸手将她拉住,小烈马不由自主地就又复跌在了毛腾怀里。 “求求你,放了我吧……”小烈马几乎是绝望了,带着哭腔哀求道。 毛腾扳过她的脸颊,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庞,小烈马娇怯地看着他,早已哭红了的眼眶又滴滴流出泪来。毛腾冷冷一笑,说道:“我又没有强行留你,你要真想走。随便吧,不过洛阳离江夏何止千里,你到得了吗?” 小烈马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推开他的手,才发觉自己仅穿着那件贴身的红sè亵衣,急忙滚到一边,用被子裹住了身体。毛腾说道:“像你这般的脾气,丫鬟是不可能的。可你若是卫家的人,以河东卫氏的门第,恐怕江夏李氏这样的小家族也攀不起吧。” 小烈马死死盯着毛腾,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毛腾忽然冷笑:“可是如今卫太保已死,而卫家其他的重要人物都早于太保而死,河东卫氏的没落只在旦夕。你现在的身份,江夏李氏的人,又岂会要你?” 小烈马喘着气,忽然垂下头来,又复哭了起来。毛腾拿起了自己的一件衣服,披在了她的身上,忽然叹了口气:“昨晚,是我不对。” “你那李郎,既然是江夏李氏子弟。想必也在洛阳宦游吧,他人在哪里?我送你去便是。”毛腾说罢,看到小烈马晕红的脸颊,忽然心中有些后悔,暗骂自己虚伪。 小烈马低着头,却是一语不发。毛腾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讷讷地望着她道:“其实我最希望的,是你留下来。你叫什么名字?” 小烈马紧紧抿着嘴,扭过了头去。毛腾摇了摇头,自知无趣,终于出了房门。 经过主厅耳房的时候,毛腾依稀听见朱默鼾声如雷,想必也是折腾一宿已然累了。毛腾心中一定,走了出去。 刚刚打开院门,那看门的老头恭敬地朝毛腾一揖,毛腾说道:“宋仲业今rì要来给校尉批太仆那里领发的买马公文。他若是来了,你告诉他一声说我有件事要麻烦他。教他打听下已故卫太保府上以前都住着谁。” 老门子点了点头道:“回司马爷的话,老汉记下了。” 毛腾点了点头,又叮嘱一声:“昨rì校尉带来的那两个人,可别教她们离开这里。”说罢便出了门去。 刘舆府离这里并不远,毛腾信步走了去。刘舆家的老家人也认得他,笑吟吟地开了大门,说道:“原来是司马爷,我家主人就在家中,司马爷是熟人,小老儿就不去通报了。” 毛腾笑着点了点头,这便进了院内。刘舆最常在后园读书,毛腾刚一进后园园门,就望见刘舆与一白面无须的俊逸青年坐在一起。毛腾呼道:“庆孙兄!” 刘舆遥遥望见毛腾,顿时欣喜,对身旁的无须青年道:“原来是毛公举来了,越石,这便是我常提起的越骑营下右部司马毛公举。” 毛腾听到刘舆介绍, 宝 书 网 w w w . x bao shu . c o m 顿时恍然,指着那青年道:“庆孙兄,这便是令弟刘琨刘越石吗?哎呀呀,久仰久仰。” 那青年正是刘琨,长揖道:“公举兄大名如雷贯耳,在下就是刘越石,刚被太尉陇西王辟为府掾。”毛腾喜道:“常听马子全说越石和司隶府的祖士稚都是洛中俊杰,今rì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刘琨笑道:“毛兄过奖了,不过马子全兄的武艺和足下的箭术,可是令我佩服万分。” 毛腾笑道:“不过雕虫小技,哪如越石贤弟文武双全。改天要不为毛某引见下祖士稚,毛某对他亦是倾慕不已啊。” 刘舆笑道:“越石和祖士稚外出公干以归,要寻他自然容易。不如今天我们三人且喝他个痛快,一醉方休如何?” 毛腾与刘琨皆道:“好!” 三人在厅内已经酌饮半晌,刘舆兄弟俱是好诗文清谈之人,所谈尽是建安时期的诗文。刘舆推崇王粲,而刘琨却独爱魏武(曹cāo),二人争来论去,却是各执一词。毛腾趁机说道:“其实依某所见,魏武诗作,实为建安以来第一人。雄浑豪迈,尽显霸气。非王者莫能为之。”刘舆却摇头道:“刘某却并不认为他是王者,故作忠诚,却自比文王,篡位之事却留于魏文帝(曹丕)来做。真是一世的jiān雄,其实他在世时篡位又有何妨,反倒还真有些王者之气。这般遮遮掩掩,刘某甚是不屑。” 毛腾摆了摆手道:“周公恐惧流言rì,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汉献帝数次以密诏谋魏武,而魏武却一直不忘臣节,三个女儿都嫁给了献帝。如果不是有魏文帝这个儿子,以任城王(曹彰)、陈思王(曹植)之辈,焉能谋朝篡位,说不定此后世人对魏武的评价,又会截然相反了。” 刘琨抚掌道:“周公恐惧流言rì,王莽谦恭未篡时……真是绝妙好句。先秦以四言诗为长,汉魏又行五言诗,毛兄还真是锐意革新,竟有七言诗之举,小弟佩服!” 毛腾连忙摆手道:“只是随心琢磨的几个句子,算不上诗,顺口而已。”心内却是暗笑:“我会告诉你们这是五百年后的大诗人白居易写的诗吗?” 不过如今的文人大抵还是与唐朝文人的品味不同的,刘舆马上便道:“公举的诗虽然看似粗鄙浅陋,却也直白通俗,作为一个兵家,实属不易。” 毛腾登时咋舌,暗想到底还是时代不同啊。白居易的名作在如今文人眼中,竟是“粗鄙浅陋”的东西,不过也是,唐朝的近体诗比起魏晋时期诸多无病呻吟的古诗来说,还真够直白通俗的。 不过毛腾并不是真要跟他们探讨诗歌的,顺着刚才的话题,毛腾说道:“不说魏武,毕竟他的后人还是篡夺了朝政。周公毕竟圣人,毛某也不敢诽谤。倒是像伊尹霍光这样的朝臣,生前利国利民,唯独妨碍了皇权,却落下争议的名声。其实在某眼中,伊霍之事,不过幼主年长之后,过河拆桥的托辞罢了。” 刘琨忙道:“公举兄,你醉了。” 毛腾一怔,也感觉自己在这个皇权社会如此不重皇帝的权威,的确有些大逆不道。揉了揉头皮道:“真有些醉了。” 刘舆忽然笑道:“公举怕是话中有话吧,伊霍之事……呵呵,莫非公举是同情太宰汝南王与太保菑阳公了?” 毛腾猛地抬起头来,暗想这刘舆果然深思敏锐,只是他为何在史上不如刘琨出名?当即回道:“庆孙兄果然厉害。唉,太宰太保二公,其实也未尝行伊霍之事,他们只不过挡住了楚王的霸道之途。我想,朝廷应该要给他们一个合适的评议吧。” 刘舆点头道:“刘某听鲁公府上人议论。汝南王乃宗室之长,如果不平反,恐怕宗室难安。而菑阳公,却在先帝在世时多诽谤今上,又与贾氏有隙。时至今rì,也只有京陵公父子上书为其辩护。言辞也稍显淡薄,京陵公老迈,太仆王武子(王浑之子王济)又身染重疴,他父子即便有心也是无力啊。” 毛腾心中一亮,点头道:“听说王氏父子与卫太保可是亲家。” 刘舆点头:“太保菑阳公之子卫恒,是京陵公的女婿。楚王作乱时菑阳公一门受戮,听说只有卫恒的两个幼子躲在京陵公家里幸免于难。” 第067章 士族 已故的卫恒是京陵公王浑的女婿,而如今参与朝政的侍中裴楷亦是王浑的女婿,毛腾忽然有些豁然开朗了。 “庆孙兄,京陵公这般诉求,难道参与朝政的侍中裴楷,就没有为他的老丈人出一把力?”毛腾问道。 刘舆摇头道:“京陵公父子大限将至,他们也只是象征xìng地上书一道罢了。免得天下人说他们薄情寡义。而侍中裴楷,由于跟二公关系密切,在楚王作乱时亦是一门遭祸,子嗣多为乱军所杀。如果他jīng神尚安的话,恐怕要为菑阳公平反,他便会第一个站出来。” 毛腾不禁皱眉:“裴侍中难道亦有恙?” 刘舆点头,低声道:“裴楷在两次祸乱中,先蒙大狱,再遭丧子。如此神仙中人,竟落得形容枯槁。而邀他为侍中,不过是告诉高门士族的子弟,这朝政还是在高门士族手里。可是如今的中书监却是庶族张华,实际权力也在贾后一族手中。王戎、裴楷、裴頠、傅祗这些高门士族中人,只不过是点缀罢了。” 毛腾方才有些恍然,暗想:“王戎是个墙头草般的老滑头,裴氏叔侄又都是清高文人,傅祗担任的光禄勋看似位高却几乎无权。真正在朝廷能说上话的,还不是老谋深算的张华以及他所依靠的贾氏一族?”不过转念一想,如今除了这些人,高门士族还有那些能人?王浑父子命不久矣,王衍资望还略逊一些,而王敦王导这些后来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尚还年轻,真正有能为的也只有在楚乱时被杀害的菑阳公卫瓘了。也难怪在八王之乱中,再也没有了杨骏这样的外姓高门掌权者,而更何况杨骏的才干恐怕比上述任何人都要差劲。 “庆孙兄是说,这事成的关键,其实还在中书监张华的身上?”毛腾恍然道。 刘舆一愣,笑道:“公举,你一个宿卫军官。和这些士族素无瓜葛,为何竟想搅这趟浑水?” 毛腾自进洛阳,就对刘舆已经有了信任感,当下也不隐瞒,说道:“不瞒刘兄,毛某自认身份卑微,但人总有出人头地的野心吧。如果是真正的太平年月,呵呵,莫说河东卫氏,就是庆孙兄毛某也高攀不上。可如今卫氏蒙难,这正是我一个小军人结交高门的时机啊。” 刘舆一愣,笑道:“如今的局势,高门士族恐怕是撑不下去了。公举,听我一言,你要想结交对你前途有帮助的贵人,不妨好好做你的本份工作。在洛阳,谁掌握了宿卫军谁就能执掌朝政。你不要轻看自己,rì后你定有翻身之rì的。” 毛腾却从他的话语中听出另外一种意思来,难道这刘舆竟能预测到贾氏执政几年后被掌握了宿卫军的赵王司马伦推翻的事?不过这种事实在敏感,不好多说,只得点头道:“多谢庆孙兄指点。” 刘舆笑道:“只不过,在方今来看。任何高门士族都不值得再攀交,你我都是鲁公的朋友,贾家从曹魏到如今三代努力,已经在朝廷举足轻重。某些高门士族中的迂腐之辈,却还不肯承认贾氏成为新兴高门的事实,反倒是他们却差不多要垮掉了。” 毛腾忽然想起初进洛阳时遇到的迂腐儒生卢志,不过仔细一想。贾氏也就折腾了几年,而卢氏却到三百年后的隋唐时期仍然是仅次于清河崔氏的高门。高门之所以能垄断仕途,也不单单是靠了某个人做了皇后或者权臣,他们真正的能耐,其实还是垄断文化,重视教育的结果啊。 “哈哈,庆孙兄说的极是。”毛腾口是心非地说道。 刘舆忽然叹口气道:“先秦时的关东诸侯,不都在汉朝沦为长安豪滑。汉朝的皇亲国戚,不也在如今成为寒门庶族。我中山刘氏贵为汉室之裔,却也在如今不过一个二三流的士族。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什么世家大族,不过都是过眼的云烟。这两次变乱,弘农杨氏和河东卫氏都已经垮了,rì后的天下,还不知道那一族能跻身高门之列呢。” 毛腾一笑,说道:“正所谓是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盛如秦皇汉武,也保佑不了子孙,凡事还是要依靠自己。” 刘琨听得连连点头,斟酒道:“公举兄说得好,其实在小弟看来。富贵功名,荣辱盛衰,不过虚空一梦。也许这凡俗间事,也不过是虚梦罢了。人活于世,不过追求快意逍遥,何必还顾念子孙,徒增烦忧。” 这种思想正是魏晋文人的主流,毛腾虽然对这种消极思想并不感冒,还是恭维一声道:“越石果然超脱凡尘,飘然若仙,有老庄之风。” 刘琨谦虚道:“不敢不敢,这些想法。其实还是小弟在听王夷甫(王衍)清谈时所闻。世人都说王夷甫深得老庄太虚神游真传,小弟不过拾人牙慧罢了。” 原来是王衍的言论,前人的评论说晋朝“清谈误国”,虽然毛腾对这种说法总感觉片面。可是一想,在国家危难之际,仍然抱着这种虚无主义的享乐思想,的确也名副其实。王衍作为清谈的领军人物,使这种颓废思想流行于士族之中,也实难脱其咎。 然而流行的能力是巨大的,就像在毛腾穿越前的那个时代人们对西方思想的推崇一样,魏晋时代正是在汉朝儒术大盛后士族转而对老庄思想趋之若鹜。各种消极的虚无思想,避世思想流行于士族之中。然而,毛腾却从后世的史书中依然记得,大肆宣扬老庄思想看似逍遥避世的王衍,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野心家。rì后东晋的建立以及“王与马共天下”的局势虽然成于其族弟王导与晋元帝司马睿之手,可这个源头却是八王之乱的最后胜利者东海王司马越和为他出谋划策的王衍。王衍自己算是见过了,可是这个司马越如今却还是陇西王世子,他的崛起还为时尚早。 毛腾正在思考的时候,刘氏兄弟已经在津津有味地讨论老庄之道了。毛腾暗想,这刘琨倒是个真的道家,可刘舆呢?毛腾总感觉刘舆并非池中物,可为何自己在后世的史书中,却很少看到他的踪迹呢? rì已西沉,想来宋配已经在校尉宅了。毛腾与刘氏兄弟寒暄几句,这便离开。而刘舆刘琨两兄弟,已经大醉休息了。 回到校尉宅,果然宋配已经回来。毛腾正yù问他打听事宜,宋配嘿嘿笑道:“毛司马,你怎地现在才回来。你房里那女子,滴饭不进,再这么下去怕是要饿死了。” 毛腾吃了一惊,道:“那叫灶上再煎些饭食,我拿去便是。”宋配笑道:“宋某冒昧踢个意见,如今我们地位尚低,这洛阳女子可比不得西凉的妇人,她们都是娇惯成xìng又嫌贫爱富。北军的营jì虽然姿sè差些,好歹也没有拖累。毛司马也忙碌得很,如此不嫌麻烦吗?” 毛腾一笑,搡了他一把道:“你这小子,倒笑话起我来了。今rì我交代的事,你可有打听?” 宋配道:“我在太仆那里都候了三天,一个批文也下不来。索xìng带着几个jīng装弟兄直接找了太仆家中,可那家丁又不放外面进去。一打听啊,那太仆老爷是得了病了。闹得我焦头烂额,不过毛司马交代的那事,却是机缘巧合,我给打听到了。” “你说。”毛腾坐了下来。 宋配道:“太仆家里,有两个小孩,竟是卫家的遗孤!一个叫卫璪一个叫卫玠,俩小孩却也甚是傲慢,又轻看我们这些兵士。我飞了九牛二虎之力跟他套近乎,才打听说。太保府以前住着的,全是卫瓘家的子孙僮仆,不过那俩孩子说还住着个族姑姑叫卫铄。听那模样和年纪,倒是和毛司马抢来的那女子极为相像。” 毛腾啐道:“胡说什么,怎地是我抢来的。卫铄?”毛腾忽然脑中一亮,暗暗惊道,卫铄……那不是给王羲之教授过书法的大书法家卫夫人的名字吗,那卫夫人的夫君好像就姓李。难道…… 宋配却不知道毛腾在想些什么,接着说道:“其他的卫家子孙,那名字我也记不大清楚了。那俩小孩又不肯给我细说,我也没办法。” 毛腾纳闷道:“族姑?那这卫铄岂不是太保的族侄女了,太保年纪那么大,想必他这个族侄女的父亲是族中的老幺了?” 宋配道:“这我哪里晓得,不过依稀听那俩孩子说。卫铄他父亲卫展在尚书台做郎官,也不知道是侍郎还是中郎。不过他去外地公干未归,宋某猜测恐怕躲过了那一劫。” 毛腾不禁皱眉,原本他以为那小烈马只是个寻常女子,后来看她脾xìng猜想可能是卫瓘孙女之类的。可没料到居然是卫瓘的族侄女,还有个活着的在尚书台做郎官的爹!虽然晋朝的侍郎跟明清时期相当于副部长的侍郎职权上有天壤之别,尚书台做郎官的士族子弟也多达二十三人,可毕竟是中枢的僚属,并不是寻常的小公务员,譬如宿卫军中名声大噪的孟观以前就是尚书台属下殿中曹的中郎。天哪…… 第068章 卫铄 【感谢道路是曲折的、妲己再美也是妖II两人的打赏以及悼武华夏和赢胤的评价票,以及一直给俺投推荐票的诸位仁兄。过几天可能要忙活了所以有极少时候会出现rì更一次的情况,还请谅解撒……】 宋配一愣,忽然坏笑道:“毛司马,如果那女子真是卫展的女儿,这篓子可就捅大了。卫展虽然能耐不大,可卫家的亲戚遍布朝野。这可不大妙啊,要不然杀了那女子,也好永绝后患。” 毛腾摆摆手道:“你胡说些什么。对了,张轨你如今与他熟悉不?帮我引荐下。” 宋配一怔,道:“张士彦?他可是中正二品的高门子弟,如今已经当上了散骑常侍,是中书监张君侯的亲信。我虽然在十三里桥时与他有些许交情,可像我这种身份的小人物,又怎么好再去寻他?” 毛腾笑道:“脸皮厚些,总就可以了吧。这样,你在太仆那里要批办的公文,我来替你,你只需帮我认识下张轨就行。” 宋配听罢,喜道:“我最怕跟太仆家中那些恶奴打交道了,好好,此事一言为定。” 宋配伸个懒腰,这便回房去睡了。毛腾到了灶房叫仆妇煎了一碗肉羹,掌了一碟腌萝卜,走到自己房门前。毛腾用臂肘推开房门,却看到小烈马整齐地穿着昨夜被酒水浸脏了的衣服,动也不动地端坐在榻边,自己挂在房内的那一把皇甫重赠送的八面铁剑也被她紧紧攥在怀里,自己推门扉的声音响动,她才条件反shè地抬起头,冷森森地盯着自己。 毛腾虽然心中早有了吃闭门羹的觉悟,但还是被她这凛然的寒气所慑服。尴尬地道:“……卫小姐……吃点东西吧。” 小烈马没有理他,低着眉睫,又恢复到了雕像般的姿态。毛腾正要往前走,忽然她就抱着剑,带着发颤的声音道:“出去!” 毛腾心一横,正步走到了她面前,将萝卜放在了案桌上。端着羹汤,软声道:“虽然太保一家遭jiān人陷害,可是你还有两个小侄儿活在世上,你父亲因为外出也幸免于难。你要是饿坏了自己,岂不是让活着的亲人不放心?” 小烈马猛地一抬头,忽然眼神中闪过一丝惶恐,可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咬着牙缓缓说道:“你们……你们还想赶尽杀绝吗?”看她这般反应,果然是卫烁无疑了。 毛腾一怔,连忙说道:“这……你误会了。太保之死着实有冤,相信朝廷一定会公正处理的。要害你们卫家的人不过是楚王、荣晦这些败类。楚王如今已死,荣晦虽然漏网,可擅杀朝廷大臣,也是违反晋律的死罪啊。” 小烈马有些困惑地瞥了他一眼,却仍带着嫌恶的目光,说道:“你……你……你也有罪!” 毛腾真是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不过这也是他自食其果。缓缓坐在她面前,递上羹汤道:“我也不知道令尊何时能回来,不过你那两个小侄儿你总该一见吧。他们的外祖是京陵公,德高望重,想必一定会为卫太保的冤案出力的。” 小烈马狐疑地看着毛腾,半晌才说出话来:“你……你怎么知道我我是谁?”一边说着,一边攥着剑鞘,心中忽然升腾起来一个离奇的想法:难道……难道他就是李郎?可是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很快就被她否定,眼前这个人体格高大,皮肤黝黑,虽然模样倒也好看,可明显就是个寒庶兵家,又怎么会是江夏李氏的公子? 毛腾递上羹汤,说道:“先吃吧,汤都要凉了。”小烈马忽然皱起眉头,往后缩了缩,冷冷地回道:“君子不饮盗泉水,不食嗟来食。你……你这种人的东西,我饿死也不吃。” 毛腾听她口气已经不像方才那样决绝,嘻嘻一笑道:“那没饿死前,就将就吃了吧。” 不过让毛腾始料未及的是,小烈马看到他嬉皮笑脸的模样,忽然就想起昨晚的屈辱来,心中的嫌恶更增万千,一只小手就握住了剑柄,怒道:“把你这脏东西还有你这个无耻之徒,一齐给我滚出去!” 毛腾讷了讷,缓缓放下汤碗。目光也严肃了起来,长吁一声,说道:“好吧,这东西的确比不上你们这些高门的公子小姐的珍馐美味,可好歹也是肉食。是啊,君子不食盗泉水嗟来食,可是孔夫子困于陈蔡,连颜回攫食过的米饭都吃了。圣人都能吃下去脏东西,你一个凡俗女子,连这点肉粥都喝不下去吗?” 小烈马诧异地看了毛腾一眼,毛腾舀了一羹勺的汤,娓娓而道:“莫说这是肉粥,即便是黍米稀汤,也是寻常百姓不敢浪费的。你可见过种地的农夫,劳作一年,十亩薄田才够一家人的温饱。哪里来的肉食享受?” 小烈马娥眉微蹙,眼神中似乎又有了一丝畏惧,毛腾将羹勺递道了她嘴边,严声道:“我知道如今的高门皆以奢侈为风,京陵公家中用人rǔ喂猪,石荆州园中用人命来劝酒。可是难道你们不是自诩服膺礼教,信仰圣贤之道吗,难道一口汤都嫌弃?我一介寒门,可没有人rǔ喂食的猪肉给你吃,也没有什么珍馐佳肴来讨你欢心,能三餐温饱就已经不错了。” 小烈马带着一丝畏葸,乖乖地喝了下去。毛腾也不敢再开玩笑,板着面孔缓缓给她喂着汤。小烈马喝了两口,忽然感到自己这个姿势有些不妥,面上微露红晕,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放下碗来,我自己喝。” 毛腾将碗递给了她,小烈马朱唇半抿,右手巧妙地一捞,左手撑住了碗底,却是有意避开了毛腾的手,接过了碗来。 “有没凉了,我去帮你再热一热?” “尚温。” 小烈马轻啜着汤,看了他一眼。 毛腾将萝卜和一块蒸饼放到了她面前,说道:“下着吃些,别光喝一肚子汤水。” 小烈马略显为难地看了他一眼,可是她还是拿起了蒸饼,又夹了一口萝卜,仿佛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闭着眼睛吃了下去。毛腾心中暗笑,这萝卜干虽然又黑又丑,可毕竟是自己jīng心腌制的。虽然晋朝已经有了不少的腌制品,但多数也仅限于腌肉,这种腌制的萝卜干还不太多见。 小烈马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又夹着吃了几块萝卜干,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可还是没有开口。毛腾呵呵笑道:“这萝卜干看起来不耐看,可却是我这里最能拿出手的菜肴了。上面洒了西域的胡椒,这还都是我从西平来时带过来的。” 小烈马又看了毛腾一眼,终于嘟囔出一句话来:“你……你是从西平来的?” 毛腾听她开口,顿时喜极:“西平,可是河湟最肥美的土地。那里原本是羌人的牧野,我们在西平就是要将中原的文明传播到那里,让野蛮的羌戎也服膺教化,成为大晋的子民。而胡椒却来自西域,西平以西是羌中的西海和大雪山,通不了西域,只有在敦煌,才能用最便宜的价格买到最好的西域货物。” “西域……那不是野蛮人地方吗?那里……那里还有中原没有的东西?”小烈马似乎有些好奇了。 毛腾笑道:“胡椒原产自身毒,菠菜和胡萝卜可是产自波斯。极西之地亦有别样的文明,不下中华。只不过隔着大漠葱岭,才不为人知。可是往来的商贾,为了生计奔波,我们的丝绸也就能卖到那里,他们的胡椒也就能买到这里。别的不论,就是我们常吃的小麦,也是在上古之时从西域传来的。” 小烈马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又复道:“可我只知道西域的胡人,最是野蛮,茹毛饮血,哪有什么文明啊。” 毛腾笑道:“那是因为,中原和西域之间的草原大漠上居住着野蛮的胡人。他们逐水草而居,不从事生产,专以掳掠为生。不但抢掠中原,也抢掠西方的文明邦国。而我们这些军人,就是为了保国安民,才远赴西平抵抗野蛮的胡人,保护喜爱生产与和平的文明人。” 小烈马一边听着,一边已经喝完了肉汤,一小碟萝卜和蒸饼也被吃得jīng光。毛腾会心一笑,说道:“人生有涯,比之天地不过沧海一粟。窝在洛阳整rì吃吃喝喝,就算读书万卷,却也惘然。要开拓视野,还是要行万里路,才不会有望洋兴叹的徒然。” 小烈马睫毛微颤,嘴唇半翕可又闭了回去,终于并没有说话。毛腾收拾了碗碟,笑道:“早些休息,明rì我带你去找你那两个小侄子。” 小烈马抱着剑,忽然眼角一动,皱着眉头说道:“你……你不许再进来。” 毛腾略略一迟疑,点了点头,这便出了门去。小烈马快步走到门前,还没等毛腾跨出门槛,就将门扉推了去。毛腾止住了脚步回过了头来,一把拦住了快要合上的门扉,微微一笑,露出了一排浅白sè的牙齿。小烈马低着头,使劲搡着门,低着声音道:“你……你出去。” 毛腾嘴角动了动,终于说道:“你叫卫铄?” 小烈马点了点头,低着头没有看他,只是碎碎念道:“你出去,出去。” 毛腾抬起脚来,却又补了一句:“直呼姓名似乎不妥吧。你的表字叫什么?” 小烈马似乎有些生气了,鼻息也重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出去。” “我……”小烈马似乎有些不情愿,可是有对他不能为力,只好咬着牙,忿然道,“我……我表字茂猗,只是不许你叫。” 毛腾这才抽身出了门。随即隐约看到小烈马吃力地拿一块枕巾死死地绑住了门后的扣环。 第069章 心动 毛腾在耳房躺了下去,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脑中一会出现了轻筠的模样,一会又出现了沅儿的模样。可都是一闪而过,反倒是小烈马卫铄那倔强的神情在他脑海中纷至沓来。他向来自负,哪怕做过怎样的错事也并无悔意,可是一想起昨晚的冲动,心中忽然就后悔起来。 虽然他也并非什么洁身自好的高洁君子,可毕竟他在本质上和营中那些浑浑噩噩的军人不同。回想起来,从西平一直到洛阳,他竟和女人一次都没有欢好过。想来也真是可笑,那个曾和朱默姘居多年的西平jì女,他虽为激朱默出兵而扒光过她,可在现代社会审美疲劳过的人,又岂会对一个俗不可耐的庸俗脂粉感兴趣?而轻筠,他不过是折服其美sè罢了,若论真心倒还算不上,放她离开,不过也是不想强人所难。而更不要提如今还怀有歉疚的乖巧少女沅儿了。可是,为什么却偏偏在遇上了卫铄,却让他以往不强迫女xìng的观念荡然无存? “可能是酒醉的缘故吧……”毛腾如是想。可很快他就推翻了这个结论,但凡酒醉过的人也都知晓,酒只能使人更大胆更肆意妄为,但却无法撼动人的底线。将事情推诿给酒的话,那只能是一种抵赖了。 “难道我真的,是喜欢她了?”毛腾心中痒痒的,卫铄她没有轻筠美,没有沅儿那样听话,甚至还不如自己在荆州路上遇到的那个野丫头可爱,可一看到她温婉的面孔,就犹然地感到平静和舒服,甚至还有难以抗拒的yù望。毛腾叹了口气,忽然心中自嘲,难道自己的爱情观,竟也是要看门第的? 想到这里毛腾忍不住笑了起来,忽然又想起了那个在南阳野外遇到的野丫头,自己当初还寸心戏弄她来着,可如今她叫什么名字都忘了。那丫头刀法倒还不错,可惜人野了些,如果尚在西平的话,把她招进军中做个亲卫倒还合适。胡思乱想了半天,毛腾竟又想起王衍那两个美若天仙的女儿来,可惜她们年纪尚小,而且琅琊王氏门第实在太高,自己压根就对她们没有动过一丝一毫的念想,有时候啊,爱情观看来还真的要看门第的。 如果早就知道这小烈马是卫展的女儿,自己恐怕也就没这份心了吧。毛腾又兀自乱想了半天,直到夜已漆黑,才困意连连,逐渐睡了过去。 “喂……喂……开下门……” “有人吗……开门……” 忽然一阵连续的敲门声惊醒了毛腾,听声响是从卫铄那里发出的。毛腾眨了眨眼睛,迅速披上中衣,出了房,睡意惺忪地道:“门不是让你用枕巾绑上了嘛,怎么又叫别人开门。” “我……我出不去了……请你帮我把门打开……”卫铄的声音很是焦急,虽然听到了毛腾的回应声却还在敲打着门扉。毛腾走到门前,使劲推了推,说道:“是不是绑了死结?” 卫铄似乎很是焦急:“你……你莫问了,快帮我打开啊。” 毛腾又推了推,忽然一拍手,说道:“你真够笨的,拔出剑砍断了枕巾,不就出来了。” “啊……”房内传来卫铄不好意思的轻呼声,毛腾苦着脸,差点就笑了出来。紧接着听到她快步去屋内取剑,忽然一声似乎很难受的闷哼后,一声“呯”响,剑也掉在了地上。 毛腾一惊,暗忖她是不是病了,猛地一脚踢开了门。只见卫铄蹲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我叫你不要进来……” “你没事吧。”毛腾快步走上前去。她又呜呜地道:“你出去好吗?” 毛腾这才看到地上一滩水迹,想必是她内急之后,笨手笨脚地解不开捆绑在门口环上的死结,这才失禁。毛腾不禁又心疼又觉好笑,可她这般xìng子,自己怎么能笑出来?赶紧说道:“柜子里有干净衣服,我出去打盆水来你擦擦身子。” 毛腾很快便端了一盆水过来,放在了榻前。从门后提起拖把,在尿迹上又泼了些水,擦得干净。卫铄蹲在一旁,捂着脸好奇地盯着毛腾手中的拖把,她却是头一回见这种物事,毛腾得意地道:“这玩意还好吧,擦地就不用弯腰了。” 卫铄羞红了脸,声音细如蚊蚋,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换衣服,你出去好吗?” 毛腾放回了拖把,走出去拉上了门,说道:“水有些冷,小心别着凉了。” 回到耳房,毛腾听到墙对面悉悉索索的水声,忍不住偷笑。紧接着又听到她似乎也在拿拖把拖了一回地才没了声音,毛腾这才悠悠睡去。 次rì清晨,毛腾轻轻敲了敲门,卫铄早已起了身上前打开了房门,穿着毛腾的一件新曲裾衣,手里却没有再拿着剑。 曲裾深衣源自楚服,衣裾曲形如蛇,比直裾的衣服多了一些yīn柔之气,是男女都可以穿的偏中xìng衣服。自从汉朝以来,多流行与世家贵族之中。虽然毛腾这件衣服明显大了许多,卫铄似乎是被衣服裹在了里边,可毛腾也再没有什么衣服能给她穿了。沅儿的一些衣服,早就烧在坟前了。 “可有洗漱之具?”卫铄虽然还有些防备地看着毛腾,却总算是不再冷巴巴地非暴力不合作了。毛腾指着身后竹架上的一盆清水,说道:“可惜我这里没有胰子(当时的一种粗制肥皂),不过我有个漱口用的好东西,你试试?” 卫铄没有抵触地看了他一眼,毛腾从衣带中抽出一个自己手工制作的粗制牙刷来,嘿嘿笑道:“先拿这个把牙齿刷刷,然后再用盐水漱口,会更干净些。” 卫铄略显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牙刷”,问道:“这……这是用什么做的?” “猪毛。”毛腾回答。 卫铄忽然掩口,摇头道:“猪毛,那东西怎好往嘴里塞?” 毛腾说道:“可你们用来洗脸的胰子,不也是用猪的胰子做的嘛。” 卫铄似乎有些惊讶地道:“胰子……原来是猪胰子做的?” 毛腾点头道:“我在城外的作坊,亲眼所见。” 卫铄抿了嘴,似乎有些恶心地道:“我再也不用那东西了。”她走到竹架旁边挽起袖口洗起脸来。毛腾掌着一块手巾递给她道:“给你,擦脸。” 卫铄忽然露齿微微一笑,擦了脸道:“端盆送水的,这不是侍女丫鬟做的事儿吗。”忽然想到自己言辞有些不妥,就低下了头来。 毛腾斜着脸看着她,忽然忍不住就说道:“你要不嫌弃,我给你做丫鬟又有何妨?” 卫铄顿时螓首微红,蹙着眉就道:“你……你胡说些什么。”心中却是柔丝百结,暗暗忖道,一会凶狠,一会又这样温柔,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呐。 毛腾看她娇羞模样,不禁心中一阵翻腾,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说道:“吃点东西,我们就走吧。”可没想到她条件反shè般地甩开他的手,又后退了两步,淡淡的蛾眉又皱起两块小小的肉结来,虽然仍带着一丝嫌恶,可是却没有说话,只是埋怨般地看着他。毛腾顿时心意萧索,也不敢再去轻薄。 吃了点粥饭,毛腾怕遇到朱默又惹卫铄不快,于是领着她从后门出了去。卫铄庄重地戴着一副面纱,跟在毛腾身后始终保持着三五步的距离。魏晋时期并没有明清时那样严重的礼教大防,男女之间也较为开放,毛腾已经有所了解。看到卫铄这般态度,不禁心凉了半截。 太仆王济是京陵公王浑之子,其家族太原王氏是从东汉一直到隋唐时期著名的高门士族,是历经五百年不衰的世家。晋朝王氏高门,最盛者莫过于太原琅琊两族。出身琅琊王氏的晋朝开国功臣王祥,便是那个以“卧冰求鱼”名列二十四孝的传奇人物,名列《晋书》列传第一。可是王祥早逝,而琅琊王氏的后继人才如王戎、王衍在武帝朝并没有王浑这般的权势。所以在现下看来,太原王氏要比琅琊王氏更为显赫。虽然在五胡乱华之后,太原王氏并没有像琅琊王氏那样举族南渡,在东晋与南朝似乎已经不如琅琊王氏显赫,可太原王氏在十六国南北朝一直到隋唐仍然是北方一等一的高门。上至汉末巧施连环计利用养女貂蝉诛杀暴臣董卓的司徒王允,下到唐朝被武则天害死的王皇后乃至唐玄宗的第一任妻子王皇后都出自太原王氏,可见太原王氏一族之久盛。 高门士族之间的相互通婚也是他们能够垄断仕途的保证,卫瓘之子与王浑之女便是河东卫氏和太原王氏的姻亲。卫瓘虽遭灭门,可两个孙儿卫璪和卫玠就躲在外公王浑家中幸免于难,而且罹难的也仅仅是卫瓘一家,河东卫氏仍有大批的族人或入朝为官或留居河东做地方豪强,荣晦的一次蓄意屠杀,并没有给这个世家大族带来根本上的重伤。虽然楚王已经被诛杀,可是朝廷至今并没有对汝南王和卫瓘定xìng,所以卫铄戴上面纱,也不一定是非要与毛腾避男女之嫌,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可是以宋配的所见,王浑父子对卫璪、卫玠兄弟之事似乎并不隐瞒,这一点也能看得出来,王浑父子虽然年迈体弱,可他们对朝廷似乎并没有毛腾想象中的畏惧之心。 第070章 京陵公王浑 王家的看门老仆认得卫铄,躬身一礼,略带讶异地道:“女公子原来无恙,真是太好了。老儿这便去通报一声。” 不一会儿,一个面目清秀却带着几份轻佻的青年公子哥和老仆一齐出了来,此人正是王济庶出的儿子王卓,由于王济长兄早亡无子,王济的正妻常山公主又不能生育,王卓这个庶出的儿子,已经成了王浑一家的后继。 “原来是卫姑娘,有请。”王卓笑吟吟地看着卫铄,神情中似乎带着异样,伸出右手轻轻一展,弯下腰来,显得极为重礼。他由于是庶出的身份,自幼为常山公主轻看,而父亲王济又纵情声sè犬马之中无暇理他,使他从小就有了一种莫名的自卑感,因此在待人接物时王卓经常会刻意表现自己的贵族气派,却经常显得虚伪做作,让人感觉很不舒服。方才的动作,竟让毛腾有了遇到了宦官的感觉。 王卓看到毛腾,似有不快地问道:“卫姑娘,这位是?” 卫铄张开嘴来,却怔住了,原来她却还不知道毛腾叫什么名字。只是讷讷地瞅着毛腾,毛腾爽朗地一抱拳,道:“某姓毛名腾草字公举,现为越骑右部司马。” 卫铄向王卓点了点头,王卓却礼貌之意顿扫,冷哼一声道:“原来是个兵家,在下王卓,字孟颖。现为给事中。”兵家是当时对军吏的一种带轻蔑sè彩的称呼,并不是诸子百家中兵家那个意思,大概也就是“当兵的”这个意思。毛腾每次听到别人这样称呼,总是觉得刺耳。而给事中这个官职虽然并不是很高,但位列中枢,是世家子弟入仕的滥觞,能做给事中的,如果不是博学的鸿儒,那一定就是世家的公子哥了。 “卫姑娘怎么跟他在一起?当初楚王玮谋反,派兵逼我祖父执掌朝政,被我王家数千家丁轰出门外。我可是不怎么喜欢营中的兵家。”王卓毫不避讳地道。 楚王请王浑辅政被王浑拒绝,这个事毛腾也听说过。不过可是另外一个版本,楚王派人去请王浑,王浑窝在家里装病不出,楚王便派人强行去请,结果王家出动家丁千人,将府第保卫得像碉堡一般,楚王怕事情闹大这才作罢。而轰出去这种事,可真是无稽之谈了。 毛腾见这公子哥似乎不待见自己,冷笑道:“卫姑娘身份特殊,所以我这个小小的兵家就护送他过来,免得有些人家丁上千却连这个都做不到啊。” 王卓听他语带讽刺,顿时有些气恼,上前一脸殷勤地走到卫铄旁边,拉住了她的手臂道:“祖父最欣赏太保的书法了,卫姑娘深得太保真传,祖父见了你肯定很高兴呢。”卫铄强笑一下,推开他的手臂道:“我……我是来看仲宝(卫璪字仲宝)和叔宝(卫玠字叔宝)的。” 王卓有些失望地看了卫铄一眼,毛腾偷瞄在眼里大觉惬意。只听王卓又道:“仲宝和叔宝都在,自从我和二弟成年,祖父好久没有宠过小孩了,他们俩都跟祖父在一起。” 卫铄行礼道:“那劳烦王公子了。”王卓回头看着毛腾忽地道:“那军司马,我王家内宅可不是寻常人都能进去的。你且再外头客房候着。” 毛腾道:“我还有要事要跟令祖商量,就不去客房了。” 王卓眉头一皱,暗想你一个小军吏能有屁事和朝廷重臣商量,真是癞蛤蟆打呵欠好大口气。正yù给毛腾脸sè,可是卫铄低声道:“王公子,毛司马好歹也是客人,你就让他进去吧。” 王卓顿时又换上笑脸道:“既然卫姑娘这样说了,我们也是亲戚,就不见外了。好吧军司马,你也进来。” 京陵公府第极为阔大,内园也有数亩。王卓领着卫铄毛腾二人到了内堂,只见一个鹤发童颜的老翁,身穿着蜀锦紫袍,手握着一支毛笔,一丝不苟地伏在案桌上写着字。王卓呼道:“祖父,卫茂猗卫姑娘来看您了。” 那紫袍老翁正是平吴的名将司徒京陵公王浑,王浑慢吞吞地转过身来,看着卫铄,忽然莞尔一笑,说道:“听闻伯玉(卫瓘字伯玉)兄遇害,老夫痛心之至。想不到茂猗你这孩儿却无恙,真是老天有眼。快来看看,老朽这几个字,写的如何?” 毛腾眼神极尖,看到王浑握笔的手不时地抖动,暗想这老头怕是得了帕金森氏综合征了,手抖得这般厉害,还写什么毛笔字啊。抬眼又看了桌上的字,却是苍劲有力,笔锋干练,顿时忍不住挠了挠头,暗想这老头还真不简单。 卫铄乖巧地道:“王司徒的字,可是要赶上我族伯了。这一钩犹为传神,如骏马趯跃,当真妙不可言。” 王浑笑道:“自从曹魏钟太傅(指钟繇)创立正楷,一扫汉隶的寒庶之气。这一钩一划,一撇一捺都如剑锋雷霆,刚劲有猷。这写字的事,愣是从汉朝刀笔吏下贱之事变成了如今士族风靡的雅趣。啊,这当真是一门学问啊,老夫手抖之疾,端茶喝水都不便利,可是一旦写字,竟如壮年持剑一般轻巧,真是神奇啊。” 卫铄点头道:“族伯常说,写字亦是修身养xìng,是大学问。” 王浑将毛笔递给卫铄道:“孩子,你写一副。” 卫铄拿起笔来,面对桌上的白纸,神情庄重地仿佛不可侵犯的女神一般,矜持有度地在纸上勾划,专注的神情目光都散发这一种无以言状的知xìng美。毛腾不由自主地嘴唇翕动开来,他顿时感觉到原来一个人的专注竟是这般的迷人和可爱。而在一旁立着的王卓,眼睛都直了,忍不住走到了卫铄的旁边,卫铄挥笔已就。却是“年高德劭”四个字,字字皆是锋芒毕露,英姿勃发。王浑抚掌大赞:“真是好字啊好字!这幅字老夫一定要挂在卧室,每天观摩学习。” 卫铄羞涩的神情中掩盖不住被人赞许的得意,双手握在胸前,轻声说道:“王司徒过奖了,卫铄只是手熟而已。” 王浑摆摆手道:“真是谦逊,女娃你真是大才,老夫自愧不如。”说罢如捧至宝一般捧起卫铄写的字,走近内房,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 卫铄看到王浑进了房内,暗想他再出来就该问问仲宝和叔宝了。转身过来,却看到王卓不自然地笑道:“卫姑娘这般才sè,理当嫁给门当户对的真正高门世家才是。唉,李矩那小子门第还是太低了。” 毛腾虽然对那个卫铄嘴里念叨的“李郎”很是嫉妒,可以听王卓这话不由觉得刺耳。大声说道:“王家公子,仲宝和叔宝呢?你不是说跟老司徒在一起嘛。” 王卓没有理会毛腾,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卫铄。卫铄却看着毛腾,毛腾心中不由地又生出一个促狭的念头来,暗道:“你这般曲意讨好的女子,却早已是老子的人了。”这般想着,忽然想到李矩这个名字,却也不禁有些不爽。 三人之间各怀心思,这时候王浑已经从内房出了来,笑道:“仲宝和叔宝贪玩,也不知道现在在园子何处,老夫这就差人去找找。只是切勿告诉他们卫家遭难的事,小小孩童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的太多。” 卫铄看到王浑出来,顿时如释重负,盈盈拜倒:“多谢司徒cāo心了。” “哪里的话,你一个弱质女流,况且只是族内亲戚。老夫好歹是两个孩童的外公,我不cāo心谁cāo心呢?”王浑摆了摆手,忽然看到了毛腾,问道,“……这位壮士是?” 毛腾躬身一拜,道:“在下越骑右部司马毛腾,此番前来,是求王司徒做主为太保平反声誉。” 王浑登时诧异片刻,点头道:“伯玉有你这样的忠义之士,当真是无憾了。其实老夫早就为伯玉之事奔走过,怎奈虽身为三公,却早已远离中枢,难近天子。这事情,还要从长计议啊。” 司徒便是晋朝的三公之一,三公在汉朝还是执掌朝政的重臣,可到了晋朝。不论是三公还是依照周礼又添置的三师,都是给国家有大贡献的元老宿臣的养老尊荣,早已没有了任何权力。而执掌朝政的职权,却下滑到了中书监和尚书台。王浑这样的说法也是有道理的。 毛腾听到王浑竟将自己误认为是卫瓘的忠仆,不禁心内暗笑,可是面上却是一派“忠义”模样,正sè说道:“司徒是国家元老,社稷重臣。虽然远离中枢,但威望不减。只要有王司徒做主,想必事情总会事半功倍。” 王浑笑道:“那好,既然你有这样的忠义之心,老夫怎能坐视不理。这便写封书信,就有劳你亲手交给中书监张茂先(张华字茂先)和右仆shè王濬冲(王戎字濬冲)手中。裴叔则(裴楷字叔则)叔侄二人也是太保的亲家,老夫早就联系过了。只要这四个人联名上书,朝廷不会不答应的。” 毛腾大喜道:“多谢王司徒!” 第071章 王家见闻 王浑拿起笔来,这便写了两封书信,递给毛腾道:“张茂先和王濬冲二人,与老夫并没什么交情。事情能成与否,全看你了。” 毛腾接过书信,以军礼跪地谢道:“司徒仁义无匹,在下再谢王司徒!” 王浑看到毛腾军礼,不禁想起早年征战生涯,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现在是越骑右部司马?看你这般忠义,已是如今难见。老夫与执掌尚书台的陇西王私交甚笃,你若能保伯玉平反得谥,老夫就举荐你入尚书台为郎。也免得再做兵家。” 尚书台的郎官,从汉朝以来就是世家子的禁脔,是公卿之滥觞,虽然如今的郎署已经不如汉朝吃香,可毕竟是前途极大的官吏。想不到王浑竟许诺要给自己郎官来做,毛腾登时大吃一惊。赶紧一礼道:“在下只是为太保尽忠义,能得王司徒赏识,真是三生有幸!” 王浑笑道:“你要谢,就谢陇西王吧。是他要老朽量才施用,不必考虑门第和中正品级。只不过陇西王要的人,是要忠义过人胆识非凡。他原本是想让老夫从平吴军吏的子弟中挑选,可是时过境迁。平吴的军吏子弟,要么成了膏粱纨绔,要么不知身落何方。老夫今rì看到你,却忽然想起,这也正是一举两得啊。” 毛腾趁机掏出宋配给他的批文,说道:“在下有个给太仆的批文,由于太仆身体有恙一直没有得批。劳烦老司徒帮忙交给太仆,卑职也好履行公务为国效忠。” “放下吧,明rì你过来取就是了。” 王浑说罢,又唤来侍女研墨。对王卓道:“孟颖,带他们去见那两个孩子。不过他们好歹是我外孙,卫姑娘可不要带走他们啊。” 卫铄心想自己此时还不知何去何从,哪敢想着接走两个侄儿?点了点头道。毛腾心想自己不妨再装的忠义一些,立即道:“王司徒,如果卫氏族人安顿好了。我们会来接走两位小公子的。” 王浑笑道:“老朽还想让两个外孙儿多陪我几天呢,哈哈。你说的合情合理,就这样吧。” 王浑提起笔来,又开始练起字来。王卓带着毛腾和卫铄到了园内,远远看到一个身穿绯红sè锦袍的中年男子,跟着两个随从信步而来。王卓脸一黑,并不友善地道:“博陵公,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博陵公从袖口摸着枣子,一边嚼着一边对王卓道:“鄙人和你也本是一族,来自家族人家宅转转,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吧。” 王卓冷冷地道:“你可是又为皇后娘娘做说客,来游说我祖父去中枢装点门面了?” 博陵公搓了搓沾着口水的手指,意味深长地看了王卓,拉着长长的嗓音说道:“你这小子说的什么话,王司徒位列三公,是我大晋朝的重臣元老。皇后娘娘请他出仕是要倚仗他老人家,怎么能叫装点门面?只可惜王武子害了马瘟,不然司徒老爷老了,你爹总也是我太原王氏的中坚吧,让他代替也可以啊。” 王武子是王卓父亲王济的表字,博陵公虽然在称呼上并没有问题,但没有呼其官职而是直呼表字。让王卓感到很是不爽,又用“马瘟”这个粗鄙的词来说王济的病,更让王卓恼火,怒道:“王彭祖!家父虽身体不适,可是怎如你所说会得那种牲畜之疾?管好你自己的嘴!” “牲畜之疾,哈哈,这可是你说的。”听到王卓也直呼其字,博陵公哼地一声道,“你爹叫我王彭祖还可以,你这个黄毛小儿倒也真没礼数。公爷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我要找的人是你祖父,是老司徒。不是你这个小小的给事中!”说罢便朝地上吐了一口枣核,摸着山羊胡子朝里边走了去。 王卓看到博陵公走远,憎恶地盯着地上的枣核,说道:“这个王浚,不过是博陵元公与贱女野合而生的杂种,不学无术沐猴而冠,年近四十才混了个员外常侍。现在却仗着贾党的权势,来欺负自己族人了。” 王卓回头看了卫铄一眼,卫铄却似乎并没有听他说的话。倒是毛腾听得清楚,暗道:“原来这个吃枣的家伙,竟就是rì后割据幽州,引狼入室的王浚!原来他也是太原王氏中人。” 王卓看到毛腾眼神有异,不屑地道:“我们王家,这种世袭的公爵多了。王浚不过最无用的人,以前还做过驸马都尉。后汉的常例,驸马都尉这个差遣都是皇帝的女婿做跳板的官位,现在也有人常将皇帝女婿称作‘驸马’。可这个王浚,娶的都不知道是什么货sè,就没有一个公主。要是换了我,我才不做这有名无实的驸马都尉,给人徒增笑柄。” 卫铄似乎有些不快地道:“博陵公的正妻,是我族姐卫琇。” 王卓登时脸就黑了下来,干咳了两声,不再说话。毛腾差点没笑出来,暗道:“什么叫急于表现,什么叫言多必失,这公子哥就是了。” 走到一处园门,前面种着几颗李子树。低矮的树枝紧挨着园门,显得清幽静雅。 “仲宝和叔宝,他们兴许是在这里。”王卓忽然一皱眉,指着园子说了一声,回头看了毛腾一眼,笑道,“前面是我王家女眷内宅,我想你就不用跟去了吧。” 毛腾心中虽然气恼,可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那好,我在这里等着。” 王卓带着卫铄进了园子去。毛腾一屁股坐在一棵石凳上,顺手摘过一片树叶,百无聊赖地候着。兴许是没睡好的缘故,一坐下来便打了个呵欠。忽然听到身后的花丛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毛腾掉过头来一看却是一个六七岁的白净小男孩,睁着一双贼乎乎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自己。 “你是谁啊?”小孩看到毛腾发现了自己,顿时就变得一本正经起来。毛腾看到他这幅装老成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你猜我是谁?” 那小孩睁着眼睛,老气横秋地背着手踱步了几个来回,忽然指着毛腾就笑道:“我知道你是谁,可我就是不说。” 毛腾笑道:“你这小孩不是胡说嘛,我又没见过你。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我聪明呗!”小男孩得意地道。 毛腾指着他的手道:“那我考考你,两手交叉朝下,然后左手在右右手在左握成拳头,再朝里一翻,翻到眼前头来。” 小男孩嘴里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可是手里已经在动了,不过他也真是聪明,竟毫不含糊地就做出了毛腾口述的动作,而不需要看别人的示范。毛腾说道:“那我现在就指你的手指头,我指哪一根你就把哪一根竖起来,必须要快,慢了就是笨蛋啊。” 小男孩自信地道:“这么简单,你当我是傻子啊。” 毛腾指着他右手的食指道:“竖起来!” 小男孩迅速就竖起了左手的食指,毛腾顿时笑道:“笨蛋啊,右手的!”小男孩脸上一红,赶紧又竖起了右手的中指,毛腾故意放声大笑。小男孩气恼地跺了跺脚,找了半天才竖起了右手的食指。忽然松开双手,反问道:“你能做到吗?” 毛腾反手握住拳,暗想道:“老子从小玩这个,早习惯了。”示意让他来指,小男孩连指了四个指头,都无一出错。小男孩顿时有些纳闷了,挠了挠后脑勺,自己又反手握拳,说道:“我再试试。” 毛腾指着他左手的中指,说:“起来。”小男孩右手的中指微微一颤,可是他却极为机敏,迅速又止住了动作,考虑了片刻,才歪歪扭扭地竖起了左手中指,毛腾笑道:“这么慢,你不是笨蛋谁是笨蛋?” 小男孩皱起眉头来,退后了几步,看着自己的小手指头就默念着练习了起来,毛腾看到他认真的样子,不禁开怀大笑道:“你还真有耐心,别的小孩恐怕早就甩手不干了。” 小男孩扭起头来,信心十足地说道:“我聪明!” 毛腾却还从未见过这般自信的小孩,盯着他练指头,问道:“你爹妈呢?” 小男孩说道:“外公说爹爹出门公干,阿娘他早些年过逝了。” 毛腾不禁惊讶道:“你是仲宝还是叔宝?” 小男孩哈哈笑道:“还说我笨呢,你连我都猜不出来啊,我可猜出来你是谁了。” 毛腾问道:“那你说我是谁?” 小男孩说道:“你跟小姑姑在一起,又生得这样高大威武,肯定是我姑父了。” 毛腾不禁笑得前仰后合,说道:“你还真猜对了,不过你小姑姑面皮薄,可不要在他面前叫我姑父,知道吗?” 小男孩点头道:“那是肯定的,小姑姑的脾气我最清楚了。她肯定会红着脸,装出一副大人的模样,说‘叔宝、你个小孩子知道什么,不许胡说’之类的话了。” 小男孩模仿着卫铄的语气,又惹得毛腾一阵笑,原来他便是卫玠,只是眼前这个老气横秋的小孩,似乎跟历史上哪个几乎与潘岳齐名的美男子不搭边啊。兴许是女大十八变,男大也十八变吧,毛腾如是想。盯着卫玠又看了半天,毛腾忽然想:“这小子自作聪明,却道是正合了我的心意,何不教他逗逗乐子?”于是晃了晃脑袋,招手示意他过来。 第072章 卫玠,叫我姑父 【今儿是在下的生rì,趁着高兴透露一点。现在码字进度到九十多章了,由于工作原因不敢爆发,怕忙起来后突然没有存稿。所以各位请仁兄不要责怪。在九十三四章之后主角会有自己的根基的,不再是个无所事事的伪君子兵痞了。】 “唉,要是旁人不在,就我和你小姑姑在的时候。你叫我姑父,我就给你这个。”说着便从衣兜里掏出来一个兽骨扳指。卫玠看到他手里早就被磨得发旧的扳指,有些不乐意地道:“我家里比这个漂亮的戒指多了去了。” 毛腾剑眉一挑,说道:“你这小毛孩子哪里懂,这玩意可不是戒指。这是杀人用的,是弓箭手拉弓用的扳指,要戴在拇指上。你看到这个凸起没有,用这个扣住箭弦,然后再拉弓,就不会磨破了手指。” 卫玠到底是个小孩,一听到这是个杀人的东西顿时起了兴趣,伸手就去夺,毛腾却捏住了手护住了扳指。卫玠掰不开毛腾的手指,垂头丧气地道:“哼,那你说,这个扳指真杀过人没有?要是没杀过人,我也不稀罕。” 毛腾又展开手指,露出了兽骨扳指上的摩擦痕迹,神秘地道:“看见没,这凸起部分呢都要磨平了。这个扳指可是杀人如麻呀,而且杀得都是关外的胡人。别说人,豺狼虎豹都杀过。” “啊!”卫玠顿时好奇心大起,直勾勾地盯着毛腾手里的扳指。毛腾叮嘱道:“那你可别忘了我给你说的事。” 卫玠点头如捣蒜:“知道知道,我可不笨,记xìng好得很。你就尽管放心吧姑……”忽然卫玠止住了话语,看着毛腾身后,大声喊道:“姑姑你来了!” 毛腾回头一看,卫玠忽然伸手就摸去了他手心里的扳指。本来毛腾能一把抓住,可一想对方是个小孩,只能无奈地一笑。卫玠将扳指套在了自己的拇指上,虽然大了好几圈,可却也得意得紧,笑道:“好姑父,反正自家人的东西,也不说我的你的,我就拿走了啊。” 毛腾拉着长长的声调点头:“好……” 卫玠仔细看着那块廉价的兽骨扳指,用惯了奢侈品的他看着扳指表层的磨痕和一丝裂纹感觉兴奋不止。毛腾又候了片刻,这才回头看到卫铄领着一个比卫玠年长一些的孩子与王卓一起走了出来,那大概就是卫璪了。 “小姑姑!”卫玠拇指套着兽骨扳指,兴奋地跑到卫铄面前,说道,“你看,这是我从姑……他手里抢来的!”卫玠本要说姑父的,可以演王卓在旁边,就改口没说出来。卫铄却有些紧张地道:“你……你怎么拿人家东西,快还给人家。” 卫玠看着卫铄,忽然露出一种鄙夷的神态,吐舌道:“小姑姑真是自私,胳膊肘往外拐。” 毛腾见王卓还在,怕卫玠漏了嘴,赶紧拉住了卫玠说道:“是我送给叔宝的,不过一个小玩意罢了,又不值钱。” 卫玠急道:“怎么不值钱,这是杀过人的!” 卫铄看到卫玠说“杀人”二字,蹙眉道:“叔宝,你怎么说这么晦气的话。”卫玠得意地顶着扳指,说道:“小姑姑到底是女人,杀人怎么晦气了。祖父就是杀人立军功才扬名立万的。” 卫铄忙道:“那是在乱世,如今天下太平。叔宝你不许说这么晦气的话。”她也许是想起了卫家罹难之事,直觉有些眩晕,差点站都站不稳。卫璪在一旁,睡意朦胧地道:“唉,我好困呢。小姑姑,祖父和父亲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啊,我去睡了。” “这白rì晴明,你怎么还是这样贪睡啊。”卫铄看着这个懒惰的孩子,责备道。 “没有啊,梦里有个老先生,在教授我清谈的学问呢。”卫璪揉着眼睛,慢吞吞地又回去了。卫玠也问道:“小姑姑,祖父和父亲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他们尽管不在,家里仆人也该在啊,怎么也不能让我们不回去啊。” 卫铄顿时语塞,毛腾摸着卫玠的头说道:“你祖父和你父亲升了大官,去长安盖新房子了。家里的仆人全带走了,盖房子慢的很,怕你们兄弟俩吃不了苦就把你们留下了。” 卫玠怀疑道:“那伯宝也比我们大不了几岁,他怎么就没留下呢。” “原来卫璪和卫玠还有个叫伯宝的哥哥……难怪一个叫你仲宝一个叫叔宝,古人的排行,伯仲叔季嘛。”毛腾暗道。 卫铄赶紧道:“叔宝,祖父带伯宝走也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又做不了主。”说话间一想到这两个孩子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直系亲属,顿时黯然神伤,搂住卫玠,哽声道:“叔宝,你和仲宝以后要好生读书,要是做不了尚书郎,祖父和父亲就不在见你们了。” 卫玠却指着王卓笑道:“我这大表哥都能做给事中,我怎么就做不了尚书郎?”王卓顿时脸一黑。毛腾看了看天sè,道:“卫姑娘,还要去寻中书监和右仆shè,反正仲宝和叔宝在这里都挺开心,我们还是走吧。”王卓干咳一声,道:“卫姑娘现住在哪里啊,我们王家房屋千间,仆从佣人数不胜数。反正是亲戚,不如就住在这里吧。” 卫铄摸着卫玠的发髻,偷偷看了毛腾一眼,却倏地又低下头来。王卓弯下腰来,逗弄着卫玠道:“叔宝,怎么不叫你姑姑留下来呢?” 卫玠一笑,露出了嘴里参差不齐的rǔ牙:“大表哥,我姑姑就是你姑姑。你要让她留下来你自己请啊,干嘛叫我一个小孩去请啊。” 王卓再次脸黑。毛腾偷偷给卫玠翘了个大拇指,卫玠眨眼一笑。毛腾这就上前道:“我们走吧,中书监和右仆shè,我有办法见到他们。” 卫铄疑惑地看了毛腾一眼,拍了拍卫玠的头说:“叔宝,在这里要听外公的话啊。姑姑要走了。” 王卓黑脸瞪着卫玠,又瞟了毛腾一眼,看到卫铄抬头望来顿时又做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一揖道:“既然卫姑娘要走,那王某去备车舆。你们稍候片刻。”这便拂袖而去。卫玠朝着王卓的背影连连吐舌头,卫铄看到他仍无忧无虑的模样,顿时忧心,说道:“叔宝,王卓是京陵公的长孙,是rì后京陵公一系的继承人。你别老是戏弄他,他虽然只是你表哥,可要比你大好多岁,你要尊重他,知道吗?” 卫玠眼角一挑,说道:“我就不喜欢他正面假惺惺,背面贼兮兮的样子。王家的好多侍女丫鬟,都被他偷过。”卫铄顿时吃了一惊,掩口道:“叔宝,你……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这个?”卫玠憨憨地道:“我偷看外公责罚他的时候听的,丫鬟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身上能有什么财物,连丫鬟都偷,我这个大表哥真是没羞耻。” 卫铄这才松了口气,卫玠说道:“刚才我看我大表哥,像盯着吃的一样看着姑姑你,怎么看怎么觉得恶心。再看看我姑父,多稳重多有礼貌啊。” 卫玠指了指毛腾,卫铄按着额头皱眉道:“他有礼貌?……什么!……姑父!……叔宝你听谁说的?” 卫玠却丝毫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xìng,小指头刮着卫铄的脸,憨憨地笑道:“小姑姑也害羞啊,你不是常给你身旁那几个丫鬟说你丈夫是个高大威武的世家子嘛,为啥偏偏就不给我说呢。” 卫铄抬起头来,一脸怨恨地看着毛腾,恨恨地道:“你……是不是你教的?” 毛腾看到她这般表情,顿时软了半截,朝着卫玠使个鬼脸,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说道:“叔宝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可能傻乎乎地就听我的话呀。”卫玠朝卫铄吐着舌头,嘻嘻笑了声:“小姑姑害臊了,小姑姑害臊了。”随即就一溜烟跑了。卫铄紧闭着双唇,似乎有些无奈地别过了头去,带着发颤的声音道:“你……你怎么跟个无赖一样……” 毛腾叹了口气,在她左侧两步远的地方坐了下来,说道:“真不是我教的,不过……叔宝误解之后,我也没有解释。” 卫铄急声道:“他……他一个小孩子,童言无忌的。可你为什么不解释?” 毛腾低下头来:“如果我真是个世家子,但却恰恰不是你说的李郎。我可以不解释吗?” “李郎和我的婚事,是父辈所定。莫说你不是个世家子,李郎他在洛阳膏粱眼里,只是江夏的良家子罢了。你以为,我是那种盯着门第不放的俗人吗!”卫铄显然有些激动了。毛腾却站了起来,诚恳地道:“只是叔宝的误会罢了,如果你愿意的话,让这个误会成真也无妨啊。” 卫铄扭过脸去,背对着他,颈后的发丝随着一阵细细的风舞动着,她绝然地道:“我知道你一直在帮我,可你也不怀好意。就算没有李郎,我也不会选择你这样的兵痞做我未来的夫婿的。” 要是在平素,谁说他是“兵痞”,毛腾定会火冒三丈,可是毕竟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心中已矮了三分,只得说道:“是我不好,你莫要生气了。我们去找中书监和左仆shè,如果太保平反成功,令尊也一定会现身的。” 第073章 情迷 卫铄咬着下唇,偷偷看了他一眼,看到他恳切的样子,心中的气怎么也发不出来。一霎间柔肠百结,暗暗忖道,他要是就这么走了,爹爹又不知下落,我一个弱女子又能做什么事?就是再讨厌他,也要忍住自己的xìng子来虚与委蛇于他。沉默半晌,终于转过脸来,对毛腾说道:“你要我莫生气,只要你对我以礼相待,不要胡思乱想,不要打……打我主意……,等家父回来,我们卫家一定会重谢你的。” 毛腾心中一阵酸闷,忍不住道:“我从一个边塞流民,做到宿卫军的军司马,只用了一年半的时间。我从没有献媚讨好过那个高门士族,因为我知道你们能容忍我这个低贱的庶民跻身高位吗?不可能。谢我?你们卫家如今能拿什么来谢我?给我送几顷你们河东老家的田地,还是等你爹做了郡守刺史之后,给我个督邮别驾之类的小差遣?” 毛腾忽然冷笑起来,卫铄握着粉白的拳头捂在嘴上低下头来,毛腾呼了口气,方才的激动也缓缓过去,声音也变得缓和起来,慢慢说道:“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帮你就算是赎罪吧。我不是那种死死纠缠的人,也不喜欢强迫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你尽管放心,等太保的冤案能够昭雪,你父亲就一定会回来。到时候,你我的缘分已尽,你去找你的李郎,我们从此就是路人。” 卫铄听到他这般诉说,心中莫名地一阵寒凉。她跟同时代多数玩世不恭的女xìng不同,自幼饱读诗书,第一本启蒙的教材便是西汉刘向的《列女传》,其中不乏贞节义烈的思想,虽然还没有宋明之后那样的极端(失贞死节),可总是先入为主地有了这些迂腐的思想。他跟李矩婚约在先,虽然后来父亲还因为江夏李氏门第太低而悔婚,也因为她强烈的“悔婚不义,从一而终”思想而坚持下来。然而此时,她竟发觉自己心中的理念因为眼前这个男人而动摇,霎时间对心中模样模糊不堪的李郎的负罪感,和对自己的失望感,甚至对毛腾强硬措辞下产生的莫名失落感纷至沓来,胸中莫名的闷涩感直冲脑海,jīng致的鼻子也一阵泛酸,差点又流出泪来。 毛腾看到她这般柔弱模样,不由地就软了了心肠,可是他毕竟不是能被情感所左右的人,硬下心来,正sè道:“别这样哭哭啼啼,能解决什么问题?太保冤案一天不能昭雪,恐怕令尊就一天不敢回京。纵然你想回河东老家,可是谁又能那么好心地无偿护送你?叔宝和仲宝能留在这里,因为他们是王司徒的外孙。可你呢?你只是两个孩子的族姑,连堂姑都不是。王家的人,又怎么会好心帮你?你要跟父亲团聚,想嫁给你那李郎的话,就站起来,跟我走!” 卫铄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子,她心中纵然还有一丝贵族小姐的脾气,可是又怎么反驳毛腾滔滔而出的一番言论?沉默片刻,才低着头站了起来,哽声道:“你……你这样帮我,又……” 她本想说“又不强迫我”可是她并没说出来,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方才接着道:“你……你到底是为什么?” 毛腾黯然道:“兴许是我还没有从妄想中走出来吧,不要问了。说不定我就会后悔,毕竟,荀子有云:人xìng本恶。” 卫铄讷了讷,有意转开话题道:“你……你也是个读书人吧。为何不去举方正贤良,秀才孝廉?却做了兵家?” 毛腾冷笑道:“你身在高处,哪知道寒庶之苦。我不是世家子,方正贤良、秀才孝廉这些哪有我的份?” 卫铄别过头去,又复沉默。毛腾语气也柔了下来,软声道:“虽是事实,可我也不该这样冷言冷语。对不起。” 卫铄忽然反常地扬起头来,略带着一丝颤抖,睁大了乌黑的眸子强气地道:“不是要去中书监和右仆shè那里吗,你还在这里自言自语什么。难道你真要等王卓的车舆?” 看到她倏然的转变,却是极为傲娇,毛腾没想到她竟也会有这样可爱的模样,心中一颤差点就想将她抱住,只好紧握着双手,点头道:“好。” 两人竟不辞而别,从京陵公府一路回了去。毛腾从屋内翻出纸笔来,说道:“如果你以卫氏族女的身份拟信一封,我再递交中书监和右仆shè那里,会好得多。”卫铄展开麻纸,左手托着腮愁云密布。毛腾研墨笑道:“你的字那么好,这麻纸可真是有幸。” 卫铄忽然嘴唇一动,似有话说,却又咽了回去。毛腾一愣,说道:“你在想什么?” “我……”卫铄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这个想法,有些自私了……” 毛腾随口问道:“不妨说出来,或许有用啊。” 卫铄难为情地道:“族伯在先帝时,曾多次谏言让先帝换掉太子,得罪了当时还是太子妃的贾后。如今卫家罹难,这样偌大家族竟无人出头,恐怕都是惧怕贾后。我想如果我以我的真实身份写信,会不会暴露了自己而招祸呢?可一看你一个外人竟毫无顾虑地为卫家出力,我很是惭愧……” 毛腾笑了笑道:“要是真招了祸,那你可就成了罪女。到时候我看你能到哪里去,索xìng我也不做军吏了,我就带你去西域,天高地远,贾后又能抓得到我们?” 卫铄脸颊一红,可她却没有生气,只是浅颦薄怒地道:“你能不能正经些,不要胡说。” 毛腾看她并未生气,凑到了她旁边,却没敢真去拉着她的手,只是按着桌上的麻纸,心跳得通通地道:“我可没胡说,反正我是个率xìng而为的人。我就去惹怒贾后,让她来抓你,到时候你的李郎恐怕也救不了。我就带你走,你要不喜欢西域,下南洋也可以啊。” 卫铄看到他认真的样子,顿时有些害怕,蹙眉道:“你……你真要这样,我……我不写了……” 毛腾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那样非但你不开心,或许还会害了你的族人。况且贾后又不是三岁小孩,哪有这样稀里糊涂就致**患的。你放心吧,我也没有那样天真的。” 卫铄抿着嘴点了点头,挥笔就在麻纸上写下一行字: “启拜中书监张范阳公:先公名谥未显,每怪一国蔑然无言,chūn秋之失,其咎安在?女卫铄泣血顿笔。” 范阳是张华的籍贯,古时多以姓名加籍贯为尊称。毛腾看到卫铄竟这一段话不卑不亢,句末又以chūn秋之法为据反问,心中大赞。晋律源于汉律,汉虽承秦制,但革除了秦朝严谨而冷酷的刑法,以chūn秋典故来判决案件,史称“chūn秋决狱”,所以在当时的一定意义上,“chūn秋”也就是“宪法”的意思。毛腾双手提起这一张纸来,放在一边晾墨,连连点头道:“字字珠玑,又笔法美妙。张华一定会收藏起来呢。” 卫铄向来谦逊又极易脸红,听他这般赞许,嫣然一笑中竟又绯染脸颊,素净的面容如初绽玫瑰一般。毛腾的大脑登时短路,忽然就从后面抱住了她。卫铄惊呼一声,手中的笔掉在了桌上,墨汁也溅了一案。毛腾霎时就清醒过来,赶紧退到了一旁,俊脸通红,结结巴巴地道:“我……” 卫铄看他模样诚恳,尴尬地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同样结结巴巴地回道:“我……我再写一张给右仆shè的。” 卫铄写完,毛腾收起纸笔,两人相视一望,却无语凝噎,各自都低下头来。卫铄心中也通通跳了起来,不由觉得烦躁,随口说道:“我有些饿了,我去吃些东西。你去中书监那里吧。”毛腾点了点头道:“毕竟你是个女孩子,东奔西走的也不方便。我这就去了。” 毛腾收起两张信来,墨迹已经干了,折叠后塞进衣袋中,回头又看了卫铄一眼。卫铄只是低着头,细如蚊蚋地道:“你怎么还不走啊……” 毛腾长吁一口气,才有些不舍地走了。 宋配告诉了毛腾一个极为有利的消息,由于师徒之谊,时任太子舍人的张轨人就住在张华府上。毛腾听罢大喜,说道:“仲业,其实我见张轨,就是要让他为我引见中书监张君侯。” 宋配睁大了眼睛,连连晃着头道:“我的司马爷爷,你这真是像的太简单了吧。叫我去引见太子舍人,让太子舍人给你引见中书监。你这简直是做无本的买卖啊。” 毛腾笑道:“有些事,想起来难。做起来可能会简单,不试试怎么能成呢?” “今天你去京陵公府了?难道公举兄你真想帮卫家人不成,卫家那个小姐我看也没你以前藏在刘舆府上的那乖巧丫头美貌,怎么就把你迷成了这样?难不成,你真以为那些高门士族会招你做赘婿?唉,公举兄,晋律中赘婿的地位可很低呀。” 第074章 张轨的评价 【感谢yanglb02的三张评价票和不孝的yín贼的打赏,嚯嚯~!】 毛腾差点没笑出声来,骂道:“仲业,你这小子现在是越来越胆大了,都开始消遣我了。不过我告诉你,一个女人的魅力,美貌只是其中之一,气质也很重要,不然抱……抱个瓷娃娃好了,那总比多数女人都漂亮吧。”毛腾本想说个充气娃娃,可一想宋配肯定听不懂,就胡诌了一个瓷娃娃。 宋配却知道的八卦挺多,说道:“还真别说,有那样的人啊。蜀主刘备自从甘夫人死后,就让工匠用玉雕了一个甘夫人的塑像,天天睡觉都搂在怀里。”毛腾讶异道:“这……真的假的,人家好歹是一朝皇帝,死了也是鬼神,小心晚上找你麻烦。” 宋配笑道:“怕他,蜀中离这里多少里路,我才不怕呢。”两人谑笑着到了张华府。宋配恭敬地递上拜帖,说道:“同乡宋仲业,拜会张士彦先生。” 张华宅上的仆人还算谦恭,这便带着他们去了西侧厢房。远远望见窗内一个长髯垂胸的中年男子,若有所思地盯着案桌上一张地图。毛腾不禁好奇,在古时地图乃是禁品,只有军中才配给,寻常人很难得到。张轨一直是个文吏,却对着地图观摩,如果不是毛腾知道他rì后会成为割据凉州的军阀的话,还真难猜得出他这是在干什么。 “士彦兄!我是宋配,这位便是我常提及的毛公举。”宋配呼道。 张轨将地图卷起收好,这才快步出屋,道:“两位光临,张某真是蓬荜生辉。” 毛腾笑道:“士彦兄,在下毛腾毛公举。看士彦兄这般认真,原来是喜好舆图之学啊。” 张轨呵呵一笑,说道:“不瞒二位,张某最为倾慕后汉壮士班超,投笔从戎,拓地西域,扬威外邦。张某看的,正是费尽千辛万苦才得到的西域地图。” 宋配忽然就道:“士彦兄,魏武帝年轻的时候也崇拜班超,也想做个征西将军扬威西域呢。”张轨脸sè微变,有些尴尬地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张某还真是头一次听说啊。”宋配不知道张轨有野心抱负,这一戏谑却让张轨有些心虚。毛腾却笑道:“后汉的征西将军,比如今的征西将军要显贵多了。如今的将军不带个大字,都显得有些位卑。其实士彦兄是想做护羌校尉,为国征战西域吧。” 张轨听到毛腾这般说,大喜道:“你我虽未曾谋面,可这般言辞却说到了张某心坎上,公举贤弟真是张某知音啊。” 宋配道:“士彦兄,你不是常说要结实关西的将官嘛。我这个公举大哥,可是出自西平,奉高县侯马隆马老将军帐下。弓马娴熟,又懂韬略,士彦兄肯定喜欢。” 张轨若有所思地道:“我早就听说过毛公举曾大破若罗拔能与郝散,是我西凉军人的后进俊杰。今rì一见,公举贤弟竟不像传闻中那般粗野凶悍,倒有三分儒将风范,令张某奇之。”毛腾听到他用“儒将”二字来形容自己,不禁汗颜道:“惭愧,小弟只是略能识文断字,粗度几卷书而已。” 张轨道:“洛阳的士族,生在书屋之中,却不知书籍珍贵,沉溺声sè犬马。而公举和仲业两位贤弟,身处凉州边远,却能读书,这已经很难得了。” 毛腾忽然想起宋配对张轨的评语,他的声音确实有些嘶哑,但却极富磁xìng,让人隐隐感觉出一种莫名的威严。难道这跟他耳聋有关?可这半晌的聊谈,却并未发觉他耳部有疾。忍不住问道:“士彦兄,传闻士彦兄耳部有聩,可是看士彦兄这般敏锐,听觉似乎没有问题啊。” 张轨没想到毛腾会问这个问题,一笑道:“不瞒公举,我自幼师从安定名师皇甫谧。老师他耳部有疾,我们师兄弟几个几乎是与世隔绝与老师生活在一起。不免耳濡目染,说话声有些嘶哑难听,所以才有人以为我们几个学生也是聋人。” 毛腾大奇道:“皇甫先生有在世水镜之称,士彦兄原来是他门下,毛某真是羡慕。不过也是奇了,寻常的聋人说话,确实有些嘶哑难听,可是士彦兄虽然略带嘶哑,却刚健有力,既不同常人,又和真的聋人截然不同啊。” 张轨道:“这都是老师的教导,我们的口音都是学了老师。老师说话一句一顿,他的声音是有意为之。而我们几个学生,则是因缘际会,硬是就这样学会了老师非比寻常的口音。” 毛腾点了点头,原来皇甫谧是知道哑声难听,刻意训练了自己的嗓音。而张轨几个学生,才是耳濡目染,却学会了皇甫谧这种嗓音。 毛腾正在思考间,张轨接着说道:“老师他是安定大族,皇甫氏是战国时宋国公族后人,迁徙安定后在后汉跻身士族。尤其是出了个平定黄巾之乱的太尉皇甫嵩,还有我老师。”毛腾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说道:“新平太守皇甫重与我有过一面之缘,可也是安定皇甫氏族人?”张轨道:“正是。河西的大族,不过安定皇甫、武威贾氏、武威yīn氏、敦煌汜氏四家,可谓是人才济济,族中有高大坞堡,族人家丁都有数千人。安定凉州,经略西域,还需要这河西四大家族支持。然后,如果有公举和仲业这般的文武全才扶持,定能成事。” 毛腾听他这般说来,原来是早有打算,敷衍道:“如果士彦兄能鸿途大展,我们愿助一臂之力。” 张轨连忙笑道:“让两位笑话了,张轨如今不过一介太子舍人。位卑言轻,而公举兄已经跻身宿卫,倒是前途大有可为。如今中书监执掌朝政,天下太平,要立功扬名,还要在河西啊。” 毛腾趁机道:“中书监才比萧曹,是治世能臣。所以毛某今次是想求士彦兄引荐一下,我有已故太保族人申诉,要呈于中书监。” 张轨略一迟疑,忽然开怀笑道:“原来你们是有事啊,河东卫氏乃中原大族。他们自己不来申诉,却差公举贤弟来,似是礼仪不周啊。”毛腾说道:“实不相瞒,太保直系子孙,多数已经罹难,尚活在京城的不过妇孺几人。太保生前平蜀御胡皆立下过盖世功勋,如今却遭如此对待,恐寒了天下士族之心啊。” 张轨思忖片刻,低声道:“我可以帮你们引见中书监,不过有些事你们恐怕也明白。中书监是皇上与皇后倚重的大臣,而老太保在先帝生前曾多次诋毁今上,劝先帝更换太子。太保跟今上可是水火不相容。当初宣汝南王进京秉政,又请太保辅佐,其实不过是皇后设的一个圈套。你看如今,杨太傅、汝南王、卫太保、楚王这些人都死了,能对抗皇上与皇后的,还能有谁?” 毛腾故意装出一副憨痴模样,惶恐一拜道:“若非张兄提醒,毛某恐怕要闯祸了……不过卫太保曾对我家有大恩,知恩不报乃小人行径。毛某只能豁出去,试一试了。”宋配一怔,他向来熟知毛腾,却从未见过他这般姿态,诧异不已。张轨捋了捋长须,说道:“公举,中书监现就在堂后书房内,他正在撰写一部《博物志》。不过中书监向来喜静,你去之后献上书状便可。” 毛腾点了点头,这便往张轨所指的方向走了去。张轨看他走远,忽然对宋配道:“你这个朋友,确有才干。不过方才的言语却不甚厚道。张某跟师父多年,也有三分的窥心之术,他的佯拙瞒不过我。”宋配一愣,张轨笑着摆了摆手道:“仲业勿须多虑,自从魏武乱政之后,天下多狡伪之徒,张某见得多了。” 毛腾越过堂后,随意跟几个扫地的老仆点了几下头,有些忐忑地往里看了一眼,呼了口气终于走上前去。毛腾见的大人物也不少了,从威震河西的马隆,到天下驰名的文鸯,乃至秦王、楚王这样的权贵,他从未感到过畏惧。可是眼前即将要见到的中书监张华,这个身兼右光禄大夫、侍中、中书监数职,封爵为广武县侯,以寒门出身做了惠帝朝实质上的宰相的能臣却让毛腾心中不由地感到心怯。毛腾曾听到过风传,说张华在先帝(晋武帝)眼中,就是一个高明的擦屁股匠。平时束之高阁不予重用,一旦有了大事则肯定招他入朝应对。到了先帝弥留之际,还不忘给他一个太常卿的虚衔来压制他。不过毛腾总觉得,晋武帝这样对待张华,其实还是为自己那个傻儿子留了一个人才,毕竟父亲故意打压再叫儿子重用也是古代帝王高明的御人之术,这样的话,张华这样的老臣才能忠心耿耿地对待“荣宠”自己的新君。然而让晋武帝这样煞费苦心地对待的,既不是平吴大将王浑,也不是平蜀功臣卫瓘,而恰恰是这个被高门士族是为“小吏”的张华。在这个门第就是一切的时代,这样的人物本来就近同于妖孽,况且他又用驱虎吞狼的毒计为贾后执政铲除了后患,毛腾想到这里,还是有些不寒而栗。 第075章 登闻鼓 毛腾在年幼时曾经看过不少《世界未解之谜》之类的瞎扯乱编的“科普”读物。其中有个他记忆犹新的段子,就是说古代UFO的资料,列举的证据之一便是这个大名鼎鼎的张华撰写的《博物志》中有一段关于“浮槎”这种神秘事物的描写。可惜《博物志》在后世已经散逸,仅存的也只有在其他书籍中的只字片语。毛腾也不是专门研究古籍的老学究,这本书具体是什么模样,毛腾可以说是一无所知。难道要用“UFO”来跟这个实际上的宰相套近乎?当然不能,任凭自己巧舌如簧,张华这个古代文人也不可能跟自己津津有味地谈论这些小孩子才感兴趣的话题的。 毛腾在书房外胡思乱想了半晌,差点就忘了此行的目的。忽然只听到书房内一个老迈而又柔和的声音道:“是何人在外头候着?” 毛腾一怔,恍然清醒过来,掏出卫铄写的书状,毕恭毕敬地捧上跪在房外,说道:“已故太保族人,为太保之死伸冤。” 房里那个声音,接着慢吞吞地道:“既要伸冤,为何不懂国家律法。司马门外的登闻鼓,难道是摆设吗?” 毛腾登时脸就黑了下来,他在洛阳见惯了权贵逍遥,胥吏惰懒的情况,至于《晋律》的条文,几乎就没人提起过。早给他一种律法和正规程序不过是儿戏的概念。可没想到,这个执掌中枢朝政的老人,看重的却还是律法的程序,而不是自己一门心思所想和王浑所指点的跑关系。 “回君侯的话,卑职这里只是卫氏族人的申诉,登闻鼓的正常程序,卑职自然晓得。”毛腾硬着头皮说道。 “拿进来,让老夫看看。” 毛腾长长地出了口气,捧着卫铄写的书状,忽然后悔是不是写少了。况且卫铄写的那几句,哪里是在申诉,简直是在责备当权者啊……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卫氏好歹是河东大族,卫瓘也没有杨骏那样跋扈的行为,大抵来说还是没事的。 毛腾缓缓推开书房门,才看到房内书卷堆积如山,其中有很多还是没有抄写在纸上的竹简。张华皮肤有些粗黑,花白的胡子也稀稀拉拉地,丝毫没有王浑那样的贵族风度,身旁的书童也又呆又胖。如果不是穿着一身华贵的锦袍的话,根本只像是一个乡下种地的老头。 “孟愚,把他手里的纸拿过来。”张华吩咐了一声,那个呆胖的书童走到毛腾身边,从他手里拿起了那张麻纸。书童忽然呆呆地呼了一声,cāo着粗笨的嗓音说道:“老祖,这好像卫太保的字迹啊。” 毛腾一愣,这呆小子居然还认得字迹。张华接过那张麻纸,点了点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的评论,只是对毛腾说道:“你且回去,登闻鼓乃是朝廷诉冤的正当所在,朝廷定会秉公执法的。” “啊……”毛腾抬起头来。那呆头呆脑的书童对毛腾开口了:“老祖叫你去你就去,傻在那里干什么,跟个呆子一般。” 毛腾只好出了去,回头又望了一眼,暗忖道:“真是倒霉,被呆子骂了呆子。”而自己在房外考虑了老半天怎么跟张华套近乎的话头,现下也全派不上用场了。 毛腾趁四下无人,朝张华书房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才悻悻离开。 与宋配回到住处,朱默却在外院内提着一个鸟笼,那个不知名的丰满女仆在恭恭敬敬地为他捶腿,宋配一看到这幅情境就乐坏了,对毛腾说道:“你看校尉他多会享受啊。”毛腾亦笑道:“朱兄,你倒真成个洛阳人了。” 朱默将鸟笼递给那丰满女子,站起身来走到了毛腾身边,附耳说道:“我听说你要帮那女人给卫家平反?” 毛腾点了点头。朱默缓缓说道:“公举,权贵们狗咬狗,与我们何干。况且卫太保又不是什么好人,邓老将军还不是给他害死。那女人要是有什么脾气,悄悄杀了她便是。何必搅这浑水?” 朱默曾给邓艾做过小卒,自是对卫瓘没有好感。毛腾还是那一番言辞:“平素我们就是想结交高门也没有那资格,趁着这件事,结好卫家不也有好处?” 朱默咧嘴一笑,道:“你看,如今弘农杨氏在关中还是大族。可他们在朝堂上能有什么作为?卫家也不行了,你这是白忙活,说不定还会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公举,你就听老哥哥一言,你要真中意那小烈马,将她锁在这里便是,何必要帮他。难道你指望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士族真会招你做上门女婿?” 毛腾一愣,朱默忽然将那丰满女子拉起来,说道:“这个女人,原本是卫太保次子卫岳的小妾,虽然身份不怎么尊贵,可好歹是大户人家的姬妾,也是享过福的。你看她如今多听话,这样的女人才能叫女人。” 那丰满女子低下头来,朱默忽然问她道:“张氏,你说老夫我和卫岳比,如何?” 丰满女子畏葸地道:“将军神勇,先夫只是个病弱的公子哥,怎能与将军相提并论。” 毛腾看到这情景,忽然想起一个极为贴切的词语来,这真是名副其实的“yín威”啊。哂笑片刻,说道:“朱兄,她只是怕你罢了。” 朱默却得意的道:“你知道我为何能把胡夫人驯服得服服帖帖?因为她也怕我,男人就是要让女人畏惧。不然怎么叫男人?” 毛腾摇了摇头道:“这一点上,我和朱兄似乎截然不同。” 朱默道:“公举,虽然我佩服你的才干。但在有些问题上,你还真的很年轻。”说罢将张氏拍了一把,两人便朝厢房走了去。宋配走了过来,对毛腾说道:“毛司马,这玩女人,你还真得跟校尉学学啊。” 毛腾苦笑道:“仲业你自己去学吧。”回头望了望后院,心中忽然一阵翻涌,径直走了去。宋配在后边坐了下来,小声喃喃道:“真是怪了,毛司马也比我年长,怎么干的这事却跟前些年的我一样。” 走到后院内,毛腾心中忽然纠结起来。朱默说的真的没错,河东卫氏再是大族,如今在朝中已经没有了发言权,自己这个托辞既欺骗不了别人,也麻痹不了自己。况且,如今门第再高的士族,不也被他们视为寒门的贾家压在了脚下?贾谧与自己也算有点交情,与其这样为卫铄奔波,还不如多跟贾谧套近乎,听说石崇也回金谷园了,那一群好清谈的文人sāo客又聚在一天整天花天酒地,混在他们中间虽然需要卑躬屈膝,可是要美女有美女,要财帛有财帛。自己如此这般,又能得到什么?毛腾正在思索,忽然看到卫铄推开窗户,翘首企盼地看着自己,心中忽然一阵激荡,原本的各种思绪也顿时一扫而空,这就快步走到了门前。 “中书监和右仆shè,见到了吗?”卫铄睁着一对柔美的眼睛,期盼地问道。 毛腾忽然心中黯然,想道:“她这般企盼的,不过是帮她之事的消息。又怎会是我?”卫铄看到他面sè有异,连忙道:“是不是……不大顺利啊。” 毛腾摇了摇头,说道:“中书监张君侯我见了,他要我去敲登闻鼓。” 卫铄神sè也黯淡下来,面带愁容道:“登闻鼓……我听说自开国以来,只有一个人敲过,还差点被杀了头……” 毛腾耳中一震,他却不知道登闻鼓竟有这样的事故,急忙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卫铄似有关切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登闻鼓虽自古有之。可是几乎很少有人真敢去敲,汉朝八百多年也很少听说击鼓鸣冤之事。我朝开国以来,先帝为标榜亲民就在司马门外设了登闻鼓,可是任谁有再大冤情也不敢敲打惊动天子啊。只有一个妄人麴路,击鼓陈说先帝过失,言语激烈有多夸大之辞,群臣一体都劝先帝将其弃市(死刑后暴尸街头的酷刑),可先帝仁义就放了他。从此之后,就谁也没有敢去敲过……” 毛腾倒吸一口凉气,这张华也太yīn险了,摆明是让他摆开架势惊动那白痴皇帝和歹毒的贾后啊,自己当时为什么就没有想到?毛腾顿时皱起了眉头,苦着脸坐了下来。 卫铄看到他这幅模样,不禁有些愧疚,走到他旁边说道:“你……你借我些盘缠,我还是回河东老家吧……” “河东老家,你去过几次,还有熟络的亲人吗?”毛腾反问道。 “我……”卫铄顿时语塞,顿了顿,方才说道,“他们……总会念及同族的情分,收留我吧……” 毛腾忽然起立,站到了她面前,右手缓缓揉着自己的下巴,故作轻松地笑道:“没事的,我曾经帮过尚书王衍。他族兄王戎是尚书左仆shè,他在朝中的影响不下于张华。而且,琅琊王氏也是高门士族,他们肯定会同情太保的遭遇。即便我去击鼓,想来也没事的。” 卫铄幽幽地望着他,苍白的脸上遍布愁云,她的身躯有些发抖,一泓秋水般的眼眸也颤动不已。白玉般的双手掬在颔下,似是在祈祷一般。毛腾忍不住伸手在她耳边却又握了回来,他怕自己把持不住,转过身来,就强笑道:“既然登闻鼓没人敢敲,那我去敲,岂不闻名洛阳?哈哈……” 卫铄歉疚地看着他,心中思绪万千,却又不知道如何说好。只得啜声道:“这般风险,你这样不值的……” 毛腾回过了头来,微微笑道:“你怎么知道不值?没事的,相信我。” 卫铄抬起头来,毛腾却已经出了去。 “相信我,没事的!”他回头又笑了笑,迈着大步走了。 第076章 再会轻筠 有时候太过注重细节,反倒患得患失束手无策。毛腾猛地想到,卫瓘和汝南王之死,不过楚王一手所为,即便是楚王受了朝廷的诏书,可朝廷至今不承认。汝南王又是宗室之长,他的丧礼据说已经在cāo办。而为汝南王“同党”的卫瓘击登闻鼓,又能有什么恶xìng的后果? 况且王浑还许诺自己给自己一个尚书郎来做,以他的身份,是不大可能忽悠人的。毛腾出了大门,忽然想到卫铄还在为自己要去击登闻鼓而担忧时,心中不由地感到一阵畅快。 由于轻筠的原因,毛腾曾在东安王手下帮了一次王衍。不管王衍领不领情,自己也得厚着脸皮去请王衍帮忙,毕竟要是王衍的族兄王戎以及王浑的亲家裴楷叔侄这些人都赞同了,自己就是敲登闻鼓也不会招祸。况且,还可以再找刘舆探探贾谧的口风啊。毛腾猛地一拍手,这就朝王衍的府第走了去。 王衍宅也来过两次,下人们虽不熟识但却认得,毛腾也不用投递拜帖便畅通而入,行至大堂前,却寂静一片,回头问了一个扫地的老仆,原来王衍有贵客来访,在后院设宴。毛腾犹豫片刻,还是朝后院走了去。 王衍的宅院颇有后世小园林的布局特点,花草错置,曲径通幽。毛腾在里边打了一个来回却又回到了起点,不禁自嘲,背转过身,朝另一个方向进了去。 前方花丛中,一阵阵女子的戏谑声传来。毛腾暗想有什么误会可不好,于是决定绕开,可是回头一看却没了路。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去,前面是一道低墙,一个圆形的小院门就在旁边,墙内的女声也逐渐明朗,还真有些“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意境。毛腾想到这些,忽然低头一笑,暗想自己还真是闲不住脑子,到哪里都总会联想一片。沉思间走到哪小圆门前,忽然间一个娇小的身子跌跌撞撞就撞到了自己怀里。 “哈哈,我抓住你啦!”毛腾感觉到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尴尬地低头一看,怀里那女孩用红绸蒙着双眼,玉面琼鼻,肤sè晶莹剔透,却是王衍的长女王景风。 “不是我吧……”虽然在毛腾眼里,王景风只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可毕竟这样抱着他难免让他感到难为情,又不好就这么推开她,只好带着尴尬的声sè,微笑说道。 院内的丫鬟侍女们似乎在陪王景风玩着“瞎子捉人”的游戏,看到小姐竟笨拙地抱着一个陌生男子不放,顿时都掩着口,有几个胆大的开始呼道:“小姐,真的抓错了……” 王景风抹下蒙脸红绸,看着毛腾的小脸顿时烧的火红,像一颗鲜嫩的苹果一般。可她却立即反应过来,很是镇定地将毛腾一推,又站了起来拉上了红绸,朝着那一群丫鬟的方向摸索了去,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谁说我错了,你们当瞎子的时候,看我不把你们……引到水潭边上去!”丫鬟们看到小姐凶巴巴地扑来,娇呼着四散逃开。毛腾按了按额头,心想这小姑娘反应倒挺快,还不失了面子。正要准备接着走时,忽然看到王景风脚下打了个绊,就在自己面前摔了下去。 由于她只是个小姑娘的缘故,毛腾也没有考虑太多,一把就将她的胳膊拉住,谁想她早失了重心,痛叫一声还是往地上就跌了去。毛腾一把揽住她的腰,小景风喘着气,乖乖地躺在了他怀里。 毛腾yù将她扶正,可她软绵绵地靠着却不想起来,兴许是惊魂未定吧。虽然她年齿尚幼,可毕竟也是个姑娘了,这一幅模样总是不大合适,毛腾赶紧将她推了推。可是王景风却拗这xìng子撒娇道:“二叔父,你做瞎子,捉了这些小蹄子,帮景风出出气嘛……” 二叔父……毛腾登时就愣住了,这小姑娘至少见过自己两次,再是健忘也不可能把自己认错吧。眉头一皱,忽然想到这小家伙兴许是故意认错以避嫌吧。可是这样自己又怎么脱身?只得说道:“大小姐,你认错人了。” “是吗?”王景风转过脸仰起头来,鼓着红彤彤的双腮,睁大了眼睛,似乎是在仔细辨认。毛腾只觉好笑,这小丫头还真是狡诈,硬是要冒认亲戚来开脱自己了。可是这种小孩子的把戏,又怎么能将错就错下去?毛腾微笑地回望着她,她却扭着脑袋眨着黑漆漆的眸子,毫不害羞地瞅着他。被这样一个绝世美貌的小女孩瞅着,毛腾倒有些不大好意思了,苦笑道:“我真不是你二叔父,你应该……认得我吧。” 王景风伸出了一只白的近乎透明的小手来,毛腾只感到吻部一阵清凉,她竟然淘气地揉了揉他的胡渣,方才伸回了手,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哦,我二叔父这里可是有胡子的,你没有胡子。你是……是从宫里来的吧?” 毛腾差点没被她这一句话噎死,苦着脸道:“宫里来的……没这么多胡子渣吧。”有心搡她起来,可是她仍然一团棉花似地靠着,根本没有想站起来的意思。 “嘻嘻……我逗你玩呢!”王景风忽然朝后退了一步立了起来,双手拢在背后,一副调皮的模样跃然而出,她偏着脑袋接着说道,“我想起你是谁了,我认得你的,可是你认得我吗?” 毛腾正要回答,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道:“大小姐,除了那些粗鄙之辈,洛阳城里的王孙公子,谁敢不认得你呀。”毛腾猛地回头,竟是那黄衣女子轻筠。 也许是因为卫铄的存在,又或是轻筠无时无刻都散发出的一股凌人的傲气,都让毛腾对她的好感逐渐淡化。这次又遇到她,毛腾心中已经毫无波澜,只是微微一笑道:“轻筠姑娘说的是,我自然认得王大小姐。” 王景风捂了脸,娇羞地嚷道:“怎么都认得我呀……”忽然就转身像一只燕子般消失在园林深处,那些丫鬟侍女纷纷呼着“小姐”焦急地追了去。这个小小的院内,就只剩下了毛腾和轻筠两人。 轻筠仍然是一副不可侵犯的倨傲模样,双手环在腰间,似笑非笑地看着毛腾,说道:“你怎么来了,你可知道今天府上来了贵客,恐怕没有你的位子啊。”毛腾平静地看着他,说道:“我是有事来求王尚书,既然有贵客,等等又何妨?” 轻筠笑道:“你也会求人?” “怎么不会。”毛腾不知道她是要说什么,回道。 轻筠问道:“你来求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轻筠看到毛腾似有不屑的模样,心中不由地失落起来,可她毕竟强势惯了,冷言道:“你如今已经做了五校之一的越骑右部司马,两次变乱中又都站对了脚跟,和贾谧石崇这些权贵也攀上了交情,妾身实在想不出,闲云野鹤一般的王尚书能给你什么帮助?” 毛腾笑道:“这些都不关你的事吧。” 轻筠秀眉低沉,瞪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说道:“我知道你自负对王家有恩。可是事实说来,你帮的不过是我这个王家的乐师而已。王尚书又怎会为了我这个卑贱的下人,会答应你的要求?” 毛腾实在不知道她这般忽东忽西地再说什么,也不想跟她再多做纠缠,沉声道:“姑娘,你我只是一面之缘。我们之间也没那么熟悉,我要做什么,和你无关。” 轻筠微露愠sè,眉毛一挑,忽然换做一副妖媚的笑容来,欺身到了毛腾身边,右手宛宛扬起,腋下的熏香悠悠散发。毛腾莫名地就产生了一股厌恶感,挡下了她伸来的手,正sè道:“我看你也不像什么乐师,这般姿态,与风尘女子何异?” 轻筠听到他这番话语,朱红sè的嘴唇一阵颤抖,忽然转过身去,倚在园门上啜泣出声。毛腾转身yù走,只听到轻筠大声道:“毛腾,你回来!” 毛腾回过头来,轻筠满脸的忿怒和委屈,上身因为抽泣而颤抖不止。毛腾皱起眉头,轻筠拭着泪,带着泪花却又得意地看着他,开口说道:“你还是回来了,你刚才不是还嫌弃我吗?” 毛腾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意思,可也不想跟她纠缠,毕竟这里是王衍的内宅,给人看到也不好,冷冷说道:“我一个小小的军司马,恐怕没资格嫌弃你!” 轻筠伏在园门上,哭着坐了下来。毛腾看到她这幅模样,暗想定是有事,心中一软便走上前去,说道:“这里人来人往,你这样子成何体统?有什么事你好生说出来,不要故弄玄虚,教人厌烦。” “我就是要让人看见,让人看到你欺负我。反正我又不是沽名钓誉的世家小姐,我只是个乐师,在你眼里就是个风尘女子……我也不想知道什么叫有失体统……”轻筠呜呜地哭着。毛腾顿时大感为难,心一横便yù离开,谁料想她竟发疯似地抱住了毛腾的腿。毛腾顿时浑身一震,心中不由地畏惧起来,暗想:“莫非她要害我?” 第077章 拒绝 毛腾一咬牙,想将她一脚踢开,可看她哭得梨花带雨一般,怎么狠心下手?只得拉开她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这样到底是意yù何为?” 轻筠紧紧抱着他的腿,仰起头来懊丧地道:“你……在你眼里,难道我就是要害你的人吗?” 毛腾看她似乎确有难事,只得柔声道:“那你起来,不要这个样子,有什么事你尽管说与我听。” 轻筠摇着头,执拗地道:“我不信你,你是个伪君子……” “我……”毛腾长吁一声,皱眉道,“我怎么是个伪君子?好吧,随你怎么说吧,你如果有事,请你说清楚。” 轻筠止住了眼泪,缓缓站了起来,面sè复杂地看着毛腾,这才安静地问道:“那个……跟我一起被你救出来的妹妹呢?” 毛腾没想到她竟然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心中一股怒气就冲上顶门,没好气地道:“就是因为在楚乱时我因为救你,顶撞了东安王,她被东安王杀了!” 轻筠惊讶地掩住了红唇,紧紧扯着毛腾的衣袖,又是伤心却又是激动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对我好。” “那是过去,你不是有孙秀吗?我对你好有什么用?”毛腾转过了脸去。轻筠忽然一步跨到他面前,满脸的得意神sè,骄傲地喘着气道:“你看到我跟孙秀在一起,你心里难受?你一直都在想我是不是。” 毛腾退了一步,轻筠却又紧跟一步,她忽然抽搐似地笑了出来,两手忽然就扯住了毛腾的领口,责怪般地质问道:“孙秀他是我亲生的哥哥,是我的兄长,我们的出身籍贯那都是假的!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你凭什么喜欢我,凭什么?” 毛腾看到她激动的模样,心中莫名地激荡起来,可他毕竟一门心思都在卫铄的身上,早就对轻筠有了排斥感,缓缓推开她道:“我要是真喜欢你,我会由着你走吗?你不要胡思乱想,也莫要胡说。” 轻筠惊讶地看着他,胸口一阵酸涩的绞痛,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四周的空间仿佛都黯淡了起来,滚烫的泪水从她秀美的双眸中汩汩而出,竟使她有种血流出眼眶的感觉。半晌间,她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不停地喘着气,空洞地盯着毛腾,仿佛这世间仅剩了他们两个人。 虽然毛腾的理智在催促赶紧离开,可他看到轻筠这般伤心yù绝的样子,怎么也忍不下心来,只是呆呆地立着,却又不知道怎么去安慰这个自己怎么也猜不透她心事的女人。半晌的死寂之后,只听到她似乎诉说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的声音,碎碎地道: “其实我知道,女乐师跟家jì又有什么分别。在你们这些男人眼里,我是个下贱的女人。我从十六岁起,就跟哥哥一起被卖到了冠军县侯郭彰家里,做了这个粗鄙可恨的老头的侍妾。可是郭夫人她容忍不了我们兄妹,我们差点被她打死。郭彰就把我们兄妹偷偷安置在他小舅子王尚书家里。我们名义上是乐师,可其实只是郭彰的秘密情人。我曾想摆脱这种生活,是,我曾经下贱地区勾引王尚书,可是他却丝毫不为所动。直到郭彰玩腻了我,不再来找我,我才得到了短暂的zì yóu。可是昨天,又一个老头赵王他来到了这里,他看上了我们兄妹。急于甩脱我们兄妹的王尚书,就把我们送给了这个老头。昨天晚上,我哥哥……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竟然就在这个号称玄学君子的王尚书家中,陪那个做客的老头做着肮脏污秽的事……” 难怪司马繇那样逼迫王衍,王衍也不交出轻筠,原来他是贾后从舅郭彰的情妇!过去的种种疑问,顿时在她的自诉中敞亮起来,毛腾神sè复杂地看着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轻筠忽然发疯似地抓住了毛腾的手,睁着眼睛,一脸的惶恐和绝望,歇斯底里地道:“我知道,你对我好。不管你现在喜欢我还是嫌弃我,可我已经没有选择了……我求求你,你不是要找王尚书吗?你求他把我送给你吧……赵王那个老头,他跟郭彰一样肮脏一样污浊,我过过那样的非人生活,我不想再过了。我要跟着你,哪怕你穷也好,富也罢,我走不在乎了,求求你……尚书他要不答应,你就带我去西平吧……那里尽管荒芜寒凉,尽管还有胡人匪盗,可你总会像以前那样,第一时间来保护我的,求求你……” 她这一番言辞的确让毛腾心动了,可是毛腾不是马咸那样被感情做能左右的人,他讷讷地看着轻筠,心中一哽,满怀歉意地道:“对不起……” 轻筠睁大了眼睛,仿佛看着一个未知的奇异生物般,又是惶恐又是失落,她后退了两步,绝望地道:“……连你……连你也不要我吗?” 毛腾老实说道:“赵王,可是宣帝之子,在皇族中辈分极高。莫说连王尚书,就是郭彰本人,可能也会割爱的。你要我一个小小的军吏,有什么法子?” “不……我听说那个东安王都死了,难道……难道不是你干的?”轻筠的面sè已经从失望专做了愤恨。 毛腾一惊,忙道:“你不要胡说,那可是死罪!” “你为那个女人,就敢犯死罪。难道你就不能帮我一次吗?”轻筠咬着牙道。 毛腾哪里能跟她解释东安王的死?只好说道:“我真的无能为力。”轻筠猛地抓住他的右手,焦急地说道:“有办法的,现在你就带我走,我那个没有廉耻的哥哥我不想再见他也不想再管他,你带我走就可以了。” “赵王何等权势,我能把你带到哪里去?”毛腾道。 轻筠靠在他的臂上,梦呓般地道:“去西平也可以,去哪里都可以。我……我只想跟你走……” 毛腾猛地甩开她的手道:“如果不是你嫌赵王老迈变态,你肯跟我走吗?即便我抛下了一切像个傻瓜一样带你走了,依你的xìng子,你能受苦吗?况且,我真的不喜欢你,也不值得为了你抛弃我的一切!” 毛腾横了心,这便拂袖而去。轻筠顿时就瘫倒在了地上,只听见呜呜的哭泣声。 毛腾穿过小院,却看到王景风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他,不禁有些头皮发麻,只好若无其事地道:“今天是不是很难见到令尊了?” 王景风似乎才反应过来,讷讷地看着他,方才“啊”地一声道:“赵王就要走了,你稍微等等就行了。” 毛腾点头道:“多谢大小姐。” “孙姐姐……她好可怜啊。”王景风忽然说道。 毛腾一愣,说道:“那你帮她求求情,让他留在你们家吧。” 王景风努了努嘴,摇头道:“我娘很是讨厌她,我可不敢……” 毛腾莞尔一笑,说道:“人活着,毕竟都是先要为自己吧。你不敢冒犯你娘,我也不敢拿自己的后半生做赌注,我们都是一样的。” 王景风连连摇头道:“可是我看出来,孙姐姐她喜欢你,你好像也喜欢孙姐姐吧。” 毛腾也摇了摇头道:“喜欢?我的确有喜欢的人,可并不是她。” 王景风斜着脑袋,似乎是在思考,忽然走到毛腾面前,小声说道:“我也知道了,我听人说爹爹他年轻的时候其实喜欢的是杨太后,可是爹爹却为了我们王家的前途,娶了我娘。上次大乱的时候,杨太后被皇后娘娘囚禁在了金墉城,爹爹好像还很难过呢。” 毛腾一愣,他没想到这个小女孩竟会口无遮拦地说出家族中的私密事,连忙道:“这事可别乱说,给别有用心的人听到了,可会招祸的。” 王景风笑靥如花,挑眉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跟爹爹一样,都是正人君子。所以我才会告诉你啊。” 毛腾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心中却想,王衍和杨太后情投意合,却偏偏娶了悍妇郭氏,后来却又与野心家司马越联手闹得朝野大乱,怎么会是君子。而自己呢,肯定也不是什么君子。 “你跟我来,去凉亭那边,我叫人端些果品。你稍微候候,赵王他应该快走了。”王景风落落大方地拉住了毛腾的手,就将他领了去。毛腾只觉她小手冰凉柔软,仿佛捏一把就会融化一般,讷讷地道:“大小姐,我自己走吧。” “我给你引路啊。”王景风说道。毛腾看她天真无邪,心中忽然不好意思,暗道:“她毕竟是个小姑娘,倒是我自己多心了。” 前方的花丛渐渐低矮,一颗高大的柳树的垂拢之下,隐隐可见一个别致的凉亭。两个年幼的小丫鬟正在花丛中戏耍,看到王景风拉着一个男子走了来,赶紧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低着头齐声行礼道:“大小姐。” “你们两个,去端些果品过来。” 小丫鬟答应了一声,赶紧碎步走了。王景风看到毛腾似乎有些局促,拉他坐下道:“你放心等着就是,爹爹时常来这里看书的。他送走了赵王一定会来这里。” 毛腾讷了讷,去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问道:“右仆shè安丰侯,与令尊交情如何?” 第078章 王大小姐 “哦,是族伯啊。他时常来看我呢,跟我爹爹自然昆仲情深了。族伯他最讨厌的亲属,是我那个做驸马都尉的族叔。族伯常说,族叔他xìng格暴戾,豺视狼顾,如果掌权了会给王家招祸的。”王景风年幼天真,却是什么都说。毛腾“哦”地答应了一声,暗想难怪王敦这样的高门出身,在平乱后才做了黄门侍郎,原来他被琅琊王氏的领袖人物王戎所厌恶。 “不过我倒是觉得,驸马族叔还有我二叔父,都跟你一样,很有男子气概的。” 毛腾呵呵一笑,没想到这小女孩这样称赞于他,随口说道:“其实令尊才是真正的神仙中人啊,洛阳的年轻士子可都很崇拜令尊呢。” 王景风摇摇头道:“爹爹他太过文弱了,我不喜欢那种弱不禁风的男子。尤其像孙秀那样的,还涂着脂粉,恶心死了。” 毛腾有意问道:“那你喜欢怎样的男子?” 王景风蛾眉微微上挑,似乎很是得意地道:“我那个即丘子族叔,他虽然看起来文弱,可是骨子里却透着一股不可名状的正气。要是我不是他的侄女,我就想嫁给他这样的男子。” 毛腾一怔,顿时为这个小姑娘的胆大率xìng感到惊讶,可是他却不知道这个即丘子族叔到底是谁,当下问道:“你这个族叔,他如今官居何处?” “他呀,别看他是我的父辈,可他比我大不了几岁,连冠礼都没有行呢。肯定还没有出仕啊。”王景风说到这个族叔,竟出奇地忸怩起来。 “那他是何名讳?” 王景风摆弄着一只翠绿的手镯,似乎有些害羞地道:“我才不告诉你呢,多羞人啊。” 毛腾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可是王景风却憋不住话似得,忽然搡了他一把,悄悄地说道:“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告诉旁人。我那个族叔,他叫王导,字茂弘。” 毛腾吃了一惊,这小女孩还真有眼光。那不就是后来扶持司马睿建立东晋的中兴大臣,晋朝开国以来第一个得到“丞相”尊号的名臣王导嘛!自曹魏以来中书监、中书令、尚书令这些台阁重臣都被同僚们尊称为“相”,可其实这些职位都是权重但朝位并不太高,官品也只有三品,这点也就与明清时期的内阁首辅军机大臣被尊称“丞相”是一个道理。因为从汉朝覆亡以后,士人们总感觉“丞相”一职实非人臣,所以在晋朝至南北朝这三百年来,真正做名副其实的“丞相”的,不是董卓曹cāo这样的跋扈逆臣,便是诸葛亮王导这样的实际权臣。 沉默半晌,毛腾忽然又想起轻筠,心下到底不忍,思忖片刻,从怀里掏出一个金人来。王景风看到那面容怪异的金人,登时就有了兴趣,上前便问道:“好丑的金人,可是模样有说不出的可爱,这是做什么用的?” 毛腾笑道:“这是胡人祭天用的,算是胡人的神灵吧。是我在西平作战得到的战利品。”虽说是战利品,可毕竟是纯金的雕像,这种贵重的物事是一定要上交的。可是毛腾得到之后爱不释手便据为己有了,对这样一个单纯的小女孩,毛腾又怎么好意思说这是私藏到手的? “这是纯正的西域黄金,应该很值钱的。王大小姐,在下麻烦你一件事。把这个金人送到孙姑娘手里,她既然不想跟赵王去关中,就让她离开吧,如果她能本份做人,这个金人够她花了。” 毛腾将金人送到她手里,王景风却喜爱地捧着金人,捏着那金人的脸,忽然努起小嘴来,就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个金人值多少钱,我有几件贵重的首饰,大概能值十万钱左右吧。我给孙姑娘我的首饰,这个丑丑的小金人,送我好不好?” 毛腾也不大清楚这个金人能值多少钱,不过按当时的斤两,也足足有纯金六七斤(大概是现代的两三斤)左右,如果不算金人的特殊价值,兑换成五铢小钱也差不多是十万钱。毛腾看她着实喜爱,就点头道:“那也不算是给啊,算是做了交换吧。” 王景风狡黠地一笑,说道:“这金人做工jīng致,而且你说又是胡人的神灵。肯定比十万钱要多的,算是我占便宜了呢。” 毛腾微笑道:“那多出来的,就算是我的谢礼了。” “可是孙姐姐她脾气很犟的,如果她不肯要我的首饰怎么办……”王景风似乎很是舍不得地看着那金人,有些发愁地道。 “她要是不要就算了,由她去。我也再帮不了她了。反正这金人现在就归你了。”毛腾大方地道。 王景风似乎有些惊讶,连连摇头道:“那不行,我一个小姑娘又付不起那么多钱……这样吧,孙姐姐她要是不要,我把那些首饰给你吧。” 毛腾朗然一笑:“我要那些物事,我自己又用不了。这金人本来就是我拿来玩耍的,从没想过要用这个来换钱。只要你喜欢,就尽管拿去好了。” “那……不许反悔。”王景风喜爱地摩挲着小金人,兴奋地道。 这时候那两个小丫鬟也端来了果品,走到王景风面前道:“老爷快过来了。”王景风说道:“那你们两个就在这候着,好好侍候毛司马。”小丫鬟齐声答允,将果品端到毛腾面前,侍立在了一旁。毛腾本来还有些担心,就自己和她两人在此,如果王衍来了恐怕还有些不妥,可一看她竟这般聪慧,让两个丫鬟待在这里,这便不会有瓜田李下之嫌了。 王景风握着金人,似乎是怕被忽然到来的父亲发现,于是就塞进了衣袋里。双手捧着脸腮,若有所思地问道:“原来胡人也有神灵啊,他们既然也信仰神灵,怎么会做哪些烧杀抢掠的事呢?” 毛腾笑道:“中原人不都尊从圣人之礼教,可也有不少jiān恶之徒。胡人也是一样,也有爱好和平的胡人,住在西域的绿洲、漠北的草原之中,耕田放牧从事生产。只是我们中原人经常见到的那些,都是胡人中的强盗坏人罢了。” “可我总听爹爹说,胡人都形同禽兽,心如豺狼。”王景风说道。 毛腾笑道:“那些胡人中的土匪强盗,当然是禽兽豺狼了,令尊说的也没错。” 王景风握着小拳头托着柔和的下颔,忽然眨了眨眼睛,说道:“我听爹爹说,我们王家最早也是武将出身呢。只不过现在除了我二叔父和驸马族叔这几个人外,都已经不会弓马之术了。爹爹说乱世才需要武人,太平盛世需要儒生来治理,武人身在战场,生命朝不保夕,到老还落个伤残,士人都耻于为之。” 从东汉形成,到魏晋时开始把持朝政的高门士族与先秦时期的世族大为不同。先秦时的世族多数是从商周时期乃至五帝时代的部落方国首领的族裔,自从始皇帝混一六国,汉高帝刘邦迁徙关东士族于长安,以严刑峻法治理,到了西汉时代,先秦的贵族秩序已经土崩瓦解,才形成了西汉一朝“布衣将相”的奇特局面。而魏晋时期的高门士族,多数都是从东汉形成的新贵,他们多数都是以军功起家,祖上也多是寒微军人和皇室外戚,由于光武帝刘秀依靠他们得以延续汉朝,从而东汉已经完全改变了西汉“布衣将相”的局面,人才选举制度也变成了只看门第的“察举制”,从而蔽塞了寒门入仕的途径。而到了三国时代,以魏武曹cāo和昭烈刘备为首的曹魏以及蜀汉集团,皆是依靠下层士族和军人起家,终于改变东汉的门第制度。可是在曹魏后期,锐气尽失的曹魏统治集团不得不向后劲勃发的士族屈服,原本是为了提拔寒微的“九品中正制”也蜕化成了**裸的门第选拔制度,曹魏的政权也最终被世家大族司马氏取代。而坚持压制蜀中士族的蜀汉政权,则被谯周等一干蜀中士族做了“带路党”而率先灭亡。反而是完全依靠吴中士族的孙吴政权,虽然最为腐朽,却苟延残喘到了最后。 这些都是闲话,只不过从王景风的口里,毛腾也听得出。如今这些高门士族,不外乎都是汉魏时期的军事勋贵和皇室外戚的后代,他们的祖上也并不是真正的先秦贵族,只不过延续到了晋朝,他们已经有了厚重的文化和政治上的积累,这才演化为完全的文化贵族。两晋时期是高门士族的最盛期,这个时代的高门士族还没有蜕化成南朝时代那些大腹便便,甚至连马都当老虎一样畏惧的纯粹社会寄生虫。他们仍然在文化和军事上不断进取,所以看遍朝野,除了张华、贾模等寥寥几人外,真正有才能的还都是高门士族中人。 王景风看他似乎有所深思,以为是他想起了战场上的残酷,忽然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噗嗤笑道:“你在想西平的事吗,你有没有受过伤呢?” “背上有一记刀痕,胳膊上有个箭疮如今还留着一块印记,呵呵……打仗怎么会没受过伤?像那些伶优说的,赵子龙戎马一生毫无伤痕,那都是编的。光是长坂坡一战,肯定都千疮百孔了。”毛腾回过神来,呵呵笑道。 “那我看看,好吗?”王景风忽然说道。 第079章 朱默的担忧 【感谢回忆是1毒药的恐怖打赏,以及yanglb02的再一次三张评价票,俺真是开心。另外要说的是大伙都嫌感情戏太多,主角无根基不爽,俺在这里道声歉,目前发的是存稿,时间紧迫俺没办法改写,大家将就吧。离主角发展个人势力,大概还有十四五章的内容吧。】 毛腾一怔,连忙道:“大小姐,这样不好吧。” 王景风狡黠地一笑,说道:“那你就是骗人,你根本没受过伤。” 毛腾看她模样娇憨可爱,苦笑道:“既然大小姐真这么想,那就算是如此吧。” 王景风咯咯笑道:“当着我们三个女孩子的面,你要真赤身露体的,那才不像话呢。我说的不过是玩笑话而已,你可莫要当真啊。” 毛腾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不知道这小姑娘到底什么心思,兴许是爱玩吧。无意间扭过头去,却看到花丛后王衍和几个仆从走了来,连忙起身远远一揖道:“王尚书,在下毛腾有事相劳。” 王衍看着凉亭中,讷了讷,这才堆起笑脸道:“原来是毛司马。”转脸瞪了王景风一眼,说道:“景风,有客人来你怎么不说于我?” 王景风双手在栏杆上一支,做个鬼脸道:“爹爹,女儿又不是个小孩子,就不能帮你招待客人?” “哪有女孩子招待客人的,岂不怠慢了?”王衍有些不高兴地道。 毛腾也略略猜到王衍是对自己和王景风待在凉亭而有些不满,起身道:“是令爱告诉毛某,尚书有远客要送,这才叫我在这里等候。” “呵呵,毛司马哪里话。毛司马是军中后起之秀,多次立功,又帮过王某人。王某哪会为了送其他的客人而教毛司马候着。”王衍捋须一笑,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道,“还请移步客厅,且饮茶水。” 毛腾开门见山地道:“多谢尚书,毛某只是有小事相求,就不多叨扰了。菑阳公一生为国尽忠,却在变乱中惨遭横死。毛某只是想求尚书和令兄右仆shè安丰侯,为菑阳公做主。这是菑阳公侄女卫铄的诉词。”毛腾将卫铄的手书交到王衍手上。王衍展开手书,看到那娟秀而不失挺拔的字迹,顿时喜道:“这个卫铄,竟是得菑阳公书法的真传啊。我有个小族弟名唤王廙,年方十五,最好书法。可惜未有名师指点,要是卫铄能做他师父,倒是乐事一件啊。” 毛腾听他这般说,于是便道:“卫小姐由于菑阳公遇害一事,至今仍然隐匿城中。其父卫展亦外出不敢回归,只要尚书大人能帮菑阳公平反,能做王廙的师父,卫小姐肯定会答应的。” 王衍笑道:“哪里话。河东卫氏与我琅琊王氏世代交好,又是太原王氏和陈国何氏的姻亲。同为世族,我们又怎么不会为卫家伸冤?濬冲(王戎字濬冲)兄那里,王某早跟他商议过了。毛司马尽管放心。” 想到王浑和王衍的态度,再想到寒门出身的张华的态度,真是一目了然,果然是同一阶级互相扶持。如若不是毛腾心向着卫铄,恐怕也会和张华持同样的态度吧。 “既然如此,多谢尚书与右仆shè。只是张中书教我去击登闻鼓,这个……”毛腾说道。 王衍拿着手中的拂尘轻轻一晃,说道:“但击无妨,登闻鼓既然是先帝创制,自然还是正规渠道。如果真有小人作梗,我们这些世族中人定不会教他得逞。” 王衍说的十分露骨,毛腾再谢之后,喜道:“那毛某这便去了,rì后尚书若有差遣,毛某定当效劳。” “好说好说,毛司马喝杯茶再走吧。”王衍道。 毛腾说道:“毛某还有些小事未办,就不叨扰了。” 回到家中,朱默仍然对毛腾为卫家平反之事奔波的事很是不满,他间接地又发了几句牢sāo,毛腾只是囫囵应对。酒过三巡,朱默带着醉意说道:“这些本就是朝中大人物cāo心的事。你看,汝南王这样尊贵的宿老的丧事都无人提及。其实朱某想,一则是中枢的大臣们怕皇后娘娘给他们难堪,二来他们也是懒得去管这些事情。朱某也曾听人说,那些高门士族的大官,都喜欢当清要,何谓清要,就是清闲无事又尊贵权重。所以想来他们可都不是勤政之人。公举你这样忙活,岂不先得罪了皇后,又让那些大官们觉得厌烦?” 清要,毛腾听到这个词,忽然想起了他多次听说过的高门士族眼中对官职的“清浊”之分。高门士族是纯粹的贵族阶层,他们生来就是显贵,又不需要刻意追求政绩来谋求升官。所以在这些世家大族眼中,就把官职做了“清浊”的划分,位高权重又很少有琐事繁忙的官位,在他们眼中就是“清要”。而那些繁杂的政务,就在他们眼中成了“浊品”,一般都是寒门庶族出身的士人承担,由此便产生了一个很形象的词语,就叫“庶务”。从魏晋开始,一直到南梁的梁武帝时代,梁武帝甚至**裸地将“官”“吏”分离开来,“官”是权力的所有者和执行者,只有高门士族和极少数寒门庶族的士人才能担任。而“吏”便是权力的代为执行者,真正让整个帝国的政务正常运转的便是这些“吏”,毫无疑问,他们只有寒门出身的士人才肯担任,高门士族的子弟是不屑于去干这些低贱的“庶务”的。很可惜的是,到了唐宋之后,科举制度rì渐发达,可是仍然沿袭了这种官吏分离的制度,而取代了贵族来担任“官”的便是有了科举功名的士子,而那些没有功名却jīng通政务的可怜虫,只能继续做流外的“吏”了。简单的来说,前者就是“县太爷”,后者就是狗一样的“师爷”。因此,秦汉时代的“吏治天下”短暂的政治变革后,从东汉一直到后来,中国的官僚制度就一直烙上了“官”和“吏”的印记,这种不合理的制度一直延续了下去。 朱默接着又道:“京城的动乱牵扯的人都是大人物,中枢的大臣们爱管不管。我们都只是军士,只需要听上头的话就行,何必自讨苦吃。你要是真捅了这篓子,汝南王、菑阳公、楚王、杨太傅……还有那个东安王这些人都需要朝廷给个交代啊。” 毛腾听到东安王三个字,猛地一惊,暗道:“毕竟东安是马咸杀的,如果朝廷要梳理旧事。东安王之死指不定就会给自己和朱默甚至马隆都带来麻烦,只是现在不知道马咸在西平怎么样了。他会如实告诉马隆这件事吗?” 朱默也似乎想到了这个问题,怔了怔,揽起酒壶又倒了一杯酒,揉了揉眼睛道:“要是朝廷给汝南王和菑阳公平反了,楚王和杨太傅那是反贼倒也无甚。怕就怕怎么安顿东安王啊,东安王兄弟几人都是王公,楚王杀汝南王之时他已经死了,如果真查出来,我们兄弟恐怕就完了。” 毛腾皱了皱眉,说道:“这些都是紧要大事,朝廷肯定不会拖太久的,我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唉!马子全还是太xìng急武断了……马老君侯如今在朝中也没什么熟人,这事恐怕也摆不平。唉……”朱默连连叹气。 “子全干得利索,走的也利索。想来不会有事的。”毛腾见朱默这般担心,随口安慰了一句。朱默叹口气道:“但愿如此吧。” “只是不知道,子全如今怎样了。”毛腾心中还有些记挂。 “马子全人太憨直,还是不适合待在洛阳。留在西平辅佐老君侯拱卫边疆才是他最好的选择。”朱默喝了口酒,忽然又想起了胡氏,说道,“我得趁如今闲着,去长安接来胡氏和那两个孩子。秦王薨亡,李含和席薳也不敢来为难我了。虽然如今的北军五校尉不如汉朝那么尊贵,可毕竟我也是宿卫的一线军官,席薳这厮说不定还会巴结我呢。” “你养着张氏,就不怕夫人吃醋?”毛腾打趣道。不料朱默却一头雾水:“吃醋?醋又不是什么毒药,怕她吃醋又怎地,胡氏也没这嗜好吧。” 毛腾顿时反应过来,这个时代还没有“吃醋”这个形象的词儿呢。只好解释道:“那是一句谑语,就是说夫人见了张氏会酸溜溜地不高兴,给你找麻烦啊。” 朱默哈哈笑道:“老子领她回来,就是要两个女人伺候老子睡觉。她敢有半个不字,老子打死她!” 两人一边聊一边喝着,朱默到底酒量不如毛腾不一会便趴在案上呼呼睡去,张氏扶着他去睡了。毛腾也觉得有些醉意了,便摇摇摆摆地往房里走去。到了门前,却看到卫铄房内烛光还亮着,不由自主地走到窗前。卫铄嗅到了他身上的酒气,慌张地扣上了房门,在屋内说道:“你快去休息,我要睡了。” 毛腾本想告诉她王衍等人的讯息,却不料这般吃个闭门羹。酒意的刺激下使他难以维持平素的稳重,心中一股莫名的失落感倏然而至。毛腾将那窗边的木柱子猛捶了一下,带着怒气说道:“我知道你看见我就厌烦,明rì我就去击登闻鼓。你们卫家的事一了你爹也就回来了,你也就再见不着我了,也不用这么不开心了!” 卫铄只当是他酒醉胡言,又怕他醉后再行不轨,只是提心吊胆地靠在门后,看也不敢看外头一眼,一语不发只盼着他去耳房休息。毛腾听到她再没言语,只当是她已经睡了,这才回耳房。听到毛腾关门的声音,卫铄这才松了口气,在榻上和衣躺了下去。 第080章 你可否婚配 说是沆瀣一气也好,说是同气连枝也好。作为晋朝的统治阶层的高门士族在相互扶持帮助的方面总算是没有让毛腾失望。这一点上令毛腾想起了chūn秋时期的霸主齐桓公,除了“尊王攘夷”之外,他做的最成功的便是“兴灭国继绝世”,让那些被夷狄消灭的诸侯国复国。这种同阶层互相扶持的jīng神深得后世儒家的赞赏,这使得齐桓公在儒家的眼中远远超越了晋文公、楚庄王这些真正在军事上称霸中原的霸主。 在毛腾登闻鼓进言后,太原王氏、琅琊王氏、陈国何氏、河东裴氏、颍川荀氏等高门士族在朝的大臣纷纷附议,本来就在筹划汝南王丧事的皇室宗亲们也纷纷要求为两次变乱涉及的死者定xìng入葬。执掌朝政的中书监张华与宗室代表陇西王司马泰商议之后,终于有了结果。 十几天后。 汝南王司马亮被谥为汝南文成王,葬礼依照安平王司马孚(司马懿的弟弟)的规格执行,和他一起死掉的儿子屯骑校尉司马矩被追封为典军将军,谥号为汝南怀王,汝南王一位由司马矩之子司马祐继承。卫瓘由于伐蜀立过大功,改封为大郡兰陵郡公,谥号为兰陵成公,增加采邑三千户,追赠假黄钺,反正都是死人了,假黄钺这种重器给也就给了,郡公的爵位则由那个贪睡的小孩卫璪继承。东安王司马繇则被谥为东安哀王,而楚王司马玮则背上了大黑锅,被谥为楚隐王。“哀”尚算是中xìng偏带同情的谥号,而“隐”则是恶谥了。至于太傅杨骏,则彻底背上罪臣之名了。而那个胆大包天的荣晦,则被残酷地族诛了。 比较戏剧的是,陇西王司马泰也徙封大郡,改封为高密王。这比毛腾穿越前的历史上司马泰徙封高密要晚几天,不过这样琐碎的细节毛腾并不清楚了。而王浑的许诺也达成了,作为一个并不是高门士族出身的军士,毛腾竟然被司马泰招为尚书台五兵曹的尚书郎。从东汉开始,为了架空相权,尚书台的权力一步步提升,虽然到了晋朝时尚书台在朝位上还是低于传统的三公九卿,但明显中书监和尚书令已经成为了新制度下的实际宰相,尚书台也就成了行政的中枢,而尚书台的五兵曹发展到后世便成了大名鼎鼎的兵部。毛腾从一个宿卫军的低级军官,竟一下就成了“兵部”的文吏,占据了一个被刚入仕的高门子弟视为“清要”的职位,这让毛腾不得不佩服王浑的能力,同时也感觉到了晋朝人才选拔制度的混乱。 虽然五兵曹等同于后世的“兵部”,可是尚书台在晋朝仍然是权重但位不甚高,而尚书台的权力也主要集中在行政方面。所以吏部曹、田曹、度支曹、左民曹才是尚书台的核心。另外由于大将军、大司马、大都督、太尉这种自汉魏以来的最高军职的存在,以及北军中候对宿卫军的军权,使得殿中曹和五兵曹只是两个虚班子,只供那些世族子弟实习而已。而毛腾也并没有去尚书台述职,只是在拜会了太尉录尚书事(就是太尉兼管尚书台事务)高密王司马泰后,继续留在越骑营做着军司马,但是他的身份却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高密王司马泰的身体明显不如曾做过武将的王浑,一片病容。伺候在他身边的世子,便是在历史上大为有名的八王之乱的最后胜利者东海王司马越,然而他现在还没有被封为东海王,仍然只是高密王世子。司马越长着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如果不是他在历史上的大名,毛腾恐怕会真觉得他是个忠厚之人。最紧要的是他并没有王族颐指气使的恶劣气派,对毛腾这个小人物都恭敬有礼,不过毛腾也深知这个野心家rì后的事迹,而他目前还并没有能快速崛起的希望,所以毛腾并没有刻意想跟他攀上关系,只是客套地奉陪了几句,这便回到家中。 “公举,是老哥看错了哈哈。想不到你能入尚书台为郎,真是不容易。”朱默迎面而来。毛腾道:“不过一个虚衔,朱兄见笑了。” 朱默笑道:“你还想要实权不成?哈哈。”两人正在说笑,看门的老仆忽然捧着一封书信上前道:“毛司马,京陵公的家人有信,说是兰陵公的旧府第已经在修缮之中,兰陵公和二公子已经入住,请卫小姐也回去。” 兰陵公,岂不是那个小瞌睡虫卫璪?毛腾忍不住一笑,取过书信道:“好了,我知道了。” 朱默笑道:“如今公举你也成了尚书郎,那卫小姐落难又蒙你救助,况且她又是卫家旁支,娶了她也不算高攀。”毛腾呵呵一笑,搪塞道:“人家毕竟是世家小姐,即便是旁支也是高门。我就不存这念想了。” 朱默嘿嘿笑道:“只怕是你玩腻了吧,不过也好。公举你前途不可限量,就算娶亲也得找个能做靠山的家族,卫家已经是不行了。” 朱默说的也没错,卫璪虽然承袭了兰陵郡公的爵位,可是晋朝的公爵多如牛毛也不怎么值钱,族人中没有在中枢担任侍中、尚书等要职的,或者在外镇做刺史的已经算是rì薄西山了。毛腾也记得,自己熟知的历史中,卫璪早已没有任何印象,卫玠也只是落了个美男子的名声而已,后世的卫家已经不再有卫瓘时的辉煌了。 这个看法竟然出奇地有了实际的验证,本来卫家府第重修后卫铄就回了去,多余的一句话都没有说。毛腾以为从此也难再见她了,不料半个月后,毛腾竟然接到了卫家大丧的请柬。这事本来也寻常,可不寻常之处就在于,毛腾见到了卫铄的父亲卫展,而且卫展对他过分热情的态度也有些教人难以揣度。 卫展大概四十岁开外,蓄着一撮修剪整齐的长髯,带着一顶略显古朴的长冠,有些像课本里屈原的模样。这在崇尚奢侈的晋朝还的确有些另类。卫瓘的葬礼由王浑与何邵两个老亲家一手包办,他这个在京城出仕的唯一卫家男人,反倒成了个打酱油的闲汉,坐在席间连连叹气,只是拉着毛腾一人到房内要与他喝酒。 “卫先生,酒多伤身,您还是少喝一些。”毛腾看他老脸通红,劝了一句。卫展叹口气小声说道:“毛司马,你与我卫家毫无瓜葛,却如此义气。反倒王浑何邵这些老儿一个个身居高位却无动于衷。我本来去河北有公干,听到噩耗就躲在了河东老家。老公爷生前曾多次抵触今上,今上和皇后又怎会放过他,唉……也是老公爷人太耿直了。” 毛腾忙道:“老公爷是国之柱石,朝廷也不会不闻不问的。现在又封了大郡兰陵,小公子又继承了爵位,老公爷也可以安息了。” 卫展摇摇头道:“老公爷可以安息了,我却苦了。本来我身无长技,只是喜好些诗文,仗着老公爷的面子在京城走动,如今他一死,我父女二人反倒成了依附小公爷的废物!唉,不瞒你说,卫家蒙难,江夏李家怕遭牵连,竟写书来要退掉茂猗和李矩的婚事。江夏李家不过赵郡李氏的旁支,原本在我卫家眼中都不是什么高门士族,只是我跟李矩的父亲交好这才应允了这门婚事,想不到如今……唉!” 毛腾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心中暗喜,不动声sè地道:“江夏李氏不过是个小家族,他们自然胆小。如果卫姑娘许给太原王氏或者河东裴氏的人,恐怕就不会这样了。” 卫展苦笑道:“太原王氏和河东裴氏的人,那是生来就能做驸马都尉的。我也只是卫家的旁支,再说卫家现在遭了这样的大难,唉……” 毛腾说道:“如今卫家恢复,小公爷又多了三千户的采邑,江夏李家也肯定会改主意吧。”卫展红着脸,连连摇头道:“哼,如此势利,我倒瞧不起他们了。我儿茂猗才sè双全,即便嫁不了高门才俊,也当嫁给又担当的好男儿才是,岂是给那趋炎附势的小家族做媳妇的?” 卫展忽然看着毛腾,冷不丁问道:“毛司马,你可否婚配?” 毛腾心差点从嗓门里窜了出来,结结巴巴地道:“某自幼从军,至今还是独身。” 卫展点了点头,却并没有接过话头,毛腾略有些失望,只好说道:“初来洛阳,又立身不稳。也攀不上高门,暂且就这样吧。” 卫展摇头道:“什么高门不高门,你看贾皇后不就是寒门出身?鲁公贾谧不也是韩寿和贾午野合所生?高门士族哪有这般子弟。高门族大,可那只是为家族的利益联姻,没有政治野心的人可不在乎那一套。否则我又怎会和江夏李家那样的小家族立下婚约?” 毛腾趁机道:“可老先生你说,像我这样的兵家,不说高门了,寒门的小姐恐怕都不屑嫁于我呢。” 卫展摆摆手道:“你不是那兵家子了,你是宿卫的军官,又是五兵曹的郎官,前途不可限量。你难道不知道那石崇的父亲司徒石苞不就是个兵家子的出身?” 毛腾挠了挠鬓发,不好意思地笑道:“卫先生说笑了,我哪敢跟石老公爷比。” “石苞三十多岁了还在长安贩铁,毛司马你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这般作为,如何比不得?卫家蒙难,老夫身为郎中都无能为力,我儿茂猗还多蒙你搭救,你要是看得上我儿。不如我就把茂猗许给你吧。”卫展带着醉意这么说了一句,毛腾差点没激动地窜跳起来。 第081章 福无双至 毛腾根本没想到卫展竟这样坦率,当下就道:“卫先生,毛某是个爽快人,如今我也实言相告。我的确倾慕令爱才貌,只是怕卫先生酒后激动,不会爽言吧。” 卫展道:“我虽是旁支,好歹也是河东卫氏子孙。身为士族,岂会爽言。只是望贤婿能善待我儿,莫学军中粗汉的蛮横之气。rì后多学诗文,也好跻身上流。” 毛腾听到他竟叫自己“贤婿”,当下大喜道:“卫先生,说来笑话。某自幼伶仃,如今尚是孑然一身,无家无族,只怕令爱要嫁了我这样的军汉,倒让同僚笑话卫先生了。” 当时人极重家族门第,开口便是籍贯郡望,像毛腾这样没有根基之人是向来被人轻视的。卫展一听,皱了皱眉头,说道:“我打听过你的履历,你也是有中正品级的士人啊。说你生于关西,却是荥阳毛氏子孙啊。” 毛腾忽然就想起了皇甫重给自己编造的履历,只好随机应变道:“不瞒先生,毛某的确是荥阳毛氏子孙。可是自幼双亲死于秃发树机能之乱,当时年幼连父亲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卫展叹气道:“你应当与荥阳老家的族人联系才是啊,族谱中一定能找出来你父辈名字的。” 毛腾有些汗颜,暗想他不过依稀记得自己是个穷苦人家子孙,那会是有族谱的士人?别说士族,就是寒门庶族的士人都有族谱,自己根本就是个农家子弟,真要查荥阳毛氏族谱还不露馅?只好说道:“我自幼长于行伍,哪里晓得这些。再说我父亲生在秦州,恐怕早已和本族失去了联络。” 卫展笑道:“无妨的,你也是有中正品级的人,有中正品级的人就是士人。况且你还是真才实学,不像李矩靠着父辈的荫庇和提携,才有了跟你一样的中正六品。实话说来,中正品低于三品的都已经是寒门了,我儿既然能许给李矩,为什么就不能许给你?” 毛腾登时大喜过望,朝着卫展一拜道:“多谢卫先生。” 卫展笑道:“rì后你可不能再叫我卫先生了。” 毛腾脸一红,回道:“是,岳父大人。” 卫展忽然一愣,说道:“你唤我做什么?” 毛腾猛地想起,如今尚没有“岳父”一词,只好撒谎道:“那是关西人对老丈人的尊称。” 卫瓘丧事人群熙熙攘攘,毛腾也没能见到卫铄。不过卫展酒后的许诺却让他大为舒心,他到底是个年轻人,自是沉不住心事,一路上竟觉得脚下都轻飘飘地,真有一种“chūn风得意马蹄疾”的感觉,不过很可惜的是,他出门并没有骑马。 一口气还没舒畅地呼出来,毛腾就已经回到了宅中。刚刚推开大门,只见朱默在前院一声大喊道:“公举,大喜事啊!” 毛腾一怔,暗想朱默怎么知道自己有喜事?抬头一看,只见朱默握着一张文书,吼道:“公举!你是怎么攀上赵王这个大人物的?赵王要调你做赵国中尉!” 毛腾大吃一惊,上前接过那文书,白纸黑字,朱红sè的大印却是准确无疑,讶然半晌,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朱默只当他是高兴傻了,拍了他一把道:“你怎么了,只不过是藩国的中尉而已,就把你高兴成这样子了?” 赵王和自己毫无瓜葛,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调自己做中尉?毛腾忽然想起了孙秀和轻筠兄妹,不禁头皮发麻,说道:“朱兄,只怕不是好事啊。” 朱默摆手道:“我知道你是担心长安有个夏侯骏,可是赵王是老宗室了,可比不得秦王。赵王他出镇关中,夏侯骏这样的刺头还不给收拾得服服帖帖?你做了中尉就是要执掌赵国国兵,况且还有可能就是赵王不带你去关中,留你在河北封地统领国兵,怎么着也是一把手的军职,你怎么还不高兴?” 毛腾哪能如实地告诉朱默他和轻筠的那些事由来,只是一拍手,有些着急地道:“无功不受禄,是祸不是福。况且上次我辈扣在楚王府都招致鲁公不快,赵王要我去做中尉,岂不更让鲁公猜忌了?” 朱默道:“赵王和郭彰交情颇深,和鲁公是一路人,无妨无妨。只可惜当初我们三人来到洛阳,先走了马子全,现在你又要去做赵国中尉,你走了老哥哥还真有些念想啊。” “好吧,走一步是一步。我想那赵王还会回洛阳的,朱兄,你把宋仲业交给我吧。”毛腾想起了宋配,忽然心中一阵悲凉,自己来到晋朝也快两年了,不但毫无根基,能使唤的人也只有宋配一人。 朱默道:“仲业本就是公举的人,他聪明伶俐的确是个好帮手。不过说实话我提拔他做队率,好多老兄弟都不服,跟你走再好不过了。” 毛腾点了点头。 赵王行馆内,毛腾抬起头来看了厅上端坐着的赵王司马伦,这个司马懿最小的儿子如今也已经六十来岁了。如今尚健在的司马懿子辈,也就只有梁王司马肜和赵王司马伦了。梁王司马肜向来懒惰无能一向被人忽视。赵王司马伦是司马懿小妾柏氏所生并非嫡出,一直与贾模郭彰等人往来密切,被宗室诸王也视为贾党中人,所以留镇关中的大任虽然是由已故的汝南王司马亮提出来的,却被贾后一口应允。 “你就是毛腾毛公举?曾做过马隆麾下主簿,西平一战大破拔罗若能,又辅佐朱默击退作乱关中的河东匈奴游匪。想不到却这么年轻啊。”司马伦散漫地翻着毛腾的履历,缓缓说道。 毛腾一愣,赵王竟然将若罗拔能的名字念错,不会是自己听错了吧? “祖籍水阳毛氏,生于秦州洛阳郡。如今担任越骑右部司马,嗯……”赵王司马伦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孤这次要出镇关中,需要一些年轻有为的军吏辅佐,你的事孤了解了。回去准备齐整,十天之后就随孤去关中。” 毛腾有些纳闷地又看了司马伦一眼,他听得一清二楚。“荥阳”被他念成了“水阳”,“略阳”被他念成了“洛阳”,前一个错误倒还没什么,后面这个错误也太离谱了,难道这赵王是个白字老头不成?可是他身为宗室宿老,是将要出镇关中的藩王,也是自己将来的顶头上司,摸不清他的脾气前还是不要去纠正他的错误为好。 “属下遵命!”毛腾一拜,这便转身离去。 赵王司马伦是八王之乱中唯一一个篡位称帝的藩王,虽然称帝后旋即败灭,可好歹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念文书都结结巴巴的白字老头?毛腾出去后连连皱眉,贾党虽然在历史上留下“小人”的骂名,可是有张华、裴頠、贾模这些人的勤政努力,晋朝的政务还是正常运转的,坏就坏在这个突然发难的老头司马伦身上,这才引发了后来的三王反赵与皇族混战,况且按照历史的轨迹,还要在八到九年后贾党才会被赵王反下台,在这几年赵王还是要继续做贾党的“盟友”,自己现在就做了赵王的属下,可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软弱的汝南王和狂妄的楚王都已经死了,赵王、齐王和成都王都是妄人万万跟不得,长沙王势力弱小,河间王也是个墙头草,而最后的胜利者东海王现在还在做世子。这八个不消停的藩王,可没一个是合格的君主,谁都跟不得。自己rì后该如何发展,还真应该好好考虑了。 按照历史的轨迹发展,赵王应该在关中待的时间不长。回到洛阳后开始执掌宿卫军,九年后会发生贾后毒杀太子的事件,紧接着原本就跟贾党关系密切的赵王突然反戈一击尽诛贾党,独揽朝政后篡位称帝,引发八王之乱的第一次小高cháo。这以后的历史就一发不可收拾了,齐王、成都王联合摇摆不定的河间王统军杀死赵王,紧接着齐王又被长沙王杀死,河间王再杀长沙王,实力雄厚的成都王从此执掌朝政,这个时候晋朝的中军jīng锐几乎在内战中消耗殆尽,尤其是中军中战斗力最强的宿卫军更是片甲无存。此后借着鲜卑雇佣军和关东诸路外军的东海王打败成都王和河间王独揽朝政,这个时候,灭亡晋朝的刘渊父子已经在河东建国立业了,建立后赵帝国的石勒也已经在中原发展出一支庞大的军队了。到了那个时候,仅仅依靠鲜卑雇佣军和关东外军的东海王已经很难维持晋朝的统治了。 这些都是后话,不过想到在赵王篡位前这九年的时间,自己又能做出些什么?想到这里,毛腾不禁有些头皮发麻。连那些盘根错节势力庞大的高门士族都无能为力,自己一个小小的军吏,又能对这些热衷内斗毫无长远眼光的藩王做出什么影响?难道自己就只能在这混乱中随波逐流,最后也像祖逖那样带着中原的流民逃到江南,然后在艰难的北伐中孤苦而终? 毛腾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了张轨来。暗想自己要是能在这九年中好好逢迎这些权贵藩王,能某一个外镇刺史的职位,方才是最好的选择。不过要是能在这九年中除掉尚在洛阳刘渊父子,倒也是个釜底抽薪的好计划。 “可惜到洛阳都半年了,也没见过刘渊父子啊?”毛腾挠了挠头皮,暗想这历史是不是写错了?抬头一看,已经走到家门前了。 门前一个小厮远远看到毛腾,健步跑了过来,上前便道:“你是毛司马吧,城西驿站有个故人要见你。” “故人?我能有什么故人,难道是马子全?”毛腾一愣,暗想道。 第082章 故人 毛腾问了几句,那小厮只是说了房间的牌号,却不肯透露那“故人”到底是谁。毛腾也再没多问,思来想去,觉得似乎应该是马咸,于是也没有进门,径直就往城西驿站走去。 马咸在上次的混乱中暗杀了东安王司马繇,或许便是为了沅儿那个可怜的姑娘。毛腾也知道马隆给马咸订亲的姑娘,那是秃发部渠帅秃发务丸的女儿。秃发部鲜卑自漠北移居河西后,多与河西诸族通婚,本来漠北的鲜卑人就隐约有些白种人的模样,混杂上有西域血统的河西诸族,秃发务丸的女儿或许是个棕发碧眼的混血姑娘才是。可是马咸却常说宁可娶黑皮肤的羌女也不要鲜卑女子,这个时代人们的审美观念还真跟后世不同。不过唯一一致的是,中原汉家女子,倒是谁都喜欢。马咸对沅儿的态度毛腾也隐约猜得出来,可是沅儿又对自己深怀情意,虽然在古人眼里女人如衣服,可自己到底难以接受将女人作为男人间可以随意转让的礼物。唉……想这些又有何用,即便自己当初便把沅儿送给了马咸,恐怕沅儿也难逃司马繇的毒手,于事无补,思之何益?现在只能看看,马咸是否还在埋怨自己了。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驿站房间门口,房门却紧紧闭着,毛腾心想恐怕马咸还在对自己因沅儿的事而不能释怀,只好叹口气,轻轻敲了敲房门。 “进来。”房内一个女子声音回道。不是马咸,毛腾一怔,推开房门方才大吃一惊,却是轻筠穿着一身黑sè长衣,带着长长的面纱,面sè冷漠地望着他。 “怎么会是你?”毛腾也没什么好说的,便yù转身离开。轻筠脸sè骤变,一张俏脸顿时煞白,显得异乎寻常地可怕。毛腾回头冷笑道:“我可没有飞黄腾达,不过还是个自身难保的兵家子,你要找富家子弟豪门阔少洛阳多得是,何必在这里浪费你的谦卑?” 轻筠走上前来,气势逼人:“毛腾,你不是说为了我你不值得抛弃你现有的一切吗?你不就是个肯为权力和地位折腰的伪君子嘛。难道你不觉得,你辛辛苦苦奋斗数年方才得到的权力和地位不过一个区区军司马,甚至还不如我一介女流的一句话。难道你以为赵国中尉的要职,是天上飞来的不成?” “再某些方面,我确实不如你。” 毛腾没好气地笑了笑,轻筠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微微仰着头,轻咬着下唇,她身上挥之不散的强势中似乎也带了一丝凄凉神sè,却依然傲气地道:“你不肯为了我抛弃你的现在,可是我却为了你丢弃了我仅存的最后一点尊严。你难道就不能收敛下你任xìng的高傲,好好跟我说话吗?” “任xìng的高傲?”毛腾差点没笑出声来,“你说的怕是你吧。” 毛腾说毕,这就转过身要走,轻筠忽然发疯似地扑了上来,将房门紧闭挡在身后,原本俏丽的脸庞上也显现出了恶毒之sè,咬着牙道:“你要是赶走,我就死在这里!” 毛腾看她真的动怒,指不定便会冲动行事,只好客气地立着,说道:“驿馆中人多眼杂,说不定便有赵王的人,你还是让我走吧。” 轻筠看他仍然一幅冷漠神sè,激动地从衣袋中掏出一把jīng致的首饰来,狠狠摔在地上。怒道:“你让那王大小姐给我这些东西,就想把我像乞丐一样打发了吗?” 毛腾一怔,忽然就后悔自己不该管她,皱眉道:“是我太过愚蠢,你我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我凭什么打发你?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我又凭什么管你。” 轻筠长长地呼了口气,身子抽搐般地颤动着,一双秀眉发狠地盯着毛腾,凄然笑道:“一定,一定是你有了新欢。你这才这样冷漠无情,你告诉我,她是谁?” 毛腾看到她这般激动的模样,心肠不由地软了下来,毕竟轻筠是他在洛阳遇到的第一个让之心动的女子,虽然并没有什么感情,可总有一丝恻隐之心。只好移开话题道:“孙姑娘,我只不过是个关西的粗野汉子。除了这幅身躯之外是一无所有,你才sè双全谁不怜惜,赵王好歹也是宗室藩王,你跟着他又不愁吃穿,总比以前躲躲藏藏在王尚书家中做郭彰的情人好吧。” 轻筠听他言语软和起来,顿时珠泪涟涟,低下头来,哀婉地道:“你能和和气气地跟我说话,我又怎么会无理取闹。除了一个软弱无能的哥哥,我无依无靠。以前的生活,我也不想过了。郭夫人能把我卖到金谷园,赵王妃也肯定能用更恶毒的方法来加害于我。每天夜里,我都会从噩梦中惊醒,我不想过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了。你还记得吗,我从刘府离开的时候,我盼着你把我从尚书府赎出来。我盼了那么多天,你却音讯全无。可是,在我遇到危难的时候,你不又出现了吗?毛郎,你……你心里是有我的,是吗?” 原来是王衍的妻子将她卖到了金谷园,难怪自己竟会在那里遇见她,毛腾心中的一个疑问也解开了。他看着轻筠泫然凄婉的模样,不禁心又软了半截,说道:“可是我实在帮不了你,说来也是笑话。马老君侯军纪严明,刚才被你摔坏的首饰,可都是我冒着贪渎的风险私藏的所有东西,我真没有钱养你。” 轻筠听到他这般说,小心翼翼地又捡起了地上的首饰,泪痕斑斑的俏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你省吃俭用,却将这些东西送给我。难道我就不能跟你一起过苦rì子吗?” 毛腾摇摇头道:“你让赵王封我做他的中尉,可你又是他的人。我们又怎么能在一起?” 轻筠听到他的话语越来越绵善,苍白的脸上飞起两片红晕,再点缀着一点清露,轻颦薄怒,楚楚动人,嫣然一笑如同一朵晓露水仙一般,道:“赵王都那样一个老头子了,他能活几年?如果……如果我能怀了你的孩子,让他去继承赵王的家业。到时候你做赵国的内史,我们的孩子继承赵国的王位,我们就能做长久夫妻了。” 毛腾一怔,说道:“赵王年近六十,他的长子恐怕都四十岁了吧。孙姑娘,你想的太天真了。” “我见过赵王世子,只不过一个好sè的酒囊饭袋。他跟赵王的好几个妾室都有染,只要我稍稍用些雕虫小技,我相信赵王那糟老头一定会厌恶他这个傻儿子的。”轻筠仍然带着泪痕的脸上,俨然显现出一副踌躇满志的得意模样,似乎对rì后的成功便是手到擒来。可是这一席话让毛腾方才仅存的一丝好感全然无存,毛腾不禁皱眉道:“你这是玩火**啊!孙姑娘,骨肉血亲可没有那么好离间的,你太天真了。” 轻筠嘴唇微微翘起,软绵绵地就靠在了毛腾肩旁,梦呓般地说道:“我就是天真,我既想要能让我获得尊严的权力和地位,更想要能保护我让我依靠的好郎君” 轻筠的确是国sè美人,不论是娇软的身躯还是带着幽香的头发都足以让一个正常男人神魂颠倒,可是毛腾对她的兴趣却一点点流失地干干净净,心中仅存的也只是厌恶中的一丝怜惜罢了。可是她既然能一口便向赵王讨来中尉这样的重要官职,一定是深受赵王的宠爱了,毛腾发觉他根本没办法去应付这个复杂的女人,只好象征xìng地抚着她温软的背部,哄道:“别做傻事,赵王世子好歹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不要惹他。我还有些公事要办,你回去照顾好自己,我会保护你的。” 轻筠欢喜地点了点头,发髻来回蹭着毛腾的胸膛,两手紧紧抱着毛腾的胳膊,却还是不想让他走。毛腾只得道:“我先回去吧。” 轻筠抬起头来,笑靥如花:“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轻筠是我的字。我的名字叫孙竹,梅兰竹菊的竹。” 毛腾胡乱应承了一声,勉强一笑,拍了拍她的香肩。轻筠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双手,撒娇道:“你以后不许再对我yīn阳怪气的。你知道吗?我的名字,除了哥哥之外,我就只告诉了你一个人。” 毛腾点了点头,轻筠忽然娇呼一声将他抱个满怀,仰头喘着气道:“像你这样的男子,rì后一定能飞黄腾达的。到时候你怕要嫌弃我了……” 她鲜红的嘴唇近在咫尺,急促地吐着兰馥般的香气,毛腾差点把持不住,只得搪塞道:“比说傻话,我怎么会嫌弃你?”话尚未说完,轻筠已经将两片温湿的嘴唇印在了毛腾嘴上,一条灵活的香舌也抵在了毛腾门齿上,毛腾脑中一阵闷热,来不及思考就与她纠缠在了一起。她不停地发出娇媚的喘息声,滚烫的身躯也在毛腾胸前蛇一般扭动,沉浸其中的毛腾顿时就有了强烈的生理反应,瞬间不由地就想起了他强占了卫铄的那一夜,脑中闷雷一般炸开,慌忙将她推开。 “啊……”轻筠仍然娇喘不止,面sècháo红chūn意盎然,迷离的目光带着疑问轻抚对方,软得像棉花一般的身躯紧紧粘在毛腾身上。毛腾连忙道:“这里是驿馆啊,被旁人听见可不好。来rì方长,别做傻事。” 轻筠忽然也想起了这里的环境,方才带着愁容将头枕在毛腾肩上,一向高傲的她竟像一个耍赖的孩童一般,撅着嘴道:“那也不许你就这么走了,我要你好好抱抱我。” 毛腾只好轻轻搂住她,低声说道:“你这样美貌,我怕我把持不住啊。我还是先回去吧。” 轻筠却黛眉微微一挑,chūnsè满面地道:“我感觉到了,像你这么强壮的男人,我还是头一次遇到呢。” 毛腾听到这话顿觉不爽,可又怕再惹她生气,只得说道:“此处到底不便,我们rì后再说。” 轻筠见他执意要走,只好慢吞吞地松开双手。毛腾如蒙大赦,这便轻轻在她额头吻了一下,赶紧离开了。 第083章 卫展的考虑 【感谢绝影ych和迷失了数千年的评价票,嚯嚯!】 晋朝前期的高门士族能够垄断仕途,除了他们在东汉时期就形成的牢靠的利益链条外,最重要的还是比庶民更好的教育条件。高门士族的最重要特征也并不是世代公卿,而是服膺礼教,也就是严格地遵循儒家思想,他们不是先秦时的血统贵族,而是适应了新时代的文化贵族。儒学为汉朝独尊,是从chūn秋以来一直发展到后世的士人之学。虽然从曹魏以来不少的高门子弟喜好谈玄论道,但那也只是一种思想上和行为上的“时尚”而已,他们的行为规范和思想动态都无疑深深刻下了儒学的痕迹。 曹魏时代兴盛的颍川荀氏、陈郡何氏、东海王氏、河内司马氏。乃至蜀汉统治下蜀中的谯氏、薛氏、罗氏和东吴的朱张顾陆周沈等无一不是人才辈出的庞大世族。到了西晋,不论是太原王氏、琅琊王氏、弘农杨氏、河东卫氏还是河东裴氏,都是晋王朝不能不依靠的人才重要来源。西晋的高门士族尚处在发展期,高门士族子弟基本上人人都能吟诗作文,即便是无所事事的庸才,也不至于出现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高门士族子弟,一般在冠礼之后就能得到中正三品的评价,紧接着就会得到“尚书郎”之类的“清要”职位来实习政务。如果才干突出,很快便会升任黄门侍郎、散骑常侍之类的能够接近中枢的要职,紧接着或出镇地方或者入主中枢,都并非难事。不过由于生活的无忧无虑也导致不少士族子弟宁愿一直“懒惰”下去,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寒门子弟那样强烈的出人头地的野心。所以有不少年过四十的高门士族中人,仍然挂着“尚书郎”之类的实习职位,整天或谈玄论道或吟诗弄文,却根本对政治前途不上心,导致他们到老了还在“实习”,不过他们仍然有很大的机会被朝廷强制提拔调动,然而他们却都宁可居闲职无所事事也不愿意去cāo劳政务。卫铄的父亲卫展就是这样一个人。 河东卫氏比起太原王氏和琅琊王氏来,明显矮了一阶。如果按隋唐时对士族的划分来看,河东卫氏只能叫做“郡姓”,也就是仅在郡内有极高的影响。自从卫瓘祖孙八人死后,卫家在洛阳出仕的也就只剩了卫展一人。卫展突然觉得,自己在朝中顿时就没了依靠,面对王浑何邵这些人时,卫展也难免有些抬不起头来,年过四十的他第一次觉得,前半生的懒惰带来的是什么样的后果。 “如果我当初也勤奋一些,恐怕现在也能做上侍中了吧。”卫展喝着酒,不由地自言自语。原本比他出仕晚很多的裴楷裴頠叔侄,其门第也和卫氏差不多,可人家都已经做了侍中,而自己呢,做尚书郎做了二十年,除了书法和写一些自己都看不上的骈俪文之外,似乎也再没什么成就了。卫展呆呆地看着冷清的大厅,忽然又摇了摇头,暗道:“唉,我却连个子嗣都没有。如果茂猗是个男子,恐怕都能做尚书郎了。” “父亲,家中人少,您要外调离开洛阳,恐怕家中也没人cāo持了。”卫铄亲自给卫展端来了解酒的蜜水,忽然想到懒散了二十多年的父亲竟然四处活动要外调地方,不禁有些忧虑道。 “唉,仲宝虽然继承了兰陵郡公的爵位,可到底是个孩子。再加上我们父女毕竟是旁支,又不能做仲宝的主。如今为父倒成了卫家的唯一出仕洛阳的人,如果还做这尚书郎,可就有些惭愧了。”卫展叹了口气,他决定一改年轻时的懒散,好好谋取政治前途了。这几天四处找老哥们活动,准备出镇某个大郡做个太守,外镇几年有了资历也好回京提升。 “可是家里总要有人啊。”卫铄随意说道。 卫展点了点头,带着酒意说道:“茂猗你如今也不小了,原本想着今年让你和李矩成亲的。可是前些rì子卫家蒙难时,李矩的父亲竟然变卦,如今卫家平反,他们又没脸过来提亲了。算了算了,我就在洛阳给你找个夫婿,也好照顾你和你娘。” 卫铄一怔,低声道:“父亲,你……你是要把女儿嫁出去吗?” 卫展点头道:“门第高的,为父也不想委屈攀附。我看前些rì子收留你的那个毛司马,年轻有为,虽然出身寒微,却大有前程,你觉得怎么样?” 卫铄不由地掩口,盘子中的一碗蜜水也差点漾了出去。卫展笑道:“女儿觉得如何?” 卫铄缓缓放下蜜水,蹙眉说道:“父亲,您喝醉了吧。” 卫展摇头道:“这点酒水还醉不了为父,你是嫌他出身太低了?” 卫铄连连摇头道:“李家悔婚,也只不过是李郎父亲的主意,父亲埋怨李家变卦。如今父亲回也不回应,却和李家一样了。” 卫展一愣,说道:“茂猗,你又没见过李家那小子,一口一个李郎,可别乱叫。” “圣人有教,从一而终是为节。虽然女儿没见过李郎,可是从小就许了亲事,女儿可不想违背礼教。”卫铄道, “唉。茂猗,你这是死读书。那书里的东西,都是做典范用的。我们寻常之人,哪能都学了那般作态,如果天下人都是如此,还不都成圣贤了?”卫展连忙道。 卫铄没有言语。卫展笑道:“其实我相中那毛腾,一来是看他善良老成,二来是看他虽身为军吏却识得诗文有有类士人,三来嘛为父是想招个上门的女婿。如今洛阳的士人,别说高门士族,就是洛阳的寒门都自视甚高,哪有人肯做赘婿?不过我看那毛腾倒是对女儿甚为倾慕,他出身低微,做我们卫家的赘婿可是抬举了。” “他……他哪里善良老成……”卫铄刚刚开口,却又不好跟父亲说实话,只得支支吾吾地道,“他反正不是好人……” 卫展一愣,说道:“他怎么不是好人了?” “兵家子,哪有好人呢。”卫铄搪塞道。 卫展指着女儿责备道:“轻看军士,都是你们这些女流浅见。你说要不是老公爷投笔从戎立功西蜀,我们卫家还只是河东的豪强,哪能能做洛阳的士族?我看呢,这个毛腾rì后恐怕能做个将军。反倒是那李家小子,一无是处,恐怕到老也就是窝在老家的料。” “您……您哪里是为女儿的终生大事着想。不过想找个不在的时候看家的男子……”卫铄虽然恭顺多礼,可到底还是个姑娘家,对着父亲也撒其娇来。卫展看到女儿似乎有些生气,只好讷讷地再无言语。 毛腾将赵王的征召告诉了刘舆,想通过他来探知贾谧的态度。刘舆却早已知道了,笑道:“不瞒公举,舍妹正是赵王儿媳,赵王曾就你的事询问过我和鲁公。你大可放心,赵王不比其他藩王,他跟我们都是极为忠诚的人。” 忠诚?刘舆对赵王的这个评价让毛腾感到有些可笑了,不过就目前来看赵王还的确够忠诚的。不论是杨骏之乱还是楚王之乱,赵王都坚定地站在晋惠帝和贾后这一边,而不像其他藩王那样左右摇摆。或许正因为如此,最后完全使贾党覆灭的才是这个“忠诚”的白字老头吧。 “公举你在关中也待过一段时间,安西将军夏侯骏应该认得吧,听说此人在秦王在世时与秦王不睦。不过有赵王这样的宗老去关中,夏侯骏应该会服服帖帖。安西军的兵士都是关中健儿,是仅次于宿卫的强大军力。夏侯家一门在关中关右一带根深蒂固,其实朝廷让赵王出镇,正是为了慢慢夺取安西军的军权,免得夏侯骏坐大。公举你骁勇知兵,又不是盘根错节的世族,辅佐赵王安定关中是最好的人选。”刘舆说道。 毛腾点了点头,看着眼前这个一派儒风的八字髭男子,忽然暗想道:“他为贾谧出谋划策,可如今还是个清闲的尚书郎,看他举动也不像是懒惰消极不思进取的贵族子弟,为什么却似乎连讨要封赏的行为都没有呢?难道他就甘于一直做尚书郎,毫无索取孜孜不倦地给贾谧奉献才智不成?” 毛腾忍不住问道:“刘先生为鲁公出谋划策,功劳卓著。可是这几次封赏下来,怎么就缺了先生呢?” 刘舆淡然一笑道:“我本闲云野鹤之人,对于中枢的勾心斗角却是懒意得很。” 鬼才相信!毛腾心中虽然如此做想,可是嘴上却恭维道:“先生高义,毛某佩服。” 赵王似乎与其他在京的藩王一样疏懒,推推拖拖就是不去关中赴任。贾后通过太尉录尚书事司马泰的再三催督,赵王才慢吞吞地准备出发。不过毛腾隐隐觉得,赵王这是故意在做给贾后看,以表示自己是个毫无野心的懒惰老头,只想待在洛阳混死rì子享清福,并不关心国政。然而就在赵王就要出发的时候,又出了一件事,延缓了赵王出发的时间。 那就是京陵公王浑的儿子,那个曾经和石崇一样跋扈嚣张,欺负过外戚王恺的太仆王济王武子,因病逝世了。由于王浑父子在朝中的崇高地位,几乎所有在京的宗室藩王都去参加了丧礼,赵王也不免俗,去长安的行动又要拖几天了。 第084章 情敌 “去京陵公府的话,恐怕能遇到卫展父女吧。”毛腾心中忽然一阵激动,虽然以他的身份并不能收到王济丧礼的请柬,不过京城中有许多地位不高的官吏都主动去给王济吊丧,毛腾也决定去王济丧礼上转悠转悠,不过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由于王浑对自己有举荐之恩,毛腾也就带了少许布帛作为礼物。王家是洛阳数一数二的高门,生活极为奢侈,王浑也不像王戎等人那样吝啬,所以礼物有多少也关系不大。毛腾在王家转悠了半天,四周全是洛阳的大小官吏,多数也都不认识,反倒觉得无趣起来了,可就是没找到卫展在哪里。 洛阳身处高位的世家大族和宦游京畿做僚属的寒门士子各有各的圈子,毛腾一个哪里都靠不上边的兵家子,在这种势利的小团体面前不由地感到孤独。士族圈子他肯定混不进去,更可恶的是寒门的圈子也分三六九等,有寒门中高层文吏的圈子,也有纯孔乙己范进之流的小文吏圈子,总之是各自不对眼,都具有强烈的排他xìng。然而可悲的是,由于兵家子的自卑,毛腾稍微认识的几个宿卫小军官竟然都没敢来参加这个大贵族的丧礼。 正当毛腾意兴索然,在一个僻静处待了半晌,准备离去的时候,忽然身后飞来一颗小石子。毛腾转身一看,竟是小孩卫玠在一个老仆的陪同下走了过来。没想到这家伙如此调皮,毛腾拾起那颗小石子,朝着卫玠猛地一扔,卫玠赶忙躲闪,可是毛腾早在扬手的时候就把石子顺手丢了,结果只是虚晃了一下。卫玠发觉石子没飞过来,这才小心翼翼地把挡在额头上的胳膊移开,上前就道:“喂!你个大骗子,怎么你也在这里?” 毛腾一愣,卫玠指着他说道:“你还哄人叫我叫你姑父,不羞啊。姑姑说了你是坏人,肯定不是。” 到底是小孩子,说话还不大机灵,毛腾故意接茬道:“姑姑说我是坏人,所以你觉得我肯定不是坏人了?” “不是不是,我是说姑姑说你是坏人,所以你不是姑父!”卫玠急忙道。 毛腾嘿嘿一笑,看到四下里无人,便说道:“要是我真是你姑父,你就把裤儿脱了到你舅舅坟前转两圈怎么样?” 卫玠是贵族子弟,自幼受严格的儒家礼制教育,听到毛腾这话,顿时小脸通红,怒道:“那种丢人事,我怎么做得出来?你这人好生粗鄙,一定不是我姑父!” “你难道没听说过‘竹林七贤’,刘伶可是赤身**,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褌衣,可人家也是大贤啊。”毛腾故意道。 卫玠摇头道:“祖父常说,七贤放达那是因为他们儒道合流,那才能不拘礼法。我年纪小连儒学都未jīng通,是不能学那些大贤的,否则就会被人当做疯子。” 毛腾心想他一个小孩懂个屁,何不咋呼咋呼他?于是道:“你姑父我可是七贤的门生,放达率xìng,可不能叫粗鄙。” “那你自己怎么不脱了裤儿在这里转悠啊。”卫玠立刻反驳道。 毛腾顿时被这小孩一句话秒杀,只好胡乱说道:“你这熊孩子,怎么跟姑父说话的?” “你又不是我姑父,我姑父姓李是江夏人,你姓毛是关西人。”卫玠双手叉腰,得意地道。 毛腾只好耍流氓道:“老子就想做你姑父,你能怎么着?” 卫玠鄙夷地道:“姑姑亲口说了,你是天下最坏最下作的人,是伪君子。她就是死了也不嫁你。” 毛腾脑中一震,心想怎么老是被人评价为伪君子?真是有够难听的,蹲在卫玠面前道:“你姑姑真是这么说的?” 卫玠仰起头故意不看他,说道:“是姑姑亲口给族祖说的,我亲耳所闻,假不了,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族祖?那不就是卫展嘛。毛腾看了看卫玠,不由地搔了搔脑袋,心想自己还是无法让卫铄原谅,毕竟初遇时自己的所作所为也的确太过蛮横,长长地叹了口气。卫玠已经将那个做旧的扳指掏了出来,一把丢到了地上,似乎还带着点不情愿地说道:“这个东西……姑姑说了不能要,说你的东西什么都不能要,况且还……还杀气太重,小孩子拿不得,晚上会做噩梦的。” 毛腾猛地站了起来,粗黑的眉毛几乎拧成了一团。卫玠看到他吓人的表情,扯了老仆一把便走了。毛腾捡起那扳指来,几乎有将它捏碎的冲动,不过还是沉下气来,一把丢到衣袋里,黑着脸离开了。 一路快步回去,走到家门前,却看到门前停靠着两个架子车,车上堆满了锦缎布帛,毛腾一愣,心想难道上头又有了封赏?走到门前才看到看门老仆上前道:“毛司马,有个姓李的公子,带了这些礼物在屋里等你呢。” 姓李?毛腾一皱眉,这就跨步进了院内,看到前厅之上,朱默和一个白净的后生坐在里边,两人均是一言不发,气氛似乎有些尴尬。毛腾大步走了进去,一屁股坐在席上,那白净后生不由地看了他一眼,毛腾道:“朱兄,这位是?” “小生江夏李矩,兄台便是毛司马吧。”那白净后生拱手一揖,露出一双白皙素净的手腕来,白sè的长袖轻轻晃动。毛腾不由地看了看自己粗布缠着的腕部,还带着些许脏兮兮的酒迹,一种莫名的自卑感油然而生,没好气地道:“我们认识吗?” 李矩微微颔首,礼貌地道:“小生的未婚妻子卫氏,多蒙兄台照拂,兄台便是在下的恩人。只是在下门第寒微,积财不多,无法厚谢兄台,还望兄台海涵。” 毛腾一愣,暗想李家不是退婚了嘛,这家伙怎么还千里迢迢跑洛阳来了,难道这厮是要演一回琼瑶戏,背着家长来找被退婚的未婚妻了?冷冷地回道:“李公子哪里的话,李公子是高门士族,怎么能叫出身寒微。只是毛某一介粗人,那些锦缎布匹还真用不上,李公子就拿回去吧,真要谢我,送些粗麻茅草就行了。” 李矩一怔,却没想到毛腾这般应对,略带不快地道:“毛司马勿要嫌少,这只是小生的心意。小生作为茂猗的夫婿,如果连这点谢意都不能表示,也就枉为士人了。” 毛腾胡乱点了点头,摆摆手道:“李公子如今还不是卫家的人,就少cāo这份心了吧。况且婚姻大事也是父母做主,真要谢我也该你爹来谢才是。”毛腾这话说得极为无礼,李矩登时皱起眉头,顿了顿说道:“毛司马,是不领情了?” 朱默到底是个老兵油子,看到毛腾冷言冷语却始终没能撕开脸,当即便将一根猪手在嘴里大嚼一口,做出一副土匪般的腔调来,说道:“李公子,我这兄弟如今是五兵曹尚书郎兼领赵国中尉,别司马司马地乱叫。另外,我们这些武人也不喜欢跟你们结交,你那些绸缎布匹拉回去吧,留在这里也是当柴火烧的料。” 李矩看了一眼朱默粗蛮的模样,又扫了一眼根本没有一丝好脸sè的毛腾,暗忖:“这些兵家子向来凶悍野蛮,我可别吃亏才好。”于是强作笑脸,起身长揖道:“谢礼哪有拿回去的道理,两位到底是贱内的恩人。rì后小生成亲之时,还望两位能赏脸同来。”说罢便悻悻而去。 李矩走后,毛腾看了门前的布帛锦缎,吩咐那老仆道:“扔在后院库房,家中僮仆想要的就让他们随意去拿吧。”老仆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大相信地看着毛腾,毛腾扯下一块绸缎来递给老仆道:“给你裁件衣服去。” “毛司马,老汉卑贱可不敢穿啊,这可是犯王法的呀……”不过老仆到底还是心动了,抱了一块上好的布料,笑着说道,“朱老爷和毛司马真是好人,比那些高门的官爷都阔绰啊。” 毛腾回到厅内,朱默嘿嘿一笑,说道:“这李矩又不是洛中士子,朝里也没几个当权的亲戚。怕他个鸟,要是换做朱某,先结结实实打他一顿才是。” “嘿,算了。他爹都退婚了,这家伙还眼巴巴地来洛阳,也是痴情男儿,何苦难为这小地方的富家子。”毛腾道。 “退婚了?”朱默一愣,狭笑地看着毛腾,说道,“你看老哥说的没错吧。女人嘛,只要占了身子,以后的事还不好说。卫家如今也大不如前,如今的士族也都势利的很,管你什么出身,只要有权有能为,把一个落败士族的女子又能清高到什么地步。其实啊,先前几天你就不应该让那卫小姐回去,反倒长了那小妞的气焰,应该调教地服服帖帖才是。” 朱默还是那副老腔调,要不是毛腾还有些他自己的理念,恐怕也要被他洗脑了。不过实际看来,在这个时代,朱默的想法才是主流才是,他反倒成了别扭的非主流,就这么一件事也弄得纠缠不清,可是完全按朱默说的去做,他倒真的做不来了。 毛腾说道:“朱兄听过邹忌谏齐威王的故事吧,邹忌妻子私心、小妾畏惧、客人有求所以都恭维邹忌美于徐公。而齐威王身处高位,举国之人都恭维齐威王是圣贤明君,只不过说到底还是畏惧罢了,并非真心。我不想要一个只存有畏惧的行尸走肉,况且卫小姐也不见得真会畏惧于我。” 朱默摆摆手道:“你还是太年轻了,男儿立身天地间,就是要让人畏惧。女人嘛,生来就是侍奉男人的。真心?那玩意鬼才信。卫小姐要是像沅儿那样出身低微的可怜女子,还会做出那些做作腔调?恐怕早就黏着你不放了。” 毛腾也知道要说服朱默这样的老兵痞去尊重女xìng,根本没有可能,只好叹了口气说:“也许你是对的。” 第085章 焦急 【感谢绝影ych和few155的打赏。还有再有十章左右的铺垫,就有战争戏了。】 王济大葬之rì,毛腾陪同赵王又去了王济家,让毛腾失望到无言的就是,卫展这个老家伙远远看到毛腾就像做了亏心事般的贼一样溜了。毛腾暗想兴许是跟李矩的回来有关,卫展是个再普通庸碌不过的老士族,一定是怕自己埋怨他食言了。 王济在朝中资望甚高,是世代的高门大族子弟中极少数的文武全才。由于早年和晋武帝猜忌的齐王司马攸往来甚密所以一直不为晋武帝重用,仕途不顺的他笃信道家,率xìng狂放,蔑视礼教,更是被许多士族中人视为异类。然而终究太原王氏在朝中地位崇高,王济的丧礼来人之多竟与卫瓘无异。由于王浑在朝中超然的地位,朝廷更是将骠骑将军这一尊贵的高位追赠于王济。 王济的妻子常山公主是晋武帝的女儿,如今虽年过四旬却风韵犹存,她有着晋朝公主共有的特征,就是善妒,按后世的话就是大醋坛子。自从常山公主失明后,更是猜疑风流俊雅的王济处处留情,公主和王济夫妇均是不肯让步的倔犟之人,结果二人成亲多年,却连个子嗣都没有。王济的两个儿子也都是侍妾所生。常山公主怨恨了王济一辈子,可是她在坟前却是哭得最为凄惨。反倒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汉王浑,只是呆滞了片刻,感觉郊外风大,便教下人抬着肩舆径自回去了。 常山公主的哭声本来就够凄厉的了,这时候忽然又一阵鬼哭神嚎般地嚎啕声传了来,众人不禁都侧目而去,之间远处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儒生,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趴在王济坟前大声嚎啕起来,嘴里说着含混不清的话语,一边揩着鼻涕一边抹着眼泪。常山公主本哭得累了,听到这老儒生这般痛哭,竟又嚎哭起来,引得四周诸人皆是唏嘘不已。 赵王百无聊赖,挥了挥手便yù带着随从离开,毛腾也只好离开。忽然听到那嚎哭的老儒生说了一大堆听不清楚的话后,像驴一般叫唤了起来,虽然有些滑稽,却充满哀戚。四周众人不禁纷纷咋舌,赵王转过身来,忍不住捧腹大笑。那老儒生忽然就站了起来,指着赵王的方向怒道:“诸君不死,而令王济死呼!老天无眼,老天无眼!” 赵王顿时勃然大怒,可毕竟王家丧礼上他也不好就地整治那老汉,对身旁一个小吏道:“那老朽是谁人,这般无礼?” “老殿下,那人是冯翊太守孙楚。出身寒庶,四十多岁了才得蒙王太仆提拔出仕。王太仆跟他在一起经常做一些匪夷所思之事,这学驴叫就是二人曾干过的事。” 赵王点了点头,道:“冯翊在河北还是山东?” 小吏赶紧道:“在关中。” 赵王yīn险地说道:“真是巧,孤去了关中,要他好看!” 赵王这回是真没有再推,决意去关中出镇了。毛腾忍不住问他赵国国兵的事宜,却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出来得时候遇到脸上涂满了胭脂的孙秀,才听孙秀说根本就没听说过赵国国兵的事。毛腾不禁长吁一口气,暗想赵王好歹在邺城也留守了好多年,怎么连国兵都没有?难道是这白字老头吃空饷了? 孙秀虽然面上涂满了脂粉,做派愈发让人恶心,可是人却比以前硬气了不少。以前看到毛腾总会谦恭地一揖,现在则是直挺挺地站着等毛腾给他行礼,毛腾虽然打心眼里看不起这样的男宠,可毕竟rì后还要跟赵王去关中,只好强忍着恶心给孙秀行了一礼,孙秀却也大喇喇地没有回礼,只是倒也没忘毛腾的恩情,得意地说道:“毛中尉是我兄妹的恩人,rì后我们一起好生服侍赵王,看石崇贾谧那些家伙还敢轻视我们不?” 毛腾差点没吐出来,暗想要服侍的话你服侍去,老子就是造反做马贼也不会“服侍”赵王,只是胡乱点了点头,这就拔腿出了赵王行馆。 一想到rì后要跟孙秀兄妹时常见面,毛腾不禁就头皮发麻。尤其是轻筠这个捉摸不透的女人,如果真跟她再有纠葛,恐怕只会引火上身。而孙秀,毛腾打从认识他就对他没有丝毫的好感,如今知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宠之后,更是觉得恶心。回到家中,宋配已经在收拾毛腾的细软物品了,几次政变得到的零碎封赏却也不少,不过也多是布帛之类的东西,毛腾略带烦躁地道:“仲业,你喜欢的就给你拿走吧,剩下的留给朱兄就是了。”宋配却笑道:“公举兄,去了关中少不了要和当地豪贵攀攀交情,就这么两手空空可是会得罪人的。” 毛腾只好点点头,一阵焦急之后,决定去卫展家中去最后一趟。 卫展听到仆人说毛腾来访,顿时连连搔头,叹道:“苦也,当初是爹错了。给他一个空口许诺,可茂猗你又不愿意,这……唉……” 卫铄看到父亲焦急的模样,也并没有再埋怨他,说道:“毛腾此人本xìng不恶,父亲您要觉得为难,我自与他说去。” 卫展忙道:“我儿,使不得。这……唉……那毛公举毕竟是兵家出身,你一个女子如何跟他解释?不如我唤来李矩,叫李矩去解释。” “父亲!”卫铄埋怨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您这样变来变去,反倒让李矩轻看了我们卫家。况且,女儿也不想再跟李矩有什么纠缠。” “啊……”卫展一愣,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李矩他怎么了?” 卫铄低下头来,曲着食指轻轻擦了擦嘴唇,缓缓说道:“女儿觉得,李矩的品行,还不如毛腾那个兵家子。” 卫展顿时连声叹气:“我儿啊,你……你这是要作甚呢?毛腾出身寒微,是个兵家子你看不上这样合情合理。可是李矩人家千里迢迢又来洛阳了,虽说是李家看我卫家恢复的确有些势利了,可李矩一表人才,彬彬有礼……莫非,女儿你心中却有其他人选了?” 卫铄摇头道:“没有,只是女儿觉得人生大事不能这么随便。” 卫铄和李矩的亲事是自幼而定,在豆蔻年华的少女时代,卫铄曾多次梦见她从未见过的的未婚夫婿,长着和父亲一样的额头,与从兄卫恒一般的鼻梁,甚至有着族祖卫瓘一般睿智的眼神,那个幻想中的李矩和《列女传》中从一而终的思想成了她成长中最甜美的信念。可是自从遇到那个“伪君子”毛腾,他的粗暴蛮横和让人无法理解的温柔关怀,以及初遇时痛苦的一夜,都让她在原本的信念中有了无法抹去的负罪感,原本那个梦中常见的未婚夫也逐渐烟消云散,愈发模糊。直到李矩父母谦恭甚至带着献媚般地到来,以及第一次看到李矩那矫揉造作毫无男子气概的作态,瞬间就让卫铄心中早已模糊的信念完全崩塌。她第一次看到李矩的时候,甚至皱起了眉头,心中也不由地将他跟毛腾做了比较,摇摇头后,心中忖道:“莫说是毛腾那个恶人,就是王卓那样的俗人也比过了他……” 卫展哪里有女儿那样复杂的心思,只是愁道:“好吧好吧,反正李家的事为父也并没有再应允。可是这个毛腾,毕竟是关西武人……唉,不过也好,他马上要去跟赵王去关中赴任了,今rì茂猗你就躲一躲。为父去慢慢给他解释吧。” “不,父亲。女儿跟他解释,女儿不怕他!”卫铄坚决地道。 毛腾等了半晌,这才看到卫展带着一脸愁容出了来,毛腾立即就道:“在下即将要去关中赴任,特来看望下卫先生。” 卫展点了点头,虽然并未失了风度,可按捺不住说话的结巴:“呃……公举……还请进去说话。” 走到厅前,毛腾终于忍不住道:“卫先生,此去关中倘若我能建功立业,就将令爱嫁给我吧。” “啊……”卫展不停地捋着颔须,望着身前这个高大的身形和坚毅诚恳的眼神,不由地气短三分。暗忖道:“唉,如果从兄老公爷还活着,该多好啊……” 两人就这么在厅前立着,毛腾缓缓舒了口气,也猜到了三分。卫展只好搪塞道:“先进去……进去再说。” 毛腾皱了皱眉头,拱手便道:“卫先生,毛某只是一介军吏,想必令爱也瞧我不起。若是先生已经和李家修好,毛某也不再打扰。倘若没有此事,我愿在两年之内摆脱军吏的身份,以求配得上卫姑娘。如果两年过了,毛某还是个寄人篱下的军吏,某会有自知之明,不再叨扰先生父女了。” 卫展看着毛腾,面带难sè,心中不由道:“此人虽出身寒微,可倒也能为不小。两年内摆脱军吏身份虽然有些夸夸其谈了,可毕竟也不像茂猗说的那样矫伪啊。唉,茂猗到底还是嫌他出身低吧……” 毛腾看到卫展这般姿态,不由呼了口气,怫然道:“那请先生转告卫姑娘,只要她云英未嫁,哪怕她嫁了那李矩,rì后我便是抢也要抢她回去!” 毛腾没料到他竟说出了这么强硬的话来,虽然身为武人,可他从来没有蛮横无理过,这还真是头一回,卫展讷讷地看着他,长长地出了口气,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自从卫瓘身死卫家家道中落,本来就是个烂好人的卫展不论说什么话都中气不足,如今面对着这么一个强势的年轻人,他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你不要为难我父亲。” 厅中终于传来了卫铄娴静柔和的声音。 第086章 黯然 原来她一直都在厅中,本来她自信地告诉软弱的父亲说她不会怕他,可是等听到毛腾稳健而熟悉的脚步声和因带着关西腔而愈显凝重的嗓音,她不由地心中一阵颤抖。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其他说不清的心理,卫铄终于没有像自己说得那样勇敢地出来,只是靠在厅堂角落,按着狂跳不止的心口静静地听着他和父亲的对话,直到听到他说出那般蛮横的话时,卫铄才忍不住出了来。 温和的阳光映照在卫铄苍白的脸上,让她更显得柔美动人,却又充满了无助的娇弱。毛腾发觉她是个很耐看的女子,并没有勾人魂魄的惊艳,也没有闭月羞花般的妖媚,只是像一朵孤零零开放在绿叶中的白芍药一般,散发着愈发浓厚的温婉。卫铄看到他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无礼模样,却又羞涩地低下头来,双手不自然地捧在胸前,带着埋怨地道:“你……你怎么这般霸道……” 毛腾摇了摇头,说道:“我也只对你霸道过,如果你真的觉得我让你生厌,我即刻就走。” “我……我真的觉得你很讨厌……”卫铄别过脸去,委屈地道。 毛腾顿时觉得喉间一阵闷气梗塞,呆立半晌,终于咬牙转身。可他要走时,卫铄却忍不住颤声道:“……你等等。” 毛腾心中一阵如cháo水涌动,转过身来。卫铄看到他如炬的双眼,似乎是不敢面对着他,低下头来转身跑进了厅内,却一句话都没留下。卫展又是尴尬又是糊涂地看着自己失态的女儿,终于废然长叹一声,对毛腾道:“公举,这……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如何想的,唉……” “你有没有再把她许给李家?”毛腾激动地问道。 卫展摇摇头道:“李家的确是又来了,可我也没有答复他们。他们太势利了。” 毛腾冷峻的表情中露出了一丝温暖,嘴角也扬着笑意,这便转身离去。 “卫先生,我毛公举非茂猗姑娘不娶!” 有些惊惶的卫展竟连一句客套话都忘了说,只是张着嘴望着毛腾的背影,口中不禁喃喃:“也不知道,茂猗真要嫁了他,到底是福是祸……” 赵王的出行再一次让毛腾感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作为外镇多年的诸侯,赵王司马伦不但连私属的国兵都没有,更是连像样的幕僚都没几个。也不知道是赵王究竟是真的懒惰还是仅仅只是在故意守拙,可就算是守拙的话,也用不着这么下血本吧。 没有亲信兵力,没有心腹谋士,这个赵王rì后是怎么谋反的?毛腾叹了口气,可惜自己以前看书也不仔细,只记得这个赵王篡位过,可看这个白字老头现在的家底,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恐怕也篡不了位吧。 更让毛腾感到无语的是,好歹是去出镇关中要地,赵王司马伦的车驾却是走一rì歇两rì,每路过一处风景不错的地方,赵王就会携着孙秀兄妹在一群还是从宿卫军借来的卫士护卫下赏景游玩,毛腾只能窝在车里睡大觉。不过有一点对毛腾有利的就是,带着的两百名卫士,都是从朱默部调过来的兵士,这些兵士还是朱默在关中刚刚当上校尉时从秦国国兵中抽调进来的,一直作为毛腾的部下使用,他们多数是关中北部的破产农民以及城郊的无赖子弟出身,要不是当初李含急于为秦王扩充兵力,是不会选这样的人做兵源的。 晋朝的军士虽然身份卑贱,但汉朝崇尚军事的风气尚存,尤其是世代从军的关西良家子,他们多数出身富庶,至少能自己购置兵器马匹,世世代代练习武艺,是从秦朝一直到汉朝zhōng yāng军骑兵的重要来源。由于关中不乏这些良家子作为兵源,所以根本没有经历过任何军事训练的破产农民只有州郡兵才会吸收。因此李含才会大方地将他们编入朱默的部下,而朱默也毫不吝啬地全分配给马咸和毛腾,一直带他们到京师后,这些出身卑贱毫无军事素养的农民市侩竟然也在机遇中摇身一变,变成了宿卫军。 越骑校尉大营的兵力,沿袭自汉朝的北军五校,在汉朝时最jīng锐的部队之一。汉朝鼎盛时期,越骑营的骑士只征收以关中西部和凉州东部之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的“六郡良家子”。到了东汉末年,朝政**,北军丧失战斗力。经过魏晋两朝的改变,由于真正的宿卫主力是以左右二卫为首的“七军”,越骑校尉所属兵力亦是江河rì下,到了朱默接任的时候,这个军队唯一能让人知道是“越骑”的特征也就只有一批驽劣的瘦马了,所以在那些破产农民的加入后,越骑营原有的骑士也并没有表示强烈的抗议和不满。他们已经不再皇帝最倚重的军队了。 毛腾挑选的这两百人,也只是一些身体还算健壮的年轻人而已,在京城的两次政变中,这些家伙在进攻时都跟在牙门老军的屁股后面,只是充数壮壮声势而已。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兵痞朱默都亲口曾对毛腾说:“这些家伙要不是数量不多便于控制,老子真想就遣散了他们。”果然在毛腾掉走这两百人后,朱默就遣散了三百多老弱,反正越骑营的编制一直没有满,朱默又可以多吃几百人的空饷了。 已经出发了好多天,才到洛阳西边的千金堨,听说千金堨的风景不错,赵王又和孙秀兄妹去玩赏了。毛腾实在无聊透顶,和宋配杀了两盘围棋,却又被宋配杀得大败,长呼一口气,躺了下来。 “真是无聊啊,可惜这一年来没听说过再有什么胡人作乱,要是河东的匈奴马贼沿着王屋山南下,河yīn的守军睡大觉不管。杀到这里截了赵王,多爽快!”宋配又在说着大逆不道的话。毛腾虽然也有些心痒,可是到底不现实,苦笑道:“行军渡河是最难的,马贼怎么会傻乎乎渡过黄河自己断了退路。另外啊,虽然四下里都是我们从关中带来的老兄弟,可到底人多嘴杂,你可别胡说让赵王听见了。” “知道了。”宋配也躺了下来。毛腾回忆着关中的事情,忽然想到了秦州刺史皇甫重来,是他的举荐自己才得以离开西平,可惜长安离秦州毕竟还有好些距离,不知道再见得上。长安事态错综复杂,听说范晷已经致仕,新任雍州刺史是散骑常侍出身的解系,是个关东士族。而那个一直在关中统军的安西将军夏侯骏,却一直牢牢地盘踞在长安,不知道赵王去了后,夏侯骏会如何来应付这个白字老头? “中尉,孙先生有请。”忽然一个僮仆上躬身道。毛腾一愣,那孙秀不是跟赵王去赏风景野合去了吗,回道:“孙先生在哪?” “就在车里。” 毛腾皱了皱眉,原来那人妖没去,虽然看到孙秀一脸脂粉的丑态就觉得恶心,可是毕竟他已经成了赵王身边的红人,自己还真不能得罪了他,于是便跟着僮仆走了去。 毛腾对这种游玩式的行进无奈不已,就算是秦王那样的懒鬼,也不会在野外停着车驾游玩。毛腾看到那僮仆已经立着了,这便走到了孙秀乘坐的马车前。车夫和剩余的僮仆都不在,远远地只有那个领路的仆人和几个靠着大树打瞌睡的卫士,毛腾只得自己卷起马车的帘子,说道:“俊忠(孙秀字俊忠)先生,你找我有事?” 在一只软滑的小手牵引下,一个温热的身子就滚入了毛腾怀中,小声的喘息中带着浓浓的粉香。毛腾浑身一凛,接着帘外透入的微弱光线,才看到车里的人竟是轻筠。 轻筠挽着一副男子的发髻,穿着一袭素sè长衫,却赤了一双白足,细看之时倒有别样的娇媚。然而毛腾看到她笑吟吟的模样却莫名地感到有些瘆人,低声道:“你怎么没去陪赵王?” “赵王更喜欢阿兄呀,你想不到吧。”轻筠歪歪扭扭地躺在车里的软榻上,一只瓷白的玉足就勾下了门帘的拉环,马车内狭小的空间顿时就变得黑黑一片。毛腾正在不知所措,轻筠的那只灵巧的玉足就伸到了毛腾腿上,嗔怪似地踢了他一脚,妖媚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她这是在勾引我!”毛腾暗道。 轻筠那只瓷白的脚轻轻地在毛腾的小腿上摩挲着,看到他无动于衷的样子,撅起嘴道:“我的脚好是冰凉,你帮我穿上袜子吧。” 毛腾道:“你的丫鬟呢?” 轻筠嗔怪道:“人家是要你伺候。你要是不肯,我就告诉赵王你偷我袜子。” 毛腾冷笑道:“偷袜子总比偷人好吧,赵王指不定就回来了,你可别玩的太过火。” 轻筠扑哧一笑,道:“想不到你一个男子汉这么胆小,我告诉你吧。那死老头和阿兄不到晚上是不会回来的。即便回来,又怎么会来这个马车里?我可告诉你,阿兄他晚上都是在赵王的车里过夜的。” 第087章 偷欢 毛腾听毕,不由地一阵恶心。轻筠看他神sè有异,叹口气道:“我知道毛郎鄙视阿兄,可要不是他巴结好了赵王,我又怎么能和你在一起呢?”毛腾看着面前活sè生香的丽人,忽然又想起了卫铄来,心中莫名地一阵痛楚,不由地就叹了口气。轻筠只当是他为自己和孙秀而叹气,笑逐颜开,欣喜地爬到了他身边,拉着他垂着的右手靠在了自己耳旁,幽幽地道:“你莫要愁了,我虽然讨厌如今的自己,可是阿兄他却很欢喜。十多年来,我第一次看到他腰杆挺得那么直。我们这些人,又何尝能够事事顺意,只要能有片刻的欢愉,也就心满意足了。” 毛腾看到她这般温柔,心中的厌恶也去了大半,坐在了她身旁问道:“赵王待你还好吗?” 轻筠轻咬着下唇,神sè泫然,缓缓截开衣襟,露出了一只圆润的香肩,只见她肩头零零散散地错落着几块新结的血痂。轻筠拉着毛腾的手,轻轻摩擦着肩头的血痂,眼眶湿湿地靠在他怀里,委屈地道:“那死老头,他……他有暗疾,只能像狗一样……” 毛腾心头一震,将她紧紧抱住。轻筠翘着嘴唇,似有责怪地道:“哼,我还指望你来保护我。要不是哥哥他迷住了那死老头,人家都要被狗咬死了……”她温软的身子轻轻扭动,曲着双腿坐在了毛腾怀中,两只赤足也钻进了毛腾的小腿窝里。除了在卫铄身上有过一次的疯狂外,毛腾已经许久没有碰过女人,如今软玉温香贴满胸怀,顿时口干舌燥,浑身也都发热起来。 轻筠仰起头来,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抚弄着他下颚的髭须,细长的眉毛微微上挑,说道:“你不许骗我,除了那白衣妹妹,你再有别的女人吗?” 毛腾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不过我跟那白衣女子,却是什么都没有。” 轻筠舒了口气,那只本来在他下颚抚摩的手忽然拧了他脸上一把,眦了他一眼,却又带着些许戚戚地说道:“唉,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当兵的没有好东西,是你在西平时的相好吗?一定是你这负心汉把人家给抛弃了吧。” 毛腾想到了卫铄,神sè有些戚然,说道:“没有,是她嫌我只是个粗蛮军汉,嫁了豪强子弟了。” “那女子真是有眼无珠,西平的豪强能有什么?她要是跟了你,长安也去了,洛阳也去了。没准以后还做个夫人呢……”轻筠斜眼看着他,目光中情意无限。毛腾忍不住一把捏住了她藏在自己腿下的一只滑腻的小脚,故意说道:“有个人也是很有眼无珠啊,当初她嫌贫爱富,如今却傻乎乎地要跟穷汉偷情。” 轻筠白了他一眼,捶了他胸口一拳,说道:“人家才没有偷情,是那穷汉贪图富贵,不肯带着那好姑娘私奔。却连累那姑娘还要受人欺负,还要帮那穷汉圆富贵梦。” 毛腾暗道:“鬼才稀罕这中尉之职,不过还是军吏身份。”不过一想,自己当初那般绝情,她却还能为自己cāo心,倒是比那扭捏的卫铄要好多了。想开了这一点,毛腾心中也没有了负担,原始的yù望如沸水一般涨溢而出,他猛地就弯下头来,嘴唇贴吻着轻筠香滑的脖颈。轻筠仰起头来娇哼一声,发狠地抱着他滚烫的身躯。宽大的男子长衫也在她紧窄的双肩上随着毛腾的狂吻而滑落,毛腾抬起头来,轻筠眼神颤抖,两双嘴唇猛地就印在了一起,相互疯狂地吸吮着,四只眼睛紧紧闭着,仿佛天地间就剩了他们二人。 急促的喘息后,两人的嘴唇带着濡湿终于分开。轻筠的眼神闪耀着激动的光芒,她伸手捧住了毛腾的脸庞,奇异地说道:“我才发现,那些洛阳的贵族,都是锦衣绸缎下的腌臜货sè。他们心里肮脏,嘴里也肮脏。你却跟任何人都不一样,你才是真正的君子。” 毛腾此时头脑中滚烫着无边的yù火,哪里晓得这是他经常刷牙的结果,他一边剥着轻筠的里衣,一边喘着粗气说道:“我可不是什么君子。” 轻筠的手滑到了他的小腹处,登时娇躯一震,颤巍巍地说道:“你才是真正的男人……” 看到她这样一个经历过不少男人的女子这般惊讶于自己的伟岸,毛腾不禁有些得意,将她顺势按在身下,昂然而入。 轻筠痛苦地弓起了腰身,闭着眼睛紧抿着嘴,两手几乎要抓破了毛腾的背。毛腾轻柔地扭动着身躯,轻筠睁开了眼睛,迷离地看着他,檀口中连连吐气,迷迷糊糊地道:“亲我,我要叫出来了……” 毛腾吻住了她的嘴唇,然而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弓着身子哼出声来,两只本来很灵巧的玉足僵硬地挺在空中,珍珠一般的圆润脚趾似乎要断裂版地无限展开,毛腾只感觉自己的嘴唇都要被她咬破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雨散云收后的轻筠面sè苍白,娇弱无力地躺着,如果不是还有匀称的喘息声的话,竟是像死了一般。毛腾已经穿好了衣物,他将轻筠抱了起来,将衣服裹在了她身上。轻筠双眼噙着泪珠,也不知道是欢喜还是难过,靠在他怀里无力地道:“今天,我才觉得自己真正是个女人……” 毛腾的下唇似乎已经被她咬破了,舔了舔嘴角咸咸地带着一丝血迹,无奈地一笑道:“你叫我这幅模样,如何出去见人?”轻筠媚眼一斜,抬头就用嘴唇吸干净了他嘴边的血迹,毛腾被她吸得一阵荡漾,就在坐着的姿势上一把扳起了她的一只腿来,朝着紧要处又刺了去。轻筠喘着粗气,连忙一推道:“照你这玩法,恐怕还没结束赵王就回来了。” “你也会怕?”毛腾却没有理会她,一手举着她的右腿,一手擎着她的腰部,终于连根而入,濡湿软滑的感觉让他大感惬意。轻筠紧闭着小嘴闷哼一声,两手伏在他肩上,吃力地在他耳旁说道:“死鬼,你要弄死我吗?你弄得好长时候,即便是赵王不来了,人家也经受不住。” 毛腾看到她似乎有些胆怯,明明很受用地扭腰迎合,却以身体受不住为理由推脱,不禁冷笑一声,两手用力将她举起,两人的结合之处也分离开来。轻筠使劲扭腰沉身,可是到底没有力气,薄带怒sè地道:“你做什么?” “让你歇歇,你不是经受不住嘛。”毛腾露齿一笑。轻筠使劲掐着他的胳膊,急道:“你这死鬼,再这样磨磨唧唧,赵王真就要来了。” “那算了,我还真有些怕了。”毛腾昂着下身在她密处燕子抄水一般掠来掠去,就是不进去。轻筠终于忍不住了,乞求道:“好郎君,好哥哥……不要这样了,你都已经进来了,就别这样捉弄人了啊。” “我才不想做你哥哥。”毛腾说毕,继续逗弄着。轻筠不停地扭着腰身和双腿,想要靠近可是身体却被他牢牢箍住动弹不得,难受得双眸泫然,噙着泪花哀求道:“好夫君,好爷爷……你就给我吧……” 毛腾听到“好爷爷”这个称呼,差点没喷出饭来,右手也松了开来,轻筠趁机摸索着坐了下去,畅然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毛腾看她惬意的表情,不禁心道:“真是个下贱货!”按着她的腰部猛烈地一阵抽动,轻筠死死地抱着她,口里喃喃道:“要死了……要死了……” “真的要死了,你听,赵王回来了。”毛腾冷不丁说了一句,只吓得轻筠脸sè煞白,浑身一阵强烈的抽搐,毛腾只觉下体一股湿热泛滥,连腿下的席子都黏糊糊地湿成了一片。轻筠紧紧抓着他,歇斯底里地呼着气,烂泥一般软在他怀里,竟是虚脱了。毛腾只觉得他是在抱着一个死人一般,丝毫没有泻意,只好扶着她的身子,继续磨动。过了好半晌,轻筠才苏醒过来,酥软地枕在他胸前,连说话都吃力地不行了:“嗯……你这家伙,没见你这么坏过,当真是吓死我了……” “你不是不怕吗?现在席子都被你弄湿了,看你怎么收场。”毛腾似笑非笑地道。轻筠狠狠地咬了他胸口一口,嗔道:“好像跟你没关系一样,刚才那样的玩笑,可开不得了,人家真是吓出魂儿来了。” “刺激吧。”毛腾嘿嘿一笑,继续挺着臀部突刺。轻筠喘着气,似乎是在回味一般闭了眼睛,缓缓说道:“那滋味又吓人,又说不出地难受,可是细细想来,却是我活了二十年来最惬意的一次了。” “那就好好配合,半天跟死人一样,我现在都出不来。” 轻筠只是勉强地经受着他的进击,哪还再有还击的力气,只得吃力地求饶道:“方才……你要别吓唬我,我还能应付,现在我连动弹的力气都没了,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唉,好吧。”毛腾叹口气,将早已软如烂泥的她背转放到了席上,伏在她背上捣蒜一般地疯狂抽动,方才有了去意,舒了口气,终于喷薄而出。 第088章 下马威 任何事一旦有了开始,往后便是毫无心理阻力。毛腾初时还有些厌恶轻筠,可是自从在千金堨的那一次疯狂后,他们二人几乎一有机会就肆意颠鸾倒凤。毛腾压抑已久的yù望,也终于在她的身上得到了满足。而毛腾也从侧面了解到了赵王司马伦不为人知的隐疾和嗜好,原来这个白字老头早已丧失了作为男xìng的基本生理能力,而跟孙秀鬼混的时候,竟是要孙秀这个涂着脂粉的小白脸来cāo弄他这个一脸长髯的老翁。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由于赵王的特殊嗜好和轻筠的巧妙安排,毛腾跟她相会的机会也越来越多,然而不免会露出蛛丝马迹。毛腾本想狠来一次让她消停几天,可没想到前一天几乎虚脱到死的她,第二天又会生龙活虎地再次找他。毛腾算是彻底服了她超乎常人的恢复速度,只好开始躲避推脱了。 xìng与情是难以分开的,毛腾本就对轻筠没有什么过多的依恋,只是**裸的yù望而已。所以在繁多的纠缠后,毛腾不单是怕露马脚,更是有些厌烦了。而他心里,却依然还在想着卫铄,那个娇弱温婉的女子,虽然她没有轻筠娇媚,也根本就没有轻筠那般熟络的床笫功夫。可毕竟毛腾是真的对她动了心,这才在与轻筠的纠缠中,仍然保持着那份念念不忘。 “唉,我一路上如此放荡,却还幻想卫姑娘能也想着我,真是有些不要脸了。”毛腾心中忽然蹦出个这样的想法,令他啼笑皆非,只好摇了摇头。 这一路上行进的非常之慢,等到了长安,已经是元康二年的chūn天了。杨骏的侄女杨太后终于在洛阳北郊的金墉城绝食而死,据说贾皇后怕杨太后死后会给先帝诉冤,将其翻身掩埋,尸体上还贴着镇鬼的符箓和药物。虽然毛腾并未见过杨太后,但从旁人的嘴里也听得出来,她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士族小姐,跟着姐姐一起做了晋武帝的女人,却连子嗣都没有。为人文静贤淑毫无心机,又带着一点点的天真任xìng,这才被作为儿媳的贾后玩弄于鼓掌。毛腾忽然想起了王景风说的话,不禁暗想:“可惜王衍这般被世人称道的君子,也只能屈服现状娶了郭氏。杨太后与他也曾两情相悦,不知道王衍会不会为杨太后而伤心呢?” 车驾已经到了长安城外,雍州刺史解系、安西将军夏侯骏、督护席薳等人纷纷出迎赵王,赵王却不论是什么场合,身边都带着涂满了脂粉的孙秀,这让解系等人都连连皱眉。由于再无随从,毛腾觉得自己都面上无光,只是远远地跟在后面。 夏侯骏仍然穿着铁铠,虎背熊腰地站在众人中间甚是夺目,他跟赵王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根本不讲礼仪。散漫地朝赵王行礼后就走到了毛腾身边,打量牲口一般地上下瞄了毛腾一眼,说道:“好生面熟啊。” 毛腾拱手道:“夏侯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在下便是毛腾,曾在秦王麾下做过员外司马。” 夏侯骏抚着海髯,大笑道:“原来是故人,听说你在洛阳混的风生水起,怎么也来长安了?” 毛腾笑道:“不论洛阳还是长安,都是在为朝廷效力。不然像夏侯将军这样的名将,怎么能屈居西都,而不在京城开府呢。” 夏侯骏一撇嘴,也没有理会毛腾,背转身又与席薳等人说笑了。毛腾暗道:“这个老家伙可真是惹人厌烦。” 解系向赵王伦介绍道:“老殿下,这两位便是安西将军夏侯骏和督护席薳,都是关中的要人,以后还要多倚仗老殿下扶持。”席薳赶紧道:“老殿下德高望重,有老殿下出镇关中,西北便可永葆太平。”夏侯骏虽然有些傲慢,但看到解系和席薳如此恭敬,只好也随口道:“在下是安西将军,老殿下此次受封征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位高权重,我等愿受老殿下节制。” 司马伦左手揪着一撮花白的胡须轻轻捻着,沉思片刻对夏侯骏说道:“”夏侯安西,你所部有多少兵马,都是牙门出身还是郡兵出身? 牙门是晋朝的野战机动兵力,平时拱卫京师,战时出击四方,所以在常人眼里跟宿卫军也无异,朱默最早就是牙门出身,而郡兵则是类似后世的乡兵散勇,战斗力极其低下。想不到只知道玩乐的司马伦还会问这个问题,毛腾不禁有些讶异。 夏侯骏躬身回道:“末将麾下步骑五万人,有少数是牙门抽调,大多数都是郡兵,不过都是弓马娴熟的关中子弟,战力尚算上乘。” 司马伦点了点头,又问道:“校尉有几人,最有才干者为谁?” 夏侯骏一皱眉,似乎是在猜度赵王伦的意思,顿了顿方道:“校尉二十二人,其中最有才干者当为卢播、张损二人。” 司马伦道:“这两个人都会什么,不妨说说。” 夏侯骏道:“卢播是范阳士族,文武双全,不但是校尉也兼领安西参军一职。张损是关西人,武勇卓绝,善于冲锋陷阵,是我军中不二的猛将。” 司马伦点了点头道:“都是人才啊。这样吧,让卢播来做孤的主簿,那个张损就让他带本部人马驻守关中胡人最多的北地郡,让他做北地太守吧。” 夏侯骏吃了一惊,猛地抬头道:“老殿下,此二人乃末将之左膀右臂,无此二人,安西军无以成军!” 司马伦摆摆手道:“有孤王做征西将军,你怎么还叫什么安西军,既然孤王节制关中诸路兵马,又是开府仪同三司,你就要听话。进城后把那二十二个校尉一齐叫来,孤王还有事吩咐。还有,以后关中的军事,没有孤王的口令不得擅自出动。” 夏侯骏看着这个猥琐的老头如此侃侃畅谈,不禁心头怒道:“这死老头,朝廷只是给你征西将军的封号,又没有都督雍州的权职,你凭什么褫夺我的兵权?”可是身旁解系席薳这些人都在,他们跟夏侯骏的关系都很僵,肯定不会替夏侯骏说项,只好屈服道:“末将遵命……” 司马伦满意地一笑,转身又对解系道:“解使君,听说有个……嗯……有个什么郡的太守叫孙楚是吧。” 解系回道:“冯翊郡太守孙楚孙子荆,才藻卓绝,爽迈不群,是个大才。” 司马伦鄙夷地道:“再是大才,都一把老骨头了,也该回家休息了,换掉他。” 解系看着眼前这个比孙楚也年轻不了几岁的老头,顿时哭笑不得地道:“太守好歹是两千石的重职,若非非常时刻,我朝刺史是不可随意任免太守的。” 司马伦吹胡子瞪眼睛地道:“你就不给孤这个面子?那好,孤王自书信一封给太尉录尚书事陇西王司马泰,教他让吏部曹的尚书备案换掉孙楚,就不劳烦你了。” 解系顿时头疼地要死,他还从未见过这样蛮不讲理的老头,只得道:“老殿下,在下遵命便是。” “哦,还有让那个张损带本部兵力去北地做太守的事,你也一并办了。孤听说你们这几个人在关中无所事事,风扶郡和北地郡的胡人比蚂蚁还多了你们都不管。孤王既然来这里,就要为朝廷好好cāo心cāo心。”司马伦交叉着双手,抖着胡子说道。 解系皱了皱眉,道:“风扶郡?我雍州只有个扶风郡啊。” 司马伦怒道:“管他是风什么郡,可那里的胡人很多是吧。关中乃秦汉两朝帝业所在,岂容胡人散居?你们这些地方官,是不是应该好好反省下?” 解系明显是个老实人,丝毫不懂得迎合讨好,只是拱手说道:“虽然在下就任雍州时rì不长,但也知道关中的胡人是曹魏时期魏武帝、邓艾等人为防备西蜀侵略而刻意收拢而来,实非本朝官吏之罪。如今胡人繁衍生息已经几十年,早已尾大不掉,我等地方官吏又有什么能耐将他们驱逐回去呢?” 司马伦面sè铁青地看着解系,席薳连忙上前对解系道:“解使君,我们这些人自然做不了这样利国利民的大事,可是老殿下一来,不就能成了?如果我们跟这老殿下解决了关中的胡患,岂不名垂青史?” 解系摇头道:“雍州胡人有数十万,可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弄不好会出大乱子。” “能出什么乱子,胡人要是敢作乱。长安内外这五万多兵马是泥捏的吗?”司马伦怒斥一声,席薳拉了解系一把,解系也再没有说话。 赵王司马伦这便入城住进了行馆之内,跟随入城的解系和夏侯骏都苦着脸,只有席薳弯着腰狗一样跟在司马伦身后。毛腾根本没有想到这个白字老头竟然就这么收拾住了桀骜不驯的夏侯骏和身为刺史的解系。不过这法子也太过粗暴无礼,搞不好夏侯骏和解系以后还会给这老头难堪才是。正在考虑间,孙秀忍不住对低声毛腾道:“督护也是个武官,这个姓席的怎么这般贱骨头?”毛腾随口道:“以前他就是这么对待秦王的。” 行到城中,席薳忽然对司马伦说要做东请赵王赏脸做客。夏侯骏出身将门,向来傲慢,虽然被司马伦有意夺取兵权却也没有对他有一丝献媚讨好的意思,也不吭一声就径自走了。而解系也推脱有腹疾离去。就只剩了几个雍州的别驾从事之类的文吏远远地候在一旁,赵王司马伦也丝毫不忌讳身份问题,点了点头便答应了。 第089章 大嫂动不得 席薳在雍州担任督护,事实上也就安西将军夏侯骏的“监军”而已。不过在魏晋时期,不论是“督护”“督军”还是“监军”,都不仅仅只是监军一向职能,也有统军作战的权力。督护这个职位也是滥觞于魏晋时期的“都督”一职的重要源头。 虽然席薳的家宴比不上洛阳权贵那般奢华,可毕竟也是费了心,赵王司马伦在吃的方面确是老当益壮,想必除了那隐疾之外身体还是很不错的,难怪这老头rì后还有篡位称帝的心思。 除了席薳以及那些记不清名字的别驾、从事、主簿之类的文吏对赵王肉麻的溜须拍马外,这一顿饭再也没什么特sè。在这一点上毛腾倒羡慕起夏侯骏和解系了,他们两人都是士族的身份,政治前途对他们来说算不了什么,不过都是手到擒来的物事。而席薳以及在座的这些文吏都不一样了,他们肯定都是寒门出身,顶多也就是三四流的士族,他们即便再勤于政务也不会有宽广的政治前途,而溜须拍马,贿赂逢迎才是他们得以提升的正路。一想到这里,毛腾顿时对这些人的厌恶感减了大半,很乐意地接过他们敬来的酒,一饮而尽。 赵王除了能吃之外,酒量竟然也很不错,这一点让毛腾有些讶异了。这个老头对在座的马屁jīng敬来的酒是毫不推拒,却也不见醉意。倒是孙秀喝不下去了,女子一般的白皙脸蛋上一酡红晕,掌着手中的酒盏,就递道了毛腾面前,喘着细气说道:“公举,我不行了,你代我喝了吧。” 毛腾本来酒量极好,可是一看到孙秀这般妖媚的表情,顿时胃里一阵翻滚差点没吐了出来,只掩着嘴摆手。倒是赵王司马伦一阵大笑道:“你们都不行啊,来,俊忠,你的酒孤给你喝了!” 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毛腾看到司马伦慈爱地望着孙秀,不由地又一阵恶心。这时候席薳也不行了,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道:“老殿下真是……杜康……杜康在世,魏武重生!真是我辈楷模!今rì孙先生和……毛中尉都喝得尽兴,不如老殿下就在敝宅歇息吧……” 赵王司马伦一笑道:“哪能叨扰席督护?”可是嘴里虽然说着,身子却一动不动,显然是要住席薳家中了。而席薳更是受宠若惊地跪拜道:“在下真是蓬荜生辉!来人,扶老殿下去内堂休息。” 毛腾其实根本没醉,只是被孙秀和司马伦恶心到了。清醒地被两个丫鬟“扶”进客房后,便准备好好休息。这时只见客房内室的的门扉左右分开,一个体态丰腴的女人半跪着身子,爬了出来。 “胡夫人!”毛腾顿时大吃一惊,那女人亦是吃惊不小,掩嘴连连摆手示意他不要大嚷。毛腾猛地就站了起来,眉头拧结成了一团,急声道:“朱兄不在,你居然就在这里荒唐?” 胡氏看他一派正气,顿时失笑道:“真是倒霉,我怎么会遇上你。朱兄?那粗蛮的军汉是我的夫君吗?听说他都做了五校的校尉,气派的很呢,他要是真的念想我,怎么不接我去洛阳?” 毛腾皱眉道:“那你怎么在席薳这里?” “哼,朱默一去不返,把身怀六甲的我和一个下流的老苍头留在长安,又没有留太多积蓄,还有两个孩子需要照顾,你说我能到哪里去?”胡氏恨恨地道。 朱默的确是个健忘的人,虽然时时在酒后就会记起胡氏丰腴软滑的**,可是毛腾从没见过他托人给胡氏母子捎过哪怕半点的钱财,毛腾还只当是自己没见但不一定真没有,可是近rì一闻,原来朱默是根本就没有管她们母子了。 “那孩子呢,还有朱兄的骨肉呢?”毛腾道。 胡氏冷笑道:“你那朱兄的亲生儿子,我倒是生下了,我给他取名叫胡负,负心汉的‘负’。要不是我在席督护家中做家jì,你那朱兄的亲生儿子,恐怕早就饿死在这繁华的长安城了。” “即便朱兄疏忽,你也不该这样自轻自贱啊。难道你就没有兄弟姊妹,可以帮你渡过难关吗?”毛腾质问。 胡氏别过头去,丰满的身躯微微颤抖,几乎是要哭了出来,却仍然保持着那一副冷笑神态,说道:“我的兄弟有六人,个个都是冯翊郡有头面的人物。养活我肯定没有问题。我也曾托人找过他们,可是他们都只说我先嫁了略阳的太守,后嫁了中军的校尉,夫君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却半点都不提携帮助他们。他们只说我是在装穷胡扯,根本就不管我。你说这样的兄弟,我靠得住吗?” 毛腾长长地呼了口气,这样的兄弟亲缘,还真是够残忍。胡氏忽然缓缓靠近了他,疑惑般地问道:“你怎么来了长安,朱默那负心的贼汉子,他还记得我吗?” 胡氏体态丰腴,浑身都发出熏人的肉香,她跟轻筠的妖媚截然不同,虽然并不是很美,但是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对男人似乎充满了勾引,是一个浑身都散发着荷尔蒙气息的真正熟女,难怪会迷倒了当初西平的所有军官武吏。毛腾看她靠近,心中不由地有些烦热,往后稍挪了挪,说道:“我是在做中尉的,朱兄他在洛阳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大嫂。可是大嫂应该也知道吧,洛阳两次变乱,时局不稳,朱兄根本抽不出来时间来接大嫂回去,这一点大嫂还要体谅朱兄。” “体谅?那他再忙,怎么不差个仆人来接我,或者是给我捎一些钱来?”胡氏伸出胳膊撩了撩耳旁的头发,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了一只白花花肉乎乎的胳膊来,她的胳膊看起来很细,可是却总让人有一种充满了腻肉的感觉,似乎她浑身都没有骨头一般。毛腾这几rì由于并没有和轻筠欢好过,难免有些yù望不消,看着胡氏这风sāo的体态,也不由地有些心猿意马,可是这女人总归是他的大嫂,可万万动不得。 毛腾搓了搓手,说道:“朱兄也是太忙,不过这事他总归有错。今天所幸在这里捧着大嫂,也是好事。你不要留在这里了。” “哼,难道是跟你走吗,你真当我是人尽可夫的女人?”胡氏媚眼如丝地看着他,忽然伸手搭到他的腿上,软声说道,“当初我真是没看出来,你一个毫无根基的兵家子,如今也成了中尉。你说朱默那死鬼还真能接我回长安吗?他真的肯养活我母女四人吗?” 毛腾一把刨开了她的手,说道:“朱兄肯定养你,再说还有他的亲生骨肉他怎么会不管?我可没有说要带你走,我是劝你赶紧回去,你们母女四人的rì常开销,我暂时垫上。等我派人去告知朱兄,接你去洛阳吧。” 胡氏叹了口气,说道:“你说,朱默那死鬼要是知道我在席督护家中做这个营生,他会不会要了我的命呢……” 毛腾暗想依照朱默对女人的观念态度,恐怕还真会杀了她。可转念一想,胡氏毕竟是为了养活朱默的孩子才不得已做了这等事,朱默老年无子或许也会饶了她。于是道:“朱兄老年无子,你又是为了抚养他的孩子才这样做,他会原谅你吧。” “你莫要骗我了,那老sè鬼如今飞黄腾达了,肯定又去糟蹋别的女人了。将近两年我都没有他的半点音讯,他或许杀我的心都没有……”胡氏越说越是激动,忽然就扑簌簌地落下泪来。毛腾说道:“朱兄如果真没有想着你,我又何必劝你离开这里。我离开洛阳的时候朱兄曾说过要接你回去的话,想必他这几天也是公务繁忙,无法抽身。” “那你千万别告诉他,我在这里待过的事……”胡氏颤颤地抓着毛腾的手,几乎是恳求般地道。 她本来只穿着一见薄薄的中衣,丰腴肉感的身躯若隐若现,硕大而略带下垂的胸部也因深深的rǔ沟而若隐若现,毛腾只得往后又挪了挪身子。哪想到胡氏看到他尴尬模样,却破涕为笑,带着嘲弄般地道:“毛主簿,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我身上的味道不好闻吗?” 毛腾皱了皱眉,说道:“大嫂,你自重些。” 胡氏掩口一阵媚笑,胸前的两团硕rǔ也扑扑颤动,一股靡靡肉香扑鼻而来,毛腾右手往地上一按这就准备起来,可是胡氏却欺身上来一把拉住了他,媚笑道:“你既然叫我大嫂,嫂子也是半个姐姐,你就心里踏实些。恐怕是你自己心里有鬼,才这样避来避去的吧。” 毛腾的确心里有鬼,面对这样一个充满了肉yù气息的丰腴妇人,哪个男人能心里没鬼?他连忙道:“毕竟男女有别,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是嫂子,你是小叔子。我们也算是半个姐弟,你就当我是姐姐得了。唉,有些话呀,做姐姐的还真想跟你说说。”胡氏转过身去,弯腰倒了一盏茶,丰满浑圆的臀部登时就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裳撅在了毛腾眼前,看得毛腾心里野火乱窜,只好斜过身来,也去倒茶。 “姐姐这茶你给你倒的呀,你难道嫌弃姐姐侍奉不成?”胡氏扭过身来,挑逗般地看着毛腾。毛腾靠在墙边一边喝着茶,一边说道:“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姐姐曾经的丈夫严舒,是你杀的吧。”胡氏也靠在了墙边,转脸瞅着他问道。 第090章 胡作非为 毛腾点了点头,大方地承认道:“严舒这样的废物,害得西平将士死伤大半,虽万死不能解恨。” “其实姐姐又何尝看得起他?你shè杀严舒,我不恨你。可是你当初朱默怂恿那老sè鬼强占了我,在这一点上,姐姐却非常恨你。”胡氏也喝了口茶,不自然地冷笑了一声,说道。 毛腾说道:“当初我位卑望浅,擅自shè杀严舒,杨平就想靠朱默来压我。我要是不出这主意让朱默跟我做了同伙,朱默在事后又岂会替我保守秘密?” “那你要做了姐姐的同伙,姐姐也就放心你不会把我在这里做这事的秘密告诉朱默那老sè鬼了吧。”胡氏忽然靠在了他身旁,两眼散发着成熟的撩人媚光,直勾勾地盯着毛腾道。 “你什么意思?”毛腾一怔。胡氏忽然就抓住了他的手塞到了自己酥软的胸部,媚笑道:“反正姐姐也不是个古板的人,你也不是个遵循礼教的道德君子。如果我们之间有了点什么,姐姐又岂会怕你给朱默那死鬼告状。” 毛腾霍地就站了起来,一把拉开房门,大喊道:“来人,让这个女人离开,我要好生休息!” “你……”胡氏顿时面sè涨得通红,像猪肝子一样。正在走廊侍立的一个粗壮老女仆这就走了过来,一把扯走了脸上既带着羞愤又有些许不解的胡氏。胡氏急声大喊:“毛腾,你怎么这样!” “老妹子,官人老爷们都喜欢姑娘娃娃,咱这样的哪会有人看上啊,快回去睡吧。”老女仆拽着胡氏,一边带着嘲弄的口气劝解着,胡氏几乎都要气疯了。毛腾这才松了口气,一把关上房门,这才死死睡去。 第二天清晨,司马伦这个为老不尊的家伙和席薳勾肩搭背地说笑不已,幸好席薳塌鼻鼠目并非美男子,不然恐怕孙秀就要吃醋了,毛腾心中窃笑。席薳对司马伦的亲和力感到万分的荣幸,几乎是笑开了花,可没想到临别之际,司马伦张着那张牙口不齐的老嘴说道:“席贤弟啊,孤初来关中,行事仓促也没带什么东西。这几天还有些许事情要做,少不了花费,你就借孤五十万钱,以后自当奉还。” 虽然晋朝币制混乱,货币贬值比较严重,可五十万钱也不是小数目。席薳登时就绿了脸,司马伦拍拍他的肩膀道:“看你这宅子如此华贵,又这么多僮仆家奴。孤以为你出这五十万钱也不过是九牛一毛,是吧。” 席薳几乎是要哭出来一样说道:“老殿下,在下出身寒微,五十万钱可不是小数目啊。不过既然殿下开了金口,小人就是倾家荡产也要凑出来,只是望以后殿下能多多照拂,小人感激……不尽……” “席督护真是谦逊了,明rì就把钱送到孤行馆中来,以后有好事自然免不了你的份,呵呵。”赵王伦嘿嘿一笑,这便给孙秀打了招呼,席薳也很是有脸sè,带着哭相扶着赵王上了车驾。毛腾这便上马,跟着赵王的车驾离去了。 刚到行馆,安排好住宿,毛腾就找了两个随从,叫他们一个去洛阳催朱默赶紧接回胡氏并通知他儿子降生的消息,另一个去席薳府劝席薳放回胡氏,并象征xìng地带了点礼品,当然还是在洛阳攒下的那些烂布帛。看席薳带赵王伦的态度,毛腾心想他大概不会拒绝自己的要求,毕竟自己目前来说是赵王伦手下的“第一”武官,当然也是就自己一个人…… 赵王伦又在行馆宴请了夏侯骏麾下的二十二名校尉,外军的校尉和中军的校尉不同,他们地位低下,看到赵王伦这样的大人物个个都曲意逢迎。夏侯骏在筵席中一直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半场后不辞而别,只有士族出身的卢播跟着他一起离开。而那些低等武官出身的其余校尉,尤其是夏侯骏最看重的猛将张损,竟然在席间匍匐在地上学马叫,惹得赵王伦连声大笑。毛腾心中不由喟叹,这个张损也是兴奋到极点了,一个低级武吏一下子就要调任做两千石俸禄的太守,别说在席间学马叫,就是学狗叫都愿意啊。 赵王伦对着张损却是连翘大拇指,称赞道:“关西武人果然都是xìng情中人,不像关东的那些个拗货,手无缚鸡之力却还都好面子得紧,孤喜欢你们这些关西武人!” 席内的校尉大呼千岁,毛腾顿时感到一阵酸意,暗道:“唉,这些家伙真是给关西武人丢脸啊。要是马子全在这里,恐怕忍不住就要打起架来了。” 张损爬到司马伦脚下,磕头道:“殿下爷爷是张某的不世恩人,再生父母。rì后殿下爷爷若有差遣,张某万死不辞!” 赵王伦捋着白胡子,大笑这露出了几颗仅存的黑黄sè牙齿,对张损说道:“孤王这次来关中,是奉了皇上圣旨、皇后钧旨来解决关中的胡人问题的。孤早就听说张校尉勇冠三军,让你去做胡人闹得最猖狂的北地郡太守,就是要借你的勇力,将北地郡的胡乱解决。” 张损拍着胸脯道:“张某帐下三千劲卒,都是弓马娴熟的勇士。别说是小小的北地郡,就是殿下爷爷叫张某去凉州大干一场,也定能将胡人的部落杀为屠场。” “好好好!”赵王伦笑得眯上了眼睛,对张损接着说道,“你先去北地,要是干得有成效,孤王给你个特权,你给孤王举荐这坐内的猛将,孤王就提拔他们都做关中的太守,永远解决关中的胡人问题。” 张损一听,两只比元宵还大的眼珠子差点都掉了出来,猛地磕头,坐内的所有校尉都一齐起身,纷纷像教徒跪拜天神一般朝司马伦疯狂磕头,嘴里不停滴喊着“千岁”。毛腾也惊讶得不轻,暗想自己不一直都想出镇地方做太守吗,这些卑微的外军校尉都能做太守(外军的校尉和中军校尉如如今的朱默,身份有天壤之别),自己为何不试一试?于是也硬着头皮红着脸一拜道:“老殿下,末将也愿为老殿下分忧,做胡人猖獗地区的边郡太守。” 司马伦连连摇头道:“中尉,老夫还要倚仗你全权筹划。老夫知道你是对付胡人的熟手,不能大材小用,你得留在老夫身边。” 毛腾皱了皱眉,心内暗骂道:“你这老疯子,这些粗鲁的外军校尉都做了太守,已经是惹怒关中士族了。老子留在你身边再发展不还是个中尉嘛,太守这么大的官居然在你眼里是小用?” 可是这些粗蛮的校尉哪里知道毛腾的心思,都只听说毛腾是“全权筹划”,又纷纷给毛腾磕头道:“rì后我等还要仰仗中尉照拂。”之类云云。毛腾长吁一声,暗想自己还是太冲动幼稚,又暗骂这些家伙没文化真可怕,只得坐着不发一言。 赵王给夏侯骏麾下的校尉许诺做太守的事情一经传出,夏侯骏和解系都震惊不已。夏侯骏虽然和任何一个出镇雍州的刺史都尿不到一个壶里,但是面对赵王司马伦这样不按常理出牌毫无顾忌地挖墙脚的老藩王是毫无办法,只得找到了解系一同商量对策。解系道:“赵王这样,无异于胡作非为。我想朝廷一定会风闻其举动,关中是天下要害所在,这个老疯子肯定呆不久的。” 夏侯骏苦道:“解使君,我想你也应该知道。张损这些家伙是怎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其人残忍好杀,粗蛮无比,斗大的字一个不识。别说是做郡守,就是做郡里的都尉都不合格啊。这些人要是都做了关中的太守,那岂不闹出大乱子。rì后朝廷要追究肯定也追究不到赵王身上,恐怕会给我一个管束无方的罪名啊。” 解系皱眉道:“我已经就赵王肆意任免北地、冯翊二郡太守之事上书禀告朝廷了,朝廷如果知道赵王这样肆意妄为,应该会将其召回的。” “能早些召回最好,要是召回得迟了。我手下那些莽夫都做了太守,朝廷肯定还要撤掉他们,那会闹出大乱子的!”夏侯骏焦虑道。 解系道:“这回冯翊郡太守的人选,我也挑好了,即刻就去表奏尚书台批准。人选就是荆州刺史石崇的外甥欧阳建。我给石崇这个面子,就是要他帮我劝劝贾郭这些实权派,赶紧把赵王换走。” “如此最好,赵王这家伙倚老卖老,身份尊贵是有恃无恐。这种老藩王除了请走,再没什么办法了。”夏侯骏握着拳,咬牙说道。 面对司马伦这种不按常理出来胡作非为的老家伙,发愁的不单是夏侯骏和解系,毛腾更是头疼不已。他可不想和这种二货老头栓在一起,以后纵然这老头篡位成功,就是天神下凡也保不了他,更何况毛腾这样毫无根基的小军吏?本来他想着在洛阳混迹几年,得到做地方太守的资格立即脱离那是非之地,没想到被轻筠的一番好意害得他现在只能在长安闲居。好些天已经过去,张损这个小人物做了北地太守后更是卯足了劲找北地羌胡的麻烦,不时地搜刮财物献给被其称作“殿下爷爷”的司马伦。而以前与张损同僚的众校尉,更是抢着巴结张损以图得到张损的推荐也摇身一变成为一郡的太守。再这样下去,关中不乱才怪。可关中要真是乱了,自己手头无兵又岂能在变乱中脱颖而出?毛腾只好试探赵王,以求赵王能够对扩充国兵的事作以支持,没想到赵王却道:“二十二个校尉,五万多jīng兵。有什么事教他们去做便可,你只管与众卫士保护好孤的安全便是,何必cāo太多闲心。” 毛腾顿时无语,只得蹲在房中喝酒。忽然听到一个随从上前报道:“中尉,越骑校尉朱爷来了。” 毛腾一怔,朱默来了? 第091章 朱默的果决 毛腾登时喜出望外,这便出门相迎。只见朱默穿着一身简易的胡服,腰下配着一把短刀,手里提着一个粗布包裹,面sè铁青地站在毛腾身前,一声不吭地走进房门,一把就将那包裹丢在了地上。 包裹并没有紧束,粗布舒展开来,竟露出一个淤血已经结痂的人头来!毛腾大吃一惊,定睛一眼,竟是朱默的妻子胡氏! “朱兄!你……”毛腾惊道。 朱默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榻上,一口就喝光了毛腾喝剩的酒水,带着怒sè喘着气道:“可惜席薳那厮身份尊贵,老子杀不了他!” 毛腾并没有让那随从告诉朱默胡氏出轨之事,可朱默怎么知道?朱默看到毛腾神情异样,冷笑道:“你我兄弟,又何苦诓我?我这几rì整rì夜梦连连,一想便是有事。我来长安三天了,打听得清清楚楚。我给那sāo娘们留了足够两年的盘缠她还嫌不够,这sāo娘们做什么不好,惊去席薳那狗rì的家中做了家jì,朱某的脸都给他丢尽了!” “那三个孩子……”毛腾忍不住问道。 朱默重哼一声,说道:“鬼知道那老幺是不是我朱默的骨肉!不过既然都肯叫我爹,我就养活他们。我已经让几个老兵带他们回洛阳了。” “朱兄,孩子还要人来照顾,你这样做也太绝情了。”毛腾说道。 朱默眦眼瞪着毛腾,忽然冷笑一声,说道:“我杀自家妇人,关你何事,难道你舍不得那贱人?” 毛腾连忙道:“朱兄说得哪里话,只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胡氏也是为了养活孩子……” “住嘴!”朱默忽然暴怒而起,指着毛腾怒气冲冲地道,“毛公举,是实话说,你和那贱人有无私情?” 毛腾登时大吃一惊,急道:“朱兄!你难道不相信兄弟我?” 朱默怒道:“那贱人死前告诉我,你和她有jiān情,所以才肯为她隐瞒真相,你说是不是!” 毛腾登时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顿了半晌,方才忍不住大声说道:“朱兄,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就肯相信那个贱人的话,也不相信兄弟我?” 朱默冷笑道:“你口口声声为那胡氏遮掩开脱,隐瞒真相却要我一个堂堂男儿去养活一个人尽可夫的贱女人,丝毫不顾及你朱兄我的感受!实话告诉你吧,我也曾怀疑那贱妇挑拨你我兄弟,可是今rì一见,你还在为那贱人开脱,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我是同情她,就怕朱兄你一怒杀她。可你要是说我跟她有jiān情,我毛公举对天发誓,绝无此事。”毛腾也有些生气了。朱默却道:“同情也罢,私情也罢。你又知道朱某是个大方之人,那yín妇你既然喜欢,何不说于为兄,为兄给你便是,可是这样偷偷摸摸,你还当我是兄长吗?” 看到朱默这般坚定的样子,毛腾几乎是百口难辩,只得道:“反正我自问心无愧,如果我真与那贱人有半点私情,教我死于万箭之下!” 朱默废然长叹一声,忽然声调也低了下来,缓缓说道:“你说过,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就算兄弟你穿了为兄的衣服,为兄又岂能自断手足。我们以后还是兄弟,只是希望公举你能有事不要瞒着我。我好歹年长一些,有些事该怎么做我自己明白,你不能隐瞒。” 毛腾被他的论断听得哭笑不得,知道解释也是枉然,只好说道:“朱兄,我一直当你是兄长。以后我也不会在瞒你,可是希望你也不要妄听人言,疏了我们兄弟的关系。” “没事,男儿志在四方。不过一个女人,谁玩都无所谓,只能不能把屎拉在我头上。公举,rì后我若得势,必杀席薳小儿,如果你真当我是兄长,就务必助我一臂之力。”朱默咬牙切齿地道。 说是不在乎,可是朱默也不知道是真喜欢胡氏还是觉得自己受了侮辱,显然已经怒极。毛腾只得道:“好,这事兄弟答应。” “张氏已经怀了孩子。公举,如果你的孩子跟我的孩子年齿相差不大,为兄就做个主,以后我们既是兄弟又是亲家,如何?”朱默仍然没有一丝笑意。毛腾点头道:“那是再好不过了。” “为兄这次是偷偷出了洛阳,必须早些回去,就不久留了。还有就是,公举你要小心,风传朝廷正在整顿往昔积案,听说东安王的死已经在着手调查了。你如果能联系上马子全就告诉他,我回去继续打听。你我恐怕也脱不了干系,必须提早做好准备。”朱默一把挽起胡氏的人头包裹,这便走了。 送走了朱默,毛腾大感倒霉。真是那句老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怪就怪自己太正直了,如果真跟胡氏那sāo娘们有了一腿,恐怕胡氏还有可能会保守秘密。可现在却是,瓜田李下,驼背走进了萝卜地,算是什么事啊! 不过东安王一案,这个不得不做些防备。毛腾先差人去西平寻找马咸,然后思忖片刻,决定去找找孙秀兄妹。 孙秀毕竟与自己不熟,如果能遇上轻筠就好了。毛腾叹了口气,没想自己还会有求于这个女人,抬眼看着赵王行馆的大门,缓缓走了进去。 由于毛腾中尉的身份,行馆内的仆人都认得他,出入亦是随意,毛腾很是熟络地就走到了后院,抬头一看,轻筠却不在,只有孙秀一人在花园中小憩。 “嗯哼!”毛腾故意吵醒了他。孙秀一看是毛腾,懒洋洋地道:“中尉怎么来这里了,是要寻老殿下吗?” 毛腾顿了顿,说道:“我是有事来寻令妹的。” 孙秀微微皱眉,点了点头,忽然小声说道:“中尉,你和轻筠还是收敛些好。” 毛腾吃了一惊,孙秀道:“轻筠有事都不会隐瞒我的,否则我又怎么会恳求赵王招你入幕?你们两个,唉……这样光明正大,可也太胆大了吧。” “俊忠说笑了,我找令妹却是正事。”毛腾有些脸红地道。 孙秀失笑地道:“王国中尉,要来找王爷的宠姬有正事,谁信呢?” 毛腾见孙秀既然什么都知道,只好也不隐瞒,硬着头皮给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一拱手说道:“当初司马繇那般羞辱你们兄妹,我趁乱杀了他。可如今听说朝廷督促廷尉正在严查积案,俊忠兄可否恳求赵王救在下一命?” “原来司马繇……是你杀的?”孙秀忽然两眼放出异样的光彩来。毛腾点了点头道:“的确是我杀的。” “石崇、贾谧、司马繇这些家伙,我孙某可都记着他们。”孙秀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意,旋即回过神来对毛腾说道,“这个你放心,只要赵王还信任我,孙某一定帮你躲过此劫。昨天中书监张华写信给赵王,指责他在关中滥加封赏、胡作非为,赵王老殿下是理都懒得理会。赵王连宰相一般的中书监都不怕,毛兄这点小事赵王一定办得到。” 毛腾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当即谢道:“真是多谢俊忠了。” “公举,你是自己人,何必言谢。赵王雄心不小,rì后定能成就大业。而你我便是rì后赵王的肱股之臣。倘若赵王薨逝,孙某保管你和舍妹便可双宿双飞,rì后便是我们的天下。”孙秀得意地道。 毛腾心想这小白脸还野心不小,可是这也想得太简单了吧,不过还是笑道:“那我们就好好为之努力。” 孙秀妖媚地一笑,说道:“暂时你可得收敛些,虽然赵王对轻筠似乎兴趣不大,可毕竟你们的事情一旦败露,我也无能为力的。” 毛腾心道:“还不是你那妹子天天找机会要来找我,这话应该给她说才是。”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我自有分寸。” 次rì,毛腾便接到了赵王的召见,一次次地接触下,毛腾逐渐觉得这个看似愚蠢连字都认不全的老家伙,其实骨子里jiān猾得要命。难怪rì后能篡位成功。但是他也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做事毫无长远眼光,像极了农村老大爷的小聪明小智慧,令人难以相信这个老头竟还是标榜士族文化昌盛的晋代皇族。所以这种人,万万不能跟他一直混下去。 “你居然杀了东安王,这可是不赦的大罪啊!”赵王司马伦右手拇指揉着吻部的花白髭须,一边用指甲刮着牙齿,慢吞吞地说道。 “还望大王搭救!”毛腾自从摸清了赵王的底细,也就知道了该如何应付这种小聪明的角sè,只有装无能装胆小,才能合他的胃口。所以也就厚了脸皮,猛地就跪在了地上,连连哀求,可就是挤不出一丁点的眼泪和鼻涕来。 司马伦满意地晃了晃脑袋,对毛腾说道:“幸好你如今投靠了孤王,孤保你无事。那司马繇在楚乱中也算是楚逆的帮凶,你除了此人虽然算不上立功,但也是大快人心。只要你对孤忠心,杀个鸟人又算得了什么。嗯,你如今还有五兵曹郎官的身份吧。” 毛腾点了点头,不知道这个老头要又有什么馊主意了。赵王伦说道:“正好,这里是我亲手提拔的一些雍州的太守县令的文书,还有一封拜帖是给高密王的。中书监手下的一些狗rì的总是不给孤卖面子,你拿去洛阳给尚书台的高密王,他跟我都是宗室老哥们,一定会卖我这个面子。” 毛腾点头道:“高密王与在下有一面之缘,在下定能办妥。” “那就再好不过了,你不要老想着做太守什么的。不过一个芝麻粒大的官儿,顶个鸟蛋。好好跟着孤,rì后要飞黄腾达可比你在自家裤裆里抓鸟还简单。”没想到一个堂堂老藩王,居然说出这么粗俗的话语来,毛腾不禁咋舌。赵王伦将文书丢在毛腾面前,毛腾装出一副庄重而惶恐的模样收起文书,趋步而出。 “呸!这老二货,我可不想跟着你稀里糊涂地篡位后还没爽几天就被关东诸路藩王群殴整死!”毛腾心道。 第092章 审讯 没想到来长安没几天就又要回洛阳了,由于昨晚由于轻筠偷欢数度,睡意朦胧的毛腾差点没能早些起来,只好胡乱洗了把脸,收拾好行装,带了两个憨直的随从,这便上路了。 由于没有赵王和孙秀这样一对“恋人”的影响,毛腾三人行进的速度变非常之快,不到一个月便到了洛阳。 由于有赵王的帖子,毛腾很顺利地又见到了高密王司马泰,不过司马泰的态度肯定是要让赵王司马伦失望了。这个身为太尉录尚书事的老藩王,明显不是赵王那样的老二货,似乎是个很谨慎的人,皱着眉头看着赵王的文书,连连叹气道:“子彝(司马伦字子彝)他怎么还是这样子,这不是胡来嘛!” 毛腾却对张损这些粗莽武夫做郡守的事很不感冒,所以也并没有任何表态。不过让毛腾大感意外的是,司马泰叹了口气对毛腾说道:“文书就留下了,你回去告诉赵王。孤会帮他说服中书监和右仆shè的。唉……你们做臣子的也应该好好劝谏赵王才是,这种任免无异于儿戏,一个两个还就算了,要是外军的校尉都想做太守,那岂不乱套了。” 毛腾点头道:“我等小吏,只能服从君上,有时也是有口难言啊。” 高密王似乎有些倦意,睡眼惺忪地又看了他一眼,问道:“孤看你好生面熟,可是在尚书台行走过?” 毛腾回道:“在下有五兵曹郎官的身份。” “你叫毛腾,字公举。秦州略阳郡人,西平武吏出身,是也不是?”高密王忽然睁开眼睛。 毛腾点头道:“正是在下。” 高密王点了点头,说道:“好了,你且回去。” 毛腾讷讷地又看了高密王一眼,只好出了去。走到大门外就隐隐觉得似乎有人在跟踪他,转身一看,竟是五个粗壮的公差,毛腾一怔。为首的一个公差上前便道:“你是不是赵国中尉毛腾?” 毛腾回道:“你们是什么人?” 公差道:“你先说你是不是毛腾?” “正是。” 那五个公差听他说完,就分散开包围了他,说道:“奉上令,捉拿嫌疑人等。你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毛腾立即回道:“去哪里?” 公差道:“你很幸运,去的是宗正寺,不会受苦的。识相些,快些跟我们走吧。” 宗正寺管理的是涉及皇室宗亲的事务,毛腾料想这是查办东安王一案的差人无疑了,心想赵王既然许诺了自己,为何自己还是被捉?不禁有些心凉,可一想毕竟贾谧、王衍这些人都跟他有些关系,况且宗正寺的人又不比廷尉属下那般粗蛮,自己进去倒也无妨,只好道:“那好,我跟你们去。” 由于毛腾的配合,五个公差都也没有难为他。毛腾还是忍不住问道:“嫌犯就捉了我一个吗?” “不该问的,你莫要乱问。”为首的公差咳嗽一声说道。 毛腾从身上掏出一把钱来,正yù塞给那带头的差人,不料那差人冷笑道:“过一会你浑身上下的财物都是我们的,你就不要多此一举了。” 毛腾似有恍然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好,既然你们不肯交我这个朋友,那就算了。” “你一个王国中尉,撑死也只是个幕内的武吏。跟我们吃公差饭的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我们也懒得交你这种朋友。”那带头公差冷冷一笑,毛腾只好再没言语。 按照正常的审案程序,廷尉是主审,宗正卿只能陪审。可是由于晋朝宗室权势庞大,却是颠了个倒,成了宗正卿审理有关宗室的案件,而廷尉有时候连陪审的资格都没有。虽然《晋律》上仍然赫赫在目地写着廷尉的审判权,但是在实际cāo作中,早已习惯了汉朝“chūn秋决狱”这种人治sè彩的审判特sè的魏晋士人,更倾向于将成文的法典束之高阁,几乎是读都懒得读。 不过这样倒便宜了毛腾,宗正寺的牢房干净得多,待遇也很不错。毛腾刚被关进去后,就被提审了。毛腾不经意地看了那审讯者一眼,那人面如重枣,长髯垂胸,除了满面的肃杀戾气之外,倒还有三分神似后世庙宇里的关公。也不等那“关公”审问,毛腾就开口道:“某乃赵王属下中尉,五兵曹尚书郎,你们凭什么拿我?” 那关公模样的审讯者严肃地道:“宗正寺虽不如廷尉严酷,但也有都司空管辖涉及宗室的刑狱之事。我等也是依法行事,为什么捉你进来,你自己应该清楚。不要拿赵王之类的来吓唬人,你只管如实招供便是。” “我行事光明磊落,又没有作jiān犯科,你叫我招供什么?”毛腾笑道。 “关公”板着脸,将一份供状拿了出来,说道:“就你这种态度,如果我是廷尉署的审官,肯定先用刑具将你伺候好了,我也不会刻意审问,你自己什么都会招的。可这里毕竟是宗正寺,不是专门的刑狱机关。你很走运,这是越骑校尉朱默的部分供词,你自己看着办吧。” 一个差人将那一张供词递道了毛腾手中,毛腾一看,竟是一张裁剪过的纸张,上面只写了:“杀东安者马咸,奉高县侯子。共犯包庇者毛腾,越骑营故军司马”这十几个字。毛腾不禁皱起眉头,这些家伙还真是狡猾,多余的资料都不让自己看一眼,想了想道:“我怎么知道这是朱校尉写的,还是你们自己写的呢?” “关公”依然不苟言笑,两手支在膝盖上,缓缓说道:“你相信不相信,这不关我们的事,我只是给你一点提示。你既然做过尚书台的郎官,自然也是个识字的士人了,我给你纸笔,你把你所知道的都写出来。朝廷自有律法,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真正的有罪之人。” “那我可以见一见朱默和马咸吗?”毛腾试探问道。 “不能。” 毛腾默然,没想到还遇上一个硬茬。沉思片刻道:“我确实和此事无关,你叫我招供,我也不能撒谎给你吧。” “关公”一抬手道:“上刑具!” 毛腾连忙道:“慢着,给我一天的时间,我慢慢想想。” “好,明天清晨,你要是还写不出来让我们满意的供词。我们这里的刑具虽然没有廷尉署那样齐全,可是还是有的,你既然做过军士,想必也应该清楚。” 毛腾只好点了点头,拿了纸笔,在一个狱卒陪同下回到了牢房中。 “赵王这老白丁,不会把自己忽悠了吧?”毛腾对那个老滑头有些失望了,宗正一向是由宗室中的宿老来担任的,原先的宗正便是那个汝南王司马亮,现在的宗正,应该不就是赵王司马伦、高密王司马泰、梁王司马肜之中的一人,毛腾忽然脑中一亮,恐怕宗正就是那个高密王司马泰吧,这老家伙也不是什么好鸟啊。可惜身上的财物已经全被公差们摸走了,不然可以贿赂下狱卒来叫他通知刘舆之类的熟人来替自己想想办法。可现在想这些也都没用了,毛腾大笔一挥,便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东安之死吾一无所知,马咸自东安死前就已离开洛阳……”之类云云,便蒙头大睡。 由于晋朝是个不折不扣的门阀政权,在法律上也极力推崇先秦时“刑不上大夫”的士人特权。因此对于士人来说,犯法之后受刑的几率比之后世还是比较低的。而且晋朝还发明了一种更为不平等的条例,那就是“官当”制度,即剥夺或者降低官位官品便可以折抵刑罚。所以毛腾的供词被那关公模样的审讯者看了之后,虽然让他很不满意,但他也只能采取恐吓的态度来逼迫毛腾,并没有真的上刑。不过对于毛腾这种死不认罪的态度,“关公”还是有办法的: “把他关到地窖里,给他两天的时间,必须交出我们能认同的供状。” 地窖一片漆黑,甚至还有些cháo湿,只有一个窄小的门可通出入。毛腾进入之后,那门就被关得严实。顿时一片乌黑,伸手不见五指。毛腾摸了摸地面要睡时,却又cháo又凉,根本无法休息,只好敲门道:“快些告诉你们官长,我重写供词就是!” “上面说了,先关先生一天再说。”那门口的差人冷冰冰地应了一句,再没有言语。毛腾继续敲门,也并无人应承。 也不知在里头蹲了多长时间,毛腾又困又饿又冷又昏,没想到刚刚回到洛阳就会有这样的待遇等着他,真是有些世事无常。而那个关公脸的家伙,言语中却是一点破绽都没有,毛腾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在整个晋惠帝时的朝廷,除了张华等少数人之外,毛腾还从见过这么专业又无人情味的文吏,这家伙窝在宗正寺做审讯官,真是屈才了。 浑浑噩噩又过了半晌,毛腾烦躁地有些耐不住了,立起身来在地窖地来回踱步以打发困觉,这时候只听到外头有了说话的声音。已经被死一般的沉寂折磨了好半天的毛腾顿时惊喜万分,伏在门后就听着说话的声音,这一听之后,竟是大喜若狂。 “高密王老殿下已经应允,就让我看看他吧。”外头一个女子的声音,安静和煦,宛如冬rì里的阳光一般,正是卫铄的声音。 第093章 世子司马越 【感谢jabonze和民不畏死两位在周rì的打赏,下周的剧情即将加快,敬请期待】 “虽然是老殿下的钧旨,可这样做实在妨碍苟某的审讯。这位小姐不妨等一等吧,里边那人要是如实供认,想来顶多也就是官当折抵,又不会施肉刑。”这似乎是哪“关公”脸的人在说话,原来这厮姓苟。 “我去劝劝他,说不定……他就会如实供认的。真的……”听到卫铄的言语,毛腾似乎能想象到她低头紧握着双手的腼腆模样,不禁心头暖洋洋的。 那关公脸接着说道:“律法之事,没有‘说不定’这种模棱两可的托辞。小姐还是回去吧,莫要妨碍公干。” 紧接着半天没有声音,毛腾有些沉不住气了,可是一想自己即便在里边叫嚷也起不了作用,只好蹲在门边,盼着一贯温柔腼腆的卫烁能再努力努力,可是似乎是不可能的了。毛腾呼了口气,终于要喊出来的时候,忽然又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声音远远传来: “道将,此人审成与否关系不大,就给京陵公一个面子,让这位小姐见见毛腾吧。” 又沉默了片刻,那关公脸终于回应道:“遵命……” 毛腾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闭着眼睛一屁股坐在了门前。那扇钉着铁条的木门终于被打开了,由于长时间在黑暗的环境,一旦睁眼指不定就会暂时xìng地失明,毛腾只能闭着眼无赖般地躺着。只听一个略微熟悉的尖细男声冷笑道:“卫姑娘,你不是说这厮挺厉害嘛,不过在禁室蹲了这么点时间就昏过去了。” “他……他没事吧……”卫铄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毛腾感到一只温暖的手已经搭在了他的唇间,毛腾故意屏住了呼吸,卫铄焦急起来,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矜持,在毛腾的口鼻之间颤抖地摩挲着。毛腾忽然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仍闭着眼睛笑道:“我怎么会有事呢?” “你……你怎么还逞强……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就给他们供认了吧。我……我会帮你的……”卫铄的声音有些颤抖,不过让毛腾感到欣喜的是,她竟头一次没有把手拿开。毛腾还沾着泥污脏兮兮的手紧紧抓着她软绵绵的小手,缓缓睁开一条眼缝却又旋即被强光照shè下而闭了回去,微微笑道:“我也不知道我犯了什么,只是他们口口声声说我杀了东安王,一定要我供认才可。这种灭族的大罪,我敢认吗?” 那尖细的男声发出了不屑的笑声,说道:“世子,苟令史。这样一个小角sè,会是杀东安王的凶手?王某我都不信,他配吗?” 原来是王卓那家伙,毛腾虽然没能看见,却猜了出来,冷笑一声长叹道:“王公子说的对啊,我一个军吏,像东安王那样的大人物巴结都来不及呢,我敢杀他?这事说出去谁都不信吧。” 那关公脸的苟令史立即说道:“他又不是主犯,只是同谋,窝藏包庇而已。” 那世子正是司马越,呵呵笑道:“杀人者奉高县侯子马咸,如今已经在西平与胡人作战时殉国,其父马隆已经上表谢罪愿以侯爵折抵刑罚。念在东安王本无善行,再加上马隆劳苦功高。中书监上表奏圣上求削为亭侯抵罪,不过圣上仁厚,听闻马咸战死,马隆无后便不再夺爵。不过东安王兄弟数人,除东武公因与其有隙外,其余三人均要朝廷为兄弟伸冤。所以像毛中尉这样的年轻俊杰,才会遭遇如斯。道将,我父子向来宽厚,念在毛中尉也曾在我父王属下行走过,就不要为难他了,折抵刑罚便是。那五兵曹尚书郎,就不要让他做了。” 马咸居然战死了!毛腾脑中轰地一声,毕竟比之朱默,马咸才真正是自己的生死兄弟,可想不到竟就这样死了,毛腾心中不由一阵戚痛。伤心中毛腾倏然醒悟,暗骂高密王父子yīn毒,原来这父子是怨恨自己转投赵王才这样折磨自己,弄来弄去是要把自己唯一可以标榜士人地位的郎官撤掉才甘心啊!心中一阵怨恨之后,却又想到那郎官本来就是飞来之物,被剥夺了又有何妨,大不了老子继续做粗蛮军汉,也不矫情冒充士人了。 不过那苟令史似乎是个严格执法的执拗角sè,只听他说道:“世子,本来马隆父子就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再这样做,岂不是视国法为无物吗!” 司马越笑了笑道:“国法,那是用来惩治黔左黎民的。朝廷士人,焉能用律法压制?” 这一句话道出了晋朝门阀士族的真实心意,苟令史也沉默下来,只好道:“世子教训得极是,可是东安王的兄弟子侄,如何交代?” 司马越捋须笑道:“他们真要给东安王报仇,就去九泉下找马咸吧。” 司马繇的兄长琅琊王司马觐、幼弟广陵公司马漼,以及那个向来与司马繇关系恶劣的二哥东武公司马澹都是宗室旁支,在朝中影响力不大。毛腾也依稀记得其中地位最高的琅琊王司马觐之子司马睿后来建立东晋时也毫无威望,为江南士族所轻视,全靠王敦王导兄弟一手扶持。司马繇也是在诛杨骏时抱了贾党的大腿才得以进爵为王,宗室的旁支往往只是身份尊贵些,有时候影响力还不如中枢的一个刀笔吏。 司马越对王卓一拱手道:“王公子,我这便代替父王给京陵公个面子,二来也是惜才,这个毛腾就让苟令史放了他吧。” 王卓登时一愣,暗道:“我只不过是讨好卫铄这妞,让她来看望下着贱奴而已。怎么这就给放了……”正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结结巴巴地道:“世子,王某可没求您放了这家伙啊。” 司马越yīn沉着脸,旋即转笑道:“王公子可真是一点亏都不吃啊,不过这件小事既然已了。人你们都带走吧,宗正寺好歹是管理皇族宗室的地方,既然案情了结就不留外人。” 王卓也不知道这司马越什么意思,不过他也懒得去猜度,上前对卫铄柔声道:“卫姑娘,人你也见了,我们这就走吧。” 卫铄蹙了蹙秀眉,站起身来对王卓一揖道:“茂猗劳烦王公子了,只是他这幅模样,我……我如何能就这么走了……” 毛腾听到卫铄柔弱的声音,揉了揉眼睛缓缓站了起来,对卫铄道:“卫小姐,我没事的。只是有些困乏疲软,城西驿站里还有两个兄弟在等我。” 毛腾故意站得软绵绵地,卫铄看了哪会放心,说道:“城西驿站离这里尚远,你……你这样怎生教人放心。还是去我家,吃些东西吧。” 毛腾心里顿时喜喜滋滋地,暗想道:“这丫头不是亲口说很讨厌我嘛,怎么却是个口是心非的拗人儿。” 王卓有些不乐意了,板着面孔道:“这厮不过一个兵奴,怎么能进得了士族家中为宾?卫姑娘,你这番行为有些不妥吧!” 毛腾却腆着脸道:“王公子,我就是卫家一忠仆嘛。去主人家中吃顿饭,有什么不妥的。”王卓没想到毛腾竟这样谈笑自若地自轻自贱,而卫铄却一脸关切地看着这个家伙,不由地怒从心来,甩袖便走。 毛腾也不敢戏弄卫铄,怕她真会让自己回了驿站,假装有些头晕地道:“有些叨扰小姐了,我的确有些饿了,不过更是困乏。” 卫铄点了点头,说道:“吃顿饭你就回去吧。” 毛腾暗想好不容易回洛阳一次,卫铄对自己又不像往昔冷漠,自己岂会吃一顿饭就走,偷瞄了她一眼也没有说话,故意装出一副一瘸一拐的模样跟着她,出了宗正寺的大门。 一路上卫铄时不时回头看着毛腾,毛腾待她转过身后便偷偷一笑。到了卫铄家中,却不见卫展的踪迹,毛腾忍不住问道:“令尊不在吗?” “父亲他出任南阳太守了,前些rì子因为娘亲过逝,我和父亲回到家中办完丧事,是要一起去南阳的。可是南阳似乎又闹了盗匪,父亲就急匆匆地先去了,我前些天身子不舒服,就多留了几天,过几天也会走的。”卫铄家中果然冷清了不少,只有一个粗壮的老妈子给毛腾斟了茶水,出去造饭了。 “你要去南阳?”毛腾皱了皱眉,猛地想到南阳离江夏似乎并不遥远,心中不由盘算起来。 “你不是在长安吗,怎么……怎么会在这里被宗正寺的人捉了?”卫铄讷讷地望着他。毛腾嘿嘿一笑,道:“我突然想起来,就算我能在两年内摆脱军吏身份,可是你指不定就嫁出去了。我得回来看看,心里也踏实。” “你……你真是不务正业……”卫铄瞪了他一眼,似乎却并没生气。毛腾便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走,和谁一起出发,要是不急的话,给我说一声我送你一程。” 卫铄安静地看着他,缓缓说道:“就我和刘妈两个人,再有从仲宝那里借来的两个家丁和一架马车。应该是在后天走吧,你就不要送了……” “好吧,那我就不送了……”毛腾有些失望。老妈子做好了饭菜,端到了厅内,卫铄递给毛腾一双筷子,两人便相对坐着吃了起来。毛腾却是真的饿了,狼吞虎咽般一会变吃得干净。卫铄看着他夸张的吃相,不由地掩嘴莞尔一笑,毛腾心中还在盘算着,终于想通,这便霍地站了起来,说道:“多谢你款待了,既然你也不想让我送你,那我……就此别过。” 卫铄低着头,白皙的玉手执着筷子一动不动,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毛腾也没有再说什么,跨步便往门外走。 “你……你没事吧,不休息休息吗?”卫铄终于没忍住,回头问道。 “我当然没事,诓你让我俩在一个桌上吃顿饭罢了,好了我也满足了。”毛腾头也不回地走了。卫铄怔怔地看着院外他离去的道路,手中的筷子也忽然掉到了案桌上。 第094章 虎豹熊、雀儿 从驿站找到那两个军汉,毛腾领着他们先去了刘舆府中,虽然刘舆不一定在心眼里看得起毛腾,但毛腾总觉得他是个有用的人物,喝了几盅酒后,毛腾才与那二人一齐去了朱默家中。 朱默似乎已经忘记了因胡氏而产生的嫌隙,两个粗汉子寒暄半晌。朱默叫一个老nǎi妈抱着胡氏生的小儿子,还有那两个本是严舒的孩子一起来见毛腾。朱默说道:“你们两个快给你仲父磕头,公举,这大闺女叫朱雀,这男娃叫朱虎,老幺叫朱豹,张氏肚子里怀的也不知是男是女,要是男的就叫朱熊。贤弟粗识文字,给他们起个表字吧。” 毛腾登时咋舌,这名字都起得太粗俗了,简直是粗俗到霸气了……不过朱雀和朱虎似乎都认得毛腾,两个小孩都瞪着眼睛呆板地看着他,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朱默登时就给朱雀一个打耳刮子,怒道:“你是老大,快带你弟弟给仲父磕头!” 朱雀倔强地站着就是不肯磕头,朱默怒道:“他是你老子的好兄弟,就是你的仲父,快磕头!”又要扬起蒲扇般的巴掌时,朱雀忽然哭道:“你不是我爹爹,你是恶军汉。他不是我仲父,他是杀了我亲爹爹的坏人!” “你这死丫头,看我不打死你!”朱默猛地扇了去。毛腾连忙拦住他道:“算了朱兄,不过不懂事的孩子。这女娃既然叫朱雀,不如表字就叫英鸾吧,英俊的英,鸾凤的鸾,倒也和朱雀二字配得上。朱虎,就叫伯龙;朱豹,就叫仲彪;朱熊的话,就叫叔勇吧……” “好!哈哈……”朱默又踢了朱虎一脚,说道,“你姐姐野丫头不懂事,你不是个傻子吧,快拜谢仲父。” 朱虎迟钝而略带胆怯地给毛腾磕了个头,说道:“侄儿拜谢仲父。”倒是nǎi妈怀里的婴儿朱豹似乎知道自己是朱默亲生,手舞足蹈地乱叫。朱默得意地抱起朱豹,对毛腾说道:“老兄我如今也是有后了,哈哈。公举,你来洛阳,宗正寺的人可否找你麻烦?” 毛腾简单地阐述了一番,朱默道:“我本来差人去长安告知你消息了,可惜不知道你已经在洛阳了。怪朱某太过大意,竟让公举蒙受此辱。不过现在看来,也没人再给那东安王喊冤了,只是马子全……真是太可惜了……” “虽然马革裹尸,战死疆场是军人的荣幸,可子全正当壮年。唉……rì后你我若有空闲,去西平拜祭下他吧。”毛腾叹了口气。朱默让nǎi妈带走了孩子,又拿出酒来,两人一喝又是半晚。 “京城如今风平浪静。张华贾模这些人还是挺有治国才能的,这样也好,安安稳稳。”朱默谈到了时局,毛腾暗想离赵王伦篡位的确还有些年成,便没有发表不同意见。只是对朱默说道:“小弟倒是挺喜欢地方,在赵王伦手下混几年,看能不能和张损那些粗人一样做个太守。”朱默却有些不大看好,摇头道:“张损这些人做不久的,现在又不是战乱时期。哪有让不是士人的粗蛮武夫做太守的到底?赵王在关中的所作所以已经是朝野沸腾,幸亏赵王年纪大资历老,要换做别的藩王肯定会被朝廷迅速撤掉的。不过朱某觉得,赵王在关中也不长久,公举你即便讨好赵王做了太守,怕还会被朝廷撤换掉的。” 毛腾呵呵一笑,说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如今子全死了。就只有我们兄弟互相帮衬,方能步步前行。有朱兄在朝中,小弟在外头也心安。” 朱默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为兄也知道你一心想去外头的缘故,公举你也不用自责。我在长安给她留了那么多钱却不够她一年的开销,胡氏水xìng杨花本就是个贱货,不管你和她又没有关系,我们都是兄弟。” 毛腾一怔,想不到朱默竟还这么想,真是让他有些无语了,只得摆摆手道:“不论朱兄信或不信,我们毕竟是兄弟,就不要再念叨那女人了。” 朱默红着脸,也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有些惭愧,胡乱嘀咕了几句,两人又喝了下去。 虽然朝野上下的高门士族以及寒门士人都非常反对赵王在关中的所为,但是由于有高密王等人的支持,张损等人就任太守的情况还是被朝廷承认。毛腾心下大喜,便叫两个随从先行回去给赵王报喜,自己则换了一身粗布衣服胡乱帖了些头发做的假络腮胡,现在卫家门外偷偷探看了一圈,旋即骑马到了洛阳南门外的驿站中。 两个瘦削的僮仆驾着一辆马车,缓缓从城南驿站出了去。刘妈在马车里缝着一件粗麻的旧袍子,卫铄有些呆滞地看了看北方,忽然就叹了口气。 “小姐,你别怪老妈子多嘴。那王家少爷虽然是庶出的,可rì后继承公爵的肯定是他。他对你言听计从,小姐何不就嫁了他,何必偏要跟老爷去南阳呢。听说南阳那一带,可是有蛮人出没的。”刘妈有些埋怨地说道。 “刘妈,主家的事情你莫管……”卫铄掩上了马车的窗帘,莫名地有些感伤,小声喃喃道,“其实叫他送一程,又何妨呢……” 刘妈忍不住又道:“小姐,你身份高贵,可别念叨那姓毛的军汉。也不知道老爷怎么想的,却给那种人开口,他哪比得上王家公子一根脚趾头。” “刘妈,别说了。”虽然卫铄一向温婉敦厚,却也耐不住刘妈这番罗嗦。刘妈却是叹了口气,说道:“小姐你长在深闺可不知道洛阳城和外头的区别,外头强盗山贼什么都有。小姐要是跟了王公子……” “刘妈,你要跟王公子的话,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卫铄终于耐不住了,责备了一声。刘妈再没说话,只是连着叹气。 半个时辰后,马车歪歪扭扭地驶入了一片树林中,寂静中四周全是伊水的流淌声和树林中的风声,早已没有了洛阳城熙熙攘攘的吵闹繁华。卫铄很少离开洛阳,忍不住打开窗帘,看着两旁参差不齐的树木草丛,忽然想起了毛腾说的话:“人生有涯,比之天地不过沧海一粟。窝在洛阳整rì吃吃喝喝,就算读书万卷,却也惘然。要开拓视野,还是要行万里路,才不会有望洋兴叹的徒然。” 只不过离开了洛阳几十里,便已经鲜有人烟,原来这天下还真是大。他去了长安,我去了南阳,以后恐怕也就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卫铄忽地就莫名地黯然心痛起来。低下头来,暗暗捶了自己一下,强想道:“我怎么能想着那个恶人呢……可……可他又不像个恶人……” 由于卫铄向来脾气极好,刘妈这些仆人在她面前也都没了忌惮之心,看到卫铄这般姿态,刘妈有些鄙夷地道:“小姐啊,南阳的公子哥可没洛阳的好啊。可能还不如那个李矩呢,你看看那李矩的样子,活像个女人,胆小怯懦。一听老公爷被朝廷追谥了,一家子就不顾脸面跑那么远又回来赔罪。唉,人呀,就是要有权有钱。没权没钱的,腰杆都直不起来。”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卫铄一怔,刘妈有些不耐烦地推开前面的帘子正准备训斥那两个驾车的僮仆,只见那其中一个早被吓得面sè煞白的僮仆发髻上赫然插着一支箭,虽然没有伤到脑门,可是也被唬得不轻,只是大声嚷了一声:“妈呀有强人……” 另外一个僮仆机灵得多,冲到马车里一把拿走了刘妈本来垫在屁股底下的盘缠,一声不吭地就从后边跳下车飞奔而去。刘妈发疯一般地追着那僮仆抱住了他的脚,那僮仆摔在地上,恶从心起,猛地朝刘妈脖子上一脚后跟,刘妈哪里受得住这一下,登时一命呜呼。接着那驾车的僮仆也惶恐地跳下车,飞奔而去,只见他坐着的坐垫上赫然就扎着一支箭。霎时间整个马车上就留了卫铄一人,卫铄自幼长在深闺,哪见过这样的情境,登时吓得连哭叫都忘了,只是呆呆地坐着,动也不敢动一下。 一阵稳健的脚步声徐徐传来,卫铄的心几乎快要跳了出来,虽然荣晦抄家时她也受惊不小,也毕竟那些人是常见的宿卫军士。可是那些传闻中青面獠牙赤身**的山贼草寇,她哪里见过。 “爹爹……你在哪里……毛腾……毛腾你快来救我啊……”卫铄也不知道怎么,就忽然哭喊了起来。马车帘子猛地被人揭开,一个熟悉的人影就窜了进来,毛腾一把扯去了嘴上的假胡须,嘿嘿一笑道:“卫姑娘,我这不是来了嘛。” “你……”卫铄猛地就站了起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激动而愤怒地指着他,正要责备,却一阵眩晕就昏了过去。毛腾一把就把她抱了起来,面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跨步上马,就朝西边飞奔而去。 第095章 请先生指教 【真够cāo蛋的,小巷口的电线烧着了,一停电刚码的两千多字就这样飞了……】 卫铄没有挣扎反抗,只是装作一直昏睡不醒,用消极沉默的态度对毛腾表示着不满的责怨。毛腾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使她很不高兴,但毕竟他也是再没了办法。虽然还有些担心回长安后会得罪了轻筠,不过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软绵绵地靠在怀里,一切的焦虑都化作乌有,心中唯有久久不能平息的激动,快马加鞭,行进的速度也丝毫没有因为多载了一人而变慢。 由于马的行进速度快了起来,乘马的两人也多了颠簸之苦。毛腾忽然感到腋下的衣服一紧,低头一看,卫铄冷冰冰地睁着眼睛,她似乎失了重心,只是紧紧拽着毛腾的衣服,却一句话都不说。毛腾左手将她腰部环住往里一拉,牢牢地将她揽在怀里,脸颊轻轻擦着她的头发,笑着说道:“你醒来了。” “你……你简直就是个强盗!”卫铄眼眶湿湿无能为力地看着他。毛腾看她还是那副口是心非的执拗模样,不由地有些生气,右手将缰绳别在左手间,一把扳起她秀美的脸庞,心一横就道:“我可不想有什么遗憾,你怨恨也罢,高兴也罢,反正我就是抢也把你抢走。” “为什么,为什么会遇上你这样的人……”卫铄抽泣着,绝望般地死死盯着他,一动也不动。毛腾靠近了她的脸,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这叫缘分,这是老天注定的。不论你逃避也好,讨厌也罢,你就是我的人。” 卫铄不敢看他的眼睛,别过了脸去,虽然还带着埋怨,可是语气却软下了很多:“你……你总是这么霸道,难道你就不为我考虑下吗?” 毛腾冷笑道:“你这口是心非,腼腆别扭的小姐。你难道以为我会是王卓那样只会曲意逢迎来讨好你的傻子吗?我没有那么闲,也没有他身份高贵,我只能霸道。其实归根结蒂,还是你太虚荣,总觉得我出身卑微,遮遮掩掩地隐藏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只会随波逐流消极等待,我可等不住。反正我已经想好了,我不管你讨厌也好,喜爱也罢,我就是要强带你走,改了你这口是心非的拗脾气。” “我……我……”卫铄想说她只是面皮薄而已,可是却害臊地说不出口。毛腾却被她脖颈中散发出的淡淡体香熏得心中一荡,当即将她身子扳了过来,强行吻住了她有些发干的嘴唇。卫铄起初有些反抗挣扎,可是毛腾虽然用强,但是动作却很温柔,他也知道卫铄腼腆,并没有肆意地只顾及自己的感受,小心翼翼地仿佛触及着一个易碎的宝物般,轻轻用他厚实的嘴唇碰触着她。片刻之后,毛腾松开了手,亲了亲她cháo湿的眼睑,在她耳边说道:“可惜我不是个世家子弟,没有办法正常有礼地追求你,不能符合你的心意。” 卫铄脸上红彤彤地,闭着眼睛拘束地笼着手,终于轻声细语说道:“我……我可以等的……可是……可是你却连我这一点点坚持都不给……” 毛腾也明白,她贵族小姐的执拗是无法改变的,自己又何必要她抛却士族的脸面才换回的口头屈服?只好苦着脸喟然一笑,紧紧抱着她道:“我会让你拥有你失去的尊严的,相信我。” 卫铄温顺地枕在了他肩下,方才有些屈服地道:“都这样了,我……我哪有脸面再去见爹爹和死去的娘……” 卫铄说话总是断断续续,仿佛多说下去都是费力般,而她的娇弱却是油然天生,毫无揉捏造作,这一点就让毛腾的保护yù大增。他听到卫铄并没有再埋怨,欣喜道:“茂猗,你放心,令尊那里我会派人去告诉他。就说你被山贼袭击了,是我救你去了长安,不会让你爹爹以为他的宝贝女儿是个不稳重的女子的。rì后我一定会备好了礼物,隆隆重重地去洛阳去河东,让你们卫家的人都心甘情愿毫不低看地将你风风光光娶进家门的。” 卫铄苍白的脸上,这才闪过一丝喜悦,可她似乎又怕被毛腾瞧见,不自然地低埋了头紧抿了嘴。毛腾心中不禁又怜又爱,暗道:“你这傻丫头,何苦如此呢?”在她额间的轻轻一吻,继续纵马前行。 虽然按后世人的观念看待的话,卫铄早已是毛腾的人了。可是毛腾也深知如今的女子可没有那么顽固的贞cāo观,所以卫铄在被自己强占后也没有真的死心塌地地认命跟了自己。一路上毛腾始终都没有对她再做出越轨之举,不过他也没有放弃在手脚上的小便宜,留宿驿站时,毛腾就死皮赖脸地只开了一个房间,等她熟睡后便偷偷搂着她一起睡去,起初卫铄还有些不大愿意,可是看他也并没有过火的行为,只好默许。但凡遇到的生人都将他们当做一对小夫妻时,卫铄也只是娇羞地低下头,这让毛腾在心里已经很是满足了。 回到了长安,毛腾将她安顿好之后,又雇了一个勤快的仆妇来照顾饮食,这才去了赵王行馆。等走到行馆前院,忽然看到张损从一个角落里窜了出来,一脸惶恐地拉住了毛腾,战战兢兢地道:“毛中尉你可来了,张某闯了大祸,还请先生指教啊。” 毛腾一愣,虽然他对张损略带厌恶,可看他这般神态似乎有事,便将他拉到一边说道:“张府君,你不是在北地为老殿下治理胡人嘛,怎么却在这里?” 张损压低了声音,急道:“先生你在外不知,张某愚蠢,真的闯了大祸了。思来想去,只有先生能救我一命了。” 毛腾顿了顿,说道:“毛某位卑望浅,真想不出来张府君能帮上张府君什么忙啊。” 张损一拍大腿,说道:“哎呀,毛先生,您是老殿下的亲信,真只有您老能救小的一命了。老殿下身旁又再没旁人,那个孙秀又……唉……反正求他肯定没求您老靠谱啊。” “哦?”毛腾有些失笑,不过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道,“那不妨说来听听。” 张损几乎是咬着毛腾的耳朵似得低声说道:“昨晚赵王召集大伙赴宴,赵王的宠姬孙美人出来给大伙敬酒。小的我当时喝高了,忍不住摸了孙美人一把,结果孙美人大发雷霆。弄得大伙都不欢而散,赵王也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啊。张某今天一直跪在厅外,才听人说今天赵王却不在,唉……完了……毛先生可真得救救小人啊……” 毛腾一怔,这张损真是够二的。到底是粗汉,做了太守还一口一个“小的”,也难怪会让关中的士族所轻视。不过暗暗一想,坏水就涌了上来,毛腾立即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道:“张府君太谨慎小心了,不知道你有没听过楚庄王‘绝缨会’的故事?” 张损显然不知道,只是急匆匆地道:“毛先生,都火烧屁眼毛了。您就别说故事寻开心了,您给小的想个办法,小的一定厚报啊。” 毛腾笑道:“你听我说完,chūn秋时期的霸主楚庄王,雄才大略不下赵王。他也曾邀请麾下诸将赴宴,结果一阵风将灯盏吹灭,帐里漆黑一片,一个将军就趁机摸了楚庄王宠爱的美人一把。结果那美人一把就扯下了将军头盔上的长缨,然后哭诉给了楚庄王。” 张损一惊,急忙问道:“这不跟我一样嘛……毛先生那将军是不是给楚庄王爷杀了?” 毛腾听到他竟然将楚庄王叫做“楚庄王爷”这样不伦不类的称呼,笑了笑接着道:“楚庄王立即就叫仆人暂时先不要点上灯盏,然后叫帐中所有的将军都扯掉了系头盔的长缨,再点灯喝酒。” “这个庄王真是天大的好人啊。”张损几乎要哭了出来。 毛腾接着道:“那美人和几个知情的大臣都埋怨楚庄王太过仁慈,结果后来楚庄王在中原作战,有个将军作战格外卖力几乎是毫不惜命,因为这个将军的勇敢,楚军大胜。楚庄王很是奇怪,就召见他说我平rì也没有重赏于你,你为何这样不惜xìng命?那将军才说,我就是那个被美人扯掉了长缨的人啊。楚庄王就厚赏了他。” “哦。”张损长长地出了口气,恍然地道,“我有些明白了,可还是有些犯糊涂。这……我对赵王的忠心绝对比得上那个将军的,可是……可是怎么让赵王知道我的忠心啊。” 毛腾笑道:“你看,赵王年高德劭,那是比楚庄王还要贤明。不然他怎么没有当场杀了你?所以这事无妨的,只要你在北地治理好胡人,为赵王多立战功,别说让赵王原谅,就是让赵王把孙美人赏给了你又有什么?” 张损眼睛睁得牛一般大,急忙问道:“赵王真会把孙美人赏我?可……可如今胡人都服服帖帖,叫我怎么立战功啊……” 毛腾狡黠地一笑,道:“胡人毕竟非我族类,狼子野心岂会真的服服帖帖?如果你能将北地郡的胡人问题搞好,让北地郡重回汉朝时只有汉人屯垦的境况,别说赵王,就是皇上也会龙颜大悦。” 张损握着拳头,说道:“我明白了。北地的羌胡,名声最大的部落大人是巩更,只要我弄死了他,其他的胡人肯定会吓走逃窜到漠北去。我这就回北地郡,毛先生您就帮我好好给赵王美言几句。等我破了巩更,抢来的财物小的会好好孝敬毛先生的。” 第096章 军法 巩更!毛腾忽然想起了这个名字,当初在云阳城,正是齐万年在朱默军的逼迫下救了巩更一命。想不到巩更竟恢复了元气,还在北地做着最大部落的头领。张损这家伙真杀得了他吗?毛腾皱了皱眉,忽然想到,如果张损真杀了巩更,北地的胡人肯定会作乱,那齐万年声势浩大的造反会不会就要提前降临了?届时自己也就有了用武之地? 想到这里,毛腾不由地叹了口气,原来自己竟是个巴不得天下大乱的家伙。张损已经急匆匆地走了,毛腾听他说赵王不在,又怕再遇到轻筠,于是便出了门去。 行馆后还有个大院落,除了给赵王做卫士的兵卒外都住在那里。不过还是毛腾带来的二百破产农民,抽调了大半给赵王做了卫士后,剩下的也只有百余人,宋配就留在那里,毛腾叮嘱他好好教习这些农夫出身的兵士,可是现在宋配却无奈地躺在树下打盹。 毛腾一脚将他踢醒,责备他怎么没有训练兵士,宋配登时就大诉苦水,说道:“这些人都是关中的无赖百姓,在朱校尉部下的时候就无人管束得了,更何况我。昨天我用鞭子抽伤了一个带头撒懒的家伙,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天天给孙秀打洗脚水,孙秀就告诉了赵王,那老头狠狠骂了我一顿,我是不敢管这些家伙了,哪里是什么兵卒,简直是我亲爷爷啊。” 毛腾长出了口气,没想到竟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暗忖道:“这些人不但人少,更多的还是无赖农夫和城郭市侩。即便用重刑立威恐怕也靠不住,如果真遇到大事,这些兵卒铁定靠不住。还得好好想想办法,重募一支兵力,最好是边地的农牧民,他们多数都会骑马,人也质朴敦厚,就没有这么难管束了。不过目前还就这点部下,要是个个都跑去给孙秀之类的献媚,自己还怎么带兵?”于是对宋配说道:“给赵王做卫士的,那些人勿须再做理会,留下的军汉,须要好好治理。今天就休息一天,你去通知那些什长和队率,明天继续训练,不过别说我也在。” 毛腾又复回到行馆门前,给看门的老卒交待道:“我抽调给老殿下的亲卫,都是你们这些老实敦厚的长者。可没有叫后院那些年轻军汉来享受如此尊宠,如果再有人来这里越俎代庖,抢着做一些仆役的杂差来巴结赵王身边的人,你就通报给我。” 那老卒点了点头,有些为难地道:“可是那些年轻人,又聪明又勤快,像孙先生他们都很是喜欢。要是孙先生他们不高兴……怎么办?” 毛腾说道:“这个你万事放心,我有让他们跟着来长安的权力,自然也有打发他们回老家的本事。你们多数都本是扶风、安定的百姓,因为当地豪强勾结胡人你们才失去了田地,如果打发回老家,恐怕就只能做豪强的佃客奴婢了吧。” 老卒忙道:“那是那是,我一定给中尉爷通报。”毛腾点了点头,说道:“你好好在行馆看门,我就向赵王吭一声,rì后即便赵王府中有亲信老仆过来,看门的差事还是你的。”老卒听罢兴奋不已,连连鞠躬,毛腾背着手就走了。 毛腾找的老仆妇正是给赵王看门的老卒的老婆李嫂,一直在长安给富贵人家做粗活为生,毛腾看那老卒老实木讷,又见那老妇勤快胆小,便让她伺候卫铄,也便于知道赵王的一些行踪。 “李嫂,这是鲜麦秆吗?”卫铄有些好奇地看着李嫂正在剥的韭菜。李嫂憨憨一笑,说道:“夫人,这个是韭菜,麦秆子是给牲口吃的。” 卫铄恍然,点了点头,她却是个五谷不分的贵家小姐,也分不清韭菜根绿sè的麦秆子有什么区别。李嫂看她盯着自己神情专注,忽然挠了挠头发,有些胆怯地说道:“夫人,我……唉老婆子我不会说话,那个……那个麦秆子真是给牲口吃的,可不是老婆子有意冒犯……夫人您别生气……” 卫铄看她憨直,却跟洛阳那些老仆妇大为不同,掩嘴一笑道:“没有啊,我只是才发觉,韭菜叶是扁的,麦秆子应该是圆的吧。”李嫂这才咧嘴笑道:“嗯嗯,就是的。不过麦草杆子也只能等着割了麦子后再给牲口吃,那时候都干了。” “唉……老婆子我真是蠢,怎么又说牲口……唉夫人您别生气,老婆子我什么都不懂,只是能认得菜水牲口什么的,也不会再说啥……”李嫂连连挠头。卫铄却一笑,拾起一把韭菜就道:“这个我也会了,我帮你剥吧。” 李嫂有些讷讷地看着卫铄,连忙说道:“夫人……您别这样,给中尉爷看见了会骂死老婆子的……” 毛腾在门外听个真切,嘿嘿一笑,一把推开门进来就道:“李嫂没事,你去和面做饭食吧,这些韭菜就让她试试手。”李嫂连忙给毛腾惶恐地行个礼道:“中尉爷,夫人尊贵,手白白净净的哪里能剥韭菜。就全给老婆子来做好了。” 毛腾道:“没事的,你做好了饭食,还要给你老头子送去。忙里忙外的也不好,她要想做就让她试试,真要什么都不会的话,那我替她不就行了。” 李嫂有些茫然地看着毛腾,毛腾挥了挥手道:“好了,和面去吧,我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做这些活计,他不会我可会,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李嫂这才有些纳闷地去了灶房。毛腾走到卫铄身边,给她递了个小木凳子,说道:“蹲着吃力,坐着。” 卫铄看着那木凳子,有些难为情地道:“我听说,只有胡人才坐在这些东西上面。” 毛腾只好取了快蒲团给她,自己则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不过片刻光景,已经将手中的一把韭菜剥得干净。卫铄初时有些放不开,总是不愿意去掐韭菜根,看到毛腾须臾便剥了一把韭菜,终于偷看他一眼后,用长长的指甲掐去了一根韭菜沾着泥土的根部,白净的指甲上留下了一小团青sè的污迹,她讷讷地看了看自己的指甲,终于放开了手脚,开始剥起剩下的韭菜来。 卫铄洗手时仔细地抠搓着指甲上的菜迹,毛腾也没吭声,从屋内就取了把剪刀出来,从后边忽然将她搂住。卫铄只当他是在戏耍,红着脸道:“你做什么。”毛腾一把抓起她的手来,也不等她反应过来,咔嚓咔嚓就把她长长的指甲给剪了,卫铄缩着手可是又没他力气大,只得焦急地道:“不要这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你……你怎么把我的指甲都剪了……” 毛腾说道:“这样方便,干净!” 卫铄看着自己原本修长的指甲都被他剪得光秃秃地,和那些干活的下人一模一样了,顿时心中委屈万分,口不择言地道:“你……你是不是要我以后也做那些下贱的活计,要我做你的丫鬟吗……” 毛腾实在服了她的这些士族脾xìng,只得说道:“我可没那么想,只是啊。我看你哪里都好,就是这长指甲,跟个妖怪似得太难看了,剪了方便得多啊。你看我可从不会蓄指甲的。” 卫铄委屈地道:“可是……可是士族都要蓄指甲……” 毛腾说道:“好吧好吧,以后我不剪了便是,只是我真的看着长指甲不喜欢。” 卫铄见他服软,也没有生气,只是有些怜惜地摸着自己的手指头,低声细语地道:“你……你不喜欢才好呢……以后我就留得长长的,叫你看了讨厌,你就放我回家了。” 毛腾摩挲着她软滑的小手,嘿嘿笑道:“妇人有七去,只听说过不顺父母无子贪yín的给丈夫赶回娘家,我可没听说过蓄指甲给丈夫赶回娘家的。” “你……李嫂要过来了……”卫铄有些不好意思地挣扎了下。毛腾帮她擦干了双手,在她耳边说道:“其实我怕你蓄着指甲掐我来着,以后啊剥韭菜什么的让李嫂做就行了,你想玩玩也可以,可别看着指甲上的菜迹心疼了。” “都给你剪了,我还心疼什么。还有……我……我哪里掐过你……”卫铄有些脸红了,不过她这句话却明显是在撒谎,这些天毛腾挨她的掐好多次了。 吃完了饭食,天sè渐渐昏暗。两人回房休息去了,卫铄百无聊赖地翻了翻毛腾从洛阳带来的一些书卷,便很自然地脱了外衣缩身躺进了榻中。毛腾心中暗喜,关上了房门,也没有再打搅她,只是紧靠着她慢慢睡去。 清晨,毛腾已经暗暗坐在后院场地旁的空房内,可是等过了辰时,才稀稀拉拉地过来二三十个军汉,宋配脸都绿了。毛腾耐着xìng子,等到了辰时三刻,人也逐渐来得多了一些,虽然少不了被宋配脚踢鞭打,可是这些懒汉似乎都已经习惯,低着头厚着脸皮进入队列,练习cāo戟之术。毛腾一脸铁青地冲出房来,指着场内的兵士吼道:“原先在越骑营,你们都只是些滥竽充数之辈。如今在关中保护赵王,身居如此要职,居然这般散漫,视军法为无物。这两个月的粮饷你们别领了,另外,你们这十几个早来的,跟我去捉那些闲汉,其余的人继续跟宋屯长cāo练。以后谁要迟到,不守军纪,立斩不饶!” 不一会儿,毛腾带着那二十六人回到场地内,身后紧随的两人各自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cāo练的军汉们看到如此情境皆被唬得不轻,纷纷屏住呼吸认真cāo练。而后面跟来的一些偷懒军汉,全都爬在地上大声哭喊,哀求毛腾饶他们一命。毛腾大手一挥道:“从今rì起,除了这二十六人外,其余的军士名册我便全烧了。场内还在cāo练的,你们就做行馆的仆役吧,表现好的老子给你们恢复士兵身份。剩下的,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 迟到的军汉们纷纷嚎哭跪拜,毛腾便叫宋配指认了几个带头偷懒之人将其逐出,其余的编入仆役中,只发一半的粮饷。事完之后,毛腾犹怒气冲冲,与宋配重新调配了这一百多人的编制,方才回去。 第097章 新平太守 傍晚,赵王对毛腾擅自改编国兵的行为很不满意,一番训斥。毛腾也听出了他说的意思,大概自己在赵王眼里不过是个保镖罢了,叫他不要肆意妄为还偷偷摸摸。毛腾一声不吭地出了行馆大厅,刚走到门前,只见那看门的老李连使眼sè。毛腾走到旁边,假意寒暄几句,只听老李低声说道:“刚才赵王一回来,就有个军汉挡了车驾说中尉爷爷的坏话,虽然被赵王训斥一番捉了,可是看赵王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孙秀可在?”毛腾低声问道。 老李说道:“孙先生去内院休息了。” 毛腾点了点头,侧身绕过行馆,熟络地从后院翻墙跳进了内院中,径直潜到了孙秀和轻筠的住房前。轻筠的贴身丫鬟也认得他,惊呼一声,敲开了轻筠的房门。 “公举……”轻筠好久不见毛腾,也不顾丫鬟在旁就飞身纵体入怀。毛腾摸了摸她的头发,做出一副微笑模样就道:“令兄可在?我有事找他。” 轻筠遣丫鬟唤来了孙秀,孙秀看到两人还在一起,惊然道:“毛公举,你平白无故为何遣散国兵,祸事了!” 毛腾皱了皱眉头道:“那军汉到底跟赵王说了什么?” 孙秀低声道:“那军汉平素殷勤老实,时常来做些粗活。可没想到这厮竟不是个东西,他不知怎么风闻了公举和妹妹的事情,报给了赵王。赵王大发雷霆,回来时候就已经把他杀了。” 毛腾脑中轰然一响,问道:“那赵王有没有再说什么?” 孙秀忙道:“赵王午时接到张损信函,张损要发郡兵讨伐北地羌巩更部。只因夏侯骏从中作梗,张损手头只有本部兵力,根本凑不齐一营。我看赵王盯着公举你的履历看了半天,恐是要派你去让张损害了你!” 毛腾长长地出了口气,轻筠急忙道:“阿兄,赵王最是信任你,你帮帮他呀。”孙秀苦着脸道:“别的事也好办,可是这件事……妹妹你想想,唉……当初你要跟他走了,也就没这些是非了……” 毛腾思忖半晌,说道:“俊忠,如果真是这样,我倒有办法。我在关西混迹多年,也认识一些人,只要俊忠给我的消息可靠我也不会为张损所害。只是希望俊忠能帮我一个小忙。” 孙秀问道:“什么忙?” 毛腾道:“倘若赵王真以为我会为张损所害,自然也就不吝惜给我这个死人来个追封了。哪怕是这之前的封赏,于死人来说不也只是一纸空文吗?听说新平郡如今还缺一个太守,你就劝谏赵王,要让我名正言顺地死,肯定要让我舒舒服服地上路。先给我一个新平太守的名义,也好打发我去对付北地羌人呐。” 轻筠看到他一点不在乎的样子,急道:“你这死鬼,都到现在了还是个官迷。人都死了,新平太守就是雍州刺史又有什么用?” “关键是,我肯定死不了。”毛腾心想还得先靠他们兄妹,于是拉着她的手,情意绵绵地道,“你放心,你的郎君可是有九条命的。” 轻筠焦虑地看着他,忽然拉着他道:“要不然,我们跑吧。我这里有好些财物首饰,你带着我去关西吧。” 毛腾柔声道:“没事的,我们就这样跑了。让俊忠怎么办?你好好待在这里,相信我。” “可是……可是我们如何才能再见啊……”轻筠急道。毛腾看到她情真意切,不由地心软,哄她道:“你等我,我会接走你的。” 轻筠讷讷地看着他,几乎要哭了出来:“你个死鬼,你要是食言,叫老天爷一雷轰死你……” 毛腾离去后,孙秀已经到了赵王内厅。赵王伦听完他的报告,不禁冷笑道:“果然是个官迷,死到临头都还想着要做太守。可惜孤钓不出来孟观这条大鱼,不过毛腾终究是妖后贾氏一党,又骁勇善战,除却了他也是好事一件。” 孙秀忙道:“不过……轻筠他真的与那毛腾没有干系……还请殿下饶了舍妹。” 赵王伦哈哈一笑,说道:“女人谁不喜欢年轻后生,这个无妨。反正孤领着她也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孤要的可是你啊。” 孙秀浑身一颤,连忙献媚讨好道:“孙秀得殿下如此知遇之恩,真是万死莫报。” 赵王笑道:“你们兄妹在郭彰家中为孤弄到那么多情报,就这功劳,我还真舍不得杀了轻筠。如今孤的四个儿子都在洛阳逐步谋划,只要在三年之内,将宿卫军有实力的低级武吏收买过来就定能掌控大局。不过孤不会贸然行动,孤会挑唆淮南王这样的小年轻先反贾氏,哼哼。而对于贾氏的真正帮凶像孟观朱默这些人,我们就搅乱关中,让他们在这里对付胡人吧。” 孙秀畏葸地看着赵王,不由地为妹妹捏了把汗。 “张损这个白痴,不知道心里是不是塞了石头。要拍孤的马屁也用不着去杀巩更吧。你赶快找夏侯骏,叫他卡住大营,只给张损一部的兵力。叫他不要动巩更,这种送死的事给毛腾去做。”赵王说道。 孙秀有些茫然地道:“殿下,夏侯骏……他……他肯听吗?” 赵王嘿嘿一笑,说道:“孤王倒还指望夏侯骏傻乎乎地带着自己的兵马去北地郡跟胡人血拼呢。” 孙秀大吃一惊,暗道:“轻筠,阿兄真对不起你了……”小声问道:“那毛腾要的新平太守的位子……” 赵王伦道:“如今又不是孤的江山,连张损这种人物都封了太守,给毛腾个太守有何不可。张损也不过是个弃子而已,夏侯骏他既然要孤给他关中的真正军权,就不能不出点血了。” 新平太守的调令已经下了来,虽然毛腾也听说了赵王是要他去送死,可毕竟能离开赵王却是他最盼望的事。与宋配密谈后,宋配有些发愁地对毛腾说道:“如果能侥幸不死,做了新平太守也是好事。可是赵王如果要一心杀你,岂不步了令狐丰的后尘?” “令狐丰?”毛腾听到这个名字似乎有些陌生。宋配道:“我年幼的时候,令狐丰就是敦煌的土皇帝,他趁着凉州秃发树机能作乱,自立为敦煌太守,结果朝廷就先把他铲除了……” 毛腾笑了笑道:“无妨,目前来看赵王只是嫉恨我与轻筠之事罢了,况且我又不是自立,是赵王他封的,合理又合法。况且就赵王在关中的所作所为,胡人不反才怪,届时要我命立功可能有些托大了。不过稳坐太守之位还是万无一失的,我就先征辟你做都尉了。” “可是,赵王是要公举兄你去在战场送死啊,那新平太守那是随随便便就能当的……这……”宋配愁道。 毛腾在他耳边低咐道:“莫要忘了,我在关中还有个旧识。” 宋配一怔,忽然想起了是谁,点头道:“对,有这个人帮忙。关中再乱,公举兄也狐疑安然无恙。只是,倘若有人给公举兄扣上通胡的帽子,可如何是好?” “仲业,把事情想简单一些。我们又对赵王没有什么致命的威胁,他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呢?”毛腾嘿嘿一笑,有时候,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好处。 宋配还在为毛腾忧心的时候,卫铄却似乎很是高兴,虽然腼腆的她总是做不到大方爽快的喜形于sè,不过一言一行都能看出来。毛腾关上屋门,点着了灯盏,不禁有些感慨,暗道:“女人,有时候还是要瞒着她的。” “我给爹爹写了份信,说公举你做了新平太守。那可是御史中丞周处曾做过的职位呢……”卫铄封好了一包信笺。毛腾拿过信笺来,说道:“好,我便派人送信给阿翁。”忽然暗想道:“这一下便走了也是好事,倘若轻筠发现自己带来了卫铄,恐怕会麻烦不小。” “爹爹做南阳太守时,先拜会了郡里的士族豪强。爹爹说必须要征辟郡里的士族做功曹、督邮;让豪强做都尉。有了当地的士族和豪强帮忙,才能让一郡的政务正常运转。”卫铄竟出奇地话也多了起来,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才发觉毛腾似乎在想什么而出神,有些愠怒地拉了他一把,接着说道,“公举,这都是爹爹说过的经验,你有没有在听呢?” 毛腾呵呵一笑,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说道:“好了,我都听见了。要郡里的士族做功曹,豪强做都尉。要靠这些地头蛇,才能运转郡里的政务。是不是啊?”卫铄点了点头,温顺地靠在他怀里。毛腾忽然有些觉得,自己以前因为爱她还是将她看得太高了,这才做了个太守她就这般温顺,要是做了刺史,岂不要举案齐眉了? 毛腾想到这里,猛地摇了摇头,心想卫铄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士族女子,自己又何必对她求全责备?伸手解开了她的发髻,抚摸着她顺滑的长发。卫铄微微抬起头来,那双清澈秀美的眸子也不再冷漠,毛腾喉头一动,就将她横抱了起来。 第098章 良宵苦短 “你……你做什么……”卫铄身子微微一颤,细长的眉毛蹙在了一起。毛腾笑道:“你说我在洛阳驿站潜伏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把你拐到这里,是想要做什么?” 卫铄的脸瞬间就变得酡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顿了顿方才细如蚊蚋地道:“你……你可莫要做……做过分的事……我们……我们都尚未成亲呢……” 毛腾一边解着她的腰带,一边坏笑道:“你早就是我的人了,做什么都不过分。我啊看着朱老兄他儿女成群,可好生羡慕啊。” 卫铄拦着他的手,又羞又急地道:“我……没有成亲的话,生……出孩子会被人笑话的……”毛腾看她并非真心反抗,哪管那么多,将她放倒在榻上,一把抽出她的腰间的布带道:“孔夫子的父母可是没成亲就生出来的,谁笑话过?” 卫铄紧紧抿着嘴闭了眼睛,瞬间就被他将灯笼袖外衫褪去,月白sè的中衣下隐隐可见朱红sè的贴身心衣,毛腾知她腼腆便没有再脱,只是扯下了她下裳的褌管。卫铄忽然睁开了眼睛,莫名地就渗出晶莹的泪花来。毛腾亲了亲她的眼睛,将她和自己都卷进了被子中。虽然下身已经未着寸缕,可是有被子的遮掩和没有褪去的上身中衣,使她的羞涩感减去了大半。卫铄嘴唇微微翘起,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毛腾一手搂着她,一边缓缓在她光洁的肌肤上抚摸着,调笑道:“你怎么不掐我呢?” “我……我都没了指甲……拿什么掐你……”她的脸红红地,仿佛一颗熟透了的苹果一般。双手拢在胸前,忽然心中一阵发愁道:“初遇到他时,他那么粗暴。可如今才知道,他却是这般体贴温柔处处顺着我的心思……难道……难道他是个情场老手不成?” “你……你有没有别的女人……”卫铄终于忍不住,一把紧紧地握住了他在被子下摸索着的手,低声问道。毛腾莞尔一笑,说道:“我要有别的女人,还缠着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干嘛?”心内却是暗喜道:“轻筠又不是我的女人,我也不算骗她。” 卫铄低下头来,羞涩地不敢看他,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我只是……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毛腾的拉着她的手缓缓向上游移,卫铄轻哼一声,只是傻傻地睁着眼睛,动也不动。虽然在洛阳时毛腾曾强占了她,可毕竟没有好好爱抚过她的身体,她的胸部并不是很大,手感也不如轻筠的好,想必是并未开发过,却还是一片干净的处子之地。这让毛腾在心理上有了莫大的满足感,在她耳边说道:“我把中衣去了吧。” 卫铄有些惶恐地压住了握在她胸前的手,哀求似地道:“这……这次不是口是心非,你莫脱好吗?” 毛腾点了点头,说道:“那让我亲亲,就不脱了。” 让毛腾有些诧异的是,满脸红晕的她竟主动抬起头来,花蕾一般的嘴唇就印在了他的脸上,带着含混不清的话语道:“莫要脱了,别的……都可以。” 毛腾将身子一翻,就势压在她身上,便在她唇上由慢到快地吻了起来。卫铄显然有些慌乱,紧闭着的牙关也逐渐开启,笨拙地回应了片刻,忽然扭过头咳嗽了一声。毛腾爱怜地一笑,开始向下吻了去,她脖子上渗出的细微香汗,也被毛腾亲得干净。卫铄似乎经不住这样的爱抚,伸手又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颤声说道:“我好难受……” 毛腾的脸缓缓下滑,用下巴将她中衣的衣领撩开,右手解开了她心衣的束带,卫铄浑身的肌肤都红彤彤地散发出诱人的光泽了。 “呃……好羞人……”毛腾刚刚抬起头来,就听到她呻吟似地说了一句。毛腾知道她xìng子保守又腼腆忸怩,也不能急匆匆地套一些花样,就势封住了她的嘴唇,下边也不停地扣着她窄小的门扉。 她浑身一颤,须臾之后才闭着眼睛些许偷偷地松开了矜持。毛腾用双脚抵开了她半分的双腿,终于勉强挤进了半截。卫铄闭了双眼咬着牙,满是细汗的鼻翼不停地抽搐,终于睁开了眼睛,连连喘着气,傻傻地死死盯着他。毛腾微微动着身体,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卫铄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好……好难受……”毛腾一笑,慢慢加快了动作,她终于忍不住娇吟出声,两手死死地抱住了毛腾。 大约两刻钟后,两人方才分开。卫铄长长地舒着气,靠在他怀里,无力地道:“原来……不是每次都那般痛楚的……”毛腾拨了拨她的琼鼻,说道:“这可是天下最快乐的事,你说是不是呢?”卫铄轻咬着红唇,低头道:“这么羞人……哪里快乐了……”嘴里虽然忸怩,可是面上却桃花一片,身体也仅仅黏在他怀里,似乎要溶化在他身上一样。 雨落四度,卫铄已经毫无力气,毛腾也怕她经不住,只得作罢。回头看看窗外,似乎已经东方泛白了。 雍州羌人闹得最凶的,莫过于北地、新平二郡。两郡的北方便是汉朝的朔方、上郡,由于汉末连年征战人口锐减,曹魏时已经逐渐放弃了朔方和上郡的治权,到了西晋,北地和新平变成了雍州北部的边郡。 本来张损自到了北地后就导致不少羌人小部落反叛,然而最大部落的头领巩更却一直讨好张损借以保全实力。不料张损听了毛腾的挑唆,决定杀巩更来给司马伦献功,然而不知道什么原因却走漏了消息,巩更已经联络了马兰河沿岸大小十五个羌胡部落,不到五天的时间就包围了北地郡郡治泥阳城。 北地郡人口稀少,只有泥阳富平两县,郡兵也只有不足千人。张损所部的三个军司马都被夏侯骏卡在长安,所以他手中的正规部队也只有几百人。听到一向老实胆小的巩更竟联合十几个部落要来杀他,张损顿时被吓得不轻,连夜派人向司马伦求救兵。司马伦便点了毛腾提领新平郡兵从西路去救援,并立下军令状,如果在三十rì之内不能到达泥阳城,就斩毛腾首级。夏侯骏也指派了夏侯奭、卢播率领七千jīng兵,走东路救援。 新平郡的郡兵,恐怕不比北地好到哪里去,很有可能在一两天内调都调不动。不过毛腾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便自己完不成任务,也能逃到西平投靠马隆,如今他已经积攒了少许名望,又有了新平太守的身份,一旦司马伦调回洛阳,自己也能重新以更高的地位出仕他人。 由于调配不了更多的马匹,毛腾只得和宋配等十二个心腹军汉上路,其中只有三匹马是原本的配备,其余的九匹马是毛腾变卖了积蓄买来的。九匹羸弱的劣马一共花了十万钱,毛腾的积蓄几乎花个jīng光。卫铄看到他这样大手大脚挥霍,似乎有些不满,可是碍于人多就没有说话。毛腾也不敢把她留在长安,两人同乘一马,带着其余十二人一齐往新平进发。 卫铄身子娇弱,只是软软斜靠在毛腾怀里,毛腾知道其余人骑乘的不过是劣质的耕马,也就没有放快马速。行进的一慢,就不禁想到了往后的事。 “齐万年如果在云阳城的话,那倒是顺路能见。以他在关中的威望解北地之围定然没有问题,只是齐万年终究是要造反的,这个人绝对不能和他走得太近。自己真正能依靠的,还得是已经升任秦州刺史的皇甫重。秦州本就是从雍州分割而出,离此不远。皇甫家是雍州高门,是不屑于巴结赵王这样胡作非为之人的,有他做外援,自己定能在新平立足。更何况,毛腾清楚记得,自己在座平虏主簿的时候,皇甫重就是新平太守,他对新平的环境定然是了如指掌。”毛腾想到这里,不由地舒了口气。 然而惶恐的情绪还是弥漫在众人之中,傍晚之时,一个年轻的军汉就急匆匆地上前道:“毛府君,宋配和李宓、张愚三个家伙偷了马跑了!” 毛腾吃了一惊,卫铄顿时面sè苍白,拉着毛腾说道:“……这……宋配都跑了……我们……” 毛腾yīn沉着脸,紧紧握着剑柄,终于说道:“宋配不会跑的,休息之后我们慢慢行进,看他们跟得上。” 【诸位对不住了,由于河蟹描写过多审核了一整天,所以就删除了三四百字,改了一百多字,希望这次顺利。另外再感谢责编。】; 第099章 逃兵事件 等到第二天傍晚,宋配和那两个军汉也没跟上来。那个通报的军汉急道:“毛府君,要不小人这就去追回他们!”毛腾铁青着脸,死死盯着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小人叫吕昆,自去年就跟着府君了……”那年轻军汉跪下道。 “好好,两年了,跟着我你受委屈了。”毛腾心中不由忿怒,倏然抽出佩剑就刺穿了吕昆的胸膛,鲜血顿时溅了毛腾一身,卫铄惊呼一声捂住了眼睛。毛腾看着吕昆的尸首,忽然心生悔意,暗忖道:“我可能是冤枉了他……” 这时候,其余的八个军汉顿时面面相觑,旋即一齐跪了下来。 “我等誓死跟随府君,绝无逃意……”一个黑脸的年轻汉子先吼了一声,其余的军汉一齐跟着颤声大呼。八人齐刷刷地跪在了毛腾面前。 毛腾一脸的杀气,拿着血淋淋的剑走到哪黑脸汉子面前,问道:“你……你好像姓侯?” 那黑脸汉子眼睛睁得牛一般大,胆怯却带着些许贼兮兮地瞅了毛腾一眼,磕头道:“小人侯脱,本是京兆无赖子弟,蒙府君提携,如今已身为军人,府君对小人……恩……恩重如山……” 毛腾呼了口气,一把将剑插回鞘中,说道:“你倒挺聪明,平rì里我也注意过你,力气还不错,人也勤快。去了新平,我自然赏你。” 侯脱磕着头,说道:“多谢府君!” 自从董卓乱政之后,本是千里沃野的关中人口锐减。附近也没有村庄,只好在野地里就宿。侯脱给毛腾升起了一堆篝火,才与其他几人去砍柴生火。毛腾的右手紧紧握着剑鞘,jīng神高度集中,紧紧盯着其余诸人,他现在看着任何一个人都觉得有逃跑的嫌疑。卫铄去帮他擦身上的血痕,毛腾差点下意识就将她一把掀开,等抓着了她的衣服,毛腾才醒悟过来,呼了口气道:“我看错了。” 卫铄有些发愁地看着他,轻声说道:“你……你是不是瞒着我,去做太守怎么会有人逃走,你又这么紧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告诉我吗?” 毛腾将剑鞘一把插在身旁的泥土中,定了定神胡乱说道:“没事,关中比较乱,很正常,没事。” 卫铄轻轻叹了口气,两手抓着他的胳膊,带着愁绪缓缓说道:“公举,你不要瞒我。我……我的确娇生惯养,有很多缺点。可是我毕竟……”她说道这里,有些羞涩地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毕竟……是你的人,如今即便你不瞒着我,我也会跟你走的。有什么事,你就告诉我吧……” 毛腾将她搂住,慢慢说道:“赵王叫我做新平太守的代价,就是让我带新平的郡兵去救援北地。如今不单是北地,新平和冯翊、扶风都有北地羌人出没。所以说这一去在平常人眼里就是九死一生,懦弱的人便会选择逃走。可是你要相信我,我既然连你也敢带去新平,我就有办法应对这复杂的局面。否则的话,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让你去冒险。” 卫铄甜蜜地一笑,靠在他肩旁道:“嗯,我相信你。在荣晦杀进卫府的时候我就差点没了xìng命,如今就算跟着你在关中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她还是抱着悲观的态度,不过毛腾还是很感动,拍了拍她的背道:“我们连孩子都没有呢,为什么要死,呵呵。”卫铄脸一红,掐了他一把道:“人这么多,你小声些……” 毛腾忽然一皱眉,下意识地匍匐下去将耳朵搭在了地上,猛地起身吩咐正在烤火的军汉道:“有马蹄声,把拾柴禾的人都喊过来。”不一会儿人都被喊了过来,却单单少了侯脱。毛腾沉眉板着面孔,忽然一阵大笑。 几个军汉都被他的笑声唬得不轻,纷纷言说自己不会像侯脱那样逃走。毛腾站了起来,指着众人说道:“我们从秦国做国兵起就是同营的兄弟,哪有无缘无故就背弃兄弟逃走的软蛋?莫说侯脱,我相信宋配也不会走。” “府君,是宋屯长回来了。”只见前方灌木丛中侯脱一脸欢喜地抱着柴禾跑了来。而宋配则骑马牵着另外两匹马过了来,宋配看到毛腾马上就跳下马背,将李宓和张愚的首级扔到了地上,说道:“这两个家伙居然偷了马跑了,我身为屯长岂能坐视不理。可惜三匹马快慢不一,又少人驾驭,这才跟的慢了。请府君责罚!” 毛腾登时大喜,上前抱住了宋配,激动地道:“仲业!我们留着的人,都是要成大事的人,这两个家伙既然各自为了一匹马就能放弃自己的兄弟,这样的人走了也罢,何苦还劳神去追他们。” 宋配道:“他们都是我标下的人,我有责任追回他们。” “好!”毛腾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对众人说道,“如今仲业回来了,我们就加快速度。先去云阳拜会一个友人,然后便火速去新平接任,最后去解泥阳城之围!” 已经到了第三天,毛腾众人几乎几乎是没有休息便到了云阳城下,然而齐万年却根本不在。由于当初毛腾并没有在云阳待多长时间,几乎谁也不认识,只好对一个看起来像是民兵队长之类的小氐说道:“如果齐万年老兄能赶回来,你就告诉他,故人新平太守毛腾有请,邀他北地一狩。” 小氐眼睛睁得老大,说道:“原来是毛将军,齐大哥说过毛将军。不过齐大哥在扶风四处巡游,像云阳这样的野城齐大哥有好几处,也不知道他这几rì来不来得了,如果他来了我一定通报。” 野城……毛腾听到这个词顿时长出了一口气,这些原本是汉朝营建的城池,如今却沦为被朝廷遗弃而被胡人占据的“野城”,真是让人感慨万千!而齐万年也不知行踪,毛腾心凉了大半,只得挥了挥手,与部下迅速离开了。 宋配有些忧心地道:“公举兄,齐万年不在,我们如何去泥阳城救了张损?现下,我是毫无办法了。” 毛腾只是淡淡说了句:“别人靠不住,还得靠自己。”便驾马前行,再无言语。 第八天傍晚,毛腾终于抵达新平郡郡治漆县,新平郡主簿、功曹及漆县县令等人皆来相迎。毛腾当即就问道:“新平都尉在何处?” 新平郡的主簿很是年轻,短短的髭须,面部白净,上前一揖道:“回府君的话,赵都尉前几rì被北地太守张府君调去泥阳,至今未归。” 毛腾脑中轰地一响,随便摆了摆手道:“我们先进城,容毛某熟悉下郡中的事务。” 主簿点了点头,领着他们进了太守府去。宋配连连给毛腾使眼sè,毛腾见他焦急,在他耳边咐道:“稍安勿躁,我自有办法。”等到备好茶饭,饱食之后,毛腾让太守府的几个使女带着卫铄去了内宅,又叫宋配侯脱他们先去前院客房休息,这才唤来主簿问道:“赵都尉带了多少人去了北地,郡兵可有剩余?北地太守焉能擅自调动新平郡的兵马?” 主簿道:“回禀府君,赵都尉共带了九百三十四人去了北地,郡兵如今没有剩余。调令有征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赵国王伦的大印,所以我们不敢违抗。” 毛腾倒吸一口凉气,他在西平时就跟胡人打交道,也能大致估算出来巩更能调动多少兵力,虽然巩更的兵马肯定是乌合之众无疑,但至少也在两万人以上。新平不但只有九百多人的郡兵,还都被赵王伦调去了北地和张损一起等待救援,那自己这个军令状岂不就是等死的命令了?难道现在只能灰溜溜地再跑回西平,蛰伏等待赵王伦的离去了吗? 主簿却不知道毛腾在想什么,只是说道:“恕在下冒犯,麴某只见过刚赴任时询问钱粮的太守,可从未见过一来就问兵马的府君啊。” 毛腾头疼地暗忖:“我哪有心思询问钱粮来搞贪污啊。”胡乱问道:“先生姓麴?” 主簿回道:“在下姓麴名允,字克让。是金城郡人氏。” 毛腾一愣,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眼熟,却又丝毫不记得,只好问道:“金城……先生可认得游楷游府君?” 麴允道:“游府君与在下是世交,我们两家都是金城望族。”毛腾忽然脑中一亮,那个先登死士破白马的袁绍大将麴义,不就是他的先人嘛。不过毕竟是先人名讳,可随便叫不得。 毛腾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毛某当初在西平做主簿时,与游府君有一面之缘,一起追杀过河西巨匪若罗拔能。” 麴允两眼一亮,一拜道:“原来府君就是破过若罗拔能的毛主簿!不瞒府君,自从府君一去洛阳,关西的兵家子都视府君为楷模,人人称颂啊。只是想不到府君却和麴某年齿相差不大。” 毛腾呵呵一笑,说道:“唉,一去洛阳,一事无成。关西的健儿要都像我这样,岂不荒了大好前程。我这次来做太守,还有一项使命,是要巩更退兵,以解泥阳之围。麴先生既然是本地主簿,当熟知风土人情,不知道你有什么主意?” 麴允一怔,沉思片刻道:“其实……要叫胡人退兵,如果没有长安的大军,就只能靠一个人了。” “谁人?”毛腾问道。 麴允道:“关中氐人流民的头领,叫齐万年。” 第100章 齐万年的事迹 想不到连麴允也知道齐万年,毛腾伸手道:“你不妨讲来。” 麴允开始叙述道:“这个齐万年,到底是不是个氐人也是众说纷纭。但他绝对不是氐人部落的渠帅,只能算是个失去了部落的氐人流民。当初由于蜀汉连年北伐,氐人部落为了逃离战乱,被前朝曹魏收拢到了略阳郡居住。但是也有不少氐人在战乱中离开了部落,沦为流民或者军中的劳役。到了我朝建立的时候,这种离开了部落的氐人流民越来越多,有的成为了关中豪强的部曲家奴,有的则啸聚山林做了马贼匪盗。尤其是始平和扶风二国这种氐人匪盗是越来越多。他们起初是杀人越货,到后来干脆是杀进豪强的坞堡中,弄得扶风郡的豪强纷纷举族外迁。到了扶风王就藩的时候,扶风国一片荒野,人民凋零。扶风王就破例招那些不做盗匪的氐人流民做编户齐民开垦荒地,以增加属国的税收,当时受到了朝廷不少大臣的反对,可是扶风王却坚持了下来。在招氐人屯垦的时候,扶风王还扶持了一支氐人国兵,四处镇压氐人流民组成的山贼窝。这个时候就有人举荐了在锁阳川赤手空拳打死了猛虎的齐万年。” 毛腾一愣,疑道:“赤手空拳打死猛虎?” 麴允点了点头,说道:“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事以讹传讹,反正这件事就让齐万年这个本是一个军中的小劳役名声大振。扶风王就先取消了他劳役的地位,让他组建氐兵去镇压山贼,结果不到半年的时间,扶风国所有的山贼,不论是氐人还是汉儿都被齐万年制服了。扶风王就让他做了扶风国的假中尉,倚仗他来控制藩国。可是后来扶风王病逝,他几个儿子都已经有了封国,朝廷就将扶风国改为扶风郡,齐万年假中尉的身份也被剥夺了,给了他三十匹绢让他回家务农。这时候拥戴齐万年的氐人差点就造反了,结果齐万年说服了他们,带着氐人继续在扶风开垦。后来略阳的氐人渠帅酋长像杨飞龙、窦首、蒲怀归这些人都说扶风郡的氐人原本是他们的族人奴仆,就带着部众来抢掠人口,结果都被齐万年杀得大败而归。杨、蒲、强、窦这些氐人大姓的奴仆就都偷偷跑到扶风投奔齐万年,齐万年是越来越厉害,最后已经算是扶风的土皇帝了。胡人里有个规矩,谁的部落最强大,就奉谁为主。齐万年越来越强大,北地胡甚至河东的一些匈奴流民组织都奉他为主。可是齐万年却为人低调,从不反朝廷,而且本身就下地务农,结果朝廷对他是有爱又恨,却丝毫拿他没办法。北地胡人的首领巩更,据说就是听命于齐万年的。” 毛腾仔细听着他的言语,又问道:“匈奴流民,可是郝散兄弟这一伙?” 麴允道:“哦,听说府君曾跟他们激战过一次。正是郝散兄弟。这兄弟二人本是匈奴呼衍部的两个奴隶,由于自曹魏以来朝廷对匈奴控制愈发严密,匈奴单于位同虚设,各部落的渠帅也都实力软弱。这兄弟俩听到齐万年的事迹后,就勾结河东各地的匈奴奴隶背叛原来部落在上党做了山贼,实力越来越强大。后来不知怎么的,也奉齐万年为主,至今仍然上党活动。成了河东的匈奴五部之外的另一股胡人势力。” 毛腾听罢,沉思了半晌,没想到这些离开了部落的胡人都能拧成这样一股强大的势力,这也就不难解释十几年后那个毫无根基的石勒为什么会纵横中原了。幸好自己依稀记得齐万年的反叛虽然声势浩大,但是他起事的时机不对,当时八王之乱还没有到达高cháo,宿卫军依然强大,就是那个曾跟他拼过酒的孟观带着积弩军将其镇压。而石勒造反的时候,被内战耗尽了力量的晋朝朝廷已经拿不出一支强大的机动部队去对付了。 “麴先生,你真是博闻强识。有你做主簿,毛某便可以高枕无忧了。”麴允对关中胡人的了解让毛腾佩服不已。麴允连忙道:“这是我们做佐吏的分内之事,我还只怕毛府君会征辟新的佐吏让我重新去找主君呢。” 毛腾呵呵笑道:“毛某来的时候有这个想法,可是一看到麴先生,这个想法顿时就打消了。” “多谢府君赏识。只是齐万年其人却行踪不定,可能他也是怕被朝廷或者略阳的氐人渠帅暗杀,所以要找他并不容易。”麴允想起了毛腾方才说的话,接着说道。 “那依你这几年的观察和听闻,那个巩更和齐万年到底关系如何?是只遥奉为主,还是死心塌地地效命于齐万年?”毛腾问道。 麴允竖起食指,很肯定地道:“郝氏兄弟还只是遥奉为主,这个巩更虽然是北地的渠帅出身并非流民,但他对齐万年佩服得五体投地,可以说是死心塌地效忠齐万年。这一点北地的胡人都知道,所以有不少的羌人渠帅对巩更嗤之以鼻,说他身为贵族不该拜服那个氐奴。依小生来看,这次巩更集结各部围攻泥阳,肯定是人心不齐,不过乌合之众,只要长安能发超过三千人的牙门出身的正规军队,他们就会望风而逃。” 毛腾呼了口气,暗道:“只能指望夏侯奭和卢播的大军了。唉,这个狗rì的赵王……” “现在已经是第八天了,即便自己有一支几千人的牙门部队,开拔到北地总要十几天时间,就算巩更会望风逃窜也要消耗几天时间,这时间都如此严苛,哪想到却是无兵可用!不过这个麴允,却是个人才。”毛腾搔了搔额头,对麴允道: “郡里的事务,就由先生继续cāo劳。我得好好考虑下退兵之事。”毛腾苦恼地道。 麴允点了点头,劝说道:“唉,那……那张损也是咎由自取,即便府君不理会他那烂事,想必也不会责怪府君的。” 毛腾心想还是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只是个送死的弃子才好,搪塞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早些休息吧。郡里的事务,就麻烦你了。如果有人妨碍政务,我手下的宋配侯脱俱是百战之士,定能协助先生排忧解难。” 麴允点头长揖后,便趋步退出。 新平郡是个和北地郡一样贫瘠凋零的小郡,官府的造册上也只有区区两个县共两千七百户,能控制的人口大致也只有一万人。这样的规模比起中原地区来说简直还不如一个县,太守府也寒酸了许多。前院一个狭窄的“大厅”和两排耳房,后院只有一排内宅房,根本没有花园。院子里也只是种了几棵老梨树,据说还是周处做太守的时候所种。各处的房屋也显然是毛腾到来前仓促打扫的,灰尘四处可见。不过饶是如此,毛腾心里还是很高兴,这毕竟是自己能做主的第一个所在了。 当时官府造册上的人口也不一定就是实际人口,因为晋朝是个门阀政权,朝廷被高门士族把持,地方被地方士族豪强把持。许多人口都沦为士族豪强的部曲家奴,这些人占人口比例不小,但由于不是晋朝的“编户齐民”而根本算不到官府造册之中,也就对朝廷的税收毫无贡献。而毛腾听说到的关中诸郡国,除了京兆郡有长安这样的大都市因而人口众多外,造册人口第二的便是氐人云集的扶风郡。扶风郡的“编户齐民”能够达到两万多户,想必也是扶风王司马骏招徕的氐人流民的贡献,想到这里毛腾不禁失笑起来,合上了麴允留下的案牍文书。暗忖:“朝廷对人口这样控制薄弱,又怎能统治长久?” “公举。”毛腾听到了卫铄的声音,回头一看,她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茂猗,这里比长安还清苦,让你受委屈了。”毛腾说道。卫铄托着下巴翻了翻案桌上的文书,看着毛腾说道:“我倒觉得这里又清静,又没有洛阳城里那些浮华而人厌烦的俗人,却是极好呢。我闲着也无事,不如,帮你抄文书吧。” 毛腾一愣,旋即喜道:“刚才遇到个有才干的主簿,现在又有了现成的主记啊。唉……不成不成,你的字那么好,要是给郡里的文吏们偷偷撕了回家藏着,那政务岂不乱套了。” 卫铄被他逗得扑哧一笑,白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是轻视女流,知道我做不了主记,才故意消遣人家。” 毛腾看四下无人,将她一把搂住,说道:“你怎么做不得主记?以后给我多生些女儿,都像你这样,大女儿做别驾、二女儿做功曹、三女儿做治中从事。再生个儿子,就做护军。你看这一州的文武佐吏还不都全了?” 毛腾说的都是州刺史的佐吏,惹得卫铄娇笑道:“你想的美,等我生了孩子啊,你怕还是个太守。” “只要你能给我生儿子,别说还是太守,县令、亭长、啬夫我都做。” 毛腾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就往后院内室走了去。 第101章 毫无头绪 第九天清晨,毛腾听着麴允和督邮郭文的政务报告,心里却在琢磨着怎么让巩更退兵的事,不由地jīng神有些恍惚。麴允仍在一丝不苟地汇报,郭文捣了他一胳膊肘,麴允却没有理会。毛腾用手背搓了搓额头,说道:“昨晚我都仔细看过了,新平有户数两千七百,大族有楚、郭、古三姓。这三家都有坞堡,族人百余,各自有部曲数百……” 毛腾皱了皱眉,忽然看着督邮郭文道:“郭督邮可是本地人?” 郭文道:“小人正是,我们郭家不过小姓。新平人口凋零,也就勉为其难成了郡内大族了。” 毛腾点了点头,问道:“那在官府做佐吏的,都有哪些是这三家子弟?” 郭文道:“在郡里做佐吏的就郭某一人,另外漆县的县令古祐是古家的人。楚家似乎有人在雍州别的郡里出仕,不过具体郭某就不知道了。” 等郭文走了以后,麴允说道:“府君,你是想借这三家的部曲家丁,去救张损?” 毛腾摇了摇头,麴允道:“如果是京兆、冯翊、扶风那里的大族,他们家丁上千,还有抵抗胡人的能力。可是新平这三家,的确实力太小了。” 毛腾暗忖:“实力小了才好啊,这些个国中之国,隐瞒人口逃税漏税。如果自己这样的光杆司令去了世族势力庞大的大郡,岂不被他们欺负死?”摆摆手道:“朝廷是为了保护百姓,怎么能肆意拿百姓的私产去抵抗胡人呢?” 麴允也是豪强出身,听到毛腾这话,顿时喜道:“府君高义,不过我们这些边郡的大族,到了危难时刻也是经常挺身而出的。” “麴先生,扶风有多少座氐人流民居住的汉朝废城?如果现在派公人去寻找齐万年,能有几天寻到?”毛腾问道。 “恐怕至少要一个多月,氐人毕竟非我族类,很是排外。就是扶风太守也头疼得紧,外郡的公差去寻齐万年,只怕难上加难。”麴允回道。 毛腾背着手来回踱步,却是毫无头绪,只好叹口气问道:“雍州除夏侯骏大军外,可有其他领兵的护军?” 麴允摇头道:“以前应该有,可惜在先帝时多数裁撤了。” 毛腾交叉着两手的手指,缓缓坐了下去。心中暗暗叹气:“毛腾啊毛腾,难道你就要被赵王这个军令给为难死了吗?”麴允却是个一本正经的工作狂,拿着一卷文书也不理会毛腾的表情就道:“府君,这里还有漆县更换的十二的亭长和啬夫的公文需要您审批。” “好了好了,我初来此地也不熟悉人情。你暂看着办吧。”毛腾挥了挥手,麴允只好抱着文书退了出去。 安西将军府内,一身便装的赵王伦啜了口案桌上的茶水,忽然就打个喷嚏将茶水一口唾在地上,骂咧咧地道:“夏侯安西,你好歹也是关中数一数二的豪贵,怎么喝的是这种货sè,这怕是武都郡的劣茶吧。” 夏侯骏背拢着手,有些不满地道:“我这个人,有一个缺点和仆shè王濬冲有些像,那就是吝啬。我连好茶都舍不得来招待殿下,又怎么会出血本帮殿下扰乱关中呢?” 赵王伦知道他舍不得让张损这个悍将送死,笑呵呵地道:“夏侯安西,要钓大鱼,就要舍得香饵。你看孤身边只有毛腾一个军吏,孤都把他送到前线送死还立了军令状。像张损那样的粗汉,军中多得是,何必可惜他?” 夏侯骏板着面孔道:“张损就是个先锋之才,让他做校尉都算抬举了。可是他做先锋,我敢说天下无人能与之抗衡。殿下却让他去做太守,让他这个本来憨直的军汉也变得鬼迷心窍,更是惹得我军中上下都像走他这条路。长此以往,军不成军,营不成营。倘若再有大战,我夏侯骏可是素手无策了。” 赵王伦笑道:“将军莫怪,孤王可不想待在关中这地方。孤走之后,关中还不是你的?孤这回可是奉了皇后的密令,要孤挑起战乱,借机让不服皇后的宿卫军将来关中与胡人血拼。而夏侯安西死了爱将张损,实力大为损耗,皇后是不会让你去剿胡人的,呵呵。等孤回到长安,若是做了宰相,像夏侯将军这才的天纵英才,怎么着也该做上开府仪同三司、都督雍秦……嗯反正关中有几个州你就都督几个州。” 夏侯骏坐了下来,冷笑道:“我也不瞒殿下,我跟解系都已经再三上书恳请朝廷遣回殿下了。上次殿下召集各郡太守,要他们联络豪强重税逐胡,像扶风始平这些胡人居住的大郡,恐怕已经不安稳了。届时大乱一起,只怕朝野上下,就会将罪责推到你我身上,别说给我的开府仪同三司,殿下想要的宰相恐怕都会泡汤。” 赵王伦道:“唉,夏侯将军你不明白朝中的局势。司马泰、张华、王戎这些个人都是草把子,他们的话顶个屁。真正拿主意的还是皇后。孤有皇后撑腰,怕个卵!这回只要张损和毛腾一死,将军就让令侄和卢播杀了巩更,就说为朝廷命官报仇。然后就火速撤军,腾出北地和新平让他们报复。届时将军就说无兵可用,让解系去背这个责任。毕竟嘛,解系才是雍州的刺史,出了事应该他负责才对。” 夏侯骏被他的这番逻辑弄得哭笑不得,这个胡作非为的老头一个人两手空空来到长安,先用自己的人搅乱关中,然后还要死皮赖脸地把罪责推到解系身上。这老头真当贾后是个笨蛋不成?这样愚蠢野蛮的糟老头,跟他共事何益!夏侯骏站了起来,没好气地道:“殿下,我虽然和解系不和,但我夏侯骏可做不出这等龌龊之事。如今北地的胡人已然反了,扶风和始平的胡人蠢蠢yù动。殿下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好生回洛阳做宰相去吧。关中的局势,还要我和解系来平息!” 赵王看他真的生气,猛地站起身来,说道:“夏侯骏,你可不要不识好歹。孤王收拾张华王戎恐怕还不行,收拾你个小小的安西将军,那是手到擒来!” 夏侯骏不禁失笑,暗想这样一个胡作非为的老糊涂能有什么前程,自己何必怕他,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来人送客!” 夏侯骏如此不畏司马伦还有一个最根本的原因,那就是跟他交往甚密的梁王司马肜要入京取代年迈多病的高密王司马泰执掌尚书台了。依司马肜的身份,肯定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尚书令,而是加封高位再录尚书事,一切依循司马泰故事才是。 司马肜和夏侯骏的关系还比较复杂,司马肜有个老情妇刘氏是梁国中大夫张蕃之妻,而这个女人曾是被司马懿诛杀的曹魏权臣曹爽、何晏的情妇。曹爽与夏侯骏之父夏侯威关系甚密。夏侯骏就借着刘氏这个老女人巴结上了司马肜。在秦王司马柬薨亡后,夏侯骏就联络关中各路郡守上书朝廷请以出镇汉中的司马肜移镇长安,当时执政的汝南王司马亮就让司马肜暂理关中,然而司马亮很不喜欢司马肜,看中的却是司马伦。等司马伦出镇关中后,新执政的贾后一党为了安抚司马肜,就在此时加封他为侍中让他继续出镇汉中。在朝中装点门面的高密王司马泰老迈多病,终于在恳求贾后加封其长子司马越为东海王后交出了尚书台的权力。贾后张华等人出于安抚皇族的考虑,决定征召梁王司马肜这个老宗室来代替司马泰领导尚书台。由于司马肜和夏侯骏的关系,夏侯骏早在第一时间就得知了这个喜讯,所以他又岂会将一个只担任着征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的赵王伦看在眼里? 赵王伦一走,夏侯骏就唤来了一名亲信,说道:“火速派人追上夏侯奭和卢播,让他们急行军赶赴北地,就地以妄开边衅之罪名杀掉张损,太守之任由卢播暂领。然后寻个可靠之人,将这封信交给北地胡酋巩更。” 亲信接过信这便离开。夏侯骏冷冷一笑,自语道:“司马伦啊司马伦,天下哪有无本的买卖。倚老卖老可不是长久之计啊。” 新平郡内,毛腾在考虑了一天之后,终于打听到夏侯奭和卢播的兵马已经靠近黄白城,离北地郡不远了。顿时大喜过往终于决定向新平郡三家大族借兵了。太守府内,楚、郭、古三家的宗老和坞主都死气沉沉地坐在一起,毛腾让仆人端上酒菜之后,终于扯谎道:“众位乡亲宿老,我昨rì接到密报说北地胡人围攻泥阳城不克,已经移师我郡,朝栒邑县方向进发了。如今我郡郡兵都被都尉带去泥阳未归,势如累卵,还望诸位能以大局为重,各出子弟家兵,抵抗胡人进犯,保家人之无恙,卫社稷之尊严。” 毛腾说毕,三家宗老都鸦雀无声,互相贼兮兮地看了一眼,却是无人吭声。 第102章 豪族部曲 由于在云阳城毛腾见识过巩更的领军能力,所以他对这个老羌并不畏惧。巩更此人更像是河西鲜卑中的秃发务丸,他们世代为渠帅部酋,在部族中有极高的声望资历,能够一呼百应,应该算是北地羌人中重要的政治人物。但是当年云阳大战时,部众极多的巩更却宁愿做外来流窜的郝散郝度元兄弟属下而不能自己指挥羌人南下,从这一点来看,巩更的军事指挥能力定在郝散兄弟之下。而这一次巩更的造反,更多的是畏惧张损去杀他,纠合数万兵力围攻一个兵马千余人的小城泥阳,而不是将张损诱出城外干掉,这又再次印证了巩更指挥水平低下的实情。 所以毛腾决定冒一次险,借新平郡三家豪强的家兵部曲去救援北地。当然现在只能用低劣的诓骗手段了。不过这也不能算骗,毛腾久居边地,深知胡人作战的风格。巩更纠集十几个部落围攻泥阳,这些胡人又不会带着兵粮辎重,他们一定会在泥阳四周毫无纪律地分散成小股去劫掠物资的。或许栒邑县附近,现在便会有胡人骑兵的踪迹。 毛腾还考虑的一点就是,新平郡和北地郡的交界处,便是马兰水,这条河沿岸便是北地羌人游牧的老家。如果能搜寻到羌人的留守妇孺,只需一场不对称的屠杀便可以化解泥阳城之围。不过羌人游移不定,这种好事发生的可能xìng几乎为零。 由于毛腾并未得到朝廷的正式任命所以还只是摄太守一职,所以三家豪强都对借兵之事不甚积极,但又不好拒绝眼前这个新任的长官,只能各自对视一眼,一言不发。 毛腾沉思片刻,对着楚家宗老楚鉴说道:“楚老,你们居住的弋南坞应该再栒邑县城东北吧,靠近马兰水,最是接近羌人游牧区。” 楚家的坞堡远在栒邑,然而楚鉴父子却在郡城里有生意照料,所以便很快就招了来。楚鉴咳嗽了一声,说道:“蒙府君挂记,老儿家宅是在那里。不过我们楚家和羌人井水不犯河水,巩更和老儿也有点微薄交情,他们不会为难我弋南坞的。” 胡人中的首领,能让自己部族听话就已经不错了。就像河西鲜卑的秃发务丸,他一直与马隆交好,可是几乎每年都要有几个附庸于他的小部落自不量力地sāo扰西平。毛腾说道:“楚老,巩更可能会卖您个面子。可是其他的部众那就不好说了,尤其是北边来的匈奴人,我听说他们也在巩更军中呢。” 楚鉴哼了一声,说道:“我家弋南坞,垒厚墙高,不惧胡人。” 毛腾看到楚鉴这老汉如此不给自己面子,顿时面sèyīn沉下来。楚鉴的次子楚质忙道:“毛府君,兹事重大,能否容我父子商议商议?” “毛某这是为你们好,借郭、古两家的部曲帮你们打发胡人,你们却是不领情呐。”毛腾本已为军令状之事烦透,却又遇上这般执拗的老头,要不是初来乍到手中无人,真有一种杀人的冲动。郭文身为督邮,以后还要倚仗毛腾,看到他有些怒意,赶紧先起身道:“府君,我郭家愿出两百家丁,一百五十石粮食为府君分忧,帮楚家解困。” 毛腾看郭文神态恭敬,隐隐中有一股献媚的味道,于是趁热打铁道:“四百家丁,三百石粮食如何?家丁折损者和所借粮食rì后郡内自然还你。” 郭文不禁皱眉,只好说道:“这……遵命……” 漆县县令古祐亦躬身道:“毛府君,我古家人丁最少,不过为了大义,愿出三百家丁和三百石粮食。” 楚质见两家都已经出人,只好搡了父亲一下,楚鉴头一低,说道:“好,老汉出五百人丁,不过我楚家存粮实在不多,只能出两百五十石粮食。” 毛腾大喜,猛地抚掌起身道:“好,真是多谢三位了。” 古家和郭家都在漆县附近,很快七百人的家兵已经齐聚。楚家却远在栒邑县,毛腾也不指望能诓骗他们去了泥阳,只是想让他们带动一下罢了。由于边郡的豪族要经常为了自己的私产与胡人部落发生摩擦,他们的部曲家丁也都武器齐备,训练度比起郡兵来略微胜之。等出了漆县县城三十里后,毛腾在身旁那几个亲信的簇拥下终于凶相毕露,对郭文和古祐说道:“毛某不瞒你们,此番是要去北地郡和夏侯奭所部汇合,一同救援泥阳。栒邑县附近也的确有小股胡人出没,我已经差人去通知楚鉴父子,叫他们协助栒邑县令防守县城了,你们二人既然是郡内的官吏,就服从毛某的命令,于我一齐去北地吧。” 郭文和古祐顿时咋舌,古祐连忙道:“巩更部的胡人有数万人,我们这几百人去岂不是以卵击石。府君,这样做是否太过草率了?”郭文亦战战兢兢地道:“我们这些家丁,看家护院还可以,怎能经历战阵,会害了府君的。” “我没指望靠你们的家丁击退胡人,我们只需和夏侯奭汇合而已。”毛腾一脸肃杀,调转马头说道,“你们现在要是敢走,我立斩不饶。” 毛腾在西平大破若罗拔能,在云阳击退郝散的事迹早已在关中传开,已是有了不俗的武名。而郭文和古祐又是他的下属,哪敢违抗,只好说道:“遵命,只是府君也知道我们这些人的实力……” 毛腾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大伙都惜命,我也怕死。送死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五rì后,已经听到长安援军逼近消息的巩更召集正在泥阳周围抢掠的北地各部大人,决定在郑国渠沿岸阻击晋朝援军北上。郑国渠修于秦代,是泾水和洛水之间的小型运河,其中泥沙淤积,虽然河道并不宽却极难在短时间强渡。 北地郡本是秦汉以来汉人世局之地,东汉后为西方迁移而来的羌人逐渐占据,朝廷为区别他们与陇右地区的羌人,将其称为“东羌”,到晋朝后又以地名称为“北地羌”或“马兰羌”。由于匈奴、鲜卑、氐人以及部分胡化的汉人加入其中,则又被称为“北地胡”或者“北地杂胡”。巩更是北地诸路羌胡中最大部落巩唐羌的部落大人,巩唐羌人是在东汉汉顺帝永和年间被武威太守赵冲击破而逃窜至北地而来,如今已有族人三千余户,能动员的兵力也接近五六千,由于从巩更父亲时期巩唐羌的大人便结好晋廷,又善于为其他小部落调解纠纷,很快变成了北地羌人的名义首领,具有强大的号召力。不过巩唐羌的历代部落大人都比较稳重低调,他们也畏惧中原朝廷的强大实力,所以并没有发动过大规模的叛乱。而这次巩更的起兵,毋宁说是叛乱,还不如说是以武力来逼迫雍州的晋朝官吏来“讨个说法”。 “据守郑国渠,官兵不动我们也不动。我已经派人去了官兵的大营,陈说了我们的苦衷。罪在张损,而不在我等羌人。”巩更在郑国渠北岸截薛山山麓扎下营盘,并叮嘱诸部大人不要妄开战端惹怒了官兵。 不过巩更的这道命令也是徒劳的,羌人本就是为了抢掠才随他南下,又怎会真的不妄开战端?附近的富平县周围已经被抢掠一空,只留下人心惶惶的孤城一座。不过羌人到底马快,夏侯奭和卢播还没有渡河的时候,郑国渠北岸已经被羌人占据了。 就在北地羌人隔着郑国渠阻击安西军的同时,毛腾等人沿着泾水河谷南下向安西军驻扎方向进发。本来北地实在新平郡的东方,南下无异于南辕北辙。但是毛腾也深知他带的兵力有限又是诓骗而来,所以毛腾并没有直接东进北地而是转道南方,郭文和古祐等人都松了口气,所部的部曲家丁也乐意前往。南下的同时,毛腾人从东方打探了云阳城的消息,齐万年并没有出现,而云阳的氐人都已经做好了戒备,以防战火蔓延。毛腾只能继续向东南方向打探安西军的消息。 巩更虽然并未得到西边还有一支新平军队的消息,但是在泾水东岸游掠的羌人钳耳部落已经发觉到了毛腾部的踪迹,钳耳羌部落大人王烧儿见毛腾部人少,决定暂不向远在东边扎营的巩更汇报,隔着泾水紧紧咬着毛腾所部,决定趁其渡河时发动突袭以抢夺毛腾部的军械辎重。 由于毛腾是从西北而来,只要能渡过泾水后就能在郑国渠北岸打开缺口,这样安西军就能顺利渡河。可没想到泾水对岸竟有钳耳羌人的骑兵游荡,这样就只能南下到泾水和郑国渠的交汇处原汉朝谷口县附近从郑国渠南岸渡过泾水。如果在郑国渠南岸渡过泾水,首先会浪费好几天的行军时间,其次无疑就和安西军同时陷入了无法越过郑国渠的困境。即便北地羌人是乌合之众,可是他们据守运河,夏侯奭和卢播肯定不会为了争分夺秒而强渡郑国渠,那样受到的损失肯定很大,夏侯奭和卢播一定不会为了时间上的优势去牺牲安西军的将士的。可是时间如果推得太长,那毛腾可就遭了。 “一定要想个法子,从郑国渠的北岸渡过泾河!”毛腾暗道。 第103章 偷渡泾河 【感谢夜壶的无奈的打赏,话说这几天了都没有,还真是寂寞啊。明天单位有事要忙,可能更新会恨晚,请大家体谅。】 “对岸游荡的羌人,大概有多少?”毛腾勒者缰绳,远远看着对岸,对宋配说道。 宋配想了想说道:“似乎并不多,不到一千人吧。北地郡离这里好几百里,这些羌人却在这里干甚呢?” 毛腾说道:“羌胡与盗匪无异,打仗只是为了劫掠。又不像官军那样军纪严苛,所以这种四处游荡的小部羌胡应该还有许多。胡人的主力正在东边阻拦安西军,对岸的羌人应该只是一些零散的小部落。只可惜我们人少,如果我们有好几千人马,他们肯定不会这样盯着我们不放的。” 郭文和古祐听到毛腾这般留意对岸的胡人,恐怕是有在北岸渡河的意思,郭文忙道:“府君,羌人最善混战,如果我们现在就伐木搭桥,肯定会惊动他们。保险起见还是在运河南岸渡河吧,到了运河南岸,羌人隔着运河也就对我们无可奈何了。” 古祐也忙道:“如今之际,不论我们用什么法子。想要从北岸渡河至少都需要一整天的事件筹备器具,这个时候游散的羌人肯定会集结起来,等我们半渡之时突袭,届时后果不堪设想啊。” 毛腾沉思片刻,忽然笑道:“郭督邮、古县令。如果我们能在一夜之间迅速渡河,恐怕羌人也反应不过来吧。对岸的羌人不过千人,只要我们渡河后严阵以待,他们是拿我们没办法的。” “一夜之间怎么可能,造船最快也要一天,渡河要多半天,只要我们一搭桥造船,羌人肯定就会集结的。”古祐急忙道。郭文虽然经常顺从上司,可事关切身利益,也赶紧附议道:“府君,古县令说得极是啊。” “我自有办法,暂时先就地扎营休整吧,晚上渡河。”毛腾一跃下马。古祐和郭文眼睛睁得老大,怔怔地看着毛腾,暗道:“没有船怎么渡河,难道是要我命全飞过去不成吗,或者是难道他竟天真到让我们去游水?”郭文没敢再言语,古祐嘴唇翕动似是要劝谏,毛腾摇摇手道:“没事,行军打仗我自有分寸,不会为难大伙的。” 对岸的钳耳羌人也并没有一直在河对岸严防,钳耳羌大人王烧儿并不想让毛腾知难而退,他们只是零散地在河对岸出现观察毛腾军的行军路线,两人的兵力差不了多少,都不敢率先渡河给对方以可乘之机。一旦毛腾继续南下到谷口,隔着郑国渠和泾水两条河的王烧儿也就自然会率军离去了。 和最后才接壤中原朝廷的鲜卑人不同,到了晋朝不论是氐羌还是匈奴与乌丸,还有賨人蛮人这些弱小部族,他们的上层统治者多数都已经冠上了汉姓。譬如巩唐羌的大人便依照部落名谐音而姓了巩,而钳耳羌的大人则选择了曾给予他们恩惠的京兆王氏的姓氏。王烧儿就是钳耳部落世袭的大人,钳耳部落在汉朝时被称为“虔人”部落,原本居住在西河,由于东汉时期朝廷多次对凉州羌族部落大规模用兵,一部分虔人贵族依附汉朝后被迁移到冯翊作为雇佣军,后来成为北地胡的一部分。到了魏晋时期,由于中原朝廷一向对胡人了解甚微,这部分虔人部落就被雍州的官吏们以谐音称呼为“钳耳羌”。这一点就有些类似鲜卑拓跋部和秃发部,本来是一个种姓分出的两个部落,但是中原朝廷并不知道,就按照谐音,称呼河西的部落为“秃发部”,代北的部落为“拓跋部”。 王烧儿是个年轻的部落大人,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后生拗劲,他在围攻泥阳时第一个开小差出去抢掠村庄。由于信奉兔子不吃窝边草的信条,王烧儿并没有回到东方的冯翊附近抢掠,而是去了西边的扶风郡,抢了沿路的几个汉人村落后,才知道周围并没有富庶的县城,只有几座氐人占据的废城,王烧儿兵力少又不敢贸然渡河,只能沿着泾河继续寻找汉人村落,结果就遇到了毛腾带领的这一支小军队。 “人不多,看穿戴也不像是正规军队,不过他们的武器辎重,正是我们需要的。如果他们敢在运河北岸渡过泾水,我们就臣他们渡河的时候抢了他们。如果他们怕了去了运河南岸,我们就北上继续找几个村子吧。”王烧儿在初遇毛腾部后,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几个小羌每天都在河岸探寻,也没发觉毛腾有伐木渡河的迹象,王烧儿暗想对岸的晋军恐怕是不敢渡河了,决定再等一两天,然后就离开泾水。 是夜凌晨,子时三更。毛腾和宋配侯脱等人率先起身,哱啰声将正在熟睡的郭古两家家丁惊醒。郭文和古祐换忙穿上戎装,跑到毛腾账前问道:“府君,可是羌兵渡河了?” “没有,是我们要渡河。”毛腾微微笑道。 “没船拿什么渡河……”不但郭文和古祐心里嘀咕,宋配和侯脱也是疑惑重重。毛腾说道:“我观察过我们的装备,兵士基本都配有长短兵刃各一,现在就用搭帐篷的绳索将所有的长兵成排捆开,做成单面拒马状的木筏,然后用长绳串连凑成浮桥,火速渡河!严令下去,不得喧哗,谁要是吵嚷惊动了羌人,立斩不饶!” 郭文和古祐顿时目瞪口呆,没想到太守这么糟践兵器,竟是要长矛和长戟捆扎成木筏,然后连成浮桥来渡河。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命令下去。半个时辰做好浮桥,二更天就能摸到羌人的帐篷里了。”毛腾挥了挥手。郭文和古祐只得照办。 行军中长兵器不但是冲锋陷阵的主要兵器,同样在据守营寨的时候还可以捆扎成拒马来阻碍敌军骑兵的冲锋,不过拿长兵器捆扎成木筏的,还真是少见了。宋配顿时有些佩服地问毛腾道:“府君,你是怎么想到用兵器做浮桥的?这主意也太……太妙了吧。” 其实宋配是想说个“馊主意”的,不过没好意思说出来。毛腾笑道:“这两家的家兵防御胡人有些年成了,很是合格。昨rì扎营的时候,他们就很熟练地把长矛捆扎成拒马摆在了营垒前方,这一点很不错。不过我也不知道怎么的,看到一排排的拒马就想起来,这些长矛做木筏应该也是可以的。” 侯脱马上说道:“府君,可是要过了河。仓促之间总不能用刀剑来抵挡胡人吧。” 毛腾笑道:“光明正大地结阵对抗,短柄刀剑自然不如戈矛。可是要是在乌黑的夜里偷袭营寨,四面一片混乱,长柄的戈矛又怎么比得上刀剑利索?过河之后,每人嘴里都衔一颗石子,一言不发直奔羌人营寨,让他们做个好梦。” “好好!”宋配和侯脱忍不住赞同。 泾河并不宽,水流也较为平缓,长杆兵器捆扎的浮桥固然不怎么稳当,可是由于只有七百多人,还是很顺利地就渡过了河去。毛腾已经提早吩咐过了,长兵木筏和马匹辎重被拉到岸边后就暂时丢下,七百多人cāo着短剑和环首刀,口中衔着鹅卵石,悄悄朝羌人的营寨摸索了去。 在羌人窥视毛腾行军的同时,毛腾也派了几个熟知水xìng的军士游过泾河探到了羌人营寨,不过由于夜黑又不敢打着火把惊动了敌人,还是摸索了多半个时辰才找到了羌人的营寨。 “等我和仲业暗箭shè死了那小哨,大伙就悄悄进去,不要出声,剑戳心窝刀抹脖子,尽量做到一击必杀。如果听到我的喊声,大家就一起喊杀,能有多大嗓子就吼多大嗓子。”毛腾安排完毕,与宋配各自拈好弓箭,两声轻微的箭啸,两个羌人小哨就已经应声而倒。七百多军汉,各自分散成三五人的小队,蹑手蹑脚地进入了羌人营寨,开始闷声杀人。 这样的偷袭,马咸在云阳也做过,衔枚夜袭和偏箱车阵是马隆在西平镇压胡人的两**宝之一,几乎屡试不爽。王烧儿和经常在刀口舔血的郝散兄弟又不同,他只是个毫无经验的年轻部族大人。反倒是羌人的战马率先发觉了这伙从黑夜中前来的诡异军汉,一个个发出了极为难听的嘶鸣声。羌人在马嘶声中惊醒过来,也来不及整装,就cāo着胡刀起了来。可是营寨中已经一片混乱,多数羌人也都毫无战意只是朝马棚的方向逃去,半路都被满身是血的晋军砍死。 毛腾本想着如果羌人jǐng觉,还需要军汉们在有变故后大声嘶喊以恐吓羌人,没想到这一支羌人竟这么废物,顷刻间就被杀得干净。虽然有少数经验丰富的老羌团在一起且战且退,还是被四面而来的晋人杀死。至于那个毛腾也不知道的钳耳羌大人王烧儿,则已经被一个不知名的小家丁一刀抹了脖子,他身上佩戴的一些金银首饰也被几个家丁偷偷塞进了自己囊中。 也算是毛腾幸运,遇上这样一支无甚战力只会打家劫舍的羌人。不过一仗之后,郭家和古家的部曲家丁们的士气大增,郭文和古祐也不再对毛腾持有怀疑态度。羌人营中的两百多匹战马,也被毛腾暂时分配给郭古两家。羌人抢掠的女人和孩子都得到释放,不过那些来自扶风村庄中的粮食钱币,毛腾则当仁不让地全收了,他可不想费时又费力地将之还给附近那些残破的村寨,而是充入了军中。 从郑国渠北渡过泾水,已经和羌人的主力部队之间没有任何的天然隔离了。像钳耳部这样在附近游走的部落应该还有,所以在休整之时,毛腾先派出了斥候,并没有直接行进。 战争是很残酷的,羌人掳掠的妇孺在遣散时仅仅得到了毛腾均分的极少口粮,他们多半也无家可归,都朝西北方向逃离了。西北便是云阳城,他们多半以后又会沦为氐人的妇人孩子,想到这里毛腾不禁有些纠结。 “派人偷偷潜过郑国渠,告诉夏侯奭和卢播我们已经到了北岸。”毛腾了吩咐一声。 第104章 安西军渡河 巩更已经收到了夏侯骏的密信,他并不识字,便叫身旁的老羌来念。老羌念完后,本来还抱有撤军心理的巩更略有些生气地道:“这个夏侯骏,是真把我们北地人当猴耍。上次郝散起兵,我们就被这厮好好戏耍了一次。这次他竟要我们就这么退兵,还说后事他会料理,鬼才相信。” 老羌说道:“这个夏侯骏是屠夫夏侯渊的孙子,夏侯渊是所有羌人的共敌,手中沾满了羌人的鲜血。我们就不应该跟这个屠夫的孙子做交易。反正现在已经反了,大不了逃到河套跟匈奴人和鲜卑人争草场去。也不应该再相信这些狡猾的中原人。”巩更点头道:“不过我们也没到那种地步。其一,雍州军力最强的夏侯骏,是个狡猾的狐狸,他一定不会损耗自己的兵力来对付我们;其二,这次我们起兵反的的张损而不是朝廷,只要我们抢完泥阳后撤军,再厚赂晋朝的赃官,朝廷是不会追究我们的;其三,如果真的无法收拾,我们也不用去河套和那些野蛮人争夺草场,只要鼓动扶风的氐人一起造反,就叫关中鸡犬不宁!” 老羌道:“那夏侯奭和卢播的军队,我们到底打不打?” 巩更道:“他们不渡河,我们就不打。只要他们渡河,就让这些家伙的尸体把这条河渠淤塞了吧。” “那我们也总不能一直在这里耗着吧。”老羌道。 “没事,旁边还一座富平县城呢。等周遭的村落没人了,我们就把富平洗劫一空。到时候泥阳城里恐怕要饿得人吃人了。”巩更黝黑的脸庞一阵大笑。老羌也抹着口水说道:“富平县可是个美地,粮草积蓄也有一些,县城又没有什么驻兵,四周的一些豪强也只顾保全自家坞堡肯定不会去驰援的。” 巩更立刻站起身来,吩咐帐中几个亲信道:“传令给各部大人,两rì之内速来我帐中议事。” 对于北地郡的战乱,由于夏侯骏的翻脸导致司马伦暂时没有了可靠的情报,只能通过掌管粮草运送的席薳来了解一二。然而席薳也知道了梁王司马肜要去执掌尚书台的消息,对司马伦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客套。司马伦让僮仆送走席薳之后,大骂席薳势利。这时候孙秀忽然说道:“殿下,刺史府有个佐吏唤作辛冉,他仰慕殿下已久,此人定能为殿下探知北地的军情。” “那把这个家伙叫过来。”赵王司马伦搓了搓发白的颔须,点了点头,又自言自语道,“狗rì的司马泰和张华,说好了让孤接任尚书台,都是宣皇帝(司马懿)的血脉,那司马肜比孤还要老,又是个无能的庸才,他掌得了尚书台吗?这下倒好,夏侯骏和解系对我傲慢无礼也就罢了,那小人席薳居然也撅起尻子蛋了,当真是气煞人。” 孙秀一言不发,缓缓退出厅外差人去唤辛冉。结果那僮仆从后门刚出去,早就候在后门角落里的辛冉就出了来。辛冉从衣袋中掏出一把铁钱就笑吟吟地献给了僮仆,僮仆顿时大感幸运,就领着辛冉去见了孙秀。 “孙先生,小人位卑望浅,也没什么积蓄,这点东西不成敬意还望笑纳。”僮仆一离开,辛冉见四下无人,就掏出一袋珠宝塞给了孙秀。孙秀掂了掂还挺有分量,笑道:“辛先生真是有心了,今天你真是好运,老殿下要见你。” 辛冉顿时大喜,不过还是有些发愁地道:“可是辛某却没带礼物,这……” 孙秀一阵媚笑,对辛冉说道:“老殿下是社稷重臣,金山银山是手到擒来,要什么礼物?你要真有心,多给我这个寒庶小吏一些就可以了。” 辛冉连连点头:“孙先生指点的极是。” 孙秀领她进了行馆大厅,辛冉极为庄重地叩拜了下去,司马伦不禁失笑道:“你就是辛冉?这模样是在祭天还是祭祖宗啊。” 辛冉脑袋叩在地上,庄重地道:“卑职正是陇西辛冉,现充雍州散吏。与前朝卫尉颍乡侯辛毗是同族。卑职久居关西荒凉之地,未见如大人之尊贵者,故诚惶诚恐怕有失礼仪,还望殿下体谅。” 司马伦道:“现在你听说夏侯骏的部队打到哪里了?” 辛冉说道:“听说被羌人阻挡在郑国渠一线,至今还没有交战。” 司马伦脸一皱,哼了一声道:“到现在还没打起来,夏侯骏的这些兵是泥捏的吗?郑国渠在什么地方,离长安有几百里?” 辛冉道:“郑国渠在长安以北,有两百多里的路程吧。” 司马伦霍地就站了起来,怒道:“两百里,两百里啊!胡人竟然在离长安不到两百里的地方撒野,雍州的这些官都是吃屎的!俊忠!快写一道公文,给朝廷那些家伙看看雍州都是些什么东西在秉政!” 辛冉眼睛瞪得老大,自从晋朝开国以来,关中的胡人就rì益增多,两百里外有胡骑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可是司马伦却这般震怒。辛冉心上如此想,可是嘴上却附和道:“老殿下,雍州的官吏尸位素餐,胡人才越来越猖狂。雍州的百姓就盼着殿下这样的大贤人来解救啊。” “孤立刻就去找解系夏侯骏这些废物!”赵王背拱着手就出了大厅,招来车舆径自去了。辛冉还在跪着,撅着屁股回头看着孙秀,孙秀笑道:“辛先生还不起来,殿下都走了。” 辛冉这才爬起了身,说道:“rì后还要多蒙孙先生提携。” 孙秀一笑,低声说道:“你一个州府散吏,怎么有这些珠宝?以你的xìng子,可不像是拿家中私产的人呢。” 辛冉挠挠头发,笑道:“孙先生,你我这般交情我也不隐瞒。如今的关中,是胡人越多的郡国越能搜刮到财物。地方豪强我们惹不起,可是那些胡人流民,最容易搜刮了。卑职曾在扶风做过督邮,如今的积蓄也都是那时候攒的。不过卑职可没有直接搜刮百姓,这些都是扶风各处的县令县尉送给我的。” 孙秀一怔,不禁夸道:“辛先生真会来事,督邮都能收入这么多?” 辛冉不好意思地笑道:“唉,也没什么收入,不过取之于民,用之于您罢了。” 孙秀听罢,大笑道:“有辛先生这话,以后我会多在殿下身旁美言的。” 辛冉大喜,又给孙秀磕了几个头。 夏侯骏被司马伦一顿斥责之后,没想到解系也抱怨他拥兵自重不肯为国效力。夏侯骏真有种有苦难言的感觉,只好增兵五千并催促夏侯奭和卢播搭桥过河早rì驱逐羌人。 增加了五千兵力后,夏侯奭和卢播就已经有了一万二千人。如果还在郑国渠这个小小的运河边止足不前也就说不过去了。于是在当天就开始伐木搭桥,北岸的羌兵不时地进行sāo扰。夏侯奭远远看到北岸的羌人弓箭手,不禁笑道:“卢先生,羌人如果不sāo扰我们搭建浮桥倒还惹人忧虑,可看他们如今的疯狂劲,只怕是害怕我们过河了。”卢播亦道:“我要是羌人,就一箭不发等天兵渡河,半渡而击可是我们最害怕的结果。” “那个新任的新平太守毛腾,差人说他已经带人到了郑国渠北岸,还要我们通知他渡河的rì期以便配合我们,卢先生你怎么看?”夏侯奭道。 卢播不屑地道:“赵王的人怎么靠得住。我们勿要理会他,一万两千人,对付一两万的乌合之众,还用的着要他来帮忙?” 夏侯奭点头道:“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他要是真到了北岸。如今胡人先要对付他才是,可是连个踪影都没有。这毛腾以前也是关西的军士,如今投了赵王,倒也学了一身的胡吹大气,真是可惜!” 夏侯奭与卢播下令抢搭浮桥后,让盾手先行防备弓箭,钩攘手紧随,已经做好了预防羌人大规模突袭的准备。 “听说羌人最擅长混战,那就让他们好好享受下被钩攘格住武器只能挨刀的后果吧,哈哈。”夏侯奭大笑道。 安西军的盾手在浮桥上顶着羌人的弓箭徐步前进,钩攘手紧紧跟在盾牌后面,由于羌人多是猎弓威力有限,安西军的军士几乎毫无伤亡就开始陆续登岸。夏侯奭见一切顺利,大喜万分,下令其他军士一队队渡河。不到半个时辰,已经有上千的军士到了郑国渠北岸,盾手布防在第一线,钩攘手紧随其后,有些有经验的低级军吏已经带领长矛手也预备在了盾手后面,看起来是形势一片大好。 羌人的弓箭手缓缓退了回去。正在一处高地观望的巩更哈哈一笑,发号施令道:“这些官兵真以为我们羌人的骑兵就不能在小小的河滩上驰骋了吗?哈哈,孩儿们三路突击!” 两股持矛槊的骑兵从东西两侧沿着运河沿岸冲锋而来,一支常见的羌人混战骑兵挥舞着短戟和胡刀从北方冲杀而来。三路骑兵虽然人数不多,但各自因地制宜分工明确,显然巩更是动了心思的。安西军的军士看到如此情境,赶紧结阵防卫。 第105章 羌人的实力 从东胡人那里学到的长矛冲锋非常适合在平坦的谷地施展,而羌人最善战的胡刀骑兵也在岸北冲入直接进入混战。夏侯奭没料到就运河岸这么点小小的平地羌人的骑兵居然也能进退有度,顿时大惊失sè,赶紧指挥南岸的弓弩手朝北岸羌人骑兵发动shè击。 然而北岸刚刚登岸的兵士已经被羌人突破,夏侯奭和卢播都在军中多年固执地以为河滩上羌人指挥出动步兵,结果那些盾手和钩攘手都成了羌兵的活靶子。而一些零散的长矛手则数量有限再加上局面混乱无法结阵,幸亏郑国渠并不太宽,北岸仍在南岸弓弩手的shè程内,羌人骑兵虽然在肉搏中占据了优势,可是也经受不如南岸箭矢的攻击。巩更立刻令身旁小羌再吹了一次哱啰,羌人的骑兵也因为畏惧箭矢而退却。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夹缝中忽然杀出来一支举着藤牌手拿长矛的步兵,一边发出恐怖的怪吼一边向晋军阵地投掷长矛,这些步兵膂力极大,外加距离又不太远,中了投掷来的长矛的士兵登时就被戳倒在地。 北岸的晋军已经损失惨重,不过郑国渠到底是个小型河渠,夏侯奭已经又命令军士重新在两侧搭建了新的浮桥,在弓箭手的火力支援下,一对对的安西军在战场两侧又登上北岸。盾手在北方防护,长矛手朝着战场方向就冲锋而来。登上岸的弓箭手小队也开始向羌人的步兵shè击。可能由于北岸的地势并不平坦,如此一来羌人的骑兵无法施展优势,羌人马多人快,在留下一百来具尸体后就从东北方向逃窜了。夏侯奭命令勿要追击,全军渡河,清点人数,已经伤亡六百多人。 正当夏侯奭和卢播正在指挥辎重过河的时候,忽然四面又是杀喊声一片,一队队新来的羌人又杀了过来。原来刚才的攻击不过是一次试探而已,这次的猛攻才是关键所在。巩更看到安西军已经悉数渡河,决定拼手一搏,潜伏在周围的八个部落的羌人步兵挥舞着长矛和短刀,从周围的山地上像cháo水一般向安西军扑了过来。 虽然羌人各部比较散漫,而且也要留下兵力继续围困泥阳城,所以一时间也难以将围困泥阳城的十五个部落聚集,但是有了八个部落的兵力,要对付一万两千人的安西军还是绰绰有余的。巩更远远看着拥挤在运河岸边仓促应战的安西军兵士,不禁暗暗笑道:“老子一向安稳低调,这才叫你们这些蝼蚁看低了我。我可不是郝散那样毫无准备就敢反的妄人,这回起兵,我可是有充分的准备的。” 安西军毕竟是从牙门军抽调防护关中发展而来的军队,虽然在武帝年前加入了大量郡国裁撤后的郡兵,可毕竟战斗力还是有的。夏侯奭和卢播又都是安西军的宿将,还是具备一个合格将领的素质的。令旗摇晃之后,安西军开始转变阵型。原本安西军是在猝然遇到进攻后士兵自发结成防御圆阵,可是这附近地形崎岖,圆阵并不能有效防御羌人的混战战术,夏侯奭挥动令旗,是要转变阵型为进攻型的鱼丽阵。卢播熟读兵书,惊讶地拉住夏侯奭道:“如今我们处于守势,怎能用鱼丽阵这种进攻的阵型?” 夏侯奭急道:“鱼丽阵的核心是五兵齐聚,分队杀敌。这样的崎岖地形,羌人的骑兵只冲锋了一轮,进攻的不过是步兵。我们不能只想着防守,而是要化整为零以攻为守,鱼丽阵再适合不过了!” 安西军在换阵的时刻被早已冲进阵里的羌人杀得死伤一片,有好多羌人为了便于混战竟连长矛都丢了,只是握着刀乱砍。这样毫无章法的混战是兵法大忌,往往是真正的杀敌一万自损八千,不过这也是对中原军队毫无优势可言的羌人唯一能抵挡中原军队的战法。从东汉一直到晋朝,羌人就是用这种自杀式的战术一次次地与中原军队厮杀,使中原的军人往往谈羌sè变。 然而脱胎于周朝战车战术的鱼丽阵,却是在上古时代毫无章法的混战中脱颖而出的第一种复杂阵法,以不同兵器的搭配出的小队为核心,组成一个个品字形的小阵,将个人与小队的武勇发挥到了极致,无疑这是用来对付羌人混战的最佳战术。熟读兵书的卢播在这一点上就不如已经跟羌人打交道四代的夏侯奭了。 果然,安西军在付出大片伤亡的代价后结好鱼丽阵,像黑帮厮斗一样胡乱砍杀的羌人步兵就已经被一个个的小队分散包围。盾手掩护,小队中的两名长戟手左右一格,一名长矛手就径直刺去,紧接着刀斧手就上前砍下羌兵的头颅。五人的小队配合得天衣无缝,各自为战的羌人顿时就没有了刚才的优势。夏侯奭又号令中军的弩手换上弓来,朝着山谷高处发动抛shè以阻碍羌人生力军的大量加入。巩更看到这情形不禁连捏大腿,急声道:“固守山上,伺机反攻!有弓箭的shè箭,没弓箭的扔石头!” 晋军的强弩虽然在这种低地无从施展,可是晋军的步弓都要比羌人jīng良,shè程也较远。羌人的箭shè程不如晋军,扔石头就更是毫无意义了,不过还是有许多强壮的羌人从山顶滚下巨石和大木,阻碍了晋军的攻势。 夏侯奭看到后续的羌人已经陆续撤回山中,冲入阵中的羌人已经被消灭得差不多的时候,决定鸣金收兵。这时候大量辎重都已经过河,与卢播商议后,卢播带了一支骑兵开始从平地向截薛山东方快速转进。后边还没有参战的步兵则迅速抢占附近羌人尚未占据的高地。 等到了夜晚,安西军已经在周边几处山地扎好营盘,虽然截薛山上的羌军并没有受到严重的损失,可是安西军已经在北岸站稳了脚跟。 巩更在营寨中大为窝火,八部落联军居然没有在安西军渡河的时机中将其击溃,可见晋军战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腐朽不堪。不过巩更还是有些不服气,暗想:“毕竟我们人多,官兵白天能布阵抵敌,可是晚上漆黑一片,尤其是我羌军敌手?”于是又召集诸部大人,决定夜袭安西军军营。 诸部大人在白天没能和安西军决一死战都有些不服巩更转攻为守的命令,听到巩更要夜袭顿时个个大喜,摩拳擦掌便要行动。巩更见众人气势高昂,于是便留了骑兵和部分弓箭手守营外,其余步兵悉数出营,悄悄向安西军大营行进而去。 夏侯奭和卢播虽然都做了预防夜袭的准备,可是在火把照shè之下看到黑压压蚂蚁一般多的羌人还是吓了一大跳。赶紧下令兵士用傍晚才采集到的滚木礌石先行防御,接着弩手居高临下开始shè击。黑夜中羌人死伤不少,不过巩更从白rì里的战斗和晋军的火把数推算得出晋军人数应该没有羌军多,于是严令进攻,丝毫不管伤亡。众部落大人也多数都是憨直猪突的羌族大汉,一心只想着出白天的恶气,竟是无人敢提议退兵之事。 有两支擅长山地作战的羌人部落已经爬到了山的另一侧,一边向晋军大营投掷着火把一边发出各种难听的嚎叫。晋军中催促士兵的刁斗声也不绝于耳,羌人还没有攻上来,晋军营内已经有了乱象。 由于除截薛山外的其他山地崎岖无法大规模驻军,晋军的营垒建了好几座,这样无异于分散了兵力。羌人虽然在晋军优良的劲弩面前损失惨重,可是还是靠着顽强的意志抢占了第一座营垒。安西军的兵士固然训练有素,也无法在这种混乱局面中保持战斗力,在羌人进入营垒后,一营的士兵几乎全军覆没。 黑夜中的喧哗声和火光惊醒了其他几个营的安西军,夏侯奭和卢播也醒了过来,赶紧下令击刁斗叫士兵迅速进入战斗状态。但是到底夜黑,安西军不论军官还是士兵都并没有羌人那样敢在黑夜中拼命厮杀的胆气。 不过羌兵到底损失惨重,外加晋军已经jǐng觉,向第二个营盘的进攻已经明显疲软。巩更下令叫先前进攻的部落暂时就地休整,后续部队填补上去。夏侯奭则严令弩手不要擅自shè击,等羌人靠近后再听军令齐shè。羌人见晋军暂时沉寂,于是又蜂拥冲了上去。 “入他娘的,shè!”夏侯奭看到营垒旁树林中的羌兵逐渐增多,一声令下,弩箭齐发。拥挤的羌人顿时损伤大半,黑夜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中了弩箭。巩更急躁地在后方的树林里踱步,终于说道:“cāo他娘的,晋人弩箭厉害,再打下去我们的弟兄也着不住,还是先撤吧。” 可是还是有不少部落大人并不想撤,执拗地去找寻其他高地以求地利。巩更看到自己的命令并没有被他们遵循而头疼不已,只好严令自己部落的族人不要妄动,反正此刻离天明还早,晋军大抵是不敢出营交战的。 由于巩更的态度,羌军多数都停滞不前,或者去寻找附近的高地,进攻的程度也明显减弱。夏侯奭则严令部下不得出击,只盼着天赶快亮起来。两边的兵士都在黑夜中苦熬着,却是各有死伤,谁也没讨着谁的便宜。正在这个时候,巩更身旁一个眼亮的小羌忽然指着截薛山羌人大营的方向道: “爷爷不好了,我们的大营失火了!” 巩更回头一看,登时大惊失sè,截薛山羌人大营的方向竟是火光熊熊,巩更暗道:“莫非是晋人故意要趁我夜袭时偷我营寨?”猛地握紧了拳头吼道: “撤军撤军!” 第106章 指驴为马 巩更在重大伤亡的代价中终于在夜间突袭掉了晋军的一处营垒,僵持之中才发觉自己的大营给人烧了。羌人们士气顿失,也不用巩更催督,纷纷撤下山去。 安西军也看到了截薛山上的大火,不过夏侯奭用兵谨慎,还是没有下令追击,只是吩咐叫骑兵先行休息,等天亮后伺机追击,其他人则继续留守严防有诈。 羌兵到了截薛山下,却不见了大半。巩更也知道诸部落大人散漫惯了,定是已经趁乱跑了。不过一想营中还有近rì抢掠来的粮草财物,还有自己的jīng锐骑兵,不禁咬牙,带着剩余的羌人朝山上进发。 “大事不好了,官兵把我们的大营端了!”山上逃下来少许羌人骑兵,有的早就抛了战马,有的跑的匆忙只是赤身**拿着一把胡刀。巩更上前就给一个赤条条的骑兵一耳刮子,骂道:“官兵不都在对山之上吗,哪来的官兵?” “爷爷,真的。他们有好几千人,已经烧了我们大营,现在正漫山遍野地杀人呐!”那骑兵浑身是伤,跪在巩更面前哭道。 “怎么又有好几千人?”巩更忽然想起前几天召集诸部大人时却不见了钳耳部的王烧儿,顿时一拍大腿,暗想道,“不好了,一定是从西北方来了扶风或者安定的官军,王烧儿这小兔崽子怕是已经遭难了,偷了我大营的一定也是这伙人!” 山上火势熊熊,随着夜风传来一阵阵杀喊声,巩更也略懂汉话,听到那杀喊声竟是在吼叫:“活捉巩更!”登时不寒而栗,赶紧下令道:“大营不要了,收拢逃过来的弟兄,赶紧撤走。多数的部落大人肯定都往泥阳方向撤退了,我们的人死伤并不多,逃到泥阳还能一战!” 众羌兵已无战意,听到巩更的话如蒙大赦,赶紧趁着夜sè往北逃走。 等天sè开始发亮的时候,夏侯奭和卢播分别带领两千钩攘手和一千骑兵开始从两路搜山,卢播沿着山谷小道靠近了截薛山东路,却不见半个羌人。两个探子上前报道:“前方有数百骑兵,打着新平郡的旗号下山来了。” 卢播吃了一惊,才想起渡河前夏侯奭接到过毛腾的书信,暗道:“难道昨晚一把火烧了羌军大营的,竟是这个家伙?” 不一会儿,毛腾带着一众“骑兵”从山谷中下了来,毛腾翻身下马,朝卢播拱手道:“卢先生,别来无恙啊。” 卢播看到毛腾所领的军士都不是官兵打扮,武器装束都是私从部曲,虽然只有几百人却一个个骑着连安西军都无法大量装备的马,忽然暗道:“我们在夜间拼命杀敌吗,却给这厮一大块肥肉。”也不下马,没好气地道:“原来毛府君就在附近,昨rì我们渡河,你缘何不率军前来协助?” 毛腾忙道:“我军人少,又不比贵军jīng锐,固只挑山路行进。行军中我们又没有搭幡旗,也没有惊动羌人,我们就一直在截薛山北方潜伏。贵军渡河又不通知于我,所以没能赶上大战,还望卢先生莫怪。” “战场上缴获的物资,可要悉数上缴。毛府君虽然贵为一郡太守,可是在救援北地一役中,还是要归夏侯参军节制。”卢播盯着毛腾军的羌马,顿了顿说道。 毛腾笑道:“那是自然,火烧大营后,还有没烧光的粮草和一些马匹,毛某都悉数封存在原地,就能两位去验收。” 卢播虽然士族文人出身,可是毕竟是幽州范阳人,颇通弓马之术,所以才在安西军中一直率领骑兵部队。他对胡人的马匹向来垂涎,一听毛腾说还有马匹,顿时喜道:“不过也难为毛府君了,带着自家部曲,偷了巩更大营,奇功一件啊。好,卢某这就代夏侯参军去验收马匹粮草。” 毛腾一摆手,指着郭文和古祐道:“卢先生谬赞了,这些弟兄都是我郡中豪族郭氏和古氏的家丁。毛某初来乍到,还没有什么部曲。”郭文和古祐大喜,连忙向卢播陈述了自己的姓名职务,卢播不耐烦地点了点头,便和毛腾等人顺路上山,去验收羌人遗留的马匹辎重。 截薛山的羌人大营已经被烧成一片废墟,四处可见烧焦的尸首,虽然多数都是被羌人俘获来的妇女孩童,可是卢播还是对毛腾大为侧目,暗道:“这厮倒是挺会纵火,这般才能跟了那废物赵王却是可惜了。”可是心中还没赞叹完,就才发现毛腾收集起来的几十匹“马匹”竟是一些毛驴骡子和枯瘦矮小的劣马,其中还有不少尾巴和鬃毛都带着烧伤的痕迹,不禁皱眉道:“毛府君,这分明是骡子毛驴,怎么是马匹?” 毛腾叹口气道:“卢先生久在关中,也是知道羌人的长处。他们在平地作战固然不如鲜卑匈奴,可是在山地行马却是纵捷如飞。胡人爱马如命,就是丢了女人也不肯丢了马,我军毕竟人少不敢伏击拦截,能夺下这些骡马都已经是万幸了。” 卢播终于忍不住道:“毛府君,既然你们一直隐匿在山中,肯定是没有多少马匹了。你们骑的这些马是从哪儿来的?” 毛腾拉过郭文和古祐,对卢播说道:“新平郡羌人众多,郭家和古家为防备羌人有几百匹马是很正常的。他们为了保家卫国,能舍得出人出马,可是关中豪族的楷模啊。这些马都是新平的汉马,可不是羌马。” 郭文和古祐也对这些马很是垂涎,当时就附和毛腾道:“卢主簿,这些马都是我们自家的。翻山越岭又与羌人交战,死伤不少,我们也很心疼啊。” 卢播虽然根本不信,但是看他们众口一词也不好再辩驳,只是心中大骂毛腾狡猾。不过卢播还是命令军士拉走了剩余的骡子和毛驴,顺便拉上了烧剩的粮草。对毛腾道:“我们休整之后就去泥阳,你既然是赵王派遣的援军,就跟我们走一路吧。” 毛腾本来人少,听到卢播的要求顿时大喜,当天便在安西军营盘附近扎营休息。宋配对新到手的一匹骏马爱惜不已,只是叹息马屁股上的一坨烧痕。侯脱这几rì跟宋配也亲近了不少,不由笑道:“宋老弟,马又不是女人,屁股上一块疤就一块疤,我搞到的那匹,脸上还一块疤呢。”宋配啐道:“你这老猴,哪知我凉州习俗。马可比女人紧要多了,你能骑着女人立功沙场吗?” 侯脱暗道:“到底是个小娃娃,竟然说马比女人好。”上前就道:“上回在泾河一战,可是俘获了不少女人。要不是府君命令放了她们,老侯我带老弟你开开荤,让你知道女人好还是马好。”宋配也是良家子出身,家中也是敦煌豪族,不由地鄙夷道:“老猴,我们可不是胡人。那种事情胡人干得,我们可干不得。俘获的女人还不是我大晋的子民?”侯脱叹了口气道:“唉,你还是年轻啊。要是像老侯我这样年近三十还没个女人暖被窝的时候,就知道马好还是女人好了。” 毛腾听到二人的话,上前笑道:“这几天马有了,等解了泥阳之围。女人肯定是有的,老猴你急个什么。不过看卢播的态度,你们还是稳重些好,别老念叨马的事给人抓住把柄。” 夏侯奭只追到了少数逃离队伍的羌兵,讯问之后才知道羌人大部队已经完全撤离。夏侯奭在夏侯骏做并州刺史的时候就曾多次随夏侯骏对付胡人,深知胡人游移不定又毫无纪律的特点,这便撤回营中埋锅造饭。卢播带着截薛山大营的粮草和骡马回到营中并告诉了与毛腾汇合之事。夏侯骏不禁皱眉道:“战马虽然可惜,不过要不是这厮火烧羌营,我们恐怕还有恶仗要打,就不要计较了。等到了北地,就让他们的骑兵和卢先生合兵一处,也好对付羌骑。” 卢播点了点头道:“他带来的士兵基本都是新平豪强的部曲,也不知能否和羌人正面交接。” 夏侯奭笑道:“他要了那几百匹马,就要承担正面抗敌的责任。至于新平的那些个土豪,我们何必在乎其死伤?就怕这厮是赵王派来保张损的,伯父可是要我们就地斩了张损啊。” 卢播道:“如果羌人狗急跳墙,攻下了泥阳,张损这家伙一定活不了,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如果羌人不敌我军就这么跑了,毛腾那区区几百人又能把我们怎么样?虽然安西将军并无持节特权,可是有梁王支持,我们强杀张损谁也阻拦不了。何况我朝自有选举制度,就连任免个上县的县令都要吏部曹备案,更何况两千石的太守?梁王执掌尚书台后,像毛腾和张损这样被赵王胡乱提拔上去的太守肯定会被免掉。所以我们杀张损只是安西军的内部行为,只是杀了一个武吏,深究下来恐怕要不要持节权都无所谓。” 夏侯奭还是比较谨慎,嘿嘿一笑道:“你倒把我提醒了,我们干脆就进军富平县休整,等上几天看巩更能不能攻下泥阳。反正张损这吃里扒外的家伙,安西军是不可能留他了。不过这个毛腾倒是挺有能为,最好能留他在新平抵挡胡人,我们安西军也少些折损。” 第107章 郝氏兄弟又来了 羌人的编制是以部族为主,所以他们不怕战败,溃败之后仍然能收拢为一。所以巩更在离开截薛山后,不久便将逃散的各部羌人收拢整齐,如果加上正在围困泥阳的三个部落,仍然有两万多兵力。队伍齐整的当天,羌人便一窝蜂攻进了毫无防守力量的富平县城,抢掠一番后也不敢带走太多辎重便风风火火地往泥阳方向撤退了。 骑在马上的巩更觉得腰有些疼,可能是昨晚在富平荒唐时用力过度了,想到这里,巩更忽然觉得自己老了。虽然能拢合北地胡人,可在郑国渠边占绝对优势的兵力和地形都无法击败安西军,到最后还损兵折将,丢了大量的马匹粮草,想来想去,自己根本就不是个打仗的料。 “唉……”巩更叹息一声,尽管如此,巩更还是能拢合北地诸部,东羌在名义上还是统一的。可一想在凉州的西羌,巩更就摇头不已,西羌各部悍勇程度更胜于被中原人奴役多年的东羌,可现在还是各自为政甚至互相残杀。先零、烧当、烧何、宕昌、邓至等部落个个有兵马数千,可总是被鲜卑人和汉人挑拨利用,总是成不了大事。自己呢却又并无才能领导羌人,难道真的只能依附齐万年那氐奴吗? 巩更越想越愁,抬头看看前方,已经有小羌来报了。巩更也不等他开口,立即问道:“罕种、当阗、劳羌三部在泥阳如何了?” 那小羌欢喜地报道:“回大人,喜事啊。不但三部都在泥阳,并州的郝散郝度元带了两万多匈奴的弟兄来帮我们了。” “啊!”巩更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吼道,“什么喜事!我们羌人自己的事情,他一个河东的匈奴人,又来干什么?” 小羌没想到巩更这么不待见郝散郝度元,挠头道:“大人,他们是来帮我们的呀。”巩更不耐烦地点点头道:“好好,你赶快去通报郝家兄弟,就说安西军出兵十万刚在截薛山将我打败,他们要是真心帮忙就来对付这些正规军,不要在泥阳守着张损那条蚂蚁。” 郝散郝度元兄弟自从在云阳被齐万年和马咸毛腾击败之后,就回到并州上党老巢,收纳四处亡命之徒和胡人流民,终于恢复元气。两人正在谋划在明年上党郡太守调换之时偷袭上党,可是一听关中先乱了起来。两人大喜,这便带了两万杂胡骑兵越过吕梁山脉,又一次来到了关中。 “还是二弟你聪明,跟齐万年攀上了交情,这次我们去关中便是毫无阻碍了。”郝散骑着马大喜道。 郝度元笑道:“听说巩更这个胆小鬼居然被北地的狗官逼反了,真是兔子急了也跳墙啊。我们这回去要是能吞并了巩更的兵马,然后在打几个漂亮仗,到时候关中的各部落都来投靠,说不定齐万年也会被我们的威势慑服的。” “并州匈奴各部树大根深,最强的屠各部左贤王刘宣老贼又一心投靠晋人朝廷,其余的乌桓羯人都成了晋人奴婢,我们这些真正的匈奴男儿反倒是寸步难行。还是关中好,羌人懦弱愚蠢,氐人又不擅长弓马,我爱死关中了。”郝散哈哈大笑。 “大哥,你说我兄弟两能不能都当上大单于?”郝度元突发奇想地问道。郝散捣了他一拳,略带鄙夷地道:“这年头谁稀罕当大单于,你看刘宣这老贼当了晋人一个小都尉都屁颠屁颠的。我们要当就要当皇帝,我当左皇帝,你当右皇帝。我的大纛插在洛阳,你的大纛插在长安,这才叫威风。” 郝度元哈哈大笑道:“那好,到时候我的人在关中游牧,你的人在河南游牧。把河东那破地方就送给刘宣,让他当小都尉。” 郝散嘿嘿笑道:“唉,刘宣毕竟是我匈奴人中的强者,我们怎么能欺负他这个老头呢?我看就让他当单于给我们称臣磕头,也好收拢他对付那些野蛮的鲜卑人啊。” 说到鲜卑人,郝度元忽然有些畏惧,低声道:“的确的确,上次我去雁门偷马的时候,看到那些拓跋部的鲜卑人在大冷的天光着膀子生吃人肉,当真是禽兽啊。” “其实要是能收拢鲜卑人当兵是最好的,可惜晋人软弱没能将鲜卑人征服,我们也没办法收拢鲜卑的流民。唉,说来说去,晋朝的大皇帝才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呢。” 两兄弟说说笑笑,忽然听到斥候通报说巩更要来了。郝度元这就将郝散一拉,说道:“我们去好好会会这个故人吧。” 巩更并没有带着众部族大人前来,只是只带了一个亲信小羌,慢吞吞地走近郝氏兄弟的大营,两眼一扫,只见匈奴兵个个凶神恶煞一般,其中还混杂着棕sè头发蓝sè眼珠如妖怪一般的西域杂胡,巩更回头再想了想自己部下那些憨直老实的羌人,不禁气短三分。 “两位别来无恙啊。我在截薛山被十几万安西军杀得大败,你们不辞劳苦远来关中帮忙,真是让人感恩涕零啊。”进了大帐,巩更略带嘲讽的口气说道。 郝度元啃着一条羊腿,一边吃一边含混不清地说道:“哪里哪里,都是老朋友了。你在关中弄这么大阵仗怎么也不通知我们弟兄,要是我们早来,老巩你还会在截薛山吃败仗?” 巩更道:“这次起兵,纯粹是巩某的私事,那安西军校尉摄北地太守事张损在北地横征暴敛欺压羌民,又扬言要取我xìng命。巩某不过给他点颜sè看看罢了。” 郝度元被张损的官名听的糊涂,愣了愣神道:“老巩,你说的这个张损到底是个校尉还是个太守啊,稀里糊涂地一长串我都迷糊了。” 巩更略通汉语,又经常和晋廷官吏打交道,却是知道得清楚,说道:“这个张损本是安西军校尉,被赵王伦表奏为北地太守,由于还没有得到朝廷的正式任命,就只能叫摄太守事。” 郝散挥挥手道:“好是麻烦,管这些干嘛。老巩,我且问你,南边的安西军统兵者何人,到底有多少兵马?” 巩更道:“夏侯骏的侄儿夏侯奭,兵马差不多有十万吧。”巩更到底不好意思说安西军只有一万多人,只好将这个谎言继续编下去了。 “cāo,二弟,依我看我们和老巩火速抢了泥阳就撤吧。十万官军怎么打?”郝散谨慎一些,心中暗觉不妙。郝度元却道:“都来了,我们且拍斥候观察观察。” 巩更擦了擦鼻子上的汗,说道:“不过这回他们带的多是郡兵,在截薛山跟我大战之后也损伤惨重,我们只要好好应战,应该能击败他们的。” 郝散将信将疑地看着巩更,忽然眼睛瞪得老大,大笑说道:“巩黑子,你不是吹牛皮了吧。你的本事还能把十万正规官兵打得损伤惨重?只怕官兵也没多少吧。” 巩更的老黑脸臊得通红,一言不发。郝度元将吃剩的羊腿一把扔到了他脚下,说道:“老巩,我们兄弟纵横河东六郡,大仗恶仗打得比你干过的黑女人还多。你可少糊弄我们,这回我们帮你击退官兵,攻下了泥阳,我们匈奴人先进城,怎么样?” 巩更憋着气,闷声道:“随你们的便!” 虽然晋军的斥候暗哨也很多,可毕竟都是并不熟知胡人事务的士兵,他们对郝氏兄弟的加入并没有准确探觉,只是发觉泥阳城外的胡人尚有数万之众。回报夏侯奭后,夏侯奭和卢播更是不敢轻易进军了,派人回报长安后便驻扎在一片残垣断壁的富平县城中观望着。毛腾却是急破了脑袋。 虽然朝廷并没有给予赵王司马伦以持节的特权,毛腾给赵王伦的军令状也就是“非法”而无意义的东西。可是毛腾也深知赵王伦胡作非为的能为,这个老家伙可从来不把朝廷的典章制度放在眼里。张损一介武吏都能稳坐北地太守之职,要不是这次羌人作乱朝廷的书状暂时到不了泥阳城。张损就已经不再是“摄太守事”而是正儿八经的太守了。而自己的太守之位也完全是按照赵王伦的“非法”程序得到的,如果不承认军令状,自然自己的太守之位也就无法确保了。不过毛腾还是能预测到赵王在关中的时rì不多了,只要自己没有出太大错漏,能在这次羌乱中立得军功,赖在新平这个危险的边郡最终被朝廷默认也是有很大可能的。 然而为保险起见,毛腾还是希望能在指定时间内救援成功。可是接到斥候的报告,毛腾顿时就心凉了。 泥阳城地处关中平原北方边缘,地势平坦适合骑兵作战。羌人不但兵多骑兵更是战力惊人,即便夏侯奭贸然出兵恐怕也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更何况自己手里只有几百郭古两家的家丁?而更麻烦的是,郭文和古祐已经有了退意了。 “要是胡人能大举南下围攻富平就好了。”毛腾暗道。虽然不久前富平曾被巩更的残兵攻破,不过那是因为富平根本没有兵力防守,如今城垣受损不大,要坚守起来,有大量劲弩的夏侯奭部队应该能在守卫战中消耗掉胡人的。 第108章 木牛车 泥阳城内人心惶惶,自从巩更围城后已经受困多rì,城内只有张损部曲数百、泥阳新平二郡郡兵将近两千,根本无法与城外的数万胡人抗衡。张损在向长安求援的同时,还采纳了北地郡督邮的建议向四周有坞堡和家兵的豪强士族求援,可是那些北地郡的豪强士族谁又敢去救他? 北地郡虽为边郡,可是有在魏晋时期赫赫有名的北地傅氏这一高门士族,曾为曹cāo做说客劝降刘表之子刘琮后来官至侍中的傅巽、以及在曹魏时期担任尚书仆shè这样极高官职并封爵阳乡侯的傅嘏、还有西晋朝有名的大诗人官至司隶校尉的傅玄,如今还在朝中担任光禄勋的傅嘏之子傅祗、担任御史中丞的傅玄之子傅咸和傅祗长子傅宣、以及担任秘书郎的傅祗次子傅畅等人俱是北地傅氏中人,傅宣更是娶了弘农公主为妻。他们在北地郡有无数良田僮仆,守卫坞堡的家兵就有三四千人之众,几乎比泥阳的守军还要强大。如今在坞堡中理事之人是傅咸的儿子傅敷,傅敷官拜尚书郎,曾被杨骏征辟为太傅府参军,可是他却一直待在北地老家不肯去洛阳就任,因此也免了成为杨骏党羽的厄运。傅敷身为高门士族,很是看不起泥腿子出身的粗人张损,更何况张损还肆意妄为挑起胡人大乱。所以傅敷就算是有能力也不会出兵帮张损的。更何况,巩更这个老羌对傅家有种莫名的崇拜和畏惧,羌人也从来不会去sāo扰傅家的坞堡。 除了傅氏这样强盛的高门士族外,北地郡拥有坞堡的豪强还有张氏和毛氏。不过张氏和毛氏都已经算是三四流的小士族了,甚至在傅氏这样的高门眼中与寒门无异。张氏和毛氏都畏惧羌人的武力给羌人偷偷送去了财帛以免战祸,他们连自保都有问题,根本不可能去救援泥阳城。然而张损还是连番派人在夜间缒城偷偷去傅、张、毛三家求援,结果派出去的好几个这三家的子弟出城后都根本没有回去。张损只得又派自己的部曲士兵去求援,张毛两家都是陈说苦衷不肯出兵,而傅敷则将求援士兵奚落一番,并傲慢地说道:“巩更起兵只为求张府君头颅,张府君若真是北地郡父母官,就舍身取义以待黎民吧。” 士兵回去报告张损,张损气得哇哇大叫。可是他也知道傅家满门权贵,自己根本得罪不起,只好喝闷酒鞭打士兵出气。然而一壶酒还没喝光,胡人就开始攻城了。 郝散兄弟自从在云阳吃亏之后,就一直留心学习攻城技术。这几年来在河东招募了不少祖上曾是西域杂胡的羯人流民。羯人不是一个纯正意义上的血统部族,而是匈奴从西域带来的白种人附庸的总称,这一点上就类似元朝统治者的帮凶sè目人这个称呼。羯人祖上多是康居人、月氏人甚至还有部分波斯人,他们的文明程度略高于匈奴,但是被匈奴带入中原后逐渐文化断层,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野蛮部族。不过他们有一点优点是匈奴人并不具备的,那就是对祖上的工匠技术和西方步兵战法尚未彻底遗忘,因此经常成为匈奴人在攻坚中的炮灰。早在汉元帝时期,喊出那句“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陈汤联合西域诸国围攻北匈奴郅支单于的时候,就有了从来不会修筑城防并且鲜少以步兵作为主力的匈奴人竟修了一座“郅支城”,cāo练步兵抵抗汉军的事迹。无疑,那时候郅支单于主要倚仗的武装力量就是在晋朝时被称为“羯人”的西域白种奴隶军队。 羯人在晋朝前期,由于匈奴的不断衰落导致他们原有的部族在河东也逐渐崩溃,那个后来称霸中原的石勒本就是个部落小帅的儿子,可是自幼却饱经贫寒流落四方。略通手艺的羯人不同于除了放牧外不从事生产的匈奴人,河东的士族最喜欢招收羯人作为家奴,羯人在如今已经完全成了只有奴隶和流民强盗的种族,所以郝散兄弟虽然不是匈奴贵族,却也能招收一批羯人作为步兵。 正在泥阳城望楼上观察的张损忽然看到胡人的军队中竟然出现了十几辆古怪的小屋形状的攻城槌,不禁酒意醒了大半,赶紧下令士兵备好滚木礌石。前几次羌人毫无攻城设备,只是靠着蛮力和最简陋的云梯都让张损苦不堪言,如今胡人竟然还有了攻城的兵器,平素胆大包天的张损顿时也被吓得不轻。 “巩黑子,见过没?”郝度元得意地指着攻城槌对巩更说道,“木头套成个小屋子,里头可以藏着三个兵士,前面那个大木棒上包了铁,专用来捣毁城门和城墙薄弱处,顶棚不但有厚木板,还蒙着牛皮。这玩意可不是你们能造出来的吧。” 巩更讷讷地看着这些攻城槌,他还真没见过,迟疑片刻点了点头道:“这是好东西。” 攻城槌缓慢地向城下推进,城楼上砸下的滚木礌石都无法对这些有厚木板防御的小屋造成致命的打击。张损急得乱跳,身旁的北地都尉忙道:“张府君,我先用弓箭阻拦胡人的后续步兵,省下滚木多用礌石来砸,多耗费一些定能把这些木牛车砸碎的。” 原来这种小屋装的攻城槌汉人也有,不过前方没有那个可活动的木棒,名字就叫“木牛车”。张损一介莽夫是个冲锋陷阵之辈,自然也不常见这些攻城器械,可是边郡上的多数低级武吏还是知道的。 “快,快多拿些礌石,让弓箭手放弓掩护,扔石头的瞄准了砸!”张损急得乱跳。弓箭手开始朝远处预备的胡人步兵发shè弓箭,抛石头的军汉也在女墙上瞄准了胡人的攻城槌砸下大石块。一辆离城门最近的攻城槌终于被连番猛砸后榻掉,里面的三个羯人士兵也被砸死。 郝家兄弟也急忙督促巩更出动弓箭手掩护攻城槌,巩更的弓箭手开始和城楼上的守军对shè,由于对方居高临下还有城墙掩护,羌人弓手死伤很多,不过城楼上砸石头的速度和jīng度也因此减弱不少。城门上已经停了三辆攻城槌,砰砰砰地敲击着城门。张损听到这些声响,惊魂不已,仿佛这些攻城槌敲打的是他的心坎一般,眼看实在没了办法,张损的血xìng终于被激了起来。对都尉说道:“你好好指挥弓箭手猛shè,老子带亲兵拿着大锤去砸了这些破车!” 都尉也怕张损有失,也顾不得节省箭枝,城楼上的弓箭兵逐渐增多,对shè的羌兵被守军的这般狂风箭势所压倒,开始后退,这时候城下就只剩下了十来辆攻城槌。张损和几十个经常随他冲锋陷阵的亲兵大汉,cāo着浑铁大锤就出了城门。城门口还在撞击的三辆攻城槌登时就被砸个稀烂,郝散远远看到这番情景,赶紧下令收兵。张损也不敢追击,和亲兵们迅速缩回了城中。 “休整一rì,明天进攻的时候你们的云梯也用上,城下多派弓箭手。让城里的那些狗无暇对付我们的木车。”郝散对巩更说道。巩更道:“弓术,我们自认不如你们匈奴人,弓箭手你们多派些吧。”郝散有些生气地道:“老巩你怎么说这话,我们自然都要派人。我不但出弓箭手,我也有云梯!” 次rì,胡人的进攻更加全面而猛烈,云梯、攻城槌、弓箭手、刀盾兵一应俱全,亏的是泥阳城内的箭枝和礌石暂时够用,从早上一直打到了下午,不论是守军还是胡人都jīng疲力尽。而城内的箭枝和滚木礌石,已经不能再撑几次大的阵仗了。 张损唤来他最亲信的一个心腹士兵,几乎是鼻涕眼泪都流出来地嘱托他赶快去南边求夏侯奭出兵。那士兵跪在地上连连点头,张损叹口气最后说道:“娃儿,你跟着干爹五年了。也跟着干爹享了几天富贵,可是如今干爹自己都保不住了。你要是求不来夏侯奭的援军,就不要回来了。” 富平县城中,张损的义子几乎是满脸眼泪和鼻涕,要不是夏侯奭高高在上距离太远,那小兵差点就要去抱着他的脚求情了。夏侯奭不耐烦地说道:“你回去告诉张损,我和他都是安西军的兄弟,岂会不救他?只需等我伯父发来大军,莫说救了你父亲,尽灭北地胡人又有何难?”说毕挥挥手,两侧的卫士将那小兵硬是从厅中拖了出去。 卢播看到这番情境,不由叹口气道:“其实张损也是条汉子,就是鲁莽愚蠢。如今的是由都是赵王挑起,却害了张损。不知长安大军何时能发,我们要杀张损却也不能借胡人之手吧。” 夏侯奭冷笑一声,说道:“卢先生到底是范阳士族,却还有些恻隐之心。不过我们却无能为力,还是等伯父的援军吧。” 两人正在闲聊,忽然一个军吏进来报道:“小将去请毛府君,可是听他部下说毛府君已经北上了。” 卢播吃了一惊,问道:“他手中只有几百人马,这不是去找死吗?” 那军吏道:“毛府君只带了个郭督邮走了,兵马还在城中。” 第109章 北地傅氏 【感谢乐清书客和东风强劲A的打赏!】 郭文看着毛腾毫无忧虑的模样,不由地就对昨rì的多嘴大为后悔。昨天在跟毛腾长谈时,他忍不住就叙述了北地傅氏和巩更的关系,没想到毛腾一大早就换了一身白sè缎袍就扯着自己上路了。 “北地傅氏,如此大名鼎鼎要不是郭督邮提醒我倒忘了。”毛腾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强迫他也换了便装,两人骑着马就出了富平。郭文也猜得着他可能是要去傅家坞堡请傅敷去劝说巩更退兵,可是这样的事情哪是这么好办的?郭文忽然又想起昨rì自己吹嘘和傅敷关系密切的言论,真想自己给自己扇两个耳刮子。傅敷一门尽是权贵,是真正的高门士族,自己仅仅和他见了几面,怎么能厚着脸皮去请他劝退巩更? 郭文终于忍不住了,停下马来就吞吞吐吐地说道:“府君,我虽和傅敷有些交情。可是傅家门第太高,根本看不起我郭家,我可没把握劝他说退巩更啊。”毛腾却回头一笑,说道:“郭督邮,我也没想着能让巩更这样的胡酋退兵,你放心帮我引路,我自有对策。” 郭文比较胆小,不敢拂逆上级,只好继续行马,忽然揉了揉自己穿的这一声锦袍,发愁道:“毛府君,这一路上胡人的斥候游骑可多的很。我们穿得这样显摆……可不要……唉……” 毛腾回道:“没事,你有族人需要护佑,我也家有娇妻。你放心,我虽是军人出身,可是也惜命得很。” 郭文又叹了叹气,说道:“唉,我说府君。胡人造反又不是在新平境内。府君先诓我和古家出了家丁,现在又拉我冒如此风险,可是到头来,朝廷恐怕也不会给我们应得的封赏。如此卖命,何苦呢。” 毛腾哈哈大笑道:“该来的迟早会来,我也不瞒你。我出身贫寒,就是靠着一腔热血和对朝廷的无限忠诚,西平破若罗拔能云阳破郝散,朝廷都没有给我应得的封赏。可是如今呢,但凡是遇着我的人,都会夸我毛公举是条汉子,也不轻视我卑微的出身。如今虽只是摄太守事,你和古县令都对我毫无偏见,鼎力相助。大丈夫能酬壮志,鼎立天地,才能成就大业。何必为朝廷一两次的封赏而斤斤计较?郭督邮,你也莫要忧虑,就跟我一同朝着这条宽广大道勇往直前吧。” 郭文听毕,像一团蔫了的老树干一般再未说话,只好跟在他身后缓缓前行。 不过郭文忧虑的事还是来了,富平和泥阳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一会儿便遇到了一队巡逻的羌人游骑。羌人骑兵们恶狠狠地冲了来,口中喊着呜呜啦啦的羌语。毛腾却毫无防备地上前也呜呜啦啦地回应了几句,那几个羌人游骑忽然就神sè变得恭敬起来,指着前方的道路又呜呜啦啦了几句方才离开。 等羌人走远,郭文满头是汗地问道:“府君,你会胡人的话?”毛腾摇了摇头道:“我幼时曾被掳入鲜卑营中为奴,略通鲜卑语。不过羌人的话只会一两句,他们方才给我说的话我就没听懂。” 郭文疑惑地道:“那他们怎么被你哄走了?” 毛腾嘿嘿笑道:“我只是用半生不熟的羌语告诉他们,我们是傅祗的两个儿子,郭督邮你是长子傅宣,我是次子傅畅,我们都是北地傅家的子弟。那几个羌人听完就恭敬地说了几句,然后就走了。” 郭文顿时咋舌,哈了口气,连连叹道:“府君真是好智谋……不过这样也太侥幸了……” “我穿的衣服宽大,里边可藏着一把小骑弓呢。”毛腾一笑,继续策马前行。 本来距离并不远,一路上也在没遇到羌人巡逻队,在郭文的指引下两人终于抵达了傅家的坞堡。两人投了拜帖,不一会儿便有老仆领着他们进了厅内。 由于傅家多数的前辈老人都在洛阳出仕,如今的坞主便是傅敷这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三人各自礼毕,这才座入厅内。 傅敷派人去取茶水招待,缓缓坐下了主位说道:“毛府君治下新平离此数百里,北地如今战乱不堪,却来这里有何贵干呢?” 毛腾看他神sè淡然并不友好,开门见山地说道:“坞主一门清贵,世掌中枢,却宁愿在胡人泛滥的北地郡坚守祖业而不去洛中享受繁华,当真是我朝士族楷模。如今巩贼祸乱北地,坞主身为北地豪强,又是朝廷的一等高门,若能帮朝廷劝退巩贼,却是莫大的功德啊。” 傅敷理着袖上的尘土,不紧不慢地说道:“傅家的确跟羌人有些交情,可也只是为能在这边郡生存的自保下策而已。朝廷派了张损这样的粗蛮浑人妄开边衅,挑起是非如今也不见有天兵南来,却教我一介庶民有什么办法。” “坞主真是谦逊了。不瞒坞主,毛某和郭督邮之所以能平安到达贵宅,就是因为在半路遇到羌人游骑时冒充了傅家子弟。羌人对傅家可是很友好的,所以我觉得,如果坞主能劝退巩更,使北地郡免于战火,却是天大的功劳一件。不但坞主在朝中的父祖会对坞主另眼相看,皇上和贾皇后也会对坞主的壮举感动的。”毛腾说道。 傅敷道:“我自幼身体羸弱,最怕离开家乡受长途跋涉之苦。不瞒毛府君,我十八那年就得到了太子舍人一职,二十一岁就有了尚书郎的身份,可我还是不肯离开家乡。就算朝廷重视于我,要我去做侍郎常侍之类的清贵近臣,我也宁愿呆在自家屋里。” 毛腾顿时沉默下来,郭文忙道:“坞主,能消除战火,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如果坞主真能劝巩贼退兵,以巩贼在北地胡人中的身份,朝廷也应该不会追究于他,想来也不甚多难。羌人只是劫掠财物罢了,如今富平县城和泥阳周围好多村落都被羌人抢掠一空,他们围攻泥阳已久也不见得能攻下这座坚城。如果怕坞主能劝巩贼急流勇退,不但对坞主是功德一件,巩贼也会感恩坞主的。” “羌人进攻泥阳,只是要张损的首级而已。如果张损还活着,即便今天羌人退了兵,明天说不定又会作乱。傅某也总不能为了这个妄人来回奔走吧。两位既然光临寒舍,就先用些茶水饭食。傅某会派人送你们平安回到新平的。我身体有些不适,先去复些药饵。”傅敷冷冷一笑,起身便进了内室。厅内只留下了一个伺候的老仆和毛腾郭文三人。 老仆去端热茶的时候,郭文连忙对毛腾低声道:“看这模样,恐怕说服不了傅敷啊。” 毛腾压低声音道:“如果傅家坞主是个四十岁开外的固执老人,我还真是素手无策。可是傅敷毕竟是个年轻人,年轻人一定也有他自己的雄心壮志,我不信说服不了他。” 郭文皱眉道:“府君,人家可是连尚书郎都懒得去做啊。” 毛腾笑道:“他这样的高门子弟,尚书郎那是手到擒来的职位,他自然舍得放弃。可是某些职位,可不是能随便就能给毫无任职经验的年轻人的,即便是一等一的高门出身,恐怕也不行。” 郭文一愣,正待要问。毛腾却伸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原来那端茶水的老仆进来了。 “老人家,你进去告诉坞主,我们马上就走。”毛腾说道。 老仆放下了茶水,赶紧去了内室。郭文一怔,毛腾还是示意他不要多问。傅敷果然听到他们要离去,便出来相送了。 “两位也不要急着走,天sè已晚傅某也保不住外头的安全。不如留宿一宿,明rì再走吧。”傅敷面上毫无表情,看起来也没有留客的诚意。 “呵呵,军务繁忙,哪能待得太久。只是啊,赵王近rì要托我请坞主住持rì后北地郡的荒乱局面,可如今坞主又不肯劝退巩贼。我们也只好回去禀告一声,让朝廷派遣大军镇压,再留武将镇守了。”毛腾一边说着一边便立起了身,看起来就是要走。傅敷一听他话中的意思,忽然眼神一动,笑逐颜开,立刻挡住了二人的去路道:“毛府君,你怎么还没说清楚就要走呢?你说如果朝廷发大军击退胡人的话,是要留个武将镇守北地了?” 毛腾“嗯”了一声,顿了顿胡诌道:“毛某听说上面见北地胡人作乱如此猖狂,是要在发动大军后恢复曹魏时期抚夷护军的建制,留下兵马,让抚夷护军兼领北地太守一职留镇北地,以压制胡人。当然这个恢复的抚夷护军的人选并不是那个闯祸的张损。”毛腾虽然是胡诌,却编的有根有据。曹魏时期的确在北地和扶风之间设立了抚夷护军,只不过在晋朝时裁撤了。 傅敷嘴唇一动,似是有话要说可还是没有张口。毛腾拉了郭文一把,说道:“郭督邮,我们赶快走吧,还有要事处理。坞主不肯劝走巩贼,也只好回去通报,让朝廷出动天兵了。” 郭文讷讷地跟着毛腾正要出厅,傅敷忽然就喊道:“慢着,毛府君。你说的抚夷护军一事,前提是朝廷出天兵击退了羌人。可是如果我们北地人自己让羌人退兵,朝廷会怎么安排北地rì后的局面?” 毛腾回头说道:“自然是寻一个熟知北地民情、在北地郡有威望的人物担任北地太守,换掉张损。” 傅敷急声道:“那如果傅某让巩贼退兵了,朝廷会让傅某这个脸尚书郎都不肯赴任的闲云野鹤之人,去主持北地的政务吗?” 毛腾微微一笑,说道:“其实在赵王眼里,坞主你才是主持北地郡的最佳人选。” 傅敷大袖一甩,指着屋内道:“怠慢了两位,还请再留片刻,傅某跟你们慢慢商议。” 第110章 密会 傅敷的态度明显有了转变,郭文大喜便要回去,却被毛腾拉住,毛腾笑道:“坞主,军情紧要,刻不容缓。我们还要回去,免得北地的失态失于控制,届时的责任毛某可担当不起。” 傅敷暗道:“你不过是新平的太守,对此有什么责任可说?不过是在吊我的胃口,我直说又有何妨。”于是说道:“毛府君,如果赵王能表我为太守。傅某绝对能说退巩更!” 毛腾抚掌大笑,这便道:“好,坞主如果能让北地郡战祸消弭,又能和羌人友好相处。这北地的郡守,舍君其谁?” 傅敷这便又将毛腾二人请回厅中,又再三请毛腾位居上座,重上珍馐香茶,却是比方才的招待丰盛了许多。傅敷一坐下便说道:“其实叫巩更退兵不难,只需一件物事,他一定能退兵。” 毛腾也知道巩更想要什么东西,可是还是笑着问道:“何物?” “张损的首级。”傅敷翘起了食指,正sè说道。 郭文有些惊讶地看着傅敷,旋即又看了毛腾一眼,毛腾迟疑了片刻,平静地说道:“能救万千百姓于水火之中,张损也算死得其所了。不过要张损的人头的话,坞主必须亲自跟我去泥阳城。否则我一个外人根本无法收拾北地的残局。” 傅敷面sè忽然变得难堪起来,顿了顿才说道:“泥阳城已经被羌人包围,傅某身体羸弱可不想吃这份苦。” 毛腾笑道:“我们先去见巩更,再去泥阳,这样岂不是安全了许多?” 傅敷和郭文都吃了一惊,只觉得毛腾竟如此胆大包天。傅敷连忙摇头道:“我傅家虽然和巩更有所来往,可是如今是什么时候,派人去还可以。要是自己去了,岂不背上通胡的名声?况且从羌人中刚出来就要进泥阳,你要张损怎么相信我们?” “坞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要见巩更的事也并非通胡,只是为了劝他退兵。再者说了,只有我三人知道,能出什么差错?不瞒坞主,在泥阳城我有内线协助,张损害不了我们。”毛腾满是自信地说道。 傅敷考虑了半晌,忽然抬起头来,疑惑地道:“朝廷既然能发天兵讨灭巩更,赵王又遣你来这里冒这般风险,难道毛府君真就只是为了北地的百姓吗?” 毛腾摇摇头道:“即便是圣贤,也有对名望的执着之yù。更何况我只是一个寒门出身的武吏,如果能在这次战乱中脱颖而出获得声望。不但我主赵王会深得朝廷赞许,我也会被关中的百姓士族所认可。而坞主则可以在家乡秉政,这样一举三得之事,为什么坞主还要犹豫呢?” 傅敷到底是个年轻人,也有着年轻人所具备的冒险jīng神,看到身为新平太守的毛腾都如此胆大,一腔热血顿时上涌,终于两手紧握,下了决心道:“好,我便陪你去巩更的大营,只是去泥阳城的事……这个恕难从命。” “好,我们何时能出发?”毛腾说道。 傅敷摇头道:“容我先差人密会巩更,还是要谨慎为上。” 巩更和郝散兄弟几乎又进攻了一次泥阳城,虽然泥阳的守军看起来士气愈发低落,可是他手下的羌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先不说安西军在不远的富平县城正在养jīng蓄锐虎视眈眈,就连他拉拢来的好些部落大人都在泥阳这座坚城面前萌生了退意。巩更不由地想起老人们流传的羌人历史来,后汉时几乎年年都要造反,可没有一次能成事,只有在东汉末年跟着羌人最崇拜的伏波将军马援的后裔马超纵横渭水之上,可不久就被夏侯渊压服。 “尊敬的神灵阿巴许啊,难道羌人就只有被汉儿奴役欺压的命吗?”巩更长叹一声,虽然他很想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攻破泥阳,可又不得不再次和他所厌恶的郝散兄弟联合。因为他深知半途而废的后果,羌人最重勇士,自己纠合大家一起来打张损,可是要是连泥阳城都没攻下就撤了,那以后自己还有脸再去号令北地的羌人诸部吗? 巩更正在忧愁地向着神灵祈祷,忽然有小羌报告说傅敷派人来见他,巩更暗想道:“夏侯骏这个狡猾的狐狸靠不住,傅家的人是北地的土著,他们靠得住。我还得为我的部民考虑考虑兵败后的去向啊。”于是便秘密接见了傅家来人,商谈之后,巩更便安排了在了罕种羌人部落的小帐篷去等候傅敷。 罕种羌和巩唐羌两个部落族出同源,都是从西平附近的湟水流域慢慢迁移到北地的,也是巩唐羌最可靠的盟友。秘密接见傅敷之事巩更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 傅敷只带了一个健壮的仆人,与毛腾郭文四人一齐进了巩更的帐篷中。傅敷与巩更客套其寒暄了几句,一齐坐了下来。毛腾在云阳也见过巩更一面,可是到底印象不深也不记得了,确定了那黑脸的瘦削老羌就是巩更之后,毛腾看着巩更忽然说道:“巩大王,你认得我不?” 傅敷和郭文都是一愣,巩更看着毛腾良久,摇了摇头,忽然又皱了皱眉头,满是皱纹的黑脸上充满了疑惑,用半生不熟的汉话说道:“好像认得……” 毛腾笑道:“三年前巩大王围攻云阳,我就在那里,我可认得巩大王。” 巩更疑惑地看着毛腾,又看了傅敷等人一眼,迟疑道:“你……是什么人?” 毛腾暗中给傅敷和郭文使了个眼sè,对巩更说道:“我是齐万年大哥的朋友,和傅公子一起劝巩大王退兵的。” “就是齐万年来了,我也不退兵。”巩更想把自己的苦衷也表述出来,可是他的汉话到底水平有限,只好直接地说了一句,并没有任何解释。 毛腾看他神sè有些异常,心想他一定是在犹豫,于是简答扼要地说道:“巩大王一定是怕给部民的战利品不够,才不想退兵的吧。” 巩更摇摇头,又点了点头,忽然说道:“拿张损的头,让我能交待到处的大人,我就退兵。” 傅敷赶紧说道:“巩大王,傅某可以保你在退兵之后不受朝廷追究。可是如果我们给了你张损的首级你要是还不退兵,傅某就保不了你了。” 巩更交叉着双手,庄重地道:“神灵会责罚说话不算话的羌人的,我能退兵。” 由于巩更的汉话懂得不多,几人的商谈也无法深入。可是巩更却向神灵发誓他一定会退兵,毛腾虽然将信将疑,但傅敷却告诉毛腾以他父祖多年来对巩更的了解,这个老羌是不会食言的。毛腾却暗道:“还是要往坏处想,才能万无一失。”于是对傅敷说道:“现在去泥阳?” 然而傅敷却不肯了,毛腾赶紧对巩更说道:“麻烦巩大王找一条安全的路线,我和傅公子一起去泥阳帮你杀了张损。”巩更点了点头,这就朝身旁的小羌吩咐了几句。傅敷连忙道:“毛府君,我可不去泥阳。”可是这话一说出来,巩更却先变了脸sè,死死地盯着傅敷。毛腾扯了傅敷一把,傅敷也看道了巩更的表情,只好破罐子破摔般地一拍手,废然道:“好好!我跟你去!” 罕种羌人负责围困的是泥阳城的西门,傅敷毛腾等四人终于在巩更的帮助下平安到达西门城外,毛腾这才笑着对傅敷说道:“坞主,泥阳的守军肯定不认得我。我要进城几乎是不可能,可是要有坞主在,一定能进得去吧。” 城楼上的守军扣着弓弦厉声问道:“谁!”傅敷板着面孔朝着城楼上喊道:“北地傅颖根,有要事要见你家张府君。” “你们怎么过来的,谁知道是真是假?”那守军也不认得傅敷,厉声喝道。 傅敷便在城楼下大声喊出了北地郡主簿、主记、功曹、督邮、都尉等人的姓名籍贯,那守军不禁讶异。毛腾在城楼下亦喊道:“我是新平太守毛公举,与傅公子特来通知你家张府君。天兵即rì就到,快开城门,免得惊动羌人!” 当值士兵虽然还有将信将疑,可一看他们也不过就四个人,背后又没有羌人埋伏,于是打开了城门。毛腾四人进了城内。士兵迅即紧闭了城门。 在通报之后,毛腾四人终于见到了张损,北地的诸多佐吏几乎都认得傅敷纷纷向他行礼,可是张损几乎是眼泪汪汪地给毛腾行礼,哽声道:“毛先生,您可来了。是不是赵王催督夏侯将军出大军了?” 北地的众佐吏有些惊奇地看着毛腾,张损赶紧说道:“诸位,此人是赵王麾下赵国中尉摄北地太守,是平虏护军马君侯的门生,大家赶紧给他行礼。” 佐吏们根本想不通身为平级的张损为什么会这么尊重毛腾,只好纷纷给毛腾行礼。毛腾暗笑张损愚傻,连忙对众佐吏回礼道:“真是折杀在下了,诸位勿须多礼,我们还有要事要商议。”张损身后一个戎装武吏看到毛腾,忽然就站了出来对毛腾一礼道:“卑职新平都尉古崇见过府君。”毛腾点了点头,问道:“新平的郡兵可有折损?”古崇汗颜道:“出战三次,守城无数,已折损大半。” 毛腾又问候了其他佐吏的姓名和职务,郭文和傅敷却是大惑不解地看着毛腾,根本猜不透他是要做什么。傅敷暗暗心疑道:“这厮不是要取张损的人头吗?没想到他却跟张损却还交情不错,难道他只是骗我来这里做人质,逼我傅家来退胡兵吗!” 郭文和傅敷正在疑惑,忽然听到毛腾说道:“我与傅公子此来,就是要告诉诸位,巩贼在郑国渠被援军击败。援军在富平正在休整,不rì便能扫清城外羌胡,诸位不要心急。等破敌之后,张府君可能是要荣升了。” 北地郡的佐吏都非常厌恶张损这个粗蛮武夫,听到他要升官离开北地,赶紧客套地给张损恭喜。张损猛地一拍脑门,就拉着毛腾的手说道:“哈哈,我就知道赵王是楚庄王一样的大好人大人物,毛先生真是多谢你了。这守城的事虽然难不倒张某,可到底无趣得紧,要是能做上个将军才好哩。” 张损这便将泥阳城的守军情况和四面的布防介绍了一番,并将这几rì胡人所用的木牛车等攻城器具说给了毛腾。毛腾点头应允,两人交谈甚密,却是让傅敷和郭文更加不解了。 第111章 智赚 当晚,毛腾等人便在太守府客房休息。等夜黑之后,毛腾才找来张损,说道:“城内的士兵,可有能分出来做工事的?”张损有些睡意惺忪地道:“毛先生,白rì你怎么没跟我说,现在这么晚了,我们应该好好休息才是,说不准什么时候胡人就会攻城的。” “这是秘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赶紧抽人朝西门外挖一条地道,最好能容两人通过,越快越好。”毛腾道。 “不能教其他人知道?”张损挠了挠头。毛腾点头道:“事关重大,其实安西军在郑国渠也损失不小。白rì里我只是为了鼓动士气才说援兵不rì会来,可是据我所知,援兵要来至少还要等一个月。所以我们最好做一些准备。” 张损睁大了眼睛,忽然涨红了脸道:“挖地道可是要要逃走?我不干……张某虽然贪生怕死,可这种事张某做不出来。弃城逃走,朝廷会追究的!我宁愿当死了的太守,也不做活着的逃犯。” 毛腾笑了起来,指着他说道:“张府君,如果我是弃城逃走的胆小鬼,我好端端地在新平待着,为何又来你北地,你难道信不过我?”张损一想他说的也有理,点了点头道:“唉,是张某蠢笨了。好,我明天就去派人挖,叫我的亲兵去挖,管教谁都不知道。” “现在就去。”毛腾说道。 张损看他眼神坚定,只好点头道:“好吧。” 次rì清晨,已经好多天没睡过安稳觉的毛腾破例多睡了一会,却听到门扉一响,披上中衣出来一看却是傅敷。傅敷yīn沉着面孔上前,压低了声音便道:“毛府君,昨rì北地的官吏齐聚。张损此人风评极差,当时若宣布他挑起羌戎失和的罪状当场杀了他易如反掌,你怎么不动手?” 毛腾低声道:“坞主,张损好歹是两千石的命官。要杀他可是要有假黄钺特权的都督才行啊,要是当着那么多人面杀了他rì后这个责任你我二人都担当不起吧。” 傅敷说道:“战乱之时讯息蔽塞,北地的士人我都认得,只要我们众口一词就说张损战死了又有谁知道。况且这个家伙是个毫无根基与家人的野种,谁会替他伸冤?” 毛腾听到这话不禁心寒,暗忖自己也是毫无根基与家人,在这些高门士族眼里竟是如此不值。于是笑道:“坞主尽管放心,我自有万无一失的妙计。只是望坞主不要私自鼓动北地的士人动张损一根毛发。” “什么妙计?”傅敷有些不相信地问道。毛腾摆摆手道:“事成之后我一定会如实告诉坞主。”傅敷冷笑一声道:“你不是在诓人吧。”忽然外头传来一阵僮仆的脚步声,傅敷便再没发问。毛腾只是叮嘱道:“坞主千万信我,保管万无一失。”便披上外衣就出了去。 直到下午,也没见毛腾有什么动静。傅敷有些疑惑了,刚准备去寻一些熟络的佐吏问问情况,可是却碰到了郭文,说是太守府大厅内有要事商议。一进了太守府,傅敷有些讶异地看着主位上端坐着的竟是毛腾,而张损却不见半个影子。 “诸位,张府君今rì身体有恙,正在内院休息。毛某暂且料理军事,东南二门仍由本郡都尉负责防备,西北二门由新平郡的古都尉负责。一旦发现胡人进攻,就由本郡主簿和新平督邮郭文调拨城内兵士进行防守。由于弓箭和礌石已经不足,暂时将城内的监狱的铁窗铁栏卸下去铸炼箭头,狱中的囚犯暂时编入劳役,战后酌量减刑。”毛腾在主位说道。 北地这几rì激战,箭枝的确耗损巨大,众人纷纷附和这个主意。傅敷还是有些纳闷地看着毛腾,毛腾说道:“傅公子,你是rì后要主持北地政务的要人,还请傅公子能将傅家在城中几处宅院的多余石料贡献出来,已被城防,不知傅公子可否应允?” 傅敷有些烦躁地回应道:“战事危急,我自然答应。只是毛府君莫忘了旧事!” 毛腾呵呵一笑,说道:“要胡人退军的事,已经顺利进行了,傅公子莫要心急。” 整整三天时间,胡人都没有攻城。郝度元已经催促羯人兵士砍伐附近的树木又多造了十几辆“木牛车”攻城槌,郝散则听着斥候的汇报,正在确认富平的安西军会不会进军。而巩更则窝在帐中,左右犹豫。 傅敷已经派人联络他在城西的小树林中给他张损的首级了,巩更虽然有些将信将疑,可是斥候们都通报说城楼上再没见过张损的身影。巩更纠结地蹲在供奉着神灵的小帐篷中,梦呓般地祈祷着。 “看郝散和郝度元的架势,这些河东的野蛮人是不会退兵的,我在云阳已经失信他们一次了,如果这回仅仅得到了张损的脑袋就退兵,这样可就真被匈奴人看不起了。”巩更好几天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迟迟拿不下主意,又不好找人商议,生怕被郝散和郝度元发觉,犹豫的xìng格只折磨得他三天来都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 “唉……傅公子啊傅公子,只好失信于你了。羌人的神灵阿巴许啊,羌人的先祖无弋爰剑啊,您一定会为了东羌所有部落的利益而原谅我轻率发下的誓言的。”巩更默默地祈祷了片刻,终于下了决定。 出了小帐篷,巩更对左右说道:“既然傅敷说晚上要我亲自去取人头,还不许多带随从,那你们几个跟我一起去就可以了。不过,悄悄告诉罕种羌大人和我部的老人,要他们抽调至少两百擅长夜战的士兵悄悄把小树林包围了。不过这件事万万不能让郝度元和郝散知道,其他羌人部落的大人也不准告诉他们。” 巩更安排妥当之后,搓了搓手,暗道:“张损的首级一到手,我再劫持傅敷到营中,只要好吃好喝款待于他也不至于跟我绝交。没了张损和傅敷,泥阳城便是一盘散沙,到时候就让郝散和郝度元攻下城池,也算是还了我在云阳欠他们的人情。” 小树林便在西门外一里开外,如果傅敷他们都骑了马应该能在最快时间避开羌人的袭击而逃回城中。巩更暗想傅敷他们有可能会使诈,否则又怎么会挑选这么一地各方交付人头而不知直接派人秘密将人头送到自己帐中?心想自己还不太笨,埋伏了兵力阻拦了他们回去的道路,这回不管傅敷带来的人头是真是假,可总归是能把他们一网打尽了。 巩更带了几个勇力过人的卫士,小心翼翼地朝小树林方向进了去。终于在遮蔽间看到了一方火把,依稀看到对方也不超过十个人,终于松了口气。 火把是一个个头矮小却身材壮硕的兵士举着,一小块空地前放着一方被裹得整齐的包裹,想来便是张损的首级无疑了,傅敷和毛腾带着几个手持五六尺长的短矛的兵士在另一侧候着。巩更不由地舒了口气,暗道:“他们真要使诈,也不至于拿着短矛,十几个人的厮杀短矛可比不上短刀。如今看他们都拿着短矛还没有带着预备逃走的马匹,肯定是向我表示他们不会使诈了。” 傅敷看到巩更的人已经过了来,站起来变去取那包裹,毛腾将他一把扯住,说道:“那东西现在已经属于他们了,我们还是不要去拿了。”傅敷直觉毛腾这一扯似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自己要移动半步也是困难,皱了皱眉,板着面孔便不再移步。 “张损的人头可是在那里?”巩更与羌人卫士都下了马,卫士们小心翼翼地团成一片拱卫在巩更身边,毛腾说道:“那东西已经属于你们了,要取的话你们尽管去取。要是怀疑我们有诈,你们不妨一齐去取。只是希望巩大王不要食言,拿了东西就赶快撤军。” “好。”巩更答应了一声,在卫士的簇拥下走到了包裹旁边,羌人们挤在包裹钱,巩更又怕包裹上有毒,示意身旁的卫士去取,卫士刚刚弯下腰来,毛腾就抽出佩剑往脚下一砍,喝道:“动手!” 羌人们还来不禁反应过来,就感到脚下一软,抱着团陷入了地下,原来是个陷阱,而毛腾刚才的一砍便是固定陷阱的绳索机关。傅敷却丝毫不知情形,大吃一惊要质问毛腾可是却被毛腾一把推开。那几个cāo着短矛的兵士朝着陷阱内一顿猛搠,那些羌人死命挡着巩更不一会儿皆被刺死。短矛兵士戳死了士兵后从尸体堆中脱出了浑身是血的巩更,将他用绳索捆个扎实,毛腾上前就行个礼道:“巩大王,劳烦您去泥阳城休息几天吧。” 巩更面sè铁青,死死地盯着傅敷,可终究是没骂出来,心中还在盘算道:“外头有两百兵士埋伏,只要我放他们回泥阳,他们一定会放了我吧。这些狡诈的晋人,真是可恶!”傅敷还在发懵,毛腾就拉了他一把道:“坞主,我们赶快逃命吧。来人,先扶坞主下地道。” “地道?”傅敷一怔,两个兵士已经将他扶着跳下了树后的地道中,才发觉这里果然有地道。不禁破口大骂道:“毛腾,我傅家高门士族,世代君子。今天被你害的失信于羌人,又钻坑下洞,教我颜面何存!巩更,傅某也受骗了啊!”傅敷在地道中声音越来越微弱,显然已经走远了。毛腾和剩余的兵士草草地掩盖了羌兵的尸体,押着巩更也跳下了地道。不一会儿便到了出口,竟是在城门一个破房子里。巩更嘴里被塞着一条破布,想骂又骂不出来,只好乖乖被兵士押进了太守府后院。 第112章 僵持 兵士们很快便填埋了地道出口,傅敷在一旁怒声道:“毛腾,你是不是和张损一起诓我?”忽然房门外一个粗豪的笑声传来,张损推门而入,对傅敷说道:“傅公子,你这厮跟胡人勾结还想害我。还是毛先生神机妙算,不然我张某的头还真就被巩更当了尿壶了。”毛腾连忙打圆场道:“张府君,傅公子可是大功臣,你怎么能这样说他。巩更现在已经擒到手里了,只要把他捆住绑在城楼上,以他在羌人中的威望,退兵也就是迟早的事了。” 除了傅敷和被塞了嘴的巩更外,屋子里的其余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巩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一口就唾出了嘴里的破布,用夹生的汉话骂道:“你们这些狐狸,拿住我就能退兵吗?郝散郝度元的人马也在外头,他们一定会杀了你们的!” 毛腾听罢,笑道:“我说城外的胡人怎么那么多,原来你那两个老朋友也来了。真是太好了,现在你被我们抓了,这俩兄弟肯定会吞并了你的族人和奴隶吧,哈哈。” 巩更怒道:“我跟你们相会,他们不知道。只要我的族人保密,他们也不知道我被捉了!” 毛腾顿时大喜过望,说道:“张府君,立即派细作混入胡人营中,就说巩更因为和泥阳守军私会而出卖郝散兄弟,已经被郝散兄弟给杀了。我们先不要让旁人知道巩更的下落,教他们自己打起来再说!” 张损连连抚掌,说道:“哈哈,毛先生这一招真妙。我立即就派那些羌人细作去散布流言,先让胡人自己乱起来。” “你……”巩更脸变得跟猪肝一样,正要骂出声来,早被毛腾又塞住了嘴巴。 巩更的失踪的确让城外的胡人乱作了一团,郝散杀了暗通守军的巩更的流言更是满天飞,除了巩唐和罕种两个部落外,其余的羌人诸部都听信了流言,再加上从郑国渠败后就有擅自撤离的部落大人,没有几天的时间,好多部落都偷偷离开了。 巩更迟迟不能出现,就连巩唐羌的几个宗老都认为巩更可能在小树林被晋人暗害了,而罕种羌的大人则对巩更与晋人的密探毫无好感,巩更一消失,罕种羌也撤了军。城外就只剩下了郝散和郝度元的五千人和巩唐羌的三千人。毫无疑问,郝散和郝度元给巩更吹嘘的两万兵力是有很大水分的,其实他只有不到六千人,这几rì大战,又只剩了五千人。 在刘渊和石勒起兵以前,晋朝造反的胡人经常会遇到这种人心不齐,说散伙就散伙的问题。河西的秃发树机能、若罗拔能以及关中的巩更都在起兵是声势浩大,兵马数万,可是一遇到一点小挫折,众多部落大人都纷纷离去,就只剩了孤家寡人。这种号令不已各自为政的松散的原始部族制度,也就是骁勇善战的胡人一直不能战胜中原人的根本原因。 巩唐羌除了部落大人巩更外,能号令整个部落的还有巩更的胞弟巩乞。巩乞在没有得到巩更的下落前,暂时带着巩唐部的士兵与郝散合流,郝散要求他追回撤军的各部,可是巩乞却表示他没有这个能力。郝散只好命令将营帐从泥阳城十里的地方移到二十里外,并告诉巩乞:“城内的晋人一定以为我们也要撤了,今天休整一天,明rì凌晨趁着天sè未亮就出动全部人马偷袭一次,如果还是不能攻破,就暂时回到马兰河,再图营救巩更之事。” 最后一次攻城的时候,郝散虽然损失了大量的攻城槌,可是明显看来泥阳城的防守已经不如往常那样坚固了。尤其是城门已经歪斜,郝散估计只要再猛攻一次绝对就能攻破泥阳。不过现在可用的兵力只有七八千人,富平的安西军指不定就会出动,所以破城之后只能在抢掠后放一把大火逃走了。 “羌人各部不一定真会撤离,他们应该还会观望一段时间。如果我们能攻下泥阳城,他们就会觉得跟着我们比跟着巩更要好得多,其实也不需要畏惧安西军。至少在羌人没有撤干净之前,他们也不会贸然出兵的。”郝度元看着略有犹豫的郝散,劝说道。 郝散也点了点头,说道:“这些个大人贵族,都是些欺软怕硬的废物。难怪齐万年能在关中成事,不过羌人的部落终归没有匈奴部落那么根深蒂固,巩更如果死了的话就更是群龙无主,也该是我们兄弟出头的时候了。” 郝散和郝度元的兵力都是流民和山贼组成的,虽然没有血缘部族的纽带让他们的兵士做到绝对的忠诚可靠,但至少他们的兵力是可以直接指挥的,并不需要依靠大人贵族们的支持。所以虽然他们兵力远少于巩更,可他们却一直不畏惧甚至轻视巩更。 北地郡的暗哨已经探到了羌人退兵的迹象,张损已经按捺不住便要出城追击,不过毛腾还是劝住了他。而富平城内,夏侯奭和卢播也发觉了羌人退兵之事,毛腾和张损也派人敦促他们出兵,但是夏侯奭却纹丝不动。 夏侯奭踱着步,冷笑说道:“毛腾只带了个督邮去了泥阳,居然就能捉了巩更,当真能为不小。如此奇功,这厮恐怕要声名大噪了。朝廷少不了会责骂我们这些关中宿将尸位素餐,竟还不如一个小小的毛腾!哼,可他也太过天真了,不过捉了一个巩更就以为胡人便能闻风溃散,嘿嘿。我们手里的兵力也并不多,渡河一战也折损不小,万一遇到羌人突袭可就不妙了。” 卢播点了点头,说道:“毛腾不过亡命之徒,我们稳打稳扎可做不出来他那样的赌徒举动。不过据我军接到的消息,城外除了羌人部落外,似乎还有匈奴的骑兵。泥阳的情况还是比较复杂,我们还是要谨慎从事不要贪功。” 夏侯奭笑道:“匈奴人,怕是上党郡的郝散这一伙流贼吧。当初我伯父出镇并州的时候,也少不了和他打交道。这家伙很是骁勇,连匈奴老单于於夫罗的弟弟左贤王刘宣都拿他没办法,我们这一点兵力又岂能将其消灭?” 卢播不禁皱眉道:“我朝开国以来,亦是繁华盛世。可是胡人却一直作乱不已,现在河东的匈奴人居然跑到关中来撒野,可真是让人……唉!” 夏侯奭却在考虑另外一个问题,按着额头道:“如果胡人就被毛腾这么弄走了,泥阳城安然无恙。我们要杀张损可就难了……毕竟那是个两千石的太守。嗯……唉!节钺的特权只有宗室的几个藩王才有,真正统军作战的将军却连个杀人的权力都没有。这一点,本朝还真不如前朝(指曹魏)啊。” 卢播一怔,低声道:“盛德,你们夏侯家毕竟是前朝的紧要望族,这样的话还是莫让旁人听见啊。” 夏侯奭连忙笑道:“我不过发句牢sāo,卢兄是自己人,也无妨的。” 郝度元分析的果然没错,羌人诸部虽然放弃了围城,可是他们并未远离,只是在附近游移。毕竟巩更在北地羌人中的威望极高,他们也都时刻关注着巩更的下落。巩乞的帐篷里各部的要人络绎不绝,可是巩乞又不好明说巩更已经被擒,又怕不明就里的诸大人都怀疑郝散,只好推说巩更有病。可这么一来却是适得其反,已经有一些部落大人真的怀疑是巩乞和郝散合谋害了巩更了。 虽然巩更与毛腾傅敷的密会是在罕种羌的防区秘密进行的,可是巩更却一直隐瞒了罕种羌的部落大人当唐,当唐虽然不知道巩更密会的内容,可他却知道巩更是消失在了泥阳西郊的小树林,愈发怀疑是郝散所为。然而羌人诸部虽然兵马总量远胜郝散,可单独的每一个部落又都没有战胜郝散的实力,又没有了巩更这样的“话事人”,只能僵持在泥阳城西北各处,没有人愿意再跟巩乞和郝散攻城了。 “你跟我实话说,巩更他如今到底在哪里?我虽不是什么善人,可也不是谋害朋友的无耻小人!” 郝散逼问这巩乞,巩乞又不敢完全实言相告,只好结结巴巴地道:“我那大哥,是在西门外查探地形的时候,不小心给城里的晋军捉了……” “啊!”郝散差点没把巩乞狠骂一通,怒道,“那你怎么不实话实说,让那些部落大人这样误会于我?真要救你大哥出来,就凭我们的兵力能顶个屁!” “那……那该如何是好?”巩乞虽然年长,可却是个憨愚的老实人,巩更一被抓已经让他有些手足无措,更不知道如何应对如今的局面。 “还不快告诉诸部的大人,就说巩更不幸被敌军俘获,谁能救出巩更以后谁就是北地羌人之王。那些部落大人不马上就回来了。”郝散急道。 巩乞一愣,说道:“我大哥在的时候,都不敢称王的……” “你大哥不敢,自然有人敢。只要他们能协助我们攻城救出你大哥,他们谁又真敢称王?”郝散不耐烦地道,“你要是不去请来那些部落大人,老子在泥阳抢不到的东西,去你们马兰河抢!” 巩乞连忙点头,便去催促族人劝说。郝散不禁一拍大腿,暗骂道:“这些羌人怎么都如此蠢笨,难怪人口众多却甘做汉儿奴隶,根本比不上天之骄子的我们匈奴人。” 第113章 罕种羌的野心 不论是富平的夏侯奭,还是长安的夏侯骏,似乎都在观望,并没有诚心出击的样子。毛腾本来一直敦促张损不要泄露巩更行踪的秘密,可是张损却已经忍不住在求援军的同时派人奏报了赵王司马伦。只不过张损还有点良心,奏报的内容说活捉巩更是“张损之力,毛腾之谋”,而并没有独吞功劳的意思。可毛腾心里也猜得出,这个粗蛮军汉还以为自己是赵王的亲信才这样做,如果这家伙知道自己和赵王的真正关系后,恐怕就没这么恭敬了。 赵王伦接到了张损的密报,忽然笑颜逐开,大笑道:“张华老儿在朝中说孤在关中胡作非为,连巩更这样的巨寇都捉了,还叫胡作非为?哈哈,这样也好,这么大的功劳,就派人上表敦促朝廷早些下文正式任命毛腾做新平太守。如今也没人敢说孤的人事任免是乱命了吧。” 孙秀有些纳闷地看着赵王,小心问道:“殿下不是要……要毛腾送命吗?” 赵王伦一挥衣袖,呲牙笑着说道:“俊忠,你到底太过老实。这叫变通,这叫权术你懂不懂?毛腾这厮还真有能耐,竟然和张损这个白痴一起捉了巩更,这么有用的人孤还舍得杀他?巩更一被抓,如果北地的羌乱能旋即平定,你看朝中那些只会动嘴的蠢驴还敢非议孤王吗?” “可是泥阳依旧是孤城一座,夏侯骏根本就不想去救援啊。”孙秀说道。 赵王伦笑道:“夏侯骏就这样一动不动,倒也挺好啊。如果泥阳城被攻破,张损和毛腾都死于非命。这个责任可就不是孤的了,可就是夏侯骏这厮不予救援嘛。连羌酋巩更都被捉了夏侯骏还都不敢进军,朝廷养着这样胆小如鼠的将军有个屁用。孤王rì后若是回朝,也自然能理直气壮地给贾皇后交代了。” 赵王想了想,忽然说道:“俊忠,快帮我起草一篇奏章。就说张损毛腾立下大功活捉羌王巩更,请朝廷褒奖他们。另外安西将军夏侯骏胆小如鼠,嗯……拥兵自重,不肯发兵救援,请朝廷责罚他。另外再说关中局面混乱,请朝廷遣能征善战的猛将,率中军宿卫来扫灭羌胡。” 孙秀点了点头,这便开始书写。 虽然夏侯奭并未发兵,但是泥阳城外已经不见了胡骑羌兵,张损顿时就松懈了下来,毛腾只得催督军士严守岗哨,不得擅离职守,又让都尉古崇布置了新的斥候探马,却是一点也不敢放松。然而忙里忙外的时候总有疏漏,正在北门查哨的时候,郭文急匆匆地找到毛腾说道:“傅公子他带着随从走了。” 毛腾一愣,郭文说道:“傅公子看到张损不但没有死掉,还依然是太守,总是怀疑毛府君在诓骗他。又因为巩更之事让他觉得失信于羌人,因此一直很不高兴。今天,果然还是走了……” “真是麻烦!”毛腾随口牢sāo一句,忽然心中一惊,急道,“他走得远吗?快派人追回来,强抓也抓回来,羌人恐怕不会动他,可是要是碰上匈奴人可如何是好!” 虽然泥阳的佐吏都对傅敷极其恭敬,可这个高门子弟总觉得自己在泥阳没有得到应有的尊崇,泥阳城真正的主宰还是在他眼里是粗人的张损和滑头兵痞毛腾。再加上毛腾借找网名一对自己做太守的空头许诺和巩更被捉一事,更让傅敷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屈辱。 “君子一诺千金,岂能做如此卑鄙之事?失信羌人,又如何怀柔西戎?毛腾此人果然是寒门出身的小人,少教养不知礼。我竟被他诓骗,做他立功的垫脚石,真是气煞人。”傅敷满脸铁青,越想越生气。身旁的健仆忽然一抬头,说道:“公子,前方似乎有羌骑。” 傅敷随口道:“大惊小怪,羌人又和我傅家无仇。何必通报,走吧。” 两人继续前行,并未理会羌骑。可是羌人却已经发现了他们,迅速追了上来。 傅敷用羌人的语言喊了一声:“我乃傅敷,是大人巩更世交。请诸位莫要阻拦。”羌人骑兵的首领勒马应道:“我乃罕种部大人当唐之子当戈,如果你真是傅公子,不妨到我部做客。” 傅敷连忙回道:“我有家事,就不叨扰了。战事过后自然会去贵部做客。”当戈却咧嘴一笑,策马拦住了傅敷的去路,说道:“我父亲说你跟巩伯的失踪有关,今天碰巧遇着,你就跟我走吧。我们羌人不会为难贵客。” 羌人骑兵迅速围拢住了傅敷主仆,傅敷yīn沉着面sè,只好点头答应。 罕种羌与巩唐羌同源,都在汉朝时居住在湟水流域,也就是西平郡的附近。由于汉朝的不断拓边和扩张,罕种羌不断受到汉军打击,许多部落大人迫于汉朝的威势而投降内附,成为汉朝经略河西的雇佣军。巩唐羌就是最早一批投靠汉朝的罕种羌人,由于其部酋名叫巩唐,所以这一支部落被汉朝别称为巩唐部。巩唐羌投靠汉朝后,便得到了关中腹地的马兰河流域草场的赏赐,逐渐繁衍强大后时降时叛,并不断收拢被汉军击溃的西羌部落。当唐的先祖便在汉顺帝永和年间率领部众投靠了巩唐羌人,成为了北地胡的一部分。由于当唐的先祖是罕种的正统羌长,所以被强大的巩唐部落格外扶持,以这两个部落为核心,逐渐形成了以巩唐羌为首的松散的北地羌人联盟。 当唐的部众也有数千,实力并不逊于巩更,可是罕种自东迁以来便有臣服巩唐部的祖训,所以当唐才一直奉巩更为主,可并不代表他就没有独霸北地的野心。尤其巩更兄弟的年迈无能,更让当唐觉得只有自己才配做东羌之王。而对于流民出身的郝散和郝度元,当唐更无一丝好感。巩更对郝氏兄弟的软弱和言行计从,更让当唐心生轻视。这一回巩更被擒,当唐忽然觉得,自己崛起的机会终于要来临了。 当戈“请”来了傅家的坞主傅敷,当唐很是高兴,他仔细盘问了巩更被捉的细节,傅敷也并未有所隐瞒。当唐越听越是激动,只觉得巩更愚蠢的行为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待到傅敷说完,当唐就恭敬地让部下献来一只烤全羊,邀请傅敷食用,却并没有让傅敷走的意思。 傅敷虽然久居北地,也喜食羊肉,可是对羌人满是污垢和牛粪味的肉食很是厌恶。然而他也知道羌人的自尊心极强,如果不装出一副喜爱的模样便会惹来不快,只好撕下一块羊肉,闭着眼睛大嚼起来。 “这羊肉果然正宗,当唐大王如此款待,傅某回去之后定以绸缎布帛相赠。”傅敷看了一眼当唐,暗想这脱身的说辞。没想到当唐却笑道:“不劳烦傅公子了,我要的东西我自然回去泥阳城里取,只是像让傅公子留在我这里,做个见证。rì后若去了洛阳长安,也好宣扬下我罕种羌人的实力。” 傅敷一口羊筋肉差点没噎在喉咙里,急道:“什么,大王是要我留在这里?” 当唐点头道:“不错,我要带傅公子一起攻下泥阳。救出巩更之后,请傅公子结盟我罕种部。巩唐部已经没有领袖东羌的实力了,能和傅家这样的晋人高门结盟的,只有我罕种部。” 傅敷连忙说道:“只要当唐大王能威服东羌,实力超过了巩更。傅某会给朝中的父祖上书,请他们上表皇帝,封大王做西戎校尉的。呃……做护羌戎中郎将也未尝不可啊……” 当唐两眼放出异样的光彩,忽然大笑道:“自己族人做领袖自己的汉官,这样的尊荣如今只有匈奴人才享有啊。哈哈,傅公子你不会是诓我吧。” 傅敷连忙道:“只要大王放我回去,我会把巩更落败和大王的实力写信告诉朝中的父祖,以大王在北地的实力,做西戎校尉绰绰有余……” 当唐忽然连声大笑,直唬得傅敷连连缩身,当唐晃了晃长满黑毛的胳膊,说道:“我不要乞求来的汉官,我要攻破泥阳,在乱局中统一东羌,逼迫你家大皇帝来加封我!” 郝散和郝度元正准备偷袭泥阳的时候,巩乞忽然派人说罕种羌大人当唐要在长蛇岭聚会东羌各部,他无法参与攻城了。郝散听毕一脸yīn沉,郝度元几乎是破口大骂,那传话的小羌吓得直哆嗦,忙道:“当唐聚会的都是北地羌的诸部大人,我家大人肯定要去的,他说请两位原谅,rì后定以牛羊赔罪。” “当唐是个什么东西,长得跟野猪一般,居然趁着巩黑子被捉就要聚会诸部大人,他是不想救巩黑子了?”郝度元骂道。 小羌战战兢兢地说道:“当唐大人说他探听到了巩更大人的下落,所以才邀请诸部聚会商议对策。而且……还会为两位郝大人澄清谋害巩更大人的误会,只是聚会只邀请了羌人各部,没有请两位大人。” “大哥,看不起我们啊!”郝度元眼睛瞪得牛一般。郝散怒道:“长蛇岭是吧,我们兄弟倒是要去会会这个当唐,看他有什么本事来救巩老黑!” 第114章 撤离 由于羌人已经不再围城,再加上羌人各部游移不定,毛腾已经无法得到准确的情报,张损只是一个劲地催促毛腾回新平,似乎已经对毛腾的指手划脚感到了厌烦。在郝散和郝度元的匈奴兵也消失在泥阳郊外后,毛腾终于决定带着督邮郭文和都尉古崇离开了。 “毛先生,我已经让主簿写了邀功的文书,给赵王、解使君、夏侯将军和席督护每人一份。毛先生的首功写得清清楚楚,我那个主簿的文采很好的,呵呵。巩更的囚车也打造好了,我会派人押送他到长安。毛先生尽管回新平等朝廷的封赏就可以了。”张损满脸堆笑,将毛腾等人送出城外。毛腾回头拱手一礼,说道:“北地和新平唇齿相依,我们rì后戮力同心,做好关中北方屏障,是为国效忠的好事,朝廷的封赏自然会公允而放的。” 离开了泥阳,毛腾命令新平的六百郡兵做好防范,缓慢向富平开进,准备和宋配古祐汇合后就撤回新平。走了一个多时辰,郭文终于忍不住对毛腾说道:“巩更是府君捉的,胡人也是因府君的计谋才退军,这张损却撵走府君要独吞功劳,府君难道就这样忍了?” 毛腾一笑,说道:“毛某只想保百姓安泰,抢功劳的事我也不屑去做。”郭文连忙道:“府君,古人有云‘当仁不让’,该有的功劳不去争取,便违背了圣人教导的‘仁’。张损这样的蛮汉,让他升官进爵,可不是百姓之福啊。” 毛腾勒马靠近了郭文,在他耳边低声咐道:“郭督邮,你难道看不出来泥阳城如今的危局吗?巩更是北地羌人中最有威望的羌长,羌人怎会不去救他?恐怕张损就要大祸临头了,我们现在功成名就,要走还来得及。万一我们和这六百弟兄一齐死在了泥阳,就算朝廷追封我爵位,又有什么用?” 郭文诧异地看着毛腾,毛腾笑道:“泥阳之围解了,我新平郡的九百军士也平安活出来六百人,又赚了羌人马匹四百,这个生意现在已经是赚了。再做下去,恐怕就要蚀本了。” 泥阳离富平很近,急行军六天就到了富平,与宋配古祐汇合后,新平军队已经达到了一千多人。古祐和古崇又是族兄弟,众人一番欢聚自不待言。而看到毛腾归来的夏侯奭却是诧异不已,他怎么也不相信泥阳就会太平下去,与卢播商议后决定继续在富平驻扎以观时变。 夏侯奭在宴会中向毛腾询问了泥阳的形势,毛腾简略说明后,夏侯奭颔首笑道:“毛府君智擒巩贼,奇功一件,恐怕朝廷褒奖后新平都不会久居了。rì后我们还要倾力合作以备关中胡患,就多仰仗府君的智谋了。”毛腾也客套地说道:“在下不过侥幸成事,此番回到新平还要整饬武备以防羌胡,只望参军能在夏侯安西面前美言几句,让在下能便宜行事。” 夏侯奭虽然能猜出来泥阳形势并不稳固,但他却宁愿坐视张损遭殃,绝口不提进军泥阳的事项。卢播却有些公心,试探地说道:“盛德,羌人并未受到多大损失,走得诡异。巩更即便死了,还有其他部落大人。以巩更在羌胡中的威望,羌人不会坐视不救。卢某倒希望毛府君能带着新平人马再进泥阳,与我们互为犄角,以防突变。” 毛腾面sè有些僵硬,推脱道:“新平也在马兰河附近,危急不下于北地,如今我也不放心。不过夏侯参军和卢主簿都在富平,天兵数万,定能威慑羌胡让他们不敢造次。”夏侯奭亦道:“卢主簿,恐怕毛府君还有公心要留驻,可是一山不容二虎,张损恐怕也不想让毛府君待在泥阳吧。毛府君还是速回新平,我们暂时不会撤离,一旦泥阳有变,我们自然会料理。” 郭文和古崇古祐都归心似箭,也附和道:“我们一千多人每天要消耗大量军粮,新平边鄙小郡物资贫乏。如今泥阳转危为安,我家府君已经尽力了,我们还是回去以防羌人在新平周围掠夺百姓。” 夏侯奭笑道:“这个无妨,前几rì伯父已经调配了军粮。我分给你们五百石吧,本来你们是郡兵没有防备其他郡国的职责,这五百石粮草虽然少了些,也是我对新平郡兵的一点谢意。” 毛腾笑道:“那就多谢参军了。” 撤离前整饬齐备,清点士兵还有郡兵六百二十人,郭古部曲五百四十人,马三百九十二匹。毛腾将战各自给郭古两家赠送一百匹,剩余的给郡兵中善骑者暂用。马是极其贵重的物资,郭文古祐古崇三人欣喜异常,各自像毛腾表示rì后若再有战事两家定会倾力协助。毛腾趁机便宣布让宋配领新平郡贼曹一职,并协助古崇统率郡兵,古崇本非武人,也并无怨言。 由于担心抄近路时会被羌人突袭,毛腾选择从郑国渠和泾河谷底绕道行军,部队虽然行进慢了下来,可是这十几天的作战不但损伤较少,却俘获甚多,尤其是在泥阳城中被困的郡兵更是欢喜不已。从上到下都堆毛腾这个新太守又是佩服又是喜爱,郭文、古祐、古崇三人更是高兴,就连平素不苟言笑的古祐也对毛腾连连夸赞。一想到这两家豪强对自己已经信服,毛腾也欢喜不已,暗想这一次冒险,却让自己这个泥腿子得到了地方士族的拥戴,新平太守这个位子肯定能稳固做下去了。 毛腾已经撤离,夏侯奭和卢播都在富平窥视形势,张损却在泥阳大摆筵席,用柳木钉好的囚车关着北地羌长巩更,心中盘算着rì后的升官发财,好不乐乎。就在这个时候,罕种羌大人当唐主持的长蛇岭东羌大会,却已经开始了。 北地羌人大小十五个部落的大人云集长蛇岭,当唐毫不谦虚地坐在主位,而本是最大部落巩唐羌的代表巩乞则低着头和其他大人坐在客位,众大人一边吃喝着烈酒羊肉,一边听着草原歌者的唱诗吟诵。终于在酒足饭饱后,当唐哼了一声,让歌者停止了唱诗,长满黑毛的胳膊擦抹干了嘴边的油渍,粗声说道: “诸位都是东羌的羌长大人,是马兰河的主人。rì前在巩唐部大人巩更的率领下围困泥阳,震惊长安,闯出好大名头,这是我们东羌自随汉朝都亭侯马超反曹以来的最大盛举。可惜巩更却不慎被晋人用诡计捉进了泥阳城,弄得我们东羌各部互相猜疑,数万大军就此离散,晋人着实可恨!” 当唐哼了一声,吐了口浓痰接着说道:“巩唐部是第一个定居马兰河的羌人部落,巩更的先祖是我们每个东羌大人的大恩人。如今我们岂能中了晋人jiān计,就此离去坐视巩更被捉?依我当唐的意思,我们不能这样散沙一片,应当推选出一个武勇过人兵力强盛的盟主,统率所有的东羌勇士救出巩更,屠了那泥阳城未死难的族人报仇!” 由于巩更的失踪,东羌各部的大人都有了脱离巩唐部的野心,听到当唐要推选盟主,几个大部落的大人纷纷呼喝赞成。当唐接着说道:“我们光选出盟主还不行,必须盟誓!要绝对服从盟主的号令,不得擅自行动,不能像以前那样散漫zì yóu,否则我们东羌人就是再多,也不是晋人的敌手。这个大家赞同吗?” 几个小部落的大人说道:“我们也同意选出盟主,不过盟誓的内容还要补充,盟主不能只为自己的部落牟利,要对其他部落尤其是我们这些小部落公平对待,否则我们便不会参与盟誓。” 当阗部落的大人趁机说道:“当我们不妨就加上一条。进攻的时候盟主的部落做先锋,撤退的时候盟主的部落殿后,破城后由小部落率先进城抢掠,大家觉得怎样?” 众小部落的大人纷纷附和,大声赞同。当唐和几个大部落的大人则有些不高兴,不过当唐还是点头道:“既然做盟主,自然要担负最重要的责任。这一条我当唐也赞成。” 巩乞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众部落大人纷纷侧目相视,巩乞不忿地说道:“当唐大人,我大哥是东羌之长,一山不容二虎,东羌哪里又能再冒出一个盟主来?如果当唐大人执意要另立山头背弃你们祖先永远臣服巩唐部的誓言,我就率领族人不参与盟誓,我自己救我大哥去!” 巩唐部族人最多,兵马最盛,又在东羌各部中有无以取代的威信,所以当唐虽然有些忿怒,可还是堆笑着黑脸说道:“巩乞大人说的对,其实我们这次盟誓推选的是临时的盟主。就是为了救巩更大人一事,让东羌各部能够像巩更大人在的时候一样团结,能做巩更大人影子一样存在的盟主。大伙说对不对啊。” 几个大部落的大人纷纷附和道:“如果没有盟主,我们救像散乱的羊毛一样,拧不成一根绳子,还怎么捆住晋朝的豺狼?我们必须推选出盟主来。” 巩乞还是没有坐下,他是个老实人,并不适合与这些狡诈的部落大人交涉,可是为了巩唐羌的利益,巩乞也豁出去了,激动地挥舞着胳膊,甚至还有些哆嗦地指着当唐说道:“当唐大人,这盟誓是你发起的,地方也是你挑选的,你不会是想自己做盟主吧!” 第115章 东羌盟主 当唐哼了一声,笑着朝场内众人说道:“我当唐不才,年纪也不到四十岁,还能倒拉着两头牛奔跑。我们罕种羌部众也有一万,我的祖上也是西羌的大羌长,血统高贵,是真正的羌大人。我拉起这次盟誓,就是想做巩更大人的影子,暂时做盟主来救出巩更大人,来报答巩唐部的祖先收留我们罕种本部的恩情。如果大伙觉得我能做这个盟主,不妨就举起左臂!” 当唐父子率先举起了左臂,可是坐内所有的部族大人都你瞪我我瞪你无一人响应,当唐不禁黑脸涨红,连忙说道:“如果我做了盟主,我们罕种羌人进攻在先,撤军在后,有了好处我罕种最后再取,只为救巩更大人,诸位为何不从我?” 有几个小部落的大人先后举起了左臂,这时候滇零部落的大人度莫忽然站了起来,说道:“要论盟主,我滇零部和巩唐部一样是最早开发马兰河的羌人部落,我的部众也有万人。我滇零部曾经称霸陇西,本部仍然是西羌最大的部落(滇零本部为声名赫赫的先零羌),我的祖先号封曾是汉朝敕封的‘归义羌王’,要做盟主我觉得我滇零部更有资格吧。” 度莫话还没说完,已经有几个部落大人骂道:“你祖宗号封做汉朝的走狗,害死滇零、零昌父子卖主求荣,亏你也敢自认是滇零羌种,你要做了盟主,岂不把我们都卖了再做个‘晋归义羌王’去?” 度莫的三个儿子齐刷刷拔出刀来,那几个部落大人也都站起身来,几乎就要打了起来。这时候钳耳羌的老大人王车连忙道:“莫吵了莫吵了,都这个模样还想攻下泥阳,自己人倒先打起来了。老儿我的娃王烧儿至今下落不明,别说要救巩老黑,就是不救,老儿我也要带着族人为我的娃儿报仇。我看这样,我们公推三四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出来主事,统一调度,莫要在这里费唇舌选盟主了。” 几个小部落的大人纷纷附议,然而大部落的大人如当唐、度莫等人皆反对这个意见。当唐说道:“几个人主事,如果意见不合,想法不同,事毕延误军情。寻常时节倒还使得,可是战乱的时候哪能这样慢慢商量?” 各部大人你争我吵,都为了各自部落的利益而商谈不出一个折中的方案。小部落都赞同公推几个主事,大部落都想做盟主,羌人又多耿直猪突,又不肯互相退让,结果争论了一整天也没争出个结果。正当众人口干舌燥的时候,忽然有小羌来报道:“匈奴郝散郝度元来了!” 当唐霍地就站起身来,说道:“我们羌人自己的事,他们怎么来了?” 巩乞没有吭声,王车却说道:“管他羌人匈奴人,只要能救出巩更,杀进泥阳帮我们羌人我们都欢迎。当初对我们羌人有大恩的马援、马超这些人又有哪个是羌人,可我们还不是唯命是从?” 几个小部落的大人都附和道:“郝散是巩老的好友,又多次助我羌人,他们兄弟来了也应该盛情款待。” 由于众小部大人的坚持,当唐终于应允,只见郝散独身一人全身披挂昂首阔步走到宴会场中,由于并没有多余的位子,郝散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场子正中,一把就将篝火上的羊头抓了起来,狼吞虎咽地撕吃起来。众羌长都怔怔地望着这个匈奴人,嘈杂的吵闹声也小了不少。 “郝散,我们羌人自己商议对策去救巩更,你一个河东的匈奴,跑这里来作甚?”当唐见众人都被郝散怪异的举动吸引,厉声喝道。 郝散不紧不慢地抬头站了起来,一口唾出了几块碎骨,说道:“巩更还在泥阳城受苦,听说张损都钉好了囚车要押他去长安斩首,你们这些人都与巩更同种,不去救他却在这里抢着当盟主。连我这个外人都看不过去了!” 当唐咧嘴笑道:“郝散,你围攻泥阳也好几次了吧,损兵折将无数,修的那些破车也被悉数砸烂,你应该知道攻城不是易事吧。我们这里是要公选一个盟主,领导东羌各部救出巩更,攻破泥阳,可不是在斗嘴。也不需要你这个外人指点吧。” 郝散朗声一笑,说道:“好,我郝散不过河东一个穷苦奴隶,但是我能出人头地,给我的部众吃肉喝酒攻城拔寨。我不像你们这些生来就有族人奴隶调遣的贵人,你们做事总是畏首畏尾,能成什么大事。既然你们是要推选盟主去救巩更,好,如果我告诉你们以我的实力就能救出巩更杀掉张损,你们会不会奉我这个匈奴奴隶做东羌的盟主呢?” 众羌人一阵哄笑,度莫站起身来捂着肚子大笑道:“你们匈奴人果然是‘天之骄子’,吹牛都能吹破了天。你要真有那本事,别说东羌的盟主,我们就是奉你为东羌王又有何难?” 当唐暗想这家伙是不是喝醉了?随口冷笑道:“郝散,你要是真杀了张损救出了巩更,我们肯定奉你为东羌盟主。” 郝散自信地一笑,一屁股又坐在了场中,端着羊头啃道:“我既然敢吃这个羊头,就能做得了东羌的盟主。你们再等半个时辰,张损的人头还有巩更都会被送过来,我二弟郝度元现在已经在泥阳太守府了!” 这一句话说出来,四周的羌人顿时都大吃一惊,场内顿时寂静一片,只听见柴火噼啪的烧裂声。郝散得意地啃着羊头,一只油腻的手还在掏着耳孔,攻破泥阳的画面忽然就显现在了脑海中。 原来,在羌人正在筹划长蛇岭大会的时候,张损也在密切注意着周围羌人的动静。由于毛腾的谣言计谋使得郝散郝度元与羌人交恶,张损决定探明郝散兄弟的实力,再伺机消灭。虽然泥阳的守军并不多,可是张损对自己的武勇还是很有信心的,果然不出张损所料,孤立的郝散因为粮草断绝士卒离散,向自己乞降了。 “哈哈,羌人果然都四散撤离了,郝散和郝度元走投无路也要向我归降。哎呀呀,这个功劳可立大了。那毛腾还真是个好人,把这些功劳都让给了我,rì后我还真想好好报答他啊。”张损带着一支骑兵来到北门外,远远望去,上千的匈奴兵一齐跪在不远处,郝散和郝度元穿着一身黑sè的短衣,自捆着双手跪在最前头。张损嘿嘿一笑,便带着骑兵走上前去。 “求长官通报张府君,我们诚心归顺,已经自缚双手,请张府君出来见我们。”郝散低着头说道。 张损受降的队伍虽然人少,可都是骑兵,如果匈奴真的使诈也能迅速撤离。可他一看郝散的模样,就心想自己是多虑了,城楼上指挥守城时,张损也依稀看到过对方指挥官的模样,当下嘿嘿笑道:“我就是张损。诸位都是河东的英雄,能归顺张某,张某倍感……啊倍感高兴。嗯……郝散你暂时跟我回城,你的部众暂时在旧营寨驻扎,我会送粮草给你们,以后你们都是北地的郡兵,不再是流贼了。” 郝散磕了个头,站了起来说道:“原来您就是张府君,那太好了!”说罢忽然双手一甩,那捆着手的绳子忽然被一甩而开,绳头一个月牙形的铁钩,忽然就飞向了张损。郝散身后自缚双手的匈奴人一齐站了甩开了绳索,十几个铁钩一齐套向张损! 游牧的匈奴人自幼便要学习套马的本领,才能在野马群中获得自己人生中完全拥有的第一匹马。因为套马索的技艺,使得游牧民发明出不少带着绳索的武器,譬如流星锤、钩铙、飞爪都流行于游牧民族的军队中。而这十几个铁钩的准头都格外jīng准,一个个都钩在了张损身上,须臾之间,张损便被扯下马来一命呜呼! 张损的骑兵见状大惊,可他们毕竟是跟随张损征战多年的原安西军军士,他们并未逃走,而是纷纷策马来抢夺张损尸首,郝散迅速被周围的甩铁钩的匈奴“降兵”层层拱卫,郝散身后却是箭矢齐发,这些骑兵个个被抛shè而来的箭矢shè中倒地身亡。 郝度元在后面大喝一声:“弟兄们,杀进城啊!”后面全副武装的匈奴兵一齐举起刀盾,一窝蜂地窜进了城门,城楼上的弓箭手在放了两轮箭后纷纷逃命,由于张损一死,整个城防都失去了指挥,不到半个时辰泥阳城已经全部被匈奴人控制。 巩更在囚车中被匈奴人解救出来的时候,看着四周一片的晋人尸体,不禁惊讶得下巴都差点掉在了地上。浑身血污的郝散胳膊上还插着一支箭头,狞笑着一把扯住了巩更,说道:“巩老黑,你怎么谢我?” 巩更闭上了眼睛,哀叹一声道:“救命之恩,巩某唯令是从!” 郝散回忆以毕,四周的羌族大人还在纷纷议论着这个疯子,可是郝散却已经胜券在握。 小羌忽然又报道:“诸位大人,巩更大王回来了!”一声通报,顿时让所有的羌人都大为震惊,郝散舔了舔左手小指尖上的耳屎,猛地站了起来,发出了一阵如雷般的狂笑。 第116章 新的变局 巩更一脸灰黑,身后跟着穿戴着泥阳守军甲胄的郝度元为首的一对匈奴武士,终于进了会盟的场内。众北地羌长皆是目瞪口呆,几乎都跟石像一般。不过巩更毕竟是巩唐部的大人,巩乞跟一众族人赶紧上前去迎接巩更。几个小部落的大人也纷纷上前簇拥着巩更,对坐在主位的当唐说道:“巩更大人回来了,当唐大人还是让巩更大人坐主位吧。” 当唐脸sè顿时脸sè铁青,可他也不愿背上违背祖宗誓言的恶名,只好慢吞吞地起了来,对当戈说道:“还不快扶你世伯上来?” 当戈讷讷地看着尴尬的父亲一动不动,当唐踢了他一脚道:“臭小子,你在想什么?”当戈正要下去,巩更忽然在场中咳嗽了一声,缓缓说道:“巩更忝为北地大羌长,既没有朝廷的封爵,也没有卓越的战功。这次围攻泥阳,兴师动众,困围孤城却举足不前,巩更惭愧万分,实在不配在军事上再领袖东羌。郝散不远万里,驰援我种,又只用少量兵力就一举袭破泥阳斩了张损,他既是羌人的强援,更是羌人最好的朋友。巩更觉得,我当与郝散共居主位,我负责后勤调度,郝散负责军事统率,继续与晋人作战,壮大我羌人势力。希望大家能像我们的父祖辅佐马超一样,倾力辅佐郝散。也希望郝散能事事为我羌人取利,把自己当做东羌的一员。” 巩更下了决定,走到了郝散面前,郝散兴奋地喊道:“诸位,我本是个无种无落的野人。匈奴各部都视我为豺狼虎豹,羌人待我不薄,以后我郝散便是羌人的一员。一定能领导大家横扫关中,攻破长安!” 终于在几个小部落大人的带头下,会盟的羌人纷纷欢呼起来,高声喊着巩更和郝散的名字。当唐一脸乌黑,沉默不语。巩更虽然统军略逊,可他毕竟是十几年的北地大羌长,上前便道:“罕种部的当唐和滇零部的度莫,都是我东羌的不世豪杰,以后此二人的地位便仅次于我和郝散,诸位务必要戮力同心,共同为东羌的壮大效力。” 当唐虽然心中很不高兴,可毕竟巩更给他一个台阶,只好收敛住了满脸的苦意。度莫却对这个调配很是满意,也跟众小部落大人一起欢呼了起来。看到众羌归心,郝散大喜道:“诸位就不要在这荒山野岭聚会了,趁着晋军尚未摸清底细,我们赶快先到泥阳城好好抢掠几天。然后举兵东进,先抢了富庶的冯翊郡如何?” 本来还各怀心思的众羌长一听到要去泥阳抢掠,纷纷大喜过望,欢呼雀跃,不一会儿长蛇岭的羌人便散个jīng光,cháo水般地向泥阳城涌了去。 本来在历史中郝散与郝度元要先在第三年(即294年)在上党起兵,杀了上党太守后遭到并州军队和匈奴各部的围攻后逃到冯翊,由于胆小谨慎的巩更不敢收留郝散,郝散便在投降冯翊晋军后被赵王伦授意杀死。接着便会发生一场大饥荒,导致巩更不得不带着羌人南下抢掠,郝散的弟弟郝度元趁机怂恿巩更起兵这才引发关中的大乱。可是由于关中激烈的胡汉矛盾和赵王伦的胡作非为,使得毛腾的一句随口之言,导致张损激怒了一向没有反心的巩更,结果也使得郝散避免了死亡,提前在292年与巩更联手起兵,而那个迟早都会被羌人杀死的张损,也提前丢掉了xìng命。 战乱紧随着的,便是一场场可怕的瘟疫。由于古代医学并不发达,普通百姓和士兵的卫生条件也极差,战乱过后的鼠疫、霍乱、天花便会肆意蔓延。尤其是来源于中亚的鼠疫和天花,在当时便是无法克服的不治之疾。战乱和瘟疫又互相催生,如导致汉末黄巾起义爆发的直接原因之一便是汉桓帝时期持续不断的流行瘟疫,而战乱之中又会生出新的疫情来。然而早较早接触鼠疫和天花的胡人,却在瘟疫中不会有太大的损失,真正让瘟疫折磨的还是晋人军民。 羌人在泥阳抢掠之后,终于也发觉了疫病的流行,在郝散与巩更的命令下,染病的体弱胡人都被遗弃在狼藉一片的泥阳城中。其余的羌兵在丢弃了大量辎重后火速东进,已经进入了冯翊郡辖内。 夏侯奭和卢播已经接到了泥阳沦陷的军情,可是富平城也瘟疫蔓延起来。两人也不敢大意,迅速率军退回京兆郡,富平的百姓纷纷跟着安西军南渡,却被夏侯奭命令弓箭手阻挡在了郑国渠的北岸。 瘟疫最初大概是从泥阳的羌人中蔓延而来的,由于羌人的东进和北地难民的逃亡方向多数选择南方,毛腾一路上路过的扶风郡的村落还没有感染瘟疫。毛腾这几天加快了行进速度,也并没有再派人探看北地的消息,等到听到流民的传言,才知道泥阳已经沦陷张损战死的消息。郭文和古家族兄弟都堆毛腾佩服不已,连声感慨自己撤离的及时。 等回到新平郡已经到了秋季,毛腾在路上也听到了瘟疫的消息,尚未到郡城就派人轻骑捎信给主簿麴允让他督促百姓抢收粮食,并下了不准饮用生水的禁令。 “不准饮用生水,那喝什么?”毛腾正在给传信的骑兵吩咐的时候,侯脱在后头迟疑道。 毛腾赶紧补充一句道:“喝煮沸后的水,告诉麴主簿,在我进城之前务必让郡府的佐吏下人都养成这种习惯。然后再慢慢让百姓也不要再喝生水。”传信的骑兵这便策马去了,侯脱还在纳闷:“煮沸后的水,那烫得还能喝吗?” 离新平郡郡治漆县只有三十里的时候已经下午了,不过众军士都思乡情切,毛腾也就命令继续行进,终于到了深夜时分抵达郡城。毛腾吩咐不要叨扰众官吏深夜出迎,先让郡兵解散回家收粮,于是郡兵各自回家只留了少数人回到营中。古祐也去了县城,郭文古崇各自回了家宅,毛腾带着宋配和侯脱就回到了太守府内。 由于毛腾并未叫众官吏出迎,看门的老汉也不知道毛腾回来,仍然呼呼大睡。敲了半天门方才打开,老汉看到竟是毛腾,吓得连连磕头,毛腾只是吩咐道:“你且回去睡吧,不怪你事,明rì早些起来,府内还要议事。” “老儿这边去叫人造饭。要不要叫丫头去叫醒夫人……”老汉哪里敢睡,弓着背说道。毛腾忙道:“夜深了,就不叨扰旁人了,你快去休息吧。”宋配和侯脱却是饿了,上前对那老汉说道:“我们吃些东西,府君他一路上都在啃干粮。我们都专门空了肚子回来吃好的呢。”毛腾指着宋侯二人一笑,这便去了内院。老汉带着二人便去叫老婆子造饭了。 院子里静悄悄地,几颗老梨树的果子已经成型,栏阶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尘土,毛腾在房门前停了停,浑身都觉得舒畅起来。去泥阳用了不到一个月,回来的时候却用了一个多月,将近七十多天才回到了家中,也不知道卫铄她怎么样了。 毛腾缓缓推开房门,屋子里很是温暖,还有一股淡淡的墨水味道。屏住了呼吸还能听到卫铄舒缓的鼻息声,毛腾心中一阵酥痒,可他却不想打搅了她的美梦,只好缓缓脱了外衣,轻轻侧身到她旁边躺了下去。 多rì的行军虽然让他倍感疲乏,可是靠着卫铄温软的身子毛腾竟一点困意也没有,毛腾看着她柔和的脸庞,终于没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腰上。也不知是她绸缎材质的中衣太过柔滑,还是她呼吸出的口气香如兰馥,毛腾的yù火终于还是升腾而起,在嘴边呴了呴冰凉的双手,偷偷就撩起了她中衣的下摆,伸手一摸却摸到她的一只胳膊。原来也不知是她睡前故意还是无意,一只小手就夹在了双股间,毛腾差点偷偷就笑了出来,轻轻拉开了她的手,缓缓将她搂了住。 “嗯……”卫铄梦呓般地哼了一声,毛腾缓缓解着她的中衣,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让他倍感刺激。卫铄终于朦朦胧胧地睁开了眼睛,却似乎还未醒来,只是迷迷糊糊地说道:“公举,是你吗?” 毛腾低声说道:“是我,你在做梦呢。”卫铄姣好的脸庞变得滚烫起来,迷蒙地靠在了他身上。毛腾顺着她的动作终于解开了她的中衣,摸着她的贴身的两当心衣,忽然使坏地道:“唉,以后我可能不会来看你了。”卫铄迷迷糊糊地也没有反应过来,毛腾接着在她耳旁说道:“我死在泥阳了……” 卫铄的身子忽然一阵颤抖,惊醒了过来,死死地抱着他。裸露的肩部也逐渐感到了窗隙透来的冷风,她终于清醒过来,看着毛腾的眼神也从迷蒙变成了欣喜,又瞬间透出了一股幽怨,忽然就转过了身去,有些梗塞地道:“你……你……吓唬我做甚么……”毛腾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扳过她的香肩,连忙赔罪道:“我回来的迟了,这才逗你玩玩嘛。这些天可想我吗?” “我不知道……”卫铄似乎还有些生气,可是口气却软软的。毛腾故意叹了口气,也背转了身子,说道:“我在军营里天天都盼着回来和你团聚,晚上做梦都祈祷着能梦着你,唉……” 卫铄沉寂了半晌,才轻声说道:“我……我方才真梦到你来着,凶神恶煞的,连着数落我……你又这么偷偷摸摸地回来,吓死我了……” 毛腾一怔,又转过身去,说道:“梦到我死了?你怎么这么狠心呢。” “人家只是担心你,你……”卫铄的声音有些发涩,毛腾又重新搂住了她说道:“那你梦到我数落你什么呢?唉,你看我敢数落你吗?” 卫铄脸一红,只是含羞带娇地嗔道:“我不说。” 第117章 选练郡兵 次rì郡府内,由于新平郡尚未发现疫情,而且当时的人都习惯喝生水,麴允等佐吏对毛腾让百姓不喝生水的命令还是有所质疑。毛腾便讲解道:“古书有云,一碗水有四万八千虫。疾病之所以来,就是因为喝了生水,所以才叫病从口入。而煮开的水,能将多数的小虫烫死水中,所以不喝生水就能很好地避免瘟疫。” 众佐吏都是有文化的士人,苦着脸听完了毛腾的胡诌,麴允终于说道:“这种说法麴某在陇西听过一些西域的髡发道人(西晋时将和尚称为道人)说过,不过一些玄言怪语罢了。我们都是圣人弟子,不语怪力乱神,希望府君从长计议,不要因此而做出扰民之举。” 毛腾本想糊弄过去,可是没想到他们却根本不买账,只好说道:“让寻常百姓不喝生水的确有些困难,可是这对诸位来说也麻烦不了什么。既然有法子大家不妨也试一试,羌人反乱后,北地与扶风都已经有了疫情。对付瘟疫,不喝生水总比去祈求神灵要靠谱些吧。” 麴允这才应允道:“那属下照办。” “麴先生,如今郡里的钱粮,还能再宽裕出来招募一些郡兵吗?”毛腾翻看着税赋的账簿,问道。 “自从赵王到关中后,田租和口赋多了好几倍。百姓苦不堪言,我们也向解使君写过书信,可是解使君似乎也对赵王……”麴允猛然想到毛腾就是赵王提拔的人,呆滞片刻,却又继续说道,“解使君也无能为力。” 毛腾沉思片刻,对麴允说道:“需要给州里缴纳的税赋如实缴纳,至于赵王新增的田租和口赋,暂时先不要交。这样下来能结余出来招募郡兵吗?” 麴允扳指估算片刻,说道:“如果按照赵王来之前的租赋结余,新平能养一支一千五百士兵。新平人口凋零,能开垦做官田的土地也不少,只要能像扶风郡一样招募一些良善的胡人来垦荒,恐怕还能再结余一些。” 毛腾说道:“这个建议可以采纳,不过胡人最好还是编入行伍之中,平时垦荒种田,战时守城,需要牢牢控制。” “可是一旦垦为了官田,就要上册交田租口赋,这些招来的胡人也就成了编户齐民,其实算下来给官府也带来不了多少收入。”郭文忽然说道。 毛腾一愣,揉了揉脑门忽然说道:“郭督邮,如果招流民垦荒,打的是郭家的名义呢?” 郭文吃了一惊,连忙摆手道:“这个……唉……虽然到处的大族都虚报了田亩和人丁,可是也都跟实际情况差不了多少的。虽然朝廷一向对这些很是疏懒甚至根本就没怎么查过,但是毕竟这是违律的事,像我们没有在朝中入仕族人的小家是不敢过分去做的。万一我们郭家要是有什么仇人抓着了这个把柄,我们可担待不起……” 郭文跟毛腾一趟同行,也逐渐熟络了起来,他说的大抵也是交心的实话。不然人在官场中,怎么可能对上级说这样的大实话。毛腾见郭文说的实在,也并未强求,只是说道:“麴先生,不妨先着手这样做。田亩和人丁的造册暂时不上报给州里,我们自己想办法。如今胡人已经攻破了北地,我们新平也并不远,恐怕要做好长久的打算,光依靠长安的救兵是不行的。” 麴允沉默了半晌,忽然说道:“可这毕竟是违律的行为,毛府君恕我直言。您冒着违律的风险增加郡府收入,虽然归根结蒂是为了朝廷,可是在一些小人看来却与贪渎无异。况且毛府君如果任期到了,政务也会因人而废,不上报的官田或许会被某些人侵吞,这样做只会给新平的上下佐吏带来祸患。” 毛腾呵呵一笑道:“这个麴先生尽管放心,我自会料理。看目前形势,胡人作乱恐怕很难被迅速平定。关中一天不安宁下来朝廷也不会按正常时限将我调走,况且这些官田最终还是要上报的,没事。” 商议完准备垦荒的事宜后,毛腾又对古崇和宋配说道:“关中胡人势力最大的还是齐万年,虽然至今齐万年都没有任何举动,不过扶风郡就在新平南郊,如果齐万年与郝散等人合流我们就会被胡人南北夹攻。所以你们要经常派人试探扶风氐人的情况,千万要仔细。” 古崇听他说完,连忙道:“毛府君,齐万年此人向来忠于朝廷。如今扶风成为关中的租赋大郡也都是齐万年的功劳,如果说略阳的氐人部落大人像杨飞龙、蒲怀归、窦首这些人会造反还算合理,可是齐万年恐怕是不会造反的。” 毛腾说道:“真正敢造反的,反倒不是杨飞龙、蒲怀归这些氐人贵族,他们的确野心勃勃族人众多。可他们最先要保住的是部族的利益,是不敢轻易和朝廷作对的。可是像齐万年就不一样了,他应该做什么都没有顾忌的。就像北地胡人这些年看起来经常作乱,其实不过是河东的匈奴流民郝散兄弟的教唆而已。那些羌人贵族,其实还是很容易动摇的。古崇,我吩咐的你好生去做,没有错的。” 古崇答应了一声。毛腾缓了口气,忽然才发觉新平真不是个太平之地,虽然此处乃是周朝先祖公刘的发祥地,是华夏民族的根本居所,离京兆郡长安只有四百多里路程。可是到了晋朝,东北是北地胡,西北有安定的卢水胡,正西方向却是氐人各部的大本营,南方的扶风却又被齐万年这些氐人散户占据,这种形势可真是不容乐观。难怪洛阳沦陷后退守关中的晋愍帝根本站不住脚,而选择了江南的晋元帝则延续了晋朝。 毛腾忽然又想起了从西汉末年一直就愈演愈烈的西羌大乱,东汉年间雍凉两州的羌人几乎就没有消停过,长期的战乱使得东汉不得不迁都洛阳,而三国时期曹魏和蜀汉又连年兵戈不止,姜维、邓艾等两方将领都不计后果地将西羌和鲜卑迁移到雍州作为炮灰,结果到了晋朝,这些原本只是汉人炮灰部队的羌胡,已经成为关中最大的隐患了。 “该给皇甫重和马隆写封信了。”毛腾忽然想到了这两个人,皇甫重是秦州刺史,安定皇甫氏高门出身,又是举荐过自己的恩人。马隆更不待言,是晋朝仅存的边军宿将,在河西鲜卑和卢水胡诸部有极高的威望,又是自己的老上司。毛腾想了想,马隆应该会对自己目前的情势给一些很好的指点,而皇甫重则可以视为靠山。 接下来的几天,麴允清算了给雍州上缴的钱粮后,余出部分已做募兵之用。秋收之后的农民多数都不再忙碌,很快就招募了五百多人,都是新平本地的憨实农家子弟。由于自曹魏以来沿袭的军户制度在晋朝时已经疲软不堪,许多编户齐民都不愿做世代沦为官奴的军屯兵户,不过毛腾在募兵告示上写着新募军并非世代兵户的“兵家子”,户籍仍然是农户,只是在农闲时参与训练,战时作战而已。由于新平也是汉朝骑士的重要兵源,汉朝招募骑士有很严格的要求,必须自备铠甲武器和军马,而毛腾却注明除铠甲自筹外,武器由郡府发放,而勇猛者可以获得军马,所以新平的不少年轻农夫都为了能得到一匹价值不菲的军马而踊跃参军。这五百人的整体素质可比毛腾在长安得到的第一批无赖军士要好得多了。 至于铠甲自筹,这个毛腾也实在没有办法,光五百人需要的兵器就要花去将近三万钱,而且还无法做到像郭古两家部曲那样人手长短兵各一,只能将兵器分散发放,每人只有一件。盔甲的钱可真是掏不起了,一副最便宜的皮铠也要六七千钱,相当于十几把刀的费用,能给几个军官配上皮铠就已经不错了。 原有的郡兵都是屯田军户,毛腾便将他们仍归古崇管辖。新募的士兵毛腾就让宋配管理,并给他一个别部司马的职位,宋配很是高兴,可他也说出苦衷道:“我年幼时只会练武读书,练兵之事却从未涉及,恐怕会有负期望。” “这个无妨。”毛腾说道,“我曾在西平学过一些练兵的皮毛,虽然也不怎么在行,可总归可以教你。” “练兵的目的并不是教每个士兵都能成为善战的豪杰,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只需要让他们明白自己的职责,做好份内之事便可。如今我们打造的兵器,有两百长矛两百长戟和一百套刀盾。我们要对付的是羌人的骑兵和步兵,羌人擅长混战,骑兵的迂回突击很有威力,步兵则擅长投掷短矛。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一百刀盾手练好结阵防卫的能力,长矛手练好螺旋突刺的能力,长戟手则配合两方或钩骑士或断马脚还可以直接跟刀盾兵一起参与混战。先让他们学会了自己的兵器,然后便可以教习兵器互相配合的五人分队,也就是最简单普遍的一种鱼丽阵,这个仲业你总该明白吧。”毛腾说道。 宋配点了点头道:“说起来我也会,只是做起来还真是有些困难。” “无妨,我去叫古都尉调配一些郡兵的老军人,他们可以帮你。”毛腾说道。 第118章 意外的惊喜 晋时郡兵多配备的都是长矛和长戟,很少有专门的刀盾手。主要原因也是郡兵多用于镇压山贼草寇,不需要应付太大的阵仗,因而也就放弃了结阵防御的力量。而所幸的是,虽然晋武帝年间由于吸收了汉末军阀混战的教训几乎裁撤了一大半的郡兵,只保留了捕拿盗贼的少许武吏,可是新平却地处胡人交错地带所以郡兵还有保留,新平一些年老的郡兵更是深谙长矛突刺之术,对新募兵的教习也大有帮助。 “大家看,这样螺旋一刺,比直杠杠地戳出去要更有威力,只要能戳中敌人就能一击必杀。”一个老郡兵握着长矛,在手中飞速地螺旋转出,一把就钉在了草垛上,众新兵纷纷照着练习。毛腾点了点头,暗想应该多选拔一些经验丰富的郡兵老卒来做新募兵的基层武吏。回头再看了看宋配教习的盾手,虽然动作稍显笨拙,可也做到了基本的步调一致,暗想只要有了更好的武备,用来实现宋朝吴璘的“叠阵法”也是大有希望的。 吴璘是南宋抗金名将,也是采用步兵大破jīng锐骑兵的典范人物之一。南宋抗金名将中,吴璘与注重骑兵的岳飞等人不同,吴璘与其兄吴玠指挥的几次大胜都是在骑兵最适合作战的平原地形上依靠坚固的阵法和多重兵器的配合而大破骄横的金朝铁骑。“叠阵法”的要领便是长枪兵挺枪跪坐于前,强弓手半蹲于后,神臂弓或者弩手站立于后。等敌军进攻的时候沉默以待,百步内神臂弓与强弩shè击,七十部内弓箭shè击,有侥幸逃过弩箭的骑兵最终也会撞到第一排的枪尖上。不过吴璘的“叠阵法”依靠的前提还是宋朝强大先进的神臂弓,能依靠shè程压制金军弓箭手的火力所以很少用盾手防护。可是新平郡的情况就不同了,新平郡并没有先进的强弩,无法在投shè兵器上压制对方,只能在第一排设置盾牌了,毛腾如是想。 十几天后,从北地郡蔓延而来的疫病终于延展到了新平,逃难来的百姓也愈来愈多,从流民的口中询问的结果来看,基本都是咳嗽流涕发烧之类的症状,死亡的多数是老人和孩子,毛腾断定得出这只是一场寻常的流感。古人由于对病毒的无知和恐慌,再加上战乱的推波助澜,使得流感很容易蔓延成为恐怖的瘟疫,虽然这种“瘟疫”不久之后便会自发消失,人们也只当是神仙的保佑和jīng灵的赐福。所以毛腾还是松了口气,如果是鼠疫或者天花,可真就是一筹莫展了。尤其是天花,正是在晋朝年间从中亚由胡人传播到中原的。 毛腾将逃亡来的流民依照身体状况采取了隔离,并制造了一些粗制的口罩强行给一些危险区域的人佩戴。不过“瘟疫”还是给新平郡带来了不小的恐慌,以郭文为首的豪强都建议采用武力驱逐流民,都尉古崇甚至还建议在东部的交通要塞上设卡shè杀一批流民以威慑其他人进入新平,毛腾都没有采纳。 “如果你们怕染上疫情,就控制族人不要离开坞堡。流民已经安置在东部山林了,我已经派宋配带着新募军将他们隔离处理了。诸位放心,这只是寻常的瘴气,死亡的多数都是元气不足的老人和孩子。诸位连胡人都不怕,还怕这些东西?”毛腾笑道。 麴允有些发愁地道:“本来城中存粮不多,府君又给流民调配了许多。新募军还没有cāo练齐整就被派到流民那里,如今军中据说颇有怨言。要招揽流民屯垦自然是好事,可也不能招了瘟疫啊。” “不出一个月,瘟疫自会散去的。如今京兆郡和扶风郡都阻挡流民,正是我们新平收纳人口的好时机,诸位勿忧。我在西平时曾遭过好几次这样的瘴气,这不是瘟疫。”可惜这些人也听不懂什么叫流感什么叫并发症,而且他们也都没有什么宗教信仰,毛腾也没办法请一些神棍来糊弄,只能用“元气”“瘴气”这些来胡乱解释了。麴允郭文等人见无法说服毛腾,如今疫情也并未扩大,便再没有劝谏。 城里的商贾们倒是最为自觉,都带了口罩并按照毛腾的命令宣传口罩的作用。城中教富庶的一些百姓也纷纷都带了口罩,到了后来几天,麴允郭文这些地方士族也终于不再执拗地维持士人的“尊严”,戴着口罩来郡府执行公务了。而从宋配传来的消息看,新募军也只有几个人感染了疫病,而且病情并不严重,几天就好了。 捱了七八天,由于疫情并未扩大,反而不少人自愈了,只有东部一些贫瘠山村死了些许小孩和老人外,新平的“瘟疫”也逐渐散去。从北地、扶风一带牵来的流民也被毛腾收留垦荒以备来年的种植,麴允和郭文也再没了反对意见。而让毛腾觉得失笑的是,郭古等地方豪族也偷偷收纳了一些流民作为农奴,却再没有人说驱逐的事了。 卫铄本来喜好安静不多出门,听到疫情的消息也再没有离开过后院,整rì读书写字。毛腾忙得焦头烂额,白rì里也无暇照拂她,晚上睡觉时几次yù求欢好,却又被她拒绝。毛腾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她了,只是忙着公务却也没时间去哄她。这几天疫情得到了控制,城内人心也安稳了下来,毛腾这才又夹了几本从郭文那里借来的书回了后院。 秋rì渐凉,卫铄已经穿上了厚厚的秋装,垂着襳髾的杂裾深衣上套着一件对襟的大袖衫,腰间还扎束着一条宽长的围裳,这条束腰竟让毛腾产生了一种“这是和服”的错觉,看来倭国的衣冠的确还都是学习了中华啊。 “又不太冷,你穿这么多干嘛?”毛腾走到她后面,将几本书卷放到了案几上。卫铄回过头来,却带着一只帛制的口罩,身穿着繁琐的魏晋衣裳上的口罩显得极为突兀,毛腾不禁哈哈大笑道:“自家屋里,又没有病人出入,你怎么这么胆小。” 卫铄有些迟钝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又转过了头去。毛腾有些奇怪,暗想初来的那天她还好端端的,这几天又怎么了?于是上前说道:“冷的话进屋吧。”卫铄蹙着眼睛,忽然说道:“我好像……好像有病了……” 毛腾一怔,一把解下她的口罩,她虽然面sè一直比较苍白,可脸上还有健康的红晕,那像是病了的模样?毛腾将她拉进屋内,一把关上了屋门说道:“别胡思乱想了,又没见你咳嗽流涕,好端端的还胖了不少,怎么会病了?” 卫铄掩着口鼻,身子也软软的似乎站立不稳,毛腾摸了摸她的额头,问道:“看你脸sè尚好,额头也不烫,不要胡思乱想了。要不然我找个医师帮你看看?” 卫铄初时害怕传染于他,看他却毫不在意,心中一暖就势靠在了他怀里,点了点头道:“头有些晕,浑身也没有力气,总是恶心像吐。你又忙于公务,却真当我没事了……” 毛腾听她言语幽怨,不由心生怜惜,搂着她坐了下来,说道:“唉,都怪我这几rìcāo心了东边的流民,却没有照顾好你。你且放心,我也略懂些医道的,没有发烧也没咳嗽,不是外头的疫病。” 毛腾一边开导,一边轻抚着她的身躯,摸到她的腹部后忽地恍然大喜,猛地就捧了她的脸亲了一口,低声问道:“恶心呕吐,慵懒无力……呃,这两月可是月事未至?”卫铄猛地满脸通红,低着头细如蚊蚋地说道:“你又在外头,怎么知道的……” “你啊,真是不食人间烟火了吗?怕是有孩子了,还当自己得病了。”毛腾摸着她的腹部,果然与往常的平坦光滑不同,微微有些凸起,只是不甚明显。卫铄轻呼一声,捂着自己的肚子也摸了半天,忽然发愁了起来,低声道:“都还没有成亲……这……这如何是好啊……” “这里的人都管你叫夫人,谁知道我们没成亲?没事的,这次战乱消弭,我们就去拜见令尊,光明正大地成亲好不好?”毛腾心想自己竟然有了孩子,紧紧抱住了她,脸颊紧贴着她的额头,不禁欣喜若狂。 “府里就一个做饭的老婆子也忙不过来,明儿我就去买个丫鬟来伺候你。好好保重身体,你想吃什么,我找人去长安给你买来。”毛腾喜滋滋地看着她的肚子,忽然就伸手去解她束腰的围裳。卫铄拉过他的手,带着嗔怪地道:“你做什么,圆鼓鼓的好生难看。我还当是羊酪吃多了变胖了呢……” “让我看看我们的孩子,我也有孩子了……”毛腾倍感兴奋,轻轻解开束带,撩起她的衣裾,在拉开心衣下摆后,果然看到了她微微涨起的小腹,卫铄本来瘦弱,这一点小小的凸起也极为明显。毛腾粗算片刻,暗想大概也是在赶赴泥阳前夕结下珠胎,此时不过三个月,她才偶然发觉,待到明年夏天自己便可做了父亲,心中欢喜,忍不住就低下头来亲了亲她腹部的凸起处。卫铄本来反应迟钝,忽然惊觉,修长的素手紧紧挡着小腹,有些埋怨地道:“公举,莫要这样,好生奇怪。” 毛腾忙碌多rì,自是yù火难捱。忽然喘出一股粗气,将她的下裳尽数剥去,也不顾她反对,便从腹部亲了下去。卫铄死死地抓着他的头发却是无能为力,只好闭了眼睛任由他胡来。须臾时分,毛腾便抱着她滚到了榻上,自是一番欢好不提。 第119章 郝散的妙计 郝散和巩更遗弃了病弱之后,终于兵临冯翊。冯翊的新任太守欧阳建刚刚接任,又没有任职经验,只得保留了原太守孙楚的一班佐吏。可是这些佐吏都对赵王罢免孙楚抱有怨言,在政务上也有意为难欧阳建。冯翊的都尉索xìng抱病回了老家弘农,胡人的突然来袭顿时让这个大富豪的外甥手足无措起来。 “郡中可有通晓戎事的武吏?”欧阳建眼巴巴地盯着主簿和督邮,两人各自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督邮是本地的士族,一向和孙楚交好,促狭地对欧阳建说道:“府君乃是豪贵之戚,是洛中的国士。鼎鼎大名胡人必然知晓,如果府君能轻率郡兵,定能威服远夷,让胡人不战自溃。” 自从晋朝开国以来,内附的胡人经常生乱,可都会旋即平定。声势最大的河西鲜卑秃发树机能和辽东鲜卑慕容涉归也都被晋朝轻易击溃。虽然这次羌胡击破了北地,可多数人都认为是张损咎由自取,并没有重视。冯翊和主簿和督邮也没有料到他们意见的后果,欧阳建是金谷园这个豪贵圈子内的有名诗人,向来远离边戎,根本不通军事,不过他也不是傻瓜,沉思片刻后就对二人道:“先派人去长安求援,如果胡人逼近,你们二人便随我出击。” 冯翊郡东临平阳河东二郡,平阳和河东都居住着大量内附的匈奴人,冯翊郡因此也有不少匈奴的草寇流民。郝散和巩更的大军在频阳县大肆抢掠后,冯翊零散的匈奴、羌人山贼纷纷依附,等兵临洛水的时候,已经人马数万,从洛水对岸望去,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冯翊的大小佐吏顿时魂飞魄散。 等到欧阳建着手防备的时候,冯翊的主簿、督邮都抱病回了自家坞堡,城里的郡兵也出现了逃兵。俗话说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果然一贯礼貌文弱的欧阳建下令紧闭了冯翊的郡治临晋城,不准任何人逃离。 通过对逃难流民的询问,欧阳建也知道了胡人的一些基本情况。他粗略地对比了一下,觉得坚守的话城池还是能守得住。毕竟冯翊是关中数一数二的大郡,郡兵也有五六千人,武备也比较完善,城防也很是坚固。而欧阳建了解到胡人军队虽然多,可是羌人和匈奴人意见不一,互相猜疑,更是疫病流行,光在频阳抢掠后就遗弃了一千多自家老弱。欧阳建心想,胡人连自己人都能遗弃,一定是军心涣散人心不齐,只是靠着一股威势才裹挟了大量无辜的羌人牧民,其实战斗力并不见得有多高。 欧阳建虽然曾在刚出仕时靠着石崇的提携做过一个月的山阳县令,可是毕竟时间太短,导致他几乎毫无行政经验,面对郡中佐吏的消极态度,他也会一筹莫展,可他毕竟是个年轻人,而且还是个经常沉浸在幻想中的诗人。作为石崇的外甥,欧阳建就算弃城逃走也不会受到严苛的惩罚,可他还是想称职地为官一任,起码不会辜负冯翊这样的关中大郡。 几个刚被欧阳建提拔的低级武吏很是积极地向欧阳建提出了一些建议,一宿未睡的欧阳建仍然jīng神奕奕,与众武吏商量着对策。这时候有个武吏忽然建议道:“府君,我听说上次胡人在安西军渡河时半渡而击,虽然最终没有阻挡住安西军可也让安西军在驻军富平都不敢驰援北地,恐怕那一战安西军折损不少。郑国渠不过一条小小的运河,可是我们有洛水天险,洛水比郑国渠宽阔得多,水流也比死水一潭的郑国渠湍急。胡人虽然人多可毕竟是乌合之众,我们如果能趁胡人不备,埋伏在洛水附近,趁机偷袭,一定能大破胡人。” 欧阳建一拍手,忽然就来了兴致,可是他毕竟生xìng谨慎,又问道:“可毕竟胡人人多势众,两方众寡悬殊,如果我们偷袭不利,岂不便提前断送了临晋城的防卫力量?” 武吏说道:“我郡地形平坦,一马平川。郡兵有良马数百,如果形势不利我们便可见机行事立刻乘马撤回临晋。可是平原作战更有利于胡人的骑兵,这样便无险可守了。” 欧阳建也略微读过兵书,知道平原地形最是适合车兵和骑兵作战,而骑兵更是胡人的长处。连连点头道:“那这样,我们立刻抽调jīng锐部队去洛水沿岸,等胡人半渡时偷袭,如果发觉形势不对就立刻撤回来。然后就坚守城防,等长安的援兵。” 郝散已经命令部队在洛水北岸停驻了好几天,郝度元、巩更、当唐等人都催他下令渡河,可是郝散却纹丝不动。脾气急躁的当唐和郝度元都脸红脖子粗的时候,郝散才啐道:“攻城拔寨可不是我们的长处,我们就是要做个样子让冯翊的守军以为这一条尿渠宽的河就拦住了我们,然后让他们动心思来趁我们渡河时偷袭,到时候我们就能在洛水边把他们一网打尽,也免得再费力攻城了。” 郝度元听罢连连点头,当唐却说道:“冯翊可是大郡,比不得北地那穷地方。如果真有几千全副武装的jīng兵偷袭我们渡河,恐怕损失惨重的就是我们!” 郝散冷哼一声,说道:“我可有妙计在身,保证你的族人一个都死不了。当唐,只要你能率先攻进冯翊,活捉了欧阳建,以后我跟你平起平坐便是,可莫要怀疑我的筹划。” “当真?”当唐有些激动地道。 郝散道:“我从不食言。” 羌胡联军在洛水北岸又候了几天,终于有斥候来报道:“南岸发现晋军踪迹,大致有两千余人,武备甚好。” 郝散听到“武备甚好”四个字,顿时大喜道:“这是给我们送铠甲来了。”旋即又问道:“他们扎营何处,可有什么异常行动?” 斥候道:“营寨离洛水有十里左右,尚未发现有什么行动。” “好,继续去探。”郝散大喜,转身对巩更等人说道,“我们现在就渡河,杀他个措手不及!” 巩更一愣,抬头望了望四周,纳闷道:“郝散,我们拿什么渡河啊!” “当然是就这样游过去啊,哈哈。”郝散一把扯过巩更在他耳边暗咐几句。巩更忽然脸黑了下来,连连摇头道:“这怎么能成?”郝散当即怒道:“不是人事由你,军务由我嘛。你要违背在长蛇岭的誓言了?” 巩更只好闭着眼睛,沉痛地道:“好……” 欧阳建虽然是文人雅士,可毕竟他不是那些纨绔高门出身,还是略通马术,离开洛阳的时候还得到了石崇馈赠的一把少府监造真正的马槊,那可是只有将军级别的高级武官才配拥有的豪华武器。踌躇满志地带着两千郡兵jīng锐抵达洛水南岸后,采纳了众武吏的建议扎营洛水南十里外,密切注意着北岸的举动,并抓获了好几个胡人的暗哨。甚至在一些高地设置了简单的望楼,登高一看,胡人只是在河岸附近有小股骑兵游荡,丝毫不减有架浮桥的举动。虽然如此欧阳建还是比较担心,命令一支骑兵也在南岸徘徊,紧密监视,一旦胡人开架浮桥,就准备上弩兵阻击。 “府君尽管放心,冯翊虽然比不得关东的富庶大郡,可也是关中数一数二的美地。武备齐全,人马众多。我军有劲弩三十张,良弓无数,胡人若是敢渡河,保管让他们死在河里喂鱼。”几个武吏因为受到新太守的重视而雀跃不已,心想众多士族佐吏都撒手不干,如果这次让胡人退军,欧阳建一定会重用她们,所以他们对这次战事还是抱有很大的希望。 欧阳建到底谨慎保守,还是敦促士兵在营垒外设置了拒马,并增加了几个夜哨。武吏们虽然觉得这是多此一举,可毕竟不敢违背上级,只得领命。 “欧阳府君到底文人胆小,胡人又没长翅膀,能飞过洛水不成?”几个夜哨兵士蹲在简易的望楼上窃窃私语,却也没人敢偷懒去睡。因为在二更天的时候欧阳建还查过哨,处罚了一个偷睡的哨兵。 这一晚夜风凌冽,哨兵们在高处都有些发抖。一个老兵唾了口唾沫说道:“他娘的,府君可能现在睡着了。我们也下去吧,这望楼上风大,刮得我五脏都要出来了。” “嘿,要是府君再查哨,恐怕就不是挨一顿打的小事了。”年轻的哨兵还是不敢。老兵扯了他一把道:“我们又不是去睡觉,在下边待着便是,不也是在巡哨嘛。这望楼上我可待不下去了。” 老兵两腿蹬在扶梯上正要下去,忽然看到月光下远处一群黑压压的身影,不禁大惊失sè,大吼道:“不好了,胡人飞过来了!” 年轻的哨兵正要骂那老兵眼睛昏花,可是转头一看,果然黑压压一片人正朝营寨方向前行而来,赶紧抄起刁斗就发狂地敲了起来。四周的军士也醒了过来,顿时叫喊声和刁斗声一片,和衣而睡的欧阳建也猛地起了来,赶紧出账吼道:“速速召集几位军候!” 第120章 冯翊之战 巩更指挥着几千羌人骑兵,让他们骑着劣马在洛水上游泅渡,一个个一手紧抱马脖子一手抓着前方羌骑的小腿,层层堵住了洛水。由于洛水正值枯水期,又只是渭水支流所以水深并不足以淹死人。这一层层的人马相连,竟短时间让下游的水位降低到了马能奔跑而过的深度。这时候郝散率领五千骑兵以突击的速度渡过了洛水,巩更这才指挥上游堵塞河流的骑兵缓缓退到岸上,还是有不少人马在河水中窒息过去了。 “郝散这匈奴狗真不是个东西。”羌人们骂骂咧咧一身**地回到岸上。巩更安慰他们道:“大家遭罪了,不过郝散答应了攻破冯翊,让我们巩唐部先抢,大家莫要埋怨。” 郝散已经和当唐率领了羌胡最jīng锐的五千骑兵悉数渡过了洛水,当唐虽然还是不服郝散,可是却和气了许多。两人合兵一处,暂时放慢了速度,等到距离晋军营寨不足一里的时候,羌胡军也听到了晋军营寨中嘈杂的刁斗声和呼喊声。郝散暗想着欧阳建倒还jǐng觉,可毕竟是迟了,于是大吼一声道:“弟兄们莫怕,晋人不足一千,我军五倍于敌,杀进晋营后,谁杀了人谁扒那死人的军备,任何人不得有违。杀呀!” 匈奴兵多数是郝散部下贼匪出身,这样的分配机制早就习惯了。可是羌人却等级森严,通常就算扒了敌人的武备也要上缴给贵族,听到郝散这样安排,羌人们顿时都战意沸腾,不顾一切地冲杀而去。虽然黑夜中不少骑兵被拒马绊倒,可是急于抢到晋军铠甲的羌人还是爬起身来,丢下马cāo着刀就冲了进去。 当唐也是个粗蛮的血xìng汉子,看到自己的族人这般勇悍起来,浑身的热血也不禁大为沸腾,与郝散的矛盾早就在震天的杀喊声中不翼而飞,甚至头盔上中了一箭都没有让他的脚步停留,挥着两把长刀就跳过了营寨的木栅栏,一刀就砍死了一个慌乱的晋军兵士。 原本踌躇满志的欧阳建顿时就手足无措起来,那个向他建议出击胡人的武吏涨红了脸,抢着穿上了欧阳建的铠甲,牵着马就让欧阳建逃走。欧阳建来不及踟蹰犹豫,那武吏就喊道:“府君,古人说士为知己者死。府君对卑职如此恩宠,卑职无以为报,这就替府君一死吧!只往府君平安回去,能给卑职立个碑……”愁苦着脸就朝着欧阳建的乘马猛抽了一鞭子,欧阳建勒着马连连回头。那武吏cāo起长矛吼道:“府君再不走,我可要无礼了!”欧阳建见他心志已决,只好驾马逃走。 那不知名的武吏穿了欧阳建的铠甲,左手持矛右手cāo刀就冲进了羌胡的包围中,大吼:“爷爷乃冯翊太守欧阳建,不想活的胡狗速来受死!”戳翻一个胡人后终于被乱刀砍死。 冯翊的郡兵到底武备jīng良,激战了半个时辰让羌胡损失了数百人,而冯翊的郡兵却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羌胡们纷纷扒取着死去的晋军军士的铠甲兵器,一个个欢喜无比。当唐的儿子当戈兴奋地提着一把一丈多长的官制柘木槊跑到父亲身边,也不顾浑身的血污就喊道:“阿爹,这是真槊,真槊啊!” 当唐一把接过那把柘木槊,仔细抚摸着那用特殊工艺轧制的杆身,眼睛发出了奇异的光彩,虽然晋朝郡兵和关西诸路羌胡军中都配了大量各种仿制的槊,但充其量也只是制作较为jīng良的长矛而已。当唐活了四十多年也从未见过这种jīng良的兵器,当时就忍不住说道:“这可是晋人都督将军才配拥有的宝物啊,想不到冯翊郡也有一杆。” 当唐忽然脸sè一沉,暗想这宝物要是被郝散觊觎,可如何是好。正当他还在犹豫的时候,郝散已经带着一众匈奴兵来了。当唐红了脸,像抱着心爱的女人一般抱着这杆真正的马槊,讷讷地望着郝散。郝散眼中也放出了红光,不过他还是摆了摆手道:“当唐老兄,可真是恭喜你啊,rì后你怕能做个大都督啊。” 郝散的人旋即又离去了,当唐握着这一杆长槊,不禁心血沸腾,暗道:“到底还是我的东西啊……” 新平郡府,麴允刚刚交待玩一些杂务离去,毛腾翻阅着几封书信,忽然看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笺,撕开一看,里头竟是一个香袋,毛腾诧异地解开一看却是一把头发。信的内容也只有草草几句话:“妾夙夜难寐,以待良人。胡不为半纸书笺,解苦人一片痴心。”信笺的落款处只画了几根竹子,毛腾登时恍然,暗想自己这些天可真是几乎忘了轻筠,可又怎好跟她联系?况且对她的迷恋也仅限**而已,又险些被赵王yīn死,毛腾思忖片刻,正在考虑要不要回信,该派什么人去捎信的时候,忽然听到栏阶上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毛腾赶紧把这份信笺揉成一团塞进香袋中,一把丢进了旁边的木匮中。 “板儿,把这几颗大的摆在上头,府君吃起来也方便些。”果然是卫烁的声音。毛腾暗想自己到底还是反应灵敏,松了口气。板儿是昨天才从城里买来的一个丫头,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皮肤虽然略黑可五官俊秀,又伶俐勤快。由于风传朝廷将要下令禁止人口买卖的严令,所以这一段时间奴婢的价钱格外便宜,这个小丫头才花了毛腾1500钱,这个价钱还不够买一件最普通的锦袍。 板儿端着一盘梨放到了案几上,有些胆怯地退到了一旁。卫铄有些怜爱地摸了摸板儿的头发,然后移步坐到毛腾身边道:“院里的梨子也能吃了,听说新平的梨在汉朝时还是贡品呢。” 毛腾看到卫铄满意的样子,暗想自己这个太守当得真是寒碜,吃的果品都是自家院里的。不过这也要感谢以前在这里做太守的周处,要不是周处种了这几株梨树,自己哪能现在就吃上? “板儿,这个给你吃,去后边休息吧,夫人暂时由我照顾。”毛腾递给板儿一颗梨子。板儿有些畏惧地看了看卫铄,卫铄微笑道:“板儿妹妹,你莫要怕他,他其实是个泥捏的老虎呢。”板儿还是有些不自在地攒着梨子,向后退了几步才跑掉了。 “唉,这边地的女孩子就是胆小,哪像洛阳那些丫头,有的都要骑到了主人头上。”卫铄似乎对这个丫头很满意,看着门外手托着腮自语道。 毛腾将她揽到怀里,笑道:“新平可不是什么边地啊,南边就是汉朝的甘泉宫遗址。你可是没见过真正的边塞荒地的小丫头,那可都比男子还凶呢。” “这里就是边地,我在洛阳,哪听过这么多胡人这么多乱军。”卫铄很少见地白了他一眼。毛腾没想到她也会这种媚态,勾住她的脸蛋道:“你怀了孩子,倒是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卫铄霎时就红了脸,她一贯都是一本正经的模样,方才也没有留意就小小显露了“本xìng”,不禁臊得脸又红了起来,瞥了他一眼却顾左右而言他道:“我帮你拆拆这些信笺吧。”毛腾将她抱在膝上,侧身躺在木匮旁,嘿嘿笑道:“那就劳烦美人帮本官来看这些书信了。” “小心让人看见,板儿可在院里。”卫铄挣扎了下,毛腾促狭地道:“听话,不然我可要胡来了。”一只手就往她衽内掏摸了去,卫铄只得叹了口气,拉开他的手道:“好,我听你的就是。” 由于提前藏了那封轻筠的信笺,毛腾也没了担心,坐在他腿上的卫铄虽然还有将近三个月的身孕却丝毫感觉不到重量,紧贴着的温软舒适让他大感惬意。卫铄看完拿在手中的第一封信笺,喜道:“这封信是雍州刺史解系的,说是朝廷认可了夫君的功绩,要除却赵国中尉摄新平太守一职,承认夫君为新平的太守了。” 毛腾猛地挺身而起,将她一把揽入怀中,兴奋地道:“你叫我‘夫君’还是‘府君’?”卫铄轻轻推了他一把,轻声道:“我叫你‘府君’作甚,你要再发疯,我可要走了。”毛腾将她搂住,就势亲了一口道:“哪有给自己夫君这么说话的,妇人之德要恭顺柔和,要对丈夫服服帖帖,可不许扭扭捏捏推三阻四的。” 卫铄摸了摸发烫的脸蛋,说道:“《说文解字》有云,‘妻,妇与夫齐也’。《女诫》言妇德,也不过是‘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妇德可不是要妻子对丈夫的一些无礼之举逆来顺受的。” 毛腾哪里说得过她,只好求饶道:“哎呀呀,女圣人,不要说了。以后都依你便是……” “当然得依我。”卫铄眉梢一扬,本来娴静的面容上媚光四shè,旋即思忖片刻,忽地扑哧笑出声来,掩着口接着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要做我丫鬟的,怎么现在却反倒要我服服帖帖。” 毛腾忽然想起以前的疯话,哈哈笑道:“我给你喂饭吃,帮你打水抹地,可不是做丫鬟的差事嘛。以后给你端茶送饭,伺候你起居更衣都行啊。” 卫铄忽然想起羞人往事,又听他要伺候自己“起居更衣”,起居倒还罢了,“更衣”这种出恭入敬的羞人之事怎么能乱开玩笑。嗔怪道:“夫君,非礼勿言,莫要胡说。” “怎么是非礼呢,唉。你我要都老了,我这么伺候你总比丫鬟仆妇要靠得住吧。”毛腾叹了口气。卫铄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也暖暖的,翻起下一本信笺来,有些讶异地道:“好厚啊,谁会给夫君这么厚的信笺呢?” 毛腾不禁接过手一看,竟然署着“西平太守领平虏护军、奉高县侯马”的字样,顿时大喜道:“这是西平的马老君侯,他老人家还记得我。” 第121章 马隆的兵书 卫铄也曾多次在卫瓘口中听说过马隆的大名,好奇地看着毛腾右手中的信笺,浑然忘了身后还有只不安分的禄山之爪。毛腾终于腾开手扯开信笺,里面不但有一封书信,还有厚厚一卷书。那卷书没有封皮,只是在最右写着“隆久备边事,自谓颇有心得,冒撰兵书杂录一卷,暂名《风后握机经补》。” 从西汉末年的刘向、刘歆父子开始,许多人著书立说便开始假冒“古籍”,是为“托古”。作为一代名将的马隆也没有免俗,前言部分便论述了《握机经》的来历,说是黄帝的军师风后所著,由汉武帝的丞相公孙弘做了注解,马隆他自己只是在西平得到这一卷奇书后做了些补充云云。这让毛腾忽然就想到了《三国演义》中张角自称得之于南华老仙的《太平清领书》。不过在历史中,《太平清领书》是于吉自称得之于黄帝的国师赤jīng子,然后再传授给张角。反正是都不承认自己是作者,赴会给那些可能连文字什么都不知道的上古大贤。毛腾嘿嘿一笑,卫铄却掩口惊讶道:“风后的兵书,这应当是不传之秘啊。马君侯怎么对夫君这么好。” 毛腾哄她道:“老君侯是听说我妻子是书法名家,怕这本奇书失传,这才交给我让我的贤妻抄写了,喜好书法的有钱人自然会收藏起来,这样的兵书才救不会失传了。” 卫铄嗔道:“好没正经,这样的兵书在将门世家可都是不传之秘,即便失传也不会给外人的。想不到夫君竟然如此蒙受马君侯厚爱,你可看仔细了,要是马君侯嘱托只许你一人习阅,那我可就真的失礼了。” 在这个连地图都是军事机密的时代,兵书的确就跟武侠小说里的秘笈一样,不论这是风后那个细石器时代的原始人军师写的还是马隆自己写的都是如此。不过毛腾却没有这种莫名的敬畏心,继续翻着书卷说道:“还分什么你我,你的还是你的,我的都是你的。既然老君侯能寄给我,我就能跟你看。” 卫铄被他一句“你的还是你的,我的都是你的”逗得扑哧一笑,说道:“你呀,总是没正经,却又不会违背了礼数,还真是个怪人呢。” 毛腾翻看下去,前面全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神鬼迷信内容,这个毛腾也能理解,在汉朝到明朝之间几乎所有的兵书都有这个特征,好像不扯点玄幻就唬不住人似的。只有先秦的几本兵书和明朝以后的兵书内容才质朴一些真实一些。毛腾翻了几下,暗想马隆这样的名将居然也会写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顿时就没了兴致,正要丢下的时候,才发觉下面竟然有一张图,附着几行小字。 “隆早年破西戎,尝为车阵之法。唯车异于寻常,是风后之法也。”毛腾猛然惊喜,这是马隆最为得意的对付河西鲜卑骑兵的“偏厢车阵”,可惜马隆还是神叨叨地说自己这个战车和普通的战车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是因为这是他从“古书”中看到的风后发明的战车,丝毫不肯承认这种战车是自己发明改进的。 图上便画着一辆偏箱车,除了只有正面和一侧的护面外,看模样极像一个现代农村常见的独轮车。马隆在后文中却不幸暴露了这种车的真正发明人,写道:“蜀相孔明,曾为木牛流马,便于山道险要运粮。隆有幸见之,实为风后偏箱车也……”原来马隆的偏箱车实际上是改进了的诸葛亮之“木牛流马”。毛腾恍然大悟,原来木牛流马也不像小说说的那么神奇,只是便于在山间崎岖小道通行的独轮车而已。而马隆很有创意地在独轮车的正面和一侧安装了蒙着牛皮的厚木板作为防护,还设置了几个专供shè击的箭窗,这样的车如果形成规模,几乎就能凑成一个移动的要塞,真正的步步为营,逼得胡人骑兵只能退却。 翻到后面,马隆又根据诸葛亮的“八阵图”结合chūn秋时代的战车阵,创制了一系列战车克制骑兵的阵法。而且也不忘再加上“此风后所制也”的鬼话。毛腾看得喜极,一拍大腿就抬起头来,忽然看到对军事一窍不通的卫铄呆呆地看着自己,猛地就将她抱起道:“这几天真是高兴,我们回屋内好好庆祝一番吧。” 卫铄有些困惑地道:“我们二人,又怎么庆祝啊?” “自然是**做的事情。”毛腾推开后门,抱着她就去了内院屋里。卫铄却还是大惑不解,不知道他到底要怎么庆祝。 一番荒唐后,毛腾披着中衣躺在榻上,搂着早已困乏的玉人,心中愈发欢喜。卫铄缓过气来,埋首在他肩上,略带埋怨地道:“大白天的,以后莫要如此了。圣人制礼,虽有‘敦伦尽分’之说。可是也当不违天时,方才yīn阳和睦。这样唐突,可莫叫下人知道了有失尊分。” 毛腾虽然也略通儒学,可还是被她的说辞听得稀里糊涂,只是隐隐觉得“敦伦”便是欢好的意思。心中暗笑她嘴上迂腐,身体却温顺无拒,在她耳边笑道:“圣人制礼,旨在教化黎民不去做非份之事。你我已是夫妻,已是份内之事,这个圣人不会责怪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该享乐的时候就不能勉强自己,可不能辜负了大好年华啊。” 卫铄听毕,温顺地道:“你啊,也是被洛阳那些喜好道家的士人影响了。不过这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倒还听着顺耳。不过到底是七个字,不登大雅之堂,只能算民间歌谣了。” 到底时代不同啊,李白的诗歌名篇居然“不登大雅之堂”,这让毛腾又想起自己在刘舆兄弟面前不经意说出白居易的诗后的反应。看来到了古代还是得入乡随俗,不能拿着后来的诗词糊弄古人啊。 毛腾从枕头下有翻出马隆的兵书和信笺来,顺手看到了马隆的信笺,粗看了两眼,忽然大惊失sè,长叹道:“我当是又是喜事,不料却乐极生悲。老君侯竟然已经离世了……” 卫铄也惊讶地抬起头来。毛腾翻看着信笺,却是马隆的遗书,嘱托毛腾不要让他的兵书失传,但又不能传给邪妄小人。并在后面又敦促他去略阳郡见见氐人杨氏的新任渠帅杨茂搜,说杨茂搜是马家的世交令狐家的遗孤,令狐家在凉州大乱后被jiān人所害,杨茂搜之父因此逃入氐人部落做了杨氏赘婿生了杨茂搜,渠帅杨飞龙无子便以杨茂搜为子嗣,如今已经继承了杨家家业,成为氐人最大部落渠帅。马隆说杨茂搜心存晋室,不忘汉种,是rì后安定关西可依靠的盟友云云。 氐人杨家,可谓大名鼎鼎。毛腾肯定知道,可没想到新任的渠帅杨茂搜竟然是个汉人后裔,毛腾合上信笺,暗想rì后若有空一定会拜会下这个杨茂搜。然而马隆的死还是让毛腾哀戚不已,马咸已经早于马隆离世,想不到这父子二人先后离去,西平无人能守。恐怕若罗拔能那个凉州巨寇,又会像电影里的胡汉三一样嚣张地重回河西了。 卫铄偎在他怀里,也看着书信,忍不住说道:“这些天听到你们说的这些胡人的名字,郝散、巩更、还有这个杨飞龙、杨茂搜却明明都跟汉家无异啊。”毛腾解释道:“匈奴、乌桓、和羯氐羌蛮如今基本都是汉名,不过他们没有单名的习惯,你看着杨飞龙名字不就是两个字。那些名字一塌糊涂的,都是鲜卑人、丁零人还有一些羌人。” 卫铄点了点头,忽然就叹了口气,说道:“天生各种,为什么就不能和和气气地生存呢。非要打来打去,唉……”毛腾说道:“这世上有许多道理,是怎么想也想不通的,只要自己过好就行了。” 欧阳建匹马逃回冯翊后,顿时就威信扫地。那些大小佐吏都开始无视这个年轻的太守,当值的城门卫兵也开始偷放当郡兵的自家亲戚逃走。城中的百姓也纷纷拖儿带女逃离,当真是人心惶惶,城池根本已经不堪一战了。 舅父石崇赠与的少府督造的jīng良马槊、两千冯翊郡兵jīng锐、三十张强弩就这样落入了羌胡手中,原来兵事竟是如此恐怖而难以预料!而那个替他一死只是卑微地求立一个碑的武吏,却连名字都不知道。不单是城里的百姓人心惶惶了,欧阳建都已经绝望了。 不过欧阳建已经接到了快马回报,说雍州刺史领扬烈将军加西戎校尉解系已经着手发动大军来围剿羌胡了。欧阳建虽然没有信心守住郡治临晋城,可他毕竟不是毫无责任心的纨绔子弟,决定倾尽最后一丝力量也要等到援兵到来。 第122章 三路进军 自从赵王到了关中,压力最大的便是雍州刺史解系。赵王胡作非为,视国家律令为无物,关中羌胡一反,赵王又将责任推卸到了他身上,如果解系不是个涵养极好的关东士族的话,恐怕真有把赵王掐死的心了。 更让解系失望的,还有关中宿将夏侯骏,解系提出让夏侯骏率军驰援冯翊的建议后,夏侯骏义正辞严地拒绝道:“解使君,如今胡人肆虐泾洛,恐怕正是要调虎离山,等我率大军去了冯翊,长安可就危险了。长安若然有失,你我二人谁能承担这样的责任?” 解系急道:“长安自有州兵五千,虽然野战乏力,可守城有余。你安西将军身系关中危急,却尸位素餐,窝在长安不出。你部夏侯奭卢播,越过郑国渠没有几天便又以疫病流行的借口撤回长安,朝廷养兵千rì,是要你们这般报效的吗?” 夏侯骏见解系动怒,只好说道:“兹事重大,赵王还没有被诏离长安。我们两人商量也做不了主,应该上报赵王让他来拿主意。” 解系哼了一声,说道:“解某是有假节特权的雍州刺史,赵王只是开府仪同三司领征西将军。凭什么我一州之伯要去听他的指挥?这几天的羌胡作乱,赵王还不是将责任都推给了我?” 夏侯骏也无赖了起来,嘿嘿笑道:“我是安西将军,负责长安防务。你是雍州刺史、扬烈将军,还有假节的特权,要对整个雍州负责。你还兼领着西戎校尉,也就是说对付西戎作乱也是你的职责,跟我无关吧。” “你……”解系差点没气得吐血,怒道,“你祖上夏侯征西(夏侯渊)虎步关右,转战千里。破马超、斩宋建、威震氐羌,飞身高平,连屠各匈奴都破胆望风归降。至今氐羌的小儿听到你祖上的名讳便会止哭,想不到你却这样推卸责任,如行尸走肉,浑若木人!” 夏侯骏暗道:“我祖父浴血奋战,还不是为保曹家社稷。如今我要我卖力,除非我是个傻子。”脸上却强作笑意,说道:“不如这样,解使君。上次北地的城围,是赵王举荐的摄新平太守毛腾所解,虽然城池旋即被胡人攻克,可毛腾的谋略已经驰名雍州,解使君不也上表朝廷批了他做新平太守嘛。不如教他率领新平郡兵,再叫扶风太守发扶风的郡兵以及氐人部落,和解使君的州兵分兵三路,分进合击,在冯翊击破羌胡,不就万事大吉了?” 解系摇头道:“新平郡能有多少郡兵解某再清楚不过,扶风郡氐人众多已经隐患重重安能再调兵北上?夏侯安西你莫要胡说!解某得到的军情,这次羌胡是以北地胡巩更与河东匈奴郝散为首,兵力几近十万,实非寻常贼寇。而关中能对付这样规模胡人的,唯你莫属。” 夏侯骏也知道胡搅蛮缠不下去,只得说道:“那这样,依旧还是兵分三路。叫毛腾率新平郡兵为西路,断胡人退路。我亲率三万大军为中路,出万年县直扑羌胡主力决战。使君你率领雍州州兵为东路,驰援冯翊,以保冯翊无忧。你看如何?” 解系听罢,又思忖了半晌,觉得夏侯骏这个主意的确毫无破绽,这才点了点头说道:“夏侯安西啊夏侯安西,你毕竟是将门之后,通晓兵事自然胜于解某。不早些爽快答复,却还卖关子。唉,方才错怪你了,言重之语,解某收回。今天发飞骑通报毛腾,我们明rì就起兵。” 解系这就带着随从急匆匆走了,夏侯奭看四下无人,偷偷给夏侯骏道:“伯父,胡人势大,我们真要与其决战?” 夏侯骏低声道:“冯翊郡那么大,胡人又行踪不定,你说我们找得着吗?”yīn险地一笑,夏侯奭连连点头,又低声道:“那伯父教孩儿去不就行了,何劳亲往?” 夏侯骏啐道:“解系有假节特权,战时可斩犯军令者。万一怪罪我部将士如何是好,此事必须我亲自出马。” 第二天,解系已经调动州兵和西戎校尉部兵马共计一万人开出长安东门,骑着白马的解系身后跟着手持象征“假节”大权的八尺黄sè节杖的威武军汉,步骑浩荡蔚为壮观。长安的军民纷纷在街口巷头驻足观望,以瞻仰这个主政雍州的封疆大吏和威武神秘的装饰着旄羽的节杖。而从北门出发的夏侯骏虽然步骑三万人,却鲜少有百姓瞻仰围观,夏侯骏略有不快地斜身坐在马上,下令诸将道:“渡过渭水后先进高陆城,探清情况再行进军。诸将如有贪功冒进违背军令者撤职,重犯者斩!” 在解系与夏侯骏两路出兵的时候,长安的飞骑已经抵达新平郡治漆县城,接到命令的新平郡大小官吏都吃了一惊,信使走后,郭文率先说道:“府君,这道命令真是岂有此理,还请府君上报赵王。两路主将一个是安西将军,一个是假节的雍州刺史扬烈将军加西戎校尉,第三路居然教我们只有郡兵几百的新平出兵,这岂不是太荒唐了。” 一向严谨认真的麴允亦道:“我们还是上书给解使君告知实情,让他革除旧命。新平离北地胡之巢穴马兰水畔不远,亦是极其危险之地。自保尚且不足,焉能出区区郡兵百人以卵击石?” 古崇亦道:“郡中疫病尚未散去,老郡兵刚刚从泥阳征战回来早已疲敝不堪,新募兵训练不足恐怕会一触即散。我们真的没有能力出兵啊。” 毛腾叹了口气道:“这些实情我自然晓得,贱内已有身孕毛某也脱不开身,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解使君可是有‘假节’之权的。” 众人一听毛腾的妻子有了身孕,先纷纷道贺,毛腾连忙摆手道:“出了郡府大家再说私事,这里暂说公务。” 麴允率先接着毛腾的话题道:“这个府君毋庸多虑,解使君是关东士族,品行高洁,不阿权贵。在出任梁州刺史的时候,为百姓士人拥戴,吏部考绩天下第一。又做过中书黄门侍郎、散骑常侍这样的中枢要职。可是我皇晋朝中数一数二的好官循吏。这次一定是不明情况受了jiān人怂恿才出此命令,只要我们将实情恳切上报,解使君一定不会为难府君的。” 毛腾对解系的风评非常了解,又与解系见过几面,自然也知道麴允所言不虚,可是毛腾还是伸个懒腰,似有无奈地道:“诸位,毛某起自兵家,素无名望。所以想来对上面的命令是唯令是从,万死不辞。况且这次解使君只是要我命断胡人退路,如果雍州大军击溃了胡人,我命就算只有几百人也总比溃兵要有战力吧。” 宋配半天没有发言,赶紧说道:“府君您最是通晓胡人军事了,胡人就算击溃也是血族部落相接,重新聚拢就如藕断丝连,可比不得中原的溃兵。宋配跟着府君多年了,一向服从府君,可这次我也不同意府君出兵。” 毛腾也清楚自己手头的这点兵力根本不足以抵挡胡人溃军,可他还有别的心思,又不好当场说出来。然而连宋配这个跟着他好多年的亲信都反对自己,看来这次真是无法出兵了。毛腾思忖片刻,说道:“反正我们的职责是阻击溃兵,那就再松缓几天,先多派探子,观望几天吧。” 众佐吏这才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会议散场后,众佐吏都开始商议如何给毛腾送礼祝贺得子的事。毛腾独留了宋配与侯脱二人,问道:“新安置的流民中,可能也有胡人或者久居胡地的汉人吧。” 侯脱立刻点头道:“胡人暂时没有,有些村中大姓恐怕会杀掉他们的。不过在胡地的汉人逃到新平的却是有不少,这些人的马术都不错,很适合收入军中。” 毛腾点了点头道:“侯脱,你负责从流民中找一些老实可靠,原本最好是住在马兰河附近的汉人。”旋即又对宋配说道:“听说楚家经常做皮毛生意,与北地的羌人互通有无。仲业你派人去叫来楚家的公子,我有事要让他帮忙。” 宋配忽然眼睛一亮,说道:“我明白府君的意思了。” 解系从新丰县北渡过渭水,进入了冯翊界内。欧阳建听说解系亲率兵马救援后倍感荣幸,每天都派人通报临晋附近的敌情,解系也认真仔细地查看了欧阳建的信函。先前几天的信函来说,羌胡已经悉数渡过洛水,在郃阳县西郊抢掠,似乎还有攻占郃阳后渡过黄河进入司隶河东郡的意思。解系暗想这些羌胡是从关中起兵,如若祸害河东自己便是闯祸了。他是个责任心强的人,丝毫没有盼着羌胡窜进河东后推卸掉自己的责任的想法。 这几天欧阳建的信函又说胡人似乎疫病流行,从郃阳城下辗转几天后并未攻城,而是开始重新往临晋开拔。解系暗想胡人疫病流行恐怕是真实的情况,不然为什么不在洛水完胜后立刻速攻冯翊,却要在郃阳附近游荡? 解系回头再想了想自己手中一万人的实力,武备jīng良又有西戎校尉部的义从骑兵,士兵又都是关中健卒。当下信心大增,在吩咐手下派人去催促夏侯骏后就立刻命令全军改变原先比较保守的东进路线,改道从郑国渠南行军。这样不但增加了与胡人散部遭遇的几率,还可以保护莲勺和重泉两县百姓不守胡人的抢掠。 第123章 皮毛生意 听说解系改道北上,这样夏侯骏和解系的军队便相隔不到百里。夏侯骏不禁发愁,命令部队加快了速度,准备扎营频阳附近后继续观望。夏侯骏可不想离解系太近,他心里只有四个字,那就是“保存实力”。 解系派出的探子和欧阳建新送的军情又有了新的变化,羌胡军已经从郃阳转西,开始向临晋城挺近,不过很有可能是抢占洛水东岸,阻挡解系进军。解系知道行军渡河乃第一难事,在进军到莲勺和重泉后命令两县县令准备渡河器具,为军队腾出不少时间,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解系已经率先渡过了洛水,离临晋城已经是越来越近了。 夏侯奭在频阳附近也遇到了不少不愿跟随郝散的小股羌人,对于这样的小股羌人,夏侯骏却是非常得杀伐果断,不久解系便得到了夏侯骏斩获颇丰的战报。解系大喜,准备暂时不进临晋城,期待羌人来临后倚仗军备jīng良的雍州州兵和骁勇善战的西戎校尉部义从骑兵将其在野外击溃。 “义从”是从汉朝开始就流行的胡人雇佣兵,跟“归义”“慕化”“归化”差不多一个意思,都是指归顺朝廷并且勇于做外战炮灰的胡人军队。不过从汉朝发展到魏晋时期,“义从”已经纯粹脱离了原有的部落建置,完全是脱离了部落的外族zì yóu民(其实也就是流民)和胡化的汉人组成的轻骑兵部队。其中最为著名的便是汉末公孙瓒的“白马义从”部队,从民族矛盾愈发激烈的汉末开始,“义从”的主要来源已经从完全的外族转变成了汉化的胡人和部分胡化汉人。与河北主要吸收乌桓人不同,关中的义从多是羌人和卢水胡。这些人都是天生的轻骑兵,又都因脱离了部落而毫无原先的民族感情,不需要长时间的训练就能起到决定xìng的作用还往往对上级额外忠诚,所以往往被边地的高级官吏征用。 解系的亲兵便是一直隶属西戎校尉部的羌人义从,他们对即将要征讨本民族兄弟一事毫无意见,反而士气高昂纷纷摩拳擦掌,以图建功立业最后被选入中军宿卫做皇帝的亲兵,这也是每个晋朝普通士兵的梦想。 渡河后的解系高度紧张的情绪也逐渐缓和下来,忽然想到了三路军中西路的毛腾,暗觉夏侯骏这个建议万分不妥。新平地处羌胡杂居之处,焉能有力出兵堵截?于是又生出派人收回成命的想法,可毕竟军令如山怎能朝令夕改?再加上这几天行进中解系信心倍增,暗觉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后患,便不再考虑毛腾一事。 由于信息比较闭塞,毛腾仅仅知道欧阳建战败后解系和夏侯骏北上的消息。不过从解系和夏侯骏总共四万步骑的规模来看,已经是这十几年关中用兵最大的一次了。 由于军事的机密xìng质,所以在不少不明情形的野史笔记中都动不动会有用兵几十万的记载,那都是对敌方带恐吓兴致的号称罢了。毛腾得到的公文却很有权威xìng,明确表示夏侯骏部出了九个营共计步骑三万,解系州兵两营五千,西戎校尉营四千,虽然有些折扣,但也是四万大军了。而民间的传闻更厉害,说解系与夏侯骏已经起兵十七万,羌胡就要遭殃了。 不过这四万兵力,也足以击破羌胡了。只有真正的大乱之世才会出现裹挟了大量毫无作战能力的流民的几十万大军,在如今尚算和平的“盛世”,出动四万大军都已经是奇观。毛腾暗觉如果郝散和巩更不联合齐万年的话,一定会被这次会剿完全击败,而自己也不能闲着,虽然对付溃散的羌人部落恐怕会有很大风险,但至少不能在这次大机遇中错过了机会。 楚家公子楚质一直在漆县和长安之间打理生意,由于楚家涉及商贾,所以往往都被其他豪强士族视为异类,毕竟从秦朝开始朝廷就刻意压制商贾,甚至禁止家财万贯的商人穿丝绸衣服。楚家地处栒邑县郊的弋南坞靠近北地羌胡牧地已经比较偏远,虽然楚质有个长兄在安定做佐吏,可是楚家的士族身份仍然没有被大众认同,很显然的就是,作为新平大族二公子的楚质,至今连个中正品级都没有。 毛腾询问了北地的情形和几条主要的路途,楚质一一答复并且诉说的很是详细。等楚质离开,毛腾这才照着刚才的记忆画出了草图,宋配在一旁暗笑片刻,上前说道:“府君想做什么,宋配现在猜着了,可是楚质熟知北地羌风土人情,为什么不直接请他做向导,还要我们在流民中另选?” 毛腾低声道:“你难道忘了我给你说的北地傅敷?边郡的大族基本都和胡人能和睦往来的,要是知道我们要乘虚给胡人捅刀子,岂不提前泄露了机密又得罪了这些豪强?” “府君,我忽然想起霍骠骑的河西大捷了。这次的行动是不是要效仿于他呢?”宋配笑道。 毛腾叹了口气道:“霍去病带的都是期门羽林的jīng锐骑兵,突袭的是留守河西的匈奴老弱,因而一战扬名。我们能征发的都是屯垦农夫,说不定马兰河留守的羌人都会把我们击垮呢。不过这几天看史书我倒想起了卫青的战车阵,倒很适合我们手下这些缺乏训练的农夫来对付羌人的骑兵。”毛腾有意说是卫青的战车阵,并没有暴露马隆兵书的意思。 “府君,我们现在这么穷,哪有财力再打造战车?”宋配叹口气道。 “我已经向楚家借了一百多辆货车,可以当战车用。”毛腾随口说道。宋配讶异地看着毛腾,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道:“府君,哪有货车当战车来用的?再说我们也没有配备足够一百辆货车的马呀,一辆战车至少要两三匹马……唉……货车又怎么能乘着甲士来作战?” 宋配苦着脸说完,毛腾笑道:“你放心,我自有主意。我们不要马,人拉着车就行了。只不过要多备些弓箭,货车上载弓箭到挺不错嘛。” 宋配沉思片刻,还是有些不解,可他还是相信毛腾的举措,点头道:“我跟侯脱一定找到好的向导,帮府君能找到北地羌人留守的腹地。” 毛腾点了点头,又掏出一封信道:“你找个可靠的人,把这封信交给安定卢水胡大人彭荡仲,越快越好。” 宋配接过信这便离去。 郡府会议中,毛腾并没有直说是要对羌人动武,只是在借了楚家一百辆货车后说要亲自去北方收购卢水胡的优质皮毛以用来卖到长安。新平的大小佐吏届时目瞪口呆,连连反对。郭文和古崇直言作为朝廷的郡守不能做商贾之事,麴允则以北方羌胡为患而谏言毛腾不要轻举妄动。毛腾微微笑道:“诸位恐怕不知实情,从安定来的消息说卢水胡已经南下,可能要趁北地胡作乱的时机抢夺北地胡的牧场。所以这次卢水胡人提供的皮毛非常便宜,本郡钱粮紧缺,如果能将这些皮毛贩至长安,差价巨大,定能获利百倍。而且我在西平时就与卢水胡诸部渠帅大人有了交往,卢水胡向来服从朝廷,所以只要我亲自去就定保无事。” 卢水胡在晋朝胡人中名声最好,也有由于出了一个叫彭祈的人物。彭祈并非胡人贵族出身,本是曹魏凉州刺史王经部下的一名普通义从骑兵,在蜀将姜维第六次北伐大破王经包围狄道的“洮西之战”中脱颖而出。又在秃发树机能之乱中临危受命为凉州护军,多立功勋。在门阀政治下的晋朝,这个出身底层的外族人最后竟然凭借着卓越的功勋成为了都督凉州诸军事、凉州刺史领护羌校尉,使持节!逝世的时候晋武帝亲自派使者吊丧。由于彭祈的努力,卢水胡除了在秃发树机能之乱的前夕叛乱过一次外,再没有发生过叛乱,相反还成了晋朝安定西北的重要盟友。毛腾至今还记得自己在西平与马咸对付若罗拔能的时候,马隆邀请了卢水胡偷袭了河西鲜卑本部牧场,导致若罗拔能最大的盟友秃发务丸反正。毛腾觉得只要搬出来卢水胡的名字,一定不会让众佐吏质疑的。 果然没有人质疑卢水胡的不可靠,但是众人还是觉得毛腾亲自去贩皮毛实在有些不合情理。郭文和古崇虽然反对意见逐渐淡薄了下来,可是麴允却坚持反对,声称如果毛腾要冒风险拿着郡府的租赋收入去贩皮毛的话,他就会上报雍州,还威胁说他会绝食。 毛腾在事前也猜想郭文和古崇都好说服,只是这个麴允jīng通律法为人刻板,一定难以糊弄,当时便佯作怒sè道:“我意已决,你要绝食,就一直待在郡府堂里蹲着吧。” 等众佐吏散去,果然麴允一直还待着不走。郭文上前拉他一把,麴允却还是直挺挺地坐着不为所动。郭文略带鄙夷地哼了一声,也走了。毛腾一笑,心中暗道:“这麴允还真跟他从族麴义一样是个拗人。”果然人都走光,麴允就开始说话了:“府君还要亲自去跟卢水胡做皮毛买卖?难道就不怕旁人弹奏府君滥用职权,用公家的钱粮谋私吗?” 毛腾嘿嘿一笑,没有答复。麴允看到毛腾笑容怪异,忽然也笑了起来,毛腾佯作诧异道:“麴先生笑什么?”麴允说道:“府君怕是挂羊头卖狗肉吧,却瞒得麴某好苦!” 第124章 解系初胜 毛腾不置可否地问道:“瞒了先生什么?” 麴允道:“恐怕贩皮毛是假,阻击羌胡是真吧。府君,以我郡兵之力,能坚守新平不受胡人sāo扰都已经困难,何苦一定要盲从上命以卵击石?况且府君又以贩货为名,兵卒不知实情哪有准备?如此若去,必败无疑!” 毛腾一阵长笑,须臾后点头道:“果然瞒不过麴先生,不过某此番并不是要阻击胡人溃兵,而是要假扮商队,抄了北地胡的老巢!” 麴允一怔,皱着眉头问道:“如何抄法?” 毛腾平静地道:“老弱尽诛,牛羊尽收。” 麴允登时震惊,猛地站了起来,说道:“府君,此举太过冒险,如果无成府君只恐xìng命难保,如若有成,恐怕还会给新平一郡带来空前的灾祸!” “会给新平带来身灾祸?”毛腾说道。 麴允急道:“如果州军不能全灭羌胡,而我们却侥幸抄了羌人巢穴,只恐会遭到羌人疯狂的报复。” “嗯。”毛腾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才瞒了大家。不过看如今的形势,羌胡也是在劫难逃,雍州步骑四万俱是国家jīng锐。就算羌胡仇视于我,又岂能在战后有能力报复我?” 麴允急声道:“府君莫忘了张损,他只是泄露了杀巩更的计划就给北地郡带来灾祸。而府君却要尽诛羌人留守老弱,如此大仇,东羌若有活口,必与府君仇不共戴天。府君如此于社稷何益,于自身何益?” 毛腾呵呵笑道:“麴先生,自古至今,仇莫大于国破家亡,可也没见得有人怀大恨深仇。不共戴天只是激愤之辞,倘若羌人对我无可奈何,我又能让归化的羌人得到出路,又有谁会跟我不共戴天?” “那麴某就继续为府君做好钱粮与器械的筹备,主公好自为之,勿谓麴某不预也。” 毛腾正想要他这句话,喜道:“麴先生真是国之良吏。” 郝散和巩更徘徊在冯翊和郃阳之间已经许多天了,欧阳建和解系都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都以为是胡人疫病流行无力南侵。可谁知道,原来在冯翊北郊,郝散与巩更遇到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强敌。 那就是冯翊北部活动的匈奴渠帅都大博。 都大博原是南匈奴贵族后裔,部族游牧于河套地区。在晋武帝太康年间河套连年大水灾害,再加上匈奴铁弗部和鲜卑拓跋部的入侵,导致都大博走投无路,率领族人与其附庸萎莎胡南下内附晋朝。当时主政关中的便是力主招徕胡人的扶风王司马骏,司马骏便将其安置在冯翊北部。后来都大博觉得晋朝并没有重视于他,寸官未得,在冯翊游牧一段时间后于惠帝初年北上与铁弗部和拓跋部争夺河套,又被杀得大败。这回听到关中大乱,却是带着部众数万南下,也想分一杯羹了。 都大博出身高贵,祖上是南匈奴的骨都侯,所以便在汉化后姓了“都”。他对流民山贼出身的郝散十分轻视,不但拒绝了郝散的合兵建议,还羞辱了郝散派来的羌人使者,割掉了使者的耳朵。郝散和东羌诸大人皆勃然大怒,当唐等人纷纷执意要先杀都大博再攻临晋城。郝散为了分散临晋城晋军的主意,这才派了小股部落sāo扰郃阳附近以蒙蔽晋军,实际上已经着手和都大博的匈奴人决战了。 都大博之所以敢羞辱郝散,是因为他的部众实在太多了,加上随行的老弱妇孺以及裹挟的小部附庸一共有十万左右,其中能作战的兵力也超过了三万,人数几乎能用庞大来形容了,所以他才对着郝散与巩更不到四万的羌胡联军心生轻视。然而他却疏忽了一点,那就是羌胡联军的妇孺老弱不是留在北地牧场留守,就是在疫病中被遗弃,这不到四万的人马,却是清一sè的可战之士。 冯翊北部的地形主要是黄土高原的塬地,虽然多沟壑丘陵,但地势较为平坦适合匈奴人骑兵纵驰。郝散与巩更的羌胡联军虽然比起晋军来说骑兵比例很大,可也有相当数量的步兵,而都大博的部众骑兵比例却非常高,所以羌胡军优势并不明显。由于都大博军力强大,郝散与巩更、当唐、度莫等人几乎空前地团结一致,东羌诸大人都接受了郝散的计略安排。等到交战之始,郝散领着本部杂胡骑兵先与都大博对阵厮杀,接着佯摆逃入设好伏击的塬沟中,都大博纵兵追击终于在四面沟壑中被埋伏好的羌人步兵将其骑兵截成数段,分而杀之,都大博也被羌人乱矛搠死。 由于都大博的战死,其部众如鸟兽散,不少附庸部落纷纷向郝散投降,都大博的本部族人则被羌人血腥屠杀,数千老弱妇孺被羌人杀戮后丢弃在塬地的沟壑中,三个天然的土沟竟然被死尸填平。而作为匈奴人的郝散却毫不在意,巩更与当唐等人对郝散更是好意大增。 都大博的残余部众虽然多数北逃,但不少还是投降了郝散。郝散粗算兵力已达六万,马匹更是无数,策马站在遍布死尸的一处丘陵上,望着蔚蓝的天空,郝散不禁踌躇满志,暗道:“饮马渭水,抢掠长安,为时不远了。” 解系渡河后并没有消极防御的想法,已经开始着手四处搜集情报,从北方逃来的流民口中解系初步了解了羌胡联军又遇意外对手的消息。由于自从东汉汉灵帝之后,冯翊北部各郡县基本都被荒废为羌胡占据,就连粟邑县北部的华夏始祖之黄帝陵都被朝廷放弃,所以从安定、北地、冯翊各郡的北部一直得不到可靠的情报。从并州一直到雍州北部的黄土高原地带活跃的羌胡众落无数,晋朝自开国以来专注对付东吴却对胡人很少的情报很少搜集,朝廷更是缺乏通晓胡人事务的能臣,所以解系也很难分析出与郝散的作战的到底是那一路胡人,只能谨慎推进,并密切和欧阳建、夏侯骏联系,力图将羌胡军扼杀在冯翊一带。 郝散趁着刚刚大胜的威望,终于调动了当唐父子和巩乞先率八千人南下,自己则一边继续收拢都大博残部,一边缓慢行进。当唐骄纵地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持着石崇送给欧阳建的官制马槊,指挥者八千羌兵步骑向临晋方向推进。 解系对临晋的城防很有信心,临晋在西周时就是芮国都城,虽然后来被大荔戎人窃据但不久后就被秦国占据,成为秦国东进的要塞。汉朝建立后设置冯翊郡,为“京师三辅”之一,冯翊郡的地方官也不称太守,而是唤作“左冯翊”,被视为朝臣而非外臣。汉武帝时更开辟牧场饲养军马,一直到如今冯翊都是非常富庶繁华的要地。虽然在晋武帝年间临晋县改名为大荔县,可是冯翊的百姓仍然习惯称呼为临晋,只有在公文中才出现大荔的称呼。临晋城池坚固,东西两侧都有修建了辅助城防的瓮城,城门凸出城墙外,更是扩大了对攻城士兵的shè杀范围,这一点竟和欧洲十六七世纪以后才出现的棱堡有异曲同工之妙。解系大军在附近驻扎,这样也就避免了城中军民由于恐慌而忽然出现的哗变和其他混乱,所以只要欧阳建能安定人心,防御自然不成问题。 “只要我不进城,胡人一定不敢贸然攻城。不过我得做好胡人偷袭于我的防范。”解系暗道。 雍州州兵由于多年抵抗蜀汉的侵犯,虽然已经rì久,但是也保留了修筑工事的大量技术。解系的营寨不但坚固,拒马、土垒一应俱全,而且还有一支可以突袭敌人后方的义从骑兵,解系觉得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了。 “使君,四十里外发现胡人大队人马,正朝铁镰山附近开进。”有武吏报道。 “可探请有多少人马?”解系问道。 “大致有一万人,骑兵将近一千,步兵九千。”武吏粗算道。 “原来只是小部羌人,不能让他们靠近大荔城。”解系为人严谨,坚持以官方称呼来称呼临晋城,揉了揉眉间接着说道,“留左营士兵驻守大营,其余兵士与我抢占铁镰山阻击胡人。” “遵命!” 铁镰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黄土高原中常见的丘壑,只是连绵较长才被称作为山。丘壑地形虽然会导致阻碍骑兵列阵的困难,但对骑兵的行进毫无阻挡。看到抢占丘壑开始草建工事的雍州兵,当唐大笑道:“几泡屎一样的土堆就能阻挡我们?晋朝真是无人了,步兵攻山,骑兵绕到后面断其退路,上!” 按着马埋伏在周围的雍州义从军也看到了羌人骑兵的意图,不过他们有解系的严令,不得妄自行动,于是仍按照原本的计划等待机会。解系则命令全军不得妄动,凭工事阻敌。这时候,丘壑下的羌人舞动着杂七杂八的兵器和木盾开始朝晋军的工事发动进攻了。 解系坐在山头的胡床上,遥望着密密麻麻攻来的羌人,平静地一笑,下令道:“弓弩手不得妄发箭矢,静待号令,有违者斩。” 等羌人冲到工事前不足百步的时候,山头忽然号令鸣起,雍州军的弩手纷纷发矢,羌人登时死伤一片。当唐忽然想起自己手里还有十把冯翊郡兵手中缴获来的弩,命令将其混杂在弓箭手中朝山头抛shè。 不过当唐到底是个土豹子,根本不知道弩的缺点就是无法做到收发自如的抛shè,那些憨傻的羌军弓手喜滋滋地扳开弩机,就shè伤了前方冲山的自己人。当唐气恼地道:“把这些破东西扔了,全用弓箭!” 由于这一个小插曲,羌人弓箭手散乱下来,冲锋的羌兵也被雍州兵强大的弩箭压制。当唐正在思索为何当戈率领的骑兵没有从后方偷袭的时候,忽然山上鼓声震天,羌军的侧翼那些埋伏好的雍州军义从骑兵陡然杀出! 原来那鼓声便是义从骑兵突袭的命令,这些义从兵也多是羌人出身,悍勇善战,登时就如一把长矛一般戳进了羌人的中军之中。当唐大吃一惊,抡起马槊就带着亲兵骑士抵挡。可是他那把一丈多长的马槊实在太刺眼了,雍州义从骑兵都纷纷红了眼一般地朝当唐冲杀了去。 解系当即立断:“弩兵撤后寨阻击敌军骑兵,步兵出阵!” 原来当唐的骑兵早被据守高地的雍州兵看在眼里,弩兵去后应阻击,丘壑上的步兵列成方阵还是向山下推进,等靠近羌人五十步时忽然冲杀。羌人多数与训练度不高的郡兵作战,却没有跟长期训练的雍州州兵对阵过,登时大乱。当唐更是被一群义从骑兵围在垓心,直到被乱刀砍死前也不知道是自己手中的一丈长的马槊太过扎眼,竟被义从军当做了郝散而不计xìng命地卖力围杀了。 第125章 卫铄的疑虑 新平的新募兵已经学会了简单的结阵与搏杀,虽然不知道将他们置于真实的战阵中会不会起到关键作用,但由于已经邀请了卢水胡渠帅彭荡仲的缘故,毛腾对能袭击东羌的牧场还是很有信心。 卢水胡本是河西匈奴和大月氏的后裔,河西在先秦本是大月氏的领土,于秦末被匈奴攻灭后冒顿单于将匈奴休屠王等人的牙帐设置于河西以统治月氏残留部众,到了汉朝时河西匈奴逐渐成为匈奴数一数二的大部落。但到汉武帝时被霍去病两次突袭剿灭,以后就归顺了汉朝,汉武帝晚年的宠臣金rì磾便是河西匈奴休屠王的王子。到了汉末,由于羌人、鲜卑人进入河西,河西匈奴逐渐受到排挤,多数东进入并州归顺投降汉朝的南匈奴单于,只有少数留居河西,便形成了卢水胡。 彭荡仲虽然也汉姓为彭,不过和声名赫赫的原使持节凉州刺史彭祈并非同族,彭祈是穷苦牧民出身的晋朝义从兵,而彭荡仲则是世袭的安定卢水胡渠帅,也就是部落大人。彭荡仲素来敬畏马隆,所以毛腾邀他一起出兵还是没有问题的。 秋rì渐凉,如果能一举捣毁北地胡的老巢,将他们的牛羊抢个干净,北地胡就只能饿肚子了。而倒了依靠存粮过rì的冬季,多半的粮食都在豪强士族的坞堡中,普通的农户并没有太多的存粮,即便羌人抢掠也挨不过这一冬吧,毛腾闭眼躺在舒适的浴盆中如是想着。新平虽然在晋朝已属边郡,但汉朝遗留的风气还在,佐吏们每五天的休假都要沐浴净身,丝毫不像毛腾想象中的那么糟糕。来新平做了这么多天的太守,毛腾才发觉自己作为一个穿越来的现代人这几天竟然比起这些古人还要不讲卫生,于是便也感受了一番。 府宅里只有看门老头夫妇和板儿三个仆人,郭文和古崇都有意赠送仆人给毛腾但被毛腾拒绝了。不过人少了到底也有忙不开的时候,板儿由于个头太小在倒水时溅了一地,吓得小脸煞白。毛腾赶紧挥了挥手道:“水够了,你去把夫人叫过来,然后回去休息吧。” 板儿走后,卫铄就过来了,合上房门说道:“自从上次回来,你就从没洗过,浑身都是汗味。”毛腾笑道:“也没见你洗过呀。” 卫铄掩口一笑,说道:“难道人家沐浴,还要专门给你看吗?” “那是自然。”毛腾呵了口气,背转过身去,说道,“帮为夫搓搓背吧。” 卫铄走到浴桶前,解下了对襟外衫,有些踟蹰地去挽中衣袖口,可是她胳膊纤细,又没有干过活,袖口却怎么也挽不上去。毛腾暗想她一个衣来伸手的高门小姐,哪里做过这事情,于是就**站了起来,转过身去。卫铄虽然早已怀孕,可毛腾每次都照顾她的情绪两人也并未真正裸裎相待,登时就红着脸捂了双眼。毛腾拉过她的胳膊,帮她挽起袖口,说道:“这宽袍大袖的还来帮我搓背,根本就没诚心嘛,还不如一齐脱了。”卫铄听他这般说,吓得连忙捂住衽口,细语道:“你可别胡来……” 毛腾本来还没有多想,可看她脸红红的模样,禁不住顽心大起,忽然就将她和衣抱进了浴桶内。卫铄惊呼一声可是双唇却被他堵得死死的,两只纤细的小手也被他箍住动弹不得,双腿一阵乱蹬,水溅得四处都是。毛腾这才松开手道:“别胡闹了,水都要被你搅凉了。” “你……你才胡闹呢……”卫铄真的有些生气了,恨恨地看着他,浑身的衣服都已经湿透。毛腾一边解着她的衣带一边说道:“衣服湿了可会受凉的,我帮你脱了吧。你啊还真是个拗人,都坏孩子了还跟个小女孩一样,扭扭捏捏的哪像是夫妻啊。” “夫妻……夫妻也要以礼相待,哪有你这样胡来的……”卫铄声音略带梗塞,似乎又要哭了,可是却没有阻拦毛腾去解她的衣带。毛腾一边褪着她的衣裳,一边笑道:“我前几天才好好看了下圣人的教诲,你看我们两个一起沐浴,这不就是圣人说的‘敦伦尽分,希圣希贤’嘛。” “胡说……”卫铄薄嗔一句。毛腾已经将她的褌衣也抽了出来一齐扔到了桶外的木架上,说道:“这是圣人教的,怎么能叫胡说?你我夫妻只要能天天‘敦伦’,才能‘尽分’,以后才能‘希圣希贤’。不然你还是扭扭捏捏地,就不‘尽分’,就不能‘希圣希贤’了。” 毛腾虽然是满口胡诌,可毕竟是顺着圣人之言发挥的。卫铄想反驳他,可怕他再引申胡诌,只好说道:“你这都是歪理,是邪说。圣人可……可没这么不知羞的……” 毛腾看她似乎没有方才那么生气了,轻轻搂着她说道:“圣人制定礼仪,是要让那些懵懂的愚人不要胡来的。至于夫妻欢好,有名有份,合情合理,所以才说要‘敦伦尽分’,而不是要拘束呆板,将自家夫君当外人一样客气。” “哪有……”卫铄两手笼着胸部,小猫一样蜷缩在他怀里,略带委屈地说道。看她yù言又止楚楚之sè,似乎是有都这样了你还要怎样的意思。毛腾拉开他的双手将她扳到面前,感受着暖玉般的温柔,在她耳边咐道:“怎么没有啊,每当温存,你都推推拒拒的要我哄你半天。都是夫妻了,你怎么还像个未出阁的闺女似的。” 卫铄顿时脸红到了脖颈,低着头不敢看他,只是细如蚊蚋地说道:“我……我哪里像未出阁的闺女了,未出阁的闺女……还会……还会跟你如此么……” 此语说毕,卫铄的脸更加红了。两人相距这么近,生怕说话时将口气喷到他脸上,红润的小嘴只是微微翕张,毛腾忍不住吻了去。卫铄又怕他再说自己拘束,只好笨拙地轻轻回应,紧闭的牙关也缓缓开启,毛腾终于第一次和她有了忘情的深吻。良久,两人缓缓分开,毛腾捧着她因浴汤而更显滑腻的纤细腰身,又将她往自己怀里紧紧贴来。卫铄眼眸如夜星般闪烁,忽然主动地又朝他吻了去,毛腾顿时欣喜若狂,可怕弄痛了她,尽量温柔地回应着。等她直起腰身,已经双颊如火,浑身也如温泉般滚烫起来。 “这才是我的好茂猗。” 毛腾轻轻抚摸着她发烫的脸颊,正要寻路入秘的时候,卫铄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将脸贴在他湿润的胸膛上,低声说道:“我……我有事要问你……”毛腾拉着她的手说道:“有什么,等会在问吧。” “不……”卫铄忽然细微地掐了他一下,似乎是在鼓起勇气般地问道,“你……你送了王尚书女儿一个金人……是不是真的?” 毛腾登时一震,暗想她怎么知道,沉思片刻,点头说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送她金人吗?” 卫铄轻咬着下唇,略带黯然地道:“王景风她是洛阳高门第一绝sè,给她献殷勤的人自然多了……” 毛腾松了口气,原来她并不知道轻筠之事,只是怀疑自己而在吃醋,憋了这么久才问出来,可真是个拗人了。毛腾扳起她的脸来轻轻吻了她的额头,说道:“她一个小女孩子,年纪跟板儿都差不多,你可莫要瞎想。我本来是要拿金人送给赵王的,可是她却喜爱自己拿去了,只给我一些珠宝我送了赵王。所以赵王才会带我来雍州啊。茂猗,朝中的事务,有时候还是很肮脏的。” 卫铄讷讷地盯着他,却莫名地眼眶一湿,略带幽怨地道:“你总当我是傻子,不论做什么都似乎有理有据的。王景风可没说那金人是你要送于赵王的,她说这是她意中人送的……可我分明认得,那是你的东西。” 毛腾大吃一惊,连忙说道:“这……茂猗……你莫听她胡说,这怎么可能。我要是她的意中人,又怎么会再三地缠着你要带你来新平呢?你……你又是不会不知道我多喜欢你……” 卫铄静了半晌,似乎被他点醒,抬起头来企盼地问道:“你真的……真的不喜欢王景风?” 毛腾点了点头,略带怨气地说道:“我真要喜欢她,何苦天天挨你的冷落。”卫铄看他真有些生气了,却渐渐露出了笑容,柔声说道:“可我现在又没有冷落你,你还抱怨什么。只是啊,那王大小姐若要知道,恐怕是要伤心了。” 毛腾长长地吁了口气,暗想这些女人怎么都这么喜欢揣摩她人的心思,要是将这心思用在军中还真是个出sè的谋士了。手中搓弄着她的头发,说道:“唉,你啊,还老说我胡闹。王景风一个小女孩子,有可能为一两个首饰伤心,也可能为一些小猫小狗伤心,怎么可能会给牛马牛不相及的男人伤心。” “怎么不会?”卫铄忽然眉梢一扬,有些得意地道,“我说出来你可莫生气。我在你的木匮中发现一个香袋来着,还有张写着‘妾夙夜难寐,以待良人。胡不为半纸书笺,解苦人一片痴心’的信笺呢,哪像一个小女孩子写的,分明啊……分明有事!” 毛腾脑中嗡地一向,暗想这都被她发现了,自己真是有些低估女人的智商了,只好说道:“那肯定不是王景风的字,我也不知道那物事从何而来。”旋即忽然脑中一亮,将她猛地抱起道:“方才我还说你像个未出阁的闺女,现在我看呢就是个疑神疑鬼的小妒妇,看为夫怎么收拾你。” “哪有……”卫铄执拗地回了一句,忽然身下一麻。嘤咛一声,死死环抱着他的脖子闭上了眼睛,浴桶中只听见水声连连。 第126章 假扮客商 出发的那天早晨,毛腾刚刚穿戴整齐,睡在一边的卫铄就拉住了他。卫铄一直劝毛腾不要去冒险,不过毛腾还是哄她说安定郡比较安定,跟新平郡刚刚太平一样。卫铄听他说得滑稽,扑哧一笑便再未劝阻。毛腾在她耳边咐道:“人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你可别真让为夫美死在你身上。”卫铄顿时满脸通红,毛腾趁机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这才出了门去。 楚家的货车都被毛腾简单地蒙上了铁条,毛腾抽调了两百善战的郡兵和所有的新募兵,货车中载着弓箭也不用再发役卒。麴允继续在郡中管理杂务,古崇带领剩余郡兵以防流民生变。 马兰水就在新平、北地、扶风、安定四郡交界处,地处偏僻,多荒林,东北又有子午岭险要,如果没有向导,很难找到留守的北地胡妇孺。毛腾不但先从楚质口中得知了大致的线索,军中更有十余个流民作为向导。从栒邑县进入安定后,毛腾接到来报,原来彭荡仲带着卢水胡步骑五千已经来了。 “彭荡仲倒挺急啊。”毛腾暗喜,当下对宋配道,“派人告诉彭荡仲,如果他想要北地胡的女人和财物,就让他跟我们保持三十里的距离,等我的安排。” 栒邑县弋南坞中,楚鉴老汉也在打听着毛腾的消息,在接到家丁的汇报后,楚鉴松了口气。暗道:“原来毛腾真是要去安定贩皮毛抢我楚家的生意,并非是对北地胡有不轨之举,我新平郡无忧了。” 然而毛腾已经和彭荡仲一前一后,从安定绕道进入马兰水流域了。 东线冯翊郡内,解系在铁镰山击败羌人先锋,更是将北地胡罕种羌部落大人击杀,当戈个巩乞带着溃军已经逃走。解系并未追击,只是将大营逐步安置于铁镰山一线,并派人催促夏侯骏出击。然而连番催促的结果却是:“吾军渡洛水后击胡人于粟邑东郊,迷失道路于梁山南麓,现已扎营洛水。” 解系看毕一脸铁青,命令随行的文吏将夏侯骏的报告收好,以备上报洛阳定其罪状。 其实夏侯骏还真的迷路了,他率军在频阳观望后也得知了郝散与不明胡人激战的消息。在解系的连番催督后夏侯骏终于北上渡河,为了能在战后妥善交待,夏侯骏一路追杀被郝散击溃的都大博残部,斩首数百级。夏侯骏与郝散早在并州就相识,两人的军队隔着三四十里地竟擦肩而过毫无摩擦。郝散放心南下,夏侯骏则一路往北追杀,结果一股都大博的残军逃入冯翊郡北部的梁山后,夏侯骏率军进山追击,竟然在这荒无人烟的山林与塬地之间,真的迷路了。等到夏侯骏找到路途撤到洛水附近时,才听说解系已经在冯翊附近得胜了。 夏侯骏能以一个与前朝宗室关系密切的军事贵族之身份跻身为晋朝掌军的大将,靠的就是撒了一辈子谎,这次他汇报的却是真实的情况。对于一个经常撒谎的人来说,突然之间说出的实话往往会让自己觉得非同寻常的可靠。所以一个经常撒谎的人在对于自己有利的实情面前会毫不折扣地将其告知经常被自己欺骗的人,而且还不会遮掩有瑕疵的细节,因为这点瑕疵让他们觉得自己这次的“实情”可信度很高。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他撒谎的时候往往动了脑子还会欺骗旁人,结果这唯一的一次实话,让解系勃然大怒以为他是在撒谎。 从夏侯骏出兵后的种种行迹,已经让解系无法再对他信任。而解系也深知自己兵力的薄弱,决定放弃原有的全歼羌胡与冯翊的计划。当晚解系便离开铁镰山营地直奔临晋城内,余欧阳建以两人的名义向朝廷说明雍州的危险境况,而且不忘把夏侯骏给他的军情汇报一并上报,并再次向朝廷要求调走赵王司马伦。 欧阳建一脸愁绪,问解系目前该如何应对。解系长叹一声道:“羌胡一rì不退,解某就一直待在铁镰山不走。欧阳府君做好长期准备,反正如今秋粮已收,只需坚壁清野,羌胡定然坚持不了多久。” 欧阳建劝解系留守城中,自己去守铁镰山,但被解系拒绝了。第二天清晨,解系便回到了铁镰山营地。 北地胡留守的妇孺老弱,都在马兰河上游放牧,他们经常和北地、新平、安定等地的商贾进行一些实物交换,虽然这在晋廷眼中无异于走私,可是不少商贾还是被马匹和皮毛生意的暴利所吸引,为北地羌胡源源不断地走私着大量生活用品以及兵器。 新平大族楚氏便一直在做这种生意,毛腾也隐隐听说。只不过历任的地方官都不敢对这样的豪强士族进行打压,毛腾初来乍到也不敢妄动楚氏。不过毛腾心里却还是很感谢楚家,要不是有这样的大族存在,自己也不会想出假扮商贾来偷袭北地胡的妙计。 毛腾的第一目标便是留守的巩唐羌部落,离开安定后在向导的指引下,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找到了巩唐羌的牧地。毛腾穿着白sè布衣,和侯脱先行查探,居高一看,牛羊一片,憨实的羌人老汉还备好了酒肉来款待这几个远道而来的客商。毛腾略通羌语,虽然是西羌的口音可是与东羌人也能大致交谈,这反而让羌人老汉对他好感倍增。 “老人家,如今这一带有几个部落在放牧,还有多少人马?”毛腾一边毫不客气地吃着羊腿,一边询问道。 老羌很是热情地介绍着周遭的环境,不过到底东羌的方言与西羌大为不同,毛腾只能听来个大概。了解到的初步情况也就是:二十里以内有巩唐羌的两个部落在放牧,两个部落留守的妇孺一共也有好几千人,虽然冬rì难熬,可是年轻人都在南边打仗,他们正准备往北方迁徙以避免被晋军袭击。 毛腾又问道:“巩唐羌这个种族一共有多少个部落,如今可有大羌长留守?” 老羌回答说,巩唐羌的部落有十来个,不过最大的两个就在这里,其他的部落都是百十人。留守的大羌长是巩更的叔叔巩端就在这里,年纪已经七十多岁了,是羌人中少有的老神仙。 毛腾大喜,送给那老羌一小袋食盐,说明rì大队客商就要来了,请老羌务必转告附近的羌人来互通有无。老羌感恩流涕,还要请毛腾他们留宿,毛腾也知道羌人留宿的规矩,瞅了他又黑又丑的孙女一眼,笑道:“老人家莫急,明天我们还回来,今天是去给主人通报,去迟了主人会扣我们的工钱的。” 离开羌人部落,侯脱佩服地道:“府君竟然会说胡话,当真让小的佩服。”毛腾啐道:“我如何说胡话了?”侯脱结舌,连忙解释道:“呃,是胡人的话……不是……唉……怎么乱七八糟的。”毛腾哈哈一笑,侯脱又问道:“那老羌后面跟府君说啥,是要我们留宿吗?”毛腾点了点头。 侯脱好奇地问道:“府君,那老羌叫你留宿,你盯着人家孙女干嘛?”毛腾嘿嘿笑道:“侯脱你是京兆人没跟胡人打过交道,往来的商贾留宿胡人家中,胡人可是要让自家女人陪宿的,也不管是寡妇妻子还是女儿孙女。” “这么好?”侯脱登时大喜。毛腾笑道:“你要喜欢,回去留宿去,明rì一开杀把你也收拾了。” 侯脱咋舌道:“府君,那我不敢。你说这些胡人是不是都是傻子,哪有拿自家女人和女儿孙女给人睡的?” 毛腾说道:“胡人的青壮年,一年四季经常跟着渠帅族长远征抢掠,可以说生命是朝不保夕,十个出去能回来的也就一两个。所以留守在部落的老人为了让其种落不至于断绝,就会让往来的客人留宿,其实也是留种。” 侯脱忽然嘀咕:“那好多胡人,岂不都是晋人客商的后代了?” 毛腾笑道:“不止客商,我在平虏军的时候,平虏军路过归顺朝廷的鲜卑人和卢水胡部落,傍晚篝火一开,胡人女子个个在篝火旁唱歌跳舞勾引我军中弟兄,弄得平虏军的将士个个都不想走了。” “那府君有没在鲜卑人部落里留了些许小公子呢?”侯脱促狭地笑道。 毛腾踢了他一脚,板着脸道:“你这厮真是好没规矩,鲜卑虽然号称‘白虏’,可河西鲜卑与羌汉杂居和代北鲜卑大为不同,都黑不溜秋的,鲜少有白种。我怎会像你那样饥不择食。” “府君教训得是,侯脱自是贱人,如果有这种机会恐怕到处的部落都会留个小侯呢……”侯脱嘻嘻笑道。 两人回到营地,毛腾这便派人联系侯脱,约定于明rì正午先将这两个巩唐羌的部落清除,并许诺妇孺归卢水胡,牛羊归毛腾,财帛平分。 彭荡仲一路尾随着毛腾,也清楚毛腾的实力,派人立即回复道:“妇孺归我,牛羊财帛均分如何?” 毛腾暗想这彭荡仲还真的沉得住气,关键时刻才提出条件,只得答应。 第127章 分赃 次rì,听到“楚家”商队要来互市贸易。巩唐羌留守的老人和妇女纷纷出动,牛羊、骡马成群地牵来,不少小孩也欢喜地等着原来的晋人货郎。留守的羌长巩端由于早年与匈奴作战时瘸了腿,正被几个老羌抬在皮制的滑竿上,与众羌人等着客商的到来。 毛腾已经让新平兵将货车结成方阵,整齐地往来推进。巩端坐在滑竿上,看到这些“客商”的货车竟然毫不散乱,像军阵一般缓缓开进,而那些“商人”也行进有秩,似乎还有人在指挥。多年作战的他忽然清醒,猛地吼道:“叫女人和娃儿离开,众老弟兄们上马,这恐怕不是商人,是晋军使诈!” 羌人中一阵混乱,老羌们纷纷cāo刀上马,女人和小孩吵嚷一片被指挥离散。毛腾示意宋配,宋配立刻摇动令旗,整齐列阵推着货车的新平军士将货车纷纷翻转过来,蒙着铁条的货车基本上还是比较牢靠,竟形成了一道简单的防御线。后面的新平军有条不紊地从前至后将货车上的“货物”传递分发,其实这些“货物”便是弓箭! 年老羌人不愧久经战阵,与少数强悍的羌人妇女迅速骑马列阵,勇悍地嚎叫着朝新平军冲锋。可是他们多数都只有武器而毫无防护,被新平郡的弓箭shè伤大片。羌人本来就是猝不及防,毫无准备,除了冲锋送死之外别无他途。巩端连忙下令放弃妇孺骑马撤退,可是哪里来的及。河谷的侧翼,彭荡仲带领的一去您如狼似虎的卢水胡骑兵已经冲杀而来。羌人们只得朝马兰河中逃去,可是那里躲得过如蝗箭雨,不一会儿,除了极少数老羌骑着马从河水泅渡逃走之外,剩余的羌人不是死就是投降,而巩端已经在河水里淹死了。 新平军和卢水胡开始纷纷抢夺羌人的牛羊骡马,虽然毛腾下了禁令不准抢掠妇孺,可还是有不少兵士红着眼去抢抱羌人少女。眼看卢水胡人多势众,如果不守约定恐怕会遇到灾难xìng的后果,毛腾登时大怒,大吼道:“妄夺羌女着,斩!” 宋配当下便一刀向抱着一个羌人少女的新募兵砍去,那士兵顿时魂飞魄散放下了女子。宋配啐道:“还不去牵马牵牛,你自家屋里没有妻子吗?” 那士兵还的确就是个光棍,看道宋配骇人模样,也不敢多嘴便去牵马。卢水胡却在肆意抢夺羌人的妇女和小孩,有的卢水胡族人竟肩扛着两个不停挣扎的羌人女子。而有的卢水胡人则用绳索捆了不少羌人儿童以作奴仆,身体瘦弱的则被一刀砍死。更有灭绝人xìng的几个卢水胡年轻族人,用粗劣木杆的长矛马槊将羌人的婴孩串成了糖葫芦一般嬉笑玩耍。毛腾纵然早已杀人如麻,看到此种场景也不禁心惊,暗想:“如果八王之乱再闹下去,rì后五胡乱华来临,这样受屠戮的可就不是东羌人,而是华夏子孙了……” 毛腾正在思虑,忽然抬头看到了彭荡仲身后的旗幡,上面竟然用汉字写着“新平太守毛”的字样。毛腾不禁皱眉,暗道:“这家伙好是yīn狠,这是要将东羌人的仇恨都拉到我身上啊!” 毛腾骑着刚刚俘获的羌马,策马到彭荡仲身边,终于开口道:“彭兄多rì不见,如今人多马肥,已是雍州有名的英雄豪杰,何苦借我薄名?”彭荡仲却装傻笑道:“毛主簿哈哈,我们胡人自然地位低些,如果不借汉家天威,只怕也不会这般轻易得胜啊。”彭荡仲以前就跟毛腾相识,还是习惯称他“毛主簿”。毛腾见他人多势众也不好再行责备,只好不再言语。可是彭荡仲却瞥眼新平军候,笑着说道:“我们胡人都比较憨实,凡事讲究公平。你看我们都出了五千人马,毛主簿只有这些兵士,牛羊财帛半分恐怕不公平吧。况且你们也不便携带吧。” 毛腾苦笑道:“还有几个东羌部落就在附近,少不了彭兄的好处,你急什么?” “彭某的族人都饿得慌啊,哈哈。毛主簿行个方便,我看牛羊还是多分于我吧。”彭荡仲嘿嘿一笑,身旁的亲兵个个虎视眈眈。毛腾只得道:“那骡马半分,羊群与财帛尽数归你。牛是我晋人耕作良畜,彭兄还是不要贪多了。” 羌人的财帛几乎就是没有,所以毛腾这句话也等于白说。羌人的牛要比羊少得多,新平也有不少晋人牧场,羊群尽归彭荡仲毛腾也是出了大血了。彭荡仲听他这般说,大笑道:“哈哈,毛主簿现在到底是朝廷的大官,果然痛快。今rì休整,我们明rì继续抢羌人的牛羊。” 由于巩唐羌两个最大部落的溃灭,导致马兰河附近所有的羌人留守部落纷纷北逃。以后的几天几乎没怎么打仗,羌人丢弃的牛羊无数,彭荡仲独吞了所有的羊群和妇孺,带不走的则全部当场杀死,一路上死羊和死人堆积成山。毛腾则将俘获的一百多匹骡马和五百多头牛分配给军士,拉着货车这才撤离。 巩端也是东羌极富盛名的人物,他的尸体也被新平军捞了出来割掉了尸首。死去羌人的耳朵也装了好几麻袋,这些都是上交给雍州论功的凭据,虽然这其中许多的耳朵还都是从被卢水胡人虐杀的妇孺身上割下来的。许多新募军的兵士都是初次上阵,虽然顺利得胜,但还是被战争的恐惧所感染,而抢先割耳朵的还是老郡兵的兵士。 返回的时候由于有牛马拉车,很快便到了栒邑。栒邑县令和楚家族长楚鉴等人都来迎接,看到上百的牛马,楚鉴不禁吃了一惊,可他哪里敢对毛腾责备。只好对身旁的族人嘀咕道:“新平怕是要招大祸了……” 返回新平郡治漆县的第一天,毛腾便自己撰写了一篇给解系上报的文书,将自己带着几百新兵冒充商贾捣毁巩唐羌等几个部落留守牧场的事迹略带夸大地描述,并附上数据:“斩首七百余级、杀羌长巩端、虏牛羊数百。”并在后面附注说新平地方贫瘠,虏来的牛羊已经折价卖于民户。 写好的草稿经过卫铄的润sè和抄写已经大为可观,毛腾大喜道:“接下来再向解使君求些军械吧,新平虽然人少可有汉朝遗风,个个勇健可靠,若能配以良械,定能安抚羌胡。”卫铄认真地写了下去,毛腾沉思片刻,又道:“再给赵王写一份报文吧,毕竟还是故主。” 出征两月回来,卫铄的肚子也rì渐大了起来,斜身坐着写完两篇报文后已经微微疲乏。一把丢下笔墨也不像往常那样立刻便去拾掇,只是靠在身后的墙上喘了口气。毛腾收起写好的报文,叫板儿收拾了纸笔,想起俘获的骡马和牛来,一拍手这就要出门。只听卫铄慵懒地道:“你不歇歇吗?” 毛腾回过头来,笑道:“还有牛马要寻个法子分配,一头牛算七千钱吧,六百头可是要价值黄金好几百斤,有了这些钱,粮草器械便可无忧了。” “你总是将公事看得比私事还紧要,可莫累坏了自己。待会再走也不迟啊……”卫铄叹了口气,忽然低下头来。毛腾看她yù言又止的模样,心中也猜着了半截,这便坐到了她面前道:“你说的也对,我也该忙忙私事,伺候下我的夫人和孩儿了。”低下头来贴着她鼓起的腹部听了听,旋即将她搂着说道:“真是累坏你了。” 卫铄舒展开身子,躺在他怀里,慢吞吞地说道:“这小家伙总是不消停,跟你一模一样。你又连着好几月的不回来,只教他在肚里闹腾,一齐都欺负我一个弱女子。”毛腾摸着她的头发,这便说道:“东羌的主力不久就会被解使君和夏侯安西击溃,留守的部落也被我偷袭,残部逃散到了秦长城一线。东羌人也该消停了,以后啊我就好好陪你。” “打来打去的,我不喜欢听你说这些。唉……公举……我们还是不要成亲了……就这样,就这样在一起就行了……”卫铄忽地又黯然下来。毛腾一怔,说道:“可你毕竟是个士族的小姐,我如今也是一郡的太守。这样下去总不大合适吧。” 卫铄顿了顿,才有些无奈地道:“我把近况都写信告诉了父亲,可是父亲一封信都没有回……卫家好几代都没有出过成亲前就有了孩子的女子,只怕父亲他在生我的气……” 毛腾原本以为这时代尚未有理学束缚女xìng,《列女传》《女诫》这些书的思想也都并不偏激,未婚先孕应该没什么。可如今看来,卫铄到底是士族出身,士族又重礼教,未婚先孕之事虽然不至于像明清时代那样不可饶恕,可毕竟在士族眼中还是比较丢脸。毛腾只得安慰她道:“他老人家膝下无子,又只有你这个宝贝女儿。要是看到小外孙,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唉都怪我草率,等解使君扫清了羌胡,雍州得以安稳,我们就立刻成亲,在河东、洛阳都可以。” 卫铄瞳孔一阵闪烁,拉着他的手温声道:“都怪我,要是……要是在洛阳时不那么娇气就答应了你,又哪来这么多麻烦……” “有什么麻烦,只要我们能长相厮守,能‘敦伦尽分’就行了。”毛腾嘿嘿一笑。卫铄脸猛地一红,掐了他一把,细如蚊蚋地道:“讨厌,真没有个一郡之守为父母官的稳重。” 第128章 以夷制夷 【感谢道路是曲折的之打赏!】 骡马和牛都被毛腾以折抵价出售,但是毛腾却拒绝了大商贾和地方豪强的收购。而是下令,但凡是郡兵和新募军每人都能以市价的一半来购买骡马与牛。原来有不少的普通编户齐民,一年耕作的粮食有多半要交予豪强以作耕牛的租金,由于牛在农耕中的重要xìng,郡兵和新募军军士都欢呼雀跃。由于普通的农民并没有钱财可买,就用谷物来换,虽然许多农户都是高利贷借了豪强家中的余粮,可这些毛腾却无暇再顾及了。这次卖牛换取了大量的粮食谷,漆县城的粮仓也堆得满满的。毛腾暗想,等来年青黄期,这些谷粮可都能买个好价钱,就有钱扩充郡兵再购置一些军械了。 不过郡兵的编制有限,再进行扩充恐怕还有谋反之嫌,毛腾暗想也应该活动一个护军之类的地方军职了,就如马隆兼领的平虏护军一般。如果有了护军的身份,能扩充的部队建制也就多了。 护军是魏晋时期边郡管理的一种特殊手段,地位等同于郡都尉,但属于军事管制而非行政管制,在服从命令的方面也是优先服从都督而不是州刺史,实际上已经跟太守一样了。从汉朝开始就有了这样的军管区域,最初称作都尉,后来都尉由此发展成了一郡的军事领导以辅佐太守。由于汉朝的武力开边,经常和强大的匈奴和西羌等异族作战,单以一郡都尉的能力无法与强大的异族抗衡,于是早在“州”还只是监察区域,州刺史的官职还不如太守高的西汉时期就建立了比“郡”还要高一级的军事官职以对付异族,那就是掌管西域军务的戊己校尉和掌管整个凉州军务的护羌校尉。虽然“校尉”这个官职发展到晋朝已经沦为统领一营兵力的基层武吏,但是带有前缀的校尉仍然是沿袭自汉朝以来的高级武官。比如中军五校尉(如越骑校尉)还有专门掌管异族胡人的护羌校尉、西戎校尉、南蛮校尉、南夷校尉。从东汉之后,州刺史的权力越来越大,终于被朝廷承认为一州的长官,因此像护羌校尉这样原本就是掌管一州军事的武官逐渐与刺史合流,譬如但凡是凉州刺史就一定会兼领护羌校尉,雍州刺史就一定会兼领西戎校尉。而刺史作为一州之主,兼揽军政往往力不从心,因此对于专门应付异族事务的常备军官也应运而生。那就是低于刺史,等同于太守的护军。朝廷有时会在胡人肆虐的地区专门划分出护军辖地,不设太守只设护军以军事管制;或者会让某地的太守兼任护军,在郡兵之外可以再拥有护军辖下的兵力,如马隆一般。这种军管制度虽然在西晋时由于短暂的安宁而很是鲜见,但到了十六国南北朝时期,尤其是前一种不要太守直接军管的地方制度,直接催生出南北朝特有的“镇将”军管制度,这都是后话了。 毛腾现在想要的,就是朝廷能给他一个护军的官职,让他能合法合理地扩充军队以防范胡人,也是为了能在rì后的八王之乱中站稳脚跟。新平郡的历史上,在三国时期司马懿出镇关中之时,新平、北地、扶风三郡交界处曾短暂划分出抚夷护军和安夷护军专门军管氐羌,这也是有先例的,这个要求也基本上算是合理的。 毛腾苦思半晌,却想不出来该如何向朝廷去讨要这个官职。解系还没有这个权力,而赵王恐怕也不会让自己遂意,顿笔于案,终于还是没有再写下去。 毛腾将偷袭羌人留守部落的消息禀报给解系后,原本已经跟羌胡军对峙数月的解系大喜,立刻批准了毛腾将俘获牛马自用之事,并且手令京兆郡和扶风郡的资助毛腾武备八百。还在粟邑县东郊的夏侯骏也接到了解系的再三催促,夏侯骏终于慢吞吞地发兵,应解系之邀一起进攻羌胡联军位于郃阳西北的大营。 解系和夏侯骏在联手筹备进攻的同时,赵王司马伦也闲不住而行动了。 自从听闻梁王司马肜代替高密王司马泰接管尚书台,而朝廷上下舆论都对自己在关中的作为大加抨击的时候,赵王司马伦就已经有些稳不住了。本来他以为他与贾氏一党的关系足以让他在关中捣腾一番后入主中枢,没想到贾后却偏偏启用了梁王。司马伦通过与留在长安的几个儿子书信往来后,才决定自己着手解决北地羌胡作乱一事了。然而解系已经在之前和夏侯骏出击冯翊,又没有在事前请示于他,司马伦很是忿怒。听闻解系和夏侯骏在冯翊止足不前后,司马伦这才开心地释怀,暗道:“外姓州伯(州伯,对刺史的一种敬称)即便持假节权柄,毕竟还是外姓,安能有孤王爵之尊?果然在胡人面前畏首畏尾,毫无能为。这一切还待孤来料理。” 司马伦邀请了督护席薳、京兆郡太守、雍州武猛从事等人开始商议,席薳虽然手中也有兵力,可毕竟薄弱,只向司马伦推脱。京兆太守与雍州武猛从事皆表示州郡兵力都被解系调走无从着手。赵王这才哼了一声说道:“你等真是呆痴,难道没有听说过‘以夷制夷’的良策,难道对付羌胡就必须要州郡的天兵?” 席薳等人纷纷愣住,向赵王求教。赵王说道:“扶风郡的氐人,不是有诸多部落嘛,征发他们去镇压羌胡,岂不是一举两得?你们倒是说说,扶风的氐人,都有哪些渠帅部酋?” “扶风的氐部,最大的是单诏一族,部落有氐人万余……”席薳这便说了几个扶风氐酋的名字,说完了又补充道,“还有个叫齐万年的,曾做过扶风假都尉,在氐人编户中威望极高,虽然非渠帅部酋,可也实力不弱。” 赵王司马伦听毕,说道:“马上把单诏这些人请来长安,孤王自有妙计。” “可否将齐万年也请来?”席薳问道。 “不过一介编户,已经算是我晋朝子民了,安能调动氐兵?请他作甚!”赵王哼了一声。 虽然齐万年在扶风的影响很大,可是扶风还是有不少传统的氐人部落的,这其中以单诏的部落为最大。在赵王的命令下,扶风太守赶紧邀请了单诏等扶风的氐人渠帅部酋一起来到了长安,等到了赵王行馆,赵王忽然命令军士将这些氐人渠帅层层围住。孙秀给每个渠帅给了纸笔,说道:“诸位莫慌,赵王只是想借诸位之力,驱北地之羌贼。如果诸位肯向朝廷效忠的话,就各自给自己的儿孙写一份手书,让他们出兵讨伐羌贼,等平了羌人之乱,诸位便都是朝廷的功臣。” 不少氐人渠帅怒道:“我等不识字句,还请赵王放我等回去。” 孙秀脸刷地就yīn沉下来,说道:“赵王有令,不识字的可以请在下代笔,不过可要按上指印。只要羌人一被平定,赵王定会重赏尔等。不过谁家的族人要是抗命,谁就别想活着离开长安!” 氐人渠帅纷纷站了起来,孙秀背拱着手,冷声哼道:“给你们半天时间考虑,谁要是不从,刀斧手伺候!” 羌人留守地被毛腾偷袭的事终于传到了还在冯翊的羌胡军中,巩更、度莫等人皆咬牙切齿,不少羌人渠帅纷纷要求撤军回去。眼看众部酋人心不齐,郝散正在忧虑,忽然听道军情报告说解系和夏侯骏两路进攻而来,顿时大喜,立刻召集诸部大人,商议下步对策。 “诸位,解系和夏侯骏已经从西南两路向我进军了。即便要撤退,先应付这一局吧。”郝散说道。 巩更急道:“我军虽众,可是武备缺乏。夏侯骏与解系共有十万大军,如何能敌。如今我们还是向北撤退,再回北地,然后伺机向毛腾报仇才好。” 度莫亦道:“倘若只需对付解系,我军尚有余力。可是夏侯骏兵马众多,我等定非其敌手。” 郝散挥挥手,喝道:“你们怎能如此软弱,难道就不能把气撒在冯翊吗?这样,我教我二弟率匈奴兵去对付夏侯骏,只需要将其阻挡便可。我们其余的人一齐南下,先杀解系,再携余威攻下临晋城,抢掠一空再放把火。然后迅速北上搞掉夏侯骏,再进逼长安!如何能为了几个老人和妇人就哭丧成这样,还要回那荒凉的北地?” 胡人向来轻视老弱,虽然对毛腾恨意连连,可撤军的原因多半还是因为无法在夏侯骏的窥伺下突破解系的防线而攻占临晋城。听到郝散竟要派郝度元去阻击夏侯骏,众羌长这才松了口气,巩更说道:“那好,先杀解系再强临晋,只是毛腾先在北地诓我,又屠戮我族人,此恨难消!在进逼长安之前,先转攻新平,杀毛腾以泄我心头之恨!” 度莫补充道:“还要杀了彭荡仲这个晋廷走狗!” 郝散见他们上下一致,只得说道:“那好,先破了冯翊再说。我二弟要与夏侯骏大军作战自是九死一生,只是想请诸位能舍命奋战,只要拿下了临晋城,管教关中震怖,让晋人胆寒。” “好!”众羌长握起了拳头,已是齐心决定先攻临晋了。 第129章 羌胡大败 郝散只所以敢让郝度元去阻击夏侯骏,其实也是有原因的。夏侯骏以前在并州出镇的时候,郝散就跟他多有来往,也算是亦敌亦友。两人虽然并非攻守同盟,可也有不少私密互通,郝散对夏侯骏是非常了解。譬如在毛腾刚结识齐万年时郝散在关中的首次反乱,就是夏侯骏告知郝散自己不会出兵而纵然导致。而这一次在冯翊的作战,夏侯骏也只是象征xìng地和羌胡军对峙,所以郝度元率领匈奴骑兵去对付夏侯骏的话,肯定损失不多还能成功将夏侯骏阻挡。毕竟夏侯骏并没有消耗自身兵力来对付胡人的公心。 羌胡军除郝度元的匈奴兵阻击夏侯骏外,倾巢而出直扑解系在铁镰山的大营。郝散将全军分为三路,西路由巩更与当戈指挥,率巩唐、罕种两部从铁镰山西侧进攻,并阻断解系退路;东路由度莫指挥,率滇零、钳耳两部从东侧进攻,切断从临晋城运送到铁镰山的补给,中路由郝散亲自进攻直扑解系中军大营。郝散在战前专门做了强调,不可一味猛攻,要以围困的手段诱使解系野战,并在野战中全歼解系主力。 解系已经在铁镰山一代准备了大量的粮草辎重,并告诫欧阳建不可轻动,命令将士继续巩固防御工事,并严令不得轻易出寨追击,做好了防守反击的准备。由于铁镰山防御工事rì渐健全,只要夏侯骏的野战兵力能够主动配合,解系相信这次一定能大破羌胡。 胡人犯境,最头疼的便是晋军坚守城池不出来迎击。晋朝从曹魏以来就重视防御,军营中有大量善于构建工事的士兵。当初郝昭、司马懿等人在曹魏时代就以坚持防守放弃野战而让北伐的诸葛亮困顿不止而闻名。就是在晋朝初建时的秃发树机能之乱,鲜卑人能攻占凉州和秦州两州的州城都是因为守将胡烈杨欣等人只是一勇之夫,轻率地放弃防御而与胡人野战的结果。所以解系自从选定铁镰山一线后,就严令军士不得出战,只要借郝昭、司马懿的故智了。 羌胡大军倾巢而出,大约五万人终于将只有一万守军的铁镰山层层包围,虽然中间也有几次试探xìng的进攻但均被晋军击退。时间一天天在过去,郝散心中又惦记着率领匈奴兵与夏侯骏作战的郝度元,竟是夙夜难寐。虽然夏侯骏在郝散眼中也就是个缩在壳里的乌龟,可是毕竟众寡悬殊,郝度元率领的人马是自己的嫡系,如果夏侯骏忽然翻脸,自己的匈奴兵被一战击溃,rì后如何威服这些各有心机的东羌部落大人? 解系却丝毫不为所动,整rì与雍州别驾等佐吏弈棋,却是闲庭信步一般,丝毫不把羌胡的围困放在心上。 接连好几天没有郝度元的消息,郝散心中由不得就七上八下的。解系的防御又无懈可击,攻下铁镰山又如何?郝散苦思冥想一整夜,终于在第二天邀请了各羌长商议,率先建议道:“解系这个老乌龟缩在寨中不出,我等纵然攻下铁镰山也只怕得不偿失,不如分兵先拿临晋城。临晋城中的欧阳建不过是个不识兵的毛娃娃,一定会手足无措。而解系这老乌龟一定也会耐不住xìng子出寨攻打我们,只要他敢出寨,我等又岂能将他手中的几千兵力放在眼里?” 众羌长看到郝散连接改变主意,出师冯翊以来除了大败都大博以外毫无收获,对他早已没了初时的畏服。度莫立刻道:“临晋城的城防可比铁镰山坚实多了,连个山寨我们都拿不下,何谈攻城?我看我们还是回北地算了,何必来这里挨饿受冻?”当戈却怒道:“解系老乌龟杀我父亲,又欺我羌人。我们不拿下铁镰山如何能让晋人害怕?我们不能先攻临晋,也不能就此退军,先强攻铁镰山才是正理。”其余的部落大人要不然附和度莫,要不然赞同当戈,竟无人同意郝散的意见。郝散不由大急,直勾勾瞪着巩更,看他会不会支持自己,不料巩更却道:“我等攻坚无力,野战有余。不如先撤军回北地,如果解系和夏侯骏敢率军来追击,我们正好趁机将其在野战中消灭,然后再攻临晋岂不更稳妥?” 郝散虽然想坚持已见,可他对这群短视的羌长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暗想虽然上次大战死掉了难对付的当唐,可度莫当戈这些人却跟当唐一模一样,如果rì后不将这些世代贵族的羌长清除,如何能成大业?可目前却还要靠他们的兵力,郝散只得沉住气,说道:“那好,等联系到了我二弟,我们立刻佯作撤退,看能否诱出解系。” 众部落大人一散去,郝散就猛地跺脚,忍不住大骂蠢羊。暗想还是自己太高估了这些羌长,要是在围攻铁镰山时不计代价地强攻,还有让这些蠢羊留下的希望。可是自己却采取了比较谨慎的围攻策略,没想到被围困的解系还稳稳地在山寨中,围攻的众羌长就个个打退堂鼓了。心想自己毕竟实力有限,还是要见机行事,伺机再把度莫和当戈这些刺头搞死,rì后才能号令一致。正当郝散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有匈奴兵慌张地进账报告道:“不好了,二军主被夏侯骏击破,我军尽数死伤,只有几百骑逃回来了。” 郝散脑袋轰地一响,差点就晕了过去,急忙道:“二军主人在哪里?” “刚到营外,浑身是箭疮。”匈奴兵报道。 原来夏侯骏被解系催逼无奈,只得提兵东进。正好遇到阻击的郝度元部队,夏侯骏一看郝度元人马只有千余,于是便临时变卦,猛地率领装备jīng良的安西军向郝度元发动猛攻。郝度元哪里会想到夏侯骏会给自己来真的,结果被杀得大败,浑身中了数箭,战马都被shè死,还是被部下救起才仓皇逃回。等郝散冲到营门外,郝度元一身血污,嚎啕大哭道:“大哥,夏侯骏这老贼真动手了,小弟无能,从并州带来的弟兄死伤殆尽……呜呜……” 郝散眼前一黑,差点就栽倒在地。他捂着额头,猛地踢了郝度元一脚,沮丧地道:“安西军人多势众,你怎么不跑!”郝度元捶胸顿足,哭道:“大哥你砍了我吧……大哥……” 郝散哪忍心砍了他,又将他踢了一脚道:“你个蠢货,人马死光了还能再招,你要是死了,大哥从哪里招去?赶紧起来,莫教外人取笑!”郝散拉起郝度元,心中却是一落千丈,暗道:“这rì后要让那些羌人蠢羊再服从我,真就难了……”郝度元看到郝散眉间愁容,不禁也感同身受,呆滞了半晌。郝散叹了口气,将他扶了起来,说道:“我兄弟二人,连奴隶都做过。这点挫折算得了什么,站起来,rì后定要报此大仇!” 夏侯骏以优势兵力击溃郝度元后,又探到羌胡军在铁镰山围攻无果的消息,不禁暗喜:“待我休整几天,等胡人和解系两败俱伤,疲敝交加之时再行攻击,岂不妙哉?”于是直接安营扎寨,做好了观望准备。可是没料到的是,羌胡军撤退的消息也随即来了,而自己的营寨就在羌胡军北归的必经之路上。 由于郝散兵力折损大半,在羌人中的威信一落千丈,长蛇岭的誓言也成了一句空话。东羌诸部落大人已经开始自行撤退了,唯一的能起到联系诸部的也就是巩更一人罢了。郝散兄弟带着残部跟着巩更的部落,心情格外沉重。郝散隐隐觉得夏侯骏定会趁机伏击,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肯听他的了。 解系到底物资丰富,羌胡人退五十里,他就进军二十里构建简单的工事,竟是步步为营紧紧相逼。本来简单的工事面对羌胡大军的猛攻也不济于是,可是羌人都已经无法拧成一团来进攻了,他们只有北归之心。而夏侯骏则也在这优势局面下一改消极避战的态度,竟在一夜间将羌人北归的几个要道shè下伏兵,率先离开的几个羌人部落都被伏兵杀得大败,丢下车马辎重逃走,夏侯骏收获颇丰,终于亲率亲兵追杀而来。巩更度莫等人因听到夏侯骏伏兵的消息,也延缓了北归的速度,终于在洛水沿岸被夏侯骏和解系前后夹击,一举击溃,巩更郝散等人落荒而逃。解系与夏侯骏合兵之后又追杀百里,直到十月底才班师回到长安。 看起来,这场羌胡大乱,竟是就这么平定了。然而,解系兵力有限,夏侯骏又以粮草不济为由执意班师,羌胡人虽受重创,可到底根基还在,恐怕还能卷土重来。 真正的关中大乱,其实才刚刚开始。 第130章 赵王的主意 【感谢jabonze和HUANG900928两位的打赏!】 由于接到解系的命令,毛腾得到了京兆郡和扶风郡的大量武备,新募军的兵士终于有了自己的甲胄,虽然他们还是缺乏实战经验,可在装备和训练上已经比较合格了。毛腾也知道羌人逃回北地后恐怕会报复自己,先用牛换来了大量粮草,又武装了一支新军,并将依附的流民妥善安置,定期派郡兵教导训练以作预备民兵,已经做好了打恶仗的准备。 扶风郡押送军备的,是一个面sè黑红的武吏,身材孔武有力,略有些罗圈腿,一看就是个长期骑马的军士。毛腾不禁有些喜爱,上前便躬身一礼,问道:“壮士是哪里人士,现充何职?” 那武吏看到新平太守竟躬身问他,连忙拱手还礼道:“在下始平郡槐里县人,名唤马敦,草字伯厚。现为汧县督。” “我看壮士雄壮魁梧,倒让我想起一个故人来。”毛腾颔首,忽然又问道,“壮士一表人材,却不像普通武吏。” 马敦憨厚地一笑,说道:“在下曾在凉州做过军士,因为父亲丧事,这才回了雍州。” 毛腾点了点头,又问了些许扶风郡的情势,马敦一一回应,却是见解不凡。毛腾暗想此人倒还是个人才,可惜他已经是汧县督自己有无法收入麾下,只好寒暄几句,略带暗示地道:“倘若rì后有机会,马壮士不妨来新平助我。如今羌胡作乱,我麾下正缺武勇之士。” 马敦却叹口气道:“扶风氐人众多久怀叛心,倘有变故亦是马敦职责所在,恐怕有负府君厚望,多谢了。” 毛腾虽然有些失望,可是马敦却也说得在理,扶风如今的处境,的确比新平好不了多少。新平虽然也有比少氐羌,可没有扶风那么多还成部落地存在,而且还有齐万年这种氐人豪杰。原本是汉朝三辅之一的大郡,如今却倍受胡人威胁,这都是东汉衰落三国争战之后遗留的恶果啊。 整饬武备的时候,毛腾又与麴允谈了一些琐事,谈论之余,毛腾忽然说道:“那扶风来的汧督马敦,倒是个武勇之士。”麴允是凉州豪族出身,很是本xìng地问道:“马敦这名字麴某却从未听过,他郡望何处?”毛腾听到“郡望”二字,不由地有些嫌恶,不过还是和气地道:“始平槐里。” 麴允若有所思地沉滞半晌,忽然叹口气道:“槐里县,本是秦朝废丘,汉朝改名茂陵。原本是扶风郡所辖,倘若姓马,恐怕是扶风马氏的后人了。” 毛腾一怔,脱口而出道:“那岂不是豪族了?可看他木讷憨实,倒不像个世家子。” 麴允说道:“扶风马氏,不过是汉朝的豪族罢了,后汉末年便已经沦为庶民,不然征西将军马腾之母又怎会是个羌女。可惜后汉纷乱正是马家复兴之机,马腾父子不顺天命,除马超马岱逃奔西蜀,其余都曹魏灭门了。” 毛腾点了点头,暗想这麴允倒还熟知掌故,随口道:“扶风马氏如今凋落,这马敦或许便是旁支的族人,倒还有几分祖上的英气。” 十一月,解系和夏侯骏大胜的消息一传道长安,司马伦登时就吃了一惊,他没想到羌胡竟如此不济事,暗想自己又抓了一群氐人部酋来岂不是多此一举。不过司马伦可是个胆大包天之人,他可不想被关中士人笑话。当下便对孙秀说道:“羌人原来如此不济事,那些氐酋,干脆一齐杀了,倒也是孤在平戎时的功绩。” 孙秀大吃一惊,虽然他只是个男宠,可也隐隐觉得这样做不妥,只得进言道:“殿下,这些氐酋又没有反乱,无罪而杀恐怕……” 赵王哼了一声道:“亏你还读了些书,难道不知道胡人人面兽心的评价?他们到现在没有催动族人发兵,这就是有背朝廷之命。解系和夏侯骏忙活几个月损兵折将也没见杀了巩更郝散,孤不动一兵一卒就杀了十几个氐人部酋,这是天大的功绩,赶快去做了,莫要迟疑。杀迟了的话,反倒教人笑我。” 孙秀也不敢违背,只得遵命。赵王司马伦似乎对此事的后果毫无顾忌,一边吃着肉羹,一边又对孙秀说道:“毛腾这厮倒是能干,先捉巩更,再杀巩端。可惜孤以前还轻看了他,这人到底是个人才,不能让他留在新平。倘若朝廷诏我回洛阳,就得想个法子将他也带上,rì后图谋大举此人可堪一用。” 孙秀想起毛腾和轻筠的私情,有些惶恐地道:“殿下不是要杀他吗,如何又要重用?” 司马伦拿绸巾揩了揩满是油腻的嘴,呲着几颗老黄牙笑道:“以前当他只是个寻常武吏,只不过是你举荐而来方才留用,现在一看这家伙可比你那个妹子有价值。反正老夫又不甚好女sè,你派人告知毛腾,孤不但会将轻筠赐予他,还会收他做赵国长史,掌赵国一切庶务,总比做个边鄙地方的郡守要好多了吧。” 孙秀对司马伦变卦之快感到大汗淋漓,暗想自己要不是和他有非比寻常的关系,岂不也被他当物件一样想用就用想丢就丢?不过一想轻筠总算能名正言顺地有个正当的出路,心中也颇感欣慰,连忙磕头道:“多谢殿下不责罚舍妹与毛腾,反倒如此惜才,小人能有殿下这般英明之主,实是毕生大幸。” 司马伦笑道:“知道就好,还不快先派人把那些氐蛮做了去?” 孙秀连忙退出,去召集行馆内的武士行动。 解系与夏侯骏回军速度极快,中军部队在几rì后便已经提前回到长安。解系这才听到司马伦杀了扶风十几个氐酋的消息,夏侯骏一脸不快,却并未有太大举动。解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冷颤连连,暗道:“此任雍州,竟全是莫名是非。只怕不rì之后,扶风的氐人又要反了!赵王再不走的话,我还是自己向朝廷恳求离开雍州吧。” 杀了众氐酋并汇报完毕后,孙秀将赵王的原话告诉了轻筠。本想着她会一改这数月愁容,没想到轻筠却将眼前的案几猛踢了一脚,哭道:“那负心汉自去了新平,却是音讯全无。即便赵王召回了他,我也再不想见他。”孙秀暗想她心中有气,自己却为赵王的政务和起居都rì夜cāo劳困乏不堪,也懒得再哄这个脾气不好的妹妹,讷讷地转身离去。轻筠却吼道:“孙秀,连你也不管我了吗?” 孙秀叹口气,又回来道:“阿兄还不是在为你cāo心,赵王这几rì为解系等人大发雷霆,阿兄却是苦不堪言,又何事向妹妹说过。毛腾虽然也小有野心,可毕竟是个牢靠之人,又不是那些飞扬跋扈的世家子,况且你又爱他。好容易赵王应允,妹妹还是要看清自己的身份,顺坡下驴,不要这般任xìng才是。” “那这几个月,一封信总要捎来吧。可是他在新平逍遥快活,也不知道是抢了羌人女子还是什么蛮婆胡女,却对我不闻不问,好似没我这个人似的,教我如何不生气。”轻筠话语也松缓了下来,委屈地伏在案几上。孙秀思忖片刻,说道:“唉,妹妹你不知道。赵王派他去新平,就是因为知道了你俩的好事,想借胡人与张损之手杀他。可是他却这般好运,不但没丢了xìng命还接连立功,连解系那家伙都对毛腾青眼有加。可是妹妹替他想想,这般瓜田李下,他怎么敢跟妹妹有联系?” 轻筠哼地一声,说道:“我自己都捎信于他,有什么瓜田李下的,还不是他一心只想做官,心里却根本没我。” 孙秀听她这般说,却有些不高兴了,说道:“一心只想做官这才是正理,难道你还想去做一个被人随意抛来抛去的乐伎不成?阿兄倒是挺欣赏毛腾的作为,只要他能待你好,又肯为赵王做事,却是我兄妹二人的好帮手。以他的能为,恐怕也不止是个太守长史之流。况且他又是兵家出身,自然也没有士族的做派,妹妹虽然也出身不高,可总配得上他。难道你就不想做个雍容华贵的夫人吗?” 轻筠转过脸去,哼了一声,一把就掀翻了身前的案几,怒道:“你和他都好好做官去,少来管我。我不过想要个能关心体贴我的人,我可不想做什么夫人!” 孙秀长吁了口气,暗想妹妹真是不可理喻,硬着心肠转身离开了。 第131章 齐万年起兵 【感谢爱的ぁyīn影的打赏。】 十二月底,扶风的氐族部酋被赵王全部杀害的消息终于传到了扶风郡,岐山北部的废城杜阳,氐人诸部显要贵人齐聚,是要商讨造反报仇之事了。 族人最多的当属单诏部落和吕先部落,两个部落都是最近几年因为受到略阳氐人大部族杨飞龙、蒲怀归和窦首的压迫而移居扶风,虽然来得迟,可毕竟是世代的渠帅。单诏的儿子单徵和吕先的儿子吕健也就成了新继任的扶风氐人渠帅之首。 氐人和羌人不同,羌人多游牧保存着游牧部落的习俗,在晋人的记载中也都有部落的名称。而氐人是半牧半农,类似于先秦时期的戎狄,但又汉化较深,基本都采用汉姓汉名。原先的部落也逐渐演变成了类似晋人豪强的家族或者氏族形式,所以并没有部落的名称。而最大的三个部落,如今还是略阳的杨家、蒲家和窦家。另外还有强家、吕家、单家、齐家(齐万年并非此家子弟)这些略逊的大族。如今单家和吕家带着一些小部落移居扶风,与扶风氐人编户的首领齐万年交往甚密。齐万年在氐羌中威信rì增,却一直没有造反的意思,而这一次扶风的大小渠帅被杀十二人,单徵吕健等人已经大怒要来请隐居在杜阳城的齐万年为主,造反起兵了。 杜阳与云阳一样,都是在魏晋时期被废弃的汉朝旧城,被移居来的氐人逐渐占据。而这些早已被晋朝纳入编户的氐人之首,便是流民出身的猛士齐万年。虽然齐万年并不是渠帅,可是所有的氐人都知道他的实力,单徵和吕健也不敢自己起兵,只能去请齐万年。从汉朝以来不少胡人造反都会胁迫一些德高望重之人作为首领,一来是胡人被强汉压制多年自卑使然,二来也是想借着此人的名望壮大实力。其中比较著名的一次,便是汉末西羌渠帅李文侯和北宫伯玉趁黄巾起义之机造反,由于二人汉化较深自以为位卑望浅,于是胁迫刚从洛阳奉计回来的凉州从事韩约为主。结果不料韩约却不是个肯做傀儡的善茬,做了羌胡叛军首领后改名韩遂,诛杀李文侯和北宫伯玉吞并其部众,最后竟成为东汉末年割据凉州的大军阀。就算到了近现代,仍然有辛亥革命时革命党人拿枪逼着满清武官黎元洪做革命军都督的事迹。不过这都是闲话,这次吕健和单徵等人就是想借齐万年在关中胡人中的名望,来迫使他领导叛乱。不过他们也都知道齐万年的实力,可并没有想让齐万年只做傀儡的想法。 齐万年这些年来并未沉寂,归顺他的氐人编户都被齐万年牢牢控制,甚至还建立了简单的军制。以齐万年为军主,投靠他的氐人豪杰都被齐万年委任为都伯,如今已经控制废城两座,能直接发动的兵力也超过了三万。从这一点来看,作为世代渠帅的单徵和吕健去请齐万年一介平民是很有道理的。 齐万年虽然早有不轨之心,可他看待事物的观点却和那些世代渠帅的部落大人不同。渠帅们往往觉得只要能让各路渠帅同心协力就能成功举事,可是齐万年却从一介平民的视角觉得,仅凭氐人豪贵并不能成事,还应当考虑到氐人山贼和流民的想法。虽然晋朝不乏贪得无厌的暴戾赃官,可是两任雍州刺史范晷和解系均是士族君子,不但勤于政务还体恤百姓,雍州的氐人流民竟都乐于顺从。这次赵王忽然来临,妄加税率,又胡作非为,齐万年隐隐觉得时机快到了,不过他并不想就此起兵,因为解系毕竟还在,氐人流民仍然没有反心,所以在北地羌胡作乱的大好时机,齐万年也无动于衷。而这次众渠帅来请他,也只是推脱有病闭门不出。 众渠帅候得焦急,吕健终于嚷道:“齐万年再不出来,不如我等以武力相迫,逼他出山!”几个年轻的渠帅已经纷纷站起附和。唯独单徵老成稳重,冷笑道:“齐万年在锁阳川曾格死猛虎闻名关中,诸位以为自己比猛虎如何?” 众渠帅登时哑然,停止了行动。吕健怒道:“单徵,你父亲也被晋人害死,难道你不想报仇?如果没有齐万年领导氐人,如何能成功?难道还要我们去略阳请杨茂搜那个黄毛娃娃不成?” 单徵道:“杨茂搜虽然是我氐人最大部落之主,可他毕竟刚刚继位,而且杨家自从在前朝被夏侯渊击溃后就一直甘做朝廷走狗,如何能靠他?我看这样,如果齐万年还不肯出来相见,我们就烧了他这个院子,不知大家觉得如何?” “好!”众渠帅一致吼道。 吕健没想到单徵竟出了这样歹毒的主意,不禁笑道:“单老兄果然不愧氐人第一智者,我们马上就放火。” 众渠帅都是急xìng子,风风火火地就要放火,单徵在院子里大声叫嚷:“齐军主,你要是再不出来,大伙要烧了你全家!” 众渠帅一齐大声吵嚷,这一激,果然把齐万年激了出来。 “单徵,你这厮好是放肆!”齐万年穿着一件羊皮毡衣,如猛虎翻山般就从墙后翻身跳了过来。方才还嚷着要用武力逼迫齐万年的年轻渠帅,纷纷不由地就往后退了数步,竟是被他气势给吓住了。 单徵身材微胖,也并无过人武勇,可他却丝毫不畏惧齐万年,反而欺身上前,冷笑道:“齐军主,你就是这么迎接老友的?” 齐万年昂然站立,朗声一笑道:“单徵,齐某一介小民,在你们眼中不过是晋人奴婢。起兵举事这样的泼天大事,你们不去请杨茂搜和窦首,却来找我,岂不是有些太抬举齐某了?” 单徵猛地将吕健一扯,率先跪了下来,沉声说道:“北地羌尚未完败,雍州晋军早已捉襟见肘,正是我辈报仇雪恨,举事创业的大好时机。杨茂搜窦首不过晋人走狗,齐军主是东迁氐人的恩主,亦是我氐人中的不世英雄,若非齐军主领袖,我等恐怕大仇未报自身难保,还请齐军主领袖我等,共灭晋人!” 吕健又被单徵扯了一把,回头一看众渠帅竟都跪倒,只好也跪了下来。齐万年却一阵大笑,说道:“你们既然由此诚心,需要对天发誓,绝对服从军令不可擅自做主,否则齐某可不愿做个有名无实的假领袖。” “我等对天发誓,一切听从军主号令!”单徵带头喊了一声,众渠帅赶紧也附和喊出。齐万年这才朝后院吼道:“郝度元,我们氐人愿意举事,你可以出来了。” 郝度元竟然就在齐万年家中,原来自从冯翊兵败,巩更郝散度莫等人收拢残兵后,巩更便建议请齐万年举事响应羌胡军。而郝散人马折损巨大,已经无力再领导东羌众大人,于是郝散便建议直接奉齐万年为主,巩更初时还犹豫,后来也不得不答应。于是郝散立刻让郝度元拔光了胡须,穿了晋人衣裳快马加鞭来到杜阳城,终于找到了齐万年。 齐万年原本没有料到那些氐人豪贵会真心拥戴自己,所以并没有起兵的真心,可是却一直留着郝度元又不让他出面,却是等着氐人豪贵们的态度。没想到单徵率先向他下跪发誓,其余的渠帅也纷纷发誓,齐万年的野心和斗志忽然升起,这就叫来了还在后院等候的郝度元。单徵等人也听过郝度元的名字,知道他是羌胡军中的领导人物之一,看到郝度元在这里,不由地大喜过望,郝度元与众氐酋各自恭维一番,紧接着便随齐万年回到了厅中。 齐万年高踞主位,分析说道:“俗话有云秋高马肥,正是晋人庄稼成熟之际才是起兵良机。如今寒冬已至,时常大雪纷飞,这种天气攻城略地最不适宜。不过也有个好处,泾水和渭水都被冰封覆盖,一旦出战便没了河道天险,也不会担忧渡河的困难。可是晋人也就有了同样的优势,所以依齐某所见,我们当避实就虚,先合兵假意围攻扶风和始平,然后让北地羌胡再度兴兵,让晋人措手不及。不过冬rì毕竟攻城困难,只怕我们也攻不下这些坚城。而是在佯攻中给北地羌胡军以喘息时间,让他们能西来与我军汇合,然后西走安定,吞并卢水胡诸部,然后翻过陇山再邀杨茂搜、窦首等人一起举事,届时河西鲜卑、西羌诸部、武威卢水胡一定会响应我军。虽然可能无法在关中称霸,至少也能割据关西,让晋人放弃陇山以西,我等便可以在秦州和凉州割据,复马腾韩遂之霸业。” 单徵汉化较深,熟知晋朝内情,对齐万年的这段分析佩服不已,连忙附和道:“齐军主大妙!我等只知起兵,可是却少有rì后的筹划,方才一听军主所言,单某茅塞顿开。rì后我等氐羌便可割据关西,称王称霸,妙哉妙哉!” 可是吕健却猛地站起来道:“我等起兵,是为父兄报仇雪恨,难道就不去长安杀个痛快,反而回到关西那苦寒之地?早知如此,还来扶风作甚?” 齐万年道:“以我们目前的兵力,恐怕拿不下长安。但是如果能进军关西,关西晋人远比关中薄弱,十几年前秃发树机能以河西鲜卑的兵力就让晋廷无所是从,如果我们能团结关西各部胡人,何愁不能再进军长安?” 郝度元却也摇头道:“晋人虽众,不过一群绵羊,何惧之有。只要我们能在关中四处掳掠,在野战中消灭掉晋军主力,长安就一定能攻陷。我是并州上党人,可不想去关西。况且关西各部都不齐心,恐怕去了关西,河西鲜卑和卢水胡反而会做晋人帮凶来对付我们。” 其余的氐人渠帅都迷恋关中富庶,纷纷反对齐万年的主张。齐万年心中长叹一声,只得道:“那我们就先在关中试上一试,如果举事不顺,大家可要依我。齐某并不贪图一时之利,入关西的想法,可是齐某多年以来就筹划好了的。羌中有个叫若罗拔能的鲜卑英雄,于我多年有书信来往,他在西羌和河西鲜卑中威望甚高,如果我们能占据秦州,他就会在凉州举事,我们进可以犯关中,退可以保陇山,那才是万代千秋的功业。” 虽然齐万年还在解释转进关西的好处,可是他还是屈服了众人的主张,决定先打关中了。 最后,齐万年与众人约定了rì期,说道:“诸位各自准备,于来年正月上旬举事,先攻扶风!” 第132章 立春 【感谢飞翔的神qzh的打赏和吃蘑菇ly的打赏更新评价票礼包……】 已经到了年底,每个地方官都要向朝廷汇报一年政务的准备,并向朝廷举荐地方人才,这便是沿袭自汉朝的上计制度。由于关中羌乱,朝廷特许来年年初奉计。毛腾与麴允忙碌半月,终于将文书整理齐整,准备由麴允在过完年后送往京师。身怀六甲的卫铄看到毛腾这般忙碌,也主动为他抄写了许多紧要文书,毛腾欢喜不已。卫铄的肚子也越来越大,行动也愈发吃力,毛腾则一有空就在火炕上陪她,看她读书困乏时帮她念一段书,卫铄见他这些rì子也再没有远行,心中亦是欢喜。 孙秀派遣之人也到了漆县,将来信交给了毛腾,毛腾阅毕不由头疼,一把火将来信烧去。卫铄在窗外看见,问他何事,毛腾只得说道:“赵王想让我做赵国长史,我却实在不想离开新平,这可真是麻烦。” “赵国长史,虽然品秩上比太守低了些。可是却是亲近权贵的显要之职啊。夫君却为何闷闷不乐,还将信都烧了。”卫铄有些纳闷地道。 毛腾坐了下来,缓缓说道:“赵王之人喜怒无常,yīn狠歹毒不下楚王。跟着他恐怕没有什么好结果,而我在新平却万事顺意,又能自己做主。俗话说宁为鸡口毋为牛后,我即便只是个县令,也不想做藩王的陪臣啊。” 卫铄扑哧一笑,靠在他肩旁道:“夫君只怕是想扬长避短,在边地御胡积功。而不是去长安洛阳那种是非地,与一干大小官吏斗智吧。”毛腾将她搂住说道:“还是茂猗了解我,到底是夫妻。”卫铄叹口气道:“什么夫妻,如今都未盘头开面,却怀了孩子,忽然想来真是羞人。” 盘头开面,是古代成婚女子的标志。盘头便是做高髻假发,开面便是刮去脸部周围如额前脑后多出的散发绒毛。毛腾却轻轻摸着她脑后的绒发笑道:“反正我就是喜爱你这点毛发,要是刮得光秃秃还要戴一大团的发髻,那我可就不喜欢了。” 卫铄啐了他一口道:“好不正经,原来你却是个喜欢小女孩讨厌妇人的家伙。还说没对人家王大小姐动心呢,这不一句话劝招认了。”毛腾没想到她还在念念不忘,只得亲了她一口道:“莫在冤枉我了,这次麴主簿要去朝廷奉计,不妨让他差人捎信给令尊,明年没玩就抱着孩子,给你再盘头开面如何?” 卫铄又掐了她一把道:“抱着孩子成亲,那更是羞人呢。都是你害的,让人家左右都不是。”毛腾嘿嘿笑道:“反正害你也要害一辈子,再是羞人也得成婚不是。”卫铄点了点头,这才又叹了口气,笑道:“我也知道你的心意,又不怕你拖延。就算那王大小姐对你有意,可王家那门第到底太高,她哪能遂意。”卫铄自从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人也脱胎换骨一般,少了往昔的忸怩羞涩。毛腾看她虽然对自己放心,可嘴上还是不饶,于是也胆大起来,凑在她耳边呼了口热气,低声说道:“你要再提那王家小女孩,小心夫君我发达了,真把她领进门,专门给你不痛快。”卫铄也知道他只是说笑,握着他的手臂告饶道:“那我不敢了,你也莫要再拿人家成亲的事说笑了。反正总要面对,我呢也懒得出门,又没有三姑六婆婶婶嫂嫂来取笑,就是现在挺着肚子成亲我都硬着头皮上了。你要不喜欢盘发开面,我在家中就这么扎这头发讨好你了。” “嘿嘿,那我还真是害对了人了。”毛腾亲了她一口,也没有再戏弄她。夜已漆黑,便吹了灯盏搂着她睡了。 新年肇始,许多佐吏都已经回家过年,麴允更是远行回了金城老家。郭文和古祐各送了毛腾猪羊一口,毛腾最喜羊肉,将猪给了宋配侯脱等人。宋配牵过猪去,毛腾不禁好奇道:“麴先生都回家了,仲业好歹也是敦煌大族子弟,怎么就不跟家里人联系联系?” 宋配叹了口气,这才说道:“阿母出身卑贱又过早离世,父亲也从没把我当儿子待过。我十三岁时就跟着货郎逃去了略阳,如今哪有脸再回去。rì后能跟着府君扬名立万,教他们请我我才回去。” 北方士族由于受儒家礼制影响,对嫡庶之分都非常严苛。就像王济的庶子王卓,由于没有嫡出的兄长而沾沾自喜,甚至还看不其跟他同样是庶出的同族长辈王浚。宋配这般说,恐怕家中嫡出的兄弟也有很多了,不然也不会遭到那般冷遇。在边塞颠沛流离,以一个大族子弟的身份先做严舒僮仆,又做了西平的小兵。 宋配说道家事,也不禁有些黯然。不过毛腾也对正史中张轨建立的前凉政权比较熟络,清楚记得在十几年后张轨制霸河西,就是靠了宋配、汜瑗这些河西的汉人大族。而那个时候宋配恐怕已经从族中的庶子奋斗成为宗主了。看来不论出身如何,起点再低,还是一句老话,真金不怕火炼。 可毕竟有族人为依托,有家族作为后盾,总比个人奋斗要简单得多。就像三国时期的刘备和曹cāo,曹cāo虽然不是袁绍那样高门士族,可曹家也是谯郡的地方豪强,起兵之初就顺利得多。而刘备只能靠着亡命之徒关羽和猪肉贩子张飞,起事就困难多了。 毛腾思索片刻,回到家中,看到家门口一群小孩蹦蹦跳跳。戴了假发发髻的卫铄在板儿的搀扶下,给街上的小孩散发着一些琐碎零食和花纸碎布头,小孩们欢呼雀跃,卫铄一脸的慈爱,已经隐然有些成熟妇人的作态了。 “府君来了!”小孩们似乎有些畏惧毛腾,纷纷跑开。毛腾从衣带里掏出一些琐碎的小钱,一把扔了过去道:“府君给你们送岁钱,赶紧回家吃肉去,吃得白白胖胖长大了为国效力。” 汉朝时虽然就有了岁钱的习俗,可多数都是士族家中送给小孩的一些钱币状的饰品,可没有真给孩子们送钱的。毛腾这一撒,小孩们顿时欢呼起来,纷纷拾起地上的小钱给毛腾磕头,然后各自蹦跳回家。毛腾哈哈一笑,走到卫铄旁边,忽然看到板儿,于是又掏出一些小钱塞给她道:“快立chūn了,府君准你回家看看爹妈,回头再给你些赏赐,这是岁钱。” 板儿不敢去接,只是低着头道:“阿娘被羌人抓走了,阿爹也不知去了哪里,我没有家了。”毛腾登时语塞,忽然就想起了沅儿,将钱塞在她手里,说道:“你可有怨恨你阿爹?” 板儿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哽声说道:“我不怨恨,阿爹不卖了板儿,我们父女都要饿死。可是卖了板儿,阿爹有了钱就能多活几天,板儿也有府君和夫人收留没有吃苦……”她说道后来,忍不住哭了出来。卫铄连忙摸着她的头道:“板儿莫哭,以后要是寻见你阿爹,教他也来这里干活,好不好?” 板儿带着眼泪感激地给卫铄磕头下跪,毛腾忽然想起了朝廷刚制定的禁止人口买卖的新政策,不由地暗道:“原以为这是能抚恤百姓的善政,可从板儿的机遇来看,那些不知底层百姓实情的朝中大臣,处于人道之心制定的这项政策,其实是害了百姓啊。” 开年的第一天,太守府门口人山人海站满了围观的百姓。差役们按照当时的习俗在郡府大门口用泥捏了一头耕牛,侯脱脸上涂着各种奇怪的颜sè扮演着句芒神,拿着拇指粗的柳树枝朝泥牛一通鞭打。毛腾在西平时也见过,知道这换做“打chūn”,不过在洛阳一带这又唤作“鞭chūn”,都是一种源自汉朝劝课农桑的官方习俗。毛腾还清楚记得,自己小时候在老家农村,老年人都把chūn节叫做“打chūn”,虽然早已没了官府差役或者公务员之类的来抽打泥牛,可这个奇特的称呼却从汉朝一直流传了下来。 毛腾站在郡府大门的台阶上,身旁的文吏大喊道:“鞭牛打chūn,正月正!东风解冻,蛰虫始振。鱼涉负冰,冬rì将行!”文吏刚刚喊完,周围的百姓都纷纷跪下朝毛腾磕头,接着侯脱也将泥牛抽打成了一块土疙瘩,毛腾清了清嗓子,喊道:“打chūn完毕!” 差役们都很熟练地散开,周围的百姓都纷纷抢捏了泥牛身上的一把土欢喜地离去,不一会儿郡府门口的泥土疙瘩几乎被捡得jīng光。捡到牛身上的土的百姓都异常高兴,这头泥牛身上的土撒到自家地里据说就能保佑丰收。 几个差役连连说笑,说到底是太守府的牛神,还没片刻时间都被抢光了,要是漆县县令府的牛神恐怕只少要抢上好半天呢。侯脱还没洗脸,张牙舞爪地在街口吓唬小孩玩,结果被小孩拿着柳树枝抽打追赶。看到官民其乐融融,毛腾也倍感欣慰。 初三一早,挺着大肚子的卫铄并没闲着,在板儿的搀扶下整理着木匮上的文书。卫铄本来对文书就有一种偏执般的喜爱,缓缓用手巾亲自擦去文书上的灰尘,板儿则在一旁帮着收拾。收完了文书,卫铄掏出钥匙打开了木匮,又将太守府的虎符擦拭了一遍,看到毛腾进来,轻缓地说道:“夫君,这么紧要的东西都蒙了灰尘,你也真是太懒了。” 毛腾哈哈一笑,说道:“新chūn佳节,自当好好休息才是,这些以后收拾也不迟嘛。”卫铄轻叹一声道:“你啊,真是少人管束。新年肇始,万物复苏。自当一切都要干干净净如新的一般,哪有将去年的灰尘留着的。” 木匮上还有一封新来的信笺,毛腾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卫铄却伸手就撕开了,毛腾怕是孙秀兄妹的信赶紧冲到她身边,一看却写着“荥阳上计史毛班”的字样,这才松了口气。坐在了她身旁道:“茂猗你还是好好休养身子,这些琐事还是莫要管了。” 第133章 弄虚作假 卫铄取出信笺说道:“闲的闷慌,帮你料理下也是应该的嘛。”翻开了信纸读了下去,忽然朝着毛腾扑哧一笑,说道:“夫君啊,你还说你没有亲族,这不亲族就来了。” 毛腾一愣,要去拿信纸,卫铄却拦住了他,说道:“荥阳上计史毛班,听说你在中正记录上是荥阳毛氏的旁支,要认亲族了。” 毛腾除了轻筠之事和一些紧急战事外,什么事都没有瞒着卫铄,卫铄也知道他是冒充荥阳毛氏只是为了能进中正品评,所以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毛腾笑道:“那我这个亲族是怎么说的?” 卫铄说道:“信里说,他看到记录中夫君是魏尚书仆shè毛玠之后,虽然毛玠是陈留人可也是荥阳毛氏分支。他说他是魏明帝毛皇后一族,本是河内毛氏,如今归返本籍。毛氏从毛皇后之后鲜少有能为者,如今夫君扬名关中,又做了一郡之守,是毛氏举族之荣幸。他是要让夫君将父祖的名讳书信告知于他,列入毛氏宗祠,并要夫君还籍。” “啊……” 毛腾挠了挠头,虽然自己在穿越后也能记起少年之事,可连父母的名字都不记得,那还记得祖父的名字?况且毛腾清楚记得小时候家中穷的揭不开锅,父母都是不识字的可怜佃户,哪有半点士族后代的样子?想不到马隆和皇甫重为了自己的前途的一次造假,如今竟然把正主招来了。毛腾嘿嘿笑道:“茂猗,这……你看怎么办。” 卫铄先对板儿道:“板儿你且出去,我跟府君有些紧要话要说。”直到板儿离开,卫铄才掩口一笑道:“谁教你弄虚作假,明明是个连兵家子都不是的佃户,却还做假做到了前朝毛皇后家里。”毛腾也嘿嘿一笑,呵她痒处道:“佃户怎么了,还不是把士族的贵小姐给抢来了。好夫人,就帮我想想对策吧,毛玠离如今七八十年,我连他儿子叫什么都不知道,这要露出马脚可就笑话大了。” 卫铄装出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叹口气说道:“哎,谁教我们是夫妻呢,也只好帮你继续造假了。”说罢展开信纸,指着一行字说道:“夫君你看,毛班他说毛玠因崔琰之案被魏武帝(曹cāo)罢免而死于家中,毛玠之子毛机却被魏武帝封为郎中,后来宣帝(司马懿)清理曹爽党人,毛机也受到牵连,以后便不知所终。这个毛班都写的一清二楚,我看呢,这就是有意给夫君造假的资料呢。” 毛腾一愣,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想不到自己造假,这毛家的人还帮自己找资料。看来当官就是好,如果自己做了刺史这样的封疆大吏,那毛家的还不直接就帮自己造假一条龙了?回想起来也是,荥阳毛氏如今不过一介土豪,恐怕处境也和新平的郭、古两家差不了多少,在这个门阀与官职紧密结合的时代,他们恐怕是看到姓毛的大官恨不得便就要来攀亲,这倒不是自己这个寒人去攀附士族了,倒是小土豪来攀附太守了。 毛腾猛地想起了自己穿越前的父祖的名字,不过名字总有些现代味,于是大笔一挥略作改动,在一张白纸上写道:“腾父理,字子孝,仕于州郡;祖恬,字文静,为郎中机之子也。” 卫铄看到他写的认真,不由地扑哧一笑,毛腾装出一副正经八百的模样,正气地道:“笑什么,这是你阿公和祖翁的名讳,严肃点!”卫铄却掩口笑道:“我怎么听你以前说,你根本不记得嘛。”毛腾暗想,不记得也是死在鲜卑人刀下的父祖,可是自己在穿越前的父祖怎么可能不记得,只不过真是可怜了自己的曾祖父,只能让毛机这个古人顶上了。不过父亲和祖父的名字也都被自己给谐音或者取一个字而改了,这也没办法。 “不记得的是到底是哪个字,不过名字的读音还是依稀记得的。只好……只好由我自己编写了。”毛腾看着纸上的字,又琢磨了半天,觉得也没什么再改的了,就此作罢。卫铄这才有些恭敬地道:“那我就认,这还是头一次知道阿公和祖翁的名讳呢。” 毛腾忽然挠挠头,暗想:“要是我亲爹和亲爷爷知道,这个媳妇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古代书法家,恐怕会膈应死吧……”不过到底在晋朝rì子久也习惯了,只是叹口气再没有多想。卫铄只当是他在想念“死”去的父祖,依偎在他身边道:“夫君莫要难过,阿公和祖翁虽然魂在关西,可是要进了荥阳的宗祠,也会享些清福的。” 毛腾胡乱答应了一声,却忽然真的想念起含辛茹苦供养自己求学闯荡的父母了,不由地心中难过起来,抱着卫铄闭上了眼睛。 “府君,羽书飞报!”门外宋配的一声大呼猛地惊醒了毛腾,毛腾立刻起身疾步走出门外。宋配拿着一封插着鸡毛的书信急忙走到毛腾身边,低声道:“扶风氐人造反,举兵四万已破雍县,如今大举围困扶风郡治郿县城!” 插着鸡毛的信,也就是俗称“鸡毛信”的羽书。唐诗中有不少“校尉羽书飞瀚海”之类的诗句,在古代这种“鸡毛信”可非比寻常,一般只有在极为紧要的时候才会传递。毛腾也是吃了一惊,拆开一看,果然写着齐万年起兵攻破雍县,围困郿县之事。要毛腾火速召回在家中过年的大小佐吏郡兵,严守新平各处,防止氐人进犯。 “齐万年,还是反了……”毛腾脸sè顿变,深呼口气赶紧对宋配道,“麴主簿远去金城恐怕无法追回了,赶紧先将郭文古祐等一干佐吏全都叫来,马上去郡府议事。” 下午时分,郭文和古祐已经赶了回来,毛腾简单地说明了情形后,马上说道:“郭督邮立刻向漆县、栒邑县县令通知防务,并协调民间义勇以备守御。古都尉立刻通知本郡的兵户,做好准备。氐人作乱,恐怕北地羌胡会再度起兵,届时我新平将面临南北两方的压力,切记不能疏忽。” 毛腾在做准备的同时,长安城已经乱象陡生。先是北地被攻破,再是三辅要地的冯翊和扶风郡城被围,各种流言四起,长安百姓人心惶惶。赵王司马伦干脆闭门不出,索xìng不见外人。解系本来身体不好,竟气得呕出血丝来。平素只会应付差事的夏侯骏也知道责任重大,只得与解系席薳商量对策。 解系面sè苍白,头上裹着白sè的幅巾,在仆人的伺候下喝着汤药。夏侯骏看了他一眼不由皱眉,说道:“解使君,你这模样恐怕对付不了这次的乱事了吧。” 解系咳嗽了数声,老仆连忙拿软巾去擦拭,解系摆手叫他走开,沉声说道:“不单扶风告紧,北地羌胡又在冯翊作乱,上次如果剿清了羌胡何来如今的困顿?这次作乱的胡人已达十万之众,除先帝时秃发树机能外,再无此般之乱。我已上表求罪,恳请朝廷发兵,可是作为雍州长吏,我们可不能让三辅要地陷于胡人之手!” 席薳不安地搓着手,憋了半天才说道:“这回胡人作乱不比从前,直接在三辅要地围城,气焰嚣张实属空前。解使君果然明鉴,如果朝廷不发兵,只怕雍州难保啊……” “呸!”解系朝痰盂中吐了口痰,他虽然修养极好的士族君子,可对席薳夏侯骏这些老兵痞毫无办法,略带忿怒地道,“反正我已上表自罪,解某无能弄得雍州大乱,届时朝廷大军开进,你我三人还能保住这官位吗?如今之际,千万要保住扶风和冯翊两郡不得有失。长安城廓坚实巨大是三朝古都,席督护率领少数兵力就能守住,而冯翊和扶风的胡人,却是要夏侯安西出手才是!” 席薳听到要他守城,连忙点头道:“解使君尽管放心,席某一定守好长安,长安城池坚固人口众多,管教胡人无法在京兆郡横行。” 夏侯骏背拱着手,哼了一声道:“扶风氐贼数万,冯翊的羌胡残军也有万余,安西军不过数万人,我可是分身乏力啊。” 解系盯着夏侯骏,终于无奈地道:“既然如此,夏侯安西,你尽管对付扶风氐人就是。冯翊的羌胡,老夫自己去!”后面一句话,解系用了十足的语气,终于又咳出一口血来。夏侯骏鄙夷地遮住了脸,说道:“那我现在就去,解使君还是好好养病,另寻个勇将去吧。” 夏侯骏这就出了去,暗想如果洛阳出动牙门中军的强大机动部队,自己恐怕也免不了要受到失职的责罚。可又一想氐人不过一群牧羊种地的山民,骑兵比例还不如西北的朝廷边军,对付这样的叛军还不是当山贼给剿了。只要能击退扶风的氐人,恐怕责罚不但能免,还能立功。夏侯骏捏紧了右手,这便准备出兵了。 第134章 事态危急 郝散巩更等羌胡军首领并没有退回北地,他们在解系和夏侯骏撤离冯翊后就一直困在冯翊北部的荒原中,慢慢收拢部众却又怕在回北地路上再遇伏击,一直提心吊胆。结果齐万年派了人找着了他们,郝散与巩更便派出郝度元为使者商议合伙起兵之事,等郝度元带来情报回来,羌胡军已经恢复了力量。 正月初九,解系和夏侯骏已经兵分两路,分别向冯翊和扶风进发。出征的当天大雪纷飞,身体虚弱的解系裹着皮裘坐在肩舆之上,早已没了上次出征时的意气风发。解系有种不祥的预感,甚至觉得自己会死在军中。而夏侯骏则仍然高头大马,步骑三万出北门过咸阳,进入了始平郡内,夏侯骏望着漫天的大雪,不禁对夏侯奭笑道:“真是丰年好大雪,这种天气,氐人冻也冻死了,安能有战意?” 毛腾已经召回了大半的郡兵,并购置了大量便宜的羊毛毡为郡兵御寒。新平郡的斥候部队一直在扶风和新平周围游移打探着最新的消息。果然到了二月上旬,传来安西军先头部队夏侯奭在武功县附近被氐人击溃的消息。 据逃来的流民叙述,氐人将道路磨得镜子一般滑溜,夏侯奭的骑兵冲锋上前尽数跌倒。夏侯奭本人则弃马逃走,夏侯骏听到消息便在始平郡驻足不前。流民的叙述虽然荒诞不经,但大致也能判断出来由于雪多路滑,安西军的jīng骑竟然被氐人步兵击败了。 二月中旬,又传来消息。解系被郝度元击败了。 解系自从离开长安,一路上因为身体原因劳顿不堪,进军速度也极为缓慢,等到了冯翊郡界内,才听说铁镰山工事被羌胡捣毁。解系长叹一声只得下令全军东进,准备入临晋城。结果才行进到重泉县附近塌冰过洛水的时候,前军陷入冰层中,原来羌胡军早已在渡口附近的河床上凿了不少窟窿,只是用沾水的枯草掩盖。正当行军困难之时,郝度元率领羌骑偷袭,卧在肩舆上的解系身体虚弱不能有效指挥,结果雍州兵大败,解系部下的羌人义从也在困境中突然倒戈,等雍州兵拥着解系逃回重泉县城,只剩了不到两千士兵。 作为假节雍州刺史的解系惨败,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雍州的所有胡人几乎全部开始作乱,就连本来忠于晋朝的安定卢水胡彭荡仲也开始洗劫附近的村寨。司马骏主政关中时期招徕的各部胡人开始纷纷造反,有部落的抱团抢村庄,没部落的聚集了做马贼,总之雍州已经乱成了一团。 新平郡也有不少零散的胡人,听说关中胡人大乱也纷纷开始打家劫舍。而汉人大族为了防备胡人,纷纷组织族人将胡人赶出村落或者直接带着村民提着农具去攻打胡人的村落,这样就更加加剧了胡人的造反程度。不到十几天的时间,毛腾发现,还别说对付胡人来犯了,本郡的胡人山匪马贼,都够让他头疼的了。 毛腾最怕的是新平的本地豪族趁乱驱赶他收拢的流民,立刻嘱咐郭文道:“去通知两县县令,给全郡的啬夫和亭长告知,若再有人纠集村民驱赶胡人定要严加惩治,如果敢驱赶侨居的晋人,立斩不饶!” 郭文答应了一声,毛腾看他眼神有异,笑道:“郭督邮,你们郭家没有参与这类事吧。”郭文连忙说道:“没有没有。”毛腾也看出他在撒谎,说道:“此前之事既往不咎,从今rì起谁在驱赶外地人,不论汉胡,一并惩治。” 郭文连连点头道:“那已经做了贼匪的胡人如何处置?” 毛腾道:“宋配是本郡贼曹,自然会让他去料理盗贼之事。你莫忘了,国家律法针对的只是盗贼,而不是胡人。至于扶风和冯翊的乱军,则令当别论。” 郭文头点的如拨浪鼓一般,这才退了出去。 下午时分,宋配带着剿匪的新募兵已经回来,几十颗血淋淋的人头摆在了营前。毛腾不禁皱眉道:“不过寻常贼匪,枭首割耳便可,何须如此。”宋配说道:“新军多农家子弟,天xìng仁厚如何为兵。我教他们带着首级回来,也是给他们练胆。”毛腾听毕,颔首道:“仲业此言在理,这些人都是哪路胡人?” 宋配说道:“今天杀的这一伙贼匪,却不是什么胡人。是从扶风流亡过来的晋人,他们不思投效,竟然将马鬃马尾挂在嘴上冒充胡人,四处烧杀掳掠,着实可恶至极。” 毛腾不禁吃了一惊,看那些首级,也多是须髯稀疏不像胡人,不禁叹口气道:“我在新平施仁政,往来的流民都会妥善安置,想不到还有这等豪猾逆徒!仲业,rì后剿匪,如果他们不肯归附,就依次为例,不分胡汉。” “是!”宋配回道。 毛腾却是心中犯愁:“扶风本是民风淳朴之地,怎么也有如此豪猾之辈?只恐另有隐情啊。”于是嘱咐宋配道:“明rì若再遇到这样的晋人贼匪,抓几个活的我来拷问。” 宋配遵命,这便带着新兵回营休息了。 次rì清晨,栒邑县又传来急报,安定卢水胡彭荡仲洗劫了离栒邑县不远的西川县城,似乎有向栒邑县进军的迹象。毛腾顿时脑袋热烘烘的一阵难受,彭荡仲的兵力他是知道的,以新平郡的力量如何对付?赶紧抽出纸笔来,问郭文道:“新任的安定太守是何名讳,何方人氏?” 郭文道:“河东卫博。” “啊!”毛腾猛地站了起来,大笑道,“原来是亲戚啊,我马上书信于他。安定是边地大郡,兵马也较多,只要你他能牵制彭荡仲,栒邑县也就没有可发愁的了。” 毛腾心念一动,这便从郡府后门进了内院,急慌慌地拿着纸笔进了房门,连忙道:“茂猗,卫博你可认识?” 卫铄有些吃力地躺着,略微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什么卫博,我可不知道。听板儿说这些天又有乱事,夫君可有对策?” 毛腾说道:“如今关中胡人大乱,安定卢水胡又窥伺我栒邑县。我听说新任的安定太守是河东卫博,还当你认识,想请他合兵赶走卢水胡罢了。” “你……你又要去打仗?”卫铄皱了皱眉头,有些发愁地道。毛腾说道:“倘若安定兵多,能击败卢水胡,我也就免得再去受苦了。” 卫铄听他这么说吗,展开笑靥,伸手道:“夫君,笔墨伺候。我用族伯的字体帮你写信给卫博,卫博一定会发兵吧。” 毛腾诧异道:“你不是不认识卫博吗,万一卫博虽是河东人可要不是你们一族呢?” 卫铄掩口哧哧笑道:“我啊,看你不理睬人家,疯疯癫癫就记着军务。方才是气你罢了,卫博是我族兄,我自然认得的,不过他xìng子柔弱又不识刀兵,管不管用我也拿不准。” “无妨的,我听说安定功曹皇甫澹是个果毅的猛士,皇甫家是安定一等一的高门,你族兄恐怕也会续用于他。” 毛腾说毕,抬起一只炕桌放到卫铄面前,研好墨双手将笔奉上,嘿嘿笑道:“我的卿卿主记,接笔吧。” 卫铄吁了口气,一手捧了腹部,一只手接过笔道:“什么卿卿我我的,好生让人肉麻,以后再叫……我……我可不理你了。” 毛腾恭敬地道:“夫人,那以后不敢了。”卫铄这才写了下去。 七八天后,毛腾的书信送到了安定郡。卫博展开书信一看,不禁头疼,暗道:“朝廷除我为安定太守,如今关中如此混乱早知便不来了。卫铄这女子不知廉耻与兵家子作此yín奔之举,却还有脸来向我讨救兵,真是我卫家的耻辱。”正在发愁,忽然眼前一黑,一个高大的身影进了门来竟挡住了光线。 “皇甫功曹,这是新平太守毛腾的书信。竟要我徇亲于他,调安定郡兵帮他推卢水胡贼。我们安定如今人心惶惶,胡人肆虐自身难保哪有闲工夫管他,你说是吧。”卫博暗想这皇甫澹是本地豪强,心系自家坞堡,一定没有救援他人的公心,于是便牢sāo道。 皇甫澹也不答话,径直走到卫博身边,皮靴的脚步声重重踏在木地板上震得卫博连连皱眉。卫博正想责备他进门不脱履太过无礼,可是皇甫澹却更是无礼地一把抓起了他眼前的信纸,粗看了两眼便道:“毛腾是关中虎将,我族兄秦州刺史皇甫伦叔(皇甫重)多次夸赞于他。如果有此人襄助,定能破卢水胡贼,如今他向我郡请兵,岂不大妙。缘何要拒绝于他,自弃强援?” 卫博哼了一声,怒道:“皇甫子清,你也是安定士族,礼节总该懂得吧,门前脱了履再进来!” 皇甫澹故意往地上一跺脚,几块干泥就溅了一地,粗声道:“军务紧急,大丈夫岂拘此小礼?” 卫博回头看着主簿张光,盼着他说一句话为自己助力,却没想到道张光避开了他的视线,没有言语。卫博暗想这些地头蛇真是可恶,可看到皇甫澹铁塔一般的身躯,又不敢真的发怒,只好叹口气摆摆手道:“皇甫功曹,再是战事交紧也不该失了礼节是吧。你且脱履再进来,我们慢慢商议与毛腾联手之事。” 第135章 栒邑县 宋配剿除了漆县周围的所有贼匪,毛腾将归顺的贼匪分别安置,其中也有不少氐羌人,毛腾暗想如今非常之时,这些胡人与晋人安置在一起搞不好又会生事,于是将氐羌人一并收入新募军中。宋配也按照毛腾的嘱托捉了几个晋人贼匪头目绑到郡府院内,毛腾看到这些趁乱戕害自己人的家伙,不由忿怒,骂道:“国家有难,不思报效。反而趁乱做贼,你等可有父母教诲,难道不惧殃及妻儿?” 那几个贼匪头目一声不吭,只是被捆绑跪着。尤其是当中的贼匪头目,须发乱成一团面上尽是泥污,可是眼神之中却充满了怨毒。毛腾看他这般桀骜,不禁怒道:“这般健壮,不去从军杀胡,反而抢掠无辜。我都替你羞耻,这般作态,你是不肯悔改了?” “悔改个屁,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咱堂堂男儿宁死不受辱!”那贼匪头目唾了一口浓痰,不屑地道。 “你也配做男儿?” 侯脱大骂一声,从后边就猛地踢了那贼匪头目一脚,侯脱本来力大,一脚下去那贼匪头目险些栽倒,他硬着身子又挺起胸来。毛腾示意侯脱退下,接着说道:“你要是说出做贼的理由来,本太守给你个爽快死法” 贼匪头目哼地一声道:“原来你便是那沽名钓誉的毛府君,老子在扶风带着家口逃难,听说新平太守广修善政这才拖儿带女逃到这里。可没想到就被你治下的村中豪强趁着驱赶胡人的时候抢走了我妻儿,老子走投无路这才拉起一伙兄弟打家劫舍,攒够了钱粮准备逃去京兆,可没想到却栽在贼曹手中。那村中十八口人命都是老子杀的,这些弟兄都是无辜流民,请府君放了他们,杀了老子便是!” 毛腾yīn沉下脸来,虽然同情这贼匪头目,可他到底杀了十八条人命,倘不处决难服人心,于是心肠一硬挥手示意拉出去斩了。旋即对侯脱说道:“去叫来郭督邮。” 营后传来几声嚎叫,那些贼匪头目已经人头落地。 不一会儿郭文急慌慌赶来,毛腾当着众军士的面说道:“郭督邮,许多流民沦为贼匪,是被村中豪强趁乱所逼。你是督察属吏,检核非法的郡督邮,如果再有不法豪强逼流民为盗,我唯你是问!” 郭文看到毛腾面sè骇人,连忙道:“郭某这就派人去查访……” “你亲自去,马上就去!”毛腾怒道。 郭文才觉事态严重,赶紧道:“遵命。” 郭文刚走,有差人送来了安定太守卫博的信。这几天卢水胡已经进入了新平境内,毛腾rì夜焦急,赶紧拆开一看,卫博口气倒不错,一口一个妹婿,却拉拉扯扯半篇都是在拉家常说感谢毛腾为卫家伸冤,毫无出兵的意思。毛腾正在气头,一把将信揉成一团,铁青着脸对宋配道:“留古都尉守城,带上新募兵,跟我火速驰援栒邑。” 宋配有些不安地道:“安定可有援兵?” 毛腾见身旁军士众多,呵呵一笑道:“当然有。” 由于事态紧急,毛腾只带了一百多新募军骑兵出发。宋配不禁有些担心,晚上宿营时宋配悄悄问道:“我看府君白rì里的神情,恐怕卫博没有发援兵吧。”毛腾沉着面sè点了点头。宋配有些焦急地道:“那我们这岂不是杯水救一车薪之火?如今情势危急,卢水胡不过癣疥之疾,扶风的氐人才是大患。不如放弃栒邑县,专心守漆县,才是上策啊。” 毛腾摇摇头道:“如今除了我新平和京兆、始平三郡外,关中各郡都有被胡人攻破县城的惨剧,正是我们在百姓中树立威信收拢流民的良机,如果我们保不住栒邑,哪有百姓会选择来逃来新平?所以栒邑县一定不能丢。” “府君是有退敌的策略了?”宋配忽然想起前两次出兵,不由地有了信心。毛腾摇了摇头道:“随机应变吧,其实只要有人防守,胡人劫掠村寨还可以,攻进县城倒也没那么容易。”宋配点了点头,近期胡人虽然抢掠了好几个县城,但都不是强攻而来,而是守军稀少外加百姓逃离在惶恐中晋人自己放弃了守御所致,如果太守亲自去守县城,胡人要想攻破县城还的确比较困难。 毛腾没有做任何通知,直接抵达栒邑县,栒邑县令急慌慌地就出来迎接,跪倒在地哭道:“府君,彭荡仲扬言,三天后就要围城,如果我们不放弃守城的话就要屠城啊……” 毛腾抬头一看,栒邑县城墙上零零散散站着几个民兵,城门内一片冷清,竟连做集市生意的百姓都没有,顿时大怒,不过却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说道:“栒邑县如此武备,城池也只怕很难守,你没有让妻儿撤离吗?” 栒邑县令磕头道:“没有没有……” 毛腾叹口气道:“那我留你守城,你的妻儿我来养活,我带走他们便是了。” 栒邑县令面sè尴尬,红着脸哑巴了半晌才道:“……府……府君,下官妻儿在半个月前就送到京兆郡了……多谢府君挂记……” “嗯。”毛腾猛地一挥手,身后几个卫士熟练地上前抓小鸡一般抓住了栒邑县令,一把摘下了顶上的梁冠,扯下了他的官服。栒邑县令急道:“府君……府君……” 毛腾怒道:“县令梁冠的两根梁,一是忠君一是爱民,你不思忠君守城,不知安抚百姓,弄得栒邑县如此荒凉,这县令你就别当了,滚回老家和妻儿团聚去吧!” 栒邑县令顿时呆滞,连连磕头如捣蒜,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混来的县令就这样没了,可一想太守还没有夺取自己的印信,只怕是在吓唬自己,连忙求饶道:“下官如果知道府君亲来的消息,一定竭力守城,再说现在城还没丢啊……府君,下官马上派人把妻儿接回来……” 毛腾没有理会他,对宋配道:“去他宅邸,夺了印信,进城召集存余军民。”那县令才两眼一黑,委顿在地。 进县城后,毛腾派宋配安抚百姓,yù行逃亡的军民听到太守亲至便不再外逃,等到下午时节已经有不少逃得不远的百姓又纷纷回城。 毛腾将楚鉴之弟楚洪暂时认命为栒邑县令,虽然楚鉴再三劝弟弟不要去,可是楚洪却倍感荣幸,执意要去。 楚质说道:“朝廷任官自有途径,你虽然也有中正品,可是连佐吏都没有做过,出去做县官怎么服众?况且你难道不怕士人嘲笑?”楚洪道:“以往征辟,都是要我像大侄一样出仕外地,所以我才懒得去。此番是要在本地任职,有何不妥。况且我楚家经商世人皆知,虽然各家都有商务但都遮遮掩掩还笑话我们,所以我即便做县官被人笑话,我也要去。” 楚质拿过书信道:“你看,要你做县官可是有条件的,要借我楚家五十头羊五十面鼓还要在两天内运到栒邑县城。谁知道毛腾会不会有借无还?” “大哥!我相信毛府君的为人,上次借我家的货车不都如数返还了,还送我家耕牛十口,做人要知恩啊。况且如今的世道,五十头羊和五十面鼓的花费能买一个县令吗?”楚洪反驳道。 楚质也知道无法阻拦他,只得道:“你真是官迷心窍了,好,羊你来出,鼓我帮你筹集一半。我看啊,卢水胡数万大军不rì便至,这些羊和鼓肯定打了水漂,你这县官也做不了几天。” 楚洪有些不高兴地道:“长兄,你也莫要再这般说了,毛腾一郡之守都来了栒邑,这县城还能丢?” 楚质冷笑道:“毛腾出身兵家,不过亡命之徒。他是个敢带着别人的几百僮仆就往上万胡人堆里冲的愣人,我们身家xìng命可不能绑在这个赌徒身上。” 楚洪见难以说服他,只好摆摆手道:“我去筹些羊,长兄帮我弄些面鼓吧。” 三天的期限已经到了,彭荡仲也早就知道了毛腾亲自来栒邑县的消息,不过他并没有因此退兵,反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到第三天早上,探明了情况的彭荡仲对部下说道:“儿郎们放起胆来,毛腾部下不过百十人,我等一举攻入县城!” 数千卢水胡的骑兵便向栒邑县城开进而来。离城不到二十里的时候,忽然前部来报,说毛腾带了一队步骑列阵在栒邑县北门边,似乎是要在野外防守。彭荡仲一愣,问道:“毛腾有多少人?” “一千。”斥候报道。 “我得到的情报,不是毛腾手下只有百十人吗,怎么现在都有一千人了?” 彭荡仲皱了皱眉,暗想现在既然兵临城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加快马速喊道: “孩儿们,莫要管他,只有几百人,杀过去!” 彭荡仲带着亲兵冲在最前,终于接近了栒邑县城,看到城门口毛腾的骑兵竟结成线阵丝毫不乱,耳旁鼓声阵阵又如雷霆,不禁对身旁的骑士说道:“这鼓声哪里来的?”骑士指着城内的方向说道:“城里吧……” 彭荡仲将手靠在耳后,听到的鼓声越来越大,竟就是从城里传过来的,不禁叹口气道:“毛腾果然是马隆门生,城内鼓声如斯,城门又有步骑一千,恐怕栒邑县守军至少有五千人,非我等能破也。” 第136章 安定告急 【感谢wyw90和HUANG900928的打赏!】 毛腾远远看到了彭荡仲的狼头大纛,大声吼道:“彭荡仲,你我约为兄弟,共破东羌,今rì却敢犯我境内,休怪兄弟无情了。弓箭手准备,七十步内发shè!” 城楼上旌旗招展,似乎跪伏这大量的弓箭手,城口又有步骑一千。而两旁林木茂盛说不定也有步兵埋伏,彭荡仲心中大骇,赶紧拍马道:“孩儿们,撤!” “撤!撤!”卢水胡的传令兵摇着破烂的令旗纵马大喊,卢水胡的军士终于慢慢撤退。宋配大声喊道:“府君,胡人吓跑了,我们追吧!”毛腾也拉高了嗓门喊道:“彭荡仲与我约为兄弟,我放他一条生路……” 彭荡仲已经走远,听到两人的对话,已是大汗淋漓,暗道:“亏得毛腾兵力不多,不然多设伏兵,我等恐死无葬身之地了!还是回安定抢掠吧……” 卢水胡骑兵众多,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便离开了栒邑县。毛腾终于松了口气,两旁的树林其实空荡一片,城楼上也只是插满了旌旗。而城内的鼓声,则是倒吊在鼓面上的羊挣扎而发出的敲鼓声。至于门口的步骑一千,则是一百新募兵骑兵和楚洪部曲两百,其余的全是站在后面凑数的城内残余军民而已。 宋配满身冷汗,暗想幸亏彭荡仲忽来忽去,万一他要是个莽夫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进攻,那可就惨了。回头看看后边站着的栒邑军民,个个面sè煞白,最后一排还站着督阵的步兵,多数百姓明显就是胁迫来的,可总算也是吓退了彭荡仲。 毛腾哈哈一笑,挥挥手道:“诸位乡亲,劳烦了。仲业你负责把守城门,楚县令负责疏导百姓回城,彭荡仲他不敢来了。”宋配看到毛腾谈笑风生的模样,不禁暗忖:“他难道是鬼怪不成?”眼睛一亮才看见毛腾挥出的右手手心满是手汗,这才暗道:“原来他也是个凡人……” 毛腾虽然吓退了彭荡仲的卢水胡贼军,可是没有离开栒邑县,密切注意着卢水胡的动静。郭文时刻都在给毛腾传告着外面的消息。三月中旬,夏侯骏再次出兵,在杜水附近被齐万年击败,所幸损失不多,但是夏侯骏却似乎是被吓破了胆,真正窝在始平郡不敢出城了。解系回到长安后,羌胡军洗劫了临晋城周围的大片村庄开始沿着郑国渠西进yù与齐万年会师。一旦羌胡军与齐万年会师,恐怕叛军就会达到十万之众,届时恐怕就真能攻破扶风威胁长安了,解系忧劳成疾,连番上表求援,可是朝廷却一直没有定夺。 彭荡仲终于离开了新平,开始向安定郡郡治临泾县进发,并派人联络齐万年说安定太守卫博不过贪生怕死之辈,请齐万年出兵安定,愿奉齐万年为主。扶风郡治郿县城本来城防坚固,又加上在董卓乱政时被董卓额外加强了城防,氐人多rì作战无果,于是决定与羌胡军会师后去和彭荡仲共夺安定。 安定的局势愈发险峻,卫博连连写信向毛腾求救。宋配看到卫博书信又到,就忍不住说道:“府君,也不是我们睚眦必报,实在是新平郡小哪有余力去救他?听说安定郡的郡兵多达三千多人,防御彭荡仲绰绰有余,我们何须理会。” 毛腾又沉思片刻,没有回答,翻开底下的信笺,却署着麴允和皇甫澹两人的名字,不禁一怔,赶紧翻出一看,只有短短两句话: “晋鄙怯懦,方有公子无忌之义举;陶谦老弱,才显蜀主昭烈之雄才。” 毛腾顿时双臂微颤,宋配凑过头来一看,惊道:“难道麴先生和皇甫澹是要府君效仿信陵君和蜀主刘备,夺了卫博的兵马去驱逐胡人?” 毛腾没有答话,只是将来信在灯火上烧了。宋配忙道:“府君,齐万年久攻郿县不克,很有可能北上来攻打新平。如果去了安定,新平空虚只怕会遭胡人所趁啊。” 毛腾只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宋配又道:“麴先生为人极是古板谨慎,又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其中只怕还有诈啊。” 毛腾思忖片刻,忽然问他道:“如果留你守新平,你有把握守住吗?” 宋配一愣,马上道:“宋配位卑望浅,仅仅只是捕拿盗匪的贼曹,如果古崇和郭文有意难为,我可真没有办法。” “郭文,你对付得了。现在我就手书于古崇,叫他随我带栒邑县这一百骑兵去安定。你暂领所有郡兵和剩余新募兵,教郭文之管好政事便可。”毛腾一边说一边便开始找纸笔。宋配急道:“府君,难道你真要去夺了卫博的兵力?” “新平兵力,不过一千多人焉能抗胡?若有安定三千兵马,定能成事。”毛腾翻出了纸笔,急忙中便用嘴舔开了毛笔尖,蘸着残墨水便开始写了起来。 宋配急道:“府君,取安定兵力纵然立功也是越权行事,越权可是朝廷大忌啊。东汉太尉段颎做辽东属国都尉时用矫诏之计大破鲜卑都被朝廷定罪下狱,更何况府君又不能只凭这三千兵马破了胡人,望府君还是谨慎从事啊。” “段颎时汉代权威正盛,怎如今rì。”毛腾略带顽固地道。 宋配睁大了眼睛,若有所悟地道:“那我一定为府君守好新平。” 为保险起见,毛腾决定选择从泾水南岸的官道从漆县前往安定,这样不但路程平坦,而且沿路也不会遇到彭荡仲的主力。通过几个月的军事行动,新募军的骑兵已经具备了晋代关西骑士的基本素养,虽然尚无法掌握胡人娴熟的骑shè技巧,可是搏杀突刺已经非常熟络。他们又对毛腾的算无遗策由衷佩服,所以虽然只有百余人上路可是毫无怯意。 三月二十二rì辰时,路过漆县附近时,漆县的差役追赶上了毛腾,急急忙忙地道:“府君,夫人要生了……” 时当三月,毛腾掐指一算果然正是时候,勒马回头看着东方的启明星,只是对那差役说道:“回去告诉夫人,大道通逵,金星启明,我已晓得。不论是男是女,就取名为‘明’吧。” “夫人……夫人说要府君回去……”那差役低着头,嗫喏道。 “你将我的话转告她便是。”毛腾将马调转向西。等那差役抬起头来,毛腾已经带着骑士们飞速离开了。 彭荡仲在安定郡城前虚晃一枪,立刻一路向西朝陇山附近而去。陇山一代是雍州和秦凉二州的交通要道,有好几处人口颇多的县城。如果彭荡仲盘踞在陇山附近不走,不但会威胁安定的安全,更会导致向来需要从外地调运钱粮维系统治的秦凉二州大乱。 凉州在秦朝本是大月氏居所,在被匈奴的冒顿单于吞并。汉武帝时又被汉军以武力夺取,从此打通了经略西域之路,凉州是汉人西北拓边的第一根据地,虽然已经经营了数百年可是依旧胡人众多,有卢水胡、羌人等土著,还有河西鲜卑这样的外来胡人,虽然凉州有丝绸之路商贾的兴盛,可毕竟人口稀少又多战祸,汉人立足凉州必须依靠强大的武力和朝廷的支持。秦州本是秦朝祖宗居所,向来戎人聚集,虽然在秦人的武力下戎人近乎灭绝,可是在汉朝时戎人的末裔氐人和羌人双双崛起,一直战火不断。其实凉州的商贸以及畜牧和秦州的农业都很发达,可是依靠这两个州的财政并无法维持强大的边军,所以一直都依赖朝廷的财政补助,而通衢秦州和凉州的要道,便在陇山。 彭荡仲在陇山附近尚未劫掠县城就先抢了不少商队,顿时发觉了甜头,于是干脆就在陇山驻扎下来。不过他是还比较jǐng惕,时刻注意着秦州方向的消息,虽然雍州兵已经被齐万年郝散击败,可是秦州毕竟没有受到损失。然而彭荡仲打听到的消息却是,秦州人已经自己乱了起来,秦州的不少百姓祖上都是在三国时期被曹魏胁迫来的汉中武都等地的百姓,他们开始向南方流亡以图逃回故乡甚至去天府之国的巴蜀,而杨茂搜、窦首、蒲怀归这些氐人大族也纷纷活动了,凉州的西羌也纷纷出动,虽然他们并没有明目张胆地反晋,可是已经搅得秦州大乱。秦州刺史皇甫重对这些流民武力镇压也不是,放任他们也不是,已经头疼死了,哪还有余力来对付自己? 卫博听到彭荡仲在陇山一带烧杀抢掠,似乎不再威胁安定郡城,登时就松了口气。功曹皇甫澹和主簿张光多次进谏都不听,卫博只是想眼巴巴等着秦州或者雍州发大军搞掉彭荡仲,而他自己却根本没有保护郡县的意思。 陇山附近,是不少安定的豪强大族居所。皇甫重与皇甫澹一族就住在朝那县,位于陇山北部;在朝中出仕的张轨也是安定豪族,其族人和另一个豪族梁氏都居住在陇山东北部的乌氏县。这三族豪强都家族庞大极有势力,已经对卫博的不作为感到了强烈的反感。甚至连安定郡治临泾城附近居住的另一个豪族,出过胡遵、胡烈、胡质等曹魏到晋朝的大将的胡氏也对卫博感到了不满。 毛腾在行进的路上,已经接到了皇甫氏、张氏、梁氏、胡氏这安定四大豪族要人的来信。 第137章 谋取印信 【感谢wyw90的打赏!】 虽然在秦朝和西汉时期曾有过朝廷用强大武力压制地方豪族的短暂历史,可在东汉以后,地方豪族又纷纷翻身重新崛起。东汉、曹魏、西晋都是靠豪族支持才得以立国,西晋甚至直接就是以地方豪族为基础的高门士族来直接统治。所以在晋朝时期,可以不顾民心,也可以不忠于皇帝,但是不能不依靠地方豪族。 所以毛腾在接到皇甫、张、梁、胡四家来信后,顿时大喜过望,在听到彭荡仲西进陇山的消息后,毛腾也不再隐秘,而是大张旗鼓地前进,沿路遇到流民都劝他们安心回家或者逃去新平,许多流民一听他是大名鼎鼎的新平太守毛腾,竟哪里也不去就拖儿带女地跟着毛腾的骑兵部队,等快到临泾城的时候,毛腾带来的流民已经有一万多人了。 卫博听到有大队人马要来情况,吓得从胡床上就跳了起来,赶紧问身旁兵士道:“是不是胡人来了?”兵士回道:“是新平太守毛腾来了。”卫博吃了一惊:“他不是连彭荡仲进犯都要求我援救吗,怎么会带了这么多人来了?” “赶紧把皇甫功曹和张主簿叫来啊!”卫博急道。 皇甫澹宅中,被扣留的麴允铁青着面sè一言不发,皇甫澹知道是他在怨恨自己诓骗他在给毛腾的书信上签了字,不禁笑道:“麴先生,毛府君已经快要到临泾城下了,不单是我皇甫澹想请他主持安定的乱局。就是张、梁、胡三家的宗主老人都非常认可毛府君。如今关中动荡,呆板于朝廷律令可是会误事的啊。” 麴允立身而起道:“皇甫子清,你也是服膺礼教的士族出身,缘何作此害人之事?倘若rì后朝廷追责,又会将毛府君置于何处?” 皇甫澹嘿嘿笑道:“毛府君又不是黄口孺子,轻重缓急恐怕比你清楚吧。我们关西的士族和关东那些文弱书生不同,岂会拘于繁文缛节?你也莫要担心,毛府君以己任拯救安定万民,这点越权过错又算得了甚么。况且有我安定四大族保他,朝廷又能将他怎样?” 麴允却知道毛腾的xìng情,叹口气道:“毛公举是敢借郭古两家百余部曲去解北地之围的猛士,做事胆大却少周全考虑。麴某身为佐僚自有督谏之责,他若进城,我定会于他共劝卫府君,而不是粗暴地就夺兵权。” “卫博,要是能劝动他,我们老远请毛府君过来作甚?麴先生真要负佐僚责任,还不如多想些妙计帮在下和毛府君擒了彭荡仲,还安定郡太平才是。”皇甫澹脱下靴子,一边抖着灰尘一边说道。麴允看他不羁的模样,顿时长叹一声,暗想:“哪像个士族,他倒是和毛府君是同类人啊。” 不一会儿,主簿张光带着居住在临晋城的胡家宗主胡岐来到了皇甫澹宅中,皇甫澹指着须发花白的胡岐道:“麴先生,这是胡翁,名岐字玄嶷,曾任并州刺史。长兄是已故镇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胡奋,仲兄是已故少府胡广,叔兄是已故秦州刺史胡烈,侄儿有凉州刺史胡喜、将军胡渊,侄女是先帝胡贵嫔,可谓满门豪贵,你说凭胡翁的能量,还愁保不住毛府君?” 麴允连忙向胡岐一拜,胡岐缓缓坐在上位,慢斯条理地说道:“麴先生,请来毛府君救安定之难,麻烦你啦!” 皇甫澹又指着张光道:“本郡主簿张光,其族弟张轨现为散骑常侍,是中书监公的亲信门生。”张光笑着朝麴允一拱手道:“麴先生,我们都是郡国佐吏,可以互相学习嘛。” 麴允不由地长吁一口气,看到皇甫澹连胡岐这样的重量级人物也搬了出来,更别说皇甫澹自己还有个做秦州刺史的族兄皇甫重,看来的确是要夺掉卫博的兵权了。可是麴允自己就是豪族出身,自然晓得这三家人才不少,要夺兵权退胡人足矣,可为何又要再请毛腾,这不是明摆着是推卸责任要毛腾来顶缸嘛。麴允虽然还对毛腾留着一点私心,可这时候他又能再说什么,只好叹口气道:“承蒙诸位看得起我家府君,麴某大感荣幸……” 毛腾已经离城不远的时候,卫博却被胡岐缠着聊天,虽然胡岐老迈耳背,可到底是大族宗主又是前任的并州刺史,卫博只能和他聊些干巴巴的话题。让卫博很不舒服的是,关西士族不论身份多高贵,总是有些跟不上时代的老土感觉,卫博有意与他谈玄,可是胡岐却装作耳背什么也听不见。可就是这么不投机的无聊谈话,但凡有人进来来卫博报告消息,胡岐却总是“嗯哼”一声,卫博也只好摆手让来人暂时下去。结果两人聊了多半个时辰,越聊越没意思,胡岐还是没有走的意思。卫博有些无奈,只好试探问他一些军旅上的事,胡岐干咳一声顿时就打开了话匣子,说他二哥胡烈和侄子胡渊多厉害,怎么怎么用计帮你家族叔卫瓘杀了钟会和姜维,如何安定巴蜀,只夸了老半天。卫博向来不喜戎事,听得脑袋嗡嗡作响,可又不得不装出非常爱听的模样,无奈地看着这个七十来岁的老头,巴不得他赶紧离开。 正当卫博熬得痛苦之时,忽然一阵噪杂的脚步声传来,皇甫澹快步走到厅外,喊道:“卫府君,新平毛府君来了!” 卫博一怔,赶紧起身对胡岐说道:“胡翁,劳烦您暂等片刻,卫某做些准备,去迎接毛腾。”胡岐却忍不住呲牙一笑,干枯的手指指着外头道:“准备什么,你看毛公举他不已经来了?” 卫博大吃一惊,猛地就站了起来。只见毛腾一手拿着自己的印信,一手拿着虎符就进了来,微笑说道:“既然卫府君将军事托付毛某,那毛某就当仁不让了。等击退胡人,印信兵符毛腾定会悉数奉还。” “啊!”卫博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急声吼道,“胡说,卫某印信兵符都在内房木匮中锁着,哪会在你手中?” 毛腾没有理会他,皇甫澹却对周围的兵士说道:“印信虎符都在毛府君手中,诸位听令,好生看管卫府君,等破了胡人,再教他出来料理政务。” 皇甫澹和张光还有意隐瞒偷印信之事,可是胡岐这老家伙却颤巍巍地站起来,有恃无恐地道:“卫府君啊,真是得罪了。方才你我二人谈……谈玄的时候,你那木匮只怕给皇甫子清剁成两截了,莫急莫急,老汉我赔你个金的便是。” “你们……”卫博顿时差点就破口大骂出来,他还是忍住了,颓唐地坐了下来,委顿地道,“我听你们的便是……” 郡府内,毛腾与古崇、皇甫澹、张光四人围着地图商议。由于上任安定太守转任后带走了原先的都尉、主记和功曹,而卫博来后又没有马上征辟新任,所以安定的郡务其实都在功曹皇甫澹和主簿张光手中。安定不愧是大郡,士族的影响比新平浓厚得多,作为功曹的皇甫澹由于家族比张光兴盛,俨然便是安定实际上的太守,张光反倒像是皇甫澹的佐吏一般。 “安定郡兵步骑三千,其中骑兵六百,弓弩手八百,步卒一千六百。另有义勇两千,皆常有训练有类步卒,只是武备略逊,但亦可用于野战。城中粮草暂时润泽,完全可供在郡内作战。”皇甫澹扼要介绍了安定的军情,毛腾顿时大喜过望,竟有五千人马,这下可不用像以往那样提心吊胆了。 “皇甫功曹可知彭荡仲所部内情?”毛腾有意问道。 皇甫澹道:“彭荡仲部落四千余家,共有战兵大致万余,其中骑兵只怕超过三千。不过胡人到底憨傻愚鲁,只知猪突冲杀毫无深谋远虑,不足畏也。我族兄已经从秦州调配人马,协助我军夹击彭贼,只要毛府君运筹得当,定可一举灭之。” 毛腾也略知安定卢水胡内情,与皇甫澹所说完全吻合,当下便道:“不知秦州刺史何rì发兵,可有约期?” 皇甫澹道:“六月初一,我族兄将率秦州兵六千,与毛府君共围陇山。” 秦州刺史皇甫重要亲率州兵去陇山,毛腾不由大喜,沉思片刻道:“安定周遭仍有大批流民与小部胡人,局势比较混乱,我们也无法倾巢而出。不如就抽调郡兵两千五百与我部一百骑士出击。剩余五百郡兵与义勇由古都尉暂领,做好临泾城防,并配合安置返乡流民,以防突变。两位意下如何?” 古崇、皇甫澹和张光齐声道:“一切皆依毛府君安排。” 第138章 陇道危急 【感谢Matthewcwf、周维庸、环山面海、长风01、无准shè手五位的打赏!】 彭荡仲畏惧秦州和安定的兵力,顿时感到自己孤掌难鸣。再给齐万年求援的同时,又写信给秦州略阳的杨茂搜、窦首、蒲怀归等氐人渠帅,请他们一起出兵共夺关西。杨茂搜和蒲怀归并未回信,但是窦首却答应了彭荡仲,并告诉他秦州有大批流民可能要路过陇山,其中不乏关西贵人,一定携带了不少钱财珠宝,约他一齐攻入扶风郡的陇关,以抢掠这些流民。 窦首的族人和附庸也有数千家之多,兵力不下于彭荡仲。彭荡仲顿时大喜,暗想如果有窦首合作,定能纵横陇山。又看到秦州流民消息不仅更是欢喜,暗想晋人真是愚蠢,不好好待在家中,却送上门要自己来抢,真是猪羊一般。于是下令在安定、略阳和扶风三郡交界处陇山南麓下寨,一边探听陇关守军的消息。 从秦州通往关中的道路有南北两条,都位于陇山附近,出口都在扶风郡北部靠近安定的汧县。一条是秦人开凿的北道,北道比较险峻,多山路,另一条是南道,汉武帝时开凿,又叫“关陇大道”,路况较好,地势也较北道平坦。可是晋朝朝廷在南道设有守军,又有陇关、固关等坚实关隘。彭荡仲也拿不定流民会走那条路,因为毕竟在晋朝肯定不会让这些流民任意迁徙的,说不定守军便会阻碍流民南下。可是彭荡仲思量一夜,觉得窦首约他攻入陇关,便是告知了流民所选的路途就是南道,流民中也有贵人士族,想必守军也不会难为吧。 “可是要攻打关隘,不是有些太冒险了?”彭荡仲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过马上有斥候回来了,将他的担忧顿时消除。 “军主,南道路途毫无守军,只有东边的汧县有几百晋人义勇。”斥候报道。 彭荡仲一拍大腿:“天助我也,这些守军恐怕都被调去对付齐万年了。干脆我们先出安定,直接杀进汧县,反正齐万年大军就在扶风,扶风郡已经毫无力量对付我们了。” 彭荡仲开始向扶风进军的消息传到安定后,毛腾怕皇甫澹和张光会变卦。商议之后,张光态度不明,皇甫澹却力挺追击,毛腾也清楚,彭荡仲毕竟是安定的大患,扶风又毗邻安定,皇甫澹这些安定豪族一定不会容许彭荡仲在周遭横行的。 “本来彭荡仲只是在陇山北麓劫掠,似乎是畏惧陇关一带的守军。可是据我们得到的消息,陇关守军几乎全被调走对付齐万年了,彭贼这下可谓是横行无忌了。如果我们放他一马,此贼过了关陇大道流入秦州,若与秦州胡人合流,届时再回安定恐怕就不容易对付了。”皇甫澹道。 “陇关附近的汧县,据我所知有汧督马敦防守,此人倒是个人才,只是兵力极其薄弱,可莫要教他陷入胡人之手。”毛腾看着地图,猛地又想起了形态酷似马咸的马敦,于是说道。 古崇在一旁道:“过了汧县以东便是沃野千里,齐万年的大军便在东边,如果彭荡仲和齐万年合流,更加不得了。” “所以我们定杀彭贼,再让秦州兵保住关陇大道,齐万年叛军便是孤军一支。届时朝廷大军一来,齐万年便是瓮中之鳖了。”毛腾握住拳头,朝地图上扶风郡的方向重重一拳,虽然他也欣赏齐万年的为人,可毕竟立场不同。 皇甫澹、张光、古崇三人点了点头。 “如今彭贼南遁,只怕约期有变。还请皇甫功曹再写书信给秦州刺史按原期发兵,他们或许会提前遇到彭贼,所以我们也应该提前行动。如果让彭贼占据了汧县,齐万年再助力于他,恐怕事情就不妙了。”毛腾提议道。 皇甫澹道:“好,一切听毛府君调遣。” 窦首并不知道皇甫重会出兵攻打彭荡仲,在行军第二天才听到了消息,顿时有些难为了。略阳在秦州州治天水郡的东边,如果皇甫重听说自己与彭荡仲合伙恐怕会为难自己留守的族人,可是他已经骑虎难下,只得又回到略阳召集族人决定举族东迁。斯时秦州流民颇多,又有不少胡人混杂,窦首便四处传言说自己也要带着族人东迁,打着流民旗号,缓慢向扶风前进。 古代交通蔽塞,人们又对外界所知不深。迁移也好流亡也好都是成群结队,往往还会推举一些有名望的人物作为首领来带领众人,晋朝流民的首领往往会被称为“行主”,这在西晋灭亡时期很是常见,这些“行主”在东晋十六国时期往往会凭借流民逐渐发展成一路军阀。窦首作为略阳氐人渠帅,威望自然很高,他冒充迁徙后,就有不少秦州氐羌人纷纷投靠,yù图更着他一起逃亡少有战乱的梁州汉中或者进入西蜀。 窦首可并不是真的想流亡入蜀,他只不过想跟彭荡仲联手盘踞陇山而已。行进途中不断打听着周遭流民的消息,仔细询问了其他流民携带了多少辎重财货,一边前行一边筹划,已经在为关陇道上的抢掠做好了计划。 彭荡仲也打听到了不少流民的消息,尤其在听说不少流民行主都是秦州豪族,好几个流民队伍人数多达几百家,甚至还有上千家的流民队伍,不少还有大量武装力量后顿时便提高了jǐng觉。他可不想抢掠时反倒被流民队伍击败,于是决定先占据了陇关天险,凭借地利来抢夺流民,甚至还有裹挟流民收为己用的野心。 附近汧县的义勇是心腹大患,必须提早铲除。彭荡仲决定分一千步兵给儿子彭天护驻扎陇关,自己则率领剩余兵力去进攻汧县。 汧县督马敦在扶风郡撤离周围驻军后独自留了下来,被附近乡民义勇推为军主防守胡人盗匪,汧县义勇虽然武备缺乏,可都是在关山附近的猎户山民,加以训练防备胡匪还是绰绰有余。但是面临彭荡仲的五千大军,就真的众寡悬殊了。 马敦站在县府门口,对汧县军民说道:“马敦身当督护之任,不敢愧对朝廷。诸位乡亲,卢水胡彭贼不rì便至,若有人想逃离,尽早离开,马敦绝不阻拦。” “军主,县令县丞都弃百姓而去,只有军主留在这里保护乡亲。我们也不是忘恩负义贪生怕死之辈,岂会背弃军主离去!”几个年轻人大喊一声,军民们纷纷附议。老年人也说道:“秦州人不知底细,都往汉中逃离,可是我们扶风人都一清二楚。东南道路都被齐万年贼军把持,我们能逃到哪里去?只有跟着马督护好好保护家园,才能活下去。” 马敦看到军民如此团结,大喜道:“诸位乡亲,我虽位卑,可既然蒙诸位支持守城,还请诸位能以诚相待,听我军令。陇关和固关天险虽然被彭贼窃据,可是汧县地处关陇要冲,城防坚固,只要有百十勇士守卫,就不愁胡人数万大军。可是谁要在危难之刻卖身求荣,做了不义之举,马敦定当啖其肉,吞其骨!” “谁要敢通胡,大伙一起撕吃了他!”老人吼道。 人群一阵鼎沸,还有不少人喊道:“他娘的还要敢通胡害了大家,连他爹妈也剁了!” 马敦看到乡民如此激动,不禁也深为感动,当下便安排部署城防。有武器的拿上了武器,没有武器的拿上农具,将附近的存粮谷物全拉到县城里共用,并开始修补城墙的缺漏之处。 彭荡仲的兵马已经迫近了。 毛腾左首皇甫澹右首张光,跟着步骑两千六百,已经渡过了泾水。这时候忽然有安定书报路过,看到毛腾旗号后立刻来报。 毛腾接过书报,翻开一看不禁吃惊。原来齐万年在击败夏侯骏后于美阳县自称大单于、扶风王了,单徵、吕健、巩更、郝散、郝度元等人都受了他的封号。甚至连彭荡仲也被齐万年封为安定太守、安北将军领卢水都尉。看来彭荡仲果然要和齐万年联手了,如果不尽早铲除就会后患无穷,毛腾对皇甫澹和张光说道:“今rì起加快行军速度,提早消灭彭荡仲,此贼已经受了齐万年的封号。” “齐万年称帝了?”张光奇道。 “大单于扶风王,尚未称帝。”毛腾回道。 皇甫澹笑道:“他就是称大单于皇帝又有何惧,不过数万兵力就如此猖狂,自寻死路罢了。” 齐万年的称王,是单徵、巩更、郝散等人提议的结果。这几月巩更和郝散已经带领羌胡军从郑国渠以北渡过泾水与齐万年会师于梁山。由于渠帅众多,难以立威,众人便提议让齐万年称帝。齐万年拒绝之后众人便提议他称大单于扶风王,于是齐万年便接受了这个称号。在五月初称王,封巩更为左贤王大丞相,单徵为右贤王仆shè领雍州刺史,郝散为太尉领并州刺史,吕健为车骑将军,郝度元为骠骑将军。反正虽然只是称王,可是封号却都高的惊人,而且还混杂着匈奴的传统官职。 齐万年仍然只戴着一副黑布帕头,还是个普通编户的穿戴。然而以单徵、巩更两人为首的汉化胡人已经像模像样地穿起了宽袍大袖,戴着梁冠了。仍然保留着氐人传统羽毛头饰的吕健看到单徵和巩更的穿戴,当天就跟他们吵了起来,差点还大打出手。郝散兄弟也只穿了戎服,似乎对晋人的衣冠毫不感兴趣。 “大事未成,莫为这些穿戴小事伤了和气。”齐万年召集了众人,一边劝他们不要因小事失和,一边说道,“秦州流民数万,要从扶风西郊过陈仓入巴蜀。流民众多更有不少是我辈氐羌,所以我们一定要在陈仓一线阻拦流民南下,最好能收为己用。如今卢水胡彭荡仲已经接受了我的封号,驻军汧县周围,正是流民入蜀的必经之地,可是汧县却还有个叫马敦的县督,带着几百民兵据守,实在是心腹大患。我看我们不如派人带兵去协助彭荡仲,如何啊?” 第139章 汧县 滇零羌首领度莫听到彭荡仲的名字,不禁咬牙切齿道:“大王,这个彭荡仲帮助晋人,乘虚抢掠我北地草场,烧杀东羌妇孺老弱,抢我牛羊,实在罪大恶极,不如将他和晋人一齐消灭了。” 羌人各部首领纷纷附议道:“大王,杀了这个狗入的彭荡仲!” 氐人各部首领则反对道:“彭荡仲部落万余,战兵上万。他投靠大王之后便是自家人,何必再翻旧账!”羌人各部首领纷纷反驳:“彭狗反复无常,焉能重用?” 两下里又吵了起来。齐万年猛地一拍眼前的案几,吼道:“诸位噤声!我派右贤王大丞相巩更率本部人马去汧县,要杀彭荡仲还是帮彭荡仲,由大丞相自己定夺。”齐万年本来骁勇,这一大喝登时止住了众渠帅的嘴。 戴着象征晋人文臣的梁冠却仍然穿着羊皮毡袍的巩更造型很是不伦不类,不过他还是尽量做出一副想象中的大丞相的语气道:“启禀大王,微臣愿以大局为重,率军驰援安北将军,拿下汧县以保陇道畅通。届时秦州豪杰定会望风归顺,大王大业定会一举功成。” 齐万年一直觉得西进秦州才是正途,虽然各部渠帅都反对,可齐万年仍然在做着准备,所以他对攻破汧县打通西进道路非常感兴趣。齐万年又熟知巩更的脾xìng,知道他一定不会做出意气之举。而且也只让他率领本部人马去,就算巩更可能会昏头,但以巩更本部的人马数量,要消灭彭荡仲根本是不可能的,也只有联合彭荡仲打通关陇道路了。 第二天早晨,巩更带着本部四千兵马开始出发,他也仿造了一个“肩舆”叫士兵将他抬上,如果不是面容黑瘦凶恶,外加一身羊皮毡袍外还真有点“丞相”的模样。氐人渠帅看到巩更这幅尊荣,不禁大为鄙夷,吕健忍不住对单徵说道:“巩更文不如单兄,武更是不及我,凭啥他当左贤王?”单徵咬耳朵道:“你能一次xìng就给大王弄来东羌的五万大军吗?巩更不过废物,真正需要提防的还是那两个胡人。” 虽然在晋人眼里,北方的异民族都叫胡人,可是在多数异民族眼里,“胡人”都只是匈奴的代称。尤其是长久务农,自以为比纯游牧民族要高一等的氐人眼里更是如此,他们俨然已经将自己视为“关中人”,而将有匈奴血统的统统称为“胡人”(譬如卢水胡),有鲜卑血统的统统称为“白虏”或者“索虏”。单徵这里说的两个胡人,便是郝散兄弟无疑了。 巩更抵达汧县的时候,彭荡仲已经攻城好几天了。卢水胡本是河西匈奴和月氏人融合而来的杂胡,由于久居河西牧地弓马极为娴熟,又经常做晋朝雇佣军做先登(先登,指先锋),所以野战能力极高,但是攻城的能力就很蹩脚了。 不像匈奴人在内附后多沦为晋人佃农,卢水胡人是有匈奴血统部族中最离不开马的,一下了马不少卢水胡战士就暴露了一双罗圈腿,拿着骑弓和短小的胡刀就开始一哄而上。匈奴人的佩刀一般都短小jīng干,刀刃的弧线微微向内翻,与后世的弧线外翻的蒙古弯刀截然不同,到有些尼泊尔狗腿刀的特点,这种刀不利正面截杀,只适合追杀和下马搏斗,其实匈奴人多数用这种刀还是为了弥补他们步战较弱的特点,如果没有训练有素的军队截杀,一般的散兵游勇还真害怕这种内弯的狗腿刀,因为这跟匕首差不多,是可以捅的,而不是只能砍的。 如果已经攻下城,与晋人巷战的话,这种短刀倒能发挥长处。可惜拿着这种大号的“匕首”去攻城往往会有悲剧发生。城头上的晋人义勇甚至连制式兵器都没有,挥起垦庄稼的镐头就朝爬上来的卢水胡军士猛撅,不一会儿,卢水胡的第一轮攻城就彻底失败了。 彭荡仲之所以就这么毫无准备地攻城,是因为他信心十足,满以为汧县的军民会被吓跑,可没想到还真守城了,而且还击退了自己的第一轮攻势。彭荡仲当即暂时撤军,分好队伍,预备次rì进攻。 彭荡仲军中还是有不少西羌人,羌人和氐人都以步战能力极强而驰名。他们多数使用铸造简单而粗暴的青铜剑,而不像现代人想象的中挥舞着大斧头的蛮族,斧头反倒是汉人的常用兵器。氐羌和匈奴系部族多有自己的工匠,虽然技术略逊,但兵器基本上能自给自足,不像鲜卑人纯靠掠夺。而他们的工匠能造的兵器,也多是长矛大剑,而且多数还都是秦汉时期才流行的铜质武器。 第二天的进攻,由卢水胡军中的羌人率先进攻,卢水胡本部人用弓箭掩护,明显奏效不少。汧县城城墙本来不高,城楼上的义勇多数也被卢水胡的弓箭逼退,不少羌人已经登城,可是刚翻过城墙垛口的羌人就被躲藏在其后的晋人义勇用各种兵器杀死,有刀的砍,有剑的刺,没刀剑的拿镰刀剁。虽然晋人义勇也损伤不少,可是彭荡仲也没占到便宜。 晋朝初期多数被胡人攻陷的城池,多数都是自己放弃了防守。原因也都有很多,譬如主力军队在野战中被胡人全歼,或者出了内jiān,但更多的是晋人在惶恐中自行逃走。因为从晋朝开国以来,强大的武备都用在防御东吴的前线,后方的胡人多数都被朝廷忽略,百姓也知道朝廷不会真心救援,还不如活着逃走。可一旦有人领导百姓一意防守,而不去跟胡人野战,多数都能在艰难中守住城池。马敦率领下的几百义勇,居然真就在彭荡仲的攻势下坚持了下去。 胡人的士气来源于眼前城池的富庶度,往往在进攻富庶的坚实城池时由于对破城后的抢掠屠杀有很大的期望,往往会奋不顾身。可是眼前这个穷鄙的小县城,真没什么油水,除了想盘踞此地阻拦流民的彭荡仲外,其他的军士可真没什么抢掠期望,士气也慢慢消沉下来。彭荡仲不禁有些动摇,可是看到这大旱的天气后,忽然计上心来,喝道:“来人,砍些大树柴禾,引火把那烂木头的城门烧掉!” 这一年已经好多天没有下雨,地利的庄稼也蔫成一片,想来也是个荒年。汧县的百姓之所以铁了心跟着马敦守城,也是为了保护存粮。老百姓之所以还有存粮,因为在这次扶风大乱中,扶风郡的官吏们已经好些rì子都没有收取租赋了。按照一般的规则,大乱之后当地还会免赋税一年,所以汧县的百姓便坚持了下来。 彭荡仲的粮草也吃得差不多了,部下好多人都嚷嚷着回安定抢掠其他县城,可是彭荡仲都拒绝了,吼道:“你们饿了是吧,杀开汧县,里头肯定有粮食。即便不够,几百个人还不够你们吃吗?” 这一次的火攻果然也奏效了,大火烧掉了汧县的城门,可是忽然一股大风就从城里斜着刮了出来。攻城的胡人顿时破口大骂老天不长眼睛,正在这个时候,马敦已经带着军民用木栅栏组建了新的简易城门。彭荡仲顿时愁道:“他娘的,老子要是有一百来个甲士,这破城算个鸟。”正在思考如何攻城时,忽然有斥候来报:“军主,齐万年派大丞相巩更来援助我们了!” 彭荡仲顿时老脸通红,巩更的族叔巩端就是被自己的骑兵刺死在马兰河中,想不到齐万年竟然派巩更来救援自己,这只怕是不安好心啊。赶紧道:“暂时撤军回营做好提防,等巩更的人马。” 彭荡仲一撤到营寨,又有斥候来报了:“军主,安定的兵马离这里不到五十里了。” “啊!”彭荡仲霍地就跳了起来,吼道,“领兵者何人,是皇甫澹吗?” “是新平太守毛腾……”斥候有些寒颤地道。 彭荡仲倒吸一口凉气,急道:“有多少人马,确定是来打我们的?” 斥候道:“粗看有好几千,朝着我们这个方向来了。” 彭荡仲顿时大急,赶紧对身旁的一个心腹小头领说道:“火速骑马去告诉巩更,我跟他如今同朝为臣,请他不要惦记旧rì恩怨。如果真想为齐大王立功,就赶紧来助我退安定晋军。顺便告诉他,安定晋军的统领是砍了他族叔脑袋的新平太守毛腾!” 小头领赶紧去了。彭荡仲猛地出了帐篷,召集众军士道:“孩儿们,攻城几天真是憋死人啊。安定的晋军就要来了,大伙可以好好舒展下筋骨了!” 第140章 疑神疑鬼 【感谢优游林下的打赏!】 毛腾已经提前进入扶风境内,又听到皇甫重在略阳境内武力阻拦流民已经酿成大乱,不禁暗暗头疼,这次只能全靠安定的兵力来对付彭荡仲了。 有探马来报:“毛府君,西南方陇关固关一线均被彭荡仲之子彭天护占据。彭荡仲驻军东南方汧县城郊,至今尚未攻克汧县。” 毛腾不禁暗道:“马敦果然是个人才。”皇甫澹勒马上前,对毛腾道:“彭贼所部曾做过朝廷义从,久经战阵,野战恐难将其击败。不如我们先西进陇关,拿下彭天护,再等我族兄大军汇合,届时定能大破彭贼。” 毛腾按着额头沉思片刻,忽然问道:“皇甫功曹,若狭路相逢,你可有在野战中战胜彭贼的信心?” 皇甫澹哼了一声,傲慢地道:“莫说信心,彭贼之流我从未放在眼里,只是野战伤亡难料,安定兵马个个是陇中健儿,若死在彭贼手下可就可惜了。” “这些天行军扎寨,毛某也看到了,安定的军士不亚于西平的平虏军。”毛腾看了一眼军容齐整的安定郡兵骑士,这些人多数年龄都三十开外,体力未衰但战斗经验丰富,是不可多得的jīng兵。而皇甫家世代将门,皇甫澹行事粗豪老茧满手,显然不是寻常士族,毛腾心中已经有了策略。 皇甫澹看到毛腾这般询问,不由生疑道:“毛府君可是想与彭贼野战?” 毛腾点头道:“秦州刺史若能领大军来与我汇合自然胜算更大,可是一旦彭贼与齐万年合流,那就后患无穷,我们跨越百里来到扶风也就只能白跑一趟了。所以必须抢先击溃彭贼所部,确保关陇道畅通无阻。” 皇甫澹刚想反驳,毛腾已经勒马靠近,在他耳旁说道:“只需如此如此。” 皇甫澹听毕,将信将疑地道:“此事能成否?” 毛腾朗然一笑,也没有回答他,立即下令道:“彭天护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勿须理会。直接南下汧县,一举击溃彭荡仲!届时彭天护自会不战自溃。”安定军遵循号令,开始向东南方向前进。 彭荡仲也在时刻留意着毛腾的进军路线,他深知晋朝军队的攻坚能力,对驻守在陇关的儿子彭天护捏了把冷汗。当听到斥候说安定的晋军一路南下,并没有去攻打陇关时,当下大喜过望,勒马在军前大喊道:“孩儿们,晋人不去打我儿天护,反而南下要跟我们在野外对决,这是在找死啊。大伙这回好好打他一仗,不要像这几rì攻城时那么消沉,把攻坚时受的气,全撒到安定晋军的身上吧!” 卢水胡人听说要去野战,而不再去攻这座贫瘠的小县城,顿时大喜,个个摩拳擦掌,顿时一改原先低落的士气。彭荡仲当即便倾巢而出,向北行进。因为汧县的几百义勇,根本没有从后面袭击彭荡仲的能力。 “如此大旱,鸟都没得吃啊。”在关山东侧前行时,有几个骑兵指着山上议论道。彭荡仲抬头一看,山腰处飞鸟盘桓叽叽喳喳,顿时疑心道:“什么鸟都没得吃,你们几个没见识的!八成是山上有伏兵,惊得飞鸟不敢停靠,快,搜山!” 自古行军多危险,中国古代的战争和欧洲的会战不同,欧洲人多数都是双方选择好战场来进行决战,不管这个选择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但是很少有各种无所不用其极的袭击。而中国古代的作战就不同了,只要能挫败敌手,什么方法都会用,战场并不是事先就能预定好的,往往是最后胜利者设好的圈套。所以作为一个长期作战的老油条,彭荡仲在汧县城下攻城的时候还心中坦然,可是在往北行进的路上却是疑心重重。看到飞鸟盘桓果然起疑,下令搜山。果然在一刻钟后,几个兵士人手扛着一个稻草人下了山来,对彭荡仲道: “军主,是一些假人,吓得那些鸟不敢停靠,八成是农夫放的。” “农夫个屁,附近的人不是缩进了汧县就是逃去了别处,还有个屁农夫。这八成是毛腾那厮捣鬼,要乱我军心。”彭荡仲大骂一通,接着吼道,“以后每有山林,先搜山再说!” 那几个兵士被训得低头不语,心中却暗道:“不过几个稻草人,乱什么军心啊,只怕是乱了军主你的心才是。” 彭荡仲心目中的决战地点便是平坦地形,所以在路过山林的时候,就会派出游骑斥候搜山搜林,以防备被突然窜出来的安定军将自己的部队截成几段。 “毛腾是西平马府君的门生,jiān猾的很,你们搜山时认真些,如今天气干热,如果有疑心的地方不妨就放一把火,听见了没有!”彭荡仲对马隆还是非常敬畏的,一直称呼为“西平马府君”,而不是直呼其名。卢水胡军士听命,一路搜山搜林,可是搜到的可疑物事,不是稻草人,就是几串挂在树枝上被风吹得叮当响的铃铛。卢水胡军士们嬉笑地献上这些铃铛,说道:“军主,真的没事,不过是些玩物罢了。” “玩物?呸!”彭荡仲指着那铃铛,骂道,“你等可知道这是何物?这是晋人具甲骑才会配有的马铃。一旦冲锋,马铃齐响便会让敌人震恐不安,这说明毛腾就在山林某处埋伏着,先搅乱我们再伺机突袭。以后搜山认真点!” 彭荡仲本来多疑,一路上连番搜山,搞的卢水胡军士疲敝不堪。直到过了关山山麓,看到了一片平坦之后彭荡仲才松了口气,众兵士一齐要求扎营休息。彭荡仲回顾下四周的地形,说道:“不可,附近林木茂盛,取水也不方便,孩儿们再幸苦一下,再走几十里便是汧山一带。汧山都是一些低矮的土丘,山林也没有这里茂盛,难设伏兵,而且土丘地形也适合扎营守御,免得晚上会被夜袭。快走!” 卢水胡军士不情愿地跟着继续前进,又走了十里路,已经累的要死要活。彭荡仲看到他们实在疲劳,这才道:“孩儿们,暂且休息片刻,歇好体力再去汧山扎营。” 彭荡仲刚下马坐下,忽然觉得不对劲,赶紧又派了几个斥候去附近探测敌情。这才坐了下来,可是骄阳如火,虽然没有盛夏时的毒辣,却也让多数都穿着羊毡的卢水胡军士酷热不堪,有些军士将羊毡围在腰间,光了膀子就躺了下去,还有几个愣子拿着刀帖在自己的肉上找凉快。彭荡仲也有些燥热,向身旁两个小胡使了眼sè,两个小胡脱下胸前的铜质护心镜,朝着彭荡仲扇起风来。 “要是有个女人就好了。” 彭荡仲盯着那小胡的屁股,顿时就有些起意,正想消消火。忽然眼sè有异,趴到地上一听,赶紧跳了起来吼道:“穿戴整齐,赶紧上马,有晋人的马蹄声!” 卢水胡众军士听到彭荡仲大喊,赶紧纷纷扯起羊毡袍子跨上了战马。紧张了半晌,忽然有斥候回报道:“北边十里外有数百晋人骑兵向东去了。” “向东,确定不是向南?”彭荡仲似乎有些不相信。 斥候道:“是向东,以他们的速度如果向南,恐怕现在已经到这里了。” 彭荡仲一想也是,不过几百晋人骑兵向南而来岂不是找死。自己手头骑兵三千步兵两千,杀几百个骑兵还不是跟撩起袍子抓球一样简单?于是道:“歇息片刻,立即前往汧山。” 皇甫澹的先头部队已经发觉了卢水胡的斥候游骑,当即挥手道:“回报毛府君,其余骑兵随我而来。”皇甫澹率领这安定的六百骑兵开始向东方行进而去。那探马也迅速回报毛腾,正在树林中驻扎着的毛腾看后大喜,下令道:“胡人便在二十里开外,诸位随我缓慢前行,莫耗光了体力。” 两千步兵开始靠着树林缓慢向南行进,终于在行进数里后被彭荡仲的斥候发觉。毛腾当即道:“就地结阵,彭贼一定会杀过来的。” 彭荡仲果然接到了斥候的消息,斥候报道:“晋军步兵数千,就在北边二十里开外树林中。” 彭荡仲心中猛地石头落地,说不出的酣畅淋漓,一拍大腿就跨步上马,吼道:“孩儿们,二十里外有羊群,等我们去捕猎了,向北前进!” 卢水胡的军士早被疑神疑鬼的彭荡仲弄得心里疲敝不堪,听到晋军的真切消息,也都纷纷松了口气,个个快步上马。彭荡仲命令骑兵在前先行,步兵在后,迅速向北冲去。 不到半个时辰,彭荡仲的骑兵部队已经接近了毛腾的阵前。彭荡仲看到树林外鲜明的“新平太守毛”的幡旗,顿时大喜道:“小贼好生胆大,竟敢仗着一片小树林就想与我骑兵野战,真是想立军功想得疯了。孩儿们,不要正面冲锋,枪骑侧翼掠杀,弓骑兵在后头shè箭支援,将他们杀光!” 卢水胡的骑兵喊着这种狼嚎般的叫声,开始从沿着树林边缘朝晋军阵线侧冲而来。 第141章 大破彭荡仲 【感谢Matthewcwf的打赏!】 安定步兵半跪在树林边缘,并没有举起长戟,而是将长戟竖着贴地拿握着。这是毛腾再三的嘱咐,安定步兵虽然不如骑兵那般久经战阵,但毕竟也是边军队伍,素养很高,对于卢水胡骑兵的冲锋毫无惧意。 长戟手身后的藤牌手举着藤牌掩护着长戟手,身后还贴着长矛兵,就这样形成了三层的阵线,紧靠着树林。卢水胡弓骑兵抛shè来的箭矢,多数都被树叶树枝和藤牌挡住,一轮抛shè后只有几个晋军士兵中箭。 本来按照后世宋朝的叠阵,长矛兵是要半跪于前的,可是毛腾观察了地形之后,断定彭荡仲不会傻乎乎地朝着有树林掩护的晋军阵线直接冲锋。于是因地制宜,让长戟手居前。可到底改变了阵型便也有了新的瑕疵,羌人骑兵掠过的时候,虽然藤牌手挡住了不少胡人的长矛,可是还有不少胡人的长矛就戳中了戟手,眼看十几个戟手还没有反击就已经毙命,毛腾大喊:“上戟!”长戟手抬起长戟,猛地就朝羌人骑兵的马腿一钩。前沿掠过的卢水胡骑兵个个落马,随即就被后排的长矛兵刺死,局面一下子就扭转了过来。 彭荡仲一边指挥着下一轮的冲锋,一边又派人去树林附近探寻突破口。眼看三轮冲锋后卢水胡骑兵死伤已经数百,而晋人只死了不到一百人,彭荡仲心急如焚。这时候探马回报道:“西边山麓,有小路能通往树林。” “他娘的我怎么不早点找!”彭荡仲老羞成怒地拧了自己大腿一下,教弓骑兵在外围继续sāo扰。接着就亲率枪骑兵从探马找到的山麓小路而去,卢水胡的骑兵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绕到了毛腾阵线的后方。 “孩儿们,干了毛腾的后面!”彭荡仲大喝一声,率先冲进小路,这条小路其实是树林的稀疏处,卢水胡的骑兵可以在树林中穿插前进,虽然在树林中骑兵丧事了冲锋能力,可是毕竟绕到了晋军阵线的后面,一定会引起晋军的恐慌的,彭荡仲想。 “藤牌手防守阵线,其余人杀进树林!”毛腾一声大喝,长戟兵和长矛兵纷纷进入树林,不少卢水胡军士为了行进方便也下马cāo着长矛就杀了过来。树林中一片混战,可是晋军紧密配合,在树林中依然是有条不紊,而卢水胡人显然不擅长这种混战,连连死伤。彭荡仲暗想:“后边的羌人步兵来就好了。”于是下令暂且撤退,可是卢水胡骑兵撤到树林入口处后,忽然山腰上一阵大笑,张光带着数百弓弩手一起站了起来,居高临下朝团成一堆的卢水胡猛烈地发出了箭矢。毛腾也在树林中大喊:“杀彭贼者擢为军司马!” 树林中的矛兵和戟兵大喊着“杀彭贼”,一时气势如虹,彭荡仲和外围的骑兵团成一片焦头烂额,已经死伤无数。这时候还在树林外的弓骑兵也纷纷赶来救援彭荡仲,可是都被张光的强弓劲弩逼退,反而有不少弓骑兵进入了弩手的shè程,纷纷落马。彭荡仲大喊道:“弟兄们莫急,还有两千步兵马上就过来了!” 毛腾在树林中看个真切,cāo起弓来拉满弦就是一箭,可是他身在树林中到底不便,这一箭竟从彭荡仲身后五米远的一棵树边滑了过去。毛腾无奈,只好一箭shè死彭荡仲前方一个毫无遮掩的骑兵。彭荡仲看个真切,顿时大为惊恐,大声喊道:“孩儿们护送我出去!” 卢水胡的骑兵一边挡着箭雨,一边为彭荡仲腾出一条路来。彭荡仲爬在马肚子底下,两手抓着马鬃,身后的骑兵就朝马抽了一鞭子,那马终于载着彭荡仲从山麓中逃到了平地,马背上已经被山上的弓弩手shè的刺猬一般。 “孩儿们撤啊!”彭荡仲终于在平地上的弓骑兵接应下换上新马,逃出了弓弩手的shè程。可是多数的卢水胡骑兵都被堵在山麓和树林中被晋人杀死。毛腾急切中从树林中跳了出来,朝着彭荡仲的方向连放数箭,围在彭荡仲身旁的弓骑兵瞬间就死了两个,弓骑兵们也骂咧咧地朝着毛腾放箭。彭荡仲这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也不再大喊,一个人骑着马就朝南狂奔逃走了。 有几十个弓骑兵也跟上了他,可是后面的弓骑兵却都被开始向山下追击的弓箭手shè下马,晋军的步兵追上前来,就是一矛刺死。 逃出生天的彭荡仲身边只剩了不到一百人,吓得心惊胆战,没想到自己竟就这么栽在了汧县。可是容不得他考虑,已经从东方迂回包抄并击退了他后续步兵的皇甫澹带着一群杀红了眼的晋军骑兵将他的退路挡住了。 卢水胡人并不缺马,其步兵多数都是裹挟来的俘虏,其中不乏氐羌甚至汉人。在卢水胡骑兵的督战下还尚有战斗力,一旦离开了卢水胡骑兵的督战便毫无战力,皇甫澹在对付这两千步兵的时候根本是屠杀一般轻松,不一会儿便斩首数百级。多数步兵都纷纷逃入西边的山林中,皇甫澹因为有毛腾让他堵截彭荡仲的命令而并未恋战,直接转头向北而来。 彭荡仲看到皇甫澹的骑兵,一颗心顿时都凉透了,发疯似地朝弓骑兵吼道:“全军突击,他们人不多,硬冲过去!” 弓骑兵有些犹豫,彭荡仲登时就cāo起马槊戳死了一人,剩余的弓骑兵只好换上长矛和马刀,开始向皇甫澹的阵线冲了去。彭荡仲喘着气跟在最后面,等两军对接之时猛地调转马头,朝西边山林方向没命地狂奔而去。 皇甫澹猛地拍马,带着两个骑士紧追而去。皇甫澹的马快,很快便和两名骑士拉开了距离,彭荡仲看得真切,拉弓就朝皇甫澹方向一箭,彭荡仲本来箭法极高,可是心中惊惧,手一颤只shè中了皇甫澹的马头。皇甫澹虽然铠甲jīng良中一箭也无大碍,可到底也被这一箭震住,放慢了速度。彭荡仲几乎是要命地抽着马屁股,终于拉开了距离,回头一看皇甫澹躲在马脖子后面还在紧追不舍。彭荡仲想也不想,径直从马上跳进了右侧的一个山沟里,在斜坡上狂滚下去,终于安全逃脱。 卢水胡大部分骑兵都在偏狭的树林和山麓间被安定郡兵杀掉或头像,只有少量落荒逃走。等皇甫澹与毛腾汇合后,清点伤亡,已经斩首八百,俘虏一千三百余人,俘获战马一千余匹,而安定君只伤亡了不到两百人。本来执意要先打陇关的皇甫澹顿时对毛腾大为佩服,张光和皇甫澹也没有再私下商量,只是向毛腾请示下步的军令。 “军粮已经不济,加之俘虏众多恐会生变。如今之计,当迅速拿下陇关,务必除掉彭荡仲父子,安定卢水胡之患便可化解。”毛腾说道。 皇甫澹道:“趁余威尚在,先杀了这些俘虏再说。胡人人面兽心,留在军中不但浪费粮草,还可能会生出别的事端。”张光却道:“子清兄,自古杀降不详,更何况这些胡人没了马匹武器不过一群废人。依我看便杀其首脑人物,然后就地遣散,速速拿下陇关才是。” 皇甫澹和张光二人在处置俘虏的意见上有了分歧,争论起来。毛腾摆摆手道:“两位莫争,这些俘虏还有用处。暂不能杀,也不能就地遣散。先将其分散监管,休整一夜后让这些胡人作为前驱去攻打陇关。就算胡人阵前倒戈,可以彭荡仲剩余的力量又岂是我敌手?只会引起其内部混乱,陇关便可不攻自破。” 张光听毕,点头道:“不错,彭荡仲若开关门收纳他们,我们就趁势追杀进去,也免了攻坚的幸苦。” 皇甫澹还想坚持杀降,毛腾说道:“如今最缺人口,这些胡人带回安定还可以补充你们两家的部曲佃农,带在军中还可以做不需要可惜的先登。而要是轻易杀掉的话,只怕rì后很难有胡人再投降了。” 却说彭荡仲从山沟中滚了下去,终于逃出生天。浑身的铠甲已经被磨得稀烂,关山到陇山一带山路崎岖又无法辨认方向,彭荡仲只好丢了破烂的皮甲,只带着一把胡刀,跌跌撞撞地在山林中如无头苍蝇一样乱碰。所幸是天无绝人之路,等他饿得发昏的时候却看到山沟对面竟有几户人家。不禁大喜过望,赶紧就爬了过去。 山沟看起来小,一眼就能望见对面的人家,可是一旦走起来曲曲折折拐弯抹角,只走了十多里的崎岖山路彭荡仲才从一个斜坡上爬到了那几户人家附近。可是抬头一看,只有空荡荡的房子和一些零碎的木头,别说吃的,就连锅碗都没有。看来村中的人早就逃光了,哪有人住,彭荡仲倒吸一口凉气,顿感绝望。 “唯,哪家的汉子,披头散发跟个野人一样?”忽然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彭荡仲一看竟是一个乌黑瘦小却脖子肿成一大块的老汉。老汉明显是营养不良有大脖子病,可脖子虽大却身材瘦小羸弱,走路也不稳当。彭荡仲会说汉话,连忙装出一副老实的样子,上前就道:“老丈啊,我是从安定逃来的,胡人到处作乱,我差点就没了命,现在又饿又渴,还请老丈赏点粥饭吧。” 第142章 红毛宴 【感谢书友nvlWYscFEYeea28的催更票!】 那大脖子老汉叹口气道:“哪有什么粥饭,老汉我种地也没力气,打水也没力气,只是有些野菜羹,你要不嫌弃,就吃一点吧。” 彭荡仲赶紧道:“多谢老丈,我rì后一定报答。” “唉,rì子越来越不好过了,年轻人都往南边逃荒去了,老头子没儿没女又没人照顾,指不定哪天就死在这里了,还要什么报答。只要有活人跟我说说话,我也满足了。” 大脖子老汉领着他走过了一条小山路,终于到了一个破旧脏乱如牲口棚一样的小柴棚里,用一块破瓦片盛了野菜羹递给了彭荡仲。彭荡仲多年食肉哪里吃得下这东西,可到底饿的发昏,猛地一口就吞个jīng光,可到底觉得没有吃饱,盯着那老头子看了半天,忽然笑着问道:“老丈,我在这山里迷失了道路,你可知道陇关在哪个方向吗?” 大脖子老头指着山后说道:“翻过这座山,有一片野桃林,从野桃林往右手拐直走,然后再翻过一个沟就到了。” 彭荡仲拉着那老头有仔细询问清楚,这才缓了口气,大喜道:“老头子,真是多谢你了。只是我还没吃饱,你这里可有肉吃?” 大脖子老头摇头道:“唉,野菜都是省着吃啊,今年没有什么雨水,山上都干了,连鸟兽都没吃的,我一个老头子哪有肉吃。” “那你说,你这脖子能吃不?”彭荡仲忽然凶相毕露,猛地拔出刀来。大脖子老汉本当他在玩笑,可看他刀都拔了出来,连忙道:“大王饶命啊,老汉脖子是种怪病,吃了会毒死人的……” “那我不吃你脖子便是!”彭荡仲猛地一刀捅死了老汉。挎下老汉大腿上的肉,却发觉又脏又黑还干瘪不已,根本没有多少肉。彭荡仲唾了一口,又盯着那大脖子看了几眼,到底没敢去动。只得凑了几块肉皮,升起一堆火就烤着吃了下去。 吃个半饱之后,彭荡仲忽然想起自己的处境来,不禁悲戚不已。暗想如今的情势,即便在陇关与窦首汇合恐怕自己的部下也会被窦首吞并,而要逃回安定老家更是九死一生。搔破了头皮后,才下了决定,暗道:“齐万年素来仁义,虽然巩更等人记恨于我,可我毕竟还有天护那里的一千骑兵,况且我也接受了齐万年的封号,谅巩更他们不会怎么对我,我还是投靠齐万年吧。” 抹了乌黑的油嘴,彭荡仲又从老人身上刮了点肉皮塞进衣袋,一脚踢开了老人的尸体这便朝老人指点的方向走了去。 安定军休整一天后,驱赶着卢水胡的俘虏开始向陇关进发。行进两天后忽然探马报道:“汧县东方发现了羌人兵马,约有数千。”毛腾听毕,缓了口气,暗想到底还是先消灭了彭荡仲的主力,要是先对付彭天护,恐怕彭荡仲就会和羌人合流了。 张光忙道:“毛府君,如今彭贼大势已去,外加粮草不济,况且安定已无威胁,我们还是快些撤回吧。” 毛腾道:“斩草必除根,先去陇关将彭天护所部击溃,我们再退兵不迟。”又行进了一个时辰,西边的探马也回来了,报道:“陇关的胡人全部往东撤离了!贼人都是骑兵行动极快,如今陇固二关已经一片空虚了。” “恐怕彭天护已经和羌人合流了!”毛腾停下马来,旋即道,“彭氏父子曾与我一齐袭击过留守羌人,与羌人有深仇大恨,探马即便合流也一定不会和睦,我们暂且进驻汧县,再观变化。” “进了汧县,只怕会引来齐万年的大军啊。”张光忙道。 “齐万年真要有筹划,就不会还窝在雍县和梁山一带了。他起兵已经数月,不但没有分兵进占关中各郡县,却还在梁山一线跟夏侯骏对峙,足见其人武勇过人却毫无韬略,诸位莫要惧他,先进汧县若能保汧县残余军民,也是善事一件。”毛腾挥了挥手,统军就往汧县而去。 彭荡仲已经赶在毛腾之前到了陇关,彭天护本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看到父亲这般狼狈顿时就狂躁起来,吼道:“阿爸,我们坚守陇关,等窦首的人一到我们就去报仇!” 彭荡仲猛地就朝他脸上一巴掌,怒道:“浑小子,你以为现在窦首还会诚心对待我们吗?那厮兵马近万,我们如今只有一千骑兵而且还没有粮草,要是真跟窦首合作,你我父子恐怕就要从晋人的奴仆沦落成那氐贼的奴仆了。” “阿爸,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再投降吧……”彭天护急道。 彭荡仲道:“现在还能怎么办,我们不是早就投靠了齐万年吗?能和晋廷对抗的如今也只有齐万年,只要能借齐万年的力量打回安定,我们还能召集卢水胡诸路人马,就还能翻身。” “齐……万年……”彭天护顿时结巴道,“巩更都被齐万年封了左贤王大丞相,东羌各渠帅会容得下我们父子吗……” 彭天护呆滞片刻,叹口气道:“一定能的,齐万年一个氐奴出身,现在能凌驾于诸部渠帅之上成为大单于,那就是他有本事。东羌人和扶风氐如今都归顺于他,可是略阳氐和我们卢水胡人还没有人肯投靠他。你我父子是第一个投靠他的卢水胡人,他一定不会害了我们的。” “那陇关怎么办……难道要便宜窦首一人来抢掠吗?”彭天护道。 彭荡仲废然道:“先保命再说吧,毛腾的五千大军已经快到这里了,赶紧集合人马,先逃到齐万年的地界上去!” 留在陇关的卢水胡有骑兵一千,还有战马两千,又没有什么辎重物品,很快便撤得一干二净,沿着汧水南岸往东南方向狂奔,没有几天时间便到了雍县。巩更就驻扎在雍县,城楼上排满了弓箭手。彭荡仲连忙喊道:“我是安定太守、安北将军领卢水都尉彭荡仲,求左贤王大丞相开门收留。” 巩更看个真切,下令道:“开城门,只许安定太守父子两人进来。” 彭荡仲听罢大汗淋漓,彭天护忙道:“阿爸,我们还是离开吧,那老黑羌是要杀我们父子啊。” 彭荡仲咬耳朵道:“嘘,小声些。巩黑子向来和善,恐怕你我父子受辱是肯定了,不过他不敢杀我们,进城吧。” 彭荡仲回头下令卢水胡骑兵退兵五十步,连忙说道:“左贤王大丞相,彭某是真心恳求收留,还望左贤王大丞相莫怨旧恨,以后我们同朝为臣,要好生帮扶才是。” 巩更下令道:“开门,放安定太守父子进来。” 雍县城门一开,彭天护一把抓住了彭荡仲,彭荡仲转过脸骂了一声,彭天护终于还是跟着父亲一齐进了城门。巩更唤过身旁的亲信小羌道:“安排城外卢水胡的弟兄去南营安顿,本丞相设宴款待安定太守父子。” 彭天护听到巩更的话,忍不住低声对彭荡仲道:“阿爸,这会不会是红毛宴啊。” “什么红毛宴?”彭荡仲低声问道。彭天护急道:“就是高祖爷杀楚霸王的那个红毛宴。”彭荡仲怒道:“浑球!都进城了莫要胡说。” 本来彭荡仲心里就不踏实,给这个憨傻的儿子连番说道之下更是心中七上八下。入了宴席,彭荡仲看到周围全副武装的羌人卫兵,顿时心中就凉了半截。彭天护更是眼睛瞪着跟牛一般大,汗淋淋的手一直扣着刀柄。 巩更穿着一件不大合体的红sè长袍,戴着盖了笼巾的七根梁的大冠,这种盖着笼巾的帽冠有个很雅致的名称,叫做“貂蝉冠”,这是只有朝中“三公”之类重臣身份的象征,据说后世小说中虚构的三国美女“貂婵”之名便是来源于此,因为王允肯定是要戴这种七梁的笼巾的。可到底戴在黑不溜秋的巩更头上,怎么看怎么像个破烂的头盔,根本没有一点庄重气氛。如果彭荡仲心情轻松的话,他一定觉得这个帽冠戴在巩更头上很滑稽,可是现在他心神不宁,越看巩更越像晋人烧香的庙里催命的恶鬼,不禁惶然,呆呆看着巩更一语不发。 “嗯哼。”巩更抖了抖衣袍,做出一副威严之态来,加大了嗓门道,“彭府君,别来无恙啊。” “无恙、无恙。” 彭荡仲慌乱地应道。 彭天护心中却暗骂:“你他娘的才有恙呢,这黑厮果然是要难为我父子了。” 彭氏父子早已疑心重重,可是巩更却暗想:“这胡贼父子反复无常,有滥杀我族人,如果不立威让他们对我服服帖帖,rì后怎么向度莫、王车这些人交代?”于是又哼了一声,说道:“彭府君,你在安定之时,扶风王就诏你南下,可你却一直推脱。如何到了今rì,却服服帖帖地来了?” 彭荡仲鼻息连连,忍住怒气说道:“新平毛腾那厮去了安定,阻我路途所以彭某才多rì未能南下。如今彭某九死一生,才带着一千弟兄投靠扶风王,忠义可昭rì月,大丞相何以言此?” 巩更冷笑一声,又道:“彭府君不是跟毛贼一向交好嘛,马兰水之耻,本相可一直记得。” “你……”彭荡仲猛地站了起来,激动地道,“若要翻旧账,当初我率军去西平与河西鲜卑作战,又是谁偷袭了我的牧场?” “有你这么跟上级说话的吗?”巩更猛地一拍桌子,两旁武士一齐就站了出来。彭天护顿时勃然大怒,一把就抽出刀来,吼道:“阿爸,这黑厮分明是想羞辱我们,还跟他废话什么,我先宰了他!” 第143章 阴差阳错 巩更没想到彭荡仲父子竟这般冲动,当即下令将其捆绑。彭天护舞起短刀就要反抗,彭荡仲一把将其死死抱住,急声对巩更讨饶道:“左贤王大丞相,我这狗儿子向来骄纵,请你不要为难于他。可是我们先前的旧账,也不能说谁对谁错,如今同朝为臣,还望左贤王大丞相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我儿子。” 巩更本来就没想着跟彭荡仲吵僵,只是喝令左右将彭天护绑了,说道:“将彭公子送到后院酒肉款待,让他好生休息,我与安定太守还要叙旧。” 彭天护被捆得粽子一般,彭荡仲满脸涨红,只是怒视着这个粗鲁的儿子,巩更却大手一挥,羌人卫士素来不守礼节,就像拖战俘一样拖走了彭天护。彭荡仲与晋人朝廷多有往来也耳濡目染了一些晋人礼节,看到巩更穿着不伦不类的衣冠,却又这样野蛮地对待自家父子,心中已经异常恚怒,只是暗想道:“老子受几天气,若借了齐万年大军回到安定,老子召集各部人马再联合武威卢水胡的左沮渠,一定要出了这口鸟气!” 彭天护被拖到了后院,几个羌人卫兵因为马兰水之事向来对彭氏父子多有怨恨,少不了毒打一顿。可怜骁勇的彭天护毫无还手之力,破口大骂也被羌人用破布塞了嘴。那卫兵头领cāo着浓浓的东羌口音对彭天护说道:“你们父子现在就是我家左贤王砧板上的羊肉,还敢放肆!要不是左贤王早有嘱咐,老子剐了你喂狗吃!” 彭天护被丢到一处茅房,羌人们也不管他手脚的束缚,丢给他几块生羊肉。笑道:“左贤王要我命款待你呢,给你娘的肉吃!” 彭天护对东羌人的口音听得不大清楚。只听他们骂骂咧咧便觉得受到奇耻大辱,双目瞪视吃人一般。羌人卫士也不敢久留,这便又回了去。 巩更还在装腔作势地欺压彭荡仲,彭荡仲几乎都到了忍耐的极限。本来东羌人和卢水胡世代的恩怨极其复杂,非一两句话很说清,两人新仇旧怨更是乱麻一般。再加上彭荡仲从心底就瞧不起这个无能庸碌的大羌长,而巩更也对彭荡仲早年多次做晋人义从镇压各路胡人的“胡jiān”之举甚为反感,两人越说越僵,要不是彭荡仲硬耐着xìng子,只怕就要血溅当场了。 两人还在继续着充满火药味却又极端无聊的谈话中时。忽然有卫士冲进来大喊道:“左贤王不好了。彭天护砍了砍死了城门当值的军士,逃出城去了!” 巩更霍地就站了起来,怒道:“彭荡仲,你生的好儿子!” 彭荡仲听到彭天护已经逃出城,不禁腰杆也硬了起来。吼道:“我卢水匈奴就没有贪生怕死之辈,巩老黑!看在扶风王的份上,老子今天不跟你撕破脸,放我出去!我就是被晋人杀死也不待在你这破城。” “你个河西杂交贱种,居然将扶风王开国立业之地成为破城!你也有脸自称匈奴!来人,把这老贼绑了,随本相出去追杀小贼!”巩更见彭荡仲兵力不多,也顿时气势硬了不少,心中暗暗盘算。齐万年贪的不过是他的兵力,如今不到一千人他彭荡仲就是狗屎也不如,我要杀他正解了东羌人之气! 彭天护逃出城外,便与卢水胡骑兵攻向城来,大喊还我父亲。巩更气急,登时下令斩了彭荡仲首级。这个在原先的历史上会继续为祸雍州西部二十年的卢水胡部酋,就这样提前死在了羌人手中。雍城的大股羌兵霎时杀出,卢水胡骑兵惶惶无战意,不一会儿便被杀得大败,彭天护见大势已去,只马逃走。剩余的卢水胡兵士多数投降,巩更获得战马一千余匹,顿时大喜,也不再追击彭天护,下令闭门休整。 毛腾带着安定兵已经进驻汧县,汧县军民大为高兴,献出不少粮草。马敦见到毛腾不禁大喜过望,拜服于地道:“马敦困顿孤城,若非毛府君来救,祸己事小,只怕连累汧县军民。如今彭贼大势已去,汧县得保太平,马敦感激之至。” 毛腾笑道:“护国安民,是我晋朝文武的职责。伯厚能与汧县军民危难中困守孤城,已经能名标史册了。我初来扶风,不知现在战况如何了?” 马敦道:“除了郡治郿县以外,汧县以东的所有地界都被氐人占据。齐万年亲率大军七万与安西将军对峙于梁山。齐万年不敢大举攻城,安西将军在始平也不敢出城迎战。如今只有巩更的五六千羌兵驻军东南方向的雍县一带。” “巩更?不过是个废物。”毛腾不禁脱口而出。巩更无能的名声果然众人皆知,毛腾还没说毕,皇甫澹就道:“原来雍县守将便是这个废物老羌,看来齐万年的重兵都在梁山一线,我们不如略作休整,然后突袭雍县,再撤离扶风,如何?” 张光还想劝说退兵,可看到皇甫澹和毛腾都兴致勃勃,只好说道:“打完雍县,我们可一定要退兵啊,如今孤军深入,齐万年拥兵七万,号称二十万,要吃掉我们可容易的很啊。” 皇甫澹道:“那是自然,不过齐万年要对抗安西军,恐怕也抽不出来大量兵力。毕竟安西军的战斗力极强,可惜却是夏侯骏这个懦夫掌兵,要是换成我族兄,五万安西军足可灭他三十万乌合的胡人。” 有点让皇甫澹和张光惊奇的是,毛腾却道:“现下就撤吧,巩更本就是废物,打赢他还要冒齐万年大军进攻的风险。如今彭荡仲下落不明,彭天护逃奔雍县兵力不足千人,安定大患已去,我们该回去等朝廷的大军了。” “毛府君,雍县乃关中大县,是嬴秦旧都,南扼陈仓西接陇山,如果在雍县打一个胜仗,我敢说毛府君一定会声震天下。夏侯骏虽然有些懦弱,毕竟是名将之后,齐万年又怎么可能轻易在他的威胁下撤回来对付我们?所以我们只要打得干脆,撤得也快,一定什么问题都没有。”皇甫澹连忙劝道。 张光见皇甫澹这般执意,他也改变了主意,劝说毛腾道:“毛府君,不如我们多派暗探,先探清楚雍县周围的情况,再定夺不难啊。” 毛腾摇头道:“探马来回几天,如果齐万年移师西来,只怕我们连撤军的时间也要耽搁了。” 三人正在商谈,有武吏报道:“汧督马敦来报,说彭天护在城门口叫嚷,要归顺毛府君。” “什么?”毛腾等三人俱是大吃一惊。 皇甫澹率先道:“既然不是急报,那他是只身一人来了?” 武吏点头,又说道:“彭天护说彭荡仲被巩更设了什么宴杀了,要重新归顺朝廷,给彭荡仲报仇。” “有这种事,哈哈……”皇甫澹哈哈一笑,说道,“毛府君,派人直接砍死这个小胡贼吧,指不定有诈啊。” 毛腾摇头道:“彭天护我见过,猪突鲁莽,行事粗蛮毫无心机,让他使诈比让他做娘们还难。只怕是真事,去好生请他进来,顺便叫上马伯厚,我们一起议事。” 马敦带着一身狼狈的彭天护进了来,彭天护一看到毛腾,猛地就跪了下来,用夹生的汉话说道:“彭天护以后归顺毛主簿,请毛主簿看在与我阿爸约为兄弟的情面上帮我阿爸报仇啊!” 皇甫澹看着彭天护,不由地就怒道:“你个小胡崽子,莫要以苦肉计诓骗我等,若然有诈,老子剐了你!” 彭天护猛地就直起身子,吼道:“我从来不使诈,要不是我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来求你们。巩更老黑贼设宴哄我阿爸与他吃饭,却将我绑在后院!我虽然老实,可也知道这老黑贼是摆了红毛宴,学高帝爷爷害死楚霸王的诡计来害我阿爸,等我逃出城去,我阿爸就给老黑贼在城楼上斩了,可怜我那一千弟兄都被没了。” 听到彭天护把“鸿门宴”说成“红毛宴”,而且还颠倒了刘邦和项羽的次序,众人不禁哈哈大笑。彭天护怒从心起,吼道:“你们居然还笑,我阿爸为你们晋人出生入死,打河西鲜卑打羌人,立功无数。巩黑贼杀他,还不是上次跟毛府君一起杀马兰水的事情!” 皇甫澹怒道:“混账东西,你们卢水胡跟羌人宿怨已久,别赖在毛府君身上。你要我们帮你报仇,可你就这么一个人,能帮个屁!早些跪在地上,叫爷爷赏你一刀回去陪你那混账老子吧!” 彭天护惊然而起,毛腾连忙挡住皇甫澹道:“子清兄莫急,彭天护报仇心切,是个孝子。我晋朝以孝治天下,不可妄杀孝子。” 毛腾又转身对彭天护道:“巩更在雍县有守兵多少,武备可否齐整,还有其他部落协助吗?” 彭天护道:“守军大约六千,武备……武备跟你们差远了,没有其他部落协助。” “那好,只要你听话,我不但帮你报仇,我还会帮你重新收拢安定卢水胡让你做新的渠帅。”毛腾道。 第144章 进军雍县 巩更杀了彭荡仲之后,大喜不已。又怕齐万年怪罪,遂写信告诉齐万年,彭荡仲反复无常无法信任,加之又被毛腾击溃毫无利用价值,所以被自己杀了,不过彭荡仲残部一千人都已收编,还有两千军马可以补充军中,待休整之后便能夺取汧县。 其实巩更也只是说说而已,就算毛腾没有进驻汧县,以扶风西部的复杂情形巩更也没有出兵的胆量。秦州的传言不断,说出了蒲怀归因为兵力弱小而没有行动之外,窦首和杨茂搜都开始从略阳迁移以摆脱被晋朝的控制,而秦州刺史皇甫重已经在关陇道西部跟大股流民发生了冲突,只怕不久之后便会进军汧县,这三股力量都不是巩更轻易能对付的。更何况,窦首和杨茂搜都是氐人世代的渠帅出身,根本没有和齐万年合作的意思。 然而巩更虽然没有西进之心,可是安定军已经开始向雍县进发了。 “赶快向扶风王求救兵!”巩更一面向齐万年求援,一面调集军马,决定迎击毛腾。羌人重死轻生,悍勇好斗,可并没有死守之心。 巩更将卢水胡降兵置于前列,羌军列阵后方,摆成了一个松散的圆阵。巩更坐在肩舆之中,遥遥看着远处的晋军阵地,暗道:“晋人骑兵不少,我只守御便可,万万不可跟彭荡仲一样追来逐去中了jiān计。” 安定军结阵的时候,有小羌向巩更建议发动突击,巩更点了点头,下令进攻。羌人骑兵像赶羊一样赶着卢水胡的降兵,开始向晋军前锋阵线发动进攻。 晋军的哱罗声吹起。前排的长枪兵与弓箭手已经交错站好了第一层防线。后方的骑兵在皇甫澹和马敦的带领下分为左右两队从侧翼结成矢阵,彭天护身旁护着两个藤牌手。在战阵前方用混杂着羌语的卢水胡匈奴方言大吼道:“安定的兄弟们,这老羌贼杀了我阿爸,是卢水匈奴不共戴天的仇人,弟兄们快些倒戈过来,rì后继续做朝廷义从,有大官做还有大封赏!” 巩更听到彭天护的喊叫声,怒道:“冲上前去,先把这条乱嚎的疯狗杀掉!” 羌人骑兵接到命令,猛烈地冲锋而来,卢水胡的降兵都被没收了马匹。被羌骑兵当猪羊一样乱冲。登时便自行溃散。由于后方并无障碍,前方也没有拒马,晋军步兵不禁有些畏葸。毛腾率领一支戟兵亲自督阵,三两个后退的羌兵登时就被督阵的戟兵刺死。张光在阵前大喊:“府君与尔等同阵杀敌,若再有临阵畏缩者。一伍全斩!” 彭荡仲还在阵前大吼:“兄弟们,赶紧撒腿子跑过来,齐万年叛乱了半年一个郡城都打不下来没出息,跟着朝廷,rì后我们卢水匈奴就是河西草原的主人!” 羌骑兵的前锋已经和晋军枪兵接手,由于有督战队的威逼,晋军枪兵只得死守阵线,果然在半跪的枪兵阵线上羌人骑兵落马不少。这时候中间夹杂着的卢水胡降兵在各个小头领的指挥下倒戈相向,前列的羌人骑兵便被晋人和卢水胡的步兵夹在垓心。已经死伤大半。巩更看到这般情势,顿时就一把扯开了自己碍手碍脚的“官袍”,从肩舆上猴子一般跳了下来一把就翻到一匹战马上,指挥着羌人,开始全军冲锋。 卢水胡的降兵已经全线倒戈,彭天护按照毛腾事前的吩咐指令降兵左右分散跟随骑兵。zhōng yāng的晋军弩手开始向羌人骑兵发shè,冲破了弩箭的羌人又面临了晋军弓箭手抛shè来的箭矢,连着冲破两道箭雨的羌人已经多数带伤,刚才暴烈的杀喊声霎时就变作了嘶哑的呜咽,等冲到阵前都被长枪刺死。 而晋军的骑兵还没有行动。 等羌人的主力完全进入混战后,毛腾亲自在中军擂鼓,这时候皇甫澹和马敦各自率领一支骑兵,发出震天的杀喊声冲向了羌人的两翼。zhōng yāng阵线的枪兵和戟兵也立起身来,结着整齐的方阵向羌兵推进。卢水胡的降兵也在彭天护指挥下跟在晋军骑兵后边砍杀而来。彭天护报仇心切,也不顾危险,左手挟着长矛,右手抡着加了长柄的胡刀,发疯一般冲了去,立身一跳便将一个羌人骑士搠下马来。羌人本来没有齐整的军阵,进攻时倒是如狼似虎,一旦溃败便一发不可收拾,巩更连忙大声嘶叫:“孩儿们团在一起,且战且退!” 本来在激战中退兵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更何况还有皇甫澹和马敦的骑兵断了后路,羌人早已阵势大乱,亏得他们马术娴熟,一群亲卫簇拥着巩更且战且退。晋军全面进击,皇甫澹和马敦指挥着骑兵有条不紊地阻击着逃窜的羌人,彭天护疯子般地朝巩更逃走的方向追击,可是巩更身边的亲卫到底弓马娴熟,彭天护正在大吼追击之时胸口中了一箭栽下马去被几个卢水胡人救起。 巩更仓惶逃到雍县,收拢城中的剩余兵马,放火烧了县城粮仓以及多处繁华地带,这才匆忙逃走。 等毛腾率军抵达雍城的时候,这座千年古城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雍县的百姓虽然惨遭氐羌掠夺,可还是扶老携幼,箪食壶浆,纷纷出城拜迎安定军。安定的军士们在县城附近驻扎下来,毛腾只是在队伍中挥了挥手,一句话都没有说。 安下大营后,毛腾吩咐将卢水胡已有的一千五百降兵划为各有五百人的三队,每队选拔出一名通汉化的卢水胡小头领为队率,三队之上由彭天护担任千人督,马敦担任副督,实际上只留马敦在卢水胡人营中指挥,而彭天护则被毛腾留在身边,实际上是控制住了他的人身zì yóu。 汧县的一千多军民畏惧流民和胡人,纷纷拖儿带女跟着毛腾的部队,毛腾派张光安抚他们并答应带他们去安定落户,汧县军民纷纷同意。毛腾困乏一天,暗想休整一晚就该离开了,结果一觉还没睡醒,有士兵就报告说军营门口被数千雍县百姓堵住了。 “我们要见毛府君,求毛府君留在雍县!” “扶风的太守懦弱无能鱼肉百姓,我们推举毛府君做扶风太守……” 雍县的百姓纷纷在军营外头呼喊,皇甫澹带着士兵阻拦着百姓,皇甫澹吼道:“朝廷自会发大军拯救尔等,我们只是安定的郡兵,无法留在此地。希望各位父老不要为难我们!” “我们要见毛府君……”百姓们连声呼喊,前方的老人带头跪了下去,后边的百姓纷纷跪了下来。 毛腾看到这幅情形,连忙出来站到高台上道:“诸位雍县父老,毛某只是新平太守,奉安定卫府君之邀破西胡而已。兵马稀少,粮草不济,如今已是困顿不已。齐万年在梁山拥兵数万,我实非敌手。空留雍县,只怕会害了诸位乡亲啊。” 领头的老人哭道:“毛府君啊,我们雍县本是关中数一数二的大县,户数有三千,人丁数万。如今惨遭氐人肆虐,逃去汉中的、被氐人强征为劳役的不计其数,我们留下的老幼只有四千多人了,如果氐人复来只怕我们死无葬身之地了。要是毛府君不能战胜齐万年,就领着我们去安定或是新平吧。” 毛腾登时就迟了一惊,扶风到底是大郡,光一个雍县的户数就比新平一个郡都要多。可是如今竟遭此大难,汧县仅有一千多军民,而雍县只剩了四千多老弱,氐人的确狠毒暴戾,可是扶风的地方官吏,真正都是废物一般。毛腾叹口气道:“如蒙诸位不弃,就随我一起撤到安定和新平吧。” 巩更逃奔至岐山南麓,终于遇到了齐万年的大军。原来氐军自与安西军对峙始平之后毫无进展,齐万年便趁机说服众渠帅移师西进,梁山一带的氐军都撤得jīng光,只留了少量人马防守夏侯骏。看到巩更这般狼狈,齐万年不禁怒道:“左贤王,你不是杀了彭荡仲厉害得很嘛?” 巩更连忙跪道:“新平毛贼率安定郡的一万大军犯界,属下实非敌手,这才丢了雍城。” 齐万年眉头紧结,念道:“毛腾,此人确有才干,可惜他却是个晋人。左贤王,我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既然毛腾率军驰援安定又敢远来扶风,新平一定空虚,你与度莫率本部人马,火速从梁山北进突袭新平,最好拿住毛腾的妻儿老小,能逼他为我所用。” 巩更听到有度莫相助而不是自己去孤军奋战,而且要对付的是守军稀少的新平郡,不禁喜道:“遵命!” 齐万年又问道:“雍县如今真有一万晋军?” 巩更连忙搪塞道:“晋军和晋人军民,应该超过一万了。” 齐万年捋须沉思片刻,点头道:“既然还携带着百姓,想必行进速度就要大打折扣。右贤王单徵!” 单徵策马从齐万年身后掠出,回道:“回扶风王,属下在。” 齐万年道:“你是扶风氐人第一智者,又熟知扶风地理,你率本部人马再额外调给你步兵五千,从北路翻过岐山和汧山,抄小路迅速抢占汧县城,堵住毛腾的退路,你可愿往?” 单徵道:“汧山和岐山的地理我最熟悉,保管让毛腾无路可回。” 齐万年又道:“车骑将军吕健,骠骑将军郝度元,你二人挑选jīng骑各率五千,火速直奔雍县。记住,不要与毛腾直接交手,凭借骑兵的优势,扰乱于他,让他无法快速行进。” 吕健和郝度元两人领命。 齐万年哈哈大笑,对郝散道:“太尉,我们就带领主力人马,在追击毛腾的路途上,占据关陇道,顺便再攻入安定郡吧!” 第145章 危难重重 吕健和郝度元都是骑兵良将,出岐山不到四天时间就追到了雍县。而毛腾带着雍县和汧县的百姓才赶到汧水畔的原汉朝隃麋县附近,离吕健和郝度元的前锋部队距离不足六十里。 事态危急,毛腾与皇甫澹、张光、马敦、彭天护四人开始商议对策。皇甫澹道:“如今之际,不能再有半点迟疑,赶快放弃百姓,立刻穿过汧县方可安全撤离,若带着百姓只怕我等俱会死无葬身之所。” 张光亦道:“可以疏散百姓南遁吴山,过了吴山便是秦州武都郡地界,还可以直通梁州和益州,那都是如今流民首选的避难所在。” 毛腾正在迟疑,马敦急道:“府君若弃百姓,马敦愿一人留下,不给安定军半点拖累。” 毛腾看着马敦,马敦道:“我大晋与番胡之不同,便在于教化爱民,如果背弃百姓,又与番胡何异?” 毛腾猛地起身道:“伯厚,你留下又当如何?” 马敦道:“我本是汧县一小督,不论留下能做何事,都是为了保护百姓,但我绝不逃走。” 毛腾缓缓道:“如果百姓从吴山逃到武都郡,或者投降了胡人,反倒还能保得xìng命。可要是与我们同行或者随你继续困守孤城,只怕会鱼死网破,惨遭胡人血腥屠杀。你想留下,初衷自然是好的,可是这样的行为只会给百姓带来巨大的风险。” 马敦急道:“不论如何,只有战死的汧督,没有逃走的马敦!” “来人,捆了他!” 毛腾猛地一挥手,帐后的卫士一齐上前将马敦捆得结结实实。毛腾对张光道:“劳烦张主簿暂领卢水义从副督之职。看管好马伯厚,等到了安定再让他和彭天护指挥卢水义从。” 毛腾转过身对马敦又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可要是在这里死在这些无名小胡手中,才是莫大的屈辱,才叫祸害百姓。待你想通了,我自然还你zì yóu身。”吩咐卫士将他带到营中看管。皇甫澹和张光都对毛腾的果决暗暗心惊。毛腾立刻道:“张主簿,再麻烦你通知两县军民,最好能劝他们南去吴山,不要跟我们北上。” “彭天护,你可愿意与本府君一齐断后?”毛腾回头问道。 彭天护本来初生牛犊不怕虎,搓着手道:“只要府君能信我,rì后能帮我报父仇。断后又算得了什么。那吕健一介氐奴。郝度元不过是我匈奴的贱奴,我彭天护是休屠后裔,从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皇甫功曹,就劳烦你开路了。”毛腾最后才道。皇甫澹见他将最危险的殿后之任承担,不禁有些感动。讷讷地道:“遵命!” 任凭张光说破唇舌,随行的军民都不愿意南下,吴山异常险峻,飞猿走兽无数,又有渭水阻拦,可以说比邓艾偷渡yīn平的道路还难走。张光与毛腾提出吴山也只不过是临时想甩掉百姓,可是素来在在这里生活的百姓哪里不知道吴山的显要。张光又劝他们可以逃去略阳,可是任谁都知道略阳氐人更多,如今略阳的百姓也在往扶风流亡。哪有扶风百姓再往略阳逃离的道理?有些忿怒的百姓开始向张光扔去了石块和土块,眼看张光部下的晋军和百姓要刀枪相向的时候,毛腾已经赶来了。 “毛府君来了,毛府君来了!”百姓们朝着张光吐着唾沫,纷纷围拢在毛腾附近。毛腾骑在马上,挥手让护卫的骑兵退开。只得说道:“诸位乡亲父老,如今反贼的骑兵距离此地不足六十里,只怕一天后就能追上我们。诸位既然能跟随毛某,毛某倍感荣幸,可是现在的境况,实在无法安全撤离,希望父老乡亲们能够体谅。我们也不会再赶走乡亲们,只要跟着我们,我们一定会保护好大家的安全。” 汧县和雍县的百姓顿时欢声一片,毛腾为张光解了围,对张光说道:“张主簿,你带着步兵急行军先走,我和天护带着骑兵断后保护百姓。”毛腾有意提高了腔调,虽然没有大声吼出来但是还是被不少百姓听见,百姓们纷纷欢呼。张光只得对毛腾道:“府君千万保重。”这才先行去了。 皇甫澹和张光的率领大队人马先行,百姓们沿着汧水河畔扶老携幼跟在后面缓慢前行。断后的骑兵虽然都是毛腾亲自挑选的安定郡骑兵的jīng锐,可是也只有几百人,不禁有些士气低落。彭天护看着百姓缓慢的行动,不禁皱眉道:“府君,这些废物行动如此迟缓,我们迟早被齐万年的大军追上的。不如赶快撤离,他们要是阻拦,用你们的弩随便就能拦住他们了。” “闭嘴!”毛腾怒道,旋即又冷哼一声问道,“你想不想回安定收拢卢水各部,做安定的义从首领?” “当然想!”彭天护道。 “那你就少发牢sāo,我惜命如金不会把自己害在这里,你好生跟着我,自然无事。”毛腾道。 一天后,郝度元和吕健已经从东南两路追击而至。后方行进缓慢的百姓纷纷溃逃,郝度元看到上千的百姓不禁大喜,指挥骑兵开始虐杀百姓。吕健远远望见,顿时心生蔑视,暗道:“这并州胡贼果然废物,扶风王几乎将多半骑兵给我和他指挥追击,这厮不去追杀毛腾却在这里虐杀百姓,当真浪费了五千jīng骑。” 吕健也是略阳氐出身,随部落迁徙到扶风而来,吕氏氐人在后来的前秦时代曾除了一个复通西域并在前秦覆亡后建立后凉的名将吕光,是氐人大姓。氐人多事农耕兼放牧牛羊,却不像匈奴是纯游牧的部族,虽然吕健一直抗拒汉化,可是潜移默化中已经有了“文明人”对“野蛮人”的轻视。所以这个氐人猛将对屠杀平民还是比较反感,旋即令下:“无视这些晋人,随我追杀毛腾!” 毛腾已经知晓了郝度元和吕健追赶上来的情况,一边大声催促百姓北逃,一边收拢阵线。百姓们痛哭流涕,纷纷丢弃辎重开始逃走,场面已经混乱之极。彭天护看到黑压压一片涌上来的吕健和郝度元的骑兵,顿时急道:“这……这根本打不过啊!” 自从与若罗拔能交战之后,毛腾还从未见过这么密集的大队骑兵,只可惜场面已经非常混乱,不少百姓为了躲避追杀逃入汧水中,虽然汧水并不深,可是逃入的百姓你推我搡已经有不少人就这样死在河中,更何况郝度元的骑兵还在后面割麦子一样屠杀着百姓。郝度元和吕健的骑兵总共有一万,而逃难的百姓只有数千,这样的情势已经不能用劣势来形容了。毛腾心急如焚,可是前面的路都被百姓堵住,明显会延缓了撤离的速度,而吕健的骑兵已经逼近了。 “杀死毛腾!”氐人们发出恐怖的杀喊声,吕健的骑兵开始朝毛腾的方向放箭。安定的骑兵多数都是老兵,懂得躲避流矢的技巧,而且身上还有皮甲保护不至于伤亡,可是附近的百姓已经死伤大片。吕健已经离敖腾越来越近,发出桀桀怪笑,挽弓就是一箭! “府君!”随着众人的喊声,毛腾竟被吕健一箭shè下马来。安定骑兵和彭天护一齐将毛腾扯上马背,冲开逃亡百姓的阻碍北逃而去。雍县和汧县的百姓大声哭叫着毛腾的名字,不少逃不掉的老人竟用肉躯阻挡住了吕健骑兵的前路。 “给毛府君报仇啊!”一个老人猛地跳到氐人骑兵马下,发疯地去咬那氐人的腿,结果被惊惧的战马一蹄子踢死。在后面逃亡的绝望老人看着年轻人已经逃走,纷纷上前不惜xìng命地阻拦氐人骑兵。吕健大怒道:“从他们的身上踩过去!”然而这些老人的牺牲,还是延缓了吕健骑兵追击的速度。虽然逃走的人多数都被郝度元的骑兵追赶上杀死,可是安定军殿后的骑兵拥着毛腾已经逃离了。 殿后的骑兵终于追上了前方安定军的主力,听到毛腾负伤的消息,张光和皇甫澹赶紧前来接应。毛腾看到皇甫澹和张光都在,猛地直起身来说道:“我没有负伤,只是马失前蹄罢了。前方态势如何?” 毛腾忽然起身,让众人又惊又喜。虽然装作中箭骗取百姓让出道路的确有些让他内疚,可是如今的情势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皇甫澹急道:“我正要向毛府君汇报,汧县附近有氐兵好几千,我们的退路已断!” 毛腾顿时眼前一黑,叹口气道:“出兵百rì,不料却致此大祸!”张光连忙道:“我们本就是为了对付……呃,胡人虽然势大可不善攻坚,只要我们逃回安定,坚壁清野一定会转败为胜的。”张光本想说是对付彭荡仲,可一看彭天护傻愣愣地也站在旁边,于是略去了话语。 “以往的胜利,不过是我们以逸待劳反击得胜。这回却要轮到我们疲于奔命进攻来杀出重围,恐怕就要承受大量的损失了。”毛腾按着眉心,说道,“我们只有强行突破汧县的大道了。” “府君,我们卢水匈奴义从一直没有遭受恶战,让我去开路吧。”彭天护忽然站了出来。 第146章 难以预料 单徵步兵不愧是长期生活在山林中的氐人jīng锐,虽然毛腾已经让皇甫澹和张光急行军先行,可是单徵还是提前从岐山山区跨越,迅速赶到了汧县。汧县城位于汧水南岸,恐怕毛腾的兵马不会路过南岸,单徵遂逼迫疲惫的氐兵在北岸大道上建立营寨,砍伐树木作为障碍,虽然等立好营寨后,可以想象氐人军士几乎已经jīng疲力尽,但是刚刚赶到的皇甫澹已经没有勇气再强行攻击了。 两方的人马都已经jīng疲力竭,可是氐军却有简易的营寨工事,还横七竖八地堆积了不少木头障碍。皇甫澹和张光就这样停在了这里,等毛腾来的时候,已经只有超支体力强行突破这一条路了。 皇甫澹和张光虽然都武略过人,可是体力到底不如久经沙场的毛腾和彭天护。尤其是张光已经满头大汗,毛腾提出强行突破后张光和皇甫澹都噤声不言,却只有让众人并不怎么信任的彭天护站了出来。毛腾舒了口气,说道:“把马伯厚叫来吧。” 毛腾、马敦、彭天护三人带着骑兵队伍开始沿河行进开路,可没想到道路两旁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木头,远处的高地上隐隐约约就能看到半蹲的氐人弓箭手。彭天护正要驾马跳过障碍,毛腾一把拦住他道:“你能跳过去,能保管所有的骑兵都跳过去吗?” 彭天护急道:“那总不能耗着吧,氐人的骑兵只怕就要追上来了。” “赶紧让皇甫功曹和张主簿上来,指挥步兵将这些烂木头捆在一起,搭乘浮桥我们过河去。”毛腾面露喜sè地道。 “不是要回安定吗,过河做什么?”彭天护道。 马敦恍然道:“对岸便是汧县城。汧县西三十里便是固关,固关北上也有小路通往安定。” 毛腾道:“好了。停止前行,火速渡过汧水。” 氐人的木头障碍摆了很多,不一会儿便搭好了浮桥,皇甫澹张光等人俱是大喜,安定郡兵加上卢水胡降兵一共也不到四千人,很快便过了这条不太大的河。 站在河水北岸高地的氐兵看到晋军已经过河,在身旁伪装弓箭手的稻草人身上拿下长角,在山顶大声吹了起来。正在汧县城休息的单徵听到长角声哈哈大笑道:“毛腾果然中了我的妙计,兄弟们歇好了没,该出去狩猎了!” 齐万年中军主力已至雍县。对一众渠帅部酋说道:“梁山险要非常。夏侯骏一定不敢出击。巩更和度莫已经北上新平,北方也无后顾之忧。如今若破了毛腾,我们就占据陇关伺机入侵秦州,或者直接从西路北上攻破安定,安定有不少羌胡部落。如果能将其招来,我们实力就会大增。” 齐万年摸着下巴说道:“安定西北的武威郡,是河西鲜卑和武威卢水胡游牧之所,河西鲜卑秃发部大人秃发务丸部落万家,实力雄厚,武威卢水胡渠帅左沮渠部落数千家,实力亦不弱。武威西进到西平和羌中,有若罗拔能,据说现在又恢复元气。部落万家。从武威南下,到秦州南安郡,南安郡有西羌烧当部后裔赤亭羌部落大人姚柯回,部落有数万家,实力最为惊人。如果能招这四家为盟,那略阳窦首、杨茂搜、蒲怀归都会归顺于我。届时兵力便可达百万,大事可成。” 由于在郿县和始平多次攻坚失利,氐羌各部渠帅都开始接受齐万年西进的主张,听到齐万年这般的描述,众部酋不禁大喜过望,连声赞叹。郝散亦道:“若能拿下安定,可给我一旅之师,我能东进黄河,邀南匈奴五部一齐在河东起兵,邀代北鲜卑出兵入侵并州幽州,届时晋朝时天下大乱,我等莫说雄踞关中,便是夺了他huāhuā江山又有何难。” 齐万年喜道:“南匈奴五部战兵三十余万,可惜自从左部帅刘豹死后就消沉下来,刘豹是我佩服的老英雄,又是於夫罗单于的儿子,是呼韩邪大单于的子孙,若他能活着与我辈协力何愁不能颠覆晋人江山?” 郝散呵呵笑道:“扶风王不是匈奴人,恐怕不知道底细。这个刘豹其实是个冒牌货,於夫罗大单于的儿子的确叫刘豹,还是南匈奴的左贤王,当年霸占了蔡琰的便是他。可惜在汉献帝年间呼厨泉单于(於夫罗之弟继任单于)与魏武帝作战,被钟繇的军队给杀了。那一仗可极其惨烈,我的三个族祖全死于此役,呼厨泉单于也被魏武帝抓去了中原做人质,从此之后栾提氏(匈奴单于的家族姓氏类似蒙古的“黄金家族”)的南匈奴便是没了。” 齐万年诧异道:“那左部帅刘豹,又是谁,难道他不是以前的左贤王?” 郝散道:“扶风王想想,魏武帝破呼厨泉单于的时候啊左贤王刘豹就三十多岁了,离现在至少有**十年。可那个左部帅刘豹到晋武帝年间都还活着,才是在十几年前病死。如果真是一个人,岂不是活了一百多岁的妖jīng了。” 齐万年惊讶地道:“那此人是何来路?” 郝散道:“左部帅刘豹,其实和彭荡仲一样都是匈奴休屠氏的子孙,以前游牧于白于山一带。趁并州空虚率军前来,到了并州后自称‘屠各匈奴”其实还是不想抛弃休屠氏的祖宗。由于南匈奴栾提氏子孙凋零,这个刘豹就冒充死去多年的左贤王,自称呼厨泉之子,又勾结晋人威压我南匈奴诸部,所以他势力虽然如rì中天,可是他却一辈子都没有敢称大单于,只敢称左部帅。他冒充栾提氏子孙,骗得了世人,可骗不了我们真正的栾提子孙。休屠氏的子孙世代都做汉人帮凶,屠杀自家兄弟,像郝某这样的真正南匈奴人,可不会服他。” “那如今屠各部的左贤王刘宣,自称於夫罗单于的亲弟,也是假的?”齐万年奇道。 郝散点头道:“纵然羌渠单于(於夫罗之父)老年得子,也不可能活到现在啊。这个刘宣和刘豹都是休屠后人,如今窃据南匈奴,勾结晋人驱赶我等,都不是什么好家伙。不过只要扶风王立业关中,刘宣恐怕也会忍不住,我有信心劝他与扶风王结盟。” 齐万年缓了口气道:“我说南匈奴自呼厨泉单于死后便没了单于,原来还有这等秘辛。其实我祖上也是氐人豪贵,曾在汉光武帝年间雄踞秦陇,可后来rì渐衰落,却沦落为晋人编户。” 郝散道:“都是晋廷无道,武备松弛。朝中权贵只知争权夺利,能征战的老将如文鸯马隆都已死去,居高位的武将又都是夏侯骏这样的懦夫,这可是天赐良机,教我与大王能共成大业啊!” 毛腾率军刚刚渡过汧水,众军士已经疲惫不堪。众人在河滩上正在休息,忽然汧县方向氐兵就杀了出来。毛腾等人大吃一惊,赶紧整装上马指挥防御,军士们虽然疲惫,可是看到氐人杀来,纷纷咬牙结阵。 单徵微微发胖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暗道:“都说这毛腾诡计多端,难以收拾,我看倒也寻常。我不过布了一些假人和障碍,他便以为重兵都在北岸不敢攻击,却捡了做障碍的木头来渡河躲避,正好钻进老子的圈套之中,这回捉了毛腾这厮,看雍州七郡谁还敢反抗我氐人大军。” 彭天护和马敦已经带领骑兵率先反击,可是冲到氐人阵前,却纷纷坠入陷马坑中。氐人军士纷纷大笑道:“看来老子累死累活挖这些坑还真是顶用,右贤王还真是智计百出啊。” 氐人步兵开始向陷入陷马坑中的晋军骑兵进攻,前方陷阱中的晋人骑士瞬间就被戳死十余人。彭荡仲从陷坑中将长矛倒插借力挑起,猛地就跳出坑外,大吼道:“你们这些山林野狗,看老子的厉害!”马敦也站到马背上跳出陷坑,毛腾连忙下令骑兵撤退,可是已经有几十个骑兵落坑后战死。 单徵个头较矮,穿着一身皮甲被两个强壮的氐人扛在肩上,发令道:“弟兄们,两路冲杀,把这些晋军逼进河里去!” 氐兵分为左右两翼,前排的氐兵挥着蒙了铁皮的大棍,后方的氐兵舞者刀叉,开始向晋军阵线猛烈冲杀而来。情势危急,长枪兵和戟兵已经和氐人厮杀开来。而时间紧迫弩兵阵线还没有排好,不少弩兵忿怒地背上弩拔出佩刀就冲进了杀阵,场面是一片混乱,已经难以控制了。 皇甫澹和张光仍然在号令结阵,可是这个时候哪里来得及?毛腾右手抽出随身携带的八面长剑,左手抄起一把短小的胡刀,对彭天护和马咸方向吼道:“如今情势,阵不成阵,便是狭路相逢勇者胜,随我而来!” 毛腾头也不回地往单徵指挥的氐人中军方向冲去,彭天护抓起两根长矛像豹子一样飞跳跟了去,马敦扛着藤牌和长戟,紧紧追在毛腾身边,不少晋军兵士和卢水胡降兵都跟了过来。单徵看到毛腾亲率一群悍勇之士不惜xìng命地冲杀过来,当即大惊失sè,下令弓箭手放箭。一轮弓箭后不少晋人士兵中箭倒地,马敦端着藤牌护着毛腾,自己的胳膊上却扎了一箭,强忍着痛苦继续追上。终于在两轮shè击后彭天护率先冲进了氐人中军阵中,跳起来就将长矛飞掷了去,单徵身前的一个氐兵登时就中矛身亡。 第147章 混战 彭天护又抛出第二支长矛,又扎死一个氐兵。身后的晋军上前又戳死几个氐人,彭天护捡起氐人死尸手上的胡刀又加入了混战。毛腾和马敦和进入战团,不少氐人矛兵一齐向毛腾方向刺来,马敦将藤牌去格挡,长矛竟扎进了藤牌之中,马敦大吼一声将藤牌抛出,飞身跳起就用长戟斫伤一人。那些氐人矛兵的长矛都戳在藤牌中拔不出来,毛腾猛地上前用长剑架开,弯腰窜进胡人近身,连捅三刀,三个氐人登时亡命。 多数氐人都冲向中军去保护单徵,皇甫澹和张光终于在困难中指挥军士结好了战阵,开始奋力反扑。氐人先前的优势逐渐减少,然而在这种混乱的厮杀中,双方已经都没有了任何的优势。 氐人连rì山地急行军,又布置北岸的障碍,再架桥渡河然后又挖陷马坑,本来也是疲惫至极。在汧县休息不到一个时辰就要面临激战,已经是强弩之末。而单徵满以为晋军会因为绝望和恐惧而不堪一击,没想到的是晋军居然还会发动如此强悍的反击。而皇甫澹和张光结好阵后情形就大为不同,单徵手下这些氐人惯于山林混战和村庄械斗,可要是在战场上遇到真正的军人,那就没什么优势了。 不过,不论人数和体力上,氐人都占据着优势,毛腾带领的那一支敢死队反而陷入了重重包围。皇甫澹和张光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军士从外围推进,虽然颓势以转可也无法在最快时间击退氐人,两方就在如此情势之下胶着搏杀,死的人却是越来越多。 氐人军士有一半是单徵本部的军士,这样的高伤亡让单徵很是心疼。可是这支晋军的悍勇确实出乎单徵意料。往rì对付的扶风郡兵多数都是一触即溃,号称晋朝西北野战主力的安西军也是像乌龟一样无必死的战心。哪里有这样拼命的?单徵继续督催这氐兵进入那绞肉机般的战团中,心中却是千声万声地巴望着吕健和郝度元能快些追上。 随着毛腾冲击单徵中军的兵士多半已经负伤,彭天护更是满身血污,背上的皮甲也被氐人砍出一道满是淤血的口子,可这个天生凶蛮的卢水胡少年竟又拖起一个氐兵的尸体甩出阻挡了氐兵的群起进攻。毛腾和马敦互相背对,吃力地应付格挡,两人虽然体力稍逊彭天护,可是武技jīng湛,受伤程度也比较低,可是已经没有刚杀入阵中时的凶狠了。 单徵大声吼着:“不惜一切代价。先杀毛贼。杀掉毛贼!”推搡着前方有些发怯的氐人军士,虽然氐军人数众多,可到底也撑不住这样的伤亡,他现在一门心思就想先杀了毛腾。可是即便没有毛腾,皇甫澹和张光在外围的指挥已经愈发奏效。而氐人却还在混战中。 从中午一直杀到黄昏,吕健和郝度元的骑兵还没有赶上,双方死伤越来越多,而毛腾和马敦已经从四面包围的战团中渐渐退了出去,彭天护也带着几个野兽般的卢水胡人从另一旁杀了出去,虽然氐人还是比晋军人数多,可是从阵线来看,氐军已经全无优势了。这时候忽然对岸一连串马蹄声传来,单徵大为欢呼:“孩儿们。我们的援兵来了!” 氐人们大为兴奋,可是河对岸却是晋人的声音:“杀过去——” 毛腾回头一看,他本来视力极佳,登时就看到一支穿着袖筒铠的铁甲骑士,阵前摇晃的旗幡上写着“秦州刺史皇甫”的字样,顿时大喜若狂。几乎是撕破喉咙一般地喊道:“弟兄们,秦州刺史的大军来了!” “秦州刺史大军来了,大家再鼓一把劲杀呀!”晋人军士纷纷喊了起来。 单徵久居内地,早就对汉话十分熟络,听到这呼喊声不禁大惊失sè。回头一看,秦州的铁甲骑士已经纷纷下马,从浮桥上列队冲了过来。 这一支铁甲骑士虽然人数不多,可是统一穿着牙门军才配有的袖筒铁铠,对于缺乏jīng良武备的氐人来说几乎就是刀枪不入的超人一般。他们冲锋的速度虽然慢了一点,可是单徵的部队已经开始动摇溃散了。 皇甫重昂首立马河滩,下令弓箭手向单徵军队后方发动抛shè,更加使氐人士气大跌。安定军看到生猛的援军加入,不禁气势大涨,疯狂反扑。刚才还胶着的局面陡然大变,氐军终于在片刻之间一败涂地。单徵率领着溃败的氐军终于朝汧县方向逃走,汧水河畔死尸遍布,击退了单徵的安定军终于jīng疲力竭,停止了追赶。 皇甫重全军渡河而来,终于与毛腾汇合。皇甫澹已经欣喜若狂地,不顾浑身的泥污扑上前就道:“伦叔兄,你救了我们一命啊!” 皇甫重头戴一顶凤翅大缨盔,袖筒铠后披着黑sè的斗篷,马鞍的得胜钩上挂着一把柘木长槊,真可谓是威风凛凛。他走上前来扶起皇甫澹道:“子清,听说你们先胜彭荡仲,又破巩更,怎么却如此狼狈?” 毛腾和张光披头散发地走上前来,向皇甫重一拜,毛腾说道:“皇甫使君,别来无恙!” 皇甫重看着毛腾半晌,猛地想了起来,一把抓着他的胳膊说道:“哎呀呀,原来是公举贤弟。当初我就知道你非常人,如今名震秦陇,果然不负西平马老君侯重望。” 毛腾一笑,赶紧说道:“齐万年已经挥师西进,方才与我们作战的便是前锋单徵,只怕现在吕健和郝度元的一万多骑兵已经要赶来了,吕健郝度元之后还有齐万年数万主力,我们还是火速撤到固关吧。” 皇甫重一惊,奇道:“一万骑兵?若是河西鲜卑和西羌各部倒还不足为奇,可是齐万年竟也能一次派出这么多骑兵?” 皇甫澹道:“伦叔兄,不然我安定军怎会败得如此狼狈!胡人不可力敌,族兄还是峙险守住关陇大道,我等赶回安定防守城廓,此番齐万年大举西进,只怕就是要进占秦凉啊。” 皇甫重捋须笑道:“一万骑兵虽众,可在我眼中不过蝼蚁。不瞒诸位,拥兵数万的略阳氐窦首已经被我击溃,沿路流民又被我堵回去数万。我这五千jīng兵,虽不能捉了齐万年,可是对付那一万骑兵还是绰绰有余。” 皇甫澹急道:“伦叔兄,胡人骑兵可有一万啊!” 皇甫重指着他身旁的铁甲骑士道:“子清,我这三百亲卫,可抵得上三万胡人不?” 毛腾连忙道:“皇甫使君,这三百铁骑果然武备jīng良,可毕竟胡人势众,我们只要进驻固关,严守各处要塞,将胡人局限于扶风一地,届时朝廷大军一到定能除此大患。” “哈哈……”皇甫重忽然一阵大笑,说道,“公举当年雄姿英发,面对若罗拔能的数万胡骑都毫无畏惧,还能在洛都谷率几百残军追击胡人,如今怎么也胆小起来了。北地胡作乱一年多,齐万年已经造反半年也不见朝廷有什么举动,等朝廷大军的话。只怕关中都要被胡人尽占了,你我身为军人,当平胡保国,奋力杀敌,岂可龟缩城池,旁观百姓惨遭杀戮?” 彭天护忽然窜出来嚷道:“吕健和郝度元的一万骑兵极是骁勇,万一你这三百jīng兵的好盔甲都给他们剥了去,岂不更是祸事!”皇甫重看他无礼,怒道:“这是谁?”毛腾忙道:“这是我部勇将。”连忙让马敦扯他离开。皇甫重也没有注意,仍然说道:“逃进汧县的氐人已经死伤大半毫无斗志,不如你们负责进攻汧县,我去对付来犯的那一万骑兵,如何啊?” 皇甫澹和张光连忙上前道:“我军军粮断绝,jīng疲力尽,是要从小路回安定,可没有再攻城的余力了。” 皇甫重顿时大感失望,他带着秦州最jīng锐的五千jīng兵,出冀县后在略阳用武力威服大量的流民返籍,又在陇道追上伪装流民行主的窦首,将其部落击溃勒令返籍,这才出陇关抵达此地。可没想到连克彭荡仲和巩更的安定军如今竟然要退军。皇甫重冷声道:“你们若要退军,先将汧县的氐人除了再退。子清,我带秦州军来雍州,可不是只为在汧县转一圈又回去的。” 皇甫澹和张光不再言语,为难地看着毛腾。毛腾说道:“皇甫使君对毛某有举荐之恩,可是事态危急,毛某也不能以公事报私恩,倘有不慎,安定的防卫力量就会尽陷于此,届时胡人便能纵横陇山,时局便一发不可收拾了。毛某也冒昧劝使君不要力敌胡人,退守固关才能防备万一。” 皇甫重见毛腾等人固执,只好笑道:“我可不信那齐万年有多大能耐,好,我们先合兵拿下汧县,然后胡人我来抵挡,你们撤回安定如何?” 毛腾道:“我们立刻就要撤,胡人骑兵只怕很快就要到了,如果再冒险攻城,只怕会一败涂地。” 皇甫澹和张光亦道:“事态危急,千真万确,唯有撤兵固守了。” 皇甫重面带忿sè地道:“既然如此,我就撤军去固关吧。” 毛腾顿时瞠目结舌,不过还是松了口气,暗想这皇甫重到底不是个妄人。 第148章 梁王换镇 安定军和秦州军都没有休息,连夜赶往固关,到了第二天中午终于赶到。在关后建好营垒后,多rì未曾休息的军士们顿时便蒙头大睡,总算是逃出了生天。 吕健和郝度元在汧水畔被流民阻碍无法追击,暴怒的两人合军将四千多流民尽数杀光,只留了不到一千青壮年驱为前部,迅速追击而来,抵达汧县才知道秦州军的消息。两人遂与单徵合兵一处,共同商讨对策。 单徵说道:“晋人有安定郡兵和秦州州兵两支,安定军已经被我们击溃,秦州兵有五千人俱是jīng锐,若能一举歼灭,陇山以西便无后顾之忧。” 吕健忙道:“那我们便行追击,一举破之。” 单徵拉过吕健和郝度元,耳咐道:“不急,只需如此如此,保管叫秦州军和毛腾死无葬身之地。” 安定郡兵虽然自出兵以来连连克捷,可是在汧县却损失惨重,毛腾刚刚起身,就听见有逃兵被秦州兵捉住,皇甫重当即下令处斩这才通报毛腾。毛腾暗暗心惊,心想安定军士气已衰,只有赶紧返回安定才能保全郡兵了。 毛腾与皇甫澹张光清点人数,竟发现只剩了一千四百余人,而卢水胡的降兵由于彭天护还在,反而较少有人逃逸。汧县一战虽然惨烈但也不至于伤亡至此,暗想一定是撤退的时间仓促,才导致逃兵大量滋生,如果再有挫折一次,恐怕这一千多人也保不住了。想到这里,毛腾不禁失望,暗觉士兵还需亲练的才叫可靠,安定的郡兵也是雍州边军中的佼佼者。可也仅限于优势状态,一旦事态危急。只怕真的靠不住。 陇关有皇甫重运来的存粮,督送至固关后皇甫重分给毛腾一些,毛腾便决定率军离开了。皇甫重暗想固关附近险要,便没有阻拦毛腾众人。 整顿军马,毛腾便行上路,北部关山虽然山路崎岖可是已经完全摆脱了胡人追击的隐患,一路上倒也舒坦。不料在十八天后刚进入安定界内,才听说皇甫重丢了固关,撤军回秦州去了。 原来毛腾刚走,单徵就带着步兵攻打固关。皇甫重欺他武器简陋。亲率铁甲骑兵出击,果然将单徵杀得大败。可是追击十余里后两旁山道伏兵大起,吕健则断了皇甫重的退路。皇甫重本以为倚仗刀枪不入的铁甲骑兵便可轻易击败吕健,却没想到吕健的骑兵都装备了裹铁带钩的大杵,依靠人数优势击溃了皇甫重倚重的三百铁甲骑兵。不过皇甫重到底杀出了重围,一回到固关却发觉已经被郝度元占了。皇甫重只得退回陇关,氐兵rì夜猛攻,皇甫重兵力稀少只得退军,粮草辎重悉数落入氐兵手中。 “只怕齐万年马上就会入寇安定了!”毛腾督促军士快速行军,终于在十天后渡过了泾水,抵达乌氏县东部的泾阳城。刚刚在城中歇息,就又有军情传来了:“齐万年从陇山北上,亲率两万大军进入安定境内了!” 毛腾急忙招来皇甫澹和张光。两人亦是吃了一惊,张光急道:“如今之际,我等赶紧撤到临泾城,城内尚有义勇数千,合兵一处尚能防守。” 一向大胆的皇甫澹也胆小了起来,亦道:“临泾城防坚固。一定能守住,我们赶紧去临泾还来得及。” 毛腾思忖片刻,缓缓说道:“等齐万年到了临泾,恐怕安定在氐人眼中就是沃野千里了。” 皇甫澹和张光奇道:“那毛府君有何打算?” “你们的家产坞堡都在安定西部,临泾城在安定东郊,如果我们死守临泾,齐万年一怒挥师西进,届时你们又当如何?”毛腾沉声道。 张光的族人都住在附近的乌氏县,而皇甫家的坞堡就在乌氏县不远的朝那县,皇甫澹猛地一拍大腿,急道:“我真是昏了头,可是以我们现在的兵力,能守得住泾水一线吗?” 毛腾拱手对二人一拜,说道:“我知道两家都有部曲数千,若能协力死守泾阳城,保住泾水一线,齐万年大军便只能望河兴叹。我们现在就给长安写信,叫赵王和解系督催夏侯骏出兵梁山,只要我们能在泾水一线死守,齐万年一定会撤军。” 张光家人都在乌氏县内,急忙道:“我这便写信给族人,教他们助兵一千。”皇甫澹亦道:“我亦助兵一千,再向胡氏借兵一千。梁氏与我皇甫氏世代姻亲,如今在洛阳做尚书郎的梁芳也是我家人助力举荐,所以我还能再向梁芬的兄长梁燕借兵一千。” 梁家在东汉时期趋于鼎盛,曾出过“跋扈将军”梁冀这样鼎鼎大名的权臣,虽然在西晋时期梁家鼎盛不再,也依旧是安定的大族。 听到皇甫澹一番言语,毛腾不禁暗暗吃惊,方才还觉得无兵可用,可是张光和皇甫澹两人一张嘴,四千兵力就这么来了。到底是事关自己利益,齐万年可不像巩更那样和汉人大族结好,所以安定的四大家族也不会像北地的傅家那样在郡城危急的时候还“保持中立”,而是直接出兵抵挡胡人。 果然不出一个月,齐万年的部队正在泾水南岸安营扎寨的时候,安定四大家族各自的助兵已到,而最为强盛的胡家竟出了两千部曲,小小的泾阳城内外扎了五个大营,兵力已达七千。毛腾又另马敦和彭荡仲带着卢水胡人每天在河岸附近转一个来回,给齐万年造成每天都有新兵增加的错觉,果然看到这般军容,齐万年按兵不动一个多月。 从临泾城又传来新的消息,原来赵王司马伦已经被征召回朝做了车骑将军,朝廷又派遣了梁王司马肜为征西大将军,都督雍凉二州诸军事来镇守关中。梁王司马肜见关中胡人作乱已经难以收拾,上表求朝廷调遣猛将,并指明要御史中丞周处。朝廷便加封周处为建威将军,将他派往长安。 这才是元康三年九月,本来历史上这一年郝散和郝度元才开始在上党拉起反旗,可是现在一切都乱了。会在元康六年才爆发的齐万年之乱,竟提前三年爆发。而唯一让毛腾无可奈何的是,周处恐怕也要提前死去了。 周处在担任御史中丞之时多次检举梁王不法行为,可是梁王本就是个半文盲,根本不懂律法,总以为周处是在害他,于是便有了仇意。这次来到长安,梁王首先便提拔了原本做过他府中佐吏的老熟人卢播,擢升为振威将军,并下令让夏侯骏回师长安,就只等着周处来再加害于他了。 朝廷派出周处之前,中书监张华和中书令陈准就执意反对,陈准则直接建议让在平定楚王之乱中表现突出的积弩将军孟观率抽调三十六军牙门去平定齐万年,并直接说道:“夏侯骏与梁王都是贵戚,非将帅之才,进不求建功扬名,退不怕失败获罪。周处一介吴人,忠直勇果,去了长安是有仇无援。不如派积弩将军孟观,率jīng兵万人为前锋,必能殄灭贼寇。不然的话,梁王一定会派周处做了前驱先登,不为救援而将其陷入死地,则败之必然。” 陈准的祖父是“九品官人法”创始人曹魏的司空陈群,父亲就是曾敢当面斥责司马昭弑杀曹髦,逼迫司马昭杀死成济来堵嘴的曹魏仆shè陈泰。门第极高所以根本不惧怕梁王,这才实言相告。然而寒门出身的张华就没有这样的底气了,只是缓缓说道:“夏侯骏亦是将才,可是积年无功。解系、皇甫重俱是能吏,却败于贼人之手。可见齐万年贼势猖狂,不如就派孟观率牙门jīng兵出师关中,方可保万一。” 晋惠帝没有言语,回头看了贾后一眼,贾后问赵王司马伦道:“赵王在关中多rì,定熟知关中境况,不知赵王有何看法?” 赵王朝贾后一躬,说道:“陈、张二公只怕不知道关中的实情,齐万年不过寻常草寇,兵马不过千人,武器不过木棍铜刀,只是窜聚山林难以剿灭。解系身体有恙所以落败,皇甫重轻兵远征所以没有得胜,而并不是这些贼寇有多厉害。如果派孟观带牙门军去,未免也太兴师动众了。诸位想想,以前马隆破树机能都只有三千兵马,现在打个寻常草寇就要出动jīng兵万人,也太让人笑话了。依老夫之见,周处悍勇过于马隆,又曾做过新平太守熟知关中地形,只要拨安西军兵马,让周处为先锋,周处一定能轻车熟路,为天子与皇后分忧解难。大家又为什么偏要说他是个吴人,来阻拦周处立功报效朝廷的赤诚之心呢?” 贾后听毕,微笑点头道:“赵王果然是宗室宿老,到底见解不凡,就这样了。” 张华和陈准看着在贾后面前卑躬屈膝的赵王,不禁暗暗叹气。陈准已经拂袖出殿,张华却一直待着。只听赵王对贾后又说道:“臣有个府吏孙秀,如今还因为解系的告状被梁王扣在长安,还请天子和皇后能为老臣做主,让梁王放了孙秀。” 第149章 孙秀脱身 贾后思忖片刻,问张华道:“那孙秀何罪?” 张华说道:“私杀氐酋,挑动胡人叛乱。” 想不到贾后却叹口气说道:“如此果毅,倒是个人才啊,干嘛要杀。赵王,这个准了你。” 赵王连忙躬身谢道:“皇后娘娘真是圣明,还有啊。老臣身体尚健,还能cāo持政务。如今梁王去了关中,高密王又身体老迈,这……这尚书台总该有人……” 贾后一阵大笑,脸上肥肉乱颤,指着赵王说道:“原来赵王你想以车骑将军之位录尚书事不成?” 赵王连忙谄笑道:“哪里哪里,老臣做个尚书令足矣。” 晋朝尚书台虽然权大,可是尚书令却官品不高。而录尚书事并不是个官职名,而是兼领尚书台的意思,一般都是身居高职的人兼任,所以以高位录尚书事就是在晋朝位极人臣的表现。而赵王却表示他只想要实权不要虚名,贾后顿时又一阵大笑,指着他说道:“赵王就是老实,张公,你看如何?” 张华却慢慢说道:“右仆shè王戎在尚书台,足矣。” 贾后笑道:“赵王德高望重,另有大任,不如就给外姓人留些权吧。” 赵王司马伦心中顿时不爽,却装出一副豁达的样子道:“是啊是啊,本就是司马氏的天下,应该的应该的。” 齐万年和郝散率领两万大军进入安定,单徵、吕健、郝度元西进秦州,巩更、度莫北上新平,三路主力已经对在秦陇地区引起极大的恐慌。尤其是皇甫重在固关失败后,秦州的政局一发不可收拾。南安赤亭羌姚柯回也终于起兵劫掠,杨茂搜也开始试图南迁武都郡。夺回杨氏氐人世代居所——百倾仇池山。皇甫重面对单徵、吕健、郝散的一万六千大军已经如芒在背,无法再有效控制略阳氐人,只得任其迁徙。就在这个时候,秦州的流民大cháo,已经是皇甫重再也无法左右的了。 毛腾下令让卢水胡义从和安定郡兵每天以换班的方式,夜晚从泾阳城出去,第二天白天再沿着河岸进城,给齐万年造成泾阳城不断增兵的假象。果然好几天来,氐兵都没有发动渡河攻势。这时候毛腾才接到新平急传来的消息。 “氐羌犯境,巩更为酋。夫人及新平数千父老。望府君早归。” 皇甫澹和张光有些焦虑地看着毛腾。毛腾却笑道:“劳烦张主簿派人告知新平,我会立刻驰援。” 张光奇道:“齐万年大军未走,毛府君便要回新平吗?” 皇甫澹亦道:“毛府君,如今情势危急,如果毛府君回新平。只怕两地都会有失啊。” 毛腾呵呵一笑道:“这个毛某自然晓得。” 皇甫澹和张光出了大帐,毛腾这才拧起了双眉,狠狠地向案几砸了一拳。 孙秀被梁王和解系关在大牢中,可是却一点也没有再有半点洛阳时的软弱,因为他相信司马伦根本离不开他,迟早会救他出去,他唯一担心的还只是那个任xìng的妹妹而已。 梁王与赵王虽然关系寻常,可都是宣帝(司马懿)仅存的儿子,亲生的兄弟。虽然也有像东安王和东武公那样水火不相容的亲兄弟。可多数的宗室在没有较大利益冲突的时候总是保持着“相亲相爱”的态度。所以虽然解系与其胞弟御史中丞解结几次要求立案杀掉孙秀,可是梁王却一直不肯,而且还给孙秀一个单另的牢房看押,也免得这个孱弱的美男子受到意想不到的牢狱之灾,看纵然如此,孙秀已经记住了梁王和解系兄弟的名字。 “俊忠兄……俊忠兄……” 孙秀正在牢房中蒙头大睡之时。忽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睁眼一看却是辛冉。孙秀立刻直起身子,这才看到站在辛冉身后几个平rì对自己甚为不恭的狱吏也折腰躬身向着自己,心中一怔。辛冉立刻抖出一件崭新的锦袍披在了孙秀身上,讨好地说道:“俊忠兄,小人向梁王多次求情,现在朝廷已经发来旨令,说俊忠兄有功无罪,是要放俊忠兄出去呢。” 孙秀登时皱眉,暗想怎么是朝廷而不是赵王的时候,辛冉拉他说道:“还有要事,这里不方便,出去再说。” 孙秀却拂袖怒道:“老殿下怎么不派人接我,为何是你?” 辛冉瞅着身旁的狱吏,不禁急忙在孙秀耳边咐道:“小人现在就是赵王的人啦,去洛阳的马车已经备好,我们出去再说。” “辛兄,可知我妹轻筠下落?”孙秀又问道。辛冉忙道:“在赵王行馆,一切安好,只是没了出入zì yóu。” 孙秀这才站了起来,先没有理会辛冉,对着狱吏就唾了口唾沫,不禁有些发横地道:“龌龊小人,不识五岳。刑律狱法,只是一张捉蚊蝇之蛛网,焉能困得凤凰?” 狱吏猛地就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小人错了,小人错了。小人真要有好眼光,也不会现在只是个小牢子了……” 辛冉忙道:“俊忠兄,何必如此,免得跌了身份。” “哼,本不与你计较。以后可识相些,别对着老子趾高气扬,仿佛那发情汉裆中之物一般。呸!”孙秀这才踢了一脚那狱吏后,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句这才跟辛冉离去。 待到辛冉家中,孙秀沐浴更衣之后,这才缓缓走到厅中,问道:“辛兄还有什么要事,要告诉孙某的?” “赵王说派了能人来这里见俊忠兄一面,有要事相告,我这便去请。”辛冉连忙起身,到内室去了。 片刻之后,果然一个面sè微黄,八字髭须略有上翘的中年男子背捏着一柄小蒲扇翩翩而出,孙秀皱着眉头盯着那人许久,只是讷讷地道:“……似曾相识,敢问君为何人?” 那八字髭男子呵呵一笑。拢袖坐到了对面,说道:“俊忠真是贵人多忘事。像刘舆这样的区区寒士,倒也不足挂齿。” 孙秀猛地直起上身,喜道:“你是……你是毛公举的友人,刘舆刘庆孙不是?” 刘舆不置可否地一笑,只是朝辛冉说道:“这里没你的事,你且回避一下。”辛冉连忙恭敬地退了出去。孙秀指头打着旋儿,忽然就奇道:“你……你真是赵王派来的,你不是……不是贾谧的人吗?” 刘舆莞尔笑道:“刘某闲云野鹤,哪里是那小公爷的人。” 孙秀登时就纳闷了,问道:“那刘先生……。是赵王的人?” 刘舆摇着蒲扇。不置可否地笑道:“刘某只认真龙。” 孙秀霎时就怔住了,刚要张嘴,刘舆就摆了摆手,立即说道:“刘某这次来长安,只是为了一件事情。我只问你。你须如实作答,不可有半点隐瞒。” 孙秀皱了皱眉,说道:“有什么,刘先生尽管问。” “令妹轻筠,自与毛公举与金谷园一见生情,后来随了赵王,又频频私会,可有此事啊?”刘舆平缓地道。 “没有。”孙秀立刻否认,又加强道。“绝无此事。” “呵呵,赵王仁厚之主,最是惜才。刘某与毛公举又是故rì友人,毛公举在洛阳便住在刘某家中多rì,交情自是非比寻常。你又诓我作甚?”刘舆很平静地说道。 孙秀嗯哼了一声,有些没底气地问道:“有了就怎么样。没了又怎么样?” 刘舆面上又露出笑容,说道:“没有的话,赵王说他年老体衰,经不住美sè刮骨敲髓,令妹就送于梁王为礼了。有的话,就成全令妹与毛公举,而且还要委托毛公举一件事情,事成之后,以西戎校尉之职许之。” “啊……”孙秀一愣,忽地有些恍然,问道,“老殿下想必是要用毛腾了?可我虽无知,也晓得西戎校尉向来是雍州刺史兼领,那可能给毛腾啊?” 刘舆笑道:“西戎校尉以雍州刺史兼领,的确常态,可并非必然。就如凉州的护羌校尉,汉朝名将段颎做护羌校尉时不就不是凉州刺史嘛。解系因为败于胡贼郝度元之手,丧我大晋威严,其假节、扬烈将军领西戎都尉之职已经被夺,只留了雍州刺史一职。西戎校尉现在可是空缺啊,如果令妹能嫁了西戎校尉,既能让俊忠安心,也能让赵王安心呢。” “老殿下……安心?”孙秀奇道。 刘舆点头道:“赵王如今在朝中心腹无数,可是在外镇却缺乏人脉。毛腾便是刘某举荐于赵王的人才,不然以俊忠初识赵王时的身份,能让赵王一口就许诺了中尉一职吗?令妹去了毛腾身边,可不是只教她安逸度rì,务必要督促毛腾对赵王忠心不二,时刻将毛腾举动报于赵王耳目。只要毛腾能忠于赵王,赵王便会一手扶持于他,以后的雍州刺史亦或者安西将军便就是给毛腾留着的。” 孙秀瞠目结舌地看着刘舆,忽然有些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说的……真的假的?” 刘舆忽然从衣袋中掏出一方大印,放到了案几之上,之间印章上刻着“晋西戎校尉”等字样,孙秀几乎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刘舆笑道:“解系刚卸了此任,皇后就让将此印给了赵王。现在你可信了?” 孙秀有些失魂地望着刘舆,宛如一个死人一般,也不知他是在为妹妹欢喜过了头,还是对自己和赵王的“感情”感到莫大的失望。刘舆却收了印信,说道:“俊忠务必劝好令妹,为赵王好生尽忠。我会让辛冉备车马,待新平巩更等贼退军后,将令妹送到新平的。” 孙秀半晌才回过神来,忽然问道:“以刘先生和毛腾的交情,为什么刘先生不亲自去劝说毛腾,让他能忠于赵王?” 刘舆神秘地一笑,并没有回答。 第150章 加封护军 梁王即将派周处来讨伐齐万年的传言愈演愈烈,终于传到了安定。周处在新平曾做过好几年太守,关中诸路氐羌都知道他的厉害。齐万年只有个锁阳川打虎的传闻,而周处在这方面名气更大。周处出身江南士族,父亲便是在三国时期“断发赚曹休”的东吴猛将周鲂。传说周处年轻时在义兴有“三横”,便是山中白额虎、水中恶蛟龙和凶蛮恶少周处。当时周处少年意气,不知自己便是“三横”之一,便先上山杀死猛虎,又下水寻杀蛟龙,三rì三夜不见踪影,乡里百姓以为周处被蛟龙杀害都弹冠相庆,结果周处却杀了蛟龙回来,才知道在乡里乡亲眼中他比猛虎蛟龙还要可怕,从自后知耻而勇,改过自新,终成一代能臣。这个“除三害”的故事流传很广,直到现代都有不少人知道。所以在敬畏勇士的胡人眼中,周处可比齐万年厉害多了。听到周处要来的消息,胡人们纷纷口耳相告:“周府君回来了,那可是屠龙斩虎的神人,以后打仗可得小心些啊。” 齐万年已经在泾水南岸停留了多半月,一边四处抢掠,一边联系附近胡人部落,但却并没有渡河进攻泾阳城。虽然齐万年早就识破了毛腾“不断增兵”的无中生有之计,可是可估算得来泾阳城防守力量不弱,终于在听到周处的消息后,齐万年决定撤回梁山了。 “最新的消息,这次晋人出兵,由梁王司马肜坐镇长安,全权指挥,由安西将军夏侯骏、建威将军周处、振威将军卢播率领安西军进军梁山。虽然我们要对付的还是安西军。可周处乃当世虎将,又在关中有极高名望。所以依我看还是调回单徵等人,集合大军来个决战吧。”郝散分析道。 齐万年呵呵笑道:“周府君文武全才,如果他做主将专断军务,恐怕还是个对手。可现在的情况看来,他自己却是受制于人,如同一头被捆绑的猛虎,必能为我所擒。而司马肜一个老棺材瓤子肯定无法指挥军队,真正的晋军主将还是夏侯骏这个庸才。”齐万年对周处很是尊敬,仍然称呼为“周府君”,而不并直呼其名。 郝散道:“那大王的意思是?” 齐万年道:“单徵、吕健、郝度元三人继续西进。联络秦州各部。我们和巩更度莫等人回军梁山。再加上梁山现有守军,兵力仍超过五万,数量上与安西军是势均力敌,可是有你我豪杰为帅,对付受制于人的周处。必能得胜,如果夏侯骏和卢播敢出战,我们就好好硬来一仗,打垮安西军,以后再关中就再无顾虑。” “只怕夏侯骏这老鳖又会缩头啊。”郝散道。 齐万年点头道:“夏侯骏这样保存实力,不肯出战的确让我们为难。可最为难的还是司马肜和解系这些人,如果我们擒了周府君,想必司马肜一定会施加压力于夏侯骏,夏侯骏再想保存实力恐怕也就不行了。” 郝散点了点头。齐万年又说道:“我们几次小规模作战,也见识过安西军的实力,士兵jīng于战阵,武备齐整实为真正的劲敌。所以我们最好能在夏侯骏手中将其消灭,如果安西军的统帅换成了别人,譬如像毛腾这样的滑头。恐怕就不是劲敌两字所能形容的了。” 齐万年很有眼光,还是很重视安西军的。毕竟夏侯骏只是接任的安西军统率,在夏侯骏之后,安西军这一支劲旅的确落到了一个热衷屠杀的旷世名将手中,还创造了八王之乱内战中的**和顶峰。这一支晋朝的西北野战主力,竟间接地成了西晋王朝的掘墓人。 齐万年在泾水南岸,收拢部分投奔的羌人小部落后,终于撤军而。听闻周处即将出征的消息,毛腾与皇甫澹、张光终于松了口气,终于将郡兵撤回临泾城。古崇和卫博一齐出来迎接,古崇捧着一方官印,只见卫博一脸黯淡,上前一揖道:“毛府君,解使君令到,因毛府君破西胡有功,加毛府君为抚夷护军,督领安定郡兵,可自行招募兵马组建抚夷营。加皇甫功曹为安定主骑都尉统领安定骑兵,张主簿为校尉,统领安定步兵……” 毛腾猛地下马,接过古崇手中的官印,大喜道:“若非卫府君借兵成事,我三人焉能立功,我替诸位谢过卫府君了。” 卫博连忙摆摆手说道:“你我亦是亲戚,何妨何妨……” 毛腾本来为卢水胡降兵的前途愁苦不已,可这下好了,解系加封自己为抚夷护军,可以在郡兵外多招募一营兵马,而且还可以借此再向雍州讨要钱粮和武备,毛腾多rì的夙愿这便得以实现,不禁大喜若狂。待进城中,毛腾对彭天护说道:“你可愿做抚夷军的骑督,随我去新平?”彭天护纳闷半晌,说道:“我只想回卢水畔,恢复我父亲的力量。” “卢水南方的姚柯回,你可有必胜的自信?”毛腾问道。 彭天护一时语塞,毛腾说道:“如今东羌主力悉数南下,都投了齐万年。马兰水一带草场肥美,只要你能从我东行,rì后我表你为东羌都尉,你可愿意?” 彭天护有些犹豫地看着毛腾,说道:“卢水附近,还有许多与我同族的部落,我回去如果能将他们降服,我还能有战胜姚柯回的希望的。” “朝廷已经发大军征讨齐万年,如果能在此时趁机立功,届时前途不可限量。你的远族不是有个做了凉州刺史的彭使君,难道你不想效仿他吗?”毛腾继续诱惑。 彭天护自然知道彭祈的鼎鼎大名,顿时眼睛放光,有些不相信地说道:“可……可彭使君是跟西蜀大战时的老功臣,又跟树机能作战,还讨平令狐愚,哪个功劳是我能做到的……” “目前就有大功劳一件,御史中丞周处被表为建威将军,即将出讨梁山。周处你可听过?”毛腾又道。 彭天护翘起大拇指道:“我阿爸就说过,周府君上山能打死猛虎,下水能屠掉恶龙,是天神一般的人物。当初在关中,西有西平的马府君,东有新平的周府君,阿爸从来都没有反朝廷之心的。” 毛腾问道:“那你说周处和齐万年,谁能得胜?” 彭天护毫不迟疑地道:“齐万年锁川打虎,我阿爸是知道的,那是一条饿了许多年的老虎,才给齐万年用铁棒打死。可是周府君打虎屠龙,可不一样了。再说朝廷兵马百万,齐万年才只有几万人马,齐万年肯定打不过周府君。” “那你说,如果在这个时候趁机立功。是不是就跟当年凉州彭使君在对抗西蜀立功是一个道理呢?”毛腾笑道。 彭天护急促地搓着双手,终于猛地鼻哼一声,说道:“好,我跟你去,到时候府君你可不要蒙了我。” 彭天护手下尚有一千两百多卢水胡降兵可以直接充入抚夷军建制中,毛腾暂时不敢将其建制打乱,直接让彭天护做骑督一并统率。马敦则留在军中,毛腾许诺他做右军司马,并从安定郡兵中暂抽步兵五百人充为马敦帐下。 皇甫澹和张光由于官位得升,大方地抽调了五百人出来。第二天毛腾便和古崇、麴允、马敦、彭天护等人统率新平郡新募骑兵一百人,新组建抚夷军一千七百人离开安定。卫博看到毛腾远走,刚刚松了口气,可是看到背后趾高气扬的皇甫澹,不禁又暗暗皱眉,暗想只等打完仗,赶紧得再破费些钱财给尚书台,还是调到中原才是上策啊。 十一月上旬,出征将近大半年的毛腾终于回到新平。沿路的百姓都扶老携幼迎接毛腾,大道两旁人山人海,虽然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都jīng神极佳。毛腾意气风发地向两旁的百姓招着手,马敦和彭天护都看在眼里,马敦不禁暗想自己有幸得遇明主,彭天护却纳闷了,暗想:“这毛府君又不是八个胳膊三脑袋,都在看啥啊?” 前方大道右侧人群分开,一个中年男子扶着一个须发皆白的古稀老人走了来,老人端着一篮子蒸饼,身后几个农夫牵着挂满红布的牛羊。老人猛地就在前方大路上跪了下来,说道:“漆县百姓,犒迎新平太守毛府君!” 古崇一惊,原来那老翁便是自己的族伯。毛腾下马扶起老翁,老翁将那一篮子蒸饼献到毛腾眼前说道:“这是我们漆县美食,蒸枣饼,里头的大枣都是去了核的,还有牛三头,羊四十只献给府君。” 古崇连忙上前也扶起了族伯,那老人说道:“峻山(古崇字峻山),如今毛府君适合当rì周府君一样的能臣啊,你好好辅佐他。今年大旱,颗粒无收,又有羌人犯境,都是毛府君让宋贼曹开了郡府的粮仓,接济百姓,漆县才躲过一劫啊。” 古崇连忙点头,毛腾将那一篮子蒸饼接在手里,大声喊道:“诸位乡亲,毛腾半年未归,竟然有胡人犯境,实乃我之过错。rì后我定保一方太平,教胡人片马难入新平!” 百姓们一阵欢呼。 第151章 根基初建 “新平太守领抚夷护军到!” 随着阵阵欢呼声,毛腾终于回到漆县城内。周围的百姓中混杂着不少泥水匠人,毛腾抬头一看,漆县城墙已经有多处破损,显然正在维修中。虽然还不清楚巩更和度莫进攻时的危机程度,可是宋配到底没让毛腾失望。 安排好了抚夷军的营寨后,毛腾带着马敦和彭天护进了郡府内,向郭文和宋配、侯脱一一介绍。众人大为欢喜,自是一番酒宴。毛腾忍不住问道:“我离别半载,城内守军仅一千多人,仲业是如何击退来犯羌人的?” 宋配尚未言语,郭文就道:“当初听说氐羌从南边杀了过来,由于府君不再,举城惶恐。不少人都准备逃往栒邑县,泾水桥边百姓多如牛毛,城内是一片哄乱。就是当时,宋贼曹和侯军候带着新募军一把火烧了泾水桥,城内的百姓见退路已断,只好纷纷出力守城。氐羌人没有军粮,来新平后饿的不行,竟捉俘虏食用,更是激起流民对抗。也是当初府君高瞻远瞩,收罗四方流民,关键时刻还真起了作用。守城最危急的时候,有个叫刘进的流民行主带着义勇偷袭羌人后方,宋贼曹亲率新募军骑士,将巩贼杀得大败,这时候建威将军周处要出征梁山的消息也到了,巩更和度莫就带着贼军逃走了。” “刘进,倒是个好汉,此人现在何处?”毛腾问道。 宋配忙道:“我已劝他归入新募军做了军候,刘进又拉了兄弟投军,现在扶风、北地、冯翊的流民青壮都争相加入新募军,宋某擅作主张都择优收用,现在新募军加上回来的这一百骑兵。已经有一千五百多人了……” “哈哈,仲业果然是我的好兄弟!”毛腾拍了他一把。敬酒道,“来,我敬你一碗。” 宋配举起酒碗道:“如今雍州除京兆郡外,只有新平和安定是胡人不敢肆虐的所在,这都是府君的能为,也是我等的福分,大家一起干了这碗吧!” 众人纷纷举起酒碗,却只听彭天护猛地站起来嘟囔道:“齐万年是贼军,胡人也有做官兵的,宋贼曹你这是把彭某当啥了!” 宋配连忙笑道:“彭老弟是自家人。乃大晋子民。方才是宋某口误了。我自罚一碗。”说着便举起酒碗就朝满是胡碴的嘴里灌了去。彭荡仲这才露出憨然微笑,也举起酒碗道:“宋老哥,彭某我也喝一碗。”马敦却站起来说道:“该是大家干杯的时候,彭老弟,你可莫抢着喝啊。”众人纷纷大笑。一齐干杯一饮而尽。 毛腾看到当初年轻伶俐的宋配,如今也满嘴胡须,成了自己能独当一面的帮手,又看到满桌的勇士和佐吏,不禁慨然大喜。当即说道:“解使君与梁王如今加封我胃抚夷护军,不但让我们新平的新募军有了出路,而且也给诸位一个名正言顺的地位。如今有彭天护的卢水义从一千两百,我让他做抚夷军的骑督,继续指挥他的族人作战。又有原安定郡兵五百都是马伯厚熟识的军士。这五百人就为抚夷军右部,以马伯厚为军司马。想不到现在新募军也有一千五百多人,正好分为两部。宋仲业,你挑选五百jīng锐骑兵以为我抚夷军牙门兵,你来兼任抚夷军牙门督和参军,其余的一千人分为两部。就由侯脱和那个叫刘进的壮士做军司马。而抚夷军还缺一个主簿,麴先生忙于政务恐怕无法分身,就让郭督邮兼领,大家觉得如何?” “好好!”众人大声欢呼。等安静之后,郭文忙道:“现在粗算一下,新平有郡兵一千,抚夷军三千两百,这都需要不小的开支。我们的钱粮虽多,可是……为了渡过荒年,我和宋贼曹擅作主张都开库分发借给百姓了……” 麴允说道:“即便是寻常时节,新平的租赋收入,也供养不了四千多的士兵啊。” 毛腾笑道:“无妨的,抚夷护军的防区本就在安定地界上,抚夷军的兵粮可以从安定筹集,也可以从长安讨要,新平的收入,供给郡兵即可。况且我们这些军士都不是宿卫军那样完全脱产的野战部队,新平荒地还是很多,只要在明年发展军垦,粮草还是能自给的。栒邑县附近也有草场,也可以让彭天护的部下放牧。不过这些事情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所以钱粮上的琐事,还是要拜托麴先生了。” 麴允应道:“只要府君能从安定和长安得到资助,麴某也就轻松多了。” “那好,今rì我们一醉方休!”毛腾大喜道。 众人你一碗我一盅喝得好不欢喜,毛腾忽地就想起了卫铄,猛地喊道:“我半年离家,这才想起夫人已经生下孩儿,不如现在就抱出来给大家瞧瞧。” 众人一阵欢呼。彭天护却问道:“府君都回来老半天了,怎不见夫人来迎接啊,真是怪了。”毛腾也不禁有些纳闷,暗想卫铄身子虚弱,又喜好安静,笑着对彭天护说道:“天护,我这夫人可是洛阳人,哪像你见的那些妇人疯张没势的。大伙今rì高兴,我今天就去把夫人叫出来,给大家敬上一杯酒!” “好!”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毛腾刚刚离座走到后门,宋配忽然跟了上来,悄悄在毛腾耳边低咐几句,毛腾顿时大惊失sè,打开后门这就冲了出去。宋配一脸难堪地回道座上,众人不禁发问,宋配只是摇头不语。可是侯脱却醉醺醺地忍不住说了出来:“大伙怕是要失望了,府君在长安的老相好给人送过来了,夫人正在生闷气呢。别说敬酒了,只怕府君现在回去要挨一顿了……” “啊……”席内众人不禁吃了一惊。宋配连着给侯脱使眼sè,侯脱这才发觉自己实言,捂了嘴巴。彭天护却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毛府君这样的英雄,也怕女人啊。” 众人皆有三分酒意,不禁都忍不住哄笑出声。 毛腾几步冲到后院,果然停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显然不是原有之物。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暗想到底是谁竟把轻筠送了过来,要让赵王知道那还得了?没有多想,毛腾便往卧房门前走去,却发现小丫头板儿瞪眼望着自己。毛腾正要询问,板儿却缩身进了屋内,一把就关上了门。毛腾连忙冲到卧房门前,急忙低声唤道:“板儿,快开了门,给夫人说我回来了。” 屋里没人应声,毛腾连忙又敲了敲门,这时候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传了出来,毛腾顿时激动万分,连忙敲门道:“茂猗,茂猗。让我看看孩子啊,这是我的孩子啊……” “板儿,别开门。他喜欢到哪里睡就让他哪儿去。”卫铄冷冰冰的声音传了出来。毛腾听到她的声音,又是激动又是后怕,可一想到自己的孩子都七个月大了,终于按捺不住猛地就一臂肘砸开了门扣,冲了进去。 抬头一看,卫铄一脸苍白毫无表情地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婴儿,毛腾猛地就冲了过去。卫铄看到毛腾,不禁浑身一阵颤抖,眼眶也骤然湿了,咬着下唇恨恨地看着他,抱着孩子别过了身去,激动地说道:“你……你……” 毛腾凑到孩子面前,正要欢喜去摸,孩子却看他面生,哇哇大哭起来。卫铄挡着孩子不让他碰,终于还是没有赶他出去,只是说道:“哪里像个做爹的样子,孩子都不会理你。” 毛腾连忙说道:“怎么不请个nǎi妈,可苦了你了。”卫铄埋怨道:“你一去半年不回来,如果连孩子也不再我身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胡人肆虐,军情紧急,我差点就在汧县丧了命啊。”毛腾叹口气,又凑到了孩子旁边。卫铄惊愕地又看了他一眼,忽然就怨声道:“安定又不是新平辖内,你这样急于立功连xìng命都不顾,还不是……还不是要赵王赏了那个……那个女人。” “我……”毛腾到底还是避不开这个话题,只得讨好道,“茂猗,我……你是我妻子,你家中的女主。可是孙竹她……她是赵王送来的?” 卫铄坐在炕沿,忽然就抽泣成声。板儿也鼓起胆子,说道:“府君,那姓孙的女人一来新平,就像螃蟹一样横着走,不但嫌弃府宅简陋,还说她才是府君的正房妻子,还羞辱夫人。我跟她讲理,她不但打我,还说夫人不过是个姿sè平庸的破落户……” 毛腾霍地就占了起来,怒道:“这是真的?板儿你告诉我,谁送她来的,到底是何目的?” 卫铄看他向着自己,不禁心中一暖,可是嘴上却还道:“你倒说得轻松,好似你跟她没有什么一般……” 毛腾连忙柔声道:“茂猗,我……我跟她是有瓜葛,可……可自从带你来新平后我再也没有寻过她。她只是……唉……”轻筠是赵王姬妾的事情,毛腾怎么说得出口,只是连连叹气。 板儿接着道:“那……那姓孙的女人,是什么赵王派人送过来的。” 毛腾长长地喘了口气,他并不知道赵王葫芦里到底再卖什么药。可是看卫铄似乎也不怎么生气了,趁机将孩子抱了过来,搂在怀里,大喜道:“哎呀,果然是个儿子!我毛腾有后了……哈哈……” 毛腾满是胡须的嘴就朝孩子脸上亲了去,结果孩子不但哇哇大哭,两手乱舞就打着毛腾,小拳头一下子就捣进了毛腾的眼睛里。 第152章 长安出兵 “啊……”毛腾痛叫一声,幸亏孩子只有七个月没有力气。卫铄这才掩嘴一笑,接过了孩子道:“莫要再贪杯喝酒了,我叫下人烧些水你洗洗,胡须也该修一修了。” “没事,这一击正中要害,这孩子像我,以后定能成大事。”毛腾揉着眼睛说道。见她不再生气,于是又道,“我又受封抚夷护军,可以督护安定的兵马了。现在又招了勇将马敦,和彭荡仲之子卢水胡彭天护。加上新平的郡兵,如今城内外已经有四千多人的军队了。茂猗,你是家中主母,趁着今天大伙高兴,出去敬一杯酒如何?” 卫铄蹙眉道:“你先告诉我,那孙姓女子,你怎么处置,难道要她留在这里吗?” “这……”毛腾苦着脸道,“我现在还没有弄清楚,可要是赵王送来的,我又岂敢将她送走?没事,我不理她便是。” 板儿已渐懂人事,侧身出了去。卫铄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却有些酸酸地说道:“你既承认与她有瓜葛,如今却又弃之如敝屣,真是好凉薄的人物。”毛腾顿时头疼,连忙道:“那不一样,只是……唉……男人嘛。但我可以对天发誓,除了孙竹之外我可再没有其他女人,而我对茂猗可是一心一意的。” “如果换了旁人,我也能忍受。毕竟夫君战功赫赫,出身寒微又不到三十而立之年,却做了两千石的太守,我爹爹四十多岁方才靠着家世做了于你同样大的官。你想蓄妾室,我也不反对。可……可那个孙竹实在太过嚣张跋扈,还张口向郭督邮索要财帛,嫌府宅寒酸。又老是给我气受……”卫铄轻咬着下唇,说倒气处。却无意识地又靠在了毛腾肩旁。毛腾将她和孩子搂在怀里,软声说道:“明rì我去说她,虽然是赵王送来的,可她又不是赵王,凭什么这般跋扈。好了茂猗,出去给大伙敬酒吧,那些家伙都说我惧内,你帮我撑个台面嘛。” 卫铄听他这样说,心中也逐渐欢喜起来,这便说道:“你去叫板儿过来看孩子。我……我帮你撑台面便是。以后啊。要是人马多了,派宋仲业、侯脱他们出去打仗就行了。本朝的士族可都耻于军事的,像尚书王夷甫(王衍)十七岁的时候就有人举荐他去做辽东太守,可王尚书却宁愿做白身也不去辽东对付鲜卑人。” 毛腾哼了口气,暗想真是妇人之见。王衍族出高门,还不愁没官做,自己又怎能与之相比。再说这些士族个个逃避军事,只知空谈玄学,这才是国家的不幸。可是又怎么好惹卫铄不快,只得说道:“那是那是,我这便去叫板儿过来看孩子,唉。我取名为‘明’,你可有小名唤他?” 卫铄缓缓说道:“等你半年也不回来。我就想起涂山氏之女唱的‘候人兮猗’,偏偏我却又叫茂猗,想来真是愁绪如丝。我便叫他‘阿候’了。” 毛腾暗道:“怎么这么难听的rǔ名,唉……不过也好,总归是把我比作大禹了……” “阿候,我是你爹爹啊。你的名字。是上毛下明,字伯照。明者,rì月之辉也。伯,嫡长子也。你可听得明白?” 毛腾捏了阿候小脸一把,阿候又哭了起来,只好无奈地道:“唉,就是不爱我啊……”这才走了出去去唤板儿。 板儿的房间就在隔壁,毛腾敲了敲们人却不在,兴许是小解去了。这才回过头,却看到轻筠俏生生地立在厢房窗下,拿起一枚核桃就朝他扔了去。毛腾骤然见她,顿时五味杂陈,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轻筠却扬眉一笑,小跑到了他身旁,酸溜溜地道:“好啊,我说你离了长安就音讯全无,原来是到这里过其小rì子来了,亏得我还在长安苦苦等你。” 毛腾强作一笑,说道:“我这里可比不了长安,茂猗她是我妻子,我很尊重她,希望你能收敛作态。” “河东卫氏的贵族小姐都吃得了苦,我又有什么捱不下的?”轻筠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阿兄他在赵王面前替你美言,赵王说rì后会许你做西戎校尉,代解系领西戎义从的骑兵。我本想给你一个惊喜,可是你现在已经做了什么护军,唉……你不赶我走,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毛腾一怔,西戎校尉可是关中要职,赵王这老鬼许他此职,有将轻筠这么大方地送了出来,只怕又要自己做冒险的差事,当即笑道:“赵王不会是要我跟着建威将军一起去进攻梁山吧。” “没有没有,只是那老家伙觉得他在关中没有人手,这才拉拢你啊。”轻筠睁着眼睛,忍不住说道,“你啊,胡子拉碴现在活像个野人,要不是我rì夜想你,可都认不出是你了。” 卫铄在房内听见轻筠的声音,故意咳嗽了一声。毛腾连忙转过脸去,轻筠叹了口气说道:“我倒是想尊重她,可人家却见不得我呢。” “府君,她胡说。当初就是她开口辱骂夫人的,说夫人是从哪冒出来的,还说夫人是洛阳的破落户……”板儿忽然从院子里跑了过来,指着轻筠就道。 轻筠看到这个丫头这般对自己说话,强忍了半天的憋闷终于发了出来,怒道:“你是什么东西,少来废话。我在长安等公举的时候,又怎么知道他竟然又找了另外一个女人,偏偏又将她领到了新平。再说,是她先说我来路不正,我才骂她是破落户的,你少来巴结你那主母,却将错责都推到我头上。” “嗯。”毛腾皱眉哼了一声,胡子拉碴的脸上风霜未褪,显得格外yīn沉。板儿顿时就被唬得低下头来,轻筠也止住了话语。 毛腾对板儿说道:“好好伺候夫人,别的事莫要多管。”板儿连忙磕头道:“奴……奴婢不敢了。”轻筠刚刚呼了口气,毛腾转过身来就沉声道:“茂猗是我妻子,你要再对她不敬。我就派人将你遣回长安。” “我……”轻筠顿时大感委屈,胸口一阵颤抖。眼眶不禁就湿了,啜泣着跑回了厢房。 卫铄终于出面给众人敬了酒,新平的众佐吏一直喝到三更时分才纷纷散去。毛腾这才想到一身风尘,又胡子拉碴邋遢不已,准备叫人烧水沐浴,卫铄却温声道:“天sè晚了,你又喝过酒,就先凑合睡下吧。你啊,现在还真像个野人呢。” 毛腾不好意思地一笑,说道:“本来啊。我还怕你不肯原谅我呢。唉……”卫铄叹口气道:“那当初那个香袋。也是她给你的了?”毛腾点了点头。卫铄忽地道:“她也挺可怜的,被人当礼物一样送来送去的。我那天还看到她画画呢,画上的人啊可真像极了你,当时差点没把我气死呢。” 毛腾呵呵笑道:“我就知道茂猗你心地善良,又宽宏大量。可到底还是我不对。” “可这世上,哪有只守着一个女子的男人。你能在她面前也偏袒我,我也知足了。”卫铄虽然有些心口不一,可也似乎是想通了。 梁王司马肜年长于赵王,又不像赵王那样身体健朗,一口牙都所剩无几,说话也很是吃力。解系大病初愈,又被夺了假节权限和将军封号,自是愁眉不展。夏侯骏左右瞅了一眼。不禁暗喜,忖道:“看梁王态势只怕是天不假年,解系外调恐怕也为时不远了。如果这次再平定不了氐贼,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向朝廷讨要兵力和武备,届时长安之主便是我了。” “建威将军周处、振威将军卢播到!” 梁王的侍卫呼喊一声,全身戎装的周处和卢播一齐进了厅内。周处方面海髯。龙行虎步,虽然已经五十多岁可丝毫不见老态,也没有半根白发,径直入厅,向梁王和解系拱手一拜便进入座内。卢播本是夏侯骏旧部,又向夏侯骏拜了一拜,这才回座。夏侯骏看到卢播,却不由哼了一声,暗道:“虽升任为将,可毕竟是个杂号将军。这些个藩王可着实可恶,一个个尽来挖我墙角。” 梁王咳嗽一声,说道:“诸位现在都在了,要商议何事大家心里也都清楚,老夫也再无废话。夏侯安西是关中宿将,熟悉贼军内情,一切行动就都按夏侯安西的安排吧。” 夏侯骏站了起来,暗想梁王真是老jiān巨猾,既要加害周处却还要假手于我,只好起身说道:“据最新的情报,齐贼遣别帅单徵等人西掠秦州,巩更等贼新败于新平,贼众已衰。去年始平大战,我已多次击溃齐贼主力,只是贼众窜聚山林无法将其歼灭。如今齐贼自安定远来屯军好畤,师老困乏,正可一举而破之。” 解系听到夏侯骏这般言语,不由地大动肝火,说道:“夏侯安西,且不说始平大战谁胜谁负,可是我们造风声西征,数月不见踪影,如今齐万年已经从梁山东进,屯军好畤,你如何一举破之?” 梁王“嗯哼”一声,慢吞吞地说道:“解使君,军机大事不是斗嘴的时候,老夫既然都督雍凉二州诸军事,就有一切调配权力,如今老夫正要倚重夏侯安西的将略,还请解使君将力气用在平叛大事上。” 夏侯骏向梁王拱手士谢,接着说道:“我军不妨分兵三路,北路由解使君统率雍州郡兵,走大溪;南路由振威将军率领,切断氐羌西逃退路;中路就由建威将军周处率领,走西路大道,在六陌安营扎寨,等候解使君和卢振威一到,便一齐进攻好畤,捉拿齐贼,此为分进合击之法也。” 梁王立刻抚掌笑道:“好好,就这么办。” 雍州诸将出了大厅,看到夏侯骏等人走远,解系一把就拉住周处道:“我与卢振威两路皆走小道,恐怕届时也无法与周将军按期会和,周将军是朝廷的良将,当珍惜羽翼,好自为之。” 周处无奈地对解系说道:“我本降将,身为南人(指原东吴人)表率,当尽忠为国,如果延期不至定遭责罚,岂不让南人蒙黑。” 解系叹了口气。他没想到周处竟扛着如此重担,只好说道:“若到了六陌。勿论梁王怎样督促都不可先行用兵,望周将军能等我部将士。” 周处只好道:“届时再看吧。” 齐万年已经在梁山东侧的好畤下寨,郝散、巩更、度莫、王车、当戈等原北地羌胡站在右首,扶风氐各渠帅站在左首,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这一仗,务必要打垮安西军,打通东进路线,让长安城像一个裸身的妇人一般,躺在我等面前。”齐万年挥着马鞭,指着远处的大道说道。 郝散道:“我军斥候新的军情。晋人三路行军。举动诡异。而且这三路人马,都是兵力不足五千,不知道其意图如何。” 齐万年一愣,说道:“我众如今五万,屡败晋军。晋人竟敢拿一万五千人来进攻我们,这个举动确实诡异,大家有何意见?” 扶风氐渠帅强梁说道:“大王,莫管他人马多少,既然是野战冲杀,就无须多虑,只管将他杀得片甲不留便可。” 度莫亦道:“大王,我等虽不善攻城,可野战我等不惧晋人。他们既然敢来进攻。我等分头迎击,管教将他们杀个干净。” 众渠帅听到晋人只有一万五千,个个摩拳擦掌,跃跃yù试。齐万年起身道:“太尉不妨说说,三路晋军的路线。” 郝散道:“北路似乎是由解系率领,走大溪;中路是由周处率领。走官道;南路是卢播率领,出始平。” 齐万年忽然大喜道:“可怜周府君一世英雄,如今却只有五千人来此丧命。众将听令!” 众渠帅一齐站了起来。 “周府君在关中极有威望,我等不可轻慢对待,最好能一战生擒。周府君本是吴人,并非晋人,如果能招他入伙,我甘愿让贤于他。” 众渠帅听罢大吃一惊,郝散急道:“吴人晋人,归根结蒂不过都是汉儿,那有我辈威猛。大王不可低了弟兄们的志气,我等定能活捉周处,让他跪在大王面前。” 众渠帅一齐吵嚷,纷纷说要抓来周处,齐万年不禁心中大喜,这便说道:“那我们不妨就抽调jīng锐兵力,来他个十面埋伏,教周处jīng疲力尽,不得不降!” “好好!”众渠帅一齐竖起耳朵,听齐万年的吩咐。 毛腾回到新平的第二天,终于沐浴完毕,修好了胡须。刚刚到了郡府大厅,才看到宋配急道:“府君,百姓风传长安对齐万年用兵了。” 毛腾不假思索地道:“可是建威将军周处和振威将军卢播他们?” 宋配道:“我也才是刚刚听说,府君你怎么知道?那建威将军周处是当世名将,关中的胡人对他敬畏不已。如今府君已经有四千兵马,何不协力破贼?” 毛腾呵呵笑道:“我猜的,仲业,你看能否挑些灵活勤快的人,组上一支专门的探子部队?” 宋配说道:“军士都勇于作战,像探子之类,很少有人愿意,斥候也都是轮着做的。” 毛腾道:“这个我想好了,专门挑选些耐力好的灵活马匹,给探子队的人配备。平时打探敌情,战时可充为骑兵,地位高于寻常步兵,你说这样会不会有人愿意?” 宋配点了点头,又道:“府君,那建威将军周处和振威将军卢播他们征讨齐万年之事,我们该怎么办?” 毛腾道:“修葺城防,勤练士兵,时刻提防胡人来犯。” 宋配奇道:“难道府君认为建威将军这样的名将会败于齐万年之手?” 毛腾点头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齐万年拥兵数万。梁王和夏侯骏怎么会给周将军太多的兵力,只怕周将军也是凶多吉少。” 不一会儿,郡府内当值的麴允过了来,翻开账簿说道:“梁王派人催促我郡上缴所欠租赋,由于我们上缴租赋还是按赵王来关中之前的数额,可梁王却沿袭了赵王的租赋额度,要我们将欠上的租赋上缴长安。如今要是拿出这些钱粮,恐怕就熬不过明年的青黄期了。” 毛腾不禁挠头,说道:“租赋这些钱粮财政,应该是解使君管啊。赵王和梁王都只是都督军事又不是都督钱粮,怎么个个来此就只瞅着钱粮不放。” 麴允叹口气道:“这本是违律的行为,可是如今但凡有藩王都督的州郡,都是如此,也无人敢去告发。当初建威将军周处就告过梁王,可是朝廷还是没有追究。” 毛腾一咬牙道:“不交,原先给解使君的额度也不交了。就说上次胡人进犯,全给胡人抢没了。眼看关中动荡,齐万年都已经逼近长安了,还只想着钱粮。” 麴允吃了一惊,毛腾摆摆手道:“如今关中不稳,梁王也奈何不了我们勿须怕他。” 正在这时候,忽然有郡吏递上来一封信,说道:“府君,秦州刺史皇甫重的羽信。” “羽信?”毛腾一怔,拆看一看,更是大吃一惊。原来皇甫重已经和单徵激战多rì,单徵得到窦首的支持,皇甫重得到蒲怀归和杨茂搜的支持,两军各自相持于略阳境内。皇甫重说他兵力远胜单徵,要毛腾从安定出兵堵住陇道东方出口的陇关和固关,以消灭单徵部的贼军。并告诉毛腾,秦州有毛腾最想见到的人物。 “我最想见到的人物,会是谁呢?”毛腾不禁纳闷。 第153章 神将周处(上) 齐万年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就只等着周处来钻进包围圈了。可惜周处却只能按照梁王和夏侯骏的军令,明知危险也只能继续进军。 快要赶到六陌的时候,终于有副将进言道:“将军,我军孤军深入,贼众势大,不如暂且停止前进,等援军再来。”周处苦笑一声,解开上身盔甲,掏出了六封催督进军的羽信递给副将道:“上命如此,唯有听从了。” 副将看到那羽信上象征着加急令的羽毛,不禁苦道:“将军,难道上面是要我们死在六陌吗?” “君命难违,我等只有以碧血昭示丹心了。”周处将羽信收好,又整好盔甲,继续下令进军。 行进数里,忽然一阵杀声传来,前方一支胡人就冲杀而来,周处下令结阵防御,那胡人首领用生疏的汉话喊道:“我乃东羌渠帅当戈,现为扶风王帐下前锋司马,听说周府君神勇盖世,特来一会!” 胡人骑兵也结好了线阵,周处看当戈跃马前方毫无惧意,于是拍马便出,笑道:“无名小辈,虽然胡人年寿较短,可你也不像老成之人,倒是想早些夭亡吗?” 当戈挺起长矛,这便冲来道:“你我先决个胜负,再来吹大话吧!”周处挺起马槊,就朝当戈斜着冲去,两方的士兵都结阵不动,静待将领的对决。当戈看到周处虽然人高马大,可是却斜着挺着马槊,暗道:“当初我老爹也有一把晋人马槊,虽然长些可并不见得有多重,这周处兴许是老了没力气了吧。”于是嘿嘿一笑,这便伏在马背上。挺起长矛就冲上前去。 两人战马迅速对接,当戈大喝一声。只见周处像甩动小棍一般轻松地将一丈多长的马槊移动刃头,轻舒猿臂,一声不吭地就刺了去。不到须臾时分,小羌头当戈就被搠翻在地,羌人士兵大惊失sè纷纷上前冲杀,周处横槊大喊一声,麾军掩杀,将羌人片刻间便杀得七零八落。众副将还从未见过使槊使得这么jīng湛的猛将,更是对周处佩服万分,也在不心疑。于是在杀退羌人后继续进军。 快到六陌的时候。又遇到一支胡人贼军。统军之人竟是贼军的二号人物郝散,周处结好方阵,郝散却不像当戈那样年轻气盛,指挥弓骑兵sāo扰一阵便退却了,可是周处率领的这一支军队周室安西军的部下。盔甲坚实,伤亡极少,周处带着几个亲兵骑士竟还追杀了十余个匈奴弓骑兵。郝散远远望见,暗想周处果然骁勇,看来要用智计来生擒了。 周处击退郝散之后,终于感觉事情不妙,对那副将说道:“军无后继,必遭惨败。周某个人存亡倒无甚可惜,可失败终归会给朝廷带来耻辱。你还是回去向梁王讨要救兵吧。” 副将忙道:“末将立刻就去,这五千人马毕竟是安西军的弟兄,即便梁王不肯救援,我想夏侯将军总不会见死不救的。” 周处点了点头,副将这便拍马而去。 周处正在朝六陌进军的同时,毛腾也在踟蹰不定。郡府诸将纷纷进言。麴允先道:“府君,梁山与新平郡不到两百里的路程,如果齐万年挥师北上,便是大祸临头,焉能劳师远去秦州,堵塞关陇道截杀单徵?” 宋配亦道:“如今当静观变化,如果周将军能获胜,我们就进攻梁山。如果周将军战败,我们就要做好防守的准备了,哪能再去秦州?” 毛腾沉思片刻,问众人道:“可有人支持出兵秦州的?” 马敦忽然站了出来,说道:“陇固二关乃关中天险,易守难攻,只要能稳据二关,便毫无疑虑。只是府君不宜亲往,当遣宋督或者古都尉去,再联合安定郡兵,定可教单徵无路可逃。” 毛腾大笑道:“伯厚此言甚是,只不过此举无法成大事。” 马敦拱手道:“请教府君,何谓大事?” 毛腾道:“皇甫秦州已经和杨茂搜、蒲怀归结盟,统合兵力已达四万,完全可以与齐贼一战了。齐贼毫无远见,只知道招募各路胡人部落,却不知道攻城略地发展壮大,迟早会惨败收场。如果我们能固守新平不失,再和皇甫秦州联合杨茂搜与蒲怀归东进,将扶风各处要地占据,步步为营,最后将齐贼困于梁山,何愁贼人不破?” 郭文连忙说道:“府君,上次巩更来攻,新平就已经危如累卵,宋督与郭某殚尽心智也无法退敌。要不是流民襄助,恐怕也后果难料,真要分兵秦州,只怕新平就不可保了……” 毛腾看了一眼宋配,问道:“仲业,新平是我根基所在,又与齐万年主力相隔不到二百里,情势危急我也晓得。你可愿意与马司马统军去陇固二关,堵截单徵的骑兵?” 宋配站起来道:“若配备足够的弓箭,宋某愿往。” “好,我给你一千士兵,从彭天护手下抽调五百弓骑兵,再从其他各部抽调五百骑兵。可以说新平大半的骑兵都给你了,希望仲业不要让他们有丝毫的伤亡。”毛腾道。 宋配连忙拜谢道:“宋某即便身死,也不会教弟兄们有一人的伤亡。” 毛腾笑道:“我们这些人就不用说大话了。仲业,随机应变,保命为上,你自己的xìng命最为重要,要自珍羽翼。” “遵命!”宋配道。 听到宋配和马敦的指令,彭天护急忙站起来道:“府君,既然要打仗,我彭天护也要去。” 毛腾对彭天护道:“这里也有仗打,而且比宋督和马司马那里更为艰险,你想打恶仗还是蹲在城关上死守?” 彭天护道:“自然是打恶仗!” “那你就乖乖留下。”毛腾笑道。 毛腾又取出纸笔,给皇甫澹和张光写了书信,递给宋配道:“仲业,我受解使君之令督护安定兵马,虽然皇甫澹和张光恐怕不一定会乐意出兵,但是从安定再借些士兵是可以的。只要能堵住陇道,一旦与皇甫秦州会和便万事大吉。” 宋配接过书信后,毛腾又补充道:“此事极为凶险,倘若到了安定后,得到皇甫秦州兵力并没有压倒xìng优势的确切消息,就速速撤兵回来。” “遵命!”宋配说道。(xbaoshu.co m。。) p 第154章 神将周处(下) 梁王和夏侯骏也领军进驻始平,不rì便接到周处请求支援的来报。夏侯骏一言不发地将周处的急报传上,梁王摆了摆手懒得去看,只是冷嘲说道:“周处不是连蛟龙猛虎都不怕嘛,不是‘义兴第三横’嘛。怎么临到国家用人的时候却倒像个娘们了,哪有半点横劲儿,真是名不符实。依老夫看啊,世上哪有什么恶龙猛虎。周处怕是在山上掐死个野猫,河里捏死个泥鳅,就给吴人吹成神了。” 夏侯骏道:“殿下,可周处说的话却句句带刺啊。他书信里说他个人存亡不要紧,只是怕孤军深入打败仗给国家蒙羞,如果这些事给解系抖出去,只怕朝廷会对殿下和末将不利啊。” 梁王嘿嘿笑道:“老夫是宗室宿老,只要没有谋反叛逆,什么事都担得下。夏侯将军也是本朝贵戚,世代将门,和周处那种吴人降将来比,朝廷更信任谁?再说老夫这般年纪都跟着大军到始平了,这种壮举足以让朝廷感动了,害怕有人弹劾不成?” 夏侯骏道:“不过解系已经让他弟弟御史中丞解结连番弹劾于我了,这次不论周处是死是活,我都得想办法打败齐万年一次,不然真的就不好交代了。” 梁王哼了一声,忽然想起周处做御史中丞时也弹劾过自己,不禁鄙夷地说道:“朝廷的贵戚,要过的体面尊贵,不至于给石崇这些暴发户兵家子后代看低了。就得多捞一些钱财。这才能维持朝廷的尊严。真不知道御史中丞这个官儿是那个傻瓜创立的,凡是当这个官儿的家伙,个个都是伪君子,明着弹劾别人贪赃枉法,暗地里恨不得自己就是贪赃枉法的大官要员,弄得人人勾心斗角互相攻讦,朝廷威严无存,依老夫看啊,就该取缔掉这个多余的官儿!” 夏侯骏虽然也不是什么清廉之人,可一听梁王这番“高谈阔论”不禁了吃了一惊。暗道:“该是脸皮有多厚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啊!司马懿一世枭雄,子孙都是这样的家伙,看来我复兴夏侯家的声威,也指rì可待了。” 周处在击杀当戈。击退郝散后又遭到数路胡人的车轮作战,人马困乏之至,可是毫无半点援军的音讯。而解系和卢播还在按照原先的指令绕远前进,根本无法快速和周处会和。连番拼杀的周处进军六陌之后,终于缓了口气,下令士兵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可是营寨刚立到半截,又一支氐人杀了过来,周处连忙下令士兵停止安营,结阵防御。结果灯周处战阵排好。那一伙氐人又鸟兽般散去,根本连交接都没有交接。 周处麾下的安西军士兵连番遭战,困乏不已,又被胡人这般戏弄般地sāo扰疲兵,士气顿衰。周处这便下令甲士列阵防御,由其他士兵继续安营造饭。随军装载弓箭的车辆也被卸下,作为障碍布防。 好畤离六陌只有几十里路程,齐万年已经在六陌附近埋伏下大军,周处刚在六陌立寨,齐万年就在附近的丘陵上看个真切。笑道:“周府君已入我彀中矣,莫要教他安起营寨,速速派轻骑sāo扰,先耗光他们的箭枝!” 郝散的匈奴轻骑和巩更的羌人轻骑甚为飘忽,在周处阵前连连飞掠放箭。周处挑选了十余个膂力过人的弓箭手。半跪在藤牌手之后,朝胡人弓骑放箭的方向以步弓反击。登时击毙数十个胡人,而胡人的骑弓明显shè程不及晋人步弓,只得暂退。结果弓骑兵刚退,一大队穿着皮甲的氐人军士就冲锋而来。 “放箭!” 周处一声令下,前方的弓箭手就朝氐人军士发shè箭矢,嗖嗖嗖的破风声不绝于耳,安西军的弓箭本来制作jīng良,羽箭破风的啸声也极为劲厉,那一队身穿厚皮甲的氐人步兵,竟被弓箭shè伤不少,登时就止住了冲锋的步伐。 齐万年在丘陵上看得真切,不由叹道:“安西军果然好弓,可惜又要丢不少弟兄的xìng命了。”下令继续掠击,消耗周处的箭枝,等待周处箭枝殆尽的时候一举进攻。 新平城内,宋配和马敦已经率军离去,不久之后皇甫澹的书信也到了。皇甫澹说单徵和吕健、郝度元被困略阳郡中部的陇城内,窦首已经反正归顺,只要毛腾派人和他一起堵住陇道东部出口,皇甫重就会故意解开陇城的围困,让单徵等人逃到陇道,再一举而杀之。 单徵虽然狡诈多智,可是没想到略阳三大氐人部族都做了皇甫重的盟友,反而反攻于他。其实这一点上毛腾也略有耳闻,扶风的氐人多数在以往都是略阳氐人大族的附庸或者奴仆,趁着已故的扶风王司马骏的招收编户的政策才逃到扶风做了晋朝编户,虽然都是氐人,其实却是矛盾重重。略阳氐人怨恨扶风氐反叛逃出,扶风氐怨恨略阳氐往rì的残暴对待,如果皇甫重能交好三大部族的首领,保住秦州绝对没有问题。 新平的存粮rì渐告jǐng,虽然新得到安定运来的粮草可还是杯水车薪,毛腾只好向郭、古、楚三家豪族调度索要钱粮,并默许了三家在流民中召集佃户和部曲的行为。然而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地方豪族总归还是向着自家利益的,于是毛腾又从三家年轻子弟中吸收不少人充为抚夷军的军吏,是yù图将三家的利益和自己绑在一起了。 漆县的大户,以郭家为最强,虽然郭文已经做了郡督邮并且兼任抚夷军的主簿,可是以郭文一人的影响还是不足以影响全族。郭家的宗主郭文长兄郭景一直在担任新平郡的中正,负责品评新平郡的豪族子弟,在新平极有声望,毛腾便将不满一岁的儿子阿候带到郭家,由郭文的协助下认郭景为义父,郭景欢喜笑纳,并赠送阿候三个rǔ母和两个女童丫鬟,毛腾由于郭景商议了本年中正品的事宜,郭景表示但凡被毛腾招募进抚夷军的子弟,都可以获得至少五品的品评。新平的大族子弟纷纷欢喜,争相携带礼品贿赂毛腾以求进入抚夷军,毛腾则悉数收下礼物,将这些贵族子弟留在别营,名义上要选拔他们做军吏以重任,实际上只是给了一些散吏的头衔,并没有真的让他们担任职务的意思。 这也是种变相的卖官,手段虽然肮脏了些,可是获得的财帛却是不少。多数的财帛礼钱毛腾都整在郡府仓库,交由麴允整理,以图折算钱粮。麴允看到这些贵重礼品,不由也吃了已经,忙道:“府君,这些豪族子弟用钱粮换取功名,虽然也不是什么坏事,可要是府君兑现不了,他们rì后无法在州郡中被征辟为佐吏,岂不成了骗局?” 毛腾叹口气道:“走一步算一步吧,真有才华的还是要留用。本事平庸的,我可以挑一些举荐给皇甫秦州,至少他们识文断字,校对公文该是没问题吧。” “新平郡内可有矿产,食盐又是从何处来?”毛腾忽然又问道。 麴允道:“新平郡不曾有什么矿产,而关中的食盐主要有两地供给,一个是秦州武都郡的井盐和崖盐,一个是河东郡的池盐。” 毛腾呵呵一笑,点头道:“据我所知,新平应该有矿藏的,趁着如今贼军未至,我们可以召集流民来开采矿藏,以利郡府收入。” 麴允一愣,摇头道:“但凡铜矿铁矿,在汉朝时都已经被发掘开采,铁矿也是朝政财政的支柱。新平在汉朝毗邻京师,如果有铁矿铜矿之类,一定早就被发现了。” “嗯,不过流人中总该有一些矿工吧。”毛腾道。 麴允说道:“据宋督他们说,矿工由于平时就有组织,也有现成的锄镐作为兵器,一旦遇到战乱就会迅速变成盘踞山头的土匪,即便成为流民也多半是流寇,现在新平还没有这样的流人归附。” “嗯,原来如此。麴先生叫来侯脱,我给他调几百人,最好能在附近俘获一些这样的矿工流寇。”毛腾沉思道。 “新平到底有什么矿藏值得挖掘?难道……难道府君是要学魏武帝,在这里探寻先周的墓葬吗?”麴允登时皱眉,他只能想到新平附近有周朝先祖作为商朝诸侯时期的一些远古墓葬,再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值得挖掘,略带着鄙夷不解地道。 毛腾摇头道:“不是,我是要挖别的东西,rì后购来生铁,便可自行规模生产兵器的好东西。” 麴允怀疑道:“莫说大规模生产兵器会遭来朝廷忌讳,可新平又没有铁矿,除了铁矿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可供铸造兵器的矿产啊。” “有,有一种叫煤的黑sè矿石,烧起来可比木炭耐用多了。”毛腾呵呵一笑,新平位于现代的陕西彬县,是产煤的大县,虽然在生产力低下基本不怎么需要煤炭,可毕竟能加速兵器的铸造速度,快速提高产量。虽然煤炭中的硫化物会导致兵器坚韧度下滑,可毕竟在缺乏兵器的新平来说,只要能给士兵配备足够的兵器,又何必追求兵器的质量呢? 第155章 六陌之战(上) 从中午一直交战到凌晨时分,周处指挥士兵连续放箭已经让胡人死伤不少,可是箭枝也所剩无几了。每个士兵只能携带一壶箭,一壶箭三十支,而车上的箭枝分发到弓箭手手中也不够每人一壶,这时候周处只能下令士兵躲在障碍之后,准备时刻的搏杀。 天气已经非常寒冷,穿着铠甲的安西军士兵手脚麻木,艰难地维持着。而远在丘陵上观阵的齐万年则打个呵欠,对郝散道:“天sè已黑,我等也该下寨休息了。” 郝散急道:“正可一举而破之,活捉周处,为何要下寨休息?” 齐万年笑道:“派巩更度莫二人在前半夜率领羌军不时sāo扰,我再派扶风氐人各小部落在后半夜轮流sāo扰,搅得周府君麾下士卒jīng疲力竭,士气低落的时候,我们就该起来作战了。” “哈哈,大妙!”郝散不由地佩服道。 “主力回营,大伙睡个安稳觉!”齐万年大笑一声,这便带领主力部队回营休息。刚刚一觉睡醒的巩更和度莫二人穿好了皮甲,互相笑道:“该我们上场了。” 度莫率先向晋军发动猛攻,由于晋军箭枝断绝,冲锋时毫无损伤,待到冲到晋人简易打凑的营寨前,周处忽然骑着一匹乌黑的骏马从障碍后冲了出来,周处的亲兵部曲一齐跃马冲出,在夜黑中宛如鬼神降世一般。度莫军的前锋部队差点被下个半死。周处甩动长槊。已经将一个羌人步兵挑到半空,用力一甩便将其死尸砸在后方三人身上,紧接着晋人骑兵冲刺上来,一矛一个便结果了那三个站立不定的羌人。 度莫看到前锋受挫,不禁勃然大怒,一股血xìng也冲上头顶,挺起一把羌人自制的简易马槊,勒紧马头就冲锋而来,大吼道:“周南蛮,我外甥当戈死于你槊下。今rì教你好好见识下我羌人的武勇!” 度莫的亲兵纷纷挥起长刀长矛,高呼着狼嚎一般的杀喊声跟着度莫冲锋而来。周处依旧一言不发,拉过马头就朝羌人冲刺而去。度莫看到周处孤身冲来,登时大为兴奋。几乎是要手舞足蹈地吼道:“孩儿们,分散包围,把周南蛮戳成稀巴烂!” 羌人骑兵迅速呈扇形分开,矛尖一齐对准了周处。周处毫无表情似乎并没有看到那一伙羌兵一般纵马前驱,一丈长的马槊抖起,手握在马槊后柄,将马槊端得宛如一根巨大的利箭一般就朝度莫飞了去。度莫挺起自己的木柄长槊,却发现怎么也端不平,只好大吼一声,像持矛一样挺起刃尖便也搠了去。说时迟那时快。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周处已经抱着马脖子和黑马一起飞跃而起,轻松利落地甩开度莫的劣质假槊,一槊就攒进度莫胸膛,旋即跃马前冲,将度莫的尸体向后猛地甩出,好几个羌人骑兵刚刚挺起长矛冲来,飞来的度莫尸体就被扎在了他们的矛尖上。 “爷爷啊……” “天啊……度莫大人给我们戳死了……” 本来还齐聚一心想一起扎死周处的羌人骑兵,骤然大乱,各自用羌语惊呼。度莫身上插着好几把自己人长矛,眼睛瞪得如牛一般大,呻吟一声:“这……这怎么回事……”登时毙命。 正宗马槊的刃尖有留情结的阻拦,可以在有效刺中敌人后迅速拔出来,而且槊柄是轧制而成极有韧xìng。而周处更是厉害,居然能将尸体甩到其他人挺起来的矛尖上。而羌人的长矛多数粗制滥造。根本没有留情结,度莫飞过来受力太大,好几个羌人的长矛根本拔都拔不出来了,当时只有惊呆和惶恐,瞬间便被后面冲来的周处亲兵刺死。 “我的爷爷啊……” “神啊……” 度莫的部下还没有和周处完全交手,结果度莫就被周处一槊挑飞,羌人纵然有贵死轻生的勇气,可是看到鬼神一般的周处,哪个不肝胆俱裂?登时逃个jīng光,晋军正yù追击,周处连忙下令阻拦,说道:“夜黑多事,只怕有埋伏,勿要理会,将士们轮流休息,时刻防备胡人偷袭。” 巩更听到度莫的残军说到周处的神勇,也骇然不已,暗道:“当初齐万年说周处最擅长的是刀法,怎么没想到还这么会用马槊,一个吴人南蛮子就这样厉害,这叫我们天天骑马的羌人脸往哪里搁……” “诸位莫慌,周处再厉害不过也是一个人,而且还骑着马。大伙下马来,窜进树林后放箭投枪,搅得他们睡不了觉便是,千万不能硬冲!”巩更下令道。 羌人们纷纷潜入树林,准备好了弓箭和投枪,不少羌人还拎了石块。巩更有些胆战心惊地跟在最后面,用羌语大声喊道:“主意是sāo扰不是进攻,大伙要爱惜自个xìng命!连rì来死在周处手中的都是我东羌要人,可万万再死不得了。” 羌人们的sāo扰果然奏效,等周处率军反攻,羌人们就从树林中轰然逃走。周处回营,巩更又在吆喝吆喝进攻,搅得晋军心神不宁,好不容易熬到了后半夜,jīng疲力尽的羌人终于等来了下一拨袭扰的氐军。巩更缓了口气对氐军的将领强牛说道:“周处骁勇,不可力敌,诸位好自为之,我等先休息去了。” 强牛看到巩更带着灰头土脸的羌兵撤走,顿时失笑出声,对属下士兵说道:“羌人果然不济事,还是要看我们氐人的威力,大伙勿要怕那周处,他也不过一个肉人又不是铁人,现在一定也是jīng疲力尽,正好取了他xìng命叫大王犒赏我们。” “好!”氐人一片欢呼,跟着强牛冲了去。 强牛也是氐人大姓出声,祖上便是在三国时期杀过蜀将吴兰的yīn平氐酋强端,曾被曹魏强制迁徙在略阳,于晋朝时期迁徙扶风。强牛是个很狂妄的人,自认为武艺天下第三,仅次于大王齐万年和“车骑将军”吕健,虽然也风闻过周处的事迹,可是强牛却从来不认为汉儿尤其是南方的汉儿会有这样的人物。(xbaoshu.co m。。) p 第156章 六陌之战(下) “周南蛮要是真厉害,吴国怎么会给晋人灭了?所以说那是吹出来的,大伙莫要怕他,上啊!”待到晋人营寨前,强牛大吼一声,带着自己部下悍勇的氐人步兵就冲了去。 前方的晋军步兵发觉了氐人的举动,猛地回头通报周处。可是看到骑在战马上早已劳累不堪连续打盹的周处,心中不禁一阵悲凉,下跪说道:“周将军,请借马槊一用,小人愿代将军杀敌!” 周处猛地惊醒,看着眼前这个普通的步兵,笑道:“多谢好意,先送你把宝刀,若能在这一阵上杀敌五人以上,我赠你一条马槊。” 那步兵欣喜若狂,连连磕头道:“将军,马槊乃大将之物,小人如何第156章 六陌之战(下)配得?只是小人见将军劳累困乏,不忍打搅将军休息罢了……” 周处豪爽地一笑,说道:“你便是那个在文鸯墓前再三求着要跟老夫来关中抗胡的汉子吧,本以为是个喜好功名的普通流浪汉,没想到你也是条好汉,只可惜老夫害了你,落得如此田地,莫说功名,只怕xìng命也要搭上了。” 步兵激动地道:“将军,那不一样。大丈夫马革裹尸才是英雄所为。张某就是死在这里,总也能落个烈士美名,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祖宗。张某能跟着将军一起死在沙场,那是毕生的荣幸!还请将军赐刀!” 周处将腰间佩戴的雌雄二刀拔出雄刀来,说道:“你不是最喜欢看《淮yīn侯列传》嘛,大丈夫能屈能伸,如果我赏你马槊,你就逃回去吧。我给你一封拜帖。去见你老家河间的藩主河间王,他招贤纳士。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步兵猛地接住了雄刀,几乎浑身兴奋地颤抖起来,说道:“张某也是魏国车骑将军鄚侯(张郃)的旁支子孙,是英雄之后,岂能背主逃离。在洛阳第156章 六陌之战(下)流浪多年从未有人赏识于我,我就是死也要死在将军前面。” “哈哈,那看你的本事了。你记着,这把刀唤作‘斩龙’。是我在老家杀鼍龙(即扬子鳄)的利器,如今齐万年僭称扶风王,好歹也算一条鼍龙。看你斩得了他了。”周处笑道。 步兵喘着气。两眼通红地盯着宝刀,大声喊道:“斩龙,斩龙,我必斩鼍龙!” 氐人的杀喊声已经传来,周处踢了那步兵一脚。笑道:“莫发失心疯了,赶快随我杀胡吧!” 强牛带着氐人步兵已经像一群野狼一般杀了过来,周处停马在营门,指挥者士兵反击。那得了宝刀的张姓步兵发疯一般地率先冲入氐人阵中,周处看到他毫不畏惧的疯劲,忽然暗道:“此子胆量过人,只是这般疯狂,只怕葬身于此啊。”于是静观战斗。 张姓步兵挥着斩龙刀,朝着氐人的长矛阵就跳了去。周处看到他这般奋不顾身。忽然起了惜才之心,正要跃马支援。忽然看到那张姓步兵竟一窜如飞,一脚稳稳地踩在一个氐人的矛杆上倒抡一刀,直将那氐人面门砍得稀烂。周围的氐兵正yù戳刺,张姓步兵已经窜身其后,贴在氐人身旁导致他无法发挥长矛的优势。抡起一刀又抹掉了一个氐兵的首级。 周处停了马,不禁暗暗颔首。张姓步兵瞬间又砍掉了一个氐兵人头,可是连砍三人之后,氐兵已经退后重新结阵,将长矛齐刷刷如铲车一般排刺而来,张姓士兵无从下手可有立功心切,咬牙重新挑起,又故技重施yù踩在氐兵矛杆上窜进贴身,可是那被他踩住矛杆的氐兵忽然一把就丢了长矛,用氐人语言大声嚎叫道:“这疯子要摔倒了,大伙戳他呀!” 张姓步兵果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而他又深入敌群附近的晋军无法救他,周围的矛尖如毒蛇的信子一般一齐扑来,张姓步兵登时绝望,闭上眼睛喊道:“周将军,小人尽力了!” 张姓步兵正要束手待毙,忽然耳边一阵剧烈的破风巨响,睁眼一看,那条一丈多长的马槊如飞龙一般甩动飞舞而来登时就戳伤了一个氐兵,长长的槊杆不但将其余的氐人打得退后数步,连张姓步兵的腰间也被狠狠着了一击,张姓步兵痛叫一声,连忙缩身后退。周处已经挥起雌刀,跃马飞来,大声喝道:“义兴周子隐来也!” 晋人军士听到周处的喊声,不禁纷纷打起了jīng神。之间周处手起刀落,如砍瓜切菜一般砍杀了身旁数十名氐兵。强牛在远处看到周处出现,不禁热血上涌,抡起流星锤就大吼道:“哇呀呀,周南蛮,看爷爷把你像牲口一样打死!” 周处已经抄起了甩出去的马槊,冲开氐人阵线,张姓步兵一手按着剧痛的腰间,一手cāo着斩龙刀紧跟在后面。两旁的氐兵都魂飞魄散纷纷逃开。强牛呲牙咧嘴,眼睛瞪得像野牛一样,猛地就甩出了流星锤,大声吼道:“周南蛮,这样凶残的兵器你这南蛮子见过没有,好好吃爷爷一锤吧!” 周处根本听不懂他鬼哭神嚎一般难听的氐人语言,俺低马头,端起马槊径直冲来。飞起的流星锤迅速飞窜而来,周处忽然如雷震般爆喝一声,将槊杆抖动,如同收拢麻绳一般就将流星锤缠在了槊杆上,流星锤的锤尖只离周处的手臂不到一尺! 强牛大惊失sè,可他也看到周处只拿着槊杆的末尾,马槊长达一丈,已经重心不稳,再缠着流星锤周处一定无从发力。于是强牛将流星锤的铁索缠在自己双臂上,狞笑着用力一扯,大声嘶叫道:“孙子!滚下来吧!” 周处虽然听不懂强牛在嚷什么,可是也知道一定是粗俗的脏话,只是微微一笑。强牛用尽全身的力气也将他扯不下马来,周围一群氐兵纷纷丢了兵器上前抱住强牛,与他一起去扯周处。只见周处双眉一沉,就挺着马槊调转马头,猛地纵马往回跑了去。强牛和抱着他的五六个氐人就像一团被捆住的牲畜一样。被周处拖着在地上滚了过去。张姓步兵正好就在周处身旁,忍着腰间的剧痛跳了过去。将那一堆氐兵连同强牛在须臾之间猛砍了几十刀,那斩龙刀果然锋利异常,强牛和抱着他的氐兵还不到一泡尿的时间就被砍得稀烂,地上一堆的胳膊和脑袋,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谁的了。 剩余的氐兵顿时魂飞天外,撒腿就跑,周处的亲兵骑士纷纷策马追击,斩杀无数。直到残余的氐兵逃进了树林里,周处才下令停止追击。张姓士兵已经浑身血污jīng疲力尽,瘫坐在了氐人的死尸上。大声地喘着气。含混不清地连声说道:“爽快,爽快,太他娘的爽快,太他nǎinǎi的爽快了!” 周处抖开了流星锤,策马到了张姓士兵身旁。对他说道:“老夫言出必行,来人,给他一杆马槊,以后你张……你叫张什么?” “小人河间张方,字……出身贫贱,没有字……”张姓士兵猛地jīng神百倍,站了起来激动地道。 周处厉声道:“以后你就是老夫的亲兵,老夫给你一杆马槊,赏你一匹战马!” 张方想起流浪长安与洛阳多年的悲惨遭遇和不公的待遇。猛地泪水纵横,磕头大哭道:“张方……张方多谢将军,定以死报谢将军知遇之恩。” 周处笑道:“张方,连表字都没有。你真是鄚侯(张郃)的子孙?” 张方抹着眼泪哭道:“小人出身寒微,自幼饱受欺凌。如今皆重门第轻寒士,人人都看不起我。这才搬出鄚侯的名声来自欺欺人,希望将军不要为此鄙夷小人。” 周处豪爽地笑道:“大丈夫立于世间,何须借死人的名义挺胸壮胆?rì后你逢人便说你就是河间张方,好生建功立业,用自己的才学和武勇教后人只记得你自己的名字!” 张方激动地站了起来,捏紧拳头说道:“谨遵将军教诲,我张方也不求将军赐我表字了,我就不要这些装点门面的东西了,我要叫万千人都知道我的名字,我叫河间张方!” “我叫河间张方!”张方又喊了一声,黑夜中的叫喊声在四周来回不停。 张方喊叫的同时,毛腾猛地从梦中惊醒,满身是汗,连连喘气。卫铄也被他惊醒过来,连忙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柔声问道:“夫君可是做噩梦了?” “我梦见一个狂徒,说他是淮yīn侯转世,他说我看不起他,先杀了马咸兄弟,又杀了朱默老兄,最后将屠刀砍向了我,我浑身无力无从招架,这才惊醒过来。”毛腾喘了口气说道。 卫铄有些不解地道:“转世……何谓转世?” 毛腾缓了口气,暗想道卫铄可能很少见过佛教僧人,于是说道:“那都是西域一些术士的胡言,说人死鬼魂不灭,会超生为下一个人,也就是说人经常死经常出生,可是灵魂却是固定的。” “这也倒挺新奇,你那马咸兄弟,不早就在西平殉国了嘛。淮yīn侯韩信是什么人物,又怎么会找我夫君的麻烦呢。”卫铄整了整他的里衣,温声说道。 毛腾一笑,在她耳旁轻声说道:“你可万万对别人说不得,你知道梦里我是谁吗?” 卫铄有些迷惑地道:“我怎生知道呢?” “梦里啊,我穿着衮冕皇袍,马咸兄弟和朱默老兄都管我叫‘太祖高皇帝’……你说韩信能不想杀我吗?”毛腾低声道。 “好啊,你还有这份心思……可千万别让旁人知道啊,这是灭族的大罪啊。”卫铄顿时粉面通红,带着一丝畏葸,连忙说道。 “我哪有那份心思,只不过噩梦罢了,接着睡吧……”毛腾缓着气,仔细想着梦里韩信的模样,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终于还是沉沉地睡去了。!!! 第157章 英雄之死 砍杀强牛,击退氐人之后,周处下令叫醒了正在轮休的剩余晋军士兵,对全军五千将士说道:“氐人势众,我军孤立无援,众位即便是铁打的英雄也耐不住这样的车**战。白rì里我看得清楚,齐万年的中军大营便在南方丘陵中间。如今我们唯有放手一搏,趁着夜sè直扑齐万年中军大营,如能击毙贼首齐万年,我等可能还有活路,若是这样消极防守,只怕明rì我们就要jīng疲力尽坐以待毙了。诸位意下如何?” 张方率先吼道:“我等愿从将军,击毙贼首,大破贼军!” 五千安西军士兵虽然还有保命之心,可是已经被深陷胡人的重重包围,就是想逃走也没了机会第157章 英雄之死,只得鼓起勇气跟着张方大喊道:“我等愿从将军,击毙贼首,大破贼军!” 周处说道:“如今夜黑风高,正适合步行夜袭贼军,所以这五十多匹战马就成了多余之物。诸位,我等即便举军死节,也不能让战马陷入胡人手中。我从流人口中听说新平新任太守毛腾悬羊击鼓吓退了彭荡仲,老夫也想学学这个后辈。可惜我们营中只有四面鼓,不妨就留四匹健壮的战马,吊捆在鼓前让它们在营中击鼓来转移胡人的注意,然后我们就可以出兵夜袭了。” “好!”配有战马的周处亲兵满脸悲愤,纷纷应允。 周处将自己那匹心爱的黑马带到鼓前。猛地将缰绳拖起压在鼓顶。巨大的膂力竟将战马扯在空中,两只前蹄就不断蹬在鼓面上发出了噪杂的鼓声。周处固定了绳索,摸着爱马的背部鬃毛,摇了摇头道:“老兄弟,本想与你同死在沙场,可惜如今却要委屈你了。胡人若擒了你去,定会强逼你做恶。今rì,老夫就对不起你了!”说罢手起刀落,就斩下了爱马的一条后腿。 众军士纷第157章 英雄之死纷如法炮制,将剩余的三面鼓一齐弄响。其余的四十多匹战马全部被斩杀于地。众亲兵骑士纷纷抱头痛哭,周处吼道:“男子汉有出息些!吴子尚能杀妻求将,何惜一个畜生!倘若我们侥幸成功,胡人战马多得是!” 一个亲兵骑士嚎哭道:“将军。我们的爱马不是我们杀的,都是胡人害死的!将军,下令吧,我们要杀光齐万年的胡贼,为爱马报仇!” “好,衔枚夜袭,谁要擅自发出声响,斩立决!”周处一声令下,晋军士兵纷纷出发。 胡人中军大营中,齐万年正在呼呼大睡。梦里还在想着自己跟周处决一死战的事。齐万年是个武痴,遇到周处这种猛将自然有对决之心,而郝散却根本没那心思,郝散正在一副柔软的躯体上浪费着自己的体力。 女人放浪地叫喊着,郝散单手撑在地上,猛烈地坐着躯体运动。听到那女人叫的越来越浪,背靠着的右手忍不住挥起就是一巴掌,只打得女人连连哭喊。郝散狞笑地用带着并州口音的汉话说道:“sāo婆娘,我比你们汉儿如何?” “将军神勇,顶奴家那不中用的男人一百个……啊……”女人连连献媚。却又忍不住地**。 郝散换过右手撑地,左手又给那女人一巴掌,喝道:“胡说!哦不,应该是汉说,不是胡说。我们胡人说的才是真话,你们汉儿说的才是废话!你男人既然不中用。就是一百个也抵不上爷爷这根浑铁金刚大棍,看爷爷不搞死你这sāo浪汉妇!” “爷爷饶命,爷爷顶一万个我家男人……”那妇人被郝散巴掌扇得差点昏了过去,连忙讨饶道。 郝散一口唾沫唾到那女人脸上,骂道:“去你娘的,一万个都是蔫头鸟,爷爷不爱听!” 妇人已经毫无主意,只好哭道:“爷爷比齐大王还能干……” 郝散猛地朝那妇人脑部重重一拳,只击得妇人口吐淤血,怒道:“你爷爷顶半个齐大王,懂不,你个sāo妇,尽胡说……哦不尽汉说!” “爷……”妇人含混不清地吐出一个“爷”字,已经昏死了过去。郝散却尚未尽兴,猛搠了几十下尚未喷薄,只好意兴阑珊地朝帐外吼道:“他娘的,这汉妇真是没用,给老子再拉两个过来!” 帐外只听见胡人的憨声和一些嘈杂的莫名喊叫声,半天也没人理会郝散。郝散猛地从妇人身上站了起来,有些发怒地朝帐外吼道:“都睡死了不成,没听到老子的话吗?” 还是没有人吱声,可是外头的诡异声音却越来越近,郝散不由地一个激灵,忽然想起了云阳之战时的遭遇,猛地暗道:“不好,恐怕晋人夜袭了!” 郝散光着膀子就cāo起马刀,冲出帐外连忙大声喊叫:“晋人夜袭了,晋人夜袭了!”这一声喊叫果然奏效,大股的胡人纷纷起身。可是晋军已经杀进来了,周处看到大冷的天一丝不挂的郝散,顿时大喜,抄起一支氐兵死尸手中的短矛,猛地就朝郝散背后飞掷而去,郝散登时被戳个透心凉,倒地毙命。 “胡人已经惊觉,诸位吐了衔枚,随我杀喊进去吧!”周处大喝一声,晋军纷纷爆喝出声,挥起大刀长矛就冲杀而来。胡人中军大营一片混乱,不少胡兵都措手不及被晋军杀死。可是胡人毕竟人多势众,不一会儿便僵持起来,丘陵上一阵鼓响,外营的胡人也纷纷冲杀进来,晋军越杀越少,胡人却是越死越多,拼杀了半个多时辰,残存的晋军已经被胡人层层包围,可还是冲不到齐万年的近身所在。 大营中一片混乱,死尸遍布,胡人的包围圈越来越小,一直杀到天蒙蒙亮,晋军已经不足百人,个个身带伤残。盔甲不整。周处绝望地大吼一声道:“围困重重。此为我辈效节致命之rì也,诸位莫要惶恐,奋力杀敌!” 张方等残余晋军又跟这周处冲杀数轮,虽然杀伤甚多,可毕竟胡人人多根本无法杀出重围。齐万年已经从丘陵上下了来,周处横刀立槊,满身是血,怒目而视。齐万年不禁钦佩万分,挺起手中的缠铁长枪,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大声说道:“周府君是吴人,齐某是胡人,我等都与晋人有深仇大恨。周府君为何不丢下武器,归顺我军。齐某当以扶风王之位让贤府君,共吞晋朝,如何?” 周处长声大笑道:“吴人晋人都是汉家子孙,岂有汉家子孙屈膝以仕胡狗之理?齐万年,今rì落败是我周处兵力薄弱孤立无援,你要杀便杀,我毫不惜命!” 齐万年冷笑道:“齐某以诚待人,却没想到周府君这般不识好歹。齐某纵横关右,所向无敌,最是看不惯你等使槊之人。马槊长柄硬杆,毫无变通,怎如我枪法jīng妙。你可知我枪法习自何处,便是汉大将军姜维,你既然自诩汉家子孙,不妨就跟齐某一起推翻晋朝,让你做汉家皇帝也是未尝不可啊。” 周处不由大笑道:“氐奴何其无知,真是满嘴胡言。你也配知槊法?不过见了几根长木假具便做井蛙之论,你可敢于我一战?” “有何不敢,倘若你胜了齐某。齐某就放了你这些军中兄弟;倘若你败了,你就要做我帐下之臣,你可愿意以武一赌?”齐万年笑道。 周处道:“你若食言,又当何论?” 齐万年道:“我若食言,便是晋朝妇人。可敢一赌?” “有何不可!”周处将佩刀插入腰间,挺起马槊道。“槊本马上物,可既然你这氐奴不识真器,老夫就让你见识下,马槊步战的威力!” 齐万年嘿嘿笑道:“周府君,那么长的笨重东西,还是丢了用刀吧,我晓得你刀法jīng湛,齐某可不想以长击短,让旁人笑话我不是英雄。” 周处并不答话,猛地纵身跃起,端起长槊猛地抖出。齐万年也甩出缠铁长枪,瞅定周处的槊杆就粘了上去,大喝一声,可怎么也没料到。周处忽然将槊柄脱手而出往后一甩,握住了槊杆正中,转身一个弧线,槊尾就扑面而来。眼看槊尾将要击中齐万年的腰部,齐万年竖起枪杆一格,可是那马槊毕竟很长,带着甩动的尾劲咣当当就在齐万年枪杆上一阵抖动。齐万年大惊失sè,调转枪头贴着槊身就想近身而去,可是周处又将槊尖甩了过来,猛地朝齐万年一刺,齐万年缩身一跪,倒持长枪格开了周处的马槊。周处哈哈大笑道:“小奴这是要给本将军磕头吗?” 齐万年近身不得,只好往后退步,可是枪毕竟没有槊长,退后之后有无法进击。齐万年本以为马槊长杆不便,却没有料到少府督造的马槊头轻尾实,端在尾部也是平如井面。而使在周处手中更是宛如天龙,环环相扣毫无破绽。齐万年的枪比到周处身边,顿时感觉自己就是一条急躁的小毒蛇,对着天龙毫无办法。 齐万年绕着马步盘桓片刻,终于按捺不住了,暗道:“周处马槊不过全凭长度,弄得我无法近身。近身之后也是靠马槊杆子的甩动击打来让我知难而退,可是挨杆子总不会致命,只要我能顶着挨几杆子的风险,近身之后,我这缠铁的长枪就能像毒蛇一样咬住他了。” 齐万年算计已定,咬住牙关忽然进击,周处舞动马槊猛地后退一刺。齐万年暗道:“果然他是怕我近身了,看来破他槊法的要诀已经被我掌握了,看我怎么让他心服口服!”于是再使长枪去粘,周处故技重施又脱手换槊尾来击打,齐万年暗中狂喜道:“果然是无计可施了,老子早就看透了这一招。”于是没有理会即将要打到他腰上的槊尾,大吼一声挺枪向周处的胸膛刺去。周处不避不闪,齐万年更是欣喜若狂,大吼道:“你果然要输了!”话未说完,没想到小腿一阵剧痛,原来周处并没有击向他的腰部,而是朝着齐万年小腿脚拐子处猛地一击,齐万年强忍剧痛,可是更没想到的是周处还有后招。槊尾一抬。朝着齐万年脚面猛戳三下,齐万年登时就跪了下来,他手中的长枪距离周处的胸膛却还有半尺之遥。 氐兵一齐拉紧了弓弦,齐万年趁周处犹豫之际猛地将长枪一磕,忍着脚上的剧痛纵身跳回氐军阵中。周处叹了口气,只得说道:“望你勿要食言,放他们离开。” 齐万年黑着脸道:“齐某从不食言,况且放这些残兵败将回去,宣扬我军的威势,更能让安西军破胆。来人。留下周府君,让其余的残兵败将滚回去吧!” 安西军士兵纷纷喊道:“我等宁死追随周将军!”却是无一人愿走。周处闭上双眼,不禁怆然笑道:“但愿我这一死,能让天子重视我江南吴人……老夫生为豪杰死亦为恶鬼。齐万年,倘若你敢食言杀害这些军士,我定不会放过你!” 雌刀刎颈,鲜血迸出,周处已然死节。 张方等残余士兵纷纷大哭,一起跪在周处面前。齐万年不禁感慨万千,下令道:“放这些人回去,让他们宣扬我军的威势。再给周府君立庙,派人rì夜祭拜!” 新平的城墙逐渐修好,毛腾又发动民夫挖了一条护城河。并将泾水引入,城防已经渐成规模。由于缺乏资金,马隆的战车阵无法短期视线,不得不先考虑钱粮的问题。这个时候,一个抢掠钱粮的好地方就登时出现在了毛腾的视野中。 北地郡自从张损死后已经荒芜一片,解系新任命的北地太守驻军在富平县城不敢北进。傅敷带着傅家族人举族迁徙去了洛阳,其余的张、毛等大族也迁徙到了京兆郡。北地郡的百姓纷纷流亡四方,光新平一郡毛腾收留的原北地籍的流民就有五千多人,如今北地郡已经逐渐被东羌各部和匈奴各散部占据,逐渐沦为胡人的草场了。 “天护。你和侯脱二人率领剩余的骑兵去北地,寻一些弱小部落抢夺牛羊,这个你应该经验丰富,牛羊抢来之后,我准许你族人在栒邑县附近的草场放牧。”毛腾找来彭天护和侯脱道。 彭天护拍拍胸脯道:“抢掠牛羊这个我最是擅长了。只是我更想和宋督和马司马去打恶仗。”侯脱亦道:“老侯我也干过强盗的勾当,这个我也擅长。” 毛腾点了点头。对彭天护说道:“如今东羌的主力悉数南下与齐万年合流,北地的东羌余部和新来的匈奴部落实力弱小。马兰河的草场可需要一个新的霸主,难道天护你不想做马兰都尉,在北地郡做个义从的渠帅吗?” “我自然想。”彭天护欢喜地道,“我还能召集我在安定的遗留族人,一起霸占马兰河,府君觉得如何?” 毛腾心道:“我岂会做出养虎遗患的事情?”于是笑道:“天护,你在安定的族人留在那里,等你实力壮大之后,岂不成了马兰河和卢水两地的霸主,难道你不想吗?” 彭天护搓着手道:“我立刻就去北地,保管抢来的牛羊够新平的军士们顿顿吃肉!” “好,剩余的骑兵也只有几百人,你们小心行事不要惹了实力太大的部落。还有,要是有部落肯归顺,以后他的部落就归你节制。”毛腾叮嘱一声,彭天护大喜若狂,这就和侯脱欢喜地离去。 彭天护和侯脱刚刚出去,郭文就进了来。郭文满脸笑容,拿着一封信件上前道:“府君,皇甫澹率领安定军一千人和宋督一起南下了,现在齐万年正在和建威将军胶着,宋督此行一定能顺利完成。” 毛腾接过书信粗看了一眼,顿时暗暗发笑,纨绔子弟果然还是无能,书信中只字未提安定太守卫博,凡事都被皇甫澹和张光cāo纵,为了防止齐万年派援军搅乱,张光也率领一千多人进驻安定东南方向的yīn密西侧的大道附近,离汧县只有一百多里,一旦发觉齐万年有西进的举动,就可以协助皇甫澹和宋配快速撤离。 “郭督邮,你去叫来麴先生,看来一切果然顺利。”毛腾道。 郭文这应允离去。 虽然一切看似顺理,可是周处必败是一定的,如果齐万年听说自己派兵去堵塞关陇道,以齐万年的xìng格只怕就会兵临新平。毛腾有些担心,却又有些跃跃yù试,指甲也不禁缓缓抠着案几上的桐油漆,暗道:“以新平如今的城防,的确能够应付胡人大军,可粮草到底是个问题,不知道算算帐,还能够支用多少天呢?” 毛腾正在发愁,忽然后门一响,回头一看却闪过一个穿着粗布襦裙的女人背影。毛腾不由地一愣,暗想自家没有这样个女人啊,于是说道:“是谁?” 那女子只伸出一只脚来,踩在木门的外侧,将木门来回摇晃地嘎吱作响。毛腾不禁吃了一惊,虽然晋朝的女人不像明清时期那样地位低下满是禁忌,可是把门这样用脚踩着摇晃却也是很无礼的行为,这要是给卫铄看见还不气死了。 毛腾嘿地一声,立了起来,走到后门旁说道:“我晓得你是谁了,莫要胡来了。”!!! 第158章 牛继马后,草付应王 那女子果然就是孙竹,双手伏在门框上哧哧一笑,一只脚还踩在木门外侧摇着。毛腾不由一笑,自从上次将她训斥之后,孙竹好几天都是冷言冷语,毛腾忙于政务也没有理会她,想不到现在就憋不住屈服,又来挑逗他了。 “哪来的衣服,你不是从不穿这样的廉价货嘛。”毛腾一把扳住了门不让她再将其晃动。孙竹也收回脚来,摆弄着袖口,低着头说道:“公举你不是叫我节省些嘛,这衣裳才三百钱,十件才值一匹jīng绢呢。” “嗯。”毛腾上下打量了片刻,孙竹不愧生得姣美,一件普通百姓穿的粗布襦裙都遮掩不了撩人的丽sè,反而更有一种小家碧玉的韵味,第158章 牛继马后,草付应王只不过她身上到底媚气太重,还是有种说不出的不匹配。 毛腾转身又回了去,说道:“过一会麴先生就要来了,你先回去吧。” 孙竹不禁有些失落,倚在门框上说道:“麴先生走了,你来我那里好吗?你……你好些天了都没有理会过我啊。” 毛腾回过头来,看到她异乎寻常地神情落寞,顿时也心生不忍,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乖乖回去,我一会就来寻你。”孙竹一把扯下他的手,却又来了xìng子,昂着头得意地说道:“我就知道……” “嘭!”毛腾将门一把关了住,说道:“郡府的政事,女眷莫要闲听,乖乖回去我回来寻你。” 孙竹狠狠地踢了后门几脚,终于再没发声似乎是走了。毛腾心中还是有些不忍,可是毕竟要等麴允过来,只得回到案几前,抽出小马扎坐在了上面。 在西平的时候毛腾就经常坐在马扎上处理庶务,他根本不习惯晋朝人跪坐的姿势。毛腾本来想在郡府里做几张椅子,可是麴允郭文这些人连马扎都反对说这是胡人的东西,毛腾第158章 牛继马后,草付应王也就只好打消了念头,推说马扎是军中坐惯了保留了下来。 麴允很快就来了,身后的小吏抬着一堆的账簿。将账簿摊到案几上,麴允一一给毛腾计算,毛腾听得不禁大为头疼。麴允扳过算筹。汗流浃背地说道:“我与几个散吏一起计算,粗略估计倘若胡人围城,粮草可以够四千士兵吃半年,可要是供给百姓。恐怕就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毛腾看他算得吃力,说道:“改rì我教你个法子,算账就方便多了。”麴允有些不信地看着毛腾,毛腾说道:“一时半伙我也说不清楚,我把算法写下来后。你再教给算账的散吏。” 麴允答应了一声,毛腾问道:“如果调出些钱再打造一些箭枝,最好能在守城中毫不吝惜地使用,该用多少钱?” “在增配三十万支箭吧,怕要三百万钱,这个钱可真拿不出来啊。”麴允道。 毛腾皱眉道:“关西的箭枝都是用桦木做的,这周围桦木多得是,为何却也这么值钱?” 麴允道:“木材是百姓取暖之物。像这几rì过冬。附近的烧炭更是供不应求。新平住着的商户和豪强又不像山里的百姓那样捡上些蒿草就能取暖的,必须要购置烧炭,就要浪费大量的木材。” 毛腾听毕,更是坚定了挖煤的心,说道:“我知道有个东西比木炭还耐烧,那是我在西平时见胡人用过的。这东西只怕新平也有。要是能弄出来,木材就可以用来造兵器了。”毛腾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煤。只好推说是胡人用过的。 麴允有些诧异地看着毛腾,说道:“就是府君上次说的矿藏?” 毛腾点头道:“我看到羌中一些野蛮胡人就用这个烧。黑sè的,叫煤。不妨召集一些矿工,新平应该有的。” 麴允叹口气道:“我听说中书监张华在写《博物论》,里头不少光怪陆离之事。今rì看府君却也身受影响,子曰不语怪力乱神,我们读书人还是要少信这些东西。” “唉,不是怪力乱神,我亲眼所见啊。难道麴先生在质疑毛某?”毛腾说道。 “府君,如今关中战乱,胡人不知何时来犯,时局不稳,即便要寻这比烧炭还好用的物事,况且又不是黄金美玉一般的贵重物事,还是不要劳师动众了……”麴允道。 毛腾也知道说服不了他,只得道:“我并未像劳师动众,只是招些矿工而已,好了以后再说吧。麴先生把郡府里那些刚来的财帛,想办法转卖到安定,弄些钱粮,只怕齐万年一知道我们派人堵塞关陇道的消息,就会率大军来报复了。” 麴允点了点头,这便让散吏抬起账簿,一齐出去了。 毛腾思忖片刻,却发现也是无从着手,自己从来也没干过挖煤的工作,只是隐约记得这新平便是后世的陕西彬县一带,应该煤矿很丰富。搓了搓手,暗想也只能招些矿工后听天由命了。 不过刚才对麴允说的要教他算法,这一点毛腾还真有了心思。看到账簿上满满的大写数字不由头疼的他,便决定将阿拉伯数字写下来,再简单介绍一些小学的乘法除法运算了。虽然类似乘法口诀的“九九歌”在chūn秋时期就已经出现并普及了,但是面临大规模的运算往往都是要算筹计量,虽然麴允他们拿着算筹计算的速度似乎很快,可毛腾看起来到底麻烦,于是拿起笔就写了起来。 写了半晌,这支毛笔却秃了,毛腾一看案桌上也再没了新笔,于是才起身去后院取笔。刚打开后门,却看到梁柱下孙竹倚着栏杆,面露忧sè地看着梨树上噪杂的麻雀,一阵冷风吹过,更是冻得她咳嗽了一声。毛腾心中忽然一阵难受,上前就脱下外衣披在了她背上,说道:“天寒地冻的,怎么还没回去?” 孙竹转过身来,面上也冻得红扑扑地,嘤咛一声就扑进了他怀里。毛腾叹了口气,说道:“回房里烤火吧。” “不……你身上暖和。”孙竹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忽地就抽泣出声,“我到底哪里错了,你这样向着她,却根本不理我……” “莫胡思乱想。跟我进屋去。”毛腾带着她进了后院,走进了厢房中。刚闭上房门,孙竹忽地就放声哭了出来。毛腾拨开炭火,呼了口气道:“茂猗她xìng子脆弱,年岁也比你小,也是娇惯出来的小姐。你要多谅解她才是。” “我……我们好好的,她……她又是哪里来的……”孙竹走到他身边,不由就幽怨地呜咽道。 毛腾一笑,说道:“她可是我妻子啊。” 孙竹忿忿地朝炭火盆一脚,猛地就掩面大哭起来。毛腾吓唬她道:“你在哭闹。我可要走了。”孙竹这才止住哭声,揪着他的衣服就问道:“原来你一直骗我,骗的我好苦,她又……她又哪里比我好了。” 毛腾拉下她的手,一把握住道:“她xìng子虽然脆弱,可很是温和。只要你能以礼相待,我又岂会只向着她?” “当初……当初我刚认识你的时候,要是就跟了你。是不是就不会有她了?”孙竹泪眼莹莹地盼着他肯定答复。可是毛腾却抬起头怔了怔,没有回答。 “她能给你生孩子,我也能啊。当初我是身不由己,现在虽然如愿以偿,可是……可你却变了心……哼,早知道这样。我在长安时就应该把我们的事告诉赵王,然后我们死在一起。也少了现在的委屈。”孙竹忽然一咬牙,恨恨地握着拳头。毛腾笑了笑道:“你啊。跟以前果然是不一样了。当初还说我要飞黄腾达,就是做了妾室也愿意,现在却是怨怨艾艾的,到跟茂猗一样脆弱了。” “那不一样,我当初只是戏言,我以为你就是个寻常的小吏。可是后来却是越来越想你,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想着rì后能长相厮守,独占着你,我连梦里都是甜滋滋的。现在你有了那个人也罢了,却是看了也不看我一眼,前几rì……我连上吊的绳子都准备好了。”孙竹猛地抬头盯着毛腾,目光中既有绵绵爱意,又有浓浓的恨意。毛腾抬臂将她揽住,说道:“别做傻事,以后与茂猗和睦相处,我也会来经常陪你的。” “哼,我才不呢,你们这些男人怎么个个如此。我只想跟我爱的人在一起,我可不想跟讨厌的人和睦相处。”孙竹猛地就抬起头来,抓着毛腾的手背就咬了一口。 毛腾反手擒住了她的下巴,冷笑道:“我本来就是个寻常的小吏,初来洛阳毫无根基,所以才被你看低。现在也不过只是个两千石的太守,比起贾后的从舅冠军侯郭彰和天子的族祖赵王都差得远。我有妻儿,却没有你想要的奢华富贵,少跟我谈什么爱不爱的。” 孙竹轻轻咬住了他的拇指,爬着挨近了他,忽地就嫣然一笑,双手握住了他的手臂,腻声说道:“我就是爱你的雄心抱负!你也少来这样消遣我,天生了我一个弱女子,倘若我是须眉男儿,我至少能做的比你一个小郡太守强。” 毛腾一把捏住了她的臀部,调笑道:“学你阿兄,后庭换富贵吗?” 孙竹脸一红,却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抬起红彤彤艳如桃李的面庞来,软软地匍在他怀里,娇声呓语地道:“阿兄他换的是现在,可我换的是将来,我要换个儿子,能把郭彰司马伦这些人像臭虫一样踩在脚底下的儿子!” 毛腾将她提起就揽在怀里,勾起她的下巴,贪婪地盯着她颈部光滑的曲线,一边又缓缓说道:“即便我一个小太守的儿子靠着荫庇和贿赂入朝做了小官,可那时候冠军侯和赵王只怕都进了棺材了,你这想法是不是有些缘木求鱼啊。” 孙竹又一把抓住了他那只不安分的手,撅嘴说道:“你要真想当一个安安分分的小太守,干嘛要招这么多兵,还要派人远去秦州。这哪里是个下郡小吏做的事情?我从一开始就认准你了,挑唆楚王进京,又在关键时候背叛楚王,又想尽办法离开赵王一定要在这里做个太守,你分明是——” “分明是什么?”毛腾猛地瞳孔放大,豹子一般环视这她。孙竹忽然嘤咛一声,将他一推,撒娇道:“你这么凶巴巴做甚么,我不说了……” “那我就给你个孩子!”毛腾猛地直身而起,将她抱起就扔在了炕头。一把便抽掉了她胸下的裙带。孙竹异乎寻常地堵住了衣领,扬眉说道:“我的孩子,可不是庶出的。这个你需要答允了。” 毛腾喘着粗气,一把扯下她的襦裙说道:“废话,我自己就是个寒门庶族,给自己的孩子还分什么嫡庶。” “那不一样。我的孩子要做……要继承你的家业……”孙竹拉着裙子道。 “我有个屁家业。”毛腾不禁失笑道。 孙竹忽然双臂一挺,直起上身,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悄悄说道:“牛继马后,草付应王……我知道你来关中你想图什么……” 毛腾吃了一惊。将她推倒,一边脱着她的衣裙一边问道:“你听谁说的?我可真没那种心思,如今四海升平,关中作乱的也只是蟊贼胡匪,那种事分明就是谣言。” 孙竹中衣已褪,浑身一凉就缩入被窝中,扑哧笑道:“公举,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嘛。寻常人哪里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毛腾猛地一清醒。自己是个现代人。当然知道这是预兆晋朝灭亡的“谶纬”,也就是有野心家故意流传的谣言,一般都是谜语一般的黑话,后世的解读也各有不同,自己居然瞬间理解,这岂不就是不打自招了?于是反问道:“你怎么知道这谶语?” “我不告诉你。”孙竹裹紧了被子。哧哧笑道。 毛腾猛地扯开被子,拉起她的双臂便用裙带捆住。孙竹惊惶地挣扎道:“你做甚么……” 毛腾拉下裙带另一头,就去捉她的脚。孙竹连连乱蹬,可还是被他捉住捆在一起。孙竹全身被反捆在炕上,就像一只牢笼中的野猫一样来回挣扎扭动,急忙告饶道:“好夫君,好哥哥……我说我说……我人都是你的了,我什么都会告诉你的。” 毛腾拉开中衣下裳,将她的身子翻过,推开双膝,握着捆绑她的裙带就朝自己身边扯了过来。孙竹惶然回头,急忙道:“不要,这样进不去的……” 毛腾跪在后面, 宝 书 网 w w w . x bao shu . c o m 将她双股端起架在了自己腿上,孙竹的四肢还在扭动可是捆绑的范围太小反倒激发了毛腾的顽心,两手揉着她的后庭,玉树轻叩着蜜门,嘿嘿笑道:“那你快些告诉我,这谶语你从何而知的?” 孙竹喘着气,忽然感到下腹一热,豆蔻被他擒在指尖,不禁浑身一麻,带着哭腔说道:“毛郎,求求你松开绳索好吗,呃……”忽然娇吟一声,显然已经入门。毛腾将她从背面板起,细嗅着她腋下的香气,一边缓缓动作,一边说道:“都说与我听,我帮你解开就是。” “嗯……”孙竹难受地嘤了一声,娇吟不息地道,“这是阿……阿……阿兄从东莱大师君那里听来的,啊……大师君说晋室并非金德……国祚不长,二世必亡,能代晋者……呃……嗯……当为……当为白帝土德……是在关中……啊……” 毛腾一怔,这种以五行学说来解析朝代兴亡的迷信理论在古代还是挺有市场的,譬如汉朝时火德,火生土,曹魏便是土德,而土又生金,便是晋朝金德。想不到这个什么东莱大师君竟然说晋朝不是金德,真正的金德白帝却是在关中。毛腾这便解开她脚上的捆缚,孙竹终于松了口气伸腿瘫软地靠坐在毛腾身上,可是这一坐却又入体过深,登时蹙眉又复坐起,可已经被毛腾一把按在怀里,捧着她的小嘴问道:“东莱大师君,是什么人?” “是……是东莱天师道的首领,大贤良师的传人,是个神仙……呃……嗯……”孙竹有些享受又有些痛苦地扭着身子,说话间便扭头凑过了嘴来,两人吻在一起半晌才因为姿势吃力而各自松开。孙竹回过头去,又说道:“大师君是赵王的首席谋主,当初赵王重金贿赂太宰汝南王要出镇关中,就是为了借金德气运,赵王看似孤身一人,其实党羽遍布朝野……呃……毛郎……我这都说于你了,要是被赵王知道,非要了我的命不可……唔……” 毛腾一笑,他并不相信这些五行气运之类的鬼话,不过赵王的野心却是昭然若揭了,亲着她光滑细嫩的后颈,说道:“你在我这里,谁能要了你的命?莫要害怕,只是想不到我的轻筠,倒还真是个女中豪杰,在冠军侯府,可给赵王立了不少功劳吧。” “我……我才不想做什么女中豪杰,现在能遇着毛郎,不再过那种担惊受怕的rì子,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我只想做一个有人真心宠爱的小女人罢了……”孙竹忽然又啜出泪来,还捆绑在脑后的手缓缓探摸着他,忽然抽泣一声道,“老天为什么没让我早些遇到你……现在缺老是遭你冷嘲轻视……” 毛腾呵呵一笑,暗道:“早些年我不过西平一介军吏,遇到又能如何?”嘴上却道:“好了,乖乖的听话就是。以后安心度rì,我又怎会冷嘲轻视于你?” 毛腾解开了她手上的捆缚,将她搂入被窝中,孙竹激动地将他抱紧,自是一夜欢愉不须多提。!!! 第159章 氐奴称帝(上) 解系率军赶到六陌时已经听到了周处兵败殉国的消息,赶忙撤军的路上遭到齐万年的追击,在大溪一带折损千人才逃回京兆郡。卢播则是根本没有敢出始平郡一步,听到风声之后立刻收兵。 周处虽死,可是齐万年接连折损郝散、度莫、强牛、当戈四员猛将,尤其死了是郝散这个身经百战的上党匈奴首领。安西军在周处率领下的战斗力也让齐万年的胡兵感到畏惧,直捣长安的美梦似乎也成了泡影。 “看来,我起兵的时间,的确不是个好的时候啊。”齐万年闭上了眼睛,起兵以来虽然各路胡人都在响应,甚至兵力多达七万之众,可是连rì作战却毫无较大战果,紧紧只是攻破了几个县城,郡城一座都拿不下。外加关中大旱,流民四起,扶风郡更是农业荒废,七万大军消耗的军粮也将要承担不住。齐万年顿时觉得,自己起兵的时机,实在是大错特错。 “大王,我军连rì作战只折损了数千人,可是生生击溃安西军一万。周处一死,晋人必丧胆。即便我们不擅攻坚,我想只要大军开进,晋人定会望风而逃,可不乘此机会,就走始平大路,直捣长安?”巩更劝道。 “好吧,暂依你之计,先攻始平,倘若能拿了夏侯骏和梁王,关中一定震恐。怕就怕我们跟晋人消耗实力打得两败俱伤,反倒叫杨茂搜和姚柯回这些秦州氐羌大帅占了便宜啊。”齐万年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了单徵的人马,皱眉道,“单徵和吕健、郝度元西进多rì,自从攻克陇城后就没了音讯,我心上还是一块疙瘩啊。” “单徵足智多谋,吕健和郝度元骁勇善战。秦州的氐羌数倍于雍州,窦首、杨茂搜、蒲怀归、姚柯回这些渠帅不可能不趁机反晋,凉州的左沮渠、秃发务丸、若罗拔能也一定会趁机起兵。皇甫重又在陇关被单徵杀得大败,一定没事的。”巩更分析道。 齐万年点了点头。巩更道:“大王其实也不需要如此沮丧,晋朝之所以还有我胡人部落支持,不过还是占着皇帝的名分。如今大王击溃了周处的安西军。周处是晋朝第一猛将,安西军是关中最强的军队,正应当大展神威,大肆宣扬来号令四方。如果大王趁这个大胜的机会称帝。我想不说秦州和凉州的各部落,就是雍州的晋人百姓也会望风归顺的。” 齐万年一怔,心中虽然激动,可还是迟疑道:“从未有胡人做过皇帝,这个……倘若灭了晋朝倒还勉强能做。可现在战局胶着,岂不让人笑死?” 巩更连忙进言道:“就是因为战况胶着,将士们士气低落,这才要下这一剂猛药。只要大王称帝,威势一出,肯定会改变目前的战局的。” 齐万年猛地站了起来,说道:“反正我已经率先反晋,晋人的矛头质的也是我一人。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这便称帝。也好给被晋人压迫的天下胡夷之人指明方向。巩丞相。召集众将,明rì便在梁山祭祀各族天神,我就此称帝!” 梁王司马肜听到周处和解系两路兵败,赶紧离开了始平郡回到长安。夏侯骏率军驻扎始平郡治所槐里城,夏侯奭驻军始平县城防备京兆外围。梁王一回到长安,叫部下文吏拟好公文。直说是六陌一战大胜,卢播斩杀胡人上万。只是周处贪功冒进败死梁山侧。卢播看到梁王这样的书表,不禁有些后怕地道:“老殿下。您还是把我的名字去掉吧,倘若朝廷派人追查,我……我可担当不起啊。” 梁王蜷窝在榻上,懒洋洋地道:“真是不识好歹,去掉你的名字,难道这斩杀伤亡胡人的功劳要让给解系不成?” 卢播急道:“这个功劳,就给周处吧,好歹他已经死了。况且我们实是打了败仗啊,哪有斩杀万人……” “住嘴,你我异口同声,教你部下军士也管好自己的嘴巴,谁会知道我们是胜是败?周处,这南蛮子配给他功勋吗?你就放心回去,等加官进爵吧。”梁王说道。 卢播只得叹了口气离开,刚走到梁王行馆门前。看到解系带着雍州的一众佐吏上前急声道:“梁王可在?” 卢播看到他急匆匆的模样,问道:“解使君,这般兴师动众,是怎么了?” “齐万年称帝了!”解系大声吼道。 齐万年称帝的消息和周处战死的消息一起被解系上表告知朝廷,顿时举朝震惊。贾后急招中枢大臣商议进军之策,中书令陈准拿出梁王的请功表,怒声说道:“梁王与卢播诈论功绩,损兵折将,该问罪责罚。夏侯骏手握jīng兵畏葸不前,该撤职处分!” 贾后叹了口气道:“都已打了败仗,就先不要论罪责罚了,该想对策才是。一个小小氐奴都称帝了,教朝廷威严何在?中书令,你可有法子对付这个齐万年?” 陈准道:“微臣还是以前的意见,派积弩将军孟观率牙门jīng兵讨逆,但梁王与卢播诈功之罪,夏侯骏庸碌无为之过,皆当问责。依微臣见解,关中要地胡人众多,当派年轻有为的宗室藩王镇守,而不是像梁王这种年老昏聩之人。” 由于商议的都是中枢大臣,人数并不多,贾后也就叹口气实言说道:“我也知道赵王、梁王这些老宗室无能,可是有楚隐王(司马玮)前事,只怕派年轻宗室去关中这么紧要的地方,会对天子不利啊。” 中书监张华进言道:“其实出镇要地,不一定非要依照先帝规矩让先帝亲子出镇,宗室旁支的藩王之中也有本份敦厚,却又不失能为之人。譬如东海王、河间王、章武王、范阳王、琅琊王等宣帝(司马懿)及安平兴献王(司马懿弟弟司马孚)一脉,血脉比较疏远,身份也不及先帝一脉尊贵,他们一定没有二心的。” 贾后沉思片刻,说道:“不过也要考虑老宗室的意见,这样吧。撤换梁王的事暂时搁下,等我与老宗室们商议之后再行定夺。张公先帮我想想怎么责罚卢播与夏侯骏之事吧。” 第160章 氐奴称帝(下) 张华顿了顿,也听出来贾后并没有责罚梁王的意思,于是说道:“临阵换将总有不妥,夏侯骏虽庸碌,但总无大错,姑且就不处罚于他。但卢播诈论功绩,欺君罔上实难逃罪责,就将他贬为庶人,流亡边地吧。” 侍中裴頠连忙说道:“卢氏也是范阳大族,其家族对朝廷多有贡献。不如就流放他去北平,北平亦是边郡,又离范阳近些,也算朝廷的优抚了。” 贾后点头道:“准了。” “天子与皇后果然仁慈,国家之幸也。”张华忙道。 陈准不由地暗中鄙视张华道:“寒门人物,果然卑躬屈膝,完全小人作态。” 贾后接着又道:“陈公,我这就依你的进言,明rì就诏太尉高密王入宫,让他调遣牙门军给孟观去关中平乱吧。看来京师的宿卫,还真的该用一用了。” 洛阳朝廷正在商议对策的时候,齐万年已经大军兵临始平。夏侯骏移师始平县与夏侯奭在城外作战三天后便准备弃城而去,夏侯奭还有些憋屈之感,劝夏侯骏坚守始平县道:“丢了此城,长安门户大开,只怕长安震恐啊。”夏侯骏啐道:“大军被周处折损五千,卢播撤离时又损失千人,这三rì来又折损不少,如今只有不到四万人如何能与贼军硬拼?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啊!我等兵败顶多遭个责罚。兵权还在。倘若凭着血气和贼人拼杀。即便胜了,只怕实力也会大损,届时谁会看重于我,你以为司马家的人和贾后这荡妇能给我封王吗?” 夏侯奭叹口气道:“伯父,你还在惦记着‘牛继马后,草付应王’的谣言?保存实力,保存实力……唉,可安西军却实实在在是晋朝的军队,您保存的实力也不是魏国的将士啊。” “放屁!你懂什么,如今关中胡人遍布。都是司马家带来的祸患,你的曾祖夏侯征西(夏侯渊)虎步关右,让胡人丧胆,汉家百姓无不爱戴。至今关中关西的百姓都在念想于他。只要我们手里有兵,rì后定能应验谶语,可要是跟胡人耗光了实力,那就屁都没了。况且梁王与我私交甚笃,我又岂会畏惧小小罪责?赶紧准备撤军事宜,撤回长安!”夏侯骏整好铠甲,这便准备撤军了。 始平县的百姓本以为有安西军主力留驻并没有过多人逃亡,可没想到夏侯骏就这样要撤军离开了。始平的豪强士族纷纷推举宿老去劝留夏侯骏,不料夏侯骏只说道:“大军在此,长安空虚。是你等的xìng命紧要还是梁王的安全要紧?”强令骑兵重开百姓人群,四万大军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撤得jīng光。始平县令自知无法守御,在县府大堂内上吊自尽,始平县的百姓顿时如倒出来的沸水一般便朝京兆方向逃去。 齐万年军前锋氐人小渠帅毛浮屠和苟灵迅速麾军进城,追杀流亡百姓至郑国渠,杀伤千余才撤回始平县内。 齐万年称帝之后,各路胡人果然涨了气势。彭天护和侯脱进军北地后,不少匈奴部落纷纷归顺。可正当彭天护抢掠强人部落牛羊数千正要返回安定的时候,却遭到屠各匈奴黄石部的袭击,损失大半牛羊这才返回新平。究其原因。原来就是黄石部的别帅路大提得到了刚刚称帝的齐万年的封号,将本意归顺毛腾的叔父路温波杀死,反晋呼应齐万年了。 北方胡人由于文明度较低,不少部落的继承制度还是跟中国商朝时期一样,兄死弟及而不是子承父业。所以在老首领死后。继承大权的弟弟和老首领之子往往矛盾重重很难团结。黄石部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听到神将周处出兵。黄石部渠帅路温波便准备归附晋朝,还给彭天护送去三百只羊作为贡礼。结果齐万年杀周处称帝的消息一传来,以别帅路大提为首的少壮派便反杀路温波,又迅速与彭天护翻脸。彭天护虽然骁勇,可是看到黄石部数千匈奴骑兵也不禁气短三分,赶紧和侯脱撤军回来了。 “府君,我阿爸和路温波是结义的兄弟,这个路大提杀掉自家叔父霸占婶子,禽兽不如,又抢我牛羊数千,不杀此贼我彭天护誓不为人。还请府君给我两千兵力,我把这个路大提剁成肉酱拿回来!”彭天护说完战况,急忙就道。 彭天护不愧是汉化卢水胡的后裔,竟然也将匈奴人“子蒸其母,侄报叔婶”的传统习俗看做禽兽行为。毛腾不禁莞尔道:“牛羊虽然损失过半,毕竟还是抢来的,随他去了。如今齐万年主力离新平不到二百里,不可轻易动兵。君子报仇不逞一时之勇,rì后这个仇一定会报。” 正在说着,忽然有军士报道:“路温波之子路松多带着老弱数百骑已至泾水北岸,说要归附府君,为父报仇。” 郭文忙道:“老弱数百,留之无益,又恐rì后生变,不如趁机灭之。” 彭天护忙道:“府君,路松多我虽然不认得,可是他阿爸路温波向来心向朝廷,府君还是收留了他们吧。” “让路松多进城,其余老弱在泾水北扎营不可过河,告诉他们,倘若路大提敢来进犯我必取其xìng命。”毛腾令道。 新平城东门,十四岁的路松多有些惶恐地在母舅都定的扶持下缓缓走来,周围布满了阵列森严的抚夷军步兵,一身戎装的毛腾骑着马被新平众将簇拥着,看起来好不威风!待走到毛腾面前,都定带着路松多跪了下来,用夹生的汉话说道:“黄石屠各、北部屠各和萎莎胡唯一的继承者——路松多,愿归附尊贵的大晋朝新平太守毛府君。” 毛腾立刻翻身下马,一把扶起路松多和都定道:“我会帮你们除掉路大提,重整黄石部。希望路松多能够像呼韩邪一样称霸草原,尽忠朝廷。” 都定一听毛腾将路松多比作呼韩邪,顿时大喜过望。毛腾带着众人迎送他们到郡府之后,都定说道:“路大提杀了老渠帅路温波,投靠我萎莎胡的仇人郝散,宁愿做氐羌的奴仆,那是自甘下贱。我等在泥洛之间就听闻毛府君威名,希望府君能帮我们除掉路大提,我黄石部和萎莎胡的所有匈奴人都会归顺府君。” 毛腾这才恍然,原来当初那个被郝散打败的声威赫赫部落十万余户的屠各匈奴渠帅以及萎莎胡首领都大博竟和路松多父子有联系,想到路松多的母舅都定,毛腾不禁恍然道:“都大博可是你一族?” 都定忙道:“正是,都家一族都被郝散巩更这群羌人所害,我家小头领路松多是路温波之子,也是都大博的外孙。” 果然奇货可居!毛腾心中大喜,问道:“北地冯翊一带的匈奴部落,可否都是路松多外公的余部?” 都定道:“大半都是,可如今有郝散兄弟这样的逆贼为榜样,匈奴各部也人心不古,不少奴隶擅杀主人抢夺部落领导权,附庸部落偷袭主家部落吞并主人财产,到了北地,十万落的匈奴人,已经分成了无数个部落,互相争斗。我家旧主路温波是都大博的义子,却数次遭到乱贼偷袭,如今竟又死于路大提这个逆贼之手……” “好,你们放心住在新平,我就帮路松多重整北部屠各,不但恢复你们再黄石部的威望,还要让路松多做屠各部的单于。”毛腾吹牛道。 “多谢府君大人!”都定带着路松多又磕头。 匈奴自从衰落之后,到了晋朝已经分裂成南匈奴本部、南匈奴屠各部、铁弗部、北部屠各杂部等大部落,甚至还与关西其他民族杂混出卢水胡、与鲜卑族杂混出东部鲜卑宇文部等部落,已经号令分散无法统一。 其中刘豹、刘宣的南匈奴屠各部通过冒认血统的方式吞并了南匈奴本部,从而成为匈奴各部最强大的一支,rì后还可能会再次上演刘豹之子刘渊登基称帝消灭西晋的历史;而铁弗部则在一百年后出现了赫连勃勃这种雄才建立了大夏国;卢水胡中的武威卢水胡也在几十年后建立北凉国;宇文部会被鲜卑慕容部吞并,遗留的子孙后来成为北周的皇族。而北部屠各杂部则以都大博为最强,这个部落原本是安定武威一带的匈奴休屠部,后来逐渐东进yù图和吞并了南匈奴本部的休屠部后人刘豹争夺并州,失利之后又遭到铁弗部和鲜卑拓跋部的袭击,这才实力大损在晋武帝时期内附关中,结果又被郝散和巩更的东羌联军杀得大败,如今却是一片散沙。这些匈奴部落无一不是rì后的大患,可是如果掌握了路松多这个有都大博和路温波两个北部屠各渠帅血脉的孩子,rì后将其变为军队炮灰的“义从”也是未尝不可啊。 将路松多送到郡府后,毛腾命令将都定的老弱残兵一并并入彭天护营中,让都定作为彭天护的副督。都定也听说过彭天护父亲彭荡仲的事迹,虽然在屠各匈奴眼中卢水胡已经是杂种,可毕竟还有血缘联系,都定也没有反对意见,反倒彭天护因为有屠各匈奴人的加入而欢喜不已。 毛腾却是暗地皱眉,心道:“但愿招来的这些家伙,不会弄得我养虎为患。” 第161章 秦州大捷(上) 单徵穿越关陇大道的时候,满以为秦州氐人各部都会团结起来反抗皇甫重。因此根本就没有留一兵一卒防守陇固二关,宋配马敦和皇甫澹一到陇固二关,就分兵把守各处通道。皇甫澹更是冷血,过关的小股流民中但凡皮肤粗黑、胡须有些打卷的统统杀掉,这一招虽然残暴丧德,可是却有效阻止了单徵派出的求援暗探。齐万年一直到进军始平县都没有接到单徵的准确报告。 单徵怎么也想不到,同为氐人的杨茂搜和蒲怀归竟然会跟皇甫重合作讨伐自己,更可恶的是本来与自己合盟的窦首临阵叛变,而自己和吕健、郝度元的兵力已经成了绝对的劣势。 陇城外,皇甫重的两万大军扎营正西,杨茂搜的六千氐兵扎营正南,蒲怀归的三千氐兵扎营正北,窦首的五千杂混军队扎营正东,几乎已经将陇城团团围住。 单徵和吕健郝度元的兵力已经折损近半不足一万。让单徵大为沮丧的是,西进之后最大的伤亡却不是在跟皇甫重、杨茂搜、蒲怀归跟窦首等人作战中产生的,而是在陇道中跟秦州流民武装的冲突战中伤亡了将近四千兵力。虽然秦州的流民数量庞大,在单徵眼中不过一群流亡百姓,然而就是这一次小小的判断失误,导致以足智多谋出名的单徵兵力大损,到了秦州之后不但没有引发周围氐羌部落反叛的连锁反应,反而却被深陷陇城。 “他娘的,那个流人行主叫什么名字?倘若逃出生天,一定再调集大军将他碎尸万段。”吕健怒气冲冲地在陇城县府来回踱步。郝度元咬牙切齿地道:“我记得那厮的名字,自称略阳小吏李特,这厮现在恐怕已经到了梁州。我们回去之后马上交禀告大王,发兵先抢了梁州再说!” 单徵皱着眉头道:“不要管以后的事了,现在的事能不能好好管管?北边的鲜卑鹿结部不是要归顺大王嘛,怎么现在也没了音讯?” 郝度元忙道:“哦,从北门听蒲怀归的人喊。说鹿结部被安定北面来的鲜卑乞伏部和南安赤亭羌姚柯回联手瓜分了,要我们断了念想赶紧投降啊。” “我……我入他娘的!这还反什么晋朝,氐人打氐人。鲜卑人打鲜卑人,这还反个求!”吕健暴怒地跺着脚。 郝度元急道:“如今不是发火的时候啊,派出去那么多人求援,却不见半点音讯。难道我们就要困死在陇城不成?” 单徵叹口气道:“唉。看来我得冒冒险,去求窦首网开一面,放我们东撤了。” 两天后,窦首在东线一带终于撤防。单徵和吕健郝度元开始迅速撤离,结果一到陇山山道中。单徵猛地心中一惊,暗道:“这鬼地方四面陡绝,小道羊肠,要是埋伏了军队,岂不死无葬身之地?” 果然只听山上杀声大起,左面皇甫重,右面蒲怀归和窦首一起杀下山来。吕健一马当先便朝山道出口冲去,只见一队人马从草丛中纷纷站起。一个满脸棕黄sè胡须的大汉手持浑铁槊就堵住了前路。 “他娘的。想活命的滚开,你可知老子是谁?”吕健一骑飞来,朝着那黄须大汉挥起了长刀。黄须大汉哈哈笑道:“某家从来不杀无名小辈,你报上姓名我再杀你不迟!” “你祖宗爷爷便是扶风王齐万年麾下第一猛将,氐人第二猛士,吕健是也!” 吕健冲锋大喊。那一群埋伏在山中的氐兵大声笑道:“真是吹牛吹破天,我家将军才是氐人第一的猛士。你还是下马投降吧!” “我氐人编发乌面,须髯蜷黑。哪有你这黄毛杂种!你到底是谁?”吕健迅速冲到了那黄须大汉身旁,猛挥一刀便砍向那黄须大汉。黄须大汉忽然大吼一声,纵身跳过吕健斜砍来的刀,将铁槊像棍棒一样挥斫而来,吼道:“爷爷我乃晋假征西将军杨飞龙养子,杨茂搜是也!” 吕健持刀柄去格,笑道:“原来是汉狗令狐家的贱种,却长了个杂种模样,还敢做我氐人渠帅,找死!” “老子既是汉人,也是氐人,却不是你娘的杂种,看槊!”当头劈下,吕健顿感双手一麻,来不及多想这便滚下马去。待回头看时,手中的长刀刀柄已经断成了两截。 “好个杂种,果然骡子力气比马大!” 吕健调侃一声,杨茂搜猛地横甩铁槊,吕健连忙缩身滚到身后,从马鞍上扯下两只浑铁短戟。可就在这一瞬间,吕健的战马痛嘶一声,顿时就被杨茂搜一槊打死在地,吕健不禁大惊失sè。 杨茂搜在略阳氐人的欢呼下连连追砍,吕健招架两次都被打得双臂发麻,虎口也磨出血来,顿时骇然,骂道:“你这他娘的哪里是在使槊,分明是个铁棍,有种换个木头的来跟老子决战!” “老子就是欺负你这没力气的废物,去死吧!” 杨茂搜连连冲杀,吕健连连退避。这时候郝度元的骑兵赶了上来,吕健这才缩回人群。郝度元看到杨茂搜这般威武,顿时也下破了胆,可是定睛一看,不禁惊呼出声:“你不是云阳……” “是你娘的老逼!”杨茂搜如豹子一般窜上前去,郝度元猝不及防登时被打得脑浆并流。吕健见杨茂搜已经孤身冲进骑兵阵中,迅速抢夺了一个匈奴骑兵的马匹,发疯似地大喊道:“诸位莫要恋战,赶紧趁机冲出去!” 杨茂搜虽然骁勇,可是周围都是敌军骑兵纷至沓来,略阳氐兵连忙去救援,可吕健部的骑兵到底势大,结成箭矢阵迅速冲出重围,后路的骑兵也火速跟了上来。杨茂搜带着氐人不断投石放箭却也砸死不少,可是困在后方的单徵步兵就惨多了。 “蒲怀归,你的二娘可是我族姑啊。窦首,我们是结拜兄弟啊你忘了吗……”单徵哇哇乱叫,手下多是步兵根本无法冲破重围。皇甫重则大喊道:“谁他娘的杀了单徵,谁做略阳都尉!” 窦首听罢大喜,纵马挥起流星锤,吼道:“单兄,给小弟这个富贵吧!”说罢就将兜鍪一样大的铁锤飞掷出去,砸向了单徵。 第162章 秦州大捷(下) 可怜一代胡人智将,在本来的历史上还会做汉赵皇帝刘渊国丈的单徵登时脑浆迸流,就被同为氐人的窦首取了xìng命。皇甫重在山上大喊道:“回去后我就上表朝廷,封窦首为略阳都尉!” 窦首顿时大喜,下令部下的氐兵和胁迫来的汉人流民一齐屠杀单徵的残兵,不一会儿满山的单徵部氐兵都被杀死,血染半山红。蒲怀归看到此景,不禁叹了口气,对身旁的晋人军士道:“你去告诉皇甫使君,叛军已经击败,我族小兵少,又怕姚柯回偷袭部落,这就回去了。” 蒲怀归带着部众这便离开了陇山,皇甫重听到来报,轻蔑地唾了一口道:“蒲家是略阳三大氐部众最小的,少他多他都一样,随他去吧。” 窦首在秦州时叛时降,自认为皇甫重不会信任于他,于是便大杀单徵残军以图给皇甫重昭示忠心,又继续追击,几乎是毫无漏网地将单徵部残军杀得jīng光。这才满身是血地给皇甫重磕头道:“义从军窦首完全击败单徵,请使君下令。” “这人连结拜兄弟都能杀,果然无情无义不可信任。届时秦州安稳,我必杀之!”皇甫重讶异地看着窦首,心中暗暗盘算。 窦首抬起满脸是血的头来,皇甫重假装爱惜地扯下自己的白sè斗篷擦拭了他的脸,说道:“窦都尉继续与杨茂搜追击逃走的贼军骑兵。固关一带应该有新平和安定的人马把关。这些贼军是插翅难飞了!” 窦首顿时大感荣幸,猛地起身便朝族人喊道:“追上吕健和郝度元,杀光贼军!” “郝度元已经被我杀了。”杨茂搜挺着铁槊,已经走上前来。 窦首听罢大急,这便带着本部兵士追击而去。皇甫重走到杨茂搜身旁,低声咐道:“窦首此人非我族类,豺视狼行,不仁不义须早图之,最好能在固关激战趁乱杀之,其部众公可吞之。” “这事我怎生做得出来……”杨茂搜猛地摇了摇头。没有理会皇甫重,带着族人也追杀敌军去了。 皇甫重叹了口气,也下令追击。 宋配、马敦和皇甫澹把守住了固关,一看到吕健骑兵就下令士兵张弓。吕健远远看到固关上飘扬的晋人旗帜。顿时绝望,可是窦首和杨茂搜的追兵已经赶来,吕健毫无退路,只得吼道:“弟兄们,随我冲开固关,便能回到雍州了!” 宋配看到吕健带着骑兵飞速赶来,不禁笑道:“好多马匹,果然够肥。”等吕健带人冲到城门口才下令道:“shè!” “活捉吕贼!”后面窦首和杨茂搜的人已经追了上来,吕健身中数箭自知无法打开固关,忽然就勒马吼道:“他娘的。土墙推不开,推肉墙!” 吕健骑兵先是逃亡,再是攻城,又要回头冲开窦首和杨茂搜的围堵,已经是疲于奔命。宋配搭弓到望楼上,马敦在城楼大喊道:“贼将,有种来城下单挑啊!” 吕健正在犹豫间,宋配猛地放矢,一箭就飞了去。吕健躲闪不及只得用左臂一挡,一箭就钉入了吕健的左肩上。城楼上的弓箭手纷纷瞅准吕健一齐放箭。吕健翻身马下,座驾连中十几箭登时暴毙。吕健正yù从马腹下逃出求生,附近的氐兵骑士忽然相互示意,一起持矛就戳死了趴在马腹下的吕健,在几个小帅的带领下丢弃兵器朝固关守军投降了。 新平城中。路松多和都定坐在一侧,毛腾一边给他们斟着茶水。一边问道:“我听说,匈奴各部,屠各最贵,可有此事?” 都定说道:“我屠各匈奴,是休屠王的后裔,亦是冒顿子孙。如今的匈奴单于,便是我屠各人刘渊,只是一直被扣在洛阳,所以我匈奴才会群龙无首。可恨的是,刘去卑、刘猛这些谷蠡王的后裔说我们屠各人是河西杂种,不是虚连提氏(即栾提氏)的子孙。饶是如此,我们屠各人现在一直是河西到河东所有匈奴人的贵种,须卜、丘林、呼衍、兰这些在河东掌权的大族都是屠各种,我都氏和路氏也是河西的屠各贵种,偏偏他们这些谷蠡王的后代铁弗部落,现在流窜在代北,和野蛮的鲜卑人杂居在一起,被我们屠各种的人看不起。” 匈奴的内部矛盾,可真够麻烦的。毛腾也隐约知道,现代史学界虽然承认屠各种是栾提氏休屠王的后裔,可是在于单于血缘的远近上,反倒铁弗部落更为靠近。铁弗部落便是建立胡夏国赫连勃勃和鲜卑独孤氏的共祖,想不到如今已经被屠各种后裔挤压到了代北,难怪后来会衍生出鲜卑化的独孤氏一族了。 “可否说说,你们都氏和路氏的来源?”毛腾问道。 “我们匈奴都氏来源有二,一是贵种也就是骨都侯的后裔,二是贱种是寻常都将的后裔。我是骨都侯的贵种。路姓是原来的独鹿王后裔,更是贵种。”都定道。 “嗯,贵种。如果我上表天子,扶持路松多做独鹿王,用你们羁縻河西所有的屠各匈奴,你们有这个资格吗?”毛腾问道。 都定吃了一惊,连忙道:“资格……资格当然有,可是……可是现任匈奴的独鹿王是刘渊单于一族的刘延年,刘渊单于与朝廷甚为和睦,恐怕天子不会支持我们。” 毛腾呵呵笑道:“只要你们有这个资格就行。”暗想道:“我在洛阳多rì,也没见到刘渊的一根毛,也很少有人会提及,此人现在不知何处,但rì后毕竟是会反的。还不如在齐万年平定后扶持一个路松多,好好恶心下河东匈奴本部。” “府君,秦州大捷!”忽然有武吏报上捷报。毛腾翻开一看,皇甫重已经联合杨茂搜和窦首进军汧县,单徵、吕健、郝度元悉数被杀,果然和毛腾熟知的历史截然不同了。 “飞报宋督与马司马,暂受皇甫使君节制,这份密信也交给他们。齐万年已成瓮中之鳖了!”毛腾故意将最后一句说得极为大声,都定和路松多不禁有些惊诧。待武吏出门,只有十三四岁的路松多忍不住问道:“府君,我听说齐万年声势浩大,兵力不下十万。路大提就是因为投靠齐万年才敢对我们舅甥下手,齐万年真会这么快就失败吗?” 毛腾不禁有些诧异地看着路松多,肯定地道:“皇甫使君步骑十余万,朝廷的大军不rì便到。齐万年退无所退,进无所进,至今连一座郡城都打不下来,败之必然!” 都定〖兴〗奋地道:“朝廷要发大军打齐万年了,那府君也一定能帮我们除掉路大提了?” 毛腾点头道:“那是自然,此番朝廷派积弩将军孟观,率牙门军三万,联通安西军五万,必克齐万年。” 都定喜道:“牙门军!我见识过朝廷的牙门军,那都是天子脚下的jīng锐啊。” 毛腾呵呵一笑,这便叫来侯脱刘进等人继续训练士卒,等孟观大军一道,便趁机南下。 毛腾熟知历史,对孟观率军前来自是信心十足。然而长安的士族以及普通百姓,在夏侯骏等人的连连败仗之下对朝廷的军队一点希望都没了。以京兆王氏、韦氏、杜氏、羊氏、宋氏等为首的京兆十几个大族纷纷惶恐不安做着举族外迁的准备,普通的百姓则更是如无头之鸟,出逃的已经不可计数。解系脱着病躯,连连拜访十几户京兆大姓劝他们不要离开,孟观大军不rì就到,结果却遭来不少大族奚落。京兆王氏的子弟王如甚至骂道:“你不过关东士人,谁人不知关东士族懦弱?倘若鲜卑人打到了济南,恐怕你族人逃的比我们还快。周处这样的名将都死于六陌,孟观无名小辈又是贾后一党,岂能靠得住。” 解系听到他骂关东士族懦弱,不禁也有些忿怒,可他毕竟涵养极好,再三劝了各族宗主,这才叹气回到州府。戚然之下,写了辞任的公文表书,准备在平乱之后离开雍州。 孟观已经率军穿过潼关,进入了雍州。 发兵前夕,不少与孟观交好的宿卫将领都劝孟观称病躲过此劫,并以周处之事告诫。当天饮酒至黑夜,孟观指着天空说道:“诸位且看井鬼之域,乃雍秦分野。地上要出大事,一定会有天文的预兆,这便是‘天人感应’。当初齐万年作乱之前,我便看井鬼两星之间有彗星飞过,主战祸,果不其然齐万年作乱。而周将军西征之时,镇星所在太岁从之,肯定会出师不利,这都是天意为之。” 井星,在当时叫东井,后世叫井木犴,是二十八宿之一,位置大概在双子座一带。鬼星,当时叫舆鬼,后世叫鬼金羊,也是二十八宿之一,位置大概在巨蟹座一带。这两处都属于古代〖中〗国天文学的星座——二十八宿,是能预兆秦州雍州一带的两个星。虽然这是一种毫无依据的迷信,但在当时人们深信不疑,jīng通星占的武将更是在军中地位超然,譬如三国时期的诸葛亮司马懿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第163章 关中的新局面(上) 宿卫诸将当时都傻乎乎地瞅着天空,根本看不懂个所以然,只是感觉孟观非常厉害,纷纷问道:“那现在天象如何,能出兵了吗?” 孟观指着两星中间的一团模糊的红光,得意地道:“这便是虹玑,虹玑直指,无往不胜。天时在我,如何能不胜之?” 宿卫诸将纷纷拜服,有个与孟观多年交好的老将忽然凑过来,酒气汹汹地就对孟观说道:“当初孟将军诛杨骏、倒楚王,功勋盖世。莫非就是看天相看出来杨骏和楚王都不是应天命的人?” 孟观也喝了酒,晃着脑袋笑道:“那是自然。” 老将问道:“那……那可否给弟兄们说说,现在应天命的人是谁?也好歹叫弟兄们不至于站错了队啊……” 孟观猛地一凛,冷汗顿出,登时就骂道:“胡说八道,应天命的人自然是天子!” 那老将这才醒悟到自己说错了话,汗流浃背,嚷嚷道:“大伙继续喝啊,我真的喝高了,醉了……都说胡话了……” 其实孟观的天文学,是从刘舆那里学来的。孟观每次试验预兆,总觉得不大准,可是到刘舆一解释,孟观就顿时茅塞顿开。这些rì子孟观一头扎进天文星占中,每天画下星宿中的异象,然后再出事后一比较,这才大感星占的神妙,自己虽然还做不到完全的预测,可是“事后诸葛亮”的准确率却是超高。孟观更是坚定了认真学习星占的信心,并在酒后也问了刘舆谁会应天命的问题。 刘舆一副大醉模样,却很是清醒地道:“荒唐,自然是天子了,天子不应天命那还得了?” 孟观急忙问道:“刘先生。那紫微星是哪一颗?” 刘舆朝着西方指着一颗耀眼的星道:“那便是紫薇。” 孟观擦亮了眼睛,心中默默回忆着自己的占星知识。不禁脱口而出:“那是……昴毕……昴毕分野……啊……那不是赵地吗?赵地……可天子并不在赵地啊……” 刘舆猛地提起酒壶,大为惶恐地道:“孟将军,我可再不给你教了,我先回去了……”说罢便迅速溜走。孟观连连擦着眼睛,激动地自言自语:“紫薇亮于昴毕,赵地将有王者兴啊!那到底是谁呢?” 孟观到了雍州还在思考这个问题,扳着指头算来算去,暗道:“难道取代本朝的下一个朝代是叫‘赵朝’?不对啊……本朝根基尚稳,国家只经历了两朝天子,赵地哪有什么人能推翻本朝?一定不是。一定不是有什么赵朝推翻了本朝。而是……啊……” 孟观脑海中忽然晃过了赵王司马伦的猥琐模样,挠着头暗道:“这……赵王都那么大岁数都是棺材瓤子了,不会真是他吧?” 星占这种毫无科学依据迷信行为,其实在一定意义上来看,也算是古代的“科技”。虽然天文和人类的活动根本就没什么联系xìng。可是通过多种的强加附会总会出现“灵验”。一直到现代都有人相信星占,甚至还有2000年世界毁灭的星占预言,不少的年轻人也对“星座知识”深信不疑甚至拿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去谈恋爱处对象。其实这也知识古代糟粕“科技”的遗存罢了。其实也不一定一棍子打死,这在古代还是有积极意义的,虽然不可靠,毕竟在一定范围内对提升军队的士气和信心有很大帮助。当然,对某些野心家来说,这东西再好用不过了。 孟观却是越来越迷糊,直到过了潼关才努力使自己不再考虑星占和真命天子的问题,开始整备兵力。筹划平定齐万年的策略了。 三月初,孟观抵达霸城,已经能遥遥望见长安城的城廓。 孟观身穿着袖筒大铠,头戴黑缨铁兜鍪。背后背着一支黄桦小弩和一壶弩箭,得胜钩上挂着一支柘木长槊,腰间挂着一把御刀。御刀是晋朝少府工匠根据汉朝环首刀改进。增加了类似佩剑的剑格以护卫手腕安全的新式短兵,这种有了剑格的刀便是rì后名声大振的唐朝横刀和rì本倭刀的鼻祖。由于只配给宿卫军的jīng锐,所以名曰御刀。 牙门军骑兵将士或持枣木槊或持长戟,统一配备着御刀和jīng良灵巧的两裆铠,坐骑也有完整的马铠覆盖,挂着铜质马铃。步兵皆统一配备护甲覆盖面积较高的袖筒铠,或持大斧或持长矛,腰间也都配着御刀。而中军位置的孟观所属积弩军,则一手握着御刀刀柄,一手扛着万钧神弩,统一穿着jīng制皮甲,背上背满了弩箭。 真是好不威风! 霸城的百姓很少见到这样全副武装的jīng锐军队,个个驻足围观。看到“积弩将军孟”的幡旗,不禁纷纷呼告:“是天子的亲兵来讨贼了!”不少准备流亡的百姓看到这般军容,不禁也打消了流亡的念头。孟观轻蔑地看着两旁踮脚驻足的百姓,吩咐士兵喝开通道,纵然粗暴,可是霸城的百姓仍然欢喜雀跃,观望欢呼的人也越来越多,可就是没有人来犒劳慰问。 刚刚过了霸城,梁王的车驾在梁王亲兵的护送下也过了来,正好和孟观的牙门军相遇。牙门军的兵士看到梁国国兵松松散散阵列不齐的模样,不禁心生鄙视,不少武吏和军士纷纷嘲笑。孟观也得意地看着梁王的车驾,喊道:“梁王,末将率军至此,殿下您用不着这么快救撤离长安吧。” 梁王从马车上探出半个脑袋,啐道:“孟观,作死吗,还不快把路让开?老夫这是要回朝秉政,你自己去长安陪河间王那臭小子吧!” 孟观恍然,笑道:“原来是被召回长安了啊,老殿下真是抱歉了,我部下皆是jīng骑铁甲,行动不便,让步开路,老殿下您还是绕道走吧。” 梁王鼻孔里长哼一声,骂道:“真他娘的晦气,昨rì被孺子司马颙搞了一摆子,今rì又被这个家奴堵住道路,看老夫回洛阳之后怎么调置你等狗入的浑球!” 第164章 关中的新局面(下) 原来虽然孟观率军西征的消息早传到了长安,可是先到长安的人却是新的关中都督、平西将军河间王司马颙。由于晋武帝订下的祖训石函之制,规定非宗室至亲不能都督关中。而贾后等人又怕再出现楚王这样的跋扈藩王,所以选择了xìng格低调jīng神又血脉较远的河间王司马颙。司马颙在诸藩王中血脉最远,是晋宣帝司马懿弟弟安平兴献王司马孚的孙子,在留守邺城的时候也没有得到都督的官衔,紧紧是外姓大臣也可以担任的监邺城事一职,然而司马颙却干得兢兢业业,这一点深得朝中元老们的赞许,所以在张华提出关中都督的人选后,多数人举荐河间王,这才让他得以荣升都督一职。 司马颙带着河间国国兵四百余人,随行的有河间国武吏阎瓒等人,由于血脉疏远又官衔一直不高,司马颙的幕府一直是门可罗雀只有寥寥几人,而且往往跳槽离去。司马颙也毫不生气,反而车马相送。而远赴关中的时候,身边也只有阎瓒等几个忠心之人。 阎瓒是巴蜀士族出生,祖父便是三国时期割据汉中的五斗米道大师君张鲁的军师祭酒阎圃。阎圃跟随张鲁投降曹cāo后,曹cāo将其举族迁徙到河南郡新安县,成了巴蜀士族中最早迁居中原的家族。阎瓒如今已经年过五十,虽然是士族出身,可是中原士族对巴蜀和三吴的士族都视为异类。仕途甚是不顺。这才做了司马颙帐下的普通武吏。然而,司马颙还是幸运的,作为被中原士族看不去的阎瓒也有一个同病相怜的好友,而这个人,就是原秦王司马柬封国的郎中令李含。 在得遇秦王司马柬之前,李含寒门出身虽然极有名望可一直得不到中正品,然而由于权贵郭奕(曹魏名将郭淮的孙子)和傅咸(北地傅氏要人)的赏识和提携,终于得到了中正四品的品评,从此之后又归入秦王司马柬幕中,平步青云位居秦国郎中令。然而没料到司马柬暴食五石散竟致夭亡。而赏识李含的主要靠山郭奕也病逝,由于他倨傲xìng格得罪过大量的高门士族中人,这些人纷纷趁机反扑,差点被剥夺了做官资格的中正品。一番努力之后。李含还是被雍州中正庞腾降为中正五品,被贬为寿城邸阁督。李含一怒之下不肯赴任,结果导致一直赋闲在长安,连生计都是问题。 然而李含毕竟名望过人,并不缺出仕的机会,赵王司马伦都督关中之时,孙秀就听说了李含的大名,以同为寒族需要相互扶持的名义请李含出山,却被李含拒绝。孙秀告知司马伦后,司马伦大怒。甚至要庞腾全夺李含中正品,庞腾由于只是雍州中正,没有全夺品评的权限而作罢,这一段rì子的确是李含最困难的时候。 毛腾在新平为守的时候,曾通过郭文等人旁侧敲击请李含出山,可是李含立命不凡,非尊亲显贵不辅,还挖苦说郭文堂堂士族却辅佐一个中正六品的中下之人,郭文大怒而去,毛腾也就作罢。李含就一直闲居。终于等到了他心目中的明君——河间王。 河间王司马颙亦是求贤若渴,一到长安并没有赴夏侯骏和梁王的酒宴,而是与李含促膝长谈直至深夜。李含在长谈中自然说出一些不敢让外人听的谋逆言论来,开口就道:“殿下谦恭下士有宣文(宣帝司马懿和文帝司马昭)之风,儒雅俊逸更胜齐献王(晋武帝弟弟司马攸。已故,在晋朝藩王中名望最高)。李某得遇。毕生之幸。李某狂妄,自诩帝王师,不知殿下是要李某做管仲还是要做侯生?” 管仲是辅佐齐国公子小白成为霸主齐桓公的千古贤臣,侯生是辅佐信陵君成为一代能臣的有名门客。这句话不言自明,甚至说得很露骨,就是说再问河间王你是想做皇帝还是只想做一个臣子。 河间王却连忙招手道:“李先生,小王虽是安平兴献王后裔,可在宗室中已是最远,莫说持节,假节的权力都没有,还不如解雍州(解系)这样的外姓。李先生所谈固然宏伟,可小王一生忠君谨慎,不会做出悖逆之事,指望能做个辅弼天子的贤臣,足矣。” 李含略带失望地笑道:“李某也不敢揣测殿下心意,不过不论做管仲还是侯生,李某都有信心。既然要李某做侯生,李某就不妨帮殿下成信陵君之业。” 河间王大喜道:“公子无忌(信陵君即公子无忌)乃旷世名臣,是我辈宗室效仿的典范,还请先生教我。” 李含道:“信陵君之所以出名,是为何事?” 河间王毫不思索地道:“窃符救赵,为纵约长大破暴秦。” 李含道:“是也,信陵君为抗暴秦,偷出魏安厘王的虎符,然后派勇士朱亥击杀懦弱无能的大将军晋鄙,率大军救援赵国,一举破秦,传为千古佳话。目前就有一个比晋鄙还要懦弱无能的将军,正等着殿下将其废除,然后在统军西进,剿杀氐贼齐万年!” 河间王大吃一惊,也知道李含说的“晋鄙”就是夏侯骏,连忙道:“万万不可,李先生。小王位卑望浅,连假节权力都没有,是不可妄杀国家大将的。这……这与信陵君之时的义举,可不一样……根本行不通啊。况且我手下只有阎瓒,好歹也是蜀中士族出身,焉能作朱亥这等祸及家人的舍命之举?” 李含朗声笑道:“殿下,符节您虽然没有,可在别人身上却有。能舍命杀大将的勇士您手下没有,可是我这里却有。” 河间王有些惶恐地道:“李先生,您……您这是置我于何地啊,贾后视我等藩王如同猛虎,恨不得个个都像楚王汝南王东安王那样明斩暗杀,更何况我这等望浅之人……”河间王和多数洛阳人一样,把东安王的死也怀疑在了贾后的头上。 李含摆手笑道:“殿下,您可知道贾后为什么敢杀这三王,却根本不敢动整天在招兵买马口口声声要为被先帝气死的齐献王伸冤昭雪的齐王司马冏(齐献王司马攸之子)吗?” 河间王沉默。 李含大笑道:“要是楚王在楚地而不去洛阳,贾后又敢动楚王一根毫毛吗?” 河间王继续沉默。 李含又道:“汉末荆州牧刘表溺爱幼子刘琮疏远长子刘琦,刘琮的母亲蔡夫人多次加害刘琦。刘琦为此苦恼不已,就恳求诸葛武侯出谋,您知道诸葛武侯出了什么主意吗?” 河间王这才慢吞吞地道:“诸葛武侯教刘琦效仿公子重耳,不要学太子申生。说外镇而生,居内而亡……” 李含点头道:“殿下如今来到长安,岂不是外镇而生了?一旦得到了关中的兵权,还会畏惧贾后?即便贾后要诏殿下进京,只要称病装疾,或者故意挑动变衅,这样就根本脱不了身,而殿下也是皇亲血脉朝廷也无从拿殿下下手,难道还会投鼠忌器,如此不敢施展手脚吗?” 李含顿时讶异半晌,猛地朝李含一拜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李先生便是小王的侯生,便是小王的冯煖!还请先生赐教,如何夺夏侯骏兵权一事。” 李含大喜,这便拍手三下,说道:“明主得遇,勇士可以出来了。”河间王有些骇然地回头一看,李含的房梁上一响,居然跳下一个人来。那人须发粗黑,体格健壮。河间王大为震恐,连忙问道:“壮士何人?” 那壮士倒下便拜道:“小人建威将军周处属下亲兵,河间人张方!” 河间王顿时大喜,连忙起身扶他道:“张壮士是我封地河间之人,又是建威将军亲兵遗脉,小王真是何其荣幸!” 张方激动地道:“是小人荣幸才是,我等西征齐贼,被梁王和夏侯骏老贼迫害至六陌,与数十倍贼军浴血奋战,毫无救兵,箭矢shè尽,建威将军身当矢石,大战数十次,jīng疲力尽,刀钝槊断不幸遇害。我等奋力杀出,只因为为建威将军的死节而呐喊伸冤,却被夏侯老贼逐出安西军中,现在五十多个弟兄全都在长安郊外落草为寇,还望殿下收留!” 河间王听罢,不禁忿怒,一拳击到案几上道:“夏侯骏老贼果然不是东西,我早料到建威将军的失败事有蹊跷,原来是这家伙在背后捣鬼!” 李含道:“梁王是老宗亲,总可免责。可朝廷将一切罪责都推在卢播身上,却独独赦免了夏侯骏,这让安西军的将士和关中的百姓都不服啊。殿下,请行信陵君之事!” “好!”河间王猛地站了起来,说道,“如何行事,请李先生教我。” 李含道:“张方不但在沙场上是条英雄好汉,而且也擅长鸡鸣狗盗之技。殿下不妨先与梁王饮酒闲谈,套出符节藏匿之所,再交张方盗出。然后借梁王的名义诏见夏侯骏与其亲信,席间杀之!届时以张方和阎瓒统领安西军,有梁王的符节定能服众,然后再把符节还给梁王,打发这个老头回洛阳述职,岂不妙哉?” 河间王长长地吁了口气,说道:“这……这风险太大了些,要是梁王回洛阳向贾后告发于我,我……我又该如何?” 李含道:“贾后不足虑,唯一担心的就是不rì即将抵达长安的积弩将军孟观。孟观手中牙门军三万,俱是宿卫jīng锐,非我等敌手。可孟观有个致命的缺点,我可一直晓得。” 河间王这才一轻松,咧嘴笑道:“小王也晓得,他最爱财帛!” 第165章 攻守互易(上) 河间王一到长安,偷梁王符节,杀夏侯骏尽收安西军军权,夏侯奭只身逃亡北地。已经抵达霸城的梁王想起夏侯骏之死就不寒而栗,看到孟观森严的军容,差点又尿湿了裤子,只得下令车驾绕开军队走。马车行走在麦田地,坑坑洼洼,颠得老迈的梁王大腿屁股尻子浑身都发疼,暗暗骂道:“这些狗入的,无视国家律法的东西!老夫回到洛阳就参他一本,他娘的!”这个本来将国家律法当做狗屁的老藩王,现在也忽然发现了律法的好处,却丝毫不记得自己以前的言论。 孟观大军进入长安,河间王得到谋臣李含猛将张方终于立业,关中的政局从此揭开了新的一幕。 “夏侯骏暴毙,风传都是河间王所为,河间王如此跋扈必遭楚隐王(司马玮)之后尘,府君还要给他表忠?郭文实在不解。”听到毛腾要派人献礼给河间王的消息,郭文急匆匆地就跑到郡府正厅,连忙谏言道。 毛腾点了点头,不料却说道:“风传而已,我等国家重臣,岂能相信风传?” 抚夷军右部军司马刘进也说道:“夏侯骏懦弱不战,致使齐贼坐大,即便是给河间王杀了也是罪有应得。河间王此乃义举,刘某赞成府君的意见。” 左部军司马侯脱和骑督彭天护说道:“反正我们听府君的,管他河间王还是山间王,府君跟谁我们跟谁。” 郭文急道:“可……可河间王哪有杀夏侯骏的权力?麴先生,您最是遵循律法,您倒是吭声啊。” 麴允嗯哼一声,慢斯条理地道:“如今只是风传而已,又当不得真。况且河间王是朝廷敕封的雍州都督,取代梁王镇守关中的宗室藩王。我们做为下臣,去庆贺河间王来关中是应该的。而且如今安西军已由河间王掌管,积弩将军孟观也已经到了长安对河间王并无半点疑惑,可见风传在朝廷眼里是假的。河间王如果能和孟观以安西军和牙门军为主力,齐万年便是要完了。这对我们的剿贼大事,是有帮助的。” 郭文有些迟疑地道:“夏侯骏统领安西军多年,虽然无能总有名望。倘若因此致使安西军难以团结。岂不是齐万年希望见到的?” 麴允笑道:“安西军本起源于魏朝曹真、郭淮部的备蜀大军,书往后一直控制在几万人的数量以镇关中。自我朝开国以来,扶风王司马骏、高密王司马泰都领过这支军队。夏侯骏本是并州刺史,领安西军时间不长。并无恩德。赵王伦一席酒就收买夏侯骏手下校尉十余人便可看得出来。所以夏侯骏死不死对破贼大局并无太大影响,如果河间王肯一心讨贼的话反倒是件好事。只是不知道府君拿什么礼物清河河间王上任呢?” 毛腾笑道:“诸位都知道,我们新平穷的叮当响,除了粮食和牛羊什么都没有。我总不能让人给绵羊头上挂着丝绸献给河间王吧。” 众将哈哈大笑。毛腾接着说道:“不过我有一件大礼,河间王肯定喜欢。那就是四路围困,破齐万年的完全之策。如今皇甫使君已经进军汧县,孟观的牙门军抵达长安,加上安西军和我们抚夷军总共四路,合计兵力十万,齐万年连连折损却不见兵力有多少补充来源,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强弩之末了。” 麴允忙道:“府君,这个大礼虽妙。可毕竟空口之言。弄不好还会得罪了河间王啊。” “所以附带的礼物我也准备好了,骏马三百匹!”毛腾伸手展出三根指头说道。 “三百匹!”彭天护急道,“府君,我们都不够骑的,哪能这么就给那个河间王送三百匹马?” 毛腾哈哈笑道:“不瞒诸位,黄石部叛胡路大提听说齐万年止兵始平县的消息后。也向我们示好了,不但如数返还了前次被抢的牛羊。还赠送马匹三百,这三百匹花就可以转赠给河间王了。” 彭天护急道:“不是要帮路松多灭掉路大提吗。如今怎么倒还接受他的礼物?” 毛腾笑道:“他不仁我不义,他敢杀叔娶婶,我们又能对他讲究信义吗?天护、侯脱,你做好准备,我叫麴先生带都定和路松多去诱出路大提,一举杀之!届时黄石部的马匹牛羊,岂稀罕区区三百匹?” “好好。”众将佐大喜道。 第二天中午,路大提带着一千轻骑来到泾水北岸,羊群和马匹被赶在前面,路大提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得意地仰着身子,哼着粗蛮的胡人小调,丝毫意料不到即将发生的危险。 路松多和都定簇拥在一个三绺长髯相貌很是威严的男子身边,三人身后跟着数百晋人步兵。路大提睁眼仔细端详片刻,暗道:“人都说毛腾骁勇善战又狡猾如狐,我还以为三头六臂,原来也不过是个娘们一般的文人。” “归顺了!毛腾,我路大提,路松多、都定出来!”路大提对汉话很是生疏,吃力地嚷道。 麴允带着太守梁冠,装模作样地嗯哼一声道:“牛羊和马匹赶过来,路松多和都定马上给你送过去。” 路大提用匈奴语呵斥着部下驱赶牛羊马匹,等将牛羊和马匹赶开,毛腾猛地从后方一个高地站起,拈其弓箭猛地放失,路大提猝不及防一箭直中咽喉,部下匈奴兵纷纷大怒朝毛腾冲来,毛腾身后的弓箭手纷纷站起,一轮齐shè之后,匈奴兵死伤十余人。彭天护带着骑兵,侯脱带着步兵从两方树林猛然杀出,匈奴兵顿时溃散。 都定在麴允等人监视下带着路松多用匈奴语大喊道:“黄石部的弟兄们,路松多小大人就在这里,路大提反贼已经死了,大伙都回来吧!路松多小大人会宽恕你们的!” 匈奴兵纷纷投降,抚夷军收拢牛羊马匹回到城中。毛腾找来都定,派侯脱率五百步兵协助都定去北地扫除路大提余党,都定大喜,要求带上路松多,毛腾哈哈笑道:“路松多小大人留在我这里,我会教他文字和兵法,届时扶持你黄石部强大,你放心去吧。” 第166章 攻守互易(下) 齐万年听到孟观率军进入长安之后,下令止步始平县,等孟观出击再伺机破之。 “单徵、吕健和郝度元的死讯,万万泄露不得,谁再说这三个人的名字,格杀勿论!”齐万年躺在狼皮榻上,委顿地说道。 “陛下,始平县的存粮积蓄所剩无多,马匹也没有jīng料饲养掉膘极大,如今可怎生是好?”巩更叹口气道。 “粮食不愁,让毛浮屠和苟灵带轻骑去附近村寨继续抢夺,马料也让他们自己想办法。虽然流民四起田地荒芜,可毕竟周围还是有豪强士族种上了小麦,让马去吃鲜麦秆也行啊。”齐万年哼了口气说道。 巩更诧异地看着齐万年,不由说道:“陛下起兵之初,可是严令士兵只许抢掠存粮而不能害了庄稼啊……” 齐万年有些废然地冷笑道:“都什么时候了,倘若我们落败就逃到秦州大山里去,只怕以后也回不到始平了,难道还留着麦秆长出了鼓囊囊的麦子给晋人吃吗?” 巩更虽然是个羌人,可毕竟汉化较深知道农耕的紧要,看到齐万年如此态度,也猜到了齐万年的悲观形态,叹了口气,这便出了帐篷。 完全吞并了安西军的河间王踌躇满志,先后接到了多方贺礼,雍州督护席薳也迅速跑去表示效忠。夏侯骏的死也并没有给长安带来惶恐,逃走的也只有夏侯奭一人。孟观本来就不会参与宗室犯法之事,收受了河间王的大量贿赂后也上表朝廷说夏侯骏患有疾病暴死军中。而真正的抱病的解系,将上下州郡事务都交给了州府的佐吏,窝在宅中静候朝廷的调令,已经心如死灰。 河间王此时正在长乐宫行馆内歇息,长乐宫本是汉高帝刘邦居住的宫殿,后来又成为西汉朝太后的居所,自从东汉迁都洛阳之后逐渐荒废,时至今rì早已辉煌不再,可毕竟规模不小仅次于未央宫。作为藩王的行馆也是规格极高的。 虽然长乐宫有十四座宫殿,可是藩王的规格并没有使用大殿的权力。河间王此时正在行馆的大厅内稳稳坐着,席薳、阎瓒、李含、张方等人各自坐在两侧。辛冉就跪在正中。手里捧着一颗大印,战战兢兢地道:“殿下,这是西戎校尉的印信,是赵王交予卑职。要卑职献于殿下的。” 河间王自从稳固了安西军,心中已然踏实,说话也底气十足,冷笑道:“辛冉,你官居何职?” 辛冉磕头道:“小人现为雍州州府散吏。没有具体职务。听闻殿下英明神武,特来投效。” “散吏?赵王将这么紧要的物事竟交予你这个散吏,只怕是你偷来的吧!”河间王微微一笑,却是面露寒意。 “席督护,席督护您应该晓得吧。”辛冉猛地爬到席薳旁边,连连磕头道,“赵王派人将印信交予孙秀,小人跟孙秀至交。孙秀急着离开这才交给我。说是要等齐万年一完蛋,就要让我将印信带到新平交给毛腾……” 席薳诧异地道:“怪了,我怎生知道?席某又跟赵王没什么往来,赵王还讹了席某不少的俸禄呢。”席薳还真什么都不知道,惊惶地看着河间王。 河间王冷冷一笑,问道:“毛腾?是新平太守吧。他的名字我在洛阳也听说,似乎很不安分啊。” 席薳连忙道:“毛腾是赵王亲信。本是兵家出身,地位寒微。毫无大功,竟也做了两千石的太守。解使君也有意讨好赵王,加封毛腾做了抚夷护军督护安定郡兵。可怜席某在雍州做了四年的督护,至今什么别差都没有。” “哦?”河间王司马颙顿了顿,转头对李含道,“市容先生久居关中,应该知道这个毛腾的事迹吧。” 李含拱手一揖,说道:“毛腾是已故西平太守领平虏护军、奉高县侯马隆军中的主簿出身,为秦州刺史皇甫重提携,在秦州得了中正六品入为士籍。而后做了秦国员外司马,归越骑校尉朱默帐下随秦王入京。后来不知怎么又跟赵王攀上关系,以赵国中尉的身份来到关中,做了新平太守。此人实有才干,在马隆帐下时就多次大破河西鲜卑,归秦王帐下后跟随朱默又破了并州胡郝散,跟赵王入关中后随夏侯奭破了巩更,前些rì子又大破安定卢水胡彭荡仲,与齐万年对阵泾阳,因建威将军西征竟使齐万年撤军保全了安定。此人如今在新平招揽流民,垦荒种植,又招兵买马,还真的不安分。” “把印信留下,你先滚出去吧。”河间王听罢,指着辛冉挥了挥手。辛冉跪着退出出了行馆大厅,两步一磕头这才离去。 “毛腾昨rì向小王送上了贺礼,有骏马三百匹之多。书信也言辞甚恭,大有归附小王之意。而且还有一份剿灭齐万年的详细计划,也捎带其中。此人区区一介小郡太守,居然cāo着雍州刺史的心,还的确不安分,可惜却是赵王的人,诸位觉得对他该如何是好呢?”河间王道。 张方起身抱拳道:“殿下,雍州官吏都墙头草一般,有nǎi便是娘。席督护如今都拜服于殿下,这个毛腾既然有本事,不妨以恩德施之,他如果能支持殿下,再好不过了。” 席薳顿时半脸通红半脸铁青,贼兮兮地盯了张方一眼,却没敢说话。 河间王沉思片刻,似乎想要点头,可还是转脸问李含道:“世容先生,你以为如何?” 李含与安定皇甫氏关系恶劣,自然也对毛腾没有什么好印象,只是缓缓说道:“如今大敌,是氐贼齐万年。当先议此事,毛腾不过一郡之守,癣疥之疾罢了。既然他有军略呈上,我们不妨一看,再好好商议剿灭氐贼的大事。” 河间王说道:“这个毛腾建议我们先行出兵在始平牵制住齐万年的主力,届时由秦州刺史皇甫重从西路出兵断绝扶风各处要道,再由他进军梁山,将齐贼困死在始平郡内。” 李含微微一笑,对河间王说道:“殿下,您觉得破齐贼还用得着皇甫重和毛腾的力量吗?” 河间王道:“西路情报不畅,可是毛腾却说皇甫重与他已经联手杀了氐贼别帅单徵和吕健,还有齐贼麾下的并州胡郝度元,如今皇甫重已经兵至汧县了。可见皇甫重和毛腾着实出力不少啊。” 李含笑道:“如此甚好,自古有云:杀敌一万,自损八千。殿下刚得到安西军,军心尚且不稳。不妨就叫皇甫重和毛腾先出兵,等他们杀个两败俱伤,然后我们再与积弩将军孟观一起出兵,大事可定也。” 河间王呵了口气,点了点头。张方却道:“殿下,李先生,以我之见,齐贼势大恐非皇甫使君和毛腾所能破。而如果我们延缓进军,齐贼若离了始平郡西遁,只怕会逃到关陇山区,遗留大患而难以根除。其实毛腾的主意合乎军机,我们和积弩将军的兵力是优势,即便消极作战也可以将齐贼牵制在始平县寸步难行。而皇甫使君和毛腾若能断了扶风的道路和梁山归路,齐万年就是瓮中之鳖,我等届时便是手到擒来。” 李含听到皇甫家族人的名字就不由想起当初差点被夺掉中正品除去士籍的耻辱来,冷哼道:“张方你是军人,只知道杀敌保国,拳拳忠心自然令人钦佩。可是军人只知道沙场上的浴血厮杀,而不知道庙堂上的刀笔唇枪。如果我们迅速平定齐万年,届时关中了无祸患,恐怕‘飞鸟尽良弓藏’的故事便会重现了。以殿下的亲疏关系,只怕就会从关中这种紧要地方调回,或者闲居洛阳,或者就藩河间,夺都督之职,冷殿下报国之心意,我等将佐,只怕又要在梁王夏侯骏这样的庸人手下,碌碌无为了。” 河间王诧异地道:“世容先生的意思,就是不杀齐万年?” 李含点头道:“齐万年起兵已经两年,不过寻常贼匪,名虽七万,不过乌合之众。至今一个郡城都拿不下来,却草草称帝做了众矢之的,足可见其才智不过豚犬之流。所以齐万年待在关中,对殿下有百利而无一害。可要是真剿灭了齐万年,只怕殿下都督关中的rì子,就为时不长了。” 席薳可立刻表忠心道:“殿下,这就是‘养贼’之计啊。” 河间王呼了口气,半晌不语,又问道:“可孟观的确是朝廷派来平定齐贼的,以孟观的个xìng,只怕真会拉开架势去征讨齐万年,而皇甫重进军汧县齐万年无法逃往关陇,毛腾又在新平齐万年也无法流窜雍州北部。反倒教孟观得了这盖世功勋……唉!” 李含站了起来,说道:“殿下,您是河间国国王,都督雍州军事,领平西将军。您虽然在宗室中血脉疏远,可爵位已经是国王,比起那些做公爵的宗室子弟已经够尊贵了。而以您的年龄和名望,如果再立下盖世功勋,朝廷又会怎样赏赐您?难道殿下也稀罕破齐万年之后的赏赐吗?”(xbaoshu.co m。。) p 第167章 各自为战(上) 河间王半晌不语,嗫嚅说道:“总可都督关中四州诸军事,升为平西大将军,再领使持节了吧。” 李含反问道:“如今殿下虽只都督雍州,可如果有命令要给秦州刺史皇甫重、梁州刺史皇甫商、凉州刺史胡喜三人,殿下觉得他们会不会遵从?” 河间王道:“毕竟小王是都督,依照旧例,他们应该会遵从吧……” 李含笑道:“那殿下还觉得以殿下尊贵之躯,还需要都督四州诸军事、给平西将军加‘大’字开府吗,再多一根朽木棍般的节杖还有什么意义吗?” 河间王紧握双手,暗道:“以我的资望和朝中人脉,只怕也不能入朝为相执掌尚书台。使持节的权力纵然行事方便,可是以我的身份也不过是锦上添huā而已,并无根本的权力改变。即便不能开府自辟百官,也有李世容和张方这样的人才投效为吏。李世容说得也对,我志在天下,岂能只着眼于这些旁门末节?” 河间王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市容先生说得极是,只有牢靠掌握安西军才是正理。可是毕竟不知心腹,还需要让阎司马和张方二人熟悉安西军,不如就抽调兵力与积弩将军消极配合,但是不能断了氐贼西去的道路,最好能将他们驱赶出始平,让他们去对付皇甫重和毛腾。” 李含大喜,跪地道:“殿下英明!” 梁州刺史皇甫商的官位是重贿赵王司马伦刚刚换来的。皇甫商是皇甫重的胞弟。与李含私怨甚重。然而皇甫家兄弟却根本不知道李含已经做了河间王的谋主,仍然在互相联络做着对付齐万年的计划。 梁州是曹魏末年始置的一个新州,分割益州东部地区而来,明显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再度割据西蜀,下辖汉中、梓潼、广汉、新都、涪陵、巴、巴西、巴东八个郡。治所在汉中郡,其中新都郡本为新都国,是晋武帝子新都王司马该的封国,在太康四年(285年)新都王薨亡,由于年幼无子而国绝,新都便成了一个郡。 由于曹cāo灭张鲁时大举迁徙汉中百姓到雍州天水郡(晋朝时属秦州)。因此在齐万年之乱引发的一系列胡人反叛和流民cháo中,秦州的百姓多数选择往梁州流亡,大抵也是有不少怀乡的汉中人后裔所致。流民愈发多了起来,作为流民流亡起点的秦州刺史皇甫重和流民流亡终点的凉州刺史皇甫商兄弟俩是大为头疼。皇甫重尚还比较轻松。能联络秦州氐人一起出兵雍州。可是皇甫商却为流民的事焦头烂额,根本无法出兵支援兄长了。 皇甫重在汧县驻留了一个多月,终于接到了毛腾的书信,说河间王上任长安已经掌控安西军,孟观牙门军亦到,两军都会于五月上旬进攻始平县。皇甫重大喜,招来州府诸将和略阳氐帅杨茂搜、窦首,以及抚夷军宋配、马敦几人,决定开始下一轮东进,以断齐万年兵败后西窜关陇的退路。 孟观和张方、阎瓒出兵始平,可是三方并无节制之权。孟观自恃兵多。又夜观天相,虹玑的异象并未消褪,登时大喜,已经率先提兵进发。 河间王诧异地站在城楼上,不禁道:“孟观竟然就这么急着走了,果然部下的士兵都是天子亲兵不是他自己的,死了也不心疼啊。”李含笑道:“我看孟积弩是得了失心疯了,不考虑地形、敌我形势等重点要素,却整晚跟傻子一样盯着星星,难道他以为自己是宣帝(司马懿)那样的博学神算吗?” 河间王呵呵笑道:“一介武夫。哪里会观星,不过自欺欺人,装腔作势罢了。他要打就由他去,张方和阎瓒已经吩咐好了,只是练手而已。可不会真协力于他。” 孟观率军穿过渭城后当晚下寨,抬头看着天上的星辰。又掏出了自己观星的笔记和rì志,不禁有些激动。 “四月二十六rì夜,荧惑行太白阳,据《天官书》言,当有偏将战。” 荧惑就是火星,太白就是金星。按照《天官书》的记载,如果火星穿过了金星的正面,就会有偏将出战。孟观暗道:“河间王说秦州刺史皇甫重和毛腾这个好sè的小厮会从汧县和新平两地出兵,岂不就是‘有偏将战’?”当下顿时大喜过望,因为他又做了一回“事后诸葛亮”于是便掏出一支笔在笔记上画了一个大圈。孟观自从决定学习天文学后,每天都会记录下天相中的异常,等过几天发现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就开心地在上头画一个圈。翻开笔记,竟出现了无数的圈,虽然还是有偏差,但是孟观已经开心地发觉,自己算是半个神算了。 “真是爽快,难道这就是孔夫子说的,‘温故而知新,不亦说乎?’难怪孔夫子名头那么大却不爱搞女人,原来求知竟这么快乐!”孟观嘀咕一声,又记下了当夜的异象,以备rì后的学习。 “月有两珥,国喜,兵在外,必胜之。”孟观哈哈一笑,这便合上笔记,满足地就寝了。 毛腾已经在四月下旬出兵,同行者为侯脱、彭天护、刘进三人,留麴允和郭文守城。当天从孙竹房内起身,拍了一把她的屁股道:“我可走了,出征回来要是还没怀上孩子,收拾你。” 孙竹慵懒地撩开乌云般的细黑头发,半眯着眼睛哧哧媚笑道:“胡天胡地的好几天,满肚子都是你的种,只怕回来,给你生一对孪生儿呢。” 毛腾看她媚眼如丝,露着一条粉白的胳膊,不禁又是yù火升腾,可到底军务要紧,手钻进被窝里狠揉了一把,说道:“可别说大话,回来再整治你!” 孙竹的小婢女小桃连忙上前帮他穿好衣甲披挂,毛腾顺手夹住了伴他多年的铁兜鍪,这便疾步往郡府厅内走去。 毛腾刚走到通往郡府大厅的后院入口处,卫铄忽然一声叫住了他。毛腾心中咯噔一下,回头笑道:“茂猗,我这回很快就回来了。” 卫铄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叫板儿给你烧了点羊肉羹,喝了再去吧。” 毛腾欢喜地点点头道:“好好,喝了夫人给我的羊肉羹,浑身就有劲儿了。” “这几天你总是和那孙轻筠……唉……莫说这样耗损jīng气,就是出征打仗也要沐浴净身不能近女sè的。”卫铄略带古板地说道。 “嗯嗯,记得了……下次出征,夫人就亲手帮我沐浴更衣吧,最好再‘敦伦尽分”绝对是百战百胜啊。”毛腾促狭地说了一句。卫铄眦了他一眼,喊了声板儿叫她端来了羊汤。(xbaoshu.co m 第168章 各自为战(下) 齐万年听到孟观率军进入长安之后,下令止步始平县,等孟观出击再伺机破之” “单徵、吕健和郝度元的死讯,万万泄露不得,谁再说这三个人的名字,格杀勿论!”齐万年躺在狼皮榻上,委顿地说道。 “陛下,始平县的存粮积蓄所剩无多,马匹也没有jīng料饲养掉膘极大,如今可怎生是好?”巩更叹口气道。 “粮食不愁,让毛浮屠和苟灵带轻骑去附近村寨继续抢夺,马料也让他们自己想办法。虽然流民四起田地荒芜,可毕竟周围还是有豪强士族种上了小麦,让马去吃鲜麦秆也行啊”齐万年哼了口气说道。 巩更诧异地看着齐万年,不由说道:“陛下起兵之初,可是严令士兵只许抢掠存粮而不能害了庄稼啊……” 齐万年有些废然地冷笑道:“都什么时候了,倘若我们落败就逃到秦州大山里去,只怕以后也回不到始平了,难道还留着麦秆长出了鼓囊囊的麦子给晋人吃吗?” 巩更虽然是个羌人,可毕竟汉化较深知道农耕的紧要,看到齐万年如此态度,也猜到了齐万年的悲观形态,叹了口气,这便出了帐篷。 完全吞并了安西军的河间王踌躇满志,先后接到了多方贺礼,雍州督护席薳也迅速跑去表示效忠。夏侯骏的死也并没有给长安带来惶恐,逃走的也只有夏侯奭一人。孟观本来就不会参与宗室犯法之事,收受了河间王的大量贿赂后也上表朝廷说夏侯骏患有疾病暴死军中。而真正的抱病的解系,将上下州郡事务都交给了州府的佐吏,窝在宅中静候朝廷的调令,已经心如死灰。 河间王此时正在长乐宫行馆内歇息,长乐宫本是汉高帝刘邦居住的宫殿,后来又成为西汉朝太后的居所,自从东汉迁都洛阳之后逐渐荒废,时至今rì早已辉煌不再,可毕竟规模不小仅次于未央宫。作为藩王的行馆也是规格极高的。 虽然长乐宫有十四座宫殿,可是藩王的规格并没有使用大殿的权力。河间王此时正在行馆的大厅内稳稳坐着,席薳、阎瓒、李含、张方等人各自坐在两侧。辛冉就跪在正中。手里捧着一颗大印,战战兢兢地道:“殿下,这是西戎校尉的印信,是赵王交予卑职。要卑职献于殿下的。” 河间王自从稳固了安西军,心中已然踏实,说话也底气十足,冷笑道:“辛冉,你官居何职?” 辛冉磕头道:“小人现为雍州州府散吏。没有具体职务。听闻殿下英明神武,特来投效。” “散吏?赵王将这么紧要的物事竟交予你这个散吏,只怕是你偷来的吧,!”河间王微微一笑,却是面露寒意。 “席督护,席督护您应该晓得吧。”辛冉猛地爬到席薳旁边,连连磕头道“赵王派人将印信交予孙秀,小人跟孙秀至交。孙秀急着离开这才交给我。说是要等齐万年一完蛋,就要让我将印信带到新平交给毛腾……” 席薳诧异地道:“怪了,我怎生知道?席某又跟赵王没什么往来,赵王还讹了席某不少的俸禄呢。”席薳还真什么都不知道,惊惶地看着河间王。 河间王冷冷一笑,问道:“毛腾?是新平太守吧。他的名字我在洛阳也听说,似乎很不安分啊。” 席薳连忙道:“毛腾是赵王亲信。本是兵家出身,地位寒微。毫无大功,竟也做了两千石的太守。解使君也有意讨好赵王,加封毛腾做了抚夷护军督护安定郡兵。可怜席某在雍州做了四年的督护,至今什么别差都没有。” “哦?”河间王司马颙顿了顿,转头对李含道“市容先生久居关中,应该知道这个毛腾的事迹吧。” 李含拱手一揖,说道:“毛腾是已故西平太守领平虏护军、奉高县侯马隆军中的主簿出身,为秦州刺史皇甫重提携,在秦州得了中正六品入为士籍。而后做了秦国员外司马,归越骑校尉朱默帐下随秦王入京。后来不知怎么又跟赵王攀上关系,以赵国中尉的身份来到关中,做了新平太守。此人实有才干,在马隆帐下时就多次大破河西鲜卑,归秦王帐下后跟随朱默又破了并州胡郝散,跟赵王入关中后随夏侯奭破了巩更,前些rì子又大破安定卢水胡彭荡仲,与齐万年对阵泾阳,因建威将军西征竟使齐万年撤军保全了安定。此人如今在新平招揽流民,垦荒种植,又招兵买马,还真的不安分。” “把印信留下,你先滚出去吧。”河间王听罢,指着辛冉挥了挥手。辛冉跪着退出出了行馆大厅,两步一磕头这才离去。 “毛腾昨rì向小王送上了贺礼,有骏马三百匹之多”书信也言辞甚恭,大有归附小王之意。而且还有一份剿灭齐万年的详细计划,也捎带其中。此人区区一介小郡太守,居然cāo着雍州刺史的心,还的确不安分,可惜却是赵王的人,诸位觉得对他该如何是好呢?”河间王道。 张方起身抱拳道:“殿下,雍州官吏都墙头草一般,有nǎi便是娘。席督护如今都拜服于殿下,这个毛腾既然有本事,不妨以恩德施之,他如果能支持殿下,再好不过了。” 席薳顿时半脸通红半脸铁青,贼兮兮地盯了张方一眼,却没敢说话。 河间王沉思片刻,似乎想要点头,可还是转脸问李含道:“世容先生,你以为如何?” 李含与安定皇甫氏关系恶劣,自然也对毛腾没有什么好印象,只是缓缓说道:“如今大敌,是氐贼齐万年。当先议此事,毛腾不过一郡之守,癣疥之疾罢了。既然他有军略呈上,我们不妨一看,再好好商议剿灭氐贼的大事。” 河间王说道:“这个毛腾建议我们先行出兵在始平牵制住齐万年的主力,届时由秦州刺史皇甫重从西路出兵断绝扶风各处要道,再由他进军梁山,将齐贼困死在始平郡内。” 李含微微一笑,对河间王说道:“殿下,您觉得破齐贼还用得着皇甫重和毛腾的力量吗?” 河间王道:“西路情报不畅,可是毛腾却说皇甫重与他已经联手杀了氐贼别帅单徵和吕健,还有齐贼麾下的并州胡郝度元,如今皇甫重已经兵至汧县了。可见皇甫重和毛腾着实出力不少啊。” 李含笑道:“如此甚好,自古有云:杀敌一万,自损八千。殿下刚得到安西军,军心尚且不稳。不妨就叫皇甫重和毛腾先出兵,等他们杀个两败俱伤,然后我们再与积弩将军孟观一起出兵,大事可定也。” 河间王呵了口气,点了点头。张方却道:“殿下,李先生,以我之见,齐贼势大恐非皇甫使君和毛腾所能破”而如果我们延缓进军,齐贼若离了始平郡西遁,只怕会逃到关陇山区,遗留大患而难以根除。其实毛腾的主意合乎军机,我们和积弩将军的兵力是优势,即便消极作战也可以将齐贼牵制在始平县寸步难行。而皇甫使君和毛腾若能断了扶风的道路和梁山归路,齐万年就是瓮中之鳖,我等届时便是手到擒来。” 李含听到皇甫家族人的名字就不由想起当初差点被夺掉中正品除去士籍的耻辱来,冷哼道:“张方你是军人,只知道杀敌保国,拳拳忠心自然令人钦佩。可是军人只知道沙场上的浴血厮杀,而不知道庙上的刀笔唇枪。如果我们迅速平定齐万年,届时关中了无祸患,恐怕‘飞鸟尽良弓藏’的故事便会重现了。以殿下的亲疏关系,只怕就会从关中这种紧要地方调回,或者闲居洛阳,或者就藩河间,夺都督之职,冷殿下报国之心意,我等将佐,只怕又要在梁王夏侯骏这样的庸人手下,碌碌无为了。” 河间王诧异地道:“世容先生的意思,就是不杀齐万年?” 李含点头道:“齐万年起兵已经两年,不过寻常贼匪,名虽七万,不过乌合之众。至今一个郡城都拿不下来,却草草称帝做了众矢之的,足可见其才智不过豚犬之流。所以齐万年待在关中,对殿下有百利而无一害。可要是真剿灭了齐万年,只怕殿下都督关中的rì子,就为时不长了。” 席薳可立刻表忠心道:“殿下,这就是‘养贼’之计啊。” 河间王呼了口气,半晌不语,又问道:“可孟观的确是朝廷派来平定齐贼的,以孟观的个xìng,只怕真会拉开架势去征讨齐万年,而皇甫重进军汧县齐万年无法逃往关陇,毛腾又在新平齐万年也无法流窜雍州北部。反倒教孟观得了这盖世功勋……唉!” 李含站了起来,说道:“殿下,您是河间国国王,都督雍州军事,领平西将军。您虽然在宗室中血脉疏远,可爵位已经是国王,比起那些做公爵的宗室子弟已经够尊贵了。而以您的年龄和名望,如果再立下盖世功勋,朝廷又会怎样赏赐您?难道殿下也稀罕破齐万年之后的赏赐吗?” 第169章 狭路相逢(上) 等苟灵回到始平县城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城下尽是氐人死尸,却鲜少有晋军的尸体。而更可怕的是,氐人死尸每一个都是胳膊大腿七零八落,被砍头、腰斩的更是无数,几乎没有一个全尸。苟灵从军多年虽然见惯了被斩首或者刺死的尸体,可从未见到如此可怕的场景,呆滞中顿时就掉下马来。跟着他逃回来的氐兵也都目瞪口呆,木头一般地看着四周,竟都忘了去扶起这个被唬下马的渠帅。 始平县城中的氐兵遭此大败,士气低落,恐惧异常。齐万年右拳按着额头闭着眼睛一言不发,也没有处置苟灵战败的罪责。苟灵悄悄对巩更说道:“我部下遇到六陌之战时被陛下放回的那些漏网之鱼,结果这些人掌控了安西军,战力已经非同以往,虽然杀伤千人,可是我军却只剩了一百多人,亏得他们都是步兵无马,要不然我也不能活了。” 巩更颓唐地道:“你好歹杀伤千人,可是今次毛浮屠兄弟率军一万八千,对方只有前部六千人。你知道什么结果,我军折损一万!但凡伤者尽遭杀害,晋人悉被铁甲,连马都有铁铠防身。冲锋之时看似杂乱,其实分工明确,骑兵只管冲阵伤人,一队三骑两人挥戟一人持槊,践踏搠伤无数。后面紧跟的步兵都拿着明晃晃的宝刀,只管斩首斩腰,我军伤者无一生还。毛浮屠兄弟被砍成了十几块……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军阵,竟如此可怕!” 齐万年却一直在听着,猛地一拳击向案几,一张木案就被砸为两截,沮丧中充满忿怒地道:“这是玄襄阵!我从未见过。只是听扶风一些晋人老兵说过,当初征西将军邓艾和蜀大将军姜维在长城之战时曾用过。只是两方都是旷世名将,演阵只为一较高下,最后对决时也没有用此阵。可我今rì却算是见识了,原来晋朝并不是没了人才啊!” 巩更诧异地看着齐万年,连忙说道:“不过看孟观得胜之后也没有继续攻城,而是撤军离开,可见他们也没有再战之力,陛下勿须忧心,我等只须再行筹划,定能破敌。” 齐万年摇头道:“孟观后军未动。他有三万宿卫军。虽然具甲骑只有一千,铁甲士只有五千。可是其余的士兵的武器铠甲都远胜我军。况且他居然还会摆正宗的玄襄阵,可见是个劲敌。以我军现在的模样,只怕无法跟他硬来。他没有攻城想必别有他因,却不是没了再战之力啊。” 众渠帅也见识了孟观所部牙门军的威力。个个垂头丧气,听到齐万年也灰心起来,不禁更是低落。齐万年这才说道:“当初我们要是趁着起兵时的锐气直捣秦州,立足陇山,远离晋朝中枢,焉有如今之败?诸位,我等实力尚存,倘若现在诸位能不贪关中的富庶,与我挥师西进。向杨茂搜蒲怀归窦首等人晓以利害,邀其为盟或许大事尚可成,可要是留在这危险之所,只怕大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巩更等人连忙齐声道:“愿听陛下吩咐。” “好,现在就整备军士,一把火烧了始平县城。立刻西撤!”齐万年站了起来,下令道。 孟观得胜后并未乘胜攻城其实也有原因,他相信星占的“科学”理论,在笔记上将“月有两珥,国喜,兵在外,必胜之。”又画了一个圈后,自言自语道:“这些天没有画圈的记录是越来越少了,看来我已经初步掌握了这门学问,已经是宣帝、诸葛亮这样的人物了,以后就不画圈了。” 孟观得意地看着笔记,又想起昨夜观星时荧惑星长久发亮,却倏然闪烁后便黯淡了下来。孟观读过的星占书中尚未有过对此的详细解释,他也拿不定主意。而白rì里又看到始平县城上青气腾腾,想必是伪帝齐万年的气运所在,孟观便拿定主意暂时撤军,看看以后会有什么变故。 “荧惑是战争之兆,却由亮而黯。青气腾腾可见这个齐万年也非寻常叛逆,不过好歹不是紫气,否则他也就不会困在始平县了。嗯,这个尚需实际验证,反正我军势大也不至于延误战机,暂且看看后面的变化。”孟观捋着颔须,踱步来去,叹口气又觉得自己的见识太少了,回到洛阳还需要去太常寺再找些jīng通星占的老人,要好好学习一番。 次rì清晨,果然有武吏通报道:“孟将军,氐贼一把火烧了始平县城,逃走了。” 孟观一拍大腿,登时在笔记上写下:“荧惑初明如灯,长久倏黯,当有大火之兆也。”又在后面写下“存疑”二字,收了笔记后说道:“过始平,氐贼定会窜入梁山,山地作战非我所长,撤寨追击!” 梁山方向,侯脱已经带着军士在夜间悄悄潜入山中。彭天护已经和齐雍部交战,掠杀一阵,彭天护果然佯装败走。齐雍大笑道:“他老子彭荡仲我都不放在眼里,岂惧这个毛娃娃,弟兄们上!” 氐兵倾巢而出,紧追着彭天护的骑兵,可一到梁山北麓,忽然伏兵四起,刘进带着右部军士堵住了氐兵退路,毛腾亲率中军冲入氐军阵中。彭天护也带骑兵反攻而来,齐雍部的氐兵顿时溃败,投降死伤无数,仅带着百余人往东溃逃而去。彭天护yù行追击,毛腾拦住了他,收拢军士一起攻入氐军在好畤县的营垒中。 侯脱在梁山也突袭得手,放火断了氐兵南逃的山路,除了跳崖跳沟的氐兵之外尽数将之斩杀。乘胜杀入齐万年修在梁山上的小型山城,齐万年等氐人的家室果然都在其中,侯脱下令掠杀。不到半个时辰,数百老弱妇孺或被杀死,或跳崖自尽,齐万年的老母带着三十多个个妻妾孺子一起逃入白马庙中,纵火**。 “弟兄们,年轻貌美的胡人婆娘统统留下,老的都杀光,小胡人崽子高过一把刀的都宰了!”侯脱在火势中大声嘶喊。左部的军士多是收编的流贼,匪气未减,一边纵火一边抢掠,竟是比野蛮的胡人还要娴熟。侯脱哈哈大笑:“府君真是给我的好差事,今晚老子就做上他十次新郎官。”(xbaoshu.co m。。) p 第170章 狭路相逢(下) 抚夷军很快便将氐人留下的大营补修整齐,增筑了两处望楼和几处箭楼。毛腾登上望楼,远远眺望到梁山上的黑烟,不禁大喜道:“氐人的神庙已经被烧毁,侯脱干得好” 刘进问道:“府君,我们下一步该如何打算?” “宋督和马司马在十几天前已经朝梁山进发了,如果孟观和河间王将氐贼困在始平县,我们合兵之后就能南下参与最后的大战了。”毛腾得意地道。 刘进兴奋地搓着拳头,咬牙切齿地道:“我族人半数被胡人杀害,早就等着复仇的那一天了。” “不过万事慎重为好,休整一天后你多派些斥候,毕竟梁山是齐万年根基所在,如果他知道这里遇袭,只怕会从河间王和孟观的包围中冲出来对付我们,我们可没有和齐万年主力大战的实力啊。” “遵命。”刘进道。 毛腾与刘进下了望楼,吩咐刘进早些休息便去视察其他营帐。抚夷军士兵多数困乏已经早早睡去,营帐中憨声不断,毛腾不禁也有些困了,回到营门附近又视察了一圈当值哨兵的举动,看到他们坚守岗位,于是点了点头准备回帐休息。 “府君,前方有大量火光”望楼上的哨兵忽然喊了一句。 毛腾三步并作两步地攀上望楼,定睛一看果然看到远处树林中有星点火光,而且还越来越多。登时大吃一惊吼道:“快击刁斗吹哱罗。准备迎战。” 刁斗既是行军时造饭的锅,更是巡更的器具,紧急时分还能及时叫醒士兵,所以用途很广。而哱罗更是军队中常用的号角,一般用海螺做成,由于是军中常备器材,就连距离大海数千里的关中也广泛使用。毛腾一声令下,巡更的士兵纷纷击打刁斗大声呼喊,传令兵登上望楼吹响了哱罗,刚刚入睡的抚夷军士兵连忙起身出营。彭天护和刘进更是率先就出了来。叫嚷部下士兵集合。 营中士兵很快集结,毛腾在望楼上看到远处的火把越来越多,不禁大吃一惊,暗道:“怕是齐万年的主力来了” 毛腾脑中电念急转。对方兵力众多恐非敌手,可要是就此撤退无异于示弱与敌,撤军的行动惊动氐军一定会遭到追击,恐怕还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当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趁氐军不明就里的情况下率先发动突袭,让他们无法判断情势而暂时撤军。 毛腾猛地转身,正要下令,可是一看军士们疲惫不堪的样子,哪能与数倍于己方的氐军再行恶战?夜风吹过,毛腾顿时脑袋一清醒,吼道:“彭天护。给你的部下每人拿两个火把插到营前。刘进,在营寨后给我每人插三个火把,限两刻钟内搞完后立即到营前结线阵中军将士立刻抬出大鼓,等两部军士结好阵后就擂鼓” 远处的火把终于越来越近,从一处丘陵后像火山涌出的岩浆一样铺展开来,却是遍野都是。毛腾猜得没有错,正是齐万年的主力部队。 齐万年在始平县城外派毛浮屠、毛天竺迎击孟观大败之后,知道无法力抗孟观,于是决意弃城。城中的三万多剩余士兵悉数离开,沿着官道就往梁山开进。路上正遇到逃奔而来的齐雍。齐万年不禁大骇,怒道: “梁山乃我国宗庙所在,你难道是丢了?” 齐雍惶然下跪道:“陛下,敌军势大,非我所能力敌啊。” 齐万年急声道:“是哪一路敌军?” “新平毛腾”齐雍出毛腾的名字。可一想毛腾的军队也跟自己差不了多少,又怕齐万年责怪。连忙补充撒谎道,“还有安西军、秦州军……不下万人……” 齐万年大吃一惊,怒道:“那皇太后和我的皇子呢?” 齐雍猛地磕头哭道:“我驻守好畤,梁山上的事一概不知啊……” “废物” 齐万年登时怒火中烧,策马向前猛挥一剑就将齐雍斩首,齐雍的人头“咕嘟嘟”地滚出一丈开外。齐万年大吼道:“全军急速行军,救援太后” 齐万年亲率四千骑兵开路,巩更和苟灵带着步兵跑步跟随,终于接近了好畤,可是老远就听到阵阵鼓声。齐万年策马爬到一处丘陵上举目一看,好畤的大营四周遍布火把,竟如满天繁星一般,不禁长叹一声,一杆长枪就插进了身旁的泥土中。 苟灵已经追了上来,看到好畤大营的火把不禁颤抖地问道:“陛下,怎么办……” “毛腾小儿,悔我当初在云阳野外为何没能杀了他前无退路,后有追兵,不如拼死一战梁山只怕早已陷落,太后和诸皇子只怕都已罹难,真是天亡我也”齐万年咬牙切齿,盛怒之下雄阔的身躯不断地哆嗦,只吓得苟灵目瞪口呆。 齐万年猛地拔出枪杆,怒道:“还愣着干甚么,下令前方骑士,全军进攻” 苟灵连忙道:“敌军势大,又做好了准备,只怕难以攻克。不如绕到南方塬地树林,虽然道路不甚畅通,可关中平原总非崎岖山地总能正常行军,也可以避开恶战啊。” 齐万年闭了双眼,痛苦地抽搐着。苟灵也不敢再行进谏,哆哆嗦嗦地勒马停在一旁。而氐军自从始平县退出,已经士气大跌,骑兵们望见好畤大营的如星火把,又不禁气短三分,纷纷止步。 “当初若能走陇山,跨秦凉,焉有如今的困顿诸部渠帅鼠目寸光才有如今的后果,非我之无能也”齐万年痛苦地大喊一声,却总算没敢下令进攻。 好畤大营的鼓声在齐万年耳畔越来越响,齐万年不禁百味杂陈,颓唐地道:“下令后军作前军,前军为后军,撤回三岔口。从南部塬地,往扶风撤退……” 氐军听到号令,纷纷向原路撤退。想到大单于大皇帝齐万年连梁山宗庙都舍弃,太后皇子尽落入敌手,不禁纷纷呜咽成声,黑夜中如同群鬼夜哭一般,又是悲怆,更是瘆人。 始平县被齐万年纵火之后,孟观并未进城,而是继续追击。阎瓒却显然被安西军的校尉cāo持,在渭城转了一圈后便再未进军。张方清点士兵,又以周处残部为主更换了一批新的武吏,这才整顿人马从北部方向进发,也开始了追击。 事实上,在八王之乱第二混战前夕,任何一个内附胡人的叛乱在根基尚未动摇的强大晋朝面前都只是一抔黄土般的渺小脆弱。齐万年起兵的时机注定了他只能做第二个秃发树机能,而不能完成rì后刘渊和石勒的血腥大业。 齐万年初定的西进策略,还能让他像若罗拔能一样窜乱西凉,或许还能坚持到晋亡。可是享受惯了关中沃野的氐人渠帅,却在根本上害了这个氐人第一猛士。如今只能困顿关中,像一只离群无助的孤狼。 然而,孤狼毕竟还是狼,等齐万年撤到三岔口的时候,忽然清醒过来,暗道:“倘若好畤大营真有上万敌军,主将又是毛腾、皇甫重这样的好战之徒,又岂会眼睁睁看着我这样撤离?就算不敢大肆追击,总该派人sāo扰吧。难道毛腾这厮又在故技重施,佯做盛举,其实不过外强中干,不堪一击?” 毛腾在栒邑县悬羊击鼓吓退彭荡仲的事迹已经从流民口中传播开来,关中人几乎无人不知。而泾阳对峙时齐万年也早就看破了毛腾昼夜调兵佯为增兵的伎俩,对毛腾虚张声势无中生有的策略是再清楚不过。齐万年顿时就“噫”地大吼一声,调转马头,大声喊道: “停止前进,回头进攻好畤大营。毛腾小儿虚张声势早已习惯,我等岂能连番中计。杀回去” 苟灵和巩更还想再劝,可是齐万年已经一马当先率先冲了去,只得指挥士兵纷纷转头跟上,行军疲惫的氐人只得回头,朝走回来的原路又杀了回去。 待进军到方才离开的地点,前方骑兵大喊:“敌军纵火逃走了”齐万年在一众骑兵的簇拥下登到高处一看,果然方才还火把遍布鼓声阵阵的好畤大营,竟被熊熊大火烧成了灰烬 齐万年猛地朝座驾瞅了一马鞭子,吼道:“毛腾果然是虚张声势,弟兄们,攻上梁山,为死难的族人报仇” 氐军虽然疲劳困顿,可是看到毛腾放火烧了营寨而逃走,顿时又打起了jīng神,开始朝梁山方向快速进军。行进到东南山麓,山腰中忽然火把其现,伏兵大起,大呼“杀齐万年”紧接着迅猛的飞石和弓箭扑天而来,氐军顿时死伤一片,后军也停止了行进步伐。 “夜黑难视,骑兵退散,步兵攻山”齐万年大吼一声,亲自下马cāo着铁线长枪与步兵冲杀而去。苟灵在山下指挥着骑兵疏散,巩更也带着后队从另一侧往山上攻了进来。 晋军的弓箭手迅速往山上撤退,齐万年带着步兵大喊着就紧追而上。黑夜中在山路已经无法做到排阵,只是混乱一片,但氐军到底人数占了优势,密密麻麻地朝山上杀了去,而晋军也越缩越后,显然兵力已经不济。(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RT 第171章 恶战梁山(上) “勿要怕死,梁山有白马神保佑,氐人不死!”齐万年大声叫喊,氐兵们纷纷大声呼喊着白马神,丝毫不顾伤亡地朝山上猛攻。 梁山上的抚夷军并不多,毛腾已经让侯脱和刘进合并后率领大部队北撤,山上只有他和彭天护率领的一百多个弓箭手。等齐万年全军朝山上强攻之后先退至北麓,紧接着就将山顶预备好的麦草垛子点燃推了下来。氐兵被燃烧的麦草垛子挡住,山腰的树木也都燃烧起来,毛腾和彭天护趁机朝北麓撤走。 前方山路已经被大火封死,眼看毛腾等人即将逃走,齐万年忽然大喝一声,从一处斜坡上跳下山去,竟如一个人猿一般从山林中迅捷地飞跃到山底,对山下的氐人骑兵吼道:“整装上马,追杀毛腾!” 苟灵等骑兵将领方才还在焦急地等着齐万年的命令,可一看齐万年竟然从难以通行的树林中抄近路翻跳了下来,铁兜鍪都已经不知道被挂在了哪里。而山腰的步兵下山可能还要耗费时间,于是众骑兵扶齐万年上马,也不再理会其他士兵,疯狂地朝北方山道追去。 毛腾和彭天护从北山山道斜坡滑下,带着士兵纷纷跳上早已准备好的乘马。可还是有十几人掉队失踪。毛腾假装糊涂,草草看了一眼后就道:“人齐了,赶快撤!”彭天护却急道:“多出来十二匹马,有十二个人还没赶过来啊!” “什么。你们先等一等。我这就去找找。” 毛腾刚要下马,后面几个军士连忙道:“府君,山上险恶,那十二个弟兄怕是早就死了,府君尊贵之躯亲自断后我等已是感激涕零,府君不要再冒这险了。” 毛腾废然一甩马鞭,叹气道:“我带着大伙来是为建功立业,可却徒然败退又折损弟兄,真是愧对军中弟兄了!” “府君,有马蹄声。齐万年的骑兵要追过来了!”有军士忽然发觉,大惊道。 “撤,赶快撤!”毛腾猛地一阵哆嗦,赶紧抽起马鞭。率先向北逃去,其余的军士也纷纷策马紧随。须臾时分,齐万年的骑兵果然已经追了上来,一阵骑shè,shè倒的却是毛腾遗失的几匹空马。齐万年大喜道:“弟兄们,毛腾果然是虚张声势,梁山上已无晋军,他们连马都丢了,仓惶败退了,追!” 毛腾等人迅速追上了侯脱和刘进的队伍。急声道:“速速告知两位军司马,氐军轻骑兵已经火速追来,我等行进速度不及贼人,结阵迎战!” 侯脱和刘进听到命令赶紧调令士兵结阵,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抚夷军jīng锐都被宋配和马敦带去西征,侯脱和刘进部下多数训练不足,而彭天护部下多是卢水胡人不善结阵,仓促之间混乱异常,毛腾大发雷霆,挥着马鞭亲自指挥。直累得大汗淋漓,终于在齐万年骑兵距离一百步的时候整好了叠阵。 齐万年看到毛腾已经备好阵型,下令停止突击,策马冲出军前大喊道:“毛腾,你我曾在云阳携手抗敌。我敬佩你兄弟马咸的为人,也赏识你的才干。如今你突袭梁山。害我全家,我不怪你,只要你归顺于我,我免你一死。” 毛腾瞧得清楚,策马到了阵前,猛然跳下马道:“齐兄,你败退始平,我当你已经完了,原来还人马不少啊。” 齐万年挥起铁枪,大声道:“毛腾,我虽然败退始平,可是秦州凉州两地愿归附我的部落无数,以后谁胜谁负还说不定呢。而你,今rì兵微将寡,却是死定了!只要你归顺,郝散生前的职位,就是你的。” “我堂堂华夏男儿,岂有南面事夷狄之举!”毛腾从马后一猫腰,忽然踩到马镫上重新上马,手中已经多了一把短小jīng悍的骑弓,倏然放矢,一箭正中齐万年右手小臂。 齐万年下意识地举臂一挡,正好中箭。毛腾又挽起弓来,大声喊道:“这箭短小,可却是双头带钩,涂着乌头剧毒,逆贼好好享用吧!”一箭又shè了出去。 齐万年跃马闪开,回看右臂疮口,果然血sè乌黑一片,顿时大喝一声,左手拔出腰间胡刀,毫不眨眼地一刀就砍了自己中箭的右臂,鲜血顿时溅了一身。氐军将士无不动容,苟灵大喝道:“弟兄们,杀过去,剐了腾贼!为大单于报仇!” 氐人骑兵纷纷大喝,cāo起武器就倏然冲锋而来。 “shè!”毛腾亲自指挥者弓箭手,在大盾兵的防护下排着三行阵线连续放箭。氐人骑兵前阵死伤不少,可是氐人到底人数占优,死伤一片后还是如大cháo一般汹涌而来。冲到前阵,大盾手掩护下的前排长矛兵半跪顶着,后阵的长戟兵连钩连刺,却是有效地挡住了氐人的进攻。战线中死伤的也多是氐人,可是抚夷军上下也并不敢丝毫放松,因为氐人骑兵太多了。 齐万年撕下半截斗篷裹住了右臂,左臂持枪也加入了冲锋。苟灵带着一支挥着狼牙棒的氐人骑兵轮番掠过两翼的晋军阵线,两次掠攻后死伤十数人,却终于在两侧砸碎了抚夷军的十几面大木盾。齐万年大喜,亲自带着骑兵从侧翼的缺口就冲了进去。 毛腾看到侧翼防护已经被氐人破坏,这边对彭天护道:“天护,堵住齐万年,补好阵线,就看你的了。”彭天护换上一把长刀,大声道:“府君放心,我就让这些山里的野氐奴见识下草原狼的威力!” 彭天护带着卢水胡的骑兵发出了恐怖的呼啸,挥着长刀冲向了齐万年杀来的方向,短兵相接混战起来。齐万年右臂虽断,可骁勇不减,单手舞枪竟也像毒蛇吐信一般凌厉。片刻之间死在他枪下的卢水胡骑兵已有数人,彭天护不仅看得〖兴〗奋,右手挥着长刀,左手也拔出了短刀,大声嚎叫着朝齐万年冲了去。 “反贼,还我阿爸xìng命来!”彭天护朝着齐万年猛地平砍而去,齐万年看得真切,枪huā抖动就朝彭天护持刀的右手击来。长刀前重后轻,本来就不能像马槊一样持在柄尾,这一下不禁就断了三分,彭天护连忙挥起左手短刀去拦挡。 第172章 恶战梁山(下) “勿要怕死,梁山有白马神保佑,氐人不死!”齐万年大声叫喊,氐兵们纷纷大声呼喊着白马神,丝毫不顾伤亡地朝山上猛攻。 梁山上的抚夷军并不多,毛腾已经让侯脱和刘进合并后率领大部队北撤,山上只有他和彭天护率领的一百多个弓箭手。等齐万年全军朝山上强攻之后先退至北麓,紧接着就将山顶预备好的麦草垛子点燃推了下来。氐兵被燃烧的麦草垛子挡住,山腰的树木也都燃烧起来,毛腾和彭天护趁机朝北麓撤走。 前方山路已经被大火封死,眼看毛腾等人即将逃走,齐万年忽然大喝一声,从一处斜坡上跳下山去,竟如一个人猿一般从山林中迅捷地飞跃到山底,对山下的氐人骑兵吼道:“整装上马,追杀毛腾!” 苟灵等骑兵将领方才还在焦急地等着齐万年的命令,可一看齐万年竟然从难以通行的树林中抄近路翻跳了下来,铁兜鍪都已经不知道被挂在了哪里。而山腰的步兵下山可能还要耗费时间,于是众骑兵扶齐万年上马,也不再理会其他士兵,疯狂地朝北方山道追去。 毛腾和彭天护从北山山道斜坡滑下,带着士兵纷纷跳上早已准备好的乘马。可还是有十几人掉队失踪。毛腾假装糊涂,草草看了一眼后就道:“人齐了,赶快撤!”彭天护却急道:“多出来十二匹马,有十二个人还没赶过来啊!” “什么。你们先等一等。我这就去找找。” 毛腾刚要下马,后面几个军士连忙道:“府君,山上险恶,那十二个弟兄怕是早就死了,府君尊贵之躯亲自断后我等已是感激涕零,府君不要再冒这险了。” 毛腾废然一甩马鞭,叹气道:“我带着大伙来是为建功立业,可却徒然败退又折损弟兄,真是愧对军中弟兄了!” “府君,有马蹄声。齐万年的骑兵要追过来了!”有军士忽然发觉,大惊道。 “撤,赶快撤!”毛腾猛地一阵哆嗦,赶紧抽起马鞭。率先向北逃去,其余的军士也纷纷策马紧随。须臾时分,齐万年的骑兵果然已经追了上来,一阵骑shè,shè倒的却是毛腾遗失的几匹空马。齐万年大喜道:“弟兄们,毛腾果然是虚张声势,梁山上已无晋军,他们连马都丢了,仓惶败退了,追!” 毛腾等人迅速追上了侯脱和刘进的队伍。急声道:“速速告知两位军司马,氐军轻骑兵已经火速追来,我等行进速度不及贼人,结阵迎战!” 侯脱和刘进听到命令赶紧调令士兵结阵,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抚夷军jīng锐都被宋配和马敦带去西征,侯脱和刘进部下多数训练不足,而彭天护部下多是卢水胡人不善结阵,仓促之间混乱异常,毛腾大发雷霆,挥着马鞭亲自指挥。直累得大汗淋漓,终于在齐万年骑兵距离一百步的时候整好了叠阵。 齐万年看到毛腾已经备好阵型,下令停止突击,策马冲出军前大喊道:“毛腾,你我曾在云阳携手抗敌。我敬佩你兄弟马咸的为人,也赏识你的才干。如今你突袭梁山。害我全家,我不怪你,只要你归顺于我,我免你一死。” 毛腾瞧得清楚,策马到了阵前,猛然跳下马道:“齐兄,你败退始平,我当你已经完了,原来还人马不少啊。” 齐万年挥起铁枪,大声道:“毛腾,我虽然败退始平,可是秦州凉州两地愿归附我的部落无数,以后谁胜谁负还说不定呢。而你,今rì兵微将寡,却是死定了!只要你归顺,郝散生前的职位,就是你的。” “我堂堂华夏男儿,岂有南面事夷狄之举!”毛腾从马后一猫腰,忽然踩到马镫上重新上马,手中已经多了一把短小jīng悍的骑弓,倏然放矢,一箭正中齐万年右手小臂。 齐万年下意识地举臂一挡,正好中箭。毛腾又挽起弓来,大声喊道:“这箭短小,可却是双头带钩,涂着乌头剧毒,逆贼好好享用吧!”一箭又shè了出去。 齐万年跃马闪开,回看右臂疮口,果然血sè乌黑一片,顿时大喝一声,左手拔出腰间胡刀,毫不眨眼地一刀就砍了自己中箭的右臂,鲜血顿时溅了一身。氐军将士无不动容,苟灵大喝道:“弟兄们,杀过去,剐了腾贼!为大单于报仇!” 氐人骑兵纷纷大喝,cāo起武器就倏然冲锋而来。 “shè!”毛腾亲自指挥者弓箭手,在大盾兵的防护下排着三行阵线连续放箭。氐人骑兵前阵死伤不少,可是氐人到底人数占优,死伤一片后还是如大cháo一般汹涌而来。冲到前阵,大盾手掩护下的前排长矛兵半跪顶着,后阵的长戟兵连钩连刺,却是有效地挡住了氐人的进攻。战线中死伤的也多是氐人,可是抚夷军上下也并不敢丝毫放松,因为氐人骑兵太多了。 齐万年撕下半截斗篷裹住了右臂,左臂持枪也加入了冲锋。苟灵带着一支挥着狼牙棒的氐人骑兵轮番掠过两翼的晋军阵线,两次掠攻后死伤十数人,却终于在两侧砸碎了抚夷军的十几面大木盾。齐万年大喜,亲自带着骑兵从侧翼的缺口就冲了进去。 毛腾看到侧翼防护已经被氐人破坏,这边对彭天护道:“天护,堵住齐万年,补好阵线,就看你的了。”彭天护换上一把长刀,大声道:“府君放心,我就让这些山里的野氐奴见识下草原狼的威力!” 彭天护带着卢水胡的骑兵发出了恐怖的呼啸,挥着长刀冲向了齐万年杀来的方向,短兵相接混战起来。齐万年右臂虽断,可骁勇不减,单手舞枪竟也像毒蛇吐信一般凌厉。片刻之间死在他枪下的卢水胡骑兵已有数人,彭天护不仅看得〖兴〗奋,右手挥着长刀,左手也拔出了短刀,大声嚎叫着朝齐万年冲了去。 “反贼,还我阿爸xìng命来!”彭天护朝着齐万年猛地平砍而去,齐万年看得真切,枪huā抖动就朝彭天护持刀的右手击来。长刀前重后轻,本来就不能像马槊一样持在柄尾,这一下不禁就断了三分,彭天护连忙挥起左手短刀去拦挡。 第173章 齐万年西逃(上) 河间王沉思片刻,说道:“皇甫重是雍州豪族,家门势大,其胞弟皇甫商是梁州刺史,更是紧要人物。就不要得罪与他了。毛腾的话,就依你所言。” 李含连忙道:“殿下,皇甫重已经是秦州刺史,倘若再有加封,只怕就会取代解系做了雍州刺史。有皇甫家这样的豪强大族入主长安,殿下岂不自找掣肘?” 河间王顿时被提醒,猛地抬起头道:“若非世容先生提醒,小王真是昏头了。解系亦是能臣,赵王和梁王尚且拿他不住。如果皇甫重这种武人进入长安,小王真是无法应付了,就依了世容先生。如今解系已有退意,倘若雍州刺史换人,只怕对我们更为不利,先生说该如何是好?” 李含说道:“殿下一定要留住解系,解系毕竟文人,又体弱多病。小人听说燕国大中正刘沈等人都在活动雍州刺史一职,刘沈xìng情刚毅不知变通,只怕比解系还难对付。目前对我们最有利的人选,只有解系啊。” “对,给朝廷上表,请求驳回解系的辞表。”河间王焦虑地道。 毛腾尚未撤到新平,宋配和马敦已经赶了来,听闻齐万年逃亡池阳和孟观张方收军的消息后,宋配与马敦劝毛腾追击,并说皇甫重和皇甫澹已经调集人马在堵截齐万年了。毛腾大喜,这便又从剩余部队中抽调了四百多骑兵与宋配马敦西进追击,让侯脱和刘进带着剩余兵力和受伤的彭天护暂回新平。 “齐万年慌不择路,怕是要从岐山和页岭一带窜逃了。皇甫使君已经调度了军马,封锁了各处通道,齐贼这次是插翅难飞了。”宋配大喜地道。 毛腾看到宋配领军西征多rì。军士却折损甚少,不禁更是大喜道:“仲业。你也可以独当一面了。只是皇甫使君这次调度的人马,具体都是谁?” “安定张光一路,守北部通道;安定皇甫澹一路,守西南通道;略阳杨茂搜一路,守西北通道;皇甫使君和窦首一路,守正西通道。”宋配道。 毛腾听到杨茂搜和窦首的名字,不禁吃了一惊,问道:“杨茂搜和窦首不都是氐人吗?难为皇甫使君,竟有如此手段,可是让氐人杨茂搜独守西北通道。总难以让人放心啊。” 宋配忽然一笑。露出两颗黑牙:“杨茂搜可不是氐人。” 毛腾点头道:“我知道,他是令狐家的遗骨,是汉人,可也有氐人的一半血统啊。又是略阳氐人渠帅,只怕只会为氐人着想。而不会尽忠朝廷了。” 宋配摇摇头,略显兴奋地道:“不,虽然我跟杨茂搜只见了两次面,可是我看得出来,他其实就是府君的故人,那个早已在西平殉国了的小都尉!” 毛腾诧异地抬起头来,皱眉道:“马子全?怎么可能……” 宋配点了点头,目光中充满了钦佩:“这或许就是西平马老君侯一箭双雕的遗计!” “那我们就朝西北方走,我一定要见他!”毛腾搓着手大喜道。 齐万年在池阳废城内没有待多久。城内的氐人纷纷跟随他往西边迁移,原有的四千残兵败将再加上两千多的妇孺老幼,也才六千多人。齐万年看着南方的岐山,不禁长叹道:“当初我起兵于此,拥兵七万,自以为能兴周文王之业。想不到天不亡晋朝。乞伏结权、姚柯回袭击鹿结部,杨茂搜、窦首、蒲怀归勾结皇甫重灭我单徵、吕健,彭荡仲那逆子又投靠毛腾,天下胡人如此,难怪会做了汉儿的奴隶,千年不得翻身。” 巩更也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回不了马兰河了,听说黄石部的屠各人投靠了毛腾,带着匈奴人窃据了我羌族草场,驱赶羌人为奴。我真是无法明白,匈奴人有冒顿单于这样的旷世雄才,可子孙后代为什么都甘愿做汉家鹰犬……” “也许,上天真的是眷顾汉儿吧。白马神啊,希望能护佑我扶风氐和北地羌人能平安到达河西,希望河西的秃发务丸能够收留我们。”齐万年朝着岐山一拜,望着自己光秃秃的右臂,不禁凄然。 “自从马隆死后,凉州再无强将。若罗拔能从招揽各部生羌已经称霸羌中,秃发务丸也一改柔弱开始拓展地盘,乞伏结权更是深入略阳吞并鹿结部。这些鲜卑人是最晚来到汉地的游牧民,他们朝气蓬勃,野xìng未改,恐怕rì后的草原霸主,就是鲜卑人啊。”巩更回想起羌人的处境,不禁也悲从心来。 齐万年摇头冷笑道:“鲜卑人?我并不觉得这些野蛮人能成什么伟业,若论野蛮无知,羌中的数万生羌还有yīn平郡的氐人以及漠北的丁零人都比鲜卑野蛮得多。真正能成大业的,依我看还是你我氐羌和并州的屠各匈奴。我们这些人既有汉儿的文明,又有蛮族的勇悍,我相信。如果胡人能推翻晋朝,绝对不是鲜卑人,而是氐、羌、匈奴的其中之一。” “可是这次兵败,我东羌和扶风氐都受到重创,只怕再起不能。而西羌、略阳氐和匈奴人又甘为晋室爪牙,又岂能合力反晋?你我的前途都危难重重,只怕还走不出这岐山险要……”巩更悲观地道。 “勿要灰心。”齐万年用光秃秃的右臂轻轻拍了拍巩更,说道,“杨茂搜的祖上杨千万,曾跟随马超反魏武帝曹cāo,被夏侯渊杀得大败,族人十不存九。可现在你看,杨家依然是氐人第一大部。我们只要能逃到河西,以我的勇力和你在羌人中的声望,只要能站稳脚跟,收拢羌中的化外生羌野羌,与秃发务丸、若罗拔能协力,称霸凉州是没有问题的。” 两人交谈半天,与残兵一起埋锅造饭,休整之后就准备向西进发了。 齐万年和巩更找来熟悉地形的氐人,分析之后决定从西北山口进入安定,然后迅速走陇山险道进入凉州。陇山地势险要,附近又活跃着卢水胡、乞伏鲜卑等部落,从岐山到河西更是千里之遥,对于齐万年和巩更来说异常危险。可一旦进入凉州,早就向齐万年示好的秃发务丸就能帮助他们进入河西草原了。 九月中旬,齐万年和巩更终于带着残军进入安定郡的山区,抵达页岭西北山口。从关中一直到安定,地势越来越陡峭,丘陵也逐渐变成高山。早已习惯了平原农耕的氐人和草原放牧的羌人忍不住对着东方的故土放声大哭。乘马都不习惯山路崎岖,一个氐人骑兵牵着马走过险道的时候,马失前蹄竟和牵马的氐人一起坠崖身亡,齐万年和巩更的情绪也变得极端低落。 “那小子只要扔了缰绳,也不至于死掉啊……” “哎,马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骑兵们纷纷叹气,一个个哀声不断。齐万年站在山腰大喊道:“这里已是安定界内,再走些rì子就能穿过山地进入河西的草原,那里有的是马,稀罕什么,都给我有骨气些!你们可曾听过大月氏人的故事,他们的部落被匈奴人打残,月氏的大王被匈奴冒顿单于杀死,脑袋做了冒顿的尿壶。可是月氏人并没有轻生,而是西去西域,征服了白皮蓝眼的大夏塞种人,最后称霸西域。我齐万年又没有死,我氐人难道还不如月氏人吗!” 氐人们纷纷止住了叹息声,继续沿着山路进发。等到了西北出口,忽然发现两侧密密麻麻地站起了上千的弓箭手。 “齐万年,投降吧!”一个头上插着羽毛饰物的氐人小帅,站在高处的山上,大声喊道。 齐万年个巩更大吃一惊,齐万年指着那氐人小帅吼道:“看你模样与我都是氐人,为何自相残杀?你到底是谁?” 那氐人小帅哈哈笑道:“我乃略阳氐渠帅,晋假征西将军杨飞龙的族侄,新任渠帅杨茂搜的族弟杨曼。齐万年,你也敢称皇帝,真是笑死人了,哪有番人能当皇帝的?乖乖投降,我杨曼饶你们不死。” “原来是杨茂搜这杂种的手下!”齐万年怒道,“你们难道就甘心做汉儿的奴仆鹰犬,杀自家弟兄,让晋人傻皇帝给你们一个可怜吧唧的‘假将军’的空头虚衔?” 杨曼在山上哈哈大笑道:“杂种,亏你说得出口。我们氐人本就是戎人和夷人的杂种。要不是杂种,我们岂能雄踞陇西?我家新任渠帅,既有我杨氏血脉,又有汉人令狐家的血脉,既能领导氐人也能沟通汉儿,那才是能领导氐人的不二人选。哪像你这个妄人,肆意挑动叛乱,害得略阳氐人死伤殆尽,你也有脸骂我家新渠帅?” 齐万年顿时大怒,可是山路本来崎岖,对方又据高临下,如果反抗只怕就是死路一条。齐万年终于咬牙,朝着杨曼拱手抱拳道:“杨曼,你又不是晋人。何苦为难同族?只要你放我们一条生路,rì后我齐万年一定报答。我也不再责怪你家渠帅勾结皇甫重害我大将单徵、吕健郝度元之事。希望你能好自为之,如果我齐万年死了,只怕晋人下一个要镇压的,就是你们杨家!”(xbaoshu.co m。。) p 第174章 齐万年西逃(下) 杨曼搔着颔部的长髯,哈哈大笑道:“齐万年,你莫要胡吹。我杨家又没有你这样的狂妄之徒,又不会背反朝廷,秦州刺史和我家渠帅以兄弟相称。〖镇〗压个屁!齐万年你就好生投降吧,我们只要你和羌人的xìng命,其余的扶风氐人,愿意归顺我杨家的,一概不杀。” 杨家的氐人纷纷扣起弓弦,齐万年虽然武勇过人可面对这样糟糕的地形实在是一筹莫展,猛地抽出胡刀就要自刎。巩更、苟灵和附近的兵士一齐抱住他大哭。 眼看着一发千钧之际,杨曼身后忽然跑来一个小氐,对杨曼耳咐道:“宗主有令,齐万年亦是氐人豪杰,不应死于杨氏之手,请放他西去。” 杨曼迟疑片刻,终于喝令道:“杨茂搜渠帅有令,齐万年是氐人豪杰,我等放他一条生路。齐万年,走吧!” 齐万年诧异地看着杨曼,收好胡刀,朝杨曼一抱拳道:“替我谢过杨茂搜,齐万年这就去了!” “就不要空口言谢了,齐万年你逃到了陇山也罢,河西也罢。如果还敢蛊惑我杨家的奴仆逃脱,去跟你送死,到时候我们还是敌人!”杨曼下令弓箭手一直挽着弓,监视犯人一样地将齐万年的残军送出了页岭山口。 齐万年带着六千残兵,逃亡的氐人纷纷哭喊着“白马神”终于逃出生天。 毛腾并没有走山路。而是和宋配马敦带着一千四百骑兵从泾河河谷西进。择平坦道路,以求能快速抵达。然而过往地区属于渭北高原和陇东高原的交界处,交通也并不畅通,还是没有在齐万年逃走抵达。 张光驻守在临泾城的南方,与毛腾会合后告诉毛腾齐万年逃走的情况,言辞中对杨茂搜甚为不满。张光说道:“杨茂搜和齐万年同为氐人,非我族类。也不知道皇甫秦州怎么想的,竟让他驻守西北山口,齐万年若窜入陇山,只怕就难以擒获了。” 毛腾忽然想起往昔马咸对齐万年的尊崇。心想他私放齐万年也不无可能,只是叹口气道:“杨茂搜是令狐愚的子孙,也是汉家血脉。张先生莫要责怪他,皇甫使君这样用他只怕也有道理。我这便西进继续追杀。你暂且领军返回临泾吧。” 张光点了点头,勒马转头带军离去。毛腾继续西进,终于在泾阳城南方遇到了杨氏氐人的队伍。 “新平太守领抚夷护军毛腾到!” 杨氏氐人分开阵列,氐人小帅杨曼带着毛腾、宋配和马敦以及卫士十余人这就向杨茂搜的大帐走了去。毛腾忍不住回头看着两旁结实魁梧的氐人士兵,他们多数个头不高,皮肤粗黑,胡须也都是上翘的络腮胡很少有汉人和匈奴人那样的长髯。杨氏氐人的打扮也很奇特,脸上涂着一些huā纹,多数都有奇特的发辫,带着蓝青sè的简单帽子。穿着羊皮的毡袍,和齐万年手下基本已经汉化的略阳氐人却是大有不同,但凡头上插着几根雉鸡毛的大概就是小帅。 他们的武器虽然多数还是常见的长矛和藤牌,可还是有几个特sè武器被毛腾看了出来,后排一队强壮的氐人武士,统一拿着蒙了铁皮的大棍,有的还在大棍顶端绑着钉刺,既不像寻常的棍也不像狼牙棒那样难以使用。而氐人的短兵器则更有特sè,除了许多有中原影响的环首刀以外,还有一些很有巴蜀特sè的青铜剑。很明显是氐人自己打造的兵器,长度略短,剑身肥大,没有剑格,很明显这种剑更像是两面开刃的刀。而让毛腾侧目的是。杨曼手中的一把氐剑,有三个剑尖。两面开刃,剑柄很长已经有一些马槊的特点了。毛腾忍不住问道:“杨头领,你这个武器,到底是剑还是刀呢?” 杨曼看到毛腾好奇的样子,不禁笑道:“毛府君,这个武器是我们氐人独有,叫斩马剑。我们氐人的祖先与骑马的月氏人、匈奴人还有羌人打仗的时候,他们骑马我们步战,我们就发明了这种兵器,双面开刃一剑斩马,剑尖三个头,刺死人以后又不至于拔不出来,很是好用。庙里的白马神李二郎用的也是这种兵器。” 毛腾点了点头,暗笑这些氐人也真有些小家子气,斩马剑是汉军的制式兵器之一,可惜又没三个头。只怕是氐人不懂得马槊留情结的特点,给斩马剑多加了两个剑尖就当马槊来用了,要不然以前在云阳齐万年论武的时候会给马槊那么低的评价了。正在想着,忽然听到“李二郎”这个词,不禁一愣,问道:“白马神叫李二郎?这个大神什么来历。” 杨曼看到毛腾似乎对白马神很有兴趣,不禁喜道:“毛府君,白马神是我们氐人的神明,你看我额头。” 毛腾仔细一看,杨曼的额头上涂着一团青sè的印记,似乎还割了一道口子,倒有些第三只眼睛的样子,笑道:“杨头领,你这倒像是一颗眼睛啊。” 杨曼说道:“这叫‘雕题”只有纯种氐人的勇士才有,是白马神三只眼的标志。以前的老氐人,还要在额头割开后镶嵌一颗宝石,代表白马神的第三只眼睛,白马神就是有三只眼睛的。其实李二郎不是白马神的名字,李二郎是你们中原人。我们的祖先是从巴蜀来到陇西的,当初中原有个叫秦昭王的大皇帝,国家有妖虎为患,秦昭王就说谁能杀了这只妖虎就答应他一个要求。我们的祖先就shè死了妖虎,求秦昭王免了赋役,秦昭王就答应了,把我们安顿在岷江边永不交租赋不服劳役。可是蜀地岷江连年大水有恶龙作怪,我们氐人的先祖深受其害。蜀郡守是个中原人,叫李二郎,他被白马神附体,就拿着斩马剑杀了恶龙疏通岷江保护了氐人,后来我们氐人修建庙宇,白马神就按照李二郎的模样来塑像了。” 毛腾诧异,暗想这不就是李冰父子修都江堰的传说嘛,传到这里氐人嘴里却变成了这个模样,父子两人硬是混淆成了一个人,都江堰这样的大工程也被说成是白马神一个人干的。不过毛腾心中还是欣慰,原来这些氐人如此信奉的白马神原来是李冰的儿子。可是这个白马神最后是怎么在民间越传越离谱,最后衍生出二郎神杨戬和三只眼的马王神这些杂七杂八的神祇,却是后来的话了。毛腾大略能猜到的就是,杨二郎这个名字大概就是杨氏的世代渠帅为树立自己的威信,硬是把白马神的姓氏改了,不过杨家氐人最终也没成神,成神的反倒成了虚构的人物杨戬罢了。 “原来你们氐人的故乡,是在西蜀啊。难怪略阳的賨人会被多数人认为是你们氐人的同族。”毛腾忽然想起了被称为“巴氐”的賨人,缓缓说道。 杨曼点头道:“賨人和氐人的确都是巴蜀人的后裔,不过我们氐人征服了陇西的戎人,现在也变成了骑马的部族。没有被我们征服的戎人则逃到羌中或者凉州成了现在的羌人,他们都太野蛮毫无文明可言。不过賨人嘛,他们都是胆小只愿意留在蜀地做农民的氐人,虽然被魏武帝迁移到了陇西,可还是只会务农,跟现在的氐人已经完全不同了。府君,我们氐人可都看不起賨人。” “哦。”毛腾点了点头,心中暗想,原来氐人是巴蜀蛮和西戎的杂种,从当初的狩猎农耕变成了半农半牧,反倒还瞧不起完全汉化的賨人了。而羌人要是知道氐人心里他们都是被氐人打败的戎人后裔,真是不知作何想。这些胡人蛮族本无信史,全是传说杜撰,虽然也有些依据但免不了的夸大,现代的南朝鲜不就这个样子? 两人聊着聊着,已经走到了杨茂搜的大帐面前,大帐几十步内无一人看守,空荡荡一片。杨曼也不敢上前,连忙一行礼道:“毛府君,我家宗主说要单独见您,不许旁人来见,我们就不便进去了。” 马敦有些迟疑地yù上前,宋配一把拉住他,使了个眼sè。马敦小声说道:“这番人渠帅不出来迎接府君,反要府君进去,真是太无礼了。”宋配忙咬耳朵道:“伯厚放心,这只是他们的规矩。” 毛腾定了定神,这就走到了帐篷外,这就掀开走了进去。 一个满脸黄须的魁梧汉子端坐在正中,穿着一身狐皮大裘,头戴着插满了雉鸡毛的金冠。可是他哪怕打扮再是怪异,胡须更是繁多,毛腾也认得出他来。 “马子全!”毛腾压低声音,忍不住便脱口而出。 杨茂搜猛地站了起来,朗然一笑:“毛府君,我是汉人令狐家子孙,氐人杨氏部落的继承者,我叫杨茂搜,你说的人我不认识。” 毛腾呼了口气,缓缓走近他身旁,猛地就矮身将他下盘抓住,向后一摔。杨茂搜马步下蹲,双臂一环,猛地一用力便将毛腾震出一丈开外。毛腾拍着身上的土哈哈一笑,杨茂搜也一阵大笑,眼眶也有些湿了,梗塞地道:“公举,一别三年,你还是这么逊,到底不是我的对手啊。”(xbaoshu.co m 第175章 白马神(上) 感谢青岛老好人的两张月票! 毛腾指着他额间的“雕题”说道:“那不一样,〖我〗rì夜苦练。可你现在都成白马神了,自然不是你的对手,哈哈……” “这”杨茂搜指着额头中镶嵌的宝石,无奈地道“这就是个屁!唉怪当初我太过冲动,害了老爹也害了自己” “子全,我知道这样对你来说的确不好,可是对朝廷、对老君侯安定西陲的大计却很是重要。氐人,有没有怀疑过你?”毛腾连声问道。 杨茂搜拉他一起坐下,苦笑道:“本来令狐茂搜就一直作为人质待在秦州冀县,十几年也没见过杨飞龙一面。令狐茂搜的父母在跟邓至羌人和宕昌羌人作战的时候又双双战死,世上除了我老爹和皇甫使君等寥寥几人外,谁也分辨不清真正的令狐茂搜了。况且我又这么厉害,第一次帮杨飞龙作战就亲手杀了四十个宕昌羌人,杨飞龙是大喜过望,说这就是千万大人(杨千万)的后代,就是氐人骨血,对我青眼有加。自从洛阳一行,我也懂了很多,如今每做一件事我都会考虑再三,不会像以往那样冲动。如今杨氏的族人都对我言听计从,尤其是杨曼他简直是佩服死了我。我额头上的这个玩意,就是继承杨飞龙之位的时候,略阳各部的巫师附体祷告之后,说我就是当世的白马神,给我镶在上面的,杨飞龙、齐万年这些人可都没有这样的荣誉啊。不过当初可疼死我了。” “子全,那你的口音……,………还有这黄须,都没有人怀疑?”毛腾问道。 杨茂搜摸着自己的胡须,有些自卑地道:“都怪老爹为了西平的安危,娶了武威卢水胡的女人,我娘是卢水胡和丁零人的后代,连头发都是黄的长得跟鬼一样幸好我有老爹的jīng血,总归还有个人样……………”杨茂搜叹了口气,又接着道:“令狐茂搜的父亲是其祖父跟西域女奴生的,也是黄须一脸。所以氐人虽然没有一个黄须儿可杨飞龙对我是他外甥的身份毫不怀疑。而皇甫使君又骗他说令狐茂搜自幼被送到西平,所以才不是天水的口音。而杨飞龙看我这样勇猛,又靠我从yīn平氐人手中夺回了杨氏氐人最重要的仇池山,还打败了邓至羌人和宕昌羌人,当时就收我为义子。杨曼本来是族中宿老选好的新继承人,可他都对我佩服至极,对我夺了他的储位毫无怨言所以我现在一点担心都没有。反倒是公举你,我听说你带着那么点兵力奋战在新平这种四战之地,倒是让我担心死了。” 毛腾一笑,说道:“我没事的,我现在手下jīng兵四千又有皇甫使君作为后盾。外人还都风传我是赵王司马伦的人,现在其实很是安稳。倒是子全你……唉……”杨茂搜朗声一笑,说道:“公举,你错了。你知道我要是想调兵的话,最多能调动多少人马吗?” 毛腾迟疑片刻,说道:“有七八千吧。”杨茂搜摇摇头,伸出两根指头道:“两万!而且这还是杨飞龙时期的兵力现在经我的努力,yīn平氐、邓至羌和宕昌羌等小部落都归附了我,如果赤亭的贼羌姚柯回、略阳的贼氐窦首这些家伙敢造反。不劳皇甫使君动手,我就能调动武都、yīn平二郡所有的氐羌小部落灭了他们,我曾粗粗统计了下,算上老弱妇孺我出兵五万,没有问题。” 毛腾登时大吃一惊,玩笑地道:“早知道我也跟你在秦州了,老君侯生前也没这么多兵啊。 杨茂搜哈哈大笑道:“所以我现在是越来越佩服我老爹了,我刚, 回西平的时候。若罗拔能从羌中又死灰复燃秃发务丸老贼也摇摆不定,更可怕的是兼并了鲜卑、丁零多个部落的乞伏结权也出现在了凉州。凉州刺史胡喜又是个庸人,老爹又垂垂老矣当初我觉得凉州快要完了。结果为了躲避朝廷的罪责,老爹安排我偷粱换柱一下子继承了秦州最大的氐人势力,只要有我在,秦凉雍粱四州那个胡人敢造反,我就帮朝廷整他!” 毛腾大喜,这才问道:“那真正的杨茂搜,现在……?” 杨茂搜面sè有些沉重地道:“令狐家本来也是大姓,令狐茂搜的祖上令狐愚曾是兖州刺史,我老爹曾就是他家的僮仆。令狐愚和他舅舅司空王凌在宣皇帝(司马懿)杀曹爽后为了保存魏朝,谋废曹芳以抗宣帝,结果都被夷三族。令狐愚的族人令狐丰带着令狐茂搜的祖父逃到凉州,趁着树机能之乱背反朝廷,自立为敦煌太守,结果被凉州刺史彭祈夷族。令狐家从此后也就只有令狐茂搜他爹靠着我老爹和杨飞龙躲过了一劫。可是令狐茂搜自幼就是人质,很少有人认得他。为了我能顶替他,老爹让皇甫使君将他骗上麦积山,给害在那里了……”“麦积山?”毛腾忽然想起,这是rì后的〖中〗国四大佛教石窟之一,不由地说了一句。 杨茂搜点头道:“这个你可能不清楚,氐人除了白马神外,还信西域的浮屠神,麦积山上有不少石窟就是杨飞龙和窦首他们出钱开凿的。那个地方在氐人眼中是个圣地,所以皇甫使君要令狐茂搜去那鬼地方,他毫不生疑。麦积山陡崖上本来就有很多信浮屠神的家伙跳崖自杀,还说是什么舍身成佛,所以死个人并不稀奇。皇甫使君亲口对我说,令狐茂搜就被他一脚给踢下去了……”毛腾哈哈一笑,说道:“那也好,真的去西天成了佛,假的留在东土做白马神。你又征服了武都和yīn平的杨氏宿敌,我想真的杨茂搜可没这本事。” “唉,可毕竟他又没什么错,却白白被害了xìng命。我虽然不信那个,可是我每次路过麦积山,都会朝山上磕个头,感谢于他。”杨茂搜叹了口气,又道“本来我以为蓄了须你们该不会认得我,可是皇甫使君认得我,你也认得我,唉……” 毛腾笑道:“我们是兄弟,怎么认不得,朱默老兄都老念叨你呢。”杨茂搜呵呵一笑道:“我也想朱老兄了,他这个人虽然不怎么厚道,可毕竟都是兄弟。哦,公举,我发觉朝廷上下似乎有不少不轨之徒啊。从令狐茂搜祖上忠于曹魏背反朝廷就看得出了,当初夏侯骏听说我是令狐愚的后代,还写密信给我,说我祖上是曹魏的忠臣,要请我跟他一起参加复辟大业。亏得我只是个冒牌货,这还了得。” 毛腾顿时一皱眉,缓缓说道:“夏侯骏志大才疏,想不到还有这胆子,可惜他已经死了,不过风传都是河间王司马颐所为。他还有个侄子夏侯爽,有人说他逃亡北地,有人说他逃亡始平,可现在夏侯家在关中已经毫无能为了。” 杨茂搜点了点头。毛腾呼了口气,又道:“放走齐万年的命令,是你下的?”杨茂搜叹了口气,说道:“我跟往rì不一样了,如果还是马咸就一定会放走齐万年。可我现在不是马咸了,我不会放走他。可放走齐万年的命令,希望公举能够保密,这是皇甫使君下的让朝廷知道了,也怪罪不到我这个氐人渠帅头上……” “皇甫使君……这……、,毛腾诧异地道。 杨茂搜点头道:“皇甫使君为说服我,劝了我一整夜。他说河间王主政关中,又重用了那个小人李含,只怕会为难他和公举你。以我之手放走了齐万年,就是说祸患还在,有齐万年活着,大概河间王就不敢妄动皇甫使君和公举你。”毛腾摇摇头道:“皇甫使君想的还是多了,齐万年如今的力量,纵然他再厉害,逃到人生地不熟的凉州。那里卢水胡、西羌、鲜卑各部林立,个个势力庞大,又能有什么作为?如果现在就把他抓了,反倒可以立大功啊。” “那……难道要继续追杀?”杨茂搜道。 毛腾叹了口气道:“安定的地势我是知道的,现在我们要抓他,可比登天还难了,不过也就是错失一个大功而已。李含,想不到他又做了河间王的谋士,真是让人头疼。他跟皇甫家私怨极深,恐怕我都要被牵连。看来我们得和皇甫使君好好商议一下,我们自己上书给朝廷请功,绝对不能让李含这小人害的我们白白出力。” “嗯,公举。如今天下人都知道,秉政的是贾皇后。只要能走鲁公贾谧的路子,只怕河间王也压服不了公举。”杨茂搜道。 毛腾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自从朱兄做了越骑校尉,鲁公就跟我们疏远了。我估计是中书令张华提醒皇后让外戚远离军官所致。不过刘庆孙兄弟与我们还是有往来的,子全大可放心。” 杨茂搜点了点头,提起刘舆似乎又想起了沅儿,叹口气道:“唉,一别三年,如今我的儿子都一岁半了。如果他生在略阳那种环境,我只怕他会真的成了氐人。公举,如果你不嫌麻鼻,我将我儿子送到你那里,让他做个堂堂正正的汉人。, 第176章 白马神(下) 毛腾听到他儿子都已经一岁半,不禁大喜道:“子全,原来你都已经娶妻生子了,真是可喜可贺。” 杨茂搜叹了口气说道:“因为我顶替的身份是杨飞龙的外甥,所以他们让我娶了杨飞龙的女儿。她好勇斗狠不弱男子,虽然也生的不丑,其实也算得上是个美人,可就是不像个女子……唉……” 毛腾也猜得着他还是念想这沅儿,只好移开话题道:“令郎起了什么名字?我也有儿子了,叫毛明,字伯照。只是小令郎半岁,若我能抚养令郎,就让他妈兄弟相称。” 杨茂搜大喜道:“我家孩儿,是杨飞龙起的名字,唤作难敌,这名字我也喜欢。” “表字取了没有?”毛腾问道。 杨茂搜无奈地摇摇头道:“氐人没有表字,也不贱双名。茂搜这个名字也是杨飞龙起的,是把他……唉……也就是如今的我完全在名字上当做了氐人。” “无碍,等你把难敌送到我这里,我帮他起个名字,难敌就说是他的字吧。我会让我夫人教他诗书礼仪,我教他弓马之术和兵法,让他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华夏子孙。”毛腾拍着胸脯说道。 “那太好了。”杨茂搜合上双手,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武都还有一些杨氏氐人不服于我,说我是令狐家的汉儿,不是千万大王(杨千万)子孙,图谋不轨。我马上要回去征讨他们。不能和公举一起在关中保国护民了。公举rì后保重!” “子全。你也保重,倘若氐人再有不服,我手下兵马虽少,可都是关中jīng锐,定能帮你。”毛腾说道。 杨茂搜一笑,摇摇头道:“真的令狐茂搜本来是个汉人,而我又是个冒牌货。如果借官兵平氐人的内乱,只怕rì后也无法领导氐人。公举你放心,我那妻子杨氏不弱男子,他坐镇略阳。大事无忧,我再出重兵,定能压服那些可恶的老氐。只是公举,rì后不论有人没人。不要叫我子全了。马子全已经在西平阵亡了,如今的我,是心存华夏的氐酋杨茂搜,只能是杨茂搜。” 皇甫重也知道李含定会算计于他,于是联络胞弟梁州刺史皇甫商与新平太守毛腾、安定太守卫博等人另撰书表,上报朝廷。详细地将平叛事宜叙述,将自己和毛腾、孟观并列为首功。临泾城内,毛腾和卫博都在书表上署了名,皇甫重叮嘱送信人,务必先送于中书监张华处。 皇甫澹看毕喜道:“我这便派人送到我族兄处盖印。然后再送到长安求解使君署名,便可以上报朝廷了。” 卫博因为皇甫重在书表中阐述他“守城、调度军粮有功”也是欢喜得很,暗想自己再出把力就能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了,对毛腾是一口一个妹夫,毛腾也微笑与之。 出临泾前,毛腾趁机又向卫博索要了一批粮草。带着骑兵和马车从临泾城出来的时候,宋配忍不住问道:“府君,方才我听卫博他们说如果朝廷能不受河间王的蒙蔽,公允封赏,府君似乎能封侯呢?” “呵呵。如今国王、郡公多如牛毛,封爵毫无意义。倒是赵王许诺的西戎校尉,那才是实职啊。”毛腾咧嘴一笑,继续前进。 洛阳城内,中书监张华、中书令陈准、尚书仆shè王戎、侍中贾模、裴頠等中枢要臣共同聚在明阳殿内。贾后端坐在殿上,筹备朝议前的意见。贾后说道:“河间王和皇甫重的上表内容截然不同。今rì的朝议中也一定会议论纷纷,我招诸位来就是要商议这个事情。如今大乱已平,却该怎么封赏?” 贾模先道:“娘娘,已经有御史中丞表奏皇甫重在陇关损兵折将、勾结胡人杨茂搜窦首的事宜;还有表奏告发毛腾以武力截留流民,勾结安定卢水胡和屠各黄石部的消息。另外,御史中丞解结也上表告发梁王司马肜害周处、河间王司马颙害夏侯骏之事。朝中大臣也对这些事情议论纷纷,还请娘娘向我等指明。” 贾后听得烦躁,挥挥手道:“关中的叛乱刚刚被平定,本是庆祝的时候,怎么都冒出来你告我我告你。此事暂且放下,以后再看。先商议下平乱功臣的封赏问题吧。” 裴頠道:“娘娘,河间王和皇甫秦州所奏不同,只怕都是片面之辞,多偏颇之处。不如择一要臣西去关中,查明真相,再封赏不迟。” 贾后摇摇头道:“封赏又不是什么大事,犯的着这样大动干戈?万一派个人去了关中,却又闹出来收受贿赂的丑事,给那些御史都出来,岂不又损了朝廷的威严?我看就这样吧,今晚就由你们拟定出一个封赏的名单,明rì在早朝念了便是。不过可不能像汝南王执政时那样荒唐,尽量压低封赏,否则rì后朝廷又怎么给这些人赏赐?像孟观,汝南王时竟给他做了上谷郡公这样的高爵,简直和开国勋臣都一样了,这种封赏可万万再搞不得。” 张华忙道:“那这次孟观,该如何封赏,请娘娘明示。” 贾后道:“赐以财帛,告诉他。爵至上谷公,位为积弩将,可再升不得了。” “那河间王呢?”张华又问道。 贾后不耐烦地道:“河间王才去关中多久?况且额外给他都督之职就是要他去关中平乱,只算是尽了责任,不能算有功。这样吧,就进皇甫重为朝那县侯,进那个毛腾为关内侯,其余人等的封赏你们斟酌。” 贾后说罢便离开了,众人围在张华面前议论了起来。张华捋须道:“皇后给的封爵也只有这两个,这次立功人也有许多寒门,不适合授爵,看来只有调整职位了。” 裴頠在名单上看到了卫博的名字,建议道:“卫博是已故太保的亲族,如今凋零可怜,我看不如给他个秦国内史吧。如今天子让淮南王之子司马郁承嗣了秦献王(司马柬)的王位,扶风郡还是要划为秦国的。卫博既然守城有功,应该能治理好扶风,届时小秦王成年也就可以就藩了。”(xbaoshu.co m 第177章 进封关内侯(上) “嗯,逸民(裴頠字逸民)说的合情合理,只是安定太守由谁来做呢?”张华说道。 王戎说道:“皇后虽然给毛腾许封了关内侯,可谁都知道关内侯没有封地只是个虚衔。我看不如让毛腾做安定太守,上次解系上表请封毛腾为抚夷护军已经督护安定兵马,我们还不如借坡下驴,让他调到大郡,总也是一种封赏了。” 张华点头道:“也可以,只是新平太守该给谁合适呢?难道是皇甫澹,这可不妥吧,皇甫家已经出了两个刺史,可不能再有一个太守了。” 王戎笑道:“那就给安定主簿张光,他中正四品做佐吏多年,也该晋升了。” 晋朝许多郡县的太守和县令,一般都是刺史上表举荐再有朝廷追认,而这次解系病重河间王又初任的契机,却给了中枢大臣任免关中郡守的机会。当然,赵王司马伦也没闲着,他向贾模就推荐了一个人,贾模就道:“冯翊太守欧阳建已经被大司农石崇上表求免,石崇说他们舅甥皆有过错,求免大司农官职和冯翊太守。我看就让欧阳建回朝做个尚书郎,让石崇接任太仆寺吧。而冯翊太守一职,赵王举荐了宜昌亭侯南阳张辅,此人曾任御史中丞,中正三品,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王戎暗道:“张辅多次弹劾你贾家徇私枉法之事,三品贤良却外出做太守,这不明摆着是贬职嘛。”微微一笑。张嘴说道:“张辅是个人才。确堪大任。” 中枢的重臣商议妥当,这才在第二天朝会时由晋惠帝在太极殿发布了封赏的消息。贾后的亲信宦官寺人监武安侯董猛刚念完封赏名单,河南尹王敦忽然就站了出来,大声说道:“陛下,齐万年西遁凉州至今尚未抓获,就这么急着给他们封侯加官,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啊。” 晋惠帝有些呆滞地迟疑片刻,忽然就说道:“似有,不合适。” 朝臣们虽然早习惯了皇帝的呆憨,可还是忍不住哗然一片。尚书右仆shè王戎与王敦同为琅琊王氏一族。顿感面上无光,立刻呵斥道:“处仲,你是河南尹,为郡守之长。管好分内之事,修得非议朝政,还不退下。” 王敦朝着身后一群低级官吏一笑,摆摆手道:“我王敦不知礼仪,可好歹是朝命敕封,河南郡我也治理得井井有条,身为河南尹我也有朝议的资格吧。不像安丰(王戎为安丰侯)兄用甲午制选上来的官吏,也不管什么家伙一股脑都用,这才让欧阳建、张损这些人也做了太守,弄得齐万年竟然在关中差点成事。嘿嘿。” 王戎在尚书台主持吏部。为了照顾一些藩王和勋臣权贵的利益,有意削减了严格的有利于世家大族的考核制度。创立的先上任理民再考核的“甲午制”,导致权贵和藩王的近臣成为郡守,而其中不乏投机倒把的寒门子弟,这一点让垄断仕途的士族们非议不已。王敦这时候又提了出来,王戎更是气恼,拢着双手怒道:“这是尚书台的决议,天子的敕命!目的是为了让寒门的才干之士进入朝中,虽然确有缺漏可毕竟是个好的举措。你若反对甲午制,何不上书表奏。又在这里哄闹,朝廷威严何在?” 其实王戎在吏部虽然开了这个口子让权贵和藩王的近臣能够跻身官场,可在根本上还是维护士族利益,选官基本都是**裸地只看门第。所以这个看似有利于寒门子弟的“甲午制”一施政就弊端无穷,然而有寒门勋臣权贵出身的贾后和藩王们的支持。一直没有人敢直面非议。而王敦这个刺头,却趁着张损欧阳建等人出事的机会就提了出来。弄得王戎很是下不了台面。 张华这便出来道:“王处仲,这里商议的是封赏之事。你既然对齐万年未死而授封赏颇有微词,就该就事论事。甲午制的优劣,如果你有善举不放上表朝廷,这里没有时间多议。” 王敦顾左右道:“我也没甚意见。”这就回到朝位上。 董猛看到王敦退回,赶紧问道:“诸位还有什么异议,没有异议的话就散朝了。” 众臣本来也对此事没啥太大的不满,而王敦这样的超级刺头都被张华说退,少数不满者也不敢再发表议论,都噤声一片。晋惠帝早已等得不耐烦,就宣布退朝回后宫池塘看蛤蟆了。 王敦刚走出殿外,一个声音就叫住了他,说道:“还是河南尹快人快语,朝廷哪知道甲午制的危害。一个张损、一个毛腾弄得我北地老家赤地千里,族人举族搬迁,侨居在洛阳,如今竟也成了无家的客人。” 王敦回头一看,却是光禄勋傅袛,回头一笑道:“那是你族人太不争气了吧。”竟毫不理睬地就走了。傅袛不禁微微恚怒,再无言语。身后王衍向他拱手一礼道:“傅公,真是得罪了,我这个族弟向来率xìng而为,不失童真,还望傅公别记在心上。” 傅袛面sè乌青地道:“他这样子,rì后怕是要闯大祸的。”说罢便快步离开了。 王衍从宫门刚刚走了出来,迎头又撞上了王敦,他与王敦交情较好,缓缓说道:“处仲,濬冲(王戎)是我琅琊王氏的宗长,都是同族中人,何苦在朝堂上拆他的台?”王敦不屑地道:“王濬冲墙头草一般,哪堪大任?如今要皇甫氏掌了关中,又让毛腾这个赵王的近臣混得风生水起,丝毫不懂得牵制之道。rì后倘有乱事,只怕我王家也要遭殃。” 王衍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地道:“缓之缓之,rì后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嘛。” “族兄,王茂弘如今都十八了,难道你就不为他谋个差遣?”王敦想起仍在家中闲居的王导,这便大喇喇地问道。 “噫……”王衍面上一红,低声说道,“同族举荐,你就不怕朝中非议?这个你放心,我已经有了准备。茂弘是世袭的即丘子爵,又有才干,自然会脱颖而出,劳不得你费心。” “这就好。” 王敦也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颗核桃仁,一把扔进嘴里咀嚼又唱着曹cāo的诗歌,就大咧咧地走了。 王衍拢着袖口,忽然想起毛腾来,暗想此人虽官职卑微,但到底不可小觑。倘若他来京城受爵,不妨招待一二,一来也是不忘交情,二来恐怕rì后也有用处,这便上了马车回宅去了。 毛腾已经回到新平多rì了,安定方面也传来消息,齐万年已经到了陇山,可是附近又被卢水胡部落袭击,损失惨重,不得已向北逃窜暂时归附了鲜卑乞伏部的地界。 “天护,你以卢水胡渠帅的名义写信给乞伏结权,就说齐万年是朝廷要犯。如果不交出齐万年的人头,届时秦州刺史和安定、新平两郡太守就会出兵攻打他。”毛腾听毕报告,对彭天护说道。 彭天护早已养好了伤,立刻就道:“我这就写,府君。那乞伏结权要是自恃部落强大,拒交齐贼人头,你就派我去打他个狗入的。乞伏鲜卑的地方我最是熟悉,他的部众也乌七八糟什么人都有,有鲜卑人有羌人,还有蓝眼白皮的丁零人,根本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嗯,先看他们的表现如何了,如果过了乞伏鲜卑的地盘到了秃发鲜卑那里可就不好办了。”毛腾点头道。 正在此时,郭文忽然大喜过望地从厅外疾步走了进来,说道:“府君,大喜事!” 毛腾连忙起身道:“郭督邮,什么事?” “朝廷敕封府君为安定太守,仍然兼领抚夷护军,进封关内侯!以后府君可就是侯爵了。”郭文大喜道。 厅内众人纷纷起身恭贺,毛腾虽心中略有不满,可还是起身大笑道:“承蒙诸位鼎力襄助,竟能得封关内侯,可惜只怕要离开新平了。” 郭文将圣旨送到毛腾案前,说道:“新平新任太守不是外人,正是安定的主簿张光。不过郭某虽是新平人,可盼着仍做府君佐吏,跟府君去安定。” 麴允亦道:“麴某本是金城人,也愿陪府君去安定。”宋配马敦等抚夷军将校起身道:“我等俱是抚夷军麾下,自是愿随府君西去。” 毛腾呵呵一笑,这便说道:“多谢众位厚爱,毛某感激不尽。不过这一去安定,离乞伏部鲜卑也是近在咫尺,正好逼出齐万年的人头来。而且距离北地也不远,还能控制屠各黄石部的行动。安定人口两倍于新平,rì后的钱粮也不会这么紧缺了。” 众将佐一阵欢喜。 毛腾翻开圣旨一看,果然朝廷还是没有听信河间王和李含的片面之辞,封赏众将中根本没有河间王手下的名字。不禁大喜道:“先去安定,安排妥当后,我便去洛阳受爵,顺便述职,也好探望一下老友。今后的政务还是要全靠麴先生和郭督邮了,军事有宋、彭二督和众位军司马,亦是万无一失啊。” 众人一阵欢喜,毛腾这便吩咐上酒上菜与众将佐庆祝。 第178章 进封关内侯(下) 河间王在长安听到了消息,顿时大怒,召来李含、张方等人。说道:“朝廷让毛腾做了安定太守、卫博做了秦国内史、张光做了新平太守。而这些人明显被我们的罪了,rì后还怎么发号施令于他们?” 内史是在藩王封国设置的行政长官,地位等同于太守。李含听到这个消息,诧异地道:“秦国内史,难道扶风郡又要变成秦国了?我辅佐秦献王(司马柬)多年,也未曾听说他有子嗣可以继承啊。” 河间王道:“这都是小事,是宗正寺让淮南王将儿子过继给了秦献王,免得秦献王断了祭祀。” 李含这才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淮南王只是秦献王的弟弟,他儿子肯定年幼对殿下没有威胁,这样我也就放心多了。” 河间王哼了一声道:“淮南王不过也是个庸人,最怕外出就藩,只知道窝在洛阳享乐,即便是他移封秦国我也不怕他,因为他肯定不会来关中。可这个皇甫重现在我们的确是得罪了,皇甫家势力庞大,可真不是个办法。” 李含上前道:“殿下,既然皇甫重要跟殿下角力,殿下就不妨参他一本。我已经让辛冉搜集到了皇甫重之弟皇甫商重金贿赂赵王求封梁州刺史的证据,而赵王目前又已失势,他们给雍州插三个郡守。难道我们就不能拔掉他们的一个刺史不成?” 河间王皱着眉头。思忖再三。说道:“如果真这样做,无异于真的跟皇甫重兄弟翻脸。皇甫家是关西望族,可得罪不得,切莫如此。” 李含点了点头道:“也好,不过皇甫家兄弟一个掌秦州一个掌梁州,朝廷只怕也不会放任如此。我们目前先安稳住京兆郡的形势,再与中枢重臣和诸王能保持联系就行了。” 河间王按着额头,缓缓说道:“我也该找个在洛阳的盟友了……” 毛腾离开新平的时候,百姓一万多人聚在漆县挽留。郭氏、古氏和楚氏三族又赠送了不少财帛。麴允、郭文、宋配、侯脱、马敦、彭天护、刘进等将佐与抚夷军三千军士紧随其后。卫烁和孙竹各自乘了一辆马车缓缓行进,马车后面跟着三个脸生的小丫鬟。紧紧跟着马车连连喘气,毛腾勒马停了下来,问道:“长途跋涉,你们几个怎么不上马车?” 这些丫鬟都年幼胆小。竟都低了头无人吭声,只有个年纪最小的丫鬟抬着小脑袋,毫不畏惧地说道:“是那个坏人,说我们会伤害主母,要我们跟在后面。” 那小丫鬟**岁的年纪,看起来皮肤白净五官jīng致,倒不像是个农家出身,小手就指着毛腾身后的侯脱。侯脱不由地一愣,毛腾不禁大笑道:“他做了什么坏事,你说于我听啊。” 小丫鬟忽然一迟疑。咬着下唇再没答话。侯脱在后面低声说道:“府君,这小丫头怕是哪个反贼头目的孩子,这些都是从梁山上抓来的,能用的我都按照府君吩咐分给大伙了,就这几个太嫩了用不了……暂时安排她们伺候两位夫人了……” 毛腾不禁一笑,回头低声说道:“你倒还老实,我听说你刚拿下梁山,一晚上就要了十个番婆?” 侯脱脸一红,急忙道:“那是我吹的,我还要留着劲打仗呢。搞十次我还不死在梁山了……” 毛腾哈哈一笑,这便说道:“不过几个小女娃子,卫夫人那里要照顾孩子同乘不便,让他们上孙夫人的马车吧。你看她不过**岁,能跟男子一样走到安定吗?” 侯脱连忙点头。下马走到她们面前,指着孙竹的马车就道:“去给孙夫人磕头。府君叫你们上马车去。”那几个小丫鬟这才欢喜地磕头上了去。 侯脱回了来说道:“那个最小的丫头坏得很,刚送过去的时候手里藏着一根锥子,还是孙夫人发现的。把老侯我还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毛腾一愣,嘿嘿笑道:“这我就放心了,孙夫人心眼很多,这小丫头一定能给制服了。老侯,你抢的那些女人都怎么分了?” 侯脱搔着头道:“我留了两个,然后给大伙均分了。可是马司马和麴先生都古板得很,他们都不要。” “你就没想着给府君留一两个?你瞧那三个丫头,牙都没长齐呢。”毛腾嘿嘿笑道。 侯脱一愣,连忙道:“唉,府君,我……我老侯还以为你看不上番妇呢。不过实话说了,都黑不溜秋的,也就那个最小的生的标致些,可又年纪太憨小用不了,唉……” “呵呵,笑话而已。梁山上你做的不错,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继续交予你去办。”毛腾一笑。侯脱一边大声呼谢一边跨步上马跟上了队伍。 孙竹至今尚未有孕,想到卫烁抱着阿候满脸幸福的模样不由地就烦躁起来。马车内本来就拥挤,毛腾一下子又叫三个小丫鬟都进了来,心中更是不快,吩咐小桃道:“这三个小崽子都是番胡俘虏,怎么也能我们同车,你下去告诉府君,我可不要她们。”小桃畏葸地迟钝片刻,终于吞吞吐吐地说道:“夫人,我……我不敢……” “夫人,那我去说,说夫人不要我们乘车,要府君改了主意便是。”那最幼的小丫鬟张开小嘴,露出了一颗小巧的虎牙。孙竹不由地冷笑道:“你这小崽子,昨天还藏着锥子要害我,还有脸要出去告状吗?” “没有啊,我只是看夫人不喜欢我们,我们待在这里也惹夫人生气,这就说一声了……”那小丫鬟撅起了小嘴,有些委屈地说了一句。孙竹看她星眸晃动,娇憨中却带了三分的媚艳,不由地想起了年幼时的自己,哼了一声道:“算了,反倒叫他又责骂我多事。有什么坏事都揽在我头上,把那姓卫的呆子却当宝一样,还老怪我娇气。” 听到孙竹不再赶自己下车,那小丫鬟贼兮兮地一笑,就和其他两个丫鬟挤坐在了一起。孙竹猛地就踢了她一脚:“小崽子,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儿的番胡啊?” 小丫鬟痛楚地摸着自己被踢的小腿,蹙眉回道:“小奴叫伽罗,是天竺人……”(xbaoshu.co m 第179章 入京受爵(上) “天竺人?谁信啊,你当我没见过天竺人啊,秃着脑袋壳子,光着膀子,黑不溜秋像个腊肉一样恶心。说实话,哪儿人!”孙竹呵斥道。 小迦罗半眯着大大的眼睛,吐舌道:“小奴皈依浮屠,尊奉三宝,自然就是天竺人了。我们这些信徒都是有规矩的,必须跟了上师的姓氏,我师父就是天竺人,我自然也就是天竺人,叫竺伽罗了。” 孙竹猛然想起冠军侯郭彰府里常来的几个兜售媚药和〖房〗中术的西域老僧,她很少接触那些真正的大贤高僧,见过的也都是其中败类,忍不住掩口笑道:“你一个小崽子,不在家里跟着母亲学女红,竟也跟那些下作秃子混在一起,连自家姓氏都丢了,真是可笑。我问你,你生父姓什么,可别告诉我你是你娘跟什么‘上师’生的。” 伽罗虽然憨幼,可也听得出来孙竹言语中的促狭之意,低下头来微微不忿地道:“你……你侮辱神灵,我不跟你说……” “小桃,掌嘴!”孙竹叉着双手就道。小桃刚刚哆哆嗦嗦地扶着窗沿起来,小迦罗立刻就道:“我说我说,我俗家姓单……” 毛腾在外头刚刚策马走过,听得真切,暗道:“姓单,莫不是单徵的女儿,刘渊的第二任皇后?这样也好,单徵早死,齐万年远遁,杨氏氐人又被子全控制。rì后刘渊就是起兵河东,也无法和氐人结盟入主关中了。” 内史的官职虽然与太守平级,可总有些尊崇的古意留存。在秦朝内史可是首都所在郡的行政长官,等同于晋朝的河南尹。晋朝诸藩的封国,王国设内史。王国以下设国相,明显在满足虚荣的程度上内史再合格不过了。所以卫博虽然本意是想调离关中。可是在获得秦国内史的官职后还是很欢喜地去赴任了。等毛腾来到安定郡治临泾县,就只有张光和皇甫澹二人了。 张光朝毛腾长揖道:“张某出佐州郡一直为吏,做官还是头一遭,多谢毛府君和皇甫使君的提携了,rì后的庶务还要多多请教。”毛腾笑道:“哪里哪里,张府君久仕郡府,自然是对政务了若指掌。倒是张府君荣升新平,却让毛某深感少了佐治安定的帮手啊。” 众人一番笑谈,自是要再痛饮一番。席间毛腾又趁机列出安定佐吏的名单来,并邀请主骑都尉皇甫澹兼领安定都尉。皇甫澹虽然因张光升官自己却只赏了财帛而感到不满。却也爽快答应了毛腾。毛腾这便在席间重新征辟,让麴允做安定的主簿兼领功曹,郭文继续任督邮,其余的职位及散吏叙用旧人,众人皆大欢喜。一直饮酒至凌晨方散。 安定的郡府比新平要大得多,从厅中走出,隔着一个小huā园方才能回到内宅。毛腾醉汹汹地刚走到huā园园门口,只听到一声细微的呵欠声,按着眉心一看,却是那个小丫鬟伽罗坐在石头上候着。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毛腾说了一句,径自往里屋走了去。小迦罗轻呼一声,忽然就追上来扯住了他的袖子。 “府君。孙夫人要您去她那里休息。”伽罗一边揉着困意十足的眼睛,一边扯着他的袖子说道。 “回去告诉她,今天困得很就不过去了。”毛腾甩开手道。 伽罗眼圈一红,忽然就哭了起来:“府君,您不过去,夫人不允许我睡啊。求求您了……” 毛腾不禁一笑,暗道:“轻筠这家伙倒也会享福了,往常都是她巴巴地等着,现在也会要挟下人了。”回头笑道:“谁教你藏了锥子,给夫人发现了?以后乖巧老实些,夫人也就不会这样对你了。” “我……我又没想着害她,那锥子是阿娘的遗物,现在也给夫人扔在路上了……”伽罗嘟着小嘴哭着说道。毛腾心有不忍,暗想他娘大概是在梁山上死了,温声道:“你阿娘是不是给侯脱他们杀了,你才说他是坏人的?” 伽罗摇了摇头,迟疑地看着毛腾,说道:“侯……侯司马跟我阿爹一样都是坏人,爱杀人……我阿娘全家都被阿爹杀了,阿爹也是个坏人……” “府君我也爱杀人,回去告诉夫人。她要再不让你休息,府君就杀了她,快去睡吧。”毛腾带着酒意拍了拍她的脑袋,看到她惊愕的憨憨模样,不禁又是一笑,这便要走。小迦罗忽然又扯住了他的衣裳后摆,带着哭声急道:“府君,你真当我是傻瓜啊。拿这话回去,夫人肯定会打死我的……” “欺负小孩子算什么夫人是不是?好,我与你说理去。”毛腾猛地将她举起,将她双腿架在左肩上,伽罗又惊又怯地抱着他的冠帻,乖乖地一动不动。 毛腾到了孙竹房里,伽罗也如释重负地去休息了。毛腾刚刚躺了下去,孙竹就欢喜地道:“看来这小崽子还挺能干呢,以后啊,我叫她天天候着唤你过来。”毛腾带着酒气说道:“不要拿小孩子要挟我,你要再弄这下作手段,我可再也不过来了。” 孙竹翻身钻到他怀里,促狭地笑道:“看你平素杀人如麻,怎么倒可怜起一个小番崽子了。哎呀,怕是她生的美吧,只可惜啊,青果子可吃不下嘴呀。” “胡说八道,八岁的小孩,都能做我俩的孩子了,你念头正些。看看人家茂猗,举止做派宛如君子,你呢?”毛腾不由斥道。 “我可不想做什么君子,我就是小人,小女人。”孙竹浑身蹭着毛腾,一只手便摸索着去解他的衣带。 毛腾拉住她的手道:“车马已经备好,明rì要早些起来,去洛阳受爵述职。就不要胡来了。” 孙竹一听到要去洛阳,欢喜地道:“公举,你都是关内侯了,这回去洛阳可和上次不同了。我也能见着阿兄了,也不知他在赵王那里,现在如何了……” 毛腾摆手道:“我是速去速回,不会留几天,你就莫要去了。” 孙竹猛地变sè,抓着他的胸脯就道:“那你带不带卫烁?” “乖,两个多月就回来了,去的人多了反倒麻烦,你说是不是?”毛腾摸了摸她的头发,哄她道。 “她要能去,我也要去……当初你去新平,凭什么只带着她却瞒了我,现在去洛阳,又凭什么带着她又丢下我……”孙竹忽然就呜呜地哭了起来,两只粉拳狠狠地砸着毛腾。毛腾实在困极,只得告饶道:“好了好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唉……” “不行,我也要去!我要让那些轻视我欺负我的人也看看,我如今也是关内侯的夫人。尤其是那个面傻心jiān的王景风,老是看我笑话却还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我……”孙竹咬着下唇,恨恨地说着。 毛腾听到她如此心声,不由害怕,暗想本来洛阳士族就视我为兵家子,这要是带着她去还容她这么张扬,岂不闹出大笑话。赶紧拍着她的脊背哄道:“rì后有的是机会,关内侯在汉朝还是有封邑的高爵,可自从本朝文帝恢复周朝的五等爵制,郡公、县公满天下,列侯也有郡侯、县侯、乡侯、亭侯四等。我这个关内侯连封邑都没有,说难听些还不如那些世家子世袭的伯、子、男爵,可不是炫耀的时候。等rì后真做了列土封疆的公侯,你再出气也不迟啊。” “好歹也是侯爵啊。”孙竹嘟囔了一声,埋头在他肩旁,幽幽地道“你真要一个人上路?” “唉,本来还想去洛阳完了我跟茂猗的婚事,可你又不高兴。算了,我一个人去了。”毛腾叹了口气。孙竹哼地一声,说道:“就她老是这么别扭,孩子都会说话了还想着完婚。反正我也没什么家族拖累,没了父母尊老,只要跟着公举就满足了,那你可要早去早回啊。” “嗯嗯。”毛腾说着说着,就发出了鼾声。孙竹气恼又怜爱地看着他,嘟囔道:“整rì喝什么酒啊,白白浪费了好体魄。”这才依偎在他背后睡了起来。 卫烁梳着庄重的步摇高髻,穿着一身正装长裙,眼巴巴地和抱着阿候的板儿等在门口。看到毛腾出来,欢喜中带着忧愁地道:“夫君,三年了,仲宝和叔宝应该也稍微懂事了,我还真有些想他们呢。可是父亲他会不会也去洛阳,他又会不会责怪我呢?” 毛腾看到她满怀期望的样子,不禁有些愧疚,拉着她的手道:“茂猗,齐万年还在陇山北部活动,安定时局不稳。我们也无法在洛阳待上多久,还是要速去速回。我看,我一个人去算了,以后我们还有时间。” 卫烁略略有些失望,可还是通情达理地说道:“嗯,夫君路上多注意安全。还有,往rì这些衣冠也要多加注意,平rì要服紫衣,觐见天子要换朱衣。勿要再这样随便,还是个武吏的打扮。虽说我朝名士都喜欢不拘礼法,冠带随意,可是寻常的武弁却不要戴了,梁冠正统又普遍,可以经常佩戴。要是天子赏赠冠服,或许还有貂尾蝉冠,平rì里可不要多戴,免得士人笑话说夫君喜欢炫耀。” 话虽啰嗦,可是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毛腾点了点头,心中不禁更加愧疚。 第180章 入京受爵(下) 毛腾带了两个军汉为随从,也没有用备好的马车,便准备上路了。 宋配和麴允等亲信送毛腾出城十里,毛腾回头道:“齐贼尚在,诸位多加防备。乞伏鲜卑兵力甚多,也不可小觑。安定虽是大郡,情势可比新平复杂危险。望诸位能好生防备,等我回来。” “府君只带了两人,此去路途遥远,着实让人不安。其实安定有皇甫子清在,情势自然平稳,宋配不才,愿随府君前后,保府君平安。”宋配策马上前,抱拳说道。 毛腾摇摇头,叫来郭文麴允,对宋配说道:“安定局势和新平大为不同,郭督邮在新平督查县吏自是易如反掌。可是安定呢,胡氏、皇甫氏、梁氏、张氏俱是庞然大族,一定要留着紧要人掌兵为后盾。否则寻常的政务恐怕都难以开展。仲业,你可要做好麴先生和郭督邮的武力后盾啊。” 宋配等三人各自对视一眼,也晓得其中利害。虽然都没有言语,可也知道当初卫博是怎么被功曹皇甫澹架空,三人点了点头,这便说道:“那府君多保重!” “保重!”毛腾这便带着两个随从,策马离去了。 在潼关的时候毛腾遇到了皇甫重的车驾,皇甫重已经头顶远游冠,穿着一身紫sè宽袖大衫,金带系着长襦,外面还披着一件狐裘,看起来已经有几分公侯的气派了。 两人寒暄几句。皇甫重又邀请马腾同驾而行。马车自然比骑马要慢得多,再加上冬rì雪多路滑,等毛腾抵达洛阳的时候,已经是元康五年的正月了。 由于齐万年之乱带来的一连串影响,再加上旱灾的波及,沿路州郡的百姓都面黄肌瘦。弘农本是富庶大郡,可是都能看到饥饿中刨雪吃的农人,一直到河南郡这样的天下第一郡,都能看到道路旁堆积的麦草又少又矮,俨然一片灾年的模样。可是一到了洛阳。情况就大为不同了。 士族和权贵以及商贾们个个皮肤白净,肥头大耳的更是不在少数。两市的商贸仍然繁华如旧,各路贵人的宅院中,依旧是纸醉金迷歌舞升平。如果没有离开洛阳,还真想象不到这是一个歉收的灾年。 皇甫重和毛腾都被安排在行馆休息,等候朝见。安顿妥当,毛腾这就往朱默宅走了去。 朱默的宅第似乎翻新过一次,大门也重新涂了漆,看门的老汉也换成了两个年轻魁梧的军汉。毛腾上前就道:“在下安定毛腾,来拜访越骑校尉。” “校尉爷不在。”那军汉凶神恶煞地说道。 毛腾嗯哼一声,重新说道:“我是安定太守领抚夷护军,关内侯毛腾,是朱校尉的至交。” “我还冀州刺史领北中郎将呢。去去去!”那军汉打量着毛腾穿着的黑sè短衣,下身也只是两条长裈而不是裙袍,头上只是一块简单的小冠也分不清是官还是吏,登时就起了轻蔑之意。 毛腾是是在穿不惯士族的宽袍大袖,可是却遇到这种情形,顿时恚怒,这边要推开军汉进去,身后两个随从也挤上前来。那军汉登时变sè,咧嘴道:“嚯!想来横的,也不知道爷爷我是五校的军爷!”火药味正浓的时候。忽然大门一开,一个十三四岁的垂鬟少女厉声喝道:“你们几个怎么如此无礼,那是我仲父毛府君,正是爹爹的至交好友!” 军汉们顿时脸就乌青了下来,惶然跪下说道:“府君爷爷恕罪。要不是小姐出来,我们可闯了大祸了……” 毛腾没有搭理。诧异地看着那垂鬟少女,皮肤白净五官齐整,两腮肉乎乎的煞是可爱,愣了半晌才道:“是……是……朱雀啊,长这么大仲父道认不得了。” 朱雀嫣然一笑,上前就说道:“仲父真是好记xìng,不是给我取了表字叫‘英鸾’的嘛,怎么又直呼人家姓名了。” 说实话毛腾早就忘了还给她起过表字,只是看她落落大方,似乎不像往rì那样叛逆了,毛腾摸了摸颔须笑道:“我是长辈嘛,叫你名字也是可以的。” 朱雀点了点头,朝那两个军汉各踢了一脚,说道:“仲父叫的名字,你们这些贱奴都听见了吗?” “哎呀呀,小姐我们都是聋子,关键时候啥都听不见的……”两个军汉连连打滚求饶。毛腾不禁微微侧目,暗想朱默对这女娃倒挺不错啊。 “阿爹,仲父来了!”朱雀领着毛腾走到前厅边,就连蹦带跳地喊了起来。 “啊哈哈,是我公举贤弟来了。文德,我公举贤弟可是少有的青年才俊啊,你必须出去跟他见一见。”园内就传出了朱默熟悉的声音,毛腾不禁感到一阵舒服。朱默从园中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戴齐整的青年士族子弟。朱默朝毛腾一指,道:“你看,这就是我那公举贤弟,如今啊他也是关内侯了。” 那士族子弟谦恭地一拜,说道:“左卫司马督司马雅,见过毛君侯。” 毛腾看到朱默和司马雅搀扶甚密,不禁有些诧异,暗想左右二卫乃是宿卫军的主力,朱默竟和二卫的武吏交上了关系,看来这三年还没白过啊。连忙回礼道:“不敢不敢,阁下姓司马,难道是宗室子弟?” 司马雅点了点头,回道:“在下亦是河内司马氏子弟,与当今天子虽是同族却已经是疏亲了,只是名册倒也在宗正寺内,算是个宗室吧。”司马雅说话间不时地瞟着朱雀的小翘臀,眼神中微有轻佻之意。朱默半眯着眼睛,假装什么都看不见,毛腾暗道:“难怪朱兄会把朱雀这么叛逆的女孩儿都驯服了,原来是要借这个‘女儿’来攀一门好亲事啊。” “公举,三年不见你怎么一点不显老啊。”朱默拍着毛腾的肩膀。毛腾亦哈哈大笑道:“朱兄也不是没老嘛。” 朱默叹了口气,摸着略显花白的头发,摇摇头道:“我可真的老了,快六十了啊。可是四个孩子,朱雀才十三岁,朱虎才十岁,朱豹才四岁多,朱熊才两岁。唉,我要是一下子过逝了,真不知道这些孩子怎么过呀。” 第181章 愍怀太子(上) 毛腾呵呵笑道:“朱兄老当益壮,还愁那个。要是嫌麻烦,老弟我帮你抚养都行。”朱默大笑,司马雅也说道:“先帝曾下旨,让百姓十七当婚,虽然士族中人晚婚很多,可是早婚的也很多嘛。朱小姐现在也算成年了,要是招个女婿,还愁什么后事啊。” “是啊是啊。”朱默会心一笑。“公举,文德我们先进厅好好喝一两杯。” 司马雅似乎酒量不济,听到这话后连忙摆手道:“朱校尉,我还要有事要去汇报左卫将军大人,作为督将还是要服从上级嘛。rì后我再来陪两位喝酒,行不行啊。” 朱默点头道:“那好那好,英鸾,还不送送文德。” “我才不送呢,是你的同僚,又不是我的朋友。”朱雀嘟着嘴就去了后院。司马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背影,朱默只得亲自送司马雅到了门口,这才和毛腾一齐尽了正厅。看到朱雀还在园前徘徊,嚷道:“快把你二娘三娘四娘五娘都叫来,还有那几个弟弟,都来见过我公举贤弟。” 二娘三娘四娘五娘……毛腾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朱默都要六十岁了还这么厉害,到底是个老军人。 僮仆摆上了酒菜,毛腾吩咐身后的随从也坐在一起,朱默哈哈大笑道:“公举还是跟西平时一样啊,对军士们亲若兄弟。老夫也真想念那时候,现在,唉……京城的风气就是看不起军人。一口一个兵家子。不跟他们一样就只能受排挤。” 毛腾爽然一笑道:“所以我才宁愿去边郡。” “唉,老弟你这就错了。”朱默笑道,“京城可有的是升迁的机会,又不需要打硬仗。” “哈哈,好。”看朱默神秘的神情,似乎是又找了什么门路,不过也不好询问,毛腾只是胡乱称赞了一口。 “不瞒兄弟,老哥我以前看到英鸾很是不喜欢,可现在啊恨不得当初严舒那厮给我多留几个女儿。胡氏生得白净。严舒也算是一表人才,你看英鸾就是个美人胚子。要是多几个闺女,统统出嫁给洛阳的权贵,哈哈……”朱默爽然一笑。接着说道,“反正不是我自己的女儿,就算嫁了个卑劣之徒老哥我也不伤心呐。” 毛腾听他这么一说,不禁心中一震,问道:“那司马雅,可是你相中的女婿?” “英鸾还小,用不着这么急。要是再过三两年,司马雅还是个小小的司马督,鬼才会把英鸾嫁给他,兄弟说是吧。”朱默斟了一碗酒递给了毛腾。又自斟一碗。 “哈哈,朱兄高见。”两人酒碗一碰,各是一饮而尽。 不一会儿,朱雀带着朱默的四个女人和三个孩子一齐来了。张氏抱着两岁多的朱熊,其他三个女人站在朱虎和朱豹后面,照顾着调皮的朱豹。 朱默看到他们都来了,清了清嗓子,指着毛腾道:“都给公举兄弟行礼,你们几个兔崽子,都叫仲父!” 女人们一齐行礼。朱雀也带着三个弟弟一齐呼了声:“仲父。”毛腾哈哈一笑,摸了摸朱虎的脑袋,连声夸道:“都长这么高了,哈哈。” 等女眷们退下,毛腾也让两个随从回行馆歇息。朱默却执意要他们在自家客房休息,毛腾这便让他们去客房休息。两人又留在厅内饮酒聊天。朱默也有了醉意,忽然就说道:“公举,你在关中啊奋力厮杀也就做了边郡的太守。其实还不如留在京城,我看不出三年,京城内肯定又有大乱子,届时正是我武人出头的时机啊。” 毛腾一怔,故意说道:“我看京城现在一片祥和,中枢有张华、陈准、王戎、裴頠这些能臣辅政。藩王们也没了楚王和东安那样的跋扈之徒,怎么会出乱子呢?” 朱默压低声音道:“当朝太子,可不是贾后亲生,贾后与太子关系一直不睦,太子对贾氏一族亦颇有不满呢。据说东宫给太子的月钱是每月五十万钱,可是太子每月要一百万钱才够花。而太子不像石崇那样穷奢极yù,这些钱都干了啥洛阳城里什么人都知道。太子在收买豪杰,蓄养死士!” 毛腾故作吃惊地道:“可我在外头听说的是,太子他xìng情乖张,侮辱士人,在宫里扮屠子卖猪肉。倒是个败家子的模样,怎么……” 朱默晃着指头,又喝了一碗酒道:“贤弟啊,你常叫我多读书,看来贤弟你是忘了chūn秋霸主楚庄王的事迹了。楚庄王刚继位的时候,大权旁落,都被权臣斗越椒掌控。这时候楚庄王就装疯卖傻,愣是装了三年败家子,慢慢招贤纳士,最后才举兵大战斗越椒,让神shè手养由基一箭shè死了这个权臣。当今天子是个傻子谁都知道,当初先帝之所以坚持让傻子继位,还不是看上了当今的太子当年的皇孙?能被先帝看上,自然也聪明?p> 暮馨。铱刺诱饩褪窃谘С醢。 ?p> 毛腾佯作恍然,点头道:“朱兄说的甚是啊,楚庄王招贤纳士,可是我听说太子可是对身边的才德之士都毫无礼仪可言啊。听说太子舍人杜锡是抗吴名将征南大将军杜预之子,极有名望,他劝谏太子修德进善,却被太子派人将藏了铁针的毡给他坐,刺得满腿是血啊。这样的名士都被他戏弄侮辱,唉。” 朱默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贾后一族可不是斗越椒这样的粗心大意之人。况且杜锡会不会是贾后安插的眼线那也说不定。不过现在又有一件大事,只怕真会让太子和贾党翻脸呢。” 毛腾疑道:“何事?” 朱默摇摇头道:“还不是女人。贾后之母广城君郭槐见贾后没有生育,就私做主张要将鲁公贾谧的妹妹嫁给太子做太子妃以拉拢太子。可是事情到这里就乱了套,贾后和她姐姐也就是鲁公的母亲贾午却一齐反对。从这里不难看出来啊,贾后既然不是太子生母,又不愿让贾家做太子的姻亲,只怕真要对太子动手啊。这事吧,虽然严重可毕竟是个隐患,可目前真有一件大事,还是女人!太子知道无法娶贾家的女人,就亲自跑到太极殿,当着群臣的面给天子说要娶尚书王衍的大女儿为妃,然而鲁公贾谧却也在盘桓着娶王衍的大女儿。两人相争,结果你倒怎么了?太子娶进门的太子妃竟然是王衍的小女儿!” 毛腾诧异道:“这……王景风如今只怕也才不过十七岁啊。王惠风只怕十三岁都不到,就做太子妃了?” 朱默喝着酒道:“太子也才十六七岁,可是早在三年前侍寝的蒋美人就给太子生了个儿子了,这也不稀奇。只是如今太子既不能和贾家结亲和好,又不能娶心仪的王景风为妃。而太子目前也已经成年,虽然东宫二卫率的士兵无法掌握,可太子手下僮仆侍卫很多。一旦贾后有什么疏忽,恐怕乱子就来了。” 东宫左右二卫率的士兵本来稀少,跟贾后亲自掌控的左右二卫根本无法比,而太子的僮仆又能如何?毛腾也清楚记得,太子是被贾后诬陷罪名后残忍杀害的。只是作为王家二小姐王惠风也太可怜了,十三岁就要出嫁给只喜欢她姐姐的xìng情乖张的太子,还没到二十岁就又要做寡妇,不到三十岁就做了俘虏,因为反抗匈奴人的强暴而死。被写进了《晋书?列女传》以作贞烈女子的表彰,以对比屈膝献媚讨好匈奴人的晋惠帝第二任皇后羊献容。可惜了王衍这样一个隐藏极深的yīn谋家,也没能为儿女谋得好的出路,只是白白造就了王敦王导二人拥戴司马睿建立东晋的辉煌。 想到这里,毛腾不禁唏嘘出声。朱默看他叹气,以为他后悔外调,醉意朦胧地说道:“公举啊,要是你不是边郡太守,而跟我同为宿卫军官的话,能等出这个机会来,rì后的前途可一定不可限量啊。可惜京官外调容易,外官内调却难啊。” 毛腾哪里想搅这趟浑水,只是微微一笑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待在洛阳,如履薄冰。弄不好像歧盛、公孙弘都是前车之鉴。我在安定,倒也活的安稳洒脱。” “唉唉,你就莫要装了。”朱默又倒上酒来,忽然哈哈一笑道,“不过你在外边倒也消停,当初你离开洛阳,拐走了南阳太守卫展家的小姐,现在京城里到处传你的恶名。卫家好歹是高门,肯定容不下这样败坏门庭的事情。不像鲁公贾谧他妈那样,和韩笀私通,却被寒门出身的老鲁公贾充发现后许了婚事。嘿嘿,这都是闲话了,老哥我觉得,女人还是要不要找士族家的小姐,尽惹麻烦。就像王景风,要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子,只怕就跟金谷园的鸀珠一样被某个权贵金屋藏娇了,也惹不出这些事情来。” 毛腾没想到自己竟会落下这种名声,不禁哈哈一笑道:“当初击败若罗拔能,又在云阳破了郝散,现又在梁山大破齐万年,我都默默无闻没人说道。可就这点事情竟让我在洛阳出名,哈哈,真是天意弄人啊。” “所以我说,那些掌控舆论的高门士族,都他娘的有病!”朱默又倒上酒来,二人继续喝了下去。 第182章 愍怀太子 天没亮毛腾就回了行馆,让两个随从整理好要上报尚书台的材料,果然还是理出了一本草稿来。暗想果然是仓促了,随意翻开草稿,却还是老算筹的笔记,不禁叹口气道:“你们两个见过麴先生他们算账,都还是用算筹吗?” 一个随从说道:“府君,麴先生他们都是用算筹的。麴先生说府君曾给他们写了一本速算的书,可是越看越麻烦,说还不如算筹,郡府的其他文吏也都没人去学府君的速算术。” 毛腾“噫”地叹了一声,暗想要这些用惯了算筹的人去学现代的小学数学还真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了,这种事情也只能从年轻人着手了,于是吩咐道:“先去觐见天子,你们在朝会后就将这些文书抱到尚书台的度支曹就行了。” 两个随从点了点头,毛腾修了修吻部的髭须,又剔去了下颔的胡须露出了光洁的下巴。小心翼翼地从包裹中取出了一件朱红sè的朝服,套在了身上,又在梁冠了加覆了笼巾。对着铜镜一看,原本就有些书卷气的脸上由于没了征战时满嘴的虬髯,倒也显得颇为儒雅。两个随从连忙说道:“府君这看起来,就是个洛阳人了。” “哈哈。”毛腾扬手一笑,却俨然还是个武人的样子,自嘲道,“怎么打扮都还是个兵家子啊,你们两个好好干事,兵家子也能觐见天子嘛。” “小人服侍过建威将军。府君文装武魄。却是豪气倍升,比建威将军还有气派啊。”一个随从抱着拳说道。 “哦哈哈,这倒也是。可惜现在是文人为尊,我要是活在武人为尊的汉朝,只怕也能做个士人的典范吧。”毛腾不由地自夸一句,这便挥了挥手道,“走,去司马门外,等着入朝吧。我还没见过天子的龙颜呢。” 毛腾戴着盖了笼巾的梁冠,只觉头上蒙盖一片好是不舒坦。暗想这以后要是再有加封带了所谓的“貂蝉冠”,也就是用了蝉翼形的笼巾,再加上貂尾和金饰的高级笼巾。再顶在梁冠上,晃来晃去还不更不自在。不过回头想想小时候看《兴唐传》连环画里的“靠山王杨林”戴着貂蝉冠的威武模样。心里到底还是痒痒。可惜自己也没参加过朝会,见过多少戴着貂蝉冠的真人,毕竟这个帽冠礼仪xìng大于实用xìng,平时还是很少有人庄重地佩戴的。 出了行馆,早就有皇宫里来的小黄门迎接了,毛腾和皇甫重各自上了备好的马车,一同便往司马门开进。可是走到路上,忽然有小黄门传话说:“天子有恙,今rì不朝。请朝那县侯皇甫重和关内侯毛腾暂时回馆歇息,明rì再见。” 毛腾心说一声“他妈的”。缓缓走下马车来。皇甫重正在满脸笑意地和一些朝臣打招呼,毛腾虽然在洛阳也待了不久可到底认识的朝臣大员很少,回头瞄了一眼,也没几个认识的。不过还是有一些头顶上顶着四五根梁的中低品官员纷纷上前行礼问候。毛腾也堆起笑意,拢起宽大的袖子回礼。 “毛……府君!别来无恙啊。” 果然一个头戴着貂蝉冠的真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毛腾定睛一看,那人面带凶sè,身材高大,竟是积弩将军孟观。毛腾连忙长揖道:“原来是上谷郡公,多rì不见啊。” “听说毛府君在梁山和齐万年却是恶仗一场,丢盔弃甲。死伤数千……哦,是齐万年丢盔弃甲,大败而逃。毛府君立的大功啊。”孟观在平定齐万年之乱中最为关键,可是只得到了财帛赏赐,看到原本是个小军司马的毛腾竟也带着笼巾在司马门外招摇。不禁就有些不快,冷言冷语地说道。 “呵呵。齐贼不过流寇。上谷郡公西征,真是大材小用了。这点功劳还是郡公为首嘛。”毛腾不料第一个认识的人却是这家伙,不禁暗叫倒霉。孟观咧嘴一笑,瞟了他一眼道:“也是天子与皇后隆恩,不然毛府君还在西平荒野外持戟披甲呢。” 毛腾呵呵一笑,也毫不忌讳地就说道:“一样一样,郡公和在下都是兵家子嘛。” 孟观登时满脸铁青,一言不发地便离开了。 毛腾哼了口气,朱默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头上戴着象征高级武官的鹖尾武弁,上前哈哈笑道:“公举,找了半天,你原来在这里啊。” 毛腾这才松了口气,朱默说道:“今rì无朝,午后要是没啥事,就来老兄我那里吃酒啊。家中有事我先走了啊。”毛腾点了点头,朱默从人群中又挤了出去。 张望半晌,毛腾暗道:“刘舆是郎官身份,朝会也不一定参加,恐怕也见不着他了。鲁公贾谧又是高爵,听说还做了散骑常侍,可是紧要人物恐怕在这门外也见不到,我还是回去吧。”于是决定上车回去,刚刚转过身,只觉得背上被人一拍,一个声音就道:“公举贤弟,恭喜封侯啊。” 毛腾回头一看,竟是尚书王衍,连忙拱手一拜道:“王尚书,原来是你。” 王衍微微笑道:“公举贤弟,午时过后我请了兰陵郡公兄弟,都是贤弟的亲戚,不妨来敝宅做客,可否有闲暇?” 兰陵郡公兄弟,不就是仲宝卫璪和叔宝卫玠两个小孩嘛,三年不见他们也长大了。毛腾大喜道:“多谢王尚书盛情,我一定去。” “那我先回去了。”王衍一拱手,这就离去。 毛腾没想到王衍却还会招待他,不由有些高兴,这就上了马车吩咐回行馆,车夫甩起马鞭便快速行进起来。行至半路,毛腾在车内呵了口气,正在想着卫璪和卫玠的事,外头忽然一阵叫嚷声和马嘶鸣的声音,车夫登时就惊呼一声:“小心!” 马车猛地刹车,在惯xìng作用下毛腾猛地就颠到了前方。他本是军人,矫健敏捷,这就按着车门跳了出来。方才看到外面一个瘦小的少年闭着眼没命般地叫喊着,骑马就狂颠了过来,显然是不会骑马的小公子少爷遇到了烈马所致。毛腾也没想太多,穿着朝服顶着笼巾就朝那烈马走了去。车夫大惊失sè地道:“君侯,危险啊!” 可没想到毛腾一跃就跳到了马前,一把攥住了飞扬的缰绳就跳上了那疯马的背上,将那瘦小少年一把抱住,双腿扣着马镫,将胳膊缠住缰绳就使劲勒住马来。那烈马虽疯狂,可毕竟不是猛兽,片刻间便被毛腾制服。 “哎呀呀,这就是破了氐贼的关内侯啊!”周围的百姓一齐叫好,有的已经猜出了毛腾的身份。 毛腾朗声一笑,怀里的少年忽然扯住了他的衣领,欢喜地道:“原来是你啊!” 毛腾这才低头一看,顿时就怔住了。这哪是个少年,虽然面上涂着泥巴,可一眼就能认出来,分明就是女扮男装的王衍长女王景风啊! 第183章 逃家的大小姐(上) “怎么是你?”毛腾愕然。王景风睁大了眼睛,连忙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可是这匹烈马却已经纵身到了马车的驮马前,不友好地朝着驮马一阵嘶鸣。那驮马也毫不示弱地甩着鼻子猛哼哼,车夫连忙扯住驮马,可是那烈马却已经又是一个翻腾。 “君侯!”车夫手足无措地看着毛腾。毛腾一想还要回去看看那两个随从去了没有,连忙道:“莫要担心,为免这畜生伤人,一起回行馆。” 毛腾猛地勒紧了缰绳,从还在惊愕中王景风手中夺过了马鞭,大声说道:“小兄弟抓紧了些。”这就扯马挥鞭,朝着行馆方向奔了去,车夫也赶紧紧紧跟上。 “好久没见过戴笼巾的大官有这么厉害的了。”街上的百姓纷纷让开道,不停地议论着。 王景风扯着毛腾的朝服,颠颠簸簸地在了他怀里,脸上故意涂抹的泥土也擦在了他的胸前。毛腾袍内还套着一层关中牧人常穿的羊皮夹袄,透着体温更是暖和。王景风初时还有些羞涩,可颠簸半路之后猛地恍然:“我现在是个男孩子!”软软地就靠在了毛腾怀里,刚刚闭上了眼睛。忽然马就停了下来,毛腾将她扶起来道:“到行馆了,这里人多,洗洗脸赶快回家吧。” “啊。” 王景风被他一把就抱下了马,听到这番话不禁有些失落。忽地急中生智,扯着毛腾的袖子就故意装出一副憨傻的嗓音。瓮着声儿哭喊道:“阿兄,你做了官也不能这样对你的弟弟啊。” 毛腾皱起眉头,这就把她扯进了屋内。回头一看邻屋的门已经锁上了,看来那两人已经去了尚书台,这才放下心来。回头看着一身僮仆打扮的王景风,不禁失笑道:“大小姐,你怎么胡闹到街上去了。三年前见你可没这么爱折腾啊。” “这怎么是闹腾,我就是不服。”王景风举起小拳头擦了擦脸上的泥灰,眼神闪烁地看着他。面庞微露晕红,竟是有些害羞了。 毛腾也猜得着她恐怕是不服和贾谧的亲事,可是贾谧毕竟正在势头上自己也不想得罪。于是也没有说透,只是有意岔开话题道:“有什么不服的,那匹马好歹也是驯服了的马种,要是塞外的野马我都不一定能制得住呢。” “不是……”王景风立刻脱口而出,不过那种事情有怎好讲出口来,努着小嘴顺着他的话题,就说道,“我族祖睢陵元公(曹魏名臣王祥),当初也是骑着朱红马,手握吕虔刀。以区区别驾的身份讨平徐贼建立功业,才让王家从琅琊小族跻身高门。我就不服,我还连个马都骑不得。” 毛腾嘿嘿一笑,心中却暗想:“如今你们琅琊王家的确成了高门,可能骑马杀敌的恐怕也只有王澄和王敦二人了。” “你笑什么?”王景风看他笑得并不友善。登时就有些气恼。毛腾连忙说道:“我是笑啊,你族祖睢陵元公讨平徐州海盗时方才是个别驾,我在雍州与胡人作战却也才是个小郡太守,这么一想我倒有了飞黄腾达的希望啊。” “你都封侯了呀,爹爹他贵为尚书都没有爵位。”王景风毫不客气地就坐在了毡座上,宽大的绔衣中两条细长的腿就显现出了模糊的轮廓。当时人都将椅子视为胡人的器具。重视礼教的士族尤为鄙夷,只有少数不拘礼法的名士才会使用。而没了椅子,一直习惯坐在毡榻上的中原士族女子,往往都会有不同程度的罗圈腿或者粗短的毛病。可是王景风的腿却丝毫看不出来有半点瑕疵,毛腾暗想,这恐怕跟他的家族有很大关系。王衍是当世玄学的领袖人物,而王衍的族兄王戎更是率xìng放达的“竹林七贤”之一。作为士族的琅琊王氏,在对待礼教的问题上,还是和多数拘泥而又古板的士族是截然不同的。 王景风看到毛腾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双腿,将短衫的下摆扯了扯,可惜这僮仆的衣服并没有下裳,怎么扯也档不了腿。撅着小嘴低下头来,嘟囔道:“你不是要我洗了脸嘛,还不把水打来。” 毛腾一笑,出了屋子从行馆仆从哪里要来了水盂。仆从躬身说道:“君侯可要小人伺候?”毛腾一把拿下了他搭在臂上的手巾,接过了水盂道:“不用了,你们回去吧。” 毛腾进到屋内,就掩上了房门,将手巾和水盂放到了她面前,摇摇头道:“早上还见到令尊呢,要是他看到宝贝女儿这幅尊容,还不气个半死?” 王景风斜眼眦了他一下,笨拙地拿着手巾就蘸着水擦拭起来,可是不但洒洒漾漾,还把脸擦得花猫一般。抬头看着铜镜里的模样,不禁又哇哇地哭了起来。 “嘿,小孩子家,连脸都洗不干净,还想骑马?”毛腾也看不过去了,半跪到她身边,一把夺过手巾,闷了水就按着她的脑袋用力擦了起来。 “疼……”王景风乱舞着双手拦着他手中的手巾。毛腾心一横就把她扯到怀里,掀开她的手继续擦拭,还不忘说教道:“既然知道疼,还弄这些玩意,你也不嫌脏?” “这样就没人认识,也能逃出去了嘛。”王景风刚刚张口,毛腾的手巾就擦过了她的嘴,直发出呜呜的叫唤声来。看到毛腾这样对她,不禁微微恚怒,趁着半张脸上的泥痕还在,就耍无赖一样地将脏脸蹭在了毛腾的衣领上。毛腾大吃一惊,低头一看自己一路上都舍不得穿的朱sè朝服,竟被她蹭得脏成一团,扳起她的脑袋就道:“你做什么,这是我夫人亲手给我准备的,就这一件,明rì教我怎么去见天子?” 王景风听到“夫人”二字,忽然就委顿了下来,没了方才的笑意,一把将他推开,伸手就蘸了水自己擦洗起来。毛腾将手巾递给她道:“用些力,别像文人写字那样,脸又不是帛书纸张。轻描慢绘的,怎么能洗干净?” “要你管。”王景风洗干净了脸,闷着面孔,微微带着粉红的腮上还有些水痕,巧秀的上唇微微翘出,却是说不出的可爱。毛腾心想她rì后要嫁给贾谧这种活不过三五年就会被杀的无能外戚,心中不由地就感到可惜起来,不禁就叹了口气。 “你叹气作甚么,想你那夫人了?”王景风将手巾一把丢到了水盂里,瞪大了眼睛看到毛腾。毛腾摇摇头道:“我是在想啊,你好端端的,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却是要做什么呢,你爹爹只怕都担心死了。” “我要回琅琊老家,都带了钱呢,可就是不会骑马……”王景风瘪着小嘴,粉嫩的吻部又翘了起来,毛腾只觉口干舌燥,转过了脸去。她从腰上解下了衣袋,一堆碎金子就撒了一地,咣当一声,那个毛腾送的金人也掉了出来。 毛腾回过头来,王景风脸一红又将金人塞进了衣袋里,毛腾抓起地上的碎金子,不禁苦笑道:“唉,大小姐。这东西在洛阳还能当钱用,出了洛阳城可就不行了。金子是贵重物,可不是钱啊。” “哼,就你厉害。我是傻瓜什么都不知道……”王景风将碎金子又揽回衣袋,说罢咬着下唇,有些忿忿地看着他。 “琅琊远在徐州,离洛阳一千多里。虽说沿途都是人口稠密的富庶大郡,可是你这样孤身出行,又携带了金子,难保会被jiān人盯上。况且你爹爹和你娘会同意吗?”毛腾接着说道,“午后你爹要请我去你家做客,我就不妨将你领回去,叫他老人家严加看管。看你都长这么大了,却越来越不懂事了。” “就你懂事。”王景风收好了衣袋,嘟着嘴顶了一句。接着又抬起头来,酸溜溜地问道:“你夫人是谁,是关中人吗?” “洛阳人啊。”毛腾略有诧异地回道。 王景风忽然展眉,利索地说道:“我知道了,就是那个被你强行拐走的卫小姐,人家都不愿意,你还跟个匪人一样。我猜啊,那是你自以为的。你不知道士人成婚要上册吗?反正卫家那些老头都把这事当耻辱来看的,连卫小姐的爹爹都没脸回老家了。你还大言不惭,说是你夫人。”王景风说着说着就扑哧笑了出声,掩着小嘴,白净的小手指着毛腾差点就笑弯了腰。 “怎么不是,我是她丈夫,说是就是。”毛腾说道。 王景风忽然又止住了笑声,瞄了他一眼,就道:“你那不是夫妻,不合礼制。你那叫……嗯……叫姘头!” 毛腾从她口里听出“姘头”二字,忍不住就笑出了声来,无有奈何地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什么都得依你们这些士族的,反正我是个野人,我管他什么礼制。反正两情相悦,总比那孔雀东南飞要好。” “我也想做野人啊。”王景风忽地就撒娇起来。毛腾不禁哈哈大笑道:“连马都不会骑,出门只知道带上只会招贼人眼妒的金子,你啊就是个笼子里喂养的鸟儿,离开了家人和族人,只怕早就完蛋了。” 第184章 逃家的大小姐(下) “那你教我骑马啊。”王景风拉住了毛腾的袖子,连扯带晃地就说道。 “那你吃什么穿什么,光会骑马就能养活自己?”毛腾撇嘴道。 王景风哼了一声,忽然就得意地扬起眉梢道:“反正肯定有人愿意养活我。” “能真心真意养活你的,也就你爹爹。你还是乖乖回去,听你爹的话吧。”毛腾说道。 王景风这才说道:“我才不呢,爹爹要把我嫁给鲁公,说是为我们全族考虑。可是我们王家又不是贾家那样全靠着姻亲才做了权贵的寒门,用得着拿自家女儿去换族人的富贵吗?惠风妹妹被嫁给那个恶太子的时候,都哭了一路,上次探亲,浑身都是鞭伤,可是爹爹都不吭一声。这算什么真心真意,他生我们出来,难道就是为升官为富贵吗?” “鞭伤……这……太子他……怎么如此残忍?”毛腾不禁叹了口气。王景风说道:“太子最是讨厌贾家的人,我母亲和皇后是表姊妹,太子就说惠风妹妹是贾后的人,看不顺眼就打,可她才十三岁啊。爹爹他当初不肯将我嫁给太子,我还暗自庆幸,可没想到亲生的妹妹却在替我受罪,我却一点忙都帮不上她……” 毛腾顿时再无话可说了,王衍对女儿果然还是残忍,明知道贾后和太子水火不容,舍不得大女儿却将小女儿往火坑里推,虽然也是无奈之举,可那里又算得上真心真意。 看到毛腾默然。王景风又愁绪如水地说道:“鲁公贾谧,算起来也是我家的远亲。可是他是个什么人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家中豢养的歌姬上百,而且人又跋扈。仗着是皇后是她姨母,对太子都甚为不恭。爹爹在他面前低三下四,要是我真嫁了他,还不知道要遭怎样的罪呢。” “可你也不能就这么逃了啊,况且你又怎么逃得掉?要不然趁现在还没订亲。就赶紧找个高门出身的如意郎君,最好是贾谧不敢轻易招惹的。像太原王氏、河东裴氏的子弟,可都不错啊。”毛腾说道。 “哪有。现在还说什么高门士族,皇后一变脸,都吓得跟老鼠似的。况且太原王氏和我们琅琊王氏是同祖同姓。又怎能随意结亲。”王景风蹙着眉,黑眸子里也似乎要溢出泪来,略带着婴儿肥的脸颊也垂了下去,露出了眼眶长长的睫毛,一筹莫展的模样更是惹人怜爱。要不是毛腾本来心硬,差点就脑子发热想一把抱住她说自己要保护她了。 毛腾立起身来,踱步片刻,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王景风讷讷地看着他,忽然心中一酸就哭了出来,泣声道:“有人为了卫小姐。连登闻鼓都敢捶,冒着得罪高门的风险也要用强将她带走。可怜我和惠风妹妹,眼看族叔族祖们个个都是上品大员,却根本没人疼我们,都盼着我嫁给太子和贾家。给他们的头上换一顶貂尾……” 毛腾叹了口气,王景风接着哭道:“别人都能自在逍遥地过rì子,可是我连说都不敢说,只有给你这个无关的人说了,反而让你笑话……呜呜……” 毛腾心中也不由地被她打动,缓缓坐下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奏效。反正我知道有一个人,皇后对他非常信任,而且这个人在表面上又很容易亲近。如果他帮忙的话,还是有挽回的余地的。” “谁啊?”王景风蜷着双腿,埋头在膝上,半信半疑地问道。 “赵王!”毛腾说道。 要不是贾后对赵王的轻视和信任,rì后赵王也就不会将贾党连根拔起杀个jīng光。而赵王又很少和高门士族交好,甚至许多朝廷的要员都跟赵王鲜有交情,反倒不少高门士族和朝廷大臣都很鄙夷这个粗俗的老藩王。而现在在贾党的眼中,赵王只是个年迈又糊涂还不知礼仪又卑躬屈膝的同xìng恋糟老头。 毛腾本来就计划好要来洛阳拜见赵王,而且还带了唯一的一份礼物,那就是一大包的鹿茸和安定的枸杞,这些东西都是壮阳益寿的大补品,赵王一定会很喜欢。 王景风已经回了家中,毛腾这便到了赵王在洛阳的行馆中去请这个满脑子小聪明和坏水的老藩王。孙秀看到毛腾更是高兴,连着询问孙竹的近况,毛腾一一作答。进了厅内,毛腾便叩拜赵王,说了一大堆肉麻的话,感恩赵王的提携和宽宏大量,又表示自己是赵王臣子的身份。赵王这才慢悠悠地翻过了鹿茸和枸杞,微微笑道:“公举,真是劳你费心了。孤王可一直很看重你,听说你立功封侯,孤王也表奏要朝廷加授你西戎校尉,可惜河间王抢先了一步,这个职位还是还给解系那书呆子了。” 毛腾抬头看到赵王依然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表情,连忙忍着恶心说道:“小人起身寒微,若非老殿下提携,至今只是军吏一名,功业更无从而来。只是小人一时错误而不能随时侍奉老殿下,辜负了老殿下的厚爱。rì后小人定当全力报效,万死不辞。” “嗯。河间王这小子似乎是很不喜欢你啊,你可要多加提防。关中可不能让那小子独占了,所以孤王也敞亮说话,不论你对孤是真心还是假意,孤都会提携你。就算是条狗,也是自家养出来的。只要你能忠于孤王,rì后前途定能不可限量。”赵王嚼了两颗枸杞,又连声赞道,“安定的枸杞就是大,你还是细心,不像有些呆瓜就知道送金银。” “小人先随奉高县侯,再随秦王,又混迹宿卫,默默无闻碌碌无为。若非老殿下提携,岂能有今rì的富贵。小人对殿下绝无二心!”毛腾赶紧又肉麻道。 “知道就好,孤可是一直当你是个人才,有心栽培你的。”赵王嚼着枸杞,一边又摸着自己尚未脱落的牙齿,甚是得意。 “尚书王衍,与小人有些私交。午后在家中摆了宴席想请小人前去,小人也不知道他有何目的,可是王衍毕竟是天下名士,又闲云野鹤不结权贵,小人冒昧,想请殿下与孙先生同往。一来为小人增润名望,二来王衍也是孙先生的故交,还请老殿下赏小人个面子。”毛腾有些头皮发麻地道。(xbaoshu.co m。。) p 第185章 两套标准的王衍(上) 哦?”赵王有些犹豫。可是孙秀连忙道:“老殿下,王尚书不过尚书台一个闲客,也没人猜疑。况且小人往昔受过王尚书的恩惠,还是同乡。况且王尚书善于品评人物,小人也想跻身士籍,也想请殿下给小人一个混名望的机会。” 赵王哈哈一笑,指着二人道:“你两个怕是商量好了,也罢也罢,都是自己人,去就去。” 等赵王的车驾停在王衍家大门前的时候,王衍确实是吃了一惊,赶紧带着僮仆家丁恭迎。赵王笑呵呵地下车说道:“王夷甫,若非公举叫我,你怕是忘了我这个老朋友了吧。” “怎敢,怎敢……”王衍讶异的神情也只停顿了片刻,此时已经恢复了微笑。他本是士族中的标榜人物,丰神俊逸,行止有度,所以虽不是中枢重臣,但洛阳士人还是都跟与他会面以为荣幸。 毛腾连忙上前一揖道:“王尚书,赵王是我主,俊忠亦是尚书的故交,故尔在下擅作主张,还望尚书海涵。” “哪里哪里,老殿下和俊忠都是贵客,公举能请他们来,可真是蓬荜生辉。”王衍将拂尘一摇,指着正厅即道,“诸位贵客,还请上座。” 赵王捋着稀疏的白胡子,摇头晃脑地就往厅内走了去,孙秀紧随其后。毛腾回头一看,王衍面上却没有半点不忿之sè,不过毛腾也清楚,王衍虽然和赵王也有往来,可打心眼里还是比较鄙视这种纯粹的粗人的。而自己这回将赵王请过来。无疑会引起王衍的不满。 然而,王衍虽然名满洛阳,被视为士族楷模,可在毛腾眼里却也不过是个伪君子。不论是后世之人的抨击,还是毛腾至此的所见所闻均是如此。作为标榜清流的王衍,并没有按照士族的婚姻规则,娶了门当户对的杨骏之女(即饿死了的杨太后)为妻。而是娶了次等士族太原郭氏的女子。也就是贾后的表亲,其实就是看准了杨骏的无能和鲁公贾充的权势。而这一点上,往往成为王衍前期生活中被士族诟病的瑕疵。因为贾充毕竟是寒门出身,虽然身为权贵,可还是被士族视为“小人佞臣”。 赵王在关中的失策被朝臣责难不已。虽然脸皮厚的赵王根本就置之不理,可毕竟关中都督的紧要职位还是丢了,换来的也只是车骑将军这个虽尊崇但是基本无权的职位。而王衍也就对赵王怠慢了下来,外加上本是王氏奴仆而且毫无能为的孙秀,居然现在要跟自己并列而座,这一点更是让王衍高兴不起来。 毛腾正在琢磨的时候,却看到卫璪已经在那里等候了。卫璪虽然还未成年,可是毕竟是世袭了兰陵郡公的爵位,已经早早地束发着冠,虽然眉宇间还是有一丝不通世事的怯意。可是举止做派,都俨然是个chéng rén了。 “卫璪见过赵王老殿下、王尚书、关内侯、孙先生。”卫璪起身,略显僵硬地行了一礼。毛腾笑着问道:“仲宝,叔宝他怎么不在?” 卫璪看了毛腾一眼,面无表情地道:“叔宝……叔宝他略有小疾。再说他只是个小孩子,也不方便就不过来了。” “啊,那我明天去探望探望他。”毛腾说道。 “关内侯,不必了。敝宅上下,都不会欢迎关内侯的。”卫璪仍旧面无表情地道。 毛腾登时就哑了下来,王衍呵呵笑道:“兰陵公。婚姻礼教不过是上古是圣贤制定,为防止yín行丑习而来,如今还是要看得开些。蜀汉张飞之妻就是乱时所得的夏侯氏女,不但少人非议,还生女皆为安乐公(刘禅)的夫人。当时事出突然,公举实是卫家恩人,怎么会不受欢迎呢?” 卫璪老实地答道:“做主的毕竟是族中老人,卫璪还是认同族姑的决议。” 毛腾这才叹口气道:“仲宝,如你所言,我也心满意足。” 赵王咧着嘴对孙秀说道:“俊忠啊,公举可有我年轻时的风流啊。只是不知道你那妹子在他那里,和人家卫家小姐是怎么比了?” 孙秀不禁有些皱眉,毛腾顿时头皮麻烦,暗想为了帮王景风那丫头,自己今天招惹的这是什么事啊。连忙笑道:“俊忠也要名列士籍,轻筠的身份自然跟卫小姐相同了,况且又是老殿下作伐,我岂敢怠慢她?” 赵王顿时笑得合不拢嘴,指着毛腾就道:“你还是会说话。” “呵呵,嘉宾满席,还是先坐吧。”王衍虽然还是不动声sè,可是嘴角已经露出了一丝轻蔑。毛腾也看得出来,不过一想自己就是个被士人看不起的兵家,又何必曲意逢迎士族的喜好?顿时便释然。 卫璪本来沉默寡言,外加年幼胆怯,更是只字不吐。赵王虽然话头不断,可都是粗言粗语,也只有孙秀逢迎相聊。王衍则在一旁不时引经据典,高明地挖苦着两人,而赵王和孙秀还浑然不觉。 毛腾见时机成熟,于是借机插话道:“毛某与卫小姐之事,闹得流言不断,原想着王尚书是士族楷模,定会训责毛某,可没想到尚书却如此通情达理,真是让毛某佩服。” 王衍呵呵笑道:“士族楷模不敢当,不过能抛却礼教,返璞归真罢了。譬如我安丰族兄(即安丰侯王戎)与刘伶向秀等人,饮酒作赋,袒衣长啸,可谓是将礼教完全抛却。凡俗之人都说他们是疯子,可是偏偏服膺礼教的士族将他们视为‘竹林七贤’,何也?只因为他们返璞归真,率xìng放达,方才是庄周所言的‘真人’啊。世间万物,可谓是否极泰来,物极必返,礼仪教化亦是如此。这些繁文缛节何以出现,不过是上古的圣贤为了规导伦理,启蒙黎民。而如今的士族,行止有度,伦理道德已经成了不言而喻的事实,所以礼教对于士族而言,可有可无。所以王某才推崇老庄玄学,但绝对不是轻视儒门圣教。” 第186章 两套标准的王衍(下) 毛腾和赵王孙秀卫璪一齐抚掌大赞,毛腾赶紧说道:“王尚书所言真是振聋发聩,让人豁然开朗。原先毛某也觉得自己冒失,现在一听,方才恍然大悟。” 王衍笑道:“其实要是老太保(卫瓘)尚在,也一定会赞同公举之举动。老太保并非拘泥礼法的古板之人,只是现在多数人都追求旁枝末节,反倒害杀了xìng善本意。就如鲁公的父母,亦是自发钦慕,而鲁公又不拘礼法,如今不也传为美谈。就如王某,当初太子许亲长女景风,可是景风她并不欢喜,而小女惠风却敦厚老实,愿为婚嫁。所以王某也就效法上古贤明的纯真之举,将小女许了太子,而此举不但皇后认同,天子亦是满意。如若尊奉俗礼,弄得儿女埋怨事小,太子妃当国家重任,也会害了社稷啊。” 毛腾连连拍手,就等着王景风突然出现,趁着王衍吹嘘他“不拘礼法”的〖言〗论时突然发难,可是眼看都过去了一刻钟,可是王景风还没出现,毛腾不禁焦急起来。 “王尚书,真是惭愧。毛某内急,更衣片刻,这就回来。”毛腾实在没了办法,只好装作内急,起身便道。 王衍这就吩咐了身旁的侍女,叫领着毛腾去更衣。侍女带着毛腾去了内园,毛腾看到四下无人,赶紧问道:“你家大小姐,是在何处?” 侍女吃了一惊,她可从没见过有客人一来就问小姐闺房的,讷讷了半晌却又不知该怎么拒绝。毛腾连忙说道:“事关紧要,你告诉我方位就行,我是要领她出来见过赵王。” 侍女终于有些胆怯地指着园后的小阁楼,颤声道:“君侯莫说……莫说是我说出的。” 毛腾还怕她马上回去就告诉王衍,点了点头道:“这个你尽管放心。”侍女始终没敢过去,只是紧张地候在那里。毛腾穿过一片小huā园,这就走到了那个小阁楼下。可是楼底的门窗全都被反锁上了,不禁皱起眉头,可又不好喊叫。索xìng心一横,朝着窗棂一踩,便攀爬了上去。二楼的窗户果然开着。还透出一股股熏香的味道来,毛腾一把拉开,忽然听到房内一声惊呼。 “谁……”正是王景风的声音。 “是我毛腾!”毛腾悄悄说了一声“赶紧出来,你爹上套了!” 毛腾刚刚扳开窗户,双手用力正要翻上去,忽然听到王景风微微惊呼一声,紧接着听到一个中年妇人冷笑一声,冷不丁就说了一句:“我当是哪里来的梁上君子,原来是堂堂的安定太守关内侯。居然也做这种爬墙逾户,鸡鸣狗盗之事?” 毛腾刚刚将半身翻到窗户上,顿时大吃一惊差点就掉了下去,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王景风的母亲郭氏。也就是贾后的表姊妹,冠军侯郭彰的侄女,更是向王景风求亲的鲁公贾谧的表姑。 “完了……”毛腾顿时恨不得一头钻进墙缝里。 毛腾领来的两个随从在尚书台交完文书,闲来无事便在洛阳大街上转悠起来。转悠着转悠着,就不由得走到一家赌坊前面。两个随从各自会心一笑,高个随从对矮个随从说道:“我俩进去看看。就不玩了,好歹也见识下洛阳人博戏是怎么个huā钱法。” 赌坊本来狭小,拥挤着形形sèsè的几十个人,尤其是一个面相凶恶的年轻胡人。跟两人在关中见到的胡人不同,这个胡人棕sè头发,额头左右各肿起两条肉角,上唇的髭须异乎寻常地卷曲,鼻子就像钩攘一样难看,腰里挎着一个半鼓的口袋,cāo着并州的口音。两人觉得稀奇,就凑到了这个年轻胡人背后,观看了起来。 “喂,胡儿,你也想玩?”庄家扣着一个陶碗,底下肯定有几个骰子。高个随从窃窃私语:“原来和咱们关中人玩的是一个道道,不稀奇。”矮个随从说道:“嘘,看他们押多少本钱啊。” 那额头长着肉角的年轻胡人憨憨地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吊钱道:“四出五铢,五百钱。”登时一桌子的赌徒都瞪大了眼睛,这本是洛阳下层人赌博的场所,用的钱币也都参差不齐,有用不值钱的董卓小钱的,也有用普通的魏制五铢的,竟然也有用和董卓小钱一样差劲的蜀钱和吴钱的。由于经历三国混战,币制混乱,三国铸造的铁钱都远远不如汉朝的钱币值钱,而晋朝一直没有统一币制,仍然在使用曹魏的魏制五铢。所以一旦有人用汉钱,譬如标准的汉灵帝年间铸造的“四出五铢”的就已经很让人惊讶了。况且这些人多数衣衫褴褛都不是什么有钱人,一次掏五百钱,更是吓人了。 庄家看到这个年轻胡人出手阔绰,顿时就暗暗坏笑,给身旁几个托儿使了眼sè。接着就将骰子猛摇,哐一声,就大声问道:“押大押小?” 那年轻胡人指着碗道:“押大!”旁边几个赌客看到这个穿着破羊毡,浑身的污垢暗想这家伙可能有一手,于是有好几人都跟着押大了。庄家和几个托儿都押了小,等揭开碗一看,果然是大。庄家装出一副死了爹妈一般的表情哭道:“哎呀呀,竟然教你个胡儿赢了,真他娘的晦气。” 那胡人憨憨地一笑,说道:“我有火神爷爷护佑嘛。”这就和那几个赢了的赌客揽起钱来,接着就装进口袋里要走。庄家连忙说道:“胡人小兄弟,再玩一把嘛,你下本那么狠,才赢了这么点是不是有些亏啊。” 那胡人又搔搔脑袋壳子,憨憨地一笑道:“也对,火神爷爷也会觉得亏的。我再来一把,继续押五百钱。” 紧接着那胡人是连押连赢,输了的只有几把,跟着他下注的人也越来越多。矮个随从顿时浑身都觉得痒痒,掏出十个蜀钱就朝桌子上凑了去,说道:“我也跟着这个胡人小兄弟押一把。” 高个随从踢了那矮个随从一脚,叫他不要参与。可是还没到一顿饭的功夫,那矮个随从的十个破烂蜀钱竟然赢回来两百多钱,而那个年轻胡人的口袋也越来越鼓。高个随从顿时也两眼通红,掏出兜里的三十个杂七杂八的钱道:“我也跟着这个胡人小兄弟押一把。” 庄家一看两个cāo着关中口音的小土鳖军汉也加入了,暗想这两人虽是军汉,不过不是本地人,宰他又有何妨?于是继续给托儿使眼sè,又是几把有输有赢,可是赢的却多。那胡人的口袋越来越鼓,两个随从也衣带鼓囊囊地了。 门口一个胡人老汉干咳了一声,那年轻胡人搔搔头道:“我阿爸唤我了,你们玩吧,我就不玩了。” 一桌的赌徒连忙拉着他不放,庄家和托儿都说胡人兄弟你手气好再来一把,给兄弟几个降降运气,兄弟几个今天载了明儿就能发财,小兄弟你留下吧。还有几个跟着庄家下注的穷汉扯着那胡人也不让走,纷纷说胡人蛮子,别想赢了再走,再玩几把,不然不让你走。而跟着他下注的几个赌徒也舍不得,就连高个矮个两个随从都扯着他脏兮兮的破羊毡不放,连声说道:“胡人小兄弟,你今天手气好,再来几把,让兄弟们蹭蹭运气啊。” 那胡人忽然就将身子一抖,一把就推开了三五人。高个矮个两个随从都是军汉出身,身材魁梧经都被他一把推开数步。这个胡人虽然面相怪异些,可看起来营养不良比较瘦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劲儿?众人都吃了一惊,庄家更是眼睛斜得跟野猫一样,终于yīn测测地道:“胡人小兄弟,要不,玩最后一把?要不然我们这里可都是晋人,我们会欺负人的。” 高个随从捣了矮个随从一把,也说道:“我们也不玩了,回去吧。” 庄家忽然就“啪啪”一拍手,门口闲蹲着的十几条大汉就凶神恶煞地走了进来,将大门堵得死死的。那年轻胡人的阿爸吓得连连哆嗦,赶紧给那胡人说道:“再来……再来一次吧。” 那胡人嚷道:“阿爸,算了,他们讹人,我们不玩了。” 庄家猛地一拍桌子,说道:“大伙说谁讹人,你赢了我们这么多钱就走了,这可都是我们要养活九十岁老母和一百岁的老祖母的钱。你拿走了我们的九十岁老母和一百岁老祖母饿死了咋办?这可是元康盛世,天子脚下,怎么能饿死了人给天子抹黑?” 老胡人赶紧给那年轻胡人说道:“最后一次,啊,最后一次。” 年轻胡人这才回到赌桌前,说道:“那最后一次,我当庄家!” 庄家指头晃得比枪头还快,说道:“那得答应了条件!” “啥子条件?”年轻胡人问道。 “押浑身上下所有的钱。你敢吗?”庄家伸手将碗和骰子一拍,袖口遮掩的瞬间就换了骰子,但是他手法娴熟速度极快,根本没有人看见。 年轻胡人依旧是憨憨地一笑:“有啥不敢的,我押,你把骰子给我。” 老胡人在门口急着砸墙跺脚道:“匐勒!你疯了不成吗?别玩了,把赢的钱退一半给他们啊。” 第187章 凶星出世(上) ..那名叫匐勒的年轻胡人笑道:“阿爸放心,我把他们身上的钱通通都赢过来。..” 高个随从和矮个随从相互对视,这就决定离开,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没想到庄家却道:“两位军爷留步,在场的都得参与!” 矮个随从怒道:“你知道我们是‘军爷’还敢留?” 那庄家却嘿嘿笑道:“连天子都与民同乐呢,军爷就怎么了?瞧你们两个的打扮,也就是个郡兵吧,在天子脚下,横什么横!告诉你,老子认识的五校七军的督将、军司马可比这一桌的人还多,你们横什么横啊?” “我们是……”矮个随从正要吼。高个随从连忙堵了他的嘴,道:“别给上头添乱子了,我们赌就赌!” 庄家眼神一yīn,将骰子推到匐勒面前,道:“胡人兄弟,来啊。” 匐勒瞅准了骰子,猛地就前后左右摇了开来,原来这家伙也是老手,手法亦是十分娴熟。摇骰子的动作是十分老道,很有规律。庄家却yīn测测地一笑,喊道:“我押小!” 匐勒憨憨地一笑道:“那我就继续押个大,我们胡人的东西就是大!” 托儿们早已会意,纷纷押大,赌徒们看到匐勒这般老练,也纷纷押大。高个随从和矮个随从猛地咬牙,一齐押了大,这时候场面上押小的人只剩了庄家一人。 “呵呵。我看算了吧。我们胡人不欺负弱者。”匐勒憨厚的笑容竟不出地jiān诈起来。可是庄家却也根本不在意。道:“可惜我不是弱者,你输定了。” 匐勒嘿嘿笑道:“那你看。”罢翻开碗,结果不但最大,还是个豹子!在场的所有赌都目瞪口呆,庄家毫不含糊地将浑身上下的钱堆了出来。匐勒哈哈一笑道:“今天我高兴,你们全分了吧。”罢便要离开,可没想到庄家在后头忽然就脱了粗布袍子,大冷的天只穿了一条宽袴子,呲牙就道:“胡儿,老子还有衣裳。继续跟你们赌!” 匐勒转身过来就道:“我们大伙都不赌了,是不是啊。”本想着刚赢了庄家钱财的赌们肯定会答应,可是其中还是参合着不少托儿,七嘴八舌下来结果赌们竟没有人附议匐勒。就连毛腾的那两个随从也红了眼不走了。 匐勒叹了口气,搔了搔棕sè的髭须,又朝赌桌走了去。老胡人急的乱跳,连声叫儿子不要再赌,可是匐勒一把就吧那胡人老汉推到了角落,嚷道:“阿爸,这些年都是我养活你,你就不要多嘴了。” 老胡人看着门外那一群凶神恶煞的打手,长吁短叹,鼻涕一把泪一把。可是匐勒却毫不搭理。又上了赌桌。庄家这回手艺更绝,裸着上身毫无袖子的遮掩,一把就把碗用手一拍,另一只手就闪电般地换了骰子,动作一气呵成。可是匐勒却看在了眼里,咧嘴一笑道:“这回还是坐庄吧。” 庄家仰着脖子笑道:“我不做,你来做。我让你觉得公平,不是看你是胡儿就讹你。” 匐勒沉思片刻,忽然就眼眶一动,这就接过了那骰子被做过手脚的碗来。又是前后左右有规律地晃动,接着猛拍一把,吼道:“押大押小?” 庄家搓着手,自信地笑道:“我这回押大,叫你知道。你们胡人才是小!” 匐勒嘿嘿一笑:“小就小,我就押小。”旁边的赌目瞪口呆地望着两人。顿时就觉得自己像砧板上的猪肉一般,一声不吭。庄家猛地吼道:“你们怎么不押?” 毛腾的两个随从猛地率先吼道:“押小!”剩余的赌徒都纷纷吼着押小,托儿们也不敢暴露身份,也纷纷押小。庄家哈哈大笑道:“你们都准备掏钱吧。” 匐勒冷笑道:“未必!”可是揭开碗来,还是六点的豹子! 匐勒顿时装出一副大惊失sè的呆滞模样,庄家得意地穿上衣服,这就催众赌掏身上所有的钱。托儿们叹口气率先掏钱,几个熟也知道庄家事后会给他们补贴于是也爽快地掏钱,可其他几个人都傻了脸。庄家正要催逼。不料匐勒忽然大吼道:“慢着!” 匐勒猛地就脱下了所有的衣裳,赤条条jīng光光地站在了赌桌前,握着拳头道:“我也赌衣裳,我代替场上所有的兄弟,赢你的钱。我要是赢了,你必须掏钱。我要是输了,我就这么赤条条地回去!” “胡人小兄弟,大冷的天,算了。”几个老赌连忙劝他,毛腾的两个随从也劝匐勒不要和地头蛇斗。可是匐勒就那么赤条条地傲然而立,将裹体的破羊毡一把甩到地上,又按住了碗口。 庄家暗道:“你怎么摇都是六点的豹子,只要老子押大,你就亮着宝贝滚出去吧。”于是便得意地盯着匐勒。可是匐勒却并没有摇点,而是昂着头道:“这回我们不必大小,而是猜筛子在桌面上的点数,你答不答应?” 庄家冷笑道:“可以,谁猜的接近,谁赢。” 匐勒并没有摇,只是按着碗道:“那你猜现在是几点?” 庄家道:“三十六点。” “没点儿!”匐勒却猛地朝碗一掌,将桌子拍裂出而倒,六颗骰子咕嘟嘟地全都滚在了地上,桌面上一个都没有剩下。庄家正在惊讶,匐勒就一个箭步窜上前朝庄家脖子处就是猛地一记勾拳。庄家顿时就软倒在地,满嘴是血。门口的打手看到这情境都扑了进来,匐勒一把提起自己的钱袋,抓起半张桌子就朝那些打手凶神恶煞地砸了去,一边还喊道:“大伙随便拿,都是我帮你们赢回来的!”四周的一些穷疯了的赌徒纷纷上前边去抢钱,场面已经混乱不堪,毛腾的两个随从也趁机摸走了自己刚才赢来的钱。那些打手多数都被匐勒用半张桌子砸倒在地,匐勒一脚便踹开被一个打手掩上的大门。匐勒的阿爸也就是那个老胡人吓得上蹿下跳,这才和儿子一起逃了出去。 “敢到这里闹事,全抓了!”外头一个军官似的人大声喝了一句。等这些赌徒一齐出了赌馆,才发现四面都被河南郡的郡兵给包围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群书院.qunshuyuan. .RT 第188章 凶星出世(下) ..毛腾本来焦急,只以为王景风被王衍锁在了阁楼上,可万万没想到郭夫人也在里头。..虽然实际上也没做出什么龌龊事来,可的确是被抓了个现行。可他毕竟是一郡之守,就这么扒在人家窗户外头也不是个道理。只好硬着头皮爬了进去,虽然强忍着不让自己失态,可是两只耳朵已经滚热得发烫,想必也红得跟这阁楼柱子上涂的漆一个眼sè了。 “郭夫人,非是毛某有意冒犯……只是……我只是受人所托,请郭夫人不要将令爱嫁于鲁公。”毛腾呼着气释放者自己的尴尬,可是耳朵怎么都凉不下来,暗想自己来到晋朝已经好几年,这样的糗事还真是头一次碰到,心中只是大呼倒霉。 郭夫人冷笑道:“受人所托?谁有这么大能量,竟然让一个侯爵来做这种爬墙逾户的事情?” 毛腾往常张嘴成谎,可是在这种尴尬的情境下被郭夫人这么一问,的确是什么合理理由都不出来。王景风则低着头一坐在博山炉旁,连口大气都不敢出,只是时不时偷瞄着毛腾,又旋即咬着下唇低下头来。 毛腾缓缓磨着门牙,终于磨出话来:“夫人出自太原郭氏,是河北士族之翘楚,与王尚书乃是士族伉俪之楷模。令爱乃关东士族女郎之冠,而鲁公族出寒门,配不上令爱。” 郭夫人失笑道:“这由得着你来cāo心吗?长渊(贾谧字长渊)生父韩寿,族出南阳韩氏。亦是中原望族。长渊嫡承于鲁武公(贾充),虽是寒门却三代公侯又跟士族有何区别?况且我姑母广城君就是鲁武公之妻,你这是在笑话我姑母吗?” 毛腾登时哑然,暗想自己一个外人卷入旁人家事,的确是大为失礼。绞尽脑汁后,只得道:“方才听王尚书论圣门礼教,夫妇合伦要仿效上古纯真之风。而不可拘泥礼法,为儿女擅作主张。所以毛某才如此唐突无礼,还望夫人看在我行伍出身。不懂礼制的份上,原谅毛某的冒昧之举。” “嗬!”郭夫人咧嘴一笑,忽地就站起身来。道,“景风,你好生在这里待着,什么地方也不许去。我倒是要看看王夷甫再胡吹什么大气。毛君侯,你不妨带我去看看,到底他敢不敢这样了?” “好,请夫人先行。”毛腾斜眼瞟了一眼王景风,可是王景风却还是一个大气都不敢出,一直低着头甚至连毛腾都不敢看一眼。 毛腾却顽兴大起,朝着她扮了个鬼脸。这才跟在了郭夫人后面,从阁楼上下了来。两人出了楼,郭夫人又将锁子挂在了门外迟疑片刻,自言自语道:“谅她也不敢出来!”这才板着面孔快步往正厅的方向走了去。 毛腾还怕没了他引诱,王衍会停止这个话题。可是跟郭夫人走到正厅旁边,就听到王衍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返璞归真不拘礼节的话头,而且还引入了玄学的范畴,张口黄老,闭嘴容成,只得天花乱坠。根本听不大懂的赵王和年轻胆小的卫璪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孙秀还在时不时以万分敬佩的态度请教着。郭夫人顿时就铁青了面孔,随手抽出窗棂上挂着的拂尘就倒持了进去,怒气冲冲地道: “王夷甫,你不好好钻研儒学,哪怕是法家霸道之学,却卖死舌头就知道老庄老庄。我看你还是找块老庄稼自己犁地去吧,做着六百石禄秩的破尚书,爵位都没有,枉你还胡吹大气自以为士人楷模,有种的也给老娘进了中枢,做了侍中再啊!” 王衍登时就从坐榻上弹簧一样跳了起来,他虽然对这个泼辣的妻子毫无办法。可是身边全身人,怎么能丢了士人楷模的颜面,连忙道:“女流之辈有何见识?尚书六百石那是汉朝的旧制,如今官位皆以品秩划分,为夫也是三品下上,当行chūn秋上大夫之礼。况且圣贤岂能以官位定夺,孔夫子也不过只做了个大司寇,可仍然是圣人……” “孔夫子虽是大司寇,可却是摄相国事!你有种做个录尚书事啊,我亲戚俱是朝中中枢要员,你族人俱是高品大吏。哪有你这光耍嘴皮子不好好做官的?胡搅蛮缠,让景风也学了你这些歪门邪道,视礼教为无物,尽丢老娘颜面!”郭夫人抡起拂尘,就朝王衍打来,也丝毫不忌讳旁边还有外人,根本不给丈夫半点面子。王衍顿时抱头躲闪,面红耳赤,大怒道:“疯婆娘,你你要尊奉礼仪,三从四德何在?” “等你做了宰相,我给跟你三从四德!”郭夫人一手倒挥着拂尘,一手叉腰,俨然泼妇作态。王衍则是一边晃着指头,一边又畏葸地逃窜。卫璪低着头时不时瞅一眼,只怕这小孩从此后就会对rì后的婚姻生活产生巨大的yīn影了。孙秀则板着面孔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毛腾耸耸肩膀站到了一边,只有没心没肺的赵王哈哈大笑。 “好了好了,究竟是什么事情闹得这么麻烦?”赵王差点笑叉了腰,直咳嗽起来,孙秀连忙扶着赵王揉肩捶背。毛腾连忙趁机道:“老殿下,是王尚书标榜不拘礼节的名士作风,而郭夫人则要尚书遵从儒教。归根结蒂啊,就是到底要他家大小姐是按父亲意思自寻伴侣,还是按母亲的意思嫁给亲戚鲁公的这桩事情了。” “啊……就为这事还闹腾啊。我郭夫人啊,你就从了令爱的意思吧。虽先帝有诏严令百姓十七必须为婚,可是你家是士族啊。怎么能自降身份和百姓划一个道道啊,我看啊,就让你家闺女自己找男人。就像你表亲贾午自己找了俊男韩寿才生了鲁公这样又能为的孩儿,这不挺好的嘛,干嘛要学汉朝人那一套。现在是大晋朝,晋朝啊,哈哈哈……”赵王哇哈哈地笑着,还不时地咳嗽。 王衍听到赵王的话,登时就惊呼道:“老殿下,我可没有……我……让景风嫁给鲁公,可不是强逼于她啊。”话间忘了躲闪,郭夫人一拂尘就捣在了王衍头顶的梁冠上,登时就断了一根梁。郭夫人顿时脸sè煞白,一把夺下王衍头上的梁冠宝贝一样抱在怀里就差点哭了出来,嚎道:“天哪,三品才五根梁我就给弄断了一根,我真是作死啊……” 场面已经滑稽之极,赵王咳嗽着笑道:“哈哈,王夷甫,你还是惧内啊,挨了郭夫人一棍子就改变主意了?大丈夫有骨气些,不要强逼你家闺女了,才多大嘛。孤王虽然十二岁就幸妇人,可不也是二十多岁才正式成了婚,士族嘛。晚些结婚有好处,慢慢挑女婿呗!郭夫人要是再强逼你们父女,你就找孤王,孤王替你做主。” 赵王一边一边笑一边又咳嗽,不了乐极生悲竟咳出血来,孙秀和毛腾赶紧扶着赵王就对还纠缠不清的王衍夫妇道:“赵王咳血了,我等先回了。” 毛腾背起赵王如飞地就跑出了王衍府宅,王衍一边推着郭夫人死劲扯着的手一边吼道:“够了够了,赵王咳血了,为夫要去送老殿下!” “啊,什么!还不赶快去啊!”郭夫人这才回魂一般地道。 “那你还扯着为夫作甚!”王衍皱着眉头,郭夫人终于松了手。夫妻俩人这才飞奔出去,门口的僮仆赵王已经上车走远了。 “你你你……赵王向来以胡作非为闻名,你这死婆子不知轻重,就这么送都不送,得罪了赵王怎生是好!”王衍牙齿发颤,已经丝毫没有了人面上的神仙气派。郭夫人则骂道:“你个绣花枕头,白生了一副好面皮。自己不送赵王,到怪起我这个女流之辈,真是窝囊无能!况且你要是像你族兄(指王戎)那样入主中枢做了尚书台的仆shè,还怕什么赵王?” 夫妻俩正在吵架,忽然听到王景风在后头道:“阿爹阿娘,莫要如此了。人家赵王都了景风年纪还小不能谈婚论嫁,你们就不要为难我了嘛。”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郭夫人登时变了脸。王衍也立刻道:“长辈的事情,小孩子家岂能管得?” “阿爹,既然是小孩子家,就不管你们了,那也不用订亲了吧。”王景风黠然一笑。郭夫人立刻道:“那不行,必须要嫁了长渊(贾谧)。人家是世袭公爵,我家就靠你和惠风了,靠着你爹这样的嘴皮匠,真是丢了琅琊王氏的门面。” 王衍本来平素就被郭夫人压服,可是今rì在外人面前如此丢脸,也顿时面红耳赤,大丈夫的气魄登时复燃,怒道:“算了算了,还由了你一个女人了,我自有安排,女儿不嫁了!” “不嫁景风,得罪了贾家怎么办?”郭夫人依旧火气熊熊。王衍也破口大骂道:“你不是皇后的表亲嘛,得罪贾家不就是得罪了你吗?既然你想在家中做主,好歹有些气魄。在自家欺负夫君算甚么本事!” 看到父母还在莫名其妙地吵架,王景风吐吐舌头这就一溜跑了,想到毛腾这个狡猾的“野人”,不禁掩口一笑,自言自语道:“他倒是个有趣的人呢。”(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群书院.qunshuyuan. .RT 第189章 尴尬朝堂(上) ..将赵王扶回行馆,熬了汤药。..毛腾这才揉着心口呼着气离开,战场上虽然生死一线可毕竟无所畏惧,今rì这一次故意捣鬼,却让毛腾忐忑十分心脏跳个不行。索xìng还是运气好,王衍在外面装的跟神仙大贤一样,结果在家里这样惧内。这一吵两吵,再加上赵王的幸灾乐祸般的胡搅蛮缠,王景风的事只怕多半成功了。毛腾长长地出了口气,这就想着回去找到两个随从,明rì朝会一毕,再去刘舆家中探望一下就该打算回安定的事情了。 回到行馆住处,行馆的侍从才来通报道:“君侯,河南郡派人送来消息。” 毛腾有些纳闷地翻开来信一看,顿时吃了一惊,那两个随从竟然在赌场参与聚众斗殴被抓进了大牢。毛腾顿时暗道:“莫非是有人要整我?”可毕竟两人是自己手下,如何能就此放任他们蹲大牢?只好趁着天sè未晚,这才又骑马急匆匆跑去了河南郡的郡府。 郡府内只有个当值的佐吏,河南尹不再无法放人,毛腾装腔作势一再威胁,那佐吏只得下跪道:“君侯,河南尹为人极为严厉,倘若在下私自放人,只怕会掉了脑袋啊。”毛腾问道:“河南尹何人?” “王敦王处仲啊。”那佐吏连忙道。 毛腾皱起眉头来,本来历史上王敦起家还没这么快,可没料到在楚王乱时他趁机代替殿中将军捉了楚王,这才封为河南尹。此人便是王衍的族弟。xìng格暴戾,虎视豺行,也是东晋建立后的第一个军阀权臣。毛腾暗感不妙,只是威逼那佐吏带自己去牢里看望了那两个随从,两个随从痛哭流涕连连磕头了事情的经过,毛腾听得头疼,骂道:“我向来严禁军中赌博。你二人手痒跑到洛阳天子脚下给我丢脸,回去定要严惩,暂且在这里呆着。我明rì再领你们出去。” 高个随从指着隔壁牢房的一个胡人犯人道:“府君,那个胡人兄弟体格魁梧,人又义气豪爽。府君不如明rì把他也带走吧。” 矮个随从隔着牢笼搡了那胡人一把,道:“还不给府君磕头,带你当军爷去。” 那胡人懵地就起了来,朝着毛腾重重地磕了个头,毛腾看他面相虽然凶恶却带着一丝憨厚,额头两条肉角直插入脑顶,蜷曲的髭须一直连着鬓角,倒也很是威武,于是问道:“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那胡人磕头就道:“大官爷爷。我叫匐勒,是上党武乡人,祖上是西域石国的康居人,晋人都叫我们做‘羯人’。” “嗯,好孙子。明天我也带你出去。”毛腾听到这个名字,不禁心花怒放,这便离开。上党武乡的羯人,名字又叫匐勒,这个看似憨傻胡人不是别人,正是五胡十六国中最残暴政权后赵的开国皇帝。也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从奴隶奋斗城皇帝的奇人,他就是rì后鼎鼎大名的石勒! “好家伙,真是奇货可居。带回安定后,想办法给做了,永除后患!”毛腾心中一震狂喜,这就出了去,临到牢房大门前兴高采烈中却给门槛绊了一跤。那佐吏连忙扶着毛腾,毛腾一把甩开,出了郡府就骑马奔了回去。 回到行馆,已经天黑。行馆内的侍从抱着一个包裹道:“君侯,又有人来寻你了。”毛腾以为又有事端,急道:“什么人?”侍从道:“王尚书家的僮仆,牵走了白rì里府君和那个自称府君弟弟的小孩同乘的马,还送了这个包。” “哦。”毛腾这才接过包裹,回到屋里解开一看,却是一件上等jīng锻料子的朱sè朝服,触感滑不留手,sè泽光鲜,显然十分贵重。朝服中还夹着一个字条,写着“污君袍带,不甚惭愧。偿新衣一副,聊表歉意。君之恩德,永记于心。然瓜李之嫌,勿谓此为王氏之物矣。”不但是赔偿了一件更好的朝服,却还不忘叮咛要避“瓜田李下”之嫌,不要这是王家的东西。纸条上字体虽然略显幼稚,可是却不出来的可爱,衣服上也透出一股阁楼上博山炉散发出的熏香味来。毛腾一笑,暗想这丫头不但有心,想的还挺周到。早上穿的朝服早被她用小脸蹭得污泥一片,正好明rì朝会受爵就穿这件新的。 “宣秦州刺史、朝那县侯皇甫重,安定太守领抚夷护军。关内侯毛腾进殿!” 听到宣令,毛腾整了整衣冠,跟着皇甫重缓缓走进太极殿,一齐跪拜在太极殿zhōng yāng。两个小黄门各自捧着赏赐的衣冠和印信走到两人面前,毛腾根本不懂入朝礼仪,只能时不时地瞟着皇甫重的举止,照模照样地接过赏赐。两旁的群臣看到毛腾贼兮兮的土鳖气质,不禁都窃窃私语起来。 “听此人是已故的奉高县侯(马隆)从鲜卑俘虏中提拔上来的,自称荥阳毛氏后裔,不准还是个胡人呢。”几个戴着皮弁的殿中中郎站在大殿的最角落,羡慕嫉妒恨地瞅着毛腾的动作。 “就算不是胡人又怎样,不过兵家子,也就皮囊生的好些。你看那作态,只怕一个大字都不认识。”这几个排在朝会末尾的中郎,实际上无权参与朝政,只是几个护卫xìng质的宿卫武官,还在窃窃私语。 孟观站在右侧中间位置,听到那几个殿中中郎的窃窃私语,不禁咧嘴一笑。武官们都在小声议论,太极殿左侧的文官听到议论,也有了小声的言语。 给事黄门侍郎嵇绍是竹林七贤之一嵇康的儿子,此人眼力极好,盯着毛腾的后背对右侧的中书郎和济道:“安定太守脑后的领口上的银sè吉纹,好像是个人名啊。” 和济眯了眼睛看了半天,悄声道:“歪歪扭扭地,好似是王什么,可惜白领银纹看不清楚。” 嵇绍道:“王婧,女青婧,不知道是谁?” 和济也不知道,嵇绍又朝左侧问了去,这些无聊的文官都开始议论毛腾脑后衣领上纹着的两个字。终于传到了河南尹王敦那里,王敦却毫不忌讳地大声道:“他背后两字,不是我侄女景风的名字嘛。”(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群书院.qunshuyuan. .RT 第190章 尴尬朝堂(下) 文官群中一阵轰然,王戎王衍皱眉盯着王敦,王敦却道:“侄女她不就是叫王婧,小字景风嘛。” 对面武官听到王敦带头大嚷,都胆子大了起来,有几个便问道:“王夷甫,你女儿的名字怎么给毛君侯纹到了衣服上啊。” 皇甫重和毛腾刚刚叩谢完毕,捧着得赏的衣冠印信,忽然听到两旁文武这样吵嚷。皇甫重也忍不住斜眼瞟了毛腾脑后一眼,毛腾顿时暗叫倒霉,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静候天子的口令。 “卿等在私议何事啊,这么热闹,来于朕听听?”晋惠帝一手遮着冕旒,一边问道。毛腾微微抬头,才发现这个出名的白痴皇帝长相并不见得有多傻,只是行为举止有些僵硬,虽然低能倒也不全是个傻瓜。 董猛掩口笑道:“陛下,文武众臣关内侯毛腾的后背衣领,纹着尚书王衍女儿的名字,故尔吵闹。” “毛卿,转过身将朕看看。”晋惠帝忽然就傻傻一笑,走到了大殿前方。毛腾站了起来,毫不避讳地转过身来,心中却是一团乱麻。晋惠帝哈哈一笑,定睛从右到左吃力地读了一遍,道:“王,青,女。哈哈,王爱卿,这是令……令爱的名字吗?” 王衍面sè乌青,上前就一拜道:“陛下,微臣两女,长女王婧小字景风,次女王娴小字惠风如今是太子妃。可没一个叫王青女的女儿。” “哦。朕差点记不出来了,王爱卿是朕的亲家啊。哈哈。”晋惠帝在殿上手舞足蹈地笑道。 殿下文武官员们纷纷哄笑成声,太仆石崇就嚷道:“陛下,那是一个字,女青,婧也。原来夷甫的长女是叫王婧啊,哈哈怎么给毛君侯纹在了领上,夷甫贤弟是看毛君侯升职这么快。要物sè女婿了吗?” “毛君侯名声很大嘛,南阳太守家的小姐不就是他妻子嘛,王尚书难道是要太子妃的姐姐给人家做妾室?” “婚姻要有父母命媒妁言。还要有聘礼与吉rì,还要上籍册。卫南阳的女儿啊,充其量就是毛君侯的别宅妇。如今毛君侯啊可还是没有正妻呢。” 几个在朝中任职的藩王是毫无忌讳。你一言我一语,哈哈笑道。 文武官员又是一阵哄笑,左侧中排站着的贾谧赶紧道:“季伦兄,王尚书长女尚待至闺中,还望勿要言语轻佻。”石崇哈哈一笑这才再没了言语。皇甫重本来等着晋惠帝要他平身,可是晋惠帝却在殿上蹦来跳去根本不搭理他,皱眉看着毛腾,压低声音道:“公举,怎么回事,竟会出这般错漏?” 毛腾低声道:“是我疏忽了。”这就大方地转身朝晋惠帝一拜道:“陛下。微臣实在不知这领口绣纹上竟纹着字样,况且王家小姐的闺名微臣也实在不知,这只是个误会。” “误会啊,真不好玩……”晋惠帝有些失落了下来。众臣们还在哗笑吵嚷,这时候张华已经悄悄对董猛示意。董猛走到惠帝面前耳咐道:“陛下,皇后要陛下散朝。奴婢在华林园又抓了不少蛤蟆,陛下不妨去听听,叫声可欢了。” “好好。”晋惠帝听到又抓了不少蛤蟆,不禁大喜。董猛赶紧道:“退朝了。” 董猛和一众小黄门扶持着晋惠帝离开了,太极殿的众臣这便大笑着纷纷散去。毛腾抱着赏来的衣冠和印信正要离开。不料王衍就冲上前来,拉住毛腾道:“毛公举,何苦如此作弄老夫?” 毛腾纳闷地摸了摸颈后的领子,果然有一个“王”字的绣纹轮廓,苦着脸道:“实在是毛某不察,方才有此误会,还望尚书海涵。”王衍叹了口气,孟观已经满脸jiān笑地走了来。孟观听过贾谧与太子争王景风的事情,不怀好意地大声对王衍道:“恭喜王尚书喜得佳婿啊。一个是关东士族,一个是关西新贵,哎呀呀,东西结缘可真是佳配啊。” 王衍饶是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风度,可是一张脸已经完全成了猪肝sè。王敦在后面道:“族兄,事情还真是巧合。不过毛公举只怕也不知道侄女的闺名,只是朝中的某些武官都如此无聊生事罢了。孟将军身为上谷郡公,还是管好自己的口舌吧。”孟观看到是一向横来横去的王敦,没有话,这便离去。 王衍想到郭夫人在阁楼窗户上抓住了毛腾,暗道:“他怎么会不知道,这兵子实在可恶。偷我女儿不,还这样张扬,难道他却是一点都不畏惧贾谧的权势?” 毛腾看到王敦,连忙小声道:“王府君,我两个随从不知怎么被抓紧河南郡的牢房,不知他们犯了什么王法,还请王府君责罚之后还于在下。他们都是边塞军人,应该不会犯太大错误的。” 王敦哈哈一笑道:“他们两个是我派人抓的,他们只是从犯而已。主犯是个长相着实怪异的胡人,毛公举、族兄,你二人可否去看看那胡人的面貌?” 王衍看到朝臣们议论纷纷,根本就不想和毛腾同行,可是王敦却一把拽住了他。王衍暗想还是有必要私下跟毛腾将事情清楚,这才硬着头皮和王敦毛腾一齐出了殿外。王衍乘着肩舆,王敦和毛腾骑着马就朝河南郡郡府的方向走了去。后面一些无聊的官吏还在议论,谑笑道:“哈哈,翁婿同行就走了。” “住嘴!”贾谧忽然从后面出了来,恶狠狠地盯着三人离去的方向,直到身旁的官吏们无趣地离散,这才坐了肩舆离开。 到了河南郡郡府,三人一起入内后,王衍见王敦也是自家人,便再无顾忌地对毛腾道:“毛公举,我现下也知道你为何要阻止小女和鲁公的订亲之事了。可你好歹遮掩一二,这样鲁莽,弄得你我二人面上无光也就罢了。可是得罪鲁公,可不是什么好事!” 毛腾一愣,又摸了摸领后的绣纹,可有怎好意思这衣服你女儿送的?只好道:“我实在不知这……这上面竟绣了令爱的名字。毛某又不是率xìng放达的狂士,可从不会拿自己这样开玩笑的。” “只怕,只怕是有人故意陷害你我……”王衍眉头紧结。王敦却笑道:“族兄,嫂子是皇后的表亲,贾长渊(贾谧)那小子不也就是你的亲戚?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王家树大根深,又不比河东卫氏,谁敢动你啊。” 毛腾人在关中,处于氐羌纷扰之界,远离权力中心,自然也不怕贾党。而且赵王迟早会在三五年内推翻贾党,这就更是无所畏惧了。可没想到作为八王之乱最后胜利者东海王司马越谋主的王衍,更是贾后的亲戚,竟这么胆小。不禁笑道:“王尚书是太子的岳丈,rì后便是国丈,又是鲁公亲戚,也没什么好担忧的。我这衣服只怕也没人故意陷害,巧合罢了。” “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如果这绣纹不是你弄上去的,这衣服是哪里来的?”王衍拧着下颔的胡须,盯着毛腾道。毛腾看他连连发问似乎不肯罢休,笑道:“王尚书,昨天我穿的那件朝服可没这个绣纹啊。那件衣服的料子也比这件差些,而这件衣服的料子,我本人可舍不得买啊。你要一问到底,才是对你我真的不好。” 王衍盯着毛腾的衣服,没有言语。王敦却笑道:“族兄,把名字绣在男子衣领,这种胆量也就嫂子可以。子若其父,女类其母嘛。毛公举,这衣服可是我侄女送你的?” 毛腾看到王敦已经猜破,只得道:“不瞒府君,的确如此。只是我一时疏忽,却没料到领口的绣纹,这才让王尚书难堪,是我的不是。” 王衍看着毛腾,脸上顿时就没了任何表情,如同木雕一般。王敦却笑道:“往常甲午制上任的郡守,多数都是无能之辈。王某也曾以为公举只是赵王手下一介俗流,今rì一见倒教我刮目不已。贾长渊什么东西,不过是韩寿和贾午私通生出来的家伙罢了,又有何能为?王敦身出高门,又年长于公举,也不过趁着时机才做了河南尹,而像公举这样年轻又出身不高的人,竟能兼领安定军政,得爵封侯,rì后前途不可限量。倘若我侄女嫁了你,我倒觉得比嫁给贾长渊好于百倍。” 毛腾愕然看着王敦,王衍也急道:“处仲,莫要胡。景风年虽长于惠风,可是却没有惠风的老实沉稳。我看啊,她的婚嫁之事过一两年再吧。” 王敦笑道:“那我们先去牢房看看那个胡人,顺便就放了公举的那两个随从。族兄,我非要找你来看这个胡人,其实是想跟你打赌。” 王衍失笑道:“一个胡人,打甚么赌?” 王敦指着自己的额头眉弓,道:“族兄我眉弓突出,但是眉毛稀疏,目如胡蜂,声如豺狼。在古书里我这种面相就是逆臣之相,为此濬冲兄(王戎)从来不肯念及亲族而提拔我,我会祸害王家。哼,今天我就带着这个胡人给族兄你看看,那人眉弓斜生如肉丘状延入发际,可是古书上的‘rì角龙颜’,是帝王之相。哈哈,可哪有胡人能做帝王的?就算变通解释,他能做个胡人的单于,可这个家伙却是个胡人中最贱的羯种,可谓是毫无出头之路的贱奴。这种人都能‘rì角龙颜’,所以那些相书都是放屁。族兄你不妨跟我看看去?”(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RT 第191章 商议(上) 王衍喜好品评人物,自然也略通相术。早年曾评价王敦“蜂目豺声”说是乱臣之相,这本是谑笑之语。可是没想到就给深信相术的琅琊王氏的宗主王戎听了去,王戎看到王敦又从小胆大妄为,举止轻率,于是就说王敦以后会成为家族的祸患,一直有意压制王敦的仕途。这次王敦好不容易抓了个有“rì角龙颜”帝王之相的贱种胡人匐勒,便大喜若狂就要王衍来看,以验证相术都是放屁。王衍虽然对相术并不迷信,克也算是半信半疑,听到王敦这般说,便有了好奇之心,与毛腾跟着王敦便去了牢房。 毛腾虽然不相信相术,可是他却知道那个在王敦眼中如何也无法出头的胡人贱奴匐勒便是rì后叱咤风云的后赵开国皇帝石勒,而王敦后来也的确成了东晋头号的逆臣。不禁暗道:“虽然相术不可全信,倒也有些来由。大抵xìng格跟面相还是有一丁点联系,而xìng格往往能影响人一生的命运。相术中能算准了的,大概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吧。” 牢门一开,两个随从这才惶然出来。毛腾训斥一顿后,说道:“我还有事,你二人暂且回去。”两人这才跪拜离去。牢房另一头关着的匐勒也迅速跑到栅栏前,磕头道:“府君大官爷爷,您说要救我们父子出去的,还请也稍我们父子出去吧,rì后做牛做马,干什么都行啊。” 王衍低下头来,仔细看了看匐勒的面相。忽然就皱起眉头来,对王敦说道:“我也是对面相之说半信半疑,但此胡儿生的的确怪异,为免后患,还是早些除掉为好。” 匐勒大惊失sè,有对王衍磕头道:“大官爷爷,匐勒我就是一拳打死了赌坊里那个骗子而已。那家伙骗大伙钱财实在该死啊。我真的是人畜无害的老好人啊,跟阿爸一起来洛阳贩皮毛,赚的钱现在也给官府没收了。那些钱我不敢要了,求爷爷饶了我们父子,让我们回上党老家吧。” 王衍对王敦说道:“看他本事。也成不了什么大器。但是以防万一,还是除掉为妙。” 毛腾看到王衍力主除掉匐勒,心想自己早有此意,也推波助澜道:“王府君,这个胡人一拳打死赌坊的骗子,倒也力大。就这么光身子回去一定会做了盗匪为害百姓,不如早些除了。反正是个胡人贱奴,又不是中原百姓,杀了他也没人会过问。” 王敦却捋须道:“我可不杀他,让他活着。看他能有什么能为。也叫我那濬冲族兄听听,面相之学到底是真的还是胡扯。” 毛腾又道:“安丰侯(王戎)迷信相术对王府君有意压制,可现在王府君不也做了河南尹?大丈夫成败只在自身,何须斤斤计较这些琐屑之事?而这个胡人,一拳打死那骗子可是实情。古语云。杀人者死。不妨就处决了他,也算是合了律法。” “大官爷爷,您……您怎么说话不算啊。”匐勒摇着栅栏,看到三人讨论决定他生死,急忙又喊道,“匐勒我力大如牛。就算做佃户做奴隶也能养活父子二人,断然不敢做盗匪的。” 王衍看到王敦一意要留匐勒xìng命,却又异乎寻常地蹲到匐勒面前,笑道:“胡儿,你这面相可真不简单。rì后倘若发迹,可要记得我们兄弟的恩情啊。算了,处仲,就饶了他吧。” 王敦见王衍都同意了,这便笑道:“那好,族兄,公举,我们就此离开牢房吧。”毛腾怔怔看了匐勒半晌,这才叹了口气与两人离开。 三人一齐出了郡府,王敦告辞一声这就上马离开了。毛腾也正要辞行,王衍忽然拦手道:“毛公举,你且跟我去敝宅一趟,有些事情,我们还是弄清楚了再说。” 毛腾一笑道:“王尚书,方才令弟河南尹说的也都是玩笑话罢了。我族出寒门,身是兵家,自然也配不上令爱。不过收了令爱一件衣服,过分的话也只是朝中一些官吏的随口调侃罢了。实在也没什么需要说清楚的,只是倘若王尚书与令爱rì后还有什么差遣,我也当尽故友之谊。毕竟能与尚书这样的高士结交,也是我辈的荣幸。” 王衍回头瞟了一眼身旁的侍从,低着声音道:“毛公举,此事嫌疑甚大,还是去敝宅说清的好。你是男儿一条无牵无挂,可我家毕竟是世族,即便再是不循名教也不能失了礼制。” “好吧。”毛腾上马,这就跟着王衍又去了王衍的府第。 毛腾依旧被招待在正厅内,喝着晋朝士族们刚刚习惯的粘稠茶粥。不一会儿,王衍和郭夫人便匆匆而来,然而却单单不见王景风。郭夫人看到毛腾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禁恼怒道:“毛腾,你究竟给我加景风灌了什么迷药?长渊那样俊逸的高士不嫁,反而还给你这样的军汉送了衣物,教朝臣笑话我夫妻。又不见你有何正经营生,既不是士族出身,也不是儒门弟子,你哪里配得上我家景风?” 毛腾缓缓说道:“郭夫人误会了,送了件衣服而已。倘若真要像郭夫人想的那么严重,我是什么人尊夫妇应该也知道,要是真的有什么,只怕我现在早就带着令爱走了。还会这么消停地来贵宅做客?” “那不一样,卫家没落,你这家伙当然有恃无恐。可是我王家三代公卿,累世名臣,岂是你一个兵子能惹得起的?”郭夫人冷声道。 王衍见郭夫人说话口重,又看到毛腾私有不快,赶忙拦住郭夫人道:“你莫要急躁,且听为夫的。既然毛公举他说只是送了件衣物,什么事都没有,那我们就另当别论,不要被朝中那些无聊人的嘴舍蒙了心智。” 郭夫人登时就怒道:“王衍!你说我被无聊人用嘴舍蒙了心智?你那濬冲族兄年轻时敢和袒身漏腚的刘伶等人自称‘竹林七贤’,不顾颜面羞耻。你也整rì吹嘘清谈玄学,如同疯癫。我郭家可是世代儒门,要颜面的!景风既然是我女儿,就不能这么不清不白的。今天这些事情必须说清楚!” 第192章 商议(下) 看到郭夫人这般激动,王衍顿时头皮发麻,咬着牙心平气和地说重声道:“夫人!你没听出来毛公举他说这只是误会吗?如此xìng急,怎能将事情阐明于景风来听?” 郭夫人听罢一怔,竟反常地不再言语。王衍这才对毛腾说道:“是我夫人xìng急,公举你莫要见怪。王某也知道公举有家有室,卫小姐才貌双全更胜小女十倍,公举和小女自是清白无瓜葛。不过公举与我王家交情甚厚,而我们做父母的又一时失察。这才让小女实在无法,让公举替她说项。其实我夫妻也并未允诺小女和贾长渊的亲事,只是长辈之间相互提提罢了,小女想什么为人父母毕竟比谁都清楚的。不过瓜田李下,古人所慎。毕竟这是王某家事,不过也多谢公举能为小女着想,其实这也是王某与公举的情分使然,若有人误会便是真真错了。” 王衍一番话,却将毛腾帮助王景风的意思说成了只是他自己和毛腾的交情使然。毛腾也听得清楚,虽然他对王景风这样娇俏可人又天生丽质的国sè姝丽也并不是全无动心,可也知道以琅琊王氏的门第,自己这样毫无家族背景的人就算身为关内侯也很难攀得上,一开始毛腾就没有这种念想,所以王衍的话虽然酸水一般刺人,可他还是微微一笑,说道:“的确是毛某唐突了,还请王尚书与郭夫人谅解。” 王衍呵呵笑道:“公举的脾xìng我也是知道的,与我那族弟处仲颇有类似嘛。当初为了卫小姐闹得洛阳人尽皆知。这不就是王某常说的‘真人’的赤子之举?像公举这样的青年才俊,战功卓著又率xìng敢为,如果将卫小姐换做小女,王某不但不会像凡俗之流那般,反而会庆幸小女得遇良人呢。只可惜卫小姐也是高门女郎,自然是要做公举正妻的。虽然本朝有鲁武公娶两个正妻的先例,可毕竟是勋臣的例外。寻常士人。再是不拘小节,可总要一夫一妻方才琴瑟和谐嘛。” 王衍毫不害臊地满口大言,毛腾不由地就想起王衍在清谈界的一个著名的绰号来。那就是“口中雌黄”。王衍之所以超过乐广成为当时士族清谈的领袖,靠的不是丰富的学识和等身的著作,而是靠着风雅俊逸的外表和一张善于诡辩和转移话题的嘴。也就是人们评价的“口中雌黄”。雌黄是一种黄sè的颜料,当时的麻纸多是黄sè,便成了古代的“涂改液”。王衍这个绰号可谓名副其实,rì后还成了成语流传后世,毛腾今天算是见识了。 王衍说得过瘾,真要滔滔不绝下去。郭夫人猛地掐了他一把,小声说道:“小心给景风听见。”王衍这才恍然,连忙转口说道:“公举啊,听闻卫家一些顽固老翁还是把着旧事不放,却丝毫不想着公举在老太保遇害后挝登闻鼓为卫家平冤昭雪的恩情。王某实在为他们感到惭愧!如果公举愿意。王某不才,愿请我安丰族兄出面,为公举做个媒人,也好让公举和卫小姐有名有份,此事若何啊?” 毛腾听毕。连忙拱手就道:“多……” “不行!”王景风忽然就满脸泪痕地从屏风里冲了出来,原来她一直藏在屏风后。王衍和郭氏本想趁着毛腾意念淡薄的意思,刺激她以断念想。可是王衍却画蛇添足,一通酣畅的阐述后爽了自己却弄巧成拙了。而更吃惊的是毛腾,他可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真的对他有情意,讷讷地坐在座毡上。后半截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王衍大惊失sè,急声道,“你不好好待着,还出来作甚!” 郭夫人也声sè俱厉地道:“人家都有了妻室,你有事不与父母商量,偏偏找旁人,送他衣服也就罢了,还把名字绣在衣服领子上。你到底还不害臊!” “不行,就是不行。我也不要做谁的正妻,你们也不许让族伯去给他做媒人。”王景风上躯微颤,小手擦拭着脸颊上的泪痕,哭叫一声这就从正厅里跑了出去。 郭夫人连忙追了上去,王衍闭了眼睛长叹一声,看到毛腾更是烦躁不已,缓缓张口说道:“毛公举,家事便是如此破烦,你要是为人父母也会知道的。时候不早了,我叫人送你回行馆吧。” “不用了,尚书家事繁忙,我还是自己走吧。”毛腾这就起身离去。果然王衍也没有送的意思,只是打发了几个僮仆,毛腾也没有等候,迅速出门离去。 等毛腾回到行馆内,行馆侍从又迎了上来,急道:“毛君侯,又有人寻你了。” 毛腾一愣,一个蓄着一小撮颔须的陌生男子有些讷讷地看着毛腾,听到侍从唤他毛君侯后,立即上前道:“君侯,我是荥阳毛班,同宗兄弟啊。” 毛腾吃了一惊,诧异地看着毛班,问道:“你……你从荥阳来的?赶快进来。”这边和毛班一通进了行馆,毛班手中抱着一沓书卷,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君侯虽然得了中正品又升任太守,可都是上任时权宜走了手续,至今还没落实士籍。我……哦,这是荥阳毛氏的谱牒,补了恬公、理公还有君侯的名字,只是君侯之妻卫氏那里……似乎并没有婚书和士籍的变动。” 毛腾一愣,这不就是那个要跟他攀亲的毛班嘛,连忙说道:“原来如此,族兄还请坐下,唤我小字便可,君侯实在愧不敢当。我夫人那里,是不是没能入得谱牒?” 毛班看到毛腾并没有官架子,喜道:“啊……啊……公……公举族弟,弟妹好像并没有和族弟有婚书和籍册的录入。弟妹如今还在卫家的籍册上,愚兄实在无能,卫家我不敢去问,只是为贤弟和恬公族叔和理公族伯补了士籍。如果贤弟有了空闲,不妨来荥阳阳武县,那是我毛家居所,有个小坞堡,如今人丁百余,僮仆也有几百。只是家中几代都没有出过大官,田地不多,让贤弟笑话了。”(xbaoshu.co m。。) p 第193章 釜底抽薪,赵王密谋(上) “唉,都是同宗,我笑话自家干什么。”毛腾笑道“哦,族兄,我夫人生了个儿子,叫毛明,表字伯照,生辰嘛,元康三年三月二十二rì辰时。劳烦族兄也录入吧。” 毛班喜道:“贤弟,我在元康三年也得了一子啊,真是巧了。”毛腾哈哈笑道:“族兄可否起名?”“起了,毛宝,字硕真。”毛班笑道。 毛腾登时就吃了一惊,因为这个名字他听过,这个毛宝正是东晋权臣庾亮的亲信大将,东晋的监扬州之江西诸军事、豫州刺史,更是南迁毛氏的始祖。 “好好,孩子倘若大些,就送来我处吧。”毛腾大喜道。 毛班也是十分高兴,说道:“愚罘,东过四十,方才得子,自然希望他能像贤弟一样光耀门庭。可是我一想硕真他成年后,愚兄恐怕已经不在人世。如今毛家人才凋零,也没人照拂,只怕连个上计吏都混不上,如此这样只怕就成了寒门了,一旦败了田产只怕连寒门都不如了。现在毛家出了贤弟,真是举族的荣幸啊。这次给贤弟进爵关内侯,荥阳郡就给我们家填了五顷的美田啊。”“哈哈。”毛腾一阵大笑,暗想这回自己总算真的成了低等的士族了,至少在身份上,已经合乎礼制了。 次rì,毛腾这便到了刘舆宅。刘舆家的僮仆虽说三年未见,可也认得毛腾,连忙上前道:“啊,是毛司马。今天我家主人有客,还请稍候片刻,我去通报一声。”很快那僮仆和刘舆二人一齐走了出来,刘舆远远便哈哈笑道道:“公举啊,士别三rì当刮目相待,你真让愚兄刮目相看了啊。” “庆孙兄过奖了,呵呵。”毛腾呵呵一笑,这才发觉刘舆有了变化,原先只是蓄着八字鬃,现在领下和鬓角的毛发也留了起来,又浓又密,乍一看倒像是个胡人了。 刘舆看到毛腾看他的胡须,抚着领须笑道:“家父在时,尚要顾及尊长。可如今我也是家中宗主了,也可以蓄须不去了。” 毛腾也依稀知道这个规矩,那就是家中有老人的士族子弟一般都不会随意地蓄其领须,表示自己还是晚辈。一旦家中尊长逝世,自己成了家中长辈就有必要蓄须了。所以在洛阳士人中,有不少年纪三十来岁的人便是满嘴胡须,而有些已经年近六旬却还只留着一小撮胡须便是这个道理了。不过这些规矩仅限士族,在军队中,不少生气勃勃的年轻人为了表现自己强烈的雄xìng气质,二十来岁就留了一脸毛,根本不舍的刮掉。 毛腾与刘舆两人缓缓走近厅内,毛腾回头四望却没看到有什么客人。两人寒暄几句,刘舆忽然问道:“公举,听说你昨rì朝会上殿,朝服衣领上写了王尚书女儿的闺名,闹得满殿风雨,可是真的?”毛腾苦着脸道:“唉,一时失察,这才闹了误会。” “公举啊,女人可都是祸水。你难道不知道鲁公他一心想要娶了王家大小姐吗?鲁公为能娶大小姐,可谓是绞尽心智,用尽手段让本来要迎娶王大小姐为妃的太子退而求其次娶了二小姐。公举虽然无心,可是弄不好就开罪了鲁公啊。”刘舆淡淡地道。 毛腾道:“我远在西北,哪里能和王大小姐有什么纠缠。鲁公他睿智豁达,应该会明白的。”毛腾还以为刘舆是贾谧的人,只好这样说道。 “呵呵。”刘舆一笑,斟了酒递给毛腾道“你来洛阳数rì,也都不见去拜访鲁公,却偏偏去拜见了赵王。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毛腾不禁一震,连忙道:“鲁公身为外戚,我不去拜访是为了避免御史说他结交牧守。而赵王,虽是藩王,却实为毛某恩主,故无有嫌疑。”刘舆“哦”地一声,又自饮一盅,似笑非笑地道:“公举,难道你看不出来朝廷真正掌权的可是贾家,而不是赵王这样的老藩王啊。 是鲁公提携你进入宿卫,才得以施展抱负,难道就没有一丝的主仆之情?”毛腾看到刘舆话中有话,只好平缓地说道:“若说主仆,毛某认可的主人是奉高县侯,可他老人家早已过逝。鲁公既然是国戚,毛某当初于他也是对朝廷的效忠,认同的也只是天子,别无它意。 而赵王呢,毛某的确做过赵国的中尉,身份已然有了藩臣的履历,所以才有了主仆的情分。”赵王目前虽然蛰伏,毕竟是贾党的终结者。虽然毛腾并不会真的把赵王作为主人看待,可是在身份上,毛腾一直是有意把自己说成赵王的人。而且, 以赵王目前和贾党的密切关系,也不会让贾党起了疑心。 “可要是赵王yù图保太子登基,而跟贾氏翻脸呢?公举是不是会帮着赵王呢?”刘舆咄咄逼人地问道。 “呵呵,毛某是外臣,只管抵御胡虏。天子的家事,毛某可没有参与的资格吧。”毛腾笑道。 “好好!”屏风里忽然传出一阵拍掌声来,紧接着赵王和孙秀便走了出来。毛腾顿时矢吃一惊,刘舆yīn测测地一笑,对赵王说道:“老殿下,难道公举之心还用得着由在下来测量吗?” 毛腾正要起身,赵王上前一把便扯住了毛腾道:“公举,孤多次试探于你,果然是奉高侯培养的人,忠肝义胆自是没错,不须多礼了。 今rì你来也是正好,贾党以寒门之身祸乱朝政,已是人人怨恨。孤如今替代高密王做了宗室的宗正,总览皇族内事,自然是要为司马氏的社稷着想,保扶太子,谋废贾党了。” 毛腾没想到赵王竟然会和刘舆结好,又这样直接地说出大事来,不禁目瞪口呆。刘舆对毛腾说道:“公举,自古外戚乱政,祸国殃民。霍光、粱冀无不如此。当初我与公举辅佐贾氏废杨骏不就是为了保晋朝江山,可怎想走了杨骏和杨太后父女,又来了贾后这般妖妇。 贾后将太子生母谢淑妃幽禁别室,整rì以声sè犬马诱导太子以致其行至乖张不合礼制。又让王戎这个墙头草立甲午制选拔官吏,卖官盛爵,使得洛阳商贾都纷纷举家财谋求郡守县令,石崇等敛财害民之辈更是举不胜举。如今太子业已chéng rén,行止怪异其实不过装疯卖傻,长此以往只怕就会遭贾后陷害。贾后无子嗣,rì后的晋朝江山,可是堪忧啊。”毛腾愕然,故意说道:“可我毕竟外臣,孑然一身不比当初。赵王虽然信任,我又能帮得了什么忙呢?,… 赵王哈哈一笑,说道:“如今朝中显要都是贾氏党羽,琅琊王氏、 河东裴氏、颖川陈氏皆依附贾后。贾后权势之稳固,可不比杨骏那种蠢货。孤也不隐瞒于你了,上次齐万年之乱,就是孤在关中故意挑拨出来的,就是为了转移贾党注意,让他们不再紧盯着藩王。可惜齐万年竟然这么不禁打,要是其他地方再出现什么祸乱,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我已经派人找了蜀中天师道大师君范长生,由他遥控天师道信众在粱州起事。不过范长生虽然没有什么野心,但他手下的信众只怕不乏能人。公举,你回了关中后,倘若粱州大事一起。孤会想尽办法,让皇甫商做雍州刺史监督河间王,加封你做粱州刺史,但千万不要真的就制压了天师道的起事,最好能将他们赶进益州。因为呵呵,孤已经听说贾后已经着手将自己的亲戚长安县令赵威调往益州做刺史了。将叛军赶进益州,让贾党整rìcāo心平叛之事,我们就可以在洛阳好好做准备了。”毛腾听毕,连忙道:“可是如今军权全都在贾家人手中,老殿下该用什么方式呢?”赵王笑道:“公举你忘了我初至长安,怎么收拾夏侯骏的了?军权?哈哈当初楚王身为北军中候,调动导十六军,都不是贾氏的敌手。军权这个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掌握的,公举你看。”赵王从衣袖中掏出一块布帛来,却是一张名单,上面列着如下名字:左卫司马督司马雅,右卫司马督路始,右卫常从督许超,右卫伙飞督阁和等等左右二卫的低级军吏。左右二卫源出于曹cāo的亲卫武卫军,一直为许楮率领,在曹魏一朝到晋朝以来始终是宿卫的主力,中军的中军。如今的左右二卫的主将,左卫将军是贾模,右卫将军是郭彰,全都是贾后亲族。可是扫了赵王这个名单一眼,毛腾顿时就恍然,贾模和郭彰看起来掌了左右二卫,可是下层军官已经统统被赵王收买了,说白了贾模和郭彰一旦遇到变故真就成光杆司令了。 “这就是釜底抽薪之计!”刘舆嘿嘿笑道。 赵王笑道:“除了天子亲卫的左右二卫外,只要老夫扶持太子,还有太子的亲卫左右二卫率会支持我们,哈哈。至于在外城驻扎的前后左右四军和骁骑军,老夫也已经派人渗透,虽不至于完全控制,但也能导致他们行动不利。等他们来,只怕左右二卫在老夫的策动下就能定大局,哈哈。”(xbaoshu.co m。 第194章 釜底抽薪,赵王密谋(下) 左卫和右卫是天子亲卫,前军、后军、左军、右军和骁骑军是洛阳外城守卫,并称“七军”,为北军中候直辖,是名副其实的宿卫军。而除此之外的汉朝以来传统的北军五校即屯骑、步兵、越骑、长水、shè声五校尉部的兵力在晋朝已经没了多少战斗力,根本无人重视。而城外驻扎的十几个大营也就是野战机动的牙门军,临到事变倘若城门四闭,根本远水不能救近火,所以也可以忽略。 赵王果然还是有些小聪明,他很少和实权派的高级武将以及中枢要臣结交,然而却笼络了不少基层的武吏。宿卫军往往会有这种情况,掌权的北军中候以及七军的将军不但多是不知兵的士族,而且由于职位的重要xìng收到猜忌往往更换频繁,很少有真正能完全掌控了宿卫军的高官。而赵王拉拢一些能直接领导下层士兵的低级武吏,无异是一种很接地气的踏实行为。按刘舆的话来说,也就是釜底抽薪。 “但是毕竟贾后一党树大根深,张华多谋,孟观骁勇。王戎、陈准、裴頠这些大臣也都能为其所用。可太子毕竟是贾后的眼中钉肉中刺,但又是举国士人寄托的希望。一旦东宫有变,我们也就能名正言顺,一举拿下贾后,保扶天子和太子。” 刘舆也接着说道,赵王连连点头。毛腾顿时冷汗淋淋,方才幸亏自己说了几句拍赵王马屁的话,要是真说出实话来。岂不找死?这个刘舆,果然靠不住啊。 赵王笑道:“现在贾后眼中,孤王可能就是个只会拍马屁的老废物,孤身旁既没有能人明里辅佐,也没有京师宿卫猛将的支持。也只有公举这个外镇的太守是孤的门人,可是在他们眼中当然也只是烂草一般。哈哈,要的就是这种看法。他们越是看不起孤。孤王就越能成事。只是不知道范长生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啊?东莱的大师君刘伯根不也有准备嘛,rì后我若是辅佐天子,**朝政。我就许诺他们。让五斗米道的宫观修在洛阳城里。” 刘舆道:“刘伯根大师君那里,根本没有胡人sāo乱,地方太平无事。恐怕他不会起事。不过范长生倒是物sè好了搅乱梁州吸引朝廷注意的关键人物。” “哦,什么人物啊。”赵王笑道。 “此人为秦州流民行主,略通韬略兵法,曾在秦州做过郡吏,熟知政务,可不比齐万年那种货sè。”刘舆道。 赵王哈哈笑道:“那就好,闹乱了梁州,贾党自然也没有空闲发现我们的谋划。况且五斗米道一直效忠本王,范长生只要能控制得了他们,也不怕他们能闹成什么程度。等孤上台。全部收编便是了。只是庆孙啊,你也不要卖关子,那个什么秦州流民行主,到底是谁啊?” 刘舆笑道:“此人和范长生一样,俱是五斗米道张鲁的再传弟子。而且还不是个汉家,是个賨人,名叫李特。” 毛腾听得一震,这些家伙为了吸引贾党注意,竟放出这样的凶神出世,rì后割据西蜀成果五胡十六国第一个国家成汉的。便是这个李特啊! 赵王搔头道:“什么葱人蒜人的,到底什么来路?孤王还真没听说过。” 刘舆道:“賨人是古时候巴人的后裔,算起来是个南蛮吧。賨人多信仰巫师神汉,张鲁祖孙几代在汉中传教,久习儒家的汉家子弟很难发展为信徒,吸收的教众也多是不识字的庄稼汉。可是賨人就不同了,他们没有儒家的传统,重视神灵鬼怪,所以张鲁一家传教,其吸收的賨人最多。賨人勇悍善战,又长于耕织,是胡人中最有利用价值的部族。当初张鲁割据东川时,地盘人口远逊于西川刘璋,可是张鲁却一直是攻势,刘璋只能防守抵御。就是因为张鲁的士兵多数是賨人,只要有张鲁念咒祈禳,这些賨人便以为得了鬼神之助,战场上好不惜命啊。” “汉中的賨人,那你怎么说是秦州流民呢?”赵王问道。 毛腾却知道其中缘由,连忙道:“殿下,毛某在关中久居,也知道这些賨人。他们都是魏武帝灭张鲁后强制迁徙到天水郡的,去年趁着齐万年之乱,又宗族齐聚,结伴拉伙地往汉中老家逃亡。” “原来如此。”赵王哈哈一笑,说道,“原本孤王以为扰乱关中这么快就平定,还有些失望。可没想到拔出萝卜带出泥来,还有什么賨人,这就要窜乱西蜀了。哈哈,好好。皇甫商已经是孤的人了,皇甫重由于避嫌也没有见他,可总归宗族一心,他应该是不会反对孤的。公举啊,只要你在关中好好干。等你掌了梁州刺史,整个潼关以西的大州刺史就都忠于孤王了。届时要是有人敢趁机谋反,孤王也不怕了。” “多谢殿下栽培!”毛腾连忙道。 虽然赵王的许诺不一定真的会兑现,可是赵王的上台也就是三五年的事。毛腾可不想在梁州这种虽然较为富庶,但交通极为不便的地方久居。秦雍二州北接羌胡可以获得大量战马和义从炮灰部队,东临司隶完全可以在壮大后窥伺洛阳朝政,南方则可以压制巴蜀获得粮草财帛,这才是成大事的地方。可要是被限定在梁州,靠着汉中和巴蜀能取天下的,也就刘邦而已别无他人,诸葛亮倾毕生之力都无法进入长安,毛腾可不敢把自己当了刘邦。关中是龙兴之地,周朝、秦朝、汉朝、隋朝、唐朝莫不起家于此,就连十六国中唯一统一江北的前秦,也是兴起于被战争摧残之后残破不已的关中。可目前来看,rì后的关中若无人整顿,先是河间王、再是南阳王和西晋残余,最后还会面临匈奴建立的汉赵国的威胁,人口大量东迁,农业荒废畜牧凋零可就没神马优势可言了。所以如果能早些扭转关中的局势,以后什么事都好办得多。 “能立足关中最为妥当,随机应变吧。”毛腾心想。 第195章 上元佳节,灯火通明(上) 毛腾一直想不通,总是筹划yīn谋的刘舆为什么至今还只是个尚书郎,而且又怎么会舍弃如rì中天的贾党而独具慧眼地选中了赵王呢? 正在毛腾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迟来的刘舆之弟刘琨似乎给毛腾一个比较妥帖的答复,原来赵王伦的世子司马荂是刘琨的姐夫,也就是刘舆的妹夫,有着一层姻亲关系。好好。”毛腾摸了摸下巴,心中不由就盘算了起来。 虽然晋朝的上元节只开一天的宵禁,也没有后世耍龙舞狮的庞杂社火节目。但是也张灯结彩,灯火通明直到次rì。白天还有角抵戏,晚上也会在宵禁破例后有热闹的夜市。最重要的则是,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不少平素很难出得家门的少男少女,都会盼着这一天找到自己的意中人。 王衍府中也不例外,灯彩齐聚。小儿子王玄缠着王衍要出去游玩,王衍烦躁地派了个僮仆陪他去了。郭夫人指责王衍粗心,有派了两个仆人跟上,并嘱咐早些回来。 “夫人。小姐她被锁在阁楼上好几天了,她说想去门口转转。”一个小丫鬟远远看到王玄和僮仆们走了出去,赶紧上前给郭夫人磕头说道。 “往常些,出去就出去了。这几天就算了,要是再偷马送衣服的。成什么体统。回去告诉她,好好反省。”郭夫人怒道。 小丫鬟有些胆怯地又望了一眼,郭夫人还是没有吭声,只好畏葸地缩身离开。王衍躺在胡床上摇着扇子,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就嚷道:“算了算了,双鬟。你和小姐就到门前转转,不许走远,早些回来。” 那名叫双鬟的小丫鬟欢喜地便去了。郭夫人急道:“王夷甫,你就不怕景风去找那个姓毛的?难道你真想让女儿做那军汉的滕妾不成?” “不过门前转转而已,况且景风虽然胆子大些,可面皮薄得很,怎会做出那种事来?”王衍眯着眼睛说道。 “那你不怕那姓毛的又来捣鬼?”郭夫人道。 王衍嘿嘿笑道:“你没看出来?纵然景风相中了他,可他哪有胆子?一口一个出身寒微,一口一个误会。这种人啊,也就只敢动卫家的女子,我们王家,哼哼。不过看他升官倒挺快,要是真做了刺史或者将军,能独断一州,也不失为一个强援嘛。” “你……你个老糊涂。且不看看有哪个寒人能独断一州的?那姓毛的旧主马隆,收复秦凉二州,干下那样的功劳,不也才做了个太守,至死才封侯?哼,我现在是连士族子弟都看不上,要找个既有身份又有实权的女婿,还真除了鲁公外别无他人了。”郭夫人叹了口气道。 王衍笑道:“你想的倒挺多,不过毛腾怕也应该回安定了。叫景风出去转转,若能看上裴氏、陈氏之类的某个子弟,倒也消停了。” 双鬟回到阁楼欢喜地通报完后,王景风这才从木匮中取出一个带着黑sè纱巾的帽子来,轻巧地戴在了头上,黑纱顿时就将整个脸遮盖得严实。双鬟奇道:“小姐,这什么帽冠啊。” “这叫帷帽,纱巾比较短,可以随时用手撩起,还有种叫幂蓠能遮了全身的。这些啊都是西域的东西,很少有人穿戴,只不过宫里好像很流行呢。” 王景风说罢,双手拉着帷帽面纱的下摆,俏皮地对双鬟笑道:“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是不是二小姐她送你的啊。”双鬟问道。 “嗯。”王景风拿了一把小钱,塞进了双鬟手里道,“钱你拿着,我看见有想买的东西啊,你就去买了。剩下的就都给你了。” 双鬟接过了小钱,忽然促狭地道:“小姐,你出去不是要找那个人嘛,带着这黑纱罩子,旁人又认不得你,只怕就错过了。” 王景风打了她一拳,忽然就严肃了下来,说道:“当初卫小姐一口一个李郎,他却死皮赖脸地缠着人家,还硬生生把卫小姐给抢走了。如今在我面前倒还摆谱得不成,倒好像是我要缠着他一般,我才不找他呢。我啊,就是想趁着今天人多,出去转转,看看这城里除了贾谧和那个臭军汉外,是不是都没别的男子了。” “就是,小姐。”双鬟答应了一句,和王景风出了阁楼,一起到了前院。 问候了父母后,王景风这才装的规规矩矩小碎步出了门。王衍半眯着眼睛,摇扇说道:“夫人,你看。戴了帷帽出去了,少年人冲动是有,可到底是我的女儿,轻重缓急还是分的来的。” 郭夫人忽然想起当初王衍和杨芷的情事,最后不也娶了自己,虽然有些忿意,可心里却是踏实了几分,说道:“也好也好,跟了你就好。” 天sè渐渐暗了下来,赵王司马伦遥遥看着月sè,不禁有些激动,笑道:“灯火通明,这时候出了事情,也不会有人怀疑。” 孙秀在旁笑道:“东莱大师君这次可物sè了一个极佳的人物。这个人豹头环眼武勇绝伦,更不可思议的是,此人竟还是个士族,是东莱王氏的子弟,祖父曾是跟着毌丘俭大破高句丽的名将王颀。” “哦?出身这么好,还有才干,为何不出仕州郡或者求做军府的幕宾呢?”赵王伦纳闷道。 孙秀道:“大师君说,此人天生好乱,最是不惯平稳,就像山林野狼,做不得看门的家狗一般。” “哦哈哈,倒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嘛。既然是条野狼,那这件事肯定就能办成了,哈哈,那此人叫什么名字?”司马伦问道。 孙秀回道:“叫王弥,在青州的绿林山贼中还有个绰号,叫‘飞豹’。” “哦!”司马伦不禁兴奋地跳了起来,“士族出身不做官,反倒在绿林里出了名,这种人百十年未见啊。” 赵王伦究竟要在上元节捣什么鬼,此刻洛阳的百姓可都不知道,依然摩肩擦踵人山人海地游玩。王景风和双鬟在街角转了一圈,不时地踮脚眺望,却寻不见那人半个影子,不禁心中愈发如绞,暗道:“哼,寻不见你,难道还就找不见比你更好的人吗?” 王景风看到一个小摊上摆着一些小泥偶,最前摆着一个白面无须的男子,头戴着武弁,手里拿着一把竹篾做的小弓,不禁呆了半晌,搡了搡双鬟道:“去把那个人偶买过来。”双鬟却怔怔地看着一个纸鸢摊子发神,搡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一摸钱袋,却苦了脸。 “小姐……小姐……钱……钱怎么没了……”双鬟焦急地翻遍了衣服上的口袋,却不见半个钱币出来。王景风看到她笨拙的样子,不禁就叹了口气,说道:“叫你小心贼人的,一定是方才你硬要挤着去看那猴戏,给人偷了。” “小姐……小姐……”双鬟急得哭了出来。王景风拍了拍她道:“算了算了,不过一点零碎钱,丢了就丢了。幸亏啊没带多了,再回家拿只怕娘又不让出来。咦,嘿嘿,去族伯那里要些。” 王景风说的族伯,便是尚书右仆shè王戎,王戎虽然平素以极端吝啬而闻名,可对于王衍家的两个小侄女,却是非常“大方”,总能给她们几吊钱来戏弄将钱币蔑称为“阿堵物”的王衍,不过其他比较贵重的东西,就免了。 王景风和双鬟这就朝王戎家里走了去。 毛腾白rì里在洛阳西市转了十几个来回,却不见王景风的半个影子,不禁拍了拍脑门,自言自语道:“早知道换个衣服,戴个面具去她家门口守着了,这样海里捞针一样。人有这么多,只怕擦身而过都就疏忽了。” .RT 第196章 上元佳节,灯火通明(下) 毛腾也不知道胡乱走到了哪里,周围几处高墙似乎是到了武库附近。仿佛一颗元宵上扒了一只苍蝇,而且还随时要裂出眼眶一般,典型的豹头环眼。那人看到毛腾盯着自己,一手抹着胡渣,呵呵一笑道:“过路的朋友。不喝口酒吗?” “这么晚了,你们背着柴禾要做什么?”毛腾问道。 那豹头大汉笑道:“我们都是从邙山来的山民,不过靠卖柴禾为生,可惜这么晚了还没找到买主,这不就一直等着嘛。” 这些卖柴的大汉,都用黑帕裹着头发。一个个看起来毫无愁容,哪像是卖柴卖不出去的山民?毛腾不禁一笑,可不论这些人是做什么的,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毛腾只是挥挥手说道:“不了,我还要去看胡姬舞呢。”这才装出一副急匆匆的样子走了。 “师兄,这个人眼sè可疑,要不要给……”毛腾刚走,那豹头汉子身旁的一个青年汉子,做出一个杀人的动作来。豹头汉子摆摆手道:“子义,那他面sè并不慌张也根本没有焦急的样子,只是一个路过的聪明人罢了,何苦为难他。再说我们都是中皇太一的信徒,滥杀无辜可是道门大忌,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嗯,止戈为武,烧兵毁器,让残暴的晋廷自断手足!”那名叫子义的青年汉子满眼红光,疯狂地说道。 “等过一会,听我号令行事。”豹头汉子伸出手来,手心赫然一颗红sè的“道”字。 背柴草的人到了后,由一队汉子推着满是坛坛罐罐的货车到达了。那青年汉子对豹头大汉道:“师兄,油来了。” 后边推着油车的人也陆续跟了上来,王景风和双鬟就在不远,看着这些汉子推车挑柴不禁有些纳闷。一个大汉推着的车子被一块石头一磕,一壶油就掉了出来。后边推车的汉子连忙嚷道:“小心些,油泼在地上了。” “小姐,年关都要过了,谁家还要这么多油啊。”双鬟忍不住说道。 “不知道啊,我听说石太仆家里用蜡烧火,难道还有人用这些油烧火不成?”王景风有些纳闷地说道。 一个推车的汉子听到这话,不禁大吃一惊,赶紧对前方挑柴汉子说了几句。那挑柴汉子迅速往前跑了去,几个推车油车的汉子忽然就旋到了王景风和双鬟身边。 “你们……你们干嘛……”双鬟有些胆怯地问道。 “不干嘛。”那几个汉子堵着王景风的去路,面sèyīn沉地说道。 那挑柴汉子已经跑到了前方豹头汉子的身边,急道:“大师兄,我们的计划似乎被人发现了!” 豹头汉子这就起了来,挑柴大汉急道:“大师兄,路口有两个小女娃,说我们推着油车和柴草,是要放火!要不要先做了她们。” 豹头汉子猛地站起身来,对那个名叫子义的汉子说道:“你和后边几个师兄弟一起,车上扯两个麻袋,把她们绑了先塞进去,一会放火时扔进武库,一齐烧死!” 子义这就挽起袖口,对那挑柴汉子道:“趁着现在人少,走!” 子义和那挑柴人一走,豹头汉子猛地一拍手,对身旁的弟兄们说道:“泼油,趁着现在武库周围没人,马上放火,完事之后分散出城!” 众黑帕汉子一齐将运来车上的油倒在武库墙边,那豹头汉子看到武库墙后并没有守卫,将大捆的木柴如同仍皮球一样抛进了墙内,哈哈笑道:“这个方向是武库内存放木炭的所在,这里只要起火,不到一个时辰,只怕半个洛阳都会烧着了哈哈。” 王景风和双鬟还被那些推车的大汉挡着,双鬟早已吓坏了,王景风急道:“你们做什么,我是尚书的女儿!” “我还是尚书他爹呢!”那个叫子义的汉子已经纵身跑了过来,挥手道,“绑了,一起扔到武库里去!” .RT 第197章 天师飞豹,东莱王弥(上) 这群大汉一起上来就挟持住了王景风主仆,一个矮胖的推车汉子一把就掀开了王景风的帷帽,一张明艳无俦的脸就显现在了月光下,夜sè下的朦胧的灯光更让她显得秀丽绝伦。周围的汉子不禁都瞪大了眼睛,呆呆地就站了下来。 “放开手!”王景风转身娇叱一声,那些天师道的恶汉竟然乖乖地都散开了一边,呆呆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子义看到他们都散了开来,站在远处怒道:“等什么啊,要是有巡城的官兵,还不坏事了!” 矮胖汉子猛地一咬牙,将王景风扛在肩上道:“师兄,师弟我至今还是个光棍,这小娘皮赏了我吧!” “救命啊……”王景风大声喊叫。后边的一个大汉赶忙塞住了她们主仆的嘴,扯着王景风的胳膊说道:“师哥,你不要贪心,我们天师弟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女人也该同用啊……” 众恶汉放下了手中的推车,竟都围在矮胖汉子面前,也没人去拿车上的麻袋,只是死死盯着矮胖汉子。王景风不停地挣扎着,可是她哪有力气挣开,嘴里又被塞了破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呜呜地就哭了出来。子义猛地抽出一根粗柴棍,窜步上前就怒道:“你们这些混账,虽然上元节万民同庆,巡城的士兵也都在玩乐,可总有当值的啊。难道都想死在这里不成!” “曹子义!你们家是东莱豪强,不缺娘们。怎么知道师兄弟们的困苦!我们信了太一大神,跟了大师君不就是图能升九霄天堂,喝琼浆玉液,整天都娘们cāo嘛!火自然放,油我们也泼,只是这个小女娃娃要赏给师弟我!”那矮胖汉子似乎是铁了心,扛着王景风不放。而可怜的小丫鬟双鬟。已经被捆了手臂,半塞在麻袋里了。 “嘿,胖师兄。这小女娃是我先发现的,得归我。要不然我们找大师兄评理?”后边扯着王景风胳膊的瘦汉子怒道。 曹子义一个箭步窜上前来,朝着矮胖汉子的小腿处猛地抽了一棍。矮胖汉子一阵剧痛就跪了下来。王景风也被后边那个瘦子接了住,可那瘦子似乎并没多大力气,立身不稳就滚倒在地,却生怕美人逃出掌心,两手却还死死抓着王景风的胳膊。 曹子义也看清了王景风的面容,不由也吃惊片刻,可他毕竟是豪强出身见识较多,立刻一狠心道:“大师君得天公将军大贤良师真传,道法无边,rì后保我等师兄弟飞升上天。别说什么洛神嫦娥,就是西王母的侍女许飞琼也能给大伙享乐,还贪图一个凡俗女子作甚!”猛地一挥柴棍,便朝着王景风脖颈处猛抽而来,王景风登时吓得魂飞天外。心中默念:“他怎么不来救我……”不禁就闭上了眼睛昏了过去。 旁边的天师道弟子,纷纷上前抱住曹子义让他不要杀王景风,可是曹子义却已经横了心,甩开众人这就击下柴棍,右臂高高抡起,忽然就戛然而止。 “啊……”曹子义一阵痛哼。这才发觉右臂上中了一箭。颤抖着胳膊朝后一望,武库高墙上忽然就窜下一个人影来,月光下只看到明晃晃的剑刃闪动,曹子义惶然俯身滚开,身后一个天师道弟子已经被一剑枭首! “啊,君侯!小姐,是他啊!”双鬟看到那人,登时兴奋地哭了出来。毛腾也没有吭声,猛地冲上前,那躺倒在地的瘦子急忙扔下王景风要逃走,可是脚后跟就吃了一剑,倏然跪倒在地,毛腾补上一剑,那瘦子登时一命呜呼。 胖子虽然刚才小腿被曹子义抽得剧痛,可是一看毛腾这样凶神恶煞,急忙连滚带爬就逃了走。曹子义手中根本没有兵刃,又听到双鬟叫毛腾“君侯”,心中震怖不已,连忙朝大师兄的方向逃了去。旁边几个天师道的弟子看到脸平rì骁勇无比的曹子义都逃走,更是胆寒,纷纷夺路而逃。毛腾赶紧上前抱起了王景风一把抽出了她口中的破布,可是王景风已经昏了过去。 “君侯,小姐她出来就是来找你的……”双鬟半个身子还在麻袋里头,呜呜哭道。毛腾上前挑开了她的捆缚,叹口气道:“没想到城内竟还有这样穷凶极恶的贼人,油车柴草,这不是要烧武库吗?” “快跟我走,去安丰侯家里,告诉他们有人要火烧武库!”毛腾抱着王景风,和双鬟一起便朝王戎府宅跑了去。行到王戎家后门处,毛腾猛地就踢开了后门,王戎家的僮仆看到大吃一惊,毛腾急道:“我是安定太守毛腾,要见安丰侯!” 王戎自好雅士,人们都在观灯赏玩的时候他却在屋里睡觉,亏得如此他竟然在家。赶忙上前下令女仆安顿好了王景风主仆,又派人去告知张华,却并没有自己去救火的意思。 “王公身为仆shè,是宰辅大臣,如今有贼人在武库放火,王公难道就坐视不理吗?”毛腾急道。 王戎笑道:“士人自当公私分明,武库失火不过是公家之事,我虽身为宰辅可现在身在家中不是朝中,与我何干呢!” 毛腾对王戎的这句话感到彻底无言,只能对他的淡定和麻木而五体投地,只好说道:“王公府上可有长刀,借我一把。” 王戎将身旁僮仆手中的一把眉间刀递给了毛腾,笑道:“君身为侯爵,这等出力之事还是等军士下人来做吧,不过这刀借了你,用完记得归还啊。” 毛腾登时差点没吐出血来,作为一个尚书右仆shè,实质上的副丞相,居然这么小气,还要叮嘱还刀,只好接过道:“毛某本是军汉一条,为保国安民,身当士卒自是责任。”这便大步而出。 “你们几个,跟着毛君侯,莫教贼人伤了他。”王戎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吩咐身旁几个僮仆。毛腾听毕,又怕这几个僮仆死了王戎又要他赔偿,连忙回头道:“王公,不用了,叫他们去通知附近的守军吧!” “好,你们几个去通知附近的守军,叫他们去武库捉拿贼人。”王戎正在说着,忽然武库方向就浓烟滚滚,大火漫天。 “糟了!”毛腾急道。 武库方向大火已经烧起,那豹头汉子指挥着众人将油车一齐泼在武库墙后。豹头汉子看着火越烧越大,下令道:“把车也烧了,立刻分散出城!” “大师兄,有人发现我们了!”曹子义拔出了右臂的箭头,匆忙地跑了过去。豹头汉子顿时惊道:“先不要慌张,我方才查看过,周围根本没有士兵,武库当值的卫士也早就被人灌醉了。” 曹子义将箭头递给豹头汉子道:“大师兄,你看。” 那箭头只有寻常剪枝的一半长短,豹头汉子奇道:“这么短的箭,难道是诸葛弩发的?” “不是,那人好像是个有爵位的官儿,身上好像没有弩也没有弓,只是用剑砍死两个师兄弟救了那两个女娃就走了。”曹子义连忙道。 “子义,你在这里指挥大伙把车全都烧了,然后立刻从南边逃走。我去路口,替你们引开可疑人等。”豹头汉子背起身后的一把柴,这就朝路口方向走去。 “大师兄,我们可没有兵刃啊!”曹子义急道。 “我自有分寸!你们速战速决,不要拖我的后腿。”豹头汉子径直就冲了去。 毛腾已经从王戎府出了来,收起佩剑,提着眉间刀就靠墙回了路口。眼看武库的火势越来越大,毛腾忽然就有了退意,暗道:“连尚书右仆shè都坐视不管,我理会这些又能如何?”于是决定退回。可他刚刚一转身,只听到一阵杂音,回头一看,一大把柴棍就如乱箭般飞了过来。 “不好了,有人持刀杀人了!”豹头汉子大吼一声,抄着挑柴的粗棍就猛地飞扑袭来。毛腾转身旋倒遮挡,可还是被那一大捆柴棍零星击中,索xìng这些都是破柴并没有杀伤力,可遮挡柴棍的时间,那豹头汉子的粗棍已经甩了过来。 毛腾击落柴棍的时候刀刃已经转向下方,无法在遮拦回击,只好抛接刀柄,硬支着刀柄接了那豹头汉子一击。“咣当”一声,顿时双臂发麻,才觉得那豹头汉子膂力异乎寻常。 “牛眼睛,甩手倒击,戳他肚脐眼!”旁边一颗树上忽然传来一阵怪声。豹头汉子和毛腾不禁都回头一望,只见一个容貌怪异的棕发胡人,手中拿着一把乌黑的钝刀就跳了下来。 毛腾真要往后闪躲,可是那豹头汉子反应比他快得多,粗棍甩手一接,另一头已经如枪尖一般捣刺而来。毛腾慌忙翻身滚开,已是狼狈至极。豹头汉子却还轻松地笑道:“丑八怪,真有你的,这一招还挺奏效啊。”说着便又一棍补了过来。 “哈哈,牛眼睛,本来我不管闲事的。可是这个大官偏偏要在大牢里取我xìng命,我匐勒从来不欠人恩情,可不会让别人欠我的!”那丑八怪胡人竟然就是昨天还关在牢里的羯人匐勒! 第198章 天师飞豹,东莱王弥(下) 毛腾听罢更是一惊,往后滚闪的同时,连忙嚷道:“夜黑风高的,我只是个过路人,你们认错了。”一边说一边从腰间抽出那支小骑弓,猛地就朝那豹头汉子面上倏然一箭。豹头汉子猝不及防,挥臂一遮,左臂就被钉上了一箭。 豹头汉子顿时大怒,猛地挥起粗棍道:“爷爷今rì入城办大事,不及带兵刃,反倒被你这无名小卒暗算,看棍,今天非活活抽死你不可!”一跃而上。毛腾已经翻身而起,cāo起眉间刀,嚷道:“那丑八怪胡人,你老爹在那儿呢。” 匐勒却嘿嘿笑道:“还你老爹呢,老爹早就出城了。老子今天也趁这个机会好好教训你不可!” 豹头汉子不但力大,武艺更是娴熟,只是木棍无法发挥出他排山倒海一般的气势来,毛腾虽然拿着长刀,可只能遮拦躲闪,不禁暗暗佩服。可那个匐勒手里却cāo着刀,狞笑着就挥了来,毛腾哪是这二人敌手,只得连连退却。忽然背后一阵脚步声就穿了来,显然是巡城的士兵来了。匐勒一把就把钝刀甩进了武库大墙里,大吼道:“哇哈哈,军爷爷救命啊,这里有人cāo着刀子杀人了!” 豹头汉子也顿时会意,缩回长棍,大吼道:“有人趁火打劫,要欺负我们这样小百姓啊。” 后方的巡城士兵看到毛腾不但佩着剑,还cāo着长刀,而那两个衣衫褴褛的人一个只拿着木棍另一个则徒手乱跳,迅速就上前围住了毛腾。豹头汉子和匐勒见状。这就没命地跑了。 “混账,我是关内侯毛腾,那两人才是恶人,还不快追!”毛腾大怒道,他没有说出烧武库的事情来,临机一想若是说出来rì后可能还会扯上麻烦,于是便这样嚷了一声。 “啊……”巡城的卫兵连忙道。“君侯饶命啊,我们是中书监张公派来救火的……” 卫兵们这才散去,跑到武库救火去了。毛腾大叫晦气。暗想再不能待下去了,这回来洛阳真是连接倒霉,提着眉间刀这就又往王戎家里走了去。 王戎家已经四门皆闭。四周的小望楼上布满了僮仆家丁,张弓搭箭已经做好了jǐng戒。毛腾顿时更是失望,按王浑在洛阳的家宅僮仆千余人来估算,王戎府宅的家丁至少也接近了千人,可是不但不去武库救火,反而紧张兮兮地把守了起来,这些秉政的士族真可谓是自私到了极点。 “我是关内侯毛腾,还刀来了!”毛腾吼了一声。王戎家的僮仆在小望楼上照着火把一看,连忙下来开门。毛腾递过刀说道:“安丰侯可在?” 僮仆忙到:“主人早已休息了,说城里失火又有贼人流窜。下令我等把守门关。说城里很乱,毛君侯要来还刀,就让君侯在客房留宿,等明rì安定了再离开。” “算了,我还是回行馆歇息了。”毛腾刚要走。后面僮仆忙到:“君侯。方才又卫兵过去,说中书监张公派城内卫兵封锁各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毛腾这才点了点头道:“那好,既然安丰侯留我,我也不客气了。” 毛腾刚刚进了客房,才发觉炭火盆上只有三颗核桃大的木炭。还快要烧光了,顿时更是佩服王戎的“简约”,连忙对僮仆说道:“劳烦填些炭火,这……这不跟没有一样嘛。” 僮仆有些呆呆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毛腾连忙从衣袋里取了一把钱说道:“算我买了,填些炭火,再给两个蒸饼吧。” 僮仆搔头道:“家主常说,不可受人钱财,一个也不行,发现了是要被严惩的……唉,君侯,我这就取点我们用的炭和饼子来吧,君侯莫嫌弃。” “不嫌不嫌。” 毛腾早就有些饿了,那僮仆刚刚离去,毛腾正准备偷着折几根院里的树枝烧火,忽然就听到一阵女子尖叫的声音。 王戎的悭吝是匪夷所思的,王景风好歹也是他的族侄女,可是也被他安顿在招待寻常客人的客房里头,不过王景风早就习惯了这个一毛不拔的族伯,讷讷地从窗户缝地看着外头,说道:“双鬟,你说他会不会回来还刀呢?” “小姐,窗外风大的很,别着凉了啊。他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过来还刀吧。”双鬟围着火炉说道。 “你没听他们方才说,卫兵都把各处的城门和通道封锁了,他一定会过来的。唉,你跟我再讲讲他打跑那几个坏人的事吧,他真那么厉害?”王景风手托着腮,呆呆地望着外头。双鬟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小姐,问了五遍了啊。毛君侯是西平武吏出身的,能做官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方才啊也就几个小恶人,就是遇着三头六臂的胡人什么的,他都能随便打趴下的。小姐不是常说睢陵元公(王景风族祖王祥)单骑就击退了青州的海寇嘛,小姐念叨族祖,也就是念叨他了,应该都是差不多的人物。” “好啊,你个死丫头。拿他来比你主人家的族祖!”王景风脸霎时就红了,小跑到双鬟背后,伸出冰凉的小手就戳进了双鬟的脖子里,双鬟被冰得练练叫饶。王景风却嘿嘿一笑道:“谁叫你烤火烤这么热,喏,给小姐暖暖手。” “唉,小姐,你要是嫁了人,总该不会拿我暖手了吧。那人可是从西北苦寒之地来的,我爷爷说胡人都被冻得浑身是毛啊,他也应该浑身都是毛,不然怎么姓毛呢。”双鬟虽然被她冰得难受,可是只能挨着,不过也不忘调侃地说道。 “你才浑身是毛呢,他连胡须都少,哪有那么多毛啊。”毛景风又翻了手去冻她,可惜小手背也早就捂热了。双鬟咯咯笑道:“嗯嗯,人家没毛,小姐看过了什么都知道。” “你……你……真是没家教了啊!”王景风羞得更是绵连通红,掐着双鬟的脖子使劲晃了起来。双鬟连忙扯着她的手道:“小姐小姐,我不说了,反正有毛没毛的,毛总该会有的。” 两人正在谑笑,忽然窗外一个yīn测测的怪声就道:“哎呀,小丫鬟只怕毛没长全,才这么说吧。要是想看有毛没毛,不妨找我啊。” 王景风和双鬟吃了一惊,登时吓得哑然无语。这时候房门忽然就被窗外那人给推开了,一个光着膀子长满胸毛的醉汉就进了来。 第199章 名士之子(上) 来的不是别人,却是王戎的次子王兴。王兴是庶出之子,其母至今还不曾被王戎接进家中,还在乡下过着贫苦生活。可这个王兴却又喜好模仿王戎年轻时的率xìng方达,怎奈王兴这个苦孩子从小就被王戎忽视,连个老师都不曾为他聘请,更是不识文墨,完全成了个满口粗言的真疯子。听到堂妹和丫鬟在谑笑“毛”的话题,登时就大冷的天脱了外衫,露出满胸的毛发,得意洋洋地就走了进来。 “啊……”王景风和双鬟登时就捂了眼睛大叫起来。王兴却醉意朦胧地道:“你们不是要看毛嘛,这就是了,呵呵……下边的就算了。下边的毛只有老爹手下那个刘参军才敢露出来。” “堂兄,出去啊……”王景风急声大叫。双鬟本来年纪小,更是吓得连连哆嗦。可是王兴却不禁感觉大为畅快,将袴子一提,似有所悟地吟诵道:“天地为栋宇,屋室是……是……是……是袴子,堂妹你们怎么钻到我袴子里了……” 王兴本来想一口流利地背出刘伶的“宣言”,可是没想到却没记住词,只好胡乱说了出来,不过他幸好还没疯到刘伶那种程度,而且纵然是刘伶也恐怕不会在自己的堂妹面前脱了裤子,只是抓着袴子系带,在门口疯疯癫癫地跳起舞来。 “快来人啦!”王景风急忙叫喊。门前终于来了几个僮仆,可一看是二公子。虽然堂妹都知道王戎很讨厌这个儿子,在长子王绥死后过继了堂兄王愔之子为嗣,根本没有考虑让这个庶出的可怜虫继承家业,可好歹是二公子,而且也都知道他喝醉之后的麻烦,哪敢有人上前劝说?只是都讷讷站在门外,如果王兴真敢脱了袴子。他们才敢上前抬走吧。 “真是名士风流,冬rì未去早chūn尚寒,竟然有如此风雅之士。真是佩服佩服!”僮仆身后一个人忽然抚掌大笑。王景风听到这声音,不禁手指缓缓张开一条缝,一看竟就是毛腾。不禁暗自窃喜,而在同时,双鬟也似乎看到了毛腾,一个劲地用膝盖顶她。 王兴本来不通文墨,鲜少有人夸赞于他,听到这个声音不禁大喜若狂,猛地就冲了出去,大喊道:“知音啊知音,真是鱼白牙遇到了钟老七!” 毛腾赶紧一把拽住他就道:“钟子期啊,我就是俞伯牙。真是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高山流水弦断时,天下谁人不识君啊!” “走走走,我们清谈去!”王兴一把就抱住了毛腾,如同多年未见的亲人一般。毛腾被这光着上身的酒汉抱住也不禁一阵不舒服。不过还是佯作大喜道:“好好好,走,钟子期。我跟你好好谈谈金瓶梅与肉蒲团去!” “啊呀!金瓶儿?美鱼,肉脯,还团儿,哈哈……好好。这倒是个清谈的好题目啊,我可想好难词了,鱼肉怎么塞进金瓶里啊,这个话题有待商榷,嗯有待商榷!”王兴顿时就有了兴趣,这么多年谁跟他“清谈”过?尤其是他那个妹夫已经做了侍中的裴頠,更是一看到他就像兔子一样溜了,今天居然有人跟自己要“清谈”,顿时就大喜过望,如同老寡妇遇到了老黄瓜一般,拉了毛腾就跟毛腾去了客房内。 毛腾方才问了僮仆,没想到作为尚书右仆shè,“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竟然还有这么奇葩的儿子,真是让自己开了眼界了。父辈的文人底蕴一点都没有看,反倒学了一身的sāo气糟粕,也难怪司马家的藩王会有那么多连字都不认识的了。毛腾和王兴一起进了客房,王兴当时就吼叫要酒,僮仆们连忙去端酒。 王景风看到门前的人也散光了,这才和双鬟一起扶着门框偷偷望了去,双鬟有些不解地道:“小姐,他们好像是一路人啊。” 王景风有些怨恨地又瞅了一眼,低声道:“果然就是个军汉,一听到喝酒,就欢喜地和疯子走了。” “唉,小姐。当初孙竹说他一次喝了十几坛就都还不醉,你不就要我偷了酒你尝嘛,怎么现在到讨厌起酒来了。”双鬟掩口哧哧笑道。 “回屋去,哼。”王景风有些生气地扯了双鬟进屋,一把就踢上了房门。 “兄台尊姓大名,高居何职啊?”王兴倒着酒,这就问道。 “俞伯牙,一介白身罢了。”毛腾嘿嘿笑道。 “唉!”王兴叹了口气,说道,“我问的是真名啊,我可不叫钟老七,我叫王兴,老爹连个字儿都不给起啊,唉……” 毛腾更是诧异,这家伙竟然连字都没有,于是说道:“那以后我叫你‘子期’就行了,有期盼,故兴也嘛。” “好好好,哈哈哈哈!”王兴大笑,又问道,“鱼白牙啊,看你也是我家贵客,有和我一见如故,不妨就告我我尊姓大名啊,我要真说出去你是那个鱼白牙,那就捅出大笑话了。” 原来这家伙还不是疯子,毛腾一笑,这就如实说道:“我啊,姓毛名腾字公举,荥阳阳武县人氏,现为安定太守领抚夷护军,爵关内侯。” 王兴猛地吸了下鼻子,呆滞地看了毛腾半晌,忽然就哇啦哇啦哭了出来,说道:“哎呀呀,我当你只是个寻常的客人,身份低微这才看得上跟我‘清谈’,原来是士族出身,还是太守,还是个‘侯’……呜呜……真是知音啊,来,干一坛!” 王兴抱起酒坛,就要干。毛腾毫不推拒地抱起酒坛和他一碰,这便一饮而尽。 王兴还抱着酒坛,吃惊地看着毛腾,毛腾笑道:“子期,怎么还不喝。清谈无酒,可就少了韵味啊。” “好好!”王兴勉强地咕嘟咕嘟喝了半坛,这才一抹嘴说道,“唉,家里数我喝酒最厉害,可也比不上贤弟你啊,唉我白活了三十来岁,今天才遇到贤弟这样的高朋!唉……痛快,我要喝完!” 王兴说着又将剩余的半坛酒咕咕地喝了下去,直喝的满头发昏,打着酒嗝说道:“呃,贤弟,呃……唉……我王兴虽然有个做仆shè的老爹,可是老爹连让我做个郎官的机会都不给,呜呜……我那妹夫都做了侍中,整天和皇帝在一起,我却只能在家里和一些粗人喝酒,让他们装作名士来跟我清谈。呜呜……怪只怪我娘是个兵家女出身,地位卑贱。唉……不过一想,老爹这样养活我,我也知足了,可是我也想做名士,也想做官啊……呜呜……” “呵呵,没事没事。rì后若是有机会,老弟举荐你出来做官。”毛腾嘿嘿一笑,又抱起一坛酒,说道,“来,干了!” “啊……真的?”王兴大喜,也不顾酒意上涌,又抱起一坛酒和毛腾一碰,两人同时喝了下去。 “小姐,他们都喝了两坛了。毛君侯说还要举荐小姐堂兄出来做官呢……”双鬟蹑手蹑脚地走了屋内,向王景风通报了偷听来的消息。 “啊,我那堂兄哪里能喝得了两坛酒,只怕要更疯了……唉,不过他身体结实,平素也喜好舞刀弄枪的,虽然士族耻于做武吏,可他这样的疯子大概真会去做吧。”王景风叹了口气,接着又问道,“那……那他又没醉啊。” 王景风比划着,后面一个“他”明显说的是毛腾。双鬟挠着头道:“小姐,说明白些啊,到底‘他’是谁啊。毛君侯他喝酒啊好像喝水一样,小姐堂兄啊嘴里都打囫囵了。” “哦。”王景风这才松了口气,推搡双鬟道,“你出去再听听啊,要是都喝醉了怎么办啊。” 双鬟有些不情愿地嘟了嘴,这才慢吞吞地又出了去。 王兴第二坛酒喝下去,已经头晕目眩,指着毛腾就道:“贤弟啊,其实我爱喝酒,就是啊,因为啊。看到人啊,都是双的。我那个妹夫啊,他说什么崇有,说玄学是……是放屁,鬼神都是不存在的。我就反驳他,你喝醉了看到的重影……重影那是啥啊……那就是……就是鬼啊……” 裴頠在魏晋士族中是少有的唯物主义者,著有《崇有论》,反驳虚妄的玄学和鬼神之说,这个毛腾早有耳闻。可没想到王兴却拿喝醉了看人有重影来反驳裴頠,也难怪裴頠会躲着他了。毛腾哈哈一笑,说道:“子期你说的好,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嘛。子期你见了鬼,那是实实在在的,当浮一大白,来来!”又抱起一坛酒要碰。 “知音啊!”王兴顿时鼻涕眼泪一齐躺了出来。可刚刚抱起酒坛,忽然就“呕”地一声,连着鼻涕眼泪,秽物也吐出来一大滩,旋即就趴在自己吐的秽物上昏睡了起来。毛腾连忙大喊来人,不一会儿便来了僮仆将王兴抬走。掌着灯笼的老仆连忙道歉道:“君侯莫怪啊,寻常时刻都没人敢搭理二公子的。还请君侯换个房间吧。” .RT 第200章 名士之子(下) 毛腾这才如释重负地出了来,看到僮仆们背着王兴离开,不禁盘算道:“琅琊王氏rì后必定会辅佐东海王成事,说不定还真会扶持司马睿在江南登基。这个王兴虽然在家中没有地位,可是毕竟是琅琊王氏一族的宗主之子,倒也有利用价值啊。” 僮仆们又张罗给毛腾换了客房,毛腾扫了一眼,安顿的客房还是在正北的主房,离着王景风住宿的厢房还有一段距离。不禁暗道:“王戎可真够抠门,外头客人住正房,自己的族人就安顿在厢房里头,真是货真价实的‘不见外’了。” 双鬟掩着胸口急匆匆地跑回房内,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小姐……小姐不好了,小姐堂兄他……他撞鬼了……” 王景风也吓了一跳,急道:“……什么鬼……” “我听他们喝的好好的,二公子就忽然说看见有鬼影,然后好像就吐了出来昏死过去了……”双鬟兀自有些惊魂未定,拉着王景风又道,“小姐,怎么办啊……” 王景风生来怕鬼,不禁也拉住了双鬟,哆哆嗦嗦地不敢看外头,正想问双鬟毛腾怎么样了。窗外忽然一阵风刮来,摇得门扣咣当乱响,有一阵猫叫的声音凑巧传了来。两人又同时惶然尖叫了一声,极为惶恐地紧紧抱在了一起。 王戎家的僮仆看到让他们最为头疼的二公子王兴被抬走,刚刚松了口气准备休息。听到王景风主仆又在尖叫,只好叹口气牢sāo地回来。毛腾也不禁站在栏杆旁喊了一句道:“王大小姐,还不休息,你等个猫鬼啊!” 猫鬼是隋唐以前东西两京最为让女人害怕的jīng怪了。据说不少寡居的老妇人都深谙养猫鬼之道,直到隋朝年间被独孤皇后下令铲除,驱逐了不少两京的寡居老妇人,猫鬼才逐渐从历史记载中消失。然而一直到唐朝,武则天依然对猫鬼深有畏惧,至今在甘肃的乡下仍然有这种恐怖jīng怪的传闻。 连独孤后和武则天都怕的要死的东西,王景风和双鬟两个小女孩如何不怕? “啊……………………………………………………” 只听两人齐声惊叫,尤其是小丫鬟双鬟的嗓音更是惊天动地。震得僮仆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赶紧围到门前问道:“大小姐,怎么了啊?” “有鬼啊……”双鬟在屋内一阵大叫,两人哆哆嗦嗦在屋里又绊了一跤。案几上的灯烛也被打落在地上登时就灭了。紧接着两人便哭了出来。 僮仆们连忙进了来,又点亮烛火,连忙说道:“小……小姐,哪有鬼啊……” “猫鬼啊,我看见了啊……”王景风惶然失措地和双鬟一起冲出了厢房。站到了僮仆中间,却是再也不敢回到屋子里了。 古人多迷信,鬼怪之谈几乎人人都信,裴頠这样的无神论者毕竟是少数。更何况这些无知的僮仆。这些僮仆们顿时也有些害怕了,端着烛火又出了来。大伙都点了灯笼,有几个还嚷嚷着说要去通知管家。赶紧去请术士来捉鬼。毛腾在栏杆旁笑得前仰后合,大声说道:“活人都不怕,怕什么不存在的东西啊。大伙还是回去休息吧,哪有什么猫鬼狗鬼的。” 一个老仆连忙说道:“那不一样啊君侯,君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浑身上下有煞气。神鬼看到君侯是绕着走的,所以君侯不怕。可我们这些小民,真的是怕啊。我小时候……” 老仆正要说一些自己的血泪见闻来论证鬼的存在,王景风已经吓得不行了,捂着耳朵大叫道:“别说啦别说啦……” “唉,小姐说的对,老奴该死!”老仆自己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神秘兮兮地说道,“乡下老人们就曾说过,大伙都当没有鬼,谁也别提,就不会惊动了鬼怪,鬼怪就不会出来害人了。要是大伙都吓得哆嗦,鬼怪就愈发得意,非要害人不可了……” “那你还说什么!”及个僮仆本来还没觉着害怕,可是被这老仆这么一解释,也哆嗦了起来,赶紧厉声骂道。 有个胆大的僮仆立刻说道:“没事没事,咱院子里今天住着毛君侯,毛君侯杀过的人只怕比鬼害死的人还多,浑身都是煞气,应该能镇住这里的。再说我们主人是当朝的仆shè,是半个宰相,学富五车,鬼也怕读书人,有主人的气势和毛君侯的煞气,有什么鬼敢来捣乱?大伙散了睡觉去吧。” 毛腾不禁哑然,暗道:“这些家伙为了给自己壮胆,把我都说成啥了……” 众僮仆这才半信半疑地挑着灯笼准备散去,王景风急道:“我要回家,我不要待这里了,我要回家去。” 老仆连忙回来说道:“夜里武库起火,到现在也没消停,只怕还烧死了几个看库的士兵啊。现在城里各处要道都被中书监下令封锁,任何人都不能通过的,小姐还是暂且委屈一晚吧。” 王景风听到武库里还烧死了人,顿时更是害怕。双鬟忍不住哭道:“小姐,我们别处去了。武库刚烧死的人只怕就在街上转悠呢……呜呜……” “算了算了,既然我身上有煞气。大小姐你住我旁边这个屋子吧,你们几个收拾打扫打扫,门口多挂几个灯笼。”毛腾这就上前说道。 “好好好。”僮仆们本来困乏,赶紧就收拾了旁边的屋子,抬进了炭火盆,点了几个灯笼挂在屋外。一个中年僮仆还有些顾虑地给那个老仆说道:“撞鬼的事,要不要通报家主啊?” “你这不自己找骂嘛,他老人家一定会责罚我们,说我们打扫不干净,这才让不干净的东西进来了。最好别让他知道啊。”老仆急忙说道,又不忘给王景风躬身说道,“小姐啊,这事千万别给我们主人说啊,再说传出去也不好听,说仆shè家里出了鬼,只怕还有御史会弹劾我们主人的。” “你们不是说不要提鬼了嘛!谁也别说了,我跟谁也不说啊。”王景风扯着双鬟惶然地站到了毛腾身边,似乎觉得他身上的“煞气”果然有效,也不怎么害怕了。 第201章 石勒王弥,宿命相逢(上) “君侯,求您也别给家主说啊。”老仆还不忘求毛腾。毛腾呵呵一笑,也知道儒家“天人感应”的一系列责任,但凡有自然灾害都会给丞相问责,要是丞相家里闹鬼,肯定会惹出一堆御史说王戎平时不积德啊什么,点点头道:“反正我没又看见,老人家你放心。” 僮仆们这才松了口气散开走了,后面还有个小厮仍然有些害怕,扯着那老仆的袖子,只是说和自己睡的家伙今天去城外看地,硬扯着要老仆陪他。前边还有人谑笑说老仆年事已高,已经是个棺材瓤子反倒还会招鬼,几个家伙你说一句我骂一句这才慢慢散去了。 毛腾回头一看,王景风和双鬟在凉风中也不知道是冻得瑟瑟发抖还是仍然想着什么鬼神而哆嗦,于是说道:“世上哪有什么鬼神,别胡思乱想了,早些休息吧。明rì我还要去行馆准备回去呢。” “啊……回去,回新平吗?”王景风忽地就问道。 “安定啊,我早就从新平调任安定了啊。”毛腾不由一笑,暗想这小大姐是不是给鬼吓傻了。 “哦。”王景风有些低沉地哦了一声,抬起头就说道,“那我和双鬟先去睡了,你不许休息,站在门口别让再闹鬼。” 毛腾讶然,连忙道:“我身上煞气重,就睡在隔壁,没事没事的。站门口只怕受了凉,煞气就没了。”说罢便往自己房里缩,王景风急道:“你出来。我就是要你看门。你当我真怕鬼啊!” “喵!……”毛腾躲在门后忽然就学了一声尖利的猫叫。王景风和双鬟顿时又吓得抱在了一起,毛腾这才又出了来,笑道:“大小姐,别玩着玩着把自己玩里头了啊。” “刚……刚才的确是我装的,可我现在真的害怕了!”王景风急得差点哭了出来。双鬟却还有些纳闷,讷讷地看到王景风,不解地道:“小姐……你……你装的?” “可你先说有鬼的。我刚才还不怎么怕,装怕装了半天,给那个死老头子说害怕了……”王景风急得直跺脚。丝毫没有进屋的意思。双鬟还是一副呆呆的表情,问道:“那怎么办啊,小姐我是真害怕啊。” “叫他守门。不然我们就不回去睡。”王景风指着毛腾。双鬟却是傻了眼,急道:“小姐,人家可是关内侯啊,让关内侯守门,只怕只有皇上和皇后才有这本事啊。” “就是要他守门!”王景风又跺脚道。 毛腾无奈,只好脱了穿着的紫sè外衫,挂在她门前说道:“傍晚我救你,就穿着这件衣服杀了那两个恶人,煞气很重的。哦,把剑也挂上。这剑可见过血的,煞气更重。大小姐啊,你就放我去休息吧。”说罢将剑也挂在了她门前。 “这还差不多。”王景风将那件紫sè外衫和剑一齐抱进了屋内。毛腾急道:“不挂在门口?” “门口挡着了,窗户里进来怎么办?我要枕着睡!”王景风一把就关了房门,在屋内得意地道。 凉风吹来。毛腾不禁身上一寒冷,只得回屋去睡了。 却说匐勒和那个豹头汉子逃出武库,匐勒径直就朝南门跑了去,豹头汉子一把拽住他道:“你个呆瓜,去送死吗,没看到那些卫兵?” “老兄。我是人畜无害的好胡人,卫兵又不会抓我。”匐勒憨憨地一笑。 “混账,真是蠢到了极点,上元节的夜里cāo着把明晃晃的刀子还敢说自己是好人。实话告诉你吧,武库起了大火,只怕官兵要封锁城门了,瞧你这贼样一准给抓紧大狱,还往南门跑什么?”豹头汉子急道。 “大狱里的大官叫王府君的我见过,络腮胡子,跟刺猬皮一样。那是个天大的好人,说我是rì角龙颜,天大的富贵命,不但放走了我和我阿爸,还赏了我盘缠哩!”匐勒拍了拍自己的衣袋,嘿嘿笑道。 豹头汉子直勾勾地盯着匐勒额头上的两块肉角,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就踢了他一脚道:“说你是傻子,还都抬举你了。夯货!rì角龙颜,你知道什么意思吗?那就是帝王之相,就是能做天子的命!瞧你这豚犬一般的德xìng,还是个再下贱不过的匈奴人的狗腿羯胡种,你要是能做皇帝,老子还能把洛阳攻破把皇帝全家都抓了呢!要想活命,赶紧跟爷爷走活路,要不然皇帝当不了,你再进监狱只怕那王府君也救不了你!” 匐勒这便乖乖地跟着豹头汉子朝西南方向走了去,可是这两人的一时戏言,不料rì后都如实应验。匐勒这个看似呆头呆脑的贱种胡人,果然做了后赵的开国皇帝。而这个目前还是天师道大弟子的豹头汉子,rì后果然率领大军攻破洛阳俘虏了晋怀帝。 西南方向出奇地没有卫兵巡逻,匐勒黄头晃脑看了半天,这才佩服地道:“好汉,你果然是神一般的男人啊,怎么就能算到这里没人啊。” 豹头汉子怒道:“蠢猪,你以为老子放横胆进来,烧了朝廷中军足用两百万人装备的武库,连个内线都没有了?要不是看你在路口帮我合力对付那个管闲事的武官,老子扔下你一个人逃走岂不是更方便,少废话,路上什么也别问。再张嘴老子给你撕成八块!” 匐勒果然乖乖地不再说话,两人跑到城墙边,果然一个绞盘就坠下木板,两人爬上木板,绞盘就将两人扯上城楼。匐勒吃惊地发现,拉绞盘的竟然是两个宿卫军打扮的武吏。那两个武吏一声不吭,又将两人领到城墙另一头的绞盘上。豹头汉子这才问道:“两位军爷,我道门的其他人呢?” “大概全给张公抓了,少废话了,赶紧逃命去吧。巡逻的人来了老子都没命了!”那两个武吏骂道。 “子义在朝中有亲戚,应该没事……”豹头汉子不禁无奈地长吁一声,这才和匐勒下了绞盘,出了城去。 等出了城,豹头汉子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垂头丧气地长叹一声。 “好汉……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吧。”匐勒呆呆地问道。 “随便。”豹头汉子还在沮丧中。匐勒问道:“你是不是,人们口里常说的黄巾党啊。” “呸!”豹头汉子唾了口唾沫,怒道,“黄巾党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是天师道的大弟子东莱王弥,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五斗米道。黄巾党那是我辈前驱,可惜却失败了。你这蠢猪怎么这么多问题?” 原来他就是“飞豹”王弥,也就是赵王和刘舆所说的那个人。 “哦,那不就是黄巾党嘛。反朝廷,叛贼是不是?”匐勒刚说完,看到王弥目光中似乎喷出火来,连忙改口道,“我虽然是个胡人,还是最贱的贱种胡人,可我很佩服你们啊,连匈奴人都屈服朝廷了,你们这些黄巾人怎么还敢反啊。” “匈奴人,匈奴人算个屁!黄巾人?老子是汉家,是中原人!”王弥又唾了一口,瞧着匐勒的傻样说道,“看你出身这么贱,只怕也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可你身手还不错,身体也健壮。要不要跟爷爷做了我天师道的人,rì后保你吃肉喝酒,干不?” 匐勒连忙摆手,说道:“我不敢,我最怕死了。我是老好人,干不来那事的。我老爹还在七里涧等我呢,我跟他回并州,再不敢来洛阳贩皮毛了,血本无归啊。这回真是倒霉透了,回去都不知道怎么给人还账啊。好汉要是可怜,再资助点盘缠吧。” 王弥一摸口袋,掏出一把碎钱递给了他,匐勒一把夺过,野马脱缰一般地就跑了。 “多谢好汉了,真是再生父母啊!” “果然是贱种,好没出息!”王弥又唾一口,可惜嘴干了没唾沫了。这才猛地醒悟,暗想着狗入的贱胡人不是身上有那个大官王府君赏的盘缠嘛,为什么还要在自己这个穷鬼身上再讨要,这不就是个贪得无厌的小人嘛! “狗入的,滚回来!” 王弥正要追赶,可是匐勒早就跑的没影没踪了。 “晦气!”王弥摸了摸自己的衣袋,只怕回东莱的路上又得再干些打家劫舍的恶事了。 匐勒已经带着钱回去和老爹会和了。王弥缓缓往东而去,一路上都在寻思这个贱种胡人到底是真傻子还是个jiān猾鬼,可总归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也只是哂笑一声罢了。可他怎么样料不到,自己rì后还要吃这个家伙的亏,而且是为他人做嫁衣,被这个看似呆头呆脑的家伙往死里亏。 毛腾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暗想这王大小姐的确是对自己有意思啊,可惜自己到底根基浅薄,虽然是挂了关内侯的名爵,可在毫无爵位的王衍眼里他还是个飘萍一般的寒人。高门士族向来只和高门士族通婚,即便是破例和寒族通婚,那对方也一定是贾谧石崇这样几乎比高门士族还牛气哄哄的寒门权贵。如果他不是个州刺史,爵位不是县侯以上,只怕王衍也根本不会让他迎娶王景风。 “嘿……”毛腾翻了身,暗道,“要是茂猗知道我真的打了王大小姐的主意,那还不真气坏了。算了,就这么回去,不单正在盛头上的鲁公贾谧根本开罪不起,就是王家也得罪不起啊,万一这些家伙联手搞我,那我就完了。不过赵王篡权,也快了,等他上位的时候,想办法搞走河间王,独霸关中才是硬道理啊。” 毛腾想着想着,便糊里糊涂睡着了。(xbaoshu.co m。。) p 第202章 石勒王弥,宿命相逢(下) “君侯,您的剑和衣服。”毛腾还在睡着,窗外就有僮仆敲门说道。 毛腾起身一愣,打开房门问道:“王大小姐她们走了?” 僮仆道:“还没到辰时,她们就走了。家主为防万一,专门派了十几个人护送呢。衣服和剑一直挂在门上,小的帮您取下来了。” 毛腾接过剑,一把披上了外衫,只觉得衣衫上还微微透着一股香气。僮仆说道:“家主被张公唤去宫中论事了,说是昨夜大火,武库烧死了几十个守卫,受伤的不计其数。能用两百万人的武备也烧光了,好多累代的宝物,像汉高帝斩蛇之剑、王莽头颅、孔子屐都在大火中焚毁了。家主让小人转告一声,说不能送君侯了,还望恕罪。” 毛腾吃了一惊,足够两百万人的武备就这样没了,烧死的只有几十人,那武库那么大就只有几百人守卫了,哪里守得过来?也难怪那些放火的贼人会那样毫无忌惮了。要是人手多些,只怕火不但烧不起来,放火的贼人也会被尽数擒获,只可惜啊!作为一个开国不到五十年的新兴王朝,居然这么松弛糜烂,也难怪短命了。 “君侯!”僮仆看到毛腾若有所思地沉滞着,连忙又问了一声。 “无妨无妨,多谢安丰侯款待了。”毛腾说罢,这就离去了。 王戎已经急匆匆赶往宫中,中书监张华、中书令陈准以及众侍中都已经来了,却独独不见贾后。张华看到中枢众臣齐聚。终于说道:“这次武库失火,事态极为严重。足用两百万人的武备尽数焚毁,汉高帝斩蛇剑、新莽头、孔子屐等珍稀奇宝也化为乌有。是建国以来最大的天灾,我等中枢要臣,只怕要辞职以谢社稷了。” 中书令陈准道:“天灾也好,**也罢。事已至此,张公莫要自责。天人感应之说本是虚无缥缈之言。我等社稷之臣,只管人事安危,岂能左右上天?如今武库焚毁。京师宿卫无换用之器,当调度州郡武备以充实武库才是,问纠之事。还是等上面的意思吧。” 冠军侯郭彰却道:“不就烧了些武器,人又没死多少。各州郡武库调配一些也足用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如今太平盛世,又不是战乱年月。上天烧了武库,倒是消弭兵灾的好兆头呢。” 贾模叹口气道:“只是先帝当初因天下太平,海内无战事。收缴天下兵器,裁撤多数州郡兵。京师武库内的兵器铠甲,都是jīng良之器,岂非州郡武备可比。就像万钧神弩、柘木马槊、犀皮良铠等等器具都不是州郡所能持有的。倘若此事有大乱发生,只怕武备也消耗不起。如今气候渐寒。犀牛也rì渐稀少,上古时最常见的铠甲如今也成了稀有之物,武库的犀皮铠足有十万具如今也都化为乌有,可从州郡抽调,安能再恢复昨rì之盛?” 郭彰嘿嘿笑道:“如今有铁甲防身。犀牛皮那种东西早该淘汰了。原先铁甲只能防护前胸后背的裲裆铠,如今却有了能防护上臂的袖筒铠,配上护腕和护腿,再加上马铠几乎就是铁打的一身。我朝武备之盛远迈汉魏,没了可以再造。犀牛不好找,铁矿还怕挖光吗?思范啊。我看你是杞人忧天了。” 张华看到贾党最核心的二人都有分歧,却没有再行问责的意思,于是就道:“那就如此,启禀上裁。从邺城、长安、襄阳、许昌等地多调,其他大州均调。调够京师三十六军的常用武备,另外再督促少府在各处的工官,加大武备产量,以防万一之变。” 这时候贾后已经从后殿出了来,笑道:“张公所言极是。不过天灾罢了,明年上元节就禁了武库周围的灯火。听说张公封锁各门,还抓了不少可疑人等,可有是**的嫌疑?” 张华说道:“目前正在调查,可是京城的士族纷纷到狱中要人,因此也放了不少,如今调查也甚是困难。如果有真凶的话,只怕早就被人保走了。” “唉,谁会有那么大的胆子,烧朝廷的武库?呵呵,张公倘若审理不出来,杀几个可疑的,其他人放了便是。如今烧的也都烧了,损失也难以挽回,其他的事情就不要多管了。”贾后嘿嘿一笑,心里却想的是,宿卫军中有不少忠于太子的武吏,倘若有变岂不麻烦,可这一次武库烧个jīng光,看他们还敢轻举妄动不? 王戎忽然想起毛腾说过有烧武库贼人之类的话,暗想自己住宅里武库不远,可要推脱整齐才是,于是说道:“皇后此举甚是,上元节本来灯火繁多,难免会有火烛之祸。武库又堆积了大量木炭,再加上那些武器常年未用,早已像干柴一般,还不一点就着。依老夫之见,以后武库令要和少府的工官分开,少府铸造武器但不能存放在场里,必须待会武库,而武库周围不得再设工官督造武器。方才能免于火灾。” 贾后点头道:“安丰侯说的不错,明rì朝议就这样说吧。不要向天子过问太多,只要按照原话提出,我叫他自然应允便是。至于问责之事,去年大风刮落了宫室的瓦片已经免了太常荀寓,年初他又返任。暂时就走个过场,让他再下一次牢房,过几天放出来继续返任算了。免得有人再非议朝政,说大臣无责。至于你们这些中枢的大臣,就算了。反正你们有没有祭祀的责任。” 这个倒霉的荀寓,正是三国名臣荀彧的孙子,是荀彧次子早卒的御史中丞荀俣之子。颍川荀氏本是后汉望族,历经数代,依然是晋朝的高门,只是权势大不如前了。 “谨遵懿旨。”众中枢大臣齐声道。 “还有,以后中枢议事,倘若高密王能来就让他来吧。毕竟他是太尉录尚书事,尚书台也不能让他坐空位啊。司空下邳王如今病重,司空的位置只怕不rì之后也就空出来了。张公德高望重,执掌朝政毕竟也要有个高位以安抚众人,如果下邳王薨亡,张公就接任司空,中书监照领吧。”贾后又补充了一句。 “多谢皇后!”张华忙道。(xbaoshu.co m。。) p 第203章 闲人领军,皆大欢喜(上) 武库被烧,最开心的无疑便是幕后主谋的赵王。武库在洛阳内城之外,倘若宫城有变,三十六军的士兵就能迅速围城,武库中的大量辎重便能现用。赵王图谋的还是一次斩首行为,并不想将事态扩大,而且也做好了事态扩大后的准备,以武库如今的形势只怕三五年也难以恢复。不但让自己在最坏的局面下能控制内城不至于被忠于贾氏的中军牙门击败,而且武库被烧一定又会来一次收缴天下jīng良兵器,等武库第二次建成,州郡的武备就会大不如前,届时就算自己称帝,又有谁敢说不? 赵王司马伦嘿嘿一笑,说道:“刘先生,那目前我们该如何呢?” 刘舆道:“现在就是难办的一步了,我们不但要跟贾党在表面上连为一体,还要暗中策动太子。如果太子不出事,我们也就没有了大义可言。” “那该如何叫太子起事呢?”赵王摸着下颔稀疏的白须,说道。 “只有苦等了。”刘舆说道。 “虽然可以利用殿中三部司马和各卫率武吏对太子的忠心而为孤王所用,可要是贾后让孟观这个小人做了北军中候,以他的能力只怕真能压服中军,我们就不好办了。”赵王叹口气道。 刘舆一笑,说道:“孟观此人迷信星占,我已经潜移默化于他了。此人贪功恋贵,说句俗语便是有nǎi便是娘。只要我们能掌控大局,他也会像忠于贾后一样忠于老殿下的。” 孙秀一怔。说道:“孟观要做北军中候?他又不是士族出身,焉能统如此重任?” 赵王伦道:“孟观一直为自己大破齐万年未得合适封赏而怨恨不已,是张华提议的,不过陈准裴頠和高密王下邳王等人都不同意。陈准和裴頠等人恐怕是要推举一个士族出来,而下邳王和高密王的意思是让孤王毛遂自荐,唉……这种关头,孤王可不敢步司马玮那小儿的后尘啊。” 北军中候是宿卫军最高指挥官。当初楚王就是得了这个职位后矫诏杀汝南王,结果本应该是自己部下的宿卫诸军却一直忠于皇帝,楚王司马玮因此才功败垂成。所以众藩王虽然都不想让外人领了此职。可都不敢自己去做。 刘舆说道:“孟观自然不能让他做北军中候,刘某觉得贾后也不会同意,毕竟是个寒人出身难以服众。只是这北军中候的人选嘛。的确还是个问题,这一点决定权又在贾后手中,我们也做不了主啊。” 孙秀忽然一笑,猛地就道:“老殿下,我倒有个主意,有一个合适的人选。这个人只要老殿下举荐他,贾后说不准就会同意,而且这个人只会沽名钓誉,实在毫无本事。他统领宿卫,就跟没有北军中候一样。岂不正好合了所有人的心愿?” “谁?”司马伦问道。 孙秀嘿嘿笑道:“就是那个刚做了天子亲家的王衍啊。” “哈哈哈……妙!王衍名望极高,又缺乏治军才干,而且还是士族楷模。有他做北军中候,士族也愿意,贾后也一定不会反对。皇族中人也肯定没有其他意见,真是个绝佳的人选。我马上就派人联络高密王、下邳王等人,联名举荐他做北军中候。”司马伦哈哈笑道。 毛腾刚刚回到行馆,只看到皇甫重的车马还在,走到那两个随从房前一问,那高个随从立刻道:“昨晚武库起火。四门紧闭各处封锁,皇甫使君部下的那几个兄弟在外头观灯游玩都被抓了,现在只怕是要人去了。” “呵呵,你们两个没去观灯?”毛腾谑道。 “不敢了……”两个随从说道。 “观灯被捉,只是因为真的有贼人,倒也无妨,你们去了我也会保你们出来。可要是再进赌坊,那可不行。”毛腾厉声道。 两个随从立刻跪下,那矮个随从说道:“早上才听行馆的侍人说了,那个赌坊就是河南尹王府君开的……我说官兵怎么来的那么快……唉……小人再也不敢了。” 毛腾一愣,那赌坊竟然是王敦开的,这才说道:“你们收拾了东西,一两天之内我们便回安定。”两人连忙拜谢。毛腾这才回到房间,将剑解下放到案几上,忽然想起这把剑还是在西平时皇甫重送的,虽然不是什么有名的宝剑,倒也挺是锋利耐用,至今也没有开豁,于是忍不住拔了出来,却不料连带出一张纸条来。 “青青子吟,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字迹虽然略显稚嫩,可是却说不出的可爱。毛腾不禁浑身一颤,他虽然也对王景风动过念头,可毕竟身份有别。虽然王景风和卫铄同为士族,可卫铄能屈就于他,说难听些也不过是他趁人之危之举罢了。而王景风家族却在如今正盛,自己又如何能开得了口?况且牵扯众多,不论是太子司马遹还是鲁公贾谧如今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主儿,他又怎能贸然接受这份感情? 毛腾心头忽然升起一个疯狂的念头来,如果贾后能提前害死太子,那赵王就一定会趁机举事。届时情况会大为逆转,以王衍夫妇趋炎附势的墙头草个xìng,只怕就会答应了他和王景风的事。可是卫铄,她会怎么想呢? 五胡之中,目前虽然还不知道刘渊的底细,而石勒的确还是个被谁都看不起的小贱种,李特也刚刚带领流民流亡巴蜀,氐人和安定卢水胡以及中部屠各匈奴目前已经被基本掌控,东羌部落已经在齐万年之乱中打残。八王之乱中的其余诸王,出了河间王和齐王各自还有些根基之外,成都王、长沙王和东海王还都在洛阳。如果一切能提前,rì后的形势倒还说不定呢。 毛腾掏出笔来这就在后端补上了一句: “孑孑干旄,在浚之郊。素丝纰之,良马四之。彼姝者子,何以畀之?” 大意就是自己虽有心意,目前却无能为力的意思,可写到后面,毛腾忍不住又加了一句: “匪我不能,容且待之。天时将至,六乘备之。” 毛腾将纸条叠好,与剑一齐合入鞘中。出门便对两个随从说道:“备马,随我去王尚书府中。” 王衍由于名望极高,本来也有不少升官的好机会。他十七岁的时候就高谈阔论,从苏张纵横到韩白韬略似乎是无一不晓。当时晋武帝下诏求安定边疆抵御东部鲜卑的人才,尚书卢钦看到王衍不但出身极高,又口若悬河在大人物面前丝毫不露怯,于是便举荐让十七岁的王衍去做辽东太守,抵御东部鲜卑。当时还在外头夸夸其谈的王衍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吓个半死,推病不肯就认,从此之后就再也不敢谈论纵横术和兵法韬略了,改清谈了。 其实当时的清谈界除了乐广、裴頠、张华、陆机等人之外,多数都是只知皮毛的庸人。王衍之所以能成为清谈界的领袖,毋宁说是他厚脸皮的“口中雌黄”,还不如说是靠了家室和外表。当时靠着外表就能成为名士的人也很多,譬如潘岳还有更早一些的何晏,可是潘岳和何晏都是yīn柔之美,不像王衍,王衍可是公认的“神仙中人”,不然郭夫人这样的悍妇明知道王衍和杨芷的情事还要嫁给他,反正魏晋风流中的一个奇葩点就是四个字:以貌取人。 王衍虽然也抱负满腹,可是却不敢冒险取军功,也不想做外镇封疆大吏,只是想着能稳居洛阳,做个宰辅之臣足矣。然而他又出奇地懒散,整rì在家中高卧,以至于尚书台都去的少。郭夫人每每骂他,他也置之不理,可没想到的是,这样懒散的人物竟然也有人举荐他去做北军中候这样格外重要的职务。 郭夫人反常地上前帮王衍揉着腿,笑道:“我祖上阳曲侯便是关西统军大将,与宣帝一起抵御西蜀,虽说兵子卑贱,可是统军的士族却要比朝堂上斗嘴的文官要有底气得多啊。北军中候统领宿卫,夸张些说跟都督中外诸军事已经差不了多少了。夫君年少时就喜欢兵书韬略,如今也能一展抱负了。” 王衍干咳几声,看到这个平素泼辣的悍妇竟然也有如斯温柔。郭夫人本来生的美貌,只是被平rì的凶悍遮掩罢了,王衍不禁一阵高兴,摸着郭夫人的手道:“你啊,总说我无能。妇人家哪里懂得,庙堂凶险更胜战场,稍有不慎便大祸临头。为夫这是韬光养晦,故作低沉。rì前朝中各派肯定都不希望一个野心外露的人统领宿卫,像为夫这样的闲云野鹤,才有机会得此要职啊。平rì里总有人说我安丰族兄悭吝,说我只会夸嘴,可谁有想到这是我们王家的家传呢。” “家传?果然是家传,一家古怪没个正常人。”郭夫人掐了他一把。王衍痛叫一声,责道:“说了你也不懂,知道我王家祖上名将王翦不?他老人家出征楚国差点就带光了秦国所有的兵力,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始皇帝肯定要田宅要美地,让人误以为他是个求田问舍的俗人,这样才能使始皇帝这样的虎狼之君不起疑心啊。我族兄的悭吝和我的懒散,这就是这个道理。” .RT 第204章 闲人领军,皆大欢喜(下) 夫妇二人正在说笑,早有僮仆通报道:“主人,安丰侯有情,说是众臣要上表请主人出任北军中候,要与主人商议。” 王衍这才懒洋洋地舒起身来,说道:“知道了,你先去准备下,我马上就过来。” 僮仆出了去,王衍这才得意地挑了挑郭夫人的下巴,笑道:“郭卿,你平rì要像今天这么温柔,家中岂不更为和睦?你本来也是洛中有名的丽人,我又不蓄养姬妾,可你总是指责这个骂那个,反倒让儿女和外人笑话,以后可不许了啊。” 郭夫人脸一红,一把推开他的手道:“少来,rì后你要继续升官,真能做了录尚书事或者进位开府,我哪敢惹你。” 王衍嘿嘿一笑道:“快了,呵呵,快了。” 王衍穿戴齐整,这便悠闲地坐着肩舆去了。毛腾正好远远看到王衍离去,暗暗高兴道:“真是巧了,这老狐狸走了,郭夫人虽然凶悍可毕竟不怎么jīng明,不然只怕还被这家伙给识破了。”毛腾看着手中的剑,带着二人避开了王衍一行,等他们走远,这才到王衍门前下马。 “毛君侯,家主刚刚离去。”僮仆看到毛腾,不禁头疼地道。 “哈哈,无妨。我是来找你家小姐的。”毛腾毫不避讳地说道。 僮仆登时有些咋舌,只好说道:“那我先向夫人通报一声。” 郭夫人听到毛腾又来了,还张口便说是来找王景风的。登时就有些恚怒,说道:“你叫他进来,我看他还要做什么?” 毛腾和两个随从进了来,工整地坐了下来,郭夫人没好气地说道:“毛君侯,我家景风如今尚待字闺中,你又有了妻子。何必又来探问?却还遮遮掩掩,我也实话说与你听,不是我看不起寒门。倘若你要能像石太仆那样豪贵,能像贾长渊一般位高,我夫妇二人又何尝不会相中你。可惜啊。你只是个边郡太守,边地苦寒,战乱频繁还胡人繁多,我会忍心让景风去那样的地方度过一生吗?” 毛腾呵呵一笑,说道:“郭夫人多虑了,我只是听说令爱胆小惧怕鬼神,这才将这把剑送给令爱。我不rì就会回安定,也在洛阳待不了几天,郭夫人还请放心。” 郭夫人本想一口回绝,可是一听他不rì便要离开。这才笑道:“原来如此,看你也只是想留个念想吧。好,你们几个把这个剑送到小姐那里去,可不许她再出来。” 过了一小会,双鬟抱着剑出了来。一脸不快地将剑递给毛腾道:“我家小姐哪会要这等凶物,你自己拿回去吧,可要信守承诺!” 郭夫人一怔,说道:“什么承诺?” 双鬟一愣,毛腾笑道:“自然是不rì就离开的承诺嘛。既然如此,郭夫人。那我就先离开了。” “不送了。”郭夫人哼了一声道。 两个随从有些纳闷地跟着毛腾出了王衍家大门,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毛腾抽出剑来,果然里头又夹着一张纸条,只见上头写着:“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毛腾叹了口气,暗道:“她倒挺是胆大,可这样也太心急了吧。” 两个随从还没瞧出门道来,毛腾说道:“你们二人暂且回去吧,我还有事。” 两人答应了一声,这便骑马离开。毛腾这便朝东宫方向走了去。 晋朝的太子与后世不同,有开府权力,配置有太子府的百官僚吏,而且还有左卫率、右卫率两支太子亲军,晋惠帝时又扩充了前卫率和后卫率两支部队。太子实际上能掌握的兵力,已经有四军之多。这在对太子严加管束的后世是无法想象的。 太子官署既有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这三师极高职,也有太子詹事这样的次要高职,也有类似皇帝身边谒者之类的太子洗马、类似皇帝身边郎中之类的太子舍人等低职。太子府俨然便是一个小朝廷,其时的**制度尚未完善,但凡开府的大臣包括太子都能自置属官,就像蜀汉时期诸葛亮的丞相府俨然便是整个朝廷的中心。这种开府的制度在唐朝之后慢慢被革除,开府也成了尊称而不再享受自辟属官的特权,往后才没有了诸多小朝廷的问题。 当时的太子太师便是何邵,也就是已故的太保卫瓘那个老亲家。晋朝由于避景帝司马师的名讳,将朝中的“太师”易名“太宰”将军中的“军师”也都易名“军司”可唯独太子太师这个官职没有被易名。而太子太保是已故的老臣和峤。和峤据说也是个王戎一般的吝啬鬼,家中也有一颗李子树。据说那个英年早逝的二世祖王济曾经去讨要过和峤家的李子,和峤只给了他十来颗。王济就带着一群僮仆偷偷爬墙进去,不但吃光了和峤家的李子,还将树砍断做了一车的柴派人送到了和峤家中,谑笑说:“这跟你家的李子树比起来如何啊。”和峤虽然恚怒,也只能苦笑。 当时的太子詹事是裴邵,太子舍人便有那个坐毡被太子插了针的杜预之子杜锡和如今早已升任河南尹的王敦,太子洗马则有应詹、江统和陆机等人。毛腾微微一笑,暗想别人不认识,可这个陆机他还是认得的。 陆机和卢志二人的互相挖苦刁难,毛腾曾在初进洛阳时见过。想不到几年不见,陆机这个被四面排挤的吴人如今也做了太子洗马,只是不知道这个家伙会不会对太子忠心呢? 东宫的众僚属除了有家的之外,多数人都住在东宫附近的馆房内。陆机便是如此,毛腾下马拜访,仆从进去通报了一声后,陆机这才扬着长袖,大笑着出了来道:“原来是毛将军到了,当初金谷园一见。陆某就觉得毛将军定会沙场扬名,今rì果然封侯,可喜可贺啊。” 毛腾笑道:“不过假天子之威,剿灭一些小贼罢了。陆兄如今给事东宫,便是保了rì后的天子,这才是更有前途嘛。”(xbaoshu.co m。。) 第205章 东宫僚属,忧心忡忡(上) 陆机笑道:“哪里哪里,正好今rì高朋满座,毛将军不妨一起来吧。” 毛腾这便入内,只见陆机小厅虽然拥挤,可是却打理得十分别致,坐着的众人也都是些雅逸文士。陆机说道:“毛将军,这位是太子舍人汝南应詹,是魏朝侍中璩公之孙。这便是与陆某同为太子洗马的亢父男陈留江统,其父是原汝yīn太守。这最末坐着的呵呵便是舍弟陆云,原先是浚仪县令如今啊却被郡守给赶走成了白身了。” 应詹、江统和陆云向毛腾一拜,毛腾也连忙回礼。陆云笑道:“毛将军爵至关内侯,江洗马也是亢父男,半席君子半席士,我这个白身倒是荣幸了。” 江统笑道:“哪里哪里,陆士龙(陆云字士龙)名门之后,江南望族,哪里去不得?贵昆仲文采盎然,驰名洛中。张公曾言为‘二俊’,洛阳士人都说‘二陆入洛,三张减价’,倒是将河北名族都比下去了。” 三张便是张载、张协、张亢,都是洛阳驰名的文士。世人都以三张不如二陆来形容陆机陆云兄弟,可见陆氏兄弟的名望了。 陆机等人虽也饮酒,可是却雅致得多,是用一个小漆瓶倒酒,喝酒的酒碗也小了不少。这根毛腾常在军中与那些粗汉的酒量大为不同,毛腾小酌一口,酒中还带着一缕清香。陆机笑道:“这是自酿的菊花酒,毛将军可喝得惯?” “哈哈,好酒。往常也只听说重阳佳节有此酒可饮。今rì在陆兄这里竟也能得遇,真是不枉此行啊。”毛腾笑道。 陆机忽然叹口气道:“离家多rì,宦游洛阳。没有了莼羹鲈鱼,只有羊酪腥膻。每当独酌菊花,总会如重阳之时,思怀故乡,不觉便泣涕出声。” 众人饮酒多时。陆机忽然就感伤起来,猛地离座起舞,赋诗一首:“悠悠行迈远。戚戚忧思深。此思亦何思,思君徽与音。音徽rì夜离,缅邈若飞沉。王鲔怀河岫。晨风悲北林。游子眇天末,还期不可寻。惊飙褰反信,归云难寄音。伫立想万里,沉忧萃我心。揽衣有余带,循形不盈襟。去去遗情累,安处抚清琴。” 陆云也意动,慨然当歌,唱道:“浮海难为水,游林难为观。容sè贵及时,朝华忌rì晏。皎皎彼姝子。灼灼怀chūn粲。西城善稚舞,总章饶清弹。鸣簧发丹唇,朱弦绕素腕。轻裾犹电挥,双袂如霞散。华容溢藻幄,哀响入云汉。知音世所希。非君谁能赞。弃置北辰星,问此玄龙焕。时暮复何言,华落理必贱。” 陆机浓郁的思乡情引发伤感,却不料陆云的心事更是复杂,一边高歌一边饮酒。应詹和江统二人抚掌不已,毛腾笑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哈哈……” 陆氏兄弟还在伤感之中,忽然听到毛腾这一句,忍不住便捧腹大笑起来。陆机说道:“毛将军这几句倒还挺有意思,虽无诗文之清雅,但却戏谑真实,一笑过后却又回味无穷啊。” “哈哈……” 毛腾以前在刘舆兄弟面前卖弄唐诗名句的时候就被说过太俗,自打那之后也就打消了背唐诗来糊弄魏晋文人的念头,这首贺知章的《回乡偶书》也只敢在谑笑中吼出来,却不敢刻意卖弄,只是趁势说道:“我等俱离家多年,不食家乡菜,不饮家乡水多年。还不是为了光耀门庭,干一番功业出来。不然也就学了李密,向先帝上《陈情表》说与祖母相依为命之苦,一直安居家中,也不过享了清福,丢了抱负罢了。诸位都是太子的府臣,rì后太子登基也定是新朝贵人,前程似锦,何苦再学小儿女模样,沾襟哭泣,却失了男儿抱负呢。” 陆机陆云兄弟苦笑一声,陆云说道:“宦海无涯,官路艰难,空有大志却无从施展。我与阿兄被洛阳士族视为南人楚蛮,就连我们诗文中用楚语切韵也被多加指责。南人北上本来便是颠沛流离毫无根基,就如建威将军周处,身为南方武人表率,却也只能惨死六陌,空余长恨。” 毛腾哈哈笑道:“贤昆仲到底也是士族出身嘛,哪像我一介兵子,在朝堂上也被人耻笑不知礼仪。可我不会搭理那些,但凡刻意围成一团排挤外人的,多数都是庸碌之辈。哈哈,庸碌的武人是怕我夺了他们的饭碗,愚蠢的文人是怕你们抢了他们的富贵。这些家伙又何足挂齿?如今士衡(陆机字士衡)兄已经做了太子洗马,便是太子的臣属,能辅佐rì后的天子。而士龙也是满腹经纶,学富五车,自然能脱颖而出,又有什么好愁的呢?” 众人已经酒意上头,说话也随意了许多,江统听毕就叹了口气说道:“毛将军,太子内无依靠,外无屏障。也只是皇后没有子嗣才保得如今之位,可要是天子百年之后,太子能不能顺利登基,还都是莫须有之事啊。” 应詹亦道:“东宫无力,佯作痴颠避祸,也就是怕遭了贾后毒手啊。”应詹打个酒嗝,忽然想起陆机是贾谧举荐为太子洗马的,不禁有些疑虑地看了陆机一眼。陆机呵呵说道:“思远(应詹字思远)兄说的也没错,不过也不要这般看我。陆某不才,谄事贾谧,方才跻身洛阳士林。太子与皇后的矛盾,那是天子的家事,身为外臣也不好过问。陆某只求行端方正,大伙的牢sāo我定不会说于贾谧的。” 应詹这才说道:“应某也相信陆兄品行,只是那贾谧也太过猖狂,不过一个散骑常侍,还是韩寿与贾午私通所生又非贾家嫡子,如今跋扈朝堂,蔑视太子,贾家也太过分了。” 毛腾说道:“先帝宫车晏驾前,本指了汝南王与卫太保辅政,却被外戚杨骏篡改诏书。贾后引楚王入洛,诛杀杨骏后汝南王与卫太保已经恢复了地位,正和先帝遗愿。可是贾后却假借楚王之手又害死汝南王与卫太保,这才独霸朝廷。自古庙堂之祸,莫过于外戚和阉人,如今贾氏气焰嚣张,阉人董猛与其沆瀣一气。正好外戚阉宦相互勾结,这才乱了朝纲。诸位难道就没有辅助太子,除贾氏的忠心吗?” 应詹、江统、陆机、陆云四人顿时大吃一惊,讷讷地看着毛腾,毛腾说道:“诸位是太子僚属,自然首要对主人尽忠,为太子着想。贾谧既然敢蔑视太子毫无顾忌,恐怕也是贾后早就有了废太子之心。不然一个区区散骑常侍,敢蔑视未来的天子,岂不是自寻死路?而诸位身为太子僚属,说句难听的话,树倒猢狲散,唇亡齿寒,太子若是险遭不测,诸位又能如何?依照贾党的狠辣,只怕诸位的前景也是堪忧啊。” 江统叹口气道:“前rì太子与贾谧下棋,贾谧毫无礼仪,在太子面前直来直去,无一点谦恭之态。又一rì与太子讲学,态度倨傲毫无臣子之礼,成都王在侧呵斥,贾谧这厮见成都王体态魁梧畏惧挨打方才态度和善起来。我看贾谧之所以这么张狂,大抵毛将军说的没错。贾后或许真的有加害太子的意思,如果贾后能掌国多年,贾党届时根深蒂固,只怕就要取代司马家的天下了。” 应詹道:“外头留言四起,还说是‘牛继马后,草付应王’云云,都说是晋室当亡,虽说留言只止于智者,可是寻常百姓只怕就会被流言左右,实非国家之福啊。” “是啊。如今中枢的大臣,张华华而不实,甘为贾后走卒。其余众人,王戎、裴楷、裴頠俱是贾党亲戚。高密王、下邳王都是老迈无能之辈。司马家的基业,真的堪忧啊。”江统说道。 陆机和陆云都再没说话,毛腾与江统、应詹却越说越激动。江统忽然就道:“其实我倒有个法子,上次齐万年之乱,搅得关中不得安宁,戎胡之患实在是心腹大疾。如果我在此时上书朝廷,迁徙西戎胡人,虽然能泽被后世,可一时之间一定又会引发胡人的暴乱。上次齐万年之乱就是贾后最信任的孟观与毛将军协力平定的,这次要是关中再乱,孟观一定又会派出来。如果能带走几军京师的jīng锐,我们届时辅助太子率左右前后四卫率的jīng兵,突入司马门,擒获贾后。再保太子监国执掌朝政,岂不大妙?” 应詹奇道:“此事可行,江兄何时上书?既能解决关中胡患,又能趁机让太子秉政,真是一箭双雕之举啊。” 江统道:“我正在撰写,只是其中一些内容也所知不多,正好有毛将军在,只要毛将军能助我完成这篇《徙戎论》,我定能上书打动朝廷。即便不能趁机让太子上位,总也能解决关中的胡患。” 应詹道:“如何不能,只要孟观一走。我等何惧贾后?” 江统哈哈一笑,这便对毛腾说道:“将军是平齐万年的功臣,久年与西戎作战,一定所知甚多,还望将军助我完成《徙戎论》。” 第206章 东宫僚属,忧心忡忡(下) 毛腾不禁皱眉,江统的《徙戎论》他是知道的。虽然江统对rì后五胡乱华的格局早有预见xìng还提出了对策,可是这个对策也太粗暴简单了。从东汉一直到晋朝几百年的胡人内迁,关中和河东河北早已胡夏各半,荆州巴蜀和江南更是有不少土著的南蛮山越。胡人内附晋朝的总数大概也至少有两百万之众。汉武帝以其雄材伟略,倾汉朝鼎盛时的国力对付人口不到百万的匈奴都无法完全将其灭亡,反倒弄得财政捉襟见肘,连下罪己诏。明成祖以其盖世武略,连伐蒙古,动辄五十万人其出,也没有撼动蒙古人的根本。在朝政并不稳固的晋朝,皇后当政藩王们虎视眈眈的复杂情况下,想凭借暴力手段将早已内附多年的数百万胡人赶回老家,这是多么幼稚的想法!不说古代的朝廷,就是现代法西斯国家也没有这么强悍的执行能力。 不过这些忧心倒是其次了,看到江统的想法中也有利用徙戎时发生的战乱调虎离山,以便让太子能在乱中政变登基。这种想法也太过疯狂,一旦发生了那样规模的战乱,不团结一心对付胡人,反倒先想着内斗政变,也真是只有忠君观念的古人才会如此狭隘。不过毛腾也知道,江统的徙戎论虽然在陈述问题的角度上有情有理,可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实在太过简单幼稚,不论是老于政务的张华,还是韬晦低调的王戎都不会采纳的,而作为只想稳固统治的贾后集团。也不会伟大到为了中原文化的前途而将自己的权势作为赌注的。 既然江统的《徙戎论》不会被采纳,毛腾也就放心地向江统陈述了一些西戎的事情,江统到底是个认真的人,一边听着一边还坐着笔记。陆机却在一旁笑道:“徙戎徙戎,何其容易?齐桓公时就在攘夷,秦始皇也愁秦亡于胡也,呼韩邪一介流寇汉朝都要嫁了王昭君于他。魏武帝何其雄武讨灭乌桓却又奈何不了其后的鲜卑。孙吴累世与山越洞蛮作战,及到如今,山越洞蛮还在江南肆虐。胡人问题哪里能那么容易就能一次完成?我看啊。徙戎不成,只怕还会倾颓社稷,败亡了江山呢!” 江统抬头说道:“夷狄人面兽心。非我族类,又部落混杂不能统一。所以以我朝如今的国力,完全可以完成徙戎大业。可要是任凭胡人窜乱中原,生殖繁衍。届时华夏将不存矣!” 江统说的也不无道理,rì后五胡十六国的暴乱就会发生。但这种积弊,又岂是一时能完成的?毛腾说道:“我也只管说了我知道的西戎情况,关中的胡人也就鲜卑、匈奴、氐、羌、卢水胡、賨这些。至于江先生徙戎的计策,毛某也不置可否,毕竟事关重大,无法预知后果。” 江统说道:“其实也不过是我们这一代人受些战火之苦。倘若能驱赶胡人回到荒蛮之地。将三辅关中和河东沃野重还汉家,也是给子孙一个交代。” 江统说的恳切,众人也在没有异议,陆机只是长叹了一声。 赵王司马伦又招来毛腾刘舆等人,毛腾将东宫众僚属的想法一一告知。司马伦点头说道:“如此甚好。只是东宫僚属不过一些小文人,百无一用。倘若有支持太子的宿卫将领才好,这才是关键的所在。孤王自然也会向贾后他们说一些太子的坏话,要是他们能闹大了,哈哈,那就妙了。” 刘舆说道:“那西边的事。该如何处理了?” 司马伦道:“如今赵廞要做益州刺史了,此人是贾后一党。可不能让他掌了益州,孤王已经授意皇甫商在梁州放行那些流民。只是听说朝廷要派专门的御史去督办流民之事,那御史名叫李苾,却是个贪得无厌的小人,孤王也给皇甫商说了,倘若李苾为难,就拿钱塞住他的嘴。” 孙秀说道:“既然要办赵廞,不妨把那个投靠河间王的辛冉也一并料理了。” 司马伦笑道:“我最见不得吃里扒外的家伙,哼。不过我还要他辛冉感谢我重新给我卖命,最后再走上末路穷途,哈哈。我已经表奏他做了广汉太守,他一定乐死了。广汉郡是梁州入益州必经的要道,届时一定是流民与益州军激战的场所,就辛冉那小儿,还不吓死在那里,哈哈。” 毛腾道:“那我就先回安定,做rì后镇压益州流民的准备?” 司马伦点头道:“正是,rì后的梁州刺史或者益州刺史,由你挑选。” 毛腾佯作大喜,一拜道:“多谢殿下。” 司马伦道:“安定也不能落到司马颙(河间王)手中,你多做料理。届时如果有变,也可以和皇甫重一起牵制司马颙小儿。” “遵命!”毛腾道。 在洛阳已经待了好些天,终于可以回去了。毛腾对赵王司马伦的yīn谋却是毫无兴趣,因为他也知道赵王司马伦是称帝之后便被齐王和成都王联手击败。不过只要利用赵王起事的契机,如果能谋取关中的军权,再趁机向王景风下聘礼与琅琊王氏联姻,rì后如王敦王导便是强援。而至于成事之后,毛腾早已打算齐整,届时便翻脸不认人,也响应二王反赵,但绝不出兵,扎稳于关中,伺机南下夺取巴蜀。 然而,河间王的确是一个巨大的障碍。 李含心胸狭窄又多智谋,张方又知兵善战,原本关中最强的军力安西军也被河间王牢牢控制。夏侯骏已死,夏侯奭流亡始平,席薳已经投靠了河间王。如今关中的真正霸主还是河间王,如何铲除这个势力,才是眼前的重中之重。 可是毛腾却毫无办法,虽然河间王rì后与齐王翻脸时会有大战,可如果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还是个小太守,那就太迟了,必须提早能全统关中方可。 毛腾心中翻腾不已,忽然行馆外一阵敲门声。毛腾这便起身开了门,竟是王景风的小丫鬟双鬟。毛腾吃了一惊,双鬟“嘘”地一声说道:“君侯,我是来取剑的。我家小姐说了,既然你要送她,她就不该还的,又叫我来取了。” 毛腾一怔,笑道:“你家小姐怎么出尔反尔啊。” 双鬟撅着嘴说道:“君侯才出尔反尔呢,一来洛阳就缠着我家小姐不放,现在却要一走了之,还搅了小姐跟鲁公的婚事,君侯才是个出尔反尔的坏人呢。” 毛腾朗声一笑,将剑递给她道:“那你就转告你家小姐,不久之后我自然会回来。届时会带着聘礼来求亲,而那时小姐的父母也一定不会不答应。” 双鬟讷讷地看着毛腾,傻乎乎地说道:“求亲,不是偷偷带走啊?” 毛腾顿时捧腹大笑,弹了她额头一下,说道:“你回去告诉你家小姐,正经八百地求亲,别的事现在是干不出来了,哈哈。” 双鬟嘟着嘴说道:“求亲多没意思啊,小姐还等着你抢她走呢……,没想到你居然也走正路啊……” 毛腾长吁了口气,无奈地道:“如非不得已,我是那种人嘛。再说这也是个名分问题,你回去告诉你家小姐,等不了多久的。” 双鬟这才走了。 毛腾刚刚歇下,忽然门又一阵响,打开一看,那两个随从递上一沓信件说道:“府君,安定来的书信。” 毛腾接过信件,第一封却是卫铄的字迹,娟秀工整,落落大方,想到字迹还在琢磨着娶王景风的事情,毛腾不禁有些愧疚,翻开信一看。却都是家中一些rì常境况和阿候身体健康的内容,后边却话语沉重下来,说她也知道了洛阳的传言,如今也在没有回家的颜面,连给父亲的信都没有敢寄出去。如今却也相通,能看着阿候一天天长大,便知足了。毛腾不禁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回去该说什么好。 第二封信却是麴允写的,打开第一句,毛腾顿时便大喜过望。 “喜报:鲜卑乞伏结权杀齐万年于乌水之畔。” 原来齐万年从陇山逃出后,却没有能进入凉州,而是被困在了鲜卑乞伏部的地盘上。乞伏部的首领乞伏结权对齐万年又是敬畏又是猜疑,不但限制了齐万年的人身zì yóu,还困住了氐羌残兵不让他买联络鲜卑秃发部。齐万年整rì与乞伏部的一些杂胡附庸,如杂羌、丁零人等吃住都在一起,许多丁零和羌人附庸都对齐万年佩服不已。乞伏结权终于越来越害怕,派人在乌水河河畔邀请齐万年赴宴,在宴席中投毒害死了齐万年。 齐万年死后,巩更和苟灵率领残军与乞伏部作战失败,巩更中流矢而死,苟灵带领残余兵力西逃后又被武威卢水胡部落袭击而死,这一支纵横雍州的氐羌叛军,终于被完全消灭了。 这些大事都提前发生了,如果太子和贾后的矛盾能够提前爆发,赵王也就一定能提前反叛,届时也就好办多了。 而这个时候,赵王也得到了一个极好的消息,那就是掌控新军翊军营的翊军校尉齐王司马冏,开始向他暗中示意,联手倒贾的事情了。 第207章 不安分的皇族(上) 齐王司马冏是晋武帝司马炎胞弟齐献王司马攸的儿子,由于各种复杂的关系,晋武帝一脉和齐王一脉的关系是隐患重重。 当初司马懿两个最有才干的儿子,便是追封为景帝的司马师和文帝的司马昭。其中长子司马师尤其善于统军作战,是司马懿选中的接班人。可是司马师本来眼睛就有瘤疾,后来再平定拥戴曹魏的“淮南三叛”中镇压毌丘俭和文钦之时,被文钦的儿子猛将文鸯百骑袭营,司马师受惊过度竟然眼珠震出眼眶,从此之后便疾病恶化。虽然在司马师的指挥下淮南三叛最终被完全平定,可是司马师在回军的路上也因眼疾恶化而痛死,并没有留下子嗣,而第207章 不安分的皇族(上)是嘱托司马昭接替他执掌大权。 司马师没有儿子,司马昭对兄长司马师是异常尊崇,在司马师生前将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司马攸过继给了兄长为嗣。如果司马师没有因为眼疾去世,很可能便没有了司马炎的上位,晋朝的建立者很可能便就是rì后成为齐献王的司马攸。司马攸不但长相俊美,名望甚高,而且工于书法极有才干,在司马昭掌权的时代,就有不少人劝司马昭以司马攸为储君,一来是尊敬已故的司马师,二来司马攸的确比司马炎更有名望。司马昭也犹豫再三,差点就立司马攸为储君。后来虽然还是司马炎继任并建立了晋朝,可是司马炎的儿子也就是晋惠帝司马衷是个傻子事人人皆知,这时候朝中又有不少人要求司马炎让司马攸做储君。晋武帝司马炎受到群臣的压力十分之大,差点就屈服,可后来还是听从了荀勖和冯紞的意见让司马攸离朝就藩,并在宗庙中给司马师加上“世宗”的庙号以掩群臣之口。可是没料到本以为能即兄长之位的司马攸听到这情况一气第207章 不安分的皇族(上)之下就发病了,要求为母亲王元姬守陵以不去就藩,可是晋武帝司马炎派去的太医都遵从司马炎的意思,都异口同声说司马攸无病。在催逼之下司马攸只得带病上路,不久便病发而亡,年仅三十六岁。当时还是齐王世子的司马冏悲愤异常。向晋武帝状告那些御医,晋武帝为掩人耳目便将这些御医全部处死。而司马冏心中却早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司马冏入朝后先拜为散骑常侍,元康年间又进位左军将军。领翊军校尉。无论是左军将军还是翊军校尉都是宿卫军的高级军官,左军是传统的宿卫“七军”之一,翊军校尉是“五校”战斗力严重下滑后新建的一部新军,较有战力。可以说司马冏手中的兵权,在洛阳还是至关重要。 除了司马冏之外,赵王相中的洛阳宗室中有权势的人物还有梁王司马肜,司马肜刚刚卸任雍凉都督,朝廷只恢复了卫将军的官职给他,司马肜甚为不满。还有担任左光禄大夫、侍中的平原王司马干,也就是喜欢jiān尸的那个变态老藩王。仍然是中枢重臣。另外还有录尚书事的高密王司马泰、东海王司马越父子,以及新野公司马歆和东安王司马繇的兄弟东武公司马澹等人。这些藩王多数年龄较大,根基较深,都对贾党执政很有意见。而成都王司马颖、淮南王司马允、长沙王司马乂这三个武帝亲子,则尚未有根基。没能入得赵王法眼。 赵王只是初步作了分析,他并没有直接去联络这些藩王。楚王司马玮的败亡历历在目,打草惊蛇的举动他可不敢去做。而齐王司马冏,却完全是自己找上了门来。 起初是有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特权的恋尸癖平原王司马干突然发觉,自己作为左光禄大夫兼侍中,居然多次中枢议事都没有找他。因此有些愤恨,找到录尚书事的高密王司马泰诉苦。司马泰则老jiān巨猾,只是说司马干恋尸癖的名声在外,朝中名士都不喜欢他。司马干顿时大怒道:“孤这只是个人喜好,无关名望。高密王,贾家执政,可是我皇族总有中枢臣子,不叫孤去也就罢了。高密王你是录尚书事,中枢之首,为啥连你也不通知?” 司马泰嘿嘿笑道:“老夫已是将死之人,尸位素餐罢了。去一次中枢还得御医陪着,可惜皇后又不让年轻能干的皇族执掌尚书台,你道我有什么法子?不如啊,你有苦了就去找掌兵的小齐王和与皇后亲近的老赵王,总比找老夫这个棺材瓤子要强吧。” 司马干说道:“可齐王那小子又不是中枢臣子,老赵王那断袖癖只是车骑将军也不是中枢的臣子啊。你倒以为孤这个恋尸癖是一心缠着你这副棺材瓤子了不成?你是尚书台的头头,孤不找你找谁?” 司马泰摆手笑道:“那老夫还真的怕了你了,老夫年事已高早已快不是阳世之人。皇后这才选中老夫执掌尚书台嘛,为啥那口中雌黄毫无能为的王夷甫做了北军中候?不跟老夫一个道理嘛。都是摆设,呵呵……现在真能有点用处的,也就是小齐王和老赵王,你听老夫的准没错。” 司马干哼了一声,说道:“赵王这老不羞,还与我都是宣帝(司马懿)之子,却谄事贾南风,一点尊严也没有。孤也不找他了,孤找小齐王去。” 等司马干离去,司马泰这才暗笑,对儿子东海王司马越道:“我们父子就不要出面了,赵王和齐王都有野心,如果这个恋尸癖能将他二人联系在一起,倒贾就有希望了。不过二虎之间必有一场恶斗,届时只怕老夫也就过逝了无法再指点于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司马越笑道:“父亲英明,我自有分寸。” 司马干这就找了齐王司马冏,将高密王司马泰的原话和盘说出。而齐王司马冏到底是司马攸的儿子,一听便听出了话外之音,送走了司马干这个恋尸癖后,司马冏这就找了赵王司马伦而来。!!! 第208章 不安分的皇族(下) 赵王司马伦一直隐藏极深,在宗室中也被认为是贾党而受到孤立。然而没有想到齐王司马冏会来找他商议倒贾之事。赵王笑眯眯地套着话,最终才发觉齐王确是实心,于是问道:“景治(齐王司马冏字景治),旁人都说我是贾党,缘何你能猜出我的真心呢?” 司马冏也不隐瞒,说道:“九叔祖为人低调,我一个年轻人如何猜度得出?只是有一个人指点于我罢了。” 司马伦皱了皱眉,忽然点头道:“孤知道是谁了,一定是高密王吧。宗室的老王中,已故的汝南王、还有如今的梁王、平原王可都没这心眼。也就孤四叔(司马泰之父司马馗)的这个儿子,不失为智第208章 不安分的皇族(下)者。只可惜他血脉疏远,其实要是由他执掌朝政,哪有杨骏、贾后这些人的机会。” 齐王司马冏笑道:“九叔祖您说笑了,我倒觉得,九叔祖的智谋可不下于高密王。” 司马伦哈哈笑道:“孤连一篇文章都读不下来,何谈智谋。当初孤就佩服你老爹齐献王,文采卓著,又是天下名士。你看要是先帝真以他为储,如今这天下也就是景治你的了。景治是我宗室年轻子弟中最出sè的一个,却只能做个翊军校尉,真是屈才了。” 司马冏笑道:“九叔祖您这是说胡话了,天下自然是武帝一脉的。如今天子虽然愚痴了些,可是太子却聪慧异常。只要我们能保太子登基,辅政几年再由太子亲政。但凡一个朝代到了五六十年后总会有大的盛世。太子可正是应运而生啊。我目前虽然只是个翊军校尉,可难保在太子执政之后也有大的作为嘛。” “好。”司马伦笑道“只要我们倒贾成功,辅政的人自然还需要景治你这样的人才。像孤老了糊涂了也活不了几年,孤那几个儿子又都第208章 不安分的皇族(下)没有出息,做不来大事。只要事成,我领中枢机要。你做大司马统率兵马,我们祖孙二人一文一武,保着太子何愁不能开创新的盛世?” 司马冏登时眼睛一亮。说道:“九叔祖,大司马……您可说的是真的?” 司马伦笑道:“那你再从宗室挑挑,老的老少的少。哪有合适人选?老的像孤都是尸位素餐之人,少的像成都王那一个大字不识能做什么?长沙王又还是个孩子。不靠景治你,靠谁啊?” 司马冏立即道:“那我们如何行动?” 司马伦笑道:“不急不急,千万不要心急。如今贾党声威正盛,我等倘若起事那就是拿鸡蛋碰石头。但是我们也不能联络太子,我们要暗中筹划,届时太子一旦发难。景治你就掌控左军和翊军新军按兵不动,趁着机会与孤直扑皇宫,先拥戴天子出宫,届时救出太子。尽诛贾党。毕竟而言,如今的天子才是成事的最大保障。” 司马冏一愣,有些迟疑地看着司马伦道:“我能否指挥左军和翊军新军反贾,这个我自己心里都没有底。九叔祖您手里又没有掌控兵马,如何杀入皇宫拥戴天子?” 司马伦笑道:“届时就有了。” 司马冏顿时就心生轻蔑。再没有言语。离开了赵王家中,司马冏掐指算了半天,暗道:“这些老头果然都对贾后不满,可是一个个只是嘴上说说,哪里却有什么真的计划?想靠我的左军和翊军新军起事,完事后他执掌中枢。只叫我做大司马?哼,真是想得美。看来要成功举事,还是不能找这些老家伙,得找年轻人。” 司马冏回府后召集心腹谋划,王府众舍人葛旟、路秀、卫毅、刘真、韩泰等都是服侍过齐献王司马攸的老臣属或其后人,对司马冏是忠心无二,所以司马冏也不瞒他们,说道:“如今这些宗室老人都有反贾氏之心,可是却都没有积极行动,只知道牢sāo胡言,长此以往朝政只怕就会落入贾氏一族手中。诸位都是先王旧臣,也是孤的叔伯兄弟,我也实话实说,如今要反贾氏,当从何做起?” 葛旟说道:“殿下莫要心急,当初楚王执掌宿卫都败于旋踵,而宗室诸王不但无人相救,反倒依附贾党。可见宗室诸王都靠不住,我们不能出头,而应当让别人出头,然后殿下再出面收渔人之利才可。” 司马冏点了点头说道:“话虽如此,可目前宗室诸王,谁有胆量挑头?只怕没有一个人啊。” 韩泰说道:“有一个人,他可能敢。” “谁。”司马冏问道。 韩泰说道:“成都王。” 司马冏忽然一怔,成都王多次在东宫面斥贾谧,已是人尽皆知。由于成都王是一个大字不识的莽夫,至今也没有担任什么紧要职务,所以很少有人认为他会有什么威胁,贾后也没有为难成都王的意思。 卫毅在一旁忽然说道:“贾后不是整rì盼着宗室诸王就藩嘛,殿下何不请平原王出面,求天子让成都王和淮南王等人外镇,届时再秘密联络他们举国兵入洛,与我等里应外合,共灭贾氏?” “国兵?不行,以国兵抵挡宿卫岂不是以卵击石?”葛旟说道。 卫毅说道:“外镇不一定就是要就藩啊,譬如河间王如今镇长安,却没有在河间国啊。如今洛阳武库被焚毁,京师的武备已经大不如前。而长安、邺城、许昌等地的武备则就占了优势,而且这三地都有战兵驻扎,战斗力不弱于宿卫军。如果能让成都王和淮南王一个外镇许昌,一个外镇邺城,对付贾党岂不更为容易?” 葛旟忙道:“许昌武备,实远胜邺城与长安。如果真要有人出镇许昌,这个应该由齐王殿下自己争取才是,万万不可让他人占了便宜。” 司马冏点头道:“我去与平原王商量,让他提议派成都王和淮南王外镇,就让成都王出镇邺城,淮南王出镇淮南。这两地如今都没有宗室留镇,这个提议贾后可能会答应的。而许昌的话,一旦贾后要派人出镇,我就争取下来。” 卫毅又道:“如今朝廷不是在调集地方武备充实京师嘛,只要诸王各自到镇,推脱一二,让京师武备无法恢复如初,届时贾后的军力便会大打折扣。而许昌目前的镇将龙骧将军董艾也是我们的人,只要通知他再磨一磨,不要移交大量武备即可。” 司马冏道:“只要董艾一直留镇许昌,许昌的武备就可以看做是我们的,所以动不得分毫。” 卫毅说道:“董艾一向与豫州刺史何勖交好,他保证说一旦洛阳有变可以拉何勖助力殿下。” “何勖,此人可是陈国何氏?”想到陈国何氏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司马冏有些疑虑地问道。 卫毅说道:“何勖不是陈国何氏,此人为光禄大夫何祯之子,籍贯扬州庐江。” 司马冏点了点头,喜道:“扬州庐江人氏,看来不是那些亲戚遍布朝堂的中原高门。嗯,此人可用。” 卫毅又道:“不但此人可用,我想另外一个人卫某也能拉拢过来。” 司马冏皱眉道:“谁?” 卫毅说道:“就是前几天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的安定太守毛腾,此人虽只是个太守,可是骁勇善战,又是兵家出身,堪为当世虎臣。而且其妻是南阳太守之女,与卫某同族,也算是亲戚。南阳太守卫展是小人族叔,至今不肯承认他们的婚事。卫某可以利用此事,拉拢此人。而且与毛腾关系交好的皇甫家兄弟,都是当初先王(即齐献王司马攸)的故交。皇甫家兄弟只怕也能拉拢过来。” 司马冏有些疑虑地道:“他们现在都跟赵王走得很近,也不知道会不会跟了我。” 葛旟笑道:“赵王不过半截棺材,也熬不过几年阳寿了。不论是皇甫家兄弟,还是那个毛腾只要稍加拉拢,他们也是明事理的人,一定会投效殿下。况且皇甫家兄弟当初与先王的关系可是非常紧密,殿下是齐献王的继承人,爱屋及乌亦是常理嘛。” 司马冏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 毛腾刚从朱默家中出来,两人都微有酒意。忽然迎面走来一个僮仆打扮的人,张口就道:“哪个是安定太守毛腾?” 朱默带着酒气怒道:“混账东西,关内侯的名讳是你叫的吗?哪来的没教养的野人!” 那僮仆傲慢地说道:“我乃鲁公家奴,传个口话给安定太守毛腾,行馆里又不在只好到了这里。我家主人有事要见毛腾,还请毛府君赏个脸去一趟,说完了。” 朱默听到是贾谧的家奴,不禁酒醒了半截,讷讷地看着毛腾。毛腾呵呵笑道:“什么时候?” 僮仆说道:“今晚晚饭时分。” “呵呵,那我就空着肚子来了。”毛腾笑道。 那僮仆走后,朱默有些迟疑地看着毛腾,毛腾说道:“无妨的,我也好久没见过鲁公了,还挺想念他啊。” 毛腾刚刚上马,忽然远远看到那高个随从也骑马跑了过来,看到毛腾便慌里慌张地下了马,说道:“君侯,那个……那个……她来行馆了……” 毛腾诧异道:“谁啊?” 高个随从低声在毛腾耳边说道:“就……就是那个双鬟的主……主人啊。”!!! 第209章 行馆门外,俏胆移花 毛腾吃了一惊,立刻向朱默辞别,上马迅速赶回了行馆。那高个随从看到毛腾这般利索,情急也立刻上马,朱默一把拉住说道:“什么人来了,让公举贤弟这般着急?” 高个随从有些结巴地道:“这……这……这……小的不好说啊。” “我与公举贤弟亲如兄弟,你但说无妨。”朱默说道。 高个随从这才下马,畏缩地道:“这……这……真的不好说啊……” 朱默一皱眉,哈哈大笑道:“有什么不好说的,你简略说下就行了,老夫又不是外人。” 高个随从这才说道:“我家府君不知道怎么惹上了王尚书家的大小姐……” 朱默豁然大笑道:“哈哈……这有第209章 行馆门外,俏胆移花什么不好说的,哈哈。”等那高个随从走后,朱默这才搔了搔头皮,暗道:“王尚书家的大小姐……公举他这不是岂不是要跟鲁公抢女人了?” 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天sè已经朦胧渐黑。毛腾刚刚纵马跑到行馆门前,忽然就大吃一惊。只见行馆门前布置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旁一群僮仆和侍女跪在行馆外。马车前站着的一人,长袖大衫,白面无须,正是鲁公贾谧。 “景风,贾某今rì已经准备聘礼于你家中。我两家人也都同意这门亲事,可你却为何作此yín奔之事,私匿于军吏之馆,为你琅琊王氏一等高门如此蒙羞?可我贾谧,身为鲁国国公。朝中常侍之贵,我不嫌弃你败坏门风,只需你能改过自新,从容回家。我不忍为庄周鼓盆休妻之行,定然不弃婚约,仿先贤重名之举,只需你回家思过。你我亦是五服外的亲属。我又怎会忍心你自毁清誉?景风,快些下来,我送你回去!” 贾谧之乎者也喊了半天。掉书袋又兼引用典故,是越喊越来劲,周围一群围观的百姓第209章 行馆门外,俏胆移花也议论纷纷说三道四。反正都是在鄙夷王景风的轻浮。毛腾远远听到,惊得连忙矮下身来。暗想这家伙今天怎么也这样文雅,平素也只见他请那些文人喝酒吟诗,他自己倒不是那块料啊。瞥眼一看,贾谧身后果然跟着“老师”,竟然就是那过时了的老帅男兼著名文人潘岳潘安仁,也就是后世人们常说的美男子典范“潘安”。 “真是倒霉,依着贾谧的xìng子,可不会这样胆大敢为啊,一定是这老sāo包怂恿所致。”毛腾鄙夷地看着那曾经名动洛阳的美男子潘安仁。可是事到临头,自己也不禁有些尴尬。 可他到底脸皮厚,还是策马上前,大喊道:“鲁公,别来无恙啊。” 贾谧和潘岳不禁转身。贾谧看到毛腾毫无怯意的模样,不禁面上红一块白一块,拧着眉毛瞪着毛腾。潘岳酸溜溜地道:“毛司马……哦毛君侯,鲁公怎么会无恙呢,你看不出这是相思之疾吗?” 毛腾一跃下马,哈哈笑道:“原来是超级大美人潘岳啊。真是名符其实啊,长了白头发都还这么动人。” 潘岳不禁恚怒,嚷道:“鲁公明rì便要送聘礼于王家,王家女郎以后便是鲁公的聘妻。你拐骗了卫家女郎早已恶名昭彰,如今却故技重施,是将洛阳的男子视作草木了吗?” 贾谧硬忍着怒气,咬牙说道:“毛腾,当初若非贾某,你焉有如今的富贵。还不快放景风出来,王家可非卫家所比,洛阳又岂是你一介兵子能为所yù为的?” 毛腾扫视场中,发觉贾谧和潘岳还算礼貌,并没有搜查行馆。心中动了百十个念头,暗道:“上去之后想个法子让她藏了,然后偷偷送回家去。只不过这些家伙要是不走,或者真搜起来,可就不妙了,见机行事吧……”额头上差点就沁出汗来,笑道:“我刚从越骑校尉府回来,哪有拐骗什么小姐大妹的。鲁公您是社稷重臣,可不要听这酸文人乱讲啊。” 贾谧怒道:“少废话,此事我亲耳所闻,你可不要信口开河。毛腾!身为国家侯爵郡守,还是少说胡话为好,你要是不上去领景风出来,我可要搜人了!” “哈哈,那我上去看看,我那房里到底有没人。”毛腾哈哈一笑,心中却陡然就虚了下来。刚刚走到行馆房前,捏了门扣,心中由不得就是一颤。 “毛腾,你要这么迟缓,我可要搜人了!”贾谧看到毛腾似有心虚,不禁更是趾高气扬。毛腾不禁长长地吁了口气,暗道:“可千万不能让他搜人啊……” “哼!给我搜!”贾谧忽然就来了劲头,猛地朝僮仆挥手喊了一声。两旁的僮仆这就恶狠狠地一齐朝毛腾房前围了来。毛腾急道:“鲁公,我好歹是朝廷敕封的关内侯,你随意私自搜我暂住的行馆,可不合律例吧。” 贾谧咧嘴一笑,厉声道:“关内侯?东宫我也敢搜,你一个关内侯我又岂会放在眼里,给我搜!” 僮仆们愈发逼近,毛腾只好缓了口气,拦手道:“且慢,要是搜不到怎么办。” 贾谧怒道:“怎么会搜不到,毛腾。你个好sè贪yín的小人,当初在石太仆金谷园就偷走了两个女子,又趁着卫家蒙难拐走南阳太守的小姐,如今能做出这种事情的,除了你还能有谁?” 毛腾强笑道:“鲁公莫这般说话,我毛腾在关西浴血奋战,身当矢石,九死一生。正正当当地娶妻生子,又有什么偷偷摸摸的?反倒鲁公蓄养姬妾数百,与那石太仆饮酒间便以侍女xìng命为赌注,那才是不合情理吧。” 围观百姓人群中一阵哄然,纷纷讶然看着贾谧。贾谧细眉直竖,怒道:“我自有钱财,广蓄姬妾是不假,那也是我买来的。总比你偷来的强!” 毛腾叹口气,暗想如今得罪贾谧依然成了事实,等赵王举事后也总有报应。可如何捱过这一关到底是无可施展,顿时大为焦头烂额,却又不敢询问屋内之人。心中只想着屋内要是没人那该多好,可是耳边一动,这便听到屋内悉悉索索似有人在动。不禁大为颓唐。 “搜!”贾谧继续督促,僮仆们终于恶狠狠地过了来。毛腾早已没了办法,只得一声不吭地堵着门。正在此时。只听到外头一阵吼声,紧接着一队郡兵便冲了过来。 “好啊,贾谧、毛腾!你们纵然一个是朝中贵胄。一个是边关悍将。可也不能这样抹黑我王家名声啊。”来人正是河南尹王敦,带着一队河南郡的士兵,从外围围了行馆。 贾谧和毛腾不禁同时朝王敦望了去,只见王敦高头大马站在前方,身后还停着一辆黑sè的马车。王敦怒道:“贾长渊,你好歹也是我王家五服外的亲属。怎么好意思这般污蔑我家族侄女,你看看这马车里是谁?” 马车帘卷起,只见北军中候王衍一脸不忿地先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头戴黑纱帷帽的妙龄少女,那不是王景风是谁? 贾谧下巴差点就掉在了地上。登时就脸sè煞白。毛腾还堵在房门外,也是大惊失sè,心中却在暗想那屋里究竟是谁? “王公……王驸马……这……”贾谧讷讷地看着王衍和王敦族兄弟,登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王衍叹口气道:“贾长渊,令堂说要明rì聘礼订亲。虽然我儿并不同意。可我看在贾家和王家的交情上本也能做个主。可你怎么做出这种事来,这里人来人往,只怕也有不少喜欢搬弄是非的好事之徒。要是将你那胡言乱语传扬出去,rì后叫我儿怎么嫁人?回去告诉令堂,那聘礼也免了吧,我王衍的女儿倒还不愁嫁不出去!” “这……这……”贾谧顿时无地自容。猛地就吼道,“那王公,敢问令爱一声,他可否和那兵子有私情?” 王敦唾了口唾沫,说道:“有个屁!毛君侯之妇乃河东卫氏之女,人尽皆知。我族侄女至今待字闺中,举止得体,温柔敦静,又是太子妃的姐姐。有你那么胡说的吗?” 王景风拉了王衍一把,说道:“父亲,你都瞧见了。贾长渊这般诋毁女儿,却又不找个像样的人来扯谎。毛君侯不但有妻室,又是兵子出身与我王家高门相差甚远,哪有什么私情。他呀,不过是仗着有个做皇后的姨母,欺负女儿罢了。”说罢便泫然yù泣。王衍拍了拍她道:“好了,我们且回去。大庭广众抛头露面的也不好,算了,清者自清!” 王衍和王景风进了马车,车夫长鞭一甩,这便离去。王敦对贾谧冷笑道:“贾长渊,可莫要胡来啊。”说罢也带着郡兵扬长而去。贾谧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潘岳连忙问道:“鲁公,搜不搜了?” “搜个屁,回去!”贾谧怒吼一声,恶狠狠地盯着毛腾,猛地就进了马车。 那些僮仆和侍女这些灰溜溜地跟着离去。行馆的侍从们赶紧出来驱散了围观的百姓,毛腾这才纳闷地打开了房门,只见双鬟掩着胸口,满面通红地大声喘着气,毛腾这才松了口气,一把关上了房门。 “怎么是你,到底怎么回事?”毛腾虽然猜到了七八分,还是问道。 双鬟似乎有些紧张过度,喘着气说道:“今天鲁公和他母亲去向家主和主母提亲了,主母她一口就答应了,然后他们还说要送聘礼来。然后……小姐当时就扬言要出走,先给我一套她的衣物让我穿上跑到这里,然后让我告诉君侯那两个随从说小姐她要过来,然后小姐就去了河南尹那里。然后……然后鲁公的人就跟踪我来到了这里,我吓得要死,脱了小姐的外套,然后偷偷拿君侯这里的一把匕首把小姐的外衣割成了碎片,塞在了褥下……然后……然后就这样了……” 一口气也不知道说了多少个“然后”,双鬟的确是受惊不小。毛腾看到她脸上红扑扑地似乎尚未回过神来,连忙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可真对你家小姐忠心啊,可要是贾谧认出了你来又该怎么办?” “呜呜……”双鬟哭着说道。“小姐她说,如果真让鲁公认出了小奴,就让我赖着君侯,说是小奴自己没有廉耻要跟了君侯,这才闹出传言。小姐说君侯心软,只要我能厚脸皮肯求,君侯一定帮忙圆谎的……呜呜……” 毛腾不禁同情起来。看着这个忠心的小丫鬟,问道:“你就这么甘心替你家小姐顶缸?要是我也爱惜自己名声大发雷霆,赶你出去。你又背上这名声回也回不去,只怕你家人也不会容你,你又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双鬟呜呜地哭道。 “以后也要为自己考虑考虑。”毛腾忍不住说了一句。说毕又觉着自己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味道,于是叹了口气,也再没言语。 双鬟不禁一阵感动,猛地就磕头哭道:“君侯是个好人,rì后小姐要是嫁了君侯,君侯也一定会对双鬟好的……” 毛腾不禁有些疲惫地坐了下来,暗想这个王景风果然聪明,只不过这样也太过狠心了些,果然是郭夫人的女儿。rì后要真娶了她,真能和卫铄和睦相处吗?只怕孙竹那里都会明争暗斗。鸡犬不宁啊。 “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毛腾说道。 双鬟连忙磕头道:“小姐说了,要我在明早天亮之前偷偷回去,说后门的老仆那里都说好了。前夜她不准我出去,怕遇上鲁公的人……” “天亮之前。你一个小女孩得多危险!”毛腾叹了口气,说道,“明rì辰时之前,我送你回去吧。” 双鬟这才低下头来,“嗯”地答应了一声。 贾谧气呼呼地回到宅中,下马车的时候忍不住就一脚踢在了车轮上。那木轮也实在结实,一脚踢在上头不但纹丝未动反倒撞痛了脚尖。贾谧不禁骂道:“真是晦气,怎么会着了这一道。是哪个家伙盯人的,竟这样大意?” 身旁僮仆个个不敢吱声,最末的一个吓得瑟瑟发抖,颤声道:“小人……小人认得王小姐的衣服,当时看的没错的,一定是有……有人掉包了……” “事关紧要,你竟然这么大意?”贾谧牙齿咯咯作响,怒道,“来人,拖到后院,打死再说!” 那个盯错了梢的僮仆惨叫着被拖走,贾谧仍然怒气未消。潘岳在一旁说道:“鲁公,这只怕是那毛腾的jiān计!当初小人搜寻平定齐万年功臣的事迹,就听到过不少毛腾使诈糊弄胡人的传言,此人着实狡诈,想不到动心思动到了鲁公中意之人的头上,实在不可饶恕!” 贾谧冷笑道:“潘安仁,搜寻功臣事迹。你不会是要写诗文去拍这些兵子的马屁吧,真是看不出堂堂洛阳文士领袖,竟也甘心做这种应酬。” 潘岳的确动过这心思,连忙说道:“小生自跟了鲁公,哪还有那些无聊心思?还望鲁公恕罪!” “哼,毛腾毕竟是平乱有功,自恃在关西握有重兵这才这么胆大包天,可他也不想想,这里是洛阳!又岂是一个小小郡守能撒野的地方?潘岳,叫下人们转了马车,去金谷园,找石太仆!”贾谧咬牙切齿地道。 潘岳连忙谄媚道:“石太仆僮仆众多,宾友也颇有贤能之士,一定有整治那兵子的法子!鲁公英明!” 贾谧和潘岳继续上车,又朝洛阳城外的金谷园开了去。 王敦下令郡兵各自回营,停马车前,说道:“族兄,那贾谧说话也实在刻薄难听,如此损我王家名声,rì后我定不饶他。” 王衍探出半个脑袋来,说道:“我跟你安丰族兄都无所谓,处仲你行事莽撞却要小心。贾长渊毕竟是贾后姐姐贾午的儿子,又甚得贾后欢心,可别惹了什么大麻烦。” “族兄尽管放心,我王处仲何许人也,怕过谁来?”王敦一勒缰绳,这便调转马头离去。王衍回头缩进车内,车夫又继续驾车前行。 王衍缓缓坐正,看了王景风一眼,王景风虽然聪慧可毕竟年纪小装不住事情,欣喜得意的表情溢于言表却是装也装不来。王衍长叹一声,说道:“你这疯丫头,和惠风都怨为父不慈。可你们想想,你要嫁了贾长渊,惠风又是太子妃。这便是双重的保障,rì后倘若太子有事,为父自然会让惠风退婚回来。而贾家要是出事,你也可以安然再蘸。士族女郎,又不像寒门女子那样,需要守三贞五烈,还愁嫁不出去。你为何就这么死心,偏偏不嫁贾长渊呢?” 王景风连忙说道:“爹爹你没听见他说的话多难听嘛,再说爹爹你不是都在刚才一口回绝了。难道爹爹还要眼巴巴地再回去求那人?” “哼,你这死丫头。骗的了别人,可骗不了我。你真当爹爹是个愚傻的蠢人不成?这一定是你这鬼jīng灵,看到贾谧母子过来,心里急了,给那贾谧下了套!”王衍盯着女儿,低声说道。 王景风捂着小嘴,半晌才说道:“我……我没有啊……我哪有那本事……” “没有那本事?毛腾房内假扮你的人,是双鬟吧。我就知道,你能信任且真正打发动的,也就这个女娃而已。”王衍早就猜出全盘,yīn测测地盯着王景风说道。 “这……”王景风已然无话可说,只好讷了下来。 “好了,贾谧即使再为亲贵,今rì之举也太过鲁莽。我王衍的女儿即便真是那种轻浮女子,他也不该就在行馆门外大街上喊出来,真是毫无理智可言。这般视我王家声名不顾,到底是私通野合生出来的孽种,也罢也罢!”王衍显然还是视家族名声为重,这般气愤地说道。 “爹爹……那我要想想……嫁那个人呢……”王景风忍不住问道。!!! 第210章 骚动将至 “哼,除非他开府为公,能真正配得上我王家,最不济也要做个刺史!”王衍说道。 “啊……爹,我王家这么势大,驸马族叔是先帝的女婿,如今都三十多岁了也才做了河南尹。那个人要是能真做上刺史,只怕也就五六十岁跟我那个做兖州刺史的族祖一个年纪了……”王景风嗫嚅道。 “士族仕宦都这么艰难,那你说寒门兵子,又能给我王家什么助力?早早打消了那念头吧。”王衍鄙夷地说道。 王景风不由地低下头来,却是在没有了言语。 贾谧将大致情况告诉了石崇,石崇笑道:“鲁公何苦如此,天下姝丽多如牛毛,何必偏好那轻浮女子?石某这金谷园虽第210章 sāo动将至然简陋,佳丽倒也不缺,鲁公若有看上的随意挑选,就不必去跟那兵子徒劳相争了。” 贾谧摇头道:“非我痴愚好sè,只因那兵子欺人太甚。仗着那芝麻大的军功爵位,便不将我等放在眼里。季伦兄,可否想个法子让贾某出了这口恶气?” 石崇摆摆手道:“王衍夫妇都是非常势利的人物,毛腾那兵子也休想得到王景风。鲁公倘若真的有心,等这风头过了,再给王衍夫妇赔礼道歉,不还有可能嘛。” “赔礼道歉?我贾谧还真不知道这四个字该怎么写!”贾谧愤愤一声,说道“王衍他堂兄王戎见了我都要长揖施礼,我给他王衍道什么歉。他女儿自己不知廉耻,反倒嫌我说出来,真是虚伪至极!” 潘岳在一旁想了良久,忽然说道:“行馆门外。引鲁公之事,只怕是偷梁换柱之计。其实他们能用这些小伎俩引我们上钩,我们又何尝也不想个毒计整治于他?鲁公,潘某倒有个一举三得的好计策,就只看鲁公敢不敢为了。” “一举三得?”贾谧不禁喜道“你尽管说来。” 潘第210章 sāo动将至岳略带局促地说道:“兹事只怕还要劳烦皇后出面,动用的关系比较复杂,要是鲁公有什么为难的。就当潘某没有说便是了。” “莫要卖关子了,速速说来。”贾谧道。 潘岳低声说道:“请皇后懿旨召毛腾进宫,然后席间将其灌个半醉,再由小黄门引他到太子生母谢淑妃的寝宫。届时宫内寺人群起。一起诬说毛腾与谢淑妃私通。不但先为鲁公解了气,又让毛腾败坏名声那王大小姐自然也会厌恶于他,而且还损了太子名望,有利皇后和鲁公。” 贾谧听毕,猛地一震。石崇连忙说道:“潘安仁。你出的好主意,这事要是给人抖漏出去,岂不闯了大祸?”刘舆也忙道:“此事万万不可。” 潘岳急道:“皇后对谢淑妃早就恨之入骨,只要皇后同意。此时定能行。” 贾谧揉了揉额头,沉思片刻说道:“足可一试。谢淑妃不过是屠户之女,出身卑贱。倘若谢淑妃出了这等事情。对太子的名望更是一个严重的打击。我想姨母她一定会同意的。好,明晚就这么干!” 贾谧看来主意已定,潘岳在一旁得意地点着头。石崇有些惧sè,刘舆却轻轻抚着颔须,心中又生一计。 刘舆在金谷园中不好出行,于是找到弟弟刘琨,说道:“贾谧在明晚要害谢淑妃,你速速通知赵王,派可靠人通知太子,最好能激太子出兵救母,其后大事可图也。”刘琨见事情紧急,连忙离开。 刘琨将刘舆的原话全盘说于赵王,赵王沉思片刻,说道:“速速抬我到梁王那里,此事非与梁王商议不可。” 梁王和赵王都是宣帝之子,在宗室中身为尊贵,而且梁王卑劣xìng贪并无太大野心。赵王一开始就选好了rì后要倚重的助手,那就是梁王。 梁王与太子过从甚密,当下便向赵王推荐了一个人,那边是左卫率刘卞。赵王当下便派孙秀与刘卞一通连夜赶往东宫,诉说贾谧要害谢淑妃之事。太子当即大怒,可并没有表态要如何。刘卞说道:“我朝以孝治天下,岂能枉视母亲受难?太子手握左卫率、右卫率、前卫率、后卫率四营兵力将近万人,完全可以逐贾谧以保母亲。若要废了贾后,只需要两个寺人(宦官)而已。只要结好张公,rì后朝政尚有可为。” 孙秀故意说道:“救母事紧,后事难及。请太子好自为之。” 太子登时大怒:“贾谧小儿欺人太甚!我这便带人去捉了他!” 孙秀与刘卞连忙道:“如今尚无从知晓贾谧之举,明rì只需雷霆出动便可,届时人赃俱获,朝野上下也定会无人有反对的。” “好吧。”太子握紧了拳头说道。 孙秀和刘卞走后,太子翻来覆去彻夜难眠。美人蒋俊本来深得太子宠信们可是太子今晚也只躺在旁边沉思,而没有临幸于她。蒋俊捉了太子的手臂,伸到自己温软的胸口,说道:“殿下在想什么,夜深人静,还是早些休息吧。” 太子向来喜欢这个比他年长几岁的丰腴女子,如今蒋俊不但为他生了一个儿子,还又怀了另一个。由于王景风的关系,太子对身为太子妃的王惠风却深为厌恶。他本想的是结好高门巩固太子之位,二来王景风也确实国sè,可没想到事到临头竟被贾谧一个臭小子搅黄,太子只娶了一个身体都没怎么发育的小女娃王惠风。太子想到此处大为不快,曾在新婚之夜骂道:“我外祖便是屠户,岂不闻挂羊头卖狗肉的笑话?既然你姐姐嫁不了我,王衍又将你这孩童嫁过来作甚?反正你们这样做已经得罪了我,又何必再赔上你?” 王惠风呜呜大哭,太子看她懦弱憨小。更是厌恶,猛地就抽了一顿鞭子,这才扬长而去径直去了蒋俊房中。而深谙媚术的蒋俊,早就只披着一层黑纱。半露着酥胸在候着了。 太子想到这里,忽然就一笑,蒋俊问他何事。太子说道:“我想起太子妃了,她倒也是无辜。只因贾谧捣鬼,我方才迁怒于她,倒也是有些太没度量了。” 蒋俊晃着胸脯笑道:“殿下有度量,太子妃可也得有分量啊。太子妃不过十来岁的稚子,不通情事。殿下就是宠幸于她她都不懂。吃草的牛羊哪知道肉香滋味呢?” “哈哈。不过这个贾谧的确可恶,竟要害我母亲。想不到忠心之人倒还挺多,梁王赵王这便派人通知于我,有这些老宗室在。我rì后也定能顺利登基。届时本太子要杀光贾家之人,美人我立你为内宫之主做了皇后,至于太子妃,哼,就让她滚回王家吧。” 太子想到刘卞的忠心。和梁王赵王的通报,不禁又来了信心,兴奋地说道。 蒋俊听到rì后要立她做皇后,不禁更是欢喜。温香的肉躯就蛇一般缠在太子身上,媚声说道:“那小奴。就提前谢陛下隆恩了……” “你个sāo狐狸!”太子**被挑动,这便将她软滑的**压在了身下。 次rì朝会。董猛宣读了人事升迁事宜。一直在贾党中枢任劳任怨的张华,终于被升任司空。而齐王和平原王的奏疏也得到批准,迁成都王司马颖为平北将军,镇守邺城,迁淮南王司马允为都督扬州诸军事,回淮南就藩。 淮南自古为关东上好兵源地,多豪客侠士。淮南王司马允帐下幕僚也多数都是勇士,他们都不同意让司马允就藩,认为应当留在洛阳辅政,淮南王于是称病不出。 成都王司马颖招来参军卢志,卢志是河北士族出身,较有韬略,对成都王说道:“如今洛阳龙蛇混杂,看似太平却是山雨yù来。殿下又为太子出头多次得罪了贾谧,留在洛阳祸患不小啊。如今有人举荐殿下出镇邺城,邺城是河北大城,武备齐全人才辈出,倘若能以邺城为根基,稳据河北,也就没有人敢擅动殿下了。” 司马颖虽然不识字,可是善听人言,于是点头道:“卢先生所言甚是,我们这便去邺城。” 卢志说道:“邺城诸将多忠义之士,冀州并州又多胡人义从兵士。殿下既然身为平北将军,去了邺城之后便能招兵买马,rì后徐图大事,亦有可为也。” 司马颖点头道:“我知道胡人作战勇敢,倘能为我所用,贾氏也不敢动我了。” 司马颖这便和卢志等幕僚整备赶赴邺城。留镇地方的重要藩王,除了河间王之外,又多了成都王。 毛腾清晨前送双鬟回去后,这便和皇甫重商议归还之事。皇甫重说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于是二人这便出发,刚刚与皇甫重一同抵达洛阳西门,要出城时。城门司马忽然拦住路道:“奉上头的旨意,朝那侯可以回去,关内侯还请暂等一天。” 毛腾一怔,皇甫重这便告辞。毛腾说道:“听闻齐万年已经被乞伏结权杀死,秦凉二州的鲜卑人与流亡梁州的流民只怕还有异志,皇甫兄需早图之。” 皇甫重低声道:“此番回去,我正有此意。我当与梁州刺史多加商议,以备乱事复起。况且窦首、姚柯回这些氐羌渠帅也都野心不小,需要尽早防备。我昨rì与齐王商议多时,我观他才干突出,rì后定能有大的作为。赵王梁王之辈皆是老迈懦夫。公举还当择主而事。” “多谢皇甫兄提醒。”毛腾说毕,皇甫重这便驱车离去。 毛腾目送皇甫重走后,心中忽然就烦躁起来,暗想自己得罪了贾谧继续留在洛阳可不好。也不知道上头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一想熬过一天便能回去,便也再没有多想,和两个随从又回了行馆。 傍晚时分,忽然又小黄门奉旨前来,说毛腾shè艺出众,天子要观毛腾shè艺,召毛腾入宫。 毛腾接旨,这便上了马车,随小黄门直奔皇宫而去。 早有人在行馆外窥视,这便急速跑去禀报了赵王。 “毛腾已经入宫了。”那窥探者立刻报告道。 “好了,你且下去领赏。”赵王挥手打发走了那人。不禁嘿嘿笑道“毛腾已经中计去了皇宫,也不知道太子会不会行动呢?” 孙秀说道:“殿下,太子身边的左卫率刘卞。此人对太子极为忠诚。太子一定会调左卫率的人入宫的。只是毛公举也是殿下的人,我们这样瞒了他,会不会害了他呢?” 赵王司马伦笑道:“毛腾这回可是做了功臣啊,短暂的苦可能要吃一些。不过孤王绝对会保住了他,此人以后还有大用,安定关中对抗河间王非他不可。可不能就这样栽在了洛阳,哈哈。太子这回要是敢带兵入宫,也不论是什么理由。总会被扣上谋反的帽子吧。” 刘舆笑道:“殿下,自古太子起事者,鲜少有人能功成。太子此番定遭贾后毒手,rì后匡正社稷的大举。就要全赖老殿下了” “庆孙啊,你打听的这个消息真是太好了。想不到贾谧这毛头小子竟然会真的听了潘岳那老白脸的馊主意,而贾后此事也一定不会跟张华商量。没有老jiān巨猾的张华参与,贾家那些蠢人,哈哈……岂是我们的对手?”赵王司马伦大笑道。 刘舆又道:“目前的话。老殿下还需要亲自去皇宫拜见天子,届时一旦太子举兵,老殿下也就和贾后是一路了,谁也不会怀疑老殿下的忠诚的。” 赵王司马伦道:“哈哈。孤王也正有这个意思!” 毛腾下车随小黄门入宫,候在殿外半晌也无人迎接。贾谧偷偷看到。不禁皱眉道:“如何不招人陪他喝酒,大醉之后只怕真的就成了那好事。我们即便是诬告也总会有凭有据吧。” 董猛连忙低声道:“鲁公啊,我们还都只是听说,可鲁公总见识过他的酒量吧。谁能灌醉他,还是就不要多此一举了。等会咱家自会找人引他去谢玖(谢淑妃名叫谢玖)的寝宫,就说这厮是自己闯进来,并不是奉诏进来的,哈哈。” 贾谧兴奋地道:“哈哈,这不跟当初玩弄楚王一样了嘛。” 董猛笑道:“上次是张公出的主意,这次嘿嘿。这次的事可万万让张公知道不得,这主意是咱家出的,侍候皇后时间长了,咱家也都学聪明了不是,嘿嘿。” 贾谧笑道:“听说天子并不好周公之礼,犹如顽童。就算临幸也只是胡乱找个宫女就来,可根本没有去妃嫔寝宫的习惯。那谢玖只怕早就难熬死了,毛腾这样个jīng壮汉子出现在她寝宫里,那不是**?哈哈……” 董猛掩口笑道:“鲁公你怕还不知道吧,那谢玖本是先帝临幸过的。先帝怕当今天子不会人道之事,这才苦心孤诣,让谢玖勾引天子生了太子,可是那时候天子更是憨傻。谁知到太子是不是就是先帝的种呢?” 贾谧忍不住大笑,又怕惊动外人,只好掩口说道:“武安侯到底是宫里的老人,什么都知道啊。” 董猛促狭地道:“当初就是老奴我当值侍候,亲眼所见呢。天子什么都不知道,谢玖又怕没弄成会被先帝责罚。其实啊,那时候是谢玖把天子给骑在身上强jiān了呢……” 贾谧瞠目结舌,不禁翘起大拇指道:“太子他生母可真是厉害,就不知道她能不能骑在那毛腾身上了。” 董猛嘿嘿笑道:“谢玖那小身板,还能骑那恶汉子身上?只怕是毛腾骑谢玖身上还差不多。” 贾谧和董猛窃窃私语,只等天黑。 贾后为防止惠帝乱窜,特意授意一群寺人带着一些好玩的飞鹰走兽,惹惠帝去了宫殿另一侧。得意的一笑,暗想:“此事若成,太子生母的丑事要是能流传出去,rì后废太子也是理所当然了。” “启禀皇后,赵王求见,说有要事禀报。”忽然有内侍报告。 贾后一怔,摆摆手道:“叫他进来。” 内侍领着赵王进了来,赵王一脸惶恐地上前便跪地道:“皇后,老臣有要事禀报,爱情皇后屏退左右。” 贾后下令内侍回避,赵王这才惶恐不安地说道:“老臣听说,太子要举兵进宫,将不利于皇后!” 贾后猛地就起了来,急道:“赵王,真有此事?” 赵王说道:“真有此事,不过具体如何。老臣也实在不知啊,太子向来胡作非为,侮辱士族行为不端。如今又要作此忤逆之事,唉……皇后是我晋朝社稷之宝,是平了杨骏楚王之乱的贤人,要是皇后被太子害了,社稷危矣!” 贾后皱眉,大声下令道:“速调殿中三部司马把守皇宫各门,令调积弩将军孟观率军入内城,倘若东宫有事,当即弹压,捉逆太子进宫!” “遵命!”内侍领命这便出了去。赵王司马伦暗中一笑。 毛腾越等越急,又不敢乱走,只能候在殿外。直到夜深,才有一个小黄门进来说道:“关内侯,天子召见。” 毛腾跟着那小黄门走了半天,竟到了后宫的方向。毛腾不禁有些纳闷,那小黄门指着一间侧面的宫殿就道:“天子就在里头,请关内侯自己进去。奴婢身份卑贱,不敢过去了。” 毛腾走到那宫殿门外,踱步半晌,忽然就jǐng觉起来,暗道:“莫非有人要害我不成?”(xbaoshu.co m!!! 第211章 太子遇难(上) 宫外早就埋伏着殿中三部司马的军士,可是没有贾谧的命令谁也不敢冲进后宫拿人。藏在谢淑妃寝宫附近的寺人(即后世的小太监)看到毛腾还没有进去,也焦急的不行。因为武安侯董猛早就说过,毛腾进去了才能通报。 已经到了半夜,贾谧和董猛都已经焦虑得不行。忽然有寺人通报,贾谧大喜过望,可是那寺人却说道:“鲁公,武安侯。太子来了!” 贾谧正要下令,董猛连忙挡住他问道:“太子带了多少人,可否都持有兵器?” 寺人道:“太子一行十人,只有太子佩剑了。” “你先出去。”董猛喝退了寺人。 贾谧忽然就面sè灰白瘫坐了下来,丧气地第211章 太子遇难(上)道:“毛腾久久不上套,太子又只带了十个人……看来是我们轻视了太子这个黄毛小子了,这家伙不是要带左卫率的军士进来吗?怎么只带了十人,这样就跟寻常拜见母妃一样了嘛,我们如何是好?” 董猛忽然拧着眉毛,狠下脸来,说道:“如今之势,已是骑虎难下。不论太子还是毛腾都出不了宫去,我们立即行事,等太子进了后宫,将他和毛腾一并杀死!不带左卫率的人更好,带了还免不了要厮杀,他只来了十个人,说难听些就是老奴召集宫里的阉人都能捉了他!” “可是照常觐见,又不是我们谋划中的带兵入宫。如何服众,况且殿中的军士会不会听话呢?”贾谧已经心跳的不行。浑身冷汗淋淋。 “老奴早就准备好了这个东西!” 董猛从怀里忽然扯出一包锦布来,贾谧正有些纳闷,董猛将锦布抖开,赫然便是白虎幡! 晋朝的宫中令旗,以白虎幡和驺虞幡最为紧要,见者如见皇帝必须听令。白虎幡下,无论何人必须杀死;驺虞幡下。勿论何事必须罢兵。在第211章 太子遇难(上)楚王司马玮之乱的时候,驺虞幡就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导致楚王能调动的部队悉数放下兵器离去。而这个白虎幡。便是董猛准备的这次事变中的最后一道保障。 贾谧浑身都有些哆嗦,说道:“这……这……” 董猛急道:“鲁公还记得您外祖鲁武公(贾充)是如何取得文皇帝(司马昭)信任的吗?” 贾谧已经乱了手脚,急忙说道:“武安侯何意?” 董猛道:“当初曹魏高贵乡公曹髦是皇帝。文皇帝当时只是加了九锡的丞相晋公。曹髦驱动宫内仆从yù杀文皇帝,文皇帝调遣宿卫杀曹髦。可是当时率军的太子舍人成济以及所有的宿卫军士都不敢去杀皇帝曹髦,因为那是弑君之罪啊。可是鲁武公却上前呵斥成济,一声晋公蓄养汝辈正为今rì耳。这才让成济壮起狗胆杀了曹髦。所以说啊,在一个人的私利得失面前,天子的威严又算得了什么。况且现在我们对付的又只是个太子罢了。” 贾谧还是有些后怕,董猛将白虎幡推到他面前道:“毛腾那里也提前动手吧,他误闯后宫已然是死罪。而太子那里,鲁公啊,拿出你外祖的勇气。召集外头的军士速杀太子。后事自有老奴料理!” 太子司马遹虽然被贾后刻意以声sè犬马诱导,致使他年长之后喜怒无常所作所为都如昏庸之人,可毕竟他天xìng聪颖。听到母亲受辱的消息后虽然一时激动便要带左卫率的军士进宫,而且也没有召集众舍人商议。可是在他半夜忽然醒来后,猛地jǐng悟。暗想自己整rì胡作非为还不是为了装出一副昏庸模样以致不被贾后猜疑,可是一旦领兵入宫,岂不是正中圈套?于是苦思半夜,决定只带了十来个寻常仆从,这才进了宫来。 贾谧握着白虎幡,已经战战兢兢。颤抖不止,他知道此举惹来的后果。和一众殿中军士候在宫门外,太子早已上前来,一看贾谧竟在宫门外,忽然心中一紧,暗道:“贾谧却在此处,难道孙秀传言有假?” 贾谧却一直将白虎幡卷起挡在身后,他平rì虽经常轻侮太子,可是紧要关头却没了胆子,心虚不已。太子一看贾谧满脸煞白,浑身又战栗不已,登时少年意气陡升,上前便大声呵斥道:“贾长渊,你好大的胆子!” 贾谧猛地一哆嗦,白虎幡就掉在了地上。身旁的军士无不大骇。太子看到白虎幡,登时大惊失sè,猛地抽剑上前道:“贾长渊,你这是要持幡杀我母亲吗?” 贾谧哆嗦地攥起白虎幡,道:“天……天子有令,太子持杖入宫,图谋不轨,速杀之!” 太子登时惊然而起,猛地一个箭步窜到贾谧身旁,闪身便是一剑,正中贾谧胸膛。怒吼道:“贾谧犯上作乱,yù图谋害于我。当杀之,尔等还不速速保我入宫救护淑妃?” 虽然有象征太子命令的白虎幡,可是眼前要杀的人却偏偏是太子,而且下令的人竟被太子快步击杀。周围的殿中军士登时手足无措,两边都是无法得罪,只好一哄而散。太子看到军士哄散,登时又意气起来,带着仆从这便就朝后宫而去。 董猛在殿后看得清楚,捂着胸口一口大气也不敢出,暗道:“这些军汉没有圣命,果然不敢对太子举兵。亏得我多了个心眼,要是按皇后的意思,让我去拿白虎幡杀太子,那倒在那里的可就是我自个了……”畏缩地转身,直奔前殿而去。 太子带着仆从刚刚进宫,只见两旁巡更的寺人都没有。只听到一阵杀喊声,不禁暗生疑窦,立刻咬牙下令道:“走两个人速去东宫召集众将,让他们提四卫率的兵马救我。剩下的人随我去救护母妃!” 原来那杀喊声正是殿中军士朝毛腾方向冲了去,太子领着仆从刚刚走了过去,径直就看到毛腾被一群军汉捆绑了过来。太子怒道:“此地乃天子后宫,尔等何故在此放肆?” 殿中军士们纷纷讶然,一个司马督连忙上前道:“关内侯毛腾私通谢淑妃,我等奉命来捉。他自认无罪,却并未反抗。” 太子骇然,怒道:“我母妃岂是那种人,你们将毛腾交付于我,我自来审问。” 第212章 太子遇难(下) 太子是将来的天子,殿中军士如何不怕他,乖乖地交出毛腾。太子继续呵斥道:“母妃现在何处,我要带她去东宫!” 谢淑妃毕竟还是妃子,太子哪能就这样轻易带走她?殿中军士都没有言语,呆呆地堵在太子前方,既没有反对,也没有让路。太子勃然大怒,抽出剑来,宝剑从剑鞘中拔出的瞬间露出血痕来。殿中军士虽然长久没有作战,可到底是军士,一眼就看个明白,顿时jǐng觉起来纷纷后缩。太子猛地变sè,也知道自己一剑杀死贾谧闯祸不小,猛地就挥剑砍了毛腾的绳索,喝道:“关内侯,助我救出母妃,我保你平安。” 毛腾绳索一解,立刻朝太子一躬身第212章 太子遇难(下),然后朝那些殿中军士吼道道:“尔等诓我入宫,yù图构陷淑妃。实为诛灭九族的大罪,诸位身为殿中宿卫,当忠君报国,缘何助纣为虐。还不快帮太子接回谢淑妃!” 太子司马遹听到构陷自己母亲的事情,不禁怒气充盈,挥剑指向众军汉道:“贼子贾谧已被本太子手刃,尔等若还要助纣为虐,休怪本太子剑下无情。我晋朝天下,永远是司马家的,可不是贾家的!” 太子激动地挺剑上前,毛腾回头四望根本没有脱身之路,只得紧跟着太子而去。殿中军士看到太子剑刃上的血迹,只得分开小路,任凭太子前往。待走到一半,毛腾终于忍不住道:“殿下可是杀了贾谧,只怕不时便有凶险。何不速回东宫召集军士守卫,谢淑妃毕竟是天子妃嫔定能安然无恙。可是太子如果有事,那谢淑妃恐怕也就惨遭不测了。” 太子却傲然道:“我乃太子,谁敢动我?你放心在一旁便是。” 董猛将事情告知贾后,贾后猛地窜起身来,下令道:“速召贾模郭彰带左右二卫入宫!” “第212章 太子遇难(下)皇后,太子在后宫私放毛腾。要接谢淑妃去东宫!”早有殿中军士火速回报。贾后登时铁青了脸,喝令道:“封锁四处宫门,不许教任何人出入。谁敢泄露今rì之事。诛三族!” 董猛急道:“娘娘,如今该如何是好啊?下令殿中军士去杀太子,只怕难如登天啊。” “我杀的不是太子。而是庶人司马遹!董猛,立刻颁旨,废太子司马遹为庶人!”贾后暴怒道。 “娘娘,三思啊!”董猛连忙磕头道“这个旨意暂且留着,现在可不能发呀。依老奴的意思,还是诏令三部司马用弓弩将太子和毛腾他们一并乱箭shè死,然后就诏告天下说毛腾与谢淑妃私通被太子发现,毛腾弑太子,我等只是除了毛腾。而不是杀了太子啊。” “好,就这么办!”贾后猛地坐了下来,喝令道“董猛,你另带军士督阵。倘若谁不敢发箭,当阵诛杀!” 赵王司马伦就在殿外,转来转去好不急躁。可是贾后毕竟和董猛商量的是除掉太子的秘事,对于赵王这样的宗室再是信任也不可能告诉他。等赵王被贾后接见的时候,贾后就冷笑道:“赵王啊,你的好部下毛腾jiān污谢淑妃。如今太子亲自在后宫要拿他,我已派人去杀他了。” 赵王登时头皮发麻,连忙长跪道:“老夫识人不察,望皇后恕罪。”贾后这才哼了一声离去。赵王眼珠转动,他却也有些小聪明,猜着贾后是要趁乱除掉太子了,刚刚走到殿外,看到殿中中郎士猗,此人正是密谋废贾后的赵王党羽。赵王连忙趁机耳咐几句,士猗点头这便去了殿后。 “安定太守毛腾要杀太子了,诸位跟我杀呀!” 董猛刚刚令毕,士猗就带着一众军士率先冲了去。董猛看到士猗如此积极,不禁松了口气,暗道:“看来成济那样的愚蠢小人,到底还是不缺,看来我无忧了。” 其余的殿中军士听到要借杀毛腾的机会shè杀太子,还有些腿软,可是一看到士猗率先杀了过去,顿时胆子也起来了,跟着纷纷冲了去。董猛又怕又闪失,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寺人跟在后边督阵。 士猗冲到最前方,趁着人多哄乱,忽然就大喊道:“皇后有令,入宫杀反贼啊!”后方的军士都是士猗部下,跟着他一起喊了起来,反倒是“杀毛腾救太子”的喊叫声小了起来。毛腾和太子司马遹听得真切,太子大惊失sè,毛腾急道:“太子,方今之机,速速逃到天子那里才算安全啊。” 司马遹惶然失措,毛腾连忙问道:“天子rì常何处休息?” “北宫……北宫……”司马遹急忙说了一声。 毛腾说了一句“得罪”这便背着太子就朝北宫方向冲了去。后方的殿中军士看到太子被毛腾背走,这才零散地发箭,跟在后头的太子仆从有几个已经中箭倒毙。董猛看到毛腾背着太子逃亡的方向,不禁大骇。连忙喝令道:“发箭shè毛腾,shè毛腾啊!” 可是成济弑曹髦为司马昭顶罪而诛灭三族的故事不远,任何一个宿卫军士都不敢朝太子的方向shè击。董猛只得临时拿出最后一道保障,拿起藏在怀里只写到半截的诏书就念道:“太子行为怙恶,谋结边将,祸乱后宫,废为庶人!” 这时候已经有一个愣头青猛地按下了弩箭的扳机,一只箭就不偏不倚地扎进了太子后背。只听一声惨叫,毛腾背上的太子已然成了一个死人。 董猛接着大喊道:“毛腾谋害庶人司马遹,诸位还不shè死他!” 后方的军士终于纷纷发箭,可是毛腾奔跑得极快,早就绕过了一个大殿。董猛只得挥令军士紧追,可是只听一阵阵锣响,紧接着喊叫便传了过来:“不好了,南宫失火了!” “南宫失火了!” 董猛登时大骇,只得下令士猗道:“士猗,带军士速速追上毛腾和庶人司马遹,届时有重赏!寺人们跟我去南宫营救皇后啊!” 董猛带着寺人一起逃奔南宫而去,看到董猛走远,士猗这才说道道:“诸位,太子虽然被废,可实在是皇后代替天子行使的旨意。我们这些人可两头都得罪不起,大伙还是慢些行动,分散包围,去逼出来毛腾吧。” 众军士纷纷点头,放慢了步伐。士猗故意调遣了众人分散各处,自己带了亲信兵士,就朝毛腾逃走的方向追了去。(xbaoshu.co m 第213章 逃出生天(上) 放火的不是别人,而是赵王的党羽,同情太子的宿卫督将左卫司马督司马雅和右卫常从督许超,两人接到赵王的密令,在南宫放起大火,扰得宫中大乱,一边救火一边大声呼喊。本来平rì里这些宿卫军士都在宫外守护,可是今天贾后却调令他们进宫,场面已经够乱了,而这一场大火更是无从考察了。 贾后急忙从南宫逃出,回头看到董猛,登时怒道:“不捉来太子和毛腾,你却来作甚?” 董猛急道:“庶人司马遹已经死了,毛腾背着他去了北宫,谅毛腾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去。而且天子又认不得他,后头还有追兵,肯定成不了事。还是皇后娘娘的安危要紧啊。” 贾后急道:“宫中失火本是常事,况且又动静不大。此时倘若捉不住毛腾,叫天子或者其他人知道此事,可如何收拾?” 董猛连忙磕头:“遵命遵命……” 毛腾没想到这次进宫竟惹来这场大祸,他还是低估了贾谧等人的耐心,以为他们不会有这样轻率的举动。可是如今的情势却是根本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甚至想都想不到这里。先是自己被困,接着又是贾谧被太子一剑刺死,如今自己又被迫潜入北宫寻找晋惠帝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然而晋惠帝的具体处所,自己根本就找不到。 “真他娘的,早知道这次也故技重施,把王景风掳走不就成了。却还贪着琅琊王氏rì后的权势。心想着能够联姻合作。可是这回却一切都糟糕了,只怕就早死在这cāo蛋的鬼地方了!”毛腾猛地废然起来,可又不敢扔下肩上扛着的死太子,皇宫高墙大院,守卫森严,可不是王衍家里自己能爬来爬去的。 士猗已经带着人追了上来,他远远看到毛腾背影。吩咐两边士兵从西边包抄。自己独自从正路狂奔追来,大吼道:“反贼莫走,左卫率的叛贼已经要被击溃了。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毛腾听个亮堂,恍然惊觉,这就朝东宫的方向飞奔。士猗看到毛腾已经会意。这便指着方向大吼:“你莫朝那处逃走,兄弟们跟我追啊!” 士猗指的方向正是司马雅和许超追赶之地,司马雅和许超对太子早有同情宿卫中人尽皆知,士猗也暗想计成,这才装出一副惶恐的模样和军士追了去。毛腾背着太子飞窜而去,司马雅和许超的军士都纷纷散开。毛腾松了口气,这才冲到宫门口,果然杀声震天,只见刘卞带着左卫率的军士已经冲了进来。 刘卞看到毛腾背着太子冲了出来,顿时大骇。急道:“快营救殿下!” “事不宜迟,迅速进宫捉拿贾后,兵谏天子!”毛腾大吼一声。刘卞本来就做好了逼宫的觉悟,可是没想到太子却死了,登时嚎啕大哭。可是事已至此怎能回头当下便叫两名士兵抱着太子的尸身,率领左卫率的士兵和皇宫宿卫厮杀起来。司马雅和许超本来就没有战意,于是节节败退。毛腾一把拿起了太子手中的宝剑,与左卫率的军士一齐杀了进去,刘卞看到毛腾加入,虎气陡升。对身后的亲信道:“回去通知其他三卫率,太子已被妖后毒害,覆巢之下无完卵,让他们自己考虑!” 毛腾立刻说道:“我本是宿卫武吏,与诸多校尉有旧交,这就去逼他们出来!”刘卞点头,毛腾这才背起太子的宝剑,趁着大乱朝东门一路狂奔而去。 东宫只有左卫率的士兵进攻,虽然宿卫诸将都故意放水,可毕竟众寡悬殊,况且太子早已薨亡,其实刘卞能左右的?毛腾不及多想,这便扔了朝服,割了一截头发,绑在嘴上黑夜中犹如一个虬髯粗汉一般,发狂地奔向东门驿馆。 “开门!”毛腾如同疯子一般砸开了驿馆大门。驿丞看到她这幅模样不禁有些诧异,毛腾也不多说,掏出印绶就道:“关内侯急调军马,出东门赶赴许昌!” 驿丞虽然疑惑他的面容的衣着,可是印绶毕竟是真的,只得牵了马,说道:“此时正是宵禁,难道你不知道吗?” “军情紧急!”毛腾也不多说,跨上马这就朝东门外飞奔而去。 亏得毛腾马术jīng湛,甩开了巡夜的好几队士兵,又用印绶逼开了东门之后,贾后才派城内宿卫诸军封锁四处要道,可是毛腾已经出洛阳城了。 “完了,这一回只怕要被害成反贼了!”毛腾啐了一口,从东门绕道,这才往西边奔驰而去。 皇宫宿卫和左卫率太子亲兵激战两刻,却也让左卫率的人无法抵达北宫。董猛战战兢兢地举着驺虞幡跑了来,许多左卫率的军士都纷纷扔下了兵器,困兽犹斗的刘卞被乱刀砍死,而太子的尸体则根本无人敢动。贾后当夜大怒,下令贬斥所有的东宫僚属和其他三个卫率的军官。直到第二天朝会前,宫门外才打扫了干净。 当晚贾后、董猛、郭彰、贾模都没有休息,商议了一夜,统一了口径。 贾模叹口气道:“族姑,此事实在是长渊他太过轻率。朝中百官如何能相信一个关西的太守会和朝中嫔妃有往来?族姑,这不是将朝中文武都当做了傻子嘛!” 贾后也有些战栗地点头道:“没想到此事会这么收场,不过也好。刘卞率军入宫不假,我们就可以说是毛腾怂恿太子谋逆,畏罪潜逃。太子和其从犯刘卞为宿卫击杀便可。此事暂不能让天子知道,需要找个可靠的人寻个机会再说。” 第二天朝会,文武百官多数称病在家。只有张华等几人怒气冲冲地跑上殿来,太极殿中连晋惠帝的踪影也没有,只有战战兢兢的董猛一人。张华呵斥道:“董监,昨rì何事。城中四处谣传太子举兵进宫,被宿卫shè杀,可有此事?” 董猛结结巴巴地道:“是……是……关内侯毛腾怂恿太子造反,太子与左卫率刘卞兵败被杀。已被陛下废为庶人,陛下仁厚,如此骨肉相残气得患病,这才不能早朝。” 张华废然叹气,陈准怒道:“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子好端端的为何会听信外人怂恿作此不合常理之事?董猛,你将实话告诉于我!” 第214章 逃出生天(下) 董猛吓得瑟瑟发抖,连连退缩。陈准步步紧逼,这时候殿后忽然传来贾后的声音。 “陈公,庶人司马遹与我侄儿贾谧早有过节,你们是知道的。昨rì两人引发争执,司马遹一剑刺杀贾谧,又畏惧天子责罚,这才作此举动。司马遹平素里不敬师长,行为乖张,什么事做不出来?古往今来,太子谋逆的事情多如牛毛,难道陈公以为我们在骗你吗?”贾后yīn声yīn气地道。 陈准怒道:“皇后,天子仅此独子,纵有不法废为庶人便是,岂能就此而杀?太子一死,又该以何人为储?” 贾后笑道:“先帝子嗣甚多,天子又仁慈宽厚,改立旁人就是了。张公陈公,你们可有第214章 逃出生天(下)人选?”贾后也感到杀太子之举的后果严重,不改立新的太子,肯定会引发大乱,然而她心里却还没有个准确的主意。 张华道:“如今高密王司马泰为宗正寺宗师,是宗室之长,此事乃天子内事,当由天子与宗室共议,非我等外臣所能非议。况且太子之死需要再加调查审问,如此便废,岂不有失公允?” 贾后道:“太子同党,正在审讯。主犯刘卞已经伏诛,另外一个主犯毛腾不知去向。我正想问问,对于毛腾这样的谋逆之人,中枢可有什么意见?” 张华回道:“倘若为事实,谨遵皇后裁决。” 贾后当即说道:“那你们就颁令下去,毛腾与太子谋逆。罪在不赦。免其所有官爵,责令四处缉捕,另选人为安定太守!” 等毛腾到了潼关,才发现了四处张贴的告示。然而他已经早就料到有此劫难,故意扯了衣服,又剃了吻部的髭须,还好颔须和鬓角胡须长了些许。就这么一个古怪的模样和打扮,一路上又故意cāo着半生不熟的西羌语,应该也没人认出来了。 “羌狗第214章 逃出生天(下)。过去!”卫兵轻蔑地说了一句。毛腾披头散发地牵着马就笑呵呵地过了去,心中却是一片愁云,也不知安定局势如何了。倘若自己这一去。在朝廷的压力之下,众佐吏都卖了自己可就完了。 一路上毛腾也听到不少风声,说是自己的官爵都已经被褫夺,抚夷军将要被遣散,而代替自己做安定太守的人,则是河间王的亲信阎瓒,就是张鲁军师阎圃的那个后代。 贾后等人还真是够有心机,知道别人奈何不了自己和抚夷军,在关中也就只有河间王有这个能耐。毛腾也没有敢进长安城,径直先去了冯翊。准备取道北地小路前往安定。 “倘若事有急变,只怕连安定也不能回。难道我只能去略阳投靠马子全了吗?”毛腾不禁有些悲怆,依旧是一个邋遢羌人的打扮,继续前行。 宗正寺内,贾后刚刚离去。众宗室就议论纷纷。其中也不乏义愤填膺的宗室少壮,如齐王司马冏、淮南王司马允等人已经怒气冲冲。而司马允则更是出奇地知道内情,说道:“先是诬告毛腾jiān污嫔妃,又是诬告太子谋反,贾后此举实在错漏百出,真当我宗室无人了?” 东海王司马越不禁一怔。连忙说道:“淮南王,小声说话,可莫叫贾后听见啊。” 淮南王亦是晋武帝亲子,向来刚毅胆大,环视众人道:“这里都是宗室贵胄,谁会卖我?只是我坐看侄儿年纪轻轻,就这样惨遭妖妇毒手,实在不忿。诸位都是我司马家的人,难道就坐视晋朝姓了贾吗?” 赵王司马伦忽然就站了出来,说道:“老夫觉得,贾后既然要我们商议新太子的事。而又给太子保林(太子妃嫔之一)蒋俊订了预谋之罪,那摆明是不想让太子的幼子做皇太孙了。不如这样,淮南王亦是先帝嫡亲之子,老夫就带了这个头,我们立淮南王为皇太弟如何?” 众宗室骇然,淮南王连忙道:“万万不可,自从周朝订立宗法制度,只有父死子承的道理。兄终弟及,那不成了胡人!” 身为宗正寺宗师的高密王司马泰眯着眼睛一笑,忽然就慢吞吞地说道:“兄终弟及,可不是胡人传统,而是殷商的制度。殷商难道不是华夏?老夫也觉得老赵王说得对,如今天子……唉……倘若立了个婴孩,如何与贾氏周旋?如今先帝子嗣,毗陵悼王、城阳殇王、东海冲王、始平哀王早天,秦献王(司马柬)、楚隐王(司马玮)又早死。如今名望与血统都能够资格的,除了长沙王和淮南王之外,也就是镇邺城的成都王。而这三王中,长沙王尚且年幼,成都王远在邺城。而淮南王年纪最长,最是适合了。” 梁王司马肜笑道:“淮南王,老夫看你最合适了。” 平原王司马干也捋着白须笑道:“老夫也觉得淮南王合适,淮南王与楚隐王都勇武过人,又没有楚隐王的轻率冒进,实乃宗室中的俊杰。如果立了别人为储,只怕还会有更大的争议。我们不如就立了淮南王,也好给贾南风看看,我们这些老宗室可都活着,可不是死人呢!” 长沙王司马乂平时最为谨慎谦恭,连忙说道:“我也支持王兄为储,除了王兄,再无人能抗衡贾氏。” 齐王司马冏看到众宗室都支持司马允,心中虽然微有不快,可是也只能跟上说道:“淮南王,古人云当仁不让。宗室赖你,非君莫属。” 高密王司马泰笑道:“齐王说的太好了,淮南王,你若推辞可就是对不住宣景文武四帝了。” 既然被上升到了这个高度,心中也满是得意的淮南王司马允连忙朝众宗老跪拜道:“司马允拜谢众位,但是对抗贾氏,需要有赖大家齐心协力啊。” 众人连连诺诺,赵王司马伦笑道:“无甚无甚,贾氏也就只敢欺负老弱妇孺。当初楚隐王要不是太过贪冒,贾后又能将他如何?而淮南王平时言行谨慎,贾氏又抓不住什么把柄,哼!她又能如何。不过这次我们可得说好了,汝南文成王(司马亮)和楚隐王的故事可不要再发生了。我们宗室可要团结!” 第215章 宗室夺嫡,奇士识人(上) . 高密王司马泰笑道:“老夫血脉疏远,虽身为宗正寺的宗师,可也是贾氏他们封的。其实在老夫心里,真正的宗师莫过于赵王和梁王,既然赵王就这么说了,诸位可要戮力同心。说句不该说的话,我们司马家的江山本来就是在庙中取来的,不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所以我们必须更加小心。可千万不能在庙中丢了江山,走了曹魏的后尘!” 赵王连忙道:“高密王年长能断,又不像汝南王那样暗弱。是宗师的最佳人选了,当初贾氏以为高密王血脉疏远出任宗师就能让宗室不服,那是低看了我们这些宗室的团结。其实吧,老夫也说一句不该说的话。曹魏要是有高密王这样的宗师,曹家的江山也不至于落到我们晋朝手中啊。” 高密王呵呵一笑,梁王说道:“曹家跟我司马氏怎能相提并论。我河内司马氏乃是天下第一高门,曹家不过阉宦之家。怎么能出的了人才。魏武帝之后,也就曹宇、曹爽这些窝囊废罢了,天下还是我们司马家统一的。..我们宗室人才这么多,也难怪当初先帝能放心离世,怎么搞肉都是会烂在锅里,不会漾出去。我们就支持淮南王为储君,看贾氏怎么说。” 宗室中虽然也矛盾重重,可是在当前却出奇地团结。果然在次rì朝会,由高密王、赵王、梁王、平原王四个老头合力上奏请淮南王为储。晋惠帝也不置可否,淮南王更是不露声sè。连请辞的强调也都淡然得多,显然是要“当仁不让”了。 正当宗室议论纷纷的时候,冠军侯郭彰忽然抱出来一个小孩,正是太子之子司马虨。贾后说道:“宗法制度,可还是有的。淮南王仁善有能,这个谁也知道。可是自从周朝以来都是父死子及,可没有兄终弟及的道理。庶人司马遹虽死。可毕竟是天子的骨血。司马遹的儿子司马虨虽幼,可毕竟是天子嫡孙。司马虨之母蒋俊参与谋逆虽被诛杀,可孩子还是应该由太子妃抚养。立为皇太孙也是可以的嘛。” 司马虨被抱了出来,众宗室登时有些哑然,可是却个个面有忿sè。贾后看到自己有些势单力薄。便对北军中候王衍说道:“王卿,您是皇孙的外祖,您说说皇孙司马虨是否可以立为储君呢?” 可没想到王衍却有些战战兢兢地说道:“启禀皇后,我儿惠风年齿尚幼,我以准备启奏天子与宗师,请将我儿退婚回家。她年纪太小,自己都需要人照拂,怎能担当抚养皇孙的重责。依臣来看,皇孙需要皇后亲自抚养。至于立谁为储,这个王某作为外臣也不敢过问。唯有听从。” 贾后登时面sè铁青。平原王司马干立刻说道:“皇后,庶人司马遹既然是谋逆,那怎么能让他的儿子为储?淮南王是先帝儿子中最长,与天子关系甚睦。如何不能立为储君?陛下,这事得由您亲自做主。您说淮南王能不能做皇太弟啊?” 平原王已经转眼看了晋惠帝,晋惠帝呆滞了半晌,一抹鼻涕就说道:“皇太弟,呵呵……好听,可以可以啊。” “陛下金口玉言,已经承认!”新野公司马歆立刻站了出来。大声喊道。 “慢着!”贾后猛地站起身,恶狠狠地盯着晋惠帝说道,“天子是不顾宗法,只顾及兄弟之情了?难道天子的嫡孙,就没有这个资格了?” 晋惠帝想个做了错事的孩童一般低下头来,摆弄着手指头,冕旒都洒在了胸口,嘀咕说道:“南风,那就……那就依你吧……” “此事乃皇家之事,怎能由我?陛下,您是要立皇孙,还是皇弟?”贾南风咄咄逼人。 “立皇孙……”晋惠帝低着头轻声说道。 看到晋惠帝已经屈服,众宗室虽然不满,又怎可奈何,只得服从。 毛腾已经到了北地郡南部的富平县,北地郡在氐羌大乱后已经被中部屠各匈奴逐渐占据,郡中的高门望族多举族搬迁,如今已经荒芜一片。如果再这样发展下去,很有可能被晋朝废弃,如同现在早已被晋朝废弃的原汉朝上郡一般,成了胡人的领土。 “听说朝廷捕杀安定毛府君,略阳氐酋杨茂搜、安定胡帅彭天护、黄石屠各大人都定都蠢蠢yù动啊。” “唉,西北边防,就赖西平的马君侯和安定的毛府君。当初马君侯病死,西平现在已经荒废成了羌人和鲜卑人的匪巢,如今毛府君又遭陷害,只怕安定、新平、北地三郡也保不住了啊。汉朝的关中是多繁华,我们汉人的根本啊。现在倒好,朝廷陷害忠良,愣是要把关中丢给胡人了。” “我家祖上在汉朝,曾经世代养马习武,为的就是以良家子身份以军功仕宦。可现在倒好,嗨,到哪里去都是被人蔑称‘兵家子’,视同乞丐。这他娘的什么破朝廷!” 几个衣着破烂的郡兵与差役正在聊天,毛腾听得清楚,不由地就长叹一声。 “敢问几位军爷,现在富平怎么这么多士兵和差役啊,西边的路也被堵了,到底是在干什么啊。”毛腾凑上前,故意拐着带着羌人语调的话说道。 “嘿!新任的安定太守阎瓒,不能服众。当初毛府君手下的彭天护先反了,接着当过山贼的侯脱和刘进也反了,乱糟糟的一团。北面又是屠各匈奴的地盘,自然要封锁通道了。你这个小羌是哪儿人啊,怎么你想去西边?”一个差役看到毛腾蓬头垢面,胡须古怪,有些嫌恶地避开两步,不过还是回答了。 “哦,呵呵。小人我是凉州烧当部落的,去中原贩马遇到了山贼,血本无归。现在落难想回家,可是路都被堵了啊,几位军爷行行好,帮我过了这道坎,这些钱就孝敬大家了。”毛腾掏出一些碎钱,恭敬地递了上去。 这几个差役看到碎钱,不禁有些心动,可是一看毛腾身后都不禁一颤,竟然没有一个人敢接钱。毛腾转身一看,却是一个佐吏打扮的短须年轻人,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藏着太子宝剑的破布囊。 “啊……”毛腾故意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缩了身子。那佐吏打扮的年轻人指着他怀中的布囊说道:“腰藏凶器,又骑着高头大马,却还要装做个羌人。哼哼,我在长安也认得你,可没想到你现在却这个模样了,来人,拿下!” 第216章 宗室夺嫡,奇士识人(下) “冤枉啊,冤枉!” 毛腾吃了一惊,惊呼一声正待上马逃奔,可是四面都被郡兵围住,只得束手就擒。那短须佐吏下令将他五huā大绑,押入富平县城之中。 由于北地郡已经被中部屠各匈奴占据,郡治已经无法维持,北地的太守以及一众僚吏都暂时居住在富平县城,此地虽遭战火,但毕竟是较富庶繁华之所,百姓也鲜少逃离,还能暂时维持统治。 然而那短须佐吏却出奇地没有呼出毛腾的名字,郡兵和差役也不知道毛腾到底是谁,直到押到县府内部,短须佐吏这才遣散郡兵和差役。背拱着双手,似笑非笑地道:“毛府君,一去洛阳,别来无恙啊?” “我非毛府君,我是西羌烧当部落的。”毛腾连忙说道。 那短须佐吏笑道:“哼哼,当初你chūn风得意。出入公府,自然认不得在下这样的小人物,可是长安的僚吏哪个认不得你呢?如今你跟随废太子谋逆,又煽动安定周边胡人作乱,致使新任安定太守无法为政。朝廷重金可在悬赏你的首级呢!” 毛腾看他虽然面生,可毕竟却认得自己,却是无法抵赖了,只得啐了一口唾沫,傲然说道:“我奉太子之令,募军讨伐贾后。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只可惜你们这些短视小人,一味逢迎妖后,祸乱朝纲,可惜了太子,竟做了无谓的牺牲。我毛腾,竟也丧生在一个无名小辈手中!” “太子之令?哼。你可莫欺我无知,我在朝中也有亲朋!反正你已是将死之人,我也实话说与你听,谁不知道太子并无反意,只是受贾后逼迫,这才起兵入宫。而你毛腾,只是适逢其会的一个可怜虫罢了。太子死得的确冤屈,可你更是冤屈啊!哈哈。”那短须佐吏冷笑道。 毛腾昂首笑道:“那你敢看看我那布裹的所谓凶器,是何物吗?” 短须佐吏解开毛腾佩剑的破布包裹。一把剑鞘点缀着七星的宝剑赫然而出,短须佐吏皱眉拔出剑身,只见剑刃上赫然写着“广陵王”三个小字。不禁惊讶万分。 毛腾笑道:“先帝曾听术士有言,广陵有王气。故封皇孙为广陵王,而后当今天子即位。广陵王名正言顺成为太子,难道这不是太子之物?” 短须佐吏沉眉片刻,忽然发问道:“自古以来以太子身份起事者无不败于旋踵,如今太子薨亡。你不过一介郡守,如何能为?” 毛腾笑道:“君言之大缪也,太子反天子自然一事无成。可太子如果是反妖后,古往今来皆犹如探囊取物,势如破竹般顺利。只是太子不听我言。远离天子这才为贼人所趁。如今太子虽亡,可天下士人谁不厌恶贾氏的乱政?秦朝陈涉一介庶民,以扶苏项燕的名义都能起事功成。更何况我身为国家郡守,身当社稷重责,外有jīng兵强将。内有重臣呼应,何愁大事无成?” 短须佐吏不禁皱眉,忽然纳头便拜,说道:“小人武威贾疋,奉高密王之密令,特来保毛府君回归安定。起义举,将贾氏罪恶昭示天下!” 毛腾不禁有些惊讶,这家伙怎么也姓贾? 虽然晋惠帝口头答应了立皇孙为储君的事,可是顾及宗室势力,贾后一直没有进行册封。而这次宗室却是出奇地一致,都反对皇孙为储,将年轻jīng干的淮南王司马允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高密王司马泰身体已经越来越不行了,自觉大限以至。让儿子东海王司马越偷偷请来赵王司马伦和梁王司马肜,躺在榻上说道:“此事只可由老夫和两位老王商议,元超(司马越字元超)你且出去回避一下。” 东海王司马越有些愕然,可还是听话地出了去。 高密王司马泰慢吞吞地说道:“两位老王都是宣帝血脉,是景皇帝和文皇帝的手足兄弟。是当今天子的祖辈,实乃我晋朝脊梁。如今太子被害,妖后祸国,可惜司马泰阳寿无多,只怕无法在有生之年看到铲除妖后晋朝复兴的情境了。今rì我请二位来,却没有请平原王、琅琊王、新野公这些闲人,也没有请来齐王、淮南王这些耐不住xìng子的后生,正是有大事相商。两位老王如果怕了,就当我一个将死之人胡言乱语罢了,切莫祸及我的家人。” 赵王和梁王连忙上前说道:“高密王说的是什么话,我等岂是那种小人。” 高密王吃力地摇了摇头,说道:“梁王倒无甚,可赵王你走的跟贾后极为亲近,倒叫人难以信任。但是老夫也知道,赵王并非曲意逢迎之人,只是在韬光养晦谋图大举吧。赵王,你的事情别人看不出来,老夫可是心知肚明啊。” 赵王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说道:“老夫也只是为了司马家的社稷着想,虽是瞒了所有人,可瞒不过族兄,请族兄莫怪。” 高密王点了点头,吃力地说道:“这件事本来是老夫想亲自做的,可是现在老夫天不假年,只怕活不了几天了,只能请两位帮忙。你部下那个毛腾才堪大任,曾参与过贾氏谋楚王与汝南王之事,深知秘辛,如今又深受贾后毒害,如今只怕连安定都回不去。我当初做陇西王时,曾密结了一些关西门客。如今也用的着了,我以派人接应于他,授意他在安定率先起兵,发檄文列贾氏罪状,公布天下。而长安的河间王和邺城的成都王,我也派人秘密联络,要他们起兵逼立淮南王为储,但是不高喊贾后罪状。届时三方动乱,贾后一定慌了手脚。赵王,梁王。到时候你们一定要帮我完成这件大事,此事一成,贾后名望尽失,届时谁也保不了她了。” 赵王司马伦和梁王司马肜各自大吃一惊,赵王虽然久服高密王智谋和心机,可没想到却高密王如今便有了谋贾后的筹划,比自己收买下层军官更为稳妥,当时便惊出一身冷汗,暗道:“倘若高密王不死,老夫就要先卖了他,再诛贾氏,不然鹿死谁手,还真的说不上啊。” 高密王病怏怏满怀期待地看着赵王和梁王,赵王和梁王终于上前道:“是什么大事,族兄请讲!” 第217章 高密遗计,毛腾复起(上) 高密王慢吞吞地说道:“当三方起事时,毛腾公布贾氏罪状,可是毕竟他权威不高,也不会让天下人都信。这时候即使河间王和成都王也跟着他叫喊,那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而我们要的只是河间王和成都王拥立淮南王为储,届时两位老王为了我晋朝社稷,请下狠手,谋杀了淮南王,然后栽赃于贾氏,大事必能成也!” 梁王眼睛瞪得牛一般大,登时就怔住了半晌。赵王也哆嗦地道:“族兄,这……这……这是不是太毒了些,淮南王何罪之有啊!” 高密王叹口气道:“当初杨骏、汝南王、卫太保这些人又是何罪之有?只为我晋朝社稷,淮南王即便死了也是贾氏所害,势当如此,又何必有妇人之仁?两位不听我言也罢,此事就我三人知道。老夫那儿子司马越,资质驽钝,也成不了大气候,老夫不想让他坏了大事,希望你们不要告诉他。” 赵王还装出一副胆怯模样,高密王忽然怒道:“司马伦,老夫知道你非常人,在我和梁王面前,何为此态?”他动声过大,登时便咳出血来。赵王和梁王看在眼里。高密王抚着胸口咬牙道:“老夫将死之人,如此殚尽心智,还不是为了我晋朝谋划,为你们兄弟两谋划!希望你们推翻贾后之后,不要给我儿司马越紧要职位,让他平平淡淡过下去就行了……” 赵王和梁王相互一视,这才点头答应。 等赵王和梁王走后。东海王司马越才进了来,掩口笑道:“父王真是智谋过人,将那两个老朽玩弄于鼓掌,孩儿实在佩服!” 谁知道高密王却惨然笑道:“元超,为父此谋害了淮南王,可也害了自己啊。以赵王的个xìng,如果知道为父有如此远谋。定不会轻易听从。我本来有病,虽然天不假年这有些夸张,可为了这件大事。为父可一定要死在淮南王前头了。元超,你好.好记住为父的话。静待三年,好生结交朝中高门士族。只有士族才是晋朝立国的根本。而贾氏死后,赵王上位定会野心毕露,届时宗室必会大乱,赵王、齐王、成都王这些人一定都坐不了许久江山。就是元超你这个血脉疏远的小王上位的时候了。” 东海王司马越愕然,高密王司马泰摇头微微一笑,说道:“倘若拿老夫的命,换你做了rì后天子。*老夫这半截棺材,又有什么好顾虑的?”说罢便闭了眼睛,咬舌自尽。 “父王……!”司马越猛地就瘫倒在了地上,呆滞片刻昏了过去。也不知是真实的反应还是刻意的伪装。 话说贾疋为毛腾结了捆绑束缚,纳头便拜。毛腾不禁愕然,说道:“君为贾姓,却为何反贾氏?” 只见贾疋凌然一笑,说道:“贾后之贾。乃寒门庶族,出自曹魏豫州刺史阳立亭侯贾逵,是河东人。而某乃关西武威人,乃是正宗的豪强士族。你可知我祖上是谁?” 毛腾此时哪里能想到这些,只得摇头道:“毛某着实无知,关西豪强家族不少。还望贾先生指教。” 贾疋说道:“你可知道汉朝以《过秦论》一文名满天下的贾生?《史记》中将其与屈原并列一传。此人便是某之先祖,贾生九世孙秀玉公为武威太守,其后人遂成武威望族。秀玉公之曾孙便是前朝的太尉肃侯文和公,誉满天下,毛府君应该知道吧。某便是文和公的曾孙,贾疋贾彦度。” 贾生毛腾自然知道,便是那个西汉初年最著名的文学家贾谊。而文和公毛腾也是如雷贯耳,那人便是三国时期以“毒士”闻名的鬼才,扰动李傕郭汜之乱,宛城大破曹cāo谋害猛将典韦和曹cāo长子曹昂,后来又谋佐曹丕夺嫡成功的一流谋士贾诩!毛腾这才愕然出声,连忙也一拜道:“令族文和公乃毛某最为敬服的无双国士,毛某不才亦是前朝尚书仆shè孝先公(即毛玠)后人,贾先生受我一拜。” 贾疋连忙道:“请府君起身,某只是受高密王之托,撰写讨贾后檄文一篇,请以府君名义发出,起兵安定。届时长安的河间王和邺城的成都王都会相应,贾后定不能长久。” 毛腾一怔,他方才的述说也多是急智的胡言,可没想到高密王早就安排了他专程等自己,不禁微有疑虑,说道:“不瞒先生,河间王何以发兵?如今安定太守阎瓒乃河间王亲信,我若回去虽然有九成把握夺权成功,只怕河间王首先不肯啊。” 贾疋说道:“不才既然有胆量救府君脱困,自然有方法佐府君成事。不然我堂堂武威望族,岂会轻易拿身家xìng命来作此大赌?只需府君依我,大事可定也。” 毛腾讷讷地看着贾疋,心想他说的也没错。作为一个武威豪族,居然敢帮自己做叛逆之事,自然是有了把握,于是便道:“那我依你便是。”心中却道:“安定皆我旧部,麴允郭文还不知是否能终于我,可宋配马敦定会助我,倘若贾疋敢害我,我也有办法教你身首异处!” 贾疋看到毛腾若有所思,微微一笑道:“府君,成事者无一不推心置腹用人不疑。你可不要怀疑我的诚意,其实贾疋助你,一半是高密王之托付,而多半原因,则是贾疋观君rì久,知道毛府君是能成大事的人。” 毛腾愕然,故意说道:“成大事?” 贾疋说道:“稳据关中,驱逐胡虏。剑履上殿,护国安民。晋朝天下不稳,数年之后定会有据乱之世,能成事者,唯有府君。” 毛腾忽然哈哈一笑,说道:“毛某只是想好好活着,能出人头地便是了。大的志向是不敢有也真的没有啊。” 贾疋亦冷笑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之下皆为庶民,府君以庶民之身想出人头地,此志不小啊。” 毛腾顿时愕然,无语半晌,两人忽然相视一望,各自大笑起来。 第218章 高密遗计,毛腾复起(下) 安定,临泾城内。 虽然寻常政务麴允郭文等人都能正常协助,可是在军务上,宋配马敦等人却时时抗命。不肯讨伐反叛的彭天护和侯脱等人,阎瓒头疼不已。阎瓒多次向长安求救,可是张方虽数度请战,可是河间王均不准许。阎瓒在郡府中叹了口气,暗道:“许久没有毛腾被捉拿的消息,这厮倘若窜入彭天护侯脱等人叛军中,岂不遗留大患?不过他妻儿都在城中,虽能以此要挟,可是宋配马敦却时时保护,就连麴允郭文也似乎有袒护之意。这个毛腾不过一介兵子,缘何有这么大能耐。竟然能让这些能人为他效力?” 阎瓒正在考虑,这时跑来一个散吏说道:“阎府君,大喜事。雍州散吏贾疋在北地捉了毛腾,正往临泾押送前来,要献于府君。” 阎瓒登时大喜过望,立刻起身道:“速速派差役前去迎接,暂时不要告知麴允皇甫澹等人,免得出了什么差错。” “遵命。”散吏道。 早有散吏赶路去长安通报了河间王毛腾被贾疋捉住的消息,虽然贾疋也并没有透露捉住的人就是毛腾,可毕竟人多眼杂,还是给河间王等人知道了。 散吏一走,只剩下了河间王和李含张方三人,河间王大喜道:“毛腾此番受擒,阎瓒稳居安定,我等是后顾无忧,只等成都王现行起兵了。” 张方说道:“只要殿下一声令下,如今安西军已被在下训导齐整。不逊洛阳宿卫,谁也不惧。” 河间王笑着点头,李含却道:“殿下,贾疋并非安定的佐吏,而是雍州的散吏。按理说他捉了毛腾应当押送到长安,给雍州刺史或者殿下才是。可是却解送去安定,只怕是还有别的图谋啊。” 河间王笑道:“李先生多虑了。贾疋乃是武威望族出身,他怎可能不顾身家xìng命和族人安危,去和一个反贼有什么图谋?” 李含皱着眉头。说道:“此事只怕没这么简单,据阎瓒来报。安定麴允皇甫澹宋配等人并不心服,侯脱刘进彭天护甚至作乱。毛腾去了安定纵然不可能一举复起,可是收拢彭天护侯脱等人流窜倒极有可能,殿下,我们不可不防啊。” 河间王哼了一声,轻蔑地道:“那又能如何?如今局势已定,诸王谋废贾后,高密王告诉我成都王会起兵叫我一同起事。前些天成都王不是也派密使来了,说他会提前举兵。事成之后,朝廷许我都督关西,成都王都督河北。目前来看。贾后诛太子,已是人心大失,其统治也摇摇yù坠了。至于安定那些流贼,比之齐万年又能如何,齐万年还不是被张方一战而破?” 李含也点了点头。说道:“不过,太子带兵入宫是真。殿下如今已经都督雍州,为都督关西而冒此大险也不划算。其实我们完全可以静观其变,等成都王起事后再看情势,倘若诸王谋不了贾后我们就不起兵,倘若诸王谋了贾后我们就立刻举兵。” “这是自然。”河间王说道。 贾疋带着亲信差役与毛腾一进安定地界。便派人秘密联络了附近的侯脱和刘进,侯脱刘进听到毛腾到来顿时大喜,当下便派人去安定西部联系了彭天护。三路抚夷军便紧随其后往临泾赶去,贾疋还怀疑会不会惊动了阎瓒,侯脱笑道:“贾先生,阎瓒待在安定,那就是个瞎子。麴主簿和郭功曹自然是心向着府君,皇甫都尉自然也不在话下。就算我们打着旗帜浩浩荡荡而去,阎瓒恐怕都得不到消息,更何况我们还是秘密行军。” 刘进亦道:“就算府君真的谋逆我们也跟定了府君,更何况府君有太子信物宝剑和讨妖后檄文,名正言顺,新平、安定百姓都心向府君,不服阎瓒。我等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贾疋仍有顾虑,怕安定众佐吏不会临机通变,说道:“以防万一,不如派人先进城探个底细。” “打草惊蛇,不用了。”毛腾却轻松地说道。 夜间,毛腾夙夜不眠,暗想自己虽然有太子宝剑和高密王委托贾疋撰写的讨贾后檄文,可毕竟洛阳诸王还都在蛰伏,自己如今还是“戴罪之身”。宋配和马敦纵然顾及情分,恐怕也不会为了自己的前程而清丽协助自己。而皇甫澹此人乃是安定豪族,则更无法信任。 “府君。” 贾疋在帐外忽然叫了一声,毛腾连忙翻身而起。 “先生还没有休息?”毛腾镇定地一笑,问道。 贾疋低着头,忽然又摇头道:“府君真有把握?” 毛腾笑道:“宋配乃我亲信,麴允郭文马敦俱是我在新平的旧部,皇甫澹与我也向来交好,自然无妨。” 贾疋说道:“可目前来看,府君就是叛贼。众人都不知道宗室诸王的密谋,又怎么会相信府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安定众佐吏中不乏族人众多的关西豪族,他们倘若都是光棍一条自然也值得相信,可是……唉!” 毛腾看到贾疋确实忧虑,呵呵笑道:“贾先生,令祖文和公何等胆大,此事不过一介小事,何须挂怀?倘若看到众佐吏都反水于我,贾先生尽管献了我便是。毛某不会说漏密谋的,呵呵。” “府君!”贾疋忽然朗声一笑,接着说道“府君如此坦荡,到让贾疋难为了。难道府君是想好了万全之策?” 毛腾摇了摇头,说道:“我哪有万全之策,仕宦为政,与赌徒何异?此事便是豪赌一般,只是下的注便是毛某的身家xìng命,所以毛某也只好舍命一赌了。” 贾疋笑道:“自古成大事者,似乎都如赌徒一般,可是善赌的赌徒可都没一个安心于规则的,他们都是出千使诈的高手。想要逢赌必赢,不使诈,可就是一输到底啊。” 毛腾笑道:“可这件事上,可不那么容易使诈出千啊。” “难道府君,是想赖赌,来强的不成?”贾疋看到毛腾满是信心的模样,豁然开朗。 “对,这次阎瓒便是庄家。我既然无从使诈,就只好强行赖赌了!”毛腾猛地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来,狠狠地摔在了案几上。 第219章 夺回安定(上) 贾疋紧紧盯着毛腾,觉得他的想法太过疯狂,伸手压住匕首道:“毛府君,匹夫之勇,只怕会害人害己啊。” 毛腾哈哈一笑,说道:“世人都以为我是个玩命的疯子,其实不然,我比谁都怕死。之所以不派人打探,那就是因为,我真的很怕死。安定的佐吏们抱着什么想法,谁也猜不到。阎瓒肯定也在纠结之中,所以来说,我们什么都不准备,就这样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临泾城,阎瓒至少不会怀疑贾先生你会和我是一路人。” 贾疋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不做准备,后果不堪设想。如果真的出现了无法预料的后果,第一个杀你的人或许就是我。” 毛腾哈哈一笑,说道:“你也是个怕死的人呐!” 贾疋摇头道:“贾某并不畏死,畏惧的只是大事未成,就这么不明不白如蝼蚁一般死去!” “我要是想死,早就死在洛阳了。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死在阎瓒手中,岂是我愿?”毛腾笑道。 清晨时分,侯脱和刘进闯进帐内,两人也劝毛腾不要轻易进城。侯脱说道:“府君,还是先让我潜入城中寻找宋督商议,我腿脚快,一定没问题的。” “万万不可,阎瓒岂会不认识你?”毛腾摇头道。 刘进道:“府君,这样进城太过冒险,只怕阎瓒会下狠手啊。” 毛腾摇头道:“阎瓒为人如何我不知道,可他毕竟是河间王的人。只怕也不敢擅自杀我。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解送我去长安,让河间王来发落。所以在安定,我还是没事的。但是你们一旦进城联络,无异于打草惊蛇,不是我信不过城里的兄弟,而是此举太过轻率了。” “那我们怎么办?”侯脱急道。 毛腾说道:“侯脱刘进,你们二人若要成事。赶紧先去收拢逃亡的抚夷军旧部,就说我回来了。但是你们暂时不能跟我一起行动,等我回安定稳住了局面。你们再进城吧。” “府君……”侯脱不放心地急道。 “这是军令!”毛腾朗然说道。 杨茂搜已经带着一队氐兵翻过陇山潜入了安定,他隐然觉得毛腾一定会出现,果然从彭天护处得到的消息让他大感欣慰。 “彭督。我本以为你家府君会先找你们合计,再商议谋夺安定。可他也太过胆大,要是去了安定遭遇不测该如何是好?那个贾疋又是否能够信任,还都说不好啊。”杨茂搜急道。 彭天护道:“阎瓒要是敢动毛府君一根头发,我们卢水胡和你们略阳氐,还有侯脱刘进他们以及北地屠各都定就一起举兵,杀了这个狗入的。如今朝廷早就没了权威,连齐万年都敢称帝,我们反了关中,也不怕失败!” “朝廷可断然不能反。这回你家府君可是奉了大义。是要举兵为太子伸冤,可不是反朝廷。彭督,齐万年可学不得,我等胡人,要学就学金rì磾。最后不也封侯拜相做了顾命大臣?”杨茂搜看到彭天护有反意,便劝说道。 “金rì磾,嗯……”彭天护是卢水胡人,自然也知道金rì磾,说道“金rì磾是我河西匈奴人。自然也就是卢水胡的先祖。只是那些屠各匈奴,都把我彭家说是羌人,着实可恨!” 杨茂搜虽然不知道卢水胡的根本底细,可是马隆却深有研究,他曾经听马隆说彭氏卢水胡既不是匈奴也不是月氏,还真跟羌人有关系。其祖上是西戎,曾在商朝建立过彭国,是周武王灭商时的盟军。可是后来没有被羌人、氐人和月氏人同化的西戎,都被匈奴征服成为匈奴人,而很少有文化传承的戎人,自然也分不清自己到底祖先是谁,只能捡强大的来冒认了。 杨茂搜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直来直去的马咸了,他心里这样想,可是忍着没说出来,只是说道:“只要保得你家府君平安,你们就速速回归。你家府君一旦兴兵,我也会举氐人之力倾力协助。皇甫使君是个明白人,他不会横加阻拦的。” 彭天护哈哈笑道:“这个杨渠帅尽管放心,毛府君许我为马兰河之主,我自然是要倾力帮助他。” 彭天护也是个直爽人,并非真心忠于毛腾,想什么也就说什么。杨茂搜看到他不禁想起了当初的自己,不禁也少了厌恶感,反倒喜欢起来,呵呵笑道:“那就好。” 等贾疋押着毛腾进了城,阎瓒这才通知了皇甫澹、麴允、宋配、马敦、郭文等人,另外又轻率从长安带来的亲兵封锁了郡府,只等贾疋押毛腾进来。 “毛腾在抚夷军中威信极高,可不能生出事端来。此次捉了毛腾,想必那些佐吏也会肝胆俱裂不再对我阳奉yīn违,届时便可趁机下令捉了毛腾家人,一并解送长安。”阎瓒本来还为安定众佐吏保护毛腾家人的事烦恼,可现在忽然就觉得豁然开朗起来了。 阎瓒下令亲兵围了郡府,这才让贾疋押着毛腾进来。为了防止万一,阎瓒并没有叫宋配和马敦进了郡府,只叫皇甫澹、麴允、郭文三人坐在郡府大厅,静候着毛腾。 宋配和马敦各自带着小部分亲兵候在郡府外头,马敦还有些犹豫,宋配当即暗道:“我虽是敦煌豪族,可早就不被家人看重,不愁连累家人,伯厚你只需勿要阻拦便可。” “仲业,你这是要做甚?”马敦看到宋配面带杀气,急忙说道。 “如果阎府君真要将毛府君解送去长安,我就在路上劫持救护。倘若阎府君使诈,要在郡府结果了毛府君,我必杀他!”宋配狠狠地道。 马敦连忙咬耳道:“仲业,如今不是汉朝。任侠之事做了可是犯法违律的,而且现在重高门,游侠儿也没有地位,何苦学那汉朝之风气?” “伯厚,你好自为之。”宋配紧握着刀柄,直勾勾地盯着郡府的高墙。 宋配和马敦在郡府外候了半天,忽然听到里头嘈杂起来。宋配猛地就握着刀柄冲了进去,只听一声惨叫,几个阎瓒亲兵就逃了出来,大吼道:“不好了,贾疋狗贼杀了阎府君……” 第220章 夺回安定(下) 河间王正在等阎瓒的消息,这些天他不断派出密探往来于安定、长安、洛阳三地,密切注意着洛阳朝堂中的变化和雍州后方也就是安定的局势。 百度搜索:看小说河间王血脉疏远,能掌控长安已属侥幸,所以他不得不以万分的小心来应付下一步的变局。 “殿下,我派出的密探都说。洛阳城中已经流言四起,人人都说淮南王名望极高,殿中军士尤其是太子旧部就拥护于他,有不少军士说要拥戴淮南王杀了贾后。据说,贾后曾派寺人(后世的太监)去宫外着便衣打探,结果听到了这个消息后贾后吓得当天就撤换了左右二卫的好多武吏。现在不但百姓中人心惶惶,宿卫军人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李含说道。 河间王沉思片刻,忽然若有所悟地道:“看来,淮南王是难逃一死了。不过贾后要是真敢害了淮南王,那她的末rì也就为时不远了。” 李含看到河间王反应如此快,顿时大喜道:“殿下果然明鉴,李含能辅佐殿下,真是万幸。” 河间王呵呵笑道:“当初我自以为血脉疏远,在宗室诸王面前时常还有自卑之心。可现在一看,反倒是越远越安全,汝南王身为天子的族祖,楚王身为天子胞弟,都惨遭荼毒。如今淮南王是天子亲弟中最长者,照理说便是最贵重紧要的宗室,可也被那些宗室的老头推到了刀尖上还浑然不觉。像小王这样的远亲,哈哈虽然升迁慢一点。可也没有这样的危险啊。” 李含笑道:“血脉亲贵又能如何?都督关中乃天下第一的要职,还不是殿下稳坐了。各方面倾轧角逐,明争暗斗,殿下的身份确实太好了,完全可坐收渔人之利。关中乃周秦兴大业之地,自古王气最盛,可比那处于四战之地的洛阳好多了。” “哦?”河间王笑了笑。反驳道,“洛阳北有邙山黄河,南有伏牛山。东有成皋,西有函谷关。几乎是四面天险,易守难攻。又接近关东富庶之地。可以顺利地转调粮草,哪一点都比长安好吧。” 李含哈哈一笑,说道:“四面天险,看似铁桶江山,其实不过是懦夫的选择。倘若有朝一rì有大军进犯,四面的天险的确可以阻挡敌军,但也能阻碍勤王之师啊。自古建都洛阳的,如东周如后汉,都是天子暗弱诸侯猖獗的时代,天子只能窝在这四面天险的铁桶里有如井底之蛙。眼睁睁看天下诸侯角逐。进则四方都需要进,退又无从可退,哪里比得上坐拥八百里秦川,以潼关据百万军的长安呢?” 河间王听他说完,若有所思地点头道:“你这么一说倒也合理。长安只需要倾力东视,把持潼关就能窥伺天下。而洛阳就好比自困山谷,无法做到俯视天下。哎,不过自从后汉以来,关中胡人越来越多,早就不是汉家根本了。粮草转调难以维系,而关东之地有天险可恃的最佳之地也就是洛阳,也不得不在那里定都了。” 李含点头道:“的确如此,如今长安内外胡人肆虐,做都城的确有些差强人意。不过以此为根基,窥视天下,却仍大有可为。” “窥伺天下!哈哈。”河间王伸开五指,缓缓紧握,志得意满地大笑起来。 君臣二人正在憧憬未来,忽然有散吏匆忙通报道:“殿下,贾疋与毛腾串通,杀了阎瓒,已经控制了安定!” 河间王猛地就抓起了那散吏,喝道:“贾疋,贾疋!雍州后方不宁,叫我如何据潼关以……!”河间王本想说“窥伺天下”可一想那散吏在场,废然止口,一把将他掀开,急道:“阎瓒究竟是怎么死的?” 散吏惶恐地道:“这……这……有的人说是被贾疋一剑刺死,帮毛腾上位。有的人说是毛腾要被阎府君杀死,贾疋被安定佐吏逼迫,杀了阎府君。反正流言四起,现在也不知道阎府君怎么死的,只知道亲手杀阎府君的是贾疋……” 李含登时皱眉,说道:“贾疋好歹是凉州豪族出身,祖上是魏朝的太尉贾诩。怎么会做出此等愚蠢之事?这事情实在蹊跷。” 河间王怒道:“虽说他毛腾也是要起兵发贾后,可是在雍州岂能容他胡来?你说,毛腾杀了阎瓒后,还有什么举动?” 那散吏战战兢兢地道:“毛……毛腾收揽旧部,发了讨伐贾后的檄文,自称太子少保、安定太守、监雍州以北诸军事,领抚夷护军,关内侯……” “什么!太子少保、监雍州以北诸军事,这不是要与小王夺权吗?”河间王登时大怒。 李含沉思片刻,忽然就说道:“毛腾并非妄人,如今敢如此妄为,恐怕真是朝中有人扶持。只怕就是赵王!” “赵王?哼,要是换做其他的藩王,小王还真会顾虑。要是赵王这个老鬼,那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后方不稳,如何讨伐贾氏?马上叫张方进来,不铲除毛腾,我们断然不能起兵!”河间王道。 无论传言如何,毕竟都是贾疋杀了阎瓒。此时虽然毛腾隆重地征辟贾疋为抚夷军的军司(晋朝为避景皇帝司马师的名讳,将军师改名为军司),可是贾疋心中也不由地就沉重下来。 贾疋本来自以为足智多谋,在长安做州吏多年,仔细观察着能一鸣惊人的机会,他本来就极为崇拜他的祖上贾诩。这次等到机会,贾疋本以为毛腾也不过张绣之辈,自己定能玩弄其于股掌之中,以毛腾为台阶完成自己出人头地的希望。可没想到,他自己却被算计了。 贾疋本以为毛腾会如约掏出匕首刺杀阎瓒,可毛腾被押进郡府之后,却是石头一般一动不动。终于被阎瓒发现了毛腾身上的绳索根本就没有缚紧,毛腾却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似乎他根本就知道阎瓒不敢杀他。结果场面越来越僵,毛腾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阎瓒终于怀疑起贾疋来,而毛腾也并没有帮助的意思。直到越来越僵,阎瓒逐步猜出了贾疋就是毛腾同党的时候,毛腾也没有出手。贾疋这才先下手为强,一剑刺死了阎瓒。这时候毛腾才抖开束缚,大声宣布道: “奉诏讨贼,阎瓒抗旨不遵,私通鲜卑,已被贾疋拿下!”(xbaoshu.co m。。) >vid/< 第221章 自加冠冕清君侧(上) 毛腾行动甚为敏捷,两个阎瓒亲兵头领正yù拔剑,已经被毛腾迅速刺杀。其余的阎瓒亲兵看到毛腾如此凶恶,早就吓破了胆。正在此时,宋配和马敦率军又围了郡府,宋配手刃阎瓒亲信属吏数人,这才带着一身血迹跪在毛腾面前。 “宋配不才,不能亲自迎接府君,望府君恕罪!” 毛腾当时只是呵呵一笑,一把扶起宋配道:“仲业何处此言,不知者不为罪。你能替我守好安定,便是大功一件,何谈恕罪!” 不到五天的时间,侯脱和彭天护率领逃走的抚夷军纷纷回归,杨茂搜也率领五千氐军协助,彭天护又增收卢水胡骑兵一千,侯脱又扩充流民草寇将近两千,安定城内已经集结了上万的兵马。 麴允和贾疋都是凉州豪族,走就熟络。当晚麴允便一人来见毛腾,说道:“贾疋之才,不逊其祖。此番投效,府君定要重用。只是此人也志向不小,当初在高密王幕中就为高密王束之高阁不敢大用,就看府君敢不敢用他了。” 高密王这样的老狐狸都不敢重用贾疋,只怕多半是高密王久居洛阳,生怕贾疋在外坐大而已。毛腾想的清楚,当下便道:“麴先生,倘若我请贾疋为抚夷军军司,您可有异议?” 麴允道:“贾疋之才十倍于我,麴某当然愿意。” “好!”毛腾大喜。 这时候郭文进了来,连忙拜道:“府君。府君家人前些rì子都在皇甫都尉家中避难,现在已经接回城中。” 毛腾松了口气,不禁喜道:“那皇甫都尉可曾回来?” 郭文摇了摇头道:“皇甫都尉说他染了风寒,告假在家了。” 毛腾也猜得出,皇甫澹作为安定高门,在结果未料的情况下自然是不敢参与自己的“起事”。只得笑道:“那就让他好好养病吧,安定的都尉以后还是他。” 麴允似乎也猜出了皇甫澹的顾虑。不禁说道:“府君的为人,麴某自然是信得过的。可是此次事出突然,如今虽然风云暗涌。可是贾后一党仍然稳居朝堂。府君一回来便跟我商议起事,虽然麴某心中不安,可毕竟现在也跟着府君杀了阎瓒夺了安定。在贾党眼中已然是叛贼了。如今府君有什么周全的计划,不妨就实言告知我等吧。” 毛腾点了点头道:“那就请贾先生和众将佐都进来,我来向大家宣布大计。” 众将佐一齐进了来,众人都是面带欢喜,只有贾疋一脸铁青,一声不吭地走在了最后。麴允连连给贾疋示意,贾疋却没有理会他,只是偷瞄了毛腾一眼。可是在上座翘腿躺着的毛腾,早就没了前几rì的恭敬和谦逊,一派倨傲之sè。贾疋不禁长叹一声,缓缓坐在了角落。 毛腾头发仍然披散如羌人一般,只是简单绾了个绳子,担起的腿上袴子只到膝盖,小腿上的毛都露了出来。哈哈大笑道:“幸赖诸位,毛某大难不死。竟还能回来做上郡守,以致太子虽薨,其志尚存。”说罢毛腾忽然从案下擎出太子佩剑,大声说道: “贾后无道,趁诛杨骏之际以伪诏之举诓骗楚隐王谋害汝南文成王与太保菑阳公。又祸乱朝堂,**宫闱,谋杀太子。天怒人怨,成都王已经准备在河北起兵。我等虽身份卑微,可是朝廷养士,正是要我等以死报国,所以我毛腾受太子遗命,返回安定,发讨罪檄文,愿举义军,清君之侧!” 宋配等众将皆大喝:“举义军,清君侧!” “好!”毛腾大喜。这时候宋配就道:“府君,如今要举事清君侧,但是我们身份低微,只怕没有什么影响。府君既然是要为太子兴兵,不妨借已薨太子之口,自称太子太师雍州刺史,也好提高我军名望。” 毛腾早就考虑过这个想法,连忙摆手道:“不,我们虽是义军,可还是朝廷的官兵。僭越之事万万不可为,我们举的是忠义之旗,兴的是忠义之师。不能作伪,万万不能自我加封,反倒给贾党以谋反口实,而且朝中支持我们的亲贵大臣只怕也会因此而嫌恶我们。” 麴允忽然说道:“府君,麴某觉得宋督此言甚是。没有高的官位,名不正言不顺,只怕也造不成多大影响。不如就取其次,就说太子遗命以府君为太子少保,至少能壮大声威。” 宋配接着说道:“府君,太子少保为东宫三少中最次者,府君完全可以自称。而东宫属官多是虚衔,而且虽然高于卿但次于公。如今朝廷开府者皆为公,府君如果自称太子少保,即获得了高位,又表示自己并没有开府为公的野心,一定不会遭到激烈反对。但此官衔仅仅只是抬高名望,并无实际权力。府君不妨再自封雍州刺史,如此方可万事皆备。” 毛腾考虑再三,说道:“太子少保可称得,这样我们也能彰显出是太子部下的特点。可是雍州刺史如今还是解使君,解使君勤政爱民,名望极高,我们怎能妄代他的官位?” 彭天护马上道:“府君,那就都督雍州诸军事!” 彭天护一喊,众人都跟着喊了起来。可是贾疋却冷不丁在角落说道:“八字还没一撇,就自我加封起来。哼,先帝石函之制,非至亲宗室不能都督关中。我朝历来规矩,非重臣勋贵不能做都督。称太子少保已是僭越,可要是自称都督,那可就真是谋反了。” “你个儒生,说甚!”彭天护立即就站了起来。 毛腾猛地就站了起来,吼道:“天护,不得无礼。我本yù在议事之后宣布,可不如现在就说了吧,此人乃武威贾疋,是当今良平之才,rì后便是我军的军司。诸将都要归他节制,你可听清楚没有?” 彭天护登时脸一皱,瞅着贾疋那瘦削的身子说道:“就他?我彭天护给府君又添了一千卢水胡虎狼之兵,也没见府君封我做军司,为啥要封他?”(xbaoshu.co m。。) s 第222章 自加冠冕清君侧(下) “你抬头不识星宿,低头不识文字。不得放肆,坐回去!”毛腾怒喝一声。彭天护虽然自恃又带来jīng兵,可他每次看到毛腾都由不得就腿软,只得缩了回去。毛腾这才恭敬地走到贾疋面前,说道:“请军司上座!” 贾疋迟疑片刻,这才略一停顿,慢吞吞地起身上座。 “军司觉得,如何自称,最为妥当呢?”毛腾有意问道。 贾疋有些傲慢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没有理会毛腾,只是慢吞吞地坐了下去。毛腾紧紧盯着他,过了一会贾疋才说道:“此事有诸王暗中支持,稍有僭越,倒也无妨,反倒还是个毛府君加官进爵的好机会。可要是贪得无厌,只怕事成之后,府君不免就做了烹死的走狗,阁藏的良弓。所以这件事,确实要好好斟酌。”嗯哼了一声,却不再言语。 彭天护看到贾疋如此傲慢,不禁有些恚怒,但碍于毛腾不敢发火。一个劲地踢着侯脱,侯脱也早就忍不住了,忽然就起身道:“府君,这儒生慢吞吞地,懂个屁。还听他胡说,不如轰出去,我们自个商议!” “胡说八道,再对军司非议,我轰你出去!”毛腾斥责一声。侯脱这才做个鬼脸又缩了回去。 “还请军司指点。”毛腾这才笑着对贾疋说道。 贾疋这才说道:“麴兄提议的太子少保,再是合适不过。而府君的安东太守领抚夷护军、关内侯的官爵也必须留着,以示我们忠于朝廷。但不遵从贾氏乱党的乱命。其实如今缺的便是一个调度兵马的实职罢了。我朝掌兵之任,都督诸军事为最上,非宗室勋贵不能任,而且往往都会有节钺之赐,说句实话,都督诸军事若非宗室勋贵,其他人出任不免有非人臣的嫌疑。所以在势单力薄之际万万不能妄称。除了都督诸军事之外。还有监军和督军二职,其中监军常有,职权亦是过人。而督军呵呵。大伙都知道督军职权太小了,往往只是一县之督或者一部一曲之督,当然也不可能用了。所以依贾某看。自称监军为最上,而监军常规,是监半个州的军事,所以不妨就称为监雍州以北诸军事,如何呢?” “好,正和我意!”毛腾听毕,顿时豁然开朗。 晋朝虽然刺史和太守都掌兵,可并非律令中的制度,只是习惯和权宜。真正有权节制掌控兵马的,只有都督、监军、督军三个职位。都督一般节制一州或者数州,譬如都督雍凉二州诸军事,或者还可能节制全国所有的兵马,譬如都督中外诸军事,不过这里的中外不是中国和外国。而是中军和外军,也就是宿卫牙门军和州郡兵的区别。而监军也不是唐宋以后宦官太监充任,来监视将帅的那种职位,而是和都督一个xìng质,只是只能节制一个郡或者几个郡的兵马,并不常设。譬如毛腾即将要自称的监雍州以北诸军事,还有三国时期袁绍谋士沮授的监军之职都是如此。至于督军,则是最次,自然也不是北洋军阀时期一个省军政长官那样重要,而是只能节制一个到几个县的兵马,或者节制小部分的军队,譬如马敦曾经担任的汧县督,还有宿卫那些督将,以及抚夷军中宋配担任的牙门督、彭天护担任的骑督等。 麴允郭文等豪族出身的佐吏,纷纷喝彩。贾疋却又泼来冷水,说道:“只是我们杀了阎瓒,又要监雍州以北诸军,只怕反贾氏没反成。反倒先将河间王得罪了,河间王虽然也是反贾之人,但一定容不下我们,需要早作准备啊。” 侯脱立即道:“河间王手下,不还是夏侯骏的那些兵。怕他个甚!如今夏侯骏死了,夏侯奭也失踪了。谁又能统领安西军,他们虽然有五万,可我们现在也有一万多人,要敢拦路,我们杀进长安去!” 宋配立即道:“侯脱兄弟,夏侯骏虽然死了。可是听说河间王又招了个人才,换做张方,此人原是建威将军周处的亲兵,骁勇善战,不可不防。” “哈哈,仲业兄弟。你说我们抚夷军的人,哪个不是骁勇善战?”侯脱哈哈笑道。 毛腾沉思片刻,也觉得河间王定不会善待自己。有意看了贾疋一眼,问道:“军司可有良策?” 贾疋笑道:“贾某从来不做无把握之事,自然胸中有竹。” 商议毕后,众人都回去休整。毛腾也换了衣物,重新看到收回来的安定太守府宅,不禁唏嘘不已。及到大门前,才看到皇甫澹送来的丫鬟们服侍着虚弱的卫铄和哭哭啼啼的孙竹在院中等候。看到毛腾出现,卫铄险些就晕了过去,孙竹也按捺不住激动之情,猛地就冲了上来,嚎啕地道:“你到哪里去了,你不管我。卫家妹妹和阿候你总要管吧,你个……呜呜……” 毛腾拉着她,上前便抱起了卫铄,心中五味杂陈。不禁问道:“这些天你们可好?” 卫铄看到他抱起了自己,不禁满面通红,低声说道:“皇甫都尉怕阎府君不利于我们,将我们藏在别院。虽然担惊受怕,可总算xìng命无虞,也不愁衣食。只是,只是你……你……你怎么敢去做这等逆天之事,却叫我们好生绝望,都道你在洛阳遇害了。” “呵呵,我谨慎言行,却也有jiān人相害。可是茂猗你们尽管放心,为夫何等人也,天道有常,岂会死在蝼蚁之辈手中?”毛腾哈哈大笑,抱着卫铄,拉着孙竹就进了房内。 元康五年三月初,自称太子少保、领安定太守、抚夷护军、监雍州以北诸军事、关内侯的毛腾率先打着清君侧的旗号率抚夷军、安定郡兵、卢水胡义从与略阳氐兵一万余人在安定临泾城起兵,不久后便东进越过新平,直达秦国境内。沿途招揽亡命,收容流匪,以达数万之众。 一路上都没有听到安西军的动静,而新平太守张光也有意让开道路。毛腾本来就没有打硬仗的意思,只是高举旗帜,四处散发檄文,等待成都王骑兵和洛阳的下一次政变。直到大军开进到以前齐万年驻扎过的梁山附近,才传来了消息。 “府君,安西军两万余人,已经挡在好峙一带了!” 毛腾立刻问道:“统军者何人?” “旗帜上云,是河间张方!”(xbaoshu.co m。。) s 第223章 贾疋初阵(上) “张方?此人确堪敌手。” 毛腾对着干名字并不陌生,八王之乱中最为出彩的三个悍将,便是孟观、张方、苟晞。而如果论战绩和对历史的影响,张方无疑为最。此人在魏晋时期第一个率军攻进洛阳,为坐镇关中血脉疏远并没有太大名望的河间王司马颙攒足了筹码。可谓是八王之乱中的第一名将。然而,毛腾哪里知道,这个张方,就是他曾在初进洛阳时与朱默马咸羞辱过的那个爱读《淮yīn侯列传》的流浪汉。 探子又报道:“还有平西军司李含的幡旗。” “张方和李含,看来算是河间王的主力了。”毛腾皱眉道。 宋配道:“府君,不如我们就停军于此,暂避其锋芒。毕竟防守比进攻要轻松得多。” 毛腾摇了摇头,说道:“麴先生在安定调拨粮草,本来不多。这一路上收揽的流民杂胡不少,虽然壮大了我军的声势,可是粮草却是个大问题。倘若防守,只怕不用张方来打我们,我们自己就要断粮回去了。” 毛腾有意试试贾疋的底细,转头问道:“军司有何高见?” 贾疋一笑,说道:“贾某还不知道毛府君起兵是要如何,是要进长安,挟河间王以据关中呢。还是就这么做做样子,只想着等成都王起兵,等洛阳诸王动手?” 毛腾吃了一惊,挟持河间王割据关中?这种事情他想都没有想过,可是从贾疋口中说了出来。却很是自然。毛腾不禁沉思片刻,自己的身份要做雍州之主,的确没有太大可能。即便做了雍州刺史,也会有其他的藩王都督而导致自己被架空犹如解系一般。可要是一战击溃河间王的主力,挺近长安直接将其作为傀儡,岂不是就真的做了雍州之主?可是自己手下能战的也仅有数千抚夷护军旧部,其余人马不过乌合之众。甚至兵器都大有短缺,如何能击败武备齐整的安西军?更何况,军队的数量也不及安西军啊。 “军司。我也想进长安。劝河间王为盟主反贾,可是军司也应该知道我们的情况。我们有进入长安的胜算吗?”毛腾说道。 贾疋搓着鬓角的须发,笑道:“当然有。我们并非孤军。不但有杨茂搜的氐军还有彭督的卢水义从。这些胡兵都能征善战,远胜安西军。更何况,还有一支安西军的劲旅,可是愿意与我们合作的。” “与我们合作,还是安西军?”毛腾奇道。 贾疋点了点头,说道:“那便是安西军的参军夏侯奭,也就是原安西将军夏侯骏的侄子。他潜藏于始平郡终南山中,收纳逃亡,已有近千人。而驻扎在始平的始平督是梁王和夏侯骏的亲信,只要夏侯奭从终南山中出来。始平督就会带着麾下的两千安西军jīng锐投靠夏侯奭。以夏侯家在安西军中的地位,再加上我们的协助和清君侧的大义名分,夏侯奭一定能收拢不少安西军武吏投效。只要有夏侯奭的协助,我们当然进得了长安。” 毛腾看着侃侃而谈的贾疋,不禁有些迟疑。想必自己举兵和夏侯奭复出这都在他的谋划之中。而进了长安后,或许贾疋便会联合夏侯奭和河间王再谋掉自己。贾疋曾祖贾诩的一生,便是卖主的一生,先害了王允、又乱了李傕、再卖了张绣,最后又力保曹丕篡位,其每一次献计都是只为自己着想而不是为大事谋划。难道这个贾疋。也是这种人吗? 不过毛腾却并没有畏惧他的意思,毛腾何尝不想进长安?只可惜兵微将寡,又少大义名分,难以成事罢了。这次借着清君侧起兵,朝中有宗室的支持,如果能联手夏侯奭取了长安。毛腾自然也会有对付夏侯奭和贾疋的准备,于是说道:“如果夏侯奭先于我们起兵,只怕就会败于旋踵。他只能借着毛某的威势来收拢旧部。可是在没有打败张方之前,这一切都是空谈啊。”RV 第224章 贾疋初阵(下) 毛腾犹豫片刻,贾疋到底才干如何还尚且未知。可是分兵留守来吸引张方大军,就算换做自己也没有万全的把握,而宋配更是直言会牺牲大量人马。毛腾不禁生了退兵回防安定的意思,可是自己本来就没有稳妥的大义名分,一旦回去“清君侧”的遮羞布也无异于一手抛弃。不禁暗道:“优柔寡断,可不是成事者所为。不如就试一试吧。” “军司,那我留你一万人马,刘进所部也听你节制。只需拖住张方便可,莫要贪功恋战。”毛腾说道。 贾疋点了点头道:“府君放心便是,张方虽勇,在贾某眼中不过豚犬兽类。李含虽智,在贾某眼中也不过三岁孩童。” 毛腾看到贾疋这样侃侃而谈,反倒心虚起来,看了一眼刘进道:“刘司马,稳守营寨,退入梁山亦可。莫要和张方硬来。” 刘进道:“遵命!” 毛腾与宋配、侯脱、彭天护带着主力部队轻装简发,开拔向南,后面还跟着杨茂搜率领的氐军五千以及黄石屠各游骑一千五百人。虽然无法做到有效指挥部署,但是胡人混杂,又有大量骑兵,单单从视觉上来看,还是很有震慑力。 宋配还是不放心,对毛腾说道:“贾疋此人,倒有些马谡的意思了。夸夸其谈,怎是张方敌手?张方可是自称张郃后人,张郃又是马谡的克星,可别让贾疋把好峙弄成了街亭啊。” 毛腾遥遥头道:“好峙丢了也无妨,贾疋纵然是个马谡。总也能在惨败前牵制张方。届时我军就算没了退路,可是一旦和夏侯奭联手拿下始平县,河间王也一定会焦头烂额了。” 夏侯骏虽死,可是夏侯家在安西军中的影响极大。从夏侯奭流窜终南山后还有安西军士卒追随就能看得出,如果有夏侯奭的联手,即便不能取下长安,也会壮大军威。使河间王无力将毛腾击败了。 毛腾心想着去始平县的事,忽然侯脱来报道:“府君,贾军司在好峙南边派了好些人焚烟巡逻。看来是不怎么安分啊。只怕他自恃智力,会真的跟张方作战啊。” 毛腾一听,却大笑道:“那就好。在南路布置疑兵,让张方难解我大军去向。这样也不是不安分,倒是挺妥帖的啊。” 看了一眼宋配,发觉他还是不大放心的样子,不禁笑道:“仲业,你就莫要忧心了。贾疋此人也不简单呐,说不定还会有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我们还是不要将什么事都考虑的太糟吧。” 贾疋并没有听从刘进的意见在好峙巩固营防,而是是不是地抽调jīng兵进入梁山扎寨,并在营中挑选善shè之士。刘进不禁忧虑。入账劝谏贾疋道:“军司,当初三国时街亭之战。马谡不听劝告率军在山上扎营,不在道路巩固营防而导致大败。前车之鉴为时不远,我刘进虽然不懂什么兵法韬略,可也知道该怎么防守。该往哪里防守。抽调士兵入山的事,还请军司三思啊。” 贾疋笑道:“马谡要抵挡的可是宣皇帝(司马懿)的大军,所以难逃一败。可我们目前的敌人人数不过只是我们的一倍,虽然我军缺乏训练战力不济,可是要做防守倒还是绰绰有余啊。刘司马莫要担心,贾某自有良策。” 刘进叹了口气没有言语。贾疋吩咐身边的武吏道:“张方大军应该离此不远了。明rì起,好峙大营的旗帜和灶坑添置一倍,烟火也烧浓一些。” 武吏领命而出。刘进奇道:“军司,这是为何?” 贾疋道:“我军人少,增加旗帜和灶坑,会让敌军无法分辨我军人数。” 刘进没有答话,只是暗自琢磨:“增加旗帜和灶坑,让敌人以为我军人数众多。可是张方李含之智谋,难道就猜不出来?张方为人胆大,只怕我们增灶反倒会暴露了实力不济的心虚而导致他进攻啊。” 刘进担忧的果然不错,贾疋每过一天都会添置灶坑和旗帜,旗帜不够就将一个旗撕成两个。远远看到贾疋的营寨,就会发觉旗帜和烟火过多的破绽。而河间王军的斥候也每天都在高处打探,看来张方和李含可能已经发觉了贾疋军虚张声势的意图。 “军司,您将jīng兵都调到了梁山,大营中只有一些老弱。可又每天增加旗帜和灶坑,动作也太过明显了。这样不但吓不住敌人,反倒会让敌人知道我们心虚惹敌人攻打呀!”刘进进了大帐,急忙就道。 贾疋笑道:“刘司马,你难道就不能再转个弯想想。让敌人轻视我们的虚张声势,以骄兵强攻,岂不是我军的取胜之机?” 刘进一怔,贾疋翻开地图,指着梁山道:“好峙附近虽然地势平坦,并不适合伏击。可是梁山坐拥三峰,其中东山和西山位于最高的北山两侧,犹如女人的**。所以梁山东西二峰还有个别名,叫做‘rǔ丘’。” 刘进不禁皱眉道:“先生出自世家,非礼勿言。这般战事紧急却有心说这些浑话,您不是给张方李含的大军吓疯了吧!” 贾疋哈哈笑道:“刘司马,贾某可没有说浑话。难道刘司马不觉得,这‘rǔ丘’的rǔ沟之中,不正是设伏歼敌的最佳场所吗?” 刘进登时有些诧异,讷讷地盯着地图上那两座形如**的东西二山。贾疋又说道:“我调去梁山的,都是jīng心选拔的善shè之士。毕竟这里是关中平原,梁山也只不过是一个丘陵并不险要。所以歼敌的时候需要有猛将带着勇猛之士堵住敌军的后路。而敌军凶狠,又一倍于我军,此任极为重要危险,刘司马你可敢做堵敌的猛将?” “那容我选拔一批善短兵相接的亡命之徒。”刘进道。 贾疋莞尔笑道:“不用了,我以挑选了一千猛士。不少还是当初氐羌作乱时的降卒,这些人凶悍异常,又不畏死,就少人统领了。” 刘进登时大喜,拜道:“当初误解了军司之谋,还请恕罪。刘进愿领此任!” 第225章 活捉席薳(上) 三天之后,河间王大军果然就发动了进攻。分为两路一齐朝好峙大营合围而来,贾疋立刻下令放火撤退,河间王大军果然穷追不舍而来。 然而虽然打的是张方和李含的旗帜,率军的却是雍州都护席薳和平西参军毕垣。席薳虽然才干略逊,可也自谓是经过多次阵战之人。他对河间王进军好峙拖住毛腾主力的命令并不赞同,看到好峙毛腾大营不断增加旗帜和灶坑之后,就冷笑对毕垣说道:“参军,河间王殿下叫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只等张方的消息。可是你看,毛腾不过胆小如鼠之辈,兵力不但稀少,还虚张声势。他以为你我是在泾水南岸被他吓走的齐万年了吗?” 毕垣亦道:“席都护是雍州宿将,声威赫赫。殿下居然还要席都护假张方李含的名声来壮威,真是多此一举。李含不过白面书生,秦献王门下的佞人。张方只是个小兵罢了,哪有席都护的威望?” “哈哈。”席薳指着被熊熊大火吞噬的好峙大营,接着说道“毕参军,我们毕竟有两万大军,这次一举击溃毛腾。倘若能捉了他,也好让河间王殿下刮目相看啊。好,我们继续分进合击,追杀毛腾!” 席薳和毕垣两人又各自率军追杀而去,抬头一看,前面正是被称为“rǔ丘”的梁山东西两峰。 毛腾快接近始平的时候,下令让彭天护率领卢水胡和黄石屠各骑兵先行,中军与杨茂搜合并。急速前进。 杨茂搜对毛腾返回安定后仓促起兵之事略感不满,可还是带着五千氐兵参加了毛腾的举事。当夜宿营时,杨茂搜便来到毛腾帐中,对毛腾说道:“公举不保卫边陲,为国尽忠。缘何作此凶险之事,若成倒还罢了。若是败了,岂不成了乱臣贼子?” 毛腾将他拉到身边。低声说道:“贾后早已将我所有职务尽数罢免,任命的顶替我的阎瓒也被我所杀。倘若还是贾后秉政,那我可就真的是乱臣贼子了。” 杨茂搜急道:“你我本来就力量薄弱。贾后已然如此相迫。就是守好安定都是难事,缘何要反乱长安?” “子全,其实我如今也不过是赵王等人的一颗棋子罢了。你要相信我。赵王定会在京城扳倒贾后,届时便会秉政。而到了那个时候,我不但不是乱臣贼子,反倒还是功臣。”毛腾道。 杨茂搜低眉道:“功臣?既然你知道赵王一定会扳倒贾后,你安心地待在安定岂不更好。这样声势壮大一路攻城略地,甚至还要趁这个机会取长安。公举,你变了……” 毛腾无奈地一笑,说道:“我并非是要取长安,我只是想迫使河间王认同罢了。子全,你也变了。不再是那个单纯而鲁莽的马子全了。” “我对你攻打长安,没有抱多大希望。只要你记得,还有我这个兄弟。哪怕你再次身败名裂,略阳和武都都欢迎你。”杨茂搜有些悲观地道。 毛腾却哈哈笑道:“只要我拿下长安,到时候给兄弟你表奏为将军。完成老君侯未竟的御胡伟业!” 次rì,正要开拔之时。夏侯奭已经带着人马相迎了,毛腾带着众将出去,看到夏侯奭零散的不足一千的士卒,众将佐不禁有些失望。可毛腾还是很隆重地列队迎接夏侯奭入账,夏侯奭也深知在始平督未归顺时自己兵微将寡。恭敬地一拜道:“毛少保,别老无恙啊。” 毛腾虽说自封太子少保,可是一听“毛少保”不禁就想到了《康熙大帝》电视剧里的“鳌少保”不禁有些鸡皮疙瘩。嘿嘿一笑,扶起夏侯奭道:“盛德兄,叫我毛公举就可以了。你我都曾在秦王麾下共事,何必如此见外呢。” 夏侯奭当初还并未瞧得起这个西平边军武吏出身的军司马,可现在也不得不拜服,连忙说道:“少保见笑了,如今河间王听信小人之言,罔害了家叔夏侯安西。夏侯奭亡命深山,几无出头之rì,要不是毛少保举义兵护国,夏侯奭焉能有望重出山野?” “呵呵,久闻盛德兄颇得鱼丽阵指挥之法。rì后还请多多指教,只是始平督何时肯来献城于你我呢?”毛腾问道。 夏侯奭苦笑道:“始平督也不过在左右摇摆中,倘若少保大军能及时前往,我想他一定会归顺的。” 毛腾也猜得出来,始平督怎可能会随意便降了旧主,还需要自己军力的扶持,夏侯奭方才能收罗旧部。而自己的兵力也并不太多,至于如何让始平督归顺,也就只能靠虚张声势了。 席薳和毕垣已经冲入梁山山麓,直到两军追入东西两山中间。贾疋才下令在北山擂鼓,两山中士卒顿时大声鼓噪,伏兵四起,乱箭齐发。由于树木众多,席薳和毕垣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敌人,登时惶然失措。毕垣本是个文人出身,吓得屁滚尿流,连忙逃窜。席薳则大声喊道:“诸位莫要慌乱,徐徐退出山谷!” 眼看席薳指挥军士正要撤离,贾疋这才在北山大笑道:“放火!”这时三方小道上的伏兵纷纷退出草垛在路口燃放,刘进也在南方大道上放起火来。登时火光四起,伏兵纷纷杀出,安西军顿时大乱! 席薳更是惊慌不已,急声问道:“毕参军何在?” 身旁兵士道:“席都护,毕参军已经逃了不见踪影。” 眼见后方军士越来越乱,席薳更是惊然,知道南方大道已经被伏兵阻拦,只得下令军士集中朝北方冲去,yù图在北山山麓的小道突围。可是谷中四面烟火,接近山麓又有弓箭狙击,登时困顿不已。可席薳毕竟在军中也有些威信,军士们纷纷保着他从山谷中突出,终于接近北山山麓。席薳这才松了口气道:“贼军虽占地利,到底人少。在东西二山设伏,又派人断了南边大道的退路,已经分兵不少。贼军主将似乎就在北山,可是北山明显贼军人数不多。众将士,随我一同杀上北山,擒贼擒王!” 席薳身旁的军士也不少,看到后路已断,不得不随席薳杀上北山。果然似乎是由于分兵设伏太多,北山并没有太多敌军,而贾疋的大旗远远就能看见。席薳大喜,这便亲自率军冲上北山。直到靠近贾疋大旗,这才发觉周围只有几个草人,顿时急道:“不好,中计了!” 第226章 活捉席薳(下) 鼎天小说居 .dtxsj. 这时只听一阵鼓响,四面也不知多少伏兵尽出。然而山道并不平坦,刚刚冲出埋伏,才发觉前方竟全是陷坑绊索。而在前方导路的军士,早就陷进了陷坑之中。 贾疋此事才站在不远的高处大声喊道:“席都护,贾疋有礼了。同为清君侧,讨贾后的忠臣。相煎何急啊。何不放下武器,与我家府君共同进城面见河间王,一同举义兵呢?” 席薳听到贾疋声音,不禁大骇,急道:“贾彦度,毛腾何在?” 贾疋哈哈笑道:“我家府君振臂一呼,汉胡云集。如今已大军十万进发长安了。至于像张方那样的小卒就留给我来对付了。可没想到没逮着张方,却捉了席都护啊,真是失礼之极啊。” 席薳本以为毛腾部下多是粗蛮军汉或者鄙陋胡人。可一看领军的却是曾做过自己部下的贾疋,心中便没了惧意。于是便带着身旁的军汉走近前来,举着火把大声说道:“彦度。席某上次可向河间王举荐过你啊。只是李含那小人听说彦度出自高门,那寒庶小人容不下能人,这才唉,怨不得席某啊。彦度,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贾疋冷笑一声,忽然猛地挥手,身旁的弓箭手“唰唰”就shè出箭来,这些弓手都是贾疋jīng选的善shè之人,虽然没有百步穿杨的本事,可在一定距离倒也不失为能手。不到一个喷嚏的时间。席薳身边的安西军士都被shè倒在地,就只留了他一个孤家寡人,席薳顿时肝胆俱裂,抱着头猛地就跪了下来,大呼道:“彦度饶命。彦度饶命啊!” 贾疋哈哈大笑,下令身旁军汉挟着席薳上前,当即就道:“席都护,贾疋怎可能害了你的xìng命。山谷中还有万余安西军负隅顽抗,可是贾疋我手中兵力有限也制服不了,拜托席都护帮个忙了。” 席薳登时变sè。可是贾疋却深知他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对那挟持着席薳的军汉道:“火速押他到高地劝降,他要是敢有顽抗,格杀勿论!” 席薳长叹一声,可是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贾疋上前便呵呵笑道:“席都护是西军老将,劝安西军的军士不要负隅顽抗,也算是为朝廷保全了实力,可是大功一件啊,河间王也一定会高兴的。” “高兴个球!”席薳心中暗骂一句,可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席薳哪里敢违抗,被军汉押着在高地轮着转,大声劝降。山谷中还在浴血奋战暗骂贾疋大意的刘进等人听到,顿时大喜。而还在抵抗的安西军军士听到主将都已投降,不禁士气顿失,终于零零散散地全部投降。 “席都护,张方在什么地方呢?”贾疋质问道。 席薳废然道:“张方与郅辅,没有走大道,而是沿着泾水河谷率军北上,先去新平捉了张光,或许已经转进安定了。” 贾疋不禁大惊,可还是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哈哈笑道:“我家府君已是太子少保,岂会在意安定新平那种地方?张方此去,真是多此一举。” 贾疋说毕,当下便下令拘捕了席薳帐下诸多紧要武吏,然后将被俘的两万多安西军士武器甲胄尽数没收,然后下令道:“贾某给你们一条活路,逃回长安告诉河间王。我家毛府君尊敬河间王殿下,只是为了反贾后这才借道,你们还是赶快回去吧!” 等押走了席薳,贾疋赶紧派人道:“火速派人告知毛府君,张方奔袭安定。另外好峙的安西军席薳部已被我击败,溃兵不rì便会逃回长安,请毛府君在临近长安前半道截杀,故意放走一些,好叫河间王破了胆!” 毛腾和夏侯奭率军抵达始平县,下令让彭天护的骑兵用马拖着树枝在始平城外不远处拖起扬天沙尘。始平守军远远看到,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少骑兵,顿时惶恐不已。始平督也没有坚守几天,外加早就跟夏侯奭有内同,登时便开门投降。 始平县投降后,经过让西汉名将周亚夫出名的古地细柳,从便门桥过了渭水。这时候贾疋的书信以至,毛腾不禁有喜又忧,喜的是贾疋确实非夸夸其谈之辈,忧的却是张方居然偷袭了新平已经朝安定而去。看来如今的情势,是刻不容缓。不能迅速围攻长安让河间王就范的话,只怕留在安定的麴允、郭文乃至卫铄孙竹和自己唯一的儿子阿候,都会被张方杀光了。 毛腾当即下令:“侯脱,你带本部军士把守便门桥,莫要让溃兵从桥上逃过去以免泄露了我军实力底细。天护,速领骑兵沿着渭水东行,从渭城南部的渭桥附近截杀好峙来的溃军,但是要故意放走一些,让长安城里的人不知我军底细,让他们吓破胆,自己开门投降!” 侯脱和彭天护领命而去,宋配不禁瞪大了眼睛,几乎不相信地奇道:“府君,难道贾疋带着那群乌合之众在好峙击败了张方?” 毛腾点了点头,说道:“算是吧,贾疋确实是个人才!”(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27章 三方举兵(上) 彭天护的骑兵已经从长安城北纵驰渭水,毛腾为了恐吓河间王,特意嘱咐只带卢水胡和屠各匈奴兵,披头散发嘶喊呼叫,比当初齐万年大乱时的氐人还要恐怖。艾拉书屋 长安以北的两座渭水大桥,西侧的便门桥和细柳附近驻扎着毛腾大军,东边的渭桥彭天护部时来时往。就算是齐万年大乱时,长安的百姓也没有经历过变乱,这次的恐吓,的确奏效了。 河间王执意来到北门城楼,亲眼目睹了彭天护胡骑的凶蛮,不禁有些胆战心惊,埋怨李含道:“世容先生,当初你不该调张方北上啊。谁想到毛腾不但自己起兵,还勾结胡人,可是劲敌啊。” 李含额头也沁出汗来,强作镇定地道:“殿下,张方勇悍,定能袭破腾贼老巢。席薳也是安西宿将,想必在好峙也能堵扰腾贼后方,腾贼不过虚张声势外强中干罢了。只要我们坚守城池,贼军一定会不战自乱。” 河间王将一张帛书递给李含道:“坚守城池,倘若就这么拖下去,大计何从施展?” 李含翻开帛书,草草一看却是成都王、齐王和赵王催促河间王骑兵的信函,李含不禁擦擦汗道:“殿下,兹事重大,拖一拖也无妨。要紧的还是安定关中,稳固殿下自己的地盘啊。” 河间王皱眉道:“世容先生,那你看看这帛书后边的内容!” 李含只得仔细看了下去,后面的内容却是赵王的劝言。要河间王与毛腾共同起兵,并说与毛腾结好的越骑校尉朱默也已经准备起事。并说目前高密王已经薨亡,宗室无主,需要尽早起兵。 “殿下,高密王身为宗正寺宗师,是宗室中最有威望的老人。他一死,贾后一定是更无忌惮。如果我们率先起兵只怕闯了大祸呀。殿下还是稳住当前局面,倘若能击败腾贼的话。届时贾后成事了我们就可以说我们击败了污蔑皇后的腾贼,而要是贾后失势。我们也可以在击败腾贼后再起兵附和,反正关中终究是殿下的,别人夺也夺不走的。”李含只得说道。 河间王摇了摇头。说道:“世容先生,倘若我们在倒贾的时候排在了后面,说不定就会有新的宗室藩王来取代小王在关中的地位。而那个时候我们已经跟毛腾打得两败俱伤,只怕这关中就难坐了。” 李含摇头道:“殿下,后事未知。可目前来说,腾贼一个区区武吏,靠皇甫家得了中正品,巴结赵王得了郡守,如今又趁着这个机会自称太子少保。此贼志向不小,李含觉得。他比朝中任何一个藩王还要麻烦。” 两人正在商议的时候,忽然一大队安西军溃兵被彭天护骑兵追杀而来。彭天护的骑兵远远再后方徘徊,安西军溃兵在北门城楼下大呼开门。外边噪杂不宁,城门司马这便慌慌张张地进了城楼内部,对河间王报告道:“殿下。溃兵们说席都护在好峙大败,投降了毛腾。张方不知去向,要我们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啊!”河间王登时大惊失sè,猛地就站了起来,喝道“妖言惑众。一定是腾贼派人假扮。命令守城军士,一律shè杀!不准走漏任何消息。” 李含忙道:“殿下,先传军士辨认再杀,否则乱了军心啊!” 河间王急声道:“千钧一发,势如累卵。难道要全军将士都吓破胆了再投降吗?速杀!” 在河间王的下令下,守城的雍州州兵不得不向逃奔而来的安西军溃兵发shè弓矢。惨叫不断,死伤无数,自是不在话下。 毛腾已经全军渡过渭水,派侯脱把守便门桥后全军进驻离长安不到二十里的阿城。贾疋已经在好峙整军南下,派人送上了席薳的甲胄和幡旗还有百余副安西军的裲裆甲。 “如果不能提早拿下长安,只怕张方攻下安定后,后果不堪设想啊。”毛腾不禁忧虑。 宋配也急得团团转,说道:“军司只送来了席薳的甲胄和幡旗,这却是为何?” 毛腾皱眉道:“许是要我们假扮席薳赚开城门,可是李含多智,事情焉有如此简单?张方已经破了新平,或许现在是离安定不远了。” “府君,军司到!”忽然有军士来报。毛腾连忙道:“有请!” 贾疋得意地缓步趋进大帐,说道:“费尽心机yù捕虎,谁料捉来一头鹿。好峙安西军已尽数歼灭,只等府君进军长安了。” 宋配看到贾疋倨傲的样子,不禁心生厌恶,冷声道:“可如今张方已经挥师安定,我后方不稳。军司如何却这般信步闲庭,却是没有办法吗?” 贾疋呼了口气,笑道:“宋督,两百副安西军的裲裆甲还有大量旗帜,以及席薳的甲胄的幡旗。难道我们就不能假扮安西军吗?” “李含虽无大谋,可也是关西智士。假扮席薳来赚开长安城门,军司不觉的小看李含了吗?”宋配说道。 贾疋摆摆手道:“宋督到底是勇将而不是智谋之士,那会这样简单用谋?我们假扮席薳,并非一定要赚开城门,而是指挥围城,叫河间王惶恐不安。届时贾疋只凭这三寸不烂之舌,就能说服河间王打开城门,邀请府君进城。而张方即便是攻下了安定,也不得不退兵回来。” 宋配登时皱眉,不信任地瞅着贾疋。毛腾点了点头道:“既然军司这样有信心,那毛某也就用人不疑了。至于安定的局势嘛,速速派人飞骑告知麴允郭文,倘若能趁早逃走,不要逃往安定豪强家中,就逃散到陇山去。如今张光已经被张方击破,安定的豪族也会受迫屈服的。另外,严加封锁各处道路,一定要阻止张方将军情传达给河间王。” 毛腾虽然没有发动攻城,可是附近游骑往来频繁,似乎还有修筑工事的迹象。河间王听到各种报告,不禁焦虑不已。然而更让他吃惊的还是,有士兵看到席薳指挥一支安西军在为毛腾修筑工事了。河间王顿时长叹一声,暗道:“席薳这卑鄙小人,竟这样就投靠了比他官职还小的毛腾,真是小人,小人!” 彭天护的游骑在长安东部捉住了邺城来的成都王信使,搜出了身上的信笺交予毛腾。毛腾展开一看,不禁大喜道:“成都王率先举兵了!” 第228章 三方举兵(下) . 成都王司马颖在河北起兵,齐王司马冏党羽龙骧将军董艾和豫州刺史何勖在许昌起兵,都是高呼拥立淮南王的口号。 .而成都王更甚,甚至喊出了要诛贾郭(即贾党核心贾模郭彰二人)的口号。 梁王司马肜深知此事厉害,知道起兵不过是为了逼迫贾后在惶恐中与淮南王交恶,而成都王和董艾、何勖的大军肯定不敢擅自进攻洛阳。他本是个胆小如鼠之人,决定在关键时刻逃离漩涡中心,于是请军出兵去镇压成都王,实际上在率军抵达朝歌后就驻扎下来,他连联合赵王谋取贾氏权力的胆魄都没有,又怎么敢去真的和手握河北雄兵的成都王开战? 梁王一逃,谋害淮南王嫁祸贾后的重担也就落到了赵王的身上。而赵王也深知,梁王这一逃,实际上也就是主动放弃了rì后的权力角逐,而其他的藩王,则根本没有人有资望能与他争抢rì后的胜利果实了。 “听说河间王还在跟毛腾作战?真是不识好歹的家伙,可惜现在的局势我们也无法出面调停,否则会暴露了行藏。”赵王司马伦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赵王世子司马荂道:“父王,如今成都王和董艾、何勖都已经起兵。董艾何勖谁不知道就是齐王的人,齐王只怕已经暴露了行藏。只怕他比父王还心急呢。” “哼,看得出来。司马冏这小子,到底是太嫩了些。仗着他手握翊军校尉的军权就想于孤王谋夺rì后的大权,哼哼。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我们再出面。”司马伦算计道。 父子两人正在密谈,忽然门扉一响,正是孙秀的声音:“殿下,有新的消息了。” 司马伦道:“快进来说。” 孙秀道:“董艾、何勖起兵后,护军将军贾模去拜访齐王。结果齐王这个藏不住事情的家伙自己跑了,从南门逃出洛阳去许昌了。” 司马伦听罢,顿时笑得前仰后合。司马荂连忙扶着道:“父王。小心身体。” 司马伦激动地右手只打颤,说道:“司马冏真是我的好族孙啊,这一跑出去。天下都知道齐王也是反贾之人了。而这时候贾党一定会疑神疑鬼,淮南王就是在这个关头死了,也没有人会怀疑到我们头上。可是最好。还是要找个冤大头才是啊。” 孙秀道:“还有个消息。” “说。”司马伦道。 孙秀道:“毛腾他太不小心了!自称太子少保监雍州以北诸军事,纠合胡人和旧部起兵,在好峙、始平大破河间王的军队。河间王被迫与毛腾结盟,可是毛腾的老巢安定、新平也丢了,给河间王的部下叫张方的攻克了。所以河间王的劝淮南王为储的表书很是可笑。一面表奏毛腾为雍州都护,却又不放毛腾军入长安;一面表奏张方为安定太守,还留了毛腾的妻妾儿子做了人质。孙秀只怕,舍妹也在其中啊……” 赵王司马伦哈哈大笑道:“无妨无妨,河间王只要也起兵不在给老夫添麻烦就是了。至于你妹妹的事情,反贾之后孤王自然会助你。毛腾居然敢自称太子少保了。胆儿挺不小啊。” 孙秀低着头道:“河间王也上表自称平西大将军,都督雍凉二州诸军事了……” “哦?”赵王司马伦嘿嘿一笑,说道,“虽然都是将军,可是除了车骑、骠骑等外。其余的不加个‘大’字可都没有开府的权力啊。想不到司马颙也想开府了,而且还想把凉州也都督了,看来都想趁着这机会给自己头上加个貂尾啊。看来情势倒是越来越复杂了,俊忠啊,这些天怎么不见刘庆孙(刘舆)啊。” 孙秀道:“刘先生这一段时间染病在家,却是一直没出过门。不过他弟弟刘琨倒是在为我们效力。” 司马伦点了点头。随即说道:“刘舆是个奇才,虽说跟孤王有些亲戚,可毕竟此人难以捉摸。派人监视,倘若他与其他藩王往来的话,就趁着倒贾的时候,除掉他。” 毛腾终究还是没能进入长安城,反倒丢了安定和新平的老地盘,彻底成了一只流军。然而河间王毕竟还是对毛腾心存畏惧,与毛腾在阿城盟约也只派了李含前去。而毛腾放归的席薳一回长安,就被暴怒的河间王处死。 虽然毛腾老巢被夺,可是目前也拥兵数万,实力不容小觑。李含也是硬着头皮,只是从监雍州以北诸军事这几个字眼出发,要毛腾从阿城撤军。毛腾却笑道:“雍州以北嘛,以渭水为界。毛某自然撤军,否则的话,毛某可就在阿城不走了。” 李含粗算片刻,暗道:“郡城在渭水以北的,有秦国(原扶风郡)、安定郡、新平郡、北地郡、冯翊郡四郡国。安定已经被张方控制,新平和北地穷鄙也不足为虑。可要是他借着这机会,赖在了扶风或者冯翊,可该当如何?” 贾疋看到李含迟疑,上前就说到:“李先生,我家少保目前不是被河间王殿下表奏为雍州都护了嘛,身当都护之任,倘若不以渭水为界的话。那贾某就建议毛少保率军屯兵霸上,从潼关和崤关两线运来的关东和荆楚的钱粮,那就由我们先领了啊。” 霸上在长安之东,紧扼潼关和崤关两线之路,是原先刘邦灭秦后选择的驻军之地。李含顿时皱眉,虽然霸上的确并无险要可守,可毕竟张方大军再安定,以长安守军的力量根本无法击溃毛腾。而雍州的钱粮不少需要从关东和荆楚运送,毛腾要是赖在霸上虽然会有腹背受敌的危险,可对河间王而言总是百害而无一利。李含只得说道:“那好,渭水为界,但是秦国和冯翊郡不能受毛少保节制。” 毛腾猛地变sè,贾疋立刻就道:“那少保,我们还是驻军霸上,履行都护的重责吧。” 李含只得咬牙道:“倘若毛少保执意要节制秦国和冯翊郡,那毛少保的家眷可就要留在安定了。” 毛腾哈哈笑道:“家眷?呵呵,不过两个女人一个孩子,安定那地方待着也不错,有河间王帮本座养活,又岂会不放心?本座去定秦国或者冯翊郡了。”(本站.) . 第229章 贾党覆亡,赵王秉政(上) 齐王司马冏的突然出走,让洛阳的形势更增变局。三方起兵纷纷要拥立淮南王司马允为皇储,贾后也不知道淮南王如何就有了这般声望,而更加让她惊怖的是,京师宿卫中也有传言要兵谏拥戴淮南王。贾后招来贾谧郭彰等人商议,郭彰建议派遣孟观率军去讨伐齐王。 “让孟观率军出崿阪关,司马冏不过黄口孺子,董艾、何勖不过庸人,定能一举而破之。”郭彰建议道。 贾后正在思索间,贾模连忙说道:“孟观绝对不能让他离开洛阳,倘若孟观不在,洛阳只怕难安啊。” 郭彰哂笑道:“洛阳,有你我二人足矣。但是外出征战,的确还要孟观。许昌离洛阳最近,让孟观击溃司马冏的叛军,最是合适不过了。” 贾后也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让孟观去,如今司马颖有梁王对付,司马冏有孟观对付,可是司马颙和毛腾这些人却抽不出来人力啊。” 贾模道:“可以暂时下令给凉州刺史胡喜、秦州刺史皇甫重、雍州刺史解系、梁州刺史皇甫商、益州刺史赵廞五人合剿。” “五人同级,怎么合剿?必须派一重臣为主才可。”郭彰反驳道。 贾模摇摇头道:“这五人中,皇甫重和皇甫商是毛腾同党,他们不起兵跟随就已经是万幸了。解系抱病不出,雍州州兵尽为司马颙所有也难以依靠。胡喜也不知会不会忠于朝廷,很难靠得住。其实真能举兵的也只有赵廞一人。何必派重臣前去?况且这个时候,哪个重臣靠得住?” 贾后思虑再三,忠于慢吞吞地道:“也好,解系、皇甫重他们虽然不一定能出兵平乱,可总能壮大声威。赵廞是个信得过的人,但愿他能拖住司马颙和毛腾一段时间,等孟观平定了司马冏。就可以去对付司马颙了。唉,这事到临头,怎么就只有了孟观一员将领?” 牙门大营中。正在负责给孟观调配士兵的武吏已经将兵符印信交割整齐,孟观却还在纳闷地考虑着昨rì的星相。 “积弩将军,此去许昌平叛。定能捷报传来,又要加官进爵吧。”武吏们对这个贾后一直很器重的将军很是拜服,不由地便阿谀道。 “哪里哪里。”孟观迟疑地点了点头。可是心里却有些彷徨,暗想:“爵至上谷郡公,官至积弩将军。已是我一介寒门不敢妄想了,难道上天星相的安排,也是要我明哲保身,不至于功高盖主吗?” 这几天冥惑星一直反常,紫微星黯淡无光。孟观自谓已成天文行家,知道其中的厉害。所以他决定。不会真的卖力去对付齐王司马冏了。 “嗯,紫薇暗淡,冥惑反常。我等要小心从事,以免出了差错。”孟观嘀咕道。身旁一个年老的军官忍不住道:“将军,这几天都是yīn天。星星肯定不会太亮啊。” “哦?”孟观有些恚怒地扫了那老军官一眼。 毛腾与李含终于议定了节制范围,便是以渭水为界。李含暗想冯翊遥远,北地荒芜,安定又有张方,毛腾真要赖着也只能赖在秦国遥控新平而已。可是李含刚刚出了毛腾的大营,迎面就看到了骑着高头大马的夏侯奭。夏侯奭冷笑说道: “李先生,始平太守抱病回家了,夏侯奭已经摄太守事了。不知道河间王殿下会不会为我也表奏举荐呢?” 李含登时就黑了脸。 夏侯奭挑衅似地骑着马在李含身前转了个圈,说道:“我伯父夏侯安西暴卒,弄得河间王这样尊贵的宗室不辞劳苦统了大军,夏侯奭真是抱歉啊。始平这个小地方,就由在下给河间王分忧吧。” 李含强作一笑,说道:“参军一门忠烈,让李某佩服。”说罢便在随从的服侍下上马,黑着脸离去。 夏侯奭看着李含远去的背影,哼地一声吐了口唾沫,进了大营来。 夏侯奭径直进了中军大帐,大声笑道:“毛少保,李含气走的模样,可真像一个怨妇啊。” 帐内一阵大笑。 毛腾说道:“盛德兄,只要赵王秉政,毛某就表奏你为始平太守,rì后我们便是盟友。毛某想留刘进率部驻扎在细柳、平陵一带,还望盛德兄能及时抽调粮秣给养啊。” 细柳和平陵都在长安西北不远,紧紧控制着联通渭水的便门桥。夏侯奭不禁大赞道:“此二地均在渭北,少保果然奇谋。少保助我重新出山,不过一点粮秣给养,自然不在话下。至于盟友之说,那是不言自明之事。只要少保一声令下,夏侯奭绝不含糊!” “好,那我就多谢了!”毛腾哈哈笑道。 “毛少保,那夏侯奭就先领军去槐里了。” 夏侯奭一拜,毛腾点头,带着众人送走了夏侯奭这才回到帐中。 “我们也拔营,去郿县吧。看看我那个亲戚到底会不会欢迎我,哈哈……” 毛腾忽然想起了卫博,他刚刚做上秦国内史还没几天,又要给毛腾架空了,肯定都要恨死自己这个族妹夫了。 李含回到长安,向河间王通报之后,河间王一言不发,李含连连叹气,回去后也没有安睡。早上忽然就接到河间王紧急召见,一进大厅,才看到河间王一脸愁容,新提拔上来的长史杨腾、校尉马瞻等将佐都整齐地坐着不漏一人。李含这才意料到又出了大事,连忙说道:“殿下,可是洛阳那边,有异动了?” “何止异动!杨长史,你来告诉军司吧。”河间王略带愁容地说道。 杨腾连忙道:“五月下旬,淮南王暴死府中,风传是贾后所为。梁王在朝歌撤军,成都王进军河内。孟观在崿阪关驻足不前,齐王兵进阳翟。洛阳两面受敌,人心惶恐。六月初,赵王率宿卫反杀贾后,诛贾模郭彰,就连司空张华、中书令陈准、侍中裴頠俱死于乱军之中。赵王已经控制了朝政,自封为使持节、大都督、都督中外诸军事、相国,侍中、王如故,一依宣、文辅魏故事,置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四人、参军十人,掾属二十人、兵万人。以其世子散骑常侍司马荂领冗从仆shè;子司马馥为前将军,封济阳王;子司马虔为黄门郎,封汝yīn王;子司马羽散骑侍郎,封霸城侯。如今,朝廷已经完全被赵王控制了!”(xbaoshu.co m。。) s 第230章 贾党覆亡,赵王秉政(下) 李含登时就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河间王又是鄙夷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使持节、大都督、都督中外诸军事、相国,侍中。还要依宣文辅魏故事,以相国府取代朝廷宰执天下,岂是人臣之礼?” 自从东汉末年,以曹cāo诸葛亮等为代表的丞相或者相国执掌朝政,以相府执掌一切事物,其他的三公九卿权力逐渐被架空,从而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权臣”。从秦朝确立的以皇帝为核心的三公九卿制就此寿终正寝,而在晋朝建立后不设权力极重的丞相,在新的制度变化下,“三省六部制度”的雏形开始逐渐形成。其中最核心的便是被后世称为“三省”的中书、门下、尚书三个官署。而晋朝是三省六部制的雏形阶段,此时还不叫“三省”,仅仅只是笼统地称为“中枢”。其中中书省在晋朝并不叫省,主要官职便是中书监和中书令,为皇帝撰写诏令,发布政令;门下省在晋朝并没有这种称呼,在晋朝可以算作门下省的便是侍中,设多人,主要是为皇帝参预决策的顾问,也有审核驳回政令的权力;尚书省在晋朝唤作尚书台,统掌六部,是执行政令的机关,虽然不如三省六部制完善时的隋唐那样权力集中,可在晋朝时也处于上升期,已经将九卿的许多职权架空。如果这种制度继续完善下去,“丞相”这个威胁皇权的重要职位就一定会被唐朝时出现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种三省重要职位取代,从而使皇权进一步得到加强。 所以说。自从秦朝出现了皇帝,再从“三公九卿制”到“三省六部制”的轨迹中,都是在压低丞相权力。而尤其是在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丞相或者相国就几乎是一个“非人臣”的可疑职位,如果丞相再拜王爵加九锡,那就毫无疑问,是篡位的先兆了。这一点河间王以及河间王府的众僚吏。还是心知肚明的。 “张司空等重臣已死,中枢空虚。赵王这诏书又是从哪里发出来的,无疑这是矫诏!”李含急道。 晋朝的皇帝并没有dú cái的能力。诏书都要必须经过中枢合议后由中书监或者中书令的名义发布,皇帝只起一个总揽全局的作用。如果越过了中枢的皇帝诏书,就会被士人们称为“乱命”。虽然这种“乱命”还是会被执行。可是“乱命”的旨意有时候还是会被人抗旨,甚至“乱命”下的官员封赏也会被百官不服。 然而,哪怕是被赵王司马伦挟持,作为一个傻子的晋惠帝,哪有“乱命”的能力?所以也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赵王司马伦矫诏,以晋惠帝的名义来发布这条“乱命”了。 河间王摇头道:“李先生,矫诏又能如何。总比小王自称平西大将军、都督雍凉二州诸军事的自封,要合乎礼法些吧。” 李含也叹了口气,自封的确比矫诏无礼多了。如今朝局不稳。礼法、制度都已经成了纸糊的空壳子。 李含只得问道:“那梁王、成都王、齐王这些人对赵王可否拥戴?” 杨腾道:“梁王已被赵王司马伦加封为太宰、守尚书令,增封两万户。成都王赐假节,平北将军如故。齐王为平东将军,假节。平原王被加封为卫将军。新野公被加封为南中郎将。唯独是没有承认殿下为平西大将军……” 河间王废然叹气道:“只怕赵王是要安抚关东河北,拉拢梁王来对我不利了。” 还是当初河间王硬要趁机给将军位上加一个“大”字。一字之差便差之千里,连武帝的亲子成都王都只是平北将军,没有“大”字。河间王胃口有些大了,赵王伦肯定也不会承认了。 李含连忙道:“殿下,那就暂且不称平西大将军,仍然从旧为平西将军如故。但是都督二州的职位。可以争取。目前赵王定要一力收揽朝政,安定洛阳,定然不会为难殿下的。” “好吧。”河间王有些发愁地道。 赵王司马伦的突然发难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除了东宫卫士和一些宿卫军吏外,根本没有人知道赵王竟然还有这等能为。贾后生前的近臣除了墙头草一般的滑头王戎外,悉数被赵王杀害。就连执掌中书多年的张华也惨遭毒手,朝臣莫不唏嘘,可是在这个关头,却是无人敢言。 孙秀作为赵王司马伦的头号宠臣,自然是扬眉吐气了起来。带着司马雅和许超开始捉拿贾后余党,洛阳的士人无不逢迎巴结以求自保。而作为贾后亲信之一的仅存者尚书仆shè王戎,据说就是因为在当年有恩于孙秀才逃出一死。王衍身为北军中候,士族楷模也不得不屈身讨好孙秀。孙秀虽然厌恶王衍,但总也没有了杀意,而此时,真正要倒霉的也就只有那个曾经侮辱过孙秀的大富豪石崇了。 没过几rì,孙秀以索要石崇爱妾绿珠为名派人羞辱石崇,绿珠坠楼而亡,石崇旋即被孙秀派兵乱刀杀死。金谷园从此荒芜,石崇穷尽一生积攒的无数家财也被收入了赵王司马伦囊中。 六月下旬,孟观回到洛阳拜见赵王以示归顺,赵王加封其为右将军。孟观是贾党武力支柱,孟观的投效,使得成都王、齐王和河间王都惊恐起来,虽然这三个就藩之王各自都手握重兵。 七月,成都王司马颖在谋士卢志的劝谏下率先入洛阳拜见赵王司马伦,赵王准许他返回邺城继续留守。齐王司马冏也旋即进入洛阳,赵王也准许他返回许昌。 这个时候,掌重兵外镇的藩王中,还没有进入洛阳表示归顺的,就只有河间王一个了。 梁王司马肜和赵王司马伦关系密切,而梁王司马肜无疑被河间王得罪过。河间王又一时糊涂自称“平西大将军”做了僭越之事,可是真的没了去洛阳的胆量。 正巧这个时候,贾后余党益州刺史赵廞起兵,在巴西大破梁州刺史皇甫商,赵廞叛军直逼汉中。终于给河间王一个不去洛阳的机会了。(xbaoshu.co m。。) s 第231章 蜀中乱起(上) 赵廞本是贾后一党,他自知贾党覆灭后赵王定不会放过他,就有了反叛自立之心。可是造反这种事,光有胆还是不行的,必须有地方豪族的支持才会稳固。而在这个时候,曾为赵王谋划过关西局势的蜀中天师道大师君范长生,就向赵廞隐晦地表示了支持。 范长生本是益州涪陵郡的豪族,如今已经有七十多岁了。在三国时期,蜀相诸葛亮病亡后,蜀中震动,涪陵郡的地方豪族起兵谋反yù投降曹魏。蜀汉老臣车骑将军邓芝率军平叛,杀了反叛的渠帅,将涪陵郡的士族强行迁居到西山山麓。范长生就在那时,带着族人一同来到了西山。 西山便在成都以西,就是后世著名的道教名山青城山。五斗米道的创始人张陵,也就是明间耳熟能详的张天师张道陵,曾就在西山传教悟道。到了范长生迁居之时,西山已经成了五斗米道繁盛的道场。范长生与其他的巴蜀豪族一样,对蜀汉这个外来政权并无好感,于是便入借着入道的机会拒绝出仕蜀汉。 从汉末一直到南北朝时期,是道教形成的时期。这个时候的道教还不是唐宋之后沦为皇家养生、贵族修炼的一种统治阶级的宗教。而是一种带黑社会xìng质的民间宗教团体,其中黄巾起义、张鲁举事、以及后来的孙恩卢循起义都跟道教有关。所以范长生这种地方豪强一旦入教,便很快成了教团的领袖人物。等到了这个时候,范长生已经成为在整个关西巴蜀一带最有名望的大师君了。 蜀中自蜀汉归顺以来,反晋分离实力一直很猖獗。不少巴蜀的地方大族都被晋朝征服强制xìng地迁徙过,最有名的便是薛氏,被强制迁徙到了河东,后来繁衍成了河东薛氏这一望族。范长生是没有被迁徙过的蜀中豪族的代表人物,更是五斗米道的大师君。可以说便是巴蜀的地下统治者。有这样的人物表示支持,赵廞便是后顾无忧了。 皇甫商出自将门,虽然能力稍逊。可也并非不知兵之人。赵廞能迅速击溃坐镇汉中的梁州刺史皇甫商,不单单是因为范长生的支持,而是赵廞收拢利用了以李特为首的秦州流民。李特兄弟四人都是秦州賨人。李特能谋能断善于骑shè,李骧骁勇善战,李庠勇武过人力大无穷,李流jīng于骑术。四人带着秦州流民进入巴蜀,路过剑阁天险,重贿守军方才得入,李特就看着剑阁豪迈说出:“刘禅有这样的天险却束手就擒,真是个庸才!”这样凶悍之人又是大股流民行主,进入巴蜀之后能闯出何等天地,自不待言了。靠着李家四兄弟的能为。赵廞迅速击溃了皇甫商,皇甫商向秦州与长安告急,并发奏案上呈洛阳。然而此时赵王刚刚把了朝政无暇顾及,唯一能救梁州的也就是河间王了。 河间王与众将佐商议半夜,有建议河间王入洛拜见赵王的。也有建议河间王称病的。唯独李含在众将佐散去后劝河间王请讨赵廞。河间王也知道李含的心思,笑道:“赵廞不过贾氏余孽,在益州毫无根基,只怕败在须臾。可要是我们进了巴蜀,赵王岂不是更加猜疑了?” 李含笑道:“洛阳不稳,赵王能否安定关东都是问题。如果殿下能趁机进军巴蜀。那前程可就是不可限量了。” 河间王一笑,忽然问道:“可我们要去了巴蜀,毛腾如何对付?” 李含笑道:“皇甫商已经惨败,丢了数郡。有何颜面再刺梁州?殿下不妨上表夺其爵位,以毛腾为讨寇校尉领军为先锋。他要是不遵命,殿下也可以缓行。即便是让毛腾入蜀,总也比让他待在关中稳妥得多吧。” 河间王思忖再三,说道:“可要是他执意不入蜀,而小王我却事先自夸要平定赵廞,岂不是自取其辱了?” 李含笑道:“他是雍州都护,倘若敢抗命,我们就可以凭此向赵王相挟。总而言之,小人总能想到办法,让他离开雍州。” 卫博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何偏偏就惹上了毛腾这个瘟神。自己做安定太守,毛腾就来夺了自己的军权。终于迁升到了秦国做了内史,可倒好,这个族妹夫又来了。而且这一次更甚,还是加着雍州都护、监雍州以北诸军事的职权,带着上万的兵马,这是明显又要卫博做个闲官了。 秦国就是原本的扶风郡,虽然经历齐万年之乱,可毕竟是雍州较大的郡国,郿县也一直没有被齐万年攻破,钱粮尚且润泽。毛腾一来,便以雍州都护的名义将郿县粮仓接管,又下令收罗当初参加齐万年叛军的氐人流贼,准备在秦国进行军屯。不rì后,麴允的书信过来,毛腾一看,不由有些叹气。麴允和郭文都被张方软禁在临泾城,而皇甫澹也一直没有从家中走出。张方从雍州带去了一些佐吏才使得安定的政务得以运转,然而不论是麴允郭文,还是卫铄孙竹,都已经是困在安定了。 马敦接到长安来信,匆忙跑到毛腾以行馆暂住的都护府中。毛腾展开一看,竟是河间王要求自己率军南下入蜀要讨伐赵廞的事。不禁皱眉道:“伯厚,回信给河间王,就说我思念妻儿过度,重病不起。” 宋配在后边连忙接过信,看完说道:“府君,河间王只怕是想驱逐我们啊。” 毛腾点头道:“的确如此,我等主力不是新平人就是安定人,新军多是扶风人,绝不能轻易南下。” 河间王请命讨伐赵廞的奏案提呈相国府,赵王伦叫孙秀念毕,只是冷哼一声,却先问道:“选拔士族才俊进入相国府任职的事,如何了?” 孙秀忙答道:“相国府征辟江夏李重、颍川荀组为相国府左、右长史,东平王堪、沛国刘谟为相国府左、右司马,阳平束皙为相国府记室,颍川荀崧、吴郡陆机为相国府参军。这些人都是名望极高,但在贾后乱政时没有得到高位的士族人才。只是那个李重不识好歹,现在还不肯就任。” 赵王司马伦点了点头,捋须道:“逼他过来,如今我们要吸收真正的人才来相国府。这样相国府才能取代尚书台成为行政中枢。如果没这些士族名人点缀,焉能服众?至于河间王要讨伐赵廞的事,暂由他来。” 孙秀道:“河间王只怕讨逆是虚,有意回避殿下是真啊。殿下,孙秀倒是有个可靠的人选,定能破赵廞,安定蜀中。”(xbaoshu.co m) 第232章 蜀中乱起(下) “哦?不妨说来。”赵王司马伦说道。 孙秀道:“此人为辛冉所荐,先帝时蜀中名将冠军将军襄阳罗宪之侄,曾随尚书左丞刘乔伐吴有功的罗尚。将门世家,颇通兵法,德高望重,又是蜀人,定能讨破赵廞。” 罗家虽然籍贯襄阳,可从三国时期就随刘备入蜀,所以也算是蜀人。而罗宪更是蜀汉末期一直到晋初的名将,更是人尽皆知,赵王伦点了点头道:“罗尚这个人孤王听过,可用!不过辛冉这小人,却靠不住吧。” 孙秀道:“罗尚是将才,应该不逊孟观。只要给他高位和权力,他定能迅速破赵廞。一旦赵廞被平定,天下也就没有人敢反叛殿下了吧。” 赵王沉思半晌,忽然说道:“说到孟观,孤倒想起一个人来。齐王和成都王虽然看似拜服,可毕竟掌着大军恐有不轨之心。孟观虽然不一定真能给孤尽忠,可他和齐王素来不睦。孤王想让他领军掣肘齐王,只是不知道该驻军何处?反正崿阪关还是让自己人守的好,不能派孟观去。” 孙秀知道赵王虽然狡黠,可是并不太识字,地图也分辨不大清楚,该让孟观驻守在哪里,也只能由自己拿主意了,于是沉思片刻道:“许昌之南最要紧的地方便是南阳郡的宛县,如果齐王又二心,便可教孟观进攻其后。只是荆州刺史可不敢给孟观,在下实在想不出来该给孟观什么职务。” 赵王翻开地图,让孙秀找到南阳郡,粗粗看了一眼,指着从梁州一直流向武昌的一条河说道:“俊忠,这是个什么水啊?” 孙秀说道:“沔水,又叫汉水。” 赵王点了点头道:“那就好,这沔水以北都是什么郡,你数数。” “魏兴、南乡、南阳、义阳、江夏这五个郡国吧。”孙秀道。 赵王捋须道:“南阳、义阳、江夏孤都听过,还算是大郡,给孟观的话他应该很高兴。这样吧。让他驻军宛县,加封他为安南将军,监沔北诸军事。节制这五个郡国,他应该满足了。” 孙秀连连点头。 赵王又道:“河间王那里有毛腾,齐王这里有孟观,可是成都王呢?俊忠有没有好的人选?” 孙秀道:“这段时间。有两个人四处活动要求出镇边远州郡,都是有能之辈,防范成都王的话都可以。只是这二人都和贾党有莫大关系。” “哦?贾党,哼。只要不是赵廞那样不自量力的蠢货,原来的贾党也是可以一用的。不妨说来。”赵王说道。 孙秀道:“第一个便是博陵郡公王浚。贾后秉政后期曾任左军将军。” 赵王伦点头道:“孤知道了,就是太原王氏那个王浚,王沈野合生的那孽子是吧。此人孤也熟悉,的确是贾后一党,不过也不是什么核心人物。还有一个是谁?” 孙秀道:“散骑常侍张轨,便是原司空张华的得意门生,据说此人的能力更高,而且品行高洁。颇有名望。” 赵王沉思片刻。说道:“那俊忠,不妨敲诈王浚一笔,他是大族出身肯定有钱,让他给足了钱去幽州吧。要是钱多,就让他以将军的身份都督幽州。要是钱少,就让他坐幽州刺史。幽州的边军可是战力强悍不下关西。只要让他能在成都王的背后,成都王也就无忧了。” 孙秀点了点头。赵王忽然又问道:“那个张轨既然品行高洁。可怎么也活动买官啊。” 孙秀道:“张轨是听说凉州刺史胡喜年事已高,他是安定人离凉州近。有心衣锦还乡远离洛阳,就想买个凉州刺史。” 赵王“哦”地一声,说道:“凉州?那么远对大事无异,不妨跟他商量商量,让他刺青州或者徐州如何?” 孙秀猛地睁大了眼睛,说道:“青州徐州这等富庶之地,只怕张轨求之不得呢。殿下为何如此大方?” 赵王笑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原先那些刺史也该换换了。孤最喜欢和小官吏打交道,给他们恩赏他们会永远记着孤,像这个张轨。孤不但不嫌他是杨骏贾后一党,还给他大州做刺史,他应该会知恩图报的。” 孙秀点了点头。赵王又问道:“那个刘舆,现在何处呢?” 孙秀道:“据他弟弟刘琨说,染病回乡去了。虽然有些蹊跷,可毕竟他弟弟还在为殿下效力,倒也不怎么可疑。” 赵王有些怀疑地道:“哼,刘舆那人可靠不住。刘琨只是个憨傻小子,被他兄长卖了只怕都不知道。枉费我儿还娶了刘家女子做了正室!俊忠,你最好派人去他老家那个什么中山国好好寻得他,淮南王之死他是知道内情的,倘若漏了消息,后果不堪设想啊。” “倘若他还是磨磨蹭蹭,可否杀之?”孙秀道。 “当然得杀!”赵王面sè一yīn,孙秀不禁不寒而栗。 半晌后,赵王又笑道:“你再差人以中枢名义发令下去,诏皇甫商来洛阳,免其刺史之职另有他用。授河间王假节,以毛腾为梁州刺史,两路从关中南下巴蜀。以罗尚为益州刺史,率军从巴东入蜀。先给孤迅速讨平赵廞!” 七月下旬,赵王司马伦宣布追谥废太子司马遹“愍怀”,并立愍怀太子之子为皇太孙。当rì朝会,众臣一片阿谀逢迎,其中更有不少人劝司马伦加九锡。九锡可是人臣之极的重器,除非立过极大的功勋而不能加。而往往加过九锡之后,几乎都是篡位的先兆。 然而作为人臣,谁又不想加九锡?赵王司马伦看到满朝文武多数都支持自己,不禁大喜。可他毕竟知道其中利害,于是推说道:“孤年迈德薄,岂堪如此大器?诸位不要多言了。” 齐王司马冏忽然出列,说道:“老殿下讨平国贼,匡扶社稷,岂不是旷世奇功。况且老殿下是宗室宿老,宣帝血脉,九锡之礼对于老殿下的资望和功勋,毫不为过。” 这时候梁王和平原王也出列道:“赵王可当此大礼。” 第233章 毛腾出兵(上) (鼎天小说居 .dtxsj.) 赵王司马伦登时眯了眼睛,笑道:“诸位莫出此言了,平贾氏之乱乃我宗室本分。” 李含沉思片刻,亦道:“马校尉,进入梁州后。倘若毛腾有意慢军,就放心打几个败仗让毛腾不得不战。反正他是新任梁州刺史,我们只管撵走他出雍州便可。” 马瞻有些傻眼了,只得说道:“遵命。” 李含又道:“殿下。毛腾要我等放了麴允等佐吏和他的家人,殿下如何裁量?” 河间王沉思片刻道:“麴允等人不过白面书生,无用之辈,放了他们便是。至于他的家人,包括丫鬟仆从都放回去。但是他那个儿子,就接到长安来作为人质。” 马瞻率军借道秦国的消息终于传了来,马瞻畏惧毛腾威名。不敢停军秦国境内,只是驻军在始平。虽多次派人催促,可是毛腾就是卧床不起。直到过了半个多月。张方派人送来了麴允郭文等人和卫铄孙竹等女眷,毛腾才一把扯了被子霍地起身。 “告诉马瞻和河间王,我三rì后必定出兵。”毛腾迅速穿上衣裳。跳下床榻说道。 来自安定的车队上,麴允和郭文等人垂头丧气地坐在马上,后边的马车也遍布灰尘,两旁的仆役下人都是灰头土脸。直到看到郿县城下熟悉的抚夷军将士和大旗后,这才舒然展颜。( ) 毛腾远远看到,立刻跨步下马。麴允和郭文等佐吏纷纷上前拜倒,郭文哭道:“府君,我等丢了城池,罪该万死……” 毛腾扶起二人,叹口气道:“胜败兵家常事。张方只知道控安定而不去为祸新平,我等又有何惧?况且郿县城郭坚固,依托汉末董卓郿坞而成,易守难攻,就连齐万年也驻足此处无所适从。丢了临泾得了郿县。岂不是赚了哈哈。只是毛某疏忽大意,诸位真是委屈了。” 贾疋在身后走了出来,对麴允郭文笑道:“两位恐怕不知道吧,如今可不是毛府君了,是梁州刺史,该称毛使君了。只是张方如何迅速破城。还望两位能详细告知使君与贾某。” 麴允道:“张方兵马凶悍,野战我守城军绝非其敌手。于是我和郭督邮商议笼城固守,可没想到的是。张方军中有工事营,极善临城之术。临泾城还算高大,可是张方垒土为丘,不到十rì便攻入城中。我等守军本来战力贫乏,只能束手就擒了。” 毛腾一怔,“临”城之术,他在兵法中也见过,是《墨子》的攻城十二法中算是仅次于“蚁附”之外的最笨拙的方法了。从chūn秋战国时期发展到西晋,虽然并没有发展出火炮这种攻城之王,可是已经有井阑、霹雳车等可怕武器诞生了。而垒土为丘的古老战术,早就被当代人所抛弃,可是张方竟然还在用这种办法。 “‘临’城之术,似乎有些笨拙啊。”贾疋也不由地道。 麴允摇头道:“麴某倒觉得,张方之能,就厉害在这个工事上。他似乎刻意招募了一些工匠专为一营,专门用来攻坚。说不定,还会用于野战。” 贾疋冷笑道:“我知道这个张方的底细,他在河间国的时候,就曾是个工匠,还真是喜欢老本行啊。” 毛腾却从后世的史书上知道张方的大名,挥挥手道:“张方不可小觑,只是不知道安定如何了?” 麴允道:“钱粮尽为所有,梁氏和胡氏都攀附张方。皇甫都尉称病在家,张光在新平被张方安插了个督邮已经形同傀儡。据说张光的族兄张轨正在洛阳活动,以求凉州刺史以御张方。” “怎么都姓张,真够乱的。”侯脱在后面挠头道。 “好了,我们先进城休息吧。”毛腾挥挥手,下令归来的众人开拔进城。 马车开始缓慢像城里开进,孙竹忽然就从车上跳了下来,大哭着冲进了毛腾怀里。毛腾不禁有些尴尬,拍拍她道:“赶紧先回去休息,都过来了吧。” 孙竹狠狠地捣了他一拳,说道:“你这没良心的,卫家妹子都哭晕过去了。你可知道,阿候给张方送进长安了!” “什么!”毛腾登时就怔住了。 回到都护府,毛腾一进门就看到板儿在劝虚弱的卫铄吃东西。可是卫铄却木讷地只是怔怔看着半空,一句话也不说一口饭也不吃。毛腾上前就道:“茂猗,回来就好。阿候不会出事的,你尽管放心便是。” 卫铄看到毛腾,不由地就抓住了他的手,哭道:“公举,我们去求河间王,让他放了阿候。什么刺史太守,就不要做了……” 毛腾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板儿说道:“你去歇息,我劝她来吃吧。” 卫博已经在内史府坐立不安几天了,请来了比较信任的掌管秦国国兵的中尉窦敖,有意问道:“听说毛腾升任梁州刺史,应该会离开郿县吧。” 窦敖是秦国大族扶风窦氏之人,扶风窦氏是东汉时期最为显赫的大族之一,可到了晋初已经沦为州郡豪族,不过在秦国也就是以前的扶风郡还是有很大影响。窦敖看到卫博似乎有言外之意,不禁笑道:“听说河间王扣押了毛腾的儿子阿候,只怕毛腾是不得不发兵了。”(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234章 毛腾出兵(下) 卫博舒展笑颜,不禁说道:“其实我倒挺佩服这个族妹夫的,短短几年时间就从一介军吏变成了刺史,就是高门士族也没他这么快的啊。他能早些离开郿县,真是再好不过了。” 窦敖没有言语。郿县存粮极多,城防坚固,又位于关中平原之上。任谁也不会想到毛腾会放弃这么好的地方远去交通不便的梁州的。 卫博看到窦敖再没有说法,反而以为他也在做同样的想法,不禁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案桌道:“哎呀,哎呀。终于能安安静静地待在郿县了。” 卫家的人似乎现在都很不好过,卫博忧愁毛腾不走,而卫铄的父亲南阳太守卫展在愁带兵前来的孟观,卫铄却还在为阿候被河间王带走而哭哭啼啼。毛腾哄了半天,卫铄才稍稍吃了几口。毛腾劝慰她道:“河间王与我们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况且我又领军在外。只要不与他为敌,他不但不会加害阿候,反倒还会悉心照料呢。” “张方在安定说公举你举兵谋反,差点就要杀了我们。阿候……阿候去了长安,不还是去……去做了人质……你教我……教我如何不担心……”卫铄咽声说道。 毛腾将她搂住,扳过她的脸道:“你啊要是还不放心,就给我再生一个。让河间王啊觉得扣了阿候也没用,不就放回来了?” 卫铄擦拭着泪痕,愁声说道:“你倒还有心说笑。阿候他是我活着的唯一希望。我只要他在身边就够了……” 毛腾久rì未曾欢好,早就yù火难捱,一只手便不停地在她软滑的腰间摩挲,咐道:“我会想办法把阿候接回来的,郿县城防坚固易守难攻。你们母女留在这里,便是再放心不过了。” 卫铄面容仍带着憔悴,挡开了他的手。有些累乏地说道:“路途颠簸,心里也累得很。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毛腾略一迟疑,卫铄就缩身钻进了被子里。轻声说道:“公举,你每天都出去打打杀杀的也让人担心。不如就求求赵王和河间王,留在郿县吧。我先睡了……” 毛腾顿时意兴全无。起了身只吭了声“嗯”便走了出去。 更衣之后回到寝房,毛腾刚刚脱了靴子坐在榻上,被窝中忽然就伸出一只光溜溜的腿来。毛腾一怔,回头看时,却是孙竹只披着一件中衣笑吟吟地看着他。毛腾不禁笑道:“一路上颠簸劳累,你也不休息休息?” 孙竹狠狠地踩了他一脚,略带怨声地道:“好个梁州刺史,你是不是在郿县又找了别的女人了?卫铄那里不待着也就罢了,居然还想赶我走啊。” 毛腾嘿地笑道:“光你们两个,都让我烦心不已。我哪敢再找些女人自寻烦恼?对了。我临走时让你叫伽罗那个小丫头和路松多往来,可这回车驾里怎么没见他们二人在一起呢?” 孙竹叹口气道:“单伽罗那小丫头,可滑头的很,我可对付不了她。况且她年纪那么小,你就忍心让路松多那小胡崽子去糟蹋一个小女孩?” 毛腾摇摇头道:“你总该知道。伽罗之父就是齐万年贼军的首领之一单徵。路松多好歹也是胡人义从,怎么就配不得她?黄石部是中部匈奴显贵,这个路松多在我手中还大有用处。只是那张方实在愚蠢,居然把路松多也送了过来。” 孙竹蜷身在他怀里扭动着,有些埋怨地道:“你丢下我自己跑来安定,好不容易平安回来。你却先去卫铄那里,就是碰一鼻子灰也懒得也寻我。现在也不知道疼惜人家,却将那两个小胡人崽子问来问去,真是气死人了。” 毛腾哈哈笑道:“我看你一路颠簸,好心让你好好休息,怎么不是疼惜你?” 孙竹“哼”地一声,却利索地解着毛腾的衣带,说道:“人家卫家妹子心里眼里啊就是阿候。要是公举你再生个孩子,河间王又扣着阿候有什么用,是吧?” “哦?”毛腾故意疑问道。 孙竹弯下腰去,忽然抬头,媚眼如丝地道:“那还不给我个孩子,好让你心爱的茂猗啊能早些把阿候领回去?” 毛腾一把拽着她的头发,冷笑道:“那你说我都给你多少了,还不是你自己肚里没货?” 孙竹忽地就黯然下来,一颗珠泪就从眼角滑落而出。毛腾发觉自己似乎触到了她的痛处,连忙将她搂起,温声道:“轻筠,莫胡思乱想了。你又无病无恙,哪会生不了孩子?这回走之前,我就好好给你一些,等我从梁州回来啊,咱们的孩子就该出世了。” “我……我好像真的,真的生不了孩子……这都多少时候了,却还是没有……” 孙竹的泪水汩汩而出,毛腾猛地将她按倒,笑道:“该有的时候啊,怎么着都会有的。” 卫博还在内史府,满怀希望地等着毛腾离开。忽然大门一开,毛腾带着一众将佐就闯了进来,卫博惊讶地连忙起身,说道:“毛……毛使君,有何贵干?” 毛腾指着宋配道:“这是我抚夷军牙门督宋配宋仲业,为人有将略、善弓马。如今我虽是梁州刺史,可也是监雍州北部诸军事,节制渭水北诸军。我就让宋配做抚夷护军,暂领郿县督,督护郿县的郡兵,辅佐卫府君了。” 卫博登时就傻了眼,回头看了窦敖一眼,窦敖却没有言语。宋配笑道:“卫府君,蒙毛使君做媒。宋配不rì便与窦中尉之族妹完婚,还请卫府君赏脸一来啊。” 卫博更是咧开了嘴,怔怔地看着窦敖,可是窦敖却还是一声不吭。 直到毛腾等人离开了内史府,卫博这才颓然委顿,对窦敖说道:“原来你跟他们早有勾结,却是骗得我好苦啊!” 窦敖慢吞吞地拱手一揖道:“卫府君与毛使君都是晋朝臣子,我窦敖也是晋朝的臣子。大家都是忠于朝廷,何谈勾结?” 卫博颓唐地点点头,终于一句话都没有说了。(xbaoshu.co m。。) s 第235章 调兵入梁州(上) 秦国也就是以前的扶风郡遭齐万年之乱最甚,以窦敖为代表的当地大族对新任内史卫博的软弱早就不满。而毛腾是关西宿将,与齐万年对抗多rì,窦敖等大族早就在毛腾停军阿城时向毛腾提出了邀请。所以毛腾才会在阿城与河间王之使李含商议时要求节制秦国。而等毛腾抵达郿县,秦国豪族出身的佐吏早就跟毛腾暗通往来,只是卫博一直还蒙在鼓里。 窦敖将秦**马和粮秣进行献出,但是却有一个要求,就是毛腾必须驻守秦国,保护秦国不受战乱。所以毛腾也有有意拖延出兵汉中的时间,可是如今他向河间王提出的条件多半已经兑现,马瞻也率军抵达始平,在第235章 调兵入梁州(上)这个时候也就不能再不出兵了。 “窦中尉,我将两万大军留在郿县便是。由我部下最熟战事的牙门督现为摄抚夷护军宋配宋仲业率领。另外再留我军中主簿麴允帮忙料理政务,再有熟悉秦国地形的军司马马敦协助防务。保管秦州的氐羌、安定北地的杂胡不敢妄动。就算有其他预想不到的敌人,也不会有什么差池。”毛腾指着宋配、麴允、马敦三人说道。 窦敖与马敦熟识,毛腾能在秦国顺利掌握军政大权,也完全是马敦的斡旋而成。窦敖也知道马敦勇武过人,点了点头道:“只是我希望毛使君能亲自留守郿县,毕竟郿县是关中要地,交通便利。钱粮也丰润。秦国其他几县虽然遭氐人戕害。可是底子还在,修养一年半载还是一块美地。不像梁州,那里虽然也富庶,可是交通极为不便,百姓多是亡蜀刁民,民风诡诈,若非蜀人极难治理。赵廞之流虽并非使君敌手,可是蜀人狡诈,多窜据深山密林,人马难行。易败之却极难破之。使君可遣部下驻军汉中,依靠蜀中大族第235章 调兵入梁州(上)羁縻遥控各郡便是。如果使君执意前往,恐怕后果难知啊。” 毛腾呵呵笑道:“窦中尉说的在理,毛某早有准备。秦国不比新平安定。是块美地,毛某身为雍州都护,自然不会舍弃。宋配、麴允、马敦三人乃我军中翘楚,定能不负众望,这个请中尉尽管放心便是。” 窦敖点头道:“那我代秦国两万三千户百姓,谢过毛使君了。” 等窦敖离开,宋配立即问道:“使君要留两万人在郿县,难道是不想击败赵廞入主梁州了?” 毛腾道:“不,梁州我要。将你原领的牙门督部下所有骑兵抽调出来,再以窦敖给我们的七百匹战马配给其他无马的善骑老兵。这些骑兵加在一起。然后再有彭天护的卢水义从和黄石部的匈奴义从,应该能凑齐将近五千骑兵。我带着这些就够了。” 麴允道:“使君,梁州多山脉险道,骑兵可是寸步难行啊。自古蜀道难通,蜀人多以犀皮藤条为甲,以恶金竹木为矛,胜则挟众相逐,败则遁入山林。那种地方,最好不要多带骑兵,弩手和步兵才能在蜀中发挥所长啊。” 毛腾呵呵一笑。说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我有我的想法。” 麴允和宋配见毛腾再没有说,也不好再问,只得遵从。 宋配做了护军,其实也就是统率兵力驻守秦国。与窦敖等共掌军政。麴允则做了秦国督邮主管政务,而马敦则是毛腾授意下载蜀道管运粮草。几天之后。毛腾带着贾疋、郭文、彭天护和侯脱便要率领五千骑兵开拔了。 卫铄还是郁郁寡欢,毛腾从她房内出来,不觉也有些无趣,可是时间紧迫也不能久留了,于是便告诉板儿道:“我今rì便走,你晚上告诉主母吧。顺便说于她听,倘若汉中安稳我自会接她过去,汉中谷地四面高山,易守难攻,若去了那里,也少得颠沛流离。” 板儿低着头答应了一声,毛腾这才出了后院,到了前院里,这才看到一身汉服的路松多跑了过来,纳头拜倒道:“使君,听说您要率军去梁州平乱。路松多是呼韩邪的后裔,天生的骑士,不想留在这里混rì子,还请使君让我统领族人,为使君做先登之士!” 毛腾猛地一迟疑,自都定借一千五百匈奴骑兵以来,这些人都由毛腾亲率或者调拨彭天护率领,并没有让他们自主作战。可是眼前这个作为人质的十五岁少年,竟然要求自己去统率这支部队,不得不让毛腾生出一点疑心来。 “松多,你尚且年幼,又是匈奴贵胄,是中部屠各rì后的单于,岂能冒此风险?倘若你真有此心,待明年我定让你做督将领军作战。”毛腾道。 路松多忽然脸一红,急道:“使君,我屠各匈奴人,三岁能骑羊拉弓,五岁能乘马独行,八岁便能自己套马放牧羊群。虽说不如使君帐下的诸将,可我也是战士,我不想被那小女娃耻笑为懦夫!” 毛腾一怔,笑着问道:“谁敢耻笑你?竟这么大胆。” 路松多涨红了脸,毫不支吾地大声说道:“就是伽罗,孙夫人的侍女。她笑我是懦夫,我向她发誓一定要随使君出战梁州,亲手割十个耳朵给她!” 毛腾眼角一皱,不禁暗笑,心道:“看来单伽罗那小女娃还真有用处,原本以为让这么一个年幼的女娃去迷住路松多中以便控制北地的匈奴人的计策有些太过拙劣,可是看路松多却是自己上套了。倒也干脆!”于是说道:“那好,但是你尚需历练,就先留在我亲卫中,随我杀敌。” 路松多却大喜若狂,手舞足蹈地道:“多谢使君,多谢使君了!” 毛腾松了口气,暗忖:“这小子看起来也没什么心机,是不是我有些多疑了。” 麴允和郭文二人共事rì久,感情深厚,两人临别不免要寒暄一番。不过两人都非好酒之徒,只是以茶酱代酒,商议之中不免有对毛腾以五千骑兵入蜀的质疑。麴允说道:“蜀地不比关中,关中人憨直勇敢,蜀人狡诈多智,非大军不能定。况且那里山路崎岖,许多路都是栈道,没走过栈道的人走在上面都不免胆战心惊,更何况是马。真是不知道使君到底是作何想,难不成他是轻敌?” 郭文也嘘了口气,说道:“不过使君常有这种惊人之举,当初带着几百人去救援北地就着实让我惊出一身冷汗,可是后来还不是救成了?” 麴允点了点头,道:“只是我还有疑惑,可又不知道使君究竟想要做什么。” 两人正在商谈,忽然门外一个声音笑道:“你们两人不知各司其职,却在这里说使君坏话,到底意yù何为啊?” 第236章 调兵入梁州(下) 麴允和郭文吃了一惊,抬头一看,却是军司贾疋。◎聪明的孩子记住 超快手打更新 .◎麴允与贾疋是旧识,知道他向来如此只是松了口气,可是郭文却对贾疋这种yīn阳怪气的态度实在反感,冷声道:“郭某跟麴先生是为使君大计考量,也用不着军司来偷听吧。” 贾疋有些不屑地笑道:“贾某只是想与麴兄述别而已,岂是来偷听杞人忧天的喟叹的?郭督邮才堪百里,不主判县政,却越俎代庖以干军务,实在有些可惜了呀。” 郭文听到贾疋说自己仅仅只是能“主判县政”的不通军务的“百里之才”不禁有些恚怒,反唇相讥道:“夸夸其谈之辈,郭某岂屑与之为伍。麴先生,郭某先告辞了。”说罢甩袖离去。麴允刚一伸手,郭文就已经出了门去,只得叹了口气,说道:“彦度,你时常如此言辞,只怕rì后是要招祸的。” 贾疋毫不在乎地道:“国士傲立天地间,岂会对庸才谦恭?麴兄,毛使君帐下,唯君与宋马二人堪与我同列。那郭文不过乡野腐儒,侯彭等人不过猪突莽夫。物有麟凤龟龙,人有英才雄杰,我等何必非要与碌碌之辈互尊礼节?” 麴允摇了摇头,说道:“我也知道你就这个脾气,以你的家世出身,倘若能和气谦恭一些,只怕早就位列台阁(指尚书台)。礼贤下士才是国士之举,倨傲刻薄反是小人所为。彦度啊,郭文、侯脱、彭天护都是使君亲爱之人。你还是不要得罪了他们。” 贾疋笑道:“当初毛遂自荐,有囊中锥自会脱颖而出之论。我虽因口舌而为诸多庸人忌恨不得升迁,可纵然就是入了台阁,又岂能施展我胸中抱负?麴兄,你看这毛使君,不就是为你我脱颖而出应运而生嘛。” 麴允也知道贾疋xìng子向来如此,再劝也是徒劳。只是说道:“使君这次调五千骑兵入蜀,不知道可否与你商量?我与郭督邮都有疑虑和担心啊。赵廞帐下有李特兄弟,军中又多賨蜀勇士。占尽地利人和,只怕五千骑兵可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贾疋摇了摇头道:“毛使君的这个决定,也并未跟我商量。的确有些大胆。可是自我观察多年,毛使君可并非冒进骄傲之徒,他定是胸有成竹才敢这么做。至于为什么只带了骑兵入蜀,贾某倒是有个大胆的猜测,可又怕猜错引来大祸,真是不敢说啊。” “哦。”麴允也知道贾疋的脾气,要是追问,他一定会卖关子不肯说,于是索xìng就不再问下去,只是点了点头。缓缓坐了下来。 贾疋果然有些忍不住了,说道:“麴兄不想听吗?” 麴允道:“麴某跟随毛使君多年,自然也信服。彦度你这么一说,麴某更是安心了。可是彦度你既然说说出来会招祸,那也就算了。毕竟不能为了愚兄一时的好奇,对彦度不利吧。” 贾疋摇了摇头,指着麴允笑道:“麴兄还真是了解小弟啊,不过这里只有你我,倒也招不了什么大祸。只是这样猜度使君对朝廷的忠心,到让贾某有些失人臣之礼了。” 麴允略略沉眉。忽然就伸出手掌做阻拦状道:“彦度,使君起自西平,与羌胡大战无数,为社稷立功不少,我等身为佐吏,不可妄加猜测。麴某相信使君是忠心臣子,彦度还是将那些猜度放回心里吧。” 贾疋摸了摸鼻子,摇摇头道:“使君跟随太子反贾,又依托赵王,擅自加封太子少保,以军力威逼长安,求为监军。所作所为,固然无害,可岂是人臣所为?贾某知道麴兄忠心可鉴,可是朝廷如此板荡,关中胡患愈深,良禽择木而栖,贤臣岂能陪葬庸君?其实贾某倒巴不得使君有不臣之心,明着进军汉中,暗地里等着洛阳再生变乱,然后反攻长安驱逐河间王,独领关中进而雄霸天下!” 麴允面sè顿时就yīn沉下来,迟疑了半晌,方才说道:“如今赵王已经安定社稷,焉能再有变乱?我朝开国不久,如同新生孩童刚刚长至壮年,岂会像那些国势rì益衰颓的末路王朝一般?使君是国家良将,一心都在立功杀贼,又怎么会有不轨之心。贾彦度,你不要胡乱猜测,也不要在使君面前信口胡说怂恿教唆,不然的话,麴允rì后就不认你这个朋友!” 贾疋看到麴允仍然对朝廷抱有如此的忠心,不禁叹了口气,说道:“麴兄,那就是贾某失言了。” 麴允这才点了点头,说道:“做好你的份内之事,为使君击败反贼赵廞出谋划策。其余的闲言碎语,请你不要随意乱说。彦度,你是有家世的人,不要因为口舌之快,害了你的亲人族人。” 贾疋只得笑道:“麴兄也知道贾某口无遮拦,胡言乱语,当不得真的,我们还是谈一些私事吧。” 除麴允、宋配、马敦率军留驻郿县外,刘进驻军在平陵与细柳一带。毛腾这样做也并未向任何人解释,因为他知道,赵廞很快就会因为和李特兄弟的矛盾而失败,而巴蜀地区虽然富庶可是由于极端困难的交通原因却是难进难出,既是天府之国,也是困龙之地,自古割据巴蜀的诸侯无一能成大业,因为一旦主力入蜀,想回关中或者出荆楚也就是难如登天了。所以贾疋猜的也没有错,毛腾的确没有入蜀平乱的诚心,他只是想在控制汉中之后,等待机会继续与河间王争夺关中。 毛腾也清楚记得,李特便是十六国中第一个开国的成汉政权的奠基人。成汉割据巴蜀半个世纪之久,直到东晋桓温掌控上游荆楚兵力的时候才为东晋所灭,但是成汉毕竟只是个割据政权,并没有窥伺天下的实力和野心。比起将来要进占河东和关中的匈奴汉赵政权和以河北为根据地yù图屯兵天下的羯族后赵政权,成汉毫无威胁,完全可以袖手旁观,等坐稳关中后再行吞并。可是现在赵王刚刚掌权,不论是汉赵还是后赵乃至成汉都尚处于萌芽状态或者连萌芽都没有出现,自己虽然准备做得早,可是却不能解释给任何人听,只能在言辞上故弄玄虚,行为上一拖再拖了。(xbaoshu.co m。。) (njxs)最快更新,请收藏(njxs)。 第237章 汉中(上) 毛腾终于率军开赴梁州,早就对他的存在如鲠在喉的河间王司马颙终于松了口气,河间王忍不住欢喜对李含说道:“毛腾一旦坐稳汉中,届时务必调回张方,封锁蜀道,驻军陈仓,免得他又来关中。/赵王已经掌了大权,关东是染指不上,但也不能让他的人在小王的地盘上作威作福!” 河间王摸摸鼻子,又说道:“听说赵王要加九锡了,如此尊荣实非人臣之礼。说不定成都王和齐王一旦回到他们的地盘,免不了会有异心。只盼赵王能心急些,如果他能出昏招做出一些僭越之举,我们就可以和成都王、齐王等人联合像推翻贾后一样推翻了他。” 李含微微一笑,说道:“殿下,无论赵王是否会做出僭越之举。可他旧rì依附贾氏多有恶名,为人又粗鄙无才,轻慢士人,他肯定无法长久。但是如今宿卫军的确掌握在他手上,虽然武库大火让军备损失惨重,可宿卫军的确比外军的战力要强,我们可千万不要露出半点不讨好赵王的迹象啊。而且以殿下的身份而论,即便赵王死了,也轮不着殿下辅政,所以我们现在只有牢固掌握关中才是正途。至于成都王和齐王会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殿下不妨装作无知,也真正的做到不合作,才是正途啊。” “成都王和齐王如今可在给赵王献媚,让他加九锡呢。难道世容先生的意思是让小王就这么傻着愣着,不去上表请巴结赵王?”河间王哈哈笑道。 李含摇头道:“将yù取之。必先与之。chūn秋时期郑庄公yù除共叔段,便将其非分之举一一认同,此后才突然发难。成都王和齐王学的太过露骨了,即便赵王现在身处局中浑然无知,我们也不能在这个关头巴结赵王,而是照常,就这样等。” “等。等什么?”河间王问道。 李含yīn测测地一笑,说道:“等成都王和齐王回到邺城许昌,起兵反赵王的时候。赵王自然会明白殿下才是可靠之人,自然也不会在弘农到函谷关一带设防。届时殿下尽起雍州jīng兵,以勤王助赵的名义东进洛阳。趁其不备突然发难废掉赵王。到了那个时候,成都王和齐王就只能等我们给他们封赏了。” 河间王呼了口气,豁然开朗,欣喜地看着李含,不再说话。 已经到了元康五年九月,毛腾率军进驻汉中。虽然赵廞的叛军还没有攻破汉中,可是自从皇甫商离去之后,郡守都尉等人都已经逃离,汉中百姓多半逃离,这座名城如今已经冷清不少。毛腾本来就没有和赵廞叛军正面交手的意思。不但行军迟缓,还在沿途收拢百姓,更是让行军速度无法快起来。同行的马瞻敢怒不敢言,只是向河间王偷偷写信汇报。 汉中郡郡治南郑城是梁州的州治所在,也是蜀汉时代极力发展的北线名城。城廓坚固,人口也繁盛,毛腾的军队进驻之后流亡百姓也有不少回归而来,停歇的几天,南郑也慢慢恢复了繁荣。 毛腾高卧在刺史府中,会见了几位汉中的士族代表。众人皆对毛腾在雍州的作为耳熟能详,纷纷表示如果毛腾能长期驻守,一定会在平叛之事上尽量协助。毛腾大喜,送走之后,负责刺探军情的彭天护终于进了来。 “使君,听说赵廞叛军畏惧我们,在梓潼和巴西一带的山野里徘徊不进。我当来这里还有什么恶仗要打,真是没劲死了。”彭天护说道。 毛腾道:“南边便是天险剑阁、葭萌关以及白水关。蜀道处处险峻难行,赵廞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起兵造反,自然是自恃蜀中险要。他们不是畏惧我们,而是要诱使我们出兵去险要之地攻坚,无须理会,先坐稳汉中便是。” 彭天护有些烦闷地叹口气道:“还是关中打仗爽快,大伙拉开阵势对决多干脆。这鸟地方还要爬山摸栈道,没有向导还会迷路,山上也冷不丁总有落石,也不知道这鬼地方是怎么来的。” “使君!”这回是侯脱的声音。毛腾答应了一声,侯脱进来就说道:“使君,听说那个罗尚已经率荆州军从巴东进入巴郡了,沿途击溃了好几股叛军,却是威风得紧啊。使君,我们也出兵,可不能让罗尚手下那些个荆州的蛮子看不起我们关中的英雄!” 毛腾皱了皱眉,问道:“跟罗尚交手的,可是李特兄弟的兵马?” 侯脱道:“不是,应该是赵廞手下的其他反贼。李特兄弟一直在剑阁附近,听说赵廞多次催逼他们来打汉中,他们都抗命不从。可见李特兄弟和赵廞不合,我们只要攻打剑阁,说不准就能攻下来,到时候也让河间王罗尚什么的看看我们关中人的厉害。” 毛腾呵呵一笑,说道:“侯脱你也会掂量战局了啊,不过现在可不是出兵的时候。巴东到巴郡一带山路水路纵横,荆州兵多是步兵自然打得顺利。可是我们这里全是山路,不适合骑兵展开,我们还是等李特他们自己来汉中。” “啊,使君。既然这里不适合骑兵作战,那还带骑兵来做什么?”彭天护急道。 毛腾摆摆手道:“据我推算,叛军不rì便有大变,赵廞不会长久的。我的决定自然有我的道理,天护你只管听命便是。不过你尽管放心,自然有仗让你打。” 彭天护这才嘟囔一声,没了言语。 前锋督护马瞻在营中正在踱步,思忖如何催毛腾平叛的事情,忽然有小校递上了河间王的密信。 马瞻接过密信,不禁叹口气道:“腾贼带着一群胡人马贼南下,这里丛山峻岭,林木茂盛哪里是骑兵纵横之地?他又不是不知兵的人,除非是别有yù图啊。河间王殿下要我跟他周旋,真是让人心力交瘁。” 展开密信,内容竟是河间王要他先行攻打剑阁,不计损失借以逼毛腾收拾残局。马瞻顿时就苦了脸,暗道:“这三万人好歹也是雍州青壮,河间王殿下这是要我害了他们啊!剑阁自古天险要道易守难攻,只怕毛腾也没有办法夺取,即便让我损失数千人,又于事何益?” 作为始平豪族的关中人,马瞻不由得就犹豫了起来。(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V 第238章 汉中(下) 马瞻虽然犹豫,可是同行的参军却再三劝言道:“倘若督护再不出兵,毛腾势必蜗居南郑不出。届时朝廷追责也不会怪罪于他,只会责难河间王殿下平叛不力,我等身为人臣当为主君分忧,又岂能妇人之仁而宽怀士卒?” 参军的话终于说动了马瞻,到了第二天,毛腾终于接到了马瞻出兵的消息。 “那个前锋督护马瞻竟然没有禀报使君便擅自出兵,分明是瞧不起我们,真是浑蛋至极。使君,要不然等他惨败之后我们再去救援,也好让他知道教训。”侯脱说道。 毛腾沉思片刻,摇头说道:“侯脱,速点你帐下兵马,于后方接应马瞻。但是遇到叛军后不可恋战,保雍州军平安回来即可。” 侯脱急道:“不可恋战,那我们入蜀是来作甚?” “等一个人。”毛腾说道。 “使君,有我们在,还等谁啊。”彭天护搓着发痒的手马上就站了出来,连忙道,“不如派我去吧,我一定不恋战,小杀一下就回来了。” “天护,自有你出战的时候。可是这一仗不能乘马作战,只能在山林阻击,侯脱部下不善马战可是jīng于山林混战还是让他去吧。至于要等谁,不久之后大伙就都明白了。”毛腾笑道。 驻守在剑阁的正是李氏兄弟中的老四李流,部下有賨兵一千,拼凑而来的蜀军六千。虽然兵力远逊马瞻,可是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剑阁。自然是毫无忧虑。李流听到马瞻的举动,不禁笑道:“雍州兵果然来了,当初姜维能率蜀人挡钟会大军于此,我等賨人个个骁勇,岂惧区区马瞻?就是司马颙、毛腾亲来,也必将其挫败于此!”正在磨拳擦掌准备披挂上阵,忽然营外传报:“四督将。大督将来了!” 大督将正是李氏兄弟中的老大李特,当初兄弟四人舍弃秦州小吏之职,率领族人南归后就被赵廞收罗重用。赵廞将李氏兄弟都封为督将。于是军中便以排行称呼。四兄弟投靠赵廞后屡立战功,尤其是第一个投靠赵廞的老三李庠,更是为赵廞斩杀成都内史耿滕及犍为太守李密、汶山太守霍固、西夷校尉陈总。深得赵廞器重,赵廞加封其为威寇将军,可是在賨人军士中还是习惯将其称为“三督将”。 李流出账后看到李特一身简装风尘仆仆,并未带人马,不禁纳闷道:“大哥,你不是在梓潼吗。大哥秘密来这里要是给费远发现了报告给主公,岂不招祸?”费远是赵廞的亲信,驻军绵竹监视李氏兄弟,素来和李氏兄弟不和,所以李流才有此一问。 李特摆了摆手。说道:“入账再议。” “大哥,雍州兵快要打过来了,我正要出去设伏去击败他们。”李流忙道。 李特道:“剑门天险,用得着设伏吗?为兄此来是有要事相商,你且不要着急。” 两人进入大帐。李特见四面无人,立即说道:“四弟,成都有人传来密信,老三被主公夺了兵权软禁府中。老二在巴西被罗尚击败,也被费远报告给了主公要治罪。我部下又发现费远那小儿在绵竹设了多处弩机,看来主公终究不相信我们。” 李流道:“二哥他还是太轻敌了。我们倘若能在剑阁击败雍州兵,主公他应该会原谅二哥的。” 李特摇摇头道:“四弟,你想的太简单了。你说我们弟兄四人,若论军事才能,谁人为最?” “自然是三哥了。”李流想起李庠的赫赫战功,不由便说道。 李特点头道:“那四弟你想想,为什么赵廞不派老三主持军务来抵御毛腾罗尚,却将他留在了成都。而将我们兄弟三人分散兵力在梓潼、剑阁、巴西去各自为战呢?” 李流面sè一沉,叹口气道:“我兄弟于主公而言,终归是外人。主公信任的将佐多是蜀人,也将我们视为外人。可如今我们兄弟寄人篱下,又能如何,只能走一步看一部了。” 李特笑道:“难道四弟忘了当初我们入蜀过剑阁我说的话了吗?我们兄弟虽非汉人,在秦州也不及汉家豪族,可也能出仕州郡做到与士人无异。虽不能大富大贵,可在晋人眼里我们又比氐羌要高贵得多。为什么我们兄弟要趁着齐万年之乱南下蜀中,难道就只为了帮赵廞这个庸人割据自立吗?” 李流默然半晌,说道:“可我賨人毕竟人少,不但比不了蜀中的汉儿,就是连氐羌也比不了。大哥,我们还是安分一些比较好啊。” 李特微笑摇头,从囊中取出了一小包物件,说道:“赵廞硬说老三患病,不让他出成都这个你我自然知道。可是这次老三竟然托赵廞的使者带来了药材,你且看看这是什么药。” 李流打开一看,说道:“这不是秦州的乌头和半夏吗,两味药这能治什么病?” “乌头和半夏都是良药,可若混在一起便是毒药,两者不和,势必相反。”李特压低了声音,故意将最后一个字拉得很长。 “反?”李流睁大了眼睛。 罗尚已经进军巴西境内,在宕渠水畔扎营。这个蜀汉末期名将罗宪的侄子虽是荆州人,可是自幼随罗宪成长于巴东,早就混同于蜀人,对西蜀的地形民情极为熟悉,又在罗宪教导下熟知兵法,手中更是有一支承袭自蜀汉时期的劲旅家兵,也是个自恃才华颇有野心的人物。 罗宪在蜀汉灭亡后仍然坚守巴东抗击趁火打劫的东吴,归降晋朝后也受到晋武帝的重用,甚至得到过假节的特权,死后被追封为安南将军、烈侯。晋武帝甚至准许其子罗袭以凌江将军之位承袭罗尚的部曲继续把守巴东这个巴蜀的东部大门,罗袭早死这支仅存的蜀汉武装又被罗尚继承,在荆州与五溪蛮多次作战屡立战功。罗尚早年也曾宦游洛阳,可是作为降国之臣,连陆机陆云这样名震天下的名士也都保守排挤,身为一个武人的他自然也没有得到太好的境遇,只能在一些开府大臣的府中担任一些佐吏,于是他选择回到巴东继续率领罗氏部曲,期待能得到重用的一天,而这一天,终于来了。 第239章 罗尚西进,李特筹谋(上) 罗尚的军队刚刚到达巴西,原本早就依附了赵廞的巴西太守蒋正就举城而降。罗尚有意责难道:“身为社稷之臣,兄台不思保国却投了赵廞,也不怕新来的梁州刺史责罚吗?” 巴西太守蒋正亦是从刘备入蜀时带来的荆州人后裔,如今也成了正宗的蜀人,与罗尚自然更为亲近些。听到罗尚还称呼他为“兄台”,心中便也减了不少顾虑,弯腰笑道:“罗使君,我等蜀人自当保一方太平,投贼也是权宜之计。况且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自从海内混一之后,朝廷一直对蜀中疏于治理,赵廞以‘蜀人治蜀’的名义诓骗了不少士人啊。别说我们巴蜀起了乱子,我看江东只怕也太平不了啊。不过这回朝廷总算明智,天子也选对了人,有罗使君这样的老蜀人来治蜀,蜀中焉能不定?至于雍州来的那些北人,不过是在雍凉边境和羌戎厮杀的一些粗蛮兵家,他们来治理蜀中只怕会乱上加乱啊。” 罗尚不置可否地一笑,忽然就板起了面孔,说道:“蒋府君,梁州刺史乃是你的上级,岂能容你这般形容?我虽只刺益州,可是既然事急也要从权处置。你甘心投敌,又妖言惑众区分蜀人北人,是要妄图做个法正张松吗?来人,唤任从事过来!” 蒋正一怔,只见帐外这就走来一个魁梧的佐将,蒋正顿时就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道:“这……这不是任都尉吗?” 来人正是蒋正曾经的部下,原先的巴西都尉。\\.. \\刚刚被罗尚提携为兵曹从事的任锐。蒋正看到他就不禁浑身都发颤起来,任锐向罗尚行个军礼,一言不发站到了罗尚身后,根本没有瞅蒋正一眼。蒋正有些惶恐地看着罗尚,忽然就跪了下来,带着嚎啕的声音道:“罗使君,任都尉是个英雄。我蒋正是个惜命的小人啊……还望罗使君不要跟我这样卑微的人计较啊……” 罗尚微微一笑,走到蒋正面前,忽然就厉声说道:“投敌事贼。不守节cāo,依律当斩!诓骗都尉任锐迎战却闭城投降,差点枉害朝廷将才。依理也该杀。前蜀相诸葛武侯说的好,乱世须宽容,弛世用重典。你这等反复小人,留之何益!左右,拉下去斩了!” 蒋正顿时嚎啕大哭,被武士抓了出去,登时便人头落地。罗尚这才问任锐道:“任从事,听说梓潼到绵竹都有大股叛军,你可知其详情?” 任锐抱拳道:“使君,梓潼守将为秦州賨贼李特。也就是刚被我们击退的贼将李骧长兄,此人甚有材武不可小觑,部下賨兵六千都是虎狼之辈,除此之外还有乌合贼众数万。绵竹守将是赵廞亲信费远,手下也有万人。不过此人罗使君可能也认得,倒也不足为虑。” 罗尚点头道:“费远与罗某倒也是世交,都是前蜀望族。不过他倒也无甚本是,赵廞更是泛泛之辈。只是这些个巴氐賨佬,悍勇能战倒还真是麻烦。前次与李骧作战就折损将士不少,可不能还没打到成都。先损兵大半了,荆州可不会再给我增补兵力了。” 任锐说道:“听说梁州刺史毛腾是关西宿将,骁勇善战极有威名,不如我等和他合兵一出,戮力同心定能讨破廞贼。” 罗尚摇了摇头,笑道:“蜀人乱蜀,当赖蜀人平之,岂能依赖外人?容我三思。” 任锐连忙退下,不再发话。 罗尚是有完全平定蜀中的志向的,在这个决心上自然和毛腾不同。可是面对据守剑门天险的賨人李氏兄弟,罗尚比毛腾还要头疼。不过现在最头疼的,倒还不是他们,而是让他们感到头疼的李氏兄弟。 被赵廞困在成都的老三李庠,用两种相克相反的药材暗示拥兵在外的李特等人反了赵廞,深有心机的老大李特一眼便瞧了出来,于是便找到了驻守剑阁的李流。可是李流却有些犹豫了,说道:“大哥,三哥他还在成都,要是我们有什么异动,岂不是害了三哥?蜀中险峻,我们纵然反了只怕也难以攻破绵竹,况且毛腾和罗尚的大军也容不下我们啊。” 李特笑道:“那是自然,当初老三执意要投奔赵廞,说只有投他才能实现我兄弟四人的宏愿。当时为兄觉得只是与狐谋皮毫无利益,可现在看来,老三他打算的倒也合适。在投靠赵廞后,为兄可是没rì没夜都在想着我们兄弟rì后的出路,现在却是越来越有端倪了。” 李流诧异道:“我们跟了赵廞已经是反贼,再反了赵廞,岂不是与天下为敌了。大哥,可不能学齐万年啊,反来反去还能有什么出路?” 李特摆摆手道:“你我兄弟和齐万年不一样,我们虽是賨人,可也跟汉家无异。齐万年不过一介老氐匹夫,不思远去秦凉躲避朝廷大军,却还要与之作战,他的举动不过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可是我们呢,呵呵。四弟,你且放心,我敢断言,司马氏是不会将朝廷的主力大军开进蜀中的。而且我还能断言,司马氏社稷不稳不rì之后定有大乱。蜀中那是山高皇帝远,我们要对付的最大敌人也不过是毛腾罗尚之流,再不会有其他人了。只要将此二人驱逐,公孙述、刘备之业可成。” 李流为人稳重,还是摇头道:“大哥,不论晋朝会不会大乱,rì后会不会有更加厉害的敌人需要对付,这些都是闲话了。可是如今罗尚已经到了巴西,毛腾也派人来打剑阁了。这个时候我们和赵廞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怎么能先斗起来,让罗尚和毛腾坐收渔人之利呢?” 李特笑道:“四弟你还是太稳重了,军政的事起家而言可是需要赌徒的胆量的,你适合做个守成之君,却不适合做创业之人啊。你且宽心,为兄自有万全之策。不过现在既然毛腾来了,我们还是要会会他们。可不能让他们先占了蜀中!” 李特的这一句评价也颇为中肯,原先历史上rì后的成汉政权的雏形,便是李特肇造,李流守成。然而等打败罗尚完全割据巴蜀便要等李特那个真正材武过人的儿子李雄来完成了。不过说一句闲话,这个“成汉”跟匈奴的“汉赵”是同理,只是一个习惯称呼并非正式称呼,是一个政权两个国号,先定国号为“成”后改为“汉”,严格地来说,是“成国”,或者按照《晋书》的地域xìng称呼,仍叫“蜀”。 第240章 罗尚西进,李特筹谋(下) 李流听到李特评价他适合做守成之君,不禁苦了脸说道:“兄长,当初齐万年作乱的时候小弟倒也有这个非分的想法。可目前来看,晋朝还是很强啊。君王什么的我兄弟只怕做不得,最好的出路也就是摆脱晋人统治,像杨茂搜、姚柯回那样做个部落小帅了。只是不知道兄长你到底有什么万全之策?” “只需如此如此便可。” 李特在李流耳边说了心中的谋划,李流听罢大惊,有些不自信地道:“这……大哥你想的太简单了吧。” 李特笑道:“再jīng彩的计策,也都是人用心想出来的,说穿了自然也不怎么让人敬服。可是事在人为,只要我兄弟同心将此事做好,何愁大事不成?” 两人正在密议,帐外已经有士兵报道:“北军已至剑阁三十里外!” 李流这才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那我们先走好这一步吧!” 马瞻率领的三万人的确很多,尤其是在蜀中作战已经算是一支大军了。可是完全是关中各地流民役夫拼凑而来的乌合之众并没有什么战斗力,而且逃兵问题也很常见。马瞻虽然也是安西军校尉出身略有材武,可是在统率大军方面却到底却些经验,直到进入梓潼后扎营,才从灶坑中看出了一丝异常。 “出汉中的时候,也没有清点兵力,现在点一下,还有多少。”马瞻皱了皱眉眉头,下令清点人数。 等清点完人数。军吏都不敢报告了,结结巴巴地道:“督……护,七营四十一部,尚有士卒一万八千七百三十四人……” 马瞻虽然猜到肯定逃走不少人,可是也没想到还没作战三分之一的人就逃得jīng光,顿时就闭了眼睛,猛地说道:“出关中时。不是有七营四十四部吗。怎么,有三部人马,居然连军司马都逃了?” 军吏低下头来。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马瞻废然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逃得也好。说是州郡兵拼凑而成,其实多是归顺了的氐贼齐万年部下,倘若全在蜀中逃了岂不更糟!” 马瞻嘀咕完,这才对那军吏道:“我们这次带的粮草也不多,马上吩咐七营校尉来我帐中议事,明rì清晨便对剑阁发起进攻!” 马瞻招来这支乌合军的七个新任的校尉议事,而这七个校尉也多是安西军底层军吏出身,多数都没有带兵经验,仍然跟过去做伍长、什长时的习惯差不多。马瞻向他们询问攻城的策略,这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军汉一个个都起来。表示都可以身先士卒率死士为先登,不负河间王殿下的提携之恩。 马瞻冷笑一声,沉默了半晌这才忽然爆发,大声呵斥道:“你们这些庸才,河间王将你们从行伍间提拔出来。做到校尉一职。是让你们做军官还是做戍卒?身先士卒,谁人不会?做先登死士,只要重赏之下是个人都能办得到。可是剑阁是什么地方,是蜀中第一雄关,是靠着蛮力就能攻下的吗?别的事情勿论,你们且看看。你们部下的兵卒,都还有多少了?” 多数校尉都沉默了下来,只有一个校尉站了起来回道:“马督护,自从关中入蜀,我营中在秦国逃了百余人,于栈道逃了百余人,至褒中又逃了百余人。沿途卑将也曾向督护禀告,可是督护却也不以为然。如今境遇如此,难道都是我等的过错吗?” 马瞻黑着面sè,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校尉不卑不亢地道:“督护身当全军之责,倘若连帐下校尉的名字都叫不出来,是不是太不称职了?” 马瞻这才怒声道:“吕朗!你当本督护认不得你吗,当初我做百人将的时候你才是个小卒,如今也横起来了?刚才抢着做先登的可也有你啊,你可敢立军令状前去?” 吕朗笑道:“有何不敢!” 众校尉看到马瞻发怒,纷纷为吕朗捏了把汗,也有为吕朗求情的,可是盛怒的马瞻哪会理会。然而吕朗也是须髯皆张,毫无退步的意思,当下便立了军令状。 等到众人散去,忽然有个校尉留下偷偷向马瞻说道:“督护,吕朗此人可不是关中土人,是个不明出身的外人啊,关中也有不少冒认吕姓的氐人。您逼他太急,要是投了蜀贼可如何是好?” 马瞻无动于衷地道:“他敢,此事莫要提及,再说我治你的罪!”那校尉听罢赶紧退下,马瞻这才拈着几根胡须,皱眉暗道:“要是这个吕朗敢投蜀贼,倒也好向毛腾交代。就把战败以及逃兵的责任都推到他身上,届时早rì撤军回去,有何不可?这军中士卒虽然半数是齐贼贼军出身,可到底是我关中儿郎,真要拼死在蜀中可不值啊。” 马瞻其实和帐下诸校尉一样,都是做惯了小军吏根本没有筹划全局的能力,虽然想到推罪吕朗的主意,可是这个始平汉子始终还是有些愧疚。夜已三更反复难眠,只是默默念叨李含临行前说的话,喃喃道:“难道身为大将,必须要牺牲下属以全大局吗?李代桃僵,李代桃僵!我马瞻于河间王殿下而言便是颗心甘情愿的李子,吕朗啊吕朗,你若对我有半分的尊重,我又岂会将你做了代我受过的李子?” 马瞻正在踟蹰,忽然帐中一阵噪杂,一个军吏急匆匆地进来喊道:“督护,不好了督护,贼兵劫营了!” 马瞻听罢大惊,赶紧披挂出账,下令击刁斗示jǐng,可是抬头一看,四周早已火光熊熊,原来李特兄弟已经在营外纵火,再杀进来了了。 “还愣着干什么,下令各营灭火破贼!”马瞻到底也是个老兵,虽然有些手足无措,可是心中并未惶恐,提起长刀便大声呼喊发令。 混乱中雍州兵营盘外围已经和蜀军交手,可是还没打多长时间,蜀中就撤入山中。马瞻远远看到蜀军手中的短小蜀剑,不禁惧意全无,忍不住大笑道:“军中器械,利在长兵。这些蜀贼好生穷酸,手中的剑也跟他们的个头一般矮小,也只敢靠着火势欺人,弟兄们,随我冲杀出去,倘能捉得贼将,破剑阁便不难了!” 雍州兵本来还有些惶恐,可是看到蜀军一击便退,纷纷嘲笑蜀人怯懦,cāo起兵刃便随马瞻追杀而去。 第241章 意料之外(上) 坐镇长安的河间王司马颙在毛腾走后就迫不及待地招来张方,向他询问能否在中枢有变后夺取秦国和始平的事宜。可没想到的是,平素狂妄的张方却很保守地表示,安定新平一带仍有隐患,让毛腾离开雍州的最好的方法还是以不动武力为最上。 河间王有些讶异,不过还是叹口气说道:“不过毛腾的确可恶,小王派马瞻率州郡兵三万入蜀,他只带了几千人,数万大军仍旧盘踞在秦国郿县,根本没有南下就职的诚意。” 张方听到马瞻带了三万人南下的消息,顿时大惊失sè,急忙道:“殿下,让马瞻带三万人入蜀,这究竟是是谁的主意?” 河间王微微诧异地道:“这是小王和李先生商议的,那三万人名为州郡兵,实则为老弱病残和齐匪降部拼凑而成。世容先生的意思,就是让他们败在蜀中,最好能以此激毛腾出兵。即便毛腾不动,也定会让蜀贼声势大振借以猛攻毛腾,正好逼他权力在蜀中平叛。” 张方沉顿片刻,严肃地说道:“殿下,容某直言。军务之事,还是不要问计李世容,李先生的确才能出众,可是他不是个军人,实在不懂军事。军中之最,当是士卒,没有士卒如何打仗?关中人口本来就不多,三万人哪怕是乌合之众只要严加训练,练成虎狼之师也是有可能的。[ . ]可要是落在蜀中,不论是投降了毛腾还是投降了蜀贼,那可是对殿下都大为不利。如今我们的钱粮有关东支调并不紧张。以雍州而言安西军五万的确已经足够甚至还有些偏多,可要是遇到其他变局,五万人却是捉襟见肘,恐怕难以万全啊。” 河间王略略顿了片刻,这才说道:“毕竟有三万人,蜀中叛军也并不在多数。马瞻亦是勇将,倘若他能平了蜀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啊。” “哪有两全其美的事啊,殿下!马瞻倘若指挥一两千人还可能会连番告捷,说不准会让毛腾也起兴出战。可是三万人尽付于他。只有可能大败而归甚至全军覆没,断然无告捷之理。殿下此举,实是不察!”张方直言说道。 河间王听到张方这样责备他。略有不快,暗道:“你之前也未曾率大军出战,马瞻好歹是安西老军吏,岂可如此贬低他人?这厮也太过嚣张狂傲了。”可是嘴上并没有说。 正在此时,殿外忽然来人通报,急道:“殿下,马督护在剑阁被蜀贼夜袭,退蜀贼后追击山林,蜀人皆持短兵,利于山林搏杀。我军先胜后败,只有校尉吕朗保着马督护逃奔汉中,三万人一战尽溃……” 河间王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 通报者施礼后退出殿外,张方猛地激动地说道:“殿下,三万人竟被剑阁守军击溃。岂非奇耻大辱?倘若传将出去,只怕也影响军心啊!” 河间王微微一笑,说道:“军心稳妥与否,是你张方的职责,本王要筹划的是大局,岂会在意这些小事。马瞻所部尽溃。小王平叛的职责也尽了,剩下的也就只看毛腾了。剑阁贼军此战大胜,一定骄狂,说不定便会倾巢而出进犯汉中,真正要发愁的不是我们,而是毛腾。” 张方粗黑的眉毛顿时就结成了疙瘩,可是已是覆水难收,只有不再言语。 毛腾最头疼的事便是马瞻如果轻敌大败便会诱使剑阁蜀军出关犯汉中,因为他早就有了其他解决蜀乱的办法,并不想在这丛山峻岭中打自己不擅长的仗。可是侯脱率军救援的时候马瞻已经大败,除了吕朗率领的几百人外其余军士皆备打散在剑阁附近的山林中,而这些本来多数都是齐万年降卒的军士,也别指望能多数收拢回来了。 “前锋督护马瞻,丧师辱国,请使君责罚!”马瞻披头散发一身狼狈地跪在毛腾身前,满脸颓唐。毛腾哼了一声,下令道:“就由吕校尉带他回长安让河间王处置吧。” 马瞻被吕朗一把扶起,毛腾也没有理会二人,招集众将佐入堂中议事了。 “侯脱,速命部下将士,收罗逃亡溃兵。天护,须做好准备,以防贼军乘胜进犯汉中。”毛腾施令已毕,这才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 郭文忍不住说道:“使君,贼势这般嚣张,如今已是秋收时节,不如下令百姓速收庄稼,坚壁清野。否则我们的五千人只怕难以抵挡啊。” 毛腾摇摇头道:“不用了,我料想蜀贼是不敢进犯汉中的,益州刺史罗尚已经进军巴西郡,贼军敢来攻我,成都势必门户大开,贼军定不敢如此。” 贾疋忽然呵呵一笑,说道:“使君,刚才有来报,说罗尚似乎从巴西郡撤兵了。” 毛腾一愣,彭天护猛地嚷道:“使君,何须作甚准备。汉中虽然四面环山,可是周围地势平坦,我军骑兵定能将其杀败。他们要敢来,不如就让我去,我一定不恋战不攻城,杀杀他们的锐气便可。” “嗯,倘若在汉中境内发现来犯贼军,定派你去。” 毛腾没有多言,说罢便离去。郭文有些发愁地对贾疋说道:“军司,马瞻部下再是无能,也有三万人啊。看来蜀中贼患比当初的齐万年也差不了多少,我们这回只有五千人,是否太过轻敌了?” 贾疋摇摇头,只是笑道:“前些rì子,郭先生没听使君说在等一个人吗?或许使君的破敌之机,便在这个人身上。” “是谁,难道要等和罗尚合军?”郭文有些不解地问道。 贾疋道:“罗尚已经从巴西郡没了踪影,怎么可能是他?” 郭文思索了半天,这才一拍大腿说道:“我想明白了,一定是使君故意带少量兵力示弱,引诱贼军来攻。真正等的人是宋配,等他秘密率军入蜀!” 贾疋哈哈笑道:“倘若是宋仲业,此事还能瞒得了你我?” 郭文又想了一会,这才叹了口气,说道:“那军司觉得呢?” 贾疋笑道:“蜀道西侧,有何人手握雄兵,又与使君相交甚密呢?真正能分进合击,夹击成都的,还能有谁呢?” 郭文一拍大腿,笑道:“我知道了,是杨茂搜!” 贾疋这才得意地一笑,这时候毛腾忽然从内厅走了出来,笑道:“两位都猜错了,梓潼、剑阁贼将李特李流已经准备归顺我军了。”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xbaoshu.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