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清莲》浮世三生梦 严正声明:本书为宝书网(www.xbaoshu.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 第一章 太古时期,混沌初开,天地之间最精纯的一抹灵气化作了四株莲花-金莲、墨莲、红莲和白莲。 万年时间,太古结束,上古伊始。四株莲花中的金莲盛开,天地间的灵气涌动异常,霞光四射。佛祖如来乘云而至,点化金莲,收为座下。千年之后,墨莲和红莲相继绽放,引来魔尊与妖皇,分别被带去了魔族和妖界。至此,唯有那株白莲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花苞,没有一丝盛开的痕迹,只是静静的伫立在那儿。 “唉……”一丝轻叹之后,白莲被一轮暖暖的光圈包围,落入了一双白皙的手掌内。天界初成,新晋的紫微大帝爱怜的掬起白莲,“万年以来,独自在这里,未免太寂寞。正好天界冷清,不如你我相伴。” 白莲的花苞似是听懂一般,微微一颤,化作一粒白色的玉珠嵌入紫微大帝的眉心,随之离开生养它数万年的地方。 随着最后一株莲花的离开,天地间原本浓郁的灵气随之消散,七界中的人间界,灵气日益稀薄。 ****************************************************** “呀,好漂亮的莲花!”一声惊呼声,神瑛侍者欢喜的跑到莲池边,伸手摸了摸那株半开的白莲。 “住手!” 一声冷喝,令神瑛侍者惊慌失措之下,生生扯落了白莲已开的花瓣。 两名仙婢急冲冲的飞来,挡在了神瑛侍者与莲池之间。 “此乃紫微宫禁地,还请速速离去。”两名仙婢有礼却冷淡的对神瑛侍者说道。 神瑛侍者眼前一亮,欣喜的施了一礼,“两位姐姐好。小弟是警幻仙子座下的侍者,名唤神瑛。两位姐姐有礼了。”说着,便又是一揖。 两名仙婢还了一礼,神情并未因眼前这个从没听说过的什么神瑛侍者的热情而有所动容。 “不知神瑛侍者前来紫微宫,所为何事?”仙婢之一问道,而另一个仙婢则不动声色的将那株本已半开,现在却又变回花苞的白莲移入莲池的中央,掩在层层莲叶之中,再不见半点踪影。 神瑛侍者已被眼前的美丽仙婢引去全部注意,没有察觉另一个仙婢的动作。 “小弟昨日化形成功,被我家仙子点为侍者。今日,我家仙子特许小弟四处转转。小弟想着大家姐姐妹妹,同在天界,自是一起修行,也好相亲相亲……………………&*#¥%&*……#!” 两名仙婢满额黑线,眼前这个神瑛侍者的自来熟让人有抬脚踹飞的**,尤其你那是什么眼神啊!!!!谁跟你姐姐妹妹的啊!!!!谁跟你相亲相亲啊!!!! “……小弟素问南天门的哥哥们说,紫微宫里汇集了天界里的漂亮姐姐们,还有一朵白莲,也是极清贵雅致的……啊!——” 呱噪的声音戛然而止。 神瑛侍者化作一个黑点飞向远方。 紫微大帝优雅的收回右脚,轻叱道:“哪来的苍蝇。” 终于清净了。两名仙婢轻拍胸口,舒了一口气。旋即向紫微大帝躬身行礼,“恭迎主上历劫回宫。” “免了免了。”紫微大帝随意的摆摆手,往莲池走去。 “咦?我家小莲花这是怎么了?”紫微大帝眉头一挑,看着有些蔫蔫的白莲,以及莲池上漂浮的几片花瓣,眼中蕴着风暴。 两名仙婢这才注意到那被扯落的花瓣,惊得膝下一软,便跪了下去,大气不敢喘一下的低伏在那里。 这株白莲可不是普通的白莲。 那是紫微大帝的心尖子! 这株白莲由天地间最初最精纯的一抹灵气孕育而成,诞生于太古洪荒,存在远比诸神还要久远,但却迟迟没有化形,修成正果。诸神对此也是猜测颇多,众说纷纭,只不知何为正解。 为了让白莲开花化形,紫微大帝可谓是煞费苦心。自从将这白莲自洪荒极地带来天界,便一直孕养在这莲池中。为了让莲池充满灵气,紫微大帝将他师尊玉皇大帝的瑶池池水洗劫了个干净,气得玉帝吹胡子瞪眼也没舍得拿他如何;紫微大帝又去西天佛门,用大千世界宝珠与佛祖如来换来了菩提树的三滴树汁,并将其融入莲池之中;莲池池底铺陈的墨玉和火焰晶石更是紫微大帝从魔界和妖界打劫来的至宝,各个都是上仙眼红的修炼极品。为了保持灵气的纯净,不然污秽,利于白莲生长,更是将莲池列为紫微宫禁地,除了专门负责照顾白莲的仙婢,其余人等严禁进入莲池。天界盛传这株白莲尽得紫微大帝的爱护,是他的宿世灵根。 随着天界人口的增加,传言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儿。等传到紫微大帝耳中时,已变成了—莲池乃是紫微大帝藏娇之处。引来了兄长长生大帝和青华大帝的取笑,天皇大帝和后土女神也是每逢见面便以此打趣一番。就连师尊玉皇大帝都为此召来紫微大帝八卦了一下—徒儿啊,你给为师交个底,你这到底是养孩子啊?还是养媳妇啊?什么什么?白莲是你的宿世灵根?!怎么可能,哈哈哈哈……笑死为师了……为师看着你出生,看着你长大,看着你成仙……就你那笨鸟先飞的资质,你会是白莲的灵根转世?!真是笑死为师了!哈哈哈哈……玉帝眼中那快溢出的揶揄之色,惹得紫微大帝直哼哼。 话说紫微大帝身为玉皇大帝的关门弟子,长生大帝与青华大帝的幼弟,天皇大帝与后土女神的小师弟,身份尊贵,性情跳脱,不拘小节。未成仙身时,便不耐修仙清苦,同门师兄姐闭门苦修时,他便常常偷溜去凡人集市之中玩耍,然后每次都被师尊揪着耳朵回去面壁思过。罚站、抄书、挨饿、面壁……再怎么处罚也没能改了紫微大帝的性格,最后师尊只能诱之以利—只要你成了仙,修成正果,再没人管你去玩耍。最后紫微大帝就被诳了,成仙之后才发现,天界人烟稀少,令他更觉孤单。天界诸神之中,能与之相交者寥寥,大多因其身份,或唯唯诺诺,或谄媚奉承。以至于紫微大帝频频下界,诸神眼中的历劫于他来说竟成了玩乐。历劫的次数多了,紫微大帝的仙力竟成了五御之首。玉帝不禁捻须叹道:败也玩乐,成也玩乐。 紫微大帝如同对待自己孩子一般爱护照拂着白莲,每日总是要抽出时间来陪伴白莲,跟它说话。每次历劫回宫,更是将历劫中发生的种种,细细说与白莲听,教它一些人情世故。白莲仿佛能听懂一般,每每摇头晃脑一番,以做应和,使得紫微大帝心中暖暖。 万年来的细心呵护,小心照顾,眼看着自己的宝贝小莲花即将盛开化形,却无端遭劫凋零,紫微大帝恨不得揪出罪魁祸首,毁其仙身,灭其灵根,打入六道。 “婢子来时,那神瑛侍者正在莲池边,呃……摸……”仙婢的声音越来越低,低伏的躯体不住的颤抖,“婢子万死…………” “今日紫微宫守卫,全数封住灵根,打入六道。”冷冷的声音,全然不似往日的温和,“至于你二人……” 紫微大帝一顿,他能感觉到白莲在微微摇摆,似在替两名仙婢求情,毕竟万年以来,除了紫微大帝,便是这二人在一直陪伴着它。轻抚莲身,紫微大帝轻叹一声,莲瓣一落,这次是不能化形了,下个机会还要等多久呢…… “你二人暂且记下,以观后效。” 说完,紫微大帝带着白莲拂袖而去,他要找师尊问问,是否还有别的什么方法可助小莲花化形的。 “谢主上,婢子必不会再让今日之事发生。”两名仙婢齐叩首。 警幻仙子! 神瑛侍者! 两名仙婢的心中都狠狠记下了警幻仙子和神瑛侍者。 太虚幻境中 神瑛侍者一边给一株绛珠草浇水,一边揉着隐隐发疼的屁股,嘀嘀咕咕道:“紫微宫的姐姐们可真是又温柔又漂亮,还有那株白莲,真是香啊……” 指尖似乎还有那株白莲的香味,神瑛意犹未尽的想着,那白莲的花瓣软软滑滑的,真想再摸摸。神瑛下意识的忘记他扯下了白莲的花瓣。 “找机会再去一趟紫微宫,姐姐们肯定会想我的……” “神瑛”警幻仙子唤道。 神瑛抬头看见翩翩走来的警幻仙子,忙忙站直施了一礼,“仙子姐姐唤我何事?” 警幻仙子看着神瑛有些出神。神瑛本是她手中时常把玩的一块玉石,只因日日夜夜吸收这太虚幻境的灵气,而有了一丝灵智,经自己的点化,化形成人。警幻仙子心下将神瑛看作是自己的徒弟,想助他早日位列仙班,名正言顺的留在太虚幻境,长长久久的陪伴自己。 “仙子姐姐?”见警幻仙子有些出神,神瑛侍者低声唤道,“仙子姐姐?” “你刚在做什么?”回神过来的警幻仙子问道。 “仙子姐姐,神瑛刚给那株绛珠草浇水呢。”神瑛扶着警幻仙子的手肘,边走边说道。“唉,可怜了那株白莲,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它浇水?若是渴着了它,可这么好啊?” “什么白莲??”警幻仙子轻蹙秀眉,心中有丝不安。“你去了紫微宫?” “是啊,紫微宫的姐姐们……”神瑛又想起了在紫微宫中遇到的仙子姐姐们。 “你!”警幻仙子轻抚眉头,有些头疼道,“不是告诉过你这天界,哪些地方可以去,哪些地方不可以去的吗?你不但去了紫微宫,还去了紫微宫禁地……” 一听见紫微宫,神瑛立刻又想起来那株白莲。 “仙子姐姐是没见到那株白莲,轻白香滑……”神瑛滔滔不绝的说着。 警幻仙子太阳穴开始突突的跳了起来。白莲?还轻白香滑?这就是说,这倒霉催的孩子不仅去了紫微宫禁地,看到了白莲,还去摸了白莲??警幻仙子觉得自己的手有些痒痒。 “啊,对了。”神瑛有些愧疚的说道,“可惜两个仙子姐姐突然出声,吓了我一跳,害我扯下了几个莲花瓣,真是罪过啊--!!” 警幻仙子终于没有忍住,一巴掌把人给扇飞出去了,这倒霉催的孩子。还是赶紧安排他下界历劫去吧。 第二章 紫微大帝为着白莲化形之事来找玉帝,却见佛门、魔界和妖界的使者正陆续离开凌霄宫。 “参见帝君。”刚刚尾随这些使者从凌霄宫出来的二十八宿之斗宿,看到迎面过来的紫微大帝,躬身行礼道。 “佛、魔、妖一起来人见老头儿干吗?”紫微大帝摩挲着下巴,疑惑道。莫不是三界出了什么大事? 老、老头儿?!斗宿差点儿一个踉跄摔下去。满天界也就眼前这位可以跟老头,啊不,是天帝大人这么没大没小的。斗宿腹诽着,却不敢怠慢眼前这主儿。 “听说事关历劫化形,具体的属下并不清楚。” “行了,本君自己问问去。”说着,紫微大帝挥挥手,飘飘然的走了。 斗宿擦了擦额头,总觉得原本就有些胡闹的紫微大帝,这次历劫回来之后越发的不着调了。 凌霄宫里,玉帝正在低喃着什么。 “师尊。” 玉帝闻声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紫微啊,为师正好有事找你呢。” “可是与刚刚佛魔妖的来使有关?”紫微大帝一边问着,一边在玉帝的示意下坐了下来,手指下意识的轻抚着白莲的花瓣。 “呵呵,”玉帝的深情似乎很愉悦,仿佛有什么事情豁然开朗。“与你手中的白莲有关。” “小莲花?”顺着玉帝的手指,紫微大帝有些发愣的看向自己手中的白莲,心思急转。 “这白莲,可是大有来历啊。”玉帝真的是非常非常的愉悦啊。小徒弟虽然有些不着调,但是眼光确实极好的。这不,下界随便走了一趟,居然带回了一株太古灵物。这白莲只要一化形,便可立地成仙,一身仙力堪比已经消失的上古神族。 太古四莲,被收入佛门的金莲是最早化形,其次是魔妖两界的墨莲和红莲。而白莲,却是千万年来迟迟无法化形,究其原因,在于混沌最初时的精纯灵气大部分被金莲吸收了去,余下的灵气由墨莲和金莲分别吸收,而白莲因为最初诞生时,就体型娇小,完全无法与金莲、墨莲和红莲争夺灵气。后来,白莲虽然被紫微大帝带回了天界,以天界灵气养之,然而天界的灵气就是再浓郁也比不上混沌时的灵气精纯。 只是,有得必有失。金莲、墨莲和红莲虽然早早化形,但却无法修成正果,立成仙身。原因在于早先夺取灵气,造下因果。若不了结这因果,它们永不能成仙。白莲的化形劫,得益于这因果,将变得如有神助。 上面,玉皇大帝侃侃而谈,面色时而得意,时而纠结。 下面,紫微大帝则是早已神游天外。 自家小莲花可真是个有造化的。 这佛门金莲,魔尊墨莲,妖皇红莲,虽然化形早,却也就此止步。要想成仙,必要经历九九化形大劫。 小莲花却是因祸得福,化形成仙,经此一劫即可。且这都不算是劫,这根本就是一场天大的机缘。小莲花一旦化形,立地成仙。 呵呵,好!真是十分的好。 紫微大帝轻抚着莲花,眼中溢满温柔的笑意,一丝情愫渐生,缭绕于心间。 “咳咳……”玉帝终于意犹未尽的结束自己的长篇感慨,颇有架势的捻须说道,“只是,此次事关洪荒古莲渡劫,它们四个皆为上古圣物,影响巨大。为保万无一失,需选取一个特殊位面。” “这个好办。”紫微大帝完全不认为这是一个问题,大千世界,千万位面,找一个不影响人间界正常运转的位面,不难。“徒儿会处理好这件事。” “嗯,也好。”玉帝对于紫微大帝的办事能力,还是很放心的。尤其此次事关紫微大帝的心尖子。“你每次历劫跟玩儿似的,去的位面也多。这件事就由你来操办吧。安排好之后,通知一下佛魔妖界的使者。” “知道了。” 紫微大帝离去的背影带着遮都遮不住的洋洋得意。 太虚幻境内,警幻仙子不无担心的对神瑛侍者说道:“这次有个大好的机会,你可趁机渡劫,来日也可位列仙班,常伴姐姐左右。” 一听要离开太虚幻境,神瑛侍者不干了。“仙子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要撵了我去?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看着眼前拉着自己袖子摇来摇去,泣不成声的神瑛侍者,警幻仙子越发头疼了。难道因为是颗石头化形的,所以这脑子总缺根弦儿的吗?手又开始痒了…… “你别闹,这是每个仙人必要经历的劫数。”警幻仙子耐着性子,解释道。“你也不会自己单独下去,姐姐安排了这太虚境内的待渡劫的仙子与你一起,包括那株绛珠草,它即将化形,正好伴你一起,也好了结了你们之间的因果。” “那姐姐你呢?没有姐姐相伴,我就跟那孤魂野鬼似的……&%$#%&*……” 警幻仙子的太阳穴突突突突的直跳,心下默念清心咒……真想真想拍飞他啊………… “这警幻仙子对她辖下的仙子还是不错的,”转仙台上,两名负责安排仙人下界历劫的守将正在八卦道,“不知怎么的,打听到这次洪荒古莲要下界历劫,便也想跟着沾沾光。” “嘿嘿……说到警幻仙子,什么都好,就是座下的一个小小侍者,实在不着调啊。这次还让一株欠了他因果的绛珠草跟着下界,想借着这因果成功渡劫。” “啊,可是那个到处跟人称兄道弟,姐姐妹妹的神瑛侍者?” “据说这个侍者的真身,是块石头?” “这年头,什么都能修仙啊……” 两人说着,完全没有发现身后正站着面色难看的紫微大帝。 那破石头想借小莲花的福德渡劫? 还要踩着别人上位? 紫微大帝周身的温度在直线下降。 做梦!! 做他的春秋大梦!!!! 破石头想渡劫成仙,先还了小莲花的因果!!!!! 二月二,花朝节。 扬州盐政林府。 “哇……”随着婴儿的哭声,一阵浓郁的香气在林府弥漫开来。 “恭喜林老爷,是个千金。”产婆手里捧着一个用大红锦缎做的襁褓,一张粉雪白嫩的小脸露了出来。 “好,好,好,”林如海看着那雨雪可爱的小脸,喜不自胜道“阖府上下多付两个月的月钱。” “爹爹,我也要看妹妹。”林家小少爷林翰,正在他爹腿边转圈圈,“要看妹妹,要看妹妹。” “呵呵,翰儿看看,这是你妹妹。”林如海小心翼翼的俯身,以便小儿子能看到襁褓中的婴儿。 “妹妹好漂亮啊……”一声赞叹,逗乐了众人。 林妹妹啊,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林妹妹。林家少爷激动了,小拳头一攥,誓死保卫林妹妹。 同一时间,紫禁城翊坤宫。 “九阿哥醒了,九阿哥醒了。娘娘,九阿哥醒了。”宫女失态的喊道。 为了照顾落水昏迷的儿子而一宿未睡的宜妃,终于如释重负的念了一声佛。旋即,赶忙走到儿子的床旁。 “小九儿啊,九儿啊。”宜妃搂过小儿子呜咽道,“这可是吓死额娘了啊……” 尚未完全清醒过来的九阿哥,有些茫然的在宜妃怀里怔了怔,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爷这是重生了?还是重生了?还是重生了? 第三章 康熙二十七年的花朝节,扬州城里发生了两件事。 一件事情是扬州的盐政老爷在这日喜得一女。此女诞生时,伴随着一阵浓而不妖的香气。不过此事虽然奇特,却在另一件事情的衬托下,显得十分微不足道。----扬州城中,所有已开及待开的鲜花全部在一瞬间收起了花苞,且枝叶全部朝着一个方向微微倾斜,仿佛朝拜一般。那个方向就是扬州城郊的普济寺。 普济寺中有一个莲池,里面种满了莲花。每年六月,“接天莲叶无穷碧”的盛况,为扬州一景。只是今年,莲池中的一株白莲却在花朝节这日奇特的突然盛开。更加匪夷所思的是,寺中僧人并不记得这莲池中种有白莲,往年的莲花也俱是一色的粉红色莲花。对于这突然冒出来的白莲,一众僧人惶惶请示主持。普济寺住持双手合十,呼了一声佛号,“佛祖座下是莲花宝座,莲花乃是我佛门圣花。佛曰‘花开见佛性’。这白莲既然诞生于本寺,想来必是佛祖赐予本寺的庇佑照拂。此花是佛祖欲以慈悲之心普度众生的化身。寺中诸人不得怠慢了去。” 不一日后,扬州城沸腾了。 “听说了吗?普济寺里的一朵白莲,竟然在这二月开了。”路人甲神神秘秘的说道。 路人乙很是不屑的回道:“你才知道吗?我娘的好友的女儿的乳娘家的小子在知府大人家里帮工,他可是听知府大人家的四姨太的贴身丫头的哥哥说的。听寺里的大师们说,那白莲是佛祖的化身……&*%¥##” “真的么?”路人甲眼冒星星,一脸崇拜的看着路人乙,“佛祖的化身,那我一定要带我娘也去瞻仰一下,沾沾佛气……” 每天,扬州城都有大大小小的马车齐齐赶往普济寺。 难得出门的大姑娘小娘子,在家中长辈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前往观莲,以沾佛气,好保佑家人身体康泰。 普济寺的大和尚小师傅们在住持大师的带领下,焕然一新的接待着各位施主。白莲乃佛门至宝,知道佛祖座下的莲花宝座吗?这个就是了。众位大师众口一词的对各位施主解释道。这是我佛为了怜悯众生、普度众生而降下的佛祖化身。这白莲身带佛光,具有佛性的,凡事沾了我佛的佛光,便可强身健体,祛病消灾……&*%¥#…… 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普济寺众僧的嘴唇变得越发水亮轻薄,而普渡寺收到的香油钱却越来越丰厚,资产直逼京城相国寺。住持大师面色严肃的看着账本,心里乐开了花。 “这莲花果然是我佛的化身,护佑本寺。善哉善哉。” “我佛慈悲。”众僧俱都口呼佛号,施了一礼。 “住持,”专司与扬州城官员家眷打交道的慧闻上前一礼,说道。“慧闻听闻一则扬州城里的趣事,或与本寺的白莲有关。” “何事啊?”心情很好的住持大师恋恋不舍的将账本合上。 “听闻花朝节那天,江南盐政林大人喜得千金。此女诞生之时暗合本寺白莲开花之际,且隐有暗香浮动,香若莲花般清雅。” 江南盐政?林家? 住持大师闭目沉思,手中佛珠缓缓转动。 江南盐政非皇帝心腹不得。 林家五代列侯,满洲老姓钮祜禄氏。其祖上虽不是名将额亦都一脉,却也是助太祖入关,有从龙之功的。林家自入关以后便改走文臣路子,如今也算是累世书香。林海之父因救驾身亡,被康熙帝加封为忠义侯。而后林海高中探花,得康熙帝的称赞和栽培,慢慢因为心腹。 能与林家交好,就算没什么好处,却也绝不会有什么坏处。 住持大师慢慢转着念珠,心思百转。 “林家女,怕是与我佛有天大的缘分。所谓种善因,得善果。今朝林家得此女是果,前世林家累世积善为因。因果循环,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 林府内宅 刚出月子的林家当家主母贾敏,正抱着小女儿爱不释手。 “嬷嬷看,玉儿在冲我笑呢。” “玉姐儿看着可比太太您小时候还要俊呢。”说话的是福嬷嬷,贾敏的奶嬷嬷之一。 “太太您现在是儿女双全,以后必是有更大的福气呢。”同为贾敏奶嬷嬷的李嬷嬷也是笑赞着。 “谁说不是呢。玉姐儿满月那天,普济寺慧闻大师送来了紫玉莲花,那可是住持大师亲自做法开光的。只是,现在外面都在传,说玉姐儿是佛祖座下莲花转世,深得佛祖庇佑,是有大福气的……” “嬷嬷!”原本笑意吟吟的贾敏忽的正了脸色,蹙着眉急问道。“这些话是什么传出来的?何时传出来的?” 见着贾敏脸色不对,李嬷嬷奉了一杯香茗给贾敏,这才接着说道:“这些个话,最早是普济寺的僧人在说。后来,想是被寺里的香客听到,这便传了出来。外院的一个小子今天出门给他老子娘抓药的时候听说了,急忙回府告诉了管事的,管事的回了林清。林清家的忙知会了我们老姐妹,说是要老爷太太赶紧拿个主意。晚了,怕是会难以收场。” 林家的这些老仆陪着主子久在官场应酬,自家主子是什么心思,身为主子心腹还是知道一二的。 “那个小子倒是个机灵的,先赏他两百大钱。”贾敏一边拍着怀中襁褓,轻哄女儿,一边细细思量着。 “李嬷嬷,你去告诉林清家的。就说是我说的,让林清看着些那个小子,若是个得用的,就好好调教调教。赶明儿送到松涛苑去,翰哥儿也渐渐大了,很是需要个小厮跑跑腿什么的。” “呵呵,这可是那小子的造化了。”李嬷嬷笑着应道。 “那太太的意思是?”福嬷嬷问着。林家清贵,林如海身为康熙帝的心腹,注定了他要做孤臣。若被皇家知道了这些传言,玉儿怕是逃不了进宫或是出家这两条路了。 “这事儿,还要老爷来拿个主意。着人去看看老爷回府了没。若是回了,便跟老爷说我有要事相商。若是还没回,便让林清找个小子去衙门那儿候着。见着老爷后,请老爷速回。” “是,太太。”贾敏身边的大丫鬟竹染福身一诺,转身出去传话了。 屋里的丫鬟们在贾敏的示意下,被大丫鬟梅香领着退出了主屋,只留下了两位嬷嬷。 贾敏凤眸一眯,心下想着这事最好只是那些大和尚自己的无心之言,否则,她贾敏也没有什么是不敢做的。翰哥儿和玉姐儿是自己在这世上最重要的宝贝,女人为母则刚,没有人可以伤害到自己的宝贝。 贾敏眉尖一挑,额际一朵绽开的红莲隐隐显露,一闪而过,浑身上下竟透着一股妖魅。一身的气势将侯立在一旁的两位嬷嬷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第四章 “老爷可是回来了,太太身边的竹染传话来说,太太有急事找您呢。”大门口那儿,大管家林清正亲自候着林如海。今日听说的事情着实让大管家心里打鼓,这扬州城里盛传大姐儿是佛祖座下圣莲转世,佛缘深厚。老爷和太太打算给大姐儿办百日宴,自己正忙着准备,很是忽略了外面的消息,真是失职。这传言也是越传越邪乎,照这样下去,大姐儿怕是只能入了空门,应了“佛缘深厚”的说法了。 “急事?”林如海顿了一下,本是打算去松涛苑的脚步拐了个弯儿,迈向了主院。“可知是何事?” “关于大姐儿的传言。”林清在林如海后面跟着,细细说着今日听说的传言,“原本是因为大姐儿出生时辰与普济寺的一株白莲绽放之时相合,普济寺的住持说了一句,大姐儿或与佛祖有缘的话。后来这话被去寺里上香的香客听说了,便给传了出来。” “这事我前几日就听说了,不必惊慌。”林如海听着是因为这事儿,本有些急切的步子慢慢就缓了下来。“上次给皇上去折子的时候,已经把这事儿奏给皇上了,权当是个笑话好了。” “只是,今日这传言又多了一则。说大姐儿是佛座金莲转世,入世渡劫,佛缘深厚……”林清继续说着他最新打听到的消息,“消息是从金陵传出来的。” 最后一句话,林清说的声音并不大。 金陵?! 林如海停了下来,原本温和的笑脸不见了,双手在袖子下攥紧。 “可打听到是金陵何人传出来的?” “皇商薛家,长房的大小姐。”林清自听到这传言,就觉得可疑。这话明着是说大姐儿有福,可往深里想,这可是逼着大姐儿落发当姑子去。皇家不会允许如此有福的大姐儿嫁入寻常家,便是宗亲也不行。而今上早已过了而立之年,要将大姐儿收入**,那也是不现实的。 薛家吗?贾王史薛,四大家族?!嗤…… 林如海很是不屑的轻嗤了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诛之。何况,今上已经对这自封的四大家族相当不满了。只是,这传言的背后真的没有别人的影子吗?真的只是个小姑娘的自以为是的无心之言吗? “去查查这个薛家。”林如海淡淡的吩咐道。 这时,林如海已经到了内院门口,林清也只能跟到这里。 “特别是查查,这薛家长房跟金陵的甄家有没有什么来往?” “是。”林清应声下去,这事儿可得赶紧着。大姐儿可是老爷和太太盼了五年才盼来的,长得玉雪可爱,又爱笑,很是着人疼爱。自家婆娘每天做完差事回家,都要对自己念叨几回,林清听得多了,自是对大姐儿上心。 ******************* “老爷。”见着林如海,福嬷嬷和李嬷嬷福身一礼。 “老爷可是回来了。”贾敏起身迎了上去,眉眼间透着一抹忧虑,看样子正为着外面关于玉儿的传言忧心。 林如海扶着贾敏的手肘,没让她行礼。 “夫妻间,何须这些个礼。” 说着,便牵着贾敏的手坐到桌边。“玉儿呢?” 李嬷嬷闻声,便将手中的襁褓小心的递给了林如海。 “玉儿长得是越发的好了,不愧是你我二人的孩子啊。”林如海一边逗着女儿,一边跟贾敏谈笑着。 “别逗得太厉害,刚喝了奶的,小心待会儿吐奶了就好看了。”贾敏护犊子的拦着,不让林如海去捏女儿小脸的。这女孩儿的脸最是娇嫩,哪经得起粗手这么捏弄。 “老爷还笑得出来,我可是急死了。”贾敏说着,接过大丫鬟递过来的茶水,亲自奉给林如海。“关于外面的那些个不着调的传言,老爷倒是拿个主意。玉姐儿是我求了五年方得的宝贝,我也不求她飞上枝头大富大贵,只要她这一生平安康泰,开心就好。老爷说呢?” 贾敏这么一说,便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林家,虽然改了汉姓,但毕竟还是满人。钮祜禄氏,也是满洲著姓,家中女孩儿是必要参加选秀的。只是这选秀也是有些可操作性的,关键就看林如海是个什么心思。按照贾敏的心思,是想着最好能免选或是在复选时撂牌子。到时候自己给女儿挑个家世简单,不需要多富贵,但要对女儿好的大好青年,反正自己会给女儿准备够她吃用一生的嫁妆。当然,要离家近的,自己也好看护着,省得嫁的远了,自己牵肠挂肚的。 看着贾敏那双流转着魅人光彩的眸子,林如海心下一乐,自己的这个妻子这些年来是越发的吸引人了,幸好是被自己捷足先登,藏入了后宅,不然以她现在这个样子,怕是要引来狂蜂浪蝶无数啊。 “我能有什么心思呢。”林如海清了清喉咙,在贾敏越发逼人的瞪视下,慢条斯理的说着。将襁褓小心的交回给李嬷嬷,挥手让她们下去。而后,牵着贾敏来到内室。 “放心就是,玉儿不仅是你的宝贝,也是我的掌上明珠。我必会护着她,不叫她没了下场。”说着,捏了捏贾敏的小手,引得贾敏面色一红,娇嗔的赏了一个白眼。大白天的,忒不正经了。 林如海呵呵一笑,继续说道:“早半个月前,我就在密折上跟皇上禀明了这件事。原想着,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只是今日又有了新的传言,是从金陵传出来的,为夫需先查明这次的传言是否有背后之人指使。” 贾敏本就聪慧,一听便想到了金陵的土皇帝,甄氏。 “不过,夫人可以先让这传言拐个弯。”林如海笑着在贾敏耳边低诉着,“话是皇商薛家的长房大小姐传出来的。” 贾敏凤眸眯了眯,薛家的那个丫头? 贾敏在江南贵妇圈里可是很得人心的,不仅是因为林如海的官职,她自己的长袖善舞和擅于揣摩人心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而夫人圈子里,什么消息打听不到。 金陵薛家长房,不就是她那个好二嫂子的妹子结亲的人家。王家女教养出来的,能有什么好!哼!贾敏开始迁怒了。 想当年,她那个好二嫂刚过门,就仗着她是王家女急着揽权。不仅要管内院,还要掌库房。管着二哥房里的人事,还想插手小姑子的亲事,连大哥没有纳妾没有房里人的事情都要拿来说嘴。她王家的家教可真是好,好得很呢!因着母亲偏疼二哥,便拾掇着二哥去跟大哥挣爵位。也不想想,二哥虽然也是嫡子,却是次子,虽得母亲疼爱,但是袭爵的只能是身为嫡长子的大哥,内院自是由大嫂张氏掌权。她个刚进门的新妇没事儿蹦跶个什么劲儿,对她这个小姑子也是动不动就张口“规矩”,闭口“规矩”的,好像自己多识礼似得。不就是因为自己跟大哥亲近,碍了她的眼吗?若非当年父亲直接出手镇压,上折子要求大哥袭爵,她这个好二嫂非闹翻了天去。真是的,与二哥适龄的待嫁女那么多,父亲和母亲怎么就订下来这个王家女呢,忒闹心了。 贾敏觉得自己胸口有一股子气堵在那里。上,上不得,下,又下不去,端的是难受得慌。哼哼!只要一想起那个王家女、好二嫂,她非得狠压着才能不失控。她生翰哥儿的时候,二嫂子也得了个小儿子,说是落草时嘴里含了块玉,居然为这来信跟她显掰。一个小小的婴儿,嘴里还有个玉,怎么没噎死他! 林如海去书房处理传言的事情,而贾敏就在内室里气得直哼哼,咬牙切齿的来回踱着步子。 非得给那个乱传话的小丫头片子一点颜色看看!!! 第五章 林府书房里,刚下了学的林翰,正等着他家老爹每日例行的检查。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原本瘫在椅子上的林翰,立刻整了整衣衫,站了起来。 “父亲。” “来了。”林如海对于这个早慧的儿子,还是很疼爱的。三岁时亲自给他开了蒙,手把手教他写字,三字经千字文弟子规更是一句一句解释给他听。五岁开始,请了江南名士来专门给他讲学。只是这些名士,虽然满腹才学,却难免有些恃才傲物。如此性情是不适合官场的,所以人情世故方面都是林如海,通过每日的公文处理来亲传身教。 这个儿子还是很让林如海满意的。于学问,聪敏、好学、过目不忘,很有自己的观点;于人情世故上更是一点就通,不计较那些个蝇头小利,自小便懂得取舍,其性情甚是符合官场。林如海曾跟贾敏私下叹道:此生有此子,夫复何求? 只是,这个儿子不似同龄孩子那般爱玩乐,除了每月会跟着林清出去街上转转,整日里只是看书,颇有些拼命的架势。自从玉儿出生了之后,这个儿子的每日行程中便多了一项,看妹妹。 林如海翻着林翰今日的作业,又考校了今日讲学的内容,看着儿子回答的头头是道,心下甚是安慰。 “还行。”林如海面色平淡的说着,只是眼中尽是满意之色。 “是儿子应做的。”林翰自是看出了自家老爹还是比较满意自己的,心下虽然有些小小的得意,面上却是不显。 看着儿子不骄不躁的神色,林如海心里又是一赞。 父子俩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二管家林波递了最新的邸报进来。同时,还有一封来自京城贾府的书信。 “这信直接交给夫人就好。” “是。”林波应声退下。 林如海将儿子召到身边,这才打开邸报。 “竟是加急邸报?可是出了什么事?”林翰瞄了一眼邸报的封面,问道。 林如海早已一目十行的先大致浏览了下邸报,他一拿到邸报便发现这是加急的,心下一突。看完才发现,竟是皇上要南巡,而且早十天前就出发了。也就是说,跟自己前次的奏折是前后脚的时间。 “皇上带着太子和九阿哥南巡了,不日就要到扬州了。” “啊?”林翰十分不雅的张着嘴,自己拿过邸报看了起来。 原来,一个月前九阿哥在御花园的荷花池那里不幸落水,虽然被路过的太子爷及时救了上来,但仍是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只是,这九阿哥醒来之日,竟与自己妹妹出生之日在同一天,这也太巧了吧?更巧的是,那天也是普济寺那株白莲开花之日。日前皇上收到林如海每月例行奏折,也发现了这其中的巧合,所以便带着太子和九阿哥匆匆出发了。 林翰看着手里的邸报,心下直犯嘀咕。话说,这康熙爷一生南巡七次,最早的五次都没有带着九阿哥。据说这位爷不怎么待见这个儿子。可是手里的邸报上说这次的南巡居然只带了太子和九阿哥?!而且,历史中这位以暴虐出名的太子爷会去救九阿哥?!林翰头晕了。这两位不会是穿来的吧?还是八爷重生成了其中一位了??不会吧???林翰有点懵。心中的小人在指天呐喊,这是个什么样的清穿啊?这是哪个外八路写手写的红楼剧本啊?? “翰儿,待会儿你自己去你母亲那里吧。就说为父要安排接驾的事情,这几天不回内院用晚膳了。”林如海一边吩咐儿子,一边着人准备外出的衣裳。 “儿子知道了。” ********************** 父子俩分开后,林翰便去贾敏那里。 还未进屋,便见着有丫鬟捧着满是碎瓷片的托盘从屋里出来。 这是怎么了?林翰心下纳闷,却也脚步没停。 “大爷来了。”门口候着的小丫鬟对着林翰福了一下。 林翰进屋才发现,贾敏的神色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有些阴郁。手边是几张信纸,怕是贾府的书信。福嬷嬷和李嬷嬷像是正在劝着,只是没见着平日里都在正房里的妹妹。 “给娘亲请安。”说着,林翰对着贾敏一揖。 贾敏强压下怒气,伸手揽过儿子。 “我的儿,可饿了?今儿小厨房做了杏仁酥,你先用点垫垫肚子可好?” 大丫鬟竹染很有眼色的端来杏仁酥,放在了林翰的手边。 “娘亲快别忙了,儿子还不饿。儿子刚从爹爹那儿来,爹爹接了朝廷的急报,现下又回衙门去了。爹爹说了,最近几天都不太可能回来跟娘亲一起用晚膳了,让您自己吃着,别为了等他饿坏了自己的身子呢。” “哦?”贾敏偏首看了儿子一眼,这刚过完新年的,又出了什么事情吗?心下想着,便问道“翰哥儿可知是什么事?” 林翰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拿了一块杏仁酥。 小鬼灵精。贾敏暗笑着轻啐了一声,转头吩咐道: “李嬷嬷,去看着些玉儿,别睡得多了,晚上又要闹。福嬷嬷,你带着梅香去库房看看,取些个补身子的药材,封好后跟我的回信一起交给大管家,安排人给京里边送去。竹染,在屋外边候着。” 众人领命鱼贯而出,竹染拿着绣花绷子坐在门外的抄手游廊那里绣着花,顺便也防着有人偷听。 “妹妹今日可好?怎么没在母亲屋里?”林翰没有马上回答贾敏刚刚的问题,先问了自己妹妹,每天都要见见的,这一天没见,心里念的慌。贾敏为防女儿亲近乳母而与自己生疏,平日里都是喂完奶就抱到自己屋里的,今日怎么没在呢? “你妹妹昨儿晚上可能没睡好,这会儿有些个犯困,刚让奶嬷嬷抱下去哄着睡会儿。”贾敏一边摩挲着儿子的脑袋,一边说着。“说吧,这会子屋里没人了。” 林翰垫脚凑到贾敏的耳边,“皇上南巡了。” “就为这事儿?”贾敏斜睇了儿子一眼,“年前就有消息说皇上要南巡了。多大的事儿啊,值当着叫为娘的把屋里伺候的人全遣出去?” 说着,伸出芊芊一指戳了戳儿子的脑袋。 “快点老实交代,跟为娘的还在这儿藏着掖着的,我看你是皮痒了吧?” “哎哎哎哎哎,娘亲啊,仔细手疼。嘿嘿……”林翰揉了揉被戳得有些疼的脑门,嘿嘿一乐,“儿子这不是还没说完吗?” 引得贾敏又要作势戳他。 “皇上带着太子和九阿哥,提前出京了。”林翰赶紧说了,就怕他娘亲的无影指往自己脑门上招呼。 “很可能是微服出京。” “你爹说的?”很可能,林如海一直以来在家处理公事时,都会带着儿子一起,手把手的教他一些官场的事情。 林翰笑笑,什么也没有。其实,看完那封奏折,他就有这种感觉了,很可能皇上一行人是在这份加急邸报发出来之前就微服出发了。为的就是爹爹奏折中的那些个巧合。唉!真是要命。他可不想自己妹妹入了皇家的眼,太没安全感了。康熙大帝啊,九龙夺嫡啊,太惨烈了也。自家是今上的心腹,要是卷进夺嫡之争,那就不是一条命的事情了…… 屋子里很静。 贾敏也没再问什么,就这么倚在桌边,托腮看着眼前这个小人。未满六岁的一个小小的孩子,就那么静静的坐在那里,手里拈着块杏仁酥不吃,只是那么拈着看着,仿佛能看出一朵花来。本该满是稚气的双眼,此时却微眯着,时有精光闪过。眉头时而轻挑,时而微蹙。自己是怎么生出这么个妖孽的孩子的?真是,让人欢喜到心坎里。贾敏觉得这根本就不是早慧就能解释的,只是这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就算是妖孽,她也会疼入心坎。唉!一个一个的,都这么古灵精怪。贾敏又想到了小女儿,玉儿怕是真有些来历。 贾敏想着生产时,早已有血崩迹象。是她自己,严命身边的人,包括产婆不准声张。她脑中有个强烈的念头,不能让腹中的孩子失去出世的机会。玉儿是她挣命生下的。奇迹的是,生下玉儿之后,原本汹涌的血潮渐渐缓了下来。除了自己和福嬷嬷李嬷嬷之外,没有人知道玉儿出生之时双眼已开,眼中水光流转,只是随即又闭上,直到满月后方又睁开。 “刚刚可是有人惹娘亲生气了?”林翰自沉思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家娘亲也在走神。虽然是眼睛在看着自己,但是嘴角那抹异常温柔的笑却像极了看着妹妹时的笑容。肯定是在想妹妹了…… “嗯?”被拉回神的贾敏拿绢子细细擦了擦儿子的手,“好好的杏仁酥就被你这么糟蹋了。” “可是,外祖家的事情?”林翰锲而不舍的追问道。 “嗯。”贾敏的声音听着有些个闷闷的,心里那原本压下去的怒气再度上扬。 “你二舅舅家的事。”贾敏说的有些个咬牙切齿。那个王家女,真不知道父亲当初到底看上她哪点儿,整个儿一个搅家精! “二舅舅家出了什么事情吗?”林翰说着,捧来一杯茶给贾敏,喜得贾敏又是一顿揉搓,揉的林翰小脸又是一红。 “你二舅舅家的珠表哥去了。” “哎?!这是怎么了?年前不是还好好的吗?不是说珠表嫂有了身孕吗?”林翰心里默默盘算着,红楼还没有完全扭曲,贾珠死了,怕是离贾元春进宫也不远了吧。 “说是因为读书过劳……”还不是那个好二嫂处处要压自己一头,连儿子的资质也要拿来攀比。自己不过是在给老太太的信中提了句,翰哥儿聪颖,记性好,开蒙早。二嫂子知道后就开始天天念叨着要贾珠上进,不能输给了翰哥儿。老太太来信时就说,二嫂子逼珠哥儿逼得太紧,人还不能劝。谁劝跟谁急。老太太急啊,可也没办法,那毕竟是孙子,不是儿子。况且二哥贾政也没反对,老太太就更不能说什么,只能写信给自己叨叨。这下好了,直接把自己儿子给逼死了,却还往玉儿身上泼脏水。什么叫玉儿的出生抢了他儿子的福泽?!还说什么恐会影响了这天下所有人的福气?!幸好大哥大嫂及时叫人封口,要不然这话传出来,不是要逼死玉儿吗? 林翰在贾敏怀里,能感觉到自家娘亲胸口起伏得厉害,怕是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吧?不然,娘亲怎会如此生气。“娘亲,爹爹不在,儿子少不得也是要为娘亲分忧的。这事儿,可是还有后话?” “我的儿,”贾敏很是慈爱的摸了摸儿子的头,似有决断一般,儿子总要独当一面的,有些事情也是要知道的。“信拿去,你自己看吧。” “娘亲……”林翰想说什么,却被贾敏打断。 “我是不想再看到这封信了!真是的,一想到这信里提到的事情我这火儿就怎么也压不下去!!要不是大哥说他会处理好,我非撕了那女人的嘴不可。面色忠厚,内里藏奸,口蜜腹剑,…………&*¥#%¥#&&” 贾敏终于遏制不住的发飙了。 第六章 正院东侧的厢房内。 快满百日的林家嫡小姐还没取大名,因着双眉似黛,所以她的探花老爹给取了个乳名,黛玉。 此时,小黛玉正睡在自己的小床上,至少身边伺候的人以为她睡了。只有她自家知道自家事,虽然她是静静的躺在那里,可是思绪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她到底算是什么呢?小黛玉自己也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有些与众不同。 她出娘胎之时就能睁开眼睛了,但是她看到抱着自己的嬷嬷眼神中充满震惊,听到了她娘亲轻声命令一个嬷嬷去封口,所以她闭上了眼睛,直到满月以后才睁开。 她能听懂周围人说的话,其实她也可以说话的。只是,她没有开口。她经常会被娘亲抱在怀里,娘亲喜欢跟她说话。许是以为自己听不懂,所以娘亲她什么都敢说。她也喜欢听娘亲说话,这样可以让她不觉得寂寞。她总是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寂寞了很久很久。记忆中好像也有那么个人,喜欢跟自己说话,只是不记得是谁了,也许是上辈子的事也说不定。 娘亲今天很生气,连她心爱的青花瓷茶盏都给砸了。‘那个女人就不能消停些个!!!’娘亲是这么咆哮的。是的,是咆哮。她那一直仪态万千、温温柔柔的娘亲,今天居然被一封信给气得咆哮了起来。那封据说是外祖家寄来的,想来娘亲口中的“那个女人”,该是娘亲以前念叨过的二嫂,也就是自己的二舅母咯。娘亲说过,未出嫁时,这个二舅母跟娘亲很是不对付。只是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呢?瞧着,娘亲这次可是气得很了呢。唉!可惜娘亲借故让嬷嬷把自己抱回东厢了。现在这样一知半解的,弄得自己心里跟痒痒挠似的,好难受啊。 小黛玉万分纠结。 **************** 李嬷嬷走到床边时,正看到小黛玉蹙着小眉头,撇了一下小嘴,小小的拳头攥了攥。可爱的小模样瞬间融化了李嬷嬷的一颗老心。多可爱的姐儿啊!在没谁家的孩子能比得上玉姐儿的了。 轻轻拍了拍襁褓,李嬷嬷在床侧坐了下来。 主屋那里,也不知道太太跟大爷谈得如何了?李嬷嬷估摸着时间,怕耽误了带玉姐儿过去跟太太一道用晚膳的时间。 也不知道大爷带来的是什么消息?李嬷嬷想着,却也不会刻意去打听。林姑爷做的是盐政,有些事情知道的多了,可不是好事。就算不是朝廷的事,主子的事情知道多了,那也是要命的。李嬷嬷是从贾府出来的,看得多了听得多了,自然也就很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知道什么能打听,什么不能打听。 **************************** 感觉到身边有人,小黛玉的眼睛颤了颤,慢慢的睁开了。唉,装睡也是个体力活,感觉真是累。 “哟,我们玉姐儿醒了。” 话音未落,小黛玉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是娘亲身边的李嬷嬷。好想问问李嬷嬷关于那封信的事情啊……闷着好难受…… 那厢的李嬷嬷并没有感受到小黛玉内心的纠结,她一叠声的吩咐几个新提拔上来的小丫鬟,又是使人给小黛玉净面,又是使人去唤奶娘来喂奶,又是使人准备衣裳,外面有些个起风了,可得给玉姐儿保暖着。 小黛玉被抱到主屋的时候,贾敏已经恢复了往日里的温柔太太形象。 “娘亲的玉儿来了。”说着,贾敏将女儿抱了过来,亲了亲女儿那粉嫩嫩的小脸儿,转头问李嬷嬷道,“可喂过奶了?” “喂过了。只是太太也是知道的,玉姐儿吃得一向不多。”李嬷嬷仔细回着,同时也忧心着,玉姐儿吃得比同龄孩子还是少多了。 贾敏微蹙了蹙眉,忧心的问着:“玉儿可是不爱吃?不然,换个奶娘试试呢?” 旁人只当自家太太这是一片慈母心,一个三个月的小小婴孩儿能懂什么?可是贾敏觉得自己的女儿能听懂,所以她不是在哄女儿,她是真的在问她。 桌上,林翰正接过大丫鬟递过来的鱼汤。 贾敏发现女儿的眼睛突然亮晶晶的转向了儿子,很是渴望的样子。莫不是想喝鱼汤? “盛碗鱼汤来。” 接过竹染递过来的小玉碗,贾敏轻轻吹凉后,试探的喂给了女儿。 “姐儿还太小了吧……”李嬷嬷觉得有些不妥,这么小的孩子吃这个太早了些吧。 贾敏恍若未闻,只是细细观察着女儿的反应。 见着伸过来的汤匙,黛玉的小鼻子动了动,神情跃跃欲试。待汤匙入嘴,小凤眼一眯,仿佛很享受一般。贾敏甚至觉得听到了女儿的一声叹息,那种很感慨的叹息。 咽下了口中的鱼汤,小黛玉非常期盼的看着温柔娘亲,还要还要…… 贾敏很是诧异的看着女儿,这是喜欢的意思吗?于是又是一匙鱼汤喂过去。 小黛玉有些等不及的朝汤匙方向探过身子去,吓得李嬷嬷赶紧上去帮忙扶着。 “呵呵,玉姐儿这是喜欢鱼汤呢。”贾敏笑看着女儿难得一见的小馋猫模样,都快埋到碗里去了。 很快的,一小碗鱼汤便见了底。 黛玉很是意犹未尽的样子,双眼在桌上巡视着那些貌似很好吃的食物。 “姐儿还小,喂了这些鱼汤已经尽够了。”福嬷嬷看着贾敏好像还要继续喂黛玉吃桌上的菜,忙劝阻道。“先看看吧,过了这晚,姐儿若是无恙,便可以接着给姐儿喝些鱼汤之类的糖水了。” “嬷嬷说得很是。”贾敏其实也没算继续喂女儿吃桌上的菜了,孩子毕竟还小。“只是,我一看到玉儿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便是她要这天上的月亮,我也会想法子给她摘下来。” “妹妹就是要娇宠着才好呢。”一旁的林翰点头附和道,丁点儿没觉得她娘亲偏心。 小黛玉窝在温柔娘亲的怀里,冲着对面的哥哥露出一个无齿笑容。 第七章 官道上,十二飞骑护卫着两辆看上去很普通的马车朝扬州方向奔去。 在其中一辆马车里,一个粉雕玉琢难辨雌雄的小孩子,正倚窗而坐。官道两旁盛开的桃花,将这孩子略显苍白的脸色映出了几分红润,一双桃花眼因刺目的阳光而微眯着,妃色的薄唇微微上挑。整个人透着一丝轻松和愉悦。 “三月桃花艳,堪比美人娇。”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话语轻轻扬起。 坐在对面的少年听着这话,手中的书卷直接敲了过来,笑嗔道: “九弟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是美人了?” 这少年长得亦是十分的俊美,只是不比他口中的九弟。 这两人正是康熙帝的太子爷胤礽和九阿哥胤禟。 “二哥倒是给弟弟说说,何为美人?”胤禟旋首望着太子,笑问着。 “你自己找个镜子照照可不就知道了。”太子睨了他一眼,继续看书。 自上次御花园落水,这九弟就变得跟以前有些个不同了。 刚从昏迷中醒来那会儿,整个人变得呆呆的,像是魔怔了似得在翊坤宫里晃荡,什么人都不认识,嘴里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宜妃娘娘哭得昏过去几回。皇阿玛虽然平时不怎么过问九弟,却也是盛怒,发作了许多的宫人,甚至贬了一位贵人三个常在为庶人打进了冷宫。 几日后,九弟清醒了。人不再像从前那般顽劣任性,性格阴郁。功课上也上心多了,上书房的时候对师傅的态度恭敬了很多。他甚至亲自来毓庆宫找自己道谢,至此后对皇阿玛和自己的态度都变得很是平和,少了以前的争锋相对和愤懑。皇阿玛虽然对九弟的态度还是淡淡的,但是太子自己知道,皇阿玛其实是很高兴的。不然,这次不会仅仅是因为一个巧合,而匆匆出巡,且只点了自己和九弟随驾。 “没办法,弟弟这副模样也是皇阿玛和额娘整出来的。太子哥哥别嫉妒哈……” 一个爆栗敲到了九阿哥光洁的脑门上。 “这张嘴真是什么都敢说!”太子笑骂道。 这小子以前最烦别人拿他的长相说事,现在倒是会用玩笑来回应了。 “嘁。爷说的是事实。太子哥哥你这是**裸的嫉妒……” 话音未落,又是一个爆栗子。 “多大点儿的屁孩儿,还‘爷’呢。” 说着,太子的手痒痒的还想继续给这小子几个爆栗子。只是手还未落下就被人两手摁住了。 “别敲了别敲了……弟弟知错还不行吗?太子哥哥不气不气……”胤禟连忙讨饶道。 好像自己养得那种小狗。太子胤礽忍着笑意,看着面前皱着一脸包子样的九阿哥,将手抽出来。 见着太子眼中的笑意,胤禟也就顺势做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嘶——!真疼! “还说不是嫉妒爷的花容月貌,都敲出包了……” 一声小小的嘀咕,让原本打算给他揉揉的太子,直接改揉为敲。 我敲我敲我敲…… 你个臭小子,死性不改! 你哪只眼看到爷嫉妒了啊!(两只眼……) 爷比你个小屁孩儿俊多了!(嘁——) 爷这样的,才是爷!你就一小屁孩儿!!(口胡!) 马车里一阵鬼哭狼嚎。 *************************** 康熙爷刚刚处理完京里快马送来的折子,正坐在马车里假寐。 从后面马车那儿传来一阵阵的鬼哭狼嚎,听着像小九儿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太子的笑骂声。 康熙找来梁九功,吩咐道:“去看看太子和小九儿这是怎么了?” “嗻。” 梁九功出去没一会儿便回转了,后面马车的笑闹声也渐渐低了下去。 “回皇上,太子和九阿哥刚在为九阿哥是不是‘爷’讨论着呢。” “胡闹。”康熙笑骂了一句,这个小九儿。 本来康熙爷还有些担心,这小九儿自打落水转醒后便改了性子,不再那么阴沉沉的,也没那么怨愤了。唉!一想到小九儿以前的那个阴郁性子,康熙爷心中也是一摊子苦水。 太子已定,乃元后之子,而且元后早逝,母家势弱。为了不让旁人生出什么歪心思,也为了稳固太子的地位,康熙爷对于太子以外的其他儿子都表现的很是平淡。以致于太子就算对兄弟们释出善意,也还是隐隐被孤立了起来,所谓兄友弟恭,也不过就是面子情儿罢了。 太子是个好的。康熙爷轻叹了一声。 太子自幼秉性淳厚。虽然贵为太子,然不忘本心,事父至孝,为兄友爱,御下松弛有度。 可惜了那么些个儿子,各个都是人精儿,资质也都不差,就是被**那些妇人给教得不识本分! 小九儿这次若真的是转了性子,肯与太子交好,将来也可以做太子的臂膀。只是,还需要再看看。希望,这不是他装出来的…… 康熙爷沉思着,对于自己这个九儿子打上了‘有待查看’的标签。 ******************************* “老爷老爷……”一向稳重的大管家颇有些跌跌撞撞,似是受了惊吓。 外书房里,正准备外出的林如海皱眉望向急步走来的大管家。 “何事慌张?” “老爷,门口来了人。”林清压着声音说道,“递了一块牌子,说是要见老爷。” 说着,一块金色令牌便递给了林如海。 林如海脸色一变,忙道:“快将人请进来,莫声张。” “是。”林清忙不迭的去安排。 居然真给那个臭小子说中了,皇上微服先行了。 “这扬州盐政真是个妙人儿。”九阿哥一边跟在康熙爷之后走着,一边跟太子嘀咕。“居然就这么让咱们进府了。” 太子睨了一眼九阿哥,似笑非笑道:“仪仗和骁骑营目下未到扬州呢,咱们可是跟着皇阿玛微服先行的,不好大张旗鼓。” “所以我才说他是个妙人儿啊。” 九阿哥一番摇头晃脑。其实心里挺纳闷的,上辈子没听说有哪一任的巡盐御史姓林来着的?不光这个,在紫禁城的时候他就有疑问了——太子爷整个人都跟上辈子不一样了,温润如玉似八哥,但是没有八哥的自卑。九阿哥极度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重生了?这个大清朝并不完全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大清朝。若真的不是原来的那个大清朝的话,那他的结局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凄惨了? 唔,大位什么的,他是不想的。就算是上辈子他也没想当皇帝,仅仅是不忿皇阿玛的偏心,明晃晃的偏心!但是,让他去抱老四的大腿,那也是不行滴!爷也是有尊严滴!虽然上辈子被老四给幽禁而死,但是爷不记恨这个。既然参加了夺嫡,那么成者王败者寇,早就有了失败身死的觉悟。他就是看不惯老四的假正经假道学假仁义,动不动就张口“规矩”闭口“体统”的。嘁——! 九阿哥一边寻思着一边瞄了一眼身边的太子爷。 现在的太子爷没上辈子那么惹人厌了,看着挺顺眼。自己也就想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也省得额娘在**牵肠挂肚的。跟着这个太子二哥总比老四那家伙强!一想着出宫前几日,下书房的时候被老四揪着训规矩,心里就一股子邪火直往上窜! 走在胤禟旁边的太子,注意到身边人瞄过来的眼神,差点儿没被那双亮晶晶的桃花眼给晃晕过去。 这小屁孩儿就在想什么坏点子呢? 第八章 林如海将人迎至书房,丫鬟在大管家的指挥下,训练有素的准备好茶点,便全部躬身退出了书房。林清更是亲自守在书房门外。 “皇上……”林如海还未跪下,便被康熙爷给扶住了。 “出门在外,不必行大礼。” “是。”林如海躬身行礼道,“见过皇上。” “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九阿哥。” 太子和九阿哥亦回了一礼。这林如海可是皇阿玛的心腹,品级虽不高,但胜在皇阿玛信他。 “如海啊,朕听说,你有个儿子,很是聪慧。今日可在?”康熙爷一边问着,一边接过梁九功奉上的香茗,这茶虽不比贡茶珍贵,却胜在新鲜。 “皇上谬赞。犬子资质愚钝,担不起皇上的夸赞。”林如海有点儿担心自己儿子显露太过,惹了在场某位爷的眼。 “如海大可不必如此,”康熙爷不以为意,瞅了两个儿子一眼,继续道,“如海探花之才,你的儿子岂会如你说的这般。朕的九阿哥正好要重新选个伴读,让你儿子试试如何?” 九阿哥的伴读? 林如海心思急转。阿哥伴读多是在勋贵之家中选拔,这是一种荣耀,也是一个机遇。但是林如海身为帝王心腹,是不能与任何一个皇子有私交的,那简直就是老寿星喝毒药-找死。 走一步算一步,先看看。 林如海心下拿定主意,便使人去唤林翰。转而对九阿哥回道,“小儿年幼,若是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还请九阿哥宽宥则个。” 说着,便施了一礼。 九阿哥偏身只受了半礼,口中回道无妨,一身皇子气度尽显。 谦和的态度,令康熙爷很是满意。 “回老爷,大爷来了。”林清在门口,恭敬的说道。 “进来吧。” 林翰闻声,低头进了书房。 “父亲。”林翰看向林如海,眼角瞄了下旁边的几人。 林如海点头嗯了一声,旋即吩咐道:“还不快给皇上见礼。” “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着,林翰对着上座的康熙爷跪下,嘭嘭嘭给磕了三个响头。 这孩子可真实在。坐在下首太子身边的九阿哥心里一乐,这小子有点意思。 这动向听得林如海一阵心疼。 康熙听着,忙唤起身,心想着到底是个孩子,初次觐见,难免紧张。这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这两位是太子殿下和九阿哥。”林如海示意儿子勿忘了旁边的两位皇子。 “见过太子千岁,见过九阿哥。”说着,林翰又准备跪下去。 太子见着忙挥手,口中直道免礼,那嘭嘭的声响听着就觉得脑门子疼。 林翰可不敢跟这位史上有名的太子爷真客气,仍是要跪下,却被一只手扶着,没能真跪下去。 “太子二哥都说免礼了,你也别那么实诚。” 林翰顺着这个手臂站稳,躬身一礼道,“谢九阿哥。” 说完,抬眸偷瞄了一眼传说中的美人阿哥。长得还真不赖。 呦!这小子在偷看爷。九阿哥更乐了,这小子实在是太有趣儿了。想着,九阿哥顺手就捏了捏林翰的小脸。嗯,手感不错。 九阿哥乐呵乐呵的回了自己位子坐着,独留下林翰愣在当场,风中凌乱。 刚那算是什么?他被美人阿哥给调戏了?…… 见着有点儿呆呆的林翰,林如海放心了。心道,这小子就是精乖精乖的,居然知道装呆。他哪知道林翰是真的呆了,被九阿哥那一捏给捏呆了。 “咳咳,”康熙爷轻咳了几声,却没能唤回林翰的深思,仍旧呆愣着。 他实在是被刺激大发了。 直到他家老爹扯了他一把,才回神。 “在家可念书了?”康熙问着。 “跟着先生念了些。”林翰回答的很小心。他那点儿墨水糊弄糊弄普通人还行,在这位博学的皇帝跟前,是别想了。 “都念了些什么?”康熙其实也就是象征性的问问。六岁的孩子,怕是才开蒙。 “刚念完了《论语》,先生今天开始讲《孟子》。”林翰没敢说花多久时间念完的《论语》,觉得会惹眼,却没发现他已经招人眼了。 林老爹内心气急,刚说这小子精乖,就给老子漏气!皇子们也不过六岁才到上书房念书。你小子都开始念《孟子》了,这不是打眼嘛! “哦?”康熙爷立刻放下手中的茶盏,很是有兴趣。“那你说说‘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是何意?” 这个简单,林翰很是仔细的解释了一遍。 康熙爷听了,点头继续问着。 “何谓‘益者三友,损者三友’?” “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 “君子有九思。” “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康熙拍案赞道大善。 一旁的太子爷也起了兴致,遂接着问道:“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 “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 “何如斯可谓之士也?” “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可谓士矣。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 太子爷亦是笑赞了一句。 看着林翰不慌不忙,一句接一句的应答着,九阿哥的桃花眼里精光闪过,合着这小子刚刚是在装呆! “真是有意思。” 轻轻的一句话,让原本很有状态的林翰一个踉跄,暗自叫糟。一时兴奋,忘记藏拙了。 考校之后,康熙很是满意。 “如海,你的儿子不错。林翰,要好好用功,将来跟你父亲一样,也考个探花。” 林如海和林翰立刻躬身回道:“是。” 康熙爷这次来扬州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普济寺里的白莲。关于这事儿,他还需要跟林如海好好问问。 林如海人精儿一个,看了一眼敛眉喝茶的康熙爷,便道:“皇上赶路多时,想是累了。可要先歇息片刻,离晚膳还有些个时辰。” “也好,朕便先歇息一刻。胤礽、胤禟,你们也先去歇着吧。” 太子和九阿哥闻言便躬身准备退下了。 “让犬子给两位爷带路去客房吧。”林如海一个眼神,示意儿子仔细应对这两位。 待众人都退下之后,康熙爷也让梁九功去书房外候着。 “关于普济寺的白莲,如海可有查到什么?” 林如海思索了一下,道:“回皇上,臣细问了寺中看护莲池的僧人,都说以前未曾见过这白莲,也没见人栽种过。臣也派人细细查访了普济寺周围的人家,还有那些常去普济寺的香客,都没有什么线索。想来应该是自然生长的,非人为。” “那,”康熙爷半信半疑的问道,“这白莲真是如来佛祖的莲座转世?” “这……”林如海很是为难,硬着头皮道,“这,臣说不好。但臣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的道理。” “唉!”康熙爷叹了一声,有些疲惫道,“先看看吧。” 第九章 林府是一个五进的宅子。 贾敏爱花草,便将二门外到外书房中间的一片儿地给做成了花园子。院子里用了鹅卵石铺路,路旁栽满的树,种满了花,还挖了小池塘,周围栽了几棵柳树,周围用假山石堆砌起来,置了个亭子在上面。夏日乘凉,冬日赏雪,也算是个去处。 无论是花还是草,也不拘是哪一种,贾敏喜欢四季都有满园子的花。所以,这林府的花园也算是扬州官员家眷们最喜聚会之所。真正是“正月梅花带雪开,二月茶花等月来,三月桃花红似火,四月蔷薇满架堆,五月栀子白如霜,六月荷花映池塘,七月菱花浮水面,八月桂花满园香,九月菊花朵朵黄,十月芙蓉赛海棠,十一月里芦花白,十二月里腊梅芳”。 此时,林翰正引着太子和九阿哥往客房去。 穿过花园时,满园子的桃花开得正盛,红得似火,艳得似霞。 太子一路上赞不绝口。 “如斯美景,真真是应了那句‘烟花三月下扬州’。” 九阿哥跟在太子身后,只是颇有兴致的看着。心想这盐政夫人倒是有些雅趣。 “这院子,可是请人画图做的?”太子爷想着在自己的毓庆宫里也弄这么个园子,散心什么的也有个去处。 “这不过是家母无事时,自己掰弄出来的,当不得太子爷的夸赞。”林翰倒是对这花园子没什么太多的感觉。他没那个欣赏细胞,每次也都是来去匆匆的,没在花园里停留过。 林翰是真没觉得啥,别人却觉得他这是谦虚呢。 太子爷觉得林翰太拘谨。不过一个才六岁的孩子,太子也不好过多的要求他什么,便说道:“这园子是真不错。” “你还是个孩子呢,太子哥哥又不会吃了你,穷紧张个什么劲儿。”说着,九阿哥手中的折扇直接拍在了林翰的肩上。 太子看着胤禟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扇子,又听见他说林翰是个孩子,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来。 胤禟本就生得瘦弱,如今也不过九岁有余,十岁不足,看上去倒跟常锻炼的林翰个头倒是差不太多。两孩子站在一起,一孩子满是大人样的指着另一个说是孩子,怎么看怎么喜感。 太子爷觉得他要是真笑出声来了,未免有不厚道的嫌疑,遂百般忍着。一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掩饰着有些忍不住的笑意。 俩孩子没发现正偷笑的太子爷。 林翰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九阿哥。他不记得历史上的九阿哥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只是看着眼前这人跟自己差不多的个头儿,他这声孩子到底怎么有脸喊出来的啊?林翰腹诽道。 九阿哥自顾自的打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面上不显,心下却有些郁闷。这小子吃什么长得,看着居然跟自己个头儿差不多,也就矮了那么一点,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刚在书房的时候,因为林翰躬着身子,他倒是没发觉。现下凑近了,一对比立刻就有了比较。九爷郁闷了,桃花眼习惯性的微眯起来。 “草民转年就七岁了。”林翰很是不爽的嘀咕了一句,言下之意就是你九阿哥也同样是个孩子。 爷都十岁了!九阿哥在心里吼了一嗓子,可他没脸说出来。两人的个头儿实在是没差距啊没差距。回去定要好好补补!!九阿哥恨恨的想着。 两小屁孩儿。 太子完全没有上前去和稀泥的念头。正想继续看这两人打嘴仗,却听到有脚步声自远而近。 “谁在那边?”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走至几人跟前,见着了林翰,忙行礼问道:“大爷怎么在这儿?” 林翰看向来人,见是贾敏身边的丫鬟菊清。先对太子和九阿哥躬身道了个不是,继而问梅香道: “父亲大人让我带几位贵客去客房。母亲大人可是来逛园子了?” 这菊清是贾敏身边的四个大丫鬟之一,见着她就知道贾敏估摸着也在园子里。 菊清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站在不远处的太子和九阿哥,轻声对林翰说道:“大爷可是糊涂了。这园子连着二门呢,怎能带着外男来这里。就算大爷要带客人们逛园子,也该使个小厮跟着看院子的婆子们说一声,咱们也好避着些。现如今算个怎么说法呢?太太正带着玉姐儿逛园子呢,这可不冲撞了去。” 这边正说着呢,那边贾敏已经抱着黛玉施施然的过来了,后面跟着福嬷嬷和竹染。 “翰哥儿,今儿怎么下学这么早……”贾敏见着林翰在这儿,有点稀罕的问道。只是话没问完,就瞥见不远处站着一大一小两个少年,后面跟着的小厮显出了几份女气。 太监?! 贾敏心里一个咯噔,这就是说那位爷提前到扬州了。可是昨晚还听自家老爷说,该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啊。 “福嬷嬷,”贾敏转而吩咐道,“你去挑几个机灵些的小厮,把客房好好拾掇拾掇。” “是。”福嬷嬷有些意外的应道。 “你亲自盯着。”贾敏又叮咛了一句。 “竹染,你跟着李嬷嬷一起,去敲打一下家里的丫鬟小厮。最近这段时间家里有客人,让他们给我好好做好各自分内的事情。凡有那偷奸耍滑,吃酒赌钱,眼大心空的,一经发现,家生子就全家发卖,外面买来的也直接卖给人牙子。” 贾敏身边的人,都有一副七窍玲珑心。 想着那近来传的沸沸扬扬的有关皇帝南巡的事情,两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两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应声退下,各自忙活了起来。 菊清听着贾敏的吩咐,诧异之色只是一闪,便恢复了正常。躬身退回到贾敏身后,替代了原本竹染的位置。即便是在家里,贾敏身边也不能没有一个人随侍在侧。况且,贾敏现在还抱着玉姐儿,更是离不得人。 林翰真真是钦佩贾敏。端看刚刚那一连串的命令,便知道她已猜出了自己身后两位阿哥的身份。 “母亲。”林翰对着贾敏施了一礼,说道:“皇上,已经到了。” 贾敏点点头。 “既然遇上了,总是要拜见一下的。要不然,岂非显得咱们身为主家,却怠慢了客人。走吧。” 第十章 “见过太子殿下,九阿哥。”贾敏说着,福了一礼。 “林夫人请起。这桃**夭,引人向往。未经主人家的允许,是孤失礼了。”太子虚扶了一下。居然遇见了林家女眷,这园子估计也就紧靠着内院了,真是失礼。 “不敢。这些个桃花能得到太子殿下的青眼,也算是不辜负了这满园春色。” 贾敏可不敢接太子爷说的这话,赶紧给人递梯子。 “啊啊啊……”黛玉似有所求的叫嚷了起来。 “玉姐儿!”菊清惊叫了一声。原本安安静静的黛玉突然往太子和九阿哥的方向挣扎了起来,吓了菊清一跳,差点失手把黛玉给摔出去。 这一声,自然引起了太子的注意。 “奴婢该死!”菊清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低首请罪。 太子自是没太在意一个丫鬟,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他的注意力被那丫鬟抱着的小女婴给吸引了去。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太子深以为,这孩子虽然还未张开,却是个十足的小美人坯子,可以预见其长大后必然是个绝色佳人。就算是皇阿玛**的三千佳丽,怕也无人能与此女比肩。这孩子竟是捡了父母双方所有的优点来长的。 “这是府上的小姐?” 太子见贾敏接过那女孩轻哄着,猜她便是传言中的那位。 “正是小女。” “果然是灵气十足,玉雪可爱。”太子就着贾敏,凑近小黛玉逗弄着。 只是黛玉很不给面子,那个给她熟悉感的人看不见了,好讨厌…… 黛玉在贾敏怀里,整个跟扭股糖儿似得左扭右扭。 见着太子很有兴致的逗弄一个小女婴,九阿哥也上前想看个究竟。不过一个奶娃娃,能有什么好看的。 只是,还没见着奶娃娃,九阿哥就觉得自己眼前突然一黑,怀里扑进一个温温软软的小身子。原来,黛玉见那个让她倍感熟悉的人终于有能看见了,便等不及的自己扑了过去。贾敏未料女儿此举,差点一个踉跄跟着摔倒,幸好被林翰扶住。 那边,九阿哥下意识的接住黛玉,却被这扑过来的力量冷不防给压倒,很是悲催的哀嚎了一声。哎哟!爷的小身板啊! “玉儿。” “妹妹。” “九弟。” “主子爷。” 众人一团忙乱。 太子和贾敏急急上前,生怕这两人给摔出个好歹来。 刚被扶着坐起来的九阿哥,就觉得衣襟被人死死攥着,紧接着胸口又被猛的撞了一下,痛得他直咧嘴。这是哪个该死的混账!!九阿哥怒了,低头想去看看究竟是谁这么狗胆包天。 再说黛玉,无论贾敏和林翰怎么哄着,两只小手就是死死攥着九阿哥的前襟不撒开。她只知道眼前这个人给自己的感觉仿佛是已经相互陪伴了数万年之久那般长远,那熟悉感就跟融入骨髓一般深刻。不想放手,黛玉的一双蓄满泪水的凤眼只是瞅着自己抓住的这个人。 四目相望,所有的纷扰嘈杂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九阿哥怔怔的看着怀里那泫然欲泣的小人儿,那小人儿的额头上,一朵小小的莲花印记一闪即逝。一阵悸动自灵魂深处传来,九阿哥觉得自己身处一个奇特的地方。一个仙气缭绕的池塘,里面满是荷叶,却只有一朵白莲在那儿摇曳,娇艳欲滴、含苞待放,九阿哥能感觉到自己内心的喜悦之情就这么满溢了出来。 “哟,咱们在这儿忙着担心呢,这俩小的倒好,这是看对眼了还是怎么着啊?” 看着九阿哥就那么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怀里抱着的小婴儿,太子很是不厚道的调侃了一句。 一旁的林翰听着可不干了。 太子爷,不带这么拉郎配的哎! 九阿哥跟林妹妹?!反对!坚决反对!! 一入侯门深似海。九阿哥的嫡福晋该是董鄂氏,难道让林妹妹去给他做小?!不行!绝对不行!! 而且,九龙夺嫡多惨烈啊,这九阿哥的后半生过得那就更惨了! 坚决要杜绝跟眼前这两位龙子凤孙扯上关系。林翰握拳,心里很是坚决的要跟太子和九阿哥划清界线。只是,是否能事如所愿,那就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 ********************************* 在实在哄不回女儿后,贾敏也只能拜托九阿哥受累照顾一回小黛玉了。当然了,九阿哥那欣然接受的表情,也着实让贾敏放下心中大石,至少九阿哥没有归罪玉儿的心思。所以,贾敏让菊清跟着黛玉去九阿哥那边伺候着,带着办事回来的竹染,自行回去了主屋,完全无视了旁边因为反对无效而气得差点跳起来的林翰。 九阿哥则是抱着怀里无尾熊似得小黛玉,与太子爷一起去了客房暂时休息。 一路上,太子爷几次伸手想从九阿哥怀里抱走小黛玉,都被一双满是委屈的泪眼给瞪得悻悻然直挠头。 “真看不出来啊九弟,你这才多大点儿啊,就有能耐招惹桃花儿了啊。” 太子爷心里那个不爽啊,这小女娃怎么就看不上孤呢?只要九弟抱着,随你怎么逗她,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看得人一颗心都融化了。可自己只要是一伸手想去抱她,那绝对是用后脑勺子来回应孤的一张热脸啊。 太打脸了这是!太子爷腹诽道。 九阿哥听着也就嘿嘿一乐,完全没有去反驳的意思。人心里正盘算着怎么拐走这玉娃娃呢。 太子爷气得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合着你当孤这是在夸你呢! 虽说心里着实是嫉妒九弟能得这小娃娃的青睐,太子爷还是颠儿颠儿的跟在这俩小的后面。自我安慰着,九弟自己还是个孩子呢,知道怎么照顾这娃娃呀。林夫人可真是放心。孤得跟去看着他们点儿,可别让九弟把人林大人家的闺女儿给欺负了去。 花园子里的这一出连同后续都在晚膳前传到了康熙爷的耳朵里。 膳桌上,康熙爷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俩小的互动。 小黛玉就这么坐在九阿哥的腿上,就着九阿哥的手在那儿喝鱼汤喝得异常欢快。九阿哥很是有些耐心的哄着小黛玉,一会儿喂汤,一会儿擦嘴。嘴里还时不时的叮嘱道“小心点儿,别烫着”等等。 坐在康熙爷左手边的太子爷则是满脸哀怨的看着,这小娃娃忒偏心了,就只给九弟抱,孤也好想抱抱啊…… 康熙爷眼角瞄到太子的那张怨妇脸,心下偷笑。朕的这个太子平时都是一副君子如玉的样子,今天这幅憋屈的表情倒是极难得的。老康很是开心的在心里想着。 第十一章 林府的书房内,传出了一阵阵朗朗的笑声。 康熙爷此时正抱着小黛玉逗着乐儿。九阿哥也站在一旁时不时的逗弄一下,一会儿拿手指逗黛玉去抓,一会儿拿手指轻戳黛玉的小脸儿,逗得小黛玉咯咯直乐。连带着康熙爷也是看着很是开怀,这林家的小女娃长得标致不说,还很招人疼。那双眉眼,跟会说话似的,能看到人心里。那笑眼弯弯的可人儿小模样萌得康熙爷龙心大悦。 而另一旁的太子爷这两天明显的处于黑色低气压状态,那外泄的怨气让站在康熙爷身后的梁九功想漠视都难。 林家的这小妮子也太难哄了!林家人之外除了老九,就只让皇阿玛抱,他连个衣角都碰不到。每每当他下定决心再不去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那笑靥如花的模样又会让他屡屡犯贱的去伸手讨冷眼。 “老二,快来看快来看,这小丫头可真会逗乐儿啊。”康熙爷炫耀的抱着小黛玉凑到太子跟前,刺激他道。 太子看着那笑意吟吟的玉娃娃,下意识的伸出手想抱抱。结果,不出众人所料的,小黛玉脑袋一扭,屁股一撅,往九阿哥那边伸出了两节小胳膊。 康熙爷被逗得又是一阵大笑。 皇阿玛!这都第几回了这是?您这是玩您儿子玩上瘾了还是怎么着啊?太子爷心里的小人咬着手帕子,蹲在地上画圈圈。呜呜……皇阿玛忒欺负人了,孤要回去跟皇玛嬷告状…… 九阿哥将小黛玉抱了过来,小心翼翼的喂她吃鱼羹。嗯,这个温度刚刚好。 唉。上辈子怎么没发现皇阿玛竟然有这种恶趣味?九阿哥腹诽道。明知道太子想抱玉儿而不得,皇阿玛还每次都抱着玉儿去刺激太子。这真的是,太不厚道太欺负人了啊。只是太子那每每中招后的表情也实在是引人发噱,屡试屡败,屡败屡试,完全是不受教啊不受教。所以,九阿哥就这样每次都带着如此纠结又如此期待的心情,看着他皇阿玛跟逗小狗儿似得逗着太子二哥。 真是出了上辈子的鸟气了啊!爽!哈哈…… 这边,康熙爷把太子给刺激的蹲墙角咬手绢去了。 那边,康熙爷发现他家傲娇的小九儿正一副温柔表情的在照顾个小女娃。 这是啥情况啊?从没发现小九儿竟然也有这么温柔平静的一面。康熙爷摩挲着下巴想着。皇家的孩子少天真,真要是温和善良,早不知死了多少遍了。小九儿虽然落水醒了之后性子变的稳重了,但是骨子里还是个傲娇的小屁孩儿。那双继承自宜妃的桃花眼里,偶尔还是会流露出一些小小的算计。 可是,现在的小九儿,脸上的温柔平静是真实的。对玉儿的殷殷照顾中没有掺杂一丝的虚情假意。看样子是真的喜欢这个林家的小女娃。康熙深以为然的想着,既然自己的小九儿喜欢,而林如海又是自己的心腹,不如就先订下来。对于自己看重的人,康熙是不吝于给些恩典笼络人心的。 康熙爷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梁九功。” “奴才在。” “传,林如海来见。” “嗻。” ********************************** 待到这晚林如海回了内院之后,贾敏方才知道她的宝贝闺女不但有了个大名儿,还给人顺带着给拐走了。 “老爷是说,皇上给咱们玉儿赐了名字?” 贾敏的声音听起来飘飘渺渺,让林如海很是担心,深怕贾敏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那位主子爷可正在府上住着,虽然明面上跟着进府的只有十二侍卫,可谁知道暗里跟着多少人啊?谁知道现在这时候,这屋顶上墙边上是不是蹲着暗卫啊? “是。皇上给咱们玉儿赐名,单字一个‘颖’,取其聪慧之意。”林如海一边解释一边扶着贾敏坐上床榻,又捧了茶给她。 “来喝口水歇歇。” “林颖吗?倒是个好名字。”贾敏整个人有些个浑浑噩噩的。 “皇上说了要把玉儿指给谁吗?” 林如海没有立刻接话,想了片刻才开口道:“皇上的意思是订给了九阿哥。” “侧福晋?”贾敏其实想问是不是嫡福晋。可是比着自己家的实力,又怕是自己妄想,别到时候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这个嘛……”林如海思忖着,“皇上没说,不过……” 未尽之语,让贾敏眼前一亮。是了,有些话是不能说的。被人知道老爷擅自揣摩圣意,也是有碍仕途的。 只要九阿哥对玉儿的喜爱一直不减,自家在争气些,玉儿怎么就不能做嫡福晋呢?贾敏兀自思索着。 林如海看着贾敏已经冷静了下来,不觉舒了一口气。 “倒是翰哥儿,以后要更用功学业了才是。怎么着也得争口气,以后也好光耀我林家门楣,给他妹妹做个靠山。”林如海拿起刚刚递给贾敏的那杯茶,直接就喝了起来。刚刚可真是好险,就怕自己的太太压不住脾气发起飙来。 “老爷说的很是。早前,我还觉得翰哥儿还小,不急着什么。现在看来,可是要尽早打算了才是。”贾敏慢慢踱着步子,说道。 “皇上可有打算将玉儿带回宫……”贾敏忍着心痛问道,一双凤眸隐含水光。 “这倒不至于。”林如海将贾敏拉到身边坐下,安慰道。 “玉儿毕竟还是个奶娃娃呢。说句大不敬的话,这宫里夭折的孩子可多了去了。再说了,如今九阿哥的年岁还不大,这性子还没定呢。这玉儿若是被带进宫里养着,以后九阿哥要是变了心思,可要怎么处?养在宫里的侧福晋可不就压了未来的嫡福晋一头?” 贾敏默默点头,心里可算是舒服些了。好歹,玉儿还能陪在自己身边那么十几年。 林如海嘴上虽是在安慰贾敏,心里却也少不得萌生出了‘便宜那个臭小子’的心思。他的闺女啊…… 第十二章 转眼到了四月,扬州城里的百姓们有了新的话题。 有人神神秘秘道,金陵那边有个皇商薛家,近日里可出了一件奇事。他家长房的小姐,乳名宝钗的,打娘胎里带出了些弱症,每逢天冷总是咳得止都止不住。前些日子,却突然有一个癞头和尚和一个坡脚道士从天而降。这两人看着是邋里邋遢的,出手却是了得。给薛家小姐用了一个海上方,那咳症竟真给止住了。这方子可是精贵着呢,却是要将那白牡丹花、白荷花、白芙蓉花、白梅花各十二两研末,并用四季雨、露、霜、雪加蜂蜜、白糖等调和,制作成龙眼大丸药。发病时,用黄柏煎汤送服一丸即可。 有人驳斥道,一个商家女也配得仙人的青眼,用这么精贵的方子。别是自家人传出来,抬举自家姑娘的吧。那薛家人该不会是指着送这姑娘进宫当个小主的吧。这奇事早不发生晚不发生的,偏在皇上南巡到扬州这口子发生了,说的还跟真的似的。莫不是谋划着想让皇上直接就点了她伺候,这心思可不小。 另有一人站出来说道,两位说的这些不过就是那内宅后院勾心斗角的琐碎事,不值得什么。真要说有什么奇事,某这儿倒是有一桩。普济寺的那株白莲,没了。还是在万岁爷去看了之后,没了的。可不是奇事? 群情登时就激昂了起来,七嘴八舌,口沫四溅,众说纷纭。 是了,那普济寺的白莲在盛放了两个月之后,突然神奇的消失不见了,就如它出现的那般毫无征兆。普济寺的和尚们都说,那莲花是功德圆满,回到了佛祖的怀抱。 事实真相是,康熙爷这次微服先行的目的,就是要去普济寺看看那株白莲。但是在事前,出于谨慎考虑,康熙爷还是让林如海好好调查了一番,别是什么人的阴谋诡计才好。 待到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康熙爷带着太子、九阿哥和小黛玉去了普济寺,身后梁九功跟着,十二侍卫护着。 为啥不带着林如海呢?老康表示太打眼。你林如海好歹也是一地方官,别说你了,就是你家太太,人普济寺的和尚怕也认识。带着你去,朕还能体验什么百姓生活?你还乖乖去衙门吧,朕的出巡仪仗快到了。这做戏总要做的像才成,你怎么着也得要去安排迎接迎接朕的仪仗才是。 一行人两辆马车,十二护卫依旧骑马跟着。 康熙爷带着太子,九阿哥和黛玉坐在前一辆较宽松些的马车上。照顾黛玉的菊清和梅香则坐在后一辆马车上。 康熙爷此时正闭目养神。 “玉儿乖啦,来给哥哥抱抱。”太子坐在九阿哥一旁,轻声软语的哄着黛玉,试图第n次诱拐小娃娃。 小黛玉今天难得的没有一见太子伸手就扭头用后脑勺对着人。一双小凤眼,忽闪忽闪的眨巴着。 太子今天穿的是一身江南织造进贡的秋香色的袍子,外面罩了一件天青色绣着金边的巴图鲁背心,手腕上特别戴了一串冰玉髓珠子串成的手串。 小黛玉的视线被那串手珠给吸引了去。那冰玉髓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点点流光溢彩。 小黛玉双眼亮晶晶的扑了上去。 九阿哥微微惊讶的看着就这么突然扑了出去的小黛玉,今儿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太子爷则是欣喜的准备去接住扑过来的小娃娃。 就这样,情况变得很诡异。 小黛玉就这么挂在太子爷的胳膊上,手里紧紧攥着冰玉髓珠子,嘴里“咿咿呀呀”叫个不停。 “扑哧!”九阿哥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听见声音的康熙爷,一睁开眼就看见了这么一副景象。九阿哥坐在一侧笑得一抽一抽的,坐在对面的太子则是一脸的哭笑不得,在那儿看着正挂在自己手臂上的小奶娃儿。 “小九,还不快把玉儿抱过去,瞧着像什么?”康熙笑斥了一句。 九阿哥闻言去抱小黛玉,人是抱回来了,可也连带着把太子爷给拉了过去。 “这串珠子可是孤今儿刚上手的,还没捂热乎呢。”太子爷一脸苦笑的边说边撸下那串手珠。 如愿拿到手串的小黛玉,笑得那是一个欢实。 太子爷只能好笑又无奈的摸摸小黛玉的脑袋,你个小财迷。 “你们俩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可是,小黛玉扭脸就把刚得来的手串递给了九阿哥。 康熙爷的龙眼瞪得老大,哟,这小奶娃娃已经懂得借花献佛了? 太子爷风中凌乱了,这小玉儿还没进门呢,胳膊肘子就已经拐到老九那儿去了。 九阿哥则是一愣,继而开心非常。抱起小黛玉,“吧唧”一下,在小黛玉的脸上亲了一口。爷的玉儿,就是得爷的心啊。 马车晃晃悠悠的来到了普济寺。 康熙爷一行人并没有亮明身份,只是当做普通香客,在普济寺里转悠了一圈。 “主子爷,奴才打听过了。莲池那边现在没人,主子爷正好现在过去。”梁九功一溜小跑的回来,给康熙小声回禀道。 “嗯,这就过去吧。前头带路。” “嗻。” 普济寺的偏殿后是一大片的桃树林,此时桃花开得正艳,倒是应了那首诗。 人间四月芳菲尽, 山寺桃花始盛开。 长恨春归无觅处, 不知转入此中来。 迈步走进桃花林,一方莲池便跃入眼帘。汪汪池水中,一株白莲独自伫立在那里。清风拂过,白莲如那少女起舞一般,摇曳生姿。 “倒是确有其事。”康熙爷低喃了一声。 九阿哥抱着小黛玉和太子跟在康熙爷的身后,转脸也看到了那白莲。他只看到眼前一道白芒闪过,然后便是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九阿哥软软的倒在了地上,小黛玉被他下意识的护在了怀里。 “九弟!” “玉儿!” 走在一旁的太子爷最先发现了两人的异常,却也只来得及护着九阿哥,没让他的头撞到了地上。 康熙爷也是快步走到九阿哥的跟前,先是抱起了小黛玉,却发现这小娃娃也是昏迷着。 “玉儿?小九儿?快去找人来!!”康熙爷吼道。 这厢还在人仰马翻的慌乱着,那厢却也出事了。 “白莲,白莲,不见了……白莲不见了!师傅,白莲不见了!师傅……”两个突然自另一个方向出现的小沙弥,发现莲池中的白莲消失不见了。惊慌的如见鬼魅一般,一边扯着嗓子喊着,一边往大殿方向跑去。 康熙爷因这小沙弥的一嗓子惊得回身看向莲池,那方池水中空空荡荡的只有些莲叶,却是再不见那白莲的半点踪迹。唯有空气中还飘荡着的一股不同于桃花的清香,证明了那白莲曾经确实存在过。 第十三章 普济寺的厢房里都有供客人歇息的床榻。此时,九阿哥和小黛玉正躺在上面。菊清正在照顾着,而梅香早在第一时间赶回了林家。 太子爷坐在床榻边的矮凳上守着,很是担忧的看着床榻上的两个人。 康熙则坐在不远处的桌边,面色晦暗不明,不停的以食指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这事蹊跷,实在是蹊跷! 好端端的,俩小的晕了,那莲花也没了!暗卫把整个林子搜了个遍,楞没发现有什么人藏在周围。嘶!蹊跷! 康熙爷的心里转着无数的阴谋论。 这是在针对自己呢?还是针对太子呢?或是小九呢? 针对自己的话,是天地会?还是前明余孽?亦或是江南的…… 针对太子的话,无非是想争储位。若是针对小九,要得无非是排除一个争储的对手,打击宜妃。宜妃出身满洲镶黄旗,佐领三官保之女,家世显赫。性格爽利泼辣,深得朕心。宜妃与德妃同为掌权宫妃,且育幼三子。虽然自己并没有对老九表现出特别的喜爱之情,但是宜妃还有一个老五一个老十一。其中老五得由皇太后亲自教养,性格纯孝谦和,允文允武,是自己看好的准备留给太子的辅政亲王,就如同自己与二哥裕亲王福全那般。 这无论是针对太子还是针对小九,左不过就是那些宫妃和那些个皇子外家了。这从龙之功大过天,怕是都想着自己家能出个皇帝外孙呢! 只是自己儿子虽多,却也是各有优缺点的。康熙爷敛眉沉思着。 老大胤禵,惠妃纳喇氏所出,有勇无谋;老三胤祉,荣妃马佳氏所出,文采斐然,但无利于治国;老四胤禛,德妃乌雅氏所出,文武平平,且喜怒皆形于色,非御人之才;还有几个年幼的,老六,早殇,可以不计;老七胤祐,诚嫔戴佳氏所出;老八胤禩,贵人卫氏所出;老十母丧,由宜妃养着。这几个小的,年纪尚小,还看不出什么。且戴佳氏出身不高,卫氏更是辛者库婢女。这两人倒是都没有什么外家支持。 康熙看了一眼床边默默守着黛玉的丫鬟,心思一转想到了另一个可能。这可是在针对林如海? 小玉儿是林如海与贾敏盼了很久才有的孩子。若是这小丫头出了事,贾敏怕是会心碎神伤,在一个病痛,怕是就熬不下去了。林如海与贾敏鹣鲽情深,贾敏一去,林如海也活不久了。林如海是朕钦点的巡盐御史,明主江南盐政,暗里在帮朕查江南贪腐的情况。前几任的巡盐御史,不是死了就是被人拖下水一起贪了。唯有林如海,自上任至今,不仅盐税比之前多缴了三成,江南贪腐也查出了些许眉目。 一想到江南贪腐,康熙便气郁于心。不过是那些个奴才的心都大了,哼! 初至扬州时,康熙便派人去打听了些市井消息,自然也是耳闻了关于黛玉的那些福泽压天的传言。他们这是想干什么?想唆使朕赐死这么个婴孩儿,间接离间朕与林海的君臣之谊?让朕自断臂膀?连个尚在襁褓的小小婴孩儿都不放过,可见心都坏了! 康熙周遭的空气随着这位爷内心的阴暗情绪而逐渐冷凝了起来,站在旁边伺候的梁九功不禁打了个哆嗦,让自己的身子再缩一缩,努力让自己与周遭的空气一样变得不惹人注意。 “咚咚” 房门被敲了几响,随即从外面传来了一个小沙弥的声音。 “住持大师来了,请问房里的施主现在可方便一见?” “主子爷?”一直在努力当空气的梁九功低声请示着康熙爷。 康熙爷朝梁九功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 梁九功立刻躬身快步过去打开了房门。 “阿弥陀佛!” 门外一个披着红色袈裟的老和尚呼了一个佛号,行了一个佛礼。 梁九功侧身让老和尚进了厢房。 “老衲慧慈,是这普济寺的住持。这位施主有礼了。” 康熙爷站起了身,对着慧慈亦是一个佛礼,口中说道:“住持大师有礼了。” 慧慈今日来本是有些个兴师问罪之意。 那白莲不论是什么来历,总是他普济寺的一颗摇钱树,还是个笼罩着佛光的摇钱树。自打那株白莲出现后,这老和尚晚上睡觉都是抱着账本子睡的。一刻钟前,见两个小沙弥心急火燎的跑来,他还斥了一句“不够稳重”。可当他从这两孩子口中得知白莲不见了的时候,手中正在转着的佛珠直接就被他自己给扯断了。 稳重?! 那是什么东西? 老衲的摇钱树啊!!!………… 和尚不在五行中?! 屁! 和尚也是要吃饭的!吃饭的钱,你给? 佛珠神像也是要塑金身的!这钱,你出? 屋舍要维修,香客要招待……这些难道不需要钱? 和尚要真是不食人间烟火,早就挂了!还能在这儿“阿弥陀佛”? 我呸! 慧慈老和尚那个怒啊! 佛祖好不容易赐给老衲的摇钱树啊!! 这是被哪个王八蛋给弄没了的?老衲要画个圈圈诅咒你!!!! 慧慈当即就带了人,气势汹汹的过来了。 还没到客院门口,他就被慧明给拉住了。 慧明的眼神儿好。他老远就发现,小沙弥口中的这一行人入住的是寺里最好的一所客院。当即他就找来了知客僧询问,这一打听才知道,订下客院的正是扬州盐政林老爷。 这还不打紧。 客院门口正站着两个护卫模样的人,目不斜视,神情肃穆,看着就让人想起达摩堂的夜叉罗刹像。慧明跟达官贵人打交道的多,一眼就看出这两个人绝对不会是普通人家的护院家丁,便是衙门里的哪些个衙卫差役也比不上这两人的一身煞气。 这来的,必是贵人! 当下,慧明就一把拉住了满脸怒气的慧慈老和尚。 住持啊,不对头啊! 这里可是贵客客院啊! 无论这事是怎么回事,您老也不能就这么冲进去啊! 消消气,消消气啊先。 来,笑一下。就算您老笑不出来,也请保持住身为出家人的不为外物所扰的淡定。 嗯,对!就是淡定! 慧慈老和尚能当上住持,自然不是个笨蛋。他只是一时被气昏了头。 现在,自然也反应过来了。 摇钱树已经没了。这是改不了的事实。 但是,要怎么样才能化弊为利呢? 慧慈老和尚心里打着转儿,挥挥手,让跟来的大部分都散了,独留下慧明跟着,抬脚继续往那客院方向去了。 嗯。一定要找补找补…… 第十四章 康熙与慧慈各自安坐了下来,梁九功和慧明分立二人之后。 只是梁九功那微微有些翘起的兰花指,看得慧明眼角一抽。这是……? 床榻那边,太子又做回了矮凳,继续看护床上的两个孩子。 慧慈看了一眼,眉头微蹙。 这是有人身体有恙? “老衲前来,只因本寺的莲花消失之际,寺中小沙弥看见施主一行人当时正在莲池那里。所以,老衲本是想向施主了解一下当时的情景。只是现下,施主这里似是有人,正抱恙在身。老衲来的怕是不是时候……” 慧慈那一撇,康熙自是没有放过。 他现在也是有疑问,想问这些出家人。 宫里有传言,说胤禟的性情大变是因为被妖鬼附身。自己虽不尽信,也打杀了那些嚼舌的奴才,只是到底要听听这些得道之人的解说,才好完全放心。 “无妨。不过是小儿有些微恙。”康熙说道,“艾某听闻贵寺有株白莲,所以带着家人前来沾沾佛光。只是,艾某也只来得及看了一眼那白莲,后来小儿突然昏倒,艾某心忧小儿,并不曾注意到那白莲的消失。还是听到小沙弥的喊声才知道的,艾某差点儿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呢。” 众人沉默了片刻,对于这事儿,所有人都觉得匪夷所思。 “阿弥陀佛,”慧慈双手合十,说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可否容老衲观一下小施主的面相?” 慧慈闭口不谈白莲之事。 老和尚其实还没想好要怎么找补他的损失,所以如此一说,不过是缓兵之计。 “大师请。”康熙请了一声,跟在慧慈身后来到了床边。 太子让到了一边,起身时,慧明认出了那身巴图鲁背心,眼角又是一抽。 这,带着太监的满人?? 这是……………… 慧明觉得他要晕过去了。 不能让住持信口开河,胡说八道,会死人的………… 慧慈来到床边,只见两个孩子躺在那儿。 一个眉眼俊俏非常的男孩子,穿着秋香色的袍子,外罩一件烟紫色的背心。另一个不满周岁的小女娃,清雅妍丽,衣襟那儿挂着一枚紫玉莲花玉佩。 慧慈手中的佛珠一转。紫玉莲花,可不就是自己让慧明送给那林大人家女公子的满月礼吗?这孩子是…… 慧慈沉吟了片刻,转身回到了桌边坐下。经过慧明时,见他藏在袖袍下的左手握成拳,拇指向上竖着。 慧慈坐在那儿,转了转手中的佛珠。 康熙也不去催他,只是随他默默坐在那里。 过了好一会儿,慧慈才缓缓开口,说道:“老衲观这两位小施主的面相,俱是清贵无比,福泽深厚。一生虽有些许坎坷,但会有家人庇护,得以否极泰来,安享富贵。……” “小儿月前曾落水昏迷,醒后性格有些异于往日,大师觉得可有什么非常人之初?”康熙问得有些小心。 慧慈心念一转,问道:“可否请施主告知是何日清醒?” “二月初二。” 慧慈手中的佛珠转的飞快,心思也跟着转了起来。 “可是有什么说法?”康熙看着那转的飞快的佛珠,眼前有些晕。 “那日,正是鄙寺白莲绽放之日。”应声的是慧明,显然慧慈需要些时间将事情给编圆了。“施主也知道,这莲花乃我佛教圣花。这白莲更是自鄙寺创建以来从未出现过。” “两位小施主怕是与那白莲有缘。然,”慧慈觉得自己也不能说得那么直白,太没神秘感了。 “天机不可泄露。请恕老衲失礼了。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慧慈老和尚双手合十,对着康熙施了一礼。 慧明紧跟着也是一呼佛号,躬身施礼。 随后,慧慈和慧明便告辞离开了。 送他们出门的梁九功,看着这俩和尚的背影,怎么都觉得有些个落荒而逃的感觉。 梁九功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对天翻了个白眼。这俩和尚,有说等于没说,尽是废话。 康熙觉得倒没什么,他本也就求得是个心安。 “九弟,可是醒了?” 太子发现九阿哥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赶紧凑近了去一边拍了拍九阿哥的脸,一边轻声问道。 九阿哥嘤咛一声转醒。他还有些晕,不过身体没有大碍。有碍的是,他这叫神马事情啊?月前落水醒来后,发现自己重生了。这好不容易才接受了重生的事实,决定抱紧太子的大腿,以坚决打击老四为己任。今儿倒好,那白莲竟然冲破了自己记忆的封印。北极中天紫微大帝,他居然是北极中天紫微大帝?!普济寺里的那株白莲应该由那些小莲花被扯落的花瓣所化。那些花瓣被自己洒落转生台,以庆小莲花在下界出生。没想到它竟有冲破封印的功效,由此可见,小莲花一旦化形,真的会如师尊所言,身居神力。 小黛玉也醒了,自己坐了起来,冲着九阿哥笑了一下。她就说嘛,难过九哥哥给自己的感觉那么熟悉呢,原来他竟是紫微大帝玄逸,那个早已陪伴她数万年的人。 看着两个孩子都醒了过来,康熙心下一松,脸上便带出了些轻松笑意。 “可还有不适?”康熙爷一边伸手分别探了一下两个孩子的额头,一边问道。 “没什么不适。累得父亲担心,都是儿子的不是。”九阿哥忙想起身行礼,被康熙给摁了回去。 “平时也没见你小子这么多礼来着。行了,先歇着吧。等会儿大夫来了,先让人看看再说。” 康熙说着,抱过了小黛玉。 小黛玉笑眯眯的看着康熙,把康熙爷给看乐了。 “这孩子倒是个不娇气的。她身上没伤着吧?”后一句问的是菊清。 “回皇上的话,玉姐儿的身上倒是没什么伤。”菊清回道。 “大夫来了之后,还是要仔细瞧瞧。小孩子娇嫩这呢,刚摔了那一下,别有什么暗伤才好。” “是。” 大夫来了,是竹染带来的。仔仔细细瞧过了九阿哥和小黛玉之后,大夫判定这俩小的都是身体倍儿棒,明伤暗伤都没有。 康熙送了一口气,带着梁九功并些个侍卫,出去继续逛去了。留下太子在房里,陪着九阿哥和黛玉。 瞧着挺精神的九阿哥,太子问了一直存在心里的疑问。 “九弟刚刚到底是怎么了?” 九阿哥和小黛玉对视了一眼,然后桃花眼对着太子眨了眨,说道:“弟弟若说是被这桃花给迷眼迷晕了的。二哥可信?” “当真?”太子明显的不相信。 “不是说‘乱花渐欲迷人眼’吗?” 嘭的一下,太子一个爆栗敲上了九阿哥的脑门,斥了一句:“你就贫吧!” 第十五章 四月初十那天,康熙爷的仪仗到了扬州。 江南一带的官员全来到了扬州接驾。 林如海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贾敏这些日子也跟那些妇人太太们聚会了,安心的待在家里带孩子。 主屋里,贾敏正在跟福嬷嬷和李嬷嬷商量着给黛玉安排院子和丫鬟的事情。 “还是水云轩吧,那院子虽小些,却胜在光照充足。而且,院子里种的花儿草儿的也多,嬷嬷我看咱家玉姐儿对那些花儿草儿的甚是喜爱,想必会喜欢那院子。”李嬷嬷说道,她看护黛玉的时间较多,知道黛玉的喜好也就比旁人多些。李嬷嬷完全是把小黛玉当作是自己的孩子一般,比之那乳娘还要尽心。 “嗯,也成。”贾敏仔细比较了一下水云轩和另一处院落,便点头赞同道:“还是嬷嬷想的周到。我原想着兰草阁离我这院子近些,也好就近看着。倒是忘记了那处院子有些个阴湿,虽说雅致,但是不比水云轩那儿暖和。小孩子家家的还是在那处住着方才好呢。” “竹染,去告诉林清家的,派些个小丫头们把水云轩好好拾掇拾掇。”贾敏吩咐道,“另外,福嬷嬷陪我去库房看看,得给玉儿挑些好的古玩字画,把水云轩给仔细装饰一下。女孩子家家的,别把个屋子弄得跟雪窟一样冷清。” “等都收拾妥当了,还要再请福嬷嬷和李嬷嬷去查看查看,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是。”福嬷嬷和李嬷嬷同是一福,应声道。 “梅香,让大管家找人牙子,采买些小丫头。另外,看看家生子里有没有什么好的,也选一些。” “我这儿的二等丫鬟里挑书香、墨香、砚香和文绣先过去顶了玉儿的大丫鬟。书香和墨香管着玉儿的日常和出行,砚香管着玉儿的衣服首饰,文绣管着玉儿的针线好了。” “二等丫鬟的话,”贾敏思索了一下,问道,“三等丫鬟里的白露和春分两个看着不错,调过去做玉儿的二等丫鬟。还缺的那些个,嬷嬷帮我看看家生子里可有什么好的,到时候说给我听。离玉儿挪院子还有些时间,可得要挑些好的。” “奴婢会看着的,太太放心就是。” “唉!还有玉儿的教养嬷嬷……”贾敏一想到这个就有些头疼。九阿哥前几天派人来传话,说是要让宜妃娘娘亲自给玉儿安排几个教养嬷嬷。唉!到时候别是来了几尊大佛才好…… 算了,到时候大不了把那几个教养嬷嬷当佛像供起来就是了。贾敏打叠起精神来,继续安排道:“玉儿的那个乳娘,我看也是个不尽心的。李嬷嬷,你以后就到玉儿那里吧,我就把玉儿交给你了。” “太太放心。嬷嬷我一定尽心尽力,好好照顾玉姐儿。必不辜负太太的托付。”李嬷嬷很是激动,她拿黛玉当是自己的心尖子,自己能调去专门照顾黛玉,对于她来说,也是个好去处。 “只是,玉姐儿的乳娘……”福嬷嬷也替自己的老姐妹高兴,李嬷嬷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只是大户人家的乳娘地位很高,总不能随便打发了。 贾敏扶额沉吟了片刻方道:“咱们在城郊那儿不是有处小庄子嘛,风景出息都是不错的。把乳娘送到那里去,算是我荣养着了。把她男人也安排到庄子上去,找个清闲的活儿好了。她不尽心,咱们却也不能太亏了她去。” 一道道的命令,从主屋那儿传了出去,整个林府都忙碌了起来。 ************************************ 自打仪仗到了扬州,康熙爷便住进了行馆。 这一日,康熙爷在扬州官员的陪同下去游览普济寺,顺便欣赏一下传说中的白莲。也不知道慧慈老和尚是怎么弄得,愣是把白莲消失的消息给捂了下来。 觉得没啥意思的九阿哥告了个身体不适,留在了行馆。 为了发扬兄友弟恭的精神,太子爷自告奋勇的留下来照顾“体弱”的弟弟。 行馆荷花池的水榭上,九阿哥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倚在一侧围栏上。 “唉——” 第n次叹气声响起。 太子很是无奈的将手中的书卷放下。 “我说老九,别跟一滩泥似的瘫在那儿行不行?”看得人好像上前踩一脚。 自从普济寺晕倒回来后,这老九就越发的不着调了。 人前还好,当着皇阿玛的面,有礼有节,毕恭毕敬,乖得跟只猫儿似的。 人后就完全没有形象可言了,他是怎么舒坦怎么来。能坐着,他绝不站着;能躺着,他绝不坐着。到哪儿都要找个地方靠那么一下,浑身上下跟没有骨头一样。每每看得太子爷都手痒万分,极想给他重塑一番筋骨。 桃花眼一翻,一个白眼儿就飞了过来。 九阿哥一翻身,很是从善如流的改倚着为趴着。 太子爷给气得一抬脚,就踹在了九阿哥翘在那儿的屁股上,差点儿没把人九阿哥给直接踹荷花池子里去。 九阿哥没吭声,连哎呦一下也没有,依旧那么趴在围栏上,屁股上明晃晃的顶着太子爷的鞋印。 咦?这孩子不会真有什么不舒服的吧?太子爷疑惑了,起身走两步来到九阿哥身旁,准备伸手去探探九阿哥的脑门。 “唉——”九阿哥悠悠一叹,“寂寞啊——” 太子爷觉得自己被耍了,也不委屈自己,直接就按老规矩一个爆栗敲上了那光洁的脑门。还别说,这敲人脑袋也是能敲上瘾的。太子爷其实很是期待九阿哥每次发癫都被自己敲。 “我说太子哥哥,弟弟一直认为你是嫉妒弟弟我的好容貌,不过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哦?那是怎么回事啊?”太子爷双眼亮晶晶,就等着这不着调的九阿哥说出些歪理,自己也好顺理成章的解解手痒。太子爷活动了一下手指。 九阿哥完全没发现他太子哥哥的最新乐趣,很有气势的回了一句。 “你完全是在嫉妒弟弟我的聪明脑袋。” 话音刚落,一个爆栗就敲了过去。 九阿哥直接被敲得抱着脑袋蹲那儿了,嘶!疼,真是疼死爷了!! “嘁!就你那不着调的脑袋还值得孤去嫉妒?”太子爷的心情非常的好。瞧,孤的弟弟是多么善解人意啊,典型的“兄友弟恭”。孤打瞌睡了,他还给孤递枕头。真是孤的好弟弟,哈! “您能别老捡着同一个地方敲吗?”九阿哥很是不满的揉了揉脑门,太子二哥下手可真狠! “说吧,你到底在烦什么呢?”太子爷看在九阿哥很是顺他心意的份上,难得的觉得自己该开解开解这明显有些烦恼的孩子。 九阿哥正色的坐到太子爷跟前,问道:“我就琢磨着吧,如果我把玉儿给拐去宫里养,皇阿玛会这么想呢?” 太子爷瞅了瞅对面正襟危坐的九阿哥,很是认真的回答道:“孤不知道皇阿玛会这么想。但是,孤知道林大人和林太太会想生吃了你。” 听了太子爷的话,曾经的紫微大帝现在的九阿哥表示完全没有压力。谁叫这辈子爷是个阿哥呢,这有了权力那就要用,否则过期作废。 看着九阿哥那副傲娇的小模样,太子爷表示手又有点痒了啊…… 第十六章 康熙爷走了,带着他的仪仗晃晃悠悠去了苏州。 临行前一天,九阿哥特意让太子带着他抽空去了趟林府。请旨时,他那难得一见的腼腆模样很是取悦了康熙爷和太子爷。 到了林府,因为林如海在衙门,贾敏又是内宅妇人,所以大管家林清在请示了贾敏后,便陪着太子和九阿哥去了花厅。那边得了贾敏指示的李嬷嬷抱着被捯饬的粉雕玉琢的小黛玉,领着大丫鬟书香和墨香也赶去了花厅。 林府的花厅里,大管家林清早被太子爷给打发走了。 李嬷嬷到了花厅以后,才刚福了一下身,还没来得及的给这两位爷问安呢,就给九阿哥给捞起来了。当然,人家这位小爷的重点是人李嬷嬷怀里的小黛玉,他自己未来的福晋。九阿哥几乎是用抢的把黛玉从李嬷嬷怀里抱了过来,唬得李嬷嬷一跳。看着九阿哥那有些单薄的小身板,李嬷嬷很是忧心,急吼吼的在一边护着,就怕这位小爷手上一个不稳,摔着了自家的小姐。 “行了行了,爷还能摔着玉儿不成?”九阿哥对于自己身边这个快要化身老母鸡的老嬷嬷很是不耐,忒没眼力见儿了。 “爷跟玉儿有话说,你一边儿待着去。” 李嬷嬷碍着说这话的是个皇阿哥,尽管还是个孩子,但是皇家气势十足,所以很是不情愿的后退了两步,却是再也不肯离开了。谁知道您会不会跟普济寺那时一样,眼一翻就厥过去了呀。要是再来那么一次,摔着咱家玉姐儿咋办呢?李嬷嬷怨念了…… “有孤在这儿看着他们两个,嬷嬷请放心。”太子看出那嬷嬷是不放心这俩孩子,所以出声担保道。 可惜有人不领情。 只见九阿哥看了看太子所坐的位置,抱着黛玉起身走到了最远的那处坐下。 太子的眼抽了一下,这死孩子,真想敲他脑袋瓜子。 “非礼勿听!”九阿哥很是正经的说了那么一句。 太子和李嬷嬷,连同书香和墨香,全都是一头黑线。心里俱是怨念了一句,至于吗? 李嬷嬷很是不畏强权的挪了过去。这九阿哥看着就让人不放心啊不放心。 九阿哥这刚坐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就发现那老嬷嬷又靠过来了。想发火,却惊觉一只小手摸上了自己的脸。那只小手软软的、暖暖的,抚平了九阿哥心里的恼怒。 “你就站那儿吧,不许再近了。” 李嬷嬷很是不情愿的停在了九阿哥身后一臂远的地方。这个距离,差强人意吧。 九阿哥转身再次扫了一眼身后,确定了除了这老嬷嬷,其他人离得还算远,轻哼了一声,回过身去了。 那是什么眼神啊?这欠教训的小屁孩儿!太子爷的太阳穴跳了一下。不禁扶额深吸了一口气,回去再收拾你丫的! “玉儿啊。”九阿哥轻叹了一声。这一声,有着欣慰,有着不舍,还有着小黛玉不甚明白的情意。 “明儿个,爷要跟皇阿玛去苏州了。唉——”说着,便又是一声叹息。那种不舍别人理解不了,但是黛玉理解。毕竟没人知道,他们本已相伴千万年。 黛玉的眼眸变得如烟如雾,淡淡忧伤染上了眼角。 “呵呵,别伤心。等你回京了,爷让额娘经常召你进宫就是了。”黛玉眸中的忧伤让九阿哥觉得心中点点刺痛,便笑着安慰道。 而后,九阿哥低声在小黛玉的耳边说了些什么,逗得小黛玉咯咯直乐。 一直在旁边处于警戒中的李嬷嬷顺便偷着听了那么一耳朵,九阿哥说话的声音不大,所以李嬷嬷也就听得模模糊糊,但是“额娘”“进宫”这两个词倒是听得真切。 李嬷嬷眼角一抽,这小爷是打算拐走自家玉姐儿?!如果他不是个皇阿哥,李嬷嬷真想当下就喊林清带着小子们把这死孩子给打出去!! 一定要告诉太太,再不能让这位九阿哥进自家的府门!!李嬷嬷心下十分不满的想着。 而此时的太子爷,正看似悠闲的坐在首座那儿,品着香茗。这位爷的心里现在也是怨念丛生啊。他以前只觉得老九有些个不着调,今儿个才知道他何止是不着调啊,整个就是个不靠谱的。你说你跟个未满周岁的孩子有什么好说的?还得背着人说?一想到适才这小屁孩儿抱着黛玉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说什么非礼勿听,他就想把这死孩子给搓扁了再揉圆了!竟敢嫌弃孤?!哼!孤根本不用听,用孤的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小九儿说的肯定是些个不着调的话。没见那老嬷嬷的眼睛一抽一抽的,都快赶上抽筋了吗。嘁! 太子爷坚决不承认他是在好奇这俩小人儿到底是在说些什么,瞧小玉儿乐得那么欢实!太子爷那个心痒啊,这到底是在说些什么啊?? 眼瞅着时间不早了,太子爷便催着九阿哥回行馆了。 “九弟,该回去了。” 闻声,原本还在说笑着的九阿哥突然就沉默了,那小小的背影在太子的眼中竟满是悲伤。 而九阿哥抱着的黛玉,似是受到九阿哥的感染,整个人像被一层忧伤笼罩住了一般,水汪汪的眼眸眨着,似是不想眼中的泪水落下。 太子看着这两个小人,原本还带着些玩笑的心情,不自觉的也跟着有些个伤感。 眼见着这才又重逢便转眼又要离别,九阿哥原本还因黛玉的笑靥而有些飞扬的心情,瞬间便跌落到了谷底,那双原本璀璨的桃花眼中溢满了不舍。 “玉儿啊……” 一声轻唤,听的人肝肠寸断。 黛玉的眼中早已水光潋滟。 李嬷嬷心中亦是一声轻叹。这九阿哥虽说有些不着调,但是对着玉姐儿却是真心的。 “以后出门一定要带急着戴上帷帽。”九阿哥突然很是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还这么小,就已经这么招人了。这长大了,可让爷怎么好啊。这不在身边看着,爷可真不放心啊……” “噗——” 原本想借着喝茶来掩饰自己忧伤心情的太子爷,华丽丽的喷了。 丫的,你个死小九儿!你个不着调的死孩子!孤真是白操这份儿心了!!! 太子那边恨得牙痒。 李嬷嬷这边则是被九阿哥的宣言给怔得老心碎成片片。太太啊,咱能不能抗旨不遵啊?这九阿哥太不着调了啊!! 回行馆的路上,太子在马车里很没好气的修理了一顿九阿哥。 “你个臭小子!孤叫你不着调!真是丢脸丢到臣子家里去了!!……” 太子爷一边训着,一边逮着机会在那弹九阿哥的后脑勺。 九阿哥闷闷的没有回应。 弹了好一会儿,太子爷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一把拽过那自上了马车就一直背着人的小屁孩儿。 桃花眼被长长的睫毛遮着,看不清是什么情形,但是眼角那儿挂着一滴欲落未落的泪珠。 太子爷轻轻的叹息了一下,将那很显然在傲娇的小孩儿拉过来,让他趴在自己腿上,安慰道:“又不是见不着了。林大人也不可能永远待着这么个位置上,早晚是要回京的。退一步说,那早晚是你福晋,你还小着什么急呢?” 九阿哥闷不吭声的趴在太子的腿上一动也不动。 但是,感觉到腿上传来的湿润,太子也只能无言轻叹,拍拍九阿哥脑袋以示安慰。 转眼到了行馆门口,太子见九阿哥还是那么趴着,觉着不像。遂开口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而且,等会儿叫皇阿玛看见了也不像啊。” 话音未落,九阿哥便直起身子了,眼中清明得仿佛刚刚只是太子眼花看错了。 “太子二哥说的是。”九阿哥握拳说着,“早晚是爷的人,跑不掉的。” 那傲娇的宣言,在配上九阿哥那一脸傲娇的表情,噎得太子爷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 你个死孩子! 又来浪费孤的感情!! 太子很是忿然的下了马车,却发现伺候自己下车的小太监眼神不对。顺着那眼神一瞧,袍子上一摊水迹,只是那位置,实在是不好。太子爷脸刷的一下绿了。 胤禟!!! 你个臭小子!!! 孤要扒了你的皮!!!! 伴着太子爷的声声咆哮,九阿哥是很开心的迈着八字步晃进了行馆。叫你敲爷的脑袋!哼哼!! 九阿哥心里的小人很是嚣张的叉腰狂笑。 第十七章 康熙爷南巡去了。 紫禁城里那些平日里总是花枝招展,没事儿也要你刺我一下,我挠你一下的嫔妃们,立刻没了精神气儿。 翊坤宫里,宜妃正歪在贵妃榻上歇晌。大宫女琉璃正守在榻旁,以便宜妃有事使唤。 一个小太监蹑手蹑脚的进了来,低声附在琉璃耳边说着事儿。 “怎么了这是?” 宜妃不过假寐,听见脚步声,自然也就醒了。 “禀娘娘,有九阿哥给您的信。” 说着,小太监毕恭毕敬的将书信递给琉璃,再由琉璃交给了宜妃。 “下去吧。” 琉璃塞给小太监一个荷包,那个小太监很是开心的退了出去。宜妃娘娘就是大方。 那边,宜妃已经兀自开始看信了。 自打皇帝带着小九儿南巡之后,宜妃就再没说过一个安稳觉。 唉! 这小九儿就是个来讨债的小冤家。 一想起那个儿子,宜妃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二月里落水醒来之后,这孩子整个人就变了。倒不是变坏了,而是变好了。只是好得让她觉得很是不真实。 以前的小九儿,对着皇上和太子,从来都是绷着一张臭脸。连带着养在自己身边的小十都跟他一个德行。 现在的小九儿,对着皇上和太子那是一个恭敬。那小子还教育老十来着,说些什么父子伦常,兄友弟恭的话。后来,皇上知道了这话,虽然并没有对小九儿有什么表示,但是来翊坤宫的次数和给翊坤宫的赏赐却是多了许多。这些都让她的老对头德妃更换帕子的次数明显的多了起来。 宫里有奴才传话说小九儿被妖鬼附身,所以才性格大变。 皇上狠狠的杖毙了那些个死奴才!事后也查出是安贵人和福常在、琪常在搞的鬼,皇上直接就把她们给贬为庶人,打进冷宫了。 嘁!打量着她不知道呢!那安贵人、福常在、琪常在,可不就是她德妃身后的忠犬吗?哼! 一个包衣奴才出身的,也敢来算计她郭络罗氏的儿子! 一天到晚说什么要给孩子们一个温暖的家……真是听得让人想吐!宜妃只要一想起德妃总挂在脸上的那副“贤良淑德”的面具,就有种想拿鞭子抽人的冲动。 宜妃按下心里的不痛快,仔细看着儿子的信。 他们这是已经到了扬州了?!倒是快的很。 去了扬州的普济寺?很有名吗?宜妃摇摇头,对这个普济寺完全不印象。 见着了巡盐御史家的小姐?巡盐御史?!那岂不是皇上的心腹?宜妃心下一惊,拿着帕子的手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心口。 “什么?!皇上给小九儿订下了这林家得姑娘?!”宜妃惊呼了一声,随即忙掩住口。 “娘娘这是……”琉璃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忙问道。 宜妃给琉璃一个眼神,琉璃会意的出去查探了一下。 “回娘娘,外头没人。” “赶紧着,去把海嬷嬷找来。就说,本宫这儿有件要紧的事情。” “是,娘娘。” 琉璃退下以后,宜妃拿起信又仔细看了一遍,心下不禁揣测了起来。 皇上这是个什么意思呢? 宜妃慢慢踱着步子,秀眉紧蹙着。 皇上一向英明睿智,所作必有所谋。 只是不知,这次对于小九儿,到底是福是祸呢? 唉! 皇上的心思可真是难测…… 思及此,宜妃不免有些苦闷。对于康熙为什么不待见小九儿,她是门儿清。可她对于如何去化解这个局面,却是束手无策。 太子失母,母家除了个索额图,再没能拿得出手的能人。 而小九儿,上有亲兄,下有胞弟,自己母家郭络罗氏家族势大。皇上但凡对表现出小九儿有半点儿的喜爱,下面的人就会赶鸭子上架的拾掇着小九儿去争那个位子。 宜妃那漂亮的桃花眼中,浮现出一抹痛楚。 小九儿以前会有那般的阴郁性子,全是因为皇上对他的不待见。那孩子只是想要他的皇阿玛给他少许一点点的关爱,可惜…… 一阵闷痛传来,宜妃紧按着胸口,慢慢坐了下来。 看着这封信,不难猜出小九儿如今的心情定是不错的。可宜妃却觉得害怕,她害怕皇上的谋算会伤害到自己的小九儿。将自己心腹的女儿指给一个不受待见的儿子…… 皇上…… 您谋算的那不仅仅是我郭络罗氏的儿子,也是您自己的儿子啊…… 海嬷嬷和琉璃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宜妃抚胸坐在榻上。 两人给唬了一跳。 “娘娘,您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我的主子啊,您可别吓老奴啊。” “嬷嬷……”宜妃轻声唤道。 身为宜妃的乳娘兼心腹,海嬷嬷多多少少知道些宜妃的心病。可是,唉,那位主子爷可不是她一个奴才能说嘴的。 “娘娘,别急。有什么事,跟嬷嬷说啊。”海嬷嬷一边说着,一边给宜妃顺气。 “可是,九阿哥那里有什么事?”海嬷嬷深知宜妃心中一直觉得对九阿哥有所亏欠,所以试探着问道。 宜妃身子一振,说道:“倒真是有一桩事情,与小九儿有关。琉璃,你去屋外守着,莫让人靠近。” “是,娘娘。”琉璃蹲身一礼,退到屋外守着去了。 “娘娘这是……”海嬷嬷心里咯噔了一下,别是九阿哥出了什么事情了又? “小九儿来了一封信。”宜妃轻声说着,“他说皇上给他订下来一家的姑娘……” “这,九阿哥可说了是谁家的姑娘?”海嬷嬷疑惑了,这难道不算是好事吗? “巡盐御史,林家的姑娘。他家的老姓儿是钮祜禄氏。”宜妃神情莫辨的说着。 一听是满人,还是满洲著姓,海嬷嬷笑开了。至少,皇上没随随便便给九阿哥指个人伺候。 只是,瞥了一眼神色不甚好看的宜妃,海嬷嬷心里又嘀咕上了,主子这是在愁什么呢? “可是这家的姑娘有什么不好?九阿哥不喜欢?” “那倒不是。”宜妃摇了摇头,说道。 “小九儿说这姑娘长得是极标致的,他很喜欢……” “那主子你……”海嬷嬷很是疑惑了,主子你到底在愁什么呢? “唉!巡盐御史可是皇上的心腹啊!”宜妃重重叹道,“本宫是猜不到皇上这么做到底为的是那般啊?” “皇上,不至于……”海嬷嬷犹豫的说着。当今的皇上确实是个心思难猜的。 “不过,”宜妃的眼神亮了起来,声音听着也有了些精神。 “小九儿说要我给这姑娘找四个教养嬷嬷。” “主子的意思是?” “找咱们信得过的人去。本宫总要先把把关,看看这姑娘到底配不配的上本宫的儿子。至于皇上的谋算,”宜妃的眼中一抹厉光闪过,“慢慢查,仔细看。谁也别想伤害本宫的儿子……” “嗻,老奴这就去办。” “对那家的姑娘,若是个好的,本宫自是不会亏待了她。若不是……”宜妃轻抚着指上的鎏金护甲,神色淡淡的说道。 “这身娇体弱的,就病逝了吧。” 第十八章 宝玉初闻林妹妹,王氏不平贾府 京城贾府 这一日,王夫人正在贾母的房里立规矩。 贾母怀里正抱着宝玉在那儿逗趣儿。 这宝玉,是王夫人的凤凰宝贝蛋。因为落草时嘴里含着块玉,所以王夫人坚决没有同意顺着府里的排辈起名字,而是取名唤作宝玉。自年前贾珠去了以后,王夫人对着凤凰蛋贾宝玉更是如宝似玉的宠溺着。 “老祖宗,你就把媚人姐姐和袭人姐姐给了孙儿吧……”贾宝玉此时正冲着贾母撒着娇。 “哎呦呦!老祖宗的一把老骨头都要被你这猴儿给摇散了。”贾母很是乐呵的说着,“不过是两个丫头,给你就是了,莫要再摇老祖宗了……” “谢谢老祖宗……” 祖孙俩很是开心的在那里一说一答着,完全没搭理站在一旁的王夫人。 王夫人抬起头,趁没人注意的时候翻了下眼,就又重新低头装木头去了。自从贾珠去了以后,这王夫人便一改往日的嚣张,开始吃斋念佛,走慈悲人儿的路线了。 这老不死的,居然往自己儿子的屋里塞眼线,这是想拿捏自己的儿子跟自己生分呢! 王夫人狠狠的转着手里的佛珠,至于口里念得是不是阿弥陀佛,就不得而知了。 那边不知贾母说了一句什么,只听着贾宝玉说道:“宝玉最是喜欢身边的姐姐妹妹们了。老祖宗什么时候再把云妹妹接来啊?” “呵呵,你云妹妹这才刚家去几日啊?你这就开始念叨了。”贾母没有马上答应什么,只是说着旁的。 “宝玉可知道,你在扬州还有一个表妹?” 贾宝玉歪头想了一下,问道:“可是姑妈家的女儿?” “正是呢。”贾母似是想念的说道,“按说,那孩子该是不比你姑妈差的,应是极标致的……” 感觉到贾母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了,贾宝玉急急的开口说道:“老祖宗,那咱们把表妹接来住吧。大家在一起,也好相亲相亲……” “呵呵,好啊。赶明儿,老祖宗写信让你姑妈得空儿,带玉儿来看看。”贾母一直在算着日子。这林姑爷外任也有三年了,官员四年一任,也不知这林姑爷下任能否回京呢? “嗯嗯,等表妹来了,正好跟孙儿一块儿住。”贾宝玉不知世事的说着。 贾敏只当他是童言无忌,倒是没起什么心思。这位老封君是知道的,林家是满人,家里的姑娘是要参选的。现如今,高门嫁女,低门娶媳。林家的姑娘再不济,也是嫁给正经的旗人。自家大儿子虽抬旗了,可小儿子还是包衣身份,是万万配不上林家的。 木头人王夫人没想那么明白。她只当这是贾母要跟她抢儿子,所以想把贾敏的女儿说给自己当媳妇。她完全没弄明白自己的身份,只当她儿子便是公主也是配得的。 伺候着贾母用过午膳之后,王夫人才在大丫鬟金钏儿的搀扶下,回了自己的小院儿。 进屋后,王夫人一个茶盏就扔了出去。 那个老虔婆! 看着盛怒的王夫人,满屋子的丫鬟婆子全都鸦雀无声的站在那儿,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触了王夫人的霉头。 自己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了,自打嫁进这个府里,就没有半点事情能如了自己心意的。 王夫人不禁开始哀怨盘算起,她自嫁入贾府以来遇到的所有倒霉事儿。 想当年,在上代国公贾代善去世后不久,袭爵的贾赦就说服了族长——宁国府的贾敬,请旨取下两府大门上荣国府和宁国府的牌子,取而代之的是挂上刻着“贾府”二字的牌子。同时,两府也将超过规制的房舍重新修缮了一番,收起了那些明显逾制的摆件,曾经甚是奢华的荣宁两府顿时便显得素净了许多。 为这,当年过门没多久的王夫人很是闹腾了一番。这贾府说出去怎么也没有荣国府听起来好听啊,她这个贾府的王夫人听着也没有荣国府的王夫人听着值钱啊。 她本是不愿意与贾府结这个亲的。毕竟贾政虽说是个嫡子,但只是个嫡次子,一不能袭爵,二不能继承家产。光是这点,就让自视甚高的王夫人很是不满意。可惜她父母去的早,那时王家当家的已是她大哥王子腾。她大哥只说这是父亲在世时就订下的亲事,娘家嫂子史氏也在一旁帮腔说什么贾母最是疼惜这个小儿子,将来定是不会亏待了她去的……最后在兄嫂的劝说下,她这才勉强同意结这门亲。 可惜,等她嫁进来了,这才发现,贾母虽疼小儿子,但最得宠的却是小女儿贾敏。那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要月亮不给太阳,直看得她是眼红不已,心下戚戚然的想着,若是自家娘亲还在世,对着自己那也必是千娇万宠的。当下,她便将大嫂史氏给恨上了。她觉得自己这是被娘家大嫂给骗了,就连自己大哥也必是大嫂史氏给撺掇的。 王夫人不甘心的很。贾政确实是比贾赦得父母的心意,可也仅止于此。要贾代善为了小儿子去违抗律法,那是万万不能的。毕竟贾赦不但是嫡长子,还因平三藩时的军功得以抬旗。这让贾代善很是长脸,却让王夫人气得心肝儿肺疼。当初是贾代善让贾政从文,走文臣路线的。可惜,贾政的资质有限,数次科举落第,这才让贾代善临终时,上本恩荫了个工部员外郎的五品小官给贾政。 王夫人每次看到大嫂张氏那身正三品诰命夫人的衣裳,转而想到自己嫁的人却只是个五品小官,就恨得心痒难耐。 为了给贾珠铺路,她设计让贾瑚染上天花。可惜那小鬼的命大,竟然没事人似的熬了过来。反而是自己的陪房周瑞家的倒是给折了进去。一想起那时贾赦看她的阴冷眼神和大嫂张氏的狠辣手段,王夫人总是会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她怎么会以为娘家是御史大夫的大嫂张氏是个软和性子的?都是平时那副宽和的面具骗了自己!王夫人很是不忿的怨念着。 自己针对大房的数次动作,不但没有一次成功,还连带着折损了陪嫁过来的几个心腹。想回娘家找兄嫂哭诉,却没想到被贾赦和张氏捷足先登,告了她的刁状。真是气死王夫人了!那一家子也没个折损,这么不依不饶的,也太欺负人了!! 那些事情发生之后,贾母虽然没说王夫人什么,但她却往二房这里连着塞了四个屋里人,还个个都是一副弱不禁风扬州瘦马的德行。导致了王夫人连续多月的独守空闺,恨得王夫人天天在心里指天恨地的咒骂着。不过没过多久,那四个人便病的病,死的死。王夫人也就应景儿的抹着帕子落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再过几年,大房的嫡次子贾琏和庶女迎春相继出世时,王夫人很是得意了一番。几句话说的,明着是在安慰张氏,其实却是句句往人心窝子里扎刀子。可是,在自己生下了宝玉以后,没多久二房就接连蹦出了好些个庶子庶女。虽然,最后只留下了个探春和贾环,却也够她膈应一辈子的了。 迎春的生母因生产时血崩而亡,张氏假惺惺的将迎春的生母抬做了姨娘。反正人都死了,给的不过是个虚名,张氏还因此赚了个贤惠的名声。可就是这个虚名,却也害得自己在贾母的威迫下不得不将探春和贾环的生母给抬作了姨娘。王夫人想着那个妖妖娆娆的赵姨娘,一口老血就堵在嗓子眼儿那里,哽得她是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哼! 将来,探春和贾环必是不得好的! 王夫人持着佛珠的手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心里恨恨然的想着。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九章 翊坤宫里胤禟解母忧 康熙爷南巡回来,只给太后请安报了平安。而后,立刻就投入到堆积如山的奏折里去了。 后/宫中翘首以待的诸妃嫔们也只能继续这么等下去。 谁叫这“国事为重”不是,谁敢有怨言? 翊坤宫里,宜妃早就盼着儿子回来了。这不,今早给太后请过安之后,就急急忙忙赶回了翊坤宫,连荣妃找她去喝茶的邀约都给推了。 “娘娘,按您的吩咐,小厨房那儿已经备好了九阿哥爱吃的点心。”大宫女琉玥端来刚刚做好的芙蓉糕。 宜妃看了看糕点,转而吩咐道:“琉璃,去把皇上赏下来的那些个玫瑰香露拿来。没得白白放在那里糟蹋了去。” “是,娘娘。”琉璃应声而去。 看着宜妃坐立难安的样子,海嬷嬷不禁劝慰道:“我的主子哎,您再这么转磨下去,这翊坤宫的地啊就要给您磨个洞出来了。可是快坐下歇歇吧,九阿哥还要先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呢。” 说着,便亲自搀扶着宜妃坐了下来。 “唉!这孩子自打出生,还没离开过本宫那么久呢。”宜妃嗔道,“不过,想来这次出去还是个好事儿呢。” “哦?”海嬷嬷好奇的问道,前不久宜妃还在忧心皇上这次带着九阿哥出巡是不是带着些谋算,今儿个这是…… “嬷嬷不知道,今早本宫去给太后请安时太后可是说了,咱们小九儿可是个有福气的人。那些个什么妖鬼啊之类,是绝难近身的。太后还让某些人管好自己的本分,莫再说些不找边际的话,否则啊……”宜妃的眉眼全是笑意,连声音里都带着掩不住的开心。 海嬷嬷犹犹豫豫的问道:“这些话,太后娘娘怎么会突然提起了?” “还不是万岁爷跟太后说的?要知道万岁爷这次回来,只见了太后,给她老人家请安报了平安。咱们这些人对于万岁爷来说,可没有乾清宫里的那些折子来的重要。” 说着,宜妃轻轻一叹,不过也就转眼的时间。 “本宫倒是没想到,那个林家的姑娘却是个有来历的。” “这话,从何说起呢?”海嬷嬷一边给宜妃奉茶,一边问道。 宜妃凑近海嬷嬷,轻声说道:“太后娘娘说了,这个林姑娘简直是天生就配给小九儿的。据说这俩小的还是佛祖牵的线。” “唉,本宫是不管这些的,只要那姑娘是个好的,本宫就绝不亏待了她去。” 说着,宜妃很是开心的扇了扇手上的帕子。 只要一想起今早给太后请安时的情景,宜妃就觉得今儿个真是顺心的很。 今早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太后就说了,小九儿这次得了佛祖的庇佑,以后自可平安康泰。顺便又训诫了一下各宫主位,莫要再拿小九儿说事儿。 宜妃自是高高兴兴的对着太后谢恩。 惠妃和荣妃也不会多事,只是低头称是。 唯有德妃,面上虽是不显,可手中的帕子却给绞得不像个样子。临了还嘀咕了那么一句“小孩子家家的,也不怕折了福气……” 嘁!我儿子有佛祖的庇佑,未来福晋还是佛祖做媒。 你就慢慢嫉妒去吧。 宜妃觉得自己如今是浑身舒泰,便是近日在御花园里遇见了平时看着极闹心的那些低等嫔御们也变得顺眼了不少。说到底,她们这些一宫主位,靠的早已不是皇上的恩宠,而是自己的儿子。毕竟将来还指着儿子来奉养自己呢。 宜妃这边跟海嬷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外面已有一个男孩子的声音传来。 “九阿哥来了。”门口的小太监通报道,“奴才见过九阿哥。” 听见门口的通报声,宜妃起身,在琉璃的搀扶下,快步迎了出去。 只见一个一身紫衣的男孩子,迈步进了翊坤宫。 “儿子给额娘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 说着,宜妃一把拉起了给自己跪下问安的九阿哥,神情甚是激动。 “让额娘好好看看……” 摩挲着儿子,宜妃噙着泪笑着说道:“还好还好,这小脸儿可比南巡前要好看了不少。” 九阿哥的桃花眼笑得弯弯的,安慰宜妃道:“额娘看看,儿子可是长高了?这次出去时带的衣裳,有好些都不能穿了。还是皇阿玛在江南给儿子置办了一些,先将就着穿了。” “额娘看看呢。” 说着,九阿哥就在宜妃面前转了个圈儿。 “嗯,额娘的小九儿长高了呢。”宜妃很是欣慰的说道,“海嬷嬷,看看库里可有什么时新的料子,取了来好给小九儿做几身衣裳。” “对了,小厨房新做的芙蓉糕,小九儿要不要先吃些垫垫?”宜妃一边说一边拉着九阿哥坐了下来。 “嗯,”九阿哥笑容可掬的点头道,“儿子这次出门,最想念的就是额娘这儿的芙蓉糕了。” 说着,九阿哥便拈起一块芙蓉糕,慢慢吃了起来。 看着吃得正欢的儿子,宜妃挥手撤下了那些宫女太监。 九阿哥看着那些躬身退下的宫人,桃花眼微微一闪,放下了手中的糕点。 宜妃拉着九阿哥,让他坐得离自己近些。摸了摸儿子的头,这才笑问道:“跟额娘说说,你那个小福晋是怎么回事?” “嘿嘿……”九阿哥难得的红了下小脸。 宜妃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儿子也有笑得这么傻的时候。 “额娘可知道,皇阿玛这次南巡怎么想起来带着儿子一起去的?”九阿哥问得有些神秘。 宜妃的眼眸微暗,轻声说道:“可是因为,宫里的传言?” “呵呵,额娘现在很是不用操心这个。”九阿哥嗤笑道,“皇阿玛得知,在儿子落水清醒那日,扬州普济寺里有株白莲,奇异绽放,所以带着儿子去那寺里,看看是否有何机缘。” “然后呢?”宜妃见儿子只说了一半,忙追问道。 “然后,那些和尚不过就说了些儿子与佛有缘的话,还有什么吉人天相的话这些。其实,皇阿玛并不信这些,只是他需要有人确认他的想法。” 咦?不简单呐。儿子这出门一趟,可以揣摩着些万岁爷的想法了啊。宜妃啧啧称奇的笑看着九阿哥。 “后面那话,是太子二哥说给我听的。儿子哪里能想到那些。” 宜妃一听这话,气得拉过九阿哥直捶,嗔道:“你这说话说一半儿的,是想看你额娘笑话呐!” 九阿哥被宜妃捶得直讨饶。 “儿子倒是真有自己的想头。”九阿哥正色的说道,那正经的模样让宜妃也不得不正视了起来。 “皇阿玛现在正是春秋鼎盛之时,他老人家又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争储一事,现在根本就言之过早。再说了,太子早立,又是皇阿玛亲自教养,且才干了得,深得皇阿玛的信任。太子母家虽然势力不显,但是索额图看得远,他为了太子的地位可是拿得起放得下。就这两点,太子的位置便是极稳的。额娘身为皇阿玛的妃嫔,若是儿子们有什么……那么额娘的处境必会艰难。儿子不想累的额娘没了下场……” 九阿哥慢慢说着,桃花眼中尽是平日不显的睿智。 “再说了,就那高高在上的位置,高处不胜寒。儿子不能说它不好,但是至少儿子不喜欢。孤家寡人孤家寡人,那个位置,太寂寞了……” “既然太子地位稳固,且这趟南巡下来,太子二哥看着也不是难相处的。所以,儿子想着,以后等儿子长大了就是一心给皇阿玛办差,跟着太子二哥打打下手。背靠大树好乘凉嘛……” “你个臭小子!就是来招额娘哭来着的……” 宜妃一边笑着捶打着九阿哥,一边拿着帕子抹了抹眼角。 这小子,真是出息了。 第二十章 问黛玉宜妃费思量 宜妃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自个儿的情绪,只是时不时的还要不甘心的捶一下九阿哥,谁叫这小子没事招人哭来着。 “好了好了,说正事呢。那个林家的姑娘,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今儿个,你可得给额娘透个底。额娘也好琢磨琢磨,要怎么安排那教养嬷嬷的事才好。”宜妃眉眼间俱是正色的问道。 “当时,皇阿玛的原话是先订下来,选秀时再走个过场。倒是没说是嫡福晋还是侧福晋。”九阿哥玩着自己的辫梢,说道。 “只是,按着儿子的心思,就选她做儿子的嫡福晋就好。” 宜妃挑眉一瞪,眼神中带着质问。既然万岁爷没说死是不是娶做嫡福晋,你小子干吗这么巴巴的凑上去?! 九阿哥浅浅一笑,慢条斯理的说道。 “先不论儿子是不是喜欢那姑娘。额娘只先想一想,皇阿玛此举到底有何用心就是了。” “那林如海是皇阿玛的心腹。这次皇阿玛当着人家林大人的面儿口谕定亲,怕是也有些监视查探儿子的意思在里面。毕竟,自落水清醒之后,儿子的性情与之前相比,可谓是相差太多。要说判若两人都不为过。皇阿玛怕是有些不放心了,这倒不是说皇阿玛会怀疑儿子是什么妖鬼精怪。儿子想着,皇阿玛怕是在怀疑儿子现在这个性情是不是装出来的,儿子是不是在谋算着什么。更有甚者,这一切,是不是额娘或是郭络罗氏的谋算……” 听到这里,宜妃手中的帕子一紧,面色不觉难看了起来。 “所以,咱们索性就将计就计。权当是让皇阿玛安心就是了。这样以来,咱们将来的日子也能好过些。无论是皇阿玛还是太子二哥,咱们就将自己放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好了,也不用避讳什么。反正,儿子也没想去争什么大位,倒是不如当个富贵清闲的闲散王爷,太平也安心。将来,儿子也能接额娘出宫奉养不是?” “再说了,”九阿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儿子是真心喜欢那个小娃娃……” 小娃娃?! 宜妃眉梢一挑,心下隐隐觉得有些个不好,却也不得不问道:“那家姑娘,多大了?” “今年花朝节那天生的。”九阿哥完全没当回事儿的回话道。 什么?! 今年花朝节才出生的?! 那,现在不就是一个奶娃娃吗?! 宜妃瞠目结舌的看着九阿哥好一会儿。 这个臭小子,真真是生下来讨债的!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欠了他什么了!! 宜妃的拳头犹如暴风雨般的落在了九阿哥的背上。口中不停的嗔道:“你个臭小子!!!也不早跟额娘说清楚!!这也太小了吧这?定是你胡闹闹的……” 宜妃觉得,自己真要被这臭小子给气得吐血了。 九阿哥被他气愤中的额娘给爆捶了一顿,直捶得他在翊坤宫里抱头鼠窜。 ………… 一番笑闹之后,宜妃倒是真的开始思量着怎么给这未来的儿媳妇安排教养嬷嬷的事情了。 自己这儿子说的没错,万岁爷十有**真有那些心思在里面。为长远计,这姑娘是板上钉钉要进未来的九阿哥府的了。只是,是不是嫡福晋的倒是两说了。小九儿如今还没长成呢,等大了,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别的什么中意的人呢。先看着吧。不过,这林家的姑娘还是得要好好教养了才是,将来无论是娶做嫡福晋还是纳为侧福晋,总是要能帮衬着小九儿才是,别不经事的拖后腿才好。 宜妃一边思量着,一边缓缓说着自己的打算。 “额娘想着,今年太后身边有几位嬷嬷正好要出宫去了,要不要从那些人里选两个呢?这论起宫中的规矩,还是太**里的那些嬷嬷更熟悉些。你皇玛嬷和你皇阿玛的那些个忌讳喜好,她们也是极了解的。宫中的人情往来还有皇子府上的管家理事等等,额娘这里另外给准备了两个教养嬷嬷,都是极擅长这些事物的。” 宜妃没有说的是,她准备的那两个嬷嬷擅长的并不仅仅是刚刚说到的那些。比之那些,那两个嬷嬷有个更重要的任务—就是将那些大户人家常有的内宅阴私和后/宫妃嫔常用的那些害人伎俩,全都教给林家姑娘。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去害人,而是希望将来能不为人所害,进而牵连到小九儿才好。 九阿哥想了想,点头道:“嗯,额娘想得很是周全,到时候还请额娘给选两个稳妥的才是。” “对了,”九阿哥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说道:“还请额娘给选个懂药理和善调养的才是。” 看着宜妃眼中的疑惑,九阿哥笑着解释道:“这也是儿子的一些个小想头。那林大人是皇阿玛的心腹,做的又是巡盐御史这个位子。江南那边看着是一片繁花似锦的景象,内里却是有些个乱的,端看江南每年上缴的税赋就知道了。皇阿玛励精图治,定是对林大人有些个不为人知的交代。” “自皇阿玛御极以来,盐政这个位置都换了多少人了。这些人最后不是死在皇阿玛手里,就是各自死在了任上。病逝、猝死、暗杀……这手段多了去了。以林大人的心性,被收买是不能的了。他是皇阿玛的心腹,忠心是不用怀疑的。因此,他在江南的所作所为必会触动那些人的利益。如此看来,林大人最大的弱点便是内宅的娇妻幼子,儿子怕那些人会想从林大人的内宅下手。” “那,咱们帮着你皇阿玛保着他的心腹,对咱们有什么好处?”宜妃倒不是不同意这么去做,她只是有些较劲儿的问着。 “呵呵,额娘这是在考校儿子呢。” 九阿哥笑得如和煦春风一般。 “额娘也说了,咱们这么做是在帮皇阿玛。这,便是咱们能得到的最大的好处。所谓的施恩之道,便是春风化雨般的让人没有觉察。让那些好面子的人不会感到难堪,让他们能真正的感恩于心。” 九阿哥就这么站在那里,侃侃而谈,整个人自信而从容。 从窗棂那里照射进来的阳光,让沐浴在其中的九阿哥,恍若浑身都散发的让人不得不仰视的光辉。 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的儿子,宜妃的嘴角亦是渐渐飞扬,眉宇间尽是心满意足之色。 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第二十一章 翊坤宫里兄弟情深 “奴才给十阿哥请安。” 没等小太监站稳,一个浓眉大眼,极是英气的男孩子就急冲冲的进了翊坤宫里。 “我九哥可是已经来了?”十阿哥很是迫不及待的问着,身后的小太监一路小跑的跟着。 “回十阿哥的话,九阿哥比您早来了半个时辰。”跟在身后的小太监气喘吁吁的回着话。 听完这话,十阿哥直接就撂下那个小太监,一路跑进正殿去了。 翊坤宫正殿里,九阿哥跟宜妃说完正事,正在聊着这南巡路上遇到的一些趣事。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急急的脚步声。 一个小小的身影像一阵风似得跑了进来。 十阿哥一见九阿哥,立马眼睛发光。不过,他还是很有礼数的先给宜妃问了个安。 “胤誐给宜额娘请安。” 这十阿哥胤誐自小由宜妃抚养,与宜妃的感情甚是深厚。 “快起来,快起来。”宜妃走下去亲自扶起了十阿哥,看了看门口,发现原本跟在十阿哥身后的小太监连个影子都没有,便知道这孩子又把人小太监给甩后头去了。 “都说了多少回了?别把跟着人都甩了,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宜妃碎碎念道。 “你额娘最近身子骨本就不大利落,你可别让你额娘再担心你了。” 十阿哥的额娘是僖贵妃钮祜禄氏,自生下胤誐,身体便一直不好。年前僖贵妃得了一场风寒,如今这身体是越发的破败了,太医院那边都不大敢用药,只能用些温补的方子就那么吊着。 听着宜妃的话,原本还精神抖擞的十阿哥立马就蔫儿了。虽说,他亲生额娘因为身体的缘故,没有怎么照料过自己,但是,这母子亲情却是不会因此而断的。胤誐每日也会去请安,但是他亲生额娘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十次请安里能有一次见着面儿就不错了。如今,那人也不过就是在拖日子了。 思及此,胤誐的眼圈儿渐渐变红了。 要知道在这深宫里,有额娘的孩子与没有额娘的孩子,两者的境遇那是完全不一样的。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些还没有成年开府的小阿哥来说,额娘的存在那就更加重要了。没有了额娘,于他们的安危来说便等于少了一道屏障。宫里那些层出不穷的阴私手段,会让他们无从防备,很容易着了别人的道儿。 “宜额娘教训的是,胤誐知错了。”十阿哥低着头,闷声说道,声音里隐约带着些鼻音。 九阿哥看不过眼了。前世今生两辈子了,他也没见老十这孩子哭过。嘣的一下,他直接弹了一下十阿哥的大脑袋。 “行了。下次改了就是。” 九阿哥一个胳膊肘子将十阿哥揽到跟前儿,很是义气的说道:“再说了,你打小就在我额娘跟前长大,我额娘不也算是你额娘?难道我有的,你就没有了?” “哎,九哥,小心你那小细胳膊……” 十阿哥长得比九阿哥壮实,他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弄折了九阿哥的小胳膊。 “嘁!爷的胳膊哪儿细了啊?”九阿哥怒了,真真是新仇旧恨全涌上心头。在扬州时就发现林翰那小子的个子跟自己的差不了多少,现在又发现老十那体型更是比自己壮实了不知道有多少,明明这俩人都比自己小来着。这都吃什么催的啊! “额娘,打明儿个起,让小厨房多做些补身子的好料,儿子要好好补补。”九阿哥恨声说道。 “爷非得把这个子给补上去不可!!” 宜妃一听这话,可就乐了。 自己这个儿子打小就嘴刁的很,但凡一点不可口,那是宁肯饿着,也是不肯将就了去的。看着他那个小豆芽似得身子骨,宜妃不知道愁白了多少根头发。现在好了,这小子自己知道要补身子了。 宜妃一迭声的吩咐几个大宫女,让小厨房给九阿哥和十阿哥好好准备晚膳。 “你们俩先自己玩儿着,额娘先去看看小厨房有什么食材。”说着,宜妃便带着大宫女出正殿去了。 “额娘慢走。” 看着宜妃的身形渐远,十阿哥跟个猴儿似的在九阿哥身边上串下跳了起来。 “九哥,你这次出门,可有带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回来?”十阿哥笑得很是谄媚的问道。 “你就记挂这吃食。” 说着,九阿哥又弹了一下十阿哥的脑门。手感真是不错,莫非这就是为什么太子二哥老爱弹自己脑门儿的原因? 九阿哥一头黑线,他觉得自己真相了。 “嘿嘿,好九哥……” “都给你送阿哥所去了,还能少了你的?”九阿哥漂亮的桃花眼斜睇了十阿哥一眼。 “带了好些小食,还有些个玩意儿。你自己看着,喜欢的就留着玩,不喜欢的就赏给身边的人就是了。” 九阿哥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十阿哥连忙跟过去,追问着这一路的见闻。 当听说康熙爷给九阿哥订了个小福晋的时候,十阿哥给惊得都合不拢嘴了,连连怪叫道:“我的天呐,这么说我已经有了个小九嫂了?” 小九嫂?!这称呼爷喜欢。 九阿哥美滋滋的想着。 “那个林家的姑娘,该是满人吧?老姓是什么?”十阿哥问道。想来应该是个满人,毕竟满汉不通婚嘛。 九阿哥看了眼对面都快趴桌上的十阿哥,回了句。 “钮祜禄氏,跟你额娘是同宗不同脉。” “哟,那跟我可就是表亲了啊……” “这么算来,差不多是了。” “那家姑娘如何?九哥可见着了?”十阿哥如同好奇宝宝一般。 “长得那是极标致的。”九阿哥顿了一下,继续道:“爷不但见着了,还抱过了呢。” “啊?!”这是啥情况啊?十阿哥惊呆了。他哆嗦的指着九阿哥,张大嘴啊了两声,却是说不出别的话来。 原来,咱九哥还是个登徒子?!难道是因为这个,他才多了个小九嫂的吗??? 九阿哥伸手合起十阿哥那快脱臼的下巴,笑得很是不怀好意。 “皇阿玛也是抱过的。太子二哥倒是想抱来着,可惜玉儿没给人面子。” 十阿哥耳朵里听着,脑子里却是一阵一阵的电闪雷鸣。 皇阿玛也抱过小九嫂了?! 太子也想抱…… 哎?不对哎! “我说九哥,这小九嫂今年多大啊?”十阿哥反应过来了,遂问道。 “今年花朝节生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再次雷翻了十阿哥。 搞了半天,他这是一直在管个比自己小九岁的奶娃娃叫小九嫂啊?! “皇阿玛怎么给找了个这么小的小九嫂啊?”十阿哥嚎了一句。 忒没天理了这! 九阿哥也不管十阿哥在那儿一边转悠一边哀嚎,只乐不可支的兀自坐在桌边喝茶吃点心。 第二十二章 林府门前狭路相逢 通往扬州的官道上,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疾驰而过,带起了一路的尘土飞扬。 官道旁的一处茶寮里,一个头戴金钗,穿着甚是体面的妇人正坐在那儿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眉眼间尽是些不满和不耐。 这时,一个看着很是精干的男子走进了茶寮。 那个妇人一见这男子,立刻就埋怨上了:“大太太也真是的,府里那么些个车子,也不给配个好点的。这趟出来可是给老太太办事的,这车子再坏那么一次,误了时间,老太太那里谁去交代?……” 那男子没说话,冷冷睇了那妇人一眼。 那妇人张了张嘴,未说完的话,就这么生生哽在了喉里。心里一阵的后怕,这到底是跟大老爷从战场上回来的,那眼神真是凌冽的吓死人咯!自己刚刚是犯什么混,居然在大老爷的人面前埋怨起大太太了呢? 看着那妇人脸色一变,嘴里只嘟嘟囔囔的转身走了开去,男子这才去找茶寮老板结账去了。 这男子是贾府大老爷贾赦的奶兄,叫齐峰。他是贾赦的心腹,平时帮着贾赦处理一些极重要的事情。若非贾赦有信随礼物带给贾敏,这次也不会由他出面走这趟差。 齐峰此时心里亦是很不满。一个奴才,不过是在贾母面前得了些脸面,就敢上杆子的排揎起府里的正经主子来了。实在是张狂!只是,到底是贾府老太君跟前儿的人,等闲也不是自己可以说嘴的。唉——! 齐峰一声长叹,端的是无奈的紧。 自家大老爷多不容易啊! 爹不疼,娘不爱的。虽有个妹妹自小亲近,可也嫁人出府去了。 这要不是大老爷自己有些本事,小小年纪就上了战场,攒了军功以袭爵,可真真是要在自己家里给挤兑的没地儿去了。 如今大老爷又要给皇上办差,又要养这么一大家子,还要分神去应付二房时不时出的幺蛾子。真真是累! 你说你个次子,争个什么劲儿啊?文不成武不就的不说,还给个娘们儿给拿捏住了。齐峰觉得二房的那些个伎俩都是二太太做下的,二老爷贾政完全没那个心眼子。在齐峰的眼里,二老爷贾政就是个只会满口之乎者也,却完全不知世事的呆子。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工部员外郎这个位置一坐这么些年。忒没用了! 贾府老太君偏着小儿子。这事儿在贾府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是个人都知道的事儿。尤其是大老爷在没知会老太君的情况下,就直接换下了“荣国府”的牌匾后,老太君对大老爷那就更是不满了,连带着对大太太和大爷二爷也不待见了起来。好在这老太君还算知事,没闹出什么事情来。但还是让人觉得郁郁。齐峰觉得,大老爷虽然面上不显,但是心下定是不痛快的。 年前,因着二房王夫人的算计,自家二爷不得不跟王家的小姐定亲。这件事,让大老爷砸了书房里所有的瓷器,也让老太君不得不松口,同意大老爷分家。但是老太君也说了,在她老人家活着的时候,分家不分府。所以,二房现在仍是住在府里,只是从原来最大的那个院子里,搬到了老太君住的慈晖院旁的梨香院里,权当是个客居。 老太君平日里常找二老爷家的那些个公子小姐们到自己跟前儿说笑,却是不提自家大爷和二爷的。据说是因为那个宝玉少爷是个有来历的,将来必是有大福气的,所以老太君要亲自教养。 不过想到这点,齐峰又有些个纳闷了。这二老爷的小公子都不用进学的吗?据说三日里就有一日是告病不去族学里的。哪像自家的大爷和二爷,每日里忙得是脚不沾地。大爷早就科举入仕,现下已进了翰林院,虽说品级不高,但好歹是有了个正经的官身。二爷如今是上午跟着先生念书,下午跟着管事的去自家铺子里转悠,学些个经营,晚上还要跟武师傅学些个功夫。大老爷说了,二爷的资质有限,只要有个举人的身份也就够了,以后专事管着府里的铺子营生便是了。 这一对比,齐峰觉得自己有些个糊涂了。完全闹不清这老太君是真喜欢二房啊?还是要害二房啊?一个正经的爷们儿,不说进学上进。这都七八岁了,还在內帷厮混,没个避讳的。不大的一个小人,身边却是丫鬟无数,据说各有千秋,都是标致的人物。齐峰琢磨着,这位宝玉少爷照这么给养下去的话,非得给老太君养残了不可!嘿嘿…… 再看自家,不说大爷了,大爷没成亲之前,就跟二爷现在一样。身边只安排了两个大丫鬟,余下伺候的不过是些个婆子和小丫头。大爷成亲后不久,原来的大丫鬟就在大太太的做主下,嫁给了府里的管事。大爷现在的屋里人还是大少奶奶怀孕时,安排的自己的陪嫁丫鬟。齐峰觉得,大老爷这一房其实都是不太沉溺脂粉堆儿的。 总而言之,在齐峰眼里,贾赦满身上下就没啥缺点。按着齐峰他娘的原话,那就是个不容易的好孩子。 ************************************** 扬州林府门外,两架马车停正在那里。车旁站着一个随从模样的人,似是在等门房的通报。 齐峰默默的看了一眼那两架马车。他记得这两架车是跟自己一样,从京城出来的。车子很普通的车子,上面也没有什么标记。但是拉车用的马匹却绝非寻常人家能用的起的上好骏马。 齐峰将这些看在眼里。他让车夫将自家的马车停在这两架车的后面,然后自己下车去找了门房小厮。 路过那个随从的时候,齐峰与那人对视了一眼便错身而过。 不一会儿,林府大管家林清居然亲自迎了出来,不过林清只是先冲他抱了个拳道了声不是,然后他迎向了那个随从模样的人。 看着林清笑容可掬的与那个随从说着什么,而后马车上便下来了四个嬷嬷模样的人。那四人身上虽然没有什么饰品,衣料却是极考究的。四人对着林清行礼时的神态谦和却不卑微,而林清居然还对着她们还了一礼。齐峰迷眼打量着,心下生奇。这几个看起来似仆非仆的人,莫不是有什么来历? 齐峰这边还在兀自想着事,马车里的那位又找起事来了。 原来是因为看到林清出来,以为迎接的是自己这行人呢。那妇人本是整了整衣裳,拿乔的等着人来请。却是半天没等到有人来,她这才撩开车帘看看怎么一回事儿。没承想,见着的正是林清带着另一行人现行进了府里去的背影。这下这妇人可不干了,她觉得自己没被人当回事儿,当下便闹开了。 “我说齐管事,这林家眼里也太没人了吧。那林清怎么先迎别人去了?咱们好歹也算是太太的娘家人,怎么着也得先紧着咱们。这还有没有规矩了?你也不去跟他们理论理论,说道说道。当咱们贾府是那些小门小户的吗?” 这话说的声音不小。 当下,原本已经进了府门的那行人并着林清,一起看了过来。 齐峰真想那抹布把马车上那人的嘴给塞住,省得给府里惹事。幸好此时,二管家林波出来了,对着齐峰直说抱歉,然后把他们带去了待客用的花厅,请他们稍候。 “无妨。兄弟不过是给咱家大老爷送封信,还请二管家派人转交给府上太太。”齐峰很是豁达的说道。 “再就是,老太君甚是思念府上太太,派了个人来看看。烦请二管家安排一下。” 林波这才瞅了一眼跟在齐峰后面进来的那个妇人。那人一打进府,就眼珠子乱转,看着就是个不安分的。 林波心下有了主意,面上却仍是一派温和笑容,只说到: “齐管事来得不巧。太太那里正好来了贵客,只能请齐管事先候着些了。不如,先用些午膳?等太太那边的客人回了,再请太太拿主意。可好?” 齐峰听了这话,自是无异议。 林波见状便吩咐了小厮准备些席面,而后便告了声失礼,离开了。 临走时,林波又瞄了一眼那妇人,只那人没察觉,正在那里兀自查探着花厅的摆设。 林波心下冷笑一声,便甩袖离去了。 齐峰自是看到了林波离去时的那一眼,但他只做不知一般,兀自坐在一旁休息。只是心里仍在想着林府门前遇见的那行人,怕是从那里出来的了。 第二十三章 见贾敏赖大家的口舌惹是非 贾敏放下了手里拿着的信笺,看了看眼前站成一排的四个嬷嬷,心里对于宜妃的安排很是满意。 “嬷嬷们远道而来,甚是辛苦。竹染,先带嬷嬷们去用饭歇息。”贾敏笑着说道;“嬷嬷们的所长,宜妃娘娘在信里都写得很是清楚。嬷嬷们先歇着,等明儿个见着了玉姐儿再行安排。” “是,太太。”四人甚是恭敬的回道。临行前,宜妃娘娘交代的很清楚。这林家是万岁爷的心腹,万万怠慢不得。林家的姑娘,也是板上钉钉要进九阿哥府的人,更是得要好生教养。还有送她们来的那人,那可是太子爷的奶公凌普的侄子,也是太子爷的心腹。那人可说了,这位林姑娘是九阿哥的心尖子,让她们悠着点儿,便过了头。招了九阿哥的眼,怕是没人能保得了她们。 她们这些能活着出宫的人,都不是愚笨之人。 虽然她们很是疑惑,这太子爷什么时候跟九阿哥那么要好了?居然能使唤得动太子爷的人来护送她们。不过,那人的话儿她们还是听进去了的。就算不看九阿哥的面儿,光是看宜妃娘娘亲自出面替这位林姑娘选教养嬷嬷,她们就不敢对这家人起怠慢之心。 待这四人退下之后,贾敏又拿起那信笺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信笺上写的很明白,这四位嬷嬷里有两位曾经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管事姑姑,一个是徐嬷嬷,一个是金嬷嬷。还有两位嬷嬷,燕嬷嬷曾经做过医女,擅长药理调养;路嬷嬷原是在一位太妃那里当差的,极了解深宫后宅里的那些阴私手段。宜妃娘娘也说了为何要送燕、路两位嬷嬷过来的理由。贾敏看了也只能叹一声慈母心肠。 唉!这也是最初自己不想送玉儿进宫的原因了。 那个地方,真真是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要防着自己犯错,更要防着别人的栽赃陷害。真是一个不好,不但累了自己,还要牵连家人。 “那位可是打点好了?”贾敏问着福嬷嬷。真是没想到,送人过来的竟是太子爷身边的人。贾敏见到那名帖时,都被唬了一跳。还以为太子爷找老爷什么事儿呢?却原来是受九阿哥所托,护送教养嬷嬷来的。 “都打点好了,是大管家亲自招呼那位的。太太放心就是了。”福嬷嬷笑着宽慰贾敏道。 “嗯。”贾敏低吟了一声,转而笑嗔道:“这个九阿哥倒真想李嬷嬷说的,有些个不着调。护送个教养嬷嬷,居然劳动了太子殿下的人。真真是再没人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来了……” “不过也能看出九阿哥对着玉姐儿的一片心意。”福嬷嬷看着贾敏长大的,怎会不知贾敏的心思。贾嘴上虽然是在抱怨九阿哥,可是眼睛里全是满意之色,不过是口是心非罢了。 福嬷嬷暗笑在心,只不去点破罢了。 “李嬷嬷已经在玉儿那里了,算是个把总好了。具体的事宜,就交给这四位嬷嬷好了。福嬷嬷,劳您先去跟李嬷嬷透个底儿。等明儿个再把人安排下去。”贾敏说着,便算是把这件事定下来了。 “对了,我娘家那边来的人呢?”贾敏问道。今儿个真是赶巧了,两拨人撞在了一起,贾敏也只能让娘家人先等上一会儿了。 “二管家招呼他们在花厅那儿候着呢。”说起这个,福嬷嬷微微皱眉道:“来的是大老爷身边的齐峰和老太太身边的一个婆子,是谁二管家倒是没说,看着面生的很。” 齐峰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大哥那里出了什么事?贾敏暗忖道。至于那个面生的,贾敏直接就无视了。若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来的必不会是个婆子。 “齐峰可有什么交代?” “说是替大老爷送信给太太。”福嬷嬷说着,将二管家转来的书信,呈给了贾敏。 贾敏拆开信看过之后,冷笑了出来。 “呵,这王家的教养可真真是好啊!!” 看着贾敏那一脸的怒气,漂亮的凤眼中满是不屑和鄙夷。福嬷嬷心道莫非二房王夫人又做了什么幺蛾子? “太太这是……” “大哥给琏二定亲了。”贾敏很没好气的说道,“是王家的姑娘。” “啊?!”福嬷嬷不是很确定的问道,“是二太太娘家的姑娘?” “可不是吗!真真是太会算计了。居然连自己的娘家人都要算计。哼!”贾敏对着王夫人那已经不是能用不屑鄙夷来形容的了得了。谁见过有人能那么算计娘家人的,这王夫人简直就是个奇葩!有这么个姑奶奶,王家也够糟心的了。而将这糟心的姑奶奶给娶进门的贾家,那就是倒霉催的! “大哥说,有天在园子里,那王家的姑娘不知怎么了竟落了水,结果琏二正好经过,就把人给救上来了。可这姑娘的名节算是毁在琏二手上了,湿了衣裳还被琏二抱了。就算是情非得已,为了那王家的脸面,琏二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门亲事。” “啪”的一下,贾敏气得拍案而起,怒道:“亏得王家那个家主还有脸去跟大哥哭诉什么家门不幸,说什么不敢指望把女儿嫁过来当大妇。我呸!这话说的,大哥还能真让琏二把那王家姑娘纳成小不成?” 贾敏已经气急了,真真是一家子都这么厚颜无耻! 福嬷嬷忙上前扶贾敏坐下,又奉上一盏茶给贾敏顺气,劝慰道:“太太快别生气,仔细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唉——” 贾敏一声长叹,道:“不光是这个,便是母亲,近些年来的做法,我也是越发的看不懂了。” “大哥已经袭爵了,这已经是改不了的事实了。母亲还一味偏着二哥这一房做耗,到底图的是什么呀?要不是母亲一味的纵容,那个王氏的胆子也不会越来越大,真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敢做,早晚捅破天了,就难收场了。” 贾敏是越说越气,气王夫人此举真是狠狠的恶心了人一把,也气贾母的纵容让人寒心。 越想越伤心,贾敏忍不住的红了眼圈。 “不是说老太太派了人来了吗?太太可是见见?”福嬷嬷看着贾敏的样子实在是心疼,连忙岔开话说道。 拿起帕子抹了抹眼角,贾敏这才说道:“要不是嬷嬷提醒,我险些忘记这么个人了。唤她进来说话吧。” 这次跟着齐峰来的婆子其实是贾母身边赖嬷嬷的大儿媳,人都管她叫赖大家的。 因着赖嬷嬷是伺候过老太太的,在贾府里算是个老人儿,这赖大家的自觉她在贾府的主子们面前便也算是个体面人儿了。便是贾府里的那些个小主子,她也是不大放在眼里的。 可这次来到林家,让赖大家的很是不快。 贾敏身为贾家嫁出去的姑奶奶,怎么着也不能把娘家人撂一边半晌不闻吧。自己怎么着也是老太太跟前儿的人,代表的可是老太太,姑奶奶做的也太不像了…… 这赖大家的因为心里不满,所以面上便多少也带出了些意思,请安的时候很是敷衍。 “给姑奶奶请安了。老太太让奴婢带问姑奶奶好。” 福嬷嬷很是不满赖大家的态度,直接就一眼瞪了过去,让赖大家的看的一惊,不自觉的膝盖就弯了下去。 贾敏自顾自的喝茶,没搭理赖大家的。不过一个奴才,也敢给她摆脸色,真是反了她了。 赖大家的被晾了半天,双膝已经微微开始打颤,心下不禁哆嗦了起来,暗骂自己了一句。 觉得差不多了,贾敏这才悠悠的问了一句。 “你回去也带我问老太太好。” 然后,便没了下文。 赖大家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后知后觉的自己打了下嘴,谄媚的说道:“奴婢嘴笨,姑奶奶别跟奴婢一般见识。” 说完,赖大家的偷眼瞄了一下贾敏,见她仍是神色平平的坐在那里,并不见热情,自己不禁心下惴惴。 “老太太如今身体很好,每日里都跟宝二爷说说笑笑。呵呵,那日里老太太还说起姑奶奶和姑奶奶家的玉姐儿,正好给宝二爷听了一耳朵,直嚷嚷着要将玉姐儿接去。” 赖大家的自说自话的在那儿笑着,模样很是让人不耐。 福嬷嬷心里直叹,这贾府老太君是越发的不会调教下人了。 “宝二爷还说了,要把玉姐儿接了家去一起住,俩小的好相亲相亲……” 赖大家的兀自说着,没发觉一个茶盏就摔她脚边上了,唬得她直接把后面的话给咽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抬起头,发现贾敏眼中全是厉色,赖大家的直接就给吓得跪了下去。 贾敏气极反笑的说道:“好,真是好,好的很啊!” 第二十四章 贾敏借刀惩恶奴 贾敏气极反笑的说道:“好,真是好,好的很啊!” “你,歇着去吧。” 说完,也不待赖大家的去辩解些什么,直接让福嬷嬷把人给拽出去了。 待到福嬷嬷反身回到主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贾敏那双满是杀意的凤眸。 “太太……” “嬷嬷也听到了吧。呵呵……”贾敏冷冷一笑,语气轻若羽毛一般的说道:“不过是个次子的次子,也不知是从哪儿续的辈儿,居然就是二爷了呢。那大哥膝下的琏二又算什么呢?” 福嬷嬷见贾敏神色不对,忙劝慰道:“太太别跟那起子小人一般见识,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真的啊。” “一个奴才,谁给她的胆子,竟敢把我的女儿当作一个玩物似得拿来说嘴玩笑,败坏她的名声。真真是可恶至极!!” 贾敏猛地站了起来,神色间竟带出了一抹疯狂,只是随即便又平静了下来。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也足以让福嬷嬷担心了起来。 “太太,那赖大家的不过是一个奴才。她对主子不敬,打了杀了怎么着都好。不值当的为了这种眼里没有主子的奴才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啊。” “打了杀了,我是不能的了。呵呵,她是母亲身边的人,我不过是已经出嫁的姑奶奶,断是管不到娘家的。” 一丝嘲讽溢出,贾敏面如沉水,静默了半晌儿,这才又接着说道:“嬷嬷晚上去找李嬷嬷的时候,顺便把今天这事透给那几个教养嬷嬷知道吧。” 这话说的平静,只是福嬷嬷人老成精,仍是听出了其中隐藏着的令人心惊的意思。 福嬷嬷无声的点点头。 贾敏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弧度。 龙有逆鳞,触之既死。 九阿哥,就让我贾敏看看你的手段吧。 ****************************** 林府主屋里是一片暴风雨前的宁静,诡异的让人心惊。 而林府的外书房内,林家大爷林翰则是处在无比的纠结中。 适才,林翰在往外书房来的路上,经过花园的时候,听见两个小丫鬟在说什么教养嬷嬷的事情,其中还夹杂着“贵人”之类的字眼儿。林翰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一下,拦下了这两个小丫鬟细问了几句。这一问,林翰就傻眼了。感情他那尚在襁褓中的林妹妹已经被某个无良人士给捷足先登预定下来了。 你丫丫的桃花九! 林妹妹这还没满周岁呢! 亏你丫的能下的去手!! 林翰那个纠结啊!心道莫非是自己的穿越而把这整个红楼给蝴蝶歪了?还歪的这么离谱?虽说自己是极其不待见那块破石头的,可这不代表那九阿哥就是个好人选不是?从宗室除名,还给改名成“塞斯黑”。这得是多差的人品才能遇到的倒霉催的事儿啊? 林翰愁的哟,那张俊俏的小蜜桃脸已经快要揪成个包子状了。 不论林翰有多么的纠结,多么的无奈,他也只能憋在心里独自暗伤。他总不能跑去跟他老爹说这九阿哥未来会有多么多么的悲催吧,不被当成妖怪才怪呢!况且,林翰极度怀疑被他蝴蝶歪掉的不仅仅是这红楼,怕是连这康熙朝的历史,也不会跟他自己记忆里的一样了吧。 林翰不禁哀嚎了一声。 难道他已经被打上九爷党的标签了吗? 他家老爹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外书房里,林翰自个儿在那儿兀自纠结着。 **************************** 晚上,林如海回到府里时,林清便将这一天的事情给汇报了一下。 “玉儿的教养嬷嬷到了?还是太子爷的人给送来的?”林如海问道,心下暗暗点头。这九阿哥若是能不参与夺嫡,而与太子爷交好,将来的下场也会好些。 “是的。还有一封宜妃娘娘的手书,也一并转交给太太了。”林清回道。 林如海想了片刻,问林清道:“这几个人,你看着如何?” 林清和林如海是从小玩到大的,林如海自是不将他当做下人看待。 林清低头想了想,斟酌着说道:“太子府来的是太子奶公的侄子,为人圆滑却不失谨慎。这次送来的四个教养嬷嬷,言谈举止俱都恭敬而不卑微。几人进了府里,也不会到处张望打探。至于其他的,就要看日后了。” “嗯。”林如海点了点头,应了声。 “另外,太太娘家今天也来人了。来的是贾将军跟前儿的齐峰还有一个贾府老太君跟前儿的婆子。” “齐峰?!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林如海想着,贾赦把自己的奶兄给打发过来,怕不是什么小事。 “因为正好跟太子府的人冲撞在了一起,所以我让林波去招呼他们了。不过,林波也问了齐峰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齐峰却没说什么,只说有封信是要转交给太太的……” “晌午后,内院那边有消息传过来,说是贾府的那个婆子惹得太太发怒,摔了茶盏……” 在林如海的印象中,贾敏的脾气还是很温和的,很少见她发怒。平时对待下人也算是宽宥有加,轻易不会打骂。 “可知是为了什么?”林如海有些好奇的问道。 林清皱了皱眉,小心的回道:“好像是那婆子说了咱家玉姐儿什么的……” 这就是了。 林如海悟了。 贾敏的脾气是好,但那是在没人踩到她的底线的情况下。 贾敏对着外物得失,倒是不太计较。 唯独遇到两个孩子的问题时,很容易一点就炸。 “福嬷嬷呢?没哄着点太太?”林如海没当那是一回事。一个婆子而已,不过一个下人,想来也不会有那个胆子敢对着主子说些不恭敬的话。 “主屋那儿,梅香一直守在外面。自那婆子被撵出来之后,屋里也没什么动静。想来,福嬷嬷该是劝住太太了吧。”林清没什么把握的说道,这次太太屋里的动静有些个不同寻常。 “我等会儿去看看,太太那儿可摆饭了?”林如海说着,便抬脚往内院方向去了。 林清这才一拍脑袋,他终于想起为什么觉得不同寻常了。 主院今晚居然没通知摆饭! “老爷,太太让人给大爷和玉姐儿在自己的院子里摆饭了。”林清跟在林如海后面,忙回道。 林如海这才觉得这事不小,不然贾敏不会让孩子们各自用饭。 “去看看。”林如海想着各种可能性,不觉加快了步伐。 林如海来到主院,见着竹染和梅香正守在屋外,忙上前问道: “你们太太呢?” 竹染和梅香福了一礼,回道:“太太下午时觉得不舒服,就躺下了。这会儿还没起身呢。” 林如海一听,便以为贾敏是被气得,不禁心急的往内室探视去了。 唉!敏儿身体本就有些个不好,还跟个奴才置什么气呢?真要觉得那个婆子不好,直接给岳母说一声,打发了就是,何苦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不过,林如海现在想的是很好,等他从贾敏那里得知了贾宝玉说的那番相亲相爱的话,也是一个茶盏直接扔了出去。 这个破石头的脑子到底是怎么给养出来的啊!! ********************************** 福嬷嬷按着贾敏的吩咐,先去看了看四个教养嬷嬷,而后便去找李嬷嬷说话去了。 此时在水云轩的东厢房里,福嬷嬷正跟李嬷嬷一起哄着黛玉。 福嬷嬷也没避着黛玉,便将那婆子的事情说给李嬷嬷听了。 李嬷嬷听了之后,可给气着了。 “老姐姐,你听听,这也是个大家公子能说出来的话?也忒没教养了!”李嬷嬷当下就气咻咻的说道,“不是说二房的元姐儿要送进宫去参加小选吗?我看也不必了。这话但凡是传出去一星半点,那些去过贾家的小姐们,个个都不用嫁人了,全都绞了头发当姑子去吧!那位宝玉少爷今年也有七八岁了吧?也太不知事了。” 被李嬷嬷抱在那儿哄着的黛玉,水样的眸子眨了眨,嬷嬷说的这人怎么这么熟悉呢?还是那种很惹人烦的熟悉?? 第二十五章 贾敏告状贾赦怒 齐峰第二天便赶回去了,带着贾敏的回信、随礼和昏睡中的赖大家的。 自林波口中,齐峰知道了赖大家的因为口没遮拦,惹怒了贾敏。齐峰知道,这赖大家的是贾母跟前儿的人,贾敏不好管教。所以小惩大诫,让她昏过去,也省得这一路上胡说八道。 齐峰深觉贾敏此举实在是明智之极。 想他这一路过来,耳朵受了这婆子多少罪。不过回去这一路,他的耳根子应该可以清净些了。 齐峰很是畅快的舒了一口气。 林府主院的小花厅内,贾敏正听着各处管事婆子回事。 “玉姐儿,可慢着点儿。”屋外,李嬷嬷的声音突然响起。 贾敏挥手,止住了正在回事的一个婆子。 “去看看,可是玉儿怎么了?”贾敏吩咐身后的菊清道。 菊清道了声是,便出门去看看。 不一会儿,一个小小的身影便进了花厅。 “玉儿?!”贾敏看清来人之后,惊讶的站起身迎了过去。 “嬷嬷,玉儿什么时候会走的?”贾敏欣喜的抱起黛玉,问李嬷嬷道。 “就今儿个,姐儿突然就要自己下地走。奴婢本来还担心姐儿摔着,没想到姐儿走的虽然慢些,却很稳当。”李嬷嬷的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花厅里候着的那些管事婆子见状,顿时你一句我一句,一窝蜂的夸起了自家小姐,那些个好听的话跟不要钱似得一股脑砸了过来。 贾敏心里高兴,也不去跟这些婆子计较什么。 “可还有什么要紧的事?不重要的事情,直接让林清家的循着老例儿走就是了。” 说完,贾敏便让这些婆子散了,自己则抱着黛玉回了主屋。 主屋里,贾敏让菊清和梅香带着小丫鬟们把那些桌子椅子都搬了出去,空出了好大一块地儿。 “娘亲的玉儿乖乖,咱们再走走试试?”贾敏哄着黛玉道。 黛玉被李嬷嬷带到距离贾敏几步远的地方,然后放手让她自己走。 见着黛玉朝自己这儿张望了一下,小嘴撇了撇,贾敏一下子就被逗乐了。 黛玉见她娘亲冲着自己直乐,便直蹬蹬的冲了过去,径直扑贾敏怀里去了。 呼,漂亮娘亲终于笑了。 黛玉心里松了口气。 自打昨晚知道她的漂亮娘亲给气得摔了茶盏,黛玉就想着今天要怎么让她的漂亮娘亲高兴。好不容易琢磨出这么个法子,走过来给她的漂亮娘亲请安。 果然,娘亲还是笑起来最漂亮。 黛玉很小大人样的摸了摸贾敏的脸,嘴里含糊不清的嘀咕了那么一句。 抱着黛玉的贾敏凤眸闪了闪,便做不知的吩咐丫鬟去那些点心来。 不一会儿,那四个教养嬷嬷来给贾敏请安了。 “玉儿,她们以后就是你的教养嬷嬷了。”贾敏对黛玉说道。 “见过格格。”四个教养嬷嬷对着黛玉福了一礼,按照满人的规矩称呼黛玉为格格。 “玉儿以后就托付给嬷嬷们了。”贾敏说的慎重其事。 四个嬷嬷自是郑重应下。不出意外,她们将来都会是这位林姑娘的陪嫁嬷嬷。再加上宫里宜妃娘娘和九阿哥都对这姑娘极看重,就算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们也自会尽心。 贾敏又带着黛玉玩闹一会儿。 午膳时分,林翰也来了。 “给母亲请安。” 见着黛玉正站在那里冲自己笑,林翰奇道:“妹妹这是会站了?!” “何止呢,”贾敏很是欢愉的说道,“玉儿会走了哟。” “妹妹这就会走了?!”林翰这回可是惊着了。自己的妹妹貌似身体并不像原来书里写的那么差嘛。 林翰退后了两步,唤着黛玉道:“妹妹,到哥哥这里来。” 黛玉歪着小小的脑袋,侧脸看向林翰。 蹬蹬蹬…… 黛玉撒欢的朝林翰冲了过去,慌得林翰赶忙伸手接住。 林翰再次确认,自己的这个妹妹绝绝对对不会是个病西施一样的人物,瞧这冲过来的劲儿。险些没把自己给冲翻过去。 等到晚上林如海回府,上面这一幕又再现了一次。 ************************************* 话说两头。 当齐峰回到贾府,将赖大家的事情说给贾赦听了之后,贾赦就直接黑着脸把赖大家的先关了起来。 再看了贾敏的回信后,贾赦身上的冷气更是不要钱的往外放。 “老爷这是怎么了?”张氏不解的问道,“那赖大家的好歹也是母亲跟前儿的得意人。这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老爷这么做可是有些不妥。” 贾母本就对他们这一房很有看法。若是贾赦不经贾母点头就直接发落了赖大家的,贾母那里怕是不好交代。不论旁的,单就一个“孝”字就够他受的。本朝最重孝道,若贾赦真的在这方面有所亏欠,怕是会前程尽毁,甚至会连累身在翰林院的贾糊。 对于自己的发妻,贾赦还是很尊重的。当下就把齐峰告诉的事情还有贾敏信中所提之事,全部说给了张氏听。 张氏听完,心下就是一个咯噔。 “这出门在外的,赖大家的怎能如此张狂?!” “哼!不过是因为她老子娘在母亲面前得了些脸面,便张狂的不知天高地厚。”贾赦怒道。 “这些个奴才因为自家祖辈伺候过母亲,便觉得自个儿身份高贵了。在老爷我的府里,眼里却看不上老爷我这一房。嘿嘿,这出门了,眼睛还不就顶脑袋上去了!听听她说的那些个歪话,真要冲撞了贵人,倒霉的还不是老爷我?” 贾赦额上青筋直凸,恨不得直接打杀了这赖大家的。 妹妹说了,这死奴才不但对着妹妹和妹妹的孩子出言不敬,便是太子府的人,也是给得罪了去。 但是,贾赦还真就不能直接就这么处理了这个奴才,即便他现在气红了眼。 “你找机会把事情说给母亲听吧。” 贾赦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怒意。 “另外,妹妹的这封信你先看看,到时候一起说给母亲听。当年小妹没出嫁的时候,母亲也是极疼爱她的。应该不会看着她受个刁奴的挤兑。” 贾赦眼中的黯然一闪而过,心中不禁苦笑,他这辈子到底是不得母亲欢心的。 张氏与贾赦夫妻多年,怎会不知贾赦的心病,看着丈夫眼中的黯然,亦是心疼之极。 张氏走了过去,自后环住贾赦的腰身,轻轻说道: “老爷还有我们呢。” ****************************** 贾母房外,几个大丫鬟面带不安,心思忐忑的守在那里。 自张氏进去以后,已经过了有好一会儿功夫了,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几人心里正嘀咕着呢,就听见屋里有瓷器破碎的声音传出,紧接着便是贾母怒气冲冲的唤着人。 “鸳鸯,鸳鸯!” 大丫鬟鸳鸯顶着旁人怜悯的眼神,快步走进了屋里。 只见大太太张氏面色难看的站在贾母身旁,地上是一摊子碎瓷片,看着像是贾母平日里最爱用的彩瓷茶盏。 贾母此时可谓是怒不可遏。 “老太太。”鸳鸯福了一礼。 “去叫人把赖大家的给绑了来,记得把她的嘴给我堵上。”贾母很是阴沉的吩咐道。 鸳鸯诺诺的应声下去了,心想着这赖大家的不是去扬州替老太太瞧姑奶奶去了吗? 鸳鸯的心里想归想,脚下却是不停的往外赶。她伺候老太太以来,还是第一次见老太太发那么大的火。 第二十六章 王夫人机关算尽娘家人 王夫人觉得府里近些时日的气氛着实怪异。 本已被接出府荣养的赖嬷嬷最近来看老太太来得十分勤快。 平时喜欢带着宝玉说笑的老太太,最近倒是一直抱恙歇着,也免了她们这些人的请安立规矩,甚至没让她们侍奉汤药。 真是太奇怪了! 王夫人在自己屋里,一边转着佛珠一边寻思着。 可惜自己的那些心腹全都折在大房手里了。要不然,如今也好有人给自己打探打探消息。 “金钏儿。”王夫人唤道。 “太太。”金钏儿应声而入,福了一礼道。 “今儿个老太太屋里可有什么信儿没有?老太太的身子可好些了?”王夫人问道。 “回太太,老太太屋里的鸳鸯说老太太的身子好些了,只是还有些不爽利。”金钏儿回道,“奴婢今儿个去老太太那里的时候,见着赖嬷嬷从老太太屋里哭着出来了。” 王夫人手上一顿,问道:“可知道是为了何事?” “听说是赖嬷嬷的儿媳赖大家的,昨儿个晚上去了。”金钏儿脆生生的回道。 王夫人愣住了。她记得那个赖大家的是替老太太去扬州看小姑子去了。嘁!定是那个贾敏又在作怪了。没见过哪个出嫁了的小姑子还要伸手管起娘家的事物的。 王夫人微微撇了下嘴角,淡淡的说道:“知道了。” 金钏儿见王夫人没再有什么吩咐,便福身退下了。在屋门口那儿,跟一个急慌慌的身影撞在了一起。 “哎哟!”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 金钏儿还没看清来人呢,就被人呲了一顿。 “你个小贱蹄子,走路也不看着些!” 听见这声音,金钏儿暗自翻了个白眼。 原来这人是配房周瑞新娶的媳妇儿,因着王夫人实在是没人可用了,这才将她调了过来使唤。实在算不得是王夫人的心腹,所以金钏儿对着她也并不十分客气。 只是这周瑞家的却自觉在王夫人跟前有些个脸面,遂经常在几个大丫鬟面前端着架子训斥。 见着这周瑞家的还在那里不依不饶的骂骂咧咧,金钏儿也不理她,径自就走开了去。倒不是金钏儿怕了她,平日里她也会呛这周瑞家的两句。只是刚刚,金钏儿瞥见王夫人微皱的眉头,当下便知道王夫人这是对这周瑞家的不满了,她自然不会在那里就跟周瑞家的顶撞起来。 金钏儿心里啐了一声。哼!触了太太的霉头,有你这个老婆子好受的! 这边王夫人对于这周瑞家的亦是满心满腹的不如意。 为人言语粗鄙,听听她刚刚说的那些个都是什么话? 说话不分场合,也不看看这是在什么地方,就自顾自的在那里教训起丫头来了! 不会看人脸色,没瞧见自己正在琢磨着事情吗? 不会为主子分忧,连那天张氏跟老太太都说了什么都打听不到,实在是没用的紧! 关键是,这婆子做事完全分不清先后。你说你办事回来,难道不是应该先给主子回禀一声吗? 唉!思及此,王夫人是越发的怨念了起来。当初,若不是大房张氏在那里不依不饶的,自己何至于接二连三的折损了这么些个心腹。搞到现在,自己还要忍受着这么个粗鄙的婆子来伺候。 “咳咳!” 见那周瑞家的还在那里对着金钏儿的背影骂骂咧咧的,王夫人忍无可忍的出声提醒道。 “谁在外面呢?” 周瑞家的这才进了屋来,先给王夫人道了声福,随即就抱怨起来了。 “太太是个慈悲人儿,对下向来宽和,纵的那些个小蹄子越发轻狂了起来。太太还是要拿出些主子的款儿来,要不然这些个小蹄子眼里可越发没了人儿了。……&……%¥*!¥……” 若不是王夫人现在一心装慈悲,她早一个茶碗扔过去了。 你说你有事儿回事儿,这说了这么半天也没说到自己想听的话。王夫人真是掐死这婆子的心都有了。 王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维持着自己和善人的面具,说道:“我娘家那里是怎么说的?” 周瑞家的还没感慨完,就被王夫人给打断了。她一改适才的精神十足滔滔不绝,整个人跟霜打过的茄子似得蔫了吧唧的缩在那里,唯唯诺诺了半天,才小声的回道:“他们没让奴才进门。” “你说什么?”王夫人瞠目怒道,“是我大嫂子不让你进门的?” 周瑞家的忸忸怩怩的回道:“门房说,是王大人的意思。” 周瑞家的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快速的瞄了一眼端坐在上首的王夫人。下面的话,她还真不敢说。 其实,她早回来了。可就是因为这话她不好回,这才在屋外转悠了半天没敢进来。也就是因为这个,刚刚她才不顾场合的训斥金钏儿,并且还发了一连串儿的牢骚,指望着自己被王夫人打发了下去。 这边王夫人在听了周瑞家的回复后,心里正一阵子的翻江倒海。大哥,这是在怪自己了。 王夫人手中一紧,心下惶惶然。 若是自己没了娘家依靠,她真不敢想要在这府里如何生存。 往日里,因着自己娘家,她才敢去算计敢去争。 这次不过是想在大房那里安插一个自己人,所以才使计让凤哥儿落水,再让那琏二去英雄救美了一番。大哥怎么就怨上了呢?! 况且,王夫人再不想承认也得说,大房那一家子好歹是抬了旗的,算是个正经的旗人了。那琏二的面皮子也不差,凤哥儿嫁过去也不吃亏。大哥做什么这么不依不饶的呢?! 王夫人对于算计自己侄女儿这件事,是完全没有后悔和内疚的。 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若是提前告诉你,凭这小小年纪的,能忍得住不露出破绽? 王夫人觉得她没事先知会侄女儿一声,完全是一心为了她好。怎的就不知道个好呢?! 王夫人完全不能理解娘家人为什么不能念着些自己的好呢? 琏二可是大房的嫡子。上面虽还有个兄长,可是只要凤哥儿嫁进来之后,跟自己一条心,把贾糊那一支给斗倒了,大房不就是琏二的了嘛!然后,凤哥儿和琏二两个,年纪轻轻的,能知什么事。自然是自己劳累些,帮她管着这整个贾府就是了。 王夫人早就盘算好了的。 只是,她没想到娘家那边会如此抵触。 王夫人只能恨恨的说一句,大哥一家子也太不知好歹了。 ************************************* 而王家这时,亦是一片愁云惨雾。 王熙凤正躲在自个儿的屋子里哭。 主屋那里,史氏一边拿着帕子抹着眼泪,一边哀怨着凤哥儿的未来。 王子腾不停的踱着步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这王熙凤是王子腾已故胞弟王子胜唯一的孩子。胞弟过世后,就被王子腾抱回来养着。 王子腾膝下只有一个嫡子王仁,他拿王熙凤当自个儿亲闺女一样娇养着。 再说了,大家族的女孩子无论嫡庶,将来都是要联姻出去巩固家族势力的。便是为了这,王子腾也断不会亏待了王熙凤去。 对于王熙凤的未来,王子腾是早就打算好了的。可谁承想,被自己的妹妹给半道儿上截胡,算计了去。光是算计着想在贾府大房那里安插自己人也就算了,可是她出的实在是个昏招儿,竟算计得凤哥儿坏了名声。还要自己出面去跟贾赦低声下气一番,要不然这人是娶是纳还两说呢。即便是如今作为正妻嫁进贾府,凤哥儿的脸面也没了。以后如何插手贾府的管家事宜。 王夫人是王子腾的胞妹。她肚子里的那点儿花花肠子,王子腾自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只是,他这个妹妹实在算不上聪明。这嫁进贾府没几年,便把自己当年的陪嫁心腹给折腾没了。 实在是蠢透了! 王子腾很是怀疑,王夫人跟自己到底是不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了。怎生得如此愚蠢呢! 第二十七章 没奈何贾王二次联姻 无论贾赦和王子腾是多么的不愿意,也不管张氏和史氏是如何的膈应,贾王两个家族的二次联姻已是势在必行,两家人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门亲。两家的夫人也不得不开始着手准备纳采问名等定亲事宜。 这一日,王子腾的夫人史氏正看着给王熙凤准备的陪嫁单子。 “大小姐来了。” 湘妃竹做的门帘随即被拉开来。 王熙凤迈步进了屋里,她对着史氏躬身请了安。 史氏忙将王熙凤拉到自己跟前,细细打量着。 苍白的脸,微蹙的眉,半敛的眼,紧抿的唇。 原本那个神采飞扬、明朗爱笑的姑娘已经完全沉寂了下来,宁静的犹如一潭死水。 这样的王熙凤让史氏心中大恸,这可是自己自幼看着长大的孩子啊,如今竟生生的被人给算计得名声尽毁。 “这才几日,这身子竟如此瘦弱了去。”史氏握着王熙凤的手,很是担心的说道。 “唉。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太过伤心,累了自己的身子。现如今,这亲已是定下了。贾府大房也算是个好去处,至少他们这一房是抬了旗的正经旗人。贾琏这孩子虽说是个次子,但他父兄都是极有本事的。他们父子兄弟之间据说也是极和睦的,日后断不会委屈了贾琏。你如今也……唉,这事闹的。” 史氏叹了一声,伸手搂过王熙凤继续宽慰道。 “无论如何,你大伯父绝不会看着你没了下场。” 王熙凤默默的点了点头。她本是个极心高气傲的人,原想着将来嫁做人妇执掌中馈,自己当家作主。却不曾想,自己竟会被嫡亲的姑母给算计了去,让自己以这种颜面尽失的方式嫁给个不可能执掌家业的次子。 掌心传来一阵刺痛,王熙凤提醒自己要冷静。即便她在心里恨王夫人至极,面上却是半点情绪不露,唯有半敛的眸中有着旁人看不见的恨意。 史氏轻轻拍了拍王熙凤的手,那只手染着蔻丹,衬得皮肤如葱段一般白嫩。 “伯母这儿有句话,你且听着。” 王熙凤闻声,抬头看向史氏。 “嫁鸡随鸡。你既然是进给了贾琏,那你以后就只能是贾府大房那一支的人。以后,为人处事要以贾府大房为重。” “贾府里大房与二房不睦,势同水火。你未来的婆母对着你姑母,那已经不是一个‘不喜’就能说明白的了。你与那贾家的二太太是姑侄,如今却是嫁进贾家大房。你日后的处境真是……” 史氏真是快要愁死了。 “伯母说句不中听的话。这次的事情,要说你或者说我们王家没有参与到其中,那真是鬼都不会相信。可谁能想到,这还就有人连着娘家人一并算计了去?” 史氏说的是咬牙切齿。 王熙凤听的是心惊肉跳。她到底年纪小,根本就没有往深里想。 “姑母可是做了什么?要不然为何两房会如此……” 史氏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让王熙凤知道些实情,也省得日后被人哄去当枪使。 心下拿定主意,史氏便将这些年来王夫人所做的一切都细细说给了王熙凤知道,末了连这次的算计也一并说了出来。 待史氏说完,王熙凤早已呆愣在那儿了。 敢情她的那位好姑母竟是想让自己去给她做嫁衣不成?!亏得自己一直以为这位姑母是个慈善人,整日里被人给欺负的没地儿说理去。却原来,自己才是那个傻的,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自此,王熙凤深深痛恨起了这位亲姑母。便是日后嫁给了贾琏,也一直防备着,深怕又被人给拐到坑里去。 ******************************* 这日,贾琏去给张氏请安,正赶上张氏在看下聘的礼单。 看着仍是一脸笑容的小儿子,张氏深深叹了口气。 “我的儿,可是委屈你了。” 说着,张氏便又是一叹。 贾琏自个儿倒是没觉得自个儿有多委屈。可是,他爹、他娘和他哥都觉得他娶了二太太的侄女是件极其倒霉的事情。 “瞧您说的。”贾琏笑眯眯的安慰着张氏,“儿子这就要娶媳妇了,怎的就委屈了儿子呢。” “可这姑娘……”那是二房王夫人的内侄女儿啊。这人嫁进来了,可这心还指不定在哪儿呢。 “母亲……”贾琏厚着脸皮对着张氏一阵的撒娇卖乖,他本就生得好,比之二房的那个凤凰蛋也不差哪里,如今又是使了劲儿的想讨张氏欢心,张氏哪经得起自己儿子的这番磋磨,早就笑开了去。 一指将贾琏点开了去,张氏笑斥了一句:“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着跟母亲腻歪。被你父亲瞧见了,少不得又是一顿教训。” 贾琏笑着回道:“母亲定会护着儿子的。” 母子俩说笑了几句之后,张氏旧事重提,说道:“你听娘说,这门亲事无论你是否情愿,都是定下了。不过,娘绝不叫我儿委屈。你若是看上了哪家姑娘,娘定会给你求来。到时候与那凤哥儿平起平坐就是了,想他王家也是没什么话好说的。” 贾琏想都没想就回道:“儿子知道母亲疼儿子的心。只是何时与此呢?凤儿的性子还是不错的,虽不若大嫂子那般的温和,却胜在爽利。将来等儿子分家出去,她定能管好内宅的。” 一听到“分家”两个字,张氏心里又是一阵的不舍。只是,小儿子说的没错。他毕竟是个次子,将来贾赦的爵位和这贾府大部分的家产都只能由贾糊来继承。自己虽然也疼这小儿子,但却不会像贾母那般明显偏心眼儿,弄得如今府里的那些下人各自拉帮结派,人心涣散。贾赦难做,她自己管家亦是很难。 张氏缓了缓情绪,继续道:“其实,这女人呢,嫁了人求得不过是自己丈夫的疼爱。就算她心里再偏着娘家,等有了孩子自会为自个儿孩子的将来打算。你若能让她对你死心塌地,以凤哥儿的能力,将来必是我儿的贤内助。” 贾琏因着是次子,所以贾赦和张氏在教养方面,都会注意与当初对贾糊的教养方式区别开来。他们不会像苛求贾糊那样去要求贾琏也去入仕为官,无论是文科还是武举,只要贾琏能懂些个皮毛就行。 贾琏也不是个缺心少肺的,他有着自己的小算盘。自己的资质不如大哥,这是明摆着的。他是一看那些个明经策论就会睡着,身子骨也没有强壮到可以上马弯弓的地步。倒是对赚钱开铺子这些个事情,他看着就来精神。他哥是个能干的,对着自己也是极不错的。将来若是能背靠着他大哥这颗大树,自己的小日子定是过得比之现在也不差什么的。 “母亲说的话,儿子记下了。”贾琏很是一本正经的说道,“将来,定会与凤儿和睦相处。” “嗯。”张氏点点头,又说了一句:“你房里的那些丫头,你不准沾!” 一句话就让贾琏那张白净的面皮染上了胭脂色,直接应了声便急急告退了。 门口那儿,贾琏险险没撞上正准备进门的贾糊妻子徐氏。 行了礼,道了声不是,贾琏飞一般的快步走了出去。那速度就跟身后有狼在追,生怕慢了一星半点儿就被吃了似的。 “母亲。”徐氏进屋跟张氏行礼问安道,“小叔这是怎么了?心急火燎的好似有什么急事?” “别管他,”张氏刚刚看着贾琏的那番做派,也是闷笑了一阵子。“他那是臊的。对了,你注意着些,看看可有什么人合适的,琏儿房里的那几个丫鬟该安排着配人了。” 徐氏稍微一想,便明白了贾琏刚刚的那番行为为的是哪般了。旋即抿唇一笑,脆生生的应声道:“知道了,儿媳会留意的。” 对于自己小叔子与即将进门的妯娌王氏之间的小纠结,徐氏还是了解一些的。这还要归功于她的夫君贾糊,因为他几乎每天都要因为这个跟自己长吁短叹一番。 徐氏对于自己能嫁进这样的人家,感到庆幸。虽然府里的老太君对自己这一房不甚看重,还有个二叔父那房是不是做做妖。但是自己的公婆都不是难缠的人,夫君能干且温文尔雅,对着自己也是尊重宠爱的。小叔子贾琏也是个明理的人,对自己一向敬重。所以,徐氏很是尽心的为贾琏的定亲事宜跑腿。 “母亲,您上回吩咐儿媳去找的宅院,现下已经有了两处,等着母亲看好了,儿媳再安排去找人买下来。”徐氏细细回复道。这也是前几日张氏吩咐下来的,为着贾琏日后分府出去住的去处。 张氏想了想才说道:“这事儿,你跟瑚儿说一下,让他说与琏儿知道。那孩子是个有主意的,咱们给他选的,未必就能得他的心意。让他自个儿选个吧。” “是,儿媳知道了。” 第二十八章 爷欺负的就是你! 落日的余晖洒在乾清宫的屋顶上,璀璨的琉璃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 乾清宫里,康熙爷正御笔批复一份奏折。 梁九功自殿外进来,手中捧着一个上了锁的紫檀匣子。 轻轻地,梁九功将匣子放在御案上,回禀道:“主子,黄敬来了。” 康熙手中的动作一顿,旋即快速写下几个字,将这份奏折归于已经批好的那一堆奏折里。 康熙端起茶盏,休息了片刻。 梁九功极有眼色的让殿上伺候的宫女和太监全部退下,而后自觉的殿后掩好门。 一个老太监以诡异的速度,闪进了大殿。 “黄敬给主子爷请安。” 这人正是康熙的暗卫头子,黄敬。负责所有的暗卫调动,消息的汇总整理。平日里以寿安宫一个普通的洒扫太监的身份出现的人前。 “江南那儿有消息传过来。”黄敬的声音听起来远比他的外表来的年轻。 “有人在对林大人的家眷动手。” “可有损伤?”康熙皱眉问道。 “无。”黄敬察觉到康熙的情绪有了变动,便仔细的回答道:“是针对林大人家的小格格的,那药就混在了小格格要喝的鱼汤里。只是被小格格身边的一位嬷嬷给察觉了出来,报与了林夫人知道。林夫人当时就派人查了相关人等。” 黄敬顿了一下,继续道:“那个察觉出鱼汤有问题的嬷嬷曾经在太医院当过差的。” 康熙走下御案,慢慢踱到黄敬跟前儿。 “是从前太医院的医女?” “是。宜妃娘娘给林家的小格格选了四位教养嬷嬷,她是其中之一。当初宜妃娘娘之所以会选中她,应是看中她极擅长药理和食补调理。” 林家有康熙的暗卫。一为监视,二为保护。所以,当初这四位教养嬷嬷一到林家,黄敬便将她们给调查了个彻底。 康熙微微一笑,点头道:“宜妃是个有心的,这嬷嬷选的不错。” “林家可查出是什么人做的了?”康熙其实比较关心的是,月前他才叫林如海查盐税漏洞,这就有人往林家内宅下药了。是自己身边的人被收买了?还是林如海身边的人走漏了风声? “当时牵涉进来的一个厨房婆子和一个采买,都被林大人扣下了。有线索指向金陵,但是具体的林大人还在查。”黄敬低着头,细细回禀道。“暗卫中有人见过那个采买在出事前曾经见过从金陵来的人。奴才已经派人往金陵方向查探了。” “仔细盯着些。林家那边加派些人过去,别再出现差池。” 康熙吩咐完,就挥手示意黄敬退下了。 “嗻。”黄敬鬼魅一般的离开了。 门外,梁九功正门神一样守在那里。他听见了身后有“吱呀”一声,回头去看却没见着半个身影。 嘶!这黄敬的功夫实在是诡异的让人汗毛直竖。 梁九功想着黄敬那人,心中不免发怵。他自问自己也算见过黄敬多次了,可无论他事后如何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黄敬的那张脸到底长的是啥样?你说这得有多诡异啊?每每黄敬人到自己跟前儿,牌子一亮,自己总能知道是他。可是,只要一转身,那张脸就又会变得模糊一片,任自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朵花儿来。 到底是做暗卫的人,这脸面就跟那天上的浮云一样,变幻莫测的紧。梁九功将黄敬这变脸的本是归咎与暗卫的一种本事。 梁九功这儿正感概着呢,那边就听见康熙在唤人。 梁九功身子一弓,快步走进了殿里。 “主子爷。” 康熙将那紫檀匣子递给他,吩咐道:“归档到庚戌去。” “嗻。”梁九功抬手接过康熙递来的小匣子,微微打量了一下,那把小锁已经不见了,这庚戌挡可不就是江南那块的? 乾清宫的西配殿里有一个靠墙的柜子,上面全是一个一个的小抽屉。那些暗卫的折子和各地巡察使的密折全部被归类收藏在这柜子里。庚戌对应的小抽屉正是专门用来存放扬州盐政林如海送来的的密折。 “另外,朕记得小库房里有对紫玉镯子,你送去宜妃那儿,还有跟宜妃说一声,朕晚上过去用膳。” “嗻。” 哟,这宜妃娘娘是做了什么让主子爷龙心大悦的啊?那对儿紫玉镯子可是极品物件儿,是主子爷内库里数得着的上上品。 梁九功心里揣度着,动作却也不慢的办事儿去了。 这趟儿看来得他亲自跑一遭了。宜妃娘娘的打赏一向不薄,这次得了主子爷的赏,宜妃娘娘那儿不定会打赏什么呢?梁九功麻溜的跑腿儿去了。他虽然不会眼皮子浅的只能看着那些黄白之物,不过能跟**掌权宠妃关系和睦,也是内监们在这**的立足之道。要知道,这枕头风可是非常非常厉害滴…… 翊坤宫里,宜妃正在看着小选的名册。 九阿哥和十阿哥坐在小厅里,十阿哥在那儿一口一个吃着小桃酥,九阿哥眯着桃花眼啜着茶。 一见九阿哥那表情,十阿哥就知道这是有人要倒霉了。 “九哥,算计谁呢?”十阿哥耐不住好奇的问道。 桃花眼斜斜睇了过去,九阿哥若无其事的回道:“会说话不?我这是在思考,什么算计啊,难听死了。” 说完,九阿哥一个爆栗敲上了十阿哥的大脑门,口里仍旧不停的念叨着:“叫你没事儿多读些书,你不听,就记挂着吃喝。这么一会儿功夫,我这儿茶还没喝两口呢,这满桌子的点心就全进你肚子里去了啊。” 接二连三几个爆栗,敲得十阿哥直在那儿嚎。 “你又不吃,放着也是放着……” “我什么时候说不吃了?我这不是正在想着事儿嘛。”九阿哥嘴里不依不饶的说道。 “那,那给你吃……”十阿哥很是小可怜的模样将自己面前的点心盘子往九阿哥那儿推了过去。 十阿哥的小模样很是取悦了九阿哥一番,不过嘴里仍旧揶揄道:“我现在不吃了。刚你的口水沫子都喷这点心上了。” 九哥欺负人!!十阿哥一脸悲愤的用他的小眼神控诉道。 爷欺负的就是你。九阿哥的桃花眼里明晃晃的表达出这个意思。 十阿哥直接一嗓子嚎着,就冲九阿哥扑过去了。 两人直接滚到了地上,打闹了起来。 外面听着声儿的宜妃,只是一笑,便不再管他们去了。 两兄弟打小玩闹到大,宜妃一点儿也不担心他们俩个会上演什么兄弟阋墙的戏码。 宜妃的注意力在手中的小选名册上,她正看着这个叫贾元春的秀女资料。这份资料上除了写有她父亲的官位,居然把伯父也列了上去。 这可真是奇了! 也不知道是走了谁的路子?居然破天荒的编了这么份前所未有的秀女资料。 宜妃不禁冷笑。 这位怕是野心不小呢。不然,攀扯这么多做什么? 贾元春。 宜妃带着鎏金护甲的左手,不自觉的在这个名字上点了点。 万岁爷正值壮年,这**进人是在所难免的事儿。这要是个在旗的,宜妃也不会拦着。她有这个自知之明,就算自己再得宠,也还没这个能耐拦着万岁爷宠幸哪个女人。便是皇后或是现在的皇贵妃,也没这个能耐。那位爷就不是能被女人拿捏住的主儿。当年便是太皇太后再不同意,也没能拦住这位爷平定三藩的步伐。 只是这包衣…… 宜妃其实对于那些爬床的包衣宫女很是不待见。 宜妃这边正想着出神呢,大宫女琉璃进来福了一礼,说道:“娘娘,万岁爷身边的梁九功来了。” 宜妃点头道:“请进来吧。” 对于乾清宫的大总管,宜妃还是很客气的。那梁九功虽说是个内监,但好歹也是万岁爷跟前儿得用的人。等闲,没人愿意无故得罪这一位。 “奴才给宜妃娘娘请安,宜妃娘娘万福。”梁九功很是恭敬的给宜妃请安道。他虽有些个油滑,却很是识时务。他不会因为自己是乾清宫的大总管,就会目下无人的拿乔。咳咳,当然啦,如果面前这位是个不得宠的,或者是个地位低下的庶妃什么的,他梁九功也不是没有架子的。他好歹也是乾清宫的大总管,万岁爷的近侍,那些人得巴结着他。可宜妃不一样,这位主子可是很得宠的,没见着万岁爷这儿又有赏赐了嘛。 “大总管可是有什么事儿?打发个小太监过来传一声就是了,怎么还自个儿过来了呢?”宜妃笑着说道,态度温和,既不见鄙夷之色,亦不见巴结之意。 “瞧娘娘说的,奴才也多日未给娘娘请安了。这不,今日万岁爷想着娘娘劳心宫务,特特从内库里选了对极品紫玉镯子给娘娘。奴才就揽了这差事,跑这么一遭。” 说着,梁九功呈上了托盘,揭开明黄色的缎子,一对紫玉镯子静静的躺在那儿。一束斜阳笼在上面,那镯子仿佛是水做的一样,流淌着波光。 宜妃面露欢喜的拿起镯子,套在自己腕子上试个了试,口中道:“真是有劳大总管了。” 宜妃说着,就见琉璃塞给梁九功一个物件儿。 梁九功一捏,哟,这沁骨的冰冷在这炎炎之日里让人倍觉凉爽。 “可不敢当娘娘如此贵重的赏。”梁九功面带推辞的说道。 “呵呵,”宜妃娇笑一声,很是不在意的说道:“不过是小九寻来的一个玩物罢了,不值什么。这炎炎夏日的,大总管还要在乾清宫为万岁爷当差,真是需要这么东西呢。大总管只管拿着就是。” 梁九功欢喜的应下了,说道:“奴才谢宜妃娘娘的赏。对了,万岁爷还说今晚要来娘娘这儿用膳。” “知道了。” “那奴才就告辞了。”梁九功说着就退下了。 大宫女琉璃得了宜妃的指示送这位大总管出去,路上梁九功状似无意的说了句:“也不知道万岁爷有没有再咳嗽,这天热的,真是燥得慌……” 翊坤宫门口,琉璃笑眯眯的对梁九功福身一礼,说道:“多谢大总管的提点了,大总管慢走。” 这份情,翊坤宫算是记下了。 第二十九章 九阿哥的小心眼儿 梁九功离开后,宜妃眼中的欣喜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万岁爷这赏来的突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宜妃轻抚着腕上的镯子,心下盘算着这份赏赐的由来。 “额娘想什么呢?” 眼前一只白玉似得小手突然出现,晃了两下,拉回了宜妃的神思。 原来,刚刚梁九功来的时候,这俩小的听见声音就停下了打闹,很是志同道合的躲在一边偷听了起来。这见人梁九功走了,俩小的立时就蹦了出来。 “额娘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儿。儿子唤了您有些声儿,您都没听见。”九阿哥说着,眼神瞄见了宜妃腕子上的那副紫玉镯子。 极品紫玉! 九阿哥前后两辈子也没见过这么纯粹这么干净透亮的紫玉。 “额娘这镯子不错哎。”九阿哥的语气中满是惊喜。 十阿哥跟在九阿哥后面也是赞同的直点头。 宜妃轻笑一声,说道:“你们刚也听见了吧,万岁爷晚上过来用膳,你们是留下来一起用了?还是回阿哥所再用?” 十阿哥没出声,只是转头看向九阿哥,显见得是听九阿哥的。 九阿哥桃花眼微眯着,想来片刻方回道:“今儿个太子二哥派人来说新得了些江南那边的小玩意儿,让儿子有时间去毓庆宫自个儿挑了。儿子正好带着十弟一起去,顺便就在太子二哥那儿蹭饭了。” 宜妃想了想,点头说道:“也好。既然有太子的邀约,你总不好拖着不去,正好带着小十一起。太子是个难得的,你们俩个莫要再跟太子捣乱了。” “儿子知道了。” “胤誐知道了。” 九阿哥见着这事算是这么定了,便问起了另一件事。 “额娘看上这个秀女了?”九阿哥指着贾元春的名字问道。这名字旁有几个浅浅的印记,看着像是被什么尖锐之物戳过一样。 九阿哥扫了一眼宜妃的双手,心道八成是护甲点出来的。无论他额娘是否看上了这个秀女,至少说明她注意到这个人了。 九阿哥心思转着,前些日子太子二哥派去护送教养嬷嬷的人回来了,还顺带听了一耳朵传言。说是这贾府二房的一个凤凰蛋要跟自家的莲花小玉儿“相亲相亲”。九阿哥当时在毓庆宫听见这话,面儿上倒是没见什么反应,不过心里却将这贾府二房给记下了。他太子二哥当时还啧啧称奇了一番。嘁!他只是不想被太子二哥看笑话,没见人太子二哥的两眼直放光的瞅着自己的反应吗。他又不是个呆子,白给人看戏了去。 这贾元春不就是贾府那个二房的嫡长女吗?居然没有办理免选?!九阿哥不免多想了些。现下这些个包衣世家,但凡有些个家底的,都不会把自家的女孩子送进宫来当奴才。除非,他们瞄准的是龙椅上坐着的那位爷。 说来这贾府也是个奇怪的,府中真正出息的大房一脉远没有那毫无出息的二房一脉来的得宠。贾府老太君这心眼儿偏得简直是没边儿了。九阿哥不禁嗤笑了一声。 只是,他家的莲花小玉儿也不能白白被人口头上沾了便宜,被些个奴才玩意儿给当做笑话似得取笑了去。这笔账是一定要算的,所以他九阿哥决定把这贾府二房所有的人都算作自己未来的讨债对象了。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九阿哥都是一个极其护短极其小心眼儿的人。只要是被他认作是自己人,便是拼着自己的性命也要护着到底的,像是上辈子的老八胤禩和老十胤誐。若是一朝惹了他的眼,便是一辈子敌对到底,像是上辈子的老四胤禛。其实说到底,老四当年也就是见着他就教训他几句,再正赶上九阿哥当时内分泌失调,见谁都觉得不顺眼,所以这不世之仇就这么结下了。也直接导致了九阿哥上辈子悲催的结局。 这一世的九阿哥可不仅仅只是重生了那么简单,他还因着白莲的机缘而解开了自己身为紫微大帝的记忆。所以,如今的九阿哥已经不光是护短记仇这么简单了,他还十分的不着调。按着太子殿下的话就是,这就是个极其不靠谱的娃儿啊。 在天界时,紫微大帝协助其师尊掌管天地经纬、日月星辰和四时气候,地位仅次其师尊玉皇大帝。紫微大帝生性不羁,最烦这些个事务,要不然也不会每每以历劫修炼为名,偷懒儿躲去下界。如今这九阿哥一朝觉醒,更是不想沾染上半点朝政差事。这好不容易躲懒下界来了,谁耐烦操心这些个狗屁倒灶的事儿。 只是,九阿哥也知道,他身为皇阿哥,还有个身为掌权宠妃的额娘,这要真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话,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死得连灰都不剩了。所以,他自觉要抱紧现在的皇帝和未来皇帝的大腿,以便他背靠大树好乘凉。 不过,就算他九阿哥真的打算修生养性了,也不代表着他可以容忍有人怠慢了自己看重的人去。所以,这个贾元春便上杆子的撞到枪口上了。 九阿哥不会容她步上青云路,让贾府二房借此沾光,在那边嘚瑟的给人添堵。 九阿哥如今问宜妃,不过是想先知道他额娘有什么打算。 而十阿哥,一直跟在九阿哥身旁没有吭声,不过他注意到九阿哥眼中的泠泠冷意。十阿哥看着莽莽撞撞,却是个粗中有细的。他自是看出九阿哥对着这个叫贾元春的秀女很是不待见,所以他决定推波助澜一番。 “刚在回来的路上遇到的一对秀女,里面有个说话声音娇娇柔柔的,可不是就这么名字吗?”十阿哥很是憨厚的说了这么一句。 九阿哥一听,桃花眼一亮。这老十,真是送枕头来了。遂说道: “是哦,十弟不说,儿子险些都忘记这么回事了。” 宜妃听着,秀眉微蹙,问道:“怎么回事这是?” 这次九阿哥没吭声,回话的是十阿哥。 只听到十阿哥无意般的说道:“儿子们下学回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着的,竟有队秀女走了御花园旁的路。” 宜妃听了当下便知道,这些秀女中必是有人想着能勾搭上主子爷们,好一朝翻身呢。心下不禁冷哼了一声,却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十阿哥,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儿子们虽有些奇怪,但怎么着也轮不到儿子们去给这些个奴才让道儿吧。不想,那些个秀女见着儿子们也没有避让,反而那眼偷看儿子。儿子当时有些个恼了,便训斥她们几句。这还没说几句呢,就见一个自称是贾元春的秀女出来吧儿子给教训了一顿。” “那奴才说你什么了?”宜妃冷声怒道。 “额娘别听老十的,他不过是被个姑娘呲了几句没气量罢了。”九阿哥状似劝和的说道:“那姑娘娇娇弱弱的,怕是被老十给吓着了吧。额娘叫储秀宫的姑姑给她重新教教规矩就是了。” 宜妃眼神一闪,看着九阿哥若无其事的脸色,偷笑了一下。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他是个什么性子,自己这个当额娘的会不知道?明明那么不待见这个贾元春,却说得好不宽容。还“教教规矩就是了”,要是真让管事姑姑给重教了规矩,这个贾元春的名声也就坏了。就算留在了宫里,也不会分到各宫主位那里。便是那些低等御嫔那里的使唤差事也是没她份儿的,只能领那最苦最累最脏的差事了。 与九阿哥相仿的桃花眼一眯,宜妃笑允道:“就让储秀宫的管事姑姑给这个贾元春重新教教规矩好了。这当奴才的,就要有当奴才的样子。” 第三十章 贾敏一怒为儿女 林府如今是外松内紧,外面人瞧不出什么,但家中的仆役丫鬟却是明显感觉出来与往日不同的紧张气氛。 自上次发现有人往黛玉的膳食里下药,在林如海的默许下,贾敏发狠的清洗了一遍府中的人事。但凡身后有些个不清不楚的牵涉,都被贾敏下令打了三十板子,然后扔到一处庄子里让人严加看管了起来。 现在能继续留在的府里当差的,基本上都是家生子或是已经买断的丫鬟小厮,少有短工仆役。从贾府跟过来的几房陪嫁,被贾敏身边的福嬷嬷联手金嬷嬷仔仔细细的盘问套话了一番,竟发现了其中一房与二房王太太有过联系。当下,贾敏就被这一家子全部集中看管在一处,不许他们再与外界互通消息。 贾敏这些日子里一直处于低气压状态,平日里温温和和的大家太太如今就跟那修罗场上的罗刹一般,除了在面对两个孩子的时候还有些笑脸,对着林如海时她可是一脸的沮丧和气愤。 自下药事发至如今,贾敏一想起那晚被加了料的鱼汤,心里就恨得牙痒痒,真想把那婆子再拖回来,将金嬷嬷说的那些个逼供的法子一个一个轮流给她上个遍! 敢动她的孩子,便要有被她贾敏扒皮剔骨的觉悟。 想那婆子被发现的时候,还哭嚎着什么她上有老下有小的,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又说什么自己是得了贾母的吩咐从贾家跟过来伺候的老人儿了,指望她贾敏碍于娘家情面对她网开一面、从轻发落?呵呵,这死奴才的脑袋是被门板夹了,发梦呢吧! 贾敏当时就发狠了。 这婆子真要是跟着贾府中的什么人勾结起来要害她贾敏的孩子,她自是不必再顾忌什么骨肉亲情。 只是这事儿当真只是后宅矛盾这么简单吗? 贾敏嫁给林如海多年,也不是个只知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后宅妇人,对于林如海最近的动作还是有所觉察的。 所以,贾敏让金嬷嬷狠狠的审问了这个婆子一番。 而这婆子也不过是被些银钱收买而已,并不是什么嘴硬的主儿。三刑五木之下,倒是也吐露出了不少东西。不但是这次对黛玉下药,便是往日里对着贾敏和林翰,也是多有算计的。 这婆子的话听得当时在场的几个嬷嬷心惊肉跳,亦让贾敏恨得咬牙切齿,眼中的温热逐渐变得冰冷,看着那个婆子如看一个死人一般没有温度。 当晚,等着贾敏把人交给林如海时,这婆子的下半身已经给打烂了。那血水淋淋的模样,再衬着火把忽明忽暗的光照,很有种刚从十八层地狱里被拉出来的感觉。 当时,奉命来将人带去衙门审问的林清,在接到那婆子时,看得是一阵心惊。万没想到平日里慈眉善目的太太,发起狠来竟比个男人还要下得去手。待林清压不住惊讶抬眼看向坐在上首的贾敏时,发现她只是接过大丫鬟竹染奉上的香茶,浅啜一口,面儿上却是没有一星半点儿的惊慌惧怕,仿若司空见惯一般平常。在察觉到自己在看她时,那斜睨过来的冰冷目光中带着浓浓的警告之意,似在提醒自己的逾矩。 如今,林清只要一想起那晚的贾敏,仍是会禁不住冒出一身的冷汗。只因贾敏的那双眼,冷酷得不似常人。 而林如海,在得了这个已经是半个废人的婆子和那婆子的口供之后,亦是止不住的气血翻腾。 他已而立之年,膝下不过这么一儿一女一双孩子。居然有人不但算计他的发妻,还要算计这么小的孩子?! 林如海到底为官多年,他自是不会相信这仅仅只是内宅的小打小闹。他想着的是金陵那边。今上才刚让他去查历年的盐税,这边就有人往他内宅下手,巧合吗?林如海可不觉得。所以,他忍着心疼,很是平心静气的差人去拿了那个婆子供出的一个府上采买。 林如海憋着一口气,他要让真正的幕后之人付出代价! ************************** 水云轩里,小黛玉正百无聊赖的坐在自己专用的小椅子上。 家里的气氛不对。 小孩子很敏感,对于外界环境的丁点儿变化都能察觉到。何况是早已开了窍的小黛玉。 手里玩着她家娘亲亲自做给她的小布球。 小黛玉不时张望一下四周,四个教养嬷嬷以前不会这么一起陪着她的,都是两个两个的轮流着出现。身边的四个大丫鬟在消失了一天后,又都一起回来了。面儿上倒是没看出有什么不同来。常跟在这几个大丫鬟身后的那些二等丫鬟,如今倒是少了一个人。黛玉记得那丫鬟是叫白蕊的,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平日里常拿点心哄着自己吃。不过,那些点心的味儿怪怪的,黛玉从没肯尝一口。那时这丫鬟还笑着说自己嘴刁来着的。 黛玉小秀眉皱了皱,她喜欢清淡的食物,但凡味道不对都不肯吃。也许是因为自己嘴刁吧…… 就像前几天的那碗鱼汤就是了。当时就算燕嬷嬷没有拿开它,自己也是不会吃的,味道怪腥臭的,老远就能闻见了。 小黛玉抽了抽鼻子,心里有些小小的怨念,这鼻子太灵光,也是很苦恼的。明明那鱼汤看着鲜美之极,偏这味儿让她难以忍受。这看到吃不着,好痛苦啊…… 黛玉很是怨愤的揉搓着小布球,撒气一样的将小布球扔了出去。 好想喝鱼汤啊!! 水云轩里,黛玉无限怨念中。 松涛苑里,林翰亦是懊恼中。 那晚上的事儿,后来他爹说给自己听了。同时,还请了一位自太医院退下来的老大夫帮自己诊了脉,开了方子调理。听说他娘亲和妹妹那边也都是如此。 林翰还是穿越以来第一次这么真切的认识到,自己是真真正正的活在这个世界。无论这是一本书的世界,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清穿世界,他如今就是这么活生生的生活在这里。他没有开什么金手指,可以让自己随性恣意的潇洒走一回。他这条小命差点儿就被人给算计得玩儿完了。 林翰只要一想到自己被人下了置人虚弱的药已久,便是一脑门子的冷汗。他是又惊又怕,且忧且怒。 惊得是,自己对于被下药这事,毫无知觉; 怕得是,自己距离死神曾经那么近,算是擦肩而过; 忧得是,不知道娘亲妹妹是否也被人下药,可还来得及医治; 怒的是,他好不容易穿越一场,就这么挂了,他得有多亏啊!! 林翰好歹曾在天朝魔都生活了近三十年,可不是什么面团儿性子。这一朝穿越,命好的生在官宦人家,被林如海手把手的教养长大。如今被自个儿身边的奴才给算计了去,还差点儿丢了自个儿的小命,林翰的血气一下子就被刺激上来了。 他在确定了他娘亲和黛玉小妹妹无事之后,便一直跟在林如海身边,看着他这么审问那些个人。回头,又跟着贾敏清洗了府里的那些个钉子,很是见识了贾敏的手段。 松涛苑里的被查出了两个钉子,一个是丫鬟流朱,一个是粗使婆子。 两人被查出来时,先是死咬着不认。贾敏让人把搜出来的证据往她们面前一丢,两人这才软下了身子,却是转而对着自己哭诉求情。 流朱是在林翰的两个大丫鬟之一。她长得妍丽,说话声音清脆如莺。只是,林翰本是成年人的心理,对于小萝莉没有太多的兴趣,所以并未对流朱有所偏宠。 对于眼前哭得犹如梨花带雨般的美人儿,林翰只是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的看着。 这,倒是让黛玉身边的四个教养嬷嬷高看了他一眼。 这林家的公子,面对如此美色能不动如山,也算是个人物。 其实,林翰本就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儿。况且这两人算计得是他的命,他自认自己是个很惜命的人。对于这种隐藏在自己身边,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炸的危险分子,林翰一向是本着尽早除去的态度的。 所以,对于这两人的哭诉求情,他只是充耳不闻的看着。看着他娘亲命人将她们杖毙,看着她们的家人因她们所累,全部灌药买去黑煤窑。 这一切,林翰就只是那么看着。 对于林翰的漠视,四个教养嬷嬷却是有志一同的认为,林家的这位哥儿天生就是个混官场的料子。 第三十一章 悲催的贾元春 贾元春自小就是个很有理想很有抱负的姑娘。 只可惜,这孩子实在是命不好。 想贾元春刚出生那会儿,她祖父贾代善尚在,贾府那时还是风光依旧的荣国府。她贾元春那会子好歹还算是个国公府嫡出的孙小姐,算是跟贵女沾个边儿。且贾元春生的也还算是不错,珠圆玉润,粉雕玉琢,煞是可爱,贾母史氏因而对她很是有几份疼爱。她母亲王夫人更是对她抱有深深的期待,指着将来有一天将贾元春送进宫去,一朝选为君王侧,也好让自己在张氏面前扬眉吐气一番。为着自己心中的那份期待,王夫人花重金为贾元春请了几个女先生来教她琴棋书画。这其中,贾元春学的最好的便是琴。《高山流水》,更是她最拿手的曲子。除此之外,王夫人还软磨硬泡的磨着贾母出面,为贾元春寻来了两个教养嬷嬷。这两个嬷嬷虽然不比宜妃为黛玉选的那四个,却也好歹是从宫里放出去的,对于宫中规矩也算是了解。 可惜,贾元春还未及适龄进宫参选,她祖父贾代善便过世了。降等袭爵的大伯父贾赦忙着请旨撤换门楣,将府门上刻有“荣国府”字样的牌匾换成了普普通通的“贾府”牌匾。便是府里房屋陈设也跟着降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远远没有了原来荣国府的繁华景致。 对于贾元春来说,更大的打击紧随而来。大伯父贾赦以次子贾琏成家后既要分府单过为由,坚持要与贾政分家。一向偏心二房的贾母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答应了。虽说老太太答应的极其勉强,二房却不得不期期艾艾的拿着族中划出的四分之一家产分家了。 虽然因着贾母不舍小儿子离府单过,而让他们这一房仍是留在贾府里生活,但是他们的住所和地位却是与原来有了很大的不同。毕竟,二房现在只能算是府上的客居,正经算不得是贾府的主子了。 这眼瞅着,自己从一处华丽精致的独立院落搬到王夫人院子里的一个小抱厦里,贾元春很是忧伤不平。原本银盘似得丰润脸颊没几天便消瘦了下去,心疼的王夫人忙去贾母那里哭诉了一番,讨来了贾母小库房里的一株老山参给贾元春补了补。暗地里,王夫人很是指天咒地的把大房自贾赦张氏到贾琏一个一个问候了个遍。 不过,再多的挣扎也是无济于事的。 她贾元春只能从一个国公府的嫡出孙小姐沦落为了一个五品工部员外郎的女儿。这让贾元春恨得不知道撕了多少帕子,心里直怨祖父去的太早,让自己失了一个强有力的依靠。否则,依着祖父的爵位,即便自己仍在包衣旗,也能效仿敏姑姑,请旨赐婚嫁于一位正经旗人,并借以抬旗。更有甚者,凭着自己的姿色才艺,便是嫁与宗室也是有可能的。 事实上,对于贾敏,贾元春跟她母亲王夫人一样,是羡慕嫉妒恨来着的。贾敏虽是包衣旗出身,可架不住人命好。贾代善是国公,贾敏自然水涨船高是国公嫡女。贾母曾是康熙爷的乳母,为着这份情面,贾敏被康熙爷指婚给了当时的新科探花郎,还跟着被抬了旗,成了正经的旗下贵女。贾敏在家时,被父母千娇万宠,贾赦贾政之间虽有不和,但是对于共同的小妹还是多有爱护的。贾敏出嫁后,上无婆母下无小姑,端的是自在。林家祖训“三十无子方可纳妾”,所以林如海身边没有妾室,虽有通房也在贾敏嫁进来前给打发了。所以贾敏的日子过得简直让人眼红眼馋加眼热。对比着自己的姑姑贾敏,贾元春不止一次的哀叹自己的生不逢时。 可惜,再怎么叹息怨恨,如今的贾元春只能参加小选,从个小宫女慢慢熬了。 不过,贾元春还是很有些小心计的。 虽然,她自小在王夫人的影响下,对于贾赦这一房很是不待见。但是,不得不承认,对于大伯父这一家的旗人身份,她还是深深羡慕着的。她也曾暗自叹息过,如果自己不是二房王氏的女儿,而是大房张氏的女儿,那么现在她就可以参加大选,而不是宫女小选了。只可惜,残酷的现实只能让贾元春徒叹一声造化弄人。 贾元春在内务府登记自己的身份资料时,特特将大伯父贾赦的官职提了提。本指着,能得些个方便。 只是,内务府的管事并没有因此而高看她一眼。不但没高看,还得了管事的一个白眼。暗自啐了她一句,你一个包衣,攀扯那些正经的旗人,胆儿不小呢。别以为同是一个姓儿,就这么贴上去沾亲带故一番。 这个小管事专司身份登记。这行他干了多年,贾元春这种拐个弯儿也要与些个有身份的人沾上亲带上故的,他见多了。不过,贾元春出手很大方。最后,那管事的还是将贾赦的身份在了贾元春的资料上给带了一笔。 贾元春是背负着王夫人全部的期待进宫的。虽说是参加小选做个宫女,但是她的长远目标却是瞄准了当今万岁康熙爷的龙床的。 贾元春生的圆润,可惜时下众人欣赏的是骨感美人。不过好在她的模样却是不错的,再加上自小便得了教养嬷嬷的教导,与宫中规矩学习的还是不错的。所以,小选她很顺利的通过了。 只是,贾元春的命实在是非常非常的不好。 她刚刚朝着自己的目标迈出了第一步,便转瞬夭折在了御花园。 因为冲撞了皇子,贾元春被勒令重新学习宫中的规矩,学习身为宫女应该遵守的规矩。 便是当初负责教导这批宫女规矩的储秀宫掌事姑姑,也因为贾元春而吃了挂落。 贾元春被愤恨的管事姑姑给严厉的调教了一番,又被内务府记下了一笔规矩差的评语。 待到分配差事时,那些轻松的好差事是没有贾元春的份儿了的。而那些能在主子跟前儿露脸的肥肥差事更是不要想了。内务府管事怕贾元春再来个御前失仪什么的,到时候他可就不是跟着吃个挂落那么简单了。便是东西六宫的那些各宫主位的面前,也不能放这么个没轻没重没有眼色的人物啊。 内务府管事对于这个刚进宫就给自己找事儿的贾元春,还是很有意见的。所以对于贾元春的归宿,内务府诸位管事商量了一番,必要放在一处没啥人烟的地方,省得又出些幺蛾子。 最后,贾元春被分去了景祺阁北面的北三所,做了个洒扫宫女。 作为东西六宫最偏远的地儿,向来鲜有人会踏足那里。可惜,管事们万没想到,这贾元春即便是被发配到这么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最后还是给他们惹出了祸事来,险些没因此要了他们的老命。 第三十二章 弃车保帅薛家丧 心腹小太监打探来了贾元春的去处,九阿哥听完之后便将这人给搁脑袋后头去了。不过一个奴才,还不值得他一个皇阿哥直接出手。反正,内务府那些个人都不是笨蛋,各个都是极会看人眼色行事的。无论那天在御花园里贾元春是不是真的冲撞了十阿哥,掌权宫妃既然发话让她重学规矩,那么就只能是她做错了事情,要将规矩重新学起来。没有人会去在意她一个新进宫的小宫女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是否无辜。 这贾元春想要平步青云,等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九阿哥没再去理会这么个在他看来完全是无关紧要的人物。眼下,他最关心的是扬州那边传来的关于林家的消息。 林家后宅的几个主子被人一锅端的全给下了药。 消息是金嬷嬷传回来的,附上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宜妃和九阿哥都很吃惊。 宜妃惊的是九阿哥竟能料事如神,林家后宅果然是出事了。 九阿哥惊的却是这下药之人竟跟林家太太的娘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可不仅仅是林如海官场上惹下的债了。九阿哥有自己的考量,他两世为人混迹皇室,更有多次转世在高门大户、世家门阀,对于内宅争斗的残酷自是不缺了解。这摆明了是有人在趁机算计贾敏和她的儿女。否则,为什么林如海一点儿事都没有呢? 现如今九阿哥最想不通的就是,以贾敏的为人,这到底是做了多么天怒人怨的事儿才引来了别人的斩草除根之策啊? 九阿哥召来了心腹这样那般的嘱咐了一番。旁人他不管,自家的莲花小玉儿是一定要护着周全的。他倒要看看,这到底是谁的手居然能伸得这么长?敢动小玉儿,爷非把人揪出来,剁了那只爪子不可! *********************** 十二月,金陵难得的下了一场大雪。 城里白茫茫一片,整个儿都是银装素裹的。 一阵北风呼啸而过,吹得路人缩着脖子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一片积雪随风扬起,带动了一处人家门楣上的白幡跟着飘扬了起来。 那白幡围着的牌匾上刻着“薛府”的字样。 此时薛府的正房里,一个全身缟素的富态妇人正坐在暖榻上嘤嘤哭泣,簪在鬓间的白花随着她的抽泣而一颤一颤的。 “妈妈,且将伤心收一收吧。莫哭坏了自己的身子。”一个同样全身缟素的女孩子在这妇人身边劝慰道。 “如今,父亲去了,哥哥便是咱们薛家的家主。只是,哥哥如今年岁还不大,且正是贪玩儿的时候,家里的事情还有铺子里的生意都还要妈妈来费心操持呢。” 一听这话儿,那妇人更是悲从中来,哭声也大了起来。 “你父亲也不知是了为什么,这么想不开的,就这么一碗药喝下去了。丢下咱们孤儿寡母的,今后这日子可要怎么过啊?呜呜……”妇人哭诉道。 这妇人正是这个薛府已故家主的正妻,薛王氏。她与京城贾府的二太太王氏是嫡亲的姐妹。 薛王氏育有一儿一女。 刚刚劝慰她的那个女孩子是薛王氏的女儿,乳名宝钗。 薛宝钗也很伤心父亲的突然逝世,可她看着母亲薛王氏只是这么一直的哭,竟是完全不理会外面的事情,心下很是着急。 今儿个早上,族里有人送上帖子,说是要来家中吊唁,顺便有事相商。 身为家主的父亲刚刚过世,几位族老便联袂来访,看着不像仅仅是吊唁那么简单。 来者不善。 父亲去世,这薛家的家主自然该由自家的兄长薛蟠来继承。只是可惜,兄长尚未成年,且薛宝钗自己人知自家事,她哥哥薛蟠并不是一个能够将薛氏家族发扬光大的。薛宝钗甚至觉得她哥哥薛蟠连最起码的守成,也未必能做到。 薛蟠身为薛家嫡支唯一的男丁,自出生起便是母亲薛王氏的心尖子。 薛家豪富,珍珠如土金如铁。 自幼,薛蟠便是在薛王氏无条件的宠溺中长大的。那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但凡能用钱买到的东西,薛蟠想要什么薛王氏都会满足他。薛氏家主手掌薛家八房的全部生意,事务繁忙,常年奔波在外,极少会留在家中。对于薛蟠,他没有精力去严加管教。他只能信任出身不错的妻子薛王氏,相信她能教好自己唯一的儿子。只是,他到死也没有想到,自己这唯一的儿子会被妻子给宠溺成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恶霸败家子。 只是,即便知道哥哥薛蟠是如此的不堪无能,薛宝钗仍旧想要为哥哥守住薛家家主的位子。只因这个别人眼中的纨绔败家子,对着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还是非常敬重疼爱的。 便是不为这点,单俗气的以金钱而论,薛宝钗也要争这个家主之位。因为薛家的家主掌握着薛家八房九成左右的财富。 如今,族中已来人,想是已有决断。 不过,薛宝钗相信,族中不会同意哥哥薛蟠来继续做薛家的家主。 薛宝钗已经预感到,自家身为嫡支的地位已是摇摇欲坠。 **************************** 就在薛宝钗为了保住薛蟠家主之位而苦恼的时候,还有一家人也在为薛家家主之位的归宿而踌躇。 金陵城是个繁华的地方。 金陵城里最是香艳的是秦淮河,最是富贵的是朱雀大街。 甄府,坐落在朱雀大街西边儿,是一处七进的豪宅。 此时,在甄府的书房里,甄氏家主甄应嘉正看着手中的书信,暗自琢磨着。 真没想到,林如海居然能顺藤摸瓜查到金陵这里。 也不知道是哪个笨蛋出了这么个昏招,连带着坏了自己的大事! 哼!给后宅的妇人小孩下药能顶个屁用啊! 实在是愚蠢之极。 愚蠢之极!!! 你说你要真想下药,就不能用些个猛药,直接将人全部放倒了?! 你说你要真想下药,你就不能连着林如海一起给药死算了?! 这到底是哪个混账王八蛋想出的这么愚蠢,这么无能,这么昏头的招数啊!!! 甄应嘉已经快要维持不住他的名仕风范了。 就这么一个昏招,把林如海给引到了金陵。 为了自保,甄应嘉只能舍弃了跟随着自己的薛家。 毕竟,薛家的那个家主已经暴露了,林如海已经顺着一个线头查到了他。 所以,这么个人只能舍弃了。 弃车保帅。 这步棋,甄应嘉想到了。他也做到了。 他一句话就让那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妻儿,而自己一碗药了断了自个儿。 这成功的让林如海的调查进了死胡同,所有的线索到了薛家便全部断掉了。 甄氏,算是安全了。 只是,甄应嘉并不想就这么放弃掉薛家的财富。 薛家的新任家主,必须还是能由着自己来操控才行。 甄应嘉想到了薛蟠,薛家上任家主之子,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败家子。 嘴角慢慢上扬,甄应嘉真是越琢磨越觉得这薛蟠实在是一个很好的棋子。 “来人。” 门外,甄府的大管家应声而入,躬身等候甄应嘉的吩咐。 “你亲自去薛家吊唁一番。顺便带我问候一声薛公子,就说让他得空来我这儿坐坐。” “是。” 第三十三章 王夫人怨天尤人哭自己 冬日里的一天,敬事房的夏太监传来了一个坏消息。 贾元春,冲撞了贵人,触犯了宫规。念其初犯,特从轻发落。只罚其重学宫规,而后发去北三所做个三等的洒扫宫女。 周瑞塞了二百两银子过去给夏太监,想再打探一下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夏太监斜睨了周瑞一眼,用他那特有的尖细声音很是阴阳怪气的说道:“周管事的,论理儿咱家是不能将这些宫闱之事说给你听的,可谁叫贵府的大将军曾有恩与咱家呢。如今咱家冒着风险,把你家大小姐的事儿说与你们知道,不过是让你们心里有个底儿。别到时候这人都死了,你们还不知道呢。你们呀,也别太得寸进尺了……” 说完,夏太监哼哼了两声,扭头直接走人了。 周瑞家的看着夏太监那扭着腰走路的背影,不禁浑身一哆嗦,心里啐了一声个死太监。而后,无奈的回府将这消息让自己媳妇儿给王夫人传了进去。 梨香院里,王夫人听完周瑞家说的话,直接就眼一翻,厥了过去。 金钏儿银钏儿两个赶忙上前给王夫人又是揉胸口又是掐人中,好不容易把王夫人给折腾醒了。 王夫人咋一醒来,先是呆愣了片刻,继而一声尖利的叫声,接着便狠哭了起来,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我的儿”。 周瑞家的只能在一边儿上呐呐的说着些没用的安慰之语。 痛哭着的王夫人,心中的那个悲啊! 她对贾元春抱着那么大的期望。从小就为她请来女先生教导她的才艺,又请来宫里的嬷嬷教她宫规,下了大血本儿的去栽培这个女儿啊。本指望着自己将来能靠这个女儿给自己争气的呀!谁知临了,贾元春竟会前脚刚进宫门,后脚就犯了宫规啊! 自贾元春进宫后,王夫人是天天晚上做美梦。她梦到贾元春被万岁爷看中了,接着她的女儿成了万岁爷的宠妃,再接着贾府里她高高端坐在那里,张氏连同整个大房的人都跪伏在自己的脚下,就连老太太对着自己也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 呵呵呵呵…… 王夫人真是做梦也会笑醒啊…… 可是,今儿个的这个噩耗就像五雷轰顶一样把王夫人的美梦给轰得支离破碎。 她的血本啊,她的指望啊,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给折了进去啊…… 什么冲撞贵人?!哼,必是那起子小人看着自己女儿年轻貌美,眼红嫉妒。她可怜的元春定是被人给陷害了去的! 那些个妃嫔也都不是个好的!怕自己的元春会跟她们争宠,居然如此卑鄙恶毒的下手陷害了她去! 老太太也是的!若非她不同意送元春进宫,自己何必偷偷摸摸的送元春去参加小选。凭着老太太的脸面,怎么着也能让元春进乾清宫伺候吧!到时候,元春上位得宠,老太太脸上也有光不是? 大房那起子小人也是!光想着自己一房抬旗了,也没想着拉扯一把自己的兄弟这一房!若是自己家也有个正经的旗人身份,她的元春就能参加大选做妃嫔,而不是只能委委屈屈的参加小选当宫女了! 贾敏那个嫁出去的小姑子也不是个好的!她怎么就不想着帮元春一把?老是这么的跟自己做对,简直就是见不得自己好一样!就连她生的那些个小崽子都不是好的!一个一个的这么小就这么会膈应人!!下药都药不死的,真是太没个眼力劲儿了!!! …… 王夫人已经魔怔了。 她觉得所有人都是坏人,所有人都对不起自己,都在跟自己做对。 她是越想越悲愤,越哭越伤心,差点没直接喷出一口老血来。 *************************** 慈晖院的正房里,贾母正在歇晌儿。 一阵一阵的哭声,随风飘来。 那时有时无断断续续的哭声哭得贾母直皱眉头。 坐在脚踏上给贾母捶腿的鸳鸯,察觉到了贾母的动作,问道:“老太太,可是有哪儿不妥?” 贾母没睁眼,只是语带不满的说道:“你可听到了哭声?” 哭声?! 鸳鸯闻言一怔,侧耳细细听了一会儿,说道:“好像是有人在哭……” “找人去看看,”贾母吩咐道,“如今府上的规矩真是越发松散了。” 鸳鸯起身,给贾母盖好了小毯子,方才出去了。 正房外的游廊那里,两个小丫鬟正在那咬着耳朵说悄悄话。 鸳鸯走上前去,这才看清这两人都是二等丫鬟,一个是鹦哥儿,一个是晴雯。 这鹦哥儿是家生子,随着她老子娘进府当差的。 而晴雯,是赖嬷嬷带进府来孝敬给老太太的。因她做事伶俐,且做的一手好绣工,所以很得贾母喜欢。 两人见着鸳鸯,福身行礼道了声鸳鸯姐姐。 “鸳鸯姐姐可是有什么吩咐?”说话的是晴雯。 鸳鸯笑着说道:“我仿佛听到了哭声,也不知是哪儿传来的。” 鹦哥儿与晴雯互相递了个眼色。 鸳鸯见着了,以为她们不过是在给那个哭的人做遮掩,遂笑得愈发温柔。 “咱们做下人奴才的,便是得了主子的罚,也只能晚上蒙在被子偷偷的哭,这么的青天白日的,哭得这么大声儿,瞧着也不像啊。” 鸳鸯看着这两人,安慰道:“你们若是知道是谁在那儿哭,不妨劝她一劝。省得给那个嬷嬷撞见了,可是又要闹的人不得安宁了呢。” “是梨香院里传出来的哭声。”晴雯忍不住说道。 鸳鸯一愣,问道:“是二太太罚了谁……” 这二太太可是装菩萨装了不少日子了,这是谁让得这位主子破功了? 鹦哥儿原本一直低着头抬了起来,脆生生的说道:“不是二太太罚了谁。是二太太在哭……” 说完,鹦哥儿自己就皱起了眉,那话儿显然是没有说完。 鸳鸯有种不好的感觉。 她能从众多丫鬟中脱颖而出做到一等大丫鬟,又做了贾母跟前儿的第一人,成了贾母的心腹,归功于她的心思缜密,处事玲珑。 这二房的大小姐已经许久没有来老太太这儿请安了,便是宝二爷最近来得也少。 二太太说大小姐自入秋以来身子骨就不爽利,一直歇着呢。宝二爷是最近被二老爷揪着念书,不过自己倒是远远的见过几回。倒是大小姐,是真的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见过了…… 这二太太哭,该不会是…… 鸳鸯脸色刷的一白,一把攥住鹦哥儿的手腕子,问话的声音都有些个发抖。 “你可知道二太太为什么哭?” 鹦哥儿面色为难的说道:“听说是因为大小姐在宫里犯了错儿……” 鸳鸯很是奇怪的看着鹦哥儿,她完全闹不明白鹦哥儿说的是什么? 什么进宫? 什么犯错? 鸳鸯这边还在恍惚着呢,就听见房里贾母在唤她。 鸳鸯扭身回到房里,就见贾母正坐在那里,脸色难看的看着自己。 “刚在屋外,你跟谁说话呢?” “是晴雯和鹦哥儿。”鸳鸯低眉顺目的答道。 “叫她们进来。” 不一会儿,晴雯和鹦哥儿便进了房里,跪在那儿请安道:“给老太太请安。” “说,二房的元丫头是怎么回事?”贾母的表情出奇的难看。 元春许久未来请安,贾母一早就怀疑王夫人的话里有猫腻。可任贾母再怎么样也没有想到,这位二太太真是胆儿肥的很,居然悄没生息的就把人给送进宫去了。 若是这位二太太当真有能耐给元丫头铺就一条青云之路,自己也会高看她一眼。可自己刚刚恍惚听见元丫头在宫里犯了错儿什么的,这还了得!元丫头小时候看着还是很有几分灵气的,却不想这长大了反而是跟着那位二太太一样,灵气全无,自以为是。 贾母心下实在是早就腻歪了这位频频出昏招还兀自以为聪明的二太太了。当初,自己会出面为元丫头请来教养嬷嬷,也是因为看中这丫头的机灵劲儿,想着好生培养培养,将来也好联姻高门大户。若元丫头实在是个可造之材,便是送进宫去争一争又有何妨。可惜,随着这丫头年岁渐长,这见识倒是愈发的浅薄了。在府里毫不掩饰对大房的不满和嫉妒,整个就跟只乌眼鸡似的。 眼皮子忒浅了! 必是她那个娘给教坏了! 贾母恨恨的想着,口中厉声吩咐道:“把你们知道的给,全部细细的给我说出来!” 第三十四章 贾母怒斥王夫人 慈晖院里,气氛凝滞的令人窒息。 正房门外,鸳鸯取代了平日守门的小丫鬟,正低眉敛目的伫立在那里。 两边的游廊里,分左右站立着大房和二房心腹丫鬟和嬷嬷。 院子里日常的粗使婆子并着那些小丫鬟们全部打发到院门口那儿守着。 所有人,无论是平日里亲近的,还是彼此看着不顺眼的,此时全部成了锯了嘴儿的葫芦,闷不吭声的低头站在那儿。 正房里,贾母双目微合的端坐在榻上,一只沉香木做的拐杖立于身前,两手交叠置于其上。 贾赦连同张氏,坐在贾母左手下方的暖凳上。 贾赦此时正面无表情的摩挲着茶盏。 张氏蹙着眉,似在苦恼,眼神不时望向贾赦。 “别光这么跪着了。说说吧,元丫头的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贾母睁开微阖的双目,幽幽的开口道。 “你们父亲去了,你们眼里也就没我这老婆子了。这一声不吭的就把元丫头给送宫里去做奴才了啊。你们以为进宫当奴才是件很轻松的事儿吗?啊?你们以为这娇养着长大的千金小姐能干得了那伺候人的差事吗?你们觉得元丫头是能端茶啊?还是能递水啊?她一个被人伺候惯了的大小姐,在家是被丫鬟婆子们奉茶着的。她能到宫里去卑躬屈膝的伺候别人、奉承别人?我和你太太自小宠着她,你们以为她进宫后能克制住自己的大小姐脾气?” “好吧,就算不考虑这些个。你们既打定主意要送她进宫,就该好好教导与她,也好让她知道个尊卑,明白个高下。现如今,这人才进宫几天啊?就得罪了宫里的贵主儿。你们,你们这是想拖着全家人一起去给元丫头陪葬吗?” 贾母越说越激动,手中的拐杖不停的戳在地上,发出一阵“咚咚咚”的敲击声。 “你,”贾母的拐杖指向贾政,质问道,“你给我好好说说。二老爷,你跟你太太到底是怎么想的啊?这蠢,也要有个限度吧!” 被贾母罚跪训斥,这么没脸的事,对于贾政来说还是他生平头一遭。 跪在地上的贾政有些茫然的看了看跪在自己身旁的王夫人,很是疑惑的问道:“母亲在说什么呢?元春,她怎么进宫去了?” 适才,小厮传话让自己来慈晖院。这甫一进门就让贾母喝令跪下了,贾政一时还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是哪儿做错了,惹了贾母不快。 贾政一句话,险些没噎得贾母背过气儿去。 贾母瞠目结舌的看着贾政半晌儿,转而厉声问王夫人道:“二太太!你来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夫人面色憔悴的跪在那里,呐呐的说道:“媳妇儿还没来得及跟老爷说……” 说着,她抬眼偷偷瞄了一眼贾政。却发现他正没好气的瞪着自己,便忙又低下头去装木头。其实,王夫人此时心里也是恨得不得了,一口银牙紧咬,几乎没咬碎了去。 这该死的是哪个杀千刀的小贱人走漏了风声,害的自己还没想好对策善后呢,就这么被老太太的人死催活赶的给带到慈晖院来了。 这一进正房,就被老太太喝了一声跪下。 怎么可以这样?自己跪着,张氏坐着。 这样怎么可以?! 王夫人再恨,也只能暗恨在心。她还不至于没眼色到将自己的不满大喇喇的表现出来,何况是这么个节骨眼上。 “贾王氏!!”贾母冷不防大喝了一声。 这老太太终于反应过来了。 敢情儿贾元春去参加小选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这位二太太自作主张做下的。她不仅瞒着自己不露半点消息,便是二老爷贾政,她也没有去知会一声。 这,这,这个贾王氏可真是胆儿肥了啊!反了她了!! 目中无人、嚣张跋扈、调拨离间…… 这个二太太,根本就是个败家娘们儿!!! 老太太给气得都快要哭了。 国公爷啊,你当初到底是怎么看上这么个败家娘们儿的啊!!!! 这可真是眼瘸得没边儿了呀…… 自这二太太嫁进府里,家里就再没过过一天的安生日子啊! 想自己的两个儿子,因着自小没长在一起,两人之间虽然谈不上有多么的兄弟情深,却也算是彼此客气尊重着的。如今倒好,两房之间斗得跟乌眼鸡似得,完全是水火不相容。 想这个家原本家大业大的,家中仆从众多,难免是有个偷奸耍滑的,但是大面儿上还都是好的。大家至少是和和气气的。这出了门也是会看人眼色的,知道些个低调。如今好了,家里下人拉帮结派的,一个一个的猖狂的连府里的正经主子也不放在眼里。这出门在外,也不知道个天高地厚,自以为天老大自己老二,连得罪了贵人都没自觉,竟给府里惹祸。 敏儿是自己的老来女。不仅是长得好,还聪慧得紧,自己跟国公爷自是对她千娇万宠,府里等闲没人会给敏儿找不痛快。如今,敏儿嫁人了。这府里的婆子也敢给敏儿甩脸子了,连人正经的格格也敢放在嘴上打转。真真是狗胆包天!! 这老太太已经气得浑身直哆嗦了,抬起手巍颤颤的指着王夫人,口中不停念道: “你,你,你……” 结果话未说完,贾母就眼白儿一翻,整个人向后仰躺了下去。 “母亲。” “母亲。” 离得最近的贾赦张氏急忙上前扶起贾母,张氏忙着给贾母揉心口。 贾政也是急急从地上爬起来挤到榻边探视。 王夫人本想跟着站起来的,却被贾政一眼给瞪得又缩了回去。 守在房门口的鸳鸯听见房里一阵子闹哄哄的忙乱,两位老爷太太齐齐喊着“母亲”,心下便知不妙。 她急忙招手唤来晴雯,低声嘱咐她快去着人请王太医。 看着晴雯急冲冲远去的背影,鸳鸯在房门口急得直打转儿。 不仅是鸳鸯急,大房张氏身边的文心文书和二房王夫人身边的金钏儿银钏儿也都有些担心。 只是,没人唤她们,她们却是不敢擅自进房里去的。 主子们特意把她们全都打发了出来,老太太甚至让鸳鸯守在门口,这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主子们在里面谈的事情不是她们这些人能听的。 金钏儿和银钏儿其实比她们更要着急。 她们俩身为王夫人的大丫鬟,贾元春进宫参加小选的事情,王夫人在安排的时候就没有避着两人。所以,她们俩一早就知道这事儿。 那时,王夫人还说,要等着这事儿给砸瓷实了再报给老太太知道。最好呢,是等着大小姐得脸儿之后再说。这样的话,便是老太太再不满,等闲也不会给王夫人脸色看的。 至于,二老爷贾政,直接就被王夫人给无视了。 贾政如今歇着书房的时候居多。他便是回到了梨香院,也多是让赵姨娘伺候。对此,王夫人早就心生怨恨了。所以,白日里总是变着法子的折腾赵姨娘。 总而言之,大小姐参加小选这事,王夫人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去跟贾政报备一声。 现如今,大小姐在宫里出了事儿。 王夫人会不会受罚,她们不知道。 她们俩只知道,自己却是大祸临头了,全因她们知情不报。 第三十五章 家书化解母女嫌隙 年根儿底下的时候,贾敏收到了一封家书,是贾母给她的。 贾府这小半年来诸事不顺。 贾瑚的媳妇进府至今还没有个身孕,老太太有些个忧心。 贾琏定亲了。老太太最初虽喜欢凤哥儿的爽快伶俐,可这丫头的名声到底有些个不好了。当初落水救上来后,那看到的可不止是贾琏一个人,只不过贾琏是主子,能负起责任去凤哥儿的只能是他了。唉!老太太只能徒叹奈何。 贾赦依旧是寡言少语的。最近,他老是早出门晚回家的,来去都是神色匆匆。老太太心头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好了。 这几年,也就贾敏和贾赦的关系依旧亲近。所以,老太太想问问贾敏,知不知道贾赦最近在忙什么。 张氏还是老样子,仍旧是贾府里雷厉风行的管家大妇。老太太表示没什么好说的。 至于二房,这小半年来也是出了不少的事情。 最大件儿的事情,莫过于贾元春被王夫人消没声息的给送进宫去参加小选了。只是没想到这人才刚进宫没几天,就犯了宫规。老太太托人给打听了一下,方才知道那丫头如今被发配到冷宫那片地儿去做了个洒扫宫女。老太太那个伤心啊,她好好的一个孙女儿啊,就这么被她那眼皮子浅的娘给生生弄成了个奴才。 老太太气得把王夫人直接给关小佛堂里去了,身边只有一个老婆子伺候。老太太表示要王夫人好好念念经,修修身养养性,顺便请菩萨保佑保佑元春。 至于王夫人身边的那几个丫鬟婆子、陪房小厮,则是每人打了二十板子。那些但凡为元春小选这事儿跑过腿办过事儿的人,全部给打发到府上偏远的庄子上干农活去。 因着元春这事儿,贾政闹着要休妻,被老太太一拐杖给打趴下去了。老太太说了,贾家自立府以来,从来没有谁闹过要休妻的。这简直是在丢祖宗的脸!贾政被老太太罚去跪祖宗牌位去了。自己太太做下的事儿,他居然能一丁点都没察觉出来。老太太想不明白,自己这个小儿子莫不是念书念傻了?不然怎么会蠢到这种境界?连他自己的女儿被卖了都不知道。老太太直接在信上写了好几个大大的“蠢”字。末了还写了个“蠢笨至极”,笔墨极重。 显然,老太太这次对于一向疼宠的小儿子很是失望。 老太太的信里满是无奈。 她留二房一家住在府上,并不单单是因为偏心小儿子。最重要的是,以贾王氏的性子,贾政那个呆子指不定哪天就被自己的太太给卖了,还帮着人家讨价还价了去呢。老太太实在是担心啊,她觉得把二房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王夫人多多少少会老实一点,小儿子将来至少不会被王夫人给算计了的丢了命去。 至于疼爱二房的孩子多过大房的孩子。老太太表示,那纯粹是误会来着。大房的贾瑚入朝当差,贾琏即将娶妻分家,他们都很忙来着,自己不想扰了他们。而二房的那个宝玉,他本是次子。贾珠还在的时候,二房培养的重心就不在这孩子身上。等着贾珠因念书过劳而死了之后,王夫人矫枉过正的基本上都不让这孩子怎么念书了。就怕这个小儿子也一个吃不住,去了。不过,宝玉这孩子也是个不爱念书只爱脂粉的。老太太想着将来这孩子凭着二房的那些个家产,这辈子也是可以不愁吃喝的,所以也不逼着他做什么去。这孩子每天都爱粘着自己,老太太也乐得有人陪伴。 如此毅力却不想,底下的人会自行认为这是因为自己不喜大房所故。老太太表示自己实在是很冤,这都是自己的孙子,在自己的心里待他们都是一样的。 信的最后,老太太也念叨着贾敏。什么时候有空回京一趟呢,老太太想女儿想外孙子和外孙女儿了。 随信附上老太太给外孙子和外孙女送来的两块古玉。据说出自西汉大墓,是老太太当年压箱底儿的陪嫁。 贾敏摩挲着手里的这两块汉玉,幽幽一叹。 母亲啊…… 眼中一股温热之意似要溢出,贾敏只觉得那两块汉玉在自己看来渐渐模糊。 *********************** 待到晚上用饭时,贾敏的眼圈儿还是红红的。 临近年关,盐政衙门里繁多的账目需要清查上报,林如海忙得脚不沾地。所以,最近一段时间,林如海都要在盐政衙门待到很晚才会回府,晚饭也是在衙门里随便将就将就。 此时,林府主屋的饭桌上就只有林翰和黛玉俩小的,分坐在贾敏两侧。 贾敏的神情郁郁,让林翰和黛玉都暗自有些惊疑不已。 “母亲这是怎么了?”林翰忍不住问道,“可是有人惹母亲不快了?” 黛玉也是一脸问号的看着贾敏,漂亮娘亲为什么眼睛红红的呢? “唉——” 贾敏只是一声叹息,似是又要哭出来一样。 林翰这下子真急了。在他的印象中,贾敏从没露出过如此脆弱的表情,似是有千万种忧愁萦绕着一般。 这是怎么了? 只这一天的功夫,母亲怎么就这么难过了呢? 黛玉见贾敏忧郁轻叹却不说话,那边自己的哥哥都急得快要上火了,便晃晃悠悠的扑到贾敏怀里。 幼儿特有的软糯声音响起。 “娘亲不哭……” 黛玉说着,还伸出小手去拍拍贾敏。 原本就忍得很辛苦的贾敏,一把揽过女儿,呜呜哭了起来。 福嬷嬷很是无奈。 贾敏自从看了贾府老太君的家书后,这都哭了一个下午了。好不容易好转了些个,这会子却又哭上了。 只是,福嬷嬷很是理解贾敏此时的心情。毕竟,贾敏未出嫁的时候很得老太君的宠爱。她对于贾母一直很是依恋。 王夫人进门后,闹了那么许多的事情出来。贾母的处理方式,在贾敏看来完全是在偏颇二房。再加上有人唯恐天下不乱的在贾敏耳边嚼舌根子,所以贾敏对于贾母渐生失望,渐生嫌隙。 这人哪,都是爱之越深,恨之越深。 贾敏对于自己的母亲虽说不至于生恨,但是怨望还是有的。其实,就算是一直不怎么得贾母欢心的贾赦一直以来也从没真的恨过贾母。他亦只是怨而已,深深的怨里藏着浓浓的孺慕之情。 这下好了,贾母的这封家书让贾敏突然发现,一直以来竟是自己误会了自己的母亲。这心情可想而知,那根本就不是一个“复杂”能说清的。 且不论,贾母信上所言是真是假。这封信至少让贾敏有了那么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用再继续怨尤自己的母亲。托辞也罢、自欺也罢,这封信对于贾敏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太太快别哭了。”福嬷嬷叹了一声,便上前安慰贾敏道。 “太太这样,可是吓到哥儿姐儿了呢。” 贾敏听着这话,又看了看儿子和女儿满是担忧的小脸儿,慢慢的收了哭声。 “娘亲没事儿了。”贾敏对着窝在自己怀里的黛玉笑了笑,又抬手摸了摸林翰的脑袋,柔声说道。 “娘亲今儿个很开心呢。” 林翰挑了下眉梢,那模样就跟林如海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哟,敢情他家娘亲这是喜极而泣不成?可是看着不像啊,贾敏的眼睛虽然笑得弯弯的,可是眼底仍有一抹藏都藏不住的淡淡哀伤,这神情林翰前世是见过的。 那是明知对方说的是谎言却仍要相信的神情。 那是林翰前世的女友死前,看着他的神情。 掌心因攥得太紧而生疼。林翰紧抿着嘴唇,低垂的眼中划过哀伤,前世的那抹明艳身影是他两世的梦魇。 如今贾敏的神情,勾起了林翰埋葬了许久的记忆。 无论是谁,都不能伤害自己今生的家人。 第三十六章 林如海彩衣娱妻 等着林翰打探出他家娘亲到底是为着什么,这么又哭又笑的时候,直接就沉默了很久了。 他不知道要不要相信这位外祖母说的话。 想着他家娘亲晚饭时的神情,怕是也同自己一样,不知道外祖母的话里到底有几分真。 不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这份解释来得太过突然,难免让人生疑。 只是,如此这份突如其来的解释到底为的是哪般? 这一晚,林翰在自己的小书房里,凝眉沉思的许久许久…… 同样的事,也发生在了水云轩。 小黛玉这一晚也是躺在自己的床上想了许久许久。 她倒是没有想什么深奥的事情,那对她来说,有些难度。 小黛玉的本体真身是太古莲花。 虽然,她已经活了很久很久,几乎可以说是与这天地同寿。但是相对于生命短暂的人类来说,她的心思还是极其单纯的。太古莲花便是再有灵气,她也还是一株植物。植物是没有心没有感情的,便是如今转世为人,她还是一如白纸一般,不知何为爱何为恨,何为愁何为情。人类复杂的情感和多变的心思,都是她不太能够理解的。 不过,紫微大帝玄逸万年来的唠叨陪伴,好歹还是教会她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 就像今晚,她只是觉得心里怪怪的,很不舒服。 漂亮娘亲的神情,她不喜欢,非常的不喜欢。 那种明明笑着,却如同哭泣一般的神情,还有萦绕在漂亮娘亲眼中的浓浓哀伤,黛玉都不喜欢。 她喜欢看见漂亮娘亲的笑容,那种真真正正发自内心的笑容。 小黛玉皱着她那对漂亮如远山的秀眉,心道:好想玄逸啊。若是他在,必定会知道漂亮娘亲为什么会有那种神情的…… ************************************* 月上中天的时候,林如海回来了。 此时,主屋的灯还亮着。 快要过年了,繁忙的不仅是林如海。便是贾敏也是天天要忙着看各个铺子和庄子送上了的账本子。 这些天,贾敏都是一边看账本子一边候着林如海。 林如海原本以为今日贾敏还是会如同往日那般桌在暖榻上看账本子呢,结果一进屋,榻上的小几上只有一盏灯,正孤零零的候在那儿。 林如海心里咦了一声,抬脚往内室去了。 内室里一片昏暗,并没有点灯。 林如海适应了片刻,方才能就着月色看清屋内的景象。只见,贾敏正倚在窗前仰望月色出神。 一件大氅搭上了肩膀,贾敏这才身子一震,回过神来。 “老爷回来了。” 林如海看着贾敏神思不属的样子,只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 边说着话,林如海边拉过贾敏坐在铺着皮毛毯子的贵妃榻上。 握着贾敏微凉的双手,林如海很是不赞同的说道:“年年都是那些个账本子,你让身边的人帮着看看就是了。那个竹染,不是会算账的嘛。这些身外之物,随便弄弄就是了。你这样点灯熬夜的,累着了自己可是值钱?” 林如海的话,听得贾敏心头一暖,原本还有些个郁结的心思,竟是淡了不少。 “那些个账本子早就弄完了。”贾敏浅笑着嗔道。 “那些个东西,哪里就能像老爷说的那般随随便便的就给应付打发了的?往近了说,这阖府下人的月例银子要发的;年尾各家铺子的管事伙计也是要给工钱红包的;这年节往来的,给各家各府的年礼也是要算计着的,还有苏州老宅那边的宗祠也是要给填上些祭田的。往远了说,翰哥儿长大娶媳妇儿难道不要置备下聘礼?玉儿以后那更是一笔大出息,嫁妆什么的更是要从现在就要准备起来了;那些陪嫁的庄子铺子也是要慢慢开始置办下来。这些个东西要选那好的,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自是要慢慢看着慢慢寻着。” 贾敏说着,斜睨了林如海一眼。 而后,气咻咻的继续道:“再说了,这些个账本子都是各个管事做上来的。一年咱们也就查这么一遭。若是再不仔细个些,久而久之,这人心哪,也是会变的。” “总是有那么些个人,看着咱们不细查,就会起了那偷奸耍滑之心。然后,就会做下那些腌臜事来。虚报、贪污,这些都不过是些个老把戏了。便是老爷衙门里,到了这年根底下的还要细细盘账呢。那些可都是读圣贤书的人,不也逃不过这黄白之物的诱惑吗?何况那些个升斗小民。要知道,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已有之。” 林如海被贾敏呲了一顿,却仍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在那儿乐呵着。 “我不过这么白说了一顿,倒引来你这么一通大道理。” 林如海笑眯眯的看着贾敏,完全不以为意的说着。 嗯,这看着好歹是些个精神气儿了。不像自己刚进屋时见到的那般,整个人都淹没在了忧伤里,连带着自己也跟着伤心了。 贾敏凤眸一瞪,便要不依。 林如海见状急急讨饶道:“太太说的有理,很是有理。” 贾敏被林如海的样子给逗得“扑哧”一乐,不免娇嗔道:“亏得还是个官老爷呢,也忒没脸没皮的了。” 说着,贾敏丢了一个白眼过去,端的是风情万种。 “小厨房正温着竹荪老鸡汤呢,老爷可要用些?” 这些日子,林如海不回府上用饭,贾敏便每日都准备些汤汤水水的,预备着给林如海补身子用。 “嗯,先用些个。这会儿可还有什么吃的?”林如海说着,便起身跟着贾敏出了内室。 一听这话,贾敏的眉毛都快倒竖起来了。 “老爷又不按时吃饭了!都说多少回了,这样下去要坏了身子的!老爷怎么总是不听呢。” 贾敏抱怨归抱怨,却也知道衙门里有时候忙起来是真没时间吃饭。心下不免心疼的紧,忙唤来人给林如海准备些补身子的吃食。 因为快过年了,所以即便是小厨房,也是食材充足的很。 不一会儿,小桌上就摆好了两荤两素,四菜一汤。 林如海也是真饿了,三下五除二的快速解决了这餐饭。 “老爷也别用的太多,当心积食了,夜里难受。”贾敏一边给林如海布菜一边说道。 “这还得几天啊?不然,明儿个让小厮带着些点心给老爷备着可好?这么见天的饿着,真真是伤身的很。” 林如海匆匆咽下最后一口饭,方才道:“已经差不多了,后面也没几天可忙的了。” 待林如海用完饭,贾敏又给林如海上了一小碗桂圆红枣茶,然他慢慢的喝着养胃。 两人回到内室,相伴着坐了一会儿。 “虽然老爷往年年底的时候也是忙的,却不若今年这般,竟是忙了大半个月的。”贾敏蹙眉问着,心道太不寻常。 林如海双手捂着小茶盅,极是心满意足的开口道:“今年不比往年。皇上急着用钱,国库如今却空虚的紧。这盐税,自然而然便成了极重要的。” 贾敏不解的看着林如海。 “西征大军月前班师回朝了。这一仗虽说是胜了,但是让葛尔丹跑了。皇上对于这个结果可是不满意的紧。” 林如海的眼中满是睿智。他自月前的邸报中就察觉出皇上仍有西征之意,且会是御驾亲征。原本今年皇上就打算御驾亲征葛尔丹的,可惜出了九阿哥的事情,到底儿子还是重要的,所以这次西征便改由盛京将军会同吉林将军协同作战。 只是这次西征的结果,老康并不满意。老康对于葛尔丹这人,实在是深恶痛绝的紧,誓要彻底灭了这丫的。 “估摸着没多久,西边儿还要打。” 贾敏闻言,想起了贾母心中提到的那些贾赦的细节,柳眉渐渐蹙了起来。 第三十七章 敏夫妻算计薛家财 又是一年春来到。 因着今年开春时扬州城里很是热了几天,水云轩里栽种的十来株西府海棠早早的便开了花。那些柔柔嫩嫩的尚未完全淡去颜色的花瓣,期间夹杂着些许还未绽开的艳色花苞,就这么堆堆叠叠的压在枝头,端的是好看。 水云轩的小莲池畔安置了一块大大的形似贵妃榻的太湖石,周遭围着几株开得正艳的海棠花。 此时,春日的阳光正好,晒得人暖洋洋的。 黛玉娇小的身子正懒洋洋的侧躺在铺着羊羔皮子的太湖石上边。 “嗯……”一声轻叹溢出,竟是心满意足之意。 作为一株植物,这春日里的暖阳绝对绝对算得上是其心头最爱了。春日是源源不断、舒适宜人的温暖,让人情不自禁的伸伸懒腰,舒展浑身上下。它即没有夏日的滚烫炙烤,让其恨不得收起花苞,甚至连片叶子也卷收起来;也没有秋日的萧瑟微凉,眼瞅着暖意并着凉寒之意一起爬上身;更加不会像冬日那般的只能见着亮光却感觉不到丝毫温热的乏力。 黛玉又是满足的一叹。 真是舒服极了…… 太湖石畔,大丫鬟墨香并着砚香正一起严阵以待的守着。 若不是燕嬷嬷说多晒晒太阳对于黛玉很有好处,这两人是决计不会同意黛玉在这个时节就这么跑出来晒太阳的。更别说是在莲池旁的太湖石上这么歪着了,真是怎么看都觉得危险,令人一点大意不得。 墨香估摸了一下时间,蹲下身子轻哄道:“小姐,回屋吧。不然,等会子这热度下去了,要受寒的。” 江南这片地儿汉人居多,所以林家入乡随俗也是依着汉礼行事的。黛玉这里,除了四个教养嬷嬷会按着满人的规矩称呼黛玉一声“格格”,其余丫鬟婆子还是称呼“小姐”的。 黛玉闻声,水眸微张,很是不满的轻叹了一声。 墨香知道这是黛玉默认了,便扶着黛玉起身,口中仍是软语哄着:“小姐不是说要去找大爷,让大爷教您认字儿的吗?咱们正好这会子去,可好?” 黛玉抬手阻止了要抱她的墨香,自顾自的下了地。自打黛玉显示了自己会走路之后,便极少再让人抱着来去了。 打量了一下日头,黛玉奶声奶气的说道:“这会子哥哥应该还在爹爹那里呢。嗯,咱们且去娘亲那儿等着,哥哥总归要去给娘亲问安的……” 黛玉说着,便抬脚往她漂亮娘亲那儿去了。 一路上,黛玉不停的嘀咕着。 “昨儿个娘亲那儿的小厨房做的红豆糕不错。砚香,咱们小厨房会吗?” “我也想要个小书房……” “明儿个还要出来晒太阳……” ……………… 一主二仆的身影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了这一片淡淡微红之中。 *********************************** 黛玉到了主屋的时候,碰巧遇见了端药进屋的梅香。 “小姐来了。正巧,太太午睡才起身呢。” 黛玉蹙眉问道:“娘亲的身子如何?” 梅香端的那药自己是没看到,可是光闻着这味儿便知道定是极苦的。 自两年前娘亲和哥哥被查出中毒之后,便一直在喝药调理。娘亲因着时日较久,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断了药。 每日这么一碗苦药汁儿,嘶——!黛玉一想起来就浑身直哆嗦。 “是玉儿来了吗?” 从内室传来了贾敏的声音。 黛玉越过梅香,迈着小短腿儿进去内室了。 “娘亲今日可觉着好些了?”黛玉关切的问着。 贾敏满是慈爱的将黛玉拥在怀里,说道:“嗯,娘亲看着小玉儿,就觉着这身子轻快了不少。” 黛玉腻在贾敏怀里,仔细打量着贾敏的脸色,觉得还好,便信了贾敏的话。 “太太,药好了。”梅香俯下身子,将药端给了贾敏,说道:“这是最后一剂药汁了。” 黛玉这下终于看清了那碗苦药汁儿,浓黑得犹如乌墨汁儿一般。 “嗯。”贾敏神情自然的端起装药的小碗,一仰脖子就喝了下去。 黛玉抬起小手,帮贾敏顺了顺胸口,惹来贾敏的一顿摩挲,口中直道乖女儿。 母女俩很是腻歪了一会儿。 没多久,林如海带着林翰也过来了。 “给母亲请安。母亲今日身子可有好些了?”林翰每日来必要问这么一遭。他被下药的时日尚短,所以只喝了一年的苦药汁子调理。只是即便如此,也让这位前世只吃过西药丸子的人苦不堪言了很久,每每喝完药汁必是要含着个话梅或是南糖什么的过过嘴的。也正是因为这个,看着贾敏还要多喝一年的苦药汁子,林翰心里很是为贾敏叫苦。这中药汁儿真真不是人能吃的东西,忒苦了! “你好好坐着。”见着贾敏要起身,林如海快步上前按住贾敏,只说道,“你如今好好保养着才是正经,这些虚礼什么的且放放。今儿个觉着如何?可还会心口那儿疼了?” 贾敏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自开始喝药,便疼的少些了。如今觉得比以前轻快许多,想来该是好得差不多了吧。” 林如海点点头,道:“再请付老看看为好。定要拔了这病根儿才是。” 贾敏自无不可的笑允了。 “爹爹、哥哥。”被贾敏抱着怀里的黛玉见爹娘说话差不多了,便仰着小脖子唤了林如海和林翰一声。 一见着黛玉,林如海顿时化作二十四孝老爹,那一脸的笑容差点晃吓林翰的眼。要知道林如海对着林翰多是一副正儿八经的严父面孔,即便这个儿子让他满意的不得了,也是极少露出如此慈爱的笑容的。 “爹爹的玉儿小乖乖。”林如海自贾敏怀里抱过黛玉,问道:“玉儿似是轻了许多,可是最近没好好吃饭?” 贾敏嗔怪的说道:“玉儿嘴刁着呢,老爷还能不知道?那些个猪肉牛肉的,这丫头是半点不肯沾的,只道太油腻。也就鱼虾得她的欢心,这还得做得没那腥气才成。瓜果蔬菜的倒是爱,只是这时节也没个新鲜的。” “让庄子那儿建个暖房如何?挑些母亲和妹妹爱吃的种上些。如此一来,四季都不缺新鲜蔬菜了。岂不好?” 林翰原本在那儿一边听着他爹娘说话,一边逗着黛玉。听见贾敏说这时节短少蔬果,方才插了一句嘴。 林如海点头赞道:“翰儿的话很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还能短了家里人的吃喝?我记得你在小汤山那儿不是有个温泉庄子嘛,不如就在那儿建个大些暖房。种些个你们娘几个平日里爱吃的果菜,省得天冷的时候,一个一个的都只喝汤不吃饭的。” “知道了。”贾敏应道。 几人又聊了几句,见着贾敏有些乏了,林翰便要送着黛玉回去。 “娘亲且早些用饭安置了吧。妹妹由我送回去就是了。” 贾敏虽念着这对儿女,然而自她喝药以来,便是每日用的饭菜都竟是些药膳之类的,并不适合林翰和黛玉。所以这两年俩小的都是回去自己吃的,偶尔林翰还会去黛玉那里蹭吃的,谁叫水云轩的小厨房为了迎合黛玉那挑剔的胃口而练就了绝佳的手艺呢。 “你这几日也要开始抓紧用功了。”林如海嘱咐道。 “儿子知道的。”林翰回道。 贾敏听着这话儿觉得有些怪,待到俩小的离开后方才问出来。 “翰哥儿本就念书极用功的,老爷还不放心?” 林如海笑了笑,扶着贾敏移到小饭桌那儿,方才说道:“先生说翰哥儿今年可以参加童生试了。” 贾敏略略思索便了然了,前两年因着林翰一来年纪尚幼,二来身体尚未完全调理好,所以林如海没有同意林翰去考童生。林家并不需要什么“天才”“神童”之类的赞誉来锦上添花。 两人一时无话,各自吃着晚饭。 饭后,待到下人婆子们全都散了,内室里只余他们两人时,林如海突然说道:“咱家怕是要在这扬州再待上几年了……” “老爷,这是要连任?”贾敏不过抬了眉头,问道。 “嗯。今儿个得了万岁爷的信儿。”林如海慢慢转着手中的杯子,说道。 “盐税那边有了些起色,万岁爷用兵急需军费粮草。” 贾敏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倚在床头。 “金陵那边,查到薛家就断了。只不过,薛家虽有人下手,却不是因为盐税银子的事儿。”林如海的声音幽幽的响起。 贾敏的耳畔却是一声轰雷炸响。 薛家,不是为了林如海在查盐税的事情?! 薛家里也有个王家的人…… “薛家的那位已经去了。现在的薛家家主叫薛蟠,是那位的儿子。那家现在不过就是孤儿寡母的,虽有万贯家财,却也只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 要想动他们,不难。 听到这儿,贾敏的眼神闪了闪,却是过了半晌儿方开口道:“薛家,对于老爷的公事怕是还有用吧……” “薛家去了的那位是个谨慎的,所有事情的首尾都处理的很干净,让人揪不出错儿来。这些年,为着那次给你和翰哥儿下药的事情,我虽能查到薛家,却也只能仅此而已。不过,那次的事儿倒是真跟这位无关。不过后头的人害怕了,这才让他做了个弃子。” 林如海的唇边噙着一抹冷笑。 “现在的这个薛蟠却是个鲁莽的。非但不管事儿,还是个吃喝嫖赌俱全的纨绔子,被一群逢迎拍马的小人带着,薛家八房的家财怕是不够他败的。” 这种人方是最好的突破口。 林如海打算用薛蟠来做敲门砖,挖出江南盐税贪腐的幕后之人。 贾敏的眼眸一转,试探的问道:“这薛家,让他们脱层皮总是可以的吧?” 是了,忍气吞声不是她贾敏的作风。 为着林如海,贾敏即便不能一口咬死薛家,也要撕下一块肉来,方能稍解心头之恨。 无论如何,至少也要那人很是心疼一番才行。 林如海笑眯眯的说道:“嗯。有薛蟠这么个败家子儿在,薛家的家财眼见着就要保不住的。咱们很是可以帮他们一把,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 贾敏极是开心的笑了。 第三十八章 不可爱的九阿哥 贾敏的身体恢复的极好。 至少黛玉是这么觉得的。 那生机勃勃、精力十足、将丫鬟婆子们使唤的团团儿转的一连串儿吩咐声,听在黛玉的耳朵里,犹如那天籁之音。 那眉宇间崭露的神采飞扬,那唇角畔噙着的爽利笑意,那举手投足间挥洒出的恣意干练,再再的让黛玉看得眉开眼笑。 嗯,她的漂亮娘亲又回来了。 真好! 漂亮娘亲真厉害! 什么家里的事、铺子里的事、庄子上的事,处理得那叫一个顺畅,完全是信手拈来,就没见贾敏磕巴一下。 真真是看得黛玉佩服的五体投地。 便是当年的玄逸也没这么厉害过。 说起来,自己就没见玄逸处理过什么正事……那家伙老是跑下界来历练来着的……这算不算哥哥口中的不务正业呢…… 小手托着下巴,黛玉就这么兴致勃勃的坐在一旁的暖榻上,看着贾敏处理家事,脑子里却是越想越远的不知道绕道哪里去了。 站在边上的书香则是心神全在黛玉身上,时不时的将洗净的草莓知机儿的喂到黛玉嘴里。 “那草莓果子虽说是个稀罕物儿,也别给玉儿吃多了。”贾敏窥了个空儿,看了一眼今日非要陪在自己身边的女儿,顺便嘱咐书香道。 那草莓是昨日送来的。 送来的人,是郭络罗家的人。说是一家子来江南游玩的,顺便帮宜妃娘娘捎带些东西来给玉儿的。 燕嬷嬷和路嬷嬷都查看了一番,没发现什么不好,这才拿给了黛玉。 别的都还好些,不过是些女孩子家用的小物件儿。唯有这草莓果子,送来的人说不禁放的,趁着新鲜的时候吃方才好呢。 这果子酸酸甜甜的,很得黛玉的喜欢。 贾敏也是怕这小丫头到时候吃多了,有不肯好好吃饭,这才不让多吃的。 其实,贾敏也爱这酸酸甜甜的味儿。 只是,跟女儿抢吃的,贾敏还没这个脸。 不过,贾敏已经张罗人去安排在暖房那儿种了,希望明年可以吃到吧。 真是只想想那味儿,都要流出口水了…… ******************************* 毓庆宫里,九阿哥正猛灌着太子爷珍藏的好茶。 “就你这牛饮似得喝法,真真是糟蹋了孤这儿的好茶叶。”太子爷极其不满的说道。 九阿哥抬手抹了把脑门儿上的汗珠子,直接就摔将了出去,差点儿没甩到太子爷的脸上。 太子爷口中念叨着的好茶被九阿哥接连灌下了两杯,这才将将开口道:“太子二哥也去跟人摔角个一下午,再回来试试看,能不能有那份心思细品细品这所谓的好茶吧?爷差点没渴死……” 太子爷被九阿哥噎得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 这满大清就没半个人敢真跟这位金尊玉贵的爷玩摔角。太子爷打小也只是看过摔角,却没自个儿下场试过正儿八经的摔角。 这臭小子专是来气他的! 太子爷狠瞪了九阿哥两眼,却也没舍得气太久。 他早习惯了九阿哥这种噎死人不偿命的说话态度,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犯贱,他还就喜欢跟老九说话。 所有的兄弟中,太子爷觉得九阿哥是对着自己最真的一个。 便是那众所周知的莽阿哥老十,对着自己的时候也不见得有老九来得真。 识人辨人,这是太子爷打小就开始学习的功课。 他自认对着老九,自己看得还是很准的。 太子爷自我调节了一番,刚想说什么,却被九阿哥一身的汗臭味儿给熏得恨不得晕死过去算了。 “赶紧去洗洗!” 吼完,太子爷也不费事儿去拉人,直接一脚就踹到了九阿哥的屁股上。 这味儿可真是…… 太子爷长这么大还从没被熏得这么销/魂过。 待九阿哥洗刷干净,太子那里早备下了晚饭。 见着九阿哥摇着把扇子,一步三晃的摇进屋子,太子爷微撇了下嘴角,心中啐了一句“个小屁孩儿”。 “别忙着喝酒,好歹先吃点东西垫垫是正经的。”太子爷一见九阿哥上桌先去拿酒壶,忙劝道。“虽说,这是果子酒,你年纪还小,可不能多吃的。” “知道了知道了。”九阿哥从善如流的拿起筷子,夹了块熏鱼先吃了起来。嗯……要说毓庆宫这儿,也就这厨子是真真的不错啊,比那御膳房的强出几座山去了。 九阿哥对于自己在阿哥所里吃的那些个御膳房送来的冷菜冷饭,很是怨念。 见九阿哥吃得高兴,太子爷自己也觉得开心,跟着也吃了不少。 “上次从孤这儿借去的那人,你派他干什么去了?”太子爷不在意的问道,只是若是仔细看,便能看到太子爷眼中的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老九还没开府,手上没人。他能想着找自己借人办事儿,显然是信任自己的。这点认知让太子爷倍觉舒心。 太子爷半点没怀疑老九管自己借人会去干什么坏事。老九这孩子虽说不着调,但是皇家就没啥笨孩子。只能说,老九做的事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反正,等人回来,自己问了也会知道。 只是,太子爷现在就心痒痒的想知道。 这位爷总觉得吧,老九这次管自己借人八成跟扬州的小玉儿有关。 就像上次送教养嬷嬷一样,老九也是管自己借的人,还指名要借个有身份能压得住人的才行。老九对着小玉儿的心思,太子爷自认还是知道几分的。虽说他自己觉得这是一件很是不可思议的事儿。这才多大点儿的小屁孩儿啊,就知道怜香惜玉了。孤像老九这么大的时候,那些个宫女侍婢的,在自己眼中那根本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完全没啥区别。不过话又说回来,林家的小玉儿也确实是个人间绝色。便是在雌雄莫辩的老九跟前,那也是毫不逊色的,甚至更为出彩些。那份清雅,便是自己看着也是极喜爱的。 九阿哥无所谓的说道:“我派他去扬州给小玉儿送草莓果子去了。” 着啊! 孤就猜到是跟小玉儿有关!o(n_n)o哈! 太子爷很是自得了一番。 不过这草莓果子,这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太子爷想来片刻,忽而瞪大双眼。 草莓果子? 草莓果子?! “就是上次你从孤这儿打劫走的那筐子草莓果子?”太子爷那个怨哪,总共就那么一筐子,这小屁孩儿就没想着给孤留下几个,居然直接就连筐子带果子的全部打劫走了啊!还有脸跟孤借人手,把果子给小玉儿送去!太会借花献佛了!!忒会算计了!!! “是啊。”桃花眼眨巴眨巴着,九阿哥很是无辜的说道,“太子哥哥不会跟弟弟和未来弟妹计较那么几个果子吧?” “孤……”太子爷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干瞪眼看着吃得正欢的九阿哥。 九阿哥的桃花眼对着太子眨巴眨巴眨个不停,直接眨巴晕了太子爷。 你个死小孩! 太不可爱了!! 实在实在是太不可爱了!!! 第三十九章 岳母威武 成功气晕了太子爷,九阿哥酒足饭饱的回了阿哥所。 “九爷,今儿个宜妃娘娘跟前儿的琉璃姐姐来了。给您留了封信儿,说是宜妃娘娘给您的。” 小太监何顺儿一边接过九阿哥递来的大衣裳一边说道。 这何顺儿上辈子就是九阿哥的心腹,对着九阿哥是死心塌地忠心的很。上辈子因着自己的缘故被人构陷,最后死在了慎刑司的手里。 这一世,九阿哥早早的便寻到了何顺儿,直接将他带在自己身边做了贴身小太监。 这一世,九阿哥的日子好过了不少。这何顺儿也因此比上辈子少遭了不少的罪,至少他没再因为九阿哥犯错,而代主受过的挨过板子。 九阿哥身边如今也就何顺儿一个心腹。他也不是不信别人,只是这何顺儿到底是上辈子就跟着自己的老人儿了,且因为自己的原因没能得个善终。愧疚也罢,信任也罢,九阿哥反正是待何顺儿很是不同于一般的奴才。这也让何顺儿对着九阿哥更是忠心耿耿,直道自己的主子慈善,拿自己当个人儿。 “知道了。” 何顺儿躬身退下。 九阿哥展信看了半晌儿。 哎哟喂! 他这未来的岳母可真是个厉害的哎! 九阿哥很是感慨了一会儿。 原来,宜妃的信里也没提别的,只说的是金陵薛家的事情。 九阿哥手里虽说没什么人可用,只一个何顺儿还是个不能常在外面走动的。可架不住宜妃娘家郭络罗氏的人多唉。 宜妃深觉这报复人的事儿还是不要管太子爷借人使唤的好,所以直接找了自己嫂子来,让自己的娘家侄子出面帮着九阿哥在金陵那边便宜行事。 九阿哥原也没想着做什么杀人放火之类,他看中的不过是薛家的财富。 在九阿哥看来,这报复人的事儿莫过于拿走别人最看重的东西。 这贾史王薛,从龙入关之后于这金陵城发迹,并称“四大家族”。 贾不贾白玉为堂金作马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这其中,贾、史、王三家的老祖宗当年跟着太祖太宗一起打进关。念其功绩,被当年的摄政王多尔衮封了国公。不过,也不知当年的摄政王是怎么想的,竟没给他们抬旗,仍旧是在包衣旗下。 只是这薛家,能挤进四大家族之列,完全是凭着自家的豪富。 可惜,这个时代,士农工商士农工商。 那商人的地位是最底下的,最是被官宦人家瞧不起。 端看这薛家便能知其一二。 这薛家世代为商,虽也有从龙入关之功,摄政王也不过是给了一个皇商的名分便给打发了。 只是,这薛家是真正的豪富,特别是历经族中四五代人的齐心发展,其财富真正是可以让人视钱财如粪土一样的挥霍。 前世便有着“财神爷”之称的九阿哥,如今想做的便是谋夺这薛家的巨额家财。这一世的九阿哥虽然不打算再走上辈子的老路子,却也觉得这银子多了,它也不会咬手不是。再说了,自己以后还要养家糊口来着。凭着以后分府时的例银,那绝对是不够滴。 如今,这薛家就这么闷头撞了上来,九阿哥哪有推辞的道理。当然是打算笑纳了。 只是,这派去的人在金陵城转悠了几天,很是仔细的打探了一番,竟发现另有一批人也在打着同样的盘算。 薛家有个败家子儿,叫薛蟠。年纪虽不大,估计跟自个儿差不多,却是在金陵城有着无比崇高的骂名。众人谈论此人时,多用“欺压”、“恶霸”、“鲁莽”、“好色”、“呆子”来形容。这薛蟠本就不是个聪明人,被他娘又宠的不知天高地厚,而在背后力挺他做薛家家主的甄应嘉更是把他往纨绔上培养。这薛蟠便成了个眼里完全没有王法的混账纨绔败家子儿,整日里一副金陵城土皇帝的恶霸像在金陵城街头闲逛。 最近薛蟠新得了个玩伴。这人深得了薛蟠的信任,甚至被薛蟠引为自己的知己之交。就是这人引得薛蟠败家的程度直线上升,竟直就往散财童子的方向进化了。 整日里留恋在青楼楚馆销金窟这些地方。 吃的、穿的、用的,俱比往日精细了千百倍不止。 薛家的生活本就豪奢,薛蟠如今要再加一个“更”字方才可以形容。 百万家财就这么如流水一般的流进了成衣铺子、酒楼饭馆、青楼赌坊里。 薛蟠甚至砸下千两黄金买了匹汗血宝马作为自个儿出行的代步工具。 仅仅是调查的这几日,薛蟠的花费就不在百万两白银之下。这还不包括那匹所谓的汗血宝马。 这数字,便是九阿哥,也是看的直咂舌。 真真是个败家子儿啊! 只是,这银钱的流向很是巧妙啊,除去青楼赌坊,便属那名为“云想容”的成衣坊得利最多。 一件袍子居然要价十万两。 这是金子做的不成?! 一顶帽子要价十二万两。 这跟顶着坨金子在脑袋上有什么区别?! 真是太拿银子不当钱使了这是! 只是,这些当官儿的人家,谁手里还没有几个铺面。 九阿哥极其怀疑,这薛蟠被引起散财的几个地方其实都是林家的铺子。只是,自己派去的人只能查到这些铺子是最近新开的。但是与林家却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只是七拐八弯的沾了一点贾家二房的边儿。 两年前林家后宅几个主子被下药的事情,九阿哥也是查到了贾家二房。 只是那位二房的王夫人没有自己动手,也没有用自己的人出面。 她知会了自己的妹妹,薛家的家主夫人。 薛家这位薛王氏使了自己的心腹,用百两黄金收买了林家的那个吃里扒外的采买,又拿了厨房那婆子的小儿子欠了赌坊的欠条儿,两相逼迫利诱之下,便成功的给林家后宅不知不觉的下了药。 这药自林家到了扬州之后不久便开始下了。 只是,贾敏原本身子骨儿就不错,又自小爱跟着贾赦女扮男装的出门跑马,所以身体康健,抵抗力很好。 这药一下四年,却没能熬死贾敏。 便是后来出生的林翰也没有如王夫人所愿的被药死,活蹦乱跳的直让王夫人膈应的半死。 林黛玉出生后,王夫人想着自己那死去的贾珠,真是恨不得药死这丫头,也让贾敏尝尝痛彻心扉的痛楚,却也是屡屡失利。 贾敏定是也查到这些了,所以才出了这么一招。 真正是个借刀杀人、钝刀子割肉的好计策。 九阿哥暗赞了一声妙。 桃花眼一转,嘿嘿一乐。照此看来,他未来的岳母贾敏确实是个有本事惹得人来赶尽杀绝的。 第四十章 乱作一团的薛家 薛王氏本是不识字的,因着王家庭训本着是“女子无才便是德”。 不过看了这么多年的账本子,好歹也算认得了那么几个字。 看着这个月账房送的账本子,薛王氏一度认为自己或许还是没认得那些字也不一定。 对着光,薛王氏仔仔细细的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账本子被颠来倒去的看了半天。 前来请安的薛宝钗还没进屋呢,便听见从屋里传出来一声尖利的喊声,而后便是重物落地的闷响声。 薛宝钗急急进屋一看,脸色顿时没了血色。 “妈妈,妈妈,妈妈这是怎么了?妈妈不要吓女儿啊……” 薛宝钗人小体弱的,根本扶不动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薛王氏。 “来人呐!来人呐!” 薛王氏很是富态,几个小丫鬟很是费了一番力气,才把薛王氏给挪床上去躺着。 “快去请大夫!”薛宝钗忙唤人来一叠声的吩咐道,“莺儿,去找婆子煎碗醒神汤来。”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忙忙乱乱,闹哄哄的。 便是一向端庄示人的薛家大小姐都被扰得险些破功发飙。 此时,喂了醒神汤的薛王氏“嘤咛”一声,转醒了过来。 “妈妈、妈妈……”薛宝钗忙将那些个丫鬟婆子什么的丢到了脑后,只想着以后再找这些人算账。 薛王氏在薛宝钗的千呼万唤中悠悠醒了过来。 其实,叫薛王氏自己来说,她宁肯继续那么晕死过去,也不想醒过来对着那本她横看竖看怎么看也看不明白的账本子。 看着醒来的薛王氏,薛宝钗心下松了一口气。 “妈妈可是近来累着了?可要找个大夫仔细调理调理?”薛宝钗柔声软语的说道,手里也没闲着的扶着薛王氏坐了起来,又给她背后塞了个枕头靠着。 “家里和铺子里的事情虽多,妈妈也要多多保重自个儿的身子才是。这劳逸结合的,方是正理。” 望着眼前乖巧懂事的女儿,又想着那整日里斗鸡遛鸟的儿子。薛王氏真恨不得两人调了个个儿。 原本,薛王氏一直只道薛蟠是自己的独子,且年岁还小,便是有些的纨绔败家那也是有限的。 可是,今日看了这个月的账目,薛王氏整个人都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了起来。 整整两百万两的银子啊。 这是薛家八房全部财产的五分之一啊。 就这么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全部花出去了啊! 薛王氏宁可相信这是账房和铺子里的管事在监守自盗,做来蒙蔽自己的假账。可是,因着这些支出银两的数额巨大,账房和铺子里的管事都不敢担这个责任,同时他们也不敢不给薛蟠支领这些银子,所以,在账本上这些银两的支取时间旁都有薛蟠自个儿签下的大名儿。 薛王氏便是想弄个冤假错案来打杀了这些账房和管事,抄了这起子奴才的家当来贴补一下自家都没有这个机会。 “妈妈、妈妈……”薛宝钗拧着眉,轻唤道。 薛王氏的脸色惨白,眼神涣散,让薛宝钗看着很是不安。 眼见着唤不回薛王氏的神思,薛宝钗便皱眉来到堂屋,让主屋伺候的丫鬟婆子集合到一处,训斥道:“你们都是跟在母亲身边伺候的老人儿了,难道现在还要我来教你们不成?今儿个居然让妈妈一个人待着,身边全没个伺候的。妈妈这要真是摔着磕着了,便是打杀了你们也是不值什么的。” 几个稍稍胆大些的婆子,壮着胆子回话道:“今日里大管家送来了账本子。大小姐也是知道的,太太看账本子的时候身边从来不留人伺候。所以……” 宝钗心中微恼这婆子的没规矩,不过到底是让她知道了薛王氏晕倒的根儿在哪儿,左不过是哥哥又做了什么糊涂事罢了。 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宝钗让丫鬟婆子们都散了,各人该干嘛干嘛去。 “莺儿,去找找那个账本子,看不看是不是在屋里?”待到众人散去,宝钗这才吩咐大丫鬟莺儿道。 不一会儿,莺儿真捧了个账本子递给宝钗了,不过莺儿的面色很是有些古怪。 薛宝钗一心惦记着这次薛蟠又做了什么事情才惹得薛王氏晕倒的,所以没有注意到莺儿的脸色。 打开账本子,还没有翻几页呢,薛宝钗的面色便难看了起来。 她如今快七岁了,薛王氏早就教过她如何看账算账的事情。 薛宝钗只想跟薛王氏一样两眼一翻晕过去省事,对着这账本子真真是让人难忍心中郁气,恨不得一口血啐到薛蟠的脸上才好呢。 这也是自己的哥哥能干出的事儿?! 这什么金贵的吃食啊,要几万两的银子?! 这衣裳难道是给皇帝穿的吗?居然要价十万两?! ……………… 这些,这些根本就是在抢钱!! 薛宝钗的那张银盘似的俏脸已经气得快要扭曲了。 哥哥是个傻的吗?居然就这么伸头心甘情愿的被人宰了一刀又一刀! 薛宝钗气得眼睛都红了。 她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去看这个月的总花费银两,只见那汇总的银钱数额在自己眼前不停的打着转儿,随后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莺儿见着薛宝钗晕了过去,忙着又是使唤了丫鬟婆子一通,便是那浑浑噩噩的薛王氏也给惊得回了神儿。 薛家主屋这里是真真的乱作了一团。 薛宝钗到底还是个孩子,便是生的圆润些,也没让那些小丫鬟们费多少力气的也给挪到薛王氏的床上去了。 薛王氏对着薛宝钗又是揉心口又是掐人中,又灌了一碗醒神汤的。 薛宝钗慢悠悠的转醒了过来。 薛王氏望着薛宝钗。 薛宝钗望着薛王氏。 两人都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妈妈啊——” “宝钗啊——” 两人突然嚎了一嗓子,然后抱头痛哭了起来。 边上伺候的莺儿偷偷拍了拍心口,这么突然一嗓子的也忒吓人了…… 母女俩抱在一起狠狠哭了一通,也抱怨了一通。 良久,薛宝钗倒是先稳住了自己的心绪。 她已经开始盘算着要如何将家里的这些个损失给找补回来了。只是,她便是再有才干,到底年纪还是小了些。她想到的法子无非就是借势。借甄家的势力,逼那些奸商把银钱吐出来。甄家在这金陵城就跟土皇帝似得,薛宝钗不信压不住那起子黑了心肠的奸商! “妈妈,且收了泪吧。”薛宝钗拿定了主意,便开口宽慰起薛王氏了。 “哥哥的为人,妈妈还不知道吗?最是个耳朵根子软的。哥哥年岁小,出门在外的,难免就被人给下了套,骗了咱家银钱去。” 薛王氏一听,自己女儿这说的不错哎。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儿吗?自己的儿子自己还能不知道吗?最是个心软耳朵软的!蟠儿定是给那起子黑了心肠的小人给骗了去的。 “那些黑了心肠的破落户儿,看我能饶了他们哪个!”薛王氏恨恨的捶了一下床沿儿,咬牙切齿的说道。 “妈妈且别急。咱们孤儿寡母的总不好抛头露面去跟那起子小人计较,哥哥年幼,怕是到现在还反应过来自己被人骗了呢。家里的那些管事怕也是不中用的,否则这事儿根本就不会捅到咱们这儿来,大管家自己早该带着小子们打上门去理论理论才是……” “我的儿,那你说这要怎么办?”薛王氏深觉女儿说的有理。 “甄家的那位爷不是常找哥哥的嘛,请那位爷说句话岂不是便宜?便是那位爷不出面,甄家的大管家也是能镇得住那些小人的……” 薛王氏点了点头,遂依着薛宝钗的意思去让小丫鬟请了大管家过来。 第四十一章 贾敏计坑薛呆子 贾敏看着这个月铺子里送来的账本子,一双凤眼笑眯眯的,直接就眯成了一条缝儿。 哦呵呵呵呵呵呵…… 赚银子什么的果然是一件能让人身心愉悦的开心事啊! 这赚仇家的银子那就更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不得了的开心事儿了! 这眼见着只用了一个成衣铺子外加一个嘴皮子利落,便是死人也能给说活的机灵儿伙计,就能从薛家那个小呆子身上挖来了这么一大笔银钱,贾敏觉得自己这心口郁结了两年的窝囊气可算是出了一小半儿了。 哼! 你薛家不是号称珍珠如土金如铁吗? 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多少个百万两可以禁得起薛呆子这么着可劲儿的挥霍。 薛蟠这个呆霸王,确实是枚极好用的棋子。 呵呵呵呵…… 贾敏的嘴角不可遏制的上扬,真是开心啊…… 她也不怕被薛家的人找上云想容说这是在讹诈。 薛蟠买的那些个衣裳可是用的真真正正的好料子,不是丝绸手感柔软的却更胜于丝绸。这些料子都是些舶来品,便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不过那些个东西在贾敏眼里却是不值什么,她自己的小库房里多得是。不过是将那些个放得时间长了的,颜色已没有当初鲜艳的料子拿出来,特特卖给了薛蟠罢了。 薛家就算是再有钱再豪富,也不过就是个商户。即便有着顶皇商的帽子,也摆不脱他们低贱的身份。按制,“商户之家止穿绢布”。那薛蟠一见了贾敏特意为他准备的衣料,便两眼放光、动心不已,也不讨价还价了,直接就砸下重金包了“云想容”里所有的这种名为“丝布”的衣料。只是,贾敏为了贯彻“物以稀为贵”的宗旨,并没有拿出多少这种料子放在云想容那儿售卖。 不过,没关系。 贾敏很是胸有成竹的算计着,这钓鱼从来也没一次性把饵全撒下去的。 呵呵呵呵…… 不过,那个薛王氏也确实不是个会教养孩子的,居然把个男孩子宠成这般模样。让贾敏很是看不上。 好歹也是个出身商户人家的,对于市情和银钱全没个概念,只是一味的追求贵的。以为只要是贵的,那便是极好的。这种蠢念头到底是谁给那薛呆子灌输进去的啊?这绝对是跟薛家有仇的人干的事儿啊。 只是这般倒是白白便宜了自己。派去的小子也是个能忽悠人的,不过是奉承了那薛呆子几句,便让薛呆子头晕的连北都找不着了。以为自己比那龙子凤孙还要金贵呢,吃穿用各个方面都穷讲究些奢靡的排场,全然不拿银钱当是一回事儿。殊不知按照那呆子的要求做出来的衣裳,真真是只有暴发户才能看得上。 贾敏撇了撇嘴,很是不屑的样子。 那些个真正的富贵人家,将就的是一代看吃,二代看穿,三代看文章。 这薛家也富庶了不止三代了,怎的这身为前任家主唯一嫡子的薛蟠却是被养成了如今这么一副暴发户的样子,整日里都是一身金灿灿的打扮。 一看就知道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听说那个薛家的大小姐也是见天儿的一个金项圈再加个金锁一起戴在脖子上。 也不显压着脖子。 这一家子都是些个眼皮子浅的! 着实让人想高看一眼都不行。 由这么一个败家子儿来做薛家的家主,这薛家想不走下坡路都难了。 薛家的衰败已是必然。 想到这儿,贾敏又是开心了一阵子。 哎,今儿个可真是个好天气。 这天蓝的让人心旷神怡。 屋外栽种的几株垂丝海棠,真真是能让人爱到骨子里。 府上的一切,便是那些极琐碎的事务在贾敏的眼中都变得极其可爱。 见着贾敏眉开眼笑一副极开心的样子,福嬷嬷和竹染梅香亦是高兴的很。 “太太,石方说了,那薛蟠虽说在咱们铺子里花费了一百万两银子,但是在一品楼花费的也不少。石方私底下估摸着差不多也有一百万两的样子。” 福嬷嬷口中的石方,正是金陵城“云想容”的掌柜。 “一品楼?”贾敏觉得没啥印象,不禁疑惑道,“是做什么的?” 贾敏很奇怪这一品楼是做什么营生的,竟然也能坑了薛呆子那么一大笔银钱。 “石方说这一品楼是家新开张的酒楼。”福嬷嬷说道,“好像还是个有很深背景的样子。” 贾敏蹙眉想了想,记忆力确实没有关于这一品楼的丁点儿印象,遂问道:“对于这个一品楼,石方可有了解到什么?” “石方知道的也不多。那个地方,凭他的身份还进不去。只是听那些到铺子里定制衣裳的客人们说起过,据说这一品楼可是个极有名的销金窟。好像说京城里也有一家,是两年前开张的。便是那些个皇室宗亲都是那酒楼里的常客呢。” “哦?” 福嬷嬷神秘兮兮的小声说道:“听说,那一品楼的背后大老板跟着当今万岁爷也是沾着亲的……” 这一品楼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贾敏不免多想。 若说这酒楼是万岁爷自己开的,或者使唤着谁开的。 贾敏是不信的。 那位爷现在的心思全在西征上呢。 便是为着筹措军费,也不至于这么小打小闹的开什么酒楼了。 可是,按着石方递来的消息,一品楼后台强硬背景深厚却是一定的。 只是,不知道是谁的手笔? 而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跑到金陵又开了这么一家,还狠宰了薛呆子一刀,这…… 难道是巧合不成? 还是有人跟自己一样,打算挖薛家的墙脚呢? 贾敏的手指很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 管他呢,这薛家不是号称是豪富吗? 反正自己也没打算一个人独吞这笔财富。 “让石方留心着点儿就是了。”贾敏决定静观其变,先看看这一品楼的动向再说。 “对了,嬷嬷派人再去把咱们上次收拾出来的那些棉布料子拿给石方。那些个料子上次不小心受潮了,颜色有些个褪了。让石方再去宰那薛呆子一刀。跟石方说,这次的事情办得很是不错。等年底下,主子我定给他包个大红包。” “竹染梅香,跟着主子我去给玉儿挑些好料子出来做衣裳。玉儿好像身量长了不少。趁着那些个料子颜色鲜亮,花色正时新的时候赶紧给玉儿做了穿。省得又白放着糟蹋了,最后便宜给那些个暴发户。可惜了呢。” “是,太太。”竹染梅香双双福身应道。 第四十二章 一品楼 月初的时候,金陵城里新开张了家酒楼,名为“一品楼”。掌柜的号称此楼与京城的“一品楼”同属一个东家。 京城的“一品楼”,开张不过两年,却俨然成了达官显贵们最爱的去处。里面的吃食,那是一个讲究,道道都是精工细作。一道“白玉菜心”就要用十八只老鸭煲出的高汤慢火煨出来,那味道真真是鲜美的能让人连舌头都跟着吞进肚子里去。其实,那道菜不过就是个白菜心儿,但愣是让人能吃出肉味儿来。 这“一品楼”不但吃食的精致程度能让人咂舌不已,那道道菜肴的价钱就更是能让人心肝儿颤一下。单那一道“白玉菜心”就要七十两银子。 别看这“一品楼”的价钱死贵,却很是受人追捧。 “一品楼”里的桌椅茶几那是一水儿的上好紫檀;楼里所有的字画摆设没有一样是仿迹赝品,件件都是大家真迹;楼里预备的茶水全是跟着皇家贡品走的;楼里的伙计全是被精心调教过的,那嘴皮子愣是能说得人心花怒放,让人心甘情愿的掏尽荷包儿;楼里也有陪酒的姑娘,各个是琴棋书画皆通。那些个水灵灵的姑娘,妖娆的堪比有名的扬州瘦马,却又极知道规矩的进退有度。据说,这些姑娘也都是被人精心培养的,甚至请了宫里退下来的嬷嬷给教规矩。这些姑娘走出来全是仪态万千堪比大家闺秀的,绝不是青楼楚馆里那些所谓花魁能比的。 若说这“一品楼”是日进斗金,那也是不为过的。 有人难免疑惑,难道就没人眼红这“一品楼”而找他们麻烦吗? 这“一品楼”自开张以来还真没什么人敢来找麻烦的。那些个纨绔子弟俱是被家里警告过的。能出入“一品楼”的人非富即贵,甚至有还些常客是宗亲王爷。“一品楼”不远处就是步军统领衙门,门口那条街上顺天府的衙役每两个时辰就要来转悠一遭。 你倒是说说,可还有什么人敢来找麻烦的?便是那些泼皮流氓也是极有颜色的,这柿子是要挑软的捏才行。这“一品楼”根本就是个金刚石,想要咬人家一口肉,非要崩了满嘴的牙不可。 如此赫赫有名的“一品楼”居然开到了金陵城?! 那些个盐商巨富们知道了消息后顿时跟打了鸡血似得激动。一个个的摩拳擦掌,准备着去那富贵乡里好好体验一把贵族的享受。 这整个金陵城的有钱人都高兴了,甄应嘉却是郁闷的要死。 此时,甄应嘉正坐在自己的小书房里面沉如水的想着心事。 这好好的“一品楼”,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金陵开张了呢? 甄应嘉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他虽然胆儿肥到敢往盐税银子里伸手,但是他还不敢直接跟当今万岁爷对上。 甄应嘉深知康熙是个很在乎名声极爱惜自己羽毛的帝王,凡出师必要有名才行。对于截留盐税银子这档子事,甄应嘉一直很小心的处理着所有的人事首尾。他坚信,在没有任何证据可以牵扯到自己的时候,康熙是绝对不会对自己动手的。毕竟,甄应嘉的娘曾经是康熙已故生母孝康章皇后的乳娘。孝康章皇后去的早,康熙因着对生母的孺慕之情,对于伺候过孝康章皇后的老人儿都极尽宽容。 不过,甄应嘉也知道,贪墨盐税银子的事情一旦被揭发了出来,康熙必是不会饶过自己的。便是不用大理寺审,甄应嘉自己也知道这罪至少要罪及三族。怕是除了自己的老母亲,这满府的人都要跟着自己陪葬。 只是,这知道是一回事,真要面对这些白花花的不计其数的巨额银两时,能做到毫不动心却是另一码子事了。至少,他甄应嘉还没有修炼到视金钱如粪土的境界。这一回生二回熟的,拿着拿着便再也停不了手了。 甄应嘉不信这世上真就有那人可以富贵不能淫。历来的巡盐御史,都被他甄应嘉用真金白银豪宅美女给拉下了水。唯有现在这个林如海,竟是个楞木头似得,全不接自己递过去的橄榄枝。 正当甄应嘉犹豫着是不是要给这林如海一些警告让他知道些自己的手段时,薛家那个当家主母居然为了些个私心而出了那么个昏招。最初查到是薛王氏下手的时候,甄应嘉实在是恨透了这妇人的愚蠢,甚至觉得薛家家主死得一点也不冤,居然连自己的枕边人都管不好,着实是个无能的。而这薛王氏,到底只是一介内宅妇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白白的打草惊蛇,让林如海有了防备。不过,等甄应嘉发现林如海身边竟然有那种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手存在时,他又无比庆幸这薛王氏的打草惊蛇之举。若非如此,等着他派自己人亲自动手的时候,还不给人抓个现行,再顺藤摸瓜找上自家? 真真是太幸运了…… 林如海身边的人,让甄应嘉想起来了自家老娘说过的关于皇帝暗卫的事情。不过,在此之前甄应嘉一直当那是自家老娘哄自己睡觉的睡前故事。 这林家,当真有当今万岁爷的暗卫吗? 甄应嘉很是不确定。 这林如海当真是深受皇宠如斯吗? 因着这点不确定,还因着林如海这一任巡盐御史即将届满,甄应嘉决定暂时不再对林家有所动作,静观其变。 也许林如海这刺头儿能被挪个窝儿也说不定啊…… 正待甄应嘉蛰伏起来的时候,金陵城的“一品楼”开张了。 甄应嘉这心肝儿跟被那猫爪挠的一样难受。 这“一品楼”的后台必是个不一般的人物儿。不然,如何让那些骄傲的皇室宗亲不敢在那儿充大爷,全是一副斯文样儿。 甄应嘉非常肯定的认为,这“一品楼”十有**跟当今万岁爷有关。 难道,康熙已经知道了什么吗? 甄应嘉被自己的念头给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急忙找来大管家,让他撒出人手去查探一下这个“一品楼”。 大管家离开后,甄应嘉双目一阖,右手不自觉的抚上左手戴着的那双金丝楠木磨成的佛珠。这串佛珠是他老娘去扬州普济寺给自己求回来的,据说还在那株白莲前放置了七七四十九天,很是带着有些佛性。 菩萨保佑我甄家能过此一劫吧…… 甄应嘉生平头一次对着佛祖暗暗许愿道。 ******************************* 待到晚间,大管家回来了。 那“一品楼”要凭着预订记录才能入内,等闲人还真进不去。 甄家大管家的身份还不足以让“一品楼”的伙计对他另眼相看,只是客气请他先去账房那儿缴定金,还是一个月以后的定金,因为这一月内的席面位置已经被富得冒油的盐商们预订满了。 大管家很有些垂头丧气的打道回府去了。临近家门口的时候,见着了一直在自家门口打转的薛家的大管家薛贵。 薛贵的一番话听得甄家大管家只抽抽。他没给薛贵一个准话,就把人给打发走了。然后,忙将薛贵说的事儿告诉给了甄应嘉。 哐啷嘡…… 甄应嘉的三姨太特意送来的一碗参汤直接就贡献给了地板。 甄应嘉暴怒得在书房里恨恨的走来走去,几次抬头想说些什么又都哑了口。 真真是个败家子儿!! 自己这才几天没看着那小王八蛋啊,就给花出去这么些许银钱?! 实在是混账透顶!!! 那个薛王氏到底会不会教孩子啊!! 居然这么的败家!!!! 甄应嘉真想叫人把薛蟠这小王八蛋给拎到自个儿跟前儿来让自个儿狠踹两脚。 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也是引着薛蟠不学好的罪魁祸首之一。 “薛家那里想着老爷能否出面让那些个商家把银钱退回来……” 发梦呢吧。 甄应嘉觉得这薛王氏定是昏头了。 这女人该不会是指着自己给她家做这个出头的椽子吧。 别说现在有个疑似康熙耳目的“一品楼”在那儿杵着,便是平常没事儿时,他甄应嘉也不会自毁名声干出这种仗势欺人的事儿! 只是,那上百万两的银钱便是甄应嘉也是肉疼的紧。 “去查查,薛蟠这小王八蛋到底是怎么把这么大一笔钱给花出去的。” 第四十三章 美人九 雨后的空气中总是夹杂着些泥土特有的清新气息。 毓庆宫的小花园被太子爷仿着自个儿记忆中的林家花园子给捯饬了一番,如今看着真是有模有样有树有水的样子。 太子爷正坐在石桌那儿享用着太子妃石佳氏精心准备的茶点。 茶香花香美人香,真是让太子殿下心旷神怡了一番。 一个小宫女端着盘点心跪在太子殿下身旁,带着些许惴惴不安的。不远处的花丛一角,隐隐露出了一抹银红色的旗装。 “侧福晋听说殿下喜欢扬州的芙蓉酥,便亲自做了些,让奴婢给殿下送来了。”小宫女低着头轻声说着。她真是倒霉催的才会被派去伺候那么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子。虽说这主子得宠了,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会跟着鸡犬升天。可是,明明只是个侧福晋,却想着去夺嫡福晋的宠,而这嫡福晋还是个很受宠的嫡福晋,那就有些个太不自量力了。 一贯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仍旧温吞吞的不紧不慢的吃着太子妃备下的点心,也是芙蓉酥。 “毓庆宫里的人如今也多了,太子妃也要抓紧给这些新人立立规矩了。不然,以后这规矩岂不就乱了?” 太子殿下对太子妃石佳氏温声说道。 “妾身知道了。”石佳氏的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不见什么波澜。 这个新册封的侧福晋李佳氏,是轻车都尉舒尔德库之女。长得很是艳丽,就是性子很有几份跋扈的味道,想来是因为在家里是个受宠的。 太子爷与石佳氏是少年夫妻。石佳氏的模样秀丽不张扬,性子温婉贤淑,御下张弛有度。 太子爷对于石佳氏还是很有几份感情的,毓庆宫里所有的一切全都交由石佳氏来掌管,等闲绝不会轻易的为着什么人什么事而驳了石佳氏的面子。 太子爷在与石佳氏相处时,绝不会叫那些庶妃什么的跟着碍石佳氏的眼。 这是毓庆宫里不成文的潜规则。 李佳氏也是知道的。 她不过是仗着自己是新人,自己的姿色明显好过石佳氏,且自己娘家的身份也不算低,所以才想着去争宠。 一想着新婚之夜,太子爷对着自己说的那些的温柔情话,李佳氏便按耐不住内心的浓浓不甘。太子妃不过是比自己早进宫几年,如今也该年华逝去了,凭什么还霸者殿下不松手呢! 不过一个老女人了,怎比得上自己的青春艳丽。 所以,今日李佳氏明知道太子在小花园,且身边只有太子妃陪伴,还是过来了。 不过,她还是有些个拿乔。 知道今日太子妃准备了点心芙蓉酥,她便也准备了一份一模一样的点心想来争个高下。 让小宫女端了过去,她自己却候在不远处想等着太子爷亲自来接。 李佳氏的心思,太子妃石佳氏很是明了。 太子爷也知道个分明。 所以,他刚刚才说让太子妃给几个侧妃庶妃立立规矩,没得以下犯上。 不远处那个银红色的身影跺了跺脚,扭身走了。 只是没过多久,便听到了两声惊呼。 一个是李佳氏的声音,另一个听着却像是九阿哥…… 李佳氏本就生气,且在家被宠得甚是跋扈。这摔倒之后,立时就发起了脾气。 “瞎了你的狗眼了!竟敢在毓庆宫里撒野!来人啊,给我拖下去打四十板子!!” 周围静悄悄的没个动静。 便是对面那个撞到了自己的人也只是在别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就那么静静的看着自己。 居然敢不跪下请罪?! 李佳氏原本就郁闷压抑的心情,立刻就爆炸开了。 一个一个的,眼里也忒没有自己的存在了! 就知道巴结着那个老女人!! 全都该死!!! 李佳氏含恨瞪着那人,却愣住了。 那人眉眼精致的不像话,虽是穿着男装,却身量纤细。 李佳氏眼中满是厉色,定是哪个狐狸精打算女扮男装勾引殿下!那张脸真真是个狐媚的,让人恨不得抓花了去! 玉手一扬,李佳氏就想掌掴那人。 九阿哥一挑眉,有些个惊讶。 这是哪里跑来的疯婆子? 自己走得太快撞到了人,却还倒打一耙的想他板子。 不过九阿哥最奇怪的事,居然有人不知道他的身份,打算出手掌掴? 桃花眼角瞄到了一个黄色身影正急急赶过来。 “放肆!” 李佳氏手腕处传来了阵阵痛楚,让她差点以为手要断了。 那声呵斥,却是让她心惊不已。 太子爷将李佳氏往旁边一扔,正好让她摔在了跟在自己后面的石佳氏的脚旁。 “你把她带回去好好教教规矩!” 太子的声音中尽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李佳氏兀自泪眼婆娑的看着太子,却没得到太子半点的怜惜眼光。 石佳氏福身一礼,口称知道。 石佳氏命人扶起李佳氏,自己微微摇了摇头,心中叹道:可真是个倒霉催的孩子。居然撞上了这位爷。 石佳氏是知道自家太子爷对九阿哥的看重的。 李佳氏看来是废了。以后,这人万是不会动摇到自己的地位了。 “小九,可有摔到哪儿?” 太子爷的一声问话,直接让抽抽噎噎的李佳氏呆住了。 虽然早就听说翊坤宫的宜妃娘娘所出的几个阿哥俱是俊美非常的人物,其中以九阿哥为最。可是再再让人想不到,这九阿哥竟然能精致到如此雌雄莫辩的程度…… 自己刚刚居然骂九阿哥瞎了狗眼…… 自己居然还想对九阿哥动手…… 李佳氏实在抵不住惊吓的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与太子和太子妃请了安,九阿哥便跟着太子去了书房。 书房里,太子爷很是愉悦的看了看九阿哥递过来的银票。 真没想到那个“一品楼”居然还真被这小子给折腾出来了。 这不但是折腾出来了,还操办得很是有模有样的。 今年的红利竟比去年的多了三成出来。 数完了银票的太子爷两眼直放光的看着九阿哥,就跟看一座活动金山一样。 想当初,这小九特特跑自己这儿来,说是想开家酒楼,找自己入股呢。自己那时还想着这小子八成是脑子里哪根莫名的神经又抽了,两年前那会子他才多大点儿的人儿啊?这京城里的酒楼没有一百也就八十,能赚个什么?再说了,像他们这些个皇家贵胄的哪里能自己去行那商贾之事?便是家中的那些个铺面产业也不过是挂着府上的名头,实际却是交由手底下的奴才门人去经营打理的。若是让他们这些皇子阿哥的自己出面做这些个事情可就太跌份儿了! 太子爷努力压抑着自己老是不自觉就要上扬的嘴角,极力想维持自己君子不动如山的风范。 不过就是二十万两的银票嘛! 要是特乐呵了,岂不是显得自己多小家子气似得! 不过,咳咳,真是二十万两啊!哈哈…… 第四十四章 财神九 太子爷很是开心的看着躺在桌上的那二十万两银票。 他贵为当朝太子,毓庆宫中的用具摆设,他自己的用度抛费自是众位皇子中的头一份儿。但是,那不过是些个死物,太子爷真正能调用的银钱却并没有很多。 这银钱虽然俗气,却是最实惠的。 这人情往来,请客送礼的,哪样能缺了银子。 便是有时候,太子爷想给太子妃买个小玩意儿,也是离不了银子的。 虽然,皇阿玛有赏给他一个皇庄,到底出息不多,远远不能让太子爷做到挥霍的地步。 当然啦,太子爷的生活虽然过得比较精致,却不是好奢靡的。自是不会做出什么挥霍败家的事儿。 太子爷当然也会不好意思什么都是太子妃用自己的嫁妆产业来贴补。 那会很让太子殿下觉得气短。 所以,九阿哥送来的这份红利真正是送到了太子爷的心坎儿上。 银子这东西,真真是没人会觉着咬手的。 况且,老九给的这银子来路正的很,更是不怕人知道的。 太子爷笑眯眯的灌下了一盏茶。 这心花怒放的,真是美滋滋的。 “对了,孤听说你有让人去金陵也开了家一品楼。这钱财虽好,不过是小道。到底你现在还是要以学业为重才是。”灌下了两盏茶,太子爷终于抚平了内心的激动,这才又开口提醒了九阿哥一句。 “当心皇阿玛考校你功课的时候打不上来打你板子。” “弟弟心里有数。”九阿哥表现的很是受教。虽然,他知道这考校功课什么的是永远轮不上自己的。 能够被康熙爷考校功课那也是有说法的。 那都是能被皇阿玛看中的皇子才能享受到的殊荣,例如眼前的太子殿下、佟皇贵妃膝下养着的四阿哥、自己的嫡亲大哥五阿哥。 九阿哥没觉得自己会有机会被自个儿的皇阿玛考校功课,不过太子爷的好意他还是要受的,否则就是不识抬举了。 “江南富庶冠天下,那些个商人个个都是钱多的没处花去的。况且,商人重利轻义,你让他捐银子给朝廷当做军费,哪怕是一文钱,那都是没可能的。但是,你让他花钱吃些个跟皇亲国戚们吃的一样的吃食,那就是花千两万两去吃一道白菜心儿那都是情意的。”九阿哥说的不无嘲讽。 “这两年,咱们兄弟的这个一品楼上缴的税银可是很不少的。虽说不能彻底解决了皇阿玛的燃眉之急,到底这蚊子小了也是肉不是,好歹也算是做咱们这些做儿子的一点心意就是了。” 九阿哥会这么说,全是因为当初在开这一品楼的时候,他把所有的皇子阿哥全给拉进来做了股东。不过,每人出多少银子并不拘着,全凭自愿。等到了年底的时候,按着个人出的分子分得红利。太子爷会出一份大头的,全是因为当初看着除了老五和老十,就没什么人给小九捧场。那双桃花眼中一闪而过的受伤,当场就让太子爷晕头的什么都答应了。不但出了银子,还出了人手。京城一品楼的掌柜就是太子爷的一个门人,叫阿克什的。只是,太子爷出了人之后,却也没怎么插手去管一品楼。实在是因为,太子爷清醒之后,对于自己出的那么些个银子很是肉疼了一阵子。 不过,那本钱仅一年便赚了回来。这让太子爷在惊讶的同时,也很庆幸自己的一时头晕给自己得来了这么一份大大的实惠。更重要的是,经此以后拉近了自己与翊坤宫的距离。关于这点,端看这两年毓庆宫与翊坤宫的年节来往就知道了。 “你自己的功劳,何苦分给这么些人。”太子爷说这话的时候,不无心疼。 九阿哥不过一笑而过。 “到底兄弟一场。” 太子爷看着九阿哥,见他的神情不似作伪,这才确认他说的是真的。不过…… “既然知道大家都是兄弟,那你怎么对着老四的时候总是阴阳怪气的?” 太子爷一直对此很是好奇。这老九的性子打那年落水之后就好了很多,偏就对着老四的时候,就又恢复了那副欠揍的嘴脸,便是老康也对此有过深深的疑虑,甚至怀疑过老九当年的落水与永福宫有关。只是,这到底也过去这么些年了。就算要查,所有的人证物证也定会被人抹得干净。不过,这虽然已是一笔烂账,到底还是在老康的心里留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正在慢悠悠喝茶的九阿哥一听老四的名头,原本漂亮的眉头直接就拧成了一个疙瘩。手里的茶盅就那么捧着,愣是半天没喝。 太子爷等了半晌儿,只等来了九阿哥重重呼出的一口气。 “四哥对着我,不也比对着其他兄弟来的刻薄些?”九阿哥平缓的声调中隐隐带着些许怒意。 其实,开启了紫微大帝记忆的九阿哥早已放下了前世的那些个恩恩怨怨。他自己其实还纳闷儿了呢,怎么这老四就是爱教训自个儿呢?天生反冲不成?如今,自个儿的表现比上辈子好太多了,老四看着自己怎么还是这么不顺眼呢?爷这是哪儿招他惹他了? 太子爷被九阿哥说得不由回忆了片刻。这一想还真是的呢! 太子爷经常被康熙爷带着处理些奏折,这也算是康熙爷在手把手的传授太子为君之道,处政之策。完事儿后,太子爷会顺道去给皇太后问安,有那么几次路过御花园的时候,看到老四在那儿训着低头耷脑的老九和老十。每次,遇见这事儿,太子爷自然而然的就给这俩小的说个情儿什么的,老四自是不会也不敢驳了太子爷的面子。 这些原也不算什么,只是如今老九说出来,自个儿再一对比老四对着别的兄弟时的态度,这高下亲疏立显啊! 太子爷无声的一叹,许是两人真的八字犯冲也不一定呢。 “老四到底是你兄长,这孝悌孝悌的,你总是要敬着些的。”太子爷说的无奈,“没事儿别往老四眼前儿凑了。” “嗯。弟弟现在等闲儿都绕着那人会出现的地儿走。”九阿哥不是个呆子,自然知道自己若是真跟老四顶撞起来,吃亏的绝对是自己。 哼哼,爷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 九阿哥眉眼间那毫不掩饰的郁闷惹来太子爷满是无奈的叹息。 “那一品楼的红利你也别忘了给老四送去,虽说他当初只出了五百两。” 唉!这两个冤家哟! 真是难为死孤咯…… “嘁!弟弟我才不会像某人似得眼皮子浅的跟层纸一样。反正这分红多少也是看着个人当初入股的银子所占的份额的。”九阿哥很是没好气的说道,“就怕有人又要说我做事偏颇了!哼!!” 那一天,康熙朝所有的阿哥,无论是已经出宫分府的,还是仍旧住在阿哥所的,即便是那些年幼仍跟着自己母妃住的,俱是开心了一把。 乾清宫里康熙爷问着户部尚书国库现有的库银,亦是乐呵了一回。 这手心向上拿银子,永远是一件让人欢欣鼓舞的事情。 第四十五章 四爷眼中的九阿哥 四阿哥胤禛踏着月色回到了主院。 “爷,一品楼今年的红利银子今儿个送来了。”乌拉那拉氏一边给四阿哥脱下外头穿着的大衣裳,一边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说着。 “嗯。”四阿哥淡淡的应了一声。 然后,便是一阵子的沉默。 就在乌拉那拉氏以为这事儿就算这么完了的时候,突然听见四阿哥轻声问了一句:“老九派人送来的?还是他自己过来的?” 乌拉那拉氏抬头看了一眼四阿哥,只见他只是神情淡淡的站在那儿整理着腰带子,仿佛刚刚那声就不是他问出来的一样。 真是别扭呢。 乌拉那拉氏暗自吐槽了一句。 “是九弟亲自送来的。”乌拉那拉氏笑着说道,又将一杯泡好的温度适宜的香茶奉给了四阿哥。 “要我说啊,也不过就是两千两的银票而已。九弟实在不必亲自跑这么一遭,打发个人送来就是了。”乌拉那拉氏不着痕迹的给九阿哥说了句好话。说句心里话,九弟人真不错。这不但人长得好看,性子也很讨喜,待人很是真诚,这在皇家可是见不容易的事儿。乌拉那拉氏实在不知道自家这位爷怎么就是看人不顺眼呢?这横看找茬儿,竖看挑刺儿的,每次提起九阿哥都跟吃了辣椒似得呛人。就跟前世有仇一样,真是现世的冤家。 “听说几个兄弟那里,也都是九弟亲自给送去的。”乌拉那拉氏状似无意的又补了那么一句。 四阿哥听了这话只是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乌拉那拉氏见状,心下很是无奈,却也不好多劝。 晚间,四阿哥并没有歇在主院,而是回到了书房。 高毋庸点好灯,便退下了,只静静的守在书房外。 书桌上,有一个红木匣子。 红木匣子里放着的正是九阿哥送来的一品楼今年的红利,不多,不过两张一千两的银票。 四阿哥瞅着那银票,眼里藏着几份落寞。 他如今在户部当差,要查一品楼倒是便宜的很。 所以,他知道一品楼现如今就是个聚宝盆,见天的日进斗金。 今年的红利,他们几个兄弟拿的都差不多。就跟当初老九来找他们入股这个一品楼的时候,他们都是抱着用这五百两将人打发了的心思是一样的。 听说,太子今年分了二十万两。老五和老十今年也分到了不少。这些人都是当初最支持老九的,老五跟老九是嫡亲的兄弟,老十跟老九更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跟亲兄弟也是没差的,他们支持老九无可厚非。唯有太子的表现,让四阿哥很是介意。 当初听说太子爷一口气给了老九五万两的本钱,四阿哥差点没被气得吐血,五万两啊,这笔钱干什么不好啊?给个小屁孩儿过家家开酒楼。四阿哥不禁心里直骂太子爷太败家子儿,九阿哥毛没长齐没事尽折腾。 他去毓庆宫想劝太子爷三思,人太子爷却只是摆摆手,笑着说无碍,权当是给小九提前做生日了。 他劝不了太子爷,就只能逮着老九狠狠训斥了一顿。你说你一个皇阿哥,不好好用功念书,尽折腾这些商贾低贱之事,实在是不务正业的紧!拿着几百两玩玩也就算了,怎么能让太子爷出五万两那么多?!得亏你是个阿哥,要是个格格,还不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美色祸国?! 老九从小看人就是用眼白儿,让人觉着忒瘆得慌。那年落水救过来之后,四阿哥觉得老九这性子倒是改了不少,有礼了很多,很是有些皇阿哥的风范。可惜,这老九一遇着自己仍旧是一副刺头儿的模样。四阿哥也不求老九对着自己能同对着老五老十那般掏心窝子,可至少也不能差别这么大吧!明明老九看着太子的时候,眼神温和的很。就像这次送红利银子,四阿哥可是知道的,在别的兄弟那里老九只待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偏偏到了毓庆宫却又是吃了饭又是歇晌儿的,竟待了一下午的时间。 心情有些个酸酸涩涩的。 四阿哥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种心情到底是因为什么?就像他一直没闹明白,太子殿下到底是为了什么竟然会如此厚待老九?拉拢吗?因着翊坤宫在**的势力和那个养在皇玛嬷膝下的文武双全的老五? 四阿哥的养母佟皇贵妃因病于一年半以前去世了,那年去了的还有十阿哥的额娘温僖贵妃。如今的后/宫,位尊者除了皇太后便是四妃了。其中又以翊坤宫的宜妃最为得宠,且又是手掌宫权的实权妃子。四阿哥自己的亲额娘德妃本也是掌权宫妃之一,却因着偏殿里住着的庶妃犯了事儿,而受了牵连,进而被康熙爷夺了掌宫的权利。如此一来,说这翊坤宫在后/宫里权势滔天也不是不为过的。 四阿哥不由的眯起双眼。 除了拉拢,自己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理由,值得太子爷如此特别的对待老九。 老九是个聪明的,不然这一品楼也不会被他弄得如此有声有色。 老九很会做人,他拉了所有的兄弟一起开酒楼分红利,倒也不吃独食。听说,老九捐了不少银钱给内务府。当然了,这是通过太子爷操作的,毕竟现在的内务府管事是太子爷的奶公凌普。如此一来,便是皇阿玛对着老九也是没什么话好说。人说了那是所有儿子一起孝敬给皇阿玛的。 这么个聪明又会做人的,干什么想不开的非要往钱眼子里钻呢? 四阿哥对于九阿哥很是恨铁不成钢的想道。 你说你老九有这聪明劲儿,无论是学文还是学武都不会有啥问题的,偏偏成日里见天儿的捣鼓这些个下九流的营生。你就不能好好学些个东西,以后也好为皇阿玛或是太子殿下分忧嘛!便是不能像老五那样做个文武全才,好歹也给朝廷做些个实事儿吧。 在四阿哥看来,九阿哥就是个有点小聪明却极度不务正业的孩子。 这开酒楼,在四阿哥的眼里绝对绝对算不上什么正经事儿。 下次有机会,还是要逮着老九好好跟他念叨念叨。 真想把那小子的脑袋掰开来看看,里面到底长得啥样。 明明是那么斯文秀气的一个人,却偏偏要弄得自己满身的铜臭,没得俗气了几分。 非得把这个长歪了的小子给掰直了! 第四十六章 九爷的心意 一辆驮着两个大箱子的马车正静静的停在林府的门口。 大管家林清一边陪着来人喝茶,一边安排小厮们去把箱子抬去二门那里。这马车每三个月都会来这么一回,大管家也从最初的惊愕渐渐变得淡定。 最初,林清并不知道这些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他原本还揣度着这是不是有谁想贿赂老爷来着,毕竟礼单上只写着是送给林家的。想不收,但是人家直接说请将礼单拿给当家太太决断。林清犹豫了,来人虽然穿着普通,却是一口的官话。林清很是老实的命人将礼单给贾敏送去,自己则陪来人一起候着。林清有心打探一下虚实,来人也不拿捏,直接就有什么说什么了,倒是弄得林清好一阵子恍惚。原来,来人竟是太子府的人,不过却是在帮着九阿哥办事儿。这送来的东西只说是给林府的,具体给什么人,来人也是不知道的。林清倒是自个儿琢磨着该是给玉姐儿的,不指名道姓的只说给林府该是九阿哥顾及到玉姐儿的名声方才如此行事。为这儿,林清心里对着九阿哥很是多了几分真心诚意的敬重。能对着自家小姐如此的费尽心思,可见是极有诚意的。 如今,林清与来人早已混熟。 “穆特,你这次先歇息两天再回去。我家大人早说了趁着你这次来,带着些个回礼回去。咱们也好趁机躲个懒儿。”林清笑着说道。 九阿哥让太子府的人来往林府,本也存着将自个儿摊在太阳底下的心思。林如海早就成精的人儿,自然是求之不得。有太子府的人盯着,林家与九阿哥之间便算不得什么自相授受。安全又便宜,何乐而不为呢。 几年下来,林如海对于九阿哥是越发的赞赏。 穆特,就是每次帮着九阿哥送东西来的人。本是太子爷府上的一个管事,如今早已算是半个九阿哥的人。 “呵呵,就听大管家的。”穆特不是个扭捏的人,林清挽留他,他也不推辞什么。 对于林家,穆特心里早就有谱了。他来往京城与扬州之间,帮着九阿哥给林家送东西都送了两年了。这要是再看不出什么来,他就是个死人了。 早在太子爷命他跟着九爷帮九爷做事的时候就说了,以后若是遇到跟扬州盐政林家有关的事情,务必要尽心尽力,别对林家人拿捏什么太子府的架子。不然出了事儿,没人能保得了他。 果然,穆特被九爷派来给林家送东西,还一送就是两年,每三个月都要送两大箱子的东西过来。至于箱子里面是什么,穆特并不清楚。太子府一向规矩严明,穆特也是个知道本分的,他能被太子爷点出来给九阿哥办事儿,自然也是个聪明的。所以,穆特从来没有特意去打探什么,他只知道他送的那些个箱子里面八成不会是什么特别贵重的物件儿。 起先,穆特没闹明白九爷这是在搞啥名堂。您说您九爷一个皇阿哥给人一个地方大员家里总这么送东西算是怎么回事儿呢?还特意让自己一个太子府的人帮着跑腿? 穆特倒不是在抱怨,他是真没整明白。 九阿哥这一出到底闹得是哪样? 便是自家太子殿下的心思,穆特也一样没整明白。 太子爷就这么纵着九阿哥? 可这往来的次数多了,穆特发现自己送来的箱子都是直接就送进内宅的。 穆特看着是个粗犷的汉子,但其实是个仔细的人儿。 他并没有对着什么人问东问西的去打听什么。他只是找了件扬州最热闹的茶楼做了半天,然后这扬州城连着金陵那边的小道消息便知道了个泰半。 如此一来,穆特就听说了原来林家有个小格格。当年万岁爷南巡的时候,还抱过这位小格格,连这小格格的名字都是万岁爷给取的。 穆特顿悟了。 这敢情是九阿哥看上了人林家的小格格啊。 穆特特意跟自家太子爷八卦了一下,却被自家太子爷鄙视了。 爷早就知道了好吧。 主屋那里,贾敏正带着黛玉一起对着单子查看箱子里的东西。 一个箱子里装的满是布料。从做内衣用的雪缎到做外裳用的丝绸,全都备齐了。外裳用的丝绸花色,不光有时下京城里最流行的,还有现下江南一带时新的花样。从浅浅的粉色到浓重的红色,从嫩芽儿似的鹅黄色到明媚的天蓝色,甚是还有一匹妖娆的粉紫色雪纱。 陪在一旁的教养嬷嬷看得眼角直抽。九爷这是把宜妃娘娘的内库都给搬来了吧?金嬷嬷记得刚入冬那会儿,九爷送来的衣料中就有一匹紫色的哆罗呢。金嬷嬷曾经在太**里见过这种料子,是外邦进贡的贡品。用这种料子做的大衣裳穿在冬季里极是保暖,且手感柔软顺滑,很得后/宫诸位嫔妃们的喜爱。只是,这料子到底是贡品,数量不算很多。只有宫里得宠的妃嫔能分得一二。宜妃身为得宠的掌权宫妃能分得这种哆罗呢自是很正常的事儿。不过,金嬷嬷料着数量也不会很多。九爷送来的那一匹搞不好是宜妃娘娘所得的全部。 九爷对于林家的格格可真真是上心的很啊! 这林家的格格将来便是没做成嫡福晋,怕也会是个极得宠的侧福晋。 黛玉在四位教养嬷嬷心中的地位不由得又上升了许多。 打开另外一个箱子,里面装的全是些个小孩子玩的小玩意儿。有做工精巧的九连环和鲁班锁;有两个纸鸢,一个飞燕造型的,一个莲花造型的;有一只小船模型,做得极精巧,看着跟真的似得,连那些门窗都是可以活动的,真真是巧夺天工。 黛玉开心又好奇的看看这个,又摸摸那个。 全都好好玩的样子。 黛玉很是欣喜的拿起一个镂空的银质香薰球在手上把玩。 这个香薰球并不是多么值钱的玩意儿,不过贵在其做工的异常精致。香薰球表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莲花和莲叶,枝缠枝,叶接叶,花瓣儿层层叠叠,看着竟跟真的也不差什么了。 “这香薰球做得倒是别致的很。”贾敏就着黛玉的手打量着香薰球,笑着说道:“我记得文绣不但刺绣好,打的络子也是极好的。叫文绣给香薰球打个络子,给玉儿带在腰间就是了。玉儿年纪还小,也别弄得烟熏火燎的,就用些时鲜花瓣儿填上就行。” 对于九阿哥每三个月就派人送东西来的行为,贾敏是乐见其成的。 这至少能说明,九阿哥对于自己的玉儿还是很有诚意的,不会是随便打发的样子。 至于九阿哥送来的这些个东西,贾敏倒是看着新奇的。 虽说不是多么值钱的东西,却是极投玉儿所好的。显然,九阿哥是对玉儿的喜好好好的了解了一番。 单就九阿哥的这份心意,便令贾敏这位未来的岳母很是满意。 “梅香,让人把东西送水云轩去。让书香仔细清点造册。”贾敏吩咐道,转而看见黛玉对着那个香薰球爱不释手的样子,不禁笑道:“这个也不是多值钱的东西,不过这上面的莲花雕得确实精致。平日里,也不见你多喜欢这些个小玩意儿。怎么这会儿倒是爱上了?” 黛玉抬头,对着贾敏粲然笑道:“莲花很漂亮。” 有着爹娘的千娇万宠,还有一个对着妹妹无条件宠溺的哥哥,林黛玉便是想多愁善感也是不能的。再加上林家人口简单,没什么后院倾轧这种糟心事儿,所以林黛玉的性子单纯还带着些娇憨。 贾敏对着黛玉干干净净的如花笑颜,很有些个忧愁。 玉儿这性子,以后嫁了九阿哥后,还被人给欺负死。 唉! 第四十七章 为娘的心思 贾敏对着自家女儿干干净净的如花笑颜,心下很有些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愁。 玉儿这个性子哟,日后嫁给了九阿哥,还被人给欺负死哦。 唉! 想想都要愁死了! 这一年一年的,过得也快。 眼见着玉儿慢慢张开了,小小年纪已是身条婀娜如扶柳,绝色姿容掩都掩不住。不是贾敏自夸,自个儿的闺女,那眉眼姿容很是当得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类的词儿。若非那一身如莲花般让人难以亵渎的清贵雅致的气质,黛玉很是有些当祸水的资质。 贾敏不禁喟叹道,女儿不比儿子,是要外嫁的。如今女儿大了,有些个事情是要开始着手准备了。 “去看看你哥哥吧,整日里这么点灯熬油的念书,别念成书呆子了才是。”贾敏说道,“晚上叫你哥哥过来一起吃饭,有他爱吃的百菌骨头汤。他才多大点儿的人啊,就这么急吼吼的去跟人挤破头考举人。” 儿子上进是好事。 可是这才考了童生,就想这么一口气接着去考举人,也太过了些。 别人头疼自家小子顽皮不上进,贾敏却是头疼自己儿子的太过用功不玩乐,老成的竟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 “也好。”黛玉像是想起什么似得,笑眯眯的说道:“前儿个,哥哥还说要帮我写副‘爱莲说’的呢。这都多少日子了,定是给搁脑袋后头去了。哼!今日必要让哥哥多给写几幅字才成。” 贾敏被黛玉那副傲娇的小模样给逗乐了,伸出一指点在了黛玉的额头上。 “你哥哥真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这兄妹俩的感情极好,贾敏是知道的。 林翰对着黛玉是有求必应,让贾敏很是有种错觉,感觉自个儿的儿子拿着玉儿是当女儿来养的。 “你哥哥的那笔字,也就你给他捧场了。好歹也该找些董其昌的字来练练,将来会试,难道他还打算用那一手的狂草去写文章不成?” 贾敏一想到那日里看见自家儿子挥毫泼墨写出的那几个桃符似的玩意,就脑仁儿突突的疼。 “嗯,娘亲的话我一定说给哥哥听。”黛玉闻弦知音的说道,笑得跟一只小狐狸似得。明明是心疼哥哥没日没夜的念书,偏要摆出这么一副嫌弃的样子说那些有的没的,娘亲真心不老实。 这边,几个教养嬷嬷被贾敏留了下来,说是有话嘱咐。黛玉心思玲珑,哪里不知道这是要自己回避着些呢。便也不说什么,只自己带着大丫鬟墨香往松涛苑去了。 黛玉走了之后,贾敏押了一口茶,方才说道: “如今,玉儿眼见着也大了。有些个内宅里的事情,烦请几位嬷嬷开始教导她一些吧。”贾敏说着,眉宇间尽是掩不住的郁结与不忍。 这世上没几个做娘的能忍心看着自家闺女被那些个后宅阴私给污了去,明明是那么干干净净来到这世间的。 只是,再不忍心,这些个事情还是要教给玉儿。不为别的,单为了能好好活着。 “我只求我的玉儿,将来莫被那些个鬼蜮伎俩给害了去。” 贾敏说的委婉,几位教养嬷嬷却是心知肚明。 在她们看来,林家的后宅是极难得的干净地儿,林如海只有贾敏一个人,后宅全没什么姨娘通房之类的蹦跶膈应出妖蛾子。但是,未来的九阿哥府却未必能及得上如今林家的十分之一。况且,九阿哥比林家格格大了足有九岁,过不了两年宜妃娘娘定会给九阿哥安排身边人儿了。 林家小格格在林府这种干净的环境长大,其心性之单纯,将来在阿哥府那种复杂的环境里必是难以存活下来的。 “奴婢们会尽心教导格格的。” 话不多,却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于这四位嬷嬷来说,林黛玉便是她们的主子。 以黛玉的心性和林家的处事,黛玉若是好了,必是不会亏待了她们去。她们无儿无女,将来也是要靠林家或是黛玉来养老的。再说了,她们看着黛玉长大,彼此之间早已有了感情。如何忍心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因那些个见不得人的阴私而凋落。 ********************************* 往松涛苑的路上,黛玉慢悠悠的走着,一点都不急的样子。 娘亲之所以留下四位教养嬷嬷,怕是跟自己的性子有关吧。 黛玉看着单纯,却是个极聪明的。 打小那些人因为自己年幼,说话都没个避讳的,自己很是听到了不少后宅阴私。 自家人少,没这么些个糟心事儿。 这还是李嬷嬷那个时候跟福嬷嬷聊天时感慨的一句。 自个儿也听说,玄逸虽然如今只是个光头阿哥,但是以他与太子爷哥儿俩好的感情,将来也少不了一个郡王帽子。到时候,皇子后宅的女人必是不会少的。自个儿以后的日子断是不会如娘亲这般自在舒心。 只是,何必如此呢? 依着自个儿的性子,那些个女人何必去理会。大不了自个儿关起门过自个儿的小日子就是了,反正玄逸必不会亏待了自己去。 关于这一点,黛玉还是很有信心滴。 至于爱不爱的这种问题,对于本体是一株植物的黛玉来说,太过深奥了些。 终于,黛玉以龟速走到了松涛苑。 伺候林翰的婆子给黛玉问安后却道林翰去了外书房。 自打那年下药的事情查出来后,林翰的身边便没再放什么丫鬟。 “大小姐先屋里坐会儿,大爷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呢。” 这婆子手脚麻利的给黛玉奉上一杯沏好的茶,说道:“这茶是大爷前些日子刚得的,大爷说这茶很是适合大小姐,叫给大小姐留着呢。” 茶香袅袅,茶汤晶亮澄莹。 黛玉轻啜一口,舌根处一股甘甜回喉,真真是道不尽的甘醇舒畅。 “好茶。” 黛玉说了一声好,不禁又细啜了几口。 “真真是好茶。竟跟平日里用的不同,哥哥可说了这是什么茶?” 黛玉心心念念着好茶,只道平日里喝的跟这一比竟是天上地下一般。 “这是武夷山的大红袍。” 话音刚落,便见林翰进了屋里。 林翰摆摆手,让那伺候的婆子下去,自己亲自给黛玉续杯,口中说道:“这茶性温,很是适合妹妹。妹妹若是觉着好,这里还有三两,妹妹且先拿去用着。日后哥哥再给妹妹多多淘换些来。” “嗯。”黛玉笑得眉眼弯弯,应道:“叫哥哥费心了。” “不值什么的。”林翰见着黛玉高兴,自也是开心的,觉着没白费了心思。 第四十八章 林老爹的担忧 “妹妹今日怎么想到来哥哥这儿了?”茶过三巡,林翰方问道。 一听这话儿,原本还是笑意晏晏的黛玉立刻翻脸了。 “哥哥还说呢,明明答应了人家给人家写‘爱莲说’的,如今怕是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黛玉扭头气咻咻的说道,末了还哼哼了几声。 林翰这才想起,月前黛玉缠着自己说要认字的时候,自己仿佛是说过要给她写副字来着的。 当下,林翰直拍自己的脑袋,连道“该死”。 “妹妹别恼,哥哥这就给写。” 说着,林翰就准备去铺纸研墨了。 黛玉微撇了下嘴角,嘀咕道:“可算了吧。你刚回来,先歇着吧。这眼见着要吃晚饭了,娘亲还等着咱们呢。” 这话音不无委屈,听得林翰小心肝疼的直抽抽。 他本就是个黛粉,如今还是个妹控,最是见不得林妹妹委屈的样子。 林翰抬头瞅了瞅天色,心道也确实是有些晚了。虽说自己可以快快写完一幅字,却难免有敷衍之嫌。还是明儿个好好静下心给林妹妹写一幅字为好。 “明儿个,哥哥定给妹妹写副好的。” “一副怎么够?怎么着也要五副字,方才对得起妹妹我这么久的殷殷期望。” 林翰想想五副字也不算多,自己权当练字就是,便点头应道。 自己的字能被林妹妹欣赏,林翰的心里还是有些小得意的,他全不知道自己的林妹妹如今的林黛玉早已不是那本《红楼梦》里的绛珠草了。 “不能比哥哥原先答应的‘爱莲说’差哦。”黛玉不禁补充道。 林翰除了点头答应,还是点头答应,全然没有二话的。 林翰牵着黛玉慢慢往主屋方向走,一路上割地赔款的答应了黛玉无数的条件。 林翰觉着自己既然来了这红楼走一遭,便断断不能让自己的黛玉妹妹落得个泪尽而亡的下场,无论是对着自己外祖家贾家的那块破石头,还是对着那只狐狸美人九,都不行! 即便,这红楼早已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林翰在心里吐槽道。 林翰一心想着不能将林妹妹往多愁善感,娇柔脆弱上培养。如今的黛玉被林翰宠出了一丝小小的娇蛮,这让林翰很有些成就感。 “玉儿想要什么只管告诉哥哥,便是这天上的月亮,哥哥也给摘下来。”林翰说的豪气干云,却没防着身后挥来的一掌,正中后脑勺上。 “个臭小子,少把你妹妹带歪了去。”林如海很没好气的斥道。 “玉儿乖乖,咱不理你哥哥。他最近看书真是看得魔怔了。”这嘴上没带门把的,什么都敢往外说。 林如海自己牵过黛玉,斜睨了林翰一眼。玉儿要是真要月亮,看你小子怎么办!哼哼!! 林翰被自家老爹如来一掌给镇压了下去,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 今儿个真是倒霉催的哟!林翰心中哀嚎道,往日里自己一直是小心说话小心做人来着,今日怎么就没当心呢。也怪自家老爹,今儿个怎么回来这么早!回来的早也罢了,这走路怎么跟飘似得没个声响呢? 林翰一边跟着一边腹诽着。 林老爹下手也太狠了,自己是他捡来的吧?是吧?是吧?是吧? 嘶! 揉了揉后脑勺,林翰不无哀怨。 ******************************** 晚饭后,林翰和黛玉跟着贾敏腻歪了一会儿,就被各自打发回去休息了。 “老爷今儿个是怎么了,对着翰哥儿很是没好气的样子。可是那孩子做错什么了?”贾敏一边顺着头发一边问林如海道。 正在擦脸的林如海闻声不禁重重的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帕子往面盆里一丢,说道:“翰哥儿这孩子自小就聪慧异常,我虽不屑于那些鬼神之说,却也知道慧极必伤的道理。所以,与学业上我也不强求他什么,文章但凡能说过得去就行。只是教他的先生说,翰哥儿很有几分匪气。如今我看着,这小子带有几分疯气才是真的。” 林如海越想越是不满,语气中难免便带了些出来。 “你是没见着那个臭小子是如何教玉儿的。长此以往,咱们的乖女儿还不被他带着长歪了去!真有那么一天,老子非打断这臭小子的腿不可!!” “老爷消消气。”贾敏忙给林如海顺气道,“这可是怎么说的?我看翰哥儿很是懂事,如今还教玉儿认字来着。他是对着妹妹宠溺了些,可也断不会如老爷说的那般,把玉儿带歪了去。” 贾敏止住了欲开口的林如海,接着道:“老爷先别急,且听我分说分说。” “翰哥儿自考了童生之后,就越发读书用功了。我听松涛苑里伺候的人说,那孩子没日没夜点灯熬油的念书。我也是怕那孩子这么熬会弄坏了身子骨,这才使了玉儿不时去叨扰叨扰他哥哥。” 贾敏说到这儿,脸上的笑容是越发的温柔了起来。 “玉儿那孩子也是个极聪明的。有些话,咱们去给翰哥儿说他未必就能听得进去。谁叫那孩子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倒不如叫玉儿小孩子似得去跟他闹闹。唉!这别人家都是着急上火自家孩子不争气不上进,咱家倒好,反而求着自家的孩子能别那么熬夜苦读弄坏了身子。老爷也不用担心玉儿会长歪了去,那个小丫头可不比翰哥儿笨,那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响着呢。俩兄妹打小感情就好,又都是有主意的。况且翰哥儿还是老爷亲自教养长大的,断不会真的就长歪了的。老爷宽心就是。” “今儿个,我跟四位教养嬷嬷说了,玉儿大了,一些规矩什么的可以慢慢开始教她了。明儿个起,上午我管家理事儿的时候,让她们把玉儿也带过来,我亲自教导她这些中馈的事情。下午的时候学一个时辰的规矩。其它女红什么的,等着玉儿六岁了再请个好的绣娘进府来专门教她。” “唉。玉儿的好日子也就这么些了。后面要学的,可多了去了。” 说到底,贾敏仍旧是打算以嫡福晋的标准来教导黛玉的。 林如海听了贾敏的这番话,默默无声了好久。 “唉!我也是担心这俩孩子。” 这孩子太聪明了,当爹娘的也累得慌。 生怕他们将来踏错一步,便会跌落深渊,万劫不复。 “这两孩子都是眼里不揉沙子的。翰哥儿甚至很有些个薄情寡性的样子,若非看着他对玉儿的宠溺,我还真当这孩子就是个凉薄的人呢。” 林如海说着,不免想起了那个犯了事儿的流朱。那个丫鬟可不就是打小伺候林翰的嘛。那时流朱对着林翰哭诉求情,想让林翰念着往日的情分能网开一面,林翰却是一脸无动于衷的看着那丫鬟被杖毙。府里的下人那时就开始私下在传林翰是个薄幸的,对着打小在身边伺候的人都可以无视至斯。 这传言,林如海知道,贾敏也知道。 只是,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说林翰应该为那个背主的丫鬟求情。那才是真的脑子进水,脑壳儿坏掉了呢! 林翰不是做错了。 他是做的太对了,完全不像是个未经世事的孩子会做出的事情。 这才是让林老爹万分忧心的事情。 慧极必伤啊! 第四十九章 学海无岁月 无论林老爹是如何的忧心,林家的孩子还是照常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林翰依旧是玩了老命儿的念书,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 黛玉也开始了她满洲贵女的学习生涯。 规矩和礼仪早已在嬷嬷们的潜移默化中,融入到黛玉日常的举手投足里去的。 每日的上午,黛玉会跟在贾敏身旁,看着贾敏处理那些家事和铺子里的事情。 等着吃过中饭再睡个午觉之后,黛玉便跟着教养嬷嬷们学习一个时辰。 在这个时辰里也不只学一样东西,而是四个教养嬷嬷每人教授不同的课程。 黛玉的年纪还小,四位教养嬷嬷便商量着每人各自教授一刻钟的时间。等着日后黛玉年纪再大些,便将授课时间拉长。 四位教养嬷嬷各有擅长。 徐嬷嬷专门教授黛玉宫中的规矩,间或穿插讲解些康熙爷与皇太后的喜好和忌讳。 金嬷嬷专门教导黛玉穿衣打扮。这什么样的场合要穿什么样的衣裳配什么样的首饰,也是一门女孩子必修的学问。 燕嬷嬷教导黛玉药理知道。春夏秋冬四季时令,什么样的菜蔬可以养生,哪些菜蔬混搭容易得病,还有那些花香果香哪些混搭着可以提神,哪些混搭着却会致命。如此这些,燕嬷嬷全都细细的教给黛玉知道。 路嬷嬷每日里只给黛玉讲些故事。只是这些故事全是关于宫廷內帷和深宅大院的。那些个宫斗宅斗里所用到的手段伎俩,路嬷嬷权当故事似得讲给黛玉知道。 黛玉每日里忙着学习管家,忙着学习规矩礼仪,忙着药理食谱,忙着听故事,整个人都快跟陀螺似得的连轴转了。 要叫黛玉自己讲,她最喜欢的便是燕嬷嬷教授的知识,其中又以食谱最得她自个儿的心思。 紫微宫里千万年的生活,早教黛玉习惯了精致的生活。 身为大家族的女孩子,规矩礼仪总是不错的,便是穿衣打扮也是很有心得。后宅的那些个争斗,便是没有亲身经历过,打小也是听过不少。 唯有美食,能引起黛玉的兴趣了。 几位嬷嬷都觉着黛玉悟性极佳。虽说有些个懒散,却是个极聪明的,玲珑心思,一点就透。黛玉的性子也好,虽说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却因着懒散的性子不爱与人计较,比着林翰实在是好了太多。至少不会应了那句“刚过易折”的谏言。 几位教养嬷嬷中,燕嬷嬷对着黛玉更是犹如师徒一般。因着黛玉对于植物药理方面的天赋,燕嬷嬷更起了爱才之心,真真是倾囊相授。 学习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转眼林家便在扬州又待了三年。 如今的林翰早已有了举人的功名。 而渐渐长成的黛玉也已经开始帮着贾敏打理一些家事。例如庄子上和铺子里的经营,帮着贾敏的茶会拟点心单子,逢年过年的人情往来等等。 “娘亲,这本账我算好了。你看看可有什么错处?”黛玉将手边儿的账本子合上拿给了贾敏说道。 贾敏大略心算了一下,觉着差不多。 “我的儿,且歇息会儿吧。” 黛玉抿唇浅浅的一笑,坐到了贾敏的身边。 “今儿个过年的年礼,你晚上回去先拟个单子,等明儿个再给我看看。”贾敏一边爱怜的摩挲着黛玉一边细细嘱咐道。 “玉儿知道了。”黛玉很是乖巧的回道:“是要拟了所有的人家吗?” 那一双水汪汪酷似贾敏的凤眼不自觉的眨了眨。 贾敏笑嗔道:“那倒是不用。你只拟了你外祖家和太子府的就是了。” 凤眼继续眨了眨,黛玉弱弱的问道:“只外祖家和太子府?” 贾敏眉尖一挑,似笑非笑的看这黛玉,口中只道:“只你外祖家和太子府就行了。” “哦。” 这一声哦可真是宛转悠扬。 片刻后,黛玉似了悟了一般,点头应道:“玉儿知道了。” 自个儿回头看看往年的送礼单子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哼哼…… 只见黛玉皱了皱小鼻子,微微嘟着的小嘴不知道在那儿偷偷嘀嘀咕咕些什么。 坐在边儿上的贾敏只做不知的在那里慢慢喝茶,其实心里差点儿没笑抽了过去。 玉儿这副傲娇的小萌样儿,太可爱了! 真想跟她小时候一样抱过来亲一口啊。 唉! 贾敏不无遗憾的想着。 这天晚上,等着黛玉翻开往年的送礼册子时,心中再次吐槽她家漂亮娘亲的不实诚。 这历年送往太子府的年礼都是双份的! 哼哼! 娘亲真是太不实诚了! 黛玉一边照着往年的老例拟着今年的年礼单子一边不忘吐槽自家娘亲。 单子拟完,黛玉又看了看,拿起笔在边上又添了两笔,这才心满意足的熄灯歇息去了。 第二天,黛玉早早的便洗漱好,带着砚香和墨香,并李嬷嬷、金嬷嬷和路嬷嬷一起,去给贾敏请安了。 “玉儿今儿个来的倒是好早。”贾敏见着一早来请安的黛玉笑着说道,还不忘抬头看了看堂屋里摆着的自鸣钟。 “是,今儿个特意想赶早过来给娘亲请安。女儿昨晚上已经按着往年的老例拟好了今年的年礼单子,还请娘亲过目。若有什么不妥当的,女儿也好马上改正。” 黛玉说着,便递上了昨晚拟好的单子。 贾敏接过单子细细看了一回,唇畔的笑意渐深,口中赞道:“玉儿这单子拟得不错。第一次能做到你这份儿上,已是极好的了。” 黛玉拟的这份礼单不仅仅是找这老例走,她还多加一些小孩子的玩意儿。原来,这年中秋那会儿贾糊喜得双生子。为这儿贾赦还特意派了人来告知贾敏,那时黛玉正陪着贾敏,这事儿自然也就清楚了。而太子爷也是上个月刚刚得了一个儿子,康熙爷亲自赐了名字,叫弘皙。这事儿是黛玉从林翰那儿听来的。所以,黛玉才会在礼单上加了两笔。 黛玉做事很懂得变通,而不是一味的墨守成规。这让贾敏极是满意。 贾敏转而对着金嬷嬷和路嬷嬷道谢道:“玉儿能如此懂事,都是嬷嬷们教导之功。” 两位嬷嬷不敢居功,忙推辞道:“可不敢当太太这么说。都是格格自个儿聪颖,奴婢们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而已。” “玉儿能有今日,全赖嬷嬷们往日悉心教导。这份功劳,我林家自会记在心里。嬷嬷们只管受着就是了。”贾敏说道。 “今年,因着西北闹灾,有好些个人家都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我的庄子上今年收留了几名流离失所的孤儿,模样性子都是不错的,也极懂事。我想着让他们过继给几位嬷嬷做个继子,将来也好给嬷嬷们摔盆守孝。不知道嬷嬷们意下如何?” 金嬷嬷和路嬷嬷互相看了一眼,眸中俱是激动。 “多谢太太的恩德。”两位嬷嬷说着便对着贾敏深深的一福。 “两位嬷嬷快快请起。”贾敏虚扶了一把,继续道:“这不过是我林家应该做的。徐嬷嬷和燕嬷嬷那里,烦请二位也转达一下。若是都同意了,我便让我家老爷给几位嬷嬷去衙门备案了。” 金嬷嬷和路嬷嬷自是不无感激的应允道:“多谢太太。” 自此之后,四位教养嬷嬷算是真正的在林家扎了根。对于黛玉,她们也是更加的尽心尽力的教导。 第五十章 老九就是个情种 乾清宫的东暖阁里烧着上好的银霜炭,整个暖阁都被熏得暖暖的,让人觉着很是舒坦。 鎏金的香炉里升起一股淡青色的轻烟,袅袅娜娜如女子的细腰轻摇。 不同于往日里的墨香与茶香,今日的暖阁里溢满了一股浓浓的混着些许茶味儿的奶香。 此时,这暖阁里没有半个奴才,只有天下最尊贵的一对父子正一人捧着一杯奶茶,倚在暖炕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今儿个是朝廷封笔之日,上书房的讲课前几日也结束了。儿子想着大哥和弟弟们也忙活了一年了,合该好好松散松散。过两天就是新年了。这过年虽说是热闹的很,可这人情往来酒宴应酬的却也着实是累得慌。所以今儿个晚上儿子让石佳氏在毓庆宫里整了席面,请兄弟们去儿子那里热闹热闹,算是咱们这些兄弟提前过年了。反正都是自家兄弟,今儿个也不拘什么尊卑,大家好好松快松快。” 太子温声说道。 这些年来,太子永远是一副君子如玉的模样,真真的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 这一点尽得他爹老康的真传。 上位者怎能轻易的被人看破自个儿的心思? 太子是不喜大阿哥的。 这一点老康心知肚明。 老大胤禵,打仗是一把好手,却也仅限于听命冲锋什么的。打葛尔丹的时候,他可以按着老康的命令宁死不回头的带着人往前冲。但是,在遇到突变情况的时候,却少了些变通,失了主次之分。 老大只能做个听命的武将。 只是,他或许不这么觉得,也或许是别人怂恿着他,让他觉得自己可以再进一步。 老大处处跟太子争锋,甚至明着不给太子面子,这些老康都知道。 老康什么也没说,不过想看看太子要如何处理这种事情。 不过至少到目前为止,太子的行事还是很令老康满意的,到底是自己亲自教养的孩子,比**那些妇人教养出来的要好太多了!简直就是拍马不及!! 太子就算是不喜这个总是给自己找茬出妖蛾子的大哥,至少明面儿上绝不会让人看出来,兄友弟恭做的极其到位,绝不会让人在私德方面有所诟病。 眼见着康熙喝完了杯中的奶茶,太子很有眼色的亲自又给斟满,方才接着说道:“皇阿玛也是知道的,老九开得那家一品楼生意还算过得去,这些年也有了些收益。儿子当初不过是帮着白出了些银子,其实啥事也没管。如今老九小赚了些许银钱,也都分给了儿子和其他兄弟们。今晚上,也权当是儿子代表其他兄弟们答谢小九给兄弟们挣得这些个零花钱。” 康熙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不过看着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 老爷子就爱玩深沉。 太子爷在心里默默的吐槽了一句,不过面上仍旧是一派和煦如暖阳的样子。 暖阁里有了片刻的静默。 太子爷仍旧是浅笑着捧着奶茶暖手。 他其实不爱喝奶茶,总觉着有些个腥气。便是乾清宫的奶茶在熬煮的时候放了些碎杏仁儿去味儿,也没能十分遮住这股子味儿。 “老九还在给林家的小玉儿送东西?”康熙突然出声问道。 九阿哥一开始就跟老康报备过要给林家小格格送东西的事情,甚至当着老康的面使唤起太子,让人太子派个能干的帮着给送去。当时那小子的借口很好找,年岁太小还没开府,实在是没人使唤,请太子二哥帮个忙。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 老九手上没人,难道宜妃手上就没人了吗? 郭络罗氏家族人丁旺盛着呢。 老康和太子都不信,宜妃真的找不出半个人能帮老九要办事。 老九这么做不过是打算不藏着不掖着,将整个人摊在大太阳底下罢了。 不过,老康跟太子对于老九的光明磊落也很是赞同,毕竟林如海是老康心腹,管着的又是盐税那么扎眼儿的差事。老九若是真的私下跟林家有个什么来往,很容易让人想歪咯。便是老九自己没想这么着,私相授受总不是个好听的话儿。 “是。”太子说道九阿哥时,声音会不自觉的带着几分笑意。 “儿子也没想到,那小子竟能坚持这么些年。看样子是真对着林家小格格上心了呢。” 九阿哥往林家送东西这一送就是六年。 虽说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但是这份心意却是真真的。 康熙爷的嘴角不可觉察的微微上扬。 想当初,自己不过是看着俩孩子之间的互动觉着不错,再加上自己对于老九实存了些考量的心思,所以才跟林如海口头定下了婚约。不过那会子,自己想着让林如海的闺女当个侧福晋就够了,毕竟俩孩子的年岁差了不少。不过如今看来,小玉儿做个嫡福晋也是可以的。 康熙爷倒不是感动于这俩孩子之间堪比青梅竹马的情谊什么的。 这位老爷子没那些个风花雪月的浪漫心思。 虽说爱新觉罗家历代都会出情种,但是绝对不会是这位爷。 这位爷的心里只有爱新觉罗家的江山社稷。 他如今会起了让林黛玉做九皇子嫡福晋的心思,完全是因为最近收到的林如海的那份密折。 江南盐税银子的幕后黑手露了马脚,叫林如海给逮了个正着。 康熙爷龙心大悦之下,觉着很是该给林如海些赏赐,以笼络住自个儿的心腹。 别以为心腹就不需要笼络了,这人心都是处出来的。 便是心腹,要让人给自个儿卖命,也是要时不时的给人暖暖心不是? 再说了,林如海是真不错。忠臣之后,立身持正,忠于王事,很得康熙信任。 康熙本想着这次林如海任满之后,先调到翰林院待一段时间,然后再给个合适的位置。现下却觉得,也许让林家出个皇子嫡福晋也是个不错的赏赐。毕竟林家也算是出身满洲著姓大族,林家的格格很是配得上做皇家的儿媳妇。 老九如今能对小玉儿如此用心,可见是动心了。 不过,这点儿上来说,老康真是宁可老九就这么儿女情长的,也不愿他跟老大一样跟太子争。 其实,便是太子,也是乐于见着老九这么个样子的。 温柔乡,英雄冢。 老九若能被林家小玉儿化成绕指柔,真真是太好不过的一件事。 太子爷宁可老九永远是这么站在身边叫自己“二哥”的样子,也不想有一日两人立场敌对。 “你们兄弟几个里面,老九就是个情种。”康熙爷叹了一声说道。 太子爷很是赞同的点头称是。 “过了年九弟就要出宫开府了,等着来年的选秀的时候,皇阿玛先给九弟选几个侍妾格格吧,让他府上也好有个知冷暖的人儿。” 康熙爷点点头,笑允了。 林家小玉儿跟老九栓了婚,林如海又是那样的身份,倒是真不好再将那些有势力的人家的姑娘指给老九做侧福晋了…… 不过,选些个侍妾格格的还是可以的。 林家的小玉儿还有七年才能参选。总不能叫老九就这么孤单单的干等着不是?老康不免又觉着有些个委屈自己儿子了,所以决心等会儿去找宜妃商量商量,怎么着也得先给自己儿子找些个模样好的,家事不能太差的汉军旗姑娘做侍妾。 等着老九开府,总也要有人伺候着才行。 第五十一章 挖呀挖呀挖墙脚呀 这晚,太子爷邀请了所有的兄弟来毓庆宫参加夜宴。 一张大大的圆桌,正好合了太子爷“不拘尊卑”的心意。 太子爷左手处坐着大阿哥,右手处坐着四阿哥。 其余的人,都是按着自个儿平日里处得亲近的一处坐着。 太子爷倒是亲近九阿哥,只是今晚这场合他也不能由着自个儿的性子把老九拉自个儿身边坐着。他自认今晚上自己唯一能为老九做的就是好好看住四阿哥,别让这位冷面的爷冻没了九阿哥的胃口。 圆桌上大致分了两个圈子。 那些已经开府办差的自然是坐在一处,没事儿可以就着各自的差事叨念两句。 而那些还没有开府办差的自然也是一处坐着,他们这些小阿哥关心的无非就是宫外头有什么好玩儿的。 而九阿哥便是这些小阿哥们隐隐的领头人。 “九哥九哥,你上次带回来的那种云糕可真好吃。”说话的是一脸萌萌的十三阿哥,旁边坐着的十四阿哥也是满脸满眼的期待。 前几天九阿哥跟着五阿哥出宫玩儿了一遭,买了些糕点吃食和花灯面具之类的小玩意儿,回宫后分给了几个住在阿哥所的小阿哥。十三阿哥口中说的云糕便是其中最受几个小阿哥欢迎的吃食,可惜大部分都进了大胃王十阿哥的肚子。 “九哥下次再给你们带些回来就是了……”九阿哥啜着果子酒,桃花眼中满是温和。其实不用十三和十四开口,老十都念叨好些回了,纠着缠着的让九阿哥下次出宫再多多的买些回来。 未等十三十四雀跃欢呼呢,一个冷冷的声音就直接兜头儿砸了过来。 “都是快要开府办差的人了,别总是惦记着这些没用的东西,倒是老实上学是正经的。” 四阿哥绷着那张冷的可以掉渣渣的万年冰山脸,说着**的跟个冰疙瘩的话,几个小阿哥直接就跟大夏天掉进冰窟窿似得,忍不住的哆嗦。 十三那张本来阳光灿烂的笑脸直接就蔫巴蔫巴的跟缺了水的花朵似得了。十四本就对这个没事儿就爱训人几句的四哥很有意见,一听这话直接就不干了,梗着脖子在那儿呛声道:“四哥自己只知道办差,何曾念着咱们这些兄弟。如今九哥不过是对着咱们这些人友爱了些,难道四哥还不允许?这……” 眼见着四阿哥的脸色乌压压的能拧出墨汁子了,十三直接扑过去捂住十四的嘴巴,止住了十四的未尽之语。 桌上有一瞬的冷场。 “啪”的一声,四阿哥发怒的猛一拍桌子。这死小孩到底是不是自己同胞的亲兄弟啊?!居然给自己扣了那么大一个屎盆子,这话要是传出去一星半点,他也不就没有什么前程了。 本朝以孝治天下。 皇阿玛不仅看重孝道,也看重兄弟之间的友爱。 孝悌孝悌,失了孝悌,也就失了在皇阿玛心中的地位。 老十四这简直就是在拿刀捅自己的心窝子。 四阿哥气得半晌儿没说出什么话来。这里到底是太子的毓庆宫,自个儿适才失态的猛拍桌子已是大不敬,再要失控发火什么的,岂不就坐实了自己没有兄友弟恭的名头。 “十四弟刚刚是果子酒喝多人糊涂了,弟弟带他给四哥陪个不是,四哥就饶了他吧。”九阿哥站起身温声说道,十三和十四的身影全被九阿哥给挡着了。 一直拿九阿哥的行为作为自己风向标的十阿哥也跟着站起来,憨声憨气的说道:“嗯,都是弟弟的不是,刚刚跟十三弟十四弟拼酒来着,忘记他们年纪小,压不住这酒劲儿。嘿嘿……” 说完,不忘憨笑两声。 原本被四阿哥惊天拍案声给惊住的年纪较长的几个阿哥终于反应过来了,忙忙上前劝慰四阿哥。 三阿哥劝道:“十四年纪小,没什么坏心思,老四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五阿哥一个箭步挡在九阿哥身前,跟着三阿哥一起劝道:“三哥说的很是。这好歹过年的,他们这些小的忙了这一年的课业了,好不容易松快松快,难免玩的头晕了……” “这里好歹是太子爷的毓庆宫,别失了自己的分寸。”说这话的是大阿哥。 大阿哥其实挺烦老四的。因为老四是个逢人就爱说教的,这张口“规矩”闭口“体统”的,听的人一阵一阵的头疼脑热,烦心的很。而且,老四一直旗帜鲜明的跟着太子走,对于大阿哥明着跟太子过不去很是有些微词。每每想到这个总是跟在太子身后打转,对着自己却是只有恭却没有敬的老四,大阿哥就一肚子火没处撒。如今好了,这人是得意忘形了啊,直接就在太子的毓庆宫里摆架子撒火了。 大阿哥其实心里很有些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太子爷心里是一阵的叹气。大过年的,这一个一个的就不能消停些嘛!! “来来来,我前儿个新得了些好茶,咱们正好一起品品。”太子爷开始和稀泥了。 “十二他们几个还小,也品不出个什么来,不如让老九带着他们几个小的到旁边玩儿去。你们是不知道,别看老九长得跟个神仙似得,这喝茶却跟牛饮差不多,这些年来都不知道糟蹋了我这儿多少好茶叶了。还是让他带着几个小的玩儿去是正经的。” 太子爷说着,背对着九阿哥的手挥了挥。 九阿哥知机的带着几个小的忙躬身告退。 那边,太子、三阿哥、五阿哥并着七阿哥和八阿哥不由分说的拥着四阿哥去品茶去了。 大阿哥没看着好戏,只能带着些许遗憾跟着去蹭茶喝。自个儿虽然看着太子不顺眼,但是绝不会跟毓庆宫的好茶过不去。谁不知道这天底下所有好的事物,除了皇阿玛那里享用的,就数这毓庆宫里最齐全了。 这好茶,真是不喝白不喝。 出了毓庆宫,九阿哥直接带着几个小的回了阿哥所。 “这时辰还早,不如去我那儿坐坐?我那儿还有些好吃的好玩的,虽说比不得上次带回来的云糕,却也是哥儿几个没吃过的。我觉着味儿还不错。”九阿哥瞅了眼天光说道。 “好啊好啊。”十阿哥本就是九阿哥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自然是积极响应道。 “那就叨扰九哥了。”十二阿哥很是有礼的说道。 十三跟十四挨着,俩小的互相看了一眼,有些个嗫嚅道:“刚刚因着弟弟的话,害九哥挨训了……” 十三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十阿哥一掌拍在后背上打断了。 “九哥可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十阿哥很是豪爽的说道,“况且,四哥一向爱教训人,他哪回见着九哥不说两句?” 十三被十阿哥拍得一个踉跄差点没趴下去,还是一旁的九阿哥给扶住了。 “老十,控制下你的力道。”九阿哥微微皱眉的说道,瞧着十三的脸色有些个白,又不放心的问道:“十三,你没事吧?” 十三摇了摇头,眼中却尽是崇拜之色。 “弟弟没事,十哥好厉害。” 后一句是十三对着十阿哥说的。 “嗯嗯,我也有听安达说,十哥的骑射功夫是哥哥里面最好的。”十四也是眨着星星眼的说道。 想起前世,这十三十四亦是很崇尚武道,十三更是仅次于五哥是个文武双全的。 九阿哥的桃花眼眯了起来,掩盖了其中暗藏的算计。 “老十的骑射功夫确实是很难得的。”九阿哥笑眯眯的对着十三和十四说道,“你们俩要是有兴趣的话,让老十得空跟你们一起切磋切磋,如何?这功夫就是要跟人经常切磋切磋才能有所长进。那些安达侍卫和小太监们,有几个敢跟你们真刀真枪的比啊。不如你们以后跟着老十,也好真正有些长进。” 九阿哥笑容灿烂的诱哄着十三和十四。 十阿哥看着九阿哥的笑容,不禁浑身一颤。九哥,您能不那么笑吗?忒瘆得慌了…… 第五十二章 爷饿着你了吗? 其实,九阿哥的骑射功夫远远要强过十阿哥去。 只是,这事儿吧,只有十阿哥自己一个人知道。 因为这么些年来,九阿哥一直都是只让十阿哥陪着自己练的。 对外,九阿哥只发挥自己五成的水准,混个平平也就凑合了。 只有十阿哥自己知道,九阿哥的骑射和武技,那绝对是强出自己几座山去了。 至于九阿哥为什么要藏拙,十阿哥没问。 不是他不关心九阿哥这么做的原因,也不是他因为哥两儿好而盲从九阿哥的一切决定。实在是因为这个问题便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九阿哥为什么要这么做。 十阿哥自小养在翊坤宫,对于自家皇阿玛对于翊坤宫的种种矛盾纠结,他是心知肚明。宜妃育幼三子,老十一早年夭折了,可以忽略不计。现如今的五阿哥被养在皇玛嬷膝下,那是真正的文武双全。甚至有传言,来年皇阿玛要给五阿哥封郡王。五阿哥已是如此的受人瞩目,如果九阿哥也是个能文能武的人物儿,那么翊坤宫、五阿哥和九阿哥都会被推到风口浪尖儿上,毕竟郭洛罗家底蕴深厚不让赫舍里一族,到时候很容易被人赶鸭子上架什么的。如此一来,便是引来皇阿玛和太子的忌惮。这样的话,无论是翊坤宫,还是五阿哥或是九阿哥,都避无可避的会被立为靶子。 所以为生存计,九阿哥也不能太优秀了。 唉! 想想,九哥这些年也真是不容易啊…… 明明是那么神仙般的俊朗人儿,偏偏不能真正的尽展所长。 不能尽展所长也就算了,还要用那些个铜臭自污一番。 还有那些个不明是非的时不时来说三道四一顿。 忒糟心了! 十阿哥腹诽道,他心里其实很为他九哥叫屈来着。 九阿哥瞟了一眼对面明显神思不属的十阿哥,心下不禁纳闷道:自打回到了阿哥所,老十就一直这么要死不活的样子。难不成是因为刚刚的点心果子都被十三和十四抢了,他这是饿着的难过了?可是,刚刚拿点心果子出来的时候,老十也没啥反应啊?自个儿还以为老十难得的懂事儿了呢…… 好吧,十阿哥吃货的形象已经深深植入九阿哥的心坎儿了。 “咳咳,”九阿哥不禁安慰十阿哥道,“那些个点心,等明儿个我再去找太子二哥要些来就是了,也不值什么的。十三跟十四晚上许是没吃什么,想是饿了才能你抢的。快别在那儿伤心了……” 十阿哥一脸茫然的看向九阿哥,九哥这是在说啥? 这一晚上的,十阿哥光顾着在心里为自家九哥的生存不易伤心了,根本没在意那些个点心果子。十三跟十四趁着十阿哥想心事的时候,一人一把抢了好些去,便是跟着凑热闹的十二也好玩儿的拿了一些走。 十阿哥慢半拍的发现屋子里只剩下自己跟九阿哥两个人了,不禁问道: “十二他们呢?” 九阿哥伸手探了探十阿哥的额头,说道:“他们分了点心会自个儿屋子吃去了。” 其实,他们是怕十阿哥反应过来之后,扑上来跟自个儿抢食儿,所以分了点心果子之后,三个小的立马各自找借口脚底抹油开溜了去。 唉! 谁叫十阿哥抢起食儿来,真跟八辈子没吃饱饭似得,忒恐怖了! 真真是神挡杀神,佛挡弑佛! 那股子狠劲儿,到了战场上绝对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趁着十阿哥神游,十三和十四当即决定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便是一向温吞的十二,也是笑着说了句要去看苏嬷嬷,翩翩然告辞了。那速度真赶得上凌波微步了。 “啊?!”十阿哥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损失了什么,不禁撸了袖子,怒吼道:“这几个小兔崽子,居然把点心全端走了?一个也没给爷留下来?!” 老十三和老十四,下次摔角时爷非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不可。 孔融让梨的道理,都不知道吗? “九哥,还有没有点心了啊?我今儿个晚上只喝了些果子酒,也没吃什么啊……”十阿哥转了一圈儿,发现桌上除了四个空碟子,连个点心渣渣也没留下,顿时就哭嚎了起来。 九阿哥被十阿哥嚎得脑仁儿生疼,伸手推开十阿哥凑过来的没有半点眼泪珠子的大脸,没好声气的说道:“点心是没有了。不过我让何顺儿熬了些肉糜粥当夜宵,现在还在小厨房那儿温着呢。你要不要吃?” 肉糜粥? 十阿哥不哭了,伸手一抹那本就不存在的眼泪珠子,问道:“跟上次从一品楼带回来的肉糜粥一样?” 九阿哥桃花眼直接斜睨了过去,那一品楼的肉糜粥还是跟御膳房学的呢! 点了点头,九阿哥很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一样的一样的。” 真是的,平日里御膳房做这粥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期待啊?九阿哥不禁腹诽道。 其实吧,便是九阿哥自个儿也是对着御膳房做出来的东西没有爱啊没有爱。倒不是因为御膳房做的吃食不精致,也不是御膳房用的材料不考究,而是因为御膳房离着阿哥所老远着呢。再美味的吃食等从御膳房端到了自个儿的饭桌上那也是凉冰冰**的,哪里还能有多好吃。 可是九阿哥自个儿小厨房做出来的就不一样了,哪怕是再简单的一碗粥,也胜在热乎乎的,让人吃着舒服。 说来九阿哥的这个小厨房也是皇子中的头一份儿了。 他自来就争取凡事都是中等,既不出挑儿,也不落后垫底儿。而且,九阿哥如今跟着太子爷关系处得很是不错,做事做人都能站在太子的立场考虑,算是太子一系的人,按着太子爷自己的话来说“老九是兄弟里最能让人放心的”。 他那点小心思老康这做了多年帝王的哪里有不懂的。老康也觉着这儿子还算是个脑子清楚的,做的事情也很不错,还是个不揽功的,在几个儿子里算是很难得的。只是,有功却不能赏,也让老康心头觉着亏待了这儿子,有些个耿耿于怀。虽然老康有找些七七八八的理由赏给了老九的额娘,但是到底没有让这儿子明面上得些好处。只是,为着后/宫的平衡,为着太子地位的稳固,老康确实又不能明着给九阿哥什么恩典。为这,老康一直很头疼。 偏偏后/宫里一直有传言说,老九很是不得皇帝的喜欢。这让老康恨得牙痒痒,只是防民之口胜于防川,老康虽然找理由发落了宫里一批又一批的奴才宫女,可是这传言却是屡禁不止,还时时出新。真真是让老康恨不得恼不得,索性撩开手不去管那些人,只是让暗卫私下探查这些个传言到底是什么人放出来的。 念着这个儿子小小年纪的不容易,所以当九阿哥通过太子爷转着弯儿的求着在阿哥所给他自个儿弄个小厨房的时候,老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认了。况且太子说的清楚,弟弟们小小年纪正在长身体,经不起饿的,这些不过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念着弟弟们的不易,特别照顾着弄的。而且太子说了,这费用不从内务府出,而是由毓庆宫承担。 瞧瞧,太子是多么友爱兄弟啊! 实在是堪为诸皇子的榜样! 尤其是大阿哥,很该跟太子学着点儿。 老康觉着自己教养出的太子实在是好得不得了,这老子打瞌睡儿子赶忙就送枕头来了。 康熙爷那颗老龙心顿觉很是安慰啊。 “呵呵,我就知道九哥心里是有我的。”十阿哥笑颜逐开的说道。他也不客气,直接就使唤起何顺儿了。 “小顺子,快给爷把粥端上来。爷都快饿死了!” 外面伺候的何顺儿被十阿哥这一嗓子吼得脖子一缩,哎呦喂,十爷这嗓门大得唉,能吓去人半条命了。 九阿哥原本还为着十阿哥的那句“心里有我”而胃里直冒酸水儿呢。 十阿哥这突然吼了那么一嗓子,差点儿没惊得九阿哥直接扔了手里的茶盏。 九阿哥放下茶盏,伸手弹了十阿哥脑门一下,口中抱怨道:“就知道吃就知道吃,爷我饿着你了么?整天都跟没吃饱似得……” 十阿哥被弹得抱头鼠窜。 九哥太暴力了!! 第五十三章 夜宴之后 宫门快要下钥时,太子方才放那几位年长的阿哥离去。 毓庆宫门口那儿,太子对着几个阿哥一溜圈儿的道别道:“今儿个也晚了,等明儿个咱们兄弟再聚聚。” 三、四、五、七、八,五位阿哥自是与太子还礼道别,口中应和着。 唯有大阿哥,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没听见,太子与其道别时,竟是旁若无人的径自离开了去,很是扫了太子的颜面。 太子恍若不知的依旧面带着微笑,却弄得尚留在原地的另五位阿哥很是尴尬难堪。 三阿哥面上带着些许不屑,心里吐槽道,大阿哥可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蠢透了。以为这毓庆宫里没有皇阿玛的人吗?这么明目张胆的无视太子殿下,实在是蠢得无药可救。莫怪自家额娘对着自己千叮咛万嘱咐道莫与大阿哥走得太近。 站在太子身侧的四阿哥则是直接黑了脸,甚至比这不算晚的夜色还要来得黑。他今晚原本就被十四给气得心情抑郁,这好不容易才被太子给哄着回转了一些,如今却因着大阿哥的所行所为再度气得肝火上升,心里唾弃道:亏得这人刚刚还有脸在席面儿上说自个儿没个分寸!这就是他一个当大哥应该做的本分不成?整一个目无君长! 五阿哥面上不显,心里却在不停的叹气,大阿哥的心思他多少是知道一些。这两人是一起参加过西征打过葛尔丹的,多少有些个战场同袍的情谊在。而大阿哥本就是尚武之人,对于汉家的那些个儒家理学很是看不上。因此,他对五阿哥很有些个招揽之心。这不仅是因为宜妃在后/宫的势力,更因为五阿哥是真正的文武双全,很有满人马背上的风范,让大阿哥是真心的佩服欣赏。只是,五阿哥自个儿却并不想与大阿哥太过亲近,怕叫那人误会进而生出些失了本分的心思。虽说那人本就心心念念着想再进一步,只是到底还没有扯出大旗真的做下什么事情来。五阿哥对着大阿哥也就一直打着太极,装作听不懂大阿哥明里暗里的暗示。 七阿哥和八阿哥两人在这些人里算是年纪较小的,且因着各自的母妃身份不高,一向是透明人儿一样的存在。此时两人除了面上儿尴尬以外,心里也是别扭的紧。今儿晚上这事怎么就叫自己给赶上了呢?也太倒霉催的了! “大哥想必是喝醉了,才会如此失态。还请二哥宽恕则个。” 最后还是五阿哥出面,对着太子抱拳解释道。他听小九说过,太子殿下算是个仁厚的,只是自己到底还是要替大阿哥描补描补。不为别的,权当给太子殿下递个梯子,好让人太子殿下顺顺当当漂漂亮亮的下屋檐儿不是。 七阿哥和八阿哥见五阿哥开口了,也连忙跟着附和道:“还请太子殿下勿怪。” 他们两个自觉与太子殿下还没有亲厚至此,所以并不敢直呼太子“二哥”,依旧敬称“太子殿下”。 四阿哥没说什么,只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三阿哥便是心里再不情愿,面上儿也要做个兄友弟恭的姿态出来的,便也劝道:“大哥一向如此,还请太子殿下别往心里去,没得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哟!三阿哥这话说的,简直就是明着给大阿哥上眼药了。 太子倒是依旧好生气的说着:“也不值什么,想必大哥是不胜酒力的。大家骨肉兄弟的,谁还能真个计较什么不成。” 说完,太子爷若有所指的睇了一眼三阿哥。 那一眼,让三阿哥心下一凛,不免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躬身道:“太子殿下说的是。” 唉! 太子觉着头又开始疼了,抬起手揉了揉眉心,说道:“且散了吧。老七就劳五弟送一下了。老四,你与老八住得近,你带着他。虽说京都的治安还成,也别大意了。” “是。” 太子眉间的疲惫,是人都看得出来。 五阿哥皱眉想说什么,碍着周围的其他兄弟,只能轻叹了一声,却没再开口。心下想着,等明儿个还是让小九来帮太子殿下顺顺气儿才是。 诸位阿哥告退之后,太子爷回到了太子妃石佳氏的屋里,很是有些不雅的倒在了大床上。 “一个一个的,就知道跟孤玩心眼子,真是累死孤了。” 太子爷对着石佳氏抱怨道,末了又念叨了一句:“还是老九好啊。” 石佳氏正给太子爷轻揉太阳穴,听了这话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 九阿哥每次对着太子爷都是嬉笑怒骂没个顾忌的,常把太子爷气得恼也不是恨也不是的。兄弟中倒是不缺那些对着太子爷毕恭毕敬言听计从的,可是太子却偏偏爱往九阿哥跟前儿凑。石佳氏觉着自家爷真真是有些个那啥。 不过这话要说回来,石佳氏冷眼旁观了这么些年,觉着这九阿哥是个真正的聪明人。九阿哥从不跟太子玩什么心眼,人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只是人九阿哥知道本分,从不对着太子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太子爷也乐得宠着这么个知进退晓是非的弟弟。况且这还是个素有“财神爷”之称的弟弟,这弟弟还有一个在后/宫掌权的额娘和一个被皇太后养在膝下文武双全的哥哥。实在是一个很值得拉拢的人。九阿哥便是不能旗帜鲜明的站在太子爷身后帮衬着,只要他不跟太子爷对着干,便已是极大的好处了。 石佳氏念及此处,便也附和了一句:“九弟确实是个难得的,对着爷也是真真的。” 太子爷深觉太子妃是自己的知音,两人免不了温存了一些,很是有些重拾年少新婚时的情动。 出了紫禁城,三阿哥很有兄长风范的叮嘱四阿哥和五阿哥要好好照顾七阿哥和八阿哥。然后,便也自行坐车离开了。 “这天儿也晚了,弟弟就先带着老七回去了。”五阿哥目送三阿哥离开后,对着四阿哥抱拳说道:“四哥和八弟也路上小心。” 几人互道晚安后,各自上了马车也分道扬镳了。 对着面色乌压压的四阿哥,八阿哥表示压力好大啊! “四哥可是还在为十四说的那些话生气?”八阿哥鼓足了勇气问道:“十四一个小孩子,说话没个轻重的,还请四哥别太在意。” 听见八阿哥温温润润的声音,四阿哥这才注意到这个平时仿若隐形人一般的老八。 八阿哥虽然是由惠妃养大的,但是他的生母卫氏出身实在是太低了。兄弟里面虽然没人说什么,却也是真心没几个人看得上八阿哥。所以八阿哥一直是形单影只一个人独来独往,且因着他生母的出身问题,八阿哥很有些自卑怯懦。 四阿哥能在户部当差,自然是心思细腻的,所以不难听出八阿哥的声音中藏着的惴惴不安。 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眼中难掩忐忑的八阿哥,四阿哥也不知是哪根筋抽了,竟生出了一丝怜惜之意。 四阿哥的嘴角扯出了一抹笑意,说道:“我没事。” 谁知,对面的八阿哥见着四阿哥的笑容差点儿没哭出来。 四哥,你还是保持住你的冰山脸别笑了。 呜呜,忒吓人了啊!! 第五十四章 月下美人 离开了毓庆宫的大阿哥并没有马上出宫回府。 他倒真不是有意滞留在宫/里,实在是被气得晕了头了。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宫里一处偏僻的所在。 大阿哥抬头瞅了一眼天色,又四处打量了一下,不禁一声国骂脱口而出。 看这天色,宫门想必是已经下钥了。 今儿晚上必是不能出宫了。 大阿哥深感晦气,自个儿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阿哥所里哪有自己贝勒府里的高床暖被来的舒服。 大阿哥心里暗自啐到,呸!今儿个晚上,爷竟然要沦落到去睡阿哥所?! 可见这一遇到太子就定没啥好事! 大阿哥一边在心里低咒着一边四处打量,想找到回阿哥所的路。 真是见鬼了,自个儿竟不知道这宫里居然还有这么荒凉偏僻的地方。 就在大阿哥环顾打量的时候,一个女声在大阿哥的身后幽幽响起,差点儿没吓去大阿哥的半条命。 “谁在那儿?” 大阿哥倏地转身,只听“呀”的一声,同时伴随着一个重物落地的闷响声。 显然,那人也被突然转身的大阿哥给吓得摔倒了去。 大阿哥很没好声气儿的大踏步走到那人跟前儿,粗声粗气的问道:“你是哪个宫里奴才?” 贾元春捂着胸口,强自按耐住自己激动兴奋的心情,深呼了一口气,方才说道:“奴婢是在这北三所当差的。” 贾元春很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楚楚可怜,动人心弦。 她感觉着自己已经在这北三所待了快有一辈子的时间那么长了,却连半个算得上小主的人都没见着过。这样下去的话,自个儿如何实现那青云梦? 好不容易今儿个有人来到了这里,贾元春深觉这是自己脱离苦海的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好机会。 不过,贾元春早不是当年初入宫门时莽莽撞撞得罪贵人而不自知的少女了。在这北三所这么些年,贾元春学会了“谨慎”二字。她一直懊悔着当年由于自己太过不小心,才会中了别人的挑拨而在贵人跟前儿失了分寸,致使自己落得个在冷宫做洒扫的地步。 今儿个虽然有人来到了北三所,贾元春先是在暗地里观察了片刻。 发现来人貌似是无意间走进这处冷宫之所的。 等来人再靠近时,贾元春发现那人虽是穿着一身常服,腰间却是系着黄带子。那坠着玉坠儿的黄带子,差点儿没晃瞎了贾元春的眼睛。 黄带子啊! 竟然是位皇阿哥?! 贾元春仔细再一打量,秀眉不禁慢慢拧了起来。 这位阿哥看着年纪也不小了,只是这大晚上的,怎么还会滞留宫中呢? 贾元春在北三所里,实在算不上消息灵通。 她不过是每半年能在宫门前的小屋子那里见见家里人。 这家里人还不是她亲娘王夫人,而是贾母身边的一个婆子。王夫人早被贾母关进小佛堂,至今还没被放出来呢。 贾母也不是真的就不管贾元春,不过贾母也多少知道些贾元春的性子,所以派了婆子来也只是教导贾元春在宫里务必要安守本分,不求她飞黄腾达,只要她别给家里招祸就行。 只是,贾元春原本就是怀着青云志进宫的。她原本是希翼着自个儿能够一朝被选在君王侧,做个皇妃啥啥啥的。如今却要她就这么安安分分的做个小宫女,然后等着到了年岁出宫,再嫁给别人做继室续弦,这要她如何能够甘心? 贾元春是绝对不会甘心就此虚度年华的。 不过,虽然不喜贾母为她指明的这条路,贾元春却没有直接反驳什么。 在宫里这么些年,贾元春早已学会了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所以,她明面儿上答应了贾母,表示自己会本本分分的。然后哭诉自己的日子难过,哭得贾母心软之下拿出自己的私房体己交给贾元春,以便贾元春在宫里的日子能够好过一些。 手里有了银钱的贾元春,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打点敬事房的管事太监。可惜贾母给的那些银钱并不太多,只能让敬事房的管事太监偶尔给她一些小道消息,却不能满足贾元春提出的调离北三所的要求。 眼瞅着自己如今已是双十年华,贾元春不免着急了起来。 所以,她虽然觉着成年阿哥出现在**很是不合理,却还是打算抓住这个机会来,至少让自己先脱离了这冷宫再说。 贾元春理了理鬓角,整了整衣衫,这才出声。 所有的一切,贾元春都算计好了。 大阿哥转身时,贾元春瞅着机会自己摔倒了下去。 大阿哥问话时,贾元春更是用自己不知道练习了多少回的娇柔嗓音轻声细语的回着话。 自己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离开这个鸟不生蛋乌龟都不上岸的地方! 贾元春暗自下定决心,必要死死抓住眼前这个机会! 对于贾元春来说,这位突然出现的皇阿哥就犹如浮木一般,是自个儿唯一的希望。所以,贾元春虽说心有疑虑,却仍是尽力引诱着来人。 而大阿哥在听到那声轻声细语之后,便就着月光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自称叫贾元春的宫女。 贾元春如今正是鲜花怒放的年纪。她本就生的很有几分姿色,如今这姿势这声音又是她私下苦练了许久许久的,自认很是姿态撩人,嗓音动人。 逐渐靠近的大阿哥,脸上的惊艳神情也很是说明了这一点。 大阿哥府上姬妾不少,却也着实没有见过贾元春这等身材姿色俱是上佳的人儿。 大阿哥朝坐在地上的贾元春伸出了手。 贾元春见状,媚眼一飞,欲语含羞的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接着大阿哥拉她起身的势头,顺势就倒进了大阿哥的怀里。 大阿哥虽然觉着贾元春有些姿色,却还没被美色给弄昏了头。见这贾元春如此的投怀送抱,大阿哥心里不免就轻视了几分去。 不过是一个妄想着麻雀变凤凰的无知奴才。 这后/宫里所有的女人,全是皇帝一人的。 大阿哥虽说有些个喜爱贾元春,却也不会就这么给染指了去。他虽说不太爱那些个文绉绉的玩意儿,却不表示他就是个脑筋不清楚的笨蛋! 好歹也要先跟自家额娘报备一声才行。 大阿哥如是想着。 奈何大阿哥自己虽然打算的好好的,也得有人配合才行。 贾元春眼瞅着这位爷竟没啥动静,心下很是郁闷。 难道自己不美吗? 这位爷抱着自己,却没有半点儿反应,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贾元春气闷的直咬唇,心下郁郁道:难道还要自己主动不成? 贾元春进宫前被王夫人教导过人事,自然知道要如何伺候。只是,她到底也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这知道是一回事,真要她在这名不正言不顺的情况下去进行实际操作,却着实是很考验贾元春的脸皮子。 就在贾元春左右为难之际,一个尖细的声音突然响起:“什么人在那儿?” 这个平日里让贾元春直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如今听来却彷如仙乐一般悦耳。 四周陆续出现了不少打着灯笼的太监宫女。 大阿哥想推开怀里的贾元春,却不想贾元春像是被惊吓到一般竟死死揪着大阿哥的衣襟不撒手。 在众目睽睽之下,大阿哥真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贾元春则是如愿以偿的与大阿哥不清不楚了去。 说明一下宝黛的年龄差距问题 已经有不少亲留言问宝黛的年龄差距问题了,按照原着,宝玉是只比黛玉大了一岁的。还有亲提到为什么要给林家一个满人的背景等等问题。 提到这些问题的亲不少,所以我特意在此解释一下:首先这篇文纯粹是本人不满林黛玉的结局所yy出来的,文里牵涉到的红楼人物性格什么的不会跟原着一模一样。 因着有学者说《红楼梦》的背景是结合了康雍乾三朝,所以我直接就把文带进了康熙朝,这才有了林家满人的身份背景。至于说林家的老姓是钮祜禄氏,这个是我度娘度来的。“林”是满人最早使用的汉姓,以“林”作为汉姓的不仅是钮祜禄氏,还有西林觉罗氏、布萨氏、额济氏、林佳氏、唐依尔氏等等。 下面来解释一下宝黛年龄比原着大的事情: 1、本文里的林黛玉不是绛珠草,而是洪荒古莲。 2、在本文最开始的时候写到这次是为了了结洪荒四莲之间的因果,并借此帮助洪荒四莲中最弱的白莲化形,而特意选取的一个独立位面,非真实的历史位面。林家黛玉原是给洪荒白莲准备好的身份,警幻仙子却想截胡,不过没成功。只是在拦下绛珠草,重新安排洪荒白莲下界的时候,这么一来一回一耽搁,林黛玉出生的时间便晚了。 所以亲们,请不要再纠结于这文里宝玉比黛玉大了好几岁的问题了,贾宝玉在这篇文里,他就是个炮灰,偶对他没有爱啊没有爱~~~~~~~~~~~ 第五十五章 脸红的十阿哥 贾元春终于如愿以偿的离开了北三所,进了大阿哥的贝勒府,做了一名侍妾。 不过大阿哥就没那么好命了。太监侍卫什么的,不敢拿他这位龙子凤孙如何,他额娘惠妃却是一边抹着眼泪主子一边伸手猛掐,把个大阿哥给抽了个满头包。 不仅大阿哥的日子变得难过,其他人不管是相关的还是不相关的如今也全都是焦头烂额的。 这事儿出在后宫,宜妃掌着宫权,是绝对没法置身事外的。 荣妃协理宫务,身上便也多少担着些责任。 惠妃是大阿哥的额娘,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也是不能当做没事人儿一样的在一边待着的。 德妃如今不掌权,倒也乐得冷眼旁观权当是看戏了。一时想起这曾经有意投靠自己的贾元春,德妃也不禁暗叹道:早怎么没看出来,这贾元春竟有如此胆色,呵呵,敢担这秽乱后宫的名头。 乾清宫里,老康摔了一个茶盏一个笔洗,黑着脸在那儿来来回回的转悠。 下面跪着前来请罪的惠、宜、荣三妃。 宜妃面带难色。 荣妃面无表情。 惠妃则是哭哭啼啼个不停,心里怨念道:她那个傻儿子哟,定是被那个叫贾元春的小贱人给设计了去的!!哼!这要是让自个儿查出这小贱人是受何人指使的,自己必不会放过那个人的!惠妃心里深觉这是有人针对自个儿儿子挖的坑。 “行啦,你还有脸哭!都是你养出来的好儿子!!”康熙被惠妃哭得愈加心烦急躁。 这大过年的,出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老大年纪越大。倒是越发糊涂了! 毓庆宫里出的那一桩桩事儿,老康是门儿清。 三阿哥猜的一点也不错。 毓庆宫里确实有老康的人。这人还不是一个两个。整个毓庆宫的奴才其实都是老康的人。这事儿人太子爷是知道的,只不过人太子爷效法了九阿哥的做法。权当没事儿人一样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反正自己也没啥见不得人,不能让自家老爹知道的事儿。 “此事,臣妾有失察之过。”宜妃请罪道。 其实这事儿吧,除了大阿哥跟贾元春,大家都冤得很。即便是大阿哥,其实也是一个苦主儿,不过这话说出来还真没几个人敢相信。只是这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总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的。宜妃身为掌权宫妃。自然是责无旁贷。 宜妃既然出声请罪了,荣妃自然也不好啥也不说的只跪在那里装木头,只得硬着头皮附和道: “臣妾同罪。” 惠妃身为大阿哥这犯事者的生母,自然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是臣妾教导无方。” 天知道,这大阿哥打小是养在宫外奴才家里的,直到六岁才被接进宫里,还是住在阿哥所。惠妃实在是没怎么亲自教养过这个亲生儿子。只是,如今大阿哥犯了事儿,惠妃却仍是要担一个教导无方的名头。要惠妃自己来说。这事真是冤得没处说理去了。 秽乱后宫,实在是个好说不好听的名头。 康熙爷实在是不愿意大过年的,自己却头顶飘着朵绿油油的云彩。 梁九功是个做事老辣的人。他一得知此事就先让敬事房的管事嬷嬷去给贾元春验身了。 所以,康熙爷知道这两人是清白的。否则。他也不会在这儿磨圈儿了,直接把这两个人圈禁的圈禁,杖毙的杖毙省事了。 只是这两人虽说是清白的。到底也太膈应人了! 众目睽睽之下,就算说他们没啥啥啥的。谁信呐! 若非给那贾元春验过身,老康自己都不相信这两人之间还能有啥清白的! 老康又在那儿转悠了两圈。这才似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大阿哥胤禵酒后失仪,责其闭门读书。” “无诏不得进宫!”康熙爷随后又加了一句。 这孩子很该好好念念书,醒醒脑子,省得做事越发的没个首尾。就凭他这没有三两重的脑子还想着跟太子争,发梦呢吧! “将宫女贾元春赏给胤禵做个侍妾,此生不得进封。”这个宫女太有心机了,大过年的这么膈应人,实在惹人心厌。老康表示这辈子都不想再见着这么一个人。 发落完了两个犯事的主要责任人,康熙爷又一口气发落了内务府和敬事房上上下下一帮子大小管事。你说你们这帮子拿爷银子的奴才,给爷办的这叫什么事儿啊!这小选出来的宫女竟是这么恬不知耻的腌臜玩意儿,这是怎么选的啊?这宫规是怎么教的啊? 这谁要是让皇帝不痛快了,皇帝必要让所有人也都跟着不痛快。 敬事房也就罢了,他们早就知道这贾元春是个不安分的。 内务府的那些个大小管事接了皇帝突然降下来的旨意,愣了半晌这才齐齐嚎道:好你个贾元春啊!都发落到那么犄角旮旯的地界儿了,你都能兴风作浪出幺蛾子啊!敢让爷跟着你吃挂落,爷记着你了!! 至此之后,贾元春算是得罪光了内务府并着敬事房里所有的管事。 在此之后小选的宫规教导中,贾元春被管事嬷嬷们当做反面教材,教育着以后小选出来的小宫女们。 这勾引阿哥,秽乱后宫,是没有好下场滴! 切记切记! 惠宜荣三妃因着这事被罚俸半年。 宜妃还是掌权宫妃,荣妃依旧协理。 惠妃病了一场,缩在自个儿宫里不见人。 而本没啥事的德妃却不知道是因为哪句话哪件事儿戳到康熙爷的肺管子了,被罚禁闭永和宫半年。 这一日,九阿哥照例带着十阿哥来给宜妃请安。 “宜额娘安好。九哥也就可以安心了。”请过安,十阿哥笑呵呵的说道。“前日里。九哥可是担心的很呢。” 至于为了原因,十阿哥没说。这种事儿还是避讳些的好。大家心知肚明,很没有必要说的那么直白。 九阿哥仔细瞧了瞧宜妃的脸色,方才点头笑道:“嗯。额娘没事就好。” 宜妃倒是爽利的一笑,点了点十阿哥的额头,口中只说道:“不过罚俸半年,又不像某个不安分被关了禁闭。” 宜妃说道最后,很是有些个幸灾乐祸。 九阿哥转着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笑着说道:“我的小金库不是在额娘这儿嘛,额娘尽管用就是了。” 宜妃白了九阿哥一眼。嗔道:“你赚的那些个银钱,大部分都孝敬给你皇阿玛了。现在剩下的这么些,额娘还是给你留着娶媳妇儿吧。” 十阿哥摸了摸刚刚被宜妃戳过的地方,憨笑着问道:“可是转年大选要给我选九嫂了?” 九阿哥闻言,漂亮的眉头不禁拧了起来,看向宜妃的桃花眼中闪烁着点点幽光。 宜妃只做不理,慢条斯理的喝着茶。 十阿哥看了看九阿哥,又望了望宜妃,闭上嘴巴自觉的抱着点心盘子坐到一边充背景去了。 九阿哥的耐心奇好。见宜妃只在那儿喝茶,便也不开口,兀自摩挲着茶盏想心事。 看着越发沉稳的九阿哥,宜妃不免有些泄气。这要比耐力。自己真是比不过这个小儿子。 “转年的大选,你皇阿玛的意思是先给你挑两个可心的伺候着。”宜妃颇有微词的说道。 九阿哥原本有些阴郁的脸色,立马阴转大晴天。 十阿哥跟着在一边乐呵呵的吃点心。 “额娘随便挑两个就是了。”九阿哥说的很是不以为然。上辈子他就满屋子的侍妾。所以对此很是不当一回事儿。 “你皇阿玛说了,只挑汉军旗的姑娘。”宜妃气也就是气的这个。凭啥她儿子只能挑汉军旗的呀。便是不能选上三旗的,至少也得是满军旗的吧…… 九阿哥眼珠子一转。倒是能理解自家皇阿玛这一出为的是哪般。 “额娘别气了,儿子想着这倒是件好事才是。” 宜妃的柳眉差点没倒竖起来,儿子喂,你脑子没事吧? 九阿哥见宜妃气咻咻的样子,不禁呵呵一笑,方才道:“儿子先分说分说,额娘想想对不对。” “皇阿玛这么做,该是不想让我妻族势力过大才是。这也就是说,小玉儿该会是儿子的嫡福晋。额娘身为掌权宫妃,五哥又是个有才干的能人,说来儿子实在是很值得被诸位兄弟拉拢的人选。而林大人是皇阿玛的心腹,皇阿玛将林大人的闺女指给儿子,又不让其他大家族的人插足儿子的后院,儿子想来皇阿玛此举是在保护儿子,将来不会被人迫于跟太子对着干才是。也就是说,皇阿玛已经将儿子或者说咱们毓庆宫整个都划到了太子的旗下。” “若是,皇阿玛把林大人家的闺女指给儿子的同时,又让您给儿子选些个满洲著姓大族做侧福晋或是嫡福晋什么的,那才是捧杀儿子呢。额娘且细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九阿哥说完,便不再言语,只让宜妃细细消化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 宜妃并非不晓事的人。只是事关自己的儿子,所以多少有些个一叶障目。如今被九阿哥这么一解说,却也知道自己事前想左了。 宜妃心下轻叹,说道:“只要你不觉着委屈就好。” 九阿哥很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能娶着小玉儿,儿子不觉着委屈。” 宜妃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开始琢磨着怎么给自己儿子挑两个温柔听话不闹心的人伺候着才好。 “对了,老十也年纪不小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也一并选几个伺候的才好。等着转年你们兄弟两个出宫开府了,也不至于府里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着,没得让本宫时时担心。” 宜妃的一句话,让原本坐在旁边吃点心吃的正欢的十阿哥直接呛得险些背过气儿去。 “咳咳咳咳咳……” 九阿哥敲着十阿哥的后背,给他顺气,口中不忘揶揄道:“不过是选几个侍妾,瞧你这出息……” 好一阵子的猛咳之后,十阿哥小圆脸通红,也不知是咳的还是臊的。 吭吭唧唧了半天,十阿哥方才跟蚊子哼似得挤出了一句话。 “有劳宜额娘费心了。”(xbaoshu.com。。) 第五十六章 贾府的隐忧 “府上二老爷的元春姑娘如今已经一台轿子进了大贝勒府上。” 贾府的书房里,夏太监说完之后便端起了茶盏,也不喝,只是闻了闻。 但凡这些六根不全之人,总是有些个异于常人的癖好。 这夏太监并不是什么爱茶之人,他单单爱闻那茶香而已。 与夏太监隔着小几坐着的正是贾府如今的当家人贾赦。 夏太监说了有半盏茶的时间,贾赦只是听着,却没发表半点意见。 过了好半晌,贾赦方淡淡的说了一句:“这也算是那丫头的造化了。” 夏太监听见这话,嗤笑了一声,尖细的嗓音刻意压低了些,说道:“元春姑娘被抬进大贝勒府的时候,随了一道万岁爷的旨意。” 贾赦皱着眉凑近了夏太监,细听他后面的未尽之语。 “万岁爷的意思,元春姑娘终身不得进封。” 贾赦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道旨意,可不算是啥恩典。 贾赦是个通透之人。 便是夏太监按着规矩,不方便透露贾元春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进了大贝勒府,单凭万岁爷的这道旨意贾赦便是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得出来,那贾元春用的法子必是那见不得光的鬼蜮伎俩。 嘶! 贾赦只觉胸中一股子郁气纠结在那里,怎么也挥散不去。 这贾元春比老二媳妇还是个祸头子。 那贾宝玉跟着贾元春一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贾宝玉是在自家府里天天小祸闯个不断,贾元春在宫里却是不闯祸则已。这一来便是捅破天的大祸事! 贾赦原本平放在小几的右手,倏地握紧。 若是贾元春在自个儿跟前。贾赦掐死她的心都有。 夏太监自然看出贾赦心情的不爽,却也只能徒叹一声。 夏太监与贾赦是年少时便有的交情。两人的交情说来很有些狗血的味道。 那时。夏太监还是个刚刚入宫的小苏拉太监,菜鸟新人一枚的被欺负实在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事情。 夏太监最开始是在御花园里做洒扫的。 一日雨后,夏太监作为新人被打发去做没人愿意做的苦差事——清扫荷花池边的落叶。 雨后的泥土很是泥泞湿滑,落叶粘着泥土,并不好清扫。夏太监年小体弱没啥力气的,一个不小心便失足跌进了荷花池。偏偏夏太监是北方人,十足的一个旱鸭子,没有半点水性。就在夏太监觉着自个儿这辈子也就这么着结束了的时候,一只手臂突然出现将他从水里给捞了出来。 那捞他出来的人。便是当时因功晋封为三等侍卫的贾赦。 贾赦虽然是因军功晋封的,但是他家底子不好,是个包衣出身。当时的宫廷侍卫一般是满八旗子弟的晋升之道,贾赦作为一个包衣出身的子弟突然这么空降下来,很是惹得那些勋贵子弟不爽。虽说他只是被封了一个三等侍卫,却还是受了一番排挤。 贾赦会去御花园也实在是巧合,他是被人设计诳骗去了那里。 夏太监虽然不是个完人,却也知道感恩。 知道自己的恩人是被人给设计了,忙忙带着人走偏僻小路离开了去。连带着也算就了贾赦一命。 这一来一往的,两人便结下了情谊。 日后,两人也是在各自有为的前提下互相帮衬着。这才有了如今的敬事房管事夏太监,贾赦也因着夏太监的一点点提点而毅然决定跟随康熙去平了三藩。从而凭着军功被抬旗。 两人交往的算不上密切,却都能在关键时候拉扯对方一把,很有些个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 “大将军也别着急上火的。咱家瞅着万岁爷并没有因着元春姑娘的事情罪及府上的意思。”夏太监毕竟算是宫里的老人儿了,有些个事情看得要比贾赦来得清楚。 秽乱后宫。这名头可是好说不好听呀。今上是个如此爱惜羽毛的帝王,他不会明晃晃的用这么个会带累着自身的名头来处置贾府。倘若有一天。今上打算对着贾府动刀了,也必是用其他的理由。 贾赦深深叹了一口气,似要呼出胸中所有郁气一般。 “这次多谢夏兄弟了。”贾赦说完,站起身朝着夏太监深深的一揖。 夏太监忙起身,扶着贾赦不让他拜下去。 “贾兄这么说,可是折死咱家了。咱们俩个也算是生死之交了,何谈一个谢字。” 夏太监对着别人或许会假情假意摆谱摆架子啥啥啥的,对着贾赦却是真心实意的。 夏太监是个认死理儿的人。贾赦对他有救命之恩,且贾赦对着他如对正常人一般,看着他的时候,眼里完全不若旁人那般带着种种不屑和鄙夷,所以夏太监便认定了贾赦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无论外界对于贾府里发生的种种事情如何去评判,夏太监总是站在贾赦一边,坚持认为贾赦是对的一方。 “贾兄还是赶紧着把府上的事情清理清理,别让人有机可乘才是。” 夏太监也算是豁出去了,这话已是明晃晃的在告诉贾赦别让今上有别的借口来处置贾府。 “夏兄弟这情,赦记下了。” 这一晚,张氏照例去伺候贾母用晚饭。 贾母没什么胃口只是随便动了两筷子,便要了热茶。 “老大媳妇回去吧,你也劳累了一天了。”贾母一边喝茶一边说道。张氏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媳妇儿,无论是管家理事还是为人处事,比之二儿媳王夫人实在是强出了几座山去。只是贾母觉着自个儿跟这个贤淑的儿媳妇实在没啥话好说,每日里立完规矩,贾母便早早的让张氏离开了。也省得老大以为自个儿又揉搓折腾他媳妇儿去了。 若是往日,张氏听了这话必是乖乖的福身告退了去。 只是今日。张氏却是眉间满是忧虑,并没有马上离开。 只见张氏上前一步。靠近了贾母低声说道:“母亲,儿媳有事要说。” 贾母微微拧眉,瞅了张氏一眼。 张氏面带难色的睇了一眼四周,说道:“是元丫头的事情。” 贾母心里一个咯噔,元丫头出什么事了?瞅着老大媳妇的脸色,怕不是好事…… 贾母看了鸳鸯一样。 鸳鸯对着贾母和张氏福了一礼,便带着丫头婆子们一起离开了屋子。因着贾母并没有说什么,所以鸳鸯虽说带着人离开了,自己却没有走远。只守在屋外以防贾母叫人。 张氏见人都走了,这才说道:“宫里的消息,元丫头前儿个被抬进大贝勒府了。” 这…… 贾母琢磨着这不该算是坏事才是,元丫头好歹不用在宫廷内苑里生生蹉跎了去。只是瞅着老大媳妇眉眼间的神色,这事莫不是还有什么隐情? 张氏说得很是小心翼翼的。她自个儿也为难着呢,生怕自己说得太直接让老太太一个受不住有个什么好歹,那边是她的罪过了。 “元丫头是作为侍妾给抬进去的……”张氏忽然觉着口中涩涩的,很是艰难的继续道:“听说,元丫头这辈子也就只能是个侍妾了。” 贾母听完。先是疑惑的看了看张氏,接着神情一怔双眼一瞪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得。紧接着贾母的脸色倏地一白,两眼一翻便厥过去了。 张氏见状给唬了一跳,急急忙忙的唤人。 随后。贾府的慈晖院里好一阵子的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又是找太医又是抓药熬药的,很是折腾了一番。 贾母在一片哭喊声中悠悠转醒。 思及刚刚大儿媳带来的消息。贾母真恨不得就此两眼一闭撒手去了算了,如此便再也不用去操心那些个让她老人家倍觉糟心的孙辈。 这元丫头到底是做了什么。竟然只能一辈子没名没分的做个侍妾? 贾母也是经过很多事儿的,这里面的猫腻老人家用手指甲盖儿想也能想个通透。 元丫头必是用了些个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贾母真是哭死的心都有了啊。 这元丫头也是在自个儿跟前儿长大的。小时候是多么灵透的一个人儿啊,如今却是越大越糊涂了!明明答应了自己要安守本分好好过日子的,转头却是猪油迷了心窍般做下这等祸及家族的事情! 就算今上念着老国公爷的面子,放过了这满府老小,这府上还有好些个没有出阁的姑娘在呢! 有贾元春这么个例子在,别人会怎么看待贾家的女孩子?府里的二丫头、三丫头还要怎么说亲? 便是隔壁府上的四丫头,怕也会被带累了去! 贾母真恨不得把贾元春给塞回到王夫人的肚子里去。 真真是个招祸的祸头子!! 比王夫人那个败家娘们儿还要能惹祸!!! “老大媳妇留下,其他的人都散了吧。”贾母到底经历的多,这算是缓过来了。 不一会儿,屋里便只余下贾母与张氏两人了。 便是贾母的心腹鸳鸯,也被贾母打发出去守门了。 “老大媳妇,把你家老爷告诉的事情,细细说给我听。”贾母眼中闪着厉光,她虽说是偏疼了些小儿子,但是贾府本身才是她老人家最看重的。 “是。”张氏自个儿也因着这事儿担心了很久。 虽说,她与贾母之间有些个矛盾,但是张氏也不得不承认贾母毕竟是人老成精经历的多。在当下这个刀悬梁上的时候,自己很是需要这么个老人来安安自己跳的失了节奏的心。 张氏细细的说着自己从贾赦那里听来的一切。 张氏说完,贾母闭目沉思了片刻,方才问道:“大阿哥呢?” 张氏蹙着眉想了片刻,回道:“听老爷说,大阿哥奉旨读书,无诏不得进宫。” “你刚刚说,敬事房的管事全吃了挂落?” “是。还有内务府呢。”张氏小心的回话道。 贾母冷哼了一声,一抹狠戾划过眼角。 张氏被贾母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戾给惊出了一身冷汗。 “元丫头这是在作死啊……”贾母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这是在作死!!”(xbaoshu.com。。) 第五十七章 贾母的决断 “元丫头这是在作死啊……”贾母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这是在作死!!” 贾母狠狠的拍打着身下的暖榻,狠戾的说道。 以前每每王夫人犯浑的时候,贾母也会在心里念叨着老国公在选老二媳妇时必是眼瘸的没边儿了才会选了王夫人这么个败家娘们儿。贾母还从来没有像眼下现在这般后悔过:当初怎么就让这女人进了贾家的门了呢?如果不是王夫人这么个败家娘们儿,又怎么会有元春这么个做事不过脑子,心里丝毫不顾及着家族的祸头子! “去,把大老爷和二老爷给我找来!”贾母唤来鸳鸯,厉声吩咐道。 在接到小厮的传话时,贾政正揪着贾宝玉在书房里念书。自打王夫人被关进了小佛堂,贾宝云就好像是从云端跌进了泥里一般,日子难过的紧。 以前的贾宝玉有贾母疼着王夫人宠着姐姐妹妹们哄着,身边还有无数美貌丫鬟们围绕着,简直过着犹如神仙一般的日子。 可是自从王夫人被贾母下令关进了小佛堂,在贾宝玉哭闹数次要求放出王夫人之后,贾母便也不怎么爱搭理这个明显有些脱线的孙子了,只是嘱咐着贾政要好生管教。唉!贾宝玉可是老二膝下唯一的嫡子,所说还有个贾环,但那到底是姨娘生的,如何能与贾宝玉相比。贾母指望着贾宝玉能像已经去了的贾珠那般,王夫人不是一直在说这孩子是个有灵性的,将来若能考取个功名。对于老二一房来说,也算是后继有人了。贾母可不希望这个孙子也被王夫人给养歪了去!便是养歪了。想来贾宝玉的年纪还不算大,应该可以掰直过来的。 只是贾宝玉并不懂得贾母的这片苦心。他如今很迷茫。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向疼爱自己的老祖宗怎么突然间对着自己就成了横眉冷目的呢?还把向来慈悲如佛爷一样的太太给关进了小佛堂?以前只要自己哭一嗓子贾母便不让自己去家学了。如今却要贾政亲自教导自己念书?这简直是要了自己的小命啊! 贾政听说贾母那边在找他,遂给贾宝玉布置好了功课,命他仔细念书,然后便急忙抬脚去了慈晖院。 贾宝玉面色恭敬举止小心的低头乖乖送着贾政出门。眼瞅着贾政的背影完全消失了之后,贾宝玉立刻就站直了身子,很是舒展了一番。 “多日没见三妹妹了,正好去看看她。”贾宝玉自言自语道,完全把贾政给他布置的功课给搁脑袋后头去了。 功课啥的,那都是天上的浮云啊浮云。哪有钟林毓秀的姐妹们来得重要? 贾政到了贾母那里的时候,贾赦已经到了有些时候了。 贾政对着贾母、贾赦和张氏一圈子的见礼问安。 贾母见着贾政到了并没有马上开口说些什么,她只是神情肃穆的坐着,双目微阖,让人猜不透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贾赦亦是凝眉敛目的坐在那里,右手拇指不停的摩挲着茶盅的盖子。 张氏坐在贾赦下首不停的绞着手里的帕子,眉宇间的忧虑掩都掩不住。 屋里寂静无声得让贾政倍感不安,坐在那里跟坐在针毡上一样难耐。王夫人已经被贾母关进小佛堂了,贾宝玉如今天天被自己盯着念书。贾政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这到底是谁又闯祸惹得贾母不快了。 贾政完全忘记了他还有一个在宫里当小宫女的闺女。 看着还是一脸茫然的贾政,贾母不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唉——! 儿女债,儿女债。自己真是上辈子欠了这些孩子的!! “元丫头有消息了。”贾母淡淡的说了一句。 贾政听得一愣,半晌儿才反应过来贾母说的几年前小选进宫的元春。只是贾母说话的语气未免太过冷淡,让贾政不由得惴惴不安道:“什么消息?” 贾母眼神斜斜睨了贾政一眼。半天方才说道:“元丫头以后就是大贝勒的侍妾了。” 这句话贾政听得如坠云里雾里一般,完全是有听没有懂。 哦。元春终于不再是个小宫女了。 这,难道不算是啥好事吗? 自家老娘的神色为啥跟自家老爹去世时一样啊? 贾母瞅见贾政那一脸呆茫茫的神色。差点儿没被气得倒仰。 这个小儿子真真是念书念傻了!整个就是一个榆木疙瘩书呆子! “你闺女贾元春,从此以后,就是个侍妾了!!” 贾母气得直拿拐杖“嘟嘟嘟嘟”的戳地板。 哦,自家是包衣,元春确实不太可能刚进贝勒府就马上能得个高点儿的位份,不过怎么着也可以做个格格吧…… 贾政觉着元春这侍妾的位份实在是有点低了…… 贾母已经被贾政给气得说不出什么话了。 老二这脑子,真是不知道是怎么长的?怎么就是听不懂人话呢? 好吧,其实也不能怪贾政反应迟钝。他实在是没那个心眼儿去玩宫斗宅斗一类的高难度思维游戏。贾母的话说得不算太直白,所以贾政愣是没有明白过来,为啥自家老娘没说两句话就给气成这样了呢? 所以说,贾母这气生的,真真是白气了一场。 “老大,你去跟他说。”贾母气咻咻的说道。她是不准备再跟这木头脑袋一样的小儿子浪费口水了,便直接使唤大儿子去说了。 贾政转脸看向贾赦,眼中尽是慢慢的疑问。 贾赦看着如此反应的贾政,也是深感无力。 “这事儿发生了有几天了,不过我也是今儿个才知道的。”贾赦慢慢说道,“大阿哥因着酒后失仪。被责令闭门读书,且日后无诏不得进宫。紧接着元丫头就被赏给了大阿哥做了个侍妾。” 贾赦顿了一下。一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方才低声说道:“今上说了。元丫头这辈子就只能是个侍妾了……” 大阿哥酒后失仪被责令闭门读书? 元春这个时候被赐给大阿哥做了个侍妾? 这两件事单看,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若是将这两件事放到一块儿,可就让人遐想连篇了。 这大阿哥到底失仪到什么份儿上,才会落得个“无诏不得进宫”啊? 这元春到底是因为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赏赐给了大阿哥,还只能在贝勒府上以一个侍妾的身份过一辈子啊? 贾政便是再木讷,如今也是明白过来了。 这一明白过来,贾政顿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整个人竟向后仰倒了过去。 幸好贾赦眼疾手快冲上前去拽住了贾政,要不然贾政非直接跌地下去不可。 便是贾母,瞅见小儿子如此这般模样,也是忘记了生气,急急上前关心道:“可是怎么了这是?” 贾政又气又急,眼圈儿整个儿都红了。 “噗通”一声,贾政冲着贾母直接就跪了下去,口中喃喃道:“是儿子不孝。养出了这么个不忠不孝。没有廉耻的东西。如今还给府里招祸,累及母亲操心。是儿子的罪过,是儿子的罪过……” 贾政说着,便“咚咚咚”的磕了几个响头。 那响动。听得贾母是一阵阵揪心的疼。 “政儿啊……”贾母拄着拐杖哽咽道,竟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自己的这个儿子,生生是被王夫人那个败家娘们儿给毁了去了呀! 老国公啊!你在天有灵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你给咱们儿子选得好媳妇儿啊!! 贾母老泪纵横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儿子,眼中满是心疼和歉疚。 贾政平日里虽说有些个木讷呆愣。不知世情,但是身为世家子该有的担当。他还是有的。 贾元春这次这事儿做的,说是祸及阖族都不为过。 贾家上下二十几房,若是上面真要怪罪下来,便是倾族之祸。 “儿子这就离府。”贾政咬牙说道。他自幼苦读圣贤书,虽然数次落第不中,到底还是知道些忠孝节义、礼义廉耻的。自家闺女做出这等不忠不孝,没脸没皮的丑事,他是无论如何不能也不愿再住在这个贾府里的了。他自觉自个儿没这个脸面。贾元春这事儿做的,简直就是把他这位贾二老爷的面皮子扒下来,还在脚底狠狠踩了几脚。 贾母对于贾政的这个决定,虽说难免心疼,到底点头应允了。 “政儿,你不要怪为娘的狠心。咱们贾府上下这么多口子人,不能因为元丫头全都折了进去。”贾母上前亲自扶起贾政,很是语重心长的说道。 “荣宁街后头有处二进的宅子,我让你大嫂子给你收拾好了。明儿个你带着宝玉他们搬到那里去住吧。”贾母此时已是满脸的决绝。她到底出身史家,将门侯府之女,很是拿得起放得下。为了家族计,当断则断。 “以后,得了空儿,你记得常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贾母握着小儿子的手,喃喃嘱咐道。 “至于元丫头那里,你就当做从来没有过这么个闺女吧。”贾母说道贾元春时,语气中满是狠戾。 “好好的教养探丫头和环小子,将来也好做宝玉的臂膀。” “切记切记,莫要再与元丫头有什么瓜葛了。” 贾母拉着贾政的手,依依不舍的殷殷嘱咐道。 因着二房的离开,王夫人也被放出了小佛堂。 王夫人本不想就这么离开贾府的,她心心念念着贾母的那些私房体己,生怕自己这一房离开之后,会全都便宜给了大房。 只是,想着那个暗无天日的小佛堂,王夫人只能咬咬牙,狠狠转了转手中的佛珠,到底还是跟着贾政离开了。 临走前,王夫人犹不死心的对贾母说道:“宝玉那孩子一心念着老祖宗呢。” 贾母没吭声,只掀了掀眼皮子,冷冷的瞅了会儿贾政和王夫人。 贾政面带羞愧的低着头。 王夫人咬了咬牙,接着道:“可怜那孩子被老爷给狠打了一顿,到现在还起不了身。不如……” 王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贾政却是对着王夫人斥了一句:“那个孽障,你还管他作甚?找个软兜把他给抬了去就是!” 王夫人被这么一噎,没说完的话梗在了胸口那里,竟生生的给憋得生疼生疼的。 是了,贾宝玉被贾政给打了板子,而且还被打得怪狠的。 昨日贾政离开时布置的作业被这位贾石头给搁脑袋后头去不说,他的一番国贼禄蠹的言论还被贾政给听了个正着。 本来因着贾元春做下的那等丑事贾政已经是给气得心肝儿肺疼了,再听见小儿子口没遮拦的说着这些个混账话,贾政当下直接就暴走了。他也不使唤小厮长随什么的,自己直接抄着板子就抡上去了。 虽说贾政只是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的,在肝火旺盛的情形下却也能把贾宝玉给抽成了个猪头模样。没有等来贾母的怜惜挽留,趴在软兜里的贾宝玉只能顶着一张猪头一样让人不忍目睹的脸,和一身青青紫紫的伤痕,呜呜咽咽着被抬去了新的府邸。 呜呜呜呜,老祖宗……(xbaoshu.com。。) 第五十八章 忧郁的王夫人 荣宁街后面的小巷里住着的全是贾家的宗亲。 贾政一房,此时也在这里落了户。 还算齐整的一处二进小宅院,门楣上没有挂什么匾额,只是悬着两只灯笼,上书“贾府”二字。 因着宅子不大,也就只能一进做了内院,一进做了外院书房。 贾宝玉年纪大了,贾政做主让他住在外院的书房旁边。 王夫人住了内院的东厢,李执带着贾兰住了西厢。 赵姨娘和探春娘俩个只得挤挤住在了东厢旁的一处小抱厦里。 贾环,则被王夫人有意无意的给遗忘了去。叫王夫人说,她真是打心眼儿里希望这小兔崽子就没被生下来过! 可是赵姨娘却是个泼辣的,也不怕得罪王夫人。知道儿子只能去跟下人挤在一块儿之后,赵姨娘当下便直接寻着贾政说了:“环哥儿好歹也是个爷们儿,断不是奴婢能教导的来的。还请老爷多少指点下环哥儿,将来也不至于丢了老爷的脸面。” 赵姨娘本就生的很有几份姿色,且她在贾政面前惯是温柔小意的,这一番话又说的楚楚可怜,贾政想着好歹也是自己的儿子,虽然是个庶子,好好教导一番,将来也可做宝玉的得力助手。 贾政虽然嘴上一直说贾宝玉是个孽障,是色中恶鬼,其实心里对着贾宝玉却是很有些期待的。贾宝玉确实是个聪明的,且很有些个急智,看他作诗便可知一二。只是。这娃儿不爱念四书五经,经策什么的更是不爱。为这个。贾政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却是不见什么成效。 无奈之下,贾政也只能是自我安慰道:孩子还小,将来必成大器啥啥啥的。 反正,贾政总还是相信贾宝玉将来必是很有前途这一说的。 独木难成林。 贾宝玉与贾环好歹也是手足兄弟,贾政想着,若是能将贾环调教出来,以后总还算是贾宝玉的一个助力。 就这样,在贾政的考量之下,贾环随着贾宝玉住到了外院。比邻而居。 王夫人事后知道了,暗地里又是一番咬牙切齿的诅咒,且是越发变本加厉的磋磨了赵姨娘一番。 赵姨娘明着反抗不了王夫人,但是到了晚上对着贾政就是泪眼朦胧的一番哭诉。 一来因为王夫人背着贾母和贾政,私下里将贾元春送进来宫做宫女;二来贾政觉着贾元春会做出那种没脸没皮的事情全赖王夫人教导无方,所以贾政对着王夫人本就是满肚子的意见。如今再加上温柔可人的赵姨娘一番委屈哭诉,贾政直接就不怎么住内院了。 直把王夫人给恨得牙痒痒的。 这一日,贾政照旧去工部当值。 主屋里,王夫人却是眉头深锁的转着佛珠。闭合的双目让人瞧不见心思。 彩云彩霞两个人,是在二房搬到这新家后被新近提拔上来的两个大丫鬟。此时,这两人正一个给王夫人捶着腿,一个给王夫人捏着肩。 此时的王夫人很忧郁。 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王夫人深觉如今的日子实在是难过的很了。与原先根本就没得比。 当初分家时,贾政所得家产不算少。只是,这些远远满足不了王夫人的需要。 王夫人想要换一所大点的宅子。最好能跟以前的荣国府一样,有个七进七出的。再有个花园子就实在太好了。只是这样的宅子在京城这片寸土寸金的地界儿上,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便是真叫王夫人遇着了。她也是买不起的。 家里地方不够大,伺候的下人也不都多。王夫人想要好歹身边也得有四个大丫鬟,六个二等丫鬟,八个三等丫鬟,这才像话不是。可是如今自己身边不过只有彩云彩霞两个黄毛丫头,连稍微有些个平头正脸的能带出去见人的大丫鬟都没有。当初伺候自己的金钏儿银钏儿玉钏儿全都被贾母给发卖到远远的地方去了,要不然好歹也可以拉出来充充门面。王夫人倒不是疼惜那几个丫头,她只是觉着有些个可惜。这使唤起来得心应手的丫头,可不是那么容易调教出来的。 王夫人微微掀起了眼皮子,瞟了一眼正给自己捶腿的彩云,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模样这心思这手艺,到底是比不过当初的玉钏儿她们几个的…… 唉—— 可惜了,怎么就被卖掉了呢…… 要卖,也得自己来卖啊。 这卖身银子哟…… “唉——” 王夫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彩云和彩霞两个人听见这声儿,不自觉的全身抖了抖。 要让她们自己来选,真是打死也不想来伺候二太太的。 这位二太太,可是出了名儿的“专克下人”。 想想看,跟在这位二太太身边伺候的那些个下人,有多少是能得个善终的? 往远了去说,第一任周瑞家的、陪嫁过来的翡翠、玛瑙、珠玉,全都是杖毙的杖毙,药死的药死。 往近了来说,周瑞和第二任周瑞家的,还有金钏儿、银钏儿、玉钏儿,全是一顿杖责,然后毒哑了给远远的发卖了去。据说,都是被卖到黑煤窑子那种能生生磨死人的地方。 至于原因,彩云和彩霞到底是贾家的家生子,影影倬倬的多多少少从自家的老子娘那里听说了一些。 虽然,彩云彩霞觉着吧这些人也算是罪有应得。可是转念一想,她们若不是跟着王夫人这么个会作的主子,也不会一条道儿到黑的往歪路上去走的,甚至为此丢了自家的性命。 真真是被殃及的池鱼。 彩云彩霞早早就立志,绝不能做了这位二太太的心腹。 不然,真是哪天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太太。” 屋外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 闻声。王夫人本就皱着的眉毛,直接就拧成了一个大大的疙瘩。 王夫人朝着门口那里抬了抬下巴。彩云见状忙去将那婆子给迎进来。 “事情打听的怎么样了?”王夫人没睁眼,双目依旧那么闭着。仿佛无事人儿一样。 这婆子是跟着二房出来的,也是贾家的家生子,大家都管她叫冯春家的。 这次冯春家的是奉了王夫人的命令,出去打听一下贾元春的事情。 “……大姑娘除夕前就被抬进大贝勒府了,据说贝勒爷因为醉酒失仪,被勒令在家读书,无诏不得进宫……” “……今儿个除夕夜的时候,据说只有大贝勒的福晋带着孩子进宫赴宴去了……” “……听说惠妃娘娘病了,连除夕晚宴都没有出现……” 冯春家的也算是个仔细人。她把能想到的问题都打听了一边,又细细回禀给王夫人知道。 王夫人蹙着眉听着。 彩云彩霞早就战战兢兢的缩到一旁站着去了。两人心下不免怨道:冯妈妈您老的动作也太快了!好歹也等着咱们离开这屋子,您老人家再开口回事儿啊……人家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大小姐的什么事儿啊…… “元丫头如今是大贝勒的人了?”王夫人的嘴角先是微微上挑,而后又耷拉了下去。 “只是个侍妾吗?……” 王夫人坐正了身子,睁开眼看着冯春家的,问道:“你确定元春只是个侍妾?” 她的元春是那么美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只是个侍妾呢? 一定是这奴才听错了。 王夫人眼中的不满,叫冯春家的给瞧着真真的。 “千真万确的,太太。”冯春家的很有胆色的说道。她也不怕惹恼这位二太太。说实话,冯春家的真是巴不得惹恼这位二太太。最好能被二太太撵出去,便是不能离开这家里,能不再被二太太惦记着使唤了去也行啊。倒不是冯春家的不想做主子心腹。实在是这位二太太的名头太响亮太恐怖了——专克下人! 这听说过克父克母可手足可子女的,还真就没听说过还有人能专克下人奴才的。偏偏这位二太太还真就是这么样一个人儿。 冯春家的其实心里也一直忐忑着呢! 呜呜,人家还不想死…… “听说。大姑娘被抬进贝勒府的时候,有随着万岁爷的一道口谕。”冯春家的说到这儿。不禁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接着说道:“据说大姑娘此生不得进封。只能做个侍妾……” “哗啦啦……” 王夫人手中的佛珠被扯断,散落了一地。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 王夫人双眼圆瞪,不可置信的盯着冯春家的,好像在听笑话一般。 “你敢诅咒我的元丫头!” 冯春家的“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忙忙说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这事儿真真是千真万确的,是老太太跟前儿的鸳鸯亲口说的。”其实这事儿呢,是鸳鸯奉了贾母的话,说给冯春家的听的。也就是想借冯春家的嘴告诉王夫人知道,省得王夫人听说元春进了贝勒府的事情,一个头昏脑热的就自个儿撞上去。 王夫人虽然有时候做事会犯浑,但是不代表她真的就很蠢。 她如今算是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一家子会这么急忙忙的搬出来了,甚至连宝玉受伤了,老太太也是不管不顾的,没有一星半点儿挽留的意思。 明显的,老太太这是打算舍弃自己这一家子了。 真真是可恶之极! 王夫人不禁恨恨然的想道:还说什么最疼小儿子呢!这才出了多大点儿的事儿,就这么赶忙的把自己这一家子给撵出来了。 真真是可恶的老虔婆!王夫人心下真是恨不得一口咬死贾母。 这个时候,大房就应该站出来。 好歹他们才是贾府主事的人。 怎么能就这么舍弃了自己一家子,让自家来承担这后果!! 元丫头也是时运不济的,怎么就做事露了马脚了呢? 王夫人完全没觉着元春这么做有什么不对的。她的元春那么优秀,本就值得更好的。 她只觉着元春跟自己一样,运气不好而已。王夫人不免埋怨起来,这老天爷为啥总是跟自个儿过不去呢! 若是自己的元春能做个皇子侧福晋,那该多好啊! 王夫人的美梦只做了那么一下下,便被现实给打回了原型。 “这搬出来真是老爷自己提出来的?”王夫人很是不相信的问道。 就贾政那么木讷呆愣的一个人,他能自己想出这么决绝的一个法子?反正王夫人是不相信的。 哼! 必是大房想出来的恶毒法子! 等着将来自己的元春出头了,必不会放过大房那起子小人。 哼! 王夫人虽然心中恨极贾赦张氏,如今却也难免有些心惊胆战。元春不管做了什么事儿,若是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就好了,偏偏被人给发现了。王夫人虽说没认为这是啥秽乱宫闱的丑事,但是惠妃的病和大阿哥的罚,仍旧让她察觉出了一丝丝不妙的味道。 若是元春会连累到自己,那么这个女儿还不如没有的好…… 待到晚些时候见着了贾政,王夫人才算是真真正正的了解到,自己这一家子如今正处于什么样的境地。 而后,王夫人很是夹起尾巴老老实实的安分了一些时候。 也仅仅是一些时候而已。(xbaoshu.com。。) 第五十九章 男人都是不可靠滴 等着贾敏知道贾元春的事儿时,已经是年后快要开春的时候了。 贾敏看着贾赦传来的家书,不禁冷笑连连。 这王家教养出来的姑娘,真是个顶个的不拿自个儿的名节当一回事儿的。 先是王熙凤,再是贾元春。 一个设计了大哥的次子,另一个直接就设计栽给了一个皇阿哥。 反反复复的老是用这么一种手段伎俩的,竟是不觉着腻的? 真真是没一点新意。 二哥膝下的这个大姑娘虽说不姓王,却是由王夫人一手教养出来的,行事风格跟她那个娘真真是一个德行。 秽乱后宫,真是好大的胆子。 合着这贾元春是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呢! 居然做出这种有辱门风,败坏祖宗声誉的事情来。 她贾元春好歹也算是国公爷之后,真真是丢尽了荣国公的脸面! …… 可惜了贾府里其他那些还没有出阁的女孩子了。 这事儿闹得,那些个女孩子怕是难寻什么门当户对的好人家了。 唉—— 虽说贾敏很是不耻贾元春的所作所为,到底还是担心自己娘家的,提笔回信时免不了是细细嘱咐了贾赦一番“收紧门户”云云。 贾元春啥啥啥的,贾敏只当是一片浮云,过眼也就算了,很不值得她去费什么心思。 如今,贾敏的全副身心都在自家女儿的身上。 听嬷嬷们说,黛玉的规矩礼仪。管家理事俱是上佳。贾敏想着是不是该给女儿请个正经的先生来教导她念书,也好让她明些个事理。将来与人相处时也能言之有物,不至于叫九阿哥觉着玉儿只会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全没啥话能说到一块去的。 只是给黛玉请先生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黛玉眼瞅着也到了男女有别的年纪了,女先生却不是那么好找的。贾敏一心想给自家闺女找个好的,这寻人的时候就难免挑剔了些。左挑不顺眼,右看不满意,竟是没一个中意的。 眼见着贾敏为了给黛玉请先生的事情着急上火嘴角起泡的,林如海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忍不住说了一句:“夫人未出阁时素有才女之名,何不亲自教养玉儿?” 这话说的贾敏一愣,不免踌躇道:“这。能行吗?” “难不成夫人打算把玉儿养成个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才女不成?”林如海宽慰道,“那些都不过是些个虚名儿,很不值得什么的。且,玉儿也算是定了人家的,有那些的名头看着也不像啊。夫人本意不也就是让玉儿多读些书,好明晓些事理吗?至于诗词歌赋什么的,不过是个消遣罢了。夫人好好教玉儿读些史书方是正经的。正所谓,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是非。” 林如海作为一家之主,一锤定音之下决定了由贾敏亲自教养黛玉读书。间或妹控的林翰时不时的也会来客串一把,把他那个时代陪人一起看的那些个宫斗大戏编做故事说给黛玉听。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提杨柳醉春烟。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转眼江南又一春。 天空中,一只蝴蝶纸鸢摇摇晃晃的飞向了远方,逐渐变成了一个黑点。 “这线可真不结实……” 满是桃花的花园子里。一个女孩子正站在桃树下,抬首望着天空中那只奔向自由的纸鸢。离她不远的地方。一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小丫鬟正懊恼的跺着脚抱怨道,那双小手里此时正攥着一根断了头的纸鸢线。 这个女孩子看着不过六七岁的样子。年纪虽小,却已是一副极标致的模样。娥眉黛若远山,美目顾盼生辉,羊脂琼鼻,绯色樱唇。鸦云般的秀发夹着缀有粉色珍珠的缎带编成了两股辫子,垂在女孩子的胸前。一身浅粉色流云锦缎做的旗装,襟口和袖口的嵌边上绣得满是各种姿态的桃花,真真是衬得这个女孩子人比花娇。 “姑娘,纸鸢飞走了……”小丫鬟垂头丧气的走到那个女孩子的跟前儿,扁着嘴,呐呐的说道,那模样看着都快哭了。 其实,小丫鬟的心里都快懊恼死了。这都是自己放飞的第几只纸鸢了?也难怪书香墨香几个姐姐都不叫自个儿碰纸鸢,真真是放一个飞一个的! 那个女孩子只是摇了摇头,细声细气的说道:“无妨。权当是放晦气了。且收收你的眼泪吧,不过是个纸鸢,值当什么呢?” 说完,女孩子浅浅的一笑,端的是妖娆无比。 小丫鬟虽然被这女孩子笑得眼晕,到底还是有些个忐忑,期期艾艾的哼哼道:“可是姑娘的纸鸢到底是……” 话未说完,一个指头便点到了小丫鬟的脑门上。 “再怎么样,它也就是只纸鸢。”女孩子淡淡的说道。 “你很不必如此天塌地陷的抹眼泪珠子。” “可是书香姐姐说……”小丫鬟依旧有些个不安,呐呐说道。 “书香不过是指着你能小心着些。只是,这纸鸢的线不结实,到底也怨不到你头上不是?”女孩子很有些无奈的说道。话说这小丫鬟也确实是很有本事了,这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被她放飞了**个纸鸢不止,闹得书香墨香几个严禁这小丫鬟再碰水云轩的纸鸢。 小丫鬟正想着跟女孩子讨情,身后却传来了一阵子的脚步声。 “玉儿,莫要站在太阳下面晒着了。仔细等会儿出了一身汗,一会子吹风,又要做下病来。”贾敏的声音自两人身后传来。 原来,这个女孩子正是扬州盐政林如海的掌上明珠——林颖,乳名黛玉的。 “娘亲。”黛玉见着贾敏。粲然一笑,喊道。 小丫鬟雪雁对着贾敏也福身一礼问了声太太安。 贾敏上前牵起黛玉的小手。仔细瞧了瞧女儿的气色,方才说道:“前儿个还有些个咳嗽呢。如今方好些,可别又受寒了。仔细你哥哥又着急上火的满扬州城到处给你淘换那些个雪梨川贝之类的。” “哥哥的心是好的,女儿知道。”黛玉的声音依旧轻柔舒缓不见急躁,无端的便让人的心跟着平静了下来。“女儿心里有数,不会乱来让自己做下病来的。娘亲放心就是了。” “娘亲知道你是个懂事的,我不管也就是跟着白操心一场。” 母女俩说着,便往主屋那里去了。身后丫鬟婆子们自然跟着,不过小丫鬟雪雁却是被她老子娘给拎着耳朵悄悄到一旁收拾了一顿。 “你的东西可收拾好了?后天刚好有船往京里去送盐税银子,咱家的船正好顺带跟着一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什么。”贾敏摩挲着黛玉的小手,问道。 林如海这一任的巡盐御史眼看着就要任满了。听着林如海的意思,似乎会调回京城去任职。 所以,贾敏一早就开始计划着将一些笨重的家具和一些暂时用不着的物件儿什么的,打包了装船先行给运回京去。也打发了二管家一家子先头跟着第一艘船去京里把老宅给打扫规整出来。至于扬州一带的铺面什么的,贾敏也让大管家安排寻着合适的人卖掉了,想着等回到了京城再重新置办一些。 “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黛玉一边玩着手帕一边回道,“这些天,书香墨香她们几个都忙得抽不出空陪我放纸鸢了。” 说完。黛玉眨了眨眼睛,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好像听哥哥说,他打算跟着这次的船先会京去?” “嗯。”贾敏点了点头。说道:“你哥哥打算先回京去看看,到底没几年他就要下场了,唉……” 儿子大了…… 说话间。贾敏是满脸的惆怅。 黛玉见状,忙岔开了话题。 “等咱们回京了。是不是要去外祖家给外祖母请安?” “嗯,玉儿说的很是。”贾敏想起王夫人忙给黛玉打预防针。“还得嘱咐你哥哥一声呢。等他先回京的时候,只去看看你外祖母和你大舅舅一家就可以了。” 说完,贾敏微微撇了下嘴角。 二哥那一家子还是等着什么时候遇见了再说吧。 最好能等着自己回去了,再带着林翰和黛玉一起去,到底还是有自己看着些才好。 不是贾敏不知礼数,实在是她怕自个儿的儿子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被人给算计了去。 二哥膝下不是还有个姑娘嘛,记得是叫探春的。 谁知道王夫人到时候会不会故技重施,把探丫头塞给自己儿子啊…… 贾敏只要想想,就觉着心里膈应。 王夫人的手段虽说上不得什么台面,却是实实在在的能恶心人一把。 “你大舅舅家的瑚哥儿也是下过场参加过大比的,当年的成绩还不错,是进了二甲的,得了个进士出身。如今人在翰林院里做个编修,品阶虽然不高,不过翰林院本就是个熬资历的地方就是了。” “你哥哥心心念念着想要来年下场大比。他回京以后,倒是可以好好跟瑚哥儿探讨探讨学问,取取经,也省得你哥哥老是当大比跟玩儿似得轻松。唉,老宅那里多少年都没住人了,要修整园子,要糊裱屋子什么的,哪里就能那么简单打理好的。到底还是要让你哥哥住在你大舅舅家里才是,你大舅舅和你大舅母都是能为的,有他们照顾你哥哥,我也才能放心。况且,住在你大舅舅府上,你哥哥与瑚哥儿俩个探讨学问什么的也很是便宜。……………………” 贾敏絮絮叨叨的说着林翰回京后的一系列安排,黛玉跟在贾敏身旁安安静静的听着。 还是这种爽利明快的表情适合漂亮娘亲啊。 黛玉笑意吟吟的看着贾敏,心里如是想着。 晚饭之后,林翰照旧送黛玉会水云轩。 路上,跟着黛玉的几个丫鬟照例只是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跟着,并不上前打扰这兄妹二人说话。 林翰今儿个给黛玉说了一段很特别的故事——正版红楼梦,不过其中的人物名字什么的,自然都是换掉的。 末了,林翰总结了一句:“男人全都是不可靠滴!” 黛玉水汪汪的眼睛,斜睨了林翰一眼,说道:“也包括爹爹和哥哥吗?” 林翰很是正色的说道:“自然是不包括咱们林家的男人了。咱们林家祖训便是‘三十无子方可纳妾’,不然咱们这一支也不会一直就这么子嗣不旺的。不过好歹咱们林家没出过什么兄弟倪墙的事儿来,这也算是一桩幸事了。” “这天底下的男人多半是不会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的。便是那些个庄稼汉,稍有钱些的,想着的多半也是再纳个美妾什么的。” “便是有那人不爱这美色的,心里念着怕就是官途前程了。这种人一心扑在差事营生上,对着自己的妻妾便再没了什么兴趣。” “妹妹将来,可别傻乎乎的一心扑在男人身上。不值得的!女人还是要多爱自己一些的好。……&*¥%#……” 林翰巴拉巴拉的说了一路。 眼瞅着就要到水云轩的院门那里了,林翰不方便再进去,便停了下来很是有些不舍的看着黛玉。 时间过得飞快,这眼瞅着林妹妹就长大了。林翰在他那个时代见惯了各式各样的美人,尤其是棒子国那些经过整容之后无暇可击的美人。饶是如此,林翰也得叹一声,林妹妹真真是个仙子般的人物,一身的清丽冶艳无匹。 呜呜……林妹妹长大了……真是便宜狐狸九了…… 好舍不得…… 夜色中,林翰的眼角隐有水光。 “妹妹会好好的,哥哥放心。” 感受到林翰那明显的伤感,黛玉难得的正色说道。 她的这个哥哥对着自己时候,眼里总是有些难掩的哀伤。 这一点黛玉打小就发现了。 只是,黛玉很奇怪,自己的这个哥哥到底是因为了什么呢? 难道说,自己的哥哥是能未卜先知的? 莫非自己的哥哥是预见到自己未来是命运多舛吗? “哥哥也要好好的。” 清冷的月光下,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就这么对立着。 黛玉很是认真的说道:“咱们家都要好好的。” 林翰轻叹一声,伸手揉了揉黛玉的脑袋,惹来黛玉一阵娇嗔。 “又来揉我的头,好好的发髻都被哥哥给揉散了……” 林翰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庆幸着,这红楼还是歪掉的好啊……(xbaoshu.com。。) 第六十章 王子腾迁内阁 王子腾升官了。 他从九省都检点升到了内阁大学士。 这消息是冯春家的外出串门子的时候,打外面听来的。 听见了这个消息,王夫人阴沉了几年的脸色立刻是阳光灿烂了起来。便是眼前儿这妖妖娆娆的赵姨娘,也让王夫人觉着没那么刺眼了。 “这消息你听得可真切了?”王夫人问道,语气中难掩欣喜。 这事儿若是真的,可就再好不过了。 “不敢欺骗太太,奴婢听得真真的。”这几年,冯春家的已经俨然成了王夫人的心腹,只是自己还不觉着就是了。 “想来舅老爷派出来给太太报喜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也说不定呢。” 末了,冯春家的讨好的说了一句。 听见这句话,王夫人急不可察的撇了撇嘴。 自家大哥是个什么性情,王夫人还是知道的。 王子腾是个谨慎人儿,低调惯了的。断断是干不出家里有个什么事儿,就到处敲锣打鼓挨家挨户的去通知,恨不得昭告天下似得事儿来。况且,人王子腾一家子现在还不在京城,自然更是不会专门派人来知会一声的。 大哥也真是的。大喜的事儿也值得这么藏着掖着的? 王夫人很是不以为然的腹诽道。 不过这一切并不会影响到王夫人的好心情。 今儿个可算是能扬眉吐气一番了! 王夫人顿时觉着自己的腰杆子又可以重新挺直起来了。 想当初,自己这一家子灰溜溜的给撵了出来。 因着元春的事情,王夫人被贾政给狠狠呲了一顿。 为了怕被上面给惦记着。王夫人很是夹起尾巴老实了一段时间。 唉! 谁叫自己的元春是个命苦的呢! 这也太命运多舛了些个! 唉! 命苦的孩子啊! 跟为娘是一个样的! 一个一个的,全都是见不得娘俩个好的! 全都是那一起子小人在作祟! 哼! 如今大哥升了内阁大学士。那可是正一品。 大房那里,贾赦不过一个三等将军。四品而已。 哼哼!如今,看我能饶了你们哪个! 王夫人踌躇满志的想着,这事儿怎么着也得通知老太太和大房他们。 一想到大房会为此露出失落的模样,王夫人就觉着浑身舒畅。 “彩云,叫上宝玉和探丫头,打扮的齐整些。咱们一起给老太太请安去。”王夫人吩咐道。 小抱厦里,赵姨娘正带着探春做针线。 探春因着赵姨娘的缘故,长得很是明艳。虽说不光七岁的光景,眉眼间却已经很有些美人坯子的模样。 此时。探春正细细的在一个鞋面上绣着蝴蝶穿花的图样。这图样对于她来说到底还是难了一些,只是宝玉指名要这样子的花样子,探春也是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做了。 见着女儿额间密密的细汗珠子,赵姨娘很是心疼的说道:“姑娘且歇歇吧,仔细盯着久了,累着眼睛就不好了。” 自打二房搬出来别居之后,王夫人便拿着探春当是半个丫鬟在使唤。自探春年满六岁以后,更要每日里跟着赵姨娘做针线来贴补家用。 探春想念书。被王夫人拿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理由给挡回去了。 而赵姨娘也觉着女孩子家家的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去跟男孩子一样念什么书的,只粗粗识得几个字以后好看账本子也就可以了。倒是针黹女红这些,探春很应该学着些。 没有了贾母的照护,探春也只能暗自伤心郁结。不过。探春并没有就此死心。私下里,探春却是让弟弟贾环偷偷的教自己识字念书。 “二哥哥急着要这花样子,女儿还赶紧着些好。若是等闹到太太那里。姨娘又要跟着吃挂落了。”探春说道,手上的针线不停。照旧努力着坐着绣活儿。 念及那个养得比女孩子还要娇贵的宝二爷,赵姨娘很是有些个嗤之以鼻。 好歹也是个爷们儿。偏偏穿衣打扮的跟个女孩子一样的花枝招展。 嘁——! 刚搬到这儿的时候,那位宝二爷还口口声声舍不得袭人,舍不得秋月的。还没养好旧伤呢,就又被贾政收拾到床上去了。如今,那位宝二爷身边也就一个小厮茗烟跟着。 “姨娘可有什么东西要给环儿的,我一会儿去给二哥哥送帕子,正好一起带过去。”探春说着,咬下了绣线的线头。 赵姨娘刚想说话呢,便瞅见房门一开一合,原是彩霞进来了。 “太太要姑娘好好收拾收拾,等下跟着太太和宝二爷一起回贾府给老太太请安去呢。” 平日里,王夫人只让自己的凤凰蛋贾宝玉去给贾母请安的,何曾想过探春和环哥儿? 今日这般,让赵姨娘不免心下生疑。 “这是怎么说的?平日里不都是只有宝玉过去给老太太请安的吗?彩霞姑娘可知道今日太太为什么要带探丫头一起过府去?”赵姨娘问道。 探春虽说在收拾针线筐子,却也支着耳朵主意听着,她自己如今也是满心疑窦着呢。 彩霞其实也并不太清楚王夫人的打算,便只捡着自己知道的说了。 “听冯妈妈说,太太的娘家舅老爷如今升了官职,做了内阁大学士。太太该是打算着去老太太报喜的才是……” 王夫人那九曲十八弯的花花肠子,实在不是自己一介小丫鬟能猜度的。 “姨娘还是赶紧帮着三姑娘收拾一下吧,太太的脾气姨娘是知道的。这要让太太等久了,姨娘和姑娘又该要受苦了。”彩霞一边说道。一边帮着探春换衣服。 赵姨娘也算是混在内宅的老人儿了。对于王夫人的性情,赵姨娘还是能猜到个**不离十的。 如今这帮着探春换衣服的一会子时间。赵姨娘已经大约猜出了王夫人的意图,心下不免生恨。 “姑娘去给老太太请安。等闲别出头。”赵姨娘小声的嘱咐道。 探春听见这话,愣了一下,倒是没问什么,只疑惑的瞅了赵姨娘一眼。 彩霞完全是没带着耳朵的,只蹲下身帮着探春整理裙摆。 “姑娘只记着就是了。”赵姨娘有些个急了,攥着探春的手不免一紧。 探春跟着吃痛,呼痛声却被她生生咽了下去,只是说道: “姨娘的话,我记着了。” 探春收拾妥当了。便跟着彩霞来到东厢那里候着王夫人。 不多时,王夫人也收拾齐整了,单等贾宝玉。 候了一盏茶的功夫,王夫人渐渐的失了耐心,手中的茶盏重重的落在了桌上,放出了“哐啷”的声音。 “一个一个的,眼里都是没有主子的,真是越发的轻狂了!” 王夫人“啪”的一声,拍着桌子怒声问道:“今儿个是谁在伺候宝玉的?不过换了衣服收拾一下。竟是这么长的时间也没有弄好的!” 王夫人这边正怒气冲冲的打算着找人算账呢,那边贾宝玉倒是毫无顾忌的,直接撩起帘子自顾自的进了主屋。 “給太太请安了。”说着,贾宝玉对着王夫人便是躬身一礼。 原本暴怒中的王夫人见着自己的凤凰蛋之后。立刻跟换了一个人似得,和蔼可亲的让探春禁不住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我的儿,瞧你这一脑门子的汗。仔细吹风受了寒去。”王夫人边说边拿了自己的帕子给贾宝玉擦拭额头的汗珠子。 “我那些衣裳的花样子都过时了,听着太太要去那边给老祖宗请安。我可是犯愁了呢。找了半晌儿,也就身上这件衣服还能凑合了去……”贾宝玉不无委屈的说道。临了还在王夫人怀里滚来滚去,很是腻歪了一会儿。 王夫人笑呵呵的搂着贾宝玉哄了一会儿,抬手不经意之间一个冰冷的眼神却是狠狠睇向了探春。 不中用的东西! 跟她那个贱蹄子的娘一样! 连个针线都做不好!! 若不是看在探春的模样长得还算不错,将来许能帮衬着自己的元春的份儿上,王夫人实在不想就这么白养着这母女俩个。 而立在王夫人身边的探春却被王夫人的那一眼给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手中的绢子不自觉的被拧得皱巴巴的。 “时候也不早了,赶紧着让人套车,咱们去给老太太请安去。”王夫人说道,末了牵着贾宝玉的手,抬脚出门去了。 探春深深呼出了一口浊气,方才抬脚跟了上去。 先不论王夫人欢欣鼓舞到无以复加的心情,王子腾此时却是在自己的书房里心事重重的转悠着磨圈儿。 内阁大学士啊…… 正一品的官职,说来也算是登阁入相、位极人臣了。 可是,这个内阁大学士跟着自己从前的京营节度使这个位置一比,就很有些不够看的了。 至少,京营节度使非皇帝的心腹而不能为。 王子腾忧心忡忡的琢磨着,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失了万岁爷的信任了呢? 唉——! 难道说,是因为她……? 王子腾的眼中精光一闪,不觉捻须细细思索了起来。 王子腾确实是想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贾元春。 贾元春被抬进贝勒府之后,很是沉寂了一段时间。 那个时候,便是王夫人也跟着安分了好一阵子。 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着,王史氏在一次出门时竟偶遇了贾元春身边的一个丫鬟。 这一来二去的,贾元春便与自家有了来往。 起先,王史氏并没有把这当是一回事,所以并没有特意跟王子腾说。 等着王子腾知道的时候,贾元春与着自家在外人眼中俨然是有通家之好的意思了。 不过,王子腾原也没当这是一回事。 内宅妇人的往来,能值着什么? 自家也不用靠着一个给人当侍妾的侄女来挣前程。 直到这次的一道圣旨,将他调进内阁任大学士,王子腾方才顿悟,自己这是戳了万岁爷的眼了。 说是高升,却是明升暗降。 内阁大学士,哪有京营节度使,九门提督来得有实权啊! 王子腾不仅悔不当初! 真是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王夫人连着她的这个女儿,全都是些只会惹祸的祸头子! 偏偏这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自己实在是与这祸头子撕撸不清干系。 忒糟心了这!(xbaoshu.com。。) 第六十一章 请安 “快别跪了,真是折杀我老婆子了。” 林翰还没跪下呢,贾母连忙摆手阻止道。 林翰虽是贾母的外孙子,但是林家的身份摆在那儿呢。人林家不但是正经的旗人,还是满洲著姓大族,万没有让一个旗人给包衣下跪磕头的道理。 这道理林翰知道,张氏知道,贾母更是明白的很。 只是,今上以孝治天下。 这孝字当头,大家总还是要做个样子出来的。所以张氏吩咐丫鬟摆上蒲团,却也没让林翰真个就跪了下去。 这不,蒲团刚放下,林翰刚站稳,贾母就发话了。 这贾母一出声儿,离着林翰最近的张氏便急忙作势拦着了林翰,生怕林翰年纪小不知世情,真个跪下去。 那,到时候可就好看了。 林翰依着礼数,对着贾母俯身一揖,口中说道:“外孙林翰,给外祖母请安了。” 贾母在鸳鸯的搀扶下巍颤颤的走到林翰跟前儿,伸出的双手带着些哆嗦,看着很是不稳的样子,想来心情是极激动的。 “快快过来,叫我老婆子好好瞧瞧……” 林翰的容貌综合了林如海与贾敏两个人的优点,长得极是俊秀出挑儿。再加上林翰又是从小就有意识的锻炼过自己的身体,所以如今的身量在同龄人中也是拔高的,且并不瘦弱。 林翰今日下船前也是仔细打理过自己的。一身天青色的由上好丝绸制成的袍子,外罩一件蓝色绣着祥云暗纹的背心,腰间的带子上虽然只坠着一个用红玛瑙珠子打了络子的玉环。成色却是极好的,润泽通透好似羊脂。 林翰的这一身打扮。并不显得多华丽,只是中规中矩的。不过。因为他自小念书,身上很有些书卷气。再加上林如海手把手的官场教导,使得林翰在举手投足间颇有些世族的大家气度。 便是贾母这种阅人无数的人精儿,也要赞一声林家会教养孩子。林翰,一个不过还未及冠的少年,一身的气度却是不差入了翰林院多年的贾瑚。即使贾母极其疼爱贾宝玉,也不得不承认,与林翰相比,年长三岁的贾宝玉反而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在贾母打量林翰的同时。林翰也在细细打量这位原本在红楼梦中毁誉参半的老太太。 贾母看着精神不错,因保养得好容貌并不显得苍老,反是有种历经岁月沉淀的雍容华贵之感。 送花色的镶珠抹额,端庄大气。 发髻上,一支赤金嵌翠的压发钗,极是华贵。 一件玄色底子绣金吉祥纹样镶边茶色团花缎面的褙子,赤金撒花缎面蔽膝姜黄底子马面裙,青白色的交领中衣。这一身穿着尽显老太太不俗的品味。 “快屋里去吧,这日头虽说暖和了些。到底还是有些个春寒料峭的。”张氏上前亲自扶起贾母说道。其实,是她眼瞅着贾母神情激动的情难自禁,生怕老太太一时情急就这么厥过去。 进屋后,贾母指着张氏。对林翰说道:“这是你大舅母。想来,你也已经见过了。” 张氏和林翰,一起点头称是。 “这是你瑚表哥的媳妇儿。是你大表嫂。” “这是你琏表哥的媳妇儿,是你二表嫂。” 贾母又指着徐氏与王氏。与林翰认了。 林翰口道“大表嫂、二表嫂”,与这二人互相见了礼。 “这是你二表姐和你四表妹。”贾母拉过立在自己身后的迎春和惜春。与林翰认识。 惜春是隔壁贾赦府上的女孩子。因着那府上只她一个女孩子,所以自来便跟着迎春一起吃住在张氏那儿。今儿个也是听说出嫁的姑妈家里要来人,两人便跟着张氏一起过来认认亲。 惜春年纪比黛玉还要小一岁,还没到男女大防的年纪。见着了林翰倒是落落大方的福身一礼,唤了声“表哥”。 迎春的年纪大些,见着林翰心里到底有些别扭。不过,迎春自小被张氏记在名下,充当嫡女教养,礼数什么的却是不差的。便是举止气度,也叫林翰心下暗赞。 “林表弟。”迎春虽说面上有些许尴尬,到底还是不失大方的与林翰见了礼。完事之后,便拉着惜春避到了旁边的碧纱橱里去了。 林翰面儿上也是不显什么的,只是心下却很是诧异。这两春与原书中的描述很是有些差距。迎春的表现可圈可点,绝对跟“楞木头”搭不上边儿;惜春年纪尚幼,却也看不出有什么清冷之色,颇有些活泼。想来却也是呢,与原书不同,如今早没了荣国府、宁国府,只是个贾府而已。贾赦自己就是脑子清楚,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精明人。贾赦的原配张氏依旧活得好好的,她出身书香世家,自是知道女儿教养的重要性。有她在,定会依着规矩,按着世家大族教养女孩子的方式来好好教养迎春,跟着一起的惜春也会多少沾着些好处。 “你大舅舅和你瑚表哥不在,等晚上你们再好好厮见一番。”贾母笑呵呵的对林翰说道。 “可不是嘛,老爷昨儿晚上还念叨着翰哥儿呢。若不是今儿个老爷和瑚哥儿都要当值,该是瑚儿亲自去接翰哥儿的才对。”张氏笑吟吟的接着说道,“瑚哥儿自打看了翰哥儿的文章,可是念叨了好久,直道要与翰哥儿好好探讨些学问什么的……” “可是不敢耽搁舅舅和大表哥的差事。”林翰急忙摆手说道。 “有琏二表哥来接我也是情够的了。琏二表哥为人风趣,能言善道,我与二表哥是一见如故,很是谈得来。” 贾母只道林翰说的不过是场面话。贾琏虽说是个能干的,却是不通文章的。 张氏却是听得心下微微有些诧异。贾琏是啥德行。她这个做娘亲的自然是清楚的很。那小子对着打理庶务什么的倒是在行,与文章学问什么的。却是不行的。要不然也不会一直没考上举人,为这个贾琏还被贾赦给狠狠收拾了一顿。只是贾琏资质在那儿放着。贾赦也是无法,只能随他去了。 林翰一个小举人,能跟贾琏说到一块儿去?! 不过有一样,却是贾母与张氏不约而同想到的。无论这话林翰说的是真心还是假意,他小孩子家家的能说出这番话,可见林家的家教确实是极难得的。林翰此子,对于人情世俗之类很是精通。 贾母呵呵一乐,接着说道:“你还有一个二舅舅,今儿个当值也是不在的。老婆子也没想到你一早就能到了京城。还没来得及使唤人去通知你二舅母她们,稍晚些时候,再让你们认认。” 林翰不置可否的笑着说无妨。 贾母又算了算林翰和探春的生辰,方才说道:“你二舅舅家还有一个宝玉和一个探春,论理儿,该是你表哥和三表妹才是。” 林翰是二十六年七月的生辰,探春是同年八月的。 老太太只记着二房的贾宝玉和贾探春,却忘记了提贾环? 林翰心里虽觉着贾母偏心眼儿的很,面上却是一派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 无论这红楼有没有歪掉。贾母不看重庶出子弟却是没变的。 这边贾母与林翰聊着贾敏和黛玉,张氏还要主持中馈,却是不能久待在这儿的。 于是,张氏亏了个空儿。开口道:“老太太先跟翰哥儿说话,媳妇儿去看看那些小子们,省得他们做事没个当心的。若是将翰哥儿的行李磕着碰着了。那真是打杀了他们也不值得的。” 贾母点头,说了句极是。便让张氏带着两个媳妇儿下去了。 “迎春和惜春,且跟着你们先回去吧。”贾母说道。“迎丫头到底大了,叫她在这儿,她也是不自在的。” 张氏道:“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 说完,张氏便带着徐氏、王氏并着迎春惜春一起,与贾母行礼告退了去。 贾府东面的静怡院里,小厮婆子丫鬟的人来人往。 张氏此时正带着大儿媳徐氏和二儿媳王氏亲自盯着这些个下人搬运行李,布置屋子。 “可仔细着些。” 见着两个婆子脚下一歪,险些摔了手上抬着的箱子,徐氏忙忙嘱咐道。 这位林表弟,衣物什么的倒是不多,这书可真是不少…… 今儿个大早上的,林家的船就到了。 因着贾赦和贾瑚都要当值,所以林翰是贾琏带着人亲自去码头接过来的。 到了贾府,林翰先是与张氏请过安,又将贾敏交由他带来的礼物礼单什么的转给了张氏。 而后,张氏才领着人去见贾母的。 说来,张氏对于林翰还是有些个考量的心思的。好竹也会出歹笋,便是林如海和贾敏再好,若是这林翰是个不知数儿的,张氏也绝不会叫自己儿子去亲近。所以,打从林翰进了贾府大门的那一刻起,张氏时时刻刻都在观察着林翰,同时在心里评判着林翰到底值不值得叫自家孩子去往来。 说实话,林翰一直以来的表现实在是叫张氏满意。 张氏私下里找来贾琏问过,按着贾琏的说法,这位林表弟全然不像那些个看不起庶务的酸儒,对着自己很是有礼有节的。从码头到贾府这一路上,林翰也不说那些个文章学问,只捡着那些路上的趣闻说与贾琏。这没一刻工夫的,竟让贾琏直将林翰引为知己,大叹相见恨晚。 瞧着小儿子说话时那副与林翰臭味相投的模样,张氏手痒的拧起贾琏的耳朵,笑骂道:“且收起你那副样子,叫你老子见着了,又是一顿好打。” 贾琏唉唉叫着讨饶道:“在我媳妇儿跟前儿,母亲好歹也给儿子留些脸面不是……” 站在一旁的王熙凤原只拿着帕子,在那儿掩唇偷笑,听见贾琏这话,口中只说道:“二爷只管跟着母亲讨饶,却是拿我作筏子。” 徐氏碍于家教,忍笑忍得着实辛苦。接到小叔子递过来的求救眼神,徐氏只得吸气努力平复了心中的笑意,方才解围道:“媳妇儿让人收拾了静怡院出来,母亲可要去看看?” 原本着,张氏不知林翰的性情,只想着给林翰安排个客院便是。如今觉着林翰实在不错,深知张氏心意的大儿媳徐氏立马就让人把府里最好的静怡院给收拾出来给林翰住。而且,这静怡院不仅是府里最好的一处院落,它离着贾赦和贾瑚的书房还很近。日后,林翰与贾瑚往来却是极方便的。 张氏顺着徐氏递过来的梯子就坡儿下来了。 贾琏正拿手揉着自己那微微有些发红的耳朵,就听见张氏说道:“找人去你二叔家知会一声。这亲戚来了,总要来认认亲的。省得日后街上遇见了,却道不认识,才是笑话了呢。” 之后,张氏便带着徐氏和王熙凤去了静怡院监督下人做事儿去了。 王熙凤与贾琏擦肩而过时,贾琏瞧瞧捏了捏王熙凤的小手,惹来王熙凤娇嗔的一记媚眼。 这边,张氏才带着两个儿媳在静怡院里还没待满一盏茶的时间呢,便听门房那边回禀说,王夫人带着宝二爷和三小姐来府上给老祖宗请安来了。 听着这话,这婆媳三人心下俱是疑惑道,怎的来得如此快?派出去通知二房的下人走了可还没多久呢……(xbaoshu.com。。) 第六十二章 这位表弟我见过 听说王夫人带着贾宝玉和探春进了府,原本在忙着给林翰收拾院子的张氏三人俱是一愣。 张氏与徐氏这婆媳二人心下都觉着王夫人来的这时间不对,这事儿怕是有些个蹊跷。 王熙凤听见这消息,原本笑意吟吟的脸上,如今却是半点儿表情欠奉。那双原本透着精明能干的漂亮凤眸,如今却是低垂着,里面藏着惊涛的恨意。自嫁给了贾琏,除却进门认亲时见过王夫人,王熙凤之后再没见过这位好姑妈。王夫人倒是想找王熙凤来着,好歹自己给这个内侄女寻了门这么好亲事,怎么着也要让人感恩戴德一番才是。而且,王夫人觉着自己被关在了小佛堂里,王熙凤身为王家人,很应该想法子帮自个儿一把才是。只是,王熙凤也是个有心计的。她深知如今的自己奈何不得这位姑妈,却又怕叫人瞧出了自己的心思,所以几次三番的找理由推拒了王夫人的邀约,直恨得王夫人骂道:真真是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 王熙凤确实没认为王夫人给了自己啥恩典! 王夫人倒是挖了一个大大的坑给自个儿。 这坑深得,险些没让自个儿摔得粉身碎骨! 每每想到王夫人的谋算,王熙凤都恨得咬牙切齿。 其实,王熙凤初为人妇时的日子并不好过。甚至可以说,过得极为艰难。 因为张氏不喜欢她。 是个当娘的,都不喜欢被迫中奖的儿媳妇。尤其这儿媳妇还是自个儿死对头的内侄女儿。 所以,初嫁进门的王熙凤很是被张氏给冷了一段时间。三朝回门的时候。王熙凤对着王子腾和王史氏是狠哭了一通,之后便做没事人儿一样跟着贾琏回家去了。 因着贾琏对她很是疼惜。王熙凤心里的痛苦好歹平复了许多。 王熙凤嘴巧,惯会哄人的。没出阁的时候。就把王史氏哄得将她当做亲生闺女一样疼到心坎儿里。 如今,王熙凤更是打叠起精神,使出十二般的力气去讨好婆婆张氏和大嫂徐氏。 这人心都是肉做的。 张氏本也不是什么刻薄的人,被王熙凤这么卖力的哄着,这脸儿便冷不下去了。 再说了,王熙凤确实是个能干的。自打嫁给了小儿子,事事都是依着儿子的立场去做。贾琏的性子软绵,有王熙凤这么精明能干且泼辣的儿媳做贤内助,到底不至于被人给欺了去。 如此一来。张氏对着王熙凤方才慢慢的好了起来。 王熙凤打从心里舒了一口气,到底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苦尽甘来了。 如果王夫人能不再出现,进而打扰到自己的生活,那就更好了。 天从人愿。 就在王熙凤被王夫人给弄得不胜其扰的时候,二房的人因着贾元春的事儿被贾母扫地出门了,王夫人也因着这事儿消停了很久。 只是不知,今日这事儿,这位忒爱蹦跶的王夫人就只是来认亲这么简单?王熙凤蹙着秀气的眉头。心下不解。 这几年王夫人等闲都是不出门的,便是过府请安也只叫贾宝玉来说一声“病了”。 至于这位姑妈的心思,王熙凤多少能猜着一些,不过是觉着她自己的身上只是一个五品宜人的诰命。在张氏这位四品恭人的面前很是抬不起头来,心里头觉着不舒服罢了。 嘁!不就是眼红眼热加眼馋,羡慕嫉妒恨了呗! 王熙凤对于王夫人这位好姑妈很是有些个嗤之以鼻的想道。 就在张氏婆媳三人各怀心思的揣测着王夫人这一行人的意图时。那边王夫人已是昂着头挺直了腰一脸喜气的往慈晖院去了。 贾母此时正听林翰说着黛玉往日里学规矩学管家的事情,老太太嘴里直念叨“外孙女小小年纪。太辛苦不易”啥啥啥的,却是没说有什么不对的。 贾母深知旗下的那些个姑娘惯是如此教养的。虽说心疼外孙女。却也不会拦着不让。 祖孙两个有问有答的正说笑着,却听见屋外传来热闹的人声。 “二太太带着宝二爷和三姑娘,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门外负责通传的小丫鬟声音刚落地,门帘子便被人撩了起来。 “老祖宗……”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便一马当先的冲了进来。 “孙儿给老祖宗请安来了,老祖宗安好。” 因着听得正在兴头上,这冷不丁的被打断了,贾母的神色并不好看。 只是瞄见来人是自己最疼的孙儿,贾母的脸色方才缓和了下来,说道:“你个猴儿,大早上的就来扰我老婆子的清净……” “老祖宗……”贾宝玉话没说两句呢,便整个人滚到贾母怀里撒娇卖痴去了。 后面,王夫人和三姑娘贾探春方才进门,冲着贾母福身一礼,问着安。 “有客人在呢,可是像什么样子。”贾母口中虽是嗔怪着,语气中到底没有多少埋怨。 听着这话,王夫人方才注意到自打她们这几个人一进屋便站了起来的一个少年。 只是,那少年眉宇间隐隐有几分贾敏的影子,让王夫人看着不喜。 王夫人闭上嘴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下,只是装木头似得坐在那里,手上拿这绢子掩了掩微微下撇的嘴角,心里只腹诽道:哪里来的穷酸小子? 坐在王夫人下首的贾探春,却是飞快的抬头扫了一眼林翰,便又将头低了下去,那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看得林翰无语至极。 这要不是刚刚见过贾迎春,林翰非得把这位给当成书中的“楞木头”不可。 这两人整个掉了个儿啊。 不过,按着贾母刚刚说的,贾探春跟着二房已经出府别居去了。没有了贾母在上面爱护看顾着。贾探春在王夫人这么个面慈心黑的嫡母手底下讨生活,怕是极其不易的。瞧着这位三姑娘。模样倒是出挑儿的。只是这性格还有这一身颇有些小家子气的气度,瞧着真是一点也没有书中带刺玫瑰的丁点儿影子。更难与张氏抚养的二姑娘比肩。便是年纪尚幼的惜春,行事举止瞧着也比这位三姑娘要来得更像大家闺秀。 原应叹息。 元、迎、探、惜 这四春中,除了元春没见着,林翰不做评判。余下的迎、探、惜三春,却是把林翰心中的红楼十二钗的形象给毁了个彻底。 迎春,半点不木头。一身大家闺秀的气度,举手投足、言谈举止间透着干练,很有些旗下姑奶奶的味道。 探春,畏畏缩缩。小家子气的很。模样虽然出众,却难登大雅之堂。这模样性情,活脱脱一个姨娘的胚子。 惜春,年纪虽小,却是活泼伶俐的很。瞧着性格也很是天真烂漫,断没有半点冷情冷性的样子。 唉! 这红楼真是歪的不能再歪了…… 末了,林翰幽幽腹诽道。 不过,也好在这红楼给整歪了。 林妹妹该是不会再落得个“玉带林中挂”的悲惨结局…… 林翰想了这么多,也不过是心念转瞬间的事儿。 贾母先是说了林翰的身份。 “这是林姑爷家的翰哥儿。” 贾母哄着贾宝玉坐到一旁。这才拉着林翰到自个儿跟前,对着王夫人等说道。 “林姑爷转年就要回京述职了。这孩子小小年纪的,倒是自己先跑京城来给我请安了。”贾母一边摩挲着林翰的手一边乐呵呵的说道。 对于贾母这动不动就喜欢将小辈拉过来摩挲揉搓的习惯,林翰也只能在心里给自己掬一把同情的眼泪了。爷前后两辈子都没被人折腾过。嘶——,真是寒一个。 “这是你二舅母。”贾母指着王夫人与林翰认道,“她身边坐着的那个是你三表妹。” 林翰前后两辈子都不喜欢王夫人这个人。不过面上仍旧是礼数不差的与王夫人见了礼,又跟着探春互相道了声“表哥”“表妹”的。算是认了亲。 贾母见着这一圈儿的礼算是都认完了,方才着重介绍了一直在自个儿身旁坐立难安的贾宝玉。 “这是你宝玉表哥。” 贾母话音未落。贾宝玉便爆出一句特经典的话来。 “这位表弟我见过。” 贾母只道贾宝玉又是呆根子犯痴了。 林翰听了这句话,却是满脑门子的黑线加冷汗。 “又胡说。你林表弟这还是头一次到咱们家来……”贾母笑嗔道。 “那定是在梦里见过的。”贾宝玉笑意吟吟的追加了一句。 林翰差点没吐出来,心里怨念道:爷要真在梦里见过你这块破石头,非煮了你不可!! 贾母却是被贾宝玉这句话给逗乐了,直念叨“这猴儿”。 贾母是喜欢贾宝玉的。 这小儿子大孙子,本来就是老太太的心尖子。 偏爱一些,自是在所难免的。 再加上贾宝玉的模样与已故的荣国公贾代善有九成相似,便更得了贾母的几份欢心。 还有贾宝玉的那块命根子通灵宝玉,虽然老太太拦着王夫人不准其往外嚷嚷,不过她自己到底还是稀罕的。只是这“生来带玉”啥啥啥的,不好搁自家孩子头上,那是犯忌讳的事儿。贾母人虽老了,脑子却不昏聩,比着那眼皮子浅的王夫人却是清楚了许多。 前几年虽然因着贾元春的事情,老太太很是冷了二房一段时间。 可是这人老了,就怕极了寂寞。 老太太喜欢热闹,最爱儿孙围在膝下承欢。可惜大房的几个孩子愣是被大儿子和大儿媳给教养的中规中矩的,加之大房的孩子年纪都大了,没人会滚在老太太怀里撒娇卖痴,让老人家揉搓,逗老人家开心。如此一来,老太太自然就越发的想念她那有些来历的乖孙子了。 再加上王夫人的有意纵容,是以贾宝玉总是隔三差五的进府里见贾母,倒是让贾母对二房的态度缓和了不少。 眼瞅着贾宝玉走到自个儿跟前,林翰不自觉的有些个退缩。 这贾宝玉真真是比女孩子还要来的娇贵些,瞧瞧他这一身打扮。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碟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官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什么项圈、宝玉、长命锁、寄名附之类的,满满当当戴了一身。 红灿灿,金闪闪,贾宝玉这一身的行头差点没闪瞎林翰的眼。 这哪里是人啊?更别说是男人了。 这就整个一个活动的珠宝匣子啊! 林翰不禁抚额叹道:宝二爷,乃真是投错男胎了吧。你合该是一位千娇百媚的美娇娘才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翰被自己内心的yy给整的身形有些个不稳。 此时,却是一双白玉无瑕的手伸了过来,扶住了林翰。紧跟着,林翰便听见一个包含担忧的声音说道:“林表弟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林翰下意识的抬眼一瞧,正对上一张满是担忧的粉面。 靠! 这还真真正正的是粉面啊!粉嫩的跟个面团子似得,那双唇红润的跟涂了胭脂也没差的了。一双美目如秋波含情,眉宇间竟是一段多情风韵。 瞧着这样的贾宝玉,林翰免不了在心里再次肯定道: 贾宝玉,你就该投个女胎算了!(xbaoshu.com。。) ps: 文中贾母和贾宝玉的衣着描写参照的是87版的红楼梦。 我果然还是觉着87版的红楼梦才是我的最爱啊。 第六十三章 表弟有玉没? 贾宝玉是最爱跟女孩儿们在一起。他经常说着这样一句话——“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 只是,这视男子为泥猪癞狗的贾宝玉对于林翰,却是生出了一份喜爱之情。 林翰长相集合了父母双方的优点,端的是俊秀斯文。再加上他两世的阅历使得林翰在举手投足间比之同龄人更多了一份潇洒自如。因此,只瞧一眼,便叫贾宝玉痴了半日,心中很有些若有所失,更生出了些“天下竟有这等人物!”的心思。 林翰年纪虽比贾宝玉小些,但是两人的个头却是差不多的。 适才贾宝玉见着林翰似是身形不稳,生恐摔了他去,便情急伸手去扶,而后竟是就此不撒手了的。 林翰真是被贾宝玉弄得一脑门子的黑线。 宝二爷,俩大老爷们儿的,咱能不这么拉拉扯扯的不? 林翰暗中使力,遂不着痕迹的从贾宝玉的手中挣脱了出来,面色如常道:“多谢表哥了。” “我瞧着表弟面色有些个发白,可是累着了?或是哪儿不舒服了?不若你我二人去碧纱橱里歪一会,表弟也好歇歇……”贾宝玉絮絮叨叨的说着关切的话。 林翰却是越听越寒,胳膊上的汗毛禁不住根根立了起来。 “不过是脚下没注意,绊了一下,不值什么的。”林翰说道,一张俊脸隐隐有些个僵硬。 “哦。”贾宝玉不是个会强人所难的人。便也就顺着林翰的意思,坐到了林翰的身旁。 贾宝玉的靠近。让林翰一个没忍住蹙起了眉。 要忍住。 一定要忍住。 一定一定要忍住,别把这破石头一脚踹飞咯!! 林翰极力控制着自己一阵一阵发痒着想抬起-脚踹人的冲/动。 只是林翰这极力隐忍的表情。被贾宝玉看中眼中,却是变了些味道。 贾宝玉不免更是凑近了林翰几分,压低声音道:“表弟要是真不舒服,可千万别委屈自个儿忍着。老祖宗可不是那不通情理的人儿,哪里就能眼见着小辈难受不管的……” 贾宝玉靠的太近,林翰觉着自己都能感觉到那人的鼻息。 不能这么下去了,要不然自己真要踹人了…… 林翰打叠起精神来,与贾宝玉天南地北的胡侃起来。 林翰这辈子没出过远门,但是前世却也是极爱到处游玩看山看水的。林翰又是个爱看书的。林如海是个开明的长辈,并不拘着林翰只准看科考的书,是以林翰看了许多传记游记野史轶事之类的杂书。 林翰充分发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极力要打消贾宝玉脑子里的那个“要带他去碧纱橱里一起歪一会”的恶寒念头。 只要不是说什么科举经策之类的话题,贾宝玉其实怎么样都好。 林翰说的引人入胜,贾宝玉听得也是心向往之。 不过,贾宝玉也知道自己没那个命,可以出去到处看看。他长这么大以来,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到京郊的家庙铁栏寺里去上个香什么的。 “表弟初来京城,怕是不熟悉也是有的。若是表弟不嫌弃,哥哥倒是可以带着表弟四处逛逛,结交几个知己好友。”贾宝玉甚是欣赏林翰的为人。便想引着他去与自己的那些个好友结识一番。 而后,贾宝玉将这京城里哪家戏园子的戏子最出挑儿,哪家酒楼的饭菜最可口。哪家的花园子最雅致,哪家的丫鬟最标致等等。全都细细说与林翰知道。 更有哪些在什么季节用什么花做的脂粉最合适,什么样的肤色用什么颜色的料子等等。贾宝玉也是说的头头是道。 林翰面儿上状若听得仔细,其实心下却是吐槽道:贾宝玉这要是搁在自己前世那个年代,必是红极一时的闺蜜教主啥啥啥啥的……这护肤心得,色彩搭配啥的,可比那几位大师精道多了……人还是diy的呢…… 这眼瞅着贾宝玉与林翰俩人状似哥两儿好的,在一旁嘀嘀咕咕的。贾宝玉看着兴致还非常的好,说到兴起时,还会手舞足蹈两下子。 贾母真是越看越乐呵,不免说了一句“倒像是亲兄弟似的。” 王夫人听见这话,却是越发阴沉着脸,全没个笑模样。她微侧过身子,在贾母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贾探春没有加入到贾宝玉和林翰的谈话圈子里。漫说王夫人还在这儿看着呢,便是王夫人不在这儿,贾探春也知道自己跟这俩人说不到一块儿去。 贾探春长这么大,除了贾宝玉和贾环,没怎么见过别的男人。便是她亲爹贾政,一年里她见得次数也是寥寥。 不同于贾宝玉略带着女儿气的温柔小意,更不同于贾环那深藏这自卑的阴沉性子,林翰的性格开朗爽快,还带着些少年特有的恣意。 比之多年相处的二哥哥和自己同胞的环儿,贾探春觉着林翰这样的人才能算是真正的大家子弟。 那言谈,那风度,那举手投足间的自行,深深的折服了贾探春。 贾探春满是羡慕的瞧着神采飞扬的林翰,若是自己也能如这位林表哥一般,便是折了自己的寿数也是情意的。 正当贾母笑着,王夫人恨着,贾探春痴着的时候,贾宝玉再次爆出了一句巨经典的话,饶是林翰这种见惯了各种场面的人,也要愣上一愣。 “表弟可有玉?” 此话一出,贾母嘴边的笑意当即僵在了那里。 王夫人也是吓得手下一抖险些撕了帕子。 贾探春心下则是一个咯噔,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自己的身子,这个二哥哥定是又要发病了。 林翰却是顿时觉着脑袋顶上一阵子的天雷滚滚。 丫丫的呸的。 爷又不是绛珠草。这问题怎么也会砸出来的?! “呵呵……”林翰温和一笑,对上贾宝玉那满是期待的漂亮眼睛。说道:“当然有。” 林翰到底有几分机变。 “我有很多啊。” 哎?! 贾宝玉心下觉着有些个不对劲。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解释,便听见林翰嘚吧嘚吧的蹦出了一大串儿话。 “这白玉、青玉、碧玉、黄玉、墨玉、紫玉、蓝田玉、辽宁岫岩玉。南阳独山玉,新疆羊脂玉,……表哥问得是哪种?” 说完,林翰忍着连自己都快要吐出来的心情,扮了个萌萌的表情,眨巴着眼睛瞅着贾宝玉,一副好天真好天真的模样。 贾宝玉被林翰这成串儿的玉名给弄得头晕眼花,他想解释说自己问的不是这个,只是还没开口呢。林翰便接着忽悠了起来。 林翰也是有些怕这个破石头搞出啥摔玉的糟心事儿来,所以坚决杜绝贾宝玉同学再次开口。 林翰继续道:“其实我比较喜欢古玉啦,最好还是西汉的那种。” 接着,林翰又神侃了半晌儿如何去甄别古玉啥啥啥的。 直把个贾宝玉给忽悠的不知今夕是何夕。 林翰和贾宝玉两个, 一个嘚吧嘚吧说个不停,一个几次想插嘴却是逮不着半点儿机会开口。 一场摔玉的糟心事儿被扼杀在了萌芽中。 贾母深呼了一口气,暗自放下心来。 翰哥儿被教导的很好,真的很好。贾母心下很是安慰的想道。 王夫人却是借着喝茶的机会,请啐了一声。什么玩意儿啊。这些个破烂东西怎么能跟通灵宝玉相提并论。这林翰也忒没见识了!哼!定是贾敏教的,整个就是个小刁东西。 贾探春眼睛发亮的看着林翰,心下却是极钦佩的。这位林表哥,好生厉害! 林翰说的口干舌燥。好不容易把贾宝玉的心思给引到了古人的衣饰上。虽说林翰自个儿也没弄明白,两人是怎么从玉器上谈到了衣服首饰上的。不过,好歹可以歇口气了。 林翰心下觉着便是大考他也没这么累过。 “…………所以说。这衣饰便是对男子也是极重要的。林家是簪缨世族,林表弟又是这么出挑儿的一个人。这穿着打扮的怎能如此素淡?” 这回轮到贾宝玉嘚吧嘚吧的把林翰给说晕了。 这是说的哪一出啊? 林翰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神采奕奕的贾宝玉,自己刚才说话的时间太长。如今这脑子很有些个缺氧,以致于贾宝玉说的那番话他是完全的有听没有懂。 “唉——!可恼我以前竟不能就近照顾林表弟!”贾宝玉说的懊恼。 “不过如今好了。表弟既然来了,倒是与我一起住吧。咱们兄弟也好相亲相亲……”贾宝玉极是热情的邀请着林翰。 林翰心下是一千万个不愿意。 不过,还没等林翰说话呢,王夫人却是开口道:“嗯,这样也好。叫媳妇看,还是让宝玉住在老太太这儿一段时间好了。老太太说呢?” 贾母掀起眼皮子扫了王夫人一眼,却是问了一句:“你今儿个身子爽利些了?” 贾母的话中隐隐带着些不满,不过王夫人却是充耳不闻的,她只做不知道的笑着说道:“今儿个媳妇儿得了个天大的好消息,便这病了多时的身子骨也跟着轻便了许多。所以,媳妇儿今儿个带着宝玉和探丫头过来,一则是为了给老太太请安,另一则嘛,却是要将这天大的好消息告诉老头知道。” 说完,王夫人抿了抿嘴角,努力压抑着自己笑出声儿来。 贾母定力极好。见王夫人有意卖关子,她却也不去催促,只跟鸳鸯要茶喝。 王夫人被弄得好大没意思,也不吊人胃口了,呵呵笑着说道:“媳妇儿得了消息,我那个兄长如今任期到了,想来上面瞧着我那兄长做事还算勤勉,所以调他去了内阁做个了大学士……” 王夫人说完,笑得有些个合不拢嘴。 贾母蹙眉沉思了片刻,才笑着说道:“那倒是要给你兄长道喜了。” 这话说的是恭喜,语气中却没有带半点的喜意。 林翰眼珠子一转,便也是心下了然道:这也能算是喜事? 林翰不免抬眼打量了王夫人一番,这女人是真的不知那些个朝堂上的事儿吗?好歹也是个官家嫡女,竟是个不晓事儿的? 待到晚间,贾赦、贾政、贾瑚三人下值后,联袂来给贾母请安。 贾母又引着林翰与几人认识了一番。 “我听大哥说,翰哥儿身上已有举人功名了。”贾政极是赞赏的说道:“到底是林妹夫教导的好。不像我那个无知的业障,比翰哥儿痴长了三岁,到现在却是连四书还背不全。” 贾政这话让贾宝玉听了之后顿时觉着五雷轰顶,把他对林翰的那些个好感给轰了个七零八落。 真没想到啊,林表弟那样一个神仙般的人物儿,竟然也入了那国贼禄蠹之流。 唉——! 实在是可惜、可叹! 贾宝玉神思不属的为林翰哀悼着。(xbaoshu.com。。) 第六十四章 厚道的林表弟 等人到齐了之后,王夫人便将王子腾迁内阁大学士的事情又说了一遭。 众人虽然嘴上说着是喜事,眼中却是半点喜气也没有。 贾赦知道王子腾这事儿比王夫人还要早呢,却只在心里暗讽王夫人的无知,面儿上什么也不显的。 王夫人瞧着众人反应平平,心下很是不忿。而张氏眼中明显的怜悯之色,更是叫王夫人觉得刺眼的很。 不过有贾政在一边看着,王夫人也很是不敢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贾母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没说笑一会儿呢便觉着身子乏累了。 众人见状,自是连忙起身告退,好叫老太太休息。 “你们可得把翰哥儿给我老婆子照顾好咯。” 末了,贾母仍旧有些个不放心的对着儿子和儿媳叮嘱了一句。 众人自是应允。 林翰跟着贾赦等人走了。 而原本闹着要跟林翰一块儿睡得贾宝玉,却是只字不提留下来的事情,只是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跟在贾政和王夫人的身后回自个儿家去了。 因着林翰跟着的船是一大早就到了的,贾赦和贾瑚怜惜他小小年纪一路劳顿,所以只说了“明儿个再好好聊聊”,便放林翰回去休息了。 荣禧堂的东厢房里,张氏正亲自伺候贾赦换衣服。 “翰哥儿那里,你上心着些。”贾赦对着张氏嘱咐道。 张氏手上动作不停,口中却是说道:“哪里还用得着老爷吩咐。” “这一大早的我就带着两个儿媳妇张罗翰哥儿的住处了。不过翰哥儿说了,他身边不用丫鬟伺候的。我想着这许是林家的规矩。所以也就没多这个事儿。”张氏说道。 贾赦听了只点头,却没说什么。关于林翰身边没有丫头伺候这事儿。贾赦记得贾敏在来信中影影倬倬的提到过一笔。只是这事儿的起因貌似牵扯到林如海的差事之类的,所以贾敏说的不多。贾赦也就没打算跟张氏说。 这一晚,张氏显然是有一肚子话要对贾赦说。 “这林家的家教可真真是了得。老爷是没见着,翰哥儿的那些个行李中,八成以上都是书册。我听林家跟来的那些个下人说,这些书只不过是翰哥儿小书房里的一小部分,绝大部分的书册都是送到林家在京城的老宅去了的。” 想起早上看见的那些个成箱成箱的书册,便是出身书香世家的张氏,也是瞧得咂舌不已。乖乖,这林翰真真是跟掉进了书山里差不多了。如此。张氏却是更觉着该让自家儿子与林翰来往了。单就学问这一项,林翰便与自己的瑚哥儿很是相宜。 “……弟妹也是的。她哥哥王子腾迁内阁难道是什么好事不成?这样子到处显掰嚷嚷的,瞧着叫人觉着不像。”张氏想起那满脸嘚瑟的王夫人,不免吐槽了一句。 “嘁!”贾赦不屑的斥道:“那女人就是个不知数儿的。她那个兄长王子腾也是的,以前我还觉着他是个脑子清楚的。不想这年纪大了,竟是跟他妹妹一般的糊涂。元丫头那儿就是个是非摊子,岂是能随便招惹的?连着咱们家都避之而唯恐不及的呢,生怕一个不好就戳了上面的眼。他倒是好了,竟自个儿贴上去。他不过是母舅家。倒是给元丫头这么的费心张罗,也难怪有此一劫。” 内阁大学士?不过是个好听的名头,却是没啥实权的。比之王子腾原来的京营节度使这个差事,真是差了不知道多少。 这些王家的人。莫不是骨子里就是些个不晓事的? 要不然的话,这貌似精明的王大人,怎会临了临了的竟做出了这么件糊涂的事儿来? 贾赦这话要是被王子腾知道了。得吐出一盆子老血来,冤枉啊!真是天大的冤枉!贾元春那里根本就不是人王子腾王大人自个儿贴上去的。不过这事儿的个中原委旁人却是不清楚的。所以。贾赦的看法其实是代表着绝大多数的人。 这事儿吧,王子腾王大人便是真个含冤了也只得自个儿生受着。 既然说到了让人糟心的二房。贾赦像是想起什么似得,对着张氏接着嘱咐了一句:“你可要盯紧了。琏二那事儿,可不能在翰哥儿身上再搞那么一出出来。” 不然,贾敏非发飙不可! 贾赦想起自个儿妹子的脾气,就有些个头皮发麻。那真是平日里那样子温柔如水的一个人,发起飙来竟是跟那地狱修罗一般。 贾赦与贾敏完全是担心到一块儿去了,都怕王夫人一个拎不清的又故技重施。 听见这话,张氏心中平息了很久的怒火又刷的重新燃烧了起来。 真是的,自己差点儿就忘记这一茬了。 王夫人是个眼皮子浅显不知数儿的,可她做出来的事情真真能恶心死人! “琏二家那口子,可安分?”贾赦问道。 张氏虽不喜这门被算计的亲事,到底为人还算是很公允的。 “还行。这么久了凤哥儿也没跟那边联系过。倒是二房那里有人找了她几回,不过全都被她推拒了。我在一边冷眼瞧着这许久,觉着凤哥儿似是对弟妹很有些防备的意思在……” 张氏说着,抬眼看向贾赦。其实,她一早就觉着王熙凤的反应不同寻常,看着竟不像是与王夫人一伙儿的。如果自己的猜测不错的话,王熙凤当初落水那一出,完全是王夫人一手搞出来的,王熙凤竟是个不知情的。 贾赦捻须沉吟了片刻,方道:“且再看看吧。若她是个好的,咱们也不能亏待了她去。” 张氏点头应道。 贾瑚在妻子徐氏的伺候下,洗了脸。又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呷了几口,方才叹了一句道:“林表弟实在是个难得的。” 徐氏是个温柔不多话的人。不过说起林翰来。徐氏却是难得的赞了一句:“林表弟是个极有学问的,人又上进。瞧着可不比大爷差多少呢。” “嗯,林表弟住在静怡院,却是个极好的安排。你有心了。”贾瑚说着,拍了拍徐氏的手,惹得徐氏俏脸微红,娇嗔的睇了贾瑚一眼。 “我不过是按着母亲的意思做事,可当不得大爷的夸。” 贾瑚听见这话,却是笑了。 “母亲对着咱们的心意自是极好的。不过,若要母亲对着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无条件的好却也是不能的。即便是姑妈的家的孩子也是一样的。母亲总是要观察考量一番的,若非翰哥儿得了母亲的认同,母亲断不会安排翰哥儿住到静怡院里,怕是只会安排他住在客院里稍好些的地方罢了。” 张氏对着自己儿女的拳拳慈母之心,贾瑚着实是感念之。 “明儿个,你备下上好的席面请翰哥儿过来。” 贾瑚说着,便准备就寝了。 徐氏稍微迟疑了一下,问道:“可要叫上小叔?” “听小叔说,他们很是谈得来……”徐氏补充道。她觉着自家大爷许是怕林翰与自己那个只知庶务的弟弟没法说到一块儿去。 贾瑚顿了一下,点头笑允道:“也好。” 贾琏成亲后,便带着王熙凤搬出了贾府。如今,小两口住在一所三进的宅子里。离荣宁街不过一个街口。 “我听说,今儿个宝玉问着林表弟有玉没?”王熙凤笑着说道,“二爷猜。林表弟怎么说?” 贾琏一边泡着脚,一边问道:“我可猜不着。你快说。林表弟是怎么回那个呆子的?” 王熙凤先是一连串儿银铃儿似的笑声,而后才道:“哎哟喂。林表弟那张嘴啊,可是利索着呢。那嘚吧嘚吧的报了一连串的玉名儿,愣是把宝玉给绕晕了去。呵呵……” 贾琏听了先是一愣,接着便是呵呵跟着乐了一会儿。 “那呆子没摔他那个宝贝疙瘩吧?” “难能啊。林表弟就没给宝玉说话的机会。”王熙凤索性坐到了贾琏的身边,细细说道:“林表弟先是一串子的玉名砸了出来,又问宝玉他问的是哪种玉?呵呵……接着人林表弟又说了一堆古玉啥啥啥的,愣是绕得宝玉头晕,竟把他那档子事儿给绕的忘记了。” “林表弟那嘴皮子,我是比不过的。都说读书人嘴皮子厉害,这回我可算是见识了。”王熙凤满心欢喜的说道。 “你当时又不在那儿,这是听谁说的?” “哦,我是听老太太屋里的鹦哥儿说的。那丫头也是个说话利索的,这事儿让她说的是活灵活现的。再说了,这事儿府里下人间怕是传遍了。那些个大丫鬟小丫头的,对着林表弟可是佩服的不得了。” “对了,”王熙凤转而带着些好奇的问贾琏道:“二爷说,跟林表弟很谈得来,可是当真?” “自然是真的。”贾琏自己拿布巾擦了脚,头也不抬的说道:“林表弟不是个酸腐的人,且极通人情世故,想来该是林姑父家的家教使然。林表弟为人处世,最是厚道。” “你是不知道,林表弟知道的东西可是多了去了。什么逸闻趣事,山水地理,人文风情的,那是信手拈来。我是不知道林表弟是不是真去过那些地方,就算他只是书上看来的,林表弟小小年纪的,那得看了多少书啊?反正,二爷我是没有这个本事的。” 王熙凤唤来小丫鬟将水盆布巾什么的拿出了屋子,方才回来接着问道:“照二爷这么说,林表弟不但学问是一等一的好,便是世俗人情也是极了解的?” “那可不是。论理儿,林表弟也算是个举人老爷了。你二爷我不过意个秀才的功名。这两人见面,就是叫我对着林表弟行礼,那也是有理可依的。只是人林表弟见了面却是按着家礼走,全不摆那读书人的清高架子。林表弟小小年纪,很能端得住。就为这个,二爷我也高看他一眼。” 自成亲以来,贾琏对着王熙凤是一万分的好。对于王熙凤的要求,只要不是那无理的,贾琏竟是没有不答应的。 贾琏对自己的好,王熙凤是感念在心,自是一心也都全扑在了贾琏的身上。她本性泼辣,而贾琏却是性子软绵。王熙凤在外泼辣,一心护着贾琏,不叫他受了旁人的委屈。 如今,林翰对着贾琏的态度,很是引来了王熙凤的好感,心下想着:以后必要对这位林表弟多加看顾才是。 而此时,贾琏嘴里为人极是厚道的林翰,却是在干一件极不厚道的事情。他把今日里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写成了信,包括自己如何戏耍贾宝玉,还有自己对于贾宝玉的一些个判断感想啥啥啥的。然后,林翰找来林家跟来的下人将信转回扬州,给他的宝贝妹妹做笑话看了。(xbaoshu.com。。) 第六十五章 贾宝玉那晚失魂落魄的回去后,在自己的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宿没睡着,只不住的叹气。直把个留在外屋伺候的茗烟给叹得愁眉苦脸:二爷您不睡,小的还想睡呢…… 一宿没睡的贾宝玉同学,那张小圆脸就跟那凉透了的隔夜包子一样,透着一股子不怎么新鲜的味儿。去上房请安时,直把个王夫人给心疼的哟。 “我的儿,这可是怎么了?” 贾宝玉扭扭捏捏了半天,到底耐不住王夫人的再三追问,方才吭吭唧唧的随便掰扯了个理由:“昨晚上熬夜念书的……” 这得亏了贾政不在场,要不然真能一口唾沫啐到贾宝玉脸上去。 这小子也忒会掰扯了。 王夫人却是不疑有他,只道儿子出息了,懂得上进了。 “好歹注意着些自个儿的身子才是。你年纪还小,身子骨又弱,别这么点灯熬油的,仔细坐下病来。”王夫人将宝贝疙瘩贾宝玉给搂在怀里,一边摩挲着那张小脸,一边嘱咐道。 说完,王夫人想起昨日见到林翰来,不免带着些许恶意的腹诽道:那个林家小子长得尖嘴猴腮的,生得又是如此单薄,瞧着也不像是个有寿数的。哼!哪里能及得上自己宝玉的一个手指头?瞧那小子的一身衣裳,也忒素净了,跟个寒门小户出来的一样,哪有半点大家子弟的气度。林家看来也不是啥有钱的人家嘛…… 王夫人极度怀疑,林翰的举人功名是考官瞧着林如海的面儿上才给的。要不然,凭着林翰的年纪。便是再会念书,也不至于如此轻而易举的得了功名。那个林家小子瞧着也不是啥有见识的。连通灵宝玉都不知道,竟能生扯些不相干的世俗物件儿来与通灵宝玉搁一块儿说。 那些凡俗之物。岂能与通灵宝玉相提并论! 真真是个没见识的! 昨儿个贾母因觉着贾宝玉与林翰处得甚是热络,所以说了句“两人好得像是亲兄弟似得……”。 当时,王夫人听了那话,真是恨不得把手里的茶盏直接扔老太太脸上去。个死老太婆,眼瘸了吧。自己的宝玉可是个有来历的,哪里是那些个不知道是从什么犄角旮旯蹦出来的穷酸小子能攀扯的……嘁! 便是过了一夜,王夫人现下想起这事儿来,仍旧是心火难平。 “你那个林表弟也是的,小小年纪的不好好在家待着。竟是就这么出来瞎混,以后还不定怎么着了呢……”王夫人说道:“你少跟他来往,仔细沾上他那一身的坏毛病……” 贾宝玉嘴里应承着,心下其实并不知道王夫人口中所说的坏毛病是指的什么,只以为王夫人是一片慈母心肠,在忧心林翰的生活起居什么的。 “今儿个,你且好好松散松散吧。念书什么的也不急在这一时,别到时候累出个好歹来,才真真是在剜我的心呢。”王夫人说着。不由的就想起了早逝的贾珠。那孩子便是因为念书念得太劳累,这才坐下了病,想不到最后竟就这么去了。唉—— 在没有贾宝玉以前,贾珠便是王夫人的眼珠子命根子。那孩子模样好。又是个孝顺的,且为人上进,很是得王夫人的喜欢。 这一想起贾珠来。王夫人顿时便觉着没什么意思了,整个人都跟着变得懒懒的。像是提不起精神一样。 王夫人又随便嘱咐了贾宝玉几句,便让他自个儿出去玩儿去了。 能够不用对着那些个散发着腐臭气息的四书五经。贾宝玉顿时就有了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他与王夫人道了声安,兴高采烈的的带着茗烟出门子去了。 贾宝玉想了一宿,心下到底还是舍不得林翰的。 在贾宝玉的心中,那些个一心为了做官而去念书并考取功名的人尽是些国贼禄蠹,浊臭不堪。 贾宝玉是极厌恶与这类人为伍。 只是,贾宝玉这人有很些个以貌取人。 他素日里常以护花使者自诩,整日里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 话是如此说。 可是,若是当真面对的是一个无盐女,便是那没嫁人的,贾同学也当那是个死鱼眼珠子。漫说呵护了,便是看一眼也是懒怠的。 又如林翰,虽然做的是科举文章,谈的是经济仕途,但是人一副俊俏的模样在那儿摆着,贾同学无论怎么看也没觉着林翰粗鄙,不堪入目。 贾宝玉觉着林翰这样丰神俊秀的人物,必不是那等世俗之人。这参加科举必是被林姑父逼着的…… 唉! 可怜的林表弟…… 贾宝玉失眠了一宿,自个儿在心里给林翰找了无数的理由。 末了,贾同学甚至觉着自个儿很是该救一救这位林表弟于水火危难之中。 顶着一张憔悴的包子脸,贾宝玉同学径直去找林翰了。 到了贾府,跟着贾宝玉一起的茗烟先是一溜烟儿的跑去打听了林翰的住处。 “二爷,打听到了,表少爷被安排住在静怡院了。” 贾宝玉点了下头,抬脚往静怡院的方向去了。 可惜,到了静怡院,贾宝玉却是扑了一个空。 “表少爷呢?”茗烟忙找来静怡院里伺候的小厮问道。 “表少爷大早上的就被瑚大爷给请过去了。” 贾宝玉听了这话,当下面色便有些个不好,却只是踌躇了片刻,到底还是往贾瑚那里找人去了。 如非听说林翰在贾瑚那里。贾宝玉是极不愿与这位大堂兄打交道的。 这满府的爷们儿里,贾宝玉觉着也就二堂兄贾琏还算是个干净的人儿。若是他不把什么银子钱之类的挂嘴上,倒是勉强可以结交一二。别的人如大伯父贾赦。如大堂兄贾瑚等,俱是那等自己最是瞧不上眼的国贼禄蠹,汲汲营营之辈。 其实,贾赦、贾瑚并着贾琏几个,对于贾宝玉也是很嗤之以鼻的。 你说你贾宝玉,肩不能担手不能提,文不成武不就,对于经济世情更是半点不通。 叫贾赦他们几个来说,贾宝玉那人就是个废物点心。 你说你一个废物点心。有哪门子的资格看不起这满府的爷们儿啊? 更遑论,你贾宝玉是由你口中沽名钓誉的国贼禄蠹给抚育长大的,能这么锦衣玉食的活着全赖祖宗拿命挣来的前程余荫庇护。 真心说来,贾宝玉实是一个不孝不悌的混账玩意儿! 不提贾宝玉满腹纠结的匆匆赶路。 贾瑚本是叫上了贾琏和林翰一起来自个儿院子里好好说话的,不想三人还没坐热乎呢,翰林院那里却是突然传了话叫他过去。 “我原本想着咱们兄弟的,头一遭见面,很该好好说说话儿才是。不想……”贾瑚收到传话,匆匆换了出门的衣裳。临走前很是抱歉的对林翰说道。 “且让琏二陪表弟说说话吧。我这弟弟虽说不通那些经史子集什么的,不过胜在为人风趣,且对这京城内外很是熟悉。表弟若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他就是了。只权当让他给你解个闷也是好的。” “表弟勿怪,今儿个是不能跟表弟一起好好说话了。”贾瑚再三道歉着。 “到底还是差事重要,大表哥很不必说这些话。”林翰摆摆手。说道。 “咱们兄弟什么时候不能一处说话呢,且不急在这一时。” “表哥好走。” 林翰与贾琏二人。到底是将贾瑚送走了。 “去我府上如何?”贾琏提议道。“我那儿虽小些,到底自在些。” 林翰自是笑着点头应道:“那可要叨扰二表哥了。” 贾琏笑了笑。说道:“只要你别觉着我那儿憋屈就成。” “倒是要先回静怡院一趟,我那儿还有母亲预备的一些东西。”林翰见贾琏要推辞,只拽着贾琏低声说道:“是母亲预备了要我私下转交给你的。” 贾琏推辞不过,只得受了。 “倒是叫姑妈费心了……” 林翰回去吩咐了一声,叫人去拿那个一直放着没交拆封的楠木箱子。 “叫上两个认得二表哥家的小厮给直接送过去。” 说完,林翰也不待贾琏反对,只让贴身小厮林安拿了二两银子给那两个送箱子的小厮做打赏。 路上,林翰只对贾琏说道:“母亲说了,二表哥是次子,能分得的家产不会太多,这分府单过的,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这京都局,大不易。而且我说句托大的话,二表哥可别恼。二表哥到底年轻呢,面儿上看着还不够老成,能辖制得住那些掌管了铺面多年的老人儿?母亲常说,人心易变。那些个掌柜下人的,在自个儿主子面前总是忠顺的,但是对于小主子却是不一样。主少臣欺,古已有之。” “母亲也不是觉着二表哥没那个能力管事儿,不过是心疼二表哥的年轻不易罢了。” “便是二表哥觉着不用,到底还有二表嫂在呢。怎么着也不能苦了自己的媳妇儿不是?二表哥只当这是母亲在心疼二表嫂就是了……” 林翰一路上吧啦吧啦说了许多话,就怕贾琏心里想歪了去。 “表弟放心,我也不是不晓事的人。表弟只帮我跟姑母说一声,琏二记下了。待姑母回京,琏二再带上凤儿,亲自给姑母请安去。” 贾琏是个极聪明的,哪里能瞧不出贾敏的心意。 况且,林翰说的那些也是事实。贾琏分得的那些铺面,用的还是原来的管事儿。他每月里查账,早发现有些不对的地方。只是账本做的漂亮,自个儿一时还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只得先搁在一旁留待日后收拾。 贾琏觉着林翰如此年纪,已能想得如此通透,实在难得,心下便更起了结交的心思。 “表弟日后若有什么用得着二表哥的地方,可别拿表哥当外人。”贾琏说的真心实意。 “我虽不如父亲和大哥那般,于你日后仕途有益。不过我到底痴长你几岁,于庶务也算有些历练。日后,表弟若要置办淘换些物件儿,我倒是可以帮你跑跑腿什么的……” “表少爷又不在?!”茗烟觉着宝二爷的脸已经黑了。 这事儿还真就赶巧儿了。 林翰跟贾琏前脚才离开贾瑚的院子,后脚贾宝玉便到了。 “二爷,小的去打听过了。”茗烟抹了把额间的汗珠子,急急说道:“瑚大爷得了信儿去翰林院了。表少爷好像跟着琏二爷家去了……” 贾宝玉跺了跺脚,心下却极是懊恼,怎的如此不凑巧! 唉! 合该是好事多磨。 “二爷……”茗烟低声唤道。 “还等什么呀!去琏二表哥家啊!”贾宝玉气急败坏的一脚踹茗烟屁股上,脚下生风的走了。 “二爷等等小的……” “二爷你走慢点儿,仔细脚下咯……” “二爷……” 茗烟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在后头跟着,嘴上还不忘嘱咐贾宝玉走路小心之类的云云。(xbaoshu.com。。) 第六十六章 美人哥哥请留步! 这一日的天气晴好,让人的心情也无端的跟着好上了几分。 今儿个,九阿哥照着每月的惯例到一品楼去查账。 一般来说,九阿哥出门身边不爱带多少人,也就何顺儿跟着伺候。 只是,今儿个不同。 十阿哥大早上的就跑九阿哥府上去候着去了。 这两人的阿哥府原先在选址时也不是挨着的。 这不仅不挨着,隔得还老远。 想当初,自打从太子那里知道了阿哥府的选址,十阿哥就一直闷闷不乐,还时不时的冲着九阿哥抹眼泪珠子。 “我跟九哥同吃同住了这么些年,这骤然分离的,我这心里……” 十阿哥抽抽搭搭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差点没恶心的九阿哥把隔夜饭给吐出来。 滚! 不带这大早上的这么恶心人的! 九阿哥直接一脚把小媳妇儿状的十阿哥踹边儿上去了。 “好歹也是一个爷们儿,整日里这么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 只是,九阿哥嘴上虽是这么说着痛快,心里却也多少有些个失落。 前世的那些遗憾到底还是印在了九阿哥的心里,即便他找回了真身的记忆,知道了前世不过是众多历练中的一次。但是前世与老十的交情,确实不一般,九阿哥那是打心眼儿里拿老十当自己的亲弟弟爱护着。便是到死,九阿哥心里放不下也只是这个没啥心眼儿的老十。 再说了,十阿哥动不动就拿那幽怨的小眼神瞅人。把个九阿哥给闹得实在没法子了,便跑太子那儿求情去了。 “好的地段上。也确实是没法子弄两个阿哥府挨着啊。”太子也愁呢。京都的地皮那是寸土寸金,好的地界儿更是屋满为患。这兄弟俩儿想挨着住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太子爷很是乐得成全他们。关键是,这实在是没地儿了呀! “也不拘那些好的地方就是了。”九阿哥倒是无所谓这些个,只兀自转着拇指的扳指说道:“劳二哥给找找,看看哪里还有大些的地儿,便是偏些也成。” 九阿哥在毓庆宫里跟着太子爷磨叽了一整天,好不容易圈了处足够大的地方见九十阿哥府。 “这地界儿偏了些,倒是委屈你们俩个了。”太子爷真心觉着这地儿偏,跟前面几个阿哥的阿哥府完全不能比。 “今儿个倒是劳烦二哥了。”九阿哥说道:“二哥原先选得那些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后面小十二转年也要开府了。紧跟着还有小十三和小十四他们。京城统共这么些地,难道让他们几个小的住那些远些的地方吗?” “二哥权当是心疼那些小兄弟就是了。” 就这样,九阿哥跟十阿哥总算是继续哥儿俩好的挨着住了。 九阿哥在毓庆宫里的那些话,被暗卫整理了一番送进了乾清宫。 康熙爷那日之后,接连多日宣召宜妃到乾清宫伴驾。 “九爷,鸣翠园那里今儿个大早上的传消息过来,柳氏说爷赏给她的那对翠玉镯子被李氏砸了,哭闹着要见爷呢。”何顺儿回道。 此时,九阿哥正吃着早饭。 “叫她们各自在自个儿屋子里待着。要是有谁再闹直接关柴房去。”九阿哥头也没抬的说着,手上动作不停的夹起一只豆腐皮儿小包子,蘸酱吃了起来。 “是。”何顺儿没什么事儿,也不打扰九阿哥吃早饭。便躬身退出去候着了。 十阿哥见何顺儿走了,方才从他自个儿的粥碗里抬起头来,仿佛很有经验的说道: “女人就是麻烦。” 九阿哥听见这声。漂亮的桃花眼瞅了瞅十阿哥,说道:“你后院的女人又不安分了?” 十阿哥叹了一口气。很是为难的说道:“我倒不是抱怨宜额娘选的人不好。刚开始的时候,都挺好的。只是这日子久了,人就变了。每日里都跟乌眼鸡似得,不是这个说那个使坏了,就是那个说这个无礼了。唉!闹心死了!” 十阿哥说的好不懊恼。 九阿哥听得面无表情。 “那就冷着她们,或是关起来。你一个皇子阿哥的,难道还要迁就这些人不成?又不是你的嫡福晋。” 九阿哥说完,又是一个小春卷儿下了肚。 十阿哥难得的视满桌子佳肴美食为无物,索性搁下了碗筷,凑到九阿哥身旁很是神秘兮兮的问道:“九哥,你有没有过对着什么人的时候,会有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啊?” 九阿哥听得一愣,很是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没有。” 他只对一个人有过那种想要厮守相伴的感觉,只是没啥心跳加速的感觉? “我有哎。对着郭络罗氏的时候,还有对着王氏的时候,就会有这种感觉。”十阿哥絮絮叨叨的说道。 九阿哥心里觉着,老十这八成是思/春了。 “……九哥,你说我这是不是病了?” 末了,十阿哥拽着九阿哥的手往自个儿脑门子上搁。 九阿哥无奈的撇了撇嘴,说道:“你正常着呢。你这是见着美人的正常的反应。” “那九哥你咋没有呢?” 九阿哥叹了一口气,状似无奈的说道: “你要是跟哥哥我一样,每日里见多了真正的美人,自然就对那些个庸脂俗粉没感觉了。” 唉?! 真正的美人? 十阿哥狐疑的瞅了眼九阿哥,问道:“九哥府上啥时候收新人了?还是说,九哥你瞧中谁家的格格了?” “这有美人的,怎么就不带我一起瞅瞅呢?”说到最后,十阿哥越发不平了。柳氏和李氏。他是见过的。这两人都是汉军旗的,与那些满洲女孩子的爽利泼辣不同。那副娇柔无骨的小模样瞧着就让人心生怜惜。 “你不是真看着呢嘛。”九阿哥说着,桃花眼斜睨了十阿哥一眼。 十阿哥直接傻了。 呆愣了半晌儿。十阿哥才反应过来,敢情他九哥嘴里说的美人是指九阿哥自己啊? 十阿哥刚想吐槽一句,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却是一想,九阿哥确实是生得一副雌雄莫辩的妖孽模样。 只是,九哥,你是个男人好不好啊? 弟弟我又不是个断袖,便是你长得再妖孽,也不会产生啥感觉啊啊啊啊啊!!!! 只是,对比着九哥这张妖孽到不行的俊脸。十阿哥心里确实是觉着自家后院的郭络罗氏和王氏,还有九哥后院的柳氏和李氏,那全都是大牡丹边儿上的小狗尾巴草啊,完全没有可比性。 当下,十阿哥那原本一想起郭络罗氏和王氏就会产生的,诸如脸红心跳头晕目眩等等感觉啥啥啥的,统统不翼而飞了。 整个人都跟着神清气爽了起来。 “幸好皇阿玛英明,早给九哥你订好了福晋。要不然,凭九哥你这副比女人还有美上十分的样貌。怕是这辈子都很难娶到嫡福晋了。” “不知道未来的小九嫂能不能经得住事儿?别刚过门,瞧见九哥你这副样子,然后把她自个儿给憋屈死。” 十阿哥碎碎念道。 那可就真是冤死了。 九阿哥听得眉尖儿直抽抽,索性放下碗筷。拽起十阿哥走人了。 该给老十找些事情做了。省得他没事儿尽在这儿关心自己未来的嫡福晋会不会被自己这张脸给憋屈死! 真是没事儿瞎操心! 一品楼前,九阿哥跟十阿哥下了马车。 阿克什这位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大掌柜早就候在那儿了,瞧见了九阿哥和十阿哥。忙颠儿颠儿的上前打着千儿请安道: “奴才给九爷请安,给十爷请安。两位爷吉祥。” “房间都准备好了。还有九爷爱喝的茶。” 阿克什将两人一边往包间引一边说道:“账本子也准备好了,马上就给九爷送上去。爷可还有什么吩咐?” 说着。便到了包间的门口。 “给爷上些吃食。”十阿哥说道:“今儿个早上没吃两口呢。” 是爷不让你吃的吗! 九阿哥一眼瞪了过去,瞪得十阿哥脖子一缩,讨好的道:“嘿嘿,我自己付银子,自己付银子……” “十爷想吃些什么?” 呃?! 十阿哥挠挠头,想了一会儿,说道:“你看着上吧,不过别给爷整那些素的,爷又不是那吃草的兔子……” 十阿哥吧啦吧啦的说着,九阿哥的俊脸却是黑了下来。 吃素的就是兔子啊? 九阿哥面色不善的瞄了一眼正在跟阿克什说话的十阿哥,长臂一伸揪着十阿哥的衣领子把人拎进包间里。 何顺儿心里憋着笑,伸手把包间的房门掩上。 阿克什其实也憋笑来着,只是到底还要问清楚一下,便拉住了何顺儿问道:“这还不到中午呢,给十爷做那些个大荤的没啥问题吧?” 何顺儿跟阿克什混得挺熟,也不外道。 “十爷跟九爷一起用的早饭。你也知道咱家这位爷早上吃得一向素淡,怕是不合十爷的胃口。你给整些小汤包和肉粥就是了。” 包间里,十阿哥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啥。 “九哥,九哥,你别恼啊。老十我刚刚是嘴秃噜了。我没说九哥是兔子啊,我真没那意思啊!我是说我不是那吃素的兔子啊…………” 九阿哥是越听越冒火,直接就伸手去拧十阿哥的耳朵去了。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九哥您轻点哎!”十阿哥哀哀叫道:“疼!疼!疼!……” “下回,你别去我府上蹭饭了!” 九阿哥十阿哥正闹着呢,就听见房门被扣了几下,何顺儿在外面说道:“十爷,给您做的早饭来了。” 说完。何顺儿这才推开房门,放上菜的小伙计进来。 十阿哥很是赞赏的拍了拍何顺儿。说道:“小顺子,你。不错。” 嗯,晓得要给爷留面子,真是个不错的奴才。 何顺儿笑了笑,又退回到包间外守着。 包间里,九阿哥坐在窗边“噼里啪啦”打着算盘,核对账本子。 这到底是众家兄弟一起入份子做的生意,账目什么的最好别出什么岔子,不然自己惹了一身腥不说,太子爷的脸上也不好看。谁叫大掌柜阿克什是太子殿下的人呢。 十阿哥一边吃着小汤包喝着酸笋鸭片粥,一边不是瞅一眼九阿哥。 还别说,自家九哥还真是个美人呢! 一品楼盈利颇丰,九阿哥算账算得心情着实愉悦的很。 合上账本子,九阿哥对着阿克什说道:“你做的很好,帮着兄弟们挣了不少银子。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阿克什跟着九阿哥做事久了,知道这位爷的性子,惯是不爱那些虚的绕的。自己确实是有一件事儿想求来着,只是有些个不好开口。 阿克什偷偷瞥了眼正在喝茶的九阿哥。 今儿个阳光好。九阿哥又是坐在窗口。这沐浴在阳光下的九阿哥,着实是令人心动的很。 阿克什按捺下内心的一丝异样,咬咬牙开口道:“奴才家有个侄女儿,是奴才兄长的嫡女。长得还算不错。性子也好。奴才,奴才想给这侄女求个姻缘……” 阿克什说完,便直接跪到地上去了。 十阿哥听着心下有些恼。心里啐道:这死奴才。自家九哥什么人啊,要你个包衣奴才家的女孩子伺候! 十阿哥虽说想把这奴才直接给扔出去。不过见自家九哥没出声,倒也不好越俎代庖。只是把手指捏到“啪啪啪”直响。 何顺儿在屋外听见了这声儿,很是为阿克什捏了一把冷汗。他伺候九阿哥时日最久,对于自家爷的心思也能猜着几分。九爷等闲瞧不上一般的庸脂俗粉,九贝勒府的鸣翠园里关着的那两个到现在还是个雏儿呢,九爷就没让她们伺候过。自家爷心心念念的是扬州那位主子。 九阿哥却是仍旧噙着笑,只是那笑怎么瞧怎么让人瘆的慌。 阿克什早慌了,当他听见十阿哥在自个儿身后捏手指的声音时就慌了。他真是油脂蒙了心了,怎么会被自家兄嫂奉承了几句,便以为自己是九爷跟前儿的得意人,能做得了这位爷的主了呢?真真是昏了头了。 阿克什跪在那里,心里悔的肠子都青了。 “我回头找太子二哥说说吧,瞧着二哥手底下有什么人选吧。”九阿哥缓缓说道,语气中仿佛啥事也没有一样,就跟在说今儿个天气不错差不多。 虽然与自己预期的不一样,阿克什到底也没敢再说什么,只灰溜溜的退出了包间。 屋外,阿克什抬起衣袖,狠狠擦去额间冒出来的冷汗。 嘘!吓死人了! 何顺儿冷眼瞅着阿克什,心下盘算着这一品楼怕是要换掌柜了。 “九哥怎么就这么放过这奴才了?”十阿哥不满的说道。 “人家说什么了?”九阿哥眉尖儿一挑,斜睨着十阿哥问道:“人家有明说要把自家女孩儿塞给我了吗?” 难道阿克什不是这个意思吗?十阿哥觉着自己给闹糊涂了,挠了挠头纳闷的看向温吞吞的九阿哥。 “人家只说求个姻缘罢了。他是二哥的奴才,婚配啥的自然是要让二哥二嫂做主的了。” 哦。 这样子啊! 十阿哥恍然大悟的嘿嘿乐着。 要是叫太子殿下知道,自己门下的奴才痴心妄想的想把自家女孩塞给九哥,怕是没啥好果子吃。月前,太子妃还想把自家表妹说给九哥呢,都没成。这要是太子妃知道了阿克什的想头,怕是立刻就安排人把他家女孩子嫁掉。 十阿哥心情极好的离开了一品楼。 九阿哥慢悠悠的跟在老十身后。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美人哥哥,请留步!” 紧接着,九阿哥跟十阿哥就被挡住了去路。(xbaoshu.com。。) 第六十七章 哟,美人来了! 贾宝玉本来是想出来找林翰的。 只是,贾琏住哪儿,贾宝玉和茗烟都不清楚,只恍惚记得是离荣宁街不远的地方。 两人一路没头苍蝇似得绕着,瞧着这片地儿人多,贾宝玉便抬脚往这儿走了。 “一品楼?”贾宝玉抬眼瞅见那大大的匾额,低声喃喃道。 “二爷,这里不是咱们能来的地方。”身后的茗烟小声的说道,“咱们还是先家去吧……” 那“一品楼”三个字,也不知道怎么就让贾宝玉犯了呆根子,整个人怔怔的杵在那儿,急得茗烟一脑门子的汗。 这个一品楼,茗烟是知道的,京城里有名的销金窟,且背景深厚。家里老子娘早就拎着耳朵叮嘱过,万万是不能在这里闹事的,否则便是一家子都要搭进去了。 茗烟小心翼翼的哄着贾宝玉,想慢慢带着这位爷回转家去。 偏这时,查账结束的九阿哥和十阿哥出来了。 走在稍后一些的九阿哥一出现,贾宝玉的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口中还念念有词道:“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晶莹的皮肤,精致的五官,妃色的薄唇不知因何微微上扬,整个人透着股子慵懒恣意的气息。若不是那一身男装,说那人是女孩都不会叫人怀疑了去。 贾宝玉看得不禁有些痴了。 “真真是个美人啊……” 茗烟被贾宝玉口中的说辞给吓得差点儿一屁股坐地上去。他虽不认识这些皇子阿哥的,但是人腰间明晃晃的黄带子拴着呢。 二爷啊!您可千万别在这时候犯痴啊…… 这一家老小的,可都攥在二爷您的手上啊…… 老天保佑!佛祖保佑!菩萨保佑………… 茗烟把满天神佛拜了个遍。可惜,天不从人愿。 “我素日里只道自己是个好的。前儿个见着了林表弟,方才发现。自己与林表弟相比,不过是那泥猪癞狗之辈。今日见着美人哥哥我才算明白,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跟这位美人哥哥相比,林表弟也就是个俗人,我更是成了那地上的烂泥……” 见那个俊美的人要走,贾宝玉急了,便什么也顾不得的一个箭步窜了上去。 “美人哥哥请留步!” 九阿哥今儿的心情还算不错,虽然阿克什有些个犯浑,到底没有怎么影响到自个儿的心情。 “九哥等会儿是要去毓庆宫吗?”十阿哥并没有因为太子与九阿哥交好。而去亲近太子,素日里也惯用“毓庆宫”来代替太子的称谓。 “我先送你回去,再转道去毓庆宫。”九阿哥说道。 “可别啊,”十阿哥急道,“九哥有事儿就直接过去呗。这点子路,弟弟溜达着就回去了。” “你确定?这离得可有些远的……”九阿哥说道,他倒是不觉着绕远路,横竖是坐马车里。 “嘿嘿,这天儿不错。弟弟慢慢逛逛。”十阿哥憨笑的说道。 “你带银子了没?” “带了带了。”十阿哥说着,拍了拍自己腰间的荷包。 九阿哥低眉想了片刻,说道:“叫阿克什挑两个伙计跟着你。” 十阿哥刚想说不,就听九阿哥接着道:“权当给你拎东西。难道你想自己大包小包的拎着?” 想着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的。逛街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的,十阿哥脸色有些个发青,这画面忒有损他十爷英明神武纯爷们儿的形象了…… 九阿哥跟十阿哥一边说着一边等何顺儿把马车赶过来。 见着自家马车到了。正当九阿哥准备撩袍子上车的时候,一个鲜红色的身影挡在自己身前。 “美人哥哥请留步!” 九阿哥在确定这句“美人哥哥”说的是自己的时候。漂亮的桃花眼很不善的眯了起来。 虽说九阿哥如今并不介意自家兄弟拿自个儿这张漂亮的过分的脸开玩笑,但是这不代表着不相干的人也能这么做! “美人哥哥。小弟是荣宁街上贾府的贾宝玉。哥哥丰神俊朗,品貌非凡,瞧着便是个清俊雅致的人物,小弟好生钦慕。小弟今日出门本是想找自家兄弟去耍耍,这位哥哥若是不嫌弃,小弟愿意做东,请哥哥一起,大家也好相亲相亲……” 贾宝玉兀自在那儿吧啦吧啦的说着,完全没注意到周遭那一瞬间的鸦雀无声。原本热闹的大街上,此时除了静,还是静,整个一个静寂无声。 十阿哥本就生得比较大的一对眼珠子当下就瞪圆了。等着他听见了那句“好生钦慕”的时候,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下不知是该恼这人放肆还是该佩服这人胆儿肥,只暗道:这是哪家的小兔崽子啊?这胆儿肥啊!敢当街调/戏起皇阿哥来了?! 阿克什瞅见这境况,脸梢儿也是一白,忙忙使了伙计去顺天府找差役来救场,心下只想着怎么叫这事儿悄没生息的给了结了。这真要是在大门口闹将起来,影响了店里的生意,后头别说太子爷了,光那十几位入股的阿哥就能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啐死自己啊。再说了,他自个儿今儿个刚刚犯了浑,九爷未必会再保着自己。唉—— 茗烟却是吓得直接五体投地跪伏下去了,小身板儿抖得跟筛糠似的,心里哀嚎着:二爷啊,真给您害死了要!那可是位货真价实的爷啊…… 九阿哥迷着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嘴巴开开合合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不知所云的“大胆狂徒”。只见这人,一张小圆脸就跟那中秋的月亮似的,且白里透红粉嘟嘟的,眉眼很是清秀,模样还算能看。只是这人,眼神儿好像不太好,怎么瞧都觉着那眼里满是纯纯的单蠢之色。自己腰间好歹有根黄带子呢!这人眼瘸了吧! 其实,贾宝玉还真没注意到九阿哥腰间的黄带子,他满心满眼都是九阿哥那张妖孽的狐狸脸了。 九阿哥眉尖一蹙,手腕一个技巧就把拦路的贾宝玉给拨到一边儿去了。 贾宝玉一个踉跄,险险没摔倒了去。等着他再想上前去找他的美人哥哥的时候,阿克什忙带着几个伙计把人团团围住,直等着九阿哥的马车驶远了,这才放开了手。 “唉——一个林表弟已是误入了那国贼禄蠹之流,今日又见如此神仙般的人物,却也入了那等俗套,全瞧不见我这真心。可惜、可叹哪!”贾宝玉跺脚叹了一句,末了还加了一句:“真真恨不得舍了我自己,去救美人哥哥出泥淖!” 十阿哥觉着这人竟是个傻的,便撩开了手,嘿嘿一笑,逛街去了。心道:反正有阿克什在呢,总不会便宜了这小“狂徒”。 阿克什面色阴沉的瞅着仍旧在那里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的贾宝玉,盘算着这人要怎么处理方好。 茗烟哆哆嗦嗦的,勉强才爬了起来。他眼角扫过立在周围的几个壮汉,心下哭死的心都有。 “二、二爷,二爷……”茗烟壮着胆子,伸出手去拉了拉贾宝玉的衣角,小声轻唤道。 贾宝玉对于打扰到自己沉思的茗烟很是不满,冷眼瞪了过去。真是个没眼力见儿的,没见着爷在想事情吗? 茗烟哭丧着脸,哆哆嗦嗦的说道:“二、二爷,咱们,咱们且,且家去吧,啊 ……” 贾宝玉此时已经完全忘记要去找林翰的事儿了。他现在满脑子想着的,全都是刚才那惊鸿一见的俊颜。 “你们不能走。” 见这“狂徒”意欲离开,阿克什伸手拦住了此人的去路。 “这位兄台,认识小弟?”贾宝玉抬手对着阿克什抱拳算是行了礼,方才问道。 阿克什瞧贾宝玉跟瞧个白痴一样,心下难免嘀咕:这人脑子没问题吧? 只是,还不等阿克什继续说什么,顺天府的差役却是到了。 “你们干什么?当街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我爷爷可是荣国公……”贾宝玉被这些粗手粗脚的差役押走了,临了不忘抗议道。 茗烟一边对着差役赔小心的递着好话儿,一边跟着这些人一起好歹照应着些贾宝玉。 呜呜……死了死了!这次死定了! 回去一定会被二太太给打死的啊! 爹啊!娘啊! 儿子不能给你们送终了啊! 茗烟真恨不得自己替了贾宝玉算了。 呜呜……二爷,您这次这祸可闯大了去了!! 要说这四九城里啥传的最快?那非八卦莫属。 九阿哥人还没到毓庆宫呢,那“美人哥哥”的事情,却是已经传到了太子爷的耳朵里。 当时,太子爷正品着新得的好茶,听见这消息,差点没笑抽过去。 等着九阿哥到了,太子爷凉凉调笑了一句。 “哟,美人来了?” 九阿哥抬起的脚一顿,而后使劲踩在地上,那劲儿使得就跟地上有啥恶心虫子似得,非一股子劲儿碾死那虫子不可。 个破石头! 爷饶不了你! 来毓庆宫的路上,九阿哥已经知道刚刚那“狂徒”是何人了。到底还是贾宝玉戴在胸前的通灵宝玉泄露了他的底细,那玉到底沾了仙界的气息,叫九阿哥的狗鼻子给闻出来了。 神瑛侍者。 你丫丫的!(xbaoshu.com。。) 第六十八章 太子妃的义妹 “哟,美人来了。” 九阿哥抬脚间听见了这么一句话,身子不禁一僵。有那么一瞬间的功夫,他真想立马扭头回去把那块破石头从人堆里扒拉出来暴打一顿。 不过这念头只在九阿哥的脑中闪了那么一下就过去了。 嘁! 打人这么暴力的行为,一点儿也不符合爷的品味。 爷决定了,等着回到仙界之后,爷非得把这破石头给踢到妖魔界里去历练个百八十回不可。 九阿哥转瞬间就决定了神瑛侍者未来数千年的悲催历练生活。 眼下,九阿哥只是身子那么一顿便恢复了正常,不过脚下的力道却是充分说明了这位爷此时心中严重的不满。 “美人,”一把扇子极其轻佻的挑起九阿哥的下巴,太子爷的笑容颇为猥/琐,口中说道:“来给爷笑一个……” 还没等九阿哥有什么反应呢,太子倒是弯下腰先笑倒在一旁了。 “哎哟哎哟,真是笑死孤了……哈哈……哈哈哈哈……笑、笑死孤了……哈哈……” 眼瞅着太子爷在那边笑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九阿哥只觉得自个儿眼角直抽抽。 这笑容真是太刺眼了。 好想,好想,好想一脚把太子给踹飞啊…… “哼。”九阿哥轻哼一声,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开始糟蹋太子爷的好茶了。 太子爷笑得都快抽过去了,眼角瞄到九阿哥微微发黑的脸梢儿,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一个做哥哥的。这么着取笑弟弟,实在是不厚道啊不厚道。 “咳咳。”太子爷一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两声,劝慰道:“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在那儿浑说。他家不过是个包衣出身。也就他那个老祖母奶过皇阿玛一场,算是伺候过皇阿玛的老人儿了。只是,再怎么着也不过就是个奴才,九弟若是瞧着那人不顺眼,孤叫詹士府的人拿着孤的手令给顺天府尹,这或打或杀的全顺着你的意思就是了。” 太子当初听说了这八卦的时候,确实是笑抽过去了。不过,人太子没忘记叫人把贾宝玉的底下给查了底儿掉。这什么人啊?当街这么调/戏皇阿哥的,该不是有人瞧着老九不顺眼。故意弄出了这么一出戏码打算坏了老九的名声吧?本朝严禁官员狎妓,却是不禁男风的,士大夫们甚至觉着男风是一件很风雅的事情。如果一位年轻的官员有了那么一两件男风绯闻,大家会将这看作是人不风流枉少年的风流韵事。如果把那位年轻的官员换做是皇子,呵呵,那可就是另一说了。至少,一个“孟浪”的名头是逃不脱的。皇阿玛是个极重名声的,老九要是得了这么个名头,来年皇子分封是别想了。不被皇阿玛彻底厌弃就不错了。 这计策,毒辣的很。 老九那样子的一副相貌,这事儿一出,怕是没人会相信老九是清白的。 太子爷早把老九划拉到自己人的圈子里了。这事一出。太子爷一则是想着这事是冲着老九去的,另一则也许这是有人在针对自个儿也说不定呢。太子多少遗传了些康熙爷多疑的性子,此时。自然也免不了阴谋论一番。这是不是有人借着打击老九,想顺道把自己给拖下水呢?老九经常出入毓庆宫。与自己也是极亲密的。若是老九得了那样的名头,自己在别人眼里又岂能是个干净的? 乱/伦。这可是那些个人预备扣在自己头上的罪名? 太子爷平日里瞧着和善的很,却不是个吃素的。他把这事里里外外给想了个透彻,推出了好些个阴谋结论。 只是,查到最后却发现顺天府里关着的那人牵涉到了皇阿玛身边的老人儿。这,让太子多少觉着有些个棘手。 太子知道,康熙爷对于伺候过自己的那些老人多少有些个感情,平日里多有恩宠,轻易都不罚什么的。 这事,太子还真不能也不敢直接出手。他虽说将这人交给九阿哥,或打或杀都可以。不过,那也是人太子觉着九阿哥是个识大体的,不会就这么直接把人给办了。 九阿哥轻啜着香茶,没说什么。太子爷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岂能听不明白。 其实,这事儿九阿哥原本没怎么放在心上。神瑛原就是这么个性子,九阿哥便没想得太多,他哪里知道太子爷自己就阴谋论了呢,也是合该贾宝玉倒霉就是了。 九阿哥的沉默,看在太子眼里却成了无可奈何的妥协,让太子爷心里狠狠拧了起来,生疼。 若不是老九亲近自己,又怎会有此无妄之灾? 那些人自己不看重骨肉亲情,也见不得旁人兄弟友爱。 真真是可恨! 太子爷直接就把这事算作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那一类型的了。 “你也别这么心灰意冷的,二哥不会让你白受了委屈去。”太子爷带着十二万分的歉意劝慰道。 “瞧二哥说的。弟弟也没被怎么样……”说话声音减低,九阿哥嘴角带笑,却依旧低垂的眼睛。 这神情越发让太子爷瞧着难受了,却也没啥好法子,心下只能重重叹了一口气。 九阿哥面色如常,心思却是急转。太子爷这是想到哪处了啊?这神色瞧着怎么这么诡异呢?自己下面要怎么接啊? 太子爷自个儿觉着这事儿再说下去也没啥意思,便转开了话题,问道:“今儿个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本来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想着跟二哥说一下一品楼的经营情况。”九阿哥见太子自己岔开了话题,便也恢复了常态。 “现下,却真有一桩事情要二哥给拿个主意了。” 说完。九阿哥便把阿克什今儿个说的那件事原原本本的说给了太子听。 “一品楼盈利颇丰,作为大掌柜的。阿克什平日里赚到的就很可观了,再加上咱们每年年底给阿克什的赏银也很不少。弟弟琢磨着这么个油水丰厚的差事。老是这么着使唤同一个人,也不好。这心,都给养大了。二哥想想看,你手底下可是还有什么得力的人选,咱们能不能几年一换呢?” 太子爷沉吟了片刻,方才开口说道:“这个阿克什,孤原看着倒是个好的,做事干练,为人也老实的很。没成想。这才几年啊,心大了,胆儿也肥了。呵呵……” 一声冷笑溢出,太子爷眼中一抹狰狞之色一闪而过。 只是,九阿哥眼尖,多少捕捉到了一点,心下却是更疑惑了。难道,最近出了什么事情,自己却是不知道的…… “阿克什那儿你别担心了。孤会解决的。”太子爷不动如山的说道,随手将茶壶抄了过来,老九这家伙这都喝了几盏了?也忒糟蹋这好茶了…… “你手底下没人了吗?”太子爷啜了一口茶,喟叹了一声。说道:“咱们兄弟,孤自是信你的,你也别那么小心眼儿的。你手底下要是有能干的。顶了阿克什的位置就是。你当孤这毓庆宫里的人都是能做经营的吗。” 东宫詹士府,那可都是未来的储备官员。谁肯自降身份行那商贾之事啊?便是一品楼日进斗金。这些读书人也觉着沾了那铜臭没得俗了去。 “呵呵,我那儿二哥还不知道吗?满打满算也就一个何顺儿还能做些事情。他现在还兼着我那府上的大管家呢。里里外外一把抓,可是忙得很呢。” 太子爷蹙眉斜睨了九阿哥一眼,说道:“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好歹也开府了,怎么就是不召些个门人呢?” 九阿哥只是笑笑,却是没有回答。 那笑容干干净净,太子爷却觉着自己好像看到了那抹笑容深处隐藏着的浓浓悲伤。 那悲伤,似是深得令人刻骨,浓得让人窒息。 太子爷觉着自个儿整个人都要被那股子悲伤给淹没了。等他醒过神儿来的时候,方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忘记了呼吸。 这种感觉太让人难受了。 太子爷做了几个深呼吸,决定打破眼下这股子沉闷窒人的气氛。 “今儿个中午留在孤这儿用饭吧。你二嫂新得了些食谱,”太子爷顿了一下,带着些许调笑意味的继续道:“江南那边的味道哦。” 九阿哥真觉着今儿个太子爷很不对劲,这一时好一时歹的,到底为的是哪般啊? 不过,江南那边的食谱吗?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吗? “听二哥的。”九阿哥很是从善如流的应道。 不同于以往的浓重味道,今儿个中午,只有几道家常炒菜。蚝油杏鲍菇片、银鱼炒蛋、荸荠炒木耳、鲞鱼蒸咸蛋,翡翠豆腐、一盅杂菌汤。 “这些都是我新得的食谱,听说江南那边多是这么吃的。”太子妃笑着说道,“这些瞧着都是清清淡淡的,完全跟咱们平时吃的不一样。我尝过,觉着还好,很是清爽。九弟且尝尝看。” 说着,太子妃亲自夹了一筷子杏鲍菇片给九阿哥。 “多谢二嫂。” 九阿哥细细尝了一口,味道虽是清淡,却透着食材的原味儿,确实与往日里的重油重盐的菜色不同。 太子妃瞧着九阿哥眉宇间没有什么不喜欢的神色,便浅浅的笑了,貌似无意的说道:“九弟不知道,我那义妹端的是心思细巧。她自听说我天热的时候会吃不下什么东西,便搜罗了好些江南那边的食谱给我……” 太子妃后面说了什么,九阿哥却是没再听进去。 “二嫂的义妹?”九阿哥狐疑瞅了太子一眼,问道:“二嫂什么时候有个江南那边的义妹了?” 太子爷呵呵一笑,带着些宠溺的说道:“孤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太子妃跟林家的小格格竟成了手帕交,结成了金兰姐妹。” 太子妃娇嗔的白了太子一眼。 “什么不知道怎么回事啊?玉儿妹妹冰雪聪明,善解人意。妾身虽没见过真人,也是神交已久的。这么些年的,每年都有几回书信来往的。妾身是真心喜爱这个妹妹的。” 其实,太子妃本意是觉着,九阿哥是个值得拉拢的兄弟,而林家小格格又是板上钉钉的未来九福晋。为了帮太子拢着九阿哥,太子妃深觉这位未来九福晋也当好好拢着些。 在太子妃的有意为之之下,再加上贾敏的纵容,黛玉自然也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太子妃起了一丝好感。这一来二去的,两人还真就互相生出了几分姐妹之情。 “玉儿妹妹可是个难得的,九弟以后可不许欺负了她去,不然嫂子可不饶你。” 末了,太子妃细细叮嘱了九阿哥一句。(xbaoshu.com。。) 第六十九章 驱逐 “阿克什是昏了头了吧?!”太子妃怒道。 这一晚,太子爷很自然的歇在了太子妃的院子里。 因着九阿哥的事情,太子这一整天的心情都不是特别好,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糟糕。所以,这到了晚上无人的时候太子自然想找个知心人说说话,发发牢骚。 这人,自然就是太子妃了。 “爷,打算怎么处理这事儿?”太子妃坐到了太子的身边,细声问道。 太子爷面色冷峻,语气却依旧是慢条斯理的。 “下午老九走了之后,我叫人把阿克什找来问过了。”太子爷唇边噙着嘲讽的笑意,“阿克什有个庶出的哥哥,因为比较受老爷子的宠爱,所以分家的时候得了不少的家产。那人家里头有个女孩儿,去年小选办了免选。只是,许是因为那家人觉着自己家的女孩儿长得还算能看,且家有薄产,所以这眼界儿就高了,直到现在还没有定下人家来。” “按着阿克什自己的说法,那家的丫头也是常到一品楼去找阿克什的。有一回,老九去楼里查完帐,临走的时候叫那丫头远远的瞧上了那么一眼。就这一眼,那个丫头竟就这么跟丢了魂儿似得念念不忘了起来,哭着闹着要去老九府上伺候。阿克什也是昏了头了,被他那个庶出的哥哥和嫂子奉承了几句话,有灌了几杯黄汤,再加上他自己家里的那个媳妇儿也是不省事的,跟着撺掇了几句。阿克什几下子就被挑唆的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儿了,多了不得一样。然后就这么没头没脑的跑到九弟跟前儿求姻缘去了。哼!” 其实,就是这奴才心大了才是真的! “真个是痴心妄想了呢。”太子妃气哼哼的说了一句。 给九阿哥说亲这事要真论起来。太子妃也不是没想过。前阵子,太子妃想额娘了。便将人召了进来,叙叙亲情。临走时,碰巧跟九阿哥撞上了。太子妃的额娘当时就跟太子妃打听起九阿哥后院的事儿了。 “你还有个表妹,年纪配九阿哥倒是刚好。下次选秀时,你好歹念着点儿。你表妹若是能进了九阿哥府,多少不也能帮衬着你一些?” 太子妃当时确实被说的动心了。她与林家小格格交情虽好,到底是两姓,没啥子血缘亲情。这个表妹自己没出阁的时候也见过几遭,是个美人坯子。性子也柔和。太子妃想着自家表妹若是能做了九阿哥的人,倒是比林家小格格更好掌控一些。如果自家表妹能得九阿哥的宠,那么九阿哥府不就等于攥在了自己的手里…… 太子妃倒不是有什么私心,她纯粹是为了自家太子爷着想。这皇家无亲情,九阿哥现在瞧着跟太子亲近的很,以后如何谁又能知道呢?怕是太子爷自己也不敢打包票吧。 太子妃如是想着。 九阿哥现在只有两个侍妾。听九阿哥话里话外的意思,像是对这两人没啥心思。林家小格格要参选还要等六年,而三年后恰有一次大选。若是自家表妹能把握住这个机会,拿住了九阿哥的心。进而掌控住九阿哥府…… 这念头,慢慢的在太子妃的内心深处扎了根,发了芽。以至于三年后,因着这个念头而闯出了一个很不小的祸事来。差点儿让毓庆宫跟翊坤宫为此翻脸。 不过眼下,太子妃却是对于阿克什兄嫂家的痴心妄想而一阵子的恼火。 “咱们满人虽说没有汉人那么讲究男女大防的,但是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这么死乞白赖的缠着要去伺候男人,也太不像话了!” 太子冷哼了一声。说道:“不过是个包衣奴才,又是个不晓事的。能知道什么?明儿个你叫个得力的人给阿克什的兄嫂传个话吧。就说是你要做媒,许一个姻缘给他家的姑娘。这事儿咱们都不必亲自出面,抬举他们了呢……” 太子妃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至于,阿克什嘛,”太子冷冷说道,“这个奴才心大了,怕是瞧不上孤这毓庆宫的。” 一个心大胆儿肥的奴才。太子爷虽气恼,却也不觉着就这么一个奴才能值得自己费多少心思,驱逐了就是。 阿克什一家子是正白旗的包衣,家里没什么显赫的亲戚。 阿克什打小就被选进毓庆宫去伺候。这事儿曾经一度是他们家最引以为傲的事情,家里人最常挂在嘴边儿的就是:咱家在太子东宫有人。 只是,那个时候,阿克什不过是一个不起眼儿小包衣奴才,等闲都见不着太子爷。不过,阿克什是个机灵的,人也能吃苦,做事细致仔细。后来慢慢的就得了毓庆宫里一个管事的青眼,将他带在身边调教。 几年后,阿克什因着为人谨慎,做事干练,渐渐入了太子的眼里,得了太子的些许欢心。 阿克什在毓庆宫的地位一直不算很高,至少比不过凌普那一家子,但是胜在太子爷信他。 作为一个奴才,能得了主子的信任,那可是能叫祖坟上冒出青烟的事儿。便是那些詹士府的人见着了阿克什,也会礼遇几分。一个能在太子爷跟前儿说的上话的人,等闲没人愿意得罪了他去。 也正是因为阿克什得了太子爷的信任,且他本人确实是个能干的,所以才会被太子指派到一品楼去做了大掌柜的。 这么些年下来,阿克什做着这么个油水丰厚的差事,且太子爷和九阿哥又信他,很给了他些脸面,所以慢慢的便失了当初谨慎的心思。 太子爷拿一品楼当玩儿似的,九阿哥是个掌总不问细节的,两位爷都不怎么管阿克什。如此,时日一久。再加上族里人的奉承讨好,阿克什多少生出了些天老大他老二的要命心思。这每日里沾手的银子多了。阿克什自家的日子逐渐跟着宽裕了起来。他本身也不是啥圣人,能对着这明晃晃的银子鄙视不屑外加嗤之以鼻的吼一句:老子视金钱如粪土。所以。一开始阿克什胆儿小只是收些采买上的回扣啥啥啥的,后来渐渐的胆子大了起来便开始虚报支出损耗,更有时来一品楼里吃饭的那些打赏丰厚的爷们顺嘴问些事情,他也会状似不经意的透露出去些许消息。 阿克什原本不觉着这是多大的事情。就像家里人整天在他耳边说的,这一品楼能做下来,绝对是自个儿的功劳,这是任谁也抹杀不掉的。那些皇子阿哥们的哪个是真懂这些经营之道的?便是九阿哥,也不过是想起什么来才说一句嘴,并不见他操心楼里经营的事情。说到底。这一品楼是他阿克什一点一滴做下来的。没有他阿克什,就不会有这日进斗金的一品楼。 “没有孤这个毓庆宫和九爷在后面撑着,你以为凭你一个奴才秧子,那些个爷们能给你一个笑脸?”毓庆宫里太子说这话的时候,嘲讽的笑意毫不掩饰。 “要不是看在咱们这些爷们的份儿上,顺天府和步军统领那帮子人能跟看门狗似的整日里来回在一品楼前巡街,镇场子?” “你也别觉着委屈。你家那个四进的宅子是怎么起来的,你当孤不知道?老九早知道你做的那些个猫腻了,不过是觉着你还算能干。那些个银钱权当是爷们赏给你的罢了。” “怎么着?你觉着爷们离不开你了,是吧?爷们得顺着你,哄着你,靠你赚银子。是吧?你觉着你能给九阿哥做主了,是吧?” “呵呵……,这天底下。能给老九做主的人很多,例如皇阿玛。例如翊坤宫的娘娘,例如孤……却不是你这么个奴才秧子!” “你心大了。孤这个毓庆宫留不住你这尊大佛。” …… 阿克什不知道自个儿是怎么离开毓庆宫的。 一到家,阿克什就直接躺床上去了。他面色灰败,两眼无神,呆滞的模样如丧考妣。 在一品楼里待了这么久,眼瞅着那些非富即贵的爷们对着自己客气礼遇,让阿克什的自我感觉也跟着良好了起来,觉着自己与这些爷们也没什么差别。更有那些想从自己这儿买消息的爷们,与自己口口声声称兄道弟的,更是叫阿克什渐渐忘记了本分。如此顺风顺水,众人逢迎的过了这么些年,阿克什早忘记了自家不过是个旗下包衣。 今儿个在毓庆宫里,太子说的那一句句诛心的话,仿佛一根尖利的银针,一下一下的扎破了阿克什原本膨胀到几点的自信心。 是啊,自己怎么就忘记了呢。这一品楼之所以能被权贵们追捧,瞧得绝不是自己一个包衣奴才的脸面。便是自己再能干,这些权贵们也不会乐意到一介包衣的酒楼里吃饭。他们看的,是自己身后太子爷和九爷的脸面。 要想在这四九城里经营铺面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如果没有太子爷和九爷的扶持,便是自己再经营有道,他也没那个资格在那等一等一的地界儿开铺面。 如果不是自己背后有太子爷和九爷这等强硬的后台,一品楼如此赚钱的铺面早就成了那起子地痞流氓眼里的肥肉了,顺天府哪里会给自己一介包衣脸面,为一品楼镇场子? …… 阿克什伸出哆哆嗦嗦的双手,敷在自己的脸上。 天哪! 自己到底是怎么就给鬼迷了心窍了呢! 不但养肥了胆子,更是生出了那些个大逆不道的要命念头! 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阿克什的媳妇是小吴雅氏,与阿克什的庶兄所娶的大吴雅氏是堂姐妹。 这日,她刚从她堂姐串门子那里回来。 想起堂姐所托付的事情,还有那笔答应事成之后给自己的银钱,小吴雅氏便心情倍儿好。 进了屋,小吴雅氏瞧见阿克什就那么躺在床上,不免疑惑的笑问道:“爷今儿个回来的倒是早。” 阿克什没出声。 小吴雅氏也不以为意,只当他是累着了。 “对了,爷今儿个可跟九爷提了秀儿的事儿了?”今儿个是一品楼每月例行的对账日,小吴雅氏自然知道。 “今儿个我堂姐还说呢,事成之后必会好好答谢咱家一番呢,呵呵……”小吴雅氏长得秀丽,笑起来的时候,两颊会有个浅浅的小梨窝儿,更添了她几分姿色。 往日,阿克什尤爱小吴雅氏的笑脸。可是,今日的阿克什却是半点反应也没有。 小吴雅氏觉着有异,伸手推了推阿克什,轻声问道:“爷是怎么了?” “爷……” 不待小吴雅氏再说什么,阿克什却是突然倏地坐直了身子,怒目圆瞪,吓得小吴雅氏心肝儿一颤。 “滚出去!” “爷……”小吴雅氏被阿克什的一声吼给吓得眼泪扑索索的流了下来。 “给我滚!滚出去!滚出去!”阿克什跟疯了一样冲小吴雅氏吼道。 小吴雅氏实在是被吓到了,也不敢再说什么,巍巍颤颤跌跌撞撞的跑出去,找人哭诉去了。 屋里,阿克什吼完,就跟泄了气一样,有轰的一声倒回床上去了。 自己如今不过是一个被驱逐出太子府的包衣奴才。 再加上,自己这么多年也着实得罪了一些人。 呵呵…… 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阿克什真是不敢想。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小吴雅氏哭哭啼啼的夺门而出,径直往她堂姐那奔去了。 满人是个爱群居的种族。 小吴雅氏没跑几步便到她堂姐家了。 小吴雅氏哭了一通,大吴雅氏跟着骂了阿克什一顿,又安慰了小吴雅氏一番。 “这爷们在外做事的,也不是就这么一帆风顺的。想来,你家阿克什怕是今儿个受了谁的委屈也不一定的。” 要不是,还要指着阿克什给自家闺女求姻缘,大吴雅氏才懒得理人的。 小吴雅氏耳朵根子软,几句话就被大吴雅氏给说的软和了许多。 “他跟要吃人似的,我是不想家去了。我今儿跟住堂姐这儿,好不好?”小吴雅氏想着刚刚阿克什那狰狞的面目,到底心下有些怵得慌,不免跟着大吴雅氏撒娇了一回。 大吴雅氏自是没有不允的。这还没有过河呢,自个儿怎么也不会这会子就干那拆桥的蠢事儿不是。 “叫姐姐费心了。” “自家姐妹的,值得什么。” 只是第二日,等着大吴雅氏被佐领夫人叫过去劈头盖脸的一顿胡萝卜加棒槌的砸下来之后,她也不提啥自家姐妹相亲的话了,直接就把小吴雅氏给扫地出门了。 末了,大吴雅氏很是晦气的扫了小吴雅氏一眼,刻薄的说道: “原来早被主子爷给驱逐了,还在我这儿摆什么谱?充什么大头蒜?没得恶心人的!” 小吴雅氏傻了。 等着小吴雅氏浑浑噩噩的回到家,等着她的是一具早已冰凉的尸体。 小吴雅氏当即就一阵子天旋地转的栽倒了。(xbaoshu.com。。) 第七十章 海佳秀儿,九贝勒 吴雅氏,正蓝旗包衣,是乌雅氏的一个分支。 自从德妃上位之后,她便俨然成了整个乌雅氏宗族女孩子的榜样。一宫主位,四妃之一,那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一件事情啊。 其实,不光是乌雅氏,其余包衣家族的女孩子也都将德妃视为自己的偶像,以进宫当贵主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 不过,海佳秀儿却是跟那些女孩子想的不一样。 她是不想进宫的,当今圣上康熙爷的年纪已经可以做她的祖父了。 少女爱俏,康熙爷便是九五之尊,也是入不了海佳秀儿的眼里。 海佳秀儿的双亲长得很是普通,属于掉进人堆就找不见的那种。但是,海佳秀儿却是不一样的。也不知道是遗传自哪个祖宗的好基因,这个海佳秀儿虽不是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类的绝色美人儿,却也长得很是秀丽可人。自打她家给办了免选之后,不知道有多少户人家来打听说亲,让她额娘大吴雅氏很是内心窃喜了一番。 海佳秀儿因模样好,性子爽利,打小就得大家的喜欢,族中的老人对她也很是偏宠。海佳秀儿因此心气儿极高,瞧不上来家里提亲的那些人家,觉着那些人长得歪瓜裂枣的,伤眼睛的很。 海佳秀儿心气儿高,她额娘大吴雅氏更是眼界儿极高。 虽说闺女不肯进宫挣个贵人啥啥啥的,叫大吴雅氏气了一场。只是女儿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儿,大吴雅氏只恼了一阵子也就算了。心里想着不进宫做贵人也行,能被那些宗室王爷瞧上了也是好的。大吴雅氏在心里划拉的好久。圈定了几位年纪相当的宗亲,其中九阿哥是重中之重。被大吴雅氏在心里画了好些个圈圈。 因着自己的叔叔阿克什在一品楼做大掌柜的,地位很不一般。所以,海佳秀儿借着找她叔叔的名义,在远处偷偷瞧了九阿哥一眼。 年轻多金的俊俏公子,谁不爱啊? 反正,海佳秀儿是爱极了。 娇羞不比,风情无限的冲大吴雅氏点了点头,海佳秀儿猫进自己的闺房躲臊去了。 大吴雅氏笑得跟朵老菊花似的,直说闺女好眼光。 两人完全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单方面决定了这么一件事儿。竟没有想过九阿哥会拒绝这种情况。 秀儿多美啊。 这男人有几个不爱色的,怎么会拒绝这主动送上门的佳人。 大吴雅氏觉着,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儿。 自家小叔阿克什,是一品楼的大掌柜。 九阿哥是一品楼幕后的大老板。 大吴雅氏忽悠了一番自家堂妹小吴雅氏,又拉上自家男人,对着阿克什灌了好久的迷糊汤,这才让小叔松口帮忙给九阿哥递个话儿。 阿克什虽说被他兄嫂和自己媳妇给奉承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却还是一丝理智残存的说了一句“不敢保证”之类的话。 大吴雅氏笑得花枝乱颤的直道:不可能,定是能成的!也不瞧瞧咱秀儿的模样。多水灵多粉嫩啊! 大吴雅氏只当这事儿定是能成的,欢天喜地的在家等信儿呢。不成想,一道天雷突然劈了下来——佐领夫人说了,要是不想步阿克什的后尘。就赶紧着给你家闺女找户人家嫁了。 大吴雅氏懵了。 “小叔子怎么了?小叔子可是太子爷的心腹……” 佐领夫人一脸鄙夷的说了句,还心腹呢,背主的东西。早就被东宫驱逐出来了。 末了,佐领夫人半真半假的问了一句。怎么?你不知道? 大吴雅氏以前仗着小叔子家的势,很是嘚瑟过几年。便是佐领夫人。她也是不怎么放在眼里的。 自家在太子东宫可是有人的。 只是,如今,大吴雅氏不禁喉头一动,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 佐领夫人得了毓庆宫的传话,多少知道些大吴雅氏的盘算,心下鄙夷万分。 “赶紧吧。你要是实在没什么好人选,我那儿还有个看门子的,人老实的很。正巧他年前刚死了婆娘,倒是可以叫你家闺女去给他做个继室……” 大吴雅氏额上冷汗直冒,口中忙不迭的说道:“不敢麻烦不敢麻烦。” 那副奴颜卑膝的模样,叫佐领夫人瞧了在心里唾弃了好久,个痴心妄想的死奴才秧子。 佐领,并不是个多大的官儿。但是,却是他们这些包衣的顶头上司。 大吴雅氏也许会因为不知道厉害而去肖想肖想皇阿哥啥啥啥的,但是却没胆子去违背本旗佐领的命令,尤其那命令背后还有太子爷的影子。 大吴雅氏心惊胆战一身冷汗的回到自己家。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气急败坏的拿着大扫帚把寄居在她那儿的小吴雅氏给赶了出去。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大吴雅氏完全没觉着是因为自己的痴心妄想而毁了堂妹一家子。她只觉得晦气的很。心中腹诽道:还说什么自家爷们是主子爷的心腹呢!这都被驱逐出来了,还在自己这里装大蒜瓣儿呢!什么玩意儿啊! 气死老娘了!! 大吴雅氏就是再不甘心,也还是开始紧锣密鼓的去给闺女相看人家了。她以前来提过亲的人家扒拉了几遍,结果发现那些人家都早早的定好亲事了。又因为阿克什被驱逐出东宫的事情早传遍了整个四九城,有那消息灵通的影影倬倬的知道了个中原委,所以没什么人家敢要海佳秀儿。这姑娘心气儿高,自家可伺候不了。 最后,大吴雅氏只能无奈的在自己娘家那里给海佳秀儿找了门亲事。 是吴雅氏族里一个小户人家,有些家产,就是这人长得实在寒碜。 海佳秀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将了一遭。随后还是披着红盖头给押上了花轿。 出嫁那天,海佳秀儿在花轿里哭得跟个泪人儿一样。 大吴雅氏在自个儿屋里哭昏过去几回。 海佳色图。海佳秀儿的阿玛,阿克什的兄长。此时也跟老了十岁似的。他一生要强,虽是庶子,却能比嫡子阿克什得宠许多。 大吴雅氏最初所图的事情,海佳色图多少知道一些。他本不赞成,却被大吴雅氏用阿克什一激,脑子发昏的竟同意了。 海佳色图是个有心计的人,他自小就有意识的一直压着身为嫡子的弟弟阿克什。只是饶他心计深沉,也架不住阿克什的运气好。自从阿克什掌管了一品楼之后,海佳色图就觉着自己气短了许多。这些年来。海佳色图羡慕嫉妒恨的看着这个一直被自己压制的不能翻身的嫡出兄弟,周旋在各色达官贵人之间,日子过得是越来越好。 海佳色图那个恨呐! 海佳色图在大吴雅氏的巧舌如簧的劝说之下,觉着若是自家闺女能进了九阿哥府,得了九阿哥的宠,自己岂不是又可以在阿克什面前扬眉吐气一番了吗? 如此,海佳色图鬼使神差的答应了这么个昏头的计划。 如今,海佳色图悔啊,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阿克什一碗药下去。自我了断了。 海佳色图高兴了一下,就再也乐不起来了。 唇亡齿寒。 阿克什没了,自家会不会跟着被清算呢? 海佳色图真是愁得头发都白了。 不提海佳色图这日子过得有多么的提心吊胆,也不论海佳秀儿这亲结得有多么的不情不愿。反正太子爷和九阿哥都是撂开手没再过问。 这世上,自有那等专爱落井下石,棒打落水狗的人。以后海佳色图那一家子的日子,必不会太好过。 九阿哥被人当街调戏的事儿。传到了康熙爷的耳朵里。 康熙爷先是因着九阿哥得了个“美人”之称,好笑了那么一下下。 紧接着。这位帝王的龙脑也开始阴谋论了,结论竟与太子殿下的结论相同无二。 这帮不省心的小兔崽子!! 康熙爷恼了一场,舍不得罚自个儿的儿子,却是把一腔的邪火尽数撒到那个敢当街调/戏老九的“狂徒”身上去了。 老康宣了黄敬,怒道:查!给朕查清楚!!这到底是谁家的死孩子! 朕的儿子,朕可以打,可以骂,但是别人,不可以!也没那个资格! 想起后/宫近日里关于老九的那些个犯了新花样的传言,康熙爷眉心抽抽的疼。 一群无知的娘们儿! 唉—— 黄敬的效率很高,他没让康熙爷等太久。 这人正羁押在顺天府大牢呢,黄敬要查很简单。其实,也不用上刑逼供啥的,贾宝玉早把自家的底细说了个底儿掉。甚至,他说的那些个车轱辘话差点把顺天府大牢的差役给折磨疯掉。 这查的太容易,叫黄敬这个暗卫头子很是没有成就感。 黄敬左翻翻,又查查,把贾府的祖宗十八代全查清楚了之后,回去复命了。 康熙爷看着黄敬呈上来的折子,恼了一回,又叹了一回。 恼的是,这死孩子到了顺天府大牢还不老实,满嘴胡话。 叹的是,谁家都有那么一两个不省心的孩子,不独他皇帝老儿一个。 唉—— 乳母年纪大了,这死孩子到底是乳母的孙子…… 康熙爷觉着有些疲累,乳母当年照顾自己很是用心,若是把乳母的孙子给发狠了,老人家该会很难过的。 若是不罚,老九就太委屈了。 真是左右为难啊…… 康熙爷踌躇着在乾清宫里转悠来转悠去,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 这人还是要罚的,只是不能太重,免得让老乳母伤心。 老九这次却是要好好安抚的,宜妃为着那传言已经不开心了很久了…… 最后,贾宝玉被打了二十板子。 对于九阿哥的安抚,来的有点晚,却是着实是出人预料。 康熙三十七年三月,本朝第一次分封诸皇子。 封皇长子胤禵为贝勒、皇三子胤祉为诚郡王,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祐、皇八子胤禩、皇九子胤禟俱为贝勒。 其中,皇长子允禔本是要被封为直郡王的,可惜因着那年贾元春闹出的那档子糟心事儿,实在是恶心到老康了,以至于这么些年,老康只要一想起那件事儿就觉得心里一阵一阵膈应的慌,所以临下旨的时候,老康便降了胤禵的爵位,只给他一个贝勒。若不是胤禵有军功,老康连贝子都不想给他。这个没脑子的大儿子! 这是看着意外,却也在意料之中。 让众人大跌眼镜的是,九阿哥竟被封了贝勒。 不是有传言说九阿哥因为不检点,被万岁爷厌弃了吗?怎么转眼就被封了贝勒啊? …… 永和宫里,德妃听说了分封的旨意之后,失手打碎了一个白釉薄胎青花瓷的茶盏。 真是便宜那个小子了!(xbaoshu.com。。) 第七十一章 回京(一) 同年六月,林如海奉旨先行回京述职。 同行的,还有因为江南盐税贪腐案而被羁押的相关人犯。 甄应嘉,便是其中之一。 因为是重犯,所以甄应嘉是被关押在一件单独的小船舱里的。舱里只有一张床铺,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个极小的通风窗。虽然简陋,却很干净。 甄应嘉此时正面色有些苍白的躺在床上,对于自己如此快速的一败涂地,至今还有些个恍惚。 太快了! 这一切来得实在是太快了! 就好像所有的时间所有的人,都被林如海给算计的正正好。 盐税银子刚送到准备重铸的庄子那里,就被人给瓮中捉鳖了。 自己安排在薛家那边的大掌柜张德辉前脚失踪,那份暗藏在自己书房暗格里的账本子后脚就被人给摸了去,叫甄应嘉连销毁证据的机会都没有。其实,如果不是林如海把那本暗账丢到甄应嘉跟前儿,甄应嘉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小心暗藏的命根子账本竟已经被人给摸了去。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叫林如海给逮住尾巴了呢? 铸银的庄子是个很不起眼的小庄子,甚至跟甄应嘉都没有什么明面儿上的关系。怎么就叫林如海带人给摸过去了呢? 还有那账本子怎么就到了林如海的手里了呢?甄应嘉自认自己府上的那些护院绝不是那等酒囊饭袋之类的货色,连被人摸进屋子都不知道。 甄应嘉这些天在船上一直在琢磨这些事儿,直想的脑仁儿生疼。也没叫他琢磨出个三六五来。 其实,甄应嘉琢磨的这事儿很简单。说到底关键也只在一个人的身上——薛蟠。 这薛蟠先是被薛王氏无条件宠溺着养大,而后又被甄应嘉刻意纵容着往歪路上带。如今早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标准纨绔败家子。 只是,这薛蟠败家败得太有才,接连三个月,月月都散出去百万两的家财,叫甄应嘉也大呼吃不消。这薛家的家财早被甄应嘉视为囊中之物,怎能容忍被薛蟠这么个败家子给折腾没了。所以,甄应嘉派了心腹张德辉去薛家做大管事,不过只管薛家在外的铺面庄子的经营,并不插手薛家的内务。 张德辉也是个能干的。他迅速整合了薛家所有的铺面庄子。再加上甄家的扶持,很快就叫薛家自薛蟠做了家主以来变得有些颓败的生意好转了起来。如此一来,倒叫薛王氏感念了一番,薛宝钗更是让薛姨妈给张德辉包了一个上等的红封已做感谢之用。 “虽说是那位大人叫张先生来帮忙的,只是先生到底也是用了心的在替咱们家做事,妈妈总要好好谢谢先生的。总不能白叫先生帮咱们家赚钱不是……” 薛王氏和薛宝钗都对张德辉和他背后的主子甄应嘉很是感恩戴德。连着薛家其他几房也被堵了嘴,这铺面盈利多了,年底各家也能多分些红利不是。虽然对于甄家插手自家生意的事情,几个族老颇有些个微词。到底还是看在银子的份上不过说了两句嘴也就撂开了。 整个薛家八房,也就只有一个人对着张德辉直道不满。 这人也不是别人,真是薛家的家主,薛蟠。 薛蟠瞧着张德辉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原因无他,银子而已。 张德辉被甄应嘉派到薛家来最大的目的,就是不叫薛蟠继续这么花钱如流水的散财下去。 所以。自打张德辉掌管了薛家的生意后,薛蟠便再也没能从铺面上支领到一两银子。 薛蟠怒了。 你一个做奴才的。到敢蹬鼻子上脸的管起自己这个正经主子来了?真是胆儿肥了啊! 薛蟠本就被养成了一个霸王一样的,也不知道什么天高地厚。他可不会因为张德辉是甄应嘉派到薛家的人。就对张德辉客气上半分的。 薛蟠是个行动派,看人不顺眼向来是直接下脚踹,没什么废话的。 这次也一样。 他见张德辉不给自己银子,直接撸了袖子就打算给这个每次都用鼻孔看自己的家伙一个深刻的教训。却不想,张德辉手上很有几分功夫。薛蟠没能把人给收拾了,反倒是被人给狠收拾了一顿。 薛蟠虽是锦衣玉食长大的,但生得皮糙肉厚的。这被人收拾了一顿,他却也只是有些个皮肉疼。 见自己在张德辉面前讨不着什么便宜,薛蟠便扭头跑自个儿老娘那儿哭闹了一场。 薛王氏宠儿子不假,但是薛蟠那股子败家的劲头儿也着实是吓着薛王氏了。在薛王氏的心里,这儿子是重要,可这银子也不是能叫人拿来玩儿的呀,总不能叫宝贝儿子把自家的银子全败光了,然后一家子跟着喝西北风去啊。如此想来,她便想借着张德辉这个人来稍加管束一下儿子花钱的手脚。 薛蟠在薛王氏那里闹了半天,要把张德辉撵走,薛王氏却是任他怎么样也没肯松口应下这事儿。不但如此,薛蟠还被他那一向端庄懂事的妹妹给训斥了一遭,啥不懂事啊,不感恩之类的,直说得薛蟠心火直冒。 这要搁在平日里,薛宝钗说些什么训诫的话,薛蟠也就只是笑笑听了,没什么脾气好说话的很。 只是今日,薛蟠因着银子的事情本就心里不痛快,身上被张德辉打的地方还在不时抽抽的疼,哪里还能有什么好脾气的哄着这个一贯爱摆着端庄架子压着自己的妹妹? “妹妹自诩知书达理,整日里口口声声规矩体统的,怎么也不见你好好按着女子的三从四德来行事?这斥责兄长,也是你一个识礼的姑娘能做出来的?哼。快些住嘴吧。省得叫我说出些不好听的来。” 薛蟠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满是鄙夷不屑之色。 薛宝钗当即被狠狠的一噎。小脸刷的就白了,几次张嘴。却都说不出什么来。 “妈——”薛宝钗低头扑进薛王氏的怀里,声音悲戚的哭喊了一声,似有千般委屈难以诉说一般。 “哼!”薛蟠冷哼了一声,却是没有如往日那般上前去劝哄,只是转身头也没回的就走了。 薛宝钗愈发的悲从中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连那早已好了许多的咳症都带了出来。 “快去拿药丸子和水来!”薛王氏见状,忙不迭的使唤莺儿道。转过头,薛王氏又劝慰女儿道: “我的儿。你哥哥这是魔怔了。你且好好歇着,晚些时候我定叫你哥哥来给你赔个不是……” 薛宝钗面儿上乖巧的答应了,心下却是暗恨。薛蟠今儿个这话要是传了出去,自己也不用做人了。一个不遵守三从四德的姑娘,谁家会要呢? 薛蟠在家碰了一鼻子灰,气恼万分的在大街上瞎逛了起来。 “哟!这不是薛大爷嘛。薛大爷这是怎么了?脸色不好的样子。这是哪个不长眼惹您生气了?……” 薛蟠抬眼一瞅,发现是石方。 咦?自己怎么跑到云想容这儿来了? 心下虽疑惑了一下,但是石方刚刚那句“不长眼”的,却是叫薛蟠顺气了不少。那个张德辉可不就是个不长眼的东西嘛! 所以,在石方的盛情相邀之下,薛蟠便跟着石方进了云想容喝杯茶去了。 “唉!这奴大欺主也是常有的事儿。”石方听完薛蟠的抱怨,方叹了一句。“只是。说是帮着掌管铺子经营,可这管到了正经主子爷们的银钱往来,可就有些过了。那个张大管事。不会是有什么别的想头吧?……” 薛蟠没好气的又是一声冷哼,心下觉着石方真是自己的知己。这话说的真是在理极了。 石方借着倒茶,冷眼瞅了下被自己挑的火气更旺的薛蟠。又接着说道:“可这话儿说回来,到底他终究也只是一个奴才不是?这做主子的,要想打发一个奴才,总是有办法的……” 薛蟠一听这话儿,耳朵赶紧支了起来,急声问道: “石掌柜的,可是有什么好法子?”薛蟠实在是太想把那个碍眼的张德辉给弄走了。 “某不才,没什么好法子。”石方忙忙摆手说道。 薛蟠脸色跟着一暗,眸子满是厉色,心想着大不了找人直接做掉那个死奴才! “不过,某听说了一个坊间的传闻。说的正是一位富贵人家的少主如何被家中势大的刁奴给辖制,而后那位少主又是如何使计除掉这个刁奴的……” 这天晚上,薛蟠一扫白天的颓废,很是志得意满的回家去了。 对着薛王氏和薛宝钗,薛蟠赔笑作揖的讨好了一番,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往日那样,兄妹俩又和和气气的了。 薛王氏不免嗔怪了一番。 “这下子可是好了。白日里你跟魔怔了一样,着实是吓着我们一跳,以后再不许的了。” 薛蟠自是乐呵呵的笑允了。 他能不乐吗? 张德辉那个死奴才,以为背后靠着甄家世伯,爷们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了吗? 爷们非整得叫你有苦也说不出! 而后,薛蟠在家安分了两日,便又跟往日的那些狐朋狗友混到一起去了。 一切好像都跟以前一样,并没有什么改变。 张德辉其实并没有把薛蟠这么个败家玩意儿瞧在眼里,只觉着这么个酒囊饭袋一样的家伙又能整出些什么花样来?所以,他也不防着薛蟠。 只是,过了没半个月的时间,张德辉在一个傍晚时间神秘失踪了。 张德辉也是有些自大了。他觉着不过是去城郊的庄子里看看罢了,能出了什么事儿,因此身边便带着什么人,只一个车夫而已。 结果,张德辉并着那个车夫一起不见了踪影。 张德辉一直没有成家,所以他的失踪并没啥人知道。直到了这个月底铺子里盘账的时候,几个铺面的掌柜迟迟没等到张德辉人来,这才找人去他家的时候发现了这事儿。 甄应嘉听说张德辉不见了的时候,呆了那么一下下。可是,还没等他回过神儿来,心腹来报:郊外用来铸银的那个庄子被官兵包围了。而且,庄子里有刚刚被送过去的一批盐税官银。这下子正好被人给拿了个正着。 紧接着,甄府上来了官差,把甄应嘉给有礼的请到扬州盐政衙门去了。 最后,林如海一堆的人证物证兜头砸了下来,叫甄应嘉连个辩驳的借口也找不出来了。 聪明了一世的甄应嘉,显赫了一时的甄氏一族,因着一个小纨绔,就这么完了。 甄应嘉到死都不知道,害的自己一败涂地失了性命的人,正是自己一手纵出来的纨绔败家子。(xbaoshu.com。。) 第七十二章 回京(二) 林如海奉旨回京去了,比原定的时间早了两个月。 这道旨意来得突然,林如海倒是无妨,打点了行装便坐着官船押着犯人走了。林家却是一阵子的兵荒马乱,饶是贾敏处事干练,也被闹了个措手不及。 现下,贾敏正为着京都那里的一摊子事儿和扬州这里的一摊子事儿头疼着呢。 京都那边的老宅虽然没有完全收拾妥当,但是外书房那里倒是已经规整好了的。林如海回去之后,却是可以先安置在外书房那里。有林波在,老宅那里也不至于无人管家。 只是,这管家理事的容易,老宅那里到底缺少一个名正言顺可以主持中馈的女主人。 贾敏心里其实也想着快点回京都老宅里去掌家理事呢,这要看顾着林如海是原因之一,到底还是不放心林翰才是真的。可是,扬州这一大摊子的事儿,纵然贾敏有三头六臂,却也不是这一时半刻就能全部处理妥当的。 唉—— 这田产庄子什么的好办,不过是安排些老实可靠的人做管事就可以了。江南这一带多是良田沃土的,轻易也没啥人家会卖掉。贾敏自然也不会做那败家的事儿,她还想着以后把这些田产庄子留给黛玉做陪嫁呢,所以安排的那些管事都是她精心挑选的,老实可靠,忠心自是更不用说了。 叫贾敏头疼的是那些铺子,要怎么处理呢?林家在扬州待了快有八年了,经营的铺面不少。什么胭脂铺子、成衣铺子、饰品玉器铺子等等等等。这些铺子无论是它们所在的地段,还是铺面儿各自经营的利润。更有那多年经营下的客户人脉,全都是极好的。贾敏原是想着慢慢寻着买主谈个好些的价钱再出手处理的。毕竟等着自家回京之后,这些产业铺面儿什么的总是还要重新置办起来的,其中所要抛费的银两也很是不少。京都地价贵啊!贾敏原想着卖了扬州的铺面儿,等着以后在京都置办铺面儿的时候,好歹也能贴补一些的。 可是,现下却是顾不得这些了。 为了能赶紧跟着回京都,贾敏只好叫林清看着那些信誉比较好的买主,稍稍降低些价钱尽快脱手处理掉算了。总不好为了这些个铺面银钱的,丢下林如海一个人在京都老宅里孤家寡人一个的过日子。 还有府里的那些个下人仆妇的去处。家生子什么的好安排,贾敏留下了一些人在各个庄子里做事,还有一些人已经安排了船,后脚就跟着林如海后面先行回京都老宅去伺候了,余下的人等着贾敏回去的时候再跟着一起带走。至于签了活契的,还有那些签了死契却不愿跟着回京的,贾敏或叫他们自赎自身,或找人牙子发卖,总是要一个一个慢慢处理妥当了方才好呢。 “老爷如今已经回京都去了。咱们这里也不能耽搁得太久。老宅里总没个人应酬往来的,叫人瞧着不像。”贾敏蹙眉说道,“那些已经收拾妥当的家具行李物件儿什么的,叫林清安排船先送回京都老宅去。总不好叫老宅那里空荡荡的跟个雪窟似的。” “松涛苑里的家具物件儿那些东西赶紧着些收拾好,连同松涛苑里伺候的那些人,跟着这次的船也一起送回去。老爷既然已经回京了。翰哥儿总不好再住在舅舅家里。翰哥儿要回家去住,这屋子摆设的。还有下人伺候的,总不能什么都没有吧。他前儿个走的时候。也就带了林平林安两个近身伺候的小厮,衣服鞋袜什么的也就只带了两个箱笼,能抵个什么?倒是他书房里的那些书叫他全都搬走了。真是的……” “叫大管家安排人赶紧给林波带个信儿,先紧着拾掇好少爷的院子是正经的,主屋什么的先靠后吧。” “还有花园子什么的,如今天气刚好,叫他赶紧找花匠弄起来,图纸什么就按着我给他的那份。还有预备给玉儿住的燕子坞,也一并把花草什么的给植起来。” “再就是京都那里的采买牙行什么的,林波也要抓紧时间找找了。省得临到用的时候抓瞎。” 贾敏一叠声的吩咐完,方才接过大丫鬟竹染递过来的香茗呷了一口。 “现在府上的那些下人,我听着那些签订活契的好像已经都处理好了,只几个签了死契的,还没个着落,可是?”贾敏问道,看向了林清家的眼中带着疑惑。 “回太太的话,余下这几个签了死契的,年纪都有些大了,不大愿意离开扬州跟去京都。而且,也正是因为她们年纪大了,所以也没有牙行愿意接手……”林清家的回道。 贾敏垂眸思索了片刻,问道:“这几人素日里,在哪里当差?品行如何?” “几个人都是在各个院子里做洒扫的,为人倒是老实的很,只是平庸了些,不太机灵。”林清家的嘴里说道,心里暗自吐糟了几句。何止是不太机灵啊,这但凡有些眼力劲儿的,也不至于做了那么多年的洒扫,如今竟连个二等丫鬟也没混上了。 “她们如此年纪,怎么都没有婚配?”既然预备是要卖与牙行的,便都是姑娘家了。林府每年都会安排适龄的丫鬟配人,这几个人年纪大到连牙行都不愿意接手,却还是没有婚配,着实是可疑的很。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不成?想及此处,贾敏抬眼看向林清家的时候,眼中便带上了几分审视。 “不敢瞒太太。府里几次给丫鬟们配人的时候,奴婢都有帮她们牵线的。只是,一来这几个人为人着实是木衲了些,就是三棍子也打不出个响儿动来;二来她们这长相也实在是算不得标致,虽说长得也不至于到那歪瓜裂枣的份儿上,却也是普通的过一眼就能叫人给忘得干净。所以一直以来她们都无人问津。如此一来,她们几次配人不成便就此生生错过了花期。太太也是知道的。咱们府里的那些大小丫鬟们,虽然说算不得什么国色天香。但是绝大多数的也都能够被赞一句清秀佳人的。而且,咱们府里的规矩一向是极好的,太太小姐也都是擅于调教人儿的,咱们府上的这些丫鬟们不是奴婢自夸,拿出去比那一般小户人家的女孩子都要强出几座山去的。所以咱们府上的这些丫鬟们到了配人的时候,真真是不差人来求娶。只是,有这么些个丫头对比着,便更没什么人愿意多瞧她们一眼了……”林清家的生怕自己被贾敏就这么疑了去,连忙嘚吧嘚吧的道出了这其中的原委。中间还不忘小小的拍了一记主子的马屁。 “咚,咚,咚,……”贾敏放在桌上的右手,轻轻的点了几下,沉吟了片刻后方才开口说道: “你把这几个人的身契还了她们吧,再给她们五十两银子,打发她们出府自去谋生吧。”贾敏还算是宽厚的说道。“到底不能叫她们流落街头不是……” “林清家的,你且去跟她们分说分说。” “行了。先就这些了,你们赶紧着去忙吧。”贾敏见事情吩咐的差不多了,便叫人散了。 “对了,林清家的。你回去叫大管家也赶紧着把铺子的事情都处理了。可没时间再拖了。” “是,太太。” 林清家的,并着底下站着的其他几个管事婆子。俱是福身应道,而后便连忙各自回去做事去了。 外院那里。林清得了贾敏的话,却也烦恼的紧呢。 府里的那些铺面都是极好的。如今太太叫自己降低些价钱,只求尽快处理掉。只是,这价钱要降多少才算好呢?这问题,叫林清愁得眉间硬是多了几道褶子。 唉—— 外头的买主一听说自家要尽快处理铺子的事情,无不是压低了价钱的。只是,这价钱压得未免太低了,倒叫林清恼得不行,竟是硬扛着不愿出售。 就在林清一边头疼着时间不够,来不及处理铺面;一边又懊恼着买主给的价钱太低,这么着处理铺面吃亏太多的时候,老熟人穆特来了。 这回,穆特不是一个人来的,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人,自称郭络罗英杰,是金陵一品楼的大掌柜。 “府里如今乱糟糟的,倒叫二位笑话了。”林清是知道穆特的来历的,所以亲自接待了两人,同时安排了小子去二门那里传话,报给贾敏知道。 “大管家说的哪里话,呵呵……”穆特不以为意的说道,“倒是咱们来得突然,反是叨扰了大管家才是。” 郭络罗英杰亦是坐在一旁笑着附和着。 三人客气了一番,林清这才问道:“二位这次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穆特摇摇头,摊了摊手,说道:“大管家别瞧我,兄弟这次就是个带路的,有事儿找府上的是英杰兄弟。” 听见这话,林清转而看向一脸书生气的郭络罗英杰。 “听说府上正在处理一批铺面儿,不知这事儿可是准的?”郭络罗英杰也不卖关子,直接问道。 林清点了点头,说道:“不瞒二位,确实如此。我这儿正为这事儿犯愁呢。” “因为价钱?”郭络罗英杰问道。他本就是得了后头主子的吩咐特意来扬州走这一趟的,到林府之前,他在市面上转悠了一番,很是打听到一些事情。 “二位想来也是知道的,家主人已经奉旨回京了。剩下咱们这些人自然也是要赶紧着回去的。府里原本在这扬州城里确实是有几个铺面儿的,如今咱们都要跟着家主人回京都,自然也不好再经营下去,所以想着要赶紧出售掉才好。”林清说着,亲自奉了一回茶给穆特和郭络罗英杰。 “家里太太吩咐了,只求尽快脱手处理了这些铺面儿,价钱倒是可以降低一些。只是,原本谈着的那些买主知道了咱们府里有尽快脱手的意思,竟将价钱硬是压低了三成。这要如何使得?” 林清说话的语气里不无气恼。 “太太刚刚还叫人来催了一回,我这儿实在是愁着呢。这越往后的价钱肯定会被压得越厉害的,可是叫我真就这么把那些铺面儿处理了,也着实是愧对了家主人,叫人心里堵得慌……” 郭络罗英杰与穆特对望了一眼,笑着说道:“我也不瞒大管家,说来我这次来为的就是府上的那些铺面儿……” 郭络罗英杰将自己的打算跟林清说了一遍,旁边穆特只坐着喝茶,却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不过,瞧他的模样,该是早就知道的才是。 林清却是听得愣住了。 原来,这郭络罗英杰此行正是来收购林家的铺面儿的,而且他给出的价钱还不低,至少比林清心里能接受的价钱要高许多。 “原本我还想着这价钱给低了。只是再多,又怕是有人要说林大人受贿了。”末了,郭络罗英杰说笑了一句。 穆特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林清听了,跟着深叹了一口气。他心下狐疑的很,不免接着喝茶的机会,沉思了起来。 郭络罗英杰,听他的名字也知道该是那位爷的人。 他这么做,可会是那位爷的授意呢? “这事儿,还容我禀明太太一声方好。”林清觉着这事儿很该跟贾敏通通气,由她拿主意才是。 郭络罗英杰自然是同意的。 林家的行事,他在金陵城多年,也算是了解一二的。 便是这位大管家猜着了自己身后的主子,怕是于此事上也是不敢擅专的,定是要禀明主人,由主人来拿主意。 果然不出郭络罗英杰的所料,林清确实跟贾敏回禀了这事儿,而且还是他亲自去说的。(xbaoshu.com。。) 第七十三章 回京(三) 自个儿正在为了出售府里铺面儿的事发愁揪心的时候,郭络罗英杰的来了。只是,这人的来意却着实是叫林清惊了一把——竟是以如此叫人心动的价格来买下自家府里的铺面儿,而且是将全部的铺面儿都一股脑儿的买下来。 林清从郭络罗英杰的名儿上揣测着他身后站着的会不会是九贝勒,这次来会不会是九贝勒的授意呢? 这笔银两,不是一个小数目。 而且这事儿,不知道会不会牵涉到林如海的什么差事上。 想的多了,林清自然不敢就这么自己做主应下什么。他决定将这事儿告诉贾敏,由着贾敏来安排比较好。 只是此时,林府里熙熙攘攘,又是整理箱笼,又是打包家具的,正是事多人杂的时候。 而郭络罗英杰的来意,还有自个儿对于郭络罗英杰的揣测,却是不好叫旁人知道了去。所以,林清亲自走了这么一遭,到内院见贾敏去了。 内院主屋里,贾敏正隔着一道屏风与林清说这话。 “……穆特把人带来的,自称郭络罗英杰,是金陵一品楼的大掌柜。” “……那郭络罗英杰一来就问了咱们府里的铺面儿,说是要全部买下咱们府里的铺面儿,而且他给出的价钱很是不低。……” “瞧他的名儿,奴才觉着他该是九爷的人。奴才想着,这事儿会不会九爷叫他来的……” “只是九爷到底是皇子,虽说当年万岁爷金口玉言给小姐和九爷栓婚,到底没有明旨呢。这贸贸然的出高价买咱们府上的铺面儿。叫人知道了,会不会说老爷结党啊……” 林清把自己听来的消息。和自个儿心里琢磨出来的想头,一股脑儿的说给贾敏听了。 贾敏听了。倒是没有急着回答林清什么,只说道:“大管家只好生接待着,莫怠慢了人家去。” “那,府里铺子的事儿……”林清急得一脑门子的汗,这实在与他平日里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大相径庭。倒叫贾敏瞧着很是稀奇。 “先安排了席面好生接待,等着过午之后,你带那位郭络罗英杰来,我亲自问他。”贾敏慢条斯理的说道,倒是与早上的心急火燎不同了。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林清躬身退了出去。自去安排不提。 林清走后,贾敏叫人撤了屏风。 “太太,可是有什么主意了?”福嬷嬷一边问道,一边接过竹染端过来的茶亲自奉给贾敏。她刚才就在贾敏身边伺候,林清说的事儿,自然也就听了那么一耳朵。 “且不忙这些,”贾敏接过福嬷嬷奉上的茶,说道:“倒是要劳嬷嬷去玉儿那里一趟了……” 福嬷嬷心领神会的浅笑了一声,应道:“老奴正念着玉姐儿呢。” 贾敏会心一笑。 竹染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贾敏身后。仿若空气一般。 “嬷嬷也带着竹染一起吧。”贾敏对于竹染一直很满意,福嬷嬷年纪渐长,很是该培养一个接班人才是。 福嬷嬷扫了一眼竹染,亦是心下满意她的眼力劲儿。便点头答应了。 中午,贾敏由着梅香和菊清伺候着,自己用了午饭。并没有叫黛玉一起过来用。 一道翡翠虾仁,一道蜜汁苦瓜。一小碗米饭,再一盅冬瓜排骨汤。 这天儿渐渐热了。贾敏胃口不算好,只少少吃了一些便搁下了碗筷。 这边刚使人撤了饭食,那边竹染却是先回来了。 “小姐那里正有事要找福嬷嬷呢,所以福嬷嬷叫奴婢先回来了。”竹染说道,“先头奴婢跟着福嬷嬷去水云轩跟小姐请安的时候,正好遇见了燕嬷嬷。” “燕嬷嬷说了,那位郭络罗英杰确实是翊坤宫娘娘交给九爷使唤的人。”竹染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能叫贾敏听得清清楚楚。 “燕嬷嬷还说,请太太放心就是,这事原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九爷叫那位郭络罗英杰来之前,已经先到太子爷那儿报备过了的……” “燕嬷嬷说了,这真真还算不上什么结党之类的,叫太太别多心。” 贾敏默不作声的听着。这结不结党的,自己却是不担心的。自家有万岁爷的暗卫在,自家有没有结党,万岁爷知道的清楚着呢。贾敏关心的只是这人到底是不是九阿哥的人,这事儿到底跟九阿哥有没有啥关系。由此,贾敏更想知道的是,九阿哥对着自己的玉儿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竹染说完之后,也不吭声的候在那里,并不催促贾敏什么。 不说多余的话,不做多余的事,不走多余的路。这一向是竹染的处事方式。她虽说是贾敏的心腹大丫鬟,但是绝不会因为自个儿得了贾敏的看重,而妄自尊大,自以为是。 贾敏似在假寐的阖着眼,倚在贵妃榻上,心下却是在想着心事。 燕嬷嬷跟京都方面这么些年来一直有书信往来。 这事儿林如海跟贾敏都是知道的,燕嬷嬷做这事儿的时候,原也没打算瞒着林如海和贾敏两个人,她甚至事先跟贾敏提过一句。 这事儿呢,要是按着林如海的想法,自己家里有着万岁爷的暗卫,这燕嬷嬷若是做了什么离谱出格的事儿,必是瞒不了万岁爷的。到时候自有万岁爷出面把人给料理了,完全不用自己沾手惹腥的。 夜里无人时,林如海自然在贾敏耳边上悄声说了自己的想头。不过,贾敏想着的却是,这燕嬷嬷能叫翊坤宫的娘娘派到自己家里来给玉儿做教养嬷嬷,必是一个能叫翊坤宫的娘娘放心的人。况且,自己的玉儿也是万岁爷口谕指给九阿哥的。自己家跟着九阿哥算是姻亲呢。翊坤宫的人,没道理做出什么不利于自家的事儿来。进而带累了九阿哥的才是。 如今,燕嬷嬷既然说了自己可以对这个郭络罗英杰放心。想来这个郭络罗英杰是个可以信任…… 贾敏兀自想了片刻,方才对竹染吩咐道: “你找人到二门那儿,叫二门那儿的小子去给大管家传个话儿,且叫他放心就是了。” “是,太太。”竹染应声退下了。 话说林清得了贾敏的口信儿,又想起来自家小姐身边的那四个教养嬷嬷,一时便也将心放了下来,只一心招待起穆特和郭络罗英杰。 眼瞅着林清眉宇间的神色放松了下来,郭络罗英杰知道林家的太太想来应该是已经确认了自己的身份。也多半是同意了自己收购林家铺面儿的提议。 这一家子,真真是跟九爷说的一样,全都是谨言慎行的人。 若不是林家有宜妃娘娘安排的教养嬷嬷在,自己今天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之后,贾敏还是亲自见了一回郭络罗英杰,不过只说了几句罢了,并没有问九阿哥什么。 随后交割铺面的地契和买卖银两时,便是林清出面与郭络罗英杰安排了。按着贾敏的吩咐,林清很是公事公办的该备案的备案。该立字据的立字据,还有那买卖契约上白纸黑字填好了这次买卖铺面儿的银两数额。 这事儿做的滴水不漏,叫人想找些错都找不着。 这一趟流程下来,叫郭络罗英杰很是开了眼。这林家的人做事。可真是谨小慎微的很,竟是让人找不着错儿的。 林家的各个院子都在忙着收拾打包,不过这满府的忙乱却是并没有影响到黛玉的水云轩。 此时。黛玉正蹙着黛眉,蹲在自己屋前的小花圃里。手指轻触着一株姚黄的娇嫩花瓣儿,喃喃自语些什么。 唉。眼瞅着自己这一家子就要离开扬州了,可惜这株姚黄却是带不走了。也不知道等着自己离开了以后,它是不是还能开得如此艳丽呢…… 说来也是一桩奇事。当初,黛玉第一次见着这株姚黄的时候,这花儿已经是奄奄一息,被人仍在花市的一个角落里。黛玉一时起了怜惜之情,便将这株半死的姚黄带回了府里,更亲自栽种在自个儿屋前的小花圃里。虽然黛玉也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但是这花儿经了自己的手之后,重新活过来却是真真的。 这事儿叫贾敏知道后,只说是黛玉凑巧了,对于府里传的那些个传言却是只字不提,慢慢的传言便也没了,大家都当这是黛玉的运气好,白捡了一株姚黄罢了。 如今,自己要离开了,姚黄娇弱经不得远途移栽,却是带不走的。倒是叫一向不看重外物的黛玉不舍了起来。这不,打早上醒过来,黛玉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对着姚黄发呆。 黛玉的性子淡然,如此多愁善感的一面着实难得一见。只是,还没等她的伤感持续多久呢,就叫人给破坏了。 “姑娘,姑娘……”雪雁风风火火的一路跑过了,等到了黛玉身边的时候,已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愣是扶着一旁的树干喘了半天的气儿,方才缓过来。 “什么事儿啊,值当你跑得舌头都快要吐出来了?”黛玉说着便站起了身子,自己整了整衣服上的褶皱。 “呼……呼……奴婢,奴婢,刚刚瞅见福嬷嬷,福嬷嬷和竹染姐姐,来了。呼……”雪雁一边喘着一边说着,“不过,呼……,她们见了,见了燕嬷嬷,呼……之后,竹染姐姐先走了,呼……” 刚刚跑得太快,真是累死人了。雪雁心里吐槽了一句。 黛玉眉尖儿一挑,瞅了一眼气喘如牛的雪雁,有一些些的无语。 “奴婢正巧经过燕嬷嬷屋前的窗子,听见了那么一耳朵。”雪雁很喘了几下,总算是说的顺溜了。 雪雁上前,托着黛玉的手腕,扶着她往屋里走。 “奴婢听说……”雪雁说的声音很小,只黛玉靠得近些方能听到。 “怕是听说了咱们府上的事儿,才过来的。” “嗯。”黛玉几不可闻的轻嗯了一声,嘴角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雪雁虽然伺候了黛玉有些年头了,瞧见这张浅笑的娇颜仍是觉着会头晕眼花。 乖乖,自家小姐绝绝对对是应了大少爷常挂在嘴边儿的那句诗了:“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xbaoshu.com。。) 第七十四章 回京(四) 只十来天的时间,盐政御史的官船就稳稳当当的到了通惠码头。 林如海有差事在身,所以便在通惠码头先下了船,走旱路骑快马进京城了,赶着进宫先去跟康熙爷复命去了。 至于船上跟着林如海一道回京的几个下人,还有甄应嘉等被盐政衙门押解回来的那些犯人,则是一直到了朝阳门的水陆码头上方才下了船。 甄应嘉等人自然叫刑部来人给提走了,那一个一个的,尽是愁容满面,如丧考妣似的。 而林家的几个下人自然是带着林如海的行李,跟着林波打马回林家老宅去了。坐了十来天的船,这好不容易可以双脚踩在平地上,众人一路上自然是好不欢天喜地的。 “今儿个你们几个且好好歇歇吧,老爷那边我叫林贵林祥两个去宫门外候着了。”林波说道,这次跟着林如海过来的几个人俱是素日跟着林如海出门的长随,不过这十几天一路车船劳累的,合该好好歇息一宿才是正经的。 “有劳二管家费心了。”广善俨然是这几个长随的头头,对着林波拱了拱手,方才客气的说道。 “临来之前,大管家曾交给我一份书信,嘱咐我到了京都之后,转交给二管家。” 说完,广善从怀里掏出了书信,双手交给了林波。 林波接过来揣进自己怀里,又是道了一声“有劳”。 “大管家可有什么交代?”离到林府还有些路程,林波不好路上就把信拆开来看,索性就直接问广善了。 广善呵呵一笑。说道:“二管家是知道的,我是个粗人。记不住太多弯弯绕绕的东西。我也就听大管家说了那么几句,好像是关于什么拾掇屋子。修整花园,嗯……那个什么采买之类的事情,呵呵……具体的,二管家怕是还要看看大管家的信才能知道了。” 林波点了点头,这些事情确实是目下府离顶顶要紧的。 林如海这次突然提前回京,忙乱的可不仅仅是扬州那边,京城这里也是跟着兵荒马乱了一阵子。 自从林波得了林如海要提前回来的信儿,就加快了老宅整修的速度。 林波是个脑子活泛的,处事机变灵通。他心想着林如海这次回来的突然。扬州那边又要处理铺面儿,又要处理多余的下人仆妇,还要打包家具行李什么的,定是不会这么快就处理完所有的事情的。贾敏作为林家的当家太太,这次定是留守在扬州,处理扬州林府的那些事情,不会跟着林如海一道回来的。这贾敏不回来,大小姐一个姑娘家的,自然也不会单独跟着老爷回来了。这当家太太既然不在家。林如海也就不一定是要住进内院主屋的,这孤零零的也没个人伺候。倒是外书房,林如海要处理公事,要接待外客什么的。很是用得到。而且,外书房自有一间小卧室,在贾敏回来之前。林如海先住在外书房也是尽够的。所以林波便做主安排了人先紧着外书房修整了,如今倒是赶在林如海下船之前将外书房里里外外都规整好了的。 京都采买什么的。林波倒是一早就打听好了的,倒是不怕什么了。 至于修整花园。现下正是移栽花木的好时机,就是大管家不说,林波也是准备着手安排人去弄的。只是,现下大花园好办,有自己临来京城之前,贾敏叫人转给他的图纸,照着弄就好了。唯有原本预备给大小姐住的燕子坞,林波却是拿不定主意的。 其实,这燕子坞的图纸,贾敏也是一并准备好了交给林波了的。只是,前些日子,突然有人来府上找到了林波。那人说话声儿很细,且面白无须的,林波瞧了心下咯噔,猜着那人的身份莫不是宫中内侍?那人自称姓何,是九贝勒府上的。他拿着一份园林图纸交给自己,还说已经安排好了工匠花匠,不日便可以开工的。 林家自来规矩严明,林波也是个谨慎的。他拿着那份图纸,听着姓何的那人说了半天的话,却愣是没点头答应,只说了要先请示家中主人。那姓何的也没有为难林波,好脾气的没说什么,只笑了笑便拱手离开了,却是留下了那份园林图纸。如此一来,倒叫林波为难的紧,把个大脑门子摸得油光闪亮,也没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康熙爷口谕栓婚九阿哥跟林黛玉的事儿并没有明旨,所以林如何和贾敏也没有叫别人知道这事儿。自然,林波也是不知道的。 林波如今心里忐忑着呢。 这位九爷,莫不是要拉拢自家老爷?可是,这帮着设计修整花园的,没听人说有用这个来拉拢人的啊?又不是啥真金白银,高官厚禄的…… 难道说,是有人冒认九爷府里的人,这是打算栽赃陷害啥啥啥的……? 为了这事儿,一向好眠的林波愣是被闹得失眠了好久。 这事儿,还是留给老爷拿主意吧。自己实在是没有那个脑子…… 林波带着广善他们回了林家老宅,又打发了人去荣宁街的贾府那里通知林翰。 这林如海已经回京了,身为儿子的林翰自然不好不回自己家去住的。 乾清宫里,康熙正与林如海说着话儿。 “……这次人证物证俱在,且证据确凿,金陵甄氏一族确系江南盐税贪腐之主谋。甄应嘉极其父前后两代人一直坐镇金陵省体仁院,在金陵一带党附者不少,只知甄氏而不知皇家者众多。甄应嘉贪墨盐税银子的事情,并没有告知许多人,只他几个心腹知道。金陵皇商薛家的上一代家主就是其中之一,不过后来被甄应嘉做了弃子之后,便自己了断了。”林如海平静的说道。 “嗯。这甄氏一族真是白白辜负了孝康章皇太后与朕对他们的信任。如今弄得他们自己倒像是成了那金陵城的土皇帝了一样。”该死的奴才!康熙爷冷冷嘲讽了一句,心下对于这种背主的奴才实在是觉着膈应的很。而且。甄氏身为康熙生母孝康章皇太后的心腹,康熙自继位以来。多有倚重恩赏,甚是钦命甄应嘉袭了其父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的职位。可惜如今,甄应嘉却辜负了康熙的信任做下这等截留税银的事儿来,实在是狠狠的扇了老康一记耳光,叫老康心中暗恨。 “如海这次的差事做的很好。”末了康熙又赞了自己的心腹林如海一句。这林如海到底是八旗精英,绝不像那起子奴才眼皮子浅的跟没见过银子似的。林如海在江南那富得流油的地方做了八年的盐政御史,却是个难得的干净人。思及此处,康熙不免又怀念起了自己的伴读,林如海那为了救驾而去了的父亲。心下不免又倚重了林家几分,如此便更觉着那些旗下包衣出身的,不堪大用,难以信任。 “后面的事儿,且交给刑部吧。眼下正是朝廷用兵之时,实在不宜在江南再有什么大动作了。叫刑部的人尽快办了甄应嘉,也算稳稳江南一带的人心。唉——” “你为朕在江南那里守了这么些年,这其中的辛苦和危险,朕。心里有数。” 林如海躬身说道:“为主分忧,乃是奴才分内之事。” 康熙爷亲自扶了一把林如海,说道:“你于朝廷有功,该是你的功劳。你且生受着就是了。行了,不说这些闹心的事儿了。” 说着,康熙带着林如海进了东暖阁。又是赐座又是赐茶的。君臣二人品了一回茶,又说了一会子茶道。 “如海回京后怕是会听见一些关于老九的传言。”康熙爷幽幽说道。“那孩子是个好的,你也别因为那些流言蜚语的。就疑了那孩子的品性。” “到底是朕亏待了那孩子。” 林如海连忙跪下,直道惶恐。 “且起来吧。”康熙又是虚扶了一把,说道,“你是朕的肱骨之臣,朕对你甚为倚重。你家的小格格也是朕钦定的未来儿媳妇,是要栓婚给老九的。老九是个什么样子,朕总要叫你知道个明白。总不好叫你心里以为朕随便给你家小格格栓婚的。” “奴才不敢心生怨望。九阿哥,奴才当年有幸也是见过的。这些年来九阿哥跟在太子殿下的身边,深受太子殿下的言传身教。而太子殿下打小又是万岁爷亲自教养的,如此一来,九阿哥跟受万岁爷的教导又有什么区别呢?又如何能有什么不好的?太子殿下的行事,奴才们可是有目共睹的,那是绝对叫人说不出一个不字来。这都有赖于万岁爷的教导有方才是。奴才想,外面那些个传言也不是能尽信的。古人云,不遭人嫉是庸才。奴才琢磨着,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儿吗?” 这说九阿哥不好的,岂不是在间接的说万岁爷您不会教孩子嘛。 哎哟,林如海隐隐的一记马屁,叫康熙爷因为甄应嘉的事情而阴霾的心情登时好上了几分。 可不是吗,朕教导的孩子怎会有什么不好?瞧瞧太子,文武双全,仁爱孝悌。老九自打跟着太子之后,这性子也是可爱多了,全不似小时候的阴鸷。 再瞧瞧那几个由那些个后/宫妇人教导出来的,多多少少都有些个小家子气,连挑拨离间,口舌是非这些女人家的路数都使出来的,全没个孝悌之心的。 “哈哈,如海这话说的,叫人听了舒坦。” “奴才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其实,老康完全是白担心了一场。 关于九阿哥的那些个流言蜚语的何止京都有啊,那早传到江南去了。林如海知道这些个传言还是从贾敏那儿听来的呢。贾敏往来的贵妇圈子里,有人素来就爱说这些权贵八卦的。贾敏听见了一耳朵,回家自是学给林如海听了。 其实,无论是林如海,还是贾敏,对于那些关于九阿哥的传言都只是过耳一听也就算了的。谁还能当真不成?这不遭人嫉是庸才。要是九阿哥真是个平庸没用的,也没这些个传言出来了。如果不是九阿哥是真的亲近太子爷,稳稳的站在太子身后,也没有人会如此处心积虑的要败坏这位阿哥爷的名声。 什么醉心商贾啦,什么妖孽俯身啦,还有什么断袖男风啦,那真是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不论外界怎么传,反正林如海是不担心九阿哥的品性啥啥啥的。自家闺女常年跟太子妃书信来往,九阿哥的那些个事儿,林如海跟贾敏没有不知道的。 林如海这边一边转着自己的心思,一边分神听康熙在那边嘚吧嘚吧的说着九阿哥的不容易和自己的不得已。 “……老九是个能干的,难得的是他知道本分,是个好孩子。可惜了,朕为着太子不得不压着他。” “……老九是个心胸宽广的。那个一品楼,如海不知道吧,就是老九自个儿捣鼓出来的。老九那些兄弟,除了太子、老五和老十,还有几个小的,余下的也都是不省心的,老九倒是不计较什么,有这么个能赚银子的机会,也不自己藏着掖着,倒是带着那些兄弟们一起。还孝敬了不少银子给朕的内库。呵呵……” “……你家小格格如今算来年纪还小,朕本想着先赏几个人过去伺候着。唉,结果御医那边说当年老九落水之后身体被阴寒所侵,使得身子骨虚得很,经不得女色,只能好生调养了,不然日后……他既然不能多沾女色,所以这几年,朕纵然有心,却也不敢多指几个人去他府里伺候……” 康熙爷嘚吧嘚吧的说了好一通九阿哥的好话,就怕自己的心腹也被那些个流言蜚语给带累了,觉着九阿哥不得圣心。 听完康熙爷的一大堆牢骚,林如海适时的表态道:“万岁爷一片慈父心肠,九阿哥定是明白的。” 之后,康熙又关心了几句林如海安置的事情,末了又说道:“……老九也是有心的,你这么匆匆的回来,扬州那一摊子难免不好处理。有老九帮衬着,你的家眷也好早日回京里来。你且安心受用着吧。” 林如海一时听来却是有些纳闷,后来等着贾敏一行人回京了,方才知道康熙这话的意思。 如此,林如海倒是对着九阿哥更满意了几分。(xbaoshu.com。。) 第七十五章 回京(五) 这一日,并不是贾赦当值。 大清早的,贾赦先是练了一会儿拳,方才回房梳洗了一番预备着吃早饭。 “大爷来了。” 话音刚落,湘妃竹做的门帘子就被掀了起来。 贾瑚和林翰两个,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给父亲(舅舅)请安了。” 贾赦“嗯”了一声,对着林翰说道:“这天儿开始热了,翰哥儿若是不耐,我叫你舅母给你提前准备冰盆。” “有劳舅舅挂心了,我本就是个耐热不耐寒的,这天儿我倒是觉着还好。若是在扬州,这会子怕是要比京里热上许多呢。”林翰笑容可掬的说着。 林家人都比较奇怪,全是耐热不耐寒的体质。 林翰的身体一向很好,一年一年的很少有个头疼脑热的。偏偏他就是这么一个耐热不耐寒的体质,叫人知道了都要说一句“这孩子就是个身子骨弱的”。再加上,林家的男人都是一副修长的体型,鲜有体型魁梧的。林翰也是打小就开始习武健身的,他一心想着练出些个肌肉来好叫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弱不禁风的。可惜如今他依旧是瘦条条的,只是光长个子不长肉,倒叫林翰好生遗憾。 “翰哥儿到底身子骨弱了些。” 贾赦的话叫林翰恨不得想拿自己的脑袋去撞墙,忒恼人了这。 爷儿仨个一起用了早饭。 林翰憋着气狠吃了一顿。 贾赦瞧了心下先是一疑,这小子看着怪给能吃的,怎的身子骨却是那么弱呢?又一想。这小子可别这会儿吃多了,等会子积了食闹着肚子难受。得要叫人先备着些消食的丸药才好…… 贾瑚抿着嘴,自个儿偷偷乐着。林翰的那个小心结。他是知道的。这还是前几日,林翰自个儿当笑话似的说出来给贾瑚听来着的。 贾瑚心里暗自闷笑,想着父亲刚刚那话儿,可是戳到林表弟的肺管子了。这小子现在八成是气炸了吧,这么着吃,等会儿得要满园子溜腿消食了,嘿嘿…… 撤了早饭,三人又吃了一回茶。 正当贾赦准备打发这兄弟两个去给贾母请安呢,外面有丫鬟来报:“林府来人了。有事要找表少爷呢。” “翰哥儿先去见见吧。”贾赦说道。 贾瑚点了点头,说道:“祖母那里,我先去说一声好了。” 林翰说了声“好”,便起身对着贾赦和贾瑚拱了拱手,自己回去静怡院里见林家来的人了。 “林福给大爷请安了。” 静怡院里,林福一见着林翰就单膝点地,给林翰问安道。 “起来吧。可是二管家有什么事儿啊?”林翰一边叫起,一边找椅子坐了下来。 “回大爷的话,是二管家差奴才来给大爷报信儿的。老爷到京城了。”林福垂手恭敬的回着话。 林翰一听,差点儿没从椅子上跳起来,一叠声的问道:“父亲到京城了?不是预备着八月才回来的吗?这才六月中,父亲怎么就回来了呢?既然父亲回来了。那母亲和妹妹呢?可是一起跟着回来了?……” 林福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回道:“听说老爷是奉旨回京的。官船是今儿个早上到的水陆码头,不过老爷在通惠码头那儿就已经下了船,然后想是走旱路进京的。这个时候。算算时辰老爷人应该已经进宫去了。说来这事儿来的也很是突然,据说扬州那边还有好些事儿都没有了手呢。 所以太太这次没有跟着老爷一起回来。还有大小姐,想来是要等着跟太太一起回京城来的。” 林翰听着林如海回来了。心情不免有些激动,摩拳擦掌的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着。林翰心里一万分的念叨着幸好,自己的探花爹好歹没有跟书里一样,死在任上。真是,太好了! “二管家叫奴才来通知大爷一声,老爷既然回来了,大爷也该家去住了。”林福最后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对!父亲既然回来,我自然也不能继续住在舅舅家里了。”林翰心情很好的说道,转而又对着自己的两个近身小厮吩咐道:“林平林安,赶紧着把咱们的东西收拾收拾。我先去跟外祖母和舅舅舅妈,表哥表嫂说一声,然后咱们就家去。” “是,大爷。” 林翰一路步伐轻快的往慈晖院赶去。 这贾府住着其实到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只是林翰一心惦念这自己的探花爹,生怕他逃不过书中的命运死在盐政御史的任上。而且,这里到底不是自己家里,林翰前后两辈子都怎么喜欢在别人家里住着,这让他心里多少会生出些寄人篱下的不良感觉。 贾母屋里,贾瑚先是跟贾母请了安,然后又把林家来人找林翰的事情跟贾母说了一回。 贾母只道无妨。 贾瑚陪着贾母说了一会子话,就去翰林院当值了。 贾瑚前脚刚走,后脚林翰就来了。 “家里来人,可是有什么事情?若是有什么不好处理的,你且去找你大舅舅大舅母就是,可别外道了。”贾母笑呵呵的将林翰拉到自己身边,摩挲了片刻,方说道。 林翰现在心情正十分的好。往日里贾母这么着摩挲,能叫他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今儿个因为心情好,他倒是觉着没有往日里那么难以接受了。 “外孙正要跟外祖母说呢,我父亲今儿个已经到京都了。刚才来的人,就是二管家派人给我送信儿来的。” 贾母听了心下一喜,这林姑爷回来了,那自己不是又可以见着自己的敏儿了吗? “这可敢情好啊。你父亲人呢?” “二管家说,父亲有皇命在身,应该是已经先进宫见万岁爷复命去了。”说完。林翰又把林福说的那些话,挑挑拣拣的说给了贾母知道。 “嗯。很该如此。”贾母拍了拍林翰的手,说道。“到底还是皇上的差事重要。” “既然父亲已经来了京都。外孙也要家去了。” 贾母沉默了片刻,叹道:“嗯,理应如此。你且先家去吧,等着日后有空,多来看看外祖母。” “外孙知道。” “你也去跟你大舅舅大舅母说一声吧。你大表哥已经去了翰林院,改日你们再聚就是了。” 林翰点头应是,又说道:“二表哥那里,还请外祖母派人去帮外孙说一声吧。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二舅舅既然有话在那里放着,外孙也不好去打扰的。” 贾母自是点头允了。 这一时又想起了贾宝玉。老太太不禁心下叹息。 唉——! 那个宝玉啊——! 说来,这贾宝玉当初因为行为不端,侮辱皇族而被顺天府关了几天。之后,因万岁爷念及贾母当年奶过自己一场,所以只打了贾宝玉二十板子,以儆效尤。不过,这打板子也是有说法的。这板子打得是轻是重,全掌握在那些负责打板子的差役们手中。而且,这些人各个手上都有一套打人的绝活儿。据说这些差役练习这打人的法子。都是用一块豆腐摆在地上,拿小板子打上去,只准有响声,不准打破。等到打完。里头的豆腐全烂了,外面依旧是整整方方的一块,丝毫不动。能练好这一手的方是打板子的第一高手。所以说这二十板子。可以让人生,也可以叫人死。端看上头人的心意。 五阿哥是九阿哥的嫡亲大哥,如今正在刑部学着办差。想着自家小弟被人给当个戏子一样的调笑。心下恼火的恨不得把贾宝玉给直接打杀了给小弟出气。可惜,皇阿玛只打算打二十板子以儆效尤,五阿哥为此心下郁结不平。刑部里有人揣测着五阿哥的心意,又思及九阿哥乃是太子爷最看重的兄弟,所以便将这打板子其中的猫腻一一说给了五阿哥知道。 五阿哥听了,只沉默了没吭声,既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不过负责打板子的差役们各个都是看人脸色的好手,他们揣测着五阿哥的心意,又掂量了下万岁爷的旨意,最后决定了这贾宝玉不能给打死咯,不过倒是要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才是正经的。 后来,虽然贾政使了银子,贾宝玉还是狠狠吃了一番苦头。那二十板子之后,贾宝玉自然是还有一口气在,虽然没有伤到骨头,到底皮肉却是被实实在在给打烂了。 康熙只要知道这贾宝玉没有被打死,其余的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去了。 贾宝玉血淋淋的样子叫贾母疼碎了一颗老心。 老太太也不管大儿子和大儿媳的想法了,直接叫人把贾宝玉安置在自己的慈晖院里由自己亲自看护着养伤。这好汤好水的,又有一大群水灵灵的丫鬟们围着伺候着,贾宝玉将养了三个月总算是能下地走动了。 “你这猴儿,遭此一劫,且收收你那性子吧。”贾母一边拿着绢子抹泪珠子一边唉声叹气的说道。 “唉,你如今算是在万岁爷跟前儿挂了号儿了。以后科举便是中了,也是与仕途无缘了的……” “老祖宗……”贾宝玉惯来时不爱听这些经济仕途的话,便冲着贾母撒娇卖痴了一阵子,希求贾母能忘记这些个科举的事情。“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怎么没来看我呢?还有云妹妹?孙儿想她们了……” “唉——”贾母重重叹道,想想住在静怡院每日不忘苦读的林翰,再瞧瞧滚在自己怀里撒娇只知道姐姐妹妹的贾宝玉,老太太心下难免怨起了王夫人不会教导孩子。 一日,贾政来给贾母请安的时候,正巧看见了贾宝玉这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无赖模样。 原本贾宝玉躺在床上直哼哼的时候,贾政心里其实是又忧心儿子的伤,又气恼儿子的不知事儿。 如今瞧见贾宝玉好像啥事也没发生过的傻笑模样,贾政心里就只剩下无边的火气了。再加上,他如今在工部的日子是愈发的难过了,就跟上头好像有人看着自己不顺眼似的。自己几次办得差事都叫主事的给驳了回来,还被四阿哥给叫过去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现在的贾政就跟那填满了火药的炸药桶子差不多,见着了火星子就能炸翻天。 贾宝玉想去找迎春惜春玩耍,途径花园的时候,遇见了以前曾经伺候过自己一场的袭人麝月。两个丫鬟都是一副泪眼朦胧,我见犹怜的模样。贾宝玉最是见不得女儿家的眼泪,见两个丫鬟如此模样,便连忙掏心挖肺的安慰道:“我此时若果有造化,趁着你们都在眼前,我就是死了,再能够有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去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托生为人,这就是我死的得时了。” 贾宝玉的一席肺腑之言叫袭人麝月哭得肝肠寸断,也成功的叫跟在他身后的贾政绷断了脑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儿,当下就火冒三丈了起来。 “你这个孽障!” 贾政一声大吼,直接吓去了贾宝玉半条命。 袭人麝月二人也是面色苍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贾政此时是顾不得旁人了,抓起贾宝玉就拖回自己家里去了。 等着贾母得了消息赶过去的时候,贾宝玉已经又被贾政给收拾的只剩下半口气了。 “你只余下这么个儿子了,便是他再有不是,也不能下这狠手啊……”贾母哆哆嗦嗦的说道,老太太倒是没说出那句经典的“你且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倒是干净”的话来。不过,老人家到底不忍心孙子被打得这么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瞧瞧这身上,竟是没有半块儿好肉了…… “这个孽障,全然不知道个天高地厚,说出来的话混账胡闹的很。他这么口没遮拦的,儿子此时不好好教训他,难道要等着他再进一次顺天府大牢吗?”贾政跪在地上,说的泣不成声,“母亲是不知道这孽障说的那些个话,真是叫儿子也说不出口。真真是个浑不知事儿的色中恶鬼!” 到最后,贾母也没能再拦着贾政教训贾宝玉。 如此一来,贾宝玉再次将养了起来,不过待遇却是不比在慈晖院的时候了。也没什么丫鬟伺候,只一个茗烟而已。 无论王夫人是如何的哭贾珠,哭元春,都没有叫贾政再软下心肠来。 等着贾宝玉稍稍能坐起身了,贾政便给他布置了功课。贾宝玉若是做不完或是做不好,就会被贾政给收拾一顿。 贾政还下了死命令,再也不许放贾宝玉出门,只将他拘在家里念书。 如此没过多久,贾宝玉的一张小圆脸便成了小瓜子脸,形容枯槁的模样真真是叫王夫人差点哭瞎了眼睛。(xbaoshu.com。。) 第七十六章 云德书院 辞了贾母,林翰又回去与贾赦张氏道别。 “这些日子有劳舅舅舅母对外甥的照顾了。”说着,林翰冲着贾赦和张氏就是一拜。 “翰哥儿快别多礼了,这些不过是你舅舅跟舅母分内的事儿。”张氏亲自上前,扶起了林翰,又转而对着贾赦说道:“老爷说可是?” “听你舅母的。你是妹妹的孩子,我这个做兄长的对你看护照顾一些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再说了,我与你母亲自幼就亲厚,我只拿你当自己的孩子看待,你也别就跟舅舅舅母外道才是。”这还是林翰头一次见贾赦对着自己说出这么多话来。 一直以来,贾赦给林翰的印象就是——寡言。 住在贾府的日子里,林翰真没这么见过这位舅舅说出什么长篇大论来。也就是自己清早起来练武打拳时,被这位舅舅看见了,指点了他几回。贾赦是名武将,且他又是参加过平三藩的,手上真真是从烽火战场中历练出来的实用功夫。他指点起林翰的花拳绣腿来,那绝对是没啥压力的。几次下来,真叫林翰对这位舅舅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就差拜师了。 如今,贾赦说出了这么话来,且人说的是真心实意,绝非客气话。林翰听了不免笑道:“舅舅舅母对外甥的一片爱护之心,外甥怎能不知?外甥也是真心感念舅舅舅母的照顾。” 贾赦捻须一笑。 林翰看得却是不免一呆,心下不免赞道:这位舅舅,到底是跟自家娘亲一奶同胞的嫡亲兄妹。平日里贾赦惯是不苟言笑的。看着很是威严的一个中年大叔。谁知这一笑起来,哪怕只是浅浅的一笑。竟能叫人在这位舅舅的眉眼间看到几分贾敏的影子。可见贾赦年轻时,也是一个叫女孩子倾心的极俊秀的人物。 “你今日且家去。待日后。但有什么事情,只管来找你舅舅舅母。还有你那两个表哥,你也尽可以使唤的。瑚哥儿不说了,琏二虽然于文章上有限,但那小子极通庶务的,你家里但有什么需要跑腿的,尽管使唤他去就是了。”张氏拉过林翰的手,殷殷嘱咐道。 “我那儿还有给你家里备的一些礼物,你且一起带回去。” 张氏正说着。屋外有丫鬟报“大少奶奶来了”。 徐氏进屋,先是对着贾赦和张氏福了一礼,又与林翰见了礼,这才说道: “林表弟的行李箱子已经装好马车了。还有大爷给表弟准备了一些字画,也一起装车了。那些字画也不值什么,不过是大爷的一片心意罢了。林表弟且莫推辞才好。” “有劳大表嫂了。”林翰笑道,“等大表嫂见着大表哥的时候,替我谢谢大表哥就是,我也就不跟大表哥外道了。” 徐氏自是笑着应允了。 “这才是呢。表兄弟之间的,哪里有那些外话呢。”张氏笑呵呵的说道,“你只管受着就是了。” 几人又说一会子话,这才依依不舍的送走了林翰。 “老爷看。林姑爷这突然回京的,可是有什么事儿啊?”等着林翰走了,张氏又打发徐氏回去之后。方才问出心里的疑问。 原定不是八月回京的吗?这林如海怎么这会子就回来了? 贾赦慢慢踱着步子,想了片刻。才开口说道:“齐峰早上回来说,这次来的盐政御史的官船上。押解了犯人。” 张氏接过小丫鬟端上来的茶,亲自奉给了贾赦。 贾赦接过来,呷了一口,接着说道:“齐峰瞅着其中一人,好像是,甄应嘉。” 张氏愣住了。 “甄应嘉?!可是金陵的那个甄家的……” 贾赦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是林姑爷……” “应该是的吧。林如海做的是江南盐政,那个位置本就有些督察的意思在里面。”贾赦习惯性的眯起了眼睛,轻声说道,心下也在琢磨着这其中的关联。他的眼睛本就与贾敏的眼睛有七分相似,这一眯起来,却是像足了十分。 “这甄家与咱们府上,可是老亲了……”张氏不无担忧的说道,“若真是林姑爷把甄家给……” 贾赦听了这话,直接斜睨了张氏一眼。 “甄家跟荣国府是老亲,跟我们这一房却是没什么交情的。” 贾赦这话说的绝情,却是事实。 以前,贾代善在的时候,甄家一直与荣国府交好。又因为贾赦少年便从军出征,没怎么在府里待过,所以甄家反倒与贾政的交情好得很。 如果不是贾代善已经给贾赦定下了亲事,且亲家身份摆在那里,按理二儿媳的出身又不能高过大儿媳,贾政的嫡妻差点儿就要选甄家的女孩子了。 “老爷是这么觉着的,到底外人不是这么看啊……”张氏犯愁的说道。 “这事儿,你且先别操心。林如海是今上的心腹,这事儿指不定是不是今上的意思呢。咱家这两年接二连三的戳了今上的眼睛,先是元春,再是宝玉。他们俩个虽然说是二房的人,到底这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来,咱们怎么也撇不清关系的。”贾赦并不喜欢甄家的人,一来那一家子都是文人,与自己的路子不对,说不到一块儿去;二来,老二媳妇可不就是甄家的人给保的媒,瞧瞧他们给老二说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啊?也不知道甄家的人是不是故意的…… “老爷的话,我记下了。只是,如果老太太要是问起来了呢?”这老太太要是发话了,总不好不理啊。 “你敲打敲打府里的人,没事儿别在老太太跟前儿乱嚼舌头。”贾赦略带戾气的说道,“林如海今儿个刚到京都。他府里肯定也乱着呢。这么着吧,给林家递帖子。就说我后天去找林如海喝茶。” 林如海回府的时候,已经过午了。林翰早就在外书房里候着呢。 “儿子给父亲请安了。”林翰对着林如海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父亲瞧着气色不错。” “起来吧。” 林如海亲自把儿子扶起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又说道:“这两个月来,瞧着,你舅舅一家把你照顾的很好。为父该好好谢谢他们才是,呵呵……” 林翰也跟着笑了笑,说道:“大舅舅一家子都是极好的。舅舅还指点我拳脚来着,舅母和大表嫂与我日常吃住上也极是上心的。大表哥经常与我讨论学问,倒是叫儿子跟着长进了不少。” “还有二表哥。他常带着我在京城里走走,了解了解京城这里的风土人情,二表嫂也是个极爽利的人,待儿子也很是周到。” “外祖母身体还很健朗,每日里也会跟儿子说笑一回。” 林翰吧啦吧啦的说了一大通,林如海只坐在那里安静的听着,时不时的点点头应和一下。林翰瞧着,自己的探花爹心情像是极好的样子。 “你晚上把这些日子的功课拿来给我看看,要是有退步了。仔细吃板子。”林如海嘴上说的厉害,只是话中的笑意明显,林翰听了却也不怕的。 “哪能啊,有大表哥看着我呢。”林翰笑着说了一回。又问起了贾敏和黛玉。 “母亲和妹妹可好?” “她们都还好,只是经常惦记着你,到底这是你第一次离家。” “儿子也一直惦记着母亲和妹妹呢。扬州那边的事情可是处理的差不多了?她们什么时候来京都啊?” “想来。该不会晚于八月才是……”说到这个,林如海倒是有些个愧疚了。自己的行程突然提前。扬州那边忙乱是肯定的。丢下娇妻幼女,林如海也是日日夜夜的不安心。生怕扬州那边出了岔子,叫自己后悔来着。 “这府里得加紧收拾了。主屋,花园子还有你跟你妹妹住的院子,总不能叫你母亲和你妹妹没地方住。” 这时,林翰倒是想到二管家说的那件事儿来。 “说到妹妹的院子,儿子这里倒是有一桩事情,要请父亲拿个主意呢。” 之后,林翰就将九阿哥送来园林图纸的事情说给了林如海知道。 “二管家还说,九爷连工匠花匠之类的匠人都预备好了的。” 林翰说着,秀气的眉头跟着蹙了起来。这个狐狸九,难道都不知道避讳着些吗? 林如海听了,拿着茶盖撇茶叶的动作却是一顿,想起了今日万岁爷最后说的那番话——“……老九是个有心的,……” “父亲的意思呢?” 林如海想着万岁爷的话,心下倒是稳稳的。 “既然是九爷的心意,受着便是了。只是工钱什么的,咱家自己出。” “嗯。不能叫人家拿这事儿来说嘴。”林翰说的有些咬牙切齿。 林如海瞅着自家儿子的小刁模样,心下暗自发噱,自家这小子有时候说话是极老成的,偏偏冷不丁的就会冒出些极幼稚的想头。就拿九阿哥这事儿来说吧,自家闺女要栓婚给九阿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这小子对九阿哥横看不顺眼竖看不顺心的,闹得是哪出啊?自己这做老子的还没给人九阿哥挑刺儿呢! 林如海摩挲着下巴,暗自想着。 这孩子,还是不够老道啊。 父子俩各怀心事的喝着茶。 “你后面可有什么打算?”林如海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林翰抬眼看向林如海,想了想,方说道:“儿子想着,先不急着下场。儿子如今年岁还小,说句狂妄的话,这科便是中了,怕是也不能出仕的。谁叫儿子长得不老成呢?嘿嘿……” “儿子想再念几年书,等着下一科,再下场试试。到时候,儿子也有十五岁了。” 听完林翰的这番话,林如海顿觉老怀安慰。 这个儿子,不错。 “既然你有这想法,就去云德书院念书吧。为父以前,也是在云德书院念过书的,付老先生是为父的恩师。” 付云德,是顺治年间的两榜进士。只是,因着某些缘故,没有出仕,却是办了这家书院,为人师表了起来。 这么多年下来,云德书院出来的学子至少也能进二甲之列,更有林如海考中探花,为付云德的得意门生。 云德书院,因此而扬名天下,在士林的地位仅次于山东孔家创办的文宣书院。 “云德书院离着京都有些路程,为父会安排住在书院里。切记,离家在外的,莫要惹是生非……” “是,儿子听父亲的安排。”(xbaoshu.com。。) 第七十七章 书房里父子说盐政 林如海跟林翰说完云德书院的事儿,又说道:“明儿个,你跟为父一起去给你外祖母请安。” 贾家身为林如海的岳家,林如海既然到了京都,按理是要去拜见长辈的才是。 “为父还要好好谢谢你大舅舅这些日子对你照顾呢。” 说完,父子俩又感念了贾赦一回。 两人这正说着话呢,就听书房的门被轻叩了两下,接着林波的声音自屋外传了进来。 “老爷,有人给您递帖子来了,是舅老爷派人来的。” 书房里,林如海与林翰两人听了林波的话,很是纳闷的对望了一眼。 “进来吧。”林如海扬声说道。 林波这才进了屋里,呈上了贾赦递来的帖子,见林如海无事吩咐,便退出了书房,顺手掩上了房门。 等着林如海一目十行的看完帖子,林翰有些好奇的问道:“大舅舅可是有什么事儿?” 早上自己走的时候,大舅舅看着也没什么问题啊? 林如海笑了笑,云淡风轻的说道:“你大舅舅后天要来找为父喝茶。” 诶?! 林翰没反应过来。 “你大舅舅是属狗的,万岁爷今天刚赐了一罐子好茶叶给为父,这就叫他闻到了。”林如海心情怪好的,难得逗了一回儿子。 林翰满脸不信的瞅着林如海,心里暗暗吐糟道:这话说的,叫人怎么听都觉着假。 自己的这个探花爹可真不实在,明摆着这是在逗自个儿玩儿呢…… 林翰很是不满的哼哼了两声。眼珠子骨碌一转,却是想到了什么。便凑到了林如海跟前儿,试探的问道:“可是与爹这次奉旨回京的差事有关?” 林如海抬眼看了一下林翰。没说话。不过,那一眼中带着些许赞赏。 林翰一看他爹的神情,当下来劲儿了,再接再厉的问道:“可是这差事不能与人说道?或者说,这事儿不能在贾家说道?可是这事儿会与大舅舅一家子有碍?……” 要不然,人家干吗心急火燎的给你递帖子啊? 林翰嘚吧嘚吧的问了一堆的问题,林如海愣是没答一个字。 眨巴眨巴眼睛,林翰心下纳闷道:这啥情况啊?以前这些差事上的事儿,林如海对着自己没有不说的。这回的差事。不能说吗?这到底是啥事啊? 林翰好奇的跟百爪挠心似的,自己掰着自己的手指头,默默算着康熙年间的那些事儿,有把记忆里的红楼给扒拉了一遍,想看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 半晌儿之后,林翰放弃了。这个大清朝吧,发生的事儿也不全是按着历史来的,瞧人九阿哥都封贝勒了。这个红楼吧,已经歪歪的都快塌了。完全做不得准的,自己一家子至今活得好好的,林妹妹再不是孤女一枚。 瞅着儿子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眼神,林如海心下嘿嘿一乐。也不再继续逗儿子了。 “你可知,朝廷的历年的税收,除了田赋。主要来源自哪里?”林如海笑眯眯的问道。 林翰偏头想了一下,方回道:“漕运、盐税。” 林如海点点头。 “不错。那你可知为父这巡盐御史。江南盐政的差事,所为何来?” “为了巡查江南盐务……?”林翰说的不太确定。因为他想起了一件事,只是不确定那事是不是已经发生了。 “可是这盐税银两……不对?”这句话,林翰问得很轻。他眉头紧蹙,低垂的眼睑叫人瞧不清其中的神色。 这一回,林如海看向林翰的眼神可不仅仅是嘉许了,其中还带上了些探寻的深意。江南盐税贪腐,事关重大。在没有查明一切之前,自己并没有跟儿子提过只字片语。 这小子精乖精乖的,怎么想到这茬儿上去的? 林如海却是不知道林翰此时心里已经算得上是惊涛骇浪了。历朝历代的上位者,对于盐税一项,素来看得极重。那些但凡有胆子朝盐税银子下手的人,身后多半站着一两个当朝极有势力的权贵。如今这个康熙朝,若论势力,除了万岁爷,当属太子殿下了。而太子殿下最看重的人就是九阿哥…… 个死狐狸九,你可千万别想不开的插手盐税了啊…… 林妹妹的终身还攥着你手里呢。 你要是敢昏头的带累了林妹妹,老子非掐死你丫的不可! 林如海倒是没察觉到林翰的那些个担心,只是呷了一口茶,继续道:“盐税虽是税务,却是上关国计、下计民生的大事。然而,积年以来委屈情弊。此事,万岁早有洞悉。所以,为父两任扬州的巡盐御史,坐镇江南八年,为的就是揪出这个祸害来。” “而为父之前的几任巡盐御史,各个都不得善终。原因之一便是那些人禁不住诱惑,被人给拖下了水;再者,也是那暗处的人着实厉害,把那些个不肯同流合污的,给使尽手段除了个干净。就像那年,你与你母亲被人下药……” 听到这儿,林翰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那没有任何害怕惊惧,唯有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反倒是叫林如海心下一怔。 “父亲这次突然得了旨意回京,可是这幕后之人已经被揪出来了?”林翰平淡的问着。 “这人身后是不是还有什么人?为父不知道,万岁爷也没打算再继续深究下去。西边葛尔丹还在闹事儿,万岁爷要先稳住江南那块儿的人心,才能继续放心的对西边用兵。还有海上那边,也安分的紧。所以现在正是朝廷用人之际。便是撇开这些不谈,万岁爷,自己心里估计也不忍心对着那几个……骨肉至亲的。万岁爷下不了狠手……” 甄应嘉身后还有人,只是这事儿康熙既然不打算继续查下去。那么刑部那里也只能将所有的事情都算在甄应嘉一个人的头上了。 林如海暗自揣测着,甄应嘉身后的主子左不过就是那几位爷中的一个。 康熙瞧着是个严父的样子。真要他打杀了哪个儿子,却也是不忍心的。 “好。按着父亲说的,咱们只当这人就是罪魁祸首了。这人可是与贾家有亲?” 贾家的老亲,左不过就是那么几个。 林翰心下盘算着:史家早迁到京都了,且史家祖祖辈辈都只在军中效力;王家也早离了金陵,且王家如今只有一个王子腾,听说早年进了内阁了;薛家嘛,商人而已,还够不着盐税那块儿……那就只剩下。甄家了…… “可是,金陵甄家?” 林翰这话一出,倒叫林如海惊得坐不住了。 “你……” “父亲别多心,这是儿子乱猜的。”林翰端着一张无害的笑脸,看向林如海,说出来的话带着几分玩笑的味道。 “可是儿子猜对了?”林翰眨巴着眼睛,问道。 林如海呼出一口气,重新坐回了椅子。他心里真觉着自家儿子小妖怪一样,忒精了。 轻咳两声。林如海咽下心中的惊讶,说道:“嗯。这甄家与贾家同在金陵发迹,是几辈子的老亲了。” “不过你大舅舅那个人素来不爱搭理那一家子。倒是你二舅舅一家子,与甄家很有些通家之好的交情。” “怕是外人不这么看吧。既然是两家是老亲。大舅舅作为袭爵继承家业的长子,怕是与那一家子撇不清关系的。”林翰想得明白。这甄贾两家几辈子的老亲了,不是你一个小辈不爱搭理人家。这关系就能撇干净的。 “嗯。你大舅舅怕是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所以才要来咱们家里找为父喝茶啊……”自己这个大舅子。怕是也不想沾上甄家的事儿。 林如海倒是有心提点贾赦这个大舅子两句。一则,贾赦与贾敏素来亲厚。如果在有可为的情况下,自己不拉拔贾赦一下,叫贾敏知道了,自己日后怕是要常驻书房了;二则,贾赦这个人是个脑子清楚的,且品性不错,为人处世的,也能叫林如海高看一眼。 嗯,提点大舅子几句吧。林如海心下暗自决定道。 第二日,林如海带着林翰骑马往贾府拜见贾母去了。 林如海虽是贾家的女婿,到底也是外男,女眷都是要回避的。林如海只跟贾母请了安,说了一回话就跟着贾赦离开内院了。 荣禧堂里,林如海与贾赦贾政厮见了一回。 贾赦又叫来贾瑚与贾琏,与林如海见礼。 “我叫人备了席面,翰哥儿就叫瑚儿跟琏二照看着玩耍吧,咱们且自去吃酒去。” 林如海自然是笑允了。 席间,林如海问一句贾宝玉,贾政深觉没脸,只支吾着遮掩了过去。林如海也不以为意,笑了笑便将这话头儿揭过去。 其实,贾宝玉做的那些事儿吧,林翰早前就写信回去,事无巨细的告诉给自个儿的妹妹知道了。 林翰这是在拼命的给黛玉妹妹打预防针呢。这眼瞅着自己一家子都要在京城里扎根儿了。自己家里跟贾家是姻亲,日后两家人定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林翰心下那个愁啊! 黛玉妹妹啊,等着日后见着这破石头的时候,乃可千万别生出啥前世见过今世还泪的狗血情节来啊。 这破石头就是个废物点心。他做出来的那些个事儿,实在是糟心的很。 跟贾宝玉这破石头比起来,林翰觉着九阿哥那只狐狸明显好太多了要…… 事后,黛玉笑了一回,顺嘴就把林翰信里写的这些事儿当笑话一样,说给贾敏听了。 这贾敏既然知道了,晚间床畔时,自然也就嘀咕给林如海知道了。这啥孩子啊?忒糟心了! 听多了这些糟心事儿,林如海自然是打心眼儿里瞧不上贾宝玉的。所以贾政既然也不想不提起这糟心的儿子,林如海也就面子上的问一句便罢了。 酒过几巡,贾赦问道:“如海这次回京述职,怕是要高升了。听说这几年的盐税收入,较先皇时涨了三成不止。万岁爷定是要给如海论功的。” 林如海笑了笑,只说道:“一切都是万岁隆恩所致,咱们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分罢了。这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可不敢跟万岁爷邀功。” “如海过谦了。” …… 贾赦与林如海两个一来一往聊的尽兴,不过贾政却是神情恹恹的,一顿饭下来也没听他说过几句话。 贾政如今是不用去工部了。自从贾宝玉进了一遭顺天府大牢,贾政在工部很是被人打压几回。没过多久,连他工部员外郎的差事也叫人给撸了,成了一个白身。 如今,贾政也就每日在家盯着贾宝玉和贾环念书。朝廷上的事儿,他完全是不知道的。所以贾赦与林如海聊那些朝政的时候,他却是完全插不上嘴的。(xbaoshu.com。。) 第七十八章 林如海一点贾恩侯 “人可是好生送走了?”贾赦一边问着,一边从张氏手里接过醒酒汤喝了。 “嗯。瑚儿和琏二亲自跟车给人送回林家去的。”张氏拿过空碗,转而递给了身边的丫鬟拿走。 “二弟说自个儿不胜酒力,不舒服的紧。我本想留他在客房休息一会子,可是二弟说不用,刚刚也匆匆的走了,都没等我给他安排的马车送一下。门子上的人说,二弟的脸色瞧着不好看呢……” 听见这话儿,贾赦不禁扶额叹了一声。他与贾政自小就不亲厚,但是到底是一母同胞的骨肉兄弟。这眼瞅着贾政木讷不善交际的,他也是头疼的很。这个弟弟难道除了四书五经,就再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说得出口的东西了吗?难道他打算揪着谁都说上一通“之乎者也”不成?当初给贾政当师傅的是谁啊?实在是误人子弟的很! 想到适才酒席上的事儿,贾赦就脑门子抽抽的疼。 酒席上,林如海与贾赦就着一些无关痛痒的朝政只说了一回,看着贾政神情郁郁,便心有灵犀的住了嘴,转换了话题。 可惜无论他们两人是说鉴赏金石,还是谈甄别古玩,或是谈山水游历,还有论野史轶闻,问起贾政可有何看法,他竟是脸憋得通红,支支吾吾了半天什么也说不上来,最后只能干坐在那里,作个陪衬。 另外,碍着贾宝玉那个奇葩,林如海和贾赦也不好谈论各自家里的小子,生怕踩了贾政那根敏感的神经。叫他不痛快。 唉——! 见贾赦在那儿揉着额角,张氏忙坐到他身边。力道适中的给他揉了起来。 “老爷,可是又头疼了?” “唉!老二也是够木的。”贾赦这句话说得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在里面。 张氏想起贾政平时的行事。也是无奈的紧。大家族里的不难见到那些被教的碌碌无为的庶出子弟,但是像贾政这种被教的如此的木讷的嫡子却是少见的很。 “许是二弟性子单纯也说不定呢……”这话张氏说的都没有底气。 贾赦撇了撇嘴,这都在官场混了这么久了,还单纯呢。 眼瞅着自家老爷在那儿为着跟自家不怎么亲近的二房憋气,张氏忙岔开了话头。与其在那儿担心贾政,她更操心甄家的那档子事情。 “那事儿,老爷可有跟姑爷提过?”张氏忍不住问道。 张氏问得隐晦,贾赦却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摇了摇头,贾赦道:“老二在那儿呢。这事儿不好当着人说的。我已经给林如海递了帖子,明儿个找他喝茶去。他应了。” “哦。”张氏松了一口气,林姑爷既然应了老爷的邀约,定是会给些提点的。这事儿瞧着,该是不太会牵连到自家的才是。要不然,即便林家是贾家的姻亲,也会避讳着些的。 “那我给林家备些礼吧,对外说起来也好有个由头什么的。他们家不是正在拾掇屋子吗?我那里正好还有些霞影纱什么的,颜色鲜亮的很。用来给他们家大姐儿糊窗子什么的,是最好的了。” “嗯。你瞧着办吧。” 这些人情往来什么的,贾赦一向是放心叫张氏操持的。 “这几天,你且看好家里的人。在我从林家回来之前。莫要叫人在老太太跟前儿多嘴多舌的。”贾赦复又交代了一句,“门子上,一定要留心着些。必要的话……‘ “老爷且放心,我省得的。”张氏哪里有不明白的。便是一般人家,这但凡有了什么事情。都是要与各个有亲的人家走动联系,好请人给自家说情来着,更别说如自家这般的人家了。这节骨眼儿上的,难保甄家不会找上门儿来…… 第二日,林如海果然依约在家等着贾赦。 书房里,墨香幽幽,茶香袅袅。 品了一回茶之后,贾赦便单刀直入的道明了自己的来意。 “甄家,犯的可是大不赦的罪名?” “恩侯可真是直接。”林如海笑得云淡风轻,好似在谈论今天天儿不错一般的轻松。 贾赦薄唇一勾,说出的话却是冷情的很。 “我是武将,没那个弯弯肠子,说话惯来就是直接的很。我也不瞒如海,贾家跟甄家是老亲,但是我从来不喜这家人,跟他们也没啥子交情。只是,外人不会这么看。我就想知道,甄家这次犯的事儿,可会牵连到我家。” 林如海挑眉看向贾赦,微眯的眼里,透着股子兴味。 我家?! 贾赦问的不是甄家会不会牵连到贾家,而只是操心甄家会不会牵连到他自个儿家…… 这个贾恩侯,多少是知道了什么吧? 贾氏一族,人多,事儿也多。总会有那么一些人,不满于现状,想要重现往昔老祖宗们的荣耀风光,可惜他们选择了风险最大的一条路,且选的时机不好,选的人,就更不好了…… 林如海并没有马上就回答贾赦的问题,他为贾赦续了一杯茶,方才说道:“现下西北还不太平,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万岁爷不会干看着葛尔丹继续这么闹下去,定是要把他们打残了灭尽了,才能算的。还有,海上的倭寇,就跟蚊子似的,时不时来扰一下,也叫万岁爷烦心的很。如今,朝廷很需要武将的。这朝廷要打仗,粮草军备什么的就要先准备起来,这些可都需要大把大把的银子。康熙三十六年那次的西征,正是因为后方粮草不济,所以西征大军才没有趁胜追击葛尔丹的残部,而是不得不撤了回来。” “甄家犯的事儿,罪不轻,属于遇赦不赦的那种。他们的所作所为。就跟在万岁爷背后捅刀子没差的了。且,……”林如海突然打住。没再继续说下去。 贾赦眼中精光闪了闪,也没追问。只兀自琢磨了起来。 虽然没怎么跟那家人打过交道,贾赦到底也听贾母念叨过几回,知道那家子的老太太曾经伺候过孝康章皇太后,当今万岁爷对于那一家子甚是恩宠。 一个深受皇恩的奴才,突然背弃了自己的主子…… 林如海未尽之语,可是意有所指? “瑚哥儿这孩子,我瞧着不错的很。”林如海突然说道了贾瑚,“只是翰林院虽然是个清贵的地儿,要想出头。却是很难的。恩侯还是找个机会,给他谋个外放的缺儿吧。只要他不出什么错儿,要升上来还是容易些的,总比他在翰林院里苦熬资历要来的好些。” “甄家,煊赫张扬了百年,姻亲众多,怕是不会束手待毙。我估摸着,甄家会有人进京找人为自家说情。恩侯回去,当守紧门户。莫叫人钻了空子。你家老太太到底是跟那家的关系不一般……” 贾赦听完之后,自然是一一应了不提。 中午时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风尘仆仆的驶进了京城。 “老太太吩咐了。咱们到了京都之后,先往荣国府去。”马车里,一个头戴金簪的体面婆子撩起了车帘。跟外面的车夫说道。 车夫依言,将马车往荣宁街的方向赶去。 荣宁街上。车夫转悠了两圈,不太确定的停下了马车。敲了敲车板。 “可是到了?”婆子问道。 “春妈妈,这街上只有两个贾府。并没有荣国府……” 春妈妈,便是马车里那位头戴金簪的体面婆子。她本是甄家老太太的心腹大丫鬟,唤作春芽的。年纪到了之后她不愿嫁人,便自梳做了婆子,继续跟在甄家老太太身边伺候。甄家老太太为此一直待这位春妈妈很不一般,便是甄应嘉见了她也要尊她一声"春姑姑"。在甄家,这位春妈妈是极有体面的。 "你且去附近打听一下,瞧瞧是怎么回事?咱们久没来过京城,荣国府许是出了什么事儿也不一定。" 车夫应了一声,将马车停在路边,便找人打听消息去了。 这位春妈妈撩开车帘,瞅着眼前这个挂着“贾府”的大门半晌儿,方才放下车帘子。合上双眼,春妈妈偷闲靠在车厢板上假寐了起来。 她是奉了甄老夫人的命令,来京都帮大老爷打点铺路的。 这些天,他们只换马,但是人却是极少休息的。就这么没日没夜不眠不休,拼了命的赶路,本想着赶在盐政的官船之前先抵京都,没想到半道儿上车轴突然断了。结果,他们连夜赶路的,却是今天才得以进城,而盐政的官船走走歇歇的,却是两天以前就已经抵达京都了。 春妈妈心里隐隐有些不详的感觉,总觉得这一趟京都之行,不会那么顺利。 先是最不容易坏的车轴断了,接着是与自家交情最深的荣国府貌似也有了变故,这以后……真的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就在春妈妈兀自沉思的时候,找人打探消息的车夫回来了。 “春妈妈,打听到了。这里就是原来的荣国府。不过,他家老国公去了之后,继承家业的长子就把府门匾额给换了。连同比邻的宁国府也跟着一起换了门匾。” “听说他们府上的俩兄弟本是分家不分府的,但是三年前却不知什么原因,二房一家连夜搬了出来……‘ 车夫絮絮叨叨的把打听来的消息一一说给春妈妈知道。 “贾家的老国公夫人可还安好?”春妈妈问道,甄家老太太以前在宫里当差时,曾有恩于荣国府的这位贾老太太。 “听说是跟着长子住的。其他的,就打听不到什么了。” 春妈妈静静的听着,心下升起一股子浓浓的不安:荣国府分家换匾的事情自家居然没有收到半点消息,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这几年,两家来往不比从前了,书信什么的更是没有。只是,眼下却是顾不得了,大老爷已经被刑部收押,此时只能硬着头皮去试试了。 “你去门房那儿,就说咱们是来给府上的老太君送东西来的。”春妈妈沉声吩咐道,她不了解现在当家的那位贾大老爷,只能寄希望于贾老太君能念着些自家主子在宫里时曾照拂过她的旧情份了。 车夫点点头,转身去扣贾府的府门。扣了两下,大门没什么动静,一旁的侧门却是打开了一个缝,一个瞧着并不像门子的男人探出头来。 那个男人先打量了一下车夫,又看了看停在边上的马车,这才开口问道:“阁下找谁?”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内敛,看人的眼中有着一抹精光。春妈妈透过车帘的缝隙看见此人,眼眸不禁一暗,心里紧跟着一沉,暗忖道:此人绝对不会是一个门子。但是此人却在此时干起了门子的活儿……看来,今日这贾府的门,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进去的了。(xbaoshu.com。。) 第七十九章 甄家人上门 扣了几声,贾府的朱红大门却是没有半点反应,甄家的车夫正疑心着呢,就听见一旁的侧门那儿传来了“吱呀”一声。 车夫循声往侧门那儿一看,就见一个男人探出头来。那人先是打量了自己一番,又打量了一下自家的马车,而后才冲着自个儿问道: “阁下找谁?” “这位老哥,咱们是从金陵来的。奉家主人之命,来给府上的老太君请安,并送上些土产。”车夫按着春妈妈刚才的吩咐,恭敬的回答道。 这个车夫正经算不得甄家的什么重要人物。不过他虽然人小位卑,接触不到甄家的什么核心事务,但是自家大老爷并着府上的几位先生,还有数得上的几位管事通通叫盐政衙门的差役给押走拿问的事儿,他还是知道一些的。也不是他耳聪目明啥啥啥的,实在是这事儿一来闹得太大,二来牵扯的人太多,再加上这事儿发生的实在是太突然了,叫甄家余下的几个主子全都慌了神儿,一时之间也没人想到要下个禁口令什么的,最后这事儿就变成了整个甄氏一族上下皆知,闹得人心惶惶。 而这次春妈妈被自家老夫人派来京都的目的,这车夫心下也多少明白一些,不过就是寻甄家的那些个在京都的老亲们出面给自家大老爷说项讨情的。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些个,所以这车夫并不敢如以前那般因为自己是甄家的人就摆谱拿大。即便现在面对的这人只是个门子,他回答的也是极其恭敬的。 金陵?! 门上那人眼神闪烁了一下,态度上倒是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问道:“不知贵府是金陵哪家?” 车夫口气一滞,神色间带出几分不大情愿的样子。说话的声音也跟着低了几分:“金陵,甄家。” “嗯。且容我回禀一声。”门上那人的态度依旧是平平淡淡不冷不热的,既没有什么避讳,也不见多少热络。 甄家的车夫也是见惯各色人等的,如今却无论如何也摸不清贾家的这个门子到底存的是个怎样的心思,只能喃喃道:“有劳这位老哥了。” 马车距离侧门这里不算很近,所以春妈妈坐在车里只能模糊的听到几个词,并没有完全听清楚自家车夫与贾府门子对话的内容。她只是看见贾家的侧门一开一合,然后没过多久自家的车夫就愁眉耷眼的跑了回来。 “怎么回事?”春妈妈问道,口气镇定的叫人瞧不出此时她心里的忐忑。 车夫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没什么把握的说道:“门子叫咱们稍候片刻,他要先去通禀一声。” 车夫心下觉着有些个地方不对劲儿,却是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了。 “你可有说咱们是金陵甄家的人?” “说了。不过,我吃不准那门子是什么意思?” 春妈妈银牙一咬,暗自气闷在心。 什么意思? 这还能有什么意思! 春妈妈气恼的斜睨了车夫一眼,暗啐这人真是个没眼色的,连这门子的意思都没弄明白! 再看向那刻着“贾府”二字的门匾时,春妈妈的眼中已经满是厉色。哼!这位继承家业的贾大老爷必是瞧着自家大老爷遭了难了,所以就不拿正眼瞧人了呗!一个门子也敢给甄家的人脸色看。定是得了家里主人的交代的。真是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春妈妈心下暗恨:这若是搁在从前荣国府的老国公还在的时候,哪回自家派人上门来递个帖子什么的,不是荣国府的大管家亲自出迎,然后好吃好喝的在小厅里招待着。现在倒好了。居然把自个儿晾在外头的马车里干等?! 等着吧,等着自家老爷平安无事儿了,有你们哭得时候! 恨恨的一甩车帘子。春妈妈好不气恼的坐回马车里。 这,会不会是贾府里那位老太君的意思呢?心思回转了一圈儿。春妈妈的脑子里冷不丁儿的冒出了这个念头。她开始琢磨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若是贾家老太君的授意。那可就不是啥好事了…… 齐峰面无表情的关上侧门,转身吩咐几个小厮守好府门,然后便急匆匆的去见张氏了。 老爷去了林家还没有回来,可是那甄家的人却是已经找上门来了。 齐峰脚下生风一般,走的急切。 来到主院西侧的回事厅里,不待齐峰行礼问安,屏风后的张氏便已经开口问了:“可是甄家来人了?” 贾赦今早出门前,实在是放心不下家里,便特意安排了齐峰看守府门。用意为何,张氏与齐峰都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一见齐峰这儿着急上火的来求见,张氏便心知不妙。 “是。一辆马车,车夫说是来给老太太请安送土产的。车里该是还有一个婆子,我瞧着该是一个在主子跟前得力的。”齐峰的眼力很好,透过春妈妈撩开车帘的那道缝隙便将车里瞧了个大概。 上门来给老太太请安的人,自己怎么也不好拦着。 自老国公去世,贾赦接掌家业之后,每年的年礼节礼、人情往来什么的,贾赦从没叫张氏给甄家备过礼。这几年下来,自家跟甄家的往来早断的差不多了。不过就张氏私下了解到的,倒是二叔那一家子一直与甄家保持来往。 张氏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一时之间倒是拿不定主意。 按着张氏的心思,这甄家的人是万万不能领进府里来的,这人一旦进了府门,自家便是浑身长满了嘴也是辩不清楚清白的了。 可是,人家明晃晃的说是来给老太太请安的,就这么堵着不叫人见,贾赦和自个儿的名声怕也不好听呢…… 就在张氏为甄家来人心烦气堵的时候,有小丫鬟来报,说:老太太身边的鸳鸯姐姐来了,说是老太太叫太太去慈晖院一趟呢。 张氏与齐峰听了小丫鬟的回报,面上俱是一愣。 心里揣测着贾母的意图,却不好叫鸳鸯一直候在外面,张氏拧着眉对齐峰说道:“无论如何,先别叫甄家的人进府里来。” 说完,张氏便匆匆的跟着鸳鸯往慈晖院去了。 齐峰得了张氏的吩咐,也往大门那儿赶去。只是,齐峰刚出了二门那里,便见一个负责守在大门那儿的小厮一脸焦急的在那儿磨着圈子。 齐峰心里当下就是一个咯噔。还没等他问话呢,那个小厮倒是先急头白脸的说道: “赖嬷嬷把甄家的人给领进来了,小的实在是拦不住啊……” 这个该死的老虔婆! 齐峰心下大恨,嘶声吩咐道:“快,找人快马去林家找大老爷回来!” “是、是……”小厮一叠声的应道,转而跌跌爬爬的跑出去了。 话说,赖嬷嬷因着年纪大了,好些年以前便得了贾母的恩典,拿着自个儿的身契和贾母赐的一处小宅子,出府养老去了。只是许是因着自个儿的儿子儿媳还在府里当差,也或许是她真念着主仆情深啥的,这每逢初一十五的,赖嬷嬷还是会进府一趟,给贾母请个安,陪贾母说笑一回。 今儿个本是赖嬷嬷进府给贾母请安的日子。按理,她是只能从角门进府的。今儿个倒也巧了,甄家的马车围着荣宁街转圈儿的时候,叫赖嬷嬷给瞧见了。她权当笑话似的跟着看了一遭热闹。 赖嬷嬷原也没什么事儿,就叫自家的马车远远的跟着甄家的车子后面,想看看后面可还有什么可乐的事儿没有,回头进府了之后自个儿也好说给贾母听听,叫贾母也跟着笑上一回。 等着甄家的马车停在贾府门口的时候,赖嬷嬷一看,哟!怎么是大老爷跟前儿的齐峰守在侧门那儿啊?还不叫人进去府里等着? 赖嬷嬷年纪虽然大了,但是耳朵还是很好使的。那句“来给府上老太太请安送礼”的话,她听的真真的。而且,人家还说了他们是“金陵甄家”的人。 赖嬷嬷自来就瞧不上贾赦那一房的人,且她自个儿当年被贾母安排出府荣养多少也有大房的手笔在里头,所以对着贾赦那一房的人,赖嬷嬷打心眼儿里就觉着腻味。 眼瞅着齐峰没有叫人进府的打算,赖嬷嬷可是来劲儿了。 这简直九思天赐的大好机会! 赖嬷嬷悄没生息的从角门进了贾府之后,以着与她这个年纪万分不相称的速度火速冲到了慈晖院,见着贾母之后只匆匆行了礼,便这般那般的在贾母跟前儿说了一通。 甄应嘉被羁押这事儿,贾母还不知道。 听见赖嬷嬷说甄家的人来了,却被齐峰给堵在门外不叫人进府,贾母先是恼了一阵子。 “老太太,不是奴婢摆弄是非。大太太这么做,可就太不像了。人甄家跟咱们府上可是老亲了,就这么把人给堵在外头,人甄家那边会怎么看咱们府上啊?人家不就是打算给您请个安送些东西嘛,不就是没先问候大老爷和大太太嘛。就这么将人给晾在外头,叫人知道了还不说咱们府上老爷太太眼皮子忒浅了啊……”赖嬷嬷一副“我是为着府上好”的模样,在那边嘚吧嘚吧说了半晌儿。(xbaoshu.com。。) 第八十章 赖嬷嬷的小心思 赖嬷嬷,在没有出府荣养以前,在整个荣国府里是贾母之下的第一人。她深得贾母的信任倚重和府里丫鬟仆妇们的羡慕敬畏,便是当时的贾赦、贾政、贾敏三个小主子,对着她时也是要客气三分的。 赖嬷嬷原本是当年跟着贾母从史家过来的陪嫁丫鬟之一。当年的八个陪嫁丫鬟里,赖嬷嬷的模样算不得标致,勉强算是清秀吧。不过,正是因为她的模样叫老国公瞧不上,反而使得她成了几个陪嫁中命最好的那一个。因为,她是八个陪嫁丫鬟中唯一活到了现在的,且贾母对她的信任始终没变过。 无论是多么得主子信任的心腹,一旦与主子共侍一夫之后,这信任便也就烟消云散,荡然无存了。那几个被贾母先后安排去伺候老国公的陪嫁丫鬟,最后都是死的死,疯的疯,没有一个人能活到现在,便是子嗣也没能留下一个来。 反倒是叫老国公瞧不上的赖嬷嬷,年纪到了之后,贾母做主将她配给了当时死了原配的荣国府大管事做了填房,进而做了荣国府的内管家,一时之间在下人仆妇之中风光无两,倍受羡慕。 可惜,就这么个被人羡慕运到好的老人儿了,却是临了的时候晚节不保,叫人给揪住了小尾巴。 人心总是善变的。 这几十年来,赖嬷嬷在荣国府里过得算是顺风顺水的很,她的心思也就慢慢给那些人捧着养大了,很当自己是个人物。 贾赦打小是养在贾母的婆婆身边,由上一代老国公亲自教导的。并不若贾政贾敏一般是由贾母亲自带着长大的。所以,贾赦对于贾母身边的赖嬷嬷。并不像贾政和贾敏对赖嬷嬷的那般亲热。在赖嬷嬷眼里,大爷贾赦很是瞧不起自个儿的。要是让这么个瞧不上自个儿的大爷继承了荣国府的爵位。以后哪里还会有自个儿的好日子过? 这事儿一直叫赖嬷嬷堵心的很。自然的,这位赖嬷嬷为着自身的利益免不了就在贾母耳边挑拨了许久。贾母不大喜爱大儿子贾赦,赖嬷嬷在其中居功至伟。赖嬷嬷一心想叫大爷贾赦知道自己的厉害,便三番两次挑拨着贾母,想叫贾母跟贾代善吹吹风,好让一直亲近自个儿的二爷贾政去袭爵。只是,一直没见有什么成效。 再加上,贾赦自个儿争气的很,小小年纪便立了军功被抬了旗。叫贾代善二话不说直接上表定下他为自己的继承人。随后,贾赦更是迎娶了左都御史张杰的嫡女。张氏的出身清贵,乃是书香世家之后。她家里自来就没有主子对着下人亲热这一说,便是伺候祖辈的那些得脸的下人,那也就只是个下人。再怎么得脸,这尊卑高下还是要守着的。是以,张氏自进门以来,对着这个爱在主子跟前儿充长辈的赖嬷嬷更是不见一丝热络的。她的态度连带着大房所出的贾瑚和贾琏都是如此。 如此一来,更是叫赖嬷嬷恼上了大房一脉。 二房王夫人进门之后。几次三番的朝大房下手算计,赖嬷嬷身为内管家,管着府里所有的内务,哪里能不知道。只是。她本身看大房不顺眼已经许久,巴不得大房出点什么事儿来才好呢。所以,对于二房那些人的暗中布置。赖嬷嬷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是不拦着的。 等着二房事败之后。一帮子牵涉其中的奴才给打杀的打杀,药死的药死。赖嬷嬷虽是被大房的手段给惊出一身的冷汗。到底觉着这事儿跟自个儿没啥关系,所以惊过了也就算了,并没有觉着这事儿能牵连到自己身上。 只是,这事儿贾母并不这么想。 贾赦张氏两口子一起把赖嬷嬷纵容二房暗害贾瑚的事情给捅到了贾母跟前儿去了。 贾母虽说不是很喜爱这个大儿子,到底那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贾瑚又是自己第一个孙子,自己也是抱过的。赖嬷嬷不过一个奴才,仗着自己对她的几分信任,胆敢知情不报,背地里纵容那起子小人暗害自己的孙子,这形同“背主”的行为,实在是贾母所不能容忍的。 只是,赖嬷嬷到底是伺候自己几十年的老人儿了,那边二房对于贾瑚的谋算也没有得逞。贾母到底不忍心把陪伴自己多年的丫鬟给发落的太狠了。贾母发还了赖嬷嬷的身契,又赐给她一处宅子,叫她出府荣养去了。此时,赖嬷嬷的男人早就过世了。府里的大管家是她的儿子,赖大。不过因着这事儿,赖大的差事被撸了,大管家换上了贾赦的玩伴,穆九。 赖嬷嬷心里觉着自己实在是冤的很。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这一切定是大房的人想要夺老太太的权,方才牵强附会把自己给攀扯进去的。 一定是这样的。 赖嬷嬷想找贾母哭诉,可惜贾母身上不好,谁都不见。 赖嬷嬷又想跟大房那边闹,只是当时贾赦和张氏处罚二房那些下人的样子实在是可怕的很。赖嬷嬷心有余悸之下,纵是心里百般不愿,却也不敢在贾赦和张氏的跟前儿闹出事儿来。 如今,她算是看明白了。贾母倚重自己不假,贾母不喜大爷贾赦也不假,但是这儿子跟奴才放到一块儿的时候,到底还是儿子更重要一些的。 赖嬷嬷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总算是认清了自个儿的身份。 她,不过就是个奴才,再怎么体面也越不过府里的正经主子。 慈晖院里,赖嬷嬷伸手在眼角那儿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珠子,带着几分真心的说道:“大太太连老太太的客人都拦着,不叫人见上一面。老奴看在眼里,这心里真是……” 低下头,赖嬷嬷继续拿手背儿在那儿擦自己干巴巴的眼角。 贾母耷拉着眼睛。叫人瞧不清心思。 “你,且去把甄家的人先接进来。叫人在花厅里置上席面,好生接待着。” 赖嬷嬷等了半天。就等来了贾母这么一句话。她小心的抬头扫了一眼端坐在上位的贾母,贾母神色莫辨,倒叫她不敢这么继续挑拨下去,只能揣着笑脸,应了声出门接人去了。 赖嬷嬷离开了之后,贾母方唤来鸳鸯:“去请大太太来一趟。” 鸳鸯道了一声“是”,便匆匆往荣禧堂方向去了。 将人都打发走了之后,贾母方才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精光一现。 甄家。定是出事了。 大儿子和大儿媳是个什么性子,贾母还是能摸得准的。若是无事,便是贾赦再不喜甄家的人,也不会拦着人不叫人进府来见自个儿一面。 张氏一向极重规矩,若不是甄家出了干系重大的事儿来,她也干不出把人晾在府门外头的事儿来。 贾母面无表情,敛着双目,暗自思量着。 甄家这次,到底闹出了多大的事来。竟叫素日里极看重规矩的张氏都乱了方寸…… 至于赖嬷嬷的那些个小心思,贾母心里明镜儿一样,没有不知道的。这赖嬷嬷说的话,贾母向来都是挑拣着听的。往日里。贾母没啥事儿,也乐得有这么一个人陪着自己说说笑笑的,权当逗个乐子。 这次甄家来人的事儿。赖嬷嬷洋洋洒洒的说了那么一大通,贾母面儿上看着是被赖嬷嬷给挑拨的动了气性。其实她老人家心里正转着自个儿的心思。 甄家无论出了什么事儿,也不能把人就这么晾在外头! 张氏步伐匆匆的往慈晖院赶。鸳鸯与张氏错开了半步,跟在张氏身后低声说了赖嬷嬷进府的事儿。 鸳鸯倒不是张氏的什么眼线之类的,这姑娘只是觉得赖嬷嬷这事儿做的不地道。 “还请太太心里思量下说辞才好。”末了,鸳鸯说道。 “嗯。”张氏嘴里应了一声,心下却是记了鸳鸯的这份情儿。 至于赖嬷嬷,张氏现下却是没工夫跟那婆子计较的。 慈晖院的主屋里,张氏刚福了一礼,贾母便叫起了。 “鸳鸯,你去赖嬷嬷那儿看着些。她年纪大了,精力不济的。叫她家去吧先。”贾母先是吩咐鸳鸯道,却是只字没提叫人把甄家的人给领进内院来。 鸳鸯心领神会的福身离开了。 张氏听了贾母的话,心下先是松了一口气。 挥退了所有的下人,屋里只剩下贾母和张氏了。 “甄家,出了什么事儿了?叫你连个方寸都没了。把人晾在府门外头,叫人瞧见了,以后你跟你们老爷还有什么脸面?便是瑚哥儿和琏二,也要叫你们给带累了去……”贾母上来先是一通训话。 张氏却是在这话里听出了贾母那不甚明显的关心。 “老太太,媳妇儿这也是没办法了啊……”张氏急得差点哭出来。 接着,张氏便把自己知道的,还有贾赦告诉她的事儿,事无巨细的都说给贾母听了。 “老爷大早上的就上林姑爷那儿打探消息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张氏扯着帕子在那儿不无懊恼的说道,“老爷临走的时候还吩咐说,要我把好门户的……” “你们老爷那就是个粗人。他哪里能想到那些个弯弯绕绕的。这无论甄家出了什么事儿?你们把人往门外头一拦,叫人瞧见了像什么样子?”贾母说道,“我也知道你们老爷自来就不待见甄家的人,只是咱们两府上是几辈子的老亲了。他以为他自个儿不亲近,这干系就能撇得清了?糊涂!” “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只要他还姓贾,这事儿他就撇不清!几辈子的老亲了,这刚遭了难,刑部还没判呢,你们就把人拒之门外了。叫人知道了,还不指着你们的脊梁骨骂一声凉薄!” 贾母很是没好气的说着,末了还斜睨了张氏一眼。 “你也是书香世家出来的,这些理儿你不知道?” 张氏被贾母训得抬不起头来。她哪里能不知道这个理儿,不过是担心贾母一意孤行要去揽下甄家的事儿来,方才出此下策。 只是这话儿,哪里好明说的。 张氏没说话,只是贾母活了这么些年,如何猜不到大儿子和大儿媳心里的小九九。 叹了一声,贾母说的很是无奈,道:“且叫人好生休息一下,等会儿我见见他们,好生把他们打发走就是了。你们真当我老糊涂了吗?” 老亲老亲,再亲也比不过自家这一大家子。如果事有可为,贾母也不会放着不管。只是,瞧着这事儿自家姑爷做下的。林如海当的是什么差事,贾母能猜到一二。所以,这事儿贾母打一开始就不打算插手。 一面是当着皇差的女婿,一面是几辈子的老亲。 这事儿,不好插手的…… 等着贾赦接到齐峰的报信,甄家的人早就叫贾母四两拨千斤的打发走了。 “老太太心里,到底还是有老爷的。” 那天晚上,张氏对着贾赦不免叹了一句。(xbaoshu.com。。) 第八十一章 甄家背后的主子 贾母身边的大丫鬟鸳鸯带着两个婆子和和气气的将春妈妈送到二门那儿。 鸳鸯接过其中一个婆子手里的一个小匣子,转而交给春妈妈,说道:“这是老太太给甄老夫人备的礼,老太太说了不值什么,不过是一点子心意。” “老太太一直念着甄老夫人呢。还说着以后要是有机会了,定要亲自看望甄老夫人的……” 春妈妈有些个木然的接过鸳鸯递过来的小匣子。 那匣子入手轻飘飘的,春妈妈心下却是一沉。她心里暗恨贾母的见死不救,非但如此,还这么急于与自家撇清关系。 “贾老夫人的情,甄家记下了!”春妈妈笑容可掬的说道,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狰狞,眼底更是一片冰冷。 贾府这是当甄家真就这么倒了吗?哼! “春妈妈的话,我会转告老太太的。”鸳鸯很是乖巧的说道,清秀的鹅蛋脸上依旧端着浅浅的笑容,叫人如沐春风。 鸳鸯的模样在贾母身边众多的大小丫鬟中算不得上等,顶多也就是个中人之姿。但是她那清浅的笑容,却总能叫人心生亲近之意。 春妈妈顿时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堵心的很。 狠狠瞪了鸳鸯一眼,春妈妈扭头就走。 鸳鸯也不恼,依旧笑的和煦。 “两位嬷嬷好生送送春妈妈。”鸳鸯对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婆子温声吩咐道。 听见这话,已经转身走掉的春妈妈,脚下走的更快了。 甄家的车夫瞅着面色不善的春妈妈。惴惴不安的问道:“春妈妈,咱们下面要去哪家?” 春妈妈一语不发。自顾自的坐进马车。 车帘子被狠狠的摔下,险些没砸到车夫的脸上。 车夫不敢再问。只是静静的守在一旁。 春妈妈打开了小匣子,里面只是些银票,面额不小。大致翻了翻,一抹冷笑慢慢爬上了春妈妈的唇角。 果然呢,自家送给贾老夫人的礼,全折成了银票给还回来了。 好! 真是好的很! 贾家这是打定主意要袖手旁观了! 春妈妈抬手把那匣子狠狠砸了出去。 不过是想叫贾母跟林如海说句话而已!一个是岳母,一个是女婿。贾母只要说一句话,那林如海安敢不听?一个“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就能毁了林如海的名声。一句话而已。贾母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居然都不肯! 可恶! 春妈妈气得心口生疼,深觉自家主子当年在宫里真是白白照应了贾老夫人一场。 没关系。没有了贾老夫人出面,贾家还有一个伺候大贝勒的元大姑娘在呢,只要…… 车厢里传来的动静,叫车夫好一阵子的胆战心惊。 过了一会儿,才自车厢里面传来了春妈妈平静无波的声音。 “转道去贾二老爷府上。” 王夫人面儿上是一派的大家气度,心里却早已是乐开了花。 她手旁的小几上放着三个打开了的楠木小匣子,一匣子是成色极好的红宝石。一匣子是大小一般生得极圆润饱满的南海珍珠,最后一匣子是银票,装的满满当当的。 “真是多谢甄老夫人还念着我们老爷了。”王夫人端着微笑,轻声细语的对坐在下面的春妈妈说道。 “哪里哪里。以前二老爷跟咱们府上的感情也是极好的。那时候咱们老夫人还说真恨不得二老爷是自己亲生的才好呢。”春妈妈先是欠了欠身,而后如是说道。 王夫人笑了一回,方才问道:“春妈妈这次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这不年不节的,送这么大的礼。想来是有事相求了。 春妈妈刚刚还一脸春风的,听了王夫人的问话。脸上立刻就带上了几分愁容,只听她说道:“二太太是知道的,咱们大老爷是个老实端方的人,得了当今万岁爷的恩典,点了咱们大老爷袭了老太爷的官职,依旧做了体仁院的总裁。” 王夫人听了,点了点头。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瞧着甄家确实是个深受皇宠的。 春妈妈接着说道:“咱们大老爷任职在金陵,按理儿跟扬州那边的官场是搭不上关系的。可是如今,咱们大老爷却偏叫扬州那边的盐政衙门给参了一本。听说府上的姑奶奶嫁的可不就是现任的扬州盐政嘛。” 王夫人听见春妈妈话里提到了贾敏,眉头一蹙,嘴角不禁撇了撇,却是没说什么。 “这位林老爷听说也是万岁爷跟前儿得力的,跟咱们大老爷都是万岁爷的心腹。这心里有些不平,行事有些磕磕绊绊的,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就像咱们这些在主子跟前儿当奴才的,为着主子的那点子信任,争宠什么的,那也是常有的事儿。” 林如海,也是就个今上的奴才。这话儿,叫王夫人听了心里舒坦极了,便跟着附和了一句: “妈妈这话说的极是。” 春妈妈心里一喜。 刚刚在贾府,赖嬷嬷那张嘴早就把这王夫人与贾家大房和林家之间的龌蹉给说了个底儿掉。不过,赖嬷嬷已经出府荣养了好些年。贾府里的一些私密事情,她并不能知道多少。所以,关于贾元春的事情,赖嬷嬷只知道人进了大贝勒府,却不知道贾家与贾元春之间早断了关系,没了往来。赖嬷嬷只当自家与大贝勒是姻亲,冲着春妈妈是好一阵子吹嘘。 春妈妈虽然不喜赖嬷嬷这种自大狂妄的奴才,却也庆幸有这么个人可以叫自己知道贾家内部的人事细节。 “听闻府上的大姑娘如今是大贝勒府上的贵人了,可见是太太调教的好。”春妈妈奉承了王夫人一句。 王夫人心里愈加舒坦了,嘴上却是谦虚了一回。 “她小孩子家家的。当不得妈妈的夸赞。” “咱们老妇人早就说过,府上的大姑娘面相好。这辈子定是有大造化的。如今可见是真的。老夫人也给府上大姑娘备了份礼,只一些小玩意儿。不值什么。大姑娘要是觉着好,就留着自个儿用。若是不喜欢,只当是赏给下人们就是了。”春妈妈说着,自怀里取出一份礼单交给了王夫人身边的彩云。 王夫人不甚在意的接过彩云呈上来的礼单,扫了一眼,瞳孔一缩,心头跟着一跳。 好一些不值什么的小玩意。东海的珊瑚树、翡翠制的盆景、羊脂玉的如意、蜜蜡佛手等等。 “叫你们破费了。”王夫人盯着礼单出神了半晌儿,方才缓过神儿来,涩涩的说了这么一句。 见春妈妈只是呈上礼单。王夫人暗忖着春妈妈这是想亲自去求见元春了?只是元春那个样子,哪里好叫她去见了。自己这里有贾政看着还有贾母的话放在那里,这些年来,自己也不好叫人去看元春的。 沉吟了一会儿,王夫人说道:“贝勒府上,规矩森严,也不是立等就能见着人的。这么着吧,我叫人给贝勒府上递帖子,妈妈且等上些时候。如何?” 大户人家规矩多,更遑论皇家宗室了。这里头的门道,春妈妈都是知道的,也不疑有他。便对着王夫人再三谢道:“有劳太太了。若是有幸能见着府上的大姑娘,倒是奴才的福气了。” 春妈妈的低眉顺目,叫王夫人阴霾许久的心情。好了许多。如果甄家以后能帮衬上自己的元春,那么女儿的出头之日还能远吗? 辞了王夫人出来。春妈妈的脸上总算是带上了几分轻松的笑意。 候在外面的车夫见了,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接着。春妈妈又先后拜访了其他一些与甄家有往来的人家。那些人家不明就里的,只当这次是小鬼打架,甄应嘉不过是被牵连了一下。那些人念着甄家煊赫了多年,又一直深受皇恩,该不会轻易被治罪,所以俱都答应为甄应嘉作保。 天色渐黑,春妈妈自最后一户人家出来的时候,脸色已有遮掩不住的疲累。 “咱们先找一家客栈歇息一会儿。等用过了晚饭,咱们还要再去一个地方。” 按着甄老夫人的吩咐,这事儿还要叫那位知道才行。无论如何,总要保下甄应嘉的命来。 乾清宫里,黄敬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康熙的身边,梁九功见怪不怪的遣走了所有的太监宫女,自己乖乖的到门外守着去了。 “甄家有人进京了,一个婆子、一个车夫。两人先后找了贾家的大房和二房、王家、史家、李家……给每家送礼不下十万两。几家都收了礼,不过贾家大房收了礼之后,又折成了银票给还了回去。”黄敬跪在那里说道。 康熙念头一转,便知道这是自己老乳母的手段,轻笑一下,没说什么。 “甄家似乎有意通过贾家二房,去求见大贝勒。不过,贾家二房递了帖子,但是大福晋没同意。……” 黄敬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晚饭之后,那两个人又出去了。黄字一号见他们神色间很是可疑,也不见他们乘马车,只是步行,便跟了上去。却发现两人最后去了御膳房总管乌雅达生的家里。时间不长,前后也就一盏茶的工夫。” 前面几家人倒是什么,不过是些没啥实权的人家。倒是乌雅家那里,着实叫人可疑。 “叫人盯着乌雅达生。”康熙淡淡的吩咐道。 甄氏的背后,难道是老四? 黄敬退下之后,康熙唤来梁九功。 “去把刑部尚书,还有五贝勒找来。”(xbaoshu.com。。) 第八十二章 自取其辱 这天下午的时候,门可罗雀的大贝勒府门前,一辆瞧着很是普通的马车静静的停在那里。 冯春家的下了马车,狐疑的抬头看了一眼府门上的匾额,脸色刷的就白了,脚下如同生根了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心里一片惊骇。 二太太只说要出门,却是没说要去哪里。自个儿本就觉着奇怪,如今知道了,原来二太太是打着主意要来这里了呢。真是,要死人了呢。早些年的时候,老太太那边就下了死命令,府里任何人都不许再跟大姑娘这里有往来。自己这次真是要被这个二太太给害死了!! 冯春家的给吓得生出了一身的冷汗,脚下不知不觉就想往身后的马车上退去。。 “你还愣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去叫门!”马车里传出王夫人的一声轻斥。 冯春家的听了,不禁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心里暗自叫糟。只是身后,王夫人此时正在马车里盯着,那目光犹如芒刺,刺得冯春家的后背生疼。万般无奈之下,她也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敲门了。 “咚咚”几下敲门声之后,贝勒府的府门应声打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 那管事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瞧着很是凶煞,叫冯春家的见了情不自禁的有些畏缩。 “找谁?”那管事言简意赅的问道,眼前这婆子瞧着眼生的很,似乎跟府上福晋和几位侧福晋家里的奴才对不上号,而且这婆子一脸畏畏缩缩的模样……管事的上下打量了冯春家的一眼。忍不住眉间拧起了一个疙瘩。 “这位管事,咱们今儿个是想来求见府里的侍妾贾氏的。劳您给通禀一声。”冯春家的说道。脸上好不容易扯出的笑容里,满是讨好之色。 “知道了。回去等信儿吧。”管事淡淡的回了一句。说完就要扭头走人。 冯春家的本想也就这么回去的,不想马车里传出了王夫人重重的一声“哼”,吓得冯春家的连忙又回头去求管事。 “能不能劳您马上就通禀一声啊,咱们就在这儿等着。真的、真的是有急事儿啊……”冯春家的低声下气的冲管事再三哀求道。 听了冯春家的这话,那管事没说什么,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厮却是“扑哧”一声,嗤笑了出来。 其中一个小厮见管事只是拧着眉没有阻止的意思,便大着胆子的冲冯春家的说道:“你这婆子说话好没道理。都说要你回去等信儿,还这么胡搅蛮缠的做什么?瞧你这一身打扮。也不像是家里有孝事似的。既然如此,天大的事儿,也得等咱们回禀了主子再说。若是主子开恩点了头,自然会派人去你家里传信,叫你们见上一见。便是主子不同意,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你见过哪家哪府的奴才,可以叫人这么说见就见的?真当自个儿是个人儿了呢……” 这小厮瞧着一副斯文秀气的样子,嘴皮子却是个利索的,嘚吧嘚吧说了一通。直说得冯春家的满面通红,一颗脑袋埋得越来越低,就差挖个地洞钻进去了。 冯春家的如何不知道这些个规矩,只是有王夫人在她后头盯着呢。她也只能就这么干站着,任人唾沫星子喷了一脸。 等着那小厮说完了,几人转身回府。“嘭”的一声关上了府门。 王夫人在车厢里不停的“哼哼哼”的,险没喷出一鼻子火来。可惜。无论她再怎么哼哼,冯春家的都只当没听见似的。“哧溜”一声钻进了马车。 “太太,这里好歹是贝勒府。人家已经说要咱们回去等信儿了……”冯春家的好言好语的劝着。 “这是哪家的理儿了,我要见我女儿,他们还能拦着?元春怎么说,都是伺候贝勒爷的人,好歹也算是他们的主子……你也是个不会办事儿的,这些话你不会跟那起子小人仔细分说分说的?真是个没用的废物!!”王夫人整个人都快要气炸了,再也端不住往日里的佛爷笑脸,冲着冯春家的就是好一顿臭骂。 冯春家的面上揣着笑,一脸任人打骂的顺从样子,其实心里满满的鄙视不屑。元春哪里算得上是什么主子啊?放在贾家这样的人家里,她顶多就是个通房丫头,那地位连赵姨娘都比不上呢。搁在贝勒府里,那就更不算什么了。偏偏这位二太太还自我感觉好得不得了,以为自己算是贝勒爷的岳母来着。 王夫人见自己说了半天,冯春家的也没个动静,恼得她恨不得敲开这婆子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这婆子也忒没个眼力劲儿了!主子我都在这儿说了半晌儿的话,你也不知道赶紧再去敲门找人分说分说的吗?难道你要主子我自己下去跟那些个奴才去评理不成?! 个没用的死婆子! 王夫人气哼哼的瞪着冯春家的。 “太太,咱们先家去吧。瞧您这脸色也不好了呢,咱们赶紧家去,您好歇着些……”冯春家的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对于王夫人的气恼完全是视而不见的。 瞧着冯春家的一副低眉顺目,逆来顺受的模样,王夫人心里好一阵子的腻歪。她忍不可忍的冲冯春家的一脚踹了过去,嘶吼了一声: “给我滚下去!” 马车载着满心愤懑的王夫人晃晃悠悠的走了,冯春家的站在路边一边不停的揉着被王夫人踹疼的腰,一边冲着马车离去的方向重重的呸了一声。 这个二太太真是个不晓事儿的,居然敢在贝勒府的门前摆主子的谱儿,真当自个儿是人大贝勒正儿八经的岳母呢! 啊呸! 今儿个这事儿,自个儿得叫老太太知道了。不然,这事儿以后要是叫别人给捅到老太太跟前儿去。自己这一家子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冯春家的打定主意,抬脚就朝马车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天傍晚。管事的才把有人上门找贾氏的事儿回给大贝勒的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知道。 “那个贾氏,也太没个眉高眼低的了。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整日里在贝勒爷跟前儿上蹿下跳的。”说这话的是伊尔根觉罗氏的奶嬷嬷。这位老嬷嬷一向看不惯这些不知分寸的狐媚子,而这个贾氏又是个极不安分的,素来喜欢端着一副西子捧心的柔弱模样去勾/引贝勒爷。 “福晋也别太纵着她了。说什么有个舅舅做了内阁大学士,有个姑父做了巡盐御史,家里大伯是将军,堂兄是翰林的。这东拉西扯的,也忒能攀关系了。可惜,攀扯了这么多人,逢年过节的也不见有人跟她来往。以前倒是听说她时常打发身边的那个丫鬟出去找人。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奶嬷嬷絮絮叨叨的抱怨着,伊尔根觉罗氏只是闭眼歪在贵妃榻上假寐,也不说话。 等着奶嬷嬷一顿口水喷完了,伊尔根觉罗氏方才幽幽的开口说道:“那个贾氏的姿容,在这满府的姐妹里面也算是拔尖儿的了。贝勒爷虽说算不得是沉迷女/色,可是这天底下的男人又有几个不是贪花好色的?嬷嬷也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那个贾氏进府的时候,可是随着皇阿玛的口谕的。便是没有皇阿玛的那道口谕,以贾氏那包衣奴才的出身。贝勒爷便是头昏了也不会抬着她来给我没脸的,更遑论动摇我嫡福晋的地位了。嬷嬷与其在这儿担心贾氏不安分的上蹿下跳,还不如替我好好想想个法子,好叫皇阿玛原谅了贝勒爷才是正经的。” “这都多少年了。皇阿玛还念着当年那事儿呢。年初分封皇子的时候,三弟和四弟都能捞个郡王当当呢,咱们爷却只得了个贝勒。说出去好看呢。我瞧着,这要不是咱们爷早年攒的那些个军功。如今怕是连个贝勒都没得当呢。这么些年下来了,皇阿玛愣是没召见过贝勒爷一次。可见这气儿还没消呢。额娘那儿几年没见着爷了,心里难受的紧。便是我,每次进宫给额娘请安的时候,也觉得臊的慌,妯娌之间相见真真是叫人觉得没脸……” 说着,伊尔根觉罗氏重重的叹了一声。 奶嬷嬷也深以为是的附和道:“福晋说的很是。只是,那贾氏到底……” 伊尔根觉罗氏浑不在意的打断了奶嬷嬷的话,说道:“嬷嬷要是真这么不放心那个贾氏,大不了等来年选秀的时候,我去求了额娘,叫额娘给贝勒爷指几个模样可心的妹妹回来就是了。到时候,有了新人,贝勒爷自然不会再念着那个贾氏。” 一个侍妾而已,值得什么?况且,这贾氏是个皇阿玛口谕不能晋封的,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倒是自家贝勒爷的前程,那才是眼下最最要紧的事儿,伊尔根觉罗氏心里腹诽着。 “那求见贾氏的人……”奶嬷嬷问道。 “前儿个父亲才托人捎信给我的,说是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叫我好生守紧门户,别叫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家找上门儿来。我原是不信的,咱们这个贝勒府上门可罗雀的,谁会找来?可今儿个闹出这么一出来,哼,可见父亲是真知灼见的。如今,可不就有人找上门儿来了嘛。只是不知道,这找上门儿的到底是哪家?” 说起来,这贾氏自进府以来,就一直是乏人问津的,连她自己娘家那里都没有人来找过。今儿个,到底是哪家找上门儿来了? 只是,来找个侍妾出头?这家人想来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甭理她了。”伊尔根觉罗氏终究是不把贾元春一个小小的侍妾放在自个儿心上的,所以说了几句便罢了,倒是转而问起了别的事儿来。 “贝勒爷那儿可有说今儿晚上他要歇在哪个院子吗?” 奶嬷嬷呵呵一笑,脸上的褶子跟展开的菊花一样,只听她说道:“正好书房那儿刚刚传话过来了呢,说是贝勒爷说了今儿晚上歇在福晋这儿。” “嗯。”伊尔根觉罗氏依旧面色淡然,瞧不出什么喜怒的淡淡吩咐道:“嬷嬷叫小厨房那儿准备一些贝勒爷爱吃的菜色吧。” “奴婢知道了。” 贾府慈晖院的正屋里,突然传出来一阵“乒乒乓乓”瓷器被砸到地上的响动,紧接着就从屋里传来贾母狠戾的声音: “去,叫人去把二老爷和二太太给我找来!!!!”(xbaoshu.com。。) 第八十三章 香菱 康熙三十七年的七月末,这个夏天比以往任何一个夏天都要来得热些。 天上没有一丝云,只一轮烈日骄阳嚣张的挂在那里。 繁华的金陵城,就跟一个大大的熏笼一样,热得连空气都出现了一丝扭曲。秦淮河两岸的柳树,好像慵懒的娇娘懒洋洋的站在两岸,柳条宛若娇娘垂下的长发轻点在河面,带出点点涟漪。 树上趴着的知了叫个没完,这大热天里让人心里平添了几分挥之不去的烦躁。 素日里往来尽是鲜衣怒马豪门权贵的朱雀大街上,此时却是一片的萧肃寂静。偶尔出现一两个路人,也是低着头神情肃穆的匆匆而过。 坐落在朱雀大街上,昔日高门显第的甄府,朱红色的大门上如今却是贴着两张大大的封条。 两日前,甄家被当今万岁爷下旨抄家了。 而甄家的现任家主甄应嘉,因为贪污盐税和刺杀朝廷官员等罪名,半月以前叫刑部的差役给拉到了京都的菜市口砍了头。跟着甄应嘉一起被行刑的,还有甄应嘉的几个心腹幕僚和甄府的大管家。 甄氏一族上下百来口人,受甄应嘉的牵连,皆被发落——男丁全部流放宁古塔,发与披甲人为奴;女子全部没入辛者库为奴;家中仆役丫鬟全部发卖,抄没家产全部充入国库。 只一个甄家老太太,因其年事已高,且曾经伺候过已故的孝康章皇太后,所以被当今万岁爷特意下旨赦免了。而且。今上还命人发还了一处位于金陵城城郊的小庄子给甄家老太太,已做其日后安身立命之用。 只可惜。甄家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再加上甄应嘉被处斩的消息一传出来。老人家直接就病倒了。紧接着甄家被抄了,甄氏一族无论男女老幼且被发落为奴。这两件事叫老人家心里又是惊,又是怕,又是痛,又是吓,最后到底没能撑下去。就在甄家被抄家的第二天晚上,老太太一个人在小庄子里孤零零的去了。可怜这位享了一辈子荣华富贵的老太太,临了身边却没有半个晚辈侍奉尽孝,只一个春妈妈守着而已。 甄家被抄这件事。叫金陵城里的很多权贵人家都跟着胆战心惊了起来,生怕自己被甄应嘉攀咬了出去,成了下一个被清算的人家。 这些人家全是拉拉杂杂上百口子人,哪里就能干净的如阳春白雪似的。甄应嘉做得那些事情,也不是他自以为是的那么严密。这些混迹名利场许久的人精子早就有所察觉,不过一来因为甄家会做人,这逢年过节的哪回不是重礼相送,二来也是甄应嘉做事还算是周密,叫人一时也拿不到什么证据。所以即便是有人知道了。大家伙的看在彼此都是姻亲的份儿上多多少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去了。 是了,这些权贵之家与甄氏还有一层姻亲关系在那儿。 甄家的姻亲着实不少,因为甄氏一族女子多生的貌美。而且,甄氏一族素来女孩子就生的多。男孩子却是少的很。 甄应嘉本身就是独子,他自己膝下统共也就只有一个儿子,名唤甄宝玉。不过。他嫡女庶女加起来却有七八个之多。甄家被抄家之前,大多都已经嫁人了。只一个年纪最小的女儿。还没有定亲。这个女孩子是甄应嘉的嫡女,生的极是貌美。自幼就深得甄老夫人和甄应嘉的宠爱,一心想叫她长大后进宫去搏一把。可惜如今这人倒是进宫了,却只能沦为辛者库奴婢,入了贱籍。叫人忍不住叹一声“造化弄人”。 薛家的正房里,薛王氏忐忑不安的与女儿薛宝钗商量道:“这甄家被抄了,那位大人也掉了脑袋。这事儿,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咱们家啊?” 按理来说这种牵扯到家族兴亡的大事儿,本应该由薛蟠这个做家主的来头疼才是。可惜,薛蟠早就被养歪了,又不学无术的紧,于这些正事上头没有半点主意的,这才由着薛王氏和薛宝钗两个内宅妇人来操心。 薛宝钗虽说是个还没及笄的女孩子,也不见得就有什么真知灼见的,到底比起薛蟠来还是要强上几分的。她蹙眉沉思了片刻,方才开口说道:“咱们家与甄家原也没有什么交情。不过是父亲在世的时候,与甄家有些个走动。咱们叫那位大人一声世伯,看得也是父亲生前的那点子情面儿罢了。妈妈是知道的,哥哥素来是不耐这些个人情走动。据女儿所知,哥哥自任家主以来,从没上门去拜会过那位世伯。以前,女儿还觉着哥哥做事没个分寸。如今看来,哥哥这么做却是正好呢。这些事儿叫别人看在眼里,可不就觉着咱家与甄家是越走越远,关系浅薄的很吗。既然咱们家与甄家没什么人情走动的,甄家出事了,论理儿怎么也不该牵涉到咱们家才是。妈妈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薛王氏觉着女儿说的实在是在理的很,遂把心慢慢放下了,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夸赞了一句。 “钗儿到底是有些见识的,比你哥哥真是强出三座山去了。” 薛宝钗温婉的笑了。她本就生得标致,如此一笑,眉眼间竟是平添了几分妩媚。 “我儿,将来必是有大造化。”薛王氏伸手抚着薛宝钗白腻圆润的脸庞,喃喃说道。 “就像当年的那两位仙长说的一样,定是有大造化的。” “妈妈说的仙长,可是给女儿海上方和这枚金锁的那两位?”薛宝钗一手覆上胸前佩戴的金锁,有些个好奇的问道。那一僧一道来薛家的时候,她并没有见着真人。一直以来,她只当那是薛王氏弄出来的一个传言,为的不过是想抬高自个儿的身份。却是没想到。那竟是真的…… “正是呢。”薛王氏带着几分感慨的说道,“那时你正病着。你父亲延请了金陵城以及周边城镇里的数位名医,俱是束手无策。突然有一日。那一僧一道却是凭空出现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到家里来的,倒是唬了我一跳。便是你父亲,那时也差点叫护院将那两位仙长给打杀了出去。” 那一僧一道出现的突兀之极,薛王氏现在回想起来,心下还会砰砰跳个不停。不过她还是免不了要叹一声,这两位仙长真真是仙术了得。 “那两位仙长连你的面儿都没见上一回,就只留下了那张海上方和那枚金锁,又说了一句‘这锁要有那玉方能成配’的话来。这话说来。可不就是在暗指我儿日后必是有大造化的吗?” 薛宝钗垂眸暗自思量着,这锁要有那玉方能成配?这玉,可是暗指那位九五之尊?这世上,还有什么玉能比得上那方玉玺来的尊贵?自己的金锁是仙家之物,这世间可不是只有那天下最尊贵的玉玺才能相配吗…… 薛宝钗的心里,激动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就在这母女二人正说着那金锁配玉的事情时,就听见门外有丫鬟来报:大爷回来了。 薛蟠也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模样极标致的小姑娘。 “今儿个市集那儿正在发卖一批甄家的下人。儿子瞧着这丫头模样不错。就顺手买回来给妈妈使唤了。妈妈前几天不是还说,身边儿的几个大丫鬟都放出去配人,如今正缺人伺候着吗。”薛蟠说完,一仰脖子狠狠灌了两杯茶下去。这天儿真是热的叫人没法活了。 薛王氏本以为这女孩子是儿子从那种地方带回来。正待发怒呢,不想听见薛蟠这么一说,那火气登时就熄了去。她将那个女孩子拉到自己身边。细细看了一回。 “倒是生得一副好模样。”尤其是那眉心间的一点胭脂记,更叫这女孩子显出了几分柔媚。薛王氏点点头。又问那女孩子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原是在甄家里做什么的?” 不想那个女孩子只是摇摇头,轻声回道:“我都不记得了。” 一听这女孩子的话。薛王氏登时就觉着这里头事有蹊跷,坐在她身旁的薛宝钗听了也是秀眉微蹙。 薛王氏转头问薛蟠道:“你跟我说实话,这孩子到底是你从哪里买来的?” 薛蟠急了,粗声粗气的说道:“真是从市集那儿买来的。” 说完,他一把攥住女孩子的手腕,厉声喝问道:“你难道不是甄家的下人?” 女孩子又惊又怕,手腕那儿更是被攥的生疼。她不敢反抗,只哭着回道:“爹爹从没说起过我的名字,也没说起过我的年岁,我也都不记得了……” “那个卖你的人,是你爹?”薛蟠一下子平静了下来。这活不下来卖儿卖女的,是常有的事儿。既然卖了她的人是她爹,说来也算是来路清白了。薛蟠这下不急了,手劲儿一松,女孩子赶忙抽回自己的那只手,惴惴不安的站在一旁,浑身止不住的在那儿发抖。 薛王氏心里想的跟薛蟠想的差不多。既然这个女孩子来路清白,她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倒是一直坐在那里闷不吭声,只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手里团扇的薛宝钗,狐疑的扫了一眼那个女孩子。 “你爹爹是做什么营生的?你们以前在那儿落脚?”薛宝钗温声问道。 女孩子还是摇了摇头,蚊子哼哼一样的回道:“我不知道爹爹是做什么的。我们以前去过很多地方,最近才到的这里……” 薛宝钗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心下断定那个卖了这个女孩子的人,必不是她的亲生父亲,怕是…… “妹妹问这些做什么?反正已经是银货两讫了,我也叫人去衙门里备案了。”薛蟠大马金刀的坐在圆凳上,心里仍在回味适才攥住这女孩子手腕时留在手里的触感,这皮肉倒是细腻的很哪,比丽春院里的那些姑娘还要滑嫩。 薛宝钗没再问下去。心下想着反正都已经在衙门里备案了,便是这女孩子真是被拐子拐来卖的,也是与自家无关的。 “这孩子就叫先交给妈妈使唤了。”薛蟠倒是打得好主意。这个女孩子瞧着年纪还小,肯定还没及笄。薛蟠便是再眼馋,也不至于跟个孩子纠缠不清的。他只想着先叫薛王氏先使唤几年,等着这孩子长大了之后,再收到自己屋里,做了屋里人。 薛蟠心里想什么,薛王氏哪里有不知道的。不过,她素来是宠溺着这个儿子的,便顺势答应了下来。 “那就先放在我身边伺候吧,只是这名儿……” “叫香菱,如何?”薛宝钗接了薛王氏的话头,说道。 薛宝钗素来爱看些诗词什么的,也有些才学。她的这名儿,薛王氏和薛蟠虽不懂这其中的寓意,却也觉着不错。 “嗯。你这孩子,以后就叫香菱了。”薛王氏不无满意的说道。 薛蟠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香菱?嗯,不错,是个好名字。(xbaoshu.com。。) 第八十四章 请太医 八月天里,京都依旧燥热的叫人烦闷。 朝阳门外的水陆码头上,林家的下人早早的就候在那里了。原因无他,林家主母的船今日就要到京都了。 林翰一手执扇敲打着手心,在一处树荫下来来回回踱着步子。他自得了贾敏今日要抵京的信儿,就跟书院里告了假,想着要亲自来接母亲和妹妹。 “这时候,你这一身耐热的本事,实在是叫我羡慕极了的。”说这话的是贾琏。贾赦也是一早得了贾敏的信儿,知道她乘的船今日就要抵京,所以在知道今儿个林翰要亲自来接船的时候,便遣了贾琏早早跟过来,好给林翰帮帮手,跑跑腿。贾琏自己也是一直感念贾敏对于自己跟凤儿的照顾,所以大热天里得了自己亲爹的指派,也是没有半点不乐意的。 只是这天到底太热,贾琏又是个极怕热的,所以他此时也只能窝在自家的马车里避避暑气,车厢里放着一个冰盆,多少能带出些许凉意来。然而尽管如此,贾琏还是觉得这天儿热得叫人难耐。 林翰听见贾琏说这话儿,回首冲他笑了笑,只道:“我打小是在江南长大的。那里的夏日要比京都热上许多,我早习惯了,如今倒也不觉着有多难耐。” 转身林翰又冲着跟着自己一道过来的林平吩咐道:“去把咱们车上的冰盆,挪两个到琏二表哥车里。” “别啊,你那儿的冰盆可是给姑妈和表妹准备的。她们一个个身娇肉贵的,可别中了暑气才好。不然。可就是我的罪过了。”贾琏连忙摆手推辞道。 “不碍什么的。我估摸着母亲她们也快到了。这车里有些个凉意就好,我那妹妹是个底子弱的。正经受不得冰盆这东西。”林翰说着,仍旧叫林平挪出了两个冰盆到贾琏的车里。 贾琏搓了搓手。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说道:“那我就受着了。” 林翰笑笑,正待说什么呢,就听见林安扯着嗓子咋呼了一声,道:“咱家的船到了!” 林翰急忙转身,朝林安手指过去的方向望去。 贾琏也连忙跳下马车,整了整衣裳,与林翰并肩站在一处候着。 船刚停稳,就见大管家林清满脸急色三步并两步的跑下船来。林翰瞧了不禁皱眉。心下觉着怕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儿…… 那素来沉稳的林清此时却是慌乱的很,他急急忙忙跑下船来,也顾不得给林翰和贾琏见礼了,只冲着林翰说道:“大爷,快叫人去请太医到府里候着,大姑娘身上有些不好了。” 林翰一听林清这话,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忙打发林平去找太医,然后才一把攥起林清的手腕。急急问林清道:“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就不好了?” 贾琏见林翰急头白脸的很是有些乱来方寸,忙在一旁劝解道:“表弟还是先将人接了回府里要紧。有什么事儿,等回府了之后再慢慢问就是了。别耽搁了太医问诊。” 林翰听了贾琏的话方缓过神来,脸色也跟着多少回转了一些。手上也松开了林清,只皱眉吩咐着身边林家的下人赶紧着去帮着搬运行李。 “多谢二表哥提醒我。我适才真是一时乱了方寸,倒险些误了妹妹。”林翰冲贾琏道谢道。 “自家兄弟。说什么谢字。”贾琏拍了拍林翰的肩膀,不甚在意的说道。其实。他心里也着实担心那位素未谋面的小表妹呢。瞧大管家那急切的模样,想来那位小表妹病得不轻。 不一会儿功夫。好些个丫鬟仆妇簇拥着一位容姿极好,只是面带愁色的贵妇缓缓下了船来。 “给母亲请安了。母亲一路可好?”林翰说着,冲贾敏行了一礼。 贾琏见状,也忙跟着行礼问安道:“侄儿见过姑母。” 贾敏一手扶起林翰,一手拉起贾琏。 “我倒是没什么,只玉儿……”贾敏哽咽着说着,漂亮的眼里差点儿滚出一串儿泪珠。 好一会儿,贾敏收了泪,又转而打量了一眼贾琏,而后强扯出一抹笑容,说道:“你是琏二吧,这眉眼瞧着倒有几分大哥的样子,不过,还是像大嫂更多一些。好孩子,难为你这大热天儿的还想着来接我们。只是,今儿个你且先回去吧,帮我跟老太太和你父亲问声好。论理儿,我该先去府里拜见老太太和你父亲母亲的。只是我的玉儿,实在是不大好……今儿个且容我失礼一回了。等到来日,我再亲自带着玉儿去给老太太和你父亲母亲赔个不是。” “姑母这是说的哪里的话。事急从权,自然是表妹的身子要紧。老太太和父亲母亲也不是那不通情理的人。姑母尽管放心就是。”贾琏说道,“姑母要是有什么需要跑腿的,尽管使唤了侄儿去就是,可别外道了。侄儿虽然不学无术了些,于这京都的地界儿,到底还是熟悉几分的。” 就在这三人说话的时候,又有几个丫鬟婆子护着一个女孩子下了船来。贾琏远远瞧了一眼,那女孩子看着身子面庞娇怯不胜,显然是不很好的样子。 “姑母和表妹快快上车回府要紧。”见那女孩子要见礼,贾琏忙摆手说道:“我且送姑母一程。” 贾敏原想推辞,贾琏却坚持道:“我送姑母回去之后,也好跟老太太和父亲母亲说道说道。不然,他们可不是要担心死了。” 贾敏听了这话,方才作罢。 到了林府之后,众人自然又是一阵忙乱。 这林家的船甫一抵京,就急忙找太医进府,惊动的可不仅是贾母等人。 何顺儿今日也在水陆码头那里候着呢。九阿哥不方便露面,便遣了何顺儿过来远远的看着。但有什么事儿,也好叫人帮着私下摆平了去。 所以,远远听见从船上奔下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在那儿急头白脸的说什么林家的格格身上不好了,何顺儿急忙打马回府找到九阿哥,将这事儿说与他知道。 也因此,等着贾敏等人回到自家府里的时候,发现上门来给黛玉问诊的竟是现任太医院的左院判,不禁都愣了片刻。 左院判给黛玉细细诊了一回脉,又问了黛玉身边伺候的人这一路上的情形,而后捻须沉吟了片刻,方才仔细琢磨出了一张方子。 “府上格格身子有些虚弱,却并没有什么大碍。我刚刚问了一下格格身边伺候的人,想来是因为这一路上都晕船不适,且天热难耐,所以进食太少以致身子过虚的缘故。日后慢慢调理着便是了,先用些清淡的吃食,也别太多。循序渐进方是正理儿。这张方子是温补的方子,格格可用可不用。到底食补养着,方是上策。”左院判细细嘱咐了一回,黛玉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都认真记下了。 贾敏叫人给左院判封了个上等封儿,然后好生将人送走了。 左院判走了之后,燕嬷嬷上前跟贾敏请罪道:“都是奴婢没有照顾好格格,还请太太责罚。” 贾敏叹了一声,说道:“这怨不得嬷嬷。玉儿这孩子,惯来就是个极挑嘴的。那些个吃食但凡做的不合口味的,她宁可饿着,也是不沾一口的。这十几天一直走的水路,她有些个晕船。再加上,这天儿也实在是热的很,她吃不下东西,不想吃,那也是我纵着的。现如今,嬷嬷也别在这儿自责了,倒是帮着好好给她调养调养要紧。” 说话间,书香墨香两个已经撩起了床帐勾好,又扶着黛玉坐了起来。看着女儿瘦了一圈的小脸儿,贾敏心疼的摩挲着念道:“我的儿,如今到家了,好歹吃些汤水之类的,不然这身子如何受得了……” “是女儿的不是,叫娘亲担心了。”黛玉没说两句的,就娇喘微微的。她自个儿也是没想到这次晕船会晕的这么厉害,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吃了就吐,再吃还是吐。后来,她索性也就什么也不想吃了。 燕嬷嬷倒是一路上都在想方设法的变换了花样做吃食,可惜没什么成效。 便是个身体底子好的大人,这十几天不进米食的,也是吃不消的,何况黛玉一个素来娇生惯养的小姑娘。要不是,燕嬷嬷一直尽心尽力的用些汤水之类的培着,适才下船时,黛玉怕是一步也走不了的。 见林家上下一团忙乱,又要安置行李,又要张罗主子休憩的,且黛玉也没什么大事,贾琏便盘算着回去跟老太太他们说一声才好。 “侄儿就先回去了,姑母和表妹好生歇息是正经的。老太太那里,侄儿会回去把事情好生说给老太太知道的。姑母且不用操心了,先照顾着表妹吧。”贾琏跟贾敏请辞道。 贾敏自是又谢了贾琏一番不提,而后叫来林翰命他亲自送贾琏一回。 林家的大门外,林翰冲贾琏拱了拱手,说道:“今儿个有劳琏二表哥费心了,改日我再去府上叨扰叨扰二表哥。” “好。到时候,我备了好酒等你。”说完,贾琏冲林翰拱了拱手,然后就打马回贾府去了。(xbaoshu.com。。) 第八十五章 左院判其人 左院判自林家出来后,并没有马上回到太医院,而是被一直候在林家门外不远处的何顺儿给带去了一品楼的一个包间里。 “微臣,给九爷请安了。”左院判一甩袖子,冲坐在上首那儿的九阿哥单膝点地问安道。 “起来吧。”九阿哥抬了抬手示意左院判起身,又问道:“怎么样?” “回九爷的话,林家小格格只是体虚而已,并没有什么大病症。一来是因为水路晕船,二来想是天热中暑,格格一路上进食极少,便是吃了也都吐了出来。这天热,便是个好人也是‘无事三分虚’的,何况林格格这样子。奴才给拟了个温补的方子,不过到底还是以食补为好。毕竟格格年纪尚小,这药什么的还是少吃为妙。”左院判回的极是仔细。 九阿哥心下一叹,这丫头素来就被养的精细,这次大热天儿的走水路回京,想是吃足了苦头。 “你手上可有什么食补的方子?”九阿哥问道,“有的话,且写下来给我。” “是。” 一直站在九阿哥身边伺候的何顺儿,极有眼色的张罗好了一桌子的笔墨纸砚。 左院判比照着那位林家小格格的体质,极是仔细的拟了一份食补的单子。 写完之后,何顺儿自左院判手里接过单子,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转而呈给了九阿哥。 九阿哥接过来看了看,点头说道:“辛苦你了。何顺儿,好生送左院判出去。” 左院判行了一礼。躬身退出了包间。 临出一品楼的大门时,何顺儿给左院判递过去一个荷包。说道:“这是九爷赏的。日后,林家小格格那里。还有劳左院判费心了。” 左院判自是应了:“还请何总管转告九爷,微臣定会尽心做事的。” 说完,左院判冲何顺儿拱了拱手,坐进何顺儿雇来的轿子走了。 倒是何顺儿,疑惑的看着远去的轿子半晌儿,突然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怪道这位左院判瞧着那么眼熟的呢,原来是他啊?! 那个差点淹死的乡野医者! 原来这位左院判姓古名方字仲泰,本是一位江南有名的隐士医者的传人。他自出师以来,一直是秉承师志。于市井间行医,并无意效命皇家。 一次外出江边采药时,古方不慎失足落水。那天正好康熙一行人南巡到了杭州,九阿哥穷极无聊之下,央着太子放他出去逛街玩耍。后来,微服外出游玩的九阿哥逛到江边时,恰巧把那落水给淹了个半死的古方给救上了岸,当时在九阿哥身边伺候的,正是何顺儿。 九阿哥并没有告诉古方自己的身份。不过古方后来还是打听到了。为了报答九阿哥的救命之恩,便受了皇家的招揽进了太医院。之后,古方又得了康熙的青眼,再加上自身的医术确实了得。所以很快便坐上了太医院左院判的位置。 何顺儿拔腿跑回包间,在九阿哥耳边嘀咕了一阵子。 “你说左院判就是那年咱们随皇阿玛南巡到杭州时,顺手救下来的那个落水的医者?”九阿哥眨巴着桃花眼。很是诧异的问道。 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自己随手这么一捞,居然捞出了一个左院判?! “奴才肯定是那个人。”何顺儿说的斩钉截铁的。他接着说道:“奴才瞧着,左院判有意为爷做事呢。” 九阿哥仍是有些个不置信。半晌之后方才说道:“他能帮我照看好玉儿,就是帮爷的大忙了……” “对了,这份食补单子我等会儿再抄录了一份,然后你给林家送过去。还有咱们庄子上出的那些野味蔬果之类的,你按着这单子挑拣挑拣,选些合适的一并也送到林家去。”九阿哥说着,便准备提笔去抄录那份食补单子。 “嗻,奴才知道了。” “还有冰之类的,也看着送些过去。” “嗻。” 古方乘着轿子回到宫里,刚进太医院还没喘口气儿呢,就接到康熙的传召,叫他即刻去往乾清宫。 古方只好又匆匆的赶去见康熙。 “林家小格格身子怎么样?”康熙坐在御案上,一边批着奏折,一边问道。 古方自是又将他对黛玉的一番诊断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确定没有什么大碍吧?” “是,微臣确定。”古方回的不卑不亢。他倒是不像其他太医那样,遇事总是回一句“微臣尽力”,却是半句实话不给的。就是因为这个,叫康熙对着这个有点愣头青的古方格外的看重。 “呵呵,你倒是个实在的。”康熙的话中隐隐带着些笑意。 古方觉着很是无语,腹诽道:不过就是有些个营养不良而已。这种事儿,是个医者都能确定的吧? 其实,这倒也怪不着古方。他不是世家门阀出身,而是生在山野长在山野,并不懂那些个迂回权谋。除了医术,他对于旁的事情是全然没有半点兴趣的。于人情世故上,这个古方更是木讷的很。就像这次林家的人拿着林如海的帖子来请太医,若是以前的那些院判一级的太医,他们自持身份,是不屑于去给这些官员家眷看诊的,便是有宜妃的话在那儿,也只会遣了太医院当值的三等太医去上门问诊。这个古方倒好,见人来请太医上门问诊,便问也不问一声就跟着人家去了,倒是个不拿捏身份的。 “行了,你先回太医院去吧。” 古方应声告退:“是,微臣告退。” 康熙想起古方了,不免又笑了两声,然后吩咐梁九功道:“宜妃那儿,你找人去知会一声儿吧,也省得她在那里担心了。这个老九也真是的,居然还特意跑进宫去找宜妃,叫给小玉儿派个能干的太医……” 老九到现在都对林家的小玉儿念念不忘的,林家但有什么事儿,他也都会帮把手。可惜小玉儿到底年纪小了些啊,老九还得再等几年呢。 自己的这个老九,可真是命苦。有心多指几个宫女去伺候,偏偏那孩子身子骨不行。 “梁九功,朕记得内库里还有一面水银镜。你等会儿找出来,给老九送去。” “嗻。”梁九功应道,心想着万岁爷这是为着那出啊?那面水银镜,梁九功可是知道的。那镜子本有四面,一面送给了太后,一面赐给了宜妃,一面给了太子,还有一面一直搁在内库里。现在,这最后一面水银镜竟是赏给了九贝勒。 梁九功并不敢有什么耽搁,他一边打发了魏珠去翊坤宫给宜妃报信儿,一边叫自己的干儿子小李子给九贝勒府送水银镜。 “小李子,这可是干爹我送给你的大机缘,你可别给你干爹我干砸了。九爷,日后怕不是一个郡王爵就能到头的……”最后一句话,梁九功说的声音很小,不过他干儿子小李子却是听得真真的。 “多谢干爹的栽培,小李子知道该怎么做了,干爹放心就是。” 慈晖院的正房里,贾母正与几个孙女孙媳说笑。 屋里的四个角落里都放置了冰盆,屋里很有几分凉意,倒是叫人去了几分燥热。 王熙凤说了一个笑话,叫老太太笑得直哆嗦,伸手指着王熙凤直道“猴儿猴儿”。 坐在下面的迎春、探春、惜春还有徐氏几人,也是拿团扇掩着口,笑得花枝乱颤的。 “风姐姐最是个会说笑话的。”探春打趣道。 月前,王夫人不知犯了什么错儿,又叫贾母给关进小佛堂去了。念着女孩子以后要嫁出去联姻,须得好好教养,所以贾母将探春接过来,又跟张氏商量着,将慈晖院一旁的梅园整理出来,叫探春跟着迎春和惜春一起住进去。 张氏想着几个女孩子大了,也该单设院子了,便也就顺着贾母的要求应了下来。 探春上头没了王夫人压着,又揣度着贾母的喜好,渐渐的便开朗了起来,性子爽利的很有几分王熙凤的品格。 祖孙几个正拿着王熙凤在那儿说笑呢,就听见守在外面的小丫鬟说道: “琏二爷回来了。” 正房的湘妃竹帘被小丫鬟打拢了起来,随后便出现了贾琏的身影。 贾琏进屋后自是先与贾母问了安,接着又与大嫂张氏和几个妹妹互相见了礼,然后才说起正事来。 只听贾母问道:“你姑妈和你表妹可还好?” 贾琏想了想,慢慢说道:“姑妈很好,只是表妹因着晕船,所以身体有恙。孙儿想着,到底表妹的身子要紧,便劝着姑妈先回府去休息了。姑妈还说要我给老祖宗告了罪,日后亲自带着表妹来给老祖宗赔不是呢。” 一听黛玉身子不好,贾母急了,问道:“可有请太医来看过?请的是哪位太医?咱家不是与王太医相熟吗?不行的话,叫人拿着你父亲的帖子去请王太医给诊治诊治,万万不可耽搁了。” “老祖宗别急。林表弟早拿着这林姑父的帖子,请了太医到府里给表妹问过诊了。”贾琏连忙回道,生怕老太太急出个好歹来,叫贾赦知道非得狠狠收拾自己一顿不可。 “来问诊的是太医院的左院判。”(xbaoshu.com。。) 第八十六章 食补单子 “来问诊的是太医院的左院判。”贾琏如是回道。 贾母原本还想着自家姑爷初来京都人生地不熟的,担心他们请不到好太医呢。这一听说是太医院的左院判亲自到林家上门问诊去了,老太太面儿上的紧张算是缓和下来了,不过心里却是惊叹林如海竟然如此深得圣心,真真是好手段啊…… 其实,不光贾母是如此想的,在场的诸人的想法皆是如此,俱是在心里咂舌林家身上的皇宠。 谁不知太医院里的那些太医们向来是自持身份的紧,左右院判更是不屑去上一个臣子家里给家眷们问诊的。左院判亲自上林家给林如海的女儿问诊,这里头定是有贵人的意思在那儿。而能使唤的动左右院判的,除了龙椅上的那位,还能有谁? “素闻太医院现任的这位左院判,虽然不通人情世故,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医痴,一身的医术极其了得。”贾母说道,“有他出面给你表妹问诊,确实是能叫人放心不少。” 这位左院判在京都里,也算是个极出名儿的人物了,便是贾母也听说过有关这人的一二传闻。可是,无论这些传闻是褒赞还是贬斥,总之那位左院判的一身医术却是极了得的,凡事被他问诊过的人,全都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这里说完了黛玉的事儿,贾母又顺势对着几个孙女孙媳嘱咐道:“你们这些女孩子可别不把那些个小毛小病的当回事儿。这要真是落下了什么病根儿,以后可有你们受的了。可千万记得了。” “孙女(孙媳)记下了。” 想着贾琏今儿个在外奔波了一天,贾母问了几句话。便早早将他跟王熙凤打发回去歇息了。 “这大热天儿的,你也忙了大半天的了。快领着你媳妇一块儿回去歇着吧。”贾母说道。 贾琏跟王熙凤辞别了贾母,出了慈晖院之后。王熙凤说道:“今儿个这事儿,是公公指派给二爷的。二爷回来先跟老祖宗请安时正理儿。现下,二爷也该去跟公公婆婆说一声才好。” 贾琏觉着有理,自是应了。 两人往荣禧堂方向去了,路上正遇见张氏身边的婆子。原来,那婆子是得了张氏的话,去寻贾琏的过去问话的。 荣禧堂的东侧耳房里,贾赦正跟张氏一起,在那里候着贾琏。贾赦问的说的。都与刚刚在慈晖院里贾母问的说的差不离。同样的事情,贾琏便又跟贾赦和张氏说了一遍。 末了,贾琏说道:“老祖宗刚刚还说呢,那位左院判的医术是极好的。父亲和母亲且不用太过担心表妹了。” 贾赦也是知道那位左院判的,那人的传闻他知道的不比贾母少,便也放心的点了点头,转而却是跟着张氏吩咐道: “等会儿,你且去咱家库房里找找,看看可有什么是可以送去给外甥女用的。明儿个。叫琏二再跑一趟林府,给人送过去。也算是咱们做舅舅舅妈的一片心意。” 张氏听了贾赦的话,自然是应了。 “我记得库房里还有好些个冰片什么的,还有些沙参之类的。老参也有。只是怕她年纪太小,受不住药力。” 贾赦点了点头,只放心叫张氏去张罗这些。又对贾琏说道: “你跟你媳妇回去歇着吧。今儿个叫你辛苦了。” 贾琏和王熙凤一起欠了欠身,只听贾琏说道:“这些都是儿子应该做的。算不得辛苦。” 说完这些,贾琏方带着王熙凤回自己家去。 路上。贾琏也叫王熙凤给林家单备了礼。 “姑母一直念着咱们。表妹现在身子不好,咱家虽说底子薄些,到底也要尽些咱家的心意。” “二爷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王熙凤说道,心下已经在盘算自家库房里有哪些得用的东西可以挑出来,明儿个好给林家送去了。 这天晚上晚饭后,何顺儿送了一车子的东西到林家去。 林清有意留何顺儿进门喝盏茶歇歇,不想倒是被何顺儿给推辞了,他只说道:“日后有的是机会跟大总管一起喝茶呢。现下,咱们还是避着些的才好。” 说完,何顺儿冲林清拱了拱手,自己溜达着就走了。 林清直到何顺儿的身影完全消失了,方关上大门。他一边叫人把礼单给贾敏送去,一边吩咐了门上的小子们把车上的东西分门别类的送去厨房和地窖。 看着那成筐的蔬菜瓜果,还有那几捆新鲜的野味,更有那冰冰凉凉的两桶冰,林清的心里不得不赞九阿哥一声周到。 贾敏看完了礼单,又拿起食补单子仔细的看了一回,末了叹了一声道:“九阿哥,真是有心了。”这又送食材又送冰的,连食谱都送来了,就差送厨子了。 林如海坐在一旁喝茶,听了贾敏的话,只点了点头。 “老爷看,今儿个来的那位左院判是怎么回事啊?”对于左院判亲自上门问诊这件事儿,贾敏一直心存疑虑。太医院历来行事的规矩在那儿摆着呢,贾敏可不认为自家这点子事儿值得万岁爷亲自下旨派个院判来问诊。 该不会,这也是九阿哥给安排的吧…… 贾敏暗自揣度着,说完还狐疑的睇了老神在在的林如海一眼。 “老爷倒是说句话啊。”见林如海半天不给一点反应,贾敏不依的抱怨了一声。 “唉……”林如海先是叹了一声,很是无奈的说道:“不就是你心里想的那样嘛,还要来问我?” “真是……?”贾敏虽然有所怀疑,但是真得了林如海的肯定,她又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真是九阿哥给安排的话,可见这孩子对着玉儿是真心实意的了。 “这事儿你且搁在自个儿的心里就好了,千万别说出去给别人知道了。玉儿和九阿哥,现在到底还算不得名正言顺呢。” 这又没有明旨明发的。两人的事儿日后万一要是黄了,玉儿可怎么嫁人呢。林如海如今一面是感念如今九阿哥的周到,一面却是忧心未来这俩孩子的结局,真是愁得他差点儿揪光了自己下巴上的胡子。 贾敏凤眼斜睨过去,嗔怪的说道:“瞧老爷说的,我还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那斜睨过来的一眼,风情万种,叫林如海瞧了登时心中一荡,心里面的那啥感念、啥忧愁的,统统抛开了去。 “嘿嘿……我不过就是白说了那么一句。夫人这一路上也劳累的很了,咱们还是早些歇下吧。”说着,林如海伸手挠了挠贾敏的掌心。 手心儿那里传来一阵麻麻痒痒的感觉,叫贾敏红了俏脸,轻啐了过去。 “好没皮没脸的,这都老夫老妻的了。” 林如海放下身段,跟着贾敏好一阵子歪缠,又凑到贾敏耳边说了好一阵子的情话,直惹得贾敏抡起粉拳往林如海身上捶。 “真是越来越没羞没臊的了……” 最后,贾敏到底没拗过林如海,撇撇嘴,唤来了一直躲在屋外当门神的竹染,吩咐道:“这份食补单子,你抄录一份给燕子坞那儿送去,叫燕嬷嬷盯着那边的小厨房按这单子上的吃食做法做了出来,慢慢给玉儿调理着。” 接着,让竹染退了出去,又唤了梅香进来。 “叫人准备水,老爷要洗漱。” 没过多久,主屋那儿的灯就熄了。除了负责守夜的丫鬟婆子,其他的人终于可以结束了这一天的忙乱,跟着下去休息了。 燕子坞那里,倒是还亮着灯。 黛玉一路过来都是昏昏沉沉的睡着,如今到了家里躺在床上,却是半点睡意也没有了。她撑着身子坐起来,一边伺候的雪雁连忙上前帮着扶她起身,又取了件薄衣给她披着。 “姑娘难受了一路,如今怎么不好生歇着,起来做什么?” 因为今日刚刚到家,所以四个大丫鬟忙着规整黛玉的行李物件儿和小库房,而几个嬷嬷又是上了年纪的人,一早就被贾敏嘱咐着下去休息了,所以屋里现下便只有一个雪雁在这里伺候着。 “怕是下午睡多了,现在倒是睡不着了,索性起来坐坐。你去把灯移过来一些。”黛玉轻轻说道。 雪雁听黛玉的话已经听习惯了,素来是黛玉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所以她也没劝她再躺回去歇着,反倒是按着黛玉的意思,把琉璃盏罩着的灯台给移到雕花大床边儿上的红木小几上。 “刚刚我恍惚听着竹染来过,好像是拿了什么单子给燕嬷嬷的?”黛玉轻声问道,她虽觉着自己现在比在船上时舒坦了许多,到底还是体虚着呢,不过说了这么一点话,便觉着有些喘不上气来。 “奴婢听见好像是一张食补单子。太太叫竹染姐姐拿来交给燕嬷嬷的,好叫燕嬷嬷盯着咱们燕子坞的小厨房,日后按着单子来给姑娘调理身子。” 黛玉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环顾了下屋子,发现只有雪雁一人,便又问道:“嬷嬷她们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xbaoshu.com。。) 第八十七章 荷叶莲藕粥 按理儿,黛玉的屋子里素来是由几个大丫鬟和教养嬷嬷们守着的,等闲儿旁人是不叫进来的。像雪雁这样的二等丫鬟平日里只能守在外厅,不想今儿个砚香竟把她叫进来一个人守在内室里。 不过,黛玉心里也说不上恼,只是有些个惊讶罢了。只是这话一问出来,倒是叫雪雁听得有些惶恐不安,生怕叫黛玉心里留下疙瘩,以为自己不懂规矩。 “太太说嬷嬷们一路劳累,叫她们今儿晚上早早歇着去了。”雪雁一边给黛玉盖好身上的薄毯,一边细细解释道,“书香墨香几个姐姐们正在收拾姑娘的行李和咱们燕子坞里的小库房,又要登记造册,还要核对物品,几位姐姐都忙得不得了。原以为姑娘已经睡下了,所以砚香姐姐才将其他人都调过去帮忙,只嘱咐我留在这儿伺候姑娘的。” 雪雁以为黛玉有事要找几个大丫鬟,忙说道:“姑娘可是要事要找几位姐姐?这样的话,我现在就叫外面值夜的婆子去唤她们来……” 摇了摇头,黛玉说道:“我不过白问一句罢了,你别担心。” 雪雁已经在自己身边伺候自己好些年了,看到小丫头有些慌乱,黛玉多少还是能猜着一些她心里的想法。 牵起唇角,黛玉露出了一抹浅笑,示意雪雁坐下来,这才又问道:“你可觉着累了?这一路上,多亏你们守着我了。” “瞧姑娘说的,奴婢们那么多人轮换着照顾姑娘,能累到哪里去?奴婢现在正精神着呢。姑娘要是睡不着的好。奴婢陪这姑娘说说话可好?”雪雁侧着身子坐在脚踏那里,有些安心的笑道。“不过,姑娘要是想看书的话。可是不成的。大爷早就交代过了,这大晚上的就着灯台看书,伤眼睛的很。大爷叫奴婢们务必要看着姑娘,不能叫姑娘大晚上的抱着书看。……” “我不过是说了那么一句,你倒好,竟有十句在这儿等着我。”黛玉娇嗔道,转而想起贾敏叫人送来的那张食补单子,便起了心思,遂问道:“那张食补单子。现在可是在燕嬷嬷那儿?” “应该是了,不过竹染姐姐走了之后,几位嬷嬷就歇下了。姑娘要想拿那张单子回来看的话,怕要等明日了。” 总而言之,这大晚上的,黛玉是甭想看到一张纸,一页书的。 黛玉小嘴一撇,低声嘟哝了一句什么,可惜雪雁一个字也没听清。 “姑娘晚饭时只喝了一些汤。现在可觉着饿了?需不需要奴婢去叫小厨房那儿给姑娘做些吃的?”雪雁问道。 雪雁这么一说,黛玉倒是真觉得腹中有些饥饿的感觉,只是她提不起食欲,便觉着什么也不想吃。 黛玉秀眉微蹙。一时倒没了声音。 这时,却听屋外有婆子的声音传来,雪雁侧耳听了一下。便对黛玉说道:“姑娘且坐坐,奴婢先出去看看。” 得了黛玉的点头。雪雁转身忙忙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功夫,就见雪雁拎了个食盒。满脸笑意的进了内室。 “是屋外值夜的陈婆子。她听见屋里有声音,猜着是姑娘醒了,便通知了小厨房。先头燕嬷嬷临睡前,已经叫小厨房按着单子煲了一盅荷叶莲藕粥。如今这粥正好可以入口,姑娘可要尝尝。小厨房还给配了几样小菜,姑娘一并试试可好?” 黛玉自上船之后就一直胃口不佳食欲不振的,可是愁坏了这些大大小小的丫鬟们。现下,雪雁正竭力想劝黛玉多少用一些。 雪雁打开食盒,将里面的白粥和小菜一一端了出来,又将黛玉搀扶到桌子这里。 黛玉念着这小丫头的一番心意,便没推拒,就着雪雁的搀扶坐到了桌边。 雪雁用黛玉惯用的白玉小碗盛了一些粥,又连同一把白玉小勺一并递到黛玉手里。 一阵伴着淡淡香甜气息的清香扑鼻而来,叫黛玉眼睛一亮,不禁低头细细打量了手里的小碗。 白玉碗中,是浅绿色的汤水衬着乳白色的碧粳米和莲藕丁熬煮而成的粥。黛玉舀起一勺来细细品了,米粒和莲藕都已经被熬煮得非常软糯,又是配了冰糖的,清清凉凉的、甜甜糯糯的,倒是叫人霎时胃口大开。 黛玉一脸满足之色的咽下了口里的粥,又抬眼去看桌上的那几道小菜。小菜的分量不多,全是用小碟子装着的。 一道香油拌银芽鸡丝,取得是脆爽银芽最嫩的一部分,与清蒸好的鸡脯肉撕成的丝丝,拌在一起,再淋上了香油;一道四色干丝,是佐以火腿丝,红椒丝,青椒丝一起用老汤焙出来的;一道嫩姜杏鲍菇炒肉片,里面用的嫩姜是事前就在坛子里腌制好的,只到用的时候从坛子里面取出来切成片即可,是九阿哥送来的食材之一;还有一道凉拌黑木耳,那黑木耳每朵都是厚实饱满的,也是取自九阿哥送来的食材。 这些菜有红的有绿的,有白的有黑的,有黄的有绿的,看着五颜六色的,真真是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这下也不用雪雁劝了,黛玉直接就着这些小菜吃完了小碗里的粥,又叫雪雁给填了一碗。 看黛玉吃的香甜,雪雁心下总算是舒了一口气。递上盛好的粥,雪雁不免又劝道:“姑娘能吃得下东西了是好事,可是也不能多吃了。再吃这一碗就好了,不然夜里积了食,姑娘又该难受了。” 黛玉笑眼弯弯的应了。 饭后等了一刻钟的时候,雪雁按着黛玉日常的习惯,呈上茶与她吃了。 主仆俩又说了一会子话,黛玉方才吹灯歇息。雪雁等着黛玉睡下了,放到外间的小榻上躺下守夜。 第二天早上,竹染一边给贾敏梳头一边说着事情:“……据说姑娘昨儿晚上用了两小碗的荷叶莲藕粥。那粥是燕嬷嬷事先嘱咐小厨房按着那张食补单子做的,小厨房还给配了四道小菜,姑娘吃的香甜的很。” “当真?”贾敏欣喜道,“昨儿晚上是谁伺候姑娘的?我要好好赏她。嗯,燕子坞的那些人都该赏。” “是雪雁在一旁伺候着的。书香她们几个忙着整理姑娘的东西,又以为姑娘睡了,便只留了雪雁在那里伺候。” 贾敏听了之后沉吟了片刻,方才说道:“待会儿,咱们先到燕子坞那儿看看玉儿去。” “是。” “对了,我记得我有一套粉色珍珠的头面还有一套十二支的雕花玉簪,你去取了来,等会儿一并带着到燕子坞去给玉儿使唤。”贾敏一边说着,一边选了一支碧玉祥云式样的簪子递给身后的竹染。 “知道了,太太。”说完,竹染将那只玉簪斜斜插进贾敏的发髻间。 竹染福了一礼退下后,梅香过来接着伺候贾敏洗脸。 贾敏先是用那荷花叶儿兰花蕊熏出来的绿豆面儿洗了脸,又接过梅香递来的细丝绢子擦干了水,接着又打开妆台上的一个宣窑瓷盒,取了里面的一枝玉簪花棒出来,倒在掌上揉匀,再细细的摊在脸上匀净。 这时,梅香将妆台上一个大大的红木描金雕花的盒子打开,里面上下并排放着十二个小小的白玉盒子。贾敏选了其中一个打开,用细簪子挑了一点儿里面的玫瑰膏子出来,抹在手心里,用一点水化开后又抹在唇上,余下的皆细细打在了颊腮上。 等着贾敏梳洗完,菊清又伺候着她换好衣裳,吃过早饭。然后,贾敏便被丫鬟仆妇们簇拥着,往燕子坞那儿去了。 黛玉昨儿晚上睡得晚了些,这天早上便没能按时起身。 书香跟墨香早早就过来伺候了,见黛玉还没起身,便打发了雪雁先回去休息,然后两人又轻手轻脚的看了一回黛玉,方才退到外间安静的守着去。 李嬷嬷也是不放心黛玉的,所以一大早的便过来了。进了屋里,她却发现书香墨香两个大丫鬟正守在外间做针线,便猜着黛玉还没起身。 “嬷嬷快坐,姑娘还没起呢。”书香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却是李嬷嬷,连忙起身招呼李嬷嬷坐下。墨香也放下手里正在做的针线,给李嬷嬷到了一杯茶。 “雪雁刚说了,姑娘昨儿晚上醒了一回,吃了些东西,又跟雪雁说笑了一回,方才睡的。我们刚刚进去看过一回,姑娘正睡的香呢。”墨香一边小声的说道,一边将茶盏奉给李嬷嬷。 “阿弥陀佛,姑娘总算是能吃得下东西了。”李嬷嬷听说黛玉昨晚肯吃东西了,顿觉安慰。 “听雪雁说,是小厨房按着太太叫人送过来的食补单子做的。”书香说着话,便又重新坐回去拿起刚刚做了一半的针线活接着绣了起来。 李嬷嬷昨晚歇息的早,并不知道那食补单子的事儿。问了书香和墨香,这两丫头只摇头,也是不清楚的。 “听雪雁说,是燕嬷嬷接手安排的。嬷嬷有什么问题,可以去问问燕嬷嬷的。” 这三人在外间小声的聊着,黛玉却是在里间兀自睡的正香。 梦里,黛玉似乎还能闻到那荷叶莲藕粥的清香。 那粥,真是好吃……(xbaoshu.com。。) 第八十八章 燕子坞 燕子坞位于林府的东南角,是林府里第二大的院子了。因离着正院近,便被贾敏安排给了黛玉做居所。 贾敏一心惦记着黛玉,吃过早饭也不急着理事了,倒是先往燕子坞看女儿去了。 进了燕子坞的垂花拱门,贾敏愣了片刻,跟在她身后的丫鬟婆子们也跟着站住了脚。 竹染上前,凑到贾敏身边,轻声问道:“太太这是怎么了?” 贾敏凝眉打量了眼前的景色半晌儿,这才说道:“等咱们出来了,你找人去问问林波,这燕子坞的修整图纸是怎么回事?” 竟是跟自己原先设计的不一样呢…… 竹染轻声应下了。 贾敏整理了情绪,继续往前走。 垂花拱门外是一条石子墁的小路,羊肠小道一样。路两边栽着湘妃竹,土地上布满了苍苔。 转过一个拐角,贾敏眼前忽然一亮,却是一片桃杏林,远远的又接着海棠和梅树。几座太湖石堆了个假山倚着一座池子放置在那里,池子里铺满了荷花。两边的抄手游廊穿于林中,隐于花里。四间正房点缀在一堆花树中隐隐若现,远处看去却又如笼在了一堆烟雾里一样飘渺。 贾敏凤眼微眯,认出那几间正屋的窗纱用的正是“阮烟罗”去糊的。这“阮烟罗”虽说不是什么上进的贡品,却也是极难得的纱罗。贾敏记得自家库房里倒是收着一匹秋香色流云卍福花样的“阮烟罗”,原是想着拿给黛玉做床帐用的。燕子坞这几间正房用的“阮烟罗”却是雨过天晴折枝花样的,这么多扇窗户可不是一两匹纱罗就够使了的。再者。那“阮烟罗”统共不过四个颜色,一是雨过天晴。一是松绿色,一是秋香色。还有一样是银红色。其中,当数燕子坞用的这种雨过天晴最为难得。 贾敏面儿上仿若无事一般,只将这事儿暗暗记在心里,想着待会儿等着自个儿回去之后,定要将林波找来好好问询一番方好。 贾敏一路走着一路打量着明显与自己原先设想不同的燕子坞,不一会儿便到了正房的门前。 守在门外的雪鹭雪鸳两个早打起了湘帘,贾敏进去坐下,身后只竹染梅香两个大丫鬟跟着进来伺候。 书香墨香并着李嬷嬷早起身立在一旁,见贾敏安坐之后。方走上前给贾敏问了安。 贾敏叫起后,四下一看,却是没见着黛玉。 “姑娘还没起?” 贾敏这儿正问着呢,便听见内室里传来黛玉的声音。 “你们先去伺候姑娘吧。”贾敏说道。 书香墨香福了一礼,便转身准备进内室去伺候黛玉起身。只见着两个丫鬟来到一面嵌在雕空紫檀壁板上的立身穿衣镜前,书香上前在那镜子上摸了一摸,接着那镜子便掩了开来,随后竟露出门来,透过那门隐隐能看到一角浅绿色的花帐。 贾敏不禁觉着惊讶。那镜子竟是个西洋机括,可以开合,倒是精巧的很。 贾敏有一搭没一搭的与留下来的李嬷嬷说着话,又在梅香的伺候下吃了一回茶。闲来无事下。贾敏环顾打量了一下屋里的陈设。 先前刚进门时,没细看倒也罢了。如今这一打量,贾敏心下却又是一怔。这屋子里有那么几样物件儿却不是自己家里原就有的:一是刚刚那个西洋机括穿衣镜;一是绣着荷塘鱼嬉图的绣屏。那绣屏也不知是用哪种针法绣的,远远瞧着倒跟真的一样;再一样便是那“阮烟罗”了。 这三样物件儿。个个都不是凡品,贾敏不信这些都是林波自己淘换来的。只是从何而来。她心里一时也拿不准。 贾敏这里正在心里暗自琢磨着燕子坞的事儿呢,那边黛玉却是已经梳洗好出来了。 “给娘亲请安了,该女儿去看娘亲才对的。” 贾敏拉过黛玉,仔细瞧了瞧女儿的脸色,方才道:“咱们母女之间,实在不需要那些虚头巴脑的礼节。我儿的脸色瞧着倒是比昨日好些了,身子可还有哪里觉着不爽利的?” 黛玉笑道:“昨儿晚上吃了些东西,又睡了个好觉,今儿早上起来,女儿觉着身上已经轻便了许多。我想着将养着这么两日也就能好了的。” “还是要调养一些时日的才是。”贾敏细细摩挲着女儿的手,很是不赞同的说道:“这十几天在船上,你吃不香睡不踏实的,身子骨都给熬得虚了许多。如今,也不是你将养两天就能给养回来的。还是要长久的细细调理,把那虚症给彻底调养好了才是,也免得日后落下病根儿来。” “不过,我儿明日应该可以跟着为娘的一道去拜见你外祖母了。” 黛玉乖巧的点头应道:“女儿听娘亲的。” 趁着这母女俩说话的功夫,书香墨香已经摆好了一桌子的早饭。还是一样的清粥小菜,只多了一样素什锦的豆腐皮儿蒸饺配了一小碟子蘸酱。那粥也不是黛玉昨儿晚上吃的荷叶莲藕粥了,而是换了山药莲子粥。四样小菜也换成了鲜拌莴苣丝、蚝油香菇、小白菜心、鲜笋炒鸡丝。 几道菜摆在那里,不说黛玉食欲大振,便是贾敏看了也觉着口里生涎。 “这是小厨房按着那张单子做的?”贾敏问道。 “是。”书香答道,“听小厨房的王婆子说,这些都是按照单子做的。这几样菜是昨儿晚上燕嬷嬷就圈好了,交代给小厨房的,叫她们今日做了好给姑娘当早饭的。听说,这鲜笋炒鸡丝用的是乌鸡脯子上的肉,去皮蒸熟之后,撕成细细的丝丝,再配上火腿丝与鲜笋丝一起炒了的。” “娘亲跟女儿一道用吧。”黛玉拉着贾敏的手说道。夏日里,贾敏也一向吃得少。难得如今小厨房得了张食谱,黛玉自己觉着吃的很好,便想着邀贾敏一起尝尝。 贾敏又看了眼菜色,便笑着应道:“也好,娘亲今儿个也在你这里尝尝鲜儿。” 黛玉听了自是高兴,转头吩咐书香道:“你去叫厨房那儿再加几道菜和点心过来。” 吩咐下去一盏茶的功夫,就见书香带着几个小丫鬟端着托盘鱼贯进到屋里来。 然后,贾敏跟黛玉一起用了早饭。 饭后,黛玉叫人泡上了林翰淘换来的大红袍,又亲手奉茶与贾敏吃。 “这茶闻着香,吃到嘴里又有着一股子意犹未尽之意。很是不错。”贾敏吃了一口茶,禁不住赞道。 黛玉抿唇儿一笑,说道:“是哥哥淘换来的。” “你哥哥最是疼你的,有这等好东西也只想你罢了,全没想着要孝敬给我和你父亲。”贾敏假意嗔怪道,“为娘真是白疼他了。” “娘亲……”黛玉拽着贾敏的袖子,撒娇了一回。 “娘亲不是一直只爱那庐山云雾的嘛。哥哥不也给娘亲淘换了许多……” 贾敏被黛玉一顿撒娇,哄得心肠都软了,抬手便点到黛玉的鼻尖儿,说道:“逗你的。” 母女俩又说笑了一回,贾敏方才说道:“娘亲今儿个过来,一来是想看看我儿的身子可有好些;二来是送些东西过来给你使唤;再来便是想着,你若是能走动便带你去咱家库房里看看,选些你瞧得上眼的物件儿来给你装饰屋子。你一个女孩儿家,屋子不好跟雪窟似的空洞洞的,不吉利的很。” 说话间,竹染已经将两个雕花描金的黄花梨匣子放到了黛玉的面前。 “娘亲又有什么好东西想着我了?”黛玉说着,便伸手打开了匣子。只见两个匣子里分别放着一套粉红珍珠的头面和一套十二支的雕花玉簪。黛玉指着那玉簪说道:“这个我恍惚见母亲戴过。” 说完,黛玉转头看向贾敏。 “这些确实都是娘亲年轻时戴过的。我儿眼看着就长大了,也该叫你好生打扮起来了。虽说离你及笄还有几年,早些学起来也没什么坏处就是了。”贾敏说着,眼中流露出了不舍。 “我儿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去结交一些与你年纪相当门户相当的小姐妹了才是。日后,娘亲出去走动交际,你也是要跟着的。这人情往来,言语措辞什么的,你多少要开始历练历练了。既然日后要常出门做客了,你总不好就这么素净的见人,这些东西为娘是用不着了,但是你很能用的着。待日后娘亲把咱们家上下事务都撸顺了,还要找人来专门给你做四季衣裳,还要打时新的首饰呢。” 说着,贾敏便叫书香把两个黄花梨的匣子收了起来,有牵起黛玉的手,说道:“趁着这天还没热起来,咱们现在就到库房那里挑东西去。” 到了库房那里,竹染接过贾敏递过来的钥匙打开了库房大门,里面满满当当的放着好些上了锁的箱子,还有高几、炕桌、书案、围屏等等堆得乌压压的。 “花梨木的书案不错。”贾敏说完,便有婆子上前把那书案抬了出去。 接着贾敏又指了几个雕花炕桌,有黄花梨的,有紫檀的,有海棠式样的,有荷花式样的,有方的,有圆的。再来还有玻璃的炕屏、汝窑的美人觚、墨烟冻石鼎、景泰蓝的三足鎏金熏笼、一些水墨字画等等不一而足。(xbaoshu.com。。) 第八十九章 女儿闺 犀角杯 从库房出来,贾敏念着黛玉身子刚好些,便没叫她跟着自己去议事厅听自己理事,反叫黛玉自己带着丫鬟婆子回燕子坞去了。 临别时贾敏嘱咐道:“我儿也该学着自己收拾屋子了。等回去了,你若精神还好,且自己收拾看看。完了,叫你的教养嬷嬷们给掌掌眼。也好叫你知道知道这其中的说道。” 黛玉应了声知道,便带着人摇摇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回到了燕子坞,黛玉稍事歇息了片刻,吃了一碗茶,垫了一块绿豆糕,期间又问了几位教养嬷嬷的去处。 “这天儿怪热的。叫雪鹭去给嬷嬷们传个话,就说请她们等到傍晚再来我这儿看看就是了。咱们且自己先收拾了屋子要紧。”黛玉说着,语气里很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 “墨香,叫婆子把那个熏笼且抬到咱们小库房里去收着,等着天冷了再拿出来。还有这些个也暂且收起来。”黛玉说着,又指了几样暂时用不到的家具叫一并收了起来。 “那个黄花梨雕海棠样式的炕桌瞧着不错,且放我屋里去。不是有个翡翠缠银丝的果盘吗?我记得好像是荷叶样式的,且找出来一并放我屋里去好了。” “书香,去把咱们从扬州带回来的那几幅字画找出来,我要好好选一幅出来挂那里。”黛玉一边对着书香吩咐着,一边将刚才从大库房里取出来的那几幅水墨字画展开铺在书案上。抬首间不经意看见书案上放着的那块松烟墨,黛玉又吩咐砚香道:“砚香,帮我把这块松烟墨给哥哥送过去。放这里给我使唤却是白糟蹋了。对了,文绣那里还有两个我已经做好了的荷包。等会儿。你过去的时候给一并带过去交给哥哥还有父亲吧。嗯,帮我跟他们说一声。就说我刚学刺绣,做的不好,等日后有好的了,再去将这个给换回来。” 几个大丫鬟被黛玉使唤的团团转。李嬷嬷在一边瞧着,不禁劝着黛玉道:“姑娘且歇一会儿吧,这才回来就忙着张罗这些,仔细累着了。那个荷包,我瞧着就不错了。老爷和大爷看了,心里只会高兴的。哪里会嫌弃了去。” “我知道嬷嬷是心疼我,哄着我罢了。嬷嬷且在这儿坐坐,等会儿也好替我掌掌眼。”黛玉显然兴致很高的样子,精神瞧着也好。 李嬷嬷素来就知道黛玉的性子,也不狠劝,只自己在一边看着守着护着,图个安心罢了。 细细对比了一回,黛玉方选了一幅米襄阳的烟雨图,叫人挂到西面墙上去。而后。她又择了一副对联叫人挂到那烟雨图的左右,乃是颜鲁公的真迹。 等着丫鬟们把画和对联挂好了,黛玉又仔细瞧了一回,心下觉着甚是满意。 而后。黛玉又叫人开了小库房,把那些个从扬州带回来的古玩珍器找出来,挑拣了几样出来。跟着今日新得的那件墨烟冻石鼎一起,给搁到博古架上。有一个配了小锤的白玉比目磬。有一对战国时期的雕兽面纹三足杯,有一个小巧的西汉时的白玉香薰。另有数个小巧物件儿不提。 至于瑶琴棋秤,软榻笔案之类的自有小丫鬟按着黛玉素日的喜好搁置好了。 屋子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雪鸳便上前把铺在书案上的字画卷起来放进画筒里。黛玉见了说道:“那些字画收好后,把哥哥以前写给我的那些字找出来,再寻个画缸放进去,放到书案那里。” 这边黛玉刚吩咐完,那边奉命去给林翰送东西的砚香回来了,说道:“大爷不在自己屋里,听留守在那儿的林安说大爷是得了太子的话,去拜见太子殿下去了,走的时候身边只带着林平和几个出门的长随。奴婢把东西交给林安,叫他到时候转交给大爷了。给老爷的东西,也交给太太房里的菊清姐姐,请她转交了。” “知道了。”黛玉说道,心下却是想起了自己给太子妃备的礼,便又唤了书香过来,只说道:“你且把咱们自扬州带回来的那些土产,列张清单出来。” 眼瞅着黛玉眉眼间有了些疲累的神色,李嬷嬷却是坐不住了。 “姑娘身子到底还有些虚呢,操劳了半日了,该好好歇着才是。”说完,李嬷嬷又问了今日中午小厨房里给准备了什么。 “姑娘先用了饭吧,再歇个午觉养养精神。” 黛玉也是觉着有些累了,便点头按着李嬷嬷的话,叫人去传了午饭。用过午饭,黛玉又被书香墨香两个大丫鬟伺候着躺到床上歇午觉去了。 一觉好眠之后,黛玉换了身折枝梅花的夹衣配着一条鹅黄色的裙裤,踩着一双精致的绣鞋歪在临窗放置的一张花梨木的罗汉榻上看书。 “大爷来了。”只听屋外传来小丫鬟的声音,随后便是林翰的身影自那湘帘后走了出来。 哥哥?! 黛玉闻声坐起来身子,还没开口说话呢,就听林翰一阵嚷嚷。 “今儿这天倒是比前几日还要热些。妹妹这儿可有什么消暑的吃食?”林翰将手里的一个九曲十八环的根雕盒子放到桌上,又将一个小竹篮交给丫鬟叫人拿下去冰着。 “哥哥且坐坐,”黛玉忙叫林翰坐下歇着,又给他倒了杯茶,这才转头问书香道:“不是说小厨房做了芦荟绿豆羹吗?快端上一碗来,给哥哥去去暑气。” 有对林翰解释道:“听说那芦荟绿豆羹是放在冰里镇着的。哥哥且用一些吧。” “我就知道妹妹这里有好吃的。”林翰笑道,“来,看看这盒子里的东西妹妹可喜欢。” 林翰说的神秘兮兮的,倒是勾起了黛玉的兴趣,便娇声说道:“可是说好了,要是我喜欢可是要借来使唤几天的。” “说什么借去使唤几天啊,妹妹要是喜欢,便给了妹妹就是。”林翰说的豪气,黛玉妹妹便是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想法子给她摘下来,漫说如今看上的不过一个物件儿罢了。且这物件儿,原也是有人想借自己的手送给妹妹的罢了。 “这里面的东西暂且不论,这盒子倒是别致的很,看这样子像是用一整个湘妃竹根雕琢出来的。”打量完了盒子,黛玉方将盒子给打开。里面是用明黄色的缎子垫着的,中间放置着一组犀角杯。 黛玉将其中一只犀角杯拿到手上细细把玩。只见那杯子上也没有什么复杂的纹饰,只是用了犀角原有的颜色和纹理,入手之后还有一种温润的感觉,看起来也不是新做的。黛玉不免自言自语道:“这杯子我瞧着,倒像是古物……” 翻转了杯底来看,那里果然落着几个篆字——“洪武年制”,可不就是前朝的古物。 黛玉抬眼看向林翰,问道:“这东西是哥哥哪里得来的?” “妹妹出生那年,适逢万岁爷南巡。当时在扬州的时候,因为一些缘故万岁爷便在咱们家里住了些时日。当时跟着万岁爷一起的,还有太子殿下和九爷。你哥哥我有幸,面见过万岁爷,也跟太子殿下和九爷说过几回话。” “如今咱们一家子都进京了,想来太子殿下是听说了。所以今儿早上,詹士府那儿来人传话说,说是太子殿下传我去见见。我心里琢磨着,怎么着也是几年前见过的,太子殿下许是念着那时候的情分,叫我去问几句话而已。我就跟父亲说了这事儿,父亲也同意了。我这才跟人上毓庆宫见太子殿下去了。” “到了毓庆宫,也不独太子殿下在那里,九爷也在。太子殿下也就问了我几句话,都是我学习上头的。后来,就是拿了这个盒子出来,说是给我玩的。我以前看的那些杂书里有提到过,说是那身子不好易吹风发热的人,用这犀角杯喝水是极好的。妹妹近日里不是身子不好吗,倒不如将这辈子索性就留在这里给妹妹使唤吧。” “对了,这里还有一篮子荔枝,也不多啦,太子殿下叫带回来给家里人尝个新鲜罢了。我刚已经交给妹妹这儿的小丫鬟,叫她们放进冰里镇一会儿,再端与你吃。那东西火气大的很,妹妹也别多吃了。” 说话间,林翰已经吃了一碗芦荟绿豆羹,又使唤了书香叫再来一碗。 “妹妹这是又得了什么新的吃食?以前却是没见过的。不过倒是解暑的很,也不想咱们往日吃的那些甜品那样腻歪歪的。” 黛玉将手里犀角杯放回了盒子里,又叫墨香收好,这才说道: “那我可就不客气的收着了。那些荔枝等下还是要送些过去给爹爹和娘亲的。今儿个,娘亲才抱怨了,说哥哥但有什么好的,只想着我,全没念着娘亲呢。至于这些吃食,是按着娘亲给的食补单子做的。我原还想着跟娘亲说一声,叫家里也都这么吃才好呢。单叫小厨房给我一个人做了吃,好没意思。” 林翰咽下最后一口羹,方才说道:“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你是女孩子,娇养些原也是应该的。这大热天的,晚上倒也还罢了。那大中午的,难道要你从这燕子坞一路走到主屋那里去用饭不成?你的身子哪里能吃得消。有好的大家一起吃,这话原也没错,不过也要看实际情况的。至少,现在这天儿太热,家里一时也还没有收拾齐整,你的身子也被这一路晕船的给闹得虚弱了不少。几项凑在一起,给你单开小厨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等着秋日凉爽了,便是你不说,娘亲也会喊你一起去主屋里用饭的。”(xbaoshu.com。。) 第九十章 燕子坞里黛玉立规矩 林翰虽然因为一时献宝心切的将犀角杯先行的给了黛玉,不过到了这天晚上,他还是在晚饭之后跟林如海和贾敏报备了一声。 “……那犀角杯有清热解毒之效。妹妹之前又是晕船又是中暑的,身子里怕是积了些热毒。我就想着,叫妹妹用那杯子喝水却是极好的。” 林如海和贾敏听了林翰的话,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贾敏打发了身边的梅香去燕子坞那里,只说要将那套犀角杯给取来一观。 “这犀角杯确实是个稀罕物。我原先看书的时候,也见书里偶尔会提起此物,却是没真见过。只知道用来雕琢这杯子的犀角是外来的事物,本土却是没有的。你这孩子也真是实在,这礼物如此珍贵,你也不知道谦让这些,就这么直愣愣的拿回来了?”贾敏说着,便将手里的犀角杯放回到盒子里。 林翰趁着林如海和贾敏的视线都集中在犀角杯上的时候,暗自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心里默默吐槽道:这犀角杯根本就是人家狐狸九借着太子和自己的手,七拐八绕的送给黛玉妹妹的好吧…… 林翰自以为自己的动作做的隐秘,不想却是早被林如海和贾敏两个人瞧了个正着。夫妻俩对视一眼,眼中尽是笑意。看来这小子也不是个木讷的…… 贾敏忍着笑意,清清了嗓子接着说道:“不过,你能将这稀罕物给了你妹妹,也是你心疼妹妹的心意。只是,” 话音突然拐了一个弯儿。 芊芊玉指伸出。带了几分力气的拧起了林翰的一只耳朵。贾敏此时真是一肚子的怨气从早上一直憋到现在,很没好生气的在那里说道:“荔枝那样的东西。虽说是难得了些,却是大热之物。你刚刚也说了你妹妹身子里积了热毒。怎的还把这东西送给你妹妹吃了。况且,你送给你妹妹吃也就罢了,竟是全送过去了?!你只想着你妹妹,全没想着要孝敬孝敬为娘的和你父亲?!为娘的把你养这么大,真真是白疼你了……¥%&*¥#……” 这话说的,开始还有几分道理,叫林翰听了心里直道后悔。不想这话越到后面越是听着不对味儿,叫林翰怎么听都觉着里面一股子醋味,酸得很。 “母亲轻点儿唉。疼、疼啊……”林翰一边护着自的耳朵,在那里唉唉叫疼,一边又忍不住辩解道,“不是已经送了一盘子过来孝敬父亲母亲了吗?” “那也是你妹妹的孝心,你当我不知道?!”贾敏直接一句呲了回去。今儿个下午燕子坞里,这对兄妹俩的谈话,贾敏早就知道了。自然也知道,这是自家乖女儿想着自己和林如海,才提醒了林翰一句。这死小子!还没娶媳妇儿呢。就已经忘记老娘了!! 林翰眼珠子骨碌咕噜转了个圈儿,只说道:“儿子那不是觉着放久了会坏掉嘛,所以到了妹妹那里索性就叫那里的丫鬟把荔枝给冰镇起来了。儿子绝对绝对没有忘记母亲大人和父亲大人的,嘿嘿……” 说完。林翰对着贾敏憨笑了两声,眼角却是不时瞥向他老爹去求救。 眼前贾敏跟林翰已是闹成了一气,林如海老神在在的坐在一旁喝茶。只做没看见。他也不觉着这是啥有失体统的事儿,天伦之乐嘛。这就是天伦之乐。反正,被掐的那个也不是老爷我…… 这儿子心疼妹妹。老婆却在吃自己闺女的醋。这事儿,神仙也不好插手的。为了避免自己落得个被撵到书房去睡的下场,林如海非常明智的决定不发表一点儿意见,只在那里细细研究手里的那个薄胎青瓷描画茶盏,瞧这色泽,瞧这勾笔,瞧这…… 耳边不断传来儿子阵阵的呼痛声,林如海听了一会儿,到底是坐不住了。 “咳咳,对了,今儿个在毓庆宫里,太子殿下都问了你些什么?你又是怎么答的?你且跟我到书房里去,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说完,父子俩一阵风似的跑了。 贾敏原也没有真的生气,就像林如海认为那样,她只是觉着儿子只想着闺女没想着她,不免醋了那么一下。 眼看着这父子俩落难似的跑了,贾敏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竹染梅香,把东西带上,咱们到燕子坞看看玉儿去。” “是,太太。”竹染应道。 “太太不是已经给贾家递了帖子,说是明儿个太太要回去给老太君请安的吗?太太可要带着姑娘一起去?”问这话的是梅香。 贾敏沉吟了一下,方才说道:“且先去看看玉儿的情况,再决定吧。” 无论如何,到底是自己闺女的身体最重要,想来母亲是不会计较的。 第二日,黛玉早早就起身梳妆打扮了。因为昨儿个晚上,贾敏看过黛玉之后,便决定要带着林翰和黛玉一起回娘家去给贾母请安。 因为天热,所以黛玉没有穿旗装。李嬷嬷看着正被书香和砚香伺候着穿衣的黛玉,感慨了一句:“姑娘清瘦了,却显得个子高了。” “是啊,这身衣裳还是文绣年后给姑娘新做的,那时我们觉着还有些大呢,现在看姑娘穿着却是刚刚好。”砚香一边给黛玉整理的裙角,一边说道。 “是啊。倒是要跟太太说一声,需要再从库里取些缎子出来给姑娘裁新衣裳了才是。”李嬷嬷看着愈渐长成的黛玉,真是满心满眼的欢喜,遮都遮不住。 “我倒是有听娘亲说过,要找人给我做四季衣裳的。”黛玉说道。 “外面做的那些,不过是预备着给姑娘出门做客穿的大衣裳。这素日里的家常便服什么的,却还是要文绣做的。”李嬷嬷笑呵呵的解释道。 黛玉点点头,算是受教了。 整理完衣裳。书香捧出一副项圈儿给黛玉,问道:“姑娘今日戴着这个吧。” 黛玉素来不喜身上挂着这些东西。小嘴一撇,抱怨的话还未出口呢。就听书香小声说道:“姑娘别忘了,大爷说的那位逢人便爱问人有没有玉的表少爷……” 黛玉听了这话,再去看书香捧着的那副项圈,方才发现这是一副打造的极精巧的缠枝海棠花式样的金项圈,项圈上还坠着一块水色极好的莲花造型的紫玉。 “这玉,可是我小时候一直戴着的那块?”黛玉问道。 “正是呢。”书香见黛玉不反对了,便一边回着话一边给将手里的项圈给黛玉戴上。 “这副项圈是大爷送过来的。大爷说了,姑娘的这块玉也是有来历的。若是那位表少爷在姑娘面前显掰他的那块玉,姑娘只管拿着自己的这块玉砸到他脸上去……” “胡说。”李嬷嬷虎着一张脸。训斥书香道:“再怎么说那位表少爷也是个主子爷们,岂是你这个小蹄子可以随口编排的?这话要是传出去让人知道了,没得带累了姑娘去,叫人拿着说嘴去。” 李嬷嬷一番斥责,叫书香惶恐不安的直哆嗦,便是砚香也是惴惴不安的站在书香身边低垂着头。 “姑娘还小,太太将你们放到姑娘身边,是叫你们帮着看着些姑娘。姑娘要是有什么事情什么话做得不周全说的不周全的,你们要帮着描补描补。万不能叫姑娘被人说一个不字出来。” “姑娘年纪小,性子好。这么些年,便是你们有些小毛小病的,也护着你们。如今。倒是纵得你们越发没了规矩,连主子也敢编排起来了!” 李嬷嬷说的愈发严重,书香和砚香已是站不住。两人“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嬷嬷,嬷嬷。我们知错了,再不敢了。求嬷嬷且饶了我们这一回吧。”两个大丫鬟跪伏在地上求饶道。 黛玉站在一旁蹙着秀眉。只静静的看着两人。她往日里虽然不怎么管这些丫鬟,却也不是不知道规矩的。只不过,平日里这些大丫鬟们偶有逾矩,黛玉看在她们并不出大褶子的份儿上,并不跟她们计较罢了。只是今天这事儿,书香确实做得有些过了。那些话,林翰能说,她一个丫鬟却是不能说的。 李嬷嬷管着黛玉房里的所有丫鬟,由她出面敲打敲打这些丫鬟,也是为了这些丫鬟好。所以,黛玉只在一旁听着,却是没有言语。 李嬷嬷虽说是在对着书香砚香说话,眼角却是不忘打量黛玉的神色。她虽说身上担着教养嬷嬷的责任,却也不想过于违逆黛玉,叫她跟自己离了心。这眼见着黛玉的脸上并没有因为自己斥责两个大丫鬟而出现什么异色,李嬷嬷心下顿时便觉着很是欣慰。这身为主子的,对于自己的贴身丫鬟有些个偏爱是正常的,但是却不能因此而失了分寸规矩。黛玉如今这般,却是做的很好。 书香砚香认错求饶之后,李嬷嬷又敲打了她们几句,这才放她们起身:“切记,你们身为姑娘身边的大丫鬟,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头,都代表着姑娘的脸面。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事儿能做什么事儿不能做,一定要把握好分寸,切勿失了规矩,带累了姑娘的名声。不然,纵是打杀了你们,也是不能够的!” 书香砚香战战兢兢的站起身,点头如捣葱的应了,又转而对着黛玉怯生生的唤道:“姑娘……” 这时,黛玉方才开口道:“嬷嬷说的话很是在理。往日里,我念着你们一个一个的也不容易,便是有些个小过失什么的,也帮你们遮掩了过去。只是一家子的不能没了规矩。这什么话不能说,什么事儿不能做,你们能不知道?今儿个这话儿,好在是在我屋里说的,要是出去也这么口没遮拦的,带累我还是小的。咱们现在一家子也不是在江南了,这京城里遍地都是贵人,便是个卖豆腐的,怕也会跟哪位贵人沾着亲带着故。你们再不谨言慎行,万一冲撞了谁,给爹爹招祸,累及家族却是大了。” 黛玉说话的声音并不高,依旧是温温的,柔柔的,却是一下一下如锤子一样敲在两个大丫鬟的心上。 “姑娘,我们以后再不会了。”书香与砚香忙说道,心下却是再不敢将黛玉当做一个小孩子来看待。 李嬷嬷听了黛玉的一番话,心下老怀安慰,只道自己从小带着的姑娘,如今却是长大了。 “好了,这次且罢了。只要你们日后尽心做事守规矩,我不会叫你们没了下场的。”黛玉叹了口气,说道。到底是自小便在自己身边照顾自己的,说没有半点情谊那是假的。黛玉今日这番敲打,也只想叫她们知道如今不比在江南那会儿了,所行所言都要再三思量方才好呢。 “奴婢今后一定尽心尽力的伺候姑娘,再不会犯这样的错儿了。”书香砚香齐声说道。(xbaoshu.com。。) ps: 因为我都是事先设定好定时发布的,所以这话说的有些滞后了。不过,还是要在这里谢谢那些支持的亲们。谢谢你们把票票投给我,o(n_n)o 也谢谢亲们的打赏。你们的支持,是我的动力。 第九十一章 惊为天人宝黛初见 等着一切都收拾停当了之后,黛玉留下了李嬷嬷在家照看屋子,只带着书香墨香砚香文绣并燕金两位教养嬷嬷出门去了。 贾敏带着黛玉坐上了一辆做工精良的撒着青绸软帘的红木雕花小轿,跟着她们的丫鬟婆子们则坐上了跟在其后的一辆乌木马车上。 林翰不肯坐轿子,只骑着马跟在贾敏的轿子一旁,又有林平林安并几个护院骑马护卫在林翰和轿子的周围。 轿子里,贾敏搂着黛玉,问了些诸如昨晚说的可好,早饭用的可香之类的话。 黛玉轻声细语的答了,末了还说道:“那方子娘亲也可以试试,女儿吃了觉着很好。娘亲夏日里不也是胃口不好的,爹爹和哥哥又是只喜荤食不爱素食的,只是这大热天的,吃多了荤食也是不好的。娘亲何不叫大厨房也按着那方子做,大家一起吃岂不便宜?女儿想着跟爹爹娘亲和哥哥一起吃才好呢,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黛玉说话的声音减低,语气不无可怜的说道。 搂着她的贾敏又哪里会不知道自家闺女的心思。 “我儿的这份的心意是好的。只是,就像你如今身子还未调理好,这早晚倒也罢了,大中午的要你一路走到主屋来用饭,如何使得?娘亲也盼着跟我儿一起用饭,只是现下你还是先仔细养好身子是正经的。待到这天气凉爽些,你再来主屋跟娘亲一道用饭不迟。” “那,那女儿早晚去娘亲那儿用饭啊。这天虽热。早晚的时候却还是好些的。女儿如今觉着好很多了,总要给爹爹娘亲请安的……”黛玉难得的腻在贾敏怀里一阵撒娇。只把贾敏的慈母心腻得软如棉花,甜如蜜糖。 “好了。好了,为娘知道我儿的孝心。这样吧,你早晚来主屋用饭,中午在你的燕子坞里自己用,可行了?”贾敏没奈何的叹道,“你这丫头,真真是我前世里的冤家。” 说着,贾敏伸手戳了戳黛玉的额头,惹来黛玉一阵不依的娇笑。 轿子里贾敏与黛玉的说话声虽小。林翰骑马跟在轿子一旁,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听闻贾敏答应了黛玉早晚可以到主屋用饭,林翰想了片刻,心下便也有了主意,只待回府后跟说与贾敏知道。 黛玉跟着贾敏坐在轿子里,透过车帘看见外面熙熙攘攘的,不免起了几分好奇之心。便掀起自己一侧帘子的一角,偷偷向外打量。 “京城事物不同于江南,且风气较江南开放。等着日后有空。娘亲带你到京郊的大相国寺转转。那里每逢秋日里,漫山遍野的红枫如血似火,好看的紧。”贾敏看着黛玉一脸好奇的模样,满心怜爱的说道。 “嗯。”黛玉很是开心的应道。 母女俩说话间。轿子已然停了下来,竟是已经到荣宁街上的贾府。 “贾瑚(贾琏)给姑妈请安了。”两个年轻的声音自小轿外面传来。 “瑚哥儿,琏二。不必多礼。”贾敏掀起帘子,对着外面闻声说道。接着又转头对黛玉轻声说道:“还不见过你两位表哥。” “大表哥好,二表哥好。”黛玉的声音脆生生的。还带着几分女孩子特有的软糯之音。黛玉自贾敏身后露出小半个脸来,她一边跟贾瑚贾琏请安道,一边带着几分好奇的朝外打量了一眼。 外面站着好些人,有两个衣着不俗的少年却是站在这些人的前面。那两人眉宇间与贾敏有着几分相似,黛玉想着,这两人该是大舅舅家的瑚大表哥和琏二表哥了。 虽然,黛玉打完招呼便退回去了,但那惊鸿一瞥还是叫贾瑚跟贾琏两兄弟呆了那么一下。两人心下不禁赞叹道:这个表妹,瞧着年纪尚小,却已长得极标致了。 “前阵子有劳你们费心照顾翰哥儿了。他年纪小,又是头一次独自出门在外的。若是他有什么不是,看在姑妈的面儿上且别跟他计较。”贾敏说道,望着贾瑚与贾琏的眼中尽是赞赏之色。大哥的这两个儿子,都被教养的很好。虽说这兄弟俩个眉眼较一般男子清秀了些,不过两人身上却没有什么脂粉气,倒是男儿气十足。 “表弟说话行事都极周全的,姑妈多虑了。”说话的是贾瑚,只听他接着说道:“老祖宗已经在等着了,姑妈带着表弟表妹且先进去吧。” 这时,一旁的贾琏急不可耐的说道:“姑妈,等表弟见过老祖宗了之后,就他放出来找我们说话吧。” 见林翰一脸期待的样子,贾敏自是没有不答应的。自己的儿子年纪大了,今日内院必定聚集了大大小小的女眷,他长时间待在内院里的确是不相宜的。 “那好,你们兄弟到时候自在一处玩耍就是了。” 贾敏说完,放下了帘子。 这时,却是贾府的几个十七八岁的小厮上前来,将贾敏坐的轿子重新抬了起来又朝里走了一射之地,来到了一个垂花拱门前方落下。林家跟来的丫鬟婆子们早在贾家的大门那里就已经下了马车,此时竹染梅香自是上前打起轿帘,先是接过贾敏怀里的黛玉,将她扶出了轿子,接着又搀扶着贾敏下轿。 贾敏抬脚走在前面,后面林翰和黛玉落后几步跟着,丫鬟婆子们尾随在这兄妹俩的身后。 一行人进了垂花拱门,又转过穿堂的大插屏,便看见院子里不少的丫头簇拥着一个鬓发如银的老太太,正神情激动目不转睛的看着贾敏和跟着后面进来的黛玉和林翰。 “母亲……” “我的敏儿……” 多年未见的母女俩乍一重逢,难免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贾母身边的人劝了一阵子。又哄了一阵子,好不容易劝住了贾母和贾敏两个。 贾敏拿绢子擦了擦眼睛。将林翰和黛玉唤道跟前儿说道:“快给你们外祖母请安。” 黛玉自小就被教养嬷嬷们耳提面命的教导着各种礼仪规矩,此时见有丫头上前放下蒲团。不免心有疑虑。只是还未等她有所反应呢,贾母却是已上前抱住黛玉说道:“我可算是见到我这个外孙女儿了,哪里来的那些个虚礼……” 说完,贾母又揽过林翰,假意怨道:“你这猴儿,自家去之后也没想着来看看我这老婆子。” 林翰自是一番讨饶,直哄得贾母笑呵呵的。 “这天儿热的很,咱们且进屋说话去。”说完,贾母一手拉着林翰一手拉着黛玉进屋去了。 因着今日贾敏要带着儿女回来。所以贾母早早就叫齐了人在家里候着,就连原本被关在小佛堂里的王夫人都叫老太太给临时放了出来。 进屋后,林翰带着黛玉给张氏,王夫人一一请安,又与徐氏、王熙凤、李纨、迎春、探春、惜春等人见了礼。 “我带外甥和外甥女去见老爷和二叔他们。”张氏起身上前对贾母说道。 贾母笑道:“也好。你还有府里的事务要处理,且带着瑚儿媳妇一起先回去吧,就不必再过来了。” 张氏答应了一个是字。 “大嫂子且等等。”贾敏唤了一声道,又转而对贾母说道:“我这个儿子如今年纪渐长,这人大心大的想法也就多了。平日里便是我的屋子也不愿多待的。何况咱们娘们说话,他哪里能耐得住性子听。倒不如叫大嫂子把他带去大哥二哥那里,二哥最是个爱念书的,瑚哥儿也是下过场的。可不趁机叫翰哥儿跟二哥和瑚哥儿好好讨教一番呢。” 贾母拍了拍林翰的手,赞道:“你是个上进的好孩子,且跟你大舅母去吧。这是你自己的舅舅家。可别拘谨了。” 贾母眼里看着林翰,心里却叹着另一个孙子。宝玉。唉!那孩子啊,要是有林翰的一半儿懂事。也不至于被他老子收拾的那么惨了…… 之后,张氏便带着林翰黛玉并徐氏一起,与贾母、贾敏和王夫人告了辞。 “玉儿可觉着累了,舅母叫人抬了软兜给你可好?”张氏牵着黛玉的小手,柔声问道。 黛玉长得粉雕玉琢的,张氏真是越看越爱。她统共只生了那么两个儿子,一直想要一个女儿却不得。迎春虽是记在她名下,充作嫡女教养,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她虽不会亏待了迎春,心里到底是隔了一层的。 如今见着了黛玉,张氏却是打心眼儿里欢喜她。 “舅母慈爱,玉儿还能走的。”黛玉回道,那软软糯糯的声音直惹的张氏母性大发。 “玉儿若是累了,千万要跟舅母说,知道吗?”张氏不放心的叮嘱道。 跟在张氏身后的徐氏掩唇笑道:“母亲看着是极喜爱表妹的。” “你要是给我生一个像玉儿这么玉雪可爱的孙女,我也是疼的。”张氏笑着回道,却叫徐氏红了一张俏脸。 黛玉跟着张氏一路说话,倒也真没觉着累。不一会儿,一行人便到了荣禧堂。张氏打发徐氏先去准备席面,自己带着黛玉林翰去了东厢。 东厢那里,贾赦贾政正在那里喝茶,贾瑚贾琏并贾宝玉却是在一边下棋。 张氏等人进来之后,贾瑚贾琏贾宝玉三人先是上前给张氏见了礼。 之后,林翰带着黛玉上前,一边一一将人教给黛玉知道,一边带着她与贾赦贾政请安。然后,林翰又指着贾瑚贾琏说道:“这是瑚大表哥和琏二表哥,咱们刚才在大门那里已经见过的。” 黛玉点了点头,依旧对贾瑚贾琏二人福了福身。 贾瑚贾琏刚才在外面已经见过黛玉一面。虽说再次见面不如刚刚见面时的惊艳,到底还是被黛玉的模样给又镇住了一把。两人心里只道:乖乖,姑妈家的这个小表妹真真正正是个极标致的人物,怕是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吧。 只是,这兄弟俩虽是震惊于黛玉的容貌,到底还记得礼数,没有盯着人家姑娘猛看不放的。 轮到贾宝玉的时候,林翰真是头疼的紧。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这两人一辈子也别见面才好呢。只是怨念归怨念,林翰还是带着黛玉过来与贾宝玉见礼。 “这是二舅舅家的宝玉表哥。”林翰一边介绍着,一边紧盯着黛玉妹妹的反应。生怕自家妹妹眼泪汪汪的生出啥“眼熟”的情愫来。 不过,黛玉面儿上却是没有什么异状,只福了福身,说道:“宝玉表哥。” 林翰登时松了一口气,呼——安心了。 不想,黛玉这方是叫林翰不用再担心了,贾宝玉那头却是犯痴了。 “这个妹妹我见过!”贾宝玉痴痴的盯着黛玉看了半晌儿,末了却是蹦出了这么一句。 在场所有的人,顿时满头黑线。 贾赦贾政更是直接黑了一张脸,心里只道这死小子又在皮痒,欠收拾了!(xbaoshu.com。。) 第九十二章 妹妹可有字? “这个妹妹我见过!” 此话一出,东厢房里立刻鸦雀无声。 黛玉秀眉微蹙,也不理贾宝玉,只转身跟贾赦贾政告辞。 林翰却是说道:“我这妹妹长得最像母亲。母亲又是舅舅们的妹妹。这一家子人长得难免有所想象。宝玉表哥像是因为这个才觉着面善的吧。” 总要把贾宝玉那话给圆过去才好,不然传扬了出去,被人说嘴的还是黛玉妹妹。 其他人听了这话,全都点头附和。 贾宝玉还待说什么,却是被贾政厉声喝住。 张氏一脸心疼的搂着黛玉走了,二叔家的那个贾宝玉真真是个什么都敢说的。上次是冲撞了皇子,这次竟毁起人家女孩子的闺誉来了。 “玉儿别往心里去。那个宝玉最是个孽根祸胎,素日里只知憨顽。他说的话,没人信的……”张氏不无心疼的哄着黛玉道。 黛玉身后跟着的燕金两位教养嬷嬷却是一路黑着脸跟着,便是四个大丫鬟也是面色不善的样子。 她们这些人刚刚站在屋外,贾宝玉的那句话她们听得真真的。 若非林翰事后想法圆了那话,两位教养嬷嬷当时就打算冲进屋子里去了。主辱臣死!万没想到,在她们的看护下叫姑娘在自己舅舅家里受了这等委屈!要是叫翊坤宫或是九爷知道,大家都没活路了。 张氏也不怪林家的下人黑着脸在那里浑身冒冷气,这要是自己的闺女被个外男指着鼻子说“面善”,她也有掐死那人的心。只是。这事儿现下最要紧的却是封口,不能叫人传扬出去一星半点。至于贾宝玉。自然有人收拾他。 “咦,老大媳妇儿怎么过来了?不是叫你不用过来了吗?”贾母问道。 贾敏也是笑着看向张氏。却眼尖的发现黛玉神色不对,而跟在女儿身后的丫鬟嬷嬷们一个一个的也是面色很不好的样子。 “媳妇儿这不是舍不得外甥女嘛。再说了,叫婆子们送回来我也不放心,可不就巴巴的给亲自送回来了嘛。”张氏笑道,眼中的郁色却是没能瞒过精明了一辈子的贾老太太,况且林家跟着伺候的那些下人个个浑身冒着冷气,当她老婆子没感觉的吗? 只是张氏没说,贾母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想着等下叫鸳鸯去打听打听。可是有谁惹到黛玉了。 “辛苦大嫂子了。”贾敏笑得温和。 将黛玉搂到身前,贾敏又对张氏说道:“我这个玉儿自小是被我娇惯着养大的,她要是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大嫂子担待些。” 张氏笑道:“玉儿乖巧懂事的很,我都恨不得把她抢过来,当做亲生的闺女养了。” “太太说的是。像林表妹这般标致的人物,我也头一遭见呢。看表妹这通身的气派,哪里像是老祖宗的外孙女儿,分明就是老祖宗嫡亲的亲孙女。”王熙凤最会察言观色的。张氏的神情落在她的眼里。虽然心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到底还是帮着自己的婆母把老太太给哄住要紧。 贾母笑呵呵的乐了一回。 “玉儿过来外祖母这里。”贾母招手唤来黛玉。 黛玉此时的心情已是回转了一些,这到底不是在自己家里,她也知道不能太过使小性子。 “外祖母……”黛玉偎到贾母的怀里。娇声唤了一句。 贾母瞧着怀里笑意吟吟的小人儿,那双像极了贾敏的双眼里还隐有点点泪光,老太太一颗心都化了。 “鸳鸯。去把我收在柜子里的那个紫檀匣子拿来给玉儿。” 鸳鸯应声去了,不一会儿便捧着个做个极好的紫檀匣子出来。 贾母接过鸳鸯递过来的匣子。打了开来,只见那匣子里躺着一个珊瑚手串。贾母带着几分怀念的对着黛玉说道:“这是南海的红珊瑚。夏日里带着沁凉沁凉的,是我年轻时的心爱之物。如今我老了,带不了这么艳色的东西了,还是给玉儿戴着好看。” 贾敏记得那串珊瑚手串,笑道:“玉儿还小呢。母亲倒是留着给迎春她们几个才是。” “哎,我给她们的还少了?这是我特意留给玉儿的,又不是给你的。”贾母不依的对贾敏说道,又转而对黛玉说道:“玉儿只管拿着。当年你母亲出嫁时,我没将这个拿给她做嫁妆,她这是在吃醋呢。咱们不理她。” 贾敏听了贾母的调侃,真是笑也不是恼也不是。 便是黛玉也被贾母逗得笑眼弯弯的,腮边的小梨涡将她衬得整个人更显娇憨可爱了。 更有王熙凤在那里插科打诨,哀哀叹道:“唉,林表妹来了,衬得咱们一个个的都成了烧糊了的卷子。老祖宗哪里还能瞧得上咱们啊……” “你这泼猴儿、泼猴儿……”贾母指着王熙凤笑骂道。 众女也是笑做一团,唯有坐在角落的王夫人面无表情的转着手里的佛珠。 到了中午,徐氏过来说席面已经准备好了。 贾母问道:“你公公那里也准备好席面了?” 徐氏应道是。 贾母这才拉着黛玉的手吃饭去了。 等着饭后大家吃茶说话的时候,贾敏叫竹染梅香把带来的礼物什么的拿过来,一份一份的按着盒子上的签子分给诸人。三春的东西都是上好的头面首饰,和精巧的脂粉以及一些女孩子常用常玩的小东西,头面首饰这些女孩子将来能当成嫁妆的。给张氏和王夫人的都是一些布匹和首饰什么。凤姐和李纨的差不多都是这些东西。贾母看着贾敏奉上的一个观世音立像,上好的德化窑的名家的手笔还特别的供奉在普陀山的观音像跟前开光的。另外还有一把沉香木的拐杖都是上好的东西。 贾母说道:“难得你的心意了。” 说完,贾母沉沉的叹了一声。接着道:“当年你出嫁没多久,姑爷就一道圣旨被外放去了江南。这一去就这么些年啊。我原本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你了,不想还是见到了。不但见着了你。还有你的孩子。不枉我在佛前烧香念佛的诚心了……” 贾母跟贾敏两个又是哭一场又是笑一场的在那里说着亲热话。凤姐陪在两人身边,劝了一回又哄了一回,又是奉茶又是递帕子的伺候着。 张氏徐氏手头上还有大把的事儿要料理,吃过饭之后就告退了。 黛玉则由三春陪着坐在八仙桌那里说话,丫鬟婆子们跟在身边伺候着,倒也和乐。 唯一格格不入的,就是坐在角落里充背景的王夫人了。她的容色并不好,隐隐有些憔悴,一个人坐在那里谁也不理。只转着手里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词的。 黛玉是个极敏感的人。她虽与三春说着话儿,却能感受到阵阵让人浑身发冷的恶意自王夫人那里不断的传过来。 黛玉心里虽然觉着被王夫人看得很不舒服,面儿上却是不显山不露水的。 “表街这项圈倒是别致,不像咱们的这么俗气。”惜春与黛玉的年纪相差不多,两人性子又都是那种不矫揉做作的,短短相处了片刻便已是极谈得来。 黛玉扬起清浅的笑容,正待说话呢,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门口的湘帘便被掀了起来。 “孙儿来给老祖宗请安了。”却是贾宝玉不禁门外丫鬟的通传,便自顾自的进屋里来了。 “老祖宗,孙儿可想你了……” 说完,贾宝玉便一头钻进贾母怀里撒娇卖痴去了。 坐在贾母身边的贾敏。眉头一蹙,眼里竟是不满。 黛玉早在贾宝玉闯进来的时候,就起身避到了教养嬷嬷的身后。心下却是对这个表格恼得不行。 三春面面相觑。迎春皱紧了眉头,探春则是低眉敛目。惜春却是直接狠狠瞪了一眼贾宝玉。 王夫人在看到贾宝玉的时候,眼睛却是一亮。口中喃喃道:“我的宝玉、我的宝玉、我的宝玉……” 贾母对于贾宝玉擅闯进来也是心生不满,但是到底没有开口训斥他,只说道:“有客人在这里,还不快去见过你姑妈?” 贾宝玉顺着贾母的视线看过去,见贾母身边正坐着一个慈祥温和的太太,猜着应该是林姑妈了,便赶忙上前给贾敏问好。 贾敏笑着说这孩子长得好,只是面儿上的笑意却是怎么也没有进到眼里。 贾宝玉见贾敏容色极好,说话声音又温温柔柔的,便觉着林妹妹不愧是姑妈的女儿,俱是绝色。 与贾敏见完了礼,贾宝玉抬眼在屋里看了一圈,突然欣喜的冲向一旁。 黛玉本躲在教养嬷嬷身后,不料贾宝玉却是突然出现在身旁。 “妹妹叫我好找。”贾宝玉笑道。 贾宝玉冲过来的速度太快,叫燕金两位嬷嬷阻拦不及。只是如今人已到了黛玉的跟前儿,再要上前去隔开两人,未免着于痕迹。燕金两位嬷嬷银牙暗咬,死死盯着贾宝玉,生怕他又冲撞了自家姑娘。 黛玉对着贾宝玉完全没有像对三春那样和颜悦色的,叫贾宝玉好生难过。他素来喜欢跟钟灵毓秀的女孩子们在一起,黛玉长得标致,一身的气质更是飘逸出尘,再加上那隐隐的熟悉感,叫贾宝玉更是喜欢这个小表妹。 只是黛玉对着贾宝玉只是不冷不热,问一句答一句的。但是转头对着三春时,黛玉却是与她们相谈甚欢,笑颜如花。 贾宝玉伤心了,不懂眼前这位天仙似的妹妹为什么对自己爱理不理的。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了,对着黛玉说道:“妹妹可有字?不若我送妹妹一个妙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妙!”(xbaoshu.com。。) 第九十三章 出言无状宝玉挨打 “妹妹可有字没有?不若我送妹妹一个妙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妙!” 此话一出,却是引来了黛玉的怒视,只是贾宝玉没有察觉。他仍旧站在那里滔滔不绝的说道:“《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何况林妹妹这眉尖若蹙,用取这两个字,岂不是妙哉!” 说完,贾宝玉心下觉着这字取得实在是妙,不免有些得意的拿出扇子,在手里转了转。 黛玉心里怒急,面儿上反倒平静了下来。她只淡淡的看向贾宝玉,对他说道:“表哥也是念过书的人。这何为字?还请表哥教给我知道。” 原本还在得意自己给林妹妹取了个好字的贾宝玉,此时却像是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竟是发不出一点声音,脸上的笑意也跟着僵在了嘴角。 《礼记》中说,“女子许嫁,笄而字”。且这字,须有长者来取。黛玉双亲都在,还有个中了举的亲哥哥。论理怎么排也轮不到贾宝玉来给黛玉取字的。这实在算是一种侮辱! 贾宝玉如何能不知道。只是他一时得意忘形,此时,却是全都记了起来。当下,整个人便红了脸,尴尬万分的站在那里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半个字来。 迎春心下叹息,她能看出来黛玉已是非常的不满。再者跟在黛玉身边的嬷嬷此时已成怒目金刚状,且两个嬷嬷一身的气势叫她瞧得心惊不已,忙站出来打圆场的说道:“宝玉整日里杂学旁收的,真是糊涂了。林表妹的哥哥。宝玉也该是已经见过了的。林表弟已是举人了,学问上没有不通的。你有什么不懂的。尽可跟林表弟讨教一二的。” 贾宝玉本在懊恼刚才对林妹妹出言无状呢,听了迎春的话。脑子里一时也没转过弯儿来,只凭着本能就开口说道:“我才不要念书呢!那些个陈腐酸文有什么好念的?不过是将来要做国贼禄蠹的。林表弟这人我原瞧着也是好的,只是可惜竟一味的打算往朝中钻营,入了那禄鬼之流。又有何可敬可赞之处值得我去他讨教?!我原本还想着若是这次见了他,定要劝他一遭才是。只是,我一心念着林妹妹,不想倒是耽误了林表弟那里……” 屋子里死一样的寂静,只听见贾宝玉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自顾自说着混话。 贾敏拿出怀表来看了看,说道:“好早晚的了。我们也该家去了。” 贾母想挽留,贾敏却是执意推辞道:“反正如今我们也住在京里了,什么时候不能见的呢。下次得空了,我再来看母亲。母亲若是想我了,也只管打发人来叫我就是了。” 说完,贾敏也不顾贾母的挽留,打发人去荣禧堂那里叫上林翰,便自己带着黛玉与贾母作辞后就走了。 贾母心里知道,女儿这是恼极了。便只能叹了口气嘱咐凤姐好生送她们出去。 这时,贾宝玉却是突然闹腾了起来。 “姑妈不要走。要走也把林妹妹给留下来呜呜呜呜呜……”后面的话音像是被人堵住了嘴一样,只能发出吱吱呜呜的声音来。 贾敏牵着黛玉的手只做不知,脚下却是加快的步子。倒是叫黛玉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贾敏的步子。 出来送人的王熙凤心下暗恨贾宝玉的混账,面儿上却只能故作轻松的跟贾敏笑道:“姑妈早点回去休息。表妹身子弱,又出来了这么一天。回去可要好生养着……” 到了垂花门那里,贾敏说道:“凤哥儿不用送了。你也累了一天了,且回去吧。” 王熙凤笑着说姑妈慈爱。又安抚黛玉道:“表妹别恼,那个宝玉最是个呆根子了,且别理他就是了……” 黛玉没说什么,却是贾敏开口道:“我这个玉儿从小都是娇生惯养的,不过她父亲和哥哥也是知书识礼的,经常教训着她一些好歹还是知道规矩的。她身边跟着的也是太后/宫里出来的嬷嬷,各个也都是好的,教导的规矩也没有人能够说出一个不字来。不是我自夸,我这个玉儿心胸还是有些的,不是那等小气的人。” 王熙凤饶是平时牙尖嘴利的,此时也说不出什么来了。王熙凤哪里听不出来,贾敏这是在有意敲打自己。万没想到,这位小表妹身边跟着的教养嬷嬷竟是聘的宫里出来的,还是太后/宫里出来的……这宫/里出来的嬷嬷有多难请啊?林家不仅给表妹请了两位。请的还是太后/宫里的……林家这位表妹又是长得那副样子,日后怕是有造化的…… 王熙凤眼眸闪了闪,恭恭敬敬的把贾敏等人送走了。 等着轿子走远了,王熙凤咬了咬唇,气得直跺脚。这个贾宝玉,也是个祸根子!! 王熙凤扭身往贾母房里跑去,把贾敏后来说的话一字不差的说给贾母知道了。 “叫人去把二老爷找来。”贾母已是被贾宝玉给气得没力气了,听听这死孩子最后嚷嚷的都是什么?! 真是作死了! 贾敏跟凤姐说的那些,老太太一听就明白了。林家的姑娘是要参选的,而且老太太也想起来了,当年这个外孙女出生时正赶上万岁爷南巡,听女儿来信里恍惚提过,万岁爷是见过这个外孙女的。就像凤姐猜测到的,以玉儿的品貌,日后定是个有造化的。而且这造化,只怕还不小呢…… 荣禧堂那里,贾赦等人正因林翰的匆匆离去而心下疑惑,此时却又听闻贾母使人来请贾政过去。几人不知何故,贾瑚问来人道:“可知老太太找二老爷过去所为何事?” 来人眼神闪烁,却只说叫二老爷快些过去老太太那里,至于原因却是不知道的。 贾赦眉头紧皱。心下一紧,难道这事儿与刚才林家使人唤林翰匆匆离去有关? “宝玉呢?怎的还没见他回来?”贾琏狐疑的问道。 饭后没有多久。贾宝玉便以更衣为名离开了屋里,却是直到现在也还没有回来。众人本与林翰聊的畅快。并没有太过在意。现在想来却是觉得这事儿实在蹊跷。 “宝玉少爷,在老太太的屋里……”来人低声说了一句。 “这个孽障!”贾政气急。今日老太太屋里一屋子的女眷,这个孽障竟然编了个更衣的理由溜去了老太太的屋里。 真真是个混账! “当初周岁抓阄时,那个孽障什么不抓,偏偏抓了个胭脂盒子。那时我就该直接掐死了他,如今倒也干净!”贾政怒道。 “先去母亲那里看看要紧。”贾赦拍了拍贾政的肩膀,嗓音低沉的说道。 “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贾赦对贾瑚贾琏说道,“我陪你们二叔到老太太那里看看。瑚哥儿,你跟你母亲说一声。叫她先歇着吧。” 贾瑚贾琏不敢有异议,只能应了声是。 慈晖院里,三春早已被王熙凤送回自己的院子去了。李纨原本一直就没敢吭声,见三春走了,也是早早辞了贾母回去照顾贾兰了。只贾母脸色阴沉的坐在榻上,狠戾的眼刀不时剐向坐在凳子上装木头充背景的王夫人。 贾宝玉,曾是她最疼爱的孙子,也是她寄予厚望的孙子。这个孙子生来带玉,很有几分来历。她私心里认为这个孙子将来是个有造化的。只可惜。这个孙子长歪了,怎么也拧不过来了。都是王夫人那个败家娘们不好!连个孩子都不会教养!瞧瞧这个孙子都被那娘们给教成什么样子了?还有三丫头探春。贾母想起探春刚被接到自己身边时的样子,那副怯懦的小家子气,活脱脱就是一个姨娘坯子!好在。那孩子还有几分悟性,瞧着是能掰过来的。这才养在自己身边没多久,已有了几分爽利的样子。 “大老爷和二老爷来了。” 门外小丫鬟打起湘帘。贾赦和贾政相继进了屋里。 两人与贾母问了安,贾赦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贾政却是直接跪了下去没起来。 “母亲,可是宝玉又犯了错。惹您生气了?” 贾母又狠狠剐了王夫人一眼,这才说道:“宝玉惹得不是我,是人林家!” “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得那些毛病!瞧瞧他说的都是些什么?”贾母气得拿拐杖直戳地板,老太太其实更想拿拐杖去戳王夫人那个不会教养孩子的败家娘们。 “那个孽障又做了什么?”贾政也是气狠了。这个孽障每每惹出来的都是大事。 “凤哥儿,你去跟你公公和你二叔学学!”贾母如今气得直哆嗦,也不想再说话了,只吩咐着王熙凤把前因后果跟贾赦贾政说了一遭。 王熙凤嘴皮子利索,嘚吧嘚吧了一通,便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个清楚。末了,也说了贾敏离去前说的那番话。 “这事儿先封口要紧。”贾赦先不急处置贾宝玉,眼下要紧的是今天贾宝玉说的那番话不能传出去一星半点儿。否则,这事儿要是害的林如海的闺女没了名声,林如海怕是要操刀子跟自家拼命了。便是妹妹贾敏,怕也是要发飙闹起来了…… “我已经叫人下了封口令了。”贾母的口气淡漠的不同寻常。 “那个孽障呢?”贾政气得眼都红了,只恨不得把贾宝玉抓过来胖揍一顿。 “我叫人把他堵了嘴,关在旁边碧纱橱里了。整日里说的都是些个混话!真不知他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左一个“混账”,右一个“孽障”的,叫王夫人坐在一旁听着,深替儿子叫屈。 “不过是给那丫头起了个字而已,有什么了不得的,竟然搬出什么宫/里的嬷嬷来压娘家人,也忒没规矩了……”王夫人嘟囔着抱怨道。 “二太太,你在说什么?”贾母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阴冷,叫王夫人听了禁不止打起寒颤来。 “媳妇、媳妇没、没说什么……” 贾政也是狠狠一眼瞪过来,斥道:“你且管好你那张嘴吧。” 说完,贾政起身去了碧纱橱里。 门“嘭”的关上,紧接着就从里面传出来贾宝玉扯着嗓子哭嚎的声音。 “老祖宗,救命啊!老祖宗……老祖宗……救命啊……” 贾母闭着眼,只做没听见。 “凤哥儿,你且先回去休息吧。” “是。”王熙凤依命,与贾赦作辞后,便满脸担忧的退了出去。从头到尾,她连眼神也没施舍一个给王夫人,气得王夫人差点儿一口咬碎满嘴的牙。 王熙凤这个小白眼儿狼!真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xbaoshu.com。。) 第九十四章 软禁 家学 “送二太太回小佛堂去!”贾母生怕把王夫人放回去之后,她会跟人胡言乱语,到处惹祸,便依旧命人把她送回小佛堂里关起来。 王夫人纵是不甘愿,却反抗不了贾母,只能绞着帕子气咻咻的跟着两个婆子回小佛堂去了。 “唉——!”贾母叹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又老了十岁。 “明儿个叫你媳妇去林家看看。” “儿子知道了。” “你妹妹的脾气不是那么好的。她自小就跟你亲厚,叫你媳妇好生安抚安抚她吧,只说我老婆子绝不会叫玉儿白受这番委屈。叫你媳妇儿也看看玉儿去,那孩子今天受委屈,她又是个身子骨弱的,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对了,玉儿那孩子不是还需要调养身子嘛,叫你媳妇开库房看看家里可有什么得用的,明儿个给你妹妹送过去。再者,我这里还有好些东西是预备给玉儿的,明儿个且叫你媳妇也一并带过去。” “是。”贾赦一一应道。 隔壁碧纱橱里的哭喊声已是断断续续有气无力,贾母的眼中流露出了几许不忍。 “老大,去看着点老二,别叫他把孩子真打出了好歹来。” 贾赦嗯了一声,起身进了碧纱橱。 不一会儿,贾政跟着贾赦一起出来了。 贾政白着一张脸,跪在贾母跟前儿。贾赦依旧坐回了原来的位子,淡淡的说道:“老二文弱些,没伤着筋骨。” “母亲。是儿子无能,竟养出了这么个孽子来……” “你丢了差事也许久了。我原本还想着叫姑爷帮你找找门路……唉……”贾母原本今天还想找机会跟贾敏说说。看林如海能不能走走关系,帮贾政谋个差事的。老太太这话儿还没说出口呢。不想那边贾宝玉却已经犯浑惹恼了贾敏。 “我知道,你自没了差事之后,便一心扑在宝玉身上,亲自督促他学习,教导他功课。我也是盼着那孩子能好的,所以便是你打他罚他,我也没拦着你。可是你看看,你教导了宝玉这么些年了,那孩子却是越长越不像个样子!他说的那些个话。可是连祖宗都给骂进去了!” 贾母是越发的火大了,她素来就知道这个小儿子为人有些个木讷,不过这个儿子念书却是认真的。虽然他科举不中,但是四书五经什么的还是熟悉的,用来教导宝玉也还是绰绰有余的。如今教导了几年了,贾宝玉却还是那副老样子,这下贾母不得不怀疑是不是那个王夫人骨子里就有不好的,叫贾宝玉给随了去? 这老太太本就暗恨王夫人那个败家娘们,觉着她骨子里就是个混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结果她生下来的那几个孩子。除了早逝的贾珠,一个贾元春一个贾宝玉,也全是没脑子的!一个比一个的会惹祸!还说宝玉是个有造化的呢!结果造化没见着,竟叫人糟心却是真真的!!! 这一想起宝玉生来就有造化的说法。老太太不免就想起了那块所谓的通灵宝玉。老二媳妇说一直这玉是胎里带出来,还说宝玉定是个有造化的。如今,这老太太却是也跟着疑心这其中的真假了。 贾母宁肯孩子们愚笨些。只要能安安分分的就好。总好过现在这样,一个个的自以为聪明。却到处惹是生非,给家里招祸。连带着她老人家不得安宁! “宝玉这个样子,以后还是别叫他出门了。”贾母说道,“便是家里来了亲戚,特别是带着女孩子来做客的,能不见也就不要出来见人了。这孩子一来二去的也大了,那些个话小时候说说倒也没什么,大家伙儿的权当是个乐子听听,笑一回也就罢了。如今,就像他今天这样,口没遮拦的说的那些个混话,非把亲戚全都得罪光了不可!” 贾赦眉尖儿一挑,心下暗道:老太太这是打算把贾宝玉给软禁起来?!不过,想想这却不失是一个办法…… 贾政虽然有些木,全也不是笨得无药可救,自然也想到了这个,咬了咬牙,“儿子这就带着那个孽子回去,以后再不叫他踏出家门一步……” 贾母一时却没接着贾政的话说什么。她只是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贾政,又望向坐在凳上的贾赦,再转回去看贾政时,眼中已满是伤痛。 贾赦比贾政年长几岁,许是练武的原因,纵使已经是抱孙子的人了,看着却只有三十岁的样子。而且,这些年来愈加有当年贾代善的风范。反观贾政,鬓间已有了白发,背也微微有些佝偻,面色瞧着实在是算不得好,瞧着竟要比实际年纪老了十岁不止。贾赦贾政这两人要是站在一起,倒是贾政看着更显老一些。 “你总还是要做事的,宝玉还是由我老婆子亲自看着吧。” “怎好劳动母亲……” 贾母摆了摆手,“你正当壮年,不该终日窝在宅院里,好歹你膝下还有三丫头和环哥儿呢。环哥儿虽是庶出,你好生教养,将来未必不能出息了。” “至于宝玉……”这孩子既然喜欢被那些漂亮的女孩子围着,倒不如找个院子,放十几个漂亮丫鬟在里面伺候着,就这么拘着他养着他就好。待到日后,再为他娶一房贤惠的媳妇也就是了。 “老大,我记得府里原本有一处废弃的院子。” 贾赦抬眼看向贾母,点了点头。他记得那个院子,以前那里原本是用来关着那些犯了错的姨娘的。只是贾代善的姨娘已经没有活下来的,他自己也只一个嫡妻张氏而已。所以那个院子已经空置了好些年。 “儿子回去就叫张氏,把那个院子收拾出来。”贾赦说道。 贾母点了点头,看向贾赦的眼里有着欣慰。这个儿子虽与自己不怎么亲近。却是个孝顺的。 “那个院子里的费用,从我这里出。丫鬟什么的。也有我来安排。” 贾赦应了。他虽不待见贾宝玉,却也觉着把这个祸头子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是个好主意。至少自己可以稍稍安心些。这府里的下人,虽有些内斗,不过口舌之类的,贾赦自问还是能控制住的。且他暗自揣摩贾母的意思,那个宝玉怕是连那个院子也是不能够出来了,控制起来会更便宜一些。 “二弟若是有空,倒是不妨去家学里教导一下家族子弟。”贾赦沉吟了片刻,却是对贾政说道。 “依你的性子,在官场实在是难有作为。不过。你到底念了这许多年的书,我想教导一下家族子弟,却是很够的。正好,如今管理家学的三叔年纪大了,他早年又没了儿子,只一个孙子养在膝下。前儿个,三婶还说三叔又病了,家学便也跟着放了几日假。隔壁敬大哥哥还说,总这样下去。不是个长久之法。” “我当时就想着倒不如,索性给三叔家一笔银子,叫他老人家好好休养休养。家学那里,由二弟出面执掌。二弟的性子不够圆滑。做官不行,为人师表却是刚刚好的。……” “老大这话,说的很是在理。老二啊。原本我一心叫你入仕做官,却是忽略了你的性子。并不适宜官场。”贾母这话却是说的中肯,往日里因为对婆婆的怨念一直搁在自己心里。所以,她不甚喜爱这个由婆婆养大的大儿子,总觉着这个儿子与自己不亲近。只是,如今便是再不甘心,她也得承认这个大儿子被婆婆教养的很好。 贾政也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的,去家学里教书,于他来说,确实是比做官要来的适宜。 “多谢大哥想着了……”贾政谢道,这真是他生平头一次,对贾赦这个大哥生出了感激之情。原先,上有贾代善和贾母宠着,下有那些下人们的奉承着,又有王夫人在一旁撺掇着,贾政心里其实是瞧不上武将出身的大哥贾赦,因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只是这个让他一直瞧不上的大哥,官儿做的比自己稳,娶的媳妇儿比自己的老婆贤淑,生的儿子更是比自己的孽障强出了几座山!关键是,人一家子安分,全不像自家的那些惹祸坯子,一个赛一个的,糟心的很! “自家兄弟。找时间,你跟我一起去见见敬大哥哥,把这事儿说了吧。” “听大哥的。” “我的儿,可是叫你受委屈了……”坐在轿子里,贾敏心疼万分的将黛玉抱在怀里摩挲着,只听她在那里恨声说道:“那个宝玉,满嘴的胡言乱语,全没个礼数分寸。我儿只当他说的那些话是一阵大风吹过,别往心里去,没得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不值当的。” “我儿且放心,娘亲定会给你出气,绝不叫你白受了这委屈!”至于自己要怎么做,就看明日娘家那边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交代了。 今日贾宝玉两次三番的对着自己出言无状,黛玉本也是气恼的。只是现在看着贾敏面沉如水的样子,黛玉又记挂着贾敏气急伤身,不免反过来安慰贾敏道:“娘亲也别气了,仔细又犯心悸的毛病。女儿也不是那小气的人,那些不入耳的话,女儿素来是左耳进右耳出的,不会往心里去的。” “到底还是我的玉儿懂事。”贾敏说道,脸上的阴沉之色跟着回暖了几分,只是心里依旧把王夫人跟贾宝玉两个人给从头到脚骂了个百八十遍。 贾敏此时还不知道早在黛玉去荣禧堂给贾赦等人请安时,那个贾宝玉就已经叫黛玉吃了一记委屈。等着后来,贾敏到家之后从燕嬷嬷那里知道了荣禧堂的事情之后,气得直接摔了一个汝窑天青的花瓶。只是,这却是后话了。 轿子里贾敏黛玉母女俩互相劝慰着,轿子外面林翰骑马跟在一旁,俊秀的眉一路都是紧蹙着的。他此时心下已是懊恼的半死,直怨自己大意了。他原本以为今日只要将贾宝玉看死在荣禧堂那里,林妹妹可以免受这废物点心的挤兑,不想却还是叫人接着更衣的名义遁走了去。 到了家之后,林如海还没有从吏部回来,贾敏只好将黛玉先打发回燕子坞休息去了。 “你的身子这才有些起色,今日若不是要去给外祖母请安,原不该带你出门去的。这累了大半天了,你赶紧先回去歇着要紧。”贾敏软声软语的跟黛玉说道,转头又吩咐那些跟着黛玉的丫鬟嬷嬷道:“好好护着姑娘回去。”(xbaoshu.com。。) 第九十五章 二十四孝林老爹 黛玉今日到底也是气了一场,又与人应酬了大半日,确实已是没有什么精神了。贾敏既然叫她回去歇着,她便也没有推辞,只道:“那女儿就先回去了。等明日再去给爹爹和娘亲请安。” “你身子要紧。那些个晨昏定省的,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你的孝心,我跟你爹爹都是知道的。”贾敏轻轻拍着黛玉的小手,说道。 “妹妹先回去歇着,哥哥等会儿出去给你买些果子南糖之类的零嘴吃食回来……哎呀呀呀呀……”林翰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贾敏拧着耳朵拎到一边教训道:“你妹妹如今这脾胃正虚弱着呢,你少来逗她吃那些个不好克化的吃食。” “嘶——疼、疼,母亲大人你轻点儿啊!妹妹还在这儿呢,母亲好歹给儿子留些体面啊……”林翰龇牙咧嘴的求饶道。 这一路上,黛玉面儿上虽是云淡风轻浑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到底还是因为贾宝玉的那些话有些个抑郁,如今却是叫林翰的一番耍宝将心里的郁结给冲散了不少。 “哥哥晚上可要来与我一起用饭?”黛玉问道。眼见着林翰的耳朵被贾敏给拧得都红了,她到底于心不忍。 黛玉的那双水汪汪眼睛扑闪扑闪的,隐有几分期盼之色。贾敏见了一阵子的心疼,她也知女儿的心意,便放开了林翰,转而伸手去戳黛玉的额头,假意嗔怪道:“昨儿个我才说了你哥哥,他但凡有什么好的,只想着你。全不记挂着我跟他父亲的。不成想,今儿个你也来这么一遭。怎么只想着叫你哥哥去你那儿吃好的,也不晓得叫上娘亲和你爹爹了?” “这不是看娘亲跟爹爹分开好些时候了嘛。爹爹肯定很像娘亲了……”黛玉低声嘟囔着,后面的话说得声音太小,却是没有人能听清了。 贾敏脸上的胭脂越发鲜艳了,“你这孩子真是越发淘气了,小小年纪学的和贫嘴的猴子一样,真是叫人气的牙根痒痒的。” 凤眼斜睨过去,扫到站在一旁的林翰。他正抬头望天,一手握拳挡在唇边轻咳了几声,掩饰着自己上扬的嘴角。贾敏抬手一指就朝林翰戳了过去。气哼哼道:“定是你教坏了你妹妹的。” 一番笑闹,倒是叫众人原本有些压抑的心情,轻松了下来。 “行了,回去歇着吧。记得晚上叫小厨房多做一些吃的,我等你爹爹回来,就一起过去用饭。” 黛玉点点头,与贾敏和林翰福了一礼之后,便被丫鬟嬷嬷们簇拥着回自己的燕子坞去了。 “翰哥儿,陪娘亲走走。”眼见着黛玉一行人走远了。被驱散的乌云又重新爬到贾敏的脸上。 林翰扶着贾敏的手臂,慢慢朝主屋方向走去,身后竹染梅香极有眼色的拉开了自己与这对母子之间的距离。 贾敏与林翰慢慢走着,仿佛只是在散步一样。直到快要接近主屋了,贾敏方才打破沉默。 “你带玉儿去给你舅舅们请安时,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我瞧她回来时。脸色很不好的样子。”贾敏问道。回来的路上,她本是想直接问玉儿的。又怕女儿报喜不报忧只瞒着她。所以,她才决定等回来之后问林翰的。 林翰先是跟贾敏自我检讨了一番。然后才将贾宝玉说的话告诉贾敏知道。 这时,贾敏已经一脚迈进了主屋。 “哐啷”一声,一只花瓶被贾敏直接伸手扫到地上,碎瓷片铺了一地。 贾敏有心悸的毛病,林翰怕她气出个好歹来,连忙将贾敏搀扶到窗前的榻上坐下。 “娘亲别气,这事儿儿子有法子治那个破石头!” 拍了拍儿子的手,贾敏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稍稍平缓了心中的怒气。 “这事儿不好闹开的。闹开了,吃亏的只能是你妹妹。” “玉儿吃什么亏了?”却是林如海的声音。只见他蹙着眉看着这满地的碎瓷片,又看了看这对明显正处于愤怒状态的母子俩。 “还不赶紧进来把地上收拾干净,一个个的也没个眼色,弄伤了太太可是玩的……”林如海对着竹染梅香斥道。 等着地上的碎瓷片都收拾干净了,林如海这才听林翰说了今日他们在荣禧堂里发生的事情。 “……那个宝玉表哥素来就是个爱胡言乱语的。上回见儿子第一面时,他就说以前是见过儿子的,这回对着妹妹也是这样。想来,那些但凡长得能看一些的,都是他见过的……” 林如海的表情,平静的不像话。 “……敢坏我妹妹名声,我被狠狠治治他不可!”林翰犹自愤恨的说着话,还不时的挥舞两下拳头。 “你小子什么都别想!明天赶紧给老子滚回书院去!”林如海兜头一盆冷水浇到林翰的头上。 “只这一件?”林如海这话问的是贾敏。 “何止!那小子饭后突然闯进老太太的屋子,也不叫守门的丫头通报一声。揪着玉儿又是一番胡言乱语,又闹着给玉儿取字,又说了些别的混话。玉儿也气狠了,呛了他一句……”贾敏说话间,眼里已经快要喷火了。 便是林翰,也跟重新充满了气一样的,又叫着要教训教训贾宝玉好给自己的妹妹出气之类的话。 倒是林如海,神色平静的越发叫人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了。唯有与他夫妻多年的贾敏知道,林如海这是气狠了。 “老爷既然回来了,咱们就先去玉儿那里用饭吧。”贾敏说道,“玉儿许久没见过老爷了,想爹爹了呢。” 自己也有几个月没见着闺女了,林如海心里想女儿也想得紧,便笑道:“玉儿的身子可好些了?今儿个她累了一天了,怎么又去她那里用饭了,没得扰了她休息。” “这也是那孩子的孝心。我看着玉儿的身子已经比在船上时好了很多,老叫她躺着也不好。再说了,这都两个月没见着了,老爷真就不想女儿了?玉儿可是很想她的爹爹的……” 林如海坐不住了,“快走快走,晚了,玉儿该饿了……” 说完,林如海一马当先的抬脚离开了,贾敏和林翰忍着笑意跟在林如海身后。 燕子坞里,这一家子再次重聚在一起。 对于黛玉这个女儿,林如海素来是只有怜惜宠爱的。别看林翰很疼黛玉,比之林如海来,却是拍马也不及的。 一家子用过饭之后,各自拣着自己喜欢的位子坐下喝茶说笑。 林如海打量了一番屋子,对着贾敏说道:“我记得库里还有一套白色的定窑茶具,拿来给玉儿使唤吧。” “玉儿学琴也学了好些日子了,她如今身量还小,库里不是有把绿漪琴吗?我瞧着玉儿现在使着刚刚好。等着她再长大些,就拿那把九天风雷给她。”林如海一句话,黛玉的屋子里就又多了一把宋朝的古琴,一把唐朝的古琴。 “玉儿素来喜爱那些花啊朵儿的,那个汝窑的笔洗不错,是前朝的古物了,拿来给玉儿养水仙倒是不错……” “玉儿身子不好,叫小厨房每天给孩子炖一盅燕窝雪蛤,听说是极养人的……” 林如海吧啦吧啦说了一大通,黛玉的小库房蹭蹭蹭的多了好多东西。 贾敏自是娇宠女儿的,林如海说什么,她自是一一应了。 林翰也只坐在那里看着黛玉,时不时还宠溺的笑笑,完全不因为父母对黛玉的偏宠而吃味。 “这屋子铺的这种碧玉凿花纹样的砖,夏日里瞧着不错,冬日却不行的。库里不是有几张唐朝的织毯吗,听说是波斯传来的。取了来给玉儿,叫她们冬天给铺地上,踩着脚下也暖和……” “爹爹,女儿的小库房里要放不下了啦……”黛玉皱着小鼻子娇声笑谑道。 一家子又说笑了一回,黛玉渐渐精神不济。 “今儿先散了吧。玉儿早些歇息。”贾敏心疼的抱了抱女儿,“你们好生伺候姑娘。” “别送了,玉儿且好生歇着吧。”到了门口,林如海拦着不叫黛玉送他们出门。 “爹爹、娘亲、哥哥慢走。” “燕嬷嬷叫人给姑娘准备了浴汤,姑娘且洗洗,去去乏,晚上也能睡得好些。”书香说着,便搀着黛玉往浴间里去了。 “嗯。” 黛玉的声音听着闷闷的,书香以为她还在气恼,便宽慰黛玉道:“姑娘且宽宽心吧,不然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心疼的只会是老爷太太和大爷。这样一来,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反倒是便宜了那些不相干的人?” 黛玉泡在浴桶里,双臂交叠着趴在浴桶边沿上。头上绑着的双髻早已散开,乌压压的长发披在身后。 “我早就不气了,只是有些担心……” “姑娘担心什么?”书香一边舀起水浇在黛玉的背上,一边疑惑的问道。 “唉,爹爹的脾气我还是知道一些的。这次的事儿,爹爹怕是要迁怒于大舅舅一家子了。我担心大舅舅他们要被带累着受难了……” 呃?! 听了这话,书香不禁呆愣了片刻。(xbaoshu.com。。) 第九十六章 张氏来访 黛玉请安 林如海,并不是个完美的人。他有很多的优点,也有不少的缺点。在他的所有缺点当中,最叫人头疼的就是,这个林如海十分的爱迁怒。尤其是,当事情涉及到他的宝贝闺女的时候,那完全是没有一点道理可以跟他讲的。 就拿黛玉因为贾宝玉的口没遮拦而受了委屈这件事来说,林如海就能将这笔账挂到贾家所有人的头上去。为此,贾家很是过了一段水深火热的日子。不过,这是后话了。 从贾家回来的第二天,林翰一大清早的就被林如海打包,扔上马车叫人送回书院去了。 贾敏送走了林如海,又处理完了家事,正打算去燕子坞看女儿呢,就听有竹染来报:贾家的大太太和二奶奶来了。 按理,张氏该带着大儿媳来的。只是,大儿媳徐氏不比二儿媳凤姐会说话,会哄人开心。 贾敏叫人请了张氏和凤姐进来。她虽然因着昨日的事情心里气恼,到底还是自己站在院子里亲自候着张氏。无论如何,在礼数上贾敏绝不会叫人找出她一点错儿来。 一番见礼客气之后,张氏道:“老太太担心玉儿那孩子,打发我过来看看。” 说着,张氏接过凤姐儿递过来的一个雕漆匣子,连同一份礼单一并推到了贾敏的面前。 “玉儿那孩子身子可还好?昨儿有没有累着?” “劳老太太记挂着了,玉儿身子还好。只是,听她院子里的丫鬟讲。昨晚上那孩子没怎么睡好,所以只怕这时候还赖在床上没起身呢。”贾敏笑眯眯的说道。语气亲昵却不见热络。 张氏心下叹气,却也不怪贾敏。昨儿个那事摊到谁家女孩子头上。家里大人都是要恼的,况且贾敏的脾气素来就不是个肯吃亏的。 张氏朝凤姐睇了一眼。 凤姐会意的笑了笑,说道:“姑妈好福气,小表妹是个难得的标致人儿,我只瞧了一眼便爱上了。昨天姐妹们都在,我也没能跟表妹说上几句话。今儿个趁着她们几个都不在,我可要好好跟表妹聊聊……” “也好,玉儿也没个亲姐妹什么的,整日里也孤单。你能去陪她说话,我还要谢你呢。”贾敏笑道,又吩咐身边的梅香道:“你且送琏二奶奶去燕子坞看看玉儿去。” 凤姐儿与贾敏张氏作了辞,便由梅香领着出去了。 打发走了凤姐,张氏这才又对贾敏说道:“我也知道昨儿个那事儿是咱们的不是,没能看好宝玉那个孩子。妹妹心里有气,嫂子能理解。说实话,要是我闺女遇到这事儿,我连杀人的心都有。” “嫂子这话。真是说到我心里去了。我统共只玉儿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就是被我跟我家老爷捧在手心里娇宠着长大的。便是翰哥儿对着玉儿,那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宠溺着。这么些年来,玉儿还真没受过什么委屈。昨儿个那事儿。我真是……” 张氏安抚的拍了拍贾敏的手,低声说道:“只是,这事儿到底牵扯到玉儿那孩子的闺誉。总不好闹开了去。” 贾敏气恼的给了张氏一个白眼,撇撇嘴说道:“若非如此。昨儿个我当场就闹了……” 张氏依旧好脾气的劝慰着贾敏,“老太太虽疼宝玉。也不是不明事理的。玉儿是老太太的外孙女,老太太岂有不疼她的道理。” 说完,张氏压低了嗓音轻声说道:“昨儿个你们走了之后,宝玉就被二叔给收拾了一顿。” 贾敏没好气的轻哼了一声,就二哥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打起来能有多重…… 见贾敏只在那边低头看指甲,完全不为所动的样子,张氏只好再接再厉的说道:“你大哥后来跟我说……” 一阵嘀嘀咕咕之后,贾敏凤眼一瞪,不可置信的看着张氏。 “大嫂这话当真?” “院子还是我安排人打扫布置的呢,岂能有假?”张氏说道,“宝玉那孩子都快及冠的年纪了,却是跟个孩子似的,没个规矩礼数。漫说是你大哥了,便是你那两个侄儿,也很不待见宝玉那孩子的。只是,我跟你大哥想着,与其放宝玉出去整天胡说八道的给家里惹祸,倒不如就依着老太太的心思,把他圈在一处院子里就这么养着。咱家虽不比以前风光了,白养他一个还是能够的……” 贾敏没说话,她还沉浸在刚刚听到的消息里。 张氏端着茶盏呷了一口,轻舒一口气,好歹稳着点这位小姑子了,真是不容易。 这时候,林清家的突然来了。 “太太,内务府来人说,请您递牌子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贾敏听见了,只眼神闪烁了一下,面色淡淡的说道:“知道了,你叫大管家去安排吧。” 等着林清家的领命离开之后,张氏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很是疑惑问道:“真是奇怪了,好好的怎么叫妹妹进宫去请安了?” 外任官员的内眷,按制是不用进宫请安的,林如海下一任的任命还没有下来。这时候后/宫招贾敏进宫去请安,莫不是林如海的官位还要再…… 张氏心里觉着奇怪,却也只往林如海身上去想。 “哪里知道呢,许是念着我们老爷忠于王事也说不定呢。”贾敏说着,脸上的表情也是带着疑惑。 张氏见状,反倒过来劝了贾敏一句:“既然内务府来人传话了,妹妹自当听从安排。这也是妹妹一家子的福气。说来,便是在京为官的人家里,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递牌子进宫请安的。便是有资格进宫请安的,这递了牌子,也要看宫里的贵人们有没有空见呢……” 贾敏笑着点头称是。 两人就着请安的事情,说了一会儿,张氏便也准备回去了。 “妹妹既然还要准备进宫请安,我也就不再叨扰了。还要麻烦妹妹使唤个人去喊一下凤哥儿,我们也该家去了。” 去唤凤姐的丫鬟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凤姐便过来了,身后还跟着黛玉。 “见过大舅母。”黛玉对着张氏福身问安道。 “玉儿怎么过来了?身上可还好?凤哥儿也是的,怎的不拦着这孩子?”张氏将黛玉拉到自己身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瞧她气色还好,这才放下心来。 黛玉笑着回道:“舅母快别怨二嫂子了。二嫂子倒是不叫我来的,说是来看我一遭,没得反叫我又累出病来。只是,我既然已经知道舅母来了,哪里有不来请安的道理?” “你这孩子,是个知礼的。”说完,张氏又对贾敏说道:“妹妹跟妹夫教导的好,我瞧着翰哥儿和玉姐儿两个孩子,都是极好的。” “大嫂快别夸她了,你不知道这孩子其实是个淘气的。” 贾敏笑笑说道,张氏听了却是不依。 “玉儿这孩子哪里会是个淘气的,妹妹也太谦虚了。我见过那么多家的女孩儿,再没有比玉儿这孩子更懂事,更出挑儿的了。” 说着,张氏指了指站在身边的凤姐说道:“我原想着凤哥儿便是个极出挑的了,行事又爽利,嘴上也能说得出话来。现如今跟玉儿在一块儿,可是把她给比下去了……” “婆婆这是有了林妹妹,便再不疼我了……”凤姐见机跟着在那儿插科打诨的说了一句,却是逗了贾敏跟黛玉。 “你放心,你婆母不疼你,有琏二疼你也是一样的。”贾敏说笑道,“姑妈也是疼你的……” 张氏跟着她们一起笑了笑。窥了个空,她瞄了一眼凤姐,见凤姐对着自己点了点头,这才又抱着黛玉摩挲了一回。 “玉儿是个好孩子,日后定是个有福气的。”张氏慈爱的对黛玉说道。 贾敏听了这话,却只笑了笑。 等着张氏带着凤姐回去之后,贾敏将黛玉搂到自己身前,问道:“你这孩子也太死心眼儿了!大家都是亲戚的,那些个虚头巴脑的礼节哪有你自己的身子骨重要了?怎么样?可有哪里觉着不舒服了?” 问完了黛玉,贾敏又把跟在黛玉身边伺候的人数落了一顿。 “娘亲,我好着呢。”黛玉拉着贾敏的手就是一顿撒娇,“我知道娘亲疼我,只是我又不是病得起不了身的。况且,哥哥也说多走动走动,也不是什么坏事的。娘亲别担心了……” 说完,黛玉见贾敏神色间仍旧带着不赞同,当下便换了一副表情,期期艾艾的说道:“娘亲见着我就不乐意,那我还是回去好了……” 说着,黛玉便作势要往屋外走。 那神情,那语气,好不委屈的样子。 贾敏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这都快要中午了,你好不容易走过来的,这是要到哪里去?” 黛玉低垂着粉脸,站在那里,只拿脚尖在地上来来回回的蹭着,小嘴嘟嘟的哼哼道:“回去窝着啊……” “既然都来了,就在娘亲这里用午饭吧。等用了饭之后,也别急着回去了,就在娘亲这里歇午觉好了。” 等着贾敏叫人备好黛玉的午饭,却见黛玉却还在原地低着头磨圈儿,她不禁好笑的说道:“还不快过来。那地上有花儿吗?叫你依依不舍的。” 黛玉带着点小傲娇的被贾敏拉到身前一阵的揉搓。(xbaoshu.com。。) 第九十七章 秀女名册 这天早上,贾敏一身诰命服饰,坐着轿子进宫请安去了。 寿安宫里,太后早早的打发走了来请安的妃嫔,只留下了宜妃陪着自己说话。 “……古太医说了,林家那位小格格的身子骨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路上晕船晕了十几天,吃不下东西的,所以身子才虚了些。只要好生调养些时日,也就好了。……”宜妃正跟太后说着黛玉的事情。 林家小格格日后要栓婚给九阿哥为嫡福晋的事儿,太后一早就从康熙那里听说了。自从知道了这位林家小格格一到京都就病倒了的消息,老太太就开始犯愁了。她生怕这家的姑娘身子骨不好,日后会在子嗣上有什么问题。得知宜妃请了左院判去给那姑娘看诊,老太太便跟宜妃打听了起来。 听了宜妃的话,太后点了点头,叹道:“真是难为那么小的孩子了。这晕船,也是件遭罪的事儿。”只要这姑娘的身子骨没事儿,其他的都好说,太后心里如是想着。调养身子的好东西,宫里多得是,自己多赏赐一些给那孩子就是了。 “谁说不是呢?这种事儿便是摊到一个大人的身上,那也是吃不消的。何况玉儿还只是一个孩子。”宜妃跟着叹道,她原本还想着叫黛玉进宫来给自己瞧瞧呢,如今却只能再等等了。总不好叫人家小姑娘带着病进宫来啊,被小九知道了还不得跟自己急? 两人一起叹了一回。太后已经不再忧心林家姑娘的身子骨了,便说起了一些关于那姑娘的趣事来。 “哀家听皇帝说,林家那个女孩子模样长得极好。性子也很是有趣,当年皇帝还抱过她。据说。太子也觉着那孩子可爱,想抱来着。偏那女孩子不让他抱。皇帝便经常拿着林家那孩子去逗太子,呵呵……”太后笑呵呵的说着从康熙那里听来的笑话。 “为这事儿,太子还特地跑来哀家这里告状,说他皇阿玛欺负人,呵呵……” 这事儿,宜妃也听九阿哥说过。 “这事儿小九也说起过。臣妾那时听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那时候,太子可是被林家那孩子给郁闷坏了……” …… 等着太后见着贾敏之后,便知道林家那个女孩子长得必是不差的。 太后和颜悦色的跟贾敏说了一会儿话。言语间对黛玉多有关怀。宜妃陪在一旁,时不时的也说上一两句。 “等着你家小格格身子养好了,你带那孩子进宫来给哀家瞧瞧。”末了,太后说道。 贾敏自是遵命。 太后又赏赐了一些缎子和许多补身子的药材,叫贾敏带回去。 宜妃送贾敏出去的时候,嘱咐道:“玉儿那孩子且好生将养着,我那儿还给她准备了好些东西,已经叫人在宫门那儿候着了,等着你出去的时候带上。” 贾敏又是一番道谢。 宜妃又道:“日后没事儿的时候。你尽管递牌子进来,也带玉儿那孩子进宫来见见。” 贾敏回到家里,先是换了衣服,又重新梳了头发。 “叫人去看看玉儿用过饭没有?”贾敏对着身边伺候的梅香吩咐道。 没一会功夫。就有小丫鬟来回报说,黛玉那里还没有用饭呢。 贾敏知道了之后,便叫人捧着太后和宜妃给的赏赐。去了燕子坞。 “娘亲。”黛玉见贾敏来了,便起身迎了上前。问道:“娘亲这趟进宫可还顺利?” 贾敏牵起黛玉的手,来到花梨大理石桌前坐下。跟着贾敏过来的丫头们将那些缎子药材之类的放在桌上之后。便都退出了屋子,只竹染梅香两个留在屋里伺候。 “娘亲这趟进宫是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的,也见着了宜妃娘娘。这些都是太后娘娘和宜妃娘娘赏赐下来的东西。”贾敏说道,“都是给你的。” 贾敏又嘱咐道:“这些药材之类的,有些是大补之物,你如今还用不着。叫书香她们给你收好,先登记入库吧。” 黛玉一手绕着辫梢,侧头看了看桌上的那堆东西,指着那些药材说道:“这些药材之类的,娘亲收着吧。放在我这儿,也是白收着。” 又道:“哥哥如今一个人在书院那里,吃喝怕是比不得在家的时候。他身边又只有一个林平伺候着,怕是也不会很周全。不如等哥哥每次放假回来,娘亲把这些药材拿给哥哥好好补补身子。” 平日里林翰吃住都在书院,不过每月会有三天假期可以回家看看。 贾敏想了想,便说了声“也好”。 又道:“这些缎子,玉儿且先挑拣一些喜欢的,叫文绣给你做几件家常便服来穿。余下的,或是收着,或是打赏给谁都好,随你喜欢就是。” 黛玉点头应了。 贾敏又将一个雕花的紫檀匣子拿给黛玉,说道:“这个也是宜妃娘娘赏赐下来的,你且留着自己用。” 黛玉打开匣子一看,里面是一对春带彩的玉镯子。 那镯子,水头极好,不带半点杂质。 “这镯子的颜色很难得,而且水色透亮,是个好东西。”贾敏就着黛玉的手打量着那对镯子。 镯子下面压着一张花笺,上面并没有写字,寥寥几笔画了一朵半开的莲花。 贾敏纵是不明白那张花笺上画的莲花是什么意思,却也猜到这镯子怕是九阿哥借宜妃的手送给黛玉的,心下不禁暗笑九阿哥的精乖。 黛玉捻起那张花笺,看了一会儿,嘴角渐渐扬起一抹轻笑。 “咳咳”贾敏轻咳了两声,打趣道:“行了,别看了,再看下去那张花笺要叫你看出一个洞来了。” 黛玉眨巴了一下眼睛,说道:“娘亲尽取笑人家。娘亲不觉着这花笺上的莲花画的很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玉儿也用不着紧盯着不放啊。”贾敏说道,“你且收收好吧。日后没事的时候,尽管拿出来看着就是了。” 接着,贾敏又说了要留下来用午饭。 “知道娘亲要过来,我一早就吩咐下去,叫她们多准备一些菜了。”黛玉说道。 “书香,叫人去看看小厨房那里可准备好了。”转而黛玉又对贾敏说道:“娘亲今天一大早就进宫去了,早饭想来是用的极早的。如今,娘亲怕是也饿了,咱们还是早些用午饭的好。” 贾敏笑应了,只道“玉儿有心了”。 翊坤宫里,九阿哥单手撑着斜卧在美人榻上,手里翻着的是今年的秀女名册。白玉一样的修长手指,捻起名册一页一页的翻着,偶尔还会在纸上比划着什么。纤长的睫毛犹如羽扇,一下一下的扇着。妃色的薄唇浅浅一勾,带出一个清浅的弧度。 守在宜妃屋里伺候的两个小宫女,时不时的拿眼往美人榻那里偷瞄过去。两人恨不得化身做了那本名册,好叫九阿哥的手指能一下一下划在自己的身上。这样想着,两人不知不觉便红了脸。一阵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两个小宫女连忙整了整神色,恭恭敬敬的立在原处。 宜妃从寿安宫里回来,一进屋子就看到九阿哥在那儿翻看着秀女名册,便笑问道:“可有瞧得上眼的?” 九阿哥自榻上起来,扶着宜妃到桌边坐下,答非所问的问道:“额娘见着林夫人了?林夫人有没有说玉儿怎么样了?可有好些?” 宜妃没好气的斜睨了一眼过去,却瞧见儿子眼里毫不掩饰的忧色,这才好歹是把心里直往上翻的酸气给压下去了一些。 “林夫人,额娘见着了。瞧着林夫人的样貌,便知道林家那个小格格怕是真得一副好模样了。” 黛玉襁褓时便已能看出长成之后的绝色之姿,九阿哥倒不是很在意这个。 “太后也很关心林家小格格的身子,问了林夫人,林夫人说已经好了很多。太后还叫林夫人以后带着那孩子进宫来给她老人家瞧瞧呢。”宜妃说完,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又道:“我知你的心思,总会找机会叫你见见的。” “小玉儿没事,儿子也就安心了。”九阿哥笑道。 宜妃抬眼想说什么,却见守在屋里的宫女们各个都红了脸,忙嗔了九阿哥一句:“快别笑了。再叫你这么笑下去,我这屋子里的人全都要变傻子了。” 宜妃又唤来琉璃,吩咐道:“叫她们这些人都退出去吧。这大热天的,屋子里守着这么多人,越发叫人觉得热了。” 九阿哥将秀女名册整理好,放回到原来的地方。 “这次的秀女里,可有你看得上眼的?”宜妃旧事重提的问道。 “儿子只是闲来无事,随便翻翻罢了。”九阿哥一边转着扳指一边说道。“这次要给十二指嫡福晋了吧?” 宜妃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只好作罢,便顺着九阿哥的话说道:“是啊。你皇阿玛的意思是,给十二指了嫡福晋,再给十三十四指了侧福晋。还有你上面几个哥哥也要添人的……” 说完,宜妃到底没忍住,一指就戳了过去。 “你这孩子也是个死心眼儿的。那林家的小姑娘还有六年才选秀呢,你还真等这么些年。我不管,今年一定要给你指个侧福晋过去……” 九阿哥难得好脾气的听着宜妃抱怨,只笑了笑,没作声。(xbaoshu.com。。) 第九十八章 流言蜚语 “……这么些年了,那起子下作小人变着花样的败坏你的名声。这次选秀,要是你兄弟们全都指了人,却单单跳过你,外面的那些流言指不定要传成什么样儿了呢!”宜妃越说越气。 九阿哥笑了笑,只丢出了一句:“随那些人说去就是了。” 宜妃听了,瞪着一双桃花眼,差点给气得背过去。 “你还无所谓了啊!你也不想想,要是林家听见了那些流言,信以为真了。人家还会愿意与你做亲?林如海也算是你皇阿玛的心腹了,他要是豁出去求你皇阿玛,叫给他家姑娘重新指婚,你皇阿玛未必不会同意的。” 康熙不会愿意寒了臣子的心,尤其是心腹臣子。林如海如果执意不愿将女儿嫁给九阿哥,康熙多半会尊重林家的意愿,为林家的姑娘重新指门亲事。当然了,康熙心里肯定也会因此生出些想法,林如海以后的仕途怕会有些影响。但是,林家若是真心疼自家的姑娘,也不会顾忌这个。 “额娘,且消消气。”九阿哥拿过团扇,帮宜妃扇凉,桃花眼中依旧是一片温和,半点波澜没气。“儿子知道,额娘这是心疼儿子呢。那些流言蜚语的,儿子多少知道一些,额娘怕是也听了不少。” 宜妃自九阿哥手里一把将团扇抢过来,气呼呼的自己扇了起来。 九阿哥无奈的笑了笑,接着道:“额娘听儿子的话,没得为那些流言气坏自己的身子。额娘也想想。那些人为什么要传那些话出来,若是额娘气得病倒了。可有谁最得意?” 宜妃面儿上仍是怒气未消的样子,心里却已是转了开来。自己若是有个好歹。最得意的莫过于永和宫的那位了! “皇阿玛也不会真就坐视不理的。儿子想着,皇阿玛该是叫人去查了。”九阿哥兀自说着,“以前没查到,怕是因为没个具体的目标盯着,叫人想查也无处下手。宫里那么多号人呢,等着流言传开了,再查已是晚了,哪里还能找到源头。” 屋子里安静的很,只有九阿哥在那边温声细语的说着话。 宜妃静静的听着。手里的团扇早已是扇的有一下没一下的,只做个样子罢了。 “皇阿玛英明,早晚能将那个传话的人查出来的。额娘只安心等着就是了。”说完,九阿哥端起茶盏了,拿盖子撇了撇茶叶沫。“再说了,儿子也没什么雄心壮志的,做个闲散皇子而已,要那么好的名声做什么用?” 身为一个皇子,真要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好名声。也不是啥好事。 上辈子八哥的名声算是极好的了,“贤王”呢。可是有什么用呢,到头来还不是叫皇阿玛给厌弃了,还骂了一句“辛者库贱婢所生”的话来。生生逼死了良妃。 宜妃盯着九阿哥看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罢了罢了,我也不过就是白气了这么一场。那些个传言我是不管了的。不过。” 九阿哥抬眼看向宜妃,等着她后面的话。 “这次选秀。好歹还是要指两个人给你的。” 九阿哥俊眉紧蹙,“额娘忘记皇阿玛的话了吗?” 宜妃口气一窒。撇了撇嘴,说道:“只能给你找汉军旗的……” “额娘非要指人的话,随便指两个宫女给我就是了。”等年纪到了,就放她们出府去。这句话九阿哥只在心里转了个圈儿,却是没有说出来。 宜妃哪里会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小心眼儿,只拿手指去戳九阿哥的脑门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真不知道当年林家的人是给你下了什么蛊了,这么多年竟叫你就这么死心眼儿的等着……”那个林家的小姑娘便是长得再好,还能胜过天仙去不成?这个傻儿子怎么就一门心思的认定了那家的孩子了呢! 康熙三十七九月的选秀,十二阿哥指了嫡福晋富察氏,十三阿哥指了侧福晋瓜尔佳氏,十四指了侧福晋舒舒觉罗氏,三、四、五、七、八几位阿哥各自得了一个格格,十阿哥得了个侍妾。大阿哥那里因为有伊尔根觉罗氏的请求,惠妃找了宜妃商量,给指了两个容貌秀丽的汉军旗姑娘过去做了格格。 九阿哥如愿以偿的轮了空。 顿时,关于九阿哥被万岁爷厌弃的传言再次传扬了开来。宜妃听说了之后,直气得心肝肺疼。她一忍再忍,终是没忍住,找人把九阿哥叫到翊坤宫里来。刚照上面,九阿哥就得了宜妃好一顿掐。 九阿哥并不敢十分的躲着,总要叫宜妃出了气才好。所以,他一边挨着宜妃的掐,一边好声好气的哄着。 “那些话说的又不是真的,皇阿玛心里想什么,额娘还能不知道吗?何必跟那起子小人动真气,没得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是值钱的。” “你这臭小子说的倒是轻巧。你皇阿玛的心思有几个人真能猜的着的?你这孩子也是,就任那起子小人做鬼传话坏你自己的名声?……” 掐了好一会儿,宜妃也没力气了,便改掐为戳,一下一下竟往九阿哥脑门上招呼。 “你便是真喜欢林家那个小姑娘,也不至于拦着额娘,连个格格侍妾的也不要吧?” 九阿哥见宜妃终于不掐了,心里猜着这下气该是消了,便也不老实待在那里挨戳了,摸了摸鼻子道:“儿子身子骨弱,不好沉于女/色的。” 宜妃轻哧一声,桃花眼斜斜睇了过去,没说什么。 九阿哥冲着宜妃讨好的笑了笑。 两人心知肚明的没有明说什么。 “这次你是如意了。不过下回选秀,你可不许再推诿了。林家那个小姑娘要是个不能容人的,额娘可不会同意你娶她过门。”宜妃半警告的说道。眼瞅着这人还没进门呢,自己儿子便已经一心扑上去了,宜妃这个做额娘的,心里要是没有半点意见,那便是假的了。 九阿哥想了想,便点头了。总不好叫小玉儿还没有进门,就在自己额娘的心里落下个“妒妇”的名头。 宜妃见九阿哥点头应下了,脸上的神色方才缓和了下来。 “你也有日子没进宫里来了,今日且留下来用了饭再回去吧。” 九阿哥笑道:“再把老十找来吧,他一直心心念念着额娘这儿的冰糖肘子呢。” 宜妃自是没有不允的,便找人去唤十阿哥去了。 “那些人为什么要说九阿哥是个荒唐的,很不得万岁爷的喜欢呢?”黛玉问道,当年明明还带着九阿哥南巡来着。怎的这些年,一直有流言不断的说九阿哥不招万岁爷的待见呢? 贾敏放下手里的账册,抬眼看向黛玉,不答反问道:“玉儿打哪里听来的这些传言?” “墨香说的。” 贾敏眼神闪了一下,神色温和的将黛玉拉到身边坐下,说道:“听说九阿哥因为当年落水,落下了寒症,以致身子骨弱了些。想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今年选秀的时候,宫里的贵人便没有给九阿哥指人伺候。外头那些个不知道原委的,瞧着这次选秀的时候,几位阿哥个个都给指了人,单就九阿哥没有,不免就揣测了这些。” 黛玉点点头,带着几分恼意的说道:“不明原委的恶意说些中伤别人的话,真是好不讨厌。” 贾敏笑了笑。 “九阿哥如何,玉儿自己心里知道便好,不用在意旁人的说法。” 黛玉敛目想了片刻,抬头问贾敏道:“这些传言,娘亲可知道?咱们府里的人都知道吗?” 贾敏这下笑得愈发开心了,说道:“娘亲最近没有出门应酬,外面的那些消息却是不清楚的。咱们府里向来是不准奴才妄议主子的是非的,更遑论九阿哥是天家皇子,这些话怎么好去乱说乱传的。” 黛玉听了贾敏的话,秀眉渐渐蹙了起来,咬了咬樱唇。 “书香墨香她们伺候了我好些年了,眼瞅着年纪也大了,娘亲该想着给她们找个归宿了,总不好这么耽误下去的。”黛玉想了半晌儿,方才说道。 “玉儿说的很是。娘亲会安排的,你回去也问问她们。府里的管事里可有叫她们中意的,报来给我知道,我也好为她们做主。” 黛玉“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我的玉儿,长大了。”贾敏带着些欣慰的搂着黛玉说道,“这次的事情,你处理的很好。自己身边的人,绝对不能够生出二心来。如若不然,危险的便是你自己了。” 贾敏又与黛玉说了一会子话,便叫她回去了。 等着黛玉走了之后,贾敏派人请了福嬷嬷和李嬷嬷过来。 “派人盯着墨香还有她娘老子,看看她们都跟府外头的什么人有来往?”贾敏眼中带着杀伐决断,嘴角扬起的轻笑中尽是嘲弄。 “我倒要看看,是谁把手伸到玉儿身边去了!” 福嬷嬷和李嬷嬷心下一凛,躬身称是。 “玉儿身边的四个大丫鬟年纪也大了,该给她们配人了。”省得她们一个个的人大心大,敢算计起主子来了!(xbaoshu.com。。) 第九十九章 翊坤宫里遇故人 黛玉将养了小半年的时间,虽然如今看起来还是一副娇花照水,弱不胜衣的样子,其实身子却是已经好了的。 在这小半年的时间里,贾敏又去了两趟贾家看看贾母,不过却是将黛玉留在了家里,没有一并带过去。贾母问起时,贾敏也只拿黛玉身子不好说事。贾母虽然心知肚明这是贾敏的托辞,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拿了不少私房好东西出来,叫贾敏带回去给黛玉玩。 期间,宜妃派人传话叫贾敏进宫了一回,也只是问问黛玉的身子可有养好些,又说太后惦记着黛玉,叫贾敏得空领着她进宫给太后看看等等。 “姑娘,”雪雁自屋外进来,对着黛玉福身说道:“太太派人来传话说,要姑娘记得穿那件银狐大氅。外面刚刚起风了,瞧着像是要下雪的样子。” 黛玉正站在镜子前面,由着雪鹭雪鸳给她整理衣裳。绯红色的旗装外罩一件粉红色镶银边绣着缠枝花暗纹的背心,背心的领口处围着一圈绒绒的狐狸毛,衬得黛玉脸庞更小了,越发的叫人心生怜爱。 今年中秋的时候,黛玉身边的四个大丫鬟全都在贾敏的安排下嫁人了。墨香因着某些缘故,一家子都打发去了一个很远的小庄子上。原本的二等丫鬟雪雁、雪鹭、雪鸳、雪莺四个被提上来做了黛玉的一等大丫鬟,又从三等丫鬟里提了白芷、白薇、白芨、白芍四个做二等丫鬟,三等丫鬟再另行寻了家生子补齐不提。 “雪雁,等下进宫时候。你要跟紧娘亲身边的竹染姐姐,如何行事如何说话。都要好生看着学着。”黛玉说道。 “我记下了,姑娘。”雪雁捧着银狐大氅。立在黛玉身后,脆生生的应道。 如今的四个大丫鬟里,黛玉明显的更偏爱雪雁一些,便叫雪雁管着自己日常和出行的差事。雪鹭雪鸳两个,一个管着黛玉的库房,一个管着黛玉的针线。 这时管着黛玉衣裳首饰的雪莺过来请示黛玉今日出门要戴的饰品。 黛玉选了一只镂空雕花镶着几颗红宝石的金镯子戴上,又选了一串红玛瑙与蜜蜡珠子串起来的链子,别在襟口那里。 “去请燕嬷嬷和金嬷嬷过来吧,就说我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出门了。”黛玉说着,又对着镜子自己看了一圈,方才满意的出门去了。 黛玉这是第一次随贾敏进宫。 一行人先是去了寿安宫给太后请安。 黛玉自小就是被教养嬷嬷们按着宫中的礼仪给培养长大的,举手投足间都是一丝规矩不错的。太后先是跟贾敏说了一会家常话,接着便将注意力转到了黛玉的身上。太后将黛玉叫到自己身边,拉着黛玉的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回,老太太真是越看越满意,转头对贾敏说道:“这孩子长得真真是好,林夫人好福气。” 说完。太后问了黛玉多大年纪,可有认过字念过书之类的。黛玉按着嬷嬷们的教导恭恭敬敬的一一说了,态度落落大方的。太后听着黛玉说话,又打量着她的神色。满意的对着贾敏笑道:“玉儿这孩子不扭捏,够大气,规矩什么的也好。说话声音软软糯糯。不轻不重的,哀家听着舒服。全赖林夫人教导的好啊。” 眼见着太后喜欢黛玉。贾敏心里也是极高兴的,不过嘴上还是跟太后客气了几句。 太后笑呵呵的又拉着黛玉说了一会儿话。还赏了黛玉两套头面,这才放她们去见宜妃。 “玉儿这孩子好,哀家喜欢。以后哀家召这孩子进宫说话,林夫人可不许拦着。” “能得太后娘娘的教导,也是这孩子的造化了。”贾敏笑道。 太后又拉着黛玉叮嘱了几句,然后才吩咐身边的嬷嬷,叫好生送她们到翊坤宫去了。 翊坤宫里,九阿哥捏着块面点果子在手指间转来转去,眉眼间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 十阿哥拧着眉头看了半天,到底看不下去了,说道:“九哥,这果子你不吃,也别糟蹋了。” 说完,十阿哥顺手将点心盘子抄了过来,搁在自己面前。 九阿哥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指间的果子已经被自己捏的不成样子,看着也是不能吃的了。遂放下了那果子,拿起绢子擦了擦自己的手指。 十阿哥嘿嘿笑了几声,贼兮兮的凑到九阿哥眼前,说道:“这人进宫来,总要先去给皇玛嬷请安的。九哥也稳着些,别跟那啥似的,坐立不安的。” 又道:“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话说林家那小格格长大后,九哥你还一次没见过吧?万一,这人长得要是没有小时候漂亮了可怎么办呢?九哥你就不担心的吗?再说了,便是真的长成了一个小美人,难道能比九哥你还要美上几分不成?” 十阿哥絮絮叨叨的问了一大堆的问题,期间不忘时不时的塞几个点心果子到嘴里。 九阿哥勾起唇角,闲闲的说道:“她只会更好。” 但凡草木类的化形成人,都是俊秀灵透不食烟火的样子,远胜过飞禽走兽所化之形。 十阿哥眨巴眨巴了眼睛,没有反驳九阿哥的话,只是这心里却是不信的。这世上但九哥一个长得妖孽也就算了,再来一个长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的,那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这时,宜妃身边的大宫女琉璃进到屋里来,对着九阿哥和十阿哥福了一礼,说道:“小太监来报,林夫人她们已经出了寿安宫朝咱们翊坤宫这里来了。娘娘差奴婢过来跟两位爷说一声,请两位爷先去御花园里逛逛,回避一下。” 九阿哥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的站起身。 十阿哥却是一个箭步窜到九阿哥的身旁。好一阵子的挤眉弄眼。 “别在这儿作怪了。”九阿哥抬手把十阿哥那张胖脸给推到了一边,说道。 “咱们先出去转转好了。” 十阿哥揉了揉鼻子。心下暗忖,就不信你不想找个机会偷偷见上人家姑娘一面。哼哼…… 贾敏带着黛玉给宜妃行礼问安。 “这就是玉儿了吧,快过来叫本宫好好看看。”宜妃握着黛玉的手,细细看了一回,心下暗赞:怪道小九那孩子这么些年来一直心心念念不忘的,原来竟是这么个极标致的人物。这样看来,倒是小九捡了个大便宜才是真的。 宜妃问了黛玉一些话,与刚才在寿安宫的时候太后问的那些差不多,黛玉按着规矩一一说了。宜妃本就是个爽利明朗的女子,她见黛玉落落大方的。即不畏缩,也不张扬,心下便愈发欢喜了,只道这样的孩子方才配得上自己的小九。 “林夫人好福气,有这样气度的女儿。宫里虽然有不少的公主,可是能和玉儿这般聪慧的孩子还是少见的。” 转而,宜妃又对着黛玉说道:“你难得进宫一次,不要拘谨了,你们带着林姑娘转转去。” 贾敏也没反对。只叮嘱黛玉莫要走远了之类的。 黛玉老老实实的告退了,跟着宜妃身边的大宫女出去了。 翊坤宫很大,也很精致,里面雕栏玉砌。有花有树,有假山有流水的。宜妃身边的大宫女带着黛玉在翊坤宫里慢慢逛着。转角处,是一片开得正好的梅树林。黛玉眼角扫到那片林子里隐隐约约有两个深色的身影。犹疑间不免停下了脚步。 九阿哥带着十阿哥一直待在翊坤宫的梅树林里。一个女声伴着脚步声一起传来,九阿哥认得那个声音。是他额娘宜妃宫里的大宫女。听她的话音,好像是在跟什么人介绍翊坤宫的景致。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越来越近。九阿哥觉着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下来了,满心满眼的只有那抹绯红色的身影。 自己守着她已经有千万年的岁月。午夜梦回时,自己也曾想象过有朝一日她得以化形之后的样子。只是,纵然自己想象了千万遍,不断的在心里描绘那人的眉眼,也不及眼前这人十分之一的美好。 见黛玉突然站定在那里,踌躇不前。九阿哥知道,那个小人儿定是发现这里有人,怕是错了规矩,所以不肯再往这里来了。轻叹一声,九阿哥抬脚从藏身的梅树后走了出来。 梅树挡住了十阿哥的视线,所以他并没有瞧见黛玉。只是见九阿哥突然走出去显出了自己的身形,他便也跟着走了出去。走出梅树林之后,眼前再无遮挡,十阿哥这才看清眼前站着的两个人。一个是宜妃宫里的宫女,另一个年纪小些的,他却是不认识的,。只是,纵是那女孩子年纪还小,却已是叫他狠狠惊艳了一把。 “乖乖!好标致的女娃娃!” 这下子也不用猜了,这个女孩子定是那位叫他九哥牵肠挂肚惦念了这么些年的林家小格格了。十阿哥心里暗暗想道。 黛玉见那两个深色的身影自梅树林中转出,眉尖儿一挑,心下微微惊讶了一下。 两个少年,年纪瞧着相仿,身上的衣着也极相似。 一个眉眼俊秀,雌雄莫辩,忽闪忽闪的桃花眼,微微上扬的妃色薄唇,恍惚与自己刚刚见过的宜妃有几分相似。只是,这熟悉感却不仅仅是来源于刚才见过的宜妃。 另一个浓眉大眼,英气逼人,身形也教旁边那人高大一些。只是这人现在的模样瞧着有些呆呆的、傻傻的,还嘟囔了一句什么,不过黛玉没听清楚。 负责陪着自己出来逛逛的宫女,见着那两个人,突然蹲身下去行礼道:“奴婢见过九爷,见过十爷。” 黛玉这时再朝那两人看过去,视线直接略过十阿哥,定格在九阿哥的身上。 九阿哥,胤禟。 或者说,是紫微大帝玄逸。 “见过九阿哥,见过十阿哥。”黛玉收敛了心思,跟着行礼问安道。 九阿哥还没说什么呢,十阿哥却是连忙跳到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直道使不得使不得…… 九阿哥没好气的瞪了十阿哥一眼,又将那个宫女打发到一旁去候着,这才伸手将黛玉扶起来。 “身子养好了?” 温温柔柔的声音,叫缩在一旁的十阿哥差点惊掉了眼珠子。九哥居然也有这么温柔好性的时候啊…… “天天那么些个好吃好喝的将养着,自然是好了的。”黛玉说话的声调不似京腔,却是江南那一带的吴侬软语。那软软的声音,一下一下的,仿佛是挠在人的心上,叫人听了只觉着舒服惬意。 九阿哥很自然的牵起黛玉的手,“你第一次进宫里来,我带你转转去。” “嗯。”黛玉觉着自己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天上的紫微宫里,身边这人是相伴自己千万年的那个人。(xbaoshu.com。。) 第一百章 动心 十阿哥见他九哥就这么把人家小姑娘给拐跑了,拔脚就准备跟上去。转念一想,却是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站在一旁的宫女,他哼哼的问道:“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那宫女将头埋得低低的,恭恭敬敬的回道:“奴婢带着林家的小格格在这里看花。别的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听了这话,十阿哥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转身追九阿哥去了,临走之际丢下一句话来:“还不跟上来?” 那宫女这才轻舒了一口气,连忙小跑几步跟在十阿哥身后追了上去。 九阿哥牵着黛玉只在翊坤宫里到处转悠着。原本,他一直觉着自己等小莲花化形这千万年都已经等了,今世便是再等上几年也是使得的。反正日后,两人有的是时间相守。不成想这见了面方才发觉,自己的那些想法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他想小莲花了,十分的想…… “这些年,你过得可好?”九阿哥看着黛玉问道,虽然每隔一段时间燕嬷嬷都会有书信过来,通报一下小莲花的情况,但他还是不放心,总要亲耳听到亲眼见到方才相信。 抬起头,黛玉笑眼弯弯的迎向九阿哥看过来的视线。 “嗯,很好。爹爹、娘亲还有哥哥都很疼我。家里但有什么好的东西,都是先紧着我用。但凡有什么我想要的,家里人没有不应的。……”黛玉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这些年的生活。 任谁听着黛玉的话都会知道,林家人真是拿她当眼珠子一样的疼宠,要星星不给月亮的。这一点叫九阿哥很是满意。自己的小莲花本就值得最好的。想当初在紫微宫的时候,自己可是从各个地方连拐带抢的挖来了好多宝贝给小莲花的。就怕委屈了她。 虽然十阿哥和那个宫女只是在自己身后十步开外的地方远远跟着,但是有些话九阿哥到底不能就那么直接说出来。所以。他只能点了点头,说道:“满人的姑娘金贵,本就是要娇宠着养大的。” 接着,九阿哥又问了黛玉教养嬷嬷严不严厉,细不细心,待她好不好之类的。 黛玉自是没有说不好的。 “……几位嬷嬷都很好,教导我也很用心。”黛玉的唇角一直噙着浅笑,徐徐说道,“早几年在扬州的时候。娘亲念着几位嬷嬷待我也算尽心的份儿上,便想着给四位嬷嬷找来养子,过继给她们。日后嬷嬷们也好有人奉养孝敬着,不至于孤孤单单的没个人在身边伺候。” 九阿哥听了这话,沉吟了片刻,方道:“林夫人想的很是周全。” 黛玉唇畔的笑意更深了。 四位教养嬷嬷到底是宜妃派到林家去的。虽然她们对黛玉确实是有几分真心,但是她们真正的主子还是翊坤宫的宜妃,便是九阿哥,也抵不上宜妃的一句话。如今几位嬷嬷看着还好。但是日后若是宜妃对黛玉生出了什么心思,这几位嬷嬷是绝对不会对黛玉手下留情的。 贾敏私下里对黛玉说过:这几位嬷嬷可以用,但是绝对不能引为心腹,全心信任。 贾敏还教导黛玉道:自己的身边不能留着有二心的奴才伺候。这几位教养嬷嬷能被宜妃派来。一来是因为她们确实有几分本事,二来是因为她们能被宜妃所掌控。这样的人,必定不是能够轻易被收买的。虽说她们是打算跟着黛玉陪嫁出去的。但是贾敏也说了,黛玉最好还是在嫁人之后。将她们荣养起来比较好。 “几位嬷嬷辛苦了这么些年,爷日后定会好好赏她们的。”九阿哥说道。他同样不愿意这几位嬷嬷一直留在黛玉身边。他宁可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不愿去赌那难测的人心。 两人又走了一段,突然九阿哥停了下来,黛玉也跟着站定在九阿哥的身旁。 见那两人停了下来,十阿哥也忙停住脚不动了。这啥情况啊?他九哥怎么那副表情啊?十阿哥十分好奇的支棱着两耳朵,一眼不错的瞅着前方。 九阿哥如玉的脸上此时却是难得的带着些踌躇之意,那双总是透着迷人风情的桃花眼中染上了几分忧愁之色。 “外头那些传言,你可曾听说过?”九阿哥俊眉微蹙的问道。虽然他嘴上总是说自己不介意外头的那些传言,但是现下却怕黛玉知道那些传言后对自己生出什么误解的心思来。这倒也不是他对黛玉没有信心,实在是因为他此时的心里不知为何竟是颇有些患得患失的味道。 黛玉疑惑的抬眼看向九阿哥,这是怎么了?那些传言她自是知道的,只是她并不相信外头传的那些话。九阿哥为人如何?她自认还是知道一些的,万没有外头传言所说的那么不堪。 只是还不等她说什么呢,就听九阿哥带着几分急切的在那儿接着说道:“那些都不是真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哦。”黛玉点头应道。九阿哥脸上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黛玉不是很能理解。只是,九阿哥那紧皱的眉头叫她看着心里无端端的便觉着不舒服,总觉着这副模样实在不该出现在眼前这人的脸上。 “我信你。”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黛玉的一句话仿佛天籁之音,击碎了九阿哥心里突然涌出的不安。妃色的薄唇慢慢扬起,桃花眼中渐渐染上轻快的笑意。九阿哥没说什么,只是握着黛玉的手紧了紧。 黛玉的心里没由来的跟着一阵开心,如水的眼眸中透出了一丝她自己尚未察觉到的情意。 只是,这一丝情意却叫一直注视着黛玉的九阿哥瞧了个正着,心湖中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这难道就是旁人常说的,动心的感觉吗? 九阿哥的本尊,紫微大帝,万年以来从未经历过情爱,也没有人教过他何为情爱。他虽经常下界历劫,却从来没有对什么人动心过。如今,许是因为他与小莲花万年以来的陪伴,这习惯成了自然,所以他只想与小莲花就这么长长久久的一直相守下去;或许是因为师尊与兄长们揪着他常常说着,叫小莲花化形之后给自己当媳妇。自己听得多了,便认为合该如此;又或许,是因为小莲花化形之后的模样清雅的无人能匹,叫他看见了觉得赏心悦目之外,更是生出了只想把小莲花藏起来,再不叫旁人窥到一丝一毫的心思;再或许,是因为…… 原因可能有千千万万个。只是无论原因为何,反正九阿哥如今是打心眼儿里认定了黛玉。而且,不仅仅是只相守这一世。便是日后回到了紫微宫,小莲花也只能是他玄逸的。 两人默默注视着。 九阿哥神色的转变,也叫黛玉的心里生出了几分异样的感觉,只是她还不懂这代表着什么意思?回头要去问问娘亲才好…… “咳咳……”这时,十阿哥无奈的咳了几声。若非身边跟着的这个宫女提醒他注意时辰,他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大煞风景。 呜呜……九哥在甩眼刀子了,太恐怖了…… 九阿哥狠狠的瞪了一眼十阿哥,把十阿哥瞪得脖子一缩,浑身一凉。 “我送你回去。”回过头,九阿哥对黛玉温声说道,纵是他此时心里百般不愿也是无法。真想真想,时间能过得再快一些才好呢。呼,还有六年啊…… “好。”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等到了他们相遇的梅树林那里,九阿哥方才开口道:“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一股伤感慢慢爬上心头,黛玉秀眉微蹙了蹙,实在不懂为什么今日自己会生出这么多的情绪来。 “……以后,我总会寻着机会去看你的……”九阿哥亦是不舍的说道,望着眼前这尚不及自己胸口的小人儿,心里不禁哀叹道:这还要再等好些年呐…… “你有什么事儿,就叫燕嬷嬷去给我传个信儿。”九阿哥嘱咐道。这几位嬷嬷如今最大的用处,便是暂时替他好好守着这小人儿。 黛玉点点头,眼中不知不觉间已是漫上了一层水光,叫九阿哥瞧着心里一阵一阵的难受。 九阿哥又嘱咐了好些话,黛玉听了一一点头应了。 好一番依依不舍之后,九阿哥这才放黛玉跟着那个宫女回去。 九阿哥站在梅树下,望着渐行渐远的人影,衣袖里的手忍不住握拳狠狠攥了攥。 “九哥……”十阿哥唤了一声,九哥这样子叫他有心想开几句玩笑,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再看了一眼,九阿哥敛目,猛地转身大步走了。 十阿哥摸了摸鼻子,默默的跟在九阿哥身后追了过去。 黛玉跟着那宫女回到正殿那里,宜妃和贾敏还在说话。 “本宫正想着叫人去找你们回来呢,”宜妃看见黛玉进来了,十分欢喜的招手把黛玉叫到自己跟前儿来,说道:“刚刚还在跟你母亲说起你来,这身子刚好一些可别吹风冻着了才会……”(xbaoshu.com。。) 第一百零一章 九阿哥的拥护者 宜妃叫人传了茶点之类的,只道:“这些都是按着江南那边的方子做的糕点,玉儿且尝尝味道如何?” 黛玉跟着贾敏谢了宜妃。 茶点之后,几人又说了一会子话,贾敏便带着黛玉与宜妃告辞了。 宜妃坐在主位上,笑着道:“玉儿这孩子本宫是真心喜欢,本宫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琉月,去把前儿个万岁爷赏下来的那个西洋盒子拿来给林格格。”又对贾敏说道:“这个盒子是俄罗斯进上来的,打开来会自己唱曲子的,做的也算精巧,给玉儿拿回去玩吧。”说完,宜妃又按例赏赐了一些缎子啊串珠啊什么的。 “没事儿你尽管递牌子进来就是了。” “玉儿这孩子,本宫心里喜欢的紧,你也常带她进来给本宫看看。” 贾敏带着黛玉又谢了宜妃一回,这才告退出宫去了。 “琉月,替本宫好好送送林夫人她们。” 在宫门那里,贾敏将一个荷包给了琉月,琉月收了荷包,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对着贾敏和黛玉也是越发恭敬了起来。她亲自看着贾敏带着黛玉上了自家的马车,远远离开了宫门之后,这才转身打算回翊坤宫去复命。 “刚刚离开的,那是哪位大人的内眷?” 一个少年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琉月连忙转身一看,对着那个少年福身施礼,道:“给十三阿哥请安,十四阿哥请安,两位阿哥吉祥。” 十四阿哥摆摆手。接着又问了一遍刚刚的问题。其实,他最想知道的是那个叫人眼前一亮的女孩子是谁? 琉月低垂着脸。眉头不自觉的微微皱起,只是语气未变的回道:“回十四阿哥的话。刚刚离开的是林大人家的内眷。” 林大人?! 谁啊? 十三跟十四两个还没有入六部办差,于朝堂上认识的人并不多。只是,十三更细心些,他瞅着眼前这个神色恭敬的宫女想了想,方才扯了扯身旁十四的袖子。 “怎么了?”十四察觉十三的神色有异,遂轻声问道。 十三冲着那个宫女努了努嘴,同样轻声的说道:“是翊坤宫宜额娘身边的人。” 十四听了,眉尖儿一挑,看向十三的眼中带着疑问。你确定? 十三与十四常日相处的久了,自是懂得十四的眼色代表着什么意思,所以他点了点头,很肯定的说道:“绝对没错。” 十四暗道一声晦气,却也没有再继续问什么,只挥了挥手叫琉月离开了。 琉月又是福身一礼,然后忙忙朝翊坤宫方向几乎是用小跑的走掉了。 十四看见了,一阵子的气堵。 “你看看,你看看。合着爷们是老虎不成?还能吃了她去?”十四气得整个人都快哆嗦起来了,他一手指着琉月动如脱兔般几乎快要消失掉的背影,冲着身边的十三一连串的抱怨。 十四的模样叫十三心里涌上一股子笑意。他将头转向一旁,努力忍着不叫嘴角太过上扬。可惜他到底没忍住。还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下子更是惹得本就气堵的十四整个人跟炸了毛一样,在那里暴跳如雷。 “你还笑!” 十三深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将笑意压了下去。他伸手拍了拍十四的肩膀,安抚十四道:“算了。算了,何苦跟个奴才置气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宜额娘跟德额娘素来不和。两人如今已经连面子情都懒得做了。翊坤宫和永和宫的奴才私下里更是不敢有来往,就怕被攀扯出什么阴私来。” 十四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心里只道:女人就是麻烦! “唉!”十三叹道:“你刚刚拦了宜额娘身边的那个宫女,还不知道宜额娘和德额娘知道了之后,又要闹成什么样儿了呢?” 十四撇了撇嘴,只道:“行了行了,这些事儿,咱们还是别管了。再说了,就算咱们想管,那也是管不了的。还是先去找九哥十哥要紧,原就说好的,今儿个要去练武场比箭来着的。九哥上回可说了,要是这次咱们可以赢了十哥,他就送咱们一人一把俄罗斯的火铳玩的……” 十三十四两个一边聊着叫他们眼馋已久的俄罗斯火铳,一边兴高采烈的朝练武场方向去了。至于翊坤宫与永和宫之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儿,却是叫这小哥儿俩彻底抛脑袋后头去了。大人之间再怎么斗,跟他们这些小辈儿也是没关系的。反正有皇阿玛在上头盯着呢,两位额娘便是再怎么争也走不出什么大褶子来。 更何况九哥可是说了,额娘们身后各自都有各自的家族要顾及的。为了她们各自家族的利益,她们之间总是免不了要有斗争的。而且,额娘们在深宫里,闲来无事之下,诸人之间可不就只能靠斗来斗去来打发多余的时间了嘛。可是他们这些兄弟跟宫/里的额娘们却是不一样的,因为他们身上流着的都是爱新觉罗氏的血,他们都是爱新觉罗氏的子孙。所以,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他们之间若是跟乌眼鸡似的斗来斗去的,岂不是平白叫底下的那些奴才们看了笑话去。 九哥还说过,兄弟之间要是真想争个高下的话,也别用那些内宅妇人的伎俩,没得叫人瞧不上眼的。兄弟们只管冲外人去使劲儿,看看谁为这爱新觉罗家的江山出力最多,贡献最大。 九阿哥的这番话,十三十四深以为然。至于这俩孩子为什么那么听九阿哥的话呢?这事儿说来,话长,却也简单。 这些年来,十三和十四的骑射功夫一直都是十阿哥在教导的。这俩孩子一直都很用功很努力,憋着一股劲的练习,可惜一直没能超越十阿哥。也别说超越了,便是连赶,这俩孩子都没能赶得上。每当他们觉着自己有了很大的进步,欣喜之下去找十阿哥显掰的时候,却发现十阿哥也是进步神速,叫两人一直以来只能是处于可望而不可即的状态。垂头丧气之时,这俩孩子又觉着自己的十哥实在是个厉害的。虽然,自家这位十哥没真正上过战场,但是却并不妨碍这俩孩子对他的崇拜。 可是就这么个厉害的哥哥,却能叫那位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九哥给揍得毫无还手之力。这事会被这哥儿俩知道,也纯粹是一个巧合。 这一世的九阿哥,行事素来奉行一个低调的原则。无论是文还是武,他对外的表现向来是平平无奇,整个就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既不是很好,也不是很差,就是个中等的水平。可是实际上,论武,叫几个小阿哥极为推崇的十阿哥从没在九阿哥手底下讨到过半点便宜;论文,暂时还没人知道九阿哥的真实水准在哪里,只是十三有几次遇到功课上的问题,都叫九阿哥轻轻松松几句话就给解开了。 某一天,十阿哥因为嘴馋将九阿哥珍藏的一罐秘制杨梅给偷吃了个干净,事后还没来得及将嘴擦干净呢,就叫九阿哥给逮着了。九阿哥二话没说,直接将人拎到了布库房里,又把两人身边贴身伺候的小太监给打发走了,这才开始慢条斯理的撸袖子,然后抡起拳头把十阿哥给胖揍了一顿。 凑巧的是,同样在那一天,十三十四俩孩子闲来无事,无意间就溜达到了布库房那里。平日里守在房外的小太监此时全没了影子,而房里此时正传来一阵讨饶声,那声音听着还极其耳熟。十三十四正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纪,小哥儿俩互相对视了一眼,便决定偷偷溜进去看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真真是惊掉了两人的下巴。 啊呀呀呀……十哥居然被人给揍了耶!还被揍得很惨! 谁这么勇猛啊? 哎哟哟哟……这揍人居然是传言中弱不禁风的九哥啊啊啊啊………… 自打那天之后,素来崇拜强者的小哥儿俩,就将自家真人不露相的九哥奉为自己心中的偶像,誓要向九哥看齐。而这件事的后遗症便是,十三十四俩孩子成了九阿哥忠实的拥护者,他们将九阿哥说的每一句话都奉为金额玉律,更是以九阿哥的行事方式为自己行事的标准。 九哥说的永远都是对的。 如果九哥说的是错的,请自动参考上一句话…… 喜欢九哥喜欢的人、事、物。 讨厌九哥讨厌的人、事、物。 …… 十三十四与九阿哥的亲近和拥护,宜妃知道后笑眼弯弯的表示不反对,她只说道:兄弟之间合该如此。 不过,永和宫里却是另一番景象。永和宫的正殿里是上上下下彻底的换了一批瓷器,而扯坏了无数条帕子的德妃更是恨不得扑上去挠花宜妃那张明艳动人的脸。 真是欺人太甚! 竟然唆使自己的小十四跟自己离心!! 宜妃郭络罗氏! 还有九阿哥那个妖孽! 本宫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终有一天,本宫要把你们所有人全都踩在脚下,叫你们生不如死!!!(xbaoshu.com。。) 第一百零二章 初见黛玉,太子妃心生顾忌 毓庆宫的暖阁里被上等的银霜炭烘的暖暖的,镂空雕花的窗棱下是一张铺着大红猩猩毡的暖炕,太子正斜靠在一个绣着蟒纹图样的锦缎靠背上,一只胳膊下还垫着一个绣着祥云图纹的引枕。 快要到年底了,正忙着预备给各家年礼的石佳氏这一日难得的偷得浮生半日闲,与太子两人待在暖阁里一起闲话家常。 这说着说着,两人便说道林家。 “听说,昨儿个林夫人带着干妹妹进宫给皇玛嬷请安去了。”石佳氏捧着一杯去了味儿的奶茶在手里,一边喝着一边暖手。“还去了翊坤宫。” “嗯,想来小玉儿的身子是好些了,不然皇玛嬷也不会召人进宫说话的。”说完,太子捻起一颗奶果子丢进嘴里。 石佳氏低下头,啜了一口奶茶,这才接着问道:“自与干妹妹结交以来,我与她只是书信往来,却是还未见过真人呢?前头她来了京城,也送了一些江南的土产给我,不过因为听说干妹妹的身子不好,所以我也不好叫她来毓庆宫。如今妹妹既然已经可以进宫个皇玛嬷请安了,不若我也召她来毓庆宫见见。爷觉着可行吗?” 太子抬眼瞅了一下与自己搁案相坐的石佳氏,嘴角微微勾起,眼中有一抹异色一闪而过,只是他却也没有反对什么,只道:“嗯,你得了空儿,尽管叫小玉儿来见见就是了。到时候,提前跟我说一声。” 石佳氏自问完那句话之后,就一直在偷偷打量着太子的神色。太子眼中的异色划过的太快。快的叫石佳氏以为自己是眼花看错了呢,只不过石佳氏的心里却情不自禁的忐忑了起来。她暗自揣测着太子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心思…… “爷是打算找九弟来……”石佳氏问道。 太子没有回答石佳氏的话,只是说道:“小玉儿也算是自己人。你见了她也别那么多规矩,没得拘谨了那孩子。” 听了这话,石佳氏不禁敛目,轻声应道:“应该的。” 接着,两人都没再说什么,只是一个吃果子,一个喝奶茶,各自转着各自的心思。暖阁里的气氛也无端的跟着沉闷了起来。 太子瞅了一眼石佳氏的神色,心里难免叹气了起来。 这女人家的小心眼儿。可真是不要太多啊…… 今年大选的时候,石佳氏去了一趟翊坤宫,为的是她娘家的表妹完颜氏,求的却是九阿哥的侧福晋位份。 这事儿自然是没成的。 后来,九阿哥来毓庆宫找太子的时候,顺口说了这事儿。 若非如此,太子还真没想自己的枕边人竟起了这等心思。当时,太子甫一听说这事儿的时候,愣怔了好半晌。他实在是没想到那素日里看着精明能干的太子妃竟会如此的短视?!竟能想出这么个昏招?! 若不是自己如今的地位还算是稳固。太子真要以为这是太子妃娘家打算扶持老九给自己打擂台了呢? 完颜氏的势力可不小,尤其是在军中,他家的地位也就排在马佳氏与瓜尔佳氏之后,位列第三。太子妃的表妹虽然不是嫡支一脉的。却也是嫡支旁系的女孩子。将有这么个娘家背景的表妹说给九弟,石佳氏这是昏头了吧? 真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不过这些年来,石佳氏的表现也还是挺叫人满意。打理宫务,管理庶妃。教养子嗣,也算是尽如人意。太子对石佳氏虽然没有生出什么情爱的心思。却也很是敬重她。对外,太子也很给石佳氏做脸,轻易不叫她难做。 所以这次石佳氏起了一些不该有的小心思,太子就想着好歹还是点她一下,到底没有起什么厌弃她的心思。但是如果这人真的点不醒的话,太子爷也不介意换一个太子妃,总不好叫人给自己拖后腿不是? “你那个表妹,”太子突然说道,“这选秀也过去好些时候了,你也该让人家去了。” 一想起那个时不时就爱到自己眼前晃荡的女人,太子爷心里就一阵子的厌烦。那真是一个极爱做作的女人,好好的走个路还能跌倒,动不动就是见月流泪看花伤情的,实在是叫人腻味的紧。 石佳氏脸上的神情不自觉的难看了起来,“姨妈想着要在京里给表妹寻户好人家……” 太子的眉头皱了起来,口气上不由的就有了几分强硬。“那你就在京里寻户宅子安置了她就是。你叫她住在毓庆宫里这么长时间,是想收她进来跟你继续做姐妹?” “……”石佳氏一噎,眼圈儿不禁红了起来。自打嫁给太子以来,还是头一次听太子对自己说出如此严重的话来,心下难免生出了一些委屈的情绪。 “我没那个意思……” 太子看着神色难过的石佳氏,叹了一口气,语气倒是软和了下来,“那就赶紧找宅子把人安置了吧。” “是……”石佳氏低声应道。 她心里其实也是郁闷得半死,原想着今年选秀的时候,请宜妃娘娘把表妹指给九阿哥的,谁承想会被宜妃娘娘给拒绝了呢?自家表妹的模样性情也算出挑了,家世背景什么也是极好的,完颜氏也不是小门小户的人家,且又跟自己沾着亲,真不知道宜妃娘娘心里在想什么,居然看不上表妹…… 要不是如此,自家表妹这时候应该已经在九贝勒府掌家了才是,如何还会住在毓庆宫里? 石佳氏心里恼得不行,却也知道如今再恼也是无济于事的。太子爷这里已经发话了,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叫表妹继续住下去了,还是赶紧叫人给表妹寻户宅子安置的好。 其实,太子说的话也是不无道理的。表妹再这么继续住在毓庆宫里也是件挺叫人尴尬的事情,日后定会有碍表妹闺誉,怕是在说亲的时候,会叫人说嘴的。 唉——! 说到死还是要怪宜妃娘娘,这么好的姑娘也看不上,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了。难道,她还真打算叫自己的儿子守身如玉的等着林家小格格不成? …… 太子妃心里如何的纠结,黛玉是不知道的。 不过没几日,黛玉却是收到了来自石佳氏的帖子,后日说是请她去毓庆宫看雪赏梅。 “黛玉见过太子妃,给太子妃请安了。”黛玉对着太子妃福身问安道。因为石佳氏的帖子只是请了黛玉,所以这次贾敏并没有跟来。 “快别多礼了。”石佳氏心里到底还是念着太子的嘱托,并不太敢对着黛玉拿捏着自己身为太子妃的架子。她亲自上前去搀扶起黛玉,说道:“我与妹妹相交已久,如今,可算是见着真人了……” 石佳氏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黛玉。 这一打量,石佳氏却是愣在了那里。真没想到,这天底下竟有如此标致的人儿?! 石佳氏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黛玉,直把黛玉瞧得小脸粉红,就连耳朵尖儿上都染上了一抹薄薄的胭脂色。 也不知是谁咳嗽了两声,拉回了失神中的石佳氏。 “妹妹真是一副好模样……”石佳氏心里微苦的赞了一声。如此佳人,也难怪九弟会一直惦念着。这姑娘还没长成呢,若是长大成人之后,还不知道她会是怎样的倾国倾城……也不知道太子爷若是见到了如此绝色,是否会生出将其纳入毓庆宫的心思来…… 这一刻,石佳氏真是衷心的期盼着,太子爷最好这辈子都不要见到此女。 “黛玉蒲柳之姿,如何比得上您的雍容贵气。”黛玉心思敏感,自然是察觉出了石佳氏语气中淡淡的疏离和防备。她心里虽有不解,却也知道这个时候,在这位所谓的干姐姐面前,自己最好还是一言一行都按照宫里的规矩走。 石佳氏也算是个能人了。她很快便调节好了自己的情绪,牵着黛玉的手,一起往花园子里走。 只是这后来,无论石佳氏再怎么言语热情,神态热络,黛玉始终都紧守着自己的言行,不叫自己错了一丝规矩。并非黛玉矫情,只因石佳氏面儿上虽带着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毓庆宫里有一座三层楼高的藏书阁,位于太子专用的书房一侧。 此时,在这书阁的最上面一层,太子正和九阿哥两个人依着栏杆,站在那里。顺着这两人的视线,正好可以看见坐在花园小亭里的太子妃和黛玉。 “小玉儿真是越长越好了。”太子赞叹道。 九阿哥一眼不错的看着黛玉,听了太子的话,他也只是勾了勾唇角,说道:“嗯,打小就能看出来。” “真是便宜你小子了!” 这话听着可真酸。 九阿哥好不容易施舍了一个凉凉的眼神给自己身旁的太子爷,紧接着从那妃色薄唇里说出口的话却是能气死圣人的。 “二哥这是在嫉妒弟弟吗?那年南巡到扬州的时候,二哥可是怎么样都抱不着玉儿的。她打小就不亲近你。” 太子爷听了之话,差点儿给气了个倒仰。 这死孩子真是太不可爱了!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他还记着呢!这记着也就算了,他还说出来揭孤的伤疤!太不可爱了!!太子爷心里怒道。(xbaoshu.com。。) 第一百零三章 心大的表妹 这边将人太子爷给撩拨的差点儿背过气儿去,那边九阿哥便又悠悠哉哉的将自己的视线重新移回到了黛玉的身上,他越看越觉着黛玉那身湖蓝色滚着银鼠皮子镶边的旗装真是好看。 哼!孤不跟你这个小屁孩一般见识!太子爷轻哼一声,撇过头去,自我安慰了一番。 “说实话,也只有九弟你,才能配得上小玉儿了……”太子这话说的却是真心。 “小玉儿这孩子,合该是要被人捧在掌心里,精心娇宠着的。这一点,如今在咱们这些兄弟里,也就数你能做到了。” 小玉儿也算是皇阿玛给九弟的补偿了。这句话,太子只能在心里说给自己听。 “二哥这话,弟弟信。以玉儿的模样,见过她的十个人里怕是有九个都要失了魂儿的。任谁娶了她,怕都是要疼入心坎儿的专宠。可是,在咱们这样的人家里,专宠却是万万不能的,因为不利后宅的平衡。不过,若是像弟弟这样不求上进,胸无大志,且不求什么妻族助力的,有这么个专宠的嫡妻,却是无妨。”九阿哥毫不在意的说着这话。他确实也没想过要通过妻妾去获取什么助力,所以这话,他说的是理直气壮的。 太子呵呵一笑,很是赞同的说道:“九弟这话说的却是不错。就拿石佳氏来说吧,她在没见到玉儿之前,对她或有几分真心。但是现在,你看看她眼里的神色,怕是已生了几分忌讳。玉儿长得太好了。若是被纳做侧福晋,怕是立刻就成了嫡福晋的眼中钉肉中刺。必是欲除之而后快的。只是,林大人的官位和他在皇阿玛心里的地位又摆在那里。叫人不能不忌惮几分。呵呵,真真是磨人的很啊……” 九阿哥拧着眉,瞅了瞅身旁的太子。 “二哥怎么想起来说这个?” 太子猿臂一伸,将九阿哥一把揽到跟前儿,说道:“二哥我是不会跟你争小玉儿的,但是架不住有人想截胡啊。” 桃花眼一瞪,九阿哥还没来得及张嘴问是谁呢,就听太子爷很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接着道:“那天小玉儿跟着林夫人进宫给皇玛嬷请安,这事儿你定是知道的。” 九阿哥点了点头。 “那你可知道。她们临出宫的时候,被小十三和小十四见着了?” 九阿哥俊眉一挑,那天十三十四约了自己和老十去练武场,见面后却是没有说起这件事儿。 “呵呵,九弟可要小心咯。小十三和小十四有没有对小玉儿起什么心思,二哥我说不准。不过,小十四拦下了你额娘身边的一个宫女问话,这事儿却是叫永和宫那位知道了。永和宫最近可是派出了不少人去打听小玉儿的事儿呢……” 九阿哥眼中浮上了几分恼色,冷冷的说道:“早在林家刚回到京城那会儿。永和宫那位就已经将手伸进林家了。” 太子爷扬眉惊道:“怎么会?” 老九与林家栓婚的事情,除了自己和老九本人,皇阿玛只告诉了太后和宜妃,永和宫那位没道理会知道这个的? 九阿哥皱着眉头。他对这事儿也是满腹狐疑。“我也不清楚永和宫到底为什么那么早就注意到林家,不过我觉着那时候,永和宫的重心好像并不是玉儿。而是林大人。” “这事儿,蹊跷的很……”太子爷踱着步子。在那里兀自思索着。“你是怎么知道……对了,是那几个教养嬷嬷是吧?” 太子原还纳闷老九的消息灵通呢。却突然想起黛玉身边的四个教养嬷嬷可不就是宜妃指派过去的?林家但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老九知道了,也不足为奇了。 “嗯。中秋那会儿,林家打发了几个下人出去。究其原因,就是林家发现了府里有旁人安插的钉子。” 永和宫那位,到底想干什么啊? 太子和九阿哥,心里俱是疑问。 黛玉跟着太子妃逛了会儿园子,又在小亭里吃了一些茶点,然后便准备告辞了。太子妃虽然将心里的防备隐藏的很好,却仍是叫黛玉感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因此,黛玉也不愿多留。 “真是不巧的很,今儿个太子爷不在,不然肯定是要见见妹妹的。”石佳氏端着疏浅的笑容,客套的说道:“听说妹妹刚出生那会儿,正赶上皇阿玛带着太子爷跟九弟南巡到扬州。太子爷说,他还抱过妹妹呢。这么些年了,太子爷也没忘了妹妹……” 这最后一句话说的有些酸,叫跟在黛玉身后的燕嬷嬷不免皱起了眉头,心里暗道:太子妃这话,说的却是不像了…… 黛玉听了心里也很是不喜,不过面儿上却毫无异色,只是笑道:“太子妃真是说笑了,我却是不记得这些了。” 面前的黛玉一言一行都是恭恭敬敬,不卑不亢,客气而疏淡的。 只是,石佳氏却是怎么看都觉着堵心的慌。她想起太子爷,生怕叫他看见如今的黛玉,便也不打算继续留黛玉下来。她按例赏赐了一些物件儿,便准了黛玉的告辞。 末了,石佳氏客套了一句“有空,你常来找我说话就是了。” 黛玉淡淡的笑应了。 黛玉走了之后,石佳氏便找人过来,问了太子现在哪里。 “刚刚九爷来了,太子爷带着人到藏书阁那里去了。”来人回道。 石佳氏听了,心下一个咯噔。那个藏书阁,她是知道的,就靠着花园边儿上。在那藏书阁的顶层站着,可以将整个花园都一览无遗。那么,太子爷可是见到了林家小格格了呢? 石佳氏想到这儿,不禁心慌起来。万一太子爷见着林家小格格了,进而生出将人纳进来的心思。自己可要怎么处? 有那样一个绝色在,自己在毓庆宫的地位可还会如现在这样稳固? …… 石佳氏心慌之余。却是快步往藏书阁方向去了。 “给爷请安了。”石佳氏来到藏书阁,发现只有太子在。九阿哥却是不见了踪影,忙问道:“听说九弟来了,怎么没见着人呢?” 太子爷倚在书阁里的一张贵妃榻上,正捧着一本兵书看着。听见石佳氏的问话,头也没抬的回道:“他前脚刚走,你就来了。” 这样的话,岂不是正好会与刚刚告辞离开的林家小格格遇上? 石佳氏心思一转便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不过,眼下她却是顾不得这个了。她如今关心的是。太子到底有没有见到林黛玉的真容。 轻咬了一下嘴唇,石佳氏故作镇定的看向太子,说道:“今儿个林姑娘来,我带着她在园子里逛了逛。这不,林姑娘也是刚走。也不知道会不会跟九弟在路上遇着?” 前儿个还口口声声的叫着“干妹妹”呢,现在却是一口一个“林姑娘”了。太子心里不无嘲讽的想道。 “九弟算着呢,他可是掐着点儿离开的。”太子说的漫不经心,显得对林家小格格无意的样子,叫石佳氏看了不禁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石佳氏带着几许安心的坐到贵妃榻旁的小凳上。笑着对太子说道:“林姑娘真真是个可人儿,我一看心里就喜欢上了。那模样那性情,确实是极好的,配九弟再好不过了……” 前阵子还心心念念的想着抬自家表妹进老九府里去争宠。现在又来说这话。莫不是石佳氏担心自己会对小玉儿上心不成? 太子斜睨了一眼,看向石佳氏,说道:“嗯。玉儿如今是越发的标致了。” 一句话,顿时将石佳氏的心又高高吊了起来。她神色呆呆的喃喃道:“爷……” “啪”的一声,太子很是没好气的将手里的书扔到一旁的书案上。 这一声响。惊得石佳氏不自觉站了起来。她神色不安的看向明显处于生气状态的太子,口中低声唤道:“爷……” “你以前挺聪明的一个人,如今怎么就犯傻了呢?”太子厉声说道,“爷在你眼里,就是个贪恋美色的人?” “爷……”石佳氏嚅嚅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今儿个这话,爷只跟你说一次。”太子深吸一口气,平缓的接着道,“第一、小玉儿是皇阿玛留给九弟做嫡福晋的,是唯一的福晋;第二、九弟除了小玉儿之外,不会再纳任何一个满八旗的女孩儿进门。这也是皇阿玛的意思,翊坤宫和九弟都是知道的。” 最后一句话,叫石佳氏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出来。她并不是一个笨的,太子的这番话,她自是懂得其中的意思。只是,她万没想到康熙会如此对待九阿哥。 这到底是算看重啊?还是算厌弃啊? 对此,石佳氏心里实在是满腹的不解。 “如此看来,却是我糊涂了。”石佳氏很是惭愧的说道。想通了康熙对九阿哥的安排,她自然也就心思清明了许多。这样一来,她自然也就知道了,自己最近这段时间做的这些事儿尽是些给太子拖后腿的昏招。而看着太子的神色,石佳氏知道,自己出的那些昏招,太子定是全都一清二楚的。所以,太子才会对自己说出这番话来。 今日的这番话,表示了太子还没有厌弃自己。 这是太子给自己的一个机会。 石佳氏为此很是感激太子。 “我原是担心,日后九弟会与爷生分了,正好我额娘那时又叫我给表妹说个好人家,所以我才想着将表妹说给九弟,以后九弟身边也好有个人能帮着爷说说话。”石佳氏轻声细语的慢慢说着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 “只是,宜妃娘娘拒绝了我的提议。不瞒爷,我为这事儿恼过,也怨过。”说着,石佳氏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不过现在想来,却是我昏头了。以表妹的家世背景,真要将她给了九弟,怕是会叫人认为石佳氏与完颜氏有两头下注的嫌疑。甚至有朝一日,会真给爷树立一个心腹大患也不一定。”从龙之功,拥戴之意,这是擎天之功。日后表妹若是为九阿哥生下了子嗣,完颜氏难免会生出一些别样的心思来。 “你的情儿,爷心领了。不过,你确实是出了个昏招!”太子说道,伸手将石佳氏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你的心思是好的,不过,你也要看清楚旁人的心思。你那个表妹,怕是看不上老九的……” 什么?! 石佳氏不置信的抬眼看向太子,“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爷的意思是,你那个表妹是个心大的!”太子一脸嫌弃的说道。 石佳氏便是再傻,也知道太子言下之意了。 没想到,自己竟然引狼入室? 自家表妹居然看上了……(xbaoshu.com。。) 第一百零四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离开了毓庆宫的黛玉一行人没走出多远,便遇上了九阿哥。 黛玉刚欲福身行礼,便被九阿哥抬手扶了起来。 “我送送你。” “嗯。” 九阿哥与黛玉两人肩并肩,慢慢的走在鲜有人经过的甬道上。何顺儿自觉的领着燕嬷嬷和雪雁,离着两人几步远的地方跟着。 黛玉低垂着粉脸,微蹙着秀眉,情绪很有些低落的样子。 九阿哥瞧着难免心疼,遂安慰道:“太子妃有些魔怔了。她说的那些话,你且别往心里去。事后自会有人去好好管教她的。” 哎?! 黛玉惊讶的看向九阿哥,“你怎么知道的?” 那凤眼圆瞪的小模样,叫九阿哥瞧了竟觉得怎么看怎么可爱。 “太子妃领着你逛园子的时候,我正跟太子二哥站在花园旁的那座藏书阁顶层那里,自是什么都看到了。便是你们说的那些话,我们也听见了那么一星半点的。” 黛玉偏头想了想,恍惚记得自己坐在花园小亭里的时候,好像是看见有那么一座阁楼样的建筑。 见黛玉脸上显出几分恍悟的神色,九阿哥笑着继续道:“你也别太在意,太子妃已经魔怔了有些时候了,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那些原也不是该咱们关心的,自有太子二哥去烦恼。” 黛玉并不是个爱抱怨的,再加上身边教养嬷嬷自小耳提面命的教导,让她深知祸从口出的道理。只是如今站在九阿哥的面前。她总是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很容易放松下来。只见她小嘴微微嘟起。颇有些懊恼的说道:“以前书信往来的时候,我还觉着太子妃是挺亲切的一个人。如今见着了。万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还有她说的那些话,叫人听了,心里实在是堵得慌……” “唉——”九阿哥轻叹了一声,道:“也是太子妃想得太多了,竟着了相。太子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她完全是当局者迷呢。不过,我想着太子二哥这时候应该在好好教导太子妃了。有些事儿,纯粹是她自个儿在那里庸人自扰。” 是什么事儿啊? 这话虽然黛玉没有问出口,不过那小眼神里疑问的意思实在是太过明显了,萌得九阿哥心里一阵一阵的发软。他也舍不得吊黛玉的胃口。笑道:“我琢磨着太子妃一直是担心着这么两件事儿。一则是忌惮五哥,五哥跟我是同一个额娘的嫡亲兄弟。而且,五哥自幼是养在皇玛嬷跟前儿的,公认的文武双全。他又参加过西征,身上有着军功。几年前,五哥进了刑部给皇阿玛办差,很是得了皇阿玛的赞赏。太子妃怕是担心日后五哥逐渐势大,我会帮衬着五哥跟太子二哥争储位;二则却是今日她见了你的真容,怕是在那里担心太子二哥会看上你。将你纳入毓庆宫,进而威胁到她身为太子妃的地位。” “怎么会?” 黛玉心里觉着太子妃操心的事儿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的很。一则,九阿哥就是个懒散的,他最怕管人管事有负担。也最怕拘谨了。二则,自己对于太子实在是没什么印象,而太子应该也只是见过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如何就会看上自己了? “所以才说,是她在庸人自扰啊。”九阿哥两手一摊。眉眼间竟是无奈之色的说道,“旁人哪里能像玉儿这般了解爷的心思呢。你说可是?” 说完,桃花眼还对着黛玉眨巴了两下。 黛玉被九阿哥的怪模样逗得抿嘴一乐,水眸中的潋滟波光差点将九阿哥给晃晕了去。 永和宫里,德妃正斜卧在暖炕上歇晌儿。 一个小太监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在大宫女清风的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好些话。 “怎么了这是?”德妃问道,双目依旧没有睁开。 清风上前,凑到德妃耳边轻声回道:“小路子刚刚见着九阿哥跟一位姑娘前后脚的从毓庆宫里出来。然后,九阿哥一路护着,将那姑娘给送出宫去了。” “哦?”德妃自暖炕上坐了起来,问道:“可打听到那是谁家的姑娘了?” 清风看向那个名唤小路子的小太监,示意他上前回话。 “奴才给德妃娘娘请安,德妃娘娘吉祥。”小路子跪在地上,给德妃请安道。 德妃一边理了理衣裳,一边叫了起。 “说说吧,关于那个姑娘,你都知道些什么?”问完,德妃接过清风端过来的热茶,轻轻呷了一口。 “回德妃娘娘的话,那位姑娘是吏部左侍郎林大人家的千金。奴才打听到,她是接到了毓庆宫的帖子,今儿个特意进宫来给太子妃请安的。” “至于九阿哥,是被太子爷找去说话的。然后跟林格格两人是前后脚的离开了毓庆宫。” “吏部左侍郎?不该是觉罗沙赖吗?”德妃疑惑的问道。 自打几个月前她父亲被夺了御膳房总管一职之后,德妃的消息便没有以往那么灵通了。这事儿说来,也挺叫德妃烦躁的。入秋那会,皇太后因为御膳房进上的一碗甜汤而闹了几天肚子。这事儿惹得康熙大怒,将御膳房、内务府的几个管事叫到跟前儿去,劈头盖脸的全给骂了一顿。之后,更是撤换了御膳房总管,而管着内务府的凌普却只是罚俸半年。 “回娘娘的话,奴才打听过了,觉罗沙赖大人两个月前被调到户部去任左侍郎了。而这位林大人,老姓是钮钴禄氏。他原是做了两任的江南巡盐御史,两个月前刚被万岁爷调入吏部做了左侍郎。” 江南巡盐御史? 林? 林如海?! 竟是林如海!! “哐啷”一声,德妃将手里的茶杯直接扔到了炕桌上。 下面清风和小路子给唬得连忙跪到了地上,两个人战战兢兢的。 一想起江南那条被断掉的财路,德妃乌雅氏就恨不得将林如海给抓到自己跟前儿来生啖其肉。 “本宫恍惚记得前几日,小十四是不是还问过这个林家的小姑娘?”德妃突然问道。 “是的娘娘。前几日,那位林大人的家眷进宫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出宫的时候被十四爷见着了。所以,十四爷就拦下来翊坤宫的琉月问了几句。”清风小心翼翼的回道。 “十四怕是瞧上林家的那个小姑娘了呢……”德妃眯着眼,像是想起来什么,问道:“本宫记得咱们在林家收买的那个丫鬟,好像是叫什么墨香的,正是在林家那小姑娘身边伺候的吧?” “是的,娘娘。” “叫人跟那个丫头联系,就说本宫要知道林家那个小姑娘所有的事情。”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办。” 清风和小路子行礼告退之后,德妃也没再叫人进来伺候,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里想着心事。 林如海,你既然敢断本宫的财路,本宫也绝不会叫你好过! 还有翊坤宫的那个死小子!当年被推倒进荷花池里,居然都没能淹死他!不过是昏迷了几天,便又活蹦乱跳的跑出来膈应人!! 真真是个妖孽!!! 更叫德妃生气的是,自那小子转醒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那双玩世不恭的桃花眼偶尔闪过的一抹精光,叫自己怎么看都觉着惊心。而那小子就像是自己的克星一样,让自己针对翊坤宫的计划每每都算计落空! 真真是个可恨的!!! “哼!那死小子既然看中林家的小丫头,本宫绝不会遂了他的心愿!本宫要把那丫头指给小十四,做个庶福晋!到时候,不但死小子会郁闷死!林如海那个杀千刀的,也会难过的要死!哈哈……”德妃为自己的这个计划,满心叫好。 若不是林如海从二品的官位摆在那里,德妃真巴不得叫林如海的女儿给自己的儿子去做个没名没分的侍妾才好呢。只是,她自己也知道这想头实在不切实际的很。她要真的干出这事儿来,自己这一宫主位也就做到头儿了。 不过,没关系。等这人进了自己儿子的府里,要生要死的,还不是自己一句话的事情嘛!在内宅里整死个把人,德妃对此表示毫无压力。 本宫定会好生将那小丫头折磨一番。也叫你林如海尝尝心疼无奈的滋味儿,更能让老九那死小子好好的痛苦难堪一番! 本宫要叫你们这些人知道,跟本宫作对会是个什么下场!!! 乾清宫东暖阁里,黄敬鬼魅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康熙的跟前儿。 梁九功嘴角抽了又抽,这几个月以来,黄敬这暗卫头子出现的次数未免太多了。主子爷这是在查谁呢?他心里嘀咕着,面儿上却是万分淡定的大手一挥,让大宫女小太监退出了东暖阁,自己最后也跟着退了出去,再细心的关好门,自己站在外面守着。 “……永和宫娘娘撒出人手去调查林家小格格了。”黄敬面无表情,声音平淡的说道。 康熙批着奏折的动作只顿了一下,嘴角扬起一抹嘲弄的笑意,心里暗忖那个女人真是个不受教的! “哼,看来那女人手上还有不少人脉啊。朕倒想知道,这是他们乌雅氏一家的事儿呢?还是有别的包衣世家参合进去了?你叫人盯紧了,别让什么人伤着了小玉儿。”不然,老九非急眼不可…… “嗻。”黄敬沉声应道,主子爷只是打算放长线,然后一网打尽咯?(xbaoshu.com。。) 第一百零五章 后知后觉,贾敏教女 等着德妃知道墨香早已不在林家的消息,那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儿了。 “咣叽”一声,一只薄胎彩瓷玲珑盏被狠狠的砸到地上,落得个粉身碎骨。 素来端着一副蒙娜丽莎式微笑的德妃,此时脸上已经隐隐泛起黑气。总是温柔如水的眼眸中,此时却是闪着恨不得要吃人的冷光。 “墨香给撵出林府了?” 冰冷的问话声,让跪在下面的清风像是承受了重压一样,整个人都快趴到地上去了。 德妃脸上的神色愈发的难看了,“这,还是中秋前的事儿?” 一滴冷汗,自清风的额际滑下,落到地上形成了一个水迹。 “而你,居然直到现在才知道……”这话说的声音渐低,但是伺候德妃日久的清风却知道,德妃此时必是已经怒极了。 清风情急之下,咣啷咣啷先磕了两个响头,这才急急忙忙的辩解道:“前头奴婢按着娘娘的意思,收买墨香那丫头的时候,原是想着将她作为暗棋,在出其不意的时候方才动用的。谁能想到,中秋节前林家将那小格格身边的四个大丫鬟全都被当家夫人安排着配了人,还打发出府去了。而这个墨香,听说更是连着她老子娘全家都给送的远远的。至于被送到哪里去了,却是林府的下人里没有一个人知道了。奴婢找人打听了半天,也没得到什么确切的消息。只是知道,林家素来的惯例就是到了年纪的丫鬟全部配人,没有留在府里给爷们收房的。” 清风事后打听到林家的行事规矩时。也是呆滞了半天。那些勋贵之家、世家大族的,哪个爷们身边没有个通房侍妾啊?偏偏林家是个例外。到底是林家爷们洁身自好啊?还是林家的当家夫人太厉害啊? 不过,德妃却是没有像清风那么想。哼!配人? 这分明是林家在清洗钉子! 德妃气恼的一掌拍在炕桌上。 “没用的东西!定是那个墨香在什么时候露出了马脚。叫林家人察觉到了异常!” 又指着清风道:“你也是个不会看人的,竟挑了这么个不中用的东西!” 德妃平缓了下心绪,接着问道:“林家那里可还有我们的人了?” 清风不安的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嚅嚅了半晌儿,方才声如蚊吟般的回道:“没了……” “咣叽咣叽”,炕桌上的一个白玉缠金丝的果盘被德妃一掌扫到了地上,没碎,不过那动响却是惊得清风差点儿没从地上跳起来。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也是没有办法啊!那林家的规矩甚严。林家的那些下人一个两个的,既不贪财,也不爱色,直叫人无从下手。就连那个墨香,要不是她有个好赌成性的兄弟,且欠了赌坊一大笔银钱,怕是也不会被咱们给收买到的……” “总归是你这个奴才太没用了才是真的!”不待清风说完,德妃便怒声斥道。 清风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犹如秋风里的落叶。她将头埋的低低的。生怕一个动作再触怒了德妃。 桌上,保养得宜的玉手,狠狠的一攥,那套在尾指上的鎏金护甲就这么戳到了手掌上。传来了阵阵的刺痛。 德妃被气得坐在上面主位那里直喘粗气。 一个两个的,全都是些没用的死奴才! 先是一个甄家,再来一个墨香。 便是自己的娘家。也都是不省心不成事的。 这还没做什么的,就叫人给揪出来了! 德妃的脸上渐渐显出了一些狠戾的狰狞之色。她阴冷的目光不时的扫向跪在下面的清风,却是再没有说什么。 屋子里寂静无声了好一会儿。 清风心情忐忑之下。按耐不住偷偷抬眼,窥视了一下坐在上位的德妃。此时的德妃已经收敛起了刚才所有外露的情绪,整个人又恢复成了往日里高高在上神色淡然的一宫主位,一个完美的宫妃。 鎏金的护甲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来。这声音听在清风的耳朵里,却犹如重锤敲击在她自己的心上一样,一下一下的…… 直到胸口那里传来一阵的闷痛,这时候,清风才发觉自己一时间竟忘记了呼吸。 “这事儿,不对……”德妃的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她能从一个小宫女慢慢爬到一宫主位这个位置,绝不是个笨人。只是多年来的顺风顺水,叫她一时忘了形,失了谨慎。 “清风,万岁爷有多久没来永和宫了?”德妃问道,她自己也在心里默默计算着。 清风被这冷不丁的问话弄得怔了一下,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便反应过来了。清风凝眉想了片刻,方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奴婢记得,好像是今年中秋之后,便没见万岁爷来过了……” 居然有这么久的时间了吗?! 德妃攥紧手里的帕子,跟着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来。自己真是大意了! 自从甄家托人叫父亲给自己传话之后,自己的全副心思便只顾着想法子给甄应嘉脱罪了。再后来,甄应嘉没能救出来,自己又因气恼忙着算计林家。眼见着翊坤宫势大,老五的声势如日中天,自己又使人去散布关于老九的流言,等等等等。 结果忙来忙去的,一时之间,自己竟忘记了万岁爷…… “这段时间,万岁爷都是叫谁伺候的?”德妃问道,心里暗自懊恼自己的粗心。 “回娘娘话,万岁爷有时会去翊坤宫,有时会去钟粹宫,不过伴驾次数做多的,却是延禧宫的和嫔娘娘。”清风回道。 竟是叫和嫔狐媚子给得了便宜去?!德妃恨恨的腹诽道。 “林家那里,先暂时放着吧。反正,等到选秀的时候,本宫也能见着人。”德妃说着,便挥手叫清风起来了。到时候,使些手段把人弄到十四府里就是了。 清风谢了恩,小心翼翼的站起身,许是跪的时间太长,她试了两次方才站稳。 当务之急,是要先把万岁爷的心给拢回来。德妃心道。 “……永和宫的人手已经全部撤回来了。他们撤得太快,所以奴才没能全部依附永和宫的人家全部都查出来。只是确认了有三家包衣世家的人已经投向了永和宫娘娘。”黄敬的声音在东暖阁响起。 康熙慢慢踱着步子,心里暗忖乌雅氏倒是有几分手段。 “继续盯着。” “嗻。” “那几个已经查出尾巴的人家,把资料全部整理出来。”等日后找个名头,全部发作掉。居然敢生出二心来,这样的奴才死不足惜! “嗻。” 无论是永和宫在那里谋划着种种算计,还是乾清宫在一旁冷眼旁观,随时准备着做一只扑食的黄雀,宫外寻常人家的日子还是要按部就班的过下去。 一场大雪之后,这日子转眼间就快到年根儿底下了。 林府里,穿着簇新的仆妇下人们,正忙忙碌碌的为过新年而忙活着。林家的几个主子们也没闲着,林如海自然是忙着吏部的那一摊子事情;林翰则要忙着书院年底的考核;贾敏却是带着黛玉一起忙着家里准备过年的事物和官员家眷之间的人情往来。 今年是林家回京之后,过的第一个新年。往年林家在江南,年节前只要应付应付扬州一带的官员便好,至于林家的那些故交不过是按例派人送些年礼过去。可是今年不同了,林家回到了京都,那些故交世家之间的人情往来,总是要当家夫人亲自出面应酬方能显出林家的诚意来。这自然便免不了要出门做客或是下帖子宴请。 黛玉转年就要虚十岁了。贾敏有意让她多接触一些世家之间的人情往来,所以出门做客的时候,多会带着黛玉一起。而自家在准备做宴请的时候,贾敏也是叫黛玉跟着自己一起做所有的准备工作。 贾敏细细的将宴请时需要注意的所有事宜,一一的说给黛玉知道。其中,光是下帖子宴客这一项,就够黛玉学的了。这请谁?不请谁?还有要先请谁后请谁?谁跟谁的关系好,可以一块儿请来?谁和谁之间有龃龉,请客吃饭的千万别搁在一起?这些都是很有讲究的。 贾敏有意叫黛玉练手,便给了她三天时间,叫她自己拟了一份宴请族中亲友的宴客单子,然后再给贾敏过一下眼。所以,这三天来黛玉每天晚上都是累的倒床上就睡着。 经过贾敏这一番教导,黛玉总算是对自家的交际圈子有了个全面的了解。 等着年前宴客的名单都敲定好了,贾敏又教黛玉如何安排宾客的座次,如何搭配宴客时的菜色。 再来,贾敏还手把手的教着黛玉关于送礼回礼的学问。这什么样的人家该送什么样的礼,别人送的礼要如何去回,更有那一家子正妻小妾的,嫡子庶子的,这送礼回礼的就更有许多的讲究了。 “玉儿也别觉着辛苦,这些事情等着你日后嫁人了,都是需要用到的。”贾敏碎碎念道。 黛玉虽然觉着身心疲累,却也咬牙坚持着,“女儿知道了。”黛玉性子冷清,但她希望日后自己多少可以帮衬到九阿哥一些,而不是什么事儿都不理的,万事都叫那个人护着。这样的话,他会很累。(xbaoshu.com。。) 第一百零五章 过新年,黛玉献孝心 这年的年廿二,是钦天监算出的封印吉日。这一天在经过各种仪式一阵忙乱之后,六部官员总算是可以开始放假不用上班了。 年廿三这天,黛玉起身后,在大丫鬟的伺候下梳洗打扮一新,又用了一小碗的燕窝雪蛤羹。 “雪雁,记得拿上昨晚收拾好的那个小包袱。”黛玉拢了拢身上的银狐大氅,对着雪雁吩咐道。说完,又接过雪鸳递过来的一个反面衬着云锦丝棉的狐皮袖笼套在手上。 “姑娘再带上个手炉吧,这天寒地冻的,别冻着自己。”李嬷嬷说道,她手里正捧着黛玉惯用的鎏金银手炉。“这手炉已经烘暖了,姑娘且带着吧。” 黛玉不愿拂了李嬷嬷的好意,便示意雪雁将那手炉从李嬷嬷手里接了过来。 “嬷嬷腿脚还没好全,今日再歇歇吧。我带着雪雁雪鸳就好了。”黛玉说着,又自书案上拿过一张单子,递给李嬷嬷,道:“这是我昨儿晚上拟的单子。嬷嬷今日就在我屋里坐坐,顺便帮我看看,可有什么不周全的,也算是替我掌掌眼了。” 前日,李嬷嬷走路时不慎崴了一下,虽说情况并不严重,到底走路还是不很便利。她只歇了一日,今日便又来黛玉这里当差。 黛玉对于李嬷嬷这个照顾自己长大的嬷嬷一直心存亲近,她看着李嬷嬷走路还微微带跛,心里不落忍,便想劝着李嬷嬷多休息休息。 李嬷嬷接过黛玉递过来的单子一看,这是一份礼单。是黛玉打算送去贾府里。给表姐妹的年礼。这种礼单,黛玉早拟了不下百十来张。已经完全不再需要李嬷嬷帮着看了。 “姑娘……”李嬷嬷半是感念半是欣慰的唤了一声。黛玉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姑娘,自己哪里会不知道黛玉这么做的用意。李嬷嬷心里有慰贴。亦有感激。 “嬷嬷且坐着看单子,我先去给爹爹娘亲问安了。”黛玉说着,又唤来留守屋里的雪莺雪鹭,吩咐她们好生伺候着李嬷嬷,然后才带着雪雁雪鸳施施然的走了。 黛玉一行人顺着抄手游廊出了燕子坞,又踏上了一条沿着花园子建的穿廊。这穿廊还是林翰跟贾敏提出来建设的,为的就是方便黛玉从燕子坞一路到主院的时候,可以晴天遮阳阴天避雨。 路经一片尚未开花的蔷薇花丛的时候,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出现在黛玉眼前。 那个俊眉飞眼的少年也不是别人。正是林翰。 “哥哥?”黛玉一声欣喜的唤道,整个人带着几分欢喜的小跑几步上前。“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半年没见,黛玉妹妹长得越发的好了。林翰带着几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心里,摸了摸黛玉的头。 “清晨刚到的,梳洗了一下便打算先过来见过父亲和母亲。”林翰笑道,“这天儿冷的很,妹妹出来好歹多穿些,受了寒可不是玩的。” “知道了。”黛玉闻言,轻轻皱了皱小巧的琼鼻。林翰见了,好笑的伸手刮了她一记。 “哥哥来见爹爹娘亲,怎么不进屋去,反而在这儿等着?”黛玉臻首一歪。带着几分好奇的问林翰道。 林翰听了黛玉的问话,眼神不自觉的向一旁游移,俊脸上不自然的飘起一抹淡淡的红晕来。谁能想到林如海和贾敏都这么已大把年纪了。居然还会如此恩爱。林翰这大早上的过来请安,居然正赶上主屋里叫了水伺候。他也没好意思听从福嬷嬷的建议。到偏厢去候着,便自己出了主屋。来到穿廊这里站站。 “哥哥这是怎么了?”耳朵怎么红起来了呢?黛玉蹙着眉,伸手探向林翰的额际,说道:“没发热啊?” “咳咳咳咳……”林翰一手握拳放在唇边,好一阵的猛咳。 “我走到这里,便想着看会这雪景。”林翰胡掰了一句,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跟黛玉解释自己跑到穿廊这里的真正原因。 哦?看景啊…… 黛玉听了林翰的解释,狐疑的顺着他的视线往穿廊一旁望过去。 嗯…… 有山,光秃秃的石头: 有水,冷冰冰的池水; 有树,被雪压弯腰的没有半片树叶子的树枝; …… 这一没花二没草的,哥哥的鉴赏眼光好特别哦…… 黛玉挑了挑眉尖儿,决定不做任何评价。她转头看向林翰,问道:“那哥哥是打算继续站在这里看景儿吗?” 林翰算了算时间,方道:“不了,我已经看完了。这就跟妹妹一起去给父亲和母亲问安吧。” 黛玉点点头,跟着林翰一起朝主屋方向去了。 等着这兄妹二人进了主屋东厢房的时候,林如海跟贾敏两人正坐在暖炕上说着话。 林翰和黛玉先是跟林如海和贾敏行礼问安,之后,林翰便坐到暖炕一旁的紫檀雕花椅子上,黛玉却是被贾敏拉到了自己身边坐下。 贾敏自是关系了一番黛玉路上冷不冷之类的。 黛玉笑道:“不冷”,又接过雪雁捧在手里的包袱,打开之后,两双靴子和一个抹额。 “这是女儿刚做好的,嗯,做的不算好,爹爹和哥哥且将就着穿穿吧。”说着,黛玉将那两双靴子,一双捧给林如海,一双捧给了林翰。 接着,黛玉又将那个抹额拿给贾敏,说道:“娘亲看看,可喜欢?” “这靴子不错。”说话的是林如海,他已经把靴子套到脚上去了。说实话,那靴子做的手艺算不得很好,与针线房的人做出来的靴子相比自是不如的。但是,林如海却是觉着这靴子做的实在是好,叫人穿在脚上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好不好的,关键是妹妹的这片心。”林翰也不落人后的穿上了新鞋子,还站起来走了两步试试。“你年纪小小的,就能做双靴子出来给我们穿,这片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贾敏一把搂过黛玉,语带埋怨的念道:“你这孩子,这身子才好利索些,就动针动线的?” 说着,贾敏执起黛玉的两只手来对着阳光细细看了会儿,果然发现了几个小小的针眼儿正杵在白玉似的的指尖儿那儿。这下子,可把贾敏心疼的不行,直把黛玉搂在怀里心肝儿肉的叫着摩挲了好一会儿。 便是原本在那里极其嘚瑟的林如海和林翰俩父子,见了贾敏这样子也都围了上来,看了看黛玉的手指,各自心里都好一阵子的心疼。 “玉儿乖乖,你的心意爹娘和你哥哥都知道的。以后,你也就绣绣荷包手帕这些小物件儿就是了。像靴子这样的大件儿,还是交由针线房的人去做吧。爹娘把你千娇万宠的养这么大,可不是叫你去做针线上人的……”林如海心疼的对着黛玉道。 “妹妹的心意,哥哥真是心领了。只是以后,千万别做这些大件儿了。妹妹上次做给我的荷包,我看着就很好了。咱们府上养了那么多做针线的,要是还要劳动妹妹做这些,那些人不就是白养着吃闲饭的了嘛……”能穿到黛玉妹妹做的鞋子固然叫林翰心里好一阵子的激动,但是瞅见那白玉指尖儿上微微泛红的小点儿,林翰却是不愿黛玉继续做这些。 贾敏心疼黛玉,心里苦闷之余,却是舍不得对着黛玉发火,遂将一腔怒意尽数发泄到了黛玉身边伺候的人身上。她冲着雪雁雪鸳两人怒道:“你们这些人成天价儿的守着姑娘,就是这么伺候姑娘的。见着姑娘点灯熬油的做这些,你们也不知道劝着些。姑娘如是累出个好歹来,看我能饶了你们哪一个……” “娘亲……”黛玉娇嗔着,“哪里有娘亲说的那么严重啦。这些都是还在扬州的时候就开始做了的,女儿得了空才动几针的,万没有像娘亲说的那样点灯熬油的……” 说完,黛玉转身看向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雪雁雪鸳两个,说道:“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先下去吧。” 雪雁雪鸳互相看了看,又窥了一眼贾敏。 “还不下去。”黛玉对着两个丫鬟瞪了一眼,娇声斥道。 见贾敏出声反对,雪雁和雪鸳这才站起身,对着几个主子福了一礼,躬身退了出去。 “你就护着你身边的人吧。”说着,贾敏十分没好气却又带着几分无奈的一指戳向黛玉的额头。 东厢房里又是一番说笑,接着全家人一起用了一顿相当丰盛的早饭。 饭后,大家一起又吃了茶。 林如海整了整衣裳,对着贾敏说道:“今儿个有几位同年要来做客,你吩咐人置下席面来,中午我留他们吃顿饭。” 贾敏听见,自是应了。 林如海又对着林翰说道:“今儿个上午先放你休息,等下午你来外书房,我要考你功课。” 林翰自然称是。 “快过年了,玉儿也好生歇歇。这学习掌家理事的,也不在这一刻功夫。”林如海相当爱怜的对着黛玉说道。 “知道了,爹爹。”黛玉乖巧的应道。 一番嘱咐之后,林如海心情愉悦的抬脚到外书房那儿去了。(xbaoshu.com。。) 第一百零六章 福字福菜引出各家心思(一) 小年那天,林家这儿正忙着祭祖。钮钴禄氏虽是着姓大族,只是林家这一支却早已沦为旁支,又是几代单传,所以到了林翰这一带,也只他一个男丁。 这一天,林如海带着林翰一起,先是清洗银器摆设祭品,再对着祖宗牌位拈香磕头。 晚饭时,看着自己面前小银盘里的一块白肉,林翰面儿上带着笑,心里却是好一阵子的哀嚎。说起来这块白肉,还是林如海自那供桌上祭祀过的供品中切下来的一块,据说吃了之后可以得到祖宗的庇佑。自打林翰三岁之后,每年他都要吃这么一块儿。 这肉其实,超难吃。 林翰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只是,在自家老爹满是慈爱期盼的眼神注视下,纵是林翰三岁那会儿,他也实在是做不出偷偷将这肉扔掉的事儿来,只能捏着鼻子嚼吧嚼吧的把那块肉囫囵吞下去完事儿。如今的林翰依旧觉得这肉吃起来,实在不是一件能叫人甘之如饴的事儿。不过,他已能做到面不改色无动于衷。只是饭后,他喝了好大一壶的茶水过嘴。 那茶,还是封印仪式前,康熙赐给林如海的,是上好的贡茶。 林如海一直不怎么舍得拿出来喝。今儿个头一遭叫下人泡了一壶茶来,这还是看在今儿个是小年的份儿上,林如海原想着拿出来叫妻子孩子一起分享分享。没想到自己这一杯才呷了一口,那边林翰已经咕咚咕咚灌下去了一壶。 林如海看得心尖儿疼得直抽抽,暗骂道:老子统共才得了那么二两茶。全叫这臭小子当喝白水一样给糟蹋了去。 黛玉蹙着眉尖儿看着林翰在那儿一杯接一杯的,就差捧着茶壶直接灌了。 “娘亲。可是今儿个的菜放多了盐?哥哥怎的就渴成了这样?”黛玉转头对着贾敏说道。她素来嘴刁,饭桌上那桌子的菜。她向来是只拈着自己爱吃的那几样动筷子的。 贾敏头都没抬,只“嗯”了一声,又道:“瞧这样子,是吃咸了的。竹染,叫人给大爷换白水来,这茶喝的到底没有白水来的解渴。” 林如海眼中的心疼之色早叫贾敏瞅得真真的,她心里暗自好笑,却也不去揭穿,只是吩咐人换了白水给林翰。 林翰抬眼间瞅见自家老爹那满脸的郁色以及落在自己手里茶杯上的视线。顿时悟了,心里没由来的倍儿感舒畅。他嘿嘿一乐,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娘亲快别忙活了,儿子不过是觉着刚刚吃的油腻了一些。现在喝了好些茶,已经觉着好多了。”林翰回道,又抬手拿起茶壶,果不其然,看见自家老爹狠狠的抽了一口气。 “这茶用来解油腻,却是不错。” 林翰一句话。成功的叫林如海吹胡子瞪眼,只恨不得把人抓到自个儿跟前儿来胖揍一顿才解气呢。 黛玉扫了一眼林翰,又顺着她哥的视线看向坐在上位的林如海,心里顿时差点儿笑翻了过去。 再看一眼贾敏。发现她家娘亲的眼里已是满满的掩都掩不住的笑意。 母女俩对视一笑,却是有志一同的坐在一旁喝茶吃果子看乐子。只是在看这父子之间的乐子时,黛玉也在心里默默哀悼林翰未来。可以预见的悲惨日子。 哥哥一定会被爹爹收拾的很惨很惨滴…… 黛玉的预感很准。 对付林翰,林如海自有他的一套办法。 林翰早慧。只是。他虽然于科举文章上略有小成,于时事上也颇有几分见解。但是于日常陶冶情操这方面。他完全是属牛的,不开窍儿的很。琴棋书画之中,林翰也就下棋这一样还能勉强叫人看得过去。 小年那天之后,林如海没事儿就抓着林翰下棋。就林翰下棋的水准,对上林如海那纯粹就跟送菜一样,每每都被林如海杀的是溃不成军、片甲不留。最后,林翰的那颗小心脏被虐的,那叫一个郁卒。整个人都萎靡不振了。 “就你这手臭棋,连你妹妹都比不过。” 末了,林翰还要被林如海狠狠的嫌弃一番。 林翰顿时欲哭无泪了,嫌我是臭棋篓子您老人家还天天揪着我陪你一块儿下棋,您成心的吧…… 眼瞅着林翰那控诉的小眼神,林如海原本郁结的心顿时就舒坦了。 叫你糟蹋老子的好茶! 对于林如海的这种心态,一直坐在那里嗑瓜子看乐子的贾敏只能摇头叹道:唉——!这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为了一壶茶跟儿子在这儿置气,还用这种极其幼稚的手段找回场子来…… 哥哥果然被爹爹收拾的好惨啊…… 黛玉万般同情的在心里默默替自个儿的哥哥叹道。 林家的日子在笑闹之间,转眼便到了除夕这天。 这天皇帝家宴之后,照例赏赐福菜给京里的勋贵重臣之家。说来这福菜历年来也是有数儿的,每年多少碟子菜,赏赐给哪些公卿大臣,皇帝心里早就算计好。然后等着这些菜一道道指出去,大家也图个喜庆。 今年的赏赐名单开始时也如往年那般,只是最后多了这么一户人家——吏部左侍郎,林如海,林家。 参加宫里家宴的那些个宗室皇子后宫妃嫔们,算着这些得了福菜的人家,心思可是跟着转了起来。 这些可都是些值得深交和拉拢的人家啊…… 只是这林家……?往年没听说过啊? 林如海外任多年,今年刚回的京都。宗室里认识他的人并不很多,不过也很有几个素来消息灵通的,是知道他的。 诸人私下里互相打听了一番,再一琢磨。发现这林如海还是很有几分能耐的。 盐税,是本朝税收最大的来源。同时也是税银流失最多的一块儿。 盐政一项,是今上亲政以来最看重的一块儿。曾经多次委派重臣能吏出任江南巡盐御史,去管理监察盐政。 只是,江南巡盐御史这个职位,实在算不得啥好差事。因为自今上亲政以来,在江南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有遇刺的、有病逝的、还有被康熙下令砍头抄家的。 只林如海,是一个例外。因为他不仅从江南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人还一口气做了两任。他在任上时,江南那里的盐税税收上涨了三成有余。最后。他更是扳倒了先皇时煊赫起来的金陵甄家,为今上拔出了江南那里的一个毒瘤。宗室爷们儿们听到这里,倒是赞了一句:这林如海确实是个有才干的。 再看如今,那林如海任满回京了之后,被万岁爷直接调去了吏部,做了个左侍郎,地位仅在吏部尚书一人之下。 由此可见今上对林如海的看重。诸人不免猜测:这林如海会不会就是下一任的吏部尚书了…… 关于林如海,裕亲王福全知道的却要更多一些。今上是个念旧的人,林如海的父亲原是今上的伴读。福全那时也在上书房念书,与那人也是很有几分情谊在的。后来,那人因为救驾而身故。今上感念其忠义而封了侯爵,这份感念也延及到了林如海的身上。只要林如海不犯啥谋逆之罪。他这一生都会得到今上的照拂。如果林如海再有些本事才干,那么今上便会保他这一生仕途顺遂。 福全还知道,今年万岁爷不仅赐了林家福菜。腊月初一那会儿赐福字的时候,也是有林家的一份。 可见这林如海。是真的得了万岁爷的看重,甚至是已经引为万岁爷的心腹了…… 福全饮下一杯酒。心下想着:林如海这样的人,很是值得自己结交一番。回头该叫自家福晋找个机会给林家下帖子才是,听说林如海有一儿一女,林家的那个女孩儿年纪尚小,不过林如海的公子转年正是说亲的年纪。如果那孩子是个好的,自己倒是可以考虑一番,自家可是有好几个女孩儿呢…… 与裕亲王福全有同一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宫里家宴之后,有那交情甚好的,便三三两两相约着,各自找地方继续聚在一起吃酒喝茶聊天八卦去了。 四贝勒府的书房里,高毋庸亲自给四阿哥和八阿哥奉了茶,然后悄没生息的退出了书房,关好书房门之后,默默的守到门外头去了。 “对于这位新任的吏部左侍郎,八弟可有什么想法?”四阿哥拿着茶碗盖在那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茶叶沫子,嘴里却是问道。 八阿哥顿了一下,然后看向四阿哥,没说什么只是反问道:“四哥是怎么想的?” 四阿哥叹了一口气,却道:“你这性子还是这么拘谨,我不过问问你的想法,又不是要吃了你。不过,你如今的样子却是比以前好太多了……”至少,如今这人敢抬头正眼看自己了,而不是跟以前那样胆怯的完全没有半点身为皇家子弟的气度…… 八阿哥听了这话,只是带着几分腼腆的笑了笑,不过还是没有回答四阿哥先前的问题。 四阿哥只能徒叹一声无奈,便也不再强求,只是先说了自己的想法:“这位林大人,确实是个有为的,很能做些实事来。” 四阿哥是个实干派,也同样欣赏着那些能做实事的人。 “四哥这是打算拉拢这位林大人……?”八阿哥试探的问道。 “皇阿玛对于这位林大人显然是很信得过的,不然不会叫他出任江南巡盐御史这个职位。”四阿哥站起身,在书房里慢慢踱着步子,说道,“那巡盐御史也算是个肥差了,多少人因为任上贪墨死在了皇阿玛的手上。可是这位林大人却能连任两任,除了说明他自己本身有几分才干之外,也说明了他总算是一个清廉自守、谨小慎微的……” “满朝的大臣,不敢求有多么的刚直不阿,能多些像林大人这样的官员也很好的……” 眼瞅着四阿哥在屋子里磨着圈儿,在那里越说越兴奋,八阿哥却是轻轻的皱起眉头,不确定的说道:“可是那位林大人,显然是皇阿玛的人,怕是不会与我们这些皇子深交……” 八阿哥知道,自己的这个四哥是有几分自己的小心思的。其实,说起来自己的这个四哥是由佟皇贵妃养大的,也算是半个嫡子了,真有了那些想头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如大哥和三哥那样的,母妃为一宫主位,地位还不如四哥呢,这些年来还不是私下里明争暗斗的厉害。(xbaoshu.com。。) 第一百零七章 福字福菜引出各家心思(二) 八阿哥因着自己生母出身低微的缘故,心思纤细敏感。他打小就很会看人脸色,揣测人心,晓得趋利避害。自家四哥的那些说不出口的小心思,他很早以前就查觉到了。只是如今,太子的地位稳固的很,所以自家四哥的心思一直被稳稳的隐藏着。不过,八阿哥自己也知道,对于自家四哥来说,隐藏自个儿的心思给太子办事儿的同时,也并不会影响他去结交一些他认为有价值的朝臣。 只是,叫八阿哥自己来讲:太子还在呢,其他几个兄弟再怎么争再怎么斗,也不过叫人当戏来看,何苦呢? 只是这话,八阿哥也只敢放在心里跟自己这么一说,却是没有想过要说出来给别人听的。 “就像裕亲王皇叔那样的,虽然对着咱们这些皇子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却也没见他真跟谁私下里有什么交情。”八阿哥不紧不慢的说道。 四阿哥听了,也是慢慢冷静了下来。京里的朝臣势力差不多都已经被他们兄弟几个瓜分的差不多了,这好不容易出现了林如海这么个新贵,四阿哥欣喜之余难免就有些激动的忘了形。 “八弟这话,说的没错。若这位林大人真是皇阿玛的心腹,咱们倒是真不宜有什么动作……”四阿哥拧着眉说道,“不过,咱们还是对着这位林大人适当的释出一些善意来……” 四阿哥心里琢磨了一会儿,又跟八阿哥两人头碰头的嘀咕了一阵子。 直到乌拉那拉氏派人来问,可要给八阿哥预备客房的时候。这兄弟俩个方才散了。 临走的时候,八阿哥对着四阿哥拱了拱手。道:“四哥的话,弟弟记下了。四哥放心便是。” 大贝勒府的书房里。大阿哥正拖着五阿哥在那里,先是吐了一肚子的苦水,再又发了一通牢骚,最后方才说到正题上。 “爷奉旨读书了这么些年,没想到今儿个头一遭进宫,便听说了这么一位新贵。啧啧……,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进了皇阿玛的眼里?不过一个从二品的左侍郎,曾经做了两任的江南巡盐御史,如今居然就得了皇阿玛赏赐的福菜……” 今年。大阿哥终于得了康熙的首肯,允他出席宫里的家宴。为了这事儿,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深觉自个儿这一家子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感慨之余很是念了好几声佛。 “对于这位,五弟可有什么看法?”大阿哥问道,兄弟之中,也就五阿哥能叫他瞧得顺眼些。再一个能入他眼的,便是九阿哥了。倒也不是为了别的,单就是在自个儿奉旨读书这么些年里。这个九弟对着自己这一家子很算是照顾。逢年过节的时候,除了按着规矩给自家送来节礼之外,也会给自己府里的小孩儿们带些贴心的小礼物。 如今,大阿哥虽然仍是不喜老九总是跟在太子身边转悠。却也念着这人的好,记着这人对自己一家子的情。 “皇阿玛英明,这位林大人能叫皇阿玛如此抬举。必是有其过人之处。今儿个皇阿玛不是允了大哥年后进兵部当差的嘛,到底还是自己的差事重要。别的人。大哥还是不要太过在意了……”五阿哥笑道,他实在不想见到自家这位大哥前脚刚被皇阿玛解了禁。后脚跟着就去皇阿玛的忌讳。再说了,这位林大人可是自家小九未来的岳家。五阿哥觉着自己怎么着也得稍稍回护一下才是。 大阿哥闷头想了想,傻乐了一下,道:“五弟是个心思缜密的,哥哥听你的。” 五阿哥觉着有几分好笑,只摇了摇头,接着又跟大阿哥一起说了一会儿漠北漠南那儿的情况,没多久便告辞了。 送走了五阿哥,大阿哥歪在暖炕那里,揉了揉眉心。 这时候,一个梳了妇人髻的女子上前来,替大阿哥捏起了肩膀那块儿的肉。 “你……”大阿哥愣怔了片刻,歪着头打量了这女子半晌儿,方才说道:“你是贾氏?” 听着大阿哥这不甚确定的口气,贾元春差点儿没咬碎满口的珍珠小银牙。今年选秀时,大福晋亲自去宫里求了两个格格进府来伺候大阿哥。在大福晋和内管家有意的扶持帮衬下,新进府的这两个格格很快就取贾元春而代之,成了大阿哥的新宠。而贾元春却是被大阿哥给抛脑袋后头去了。 今儿个,贾元春拿出自己这么些年来所有的体己,买通了大阿哥书房里的小太监,这才得了这么个可以近身伺候大阿哥的机会。 贾元春摆出自认为最娇美的姿态,风情万种的对着大阿哥盈盈一拜,无限委屈可怜的娇声说道:“妾身好久没见着爷了……” 灯下的贾元春,多了一种朦胧的美丽,叫大阿哥见了竟是一时失了神去。等他缓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贾元春已经偎进了自己的怀里。 月上树梢,灯下的美人含羞带怯,大阿哥可学不来柳下惠。再说了,这投怀送抱的美人儿还是自个儿的侍妾来着。 小书房的内室里,芙蓉帐暖,红被翻浪。 这小半年以来,贾元春一直盘算着要如何复宠。只是她被困在这内宅里,且又只是个位份低下的侍妾,纵使她有百般手段,也是施展不出来的。 大阿哥跟五阿哥两人在书房里说话的时候,贾元春站在书房外头听了好一会儿。当她听到大阿哥提到江南巡盐御史的时候,一个复宠的计划,登时在她心里成了型。 一度**之后,贾元春极温柔贴心的伺候大阿哥梳洗了一番,又亲自奉了茶,方才开口问道:“爷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儿?若是爷不嫌弃的话,可以说给妾身听听。妾身虽是女流之辈,却也愿意为爷分忧。” 大阿哥正拿着碗盖儿在那里撇茶叶沫子。听了贾元春这话,不禁抬眼瞅了她一眼。 “爷哪里来的烦心事儿了?”语气中隐隐有着一丝不喜。 贾元春听见这句问话不免呆了一下。而后颇感到有些意外的咬了咬唇。她一心想着复宠,到底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一个好机会。遂接着道:“爷别恼。只是刚才妾身在书房外头,无意间听爷提到了那位江南巡盐御史。妾身还以为是那位大人哪里惹了爷不快了呢……” 大阿哥没啥反应的坐在那里喝茶,贾元春心里暗自气恼大阿哥没有按照自己设想中的那样做出啥激动之类的反应来。 贾元春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声,道:“不瞒爷,江南巡盐御史那位大人,如果妾身没有弄错的话,该是妾身的姑父才是。” 说到这儿,大阿哥方才正眼看向贾元春,示意她继续。 贾元春暗喜在心。只道自己这回赌对了。她再接再励道:“如果真是妾身的姑父做了什么事儿,惹得爷不快的话,还请爷看在妾身这么些年来忠心伺候爷的份儿上,别难为妾身的姑父一家。妾身愿意代姑父一家,给爷磕头赔罪。” 说着,贾元春对着大阿哥直接就拜了下去。 “何至于此呢。”大阿哥一把拉起了贾元春,安抚道:“爷不过是跟五弟随便说说罢了。” 贾元春听了这话却是不信的,她只以为这是大阿哥不信任自己。“姑妈未出嫁的时候,也是极疼妾身的。妾身愿意帮着爷去跟姑妈说说。便是看着妾身的面儿上,姑妈也会劝着姑父,叫姑父日后多帮衬着爷一些的……” 如果日后大阿哥可以位登大宝,有姑父的帮衬。自己也是可以当个皇妃啥的…… 贾元春想到此处,心情不禁飞扬了起来。 皇妃啊…… 大阿哥却是没当这是回事儿,他只打发了贾元春先回自己的屋子去。 贾元春带着极度的不甘心。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她心里想着,只要自个儿日后真的把姑父一家子拉过来帮衬到大阿哥。大阿哥自会看到自个儿的好来。到时候,便是大福晋也不敢再作践自己了。至于那两个夺了自己宠的格格。等着自个儿复宠了,再慢慢动手收拾了她们也不迟。 等着打发走了贾元春,大阿哥立刻找到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斥道:“府里的下人,福晋该好好敲打敲打了。爷书房里伺候的下人,居然也能叫人给收买了去。照这么下去,爷的府里可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此时,大阿哥无比庆幸今儿个晚上拉着老五一起说话时,没说出啥大逆不道的话来。 庆幸着这在门外偷听的,是那个看起来没啥脑子的贾氏。 伊尔根觉罗氏被大阿哥呲了一顿之后,连忙派人去查书房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儿。等着她知道了贾元春干出的那些事儿以后,伊尔根觉罗氏直接就怒了。这个贾氏,真真是个不能叫人省心的东西!这也太能作了!自己原还想着,只要这人就这么安安分分的,府里也不介意多养这么一个人。如今看来,却是自己太仁慈了,竟纵得那个贾氏做起事儿来,全没个规矩分寸的…… “来人,把贾氏给……” “福晋且别忙。”奶嬷嬷见伊尔根觉罗氏要发作贾元春,忙上前把人拦了下来。 “嬷嬷这是何意?”伊尔根觉罗氏蹙着秀眉看向自己的奶嬷嬷,问道。 “呵呵,福晋先别恼,且听嬷嬷说几句话。”奶嬷嬷伺候着伊尔根觉罗氏安坐到暖炕上,这才接着道,“这个贾氏纵是有千般的不是万般的错,但有句话她却是说的没错。如果她真能叫那位林大人帮衬着咱们贝勒爷,确实是能给贝勒爷带来不少的助力。” “福晋啊,您难道不想咱们贝勒爷再进一步吗?……” 奶嬷嬷的这句话,说的声音很低,却仿佛是咒语一样,一直萦绕在伊尔根觉罗氏的耳畔,蛊惑着她的心。 再进一步吗? …… 眼眸一暗,伊尔根觉罗氏似是下定决心一般,对着自己的奶嬷嬷说道:“嬷嬷先找人去查查那位林大人,看看是不是真像贾氏说的那样,与她有亲。” “至于贾氏,”伊尔根觉罗氏坐直身子,带着几分轻蔑的说道,“总要叫她知道,这府里的规矩可不是摆在那里叫人干看着的。她如今不过一个侍妾,就敢无视府里的规矩,不拿我这个福晋当一回事儿。日后……”若是林家真与她有亲的话,她还不反了天去! “叫人去知会那个贾氏一声,三个月之内不许她出自己的院子,再罚她半年的月俸。禁足的这段时间里,叫她把府里的规矩抄一百遍,拿给我看。若是她敢敷衍了事,就一辈子待在她自己的那个小院子里吧!” 哼!就算林家与那贾氏有亲,也不过是个吏部侍郎罢了。自己的阿玛可是一部尚书,若论显贵林家哪里及得上自己的娘家。 贾氏妄想着凭借林家复宠,做梦去吧! 再者,这林家是不是真的与贾氏有亲,还两说呢。(xbaoshu.com。。) 第一百零八章 福字福菜引出各家心思(三) 五阿哥离开了大贝勒府之后,并没有马上回他自个儿的府里,而是绕道去了自家小九的府上。 何顺儿听说五阿哥来了,忙颠颠的亲自到门口接了人,又一路将人送到主院那里。 “五爷来得巧,九爷这也是才刚回府呢。” “哦?”五阿哥扬眉问道,“小九是刚从毓庆宫那儿回来?” “五爷英明,真叫您给说着了。”何顺儿笑着应道,“宫里宴罢,九爷就叫太子爷给找去说话了。这不,九爷这才给送回来的。” 到了主院的时候,得了信儿的九阿哥已经候在屋里了。 “五哥怎么来了?”九阿哥已经换下了贝勒朝服,如今身上只穿了居家的常服,倒是显得整个人越发的温雅了。 五阿哥也不跟自家小弟客气,径直便到暖炕一侧坐下。 “我刚从大哥那儿出来,想着先来看看你,然后再回府去。”五阿哥说着话,自九阿哥手里接过茶盏,继续道:“今年,林家头一遭得了皇阿玛赏的福菜。明儿个,这四九城里肯定是全都能知道了。” 九阿哥垂眸浅笑,“皇阿玛这是抬举林大人呢……” 五阿哥听了这话,一眼便斜睨了过去,“跟你自己嫡亲的哥哥说话,也这么的不实在。这要不是有额娘在那里看着,我可真不知道咱们俩个到底是不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了……” 九阿哥听了,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了,“咱们现在这样子。难道不是旁人最希望看到的吗?” 五阿哥嘴角一勾,也跟着笑了起来。确实。小九若是跟自己抱成了团儿,四九城里怕是有不少人要睡不着觉了。自家小弟实在是个极聪明的。也惯能隐忍,即便是背了一身的污名,也能照旧嬉笑怒骂的过日子。“我来你这儿,只是想嘱咐你一句:皇阿玛素来是所行必有所谋的。这次抬举林家,未必不是他老人家想用林家来谋算些什么。我也知道你跟林家的关系,只是这事儿你无论如何也要忍着。千万别有什么异动,以免坏了皇阿玛的计划。” 九阿哥脸上的笑容早已隐去不见了,眉眼间反而是带上了淡淡的愁容。“多谢五哥来嘱咐我一遭。其实这事儿,在毓庆宫的时候。太子二哥就已经嘱咐我一回了。” 五阿哥舒了一口气,放心的同时,也不免暗忖道:太子殿下可见是真心把小九当嫡亲的弟弟一般了。日后,若是太子得以登基,自家弟弟也算是有了个大大的靠山。 五阿哥拍了拍自家小弟的肩膀,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林大人能从江南巡盐御史那个位置上安安稳稳的活下来,想来也是个极有主意的。皇阿玛的谋算他未必不知。况且,按着皇阿玛的性子,林大人必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一个大大的白眼朝五阿哥翻了过去。九阿哥哼哼道:“那一家子都是属狐狸的。我只担心那个人罢了。” “好歹那也是你未来的岳家,有你这么说话的嘛!”五阿哥一掌拍向自家小弟的后脑勺,语带不满的训斥了一句。而后,又有些担心的继续道:“林家小格格那里。确实是要小心一些了。听说永和宫那里,似乎对那位小格格有着某些算计……” 九阿哥冷哼了一声,“永和宫的那位也是个奇葩了。弟弟还真没见过偏心眼儿能偏成那位那样的。她想着算计小玉儿八成是为了小十四。” 微微眯起的桃花眼中偶有一抹冷厉闪过。拇指上的翠玉扳指被无意识的摩挲着,九阿哥嘲讽的继续道:“其实。弟弟有时候还是挺同情四哥的。摊上这么个生母,还真不如当个没娘的孩子好呢。”至少不会被人借着所谓的“孝道”的名义来打压。 五阿哥敛目想了片刻。笑道:“你想的倒是通透。” 说完,他也是一叹。自己的额娘宜妃其实也是有点偏心眼儿的,她听偏着小九的。但是也并不会像永和宫那位,那心眼儿整个就偏的没边儿了。瞧她对老四和十四的态度,不知道还得以为老四是她仇人家的孩子呢。 “这哪里是弟弟我想出来的,永和宫那位做的那么明显,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了。”九阿哥嗤笑一声,说道。 五阿哥睇了一眼自家有些嘚瑟的小弟,幽幽的说道:“我还真没一下子看出来……” 九阿哥被自家老哥递过来的一眼,给看得后脖子一阵一阵的发凉,连忙描补了起来。 “嘿嘿……五哥素来宅心仁厚,宽以待人的。哪像弟弟我,最是个心眼儿小的。永和宫那位算计了我这么久,我自然也就时时注意着。” 看着自家小弟一脸讨好的笑容,若是给他按个尾巴,一准是可劲儿的那儿摇呢。五阿哥一个没绷住,轻笑了出来。 对于永和宫那位的心思,九阿哥自认还是了解一二的。便是自己没有前一世的记忆,今生的德妃所作所为也不是毫无痕迹可寻的。只是有些事儿,若不是自己已经经历过一世,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看透的。 纵使永和宫那位有千般算计,我只要将小十四牢牢攥在自己的手心里就是了。九阿哥心下暗道。 “林家那里,有额娘安排过去的人,倒是可以帮着看护小玉儿。我只担心宫里那头,若是永和宫那位执意要算计小玉儿的话,怕是会在来年选秀时大做文章了。到时候,小玉儿人在宫里,我怕自己鞭长莫及,难免照顾不周……”九阿哥无不担心的说道。 “这个我倒是可以想想法子,再加上额娘也会看护着些,永和宫的算计未必就能成。” “有劳五哥费心了。”九阿哥说着,便对着五阿哥作了一揖。算是谢了他的援手。 “自家兄弟,何必这么客气。”五阿哥扶着自家小弟的手臂。没叫他真拜下去。 兄弟俩又说了一会儿话,见时间晚了便也就散了。 就在五九这对兄弟想着要如何防备永和宫对林家算计的时候。永和宫里的德妃此时也确实真的是在盘算着林家的事情。 对于林如海,德妃依旧是痛恨厌恶着。只是今日家宴上,德妃眼瞅着林如海已经开始得势,她倒是不急着马上除掉这人了。 若是将林家的那个女孩儿指给自己的十四,林如海岂不是就只能帮着自己的十四了?等着日后十四成事了,自己再想法子处置了林家也不迟啊。 德妃唤来清风,正准备说话呢,就听见门外小太监的声音传来。 “十三爷和十四爷来了。” 十三十四俩个小兄弟素来是同出同进的。 十三又是德妃自小带大的,真要论起来。德妃待十三倒是比待老四要好上许多,当然了,也是越不过十四去的。 十三十四来永和宫也不是有什么别的事儿,他们就是来给德妃请安拜年的。 三人说了一会子无关的话,十四这才说道:“太子爷请了咱们所有的兄弟,初三那天去毓庆宫聚聚。” “嗯。太子殿下既然邀约了,你们就去吧。只是,别多吃了酒,仔细被你皇阿玛知道了罚你们。”德妃一脸慈爱的殷殷嘱咐道。“再者,你们在太子殿下那里好歹规矩些,别人家跟你们随便说点什么都信了。” 又道:“太子殿下跟你们不过是客气几句,你们可别真的顺杆儿爬。失了礼数可就不好了。” “十三,腻素来稳重,且帮着看着点儿十四。他就是个猴儿。半点没消停的……” “老九就是个笑面虎,你们且小心着些。那些吃的喝的。也别没个防头……” “若是有那起子小人眼里没了人的,你们只管叫老四给你们出头。他是哥哥。很该护着你们才是……” ………… 德妃一串儿一串儿的嘱咐着。 十三乖巧的听着,还时不时的点头附和几声。 十四面儿上的笑已经隐隐有些僵硬,嘴角微不可查的抽搐了几下,只是到底没有出言反驳什么,只是哼哼唧唧的“嗯”了几声。其实,十四听他额娘说话,听得心里早就不耐烦了。这要不是他还记着九哥的教诲,说不定这人早跳起来跟德妃顶起嘴来了。 九哥多好的人啊,额娘怎么就这么不待见九哥呢…… …… 最后,十三十四几乎是落荒而逃。德妃唠叨的功力,这俩孩子实在是吃不消。瞅着机会,十三十四赶紧告辞离开了。 德妃并不知道十三十四现在心里正在想什么。不过眼见着这次十四没有如往常那样说老九的好话,德妃觉得儿子这是长大了,懂事了,总算是知道自己为他好的一片心意了。 “唉——!十四真是长大了。”德妃不无欣慰之意的叹道。如此懂事乖巧的儿子,自己怎能不为他打算一二呢…… 老四,是帮十四开路的; 十三,将来是要辅佐十四的; 林家,就是十四的垫脚石; 太子…… 太子就是十四未来上位的来路虎。 还有老大、老三、老五,这些人将来都不能留!不过,如今他们却可以先做做十四的挡箭牌。 最好是他们能先把太子给斗倒了! 然后,他们之间再斗个几败俱伤才好呢…… 老七、老八,生母卑微,不足畏惧。 老九、老十,素来就亲的跟从一个肠子里爬出来的一样。不过,老十是个鲁莽的,不过是老九那个死妖孽的小跟班儿。关键却是老九那个该死的! 当务之急,却是先废了这个老九,才是最最要紧的。(xbaoshu.com。。) 第一百零九章 钮祜禄 毓敏 林家得了今上赏赐的福菜,这事儿在正月第一天里,成了四九城街头巷尾茶馆酒铺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事儿。 其实,要说万岁爷赏赐福菜这事儿,那是年年都有,且能得到福菜的翻来倒去的也就是那些个人家,完全没啥新意。只是今年不同了,今年横空出世了一家新贵。 这世上专有那等好事之人,便去掰着手指扒拉了一下林家的八代祖宗。自追随太祖起兵的那位老祖宗,到林如海本人,全叫人给翻腾出来说了个遍。可是再往下,众人只知这位林大人只有一妻,是公府嫡女。还有一子一女,但是具体细节却是怎么也打听不到。众人意犹未尽之余,也只能叹服这林家的规矩着实是严谨。 贾赦,自然也知道了自己妹妹家里得了今上赏赐福菜的事情。 “想来,姑爷是真得了万岁爷的看重。”张氏听说了这事儿之后,对着贾赦叹道。 只是,贾赦的表情却是很有些奇怪。自打他知道这事儿之后,那脸色就没好过,似乎是在担心着什么。 “爷……?”张氏见自己在这里说了半天,贾赦那里也没个反应,不免有些疑惑的问道。 “呃?……瑚哥儿那儿收拾行装的,你多照应着些。过完年,他就要去任上了,别短了什么。”贾赦被张氏一声唤醒了神儿,不过开口说的却是自家儿子贾瑚。 提到了自家儿子,张氏的心思自然就跟着转了回来,没再继续在林家的事情上纠缠。 “爷放心。我都盯着呢。况且瑚哥儿家的也是个能干的,打点行装什么的。我瞧着也很周全。”张氏说道,“再说。瑚哥儿这一去就是四年。我琢磨着,瑚哥儿身边也不能没人伺候。只是,若瑚哥儿只带着个丫头过去伺候,遇到官眷交际的时候却是不便。我想着,不如索性就叫大儿媳跟着一起去的好。一来,大儿媳是个稳妥的,照顾内宅主持中馈什么的,都是一把好手;二来,这夫人外交也是顶重要的事儿。处的好了对瑚哥儿也是一大助力。爷觉着呢?” 贾赦一边听一边点头,“你想的很对。真叫他们夫妻分离这么些年,也让人不落忍。” 张氏笑了,又道:“只是瑚哥儿的两个孩子……” “跟着老大他们一起吧。”贾赦直接发话道。 张氏原是想着留下两个孙子,在自己身边养着的。没想到,贾赦直接说了这么一句。张氏听了,可是不依了。 “两个孩子年纪还小,就这么山高水远的跟着瑚哥儿他们一起过去,万一累出病来可怎么好?不行。这俩孩子还是留在京里。我亲自带着才放心呢。再说了,地方上哪里能找来什么好先生。这再两年的,就得给孩子请启蒙先生了。” “你糊涂了。两个孙子年纪那么小,你就叫他们跟自己的爹娘分开。”贾赦斥道。“这几年见不着面的,他们母子父子之间的感情,还能好的了?” 张氏想辩驳什么。却突然反应过来,贾赦当年正是因为自小养在祖母身边。长成之后方才怎么都不得贾母的喜欢…… 想通了贾赦的担心,张氏便也不好再说什么硬要把孙子留在自己身边的话了。 “我知你的心意。是好的。只是你且细想想,这真要是把两个孙子留下来,老大和老大家的心里真的不会对你起什么疙瘩?纵使他们知道你是真心疼爱这两个孙子,可他们到底几年见不着自己的孩子呢。这骨肉分离的,时日久了,他们心里总会生出一些怨尤来的。”贾赦放软了声音,安抚张氏道。 “再说了,这一路上都是坐着马车的。真要怕他们路上太劳累了,不若叫他们提前几日出发吧。这路上的时间宽裕了,他们也不至于紧张赶路,休息不好的了……” “至于说到启蒙先生,这才到哪儿啊?真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先生,瑚哥儿自己就下过场,启蒙什么的,叫他自己来就是。正好,也可以叫他们父子之间感情更好些。” 想起自家小儿子的启蒙就是大儿子一手包办操持的,张氏顿时觉着这个主意不错,便点了点头。 “至于以后,且看这俩孩子的资质吧。瑚哥儿是长子,日后是要继承爵位的。这俩孩子中,也必有一个是承爵的。另一个,若是真有能力走科举的路子,我就豁出脸面,请林如海介绍个好先生给孩子。……” 张氏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她原本也是真心心疼俩孙子一路跟着劳累什么的,所以才有了将孙子留下照顾的想头来。如今,听贾赦把孙子以后的安排都说的头头是道的,张氏自然不会继续坚持于自己原来的那些打算了。 “还是爷考虑的周全。既然这样的话,我这就叫老大家的赶紧把俩孩子的东西收拾收拾……” 等着徐氏知道自己可以带着儿子跟丈夫一起去任上的时候,心里积了多日的郁结当下就去了大半,竟忍不住喜极而泣了起来。 想起当初听说自己可以跟着丈夫一起去地方任上的时候,徐氏还感念自己遇到像张氏这样的婆母是自己的福气。可惜,紧接着张氏就说了,要留下自己的两个孩子。张氏也跟自己解释了这么做的原因,徐氏自己也知道婆母是真心疼孩子才会这么做,并不是想拿捏自己什么的。只是,这知道归知道,徐氏到底还是存下了心事。 这些天,徐氏忙着打理自己跟贾瑚的行装,人前她强作欢颜,依旧是一副大家太太的温婉模样,人后却是愁眉紧锁郁郁寡欢闷闷不乐的。 这一切,贾瑚自是看在眼里。他倒是不觉着这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毕竟有贾赦在那儿摆着呢。 “爷早说了吧。父亲是吃过这个苦头的,肯定不会同意母亲留下孩子的做法的。你快别哭了,仔细等会儿眼睛疼……”贾瑚一边安慰妻子,一边拿起妻子手里的帕子帮着她拭去眼角滚出的泪珠儿。“赶紧给孩子们收拾收拾,先紧着急用的那些带上就是了。至于其他那些不急着用的,等咱们到了地方上再给他们置办也不迟。这些天来,你一直忙着。若是觉得累了,叫弟妹来给你帮把手也是使得的……” “嗯,叫爷看笑话了。孩子们那里我自会抓紧收拾的。”徐氏扬起笑脸,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说道。她如今整个人都跟着轻松了起来,完全不觉着累的。“其实,我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母亲想要留下孩子,也是心疼他们年纪小,跟着咱们出门怕是免不了要吃苦的。可是,只要一想着咱们这一走,怕是好些年都见不着孩子们的面儿了,我这心里就……” “爷知道,爷知道,如今一切都好了,快别伤心了……”贾瑚将徐氏拥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哄着。“爷知道你不是个不明事理的,……” 夫妻俩个一时之间倒很是温情脉脉了一遭。 钮祜禄氏的族长家里,黛玉正跟着贾敏一起给族长夫人和族里的其他亲眷们见礼。 “这孩子长得真是好,我见过那么多女孩儿,再没比这孩子长得好的了……”说着,族长夫人撸下自己腕子上的一只羊脂玉的镯子,亲自给黛玉戴上。 那镯子成色极好,温润若脂,看着就知道是常戴在身上养着的。 其他人见族长夫人给了这么重的见面礼,也纷纷拿出了自己身上贵重的饰物送给黛玉做礼,赤金嵌宝的簪子、南珠做的手串,上等青金石缀着红玛瑙做的链子等等…… “叫人带玉儿到后头暖阁里去,跟其他家的姑娘们一块儿玩去吧。她们小孩子自在些,咱们也好说说话。”族长夫人说道,便唤来了自己的大丫鬟。 黛玉见贾敏没反对,便对着屋里的诸位太太们福了一礼,然后跟着那个大丫鬟出去了。 暖阁里的女孩子并不多。 这个时候的钮钴禄族里,正是这些女孩子青黄不接的时候。 这年纪大些的,这个时候正是说亲的时候。 那年纪小些的,就跟黛玉一样,便是下一届选秀也是轮不上的。 这年纪差距大了,便说不到一块儿去了。 族长家的姑娘年长些,她领着黛玉跟别的女孩们儿一起认了认亲。年纪大些的几个,面儿上倒还好些,总算是看着可亲些。也许正是因为她们这些人年纪大些,也世故一些,已经懂得了客套之类的交际礼数;年纪小些的几个就不同了,脸上的表情各异,倒是欢喜的不多。黛玉长得实在是好,叫她们一时竟忍不住心生妒忌起来。至于黛玉的家世背景,她们这些年纪小的却是想不到的,也暂时没有这方面的顾忌。她们这时候正是被家人娇宠的时候,更有那跋扈的,直接就是鼻孔朝天,对着黛玉理都不理。 倒是有个女孩子特别些,瞧着像个温厚老实的,与黛玉相互见礼时,脸上的笑容比起旁人来却是真心了许多。 “你好,我叫毓敏,父亲是四品典仪凌柱。”(xbaoshu.com。。) 第一百一十章 初见湘云 暖阁里,女孩儿们各自跟关系亲厚的玩儿着。 毓敏生得圆润些,常被别的女孩儿们嘲笑,也没什么人爱带着她玩儿。 此时,黛玉和毓敏这两个同样被人排挤在圈子外的小姑娘,倒是看对了眼,两人坐到墙边一溜的椅子那里说话。 “我听着堂姐刚刚介绍你,叫你玉儿的,可是你的大名儿?”毓敏笑着问道,一双眼睛弯弯的好像月牙儿一样。 “我的名字是一个单字,颖。阿玛给我去了乳名,叫黛玉。不过有时候,大家也会‘玉儿玉儿’叫着。”黛玉很自然的随着屋里的这些女孩儿们的说法,改了对家里人的称呼。 毓敏慢慢的与黛玉攀谈了起来。 渐渐地毓敏发现黛玉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言谈举止别有风度,性子也诙谐不做作,倒是和自己想象的小性子不太一样的,只是黛玉对着自己不喜欢的人懒懒的不喜欢应酬。 黛玉也发现这个没什么人喜欢搭理的毓敏其实是个很温和的人。她虽然生得圆润,模样倒是标致的,再加上那双眼睛总是像月牙儿似得笑眯眯的,叫人瞧着心里喜欢。 两个小姑娘互相发现了彼此的好来,倒是越发的亲热了。 旁的女孩子,特别是年纪跟黛玉差不多的几个,虽然对着黛玉的好模样眼红嫉妒的,也最多是不搭理她,倒是干不出什么恶语相向的事儿来。偶尔几句酸言酸语的,黛玉也只是充耳不闻一笑而过,半点儿没听进去。 等着晚上。送走了客人之后,族长和族长夫人就把自家的女孩儿叫过去问话了。问到最后。自然免不了问到今年第一次跟着父母到族里拜年的黛玉了。 “这个女孩子,女儿瞧着。倒是个性子厉害的。五叔家的淑仪几次挑事儿,都被这个女孩子轻描淡写的给拨回去了。” “那个淑仪就是个跋扈的,要不然也不会到现在也说不到啥好人家。”族长夫人淡淡的说道。 “呵呵,倒是好久没见你这么在意一个女孩儿了?”钮祜禄氏的族长笑呵呵的说道。 “你是没见着那个女孩儿,长得可真是好,天上人间再没见过这么标致的女孩儿。”族长夫人不无感慨的说道,“说来,自孝昭皇后和温僖贵妃相继故去之后,这宫里可再没有咱们钮钴禄氏的女孩儿了……” “你的意思是……”族长挑眉看向自家夫人。 “那个女孩子实在是长得太好了。她父亲的地位又摆在那里,若是可以入选进宫,定可以一飞冲天!”族长夫人斩钉截铁的说道,只是她的话其实还藏了一半没说,黛玉若是没能入选进宫,前朝董鄂妃的事儿怕是就要重现了…… 族长捻须沉吟了片刻,方才不太确定的说道:“这年纪也太小了些,那个女孩儿虚岁也不过才十岁吧。我算着下一届选秀她是赶不上的,这就要再等六年呢。六年后。万岁爷都快要到知天命的年纪了……”哪里还会看上黄毛小丫头啊? “无论如何,总要拢着他们家的。他们虽是旁支,奈何咱们族里如今也就他们家最有出息了。今年除夕他家得了万岁爷赏赐的福菜,可见是看重他家的。再过几年。林如海的官位肯定是不止从二品的。玉儿那孩子纵是没有进宫,也会指给宗亲皇子才是。” 族长点了点头,“这话说的却是没错儿的。日后。咱们钮祜禄一族的兴盛怕是要应在他们家了也说不定呢……” 初二那天,林家去了贾府拜年。 等着见完了贾母。林如海便带着林翰去外院找贾赦说话去了。 “对了,今儿个我把云儿接来了。” 贾敏带着黛玉刚刚落座。便听见贾母坐在主位那儿说道。 “那孩子敏儿还没见过吧。她自小就父母双亡,是跟着鼎儿一家子长大的。我见这孩子可怜的,每年总要将她接来府里住上几日。”贾母对着贾敏又道,接着便叫鸳鸯去请姑娘们过来。 没一会儿,迎春、探春和惜春三个女孩子就过来了,她们先是给贾母问了安,又与贾敏见了礼。 黛玉与三春也是相互厮见了一番,接着一处坐下。 跟着三春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身穿大红洒金衣裙,戴着金麒麟,雪肤杏眼的小姑娘。那小姑娘见人三分笑,瞧着倒是挺讨人喜欢的模样。 “云儿过来。”贾母见着那个小姑娘进来了,忙招手将她唤到自己跟前儿来。 “这是你表姑妈,这是你表姐。”贾母指着贾母和黛玉与这姑娘认道,又将这姑娘推到贾敏身前,道:“这就是云儿了。她原是我娘家大侄子的女儿,闺名唤作湘云的。” 史湘云上前与贾敏见礼,又与黛玉相互厮见了一番。 “倒是个好孩子。”贾敏见这湘云通身的气度很是爽利开朗,规矩礼数什么的也不差,竟不像是失怙失恃的样子,心下便觉着喜欢。 “今儿个倒是没想到会见着这孩子,”贾敏这次来,也给贾府的大小主子们都备了礼物,不承想如今竟多出了一个湘云,这礼便缺了一份儿。“这个镯子不值什么,不过是精巧些,给你戴着玩儿吧。” 说着,贾敏褪下自己腕子上的一副赤金点翠的镯子,戴到了湘云的腕子上。 湘云福身一礼,对着贾敏道了声谢。 贾母笑道:“你们小姐妹自去后头暖阁里说话吧,也自在些。” 几个女孩子听了自是欢喜,对着贾母福了一礼,便跟着晴雯去了暖阁。 贾母乐呵呵的看着这几个女孩子有说有笑的背影。 贾敏说道:“母亲娘家的这个女孩子,我瞧着是个极好的。规矩什么的,看来是有人专门教导过的。” 听了贾敏的话,贾母不免叹了一声,道:“云丫头是个可怜的。不过,鼎儿一家子也不是个糊涂的。满人家的女儿素来尊贵,咱们这样的人家虽不能与那些著姓大族相比,却也知道教养女孩子的重要性。” 这无论嫡庶,大家族总是注重联姻的。 湘云虽然不是史鼎的亲生女儿,但是如今的史家,这一代唯独湘云一个女孩子。为了日后的家族联姻,史家如何会不尽心教导她?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探春曾经就被王夫人一意往姨娘的方向教导。要不是后来贾母将探春接到了自己身边,同迎春惜春一处教养,将来还不知道能落得什么结局呢…… “母亲说的很是。”贾敏笑着附和了一句,又道:“对了,我听说瑚哥儿年后就要去地方上赴任了。我给那孩子准备了些东西,劳母亲这儿的人给大嫂子那边送过去吧。” 大年初二这一天,张氏徐氏和凤姐儿全都各自回了娘家拜年,却是不在府里。 “你倒是疼那孩子。”贾母笑道,之后便吩咐鸳鸯去找几个婆子,把贾敏带来的礼物送去了荣禧堂那里。 母女俩说了一会儿家常过日子的话。 贾敏道:“我听说姑爷得了万岁爷赏赐的福菜,这是好事儿。姑爷是个能干的,这也是你的福气了。” 贾敏笑了笑,没说什么。 贾母这话,她这两天已经听了不少。只是,这事儿真未必是啥值得庆贺的好事儿…… “你如今是越发的稳重老成了。”贾母见自家女儿一副不骄不躁的样子,很是欣慰的说道。“这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你,如今这样挺好……” 贾母这话,倒是叫贾敏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正色道: “女儿谨记母亲的教诲。” 在黛玉看来,史湘云颇有几分男孩子的豪爽之气。这,也许与她出身将门有关。 史湘云的生世,黛玉已经从迎春那里私下里听说了。 看着眼前这姑娘一身犹如朝阳一样的气息,黛玉觉着湘云真不像是个自幼便没了双亲的孩子。 史湘云性子爽直,言谈有物,举止有礼,还颇有几分捷才。 黛玉与史湘云年纪相仿,两人又互相欣赏彼此,没多久便亲亲热热的说起话来。 两人熟了,湘云说话自然也就随性了许多,只见她拉着黛玉的手,笑道:“表姐这模样,真跟那画儿上一样,别真是九天仙子下凡尘哪。” 黛玉忍不住一笑,拉着湘云与自己一处坐下。“偏你这嘴跟抹了蜜似的,怪不得姐妹们都念叨你呢。” 两人又说笑了一回,三春陪坐在一旁时不时插上两句,调节调节气氛。 “对了,我这次来怎的没有见到爱哥哥?”湘云突然问三春道。 三春被问得一愣。 惜春最先反应过来。她年纪小,也没啥顾忌,直接一鼻子嗤出去了老远,一脸不屑的样子。 探春低这头,伸出手抚了抚自己的衣裙,好像那里有皱褶似的。 在场诸人中,就属迎春最为年长。此时,她不得不站出来应付湘云的问题。 “你还是这个样子,‘二’‘爱’不分的,。”说着,迎春还伸手点了点湘云的额头。 诸女听了这话,“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 湘云不依的追着迎春,作势要捶她,一时之间倒是忘记了贾宝玉。(xbaoshu.com。。) 111、老爹就是个芝麻馅儿的 晚饭之前,张氏等人全都从各自的娘家陆续回来了。 贾母自然是想留了贾敏等人一起用了晚饭再家去的。只是贾敏这边还没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呢,那边便听见贾赦使人过来说,他留了林如海在府里吃酒。 “老大这回倒是跟我想到一处去了。”贾母笑道,“正好你嫂子和你两个侄媳妇也都回来了,大家一起吃顿饭,也好热闹热闹。” 贾敏笑着应了。 贾府的这顿席面置办的极是丰盛,什么肉膏鹅脂、鸡掌鸭信、香猪肥鱼的,满桌子都是做的极精致的佳肴。只是黛玉觉着这些菜都太过油腻了些,所以她吃得并不多,不过是捡着几样清淡的菜略吃了几口便罢了。 倒是湘云,像是胃口极好的样子,荤腥不忌的,吃得也香甜。黛玉看着她,倒也跟着又多吃了几口。 贾母、张氏、贾敏带着徐氏和凤姐儿一桌,不过是说些掌家理事,教育子女的事情。 黛玉这桌上,却听见湘云在那里嚷嚷着要吃酒。 迎春道:“你好歹消停些吧,这才刚吃了那么些荤腥的东西,再要吃酒。回头若是吃多了喝醉了,你又要闹肚子疼了……” 探春附和道:“二姐姐说的是。今儿个下午也不知是谁在那里说起的,今夜也不睡了,只跟着我们一起联诗作对到天明方才好的。偏她现在又来要酒吃,回头要是作的不好,仔细我们罚你……” 湘云听了这些。却是不依,“你们懂什么?我今儿个正是吃了那些荤腥之物。方要吃酒的。这吃了酒,才能有诗。若不是这酒肉。今儿个断不能作诗的。” 黛玉听了湘云的话,只在那里抿着嘴儿笑。 坐在黛玉身旁的惜春,却是早就笑倒在黛玉的怀里了。 凤姐儿瞧黛玉几个这里热闹,倒是按耐不住了。她与贾母等人告了罪,便跑来黛玉这桌儿,与她们姐妹一起凑趣儿。“你们倒是自己热闹了,也不叫上我!” 王熙凤素来便是个会来事儿的。只一会儿的功夫,她便跟着湘云一起笑闹了起来。 “你既吃了咱们这儿的肉,又喝了咱们这儿的酒。可是要跟着咱们一起联诗作对的。”湘云闹着凤姐道。 王熙凤瞪着眼睛,怪叫了一声,道:“哎哟!这酒可是我拿给你们吃的。便是这肉,”王熙凤说着,自盘子里夹起一块来,打趣湘云道:“指不定你吃的哪块,便是我使人送来的呢……” 湘云作势轻啐了一口,指着王熙凤对着三春和黛玉几人,笑道:“大家都听听。这也是她一个做嫂子的能说出来的话……” 王熙凤跟湘云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打趣着。 三春并黛玉几人,只笑着坐在一旁看着,时不时的也会凑上去撩拨两句。惹得凤姐湘云闹得越发欢实了起来。 贾母乐呵呵的看着黛玉几个。她平生最喜看这些女孩儿们在自己跟前儿玩乐,今儿个便也就纵着凤姐儿与她们姐妹笑闹,全然不提什么规矩体统的。 张氏这会儿自是不会没眼色的去讨贾母的嫌。况且现下正是大过年的时节。张氏也乐得看这一家子人能一块儿乐呵说笑。 林家的人口简单。自林翰去了书院念书之后,黛玉再没个玩伴相陪。如今。见着往日里总是清清淡淡的女儿能笑得如此开心,贾敏再没有不乐意的。 在座的这些长辈们都没啥意见的纵着这些女孩儿们。身为晚辈的徐氏,自然也是不会自讨没趣的有什么意见了。 内院饭桌上热闹欢腾,外院这里也是不遑多让的。 贾赦跟林如海聊的正是兴起,贾瑚在一旁作陪,时不时的也会说上两句。 不过林翰跟贾琏两个,却是凑在一处咬着耳朵嘀嘀咕咕着什么。 说来也是奇怪。林翰是个读书人,贾瑚也是正经的科举出身。可是,林翰偏偏更亲近专事庶务的贾琏。叫林翰来说,许是因为这贾琏是自己见到的第一个贾家的人,所以才多了几分亲近之意来。 林翰是个护短的,他一直记着小半年以前贾石头叫自己妹妹吃亏受委屈的事儿呢。原还想着亲自教训贾石头给自己妹妹出气来着,不承想自家老爹直接把他撵到书院修身养性去了。 今儿个跟着家里的大人来贾府拜年,林翰自以为能得了机会教训贾石头一番的。只可惜,这一天下来他楞是没见着贾石头本人。心下觉着奇怪,他便拉着贾琏话里话外的打听了起来。 “你问宝玉啊,”贾琏见林翰神秘兮兮的要跟自己说悄悄话,还道是什么事儿呢,没承想竟是为了那个贾宝玉。“表弟不知道吗?宝玉早叫老太太给关起来养着了……” 贾琏语带疑惑的反问着林翰,道:“这么做原也是为了你妹妹。那时候,我娘亲还特地上你们府上去,跟姑妈说过这事儿来着……你竟不知?” 林翰也懵了,自己这是错过啥事儿了不成?他挠了挠头,道:“我这半年来一直待在书院那儿念书,等闲儿都没得空回家的。舅妈来我家的事儿,我还真不知道。二表哥跟我说道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说着,林翰更是凑近到贾琏跟前儿,亲自执壶给贾琏的酒杯斟满了酒,接着便满脸期待的瞅着贾琏看。 贾琏轻咳了两声,先是转头去看贾赦等人,发现他们正聊得开心,没有注意到自己这里,这才又转回来,附到林翰耳边嘀嘀咕咕了起来。 贾家这位老太太,自己的外祖母,倒是个不糊涂的。听完了贾琏的话,林翰心里登时升腾起这个念头。 贾琏见林翰在那里敛目沉思,也不打扰他。说实话,自己当初乍一听说贾宝玉叫老祖宗给软禁起来了的消息时,那反应还不如林翰这会儿呢。 对于贾宝玉,贾琏是完全不同情他的。想那年,贾宝玉因为说话不防头的事儿,进了顺天府大牢,自己这一大家子所有的人都跟着提心吊胆了许久。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口没遮拦到处惹祸,搁谁家里都受不了啊。 不过即便如此,贾琏也没想到老太太会直接将贾宝玉软禁起来养着。 “听你的意思,那院子原是用来关那些犯了错的侍妾姨娘的。那岂不是说,那院子就在内院里了?”林翰突然说道。 贾琏因着这句话,倒是将举起的酒杯重新又放回到桌上。“表弟且放心就是。我娘亲早就叫人砌了围墙,把那院子隔出内院了。真要算起来,那院子如今该是连着外院的,不过就是远了些,位置挺偏的地儿。” 林翰的顾虑,张氏当初也是想到的。自家的迎春,还有东府的惜春可是在内院住着的。贾宝玉便是软禁在那废弃的院子里,到底还是在内院的范围。这要是叫外头的人知道,两个丫头的名声可就没了,日后要怎么说亲呢?所以,张氏在叫人收拾那院子的时候,顺手就叫人给砌了围墙,将那里隔出了内院儿的地界儿。又叫人打通了那院子与外院之间的围墙,算是把那院子划到外院的范围里。 林翰点了点头,倒是把教训贾宝玉的心思暂时搁在了一边,反而是与贾琏聊起了京都里的其他趣事儿来。 “要说这京都里现下最叫人说道的事儿,莫过于你家得了福菜那件事儿了。”贾琏笑道。 林翰听了这话,却是一笑。“不过是因着我父亲办差勤勉,万岁爷才给的赏赐。” 言语间,竟是没有半点激动兴奋之意。 贾琏心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他轻声问着林翰,道:“宫里出来的那些菜,听说便是一道素烧茄子,也要经过百八十道的工序,端的是金贵。表弟可尝过那福菜?跟哥哥说说,味道如何?” “哦,父亲叫人把那两盘子福菜给放进祠堂里,供奉给祖先们去享用了。”林翰回道。 大晚上的送来俩盘子凉哇哇的菜根子,林翰可不乐意吃。皇帝吃饭的时候,素来是每盘子菜动筷子不超过三下的,那两盘子福菜送来时也真是叫人看不出有被动过的样子。只是即便如此,也改不了那就是两盘子剩菜根子的事实。 林翰琢磨着,自家老爹怕是跟自己一样,对着别人吃剩下的菜根子没啥兴趣。不然,他爷不会在谢了恩,领了菜之后,就叫人直接把福菜供奉到自家祠堂里去了。 至于,康熙爷为啥要赐自家两盘子福菜呢?林翰自个儿在那里瞎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三四五来。不过,瞅着自家老爹那过于云淡风轻的脸色,林翰不免暗自揣测这其中是不是有啥猫腻呢…… 只是这事儿,林如海不说,林翰也就没去问。 这皇帝老儿要是真想着用自家来算计些什么,自己便是知道了那也是无济于事的。倒不如走一步算一步,且看看情况再想对策。 再说了,自家老爹也不是啥包子一样软绵的人。那就是个芝麻馅儿的大汤圆,滑不溜丢的,还黑的很。 林翰坐在那里心里腹诽着。(xbaoshu.com。。) 112、析产分家 薛家进京 不提贾家那里正欢天喜地的过新年呢,金陵城里的薛家这会儿却是炸了窝了。 “太太!太太!不好了!”薛家当家主母薛王氏的陪房于福家的跑进来禀报,一脸的惊慌失措,两只手夸张比划着。“族里来人了,说是要咱家大爷让出家主的位置呢。” 屋子里,薛王氏正跟薛宝钗一起看银楼里新送来的首饰,听了于福家的话顿时就气急攻心,眼前发黑,身子一歪,险些没栽倒地上去。 “妈妈,妈妈……”薛宝钗堪堪扶住薛王氏,一叠声的唤道,“妈妈先别慌,总要先知道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才好呢。” 薛宝钗转头看向这于福家的,问道:“嬷嬷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这好端端的,怎的就闹着要换家主了呢?” 嗯,这薛氏宗族的族人,为啥在这大过年的时候闹腾着要换家主呢? 自然是为了银子。 自从薛家背后的保护伞,甄家,被抄家获罪之后,薛家所有的经营便失去了庇护和照拂。这小半年的时间里,薛家在金陵城里经营的势力被别家的铺子给蚕食了三分之一还有余。 再加上,现在的薛家家主薛蟠是个混不吝的呆霸王,败家子。除了可着劲儿的在外头花天酒地撒银子,别的事儿他是完全不管的,经营之道那就更是不懂了。 结果,等着到了这年的年根儿底下,族里要分发红利的时候。大家伙儿方才发现,今年族里的产业统共只有不要十万两的红利银子可以拿出来分。这平摊到各房头上。也不过是一万两多一点点儿而已。 薛家旁支的这七房人不干了。这点子银钱能干个啥啊? 原本薛蟠可以坐上家主这个位置,也不过是这些人看在甄家的份儿上。方才勉强同意的。 再者,薛蟠刚坐上家主那会儿,手底下有个张德辉在,那时也确实是帮着薛家的铺子赚了不少的利润,所以那几位族老们也就对薛蟠这个纨绔做家主的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闹啥意见了。 只是,今年分红的银子着实太少了。在薛家旁支这些人看来,这点银钱就跟打发要饭的差不多了。 “长房的那个薛蟠。动辄就是千两万两的在外头撒银子,给咱们的红利却将将一万两,还不够那位小爷吃回花酒的呢!” “长房实在是欺人太甚!如此纨绔,哪有资格做我薛氏的家主!” “哼,长房怕是早已将族里的银子当成是他们自家之物了!……” ………… 如此一来,这些人便闹到了族老那里,嚷嚷着要换个人来做家主等等…… 薛王氏歪在床上,勒着一条抹额,只拿着帕子在那里一个劲儿的抹眼泪珠子。 薛宝钗劝着。“妈妈先别哭了,这事儿还得要告诉舅舅姨妈一声,也好请他们给咱们拿个主意才是。这小半年里,也没听哥哥再惹出什么事儿来。想来哥哥也是长进了的。哥哥如今年纪还不大,纵是贪玩儿一些也是有的,叔伯爷爷们。何至逼迫咱们于此呢……” 接着,薛宝钗转头去问莺儿。“可找着哥哥了?” 莺儿回道“还没”。 “叫大管家再多派几个小子去找!” “唉!想当初,你父亲还在的时候。帮着他们大把大把的赚银子。如今你父亲去了,他们却是上门来欺负咱们孤儿寡母的!一个个的,斗得跟乌眼鸡似的……”薛王氏一边哭着一边叹着。 “他们想要夺蟠儿的家主之位!我呸!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吧!”薛王氏眼中尽是恨意,厉声道,“薛氏的家财都是你父亲呕心沥血积攒下来。我宁肯散了这些家财,也不会便宜给那起子忘恩负义的小人!!” 薛宝钗却是凝眉敛目的坐在床塌边儿上沉思着,雪白的皓腕上,一个成色十足的金镯子被她一下一下的转着。 “妈妈这话可就偏了。那些原本就是咱们家的东西,其他几房当初不过是入股万两左右银子,这么多年的分红,连本带利的他们也赚了不少了。再说了,纵是父亲不在了。舅舅可是内阁大学士,姨妈表姐的夫家也不是平民小户的。他们要真想欺到咱家头上来,也是要仔细掂量着些的。” 薛王氏听了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对啊,自己的娘家哥哥和姐姐还是很有势力的,大侄女儿更是进了贝勒府。 “只是,”薛王氏脸上的喜色不过转瞬便没了,只道:“你舅舅和你姨妈都在京都呢。到底鞭长莫及的……” “远不远的,总能震慑住旁支那些人。”薛宝钗的眉宇间尽是决断之色,“妈妈赶紧修书一封,叫大管家派人快马送到京城去。” “至于家里,先拖着吧。总要等到舅舅姨妈的回信才好。” “嗯。”薛王氏点点头,应道。 虽然薛宝钗是叫薛王氏修书,执笔的却是薛宝钗自己。没办法,薛王氏不认字儿啊。薛宝钗这头刚将书信封好,准备叫大管家安排人快马送信呢,那头于福家的又急头白脸的跑来了,那神色间的慌张更甚。 “太太,太太,不好了!大爷他,他打死人了!!” 刚缓过心气儿的薛王氏,直接白眼一翻厥过去了。 屋子里又是好一通的忙乱。 薛宝钗扶着薛王氏又是揉心口又是掐人中的,好不容易把人给弄醒了。接过莺儿端过来的参汤,薛宝钗一边喂薛王氏喝,一边劝慰道:“妈妈且稳稳心神,哥哥是个什么性子,妈妈还不知道吗?说他遛鸟斗狗的倒也罢了,哥哥哪里会有胆子干出杀人那种事儿来?” 薛宝钗又教训于福家的道:“嬷嬷也是经年的老人儿了,怎的做事还是这么没头没脑的?外头说哥哥的不好,嬷嬷难道也不会分辨的?竟然跟着外人一起编排起哥哥来了……” 于福家的低着头在那里斜眼撇嘴的,心里极是不满。 薛王氏此时也稳住了主心骨,恨恨的问道:“大爷呢?大爷在那儿呢?” 于福家的道,“大爷还在外面喝酒呢。” 薛王氏听这话音便觉着并不是多严重的事儿,于是瞪了于福家的一眼,斥道,“这也值当你这般瞎瞎蛰蛰的模样,到底怎么一回事,可打听清楚了没?” “是,大爷今儿个看上了春风楼里一个卖唱的姑娘,便想纳了她。不想那姑娘不从,推搡间摔倒了头,没多久人就不动了。那姑娘家里有个瞎了眼的老爹,她这一死,那个瞎了眼的老爹便告到了衙门去。” 薛王氏听完,只一挥手,“先下去吧,一会儿再说。” 待于福家的去了,薛王氏低骂道,“真是个孽障。什么香的臭的,都往自个儿屋子里拉……”突然想起身边还有个未嫁人的女儿,薛王氏硬生生将后面的话咽进了肚子里。唉!自己的儿子她如何不知道,向来骄横惯了。可是自己也只有这么一个独根孤种,还是自己后半辈子的依靠,薛王氏难免就惯着他一些。 “妈妈。”薛宝钗唤了一声,道,“妈妈,要不要先找人叫哥哥回来?” 薛王氏摇头,“你哥哥回不回来的,都一样。为今之计是先把事儿给了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还能真让你哥哥去坐牢给人偿命不成?” “瞧着那人家里就只剩下那姑娘的瞎眼父亲了,嚷嚷着打官司的,不过是想讹咱家几两银子罢了。”薛宝钗道,“妈妈且想想,这推搡之间,怎的就说是哥哥打死的呢?弄不好是她自己不小心磕到哪里,撞破了头撞死的也不一定呢。至于那瞎眼父亲,想来是一直靠他女儿卖唱过活罢了。如今那姑娘死了,咱家可怜他,赔他几两吃饭的银子就是了。” “我的儿,你可说到娘心里去了。”薛王氏摸摸女儿细白的脸庞,想着女儿如此出挑的容貌,说不定是个有造化的,又忧心儿子无人管束,便道,“你父亲这一去,其他几房争得跟乌眼鸡似的,也没了亲戚情分。我这就给你姨妈去信,官司了了后,咱们去京都住些日子。咱们娘们成日在内宅,哪里看得住你哥哥,到京里有你舅舅姨丈,也能管带提携于他呢。” 现任的金陵知府与王子腾有些故旧,在知道被告薛蟠是王子腾的亲外甥之后,他有心跟这位内阁大学士卖个好,见这苦主也没啥背景,便威胁利诱了一番。薛家不过舍了几百两银子,这案子也就稀里糊涂的结了。 半月之后,王子腾的回信也到了。 信上斥责了薛蟠一番,又道长此以往,不如分家了事等等。 薛王氏见了信,又哭了一回自己命苦。 薛宝钗却是不然。王子腾的回信,叫她心里生出了一个主意。 分家! 她也知道没有了甄家的庇护,薛蟠是守不住这家主之位的。而舅舅王子腾显然不是啥好糊弄的主儿,看信就知道他根本不赞成薛蟠继续做薛家家主的位置。而薛氏的财力基本上是掌握在家主手里的,如果薛蟠的家主之位易主,那么这百万家财便是彻底与自己无缘了。 不过,若是分了家,薛宝钗相信,凭借舅舅的官位,姨妈表姐夫家的势力,自己一房绝对可以分到大部分的财产。而且分家了之后,其他几房也不能再干涉自己这一房的生意经营。薛宝钗相信,到了那个时候,凭借自己的聪明和手腕,这些财富将会被自己牢牢掌控住……(xbaoshu.com。。) 113、大阿哥反常众人惊 初三这天,太子在毓庆宫设宴,邀请了所有的皇子们。 设宴的地点,是毓庆宫里一处临靠花园的偏殿。这所偏殿有一处延伸出去的亭台,亭台的三面正好被一片缀着雪的花海包围。阵阵的幽香,伴着雪后特有的冷冽气息,自亭台那里飘进屋里,虚虚实实间,叫人闻着只觉得一股子沁人心脾的清新。 这次宴客用的,是一张大大的圆桌,据说是太子为了这次的宴请特意叫人定做出来的。 太子做了主位,左右手边分别是大阿哥和三阿哥,其余的皇子们顺着这两位往下依次坐了。 几番推杯换盏,席上的气氛渐渐松快起来。几个原本还稍显拘谨的小阿哥们,直接就凑到了一处,不知道在那里神神秘秘的嘀咕着什么。 “真没想到,太子殿下这儿竟有这么个雅处。”说话的是坐在太子右手边的三阿哥,只听他接着道:“听说这次宴客的地方,还是九弟跟太子殿下建议定下这处来的。呵呵,九弟到底是常来东宫的,瞧着对这毓庆宫怕是熟悉的跟他自己的府邸差不多了。不过,九弟这次轩的地方倒是真的好。可见,九弟确实是个会享受的,有眼光啊……” 说着,三阿哥的视线便落到了九阿哥的身上,眼里很是带着几分叫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意思。 太子笑了笑,端起酒盏,浅抿了一口。俊雅的脸上依旧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叫人瞧不出他的真实心思。 九阿哥恍若未闻,只是勾着唇。轻轻摩挲着酒盏的杯沿儿。 一时之间桌上众人倒是没人出来应和一句,三阿哥眼眸一暗。不免觉得有些尴尬。只是很快的,他便面色如常了。只是心下暗自有些泄气。太子跟九阿哥之间,难道真的没得挑拨的吗? 坐在太子左手边的大阿哥,此时却是抬起头,淡淡的斜睨了三阿哥一眼。这几年等同圈禁的所谓“奉旨读书”生涯,磨平大阿哥的狂妄和自傲。而他那一身原本外放的杀伐气势,也因这些年的生活完全收了起来。如此一来,反倒使得大阿哥整个人看起来内敛了很多。 “听说三弟新修了个园子,园子的图纸还是请的擅画园林的山野子绘制的。素闻请山野子这老头绘制园林图纸的作价,那是极高的。他绘制出的园林。也是极别致的,据说堪比天苑仙境。要这么论起来,三弟才是咱们这些兄弟之中最会享受的那个。九弟跟你比起来,不过就是小孩子性情罢了……”大阿哥慢悠悠的说了一通话,叫三阿哥脸上的笑容不由的一僵,心下好不恼火。这个素来不喜太子和老九,没啥脑子的大阿哥,转性儿了不成?! 太子爷的眼底藏着一抹浓浓的好奇,哟!这位是喝晕乎了还是怎的?给小九帮情呢这是……想着想着。太子爷忍不住扫了一眼九阿哥,却发现那人正跟老十在嘀咕着什么。对于刚才这边的谈话,好像没听见一样。 三阿哥说的那句“九弟确实是个会享受的”,叫四阿哥原本就不曾松快的眉头。更是夹紧了几分。而大阿哥的话,却是叫四阿哥心里一沉,暗忖大阿哥可是在跟太子殿下示好呢? 五阿哥心里叹了一口气。三哥这是在拿小九撒火呢。不过,大哥的态度也很奇怪啊。他居然会帮着小九说话。小九这是做了什么事儿啊,竟然得了大哥的青眼了……? 三阿哥的话叫十阿哥心里有气。鼻子里更是直哼哼。这要不是九阿哥一直拉着他,怕是就要当场跳起来了。等着大阿哥的那番话说完,十阿哥的下巴差点儿没惊得掉下来。今儿个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吧?是吧?是吧?那位一向眼里没人的大哥,居然会帮着九哥说话??这大哥,不会是个假冒的吧…… 十三十四正跟十五十六十七几个小的显掰自己的火铳,却是没听见大阿哥和三阿哥说的话。便是听见了,他们也是不好插嘴的。九阿哥早就叮嘱过这几个小阿哥,哥哥们说话的时候,他们只管带着耳朵听着便好。彼此之间的道行差了好几个层次呢,别想着跟年长的兄长们玩心眼儿、斗嘴皮子,弄不好就得掉坑里去,把自己给埋了呢。 七阿哥、八阿哥和十二阿哥,素来是不参合进这些事儿的。不过,这不妨碍他们在大阿哥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一个个将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八阿哥甚至有些担心的轻轻睇了一眼给四阿哥,见着四阿哥对自己微微摇了摇头,方才又装作若无其事一般的吃起菜来。只是等着那菜吃到嘴里,八阿哥这才发现,那菜竟是自己平日里最不喜欢吃的银芽菜,真是吐出来也不是,咽下去也不是…… 话说这几年,虽然大阿哥几乎是变相的被皇阿玛给圈禁在他自己的府邸里,但是外头大阿哥的母族纳喇氏一族在朝堂上却是蹦跶得欢实。还有三阿哥和四阿哥,也都借着自己在六部办差的机会,结识了不少官员,很是有了几分势力。三阿哥的势力在礼部,四阿哥的势力则在工部。而太子殿下素来是只议政而不参政,又有赫舍里一族在朝堂上的韬光养晦。此消彼长之间,倒是太子殿下在朝堂上显得势弱不少。 不过,朝堂上总有那么几个眼明心活的人,如五阿哥。他们心里很清楚,太子殿下与赫舍里家这一步棋,走得实在是极妙。 太子殿下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他议政多年,却没有借着母族在朝堂上培植自己的势力和亲信。便是太子殿下的母族,赫舍里氏一族,这几年来也极是韬光养晦的很。索额图做得更绝,人为了避嫌,直接上书致仕。虽然太子殿下与母族的私下关系不错,但是赫舍里一族在朝为官的子弟,于政务方面,多是紧跟着今上的步伐走。无论赫舍里家的这番作为是真心还是假意,今上都心领了。如此,太子殿下也博得了今上的信任。 反观大阿哥的母族纳喇氏、三阿哥还有四阿哥,这些人身为臣子,却是各有不小的党羽势力,他们不仅排挤赫舍里氏一族,彼此之间还明争暗斗的。这事儿叫今上看在眼里,那就是结党啊。你说你一个做臣子的,结党是为了啥?当然是为了与皇帝争权啊。你说你一个不是储君的皇子,结党为啥啊?当然是为了把储君拉下马啊。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在那里戳今上的眼啊!同时,却也叫太子殿下得了今上的怜惜和认同。 年前,康熙爷为此很是发作了好些官员,或贬职或罢官的。这些官员都是分别依附于纳喇氏,三阿哥还有四阿哥的。如此一来,这几个人的势力便被狠狠的打压了下去。新提拔上来的官员,和原本的那些墙头草们,立刻明哲保身的婉拒了纳喇氏、三阿哥和四阿哥明里暗里的招揽。原本雄心万丈,头脑隐隐有些发热的几个人,立刻就冷静了过来,行事也不敢再那么张扬。 也正是因为康熙的这个举动,在盘算着拉拢林如海的时候,这些人方才显得有些踌躇起来。林家,就跟那新鲜出炉,热腾腾,香喷喷,皮薄馅儿大的肉包子一样,叫人眼馋的恨不得咬下一大口来,却又怕心急烫了自己满嘴的泡儿…… 大阿哥如今低调稳重了很多。对于太子,他仍旧是不服气的。但是,他没打算再这么明火执仗的跟太子针尖对麦芒似的,平白叫人渔翁得利了去。 三阿哥是因为被康熙打压的心火难平。不过,他也是不敢直接对上太子的。至于老九,三阿哥其实也吃不准康熙对老九的态度。所以,他一直在试探,想知道老九到底是被康熙厌弃了呢?还是看重的呢?…… 对于九阿哥,四阿哥其实挺纠结的。他隐隐觉着九阿哥是个极聪明的人,才干怕是不在五阿哥之下。同时,他又怕九阿哥真是个能干的。因为这就意味着,太子殿下屁股底下的那个位置,会离得自己更加遥远。九阿哥亲近太子,那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的。便是五阿哥,也得排在太子的后头。而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下面的小阿哥们似乎都开始与九阿哥交好了。便是一直保持中立的十二,也是隐隐偏向九阿哥的。这件事,更是叫四阿哥闹心的很。如今支持太子殿下的兄弟是越发的多了…… “你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了?”石佳氏拧着眉问道,语气中隐隐带出几分不喜来。 石佳氏的跟前儿站着一个梳着小把子头的女孩子,一身银红色的旗装,底摆那处还绣着一些萱草图样。她就是石佳氏的表妹,完颜家的嫡次女,闺名唤作若兰。 “额娘给表姐备了些年礼,叫我送过来的。”完颜若兰娇娇怯怯的回道,眉宇间泛着楚楚动人之色。(xbaoshu.com。。) 114、东宫魅影 完颜若兰 “本该早几天给表姐送来的,不巧我前阵子受了风寒,怕将病气过给表姐,方才拖到今日,才将年礼给表姐送来……” “还请表姐勿怪。”说着,完颜若兰对着石佳氏柔柔福了一礼,算是赔不是了。 这要是搁在以前,石佳氏只当自家表妹是个性情婉约、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可是自从知道了这位表妹打起了自家爷们的主意,石佳氏就怎么看她都觉得不顺眼了。特别是这完颜若兰总是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好像风吹吹就要倒一样。还有她动不动就是泪光盈盈楚楚可怜的模样,好像被人欺负了似的。 倒也不是石佳氏善妒,实在是这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的感觉,叫她不舒服的紧。毕竟,一开始的时候额娘便跟完颜家说好了的,完颜若兰是要打算说给九阿哥的。只是,后来这事儿没成。为了这个,在对着这位完颜表妹的时候。石佳氏总是会觉着有些愧疚,也想着定要给完颜若兰寻个好人家补偿补偿。完颜若兰对着石佳氏的时候,一直是态度柔顺的说着“单凭表姐做主”,不承想这人私下里却是一门心思的打算着要进毓庆宫来伺候太子爷的!石佳氏纵是个好性儿的,也受不了这个。在石佳氏的心里,这根本就是完颜氏在利用自己的娘家,在自己的背后给自己使绊子下刀子! “东西我收下了。表妹回去帮我给姨妈带声好,就说我谢谢她这么惦记着我了。以后,叫姨妈没事儿的时候。递牌子进来跟我说说话。论理儿,这大过年的表妹来给我送礼。我该留表妹用饭的。可惜不巧的很,今儿个东宫这里还有太子爷的客人在。如此我也不好留表妹了。”石佳氏端起完美到无懈可击的太子妃面具,对完颜若兰笑道。又唤来大宫女,准备了一些回礼,然后便叫人送完颜若兰出去了。 “姨妈托我给表妹相看的人家,我这里已经有几个人选了。只待年后,我就找姨妈商量商量,总不会亏待了表妹的。” 石佳氏的笑容,叫完颜若兰看得刺眼。她心里忿忿道:真要是为了我好,怎的不召自己进毓庆宫伺候太子爷?娥皇女英。也算是一桩佳话了。哼!好人家?还有哪家可以比得上东宫太子爷? 完颜若兰几次欲开口说话,都叫石佳氏不着痕迹的给打断了。她咬了咬唇,不甘心的瞥了一眼坐在上位那里的石佳氏,心里暗恼。原本还是好好的,这位太子妃表姐虽然有些心计,对着自己却是不设防的。只是如今不知为了何故,这位表姐竟然对自己冷了颜色。莫不是,自己的心思叫这位表姐察觉了…… 其实,完颜若兰会挑今天来毓庆宫。正是算计着太子要在这一日宴请众皇子这事儿。原本姨妈说要给自己说一门体面的婚事时,完颜若兰是喜欢的。可是不承想姨妈说的竟是不得万岁爷欢心的九阿哥,完颜若兰不愿意了。可是她不愿意也没办法,因为自己额娘说了。家里已经托了太子妃表姐给宜妃娘娘递话儿了。一旦指婚的旨意下来,自己不嫁也得嫁。 完颜若兰是瞧不上九阿哥的。但是,一开始的时候。这姑娘也没惦记上太子爷。复选之后,完颜若兰被撂了牌子。石佳氏怜惜这个表妹。方才接她进毓庆宫里住着。那时候,石佳氏还盘算着怎么给九阿哥和自己表妹创造机会。牵线做媒呢。虽然这样私下看对眼的,完颜若兰便是进了九阿哥府里,最多也只能是从格格做起。只是那个时候,石佳氏因着自己的小心思,却是顾不得这些了。她只想着九阿哥若是真的钟意自家表妹,进府之后自然会找机会给自家表妹抬位份的。 石佳氏在兀自谋划着九阿哥与完颜若兰的姻缘时,完颜若兰本人也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完颜若兰被接进毓庆宫的那一天,石佳氏领着她给太子请过安。 太子爷念着太子妃的情分,对着完颜若兰倒是客客气气的,不过也没太热情。只是,完颜若兰可不是这么想的。 这个时候的太子,儒雅俊朗,再加上他一身的尊贵气质,当下就叫完颜若兰迷了心窍。 这位太子殿下,要模样有模样,要气质有气质,要身份有身份,简直就是她心目中完美的天神。 不过,完颜若兰还是很有几分心计的。她也知道,自己的心思在没有事成之前,是万万不能叫太子妃表姐知道的。不然,这事儿一准不成。按着完颜若兰的心思,最好是能叫太子爷对自己一见钟情,再见生情。若是能叫太子爷亲自开口给自己正了身份,太子妃表姐自然也就不能反对了吧。当然啦,事成之后这位表姐会生气恼恨自己那是肯定的。但是,完颜若兰自信可以笼住这位太子妃表姐。 只可惜,纵使是住在毓庆宫里,完颜若兰等闲儿也见不着太子爷的面儿,更遑论叫太子爷对自己一见钟情再见生情了。后来,完颜若兰借着太子妃的名头,倒是打听到几回太子爷的行踪,设计了几次巧遇。只是,太子爷并没有对她生出啥感情。倒是完颜若兰,一颗少女心更陷进去了几分,整个人都快生出魔障了。 突然被安排离开东宫,叫完颜若兰的心里生出了一丝疯狂。她虽不情愿,却也知道不能忤逆这位太子妃表姐。只是,离开东宫之后,完颜若兰心里的那丝疯狂念头却是日趋一日的壮大了起来。 自己,一定要得到太子殿下的心。 自己,一定要成为太子殿下的人。 自己,一定要成为毓庆宫里的第一人。日后,更要成为紫禁城里的第一人…… 完颜若兰暗自筹谋了许久。年前,完颜若兰的阿玛和额娘回京都老宅,与宗族团聚过年。不过这事儿,完颜若兰却是没有跟任何人商量过。 完颜若兰费了不少心思打听太子的事情。年初三这天,太子要在毓庆宫里设宴邀请众位阿哥。这事儿叫完颜若兰知道了,突然福至心灵的想到一个法子。 一个堪称,不成功便成仁的法子。 至于这个自己的这个法子,是不是会给完颜氏一族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完颜若兰却是顾不得了。到底自己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完颜若兰跟在大宫女红袖的身后,慢慢的朝宫门那里走去。 突然,身后传来“唉哟”一声,红袖连忙回头,只见完颜若兰跌坐在地上,右手正捂在脚踝那里,小脸惨白,眉头紧皱,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格格这是怎么了?”红袖小心的搀扶起完颜若兰,关切的问道。 “刚刚不小心摔倒,好像崴到脚了。”完颜若兰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哭腔。 红袖不疑有他,“那可怎么好?不如奴婢先扶您找个地方歇着,再去叫人请太医来给您瞧瞧?” 石佳氏厌弃完颜若兰的事儿,知道的人并不多。红袖便是那不知情的人,她只道太子妃依旧怜惜这位表小姐。 完颜若兰心下一喜,面儿上却是已经梨花带雨。“我总是这么笨手笨脚的,倒是劳烦这位姐姐了。” “格格说的哪儿的话。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红袖低头搀扶着完颜若兰,所以没瞧见完颜若兰唇畔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唉哟!”眼瞅着红袖要扶自己回内院,完颜若兰连忙惊呼了一声,仿佛痛不可忍的样子。 “格格,格格……”红袖急得一脑门子的汗。 完颜若兰对着红袖连连摆手,嘴里直道:“好痛啊……” “那怎么办啊?”红袖左右张望了一下,这里正是花园边的一处偏殿,只是这地方却是处于外院的范围。让这位表小姐歇在这里,怕是不妥。今儿个太子在东宫宴请诸位皇子的事儿,红袖是知道的。若是表小姐冲撞了哪位阿哥爷,自己可是担待不起的。只是,表小姐明显是疼的走不了路了。这可如何是好呢? 红袖在四处张望想辙的时候,完颜若兰也暗自打量了一下四周。她心下暗喜,没想到竟是到了这里。 “这位姐姐能不能扶我去那处阁楼歇歇?”完颜若兰伸手一指不远处的一栋三层阁楼,问道。 红袖顺着那一指看去,不禁皱眉。 “我只是崴了一下脚,歇一会儿便没事了。”完颜若兰见红袖踌躇不前,连忙说道。“那处阁楼瞧着不像有人的样子,我只在那里稍息休息片刻,等着脚不疼了,便离开。” 红袖依旧没有动。 完颜若兰攥紧手里的帕子,低垂的眼眸中厉色一闪,只是说出口的话,依旧是那么娇娇怯怯柔柔弱弱的。“若是这位姐姐觉得麻烦,便罢了。我还能走几步,你只管送我出去就是,反正有马车在那里候着。” 说着,完颜若兰作势就要朝宫外走,只是没走两步呢,身形一晃便要往旁边倒去。红袖被惊出一身冷汗,忙上前重新扶住完颜若兰。(xbaoshu.com。。) 115、良辰美景 惊心一叫 眼瞅着完颜若兰摇摇欲坠的身影,红袖愣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来。 “格格这个样子要怎么走呢?罢了,奴婢还是先扶格格去书阁那里歇息一会儿吧。不然,要是叫太子妃知道奴婢叫您自个儿带着伤回去,还不揭了奴婢的皮去……” 红袖絮絮叨叨的说着,她很是无奈的搀扶起完颜若兰,朝书阁那里慢慢走去。 完颜若兰低垂着粉脸,唇角一勾,带出一抹志得意满的微笑来。不过,那笑转眼即逝。粉脸上依旧是一副梨花带泪,强忍痛楚的模样。 书阁里,完颜若兰婉拒了红袖要给她请太医来瞧瞧的提议。 “不过就是崴了一下脚罢了。这大过年的,也不好为了这点小伤小痛的去劳动太医了。我只歇息歇息便好。” 借着,完颜若兰又想法子打发了红袖,只道:“这位姐姐还有差事,就不用管我了。” 红袖摇摇头,她可不敢放这位表小姐一个人在这里。 完颜若兰笑道:“我这里一时半会儿也歇不过来。若是因为我,耽误了这位姐姐的差事,我可就过意不去了。要不然,这位姐姐先去忙别的差事,等过一会儿再来寻我。也许那会儿,我这脚便好了呢……” 红袖轻叹一口气,今儿个她还真有好些差事要做。“不瞒表小姐,奴婢还真有事儿要做。那表小姐先在这里歇着,奴婢过一刻钟再过来寻您。” 完颜若兰扬起温婉的笑容,笑道:“这位姐姐尽管去忙吧。” 红袖不放心。临走之前又叮嘱完颜若兰好好歇歇,莫要乱走云云。 等着红袖离开了之后。完颜若兰慢慢的走到房门边,将门板拉开一条细细的缝儿。朝外头四下打量了一会儿。 完颜若兰早就打听过了,今儿个太子爷设宴在暖香坞,离这书阁不远。 如今,就看要怎么引太子爷来书阁这里了…… 暖香坞里,三阿哥一边逢迎着太子,一边对着九阿哥不阴不阳的挑着刺儿。九阿哥倒是无事人一样,并不理睬三阿哥的酸话。太子从头到尾都是笑呵呵的,完全无视三阿哥话里话外的挑拨,叫三阿哥颇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 大阿哥依旧不怎么搭理太子。对着九阿哥也不见有多亲热。只是在三阿哥说话挤兑起九阿哥的时候,大阿哥常常会一句话堵回去,差点儿没噎死三阿哥。 四阿哥素来便是面冷话少的,今儿个却是更胜以往了。席面上,他统共也没说过几句话,倒是喝了不少酒,叫八阿哥忧心的时不时去关注他一下。 十阿哥最是见不得三阿哥拿那些歪话去挤兑九阿哥了。被九阿哥几次阻拦之后,到底还是没忍住跳了起来。不过,十阿哥也没跟三阿哥耍嘴皮子。他直接拎着个酒壶。跑过去给三阿哥敬酒去了。只是,他哪里是在敬酒哦,整个就是在玩儿了命的拼酒嘛。 见那常把“规矩”“体统”之类的话挂嘴边儿上的四阿哥没啥反应,十三十四便大着胆子的。领着十五十六十七跟着十阿哥身边,在一旁起哄。 五阿哥也不是个没啥脾气的人,太子就更不是了。 两人瞅着机会。也轮流着灌三阿哥。 大阿哥看见了,面儿上倒是没什么。只是眼里的笑意满满的都快要溢出来了。心里腹诽着:老三也就只是个会耍嘴皮子的。喝起酒来,那完全不像个爷们。兄弟几个这儿才灌了他几杯啊。人都快趴桌子底下去了。 九阿哥看着,颇有些好笑又无奈的在心里一叹,真真是跟小孩子似的。心里念叨完了,他却是转身吩咐小太监去准备些醒酒汤和醒酒茶来。瞧这样子,上头这几位可是喝得不少…… 酒过三巡,三阿哥直接就醉得不省人事了。太子心里舒坦了,便唤来小太监送三阿哥去客房休息。“今儿个咱们兄弟好好喝几杯。孤这里客房什么的,都已经准备好了的。不怕没地儿叫兄弟们休息……” 年长的阿哥们没吭声,年纪小的却是一声欢呼,雀跃了起来。 “你们几个,不许沾酒。要喝的话,只许你们喝两杯果子酒。”九阿哥对着十五十六十七三个小的,说道。三个小阿哥比起十三十四来,也算得乖巧了。再加上他们的额娘身份不显,三个人便更显得懂事一些。 十五十六十七三人,乖乖应声道:“知道了,九哥。” 说完,在九阿哥的张罗下,三个小阿哥倒是也吃喝的尽心。 不一会儿,十三十四也凑到九阿哥跟前儿,“九哥,能不能多送些弹药啊。二十发不够用的啊……” “去去去去,二十发你们还嫌少啊。你们如今打靶还没个准头呢,弹药什么的多一点少一点,又能如何呢?等着你们什么时候打枪能上靶了,再来讨弹药不吃。”十阿哥说完,将十三十四轰到一边,自己却是坐到九阿哥身旁,腆着脸跟九阿哥讨起弹药来。 “十三十四年纪小,二十发弹药那是绰绰有余的。九哥,我那二十发哪里就够了的?再多给弟弟些吧……” 十五十六十七三个人眼里满含羡慕的看着九阿哥和十阿哥。火铳啊,自己也好想有一把啊…… 十三十四两个人将三个小阿哥的神情看在眼里,将他们拉到一旁悄悄说道:“若是你们什么时候骑射功夫学好了,九哥也会送你们的……” 三个小阿哥一听这话,顿时笑颜逐开。“十四哥这话,可是准的?” “那是自然!”十四拍着胸口,担保道:“不信,你们等会儿私下去问九哥。不过,你们也注意着点儿,别叫四哥听见了。不然,九哥又要被四哥骂了……” 十四对于四阿哥已经是成见深重了。 十五十六十七三个小阿哥开心之余,自然乖巧应了。 四阿哥远远的看着那些小阿哥们围在九阿哥身边打转,心里微微发苦。一仰脖子,便又是一杯酒下肚。 许是真的酒喝多了,几位年长的阿哥陆陆续续离席,更衣去了。 便是十五十六十七三个小阿哥,也被十三十四领着,到花院子里看小太监放烟火去了。 暖香坞里,如今只有大阿哥和九阿哥两个人。 “你是个好的,以前却是我看走眼了。”不知何时,大阿哥坐到了九阿哥的身边,低声说道。“这些年来,多亏九弟的照应了。” 能说出这些话来,已经是大阿哥的极限了。 九阿哥笑道:“大家兄弟,大哥这话,可是外道了。再说了,弟弟给各府备的礼,都是一样的。” 大阿哥轻笑出声,自己奉旨读书那些年,别的兄弟可没有像九弟这般,对着自己一视同仁过。其实太子是跟九阿哥一样的,每年给各个兄弟备的节礼都是一样的。只是太子做的事情,被大阿哥直接忽略不计了。 大阿哥没再说什么,只是冲着九阿哥点了点头,便起身准备找太子告辞了。 此时的暖香坞里,就只有九阿哥一个人而已。 九阿哥索性一手执壶,一手拿杯,走出了暖阁,来到了亭台那里。倚着一处栏杆,九阿哥对着清冷的一弯新月,自斟自饮了起来。 一抹烟花“嗖”的一声,升上天空,在眼前“哗”的一下盛开,不远处传来十五十六十七三个小阿哥兴奋的欢呼声。 九阿哥的桃花眼弯了弯,妃色的薄唇微微上扬,端起斟满了酒的酒杯,对着月亮抬了抬手,似是在遥敬着谁。 此时,若有你在身边相伴,那该多好…… 花前月下,良辰美景,欢声笑语。 “啊————————” 一声尖叫,划破天际。 九阿哥拧起眉,循声望去。发现声音竟是从太子专用的书阁那处传来的…… “九哥,怎么回事儿?”十阿哥蹬蹬蹬的跑到九阿哥身边,狐疑的问道。这突然一嗓子的,真真是能吓死人的。 没一会儿,十三领着十五十六十七三个小阿哥也回到暖香坞来了。 “十四呢?”还没等十三他们开口呢,九阿哥却是神色凝重的问道。 “十四刚刚说要去更衣,还没回来呢。弟弟已经打发小太监去寻十四弟了。”回话的是十三。 “先喝些姜汤暖暖身子。”说着,九阿哥便吩咐一直在暖阁外头候命的小太监去端几碗姜汤过来。“这天儿冷,你们年纪小身体弱的,别受了寒就不好了。” 几个小阿哥乖乖接过姜汤喝了,便是十三也被九阿哥押着喝了一碗姜汤。 几个人喝姜汤这会儿,五阿哥、七阿哥,还有十二都陆陆续续回来了。大家脸上都带着疑惑,互相打听着是不是东宫里出了什么事儿。 “十四去更衣,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十阿哥嘟囔了一句,九阿哥和十三听了这话,心里隐隐觉着有些不好。 环视暖阁里,九阿哥发现不仅十四没回来,太子和四阿哥,还有八阿哥也没有回来呢。 桃花眼微微眯起,九阿哥心下暗自思索着,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来……(xbaoshu.com。。) 116、卿本佳人 书阁的房门被小心翼翼的打开,一个人影探出头来左右张望了一下,便缩了回去。不一会儿,这个人影搀扶着另一个稍微高一点的人影蹒跚着走出了书阁,一路遮遮掩掩的匆匆离开了。 一声尖叫过后,数名侍卫太监奔往书阁那里。 书阁的房门被两个侍卫一脚踹开,可是屋里凌乱不堪的景象却叫他们生生止住了与冲进去的脚步。 散乱的青丝,姣好的酮体,凝滑的玉脂,还有肌肤上斑斑点点的青紫红痕。 两个侍卫连忙转身,重新将房门关好。其中一人,抽了抽鼻子,好似发现了什么,眉头跟着轻轻皱起。 有几个太监气喘吁吁的跑来了,看有侍卫守在书阁门口,便私下问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侍卫凑到太监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然后便见那太监拉过一个自己身后的一个小太监,吩咐了一通,打发去给太子妃报信了。他自己则是拔腿跑去找太子爷了。 出事了! 真是出大事了!! 完颜若兰两眼无神面色惨白的呆坐在书阁的地板上。凌乱的衣衫被她抱在胸前,勉强遮住些许春光。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那人,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自己真是大意了,没想到那香的效力竟有这么强!自己只闻了一点,便没了意识。 完颜若兰暗自懊悔,自己怎么就那么心急了呢!到现在竟连那人是谁都没闹清楚。兴许那人也没抵住那香的效力,失了意识了呢……完颜若兰眼中浮起一丝希望。 可是身下传来的阵阵撕裂般的痛楚。叫完颜若兰没办法这么自欺下去。还有自己这一身的痕迹,更是提醒了她。那不是一场梦。 她完颜若兰,已不是完璧之身。 盈盈水眸中。此时慌张、害怕、绝望……种种情绪一一闪过,最后只余一抹叫人惊心的疯狂和坚定。 太子,只能是太子。 怎么可能不是太子呢?呵呵…… 一定得是太子!!! 石佳氏按捺着心里的慌乱,在大宫女的搀扶下,快步朝书阁方向走去。 此时,书阁的房门紧闭,门口那儿正守着两个小太监。见石佳氏来了,两人先是给石佳氏行礼问安,然后便推开房门。放石佳氏一行人进去。等着石佳氏进去了,两个小太监又将房门重新关好,兀自守在屋外。 石佳氏一进到屋里,秀眉几乎当下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书阁里的窗子都掩开了一条缝,方便让空气流通。可是即便如此,屋子里仍旧残留有一股浓浓的欢爱之后特有的味道。 石佳氏不免心下一沉,犀利的眼神扫向已勉强穿好衣衫的完颜若兰。 完颜若兰的衣襟口被她自己用手紧紧的攥着,聊胜于无的遮住胸前肌肤。饶是如此,石佳氏还是看见了她裸露在外的脖颈处。那斑斑点点的红紫痕迹。再加上完颜若兰散乱的头发,凌乱的旗装,更有裙摆那里叫人看了刺目的点点血迹…… 石佳氏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儿没一头栽倒在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石佳氏面色极度难看的问道。 完颜若兰仿佛刚刚才回过神来一般,抬起那张毫无血色梨花带雨的小脸,盈盈泪目定定的看向石佳氏。片刻之后。她“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整个人扑向石佳氏。 若是以前。见着自家表妹如此这般委屈的模样,石佳氏一定会抱着她好生宽慰。只是如今。石佳氏的心里只觉着膈应,就跟被人逼着吃下了千百只苍蝇一样的恶心。见着完颜若兰向自己扑过来,石佳氏连忙退后了两步,避开了去。 完颜若兰扑了个空,跪倒在了地上。 石佳氏的反应,叫完颜若兰心中大恨。她顺势跪在那里哭道:“表姐,表姐……” “表姐,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可是,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 “表姐,你要怪就怪妹妹我吧,太子爷他,他只是喝醉了,方才拉着我……” “表姐,我不求名分,我真的不求名分。我愿意给表姐当一辈子的丫头,伺候表姐……” “表姐……” 完颜若兰断断续续的哭诉着,石佳氏越听心下越凉,双眼满是不可置信的瞪视着完颜若兰。 这个贱人! 太子是个什么品性,石佳氏很清楚。太子若是正看中了完颜若兰,也不会提醒自己,叫自己赶紧把人弄走。 石佳氏暗恨完颜若兰不知廉耻勾引太子,但是她更恨自己不知所谓引狼入室。 石佳氏狠狠吸了几口气,方才暂时按下自己心头欲将眼前这人治死的冲动。“红衣留下,其他的人都先给本宫退到屋外候着去。” 又问道:“红袖呢?” 红袖心中一紧,硬着头皮上前道:“奴婢在。” 石佳氏冷冷的看着红袖,半天没说话。 数九寒天里,红袖的背后却是汗湿了一片。 “先在外头候着,等会儿本宫有话问你。”冰冷的语气叫红袖忍不住浑身发抖。 书阁的房门,一开一合。 众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的静静守在屋外。 好半天之后,书阁的房门又打了开来,只见石佳氏挺直背脊踱了出来,“红衣,你留下来好好照顾完颜格格。” 一字一句,好像用了石佳氏的许多力气。“这事儿,本宫不会听你一面之词便妄下定论。本宫自然要先去问问殿下。” 石佳氏转身,对着原本就守在屋外的小太监道:“你们守好这里,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不准进,谁也不准出。” 众人恭敬的称是。 石佳氏又冷冷的看向屋里那人,接着便转身带着自己近身伺候的几个宫女走了。 暖香坞里,除了早已告辞离开的大阿哥,醉得不省人事的三阿哥,便只有四阿哥和八阿哥还没有回来了。 “太子殿下事多,不如咱们就先散了吧。”说话的是五阿哥,他隐隐觉着刚刚那声尖叫极是蹊跷。 太子正要说话呢,就见有个小太监神色不好的匆匆跑来,给太子见了礼之后,便忙附到太子跟前儿耳语了一阵子。 等那小太监说完,太子道:“太子妃呢?” “正在暖香坞的西厢那里候着殿下呢。”小太监回道。 太子又扫了一眼暖阁里的众人,蹙着眉问道:“怎的不见四弟和八弟?” 在场的众位阿哥们面面相觑,只摇了摇头。唯有不久前才刚回来的十四,在听到太子问起四阿哥时,神色间有了几分异样。 “叫人去找找。”太子对那小太监吩咐道,转过脸,太子对着五阿哥叹了一声,道:“怕是要暂留兄弟们在孤这里休息一晚了。” 众人听了一惊。 “孤会叫人给各位兄弟府里带话的。”说着,太子便起身叫人先带十五十六十七三个小的去客房休息,又对着其余的阿哥们道:“孤叫人备了些好茶,兄弟们且先尝尝。孤去去就回,九弟,帮孤招呼一些兄弟们……” 九阿哥眉尖儿一挑,桃花眼看向太子。见太子对着自己点了点头,九阿哥方才安下心来,招呼十、十二、十三、十四几个小的来。 西厢房里,石佳氏把完颜若兰的话一五一十的说给太子听了。 太子嗤笑了一声,“她发梦呢吧!那么多兄弟看着爷呢,鬼才跟她春风一度……” 完颜家该不是跟自己有仇吧!居然叫自家的女孩儿,这么的给自己泼脏水! 太子腹诽完了,不免真就疑心上了。他横了一眼石佳氏,问道:“这,是完颜家的意思……?” 石佳氏一怔,“我觉着不像是姨妈家的意思,毕竟表妹对爷的心思……” “哼!”太子斥道:“打一开始,他们家想着的可是老九。你能保证他们没生出什么心思来?再说了,纵是不是为了老九,。也有可能是因为这次选秀撂牌子的事儿,怨上了咱们也说不定……” 石佳氏咬了咬唇,再次暗骂自己当时真是猪油糊了心了…… “只是,我看了,表妹**,不像是假的……” 太子慢慢踱着步子思索了片刻,“今儿个落单的兄弟不少,没有证据的话,这人还真不好找……” 太子突然站定,对着石佳氏道:“你再去套套你那表妹的话,看看她可对那人有什么印象。爷会找人去查几个兄弟,看看他们落单的时候都去了哪里……” 毓庆宫里的事儿,太子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呢,老康却是已经知道了。 “照你这么说,那个完颜氏是用了什么下九流的玩意儿,这才算计了朕的太子?”老康神色莫测的问着黄敬。 “是。地十二对各种香味儿极其敏感,他当时跟地十一是最先抵达出事儿的书阁那里的。按着地十二的说法,那屋子里满是合欢散的味道。那合欢散素来是青楼楚馆用来对付那些不听话的姑娘小倌的,只要少少一点儿,贞女也能变成荡/妇。更何况,按着地十二的估计,书阁那屋子里怕是用了不少分量的合欢散。”黄敬道。天地玄黄四部暗卫,地部是专门用来守卫太子殿下的。(xbaoshu.com。。) 117、一口咬定 “奴才召来了地部暗卫询问过,那位完颜格格怕是算计到的并不是太子爷……”黄敬犹豫了片刻,方才接着道:“太子爷的身边一直都有暗卫跟着。按着地部报上来的消息,太子爷今儿个根本就没有去过书阁那里。怕是,别的阿哥爷……” 老康的脸色刷的就黑了。“那个完颜氏是被别人破了身子,却打算栽赃给太子?” 完颜氏的胆子不小啊,竟敢这么的算计自己的太子?老康被完颜若兰的大胆给惊了那么一下下,可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对。 这该不是又有哪个不安分的儿子,伙同了那个完颜氏,在给太子下套呢? 还是说,完颜氏已经暗地里倒向了哪个儿子? 还有那个被真正算计中招的,是老几啊? 老康心里开始翻起种种的阴谋论…… 毓庆宫里太子很有些烦躁。 完颜若兰很明显的是打算着死咬着自己不放了。 这个贱人! 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打算送孤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戴…… 还有跟那个贱人春风一度的谁? 到底是同谋呢?还是被算计的呢? 到底是谁呢? “殿下,梁公公来了。”毓庆宫的总管小心翼翼的禀告道。今儿个毓庆宫里发生的事儿,旁人也许不清楚,却是瞒不过这位东宫总管的。所以,他眼瞅着自家太子爷烦躁郁闷又憋屈的在那里磨圈儿打转儿,说话不免就带上了十分的小心。 梁九功怎么来了?太子狐疑的想道。“快请。” 梁九功突然来了毓庆宫,吃惊的不仅仅是太子。其他众位阿哥都是心下生疑。只道,今儿个太子这儿闹的事儿。怕是不小。 乾清宫里,以太子为首的大大小小十几个皇子们,麻溜的排了两排给老康磕头见礼。就连已经告辞回府的大阿哥也被找过来了。 老康坐在上头半天没说话,也不叫起。 三阿哥面色苍白,原本还有几分醉意的脑子,现下却是清醒了过来。 四阿哥也不知道是不是也喝多了,面色很不好看,身形也有几分摇摇欲坠的样子。 十五十六十七三个小的,玩了一天。此时已是困乏,跪在那里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起喀。”终于,老康开口说话了。 “送小十五小十六小十七回阿哥所歇着去吧。”这三个年纪尚幼,还干不出啥事儿来。 不一会儿,就有小太监将三个小阿哥背起来送走了。 “端两碗醒酒汤来,给老三老四一人一碗。如此形态,像上面样子!”老康斥道。 “谢皇阿玛。儿子知罪,请皇阿玛责罚。”三阿哥是个乖觉的,他也不辩驳什么。喝了醒酒汤,直接就认错讨罚了。 “儿子知罪。”四阿哥的声音不同往日,有些沙哑。端来醒酒汤的那个小太监眉头皱了皱,四阿哥身上的味道。有些奇怪…… 这小太监是天部的暗卫,发现了四阿哥的异常,他立刻就报给了黄敬。隐在暗处的黄敬听了之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四阿哥。竟然是这位爷……? 大过年的,老康也不想触啥霉头。便没真罚什么,只是斥责了三阿哥和四阿哥一顿。 “今儿个。毓庆宫里发生了一桩事端。你们可清楚?”老康问道。 太子出列,回道:“这事儿,儿子只是暗中查探,还没有跟兄弟们说起。” 老康点了点头,便叫太子将他自己知道的,说给了众人听。 竟有这事儿?!众人俱是一惊。再一想,自己都有落单的时候,不免又各自担心起自己来。这要是被老康和太子误会,是自己与那个完颜氏有染,那可就糟了。 这些皇子都是人精,听太子的话头就知道,这位爷是疑心有人在背后算计他呢。再瞄一眼坐在上头,一脸阴沉的老康,众人心里一沉,看样子皇阿玛也是这么想的啊…… 只是三阿哥心里不免怀疑,这该不会是太子打算借机打压他们几个吧……三阿哥越想越觉得,这是太子在贼喊捉贼呢,搞不好就是太子自己做的好事儿,偏偏好赖在别人身上,以显得他自己有多么的风光霁月呢…… 四阿哥的面色更差了。没承想,自己一时想岔了,如今竟落得个进退两难的局面…… 八阿哥张了张嘴,却是又低下头去,什么也没说。 十四挑眉看了一眼四阿哥,眼里装着满满的幸灾乐祸。 余下的五阿哥、七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几人,或是凝眉沉思,或是面无表情,或是忧心彷徨,不一而足。 老康坐在上头,将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将完颜氏带上来。”老康沉声吩咐道。 完颜若兰一步一摇的走上大殿,对着康熙盈盈一拜。此时的她早已重新梳洗打理了一番,也换了一身衣裳,不复刚才的狼狈不堪。 “你且说说,在书阁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奴婢遵旨。”完颜若兰娇怯的说道,末了还饱含种种深情的看了一眼太子,似有千言万语却难开口一般。 太子撇了撇嘴,不耐的翻了一个白眼,将头偏向一侧。 见状,完颜若兰只觉得心中一痛。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好了?太子竟然看都不屑于看自己一眼?!自己的容貌家世,都不差。哪里配不上他了?! 视线回转时,完颜若兰突然发现太子的身后,竟站了一位神仙般眉目如画的俊美男子。桃花眼若有所觉的看了过来,完颜若兰情不自禁的红了脸。这人到底是哪位爷?竟长得如此俊俏。若不是自己先遇见了太子殿下,定会选这位爷做自己的良配…… 老康蹙起眉,心里愈发不满了起来。这个完颜氏,好没羞耻!! 梁九功察觉到上头万岁爷的不满,不禁轻咳两声,以提醒下头那位明显对着九阿哥失了神的完颜氏。真真是个朝秦暮楚的玩意儿。梁九功极度不齿完颜若兰先是对着太子深情款款,再是对着九阿哥发花痴的行为。 完颜若兰也算是个能人了。她瞬间便重新拾起原来的心思,模样渐渐凄楚起来。檀口轻开,娓娓说着自己不幸的遭遇。 “奴婢原是想着给太子妃娘娘请过安便回去的,不承想崴了脚,便就近到那书阁里,想着歇息一会儿,怕就能好的。……” “奴婢正看书呢,便见书阁的房门被人给推开了……奴婢见太子爷醉了,便想着去唤人来伺候,谁知太子爷竟拉扯着奴婢不放手……奴婢想推开太子爷的,可是奴婢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哪里能反抗得了太子爷……说一句不知羞的话,奴婢其实早对太子爷芳心暗许了。虽然,奴婢与太子爷两情相悦,但是奴婢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可是,太子爷一意要跟奴婢,跟奴婢,那个……事后,太子爷允诺接奴婢进东宫,给奴婢一个身份……” 随着完颜若兰的描述,众人的神情都变了,眼里或多或少都带上了几许鄙夷不屑。 太子更是直接嗤笑一声,“竟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三阿哥纵是再想借机往太子身上扣屎盆子,也知道眼前这个完颜氏是个极不靠谱的。 大阿哥虽然不喜太子,但是也知道太子的几分性子。再看向完颜若兰的时候,他的已是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个女人的厌恶了。这个完颜氏说的话每一句真的。 四阿哥藏在袖里的双手紧紧的攥着,满脸的黑气。 九阿哥只觉得这个完颜氏实在是个空有外表,却没啥脑子的蠢材。这个女人要是真想借这次的机会赖上太子爷,也该事先打听清楚。太子爷根本就没喝多少酒,怎么可能如她说的那般,做那醉酒求欢的事儿来。 “求万岁爷,千万别罚太子殿下。要罚,就罚奴婢吧。都是奴婢不好,都是奴婢的错儿。奴婢求您了。”说完故事的完颜若兰,对着康熙不住的求情。那泪眼婆娑的模样,确实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姿色。 只可惜,在场众人的反应与完颜若兰最初的设想,完全不一样。 “完颜氏,你确定,与你在书阁里行那苟且之事的人,是太子?”老康冷冷的问道。 这个完颜氏的计策虽说是漏洞百出,可是若太子没有人证来证明他确实没去过书阁那里,这事儿要辩白清楚还真不容易。毕竟,这事儿是发生在太子的毓庆宫里的不是。 完颜若兰偷偷抬眼看向康熙,那冰冷的目光叫她心慌不已。只是为今之计,只有咬死是太子对自己行了那事儿,或许自己真能如愿以偿呢? “是的。执意夺取奴婢处子之身,正是太子殿下!”完颜若兰说的斩钉截铁。 大殿里,沉默了好一会儿。 “来人,先带完颜氏下去候着。”老康的语气平平淡淡,完全不同于适才的冰冷寒意,叫人瞧不出他心里到底是揣着啥心思。 完颜若兰觉着这事儿发展的已经完全超出了她原先的设想。她噙着泪对着太子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乾清宫。纤弱的身姿,好似蒲柳,渐渐消失。(xbaoshu.com。。) ps: 满地打滚求票票………… ~~~~(>_<)~~~~ 118、被拖下水 乾清宫外,完颜若兰的阿玛齐达和她额娘白佳氏正在等候康熙的宣召。两人的神色倒是并不见有多少慌乱,不仅如此,眉宇间还隐有几分喜色。 奉命去传口谕召齐达和白佳氏进宫的,是天部的暗卫天九。他得了康熙的指示,在齐达话里话外的打听起宣召进宫的原因时,故意把事情说得模模糊糊。如此一来,这夫妻二人只知道自家闺女在毓庆宫里心甘情愿的失了身,却不知道完颜若兰将这事儿一口咬定是太子干的。 原想着自家闺女可以说给九爷做个侧福晋的,不想竟在复选时给撂了牌子。为这事儿,齐达和白佳氏对太子妃都或多或少生出了几分怨尤的心思。好歹也是两姨表姐妹的,怎的办事如此不尽心呢…… 齐达是知道九阿哥的,虽说这位爷在外的名声是毁多过誉,但是却不能否认,这位爷是诸位阿哥爷中最具财力的一个。更何况,齐达想得明白,外头关于九阿哥的那些所谓不雅的传言,都是些小节而已。大褶子上,这位爷绝对是没有什么把柄,可以叫人挑理的。再说了,九阿哥是明显的太子党,也深得太子爷的看重。日后太子登基,这位爷的富贵前程那是跑不了的。 白佳氏跟齐达关注的重心不同。她是寻着机会偷着相看了九阿哥好几回,又找太子妃打听过九贝勒府的后院情况。听说这位爷迟迟未定嫡福晋,后院也只两个格格,还是不受宠的。白佳氏当时就觉得这是一门好的不能再好的亲事。自己的闺女是个什么性子,有些什么手段。白佳氏是知道的。她自认为只要自家女儿能够在嫡福晋之前进到贝勒府里,定是可以把持住九阿哥的府中大权的。 这夫妻二人。各有各的看法,但是他们都觉着,就九阿哥的那副品貌和身家,很是配得上自家的女孩儿。 “这事儿,许是那俩孩子看对了眼,一时没有把持住,方才做下的错事来。”在进宫的路上,齐达很有几分经验的对着白佳氏说着自己的推断。 白佳氏点点头,心里暗自附和着。就九爷那样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模样,只要勾勾手,怕是许多人家的女孩儿都要前仆后继的自荐枕席了。这少女爱俏的,九爷只要冲着若兰笑一笑,自家闺女怕是也扛不住会失了魂儿的…… “这事儿说来,却也不是一件坏事儿。”齐达跟白佳氏悄声说道,“当初宜妃娘娘为什么撩了若兰的牌子,咱们不知道。总归,是宜妃娘娘没有看中若兰。只是。这并不代表九爷也看不中若兰呀?这生米煮成熟饭了,宜妃娘娘也不能拦着不让咱家闺女进门了。瞧今儿个这样子,九爷十有**是瞧中了若兰的。在嫡福晋进门之前,若兰很有不少时间。可以在九爷府里站稳脚跟。”如果自家的女孩儿可以得宠,对于娘家,自然是可以多多帮衬的。日后。自己这一支,也可以借着九阿哥飞黄腾达。 白佳氏是个妇道人家。更了解内宅的事情。她这一路就没有舒展过眉头。“老爷怕是想的太好了吧。这婚前失贞的,总归是个瑕疵。将来若兰便是进了九爷府。怕是也不会给个太高的位份。一个格格,顶天了……”搞不好,连格格的位份都捞不着呢。这就要看万岁爷和宜妃娘娘的心思了…… 齐达眼一横,“这事儿,老爷我还能不知道?不过,男人能有几个不贪鲜爱色的?即便这一开始的位份低了些,只要若兰得宠,九爷日后自然是会为若兰请封高位的。”若是能得个嫡福晋的位份,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倒也是……” 夫妻两个一路琢磨着过来了,倒也安下了心。只道康熙会看着完颜家的情面上,不至于太过难为这对小儿女。再说了,这种事儿,肯定是男方主动啊。这错儿,可不在自家女孩儿的身上。 一个年级不大的小太监小跑着过来,带着几分倨傲的对着齐达夫妻俩说道:“快着些,万岁爷传你们进去回话呢。” “有劳魏公公了。”齐达一边笑道,一边递出去个精致的荷包。眼前儿这个小太监叫魏珠,是乾清宫大总管梁九功梁公公的干儿子。虽说是个宦官,齐达也不敢怠慢了这人。 魏珠接过荷包一捏,脸上的颜色便有些不好, “赶紧着进去吧!难道还要叫万岁爷等着……” 齐达面色一僵,心下一紧,只道这魏珠不满意那荷包里银两,心里暗骂这太监太贪心。 康熙把所有的成年阿哥统统叫到乾清宫去问话的事情,没多久便传遍了东西六宫。因着十五十六十七三个小阿哥先被送回阿哥所的缘故,多少人找密嫔和勤嫔私下里打听毓庆宫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就连太后老人家,最后都忍不住把密嫔和勤嫔找去了寿安宫,“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是说今儿个是老二在毓庆宫里宴请他们这些兄弟的吗?这是又闹的那出啊?”老太太闹心呐!唉——!这些孙子们都长大了,一个个的,免不了开始明争暗斗起来,连个兄弟情分都没了…… 密嫔和勤嫔两个很无奈,她们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三个小阿哥是直接被送回的阿哥所,她们自个儿还没跟儿子见着面呢,如何能知道毓庆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时,寿安宫里除了太后和密嫔勤嫔,四妃和其余的六嫔也都在。诸人或好奇,或担心,或看热闹。 宜妃道:“两位妹妹想来是还没见着孩子呢,太后娘娘问她们俩可是问错人了。” 太后听了这话,也反应过来了,只道自己这是糊涂了,便又派人出去打听。 没过多久,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就回来。因着是寿安宫的人,康熙便默许梁九功把这事儿大概说给了来人知道,也省得老太太两眼一抹黑,过于忧心。 一听说有个女孩儿在东宫里跟人私通了,末了还将这事儿栽赃给太子。太后当下就恼了,“这到底是谁家的女孩儿,还有没有规矩!竟是个不守妇道的!” 在场的妃嫔也是支棱着耳朵,特别是那些膝下育幼皇子的,一心想知道这到底是谁家的女孩儿啊?日后给自己儿子选福晋格格的,可不能从这家人里头选了…… 惠妃如老僧入定一般,坐在那里,眉宇间只皱了一下,便放开不管了。只要这事儿跟老大没关系,他们谁爱闹就闹谁去,横竖跟自己是没关系的。 宜妃和荣妃,总觉着这事儿不简单。要不然,康熙做什么把所有成年的阿哥全都留在乾清宫问话。 德妃心里真真是乐开了花,“太子如今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有那鲜花般的女孩儿来投怀送抱,这一个把持不住,也是有的。”这话说的,虽是明着把这错处都推到了那个女孩儿的身上,却也给太子冠了一个贪恋美色的名头。 太后不满的横了一眼德妃,正欲开口训斥呢,便见又一个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急头白脸的回来了。 “九爷被完颜家的人给攀扯进去了,一口咬定是九爷跟完颜家的格格有私……” “什么?!”宜妃气急,好你个完颜氏,不就是没同意让你家的女孩儿给老九做侧福晋嘛,竟然这么着算计老九,真真是可恶! 哼!太子妃居然给这样的贱人保媒?!安的是什么心!!! 德妃眉眼一扬,阴阳怪气的说道,“哟,虽说老九跟太子一直挺亲近的,可那到底是在太子东宫呢。啧啧啧,这也太不讲究了,叫太子妃,侧妃那些人以后可怎么活……” 呵呵……真正是大快人心的事儿啊。德妃心里跟吃了人参果儿一样的,说不出的舒坦清爽。这个完颜氏的设计倒真真是大快人心的很,竟然一箭双雕,同时算计了太子跟老九。哦呵呵呵呵,德妃觉得自己就是做梦也会笑醒了。 宜妃也冷静下来了。 荣妃宽慰宜妃道:“咱们万岁爷最是英明,断不会叫人这么空口白话的给老九那孩子泼脏水的。” 宜妃笑着谢了荣妃的好意。“姐姐说的极是。” 德妃眉眼间毫不掩饰她的幸灾乐祸,好不得意的看着宜妃,本想再挤兑她两句,却叫太后一句话堵了回去。“你也想想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可对得起你‘德’字的封号!” 德妃被太后训斥了一句,连忙低头认错。只是那嘴角却怎么也忍不住高高扬起,心里暗忖:哼!等明儿个把这事儿传扬出去,本宫倒要看看太子跟老九,还能有什么好名声!! 太后虎着脸,叫那回事儿的人仔仔细细的将打听来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啊!这样子没规矩的人家,又教养出这么个不知羞耻的狐媚子玩意儿!这种人家出来的女孩儿,再没资格参加选秀的!!”太后重重一掌拍在炕桌上,怒斥道。(xbaoshu.com。。) ps: 今天双更哟,亲们~~~~~~~~ 119、无妄之灾 寿安宫里因着太后发火,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宜妃沉眉敛目的坐在那里,手里一下一下的撸着帕子,心里兀自盘算着完颜家的事儿。 荣妃轻叹一声,也不好作声。 惠妃只木然的看着众人,好像对着一切都不关心不在意的样子。 德妃倒是带着几分得意,几分挑衅的时不时斜睨宜妃一眼。心里只道今儿个这事儿,实在是叫人痛快之极。 只可惜,德妃的得意并没有维持太久。 一个宫女急冲冲跑进来,也没来得及给这些主子娘娘们行礼问安,直接就冲着太后跪了下来,回道: “十四爷把四爷和八爷给招出来了,说是占了完颜家的格格身子的,应该是四爷和八爷中的一个人……” 寿安宫里,众人先是听得一愣,接着就跟炸了锅似的互相议论起来了。 这一波三折的,眼瞅着跟看话本子似的,太后只觉着脑子里好一阵子的晕乎,“这到底是怎么说的?怎么把老四和老八又给牵扯进去了?十四是怎么知道的啊?他怎么说的……” 老太太急吼吼的问了一大串儿的问题,德妃坐在圆凳上却是愣怔住了,口里喃喃道:“十四……” 太后极度不满的瞪了德妃一眼,“哀家正问着呢!你且听着就是!” 德妃蹙起眉,暗自忧心道,十四怎么知道是老四或是老八干的,这不重要。只要这事儿不是十四自己干的,其他的人都不重要。只是如今。十四自己站出来检举老四和老八,这行为却是有些不妥。十四显然是一早就知道这事儿了。可是他愣是一直都没说。这会儿说出来了,怕是万岁爷要多想了呢。十四这次。怕是会因此而失了圣心啊…… “十四爷说他是亲眼看见四爷跟八爷两个人,从那出了事儿的书阁里一起出来的,之后没多久就听见书阁里传出了尖叫声……” 乾清宫里,康熙神色晦暗的看着跪在下头的几个儿子,老四、老八、老九、老十四。 想着暗卫报来的关于老四身上的异香,再对比着十四刚刚的说辞,康熙已能断定,那个被完颜氏算计到的人,是老四。 康熙冷哼了一声。 四阿哥跪伏在那里。身上勃发着怒意。 八阿哥脸色苍白,跪在那里的身形隐隐不稳。 九阿哥始终都是一副淡定的样子。 十四却是梗着脖子直挺挺的跪在那里,满脸满眼的不服气加不屑。 “老四,”康熙的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的一样,叫四阿哥听来只觉着遥远。 “儿臣在。”四阿哥应道。 “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一阵沉默之后,四阿哥咬牙道:“儿臣无话可说。” 康熙定定的看了会儿四阿哥,又转去看向十四,问道:“你既然早就知道了这事儿,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出来?” 因为我怕老爷子你硬把这顶绿油油的大帽子扣在九哥的头上!十四心里腹诽道。不过却也不敢真就这么说出来。 “先头儿子并没有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想。” 康熙又问:“前头完颜氏一口咬定,这事儿跟太子有关。那时候,你怎么没说?如今,齐达说是老九跟他家丫头有私。你却跳出来了?你跟老九这是在算计什么?太子待你们不薄,你们竟是养不熟的吗?要这么的陷害太子?你们还有没有一点孝悌之心……!!” 底下诸人,战战兢兢。 老康的话。越说越严重。便是太子,也觉得要听不下去了。 “皇阿玛这话说的就太严重了。何至于此呢?先头老十四没说,许是没想到也说不定……” “你也别再替他们说话了!你看看。他们中可有一个念着你的好的?”康熙愈发的恼怒了,因这事儿,叫他身为帝王的多疑病彻底大爆发了出来。 康熙步下龙椅,走到几个儿子跟前儿,指着他们斥道:“朕还没死呢!你们一个个的,就开始算计朕,算计太子!” 说着,抬脚就踹了就近跪着的一个儿子。康熙气恼之下,用了十足的力气。 九阿哥一个布防,被这突然的一脚正踹在胸口,当下就吐出一口血来。 “九哥……”十阿哥直接飞扑过去,扶起九阿哥。十三十四跪行到九阿哥身旁,焦急的唤着。 “九弟……”太子离得有点远,飞奔过来的时候,九阿哥的周围已经没有空余的位置。 “快宣太医过来!!”太子失态的吼道。 九阿哥一手捂胸,就着十阿哥的搀扶重新跪好。原本俊美无俦的脸上此时却是毫无血色,唯有那紧紧抿着的薄唇,因着刚刚的吐血,带上了一抹令人惊心的妖艳颜色。 康熙也是被吓了一跳,这没想到自己不过就是踹了一脚,竟刚好踹到了老九身上,还把人生生给踹得吐了血。瞧着老九苍白的面孔和嘴边的血渍,康熙不禁有些后悔。 只是眼瞅着一堆人围在老九身边咋咋呼呼的,康熙又恼了起来。“瞧瞧你们一个个的,把他惯成什么样子了!你们这是在做给朕看的吗!!” 眼瞅着九阿哥好好的一个人被康熙莫名其妙的一脚,给踹的都吐了血,众人心里不免生出了几分悲凉,更是对康熙生出了很许多的不满。 十四直接跳起来叫屈了,“在皇阿玛的眼里,也就只有太子才是您的儿子,咱们这些人都入不了皇阿玛的眼里,就活该被糟践……” “你放肆!”康熙怒道,气急之下,竟抽出侍卫的腰刀,指着十四。 乾清宫里立刻乱成了一团。 十阿哥和十三阿哥护着九阿哥到一旁,给赶来太医看诊。 大阿哥跟八阿哥合力拦着十四,抱腰的抱腰,捂嘴的捂嘴。 太子跟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齐心劝着康熙,请他消气。 众人劝哄了半天,方才叫乾清宫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只是最后,康熙到底还是叫人打了十四二十板子,四阿哥和九阿哥被罚俸半年。 众皇子虽然心有不满,却也不好在康熙有未完全消气的情况下,为这三人求情。 太子眼眸一暗,心里叹道:这回,怕是那些兄弟们更要与自己离心了。还有老九…… 九阿哥吐血,十四挨打的消息传到了寿安宫,众人都惊呆了。 德妃听说十四挨了二十板子,只觉得眼前发黑,头脑一阵子的眩晕。 宜妃甩着帕子,强装镇定的跟太后作辞告退。 太后也同样是面色难看,她心知宜妃正因老九吐血而忧心,便准了。又吩咐人拿了老参、灵芝之类的,交给宜妃带去。 “但有什么缺的不够使的,只管叫人来跟哀家说。” 等着宜妃走了之后,太后也叫人都散了。 “叫人去乾清宫那儿候着,等皇帝得了闲儿,请他到寿安宫来,今儿个这乱糟糟的事儿,哀家要好好问问他。”吩咐完,太后带着满腹的疑问休息去了。 事后,康熙跟太后在寿安宫里密谈了半天。第二日,完颜氏宗族的族长忠勇伯给康熙上表,称完颜若兰暴毙了。同一天,一顶青色的小轿自角门那里被抬进了四阿哥的贝勒府里,四贝勒的后院里就此多了个甫一进府便被直接关进冷院的无名侍妾。 “九哥,你先忍着些,马上就到了。” 说话的是十阿哥,他正扶着九阿哥小心翼翼的往主院那里慢慢走去,生怕自己一个动作大了,牵动九阿哥的伤处。 “九哥,可是胸口那儿又疼了?”见九阿哥直抽气,十阿哥眼圈儿微红的问道,他还从没见自家九哥的脸色何时如此苍白过呢?皇阿玛这是下了多大的劲儿啊?得亏了九哥底子好,要不然还不被这一脚给踹去半条命了?皇阿玛也太狠心了! “无事,不过是左院判太大惊小怪了,我将养两日也就好了……”九阿哥轻声说道,胸口那里抽抽的疼,说话声音稍大一些都不行。转头,九阿哥对着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旁的何顺儿吩咐道:“今儿个这事儿,皇阿玛虽叫人封口了,但是外头还是会影影倬倬的传出些风声。你把事情跟燕嬷嬷交代清楚,嘱她跟小玉儿说的时候,注意下措辞,别吓着她了……” 何顺儿忙应了,“爷放心,奴才知道该怎么做。爷倒是先好生将养着,落下了什么病根儿就不好了。” 九阿哥轻笑一声,应道:“这还用你这奴才说,爷还没把福晋娶过门呢,惜命的很。” 黛玉这天跟着贾敏外出做客,刚回到燕子坞,就见燕嬷嬷神色匆匆的进到屋里来了。 “你们把今儿个收到的礼物造了册子先入库吧。”黛玉对着雪鹭雪鸳吩咐道,又叫雪莺去小厨房里拿些点心过来。 雪雁极有眼色的自己拿着针线筐,坐到外头廊下那里去做针线了。 等着打发走了几个大丫鬟,黛玉方问道:“嬷嬷如此神色,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今儿个毓庆宫里出了大事儿,九爷被人攀扯进去了……”燕嬷嬷按着九阿哥的吩咐,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说给黛玉听了。 等着听说九阿哥受了伤,还吐了血,黛玉巴掌大的小脸上渐渐褪了血色。(xbaoshu.com。。) 120-121、永生永世 定不负卿 黛玉默默的由着丫鬟伺候她洗漱更衣。 熄了灯,黛玉打发了负责守夜的雪鹭,一个人蒙在被子里气堵声噎的流了半宿的泪。第二天整个人昏沉沉的,竟没能起得了床。 这下子,黛玉屋里伺候的几个大丫鬟可是慌了神。黛玉昨儿个还好好的一个人,睡了一觉起来竟病成这个样子。 李嬷嬷一大早便来黛玉屋里了,不承想看到黛玉面如金纸一样的躺在床上。当下李嬷嬷就把几个大丫鬟通通训了一顿,“你们几个这是怎么伺候姑娘的?还不赶紧去通知太太,再找大管家去给姑娘请大夫来!” 贾敏得了信儿,也顾不得伺候林如海了,急冲冲的带着人赶到了燕子坞。一进屋,贾敏发现黛玉的双眼肿的跟桃儿似的,显见得是狠哭了一场。贾敏心里一惊,自己的这个女儿虽说是打小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却也不是那等动不动就爱流眼泪的性子。 “我的儿,这是怎么了?”贾敏心下大疼,她轻轻抚了抚黛玉的小脸,问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了?” “许是昨晚吹了风受了凉,我躺躺就好了。”黛玉的声音带着些沙哑,精神气儿也不好。“累的母亲操心,却是女儿的不是。” 贾敏心里不信这事儿只是吹风受凉这么简单,只是自己女儿的性子原就如此,她自己若是不想说,旁人再怎么问也是不会说的。所以,贾敏只想着回头定要把黛玉房里伺候的几个丫头和嬷嬷们叫去,亲自仔细问问才好。“如此。今儿个你且在家好好养着。娘亲会打发人到你外祖母家说一声,等着改日再去好了。” 贾敏见黛玉的精神实在不济。又嘱咐了她几句,叫她好好休息。然后便离开了内室。 贾敏坐在外间的美人榻上,先是问了李嬷嬷。 “老奴该死。昨儿个,姑娘跟太太出门做客,老奴原想着姑娘回来后,必是劳累至极,得要早些休息才好,便没来姑娘的屋子怕扰了她。没想到今早一来,却发现姑娘竟病成这样!早知会如此,老奴昨儿个就该亲自守着姑娘才是……”李嬷嬷不无懊恼的自我埋怨着。 “嬷嬷别自责了。这很不干嬷嬷的事儿。”贾敏说道,“倒是昨晚给玉儿守夜的那个雪鹭,玉儿瞧着就知道昨夜必是哭了半宿,她是睡死了不成?竟是半点没听见!!” 李嬷嬷忙道:“太太消消气。这些个奴才,要打要罚的也不急在这一时。倒是先找着惹得姑娘哭的原因才是最要紧的,不然咱们也不知道要怎么宽慰姑娘。姑娘的性子,太太是知道的。她把委屈存在心里,时日久了,身子可是会被带累坏的……” “嬷嬷这话说的在理。”贾敏敛目沉吟道:“说起来。昨儿个我只带着玉儿去了张相家里。他们家只一个姑娘,年纪比玉儿还要大上几个月。他们家是汉人,那姑娘打小是念着《女诫》《女则》长大的。我瞧着那姑娘的规矩礼数什么的都是好的,性子也柔和大方。应该不至于会对玉儿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儿来……” “嗯。姑娘的性子虽说清冷了些,却也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纵是有些个酸言醋语的,姑娘也不会放在心上。” 贾敏点点头。“所以,能叫玉儿哭成这样。必是出了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大事儿!” 李嬷嬷很是赞同的说道:“太太说的是。” 贾敏在心里将昨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仔仔细细的捋了捋。想从中找出惹得黛玉哭泣的原因。自己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打小被自己跟林如海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可不是叫人白拿去欺负的!贾敏阴沉的想着。 “嬷嬷先去帮我看护着玉儿吧。若是能知道她心里存的事儿,嬷嬷也先宽慰她一番。告诉她,咱们家不会叫她白白受了委屈,但有什么事儿自有我跟老爷给她做主。”贾敏对李嬷嬷说道。她已经仔仔细细的想了半天,却也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来,便打算去审审黛玉屋子里的丫鬟。“来人,把雪雁雪鹭雪鸳雪莺四个给我找来。” 燕嬷嬷担心了一宿,早上便起得有点晚。昨晚上黛玉的反应实在是反常的紧,叫她心里难安,便盘算着先去黛玉屋里看看。 走到黛玉房门口,便见雪雁雪鹭雪鸳雪鸳四人全都跪在廊下,一个个小脸惨白,眼里转着泪珠。又有贾敏身边的二等丫鬟守在门口那里,燕嬷嬷心里一个咯噔,再联想昨晚黛玉的反应,当下便知道不好。 “燕嬷嬷来了。” 小丫头撩起棉帘,燕嬷嬷快步走进屋里,就见贾敏正黑着一张脸坐在美人榻上,看到燕嬷嬷,贾敏眼皮子一撩。 “见过太太。”贾敏眼中的犀利,叫燕嬷嬷心惊不已。 “玉儿病了,”贾敏冷冷的说道,“仁济堂的女大夫来看过,说玉儿是忧心过重,伤了心神。听说嬷嬷昨儿晚上来找过玉儿说话,还特意打发走了玉儿身边的人。不知道嬷嬷昨儿晚上,跟玉儿都说了些什么?” 贾敏话音刚落,燕嬷嬷“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本夫人很好奇,嬷嬷到底是说了些什么,能叫我的玉儿忧心至此,竟上了心神……” 燕嬷嬷跪在地上,只觉得浑身冰冷。昨天,自己在说话的时候已经很小心措辞了,没想到还是成了这个样子。听贾敏的话音,再观贾敏的神色,燕嬷嬷心里料定,如果自己不能把这件事解释清楚,怕是落不着什么好下场了。林家不会放过自己,九爷那里怕是更饶不得自己。 “不敢欺瞒太太,奴婢昨晚是来见过格格。”燕嬷嬷打定这儿了主意,便将昨晚说的话。又一五一十的说给贾敏听了。 “因着这事儿到底还没有在外头传开,所以奴婢才想着打发走了格格身边伺候的人。也好尽量不叫旁人知道。九爷吩咐过奴婢,叫奴婢说话时委婉着些。切莫吓着格格。奴婢已经很小心措辞了,没想到还是……” 说到最后,燕嬷嬷的话音里已经有了泣声。黛玉到底是她看着长大了,要说两人之间没有半点情分,那绝对是假话。如今瞧着黛玉形容憔悴的躺在床上,燕嬷嬷心里也是大慟。 贾敏没想到,昨天宫/里竟发生了这等事端,简直叫人匪夷所思的紧。想着那个眉眼如画的少年,竟被无辜牵连其中。还受了重伤,贾敏心下也替那人委屈。 “嬷嬷且起来吧。”贾敏叹道,她一手揉着眉心,只觉得额角抽抽的疼。 燕嬷嬷先谢了贾敏,方才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又问道:“格格如今怎么样了?要不要请左院判来给格格瞧瞧?” “玉儿刚刚喝了一碗安神汤,已经睡下了,李嬷嬷正在里头看护着呢。”贾敏道,“玉儿这里的事情。要不要报给九爷知道,嬷嬷自己看着办吧。” 燕嬷嬷应了声“知道”。 因着黛玉,贾敏大早上的便赶过来了,连早饭都没来得及用。心情大起大伏之下,人便觉着疲累了起来。 “玉儿这里,劳几位嬷嬷好生看护着。有什么事儿。叫人去主院那儿告诉我。”贾敏说完,便就着竹染的搀扶。准备回去了。林如海还在等消息呢,自己总要赶紧回去告诉他一声方好。 行至廊下。贾敏斜睨了一眼跪在那里的四个人,道:“起来吧。姑娘那里还需要有人照顾,这次的事儿先给你们记着。日后若是再出现这等伺候不尽心的事儿,可不就是罚罚跪便能了事的!到时候,你们娘老子积攒下来的脸面也就都没了!” 雪雁等人给贾敏磕了头,口里直说“日后再也不敢了”等等。 黛玉浑浑噩噩的睡了大半天,请过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开始偏西。 “雪雁?”黛玉轻唤一声。 “姑娘。”雪雁见黛玉醒了,忙扶着她坐起来,伺候她披了一件棉袍,又拿了一个枕头垫在她身后,这才问道:“姑娘可有哪里觉着不舒服的?” 黛玉浑身乏力,摇了摇头,“只觉着浑身没力气……” “姑娘睡了大半天了,米粒未沾的,自然觉着没力气。”雪雁道,“小厨房那儿一直给姑娘温着饭菜呢,奴婢伺候姑娘吃点吧。” “也好。” 雪雁见黛玉应了,忙欢喜的出去唤人给黛玉拿饭菜来。 黛玉醒过来的消息,叫府里上下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李嬷嬷双手合什,直道“阿弥陀佛”,燕嬷嬷也在心里念了好几声佛祖保佑的话来。 雪雁伺候着黛玉用了饭,又陪着她说了一会子话,“姑娘等会儿,喝了药就早点歇着吧。大夫说了,姑娘这回是伤到了心神,如今可得要好生将养着,不然日后可就麻烦大了……” 黛玉蹙着秀眉,心事重重的看着窗外,耳边是雪雁满是忧心的絮絮叨叨,“姑娘心里有什么烦心的事儿,只管跟奴婢说。奴婢虽然人微言轻,见识也不多,不敢说奴婢能给姑娘出啥好主意,但是姑娘把那些烦心事儿说出来,不比憋闷在自己心里舒服?……” 黛玉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视线转向雪雁,轻声道:“我还是头一回发现,你这么能说。” 雪雁叹道:“奴婢打小就跟在姑娘身边,不敢说姑娘心里想的,奴婢都能猜着。但是姑娘的性子,奴婢自认还是了解一二的。姑娘虽然看着淡淡的,好像对着什么都不太在意。纵是听见有人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姑娘也从来没怎么放在心上的……” 雪雁顿了一下,抿了抿唇角,似是下了好大的决心一般,这才接着道:“燕嬷嬷将奴婢几个打发出去,跟姑娘说悄悄话,这本没什么。只是这之后,姑娘竟忧心过重以致伤了心神,奴婢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姑娘无意做了什么事儿,叫燕嬷嬷挑了理儿?或者是。宫/里传了什么不好的话出来……” 黛玉拍拍自己身边的床沿儿,示意雪雁坐过来。 雪雁乖顺在走到黛玉跟前儿。却是不敢坐在床沿上,只在脚踏那里坐了下来。 “没想到你瞧着呆呆的。没雪鹭她们看着机灵,心思却是个细腻的。”黛玉笑道。 “奴婢不过是想的多了点儿。只恨奴婢是个笨的,不能帮着姑娘分忧……”雪雁懊恼道。 黛玉见状,轻轻拍了拍雪雁的手,轻声道,“难为你为了,这么的操心。” “姑娘……” “这回,我确实是因为燕嬷嬷说得事情,方才心神大乱。只是。这事儿并不是出在我身上……” 雪雁惊讶的问道:“难道是咱们府上……” 黛玉摇了摇头,“也不是家里的事儿。” 雪雁拧着眉想了片刻,凑近了黛玉低声问道:“难道说,是那位爷……” 黛玉轻叹一口气,点了点头。“我白日里睡着了之后,娘亲可是难为你们了?” 雪雁赶紧摆了摆手,“太太只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儿惹得姑娘如此伤心。” “这回,真是委屈你们几个了。”黛玉哪里会不知道自家娘亲的性子。只是昨晚自己心神大乱。一时却是没能顾得上许多。 “没照顾好姑娘,本就是奴婢们的错。姑娘昨儿个那样伤心,奴婢们竟没一个人察觉到,实在是该死。” 黛玉不想看到雪雁继续这么自责下去。便问道:“燕嬷嬷后来有没有跟你们说什么?” “没有,”雪雁摇头道:“太太跟燕嬷嬷说话的时候,奴婢们都在廊下候着呢。倒是没听见燕嬷嬷说了什么。” “娘亲可是罚你们跪了?”黛玉蹙着眉问道。 “都是奴婢们做错了事儿,应该的。”雪雁连忙说道。“对了,姑娘可是能告诉奴婢。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叫姑娘如此伤心?” “唉——”听到雪雁问起,黛玉不免重重的叹了一声,“这事儿怕是已经有风声传出来了,也许没多久,你们也就知道了。只是,能知道多少真相,那就不得而知了。” 雪雁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她知道,宫/里发生的那些事儿,不知自己这样的小人物能做评价的。 黛玉轻声细语的将燕嬷嬷告诉自己的事情,慢慢说给了雪雁知道。 雪雁听着听着,竟是惊得合不拢嘴,“那位完颜格格真是……他们这一家子真是胆大包天了……” 等黛玉说完,一滴清泪自眼角滑下,落至香腮,悬在那处欲坠未坠的。 “姑娘……”至此,雪雁才算知道自家姑娘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此伤心。只是这事儿,事关皇家,更牵扯到今上,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了。 黛玉无声的哭泣,叫雪雁也跟着伤心了起来。 “姑娘快别哭了。这事儿许是没有那么严重呢?到底是骨肉至亲的……”雪雁忙劝慰道,“对了,姑娘该喝药了。奴婢这就去给姑娘端药来。姑娘且坐坐,奴婢去去去就来。” 等着雪雁出去了,黛玉仍在那里兀自伤心。 “早知道会叫你伤心成这样,就不叫燕嬷嬷告诉你知道了。”一个温润的声音,自半掩的窗外传来。 黛玉一怔,忙看向窗外。 一张精致到极致的面孔,自一侧转了出来。苍白的脸上,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柔情。 黛玉怔怔的看着他,一时竟忘记了说话。 “咳咳,你那个丫鬟很快就回来了。你打算就一直这么看着爷不成?”九阿哥嘀咕了一句,“爷可是好不容易才进来的……” 黛玉披上棉褸,匆匆跑到窗前,倚着窗口跪坐在暖炕上。“你是怎么进来的?” 说完,黛玉不忘四下里看了看。 九阿哥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了半天,方才低声说道:“爬墙进来的……” 黛玉听了一愣,接着“扑哧”一声,轻笑了出来,睇向九阿哥的水眸中波光流转。 九阿哥好生无奈的看着眼前破涕而笑的小人儿,好吧,能博佳人一笑。纵是爬墙很丢脸,自己也只好是认了。 “你经常去爬别人家的墙?”黛玉笑謔着问道。 “怎么可能!”九阿哥连忙反驳。“这回是爷生平第一次爬墙!” 两个人相视一笑。 “很疼吧?”黛玉担忧的视线,落在九阿哥的胸口那里。“听说都吐血了……” “不过就是被踹了一脚。哪有那么严重。”九阿哥无事人一样的安慰黛玉道,“你就为了这个把自己的身子熬成这样,可是值钱?” 黛玉低着头,绞着手里的帕子,闷闷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听说你被万岁爷踹了一脚,整个人都懵了。再听说你吐了血,连站都站不住了,心里没由来的,只抽抽的疼。眼泪止不住的流……” 听了黛玉期期艾艾的说的这番话,九阿哥脸上的神色愈发的柔和了,“难为你为着我这么的伤心流眼泪了。” 黛玉抬起眼,定定的看着九阿哥半晌儿,唇瓣儿叫贝齿咬得殷红,“你,万事小心着些吧。再没什么,比你自己的安危重要的。” “我省得。”九阿哥绽开笑颜,叫黛玉看得心里砰砰砰的直跳。原本面色不好的小脸儿也渐渐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色。 九阿哥叫眼前这小人迷得,一时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屈起的手指在黛玉细嫩的腮旁轻刮了一下。 “轰隆”一声,仿佛有道惊雷在两人脑中炸开。原本混沌的情思。渐渐变得清明。 黛玉泛红的脸颊,愈发的娇艳魅人。“你在我心,重若我命。” 九阿哥心里亦是泛起了涟漪。“永生永世,定不负卿。” 黛玉乖顺的喝下药。便在雪雁的伺候下,又重新躺回床上歇着去了。 雪雁帮着黛玉掖好被角。然后拿着针线筐坐到一旁守着。她心里压着几分好奇,黛玉的神色跟之前有着明显不同,眉眼间的郁色竟是不见了。雪雁不知其中原委,只道是黛玉自己想通了。 李嬷嬷不放心黛玉,晚饭后便又来黛玉屋里看看。见黛玉已经睡下了,且瞧着睡得还挺安稳的,李嬷嬷的一颗老心总算是稍稍放下了。 将雪雁唤道外屋,李嬷嬷细细问了黛玉用饭可好,喝药可好之类的,“我瞧着姑娘的精神好些了,可见仁济堂开得药方不错。你一定要盯着姑娘,劝着她好生吃药。”又道,“姑娘心里不舒坦,你好生陪着说说话,也宽慰宽慰姑娘。姑娘打小待你就不比旁人,你也当要尽心伺候姑娘……” 李嬷嬷细心嘱咐了一番,雪雁一一应了。 “你今晚受些累,在姑娘屋里打个地铺好生守着。我先去给太太回话,等着晚上我还过来,就睡在姑娘外屋的小榻上。姑娘有什么事儿,你尽管来告诉我,警醒着些。” “嬷嬷放心,雪雁会好好守着姑娘的。” 听说黛玉稍有好转,贾敏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又嘱咐李嬷嬷好生守在黛玉之类的,方才打发李嬷嬷回去。 “这事儿,老爷怎么看?”贾敏将伺候的人都打发到屋外,方才问林如海道。 林如海沉吟道:“这事儿,九阿哥原做的不错。告诉玉儿真相,总好过那孩子从别处听来闲言闲语的要好。只是,玉儿会对九阿哥如此上心,我却是没有料到。” 贾敏轻抚着腕子上的缫丝金镯,叹道:“玉儿这孩子,跟九阿哥竟像命中注定了一般。我只道玉儿年纪还小,对于情之一字,尚未开窍。没想到……” 夫妻俩个无奈的一叹,只道女大不中留啊。 “大爷回来了。” 林翰应声进到屋里,脸上尽是愁色,还带着些许恼意。 “不是说今儿个约了同学吃酒,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贾敏问道,又唤人拿了热帕子给林翰擦脸。 林翰正了正色,先是跟林如海和贾敏行礼问安,方才接过梅香递过来的热帕子擦了擦脸,“嗯,儿子确实跟几个同学约好了聚会吃酒的。只是席上听到了一些传闻,儿子想着回来跟父亲商量商量,便早早回来了。”(xbaoshu.com。。) ps: 两章并在一起发~~~~~~~~ 122-123、帝王心术 天家亲情 “倒是妹妹那儿,是怎么回事儿呢?怎的就起不来了呢?”林翰不免忧心的问道,“儿子刚回府里,就听大管家说妹妹今儿早上起来,便觉得身上不好。”跟自己妹妹比起来,外头那些个传言真不算什么。 “听说请了仁济堂的大夫给妹妹瞧了,大夫可有说什么?”林翰一叠声的问道。 听林翰提及外头的传言,贾敏与林如海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一抹了然。两人都没接林翰的话头,林如海只问道:“你在外头听到什么传闻了,叫你这么急头白脸的往家跑?” 见林如海和贾敏神色如常,并没有说黛玉是怎么回事,林翰想着自己妹妹或许只是些小毛病,如此倒也安心了下来。他捡着听来的传闻,说给林如海和贾敏知道。 “……说是初三那天,太子宴请诸位阿哥的时候,有人醉酒失态,抢占东宫里的一个小宫女。也有人说,是抢了太子爷看中的一位姑娘。……又说,万岁爷初三那天把所有阿哥都叫去乾清宫训斥,其中还有位阿哥挨了板子……影影倬倬的,竟都是把矛头指向了九阿哥。外头好些人都在议论,猜测着是不是万岁爷已经彻底厌弃了九阿哥,此番动作怕是要将九阿哥给削爵圈禁起来等等……” “好了,这些市井传言能有多少是真的?你听听也就算了。”林如海说道,“倒是你的功课,这几日你走亲访友的,可别耽误了功课。” 贾敏又叮嘱了林翰几句。便打发他回自己的院子休息去了。“你妹妹没什么大碍,只是昨晚吹风受了些寒气。如今喝了药。已经睡下了,你也别去扰了她。等明儿个。你再去看她也不迟。” 林翰自是没有说不好的,只道:“儿子那儿给妹妹淘换了一些小玩意,不值什么钱,不过图个稀罕罢了。明儿个正好可以带过去给她,哄得她乐一乐。也省得她待在屋子里,一个人怪闷的……” “值不值钱倒在其次,不过是你疼你妹妹的一片心意。”贾敏笑赞了一句。 “九阿哥倒是料的不错,这还真有人拿着初三那天的事儿做文章呢。”林翰走后,贾敏方对林如海如是说道。 “这事儿。只怕也在万岁爷的意料之中。”林如海淡淡的说道,深沉的眼中满是睿智,“外头关于九阿哥的传言从来就没断过,万岁爷怕是也恼得很。估计,这次万岁爷是有意为之,想钓那传言背后隐藏的主儿。” 贾敏挑眉看向林如海,疑道:“老爷的意思是,万岁爷是故意……”只是看情况,九阿哥并不像是知情的。 林如海缓缓的点了点头。“怕是如此。” “嘶——”贾敏倒抽了一口凉气,为了揪出那么个人,万岁爷可真舍得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狠手。据说九阿哥被万岁爷那一脚踹得伤到了内里,都吐了血呢。没个一年半载是养不好的…… 这些皇子们,说起来是皇亲贵胄凤子龙孙尊贵得不得了。可是真到了见真章的地方,那命还不如小户人家的孩子金贵。 贾敏张了张嘴。硬是把这到了嘴边的话又咽进了肚子里。自家有万岁爷的暗卫在,说话可得小心着些才是…… 正如林如海所料的。这一切确实是康熙有意为之。 那个一直躲在暗处时不时兴风作浪一下的人,叫康熙腻歪的紧。朕这些好好的儿子。叫人给挑唆的,一个一个眼大心空,彼此之间争来斗去,便是那点兄弟情分都给折腾没了。康熙再是英明,也舍不得杀了自己的儿子,便将一腔怨气尽数算到那个隐在暗处的人身上。康熙只想着,趁着这个机会,非把那人给揪出来,扒皮抽筋了不可。 在康熙的有意纵容下,只一夜四九城里便充斥着这样那样关于九阿哥的传言。黄敬将手底下的暗卫全都撒了出去,誓要顺藤摸瓜揪出那尾大鱼来。 日头渐渐偏西,将康熙身后的影子给拖得老长老长。 “吱呀”一声,乾清宫东暖阁的朱红门板一开一合,一个鬼魅的身影跪伏在康熙身后。 “主子爷万安。” “查的如何?”康熙的声调深沉的好似千金重担,叫人听了只觉着心里沉甸甸的。 “回主子爷,如今已经查出宫外的那些流言,都是经由好些包衣世家传出去的。在此之前,他们都跟乌雅达生家的管家有过接触。” “那乌雅达生,之前可是跟宫里何人有过接触?”康熙头也没回,只是这么问道。 “宫里的消息传递是通过永和宫的一个洒扫宫女和御膳房的一个小苏拉太监传递出去的。” “把所有牵扯进去的包衣世家,都给朕查清楚。另外,”康熙慢慢转过身,盯着黄敬道,“永和宫那边,也给朕仔细查清楚。朕要知道这么些年来,乌雅氏到底都做过哪些事情?” “嗻!” 乌雅氏联合了那么多个包衣世家,康熙直觉这不仅仅只是针对老九这么简单。 紫禁城在夕阳残照之下,仿佛被笼罩在一片诡异的血色之中,叫人莫名的心惊肉跳。 “九哥!” 九阿哥一路忍着胸口那里传来的阵阵抽痛,到了府里只想赶紧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休息。 没想到甫一进到自己屋里,就听见这么一声犹如炸雷似的吼声,九阿哥只觉得被震得头晕眼花,气血翻腾。 十阿哥没好气的蹬蹬蹬奔到九阿哥跟前儿,看着九阿哥那毫无血色的一张俊颜,忍不住念叨了起来:“九哥,你不在家好好的养伤,这是跑到哪里去了?不是弟弟说你,左院判可是说了。九哥你这次伤了心肺,可得好生静养才是……” 九阿哥被十阿哥搀扶着。朝床边走去。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吃过饭没?”九阿哥被十阿哥絮絮叨叨念得头疼,只好打断他的话。问道。 “呃,还没吃呢。”十阿哥说道,“九哥这是打哪儿回来啊?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啊,叫你这么不顾及自己的身子?九哥……” 九阿哥头疼万分,只能道:“正好我也还没吃呢,你留下来一道用了吧,我叫何顺儿去准备锅子,这样的天围着炉子吃热腾腾的锅子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可要多准备些肉才行啊。”十阿哥欢喜道。 桃花眼斜睨一记过去,九阿哥说道:“知道了。少不了你的。前儿个五哥送来了好些鹿肉,我喜欢那个,正好今儿个全都便宜给你了。” “那敢情好……”十阿哥喜不自禁的击掌叫好道。 既然要吃火锅,九阿哥便叫何顺儿把席面置在园子里的赏雪亭中。 九阿哥府里的厨子效率极高,没一会儿便备好了热腾腾的锅子,用的是鸡骨鸭骨猪骨熬出来的浓汤,配上野山菌作底。又片了鹿肉、牛肉等肉片,还有丸子虾饺之类的荤食,再有香菇青菜、金针银芽之类的素菜。倒是叫九阿哥跟十阿哥俩人尽心的吃了一顿。 一片被涮得半熟,尚带着几分血丝的鹿肉,被十阿哥蘸着芝麻酱塞进大嘴里,又一仰脖子灌下去一杯梨花白。十阿哥极其惬意的半眯着眼睛,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那东西上火的很,你别吃太多。等会儿。我叫何顺儿把鹿肉都给你收拾了,你带回府里慢慢吃就是了。”九阿哥只拣着几样素菜涮着。吃了个半饱便放下筷子了。他实在是受不了十阿哥那种犹如茹毛饮血似的野人吃法,只能在那儿皱着眉说道。“说说吧。你怎么这个时候来我府上,难道只是为了过来蹭这一顿饭不成?” 听了这话,十阿哥倒是收起了脸上的玩笑,坐在那里正色道:“外头的流言都要传疯了,九哥不知道?” “什么流言?”九阿哥浅抿了一口梨花白,不甚在意的问道。 “九哥——”十阿哥真真是觉得自己这个样子,简直就是那皇帝不急,却是急死太监。“这回外头传的,可是太离谱了。那什么脏的臭的,全往往九哥你脑袋上砸了……” 九阿哥端着酒杯的手只停顿了那么一下下,“外头是怎么传的?” 十阿哥气哼哼的说道:“还不就是昨儿个太子那儿出的那些个糟心事儿。这回可是好了,四哥干的事儿,还是十四挨的板子,全都搁九哥你的头上了。外头那些人说的好有鼻子有眼的,就跟亲眼见着了似的……” 十阿哥在那里说得义愤填膺、唾沫横飞的。 九阿哥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喝着梨花白,薄唇轻轻扬起,眼光迷离的好似天上的繁星。 十阿哥说的口干舌燥,好不容易才把心里的憋闷全都给发泄了出来。他抬手就灌下一杯梨花白,大圆眼往旁边一扫,方才发现自己说了这么半天,自家九哥竟只是就那么端着个酒杯,满脸春风得意的看着不知名的某处。 自家九哥的这副摸样,十阿哥实在是太熟悉了。外头的那些大媳妇小姑娘的,每次见着自己九哥,那一脸的面若桃花可不就跟九哥现在的模样一般吗? 敢情自家九哥这是在思春啊?! 十阿哥被自己心里的先头给惊着了,还未咽下去的酒水直接就从鼻子里喷出来。 “咳咳咳咳咳……”一阵惊天动地的猛咳,引来桃花眼的轻轻一瞟。 “这可是上好的梨花白,真叫你给糟蹋了!”九阿哥一脸嫌弃的看着十阿哥,都这么大的人了,喝个酒而已,居然还能喝到鼻子里…… 十阿哥五雷轰顶一般,拽着九阿哥的袖子,压低了嗓子,问道:“九哥,你老实告诉我,你今儿个下午到底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去见啥姑娘去了?” 九阿哥蹙着眉,使劲儿把自己的衣袖从十阿哥的爪子里扯了出来。 “你一定是去见女人了!瞧你这一脸春/情/荡/漾的表情就知道!!”十阿哥嗷嗷的叫道。 九阿哥被说得恼羞成怒,直接一个爆栗弹向十阿哥的大脑门子。“会说人话吗?谁一脸的春/情/荡/漾了?爷怎么不知道啊?你倒是先荡/漾一个给爷瞧瞧啊……” 说着,那爆栗一个接着一个毫不客气的弹向十阿哥的大脑门。 十阿哥嗷的一声。疼的爆跳了起来,眼瞅着九阿哥的那只曲起的手指又伸过来了。十阿哥立刻抱头鼠窜。 天色渐晚,十阿哥又嘱咐九阿哥要好好休养。还说自己明儿个还来,这才拱了拱手,跟九阿哥告辞离开。 “老十。”眼见着十阿哥已经一脚跨出院门了,九阿哥方才出声唤道。 十阿哥应声回头,看向伫立在房门口的九阿哥。 “皇阿玛做事不会无的放矢。外头的那些传言,九成都在皇阿玛的算计之内。那些话,你只管听着便好,别在外头跟那起子人闹起来。我估摸着,过不了几日。皇阿玛那里就该有个说法了。” 九阿哥站在月光下,神情淡定的说着这番话,那副摸样好似完事皆了然于心一般的镇定。 十阿哥定定的看着那个沐浴在清冷月光下的单薄身影,只道:“九哥说的,我明白。”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才会为你叫屈。同是皇阿玛的骨血,咱们这些人加起来也不如一个太子重要。为了稳固太子的地位,皇阿玛竭力压制你,如今更是不惜对你下狠手。借此引出那藏在暗处隐隐会对太子不利的人。 “明儿个,九哥可要准备好酒好菜等着弟弟啊。”说完,十阿哥摆了摆手,大步走了。 “呵呵……”九阿哥轻笑出声。老十。这辈子,哥哥要保你太平富贵一生。 又过了几日,黄敬再次出现在康熙身后。恭恭敬敬的呈上了厚厚一摞子奏折。“这些是奴才查到的,所有投效乌雅氏的包衣世家名录。以及各个世家的背景、族人、家产、还有这些年这些人的所作所为等等。” 梁九功自黄敬手里拿过折子,放到康熙的书案上。 康熙拿起那些折子慢慢的翻看了起来。这越看。康熙的脸色便越是阴沉,最后竟怒极反笑了起来。 包衣旗说起来就是八旗的奴才。正经的八旗人家不屑与包衣旗人家联姻,所以包衣世家之间彼此联姻,几代下来便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关系网。这些包衣世家彼此联姻,互通有无,互为援手。算得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康熙眯着眼,心下暗自思量着。 所有的包衣世家中,最显贵的莫属内务府的包衣世家。这些奴才可是负责了皇家的衣、食、住、行等各种事物。更有许多的宫女子,出身于内务府包衣世家。其中,有那么几个更是得了自己的宠幸,被抬作了嫔妃。 永和宫的德妃乌雅氏,可不就是包衣旗嘛。原以为这女人是因为乌雅达生的缘故,才能将手伸进了御膳房。如今看来,德妃在宫里的隐形势力不小。 翻了翻手里名册,康熙冷笑出声。 这些个包衣世家,所图不小啊! “永和宫那里,查的如何?”康熙将手里的折子往书案上一扔,看着黄敬问道。 黄敬犹豫了片刻,方才回道:“回主子的话,永和宫娘娘身上牵扯了不少的事情。只是奴才一时没能拿到确凿的证据,还请主子宽宥一点时间,好叫奴才将事情查清楚,再报给主子知道。” 康熙拧着眉,狐疑的盯着黄敬,“什么事儿?” 黄敬坚持道:“还请主子容奴才拿到确凿的证据之后,再行禀告。不是奴才有意欺瞒主子,实在是这事儿牵扯的人太多……” 康熙一时无话。 梁九功默默的立在一旁,心里替跪在下面的黄敬狠捏了一把冷汗。好你个黄敬,这胆子可真够大的了! 黄敬依旧直挺挺的跪在那里,没有焦躁也没有害怕。那些事儿,他刚一听说的时候也是被狠狠的震惊到了,只是如此重大的事情,在没有拿到证据之前,他是万万不打算说出来的。 “可与社稷有碍?” “目前尚未有。不过若是此事当真,就要另当别论了。”黄敬小心的说道。 康熙想了片刻。方允道:“你且细细的去查,朕给你时间。” “嗻。” “另。宣裕亲王和太子来见。” 元宵节那天,因着黛玉身子还没有好全。所以林家在自己府里过得十五。虽然没有应贾母的邀约去贾府赏灯,黛玉还是准备了不少的小玩意,叫人送到贾府给三春姐妹们玩耍。 林家人不喜吵闹,便没请戏班子,只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丰盛的晚饭,又吃了元宵,猜了灯谜,人虽不多,却也热闹。 “好了。瞧这天色也晚了。玉儿身子还没好,早些回去歇着吧。”玩笑了一阵之后,贾敏便打发黛玉早些回燕子坞歇着。 “我送妹妹一程。”林翰忙自动请命道。 “也好,明儿个你就要回书院了。送玉儿回去了之后,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林如海道。 林翰一路护送黛玉行至燕子坞的垂花拱门那里。“妹妹有什么心事只管告诉哥哥,千万别在心里藏着掖着。哥哥虽没有什么大本事,却也会护着妹妹,不叫妹妹受了委屈。” 这些宽慰的话,林翰这些天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回。 黛玉心里慰贴。也不觉得这些话反复听着有什么厌烦的。“哥哥的话,妹妹记下了。前阵子是我钻了牛角尖儿,倒是叫爹爹娘亲和哥哥跟着白担心了一场,是我的不是。” “妹妹如今能想通便好。你只记着。你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有父亲,有母亲。还有哥哥想着你惦着你。纵使你有时候遇事一时想不开了,那也无妨。你只多想想家里人便是。你若有个好歹。谁最伤心呢……” “我记下了,万不会再叫爹爹娘亲和哥哥担心。”黛玉郑重的说道。 与林翰依依不舍的告了别。黛玉由着丫鬟婆子们簇拥着回到了燕子坞。 黛玉换了身衣裳,一时睡不着,便打发了身边伺候的人,只留下了雪雁陪着自己说说话。 屋里烧着地龙,暖和的很。只是待得久了,黛玉却觉着有些闷,便要出去走走。雪雁劝不住她,便找来新做的蓝狐大氅给黛玉披上。 雪雁不敢叫黛玉走的太远,只扶着她在抄手游廊里转了转。 黛玉突然打了一个寒颤,雪雁忙道:“姑娘可是觉得冷了?要不然,咱们还是回屋吧。这夜里凉的很,姑娘这才好些,可别又冻着了。” “不妨事儿的,你别紧张。”黛玉却是不想就这么回去,只道:“屋子里待得烦闷,倒不如就这么走走,晚上也好睡觉。”又道:“我披着大氅是不冷的,倒是你穿的不多,还是回去拿着衣裳传了的好,可别冻着了呢。这是在家里,我还能把自己丢了不成?” 雪雁笑着回道:“多谢姑娘惦记着了,要不然,我给姑娘那个手炉来吧。” 黛玉拗不过,便只能点头应了。 雪雁又嘱咐了黛玉几句,便转身往屋里跑去。 雪雁走后,黛玉也没走远,只是走到假山那处看灯。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黛玉以为是雪雁,也没回头,只是站在那里说道:“你这个丫头叫你不要着急的,我还能飞了不成?” 突然,黛玉鼻尖轻轻动了动,霍的转过身来,“是你……” “大晚上的,你身边的那个丫头就这么把你一个人放下,自己跑了?”九阿哥蹙着眉,语气中有明显的不满。 “你,不会又是爬墙过来的吧?”黛玉也不接九阿哥的话头,只是问道。 九阿哥俊脸微红,偏头看向一旁,却是没有回答黛玉的问话。 黛玉见他这样,便知道自己说的没错儿,当下便轻笑了起来。 “你再笑,我可要恼了。”九阿哥见黛玉笑得欢,心下无奈,偏偏有欢喜她如今开心的样子,只好佯装不满的说道。 “你别恼,我不笑了,不笑了。”黛玉怕他真恼,忙摆摆手说道。(xbaoshu.com。。) ps: 两章并一章发~~~~~~ 弱弱的求票票~~~~满地打滚求票票~~~~~~~~~~~. 124-125、朝会任命 出人意料 九阿哥勾起唇角,自怀中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红色漆雕锦盒,递给黛玉。“今儿个过来,只是想送这个给你。” “是什么?”黛玉伸手接过锦盒,带着几分欢喜的问道。 九阿哥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示意黛玉自己打开来看。 锦盒被打了开来,只见一只被雕成莲花样式的指环,静静的躺在里面。那指环的材质也是奇特,仿佛如水一般的透明,竟能一眼望穿。那莲花从外观到色泽都跟真的差不多,莲心处的嫩黄色、花瓣处的浅紫色还有莲叶那里的碧色,都好像是自那水光中隐隐透出来的一样,色泽清澈透亮,没有半点儿的杂质石纹。整个指环没有一处接缝,瞧着竟像是从一整块石头里,依着这各种的颜色精雕细琢出来,仿佛是浑然生成的一般。 “这个是什么玉石?我竟从没见过。”黛玉好奇的将那指环拿在手里细细把玩着,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这玉石起初摸着凉凉的,但是握的时间久了,又感觉温温的……?” “这是我一个门人从缅甸那里带回来的玉石。你要是喜欢,我叫人多淘换些来。”九阿哥说道,“这东西在缅甸那里,遍地都是,不值什么。” “嗯,谢谢你的礼物了,我很喜欢。”说着,黛玉抿嘴一笑,好似芳华绽放一般。“不过,没有回礼的。” 九阿哥也笑了,只是很快,桃花眼中便浮起了一层不舍。“我该走了。” 黛玉轻咬着下唇,点点头。 一声叹息在头顶处响起。黛玉强忍着泪抬起头,突然额头那里传来一个温润的触感。她情不自禁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前已经没有了半个人影。 不一会儿,就见雪雁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姑娘,手炉拿来了。” “嗯,”黛玉收拾起心中的不舍,对着雪雁笑道,“咱们回去吧。” 听说黛玉肯回屋了,雪雁欢喜的应了声好。一路上。雪雁发现黛玉的气色仿佛好了许多,小脸儿白里透红的。她不禁纳闷了起来,难道真是屋子里少了地龙,空气不好,闷着姑娘了?不然,怎么只是出来走了一会儿,姑娘的精神和气色都好这么多?…… 十六那天,林如海开始上班了。 朝会上,康熙接二连三的颁下几道旨意。 一、大阿哥入兵部。协理兵部尚书; 二、令四阿哥和八阿哥视察京畿水利; 三、九阿哥天资聪颖,令其襄理内务府。 前头的两条旨意并没有叫众人感到意外。 除夕那天,大阿哥携着大福晋一起出席了宫里的筳宴,长眼睛的都知道大阿哥这算是苦熬过来了。既然大阿哥可以进宫了。那么自然也是要重回兵部当差的。 再者,对于永定河的大堤康熙一直不是很满意,永定河这条河要是能搬走。康熙一准是要把这条河搬离京城远远地。可是谁也不是上帝,康熙没有金手指。永定河一年只有几个月的丰水期,但是这几个月来水量大。很容易就是发洪水,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没水,沿岸闹旱灾。四阿哥管着工部,八阿哥也在工部跟在四阿哥后头学着办差,康熙点了这两人去视察京畿水利,想的便是要怎么去整这个十涝九旱的永定河。 这两条都是年前各部就已经议定好了的,只等着康熙年后下旨明诏罢了。 只是那第三条旨意,却是叫人惊悚了。事先可是一点儿风声儿没传出来过啊!万岁爷怎么就想到这出了呢? 四九城里,关于九阿哥的传言日嚣尘上——初三那天,宫/里出了大事儿了,这事儿还跟九阿哥有关。虽然大家未必会全信外头的那些个传言,但是这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的。再说总有那么几个消息灵通的人,知道宫/里出的事儿那都是真真的。只是,这回出的事儿,却是叫人耐人寻味的紧。 外头疯传,九阿哥借酒撒疯,行秽乱之事。 又有人说,九阿哥被万岁爷打了四十板子。 还有人说,九阿哥怕是要成为本朝第一个被削爵圈禁的皇阿哥…… 种种传言,一环套一环,众说纷纭。 不过,总而言之就那么一句话,九阿哥要倒大霉了! 为这个,今儿个朝会上,九阿哥的前后左右被空出来好大一块儿地儿。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十阿哥却是气哼哼的朝着众人不停的甩眼刀。这些个死奴才,当九哥是瘟神吗?一个个的,躲什么躲? 说来,这还是九阿哥头一回参加朝会。他虽早已出宫开府,却只空有一个贝勒头衔,康熙一直没有给他安排差事,所以他也从来没有参加过朝会。也正因为这个,外头才会一直在传九阿哥是个不得宠的。 今儿个,九阿哥冷不丁的站在朝会上,落在众人眼里,可不就印证了外头盛传的九阿哥要倒霉的传言了吗?大家只当,康熙是打算把人揪到朝会上,当堂处置了。 可是如今,万岁爷这算是个什么意思啊? 康熙当庭下旨说九阿哥“天资聪颖”?还命其襄理内务府?! 众人都懵了。 内务府啊,说到底那就是万岁爷自个儿的钱袋子,能替万岁爷管钱袋子的人表示啥?信任啊! 万岁爷这摆明了是要给一身污名的九阿哥洗白白啊! 九阿哥打小就谣言不断的,啥离谱的话都有。康熙老爷子一直没啥反应,在这众人眼里,就跟默认了差不多。 如今突然来了这么一出,怎能不叫人小心肝儿发颤? 林如海面儿上虽有些愣怔,不过片刻便恢复了正常,不动如山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六部尚书都是混迹官场的老人儿了。虽然也惊讶康熙的这道突如其来的旨意,到底没有什么失仪的地方。镇定的就跟一切都在他们掌握之中似的。其他的官员可就跟炸了锅似的,咋咋呼呼的在那里交头接耳互相打听议论。 康熙坐在龙椅上。冷眼看了会儿底下这些大臣们的反应,然后几不可察的扫了一眼梁九功。 梁九功立刻心领神会的站出来,轻咳了几声。 这要是搁在平时,底下的这些人立马全都安静下来,排排站好,等着上头的康熙老爷子清嗓子训话了。只是今天这事儿太叫人惊悚惊讶惊叹了,众人一时竟没听见梁九功的示意。直到梁公公“咳咳咳咳……”好一阵子,恨不得把肺叶子都咳了出来,底下人这才慢慢安静了下来。 见场面终于平静下来了。梁九功方才端着一张咳得通红的脸退到一边,临了还不忘狠狠瞪了那几个吵闹得最凶的人。梁公公这是气狠了,就这几个兔崽子,差点儿没叫公公我咳得背过气儿去!日后逮着机会,咱家非得给你们几个小鞋儿穿穿!哼哼!! 后面的朝会,大家早已没了心思,所幸也没有什么别的大事,康熙便叫散了。 “太子、裕亲王和九阿哥,留下。” 众人面面相觑的散了。唯有太子、裕亲王和九阿哥,跟在康熙后头,进了东暖阁议事。 进了东暖阁,康熙先在暖炕那里坐了。又指了自己右手便的位置叫太子坐。九阿哥头一次来东暖阁,一举一动皆跟着裕亲王走,康熙看了心下倒是又满意了几分。 “来人。赐座。” “谢皇上(皇阿玛)。”裕亲王跟九阿哥一起谢了恩,方才在小太监搬过来的圆凳上坐下。 “老九。这些年来,却是委屈你了。”康熙说道。 九阿哥面儿上一惊。直接站了起来,只道:“儿臣惶恐,不敢担这委屈二字。” 康熙笑了笑,示意他坐下,“这些年来,你的表现,朕很满意。不骄不躁,懂得本分。日后也当如此,方对得起朕与太子对你的信任。” “皇阿玛的教导,儿臣记下了。” “好了,说正事儿。”康熙挥手,叫梁九功把黄敬的那些折子拿给九阿哥看,“这些东西你先好好看看,太子跟你裕皇叔都已经看过了。” “是。”九阿哥接过折子,慢慢的看了起来。越看眉头皱的越紧,脸色也愈发难看了起来。 康熙等人也不催他,只在那里喝着茶等着。 许久之后,九阿哥方才合上手里的折子,恭敬的递回给康熙。 “说说吧,这事儿你是怎么看的?”康熙笑问九阿哥,他也是有意考校这个儿子,毕竟头一回办事儿,康熙也不知道这个貌似聪明的儿子到底有几斤几两。 九阿哥神色有些踌躇,瞄了一眼太子,见太子对着自己点头笑了笑,方才安下心来。 康熙坐在那儿,将太子跟九阿哥两人之间的小动作瞧了个正着,却也不恼。瞧着老九与太子一如当年的那般亲近,康熙只觉得安慰。这时,裕亲王正好看过来,老兄弟俩个相视一眼,会心一笑。天家最是薄情,父子亲情、兄弟情谊更是少的可怜,为了那把椅子,多少骨肉相残,兄弟操戈。就像太祖的十六个儿子,九个是被赐死的,其中还有六个被削了宗籍。康熙与福全这对兄弟,也是因为在他们还没有长到懂得争权夺利的年纪时,便已经大局已定。所以这对兄弟,倒是一直感情甚笃。 “回皇阿玛的话,这折子里请奏的事,儿子确有些个想法。准不准的,还请皇阿玛决断。” “说。”康熙整暇以待的听着。 “是。”九阿哥整理了一下思路,方才缓缓说道:“首先,这些所谓的包衣世家说到底,也只是咱们八旗的奴才。要说地位,那绝对是低的不能再低。他们不可能攀上正经的旗人,便只能彼此之间相互联姻。这应该是古已有之,如此几代下来,如今的这些包衣世家怕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早已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关系网。” 康熙点了点。示意九阿哥继续。 “其次,内务府包衣其实也是源自这些包衣世家。内务府素来掌管了皇家的衣、食、住、行等所有的日常事务。不仅如此。内务府还负责宫女的小选。这其中,可就大有文章可做了。”九阿哥沉吟道。“虽然家世稍好些的包衣人家都会给自己的女孩儿办理免选,但是不排除有些人家妄图依靠自家的女孩儿,来给家里搏个前程。如果家里既有那颜色好,手段高的女孩儿入选宫中做了宫女子,家中又有人在内务府里握有权柄,那么……” “按着那份奏折里说的,这些包衣世家在内务府、御膳房、太医院等都有人出任职位,或大或小,总而言之是已经遍布了宫里的所有角落。如此一来。若是有人可以掌握住包衣世家的这张关系大网,完全可以针对任何人做出算计。……”九阿哥说到这里,却是停下了了,后面显然还有话没有说出来。 康熙眼眸一亮,想起那天黄敬执意不肯说出的事情,竟隐隐有所顿悟。 太子皱着眉,也猜到九阿哥隐去的事情怕是牵连不小,便打算私下里两人再慢慢详谈。 裕亲王只是点了点,心道这位九阿哥确实是有几分聪明。至于九阿哥的未尽之语。裕亲王并不打算去猜。宫里的事儿,有时候知道的太多,怕不是福反是祸了…… “老九说说,如果这事儿叫你去处理。你打算怎么做?”康熙饶有兴致的继续问道。 九阿哥低头想了片刻,方才回道:“此关系网经营已久,且涉及的人家众多。牵扯到宫里的管事也不少……若是让儿臣来处理,儿臣主张杀鸡儆猴。其余人等安抚为主。但是,当采取一些有效的措施。以杜绝这些包衣世家妄图掌控皇家的野心。” 杀鸡儆猴,这法子康熙也想到的。只是后头的那些,还当再斟酌斟酌。 “你跟裕亲王和太子商量商量,拟个条程上来。”康熙指着九阿哥说道,又问:“你可还要找些帮手?” 九阿哥回道:“可否叫十二弟来帮忙?” 哦?不找与自己交好的老十,却叫上了素来中立的十二?康熙问道:“怎么想到找十二的?” “其他的兄弟都是好的,只是十二弟的性子更沉稳一些。这些事情看着就知道是个繁琐细碎的,唯十二弟能耐得下性子来做。”九阿哥说的中肯。老十虽然粗中有细,但是真要他坐下来这么抽丝剥茧的整理这些东西,还不如直接叫他抹脖子了事了来的痛快呢。十三倒是也稳得很,可到底年纪还小,九阿哥怕他耐心不足。十四挨了板子,如今还在床上趴着呢。纵是十四没事儿,以十四的性子也是干不了这个的。 九阿哥的话,叫康熙笑了起来,几个儿子的性子如何,他自是一清二楚。“准了。” 关于九阿哥的任命,慌乱的不仅仅是前朝,后宫也跟烧滚的水一样沸腾了起来。 自打初三那天从寿安宫回来之后,宜妃身上便有些不好。太医院的太医轮番请脉也没给诊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说些天气变化,内里不调之类的,开了一大堆温补汤药,叫好生养着。左院判也来了,倒是说了一句“心病而已”,然后开了清火宁神的汤药叫煎了吃。 九阿哥来看了几回,倒是惹得宜妃只掉眼泪珠子,却也没说什么话。 康熙叹了又叹,只是事未成之前,他什么都不好说,也不愿说些空话之类的,便只好每天悄悄地趁着宜妃睡着的时候,过来探望一遭。 此时的宜妃,眨巴着桃花眼,不可置信的听着大宫女琉璃打听回来的消息。 “这话可是准的?万岁爷真的说老九天资聪颖?还叫老九去襄理内务府了?” 琉璃点点头,“真的,万岁爷已经发了明旨了。” 宜妃跟着康熙多年,对于康熙的心思,她还是能琢磨出一二的。就是因为琢磨出了些事儿,她才会恼那人拿着自己儿子作饵,居然还假戏真做将儿子给踹得吐血。 一想起老九那张苍白的脸,宜妃就觉得心口那儿被揪得生疼。又怕自己情难自禁说漏了嘴,叫儿子知道自己不过是给他皇阿玛做了筏子。平白伤心。所以没回九阿哥来,宜妃除了哭。也就只能哭了。 “万岁爷这是想做什么?”宜妃心里没有半点儿的放松,反倒是更紧张了。康熙下了这么大的本钱。怕是所图不小……老九的身子骨还没好呢!那人这是又想着拿老九去算计谁啊!! “娘娘,何顺儿来了。”琉璃出去了一趟,又折返回来,对宜妃说道。 宜妃自冥想中回过神儿来,“快叫他进来。” “给宜妃娘娘请安。”何顺儿对着宜妃磕头问安道。 “免了。你家主子呢?”宜妃不耐的挥手叫起,急切的问道,“朝上出了什么事儿?你家主子身子可还安好?” “回娘娘的话,主子好着呢。”何顺儿揣着一张笑眯眯的包子脸,说道:“主子要奴才给娘娘带句话。” “说。”没见到老九的人。宜妃总归是不放心的。 “主子说了,请娘娘安心将养身子。这守得云开见月明。” 守得云开见月明?! 宜妃问道:“还有别的话吗?” 何顺儿摇了摇头,“回娘娘的话,没了。” 宜妃敛目沉思了片刻,又问:“可知道十爷在哪儿?” 一听宜妃话里问到那位爷,何顺儿的嘴角不禁抽了抽,“回娘娘的话,十爷这会儿,怕是已经在九爷府里候着了。九爷吩咐奴才给娘娘传过话的时候。十爷就在跟前儿。十爷说了,要奴才给娘娘传完话,赶紧回府张罗席面儿,好给九爷庆祝。十爷还说了。一定要有肉有酒,不要素的。十爷说他不耐烦吃草……” “扑哧”一声,宜妃被何顺儿的话给逗乐了。就连跟在宜妃身边伺候的琉璃。也是强忍着笑意,肩膀却是在那里一抖一抖的。忍得好不辛苦。 宜妃想着九阿哥说的话,又听见十阿哥这么个反应。当下却是放心不少。“琉璃,我记得小厨房那儿有好些鹿肉,叫何顺儿带回去,堵了老十的嘴。也省得老十总在那里抱怨老九拿他当兔子似的,竟喂他草吃……” “是。”琉璃脆生生的应道。 永和宫的德妃自然也是得了消息的。 老九居然被任命襄理内务府? 怎么会这样呢? 清风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生怕惹恼了德妃。在永和宫里伺候的人都知道,德妃最痛恨的便是翊坤宫的宜妃娘娘,最厌恶的却是翊坤宫娘娘所出的九阿哥。今儿个,九阿哥不仅得了万岁爷赞赏,还被任命襄理内务府。这消息怎能不叫自己的主子愤怒? 只是,德妃却并没有如清风所担心的那般生气。她也是伺候康熙的老人儿了,当今万岁爷心里想什么,她自认这满宫上下再没有比自己更清楚的了。 万岁爷倒是真的疼爱太子啊!外头的那些传言说的虽是九阿哥,但是只要有心思的都会将那醉酒秽乱的事儿,想到毓庆宫的头上。到时候,太子便是满身长满了嘴,也休想辨得清黑白。只是如今,万岁爷却把九阿哥抬出来了。那位爷这是想把九阿哥竖起来当做靶子,以转移众人对外头传言的关注,省得真有人琢磨出味儿来,联想到毓庆宫。 哼! 万岁爷可真是好算计!! 那位元后,赫舍里氏,也是个极有手腕的。没想到那人都死了那么久了,居然还能叫万岁爷这么着心心念念,处心积虑的使出所有的手段,去护着那个女人生出来的儿子!! 幸好元后死得早,要不然还叫宫/里其他的女人怎么活? 枉那宜妃还以为自己才是万岁爷的心头好呢!德妃在心里冷冷的嘲讽道。 万岁爷为了太子,可是真的打算把老九从头利用到尾了呢。以后,那个死妖孽怕是连个渣儿都不会剩下了…… 德妃沉吟着,内务府里自己还是有些人脉的。要不要使人,给那个死妖孽下些个绊子,使使坏呢?(xbaoshu.com。。) 126-127、查抄包衣 整顿内务 德妃在永和宫里盘算着要怎么给九阿哥下绊子使坏的时候,十二阿哥已经得了康熙的话,去见九阿哥了。 “十二爷来了,给十二爷请安了。”何顺儿麻溜的给十二阿哥打千儿问安道。 “何总管。”何顺儿是九哥跟前儿的得力人,十二阿哥并不敢托大。再加上何顺儿这个奴才是个知情识趣,知分寸的,所以十二阿哥也愿意给他几分脸面。“皇阿玛叫我来见九哥,九哥在府里头吗?” 何顺儿一边将十二阿哥迎进府,一边回道:“九爷在呢,十爷也在。两位爷正在用饭。不知十二爷用过午饭没?要不要也用一些?有上好的鹿肉和狍子肉,都是九爷新得的……” 何顺儿领着十二阿哥一路往赏雪亭的方向走去,刚进了花园,大老远的就听见十阿哥的说话声。“爷要吃肉!爷又不是兔子!!爷才不稀罕吃那些个草根子呢!!!哎呀——” 一个身影飞扑过来。 十二阿哥瞳孔一缩,十哥显然是被人给一脚踹出来的。抬眼望向赏雪亭,里面只有一个九阿哥。十二心里直犯嘀咕:九哥瞧着文文弱弱的,没想到武力值这么高!十哥这么壮硕的一个人,九哥说踹就把人踹飞了。虽然不排除十哥故意的耍宝配合,但是九哥也要有一定的力气才行…… “十二来了。”九阿哥这才发现愣怔在那里的十二阿哥,便温声说道,“我们今天吃锅子。十二要不要一起?” 十二阿哥一直都知道自家九哥的模样,是所有兄弟里头长得最好的。那人只是扬起那么一抹浅笑。却叫自己不忍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只能说好。 “十二喜欢素的还是荤的?”九阿哥问道。 “九哥偏心!”十阿哥大声抗议道。“你从来也没问过我,是喜欢素的还是喜欢荤的……” “你还用问吗?”九阿哥直接一句话给堵了回去,“你来我这儿跟回自个儿家似的,完全不知道客气的,还用得着我找招呼你?” 十二低头闷笑,只道“素的便好”。 十阿哥豪爽的拍了拍十二的肩,说道:“十二你别跟九哥一样,吃草根子能长得壮吗?瞧你瘦的。要跟哥哥我学,要多吃肉才行的。要不然。哪里还像个爷们儿……” 一块狍子肉被塞进十阿哥的大嘴里,九阿哥念道:“吃吧吃吧,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又转头去吩咐何顺儿,“叫人再送些烤好的狍子肉过来。再做个一品豆腐、野菌煲还有上汤山药之类的。” 九阿哥念归念,倒也不会真就计较十阿哥多吃了那么几块肉。 兄弟三个围着火锅,倒也吃得尽兴。席间,十阿哥又闹着要喝九阿哥珍藏的百花酿,十二也跟着沾光,吃了一回。 “这酒淡了些。不过味儿很好。”十二赞道。 “这可是九哥自己酿的……”十阿哥挤眉弄眼的跟十二嘚瑟道。 吃饱喝足了之后,九阿哥先是问了十阿哥,“你是回府,还是在我这儿歇着啊?” 十阿哥眨巴着大圆眼。看了看十二,反问道:“你们要说的事儿,我可能听?” 这吃饱了就睡。那不成那啥了啊! 十二只知道自己是九哥跟皇阿玛提了要过来帮忙的,具体什么事儿。皇阿玛却是没说。见十阿哥这么问了,十二也转头去看九阿哥。 “你若是有精神。咱们兄弟便一块儿议议。”九阿哥见状,便领着两人往书房去。“咱们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这事儿事关家族,你们知道也无妨。若是能出力,那便再好也不过了……” 到了书房,九阿哥先是叫何顺儿上了茶,等着把伺候的人都打发走了,九阿哥这才丢下一沓子资料给十阿哥和十二阿哥。 “这些是……”内务府包衣世家的资料?!十二惊着了。九阿哥刚被调去襄理内务府,皇阿玛这就打算拿内务府开刀了?! 十阿哥虽看着是个鲁莽的,却也精明的很。这些资料不过看了几眼,便被震住了,怪叫道:“哟呵!这些个奴才肥啊!比爷我还有钱呢!……” “这些资料有些乱,咱们先理理。然后再议,这些人要怎么处置?”九阿哥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的说道。 十阿哥跟十二阿哥暂时是驻扎在九阿哥家里了。 本来,十阿哥就拿九阿哥家当自己的别院一样用,十天里倒有四五天是住在九阿哥家里的。十阿哥府里的人也习惯了,倒也心安理得的该干嘛干嘛去了。 十二阿哥这可是头一回住九阿哥府里,何顺儿叫了人去跟十二阿哥府里的人说了一声儿,没一会儿,十二的侧福晋倒是叫人给送了换洗的衣裳过来,还絮絮叨叨的嘱咐了好些话,引得十阿哥笑谑了一番。 如此,兄弟仨挑灯夜战,连着忙活了两天两夜,方才把所有的资料整理出来。这不整理不知道哇,内务府的这些奴才还真是看不出来啊,这胆子肥啊,竟然敢贪皇家这么多东西…… 怎么处置? 还能怎么处置啊……抄啊! “这么多人家,你打算一个一个全抄了干净?”九阿哥扬眉问道,“我估摸着所有的包衣世家全在这儿了。你全抄了,以后谁给皇家干活?你干吗?” 十阿哥摸了摸脑袋,“那九哥你说咋办啊?” “抄家,是一定要抄的。”九阿哥放下茶碗,揉着眉心,慢慢道:“不过,只能挑几家出来。” “至于挑哪几家,这才是我需要找你们来议的重点。” 三人又议了一天,方才拟好了折子。 康熙三十八年,注定了不是个太平年。 这年二月。康熙下旨抄没了四大内务府家族——齐家、富家、叶家和李家。 这四大家族,占据着内务府各个油水丰厚、权力极大的位置。齐家几代人都在营造司任职。管着宫里所有的修缮工程;富家世代在广储司里扎根;叶家在广储司里管着宫里宫女太监等等;李家嫡支则是盘踞在杭州织造局。 九阿哥带着十阿哥和十二阿哥跟康熙请了旨,便带着人直接先去内务府绑了这几家的主事人。再着人去围了这几家的府邸抄家。 看着侍卫将抄出的家底一一摆出来清点,三个阿哥都是大吃一惊。 那白花花的银两银票成箱成箱的摆着,还有数不清的古董、摆件、珠宝、高档的补品、吃食等等堆积在那里,其中更有还有一些甚至是贡品。 “真是富比王候啊!”九阿哥看着被缚跪在地的几家管领冷笑道。 “乖乖!这里有些东西,我都没见过……”十阿哥凑到九阿哥跟前儿,悄声嘀咕道,末了还砸吧了两下,“真是肥啊……” 十阿哥指指堆成山的珠宝,“十爷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宝贝呢。跟你们这些奴才比起来,十爷我可真算得上是个穷阿哥了!你们这一个个的,胆儿肥啊!连皇家的东西都敢贪墨!啊?这是谁给了你们胆子啊? 几个人都吓得白了脸,只在那里不住的磕头,“爷,饶命啊,奴才只是一时蒙了心……” “啧啧啧,这还叫一时啊?”十阿哥一脚就踹了过去。 “你们的胆儿不小啊。除了贪墨皇家的这些东西,你们还借着皇家的名头都干过什么?” “……冤枉啊!奴才没敢做什么的……”哭号声一片。有几个更是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 九阿哥眼神闪烁了一下,伸手拦住了十阿哥,没叫他继续问下去。 十二这些日子一直跟九阿哥十阿哥在一处,说话行事自然比以前亲近了很多。他一脚把妄图凑到九阿哥跟前儿求情的一个管事踹到一边。指着那些人问九阿哥道:“九哥,这些人要怎么处置?” “全都押到慎刑司去,好好地审。”九阿哥说完。便领着十阿哥冷着脸看着一群侍卫扑上来将这些人全带了下去。这几家人肯定还做了什么要命的事儿,只是九阿哥并打算掺合进去。内务府做出来的事情。九成以上会牵扯到后宫阴私里头去。他们这些皇子,还是少沾染为妙。 这时有人拿着一叠搜将出来的账本资料走了过来。十二离得近,便接了过来翻看了两眼。他凑到九阿哥跟前儿嘀咕了一声,方才对着旁边的太监道:“将这些东西分类封起来,抬到乾清宫。” “嗻。”太监们快速地行动了起来。 康熙在裕亲王和太子陪同下,看着面前被抄家得来的金银珠宝,四大家族的家产丰厚都快堆满了乾清宫的大半个殿室。康熙心头那里隐隐犯疼,因着李家。 康熙的不适,叫裕亲王和太子察觉出来了。 “皇阿玛……”太子上前搀扶着康熙,唤道。 康熙摆了摆手,面无表情的说道:“将东西全都收入国库,那些奴才按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这些个该死的奴才,活着就是膈应爷的! “嗻。”裕亲王和太子应道。 裕亲王想起被九阿哥送去慎刑司的几个人,不禁问道:“还有几个人在慎刑司那里……” 康熙顿了一下,想起黄敬适才过来请旨的事儿,“那几个人,朕还有事儿要问他们。” 四大家族人丁繁茂,除了当庭杖毙的,被判流放的,其余都被罚作苦役充入了辛者库的……继甄家之后,又四个煊赫了百年,打着皇家旗帜招摇的包衣旗世家,散了。 原本私下里结盟的其余包衣旗世家一时之间被康熙的雷厉风行给镇住了,这轮抄家来的突然,他们惊慌之余也不去想着求情支援什么的了,一个个缩在壳儿里,生怕下一个被抄的就是自家。贪墨啊,谁家没干过这事啊! 不过很快的,梁九功便领了旨意到一大群内务府管领面前训斥了他们一顿,既是敲打也是安他们的心。 这回针对内务府的一番杀鸡敬猴。康熙心里也很无奈,包衣世家彼此之间牵扯众多。想要连根拔起却是不行的,只能时不时地敲打一番。最叫康熙难过的。莫属李家了。李煦曾是自己的年少时的玩伴,自己信任他,便叫他领了杭州织造局的差事。没想到…… 心口处的疼痛愈发明显,康熙自怀里掏出一个银锡小酒壶,轻抿了两口。这是苏合香酒,专治心绞痛。 再想起黄敬说要调查的那件事儿,康熙真真是觉得心累啊…… 虽说内务府的这些奴才贪的东西确实是多了点,不过皇家还缺那点子金银珠宝吗?很多人都在猜测康熙怎么突然想起来拿他们开刀了呢?有人就想到了太子爷的奶公,现任内务府总管大臣。凌普。有那关系比较好的,便找了凌普探口风,万岁爷这是想干啥啊?不承想,凌普此时正气怒交加的整理自家门风呢,却是没空搭理旁人。 这一轮抄家的幕后实情,太子念及奶娘奶公一家对自己的忠心,倒是跟凌普提了那么一下下。凌普感念太子爷对自家信任的同时,却也只是将信将疑。这可能吗?谁这么胆大包天的敢绕过自己,去跟别的人家投诚?活腻歪了吧…… 不承想回家那么一查。还真叫凌普发现家族庶支旁系的那些腌臜猫腻事儿来。凌普当下就怒了,关起门来就嚷着要清理门户,任谁都拦不住。所以,此时的凌普实在不耐烦去应酬旁人的那些话里机锋。旁敲侧击。对于凌普来说,当务之急却是要把自己家族的那些下作玩意儿留下的那么些个烂摊子给收拾干净咯…… 永和宫的德妃听到这事的时候,心中“咯噔”了一下。叶家与李家。是乌雅家联系最深的两家包衣旗世家,另外两家虽与乌雅家有亲。到底比不得叶家和李家。尤其是李家,杭州织造局那个位置可是真真的肥差。不仅是因为那个位置油水丰厚。还因为织造局本身还肩负着皇帝在江南的耳目一职。当初乌雅家花费了巨大的代价,才叫李家对着自己投诚。德妃本想留着李家,将来好为十四铺路的。只要织造局那边作鬼,在江南一带传出些关于太子或是其他哪个皇子的什么话来,康熙绝对不怀疑其真实性。到时候……借刀杀人什么的,德妃素来是喜欢走这步棋的。 可惜,如今她步下的这最重要的棋子被废了,自己在深宫中的最大暗势力也被去了一大半,以后无论是对后宫外朝的消息传递亦或是永和宫领到的物品份例只怕都会不如以往便利了。 更有甚者,德妃非常担心那些被送到慎刑司走了一趟的人。不知道这些人中,有没有那嘴松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那些年自己的那些事儿,若是叫康熙知道了一星半点儿,怕是把乌雅氏全族填进去都不够的…… 德妃忧心积虑之下,竟就这么病倒了。 这回,康熙倒是并没有亲自去永和宫探望,只打发了人看一眼,这人还不是梁九功,只是梁九功的干儿子魏珠。那魏珠来了之后,对着德妃也不过只是面儿上恭敬,并不见对永和宫有什么亲近的,只是嘱咐太医好好给德妃医治而已。 德妃气恼魏珠一副小人得志的猖狂样,又忧心康熙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放任这奴才这么样的对待自己。一气一忧之下,病情倒是愈发的重了。 紧接着还没过两个月的时间,黄敬在一天深夜求见康熙,没人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唯有梁九功知道,那天夜里黄敬走了之后,康熙将乾清宫里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一个遍。 这天之后,内务府七司三院的各个管领,除了慎刑司的,其余纷纷被调职。原在广储司任职的,被调去了上驷院,原在上驷院任职的被调去了掌仪司,原在掌仪司任职的却被调去了庆丰司,等等。会计司和武备院的管领,更是直接被换成了康熙的心腹太监。慎刑司的管领原就是黄敬手底下的暗卫,倒是仍旧领着原职。 这番动作,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前前后后大约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等着这些全都做完了。康熙便开始大刀阔斧的整顿起太医院了。除了原来专门给皇帝和皇太后看诊的御医不变,太医院所有的太医被分成了三班。每班三组,每组皆有善长各科的太医值班。后宫嫔妃病了也不能再如以往那般,去传唤她们自己想要的太医,而是看当天是那组太医值班,轮到哪组值勤就哪组太医出诊。然后出诊的太医要留下脉案,再有左右院判签字佐证,日后若是出了差错,一对脉案便知。如此便隔绝了后宫嫔妃勾结太医院谋划算计的可能。 另外,太子领着九阿哥等还联名提出了一些有关太医院的奖惩制度。除了看太医们的一年的表现外,还有针对于他们研制出好的药方及成药这方面的奖励。九阿哥甚至提出可以将这些药方出成医书。流传天下,研制出来的成药内务府也会拿来做成药卖了出去,太医们可以从中得到所得利润抽成,其余的利润一方面补上他们研发药方成药时的损耗一方面做为太医院奖励资金一方面收入国库。 名和利都有了,稍有点头脑的太医更不会轻易趟进后宫争斗里面,就算做了也逃不过追查,签名、画押、医药分开……这些都是证据。 整顿完了太医院之后,趁着众人还在云里雾里恍惚着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康熙又下了一道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自今日起,后宫中凡有承宠之宫女子,位份最高准至贵人,然其家眷亲属。为避嫌故,凡有居内务府要职者一概免却差事,给予闲差!凡出身包衣之男丁愿从军者。从最低士兵做起,军功累积到将军品级者可抬出包衣籍。军功封候者可将其家人抬籍。同上,为避嫌。抬籍家人不得在内务府担任差事。” 这道旨意一出来,内务府中的管领主事们面上的表情精彩至极。有的人兴奋惊喜还有:凭着军功抬旗,这也是有先例可循的,像是康熙奶娘家的大儿子,叫贾赦的那个,可不就是凭着军功一家子被抬进了正白旗,端的是光宗耀祖。 还有一些人却是失望至极。这些人家里都有女孩儿在宫里当差。那些女孩儿可是以德妃为榜样的,想着有朝一日能承蒙圣宠,得了皇子好母凭子贵的。如今却是好了,这些女孩儿就算得了圣宠一辈子也只是贵人位份,连嫔都混不上,这样的话,日后便是有幸得了一儿半女的,她们自己也是没有资格抚养的,倒是白给别人做了嫁衣。 永和宫里,躺在病榻上的德妃,听说了这一道旨意之后,心里顿时冰凉。这、这道旨意……那些事情,怕是万岁爷已经察觉到了吧…… “额娘,额娘……”原本心死成灰的德妃,耳边渐渐传来十四阿哥的声音。 自德妃病重,原本还嫌德妃小心眼儿爱争斗的十四阿哥,倒是天天来永和宫报道,陪着德妃说话。 原本已经渐渐失去神采的双眸,又重新变得晶亮起来。德妃破败的身体中,泛起了勃勃生机。十四,本宫还有十四。为了十四,本宫也不能就这么倒下去!为了十四,本宫一定要把这天下最尊贵的位子留给十四! 德妃的心思重新转了起来,当年的那些事儿,自己做的极隐秘。虽然有旁的家族牵涉其中,自己也只叫那些人各自只负责一部分而已。况且,当年参与进那些事儿的人,如今已经死的死,疯的疯,还有那年老出宫的,远走他乡的……万岁爷未必能找到足以证明自己做了那些事儿的证据…… 只要本宫不死,便有将这一切翻盘的机会! 本宫绝不会甘心就这么认输!! 燕子坞,莲花池,九曲流觞亭 这天天气正好,贾敏便叫人将饭摆在九曲流觞亭,全家人围着吃了饭,又喝着茶,听林如海说了些朝上的事情。 “怎么突然就想起来要整顿内务府和太医院了呢?”贾敏疑惑的问道,黛玉这是满脸的好奇。 林翰倒是心里想到了什么,只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闷头在那里剥糖炒栗子,剥了壳儿的栗子被他放在一个小玉碗里,不一会儿便装满了小碗。他这才将那小玉碗伸手递给坐在自己对面的黛玉。 “谢谢哥哥。”黛玉笑颜弯弯的道了声谢。 “翰哥儿觉得呢?”林如海没有直接回答贾敏的问题,倒是考校起林翰来了。瞧这小子的神色,就知道他定是有个什么想法。 “还能是为了什么?肯定是因为后宫的阴私手段叫万岁爷知道了呗。”林翰撇了撇嘴,道。自己没穿过来以前,也是看过一点宫斗剧啥的。太医院的那些个太医,最是容易被后宫那些妃嫔们收买利用的了,什么假脉啦,小产啦,哪样能跟太医没个关系?至于内务府,那能做的事儿可就多了去了。什么胭脂里掺红花啦,熏香里混麝香啦,饮食里相克相冲啦,诸如此类的,这些东西内务府的人是最好下手的了。“在某种形式上,内务府包衣几乎控制了皇子们的出生成长。” 林翰这话说的,很是危言耸听。 只是,林如海和贾敏转念一想,却发现林翰这话,说的还真有些意思。如果,高位妃子中有包衣出身的,且自己还育有皇子,那么凭借其包衣世家的关系网,很容易做到不叫别的满洲大族出身的妃嫔诞下子嗣,即便是生下来了,养不养得活,也会在包衣世家的控制之中。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么就太可怕了! 而且,万岁爷的后/宫之中,如今还真就有这么一位在呢。 永和宫,德妃。 林如海和贾敏敛目沉思了起来,细算一下,自这位德妃承宠以来,万岁爷的后/宫里似乎真的不甚太平啊…… “其实,最厉害的当属万岁爷下的最后那道旨意了。”林翰接着道,“若是有一天,这龙椅上坐的,是一位包衣出身的妃嫔所出的皇子,呵呵,皇家还如何能在那些包衣奴才面前端起主子的架子?本朝可是以孝治天下的……”(xbaoshu.com。。) ps: 修文 128-129、陈年旧事惹出纷乱心思 包衣旗的宫女子,承宠之后所得的最高位份最多只能是个贵人。 这道旨意一出,那些出身满蒙八旗的妃嫔们可是觉得扬眉吐气了一番。可不是这样吗?每日里给各宫主位请安的时候,就属永和宫偏殿里的几个低等嫔御的日子最难过了。她们各个都是出身满蒙八旗的贵女,却要对着一个包衣出身宫女上位的妃子弯腰低头,这叫她们这些天之娇女情何以堪?如今得了这道旨意,她们只觉得万岁爷实在是太——英明了。尤其是,这道旨意宣布之后,紧接着德妃就病了,瞧着还挺严重的。万岁爷不但没亲自过来瞧瞧,还叫魏珠传口谕免除了永和宫里住着的几位贵人答应给德妃每日的请安,美其名曰德妃需要静养。这些贵女们自是眉开眼笑的领了旨,谢了恩,末了还说“定要每日念经请佛祖保佑”云云。至于她们念经到底要祈求保佑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撇开那些附属永和宫的低等御嫔不说,惠宜荣三妃也是觉得心中畅快。一是长久以来,德妃以一介包衣奴才的出身,居然可以与她们这些正经的满洲姑奶奶平起平坐,这叫三妃心里膈应的很。只是,纵是心里再怎么不满,顾忌着康熙,她们也没胆子真的就做出什么当面糟践人的事儿来,只能憋在心里跟自己堵心怄气一番。再者,她们虽是储秀宫、翊坤宫、钟粹宫,这三座宫室的主位,却也还没荣宠到可以独居一宫的份儿上。这谁宫里没几个眼大心空模样娇美的宫女啊。这要是个个都以永和宫那位做榜样,借着爬上龙床然后一步登天的。谁受得了啊? 至于那些已经封了高位的包衣旗女子,如定嫔万琉哈氏。还有德妃乌雅氏,一个原本就是闷得跟个锯了嘴儿的葫芦似的人,如今更是紧闭宫门,足不出户了;另一个如今也是病歪歪的,只守着永和宫过日子罢了。 定嫔模样妍丽,然性子却很是素淡,并不怎么得宠。虽然她育有十二阿哥,但是那孩子打一出生,就被康熙抱去给了苏麻拉姑抚养。这么些年来。这对母子之间,也就比那陌生人稍好一些罢了。所以,说起定嫔来,惠宜荣三妃倒是唏嘘多一些,却也没有为难她。这倒不是说定嫔有多与人为善,实在是对于三妃来说,这位的资格还够不上叫她们出手去为难。定嫔的性子好不好的且不说,这妃与嫔之间可是大大的不同,不仅仅是待遇的问题。对着康熙。妃子们可以自称“臣妾”,嫔却只能自称是“卑妾”。一个“卑”字,可见妃与嫔之间犹如天堑一般的等级差距。对这么个身份地位荣宠都不如自己的人出手,惠宜荣三妃表示。太不值。有那个时间,倒不如好好想法子去针对德妃呢。对三妃而言,德妃才是她们心头的那根刺。不除不快啊。 翊坤宫里,宜妃一眼不错的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正慢条斯理的剥着葡萄皮儿的小儿子。 “都几个月来,怎么瞧着还是没有养回来的样子?”宜妃忧心忡忡的问道。“内务府的事儿不是有凌普盯着吗?你不过就是个襄理罢了,做什么要去操那么多的心的?再说了,你不是把小十二也给弄进去帮忙了吗?怎的如今你倒是愈发的忙了,好些天才见你过来给我见见。” “皇阿玛交代的差事,儿子不敢粗糙了。”九阿哥笑道,“再说儿子如今已经全好了,额娘不用担心……” 宜妃不待九阿哥说完,便出声打断道:“瞧你这脸梢儿白的,没点儿血色的。这就叫好了?你就糊弄你额娘吧。”说着,抬起手来在九阿哥脑门上狠戳了两下。 “额娘……”九阿哥无奈的唤了一声,“真的没事儿了,儿子这不是苦夏嘛……” 宜妃微带不满的撇了撇嘴,却也拿这个小儿子没办法。她心想着,万岁爷好不容易肯正眼瞧这孩子了,这孩子怕是也憋着劲儿想做些事儿出来好叫他皇阿玛看看呢。唉!这种事儿,自己却是不好拦着。轻轻叹了一口气,宜妃心里倒是先放下了对小儿子身体的担心,转过话题温声问起了差事上的事儿来。 “你这么甫一进内务府就搞出这么多事儿来,有人难为你没有?” “内务府那块儿,说到底还是太子二哥的地盘儿。我是奉了皇阿玛的命令去做事儿的,谁会那么不开眼的去难为我啊?”九阿哥说的轻松,其实他初到内务府的时候,还真有人想给他使绊子呢。这人背后站着谁,九阿哥起初或许没想到,如今却是清楚了。 “这话说出来,鬼都不信的。”宜妃桃花眼微眯着,斜斜睨过去,“内务府的那些包衣世家可不是吃素的。凌普虽是内务府总管,所仰仗的不过就是太子奶公这个身份,内务府的那些包衣世家各个根基深厚,联络有亲的。凌普未必就能压得住那些人。再说了,毓庆宫那儿……哼!” 宜妃的心里,因着完颜家的事儿,如今对于太子妃已经是生出了几分芥蒂,连带着也怨上了太子。 “那事儿,也不是太子二哥的错儿。”九阿哥劝慰道,“额娘心疼儿子,儿子感念。只是这事儿,原也怪不到太子的头上,太子妃也是被那家人给蒙蔽了。谁能想到那一家子能胆儿肥到算计皇子呢?” 九阿哥拿了湿帕子擦了擦手指,接过大宫女琉璃端上来的一盅燕窝雪蛤羹,再转身奉给宜妃。“额娘消消气,先吃点燕窝羹。” “这是炖给你补身子的。”宜妃没好气的呲了一句,眼瞅着小儿子一脸讨好的笑意,心里纵是有再多的气,也发不出来了。“赶紧吃了吧,等着放凉了。可就没效力了……” 九阿哥虽然不耐烦吃这些,也不好拂逆了宜妃的一片心意。好赖是一勺一勺慢慢吃了起来。 宜妃一个眼色,大宫女琉璃识趣儿的打发了屋子里伺候的小宫女们。自己也退到屋外守着去了。 九阿哥恍若未觉的继续慢慢吃着燕窝。宜妃想问什么,他心里能猜到一些,不过他却不能告诉宜妃。这倒不是自己碍着康熙的命令什么的,实在是这事儿要是叫宜妃或是惠荣二妃知道了,怕是要闹出事儿来。 “你老实告诉额娘,这回你皇阿玛到底是为了什么,下了那道关于宫女子的旨意的?是不是跟永和宫那位有关?”宜妃小声的问道。“永和宫那位是做了什么事儿,惹怒你皇阿玛了?” 那道限制包衣旗宫女子的旨意一出,紧接着永和宫那位就病倒了。万岁爷还不叫人去探视,只嘱咐人静养。太医院那里得了万岁爷的话,也并不叫院正和左右院判出面道永和宫去看诊问脉,只是派了当值的普通太医给那位开药养着就好。这说明了什么…… 打听到这事儿的时候,惠宜荣三妃的心思可是都动起来了。万岁爷这是打算叫永和宫那位就这么病逝了……?那位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叫万岁爷恼成这样啊……?? 桃花眼抬起,九阿哥一本正经的回道:“儿子不知道。” 宜妃差点儿给气得倒仰,不禁恨狠道:“你个小白眼儿狼,额娘真是白疼你了……” “那你皇阿玛为什么抄了那些内务府世家?真的只是因为那起子奴才贪污皇家的几许银子?”宜妃犹不死心的继续问道。 九阿哥啥也没说。直接点了点头。 “你……”宜妃气得瞪大了一双桃花眼。 “儿子还有事儿,先走了。”九阿哥擦了擦嘴,潇洒的给宜妃行了个礼,“有些事儿。额娘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这话,九阿哥说的极是认真。 宜妃愣怔在那里,只听九阿哥继续道:“永和宫那位毕竟是皇阿玛谕旨册封的妃子。无论她做了什么。能处置她的,只有皇阿玛。” “无论永和宫那位做了什么。额娘都要记着,皇阿玛是不喜欢后/宫里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脚的。再说了。自这次整顿之后,皇阿玛对于后/宫的掌控已经达到前所未有的地步。这宫里再没有什么事儿,是皇阿玛不能知道的了。” “至于永和宫那位,自然是要为了她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儿,付出代价的。皇阿玛容不得她。只是,小十四在呢,皇阿玛怕是会顾及小十四……” 九阿哥是什么时候走的,宜妃不知道。她如今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的,都是九阿哥临走之前说的那些话。 宜妃想了许久,脑子里仍旧是一团乱麻。偶尔有个极荒诞的想头闪过,却叫宜妃直接忽视了。那个想头是在是太过让人难以置信,宜妃下意识里只当是自己太过异想天开。 这事儿怎么可能呢?那位要是真能做出那些事儿来,也未免太厉害了些…… 九阿哥离开了翊坤宫,也没去内务府,却是直接出了宫,上了自家的马车。 “爷可是要回府?”何顺儿问道。 “去平安街。” 林家就位于平安街上。 何顺儿熟门熟户的将车赶进紧挨着林家的一户宅子里。 “爷,到了。” 九阿哥跳下了车,径直朝宅子里走去。在一处爬满了蔓藤的墙边站定,伸手探了探,一个隐藏着的小门便打了开来,接着九阿哥一头就钻了进去。 跨过那道小门,便是林家的燕子坞。 九阿哥看了看日头,估摸了一下时辰,接着便顺着抄手游廊外的鹅暖石铺的小径往太湖石假山那里走。 燕子坞的太湖石假山那处三面围着玉兰石榴等,假山下是一张石桌,配着几个石凳放着。此时,石桌上摆着一个果盘和四碟子点心,还有一壶温温的花果茶,黛玉正坐在石凳上,摇着一把团扇。燕嬷嬷和金嬷嬷两人则是站在离着黛玉不远的地方伺候着。 自元宵节之后,九阿哥时不时的会翻墙过来探望黛玉一番,或是送些小玩意儿。或是说说话儿。 这事儿九阿哥自以为做的隐秘,却没想到他第一回爬墙之后。康熙那里就收到了暗卫的折子。 老康给这事儿闹的是哭笑不得。他一开始倒也没当是一回事儿,只以为九阿哥忧心林家小玉儿的病。方才爬墙过去偷偷摸摸探视了一回。不承想,元宵节那孩子又去爬人家的墙头。这下子老康开始正视起老九爬墙这件事儿来了,心想着老九那孩子真真是个情种,为了见林家小玉儿一面,连墙都爬了。又想着堂堂一个皇阿哥见天儿这么的爬墙,实在是一件有失体统的事儿。于是康熙找来了林如海,话里话外的嘱咐了一遭,末了还加了那么一句,“如海该尽早准备小玉儿的嫁妆了。回头朕叫内务府那里把要该准备的东西写个条子给你,你按着那上面的要求准备吧。” 这话说出来,倒也叫林如海心安了几分。当年在扬州时,不过是康熙口头上硕要将玉儿跟九阿哥栓婚,只是到底没有明旨明发的,且这么多年下来了,林如海也不知道这事儿还算不算数。如今康熙再这么一提,林如海安心了,这事儿看着是作数的了。只待玉儿成年参选了。 就这样,林家买下了隔壁的宅子,也不住人,只是空置着。而燕子坞外墙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却就此多出了一个小门。 当然啦,九阿哥也因为这事儿被康熙叫到跟前儿去挨了一顿念叨,不过那语气中并不见有多恼怒就是了。康熙早已属意太子是自己未来的继承人。其他的儿子最好不要有什么痴心妄想。老九是有几分小聪明的,看他经营一品楼和这次内务府清扫包衣世家的行动就知道。但是他能为了林家的女孩儿做出如此不靠谱的事儿来。康熙倒是觉得如此这般倒也不错。温柔乡,英雄冢。一个化作绕指柔的儿子。纵是再怎么精明能干,那也是有限的。 九阿哥这次过来,是为了送个竹根雕的小笔筒给黛玉。他陪着黛玉说了一会儿话,也没多留便准备走了。 “你瞧着心事重重的样子。”黛玉说道,“既然你不想跟我说,也找个能听你说话的人吧。” 九阿哥虽然一直嘴角带笑,但是眼底却有着浓得化不开的烦忧。黛玉心思敏感,尤其是面对自己情根深种的人。 九阿哥听了这话,苍凉一笑,“有些事儿,不好说给人听的。”说出来了,便是捅破天的祸事。 黛玉秀眉微蹙,担忧的望着九阿哥。 “别担心了,这事儿其实也没什么。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是晚了。如今能做的,不过是干等着干看着罢了……”若是自己能够早点察觉到,小十一或许不会就这么早早的去了…… “我虽是不喜这些争权夺利的事情,只是如今为了你,为了这一世我们不至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总要有些自保的能力和手段的。你是我捧在手心里呵护了万年的宝贝,陪你一世历劫化形,总不好叫你白受旁人的委屈。” 自林家出来,九阿哥就一直沉默无语。何顺儿这一路上伺候着也没敢多话,自家这位爷自从查抄了内务府那些包衣世家之后,私底下就一直是这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常常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关就是一宿。只是今儿个,自家这位爷虽然还是那副有心事的样子,却跟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至于不同在何处,何顺儿一时半会儿的倒是说不出来,只是就这么觉得罢了。 马车一路缓缓前进,突然一个人影自旁边的店铺中飞出,径直躺倒在了马车的前方,唬得何顺儿紧紧拉住缰绳,停下了马车。 何顺儿探头一瞧,那扑倒在地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不过瞧他的样子像是得了重病,很不好的样子。 店铺里一个伙计蹬蹬蹬追了出来,站在自家的店铺门口,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躺在地上的男子,骂道:“你一个快死了的痨病鬼,别说你没银子,就是你有银子,小爷也不会叫你住在店里。赶紧着,快点滚!没得这么害人的……” “怎么回事?”马车骤然一听,紧接着外面便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打断了马车里兀自想着心事的九阿哥。 何顺儿连忙小声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遭,“奴才瞧着,那人怕是真要不好了,那脸色白的跟鬼一样……” 九阿哥撩起车帘,打量了地上的那人一眼。淡青色的衣衫,算不得是什么好料子,看着不像是出自殷实之家。再去看那人的脸,九阿哥怔住了,竟然是他? “把那人扶进来。”九阿哥淡淡的吩咐道。 “爷,这人瞧着是真生了病的,要是过了病气……”何顺儿为难道。 “先送人去医馆。”九阿哥交代完,便径自下了马车。“前头就是一品楼了,我在那儿等着。你给爷记着,这人对爷有用,你给爷把人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何顺儿本还想着再劝劝,一听说这人对自家主子有用,态度倒是变了,“爷认识那人?” “……算是认识吧。只是没想到,居然会这种时候遇到……” 九阿哥眼看着何顺儿将那人扶上马车带去了医馆,方才抬脚朝一品楼方向走去。呵呵,倒是没想到,竟叫自己遇见了这位,还是在这位落难的时候。这锦上添花怎么也比不上雪中送炭不是?以这位绝对死心眼儿的性子,必会记下自己近日对他伸出援手之情。这位也是个极有才的,毕竟前一世正是有这位给老四出谋划策,才叫老四最后击败了所有的兄弟,登上了皇位。 戴铎,呵呵…… 九阿哥的心情,显然很是不错。自己这里正打着瞌睡呢,就有人给自己送枕头来了。前世这个戴铎既然可以帮着老四夺嫡成功,今生应该也可以给自己出谋划策的。自己也不想去争那把椅子,只是想求个不被人鱼肉的逍遥人生罢了。 至于要如何用这个戴铎,倒是还需要再仔细考虑考虑的。 九阿哥自顾自的想着心事,抬脚跨进了一品楼。楼里自有任何九阿哥的伙计,忙上前打千儿问好,将人给迎了进去。此时的一品楼外头不远处的地方,一个模样五大三粗满面红光的锦衣少年,正色眯眯的对着九阿哥一闪而过的背影流了一地的口水。 美人儿? 真是个美人儿呢! 没想到在这京都的地界儿上,还能看到这么一个比江南女子更加精致的小美人儿! 要不是身后还跟着自家老娘和妹妹,外加满满当当五辆马车的家私,薛蟠当下就打算弃马追随美人儿而去了。 “你,过来。”薛蟠唤来一名小厮吩咐道。“马上把刚刚走进一品楼的那个美人儿给爷打听清楚,瞧瞧是谁家的姑娘。这事儿要是办好了,爷重重有赏!” 那小厮在金陵的时候,就是跟在薛蟠身旁,为虎作伥的,算是薛蟠的心腹了。此时得了薛蟠的话,自是满口答应了。“能叫爷瞧上,也是那小娘子的造化了。” 这京都虽是贵人云集,但是并不是所有的贵人都有百万两的家财的。薛蟠自认自家虽是包衣出身,但是家私丰厚,比起那些穷得没饭吃的正经旗人,可要好太多了。自己舍下几万两银子,还怕得不到美人儿? 哈哈!美人儿啊! 等着爷纳你进门儿吧!! “哈哈哈哈……”薛蟠心情倍儿好的仰天大笑了两声,这才催马继续朝荣宁街的方向去了。 “哥哥这是傻乐什么呢?”一辆挂着青绸软帘的马车里,薛宝钗正掀起窗帘一角往外打量。听见薛蟠的笑声,她好奇的问起薛王氏。 “许是看到什么可心意的玩意儿了吧。”薛王氏带着淡淡的疲累说道。姐姐那里一直没有回信,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自己如今就这么贸贸然的登门拜访,也不知好不好的? 唉——!(xbaoshu.com。。) 130-131、薛家登门 王家闹心 “这京都真真是天下第一繁华之地。”薛宝钗打量着外头市井熙攘之色,不禁叹了一回。又道,“妈妈,咱们带着这许多行李家私的,就这么直接去姨妈家登门拜访,不太好吧?” 自家上京的事儿,早半个月前就派人送信给舅舅姨妈了。可是今儿个在码头,却是一个来迎接的人也没见着。薛王氏当时的脸色就不好,只是阴沉了片刻便叫大管家去找车马,叫下人自行装好了行李家私。自家一行照旧按着先头计划好的,往荣国府去见王夫人了。不过,这一路上薛王氏的脸色都没见好转。 “妈妈,不如叫大管家带着东西先去咱家在京里的宅子安置了,顺道也把咱家的宅子打扫打扫。等着咱们去见过姨妈舅舅,也好有个歇脚的地方……” 薛宝钗觉着,舅舅家没有派人来接应问候的倒也罢了,她是听薛王氏说过的,这个舅舅最是个严厉的,不如姨妈来的可亲。只是那个妈妈口中可亲的姨妈,也没有安排个下人过来迎迎,这事儿就透着蹊跷了…… 也许是妈妈说的夸张了,其实姨妈跟妈妈之间的感情并没有那么好;或者就是姨妈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以致于没法子派出人手来…… 薛宝钗心想着,如果是第一种可能,自己这一行拖家带口的上人家家去,未免太过冒失了一些…… 如果是第二种可能……薛宝钗摇了摇头,心道:姨妈家能出什么事儿呢?姨妈家的表姐不是正在贝勒爷身边儿伺候着吗?有这等脸面,等闲儿不该有什么人为难到姨妈家才是…… “我的儿。你想的是不错。只是,以你哥哥的性子。咱们娘儿们成日在内宅的,如何能看得住他了?倒不如借住在你姨妈家。有国公府的威慑做靠山。再有你姨丈在,到底能约束你哥哥一二。再有你舅舅的管带提携,说不定咱家还能重新拿到皇商的资格了呢?”薛王氏说道,又叹了一口气,“再者,妈妈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以我儿的容貌品性,若是可以小选进宫,定是有大造化的。那两位神仙可是说了,我儿戴着的这副金锁。可是要玉来配的。呵呵……到了那个时候,……” “到了那个时候,女儿也能帮衬到家里的。咱们薛家,许能成为四大家族之首呢。”青云之志,薛宝钗打小就有。在金陵的时候,她身边丫环婆子一大堆,打小就是大家闺秀一样长大,也跟着先生认过字念过书。那些官家千金聚会的时候,她也是被众人围着捧着的。如此便自视甚高,觉得自己纵是跟那些管家小姐相比也是不差什么的。 “你表姐是有过小选经验的,妈妈想着是不是跟你姨妈提一提,看看能不能叫你表姐见见你。也好提点你一遭。若是你姨妈可以给你求一位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教教你礼仪规矩什么的,那就再好不过了。”薛姨妈抚着女儿凝脂般的小脸,喟叹了一句。 “妈妈。”薛宝钗想起那位素未蒙面的表姐,心向往之。“表姐贵人事多。咱家也不好白叫表姐受累的。我记得咱家库房里收着一对上好的东珠,不如……” 薛王氏有些为难的皱着眉。“那对东珠本是想留待我儿日后……” “呵呵,日后女儿当有更好的。”薛宝钗不无自信的笑道,“眼下正是要劳烦表姐的时候。表姐如今也是皇家的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怕也就是那对东珠,还算能拿得出手了。” 薛王氏听到此处,只能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薛宝钗的手,道:“听我儿的就是了。以我儿的谋略,日后的造化,定不是你表姐能比得了的。” 大阿哥如今不过是个贝勒,也不知道元春那时候是怎么想的。薛王氏心里念叨着,姐姐的这个元春,心思谋略什么的到底是比不过自己的钗儿。一个皇子,哪里及得上九五之尊来得尊贵?入宫多年居然就谋划了个贝勒爷,嘁。 其实,王夫人挺爱面子的。她与薛王氏书信往来中,只提及元春得了大阿哥的看重,进了贝勒府,对于侍妾等等那些糟心事儿却是只字未提。至于,荣国府换匾分家的事儿,王夫人自己被关进小佛堂的事儿,那就更不会与薛王氏说了。 薛家是头一遭来京都,自然不认识去贾家的路。大管家跟薛王氏报备了一声儿,便打发了几个小子先行探路去了。这一探路,咦?荣宁街上哪有什么荣国府?只有两个贾府罢了。有那机灵的,自然是去找人打听了一番,又回报给了大管家。 “什么?”薛王氏听完大管家回报过来的消息,整个人都怔住了。“荣国府没了?什么时候的事儿?还有那什么分家不分家的?你且细说说。” 大管家将那打探消息回来的小子叫过来,隔着车帘子,将那些事情又跟薛王氏细细的说了一回。 “知道了,叫人给那小子一贯钱,算是赏他的。”薛王氏在沉浸在刚刚听到的消息里不可自拔,薛宝钗只好开口将人打发了,又道:“大管家,叫人转向,咱们先回自家宅子去。” 大管家看向薛蟠,见自家大爷也没什么异议,便应声下去安排了。 薛蟠如今心心念念的是刚才惊鸿一瞥的那个美人儿,自家要往哪里去,他倒是不在意的。再者说了,打一开始他就不怎么乐意住到姨妈家去,平白无故多了个管束自己的人。只是有自己老娘的坚持,又有妹妹在一旁劝说,薛蟠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的。现在听说可以不用去了,薛蟠再没有不同意的。 这时,薛王氏突然说话了,“慢着!” “妈妈……”薛宝钗蹙着眉低声唤道。 “叫人再去打听清楚。如今姨太太住在哪里?是个什么情景?”薛王氏到底还是在意自己姐姐如今的处境的,毕竟自己女儿的前程还要王夫人帮着张罗张罗。 见薛王氏只是叫人去打听消息。薛宝钗暗自松了一口气。 薛家的行李家私不少,百万两的家财。前后雇了七八辆马车,就这么在大街上突然转道,也挺叫人好奇的。再加上时隔那么多年,又冒出人来打听贾家的事儿,倒是叫不少人揣测,这户看上去挺有家底儿的人家莫不是贾家的哪门子亲不成? 薛家叫人到处打听贾家的事儿,很快的就惊动到了贾赦和张氏。等着贾赦派人出去那么一查,哟,原来是二房王夫人的妹妹带着儿女家产进京了。贾赦没兴趣了。转手把消息递给张氏,叫她去贾母那里拿个主意。王夫人如今还被关在慈晖院的小佛堂里吃斋念佛呢,如今人家妹妹来了,这人是继续就这么关着不叫人见呢?还是放出来呀? 自打王夫人被关进了小佛堂,张氏很是过了几年清静日子。妯娌不和,张氏倒是不怕。只是王夫人的招数实在是膈应人的很,又频频对自己的儿子下手,这叫张氏恨得牙痒痒。如今王夫人的娘家妹妹带着孩子进京,怕是要见见王夫人的。想来贾母也不会拦着不叫人见王夫人的。这家丑不可外扬,贾母可不会叫人挑这个理儿。 一想到王夫人可能因此要被放出来,张氏难免抑郁。 唉——! 还是看看贾母是个什么意思吧,张氏想着。 贾母听说薛家进京的事儿。一时之间倒是沉默了起来。她老人家盘算的可不只是把王夫人放出来这么简单。 王夫人显然已经不适合继续关在小佛堂里了,这不仅仅是因为薛家人来了,而且看这样子是要见见王夫人的;还有一个原因却是因为贾政的后宅。赵姨娘再怎么说也就是个姨娘,是奴才不是主子。掌家掌的名不正言不顺的。如今宝玉也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了,后头探春年纪也不小了。这出面相看人家的,总不好叫一个姨娘出面吧,谁家也没这个规矩的。 老太太虽然把贾宝玉那块顽石给圈起来养着,却也还想着要给这个孙子说个好些的亲事。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贾母不敢想。倒是那些小家小户的,只要人品好,性子好,模样好,身家清白,贾母倒是很乐意做亲。只可惜,贾宝玉也算是个名声在外的了。胆敢调戏皇阿哥,这事儿过了这么些年,还叫人念念不忘的呢。贾母找媒婆说了几个,都没成。贾母如今愁啊,总得给这个孙子找个正经人家的媳妇儿,生下几个重孙才好啊。贾宝玉屋子里的那些个丫鬟,在贾母眼里不过是些个玩物,通房丫头、侍妾姨娘之流,那些人纵是有了孩子,贾母也是看不上的。唉…… “薛家有个女孩儿,是不是?”贾母突然出声问道。 张氏愣了一下,便回道:“听说这个薛王氏膝下是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的。” 贾母阖着眼想了片刻,“这样吧,给二太太安排个屋子,佛堂里负责看管她的两个嬷嬷调过去,你再安排几个丫鬟伺候着。” 张氏不解,不过仍旧应了声“知道”。 “如此看来,这位二太太倒是还有些用处……”贾母低喃了一句,“只是,也不知道那家的女孩儿,性子如何……” 张氏恍惚听见这么一句,心里狐疑道:老太太这是在算计什么呢?…… 第二日薛王氏先是带着薛蟠跟薛宝钗去见了王子腾。 一番请安见礼之后,王子腾把薛蟠提溜到书房训话去了。 薛王氏带着薛宝钗留了下来,陪着史氏说话。史氏拉着薛宝钗的小手,倒是赞了几句这孩子模样不错之类的。 薛王氏谦让了一回,又说了一些薛宝钗聪明能干贴心之类的话。 史氏笑笑,跟着应酬了几句。 “听说荣国府的大房和二房分家了,”薛王氏笑道,“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史氏听了这话,神色突然淡淡的,“这有什么。老公爷去世多年,两个儿子都已经长成。连孙辈都娶亲了,分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到底那府上的老太太还在呢,就这么的分家了,外头的人要怎么说呢……”薛王氏接着道,“况且,听说二房的小儿子还住在原来的宅子里。这分家之举,怕也是大房闹出来的事儿吧。” 依着王夫人往日里的书信,贾家的老太太还是很宠爱二房的,尤其是贾宝玉。如今,薛王氏猛地听说贾家分家了。她第一个反应就是王夫人被大房斗败了。 贾家没了荣国府的名头,这势上,便差了些。王夫人所在的二房被分家出去,那名头就更差了好几分。薛王氏原本还想凭着王夫人的面子,借着荣国府的势,给自己的一儿一女谋个前程的。如今这盘算,怕是要落空了。 薛宝钗是个察言观色的高手,功力丝毫不亚于王熙凤。她见史氏再说起贾家的时候,神色很不好的样子。便伸手去轻轻拉了拉薛王氏的衣袖,阻止薛王氏继续围着贾家的事儿说话。 “不知大嫂可认得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再几个月就是今年的小选了,有个嬷嬷指点指点钗儿。到时候入选的机会也大一些……”薛王氏终于说到正题上。 “妹妹要送宝钗参加小选?”史氏惊道,想起刚刚薛王氏话里话外的说夸赞着薛宝钗,史氏哪里还不知道这个小姑子心里的盘算。再看向端坐一旁挂着温柔浅笑的薛宝钗。史氏的眼神也跟着变了,心道:小姑子家的这个女孩儿倒是个眼气儿高的。 “妹妹想来是不知道宫里最近发生的那些事儿。”史氏吃了一口茶。迎着薛王氏和薛宝钗探寻的目光,慢慢勾起唇角。说道:“别的事儿,倒也罢了,与咱们内宅妇人无关。倒是有一样,妹妹很该知道知道。” “万岁爷下了旨意,日后承宠的宫女子,能得的最高位份,也就是个贵人而已。”史氏眉尖儿一挑,“妹妹要知道,这贵人的位份可是差得多了。纵是有了孩子,也是没资格亲自抚养的。” 薛王氏和薛宝钗都愣怔住了。 “这,这,这是怎么说的?怎么突然……”薛王氏喃喃道,那自己宝钗要怎么办?凭着宝钗的品貌,便是做个皇妃也是尽够的。 薛宝钗看着倒是比薛王氏还稳着些,她蹙着眉看向坐在上位的史氏,问道:“咱们没资格说万岁爷的不是。只是这道旨意一出,叫德妃娘娘和其他那些宫女出身的娘娘们如何自处呢?……” 史氏听王子腾分析过这事儿,倒是并不看好永和宫那位,“据说德妃娘娘病重,已经有好些日子了……” “要我说,以宝钗的品貌和才干,再有薛家这样的家世,在京里给这孩子说份好亲事也不是一件难事儿。何苦非要把孩子送去那个地方给人做奴才呢?瞧这孩子细皮嫩肉的,想来也是打小娇惯着养大的。就这么送进去,做个随人打骂的奴才,妹妹真就舍得?”史氏劝道,“这一入宫门深似海,能不能再见着面儿还两说呢。就算挣出个前程来,也是有限的。再说了,宫里如今掌权的宜妃娘娘最是看不惯宫女出身的嫔御,太后娘娘、皇贵妃娘娘、还有别的那些满蒙八旗出身的妃嫔也是如此,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妹妹初来乍到的,日子久了也就清楚了。” “到底德妃娘娘还在呢……”薛王氏犹不死心的说道。 史氏也尽了心意了,只是看着小姑子仍旧想着去撞撞南墙,也没再狠劝。姑嫂天敌姑嫂天敌的,史氏跟两个小姑子的关系其实都不算好。不过薛王氏嫁的远些,平日往来极少,所以史氏对着她比对着贾王氏要好一些。不过,这也不至于叫史氏真的就掏心挖肺为薛王氏一家子操心起来。 “德妃娘娘的病……难说呢……”史氏撇了撇嘴,说的含糊。京里所有人都在猜德妃的病到底能不能好?有的人甚至直接就在想,万岁爷打算什么时候叫那位德妃病逝……只是这话说出来可是有些大逆不道,史氏也就只是在自己心里嘀咕几句,可是不敢明目张胆的说出来。 屋子里一时静悄悄的。 薛王氏显然是没了主意,薛宝钗低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 史氏倒是放下了,自己劝也劝了,小姑子一家要是一意孤行,自家老爷也是怨不到自己的。谁还能管的住谁的脚不成?这母女俩个都是心比天高的,瞧这样子是打算不撞南墙不回头呢。 这般的自视甚高,倒是跟那个贾王氏有的一拼。史氏不屑的想道,真真不愧是两姐妹了。 薛王氏强作欢颜,史氏强忍不耐,两人又说了一回话。 只是这没滋没味儿的话,两人很快便说不下去了。 “叨扰大哥嫂子这么久,我们也该告辞了。”薛王氏笑道,“下午还要去贾府给贾老夫人请安呢。” 史氏笑着留饭,只是薛家母女心里存着事儿,便没答应,只是笑着婉拒了。 等着薛家人走了之后,史氏伺候着王子腾用午饭,不免抱怨了几句。 “……我瞧着妹妹家的宝丫头心气儿高着呢,母女俩是执意打算进宫去搏个前程了。” 王子腾沉默了片刻,方才淡淡的说了一句。“该说给她们知道的,也都说了。她如今也是出嫁女,想怎么样也是她薛家的事儿,与咱们王家很不相干。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随她们去就是了。以后没事儿,你少跟她们来往,没得跟元春那时候似的……” 史氏听这话头就知道,王子腾心里至今为了那事儿还有怨气呢。当下史氏眼圈儿都红了,“谁能想到呢?那时候在路上遇见了,我不过就是跟元春身边的那个丫头客气了两句,说是没事儿来说话。人倒是当真了,真就攀扯了上来,三天两头的派人过府说话,又送东西之类的。跟块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说起贾元春那事儿,史氏还委屈呢。每回派人过来,都是说着差不多的话,无非是什么元春很得贝勒爷的宠爱啦,如果王家可以支持她的好,将来她也会多多提携王仁之类的。再就是元春派人送来的那些锭子药串珠团扇之类的,也不算是什么好东西。史氏就是赏给下头人,都没人看得上的。 王子腾见史氏泫然欲泣的样子,只得叹了一口气,放软了声音哄道:“我也知道这事儿怨不得你……好了,别哭了……” 史氏拿着帕子拭了拭眼角,由着王子腾哄了两句,便也见好就收了。不过她心下也觉着奇怪,王子腾平日对自己的两个妹妹还算得上疼爱,听说薛王氏要上京,他还张罗着帮小姑子家里修宅子。只是今儿个见过面了,怎么倒是说出这番话来? 心里如是想着,史氏便也没藏掖着,直接就问出来了。“老爷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说起不管妹妹家的事儿来了?” 王子腾重重的一叹,跟着便搁下了手里的碗筷,张了张嘴,却只是说道:“叫你以后别管薛家的事儿,你照着做就是了。就算她们求上门,也别应承她们什么。” “贾史王薛,咱们四家的族人以前张扬太过。眼下万岁爷有意清算包衣世家,我如今在朝上,那是小心还小心不过来呢,生怕行将踏错了半步,戳了万岁爷的眼,引得万岁爷发作。如此光景,哪里经得起她们这些人做耗?一个两个的,眼大心空的很。她们当这里还是金陵城呢!那个薛蟠,打主意打到了那些出入一品楼的人身上。” “这京都的一品楼跟金陵的那家可不一样。能出入京都的一品楼,那都是顶级的权贵人家。咱们这样的,连人家的门槛都摸不着边儿的。” 只要一想起自己听到的那一耳朵只字片语,王子腾就有生吃了薛蟠的心思。(xbaoshu.com。。) 132、宝玉亲事 王子腾既然察觉到了薛蟠的心思,自然是不会放任着这呆霸王去干那得罪人还连累自家的蠢事儿来,他当下就把人给提溜到自个儿跟前儿训斥了一顿。只是等着王子腾训话完了之后,薛蟠面儿上自然是恭恭敬敬的说着外甥知错下回不敢之类的话,眼底里却满是不以为然之色。王子腾是什么人呀,那自然是看的一清二楚了,如此一来不免就觉得有些灰心,更多的却是恼这薛呆子不知好歹。他也不叫自己儿子出来跟薛蟠见面认识了,直接就挥手打发薛蟠走了。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儿,王子腾才生出了跟薛家撇清关系的心思,跟着才会对史氏说出那番话来。 史氏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吃惊之色难掩,“妹妹家的那个蟠儿,到底是怎么教养出来的?妹妹未免也太放纵那孩子了吧……以前她们在金陵住着也就罢了,如今她们可是在京都地界儿,天子脚下,权贵云集的。说句不好听的话,外头一个卖豆腐的,搞不好都跟哪位宗室爷们沾着亲呢。在京都过活,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妹妹再这么纵着蟠儿不管不问的话,蟠儿怕是要闯下大祸来的。” “唉——”王子腾除了叹气还是叹气,“好了,不说薛家的事儿了。倒是仁儿,你也要好生约束约束他。仁儿资质有限,我也不求他能光宗耀祖什么的,只要能安安分分的,别给家里惹祸就成!要是他敢跟薛蟠那个败家子儿一样,什么人都敢惹。什么祸事儿都敢闯,我宁可现在就打杀了他!也省得等我日后两眼一闭。却无颜去见我王家的列祖列宗……” “知道了,我一定会好好管教仁儿的……”史氏低眉顺眼的应道。这个时候王子腾正在气头上。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跟王子腾拧着来的。顺毛抹呗! 从王家出来,薛家的马车毫无悬念的一路往贾家去了。 此时,在贾家的慈晖院里,王夫人正听贾母在那里训话呢。 “……好不好的,这些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听不听就是你自个儿的事儿了。宝玉是你儿子,你好歹也为他想想吧。”贾母语重心长的说道,“云儿跟宝玉打小就认识,那孩子在咱们府里也住过不短的时间。模样人品都是极出挑儿的,跟宝玉也是极合得来的。史家一门双侯的,门第家世上也不会辱没了宝玉……” 王夫人一脸木讷的听着,心里却是把贾母从头骂到脚。个死老虔婆,变着法儿的要拿捏我的宝玉。想要给我的宝玉聘那个克父克母的史湘云,做梦去吧!那个史湘云失怙失恃的,史家的一门双侯不过是那丫头的叔叔,再怎么有权有势,都跟那丫头没关系。倒是自己妹妹家的宝丫头。一来是自己的外甥女儿,素与自己亲厚;二来薛家家财丰厚,宝丫头的陪嫁必是不会少了的。 王夫人心道:这才是我心中的媳妇人选呢…… 贾母那头好不容易说完了,接过鸳鸯递来的茶盏。吃了一口,低垂的眼中精光一闪。这个二太太的性子,自己还是能摸得清的。自己给宝玉安排的。她必然反对,然后定是要想尽办法不叫自己如愿的。此时。那个女人怕是已经在算计着要聘她那个侄女儿进门给宝玉做媳妇了,呵呵……薛家嘛。倒也不错,百万家财呢。只是那家人到底是商户,这出身不免低了一些。可是如今也没别的什么好点儿的人选了,只好将就将就了…… 贾母跟王夫人各自揣着心思算计的时候,有小丫鬟来报:薛太太带着哥儿姐儿进府来了。 薛家人是从偏门进府的,贾赦和张氏都没有出面见客。一来,薛家人的身份不够;二来,贾赦是知道薛家当年对自家妹妹和外甥外甥女下药的事儿的,虽然薛家上一代的家主自己了断了,但是这小心眼儿外加护短的小毛病,并不是人林如海独有的,贾赦也挺记仇护短的。他没叫人把这几个活下来的薛家人给打杀了喂狗就已经不错了。还指望自己跟他们笑脸相迎吗? 那啥,姻亲?跟薛家有亲的是自个儿那倒霉催的弟弟。且兄弟俩个早已分家,薛家跟自家那是半两银子的关系都没有。自打知道今日薛家人要登门给老太太请安,贾赦早早的就避出去了,省得自个儿到时候一个没忍住,真干出什么叫薛家断子绝孙的事儿来可就不好了。 贾赦如此抵触薛家人,为啥还会同意薛家人进贾家的大门呢?这自然是有贾母的命令在里面了,为的竟然是那个被圈养在府里的贾宝玉,他的亲事。唉,谁叫这满京城的,竟然没有一户好人家愿意把自家的女孩儿许给贾宝玉呢?贾母这也是没办法。而且,贾母还不能明着跟薛家提,要给贾宝玉聘娶薛家女孩儿的事儿,就怕薛家不同意。老太太如今想着曲线救国呢,盘算着要叫那个最爱跟老太太阳奉阴违的二太太去促成这事儿。 薛王氏与王夫人俩姐妹多年未见,这乍一见到,不免互相搀扶着对抹眼泪珠儿。众人好不容易劝住了,王夫人这才引着薛王氏去拜见贾母。一番见礼之后,薛蟠被带人领着见贾政去了。 贾母笑呵呵的跟薛王氏说了几句路上劳累,持家辛苦之类的客气话,接着将薛宝钗叫到跟前儿仔细打量了一回。薛宝钗今儿个穿的是绯红色的旗装,外罩一件镶边儿的杏黄色马甲,看着倒也有几分贵气。再看她一身的雪样肌肤,眼如水杏,脸若银盘,身材略丰,贾母暗自点了点头,心道:这姑娘瞧着像是个好生养的。 “姨太太家的姐儿真是不错,姨太太调教的好。”贾母带着几分欢喜的赞道。 王夫人微微撇了下嘴角,心里只道贾母虚伪。 薛王氏倒是谦虚的回道:“老太太快别夸她了,她小孩子家家的懂得什么?” 贾母笑呵呵的给了一份还算不错的见面礼,又使人去唤贾宝玉。“家里亲戚来了,也叫他出来见见,认认亲才好。” 趁着贾宝玉还没来的这个空档,薛王氏使人拿出了带过来土仪要分,“听说府上还有三位姑娘在,……” “她们今儿个被我的外孙女儿邀去林家赏花去了,帖子是早早就下了的,她们小姐妹的也早就应了。如此也不好不去,倒是今儿个姨太太是见不着那几个孩子了。不过也没关系,宝玉今儿个正好在家,你们两姨表亲的,倒是可以借此亲近亲近。” 王夫人许久没见过儿子了,一时激动之下,倒也没有怀疑什么,只道贾宝玉依旧是老太太的心肝儿宝贝疙瘩肉。她哪里能想到,贾宝玉如今是被圈养起来了。不过对于贾宝玉来说,这或许正是他自己所求的呢。 贾宝玉乐不可支的来了,对着贾母、王夫人、薛王氏一叠声的见礼请安问好。 王夫人挽着薛宝钗,指着贾宝玉笑道:“这是你宝玉表弟。” 贾宝玉最是喜欢女孩儿的,见来了个如此貌美出众的表姐,亦是不胜欢喜,连忙上前作了个揖道,“宝姐姐好。” 薛宝钗笑着还了一礼。 贾宝玉当下就高兴的眉开眼笑起来,围着薛宝钗嘘寒问暖的。薛宝钗此时对着贾宝玉还没有什么心思,她还惦念着进宫的事儿呢。只是贾宝玉长得好,对着女孩子又惯是温柔小意,伏低做小的,如此薛宝钗也拉不下脸来做出什么疏远的姿态。再说,自己还有求于姨妈呢。 贾母心里乐见其成,便拉着薛王氏在那里说话,先问了她们在京里住哪儿,听说薛家在京里有处宅子,不过就没住人罢了。贾母心里转念想留薛家人住下,又担心时间久了,薛家人会察觉出什么来,一时倒有些为难。 王夫人其实也想跟自己妹妹住的近些,只是自家如今的宅子实在是小,王夫人没脸叫自己妹妹知道。 等着薛王氏打算告辞回家了,贾母同王夫人一起苦留晚饭。 薛王氏还有事儿要同王夫人商量,所以只推拒了一回便应下了。 贾母吩咐鸳鸯去安排晚宴不提。 饭后,贾母不过跟着说笑了一回,便道乏了。 王夫人领着薛王氏和薛宝钗去了张氏给安排的屋子里说话。 丫鬟们伺候着端茶倒水,王夫人端着架子将人打发到屋子外头去候着。 “自打元春去了宫里,好几年也没个音信。等着进了贝勒府,更是连面儿也难见着一回。今儿个我一见宝丫头便喜欢,就想着有这么个丫头能伴在我身边才好呢,贴心又懂事。”王夫人拉着薛宝钗的手,对着薛王氏叹道。 薛王氏听着王夫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一时倒有些踌躇,便道:“我这命,自是没法同姐姐比的。”嫡嫡亲的俩姐妹,一个嫁进了公侯府邸,另一个却只能嫁作商人妇。这际遇,真真是云泥之别。(xbaoshu.com。。) 133、为迎春,张氏借嬷嬷 薛王氏叹了又叹,接着道:“但凡蟠儿懂一点事儿,争一点儿气儿,我也不用在这里发愁了。倒是亏得老天爷怜悯,我这个宝丫头最是懂事不过,小小年纪的就已经知道帮我分担家务了。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哪个不是还在家里无忧无虑的玩耍呢,真是懂事的叫人心疼呢。” “谁说不是呢。”王夫人想到自己妹妹这个年纪就已经守寡在家,不免也替她感到难过。 姐妹俩又对着哭了一回,薛宝钗好说歹说才劝住了二人,又唤人打水给二人梳洗打理。一番忙碌之后,姐妹俩又重新坐了下来。 “对了,妹妹想求姐姐个事儿。”薛王氏说着,朝王夫人的方向挪了挪身子。 “咱们姐妹之间,何需一个求字。什么事儿,妹妹尽管说。”王夫人说着,端起了小茶盅啜了一口。 “妹妹家的境况,姐姐也是知道的。蟠儿不争气,薛家那几房也都是些忘恩负义的东西,如今妹妹家里倒是不如以往体面了,那时候好歹也是个皇商呢。多亏了宝丫头懂事,想着效仿她元春表姐,也给家里搏个前程。” 王夫人默默的听着,并没有什么表示。 薛王氏有些不安的继续道:“不知道姐姐能不能安排,叫元春指点指点宝丫头。” 说着,那个装了一对极品东珠的锦盒,被薛姨妈推到了王夫人的跟前儿。 王夫人这回却是对着那个锦盒视若无睹了起来,她如今心里想的是怎么样才能打消妹妹要送薛宝钗进宫的念头。 宝丫头可是要留给自己的宝玉的,怎么可以进宫去? 还有薛家的百万家财。这些难道不是给宝丫头做嫁妆的?宝丫头要是进了宫,这些家财要怎么办?难道要给薛蟠那个败家子儿吗? 王夫人拈着手里的佛珠。心思飞转。“元春哪里是那么好见的。贝勒爷那里,竟是一时半刻也离不了她的。” 王夫人又道:“妹妹初来京城。怕是还不知道呢。” 说着,王夫人把贾母今天刚告诉自己的,关于宫女位份的那道旨意,说给了薛王氏。 “这要是再早几年,宝丫头说不定真有什么大造化呢。只是如今,却是不能了,倒是可惜了宝丫头的品貌……”王夫人假模假样的惋惜了一回。 薛宝钗的脸色晦暗不明,薛王氏却已经是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 “妹妹别担心,”王夫人紧接着安抚薛王氏。道:“以宝丫头的品格儿,难道还怕找不到什么好人家?要我瞧着,宝丫头比那林丫头可是强出一座山了的。” 林丫头? 薛王氏疑疑惑惑的问道:“姐姐说的,是你那小姑子家的女孩儿?” “可不就是她嘛。”王夫人撇着嘴,冷笑道,“一副病西施的模样,瞧着就叫人恶心。还是个尖酸刻薄,最是一副小性儿不容人的!” 要不是那个死丫头,自己的宝玉哪里会被贾政收拾的那么惨!王夫人心里真是恨极了。 “这是怎么说的。林家好歹也是著姓大族出身,咱们怎么好跟人家比。”薛王氏连连摆手,说道。 王夫人可是不乐意了,瞪着眼睛。道:“宝丫头怎的就比不过林家那个病歪歪的死丫头了?宝丫头模样好,性情好,又能管家理事的。在我看来真是最好不过了。那个林丫头弱不禁风的,能不能养到选秀还两说呢。这三天两头不是头昏就是脑热的。哼!我瞧着,可不像是个有福寿的。哪里及得上咱们宝丫头呢?宝丫头如此品格儿。来日必是大有福气的。” 薛王氏笑笑,倒是没再说什么。 薛宝钗心里对着王夫人口中的林丫头生出了几分好奇,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打听这人的好时机,便耐下性子,顺着王夫人的心思陪着说起话来。 再说林家,张氏午饭后就领着三春过来了。 这事儿贾母却是没说实话。林家其实没下帖子,倒是张氏递了帖子要过来的,为的就是避开薛家人。 张氏过来,自然是跟贾敏一处说话。三春便跟黛玉一起,去了燕子坞玩耍。 小姑娘们在一起,说话什么的都随意了起来。如此,黛玉便从探春那里知道了张氏这次来林家做客的真正缘由。 “听说薛家的姨妈带着表哥和表姐一起来京都定居了。昨儿个她们递了帖子,说是今儿个过午要来给老祖宗请安。”迎春一边拈着棋子儿把玩,一边事不关己的说道。 探春手里绞着帕子,“听说薛家的那位表哥在金陵打死了人。闹出了这样的事儿来,她们一家子在金陵实在是住不下去了,如此方才来了京都的。” “听说这位薛姨妈家里是皇商,有钱的很。薛家表哥打死人的事儿,就是她们家里拿钱打发了事的。”惜春冷冷的说道,“哼!这样的人家,真是叫人躲还躲不过来呢。谁还愿意往上凑去?” 迎春听了这话,皱着眉,朝惜春睇了一眼过去,“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好歹控制着些自己,别心里想什么都说出来。以后,你这样子很容易叫旁人拿捏住你的心思,做些算计出来。给人当枪使唤了,都是轻的了。” 惜春被迎春一顿训诫,耷拉着脑袋,道:“这不是在林姐姐这儿嘛……” 黛玉捧着一本《庄子》,坐在那里看着三春,但笑不语。 张氏来找贾敏说话,倒也不全是为了避开薛家的人。 “我算着,迎春的年纪刚好能赶上两年后的那**选。妹妹也是知道的,我跟你哥哥并不想着叫迎春进宫做贵人什么的,或是指给什么权贵人家。以咱们这样的家世,迎春指给了那些权贵人家,也不过就是格格侍妾之流。倒不如叫迎春在复选时撂了牌子出来,回家咱们自行婚配才好呢。有我跟你哥哥在,再有瑚哥儿和琏二看着,迎春嫁到普通人家做个大妇,也是足够了的。”张氏说着自己的盘算。“迎春虽不是我亲生的,到底是记在我名下。这么多年下来,我也拿她当我自己的孩子看待。自她六岁,我便叫她掌家理事,主持中馈,想的便是日后好给那孩子说个好人家,与人做正妻。” “嫂子想的周全。”贾敏点了点,附和道。要不是自己的玉儿早早就被万岁爷订下了,自己也是不想叫玉儿参合进那些皇亲贵戚之家里去的。张氏所想,也正是贾敏所愿。 “我虽是这么个想头,也得要迎春能通过初选才行。要是初选没过,就被撂了牌子,那可就不好说人家了。”张氏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初选没过的女孩子,会被人认为是品性不好,一般很难找到好亲事。“所以我这次来,还有一桩事儿要求到妹妹。” 突然之间,张氏的神色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贾敏眼带疑问的看了过去。 “我就腆着脸,求妹妹把玉儿身边的教养嬷嬷借一个给我。迎春虽然是打小就跟在我身边教养的,规矩礼仪什么的自然是好的。只是咱们这样人家,所遵守的那些规矩,哪里能跟皇家相提并论的。”张氏笑着继续道,“我就想着给迎春找个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好好教教她宫规什么,也好叫那孩子能顺顺利利的过了初选。” 贾敏点了点头,说道:“我道是什么事儿呢,这事儿嫂子不说,我也是要帮忙的。迎春好歹叫我一声姑妈呢,教养嬷嬷的事儿我来安排就是了。不过,今儿个我没法给嫂子说定。” 说到这儿,贾敏轻轻皱了皱眉,斟酌了一下方才继续道:“玉儿身边的四个教养嬷嬷有些来历,并不是完全听我的。不过,她们在我林家多年,我一直对她们礼遇有加的。我想着叫玉儿去跟那四位教养嬷嬷商量一下,请她们中的一个人过府去教导迎春一段时间。四位教养嬷嬷看着玉儿的脸面,这事儿应该能成……” 张氏听说黛玉身边的教养嬷嬷居然连贾敏都使唤不动,心中不免惊了一下。又听这事儿还要看黛玉的脸面,张氏心下更疑了。她凑近贾敏,压低了声音问道:“妹妹这话是怎么说的?难道那四个教养嬷嬷不是林家延请到府里来的?还有玉儿那孩子……” 贾敏有些为难的说道:“这里头的事儿,我一时半会儿也跟嫂子说不清楚……反正日后教养嬷嬷到府上的时候,嫂子还请担待着些,也嘱咐家下人的,别冲撞了嬷嬷……” “那是自然。”张氏赶紧点头应道,“我会小心应对的,妹妹且放心就是。” “至于玉儿的事儿,唉,”贾敏叹道,“早有定数。不过如今我却还不好告诉嫂子知道。” 张氏被贾敏的话给弄得惊异未定的,见贾敏神色间确实有几分难言之隐,便也不好再多问什么。 只是,张氏心里已经暗自决定,等着自己回府之后定要将这事儿好好跟贾赦说道说道。(xbaoshu.com。。) 134、贾母布局 第二日,林家真的送了一位教养嬷嬷过来,是曾在太后宫里当差的徐嬷嬷。 张氏对此,自是感激不尽,还特意叫了穆九家的,带着礼物去谢了贾敏一回。 因着探春、惜春一直跟着迎春一处住着,徐嬷嬷在教导迎春规矩的时候,这两位姑娘也就顺道在旁边跟着学了一些。探春和惜春自是没资格参加大选的,但是按着贾家如今的家世,也不会送她们去小选入宫做宫女奴才什么的。按着张氏跟贾母商量的,女孩子跟着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学习学习,将来说亲的时候也可以借此叫人高看一眼。 贾母对这种于贾家有好处的事情,自是没有不同意的。何况这位徐嬷嬷可不是从宫里出来的普通嬷嬷,人是从太后宫里出来的,对于宫规什么的最是了解。“人家原是林家请去教养自家姑娘的,如今被咱们家借了来,这月例、吃食份例什么的,可不能简薄了。以前林家是什么例,咱家再加一成就是了。” 张氏道了声“是”。 贾母又道:“玉儿也有好些日子没过来了,回头你叫迎丫头给玉儿下帖子,咱们府里的花儿开得正好,请那孩子过府来赏玩赏玩,云儿那边儿也别忘记了。她们小姐妹的,多处处,别外道了才是。” 迎春若是个聪明的,自然可以把握住机会,跟黛玉当面道谢什么的,也显得迎春知礼。这求借教养嬷嬷的事儿,虽然是张氏出面找贾敏说的,到底这教养嬷嬷还是黛玉身边的人儿。黛玉的品貌在那里放着,又有林家那样的家世。黛玉日后的前程说句贵不可言,也是不为过的。 “老太太说的是。”张氏笑应道。“她们女孩子也就这个时候还能松快松快,等着以后出阁了,怕是没有这么舒心的日子了。” “正是这样呢。”贾母笑呵呵的说道,“凤丫头也是个爱玩的,到时候别忘记叫上她。不然,那猴儿指不定闹出什么样儿了呢……” 贾母对于这个模样出挑,行事爽利的孙媳还是很有几分喜欢的。“如今瑚哥儿俩口子带着孩子都去了任上,府上的人少了许多,不如叫琏二他们住回来。府里也好热闹热闹……” “……”张氏微蹙着眉,并没有马上应下来。 贾母看了张氏一眼,慢悠悠的接着道:“我知你心里在顾忌什么,只是眼下我这里正有桩要紧的事情要做,叫琏二他们回来住,也不过就是做个样子给人看看罢了。” 张氏心里疑云顿生,“老太太……” 贾母不容反驳的吩咐道:“咱们家的客院那里,你收拾一个不太差的院子出来给老二一家子。琏二他们回来就住琏二原来的院子就好了。” 张氏心有不满,却也不好说什么。 贾母心里叹了一口气。也不想为了这个跟张氏闹僵,遂开口安抚道:“你且放心,等着那桩事儿成了,老二一家子还是要回他们自己的宅子去住的。至于琏二他们小俩口。你跟老大自己决定。” 要不是为了那个不争气的宝玉,自己何至于操心算计至此。到底是自己亲孙子,虽然已经是长歪了。没有掰回来的可能了,自己还是希望重孙子能长好些的。不然老二那一房就真的无后了。 张氏心里疑疑惑惑的。却也只好先应下来,心里想着回去找贾赦问问。看看老太太这次到底在谋划些什么?可千万别是什么要命的事儿啊…… 三天之后,黛玉带着两个教养嬷嬷和雪雁雪鹭一起,坐着林家的马车到贾府来了。 贾家正门大开,三春和湘云亲自带人在二门那儿迎着。小姐妹们见面,自然是一番亲亲热热的景象。 湘云高高兴兴的挽着黛玉,边走边道:“可是见着你了,真是想死我了。”又道:“老祖宗正等着你呢。” 众女一路说笑,莺声燕语的行至慈晖院。 “我的玉儿,快过来叫外祖母好好瞧瞧。”贾母也不等黛玉拜下去,直接就拉着黛玉坐到自己身边,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了一番,“瘦了呢。你打小在江南长大,那儿的气候好,养人。京都这里风大沙大,也燥得很,这每逢换季的时候,也难怪你身子不得劲儿。” 说着贾母又唤来鸳鸯,吩咐她去小库房里取了好些补药之类的,“这些叫人给你先放到马车上,带回去慢慢吃。你这身子骨,可得好好养着才行。” 黛玉笑着谢了,“外祖母慈爱,玉儿就却之不恭了。” 贾母欢喜的拍着黛玉的手,“好孩子。” 湘云笑着凑过来,打趣道:“林姐姐一来,老祖宗就看不到云儿了。那什么好吃的,也尽给了林姐姐,唉——” “你这个猴儿!”贾母笑骂道,“往日里你来,我缺了你吃的?不知道有多少好东西都叫你给糟蹋了……” “老祖宗——”湘云不依的娇嗔了起来。 贾母跟着黛玉湘云还有三春一起,说笑了一会儿,便道:“园子里的花儿开得正好,你们小姐妹的自去玩吧。中饭叫人摆到藕香榭去,这样的天儿,在那临水的地方用饭,也是别有一番味道的。” 众女笑着辞别了贾母。 薛宝钗这日照例过府来看望王夫人。 贾家依旧是开的偏门,薛宝钗不禁眼眸一暗。莺儿见状,不免在那里扬声说道:“贾家这样未免太不把姑娘当回事儿了,竟然只叫姑娘从偏门进府。咱们薛家好歹也是四大家族之一,姑娘又是府上二太太的外甥女,这些下人也太没个规矩礼法了……” “好了,”薛宝钗喝止了莺儿,“这里是什么地方?也能由得你胡闹了。” 这主仆俩人说话的声音不小,马车外头的贾家小厮自然是听见了,不免冷笑了一声。这位薛家的小姐倒是有些意思,她还真把自己当做是这府里正儿八经的亲戚了呢。一个商家女,偏要端着世族千金小姐的架子。 薛宝钗并不知道贾家的小厮在想什么,她自己正在那里烦着呢。几次见面,姨妈话里话外的说着自己如何好,她是如何喜欢自己,却是只字不提带自己去见元春表姐的事情。关于宫女子的旨意,薛王氏差人出去打听了一番,倒是跟舅妈和姨妈说的一样。薛宝钗失望之余,却也没有完全死心,总想凭着自己的品貌去博一个万一。 芷兰院如今名义上是二房的院子,其实真正住在这里的,只有一个王夫人。当日,王夫人得知自己一房可以搬回到府里来住的时候,高兴得不得了。不过,王夫人听不待见赵姨娘和贾环的,所以便以这院子太小为理由,没叫赵姨娘住过来伺候。贾政则是早已对王夫人恼得不行,根本就不肯搬过来看见这个女人。王夫人恨得咬牙切齿,却也只能在心里骂骂贾政,诅咒诅咒赵姨娘,叫她搬回到自己的宅子去住,那是不能的。 自己家的那处宅子小且不说了,自己妹妹一家子可是回来了,这常来常往的,自己住在那样的地方,瞧着也不像啊。在薛王氏面前,王夫人素来是有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的,她可不想失去这种被人仰望的感觉。 “宝姑娘来了。” 竹帘被撩起,宝钗一脸端庄的跟王夫人请安问好。 “我的儿,这大热天儿的,难为你这么天天过来看我了。”王夫人一脸慈爱的拉起薛宝钗,又唤人去端冰镇酸梅汤过来。 “这酸梅汤是用冰镇过的,我儿且喝来解解暑气。” 薛宝钗笑着谢过王夫人,“姨妈今儿个气色倒是比前几日愈发的好了。” “呵呵,这都是你的功劳了。”王夫人笑道,“有你这么乖巧孝顺的孩子在身边,姨妈再没有不好的了。我只盼着你能长长久久的陪在我身边呢……” 薛宝钗心里好一阵子的无奈,面儿上却仍旧是温温柔柔的笑着,“我也盼着能一直陪着姨妈呢。” 王夫人听了这话,眼前一亮。只是薛宝钗接着说道:“只可惜,我终是要参加小选的。” 包衣旗的女孩儿参加小选进宫做宫女,这也是祖制了。只不过如贾家、薛家这样的富贵人家,多是会给自家的女孩儿办理免选的。这些人家的女孩儿都是打小被人伺候着长大的,一个个身娇肉贵的跟大家子小姐一样,如何还能吃得了那个苦,进宫给人当奴才伺候别人去? 王夫人的心情因着这句话,立刻从云端跌进了深谷。她心下不愉,神色间便难免冷淡了下来,“这小选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过的,总是要先审查……” 说到这里,王夫人突然不说了,神色也突然好了许多,“我的儿,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只是你哥哥是个不争气的,你要是再进了宫,你妈妈身边可就再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了。” 薛宝钗看王夫人眨眼间的工夫,就变了两回脸色,心中不免起疑。(xbaoshu.com。。) 135、钗黛初见 薛宝钗对于王夫人先冷后热的突兀态度很是疑惑,不过她素来就是个能端得住的,所以神色间倒是叫人瞧不出什么异色来,只是坐在那里笑道:“妈妈说,等着来年大选之后,要给哥哥求门好亲事的。等哥哥娶了嫂子,我再没有不放心的了。” 王夫人银牙暗咬,心里的主意更是坚定了。她硬是扯出一抹不算太过难看的笑容,说了声“好孩子”,便沉默了。 薛宝钗也是无奈,她并不想惹恼这位姨妈。姨妈想留自己做她的儿媳妇,这事儿薛王氏私底下跟薛宝钗透过底儿。只是薛宝钗存着青云志,一心想进宫博个富贵前程,倒是瞧不上贾家如今的家世。 “宝二爷来了。” 说来也奇怪,每逢薛宝钗过府见王夫人,总能遇见贾宝玉。王夫人只以为这仅仅是贾宝玉和薛宝钗之前的缘分,却不知道这一切全都是贾母事先就安排好的。芷兰院里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都是贾母的人,薛宝钗只要一过来,贾母就会得了消息,然后派人叫那边的人领着贾宝玉找过去。 “给太太请安,”贾宝玉对着王夫人一丝不错的行礼问安,又转头去瞧薛宝钗,“见过宝姐姐。” 王夫人笑着拉过贾宝玉,摩挲了一阵子,方才说道:“我乏了,你们姐弟俩自去玩吧。听说园子里的花儿开得正好,你们不若过去瞧瞧。” 王夫人这是有意叫两人亲近亲近呢。 薛宝钗心下叹了一口气。 贾宝玉高兴的就差手舞足蹈了,“太太说的正是呢,如此好景。咱们正好找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她们一起,大家作诗联对岂不妙哉。” 王夫人的眉眼瞬间就耷拉下来了。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拈着佛珠说“去吧。” 贾宝玉一路上围着薛宝钗问这问那嘘寒问暖的。薛宝钗纵是不耐也不好发脾气,只是语气到底不算有多热络。贾宝玉的心思敏感,自然能察觉一二,他也没想到别的,只当是这天儿太热,薛宝钗长得珠圆玉润的,怕是不耐暑气。贾宝玉伏低做小的亲自帮着薛宝钗打扇,倒是叫薛宝钗恼也不是,笑也不是的。 临近藕香榭的时候。远远的就传来了史湘云的声音。 贾宝玉先是一愣,再是欣喜的说道:“是云妹妹!” 转头,贾宝玉拿着扇子在自个儿脑袋上打了几下,懊恼道:“该死该死!我怎么把云妹妹给忘记了呢,云妹妹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居然都不知道……” 薛宝钗头一回听说史湘云,见贾宝玉谈及这个云妹妹的时候,态度亲昵,心下不知不觉竟有些涩涩的。 “宝姐姐还没见过云妹妹吧?”贾宝玉一边问着。一边引着薛宝钗往藕香榭的方向走。“云妹妹是老祖宗娘家的孩子,打小她爹娘就过世了,一年里倒有一小半的时间是住在咱们府里的……等着宝姐姐见到了她,也定是会喜爱她的……” 薛宝钗眼珠子转了两圈儿。一个失怙失恃的孤女,想来也是没什么家世背景的,倒是不足为惧。 黛玉等人正在联诗。倒是没有注意逐渐走近的贾宝玉和薛宝钗二人,直到一个带着几分惊讶几分欢喜还有几分忐忑的声音响起。“林妹妹?!” 众女闻声俱是一惊。 湘云多少也听说了黛玉初来贾府,被贾宝玉冲撞了的事情。她是大家子出身。虽然性子有些男儿气,也知道那事儿的严重性。她打小就跟贾宝玉玩儿在一起,只是年纪大了之后,家里嬷嬷也耳提面命的说过,要离这个贾宝玉远着点,不然会有碍闺誉。纵是以后真要嫁给这么个人,女孩子家也当有所矜持,日后方不会被人挑理说嘴。 “宝玉怎么过来了?”开口问话的,是迎春。她蹙着眉,朝自己的大丫鬟司琪打了个眼色。 贾宝玉却是恍若未闻,只是对着在场的几个女孩子一个一个的作揖问好。 “许久都没见到姐妹们了,你们最近都在忙些什么?怎么都不去给老祖宗请安呢?” “还有,云妹妹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来了,怎么也不去找我玩呢?我那里还给你留着你爱吃的酥酪呢……” “林妹妹,你这帕子绣得可真好看,跟真的似的……” 藕香榭里,众人静默,只贾宝玉东窜西跳的拉着这个姐姐问好,又拽着那个妹妹说话。 黛玉拧着眉与湘云两个隐隐拉拉开与贾宝玉之间的距离。 “爱哥哥,你今儿个不用上学的吗?”湘云问道,她并不知道贾家已经对这位放弃了希望,圈起来养着了。 “读那些酸文有什么意思,倒不如跟姐妹们一起说笑呢。”贾宝玉笑道,又想起薛宝钗还跟在一旁,忙与众人介绍道:“这位是薛姨妈家的宝姐姐的。” 除了湘云,三春跟黛玉都是知道薛家的。 “宝姑娘。”迎春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 探春、惜春的态度与迎春相仿,不过念着薛宝钗年长,倒是唤了一声:“薛家姐姐。” 黛玉和湘云跟着也唤了一声“薛家姐姐”,算是打过招呼了。 薛宝钗见众人神色冷淡,并不见热络,心下不禁微恼。 贾宝玉倒是并没有被三春等人的态度影响,依旧热络的为薛宝钗介绍了起来。 “这位是二姐姐。” “这是三妹妹、四妹妹。” 贾宝玉笑着拉过湘云,“这就是我刚刚说的云妹妹了。” 薛宝钗一一回礼,只是在看到湘云的时候,微微顿了一下。她热络的拉起湘云的手,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样子对着湘云说了好些亲热的话。倒是叫史湘云觉着莫名其妙,“薛家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虽然没了父亲母亲,叔叔婶婶还在呢,哪里就能委屈到我了?再说老祖宗还看着呢……” 轮到了黛玉,那一身清华淡漠的样子,倒是叫贾宝玉不敢像对湘云那样,对黛玉生出半点儿亵渎亲近的心思来。“这位是姑妈家的林妹妹。” 其实薛宝钗一踏进藕香榭的时候,就注意到林黛玉了。那么出众的一个人,叫人想忽视都难。 对于黛玉,薛宝钗虽然一直没见过真人,却是并不陌生的。想当年在金陵的时候,她就传过黛玉“福缘深厚”的话来。只是可惜,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自家与林家的矛盾,薛王氏对林家后宅下手算计的事情,薛宝钗影影绰绰的都知道一些。看着黛玉一身娇柔,弱不胜衣的样子,薛宝钗暗忖,这该是那些年妈妈使人对她下药所致。 再看黛玉眉眼间自然天成的风流妩媚,薛宝钗不禁暗自庆幸,得幸亏了林家的这个女孩子是个没有福寿的,不然的话有这样的人存在世上,还叫别人怎么出头呢? 薛宝钗倒是也想伸手去拉黛玉,只是黛玉秀眉一蹙,转过头却是对着迎春说道:“我出来久了,也该回去了。”又问湘云:“云儿是打算住下,还是回家去?” 湘云本就因贾宝玉突然跑过了拉她的事情恼着,后来又被薛宝钗话里话外拿着自己失怙失恃的事情惋惜了一回,便也没什么心思继续留下来了,道:“我跟林姐姐一路回去。” “林妹妹……”贾宝玉想挽留,却被迎春打断了话头,她倒是没留黛玉湘云两个,只是带着几分歉意的说道:“今儿个怠慢两位妹妹了。咱们改日再聚好了。” 说着,迎春又点了几个婆子吩咐道:“好生送林姑娘和史姑娘出去。” 湘云跟着黛玉一起,由着各自的丫鬟婆子教养嬷嬷簇拥着走了。 贾宝玉有心靠近两人说话,却因为两人身边围满了人而不得。 贾宝玉的失落,看在薛宝钗的眼里,竟在心里无端起了一分想要争个高下的心思来。薛宝钗素来心气儿极高,自认比起那些公侯千金什么的,自己也是不差什么的。就像眼前儿的三春还有湘云,前者三人论模样,虽然也不错,却是比不过自己的;后者虽然模样出挑儿,与自己各有千秋,然她不过一介孤女,哪比得上自己手握万贯家财? 唯有一个黛玉,叫薛宝钗心里抓心挠肺的难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模样、家世,样样出挑儿,竟是生来跟自己作对的一样。 不说薛宝钗在那里一个劲儿的抱怨着“既生瑜何生亮”,黛玉这时候也是恼得不行。 这位薛姑娘可真是奇怪,要不是自己确认以前从没见过这人,自己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了,引得这位薛姑娘乍一见面就对自己生出敌意来了。还有她那个眼神儿,看着自己一副怜悯同情的样子。什么意思啊?好像自己就快要命不久矣似的…… 回头得要去问问娘亲,这个薛家是不是跟自己家里有什么过节啊?黛玉怀疑的想着,这人自己以前肯定是没见过。可是依着这人初次见面的态度,这里头肯定有事儿啊。既然不是因为自己,那就是家里头了。(xbaoshu.com。。) 136、没由来的熟悉感 黛玉跟湘云前脚辞别了三春,后脚就有丫鬟把这事儿报给了贾母知道。 贾母听那丫鬟伶牙俐齿的把当时的情形那么一说,心里只道要出事儿。今儿个王夫人怎么就把人给放出去了呢?这俩孩子出去逛园子也就罢了,贾家的园子不大,却也不小,能叫这俩人刚好撞见了三春跟黛玉湘云几个小姐妹,那也有够运气的了。再者,宝玉的那个呆根子,贾母是知道的,也很无奈。那孩子对着湘云做出那样拉拉扯扯的举动,说来也是他性格使然,纯属无意。可是薛宝钗对着湘云说的那些话,贾母听着可就不舒服了。那话里话外的映射,贾母人老成精的,如何听不出来?哼!我史家公侯门第,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商户出身的来指摘。 叫贾母自己讲,她是不想叫家里的三个姑娘跟薛宝钗打交道的。一来因为薛宝钗的身份低微,商户女而已,还没那个资格跟自家的姑娘平起平坐的;二来通过这些日子的暗中观察,贾母发现这个薛宝钗心机不浅,也有些手段。不过,许是因为薛宝钗商家出身的缘故,她的那些手段却是上不得台面。贾母可不想叫这个薛宝钗带坏了自家花骨儿朵似的女孩子。所以,薛宝钗来了贾府几遭,贾母也没想着叫三春跟薛宝钗认识认识,更别提什么作伴的话了。 今儿个这事儿,要是有婆子在鼎儿家的跟前儿学那么两句,两家的关系定要生出间隙来。还有林家那里,宝玉被自己软禁圈养起来的事儿。敏儿是知道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同意黛玉来贾家做客。有那么个说话混不吝的人在。林家哪里敢叫自己的姑娘来啊,没得被带坏了名声呢! “鸳鸯。晴雯。”贾母扬声唤来二人。这事儿得赶紧补救,不然越拖越糟。这事儿原是因着自己的一点儿私心而起,贾母也不是个会推诿过错的人,她也不去找张氏出面了,当下就唤来了自己的两个心腹丫鬟,又开了自己的小库房,这样那样的吩咐了一通。 “湘云每次过来,都是鹦哥儿跟着伺候的。鸳鸯,你带上鹦哥儿去史家。叫鹦哥儿好生劝慰云儿。只说看着老祖宗的面儿,千万别往心里去就是了。” 鸳鸯福身应了声“知道”。 贾母又吩咐晴雯:“你是个说话利落的,去了林家,跟我的敏儿好生说说。这回是我大意了,只是好歹看在母女份儿上,别跟我老婆子计较。这个月十五,咱们府上要去清虚观打醮,你顺道问问林家要不要也跟着咱们一块儿过去散散心?那里风水好,景儿也不错。这种天热热的叫人不舒服。不过那个地方却最是凉爽不过的了……” 晴雯脆生生的应道:“老太太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打发了鸳鸯和晴雯,贾母在一张紫檀雕花罗汉榻上眯着眼歪在那里,身后有丫鬟玻璃给打着扇。身前又有琥珀跪在那里手里拿着美人捶在给她轻轻捶着腿。 一个面生的小丫鬟悄悄走了进来,径直跪在贾母跟前儿,“奴婢给老太太请安。” “嗯。”贾母轻轻应了一声,“说说吧。这回二太太跟那个薛家的丫头,两个人都说了些什么?” “是。”那个小丫鬟看着年纪小。样貌也不出众,只一双大眼灵活有神,且她记性极好,嘴皮子学话也利索,嘚吧嘚吧了好一会儿,就把王夫人跟薛宝钗两个人在屋子里说的那些话,一字不漏的给复述了一遍。 贾母静静的听着,直到这小丫鬟说完了,方道:“嗯,你这差事做的不错。玻璃,取二十两银子来赏给她。” “谢谢老太太的赏。”那小丫鬟磕了一个头,面带欢喜的谢了贾母的恩赏。 “你回去继续盯着,好好做事,赏钱自然少不了你的。” “奴婢知道了。”说完,小丫鬟又磕了一个头,方才起身退了出去。 贾母的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玻璃和琥珀也是跟在贾母身边伺候的老人儿了,虽然比不得鸳鸯,却也没差太多。 “你们说,薛家的这个丫头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无端端的,怎的就跟玉儿对上了呢?”想起藕香榭里的事情,贾母幽幽的问了这么一句出来。 玻璃跟琥珀对视了一眼,方才开口说道:“想来是美人相见,生出了几分忌惮的心思了吧?” 贾母听了这话,轻嗤了一声。 琥珀眼珠儿一转,接过话茬,“依奴婢看,那位宝姑娘倒是很有些认不清自个儿身份的样子。” 这话说的,真是深得贾母的心啊。“一个商户女,能有什么见识?她家出了个不拿人命当回事儿的哥儿,可见家教如何了?” 说着,贾母一叹。原本想着把薛家的姑娘说给宝玉的,如今想着那姑娘的性子,贾母不禁又犹豫了起来。 这万一又是个跟王夫人一样的败家娘们儿,可怎么好哦…… 林家那里,贾敏正问着黛玉话呢。 “怎么?那个薛家姑娘对你说了什么?”贾敏问道, 黛玉回来之后,自然是先去跟贾敏问好,顺便就问了自家跟薛家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也没说什么,”黛玉轻轻扯着手里的帕子,道,“只是薛家的姑娘瞧着我的眼神儿不大好的样子。” 贾敏凤眸微眯,“哦?” “感觉跟看着一个命不久矣的人差不多……”黛玉心里也不舒服的紧,薛宝钗那眼神儿,怎么瞧怎么觉得瘆的慌。“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敌意……” 贾敏搂过黛玉,“我的儿,那个薛家的事情说来话长了。赶明儿得了空,娘亲慢慢说给你知道。薛家的人既然上京了,又攀附上你外祖母家,怕是以后免不了要见面的。有些事也该叫你知道,省得日后被人算计了去。” 贾敏这里正说着呢,就听外头有婆子来报:“贾家老太太身边儿的晴雯姑娘来了,求见太太呢。” 贾敏笑了笑,对着黛玉道:“定是你外祖母打发过来,给咱们一个交代的。”那个贾宝玉,不是说好了不叫出来见人的吗?好端端的,怎的又把人放出来了? 晴雯进到屋子里,先是给贾敏问安,又对着黛玉行了礼。 贾敏指了个小凳,叫晴雯做了,又问了贾母身体好不好? 晴雯自然是说好的,又按着贾母的吩咐,给贾敏和黛玉道了谦,“……这事儿老太太也是没想到呢。老太太说了,叫姑太太看着老太太一心为了儿孙的份儿上,只别跟老太太计较这回了。” 贾敏挑着眉尖儿,看向晴雯。“那个宝玉的事情,原是你们大太太过来跟我说的。不然,我也不会叫黛玉去你们府上做客。老太太说一心为儿孙?你仔细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晴雯心下琢磨着,这事儿告诉贾敏也不是不行,便道:“姑太太也是知道的,二房政老爷膝下只宝玉少爷一个嫡子。宝玉少爷如今年岁也大了,老太太虽然是把人养在府里,却也想着给宝玉少爷说门看得过去的亲事。” 贾敏听了点点头,这事儿倒是任谁都不好拦着的。 晴雯接着道:“年头的时候,老太太就托了媒人说了几家,可惜都没成。这也不能怨人家不肯,谁叫宝玉少爷当年闹出来的事儿太大,到现在还被好些人家拿出来说嘴呢。” 贾宝玉那次被抓进顺天府大牢的事儿,贾敏也是知道的。这事儿叫贾敏说,那个宝玉纯粹是叫王夫人宠坏了的。在流着王家血脉的几个女子中,也就一个王熙凤还能贾敏看得上,其余几个人的身上都有一种叫做“俾睨天下”的毛病,也不知道她们凭的什么,自我感觉如此良好? “老太太莫不是打算把这个薛家的姑娘,配给宝玉?”贾敏顺着晴雯的话头,问道。“那个薛家的姑娘,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晴雯笑了笑,答道:“老太太的心思,咱们做奴婢的哪里能全猜得着?不过想来,老太太应该只是有这么个想头。成不成的,哪有那么快就能定下来的?” 说到这里,贾敏也没再继续揪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她叫人给晴雯上了茶,倒是跟晴雯问了一些贾母的事情。 晴雯自是一一回了,又道:“这个月十五,老太太想着去清虚观打醮,问姑太太可有空闲,也带着林姑娘过去散散心。” “这个月的十五,倒是有空的。”贾敏思索了片刻,便应了。 “那敢情好,”晴雯笑眼弯弯的,两颊上的浅浅梨涡愈发明显了,“到时候姑太太是跟着咱们府上的马车过去?还是……” “这倒是不用劳烦你们府上了,我们自己坐车直接过去就行了。”贾敏婉拒道。 晴雯此次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又跟贾敏说了一会儿话,便起身告辞了。 等着晴雯走了,贾敏却突然想起了一桩事儿。 “我瞧着那个晴雯,怎的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呢……”贾敏仔仔细细的回想了一下晴雯模样,喃喃的说道。(xbaoshu.com。。) 137、清虚观偶遇 贾敏在那里兀自琢磨着晴雯带给她的熟悉感,黛玉却是轻笑了一声,“娘亲不觉得,那个晴雯眉眼间倒是跟女儿有几分相似吗?” 贾敏闻声,看向黛玉,恍然大悟道:“怪道叫我觉得熟悉呢,竟是真的有我儿的几分品格儿呢……” 其实这事儿,在场的福嬷嬷和雪雁早就察觉到了。只是这话,却不是她们能说的。黛玉好歹是林家的主子小姐,哪里好把一个丫鬟拿出来跟她相提并论的。真要是说出来,怕贾敏当场就要恼了呢。 “她一个丫鬟,竟得了那样的容貌,将来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呢?”贾敏惋惜道。 黛玉笑了笑,“晴雯是外祖母调教出来的,瞧着她也是个极聪明的,女儿想着她该是知道要怎么做才是。” 贾敏叹道:“希望如此吧。” 说完,母女俩转而说起了十五去铁槛寺的事情。 十五那天大清早的,贾敏便带着黛玉,还有两人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嬷嬷们,坐着自家的车轿出了城,往位于京都城郊的清虚观去了。 那清虚观四周环山抱岭的,在这炎炎夏日里也不失为一处上佳的避暑之地。 贾敏等人到的时候,贾母一行人早已来了。凤姐儿亲自领着人在外头候着,见到贾敏和黛玉,立刻上前见礼,笑问姑妈好妹妹好。 “你嫂子不在,倒是要叫你受累不得闲了。”贾敏抬手扶起王熙凤,笑道。“这大热天的,难为你亲自在这儿候着了。咱们赶紧进去吧。” “我难得能这么孝敬姑妈一回,哪有什么累不累的?”凤姐儿亲自扶着贾敏的手臂。娇笑道。“今儿个就老太太、母亲、我还有三位妹妹在这里,父亲和琏二在钟楼那里歇着。这清虚观的正楼早两天我就使人过来打扫干净了。里头的那些小道士也叫人打发去了别的地方。楼里挂了帘子,置了冰盆,又有婆子们在外头守着,保管不会叫那些闲杂外人冲撞姑妈和妹妹的……” “姑妈跟妹妹在家,长天老日的理家管事,定是闷的很。今儿个老祖宗可是点了几出戏,姑妈跟妹妹正好可以舒舒服服的听一回。” 贾敏听凤姐儿安排的无一处不是,不免赞道:“你是个能干的,做事很是周全。只是。”话音一转,贾敏接着道:“我这个玉儿是个爱静的,素来不耐烦听那些咿咿呀呀的戏文。” 凤姐儿眼珠儿一转,笑道:“那也不妨什么,她们小姐妹们尽可在一处说话,茶果点心,什锦馐盒都是备好的。妹妹要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尽管告诉我,我叫琏二给妹妹安排去……” 黛玉抿着嘴儿。轻轻浅浅的笑着,“凤姐姐安排的已是极好的了。” 凤姐儿被黛玉笑得眼晕,怪叫道:“得亏了我不是个男的,要不然定要把妹妹抢回家去。” 黛玉听了这话儿。粉颊飞红,轻啐了凤姐儿一口,“亏我还叫你一声嫂子呢。” 凤姐儿见黛玉害羞。倒是越发得劲儿了,一路上倒是不停的逗着黛玉。 贾敏心知凤姐儿并无恶意。不过是姐妹之间说笑而已,玉儿也不是个小气的。不然定是冷冷淡淡不理不睬了。贾敏索性放开手不管这两人笑闹打趣的,只是一路跟着看着笑着。 见了贾母之后,黛玉自去找三春玩耍说笑。 迎春见黛玉神色安然,心下略略松了一口气。 惜春却是不管旁的,她素来喜爱亲近黛玉,见着黛玉来了,早早便上前挽着黛玉,闹着要跟黛玉手谈两局。 探春只在一旁看着,偶尔说上两句,她的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贾母身上。 “林姐姐身上这是什么香?怪好闻的。”惜春离着黛玉最近,隐隐约约的觉着有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清香,扑鼻而来。 惜春鼻尖儿微动,朝着黛玉身上嗅着,“好像是花香,却又不像是这时节的那些花儿的味道……” 探春也跟着附和道:“这味儿是有些个不一样,竟跟平日里闻到的那些香气不同的。” 惜春眼见着就要攀到黛玉身上了,黛玉不得不拿着手里双面绣的团扇扑到惜春脸上,道:“哪里是我身上的香味了,不过是这珊瑚串子上的小香薰里的味道罢了。”说着,黛玉便将那手串撸了下来,递给了惜春。“我不过一个俗人,哪里来的什么奇香。不过就是找些个凡尘俗物烟熏火燎的出来丢人罢了。” 惜春拿过那个手串,仔细打量了起来。那手串是用颗颗圆润的红珊瑚珠子串起来的,底下坠了一个小巧的银质缠枝花样式的香薰球。“真的是这香薰的味道呢。”惜春惊呼了一声,又问起黛玉道:“好姐姐,你也教教我,这香薰是怎么制的?回头我也叫丫头给我做了戴着。” “不过是选了自己喜欢的花儿晒干,制成干花,再配上冰片、麝香、沉香、安息香之类的混合在一起就成了。”黛玉说道,“这里头还有好些材料,牵涉到了医理,回头我把方子写给你。你要是想自己制香的话,事先可要细看看。里头的那些材料都是有讲究的。” 惜春开心的将那珊瑚手串递了过去,又谢了黛玉。 黛玉与三春在一处喝茶吃果子说笑,贾母等人则在那边看戏,凤姐儿两边支应照看着,倒是不得空闲的。 贾敏道:“凤丫头且坐下歇会儿吧,也忙了好些时候了。” 贾母也道:“很是,凤哥儿今儿个受累了。咱们这里看戏,你也不用在这里立规矩的。要是不爱这个,你自去找她们姐妹一处说话就是了。” 贾母跟贾敏都说话了,张氏自然不会不同意,“你且去歇着吧。” 凤姐儿对着贾母张氏和贾敏福了一礼,又玩笑了两句,这才到旁边歇着去了。只是,凤姐儿离开没有多久,便又神色匆匆的过来了。 “门口小幺儿来报,说是清虚观门前,有户人家的马车坏了,求着观主叫那户人家的主子进来歇个脚儿。等着马车修好了,就走了。” 贾母是知道凤姐儿的性子的,那户人家怕不是普通人家,要不然凤姐儿也不会过来请示了。“这出门在外的,谁能没个灾啊难啊的。咱们既然遇上了,能帮也帮人家一把就是了。”又嘱咐凤姐儿道:“你且去亲自看着些,别叫家下人冲撞了人家去。再叫家里小子给人家搭把手,帮着把车子修修。” 凤姐儿“哎”了一声,出去了。 贾母等人也没心思看戏了,都在那里猜着那户人家是什么来头。 黛玉跟三春自然也是听到了,只是她们做姑娘的,还管不了这些事情。 不一会儿,一位穿着打扮很贵气的夫人被丫鬟仆妇簇拥着,由凤姐儿恭恭敬敬的引了过来。 见了贾母,凤姐儿忙介绍那位夫人道:“这位是大福晋。” 贾母跟张氏两人被唬了一跳,真没想到竟能遇上这位贵主儿,忙上前给伊尔根觉罗氏见礼。 贾母年迈,且她身上有一品诰命在,伊尔根觉罗氏并不敢受她的礼,见状忙上前把贾母搀扶起来,不叫她拜,又叫张氏和贾敏起身。“原是我叨扰了府上才是。” 贾母口称“不敢”。 一番谦让之后,贾母还是坐在主位那里,伊尔根觉罗氏坐在了左侧尊位。张氏和贾敏却是不敢坐的,只站在贾母身后伺候着,凤姐儿站的就更远了。 这时,贾母又唤来三春和黛玉,见过伊尔根觉罗氏。 伊尔根觉罗氏笑着叫了起,又夸赞了三春模样好,规矩好之类的话。 “这位,想来就是吏部左侍郎林大人家的姑娘了吧。”伊尔根觉罗氏招手将黛玉唤至自个儿跟前儿,细细打量了起来。 今儿个这事儿其实是这位大福晋早就计划好了的。自从贾元春知道了林家得势的消息后,便想着通过林家复宠。怎么做呢?自然是要叫林家的女孩儿进府伺候贝勒爷了。贾元春算计的很好,林家的表妹年纪小,心机手段什么的定是不如自己的。到时候林家表妹进了贝勒府,还不得叫自己攥在手心里?有林家表妹帮着自己固宠,又有林姑父家的势力在后面给自己撑腰,自己将来那是大有可为的…… 只是贾元春盘算的好,没想到伊尔根觉罗氏在那里暗自算计着截胡的事儿。林家得势,这位大福晋自然也是知道的,也有着跟贾元春相似的盘算,所以她一直想找机会好好会会林家的姑娘。若那姑娘是个性子好的,伊尔根觉罗氏也不介意有这么个娘家背景强势的女人进府,也好给自家爷们添份助力。 不过,伊尔根觉罗氏一直没找着由头,见见林家的人。这回好不容易打听到贾家这天要来清虚观打醮,还邀了林家的人一起,她当即就决定要来趁机瞧瞧林家的姑娘。 如今真见着黛玉了,伊尔根觉罗氏心里却是不痛快了。 这林家的姑娘长得未免也太好了吧。这样的女人进到了府里,贝勒爷眼里还能看得见别人吗?怕是贝勒爷为博红颜一笑,真能做出啥宠妾灭妻的事儿来! 决不能叫这林家的姑娘进了自己的府里!伊尔根觉罗氏暗下决心道。(xbaoshu.com。。) 138、王府邀约 伊尔根觉罗氏很快便神色怏怏的走了。她一出清虚观就叫人下了封口令,再不准有人提林家姑娘半个字,更不准叫贝勒爷知道自己今天见到林家姑娘的事儿! 林家姑娘这般的样貌,说是褒姒妲己也不为过了。 “待到选秀时,怕是要上记名了……”伊尔根觉罗氏坐在车轿里,喃喃的自言自语道。 伊尔根觉罗氏走了之后,贾母等人的神色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明眼人都知道这位大福晋今儿个会出现在这里,为的正是黛玉,或者说,为的是林家。 “你们小姑娘的,也不耐烦跟我们一起看这些,倒是听说清虚观的后山景致不错。凤丫头,”贾母笑呵呵的说道,“你带着她们几个,叫丫鬟婆子们跟着,到后山那里逛逛,也看看这山野里的景儿。只是千万记着,她们小孩子家家的,你可别给弄丢了。” “是,老祖宗尽管放心交给我就是了。”凤姐儿笑道,“我定会好好看护几位妹妹的。纵是把我自个儿丢了,也不能丢了妹妹们的……” 黛玉与三春由凤姐儿领着,丫鬟婆子们簇拥着,浩浩荡荡一行人出了清虚观的正楼,往后山去了。 等着姑娘们都走了,贾母脸上的笑方收了起来,接着又打发了鸳鸯带着人到楼外头去守着。 贾母先是叹了一口气,方才对贾敏道:“这离着选秀还有好些年呢,玉儿如今却已经被人盯上了。依着姑爷的官位,这位大福晋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敏儿日后出门做客什么的。当要谨慎才是。” “是,母亲的教诲。女儿记下了。”贾敏欠了欠身子,应道。 “你的性子。我还是知道的,不过是心疼我的外孙女儿,所以白嘱咐你一遭。”贾母叹道,“真要是有心跟你们结亲的,倒是不怕的。怕就怕那起子见不得人好的小人,使得那些鬼蜮伎俩将玉儿的人给算计了去……” 黛玉长得那副样子,又有林家的家世摆在那里。真要是有人作鬼,为了叫林家站队什么的,而谋算黛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贾敏正色道:“劳累母亲跟着操心了。玉儿是我跟老爷的掌中宝。要是我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那真不如一头碰死算了。” 张氏见贾母眉头紧锁,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免跟着劝慰道:“老太太放心就是,姑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儿,您还不知道吗?这可是您手把手的调教出来的,尽得了您的真传。姑奶奶这样的,哪里能叫人那么容易就给算计了自家的姑娘去?” “大嫂子说的是,”贾敏接过话头,跟着说道:“母亲是知道我的。我可不是个好性儿的。我家老爷那也不是个可以任人搓扁揉圆的性子。母亲且放心就是,再说日后我自己也会更加小心谨慎的。” “……总是要小心些的好。这些女孩子,要是叫人说出半个不好的字,这辈子就都完了。”贾母在张氏跟贾敏的合力劝说下。方才勉勉强强的放下了半颗老心。“不光是玉儿,就是二丫头她们几个也是一样的。” 说着,贾母看向了张氏。“因着你家老爷争气,二丫头如今是可是要参加大选的。你们有些什么心思。我是不管的。但是,若是二丫头跟大丫头一样。做出那种叫祖宗蒙羞的事儿来,我可是不会轻饶了去!” 今儿个见着了这位大福晋,贾母不免就想到了在大贝勒府里做侍妾的贾元春,老太太心头梗着的那股子怨气跟发了酵一样的,噗噗噗噗的往外冒。贾元春刚出事儿那会儿,贾家上上下下百十口的人都跟着没脸,贾母更是连门儿都不出的。就算是当时南安太妃做寿宴请,贾母都没去,只是叫人送了份厚礼罢了。 如今好些年过去了,贾元春的事儿渐渐的已经没什么人再提起了。 如果后头,迎春身上再出了这种事儿,贾家的人可就再没有什么脸面可言了。探春和惜春,还有贾家其他庶支旁系的姑娘,也都不要想着说亲嫁人了,一个一个的倒是绞了头发做了姑子来得干净。 “母亲教训的是,媳妇儿记下了,再不叫这种事儿发生的。”张氏也不敢坐着了,直接站了起来,神色严肃的保证道。迎春是个什么样儿的,贾母能不知道?老太太这是在告诫自己小心,别叫人把迎春算计了去,连带着坏了贾家的名声。三年一次的秀女大选,每一届都有不少女孩儿没能活着走出那道宫门,或是莫名其妙病死的,或是被人设计陷害声败名裂的…… “唉——!”贾母叹了一声。 后山那里,凤姐儿领着黛玉和三春慢慢逛着。 逛到一处水潭那里,惜春被里面野生的鱼儿吸引,一声欢呼跑过去看鱼了。迎春与探春不放心,也跟着过去一起陪着。惜春又闹着叫人拿了馒头过来喂鱼,丫鬟婆子的自然围上去伺候着。 黛玉的教养嬷嬷生怕水潭边儿上不安全,便劝着黛玉留在树荫下,远远的看着。凤姐儿见惜春身边伺候的人不少,便留下来陪着黛玉说话。 “林妹妹以后出门儿做客什么的,可是要小心些了……”凤姐儿走在黛玉身畔,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黛玉抬眼看向凤姐儿。 凤姐儿低下头来,笑着看了黛玉一眼,“纵是自己认得的人,也要防备一二。咱们这样的人家,被人算计了一些东西去倒也罢了,那些不过是身外之物。可是若是连人也被算计了去,妹妹这辈子可就毁了……” 黛玉点了点头,“凤姐姐这话,我记下了。”不知道为什么,黛玉下意识的没有喊出那声“二嫂子”,只是唤了凤姐儿一声“姐姐”。 听了黛玉的话,凤姐儿眼底的苦涩去了三分,倒是欢喜填了十分不止。她握着黛玉的手,轻拍了两下。 那边惜春喂了鱼,又与探春撩了潭水洗了手,这才蹦蹦跳跳的跑了回来。 “回去吧,也是用午饭的时候了。”凤姐儿见三春回转了,便笑着提议道。 从清虚观回来之后,林家还是照样过着自己的日子,只是后来贾敏再出去做客的时候,并不是每次都会带着黛玉一起了。只是这一日,贾敏突然接到了裕亲王福晋下的帖子。送帖子过来的是一位穿着很体面的婆子,对着贾敏一番行礼问安之后,贾敏自然是叫人搬了凳子过来请人坐下说话了。 “我们王爷喜爱茶花,府里也收罗了不少的珍品。如今那些花儿正是开得正好的时候,我们福晋便想着,请林夫人过府去赏玩一日。”婆子又道,“我们福晋听说府上的女公子最是钟灵毓秀,想着见上一见呢。” 贾敏笑着谦虚了一回,便应下了裕亲王福晋的邀约,只说到时候必到的。 晚上林如海回家后,贾敏跟林如海商量了起来。 “好好的,裕亲王福晋怎会给咱们家下帖子?”贾敏一边伺候着林如海洗脸换衣,一边问道。 林如海倒是不急的,“裕亲王是正宗的帝党,他眼里只有万岁爷的,你倒是不用担心,只管带着玉儿过去就是了。” “唉,好好儿的,玉儿这是碍着谁了?一个一个的怎么就盯着不放了呢?”贾敏带着几分气恼的抱怨了一句。自清虚观之后,太子妃石佳氏和三福晋的娘家勇勤公福晋都给贾敏下过帖子,甚至连德妃都传内务府要召见贾敏,只是后来被宜妃拦下了。 “其他的人家,你只管自己过去。只裕亲王这里,太后娘娘的寿安宫和宜妃娘娘的翊坤宫,你可以带着玉儿一起过去。”林如海眯着眼睛,轻声道:“还有就是内务府给的那张单子,你只管按着上面的要求给玉儿被嫁妆就是了。等着玉儿的指婚下来了,那些人也就消停了。只是在这之前,夫人再劳累几年,好好守着玉儿吧。” “这个还用你说……”撇了撇嘴,贾敏一个白眼翻了过去。 第二日,贾敏带着黛玉坐着车轿去了裕亲王府。王府那头,是大管家和裕亲王福晋身边的嬷嬷亲自在那里候着,见着林家的车轿,两人上前恭恭敬敬的请了安,倒是叫贾敏心里很是受宠若惊了一番。进了大门后,贾敏带着黛玉跟着那位嬷嬷进去见裕亲王福晋了。 裕亲王的福晋西鲁克氏,是一位英姿飒爽的满洲美人。她说话爽利,对人很亲切,也特别的讲规矩。见着贾敏和黛玉进来,西鲁克氏立刻叫身边的嬷嬷上前去扶着,不叫贾敏跟黛玉拜下去,又使人上茶上果子招待贾敏和黛玉坐下说话。 “记得你原来在京城的时候,我还远远儿的见过你一面呢。”西鲁克氏笑着跟贾敏寒暄了起来,“如今你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不过瞧着还跟以前未出阁的时候差不多。” 这时,西鲁克氏的目光转到了坐在贾敏身旁的黛玉身上,“这位就是林大人的千金了,过来叫我好好看看。”(xbaoshu.com。。) 139-140、林翰亲事 秦桑绿枝 这时,西鲁克氏的目光转到了坐在贾敏身旁的黛玉身上,“这位就是林大人的千金了吧,过来叫我好好看看。”说着,西鲁克氏牵着黛玉叫坐到自己身边来,拉着黛玉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 黛玉噙着笑落落大方的上前,任由西鲁克氏在那里品头论足,上上下下的看了个仔细。 这一看,西鲁克氏不禁眼前一亮,真是个极标致的女娃娃! 这要不是万岁爷已经把人给定下来了,自己定是要把林家这个女孩子求来给自家的老五保绶的,老五虽是侧福晋瓜尔佳氏所出,但是自小长在西鲁克氏膝下,很得西鲁克氏的宠爱。 “真是个标致的孩子,林大人和你可真是好福气啊!比我家的几个丫头可是强出了一座山去了。”西鲁克氏对着贾敏真是赞不绝口,又转头问黛玉喜欢什么,年纪大小,在家喜欢吃什么,可有念过书,理过事之类的。听说黛玉不足六岁便跟在贾敏身后学着管家理事,又有那跟在黛玉身后的教养嬷嬷恍惚是自己曾经在太后宫里见过 ,西鲁克氏更是在心里高看了黛玉几分。 这样容貌标致又能干懂规矩的女孩子,要是自家的那该多好啊! 说起来,也不知道万岁爷那儿是打算着把这孩子便宜给哪位阿哥呢?难道是是十五十六十七中的一个?西鲁克氏心里酸酸的想着。那三位阿哥虽然年纪相当,但是母妃出身不高,真要栓婚的话。却是要委屈了林家的女孩子了…… 西鲁克氏转念又想起林家还有个哥儿,瞧着贾敏和黛玉的言谈举止。想来那个孩子也定是个好的,“听说府上还有位大公子?今儿个却是没来吗?” “是。玉儿还有个年长三岁的哥哥,如今正在云德书院念书,平常难得回来一趟的。”贾敏回道,“在扬州的时候,那个孩子就只知道念书,也不爱玩闹的,一心只想着日后也跟他父亲一样,能中个探花什么。回京之后,老爷怕他一个男孩子给养得太娇惯了。叫他住到书院里去,也摔打摔打、锻炼锻炼。” 在京都生活的人没有不知道云德书院的,西鲁克氏听了也不免又赞了一回,儿孙争气贾敏好福气之类的。西鲁克氏是知道福全有意跟林家结亲的,林家的家风家教,西鲁克氏也叫人去打听过,尤其是听说林家有“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祖训,那心里再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她如今心里只是盘算着依林翰的年纪,倒是说给自家的哪个丫头方才好呢?…… 这心里既然打定了主意。西鲁克氏再与贾敏说话的时候,不免就围着林翰的事儿多问了一些。 “林大人这是打算叫哥儿下场参加科举了?” “是呢,我们老爷确实是有个打算。”贾敏笑道,“只是翰哥儿如今年岁还小。老爷的意思是叫他再念几年书,也磨练磨练他的性子,等着及冠后再考不迟。” 林家这么做。倒也错儿。西鲁克氏心道,今上是个爱才的没错。可是并不怎么重用年轻人,倒是爱用些老臣。林家的大公子倒是再等几年下场才好呢。若是一朝得中,也不至于被藏到翰林院那种地方,没个着落了。 西鲁克氏又与贾敏说了一些官场上的人情话,这时有个嬷嬷进来传话,“王爷前头来了客人,请福晋叫人准备上好的席面。”又说,“王爷还说,请林太太和林家格格也留下用了饭再走不迟。” “知道了。”西鲁克氏打发了那个嬷嬷,接着对贾敏道:“王爷说的正是呢。你不知道,我是最爱这些鲜花般娇滴滴的女孩子了。今儿个一见着玉儿,我可是喜欢得紧,你们留下一起用饭,千万别推辞了。”又道,“我们府上园子里有不少的茶花开着正好呢,叫人带着玉儿这孩子去看看,咱们也说说话,一会儿席面就能好了……” 有林如海前儿个嘱咐的话在那里,贾敏也有心与裕亲王府亲近,便笑着应了,“那我们就叨扰福晋一顿饭了。” 西鲁克氏看着更高兴了,“那些茶花什么的,玉儿要是喜欢,只管带几盆回去玩儿吧。王爷倒是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我也就只看着那些花儿鲜艳些罢了。” 贾敏又嘱咐了黛玉几句莫要乱跑淘气之类的话,倒是惹得西鲁克氏心疼黛玉起来,“玉儿这孩子瞧着就知道定是个乖巧懂事的,你也别再拘着她了。”又对黛玉道,“只管玩去吧,有什么喜欢,回头尽管跟我说……” 黛玉笑着谢了西鲁克氏。 西鲁克氏身边的一位嬷嬷领着黛玉和不少的丫鬟婆子进了园子,那位嬷嬷笑着对黛玉说道:“格格请随意看看,我们王爷跟着客人是在前头说话的,这个园子虽然连着外院,但是有婆子小厮在月门那儿守着,不会有外人进来的。” 黛玉自己慢慢在园子里逛着看花,雪雁几个知道黛玉的性子,只是远远的跟着,并不上前去打扰黛玉。转过一个弯儿,绕过一处假山,黛玉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天青色的身影。 “你怎么会在这里?”黛玉顿住脚步,惊讶的问道,雾蒙蒙的眼里有着毫不掩饰的喜悦。 “这是在别人家里,你也敢一个人到处乱跑的。”九阿哥却是气恼的说道,“你身边那几个丫头都该好生敲打敲打了……” 说着,九阿哥几步便走到了黛玉的跟前儿。 “她们就在后头……”黛玉解释道,自从知道在清虚观与大福晋偶遇之后,九阿哥就明显的开始有些焦躁了。“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裕皇叔的府上,我自然是跟着皇阿玛和太子二哥过来的。”九阿哥回道,但是紧接着。“你不要给我转移话题,我前儿个是怎么跟你说的。以后出门做客身边绝对不能离人的!如今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呢,你也给我有些防人之心才是……” 看着九阿哥几乎气急败坏的样子。黛玉乖乖低头站在那里,小声道:“我,只是觉着裕亲王府上该是比较安全的……如今我已经极少出门了,这回也是爹爹和娘亲觉着可以,才带我过来的……” “真是的,再多几颗心脏也不够为你操心的。”九阿哥也知道自己这是关心则乱,林家那些人哪里会叫黛玉去那些有危险的地方。 “我自己有分寸的,”黛玉仰起头,定定的注视着九阿哥。“你别担心了。” 九阿哥伸手轻轻拥住黛玉,“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轻拥了片刻,九阿哥方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我仔细想了想,你身边没有我安排的人,我是怎么也不能够放心的。过两日我会叫何顺儿送两个人过去给你使唤,平日在府里的时候倒是无妨,但是出门你一定记得要叫她们跟着伺候。她们都是训练过的,药理医理什么的。多少都知道一些,功夫也不错。” 黛玉点点头,“好。” 九阿哥这才舒了一口气,笑道:“裕皇叔这里倒是有不少珍稀的茶花。走,带你看花去……” 午饭后,贾敏带着黛玉跟西鲁克氏告辞。带着西鲁克氏送的好些礼物回家去了。 “打发人去前头看看,王爷那里散了没?”西鲁克氏对着身边的嬷嬷吩咐道。“要是散了,请王爷过来一趟。就说我这儿有事儿找王爷商量呢。” 那个嬷嬷走了没一会儿功夫,裕亲王就自己过来了。天气热,西鲁克氏叫人上了冰镇过的果子露和一些水果之类的。 “王爷说的真是没错,林家的哥儿确实是个极好的。看着林太太模样就知道,那位哥儿的模样差不了。林太太说了,林大人把那位哥儿送去云德书院念书了,说是要日后科举晋身的。哎哟喂,云德书院有多难进,纵是我这样子的深闺妇人都知道的。这样的孩子,模样好,学问好,人自己也知道上进的,真真是打着灯笼都没处找。再看看他们家的小格格就知道那家人的家教家风什么的,都是极规矩的。”西鲁克氏道,“到底是爷的眼光好。这门亲事,真是也再好没有的了。” “嗯,爷当初会看中林家的那位大公子,打一开始就是冲着林如海的面子去的。林如海能从江南盐政那个位置上全须全尾的回来,说明他本身就是个极有才干,也是个极聪明的人。再加上他出身钮祜禄氏,家族背景不差,还有他父亲当年救驾有功的余荫庇佑,他本人也是个乖觉的,从不与任何一个皇子交往过密,万岁爷很是信他,如今的林如海说句简在帝心也是不为过的。”说到这里,裕亲王不免想到被万岁爷派去林家的那些暗卫,那可不仅仅是为了监视,更多的却是为了保护。满大清有几个大臣能得到这样的恩宠?万岁爷还不是因为记着那个人,才会如此庇佑他的后代子孙的嘛。那样一个惊才绝艳,俊秀绝伦的人物,却在那样的年华逝去……唉—— “再来就是林家有个‘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在那里。这话说来也不是个虚的,林家往上几代人都是只有嫡妻的。京都里,多少人家为了林家的这个祖训,打破了头想去结亲啊?”裕亲王乐呵呵的说道,“咱们家大丫头、二丫头、三丫头和四丫头都和亲蒙古去了。如今万岁爷特赐五丫头可以免选,允咱们家可以为五丫头自行聘嫁,这可是天大的恩典了。” “爷如今在这个位子上,最好是不要参合到皇阿哥们之间的明争暗斗里去。太子眼瞅着地位是越来越稳固了,又与九阿哥好的跟嫡亲兄弟似的。宫里那些小阿哥都被九阿哥拢着,也是隐形的太子党。五阿哥文武双全,却是无心储位的,他又是九阿哥嫡亲的大哥,应该也是跟着九阿哥一起支持太子的。” “七阿哥、八阿哥都是不成气候的。余下的大阿哥、三阿哥和四阿哥便是再怎么争再怎么斗,也不过就是叫万岁爷看场戏罢了。能成个什么事儿呢?” “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万岁爷不会喜欢咱们这些宗室人家,跟朝中权臣相交过深的。所以。五丫头的聘嫁最好是不要选那些太过显耀的权贵之家,也不要跟几位阿哥的妻族有交集的好。像林家这样儿的。方是咱们结亲最好的选择。他家的家世不算显赫,子嗣也单薄。在朝中更是不参与任何派系的。再说了,我瞧着林家的恩宠怕是不止林如海这一代。林家的下一代,那位大公子,瞧着也算是铁杆儿的帝党了。” “爷前头说的那些很是。只是林家大公子的事儿,这是怎么说的?”西鲁克氏狐疑的问道。 裕亲王喝了一口冰镇果子露,“知道今儿个来找爷的是谁吗?” 西鲁克氏摇了摇头。 “是万岁爷带着太子和九阿哥,仨人微服过来的。” “啊?”西鲁克氏惊呼一声,“万岁爷今儿个怎么想起来到咱们府里来的?爷也不说清楚,今儿个安排的席面会不会简薄了?……” 裕亲王放下手里的薄胎白瓷小盅。沉思了片刻方道:“你被操心那些了。万岁爷他们是冲着林家的人过来的。” “说起来,二十九年那会儿万岁爷南巡的时候,就是只带着太子爷和九阿哥两个下的江南。爷琢磨着,当年万岁爷应该也是带着太子爷和九阿哥微服先行,到了扬州之后,该是在林家住了不断的时间。听万岁爷和太子爷的口气,他们对着林家的那位大公子可是颇有赞誉。爷今儿个在旁边听着,觉得林家的那位大公子可能是按着未来太子爷的班底来培养的……” “还有林家的那位小格格,你今儿个应该见到了吧?”裕亲王话题一转。看向西鲁克氏问道。 “是,那个林家的女孩儿称得上是天上有地下无的了。那样子的品貌,若不是年纪太小,纵是进宫为妃也尽够的了。”西鲁克氏叹道。“说起来如今钮祜禄氏一族已经没有女孩儿在宫里伺候今上了……” “林家小格格不会进宫的。”裕亲王一下一下摩挲着手里的盅盖,“那位该是日后的九福晋才是。今儿个午饭前,九阿哥可是逛花园子去了。” “九福晋?!”西鲁克氏瞪圆了眼睛。惊呼了一声,“我还以为万岁爷准备把林家的那位小格格指给十五十六十七三位阿哥中的一个呢?毕竟这几位阿哥与林家小格格的年纪相当不是?九阿哥的年纪会不会大了些?差了七岁呢……” “九阿哥一直没有指嫡福晋。你道是为了什么?”裕亲王叹道,“这事儿。爷开始也没想到。毕竟万岁爷以前的对着九阿哥的那个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看重这个儿子的,连侧福晋庶福晋什么都没给指过。京里头多少人都在猜,万岁爷是不是已经厌弃这位阿哥爷厌弃到完全无视的份儿上了。如今想想,就算万岁爷忘记了指婚侧福晋什么的,宫里宜妃娘娘还在呢,怎么也不会如此行事的。怕是万岁爷跟宜妃娘娘俩个,早就在那里等着林家这位小格格长大参选了呢。” 裕亲王心里嘀咕着,怕是二十九年南巡那会儿,万岁爷就已经打定这个主意了吧。 西鲁克氏坐在那里消化刚刚听来的这些消息,她一早知道林家格格必是嫁进皇家的,却没想到这人是万岁爷预备给九阿哥的,沉吟了一会儿,她方才抬头问道:“这事儿可是准了的?” “就差明旨明发了。不过,知道的人该是不多才是。” “这事儿怕是会有变故呢……”西鲁克氏坐不住了,站起来在屋子里磨圈儿转悠。 裕亲王见西鲁克氏眉头紧锁的样子,不免挑眉问道:“你与几家福晋交往的时候,可是听说了什么?” “嗯。听说太子妃、大福晋、三福晋还有四福晋都有意思,要给自家爷们求娶这位林家格格呢。永和宫的那位若不是病重,怕是要亲自召见林太太的。” “德妃吗?哼。”说起德妃,裕亲王鼻子里哼了一声,瓮声瓮气的说道。“到了如今,还是不安分啊。” “太子妃的话。是不可能的。”摇了摇头,裕亲王说的笃定。“瞧着今儿个的情形,太子爷该是早就知道这事儿的,他又与九阿哥交好,不会在这事儿上插一杠子的,太子妃那里肯定也是有过交代的。至于大福晋几位嘛……” “林家的家世在那里摆着,林家格格指给哪位阿哥,位份都不会低了。那个女孩儿又是那样子的品貌,大福晋和三福晋未必真能容得下。别指婚没多久,就闹出什么病逝来。那可就是造孽了。”西鲁克氏一边踱着步子,一边慢慢说道,“倒是四福晋,素来有宽厚大度的贤名儿,四阿哥看着冷情,也不是个会干出宠妾灭妻那种混账事的人。这一家子倒是真有可能……” “万岁爷那里主意已定,这事儿没什么转圜的余地。那几位阿哥想也是白想。”说完,裕亲王一口饮进小盅里的果子露。 西鲁克氏重新坐了下来,凑近了裕亲王。轻声说道:“怕就怕,有人会对林家格格暗地里使些见不得人的伎俩。这要是真做出啥木已成舟的事儿来,……” 这话在裕亲王心里转了几个圈儿,内宅之事他虽然从来不插手过问。却也不是个脑子糊涂的。“这事儿……那几位阿哥里,要是真有哪位没脑子的做出这种事儿来,那他在万岁爷跟前儿的前程也就完了。看上了林家的格格。为的还不是去搏一个前程。” 西鲁克氏撇撇嘴,不以为然的说道:“瞧爷说的。这事儿需要爷们亲自动手吗?只要他们稍稍露出一点儿这个意思,他们那几位福晋就能把替罪羊什么的全都给准备齐全了。这事儿说来对她们也是有好处的。一个带着瑕疵进府的女人,再怎么得宠也是没脸跟她们争夺掌家权力的。嫡妻嫡妻,还能去争宠吗?要得不过是嫡妻的体面和掌家的权利罢了。” “这些内宅的事儿,弯弯绕绕的,多了去的呢。”末了,西鲁克氏轻哼了一声。 裕亲王与福晋西鲁克氏是少年夫妻,感情甚笃,对于西鲁克氏这种偶尔冒出来的小傲娇颇为受用。他拉过西鲁克氏的手握着,“嗯,福晋说的是。只是福晋既然能想到这些,以后在别处见着了林家的格格也多多维护些吧。毕竟,林家是咱们给五丫头选的夫家,他家的格格若是被算计的名声有瑕,五丫头日后嫁过去也会跟着受累的。” “嗯。纵是没有这层关系,我也会护着林家那个小丫头一些的。那样的孩子,只一眼就能叫人喜欢到心坎儿去呢。难得那孩子,有那样的容貌,性子却是个不骄不躁的,规矩仪态都是极好的……”西鲁克氏偏爱女孩儿,可惜她亲生的两个女儿早早便嫁去了蒙古,此生怕是没机会再见面了。 “至于,万岁爷那里,你说爷要不要去提醒一声儿呢?”裕亲王烦恼了起来,“万岁爷应该也不想林家格格身上发生这些糟心事儿吧……” 贾敏心疼女儿,回府之后就直接叫人扶着黛玉先回燕子坞休息去了。 晚饭前,林如海神色诡异的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模样娇俏的丫鬟。 黛玉小嘴微张的看着。 贾敏神色不动的叫人打水,伺候林如海净手。 “咳咳,这两位是万岁爷赏下来的,”林如海见贾敏的神色,心下惴惴,连忙解释道,“日后放在玉儿身边伺候的。” “嗯,”贾敏眼中寒意瞬间退散,暖意融融的笑道:“先吃饭吧,今晚有老爷爱吃的金丝鲈鱼。” 林如海见状,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黛玉好奇的看着那两个据说是万岁爷赏给自己的丫鬟,心道:九阿哥说要给自己两个丫鬟使唤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个?“你们可有名字?” 两个丫鬟都是一身绿衣,对着黛玉恭恭敬敬的福身一礼,回道: “奴婢秦桑,见过主子。” “奴婢绿枝,见过主子。”(xbaoshu.com。。) ps: 双更的一周又开始~\(≧▽≦)/~啦啦啦 141-142、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初秋时节,刚刚雨歇的午后,空气里带上了一股潮湿的凉意。 燕子坞里,正屋西厢阁临窗下的一处地方,与院子里的其他角落不同,这里并没有栽种什么花树,反而只是一小片的枫树林。清风扫过,在阳光的照射下,在窗纱上映出树枝斑斑驳驳的影子。 西厢阁,是黛玉秋日里最爱待着的地方。里面触目所及之处,俱是含苞或半开的鲜花,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屋子中央是一个莲花样式的白玉香炉,里面升起袅袅娜娜的轻烟,一股沁脾的莲花香气弥漫在整个西厢阁里,叫人好像整个人都置身在莲花里,舒服的只想睡。 此时,黛玉正阖着眼,歪在一张乌木浮雕山水贵妃榻上,腰上搭着一条薄毛毯,手里握着一本《九辩》。 一个脚步声轻轻响起,由远及近来到身边。 “姑娘,派去贾家和史家送帖子的嬷嬷们回来了。”雪雁在黛玉身边,轻声说道。 水眸缓缓睁开,黛玉好似半睡半醒,“姐妹们明日可有空?” “嬷嬷们回话说,贾家的三位姑娘和史家的云姑娘都答应了,说是明儿个必到的。贾家老太太还说,明儿个倒是要劳累姑娘一天了,叫嬷嬷带回了好些东西,说是给姑娘玩的。”雪雁一边回着话,一边帮着黛玉整了整薄毯。说完,见黛玉要起身,雪雁忙上前扶了一把。“从史家回来的嬷嬷说。史大姑娘嚷嚷着明儿个定要喝姑娘酿的菊花酒来着。” “姐妹们能来,我只有欢喜的。那菊花酒不过是我按着书上看来的方子。自己酿着玩的。难得云儿喜欢,我再没有不应的。”黛玉笑道。“走,咱们去娘亲那儿问问,家里大厨房那里可还有什么好的,咱们拿了来明儿个等姐妹们过来一起享用……” 第二日,湘云第一个到了林家。她先是去给贾敏请了安,然后才由林家的婆子领着,送去了燕子坞。 史家的马车到了的消息一送进燕子坞,黛玉就领着丫鬟们到垂花拱门那里等着了。 “林姐姐。”湘云远远的一见着黛玉就笑开了,蹬蹬蹬的自己就跑了过去。丫鬟翠缕小心翼翼的在她身后护着,生怕她把自己摔着,又有两个史家的嬷嬷跟在后头直呼“大姑娘慢着点”之类的话。 “你可慢着些吧,”黛玉上前几步,险险扶住湘云,“昨儿个刚下过雨,院子里的地上还没全干呢,要是滑了摔了的,疼的还不是你自己。再一个不小心叫你身上留了疤。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嘻嘻。”湘云偷偷吐了吐小舌,“二姐姐她们来了吗?” “还没呢,不过应该快了吧。”黛玉牵着湘云,两个人慢慢往九曲流觞亭走去。“那个菊花酒。难得你喜欢。我叫人多启出来两坛自,放到你家的马车上了,你带回去慢慢喝吧。” 黛玉感到湘云手上一紧。不免看向湘云,正好迎上湘云大大的笑脸。“谢谢林姐姐了。” 黛玉一笑,“不过两坛子我随便酿着玩儿的酒。” 两人一路说笑。很快便到了九曲流觞亭。亭子周围过着层层叠叠的霞影纱,风吹纱起,飘飘扬扬,倒是有种朦朦胧胧好似仙境般的感觉。 “云妹妹先尝尝这些点心吧。我听二姐姐说,上回我送过去的那些南边儿的点心你爱吃的很。这些是今儿早上我叫小厨房特意给你做的,还热着呢。” 铺着银红流苏镶边儿锦缎的石桌上,摆着八个小碟子。碟子里是各式各样花朵样式的糕点。 史湘云自幼失了双亲,在叔父家长大,叔叔婶婶虽然待她也不错,到底比不上亲生爹娘。她看惯了人情冷暖,在贾府里的时候,贾母等人对她算是好的,却也无人如此贴心,专为她准备过什么。湘云低头捏起一小块儿芙蓉花样式的糕饼,眼圈一红又隐了去,抬头笑道,“老远就闻到香味儿了,定是好的。” 黛玉见状,只嘱她慢慢吃,又叫人给湘云上花果茶。“这糕点单吃也干的很,云妹妹就着这些茶吃着吧。” “嗯。”湘云借着低头饮茶的功夫,偷偷摸去眼里没控制得住的湿意,再抬头时已恢复了惯常的欢笑模样,“林姐姐是个雅致的人儿,连喝的茶也比我们这些人素日常用的不同。这花果茶是怎么做的,这样甜甜的,香香的,真是好喝。” 黛玉执壶给湘云蓄满了手里的琉璃杯,笑道:“这茶做起来其实并不难。不过是叫人把那些花儿收集起来,清干净,再晾晒干了收起来。等着以后想喝的时候,跟着切成丁状的水果一起煮了,再配上蜂蜜冰糖之类的调匀,就成了。” 湘云看了看手里的琉璃杯,又打量了一会儿那把流溢着七彩的琉璃壶,大呼道:“也就这样的琉璃壶,才配得上林姐姐喝的花果茶了。” “什么琉璃壶?花果茶的?真是老远就听见云丫头的声音了。” 一个声音突兀的传来,引得黛玉与湘云眉头一蹙,不免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相同的疑问——那人怎么跟来了? 霞影纱撩开,薛宝钗与脸色淡淡的迎春并肩走了进来,后头跟着眉头微蹙的探春和一脸不忿的惜春。 黛玉湘云站了起来,与众女互相见礼,方又各自落座。 “云丫头刚刚在说什么琉璃壶啊,花果茶之类的?说出来,也叫我们听听呢。”薛宝钗亲昵的拉起湘云的手,笑道。 湘云心下不耐,手上一使劲儿便挣脱了开来,却是对着三春解释道:“我刚刚正说林姐姐喝的花果茶别致的很呢,还有这边琉璃壶。配上花果茶岂不是相得益彰的很吗?”说着,湘云指了指桌上放着的那把琉璃壶。 “这琉璃杯子倒是别致的很。我记得老祖宗屋里好像有个这样子的花瓶?”惜春把玩着一只琉璃杯子,抬眼看向迎春。问道。 那边迎春还没说话呢,薛宝钗却是笑道:“四丫头知道什么,瞧这琉璃杯子的成色和光泽,放到外头真是万两银子也买不来的。难得林丫头这里琉璃壶琉璃杯的竟是一套的,价格定是不菲。”又道:“云丫头也是少见多怪了。这林丫头喝的这种花果茶,想来是跟外邦那边学来的。” “这位薛姑娘,”燕嬷嬷可是看不下去了,语带严厉的说道,“不知府上是哪个旗的?” 薛宝钗闻言一愣。脸色微微泛红,“我们姐妹说话,哪里有一个下人插嘴的余地。林丫头余下宽和,也不能叫一个婆子辖制住了,叫人瞧着像什么?” 黛玉冷眼睇了过去,“这位是宫里出来的燕嬷嬷,我的教养嬷嬷。” 薛宝钗一噎,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不是已经被贾家借过去教养二姑娘迎春了吗?林家这里怎么还有一位? 燕嬷嬷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薛姑娘。请问府上可在旗?” 薛宝钗咬唇半晌,也没见有人出面说句话。她也不敢得罪这位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回道:“我们贾史王薛四大家族,都是包衣旗。” “那么就请薛姑娘改改称呼吧。咱们林家再怎样也是镶黄旗的正经旗人。薛姑娘这一口一个林丫头的,也太没个规矩礼法了!” “大家亲戚,没得叫这些规矩给弄得没了亲戚情分儿……” “不知道薛姑娘这亲是从哪儿算的?”燕嬷嬷黑着一张脸问道。她实在是不喜欢眼前这个拿腔拿调的薛姑娘。 薛宝钗张口想说是王夫人,突然想起黛玉姓林呢。又不姓贾,更不姓王的。闭上嘴。薛宝钗低垂的眼中厉色一闪,“嬷嬷教训的是。我只是今儿个一看到林妹妹就心下欢喜,所以一时忘了形了,还请嬷嬷勿怪。” 燕嬷嬷拧着眉说道:“我是姑娘的教养嬷嬷,姑娘们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就应该提醒的。姑娘不要生气了,薛家的姑娘不知道规矩,想来是失言了。前头菊花开得不错,姑娘们还是出去看看吧。” 黛玉这才开口,清冷的声音悦耳如清泉一般叮咚扬起,“姐妹们在我这院子里逛逛吧,虽然比不得外祖母家的园子宽广,却也有几处可看的地方。” 说着,倒是挽着湘云和惜春,亲亲热热的出去了。迎春淡淡一笑,携着探春跟在后头也走了。 独留下薛宝钗在那里,绞着帕子,恨得差点儿没咬碎一口银牙。 “薛姑娘怎么会跟着你们一道过来了?”黛玉见身边只有湘云和惜春,便开口跟惜春问道。 “林姐姐快别提了,想起来我就一肚子的气。”惜春气恼的说道,“今儿个临出门的时候,二太太突然带着那位宝姑娘过来了,说是宝姑娘老成稳重,要她跟着过来照看着我们呢。哼!” “不是说这位薛家的姑娘是进京参选的吗?怎的不在家学规矩,倒是三天两头儿的往你们府里跑呢?”湘云偏头问道。 说着这个,惜春更气了。“你们是知道的,大舅母为了二姐姐后年参选的事儿,特意跟林姐姐借了一位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来专门教导二姐姐宫里的规矩。大舅母跟那位教养嬷嬷说好了的,叫三姐姐跟我顺道也跟着二姐姐一起学一些,不过到底还是以二姐姐为主的。那位宝姑娘不知道打哪里知道了这事儿,如今人家可是见天儿的往我们住的院子跑,每日学规矩的时候,她也是厚着脸皮硬跟着咱们一道的,还动不动就要在嬷嬷跟前儿显掰一下自己是如何如何的知礼守拙,时不时的就要张口规矩,闭口体统的教导我跟三姐姐,说我们什么整日里‘横针不动,竖针不拈’的,又说我们尽看些移了性情的书之类的。等着对着二姐姐的时候,她又是那样一股子亲热劲儿,一副西洋花点子哈巴儿的样子。……哼哼哼。”后头的话,惜春也说不出口了。只觉得一阵子的恶心想吐,只好从鼻子哼出几声来。以表示自己的不屑和愤慨。 湘云听了冷笑一声:“那样的人,整天端着一副端庄道学的样子,看着谁都能挑出一大堆的毛病,。在那人眼里,怕是只她自己一个完人罢了。你们瞧着吧,以后定有她哭的时候呢。” 黛玉却是问道:“二姐姐参加的是大选,跟她又有什么关系的。大选时的宫规与小选宫女的规矩并不相同。” “谁知道那位端庄的宝姑娘在想什么呢?”惜春冷声说道。 此时,薛宝钗已经追上了迎春和探春。 “林姐姐的这个院子不错,很有种清静幽雅的味道。叫人看着舒心的很。”探春指着燕子坞里的几处小景,对着迎春赞叹道。 “三丫头这话可是差了。林家如今也是二品官了,却把自家的院子修的跟自己好像一副要归隐田园的心思出来,叫人瞧着只觉得好笑。”薛宝钗嘲弄的笑道,“林家人要是真打算归隐田园,做什么还要来这名利场里鬼混呢……” “薛姑娘!”迎春眼神冰冷的打断了薛宝钗的话音,“薛姑娘素日里也是标榜规矩体统的。如今薛姑娘在人家家里做客呢,说出这些话来,不觉着失礼吗?” 探春心里也恼恨的不行。二太太的这位内侄女儿整日里话里话外的挤兑自己跟惜春,实在是可恨!只是她纵是心里恼怒,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跟薛宝钗呛声,自己的婚事还握在二太太的手里呢。 “走吧。”迎春拉着探春。继续往前走。 薛宝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深吸了几口气,才缓了脸上的神色。接着也抬脚跟上了迎春和探春二人。 薛大姑娘想什么呢? 当然是想着“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咯。 虽然王夫人不肯出面帮忙。薛家还是自己想辙给薛宝钗报了小选。 薛宝钗自认除了出身不好,自己比旁人再不差什么的。小选也是十拿九稳的事儿。她如今扒着迎春,无非是因为迎春参加的大选,有五成的可能是要进宫的。若是迎春日后进了宫,有今日姐妹相处的情分在,薛宝钗相信迎春定会与自己结成同盟,自己便可以借着迎春的提携出人头地…… 至于家世更好的黛玉,薛宝钗是不去考虑的。一来,在这位薛大姑娘看来,林家的黛玉身子单薄,面相无寿,未必能养到成年选秀;二来,若是林家大姑娘真的侥幸撑到成年选秀了,她那样子的样貌也必定不得宫里娘娘们的喜欢,九成以上是会被撂牌子的;再来,若是林黛玉真的有幸被留了牌子,进宫做了贵人,她那个样子也是不需要有人帮着固宠什么的。不过薛宝钗再怎么看,都觉着黛玉这个样子,实在难活长久。美人相忌,宫里的人命,可是不值钱的很呢…… 正是因为这些考量,所以林家的黛玉从一开始就不在薛大姑娘结盟人选的考虑之内。更何况,这里还有林家与自家的恩怨在那里摆着,薛宝钗也不在意去讨好林黛玉。 有薛宝钗在,这次的聚会算不得宾主尽欢。 临别时,湘云跟黛玉咬着耳朵说了半天的悄悄话。 薛宝钗忽然插进来,笑着说道:“你们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说出来也叫我们跟着一起听听呢。” “没说什么。”湘云直接呛了一声。 迎春面儿上淡淡的,眼里却是隐隐的笑意。 探春低头在那里看着手帕上的刺绣,好像能看出一朵花儿来似的。 惜春咬着唇,憋笑憋得难受。 薛宝钗是坐着贾家的马车过来的,如今也只好跟着三春一起先回了贾家去。 等着回去之后,薛宝钗跟着三春一起先去慈晖院里跟贾母请安。 看着薛宝钗一身做客的大衣裳,贾敏方才知道,薛宝钗竟然跟着自家的孙女儿跑到林家做客去了。 “怎么宝丫头也跟着去了?林家的帖子上不是说了只有二丫头她们三个和云丫头吗?这下子可是叫人看笑话了。哪有客人不等着主人家来请,就自个儿上门的道理呢?!”贾母阴着脸色,对着张氏说道。 张氏低着头,欠着身,站在那里跟贾母认着错儿。 凤姐儿猜着这是王夫人的手笔,不免帮着张氏跟贾母求情,“听说姑妈家的园子修的极雅致,薛大妹妹怕是心向往之呢,所以才求着二妹妹她们跟着一起过去看看的。再说了,姑妈家里还能少了一个人的饭不成。林妹妹现在极少出来,见着姐妹们说话也好。” 王夫人坐在下首那里,捻着佛珠装傻充愣不说话。 “我记得大库房里还有一道十二扇的缂丝屏风吧,叫人取出来明儿个给玉儿送过去。还有我房里后头收着的一把翡翠点珠玉如意,鸳鸯记着一起拿给玉儿玩去。”贾母沉吟了一会儿方才一叠声的吩咐鸳鸯道,又转而对凤姐儿说道:“你年纪小,哪里知道林家的规矩。林家好歹也是满洲著姓大族,他们是按着以前的老礼儿行事的,虽然不会少了谁的东西,可是你们哪里能看见林家厨房和家下人的忙乱了?那些下人岂能没有抱怨的。他们家虽然在江南时间长了,可是还是按着以前在关外的时候姑娘们聚会的规矩,什么人来都是事前就说好了的,那里是谁一时兴起说来就来的,倒显不出姑娘的尊贵呢。” 贾母这话说的重了,王夫人脸色难看却是装不下去了,开口辩解道:“老太太说的是,只是媳妇想着宝丫头到底稳重些,叫宝丫头跟着一起看着她们姐妹们几个也好。省得她们几个小姑娘家家的,在外头做客失了规矩,要是冲撞了谁就不好了……” 王夫人原是打算着叫薛宝钗以宝玉未来媳妇的身份,看着几个小姑娘的,也有给薛宝钗抬身份的意思在里头。虽然薛家私下里去给薛宝钗报了小选的事儿,叫王夫人恼恨不已。只是那事儿,王夫人已经想到辙子解决了。如今她只一心想着怎么才能叫贾母松口,同意贾宝玉将薛宝钗给娶进门做媳妇儿呢。 贾母听了王夫人的话,脸色愈发的不好了。什么叫宝丫头看着三春啊?自己堂堂国公夫人教导出来的女孩儿,要叫一个商家女看着提点,自己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你也是念经念糊涂了!宝丫头就是再老成,她也还是个姑娘呢。自己还不周全呢,还要看着别人?” 贾母原先是盘算着把薛宝钗说给贾宝玉的,只是如今老太太却犹豫了。这位薛大姑娘看着,也不像是个能叫人省心的。万一给自己的乖孙娶了个跟王夫人一样的败家娘们儿进来,那可怎么好哦—— 王夫人被贾母堵得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了。 三春坐在那里听着这话,都是只装着跟没听见一样。迎春的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容;探春的嘴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惜春却是心中畅快之极,只见她眉尖儿微挑,唇角一勾,端的是一脸的嘲讽毫不掩饰的看向薛宝钗。 薛宝钗自己就是个姑娘,贾母这话说出来可是不好听了,只是她自己还没法子开口为自己说句辩解的话。王夫人只坐在那里充木头不吭声,薛王氏也没在这里,在场的人中竟没有一个能站出来帮着自己辩白两句的。薛宝钗的面子有点难看,心下更是暗恨。不过这位薛大姑娘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即使心里早已恨极,面儿上却还是端庄得体的坐在那里,装着跟没事人一般,好像贾母说的不是她自己,竟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贾母扫了一眼薛宝钗,看见这情景,心下对着薛宝钗更是警惕了几分。薛家的这个女孩儿,如此心性,可见其城府不浅。宝玉虽然有些不好的地方,却单纯的很。将这位薛大姑娘配给宝玉,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呢?唉——(xbaoshu.com。。) 143-144、青云志破 相形见拙 那天晚上,薛宝钗一路强忍着悲意坐车回家去了,见着薛王氏之后,她抱着薛王氏狠狠哭了一场,直哭得薛王氏手忙脚乱,一叠声的问着:“我的儿,这是怎么了?早上去姨妈家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这是谁给你委屈受了?是贾家那个清高做作的二丫头?还是那个说话素来刻薄的四丫头?我的儿,你这么哭,为娘的这颗心都要给你哭碎了……” 薛宝钗只在那里攥着薛王氏的衣襟,眼泪一行一行止不住的流。她打小金尊玉贵千娇万宠的长大,素来被人称赞端庄识礼。今儿个贾母说的那些话,就差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不懂规矩不知礼数了。这叫薛宝钗的心里如何能受得了? 薛王氏看着自己女儿的这个样子,心里真是又心疼又焦急的,她指着莺儿厉声问道:“你今儿个是陪着大姑娘到贾家去的,你来说,这是谁给姑娘气受了?” 莺儿被薛王氏的一声厉喝给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她战战兢兢地跪在那里,低着头将今日去林家时发生的事情,还有回来后薛宝钗被贾母教训了一顿的事情都一一的说了出来。薛王氏坐在那里听完之后,气得脸色煞白,心口发闷,肋下生疼。她伸出巍颤颤的手,猛地一挥,将手边的茶盏扫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我的儿,可是委屈你了……”薛王氏握着女儿的手,一边跟着女儿一起拿帕子抹眼泪,一边说道。“你姨妈不是说了嘛,林家的那个丫头本就是个刻薄小性儿不容人的。她那个样子,早晚有人去收拾的。只没想到贾家的二丫头和四丫头也都不是个好的。亏得我儿还时常去指点她们规矩礼仪。还是史家那个云丫头,失怙失恃的,我儿可怜她,没想到那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不知感恩的东西!妄我儿那般诚心待她!” 薛宝钗发泄了一通,半天才收干了眼泪,只听她恨声说道:“她们这些人不过就是眼睛生在头顶上,惯瞧不起人的。妈妈且放心,待女儿日后出人头地了。定叫妈妈风风光光的,再不叫那起子小人看不起咱们!” “嗯。”薛王氏满含期待,自信满满的应道。 可惜,没过两日呢,薛家接到了内务府的通知,说是薛宝钗参选的资格被取消了,原因是有人到内务府去揭发了薛蟠在金陵时打死人的事情。这等人命关天的事情,内务府自然是不敢有所怠慢,立刻就叫人快马下金陵去查证了。虽然薛蟠那事儿后来薛家舍出不少的银子叫苦主撤了状子。衙门里到底还是留下了案底的。所以内务府的人到了金陵一查,自然是一查一个准的。如此,薛宝钗的参选资格也就没了。 小选选的是宫女没错儿,但那也得是身世清白人家的女孩儿才行。这等沾上人命官司的人家。是绝对不能入小选之列的。 八月十五那天,林家人应贾母之邀去了贾府过中秋。 给贾母见礼了之后,林如海带着林翰一起跟着贾赦去了外院吃茶;贾敏留下来。跟着张氏一起陪着贾母说话;黛玉由晴雯伺候着,去找三春和湘云一处玩笑了。 “这是我新得的东西。拿来给姐妹们一起玩儿吧。”黛玉说着话,命雪雁把带过来的一个大大的锦匣打开放到桌上。 匣子里整整齐齐放着十二支拿纱堆成的花儿。百合、芙蓉、牡丹、玫瑰……十二种花卉,个个都不带重样儿的。 迎春看了一眼那个锦匣,道:“这像是宫里出来的?” “这是昨儿个裕亲王福晋叫人送来给我家姑娘玩的。”回话的是今天跟黛玉出门的李嬷嬷。 黛玉接着笑道:“这些东西也就图个新鲜罢了。” “这些花儿做的好精巧。”惜春笑道。 “真是多谢林妹妹想着我们了。”迎春道,探春也跟着一起直道谢谢。 “谢什么。我在家只一个哥哥,如今拿着你们当我亲姐妹一样,难道咱们还要学外头人的那些虚客气不成。” “我可是不跟林姐姐客气的。”说着,湘云选了一支簪到头上。 惜春也是不落后的跟着也选了一支,“总是林姐姐的一片心意,咱们这样谢来谢去的,没得生分了呢。” 黛玉浅笑着抬手帮惜春把那花儿簪到鬓间,道:“这才是好妹妹呢。”又道:“这些花儿正好咱们姐妹们每人两朵,凤姐姐那儿也两朵。” 迎春叫人去唤凤姐儿来选花儿,湘云惜春和探春却是在那里商量要选什么样的花儿。 “林妹妹先选两支吧。”迎春回头想叫黛玉先选。 “这朵莲花最配林姐姐了。”黛玉还没说话呢,湘云先拿了支莲花样式的花儿给黛玉戴上了。 “真是呢,除了林姐姐,再没人能配得上这朵莲花了。”惜春嬉笑着跟在一旁拍手笑道。 黛玉跟着姐妹们说笑了几句,又道:“我这里还备了一套素银的头面首饰,二姐姐帮着转交给珠大嫂子吧。” 今儿个不巧的很,贾兰身子有些不好,所以李纨并没有过来。 迎春点头应了,“林妹妹想的周全。”那些花儿朵儿的,守寡的李纨是不好戴的。 说话间,一个瞧着眼生的小丫鬟从外头撩了帘子进来,手里端着一个小匣子,“见过几位姑娘。” 迎春叫起后,那个小丫鬟把小匣子打开,放到了桌上,跟黛玉拿来的那个大锦匣并排放着。 三春看了看,那小匣子里也是整齐的摆放着十二支绢花,不过比黛玉拿来的可是差得远了。 “你叫什么?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问话的是惜春,她瞅着那小丫鬟,心里只道面善。 “奴婢香菱。是在薛太太跟前儿伺候的。”香菱的声音软软的,“太太说了。这些绢花都是宫里的新鲜样法,算不得什么好东西。拿过来给几位姑娘戴着玩儿吧。太太说了,我家大姑娘素来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这里的十二支宫花,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还有林姑娘和史大姑娘每人两朵,琏二奶奶也是两朵。” 湘云和惜春只就着那个小匣子扫了一眼,撇了撇嘴,便失了兴趣。 迎春问道:“你家太太和大姑娘可是来了?” “是,我家大爷到前院给大老爷和二老爷请安去了,我们太太和大姑娘去跟老太太请安了。我家姑娘说了,过一会儿就来找几位姑娘说话。”香菱回道。 “知道了,辛苦你跑这一趟了。”迎春笑道,又唤来司琪,道:“司琪,你领着她到外头跟其他小丫头一块儿玩儿去吧,再拿几个点心果子给她吃。” 香菱行了一礼,跟着司琪出去了。 “入画、彩屏,这两只花赏你们了。”惜春从那小匣子里随便拿了两支。递给了身边的两个大丫鬟。 湘云皱皱鼻子,道:“我这儿有林姐姐送的就够了。” “听说,薛姨妈家里拿到了皇商的执照。”探春说着,从薛家的小匣子里拿出一支花看了看。便又重新放了回去。“走的是舅舅家的路子。” “嗯,说是因为薛姑娘参选的资格没了,王大人家里才出力给弄了个皇商的名头。”迎春淡淡的说道。“聊表安慰罢了。” “这是怎么回事?”黛玉问道,“前些日子不是还说得很笃定的样子。说是薛大姑娘的小选定是没有问题的?” “还能有什么,薛家大公子在金陵打死人的事儿。被内务府的人查出来了呗。”惜春冷笑着说道,“听说还是有人特意去揭发的。” “还有这么一出?”湘云倚着黛玉坐着,手里拿着一支玉簪花样式的纱花儿在那里玩着。“薛家的大公子打死过人吗?” 惜春嗤笑一声,刚要开口说话呢,就听见一个明媚的女声自外头传来,“呵呵,我来晚了。” 门帘撩起的地方出现了凤姐儿的身影。“我真是没白疼你们,今儿个是得了什么好东西,还记着叫上我呢。” “凤姐姐。” “二嫂子。” 黛玉、湘云和三春站起来,与凤姐儿互相见礼。 “什么好东西呢,你们只管先挑着就是了,剩下的给我就行了。”说着,凤姐儿看向桌上的锦匣,却发现有一大一小两个匣子。“这是……?” “这个是林姐姐拿来的,你快挑两支去。”湘云快人快语的指着大锦匣子道。 凤姐儿将大小两个匣子都看了一眼,大锦匣子里的花儿明显要吧小匣子里的做工精致考究。凤姐儿指着小匣子问道:“这些好歹也是进上的,给小丫鬟们也太贵重了些。” 惜春和湘云两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迎春扶额叹道:“那小匣子是薛家姨妈叫人送来的,同样是叫我们每人选两支……” 凤姐儿愕然的从小匣子里拿起一支绢花,“便是没有林妹妹送来的花儿,这样的东西我也是没脸戴出去的。咱们这样的人家,戴着这个出门,真是要被人给笑话死了的。” 凤姐儿蹙眉道:“不是说薛家拿着皇商的牌子了吗?进贡的好像就是绢花脂粉之类的物件儿。瞧着绢花的样子,怕是供应的只是宫里那些宫女的份例吧……” “好不好的,也算是薛家姨妈的一点子心意吧。咱们既然看不上眼,赏给身边的丫头也就是了。”迎春说着就从小匣子里拿出两支花递给绣橘,叫她留下一支,另一支回头交给司琪。 黛玉笑道:“二姐姐说的是。”又道:“这朵牡丹配二姐姐却是不错。”说着,黛玉自大锦匣里拿出一支牡丹样式的纱花,递给了迎春。 女孩子天生就爱头面首饰这些漂亮的东西,黛玉湘云等一边从大锦匣里挑选各自喜爱的花样,一边叽叽喳喳的说笑起来。 凤姐儿指着小匣子,对着平儿和几个姑娘身边伺候的丫鬟们说道:“这个匣子里的花儿。你们拿下去自己分了吧。” 平儿领着丫鬟们谢过了凤姐儿和三春黛玉湘云几人。 “平儿,叫人去我屋子取了那个银锡罐子来。”凤姐儿扭头又吩咐了一声。 不一会儿。平儿又进来了。 “姐妹们也来尝尝,这是暹罗国进上来的茶。我娘家婶婶打发人给我送来的。”凤姐儿招呼着女孩儿们过来喝茶。 “凤姐姐这茶不错。”黛玉轻呷了一口,赞道。 “难得我这儿有林妹妹能看得上眼的东西,”凤姐儿笑,“平儿快点去把这茶叶给林姑娘装上一瓶子。” 黛玉抿着嘴儿浅浅一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凤姐儿笑得开心,只道如此才好呢。 这时候贾母屋里来人,说是请姑娘们到前头坐坐,跟着一起说说话去。 薛宝钗跟薛王氏,是王夫人请来的。贾母事先并不知道。 贾母心里不快,面儿上仍旧是笑呵呵的跟着薛王氏说了些客套话,最后还客气了一句,留薛家人一起用饭。 贾母这话只是单纯的一句客气话,没承想人家却当了真。老太太见状,心里一噎,差点儿没顺过气儿来。 无奈之下,贾母只好叫人去把三春等人全部请过来说话。她可不想叫薛宝钗跑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去跟黛玉湘云胡说八道一气。 “老祖宗,你看云儿这花儿好看吗?”几个姑娘进来先是跟薛王氏和薛宝钗见了礼。然后湘云就几步来到贾母跟前儿去炫耀她头上攒的花儿。 “这花儿不错。”贾母火眼金睛,凤姐儿带着黛玉湘云和三春一进屋子,她就发现几个女孩子头上都攒着款式不同花样新鲜的绢花儿。贾母原以为这是薛家送给姑娘们,心里还在那里念叨:薛家能进上这样的绢花。怕是还有些底子。 薛王氏和薛宝钗眼里却是阴暗暗的,她们也看到几个姑娘头上簪着的花儿了,瞧那样式也知道不是自家送过去的东西。却是比自家送过去的绢花好太多了。 “是林姐姐送的。”湘云娇笑着说道。 紧接着,迎春就把黛玉将裕亲王福晋送给她的花儿拿出来分给姐妹们的事儿说了。 “你这孩子。心眼儿也太实诚了。”贾母宠爱万分的把黛玉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搂着说道。“这些东西瞧着不值什么,却也是难得的。就算是宫里面的人,等闲儿也是见不着这样的。裕亲王福晋肯送来给你,也是人家的一片好意。留着给你自己戴着也好,给她们做什么呢。她们也没有什么用处,白带着糟践了。” “外祖母说的这是哪里话。那些花儿不过就是个玩意儿,我也知道姐妹们何曾少了这些东西,不过是我见着姐妹们心里欢喜,高高兴兴的拿出来跟姐妹们一块玩儿的,权当是我的一点子心意。”黛玉软语娇音的撒娇道。 贾母听着黛玉的话,心里柔软的不行。“你这性子倒是跟你母亲一样,宽和大方,再没人不喜欢的了,呵呵……” “既然玉儿大方,我这个做祖母的也不能小气了。鸳鸯,去把我屋里收着的那个景泰蓝的盒子拿来。”鸳鸯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捧着一个富丽堂皇的盒子过来了。 贾母接过那个盒子,打开来递给黛玉,道:“这些是祖上传下来的,据说都是前朝的旧物了,都是我年轻的时候喜欢的东西。当年我出嫁的时候,我母亲给我的。连着你母亲出门子的时候,我都没舍得给她。现在我一个老婆子了,这个还是给玉儿吧。我看着也就是玉儿配使唤这些东西了。” 黛玉从贾母手里接过盒子,笑着谢过贾母。这个景泰蓝的盒子真是漂亮,黛玉笑眼弯弯的想着。接着,她才打开盒子一件一件的看着里头的东西。盒子里头摆放着好几件玉镯、玉簪、玉坠子,款式古朴,成色却是极好的。其中有一支碧玉雕着缠枝花样式的簪子最得黛玉的喜欢,那绯色缠枝花的颜色好像是天生的一样。还有一只白玉指环,上面的糖玉部分被雕成了一只小小的蝉,黛玉直接就把那只指环戴到手上了。红色的糖玉。将黛玉的手指衬得跟葱段儿一样的白嫩。 见黛玉神色之间好不作伪的喜欢,贾母心里也是高兴的。 贾敏就着黛玉的手。往盒子里看了一眼,心里跟着惊了一下。 凤姐笑着对贾母和黛玉讲了一车子的奉承话。逗得贾母开怀大笑,指着凤姐儿笑骂了几句。一边的贾敏笑着对贾母说道:“这些东西都太贵重了!老太太还是留着给二丫头她们几个姑娘好了。” 谁知贾母在那里很不以为然的说道:“这是你外祖母给我的,如今玉儿的外祖母给了玉儿也是应该的。再说了,给二丫头她们的东西还有给云儿的东西,我都备好了的。她们都是我的孙女儿,我断不会少了谁偏了谁的。” 张氏笑道:“这些东西,也就玉儿配使唤了。二丫头她们几个,平日里也得了老太太不少的好东西了。云丫头身上戴着的那个金麒麟,可不就是老太太给的嘛。姑太太尽管安心叫玉儿受着就是了。你们以前一直住在扬州。老太太总没见着玉儿。这么多年过来了,叫我说啊,今儿个老太太给玉儿的这些东西,那还不够呢。” 贾敏笑呵呵的点头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湘云和惜春两人就站在黛玉边儿上,纷纷嚷着黛玉戴这个好看,攒那个也不错…… 迎春和探春坐在一旁,笑着附和着。 这时候一边的凤姐儿突然笑着说了一句:“莫不是姑妈因为自己当年出门子的时候,老太太没把东西拿出来给姑妈做嫁妆。姑妈这是在吃林妹妹的醋了?” 张氏等人听了这话,纷纷拿着帕子掩着嘴闷笑。 湘云最是夸张,直接就揉着肚子,笑趴在黛玉的肩上了。 黛玉自己也是一边拍着湘云的背。给她顺气,一边偏过头去,自己拿着帕子掩嘴在那里偷笑。 贾敏被凤姐儿这话儿给闹得是哭笑不得。她只好无奈的指着凤姐儿,叹道:“就你这张嘴。刁钻的再没人能比得上了,叫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的。” 凤姐儿乐不可支的对着贾敏福身一礼。说道:“姑妈真是夸奖了”。 张氏忍着笑意,嗔怪道:“真是惯得你了不得了,姑太太你也敢拿来取笑的。” “哎,我就是喜欢她这样儿的。”贾母忙开口拦着张氏,“况且她也不是那等不知高低的孩子,横竖大褶子不错就是了。” 张氏本也无意责怪,只好笑道:“听老太太的。” 有凤姐儿在那里时不时的凑趣说句话,贾母屋里真是其乐融融的,众人都乐呵呵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笑着。 只有薛王氏和王夫人沉默的坐在边儿上,两人的眼神都有点黯然。而坐在薛王氏身边的薛宝钗低着头,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片刻,一个管事婆子过来找凤姐儿回话,说是席面儿已经准备好了。 贾母将人叫到跟前儿细细问了一番,得知前院已经开席了,便道:“既如此,咱们也入席吧。” 按着贾母的要求,席面儿是设在藕香榭的。 “那山坡下的两个桂花树如今开得正好,藕香榭那里的河水又碧青碧青的,咱们坐在河当中的亭子里岂不是敞亮,看着那河水眼也清亮不是。”贾母笑道。 “老祖宗的眼光,最是独到的。”凤姐儿笑着奉承道。 一行人被丫鬟婆子簇拥着,一路行至藕香榭。 黛玉几个姑娘是单设的一桌,只是没一会儿凤姐儿也被贾母打发过来了。 “二嫂子来了就好,赶紧把上回喝的好酒再拿上几壶来,别藏着掖着的了。”湘云笑闹道。 凤姐儿伸出染着鲜红蔻丹的纤指点在湘云额头,“今儿个吃螃蟹呢,要喝也是喝的菊花酒。” 湘云不依的拉着凤姐儿的衣袖闹着。 凤姐儿给闹得无法,只好命人去取酒来。(xbaoshu.com。。) ps: 咬着手绢,眼泪汪汪:票票在哪里~~~~~~~~~~~~~~~ 145-146、美人带刺 薛蟠挨揍 薛蟠在贾家外院的一间客房里,如坐针毡的被贾政从头到脚教训了一通,为啥呢? 为了林翰。 薛呆子今日是跟着母亲妹妹来贾家过中秋的。见过贾母之后,薛呆子就被贾家的一个婆子领着往外院去了。 贾家如今不是国公府邸了,很多越了品阶的装饰都叫贾赦派人修去了。但是花园子什么的还是很精致的,至少薛呆子是没见识过这样的园子的。只见那黄花铺满地,白柳披斜坡。有又那小桥通若耶之溪,曲径接天台之路。石中清流激湍,篱落飘香,树头红叶翩翻,疏林如画。西风乍紧,初罢莺啼,暖日当暄,又添蛩语。遥望东南,建几处依山之榭,纵观西北,结三间临水之轩。笙簧盈耳。别有幽情,罗绮穿林,倍添韵致。 薛蟠一路跟着那婆子行来,边走边赏着花园子里的景致,时不时的还要赞叹两声。 转过一座假山,又见一潭碧水花池,里头铺满了绿油油的荷叶。花池上架着一座造型古拙的石拱桥,一个月白色的人影正伫立在上头。 薛蟠眯着双眼细细看去,眼神不禁发直,喉头那里不自觉的动了一动,咽下了嘴里生出的口水。 美人儿! 小美人儿!! 真真是一个纤弱娇柔的绝色美人儿啊!!! 林翰原是由贾琏领着,在这花园子里走走散散的。只是没逛多久呢,贾琏突然得了事儿要去办,不过显然不是什么要紧事儿。所以贾琏临走时便嘱咐林翰在这里稍等等,他去去就回。 林翰自然是笑道无妨。催着贾琏去忙他的事儿去了。 贾家的花园子修的不错,跟自家的园子各有千秋。林翰虽然没什么欣赏细胞。却也觉得在此处走走,很有几分心旷神怡的感觉。只不过他还没站多久呢,便察觉有道**辣的视线毫无顾忌的定在自己身上。清冷的凤眸缓缓抬起,林翰凭着感觉望了过去,就见一个穿着富贵满面红光五大三粗的男子,正神情呆滞痴痴望着自己。眉心一蹙,林翰心下暗恼,好无礼的人! 这里毕竟是舅舅家,林翰纵是生气。也并不想生事,只是打算走开了事。 没想到自己转身刚准备离开呢,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恼人的疾呼,“美人儿慢走!” 凤眸一暗,戾气顿生,林翰脚下的步子不慢反紧。 薛蟠那头眼见着桥上的小美人要离开了,哪里肯愿意的。他也不顾贾家那婆子的阻拦,甩开婆子的手,几个大步追了上去。那婆子给唬得不行。嘴里嚷嚷着坏事儿了,脚下也不停的往外院放心跑去。 薛蟠心里原本一直心心念念着当日自己在一品楼前见过的那个美人儿,可惜怎么也打听不到半点儿消息,反而是被舅舅知道了之后。得来了一顿责骂。为这个,薛蟠心里又是气又是烦的。如今在贾家里又见到这么个小美人儿,他哪里还能放过? “美人儿慢走。”薛蟠年纪比林翰大些。身材也比林翰看着壮实,两人之间虽有些距离。薛蟠紧走了几步,居然也追上了。 狼爪一伸。薛蟠就要去拽林翰的胳膊。 林家的男人都是长着一副翩翩公子的如玉样子,不过林翰看着纤弱,却也是练过武的,还被贾赦这种烽火战实打实历练过的人指点过几招。察觉到薛蟠的动作,林翰一个转身便避开了去,只是心里越发的恼怒了,盘算着是不是把这人直接踹飞得好。 林翰的动作落在薛蟠的眼里,那叫一个优雅动人,甚至还带着几分欲迎怀拒的味道。薛蟠心下更乐了,他知道贾家今儿个府里是安排了戏班子的,只以为眼前儿的这个小美人定是个扮旦角儿小生之类的戏子伶人,越发的心痒难耐了起来,嘴里嚷嚷着“美人儿别跑,叫哥哥好生疼你啊……” 林翰的衣角翻飞,眼见着就要不见了。 薛蟠心急之下,大吼一声直接扑将了上去,正好抱住了一个人。“嘿嘿,小美人儿,看你往哪里跑……” 咦?不对哎! 这身子怎么没有想象中的馨香柔软? 薛蟠心道奇怪,不禁上上下下的摸了又摸。 这手感摸起来怎么有些硌得慌? 个子好些也高了些?身子也壮了呢? 薛蟠狐疑的抬起眼,只见一张乌压压的包公脸正眼里喷火的怒视着自己。 “孽障!!!”一声怒斥,在薛蟠的耳畔炸响。 被薛蟠抱住的,不是别人,正是得了婆子的传信儿而匆忙赶过来的贾政。 姨丈?! 薛蟠当下就傻了眼儿,连忙手忙脚乱慌里慌张的站直身子,嘴里嚅嚅不知所云。 这时候,林翰也回转过来,对着贾政行了一礼,“二舅舅。” 薛蟠听了,扭头怔怔的盯着林翰半晌儿。原来这不是个小戏子啊? 贾琏这时候也赶过来了,他也是得了信的,知道薛蟠在园子里见着了林翰,意欲不轨。贾琏心里把薛蟠骂了个半死。二太太的亲戚都是些什么人啊?也忒不讲究了。一个薛大姑娘最爱端着架子拿大充数的教训人,便是对着凤姐儿,那姑娘也是一口一个“凤丫头”的叫着;还有一个薛大傻子,整日里拿着银钱开路,但凡见着漂亮的就要上去扑倒,也不论男女的。 贾琏赶到之后,先是把林翰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半晌儿,在那里急问道:“可有伤着?” 林翰笑着反过来劝慰了贾琏一番,贾琏松了一口气,这才看到贾政,忙又上前去作揖,“二叔也过来了。” “嗯。琏二,你带着翰哥儿先回你父亲那里去吧。”贾政对着贾琏和林翰的时候,态度还算是和蔼的。等他转脸再看向依旧对着林翰发痴的薛蟠时,那脸顿时就臭了。他也顾不得眼前这人只是个亲戚家的孩子了。张口斥道:“你这个孽障!还不跟我过来!” 薛蟠依依不舍垂头搭脑的跟在贾政屁股后头走了,想着林翰的样子。他心里实在痒痒的很,一路跟着还不时回头张望一眼跟贾琏站在一起的林翰。 这个小美人居然是贾家的亲戚哦…… 看那身衣着,也不像是啥富贵人家的孩子。 这种人只要给些银子,也是不难弄到人的…… 那水灵灵的眼睛,那红艳艳的菱唇,那嫩生生的皮肤,还有那腰……真真是极品啊…… 薛蟠心里顿时生出了好些叫人说不出口的花花心思。 “好了,二叔已经走远了。你也别跟我在这里藏着掖着的,叫我好生看看。那呆子到底伤着你没有?”贾琏见贾政和薛蟠都走远了,当下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拉着林翰的手仔仔细细的又打量上了,“那个薛呆子很有几分蛮力在,又是个做事混不吝的,在金陵的时候还打死过人。真没伤着你吗?” 林翰由着贾琏里里外外的检查身上是不是带了伤,“真的没伤着,二表哥放心就是。” 好像真没伤着,贾琏这才真正的放下心来。又问道:“可是吓着你了?” 林翰笑着摇了摇头,反问道:“那人就是薛家的大公子?” “可不就是他嘛!”贾琏嗤笑了一声,语气极是不屑。他与林翰并肩往前院走去,边走边发起了牢骚。 “……这人最是个不讲规矩礼法的。只以为万事都可以用钱打发了事。”贾琏冷笑道,“他这次不过是第二次来咱们府里,见着我的时候。也是一副欠揍的模样。”又道:“东府敬大伯父家里有几个孩子模样出挑儿的很,那薛呆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打听到的。据说带着人去堵了几回,只是咱们这些大家子出门身边哪里能不跟着人的。所以才没叫那呆子得了手。只是为了这事儿,东府敬大伯父把二叔叫过去发了好大一通的火气,珍大哥哥也把我叫过去,冲着我抱怨了一顿。其实这事儿,我还委屈着呢……” “……薛家进京还没几日呢,那个薛呆子倒是跟京都的几个出了名儿的纨绔子弟都混熟了,还结了契哥契弟的。……我父亲已经把话放那儿了,只说要是我敢跟那呆子混在一处,定是要打断我的腿的……” 林翰跟在一边听着,时不时的还要安抚一下贾琏那颗越说越悲愤的小心脏。“要应付这么一个亲戚,二表哥真是辛苦了。” “他算我哪门子的亲戚!”贾琏怪叫一声,道:“不过是二太太娘家妹子的孩子,真论起来,跟偏院里关着的那位有些瓜葛才是呢……” 林翰好笑的看着贾琏,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二表嫂……” 贾琏这才算想起自家媳妇姓王呢,多少还是沾着亲的,顿时就垮下了双肩,整个人都跟着哀怨了起来。 林翰忍着笑轻咳了一声,拍了拍贾琏的肩膀,又说了好些宽心的话,这才把贾琏给哄得好转了回来。 花园子里的事儿,贾赦和林如海随后也都知道了。 “薛家啊……”林如海的声音温和的不同寻常,贾赦坐在旁边听了,心里止不住的打颤。林如海这是给惹火了啊…… “如海别恼,这事儿定不会叫外甥白受这委屈。”贾赦忙道。 林如海横了一眼过来,轻哼了一声,心下却是在那里算计着要如何去折腾薛大傻子。哼!我林家的人,可不是叫人当做戏子伶人一样狎玩的…… “薛家不是刚拿着皇商的牌子的,如今怕是正在兴头上,张狂的不知道自个儿是谁了呢。”这话说的阴阳怪气的,却是刚刚过来的贾珍。一想到薛家那个小子敢把主意打到自己儿子身上,贾珍生吃了薛大傻子的心都有了。贾珍也是个贪花好色的,只是素来都是他去玩弄别家的孩子,什么时候能轮到别人来玩弄自家的孩子的?若不是看着西府贾赦的面儿上,贾珍真能找人把薛大傻子给卖了。 贾珍的这番顾忌可是白搭了,贾赦要是知道了。一准儿会说“请随意处置”呢。薛家跟贾赦这一房有半两银子的关系啊!侄子啊,你想太多了。 贾琏领着林翰回来之后。先是到贾赦和林如海跟前儿露了个面,然后才回到小辈们那一桌。 “林表弟!” 林翰抬眼一看。不禁眉角抽了抽,随即扬起了笑脸,“原来是宝玉表哥。”转过头,林翰满眼疑问的看向身边的贾琏,这个贾宝玉怎么会在这里? 贾琏微微偏首,在林翰耳边轻声说道:“中秋啊,老祖宗特意允了的。” 中秋啊,还真不能拦着不叫人团圆的。 贾宝玉一身百蝶穿花的新衣,兴冲冲的小跑过来。对着贾琏和林翰两个又是作揖又是问好的,“琏二哥哥好,林表弟好。”又问:“林妹妹可好?怎的没见她来?” “宝玉表哥这话问的我可是不知道要怎么答了。我妹妹一个女孩子,自然是跟着母亲一道在内院跟老祖宗一起说话了,怎么会到外院这里见外男呢。”林翰心里气得想揍人,面儿上却是一派温润如玉的样子。 贾宝玉也没听出来林翰话里隐隐的讽刺,他只知道林妹妹如今在老祖宗那里,便扭头就准备离开,“那我去老祖宗那里找林妹妹去。” 贾琏大惊。忙拉住贾宝玉,道:“二叔马上就要过来了,要是没见着你,又是一场官司呢。” 一提起贾政。贾宝玉立刻就蔫歪歪的了。 林翰冷笑,果然跟这块破石头讲规矩什么的,是绝对讲不通的。“二叔说要考校宝玉表哥的功课呢。” 贾宝玉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不一会儿连额上都冒出了冷汗。 见贾宝玉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贾琏不免凑近林翰小声抱怨了一句,“他就是个呆子。你何苦去吓他?” “这样不是很好吗?”林翰一点忏悔的意思都没有,淡淡的说道:“这样子他也就没啥心思偷溜去内院瞧我妹妹了。” 贾琏眨巴了下眼睛,想了一会儿便撩开手不管了,他对着贾宝玉可是没啥好感的。 酒戏开始了。 贾宝玉还一直处于失魂的状态。 贾政狠狠训斥了薛蟠一顿,到底还是领着人回来吃酒席了。 见着贾政回来了,贾宝玉缩头缩脑的躲在那里一声也不吭,生怕被自家老爹逮着考校功课什么的。只是酒席开了好一会儿也没见贾政有要找自己的意思,贾宝玉慢慢的也就松快了。 “这不是宝玉表弟吗?” 贾宝玉闻声回头一看,惊喜道:“薛大哥哥?薛大哥哥怎么来了?宝姐姐呢?可是也跟着薛大哥哥过来了吗?” “我妹妹跟着母亲在内院说话呢。”薛蟠一屁股坐到贾宝玉身边,笑道。 想起薛宝钗,贾宝玉又是一阵子的心驰神往。 “对了,你们府上的规矩可真是古怪。宴客居然不是用大桌,而是这种小案,各人坐各人的,能有个什么趣儿呢?”薛蟠瞧着红木小案,很是不以为然的说道。 “原也是用大桌的,只是这回许是二嫂子想出的新鲜法子。”贾宝玉笑道。 薛蟠换了个姿势,凑近贾宝玉,低声问道:“那边那个,坐在琏二身边的,是谁家的孩子?”说着,还冲着林翰的那个方向努了努嘴。 贾宝玉转头看了过去,笑了一下,“那是林姑父家的,单名一个翰字。左思的《咏史》里说的‘弱冠弄柔翰,卓荦观群书’,林表弟用的正是那诗里头的那个‘翰’字。” 什么左思?什么咏史?还有那么什么诗来着?这些薛大傻子是不知道的,他只在心里默默念叨着,翰儿?翰儿,……不错,耳鬓厮磨之间,翰儿翰儿的唤着,哈哈…… “……只是可惜了,林表弟那样钟灵毓秀的精致人儿,竟是一心一意要往那国贼禄蠹的路子上走去了,实在是可惜啊。”贾宝玉不无遗憾的说道,看着薛蟠一脸神往的样子,贾宝玉拍手笑道:“薛大哥哥也是喜欢林表弟的吧?走,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又道,“要我说啊。林表弟的容貌秀美雅致,见过他的人。再没有不喜欢他的……” 薛蟠听说贾宝玉要去介绍林翰给自己认识,当下就欢喜的跟什么似的。屁颠屁颠的跟着贾宝玉后头,兴致勃勃的往林翰那桌走过去了。 “林表弟,”贾宝玉走到林翰身旁,笑意吟吟的唤道。 林翰正听贾琏在那里评点台上的戏词唱曲,听见贾宝玉的话,林翰眉尖儿一挑,看向眼前这两个人。 贾宝玉笑道:“林表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薛姨妈家的薛大哥哥。你跟着我一起唤一声哥哥就是了。” 贾琏锁着眉。沉声道:“宝玉,带着薛蟠回你们的位子去,二叔可是在那里看着呢,闹出什么事儿来可是好看?”说着,贾琏不忘转头过去安抚身边的林翰,生怕他又恼起来。 贾宝玉愣住了,闹出什么事儿啊?他顶着满脑袋的问题,看向贾琏,“二表哥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我怎么就闹事儿了呢?” 贾宝玉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受到伤害了,自己只是想把好兄弟介绍给林表弟认识而已啊。 薛蟠忸忸怩怩的站在那里,带着几分羞涩几分情意,对着林翰含情脉脉的说道:“林表弟。刚刚是哥哥莽撞了,冒犯了表弟,还请你别跟哥哥计较。” 贾宝玉一听这话也知道刚才定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儿。只是如今薛蟠已经认错儿道歉了,想来这事儿也可以揭过去了。 贾宝玉的视线在薛蟠和林翰两人身上来来回回的扫来扫去。笑呵呵的拍手道:“这下可好了,大家骨肉至亲的。合该一起好好相亲相亲才是。” 林翰嘲讽的看了一眼贾宝玉,再看向薛蟠时,发现薛大傻子两眼放光的盯着自己,那模样就跟一个人饿了许久,突然看见了美味一样。林翰被薛蟠瞧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俊眉倏地皱起。 “不如咱们拼成一桌,大家一起吃酒听戏,也叫哥哥好好认识认识表弟……”薛蟠一脸色眯眯的靠近林翰,一只爪子伸过来,意欲搭上林翰的肩膀。 贾宝玉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那里拍手叫好,“薛大哥哥这话说的对极,咱们兄弟一起吃酒听戏岂不快哉。” 贾琏却是被吓得差点儿魂飞天外去,暗恼贾宝玉的同时,又在那里不住的担心着薛蟠,真怕他干出什么叫人难看的事儿来。贾琏心道薛大傻子不会是真的傻了吧。他这胆儿也太肥了,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对朝廷大员的嫡子出手?!不行!自己得拦着这傻子,不能叫林表弟被薛大傻子冲撞了去,要不然林家非跟自家翻脸不可! “表弟但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只管跟哥哥说,哥哥定帮你买来,只要你能叫我一声好哥哥……”这话是越说越不像了,只是薛蟠此时已经什么也顾不得了,他如今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个少年,一心只在那里肖想着将这少年压在身下品尝起来到底是个怎样的**滋味儿。 “噗通”一声惊天的响动,薛大傻子整个人趴在了远处一个地方,一动不动的,至于这人是怎么到了那里的,谁也不知道,也没人看清。只除了站在薛蟠身边儿的贾宝玉和贾琏二人。 此时,贾宝玉石化了一样,张着嘴,僵硬在那里。 贾琏原是想伸手拦住薛蟠,不叫他靠近林翰的。此时他一只手伸出在半空,整个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趴在远处地上的那个人形的影子。这、这个、这个难道是……?!贾琏慢动作的缓缓扭过头去看林翰,那脸色跟见鬼了一样。 酒戏也被这动静给弄的全都停了下来,大家一起转头看了过来。 贾珍一个没崩住,直接拍着桌子笑喷了出来。 林如海只看了一眼,便仿若无事人一样,端着酒杯在那里浅抿了一口,看着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 贾赦也只是看了一眼,吩咐人给林翰换了一张新的小案,也就罢了。 林翰收回脚,状似无辜的回看了众人一眼,细声细气的说道:“不好意思,刚刚脚滑了一下。” 众人静默了片刻,便有恢复了刚才的杯斛交错,再没人去关心薛蟠如何了,可见这些日子薛蟠已经把东西两府的老少爷们儿给得罪了个干净。 贾政深觉没脸,也只吩咐了自己的小厮,叫把薛蟠送回薛家了事。 薛蟠这时候已经整个人昏死过去了,贾家的小厮也是看人脸色的,知道家主人都看不上这人,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恭敬的心思,便跟拖死狗一样把薛蟠拖出府,丢上了薛家自家的马车上。(xbaoshu.com。。) 147-148、颠倒黑白 再生事端 外院发生的事情,并没有被传进内院。 贾母由张氏和贾敏陪着,又有东府的女眷一起跟着凑趣儿,一顿戏酒吃得那叫一个乐呵。 黛玉湘云几个姑娘一桌,她们到底是性子柔善的女孩子,纵是不喜薛宝钗,若是这人没有出言招惹,她们自是也不会凑上去为难她。 凤姐儿扬着明媚无双的笑靥,在众人之间来来往往的支应着,她一会儿到太太们那一桌说些个笑话儿,哄得贾母在内的这些太太们,一个个的笑得眼泪直飙;一会儿她又去姑娘们那桌逗着湘云打趣几句,直惹得姑娘们声声娇嗔。一顿戏酒下来,凤姐儿倒是忙得不可开交,竟没一刻得闲儿的。 戏台上正演着新编出来的《西厢记》,凤姐儿借着更衣躲到一旁歇了一口气,又打发了平儿去拿些吃的过来,随便垫垫。 平儿得了吩咐去拿果子点心,凤姐儿坐在一张靠椅上,揉着肩膀上的肉。 “凤丫头。” 听这声音,凤姐儿即使不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漂亮的丹凤眼里,厌恶之色一闪而过。凤姐儿利落的转身,笑道:“宝丫头怎么过来了?这次请的可是京里有名的小戏班,这出《西厢记》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宝丫头不在外头好好看看,却是可惜了呢。” 薛宝钗微微一笑,温和的说道:“我有些话儿要跟你说,特意过来寻你的。” 凤姐儿眉尾一扬,“什么话?” 薛宝钗上前拉起凤姐儿的手。颇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今儿个可是辛苦了,这样周到的戏酒安排。真真是叫人说不出半个不字来。只是有一样,姨妈的月例银子为什么少了呢?我听说你婆母是二十两的月例银子。怎么姨妈只得了十五两?还有姨妈平日里的用度,我瞧着也比不得你婆母。你婆母如今叫你管着府务,原是看重你的才干。我也知你管家辛苦,家下人的欺你年轻不晓事也是有的。你原也没有主持过中馈,乍然接手府务,纵是有些个不周到的地方,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只是姨妈如今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做事也太不像了,一个一个的偷奸耍滑,阴奉阳违的。竟然还能背着主子做出些克扣主子份例的事儿来,你难道就不知道管管的?好歹那也是你嫡亲的姑妈呢。” “姨妈如今更是连厨房的人都使唤不动,想吃一碗鸡蛋羹也不能得的。每日饭菜不过两荤两素的,想吃一碗可心的,居然还要自己另外拿银子出来。还有姨妈住的那个院子,也太偏了些。总是一奶同胞的兄弟俩,哥哥袭了爵继承了家业住在主院原也没什么,只是弟弟一家子只能窝在一个小小的偏院里,这……这还不叫人指着脊梁骨说你们刻薄寡恩?连亲兄弟都如此苛待。可见对着别人又是如何了?日后,琏二还怎么出去见人呢?凤丫头,你好歹也该为琏二着想着想……” “论起来,你能得了这样好的亲事。难道不是托了姨妈的福分?只是如今你只一心一意的顺着你婆母,对着姨妈却是不闻不问的,叫人知道了要怎么想你呢?日后你若有了女儿。谁家还敢与你家姑娘结亲?” 薛宝钗拍了拍凤姐儿的手,“只看你平日里管家行事就知道你定是个有主意的。你且细想一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凤姐儿在那里气得浑身直哆嗦,只是想着外头太太奶奶们还有姑娘们难得这么聚在一起高兴乐呵。方才极力忍耐住自己的性子,没叫自己一巴掌打到薛宝钗的脸上。 “好了,该说的,我也都说给你知道了。你素来行事周全,这回想来不过只是一时没有照顾的过来罢了。”薛宝钗温婉的说道,“你自己琢磨着吧,我先回去了。” 说着,薛宝钗摇摇曳曳的回席上去了。 “奶奶?”却是平儿看着凤姐儿的样子不对,忙过来扶着人。平儿刚才一直在屏风后头,薛宝钗说的那些话她全都听见了。“薛大姑娘说的那些话,奶奶千万别往心里去。谁不知道薛大姑娘惯会颠倒黑白的,横竖都是她的理,奶奶千万别当真了……” “哼!”凤姐儿冷哼道:“这才是素来知礼端庄的宝姑娘呢。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过是跟着二太太沾了那么点子亲,竟然管起咱们府里的家事来了。这手伸得,可是太长了!亏得她还有脸说自己是看着女四书长大的。端的是没羞没臊的!” 平儿正在那里替凤姐儿揉着心口顺气呢,听见凤姐儿这话,不免叹了一声,“我瞧着老太太的样子,像是有意要把薛大姑娘说给宝玉少爷的……” “不可能!”凤姐儿斩钉截铁的说道,“就算老太太原是有这么个心思的,如今却是未必了。哼!薛大姑娘心思深沉,面色忠厚心里藏奸,跟着二太太那真是一个样儿的。宝玉的性子软得跟棉花团子似的,对着女孩子素来都是做小伏低,温柔小意,没有半点儿违逆的,哪里能辖制的住薛大姑娘?再说宝玉房里那几个怕是都跟宝玉有了首尾,薛大姑娘的性子瞧着可不像是个能容人的?别到时候一个个的……” 后头的话,凤姐儿没说下去。平儿听了皱着眉想了想,不甚确定的说道:“不能够吧……有那么几回,我还瞧着薛大姑娘跟宝玉少爷房里的袭人秋纹有说有笑来着?听说薛大姑娘还送了袭人一套自己以前的旧衣,并一支金钗?” “哼!那是人家会装!”凤姐儿没好气的说道,“她素来就爱装着一副好人的样子,一脸的老实忠厚,却是背后会给人一刀的。” “奶奶这话是怎么说的?”平儿很是不解的问道。 凤姐儿横了一眼平儿,又看了看身旁,这才招手要平儿凑近过来。她歪着身子靠近平儿。低声说道:“这事儿我只告诉你一个人知道。” 平儿听了,点点头。 凤姐儿继续道:“宝玉房里原有一个媚人。是跟着袭人一起伺候宝玉的。你道那人是怎么没了的?” 平儿先是摇了摇头,紧接着却是“啊”的一声惊呼出来。她忙拿帕子掩住自己的口瞪大了眼睛看向凤姐儿,声音打颤的说道:“奶奶的意思,媚人是叫薛大姑娘给……” 凤姐儿冷笑一声,“那人精着呢,哪里会亲自动手,不过是几句言语就能叫人自己绝了望投了井。这等架桥拨火借刀杀人的本事,岂是宝玉房里那几个能应付的了的?袭人、麝月、秋纹、茜雪这四个丫头,袭人的心机算是四个人里最重的一个了,却也未必能抵得上薛大姑娘的一个小手指甲盖儿的。” “你且看着好了。老太太定不会同意让薛大姑娘进门嫁给宝玉的。依着老太太的心思,宝玉媳妇必要一个性子柔善的才行。” 凤姐儿跟平儿俩个这里正说着呢,突然之间就听见外头有东西摔到地上的脆响声儿,紧接着就传来了湘云的声音,听着还挺生气的样子。 凤姐儿蹙着眉,忙领着平儿到前头去照应。 原来,薛宝钗在后头跟着凤姐儿说教完了,便重新回到了席上。 这时候螃蟹已经蒸好,端给了众人。 丫鬟们上前剔好蟹肉蟹黄。又淋上香醋,再端给各自的主子。 湘云吃的欢快,只嚷着不够,使唤着翠缕再剥一个。 黛玉身子刚好一些。也是不敢多吃的,只分了半个蟹黄吃了,其余的都让给了湘云。又嘱咐湘云道:“这东西虽好吃,也不是什么好的。你别多吃,仔细肚子疼。” 湘云笑道一声“好姐姐”。便答应了。 吃着蟹,湘云又跟黛玉说起再过几日便是自己的生日,想着请黛玉和三春等人去史家玩儿的事情。薛宝钗听见了这么一耳朵,在那里软语笑道:“不如由我家出一百两银子,借这藕香榭的地方,摆上两桌儿席面儿,再叫凤丫头安排个戏班子唱两出拿手的戏文来,给云丫头做生日如何?” 黛玉湘云和三春听了,都一时安静了下来,看向薛宝钗的眼神儿可是都不大好了。 湘云虽然性子可比男儿那样子的豁达开朗,也经不得薛宝钗如此折辱,当下就摔了杯子,“我虽没了父母,家里也还有叔叔婶婶呢,老祖宗也在,何时轮到你来借银子给我做生日的?” “你是主子小姐不假,我却不是奴才丫头!”湘云厉声道。 黛玉忙上去安抚湘云,又冷声对着薛宝钗说道:“薛姑娘想是吃多了酒,说话没了分寸。云妹妹家里的叔叔婶婶也是讲规矩的人,哪里会怠慢了云妹妹,倒是叫个外人家帮自己家的姑娘做生日的?薛姑娘还是谨言慎行的好。云妹妹打小就是跟着她叔叔婶婶长大的,她叔叔婶婶抚育教养云妹妹也是尽心尽力的。刚刚薛姑娘的那番话要是传了出去,史侯爷一家子可是不用做人了。就是云妹妹,也要落得个‘忘恩负义’的名头。” 薛宝钗坐不住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极不自然,半晌儿也没缓和过来,只是在那里讪讪道:“真不知道林丫头居然也有这样伶牙俐齿的时候。我不过是念着云丫头失怙失恃的,日子难免过得艰难了些,所以才好心想着多照应着她一些。没承想竟被你这样子的误解,还拿出来嚼舌头?可见是我多事了,真是好没意思的……” 惜春听得心头火起,斜睨着薛宝钗,瓮声瓮气的说道:“薛大姑娘可是又失礼了,上次嬷嬷不是已经指点过你关于这称呼的问题了吗,怎的就是不受教呢?” “你……”薛宝钗纵是性子再能忍,此时听了惜春的话,也是端不住了。这简直就是指着她的鼻子在那里骂她不懂规矩,不识礼数了。自从没了小选的资格之后,薛宝钗尤其听不得这些。 凤姐儿听了一会儿,大概猜着了一些前因后果。只是想着今儿个东西两府的人都在呢,闹将出去大家脸上都不好看。遂上前跟着黛玉一起宽慰起湘云,又安抚了薛宝钗几句。 迎春和探春自然也不能坐在那里干看着。两人心里便是再不耐,也只能好言好语的两边哄着。 戏台子上面,敲锣打鼓咿咿呀呀的热闹非常,所以姑娘们这桌虽然也是动静不小,贾母等人却是并不知道具体是出了什么事儿,只道是姑娘们之间的小口角。东府贾敬的媳妇黄氏是知道惜春的性子的,以为惜春为着什么事儿,跟别的姑娘恼了起来,便对着贾母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四丫头性子古怪的很。怕是又恼什么不如意的了。惊扰到了老太太,我这就叫那丫头过来给老太太赔不是。” 贾母听了却是摆了摆手,“四丫头的性子哪有你说的那么古怪了?再说了,她们小姑娘家家的,说笑气恼的不过一时也就能好了的。没的为了这点子小事儿,就把孩子叫过来吓唬她的。” 黄氏笑了笑。 因薛家的人在,所以贾敏一直分神注意着黛玉那里。她虽然不知道姑娘们那桌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但见黛玉跟着湘云惜春一处站着,与薛宝钗隐隐有几分对立抗衡的意思在。也猜到这场吵闹不快定是跟薛家的丫头脱不了干系的。 薛王氏和王夫人二人也察觉到了女孩儿们那桌的动静。 王夫人撇了撇嘴,对着薛王氏道:“定是林家的那个丫头在那里闹出什么幺蛾子了。那个林丫头尖嘴猴腮的,没有半点儿的容人之量。”又道:“哪里及得上宝丫头半分。” 薛王氏笑了笑,“宝丫头打小就是个知礼孝顺的。御下也宽厚,家下人的没有一个不赞她服她的。只可惜,倒是我拖累了这孩子。若不是我嫁给了她父亲。宝丫头如今也不会叫人拿着商家女的身份说嘴了。” “妹妹这话可是偏了。薛家怎么也是四大家族之一呢,哪里是一般的商贾之家能比得的?”王夫人安抚薛王氏道:“要不然当年父亲也不会将你许给薛家了。” “唉。反正我是不如姐姐的。”薛王氏叹道。 王夫人听了这话,心里很是受用。便又笑着宽慰了薛王氏几句,话里话外的又提起要薛宝钗给自己做儿媳妇的事情来。 薛王氏心里记着薛宝钗的嘱咐,倒是没有明着应下什么,不过话里也没有什么拒绝的意思,只是在那里为难的说道:“你们老太太怕是看不中宝丫头……” 王夫人眼神跟着抑郁了起来,在那里咬牙恨道:“宝玉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的婚事怎么也不能叫老太婆一手把持了!” 薛王氏见状,装模作样的跟着叹息了一回。 凤姐儿好不容易安抚住了几位姑娘,这才又回到贾母这里伺候。 贾母见着凤姐儿,免不了言语里打听了一回。 凤姐儿心道,这事儿闹将出来薛宝钗固然没脸,湘云也会跟着得个不太好听的名声,所以便扯了个理由将事情给圆了过去。 凤姐儿不待见王夫人跟薛家的人,贾母心下明白的很。见凤姐儿有意替女孩儿们描补,便知道这事儿牵扯到的定是不止薛家女孩儿一个人。贾母有心不再继续纠缠下去,也想弄个心知肚明,便唤来了鸳鸯,吩咐道:“螃蟹这种大寒之物,她们小孩子家家的,不好吃多了。你去把那个冰皮儿月饼送给她们去,那东西做的精致,味道也很好,叫姑娘们也尝尝。” 说着,贾母对着鸳鸯使了一个眼色。 鸳鸯微微点了点头,应了声“知道了”。 不一会儿,鸳鸯就回来了,神色并不见什么异常。只是趁着众人的注意力又回到戏台子上的时候,鸳鸯附在贾母耳边嘀咕了好一会儿。 贾母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老太太心里恼得不行,面儿上却仍旧乐呵呵的,仿若无事一般,跟着黄氏张氏一起指着台上的戏文时不时点评上几句。 此时戏台子上正演着崔莺莺去探访病中的张生一幕。 贾母指着戏台子,在那里说道:“这些戏文哪,其实都是一个套路的。左不过是些佳人才子,最是没趣儿的。把人家女儿说的那样坏,还说是佳人,编的连影儿也没有了。开口都是书香门第,父亲不是尚书就是宰相,生一个小姐必是爱如珍宝。这小姐必是通文知礼,无所不晓,竟是个绝代佳人。只一见了一个清俊的男人,不管是亲是友,便想起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礼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那一点儿是佳人?便是满腹文章,做出这些事来,也算不得是佳人了。比如男人满腹文章去作贼,难道那王法就说他是才子,就不入贼情一案了不成?” 黄氏和张氏笑着附和道:“还是老太太英明,我们却是没想到这处呢。” 薛王氏的面儿上可是不好看了。她是知道的,薛宝钗有好几次见着贾宝玉的时候,身边都没有跟着人,只一个莺儿还被留在了王夫人那里。这事儿虽然有王夫人的故意纵容,却也有薛宝钗自己欲迎怀拒的心思在里头。自从薛宝钗没了小选的资格,贾宝玉便被薛家当做说亲的备选之一。贾宝玉虽然长得不错,到底是个白身,身上没有功名的,所以薛宝钗对着贾宝玉虽有几分好感,却也并不是十分的满意。 如今贾老太太说出这番话来,简直就是在指桑骂槐呢!薛王氏坐不住了,只拿眼不停的瞅着王夫人,指着王夫人能说些话出来。 王夫人心里也不高兴呢,只是担心自己开口会惹恼了贾母,被贾母下令送回到小佛堂去。要是这样的话,那她可真是什么脸面都没了。 这时,戏台上锣鼓渐歇。 贾母突然转而对着薛王氏道:“我瞧着宝丫头身边只一个小丫头跟着,未免单薄了些。一个闺阁女孩儿的,就算是要守拙藏愚,宝丫头这样也过了呢。”又道:“我这儿正有个丫头呢,给了宝丫头使唤吧。” 此话一出,薛王氏脸上的颜色愈发的不好了,只能强作欢笑的说道:“老太太不知道,宝丫头古怪着呢。一不爱那些花儿啊粉儿啊的,二不喜身边跟着太多的人。” 薛宝钗忙上前接着道:“真是多谢老太太的好意了。只是我常日在家里,能有个什么事儿呢?没得身边让那么多的人跟着围着,叫人瞧着不像呢。”说着,杏眼往黛玉等人的方向扫了一下。 “这话儿说的正是呢。”王夫人接过话茬儿,坐在那里笑道:“她们姑娘家的,正该如此,没的叫人觉得浮华了。” 贾母心里不满,说出来的话也听刮人面皮子的:“宝丫头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哪里能知道呢,难道你二太太也不晓得吗?这但凡大家子出身的千金小姐,哪个人身边不是丫鬟婆子的簇拥着,一脚出八脚迈的?你道那是为了炫耀风光吗?那是为了护着女孩儿们的名声。有那么多人跟着伺候着,才不会叫人给冲撞了去。” 真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贾母心里嗤笑道。 贾敏这时候也是笑得温和,“咱们这样的人家,原就是这样的规矩。姑娘们也都是打小就被嬷嬷们按着这样的规矩耳提面命的教导着的。” “我的这个玉儿虽然大小被我宠惯的不行,却也是个知道规矩礼数的。几个宫里出来的嬷嬷也都是很好的,教导的规矩再没有人能够说出一个不字来。母亲膝下教养的女孩子那就更不用说了,我见着几回,真是爱得不行。云儿虽然失怙失恃,却也被教养的很好,当得起侯府千金的名头。” “二嫂子也是王家出身的,难道王家的规矩不是这样的?”贾敏问着王夫人,“可是我瞧着凤儿的行事规矩跟咱们家的一样啊。” 王夫人恨得除了捻佛珠,却是再没蹦出半个字。 所谓的自讨没趣,也就是这样了。(xbaoshu.com。。) 149-150、怜香惜玉 美人仙子 红袖招,是京城里最负盛名的胭脂金粉之地。里头雕花穿廊、撒金红帐、莺声燕语、琴音靡靡,又有细腰娇娇、玲珑少年,各个习得四艺、解语忘忧,美人性情,如火热情、如水温柔,端的是风情万种。如此金寓、如斯美人,红袖招里的花费自然不便宜,真真是一掷千金挥金如土了,所以能够出入这红袖招,得美人青眼,一亲芳泽春风一度的,都是那些出身显贵财力雄厚之人。 红袖招的后台很硬,有人传言是某位宗室亲贵、万岁爷跟前儿的红人儿。到底是不是真的,无人知晓,反正没人敢再怜香阁里闹事是真了。 距离红袖招不远的地方,有一家瞧着颇为素净的青楼,名为怜香阁。那些没有背景和财力进红袖招的纨绔二世祖们,多是来这里消遣。 此时,在怜香阁的一处算得上宽敞的包厢里,几个纨绔二世祖正围着薛蟠在那里起哄灌酒。薛蟠原是被贾家的下人扔上了自家的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的往家去的。只是没走多远呢,薛蟠便转醒了,甩了甩头,撩开车帘方才发现快到花街柳巷那里了。想起几个要好的兄弟原说好了今日要在怜香阁吃酒的,薛蟠直接就吩咐车夫驾车转道寻过去了。 “薛大少今儿个这是怎的了?平日里见到惜玉姑娘,你都是捧着含着,就怕委屈了她去。今儿个倒是奇了,惜玉姑娘都坐在你身边儿半天了,也没见你薛大少赏人家一个眼神儿?怎么?薛大少这是已经腻了惜玉姑娘?又瞧上别的新鲜美人儿了?”一个长相清秀的方姓少年一边说笑一边搂过神色哀怨的惜玉。嘴里还不忘软岩软语的安抚着美人,“薛大少如今怕是有了新人。就看不上你这个旧人了。不过没关系,还有爷在这儿疼你呢。小美人儿……” 惜玉是这怜香阁里的头牌,很有几分娇媚的姿色。她自出道以来一直是被人捧着宠着的,倒是被惯出了不小的脾气,看不上眼的客人她素来是不接的。若非薛大傻子一直金尊玉贵、千金万两的撒银子捧着她,就这么一个不通文墨,满口粗鄙的莽汉,惜玉定是不爱搭理的。 这个素日里一遇着自己就要上来搂腰拉手递好话,还舔着脸要尝尝自己嘴上胭脂的色胚,今儿个倒是奇了怪了。自己坐在那人身边半晌儿了,那人居然一眼也没有瞧过来,完全是在那里无视自己,这叫心高气傲的惜玉恼恨不已,不禁在心里暗啐了一口,难得姑娘我今日给你个好脸儿看看,竟敢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真真是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薛蟠听见方姓少年的话,只是神情漠然的扫了惜玉一眼。皱了皱眉便又转开脸去了。众人原本不过是跟薛蟠闹闹,如今看他这模样,心道方姓少年那话怕是有几分准的。众人哄笑着要薛蟠说说,这是又看上了谁家的窑姐儿了? “窑姐儿什么的。能有个什么意思呢?”薛蟠不以为然的回了一句,“无论面儿上装的有多么的清高,为的也不过是想要爷们更多的赏银罢了。就像她这样的。”说着,薛蟠看向惜玉。“素日里端着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爷拉一下小手还多不情愿的。好像大家子小姐似的。等着爷砸下去千两银子,她还不是得乖乖的顺着爷,叫她干什么就得干什么。” 薛蟠的眼神,叫惜玉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极是难看。 怜香阁里的其他姑娘听了,偷偷瞥向惜玉的眼里全是掩饰不了的幸灾乐祸。惜玉平日里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很是得罪了阁里其他的姑娘,如今便有人跟着落井下石,在那里小声嘀咕着“原来头牌姑娘跟咱们不过是一样的玩意儿啊?我只道是哪家的小姐走错儿了门跑咱们这怜香阁里来了呢……” 惜玉猛地站起身,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方姓少年在她身后唤了两声,见惜玉实在没有回转的意思,便也撒手不管了,不过一个窑姐儿罢了,还不值得少爷去低声下气的。 其余众人则是先怔了一下,而后又都拍着桌子笑道:“薛大少这话在理,窑姐儿就是窑姐儿,再怎么拿乔也改不了出来卖的事实。” 坐在这些少爷身边的姑娘们,娇声软语的不依道:“爷……” 众人哈哈一笑,各自搂着身边儿的美人在那里低头调笑了起来。 不过大家始终好奇薛蟠的心事儿,跟着姑娘们调笑了几句,便又将话题扯了回来。 “薛大少到底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了?说出来,兄弟们也好帮你谋划谋划。薛大少年纪也不小了,很该娶一房如花美眷才是……” 薛大傻子幽幽怨怨的叹了一口气,“那孩子倒是真的生了一副俊秀绝伦的好样貌,只是我瞧着他年纪还小,怕是都没经过人事儿呢,不开窍的紧,我这心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叫他知道呢……”又道:“我也不求能长长久久的相伴在那人左右,只要能时不时的看上两眼,宽慰宽慰我的心便好……” 啥? 薛大少这是看上个男人?! 众人之中也有领略过菊花滋味的,自然是明了那小径与幽兰深谷相比更多了几分**蚀骨的美妙滋味。不过这原也没什么,本朝并不禁男风之事。只是能叫薛大少露出那等魂牵梦萦的神色,那个被他挂在嘴上的人到底是何等的容姿? 话说,在场诸位少爷公子,在这京城里也算是耳聪目明的了,谁家少年俊颜,谁家少年多才,他们心里都是有数的。如今,他们还真想不出谁家藏了这么一个绝色少年,还叫薛大傻子好命的给遇着了。 有人好奇,不免凑过去问道:“薛大少这说的是谁家的孩子啊?说出来。也叫兄弟们品鉴品鉴。”这话里的意思就是不信薛蟠的话了。 薛大傻子自回忆中分出一缕思绪,“有一个是我刚回京那会儿。在一品楼前见过一回,姓名家宅什么的却是不知道的。只是那人的模样。只瞧了那么一眼,就叫人心里发痒,勾魂的紧。还有一个便是我今儿个见着的,虽比不得前一个模样**,却也当得起俊秀雅致这四个字了,那孩子也不是旁人了,是我姨丈家出嫁的姑奶奶家的孩子,也要叫我一声表哥来着的。” 众人在听到“一品楼”的时候,都异口同声的“嘶——”了一声。又听见“表哥表弟”之类的称呼,心里更是忍不住骂了出来:这薛大傻子倒是真不愧对大家称他一声“傻子”了。真真是个胆大包天的衣冠禽兽! 能出入一品楼的,那都是什么人啊!在场的这些二世祖公子哥儿的,没一个有资格进去一品楼的,便是家里的大人也都是没那个资格的。不过他们却知道,那样的一个地方,还有能干出入那里的人,都不是他们自己或是他们背后的家族可以招惹的起的。 再说那第二个叫薛大傻子瞧上眼儿的人,明显跟薛大傻子沾着亲带着故。朝自己亲戚家的孩子下手。看样子人家孩子定是不愿意的,这简直就是犯忌讳的事儿。弄得不好,就是亲戚不成反成了仇啊。 薛大傻子这人是傻,但是他有钱啊。在场的这些公子哥跟着薛大傻子混在一处玩闹。本也不是真的就有什么兄弟情谊之类的感情在里头,图的只不过是薛大傻子是个拿钱不当回事儿的冤大头。不过哄他几句,捧他几句。就能叫薛大傻子屁颠屁颠的包下在场所有人吃喝玩乐所花费的银子。他们这些二世祖家里虽也有些银钱,但是他们自己能挪用的却是极少的。怜香阁这种地方虽然比不得红袖招那等顶尖儿的销金窟。也是很费银子的地方。就拿今儿个的这桌席面来说吧,再加上叫来陪酒的这些姑娘。还不算给惜玉那个头牌的打赏,没个几千两银子定是拿不下来的。 这么个好用的钱袋子,众人还想着能长长久久的继续用下去呢,所以虽然他们心里对着薛大傻子又是取笑又是不屑的,到底还是提点了那人两句。“能出入一品楼的人,我劝薛大少还是不要肖想了,那些可都是出身于极显贵的人家,别说你了,就是冯兄弟家里也是惹不起的。” 这人嘴里说的“冯兄弟”,指的是兵部侍郎的儿子冯紫英。在场众人里,就属他父亲的官职最高了。 “再说你家亲戚家的那个孩子,”这人又劝道,“好歹是亲戚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事儿图的就是个你情我愿你侬我侬的,用强的还能得了什么趣儿呢?薛大少也是游遍花丛的个中老手了,难道不知道那菊花小径原就比深谷幽径来得紧涩,若是两人之间不能情到深处配合得宜的话,那可是……” 在场众人之中有那得过趣儿的,自然是跟着点头附和了一番,也有那不曾尝试过的,听了这些话不免心下好奇,跟着那些说的头头是道的人私下打听了一番,见别人端着一脸回味无穷的表情在那里描述探幽访径的趣味,便免不了也心痒着想找人尝试一下。 薛大傻子可没领会众人的好意,“能出入一品楼怎么了?不过就是多使一些银子罢了,能有个什么?爷别的不多,银子却是不缺的。待改日,我请兄弟们去一品楼好好吃一桌去……” 有人想着再劝劝,还没开口呢,便听薛大傻子在那里继续说道:“再说林表弟,我瞧着他的衣着也不是什么华贵的样子,身上只一个荷包一个坠子,别的饰品全无,想来林家也不是很有钱的样子。他家大人如今不过做的从二品的吏部侍郎,每年的俸禄左不过就那么一点儿。我瞧林表弟的身量不足,又单薄瘦弱,怕是打小就没吃过什么好的。唉!一想到这些,真真是心疼死我了……” 众人傻了! 林家?还是如今的吏部侍郎? 这薛大傻子不会真是个傻的吧? 如今谁不知道吏部侍郎林如海,那可是新鲜出炉的新贵啊,万岁爷跟前儿的红人儿。又是出身钮祜禄氏那样的世家大族。他家能没穷得叫自家的哥儿没饭吃? 众人看向薛大傻子的眼神全都变了,原先是鄙夷不屑。还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如今全都跟看蛇蝎一般。各个都避之唯恐不及的。这人真真是个傻的,不说天高地厚了,连着一点点的世情都不知道,能活到现在也是祖上积德庇佑了。只是眼瞅着薛大傻子一条道儿往死路上走,在场这些人也不想别的了,全想着要如何跟这个薛大傻子撇清关系了。他们虽是纨绔的二世祖,也是知道人情世故的。他们可以蛮横、可以霸道、可以仗势、可以欺人,但那也要看是对着什么人了。在这京城的地界儿,什么人能招惹。什么人得绕着走,他们心里都是门儿清的。能出入一品楼的人,那铁定是属于能叫他们这些人远远见着就得绕着走的主儿;林家的大人,那更不是他们敢去招惹的,这也是家中长辈早有教导的。他们这些人跟着薛蟠一起吃喝玩乐可以,但是也不能走了大褶子,他们背后可都连着各自的家族呢,若是薛大傻子真干出啥天怒人怨的事儿来,他们也怕来日被人攀扯出来。白受了牵连。 热热闹闹的席面儿转瞬就冷清了下来,众人扯着各种各样的幌子一一告辞离开了。 有那与怜香阁老鸨花妈妈有些交情的,临走时便过去提点了一回。 “论理儿,这话我原不该说。薛大少那样子的人。当初若不是我看着您和冯少两位爷的面儿上,定是不会叫他踏进我这个怜香阁半步的,更别提叫我家惜玉亲自出去作陪的了。我这怜香阁虽比不得红袖招那样只招待达官显贵的。在京里头那也是排的上名号的。相见惜玉的公子爷们,哪个不是文采斐然。一表人才的。哪里能像薛大少那样,啧啧啧……”花妈妈扭着水蛇腰。翘着兰花指,绮罗香帕一甩,语气里流露出几分怨气,在那里娇嗔道,“如今瞧瞧,那薛大少粗鄙不堪也就算了,居然还是个不知数儿的,瞧着胆儿肥的,两位爷这是招惹的什么人呀,居然敢对着贵戚们起那等要人命的腌渍心思,啧啧啧,真真是叫我花妈妈怎么说好呢,……” 来人被花妈妈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却也不恼,只是陪笑着劝道:“那傻子在花妈妈这里也散了不少的银子了,您也别在这儿抱怨了,赶紧着想辙儿把跟那位的关系撇清了吧。” “知道啦!”花妈妈斜斜的抛出一个媚眼儿,这才扭头转身去打发薛蟠去了,心里却还在那里抱怨着,真是会给老娘找麻烦。原以为这人不过是个又傻又有钱的主儿呢,不承想竟还是个傻得没眼色的祸头子!真是晦气! 一品楼的那间固定的包厢里,十阿哥胡吃海喝的吃着一品楼最新研制出的新菜色,一边吃还一边哼唧:“九哥,以后再有什么新菜出来,尽管叫我老十来帮你尝尝味道啊……真是好吃的紧……” 九阿哥扶额低叹,真是丢脸丢到外头来了。 何顺儿低垂着头,极力憋着笑意。 何顺儿身边还有个年岁小的少年,看穿着像是个小厮一类的,此时倒是直接咧着嘴笑。 “李卫,过来。”九阿哥再瞪了一眼十阿哥,这才转头去唤何顺儿身边的那个少年。 “主子爷。”李卫上前一步,打了个千儿问安道。 九阿哥打量了一眼李卫,见他如今行事规矩什么的,都做的很有模有样的,便赞赏的点了点头,笑着问道:“嗯,叫你收罗的那些雪貂皮子,可是都收罗好了的?” “回主子爷的话,已经收罗了满满一车子的了,都是按着主子爷的吩咐,收罗的都是没有丝毫破损的新皮子,那毛色水光溜滑的,手感极好。皮子已经送到府里了,主子爷回头就能见着了。”李卫答道。 “你如今也跟着你师傅历练出来了,这事儿做的不错。”九阿哥笑道,“眼瞅着快要入冬了,那车皮子叫人直接送到平安街去就是了。” 李卫躬身应了声“是”。 何顺儿见自家爷伸手去端茶,知道这是事儿都交代的差不多了,便领着自己的徒弟李卫跟着九阿哥和十阿哥行礼告退了。 “九哥新收的这个小子不错,”十阿哥见包厢里没外人了,这才对着九阿哥说道:“那小子看着挺机灵的。我当初还疑惑着呢,那么多的小乞丐,九弟你怎么就瞧中了这个呢?原来是九哥目光如炬啊。” 九阿哥笑了笑,“是啊,那会儿我就觉着这小子不错了,你当时还拦着我来着。” 十阿哥嘿嘿傻乐了一会儿。 兄弟俩个又说了一会儿别的不提。 包厢外,何顺儿正眉开眼笑的看着李卫,在那里低声说道:“不错,今儿个你小子可是给师傅我长脸了。咱们爷是个心善的,当初见你那样艰难的情况还能顾着自己的妹子,这才动了收容你们兄妹二人的心思。如今虽然叫你入了旗下包衣,没了自由做了奴才,但是能跟着咱们主子爷,那也是很有福气的了。咱们爷别的不说,对待自己人那是绝不会亏了去的,只要你忠心做事儿就成……” 何顺儿嘚吧嘚吧的说了好大一通,李卫笑眯眯的连声应是。 包厢门吱呀一声打开来,九阿哥和十阿哥走了出来。 何顺儿知道这是自家主子要回府了,便领着李卫一起躬身打前头开路。 “我记得今年秋狩的时候,太子爷得了几张好皮子的。”十阿哥跟在九阿哥身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九阿哥眯着眼想了想,而后一个栗子弹到十阿哥的脑门子上,笑道:“好你个老十,你这是挑着我去打劫太子二哥的小库房啊。” 十阿哥疼的一缩脖子,刚想说“没有的事儿”的时候,就听九阿哥在那里碎碎念道:“嗯,这秋狩回来还没多少天呢,那些皮子应该还没叫太子二哥赏人了才是,回头明儿个先去太子二哥那儿转悠一趟去……” 十阿哥脚下一个踉跄,险没栽倒在地上,“九哥……”说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递了一个幽幽怨怨的眼神过去。 九阿哥俊美一扬,轻笑了出来。 李卫年纪小,没崩住直接就笑了出来。 何顺儿本是想斥一句李卫“没规矩”的,只是他自己还忍笑忍得辛苦呢,生怕一张口就泄了笑意。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俗气富态的男子飞身扑向了九阿哥,嘴里还念叨着什么“美人”“仙子”之类的混话。十阿哥原就在那里赌气呢,可是又拿自家九哥没办法,见着这突然冒出来的登徒子之流,当下可是找到发泄口了,猛地一脚踹过去,直将那人踹出去老远的,方才滚到地上停下来。 听见这里的响动,一品楼里的护卫打手呼啦一下全部涌了过来,将九阿哥十阿哥团团护在身后,又有两个护卫模样的人过去把十阿哥踹飞出去的那个人给架了回来。 那个人正是从怜香阁出来之后,一路鬼使神差溜达到一品楼这里的薛蟠,薛大傻子是也。 他远远的看到九阿哥,当下惊为天人。他原也喝了不少的酒,如今酒劲上头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只甩了家下人飞身扑将了过来。 还没沾着人家的衣角呢,就听身后家下人的一声惊呼之后,肚子那里猛地一痛,自己便控制不住身体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 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之后,薛蟠感觉自己被人架了起来,朝着飞出来的方向走了过去。抬起眼,薛蟠倒是没看见刚刚的那个美人仙子,倒是一个横眉怒目的圆脸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占满了整个视野。(xbaoshu.com。。) 151-152、薛家舍财救霸王 十阿哥满身戾气的打量着这个被护卫给架回来的男子,见他脸上依旧是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当下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就提着那人的前襟给拎了起来,只是还没轮到十阿哥开口说话呢,那人却是先扯着嗓子叫嚣了起来。 “你好大的狗胆啊,竟敢对你爷爷动手了。你知道爷是谁吗?爷我可是四大家族里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大爷,当今的内阁大学士王子腾,那可是我嫡亲的舅舅,荣宁街上贾大将军的胞弟是我的姨丈,大贝勒爷是我的表姐夫……” 吧啦吧啦一连串的亲戚头衔砸下来,十阿哥倒真是给砸懵了小片刻。别的什么乱七八糟,十阿哥不知道,单最后那句“大贝勒爷是我的表姐夫”却是听得真真的。十阿哥不觉手上一松,狐疑的打量起那人来,心道:哟,大阿哥家的小舅子?这人莫不是跟伊尔根觉罗氏家里沾着亲的哪个不长进的东西不成? 九阿哥在一旁听见这莽汉的叫嚣声,桃花眼中精光闪了闪,伸手招来李卫,在他耳边小声吩咐了一阵,然后就见李卫“哎”了一声,撒开脚丫子跑远了。 这时候,九阿哥又叫来何顺儿,吩咐人去通知顺天府尹过来拿人,名头就是藐视皇家。居然敢说是皇阿哥的爷爷?那岂不是自称是太宗皇帝?那可是大不敬的罪名啊! “这人可能跟大福晋家里沾着亲呢……”何顺儿转头吩咐一个护卫去办事儿了,倒是一品楼如今的大掌柜凑到九阿哥的跟前儿,在那里疑疑惑惑的说了一句。 九阿哥冷笑了一声,说出口的话却是没带半点儿感情在里头,“你没听他前头说了自己是什么薛家的大爷吗?跟伊尔根觉罗氏一族有半两银子的关系啊……” 薛家? 不知道啊? 众人眼神交汇了一下,你认识吗? 不认识啊!听都没听说过…… “对了。奴才刚刚恍惚听见他提到了什么‘四大家族’来着的……”一品楼的大掌柜轻飘飘的说道,“四大家族”啊,哪四家敢这么大着脸的称呼自个儿啊?本朝八大氏族里头,是马佳氏、索卓罗氏、佟佳氏和瓜尔佳氏啊?还是齐佳氏、富察氏、纳喇氏和钮祜禄氏啊?敢自称“四大家族”,不怕戳儿万岁爷和宗室爷们的眼哦? “是太祖太宗那会儿,被摄政王封赏的四家包衣吧?”对于皇家的事情。十阿哥还是知道一些的。 懵晕的众人这才咂摸回味儿来,好嘛,搞了半天不过是个包衣奴才啊。凭着祖上的那点子功勋,竟敢在这四九城里作威作福的,眼里没人了呢!众人心里啐道:八大氏族还没敢自称什么“大家”呢,你们几个包衣就敢这么大着脸的自说自话自封“四大家族”了?还有就是这家里不过是哪个女孩儿给大贝勒做了侍妾格格之类的,居然就敢这么大着脸充胖子的自认是大贝勒爷的小舅子了? 这人真是脸大的没边儿了嗳—— 九阿哥说话那会儿,薛蟠的视线便跟着看过去了,心道这声音可真是好听啊。清清润润的,好想一只小手在心里挠啊挠啊的挠着痒痒肉。再看到九阿哥的人,薛蟠的眼神跟着就发直了,嘴里喃喃道:“美人啊!仙子啊!真是要了爷的老命了啊——!” 桃花眼冷冷的瞥了过来,只一眼就转开了去,那样子就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堪的脏东西一样。 薛蟠眼中的痴迷之色愈发严重了,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许多的混话,什么“美人别走”。什么“心疼哥哥”之类的。或许是因为酒劲上头昏了脑子,亦或许是因为美色当前迷了神智。总之薛蟠此时眼里心里再没了旁人,只一个远远站在那里冷漠的看着这一切的,妖孽得不像是真人的清冷美人儿。 十阿哥见着自己手里拎着的这个人嘟嘟囔囔的满嘴胡吣,说话的声音虽然含糊,十阿哥离得近还是能听见几个字的,想着这人话里话外竟是在那里对着自家的九哥色迷心窍想入非非的。十阿哥心火乍起,手上的动作比着脑子的反应还要快上几分,碗大的拳头直接就挥了过去。 “敢在爷们面前自称爷爷?!你小子胆儿肥你啊!……” 说着话,十阿哥直接就把人摁倒在地上抡拳揍起来了。他也不打别的地方,拳拳往薛蟠的脸上招呼。啥原因呢?实在是薛蟠看着九阿哥的眼神太猥琐了。叫十阿哥恼火得眼睛发红。个下三滥的玩意儿,也敢肖想九哥?真恨不得挖了这双叫人恶心的眼珠子去…… 眼瞅着顺天府的差役远远的跑过来了,九阿哥方才慢悠悠的走上前,一手勾起十阿哥的后脖领,把人拉了过来,轻笑一声,道:“走啦。” 十阿哥被拽走之际,还不忘伸出脚来狠踹了薛蟠一下子,正好踹在了那处要命的地方,薛蟠当下就疼得整个人都卷成了个虾米的样子,五颜六色的脸上刷的就只剩下白色这一种了。 在场的其他护卫也跟着浑身一抖,不自觉的夹紧双腿,咦——!真疼啊! 大贝勒府里,大福晋没过多久便知道这事儿了,猛地抓去一个茶碗甩了出去,心里恨恨的想着:这是府里哪个狐媚子眼大心空的,居然纵着家里的子弟打着大贝勒爷的小舅子的幌子,在外头惹是生非了?一个字,查!一定要把那个狐媚子给揪出来不可!哼!一个个的,平日里看着都是一副乖巧柔顺的样子,对着自己恭恭敬敬的“主子”“姐姐”的叫着,没承想私底下一个个的竟当自己是大贝勒爷正经的妻族了呢?便是自己的亲弟弟,也是不敢在外头这么明目张胆的拿着贝勒爷的名头做筏子的。 伊尔根觉罗氏咬牙切齿绞着帕子,命了大管家彻查府里有哪位侧福晋庶福晋格格侍妾的家里有姓薛的亲戚。这一查,就查到了贾元春。 伊尔根觉罗氏知道了之后新仇旧恨全叠加在了一起,她也不说什么了,直接叫人把这事儿捅到了大阿哥的跟前儿去了。叫大阿哥自个儿掂量着处置。被大福晋派去的人也是个精乖精乖的,她挑了大阿哥在贾元春屋子里头的时候跑过去说事儿了。 把话原原本本的这么一说,大阿哥看向贾元春的眼色可是不好了,阴森森的叫人心里发冷。 贾元春尖叫一声“这不可能”,然后便软倒在了地上。 “爷,这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贾元春跪行到大阿哥的脚边,扯着大贝勒的衣角哭哭啼啼的说道:“这定是有人栽赃嫁祸给妾身的。妾身是有位姨妈嫁去了薛家,但那也是一户家风严整的好人家。薛家的表弟表妹也都是有学识知礼数的好孩子,断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定是有人见不得爷对妾身另眼相看,所以才使这么个法子,来污蔑妾身的。爷,您可要替妾身做主啊。这哪里是为了污蔑妾身啊,这根本就是要毁了爷的名声呐……” 贾元春越说越觉得自己真相了,这定是大福晋在借机使坏呢。哼!自己几次去请示大福晋。想请林家的姑妈过府来看望自己,结果都被大福晋给驳回了,还拿着自己侍妾的身份在那里说嘴,只叫贾元春恨得牙根儿痒痒,帕子都不知道撕坏了多少只了。嘁!那个老女人还不就是怕自己说动林姑妈,同意表妹进府伺候贝勒爷固宠嘛!贾元春今日本想跟大阿哥直接提这事儿的,她想着这种既得美人又能得到大臣支持的事儿,大阿哥定是不会反对的才是。只是她还没开口说正事儿呢。大福晋那里却打发了人过来,将自己打落到了深渊里。 打着大阿哥小舅子的幌子对着九阿哥十阿哥出言不敬?! 这样子的名头。后院的哪个女人也不敢担着的。 贾元春梨花带雨的哭了一通,大阿哥只是皱着眉在那里冷眼看了一会儿,抬头问着大福晋派过来的人,道:“是谁来府里报信儿的?” “听说是九贝勒跟前儿的小厮,叫李卫的。” 既然是老九身边儿的人,那这事肯定是准了的。大阿哥心道。 贾元春听了这话,却是心里一凉,泪眼朦胧的看向大阿哥,怯怯的唤了一声:“爷……”她想说这是九阿哥设计出来往大阿哥身上泼脏水的,只是见着大阿哥的神色。却是没胆子真就这么说出口。 大阿哥冷冷的哼出一声,然后抬脚就走出了贾元春的屋子。 “爷……您就饶了妾身这一遭吧……”身后,是贾元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而后,大贝勒府里拿出了好些补品,大福晋甚至从自己的嫁妆里选了两样不错的古董,一并派人送去了九阿哥的府里头,说是给九阿哥压惊的。 九阿哥笑笑没再说什么,只吩咐何顺儿把礼物都收了。 至于九阿哥为什么要把这事儿捅给大阿哥和大福晋知道呢?自然是因为某九的小心眼儿发作了。谁叫大福晋没事儿盯上了自己的小玉儿了呢?也不想想大阿哥跟着小玉儿差了一轮不止呢…… 再说薛蟠薛大傻子,九阿哥是知道薛家的那个宝姑娘几次三番的对着自己的小玉儿挑衅不敬的,又想起当年林家还在扬州的时候,薛家几次对着小玉儿下药算计的事情来,这零零总总的加起来,九阿哥一直对着薛家气儿不顺,只想着要怎么想法子教训教训这家人。只是他这边暂时还没想出辄子来呢,那边人倒是自己送上门儿来了。 九阿哥眯起桃花眼,冷笑着命李卫去给顺天府尹递了个话,“这个薛蟠,敢藐视皇族的尊严,这心绝对是坏滴!可是要好好教导教导规矩礼数什么的。” 李卫前脚儿刚走呢,后头大贝勒府的总管也递了条子过来,说是得了贝勒爷的话,叫顺天府尹对这个薛蟠要严加管教一番云云。 十阿哥是自己直接溜达着过去的,也没说什么,只是叫顺天府大牢的牢头打开了牢门,他自己进去乒乒乓乓了好一阵子,然后神清气爽的踱着八字步出来了。 太子爷那里不知道怎的也得了消息。他自己倒是没来,只是叫了近侍过来看看,这什么人啊,居然敢打老九的主意了?当然也是带了话给顺天府尹的。 接着,五贝勒的门人、十三十四阿哥跟前儿的小太监,……最后连乾清宫大总管梁九功的干儿子魏珠都过来了一回。那话里话外的,顺天府尹一个人精子哪里会听不出来呢。 如此,得了众位主子爷们话儿的顺天府尹当下便叫人把薛蟠从原来那间牢房里提溜出来,跟着京城里有名的几个凶狠的地痞流氓关在了一处,又吩咐手底下的差役叫他们每日三餐按顿收拾薛蟠一遭。 跟着薛蟠身后的薛家老仆,见自家大爷惹到了贵人,还被抓去关进了顺天府大牢,整个人唬得险没抽过去。薛家老仆踉踉跄跄的一路跑回贾家去,叫开门之后他也不敢跟贾家的大管家说出实情。贾家的人不待见自家大爷的事情,这位老仆看得真真的,所以他只说家里有重要的事情要禀告给薛王氏知道。 藕香榭,贾母这里的酒戏还没有散呢,薛王氏听贾家的婆子说是家里有事儿,便顺势带着薛宝钗作辞告退了。贾母说笑了几句,也没挽留,便允了。 只是薛王氏和薛宝钗离开后没多久。又白着脸冒着汗,一脸慌慌张张的跑回来了。见着贾母。薛王氏和薛宝钗直接就跪到地上去了。 “老太太,还请您救命啊……”薛王氏当下就哭喊了出来。 贾母等人被这阵仗给弄得一怔,“好好的,这是怎么了?”问话的是王夫人。 “蟠儿叫顺天府的人给抓去了……”薛王氏白着一张脸,哭得凄凄惨惨戚戚的。 “什么?!”自打贾宝玉进了一回顺天府大牢,得了二十板子回来之后。王夫人是一听到“顺天府”这三个字就会心肝发颤,头脑犯晕。 凤姐儿见这架势,觉着姑娘们在这里听这些不好,便领着黛玉湘云和三春出去了,“姐妹们也吃的差不多了。不如去我院子里坐坐,喝喝茶去去油腻,岂不是正好。” 众女笑着应了,跟在凤姐儿身后,手拉手的相偕离去了。 薛宝钗偷偷抬起眼,朝着黛玉湘云等人离去的方向投去一个隐晦的凌厉眼神。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他姨妈家的哥儿怎么就犯到顺天府的手上了?”贾母皱着眉问道,心里却是在那里冷冷斥道:真真是一家子出来的俩姐妹,生养出来的孩子个顶个的能惹祸! “家下人回来说,蟠儿是在那个什么一品楼那里,好像是撞到了什么人,那人也没伤没碰着的,却是得理不饶人,愣是叫自己身边的护卫把蟠儿送去顺天府关起来了……呜呜……老太太,还请救救蟠儿吧,那孩子虽不长进,可我就这么一个孽根孤种啊……”薛王氏也没敢完全说实话,眼神闪闪烁烁的,嘴里挑挑拣拣的把薛蟠的事儿简单的说了一遍。 贾母等人见薛王氏的形色便知道她的话不真,便只一个个都坐在那里,闭口不言。 王夫人却是急了,“这可怎么好呢?凤丫头呢?快叫琏二去顺天府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王夫人说完却没听见有人出来应声,刚要发火呢,扭头看过去方才发现凤姐儿并着姑娘们都已经不在藕香榭里了。 贾母斜斜的睨了王夫人一眼,看得王夫人讪讪的住了嘴。 薛宝钗见状,心下恼恨,面儿上依旧端庄温和的说道:“也不敢平白麻烦府上的琏二爷,我家里出五千两银子,只求琏二爷能帮着打听打听我哥哥被抓进顺天府大牢,到底是犯了什么人?什么事儿?也叫妈妈跟我心里有数。” 薛宝钗直接甩出五千两银子的数儿出来,也有要镇一镇在场众人的心思在里头。自打进京以来,因着自家商户的出身,薛宝钗屡屡碰壁吃亏,她心里早就已经怒了。如今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也叫贾家的这些高高在上的太太奶奶们知道知道,她薛宝钗的身家并不比她们这些人差多少…… 五千两银子!王夫人听到这笔数目的银两时,两眼顿时发亮。她原本心里还为着自己的外甥被抓进大牢的事情焦急呢,如今却是不急了,不仅不急,她还转着心思,这个薛蟠若是就此出不了顺天府,岂不是更好吗…… 其实,这事儿吧,叫王子腾出面会更好一些,一来他是薛蟠嫡嫡亲的舅舅,二来他是内阁大学士,官职比较高。只是王子腾这人实在不好糊弄,至少在薛王氏和薛宝钗的心里,贾母等妇人肯定是不如王子腾精明的。 “要是我哥哥真的做了什么作奸犯科的事儿来,我们家也不敢求府上给哥哥脱罪的。只是,到底怎么一回事儿,总要叫我们弄个明白才好……”薛宝钗这话可是有意思了,这是在说薛蟠被抓进顺天府是因为别人仗势欺人咯? 贾母沉吟了片刻,方缓缓的开口道:“这事儿我会叫琏二出去打听打听的,不过这银子就不用了。都是你们娘儿们的傍身银子,也不容易的。” 薛王氏又哭又笑的谢了贾母,薛宝钗却是说道:“总不好叫琏二爷自个儿出银子的。再说了,咱们家也不差这五千两。” 贾母笑笑,没再开口。其实贾母会同意叫贾琏出面打听事儿,主要还是想知道薛蟠到底是惹出了多大的事儿?会不会牵连到自家来?至于帮着薛蟠脱罪,真是不好意思,咱们府上也没个人能跟顺天府搭上关系的,您还是去找王子腾王大人吧。 出了这事儿,贾家的酒戏便没再继续下去。 黛玉回到燕子坞之后,还没歇口气呢,秦桑便过来了,“九爷来了,正在九曲流觞亭那里候着主子呢。” 等着黛玉接着信儿,带着秦桑绿枝来到九曲流觞亭的时候,就见九阿哥正坐在那里拈着块红豆馅儿的冰皮月饼往自个儿嘴里送。 “你怎么过来了?”黛玉关切的问道,“不是说今儿个你要跟几个兄弟吃酒的吗?我只道你今儿个不过来的呢。” “知道我不过来,你还叫人给我准备这些点心?”九阿哥挑起眉尖儿,指着那些冰皮月饼笑道。 黛玉的粉脸上霎时变得娇艳了起来,扭过头只露出一只红红的耳尖,在那里轻哼了一声,却是没有反驳什么。 九阿哥见了黛玉的模样,笑得愈发欢实了,“好了,别恼了。我告诉你哦,我今儿个遇见了一桩事儿。” 黛玉转过头,波光流转的娇嗔着看了一眼过来,细声细气的问道:“什么事儿啊?” “呵呵,今儿个我跟老十他们几个约在一品楼里吃酒。散了之后,我跟着老十一起刚出了一品楼,就遇见了一个满口胡话的醉汉。那人也是胆儿肥了,……”九阿哥将一品楼那里遇见薛蟠的事儿细细跟黛玉说了。 听完,黛玉心道:原来薛家去求老太太,为的竟是这事儿? 抬眼看向九阿哥,黛玉点了点头,心里很是赞同的想着:以前没觉着,如今细看下来,发现某人倒还真是个美人呢。怪道会如此呢…… 等着九阿哥走了之后,黛玉也没心思歇下了,只叫人去主院那里看看林如海和贾敏睡了没。等着丫鬟回禀说主屋那里还亮着灯呢,黛玉便领着秦桑绿枝过去了,也把九阿哥说给自己知道的事情,又跟林如海和贾敏说了一遍。 “好了,时候也好晚的了,玉儿赶紧回去歇着吧。”贾敏嘱咐道,“这事儿娘亲会看着办的,你就别操心了。” “嗯。”黛玉乖乖的应声,领着丫鬟回去歇息了。(xbaoshu.com。。) 153、袖手旁观 第二日,林翰也知道这事儿了。他转身就出门去找到了贾琏,如此这般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外祖母不是答应了那家人,叫你去打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的吗?如今你也可以回去交差了。”又道:“说起来,在扬州的时候,我们家就跟薛家不对付了。他家的大姑娘又几次三番的针对我妹妹,我可不是什么好性儿的,这事儿我们家可是不会插手的啊……” 贾琏此时已经惊得合不拢嘴,心道:这也太巧了吧。先是一个贾宝玉,再来一个薛蟠,竟都是栽在同一个人的身上,九阿哥。 这事儿也太邪门儿了吧。 “好兄弟,你可算是帮了哥哥的大忙了。”贾琏拱了拱手,笑道:“这事儿你且放心就是,老太太原也没想着要去插手薛家的官司,帮着薛家那呆子脱罪来着。老太太不过是想知道,薛呆子这回到底是得罪了什么样的人家罢了。” 林翰从鼻子里轻哼了两声,只道“最好如此”之类的。 贾琏只以为林翰还在为了昨日薛蟠的无礼冲撞在那里恼恨呢,便笑呵呵的安抚道:“薛家那样的人家,一没规矩二没礼数的,除了二太太,家里还有谁看得上他们?老太太原是有些个心思在里头的,如今怕也是转了主意了。”又道:“好了,你也别再恼了。薛呆子那里如今还不知道是怎么个了局呢?反正我跟你嫂子是不操心的。我要先回去把这事儿告诉给老太太知道,家里大人都在等着我的信儿呢。下回我叫你嫂子准备些你爱吃的小菜,咱们哥俩个再好好聚聚。” 林翰的脸色顿时放了晴天,笑道:“二表哥说的是,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外祖母也有千秋了。别叫老人家在那里操心不安的。至于吃酒的事儿,二表哥只管提前叫人给我个信儿,我一准儿到的。我可是听我妹妹说了的,二表哥家里藏着好酒呢,到时候可不兴藏着掖着的……” 贾琏笑斥了一句:“不过是几坛子酒罢了,倒叫你给惦记上了。到时候你只管来就是。再不没有不叫你满意的。” 两人说笑了几句便散了,林翰自然是赶回家去收拾行装,带着林平回书院去了。贾琏则是领着贴身小厮兴儿和几个护卫一起打马赶回了荣宁街。到了大门口那里,贾琏直接翻身跃下,将手里的马鞭扔给看门的小厮,问道“老爷太太何在”,得知都在慈晖院那里陪着贾母一起等着消息呢,贾琏这才大步往慈晖院的方向走去,一路紧走慢赶的。 慈晖院里。只有贾母、贾赦和张氏,贾政今日去了家学,王夫人则是被禁足在她如今住的院子里。 贾琏进了屋里,先是跟贾母等人行了礼,方才将从林翰听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贾母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问道:“这事儿可是准的?薛蟠真的冲撞了九贝勒爷?” “这事儿九成九是这样的。”回话的却是贾赦,他转着手里的茶盅盖。继续道:“林家跟着那位爷的关系不差。” 有些事儿纵是自己知道了,也不好说的太明白。贾赦只能这么简单的点一句。 贾母眼皮子一撩,看了一眼贾赦,便又重新敛眉阖目的坐在那里琢磨起心事来了。老太太心里从黛玉出生那年发生的事儿琢磨起,一直琢磨到现在。会是这样的吗?老太太狐疑的又睇了一眼贾赦。敏儿素来与老大一家子亲近,怕是交代过老大什么事儿也不一定呢。老太太想的这儿,心里微微酸了那么一下。 大人们都没有说话。贾琏便也闭紧嘴巴坐在下首那里慢慢喝着茶。 等着贾琏喝完了两回茶,贾母这才开口说话,道:“这事儿既然已经打听清楚了,就找人去跟薛家那边儿说说吧。” 贾琏一听这话,只道这差事又得自己去跑。立马浑身不自在了起来,原本长得还算不错的五官也跟着皱成了一团。 贾母坐在上头瞧得清楚,嘴角忍不住上扬了一下,接着道:“这事儿也不用琏二去说的,她们家如今家里也没个男人在,琏二去不合适。就是大管家也不用出面的,叫二管家的媳妇带着人去薛家跟姨太太知会一声就是了。” 贾母这话一说,贾赦张氏就知道贾母这是要跟薛家撇清关系了。这个时代的人情往来讲究一个身份对等,主子出面对主子,奴才出面对奴才。贾母如今只打发个二管家的媳妇上门去应对薛王氏,可见是不打算拿这一家子当一门正经亲戚相处了。 贾琏坐在那里毫不掩饰的舒了一口气,眉眼都跟着飞扬起来了,显然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想着自己不用跟薛家那些人打交道了,贾琏只觉得浑身上下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儿无一处不舒泰的。 “至于二太太嘛,”贾母沉声吩咐道,“叫人给她收拾一下,还让她住到小佛堂里去吧。” 贾母左思右想的,她原本不想再关着王夫人了,一是因为老二房里总要有个正经的女主人出面主持中馈,交际往来;再是因为老二家的几个孩子的婚事需要王夫人这个嫡母出面张罗,只是这些日子下来,贾母在一旁冷眼旁观王夫人的行事,觉得这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晓事儿。贾母生怕把这女人放出去之后,以这败家娘们儿闯祸的本是,会作出什么要命的事儿来,拖累贾家整个宗族,便一狠心,继续叫王夫人住到小佛堂里去算了。 “薛家人在京里呢,这要是万一上门求见的……”张氏一边盘算着这种可能性,一边抬眼朝贾母讨主意。 贾母眼都没抬,“就说二太太病了,很严重,还会传染。如今只静养着,没法子见人了……” “是,媳妇知道了。”张氏欠了欠身子,应道。这个理由张氏也想到了,只是王夫人到底是二房的正经太太,没有贾母开口把话放在那里,她也不好自作主张如此应对的。 林之孝家的奉了贾母的令,去了一趟薛家。见着薛王氏之后,林之孝家的将薛蟠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也不顾薛家上下跟翻了天一样的闹哄哄的,林之孝家的直接领着贾家跟过来的两个婆子告辞走人了。 薛王氏这会儿已经两眼一翻厥过去了,薛宝钗有心拦下贾家的婆子再问问能否帮着周旋周旋,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贾家的婆子跟被老虎追着似的匆匆离开了。 薛宝钗恨得差点咬碎满嘴的小银牙,只是气恼归气恼,她还要分心照顾昏过去的薛王氏。薛宝钗扶着薛王氏在那里一叠声的吩咐请大夫,那水取药丸子之类的。 因着薛蟠的事儿,薛王氏厥过去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薛宝钗照顾起来颇有些游刃有余的样子。这又是灌药又是掐人中的,只一刻功夫,薛王氏便“嘤咛”一声,极是不愿的转醒过来了。 薛王氏乍一转醒,便是一顿哭天抢地,“我的儿啊——!” 对于自己那个三天两头到处惹是生非的哥哥,薛宝钗心里也是渐渐生出了几分恼恨嫉妒的心思起来。那个人文不成武不就,既不会算账更不懂经营,不过是命好的托生成了一个男子,便叫妈妈拿他当眼珠子一样的捧着惯着,即便那个人惹出了天大的事儿来,在妈妈眼里那也是别人的错儿。 “妈妈且收收泪吧,哥哥还在牢里受苦呢。咱们倒是先想个法子把哥哥救出来才是正经的……”薛宝钗纵是心里再怎么怨恨薛蟠,此时为着自己的宽厚贤良的名声,她也得要想法子先把薛蟠从顺天府大牢里捞出来才成。再说了,正是因为有这么个爱招惹是非的哥哥在,才更能衬出她薛宝钗的端庄知礼不是? 薛王氏听见耳边的淳淳劝导,方醒过神儿来,她忙扯住薛宝钗的手腕,在那里急声问道:“贾家的婆子呢?” 说着,薛王氏左右打量了一下,想找出贾家的那几个婆子。 “她们已经走了。”薛宝钗蹙着眉说道,低垂的眼眸中嫉恨之色一现而逝,丰润的唇畔被银牙咬出了一个细细的血痕,手腕那里传来一阵阵的疼,怕是已经青了呢。 “怎么就走了呢?”薛王氏厉声喝道,又问:“你姨妈可有叫人带话过来?” 薛宝钗摇了摇头,被薛王氏扯住的手腕在暗自使劲儿,想挣脱出来。 “不行!我要去找你姨妈,请你姨妈家想辄子把你哥哥救出来……”薛王氏一拍桌子,嘶声说道。说着,薛王氏便唤人去拿大衣裳,又命人去套车。 “妈妈且别急,”薛宝钗抚着自己的手腕,劝慰道:“哥哥自是要救的。只是女儿冷眼看着,姨妈家怕是不会出这个力的……” 薛王氏虎着一张脸,道:“怎么可能?你姨妈跟着我最是要好的,不会……” “贾家这次只派了个婆子来,妈妈难道就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薛宝钗依旧温声细语的说道。(xbaoshu.com。。) 154、严兄厉声训愚妹 “贾家这次只派了个婆子过来,妈妈难道就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薛宝钗依旧温声细语的说道,“论理儿,这事儿该是叫琏二跟凤丫头过来跟咱们说一声的才是。如今,却只派来个婆子,虽然那婆子看着体面,也不过就是个在主子跟前儿稍有些脸面的奴才罢了。妈妈怎么就不想想,贾家只是派个奴才来跟咱们娘们说这么重要的事儿,是个什么意思呢?” 薛宝钗深吸了一口气呼出,接着道:“贾家那边儿若是真想帮咱们,昨儿个晚上就应该先把哥哥捞出来,再把人给咱们送回来才是。他家以前好歹也是国公府呢,女儿就不信了,他家在顺天府尹跟前儿就说不上话了?” 薛宝钗说着,冷哼了一声,“不过是端着她们高门显第的架子,瞧不上咱们商户的出身,不肯出这份力罢了。” 薛王氏本就是没什么主见的,又素来听惯了薛宝钗的话。如今听薛宝钗这么一分析,薛王氏也深觉认同,只是想到王夫人,她不免又犹豫了,“可是你姨妈……” “那里怎的就轮到姨妈说话了呢?”薛宝钗的眉心已经快要拧成疙瘩了,她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薛王氏,道:“贾家如今是一等将军府,当家的是贾家大房,凤丫头虽然管着家,我瞧着却是并不亲近姨妈的。” “凤丫头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儿,亏得你姨妈当年给她说了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哼!”薛王氏愤愤的说道。 “这个时候妈妈还是先别急着跟凤丫头计较什么的了,倒是该想想怎么才能把哥哥救出来吧……” 母女俩无言的对坐了一会儿。 “要不然,咱们去求你舅舅去……”薛王氏不甚肯定的说道,对于大哥王子腾。薛王氏心里其实挺发怵的。 薛宝钗想了想,点头道:“舅舅官拜内阁大学士,若是舅舅能说句话,顺天府那里该是会给几分面子的才是。就算不能直接把哥放出来,至少能叫他们看在舅舅的面儿上,让哥哥在里头过得舒服一些。少吃些苦头。” …… 薛王氏坐着车轿,一路哭着往王家去了。 到了王家的时候,王子腾还没下朝回来。史氏陪着薛王氏一处,又是劝着又是哄着的,车轱辘话说了一轮,好不容易才叫薛王氏稍稍止住了泪。 等见着王子腾了,薛王氏又开始抹眼泪珠子了。 王子腾叹了一口气,也不问是什么事儿。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今儿个早朝的时候。有狂徒当街藐视皇族的事儿就已经传开了。有那消息灵通的,知道些内情的,互相递个眼色,再不时拿眼去瞄一下王子腾。王子腾素来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的,这一个早朝站下来也差点儿没端得住,变了脸色。 王子腾一路阴着脸回了府,见到自己的亲妹妹哭成这个样子。那满肚子的怨气全都只化作了一声浓浓的叹息。 “还请大哥救救蟠儿吧,妹妹就这么一个孽根孤种。那是我的命根子啊……”薛王氏已经哭得一抽一抽的了。 王子腾除了叹气,也只能叹气了。 只是王子腾不说话,薛王氏却是急了,只道自己的亲大哥也不愿意帮忙,“大哥啊,你只当是救救妹子吧。没了蟠儿,我也不活了啊……” “这事儿,今儿个早朝的时候已经议过了,万岁爷那里已经发了话了,叫顺天府论罪量刑呢。”王子腾抬手揉着眉心,极是疲累的说道:“你也别急着寻死觅活的,这事儿也要不了蟠儿的性命。一不是谋反、二没有杀人,他干的那事儿又是有先例的,最多挨几下板子罢了。” 薛王氏一听自己儿子没有性命之忧,当下把一直悬在空中的那颗心放回肚子里去了。拿起帕子擦干眼泪,薛王氏笑着奉承了一句,“到底是大哥有见识。不像我,慌得手脚都不知道要放在哪里了……” “蟠儿回去之后,你当严加管教与他!在这京都生活,定要记着谨言慎行才是!” 薛王氏垂着头,咕哝了一句,“蟠儿年纪还小呢,又素来顽劣,大哥又不是不知道,……” 王子腾听见这话,眉毛都竖起来了,“那你还是回去赶紧给你儿子准备好后事吧!今儿个他能惹着皇子,明儿个怕是要反了天呢!” “这救人能救个一次两次,却是救不了命的!”王子腾气得指着薛王氏的鼻子在那里训斥道,“你当自己还在金陵城吗?这里是京都,是天子脚下!你再这么由着蟠儿莽莽撞撞,不知天高地厚的闹下去,总有一天能叫他玩丢了自己的小命儿!” 薛王氏被王子腾这么横眉冷眼的训斥了一顿,心里的委屈顿时全都涌了出来,“妹妹当然知道这里不是金陵了。要是妹妹还在金陵的话,能叫人这么作践吗?一个个的全都没了王法了,敢指着我的脊梁骨说什么商贾低贱之类的话……呜呜……妹妹我好歹也是王家女呢,薛家就算是商贾之家,也是个皇商呢。王家薛家都是四大家族之一的,跟着贾家是一样的。她们凭什么看不起我啊……呜呜……哥哥就只知道骂我……呜呜……哥哥也不想想,妹妹自打来到京都之后,受了多少委屈了……呜呜呜呜……还有那个林丫头,尖酸刻薄的,哪里有半点儿大家子小姐的气度,倒是委屈了我的宝丫头……呜呜呜呜……妹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呜呜呜呜……” 王子腾被这哭声给弄得脑仁儿一阵一阵抽抽的疼,见薛王氏一副死不悔改毫不知错的样子,当下心也冷了,“我乏了,你回去吧。我知你不喜我严厉,日后没事儿,咱们就少来往吧。也省得咱们俩个两看两相厌的……” 薛王氏呆愣在那里,突然厉声尖叫了出来,“大哥这是打算再也不管我们孤儿寡母了吗?咱们好歹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啊……” “行了,我的话摆在那里,你自己想想清楚吧。蟠儿若是还那个样子,你们一家子倒不如在金陵过日子呢。”说完,王子腾实在没耐心待下去了,使人唤来史氏作陪,自己却是回去房里休息去了。 史氏出来好声好气的劝了薛王氏几句,不过就是老生常谈的那些话罢了。等哄得薛王氏收了泪之后,方使婆子将人送走,史氏轻吁了一口气,又赶紧回屋里去伺候王子腾歇息。 薛蟠的判决下来了。王子腾判断的不差,依着薛蟠的那些言行,又有前几年贾宝玉的例子在那里摆着,要定了薛呆子死罪那倒是真不至于。只是贾宝玉犯事儿那会儿,九阿哥瞧着还不被万岁爷看中的样子,所以贾宝玉因着冲撞了九阿哥只被打了二十板子;如今九阿哥眼瞅着得了万岁爷的青眼,又是太子爷跟前儿的红人儿,身后十阿哥到十七阿哥站了一堆的龙子凤孙。薛呆子这时候冲撞了九阿哥,那可就不是二十板子能了事的。再说了贾宝玉背后好歹还有个贾母在呢,康熙看着老乳母的份儿上,方才判得轻了些,如今这个薛呆子却是没这么好命的了。顺天府尹跟着自己的幕僚琢磨三天,才把薛蟠的量刑定下来,报给康熙知道。 “羁押三日,杖责四十。”康熙低声念叨着顺天府尹呈上来的量刑折子,执起朱笔在折子上写了个“准”字。 内务府里,凌普正跟九阿哥商量着呢,“那个高成是个不晓事儿的,也没细查薛家的底细,就贸贸然批给了薛家皇商的牌子。九爷且恕了他这一回吧。”又道,“奴才仔细瞧了薛家进上来的珠花,那质量实在是不行。奴才已经叫人摘了他家的牌子,也跟底下的管事们说了,再不许跟薛家的商铺采买东西……” “薛家敢拿着次品供给皇家,这心真是坏掉了!此风气当严打下去,以儆效尤。”凌普义正言辞的说道,“嗯,不但要摘了薛家的牌子,还要罚他家的银子……就罚五十万两好了……” 九阿哥笑眯眯的听着,“大总管真是明察秋毫,处事最是公正严明了。二哥身边有大总管这样的人,真是好福气……” 两个人坐在那里,心领神会的笑了。 薛蟠被抬回家的时候,整个人蓬头垢面的,身上还散发出叫人作呕的酸臭味儿。 瞧着儿子瘦的脱了形的脸儿,还有被打烂的屁股,再有那被人一箱一箱往外抬的银子,薛王氏尖利的嗓子扑倒在薛蟠的身上,嚎啕大哭了起来,“可是要了我的命了啊……” 儿子!银子!呜呜…… 薛蟠底子厚,身子还算强壮,只是这四十板子打下来,也叫他出的气儿比进的气儿多了。又有薛王氏富态的身子往他伤口那么一压,薛蟠当时就疼得直抽气,吱吱呜呜了半天,到底没忍住,两眼一翻抽过去了。 薛王氏哭天抢地的抱着薛蟠,又是叫人赶紧去请大夫来看看,又是在那里指桑骂槐的赌咒骂人,竟是没有丝毫悔意的。(xbaoshu.com。。) 155、雀金裘 自家费了好些银子欠了不少人情才能到的皇商牌子,还没捂热乎呢就又被内务府给摘了去。内务府不但摘去了自家皇商的牌子,还指着自家铺子进上的珠花说质量不好,以次充数,又罚了五十万两的银子。 这几日下来,薛王氏就病了,躺在床上捂着心口在那里直哼哼。薛宝钗每日看望过薛蟠之后,便会过来陪着薛王氏。两人一起在那里心疼被内务府抬走的五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薛蟠大鱼大肉的将养了几日,倒是被养回来了不少的肉。薛王氏心疼儿子遭了一回牢狱之灾,便做主把香菱放进了薛蟠的房里,允诺等着薛蟠身子养好了,就可以把香菱收房。自香菱长开之后,薛蟠已经眼馋香许久了,只是薛王氏怕自己儿子把持不住,没得弄坏了身子,所以一直没同意,只拿香菱年纪还小做借口。此时,薛蟠见自家老娘终于松口答应把香菱给自己,心里大喜,连带着身子也恢复的愈发的好了。 家里妈妈病了,哥哥伤了,只余下薛宝钗一个还能主事的人在。这又是理家,又要看账本的,诸多繁琐冗杂的事情叫薛宝钗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能再多生出一双手一双眼来才好呢。忙忙碌碌之间,薛宝钗倒是没工夫再去想中秋节那天在贾家发生的那些叫她堵心的事儿了。 不提薛家那边的纷纷扰扰,林家这里的日子却是岁月静好。 燕子坞里烧着上好的银霜炭,三足鎏金熏笼里燃着黛玉使人自制的混着冰片跟沉水香的香料。 黛玉倚在窗前,看着外头白茫茫的一片,柳絮一样的雪片悠悠然然的自天上飘荡下来,又如轻烟一般随风打着旋儿回转却怎么也不肯就这么落到地上。燕子坞里的树木的全都变成了琼枝玉珂,晶莹剔透。 “这可是今年的头一场雪。奴婢瞧着今儿个怕是不会停了的。”雪雁打量了一下窗外纷纷扬扬飞舞着的雪花,在黛玉上身旁说道,“姑娘看景儿也别叫自己冻着才好,这西厢阁有些凉了呢,不如正屋暖和。” 说着,雪雁将黛玉惯用的一个缠枝花样式的银制手炉递了过去。黛玉笑着接了过来,叹道:“转眼就又是一个冬天了。”又问:“前几日叫针线房缝制的冬衣可是得了?” “雪鹭去问过了,说是才得了大部分,针线房的顾嬷嬷说了,还要再几日时间才够呢。”雪雁回道。 黛玉秀眉微蹙,“叫顾嬷嬷安排针线房的人赶赶工吧。这雪就像你说的,怕是一时半会儿的停不了的了。叫针线房那边辛苦一下,着紧着把家里下人的冬衣都缝制出来,总不好叫大家受冻才是。也派个人过去跟大管家说一声。给针线房的人每人十两银子的辛苦钱,得了冬衣之后再给她们每人两天的假,叫她们排好班儿,轮着休息去。” “哪里能像姑娘说的那样,咱们还能没一件衣裳穿了?每年家里都有按季发放四套衣裳的。”说归说,雪雁还是按着黛玉的吩咐,出去找人给针线房的顾嬷嬷和大管家传话去了。 贾敏有意锻炼黛玉独自管家理事,便将针线房的事情全部交给黛玉管着。林家的下人每季都有四套新衣。按例都是换季前半个月就开始准备的。今年黛玉也是按照往年缝制冬衣的时间,叫针线房开始准备的。只是没想到今年的冬天来得早,还早早的就是一场大雪。 黛玉的视线重新落在窗外,看着那铺了一地的雪,渐渐有些出神。 “姑娘,太太身边的云妙姐姐来了,奴婢请她在正屋那里候着了。”雪雁返身回来。在黛玉身后说道。 原先在贾敏身边伺候的四个大丫鬟全都嫁了人,竹染嫁的是林家的一个小管事,如今做了管事嬷嬷,仍旧在贾敏身边伺候。其余梅香等人都嫁去了府外。今儿个过来的这个云妙是贾敏身边新升上来的大丫鬟之一,接手的正是原先梅香负责的差事。 黛玉点了点头。“咱们过去吧。” “给姑娘请安。”正屋里,云妙一见着黛玉便笑着福了一礼,两个小小的梨涡点在颊上,看着可爱的很。 “母亲那里可是有什么事儿?”黛玉一边摆了摆手,一边在美人榻那里坐下,问道。 云妙笑了一下,道:“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不过是太太瞅着这雪太大,怕姑娘一路走过去不安全,所以叫奴婢来给姑娘传个话,今儿个的晚饭和明天早上的请安,姑娘就不用过去了。太太说了,晨昏定省什么的,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姑娘只要好好的别受了寒,就是对太太和老爷的孝心了。” 黛玉听了云妙的话,轻轻“嗯”了一声。 云妙又道:“太太说这几日各处庄子就要送年货上来了。太太想问问姑娘可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想吃的,也好通知庄子上给预备下。” 黛玉想了想,才道:“新鲜的鱼虾就好,那些鱼丸虾丸之类的也备些上来。再有一样就是新鲜的叶子菜。我记得原来在江南的时候,庄子上都是盖了暖房的,不知道京都这边的庄子是不是也这样比照着做的?” 云妙笑道:“奴婢听太太说起过在庄子上盖暖房的事儿,想来是有的。” 黛玉又问了贾敏的身体可安好,昨日可有休息好之类的话,云妙都一一答了。黛玉一时无话,云妙见状便准备告辞回去了。 “等等,你可知道娘亲有没有派人去给哥哥送衣裳?”黛玉又问道。林翰上一次回家还是十天之前的事儿,等着下一次回家还有十几天呢。黛玉记得林翰上一次回来,天还不算很冷,所以林翰走的时候就没有带什么大毛衣裳。原以为还要再过段时间才会下雪的…… “已经派了人过去,林安也一道跟着过去的。”云妙笑道,“姑娘放心。” 云妙走了之后没多久,小厨房的人便过来请示晚上的菜色。雪雁看了看窗外,对着黛玉提议道:“这样的天,吃锅子是再好不过的了。” “只我一个人,未免无趣了些。”黛玉轻声说道。 这时候,秦桑进来了,手里捧着一个鼓鼓的包袱,“姑娘,这是刚刚太太使人送来的,说是太太年轻时穿过的。” “是什么?”黛玉边问边接过秦桑手里的包袱打开,里面只一件斗篷,不过瞧着金翠辉煌、碧彩闪灼的,丝毫不像是陈年旧物。 黛玉示意雪雁帮着将斗篷一起展开来细瞧。那是一个连着风帽的斗篷,里面衬着烟罗紫的绣了花天锦地样式的锦缎。黛玉伸出手轻拂过去,疑道:“这是什么毛?”整个斗篷展开之后,竟是一副完整的雀尾屏? 此时屋里并没有燕嬷嬷等几位积了年的嬷嬷在,雪雁并不识得,只道:“瞧着不像姑娘素日穿的狐狸毛和雪貂毛之类的……” “奴婢瞧着像是孔雀毛。”说这话的是秦桑,只听她接着说道:“这样子的大氅,奴婢以前在宫里见过,好像是翊坤宫娘娘那里有这样子一件用孔雀毛织成的大氅,模样看上去跟太太派人送过来的相仿。奴婢恍惚记得是叫什么‘雀金裘’的……” “雀金裘?”黛玉喃喃的重复了一句,素手在那斗篷的毛面儿上又来来回回的轻抚了几回。 “是的。据说这种‘雀金裘’是用孔雀初生的细羽捻入天蚕冰丝织成,间又杂以极细的赤金丝。所以在光亮的地方,以不同的位置看,这‘雀金裘’会展示出不同的颜色。”秦桑慢慢解释道,“翊坤宫娘娘的那件,据说还是俄罗斯进上的,后来被万岁爷赏给了娘娘的。” “乖乖,难怪这大氅瞧着跟真的孔雀羽毛差不多了,奴婢原道是用什么别的毛织成的这样子的呢……”雪雁两眼满是不置信的瞅了那斗篷好几眼,惊呼道,而后又雀跃的对着黛玉说道:“姑娘快穿上试试,试试……” 黛玉对着这件雀金裘也很是喜爱,便顺着雪雁,由雪雁把那件斗篷给她披到身上。 西洋机括的水银镜前,黛玉小脸粉红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姑娘穿这件斗篷可真好看!”雪雁也是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兴奋的说道。 秦桑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是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之色。 黛玉转了转身子,突然蹙起眉,“可惜这斗篷大了些,怕是要再两年才能穿呢。” “叫针线房的人帮着改改呢……”雪雁不假思索的说道。 秦桑微微皱起眉,心道真要是这样做的话,却是可惜了呢。 “不好,”黛玉摇了摇头,“可惜了呢。我如今正长身体呢,真要是像你说的,叫人按着我现在的身量改短了,穿不了两日定会小了的。” 说着,黛玉示意秦桑帮着把雀金裘脱下来,“倒不如先收好,等着日后合适的时候再拿出来穿,岂不好?” 雪雁挠了挠头,笑道:“是奴婢想岔了,还是姑娘说的对,我这就叫雪鸳来把这件斗篷收起来。”(xbaoshu.com。。) 156、千金阁 雪雁说这话,便转身自秦桑手里接过雀金裘,正准备出去找雪鸳呢,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回身对着黛玉说道:“说起来,姑娘如今还真缺一件合适的大氅呢。去年做的那件银狐皮子的大氅姑娘昨儿个不是试了,说是短了一截儿,不好穿了吗?姑娘还说可惜了那么好的皮子来着……” 黛玉想了想,不甚在意的说道:“经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库里应该还有些皮子的,赶明儿叫针线房重新做一件就是了……” 秦桑这时候却道:“姑娘忘了,中秋节那会儿隔壁送来了好些雪貂皮子的,还有几张上上等的蓝狐皮子……”秦桑说的隔壁,其实就是指的九阿哥。如今九阿哥送给黛玉的东西,都是直接叫人送到林家隔壁的那处空置的宅子里,再经由那道连着燕子坞的小门,由燕嬷嬷等四人去拿过来。当然,秦桑绿枝两个人也是知道这个的,有时候也会帮着燕嬷嬷等人过去那东西。 雪雁常天白日的跟着黛玉一处,对于隔壁的事情她多少知道一些。四个大丫鬟里头,这丫头算不得是最机灵的一个,但胜在知趣儿。这什么事该问,什么事儿不该问的,她心里是极明白的。 “太太当时就说了,要用那些皮子给姑娘缝制新的冬衣大氅来着。”秦桑说道,“姑娘仔细想想……” 水眸扑簌扑簌的眨巴了两下,黛玉腼腆一笑,“我一时倒是忘记这个了……” 说着,黛玉对着秦桑笑了一下,转而又对雪雁说道:“这下子你可是不用再担心什么了,说不准明儿个就有新的大氅送过来了呢。”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的了。”雪雁笑道,“奴婢瞧着姑娘很喜欢外头雪景似的,若是能出去走走,在这雪景里转转,姑娘定是愿意的。可是若没了那御寒的大氅,姑娘您啊。就只能守在屋子里,扒在窗子那儿干看着罢了。” 黛玉佯装恼怒的嗔怪了雪雁一眼,“你丫头偏偏今儿个话多起来了,居然在这里等着打趣我了呢……” 说着,黛玉自己先笑了。 雪雁更是笑得弯了腰。 秦桑因黛玉刚才的笑靥而一时失了神。黛玉与雪雁的笑声响起,方才叫她猛然回过神来。 果不其然,第二天贾敏真的使人领着千金阁的人给黛玉送来了新制的裘衣和大氅。 千金阁,是京都最好的一家制衣坊。他家即接那种客户提供料子的纯缝制活计,自家也是有衣料可以提供的。且他家用的衣料都是绝好的,做工也精细,当然价钱也是贵的离谱的。不过就算价格贵的能叫人惊掉下巴,也有好些有钱的人家专门找千金阁做四季衣裳。这些人不仅是因为千金阁提供的衣裳料子确实是的一等一的好,穿出去很是体面。更叫这些太太奶奶小姐们看重的是,穿着千金阁出品的衣裳见客聚会什么的,那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情。 另外,千金阁打造的首饰。因着花样时新别致,在京都也是极富盛名的。多的是太太小姐们找千金阁一掷千金的定制时新的首饰。若是在千金阁定制衣裳的话。千金阁也会主动给客人推荐合适的首饰搭配。如此一来,千金阁赚的也就更多了。 这次,千金阁得了林家的委托,知道是给林家的格格做衣裳的,可是卯足了劲儿的。自从这铺子的掌柜得了背后主子的吩咐,知道林家格格是自家未来的主母之后。但凡是林家的单子,特别是给林家格格备置衣裳首饰的时候,千金阁向来都是将其放在最优先的位置,由阁里最老道的师傅亲自来操作的。 临近年关的时候,贾敏也是事情极多的。千金阁又不是头一次给黛玉做衣裳了。所以这次千金阁送衣裳来的时候,贾敏便派了云初领着千金阁的女掌柜和女师傅一道,把衣裳直接送去了燕子坞给黛玉,又叫云初带了话儿过去,只道黛玉若有什么不满意不喜欢的,尽管叫千金阁的人改了就是等等。 林家这回提供的雪貂皮子被千金阁制成了两套旗装,一件是外面衬着湖蓝色绣粉蝶穿花样式的锦缎,另一件再是在外面衬着芙蓉色绣着缠枝海棠花样的织锦。余下的雪貂皮子又制成了两件背心并两顶雪帽;蓝狐皮子则是做成了一件大氅,里面加了烟霞色四喜如意云纹样式的绣缎。除此之外,还有用千金阁自己的料子缝制的四套居家服和四双反衬着鹿皮的一寸来高的高底鞋子。 千金阁的女掌柜姓郝,大家都唤她一声郝大娘,是一位年过四旬的中年美妇。她给黛玉见过礼以后,那张涂着嫣红口脂的大嘴就再也没有停下来过。只是,与应对别的客人不同,郝大娘在黛玉面前并不敢太过放肆,只是在黛玉试衣裳鞋子的时候,依着黛玉的脸色说着一些不那么张扬的恭维话。只是即便如此,黛玉还是觉得隐隐有些头疼,这位郝大娘实在是太太太太呱噪了…… “像格格这样天仙儿一样的人,真是穿什么都好看……”郝大娘一张嘴吧啦吧啦的说个不停,又道:“格格再试试这件鹤氅,这可是用野鸭子头上的细绒毛混着鹤毛一块儿织成的,遇雨不濡的,所以又有个名字叫作‘凫靥裘’……” 郝大娘在那里甩着香帕,不停的说着这凫靥裘是如何如何的艳丽无双,如何如何的光彩照人,如何如何的匹配黛玉,如何如何的……没完没了…… 雪雁一边伺候着黛玉穿起鹤氅试了试,一边暗自吐了吐小舌,对着黛玉轻声吐槽道:“这位郝大娘可真是能说啊,这都多少时候了,奴婢就没见她歇息过一刻。她都不累不渴的吗?” 黛玉亦是在那里对着镜子,自己跟自己苦笑了一下,小声道:“这人真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这凫靥裘我瞧着也就只是颜色艳丽些罢了,穿在身上却并不觉着有多暖和,倒是比不得昨儿个的那件雀金裘呢……” “怕是在欺姑娘年轻呢……”雪雁阴下脸,皱着眉说道,瞄向郝大娘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善。 “姑娘不喜欢,不要便是了。奴婢记着咱家并没有给过这样的料子要她们做的,想来是千金阁自己的料子……”一边的秦桑听见了黛玉与雪雁之间的对话,开口说道。千金阁的背景,秦桑一点也不陌生。这个凫靥裘确实是千金阁压箱底儿的招牌不假,只是这料子的缺点也正如黛玉刚刚说的,纯粹就是外表光鲜罢了,却是没什么用的,也不保暖,真真是不如那件贾敏给的雀金裘。也不知道素来精明的郝大娘这回是怎么了,竟然把这料子拿出来给黛玉做了件大氅。秦桑暗道:这回,郝大娘这马屁怕是拍到马腿上了…… 等着黛玉一件一件试完了衣裳,除了那件被郝大娘吹捧的天花乱坠的凫靥裘,其余的都被黛玉留下了,只道做的很好,不用修改了云云。 见黛玉并不喜欢凫靥裘,郝大娘的神色略微尴尬了那么一下下,不过转瞬间脸色便恢复了正常。郝大娘又招呼自己铺子里跟来的婆子捧着一个漆雕匣子过来,打开之后放在黛玉跟前儿。匣子里摆放了好几样首饰,都是时下最新鲜的花样。因着黛玉还没有到戴钗插簪的年纪,所以千金阁带来的首饰里并没有这些,而是一些项圈、项链、耳坠、手镯、戒指之类的,像是嵌着红宝石的赤金盘螭璎珞圈、嵌着合浦南珠的金项链、金镶红宝石的耳坠、赤金缠珍珠的坠子、景泰蓝红珊瑚耳环、金镶九龙戏珠的手镯、嵌宝石的绞丝金镯等等,还有几个或雕花或嵌宝的戒指指环什么的。 黛玉一一看过,见着喜欢的便拿出来交给身边的雪雁收起来。她倒是没看中什么大件儿的项圈项链,只留下了几副耳坠并戒指之类的,手镯也只选了一样嵌宝石的绞丝金镯。 郝大娘依旧是夸了这个又赞了那个,总之就是黛玉戴什么都是好看的不得了。听得黛玉自己都快不好意思起来了,一张小脸泛起了淡淡的胭脂色。 好不容易,郝大娘跟着云初走了。燕子坞里的众人这才大大的舒了一口气,心道:可算是安静了! “何谓三寸不烂之舌,今儿个我可算是见识到了。”黛玉端起茶碗,轻呷了一口,叹道:“真真是跟书里说的一样的。只是能不能‘敌百万之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万万敌不过这位郝大娘的念功的。” 秦桑听见黛玉的抱怨,低头在那里笑了笑。 雪雁正和雪鹭一起收拾着衣裳首饰,听见黛玉的话,忙点头附和道:“这位郝大娘真真是能说会道的,奴婢也是再没见过这样子的。如今奴婢的脑仁儿正一跳一跳抽抽的疼呢,耳朵里也是嗡嗡的直响……” “要跟娘亲说说,下回我可是再不要见这位郝大娘了……”黛玉道,没得闹出头疼病来……(xbaoshu.com。。) 157、踏雪 大雪纷纷扬扬的足足下了有三日,方才渐渐止住。 这一天清晨,黛玉起了个大早。 在外屋守夜的雪雁听见响动,忙进来伺候黛玉穿衣,口中不忘说道:“姑娘今儿个起的好早。” “外头可是放晴了?我瞧着外头天光大亮的。”黛玉偏头打量了一眼窗纱外的光亮,问道。 “后半夜的时候,这雪就停了。”雪雁回道,同时手脚麻利的替黛玉扣好最后一个盘扣,又蹲下身子去伺候黛玉穿鞋。“这雪都下了三天了,也该停了。幸好咱们这里地势高些,姑娘不知道,咱们院子里有几处低矮的地方,那雪都能没过脚脖子去了……”雪雁絮絮叨叨的念着。 “你怎么知道那雪都没过脚脖子了?你去过了?”黛玉穿好鞋,被雪雁扶着坐到了梳妆台那里。她一边打开妆奁,一边看着镜子里的雪雁,笑问道。 “奴婢是没去过,不过几个小丫头跑出去玩雪的时候发现的。”雪雁拿出一把白玉梳子给黛玉细细梳理着头发,“白芷那丫头前儿个不是得了姑娘赏得一只金戒指嘛,昨儿个叫她玩雪的时候给弄丢了,寻了半日也没寻见,那丫头哭得眼睛都肿了。”又道:“白芷那丫头今儿个当值呢,姑娘一会儿见着了就知道奴婢说的真不真了……” “梳个简单的辫子吧。”黛玉突然说道,“趁着婆子们还没去扫雪,咱们先去院子里转转。等着回来之后,再重新梳头好了。” “这大清早的,姑娘万一冻着了摔着了可怎么好?太太知道了,非揭了我的皮不可……”雪雁皱着眉,不甚情愿的说道。只是话虽是这么说的。雪雁还是依着黛玉的话,给绑了个简单的麻花辫。 黛玉只道不碍事儿。 最后,在雪雁的坚持下,黛玉又是大氅又是雪帽,还拿了一个手炉捧着,又唤来秦桑绿枝两个护卫着。这才得以出门踩雪去。 一出屋子,冷冽的空气瞬间笼住了全身,顿时叫人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黛玉眯起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呼出了体内的浊气。这种从里到外都满是清爽的感觉,叫黛玉抑制不住的扬起了唇角。 来到廊檐下,看到这白茫茫犹如白玉一样的大地,没有一丝尘垢,黛玉抬起的脚犹犹豫豫了半晌儿。方才狠下心似的落到地上,“咯吱”一声踩进雪里。 这还是黛玉头一回踩在这么厚实的雪地上,那落到耳里“咯吱咯吱”的声音,还有踩在脚下若有似无的感觉,都叫黛玉觉得新鲜。雪雁亦步亦趋的跟随在黛玉左右,提心吊胆的看着黛玉左一下右一下,专挑没被人踩过的地方下脚,嘴里不停的说着“姑娘小心些”“姑娘慢着点儿”之类的话。 银铃般的轻笑声在天地间响起。黛玉笑靥如花的在雪地上踩来踩去,偶尔回眸一瞥。眼角眉梢间绽出的风情叫秦桑绿枝这两个在后/宫里见惯了各色美人的暗卫都不自觉的跟着闪了神失了魂。 终于,玩的尽兴了,黛玉这才停了下来,乖乖的叫雪雁搀扶着进了不远处的九曲流觞亭歇息。 黛玉的小脸粉扑扑的,透着一股子兴奋和激动;雪雁也是一张红扑扑的苹果脸,却是一路提心吊胆给憋出来的急色。秦桑绿枝二人秀气的脸上也是飘起了红云。只是不知是激动的,还是紧张的…… “姑娘,咱们歇歇就赶紧回屋吧。您刚才那么跑跑跳跳的,都出汗了。等会儿着了风,仔细吹出病来……”雪雁哀哀怨怨的念叨着。大有黛玉若是不答应她就不住嘴的架势。 黛玉一笑,顺着雪雁的心思就答应了下来,“听你的就是。” 说着,黛玉扶着亭子的一处雕花栏杆放眼向远处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茫茫的银装世界。 “真真是应了那句‘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黛玉赞叹道。 又站了一小会儿,雪雁已经三催四催了,黛玉这才极其不舍的轻叹一声,转身抬脚回屋去了。 “好些天没去给爹爹娘亲请安了,正好今儿个放晴了,一会儿咱们就去主院那儿吧。”回屋的路上,黛玉扬眉笑道。 “姑娘多少先垫些东西才是,仔细头晕呢。”雪雁一边扶着黛玉往回走,一边说道,“姑娘仔细脚下。” 回到屋内,雪雁忙唤人打来热水,自己伺候着黛玉又是换衣又是梳洗的,很是忙乱了一通。 换过一身衣裳的黛玉,又重新梳了头,再被雪雁劝着吃了一小碗新炖好的冰糖燕窝粥和一块奶油松瓤卷酥,然后才带着人往主屋给贾敏请安去了。 主屋那里,今儿个特别的忙碌。 贾敏一早起来,茶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呢,外头管事儿的婆子却是已经来了好些个。 黛玉到的时候,贾敏正在安排庄子上的事情,“这雪下得怪大的,又持续了好些日子,庄子上怕是要闹灾的。林清家的,你回头跟大管家说一声,派几个老成的人分别到京郊附近的几处庄子上去查看查看,若有什么损失,尽快合计合计报上来。”又道:“今年入冬早,又得了这么一场大雪,庄子上的冬事也不知办好了没有?总不能叫庄子上的人连这个年都跟着过不好……” 黛玉没有过去打扰贾敏,只是坐到回事厅旁的碧纱橱里去静静候着,又问云妙道:“娘亲这么早就开始理事了?是只今儿个如此?还是这几天都是这样?” “今儿个大雪刚停,姑娘就过来了?”云妙叫人给黛玉上热腾腾的红枣桂圆茶,又亲自奉给黛玉,嘴里回道:“还不是这场大雪给闹得吗?前儿个开始就一直是这样了。咱们府上主子虽不多,但是上上下下也有百十号人丁的。虽说平日里的事情不多,也有那么一二十件的。如今又是冬祭又是过年的,再来这场大雪更是多了好些事儿出来,真真是乱麻一般,叫人理不出个头绪来。” 黛玉一边捧着红枣桂圆茶细细的喝着,一边又侧耳去听起隔壁议事厅里贾敏与管事婆子们说事儿。听了一会儿,黛玉拿出怀表来看了下时辰,转头又问云妙:“都这个时间了,娘亲都不用早饭的?这几日可是都是如此?” 云妙摇头叹道:“那里能得了空呢?太太这几日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不曾得了。晌午时候,不过是窥得个空闲儿,随便动上几筷子糊弄糊弄罢了。” 黛玉这边正跟云妙说话的时候,贾敏那边却是管炭火的婆子请示完了之后,又换了管园子的婆子回事儿。 贾敏早知道黛玉过来了,只是外头还有七八个婆子在候着,她只好叫跟在身边的云初出去吩咐厨房那边把早饭给黛玉先送过去。 “姑娘先吃着吧,大早上的过来,定是还没用过早饭呢。”云妙一边给黛玉摆饭一边说道,“这是太太的意思,叫姑娘自己先用着。” 黛玉本想说等着贾敏过来一道用的,听见云妙这话,也知道自己若是执意等下去,贾敏那边怕是不会安心理事。 “你先过去看看娘亲那边,外头到底还有多少人等着回事儿,若是没有要紧的,且叫嬷嬷们等等罢。”黛玉蹙着眉,对云妙说道。 云妙依言出去打探情况了。 不一会儿,贾敏便过来了,“外头的雪还没清扫干净呢,你这丫头就这么过来了?快叫娘亲看看,路上可有磕着碰着?外头冷不冷?” 黛玉先给贾敏请了安,方才回了贾敏刚才的那些问题,之后又嗔怪道:“娘亲也别只顾着数落我了。倒是这几日,女儿听说娘亲都没有好好吃饭呢。便是事情再多,也得要好好吃饭吧。娘亲这样子糟践身体,累得病了可怎么好?爹爹呢?也没管管您吗?” 贾敏搂着黛玉,笑道:“我儿的心意,娘亲受着了。朝廷这几日也是事儿多的很,你爹也是好晚才能回来的。” 黛玉依旧满脸的郁色,不满的看着贾敏,直到贾敏答应以后定会好好吃饭休息,方才慢慢有了几分好看的颜色。 母女俩坐在一处吃了早饭,这边又有婆子来报说是贾家的人来请贾敏和黛玉过府赏雪。 “我手上事儿多走不开,今儿个就不过去了。玉儿带着人过去散散吧,别整日呆在家里,没得闷坏了呢。”贾敏笑着伸手理了理黛玉的头发,说道,“你外祖母家里姐妹多,你过去跟她们说说话也是好的。” 说着,贾敏便吩咐人去准备车子,又嘱咐黛玉身边的人小心伺候着。 “娘亲都这样忙了,我还是留在家里帮帮娘亲吧……”黛玉虽然想着去找三春玩耍,但是眼见着贾敏如今忙得连饭都顾不上了,哪里还有心思出去呢。 贾敏却是笑了,“这些事情哪年不都是这样子的?就值得你愁得眉头不展的?等着年礼冬祭什么的都备好了,自然也就清闲了。你以后嫁人了,也是要过这样的日子的。如今你还是姑娘呢,抓紧时间松快松快吧。你也就现在还有这些轻松的日子可以过了……” 贾敏笑着劝慰了一回,黛玉见她虽然忙碌,眉眼间却还算轻松,便也就点头应了。 黛玉回燕子坞里换了一身出门做客的衣裳,便带着秦桑绿枝和李嬷嬷去贾家了。(xbaoshu.com。。) 158、刘姥姥 秦可卿 林家离着贾家算不得远,不过就是从平安街出来之后,转到清平巷,再过七八个街口便也就是了。 虽然这路程不远,但是因着路上积雪,所以车轿行走的缓慢,甚至有几回不得不绕道而行。后来,等着黛玉到贾家的时候,湘云和三春已经都在贾母屋里了。 “我的玉儿快过来,”贾母一见到黛玉,也不叫她行礼的,直接就将人叫到自己身边坐下了,“叫外祖母好生看看,这有些日子没见着了,玉儿倒是出落得愈发的好了……”说完贾母又问黛玉吃过早饭没?最近身体可还好之类的。 黛玉笑着一一答了。 “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玉儿尽管说出来,叫你二嫂子去给你张罗安排。”贾母又嘱咐道,“千万别叫自己委屈着了。” “果然呢,林姐姐一来,老祖宗的眼里就再没有云儿了。”湘云半真半假的娇嗔道。 “你个猴儿,又来打趣老祖宗。”贾母笑呵呵的作势要去捶湘云,“你哪回过来,老祖宗不是叫人把你喜欢的都给准备齐全了的?你这猴儿,这回反倒来吃你林姐姐的醋了。” 黛玉和三春都是拿着帕子掩嘴笑起来。 “我说我怎么老远就闻到一股子酸酸的味道了呢,敢情这里是有人打翻醋坛子了呀……”话音刚落,凤姐儿的身影便出现了。她朗声笑道:“给老祖宗请安了。” 黛玉和三春起身与凤姐儿见礼,湘云不依道:“爱嫂子一来就欺负人。” 凤姐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指着湘云道:“到底是谁欺负谁啊?我这儿肠子都快要被你闹得转筋打结儿了呢……” 屋里众人都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黛玉也在一旁憋笑憋得辛苦,肩膀一耸一耸的。湘云气鼓着腮帮子,却是半天也没再开口说话。生怕自己一开口就又是“爱嫂子爱嫂子”的,倒是平白叫凤姐儿笑话了去。 贾母跟着一起呵呵的乐了一阵子,又搂着湘云安抚了一回,方才问凤姐儿道:“外头的事儿你可是办好了?” 凤姐儿正色道:“正要回老太太呢,那位刘姥姥用了饭已经回去了。孙媳也已经打发人回娘家那边查问过了,那位刘姥姥家里跟我娘家那里原不是一家子。不过是因为大家都是一个姓儿,两家太爷那辈儿又一处做的官儿,偶然便连了宗认了亲的。这事儿知道的人原就不多,如今也只我娘家伯父还记得罢了。便是如此,孙媳使人去问的时候,据说伯父也是回想了半晌儿方才记起有这么一门连宗之族的。” “这样的一家子,怪道连你也不知道呢。”贾母又问,“那位刘姥姥这回找来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黛玉湘云和三春几个女孩子坐在一处,听见贾母的问话。便一起转头朝凤姐儿看去了。 凤姐儿先是笑了一下,又叹了一声:“那位刘姥姥虽不是什么大家子出身,难得也是个知礼识份的人。她又是那样子的年纪了,这回过来我揣度着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怕是想求咱家接济接济的。” “哦?” “那位刘姥姥说了,今年她家里收成不好,这些日子又是接连几日的大雪,家里便断了粮。没得一口吃的,更别提冬祭冬事什么的了。这次求到咱们府上。也是姥姥舍了老脸,权当一试罢了。”凤姐儿轻抚着腕子上的缫丝金镯继续道:“孙媳想着这人大老远的来了,又是头一回管咱们张口,总不好叫人空回去的。所以孙媳便自作主张,支了二十两银子给姥姥带回去了,总要先过了眼前儿的这个坎才成。” “孙媳想着。虽然他们与咱家已经好些年都不走动了,但是如今这人既然过来瞧瞧咱们了,也是她们的好意,不好简慢了她们去。如若不然,还不叫那起子小人说咱们眼里没人似的……” 贾母点了点头。道:“正该如此。我如今年纪大了,也不中用了,记性也没了,这些老亲戚都记不得了。只是,谁家还能一辈子没个灾啊坎儿的?若论亲戚之间,原该不等着上门来就该照应着才是。只是这家子原也不是什么寻常的亲戚家,你又年轻不知古事的,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倒也怨不得你。只是如今人家既然已经求上门了,咱们能帮的上忙的,就帮他们一把。与他们来说,可能是要紧的大事儿了,与咱们,不过是顺道儿搭把手的小事情罢了。” 凤姐儿听了这话,笑着奉承了贾母几句惜老怜贫宅心仁厚之类的话,逗得贾母又开怀笑了一回。 这时候,外头有婆子隔着猩红毡帘请示道:“东府那头的大奶奶又打发人过来了,说是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单等老太太、太太、奶奶和姑娘们过去了。” “哦,既如此咱们也都过去吧。”贾母说着便扶着鸳鸯的手站了起来,抬脚往屋外去了,三春等人见状也站起身跟在贾母身后出去了。 黛玉是跟着湘云和惜春一起走的,路上不免问道:“怎的想着要去东府了?” “原是我嫂子大早上的亲自过来了一遭,说是府里梅花开得正好,便治了酒席,请老太太,婶娘、琏二嫂子还有咱们几个小姐妹们一道过去赏花吃酒来着。”惜春挽着黛玉一路行着一路说着。 湘云摇头晃脑的念着:“这样子的天气,倒是烤些鹿肉来吃,方才好呢。也不用去别的地方,就在芦雪庵那里就好。那里地势高,能看着整个园子的景儿。咱们正好就着这满园子的梅花雪景儿,一边喝酒吃肉,一边赏雪吟诗,岂不是好?” “今年这鹿肉,你怕是吃不上了。”惜春小小的叹了一口气,迎着黛玉与湘云两人透过来的疑惑视线,接着说道:“我前儿个陪着二姐姐一起,跟着琏二嫂子学管家的时候,听说这回大雪,府里几处庄子上都受了不小的损失,今年各个庄子送过来的年节贡品怕是要消减不少了。” 黛玉跟在一旁静静的听着,秀眉也渐渐的蹙了起来,心里倒是惦记起贾敏来了:也不知自家的庄子可是也遭了什么不好的事儿?又挂念贾敏,生怕她为这些事情操心太过,累的旧病复发等等。 到了东府,有贾珍之妻尤氏领着一个模样极年轻,却长得神仙妃子一样的媳妇子在会芳园门口那里亲自候着。见着贾母一行人,尤氏忙上前给贾母和张氏见礼问好,又替下鸳鸯亲自去搀扶贾母进了园子。 跟在尤氏身后的那个媳妇子,显然辈分极小,一副袅袅娜娜的样子跟着所有人见了礼。 凤姐儿笑着上前扶起那人,极亲热的挽着她一路跟在贾母身后,有说有笑的。“你身子可好些了?我瞧着怎么瘦了许多的样子?这样子的天气,你可是要千万好生保养着些。我前儿个叫人送来的枣泥馅儿的山药糕你可是吃了?我听人说,你这样子的毛病吃那个最是好克化的。” “多谢婶子挂念了,那些山药糕都是极好的。”那个美人媳妇子妩媚一笑,轻声细语的说道。“婶子送来的山药糕我吃着觉得不错,公公婆婆知道了,便吩咐厨房那里,要他们日日都做给我吃。可是,任它是龙肝凤胆的,这么着见天的吃也会腻歪的……” 凤姐儿听了这话,倒是乐了半天儿,也不知道她低声跟那人说了什么,两人一起笑闹成了一团。 “这人是谁?”黛玉靠近惜春,问道,“怎的从没见过的样子?” “她啊,是蓉哥儿的媳妇,姓秦,乳名可卿的。蓉哥儿是我大哥的嫡子。”惜春笑道,“林姐姐别看她一副弱不禁风,娇娇怯怯的样子,行事最是妥当的了,又素来温柔平和,老祖宗曾说过,她当是咱们两府重孙媳中的第一人呢。”又道:“中秋节那会儿不巧的很,秦氏身上突然不得劲儿,连床都下不了了,也没来西府赴宴。她那样子的性子,若不是实在是支持不住了,再也不肯不挣扎着过来的。所以,林姐姐才一直没见着她。秦氏这样的人物,配给蓉儿,倒是可惜了呢。”说完,惜春倒是叹了一声,极惋惜的样子。见惜春小小年纪,却偏偏做出这副老成的样子,黛玉心里不免好笑,嘴角也跟着上扬了几分。 “这个秦氏听说是从善堂被抱回去养着的。琏爱嫂子与她的关系最好了,据说两人未出阁之前便是手帕之交。”湘云听见黛玉在问惜春有关秦可卿的事情,便插了一句,白皙的素手自盛开的红梅上轻轻拂过,带起一缕花香袭人。“秦氏这样子的风采,便是我身为女子见着她也是爱得不行。” 黛玉听见这些,再抬首去看向被凤姐儿挽着并肩走在一起的秦可卿时,眼里却总有一抹化不开的思绪。这个秦氏,让自己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行诸人于会芳园里游玩,先茶后酒的,倒是与平日里两府女眷小聚并无多少差别。(xbaoshu.com。。) 159、九爷要打劫 琉璃厂位于四九城的南城一带,于正阳门外之西。厂制东三门,西一门,街长里许,中有石桥,是四九城里一处繁华之地。琉璃厂里,地基弘敞,树林茂密,浓阴万态,烟水一泓。街道两旁林立着书店、画坊、湖笔作坊、文房四宝堂、古玩店、以及别的一些各式作坊,又有临街的饭庄酒楼,胡同枝蔓。所有的建筑都扬着一股子远久清幽的儒雅味道。 韵古斋,是这琉璃厂里的一家经营古玩玉器的中等铺子。铺子并不大,只不过四间屋而已,但是铺子门头飞檐走壁的,铺面里面也是装饰的雕梁画栋的。韵古斋里出售的古玩玉器高端大气,这在整个琉璃厂里也是有些名气的,像那什么顾恺之画的《洛神赋图》、王羲之写的《兰亭集序》、鉴真和尚东渡时的手稿、则天女皇用过的宝镜、杨贵妃吹过的玉箫、赵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又有寿昌公主睡过的美人榻、同昌公主抱过的鹤鹊枕……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不过,最叫人津津乐道的是,韵古斋里出售的纯净度极高的玻璃制品和琉璃制品,更有平常人难得一见的来自番邦的商品,像是罗马的金银器、波斯的挂毯、琉球的玳瑁、苏门答腊的犀角象牙等等等等。这些东西的价值未必及得上那些古玩玉器,却胜在其稀罕。 这韵古斋的掌柜,叫作万富,是一个名字富态,脸盘儿富态,身材也很富态的中年人,成日里总是一副乐呵呵的笑模样,仿佛万事不愁的样子。韵古斋里的几个小伙计,各个都是眉清目秀。见人三分笑,不管进店的客人买不买东西,都是伺候的极是周到殷勤。韵古斋里,上自掌柜,下至伙计,都是念过书的。肚子里很有些墨水,又是个顶个的嘴皮子利索,能说会道的。但凡进到韵古斋里的客人,在这掌柜伙计的一通天花乱坠的说辞下来,从来没有一个会空手而回的,或多或少的,总会心甘情愿的带回几样东西家去。 韵古斋的掌柜,万富是个精明的人,也有几分狡诈的底牌手段。韵古斋的主人于他有活命之恩,所以这人纵是有千般手段万般心机,也从没想过要背着韵古斋的主子私下里弄些什么猫腻出来中饱私囊。不仅是万富,韵古斋里的那些伙计曾经也都或多或少的得到过韵古斋主人的恩惠。再加上韵古斋的主人待手下人还算是大方,给万富和伙计们的提成不少,所以这韵古斋自开张以来,还从没发生过什么背主的事儿来。万富更是一心一意的想着怎么打点好这个韵古斋,又按着韵古斋主人的吩咐。借着生意往来上的便利替背后主子收罗了不少的消息。 “掌柜的,掌柜的。”韵古斋的伙计小三儿“蹬蹬蹬”的跑进了后堂,冲着万富直叫唤,“小卫哥来了,您快出来啊……” 万富本要训斥几句的,一听“小卫哥”,立刻便哑了声。反倒是连忙抬脚跟着小三儿快步走了出去,路上还不停的问着“他是一个人来的?可说了是什么事儿吗?”之类的。 小三儿憨憨一笑,“小的一见小卫哥来了,就忙进来找您老了。前头那儿,丁老大正招呼着小卫哥呢……” 万富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便没再说话,只一心加快脚步往铺子里走去。这位“小卫哥”可不是个等闲之辈,他可是主子爷跟前儿何顺儿何总管之下的第一人。在万富看来,这位“小卫哥”也是个有几分运道的,想他本是一个自外地逃难进京的小乞儿,也不知道是不是祖上积了八辈子的福德,竟入了主子爷的青眼,只不到一年的功夫,俨然已经被主子纳为心腹之人。别看这位“小卫哥”年纪不大,却是个很有脑子的。又被何总管亲自领着调教,据说主子爷也经常提点他做事,如今这位“小卫哥”端的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举手投足之间,也有了几分大家子出来的规矩仪态,倒是再也看不出他曾是个乞儿出身的。 进到铺子里,万富正好见到小三儿口中的“丁老大”从偏堂的天字一号隔间里出来。偏堂里有好几个小隔间,专门是用来招待贵客、鉴赏宝物、商谈生意之用的。 “在里头?”万富冲着天字一号房努了努嘴,低声问道。 丁老大,本名叫丁立,因他在几个伙计里年纪居长,且是最早进韵古斋的,所以几个伙计尊他一声“老大”。只见丁立点了点头,同样压低了声音说道:“小的打听了一下,小卫哥这次过来是得了主子的吩咐,”丁立顿了一下,接着道:“好像跟东瀛那边儿有关的事儿……” 万富神色一紧,他也不再跟丁立说什么,只示意丁立跟着进屋伺候,然后便整了整衣裳,又正了正神色,方才推门进到天字一号房里去。 “哟,今儿个这是吹得什么风啊?把小李兄弟吹到我这儿来了?”万富一进屋子,便朗声笑道,“正好,前儿个得了九爷赏下来的茶叶,小李兄弟一起尝尝吧。” 说着,万富转头吩咐丁立去泡茶。 天字一号房里,李卫先是对着万富抱了抱拳,称呼了一声“万老哥”,接着又痞痞的笑道:“那我可是有口福了,可见我这狗鼻子是不差的。” 万富忙道:“哪里哪里,是小李兄弟赏脸才是。” 两人又笑着说了一回客套话,等着茶过一盏之后,李卫方才说起正事儿来。 “戴先生回来了。”李卫开头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他说的戴先生,指的就是戴铎。当日戴铎病重被客栈小二赶到大街上,又气又病又饿又冻之下,真真是命悬一线。若不是九阿哥命何顺儿及时将他送去医馆救治,后来又把人接回府里用好药培着养着,这人怕是早就没了。那戴铎的性情确实不出九阿哥所料,跟前世一样是个感恩戴德的。九阿哥依着前世对这人的了解,一番礼贤下士的谈话之后,更是被那戴铎引为知己,再加上之前九阿哥对自己的救命之恩摆在那里,戴铎几次推拒了九阿哥要将他引给太子爷,并借机出仕的提议,只一直尽心尽力的做着九阿哥府里的幕僚。只是,戴铎为人低调,九阿哥府里知道他的不多,只何顺儿李卫和伺候戴铎起居的几个小厮罢了。府外头,帮着九阿哥做事的几个管事也只大略知道有戴铎这么一个人,具体这人如何却是不清楚的,只知道自家主子爷很看重这人罢了。 “戴先生回来了?”万富也是吃了一惊,反问道:“戴先生这回出去,可是用了不少的时间了……” “嗯,差不多有四五个月了。”李卫轻啜了一口茶,补充道。 “话说,戴先生怎么会对东瀛那块地儿起了心呢?”万富不无打探的问道,“那地方据说只弹丸大小,还没咱们云贵那地儿大呢。那里能有些什么呢?咱们铺子里也进了一些东瀛那块儿的特产,什么团扇啊、刺绣啊、还有那什么木屐之类的,若论做工还真不如本朝的东西呢。还有那什么刀,连竹子都砍不断,就是个样子货,真不知道……怎么就对东瀛那块儿起了心呢?”万富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很轻很轻了。若说万富自接手经营韵古斋以来,做的最亏本的买卖,莫过于这些产自东瀛的物件儿了。 李卫听了这话,眼皮子一撩,嬉笑道:“看万老哥这样子,那些大半年前进来的东瀛货是不好卖了?” “何止是不好卖啊!”万富一听李卫的话,顿时就抱怨起来了,“根本就没人问好吧!那些个东西放在那里,根本就比不得进上的那些东西来得精致,连内务府里淘汰下来的陈年旧货都比不上啊……亏!真是亏大发了啊!” 万富心里只想说进这货的人,那眼睛十足十是长瘸的没了边儿的。不过这话,他也只能在心里说说,嘴上却是不敢露出只字片语的,谁知道同意进这些货的是不是自家主子爷啊…… 李卫看着万富那胖胖的脸上满是纠结纠结再纠结的为难神色,肚子里笑得直转筋儿,他凑近到万富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话,倒是把万富惊得差点儿没跌下椅子坐到地上去,“什么?!你说什么?!主子爷要……” 万富一声惊呼,话还没说完呢,就叫李卫扑上去堵了嘴,“我的万老哥哎,您老悠着点儿啊,这事儿还只是主子爷的想头呢。” 万富瞪着一双本就圆的大眼,就那么定定的看着李卫。半晌儿之后,他方才拉下李卫的手,困难的咽下嘴里的口水,小声的说道:“这,这,……主子爷,真的是这么说的……” “真的!”李卫很坚定的点了点头,“真金白银一样的真。主子爷说了,他要去打劫!”(xbaoshu.com。。) 160、毓庆宫里谈东瀛 毓庆宫里,九阿哥正翘着腿,坐在墨云阁二楼里的一张紫檀雕山水的罗汉榻上,悠哉悠哉的糟蹋着太子爷珍藏的好茶。 这墨云阁取代的是原来毓庆宫花园边的那个书阁。至于原来的那处书阁,自从出了完颜若兰那档子事儿之后,太子爷每每对着那处书阁,心里总是会发酵出各式各样的膈应腻歪,恨不能就此抹了这处的存在。如此想着,太子爷便叫人把那处书阁推到了,填平了,种上花,又栽了树,又在花园的另一头重新选了如今的这处墨云阁做了自己的书房。同时,毓庆宫里整体的防卫措施也全部跟着提升了上去,后院的那些侧妃侍妾们,还有各家的亲戚女眷们,不得太子爷的召唤,不准踏进前院半步,违令者可不是被罚俸禁足那么简单的,而是被直接关进夕院里去反省,至于要被关多久,那就要看太子爷的心情了…… 九阿哥糟蹋完了一壶茶,也不客气,直接使唤起太子爷身边儿的小太监吉祥,叫人再上一壶好茶来。 吉祥瞅了一眼坐在书案那边的太子爷,见自家主子爷只一心看着九阿哥拿来的折子出神,听见九阿哥的话也没给半点反应,吉祥那张原本清秀的小脸顿时纠结成包子状,心道:主子爷啊,您的好茶可是要被九爷给糟践光了呀。只是吉祥的心里再怎么怨念,太子那里也没抬头给出半点表示。吉祥又不死心瞅了两眼,见自家主子爷还是没啥反应,他这才悻悻作罢,轻轻叹了一口气,回头时却正对上九阿哥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吉祥被九阿哥桃花眼里闪烁的亮光给惊得心里一跳,连忙慌慌张张的低下头。乖顺的抱着茶壶扭身跑出去了。 这时候,太子的视线终于从手里的折子里拔了出来。一抬头,却见自己身边的吉祥不见了踪影,便问九阿哥道:“吉祥呢?” 九阿哥桃花眼一弯,笑道:“我使他去泡茶了。” “……”太子愣了片刻,气结道:“原不是泡好了一壶茶的吗?你……你又来糟蹋孤这里的好茶……” 修长的手指巍巍颤颤的指着九阿哥。太子瞪着眼睛在那里“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这茶孤这儿也统共不过只有七八两的样子……” 九阿哥无奈的撇了撇嘴,道:“这茶不就是叫人喝的嘛,小口小口的喝,和大口大口的喝,不都是喝嘛……” “好茶是要品的!!”太子爷不顾形象的吼了一嗓子。 九阿哥缩了缩肩,耷拉着眉眼嘀咕了一句“麻烦”。 太子爷只恨自己耳朵为啥这么尖呢,差点儿没叫这臭小子给气得厥过去。 吉祥回来得很快。 嗅着吉祥新泡来的茶香,原本还在抑郁的太子爷眼睛一亮。看向吉祥的时候,眼里便带上了几分赞赏。 九阿哥捧着茶杯,不同于之前的茶香叫他眉尖儿挑了一挑,“弟弟头一回发现,二哥身边的这个小吉祥还挺机灵的。”九阿哥笑谑了一句。 吉祥听了这话,却是脸梢儿一白。 太子凉凉的睨了九阿哥一眼,“那是,他要是不机灵着些。能在孤身边伺候。” 九阿哥也不恼,只是笑了笑便撂开手去了。他看了一眼被太子放在书案上的折子。问道:“二哥看了,觉着如何?” 太子不答反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今儿个留下来用了饭再走吧。” 九阿哥想了想,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太子见状,吩咐吉祥道:“吉祥,你去跟太子妃说一声。叫她准备一些九爷爱吃的菜。” “嗻。”吉祥躬身应道。 “还有,叫人去取一瓶子凝香露出来。”太子说完,转而对九阿哥说道:“我听说你这几日有些个内热,用这凝香露是最对症的了。” 九阿哥笑着道了声“多谢二哥记挂着”之类的。 吉祥见太子没有别的吩咐了,便退下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在九阿哥灌下去两杯茶水之后,太子爷方才拧着眉说道:“九弟的折子孤看了,只是这事儿,可是准的?那块小小的弹丸之地,当真藏着这许多的金银?” 九阿哥放下茶盏,坐直了身子,正色道:“这事儿弟弟不敢妄论,弟弟使人特意去东瀛那里勘探过。只是因为时日较紧,尚未勘探出全部的矿藏。如今也只是在甲州、伊豆和左渡这三处发现了不少的金矿和银矿,据勘测这几处的金银矿矿藏颇丰。” 太子沉默不语,只是站起身,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 九阿哥也不去催促,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转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太子转悠了几圈,突然站定问道:“九弟打算请奏皇阿玛吗?” 九阿哥抬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眉尾,慢条斯理的说道:“那倒是不急。这事儿要是大张旗鼓的拿到朝堂上去,非得一议再议不可。弄不好,一年半载的也议不出个所以然来。皇阿玛不是在二十二年的时候,就已经颁旨开了海禁了吗?弟弟想着,咱们不妨先以私人的名义,借着生意之便利,用些丝绸茶叶之类的,去东瀛那里交换些金银回来。顺道儿,咱们还能再撒些探子出去,好好摸一摸东瀛那块儿如今到底是个什么局面。总要先知己知彼,方才好说后话的。” “西北那块儿一直不太安定。一是葛尔丹,二是俄罗斯。漠北那里,几个旗主也是属墙头草的,总是要时不时敲打他们几下方才乖顺。”九阿哥慢慢的说着,“皇阿玛自御极以来,又是平三藩,又是西征的,还有几次天灾水患,国库又是军饷又是赈灾的,如今怕是空得很。我大清的土地上,金银矿藏稀缺。而隔着不远的东瀛诸岛上却盛产咱们稀缺的金银……” 后头的话,九阿哥没再继续说。不过,太子却知道九阿哥未尽之语的话中之意。 “你可想好怎么做了?”太子问道。 “嗯,第一步,先要派人出去收集情报,了解东瀛如今的情势,坐到知己知彼;至于后头的第二步第三步,还要等咱们收集到足够分析的情报之后,才能定下来。目前,我这儿也只是大略知道,东瀛除了天皇之外,下头还有各个诸侯大名,还有将军之类的。具体却是不清楚的,还需要多多派出人手去打探。”九阿哥回的仔细。 又考虑了片刻,太子方才缓缓点了头,“九弟先依着自己的法子办吧。但有什么需要孤出面的,尽管说就是。人手方面,但有需要,你只管开口。这事儿也是为了朝廷,为了大清,皇阿玛该不会反对的才是……” 墨云阁里明面儿上只有太子和九阿哥,私底下怕是也有好几个暗卫在看着的。今儿个两人说的这件事儿,必是瞒不过康熙的。不过,太子和九阿哥也不担心,毕竟这事儿完全是为着爱新觉罗家的江山考量的,纵是有什么不当之处,康熙也不会真就计价的。这也是九阿哥为什么不想现在就拿到朝堂上叫大臣们明着去议的原因,好些事情他自己还没完全弄清楚呢,也没个具体的条程细节,纯粹是他自己的一个想头罢了。这事儿私下里去做,便是真的闹出什么事儿来,最多也就是被康熙斥一句“老九胡闹”也就结了。 九阿哥用了饭,也没歇晌,便辞了太子,上了自家的马车后,往琉璃厂的方向去了。 韵古斋里,今日的客人并不多,只一个带着丫鬟在身边伺候的女客在。那女客带着帷帽,虽然瞧不见真容,但看她露在外头的一双素手白如玉软如脂的,葱管儿一般的指尖上还染着艳红的蔻朱,更衬得肌肤欺霜赛雪。这姑娘身段儿也不差,丰姿洇润,可见定是个美人儿。 因是女客,所以负责接待的小三儿并没有将因引去小隔间里,只是在大堂柜台那里伺候着。 此时,小三儿正拿出两个托盘的玉器饰品给那位女客挑选。 那位女客看看镯子,又看看了坠子,却只是看看便放下了。 跟在那位女客身边的小丫鬟却道:“那个镶着猫眼儿石缠着金丝的白玉坠子不错,配姑娘的那件蜜合色的衣裳真是再好不过的。”又道:“还有刚才那串红玛瑙的手串,多配姑娘的肤色啊……” 小丫鬟絮絮叨叨的念叨着,那位女客也不恼,只好脾气的听着,末了才说了一句“偏你话多”,那声音圆润悠扬,却是好听。 小三儿一直笑眯眯的伺候着,也不去催那女客。突然门口铃铛“叮当”一响,一个背着日光的身影出现的门口,小三儿习惯性的抬头笑脸迎上,却在看清来人容貌的时候,惊得呆怔了片刻。 “万富呢?”清冷如山泉的声音响起,唤回了小三儿的神智,也引得柜台前的女客和丫鬟回眸望来。 小三儿还没说话呢,旁边偏堂里丁立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又是打千儿又是问安的,“九爷怎么亲自过来了?掌柜的在后头呢。九爷是去天字一号房那儿?还是去后头?”(xbaoshu.com。。) 161、韵古斋里芳心动 九阿哥转头扫了一眼柜台那里,小三儿忙弯了弯腰,道了声“九爷安”。那女客带着帷帽,脸上什么神情却是不知道的,不过她身边跟着的那个小丫鬟却是个不像样的,双眼圆瞪,眼神痴迷,小嘴大张,嘴角那处竟隐隐有一道透明的水光痕迹。 九阿哥眉头一蹙,转过脸时低垂的眼眸中一缕厌弃之色瞬间闪过,他低声对身旁的丁立说道:“到后头去吧,你也一起过来。” 听见这话,丁立忙应了一声“是”,然后便转身走在前头,将九阿哥往后堂方向引过去。 经过小三儿身前的时候,九阿哥对着小三儿吩咐道:“一会儿李卫会带个人过来,你叫他直接带着人到后堂去就行了。” “知道了,九爷。”小三儿连忙点点头,应道。 “小心看着点儿。”丁立也嘱咐了一句,眼神隐晦的朝小三儿身旁的那对主仆扫了一眼,小三儿会意的点了点头,“老大放心吧,小三儿知道的。” 目送丁立两人离开之后,小三儿方又回过头来,端起笑脸,招呼起那位女客。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呢,那位女客身边的丫鬟却是先跳了起来。 “姑娘姑娘,你刚刚看见了没?”那个小丫鬟咋咋呼呼的说道,声音因激动而显得有些不稳,不过幸好她还知道要压低一些声音,饶是如此,还是叫人听着觉得炸耳朵。 “怎么会有男人可以长成那个样子?那位真不是什么姑娘女扮男装假扮的吗?那样子精致的容貌,跟那画儿上的人也差不离了……” 小丫鬟还没说完,就被她的主子抬手给止住了,悠悠扬扬的声音带着几分恼意低声斥道:“你如今被我纵得真是愈发的没了规矩了,这是在什么地方?由得你这么大呼小叫的……” 小丫鬟忙垂下头,扁着嘴在那里道不是。 “家里头的规矩你怕是早忘光了。晚上回去找嬷嬷把家里的规矩再重头学学。你若是总这个样子,以后出门我可是不敢再带着你了,没得失了身份体统…………&*%¥#……” 小丫鬟一边讨饶一边偷偷抬眼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主子,虽然隔着帷帽,但是那小丫鬟还是眼尖的发现自家主子微微泛红的耳垂,不由的在心里闷笑了一下。面儿上却是乖巧的认着错儿。 小三儿默默地杵在那里,看着眼前这对主仆在那里旁若无人的演着一出训仆记,嘴角不免抽搐了几下,心里腹诽着:只要九爷来铺子里,而铺子里又有客人在的话,是人见着了九爷的真容就一准儿会发生这种诸如惊艳激动等等的事情来。以前也有人将九爷认作女子的,甚至还发生过要强抢九爷回去的事儿,幸好九爷看着文弱,功夫却是了得。再加上自家铺子里一直都有护卫在,所以那些蛮横无礼的人才没有得逞。也有人没讨着好,又不知道九爷身份的,叫嚣着要让掌柜的和九爷好看的,或是威胁掌柜的和九爷若是不从便叫这铺子再也开不下去云云的,不过后来那些人都再也没有出现过就是了,铺子也一直都好好的开着,没啥人真的敢过来捣乱。只是如此这般闹了几回之后。九爷便再也不怎么到铺子里来了。往日里到了要查账的时候,多是由何管事过来拿账本子。后来小卫哥来了之后。拿账本什么的,就成了小卫哥的差事。九爷那里要是有什么吩咐,也多半是小卫哥跑一趟过来给掌柜的传个话了事。 九爷真是有好些时候没亲自来过铺子里了…… “……%&*%¥#……”那边训仆记还在继续,小三儿脸上挂着的笑容却隐隐有些僵硬,他心里不无哀怨的想着:这位小姐,您能回家去调教您的奴才不?您在咱们这铺子里。这么着絮絮叨叨的教训着规矩体统的,叫咱们怎么做生意呢?您没见着门外头已经有好几个客人,因为见着您在这儿训诫奴才,都调头走掉了吗?咱们铺子的损失,您是赔啊?还是赔啊?还是赔啊? 看了一眼那对主仆。又瞅了一眼柜台上的托盘,小三儿心里犯起嘀咕了,这些个东西我是收起来呢?还是就这么继续放在这儿呢?再扫一眼那对主仆,小三儿愈加愁了,您这到底还买不买啊?…… “哟,今儿个这是在唱的哪出啊?”门口处传来一声笑谑,随后两个同样高高瘦瘦的身影出现在了铺子里。 闻声,那出训仆记戛然而止。那对主仆顺着声音看了过来,那丫鬟的眼里带着明显的不快,像是在控诉说这话的人很无礼似的。 原本幽怨的小三儿听见这声音,却是笑了,这回笑得是真心实意,他忙不迭的跑了过去一叠声的问候道:“小卫哥,您来了。” “是啊,我又来了。”李卫脸上挂着痞痞的笑,说话间将自己手里拎着的一个小油纸包递给了小三儿,“这是你昨儿个说起的饴糖。” 小三儿手忙脚乱的接过李卫递过来的小油纸包,受宠若惊的说道:“这、这、这真是……又让您破费了……” 不等小三儿感念完,李卫忙摆了摆手,道:“几块饴糖能破费什么?再说了,这些又不是给你吃的。你娘不是喜欢这个吗?她老人家身子可好些了?那些药苦的很,这个饴糖你拿回去,等你娘喝完药之后给她老人家甜甜嘴儿也好。” “多谢小卫哥,多谢小卫哥……”小三儿喜笑颜开的直弯腰道着谢。 “别介啊别介啊,”李卫一把拽住小三儿,他实在是受不了这人在跟前儿点头哈腰不住的道谢,便道:“你要真想谢我,等你娘身子好些了,得个空儿,帮我腌一小坛子酸豇豆就行了,我妹妹好那一口。” “哎!”小三儿使劲儿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行了,瞧你,又哭又笑的。”李卫调侃了小三儿一句,又问道:“主子爷到了吗?” “一刻钟前九爷就已经到了,带着丁老大到后堂找掌柜的去了。九爷说了,等着您带人过来的时候,直接去后堂找他就成了。”小三儿抬手擦了一把眼角,稳了稳神,方才回话道。 李卫点了点头,对着他身旁的另一个少年人说道:“林大爷,那咱们就过去吧,别叫主子爷等咱们了。” “好。”清清亮亮的声音,只简简单单的说了这么一个字。 小三儿循声看过去,顿时整个人都怔住了,心里惊叹道:哎哟喂!好俊秀的少年!原道自家主子爷已经是个难得精致的人物了,如今这竟又来了一位!合着自家主子爷身边结交的人,都是这样子眉眼如画玉树临风的不成? 李卫带着那个被他称作“林大爷”的少年一起往后堂去了,那位“林大爷”临走时还冲着小三儿含笑点了点头,小三儿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名叫“幸福”的感觉,整个人都要飘飘然起来了。 韵古斋里,一时之间安静的能叫人听到各自“咚咚咚”的心跳声。 “天呐天呐!”半晌儿之后,一声咋呼声突然响起,小三儿难得的蹙起眉头,斜睨了一眼过去,又是那个小丫鬟!这到底是谁家的下人啊?这么的没规矩! “姑娘姑娘……”小丫鬟急急唤道,“又来一个!又来一个……” “闭嘴!”一声轻斥喝出,叫小丫鬟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了嘴,只是眼里激动的神色不减反增,一味的瞅着自家主子小姐不放。 一声轻叹溢出,戴着帷帽的那位小姐低头静默了片刻,终是下定决心一般的对着小丫鬟点了点头。 小丫鬟开心的低呼了一声,冲到小三儿跟前儿去了。 小三儿被这小丫鬟的热情给吓得不自觉后退了几步,一个趔趄险没摔倒到地上去。此时,坐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的那位戴着帷帽的小姐,在那被遮掩住叫人瞧不清神色的如银盘的粉脸上,眉心处因不满而微微蹙起,心里对着小三儿的举动鄙夷了起来,真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奴才。 “我刚听你说,你叫小三儿,是吧?”那个小丫鬟娇俏的笑着,“我叫莺儿。” “莺儿、莺儿姑娘……”小三儿向后倾着身子,带着几分防备,结结巴巴的说道。 莺儿一笑,继续道:“我问你,刚刚那位九爷,府上是哪里?” 小三儿一默,先扫了一眼那位戴着帷帽的小姐,再看向莺儿的时候,眼神中的鄙薄已经是毫不掩饰了。他又后退几步,站定了身子,拉开了与那个叫“莺儿”的丫鬟之间的距离,一张清秀的小脸上又重新挂起客套的笑容,“客人对刚才那些玉器首饰不满意吗?我们铺子里还有些别的首饰,不知道客人是要什么样式的?要不然,还有一些积年的古董饰品,不知道客人有没有兴趣……” 莺儿摆了摆手,带着几分不满的打断了小三儿的话,娇嗔道:“我刚问你话呢?你家主子是哪家的公子啊?”(xbaoshu.com。。) 162、姑娘请自重! “客人对古玩也没有兴趣吗?那么番邦的商品呢?咱们铺子里还有些东瀛过来的插钗花簪……” “你这人听不懂别人说话的吗?我问你话呢……”莺儿恼了,直接斥责了过去。只是这气还没撒出去呢,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轻咳,莺儿神色一凛,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努力挤出了一抹笑容,“小三儿,我们没什么恶意的。我们是皇商薛家的人,家里也是经营珠花饰品的。你们主子家里跟我们薛家祖上怕还有些渊源也说不定呢,毕竟咱们两家的生意瞧着也差不多……” 莺儿努力的跟小三儿攀扯着关系,一心想打听打听那位小三儿口中的“九爷”到底是何方人士。 薛宝钗如今也到了可以相看人家的年纪了。当下这个时候,有女孩儿的人家都是十一二便开始相看人家,定下人选之后还要有各种各样的考察打听,看看这家家风如何,选定的良人人品可好等等,一切都打听妥当了,然后请媒人说媒定亲,等着及笄以后便可以成婚了。 不过薛家如今,薛宝钗上头还有一个薛蟠在呢。薛王氏心疼儿子,怕他早早的沉迷女色会弄坏了身子,所以一直拖着没给薛蟠说亲。也就年前的时候,才松口把薛蟠眼馋了许久的香菱给放到薛蟠的屋子里,做了薛蟠的屋里人。如今薛蟠的年纪也已经大了,很该娶一房妻室回来了。所以,薛王氏现在只一心想帮儿子娶一房贤德淑良的闺秀回来做正妻,暂时还考虑不到薛宝钗的终身。薛宝钗恨得牙根儿犯痒,却也无法,唯有忍了。 薛王氏请了媒婆寻了几门闺秀,有落魄旗人家的正经小姐。也有书香世家的女儿,个顶个的贤良宽厚,模样也秀丽,薛王氏见了画像再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只是等着薛王氏把这些姑娘说给薛蟠知道之后,薛蟠起先倒是没说什么。不过背过薛王氏,他便撒出了大笔的银钱。买通了这些人家府里的小厮仆妇之类的,挨个儿的将这些姑娘的真容给瞧了个遍。等着瞧过了之后,薛蟠的大脑袋便摇得跟个大号的拨浪鼓似的,嘴里只嚷嚷着“长成这个样子,我还不如剃了头做和尚去得了”,唬得薛王氏连忙顺着薛呆子的话安抚道:“我儿千万别想不开啊,你是娘的命根子啊!这些个姑娘你既然不喜欢,那便罢了。娘再找媒婆,重新给你选些好的来。只是。蟠儿啊,你给娘一个话,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儿的啊?” 薛蟠听了这话,倒是愣了一下,脑海里不经意间一先一后冒出了两个人的身影,你道是谁?正是中秋节那天,这薛呆子见到的林翰和九阿哥。想起这两个人,薛蟠神色间便起了向往之色。 薛王氏是过来人。一见儿子脸上的颜色,便知道这小子心里有人。于是。她笑着去套薛蟠的话,想知道儿子心里装着的妖精是谁家养的狐媚子。哼!这还没进门呢,就要自己儿子如此惦念了起来。等着以后进门了,还有老娘的容身之地吗?这样子的狐媚子,绝对不能叫她进门!薛王氏心里恨恨的想着,脸上的笑容却是愈发的和善了。“蟠儿,你告诉娘,你可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你说出来,娘就是亲自上门去求,也要给你求来……” 薛蟠胖脸儿一红。搓了搓手,扭扭捏捏的蹭到薛王氏的跟前儿,吭吭唧唧了半天也没说出了完整的话来。他这副模样看在薛王氏眼里,心下却是更恨那个被儿子放进心里的人儿,和善的笑容下面藏着恨不得将人挫骨扬灰的狠戾。 “瞧你这样儿,跟娘还有什么好含羞的。”薛王氏咬牙切齿的笑道,“来,告诉娘,你看上谁家的姑娘了?” “不是谁家的姑娘……”薛蟠吭哧吭哧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话。 薛王氏眼睛一瞪,声音顿时扬了八度不止,“怎么?难道你看上哪家楼里的姑娘了不成?” 薛蟠刚想说不是,薛王氏却不待他开口,便厉声斥道:“你这个孽障!我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吧!那种腌臜地方出来的女人,绝对不准进咱们家的门儿!!!” 接着,薛王氏开始捶胸顿足的哭死去的丈夫。那一声声的“天啊”“地呐”,还有一句句的“带了我一起去吧”,把个薛蟠哭得胖脸儿愈发的红了,最后竟有紫胀的趋势。 薛蟠被薛王氏哭得头昏脑涨,他本就有几分蛮霸的性子,见状直接便吼出来了,“儿子根本就不稀罕那些花娘!儿子想说,儿子只想找个跟林表弟或是九贝勒那样儿的人!!!” 薛王氏被薛蟠这猛地一嗓子嚎,倒是止住了哭。不过,片刻之后,待薛王氏反应过来自家这个呆儿子到底说的是啥之后,整个人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在晕过去之前,薛王氏心里极度哀怨的叹道:这个不省心的孽障哟!居然心心念念的是两个男人?!这还真不如叫他看上个花娘来得好啊!真是要了我的命咯…… 自从知道了薛蟠的心思之后,薛王氏就开始愁啊愁啊愁,只愁得她两鬓泛白,原本保养得宜的容色也渐渐有了老态,整日里唉声叹气的,每日早晚还要把林翰和九阿哥诅咒一遭方才罢休。 如此烦心的薛王氏愈发顾不上给薛宝钗相看人家了,她如今只想着要如何才能打消儿子心里的荒唐念想才好呢…… 所以,薛宝钗在暗恨之余,不免也要操心起自己的终身大事来了。只是,她一个姑娘家,又能认得什么人呢?满打满算,她也只见过贾宝玉一个外男而已。贾家的门第是不错啦,贾宝玉也是嫡子,不过是嫡次子的嫡次子。而且,这人身上如今是一没功名二没爵位的,除了长得俊俏,性情温和,有些诗才以外,再也没有别的长处了。所以,薛宝钗每每想起贾宝玉这么个选择的时候,总有那么几分不甘心,想着自己年纪还不算大,总还能有些别的选择,可恨的是,自己的母亲如今只一门心思的想着哥哥的婚事,全然没有放半点心思在自己身上。难道母亲要等着自己及笄之后,再去考虑自己的婚事吗?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可都是老姑娘了,哪里还有挑选婚事的余地呢? 薛宝钗心烦意乱的,便在莺儿的鼓动下,跑到琉璃厂这里来逛逛,散散心。进了这韵古斋,薛宝钗也只是随意看看,并没有打算买什么东西。原本她已经打算要离开了,不承想却在这时候一先一后见到了两个叫她忍不住怦然心动的良人。 这两人年纪差不了太多,长相却都是那种叫人一见难忘的俊美,不过先头那位“九爷”长得雌雄莫辩的,纵是薛宝钗自认容貌不差,在面对那位“九爷”的时候,也要不自觉的生出几分自卑感来;后头那位“林大爷”,虽然看着没有那位“九爷”贵气,但是凭着薛宝钗打理家里生意多年的眼光来看,那位“林大爷”出身可是不差的,单他腰间挂着的那枚玉佩,就是价值万两不值的古董,瞧那雕刻的手法,怕是出自西汉时候的东西。 薛宝钗的心里开始纠结了,要选那位公子做自己的良人好呢…… 那边莺儿还在继续套话,可惜无论她是威胁还是利诱,小三儿始终是鸡同鸭讲一般答非所问,把莺儿的一张俏脸给气得生生走了样儿。 莺儿猛地一拍柜面,指着小三儿的鼻子就要教训起来了,却在这时候,薛宝钗终是忍不住说话了,“莺儿,够了!莫要胡闹了。” 薛宝钗款款走了过来,对着小三儿温声说道:“这位小哥,请见谅。我这丫鬟性子有些耿直,说话也不会绕弯子。刚刚若有得罪,还请小哥莫要跟她一般见识。” 薛宝钗转头对着莺儿轻叱道:“还不过来,给这位小哥道声不是。你这性子,如我这般知道,晓得你率真,自然不会跟你计较。可是那些不知道的,还不当你骄纵蛮横不讲理?” 莺儿闻声,忙上前对着小三儿福了一礼,又道了声“都是我的不是,还请小哥莫跟我计较。” 薛宝钗笑道:“我这丫鬟已经赔了礼了,小哥也就大人有大量,莫再逗弄她了。她不过是好奇的问了几句,也值得小哥这么蝎蝎螫螫的?难道你主子家里是那种见不得人的?” 这番话一应一合的,叫小三儿听了一口气直接哽在嗓子眼儿里,憋得胸口生疼。真是会颠倒是非黑白了,合着这一时半会儿的,竟是自己的错儿了?!还有,什么叫主子爷家里见不得人啊?哦,这但凡不告诉你的事儿,都是见不得人的不成?!你谁啊你!爷我认得你吗?真没见过这么拿自己当回事儿的人!什么玩意儿啊!!小三儿心里已经怒得翻江倒海的了。 “这位姑娘,还请自重!”(xbaoshu.com。。) 163、芳心为难 “这位姑娘,还请自重!” 小三儿说这话的时候,清秀的脸上已经没有了适才的笑容,“咱们满人虽然不像汉人那样讲究男女大防,但是规矩礼节还是要的。您一个姑娘家,便是身边伺候的丫鬟,也不能这样子巴巴的的揪着一个男人问东问西的打听事儿,这可不是好人家的姑娘能干出来的……”说着,小三儿双眼疑疑惑惑的带上了几分颜色,上上下下的打量起了薛宝钗。若不是记得刚才那个叫莺儿的小丫鬟说她们是什么皇商薛家的,自己还以为这是哪个花楼里出来的姑娘呢?这胆儿大皮厚的,怕是那些花娘也比不上的吧…… 小三儿的眼神中的意思太过**裸,臊的薛宝钗一张粉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颜色变了几遭。她攥紧手里的帕子,心里暗恼这伙计不识抬举。 “我不过白说一句,小哥倒是愈发的兴起了。我家丫鬟不过随口问了一句,倒是叫小哥拿着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如此道理,难道是你家主子教你的?哼!你家主子好好的名声,就是叫你这样子的奴才给平白的带累坏了的。” 小三儿给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瞪着眼睛差点儿没跳起来。 薛宝钗也有些后怕呢,一番强词夺理之后,便带着莺儿故作潇洒的走了。 独留下小三儿,站在那里气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铺子里发生的事儿,后堂却是不清楚的。 此时,九阿哥真跟林翰、万富和丁立商量着怎么从东瀛弄些金银回来的事情。 等着正事谈得差不多了,万富跟丁立两个便忙着出去按着商量好的条程安排人手去了。九阿哥和林翰两个则是留在原处,喝喝茶,吃吃点心。顺带着再聊聊八卦。 “真不知道,东瀛那边儿的人是怎么着你了,惹得你看他们这么的不顺眼?”九阿哥歪着头,带着几分好奇几分调侃的说道,“莫不是你跟东瀛那块儿有隔世仇不成?” 林翰一个大大的白眼儿毫不客气的翻了过去,好在他长得一副好皮相。这个白眼儿不但没毁了他如玉少年的形象,反给他添了几分异样的风情。 “我哪有看他们不顺眼啊,不是你一直在那里叫着国库没银子了,我这才想起曾在哪本书里看到过,说是东瀛那块儿有好些的金矿银矿来着……”林翰没好气的说道,他跟九阿哥之间素来是“你”啊“我”啊的,直来直去的。林翰胡诌了一句理由,至于他心里的真实想法,还真没法子就这么大喇喇的说出口。要怎么说呢?说他是从清朝以后的天朝穿来了?说他知道清朝以后会发生日本侵华、南京大屠杀等等惨痛的叫人不忍目睹不愿回忆的事情?其实。但凡是个穿越人士,只要有那个机会,都会想着把日本那个小矮子民族给掐死在萌芽状态中。尤其林翰穿过来的这个时候还算不错,他依稀记得日本此时正是江户时代,德川幕府统治时期,奉行的是锁国政策。其他的,林翰知道的并不详细,所以虽然他提议从东瀛那里夺取金银。却无法提出更多的意见。 “那个地方人口不多,地方也不大。不过金银矿藏却是不少的。” “东瀛啊……”九阿哥一边转着扳指一边低声念叨着,“我恍惚记得皇阿玛曾经提到过那个地方的人,说是‘倭子国,最是反复无常之国。其人,甚卑贱,不知世上有恩谊。只一味慑于武威……故尔,不得对其有稍许好颜色’。”说着,九阿哥嘲弄的嗤笑了一声,总结道:“这样子的人,俗称一个字。那就是‘贱’!真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 林翰呵呵一笑,很是赞同的接着道:“真是如此,他们呀就是你给他点颜色看看,把他们打残了,他就把你当祖宗供着敬着,顺道儿还恳请你没事儿抽他们几鞭子;可是,你要给他点好脸儿,把他当个人儿,他立马就能蹬鼻子上脸,数典忘祖,冲你舞刀子。他们那样子的人,两个字,‘犯贱’!没事儿总爱找抽呢……” 九阿哥的桃花眼眨巴了几下,“爷觉着,你跟东瀛那块儿怕是真有几辈子的仇啊。”瞧这小表情,心里得有多恨呐,才能一说起东瀛,就两眼直冒火的,真是恨不能自个儿扑上去咬两口了。 林翰从鼻子里“哼哼”了两下,瓮声瓮气的说道:“赶紧着,把探子撒出去。那个东瀛倭子国,若是个弱不禁风的,咱们直接灭了丫的得了。”当然啦,叫林翰自个儿来说,若是能够趁机灭了那个小矮子民族,他一定举双手双脚的赞成。倒不是林翰本性嗜杀,实在是日军侵华的那段历史太过惨烈,是个人都能被激的恨不能亲自化身地狱修罗,也弄个东京大屠杀出来。 九阿哥听了这话,只是笑了笑。要灭掉一个国家,谈何容易。“你待会儿直接回书院吗?”九阿哥换了个话题,问道。 “嗯。本来就要回书院了的,若不是你叫李卫过来找我,这时候都快到了呢。”林翰有点没精打采的。没办法,想到了日后的侵华日军,林翰得死命压着心里的火气,才没叫自己当场嚷嚷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九阿哥不知道林翰心里的想头,只当他小孩子不爱去书院,便宽慰了他一句:“林大人不是允了你参加下一届的恩科了吗?等着你中了,自然就可以留在京都了。” 啥?林翰有点茫然的看着九阿哥,桃花九刚刚在说啥? 林翰素来端着一副胸有成竹,智珠在握的样子,难得露出现在这种呆萌萌的表情,九阿哥看了心里笑得发癫,伸手去摸了摸林翰的头,“行了,赶紧着回书院去吧。仔细回去完了,被先生罚。” 九阿哥唤来李卫,将浑浑噩噩的林翰给送出去了。 李卫送走了林翰,便折回去伺候九阿哥了。 “刚刚铺子里的那对主仆,可是走了?”九阿哥淡淡的问道。 “回主子爷的话,奴才刚刚送林大爷出去的时候,铺子里除了小三儿,再没旁的人在了。”李卫回道。 九阿哥轻哼了一声,显得极厌恶的样子。 李卫察言观色之下,知道自家主子爷这是嫌那对主仆碍眼了。他心想着,逮着机会要好好问问小三儿,自己不在主子爷身边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惹恼了主子爷…… “爷,咱们回府吗?”李卫揣着小心,问道。 九阿哥顿了一下,冲李卫招了招手,李卫上前两步,凑到九阿哥跟前儿。 “等会儿,咱们先去平安街一趟。路上,去稻香村那里买些上好的饴糖,蜜饯之类的。那里你熟,记着买些味道好的来。爷有用。”九阿哥挑着眉尖儿笑道。 李卫低头“嘿嘿”笑了两声,“爷放心就是,奴才定给爷买些好的来。” “走吧。” 李卫忙跟着九阿哥身后出去了。 韵古斋的对面是一家酒楼。 这个时候并不是饭点儿,所以酒楼里的客人不多。在这家酒楼的二楼包间的临窗处,薛宝钗正坐在那里静静的等着。她坐的那处位置,往下看正好可以看清韵古斋的门前那块地儿。若是那位“九爷”或是“林大爷”出来,定是不会漏看的。 莺儿站在薛宝钗身旁伺候着,她不时拿眼瞅着楼下韵古斋的门口,再不无失望的收回眼神,端茶递水的去伺候薛宝钗。 “林大爷,您路上慢走。” 听见这声音,薛宝钗忙转头看过去,果然见着一辆乌木马车,那个被韵古斋伙计称作“小卫哥”的男子正立在那马车的一侧。 “姑娘、姑娘,那位林大爷出来了……”莺儿忙不迭的说道,眼中的神色有着明显的急不可耐。“姑娘,咱们是追着这位林大爷?还是等等那位九爷?” 叫莺儿来说,还是那位九爷更叫人心动一些,那样子的容貌,怕是天上的神仙也不过如此吧。想起那位美得不似真人的九爷,莺儿的脸上不免开始发烧起来。她双手捧着自己的脸,觉得两颊都热热的烫手。 薛宝钗却很是犹豫,她咬了咬唇,终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叫上咱们家的马车,跟上林大爷的车子。” “哦。”莺儿有点小小的失望,咬了咬唇,低声应道。 薛宝钗此时却是顾不得身边丫鬟的心事了,她在心里再三的权衡着那位九爷和林大爷两人之间的优劣。几番比较下来,她发现这两人之间真是各有千秋,各有优劣,很难分个高下。 “唉——”薛宝钗轻叹一声,只能就此作罢。 林家的马车瞧着普通,跑的却是不慢。薛家的马车紧赶慢赶的,也没追得上。眼瞅着林家的马车出了城,薛宝钗只好坐在自家的马车里,望着前头绝尘而去的林家马车,徒叹一声“可惜”。 薛宝钗挥了挥帕子,悻悻然的吩咐自家车夫调头回去。(xbaoshu.com。。) 164、主仆相争 薛家的马车并没有跑出去几步,就听见从车厢里传出壁板被叩响的声音,那是薛宝钗在叫停。马车停下之后,莺儿探头出来跟着车夫嘀咕了几句,车夫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接着他便将马车找了个地方停稳了之后,自己下车跑到城门那里打听去了。 没一会儿,车夫咧着嘴笑嘻嘻的跑回来了,“莺儿姑娘,莺儿姑娘,小的打听到了。” “真的?”莺儿兴奋的撩起车帘子,眼光灼灼的盯着车夫。“到底是哪个林家?” “小的打听到了,那位林大爷是吏部左侍郎林大人家的公子,刚刚是赶着出城回云德书院去的。”车夫笑道。 “吏部左侍郎?”莺儿并不太了解这些做官的人家,所以她一边轻声的反问着,一边回头满脸茫然的看向自家姑娘。 薛宝钗在听到“吏部左侍郎林大人”的时候,就开始泛起了愁容。这户人家她是知道的,林丫头的父亲如今可不就是做着吏部左侍郎嘛!真是冤家啊,这位林大爷怎么就跟那家扯上了关系了呢…… 薛宝钗抬头扫了一眼身边明显有话要说的莺儿,沉声吩咐车夫道:“回韵古斋那里去,在那附近找个地方停下。” 莺儿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叫薛宝钗横过来的一个冷眼,给生生憋了回去。 薛宝钗面沉如水的坐在自家车里,低垂着眼在那里想着心事,手指无意识的绞着帕子。 怎么能就是那个林家呢?! 那样子俊雅无双的人,怎么就能是林家的人呢?! 瞧着那人的年岁,怕就是林丫头的兄长了吧。再细细一想,那位林大爷跟林丫头的排面儿还真有几分相像之处。 这边一想起林黛玉,薛宝钗的心里难免又生出了几分类似于“既生瑜何生亮”的恼人情结。最叫薛宝钗不平的就是。林丫头比自己瘦!自己的模样并不逊于林丫头,只是自己的身材圆润了一些,而本朝又不似李唐时期,并不崇尚以胖为美。为了这个,每每见到林黛玉,薛宝钗心里都隐隐泛着些许的羡慕嫉妒恨。 撇开这种美人相忌的个人情绪不谈。自大面儿上论,林薛两家的关系也不见得就有多融洽的。其实,也别说啥两家人相见甚欢的话了,在薛宝钗看来两家的关系纵是平淡点都无妨,只要日后好好的经营往来,两家人总能慢慢亲近起来的。只是,薛宝钗并不是薛蟠,她可不傻。不但不傻,薛宝钗也算得上有几分聪明和心机。她还知道些世故,懂些个人情,不会真的就去做那无谓的白日梦,认为林薛两家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她知道自家的一些要命的私密事儿,她母亲曾经暗地里几次三番的算计过林家后宅,林家那里也未必就不知道的。薛宝钗虽不清楚这其中的缘故,却也明白两家如今的关系说一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都是不为过的。由此可见,两家的关系有多糟糕了。 话说回来。薛宝钗自认,与林黛玉相识以来。自己还真没给过林丫头啥好脸色看。若是将来自己真的跟林家大爷成就了好事儿,等着给姑嫂敬茶的时候,自己要如何忍下一口气去低声下气的给林丫头卑躬屈膝端水敬茶呢?林丫头那个性子,动不动就爱恼人的,最是刻薄小性儿了。薛宝钗轻声嗤笑了出来,腹诽道:依着林丫头的性子。日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了局呢?那样不容人的性子,日后的公婆可能惯着她如此?纵是颜色再好,也有容颜老去的一天,更遑论世上的男儿多是贪花好色的,哪里就有人能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了?等着林丫头的夫君纳了二色的时候。有那个刻薄丫头哭得日子呢! 马车载着思绪万千的薛宝钗摇摇晃晃的回到了琉璃厂,在离着韵古斋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薛宝钗也不下车了,只是坐在车里候着。莺儿不时的撩起车窗那里的帘子,探头探脑的往外张望。 看来林大爷那里,自己只好放弃了。薛宝钗暗自叹了一声“可惜”,那可是正经的官宦人家,那位林大爷又是在云德书院念书的。云德书院那个地方,薛蟠也许不清楚,薛宝钗却是一定知道的。林如海就是科举入仕的,林大爷日后怕也是要走这条路的。而能进云德书院念书的,日后下场十有**也是能够中的。薛宝钗感慨道:若是可以嫁进林家,自己便可以摆脱商家女的身份,从此做一个官家太太了。真是可惜啊…… 如今,只好选择那位九爷了。薛宝钗退而求其次的想着,那位九爷的一身气派,瞧着也是个家里殷实的。不过,九爷看着比林大爷年长了一些,又是长得那样子的容貌,后宅的女人怕是不少,家里已有了正妻也不一定……薛宝钗有些不甘心的咬了咬下唇,眼眸一暗,心道:自己若是跟着这位九爷,怕是捞不着正室的位子做了…… 莺儿等得不耐烦了,回头瞄了一眼,发现自家姑娘正闭着双眼坐在那里,许是盘算心事,许是假寐休憩,总之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莺儿瞧着心里却是着急,想着自家姑娘如今的心思也不在这里,便暗地里打发车夫出去打听打听韵古斋的事情去了。 莺儿吩咐完车夫,便回到车里重新坐好。她掩好车帘,再抬头时却正对上薛宝钗深沉的双眸。原来,莺儿自以为是的一番动作,早就已经落到了薛宝钗的眼里。莺儿一惊,嚅嚅道:“姑娘……” 薛宝钗静默的看了莺儿一会儿,突然绽开一笑,如三月春风一般舒缓了莺儿心里的戒惧。 “我知你的心思,只要你忠心做事儿,来日我必如你的意就是。”薛宝钗温温柔柔的笑道。 莺儿一喜,忙不迭的表着忠心,“奴婢定尽心尽力的伺候姑娘。” 薛宝钗柔柔的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重新合上眼,靠着车厢板壁在那里坐着。 莺儿心里又喜又羞,俏脸儿上染着一层薄薄的胭脂色。她一会儿偷偷瞄一眼静坐在那里的薛宝钗,一会儿又心焦的朝着韵古斋那里张望两眼。 莺儿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薛宝钗的眼睛, 薛宝钗心里冷冷一哼,暗忖道:这奴才真是心大了,居然已经算计到自己未来的夫君身上了。她知道自己这个丫鬟盘算的是什么心思,定是想着日后作为自己的陪嫁丫鬟,定能捞个姨娘做做的。九爷那样子的容貌,自己尚且忍不住心动了呢,何况这眼皮子浅的死丫头,定是也动了春心了的。本小姐的夫君,也是你这种奴才可以肖想的?! 若不是想着如今还有用到莺儿的时候,薛宝钗定是一家去就处理掉这个背主的奴才了。 便再容你几日罢了。薛宝钗轻轻扯动嘴角,冷笑一声,心里如是想着。 天色渐暗,韵古斋也合上了门板打烊了。 薛宝钗叹了一声,吩咐道:“家去吧。” “九爷定是在咱们去追林大爷的那会儿离开了……”莺儿不无懊恼的抱怨道。 “急个什么?”薛宝钗轻声说道,“既然已经知道九爷是这韵古斋的主子,咱们回去找人好生打听打听就是了。再不行,咱们多来几次,总能遇着人的。” “是,姑娘。”莺儿垂头搭脑的闷声应道,整个人都无精打采,闷闷不乐的。 薛宝钗见状,眸光不禁泛冷,心里嗤笑了一下,却是没再说什么。 一回到家,薛宝钗还没换下出门的衣裳呢,就听外头有婆子过来传话,说是薛王氏那里正在找。薛宝钗又是一叹,也顾不得重新换衣梳妆了,直接便领着莺儿过去薛王氏那里了。 薛王氏见着女儿,一时之间也没注意到女儿穿着一身出门的大衣裳,只是抱着女儿在那里哭天喊地的抹眼泪珠子,“你哥哥的那个孽障啊!真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啊!他怎么就看上了两个男人了呢!……你父亲怎的就一个人去了呢……他留下我一个人,真真是要被你哥哥给气死了……我就是到了地下,又有什么脸面去见你父亲啊……” 这一番“咿咿呀呀”的哭诉,端的是抑扬顿挫、唱作俱佳的,跟那台上唱戏的也差不了多少了。 薛宝钗本是对自己妈妈一心扑在哥哥身上的事儿暗恨,如今听了薛王氏这番哭诉,她心里倒是起了一个主意。 薛宝钗扶着薛王氏坐下,又命人打来温水,她亲自伺候着薛王氏梳洗了一番。待一切妥当之后,薛宝钗方才说道:“妈妈的心事,女儿也清楚一二。女儿心下有个主意,妈妈且听听如何?” 听了这话,薛王氏倒是真的止住了泪珠子,点了点头,急声道:“我儿有什么好主意,快快告诉妈妈。” 薛宝钗笑了,“照女儿的意思,这嫂子的门第倒在其次,关键是能要能帮衬着哥哥才好呢。至于模样,只要咱们拿出银子,总能找着哥哥喜欢的。男人便是长得再好,还能越过女人去?又不是小倌儿戏子的……”(xbaoshu.com。。) 165、芳辰邀约 丫鬟端来了热茶,薛宝钗接过来之后,亲自奉给薛王氏,接着道:“父亲在的时候,咱们家也是皇商呢。如今因着族里人的忘恩负义和这京都权贵的仗势欺人而丢了祖上的买办,虽说这责任不在咱们身上,妈妈日后到底难跟父亲交代的。女儿想着,妈妈倒是不如给哥哥找一门同是皇商的岳家才好呢,日后也能多多提携提携哥哥,叫哥哥跟着长进长进才是……” 薛宝钗轻手轻脚的帮着薛王氏理了理衣摆,又道:“再说了,既然出身皇商之家,这女孩儿的嫁妆必是不会简薄了的。若是这户人家只一个女孩儿,那么日后……” 未尽之语,隐含着无尽的诱惑。 薛王氏听到这里,就跟看到了金山银海似的,那双眼睛顿时就闪闪发亮起来了。她欣慰的抱着薛宝钗,疼爱的摩挲着,嘴里说着止不住的感慨:“到底是我儿有见识。唉,你若是个儿子,那该有多好啊……” 薛宝钗乖巧的依偎在薛王氏的怀里,她垂下眼帘,嘴角那里挂起一抹浅浅的温柔笑意,只是那笑中多少泛着些微微的苦味儿。她纵是再不情愿也得承认,在自己妈妈的心里,银子和哥哥永远要比自己来得重要。即便哥哥不学无术,整日里惹是生非,只因是个儿子,便叫妈妈当做心肝宝贝一样的疼到骨子里。自己无论是念书还是管家,是德容还是言功,哪样不出挑儿,哪样不拔尖儿,却只因是个女孩儿,妈妈嘴里说着自己千好万好,到了见真章的时候。自己再怎么好也是只能排到哥哥后头去的。 不过没关系,自己想要的东西,总能谋划来的。若论心机城府,这个家里再没人能比得过自己了……薛宝钗眼眸中的温柔渐渐褪去,只余下一片清冷无情。 平安街林家 九曲流觞亭里,九阿哥斜倚着雕花亭柱坐在石凳上。手上动作不停的帮黛玉剥着糖炒栗子,嘴里则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黛玉说着话。 “这东西不好克化,你脾胃娇弱,可别吃多了。要不然,回头若是你闹起胃疼来,你娘亲还不跳脚着要抽爷啊?”九阿哥说着话,将手里剥去壳儿的栗子递到黛玉的手里,“再吃这几个,也就行了啊。” 黛玉笑眯眯的接过九阿哥递来的栗子。皱了皱小鼻子,嗔道:“我哪里有爷说的那么娇气了,几个栗子而已,我还吃不得了吗?” 说着,几个栗子转眼就叫黛玉下肚了。 九阿哥宠溺的一笑,倒了一杯花茶端给黛玉,“爷不过是白说你一句罢了。只是这东西好吃是好吃,到底容易滞气隔食。自打来到京都。也不知是不是水土的问题,你这身子便一直不是太好。听你哥哥说。你如今脾胃不是很好的样子,动不动就要闹胃疼的。你还是听话,少吃点罢。” 黛玉心里甜丝丝的啜着花茶,面儿上却带着几分傲娇的点了点,显得很勉为其难的样子。 九阿哥见黛玉答应了,脸上的笑意也愈发的深了。伸手将装着山楂糕的白玉小碟推到黛玉跟前儿,“稻香村做的山楂糕是出了名儿了,又好吃又消食。你尝尝。” 九阿哥照顾着黛玉吃了点心果子,又喝了茶,说话时无意之间便提起了林翰和东瀛。 “你们家里或是祖上。可有跟东瀛那块儿的人打过交道?”九阿哥随意的问了一句。 “东瀛?是指隔海的那个小岛国家吗?”黛玉咬着一颗蜜饯果子,偏着臻首挑眉问道。 “你知道东瀛?”九阿哥心下倒是真有了几分好奇,林家还真的跟那个小矮子国有过纠结不成,要非如此,那个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如何连养在深闺的小玉儿都能知道呢?如此想着,他不免追问道:“玉儿怎么知道那个地方的?” 黛玉眨巴着眼睛,不明白九阿哥怎么说起这个东瀛就如此的激动呢?“我听哥哥说起的。” “林翰?!林翰说给你听的?”九阿哥惊讶的说道,难道不是林如海或是贾敏告诉玉儿的吗?如果是家族之事,不应该是由林翰来说的,“不是你父亲或是你娘亲告诉你知道的?你哥哥他又是怎么知道那个地方的?” 黛玉一边细细回想一边慢慢说道:“想来哥哥是从书上看来的吧。你也知道的,他素来看得闲书就多,杂学旁收的,爹爹知道这些,却是不反对的。爹爹说了只要哥哥看那些闲书不会移了性情便好,其他的随意就是云云。” “至于东瀛嘛,我恍惚记得还是在扬州的时候,有一回说起了唐朝的陌刀,哥哥顺嘴就提到了东瀛。嗯……好像是说东瀛人最是反复无常、狂妄自大、自以为是……嗯,还有好些词儿,总之就是说那里的人不好就是了。”黛玉蹙着眉说道。她记得那时候说起东瀛的时候,林翰的样子很是激动,带着气愤,甚至是恼怒的情绪在里头,还有些叫人感觉沉甸甸的悲伤。他说了好些话,叫黛玉误以为自家的祖宗是不是曾经被东瀛人怎么着了呢。为了这个,她甚至偷偷去找贾敏套话,想知道自家是不是跟东瀛那边儿的什么人,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世仇啥啥啥的。结果自然是没有的,贾敏甚至根本就不是很清楚东瀛那个地方,她还反问黛玉是如何知道东瀛的,倒是叫黛玉随意扯了一个理由给糊弄过去了。 “我是不清楚东瀛那里啦,不过是听哥哥说的。哥哥说那里的人挺、挺、挺那个啥来着……”黛玉想了想,方才恍然道:“对了,哥哥是说他们挺变态的。” “变态?”九阿哥很是不解的问道,“何谓变态?” 黛玉拧着眉,手指无意识的绕着帕子,回想着当时林翰对于“变态”这个词的解释,“我记着那时候我也问过哥哥这词儿是什么意思的。哥哥说,变态就是那些脑子有问题,心也很不好的人……那时候,好像是这么说来着的……” 九阿哥敛眉沉思了片刻,心里只疑道:这个林翰,莫不是有什么来历不成? 九阿哥又问黛玉一些关于林翰和东瀛的事情,黛玉只是摇头,说自己不清楚。见状,九阿哥便没再继续问,只是转了话题陪着黛玉聊了一些别的事情。 “对了,太子二哥说了,下个月的十六是太子妃的芳辰。太子妃那里想着下帖子给你,邀你去毓庆宫里参加她的寿宴呢。”九阿哥转着手里的琉璃杯,说道。 自完颜若兰那档子糟心事儿之后,如今的太子妃对着黛玉是愈发的好了。黛玉能感觉出太子妃的真心实意,便也投进了心意与太子妃交往,如此两人之间倒是真处出了几分姐妹之情来。 “哦,”黛玉点了点头,又问道:“可知道那天都有谁过去?” 九阿哥想了想,“兄弟几个应该都会带着福晋过去的,太子妃的娘家人怕也是要请的,几位宗室老王爷家的女孩儿估摸着也会过去……差不多就这些人罢。” “这样啊……”黛玉轻声说道,抬起盈盈水眸,瞅了一眼九阿哥。 九阿哥一笑,“那天你只管去就是了,带上秦桑绿枝两个人。还有燕嬷嬷她们,你至少要带一个在身边儿,她们有些眼力和见识,多少能帮衬着你一些。” 黛玉默默的点了点头。 九阿哥又道:“至于爷的那些嫂子们,等着真的见到你本人了之后,她们的那些个心思怕是都要熄了的。” 直到如今,三福晋和四福晋也没放弃盘算小玉儿的心思,这叫九阿哥心里的火气愈烧愈旺。这次他会同意太子的提议,答应叫小玉儿出席太子妃的寿宴,多少有些想借机去打击那几位嫂子的心思在里头。因为九阿哥很清楚,在对着小玉儿的时候,同辈人之中,鲜少能有女人不生出些诸如嫉妒忌恨等等此类情绪的,便是那些沾着血缘亲情的,也免不了要生出一些羡慕和戒备之心来。 黛玉打量着九阿哥嘴角处的笑意,突然说了一句:“你的笑好奸诈,瞧着不像是有什么好事儿的样子……你,是不是在算计着什么……” 九阿哥被这话一噎,桃花眼没好气的睇了一眼黛玉,“爷这么风光霁月的,会算计谁?倒是你,小心着些才是,别叫人给算计了去。不然,爷找谁哭去……” 黛玉撇了撇嘴,无奈的瞪了一眼九阿哥,心里腹诽道:这话说的……太没羞没臊的了也…… 九阿哥嘴里喋喋不休的嘱咐着黛玉出门要如何如何的小心,要如何如何的注意等等等等,“千万千万要小心着些哦,爷可还等着娶你过门儿呢……” 黛玉小脸儿一红,对着九阿哥轻轻“呸”了一声,一双水眸瞪了过去,端的是娇羞无比,“真是越发没个正形了……” “你再这样说话没羞没臊的,我可是回去了。”黛玉说着,便起身要离开。 九阿哥见状,自是忙上前去哄着。 两人之间,倒是愈加的情意绵绵。(xbaoshu.com。。) 166、晴雯被撵 乾清宫里,黄敬在递上了折子之后,便一直静静的等候在那里。 康熙看完了折子之后,将其合上放在御案上,自己走下了御座,在黄敬跟前儿慢慢踱着步子绕圈儿。 “东瀛那里真的有那么多的金银矿吗?”康熙转了几圈儿之后,问着黄敬道。 黄敬躬身道:“回主子爷的话,这事儿是地部十九汇报上来的。他跟着九爷派出去的人坐船去了一趟东瀛,一路跟着那些人看着他们勘探,听着他们说话。地部十九说,这事儿八成是准的。” “奴才也亲自盯着手下人去翻查前朝,乃至之前的史料,唐朝时的书中确实有过这一类的记载,据说东瀛金银矿藏极是丰盛,有“黄金之国”之称。那时候,东瀛的遣唐使入唐,都携带有着大量的砂金。至宋朝,甚至用铜币、丝绸、陶瓷器等从东瀛换来大量的砂金。《东方见闻录》中甚至记载了,元朝时的忽必烈大汗为了黄金还曾经一度远征过日本的事情等等。” 康熙静静的听着,脸上的神情沉稳中又带着些许激动。 又磨了几圈儿之后,老康低声吩咐黄敬,在九阿哥的身边加派人手,极是监视也是帮衬,这样大的事情,放老九这孩子一个人在那里瞎折腾,这得折腾到什么时候啊。 黄敬退出去之后,康熙的脸上稍稍流露出了些许的喜色,心道:老九这孩子还真是不错,一心想着朝廷,是个有心的。还有林家的那个孩子,也是个有见识的。 想着林翰,老康不免琢磨了起来。对于林如海的这个儿子。老康还是很有印象的。当年南巡到扬州,见着林翰的第一面儿,老康就觉着这孩子极是聪慧,脑子好使,念书也极好。只是如今,林家这孩子的年岁还小。听着林如海的意思。是等着来年那孩子及冠了,再叫他下场参加科举来着。林如海是个老成的,老康心里赞了一声,林翰若是小小年纪便下场,即使中了,自己也不会用他。年轻人嘛,有冲劲,但是没经验啊。那些个大事儿,哪里能放手叫他们这些小辈儿的去折腾呢。倒是林如海的盘算好。叫林翰那孩子去云德书院多念几年书,一个人在书院生活也锻炼锻炼。等着那孩子年岁大一些再科举入官场,自己再看着那孩子历练几年,便可以放手叫那孩子做事了。 若是没有这回老九跟林家那孩子谋算着去夺取东瀛的金银矿,老康真觉着林如海的盘算最是稳妥不过的了。不过眼下看来,林家那孩子不仅仅是聪慧了,那孩子的性子看着也着实稳得很,不是个毛躁的。跟林如海倒是一模一样,晓得做事前要谋划仔细的。 康熙对于林翰倒是越来越满意了。他扬声唤那来梁九功。吩咐人去请太子过来。 这个林翰原是自己预备着留给太子将来用的,如今看着倒是可以叫那孩子下场之后,提前为太子所用了。搓了搓手,康熙紧走了几步坐到御座那里。林家是个好的,林如海本身就有才干,又忠于王事。他膝下一儿一女。也俱是出挑儿的很。听宜妃说,林家的小玉儿不但模样好,性情好,规矩好,连着管家理事什么的也是极能拿得出手的。只是可惜了。小玉儿年纪小,等着选秀还有几年的。老康在心里叹了一声,唉!老九那里还得再等一等呢。 林家那里还不知道,林翰这头还没下场考试呢,前程什么的就已经被乾清宫里高高在上的那位给安排好了。 燕子坞正屋的西厢房里,如今叫黛玉命人摆放起了绣架,没事儿的时候,她便会在绣架上动两针。 “姑娘,你这莫不是打算亲自绣屏风不成?”雪雁看着那绣架惊叹道,这样大的一个绣架,等着绣完了得是什么时候了?“姑娘怎么突然想着自己动手绣这样大的物件儿?累着了自己可怎么好?” “哪里就能累着了,”黛玉云淡风轻的笑道,“我不过没事儿的时候,玩儿似的动上两针罢了。” 雪雁一脸不信的样子,只是看着黛玉的神色,她也知道自己再怎么劝也是没有用的。自己伺候的姑娘是个什么性子,她还是知道的,这要是打定了什么主意,那真是再没人能劝得动的了。雪雁想着,日后自己定要好好看着姑娘,不能叫姑娘真为了做这玩意儿,累坏了身子。又想着,是不是该想个什么法子,叫自家姑娘转了别的兴趣才好呢。绣屏风,这得有多累多伤眼睛啊…… 没一会儿,屋外有丫鬟过来传话,说是贾家来人了,贾敏请黛玉到主院那儿见人去呢。 贾家这回过来的人,是凤姐儿。那些陪着凤姐儿一起过来的丫鬟仆妇都在外头候着,只一个人留在屋里伺候。这人也不是旁人,却是晴雯。 黛玉过来的时候,一眼便见着了站在凤姐儿身后的晴雯。 晴雯的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眉眼间隐隐藏着气恼和委屈,眼圈儿也微微泛着红色,双唇抿得死紧,好像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黛玉心里虽说有些好奇,却也只是看了晴雯一眼便作罢了。 “见过娘亲,见过凤姐姐。”黛玉给贾敏和凤姐儿见礼。 “你这孩子,好好的二嫂子不叫,偏偏要管凤儿叫姐姐。”贾敏嗔怪的点了点黛玉的额头。 凤姐儿却是不恼的,只听她呵呵笑道:“姑妈快别这么说表妹了,我呀,听着表妹这么叫,心里只有欢喜的。” 贾敏道:“规矩还是要的。” 凤姐儿一笑,却是说起了别的,“……这回过来,一是来瞧瞧姑妈和表妹可是还好,二来也是有一桩事儿要求到姑妈这里。” “什么事儿啊,还要你用一个“求”字的?”贾敏笑道,只是她下意识的去扫了一眼晴雯。 黛玉也带着些疑惑的看向凤姐儿,眼角不经意间扫到晴雯,发现她脸色又红又白的。黛玉见了,心下更疑惑了,猜着凤姐儿今儿个过来,可是跟晴雯有关呢? 果然,紧接着黛玉就听见凤姐儿在那里很有几分无奈的说道:“这是晴雯,原是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听说她以前也来给姑妈请过安的,姑妈看看,可还记得她?” 说着,凤姐儿将晴雯拉到贾敏跟前儿,指给贾敏看。 贾敏眼神闪烁了一下,点了点头,“这样子标致的女孩儿,我自然是记得的。” 凤姐儿叹道:“这事儿说来,真是跟晴雯有关的。” 晴雯低垂下头,眨巴了几下眼睛,努力忍着眼中的湿意。 凤姐儿见状,又是一叹,这才接着说道:“真要说起来,晴雯也是受了无妄之灾。这事儿,其实是宝玉和他身边儿的那个袭人闹出来的,只是平白带累了晴雯。老太太也是无法,不好再留晴雯在府里。只是这晴雯原是赖嬷嬷买来孝敬给老太太的,她也不记得自己老子娘是谁了。真要叫她出府,她也没个去处。还是我跟老太太说的,姑妈最是慈善不过的。这晴雯真要是顶着那样子的名头给打发出府去,怕也没什么活路了。与其叫她沦落到那些下贱肮脏的地方,倒是不如请姑妈收留了她,便是叫她做个粗使丫头也是好的。” 贾敏眉心一蹙,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凤姐儿也不隐瞒,她安抚的拍了拍晴雯的手,接着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说给了贾敏和黛玉知道。只是顾及黛玉一个姑娘家,措辞什么的都说得委婉了一些。 原来这事儿还是发生在黛玉去东府赏梅那一日。 那一天,贾母领着府里的主子小姐们全都去了东府。那天的席面儿上,有一道甜点,叫糖蒸酥酪。贾母见着这道甜点,便想着那个被关起来养着的孙子贾宝玉是极爱吃这个。所以,她便使了晴雯将那酥酪用食盒装好,给送到贾宝玉的院儿里去。 晴雯领命提着食盒回西府往贾宝玉的院儿里去了。之后,贾母也没去在意晴雯有没有回来。黛玉那天是直接从东府坐车回家的,所以她不知道之后发生的事儿。 那天,自东府回去了之后,贾母等人刚进到府里,便有婆子急急忙忙跑过来传话,说是贾宝玉的院儿里闹起来了。 “谁闹事儿了?”贾母阴着脸问道。 “是宝玉少爷,还有宝玉少爷屋里的袭人茜雪和、和、”那婆子拿眼偷偷瞄了一眼贾母,然后才吞吞吐吐的说道,“和老太太屋里的晴雯。” “什么?晴雯?” 贾母这时候才发现,被自己派去贾宝玉院儿里送酥酪的晴雯,竟是一直都没有回来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老太太大怒,厉声喝问道,“你们都是怎么守着那个院子的!” 那婆子见贾母发怒了,心慌意乱之下,也顾不得在场的还有三春这几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了,把那有脸没脸的事儿全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xbaoshu.com。。) 167-168、初试云雨 撞破好事 贾家的西北角落里有一处院落,原是叫作的。这院名听着雅致,实际上却是一处冷宫一样的地方,是贾家用来关禁那些犯了错的侍妾姨娘用的。只是如今,这里变成了圈养贾宝玉的地方。 这院子原有些破败荒废,只是因为贾母要把贾宝玉挪进去养着,张氏为了家里的名声计,便做主将这院子给重新整修了一番。她命人将院子里的几间正屋重新收拾出来,做出了几个间隔,又找来匠人重新打制了一些能看得过眼的家具,还特意叫人在屋子里放置了贮书的书架,设了香鼎,置了笔墨纸砚,还供花设瓶,安置了几处盆景。另外,张氏又叫人在院子里挖了池塘,引来活水,移了几块山石堆叠出一座假山,还命人在院子各处重新栽种上了好些的花草植物。整修之后的,郁郁葱葱一片,叫人看了耳目一新,倒是全看不出原先的颓败荒凉。 贾母在这整修之后看过一回,心下甚是满意。虽说老太太自己不甚待见这个孙子了,到底这还是自己的骨血后辈,容不得他人轻贱了去。张氏能够如此费心张罗,可见其家教品性确实是极好的。 里的那些古玩摆设都是贾母私库里的东西。为了不叫老大一家子以为自己私下里偏心宝玉太多,从而生出什么芥蒂来;也为了回报张氏的宽厚大度,老太太在叫人开自己的小库房给贾宝玉屋里添置东西的时候,顺道儿也给贾瑚贾琏,还有迎春探春惜春几个女孩子并几个重孙子添置了一些物件儿。依着老太太的说法,权当是提前将给孩子们的东西分了。便是林翰、黛玉和湘云三人,也是得了贾母不少的好东西。 贾宝玉被挪到住去的时候,是兴高采烈的。没有半点儿的不情愿。这位仁兄半点儿没觉着自己就这么的被人当作女孩儿似的给养在深闺內帷里是啥天塌地陷了不得的坏事儿。在这院子里,高床暖枕的住着,花红柳绿的围着,胭脂女儿香的熏着,诗词歌赋的做着,还没有贾政再旁边吹胡子瞪眼的盯着。也没人再来跟自己说那些“要留意经济仕途”之类的混账话了。对此,贾宝玉心里倍觉舒泰。只是,他不喜这院名中的“”三个字,又见这院子里种植着数本芭蕉和一株大大的西府海棠,里头暗蓄了“红”“绿”二字,便更觉这“”三个字里只说了棠,蕉却无着落,甚是不妥。为了顾及蕉棠二植,两全其意。顽石兄便自顾自的改了这处的院名,叫做“红香绿玉”,更做了章句以题咏——“深庭长日静,两两出婵娟。绿腊春犹卷,红妆夜未眠。凭栏垂绛袖,倚石护青烟。对立东风里,主人应解怜。”红袖添香之下,挥毫泼墨之后。贾宝玉心中愈加的得意了。 贾宝玉如今被圈养着,至于晨昏定省什么的。也被贾母一句“宝玉生的娇弱”而就此给免了。贾宝玉现在每日里都是睡觉睡到自然醒,便是天光大亮的时候睡得昏天暗地,也是没人管的。哪天若是他想起来了,便到贾母住的慈晖院去给贾母请个安问声好就是了。贾宝玉真心觉着自己如今这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快活。 如此叫贾宝玉舒心快活的日子,也是有几处不如意的地方的。其一便是。如今他身边虽然有二十几个各式各样美貌的丫鬟围绕伺候着,但是那位叫他心心念念似曾相识的林妹妹却是怎么也见不着的。还有三春姐妹和湘云,如今也是见着的越发的少了。还有一位宝姐姐,前一阵子倒是常能见着的,现下里也是没了踪影。 为了这些姐姐妹妹的。贾宝玉一个忧思之下便少吃了两顿饭,惹得身边伺候的袭人秋纹等人也是跟着愁了两回。为了叫贾宝玉转移注意力,袭人等想着法子的哄着他玩,什么九连环啦,鲁班锁啦,甚至连牌都摸了几把。只是大家都是女孩儿,又都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哪里就真能明白贾宝玉的心事了。如此一来,这人便更觉得心里不自在了,屋子里呆着院子里逛着,无论怎样都只是闷闷的,时不时的还会看着一处虚无发起痴来。 这事儿后来叫茗烟知道了,他打小就是陪着贾宝玉玩乐的,见贾宝玉这些时日总是不得开心,便只道这位小爷是玩烦了那些游戏玩意儿。茗烟左思右想的,终是想出了一样贾宝玉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茗烟去到书坊,把那古今小说,并那飞燕合德,武则天,杨贵妃等四大美人的外传,还有那传奇话本买了许多回来。回到府里,茗烟又求着把守院门的婆子将这些话本子转交给贾宝玉,只说是诗词歌赋一类的书。那些婆子又识不得几个大字,哪里能分辨得出茗烟说的是真是假。她们只知道这些都是书就是了,便依言将这些话本子送进了院子里去。 只是她们也是见不到贾宝玉的真面儿的。这些婆子在贾宝玉的眼里,就是那惹是生非的死鱼眼珠子,贾宝玉懒惫着去见这些人。 如今在贾宝玉的院子里,就属袭人最为年长。她又素来是一副掏心挖肺知心大姐姐的样子,惯会拿话哄着贾宝玉的。自从媚人去了之后,这位袭人姑娘更是再没了人能辖制住一二了,如今竟隐隐成了整个“红香绿玉”里,贾宝玉之下的第一人。所以,那些婆子就将这些话本子交到了袭人的手上。 袭人也是不识字的,她只道这些真的是什么诗词歌赋之类的书,心道贾宝玉素来喜欢填词作赋,等着这位爷看到这些书之后,也许心情能好些也不一定…… 贾宝玉从不曾看过这一类的书,如今乍一看到便觉得如同得到了珍宝一样,越看越爱看,后来竟是连饭也不想吃了。 袭人见状,真是又喜又忧的。喜的是,这位牛心左性的爷不但重新有了笑脸儿。这往日不拿书的人,如今居然还能静得下心来坐在那里看书了;忧的却是,贾宝玉如此废寝忘食点灯熬油的看书,要是累坏了身子,岂不是得不偿失…… 种种思绪袭上心头,倒是叫袭人比着之前更加的烦扰忧心了。 却说贾宝玉。对着这些话本子真真是爱不释手。单一本十六出的《会真记》就叫他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遭。又有那些描写的过于粗俗外露,叫人一看就会面红耳赤的,都叫他藏在自己的床顶上,等着身旁无人的时候,自己拿出来悄悄的看。 这一日午间,贾宝玉正拿着一本《合德传》来看。看着看着,整个人便昏昏沉沉的合上双眼囫囵睡过去了。朦胧之间,贾宝玉恍惚来到了一处从未到过的地方。那地方烟云缭绕不染尘埃,又有雕栏玉砌。娇花绿水,清溪白石,只不见一点人烟。贾宝玉心道:这样子清幽雅致的地方,纵是叫自己舍了家住在这里一辈子,也是愿意的。 如此想着,贾宝玉忽然听见一阵叫人听着便心痒难耐的欢歌笑语声,由远及近的传来。他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就看到一群衣着各异不似本朝的美艳娇美的女子或歌或舞的行来。 及至贾宝玉的跟前儿,美人儿们顿时将他纷纷围绕了起来。一双玉臂好似那蔓藤一般妖妖娆娆,缠缠绕绕。美人儿们媚眼如丝,嗲音娇嗔,有软语撩拨的,有拉手勾缠的,有轻揉爱抚的。有对嘴缠绵的……而后更有巫山之会,**之欢,所行之事竟与贾宝玉自那些话本中看来的事情无二。更叫贾宝玉称奇欣喜的是,那些女子虽模样各异,却又有着某些共处。叫他看着面善。她们鲜艳妩媚似乎宝钗,窈窕婀娜好像黛玉,笑靥如花犹如湘云。贾宝玉又惊又喜之下,对着这些美人儿更是柔情缱绻,软语温存,难舍难分。 几番儿女之事后,美人儿们一个接着一个缓缓消失,渐渐便全没了踪影。贾宝玉心慌之余,不免出声唤道“别走”“等我”之类云云。 袭人原是见着贾宝玉看书看的睡着了,替他盖好被子收好书之后,便一直坐在床边的小凳上,一边做着针线一边守着看着。 突然,袭人听见贾宝玉在梦里一会儿哼哼一会儿嘤嘤的,又见他红着脸儿,手舞足蹈似是很着急的样子,便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来到贾宝玉的床头,搂着他哄道:“宝玉,宝玉,……宝玉醒醒,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贾宝玉迷迷糊糊的醒来,心里好一阵子的怅然若失。 袭人只道他是睡迷糊了,或是被梦魇着了,便端来热茶给他喝,又笑着安慰了他几句。 贾宝玉接过茶来呷了两口,便放下了。 袭人扶着贾宝玉起身,又去给他整理衣裳,不承想却见到裤子上濡湿了一片。袭人到底年纪大了,已经知晓了一些人事,见此情况当下便红了一张脸,对着贾宝玉轻啐了一口。贾宝玉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里,袭人的姿色只能算作中等,只是刚刚她那抬眼扭头间无意露出的风情,端的是娇羞无比,倒是叫贾宝玉心下一动,鬼使神差的便拉住了袭人的手,一个使劲儿将人带进了自己的怀里抱住。 袭人被唬了一跳,欲使力挣扎,却发现身子瘫软如泥,只好含羞带怯的娇弱无力的轻叱了一句:“你还不放开我……” 贾宝玉头一回真真正正的怀抱着女儿家温香软玉一般的身子,竟是一下子给迷住了,任袭人再怎么挣扎也是不放手的。他原在梦里经了**之事,如今的心思也正沉溺其中,袭人一番挣扎虽说无力,到底还是扭动了几下,如此反倒更是勾的贾宝玉身热情动的。 贾宝玉在袭人耳边“好姐姐好姐姐”的唤着,又顺嘴将那些话本子里看来的混话说了几句出来,惹得袭人脸热心跳的,只在那里问道:“你刚刚在梦里见到什么了?” 贾宝玉嬉笑着在袭人耳边轻声说了自己的梦,羞得袭人只拿帕子去掩面,心里却又隐隐有些蠢蠢欲动。贾宝玉见状越发觉着今儿个的袭人与往日的不同,真是柔媚娇俏,便拉着袭人,强要与她一起去试那梦里的**之事。袭人也有心给自己挣个前程。如此便顺势半推半就的从了。 袭人原是家里没钱了,方才被她老娘给卖进贾家做丫鬟的。只是她娘和她哥哥到底还是疼爱她的,不忍自家女孩儿一辈子给人做奴才丫头,原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存钱把女儿赎出来,所以便没签死契。只是袭人待在贾家的日子久了,吃的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到底比原先在家里时吃萝卜腌菜的要强多了;穿的虽不是绫罗绸缎,却也是上好的细棉布;用的东西虽不是金银玉器,那也是上上等的薄胎瓷器。又想着,死对头媚人又被自己给挤兑的投了井,虽然这院子里还有个茜雪,仗着自己的姿色好,屡屡与自己不对付,到底宝玉还是被自己给拢住了。如今的袭人俨然已经是贾宝玉身边的第一人了,插金戴银千呼百应的。过得真是副小姐一样的日子。 如此富贵的日子过久了,袭人哪里还会愿意离了贾家,嫁与寻常人家做个普通的妇人,过着每日里操心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她心里只期盼着自己能够长长久久的留在贾家,留在贾宝玉的身边才好呢。只是袭人也知道,依着自己的身份,贾宝玉的正室嫡妻自己是不要想的了,她最多也就是给贾宝玉做个姨娘之类的。不过袭人并不气馁。她很有几分城府,盘算的也好。她知道只要自己做了贾宝玉的第一个女人。又有自己在贾宝玉身边陪伴多年的情分在,日后便是宝二奶奶进了门儿,那人在贾宝玉的心里也是越不过自己去的。而且,依着如今这情势来看,老太太不大可能给宝玉求娶什么名门贵女之类的,宝玉一没爵位二没功名。又不是长房嫡子之类的,那些人家怕是看不上宝玉的。如此,老太太怕是要为宝玉说一位小家碧玉的可能性大些了,就像那位宝姑娘…… 袭人觉着,若是未来的宝二奶奶只是像薛宝钗那样儿的。自己定是可以笼络住的,却是不用怕了。即便真如外头一度风传的,说是老太太要做主将云姑娘许给宝玉,袭人觉着也是不用担心的。史湘云的性子最是好哄好拿捏,自己的心机城府对上史湘云那样的姑娘,真是绰绰有余的。 唯一叫袭人担心,便是那位林姑娘了。贾宝玉见过那位的次数不超过一只手,却是念念不忘的。袭人虽然觉着林家的姑娘九成九是不会嫁给贾宝玉的,但是架不住贾宝玉经常有事没事的喜欢把人挂在嘴上,翻来覆去的念叨个几回。所以,袭人只要一想起林黛玉,就是一顿抓心挠肺的难受。便是明白这两人之间没那个可能,她也是忍不住心里酸酸涨涨的难受。 贾宝玉跟袭人两个偷偷摸摸的尝试了一回,又是紧张又是担心的,倒是叫两人得了一番别样的趣味儿。自那日之后,贾宝玉便更视袭人与别人不同,连带着对宝钗黛玉湘云的心思都淡了几分。而袭人待贾宝玉也更尽心尽力了,只是她对着院子里其他的丫鬟婆子的时候,行事说话之间多少带上了一些主子的款儿,倒是叫麝月秋纹和茜雪起了几分疑心。茜雪受不得袭人对着自己拿腔拿调的样子,她最是掐尖儿要强的,几次跟袭人闹将起来,贾宝玉却是一反常态没有帮衬着茜雪,反倒是维护起了袭人,叫茜雪又气又呕又失望神伤的。麝月秋纹两人冷眼旁观这一切,心里对着袭人便隐隐有了几分退让,再面对袭人的时候更是多了几分尊崇。袭人对着麝月秋纹二人放心了不少,同时又在心里盘算着要如何彻底解决掉茜雪才好。 贾母带着西府的太太奶奶小姐们往东府赏梅这日,正好贾宝玉又拉扯着袭人在屋里撒下红帐翻云覆雨呢。 晴雯得了贾母的话,提着食盒送到那原叫“”的小院儿去。 这个时候真是午后。 负责守门的婆子懒洋洋的,瞧着毫无精神的样子。整个人泛着困乏,要睡没睡的。 院子里静悄悄的,丫鬟们也不知道都躲到哪里去偷懒了。晴雯一路行来,竟是没见着一个人影的,提着食盒的手指紧了紧,心下的不满愈发的重了,一双蛾眉险些没倒蹙了起来。 来到正屋门口,晴雯为难了一下,怎的这里连个通报打帘子的丫头都没有呢?自己难道就这么不经通报直接进去吗?好歹也是个爷们儿的屋子呢。虽说这位小爷打小就在內帷厮混惯了的,晴雯自己也看不上这位爷,只是这人到底是主子,自己不好越矩无礼的。再说了,自己要是就这么直接进去了,万一冲撞了那位小爷,自己真是百口莫辩说不清楚了。 晴雯在门口那里纠结徘徊了许久。她几次伸手要去撩起门口那张猩红色绣着流云百蝠样式的门帘,却又咬着唇悻悻的收回了手,心里只埋怨着这院子的下人太过没规矩,竟偷懒耍滑至此。 晴雯却是不知道,这院子里之所以这个时候没有人在外伺候,正是袭人的吩咐。袭人很有几分收买人心的能耐,如今麝月秋纹已经乖顺,凡事都以袭人马首是瞻。茜雪心有不甘,不想去看袭人的脸色,便报了病躺在自己屋里,不到贾宝玉跟前儿伺候。 大家都在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袭人跟贾宝玉的那些事儿,麝月秋纹两个多少猜到了一些。袭人也知道自己是不能吃独食的,且贾宝玉正是贪新鲜的时候,她便允了麝月秋纹的心思。如此一来,倒是叫贾宝玉愈发难舍袭人了。他念着袭人宽厚,便也叫袭人陪伴自己多些。袭人见麝月秋纹老实听话,倒也常劝着贾宝玉多找这两人相伴。 晴雯过来的这个时候,因着贾宝玉拉着袭人进屋,袭人一个眼色过来,麝月秋纹二人意会之下便各自找理由打发了小丫鬟们,令她们回屋的回屋,离开的离开。一来是为了以防有人打扰到宝玉和袭人,二来这事儿到底是没有过了明路的。她们这些人被贾母放到宝玉身边,虽然也有将她们给了宝玉的意思,到底没有红齿白牙的说出来。所以一旦这事儿叫人知道了,也是一挑,怕是几个**福难料。为了以防万一,袭人麝月秋纹私下里达成了协议,觉着还是应该互相打着掩护,有个防头的好。 也正是因为这样,晴雯才会如此纠结的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 就在晴雯转着眼珠儿想法子的时候,屋里传来了女子断断续续的呻吟声,间或伴随着男子的喘息声。晴雯听着一惊,只道是不是屋里出了什么事儿。心急之下,晴雯也顾不得规矩不规矩的了,撩起门帘一脚便跨了进去,又循着声儿,冲到了里间。 进到里间,晴雯却是被眼前这场景给惊得呆住了。 那散落了一地的衣裳,外衫、中衣、小衣,男人的,女人的,一件一件互相交叠在了一处,更有一件绣着鸳鸯戏水的红色肚兜巍颤颤的挂在床沿儿边上。 一张紫檀雕花大床上,垂撒着银红色的纱帐。纱帐如水波一般晃荡了一圈儿又一圈儿,带动着两个鎏金抓钩跟着一起摇晃摆动,撞击到床柱上时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透过纱帐,能隐约见着那张大床上一躺一跪两个白花花的人影。晴雯听到的呻吟声和喘息声都是自纱帐里传出来的。(xbaoshu.com。。) ps: 下午还有一更 169、撵茜雪 要晴雯 一声声“宝玉”被那纱帐里的女子忘情的喊了出来。 又有一声声“好姐姐”紧跟在后头,那声音听着竟是贾宝玉?! 晴雯一个姑娘家家的,被这事儿猛地一个冲击,竟一时心神失守。怔忪之下,她手上提着的食盒“啪嗒”一下便掉落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食盒里装着糖蒸酥酪的小碗,自食盒中滴溜溜的滚了出来,那酥酪也跟着铺撒了一地。 纱帐里的两个人影听见这响动,倏地停止了动作,接着便是慢镜头一般,那两个人齐齐看向了晴雯。 一声尖叫,突然响起。 麝月和秋纹两人原是带着小丫鬟们躲得远了些的,这会子却是没怎么听见这里的动静。论理儿,这两人应该有一人守在屋外头望风的。她们最初一开始跟着贾宝玉混闹的时候,也确实是如此做的。只是如今时日久了,又一直太平无事的,人便松懈了。每到贾宝玉拉着人进屋子的时候,另外两个总是远远的避着躲着,生怕自己被那响动给连带着闹得春心荡漾的,倒是白叫人瞧了笑话去。 茜雪因为就在自己的屋里,离着正屋近些,反倒是被这一声尖叫给惊得自床上坐了起来。她也是在这院子里伺候的老人儿了,但凡在这院子里当差的,她只听着声音便知道是谁的。 这声音听着陌生的紧,倒是不像是在这院儿里当差的。茜雪皱着眉想着,又仔细辨别了一下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竟是从宝玉屋子里传出来的。 茜雪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一想起宝玉,她的心里就抽抽的疼。袭人这会儿应该在那里守着那人吧……茜雪想着,再不济也有麝月和秋纹两个人在呢。那两个人如今就是那跟在袭人身后的哈巴点子。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瞧着就叫人作呕。茜雪想起那两个素来跟着自己称姐道妹的人,心里忿忿道。又想着,在这院儿里,那人能有个什么事儿呢? 只是想归想,茜雪到底还是不放心。那声尖叫。听的人胆战心惊的,心肝儿肺都跟着一起打着颤儿了。穿好鞋,茜雪快步往宝玉屋里紧走了过去。 屋里,晴雯一声尖叫之后,就是蒙着眼,敷着面,跺着脚,扭过身,紧接着就准备跑出去的。 袭人见状。急道:“宝玉快拦住她。” 贾宝玉听见这话,下意识就跳下床去拽住了晴雯。 袭人急急忙忙在那里穿衣系带,又拿了贾宝玉的衣裳过来要伺候他穿。却发现贾宝玉一动不动的,只静静拽着晴雯的臂弯。袭人抬眼看向贾宝玉,发现他正双眼迷离,神情痴痴的看着晴雯。袭人心下不禁一痛,想着这人刚刚还跟自己一起温柔缠绵,转眼便对着旁人露出这样的神色。这叫自己情何以堪。袭人狠狠的瞪向晴雯,却又是一惊。 这人眉眼间的韵致。竟与林姑娘有七成的相似?!袭人恍悟的叹道:怪道宝玉会露出如此神色呢…… 晴雯这时候是又羞又恼,想走还又被人给拽住了,回眸想瞪一眼贾宝玉,缺发现这人一丝不挂的杵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自己。旁边一个大丫鬟打扮的人,正拿着衣裳哀怨的看着宝玉。 “赶紧给他把衣裳穿起来啊!!”晴雯羞愤的吼道。 袭人定了定神色。忙哄着宝玉穿衣。 贾宝玉一脸痴迷的看着晴雯,瞧着她一张桃腮雪白中透着粉嫩,珍珠小牙咬在点着胭脂的下唇上,一双杏眸盈盈泛着水光,弯弯的罥烟眉隐隐有倒竖的架势。眉眼间的风流竟是怎么看怎么像是林妹妹。 “林妹妹……”贾宝玉痴痴的唤道。 袭人动作一顿,便又神色如常的帮着贾宝玉穿衣。 晴雯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再不肯看贾宝玉跟袭人一眼。 袭人面儿上瞧着镇定的很,心里却是紧张到不行。她一边给贾宝玉穿衣,一边寻思着要如何堵住晴雯的嘴,好叫她对今儿个见到的事儿闭口不言。袭人知道,晴雯如今也算是老太太跟前儿的小红人,鸳鸯之下便是她了。如果晴雯将今儿个见到的事情跟老太太一说,袭人不敢想自己会落得个怎样的下场。撩起眼皮,偷偷睇了一眼晴雯,袭人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心里忖道:总要想个法子,叫这个晴雯不能提起这件事儿的…… 贾宝玉却是不知道袭人心里的担忧和盘算,他如今满心满眼的都是晴雯。他此时也回过神来了,知道眼前这人并不是林妹妹,只是跟林妹妹长得极相似罢了。 这人竟然长得跟林妹妹如此的想象,自己如今既然见不着林妹妹,能有这么一个人守在自己身边,叫自己时不时的看上几眼,也能稍稍宽慰宽慰自己的心,不叫自己觉着那么煎熬不是……贾宝玉心里想着,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晴雯心里不耐烦的紧,听见贾宝玉在那里问话,她也只好硬着头皮依着礼数回话道:“奴婢是老太太屋里伺候的,叫晴雯。” 贾宝玉又问是哪两个字。 晴雯神色难掩无奈的一一回了。 “这名字倒是有意思的紧。”贾宝玉击掌笑道,“晴字无云,雯字有云。你这名字,又是有云又是无云的……谁给你取的这名儿?定不是老祖宗。老祖宗身边儿的不是珠宝就是鸟雀……” 晴雯不说话了,直接翻了一个白眼儿过去,心里暗啐了一句:管你什么事儿啊! 贾宝玉见状也不恼,反觉着这人如此性情,更加的像林黛玉了,如今只叫人越难放手了。 袭人低着头给贾宝玉系着汗巾子,嘴里却是在那里教训晴雯道:“主子问话该怎么回,没人教过你吗?瞧你这一身的轻狂样儿,像个什么?……” 晴雯杏眼圆瞪,心里一直压着的火气噌的一下就窜起来了。只是她还没说话呢,贾宝玉却是先护着晴雯说道:“她年纪小,活泼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以后大家还要在一个院儿里处着,你也别拘着她了,我就爱她这个样子……” 晴雯两眼瞪得更圆,心里的火气也烧得更旺了。什么叫做“以后大家还要在一个院儿里处着”? 袭人听了却是红了眼圈儿,眨巴了两下眼睛,不吭声了,心里泛起的苦涩险些没叫她自个儿末了顶。 贾宝玉回过头正待再说什么呢,茜雪这时候却是撩起帘子进来了。 贾宝玉一个分神,手劲一松,晴雯借机就要溜走。路过茜雪身边的时候,茜雪下意识的偏过身子让了一让,叫晴雯顺利的出了门。 贾宝玉忙追到门口,扯着嗓子嚷嚷道:“快拦住她,拦住她!” 那些原本不见了的小丫鬟,还有麝月秋纹都出现了。一番围追堵截,倒是真拦下了晴雯。见晴雯没能跑掉,贾宝玉倒是送了一口气,忙放软了声音吩咐道:“你们轻些个,别弄疼了她……” 回过头,贾宝玉却是抓起一个茶盏直接扔到了茜雪的脚边,“哐啷”一声,那茶盏被砸了个粉碎。他心里只道:这个茜雪如今正是愈发的不会做事了。这里好不容易遇着一个跟林妹妹长得如此相像的人,自己原还打算着直接将人留下来,回头再找老祖宗开口要了来呢。没承想,茜雪拦也不拦一下,直接就把人给放走了。这要不是有麝月和秋纹在外头守着,这人指不定就跑掉了呢! “你如今是越发的拿大了,该你做的事儿也不做,整日里只闲着到处惹事,看这个不顺眼,瞧那个气不顺的!”贾宝玉指着茜雪,怒道:“逞的你跟个祖宗似的了。倒不如等我回了老祖宗,撵了你去,大家倒也干净。” 茜雪愕然的愣在那里,她到如今也还不知道刚刚这屋里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刚刚那人瞧着也是哪位主子身边得脸儿的,自己哪里会想到贾宝玉要把人拦下来呢?她心里幽幽怨怨的想着。 贾宝玉突然这么狠狠的发作了自己一顿,又是当着素来就跟自己不对付的袭人的面儿,外头还有麝月秋纹并着一些小丫头定也是听见了的,茜雪觉着自己如今真是什么脸面也没有了。没想到,自己倾心的宝二爷竟是这样子的一个人。万念俱灰之下,茜雪竟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只是转身回自己屋里收拾包袱等着被送出府去了。 袭人心里原还在气恼贾宝玉见着晴雯就发痴症了,如今听见贾宝玉要撵了茜雪去,那原本的气恼倒是淡了,反添了几许的快意。再看一眼那个被麝月和秋纹拽着胳膊硬给带进屋的晴雯,袭人嘴角微微勾起,也罢,这个晴雯看着倒是个不难收拾的…… 如此想着,袭人便扬起温和宽厚的笑,帮着贾宝玉一起去劝哄起了晴雯,允了她诸多的好处,只叫她愿意留在“红香绿玉”里伺候贾宝玉。 晴雯自打到了贾母身边,就一直是由鸳鸯领着教着的。她又伺候过黛玉,被黛玉身边的嬷嬷调教过,所以心气儿极高。她只一心想着日后能嫁作人妻,纵是小门小户也不要紧。对于高门大户的姨娘侍妾什么的,晴雯是看不上的。(xbaoshu.com。。) 170-171、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打定了主意之后,袭人不免一叠声的唤着“妹妹”,在那里苦口婆心的劝诫起晴雯,“妹妹没在二爷身边伺候过,怕是不知道的,咱们二爷素来就有些个呆根子,最喜身边有钟灵毓秀的女孩儿们围着了。二爷刚刚拦着你不叫你走,也不是要打你罚你什么的。不过是你合了二爷的眼缘儿,二爷心里想着留你下来,也好长长久久的跟着咱们姐妹一处作伴呢。你快别恼了,总是自家人呢,这样子的闹将起来,谁脸上好看呢……”说着,袭人亲自去倒热茶,又端给晴雯叫她喝了顺气儿,嘴里又道:“二爷如今这样子的看重你,也是你上辈子积德才修来的福分。他最是个爱护女孩儿的,总说自己是这天下第一惜花之人。” 袭人顿了一下,又笑着继续道:“这些事儿,等着以后,你慢慢的也就明白了。对于咱们来说,能进到这院子里伺候二爷这样的主子,那也算是得了天大的造化了……” 晴雯竖起蛾眉,吊起眼睛,冷冷一笑,道:“这样子的造化,我可是没那个福气消受的呢。”没得将自己给折了进去才是真的呢…… “我不过是一个伺候人的奴才丫头,又不是那些正牌的主子小姐,也值得你的二爷看重的?又哪里好叫你的二爷来爱护?”晴雯嗤笑了一声,嘲讽的说道。“你的二爷”这四个字,被她狠狠的从齿缝中挤了出去,咬得格外的重。 刚才在内室里撞见到的那一幕,纵是晴雯再懵懂无知,也能猜出一二来。她素来就秉着“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的心思,一心想着自己以后可以求得个恩典,得以出府嫁人。也好与人做个正经的妻室。到那时,便是没有了如今的这些锦衣玉食,晴雯也是觉着无妨的,毕竟自己总算是能在自己家里做回主人的不是?总好过给那些老爷少爷的做个什么妾室姨娘的,虽说不会缺衣少食的,却要与人争宠斗心眼子。把自己弄得跟只乌眼鸡似的,有意思吗?既有如此想头,晴雯便打心眼儿里瞧不上像袭人这样子的丫鬟,为着那一点子的荣华富贵就去爬男主子的床。纵是日后好运的得了个名分,做了姨娘,也左不过是个在主子跟前儿稍稍有点身份的奴才。若是有那命不好,来了个遇人不淑,怕是连通房大丫头的名分都没有呢。这样子失了清白的,便是日后绞了头发去做姑子。怕是佛祖也要嫌弃的。 晴雯性子烈,她本就因着刚刚见着的那档子事儿对着这个袭人是百般千般的不待见,耳边又听到这人不但一口一个“二爷”的唤着,还对着自己一口一个“咱们”,一口一个“姐姐”“妹妹”的套着近乎,晴雯心下对着这人真是鄙夷的骨子里去了,嘴上也是不客气的直接堵了一句回去,“您这一声“妹妹”叫的是谁?反正我是不认识的。更是不敢当您这一声‘妹妹’的。我是哪个名牌儿的上的人啊?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哪里敢跟姑娘您称姐道妹的。叫人听了只道我不尊重您呢。”说着,杏眼凉凉的朝着袭人的方向斜睨了过去。那双眸中带着三分的鄙夷,三分的讥讽,余下的则是清清冷冷的寒意,叫人看着只觉着遍体冰凉。 “这做人呢,总要识得自己的身份才好。别只想着一步登天。只怕踩了个空,反叫自己摔倒在了烂泥里,没得惹来一身的腥臭,不但污了自己,还熏带坏了旁人!” 说着。晴雯心里冷冷一哼,在那里腹诽道:这位倒真是个没羞没臊的贤惠人儿呢!当自己如今已经是明堂正道的正经主子奶奶了吗?哼!真是有脸在那里摆着主子的款儿说出那些话儿来了呢!也不想想,便是他日真的被那位宝玉少爷给收了房,这人顶天儿了不过是一个姨娘罢了,正经还算不得主子呢。更何况现下这个时候,这人怕是连通房大丫鬟的名分还没过了明路呢,要不然如何要死命拦着不叫自己离开呢?还不是怕这事儿叫自己说出去,闹给别人知道了?真真是不知道死活了呢。 晴雯在贾母身边伺候也很有些时候了,知道这满府的主子对着这个院儿里的这位小爷是个什么打算。可叹这个袭人,还当这位小爷是个凤凰蛋似的捧着宝贝着,却不想,这位小爷其实压根儿不是啥宝贝,按着府里主子们的话来说,这位小爷就是块脑子不开窍,没有半点心眼儿的破石头。不过,即便这位小爷如今是被老太太下令圈起来养着,瞧着在老太太跟前儿也不得待见,到底这位爷也是老太太嫡嫡亲的孙子呢。哪里真就不管不顾的了?今儿个这事,要是叫老太太知道了,怕是不能够善了的…… 晴雯觉着这个袭人真是可怜又可悲。还没明公正道的挣个姑娘名分呢,这时候,却已经拿捏着架子,当自己是个主子了,在这里充贤惠的帮着爷们安排房里人……还舔着脸跟人称“姐姐”道“妹妹”的?真拿自己当那名牌儿上有名有姓的人物了呢! 还有,也不知道这人口中的“二爷”是从哪里顺的排序?说出去,有那不清楚的,还不得以为这人说的是琏二爷呢。显见着这人不但没羞没臊,还没规矩的紧。 袭人那里被晴雯毫不留情面的直言不讳给呛得脸色先是一白,跟着又是一红。晴雯的话说得忒直白了,叫这位贤惠的袭人姑娘想装聋作哑装作听不懂都不行。 这个晴雯,看不起自己! 想到这个,袭人心里真真又是羞又是臊,又是恨又是恼的,脸面儿上顿时觉得火辣辣的烧得疼,就像是被人给狠狠的抽了一记耳光。可是心里头又跟泛起了黄连水儿似的,万般苦味儿全涌了上来,叫她嘴里也跟着苦了起来,连眉头都皱的抹都抹不平了。 一时之间,袭人被自己心里头的那些烦扰情绪给闹得说不出话来。她只好讪讪的笑了两声,又抬眼朝贾宝玉睇了过去。指望着贾宝玉能帮着自己说两句话才好呢。 不过,贾宝玉这时候却是没有心情去在意袭人从旁睇过来的眼色的。眼前儿的这个俏颜娇娃,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心思。 这个叫做晴雯的丫头,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竟是神似林妹妹。不仅如此,便是她说话时的伶牙俐齿,和那噎死人不偿命的小性子,也是同林妹妹极为相似的。贾宝玉心里念叨着,他越瞧这个晴雯,心里越是爱的不行。不知不觉的,晴雯的模样同贾宝玉记忆中黛玉的影子开始慢慢重叠在一起,最后他记忆里的黛玉竟都成了如今晴雯的样子。 袭人见贾宝玉满眼情意的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只是痴痴的看着晴雯傻笑,心里又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发苦泛酸。只是又想着自己在这院子里,本就不是容色最出挑儿的那一个。自己能一直拢着宝玉叫他一心想着自己,除了因为两人如今关系不一般,再有就是凭着自己给宝玉的印象,素来便是宽厚贤惠的一个人罢了。宝玉身边的丫鬟来来去去的,都是颜色姣好。心思灵巧的,如投井的媚人、悬梁的可人、今儿个被撵了去的茜雪等等。只有自己仍旧在宝玉身边。稳稳的守着。如今的这个晴雯,颜色算是宝玉身边所有丫鬟中,最出挑儿的一个了,也最是牙尖嘴利的一个。只是她这性子太烈,又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袭人暗忖这个晴雯不会比前头的媚人可人茜雪等人来的难对付。更遑论这个时候宝玉对着晴雯正是新鲜兴起的时候。自己倒不如顺着宝玉的心思,叫他如了意得好。如此一来,也好堵住这晴雯的嘴,不叫她到处去说些不该说的话…… 思及此,袭人狠狠的咽下心里的不甘和苦涩。放软了声音在那里咬牙继续劝着晴雯道:“你这样子的性子真真是爆炭一样的,又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我瞧着你也不像是个能吃得了苦的。二爷这里,你也见到了,茜雪刚刚被撵走了,如今这屋里正缺一个大丫鬟呢。你来了,不说月例银子能拿的多些,每日里不过只是陪着二爷说笑两句便罢了,旁的事情再不用你操半点的心的。哪里还能叫你像现在这样子人前人后的跑来跑去?你看起来也是娇娇弱弱的,没得为了那些活计累坏了自己的身子呢。” “再说了,二爷这里,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都是紧着咱们几个先用的。你若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也尽管告诉二爷,二爷自会想法子给你弄来的。这样子清闲富贵的日子,不比在老太太跟前儿伺候强上百倍?老太太那里,我也是知道的,素来都是鸳鸯万事打头的,后头又有琥珀玻璃玛瑙三个人跟着,你在老太太那里,何时才有出头的日子呢?我瞧着老太太一心指着鸳鸯,未必会早早把她配出去嫁人的。”袭人又道:“若是不能做了老太太跟前儿的第一人,日后便只能被人随便给拉出去配个小子。真要如此,倒是白瞎了你这样子的品貌。外头那样子苦熬的日子,你这样身娇肉贵的,可要怎么活?” “倒是不劳您替我操这个心了。”晴雯横了一眼袭人,眼眸中波光流转,叫旁边一直看着她的贾宝玉,更加的痴迷了。 晴雯似笑非笑的说道:“我本就不是这府里的家生子,原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如今得了老太太的恩典,不过是做些针线上的活计便能吃饱穿暖了的。我知足的很,也没那份雄心壮志的,想着去拿着自己挣个什么富贵前程,不过是老老实实的过日子罢了。” “鸳鸯姐姐素来仔细,又懂老太太的心思,在老太太跟前儿得了脸面儿,原也是应当应份的事儿。我最是个笨嘴拙舌的,心思也不够灵巧,除了针线活还能叫人看得入眼,便再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了,自是没那等本事儿去争着抢着做什么老太太跟前儿的第一人的。不过,我知自己有几斤几两,也不会去痴心妄想,眼红心热那些不该是我的东西。没得费那个心思,讨那份闲气呢……” 贾宝玉呵呵笑道:“你倒是个明白的。要我说,你们女孩儿家家的。何苦操心那些有的没的?只要在这府里,横竖少不了你什么的。” 晴雯听见贾宝玉在那里附和自己的话,也不接话,只是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角,再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 袭人虽然不高兴贾宝玉对着晴雯伏低做小的递着好话。但她却更恼晴雯对着贾宝玉毫无敬意一副嫌弃的样子。她沉下脸,说道:“你倒是个气性大的。二爷好歹是个主子,他好声好气的跟你说话,你就这样子甩脸子给他看?这是谁家的规矩,我却是不知道了。” “你刚刚不是还在那里口口声声的说什么,知道分寸,识得身份之类的话吗?难道说,你就是这样子知道分寸,识得身份的?那我可真是见识到了……” 听了袭人这番话。晴雯的火气一下子就窜出来了,她冷笑道:“是啊,我的分寸素来就是如此,姑娘您若是觉着我的规矩不好,那你也教教我,如何当个好奴才?” 接着,也不待袭人开口,晴雯的声音突然就尖利了起来。“要是跟姑娘您一样,守规矩守到主子床上去了。那还是免了吧,我还真就守不得这规矩了呢!” “你浑说些什么呢!”袭人听这话头不好,赶忙上前急道。 “我说什么?”晴雯冷笑一声,道:“你觉着我在说什么?真打量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晴雯的那双眼好像可以看到自己的内心深处,袭人见状不免急白了脸,身段儿也跟着软了下来。放低了声音在那里喃喃道:“瞧妹妹这话说的,我能想个什么呢?我不过是看着你跟二爷闹,怕你闹将的过了头,所以才过来替你们说和两句,也想着给你指条带着福气的明路走。没承想却叫你寻上我的晦气来了。” 说着说着,袭人也渐渐理直气壮起来了,“妹妹这样子说话夹枪带棒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你若恼我嫌我了,我只出去就是了。” 晴雯见袭人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心里直呕。她嘴角一勾,冷笑道:“哼!可别叫我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这青天白日的,你们躲在床上鬼鬼祟祟的,打量着没人知道呢?”如今,晴雯也算是想明白了,这位宝玉少爷跟着这个袭人之间的事儿,院儿里的人定是知道的,所以才会都躲了起来。 “我称你一声‘姑娘’,你真敢接着吗?老太太那儿还没过了明路呢!叫你一声‘姑娘’也只是抬举你罢了,还没有明堂正道的过了礼,你也不过是和我一样,一个奴才罢了。” 袭人羞得一张脸都紫胀了起来。 贾宝玉也不知是真的没听懂晴雯的话,还是他原就不在意袭人,反正他听完晴雯的话,不气反笑,对着晴雯只一味的笑道:“你若是气不忿,赶明儿个,我也抬举你。” “咣叽”一声,却是晴雯将手边儿上的白瓷茶盏给砸到了地上,只听她尖声叫道:“谁稀罕你抬举了!我宁愿绞了头发去做姑子,也不受这抬举!!” 见晴雯恼了,贾宝玉忙上前打躬作揖伏低做小的哄着,只道是自己说错了话,求着晴雯别忘心里去。 袭人不愿贾宝玉对着别人这样子低声下气的,更是不舍他这么着不计身份的哄着晴雯,便上前劝起了宝玉。又想着这些都是那个晴雯给闹出来的,有心说两句刺她一下,又怕惹急了那个爆炭一样的人,反叫她说出那件事儿倒叫自己没了脸面。 再说,晴雯多少也是顾忌着贾宝玉的身份的。所以,即便心里有气,她也没太敢拿捏着使性子。见贾宝玉急头白脸的在那里不停的认错道了不是,又听袭人在旁边不停的说着软话,晴雯便缓了缓脸色的厉色,想着如此作罢也就算了。却没想到贾宝玉紧跟着又道:“要叫我怎么样才好呢?我这一颗心,真是为你使碎了,也没有人知道的。” 这种话,袭人本就听得多了,也不以为意,只是继续哄着宝玉,拣着他爱听的话说了一箩筐。 晴雯却是直接就黑了一张俏脸,双眸泛着阴测测的光,只在那里看着贾宝玉和袭人两个,冷笑着不说话了。 屋子里头乒乒乓乓的,又是摔碗声,又是吵闹声。 屋外头,麝月跟秋纹打发了小丫鬟们散了。只是听着屋子里的响动,她们也不敢进去,只是默默无语的守在门口那里听消息。 袭人的话,这两人自是听见了的。想着那里茜雪还没走呢,这里又要来一个晴雯。听着宝玉几次开口,话里话外的意思,猜度着这个晴雯定是极得宝玉心意的。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苦涩酸意,只好一起无奈的笑了笑。 听着屋子里,晴雯在那里尖着嗓子嚷嚷着要绞了头发去做姑子的时候,麝月生怕真闹出什么事情来,不好收场,便忙嘱咐秋纹去通知守院子的婆子。她自己却是绷紧了神经,一丝不错的注意着屋里的动静。 之后,便有了前头那一幕。 却说那婆子,其实也是个眼明心活的。袭人几个自以为跟贾宝玉一块儿的事儿做的隐秘,却不想这事儿并不一定要被人亲眼见着才能露出痕迹的。那婆子是过来人,她几次见着袭人麝月秋纹走路的姿势不对,当下便起了疑心。又想着院子里小丫鬟们几次被打发出去,便对着景儿猜到了事实。只是这婆子并不是那等好管闲事爱传是非的人,她虽然心里知道里的公子丫鬟之间定是有些事儿发生,转念一想又觉着这种事情在大户人家里真是再寻常不过的了。如此,那婆子便只将事情记在心里,却没跟张氏或是贾母提起什么。 如今见贾母发怒问起来了,那婆子也不隐瞒的,把自己知道的全都一股脑的说出来了。 三春等人听到一半的时候,便羞得满面通红。凤姐儿反应过来,忙带着几个姑娘回她们住的院子里去了。 等着凤姐儿再赶回来的时候,那婆子已经竹筒倒豆子的把事儿都说完了。 贾母静静的坐在上首,脸上的神情倒是还好,并不若开头那样的气恼。 张氏蹙着眉,坐在贾母下方左手第一张椅子上。 “凤丫头,你去一趟,把晴雯那丫头给带出来。”贾母说道。 凤姐儿不敢耽搁,应了一声之后,便领着丫鬟仆妇急急往方向去了。 凤姐儿既然亲自过来领人了,贾宝玉也是不敢再继续拦着的,只是他哭着闹着要一道跟过来。 晴雯一路阴沉着脸,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跟在凤姐儿身后回到了慈晖院。 到了慈晖院的正屋里,贾宝玉对着贾母和张氏行了礼问了安,之后便滚到了贾母的怀里歪缠去了。 晴雯给贾母和张氏行了礼之后,便静默无声的站在一旁。 贾宝玉这里跟着贾母说话的时候几次提到了晴雯,晴雯那边儿却是半点眼神也没施舍一个给贾宝玉,敛眉垂眼的跟着泥人儿似的,没有了半点儿的烟火气儿。 贾宝玉腻歪在贾母怀里一顿撒娇卖痴之后,终于说出了来意,“老祖宗,孙儿屋里的那个茜雪如今年纪大了,整日里黑天白日的闹着,老祖宗把她打发去了吧。”又道:“孙儿瞧着晴雯,很是喜欢。老祖宗就把晴雯给了孙儿吧……正好如今茜雪走了,晴雯过来正好可以顶了茜雪空下的缺儿……”(xbaoshu.com。。) 172、晴雯归林 “老祖宗,您就依了孙儿这一回,把晴雯给了孙儿吧,老祖宗……”贾宝玉滚着腻着,做出各种各样的小儿女态来。 贾母其实无所谓身边这一个两个的丫头,只要贾宝玉不是跟她要了鸳鸯,其他的人怎样都成。又想着贾宝玉如今被自己圈养了起来,也没了前程什么的,总之是委屈了这个孙子,贾母如此想来,便觉着别的事情总要叫贾宝玉如意了方才能稍稍补偿一二呢。 所以,听着贾宝玉在那里闹着又是要撵了茜雪出府,又是要求了晴雯到身边伺候,贾母这里一个磕巴也没打,便直接就点头允了。 贾宝玉大喜,跳起来冲着贾母又是一番打躬作揖的卖乖,倒也哄得贾母乐呵呵的。 晴雯却是只觉着心下悲凉。她双手不自觉的攥紧,竟生生弄断了手上染着鲜红蔻丹的长指甲,白嫩嫩的掌心处也沁出了血色。 “老太太。”晴雯神色平静的跪到贾母跟前儿,磕了一个头,说道:“奴婢不愿意去伺候宝玉少爷。奴婢宁可一头碰死了,也绝不踏进一步!” 贾母淡淡的瞥了一眼跪在下头的晴雯,心下微恼。 贾宝玉急了,“你只放心,我定会好好待你的就是。只要是我的,便也就是你的……” 贾母原也没当这是啥要紧的事儿来看,只道是贾宝玉腻了那些旧时伺候的老人,想要一些新鲜的。晴雯模样出挑儿,体态风流婀娜,确实是个美人坯子,倒也难怪叫贾宝玉看上了。晴雯刚才说出推拒的话,贾母好有些不高兴来着。只道这丫头不识抬举。没承想听到贾宝玉说出那等“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话来,老太太当下就皱起来眉头。 “这个晴雯既然不愿意过去,老祖宗这里还有几个不错的丫头,换她们去伺候你可好?”贾母问道。 贾宝玉却是直摇头,“孙儿只要晴雯一个。” 贾母奇道:“这是为何?这晴雯虽然模样标致。但是老祖宗这里,长得比她好的也有好些个。你见了便会喜欢的……” “孙儿只要她一个!”贾宝玉不待贾母说完,便开口反对道。 “宝玉别闹了,这个丫头心里不愿意,你纵是强要把她要去,她也不会尽心尽力的伺候你的……”贾母好言好语的劝道。 “孙儿就是只要她!孙儿只要林妹妹一个!!” 说话间,贾宝玉的神色已有了几分疯狂和痴迷。 贾母等人大惊,不是在说晴雯的事儿吗?怎么又会扯到黛玉的身上了? 凤姐儿眼珠子一转,扭过头去打量起了晴雯。忽然。凤姐儿掩住口,惊呼了一声出来。 贾母和张氏一起看向凤姐儿。 凤姐儿指着晴雯,对着贾母说道:“这个丫头的模样,活脱脱像一个人,老祖宗再没看出来的?” 贾母唤鸳鸯拿来眼镜,又将晴雯叫到自个儿跟前儿细细看了一会儿。 张氏打量了一会儿晴雯,却是突然说道:“这丫头瞧着,竟有几分玉儿的品格儿……” 贾母这时候方才恍悟。心想怪道自己一直觉着这丫头瞧着合眼,原来竟是因为长得像黛玉的缘故。 “孙儿要晴雯。孙儿要林妹妹……”贾宝玉犯起了痴症,拉着贾母的手,神神叨叨的念着。 贾母叹息了一声,唤来鸳鸯,叫她找几个婆子来,将贾宝玉送回他自己的院子里。 贾宝玉不愿意。又哭又叫的恼了一回,最后到底拧不过这些孔武有力的婆子,还是被带回到去了。 “你……唉——”贾母对着晴雯一时倒是说不出话来,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这个晴雯不能再留在咱们府里了。”张氏缓缓的说道,“今儿个这事儿闹的阖府皆知。东府那里怕是都已经知道了。外头的人纵是不清楚一二,里的那些丫头却是知道的。回头她们家去一说,她们老子娘便也知道了。再有,晴雯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也有些时日了。老太太出门也都带着她,那么多双眼睛都见过她,知道她的样子。若是其中有人见到了玉儿,再联想着今儿个的事儿,多少总能才出来一些的。然后再一传十十传百的,最后这话能给传成什么样儿啊?反正媳妇是不敢想下去了。” 贾母哪里能想不到这些,她刚才之所以对着晴雯会说不出话来,就是因为想到了此处。又念着这丫头在自己身边伺候的时候,也是尽心尽力的,如今竟要撵了去,贾母心下多少觉着有些愧疚。 “这事儿正是你想的那样。”说着,贾母又对晴雯说道,“今儿个这事儿原也怪不到你身上,全是宝玉那孩子的不是。只是如今,我也不好继续留你在府里伺候了。原因是什么,以你的聪慧,定是知道的。” 晴雯点了点头。 “唉,你家里可还有人在吗?我使人去叫他们来接你就是了,赎身银子什么的也不用你出了。你自己的东西,尽可都带出去。”贾母说道,“我再额外给你一百两银子,算是贴补给你的罢了。” 晴雯摇了摇头,低声道:“奴婢家里早就没人了,只一个远方的表哥还在。只是,奴婢原就是表哥因着家里没钱,才把奴婢卖给赖嬷嬷的。如今便是家去了,少不得又被表哥卖一遭……” 如此倒是不好办了哪。贾母等人心里想道,这丫头原就是无辜的。放她回家,也是想着叫她有个去处。今儿个这事儿闹的,贾宝玉虽然有错,到底他是个男子,别人不过说他一句“年少风流”罢了。对着晴雯可是不一样了,她虽然并无错处,到底因着是一个女子,那些个诸如“烟视媚行”“狐惑勾引”之类的脏水怕是都要泼到她的身上去了。以后她便是真的被家里表兄卖了,也不能卖进大户人家做丫鬟了。得了这些狐媚子的名头,哪户正经人家敢用她?最后,怕是只有被卖进那等腌臜污秽之地去了…… 晴雯跪在那里,面有戚戚,眼圈儿也全红了。 张氏和凤姐儿俱是一脸忧色的看着晴雯,这对婆媳对着晴雯多少有些好感。想着她今后的出路,不免就有些担忧了起来。 “我倒是有个主意,老祖宗和母亲且听听,如何?”凤姐儿突然说道。 “你说。”贾母道。 “何不把这丫头送到林家去?”凤姐儿说道,“林妹妹前头来府里做客,也是这丫头伺候着的。想来,林妹妹也是知道这丫头的模样如何。若是真有芥蒂,依着孙媳对林妹妹的了解,怕是早就提出来了。林妹妹既然没有表示,该是不介意这个丫头的。” “再说了,姑妈和林妹妹最是慈悲不过的。这丫头本性不错,如今明明没有错儿,却偏偏还要顶着一身的臭名出府去,孙媳真是为这丫头叫屈。姑妈和林妹妹知道,只怕也是如此做想的。” 屋子里静默了片刻。 贾母问晴雯道:“你琏二奶奶这话说的没错。她这主意也确确实实是在为你着想了。如今,我只问你,要是送你去林家,你可愿意?” “你且放心,林家的家风很好,家里的丫鬟再没有被主子爷们收房的先例。这事儿你若不信,只管去问林妹妹就是了。”凤姐儿在一旁补充道。 晴雯给贾母磕了一个头,道:“都是老太太,太太和二奶奶慈善,才会这样子为奴婢费心想着。能去林家,奴婢再没有不愿意的。” “这事儿,就凤丫头亲自去一趟林家,跟你姑妈和你林妹妹好生说说。她们虽然性子好,到底也不能欺瞒着,不叫她们知道事情。与其日后叫她们从旁人那里听到些风言风语的,还不如咱们直接照实说给她们知道,没得闹出生分来。”贾母说道,“还有宝玉今儿个嚷嚷的那些话,府里的人全都叫禁口。若是有人敢将那些话传出去一星半点儿的,全家都绑起来,药哑了,卖到黑煤窑子里去!” 张氏和凤姐儿忙福了福身子,应了一声“是”。 凤姐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一遍,直说的口干舌燥。说完之后,忙不迭的去拿茶来喝。 黛玉叹息了一声,说道:“如此说来,晴雯倒是受了无妄之灾才是。”那个贾宝玉真真是害人不浅!黛玉心里啐道。 “真真是如此呢。”凤姐儿附和道。 凤姐儿刚才说话的时候,贾敏一直在观察晴雯,瞧着她神色不像作伪的样子,方才心下稍定,对着凤姐儿笑道:“这丫头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必是不差的。我这里也当不得你用一个‘求’字。玉儿身边一等丫鬟和二等丫鬟都是满的,晴雯来了,怕是只能从三等丫鬟做起了。”说着,贾敏又去看晴雯,“只怕你委屈了。” “合该如此的,奴婢不觉着委屈。”晴雯笑着回道。 凤姐儿见大势底定,便拿出晴雯的卖身契,转手交给了贾敏。又说了一回话,凤姐儿便跟贾母和黛玉作辞回家去了。 等着凤姐儿走了,贾敏又对晴雯说道:“我们府里比不得贾家,没有那么多的主子。不过我们家的规矩多,你去燕子坞之前,先跟着管事嬷嬷学学府里的规矩。”(xbaoshu.com。。) ps: 喵喵滴,每天9000字真是要人命了咩~~~~~~~~~ 173、林家规矩 掐尖儿要强的茜雪去了,尖牙利嘴的晴雯也去了。 得知这些消息之后,袭人心里真是好一阵子的欢喜。便是看到贾宝玉为着晴雯的事儿,一天到晚的在那里黯自神伤,一会儿哭一会儿痴,又是诗又是赋的,做了一首又一首,袭人也觉着自己心里再没那么膈应了。这人既然已经出了贾家,便再也没可能来跟自己争宝玉了。宝玉虽然一直念着那人,只是如今到底在宝玉跟前儿守着的人是自己,总有一天,宝玉会彻底忘掉那个人的。总有一天…… 又想着那天麝月出昏招,找来守院子的婆子,结果却将这事儿给闹将了出去。袭人想着晴雯会不会把自己跟宝玉在一起的事情说给老太太知道呢?老太太要是知道了,会怎么处置了自己呢?……想着想着,袭人便又提心吊胆了起来,同时又去怨麝月多事儿云云。 结果,这档子在袭人看来真是天塌地陷了不得的大事儿,到了贾母那里却不过只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儿了。 在贾母看来,这天底下的男人,哪个不跟馋嘴猫似的,最是贪花好色的了。袭人麝月秋纹原瞧着不错,现下看来也不是啥好肉就是了。贾母是知道自家孙子是个什么性子,贾宝玉在对着女孩儿的时候,那绝对是跟一团棉花似的软绵到不行,绝对干不出啥强将人给推倒的事情。多半是那几个丫头有意勾着宝玉,引着他做出那些事儿来。 当年那些爬上贾代善床榻上的丫头,贾母可是毫不手软的都给收拾了。可是如今,这些丫头爬的是自己孙子的床,贾母心里却是平静的半点儿波澜没起。她只是在打发了茜雪,又送走了晴雯之后。召来了几个婆子,叫她们往里去,先查看查看,到底有多少丫头跟着宝玉有了首尾。再者,又吩咐厨房熬了烈性的避子汤,然后送到里去。但凡跟贾宝玉有了关系的丫头。每人一碗避子汤以绝后患。 一来,贾母打心眼儿里就看不上那些丫头生出来的庶子;二来,贾宝玉将来还要正经娶妻呢。这还未婚呢便闹出了个庶长子,在说亲时就是一挑,贾母可是不会容忍这种事儿的发生。如今给贾宝玉说亲已经是件很困难的事儿了,因着当年的得罪九阿哥的事儿,那些高门大户的人家里,再没人愿意结这门亲的。这时候,若是贾宝玉屋里再冒个庶长子出来。怕是连小门小户的人家也不愿意跟这个孙子做亲了。难道说,要让自己的孙子以婢为妻不成?真要是出了这样不讲究的事儿,贾氏宗族几辈子的体面也就没了,便是贾母自己,也再没脸出去见人应酬了。 里,婆子们查出跟着贾宝玉有私的只不过袭人麝月秋纹三人。 倒也不是贾宝玉看不上别的丫头,主要是袭人看的紧守得严。除了麝月秋纹是得了她点头的,其他的丫头等闲儿都没机会在贾宝玉眼前出现。 见到厨房里送来的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袭人心下一凉,便问这是什么药。负责盯着这三个喝药的婆子皮笑肉不笑的告诉袭人。这是避子汤。不仅如此,那婆子还明确的告诉袭人,这是烈性的避子汤,就跟那绝子汤的效用差不多。 麝月秋纹听见那婆子的话,直接便软倒在了地上。 袭人也是呆呆的杵在那里,绝望的看着那碗汤药。绝子汤啊。喝下去之后,自己便再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母以子贵啊!没有了孩子,自己要如何在宝二奶奶进门后站稳脚跟? 三个人哭作一团,对着那婆子又是跪又是求的,又说要去跟老太太求情之类的话。总之就是不肯去喝那碗能绝了她们心中希望的避子汤。 那婆子也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见袭人三个不但不肯乖乖的就范,还话里话外的暗示自己拿着鸡毛当令箭,背着老太太要害她们云云。那婆子也不跟袭人三个费口舌,她直接伸手招呼跟着她一道过来的七八个婆子上前。三个婆子负责一个丫头,其中两个婆子负责死命的摁住人,剩下一个端着汤药,对嘴给硬灌下去。 其实,袭人三个还真说对了。那婆子确实是想借着机会整治整治袭人的,为的正是先头投井自绝的媚人。媚人,正是那婆子的亲侄女儿。媚人的老子娘去的早,是跟着这个姑姑长大的。媚人也孝顺,一直说着日后要给这位姑姑养老来着。结果,那婆子还没等着自己侄女儿给自己养老送终呢,自己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婆子也是贾家的家生子,在这府里还是有些人脉的,又是银钱又是人情的,总算是查出媚人会投井,是因为袭人的缘故。如此,那婆子便日思夜想的盘算着要给自己枉死的侄女报仇。 今儿个可不是个大好的机会吗? 说来,贾母原想着是每次事后给这几个丫头喝避子汤的。等着以后宝玉有了嫡子,再看宝玉媳妇自己的意思是不是给这几个丫头停了避子汤。是那婆子,也就是媚人的姑姑,跟着老太太说,“这避子汤到底不是一定有效的。那几位姑娘若是有个心思,当面儿是乖乖的喝了,回头却又给抠出来,也是没有用的。”又道:“她们怂恿着哥儿做出这等事儿来,岂会没有借着孩子抬举身份的心思在呢?若是真有那个心机城府,避子汤却是不管用的……” 贾母听完这番话,也觉得有道理,如此便吩咐将避子汤换成了绝子汤。老太太心道:不过几个丫头罢了,绝子便绝子吧,自己也不稀罕这些下人生出的庶子。 以后若是宝玉子嗣不丰,自己再给他找些颜色好,能生养的丫头来,也就是了。 那婆子如愿以偿的说动了老太太改了心思,便又讨了这份盯着袭人几个喝药的差事。她想着,自己定要亲眼见着当初那个害了自己侄女儿的袭人,如今落得个绝望心死的下场,回头自己也好告慰自己侄女儿的在天之灵。 贾宝玉的伤心和袭人三个的绝望,却与晴雯无关,她如今正忙着跟林泰家的,也就是原在贾敏身边当差的竹染,学习林家的规矩。 “咱们府里头,用心做事,对着主子忠心,那是必须的。” “切记,咱们府上绝不许乱传什么口舌是非。尤其不准妄议主子们的事情,外头的事情你们私下里说说,咱们听不到也就罢了,但是绝不准把那些腌臜事传给姑娘知道。” “咱们老爷的官位在那里摆着,总有些达官贵人来府里做客的。什么人来咱们府里做客,主子们之间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这些都是不准出去说与人知道的。” “我知你是个要强的。不过,凡事总有个度。大家都是伺候主子的,便是有些争强好胜的心思,也莫要做出什么出格儿的事情来。架桥拨火、挑拨是非什么的,在咱们府里是绝对要不得的。” “咱们府上的规矩是丫鬟到了年纪的,都会有管事嬷嬷安排嫁人;或是有人来求娶的,或是你自己有中意的,只要两厢情愿的,太太和姑娘那里也都是成全的。至于老爷和大爷那里,咱们府里素来没有抬举丫鬟的先例。……” “……咱们府上的主子不多,就我知道的,规矩什么的远没有你原来当差的贾府来的繁杂。不过咱们府上的这些规矩都是要紧守着的,没了规矩,这么大的府邸,这么多的人,要怎么管呢?咱们太太是个慈悲的人,姑娘也是个好性儿易相处的,绝不像旁人说的那样刻薄不容人,不会随随便便就处罚打骂人,拿着下人撒火出气。”教完了晴雯林家的规矩之后,林泰家的不免又叮嘱了几句:“只是,你若是真犯了家里的规矩,也别指着自己跟太太姑娘哭求两句,就能饶过去的。你如今是林家的下人,咱们也都当你是自己人,所以到了那时候,你也别存着什么自己是贾家老太太送过来的人,便可以不守林家规矩的心思。” 最后,林泰家的又说道:“我这话说的虽然不好听,却也是一片肺腑之言,你别觉着刺耳。在咱们府里,只要你好好的做着自己分内的事儿,总不会叫你没了下场的。” 晴雯是因着什么事儿到了林家,林泰家的,也就是竹染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她原就是贾敏身边儿的心腹大丫鬟,即便她如今嫁了人,不能近身伺候贾敏了,贾敏也是一直不拿她当外人的。如今,林泰家的取代了福嬷嬷,做了贾敏身边第一的管事嬷嬷,林家的内管家。而福嬷嬷则是年纪大了,贾敏在京里置了一处三进的小宅子,送给她荣养着。那宅子离着林家不远,方便贾敏这边照顾福嬷嬷,也方便福嬷嬷有事没事的时候,回林家看看贾敏和黛玉。(xbaoshu.com。。) 174、黛玉笑谈母担忧 虽说那天当着凤姐儿的面儿,贾敏收下了晴雯,却也是多少看着娘家母亲的面子才应下来的。但是依着贾敏自己的心思,她却是不想把晴雯放到黛玉身边伺候的,别说是给黛玉做一等大丫鬟了,便是叫晴雯去做燕子坞里的三等小丫鬟,贾敏也是不太愿意的。这其中的原委,一来是因为晴雯的模样,有着黛玉的几分影子,这叫贾敏心里存着些许的膈应;二来也因为晴雯的性子,太过掐尖儿要强,不为贾敏所喜。贾敏以前回娘家看望贾母的时候,是碰见过几回晴雯的,那时候晴雯不是在教训小丫鬟就是在数落那些婆子。贾敏事后了解了事情的原委,虽觉着这个晴雯说话占了理,到底言辞刻薄了一些,性子也泼辣,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委屈。这样掐尖儿要强的性子,对上自家的玉儿,贾敏总是担心会不会哪天反叫自家姑娘受了晴雯的委屈去? 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因为这回贾宝玉因晴雯而闹出来的事情。晴雯虽说本身没有什么错处,又对着贾宝玉严词拒绝,怎么看她都是个清静自守的。只是贾敏想着,这个晴雯不愿跟着贾宝玉是不是因为她面对的是贾宝玉那个不成器的呢?这要是贾瑚贾琏两兄弟中的一个开口要将她收房,她可还会推拒?再想着自家的夫君和儿子,一个儒雅一个俊秀的,又都是看得见的朝廷大员和少年才俊,这个晴雯可还能把持得住?自家夫君和儿子是个什么性子,贾敏还是摸得清的,也放心的很。可是这种事情架不住有人上杆子投怀送抱自荐枕席啊?做不准这个晴雯会仗着自己与黛玉模样上有几分相似就在自家府里作妖作怪的呢? 如此想来,贾敏在对着晴雯的时候,便是怎么也不能够完全放下心来了。 其实真要论起来。也算不得是贾敏多想了。这世上做妻子和做母亲的,大抵都会如贾敏这样操心的。 “娘亲真是太多虑了,女儿哪里是那样好欺负的?”黛玉就着点心碟子选着自己喜欢的面果子,坐在贾敏身边软语笑道:“那个晴雯,女儿瞧着却是极好的。娘亲是知道女儿的,最是懒惫不过的了。遇着那不喜欢的人只不理睬就是了,除非那人非要来招惹女儿,女儿才会开口与人理论理论。” “女儿身边的雪雁,虽说做事仔细,到底年纪跟着女儿差不多,还是小孩儿性子,又是个笨嘴拙舌的,跟人理论几句便要脸红的。秦桑和绿枝两个,功夫是不错的。却也不是那等嘴皮子利索的人。这两人素日里便跟那锯了嘴的葫芦似的,难得听到她们说话。遇着事儿的时候,看她们动手,怕是比听见她们开口还要来得快呢。” “那个晴雯,女儿听着娘亲的意思,是个泼辣爽利,嘴里能说出话来的。有这么个人跟着女儿,遇到事儿的时候。只她一人就够了,女儿连着开口跟那起子人理论的力气都可以省了呢。至于娘亲说她得理不饶人。说话刻薄之类的,女儿也听娘亲说了那些事儿的原委,那个晴雯会教训数落人,也不是为了她自己的。那些事儿哪一桩不是为着外祖母呢?” “外祖母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吃食上本就该注意着些。厨房上的那些人,偏偏自己疏忽了,送了些不好嚼烂的吃食来,晴雯为着外祖母着想,数落数落厨房的人也是不逾矩的。外祖母身边儿的人。女儿瞧了几个,都是极好说话的。偏偏这些小事儿,要是真没人去计较当真,怕是有一就有二,日后少不了的。” “那几个小丫鬟不当差的时候,几个要好的在一起玩耍本也没什么,只是她们不该把那些小珠子之类的撒的一地都是。那条路也不是什么偏僻难走人的,万一外祖母心血来潮,想在那条路上走走,万一踩在那些小珠子上,脚下一滑什么,岂不是糟糕?晴雯也是因着这个原因才教训那些小丫鬟的,不是吗?” “娘亲也知道,那些事儿说大不大,都是些日常里鸡毛琐碎的小事儿,只要有外祖母身边的人出面敲打敲打那些人便也就罢了。难道这些事儿还要一一回给大舅母知道,叫大舅母费心去处理吗?不说大舅母管着那么一大家子的庶务,本就是又忙又累的。单就把那些小事儿真当回事儿的闹将出来,外头不知道的人还不以为是外祖母恶了大舅舅一家,派人来指摘大舅舅和大舅母不孝顺呢。” “晴雯在外祖母身边伺候,能这样一心为着外祖母着想,还能顾念着外祖母跟大舅舅一家的相处,女儿只觉着真是再好不过的一个人了。晴雯说话措辞什么的,也许娘亲听着觉得过了。女儿却想着,她那样子的长相,不厉害些怕是难好好守住自己的……” “至于娘亲操心的那最后一件事儿,女儿觉着娘亲真真是杞人忧天了。晴雯曾经发过愿,盼着来日可以给人做个平头正脸的嫡妻呢。娘亲不信的话,只管去问燕嬷嬷。女儿以前去外祖母家的时候,燕嬷嬷曾经试过晴雯的。……” 贾敏斜睨了黛玉一眼,笑谑道:“这就是我儿所说的‘懒惫的说话’吗?我瞧着你这嘴皮子怕是比那晴雯还要利索上几分呢。真真是能应了那句话呢,叫‘死人都能给说活了的’。便是我,听了你说的这么一番话,也觉着那个晴雯真真是天上有地上无,世上再难寻到第二个的史上第一忠心大丫鬟了。” 只是说完,贾敏又蹙起了柳眉,道:“晴雯的性子便是真如我儿说的那样千好万好,可她的模样在那里摆着……” 说着,贾敏不免又抬眼去看黛玉,轻轻一叹之后,她伸手摩挲着黛玉的脸道:“晴雯长得跟我儿太像,我怕这对我儿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儿啊……” 黛玉垂下眼帘,手指拈着面果子转了几下,问道:“娘亲可是在担心九爷那里吗?” 贾敏没吭声,只是那双凤眼里的神采分明就是黛玉说的那个意思。 黛玉轻笑一声,看向贾敏说道:“女儿不知要如何说,才能叫娘亲放心。女儿只能说,依着这些年来的了解,九爷他不是那种人。虽说他有时候说话做事什么的,不太着调,却也万万不会做出娘亲心里担忧的那种事儿来。” 黛玉噙着浅笑,在心里补充道:若是那人真的能把晴雯当做是自己,那也只能说是自己瞎了这双眼,这千万年以来白认识了这么一个人。 贾敏看了黛玉好一会儿,只见黛玉一脸的坚持镇定,心里止不住的叹息。闺女长大了,胳膊肘子开始往外拐了。这还没嫁过门呢,就开始张口闭口的为那人说好话了。想到这里,心里忍不住飘起淡淡的惆怅,贾敏拿出帕子,装模作样的拭了拭眼角,叹息一声道:“唉,这老话说的好,女生外向,我今儿个可算是见识到了。” 黛玉听了贾敏这番似真似假的抱怨,可是坐不住了。她腾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白玉小脸儿上泛着粉红,水眸带着不满横了一眼自家娘亲,跺了跺脚,不依的娇声嗔道:“娘亲——” 贾敏继续坐在那里,背对着黛玉,期期艾艾的叹着气。 黛玉瞪起一双水眸,极其无奈的看着自家娘亲拿着帕子在那里擦拭根本就没有半点儿影子的眼泪珠子。什么嘛!娘亲又在那里捉弄人了!!黛玉气鼓鼓的在心里腹诽道。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要一提起九阿哥,娘亲就会这样那样的哀怨、幽怨、郁怨,各种怨齐出,就好像九阿哥抢了她心爱的玩具一样。 撇了撇小嘴,黛玉见自家娘亲在那里叹气叹得愈加的不可收拾起来。心底重重的一叹,黛玉心道:得赶紧着把娘亲哄回来才行。要不然一会儿爹爹回来了,见到娘亲这个样子,两个人说不到两句,就一定又会像之前那样,好像怕自己会消失似的,拿着那种万般不舍的眼神一眼不错的盯着自己看。 嘶——! 黛玉只要一想起自家爹爹和娘亲的那种叫人觉得心里毛毛的眼神,浑身上下就会忍不住直起鸡皮疙瘩。 “娘亲……”黛玉走到贾敏身后,伸手轻轻推了推,又软软糯糯的唤了一声。 “嗯。”贾敏应了一声,只是那声音叫黛玉听来,怎么听都觉着是带着泣音来着,把黛玉吓了一大跳,心道:难不成娘亲真的哭了?这回不是闹着玩儿的?…… 贾敏原本真的只是跟着黛玉开开玩笑的。只是她一想起自家女儿渐渐长大,眼瞅着再没几年就要嫁人了,心下不免大恸起来,眼泪便止不住的就流出了两行,不一会儿就把手里的帕子给洇湿了。 “娘亲?”黛玉急忙转到贾敏身前,“娘亲,你这是怎么了?”(xbaoshu.com。。) ps: 这是二更,晚点儿上第三更。 175、薛家请柬 贾敏一下子将黛玉抱在怀里,一边摩挲着一边强忍着哭意说道:“你是娘亲千疼万宠养大的宝贝,呜呜……居然要便宜给那个臭小子,呜呜……娘亲真是不甘心啊,这要是那个臭小子以后欺负你了,可怎么办呢?……” 呃?! 黛玉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一阵子雷动般的轰鸣,心里不禁哀嚎了一声,娘亲真是的,这种话也是能说出来了!黛玉自贾敏的怀里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四处打量了一下,只见云妙云初两个大丫鬟,一个肩膀一耸一耸的,只拿着帕子在那里给博古架上的宋朝花瓶掸灰,另一个则是捧着绣花绷子在窗根儿底下哆哆嗦嗦的穿针引线。 真是,羞死人了!!! 黛玉被贾敏这话闹得一张小脸通红,有心想着避开人去躲躲羞,又担心要是自己就这么放任自家娘亲哭下去的话,等着爹爹回来了,自己怕是要面对爹爹娘亲两个泪人儿了。 唉!黛玉又是一叹,抢忍住心底下满满快要溢出来的羞意,开始软言细语的宽慰起自家娘亲起来了。黛玉说了好大一通暖心贴心的话之后,才总算是把自家娘亲给哄回来。 呼—— 黛玉见自家娘亲终于有了笑脸,这才松了一口气。 最后,晴雯到底还是进了燕子坞,不过因为一等雪字辈和二等白字辈的全都满额了,且她们原就做得好好的,黛玉便也没想着将给降了等,好给晴雯挪位子之类的。所以,晴雯虽然进了燕子坞,却只是做了黛玉身边的一个三等小丫鬟。便是如此,晴雯也是欢喜的。 论理儿。晴雯因为是三等丫鬟,所以是进不了黛玉的屋子的,只能在院子里伺候。不过因着她针线做的特别的好,黛玉又素来喜欢她直率的性子,如此便叫她帮着雪鸳一起管着自己的针线。这样一来,晴雯在三等丫鬟里。便也是头一份儿的。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过着。 一日,林翰归家,带着一堆淘换来的小玩意,兴匆匆的去给自家妹妹献宝。燕子坞的垂花拱门那里,一个纤细袅娜的身影翩翩而行。 林翰忙唤道:“你怎么也不带着人就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 说着,林翰疾走了几步,追了上去。 “请大爷安。”那女子见状,忙避让开来,福身行礼道。 林翰一怔。这才注意到女子一身丫鬟的装扮。那女子低垂着头,林翰自己因着认错人而有些尴尬,一时倒也没去在意她的长相,只是在那里摸了摸鼻子, 不好意思的问道:“你是在这院子里当差的?可知道大姑娘这会儿在不在里头?”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林翰便忙走开了。黛玉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林翰只认得雪字辈的四个和宫里送来的秦桑绿枝,别的便是白字辈的四个。他也是认不全的。 林翰见到黛玉之后,把自己刚才认错人的事儿。当笑话一样说给黛玉知道。 黛玉偏着臻首看向林翰,在那里笑道:“哥哥见着的,怕是晴雯了。” 晴雯? 那个喜欢撕扇子的晴雯?! 林翰惊了一下,贾宝玉身边儿的晴雯怎么跑到林妹妹身边儿来了? 心里疑惑,只是林翰却不好开口去问这话。到底是自己妹妹身边的人,自己要是贸贸然开口问了。还不叫人以为自己不讲究的,看上了妹妹房里的人? 林翰借着喝茶,掩下了自己的心思。 倒是黛玉自己跟着林翰解释道:“晴雯原是外祖母身边儿的人,因着某些缘故才来了咱们家里。如今被我要了过来,帮着做些针线上的事情。” 林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想了想,林翰又道:“她既然是外祖母身边的人,想来也是不差的。不过既然到了咱们家,到底还是要学学咱家的规矩的。别到时候犯了错儿,你这儿看着外祖母的面子,是罚她啊?还是不罚呢?” “这种事儿哪里还需要等着哥哥来说的,早有管事嬷嬷教导过她规矩什么的了。”黛玉说道,“要不然娘亲那里怎么会放心叫她进我这个燕子坞里来?” 林翰笑了笑,“我只白说一句,到底还是娘亲想的周全。” 兄妹俩放下晴雯之事,又说了些别的不提。 薛家的日子如今过得也算是热闹且繁忙的,一番纳彩问名纳吉之后,薛蟠薛呆子终于定亲了,定得还是皇商夏家的姑娘。 这个夏家可是薛王氏同薛宝钗两人,千挑万选方才选定的,在这娘儿俩个看来真是再好不过的一门亲事。一则,自然是因为这家子是老牌子皇商了,家里几代人都是给皇家供应桂花的。根据家下人打听回来的消息,夏家的家产还是很有些看头的,虽说比不得薛家豪富,却也是差不了太多的。再则,这夏家如今也算是闭门绝户了,家里只这一个女孩儿而已。薛王氏盘算着,这样子的人家,这女孩儿的嫁妆还不得陪上一半的家产?再等着日后这媳妇家的老子娘都去了,这整个夏家还不都是自己家的? 能给儿子定下这样好的一门亲事,薛王氏真是做梦都能笑醒过来。 对着哥哥的这门亲事,薛宝钗只是垂眸扬起淡淡一笑,只是所有的心思全被低垂的眼眸敛了去,再没人能知道的。 而作为这门亲事主角的薛蟠,对着自己的亲事却是完全的放任自流,由着自家老娘跟着妹妹俩个去瞎折腾。既然得不到心中所思所想的那一个人,那么娶的是谁便也都无所谓了。薛呆子生平难得感性了这么一回,只是随后,他便重新抖擞起精神领着往日的狗腿子们出门溜达去了。 薛王氏知道了之后,也只是叹了一句“孽障”,便也就随着薛蟠去了,自己只拉着女儿一起商量着送给夏家做彩礼的单子。 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转眼请期也定下来,薛王氏又跟着女儿一起商量宴客的名单。王家是自己的娘家,是一定要请的;贾家以前好歹也是个国公府邸,请来的话,说出去自家也有面子,也是要请的;自家铺子里有生意往来的人家,更是不能缺的;还有各个铺子的掌柜什么,也都是要来看看的……至于薛家宗族的人,薛王氏直接就给往脑袋后头去了。 薛宝钗独坐在自己闺房里,手里拈着两张帖子,在那里犹豫。 那两张帖子都是请人来参加薛蟠婚宴的帖子,只是薛宝钗手里这两张却是她背着薛王氏另写的两张。一张是给林家大爷的,另一张则是给韵古斋的九爷的。 韵古斋那里,薛宝钗后来又去了许多趟。她每每都在那里枯坐半日,只是这许多次下来,却是再也没遇见过九爷去铺子里。薛宝钗叹息好事多磨之余,又很是恼恨韵古斋里的掌柜和伙计。她心里忿忿的想道:这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定是都受了那个叫小三儿的伙计挑拨的,见着自己的时候,一个个的总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这哪里是对着客人的样子?这要是搁在自家铺子里,定是要撵了去的。更叫薛宝钗恨得牙痒痒的是,没当她问些事情,只要是牵扯到九爷的,那些人却是绝口不言,或是用些别的话给岔开去。 薛宝钗又思忖了片刻,方才唤来莺儿,吩咐道:“你亲自坐车去一趟韵古斋,把这张帖子送去。若是你有那个造化,可以见着九爷,便亲自将帖子交到九爷的手上。请九爷到了那一日,务必赏脸过来一遭。若是不能遇着九爷,”薛宝钗说到这里,轻叹一声道:“若是你遇不着九爷,便好言好语的请掌柜的帮着转交吧。等下,你临走的时候,去账房支一千两银子,以作打点之用。” “至于这张帖子,”薛宝钗伸手抚了抚另外一张预备给林翰的帖子,犹豫了半晌儿方又摁下去了。“这张帖子暂时不用送出去,等过两日再说吧。” “知道了,姑娘。”莺儿应道。 看着莺儿出去了,薛宝钗这才又拿起给林家的帖子,坐在绣凳上叹了又叹。 林家啊,官宦之家啊,是自己可以摆脱这商家女最好的选择了。只可惜,为什么偏偏是林黛玉的那个林家呢!!想起林黛玉,薛宝钗忍不住恼得一掌拍在了桌案上。 摆脱商家女的身份,如今俨然已经成了薛宝钗的一桩心事。若非如此,在知道了林翰的家世之后,她不会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念念不忘至今…… 真真是可惜了呀…… 莺儿那里自然是见不着叫这对主仆心心念念的九爷的。 因着今儿个又有一艘船要开去东瀛,所以掌柜万富和丁立都不在,全到码头那里去了。如今铺子里,只许二和小三儿俩个守着。 莺儿因着薛宝钗的吩咐,又想着给九爷家的下人留个温婉可人的好印象,着实是控制着自己的脾气,好言好语的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又奉上了千两纹银,这才勉强叫那个唤作许二的伙计点头,答应帮着将帖子转交给九爷。(xbaoshu.com。。) 176、薛家下帖林家疑 小三儿自打那个叫莺儿的小丫鬟踏进铺子里那一刻起,就一直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一副好似被人欠了好几百钱的样子。就连莺儿找他说话,他也只当没听见,拿着抹布东抹抹西抹抹的,就是不拿正眼去瞧莺儿。 听到许二答应帮着莺儿转交帖子给九爷的时候,小三儿一双眼珠子险没从眼眶里瞪出来。只是念着莺儿还在,自家窝里斗起来,叫人瞧了笑话去。小三儿忍着气,直忍得心肝儿肺都搅在了一处,抽抽的疼。 等着莺儿扭着腰一步三摇的摇出铺子之后,小三儿立马跳了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向许二的鼻子,瞪着眼睛在那里跟老牛喘气似的直呼哧,“你、你、你、你……”一连道出了几个“你”字之后,小三儿方才顺过气来,龇着牙嚷嚷道:“好你个许二啊,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啊?你就敢这么应下了?亏得老大说,你是咱们这些人里头最最精明的一个,没想到你眼皮子那么浅,不过一千两银子就叫你把主子爷给卖了啊……” 小三儿的话还没说完呢,许二已经握住小三儿的手,然后从自己鼻子那里拿了开来了。许二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此时那双凤眼斜斜睨了过来,半是无辜半是戏谑的说道:“你这性子,就是太急躁了。我哪句话把主子爷给卖了啊?” “你答应那个莺儿,说是会把她家的帖子转交给九爷的!!”小三儿梗着脖子呲了回去。 许二笑了两声,道:“我哪句话是这么说的?” 小三儿张口想说话呢,却叫许二给截了去,只听他接着道:“我不过是说若是日后我能见着九爷的话,一定亲手把帖子交给九爷。” 小三儿不解这厮为啥能说的这么义正言辞理直气壮的。只是想着刚刚这厮确实就是这么说的,所以便恨恨的点了点头,顺道儿又瞪了许二两眼。 “嘁!”许二一声嗤笑,叫小三儿直接变了脸,这厮居然还敢笑?! “我明儿个大早上的就要启程往盛京去了,俄罗斯那边的货眼瞅着到了要交货的时候。这回可是一宗大买卖,主子爷那边可是叫人传话来说,这回一定不能出半点儿岔子的……” 许二那边说着话,小三儿却在这里转起了自己的心思。对哦,许二管着铺子里所有进货的事项呢,像是北面的俄罗斯,南面的缅甸、暹罗、南掌等,还有广州那里跟着一些漂洋过海来的洋人淘换些稀奇的物件儿,这些可都是许二的事儿。也正是因为这个。许二常年在外,倒是极少来铺子里的,今儿个却是凑了巧了。只是,这厮这会儿说这些,是个什么意思呢? “你少在这里显掰你有多重要了。你不就是帮着铺子里天南地北的收货吗?你道主子爷会看在这些事儿的份上,就能饶了你……”小三儿跳着脚在那里叫道。 许二俊眉一皱,叹道:“我原看你还有些机灵劲儿,不承想竟是个榆木脑袋。” “我……你……”小三儿被气得满面通红。话都说不顺溜了。 “我明儿个都要走了,上哪儿见着主子爷去啊?”许二说道。“这一回出去没有个把月我可是回不来的。这回俄罗斯过来的东西不少,又都是精贵的物件儿,这一路上还不得挑好路慢慢的走啊……再说了,我前儿个得了信儿,说是盛京那里前一阵子来了一些眼生的洋人,瞧他们的样子好像不是从俄罗斯那地儿过来的。这事儿我也得查查。回来好跟主子爷说才行,这一来一去打听消息什么的可不又得十天半个月的?我琢磨着,等着我这趟差事回来,得是三个月之后的事儿了吧……” 哎?!小三儿呆呆的站在那里。 “再说了,我也答应人家小姑娘。要亲自将帖子交给主子爷的。所以,这帖子我还是随身带着亲自保管的好。放在铺子里,这要是万一给你弄丢了,可要怎么跟人家小姑娘交代呢?唉——”说这话,许二好不为难的叹了一口气,“谁叫我这人就是心软呢,最是见不得人姑娘家为难的了……” 小三儿听得面如菜色,他觉着自己快被许二这厮给恶心的要吐出来了,还是连着昨晚儿上吃的饭菜一起。 小三儿横了一眼在那里兀自滔滔不绝自说自话的许二,心里腹诽道:许二这厮真是太不要脸了,再没见过有人这么没脸没皮的夸自个儿的了。 “我算是知道了,你这哪里是精明啊,分明就是奸诈来着。”小三儿忍着胃里泛起的酸水儿,指着许二瓮声瓮气的说道,“不带这么跟人玩字眼儿的啊。” 小三儿想起以前跟着哥儿几个一起打赌斗牌的时候,只要有许二这厮在场,自己定是输的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了。如此想来,那时候许二就是这样子玩字眼儿挖坑,然后还指着那坑叫自己心甘情愿的跳下去的。 “你、你、你真是太奸诈了!呜呜……”小三儿想着输给许二的那些银钱,欲哭无泪的抱怨道。 许二笑眯眯的摸了摸小三儿的头,安慰道:“没事儿,你多吃几回亏,说不定也就跟着变聪明了呢……” 小三儿给许二这话噎得真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只能拿着一双兔子眼死命的等着在那里笑得没心没肺的许二。 林家到底还是收到了薛家递过来的帖子。 那一日,黛玉正在主屋那里陪着贾敏一处说话。想着毓庆宫送来的帖子,贾敏便关心了一句。 “再过几日就是太子妃的芳辰了,贺礼什么的,玉儿可是预备下了?” 黛玉点了点头,说道:“女儿这里正要跟母亲讨个主意呢。” 说着,黛玉冲着雪雁示意了一下。雪雁忙上前,拿出黛玉事先预备好的礼单,呈给贾敏过目。 黛玉接着道:“这是女儿拟好的礼单,母亲帮着看看。” 黛玉又道:“女儿想着避讳些,吃食补药什么的还是不要送了。这里不过是选了两套千金阁里最时兴的头面首饰,还有几个我自己做的小玩意儿罢了。” 贾敏觉着黛玉的礼单还算是中规中矩,便点了点头,“玉儿想的对。那天去的不是皇亲就是国戚的,又有太子妃的娘家人在,咱家这礼不好太出挑儿的,没的落进别人的眼里,倒是生出事儿来。” “你自己做的那些小玩意,回头也找燕嬷嬷她们几位帮着掌掌眼,看看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贾敏又叮嘱了一句。这自然不是真的就说那些东西不好,不过是贾敏担心那些东西里头有什么能叫人动了手脚,最后栽赃嫁祸到黛玉的头上。 黛玉笑着应了。 这时候,云妙打外头进来,一脸古怪的样子,手里还拿着一张大红色的帖子。 “太太,刚刚有人上咱家递帖子来了。”云妙说着,将手里的帖子呈给了贾敏。 贾敏一边接过来一边问道:“谁家送来的帖子?” 云妙回道:“是薛家。” 云妙的话音刚落,贾敏这里也已经打开了帖子,一目十行的看了下了。贾敏冷笑了一声,又问:“这帖子是薛家哪位管事的送来的?” 这时候,云妙的脸色可是更加古怪了,“听门子上的人说,来送帖子的,并不是什么管事的,而是一个小丫鬟,好像是叫莺儿的。” 贾敏蹙起了眉,心里想着薛家怎么会叫一个小丫鬟出来给人送帖子。 黛玉扫了一眼那张大红帖子,罥烟眉忍不住也蹙了起来。原来那帖子说起来并不算是下给家里的,因为那帖子上请的人,既不是林如海,也不是贾敏,更不是黛玉。薛家下帖子请的,竟是林翰。 “那个莺儿,若是女儿没有记错的话,是薛家大姑娘身边儿伺候的人。”黛玉缓缓说道,“只是这帖子,到底是薛家下给哥哥的?还是薛家大姑娘……” “薛家大姑娘身边儿的人?”贾敏脸顿时就黑了,心里阴暗暗的想道:这到底是薛家大姑娘的意思呢?还是薛蟠那个小王八蛋在捣鬼呢?先头薛蟠对着林翰的所作所为,贾敏事后可是都听说了。薛家那个小王八蛋竟然敢对着自己的儿子生出那等龌龊,贾敏真是生吃了薛蟠的心都有。 贾敏压根儿没想到, 宝_书_网_w_w_w_._x_ b_a_o _s_h_u_._c_o_m 这回其实是薛宝钗看上了林翰,在打林翰的主意呢。 倒是黛玉心里头在嘀咕着,薛家大姑娘这回又是想闹哪样儿呢?薛蟠跟林翰之间的事儿,林如海和贾敏怕脏了自家女儿的耳朵,便没告诉给黛玉知道。林翰那里更是一想起薛蟠那衰人就腻味,更是不会在对着自家妹子的时候,把个外男的事情成天挂在嘴上说的道理。 如此一来,黛玉便直接就疑上了正主儿薛宝钗,“难道说,在咱们不知道的什么时候,薛家那位大姑娘遇到过哥哥?” 问完这句,黛玉不禁抿了抿嘴角,咽下了后头的话。这事儿要是真的,传扬了出去,倒是会带累了哥哥的名声。(xbaoshu.com。。) 177、玻璃炕屏 “不会的吧……”贾敏被黛玉的话弄得心里一跳,“薛家那位大姑娘不是素来就爱端着架子,张口‘规矩’,闭口‘体统’的。便是真的无意间跟你哥哥撞见了,这事儿瞒还瞒不过来,怎么会这么大张旗鼓的,恨不得闹出来叫所有人都知道的样子……” “若不是薛家大姑娘,谁能使唤的了那个莺儿来咱们家给哥哥送帖子?”黛玉反问道,她自己其实也是将信将疑的,就像自家娘亲说的,即便这两人真的遇见了,依着哥哥的性子,也不会上赶着通报姓名的。薛家大姑娘这是打哪儿知道哥哥的名讳的?好歹也是个外男呢。黛玉又想到薛家大姑娘似乎也有个哥哥,莫不是这兄妹之间说话时提到了一言半语?……再者说了,这事儿要不是薛宝钗的意思,薛家平白无故的做什么给自家下帖子?这逢年过节的,也从没见过两家有什么来往啊? 贾敏瞪着眼睛,倒是一时无话,她总不好把中秋节那天薛蟠闹出来的龌龊事说给黛玉知道啊,没的污了自家女儿的耳朵…… “行了,这事儿啊,咱们也别管是不是薛家大姑娘闹出来的了。你哥哥如今正在书院里念书呢,来年就要下场一试了。这会子哪里来的时间跟着这些不相干的人作耗呢?”贾敏一锤子定音的说道,又去吩咐云妙,道:“你找个婆子去门子那儿把这事儿给回了。” 云妙领命出去了。 贾敏这边将薛家的帖子拿了过来,又看了两眼,冷笑道:“这薛家做事也太不讲究了,亏得她们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什么‘四大家族’之类的要命话。” “从没听说过有哪户人家,打发一个小丫鬟给人家下帖子的。”贾敏将手里的帖子往桌子上一掷,冷笑道:“这要是姑娘家之间聚会的帖子倒也罢了。偏偏是叫一个小丫鬟送帖子给你哥哥?也不怕人说她家的大姑娘跟人私相授受……” 说到这里,贾敏突然话音一顿,忙唤来云初,道:“你赶紧去追上云妙,等会儿叫婆子出去回话的时候,一个字也别提到大爷!快去!” 云初急急忙忙的跑出去了。 黛玉心思一转。为着自己心中所想的可能一惊,不免压低了声音,问贾敏道:“薛家大姑娘不会真盘算着这个心思吧……” 贾敏冷冷一哼,黑着一张脸,没好声气的说道:“谁知道那一家子是怎么想的呢?总要防着一些的好。” 这个薛家真是太奇怪了!撇开两家的仇怨不谈,这薛家的一个哥儿一个姐儿的,全盯着自己的儿子算是怎么一回事呢?贾敏心里一个劲儿的泛着膈应,虽说如今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媳”。可是自家好歹也是官宦人家,林翰又是家里的嫡子长子,岂会去找个商家女做媳妇?这个薛家,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呢,尽在那里痴心妄想做白日梦呢! “好了好了,这事儿娘亲回头打发人去问问你哥哥,看他自己知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吧。”贾敏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儿个原本心情好好的。如今全被这个做事不讲究的薛家给闹得心里直发堵。 黛玉心里虽然犯疑,但是自家娘亲都发话了。她便也没继续纠缠这件事儿。 母女俩倒是又转回去讨论起给太子妃的寿礼了。 莺儿回来后,把林家那边的回复一说,薛宝钗不免黯然一叹。 “都是奴婢没用……”莺儿低着头,懦懦的说道。 薛宝钗蹙着秀眉,叹道:“罢了,不过是咱们勉力一试。林家那里。原就希望不大的。” “姑娘说的是。”莺儿连忙附和道。 其实叫莺儿自己说,还是韵古斋的九爷好。这能在琉璃厂那里置办铺子的,家底子总是不薄的。九爷又是那样子的好样貌,莺儿真是觉得这一位才是自家姑娘的良配呢。 莺儿倒不是瞧不上林翰,毕竟林家的家世摆在那里呢。九爷说到底还是商家。家里便是有金山银山堆着,论到地位也是比不得林家的。只是莺儿心里清楚,林家是官宦人家,又是正经的旗人,林翰是家里的嫡长子,说亲必是找门当户对的人家。再说了,听说林家有条祖训,说是“三十无子方可纳妾”。自家姑娘若是真的进了林家,自己可要怎么处?难道要一边祈祷自家姑娘一直没有所出,一边自己还要苦熬到林家大爷而立之年。真到那会儿,自己也是老姑娘了,哪里还能入了林家大爷的眼里? “对了,九爷那里你可是确定准了的?”薛宝钗也只是略略失望了那么一小会儿,便又问起莺儿。 自从给九爷的那张帖子送出去之后,这个问题,薛宝钗每天都要问上几遍,看到莺儿每次都是点头说是之后,她方才能稍稍舒展蛾眉。 莺儿也不嫌烦的,她上前扶着薛宝钗坐下,然后把以前说的那些话,又拿出来说了一遍:“姑娘放心。韵古斋里有个叫许二的小哥儿瞧着是个心善的,他允了奴婢定会亲手把咱家的帖子交到九爷手上的。” 果然,薛宝钗原本蹙着的眉头,在听了这话之后,便舒展开了几分。她轻笑了一下,柔声道:“我这些日子总是放不下心来,只觉着不真实。” 想起九爷,薛宝钗禁不住双眼盈波,面带桃花,心里想着:自家如今虽然不显,到底家底子还是相当丰厚的。纵是自己的哥哥糟践了不少的银子,百万两的家产还是有的。再有夏家那一头,等着嫂子嫁进门来,再待夏家两老故去之后,夏家的铺子、夏家的房产、夏家的家财……等等,这些将来也是要并进来的。这样算下来,自家真是很能拿得出手的。 “行了,你这才刚回来,先歇着吧。我自己去妈妈那里看看,听说妈妈要把库里的那架玻璃炕屏放到新房里去。”薛宝钗含笑拉过莺儿的手,轻拍了两下,说道:“那个东西最是娇贵不过的了,哥哥是个鲁莽的,嫂嫂家里有限,怕是根本就不曾见过这样子的好东西。这两人平日玩笑间,若是有谁一个不在意,磕了碰了一星半点儿的,到时候好看呢?咱们这些日子再在琉璃厂里也逛了几遭,何曾见过有那样通透的玻璃物件儿拿出来卖的。” 末了,薛宝钗又叹道:“也不知道妈妈到底是怎么想的?” 真是但有什么好东西,妈妈都要留给哥哥!也不怕被人给糟蹋了!薛宝钗心里忿忿道:依着哥哥的那个坏脾气,这玻璃炕屏保不准没两日便要给砸了的。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岂不可惜? 家里有架玻璃炕屏,莺儿也是知道的。据说那是薛王氏当年从王家带过来的嫁妆,薛宝钗一直很喜爱。只不过,薛宝钗自持藏愚守拙,所以并没真的开口跟薛王氏把那架玻璃炕屏讨过来,放在自己屋子里摆着。不过是她偶尔进库房的时候,趁机看两眼,私下里把玩两下便也罢了。莺儿还知道,薛宝钗有意跟薛王氏讨了那架玻璃炕屏给自己做嫁妆的。这会子听说薛王氏要把那架玻璃炕屏给了薛蟠,薛宝钗又哪里能不急的? “姑娘说的在理,那样子的玻璃炕屏哪里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消受的?”莺儿说道,“还是奴婢陪着姑娘过去看看吧。奴婢这趟出门,一路都是坐在车里,能累个什么呢?姑娘心善,怕奴婢累着,所以才叫奴婢歇着。只是姑娘一个人,身边也没个人伺候,奴婢又哪里能安心的?” 薛宝钗笑道:“我是说不过你的,便依了你就是。” “姑娘笑话奴婢呢。姑娘哪里是说不过奴婢,不过是因为姑娘性子宽厚又随和,所以才不跟奴婢计较罢了。不像有些人家的姑娘刁蛮又尖酸,话里话外的,最是刻薄小性儿不容人的了。”莺儿忙不迭儿的说道。 薛宝钗随即笑了出来,心情极好的扶着莺儿的手往上房找薛王氏去了。 那架玻璃炕屏最后也没能进了薛蟠的新房。薛宝钗心里觉着这样子金贵的好东西给了薛蟠,那绝对是糟践了的。不过,她不会真的就这么大喇喇的说出来。薛宝钗只是拿着“库房里收着的家什太多,那架玻璃炕屏一时半会儿的也不知道被收到哪里去了”之类的言辞做幌子。 “妈妈也是知道的,那架玻璃炕屏最是娇气了。婆子们粗手粗脚的,这万一要是碰着了一点儿皮,岂不是糟糕?”薛宝钗温声说道,“咱们库房里收着了多少好东西?妈妈何必单单要挑那架玻璃炕屏呢?我倒是记着有一家百子图的缂丝炕屏不错,又应景儿,不如先拿那个摆到哥哥房里就是了。至于那架玻璃炕屏,日后待有时间,慢慢将库房收拾出来,再拿到哥哥房里就是了……” 薛王氏犹豫了半晌儿,方才不甚情愿的点了点头。(xbaoshu.com。。) 178、关心则乱 薛王氏在那里叹道:“我的儿,你是不知道。那架玻璃炕屏原是我进门时,从王家带进来的嫁妆,本想着给哥哥娶媳妇的时候拿出来略摆一摆,咱家面子也好看不是。那东西是王家祖上传下来的,原本一共有四个。我跟你舅舅、姨妈每人得了一件,剩下那一件,我琢磨着许是在凤姐儿手上也不一定……” 薛宝钗听到薛王氏说,那架玻璃炕屏原就打算拿给哥哥用的,眼神不免闪烁了一下,不过她没吭声,脸上依旧端着宽厚温和的笑容,听薛王氏在那里继续道:“不过你说的也对,玻璃炕屏那样娇气的东西,也确实是要仔细着些。若是因为心急,碰着磕着了,反而不美。如此倒是依了我儿,先取了那件百子图的缂丝炕屏出来摆着,等日后得了空儿,再慢慢把那架玻璃炕屏给收拾出来,换上去摆着也就是了。” 薛宝钗自是笑着应下了,又劝慰了薛王氏一番,然后便跟着薛王氏一道说起了夏家的嫁妆不提。 到了薛蟠娶亲的正日子,薛家门前宾客如云,热闹至极。 薛王氏到底是个寡妇,出去待客,一来于礼不和;二来,她到底是王家出来的,自持身份,也不愿去见那些商铺掌柜之类的。所以薛家外院那头,是大管家在招待宾客。 薛宝钗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也是不好在前头待客的,便只在自己的屋子里歇着。她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蜜合色棉袄和一袭葱黄色的绫棉裙,坐在炕上拿着绣绷执着针线,却不见一丝一毫的动作,只是坐在那里愣愣的出着神。 银红色的门帘子被挑起,却是莺儿打外头跑了进来。还不待她福身行礼呢,薛宝钗却是难掩急色的问道:“人可是来了?” 莺儿白着一张脸。摇了摇头,说道:“门子那里说,没有持着九爷帖子的人来……” 这已经是莺儿第五回去门子那里问话了,结果外院里头已经宴过一半了,门子那里却还是没有九爷登门的消息传过来。莺儿一想到自己拿着家里一千两的银子却打了水漂,又想着这么些日子以来。自家姑娘每每问起九爷会不会来的时候,自己总是信誓旦旦的跟着自家姑娘拍着胸脯保证九爷今儿个必到云云……莺儿心里真是一阵一阵的心惊胆寒,着实有些害怕了起来。 薛宝钗看向莺儿的眼神渐渐冰冷了起来,这个死丫头连这点子小事儿都办不好,留着还有什么用? 莺儿因着九爷一直没有过来,所以心里惴惴不安。她自始至终都低垂着脸,便没有发现自家这位自诩宽厚大方的宝姑娘眼里的厉色。莺儿不甚确定的在那里小声说道:“许是家里或是铺子里有事儿耽搁了也不一定呢?那个许二可是收了咱们一千两的银子,拍着胸脯担保说他一定会亲手把咱家的帖子交到九爷手里的……”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薛宝钗忍着怒气,咬牙说道。这么些年来。她一直维持着端庄宽厚,安分随时的样子,只是这会儿却隐隐有些维持不下去了。若不是,薛宝钗心里恨道,若不是这个死丫头还有用到的时候,自己真是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深吸了一口气,薛宝钗又缓缓的吐了出来,片刻之后。方又说道:“也许正如你说的,九爷是有事儿给耽搁了。如今咱们除了等。也没别的法子了。”又道:“你等下再去门子那儿问问罢。” 莺儿不敢有违,忙点头应是。 其实,叫薛宝钗这对主仆心心念念的九爷,这会儿正在燕子坞里陪着黛玉说话呢。 薛家的那张帖子正如许二说的那样,还真就被那厮给随身带到盛京去了。不过薛家过来送帖子这事儿,还是叫九阿哥知道了。这事儿也不是别人说给九阿哥知道的。而是许二自己说的。 许二这人,其实本不叫许二。他也并不是韵古斋里一个普通的伙计。许二原名许伯卿,他原是在南怀仁身边伺候的小童,所以懂些洋文。南怀仁制出的那些精巧仪器,他也是懂得的。最难得的是。他还知道南怀仁的火炮铸造之法。不过这些都是他自己偷偷学来的,却没有叫别人知道,所以一直以来也就没人注意到他。二十七年那会儿,南怀仁因着旧年堕马受的伤复发,不治而亡。许伯卿没了南怀仁的庇护,他的模样又清秀,着实叫一些人对他打起了不好的主意。就在许伯卿孤苦无依,前有狼后有虎之时,九阿哥却叫何顺儿出面收留了他回府。 及至后来,许二会成为韵古斋的伙计,却不过是想图个身份上的遮掩。他舍了原来的名字,只跟着铺子里的伙计们一起,以年纪排辈儿,如此便成了许二。整个韵古斋里,也只有万富一个人知道,这个许二真要算起来,该是九爷的心腹之类的。所以,素日里万富人前人后的,也不大会去干啥落许二面子的事情来。 许二临去盛京之前,自是要跟九阿哥碰面的,俩人一起也好计划计划此行要做的事情。待到正事儿说完了,许二当玩笑似的,把薛家来送帖子的事情跟九阿哥说了。 “九爷,您以后出门还是遮着些您这张脸吧,也太招人了您。”许二颇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照这么着下去,这四九城里的姑娘们怕是都要为着您茶不思饭不想,衣带渐宽终不悔了。这叫咱们这些身边儿空空还没着落的,可怎么活呢?” 这厮越说越贫,接着调侃道:“瞧您不仅迷了人家小姐,还顺道儿惑了小姐身边伺候的小丫鬟。您这一人就都给包圆儿了,好歹也给奴才们留着些啊……” 桃花眼凉凉的睨了过来,九阿哥端起茶盏,笑斥了一句:“事儿说完了赶紧走人呢,没的竟在这里贫嘴的。” “瞧您这话儿说的,奴才这不是担心,自个儿出趟门时间太久了,会怀念您吗?所以才想着多跟您说说话来着……”许二继续没心没肺的笑道。 九阿哥被这厮给气乐了,“赶紧滚走做你的事儿去,没的叫人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九阿哥到燕子坞跟着黛玉说话,自然不会去说薛家咋的咋的,没的叫黛玉心里添堵。两人说的,不过是明日里太子妃芳辰的事情。 “……爷叫人给你送来的衣裳,你可看了?记着明日就穿那套衣裳。”九阿哥隐隐嘱咐道,“再配上那套南珠首饰,最是得宜不过的了。” 黛玉笑道:“真是再没见过你这样儿的了。女儿家如何穿衣打扮,你也知道的?我却是不知道了,难道上书房里还教这个?” 九阿哥笑了笑,说道:“这不是明儿个这事儿顶重要的吗?不过,爷的玉儿穿什么都好看的……” 黛玉眼波一横,娇声娇气的轻哼了一声出来。 “不过,明儿个这事儿,你可得听爷的。”九阿哥说道,“爷的那几个嫂子明儿个可都要去的,五嫂是自己人,慧绣那丫头原是爷的表妹,不过后来被皇阿玛指给了八哥,如今见着面了,你得管她叫八嫂了。八哥虽是跟在老四后头的,不过慧绣那丫头到底没有跟我生分,总归不会叫你难过就是了。至于老十家的还有十二十三十四他们几个家里的,你只管放心就是,她们都不会为难你的。你只注意大嫂、三嫂和四嫂就好。” “明儿个,你身边儿千万别离了人。我跟太子二哥和太子妃嫂嫂说过了,太子妃嫂嫂那里也会帮着爷留意些你的。不过明儿个到底她是正主儿呢,爷只担心她会照顾不过来你……” “秦桑绿枝两个,还有你身边儿的那个雪雁,你也都带着。毓庆宫那里,也会再拨两个小太监跟着你。” “四位教养嬷嬷,你可想好带着谁了?”九阿哥又问。 黛玉回道:“徐嬷嬷借给了二表姐,如今不在咱们府上。所以,我带着燕嬷嬷和金嬷嬷一块去。” 九阿哥想了想,道:“燕嬷嬷懂药理,毓庆宫虽是太子二哥的地方,到底架不住有心之人的特意为之。那些个吃食什么的,都叫燕嬷嬷给你掌掌眼为好。金嬷嬷曾是太后宫里伺候的,我那几位嫂子怕是都见过。有这么个人在你身边儿帮着镇镇场子,也好叫她们省省那些个花花心思。” 黛玉抿着小嘴儿,笑道:“瞧你说的,好像明儿个去的地方是龙潭虎穴,赴的还是鸿门宴呢。” 九阿哥叹道:“也差不多吧……” 瞧着九阿哥俊美微蹙,黛玉心里不免也跟着有些发紧,那双含情的水眸里漾起的点点温柔涟漪能叫人溺毙在其中而无法自拔,“你,且放心就是。我身边儿有那么多的人看着呢。再者,我就那么笨了,真就能被人给算计了去不成?” “我,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九阿哥笑道,一双桃花眼眸里,只除了对面静坐在那里噙着清浅笑容的玉人儿,便再也没有了旁的人或物。(xbaoshu.com。。) 179、各有心思 到了太子妃芳辰的那一日,黛玉依着前头九阿哥的安排,自己领着雪雁、秦桑绿枝和燕金两位嬷嬷一道,坐着自家的马车去了毓庆宫。 “玉格格,您可算是来了,我家主子今儿个可是从早上就一直念叨着您了。”太子妃把自己身边的心腹大宫女红衣给派了出来,一直在那里候着黛玉。“后头已经到了一些客人了,我家主子说了等着您来了,要亲自带着您去认认呢。” “今儿个来的客人不少,我家主子担心自己一时半会儿的会照顾不到您。所以,叫小德子跟着您,听您的使唤。”红衣指着自己身后跟着的一个小太监,对着黛玉说道,“我家主子说了,玉格格您今儿个也别拘束着自己了,今儿个到场的这些客人,日后玉格格怕是也要常相处的。” 黛玉顺着红衣的指点看了过去,那个小太监连忙乖觉的上前打千儿问安。 “劳你家主子费心了。”黛玉跟着红衣笑道。 红衣忙摆了摆手,笑道:“我家主子只觉着如此安排还不尽够呢。” 黛玉笑了笑。 红衣是太子妃石佳氏的心腹,自然也是知道眼前儿这位贵女不仅仅是太子妃的义妹这么简单,听说她还是万岁爷钦定的未来九福晋。 九阿哥跟着太子爷是个什么样的交情,毓庆宫里但凡长眼睛的都瞧得是真真的。那位爷打小就跟着太子爷,由太子爷教导着长大,出入这毓庆宫就跟回他自个儿家一样的,毓庆宫里甚至还有单为这位爷预备着的休憩屋子。那位爷在太子爷跟前儿,那叫一个没拘束,高兴了就笑。不高兴就骂。如今这满大清,再找不出第二个人能跟那位爷一样,敢对着太子爷嬉笑怒骂毫无顾忌的了。 太子爷也是个叫人看不懂的。皇阿哥里头,多少人对着太子爷都是恭恭敬敬温温顺顺的,偏偏太子爷一心只拿那位九爷当自己嫡亲的兄弟看待,毓庆宫里的好东西。只要是那位爷看上说要的,太子爷那里绝对是再没二话的。 在毓庆宫里当差的人都觉得,依着自家太子爷跟着九阿哥之间的兄弟情分,那位爷日后定是少不了一个亲王爵位的。 红衣作为太子妃的心腹大宫女,眼力劲儿那是绝对不缺的。自家太子爷对着九阿哥那叫一个宠信,只要九阿哥有所求,太子爷再没有不答应的了。就像这一回,玉格格在毓庆宫里这所有的安排,可都是依着九阿哥的要求给张罗的。不管九阿哥的要求有多么的刁钻。太子爷都一一应了,不带半点儿含糊的。红衣可是知道的,今儿个跟着这位玉格格身边儿的可不只是小德子一个人,小德子不过是放在明面儿给人看的。暗地里,九阿哥还闹着太子爷,给这位玉格格安排了好几个护卫。在这位玉格格踏进毓庆宫那一刻起,那些人便一直隐在暗处跟着,据说要一直守着这位玉格格直到人回到林府为止。 九阿哥这样子如临大敌似的安排。红衣觉着好笑之余,却也深深的明白这位玉格格必是极得那位爷的看重。被那位爷放进了心坎儿里去爱护着的。 因着林家如今在万岁爷心目中的地位,大福晋、三福晋和四福晋对着这位玉格格可是起了心思的。这些事儿,红衣从太子妃那里自然是听说了的。九阿哥会闹着这样那样的费心张罗玉格格的事儿,也是为着那几位福晋,就怕她们今儿个使些手段,算计了玉格格去。红衣知道这事儿要是依着自家主子的心思。也是要跟那位爷一样的。这位玉格格跟着九爷,便等于是叫林家站在了毓庆宫这一边儿。自家主子如何能叫旁人设计破坏了去?今儿个后院儿那里可是安排了不少的人,就是为了盯着这几位福晋和她们带来的人。 不过,九阿哥的担心和自家主子的忧心,红衣看在眼里。心里却很有几分怀疑。这里好歹是毓庆宫呢,谁敢那么大胆子的,在毓庆宫里使那些鬼蜮伎俩?只是,红衣再一想,若真的在毓庆宫里成功算计到了玉格格,那真是一箭双雕了。既得了玉格格和林家的支持,又破坏了太子爷跟九阿哥之间的关系……这后果,红衣可是不敢想下去的。 花厅那里,太子妃自是坐在上首的位置,底下几位妯娌,或坐或立的,自在一处说话。几位宗室老王爷家的福晋格格,还有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都还没有到,三福晋董鄂氏旁边坐着的是七福晋纳喇氏,四福晋乌拉那拉氏、五福晋他他拉氏和十二福晋富察氏陪着太子妃一处说笑,八福晋郭络罗氏拉着十福晋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一起看花,十三福晋兆佳氏跟着十四福晋完颜氏两人挨在一处小声嘀咕着说话。 黛玉被红衣引着进到花厅里的时候,所有人的视线刷的都转了过来,定格在黛玉的身上。 太子妃石佳氏笑道:“可算是来了。”一边说着,一边就站了起来,亲自迎了上去。 四福晋见状,眼神急不可见的闪烁了一下。她低垂下头,拿着帕子在唇角那里掩了掩。 八福晋眼角扫过了四福晋一眼,心里只冷冷一笑,便又将注意力转到黛玉身上去了。这就是表哥心心念念的小玉儿?自己可要好好见识见识了。 其他几位福晋也是各有心思,只不过这无论是不是亲近九阿哥一系的,这头一个心思总是免不了容貌上的对比较量。 黛玉见太子妃迎了过来,忙蹲身行了一礼。只是这礼还没有行完呢,就叫太子妃给扶起来了。 太子妃拉着黛玉的手,笑道:“自家姐妹,哪里来的那些虚客套。我这儿一大早的就盼着你过来了。”又问黛玉一路走来累不累,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云云。 黛玉噙着浅笑,一一回了。 “来,我介绍几个人与你认识。”说着,太子妃牵着黛玉一道,走向那些福晋们。 “这位是三福晋,咱们这些人里最是有学问的一个;这位是四福晋,规矩什么的,再没人能比得过她了。”太子妃指着董鄂氏和乌拉那拉氏说给黛玉认识,黛玉一一蹲身行礼,只是适才便是太子妃也不收她的全礼,董鄂氏和乌拉那拉氏纵是有心打压一下这位林家贵女,也是不敢的了。所以,两人忙客客气气的叫黛玉免礼。 太子妃见三四两位福晋如此,不免唇角一勾,不过并没有说什么,她只是引着黛玉走到他他拉氏那里,笑道:“这是五福晋,她呀性子最是温和不过的了。还有那边,坐在三福晋身边儿的是七福晋,她素来爱静,最是不喜吵杂热闹了。” “窗子那里站着的,左边那位是八福晋,右边的是十福晋。”说着,太子妃又指着郭络罗氏在那里笑道,“我原说你是咱们这些人里颜色最好的一个,如今可是被人给比下去了吧。” 说着,太子妃又凑近黛玉轻声说道:“她是宜妃娘娘的娘家侄女儿,老九的表妹。性子最是泼辣不过的,不过她人不坏,虽有些刁蛮,却也不是个不知数儿的。” “十福晋是蒙古博尔济吉特氏,乌尔锦噶喇普郡王的女儿。她出身草原,性子率真耿直,没啥心眼城府,最是好打交道的。” 之后,太子妃又指着十二十三十四的福晋一一介绍给黛玉认识。 五福晋、八福晋和十福晋三个是知道黛玉的, 十二十三十四三个的福晋年纪还小,再者她们知道自家爷们跟着九阿哥走得近,来了毓庆宫之后,便凡事都看着五福晋和十福晋,然后自己照着做。 这时候,前头来人传话说裕亲王福晋来了。 “您先去前头迎一迎吧,这里有我看着玉儿呢。”五福晋对着太子妃说道。 太子妃想了想,对着五福晋说道:“那我可就把人交给你了。你可千万帮我看好了啊,不然有了什么岔子,九弟那里还不得掀了这毓庆宫……” 最后那句话,太子妃说的声音很小,只五福晋和黛玉两个听见了。 五福晋强忍着笑意,催太子妃赶紧往前头去迎裕亲王福晋,再回头时,却见黛玉的一张小脸儿上犹如三月桃花一样。 五福晋笑了笑,拉过黛玉的手,找一处坐下,在那里哄着她说话。 十福晋、十二福晋还有十三十四的福晋也都围了过来,坐在一旁听着,不时再跟着一起说两句。 八福晋站在五福晋的身后不远处,静静的看着黛玉。她对着黛玉的心思有点儿复杂,她知道这是自己姨妈和表哥叮嘱自己要好好帮着看护的人,是表哥的心上人,论理儿也算是自己人的。只是她又想到自家八爷说的那事儿,心里不免有带上了几分酸酸涩涩的妒意……不过这事儿真要说起来,还是乌拉那拉氏那个贤惠人给自己惹出来的呢!想到这里,八福晋忍不住又冷冷的睇了一眼自己身旁跟着三福晋一道喝茶说话的四福晋。(xbaoshu.com。。) 180、三福晋的怨念 郭络罗氏睇了一眼乌拉那拉氏,眼神冰冷且不屑,她嗤笑一声,心里腹诽道:老四那人素来爱端着规矩体统说事儿,自认为最是规矩不过的了。这回倒是好了,这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吧,管事管到兄弟的房里人来了!居然嫌着自己没有所出,更嫌自己拦着八爷,不叫八爷纳妾?又说要给八爷说门好亲事云云,这可真是懂规矩的四爷了!他也不想想他自己的那个后院儿,这嫡子庶子的,不知道死了多少?真以为无事太平、妻妾和乐吗?哼,这话说出来,也只他自己信罢了。 还有那位好四嫂,精明能干会掌家,又装的一副贤惠大度能容人的样子,哼!真要是如此,四阿哥后院儿里每年能死那么多的孩子?便是她自己的第一个儿子都没有保住呢。虽然后来又有了一个弘晖,但是那孩子如今瞧着一副病弱弱,风吹吹就到的样子,还不知道能不能站得住呢! 乌拉那拉氏稀罕那个贤惠名声儿,又见自家八爷跟着她家的四爷走得近,便非要拉着自己跟着一起。什么“贤惠”,什么“大度”,自己一丁点儿也不稀罕这些劳什子名声!没的为了些个虚名,反叫自己堵心闹心又糟心的呢!自己纵是死了,也不会松口同意给八爷纳妾的!!这种事儿,门都没有!!! 郭络罗氏垂下眼帘,平复了半天儿才算是缓了缓心里头的怒意,再看向黛玉的时候,眼神里或明或暗缠绕着点点敌意,心里又忍不住泛起丝丝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开心、有失落、有喜欢、有郁闷、有好奇、有厌恶……总而言之。就像是这人跟着自己似友非友,似敌非敌一样,叫郭络罗氏心头忽喜忽悲,忽冷忽热,只是不定。 七福晋跟着七阿哥是一样的,在任何场合下都是低调小心的充当着背景。这个时候也是。七福晋只静静的坐在一旁做她的锯了嘴儿的葫芦,既不去掺合在黛玉周围的福晋堆里,也不跟着三福晋四福晋一处说话,虽然她坐的位置离这两位挺近的。不过若是有人问到她的话,也会开口说上几个字。 三福晋董鄂氏和四福晋乌拉那拉氏这两位难得的坐到了一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些无关痛痒的空话。说起来,这两人对着黛玉本是有些大同小异的心思,可是如今见着了真人,却又不约而同的生出了诸如“决不能叫自家爷们见着这人”或是“决不能叫这人进了自家后院儿”等等的心思。 “没想到林大人家的格格小小年纪。竟已是出落的如此国色天香,啧啧……”董鄂氏言不由衷的说道,素来温和的眼神中浮起一层薄薄的妒忌和戒备。 乌拉那拉氏笑了笑,温温柔柔的说道:“听说林夫人未出阁的时候,曾是京里有名的才女美人儿,林家格格怕是得了林太太的几分真传吧。” 董鄂氏斜睨了一眼乌拉那拉氏,牵起嘴角,笑了一下。凉凉的说道:“哟,四弟妹听说过林太太?” 乌拉那拉氏放下手里薄胎粉釉青花瓷的茶盏。拿着帕子轻轻拭了一下唇角,这才回了一句“听说过几句”。 董鄂氏微带嘲讽的一笑,眼神转向被五福晋十福晋等人围在中间的黛玉,漫不经心的说道:“依着林家格格的样貌,林太太的容姿必是风华绝代倾城倾国的。这样子的品貌,纵是进宫为妃也是使得的。” “听说林太太家里是包衣出身。林太太的母亲原是皇阿玛的乳母。后来林太太的一个兄长凭着军功抬了旗,皇阿玛又念着自己乳母的情面,所以特意把林太太指给了林大人。”乌拉那拉氏的声音依旧和煦的如春风拂面似的,叫人听着只道她是在有事说事儿。 董鄂氏心里一阵子的冷笑,她们这些能当得皇子福晋的。都是大家子出来的嫡女贵女,在家里也是被依着大妇嫡妻的标准来教养的,规矩什么都是差不多的,心计城府也都是不落人后的。当然啦,这不能算老十家的媳妇,那孩子打草原上来,死心眼儿不说,心机城府半点儿全无的,每每说话却能噎得叫人半死不活的。董鄂氏领教过几回,颇有些怵了这位弟妹。话再转回来说,这个世界上,只要是个女人,都是见不得自家爷们左搂右抱,藏娇纳妾的。不过是怕自己担上一个“不贤惠”的名头,所以才勉为其难看着自己家里花红柳绿,莺声燕语的。这一点,老八媳妇却是个有胆色的。她可是挑明了说,不准老八纳小的。虽说她因此得了个“妒妇”的名头,不过瞧老八后院儿里的清净,这没人在自己眼前儿晃荡给自己添堵,到底老八媳妇心里舒畅了不是。再说了,所谓的“妒妇”,不过是爷们儿们传出来的,尤其是有老四家的这么贤惠的人儿做对比。她们这些妯娌虽然口头上顺应着自家爷们的意思说话,心里头却是百般千般的赞成老八家媳妇的做法。 老四家的惯是会做样子的,帮着老四求了多少千娇百媚的美人儿进府,叫其他爷们眼红心热之余,不免对着自己的福晋时就会抱怨上几句,惹得这些福晋一个个心里咬牙切齿的,面子上却还要说什么“四弟妹最是贤惠”云云,没的叫自己糟心的…… 董鄂氏和乌拉那拉氏说话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五福晋和黛玉离着那两人不远,都是听见了的。 黛玉恍若未闻,只是回头跟着自己身后的金嬷嬷问了一下时辰。 五福晋顺着黛玉看向金嬷嬷,顿时笑了。 “这位不是以前在皇玛嬷身边儿伺候的金姑姑吗?先头进宫没见着您,问了皇玛嬷才知道,原来您是出宫了。我还疑惑呢,只道您在皇玛嬷身边做的好好的,怎么想着出宫去了呢。没想到您是去了林家,给玉儿做教养嬷嬷去了。” 五福晋在想什么,金嬷嬷心里明镜儿似的。金嬷嬷对五福晋蹲身行了个礼,笑道:“难为福晋您还一直想着奴婢了。”又问太后娘娘身子好不好、吃饭好不好、睡觉好不好等等。 五福晋自然是都说好的,又道:“如今玉儿一家子在京里了,您得了空也跟着玉儿进宫去瞧瞧皇玛嬷她老人家。皇玛嬷可是到现在还时不时要念叨您两句呢……” 五福晋和金嬷嬷的对话,叫董鄂氏和乌拉那拉氏心里一窒。 乌拉那拉氏到底端得住,面色都没变,只是又拿起青花瓷盏轻啜了一口香茶。 董鄂氏却是面色一白,额上隐约可见点点晶莹的细汗珠子。她咬了咬牙,心里不免惴惴不安起来。她一直只注意着黛玉,倒是没有留心跟在黛玉身后的丫鬟嬷嬷。没想到那个瞧着有些面善的嬷嬷,竟是太后宫里出来的。听着老五家的话头,这人竟然还是太后跟前儿有些脸面的…… 五福晋跟着金嬷嬷说话的这会儿,十福晋挨到黛玉身边儿坐下,小声问道:“我听十爷说,你会做好吃的蜜饯果子。可是真的?” 黛玉笑了笑,“不过是从杂书上看来的方子,自己试着做了几回。好不好吃的,只看个人的口味罢了。” 见着十福晋顿时变得亮晶晶的杏眼,黛玉又道:“十福晋若是喜欢,回头我使人给十福晋送两坛子尝尝?不过我只会腌杨梅,别的却是不会的。” 十福晋笑眯眯的直点头,之后又跟想到什么事儿似的,对着黛玉说道:“你别管我叫十福晋了,听得生分呢。我在家的时候,阿爸阿妈都叫我图雅,你也这么叫我九成了。”又小声反问道:“我能叫你玉儿吗?” 黛玉抿嘴一笑,点了点头,道:“你叫我玉儿自是好的,只是我叫你名字,听着怪不恭敬的。” 十福晋歪着脑袋想了想,凑近黛玉小声笑道:“那咱们私下里这么叫就是了。” 黛玉笑着点了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太子妃和裕亲王福晋由她们身边儿伺候的人簇拥着过来了。 裕亲王福晋一进花厅,屋子里的众位福晋们便都起身,跟着裕亲王福晋行礼问安。黛玉自然也是跟着这些福晋们一道蹲身行礼的。 裕亲王福晋笑着叫大家别这么虚客套,又拉过她身后的一个女孩子,叫她给几位福晋们行礼。 到了黛玉跟前儿,裕亲王福晋笑道:“听说玉儿今儿个会过来,我原还不相信呢。”说着,她又对太子妃道:“到底是你义妹呢。我听说好些人家给林家下帖子,都只是林太太自个儿过去的。” 太子妃笑着拉过黛玉到自己身边儿,说道:“林家娇养深闺的格格,哪里是谁相见就能见着的。” 裕亲王福晋跟着太子妃会心一笑,又拉着自己带来的女孩子,跟黛玉介绍道:“这是我家里的五儿,婉容。” 婉容跟着黛玉两个相视一笑,互相厮见了一番不提。(xbaoshu.com。。) 181、一世一双人 因为离着宴席还有一些时间,所以太子妃便请众人去毓庆宫里的花园子逛一逛。 “当年太子爷跟着皇阿玛下江南的时候,突然就爱上了江南那里的园林样式。回来后,非闹着要把宫里的花园子按着江南那里的样式给改造了一番。”太子妃笑道,“跟着咱们京城这里的样式确实是不一样,更精致一些。” 毓庆宫的花园原就是太子仿着林家在扬州宅子里的那个花园布置的。所以,黛玉这一路逛下来,很有些熟悉的样子,什么地方有假山,什么地方有池塘,瞧着好像都知道的样子。 这事儿落到董鄂氏和乌拉那拉氏的眼里,不免以为黛玉是这毓庆宫里的常客。再一联想着先头太子妃与裕亲王福晋的那番对话,这两人便误以为黛玉是太子有意要纳娶的人。 想着林家如今在万岁爷心里的地位,又想着太子若是纳了林家的姑娘,不仅是得了一个如花美眷,太子的地位也将更加稳固不易动摇。董鄂氏和乌拉那拉氏再一次不约而同的各自想出了法子偷偷使人往前头给各自的爷们传话,这位林家的姑娘到底要怎么处理才好呢?白放着叫太子捡了这个便宜去,总是不行的。 董鄂氏与乌拉那拉氏的动作落到了好几双眼睛里,八福晋郭络罗氏便是其中之一。 郭络罗氏冷眼看着这两人做着这些事儿,轻哧一声之后,转身走开了。 海棠树下,一个纤细袅娜的身影立在那里,仰头看着头顶或开待开的四季海棠。 “八福晋。”看到郭络罗氏走了过来,黛玉身边伺候的人忙福了一个礼。 黛玉听见这声音便转过身来。也对着郭络罗氏福了一福,“八福晋。” 郭络罗氏神色复杂的走近黛玉,静默了片刻之后,方才开口道:“咱们走一走,如何?” 黛玉略一颔首,应了一声“好”。 两人并肩而行。缓缓的朝着一处假山上的亭子拾阶而去。 “我早就听表哥说起过你。姑妈的翊坤宫,我也是常去的。听说姑妈那里也会时不时的传召你进宫说话,可惜咱们一直没见过,却是无缘的很。”八福晋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平平淡淡,好似白水一般无味。 黛玉的眉头只微微一蹙,旋即便舒展了开来。她浅浅一笑,说道:“我也听说过八福晋。” 郭络罗氏淡淡的说了一声“哦”,不甚在意的样子。 “不是从九爷那里听说的。”黛玉接着道。她的心思一直在转,这位八福晋的态度瞧着可不像九阿哥说的那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对着自己人的,反倒是像对着敌人的意思居多一些。 “据说八福晋的性情最是刚毅果决,言谈举止爽利干练,极有满洲姑奶奶的风范。” 若不是黛玉言语神色之间一如既往的清清淡淡,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阿谀谄媚,郭络罗氏真要嗤笑出来了。 “呵呵。刚毅果决?爽利干练?呵呵……”郭络罗氏边说边笑,只是那笑声中藏着些许的黯然和无奈。叫黛玉听着只觉得心都跟着刺痛,“说我最多的,难道不是跋扈不容人?” 斜斜的睨了一眼,郭络罗氏挑着眉尖儿,半是嘲讽半是挑衅的问黛玉道:“难道你就不曾听说过这些?” “自然是听说过”黛玉抬眼看向郭络罗氏,依旧清清冷冷的回道。 郭络罗氏垂下眼。冷冷的一笑。 “不过,”黛玉又道,“八福晋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我却是不知道的。” 郭络罗氏眯着凤眸,横了一眼黛玉。冷笑道:“自然是因为我无所出,却没给八爷纳妾的事情……” “那又如何?”水眸盈盈一睇,黛玉的话叫郭络罗氏不由的脚步一顿。“八福晋同八爷成亲还未有十年吧?八爷如今还不到三十吧?……在我林家看来,八福晋此举并没有做错什么。” 黛玉跟着郭络罗氏一起站定,清扬婉约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林家祖训自来便是‘三十无子方可纳妾’,如果说不给夫君纳妾,便是一大错儿处的话,何故那些家里有女孩儿的人家要与我林家结亲?” “所以,这人心都是偏的。”黛玉轻叹了一声,说道:“自家嫁出去的女孩儿,便要找那不纳妾的人家;看着别人家的女孩儿,却又道不给夫君纳妾便是不贤惠……” “真真是好笑!”黛玉冷笑一声,斥道。 郭络罗氏怔忡了片刻,她呆呆的看着黛玉。 黛玉与郭络罗氏面对面的站着,她见郭络罗氏似在沉思,便没再出声打扰,只是拿着清澈的水眸静静的看着出神中的郭络罗氏。 “唉——” 郭络罗氏突然叹了一声,旋即又问:“林家有此家训,身为林家的媳妇却是有福了。不过对你怕是未必。” 郭络罗氏重新迈开步子,往前走去。“你自幼长在那样子的家庭里,怕是没见识过那些妻妾争锋的糟心事儿。跟我表哥的事儿,你,该是心里有数的。” 说着话,郭络罗氏扭头看向了黛玉,似在询问。 黛玉微微的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郭络罗氏接着道:“皇家不若寻常百姓家。寻常人家的媳妇儿,遇着了委屈事儿还能找娘家人帮着出头。在皇家,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表哥是个什么性子,我还是知道一二的。他是我姑妈的小儿子,又是自小养在翊坤宫里的,姑妈打小就宠溺着他,再没什么不叫他如意的。表哥瞧着一样东西好的时候,说一句‘掏心挖肺’不为过。可是他不过一些时日,便会遇着新得好东西,那个时候,原来那件好的便会叫他不知道扔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呵护。” “表哥如今瞧着对你是千好万好,可是保不准有一日,他要是瞧中了什么新鲜颜色,你还能拦着他,不叫他纳妾不成?”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亭子里。那亭子修造的并不大,虽然能容纳的下黛玉跟郭络罗氏两个人,但是也没有太过多余的空间,便是亭子外面的空间不算大。 所以,这两人身边伺候的丫鬟嬷嬷们,除了贴身伺候的,其余的都只能在顺着那石阶排排往后站着。 “若有一日,表哥他真要纳妾了,你待如何?”郭络罗氏问道。 黛玉嘴角一勾,眸光流转,娇声笑道:“我林家女儿求得便是一世一双人。不说九爷不会如八福晋说的那样,若是真有那么一日,便道‘君既无心,我便休’。” 黛玉唇边噙着的浅笑,和水眸中盈盈流转的波光,都叫郭络罗氏觉着耀眼,心道黛玉于纳妾之事上,做法更是决绝。 “那是皇家,和离之事,岂是那么容易的?”皇家的脸面啊…… “纵是不能和离,析产别居总是能够吧。”黛玉扬了扬眉,对着郭络罗氏笑道。 郭络罗氏愣了一下,不觉好笑的摇了摇头,心中对着黛玉的芥蒂刹那间便烟消云散,没有了半点儿的踪影。 “林家女儿,倒是有些意思……”郭络罗氏看着黛玉,笑道。 郭络罗氏解开心结之后,对着黛玉倒是真心嘱咐了几句,“我知表哥知会了太子妃多多照顾于你,只是今儿个毓庆宫里人多事杂的,太子妃怕是会力不从心。再者,这有心算无心的,也是防不胜防。” “三嫂和四嫂看你的眼神可都不大好。四嫂那里,你别担心,横竖有我在,总不会叫她真的得逞了去。倒是三嫂……三嫂会如何做,我却是吃不准了……” “总之,你今儿个千万别落了单。如今咱们俩个虽是在一处,不过怕是会有人寻着机会调我离开也说不定呢。”郭络罗氏咬着唇,慢慢说道:“明知道有人要使坏,偏偏无从防备。真是想想都觉得恼人啊……” 黛玉笑道:“劳你费心了,我会多加小心的。” 郭络罗氏只能又叹了一声。 下了那处假山,便是一潭荷花清池。如今还未到荷花的花期,这清池里只亭亭玉立着许多的荷叶,随风摇曳。 “八福晋,”一个小宫女急急忙忙从远处跑了过来,“安亲王府上的大福晋来了,我家主子请你快点儿过去前头见见。” 安亲王府确实也是接到太子妃的帖子的,只是先头三福晋跟四福晋刚一有动作,自己这里就被人叫走。这事儿怎么想,都叫人生疑。郭络罗氏心里犹豫,行动上便也跟着踌躇了起来。 “你还是赶紧着去前头看看吧。这事儿,等你见着到了前头自然一见便知,总不好有假的。”黛玉说道。 郭络罗氏轻叹一声,点了点头,“你说的是。只是,我这心跳的忽快忽慢的,纵是不安哪。” 黛玉笑了笑,道:“你前头先过去,我在后头慢慢的也回去了。” 郭络罗氏想了想,说道:“如此甚好。”又嘱咐道:“叫你的丫鬟跟紧着些,路上留心两旁四周的。等会儿路上我要是遇着图雅或是五嫂,也会叫她们来寻你的。” 黛玉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xbaoshu.com。。) 182、被当枪使了? 郭络罗氏到底还是不情不愿的带着人往前头花厅那里去了。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飘来了几片厚厚的云朵,将太阳团团遮住。 黛玉站在原地抬头望了望有些阴暗的天空,很是无奈的轻叹了一下。 这时候,秦桑绿枝两人上前,拱卫在了黛玉的左右。这两人面儿上瞧着与平时无二的样子,黛玉却敏感的察觉到这两人在紧张的戒备着。 雪雁见状,忙退到黛玉的身后,将黛玉两侧的位置让给了秦桑绿枝。她是知道秦桑和绿枝的本事的,又想着今儿个临出门时太太叫云妙过来嘱咐自己的话,心里便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她张大了一双杏眼,支楞着两只耳朵,跟在黛玉身后四面八方的环顾警戒着。 “格格,咱们也快点儿回前头花厅那里吧。这天色瞧着竟是要下雨的样子。”秦桑凑近黛玉说道,守在黛玉另一侧的绿枝也赞同的点了点头,跟着劝黛玉道: “今儿个这里人多。格格若是想逛园子,还是等下回吧。” 燕嬷嬷和金嬷嬷两人也是四处看了看,然后金嬷嬷对着黛玉说道:“格格,叫小德子走在前头引路吧。这毓庆宫忒大了,走了这么久,咱们一时半会儿的怕是绕不回花厅那里呢。” 金嬷嬷的话音刚落看,原本一直毫无存在感的小德子,这时候却是极有眼色的走上前来,对着黛玉恭恭敬敬的说道:“奴才在前头给格格领路。” 黛玉略一颔首,算是允了。 毓庆宫的花园子其实算不得大,至少没有御花园那么大,但是也不小。 黛玉一行人一路看似悠闲地逛着,其实个个都提着心。 一行人转出桃花林。走上了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小道。那小道的一边栽着玉兰树和海棠树,树下点缀着连翘紫薇等灌木,小道的另一边则是一个种着柳树的缓缓斜坡,斜坡直直探入抱月池里。 小德子在前头引路,走着走着,突然脚下一滑。一个踉跄,差点儿没直接滚到旁边的池子里。 黛玉等人忙停了下来。 小德子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自个儿在那里拍着胸口,喃喃道:“幸好咱家脚底下稳,不然滚到抱月池里,不淹死也得去了半条命呢……” 黛玉眼神一闪,先是问了小德子有没有事儿,接着又问了抱月池的事情。 “刚刚惊着格格了。”小德子笑了笑,道:“今儿个这鹅卵石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是滑不溜丢的。” 绿枝小心的上前几步,然后俯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地上的鹅卵石,发现果然很滑手。她搓了搓手指,又放到鼻下闻了闻,眉头一紧,回头对着黛玉等人说道:“是油。” 黛玉神色清冷无比,看了看地上。又扭头去看旁边的抱月池。 “这个池子跟刚刚的荷花池不一样?” 小德子笑道:“格格真是慧眼如炬。那个荷花池是后来新挖的,不深。这个抱月池是原就有的。底下到底有多深,怕是连宫里伺候的那些老人儿也说不清楚的。” “可还有别的路回前头花厅去吗?”问话的是秦桑。 小德子面有难色的回道:“自然是有,不过那条路离着前院儿近,之间又没遮没拦的,很容易冲撞着什么人的……” 秦桑目测了一下这条小道的长短,然后跟着黛玉商量道:“咱们也不知道这油迹到底蔓延了多远。若是距离不长的话。奴婢和绿枝两个倒是可以带着格格、雪雁和嬷嬷们过去。只不过若是这整条小道都是油迹的话,便不行了。” “不如奴婢先去探探?”绿枝提议道,按着小德子的说法,另一条路实在也不是个好选择。 “你自个儿小心着些。”黛玉叮嘱道。 秦桑也对着绿枝点了点头,嘱了一声“小心”。 绿枝小心翼翼的往前头探路去了。 众人感觉时间过得很久之后。绿枝顶着一脑门子的汗慢慢挪回来了。 “不成,这整条路上全滑的很,走不得了。”绿枝气喘吁吁的说道。 秦桑拧着眉打量了一下两旁的树木,忍不住叹了一声,“这些树也是吃不住力的……” 黛玉敛眉想了片刻,抬眼看着秦桑绿枝道:“咱们转道,走另一条路回去。” “格格……”秦桑绿枝齐声唤道,黛玉摆了摆手,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一来,这条路咱们是走不得了,不换路的话,难道要一直困在这里吗?再来,这事儿瞧着像是人为的,那么另一条路怕是也不太平。只是,这局既然已经布下了,咱们便是一直在这里等着候着,前头见咱们一直没有出现,那些子该传的话也一样会传出来。” 黛玉冷笑一声,道:“咱们走另一条路。有你们在,难道我还真的就得去跳别人挖好的坑不成?” 说着黛玉顿了一下,她扫了一眼小德子,淡淡的接着说道:“别忘了,这里到底是毓庆宫……” 秦桑绿枝等人见黛玉态度坚决,又琢磨着黛玉刚才的那番话,这才不得不同意换另外一条路走。 依旧是小德子走在前头引路。 依旧是秦桑绿枝两人在黛玉两侧,只是她们这回都牢牢的扶着黛玉走。 小德子口中的另一条路,极是靠近暖香坞,与暖香坞之间仅仅是隔着一座不算高的太湖石假山。所以黛玉一行人还未走近假山那里呢,便已经可以隐隐约约听到暖香坞那里传来的丝竹声和说话声了。 听见假山那边好像近在咫尺的说话声,秦桑绿枝二人不免有些急躁了起来。 黛玉倒是镇定的很,脚下的步子不见丝毫的慌乱。 “前头转角那里,咱们转上右边儿的回廊走到底就是花厅了。”小德子回头低声说道。 众人听了,不禁心里松了一口气,脚下的步子不免又加快了几分。 小德子引着众人到了拐角那里,刚转过身去,迎面便撞上了一个人。小德子被唬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要喊出声来,却叫人捂着嘴抵到了墙上。 “闭嘴!” 一声轻斥响起。 秦桑绿枝也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只道这人是冲着黛玉过来的。两人匆忙对视一眼,然后一人挺身上前去查探究竟,另一人则是扶着黛玉不进反后退了两步。金嬷嬷、燕嬷嬷和雪雁三人也反应极快的走上前,围在了黛玉的四周。 上前去查探的那人,是秦桑。她一脸凝重的快步转过拐角,却见着小德子一脸恭敬的垂手立在一人身旁。 “九爷?!” “玉儿呢?” “格格在后头由绿枝守着。”说着,秦桑侧身将路让了出来。 秦桑的声音不高,只是黛玉等人都是听见了的。听说是九阿哥,几人都是松懈了下来。 “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九阿哥来到黛玉身边,满面疑色的问道。“这里可是快出了后院儿的范围了……” 桃花眼眯起,冷冷睇向了小德子。 黛玉一瞧九阿哥的神色,便知道这人定是误会了,连忙将刚刚抱月池那儿的事儿跟九阿哥说了。 “我送你。”九阿哥听完黛玉的解释,只说了这么一句。 “当时,要不是有小德子在前头顶着,我怕是已经落到那个抱月池里了……”黛玉走在九阿哥身边,不时抬眼小心瞄一下。这人浑身冒着冷气,往日总是温暖带笑的桃花眼如今也是冰凉一片。 黛玉叹了一声,扯了扯身旁那人的衣袖,怯怯道:“我没事儿。你别生气了……” 九阿哥神色难看的瞅了一眼黛玉,半晌儿方才开口说话。 “你猜的没错儿。这条路上原该是老七在这里等着你的。” 哎?! 黛玉一怔,不知不觉的便停下了脚步,只是站在那里不解的看向九阿哥,疑惑的问道:“不是说七爷没掺合进来吗?” 九阿哥嗤笑一声,冷冷说道:“老七是没什么想法,可是架不住有人在背后设计啊。” 原来七阿哥得了一个口信,说是七福晋派了人过来有事儿要说,人就在转角回廊这里候着。 七阿哥虽说处事无为,却并不是一个笨蛋。自家福晋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他会不知道?他也清楚自己就是一个碌碌无为的阿哥,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能落到他头上啊?再说了,这来传话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毓庆宫的奴才,反正七阿哥是不认识的。 今儿个后院儿那里可是有不少的女眷的。那个转角回廊正连着内院跟外院,一个不好,要是冲撞了哪个府里的女眷,自己可真是说不清楚了。最重要的是,林家的那位小格格据说今儿个也来了。林大人简在帝心,三阿哥和四阿哥对着那位林家格格可都是很有些想法的,这些七阿哥心里一清二楚的很。三阿哥是想要自己纳了林家格格的;而四阿哥那里却是觉着一来两人年纪相差太多,二来四阿哥府里侧福晋的位置已经满了,林大人的官位和林家的家世在那里摆着,林家格格总不能只做个格格吧?所以,四阿哥是盘算想着叫八阿哥纳了林家格格,做侧福晋的。总而言之,林家格格如今在三阿哥和四阿哥的眼里,那就是一个热气腾腾的香饽饽。 别的也就算了,七阿哥心道,就怕自己这回是要被人拉出去当枪使了,算计林家格格什么的。(xbaoshu.com。。) 183、连环计之一 其实,这倒也怪不得人七阿哥多心,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 来给七阿哥传话的人,自称是后头太子妃院子里的粗使杂役,得了七福晋的一个荷包赏银,这才帮着七福晋过来给七阿哥带个口讯什么的。若只是如此,七阿哥倒也不至于多想。 只是后来,那人瞧七阿哥行动间并不是很想去拐角回廊那里的时候,脸上一闪即逝的划过一抹急色。而后,又说了好些话,极力鼓动七阿哥过去拐角回廊那里。这就不能不叫七阿哥起疑心了。 再加上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旁的三阿哥,也话里话外的鼓噪着自己,七阿哥心里那就更不踏实了。 这是要闹哪样啊?七阿哥心里的小人呈茶壶状,在那里愤愤的吼道,老三你就见不得爷清闲着,是吧?是吧! 眼瞅着那个杂役和三阿哥两人大有自己不点头过去,就誓不罢休的势头,七阿哥只好心里哀叹了一声,然后遂了这两人的心意慢慢出了暖香坞,往拐角回廊那里去了。 好在那个小杂役没有跟个监工似的一路跟着自己过来。七阿哥心里暗忖道。他也没真的就傻傻的往拐角回廊那里走,谁知道那里被挖了多深的坑啊? 暖香坞外头不远的地方,九阿哥正跟着十阿哥两个说话,看到七阿哥垂头丧气,面色难看的从里间出来,不免就问了两句。 七阿哥往日里真是闷葫芦一样的人,别人纵是问上几句,他也只是“嗯”、“是啊”……这样子一两个字的往外蹦。今儿个倒是好了,也不知道这位爷是不是叫人给郁闷狠了,听见九阿哥问话,他立马竹筒倒豆子似的嘚吧嘚吧说了一通。 七阿哥也不敢说这就是三阿哥挖坑叫他跳下去。只能在那里抱怨七福晋做事不周全,这是有多要紧的事儿啊,使人来唤他去那样子一个扎眼儿的地方说话等等等等…… “唉,我真是不想过去。可是这事儿叫三哥听见了。三哥那人,九弟和十弟也是知道的,最是实诚的了。他听说你们七嫂那里有事儿找我。便极力劝我过去看看。唉——所以,我便是不想去回廊那里,也没法子继续待在里头喝茶听戏了……”七阿哥摇头叹道,话音儿里带着三分哀怨三分郁闷还有四分的无可奈何。唉!明明知道前头是个坑,自己还只能闷着头装作啥都不知道的样子走过去,更别提后头还有人等着听响动。啊——!天底下还有比爷更悲催的孩子吗?有吗? 这事儿也不知道是不是老三和老四在那里较劲儿,结果却把自己给扔出去当枪使了。七阿哥整个人都哀怨起来了,心道:爷根本就不想掺合进这俩人之间的那些个破事儿里…… “要不,九弟十弟你们俩陪着七哥过去一趟?”七阿哥眼睛亮晶晶的突然提议道。这样子的话,即便是出了什么事情,自己也不至于百口莫辩不是?七阿哥左想右想,真觉着自己这个主意实在是好的不能再好了。老九那是稳稳的太子党啊,依着他跟太子爷的关系,今儿个自己这里便是真出了什么糟心的事儿,也有他帮着自己在太子爷跟前儿说话呀。 七阿哥没啥野心,他就想着自己能做个富贵闲王。过此一生也就罢了。而且,他也不求啥亲王爵。一个郡王便也尽够了。七阿哥心道,自己真的真的是一点点也不贪心啊…… 九阿哥笑了笑,不过还没说话呢,十阿哥却突然冒出来一句。 “我还是头一遭听七哥你说那么多话呢……哎哟!!” 十阿哥抱着头蹲到地上画圈圈儿去了,九哥越来越暴力了…… 七阿哥被十阿哥的一句话给弄得面色赧然。老十这孩子,话说的那么实在。一点儿也没想着给兄长留面子,真是欠揍! “老十发癔症了,七哥别理他。”九阿哥笑道,“七哥顾虑的对,七嫂选的那个地方实在是不好。再者说了。几位嫂嫂都在那里看着呢,能有个什么事儿呢?不如这样吧,回廊那里咱们还是都别过去了。今儿个来的各府女眷不少,真要是冲撞了谁,总不是一件叫人舒心的事儿。至于七嫂那里,等会儿我跟二哥说一声,打发个小太监过去问问。这里好歹是太子东宫,真要闹出什么事情来,太子脸上也不好看,皇阿玛那里就更……” 九阿哥如此一说,七阿哥就更不想去跳那个坑了。他可以不求在皇阿玛跟前儿得脸,但也不能为着旁人去恶了皇阿玛的眼啊…… 七阿哥点了点头,只是又犹豫道:“可是里头三哥那里……” 九阿哥不以为意的笑道:“三哥那人实诚,怕是会担心七哥跟七嫂之间闹出什么误会,一时之间没有顾虑到那地方合不合适,也是有的……七哥若是觉得抹了三哥的面子,脸上会不好看的话,倒不如先去别的屋里避一避。” 七阿哥一听这话,觉得这主意倒是不错。他抬眼看向九阿哥,等着九阿哥把话说完。 “暖香坞旁的绛云轩虽不大,倒也是一处不错的地方,三哥不妨跟着弟弟先去那里歇会儿。那地方虽然看不到戏台,但是听戏什么的,还是能够的。咱们正好在那里,吃盏茶,静静的听几出戏,岂不好?” 七阿哥击掌笑道:“大善!” …… “所以,七爷如今正在绛云轩那里?我记着那里好像是太子殿下给你准备的吧……”九阿哥说完,黛玉方才问道。 “嗯。老七现在正跟着老十一块儿呢。”九阿哥说道,“老七那人瞧着不怎么机灵,其实心里明镜儿似的。要不然,他能看出这儿就是个坑?还一反常态的跟着我在那里说了那许多的话?” 黛玉笑了笑,水眸弯弯的,“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是呢。七爷做这些,摆明了是要借着你的口,去在太子殿下跟前儿撇清关系。”又问:“你又是为什么要过来呢?” 桃花眼斜睨过来,九阿哥挑着眉尖儿道:“自然是想过来看看,这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老七虽然瞧着跟谁都不亲近的样子,不过老三一直拿他做自己的跟班儿。今儿个老三却预备拿着老七作筏子……我好奇啊,这到底是挖了多大的坑啊,居然叫他把自己唯一的跟班儿都舍了出来……” “老七那里明显的不是事先就安排好的,老三这事儿做的粗糙。不过,若是再结合着之前你说的抱月池的事情,呵呵……”九阿哥冷笑了两声,接着道:“那,可就有些意思了。” “这里是太子东宫呢。皇阿玛在这里撒了多少的眼线啊。居然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这防卫甚严的地方安排好这一出出的连环计。”九阿哥重头到尾的想了几遍,真是越想心里越寒,牵着黛玉的手不自觉的紧了一紧。 “抱月池据说是前朝就有的,那里是个什么情况,来过毓庆宫的人心里都有数。想算计着叫你在抱月池那里落水。布局的那人,该是在赌你和你身边没有会水的人。便是你侥幸被救上了岸,”九阿哥看了一眼身边敛眉不语的黛玉,带着一丝薄怒的接着道,“你穿着春裳,落水上岸之后,便是没有露出什么,嗯……也会叫人瞧见去不少……总是对你的闺誉有碍……” “这时节虽说已经不冷了,但是那池子深得很,下头的水也凉得渗人。你再身子弱一点,纵是没有在那池子里灭顶,受惊之下再被这么要命的寒气一冻,日后怕是要缠绵榻上,药罐子不离身了。更有甚者,你一个受不住,便是救上来的,也是时日无多……” “若是抱月池那里的布置没有见效,还有这里的安排。”九阿哥周遭的温度明显的又下降了好几度,“叫老七在这里候着,便是你们两个没有什么,到时候太子妃那里久候不到你,那些人再作鬼传些话出来,说什么私相授受的……老七倒也罢了,他一个爷们,最多不过得个孟浪的名头。你可就是百口莫辩了!” 桃花眼中满是冰冷阴寒,九阿哥原本俊秀的脸上此时全是狠戾暴虐之色。 “我却是真不知道,自己这里到底是碍着什么他们谁了?要这样子的谋算我?”黛玉冷冷的说道,她虽然性子清冷,轻易不动喜怒,但是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何况她如今被人这样子的算计来算计去的,真道她是面团子做的吗? 只是因为良好的教养,黛玉即便此时心里怒极,也说不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况且依着九阿哥刚刚说的那些话,黛玉隐隐觉着这次的棋局远远不止是算计自己的闺誉和性命那么简单…… “你不觉得,这些谋算到最后,算计的并不仅仅只是我吗?”两道罥烟眉紧紧蹙着,黛玉带着满心的疑惑,抬眼看向九阿哥。 “这出连环计最终指向的,该是毓庆宫、太子殿下……还有,我林家。”(xbaoshu.com。。) 184、巧合 “先头老三和老四两个虽然对你起了心思,却也没有要害你的意思……”九阿哥也是疑惑着呢,老三老四明显着是想要玉儿这个人的,并借着玉儿拉拢林家为己所用。可是这一回,却用着如此阴损的招数,明显着是想要了玉儿的命,或是毁了玉儿的名…… 这里头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九阿哥拧着眉想道。 “还有……八福晋开始的时候也是有点怪怪的……”黛玉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把郭络罗氏的事情给说出来了。 “怎么回事儿?”九阿哥吃了一惊,忙拉住黛玉道:“你仔细说说呢。” 黛玉便把今日同郭络罗氏,从见面到后来逛花园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了九阿哥知道。 九阿哥听完之后,沉吟了片刻,方道:“这事儿,我大概能猜着是为了什么。”看了一眼黛玉,九阿哥并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转而安慰黛玉道:“她那人的性子倒是不坏,不过因为打小跟着安亲王长大,所以行为处事很有些男孩子的爽利果决,却是不如普通女孩子那样贞静贤淑。她若是有哪里做的不好的,你且看着我的面子,只别往心里去就是了。” “……她能跟你说出在四嫂面前替你担着的话来,便定是能做到的。她那个人最是守信,言出必行的。”九阿哥拉着黛玉慢慢走着,“日后你们接触多了,你也就知道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快要到了游廊的尽头。 “今儿个这事儿怕是还没完,你且小心着。”九阿哥叮嘱道。 “我省得的,你放心。”黛玉有意叫他宽心,便笑着应道。 九阿哥又无奈又不舍的看着黛玉,心里默默腹诽着:爷怎么可能放心的下啊…… “哟。这不是玉儿吗?”一个温和的女声突然自两人不远处传来。 九阿哥和黛玉一起望过去,竟是裕亲王福晋西鲁克氏,身边还有裕亲王家那个叫婉容的女孩子。 “王婶。”九阿哥对着西鲁克氏行了一礼。 “福晋。”黛玉也蹲身福了一福。 “原来九贝勒也在呢。”西鲁克氏和蔼可亲的笑道。 “王婶这是……”九阿哥问道。 西鲁克氏笑眯眯的看着九阿哥和黛玉两人,说道:“我这不是跟着玉儿一道逛花园子的嘛。” 九阿哥眼神一亮,黛玉低眉浅笑。 西鲁克氏笑睨了九阿哥一眼,继续道:“这毓庆宫的花园我还是头一遭来呢。真真是精巧别致,听说是学的江南那里的样式。玉儿原不是在扬州那里住了好些年吗?所以,我才拉着玉儿一起,陪着我一起逛逛,遇见那些没见过的,也好叫玉儿跟我说道说道……” 西鲁克氏的这番话,九阿哥跟黛玉哪里有不明白的。 当下,九阿哥就对着西鲁克氏行了一个大礼,“如此真是多谢王婶了……” 西鲁克氏笑谑道:“九贝勒这话。我可是听不懂了。”说完,她也不理九阿哥,只是对着黛玉伸出手,道:“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花厅那里怕是人都到的差不多了……” 黛玉应了一声“好”,然后便乖乖的走到西鲁克氏跟前儿。 走了两步,黛玉回眸看了一眼还站在那里的九阿哥,抿嘴一笑,“你也快些回去吧。七爷他们还等着你呢……” “对了。今儿个我叫人去千金阁那里拿了些东西。这账,你可别算在我们府头上啊。”西鲁克氏突然回头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九阿哥原本还在跟着黛玉两个含情脉脉来着。听见裕亲王福晋突然来的这么一句话,先是愣怔了片刻,不过很快的他便反应过来了,只在那里笑容可掬的说道:“瞧王婶这话说的,您能瞧得上千金阁的那些子东西,我纵是全都送给您又如何呢……” 西鲁克氏的性格。九阿哥还是知道的,再加上裕亲王是出了名儿的不亲近任何皇子,今儿个西鲁克氏突然说要自己免了裕亲王府今日在千金阁里消费的账单,这事儿,却是蹊跷了……九阿哥心里疑惑。不过面儿上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为难的样子。 西鲁克氏笑斥道:“我可不占你小辈儿的便宜。那些东西也不是我要的,原也是为了玉儿这孩子……”说着,西鲁克氏那双透着精明睿智的眼睛,笑眯眯的瞄了一眼身旁神态自若的黛玉,而后又转头对着九阿哥说道:“等你晚上回去了之后,差不多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说完,西鲁克氏带着黛玉摇摇晃晃的走了。 九阿哥又看了一会儿,直到再也见不着人影了,这才回身往绛云轩的方向过去。 话说西鲁克氏能在游廊里遇着黛玉,这事儿原也有些巧合,却又算不得什么巧合。 逛花园的时候,西鲁克氏是由太子妃陪着的,身后还有几位福晋跟随着一道。一路上,三福晋和四福晋两人或是自己或是身边伺候的人都有离开过。再加上这一路都没见着黛玉,所以西鲁克氏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西鲁克氏跟着太子妃两人低声说了几句,又回头跟着自家的女孩儿说了一些话。很快的,裕亲王家的婉容便使唤人去裕亲王府的马车上拿东西去了。 有人好奇的问了一句。 西鲁克氏却是笑道:“今儿个在太子妃这里见了好些人家的女孩儿,我瞧着实在是喜欢。可惜了,提前没有备什么礼。不过幸好来时的路上,路过千金阁的时候,给家里的几个孩子买了些精巧的小物件儿,如今倒是可以先拿来作礼了……” 众家福晋听了一阵子的咂舌,这裕亲王的福晋真真是大方,居然拿着千金阁出品的物件给那些女孩子做见面礼……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最近好像是得了什么嘱咐,对着林家和黛玉倒是没了前头的那些针对和算计。倒是三福晋和四福晋两个,一直是心思不减的只想着帮自家爷们,或是自己府里收了这位玉格格,或是帮着一直没有子嗣的八阿哥纳了林家娇颜。 西鲁克氏也是在深宅内院里混了半辈子的人了,对于那些个女人之间互相争斗的手段伎俩什么的,她自然都是知道的。 林家好歹是自家内定的姻亲啊,林家的女孩儿自然也就被西鲁克氏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护着,哪里会干看着叫黛玉被人给算计了去?对付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无非就那几个招数,虽然不知道三福晋和四福晋这两个人到底是如何吩咐手底下人去办事儿的,但是西鲁克氏能猜到黛玉身边此时必是没有人跟着,如此一来自然也就没有人可以帮着黛玉佐证什么的了。 西鲁克氏嘱咐了身边的嬷嬷在花厅外头不远的地方候着黛玉,自己却也没有回到花厅那里去,只是挑了这处游廊坐着等消息。原想着有了消息之后,她再亲自赶过来接应黛玉的。倒是没想到,就在这游廊里她能遇见黛玉,而黛玉的身边,还有九阿哥这么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玉儿如何会遇见九阿哥那孩子的?”西鲁克氏问着黛玉道,“可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儿?” 黛玉扶着西鲁克氏,笑道:“真是叫您说着了。” “是怎么一回事?” 黛玉把郭络罗氏被人叫走,再到抱月池畔路上有油,自己便决定绕路赶回来,却不曾想游廊这里竟然还有一个七阿哥候着自己的事情,全都说给西鲁克氏听了。 “哼!倒是歹毒的很!”听完黛玉的话,西鲁克氏不禁怒道,“前朝的时候,那个抱月池里死了多少人呢!你别看那池畔的堤坡不陡,真要是落到了池子里,却是极不好爬上来的。那水下面的堤坡上全是青苔,滑不溜丢的,叫人连个站稳使力的地儿都没有。你这样身娇肉贵的女孩家,下去了就是一个死,再没二话的。” 说着,西鲁克氏叹了一口气,又道:“万岁爷当年把这里定为东宫的时候,也曾犹豫过要不要把那池子给填上,钦天监的那起子人最是爱没事儿找事儿的了,听说万岁爷有意要填了抱月池,集体在那里说什么风水不风水的,这事儿闹到最后也只好作罢了。没想到,今儿个这个抱月池竟被人利用来对付你了……” “你能想着绕道赶回来,这决定是对的。只是玉儿,你漏算了一件事儿。”西鲁克氏语重心长的说道,“这要作鬼传话的人,不会因为你平安无事的回来,便就没话说了的。只要透出一丝丝你是从挨着暖香坞的游廊那里过来的意思,没事儿也会惹得一身腥的。你身边儿除了自己带来的丫鬟嬷嬷,再没人能帮着你说话的。到时候,那些人还不是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七阿哥虽然没有出现,不过我琢磨着暖香坞那里定是有人能证明七阿哥出现在了游廊的……” 黛玉叹道:“这个,我也想到了。只是那时候,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总不好一直困在抱月池那里吧。”(xbaoshu.com。。) ps: 本月的最后一天了……这天热的恨不得叫人把自己给埋了算了…… 185、大福晋的变化 “你这话,也对。”西鲁克氏安抚的拍了拍黛玉的手,宽慰道:“如今你只一口咬定是一直跟着我的就好,游廊那里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要提,只说咱们还是从抱月池那里过来的。” “至于抱月池便的油迹,也不要说,只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西鲁克氏又嘱咐道,“回头我找机会跟太子妃说一声就是了。” “至于,咱们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不过是我看这园子的景儿看得眼花了,一路走走停停的方才拖到这个时候的……” “是呀,福晋最喜欢那处种满了竹子,仿着苏州止园里的假山群做的景儿了。”黛玉扬起笑容,娇声说道。 “很是,那些花儿草儿的,哪有嶙峋山石叫人看得喜欢的。”西鲁克氏笑着赞道。 “额娘最是古怪的了,偏偏就爱那些石头,反正我是看不出什么东西的好坏来的。”婉容走在西鲁克氏的另一旁扶着,温温柔柔的笑着应和了几句。 “哎,我单爱那些石头的坚忍不拔,不像那些花花草草,风吹吹就倒,娇弱的跟什么似的。”西鲁克氏笑道,“虽说古人都爱拿花比喻女孩子,你们也不能学着那些花啊朵啊的,弄得自己一身娇气,碰不得摔不得的。” “你们如今在家有阿玛额娘宠着护着,哥哥姐姐照应着帮衬着,待到日后出阁了,难道不要独当一面,主持家宅中馈的吗?那个时候,什么样的糟心事儿遇不着啊?你命好,日后倒是不要操心太多……”西鲁克氏对着婉容说了半句,而后转过头对着黛玉继续道:“玉儿日后可就说不定了。不要怪我等会儿说的话不好听,这世上的男人啊。有多少人能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的?因私因公的,总免不了要纳人进府的。这后宅的女人一多啊,那事儿可就来了。啧啧啧……那真是再匪夷所思的事儿都能发生。有时候,真真是糟心的叫人恨不得绞了头发去庙里做姑子,才觉着清净呢。” “撇开那些内院的事儿不说,日后夫人之间的交际往来。你们以为就能一辈子风平浪静顺顺利利的了?男人们在外头拼家业也是不容易的,咱们在内宅,与各家夫人之间交际往来也有帮衬打探的意思在里头。男人们官场上的那些纠葛,各家夫人之间也是会受到影响的。那些立场不同的,你还能指着她们对你说话好听了不成?更是有那心思深沉的,平日里说话做事不显山不显水的,不经意的时候在背后狠狠捅你一刀,那也是常有的事儿了……” 西鲁克氏一番话说下来,叫黛玉和婉容两个女孩子听了。俏脸上都没了一丝笑颜,只余下满满的正色。 “这以后啊,遇着事儿多了去了呢。你们若是一个个经不得风雨的,要如何辅佐夫君,教养子女,管理府务,往来应酬呢?娘家人在你们身后也只能是支持着你们,却不能全然替代你们出面处理的。” “额娘教训的是。”婉容正色道。她非正统的嫡女。而是庶福晋纳喇氏所出,不过是记在嫡福晋西鲁克氏的名下充作嫡女教养罢了。今日西鲁克氏这番话。她自己的嫡亲额娘也是说过一二的,不过没有西鲁克氏说的这么多。 “多谢福晋教诲。”黛玉亦是道了一句谢。 “这些话,你们以后慢慢去想。如今,你们年纪都还小,且记在心里就是了。”西鲁克氏拍了拍两个女孩子,爽朗一笑又道:“好了好了。这大好春光的,你们一个个花骨朵儿似的,且笑一笑吧。没的黑着一张小脸,等会儿进了花厅之后吓到太子妃和众位福晋们……” “额娘……”婉容不依的嘟着嘴在那里嗔道,额娘真是的。谁黑着一张脸了…… 黛玉拿手背儿掩在嘴那里闷笑。 黛玉跟着西鲁克氏一路过来,眼看着再转过一道垂花拱门,过了穿堂之后,便可以进到花厅了。 垂花拱门那里,伊尔根觉罗氏正站定在那里,往黛玉等人的方向看过来,她的身后是跟过来伺候的丫鬟嬷嬷。 见到西鲁克氏,伊尔根觉罗氏忙上前问安。 黛玉跟婉容避到一侧,等着伊尔根觉罗氏给西鲁克氏问过安,两人又上前对着伊尔根觉罗氏福身行礼。 “可是叫我好等。这园子就这么好看?叫王婶都舍不得出来了呢。”伊尔根觉罗氏玩笑着说道,看着黛玉的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以前的那种复杂的神色,倒是多了一些欢喜之色。 黛玉见了,心下不禁疑惑,伊尔根觉罗氏对着自己的态度转变的未免太突兀了一些吧。 “你这是刚来?还是怎么着?”西鲁克氏笑着不答反问道,“怎么会在这里等我们的?” “我这才刚到呢。听说太子妃领着大伙逛花园去了,我是个懒惫的,不想走那么远的路,又听小宫女说您还没回花厅那里,便想着只在这里略站站,顺道儿也候着您。说起来,也不是我诚心想这么晚才过来的。今儿个临出门的时候,府里的一个侍妾突然闹着肚子舒服,这又是犯恶心又是想呕吐的,给我唬了一跳,还道她这是有喜了呢。欢喜的我啊,忙给她请了太医过来瞧一瞧,没承想原来竟是她吃坏了肚子。”伊尔根觉罗氏悻悻的说道,真是好不懊恼的样子。 “王婶也是知道的,咱们府里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听到小孩子的声音了。我那几个孩子全都已经长大了,便是弘昱如今也到了上书房的年纪了。唉——咱们爷的子嗣单薄,我这心呐……” 西鲁克氏笑睨了伊尔根觉罗氏一眼,不无深意的说道:“也是。如今大阿哥的那几个孩子都是你亲生的不说,便是最小的弘昱也站住了。先头你虽然生了四个格格,到底弘昱如今也算是大阿哥的嫡长子了。府里的那些侧福晋庶福晋格格侍妾的,也是时候可以叫她们有个一儿半女的,以后也好给她们那些人傍身不是。” “王婶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早先就叫人给府里的那些妹妹们停了避子汤了。不过那东西到底有损身子,又用了这么些年了。虽然是找太医给开得温和方子,有几位妹妹还是亏了底子,太医说不大好生养了。唉——”伊尔根觉罗氏替换下婉容,扶着西鲁克氏边走边说道,“我呀,如今只盼着咱们爷能多子多孙多福气呢。” 西鲁克氏笑了笑,“听你这意思,是打算来年选秀的时候,再帮着你家爷求几位格格进府?”大阿哥府上侧福晋庶福晋都已经满了的,除非大阿哥进位郡王或亲王,不然这求娶进府的便只能是个格格的位份了。不过依着西鲁克氏来看,大阿哥这两年怕是没有进王爵的可能啊……毕竟当年大阿哥闹出来的那事儿,西鲁克氏到现在还依稀有印象呢,就别提今上如今心里的膈应了。 伊尔根觉罗氏笑眯眯的点了点,扫了一眼黛玉,又对西鲁克氏说道:“我这心里正好有个人选,还请王婶帮着参详参详。” 因着伊尔根觉罗氏刚刚扫过来的那一眼,黛玉嘴角的笑容不由的淡了几分。 西鲁克氏多明锐啊,自然察觉到黛玉细微的情绪变化,她安抚的拍了拍黛玉,转头问道:“能叫你瞧上眼的,必是不差的。” “那倒是真的。”伊尔根觉罗氏笑道,“说起来,那户人家跟着林大人家里还沾着亲呢。” 咦?黛玉神色不变,只心里微讶了一下。不过很快的,黛玉便想到了来年要参选的迎春。只是,大福晋怎么会想到二表姐的呢? “是林太太的娘家。那姑娘的阿玛是林太太的长兄,额娘是御史张大人家的嫡女,教养规矩什么的都是极好的。那姑娘,我曾见过一回,真真是好颜色,虽说比不得玉格格这样子的倾城绝色,却也是气韵沉稳性子柔和之人。” “你说的,可是贾家?他家老太太曾是万岁爷的乳母?”西鲁克氏疑惑的问道。 伊尔根觉罗氏点了点头,又对着黛玉笑道:“玉格格定是知道那姑娘的,论理儿那姑娘该是玉格格的表姐?” “若是我没猜错,大福晋说的正是二表姐了。”黛玉回道。 “林太太的娘家,原先也是国公府邸。如今虽然降等了,但是林太太的兄长当年凭着军功给抬了旗,家里现在也是正经的旗人了。”西鲁克氏一边回想着一边说道。 “王婶真是好记性。”伊尔根觉罗氏奉承了一句,“林太太的兄长从军那会儿,正是在五弟的旗下。说实话,我家那位爷瞧着几个兄弟都挑剔的很,唯有对着五弟是佩服的紧。我家爷听五弟说起过几回那位贾大人,印象什么的自是很好的。”伊尔根觉罗氏笑着瞅了一眼黛玉,“再看看林太太和玉格格的行事,便也能知道贾家的家风规矩什么的,都是很能拿得出手的。”(xbaoshu.com。。) 186、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可是,我记着贾家便是已经有一位姑娘在你们府里了……”西鲁克氏想起了当年跟着大阿哥一起闹出事儿来的宫女好像也是姓贾来着。 伊尔根觉罗氏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不过很快便又恢复了常色,只是说话时的神态有一点点的不自然,“那位春姑娘如今身子不好的紧,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今年了呢……” 见西鲁克氏抬眼满是疑惑的瞅过来,伊尔根觉罗氏咬了咬牙,接着又道:“不瞒王婶,今儿个我府里闹肚子疼的,就是她了。” 说起贾元春,伊尔根觉罗氏真是一肚子的气。她撇了撇嘴,继续道:“也不知道她是打哪里得来的求子方子,一碗药下去差点儿没丢了命去……” “那位春姑娘虽说也姓贾,跟着林太太的长兄却不是一家子的。”一个长兄一个仲兄,一个旗人一个包衣,怎么能一样呢? 西鲁克氏横了一眼伊尔根觉罗氏,没再继续说下去,正好一行人也到了花厅了,便就此撇开了这个话题。 花厅里,隐隐有几分剑拔弩张的味道。 太子妃神色晦暗的坐在上首位置。 左边三福晋四福晋坐在那里气定神闲的吃着茶。 右边八福晋打头,后头跟着十福晋、十二十三十四的福晋也围在后头,还有一个七福晋,竟然也隐隐的帮着八福晋一道。 “哟,这是怎么了?”西鲁克氏等人一进花厅,便见着这景象,不免奇道。“老七家的眼睛是怎么了?怎么红红的?” 太子妃见黛玉完好无损的跟在西鲁克氏身后进来,不免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也缓了过来。 “好了好了。我原想着借着自己过生日的由头,咱们一块儿聚聚的。咱们便是不一块儿说说笑笑的,也别弄得跟乌眼鸡似的。”太子妃整理了一下心情,又看了看自己的左右,这才开口轻斥道。 董鄂氏和乌拉那拉氏见着黛玉跟在西鲁克氏身后进来,面儿上都是一怔。心里都在想着:不知道自己的那些个计划到底成了没有…… 对着三福晋和四福晋睇过来的满是打量和探究的目光,黛玉只是平静淡漠的回视过去。 乌拉那拉氏被黛玉那一眼看得心头发冷,便决定暂时收起原本盘算好的心思,观望观望再决定后招。 董鄂氏心下却是暗自恼恨,只道七阿哥胆小怕事儿躲了开去。不过她转念一想,好歹这林家小格格单独一人的时间不短,这话还有的说呢,便又镇静了下来,想着待会儿怎么才能把那些话不露痕迹的说出去。 西鲁克氏朗声笑道:“好歹是给太子妃作生日呢。你们可别一时玩闹得过了头,惊着了寿星可就不好了。” 八福晋这边的人都见着跟在西鲁克氏身后的黛玉了,见她无事,便也都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几个人对着西鲁克氏和伊尔根觉罗氏行了一礼,然后便各自找了位置坐下,一时之间倒也无话。 因为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刚到,众人自然又是一番见礼不提。 一番客套的寒暄之后,西鲁克氏突然问道:“刚刚你们那是在说什么呢?我瞧着老八家的都快跳起来的样子。”与其等着叫老三家的和老四家的瞅着机会放冷箭。倒是不如自己把话给挑开了说。 郭络罗氏眉头一紧,心道:裕亲王福晋这是老糊涂了吗?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这事儿真是叫人恨不得一床被子盖过去了事呢。偏偏叫这位给重新挑起头来了……哼!这下子董鄂氏和乌拉那拉氏可是要得意了…… 谁知,原本还时不时撩拨两句的乌拉那拉氏这个时候只是坐在那里闷头吃茶,却是一个字不说的。 董鄂氏听了西鲁克氏的话,果然是得意的笑了一下,不过她见乌拉那拉氏没有开口的意思,心里又不免奇怪了起来。老四家的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趁机把那些话说出来呢? 董鄂氏的注视。乌拉那拉氏恍然未觉。 七福晋纳喇氏却是说话了,只见她红着眼圈儿,语气愤懑的说道:“还请王婶给我评评理。三嫂子使唤人去叫我家爷出来,说是我说的,叫我家爷到后院儿这里来说话。” “我纵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比不得三嫂子学识渊博,却也不是个不知礼数的。这深宅后院的,哪里是我家爷能过来的地方?三嫂子使人去传这些话,到底安得是什么心?”纳喇氏哽咽道,“在三嫂子眼里,我就是个不守规矩的?青天白日的叫自家爷们在别人家的后院私会?我就那么不堪,半点儿离不得自家爷了?” 众人吃了一惊,暗道纳喇氏真是豁出去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了。 便是纳喇氏自己,这个时候也知道自己这话说了出去,便是彻底得罪了三阿哥和三福晋。可是一想到自己刚才无意间听说来的那些话,纳喇氏心里又不免大恨。自己一家子一直是小心翼翼的过日子,三阿哥先头死拉活拽的要扯着自家七爷一块儿,还一直说着什么兄弟手足之类的话,如今却是好了,竟然一脚把自家七爷踹出去预备做那出头的椽子,一丁点儿也没顾忌到自家七爷会为着他们谋算的事情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真真是欺人太甚!! 这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何况纳喇氏了。她虽自称自己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却也是跟惠妃沾了亲的,家世什么的绝对一点儿也不比三福晋董鄂氏差。纳喇氏在家时也是被家里人明珠一样捧着长大的,骨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满洲姑奶奶的血气。若非为了七阿哥,她也不会嫁人之后便转了性子,变得唯唯诺诺,好像毫无主见的样子。 “还请王婶给我评评理。”纳喇氏双眼晶亮,梗着脖子杵在那里硬声硬气的说道。 董鄂氏坐不住了,老七家的这是脂油蒙了心了,平日里老实巴交闷不吭声的,这时候却犯起混来了啊!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自己使人去唤老七的事情的,到底自己这事儿是落到别人眼里去了。如今又被老七家的这样子不管不顾的闹将了出来,若是不能撇清关系,待会儿黛玉的事情自己可就不好再说什么。要不然,岂不是等于自己挖坑自己跳了? “三嫂子千万别说自己没干过这事儿啊……” 董鄂氏权衡之下,刚想开口咬死说自己没干过这事儿,却叫郭络罗氏一句话给堵了回去,噎得董鄂氏直瞪眼。 “这事儿可不是只有七嫂子一个人看见听见的。”郭络罗氏又开口补了一刀。 十福晋跟在后头直点头,便是十二和十三十四的福晋看着董鄂氏的眼神儿都不好了。 董鄂氏如今真有挖坑把自己给埋了的心了。自己做这事儿的时候,明明周遭都看了没人的啊!如今这一个个的怎么全都跳了出来,说的好有鼻子有眼的样子。咳咳……虽然她们几个说的这事儿是真的不错啦。 西鲁克氏倒是觉得奇怪了,怎么平日里瞧着毫不显眼的七福晋会最先跳出来了呢?她眼带疑惑的转头看向太子妃。 太子妃见状,忙将西鲁克氏回来之前的事儿给说了。 果然呢,之前就是老三家的和老四家的见黛玉久去未归,便话里话外一应一合的挤兑黛玉,借着那些戏文,隐晦的说了好些私相授受背人幽会之类的话。开始的时候,老七家的也没闹出来,虽然脸色不好看的紧,却也只是闷闷的坐在一边。等着这话头带出了七阿哥,纳喇氏便坐不住了,跟着郭络罗氏一起跳起来对上了董鄂氏和乌拉那拉氏。 “这事儿,老三家的,你怎么说?”西鲁克氏心里乐呵了一下,面儿上却是装着好像很疑惑的样子,把问题抛给了董鄂氏。 “我、我、我……这、这、这……”董鄂氏支支吾吾了半天,急得脑门上一圈儿的细汗珠子。 乌拉那拉氏见这势头不好,又琢磨着自己做的事儿跟着董鄂氏做的事儿那真是扯出萝卜带出泥的,逃不了干系,便想着要不要自己开口帮着董鄂氏把事情给圆过去呢。 谁知道乌拉那拉氏这里正盘算着还没拿定主意呢,那边突然一个小宫女急头白脸的跑了进来。一进花厅见着太子妃,这人就直接“噗通”一声跪下去了。她也不待太子妃问话,“咣叽咣叽”磕了两个头之后,就在那里急急忙忙的大声嚷嚷道:“不好了不好了!娘娘,跟着都统夫人过来的七格格掉到抱月池里去了!” 太子妃原本还想训斥这宫女几句没规矩之类的,听见这话立刻便从椅子上跳起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小七怎么会有人掉到那个抱月池里去了??你快给本宫说清楚!!!” “是。”那个小宫女瞧着一副焦急不安的样子,回话时口齿却是伶俐的很,一个磕巴没打的把事情说了一遍。(xbaoshu.com。。) 187、只是螳螂? “……听七格格身边的人回来说,是七格格瞧着抱月池那里的海棠花开得正好,便想着过去摘一朵回来……只是,七格格人还没靠近海棠树呢,便突然见她脚底一滑,身子一歪,然后就见七格格一骨碌的滚落到抱月池里去,瞬间便没了踪影……跟着七格格身边儿伺候的人中有两个当时想冲上去扶住七格格的,竟然也跟着一起摔倒滚落到抱月池里去了……” 花厅里一片寂静,只有那个小宫女清脆的说话声。 众人都是一副瞪目结舌吃惊着急的样子。乌拉那拉氏茶也不吃了,只拧着眉看着那小宫女。董鄂氏更是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黛玉攥紧手里的帕子,轻捂着胸口,心里一阵子的后怕和愤怒,想着那个时候若不是有小德子在前头探路,如今落到抱月池里的便不是石家的七格格,而是她自己了。 太子妃默默的坐在上首,一脸的阴沉。对于小七这个庶妹,石佳氏只是印象一般而已,原先在家的时候,就算不得亲近。今儿个都统夫人也是念着毓庆宫里会来不少的宗室福晋,所以才会带着这位来年要参选的庶女过来,想着给各位福晋相看相看,来年也好说亲。只是,想到那个七妹的心思,太子妃心里不免生出些这人掉进了抱月池里倒也好了之类的阴暗心思。 “……奴婢过来之前,大总管已经派了熟悉水性的人下去救人了。如今也不知道这人救没救上来……” 等着那小宫女说完了之后,太子妃静默了片刻,方蹙着眉问道:“可有人去前头跟太子说这事儿了?” “大总管打发了福喜过去跟太子殿下报信了。” 太子妃又问:“可有查出七格格落水的原因?” 不仅是太子妃了,其他人心里也都觉着七格格落水这事儿蹊跷的紧。 倘若只是一个人失足滑倒落进池子里倒还好说,左不过一个“不当心”“不谨慎”的也还都能说得过去。可是接二连三的掉下去好几个人,这里头就是你说没啥啥啥的。也是没人会信的。 “大总管亲自过去查探过。大总管说抱月池边的那条小道上,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是浸满了油迹。那条道如今根本就走不得人了……”小宫女回道。 太子妃眯起眼,扫了一眼自己左手边的三福晋董鄂氏和四福晋乌拉那拉氏,想着这两人之前的那番作态说辞,眼中厉色顿显。她心里暗忖道:这两人平日里一个自诩知书达理。一个人赞宽厚大方,没承想私下里竟能阴毒至此。自己跟着太子和老九原本还以为她们只是谋划着要纳黛玉回去,却没想到她们竟是打算着在太子东宫里取了黛玉的性命去! 这林家的格格若是在太子的毓庆宫里丢了性命,不说老九了,林家就会至此跟着毓庆宫不死不休,便是皇阿玛那里也会对着太子跟自己生出芥蒂来,甚至会就此怀疑起自己的品性来,这样子的话……石佳氏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这两个贱人!石佳氏心里怒极。 石佳氏心里想的事情,同样也在裕亲王福晋、八福晋和黛玉等人的心里转了一个圈儿。几个人都认为这事儿。三福晋和四福晋都脱不了干系。 只是,事情真的就是如此吗? 董鄂氏和乌拉那拉氏在乍一听说“抱月池边的那条小道上浸满了油迹”,两人都是惊愕的呆住了,心里俱是不信的自问道: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她?…… 接着这两人同时转头看向了对方,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乌拉那拉氏面儿上再也端不住往日的沉稳,只是瞪着一双眼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董鄂氏。这个女人平日里看着温温和和,说话声音大一点的时候都没有。没想到这下起狠手来,真是狠戾的叫人想都想不到……还说什么。只是想算计着叫林家格格失了名声之类的话,自己真是叫她给骗了!!! 董鄂氏同样也是一副震惊的表情。瞪视着身旁的乌拉那拉氏,心里惊道:老四家的素日里瞧着总是一副宽厚大度,不骄不躁的样子,没想到竟能心狠到这个地步?!原本说好的,不过是找人瞅着机会将黛玉引到暖香坞那里去,然后再传些似是而非的话。叫老七纳了黛玉去。没想到这个女人私下里竟是算计着要了林家格格的性命?!这个女人,真的是太能装了!!! 西鲁克氏到底是在场诸人中最有阅历的一个。她原本也是怀疑这事儿是三福晋和四福晋两个,或是单干或是联手设下了这么个歹毒的圈套。只是如今看着董鄂氏和乌拉那拉氏两人脸上的震惊和眼中的愕然毫无作伪的样子,西鲁克氏突然又不确定了,心道:难道这两人身后。还有一只黄雀不成…… “王婶,您看这事儿……”太子妃心里怒极,不过她理智尚在,到底还是想到了自己身边还坐着一位长辈在,所以不免低声垂询道。 西鲁克氏摇了摇头,说道:“这事儿,还是要查清楚的好,别枉了无辜,更不能纵了真凶。” 太子妃听了,缓缓点了点头,沉声道:“王婶教训的是。这事儿,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自己的生日里竟出了这样子的事情,石佳氏已经没有心思继续吃酒听戏庆祝什么的了。只是,前头太子那里传了话过来,说是请众人略坐坐,吃了酒席再散之类的。 众位福晋心里清楚太子派人传这话进来的原因,为了撇清自家的嫌疑,一时倒也没人出声反对什么。 太子妃强作笑颜的对着众人说道:“今儿个特意请了江南的厨子做了席面,大家伙儿也一道尝尝鲜。”说着,便叫红衣去传宴。 众人依着自己家爷们的排辈入了座。 黛玉被西鲁克氏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你在这里坐着就好,规矩不规矩的,且先放下。” 太子妃坐在上位,就在西鲁克氏的右手边,见状也跟着劝黛玉道:“今儿个是我生日,你是我妹妹,坐在这里很是合适。”哪里还能放着黛玉坐到旁边去啊?还是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安心些。石佳氏心道:裕亲王福晋是个厉害的,有她跟着一起看顾着黛玉,自己总算是能放心一些。 “今儿个寿星最大。玉儿只听寿星的话便好了。”说话的是伊尔根觉罗氏。乌拉那拉氏此时也顾不得这位大福晋为什么会帮着太子妃说话了,她如今满心都在回想着今儿个这事儿到底要怎么收场…… 董鄂氏听见大福晋的话,眼角却是抽了一抽。大嫂子今儿个这是转性了?大阿哥不是一向跟着太子不对盘的吗?大嫂子原本跟着太子妃也只是面和心不合的,什么时候帮着太子妃说过话了?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一个一个的,全都叫自己看不懂了…… 见着大家都这么劝着,黛玉也只好告了一声不是,乖乖的坐在西鲁克氏手边了。黛玉的身后,燕嬷嬷悄没生息的站在那里。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被传上了桌子。 只可惜,这时候没人有心思去细细品尝鉴赏了。 “这是江南那里有名的羹汤,大家尝尝。”太子妃指着自己跟前儿的一盏白玉小盅对着众人笑道,“这东西就要趁热了吃,味道才好。” 燕嬷嬷上前,帮着黛玉掀开汤盅的碗盖,又拿起白玉汤匙舀了舀,突然燕嬷嬷手一滑,整个汤盅便打翻到了地上。 燕嬷嬷忙告罪了一声。 西鲁克氏是知道这位燕嬷嬷的身份和特长的,见状眼神便闪烁了一下,笑道:“这羹烫了一些,还是凉一凉再喝的好。”说着,脚在桌下碰了碰太子妃。 太子妃心里一惊,知道这是羹有问题了。她心里怒极,反倒平静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笑道:“王婶说的是,这羹太烫了,大家还是先放一放吧。”这事儿,难道也是三福晋和四福晋安排的?若是这样的话,也未免也可怕了。这两家子竟能将手伸进毓庆宫?他们私底下到底有多大的势力啊…… 太子妃这里的事情很快的便传到了前头太子的耳朵里。 太子听着小太监报过来的消息,心底冷冷一笑,抬眼时却已是一派的温雅和煦。九阿哥的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太子的这个表情他最清楚了,那可不是什么开心高兴的样子。想着黛玉还在毓庆宫里呢,他便直接凑到太子跟前儿去问是什么事儿。 太子跟着九阿哥头碰头的在那里嘀嘀咕咕着。 不远处的三阿哥眼角抽搐了两下,心底下咕嘟咕嘟的往外冒着酸气,这个老九倒是跟着太子不客气呢。那个小太监过来明显是又有什么事发生了,老九也不知道避嫌的,就这么直接凑上去说话了,弄得他好像多清风霁月一样…… 酸不啦叽的瞅了一会儿太子跟九阿哥,三阿哥转头又去看四阿哥,却见四阿哥正坐在那里,转着手上的佛珠。瞧那一脸的正经严肃,哼!三阿哥心里很是不屑的哼哼想着,这个老四装的倒是跟个佛爷似的,没想到对着一个小女孩竟能下如此狠手……(xbaoshu.com。。) 188、黄雀现身 林家的女孩儿啊,撇开那些说林家姑娘是一代绝色小佳人的传言不谈,那可是林家的女孩儿啊!皇阿玛的心腹,林如海,林大人的闺女啊!!老四你可真能下的去死手啊……你可真敢啊!三阿哥幽幽怨怨的在那里抱怨着四阿哥暴殄天物之类的。 而且,这里是毓庆宫呢。太子的东宫啊!老四你是怎么在太子后院里成功下手的呢?三阿哥疑疑惑惑的想到,真是想不到啊,老四你私底下到底攒了多少势力啊?…… 三阿哥正在这里盯着四阿哥满心腹诽起疑的时候,没想到四阿哥那里突然之间却睁开了眼,也朝着三阿哥的方向看了过来。四阿哥的那双眼里混着各式各样复杂的情绪,倒是叫三阿哥一时之间愣怔在了那里,心里忍不住咦了一声,生出了一些老四这是什么意思之类的想法……可是旋即三阿哥就恼了,瞪着一双眼死盯着四阿哥,心里怒道:老四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不提三阿哥的各种恼怒幽怨了,四阿哥这会儿心里也是各种的不舒服和数不清的戒心防备等等。自打听说了抱月池的事情开始,他的心里就一直不停的发酵着种种惊讶、气愤、疑惑……等等情绪。四阿哥忍啊忍啊……最后到底该是没忍住,只拿着那双狭长的眼睛满是复杂情绪的看向了三阿哥。好你个老三啊,爷可真是看错你了。看你平日里端的多么清高斯文,满嘴仁义道德的,背后却是这样子的阴损狠毒!不就是自己没同意他的心思把林家的姑娘给老七嘛,至于下这样子的狠手吗?也不想想,老八那个可怜见的,后院里除了一个嫡福晋郭络罗氏。连个正经侧福晋都没有,只两个没名没分的侍妾伺候,这成婚几年了,连个孩子都没有。那个林家的姑娘据说德容言功都是极好的,正好配给老八做侧福晋呢。老三这人,真是的。就是见不得别人好,非闹得大家什么都得不到才甘心…… 三阿哥和四阿哥两个视线相撞,噼里啪啦的火星子直冒。 大阿哥跟五阿哥坐在一处说话,间或偶尔的看看三阿哥和四阿哥。其余十二十三十四几个小阿哥都跟着十阿哥一块儿,在那里讨论着今日里极是反常的七阿哥。 太子跟九阿哥两个凑在一起,一边说话等消息,一边暗中注意着这些兄弟们。三阿哥和四阿哥的异常,这两人自然也是瞧见了的。 “只是,这事儿瞧着。不大像是老三和老四两个人干的……”九阿哥慢悠悠的说道,“抱月池的那个局可以说是算计玉儿的,可是二嫂宴上那份加了料的西湖牛肉羹,可就不单单是针对玉儿了。那东西可是每人一份的,还全都一个不拉的加了同样的料……” 这可是要一网打尽的意思了…… 太子依旧是那样的温文儒雅,只是眼底下冰冷一片。“刚刚我叫如意带着地九几个懂行的去厨房里查了,花厅那边的西湖牛肉羹里被掺进了不少的起阳草。还有一道甜汤里头也混了几样要命的东西。牛肉、起阳草、木耳、茄子……还有好些咱们往日里瞧着极普通的东西,没想到这混在一起。却都同那砒霜鹤顶红差不多了……” “太子妃今儿个早上突发奇想,吩咐下面人用新制的菊花茶待客。偏偏今儿个花厅那边不但有西湖牛肉羹。还有一道三鲜鸡腐。”太子冷笑一声,道,“我使人去问了石佳氏,这两样菜都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西湖牛肉羹是厨房进上去的新菜色,那里头原不该有起阳草这一味材料的。至于那道三鲜鸡腐,石佳氏说原本拟定菜单的时候。并没有见到这道菜。” “二哥的意思是,这道三鲜鸡腐是有人知道了太子妃要用菊花茶待客,所以特意做出来的?”九阿哥挑着眉尖儿问道,“这种事儿,倒是厨房里的人做起来最是便宜……” 太子顿了一下。这次接着道:“你也知道我这毓庆宫里,上上下下多少人都是皇阿玛特特安排进来的。便是一只苍蝇,怕也是从乾清宫那里飞过来的。要说这些人里头藏着生出异心的……”想了想,太子摇了摇头不甚确定的说道,“却是叫人难以相信啊……” 七格格到底还是没有被救上来,连着那两个丫鬟也一道跟着沉到抱月池里,尸骨无存的。 这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太子妃的额娘都统夫人不过哭了一回便放下了,她如今反倒是担心起了太子妃,她的亲生女儿。这好端端的,抱月池边的小道上怎么就给浸满了油迹呢?今日自家女儿也是跟着那些宗室福晋们一起逛园子的,难道说这是有人要算计自家女儿不成?…… 后来又听说宗室福晋们那一桌的吃食里被人下了料,都统夫人就更加深信不疑,这是有人要害自己的女儿了。 这还了得?都统夫人二话不说,直接使人回去给自家老爷汉军正白旗都统石文炳报信去了。她自己却是一步不离的在毓庆宫里守着,生怕今儿个这事儿还有啥要命的后招。自己的亲生女儿,自己不亲自守着,这心里总是不安哪。 石文炳接到自家福晋的口信,心里一惊。听闻庶女的死,可能是帮着太子妃挡了一灾的猜测,这位都统大人的心里除了惊,更多的却是怒。当下石文炳便唤人拿来自己的官服,然后坐车进宫找老康哭去了。 石文炳顶着一脸的愁容进了乾清宫的时候,康熙刚刚听完黄敬查来的消息。 见着康熙身边儿除了大总管梁九功以外,还有一个眼生的老太监,石文炳只愣了一下神,然后便噗通一声跪到康熙跟前儿哭去了。他也不哭他自己的闺女,只哭这贼人歹毒,其心可诛。能挑着毓庆宫下手,哪里是去对付他瓜尔佳氏的,明摆着是冲太子殿下去的吧……又道这种动摇国本的行为,决不能姑息等等。 乾清宫里不得喧哗,皇帝面前不能啼哭。 梁九功见石文炳哭得稀里哗啦的,便要开口喝止。 可是,老康想着石文炳才刚死了一个女儿,虽说只是一个庶出的,到底也是人家的亲骨肉呢。这将心比心的,老康便没去计较石文炳的失态。 再者,石文炳出身苏完瓜尔佳氏。这瓜尔佳氏为满洲著姓,而居苏完者尤著,列满洲氏族“八大家”之首。他家虽说入的是汉军正白旗,但是人祖宗父辈三代人品性忠正,功勋卓著。苏完瓜尔佳氏一族中最出名的莫过于直义公费英东了,那位可是太祖时期的“五大功臣”之一呢。这一切的一切,都叫老康对这一家子不得不瞩目了起来。 康熙拉起跪在那里埋头痛哭的石文炳好言劝慰了起来,又道一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云云。 等着把石文炳给哄走了之后,老康的一张脸刷的一下就阴了下来。他指着黄敬,厉声喝道:“查!给朕把毓庆宫内内外外查个清楚!!” “但有可疑的人,全都给朕送到慎刑司去!着慎刑司那里一个一个仔仔细细的审!!!” “嗻!”黄敬心下一凛,躬身应道。 康熙站在那里沉默了半晌儿,又道:“前几日你送来的那个小李子……” “你带着他一道过去太子那里,将人交给太子使唤。”康熙沉声吩咐道,“你再告诉小李子知道,日后他便是死,也要给朕护好太子!” “这事儿若是做得好,日后太子跟前儿自然少不了他的前程。” “若是太子有一星半点儿的不妥当,……”康熙眼中一暗,阴测测的说道,“便鼎烹活剐了他!” “嗻!”黄敬心里一叹,无可奈何之下仍是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小李子,这回干爹是帮不了你了,日后只能看你小子自己的造化了…… 紫禁城东六宫的永和宫里,清风跌坐在地上,粉白的脸上一个鲜红的五指印。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清风急慌慌的跪好,一个劲儿的磕着头讨饶道。 “没用的东西!”一个茶碗随着这声斥责砸了过来。 清风心里怕极,却不敢有半丝躲避的动作,只能硬生生的挨了这一下砸。好在德妃的病久矣,手上的力道不大,不过总是如此,清风的额角还是明显的红肿了一个鼓包。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清风带着泣音,不停的讨饶道。 德妃气红了一双眼,伸手指着清风,“这样子好的机会,全叫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给糟蹋了!!!” “林家的那个女孩子运气也太好了……都已经走到跟前儿了,偏偏有个小太监在前头摔了,便转道走了别的地方……那个羹汤原也是没人怀疑的,谁知道林家的嬷嬷那样子的厉害,只看了看便作势把林家姑娘的汤盅给打翻了……”清风哆哆嗦嗦的替自己辩解道,林家姑娘的运气好,她也是没有办法的。(xbaoshu.com。。) 189、往日云烟 这回的算计,德妃真是布置的刚刚好。她借着董鄂氏和乌拉那拉氏两人要对付林黛玉的机会,将这两人的计划稍作改动,明着是对付黛玉的,暗地里真正要对付的却是太子和太子妃。其余的那些人不过是陪衬,能弄倒一个是一个。 再者,她还叫人保留了董鄂氏和乌拉那拉氏那时候布局要害黛玉的痕迹。今儿个毓庆宫里一旦出了事,有心人一查,一准儿能查到董鄂氏和乌拉那拉氏这两个人的身上。 做了坏事,还有人给被黑锅。这布局多好啊…… 至于说十四会不会被牵连着受害,德妃是完全不担心的。德妃是知道十四在饮食上的一些小忌讳的,他最是不喜欢野芫荽的了,连那味儿都闻不得。毓庆宫那些有问题的菜汤里,德妃都叫人混了一点野芫荽的碎末在里头,她笃定十四只要闻着那野芫荽的味儿,便决不会去碰那些吃食。 德妃低眉垂眼的坐卧在床榻上,南海沉香木做的念珠在她保养得宜的指间一颗一颗的慢慢转动着。她一时得意于今日的计策,一时又懊恼于这样完美的计策居然没有成功云云。不过德妃心里虽然也觉着这一回的失败实在是可惜,却也明白自己现下不能操之过急,省得重蹈以前的覆辙……德妃明白,若是自己再被康熙抓住什么尾巴,便只能落得一个死局了。 不急,不急,反正本宫的十四如今还没有完全长成。那孩子需要时间历练琢磨,自己有的是时间慢慢谋划太子还有那些年长的阿哥们。还有林家,等着下一回选秀的时候,林家的那个女孩子进到宫里。自己有的是法子阴死她……所以,本宫现在不急,真的,一点儿也不着急…… 德妃在心里慢慢的琢磨着,细细的谋划着,一时倒没有开口再说什么。清风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跪伏在地上一动也是不敢动,连着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是偶尔能听见窗外飞鸟扑簌簌的飞起,在风中林间低吟浅唱。 清风在乌雅氏还只是个贵人的时候,便跟在乌雅氏身边伺候了。这些年来,清风也算清楚自己伺候的这位主子是个什么样的性子,那绝对是一个爱装会装又能装的善谋之人,不然这位贵主不会以一介包衣宫女的出身,一路顺顺当当的爬上妃位。还跟着惠宜荣三妃斗得个旗鼓相当。可惜,身为一宫主位多年来的顺风顺水叫乌雅氏失了原本的谨慎和小心,几次谋算都露了痕迹,以致于在一年前被万岁爷抓住了尾巴,一番顺藤摸瓜之下拔除了乌雅氏在宫里绝大部分的爪牙。德妃心惊胆寒之下,一病不起。万岁爷那里连个御医也不派过来,只是叫几个普通太医来看看便罢了。不仅如此,万岁爷还下旨变相软禁了德妃。清风思忖着。若不是十四爷后来懂事的日日来永和宫请安,陪着德妃说话。宽慰德妃,这回的大病德妃怕是熬不过去的…… 德妃狠狠的摔了一跤,虽没有致命,却也是元气大伤。德妃的娘家虽然没有在那一轮的包衣清洗中获罪抄家,却也是伤筋动骨了一回。多少原本跟着乌雅家结盟的人家,后来全都纷纷跟着乌雅家撇清关系了。 要说清风对着乌雅氏能有多忠心。倒也未必。只是,她自己心里却是很佩服德妃乌雅氏的。 德妃在经历了这样一番大起大落之后,不但没有因此一蹶不振,性情心境什么的反倒比从前更沉稳了一些,布局谋划也变得仔细从容。好像又找回了当初的谨慎小心。就拿今儿个毓庆宫里的安排来说,德妃有多想扳倒太子清风是知道的。还有林家,德妃有多恨林家,清风也清楚。只是,德妃这一年来一直忍着。今儿个若不是有三福晋和四福晋这两个人的盘算在前头做挡箭牌,德妃怕是还会继续忍下去,直到她发现下一个好机会…… 一番沉吟之后,德妃方才开口问道:“毓庆宫里的尾巴,可是打扫干净了?” 清风心里一寒,身上不禁哆哆嗦嗦的发起抖来,连着回话的声音都带着些颤音,“回娘娘的话,按着娘娘那个时候的吩咐,奴婢是亲眼看着那两个人,去……去……了的……”话说到最后,清风的声音已经颤抖的不行,连着头也越埋越低,恨不得要埋进地里去。 德妃撩起眼皮扫了清风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在心里斥了一句没用的奴才。 德妃挥了挥手,打发清风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德妃一个人。 德妃合着双眼又在床榻上坐了一会儿,整个人好像睡着了一般,静静的只坐着不动。好一会儿之后,德妃缓缓的睁开双眼,眼中精光一现,不见丝毫的病态软弱。她掀开盖在身上的薄毯,慢慢起身,穿鞋下床。妆奁打开,德妃对着镜子打量了自己一番,拿出白粉在脸上匀了匀,自己这脸色可不能太好了,十四今儿个过来怕是早不得了,唉—— 打理好自己的脸色,德妃对着镜子冷冷一笑,我的万岁爷,就算您抄了那几个包衣世家又如何?就算您下了那道限制宫女子晋位的旨意又如何?太医院轮值什么的,确实是个麻烦。或许我暂时是没法子伸手进去太医院了,但是这人心,可不是您杀一杀,抄一抄就能控制得了的。呵呵……那些人不过暂时是怕了您罢了。等着这日子久了,那些人心里的害怕顾忌自然也就淡了,到时候贪婪**什么的只要有人稍一撩拨,便又会支配住那些人的人心。呵呵……利益什么的,才是最叫那些人动心的…… “啪”的一声,德妃伸手合上了妆奁的翻盖,也将她满腹的算计嘲弄给深深的藏了起来。 本宫这回不会再那么着急了。 当年初封贵人的时候,本宫便能耐得下性子,花十年的时间,用那些结了盟的包衣世家,用乌雅家在这后宫里的关系人脉,为自己铺路。孝懿仁皇后、敬敏皇贵妃、温僖贵妃……这些人,当年再怎么风光,再怎么高高在上,又如何?如今还不都成了一抔黄土,归于这天地之间? 病逝?呵呵呵呵……能这样掌控这些所谓的八旗贵女的生死,看着这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贵女们最后一个一个的形容槁枯,容颜尽毁,覆面自惭……这滋味真真是妙不可言啊……呵呵呵呵…… 便是如今的悫惠皇贵妃佟佳氏,仗着自己出身万岁爷的母族,又是孝懿仁皇后的亲妹妹,一入宫便是贵妃又怎样?她这辈子也是再没机会生下孩子的…… 呵呵呵呵…… 德妃掩嘴笑了一会儿,又叹了一口气,唉——真是遗憾啊!当年虽然成功的算计了小十一,没承想却在老九那个死妖孽的身上栽了一个跟头,这人没进了荷花池那么长的时间,居然还能给救回来……若不是在老九这个死妖孽的身上失了手……若是那年老九和十一俩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的溺水病故,宜妃便可以因着无法承受接连的丧子之痛,跟着病逝了。那样子的话,现在哪里还能轮到她郭络罗氏在万岁爷的后宫里嚣张!!! 要么丧子,要么失母,这才是自己当初谋算好的后宫格局。 唉——真是可惜了。 都怪老九那个死妖孽!!! 笑了一回、叹了一回、又恼了一回,德妃慢悠悠的回到床榻上躺好,一身的气息顿时又弱了下去,好像还是那个大病久矣治不好的样子。 黄敬那里最后果然是查到了三阿哥一家子和四阿哥一家子,这家子人的身上。 这个做个多年刺探工作的暗卫头子,看着手下人交上来的那些调查报告,只一眼便看出这其中有猫腻。只是要算计林家格格的名声?想将林家格格跟七阿哥两个人设计到一块儿去?……这事儿怎么可能这么简单?还有膳房里被查出来的那些下了料的膳食,根本就是没有针对性的,全是依着一网打尽的心思给安排的。 黄敬心里不信这事儿就是表面上查到的这些。可惜,事涉其中的两个膳房小太监和一个太子妃院里的三等小宫女,事后被人发现一个掉到井里淹死了,一个在自己屋子里悬了梁,最后一个则是吞了个金坠子,三个人全都死了个干干净净,如此一来也叫暗卫们仅仅能把他们跟董鄂氏和乌拉那拉氏联系起来,想要再往深里挖,却是不能够了。 黄敬心里再不甘,也只能将这些交由康熙去定夺。 临走时,黄敬将康熙的口谕告诉给了太子知道,又叫来小李子,让小李子给太子认主见礼,还将康熙说的那番话当着太子的面儿又对着小李子讲了一遍。 黄敬走了之后,太子爷只打量了几眼小李子,然后便叫来如意,指着他领着小李子下去先安顿好了再过来。 太子转过头,却发现九阿哥眯着一双桃花眼,若有所思的望着小李子离开的方向。 “看什么呢?”太子爷狐疑的问道。(xbaoshu.com。。) 190、李家之人? 九阿哥一边摩挲着下巴,一边很煞有介事的说道:“这个小太监可是不简单呢……” 太子爷眼角一抽,心道:你这不是废话嘛。皇阿玛特特叫黄敬送来的人,能是个简单的角儿?老九你不是又开始犯抽了吧你…… 九阿哥睨了一眼太子,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好啦好啦,黄敬那头该查该审的,都弄得差不多了。暖香坞里的那几个心怀鬼胎的也可以送走了,省得孤跟着受累,看见那几个就心烦意乱的……”太子爷一边拉着九阿哥转身回暖香坞里去,一边跟着九阿哥没好声气的抱怨道。 九阿哥从善如流的跟着走了,听见太子在那里抱怨,还不忘笑侃太子两句,“这才到哪儿啊?您这会子就心烦意乱了。以后,前朝后宫,这事儿那事儿的多了去了,您难道还要跟着咱们世祖爷学,避到五台山去躲清静不成……哎哟!!” 太子爷听着九阿哥这话越说越不着调了,伸手就一个爆栗弹了过去,口中笑斥了一句:“滚!越说越离谱了你。” 九阿哥怪叫一声,“这都多少年了?您怎么每次都用这招啊!得亏了小玉儿不在跟前儿,要不然爷不用做人了……” 太子爷只觉得脑仁儿那里也有一个九阿哥模样的小人,在突突突突的跳啊跳,薄唇一勾,太子爷眯着眼笑道:“那孤就换一招。” 话音刚落,九阿哥的屁股那里就挨了一记飞脚。 刷的一声,折扇被打了开来,太子爷一步三晃的走了。老九这孩子,就是欠踹啊! 九阿哥揉着屁股一瘸一拐的跟在太子身后。 太子回头一看九阿哥这怪样,眉尖儿一挑。伸手就用拿折扇敲九阿哥的脑袋,笑斥道:“少作怪了,孤才用了几分力?你的底子,别人不知道,孤还能不知道了?快点儿把那个样子收起来吧,这要是被小玉儿看见了。你才真的不用再做人了呢……” 兄弟俩笑闹着一路往暖香坞去了。 等着送走了所有人,九阿哥也对着太子作辞告退了。 临走两步,九阿哥又转头回来了。 “怎么?”太子笑问道,“难不成你这是又看上了孤这里的什么东西了?” 一个大大的白眼翻了过去,九阿哥哼哼了两声,这才凑近了太子说道:“这话弟弟我原不想说的。只是,我又觉着这事儿合该叫二哥知道才是……” 太子给九阿哥说的一乐,“啪”的一声将折扇一收在手心里拍了两下,笑道:“什么事儿啊?叫你这么犹豫不决的。” 九阿哥抬眼看向太子。桃花眼中没有丝毫的玩笑之色,“自打刚刚看到那个小李子之后,我就一直在心里琢磨着这事儿了。我总觉着那个小李子有点儿面善呢。二哥且想想,他是不是跟那个时候被皇阿玛下旨抄家砍头的李煦有点儿相像呢?” 太子爷原还是笑容可掬的样子,听见“李煦”这两个字心里顿时一惊,“李煦?!李煦和他的两个儿子,连着他的两个兄弟,可是全都判的斩立决。余下三族之内的子弟。全部都是判的流放三千里……” 太子细细想了想,狐疑道:“这个小李子瞧着确实跟李煦有几分相似。只是这世上。纵是没有血缘关系也能长得相像的,也不是没有过……” “二哥只记着这事儿,回头有机会还是问问清楚吧。皇阿玛那里有没有见过小李子?这个小李子又到底是个什么来路?总要知道清楚才是。今儿个听着黄敬的传话,这个小李子日后到底是要跟在二哥身边伺候的。皇阿玛话里话外的,可是说了二哥日后若是……小李子怕就是现在的梁九功了。”九阿哥冷静的说道,“梁九功处的是个什么位置?那得要有二哥你多信任。才能做得?” 太子静静的听着,手里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手心里敲击着。 “如意吉祥是打小跟在二哥身边伺候的,论理儿,只要他们一直对着您这么忠心耿耿下去,日后梁九功的位置合该由他们二人中的一个来做才是。”九阿哥的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这个小李子就这么被皇阿玛送了过来,还许了他那样一个位置……不是我挑拨是非,这在身边伺候的奴才总要知根知底才好。” “奴才也不全都是那么忠心的。端看一年前被皇阿玛抄家的那些包衣世家就知道了。那里头有多少人都是受过太祖太宗世祖等人的宠信重用的啊!可惜,这人心不足蛇吞象。一代人去了之后,后辈子孙只知道享受祖宗的余荫,却没瞧见当年祖宗们是靠着忠心王事,方才得了这些恩典余荫子孙。” “……那些个包衣世家联姻结盟多年,皇阿玛那个时候心有顾忌,只重罚了那么四家而已。余下的那些包衣世家中,万一有人心存歹意作鬼糊弄了皇阿玛……这个小李子的模样总是叫我心里觉着不安。”九阿哥越想那个小李子的长相就越是不安,“那个小李子,二哥还是谨慎一些的好。今儿个这事儿,原不是黄敬查不来的那么简单,若是这小李子正是那个后招呢……” 太子见九阿哥脸色急得泛白,知道他这是真心在担心自己的安危,心下不免欣慰,老九到底是自己一手拉拔着长大,这心里就是向着自己。 “你的话,哥哥记下了。”太子拍了拍九阿哥的肩膀,笑着反过来宽慰道:“你也别太过担心,皇阿玛圣烛高照,那个小李子若真是个心怀不轨的,又岂能逃得过皇阿玛的法眼。” “至于今儿个这事儿,黄敬在孤这毓庆宫里怕是真查不出什么了,毕竟这人都死了不是吗?不过出了这毓庆宫……”太子脸色在树荫下忽明忽暗,“能将手伸进孤这个毓庆宫的人,可是不多的……” 毓庆宫里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儿,还叫康熙查到了三阿哥和四阿哥两家子人的头上。荣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来人,去把三阿哥跟三福晋给本宫找来!!!”等缓过神儿来,荣妃忍着怒气一叠声的吩咐道。 三阿哥携着三福晋董鄂氏来的也快。原来这两人连着四阿哥和乌拉那拉氏一并叫黄敬给请去了乾清宫。四个人先是被康熙指着鼻子骂了一顿,什么“不孝不悌”、什么“不忠不义”、什么“蠢钝不自知”等等,最后康熙吼了一嗓子:“全都给朕滚去你们额娘那里,叫你们额娘好好教教你们什么才是为兄为臣之道!!” 四个人垂头搭脑脸色惨白的告退出了乾清宫,就见荣妃宫里的大太监正在那里候着。 “娘娘请三爷和三福晋去钟粹宫一趟。”那个大太监给三阿哥等人见过礼之后,说出了来意。 三阿哥叹了一口气,跟着四阿哥抱了抱拳,然后便携着董鄂氏随了那个大太监去了钟粹宫。 “给额娘请安……”见了荣妃,三阿哥和董鄂氏连忙见礼,只是话音未落呢,就叫一盏迎面飞来的茶盅给吓哑了嗓子。 茶盅在董鄂氏的脚边碎成了片片,里头不算太烫的茶水全都溅落到董鄂氏的裙角和鞋上。 “额娘……”董鄂氏怯懦的唤道。自打嫁给三阿哥以来,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到荣妃如此盛怒的样子。 荣妃一个冷眼狠狠的瞪了过来,吓得董鄂氏脖子一缩。 “额娘息怒。”三阿哥在荣妃面前向来都是一个孝顺的好孩子,荣妃说一他从不说二,荣妃指西他绝不往东。这回一照面儿就见自家额娘气成这样儿,三阿哥心里顿时觉得惶恐,“儿子有什么不是,额娘尽管打骂,只求额娘千万顾念着自己的身子,别为着儿子气坏了自己才是……” 看着跪在下面的三阿哥,荣妃原本一肚子的火气顿时“噗噗噗”的灭了个干净,最终化作一声浓浓的叹气,自唇畔溢出。她自进宫以来前后为万岁爷生了五个儿子一个女儿,可惜前头的长子承瑞、次子赛音察浑、三子长华、四子长生全都不足四岁便夭折了,只一个女儿和如今的胤祉还活着。四个儿子的接连夭折,使得原本傲气好强的荣妃磨平了一身的棱角,变成了如今这般的平和内敛。 “你这孩子,要额娘说你什么好呢。唉——”荣妃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额娘,儿子知错了,儿子真的知错了。”荣妃一脸的哀伤叫胤祉看得心里大恸,他哭着跪行几步,来到荣妃的脚边,“儿子不该对着林大人家的姑娘心存妄念……” “错!”荣妃喝道,“什么叫做你对林大人家的姑娘心存妄念?就凭你说出这样子的话,本宫就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啊?! 三阿哥和董鄂氏一起惊讶的看着荣妃。 荣妃眉眼间神采飞扬,“你是大清的皇子,什么样的女子你要不得?若论身份尊贵,哪一家能尊贵得过皇家?”(xbaoshu.com。。) 191、荣妃教子 见着自己儿子明显有些呆傻的表情,荣妃没好气的伸出一指戳了戳儿子的脑门,“额娘并不是因为你想要纳林家的女孩儿才生气的。” “额娘……”三阿哥不懂荣妃的意思。 “额娘气得是,你怎么就那么笨呢!算计人不成却反叫别人给算计了去!!!”荣妃的火气又被挑了起来,拍着桌子怒道。“你这脑子,是读书读傻了吗?” “我原就说老四一家子最是能装腔作势的,不可信。可是,爷哪里会听我的呢……”董鄂氏在一旁忙开口辩解道。 “你闭嘴!”荣妃气得手指都哆嗦了,指着董鄂氏喝道,“算计一个未及笄的女孩儿家的名声?这就是你们董鄂家的家教?未免太歹毒了吧!” 荣妃马佳氏出身自上三旗的军功之家,原本就是一个性子爽利,带着几分耿直的女子,最是看不惯的就是那等表面上是一副芊芊弱质彬彬有礼的样子,私底下其实却是心机深沉诡计多端口蜜腹剑……就像那个德妃一样……荣妃当年可是在德妃手底下吃了好几回亏的,哪回不是叫德妃给阴的是有口难辩,有苦难诉的?……只要一想起德妃,荣妃就气得浑身发颤,怒不可遏。自己如今的这些个心机手段可全都拜那个德妃所赐,才历练出来的呢!只是,代价太大了…… “别跟本宫说这是老三自个儿的意思!”见董鄂氏犹有不甘的想开口说些什么,荣妃气得桌子一拍,直接堵死她想说出口的话。“老三虽有些小心计,但还想不出这么阴损恶毒的法子。毁了人家姑娘的名节?呸!真亏你能想得出来!!也不怕损了阴德?你也是有女儿的人!” “再说了,这种折辱林家姑娘的法子,最后得利的那一个到底是谁呢?你也别一副口服心不服的样子。就你那点儿花花肠子,跟着宫里那几位手段高明的比起来,真是差得远了!哼!” “额娘明鉴,媳妇绝不敢有那等心思……”董鄂氏急声辩解道,这等事情便是真的,这个时候也是不能应承下来的。“媳妇真的只是一心为了三爷……” “呵呵,为了老三?”荣妃目光深沉的凝视着董鄂氏,唇角渐渐上扬,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你真要是觉着本宫冤了你,那本宫不妨召了你额娘进宫来,咱们坐下来好好说道说道……” 董鄂氏身子一软,跪在那里再也不敢有什么言语了。即使她心里仍旧是有些个不服气,也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痕迹。今儿个荣妃这话要是传出去一星半点儿的。她自己以后在妯娌之间自然是抬不起头来了,便是董鄂氏一族的名声都会跟着受到牵连,家教有问题啊,家里其他没有说亲的姑娘也别想说到什么好人家了,谁家会要一个阴损恶毒的女孩儿做媳妇啊。便是已经出嫁了的姑奶奶也要被人拿着这些名头说嘴了。这事儿真闹出来,自己可是再没脸回娘家了…… “你也是个耳根子软的。她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了?”荣妃斥责完了董鄂氏,又掉转头去训胤祉。“您若是真看上了林家的姑娘,不会进宫来跟额娘说?你只要跟额娘说一声。等着来年林家姑娘参选的时候,额娘自会帮着你去跟你皇阿玛说话。虽说不能确保一定如了你的意,到底稳妥些不是?” 三阿哥愣了一下,额娘这样说也对哎,可是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茬呢? “你从没这么想过,是吧?”荣妃看了一眼三阿哥的表情就知道这个儿子心里在想什么。凤眼满是不屑的扫向董鄂氏,“你从没想过明堂正道的通过你额娘和你皇阿玛,把林家姑娘指给你。别跟本宫说,你是担心什么到时候有人跟着你争或者你皇阿玛不同意之类的话。哼!” 荣妃冷哼一声,眼中的不屑之色更浓了。“你也不想想林家是个什么样的家世。那可是出自上三旗的钮祜禄氏。虽说他家不是弘毅公额亦都的嫡系后代,到底林大人的父亲当年也做过你皇阿玛的伴读,又是因着救驾才英年早逝的,万岁爷到现在对着那位还念念不忘的呢。这样子的人家,咱们交好还来不及呢?你倒是好了,敢对着林家的姑娘使这样子的诡计?居然想借着毁了林家姑娘的名声,迫使林家不得不把自家的姑娘送进你府里?你这是想拢着林家吗?这是在跟林家结仇呢!!!” “连着礼义廉耻都不知道了,你念了这么些年的书呢?全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荣妃恨铁不成钢的指着三阿哥斥道,“依着林家的家世,他家的姑娘能不经选秀就叫你给一顶小轿的抬回府里去?别说这事儿林家不干,就是你皇阿玛那里也是不会允了的!依着林大人的官位,林家的那位姑娘便是做嫡福晋也是尽够的。你身上好歹有个郡王爵,许林家姑娘一个侧福晋的位置也可以。只是,你们如今想的都是些什么?” 荣妃吐出一口浊气,看了一眼面色发青摇摇欲坠的董鄂氏,冷笑道:“你们俩个该不会只想着给林家姑娘一个格格的位份就算了罢?呵呵,倒是好算计呢……也是啊,将这样一个名声有瑕的姑娘给纳进府里,一来显得自己有多么的贤惠,给自己赚了个好名声;二来,这样子的姑娘便是家世再显赫,也没那么大脸面敢跟着自己争府权的啊……真真是一举两得的好算计……哼!” 董鄂氏咬着唇,头越发的低垂了。因着心底的那点子私心被荣妃毫不客气的一语道破,豆大的冷汗一滴一滴的自董鄂氏的额际滑下。 胤祉的脑门上也渐渐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荣妃不提他真的一点儿也没往这上面去想。 “儿子真是一时昏了头了……” “要不是有人唆使你,你能昏了头?”荣妃如今真是怎么看这个董鄂氏都是不顺眼,跟那个德妃真是一路货色。可惜,荣妃眸光一暗,这个媳妇是万岁爷亲自指婚的,自己倒是不好太过抱怨了,唉—— “你回头还是自己好好的想一想怎么跟林家解释这件事儿吧。虽说林家的姑娘如今好好的,到底也是受了惊吓的。林大人的性子,本宫冷眼看着,可不是个好性儿的,仔细以后给你小鞋穿。……你也别不当一回事儿,给你小鞋穿那都是好的了,就怕……” “你一心拢着那些读书人,那位林大人可是正经的科举出身,又是云德书院出来的。听说他们家的大公子如今也在云德书院念书,转年就要下场的。云德书院是个什么地方,不用额娘告诉你知道吧。那样子的人家,结交的可都是读书人。读书人的口舌堪比刀锋,你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那点子名声还不够人家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啐你的呢。” “唉——你以后可别再这么傻乎乎的了,旁人说十句,你就听十句,连个防心都没有的……” “儿子知道了。”三阿哥乖乖的应道。 荣妃心气未平,只是也不忍见儿子再这么继续跪着,便挥了挥手,忍着气说道:“行了,起来吧。” 说完,又叫他们看座。 董鄂氏一脸惶惶的跟在三阿哥后头落了座,只是看着三阿哥自始至终都没有转头来看自己一眼,便知道荣妃刚才的一番话叫三阿哥在心里给自己记了一笔,如此原本满是书香秀气的小脸便越发的惨白了去。 荣妃冷眼扫过董鄂氏,心里重重一叹,今儿个这事儿闹的,唉——。这个董鄂氏也是,还自以为她那点子小心眼藏得有多好呢。真真是丢人现眼!只是再不满意这个儿媳妇,荣妃也不能叫胤祉休了她,只好拿话去提点提点她,省得以后再做出什么混账的事情,倒是平白拖累了胤祉的名声。 “你的心思,本宫明白。”荣妃稳了稳情绪,平静的对董鄂氏说道,“正是因为本宫明白,所以这些年来本宫从来没有主动给老三府上添过人。要不然,你以为现在老三身边儿能只有你一个嫡福晋和田氏一个侧福晋?按例老三是可以有三位侧福晋伺候的,就更别提庶福晋了。你们府里那些个格格侍妾,可没有一个是本宫指过去的。” “你要是不想胤祉身边有别人,本宫依着你;你要是想装大方充贤惠,本宫也由着你。只是,你别跟本宫来这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你既然想帮着老三拉拢林家,就大方一些,许林家姑娘一个侧福晋的位份。怎么,难道你还担心老三日后能宠妾灭妻不成?” “额娘教训的是。”董鄂氏低着头怯怯的应道,手里的帕子已经被绞得不像样子了。董鄂氏心里腹诽道:那是您没见着林家的那个女孩子,要不然定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董鄂氏斜眼睨了三阿哥一眼,心里恨恨道:但凡是个爷们,遇着林家那个女孩子,怕是都能干的出宠妾灭妻这种事儿来的。何况三爷,最是爱翠袖把盏红袖添香这等风流雅事的了。(xbaoshu.com。。) 192、安心 永和宫门口,四阿哥和乌拉那拉氏两人正默然的等候在那里。 不一会儿,一个小太监满头细汗的小跑着出来,对着四阿哥和乌拉那拉氏行了一礼,道:“娘娘说今儿个身体不适,就不见四爷跟四福晋了。”又道:“娘娘还说了,四爷早年便是在孝懿仁皇后跟前儿长大的,规矩礼节什么的,也都是孝懿仁皇后手把手亲自教导的。如今四爷早已长成,但有什么不是,也不是娘娘能说嘴的,只请了万岁爷或是皇贵妃娘娘说话便是……” 话音未落,四阿哥已经开始浑身上下四面八方的冒冷气了。 那小太监只觉着自己浑身冰冷,连着心肝儿肺都要一起给冻住了,膝盖弯儿那处止不住的打着颤,险些没直接跪了下去。 “爷……”乌拉那拉氏见四阿哥脸色不好,连忙上前轻轻唤了一声,温声细语的劝慰道:“额娘这些时日以来一直病着没见好,想来精神不济什么的也是有的……爷,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过两日,等着额娘精神好些了,咱们再来给额娘请安就是了……” 这里好歹是永和宫,自家爷若是在这里撒起火来,叫人知道了又是一桩事儿。前头刚被皇阿玛训了一顿,回头却在自己额娘的宫门前撒火,被皇阿玛知道了,怕是一个“心生怨望”的大帽子就要扣过来了。 四阿哥深呼吸了一口气,阴沉着一张脸,说道:“还请公公回去转告额娘,请她好生休养。过几日,爷会再叫福晋进宫来给额娘请安的。” 说完,也不等那小太监有啥反应。四阿哥直接领着乌拉那拉氏转身走了。 其实那小太监还有一句德妃的话没有说呢,不过他实在不敢把那句话转述给四阿哥知道——德妃的那句话说白了,就是“没事儿少来烦本宫”…… 四阿哥领着乌拉那拉氏走出几步之后,再回头时正看见刚才那个给德妃传话的小太监端着一张谄媚的笑脸,将十四阿哥和十四福晋完颜氏给迎进了永和宫。 四阿哥周遭的冷气瞬间便消散的一干二净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哀伤和寂寥。乌拉那拉氏自然也见着十四夫妻俩进了永和宫。心下不免一叹,知道这时候自家爷的心病肯定是又犯了,遂上前宽慰道:“十四弟是额娘的幼子,十四弟妹又最是能言善道,体贴额娘,也许他们俩能哄着额娘的身体好转些也不一定呢……”又道,“爷,要不然咱们去承乾宫给皇贵妃娘娘请安吧。” 皇贵妃小佟佳氏,是已故孝懿仁皇后的嫡亲妹妹。四阿哥小时候养在孝懿仁皇后的身边。与那时年纪尚小的小佟佳氏也是见过的,孝懿仁皇后叫四阿哥以“姨”称小佟佳氏。 这个称呼多年以来,从没有变过,即使小佟佳氏如今已经是当朝的皇贵妃。 四阿哥摇了摇头,叹了一声,道:“小姨最近身子不爽利,今儿个这事儿糟心的很,还是别叫小姨跟着白操心了。” “爷说的是。今儿个总是咱们不谨慎才叫人给算计了去。”乌拉那拉氏一副不急不躁平稳顺和的样子。跟在四阿哥身后点头附和道。今儿个的这个事儿,事后这夫妻俩也算是明白过来了。自己一家子连着三阿哥一家子全成了那只捕蝉的螳螂。只是不知道在两家子人后头虎视眈眈的那只黄雀,到底会是谁? “回吧。”四阿哥又在原地站着朝永和宫的方向张望了一会儿,这才冷着一张脸说道。说完,便转过身,抬脚往宫门方向走去了,狭长的眼中犹带一丝留恋和孺慕。 乌拉那拉氏紧随在四阿哥的身后。也跟着走了。 不提三阿哥和四阿哥两家子,单说九阿哥离开了毓庆宫之后,上了自家的马车行出没多远的地方呢,便感觉到身下的马车又停了下来,接着便听见何顺儿在外头请示道:“爷。林家的马车停在前头那儿呢。” 九阿哥忙撩起车帘顺着何顺儿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林家的雕花马车停在前头不远的地方。马车外头,林家的几个护卫守在四角,秦桑绿枝两人站在车辕那里,见着了自己,全都低眉敛目的福身一礼。 九阿哥直接跳下了自家的马车快走了过去。 “九爷。” 九阿哥撩起林家马车的车帘,先见着的却是燕嬷嬷和金嬷嬷两个人。 “可算是等着你了。”话音刚落,黛玉的脑袋自燕嬷嬷的身后探了出来。 “你怎么还没回家去?”九阿哥一边说着,一边示意燕嬷嬷让位置。只可惜,燕嬷嬷给九阿哥请过安之后,便一直保持着眼观鼻鼻观心的姿势,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 九阿哥见状一愣,又转头去看金嬷嬷,却见金嬷嬷倚着车窗朝外头看去,半点儿眼神也没施舍过来。 桃花眼不善的眯了起来,九阿哥冷哼一声。 黛玉掩嘴笑了几声,道:“你别恼,嬷嬷们也是为了我好。” 九阿哥听了这话,再一想便也明白这两位嬷嬷今儿个这么一反常态为的是什么了。呵呵笑了两声,九阿哥摇头道:“真要避嫌,我连这车子都不该进来的才是……” “咱们只隔着嬷嬷坐着说话就是了。”黛玉偏首看着九阿哥笑道,“你怎么这会子才出来?” 九阿哥桃花眼一睇,反问道:“你还是先跟爷说说,为什么这时候还没回家吧。”说完,又哼哼了两声以示不满。 一声轻叹溢出,黛玉眉间染上了一缕轻愁。 “我担心你……” “……听说太子妃姐姐家的一位姑娘没了,就是因为掉进了那个抱月池里没能救得上来。还有两个一心护主的丫鬟,也跟着遭了难……” “今儿个在太子妃姐姐的宴席上,嬷嬷发现有好些膳食都被掺进了不好的东西……”黛玉闷声说道,“我问了太子妃姐姐,说是那些膳食不仅仅只是后院儿里有,前头暖香坞那里的膳食也是跟着后院儿里的一起做出来的……” 黛玉抬眼看向九阿哥,“若说今儿个的这些事全是冲着我去的,我却是不信的。便是我林家,怕也只是别人施的障眼法,顺道儿捎上的罢了。那些个安排,无论是抱月池边的油浸小道,还是宴席上那些有问题的膳食,瞧着像是要设计我什么的,可是真要算计起来却是摆明了冲着太子太子妃去的,甚至是你们这些皇子也都……” 瞧着黛玉眼圈儿渐红,神情激动,九阿哥也顾不得燕嬷嬷泥菩萨一样杵在两人中间隔着了,伸手过去握住了黛玉的一只手,轻声安慰道:“今儿个的事儿,可是吓着你了?没人能想到,太子妃家的庶妹会出了那档子事儿。这原就怪不得你。要怪,也只能怪那布局之人,心思忒阴毒了。你可千万别把这事儿算你自己头上去,闷在心里自苦,林大人林太太见了难道就不心疼的?便是爷,也是……”九阿哥俊脸微红,话音顿了一下,又道:“你也别担心爷了,爷能有什么事儿呢?毓庆宫里隐着多少护卫呢,总能有人识得那些东西的……再说了,爷不过一个小小的贝勒,没权没势的,又没有正经办过差,谁会想着算计爷去呢。这事儿一准儿是冲着二哥去的……” 一滴清泪自水眸里溢出,滑下香腮,落在了九阿哥的手背上。 “这是怎么了?你……你……别哭啊……”九阿哥慌了神,想安慰黛玉,却发现情急之下连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摆了,燕嬷嬷还是不动如山的坐在那里,如此倒是更叫他觉得碍手碍脚的。 九阿哥心一横,长腿一跨,猿臂一拨,便挤到了黛玉的身边坐下。他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子,差点儿没把毫无防备的燕嬷嬷给蹶出车外头去。 燕嬷嬷顶着一脸的菜色,被金嬷嬷搀扶着坐到了黛玉跟九阿哥的对面。 黛玉正暗自啜泣呢,倒是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已经换了一个。 瞧着黛玉坐在那里哭得气堵声噎,哽哽咽咽的,九阿哥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也难受的不行,就好像有只手伸进了胸腔里,扯住了心脏在那里死命的揉,恨不得揉碎了才好呢。 “咱们说话好好的,怎么这就哭上了?快别哭了。你这样子哭,爷心里也不好受……”九阿哥忍着心痛在那里劝着,“唉,爷真的不会有事儿的。爷又没想着去跟人争什么只老老实实跟在二哥身后打打下手罢了……爷能有什么事儿呢……快别哭了……” 九阿哥好一番劝慰,方叫黛玉止住了眼泪,只是开口说话时,话音里仍是鼻音浓重。 “我也不拦着你做什么,你只答应我一件事便好。” “你说。”九阿哥忙道。别说只一件事儿了,便是百件千件,只要黛玉别再那样子无声哭泣,九阿哥真是再没什么不答应的了。 “你只答应我万事小心些就好。”黛玉一眨不眨的只看着九阿哥说道,“再没什么能及得上你的安危……” 说着,黛玉又拿出一个小巧的紫檀雕花锦盒,递给了九阿哥,“我也知你那里好东西定是不少的。这件暖玉,原是今儿个出来的时候,娘亲特意叫人送过来给我的,说是有驱毒避毒的功效……真不真的,我不知道。你拿着,权当是叫我安心罢。”(xbaoshu.com。。) 193、蛇羹 那个锦盒,九阿哥攥在手里只觉得温温热热的,便猜着是被黛玉握在手里许久所致。 桃花眼笑眯眯的看着黛玉,黛玉只觉得从心口那处再到浑身上下都变得暖暖的、热热的,渐渐的连着脸上也跟着热了起来,忍不住的就泛起了红晕。红润的小嘴一撇,妩媚的眼波一横,黛玉带着几分羞恼的小声娇嗔道:“看什么呢……” 九阿哥笑了一下转开眼去,嘴里只说道:“你给爷的,自然是最好的。”又道:“爷府里的那些东西不过都是些俗得不能再俗了的俗物,哪里及得上你给我的……” 这好不容易才把小玉儿哄得不掉金豆子了,再把人惹恼了弄哭了,可是不那么容易就能哄好的了…… 九阿哥说着便去打开锦盒,见里面躺着一块造型相当简单,雕花纹饰却极其古怪的半月形玉珏。九阿哥心里奇怪,不禁咦了一声,打量一会儿那块玉珏,又若有所思的伸手拿起玉珏细细摸索了一回。果然,断口处平滑整齐,却又带着被锐器切断时留下的细细痕迹,只凭看的确实是看不出来,只有用手摸才能摸出来。 到底是用什么把这块玉切断的呢? 又是为什么要把一块完整的玉珏能成这样呢? 还有,这玉珏上的纹饰,怎么好像是在哪里见过的? 九阿哥的疑问一个接一个的冒了出来。 “这玉珏,可是你家祖传的?只这样子的一块吗?”九阿哥好奇的问道。 金嬷嬷做的位置靠里一些,九阿哥的手肘正好挡住了金嬷嬷的视线,所以金嬷嬷并不知道那玉珏长得是什么样子。不过,燕嬷嬷却是正好能将那块玉珏看得一清二楚。 看清了玉珏模样的燕嬷嬷,瞳孔一缩。面儿上一怔,只是很快的,她便垂下眼,掩住了眼中的惊讶。那个东西,那个东西,怎么会在林家人的手上呢? 黛玉一边拿帕子拭着眼角。一边不解的说道:“娘亲自教我管家以来,也带着我理过几次家里的库房,只是从没见过这物件儿。”想了一想,黛玉又道:“不过瞧着我娘亲当时拿给我时的样子,想来这东西挺珍贵的,怕是叫娘亲单独收着了也不一定。只是,家里库房的账册我也见过,从没见过有这个的记载。……许是我娘亲当年的嫁妆也不一定呢……” “至于,这玉珏是不是只这一件。我就更不知道了。”黛玉咬着唇,努力回想着,“不过,总该也有哥哥的一份才对吧……” 九阿哥见黛玉一双罥烟眉因着这问题都快拧到一处了,忙笑道:“爷只是随口问一句,你别太费心去想这个了,仔细想的太多,晚上又闹头疼睡不着觉。” “这个东西。看着像是旧物。再者,这既然是你娘亲给你的东西。想来不是林家祖上传下来的,便是贾家或是史家那里传下来的罢了。” 说着,九阿哥将那盒子合上,“这样子的好东西……” 话还没说完,黛玉先是一眼瞪了过来,九阿哥见状摸了摸鼻子。立刻转了口风,“这样子的好东西,爷自然是要时时刻刻都贴身戴着才不枉你的一片心意。” 说完,九阿哥冲着黛玉讨好的一笑。 水眸一睇,黛玉小声嘀咕道:“这还差不多……”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九阿哥便说要送黛玉回去。 “这个时候了,你自己回去爷不放心。” 黛玉心下欢喜,自然也没有出言拒绝。 金嬷嬷和燕嬷嬷两个张了张嘴,想说“这不合规矩”之类的。 九阿哥冷冷横过来的一眼,将两位嬷嬷要出口的话给噎在喉咙口那里,生生的卡住了。 林家的马车一路慢慢行驶在前面,何顺儿得了九阿哥的话,驾着车摇摇晃晃的跟在后头。 “九爷这么着,未免招摇了一些……”马车里,金嬷嬷小声嘟囔了一句。 燕嬷嬷也是一脸神色复杂的看着九阿哥。不过,她的视线更多的是落在了那个被九阿哥攥在手里的紫檀锦盒上。林家,到底是怎么得到那件东西的呢? 九阿哥对着燕金两位嬷嬷的不满恍若未闻视而不见,只笑眯眯的将一把折扇在指间转过来转过去的。 快到平安街的时候,九阿哥瞅了一处没人的地方,下了林家的马车。 “等等,”黛玉在车窗那里唤道。 九阿哥听见了忙凑过去,透过被挑起的车帘缝隙,见着巧笑倩兮的黛玉,问道“怎么了?” “你是故意的。”只一句肯定话而已。 九阿哥笑了,拿着折扇敲了敲车窗棱子,道:“呵呵……爷就是故意的。” “哼。”车帘子已经放下了,不过九阿哥还是能想象到黛玉此时的模样,定是傲娇的微微扬起下巴,嘟着一张小嘴,眼波斜斜睨过来的样子。 “赶紧着回家去吧。”九阿哥拍了一下车板,笑道。 见着林家的马车转弯进了平安街,何顺儿这才一溜小跑着来到九阿哥跟前儿,请示道:“爷,咱们这是回府去吗?” 九阿哥脸上的笑容一收,那张雌雄莫辩的俊脸上一片冰寒,对着何顺儿淡淡的吩咐道:“先去你十爷那儿。” 今儿个这事儿,可是不能就这么白白的放过去。被这么个隐在暗处像蛇一样伺机而动的人盯上,怎么都不是一件能叫人放心过日子的事儿。蛇这种东西,还是揪出来炖了比较好啊…… “明儿个,爷想吃蛇羹……”九阿哥突然说道。 何顺儿先是一愣,接着道:“可,可咱们府上的厨房里,好像没听说买蛇回来啊……”主子爷,您怎么突然想吃蛇羹了呢?您不是一直觉着那玩意腥气来着的吗?何顺儿心里腹诽道:主子爷,您刚刚说到蛇羹时脸上的表情,真是像极了十爷啊…… “嗯,明儿个叫上老十一块儿,吃蛇羹。”九阿哥像是没听见何顺儿的话一样,只自己在那里眯着眼睛懒洋洋的说道。 何顺儿见状只好闭上嘴,默默赶车往十阿哥府上去了。 其实这个时候,四九城里并不只有九阿哥一个人在想着要怎么查清楚毓庆宫里发生的事情。太子、大阿哥、五阿哥……几乎所有人都在想方设法的探查消息。三阿哥和四阿哥这两个自认为是背了黑锅的人更是撒出去了大量的人手,誓要揪出那只黄雀来,将其抽筋扒皮碎尸万段…… 康熙自然也不会放任着有人朝毓庆宫里伸手,只是黄敬领着地部玄部和黄部的暗卫在皇城内外查了好些时日也没能查出个所以然来。 康熙的心情非常的不好。 毓庆宫里那些伺候太子的人,全都是老康精挑细选送进去的。整个毓庆宫说是尽在老康的眼皮子底下,那都不为过。可是,就在这么个老康看来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地方,居然发生了如池边小路浸油、饭菜里下药等等的糟心事儿。这哪里是算计太子那么简单啊?这根本就是在打老康的脸!是**裸的在挑衅老康在整个大清皇宫里的权威!…… 康熙憋着一肚子气,在东暖阁里磨圈儿磨了一天。 嫌茶水太烫、嫌糕点太干、嫌东暖阁的地板擦的太滑溜、嫌宫女身上的脂粉味儿太浓厚……嫌这嫌那的,总之就是老康这会儿看什么都不顺眼。他斥责了三个小太监,两个大宫女,便是梁九功也因着老康说话时抬了一下眉毛,被老康给狠狠呲了一顿。 乾清宫里所有的侍卫、太监、宫女,人人自危,个个都恨不得自己化作空气一样透明才好呢。 康熙发泄了一通火气,方才觉着心口那处不再那么堵得难受了。 到了晚上,康熙也没心情翻牌子了,只带着梁九功黄敬和几个近侍,跑到元后赫舍里氏生前住过的长春宫里枯坐了一宿。这长春宫自元后去世,便一直锁着没有再住人进来,只有几个小太监被安排在这里日日清扫维护。长春宫里头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全都按着赫舍里氏生前喜欢的样子摆放着。正屋墙壁上,一副美人戏蝶图,画的正是年少时的赫舍里氏。每隔一段时间,康熙总会来长春宫这里待上一会儿,或一个时辰或半日时间不等,看看那张画着元后的画,喝上一杯元后喜欢的茶…… 一夜过后,康熙一脸平静的出现在梁九功和黄敬的面前。 也不知道老康这一宿到底都在想了些什么,只是一照面儿,他就跟着梁九功吩咐道:“去太医院,取德妃的脉案过来。”接着又转头吩咐黄敬道:“去查德妃和永和宫里的宫人们最近的进出动向,还有永和宫最近可有跟着什么人来往过密,再者去查查乌雅家的人最近有没有跟着什么人家有来往等等。” …… 康熙跨出长春宫的宫门时,身形一顿停了下来。他抬起头转而朝着永和宫的方向望去,眼里满是阴鸷和狠戾。 这一回,弄不好真的是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了!(xbaoshu.com。。) 194、宁错杀! 虽然康熙给指了一个还算明确的方向,可是黄敬领着各部暗卫查了两天,还是什么也没有查出来。 久病未愈的德妃、冷冷清清的永和宫……一切的一切,都平静的不能再平静了。只是,也未免太平静了一些……尤其是在毓庆宫里出事了之后,连着这宫里最不问事的定嫔都招十二福晋进宫说话了,最不爱理事的良嫔那里八阿哥也去了好几回,更别提惠宜荣三妃那里的热闹了……只永和宫里还是静悄悄的,除了出事当日十四阿哥带着十四福晋进去请安了一回,德妃那里竟然对着毓庆宫的事不闻不问……连着四福晋过去请安都给挡回去了,只是说自己身子不好云云…… 黄敬跪在御案前,因着自己再次的无功而返,心里惴惴不安着。永和宫那里诡异的平静叫这个暗卫头子心里起疑,可是任他领着人在永和宫里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到啥证据,也别说证据了,连着蛛丝马迹都没有抓着。黄敬想着,是不是当年的那些事儿叫自己魔怔了,如今怎么看永和宫的那位主子都觉着是好像专门做坏事儿的一样…… “没有任何异常吗?”康熙问道,声音低沉且黯哑,好似自言自语一般,修长的手指在御案上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敲击着。 御案上,摊放着一本被翻开的脉案。那,是太医院里收着的有关德妃这些时日以来请平安脉的脉案。每一次请平安脉的太医都不尽相同,不过记录却是大同小异,左不过是一些“头晕乏力”“气血两虚”“失眠心悸”之类的。只是,左院判在那脉案边儿上的一些注释,可是很有些意思的……康熙的视线落在那些注释上,冷笑了一声。 黄敬听见那声阴冷的笑。头越发的低垂了。 “回主子爷的话,据查德妃娘娘一直卧病在床,除了见一见过来请安的十三爷十四爷和十三福晋十四福晋以外,永和宫一直没有跟别的宫里有什么来往,也不见有别的官眷进出。四爷和四福晋有时候也会过去请安,德妃娘娘只是偶尔会见一见四福晋。四爷却是极少见的,……”黄敬慢慢回道,“永和宫里的那些宫人,在德妃娘娘病了之后不久,有好些便开始托了关系调去别处当差了。如今留下来的,除了大宫女清风以外,多是在宫里没什么背景的,也有那么几个是乌雅氏或是吴雅氏的族人……” 康熙坐在御座上静静的听着,薄唇渐渐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梁九功。”康熙淡淡的唤道,“朕让你安排的事儿,可都安排下去了?” “回皇上的话,奴才已经按着您的吩咐,叫御膳房用几味相克的食材做成了一道膳食,跟着其他没有问题的膳食一道送去了永和宫里。只不过——”梁九功顿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用眼角窥了一眼康熙,方又接着道:“只不过。听着小邓子打听回来的消息说,那道食材相克的膳食。德妃娘娘碰都没有碰一下……奴才叫御膳房的人换着法子,这几天又如此试探了几回,只是回回都是如此。德妃娘娘对着有问题的膳食,都是不碰的……” “难道德妃娘娘懂医理药性不成?”黄敬忍不住惊呼出声,见康熙看了过来,这才想起自己正在乾清宫里呢。便又忙低下头去请罪道,“奴才失仪了,请皇上责罚。” 这样子的话,这样子的话,……黄敬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竟隐隐要跳出胸膛的势头。自己那个时候怀疑的那些事情,难不成都是真的?真的是…… 黄敬虽然低着头,但是他刚刚惊呼一声时脸上的错愕表情还是叫站在他斜对面的梁九功给见了个正着。这位乾清宫大总管心下狐疑,倒是难得见着这位有如此失态的时候。只是,这位也算是见惯了各种阴私的,怎么还会如此惊讶呢? “你还记得那个时候你跟朕说的那些事儿吗?”康熙问道,眼神里先是怀念、感慨、哀伤……慢慢的便只剩下狠戾。 “奴才惶恐。那些事情,原只是奴才心里的一些怀疑和猜测。奴才原本还想着等查清楚了再叫主子爷知道的。只是,奴才没用,查了那么些时候也没能查出什么确凿的证据来证明……”黄敬白着一张脸跪伏在地上说道。自己怀疑的那一位如今好歹也是一宫主位呢,膝下两个阿哥都已经长成了的。自己猜测的那些事情又牵涉到别的贵主儿和其他的阿哥……那些事儿……那些事儿如今叫黄敬想起来头还一阵一阵的发胀呢。心里有时也会懊恼一下,自己怎么能还没查清楚呢,就凭着心底的那点子猜测报给主子爷知道了呢……这一个不好,万一是自己想错了……这污蔑后宫主位,罪可是不轻的…… “那些都是多年以前的事儿了,什么人证物证的,怕是早已经都叫人给处理干净了。你如今查不到什么,也怪不得你。”康熙走下御座,来到黄敬跟前儿,“起来回话吧。” 黄敬连忙谢了恩,站起身来,说道:“那些事儿,奴才一直没能找到证据,如今也不敢说就一定是德妃娘娘做下的。主子爷现在这么做,为的是……” 康熙冷笑道:“朕,不过是想试一下她罢了。” “可是,即便证明了德妃娘娘懂这些食材相克之理,也不能证明当年就是德妃娘娘……” “后宫之中,还有旁的人懂这些个东西的吗?”康熙抬眼看向黄敬,冷冷的问道。 黄敬被康熙这一眼看得心里惶惶不安,忙低下头回话道:“奴才没有发现别宫的娘娘有懂这些的……” “哼!这些个食材相克之理,怕是只有那些学医的人还能知道一些吧。”康熙看着外头的夕阳,慢慢说道:“乌雅氏不过一介包衣出身,进宫前也没听说过她家里给她请过先生什么的。除了几本佛经,她根本识不得几个字。当年朕给她一个‘德’字的封号,还是朕教给她认识的。……既然从来没有念过书认过字,为何单单知道这些医理药性?……朕还记得,她以前在佟佳氏身边伺候的时候,朕就听佟佳氏说起过,乌雅氏于香道一途很有几分见地……可见,乌雅氏不仅懂食材相克之理,连着香料什么的也是清楚的。……乌雅氏根本从一开始,就是有所图谋的!” “如今朕只是恨,自己为什么早没有察觉到这些……”说着,康熙的声音渐渐变得咬牙切齿了起来。 “奴才惶恐,都是奴才们的不是。”黄敬和梁九功见康熙自责,忙跪下来请罪道。 “朕如今,也不需要再找那些当年的证据了,”康熙嘶声道,“朕,宁错杀!也绝不妄纵!” “什么?!九哥你刚刚说什么?!”十阿哥一张大嘴惊得合都合不拢,整个人几乎都要扑到九阿哥的身上了,“九哥你怀疑是永和宫那位……” “走开走开……离爷远一点……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叫你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讲话的呢!!”九阿哥一边抬手把十阿哥的那张大脸往远处推,一边看着自己衣服上被溅到的点心渣滓。恶……黏糊糊的,想掸掉却下不了手……九阿哥恨得牙痒痒的。 十阿哥见九阿哥眼神不善的瞄了过来,赶紧后退两步,捂着嘴嚼吧嚼吧把嘴里的点心死命吞了下去。然后,十阿哥一抹嘴又扑了过来,嘴里嚷嚷道:“九哥啊,你把话说清楚啊,那事儿怎么会是永和宫那位……我知道那位也不是啥好人啦,可是那位如今不是说已经病入膏肓了吗?她哪里来的人手和精力……” 九阿哥冷笑一声,道:“病入膏肓?这话也就你信罢了。”说着,桃花眼没好气的瞪了十阿哥一眼,又道:“她这病了都一年多了,反反复复的,只说不见好转……可是人如今还好好的躺在永和宫里呢,说不定人其实活蹦乱跳的,只咱们没人见过罢了。” “那位,难道是为了小十四才这么做的?可是那天十四跟着咱们是吃的同样的东西哎……” “难道说,十四也是知道的?……” “那十三呢?这俩小的打小就好的跟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一样。若是十四是个知情的,那十三知不知道哇?……” ………… 十阿哥急吼吼的问出了一大串儿的问题。 “九哥,十三和十四跟咱们看着长大的差不多了,他们不会跟着那位一起干出这种事儿吧?是吧?是吧?……”十阿哥拉着九阿哥的衣袖,眼巴巴的问着。 九阿哥叹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十阿哥的头,道:“那位这么做,肯定是为了十四。在那位心里,早就不当老四是她自己的儿子了。” “无论十四知不知道,那位总是有法子确定十四不会去碰那些东西。或者即便是碰了,也能无事的才对……”(xbaoshu.com。。) 195、兄弟成仇 “那十四他……”十阿哥犹不死心的追问道。 “至于十四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却是不清楚了……”想着前世十四的城府和心计,还有后来毫不掩饰的野心和抱负,九阿哥自己也不确定,这辈子的十四会不会还是跟上一世的时候一样……说起来,永和宫那位生的这俩儿子,都跟着那位一样,惯是会装的。老四是装着无欲无求大公无私的黑脸包公样子,十四则是端着一副大大咧咧毫无心机的单纯表情…… 九阿哥的话让十阿哥若有所失。他有些颓然的坐到九阿哥的身边,嘴里自言自语着“会是那样子的吗?”之类的话。在十阿哥的心里,九哥自然是自己最重要最要好的兄弟,他自己又是宜妃一手养大的,跟着九阿哥俩个说是一对亲兄弟都不为过。十阿哥自忖九哥对着自己可比对着其他兄弟亲多了,便是太子跟五哥都比不上的。只是,虽然他一向跟着九阿哥最好,但是十三和十四这两个小的到底也是他带着好些年,看着他们长大,手把手教导他们骑射的……即使一开始的时候,是九哥叫自己带着他们一块儿玩的,这些年下来,他也确实是真心把这两人当做自己的小兄弟的,若是他们真的……那么,对于他们来说,自己又算什么呢?莫不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了?…… “九哥……”十阿哥将头搁在九阿哥的肩膀上,悲悲切切的低唤了一声。 九阿哥心里一叹,他实在是见不得十阿哥这样一副要死要活有气无力的样子,便伸出一掌冲着十阿哥的大脑袋直接拍了过去。 “行了行了,这事儿到底还没有定论呢。”九阿哥说道,“我刚不是也说了。是怀疑的嘛!而且,我也只是疑心永和宫那位罢了,跟着小十三和小十四有什么关系呢?那俩个小的,便是心思再深沉,这样子的年纪还做不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算计一桌子兄弟吧。” 九阿哥推了推一径往自己身上赖着的十阿哥,没好气的接着道:“再者说了。若说小十四有份参与进去倒也就罢了,那小子确有几分心计。可是小十三是个什么性子,你能不知道?就他那副眼里揉不进沙子的性子,跟外头那些话本子里的游侠剑客也差不多了。他能同意去做那种算计兄弟手足的事情来?” 十阿哥还是一声不吭的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 九阿哥无奈之下,也只好由着他,又说了些安慰他的话。“你这副样子叫小十三小十四瞧见了,叫他们怎么想呢?” 感觉到靠在自己身上的十阿哥微微一僵的动作,九阿哥再接再励道:“能猜着这事儿跟永和宫那位有关,怕也不是就咱们俩个。能疑心到小十三和小十四身上的。定也不止你一个人。你也稍稍体谅一下那两个小的如今的心情罢。指不定这个时候,已经有人找那俩个小的旁敲侧击去了……” 九阿哥动了动肩膀,眼角抽了抽,心里腹诽了一句“老十这颗胖脑袋可真重”,又想着该给老十减肥了云云,不过他嘴里仍旧劝慰道:“别人怎么想也就罢了。他们俩打小就跟着咱们一处玩的,若说咱们几个之间没有半点儿的兄弟情谊,我是不信的。我对着他们俩个虽然及不上你。却也是真心相待的。他们俩对着咱们,也定是如此……要是旁人对着他们俩横眉冷对、冷眼斥责的时候。咱们也对着他们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他们心里能好过?别到头来,原本没有的事儿,倒给整成了真的,那才叫好看呢……” “你好好想想吧。在我这里也就罢了,到了外头。可不兴你这样子的。”九阿哥拍了拍十阿哥的肩膀总结道,“无论什么事儿,你要还是个爷们儿,就别整的跟个姑娘家似的。你这副要哭不哭、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要是叫弟妹见着了。还不给笑话死?” 九阿哥说完,十阿哥抡起胳膊在自己脸上囫囵摸了一圈儿,冲着九阿哥嘿嘿傻笑了两声,说道:“九哥说的是。这事儿,竟是我想岔了。”说完,他又去拉九阿哥的衣袖,小狗似的讨好道:“还是九哥聪明……” “你、你、你离着爷远点儿!!”九阿哥怪叫了一声,自十阿哥手里抽出自己的衣袖跳到一旁,指着十阿哥的鼻子说道:“你手上的那些,都是些什么?” 十阿哥看了看自己手,一张圆圆的胖脸儿上也都是疑惑的表情,这黏糊糊的东西,是啥? “你、你、你要是敢把那些刚从你自个儿脸上抹下来的玩意儿蹭到爷的衣服上,”九阿哥怒道:“待会儿去练功房,爷不把你揍胖两圈儿,你都别想踏出爷的府门半步……” 就在九阿哥跟着十阿哥说话这会儿,何顺儿顶着一脑门子汗跑了进来,“爷,十三爷和十四爷来了……” 话音未落,两个身影已经越过何顺儿奔到了九阿哥和十阿哥的跟前儿。 “九哥……”十四直接扑进九阿哥的怀里,哽咽道。 十三没有像十四那样直接扑过去,只是站在九阿哥和十阿哥的面前,不过却是面色惨白,眼角湿润,鼻头微红的样子。 “你们这是……”九阿哥讶然的问道,难道真叫自己说中了不成,这是有人先找到这俩小的兴师问罪了? “谁欺负你们了?”十阿哥见着十三十四照面儿就哭的样子,顿时怒了。 十四早哭得一抽一抽的,没空答话了。 十三眼中全是委屈,抬眼看了看九阿哥和十阿哥之后,又转开了去。从头到尾,十三只是死抿着嘴,没有开口说半个字。 “你们俩个好歹是个爷们,遇着事儿只在这里学那些姑娘家哭哭啼啼的,能管个什么用?告诉哥哥,这是谁欺负你们了?哥哥帮你们把那人给揍回来……”十阿哥数落十三十四道。他的脾气向来火爆,见自己围着俩小的问了半天,这俩小的却只是一个劲儿的哭,也没个人搭理自己一下,心里更火了。 九阿哥一个白眼冲着十阿哥直接翻了过去,老十这话听着可真耳熟啊。 十阿哥面色一红,搔了搔头,冲着九阿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说的那番话可不就是之前九阿哥安慰他自己的那番说辞嘛。 九阿哥转头去问何顺儿,“知不知道十三爷和十四爷之前去了哪里?” 依着何顺儿的机灵,见着十三十四这个样子,定是要跟着十三十四身边的人打听一下的。 果不其然,只听何顺儿在那里答道:“听着十三爷和十四爷身边人的说,两位爷是从四爷府上直接过来的……” “别在爷跟前儿提那个人!!”却是十四从九阿哥的怀里抬起头来,梗着脖子在那里怒道。 哟,这是跟老四恼上了?九阿哥低下头,挑着眉尖儿看向十四,又去看了看十三。往日里,若是十四说老四咋地咋地,十三定是要在一旁好言好语的劝和着的。今儿个却是奇了。十四在这里都要跳脚了,十三却只是把头撇到一旁,吱都没吱一声。可见,老四定是对着这俩小的说了什么不好听的重话了…… “……哼!那人只当他是孝懿仁皇后养大的,哪里还记得额娘才是他的生母?只拣着那高枝儿攀,可惜到底玉碟上明明白白记载着他不是嫡子呢……” “……什么叫爷年纪小,不明白事理,不知道好歹啊!!就算爷的年纪比他小,明白的事理没他多,爷天天去给额娘请安,他一年到头的才去过几回啊?所谓孝悌,哼!!还说什么孝懿仁皇后的规矩、孝懿仁皇后的教养……句句拿着他曾经是孝懿仁皇后养子的身份来压着爷!” “……就算爷只是个妃妾教养长大的,就算爷再分不清好啊歹啊的……可爷也没叫自个儿福晋去作下那些鬼蜮伎俩,用些个腌臜手段去算计人家林大人家的女孩子。哼!都叫黄敬给揪出来了,皇阿玛那里也是落了案的。他还有脸跟爷这里说什么礼义廉耻,忠孝节义的?竟敢指着爷的鼻子说爷没规矩?!爷听着都替他臊得慌!!!……” 十四跳着脚红着眼跟只斗鸡一样,在九阿哥和十阿哥跟前儿狠狠的宣泄了一通。 十三神情淡漠的看向一旁,只做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以前,爷只看不惯那人爱端着架子,张口闭口的逮着人就教训两句规矩什么的。如今,哼……”十四冷冷一笑,说道。 何顺儿亲自上了茶,九阿哥示意他出去关上门。 “四哥一直就是那个样子,你也不是不知道的。”九阿哥一边说着,一边将一碟子稻香村的蜜饯从十阿哥手里扒拉出来,推到了十三和十四的手边儿。 “你平时都是躲着他走的,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倒是自己送上门去了?还跟着十三约好了一起送上门?”九阿哥笑侃了一句。(xbaoshu.com。。) 196、兄弟成仇 二 十阿哥一边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留恋不舍的看着那碟子蜜饯果子,一边在心里腹诽着九哥好诈之类的。九哥,你这是在明知故问呢你……还有,九哥你有事儿说事儿行不,做什么抢弟弟的蜜饯呢…… “才不是咱们自己送上门的呢!!”十四刚拈起一颗蜜饯,听见九阿哥这话立刻就反驳道,“那个人喊了高毋庸带着人先去了十三府里找十三,后来又去了爷的府里。完颜氏当时就被吓着了,舒舒觉罗氏还怀着身子呢,看着也是有些不好的样子……”说着,十四转头去看十三,十三慢腾腾的自嘲道:“兆佳氏看着倒是好些,不过送我出门的时候,觉着跟送我上刑场什么也差不多了……” 十阿哥一巴掌拍十三脑袋上,低声斥了一句“胡说什么呢,小孩子家家的……” “这无缘无故的,四哥怎么就……”九阿哥皱着眉,心道:老四这么一弄,怕是四九城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要转到十三和十四的身上去了……高毋庸啊,那跟着老四亲临有什么区别呢?老四至于吗…… “不过是想着法子转移众人的视线,好叫自己脱身罢了。”却是十三在那里冷笑道。 十四听了,也跟着附和的嗤笑了一声,阴阳怪气的笑道:“那人跟着咱们俩个说了半天的规矩体统,话里话外的辩着自个儿是清白无辜的,反倒是爷跟着十三,竟成了那真正的罪魁祸首一般!额娘都病成那个样子了,他居然还……” 话到最后,十四声音减低,眼中的伤痛掩都掩不住,“额娘病了这么久。能不能好起来,都未可知呢,他就这样子拿着我作筏子……日后,若是额娘去了,爷哪里还敢指望他……” 唉—— 九阿哥心里一叹,老四今儿个这事做的未免急躁了。又叫了高毋庸亲自带着人去喊十三十四……这根本就是把十三和十四推到风口浪尖儿之上啊。毓庆宫的事儿,太子肯定是要查的,皇阿玛那里也不会轻易罢手。这可跟着当年自己被陷害那事儿不一样,这回可是事关太子,还有整个后宫的安危呢……便是大阿哥、三阿哥、自己的嫡亲大哥那里,也都是要派人查个清楚的。 今儿个这一出闹出来,十三十四势必是要落入所有人的眼里。永和宫那位会如何且不论,十三十四俩个的日子定是不好过的了。再者说了,十三十四跟着自己和老十素来亲近。这是大家伙都知道的事情。而自己这头又连着毓庆宫和五哥……十三十四若是被人扣上啥谋算太子之类的罪名,最后搞不好还会绕到自己跟五哥身上……更有甚者,会说毓庆宫里的事情是太子做贼的喊捉贼,设计排除异己也说不定呢…… 把水搅浑了,事情闹大了…… 老四这么做当真是为了转移视线,叫旁人忘记了自己身上的污点?或是他想趁机浑水摸鱼? 还是说,老四当真抓到了永和宫那位的尾巴,这是在借机敲打十三和十四?…… 九阿哥心里疑窦丛生。腹诽道:这一世,老四的作风可是跟着上一辈子不尽相同了。难道是因为自己挖了他的墙角,撬走了戴铎不成? “怕什么,日后自有爷跟九哥照顾你们两个。但凡是爷和九哥有的,总少不了你们俩小的的……”十阿哥啪啪啪的拍着胸脯,冲着十三十四保证道。说完,他又凑近了十三十四。小声吐槽道:“老四那人,最是道学的,爷也看不惯他那个样子。我跟你们俩说啊,其实九哥也不爱他那个调调,只是九哥素来不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像老四那个样子。逮着谁都爱教训两句的破习惯,九哥从小到大都被老四教训了多少回了?翻来覆去的总那么几句……这要是摊到爷的头上,爷早就跟他翻脸了!拼着被皇阿玛打一顿,爷也要跟老四辩个是非黑白……” “嘻嘻……十哥,你跟着那人能说清楚吗?”十四被十阿哥给逗乐了,笑道:“弟弟还以为你要说冲上去揍那人一顿的呢……呵呵……刚刚是谁说的来着,要帮着我跟十三把欺负咱们的人给揍回来的?嘻嘻……” “笨!爷要是跟老四动了手,那真是有理也要变成没理的了……” …… 老十跟着十四两个头碰着头叽叽咕咕的互相吐糟着,偶尔有嘻嘻哈哈说笑上两句。 十三默默的坐在十四的身边。他虽然没有掺合进去一块儿拿着四阿哥吐槽说笑,不过他嘴角微扬,眼中带笑,支棱着耳朵仔细听着,时不时还点点头应和一下。高兴之余,十三拈起一颗蜜饯丢进嘴里嚼了两下。这蜜饯酸酸甜甜的,还挺好吃的,怪道十哥这么好这一口呢…… 九阿哥见着跟前儿的这个三人组,先是一笑,而后又是一叹,心道:老四啊,看样子前后两世你都没啥兄弟缘了。上辈子好歹还有个十三鞍前马后的跟着你,这一世倒是好了,连着十三都叫你给得罪狠了。你这是注定要做孤家寡人了吗? 毓庆宫里,太子听完小李子打听回来的消息,一时之间竟沉默了起来。 石佳氏却是按耐不住了,直接问道:“老四这是个什么意思呢?竟然派了高毋庸把十三十四带回自己府里去?” 问完之后,石佳氏心里顿时有了些不好的感觉,在那里像是自言自语似的继续问道:“十三十四出了老四府里,就直接去了九弟那里……这事儿……爷是怎么看呢?” 太子垂眸沉思了片刻,缓缓说道:“老四这么做,倒是有些个意思。” “怎么说?”石佳氏索性坐到太子身边。 太子“呵呵”轻笑了两声,“他能想出这么个法子把水给搅混了,可不是有些个意思吗?他这么做,自个儿到底是无辜呢?还是欲盖弥彰呢?” “爷……”石佳氏轻声抖着嗓子唤道。太子虽然在笑,可是那笑叫人看了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冷。自打嫁给太子以来,这还是石佳氏头一回见到太子脸上出现这种笑容,真是叫人忍不住生出几分害怕心思来。 “外头可有什么新鲜的传闻吗?”太子没理石佳氏,只是转头去问小李子。 “回主子爷的话,前一阵子东宫发生的事情已经叫外头不少的人都知道了,三爷和四爷被万岁爷拎到乾清宫训话的事情,外头也有传闻。原本大家都在猜测东宫的事情是三爷和四爷两个合谋做下的,为的是谋算主子爷。”小李子的模样只能算是一般,不过他的声音却是很好听,像山涧泉水一样清冽,“今儿个这事儿一出,外头如今真是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这是四爷在故布疑阵,要不然做什么大张旗鼓的指着高毋庸上门去堵人?也有人说,东宫里发生的事情其实是十三爷和十四爷玩闹间做下的,原没有什么害人的心思,不过最后到底还是伤了人命……如今叫四爷知道了,这才把两人叫自己府里训话去了……还有一种说法,” 小李子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太子,见太子神色莫测的样子,他硬着头皮接着道:“还有一些人说,东宫发生的事情就是十三爷和十四爷做的。不过,他们并不是玩闹间无意做下的。而是、而是、而是有人指使着故意做下的……” “谁能指使的动那两位小爷啊——”石佳氏见小李子后头没再说话了,不解的笑问道。只是话才说了一半,石佳氏立刻反应过来了,忍不住便惊呼了出来,一脸不置信的看向了太子,“爷,那些人的意思,该不是说……是,是九弟指着十三十四做下的吧……” 谁叫那俩小的出了四贝勒府就一脸哭丧着直奔九贝勒府了呢,想叫人不这么想都难! “何止是说老九呢,”太子睇了一眼小李子,冷笑道:“怕是连孤都编排上了吧……” “怎么会?”石佳氏心慌慌的说道,“咱们本是受害的,如今倒成了害人的不成?” “小李子,说说看,外头给孤都安了些什么罪名?”太子冷冷的说道。 “回主子爷的话,外头说主子爷是看着几位年长的阿哥不顺眼,觉着他们不服管束,所以才命九爷想辙设局,给几位年长的阿哥挖坑跳。东宫发生的事情,完全是主子爷的意思。又说,瓜尔佳氏死掉的那个女孩子,也是因为主子爷为求逼真,才……” “混账!” 太子还没有发火呢,太子妃却是先怒了。 “那起子小人……”太子妃红着眼圈儿看向太子,“竟然这样子编排爷……” 紧接着,太子妃又咬牙切齿的恨声说道:“我原看老四一家子都还算不错的,虽然老四为人爱说教了一些,到底人心还是不错的,做事也算公正。没承想……我真是看错他们了!!” “爷如今要怎么办呢?由着那些人这样子败坏爷的名声吗?皇阿玛那里要是听到这些传言,要怎么想爷呢?”太子妃泫然欲泣道,心里只恨不能把四阿哥给生吞活剥了。(xbaoshu.com。。) 197、兄弟生隙 黄昏时,八阿哥踩着夕阳的余晖踏进了四阿哥的书房。 高毋庸上了茶之后,便悄然退了出去,掩好房门守在外头。 茶过三巡,没滋味儿的废话说了几句,八阿哥这才提到自己的来意,“外头的那些子传言,四哥可是听说了?” 原本情绪还算平和的四阿哥听见这话,脸色立刻就阴郁了。原本已送到嘴边的茶盏被他往桌案上一搁,接着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重重,语气无奈且烦躁的说道:“能不知道吗!” “四哥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八阿哥垂眸问道,玉色的手指放在茶盏的碗盖上,一下一下的摩挲着。 “什么?”四阿哥反问道,那双黑黝黝的眼珠子深沉的看着八阿哥。 八阿哥抬起一双温温润润的美目回望过去,他也不知道四阿哥是不是真的没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只是见四阿哥的这个样子,该是想过的吧……八阿哥心里无奈的叹了一声。 “四哥今儿个怎么会指着高毋庸亲自上门去请十三弟和十四弟的呢?高毋庸是什么人啊?”说着,八阿哥瞅了一眼四阿哥,接着又道:“……如今满城的人可全都在看着十三和十四了呢……”想着自己身边的郝寿打听来的那些消息,还有自己的福晋跟自己说的那些个事情,八阿哥真是愁得肠子都快打结了。 四阿哥听见八阿哥的话,微微松了一口气,眉眼间满是懊恼的回道:“我原也没想那么多,当时不过是一时气狠了,只想着叫人把那俩人叫到跟前儿来好好数落一通……” 八阿哥拧起眉,犹犹豫豫的问道:“四哥这是。为着什么……” 话说一半,八阿哥心里突然转出一个念头,倒是把先他自己给惊着了,看向四阿哥的那双美目中,震惊取代了原本的温润。 四阿哥正想着自己的事情呢,便没有发现八阿哥眼里的异常。只是神色暗淡的低声说道:“我倒是宁愿自己跟你一样,额娘位份低一些又有何妨,到底母慈子孝呢。我跟……如今这个样子,与其说是……倒不如说是仇人还来得能叫人相信呢……” 四阿哥的话说的断断续续的,不过八阿哥还是听明白了的,这也算是证实了他心里的那点子匪夷所思的猜测。八阿哥叹息之余,又觉着悲哀。他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悲凉的笑容。 四阿哥的那句“额娘位份低一些又有何妨”正戳中八阿哥心里的痛处。什么叫做“额娘位份低一些又有何妨”啊!自己的额娘原只是个贵人,还是个没有封号的贵人。连着抚养自己的资格都没有,自己只能被养在惠妃娘娘的宫里。自己想着去看看额娘,亲口唤一声“额娘”,都得要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人见着了听着了,犯了宫里的规矩,给自己的额娘惹祸,更怕因此连累额娘戳了惠妃娘娘的眼。惹来惠妃娘娘的忌讳,被人私底下整治……要不是自己后来开府成亲。娶得还是宗室女,额娘怕是到如今还在贵人的位置上混着呢,哪里能被皇阿玛抬作嫔呢?四哥这会儿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八阿哥垂下眼,掩住眼底溢出的一丝丝不满和恨意。德妃初封贵人时便得了一个“德”字的封号,四哥小时候又是被那位出了名的温柔娴雅的孝懿仁皇后养在身边儿的,听说那时候孝懿仁皇后还经常叫四哥跟着德贵人见面说话来着……虽然不知道如今这两人为何会闹得水火不容的。到底也不会只是一个人的事情吧……这做额娘的,真的能狠下心来对付自己的儿子吗?……虎毒还不食子呢。 书房里气氛沉闷的叫人透不过气来。 八阿哥因为自己心里的痛处被四阿哥戳中了,正自怜自伤呢,便没了心情说话。 四阿哥则是想着德妃对着自己的那个样子和对着十四的样子,一时之间也是自怨自艾的不能自己。德妃。在对着十三的时候,怕是都比对着自己要来的好些吧……又想起已故的孝懿仁皇后对着自己时候的慈爱怜惜,四阿哥心里就更难过了。这要不是玉碟上白纸黑字的记载着自己为德贵人所出,自己真是要怀疑永和宫里的那位德妃到底是不是自己亲生额娘了…… 四阿哥和八阿哥俩个相对无言,各自神伤的时候,三阿哥正在自己的书房里一个人磨圈儿呢,时不时的还要叹上一口气。 这要是搁在以前,七阿哥说不说话的,总会在一旁陪坐着,偶尔还能应和两声。可是自从毓庆宫回来之后,七阿哥就闷在自己府里闭门不出,对外只说是病了。三阿哥也知道那不过是七阿哥对着自己的托辞,可是因着自己在毓庆宫里算计了老七一回,便也不好端着哥哥的架子,或是拿着兄弟情谊,硬拉着七阿哥过来自己这里。 董鄂氏自娘家匆匆忙忙的回来,一进府里便问着三阿哥的去处。听说三阿哥一个人在书房里,也没叫人过去伺候,董鄂氏稍稍舒了一口气。 “咱们也去书房。” “可是,可是,爷说了,……不叫人打扰的……”大总管硬着头皮说道。 董鄂氏凤眸一瞪,斥道:“我有要事急着跟爷商量。你这么拦着,若是耽搁了爷的事情,可仔细你的皮!” “福晋……”大总管没敢挪开,仍旧挡在董鄂氏的身前。 董鄂氏冷哼一声,道:“你,给我记着……” 说完,董鄂氏便领着身边的人直直的往书房方向去了。 “你怎么来了?爷不是已经吩咐下去,谁也不见的吗?”三阿哥皱着眉看向董鄂氏,语气不善的说道:“怎么?爷在这个府里说话已经不管用了,是吗?” 董鄂氏一身冷汗的请罪道:“爷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妾身实在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这才违逆了爷的命令。求爷先听完妾身的话,之后要打要罚都由着爷。可好?” 董鄂氏的模样还是很标致的,若是没有黛玉珠玉在前的话,她也算是一位美人儿了。 三阿哥本就是一副怜花惜玉的性子,见董鄂氏眉眼间凄楚可怜,一时又不忍起来。到底也是陪着自己多年的发妻…… “你说吧。”三阿哥坐到桌边,也不看董鄂氏,只是这么说道。 董鄂氏跟着三阿哥身边多年,自然是听出来了三阿哥语气中的动摇,心下一喜,先是谢了三阿哥,之后才将自己从娘家听来的那些个传言尽数说给三阿哥知道。 “这事儿当真?”三阿哥惊呼一声,问道。老四啊老四,可真有你的…… “这种事情,妾身哪里会妄言?如今城里都传遍了。”董鄂氏顺杆爬的坐到三阿哥身边,又端起茶壶亲自给三阿哥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奉了过去。 三阿哥这时候也没空跟董鄂氏计较什么了,接过董鄂氏递过来的茶神思不属的轻啜了一口。 “额娘原还叫咱们莫要轻举妄动的……没承想,老四那里倒是下了这么一步棋……”董鄂氏叹道,又问:“爷看,老四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那天毓庆宫里的事情原就蹊跷的很。咱们的安排好好的,原也不会出什么人命关天的事情,不过就是……”董鄂氏见三阿哥斜睨过来的一眼,嗓子顿时哑了一下。她硬生生的扯出一抹尴尬的笑容,接着道:“毓庆宫里的那些设计布局什么的,听起来是吓人的很,其实根本就没伤着那位爷……” “膳房送来的那些吃食,还没人动呢,就叫林家丫头身边的嬷嬷给认出来了。”董鄂氏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便理直气壮的接着道,“听太子妃话里话外的意思,林家的那个丫头也是常去毓庆宫的。如此一来,太子妃能不知道林家那个嬷嬷的本事?” 想着那时候太子妃一脸震惊的表情,董鄂氏冷嗤了一声,“倒是装着一副无辜的样子。哼!说不定……” 说到这里,董鄂氏打住了话头,只拿着眼睛若有所指的看向三阿哥。 三阿哥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突然自嘲的笑了笑。 “爷?……”董鄂氏被三阿哥笑得面儿上一怔。她不明白三阿哥脸上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那样子气馁的表情。 “原也是爷有些不自量力了。”三阿哥叹了一声,缓缓的说道,“太子是什么人?那是元后嫡子,生来便比咱们这些人尊贵。又是皇阿玛亲自教养着长大的,虽说文章骑射不显,难道就能差了?不过是没想着要去争什么名头罢了。” “太子素来便是从从容容的,性子也算宽和。大阿哥以前多少次人前人后的给他没脸,也没见太子私底下玩阴的给他下绊子。老四那人最爱说教,动不动就把规矩什么的挂在嘴边儿上。太子跟着老九要好,偏偏老九有时候做事不着调的很,太子也只一味纵容着。老四没回逮着老九就要训上两句,不是规矩体统,就是祖宗家法的。他何尝不是借着训斥老九去敲打太子呢?就这样,也没见太子真的就恼上老四啊。……要说为人性情上,太子还是很不错的。”(xbaoshu.com。。) 198、奉旨读书 “所以,还是不要再说太子这是在排除异己什么的了。”三阿哥笑道,“除了那起子别有用心的人,这话谁能信呢?反正,爷是不信的。” 董鄂氏低下头,贝齿轻轻咬了咬下唇,半晌儿之后似是下定决心的问道:“那么,爷如今是个什么心思呢?莫不是……” 妻以夫荣。 若是三阿哥可以更进一步,董鄂氏自然是愿意的,但是她也知道这其中的风险,一个不好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尤其如今太子的地位怎么看都是很稳固的样子,皇阿玛信任不说,身边还有一个会赚钱的老九跟着,连带着把一群年纪小的阿哥都拢在太子身边儿.后/宫里,翊坤宫也是隐隐站在太子身后的……如此一来,夺嫡什么的,风险可就更大了,赔上这阖府的性命不说,搞不好为人作嫁衣了也说不定呢…… 话说回来,若是三阿哥愿意安安分分的过日子,董鄂氏也是没有不同意的。这安稳的日子,谁不愿意过呢。毕竟只要三阿哥老老实实的不闹事不惹事,等着下一任皇帝上位了,三阿哥怎么着也能混个亲王爵的。想着后宫的荣妃也不是个难缠的,便是三阿哥做了亲王,依着荣妃的性子,也不会强压着给三阿哥弄齐四位侧福晋四位庶福晋来膈应自己的。 如此这般想了一圈儿下来,董鄂氏也打定了主意,若是自家爷真的熄了夺嫡的心思,只想着日后做个闲散宗室的话,自己便努力去跟太子妃搞好关系,以便日后太子上位之后,能不计自家的前嫌,也好叫自家爷能过得稍稍舒坦一些。便是不能尊荣如现在的裕亲王一般。至少也可以做个富贵闲王吧…… “爷的心思啊……”三阿哥往椅背上一靠,释然的说道,“额娘跟爷说过很多回了,只是爷之前真的是犯了左心蒙了心了,做了那许多的……唉——额娘那时候定是过得不如意吧。皇阿玛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爷私下打听了一下。自从爷开始……皇阿玛便再也没有踏进过钟粹宫的宫门了。” “呵呵,”三阿哥苦笑了一声,“想想翊坤宫的宜妃娘娘。那位能成为后宫的掌权宫妃,连着皇贵妃都不敢掠其锋芒,这其中除了皇阿玛他老人家对那位的爱重之外,未尝没有老九的缘故在里头。皇阿玛以前刻意叫人误以为他老人家不待见老九,原因为何,爷,不知道。不过爷知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老九但有什么做的好的,皇阿玛也不好大张旗鼓的去赏赐褒奖。只是,皇阿玛那个人最是讲究一个公正,所谓‘有功则赏,有错责罚’。老九那里既然不好给什么,皇阿玛自然便把所有的好处都给了宜妃娘娘。也所以,如今的翊坤宫才能在整个后/宫里风头无两。” “咱们这些兄弟里头。老九才是那第一聪明之人,且能忍人所不能忍之事。”三阿哥眯着眼睛。似在遥想的叹道:“打小皇阿玛就一直压着他,无论他做什么都得不来皇阿玛的一声称赞,仿佛被皇阿玛彻底忘记了一样。……老九打小就只一味跟在太子身后,对着皇阿玛没有半句怨言,还借着皇阿玛对他的打压,叫太子更加放心的将其拢在身边引为心腹。说实话。这种事儿要是摊到爷的头上,爷可不敢说能做到老九那份儿上……” “那么,爷现在可是打算效仿九弟吗?”董鄂氏问道。 三阿哥沉默了,放下心中执着了多年的想头,并不是一样容易的事情。 董鄂氏没有出言催促。只是静静的坐在三阿哥身边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三阿哥方深呼吸了一下,说道:“若是太子倒了,爷或许还能想着争上一争。只是如今的太子,就像额娘说的,地位实在是稳固的很,爷若是一意孤行执意要去撞那面南墙,怕是要赔上这阖府所有的人了……爷现在只想着给皇阿玛好好办差。其他的心思,爷暂时是不想了。太子那里,爷不会去刻意交好。……爷存着那样的心思,这些年来做了那许多的事情,这时候去交好太子,在太子心里未免就能落着好了。以太子的心性,他虽然不至于日后清算爷什么,也不会太重用爷的……倒不如,真正做些功绩出来。日后便是太子即位,不叫爷再出来办差了,至少爷还能留下些什么叫后世人知道……” 三阿哥说着说着,眼前便是一亮。 乾清宫的东暖阁里,黄敬汇报完了外头关于太子的传言之后,康熙便叫他退下了。 “你说,老四这是想干什么呢?”康熙沉思了半晌儿之后,突然问道。 此时,东暖阁里只一个梁九功伺候着。听见康熙的问话,梁九功默了一下,而后笑道:“四阿哥在想什么,老奴哪里知道呢。不过,四阿哥最是懂规矩不过的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像是九阿哥,以前就经常被四阿哥教导规矩什么的……” 康熙默默的倚着炕桌坐在那里,敛眉沉思了起来。不过很快的,他便睁开眼睛,吩咐梁九功道:“派人去三阿哥府上和四阿哥府上,传朕的口谕,叫他们在家读书。期限嘛,待定。” “嗻。”梁九功躬身应道。 魏珠到四阿哥府上传康熙口谕的时候,八阿哥还没走呢。 听说四阿哥要在家奉旨读书,八阿哥心里第一个反应就是皇阿玛那里定是听说了外头关于太子的那些不好的传言,这是恼了,要罚四哥了呢。 四阿哥黑着一张脸,谢了恩之后便自顾自的转身回自己的书房去了。 八阿哥看了一眼四阿哥,转头对着魏珠拱了拱手,道了一声“辛苦”,又指着高毋庸好生送魏珠离开。这个魏珠可是梁九功的干儿子呢,在皇阿玛跟前儿也是有些得脸儿的。听说这人性子有些跋扈,以前又被四哥训斥过……四哥这个样子,要是被这个魏珠回去一说,皇阿玛那里定是更恼了……四哥,怕是要在家读书好久了…… 话说魏珠这会儿心里还真是高兴着呢。他本就亲近九阿哥,有因着曾经有一回跟九阿哥说话随意了一些,偏偏正好叫这位四阿哥撞见了,便被四阿哥狠狠的训斥了一通,差点儿就要被送到慎刑司去了。九阿哥为着魏珠求情,也叫四阿哥训了一顿“没规矩”“失体统”之类的。魏珠当时又是认错又是求饶的,心里却是把四阿哥恨了个半死,只想着以后定要叫四阿哥好看之类的。 今儿个能得了来四阿哥府里传旨的差事,魏珠心里可是美极了。能看着那位冷面四爷吃瘪,咱家心里就是爽啊! “四哥也注意着一些吧。你刚刚那个样子,要是叫魏珠回去说给皇阿玛知道,少不得又要被皇阿玛斥责了,别的不说,只一个‘怨望’的帽子是逃不脱的。”回到书房,八阿哥不免劝道。 四阿哥冷哼一声,没说话。 八阿哥见状,神情一暗也不再劝了,只是说道:“四哥还是先写请罪折子吧。弟弟先回去了。” 快到门口的时候,四阿哥突然出声喊住八阿哥。 八阿哥转过身,只听四阿哥整暇以待的说道:“我这里的事儿先不论。上回跟你说的事儿,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八阿哥一愣。 “那位林家的姑娘,听说是一位琼闺玉秀。在家时也是请了女先生教着念过书的,林家以前在江南那里待了不少的念头,听说江南那里的女子个个都是温柔似水的。你又是这样子的性子,林家的姑娘配着你岂不是刚刚好?”四阿哥很是正经的跟八阿哥说道,“听说林家的人很疼爱自家的姑娘的,他家又有‘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训在,想必是想给自家姑娘找个后院清净的人家。” “无论良嫔出身如何,到底你还是个皇子,又有贝勒的头衔在,且你后院的人少,如今也只一个嫡福晋罢了。林家的姑娘跟着你虽说不能做嫡妻,许她一个侧福晋的位置也该是知足了的,林家那里也未必就会不答应。说起来,他家虽说是出身钮祜禄氏,到底不是额亦都的直系后代呢。你家里,虽说郭络罗氏的性子厉害了些,到底林家的家世在那里摆着,她难道还真就敢为难林家的姑娘不成?” “你也别只一味忍着郭络罗氏,好歹也振一振夫纲,没得叫自家媳妇管着不敢纳妾的。你们成亲也有些时候了,如今别说嫡子了,连个嫡女也没有。既然无所出,她还敢拦着不叫你纳妾,难道这就是安亲王的家教?” “你也想想我说的话。没有子嗣,又不准你纳妾,她难道是打算叫你这辈子绝嗣不成……” 八阿哥低垂着眼,双拳藏在袖子里握紧了又握。 “四哥这是为弟弟着想呢,”八阿哥温声说道,“弟弟领四哥的情。只是,林家的姑娘……弟弟是不作想的。弟弟劝四哥,也不要再打林家姑娘的主意了。要不然,日后兄弟见面,怕是要难看的……”(xbaoshu.com。。) 199、九哥是神棍 看着四阿哥不满的瞪起了眼睛,八阿哥却是笑道:“林家就算只是钮祜禄氏一族的旁支,到底林大人如今圣眷正浓呢。林家的姑娘听说还赶不上这一轮的选秀,等着她参选的时候,林大人是不是能更进一步也说不准呢。他家的姑娘,怕是只有许以嫡福晋之位方称才是。” 想起自己的福晋这些日子以来愁眉不展的样子,八阿哥顿了一下,又道:“郭络罗氏到底是我的发妻,且她并没有四哥说的那样跋扈。我自小就是个身子弱的,怕是这辈子子嗣福缘薄也不一定呢……” 四阿哥静默了片刻,抬眼看着八阿哥问道:“你刚刚的那些话,倒是也有些道理。” 转而他又自言自语的说道:“难道,皇阿玛是要留着林家的姑娘给十五十六十七不成?……”这样的话,未免可惜了林家的势力啊…… 八阿哥见四阿哥陷入了沉思,便只笑了笑,却没再说什么,只是对着四阿哥拱了拱手,便作辞走了。 四阿哥那里还在纠结着林家的事情呢,便也没心思去留八阿哥。他惋惜了一会儿,又叹道:也不知道老八是不是碍着郭络罗氏那个悍妇,才拿着这么一套说辞来应付自己的。只是,老八说的那些也是很有可能的,毕竟十五十六十七跟林家姑娘的年纪更接近一些。唉——说到底,还是良嫔的出身有问题。辛者库奴婢的出身啊,也实在是太糟糕了一些…… 四阿哥一会儿想着良嫔的家世,那曾经也是煊赫一时的出身;一会儿又想起太祖时的那些被杀被圈的儿子……四阿哥想着想着,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叫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不免又后悔起自己今儿个的事情做得太过鲁莽云云。 林家那里。黛玉蹙着眉斜卧在美人榻上,一双清澈的水眸中透着恼意和担忧。雪雁站在美人榻旁,被屋子里的气氛压抑的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秦桑绿枝两个一进一出,急匆匆的往返于燕子坞内外。 “主子,奴婢回来了。”秦桑单膝点地,跪在黛玉身前。 水眸看向秦桑。红唇微启,流泻出的声音冷如刺骨寒泉,黛玉问道:“查得如何?” “回主子的话,外头的那些子传言都是突然之间,好像凭空冒出来似的。虽然十三爷和十四爷确实是离开四贝勒府就直接去九爷府上不假,但是那些传言出现的时间点未免太巧了,几乎是跟着十三爷和十四爷踏进九爷府邸的时候差不多。”秦桑将打听来的消息一字不差的说给黛玉知道。 哼! 黛玉冷哼了一声。雪雁的身子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只觉着黛玉的周遭比那那数九寒天的冰霜还要来得冰冷。 “这倒真是巧了。偏在这时候把十三爷和十四爷推出来,又算准了他们定是要去九爷府上……连着那些作鬼的话都编排的好像天衣无缝似的。几乎是把大部分的皇子都给攀扯进去了……”黛玉冷笑道,“若说这里头没人捣鬼,我却是不信的。” 黛玉又问:“能找着最初放出这些传言的那起子人吗?” 秦桑刚想说“不”,便听见黛玉自嘲的笑道:“却是我想的太好了,怎么可能找得到呢。能想出这么个法子来金蝉脱壳,顺道儿再浑水摸鱼,哪里能想不到要扫干净尾巴的呢?……” “只是,”黛玉坐起身。想了想,“这人未免聪明过头了。把所有的时间算计的那么恰当。正是一个大大的败笔啊……呵呵,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样子做,怕是要惹来今上的雷霆之怒了。” 雪雁拿着一双困惑的眼睛看着黛玉,小姐怎么这么笃定啊?什么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完全不明白啊! 秦桑倒是低头思索了一下,问道:“主子的意思是。万岁爷会出手压下这些传言?” 黛玉冷笑道:“那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攀扯到太子殿下的身上。毓庆宫里的事儿是不是太子殿下安排的,咱们暂且不论。今上是不会允许有人恶意中伤太子的名誉的。太子殿下是今上一手教导出来的,子不教父之过,太子若是品德有失。今上逃不了一个失察之过。今上最是爱惜自己名声的了,哪里能放任这种事情发生。” “今上是一位严父,却也是一位慈父。”黛玉站起身,慢慢的在屋子里踱着步子,“这几日我冷眼瞧着,今上原是有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毓庆宫里的事情,私下里查问处置的可能性更高一些。三爷和四爷不过两只螳螂罢了,今上该是意在那只黄雀才对。只可惜,有人犹不死心,还想着要化逆境为助力。” “看着吧,今上那里很快就有处置出来了。” “想要转移众人集中在太子殿下身上的视线,只要把三爷和四爷推出去挡着就好了,却也费不了什么事情。” 黛玉说话的时候,绿枝嘴角含笑的快步踏进了屋里。 “主子,万岁爷叫人去三爷府上和四爷府上传口谕去了。”绿枝笑道,“万岁爷说了,要三爷和四爷在家奉旨读书,期限不定。” 雪雁一脸崇拜的看着黛玉,自家姑娘真是厉害,跟外头的神算子也差不多了吧。 秦桑又问了几次“这事儿当真”的话,被绿枝没好气的驳回去。 “这事儿是可以乱说的吗?听三爷府上的人说,去传口谕的太监一走,三爷就跳起来了,还砸了一书房的笔墨纸砚,嘴里只嚷嚷着什么、什么四爷咋地咋地……” 绿枝外头想了想,“好像是说自己全是被四爷连累了什么的……还有说什么四爷自己痴心妄想不算,还要拖着别人什么什么的……总之,都是骂四爷的话。” “真是叫人难以想象呢,三爷平日里瞧着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这发起火来也是怪吓人的。听说三爷府上的那个书房,如今就跟遭了贼一样,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呢……” 黛玉勾起嘴角,笑了。 活该! 黛玉心里美滋滋的暗啐了一声。 “小姐,你猜这事儿到底是三爷做的?还是四爷做的?”雪雁见黛玉眉眼间的神色终于转暖了,便凑过去小声问道。 “想来,该是那位四爷了。”黛玉淡淡的说道,“我曾听爹爹说起过那位四爷,素来讲究一个规矩,行事总求一个公正。若是依着爹爹的说法,这事儿那位四爷若是无辜的,反应必是要比三爷还要激烈百倍的才是。” “如今,可有听说四爷府上有什么动静吗?怕是什么也没有吧。”黛玉冷笑道,“何苦来哉?若是安安分分的不动,也不会被罚奉旨读书了……” 九阿哥府里,何顺儿打听到关于自家主子爷和太子爷的那些不好的传言时,十三十四两个,一个牵着九阿哥的衣袖闷头道着不是,一个跳着脚指天骂地的咒着四阿哥。便是十阿哥也是怒瞪着一双圆眼,骂骂咧咧的撸起袖子就要冲到四阿哥府里去。 “这些不过是些市井传言,谁真的就信了呢?十三快别这样子了,原就不是你们的错,哪里需要你在这里道不是的。”九阿哥先是软语安慰着十三,又转头拉着十四,道:“十四弟先别急着上火,总要先查清楚再说。这事儿若真的是四哥做的,你再骂不迟啊。” 说完,九阿哥又扭头去喊十阿哥:“老十你给我站住!你这个样子是要出去干什么?” “爷非得把老四那家伙给揍一顿不可!!”十阿哥梗着脖子嚷嚷道:“这也太欺负人了。九哥你是刨了老四家的祖坟了,还是怎么着了?他这样子不依不饶的。这事儿关着九哥你什么事儿呢?那人就作鬼传出这些诛心的话来。这哪里还有半点儿兄弟情分在了?” “浑说什么呢你。”九阿哥放开原本拉着十三和十四,来到十阿哥跟前儿,轻斥道:“四哥的祖坟,难道跟着咱们俩的不是同一个?” 十阿哥被这话一噎,差点儿没吐出白沫儿来,心里嚎道:九哥,这个时候了,您能别再计较这些子了嘛……搞清楚重点好不好啊!!! 九阿哥瞅了十阿哥憋出来的一脸猪肝色,一边帮着十阿哥放下袖子,一边笑道:“我知你是在替我叫屈,我也领你的这份情儿。只是这事儿,倒是不用咱们着急上火的去讨说法。” 见着九阿哥气定神闲的样子,十阿哥和十三十四全都有些犯傻了。十阿哥眼巴巴的看着九阿哥,问道:“九哥,你这话啥意思啊?”不会又忍着吧……憋不憋屈啊…… 九阿哥唇角一勾,睨了三人一眼,笑道:“你没听见刚刚何顺儿的话,说是太子也被攀扯进去了吗?” 十阿哥、十三还有十四傻傻的点了点头,自然是听见了。 “跟着太子一比,我算是什么呢?谁又能注意着我呢?”九阿哥将十阿哥、十三和十四拉到椅子那里摁着他们坐下,又道:“你们且稳着些。皇阿玛那里怕是很快就有旨意下来了。到时候,这些传言什么的,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真的? 三人只拿着怀疑的眼神,看着笑的好似没事人儿一样的九阿哥,心里不约而同的腹诽道:九哥,怎么瞧着这么像外头的那些神棍啊?(xbaoshu.com。。) 200、张氏的不舍 纷纷扰扰的康熙三十九年就这么过去了。 许是为了一扫三十九年那些闹得沸沸扬扬的关于皇家的种种不良传闻,四十年年初的时候,康熙下旨大肆封赏诸皇子。 大阿哥这几年表现的还算不错,没再脑袋发热、牛心左性的跟着太子对着干,倒是跟着老五有商有量的,在兵部很是做了些事情。又想着这个儿子早年到底是立下了许多战功的,老康欣慰之余便大方的不计前嫌,给他晋了直郡王。 五阿哥素来稳重,在刑部历练的也一直都很不错,晋恒郡王。 九阿哥襄理内务府以来,内库的库银蹭蹭蹭的见长,康熙也不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虽然端着一国之君威严的架子,面儿上淡淡的,心里却是欢喜的紧。又念着这孩子打小被自己压着,很是受了不少的委屈,但是人却是一直事父至孝,待太子以诚,没有生出半点儿的怨望来……老康感慨了一下,大笔一挥,也给九阿哥晋了郡王爵,还给了个“恭”的封号。 再下头的十阿哥和十二阿哥封了贝勒,十三十四则是封了贝子。 七阿哥和八阿哥这一回倒是没有晋爵,不过却各自得了封号。七阿哥得了个“淳”字,八阿哥则是得了一个“廉”字。 至于被勒令在家奉旨读书的三阿哥和四阿哥两个人,除夕前被老康开恩放了出来,不过这一回的晋封却是没有他们什么事儿了。 三阿哥咬牙切齿的在心里将四阿哥翻来覆去的诅咒了一回。这要不是两个人是同一个祖宗,三阿哥真是要连着四阿哥的祖宗十八代都要问候一遍了。 四阿哥神情阴郁的想着:上头老大老三是郡王,下头老五和老九也都得了郡王爵了,只自己在中间夹着,不过一个贝勒罢了,还是个空头贝勒。又想着老七老八虽然也没有晋封。还是贝勒,到底有了正经的封号不是,比着自己这个空头贝勒也是要高半级的。自己费尽心思却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真真是没脸…… 这一日,黛玉跟着贾敏回贾家看望贾母。 贾母抱着黛玉摩挲了一会儿,又嘘寒问暖了一番。便放黛玉跟着姑娘们一处说笑玩耍去了。 “凤丫头,可照顾好你这几个妹妹了。要不然,我可是不依的。”贾母玩笑着说道。 凤姐自是咯咯笑着应了,“哎哟喂,哪里还用老祖宗您特特交代的呢。”又转头跟着黛玉三春几个小姑娘笑道:“二爷今儿个不在,不如去我屋子里?我那里刚得了一些新鲜的点心花样儿,说是学了外头西洋人的点心样式。好不好吃的,图个稀罕就是了。” 等着凤姐领着几个女孩子们出去了,贾敏和张氏这才跟着贾母一起说话。三个人说了一会儿家长里短。又围着这一次的皇子分封议论唏嘘了一阵子。这里既然说到了皇子分封,那么自然就免不了要提到大阿哥。话说,当年大阿哥因着元春的事情被万岁爷下旨圈在自己府里读书,第一轮皇子分封的时候,三阿哥得了个郡王爵,大阿哥却只得了个贝勒衔儿,又迟迟不得晋封,为了这事儿贾家这些年来一直过得战战兢兢的。即使大房和二房分了家。可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来,贾赦跟着张氏心里自然也是不轻松的。贾母为了这事儿。不知道抱怨了多少回王夫人不会教孩子,连着过世许久的老国公都被贾母在午夜梦回时念叨了好些遍…… 张氏念了一声佛,接着说道:“阿弥陀佛,如此一来,想是万岁爷心里的气该是消了……”又道:“咱们总算是能松一口气了。” 自打提到了大阿哥,贾母的脸上便没了笑模样。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说道:“总归是咱们家的姑娘惹出来的事情,带累了大阿哥。……所以才说,姑娘们的教养是很重要的。无论嫡庶,将来都是要出去联姻的,哪里就能马虎了?” “在这一点上。老大媳妇,你一直做的是很好的。”老太太看着张氏点头说道。看看迎春,再看看探春,真真是看不出两人都是庶出的。再想起元春,虽是嫡女,却被王夫人给教的眼皮子忒浅了……如此一来,便是老太太也得要说张氏确实是个会教孩子的。 张氏见状忙欠了欠身,推让道:“不敢当老太太的夸奖,这些原是媳妇应该做的。” “母亲这话说的很是。”贾敏跟着附和道,“大嫂子有什么不敢当的。瞧瞧迎春那一身的气度就知道,母亲这话真是一点儿也不假的。” 话到这里,三个人自然又绕着迎春说了许多。 迎春眼看着就要参选了。这选秀之前和选秀之后可都是好多的事情。 大福晋看中迎春的事情,黛玉不敢瞒着,一早就已经告诉给贾敏知道了。只是,贾敏一直没打发人过来告诉给贾母和张氏知道。一来,这事儿准不准的,还两说呢。别到头来大福晋只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倒是自己当了真。那,可就不好了。二来,这事儿若是准的,到底没有下明旨呢,怎么着都得要避讳着些才是,哪里好叫下人传话或是白纸黑字的写下来呢?万一传了出去叫旁人知道了,可是不好的。 今儿个既然提到了大阿哥,又说起了迎春选秀的事情,贾敏心里琢磨了琢磨,便跟着贾母和张氏把大福晋的意思提了一提,不过说的隐晦些罢了。 “……这事儿准不准的,我可是实在没有把握的。大福晋虽然是跟着玉儿这么一说,到底是不是真心的,谁能知道呢。不过,大嫂子心里也要有个数就是了。”贾敏有些为难的说道,“我知道大哥跟大嫂子原想着叫迎春复选的时候撂牌子的,也知道你们私底下在给迎春相看人家,想叫她做个平头正脸的嫡妻……只是这事儿若是准的,……” “大福晋真的这么说的?”问话的是贾母。 贾敏点了点头,“我也怕是玉儿那孩子听岔了,所以又问了那天跟着她身边伺候的两位嬷嬷,两位嬷嬷都很肯定大福晋确实是说了那些话。” 贾母想了想,叹道:“怕是,看中了老大家跟林家的关系才……” 张氏自听说了这事儿,手里的帕子就被她翻来覆去的给绞得不像样子,“这事儿真是……” “迎春那孩子,姑奶奶也是知道的,她打一出生便记在我名下养着。我只生了瑚儿和琏二这两个小子,拿着迎春我当自己的亲生闺女一样。打小我就按着大妇嫡妻的要求教导她,也一直告诉她将来做普通人家正妻,好过与贵人们为妾等等。”张氏叹了一声,接着道,“我这话说了,老太太别介意,咱家如今也不是原来的国公府邸了。老爷凭着军功抬了旗,只是身上不过一个一等将军的爵位。咱们这样的家世,迎春要真的跟了大阿哥,怕是只能做格格了。这要搁在咱们这样的人家里,名分上还不如一个姨娘呢?” 贾敏心里也是一阵子的叹息。 贾母沉吟了片刻,方道:“老大家的,你是一片慈母心肠。迎春那丫头是个知恩的,会记着你的情的。” 张氏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被贾母一抬手给打断了,“若是选秀结果出来,迎丫头真的被指给了大阿哥,哪怕是只能做个格格,你跟老大两个也不准给我露出这种表情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何况大阿哥如今已经是郡王了,也算不得委屈了迎丫头。” 贾母眯起眼睛,缓缓的说道,声音铿锵有力。 “老大家的,如今你要做的,便是将这事儿好好的跟迎丫头说说,也叫那孩子心里有个底。咱家也没什么心思,只求着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老大家的,你只管告诉迎丫头,家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会叫她去求着大阿哥帮着家里出头什么的,她只本本分分的待在大阿哥的后院儿就好。也嘱咐她小心着些,这些天潢贵胄的后院儿可是不太平的,别一个不好把自己给折进去了……” 张氏咬着唇应下了。 贾母又道:“元丫头也在大阿哥那里,如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境况。老大家的,你叮嘱迎丫头一声,别跟元丫头走的太近了。那是个不识数的,没得带累了迎丫头才是……” 因着迎春的事情,贾母和张氏都是精神很不好的样子。所以用过午饭,贾敏便带着黛玉作辞家去了。 回到了林家,贾敏便打发黛玉回去休息。 “玉儿也累了,且回去好生歇着吧。这天儿早晚还是冷的,仔细别冻着。下午娘亲还要出去,晚上那边说不准会留饭也不一定。晚膳你就只在自己的院子里用就好了。” 黛玉听了,自然也是娇声软语的叮嘱贾敏也注意着别受寒受累之类的。 等着黛玉回了燕子坞,往正屋走的半道儿,真遇见绿枝在那里候着。 “九爷来了。”(xbaoshu.com。。) 201、我的就是你的 “九爷来了。”绿枝给黛玉行礼问安之后,凑到黛玉耳边轻声说道。 “雪雁,我记得小库房里有套俄罗斯的娃娃,你领着人去找找。今儿个四妹妹正说起西洋娃娃呢,稀罕的不行。正好,我记着自己有一个成套的。把那套娃娃找出来,使人送给四妹妹玩去。”黛玉转身对着雪雁吩咐道,“我这儿留着秦桑绿枝,和燕嬷嬷伺候着就好了。这些人,你都领着过去吧,顺道儿也把小库房收拾收拾。” 雪雁极有眼力的应下了,领着其他的丫鬟婆子走了。 见人走得差不多了,黛玉这才问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可用过饭了?” “午前就过来了,主子不在,也不好叫小厨房那里做了饭菜送过来……”绿枝为难的说道,“后来见主子一直没回来,九曲流觞亭那儿待久了也是冷得很,所以奴婢跟着金嬷嬷商量着,请了九爷去西厢那里歇息了。正屋那里的丫鬟都已经打发出去了,只奴婢跟金嬷嬷路嬷嬷三个人伺候着。” 听说九阿哥到这会儿还没用午饭,两道罥烟眉直接就蹙一块儿去了,黛玉轻斥道:“这都好早晚的了,还没用饭?小厨房做的点心呢?不知道端过去给他先垫垫的?” 说着话,黛玉已经抬脚紧走着往正屋里赶了。 “怎么没端啊……九爷说,没胃口。”绿枝吭哧了半天,回了这么一句。天知道那位爷的嘴怎么会这么刁的呢?跟着自家主子也差不多了。那些点心原不是按着九爷的口味特意备下的,那位爷只闻了一下就把点心碟子给推得老远,只说着自己不饿没胃口之类的。 瞅了一眼绿枝,见她那张清秀的小脸都皱的跟那打了十八个褶子的包子差不多了,黛玉心里一想便也明白过来了。定是那人嘴刁嫌弃那些点心来着了。小嘴一撇,黛玉心里忍不住吐槽道:可见这人是没饿着,那些点心再不好吃,垫垫饥也好啊。这时候,黛玉完全不记得她自己平日里其实也是这个样子的,那些不合胃口的吃食。她真是宁可饿着也是不吃一口的。 “正好,今儿个去外祖母那里,我瞧着二表嫂新得的西洋点心不错,便讨了些回来。等着回去之后,你再沏一壶好茶来,权且叫他先垫垫吧。”吩咐完绿枝,黛玉又转头去对秦桑说道:“你现在就过去小厨房那儿,看看有什么做起来不麻烦的吃食,叫她们赶紧着做了你带回来。就说……就说外祖母家的饭菜油大了些,我没怎么吃,现下正有些饿了便是。快去吧。” 秦桑应了一声,转了个方向往小厨房去了。 燕子坞的西厢房里,因着阳光和烧着的炭盆倒是不觉着冷,一缕若有似无的青烟自鎏金的三足熏笼里袅袅升起,散发着幽幽的暗香。 九阿哥正闭着眼睛侧着头躺在那张美人榻上,身上搭着黛玉惯用的那条波斯毛毯。他一手搁在小腹那里。另一只手则随意的垂在了地上。 这是睡着了? 黛玉蹙着眉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见那人半点儿反应也没有。呼吸悠长而平缓。 “怎的在这里睡了?”黛玉自言自语道。她在美人榻前蹲下身,细细打量了起来。那张醒着时总是带着笑的俊脸,如今安详而平和。阳光下的皮肤,无暇的近似上好的羊脂玉。妃色的薄唇泛着珠光,水润而诱人。而黛玉最喜欢的那双桃花眼,此时却被藏了起来。 仿佛被诱惑了一般。黛玉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抚上了那双闭着的眼睛。感觉到手指下有了细微的动静,黛玉倏地一下收回手,藏在身后,好像做了坏事异样。一张小脸红扑扑的。 果然,九阿哥皱了皱眉,慢慢睁开了忪惺的睡眼。 “……玉儿?你回来了。”九阿哥声音微哑的说道。 黛玉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九阿哥,见他毫无异样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许是还有些心虚的缘故,黛玉倒是反过来嗔怪道:“真是的,什么也不吃就睡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那些点心虽说粗糙了一些,你也好歹吃几口垫垫才好……” 黛玉絮絮叨叨的念着,九阿哥坐起身噙着笑,斜睨了一眼过去。 黛玉感觉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好像能看穿自己的心事一样,原本已经缓下羞赧之色的小脸又慢慢染上了胭脂,只是嘴里仍旧嗔道:“你好歹也顾着自己的身子啊……” 九阿哥笑了笑,说道:“不过一顿饭的事情,哪里就那么严重了……” 见着黛玉一双水眸极不满的瞪视过来,九阿哥忙又改口道:“玉儿说的是,说的很是,……” 黛玉撇了一下小嘴,嘟囔着“又敷衍我”之类的话,不过到底念着这人都这个时候了还没正经吃东西,便又去唤绿枝进来。 “这些点心的味道还是不错的,你且尝尝看。”黛玉指着从凤姐儿那里讨来的一盒子西洋点心,对着九阿哥说道,“一会儿秦桑会带些热食过来,你纵是不爱吃这些点心,多少垫着些罢了。” 说着,黛玉又去倒茶。 九阿哥看着黛玉给自己张罗这些,眉眼间的笑意真是止都止不住。他拈起一块点心,好奇道:“这东西瞧着好像是西洋那儿的东西,好像在太子二哥那里见过似的。” 黛玉一边将倒好的茶放到九阿哥的手边,一边说道:“你倒是见识的多,听着凤姐姐说,正是西洋那儿的点心样式。”又道:“你尝尝呢。” 见着黛玉眼巴巴的瞅着自己,九阿哥也不忍拂了她的心意,便将手里的点心送到嘴里,“不错,就是甜了点儿。”说着,就伸手去端茶来喝。 “嗯,我也觉着甜了点儿,不过总的来说还算不错啦。”黛玉笑眯眯的说道。 两人说话的时候,秦桑提着食盒回来了。 “已经这个时候了,离着晚膳也没两个时辰了,小厨房那里怕主子到时候又吃不下晚饭,便没敢做什么大菜之类的,只用鸡汤下一碗面。”秦桑一边回话,一边将食盒打开。 里头果然只一碗汤面。 不过,那汤面瞧着倒是怪丰盛的样子,除了是用鸡汤煮出来的,里头还搁了笋丝、木耳碎、野山菌,还有一些绿叶子菜。 “你别嫌这面太简单了,好歹吃几口吧。”黛玉怕九阿哥又犯嘴刁的毛病,忙劝道,又拿起筷子往九阿哥手里递。 见着黛玉满心满眼都是对着自己的关心,九阿哥哪里能忍下心推拒的。再者这碗汤面做得实在是不错,色香味俱全,诱得人食指大动。 这一碗汤面不过一刻,便叫九阿哥吃完了。 饭后喝茶的时候,黛玉方问道:“你如今好歹也是郡王了,难道你府里还没有你睡觉的地方了?倒是在我这里睡了,……”说着,又难掩关切的问道:“可有冻着?” 九阿哥自然笑着说没有,见黛玉只不信的看着自己,便忙又转移话题道:“爷这不是无家可归、没地方去了嘛……” 黛玉狐疑的看着九阿哥,这又是怎么了?难道说又有人对着他出什么幺蛾子了不成?可是,自己没听说啊…… 九阿哥见状,只摆出一脸的可怜模样,接着道:“说起来,还不是因为晋了郡王闹得。说是我那个府要扩建,正屋堂屋什么的,规制都要改动什么什么的……” 黛玉想了想,蹙着眉又问道:“那你如今就不住自己府里了?” “嗯,太子二哥叫我住绛云轩去。” 黛玉点了点头,又微带不满的横了九阿哥一眼。这也不算没地方去吧,至于摆出这么一副好像被抛弃的样子嘛……弄得自己还以为他又叫人给算计了呢…… “绛云轩里不能歇晌儿的吗?跑来我这儿,还等了那么久?到底为了什么事儿啊?”黛玉半真半假的抱怨道,语气里满是对着九阿哥的心疼。那个美人榻,睡起来哪里有床来的舒服呢? “这是什么?”黛玉疑惑的自九阿哥手里接过一卷画图一样的东西,不解的问道。 九阿哥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笑道:“这是爷那个郡王府的图样。你且看看,可有什么不喜欢的,回头爷叫人改了。” “你的府邸,做什么要我来看……”黛玉小声嘀咕着,不过这话说归说,她到底还是将那图样打开了细细看了起来。 九阿哥一边喝茶,一边顺着黛玉的视线,时不时给她讲解一下这里这里是做什么用的,那里那里又是用来干什么的…… “这几间正房,我叫人按着燕子坞的样子做,可好?”九阿哥问道。 黛玉粉颊一红,眼波一横,娇嗔道:“你的屋子,做什么要做的跟我的一样?” 九阿哥呵呵一笑,凑近了黛玉,笑道:“自然是因为日后你也是要住进去的,总要叫你满意才好。” 说着,九阿哥又将自己对于花园的想法还有别的一些布置都跟着黛玉说了一遍。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早早晚晚的,你总归是爷的福晋。爷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爷的府邸,自然也就是你的府邸,自然是要合了你的喜好才是。”(xbaoshu.com。。) 202、过渡啊过渡(想不出章节名了……) 九阿哥刚一回到毓庆宫,迎头就遇见了太子带着小李子和如意吉祥一块儿往外头走。 “怎么着?你这是又出去了?”太子挑着眉尖儿,笑问道。一把玉骨折扇被他拿着在手心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二哥这是要出去?”九阿哥笑了笑,反问道。 “是啊。皇阿玛派了人过来传话,说是有事儿要商议,叫孤去一趟东暖阁。” 九阿哥点了点头,对着太子拱了拱手,道:“那二哥慢走……” 太子上前一把拉住九阿哥,笑道:“哎,既然遇见了,你不如跟着孤一道过去?回头咱们正好一起去皇玛嬷她老人家那里蹭好吃的去……” “不了,二哥去跟皇阿玛谈正经事儿,我去干嘛啊?”九阿哥摇着头拒绝道,心想着爷这儿还要修改画图呢,谁有空听你们掰扯啊…… 见九阿哥不肯,太子又道:“你也有时间没去给宜妃娘娘请安了吧?你这见天儿的往外头跑,宜妃娘娘打发人来孤这里寻了你几回了,你都不在。要是叫宜妃娘娘知道了你是去了……呵呵,你可仔细了,别又被人给捶的满头包,然后再跑来跟着孤哭诉什么啊……” 说着,太子便拉着九阿哥一起往外头走了,也不管九阿哥在那里是又翻白眼又撇嘴的。 乾清宫的东暖阁里,康熙跟着太子等人说完正事之后,便将其他人都打发走了,独将太子留了下来,父子俩难得坐在一块儿偷个闲,喝杯茶。 茶过三巡,这对父子拿着朝政上的事儿又说了几回。 “听说今儿个。你是拉着老九一道过来的。”老康一边拿着盅盖撇了撇漂浮在茶水上的茶叶沫子,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太子笑了笑,头也没抬的说道:“是啊。” 老康半天没等到下文,便抬眼瞅了太子一眼,见他竟在那里只自顾自的喝茶,笑骂道:“难道还要朕问你。今儿个怎么想起来拉着那小子一道过来的吗?” 太子放下手里的茶盏,一本正经的回道:“儿臣这不是见九弟有些时候没进宫给宜妃娘娘请安了,所以才拉着他过来的嘛……” 听了这话,康熙只是凉凉的睇过来一眼,“哼,你这话说的,可是不实在。” 太子讪讪一笑,“皇阿玛圣明。” 又道:“皇阿玛也知道,老九因着晋了郡王。工部正忙着把他原来的那个府邸按着规制扩建一下呢。儿臣怕那些匠人什么的,一不小心冲撞了九弟,便叫九弟住到儿臣那里去了。毓庆宫里原就一直给他备着院子,如此也不算费事儿。” 康熙轻轻“嗯”了一声。 呷了一口茶,太子继续道:“说起来,九弟原先对着小玉儿还算能把持着些,纵是想着念着,好歹也会有些避忌。左不过就是打发了人过去送送东西也就罢了。如今倒是好了,许是因为那次在毓庆宫发生的事儿叫他慌了。或者是因着别的什么缘故,总之九弟现在对着小玉儿是越发的没个顾忌了。这些日子以来,他是见天儿的往林家跑。在林家的旁边置了所宅子,原也是为了能避人耳目。不过这法子总是有迹可循的,说穿了也不过就是掩耳盗铃罢了,有心人一查总能查到林家头上的。” 康熙敛眉阖目的坐在那里。静静的听着,也不说话。 太子皱着眉说道:“九弟这样子做,说起来也算是对小玉儿的名声有碍,林家那里难道对着九弟就真的没什么想法了?怕是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怨的。小玉儿总是林大人的掌上明珠。打小就是锦衣玉食千娇万宠的呵护长大的。虽说皇阿玛口谕是把小玉儿跟九弟栓婚的,到底这事儿还没有明旨明发呢,知道的人也不多……这要有人作鬼传些什么话出来,对九弟、对小玉儿、对林家,可都是不好的……” 康熙已经在东暖阁里慢慢踱着步子磨圈儿了。 太子说到这里也不再说话了,只看着康熙在那里磨圈儿。 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父子倒是没想着去勒令叫九阿哥不要咋地咋地。九阿哥如今这个样子,才是叫他们最放心不过的。美人乡英雄冢。老九是个聪明能干的,又很有兄弟缘,老十开始一直到十七都跟着老九亲厚。老九上头还有老五这么一个嫡嫡亲的哥哥在,老五如今又拢着老大。老七因着毓庆宫的事情,如今是越发的不问事儿了。老八以前看着倒是跟老四亲近一些,只是这回毓庆宫的事情闹出来之后,如今两人看起来也是远了关系了。老八娶得又是郭络罗家的女孩儿,宜妃的嫡亲侄女,老九的嫡亲表妹,这关系真论起来,老八跟着老九也不至于疏远到哪里去…… 这样子的一个皇子,唯有如九阿哥如今这般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才是最叫人安心的。 “皇阿玛倒是不若想个法子,一来安抚安抚林家,二来也稳稳九弟的心。”太子提议道,“就算没有经过选秀,不能指婚,也可以叫人知道知道您的心意。省得有人对着小玉儿还抱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毓庆宫的事儿再来上一回,老九那里怕是要……” 就在康熙跟太子说话的这个时候,翊坤宫里宜妃也跟着九阿哥在那里抱怨呢。 “你这个臭小子,总算是想到要过来给本宫请安了吗?这些天你都忙什么去了?派人去寻了你几回,回来都说是没见着你的人。给你留的口信,毓庆宫的人没跟你说吗?内务府的差事就这么忙吗?小十二不也在内务府的吗?不能帮着你一些?……你这个臭小子……真真是本宫上辈子的冤家啊……”宜妃吧啦吧啦的抱怨了一通,手上还动作不停的掐啊掐啊掐。 九阿哥先是给大宫女琉月递了个眼神,见她乖觉的把伺候的宫人都遣下去之后,这才跟着宜妃讨好卖乖的讨起饶来。 “几日不见,额娘真是越发漂亮了……” “……内务府如今确实是事情很多。别的不说了,只说今年小十五要开府的事情,这选址定宅,拨款拨人的,可不都事儿嘛。小十五一向跟着儿子亲厚,儿子总不好不盯着些……还有大哥、五哥和儿子因着进爵,宅子什么的都要按制扩建。额娘也是知道的,这次进爵,大哥大嫂和惠妃娘娘可是盼了好久的。大哥的府邸总不好不尽心不是?儿子自己的且不论了,五哥那是儿子嫡嫡亲的亲大哥,儿子哪里能轻忽的?就算不能事必躬亲,总要时时问问事事关心才好……再者,老十、十三、十四他们几个如今也都是贝勒贝子了,按制也是要添置些人手物件儿的。十三十四就不提了,老十的事情,儿子总要上心的吧。他跟着儿子打小吃住都在一块儿的,但有什么事情,也不论儿子有理没理的,总是站在儿子身后帮着儿子的,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了,他的事情儿子哪里能放手不管的?……这桩桩件件的,都要内务府拨银子,又要安排人手监督工事,还要给他们几个选些日后伺候的宫女太监……十二如今被儿子安排着去盯着工部的人呢,怕他们做事情粗糙了,要是叫人说嘴了可不好……” 九阿哥洋洋洒洒的说了好大一通,直把宜妃说得怨气渐消,眉开眼笑。 可不是吗?如今这后/宫里,还有那一个高位妃子能有宜妃现在这么风光的?这深得万岁爷的爱重,身为掌权宫妃什么的就不说了。宜妃诞下了三位皇子,除了十一夭折不提,老五和老九这两个儿子可都是养大的了。这不但养大了,两个人如今还一起封了郡王。惠宜德荣四妃中,宜妃现在可算是头一份儿了。虽说上头还有一位皇贵妃在,不过那一位的身子弱不禁风的,自从多年前小产了之后,身体更是日况愈下,总不见好的。如今的那位皇贵妃,也就是这宫里的一个摆设罢了。 宜妃眯着笑眼,一指戳在了九阿哥的额头,笑嗔道:“就你会说话。” 九阿哥笑了笑,那双遗传自宜妃的桃花眼,同样是笑得弯弯的。 “说起来,本宫找你来,原也没什么事情,不过就是跟你说说话罢了。你也知道,老五在刑部事多的很,大阿哥又是有事儿没事儿找他说话……为了这个,惠妃现在见着额娘的时候真是亲切多了。” 宜妃的心情显然是很好的样子,她舒展着身子换了个坐姿,又道:“老三也是个……不说了。总之如今是叫你皇阿玛放出来了。唉——可怜荣妃为着老三,成日里礼佛念经诚心祈愿的,就差剃度出家以表诚意了。连着五格格这些日子也是不好的样子,唉——” 叹完了荣妃,宜妃脸上的神色一变,嘴角噙着几分说不出是嘲讽还是可怜意味的冷笑,淡淡的说道:“倒是永和宫那位,这些日子以来也不知道是真病了还是又在装病,除了每三日的平安脉以外,听说还叫了好几次太医,嘁!”(xbaoshu.com。。) 203、继续过渡吧…… “永和宫?那位不是一直都在称病的嘛。”九阿哥低着头兀自剥着果子,嘴里只不怎么上心的说道,“叫再多次的太医,左不过也就那么回事儿。那位这样子不好不坏的吊着,倒是把十四给熬得,如今看着比着十二还老成了呢……” 宜妃冷笑道:“本宫只觉得那女人定是没安啥好心思的。” 见九阿哥横过来一眼,好像在说“你才知道啊”之类的,宜妃只觉得手心发痒,精致的桃花眼一瞪,眼瞅着就要发作。 九阿哥见状,忙道:“那位什么时候安过好心思啊——额娘你这话说的……不是白说嘛……” “说到底,还是你这个臭小子不好!”宜妃没好气的捶了小儿子一下,嗔道,“你还敢躲?!你说你啊,跟着自己的额娘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快给我过来!跟你额娘我好好说说……” 九阿哥的眼神一闪,明知故问道:“说什么啊?” 宜妃怒了,一拍桌子,娇声斥道:“你再装?!” “额娘——”九阿哥拖长了音调,无奈的唤道。 母子俩对视了半晌儿,宜妃到底是败下了阵来,语带不满的拿着帕子假哭道:“唉——儿子大了,再也不听额娘的话了……本宫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九阿哥真觉得自己如今是满脑门子的冷汗了,自家额娘这哭腔真真是一拐十八个弯,端的是抑扬顿挫的,比着外头花满楼的台柱子唱的还要好听呢…… 宜妃拿着帕子在眼角那里干擦了半天,见儿子那里半点儿反应全无,更是不见人过来安慰两声,也不知道她是想到了什么。心里竟愈发的难受了,连带着假哭也变成了真哭。 九阿哥原想着,只要自己不理自家额娘,她自己闹一会儿也就好了的。没承想,这势头看着竟是要不好的样子,九阿哥忙上前轻声哄着。“额娘说这样的话,儿子真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话音未落,宜妃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圈儿,拿着帕子去赌九阿哥的嘴,轻声斥道:“浑说什么呢!” 九阿哥拉下宜妃的手,笑了笑,闻声说道:“额娘有命,儿子原不该不听的。只是,额娘想知道的事情。一来全是儿子自己猜出来的,准不准的却是不知道的;二来那些事儿若是准的,皇阿玛也未必就乐意叫后/宫里的人知道。” “额娘心里也别老惦记着永和宫那位了。儿子只能说,那些事儿若是真的同儿子猜测的一样,皇阿玛一准儿容不下她。只是,到底四哥和十四还在看着呢……儿子琢磨着,一个病逝该是那位最好的结局了。” “……那些事情真要大白于天下,四哥和十四怕也就跟着毁了……” 老四怎么样的。本宫才不关心呢!宜妃撇了撇嘴,心里腹诽道。 九阿哥见状。哪里能不知道自家额娘在想什么呢,遂笑了笑,又道:“四哥的话,也就算了,他素来就能端得住,真要是遇着什么事儿。依着他的性子也是能熬过去的。可是十四就不行了,他如今还是个孩子性情。额娘你是不知道,老十四跟着自己的侧福晋还能怄气呢。那一回,那小子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跟着他那个侧福晋。就是舒舒觉罗氏,怄气怄得连自己家都不回了,只赖在我那里喝酒撒疯。后来,要不是老十听见了消息,跟着十三过来一道劝和,还不知道那小子要赖在我那里到什么时候呢……” “呵呵……”宜妃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道:“果然还是个孩子呢。他那个嫡福晋就干看着,也不知道管管的?” 九阿哥笑道:“那会儿完颜氏刚进门还没多久呢。额娘也是知道的,侧福晋都是先进门的。只是这嫡福晋没进门的时候,府务什么的可不就是由府里得宠的侧福晋掌着的吗?那个舒舒觉罗氏比着完颜氏早进门三年,跟着十四的感情不错。十四的性子,说起来跟着四哥也差不多,都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那种。儿子听老十的话音,完颜氏刚进府那会儿,舒舒觉罗氏很是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十四年少不知事儿的,也纵着舒舒觉罗氏。闹得完颜氏那会儿,还真不怎么敢管舒舒觉罗氏……也就这两年,十四府里才好些罢了。” 宜妃扬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心里腹诽着,可不就是永和宫那个女人教养出来的吗?瞧这嫡庶不分,宠妾灭妻的劲头…… 九阿哥见自己成功的转移了宜妃的注意力,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又暗自对着十四说了声“对不住”之类的。 母子俩倒是绕着十四说起了话来。 “说真的,你那会儿总带着十三十四一块儿玩的时候,本宫这心里还真不看好你们几个。”宜妃轻啜了一口香茶,慢悠悠的感慨道。 九阿哥疑惑的看向宜妃,“额娘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瞄着精致眼妆的桃花眼一横,宜妃撇了撇嘴,颇有些不屑的说道:“十三瞧着敦厚实诚,十四则是大大咧咧莽莽撞撞的。只是依着永和宫那位的心计,她一手教养出来的小十四未必就跟他表面上看到那样,像是没什么城府似的。十三虽然也是那人养大的,只是到底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呢,想来也不会被教养的心思难以捉摸,要不然日后十四要怎么拿捏十三呢?” 宜妃也不坐了,倒是绕着花梨镶汉白玉的桌子慢慢踱起了步子。 “十四若是个包藏祸心的,你就这么没什么防备的接近那俩小的,本宫真是日夜悬心,就怕你被人卖了还帮着人数银子呢!” 话到这里,宜妃又没好声气了,绕到九阿哥的身旁,拿着手指头一下一下的戳着。 “你瞧着一副精明聪慧、胸有沟壑的样子。可谁能知道,你才是那个最没心眼儿的呢?拿着谁都当是自己的亲兄弟似的。太子、老五、老十这三个也就罢了。十二的性子温厚、十五十六十七少不更事,你带着他们一块儿也行。大阿哥以前可没给过你好脸色,他被关在家里读书那几年,你逢年过节的接济他府里……好吧,这些本宫也不跟你计较了,好歹也算是那书里说的孝悌吧。可是,” 宜妃话音一转,两道柳叶眉都快要倒竖起来了,“可是,老四明里暗里的指责你不务正业,话里话外的说你失了皇子的体统……你倒好了,也不知道给本宫顶回去吗?还好声好气的叫他四哥?跟没脾气似的……真是一想到这个,本宫就一肚子的火气!!” 说着,宜妃倏地坐了下来,火大的拿着帕子给自己扇风,只是她心里的火气却是越烧越旺。 九阿哥这会儿哪敢接话啊,自家额娘这火气可是太恐怖了,嘶—— 胳膊上传来的阵阵隐痛, 叫九阿哥嘴里嘶嘶的直抽冷气,肯定又给额娘掐紫了…… 九阿哥不无哀怨的瞄了一眼宜妃的指甲,又想到小玉儿的手指圆圆润润、白白净净的,既没有留额娘这样子的长指甲,也没有去染那些花里胡哨的蔻丹…… 想起了黛玉,九阿哥觉着自己的胳膊上似乎没有那么疼了。 宜妃还在那里吧啦吧啦的抱怨着,九阿哥却是已经神游太虚去了。 玉儿喜欢莲花嘛,要不然爷叫人在府里挖个大大的池子,然后再种上满满的莲花?再叫人在那池子上修一个九曲流觞亭那样子的亭子或是轩榭之类,到了炎炎夏日里,也是一个好去处不是? 既然夏日里的去处有了,那春秋冬三季也得寻个去处不是? …… “咳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永和宫正殿的内室里传出来。 德妃这回可是真的病了。 “额娘、额娘……”十四一边帮着德妃拍着背顺气儿,一边带着焦急之色在那里轻声唤道。 “额娘前些时候不是瞧着已经好些了吗?儿子不过几日没来,如今怎么就病成了这样了呢?太医呢?太医来过了吗?可瞧了,额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十四焦急的一叠声的问道,又转脸去斥责站在一旁守着的清风,“你是怎么伺候的?” “咳咳咳咳……十四……咳咳咳咳……”德妃想说话,只是一开口,这咳嗽就止都止不住,她只好拍了拍十四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清风在一旁忙递过一碗药,劝道:“这药已经不烫了,主子快点儿喝吧。”又在德妃跟前儿小声说道:“是奴婢亲自熬的,没假他人之手。” 德妃闻着那药味,先是皱了皱眉,听说这是清风亲手熬煮的,这才放下心来,伸手想从清风手里接过那装满了黑漆漆的汤药的小瓷碗,没承想却叫十四先行一步接过了汤药。 “额娘,还是儿子喂你吧。”十四怕德妃手上没力气,忙道。 德妃欣慰的笑允了。 一时之间,屋子里上演着一出母慈子孝。 清风拿着托盘推到一旁,在没人看见的时候,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莫名的狠戾。(xbaoshu.com。。) 204、清风 在慎刑司监的一处小间儿里,只着了一身白色中衣的永和宫大宫女清风自昏迷中悠悠转醒。 许是因为这一回昏迷的时间久了一些,清风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好像僵硬了一样。她费力的抬起头,使劲儿想借助肘部的力量坐起来。 嘶—— 清风狠狠的倒抽了一口冷气,沾着些许灰尘的额头遍布细密的汗珠子,此时,她的脑子里除了疼,便再也想不起来别的事情了。 清风疼的一口气没提起来,又颓然趴伏了回去,空荡荡的小间儿里只听得见她如老牛一般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清风的背上和大腿处,纵横交错着十几个五指宽的血印子。那些血印子原本已经干涸了的,却因为她刚刚的动作迸裂了背后的伤口,如今那些血印子又叫鲜血给濡湿了。 长时间的昏迷,或许还要加上心里的恐惧,叫清风一时之间竟忘记了自己如今到底身处何处。她努力转动着脖子,借着栅栏外豆大的油灯之光,细细的打量了一下四周。腿粗的滚木做成的木栅栏,瞧着已经陈旧,连着上头原本的颜色都已经看不出来了。只是,即便这些滚木再陈旧,也依旧是牢固得不容人撼动。 撼动?清风自嘲的笑了笑,为着自己竟能看着这些木栅栏想出这么个词而自嘲。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又转而去打量自己待着的这处小间儿。这小间儿算不得脏污,不过也干净不到哪里去。清风皱了皱眉,这小间儿里到处都空落落的,别说床铺了,便是草堆那样子连个叫人栖身睡觉的地方都没有,自己如今可不就是趴伏在光秃秃的地上吗…… 这里……该不会。是哪处监牢吧? …… 清风蹙着眉,又静下心来仔细的回想了一会儿,方才想起来自己如今确实是在大内最恐怖的一处所在——慎刑司监里。 清风的一双杏眼瞬间就瞪大了,仿佛不置信自己竟落到了慎刑司的手里一样。 自己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呢? 清风仔仔细细的翻着这些天来自己尚能记得的那些回忆。 ……御膳房送来的食物总有些叫德妃不满意的地方,自己得了德妃的命令准备往御膳房去说道说道……回来的路上听说了皇上分封诸皇子的旨意……德妃知道后很是发了一通火……然后……然后自己干什么去了呢?……好像是,准备去找魏家的人…… …… 清风泄气的捶了一下地。自己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到底是怎么进到这慎刑司来的? 话说,慎刑司里的人,除了最初的那两天还来问过她事情,再后来却是极少见到人的了。 想到最初那两天发生的事情,清风忍不住浑身都颤抖了起来,真是恨不得那只是自己的一场噩梦而已……可惜,背上和大腿处传来的阵阵钻心之痛再再的提醒她,那些恐怖的记忆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些刑具…… 还有那些冰冷的好似不是活人一样的眼神、语气…… 这哪里是后宫的一处所在?这里,分明就是十八层地狱。修罗道场也不过如此了罢…… 身上的伤处不断的渗出血水。清风的神智逐渐又迷迷糊糊了起来,很快的她便又再次昏迷了过去。 昏过去之前,清风还在心里不停的祈祷着。 ……真希望,醒来发现,这一切不过是自己在做噩梦罢了…… ……只是做梦,就好了…… …… 乾清宫里,黄敬领着一个宫女模样的人进来了。 康熙正在东暖阁里跟着内阁的几位大人在议事,所以梁九功领着黄敬和他带来的人去了西暖阁那里候着。 “主子爷那里正议着事儿呢。这一时半会儿的怕是好不了的。”梁九功道,又打量了一下那个被黄敬带过来的人。问道:“这是……” 黄敬对着身旁的那名宫女抬了抬下巴,说道:“还不过去,给大总管见礼?” 那名宫女听了这话,忙上前两步,对着梁九功福了一礼,这才抬起头来。说道:“见过大总管。” “嗬——”梁九功给这宫女的模样吓了一跳,他手指巍颤颤的抬起,“这、这、这个、不是、不是永和宫的、那个、那个清风吗?” 四宫主位身边的大宫女,梁九功都是识得的,也或多或少的打过几回交道。 “你……”梁九功狐疑且惊讶的看向黄敬。腹诽道:好你个黄敬啊,竟然收买到了德妃身边儿的人……只是,这个清风,也不是个好相与的。黄敬啊黄敬,你可别到头来偷鸡不成蚀把米才好啊…… 梁九功的眼神太过**裸的了,黄敬又不是个傻的,哪里能不懂呢。 “这是鬼七,如今是永和宫的大宫女,清风。” 哎?梁九功愣在了当场。 半晌儿之后,梁九功回魂过来了,他难掩好奇的围着如今顶着清风模样的鬼七来来回回的打着转,嘴里啧啧称奇道:“真是奇了啊,这世上难不成还真有这等怪事?明明不相干的两个人,偏偏就长得如此相像……啧啧啧……真是奇了啊……” 鬼七笑了笑却是不作声。 黄敬摇了摇头,道:“鬼七原长得并不是如今这个样子,不过是用了些药物之类的,叫她看上去像清风罢了。” 这下子,梁九功可是更惊了。他盯着鬼七看了半晌儿,想着能不能看出鬼七的真容来。 鬼七不知道这位乾清宫大总管平日里是个什么样子,见他一眼不错的盯着自己看,仿佛能看出一朵花儿来一样,鬼七也不敢动,更是不敢笑,只能低眉敛目的在心里念着清心咒。 黄敬却是不客气的,他笑着咳了两声,道:“鬼七是抽空出来的,为的是来拿药。” “那瓶子药都用完了?”梁九功瞪着眼惊讶道,“都用完了,那位还好好儿的?” 说到这里,便是黄敬也脸色难看了,“说起来,那药当真有你说的那么好用吗?怎么就不见什么效果呢?” 一听黄敬在那里说自己给的药不好,梁九功可是不干了。他跳着脚气急败坏道:“咱家的药怎么可能不好?那可是大内秘药来着,当年多少人都……咳咳咳咳咳……” 一阵子猛咳,梁九功差点儿没把自个儿的肺叶子给咳出来,心道好险,差点儿顺嘴儿给说漏了都…… 话说,梁九功拿给黄敬的药,名曰“缠绵”,取得便是叫人缠绵病榻之意,是一种大内特制的叫人病逝的药。这药的效力可是极好的,一般的人用不了一瓶也就去了。偏偏德妃是个能人,这眼见着一瓶药都用的见底了,她也只是病重卧床,离着康熙想要的结果可是还很有些差距的…… 若说大内为啥会有这种这种药,那说起来,话可就长了…… 不过,梁九功也不算真正知道这药的由来就是了。他只知道,这药一直就在万岁爷的内库里放着,像是先帝爷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的。听着自己的师傅说,连着这“缠绵”在内,还有“销/魂”、“蚀骨”等共计十种迷药,据说是从前朝的皇帝内库里留下来的…… 这个说法真不真的,梁九功不知道。不过这药的效力,梁九功还是清楚的。毕竟这药,也是给人用过的……至于用在了那些人的身上,梁九功表示时间太长,咱家记性不好啊…… “真是不如直接下砒霜得了……”黄敬嘟囔了一句。 梁九功眼一斜,没好气的说道:“主子爷这不是想着叫那位自然而然的去了嘛。真要是鸠杀了,前头四阿哥和十四阿哥怎么办呢?” 说着,梁九功转身又拿出一个小瓷瓶,“盯紧了,可别叫那位察觉到什么,要是那位把药给倒了,可是浪费了啊……” 鬼七默默的点了点头,又转脸看了一眼黄敬。 黄敬明白她这是在担心出来的时间太久,叫德妃起了疑心,便对着鬼七点了点头,说道:“你先回去吧。万岁爷那里,我会去说明白的。” 鬼七“嗯”了一声,对着梁九功和黄敬又行了一礼,然后便低下头小心翼翼的避着人离开了。 话说,东暖阁里,康熙这会儿跟着几位内阁大人议完了正事,瞅着西洋自鸣钟上显示的时间还不算晚的样子,便又跟着几位大人说起了家常。 这说着说着,康熙便引出了九阿哥的婚事。 今年年初的时候,原来的那位吏部尚书年老致仕了,林如海便顺理成章的升了上来。所以,今儿个康熙跟着内阁议事的时候,林如海也是在的。 康熙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堆。总而言之就是,林如海的祖辈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虽说不如那几位名将来的有名,那也是极好的人物。林如海的父亲就不用说了,救驾之功啊,能有不好的?林如海自己,做了两任的江南盐政,盐税涨了三成不止,也是个好的。林如海的儿女,那就更是好的了……所以,等着林如海的女儿长大了,要栓婚给九阿哥,如今的恭郡王。 这里能在内阁混的,各个都是人精子。 康熙语气轻松的说了这么一句,这些人的心里可是曲了拐弯的想了好几遍。只是想得再多,最后大家伙心里到底是不约而同的酸了那么一下——这个林如海,得有多被万岁爷看重啊。(xbaoshu.com。。) 205、王子腾来访 东暖阁里的议事散了之后,几位内阁大人互相作了辞,便各自散去了。 “如海兄。” 林如海正预备着出宫呢,便听见身后有人在唤他,转过身一看,竟是王子腾。 “如海兄。” “子腾兄。” 两人互相抱了抱拳,道了声礼。 “子腾兄,这是有事儿?”林如海笑得温雅,和和气气的问道。 王子腾却是一愣,他被林如海脸上的笑意给晃得有些眼晕,忙在心里念了几句清心咒,又忍不住腹诽道:这林家的人,全都是一副好皮囊。听说,已故的忠义侯就是位不可多得的浊世佳公子,可惜死得早。又想起,贾家那位嫁过去的姑奶奶据说也是个美人,如此想来他家的姑娘也定是个标致的…… 林如海见王子腾啥也不说,只盯着自己发呆,眉头不禁挑了一下。 王子腾这到底是有事儿呢?还是有事儿呢? 想着自己站的地方到底还在乾清宫的范围呢,总不能就这么耗着呀……林如海握拳放在唇边,状似无意的轻咳了两声。 王子腾被惊得回过了神,想着自己刚刚失态了,便忙道了一声不是,又道:“自打二十五年如海兄去了江南,咱们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好好把酒言欢了。要是如海兄有时间的话,不妨到舍下小酌两杯如何……” 王子腾打量了一下林如海的神色,接着说道:“不瞒如海兄,我这里正有一桩事情,想要请教如海兄……” 要说今儿个在东暖阁里议事的诸位内阁大人中,有谁最羡慕林如海的,那真是莫过于王子腾王大人了。 王家祖上也是随着太祖皇帝打进关里的。王子腾连着他的父亲身上也是有战功的,虽说不如林如海的父亲那样因着救驾之功封了侯,到底父子两代人也是深得康熙重用和信任的。如若不然,之前康熙爷也不会点了王子腾做京营节度使,管着京畿的兵马防卫这一块儿了。 如果王家能够照着这个势头就这么顺顺利利的走发展下去……王子腾不免想着,若是那样的话。王家定能在自己手里发扬光大,而自己身上的圣眷也未必就比着林如海差了。 可惜,这大好的局面因着一个贾元春,而毁了…… 王子腾明升暗降的被调进了内阁,却是个处境尴尬的,因为康熙根本就不给他什么正经的事情做,每日里也就是在内阁分分奏折罢了。便是今儿个这样子的议事,康熙也是从不问他的意见的…… 王子腾不甘心自己就这么被康熙厌弃了,心里盘算着总要想个法子叫万岁爷知道自己已经知错了不是。能不能再得重用。王子腾一时倒是不敢太多奢望,只想着万岁爷别再只当他是个透明人儿就行了。 不过,王子腾并不敢贸贸然的行事,生怕一个不好,又戳了皇帝的哪根龙筋,惹得康熙不快。那,自己可就真的要翻身无望了啊…… 林家在林如海回京之后的强势崛起,早已入了王子腾的眼里。 林家是贾家的姻亲。自家也是贾家的姻亲。由贾家的人出面,自己总能跟林如海拉上关系的。更有甚者。王子腾甚至兴起过替自己的儿子王仁求娶林家贵女的心思…… 可是,这几年自己冷眼旁观下来,林家亲近的,是贾家的大房,却不是二房。而贾家大房对着自己这一家子,因着王夫人那个越活越回去的。早已是心存芥蒂了。虽然凤姐儿嫁过去了,但是这桩亲事到底是被人设计来的,贾家大房非但没有跟着自家亲近,反倒是更疏远了,说是“避如蛇蝎”都不为过。 都是贾王氏那个祸害给闹得!!! 一想起王夫人。便是王子腾也要在肚子里狠狠骂上两句的。这该不是上辈子的仇人托生来的吧?怎么竟是祸害娘家人呢?…… 王子腾还不知道自己的两个妹妹早年对着林家做出的那些胆大包天的事情,要不然,怕是生吃了这两个已经出嫁了的姑奶奶的心都有了。 不过,今儿个康熙在东暖阁里的一番话,看似随意,不过也算是彻底叫王子腾对于求娶林家贵女的事情死了心。 当然啦,在场的诸位大人中打着跟王子腾一样主意的人并不在少数就是了。只是,皇帝都已经金口玉言的发话了,谁还敢不要命的跟着皇家抢人呢?真要是又那胆大妄为的,得罪的可不止是康熙一个人了。没听说林家的贵女是要配给恭郡王的吗?恭郡王什么人啊?那位可是铁杆儿的太子党的啊,未来皇帝的心腹兄弟了。抢了恭郡王的人,岂不就是连着未来的皇帝也给得罪了?谁傻啊…… 黛玉这一日正在贾敏的正房里帮着看账本子。 “京都的米面价格还有蔬菜什么的,比着江南可是贵了不少。”黛玉边看账本,便跟着贾敏说道。 “天子脚下,原也就是如此。”贾敏啜了一口红枣桂圆汤,应道。 “可是京都的蔬菜瓜果什么的,却比着江南那里的花样少了许多。便是咱们使人在庄子里栽种,也成不了多少……”黛玉不无怨念的说道,好想念江南那里的新鲜瓜果蔬菜啊……“鱼虾什么的,也没江南那里的新鲜……” 怨念啊怨念…… 黛玉想着自打自己这一家子进了京都之后,自己吃到的那些鱼虾总没江南时的那些可口,不免就发酵出许许多多的怨念。 贾敏见着小女儿苦着一张小脸,心里原本还存着那点子恼意登时便没了踪影,只留下满满的心疼。她伸手将黛玉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摩挲了一阵子,安慰道:“玉儿瘦了呢,听小厨房的人说,你最近吃得少,这样子怎么行,身子会受不住的。” “除了白菜萝卜,就是猪肉……”黛玉小声的抱怨道。 “庄子上不是送来了几尾鱼?” “全都是腌过的……” “……不拘什么,玉儿好歹得吃一些……” 贾敏这方正在劝着黛玉多多吃饭的时候,林泰家的,也就是原来的竹染进来回话,道:“老爷回来了,带着同僚一道,去了外书房。老爷说,午饭就不回正房用了。又说,请太太给安排一个上好的席面,老爷带着同来的大人在外书房用了。” “可知道来的人是哪位大人?”贾敏问道,与林如海常来常往的一些同僚好友,贾敏还是知道这些人的饮食避忌的。 林泰家的顿了一下,轻声回道:“是内阁的王大人。” 贾敏一怔,继而脸黑黑的追问道:“王大人?王子腾?” 林泰家的道了一声“是”。 贾敏想起同样出自王家的王夫人,心里大恨,手上不自觉的便带上了几分力道,惹得黛玉一声痛呼。 贾敏这才记起,自己还握着黛玉的手呢,忙拉过来细细查看了一回,白玉一样的小手上,渐渐浮起一圈儿红痕。 贾敏心疼的拢着黛玉哄道:“全是娘亲的不是,全是娘亲的不是……娘亲怎么就一时忘记了……把玉儿弄疼了吧?”又唤云妙去拿九转化瘀膏来,“玉儿乖乖,娘亲给玉儿上药啊……” 见贾敏急得眼圈儿泛红,瞧着竟比自己还疼似的,黛玉强忍着手上传来的钝痛,对着贾敏笑道:“娘亲别急,女儿也没那么疼的。刚刚不过是叫娘亲给吓着了罢了。” 见云妙真的拿来了九转化瘀膏,黛玉忙道:“这药活血化瘀什么的,是极好的。女儿手上不过红了一下,哪里需要用到这么好的药了。娘亲还不如给哥哥留着用呢?听说云德书院那里的先生,是会打板子的。哥哥要是有书背不出来……可不就是需要用到这等好药了?”末了,黛玉不忘拿着林翰出来揶揄了一下。 “顽皮,拿着你哥哥作筏子呢。”贾敏破涕而笑,戳着黛玉的额头笑骂道,“亏得你哥哥宠着你跟什么似的,怕是你要天上的月亮也会想法子弄给你呢……” 黛玉的一番似真似假的玩笑话,总算是叫贾敏的情绪在笑骂间稳下来了,贾敏又恢复了素日里大家太太的模样。见林泰家的还在等着自己的吩咐,贾敏想了一想,又问道:“老爷可有什么特别的吩咐?” 林泰家的回道:“老爷也没什么特别的吩咐,大管家说,那位王大人看着似是有事儿要跟着咱们老爷商议的样子……” 贾敏心里冷叱道:王家的人跟着自家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想归想,贾敏还是吩咐厨房给外书房上了一桌很好的席面。回过头,贾敏又留黛玉下来跟着自己一道用饭。 黛玉自然是乖乖的点头应了。 母女俩吃过饭,也没要茶,只叫人上了红枣桂圆汤。 黛玉啜了一口甜汤,方问道:“娘亲这几日心情不好,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女儿虽说不能为着娘亲分忧,却也可以听娘亲说说,排解排解。” 以前,黛玉跟着贾敏管家也只是上午的时间罢了。过午之后,贾敏都是打发黛玉回燕子坞休息什么的。这几日却是不知道是了什么,贾敏总是在理完家事之后将黛玉留下来,或是说说话,或是看账本,总之是要等到晚饭之后方才放她回燕子坞的。(xbaoshu.com。。) 206、所谓祸水 就在前些日子,黛玉身边的金嬷嬷和绿枝,被贾敏找了个由头给狠狠的发作了一顿。便是燕嬷嬷和路嬷嬷,还有秦桑也跟着一道吃了挂落。虽说,因着这几个人的来历,贾敏不好做出什么太过严厉的处罚或是辞退什么什么的,但是一番口头上的训诫还是能够的。又恐堕了黛玉在府里下人跟前儿的威信颜面,这一切都只是贾敏将人叫到自己跟前儿私底下解决的。 贾敏找来的那些由头在黛玉看来,不过是个借口罢了。追根究底是为的什么,黛玉也不是个傻的,心里哪有不明白的。 唉—— 黛玉心思玲珑,虽然素日里看着是万事不上心的样子,但是对于她自己看重的人或事,则是难免会多思多虑多烦忧。如此想多了,忧多了,心思便也就重了,以致于黛玉这些日子以来,茶饭不香,夜难安寐,人也跟着消瘦了几分。 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性子,贾敏能不知道吗?也正是因为这个,所以她纵是心里再恼,也只是对着九阿哥和在黛玉身边伺候着的几个教养嬷嬷、丫鬟之类的。 “云妙,打发人去前头问问,老爷那里还有什么需要没有。”贾敏对着云妙吩咐道,又打发云初带着雪雁到西厢去找花样子配线之类的。 “我的玉儿是个聪明的,”贾敏拉着黛玉的手,轻拍了拍,温言细语的说道,“娘亲也不瞒你,娘亲这是在气九阿哥。” 果然如此,黛玉心里叹了一口气,眼中郁色渐重。 贾敏见状,真真是想把拐了自家乖乖女儿的九阿哥给吊起来抽一顿。这才到哪儿啊?心就已经开始偏过去了!定是被那个不着调的九阿哥给带累坏了的…… “娘亲也是过来人。也曾经年少过,情窦初开、患得患失什么的,也是有过的。所以,娘亲对于九阿哥这些日子以来的焦虑和担忧,也是能理解的。尤其是你在毓庆宫里遇着的那些算计,别说九阿哥了。便是你娘亲我和你爹爹,还有你哥哥,那也是心急的很的。只是,这理解归理解,他这么着肆无忌惮的见天儿的跑来府里,这也……唉——这也就罢了,到底他还知道要避人耳目,借着隔壁的宅子过来。只是,那个金嬷嬷。还有那个绿枝,她们难道是不知道规矩的?你们到底还没有成亲呢……好吧,咱们退一步,也别说成亲不成亲的话了。便是你跟着九阿哥已经订了亲的,哪怕是第二天就要拜堂了的,她们两个也不能就这么把人给直接带进你屋里的西厢房里去的。她们可有替我儿想过一星半点儿?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叫人知道了,你可要怎么处?怕是你想剃了头发做姑子都是不能够的!” “呵……”贾敏一声冷笑,接着道:“到底是……派来的。行事规矩什么的,遇着了那位阿哥爷。便全都变了。做什么都依着那位的心思来,哪里有为我儿着想过?哼!没想到我林家养了她们这么些年,竟是养出了几只喂不熟的白眼儿狼了。虽说,我原也没指望她们对着林家、对着你忠心耿耿什么的。只是这事儿,她们做的未免也太……” 太不拿我林家当一回事儿了吧……贾敏气咻咻的拍着桌子怒道。 黛玉的一张小脸血色全无,眸子里慢慢洇出了盈盈的水色。贾敏说的这些。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原本,对于金嬷嬷和绿枝两个擅自将九阿哥带进燕子坞的西厢房里,黛玉也是很有些意见的,那里到底也算是自己的闺房呢。她纵是再心仪那人,也还是知道个规矩礼法的。往日里。也都是在九曲流觞亭那里或是桃花林边的石桌那里见面,再没有将人带到自己的闺房里…… 只是一来,金嬷嬷和绿枝俱道那天天儿冷,冻着了九爷不好;二来这两人也是再三的保证了,那事儿燕子坞里绝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的。所以她才存了几分侥幸的心思,把事情勉强揭了过去。 可是如今,贾敏知道了,也就是说,除了贾敏之外,定是还有旁人知道的,然后告诉给贾敏…… “娘亲,是怎么知道……”黛玉抬起头红着眼圈儿怯生生的问道。 贾敏没好气的戳了一下黛玉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放心吧。人,娘亲已经处理掉了。” 啊?!黛玉掩住口中惊呼,愕然的看向贾敏。 贾敏叹了一声,继续道:“玉儿这两天,没见着白薇吧。” 这话,贾敏并不是用疑问的口气说的。 黛玉蹙着眉,细细想了想,半天才道:“娘亲的意思,那天的事情,是白薇告诉您的?” 贾敏冷笑道:“白薇那丫头是个有心计的,素日里倒是真没看出来。呵,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儿了,这会咬人的狗啊可是不叫的。玉儿也记着这话,那些面色忠厚老实的,未必就是什么好人。”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黛玉问道,瞧着自家娘亲的神色就知道,事情定不仅仅是白薇向贾敏告密那么简单的。 话说白薇这个丫头,也确确实实是个极有心机城府的人了。 白薇本是林家的家生子,只是家里的老子娘在她进府当差不久,便都相继过世了。府里当差的老人瞧着她可怜,便都照顾着她。白薇呢,在一番计较之后,便投了李嬷嬷。为啥呢?因为林家从来没有抬举丫鬟的先例。纵是使计爬上了老爷或是少爷的床,依着如今贾敏这位当家太太的手段,怕是要吃一顿板子,然后再发卖给人牙子的。更有甚者,一碗药下去直接把人解决了了事。如此一来,倒是不如跟在黛玉身边伺候。等着日后黛玉出嫁了,她也能当做陪嫁丫鬟跟过去。等着那个时候……林家可是再也管不着她的了。 白薇会有这样子的算计,说起来也是因为她的模样还不错的缘故。 实际上,在白字辈的四个丫鬟中,白薇的模样确实也算是拔尖儿的了。她跟在黛玉的身边,虽然只是个二等丫鬟,却也是经过嬷嬷们的调教的,规矩礼仪比着外头的小家碧玉那是强出一座山的。她又刻意模仿着黛玉的言谈举止,不知情的人乍一见到她,绝对会认为她也是一位大家子小姐。 “……那个白薇,瞧见了九阿哥的模样,便起了心思……她也是个能稳得住的,怕是盘算了几天想好了说辞,这才跑到我跟前儿来期期艾艾的哭诉了一番,话里话外的说着自己一心为着我儿的名声着想什么的。”贾敏冷冷的嗤笑了一声,“若只是这样子,倒也罢了。后来,竟然敢拿着这事儿来要挟我,指着我能同意叫她做你的陪嫁丫鬟呢。发梦呢吧!真真是个下贱坯子!居然还敢当着我的面儿就在那里发春,说什么可以在下次九阿哥过来的时候,帮着你伺候九阿哥……”后头还有好些话,贾敏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口,更担心说出来平白污了自家宝贝闺女的耳朵。 白薇那个死丫头真真是叫九阿哥给迷得魔怔了,什么不知羞耻的话都敢往外说了。 不过,九阿哥那样子的样貌,也真是妖孽了。贾敏在心里默默吐槽道,一个男子,竟然长得如此雌雄莫辩的。尤其那双遗传自宜妃的桃花眼,真真是能摄魂夺魄,叫人沉溺其中不能自拔的。 贾敏撇了撇嘴腹诽着,这所谓的祸水,说的也就是九阿哥那样子的了吧。嗯,比着褒姒妲己也是不差什么的了…… 听完了贾敏的话,黛玉心里也是恼恨得不行。 “那后来呢?”忍着气,黛玉追问道。 “后来?什么后来?”贾敏挑着眉尖儿说道,“那样子的玩意儿,娘亲还能留着她?自然是一碗药叫她去了了事。” 黛玉咬了咬唇,两道罥烟眉越蹙越紧。 贾敏见状,知道自家女儿这是头一回遇着这种事儿,过不了心里的坎儿,便放软了声音,跟着黛玉细细的说着这里头的缘故。 “我的儿,你也别觉着那个白薇罪不至死。她生出了那样的心思,哪里是能够善罢甘休的?你别怪娘亲心狠手辣,娘亲不能也不敢去赌那个万一。” “发卖了她,或是打发她嫁人,再或者将她打发到远远的庄子上去?呵呵,只要她活着,就不能保证她不把事情说出去。更有甚者,她怀恨在心,将这事儿添油加醋的往外头一说……真不真的,别人可不论,这种事情最是外头那些浑人爱听爱说的了。……到那个时候,我儿的名字被那些人在嘴里翻来覆去的念叨……你可能够想到你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 黛玉被贾敏的一番话带引着想象了一番,实在是一阵子的后怕。她扑进贾敏怀里,哽哽咽咽的狠哭了一场。 贾敏自是怜爱又疼惜的宽慰了黛玉一番,黛玉慢慢的便也就将白薇的事情给搁下了。 等着回到燕子坞以后,黛玉到底又狠哭了一场不提。(xbaoshu.com。。) 207、心安 九阿哥连着好几日到燕子坞里扑了个空,心情便有些不好。 金嬷嬷和燕嬷嬷也不见人影,倒是极少见到的路嬷嬷露了面,并且告诉了九阿哥,黛玉这些日子一直待在主院,只晚间才会回来的事情。 “燕嬷嬷和金嬷嬷,还有秦桑绿枝几个人,前些日子叫太太给狠狠的发作了一顿,说是伺候格格不上心之类的。”路嬷嬷心里叹了一口气,有些为难的对着九阿哥说道,“九爷管着内务府,如今又晋了郡王,想来身上的事情也多着呢。再者,要是叫宜妃娘娘知道您这么老是往格格这里跑,不好的……” 一番话说完,九阿哥脸上的颜色就更难看了。 贾敏特意拘着黛玉在身边,不叫她回燕子坞,九阿哥心里哪里会不明白是为了什么。只是,他虽能明白就里,到底也放不下自己心底因着旁人针对黛玉的那些算计而产生烦闷苦恼,以及日益严重的焦躁。总要时时刻刻能见着黛玉,他的心里方能好过一点点。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拿着修整宅子,设计院子等等做由头,天天往燕子坞跑。 “九爷还是先回去吧,如今这早晚的还是凉的,这九曲流觞亭里到底也是四面露风的……九爷在这里久坐,身子也是吃不住的。万一受了寒,别说娘娘心疼了,便是格格,怕是又要私底下抹眼泪了的……”路嬷嬷苦口婆心的劝着九阿哥回去,她可没有金嬷嬷那么胆大妄为,敢把这位爷往正屋那里带。金嬷嬷会被贾敏发作,在路嬷嬷心里那也纯属是金嬷嬷自找的。这事儿便是搁到宜妃娘娘跟前儿,金嬷嬷也落不着好的。 路嬷嬷好一番劝慰,方把九阿哥给劝回去。 毓庆宫里。太子正在墨云轩里拿着一本《战国策》慢慢的翻看着。听如意说九阿哥一脸阴沉的从外头回来了,太子先是转头看了看天色,而后好不幸灾乐祸的笑道:“哟呵,这几天倒是回来的都挺早的……” “啪”的一声,太子把手里的书本一阖,拿起折扇敲了敲手心。笑道:“走,跟孤一道看看老九去。呵呵……” 绛云轩里,九阿哥站在廊檐下对着天空发着呆。 这天气可真是糟糕! 太阳瞧着晃眼,云朵看着傻白,连这整片的天空都蓝的那么讨人厌烦…… “怪道老远的,孤就见着这绛云轩的上空有一大朵的乌云堆着呢。” 一句笑谑自身旁传来,桃花眼淡淡的一睨,九阿哥又继续对着叫他心烦意乱的天空发呆去了。 太子见了也不恼,只挥了挥手。叫跟着自己的小李子和如意先下去候着。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太子踱步到九阿哥身边,难掩好奇的问道,“这几日你回来的可是早……” 话还没有说完,太子便哑了声,只因原本已经瞧着郁结的九阿哥直接就黑了一张俊脸。 桃花眼没好气的翻了一个白眼给太子,九阿哥气哼哼的撇过头。 太子见状却是更乐了。哟!难得啊……这小子自打那年落水救上来之后,性情什么的,都温和了很多。素日里也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仿佛胸有成竹一样。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太子心里盘算着自己可是已经很久没再见过九阿哥露出这种阴沉沉的表情了。可见。林家那里是真的对着老九生了几分不满。 对于九阿哥的行踪,太子还是知道的,九阿哥自己也不瞒着他就是了。 这连着几天去了林家之后,都是这样一副哀怨的不得了的表情回来,太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定是在林家那里,叫人给甩了脸子了。而那个能给九阿哥脸色看的。也不作第二个人想,定是林家的那位当家太太了。 太子为啥直接略过林家的大家长林如海,而直接想到贾敏身上呢?因为在太子的认知里,林如海那就是一只老狐狸。他要是想整老九,定是要挖个不大不小的坑。才笑着指给老九去跳才对。等着老九跳下去了,老九还会当林如海是好人,怕是还要笑着跟林如海那只老狐狸说谢谢呢…… 太子用胳膊肘捅了捅九阿哥,笑着问道:“在林家吃挂落了?” 说这话,太子心里却是对着贾敏生出了几份钦佩的心思。这满朝大臣的内眷里,也就那位林太太敢对着如今已经进位恭郡王的老九甩脸子了。倒是个真心爱孩子的,太子自顾自的点了点头。 见九阿哥不但脸黑了,连着眼神都阴鸷了起来,太子忙笑着宽慰了几句。同时,也叫太子对着九阿哥在林家的遭遇愈发的好奇了起来。 许是九阿哥自己也想找个人一吐为快,总之太子在一番好说歹说之后,总算是知道了九阿哥心情抑郁的前因后果了。 “啪”的一声,玉骨折扇直接敲到了九阿哥的脑门子上。 太子瞪着一双眼睛,指着九阿哥的鼻子,骂道:“该!这要是孤是林太太,甩你脸子那都是轻的了。按着孤的性子,非叫人把你吊起来狠狠的抽一顿不可!!!” 真的亏了孤叫皇阿玛想辙把你这臭小子跟着小玉儿的名分口头上先定下来,要不然这事儿要是闹给不相干的人知道了,林如海那只老狐狸和林翰那个鬼灵精的小狐狸非把老九给生吞活剥了不可。 此时,太子觉得自己手痒脚痒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痒,只想把九阿哥从上到下从头到脚好好胖揍一顿方才好呢。 见九阿哥垂头搭脑浑身没半点儿精神气儿的样子,太子却又不忍心继续骂下去了,只是到底要把事情的严重性给这臭小子说清楚才行啊。 “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原先,你也不是这么个黏黏糊糊婆婆妈妈的性子。皇阿玛那里的心思从来就没有变过,小玉儿早晚是你的人。这古人说的好,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太子清了清嗓子,放软了声音在那里说道,“你跟小玉儿的事儿,林家那里也是默认了的。只是,到底小玉儿还没有参加选秀呢,这事儿不好明旨明发的。你真要是为着小玉儿好,就收收你的性子,给孤忍耐着些……” “你说你好歹也是个爷们儿,这么着儿女情长的,叫人瞧见了像个什么?”纵是太子跟老康都乐于见到九阿哥沉溺于美人乡里,可这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滴。 “内务府如今的事情一大堆,你可是都忙完了?你如今也不是原先那个没差事的光头阿哥了,既然皇阿玛说了要你襄理内务府,你总要把内务府的那摊子正经事儿给孤做好吧……” “……还有啊,这一回十五开府,还有其他兄弟们进爵扩府的,内务府可是大大的支出去一笔。你与其为着小玉儿在这里患得患失的闹得不像样子,倒不如好好的给孤把这些支出去的银子再赚回来是正经的呢。” “知道了……”这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太子气得两眼一瞪,将手里的玉骨折扇紧握了几下,然后又做了几下深呼吸,到底是把心底里将九阿哥狠抽一顿的欲/望给压了下去。 太子撇了撇嘴,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的坐到了九阿哥身边,说道:“行了行了,你这样子是做给谁看呢?快点收起来吧。” 又道:“孤知道你近些日子为什么总是这么抓心挠肺的。还不就是为着那几个眼大心空的,竟将盘算打到了小玉儿的头上嘛。” “我倒不是气他们生出要纳玉儿进府的心思,”这会儿,九阿哥总算是说话了,只是脸色依旧很不好的样子,“只是他们不该用那等下作的伎俩。他们哪里是想要玉儿啊,分明是要毁了玉儿才甘心呢!” 说着,桃花眼中阴鸷之色更甚,九阿哥一脸阴测测的冷笑道:“素日里爷倒是真没看出来,那几位倒是真真有几分‘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果决……” 太子因着这话,脸色也是微微沉了下来,不过转瞬即逝。他一巴掌拍在了九阿哥的后脑勺上,笑骂道:“能耐了啊,敢在孤跟前儿称自己是‘爷’了?” 见九阿哥一脸不爽的看过来,太子笑了笑,也没再继续逗他,只是说道:“好了,孤也不瞒着你了。皇阿玛今儿个在内阁议事的时候,已经把话放出去了。” 说着,太子倒是卖起了关子。 九阿哥一时却是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很快的,他那双总带着十分风情的桃花眼猛地亮了起来,眼中有着不置信,更多的却是狂喜…… “二哥的意思是……”九阿哥一把攥住太子的手腕,急声问道。 太子早就跟着九阿哥打小就闹惯了的,见着九阿哥失态,他也不恼,反倒是乐呵呵的逗弄了起来,“说起来这几日也不知道是不是帮着皇阿玛看折子看多了,这肩膀可真是酸疼的紧啊……” 说话间,白玉似的修长手指出现在了太子肩上,九阿哥很狗腿的一边帮着太子捏肩一边不忘问着“力道如何”之类的。 太子忍着笑意,装模作样的提点了几句这儿该怎么怎么样、那儿有该如何如何之类的。 一番逗弄之后,太子才在九阿哥万分期待的眼神中,说出了他最想听到的那句话。 “皇阿玛已经跟着内阁的几位大人说了,林家格格日后是要栓婚给恭郡王的。”(xbaoshu.com。。) 208、薛家母女论选秀 太子忍着笑意,装模作样的提点了几句这儿该怎么怎么样、那儿有该如何如何之类的。 一番玩笑一样的捉弄之后,太子方才在九阿哥万分期待的眼神中,千呼万唤的说出了九阿哥最想听到的那句话。 “皇阿玛已经跟着内阁的几位大人说了,林家格格日后是要栓婚给恭郡王的。” “当真?!”九阿哥傻傻的笑着,搓着手在屋子里转圈子,又扑到太子跟前儿再三确认,“二哥不骗我?皇阿玛当真是这么说的?……” “真的真的!!千真万确的!!!”太子头一次见到九阿哥笑得这么傻,心里差点儿没笑抽过去。又想着,得亏了老九这小子有一副好皮囊了,要不然这傻兮兮的样子,还真叫人没法看下去了。 高兴了一阵,九阿哥素日里的聪明劲儿便全都回来了,连着冷静自持一道。他心里琢磨着康熙怎么会平白无故的突然在内阁议事的时候说起自己跟玉儿的事情。看了看一旁悠悠哉哉喝着茶的太子,九阿哥瞬间也就明白了。 “弟弟在这里谢谢二哥了。”说着,九阿哥真心实意的给太子行了一个大礼,倒是把正在喝茶的太子给唬了一跳。 “这又是怎么了?平白无故的,给孤行这么个大礼。”太子忙道,又伸手去扶九阿哥起来。 “若没有二哥帮着弟弟想着,皇阿玛那里未必会……” “哎——”太子忙打断了九阿哥的话,他拍了拍九阿哥的肩膀,笑道:“咱们兄弟哪儿跟哪儿呢?你既然叫孤一声‘二哥’,孤总不能白担了这名儿不是。” “孤冷眼旁观了这么些年,在孤的这些兄弟里头,也就属你老九。是最宽厚大度的了。无论其他兄弟怎么拿你做筏子,你也都是一笑而过,再没跟那起子人真真计较过。大哥被圈那几年,你明里暗里的接济着那一家子的老小,你当孤不知道吗?便是皇阿玛,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太子拉着九阿哥坐下来。继续道:“老四最是爱把那些规矩体统挂在嘴边儿上的了,你从小到大都叫他给逮着训了多少回?难得的是,即使如此,也没见你私下里对着他有什么不恭敬的地方……这些皇阿玛和孤可都是看在眼里的。虽然咱们什么也没说,心里可是都一笔一笔给你记好了的……要不然,这一回给你晋郡王,皇阿玛也不会给了一个‘恭’字做了你的封号……” 太子跟着九阿哥又说了一会儿话,无非就是在说九阿哥早些年有多么多么不容易,如今皇阿玛有意补偿什么的之类的。 “如今倒是有两桩事情且需要你去做。”太子正色道。“一桩便是,你需去取得林家的谅解。” 九阿哥点了点头,道了声“自然”。他也知道自己前一段时间,是真真跟着了魔似的。如今想来,自己的那些所行所为也确实是极不妥当的。九阿哥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顿,怎么就忘记了这世间的规矩呢?竟当自己还在紫微宫的时候一样了,行事处世都不羁了起来……实在是该打! “这一回,你倒是可以光明正大的从林家的大门进去了。不必走偏门,更犯不着去翻墙头了。”太子呵呵笑了两声。不忘调侃道,“反正皇阿玛那里金口玉言已经说明了你跟林家的亲事,勉强也算是口谕了吧。你便是上门去,也不会叫人拿出来说嘴什么的了。” 说着,太子凑近九阿哥又道:“嗯,林家那里也没人会再给你甩脸子看了……” “二哥——”九阿哥的一张俊脸被太子给臊的通红。桃花眼里都泛起水光了。 太子忙轻咳两声,收敛了脸上不厚道的笑意,只是肚子那里仍旧是笑得抽抽的疼。 “不说了,不说了……” 九阿哥轻哼了一声,又问:“那二哥说的第二桩事儿呢?” “这第二桩事儿嘛。”太子这时候脸上也没了适才的玩笑之色,极是正经的对着九阿哥说道:“小玉儿身边的那个金嬷嬷,是当年宜妃娘娘派过去的。这一回出了这样子的事情,林家人心里定是极不满的,只是碍着宜妃娘娘的情面,不好明着处理罢了。” “这事儿,得你出面料理了。不拘你用什么法子,总的叫林家人消气儿了才行。至于那个金嬷嬷,跟在小玉儿身边那么久了,还闹不清楚自己的主子是谁,可见是个脑子不清楚的。这样子的人留在小玉儿身边,日后……怕不为喜反为祸也说不定呢……”说着,太子看向了九阿哥。 “二哥说的极是。弟弟原想着,等着日后玉儿过了门,便把她身边那四位教养嬷嬷都荣养起来。如今,也不必等着玉儿过门了,弟弟先去跟额娘说一声儿,然后便把人直接送到我在京郊的一处小庄子上去养着就是了。”九阿哥慢慢说道,“她到底也教养了玉儿那么些念,总不好将人打杀了了事。” 太子点了点头,又叮嘱道:“仔细别叫她乱说话……” “弟弟省得。”九阿哥笑道,微微眯起的桃花眼里是一片冰冷。 之后,因着安心而重新变得从容淡定的九阿哥,开始了给自己收拾烂摊子的一段辛苦日子。 不过好在,无论是宫里的宜妃,还是林家的贾敏,总算是将九阿哥的这笔昏头蠢事儿给揭过去了。 各位阿哥郡王贝勒贝子的府邸,该建的建该扩的扩,工部在内务府的督促之下紧赶慢赶的,总算是赶在这一年的选秀开始之前完工了。 内务府的人忙完了这一茬事情,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各地来参选的秀女马车纷纷进京了。原本就极是繁华的京都,如今更是车水马龙,人潮涌动。京城里的各家客栈酒楼、胭脂铺子、成衣铺子、首饰铺子……真真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宫里的妃嫔、诸位宗室的福晋、官宦权贵人家的当家太太……一个个的全都张大了眼睛,把这一届的秀女翻来覆去的研究了个透,为的便是给家里适龄的哥儿娶一门好妻室。 “唉——又到了选秀的年份了,听说这一回选秀是要给十五阿哥选嫡福晋的。”薛王氏坐在炕上,跟着薛宝钗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薛宝钗正在看家里的账本,听见这话,她头也没抬,只是在那里端庄的笑道:“妈妈只知道要给那位十五爷选嫡福晋,岂不知恭郡王至今还未娶嫡福晋呢。” “我儿说的,是九阿哥?”薛王氏顿时八卦之心熊熊燃起,她凑近薛宝钗压低了声音说道:“早年咱们还在金陵的时候,不是听说那位,是个断袖?还是跟着……”说着说着,薛王氏自觉不好便噤了声。 薛宝钗笑了,带着几分不屑的说道:“是不是断袖有什么打紧的?外头的人不是都在传,说那位是未来皇帝的肱骨之臣,将来跑不了一个亲王爵的吗?这样子的人,谁家还会在乎他是不是个断袖呢?” 提笔在账本上写下几个字,薛宝钗又道:“人家嫁个女孩儿过去,图的左不过是人恭郡王如今在万岁爷和太子爷跟前儿得脸罢了。谁还能真看上那样一个人呢?” 薛王氏想了想,笑道:“还是我儿有见识。” 薛宝钗矜持的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薛王氏又道:“如此说来,那些真心疼自家女孩儿的人家,怕是会选十五爷了……” 薛宝钗勾着唇角,笑道:“瞧妈妈说的,难不成皇家还能由着秀女们挑三拣四的?一切还不是看宫里贵人们的意思。十五爷嘛,出身低了一些,却是可惜了。” “说的也是啊……”薛王氏跟着惋惜的叹道。 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儿,在那里埋着头仔细算账的女儿,薛王氏叹了又叹,“都是妈妈拖累了你啊。要是妈妈当年能像你们姨妈一样嫁进官宦人家,而不是被家里许给了你们的父亲,我儿如今也该是要准备参选了的。” 薛宝钗听了这话,心里也是黯然了一下,连着算账的心思也没有了。 “依着我儿的品貌,这一回选秀,定是能拔个头筹的……”薛王氏深深的叹道。 “妈妈真是把女儿想的太好了。八旗贵女佳丽如云,比着女儿好的大有人在呢。” 薛宝钗嘴里虽然这样说着,脑子里到底还是因着薛王氏刚刚的一番话忍不住浮想联翩了起来。 若是自家不是商户,不是包衣,而是正经的旗人,那么这时候自己也可以抬头挺胸去参选了。 什么八旗贵女,什么豪门淑女,自己比着她们又差了什么呢?不过只差一个身份罢了。无论是品貌姿容,还是规矩礼仪,薛宝钗自认自己绝对是这世间拔尖儿的。 初选……复选……指婚…… 薛宝钗不禁想象着,自己若是参选,定是能被指给那位皇子,纵是做不了嫡福晋,做个侧福晋也是尽够的。 恍惚间,薛宝钗的脑海里的那位皇子转过身来,那模样竟活脱脱是韵古斋的九爷的样子。 嗬?!(xbaoshu.com。。) 209、都是为了你好 薛宝钗自薛王氏一叠声的唤声中回过神来,柔柔的一笑,问道:“妈妈刚刚说什么?女儿一时走神了,却似没听清呢。” “没什么,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罢了。”薛王氏拧着眉,抬手去探了探薛宝钗的额头,道:“倒是我的儿,你刚刚那是怎么了?可是看账本看得累了?” 薛宝钗呼吸一窒,脸色微微泛红,只是她也不好说自己是想男人了,便随口拿着管家看账这些事情做借口,“这些账本子什么的原是该交给嫂嫂管着的。只是因着嫂嫂身子不便,女儿这才帮着管几天罢了。只是女儿到底年少不经事儿的,不过才看了这么一会儿,便觉着乏了……” 说着话,薛宝钗又轻咳了两声,做出一副神疲心累的样子。 当下就把薛王氏给心疼的,“真是辛苦我的儿了。……你这咳症也有好些时候没犯了,”说着,薛王氏就去唤莺儿,“还不快去把姑娘的冷香丸拿来?真是没个眼力劲儿的,只知道在这里傻站着……” 莺儿一时没动,只拿眼去看薛宝钗。她在薛宝钗伺候这么久了,自家姑娘到底有没有旧病复发,她还是清楚的。 薛宝钗本也不是真的就犯了旧疾,且制作冷香丸的材料收集起来又十分的麻烦,每一次制药光是集齐那些材料便需要一年的时间。所以她也不想真的就这么白白的浪费了,便忙劝着薛王氏道:“妈妈别急,女儿刚刚不过是呛了一下罢了。” 说完,薛宝钗不忘递上一个温厚宽和的微笑。 薛王氏只当这是自家女儿乖巧懂事,不欲自己担心方说出来的安慰话。心里在慰贴女儿懂事之余,薛王氏难免又为着不争气的儿子和那个叫自己不省心的媳妇郁闷了起来。 薛王氏带着几分埋怨的朝着儿子住的屋子所在的方向睨了一眼。嘴角一撇,嫌弃道:“亏得还有脸说自己是皇商家里出来的呢!嫁妆那么少不说,家教规矩什么的,也是拿不出手的。再没见过哪家的儿媳妇跟防什么似的防着自己婆母的。不过是问她要嫁妆的单子罢了,就那样子眼睛不是眼睛,眉毛不是眉毛的……我还不是看着她年轻不知事。怕叫底下的人给蒙骗了去,这才想着帮她搭理嫁妆产业的吗?哼,又不是多丰厚的陪嫁,当谁都跟她们家一样眼皮子浅的吗?”末了,薛王氏从鼻子里又重重的哼了一声,怒道:“……真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提到薛蟠的媳妇夏金桂,薛宝钗心里也是很不高兴的。那一家子好歹也是几辈子的皇商了,听说家里的库房里堆着的也是金山银海的。且那一家子又只夏金桂这么一个女孩儿,怎么就好意思只出了六十抬的嫁妆呢……只是那位到底是自己的嫂子。薛宝钗又素来自恃守礼,自然不好口头上说些什么话出来。 “嫂嫂到底年轻不懂事,她家里又只她一个女孩儿,在家的时候被大人给娇惯的跋扈嚣张不知礼,那也是有的。”薛宝钗温声细语的劝道,“再说了,他们那样子的人家,哪里能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更别提请教养嬷嬷来教导规矩了……妈妈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且原谅了嫂嫂这一遭罢。” 说着,薛宝钗走到薛王氏的身边。一边体贴的帮薛王氏捏着肩一边继续劝道:“嫂嫂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定是被大人的娇惯着的,这些子规矩又能知道什么呢?只是如今,她已经嫁到咱们家里了,日后也是要管家理事的,虽有妈妈在一旁帮衬着。到底也要叫她知道知道规矩才好。要不然以后这亲戚之间来往做客的时候,她要是再这么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的,岂不是要堕了咱家的名头吗?要是因着这个冲撞了谁,到时候亲戚做出了仇人,可要怎么好呢?妈妈说。可是?” 薛王氏点了点头,极是赞同的附和道:“我儿说的很是。” 薛宝钗笑了,又道:“妈妈不如给嫂子安排个嬷嬷罢。一来,也好叫她学学规矩礼节,知道知道什么是长幼尊卑的。再来嘛……” 薛宝钗一手抚上自己腕子上的金镯子摩挲了两下,垂下眼帘缓缓说道:“嫂子到底年轻见识少,能知道个什么呢?这身边哪,总是需要有个知道厉害分寸的人能看着她,不叫她行差踏错方才好呢。” 薛王氏细细想了想,一拍桌子叫了声好,道:“这法子好。到底是我儿宽厚,能这样子为你嫂子着想,也是她的福气了。”又道:“我这就叫薛贵家的……” “妈妈且慢。”薛宝钗连忙阻止道。 薛王氏眼神疑惑的看过来。 薛宝钗笑着解释道:“论理儿,这事儿确实该找咱家的嬷嬷来办。只是,依着女儿来看,嫂子颇有些左性,要是把咱家的嬷嬷塞过去,她未必就能应的,说不定阴奉阳违也犹未可知呢。倒是不如在嫂子带来的那些人里择一个有见识的出来,妈妈亲自调教了,然后再放到嫂子身边去。妈妈觉着,这样可使得?” 薛王氏素来就是听惯了薛宝钗的话的,哪里会驳?再者,她心里也觉得薛宝钗的这番话在理,那个夏金桂可不就是个小家子气的,忒不识好人心了的。 薛宝钗跟着薛王氏相视一眼,不禁会心一笑。 不过一个嫁进来的新媳妇罢了,还拿捏不了你了? 穿着一身红底绣着碟戏花图样衣裙的夏金桂,此时正满眼嘲讽的看着眼前这对一唱一和的母女俩,心里真真是腻歪的要死。 说什么自己年轻不懂事辖制不住下人啦…… 说什么心疼自己是新媳妇,不想自己受累啦…… 说什么自己在家被父母娇宠,心气儿高啦…… 说什么自己一个妇道人家,不懂经营啦…… 说什么……&*%¥#&*#………… 总而言之,就是不叫自己插手家事,不让自己主持中馈,不将府权交给自己……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夏金桂虽然不喜小姑子把持府里的人事财政大权,念着这人终有一天是要嫁出去的,便也忍着不去计较了。 可是,这对母女未免也太叫人看不上眼了吧。这话里话外的嫌弃自己六十抬的嫁妆少了不说,更有甚者,这两人居然还惦念起自己手里的嫁妆,和自己娘家的产业来了?! 夏金桂在心里冷冷一笑,腹诽着:亏得这薛家在说亲的时候,还自称是什么四大家族之一呢?说什么家里百万两的家产,珍珠如土金如铁……这当家太太的眼皮子就这么浅的?还有那个自恃守拙懂礼的小姑子,总是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衣裳不说,还这样子拿捏着架子教训嫂子,这就是她的知礼了?……嘁! 薛王氏口水说干了,也没见儿媳妇给个半点表示,当下也没了耐心。她指着香菱,对夏金桂说道:“这是蟠儿的屋里人。”又对着香菱说道:“还不去给你奶奶见礼。” 香菱乖乖的端了茶过来,跪在夏金桂的脚边儿磕了一个头,“请奶奶喝茶。” 夏金桂原也没指望自己嫁的这个薛蟠能在成亲之前守身如玉的过着和尚日子,只是之前她实在是被这对母女恶心的够呛,所以这会儿她只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半天没有吭一声。 直到薛王氏的眉毛都快竖起来了,夏金桂才有了反应。她仿佛才看见香菱似的,笑道:“倒是个美人坯子,大爷好福气。这个东西不值什么,赏了你罢。” 说着,夏金桂褪下了腕子上的一个镶着红宝的金镯子,递给了香菱。 香菱双手高举,将镯子接了过来,又恭恭敬敬的给夏金桂磕了一个头,这才在夏金桂的首肯下,站了起来。 “只是,你这名儿不好,还是改了吧。这菱角都是要到秋天才有的……以后,你就叫秋菱好了。”夏金桂看着香菱,笑得好不开心。 这个夏氏,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母了!薛王氏瞪着眼睛就要发作,却叫薛宝钗眼疾手快的给拉住了衣袖。 薛王氏转头看过去,就见薛宝钗正对着自己微微的摇了摇头。 薛王氏气咻咻的转过脸,怒哼了一声。 薛宝钗一脸端庄的笑道:“这个香菱原也是在母亲身边伺候的,嫂子这样子给长辈赐下的人改名儿,可是不太好……不过,嫂子家里许是不讲究这些。” 夏金桂凤眼一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薛宝钗垂下眼帘,笑得更温和了,“念着嫂子是新媳妇,不懂咱们这样子人家的规矩也是情有可原的。妈妈素来宽和,生怕嫂子日后出门会客闹了笑话,这不,正打算给嫂子找个懂规矩的嬷嬷呢。” “……咱家往来的都是高门大户,最是看重规矩的。嫂子如今这样子,可是不行……” “咱们,可都是为了你好……” 薛宝钗抬眼看向夏金桂,笑得无比端庄。(xbaoshu.com。。) 210、当姑奶奶是病猫吗? 屋子里一时之间冷了场。 薛宝钗保持着恰当得体的笑容,视线迎向夏金桂。 薛王氏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察觉,只是坐在那里慢条斯理的抿着茶水。 夏金桂见状,哪里还有不懂的,心里嗤笑了一声,暗道:前头说了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废话,合着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塞了一个丫头过来夺宠就不说了,居然还想塞个婆子进来做眼线?当自己是那么好拿捏的吗? 夏金桂掩着嘴,咯咯咯咯的娇笑了起来。 薛王氏眉头一蹙,不满的斜睨了一眼过去。 薛宝钗面上一怔,心里暗暗警惕了起来。 夏金桂笑了一会儿,方道:“那我可真是要谢谢婆婆了。” 说着,她还起身作势给薛王氏福了一礼,然后又坐回去接着道:“婆婆这百忙之中还要抽空想着媳妇,唉——可不是要好好谢谢您吗?” 夏金桂歪着头,好似在思考要怎么报答薛王氏呢。很快的,她一拍大腿,笑道:“不如媳妇也帮着您一道给小姑子相看相看人家吧。小姑子眼瞅着都快及笄了,这说亲可得要抓紧了。就算婆婆心疼小姑子,想多留她几年,好歹也先把亲事定下来吧。要不然,这再过几年,怕是更不好说了……” 等着话全都说完了,夏金桂这才状似惊觉自己失言了一样,忙拿着帕子掩住口。只是那双凤眼里的神色,真是怎么看怎么充满了挑衅。 薛宝钗被夏金桂这么一挤兑,眼圈儿瞬间就红了,便是脸上的笑意也端不住了。 薛王氏更是把手里的茶盏直接往炕桌上一丢,眼瞅着就要发作了。 夏金桂那里却是还有话说。 “还有一桩事儿,媳妇原是不想说的。怕婆婆您跟着操心。”夏金桂笑眯眯的说道,“夏家虽然不比您薛家,是什么四大家族之一,到底也是世代给皇家当差的。媳妇纵是规矩什么的比不得小姑子,这打理铺子,看看账本。还是知道的。媳妇陪嫁的那几个铺面,就不劳您老人家费心了。我额娘也是担心我年轻压不住人,所以铺子的管事伙计都是在夏家做老了的,最是忠厚不过的。” “还有媳妇的娘家,虽说家里只媳妇一个女孩儿,但是族里也是有不少的堂兄堂弟的。我阿玛和额娘原就有从族里过继一个儿子的想头,只是这事儿急不得,总要细细的选细细的看方才妥当。这不,媳妇出嫁前。阿玛和额娘方才选定了我四叔家的嫡次子。媳妇还赶在临出嫁之前,跟着哥哥认了亲呢……” 薛王氏原本的一腔怒意登时被冻成了冰渣渣,两眼圆瞪满是不信的看着夏金桂,喃喃道:“这事儿……这事儿是怎么说的?说亲的时候,也没听你家大人说起来啊?怎么突然……” 薛王氏的眼里仿佛看见了那原本被她视如囊中之物的金山银海全都长了翅膀飞走了。 呜呜……我的银子…… 薛王氏一手捂胸趴伏在炕桌上,“哎哟哎哟”的唤着,只觉得心口那里疼痛难耐。 “妈妈,妈妈。您这是怎么了?” 见薛王氏脸色苍白,一副很不好的样子。薛宝钗也顾不得自己伤心难堪了,忙上前帮着薛王氏摸背顺气儿,又唤人去拿水拿药丸子。 夏金桂貌似关切的上前问道:“婆婆这是怎么了?心口不舒服吗?” 薛王氏这会儿真是不想见到夏金桂,便扭过头去,没好气的哼哼了两声。 夏金桂又道:“就是说嘛,婆婆您身子不好。还要整日里操心媳妇的事情,媳妇心里,可真是过意不去啊……您呐,还是多多休养,少操些心吧。没得累坏了累垮了……您也别老是为着媳妇操心了。也为小姑子想想吧。小姑子如今还没说亲呢,若是您有了三长两短的,可不是耽误了小姑子。” 说着,夏金桂掰着自己的手指头算了算,道:“小姑子年底可就及笄了。这要是守孝三年的话,小姑子可就成老姑娘了。” “你……” 薛王氏怒了。她猛地转过身来,指着夏金桂就要训斥。可是夏金桂压根儿就不给旁人开口的机会,一张嘴跟爆豆子似的噼噼啪啪说了个没完。 “……到那个时候,别说正妻大妇了,小姑子怕是与人做妾,都要被人挑挑拣拣的呢……” 薛王氏原本打算好的一番怒斥被硬生生的哽在喉里,怒极攻心之下,两眼一翻便厥了过去。 “妈妈,妈妈……”薛宝钗也是急了,夏金桂最后说的那番话,还真是戳中了她的痛处。 “嫂嫂还是少说两句吧,叫人知道了你把自己的婆母给气得生生晕了过去,可是好看的?”薛宝钗手上抚着薛王氏的背,一下一下的给她顺气儿,嘴里不忘数落夏金桂道。 夏金桂凤眼一瞪,冷笑了一声,道:“这些话是不能说的吗?又是我胡编乱造的。合着,我在这家里头连着真话都不能说了?” 说着,夏金桂嗤笑了一声。 “小姑子,我说的那番话可是为了你好。你好歹也自己上点儿心吧,到底是你的终身大事呢。”夏金桂顶着一副“我是为你好”的表情,继续道:“你可别以为自己如今年纪好小,有的是时间慢慢挑。这时间可是不等人的,你瞧瞧我,不过眨眼间的时间,我都嫁过来快一年了。你要是再这么不紧不慢的,好人家可是都要给人挑走了……” 薛宝钗满脸通红,倒不是臊的,而是被夏金桂给气的。 “这些事情,哪里是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可以想的,叫人知道了还不得说我没有家教、不知羞耻?”说着,薛宝钗意有所指的睇了夏金桂一眼。 夏金桂眸光一冷,个死丫头,竟敢暗讽我?!不给你一点厉害瞧瞧,你还真当姑奶奶是只病猫了呢! “哟!瞧小姑子这话说的,好了不得的罪名哟!我还真不知道这种事儿是你们这种小姑娘家家的不能想不能问不能说的呢?”夏金桂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看着莺儿说道,“前一阵子,莺儿老是出去找人打听什么九爷的事儿,我还道这是小姑子你的意思呢?” 原本还在痛心疾首的薛王氏,此时也不“哎哟哎哟”的叫唤了。 “那个九爷,是小姑子你的心上人吗?”夏金桂凑近了薛宝钗又问,“我说小姑子,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既然已经有了心上人了,怎的还不告诉给婆婆知道呢?你难道不知道,婆婆如今最大的心病就是你的亲事吗?这都找媒婆找了多少拨儿了?也没找到个合你心意的。早知道小姑子你已经有心上人了,婆婆哪里还需要这么费心费力的忙乎啊……” 莺儿的脸色顿时煞白,整个人“噗通”一声便跪下了,身子簌簌发抖。 薛宝钗的脸上也是没有半点儿血色,额上甚至渗出了密密的细汗珠子。她眼神狠戾的瞪向夏金桂,心里却是把莺儿给骂了个半死。 “哎呀!我又话多了……瞧小姑子的样子,这事儿,你原是不想叫人知道的?哎呀哎呀……都怪我多嘴了……” 薛宝钗恨得咬紧银牙,阴着一张脸,道:“哥哥怕是要起身了,嫂嫂还是赶紧回去伺候哥哥吧。妈妈这里,就不劳嫂嫂费心照顾了。” 夏金桂见状,也不在意,只是笑着说了一声“随你吧”。然后,她扭着身子,扬着一脸得胜笑容,摇摇曳曳风情万种的自己撩起帘子出去了。 秋菱,也就是已经改了名儿的香菱,对着薛王氏和薛宝钗行了一礼,然后也忙不迭的追上去了。 “她说的是不是真的?”薛王氏拍着炕桌怒声问道,“那个九爷,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说清楚……” 正屋外头,夏金桂并没有走远。 秋菱小心翼翼的跟在夏金桂身后,大气也不敢喘。 听着正屋里传出“乒乒乓乓”,接着又是“哐当哐当”的声音,又有薛王氏气急败坏的怒吼声,丫鬟莺儿的哭泣声…… 夏金桂满意的笑了。 “走吧,回咱们的院子去。”夏金桂把手搭在秋菱的腕子上,志得意满的笑道。 哼! 叫你们母女俩恶心我! 你们叫姑奶奶过得不舒心,你们也别想着安稳过日子。 不给你们一点儿颜色瞧瞧,当姑奶奶是病猫吗? 不提薛家后院里的乱糟糟闹纷纷,贾家这会儿也是各种的不如意。 迎春不出意外的过了初选,复选时又被留了牌子。 这么一来,张氏心底里原本还抱着的那么一丁点儿侥幸也就彻底的没了。 好歹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孩儿,就这么与人做妾,实在是委屈那孩子了啊。 “便是给郡王做妾,那也就只是个妾啊。家里又没指着靠女孩儿的终身大事去搏一个前程的……”张氏对着贾敏哀哀叹道,“依着你哥哥的官位,迎丫头也就是个格格的位份,连着妾都不算呢……” “那孩子又不是个狐颜媚上的性子,这要是到了贵人的深宅后院里,能争宠争得过别人吗?”(xbaoshu.com。。) 211、迎春亲事 比照着张氏的郁闷难过,迎春却是很沉得住气的样子。她平和的一笑,对着黛玉说道:“这事儿虽是林妹妹你亲耳听来的,到底如今旨意还没有下来呢,未必就做的准的。” 迎春又道:“便是这事儿准了,我便是再难过再哭泣,又能如何?就像老祖宗常说的那句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有那个功夫,我倒不如仔细想想,以后自己这日子要怎么过才是正经的呢。……母亲这些年来对我的教导也不是白费的。纵是将来不能为着家里争些什么,我总是能好好的保护自己,不叫家里人操心的就是了。” 张氏和迎春的话,很快的便传到了贾母的耳朵里。 贾母使人唤来张氏,说道:“听二丫头说话就知道,她是个极明白的人,倒也不负你这么些年来的费心教导……”又道:“你也别太过忧心了。便是日后这人真的进了郡王府,做了格格,也不是不兴娘家人去看望的。到时候,你尽快使人去跟大福晋请示就是了……” “母亲说的是。”张氏坐在那里,对着贾母欠了欠身,附和道。 见张氏依旧愁容不展的样子,贾母不禁又劝道:“二丫头是你依着嫡妻的标准教养长大的,所以她端庄有余,而娇媚不足,这样子确实不适合争宠。但是,老大家的,你别忘记了——二丫头善棋。这善棋者必善谋。……二丫头会照顾好她自己的……” 这头迎春的婚事还未有定论呢,贾赦那里却是先被天上掉下来的一张大馅儿饼给砸脑袋上了——他被提擢为兵部侍郎了。 原先的兵部侍郎冯大人,则是升做了兵部尚书。 这一切都是因为原先的那位兵部尚书,十分倒霉的因着自己早年从战场上带下来的旧伤复发,不幸过世了。 “这都是你这些年来安守本分,忠于王事。万岁爷才会给你这个恩典的。日后,你可不许做出什么有负圣恩的事情来。要不然,也不用万岁爷开口了,我先不依你……”贾母先是夸了贾赦几句,末了还不忘再敲打敲打这个大儿子,省得他得意忘形之下犯了浑。 “恭喜大哥了……”贾政这句恭喜。说的还算由衷。虽然他心里是真的为着自家大哥高兴,不过高兴之余免不了又有些酸酸涩涩的。曾经,他以为贾家的兴盛,必定是要由自己来带领的……可惜…… “……虽说冯大人升了兵部尚书之后,这兵部侍郎的缺儿便空下来了。只是这兵部多少人在等着这缺儿呢,怎么就给爷了呢?……”晚上回房之后,张氏疑疑惑惑的问着贾赦道,“会不会是林姑爷帮着爷……” “大哥被提擢为兵部尚书了?老爷没唬我?”贾敏一脸不置信的问着林如海,道:“这好端端的。怎么就……不是我不信大哥的本事儿,只是,这道恩典来得未免太突然了吧……” “贾赦居然混到了兵部尚书?这个红楼果然已经歪的跟着比萨斜塔也差不了多少了……”云德书院里,听着消息的林翰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在心里腹诽着。 “这个贾赦,倒是命好,居然补了兵部侍郎的缺儿,也不知道是不是林如海帮着给弄到手的……”史家和王家在得到消息之后。俱是差不多如此想着。 因为这事儿,王子腾更是坚定了自己要跟林如海打好关系的想法。没看见那个自贾代善过世之后就逐渐没落了的贾家。因着与林家交好,如今竟有了复起之势。 这时候,王子腾无不扼腕的怨念道,自家老婆怎么就没给自己生个闺女呢?求娶林家贵女做媳妇是不能作想的了,但是选林如海的儿子做自己的女婿还是可以谋划谋划的嘛。可惜了,自己没个闺女。 …… 还没等众人猜出一个所以然来呢。关于迎春的旨意也下来了。 迎春确实是被指给了大阿哥直郡王,不过不是格格,而是庶福晋。 张氏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又自言自语着“迎春好歹可以光明正大的带着嫁妆过去了”云云。 只迎春还是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依旧平静的打着她的棋谱。不过。她身边伺候的司琪绣橘却很是欢喜,连个丫头在那里叽叽喳喳个不停。 “你们魔怔了吗?这样子的高兴……”迎春抚着额头,无奈道。 司琪笑道:“这不是为着姑娘高兴嘛……倒不是奴婢们眼皮子浅,不过是想着,姑娘既然是去给直郡王做庶福晋的,那么奴婢跟绣橘两个也可以跟着姑娘过去,继续伺候姑娘了。” “就是就是。”绣橘也是笑道,“奴婢记得当初二房的那位……” 迎春淡淡的睇了一眼过来,绣橘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是个侍妾呢,还不是把抱琴带过去了……姑娘好歹也是庶福晋呢,难道不能从娘家带人过去?” “若是只能带一个丫鬟呢?”迎春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反问道。 绣橘愣住了。 司琪见状,咬了咬唇,道:“绣橘年纪比我小。若是真的如姑娘说的那样,只能带一个丫鬟跟着伺候的话,奴婢就去请太太给奴婢做主,配了人之后做了婆子跟着姑娘过去伺候。奴婢听着太太的意思,像是给姑娘准备了陪嫁的铺子庄子。到时候,奴婢在外头帮着姑娘打理产业也是好的。” “司琪……”绣橘给感动的眼泪汪汪的,拉着司琪的手,唤了一声之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迎春看着这两个丫鬟笑了,道:“你们先别急着在这里抹眼泪珠子。这能不能带人过去,能带几个人过去,都是有例可循的。母亲那里必定也是想着的,自会打发人去郡王府问的……”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张氏和迎春都过得十分的紧张。 迎春也不忙别的,只是准备着过府后准备呈给大阿哥、大福晋和几位侧福晋的礼物等等。 张氏自然是忙着给迎春整理嫁妆和选择陪嫁的人选。 迎春的嫁妆是自她出生之后就开始陆陆续续的预备起来的。只是原先,张氏一心想叫迎春嫁作正妻,所以嫁衣嫁妆都是比着嫡妻的标准给预备的——大红嫁衣和一百抬的嫁妆,连着嫁妆盒子都是上好的紫檀做成的,上头又是雕花,又是描金的。 如今,这大红的嫁衣自是无法再用了。张氏心疼的看着那套刺绣精美的嫁衣,叹道:“好好收起来吧。留着给三丫头或是四丫头日后用。” 再想着齐峰打听来的大福晋和几位侧福晋庶福晋当年的嫁妆数量,张氏又是一阵子的头疼。 迎春是可以带着嫁妆过去的,只是这嫁妆的数量总不能超过大福晋和几位侧福晋的嫁妆数量,又不能比其他几位庶福晋的嫁妆多出太多,要不然这人还没进府呢,倒是要先成了直郡王后院里的靶子了。 张氏想了又想,吩咐道:“把那几个装首饰的盒子打开,里头的东西全都归拢归拢。那个什么镯子之类的,一个盒子里给放上四副或是五副的,放满些。还有那些钗环之类,也尽量归拢到一块。” “……那些红色的料子统统拿出来吧,迎丫头也用不到了,还是留着以后给三丫头和四丫头好了。” “……把库里的那株百年老参给放进去,日后也好以防万一。” …… “反正,只要这抬数上不要越过了大福晋和几位侧福晋,就不算是咱们越礼了。”最后,张氏看了看归拢后的八十八抬嫁妆,如是说道。 这一日,黛玉跟着贾敏一道过来给迎春添妆。 “这棋谱是我去爹爹的书房里找出来的,不值什么,权当是我的一片心意罢。”说着,黛玉递了一本看上去很有些年头的棋谱给迎春。 “还是林妹妹懂我的心思,可见是真拿着我做姐妹的。”迎春笑道,“这要是送我什么金玉首饰的,我还不稀罕呢。” 看了一眼棋谱,迎春不禁一愣,“这可是宋朝的东西……” 黛玉抿嘴一笑,道:“二姐姐是知道我的,这琴棋书画,我只拿来玩玩罢了。哪有心思真的就静下心去深想的?我哥哥又是个除了科举文章,其他全都不通的,被我爹爹指着鼻子骂‘笨鸟’来着。这棋谱搁在我那里,却是暴殄天物了,给了二姐姐才是真真最合适不过了的呢……” 迎春看着那本棋谱,拿手细细摩挲了一回,这才对着黛玉笑道:“那我可是不客气了。” 黛玉弯着一双水眸,笑道:“这才是好姐妹呢。”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就听外头丫鬟说“三姑娘、四姑娘和史大姑娘来了”。 迎春笑谑道:“一定又是云丫头昨晚闹得晚了,方才这时候才起身,竟比你来的还晚呢。” 黛玉歪着头笑了笑,正要说话呢,就听见史湘云娇嗔道:“爱姐姐又再跟着林姐姐说我什么呢?” 黛玉没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xbaoshu.com。。) 212、群芳聚 贺添妆 “林姐姐……”湘云跺了跺脚,羞恼的冲着黛玉娇嗔道。 迎春、探春和惜春也是一个个的找了位子坐下,拿着帕子在那里掩着小嘴儿偷乐。 湘云在屋子里转着圈儿的冲着三春嗔道:“……你们也是,竟把我这短处说给了林姐姐知道,叫她如今每次见着我都要笑我一回……” “又怪得了谁呢?你可不就是‘二’‘爱’不分的嘛……”惜春还没说完,便笑着滚到了黛玉的怀里,只嚷嚷着笑得肠子疼。 湘云不依,上来就要挠惜春的痒痒。 因着惜春就挨着黛玉坐着,黛玉一边护着惜春劝和着湘云,一边又不忘笑谑道:“我只又想起上一回,咱们一道赶围棋的时候,你在那里‘幺爱三四五’的……” 话音未落,三春又是一阵子嬉笑,连着黛玉也是笑得身子发抖。 湘云装模作样的恼了一回,到底自己也绷不住笑了出来。 惜春一边笑一边还不忘跟着学了几回“幺爱三四五”,只对着迎春喊“爱姐姐”。 迎春笑骂道:“你学惯了她,仔细明儿个连你也跟着咬起来呢……” 惜春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只能趴倒在黛玉的肩上,一边笑着一边拿手去抹自己眼角笑出来的泪珠子。 黛玉也是满眼的笑意,娇音说道:“偏她自己咬舌子爱说话,连个‘二’姐姐也喊不出来,哪回见着了不是‘爱’姐姐‘爱’姐姐的……” “你还说……”湘云不依的坐到黛玉身边,只拉着黛玉在那里娇嗔道:“林姐姐如今跟着她们都给带坏了,只打趣我一个……” 又道:“这一辈子我自然是比不上林姐姐的了。我只保佑着明儿个得了个爱咬舌的林姐夫,时时刻刻都叫你听着‘爱’啊‘厄’啊的……阿弥陀佛!那才是现在我的眼里了呢。” 说完,湘云立马从座儿上跳了起来。提着裙子跑到迎春身后躲着。 众女全都笑作了一团。 黛玉被湘云的一番话给闹得一张小脸都成了桃花粉面,对着湘云扬了扬小拳头,作势要教训她。 湘云躲在迎春身后只露出一张小脸,见黛玉羞恼的瞪视过来,立刻顽皮的做了个鬼脸回过去。 “云儿,你给我过来。今儿个非好好教教你不可……”黛玉羞臊着一张粉脸嗔怪道。见迎春探春过来劝着拦着。黛玉水眸盈盈的跺着脚,娇声细语的不依道:“谁也不许拦着。今儿个我若是饶了云儿,再不活着了……” 说着,黛玉就要拉开拦在自己身前的探春。 “林妹妹三妹妹,你们俩个仔细着些,别磕着绊着了。”迎春一边护着湘云,一边笑劝道。 湘云在迎春身后探出半个身子,见黛玉被探春拦着,知道她一时半会儿的摆脱不开。便笑着讨饶道:“好姐姐,且饶了我这一回吧。” 迎春和探春也纷纷出言替湘云讨饶。 惜春年纪小,还是爱玩闹的时候,见状却是帮着黛玉一道要去挠湘云。 惜春的插一脚,叫场面一时更混乱了。 迎春探春还要分神去拦着惜春,探春道:“四妹妹仔细脚底下,别一时闹得忘了形,拌跌了可怎么好?” 黛玉见探春一时无暇顾及自己。黑葡萄似的眼珠子转了一下,悄悄后退一步。便打算从探春旁边绕过去。 一时没注意,黛玉便跟一个香软的身子撞到了一处。只听“哎哟喂”的一声叫唤,紧接着黛玉摇摇欲坠的身形便叫人给扶住了。 “哎哟喂,我的小姑奶奶们,你们这是在闹哪样啊?”王熙凤一边扶住黛玉,一边笑道。她又低头去问黛玉可有伤着。见黛玉摇头回说没事儿方才安下心来。 “再没几日就是二妹妹的好日子了,你们玩笑归玩笑,可仔细着别磕碰到哪儿了。”王熙凤笑着嘱咐着几个女孩儿,又对着跟在姑娘们身边伺候的下人叮嘱道:“你们也仔细伺候着,要是有了什么不好的。可仔细了你们的皮。” 湘云小心的蹭到黛玉身旁,拉着黛玉的手,一脸讨好的笑道:“好姐姐——就饶了我这一遭罢……” 黛玉拿捏了一会儿,方才没好气的伸手戳了戳湘云的额头,嘴里只道:“再有下回,我定是不依的。” 湘云自然是忙不迭的点头。 凤姐儿原也只当她们小姐妹之间不过玩闹罢了,便也没当回事儿,只跟着一块儿说笑了起来。 “二嫂子怎么这会子有空过来?”迎春问道,又叫人给凤姐儿上茶。 凤姐儿接过茶先呷了一口,这才放下茶盏说话,“我也就是偷个闲儿过来喘口气。” “前头来了很多人吗?”迎春也是跟着张氏和凤姐儿身后管过家的,知道家里的那些亲戚故旧。 “可不怎的。除了家里的老亲,因着父亲大人升迁,也来了不少兵部里头的大人内眷。还有我伯母,也来了的。” 这些事儿,几个女孩儿显然没有什么兴趣,所以凤姐儿说了一回也就撩开手了。 “今儿个怎么没见着二姐姐身边的司琪?就只绣橘一个人在这里忙着,那个丫头是到哪里去躲懒了吗?”见绣橘一个人又是倒茶又是递水的,黛玉不免打趣道。 迎春笑了笑,还没说话呢,倒是惜春跟着黛玉说道:“司琪如今不能叫司琪了,得管她叫潘又安家的。” 原来,郡王府那里回话过来,说是迎春依着庶福晋的例,可以带一个贴身丫鬟和一个嬷嬷进府。所以,司琪便去求了张氏将自己配人。 张氏觉着司琪这丫头不错,便也就想着给她找个好的。恰值司琪的一个表哥,名唤潘又安的,得了这个消息,便跪到张氏跟前儿求了这个恩典。 张氏先是使人去打听了潘又安的为人,得知这人还不错,便又去问司琪的意思,只道:“他虽是你表哥,为人也算不错,到底还是要看你的意思。你但有一份不情愿,我再给你寻个好的来。” 司琪跟着潘又安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青梅竹马,心里哪里会有不愿意。当下,司琪便给张氏磕了头,允了这事儿。 张氏使人唤来司琪的老子娘领着司琪出去备嫁,又当着她老子娘的面儿赏了司琪一对赤金镯子做嫁妆。 迎春也叫绣橘给司琪送去了一支金簪,算是她给司琪的添妆。 “你帮着我跟姑娘带声好,就说不过这几日的时间,等着我梳了头做了婆子,还回去伺候姑娘。”司琪拉着绣橘的手,殷殷嘱咐道。 “……这样子说来,司琪那丫头倒真真是个好的。”听完惜春的话,黛玉叹道。 “却是可惜了,这事儿我原先竟没听说。要不然,我也给她添妆的。” “这有什么?”惜春笑道,回头便使了自己身边儿的入画出去唤了司琪,也就是潘又安家的进来。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梳着妇人髻的年轻媳妇子低着头跟在入画身后进到屋子里来了。 “奴婢见过二奶奶和几位姑娘。”那名年轻的媳妇子分别给凤姐儿、黛玉、湘云和三春见了礼。 黛玉笑道:“这要不是听见了你的声音,我还真认不出你来了呢。”又道:“我今儿个才听四妹妹说起了你的事情。” 黛玉褪下腕子上的一只嵌着红宝的赤金镯子递给司琪,道:“倒是没来得及给你添妆……这个你且拿着,权当是给你的贺礼了。” 司琪先是谢过黛玉,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那只镯子,笑道:“奴婢是哪个名牌儿上的人物,哪里值得林姑娘这样子惦记的。” “我们姑娘跟着二奶奶、三姑娘、四姑娘、林姑娘还有史大姑娘都是这世上难得的好主子……”司琪眼圈儿微红的笑道,“奴婢嘴笨不会说话,还是给二奶奶和几位姑娘磕个头罢……” 说着,司琪就要跪下去,却叫离着最近的湘云一把拉住了。 “你这是做什么?我以前住在府上的时候,你也是常照顾我的。四妹妹就不用说了,她打小就跟着二姐姐住在一块儿,跟着你再熟悉不过的了。” “林姐姐每次过来,她的那些喜好,你那样不记着?不想着的?……难道只兴你诚心待我们,就不兴我们记着你的好了?” 几个女孩儿都是点头附和着湘云。 “好了,别抹眼泪了。日后又不是见着了的?”凤姐儿玩笑般的劝解道。 说话间,屋子外头有丫鬟的通报声,“薛大姑娘来了。” 屋子里原本祥和的气氛登时一僵。 众人面面相觑的互相的对视了一眼,眼中全是相同的疑问——薛家的人怎么也来了? 惜春凑到黛玉耳边嘀咕道:“原也不是咱们家什么正经的亲戚。自从知道二姐姐指给了直郡王做庶福晋,这三天两头的过来,亲热的叫我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离着黛玉不远的探春,自是听见了一耳朵,不过她只装作没听到一般。反正自己只是二房的一个庶女,薛宝钗素来没将自己看在眼里,怕是也从没当自己是她薛家的什么正经亲戚罢。(xbaoshu.com。。) 213、添妆?添堵? 薛宝钗是随着薛王氏过来给迎春添妆的。 “姨太太真是客气了。”贾母接过鸳鸯递过来的礼单,只扫了一眼便放下了,只是笑呵呵的说着客气话。 薛王氏见自家备的礼并没有叫贾家的人另眼相看,心里不禁有些泄气,脸上的神色便也跟着有些讪讪。 倒是薛宝钗温温婉婉的笑道:“知道府上定不是不缺什么的,左不过是咱家的一点子心意。别的倒也罢了,那架玻璃炕屏却是极稀罕的东西,外头真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薛家礼单上的这架玻璃炕屏,并不是薛王氏从王家带过去的那件,而是薛宝钗领着莺儿在琉璃厂里淘换来的,成色什么的自是要稍差一些的。 贾母只是笑了笑。 贾敏轻蔑一笑,心道:玻璃炕屏?也就薛家拿着当稀罕物罢了。 史家的两位侯爷夫人也只是淡淡一笑,又互相交换了一个嘲讽的眼神。不过一个玻璃炕屏罢了,也值当特意拿出来说的?就这么个眼皮子浅的商家女,也敢张口闭口的指着云儿说什么“规矩”“体统”的? 自从迎春的指婚下来了之后,这对薛家母女已经来了好几回了,话里话外的自家攀扯着关系。张氏并不耐烦应付眼前这对明显是存着某些心思的母女俩,正巧这时候有丫鬟过来说前头又有兵部的官眷上门了,张氏顺势便跟着贾母告退。 贾母笑道:“你且先去忙你的吧。这里不过是些老亲了,也不计较这个。”又道:“别忘记打发了人去姑娘们那里看看,可有什么需要的没有。” 张氏应了声“是”。 “母亲快别担心那些孩子们了,您没见着琏二媳妇不在这里吗?”贾敏笑道,“定是跟着她们姐妹一处躲懒说笑去了。有琏二媳妇在那里看着,哪里能亏了那几个孩子?母亲且放宽心吧。” 贾母听见这话。呵呵笑道:“怪道没听见她的声音呢……回头得罚她多给咱们讲几个笑话……” 两位史太太也顺着贾母的话,陪着说笑了两句,直把老太太逗得直乐。 薛宝钗见着贾母等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忍不住银牙一咬,暗恨在心。被人这样子忽视,纵是薛大姑娘再能装模作样。也端不住架子了。 这要不是自家还有求于贾家,薛宝钗真想拂袖而去了。 贾敏扫了一眼坐在下首的薛家母女,见她们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禁嘴角一勾带出一抹冷笑来。 转过头,贾敏拉着贾母围着迎春的婚事又说了好些话。 贾母只做不知的跟着贾敏说话,好像完全忘记了薛家母女一般。 两位史侯夫人对视一眼,哎哟喂,林太太对着薛家人可真是不待见,连着掩饰都没有的。不过这二位对着薛家也没啥好印象。尤其是那位薛大姑娘。这商户出身的也就罢了,你爱显掰你规矩好那也行啊,可你不能踩着我们侯府的姑娘来抬高自己吧?这一口一个“云丫头”的喊着,以为她在使唤自己身边的丫鬟吗? 又想起湘云身边的翠缕回报说的那些事儿,说什么云丫头没见识啦,又说什么云丫头生活艰难啦……还说什么要薛家出银子给云丫头过生日?!听听,这都是些什么话? 这事儿后来要不是叫林家的姑娘给驳了回去,传到外头叫人知道了。一个虐待长兄遗孤的帽子扣下来,忠靖侯史鼎的夫人可是没有活路可走。便是连跪家庙跟着祖宗们谢罪的资格都没了,不如直接自请下堂吧。不仅如此,连着忠靖侯夫人所出的几个女孩子也是别想说人家了,一个个的全都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吧。谁家敢要一个会虐待长兄遗孤的女人教养出来的女孩儿做媳妇啊? 便是保龄侯一家子也是不能够置身事外的。 这事儿只要两位史侯夫人想起来,就是恨得牙根儿痒痒的。 如今见贾敏有意拉着贾母说话,两位史侯夫人自是配合着一道跟着一块儿说笑凑趣。只把薛家母女撇在一旁不理。 好半晌儿之后,贾母这才好像又想起了薛家人一般,笑道:“我年纪大了,最爱有人陪着一道说说笑笑了。一时之间竟忘记了姨太太,真是怠慢了。” 国人最爱说客套话了。薛王氏自然也是不例外的。即使她此时心里头已经不满至极,脸上却依旧是笑容满满的,只在那里道“无妨”。 贾母呵呵一笑,也就没再客气。 倒是薛王氏心里气得险没吐出一口老血来。 “我也有些日子没见着二姑娘了,心里想念得紧。”薛宝钗笑道,“再者,那份礼单是妈妈准备的添妆礼。我这儿还有自己备下的小玩意,虽不值什么,却也是我们姐妹一场的心意……” 薛宝钗这番话纯属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可是贾母便是知道了,也不好拦着不叫薛宝钗去后头跟着几位姑娘们一块儿。 “说的是。你们小姑娘家家的,都是花骨朵儿似的,哪里耐烦听我们说话呢。”贾母表示很理解的笑道。 薛宝钗眸光一寒,贾老太太这话音儿听着可是不好。 只是还不等薛宝钗说些什么自我分辨的话呢,贾母已经转头吩咐鸳鸯,叫她找个丫鬟领着薛宝钗去找迎春等人了。 见状,薛宝钗只好悻悻然的作罢。 一声通报之后,一个还未留头的小丫鬟打起了卍福花样的大红棉帘。 薛宝钗冲着打帘子的小丫鬟亲切的笑了笑,这才迈脚进到屋里。 此时,屋子里早没了之前的欢笑。 湘云腻味薛宝钗每每对着自己说教,便只拉着黛玉在那里打围棋。 惜春素来不待见薛宝钗,便跟在黛玉和湘云身旁,只拿后背对着门口那里。 王熙凤跟着迎春坐在一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探春在一旁不时插上两句。 薛宝钗杏眼眯了一下,而后对着王熙凤笑道:“凤丫头你果然在这里。刚刚老太太问起你来,林姑妈就说凤丫头定是躲懒躲到姑娘们那里说笑去了,我原还不信呢……” “薛大姑娘。”迎春对着薛宝钗颔了颔首,淡淡的说道。 王熙凤因着薛宝钗那声“凤丫头”,心里正气不顺呢,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薛大姑娘何时跟着林家认了亲的?” 这话说的好不客气。 薛宝钗面色一僵,自己暗骂了自己一句,这凤丫头最是泼辣不过,且说话最没个顾忌的,自己怎么就一时没忍住,上杆子去招惹她了呢? 只是薛宝钗只一下子便又神色如常了,对着迎春笑道:“快叫我瞧瞧,如今迎丫头真是越来越有庶福晋的款儿了。”说完,还不忘啧啧两声。 惜春原是不打算搭理薛宝钗的,只是听着她一会儿“凤丫头”,一会儿“迎丫头”的混叫着,脾气便没忍得住。 惜春转过身,对着薛宝钗冷笑道:“薛大姑娘可见是个不受教的,这都被嬷嬷们教训了多少回了,总是不改的。” “这才是素来讲规矩的薛大姑娘呢!”惜春素来是说话不留情面的,此时更是毒舌功力全开,“二嫂子的辈分在那里摆着呢,二姐姐的也是转脸就要做庶福晋的,你就敢一口一个‘丫头’的叫着?这就是薛大姑娘说的守规矩?” 薛宝钗真是恨不得扑上去一口咬死惜春算了。这个四丫头,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了?打从第一次见到自己,便没给过自己一次好脸色,反倒是对着那个尖嘴猴腮的林丫头亲近的不得了。 真真是个没规矩的!薛宝钗心里恨恨的腹诽着。 “绣橘,给薛姑娘上茶。”迎春有意打圆场的吩咐道,又请薛宝钗坐。 薛宝钗也无意这会儿就跟这几个女孩子闹翻,便也就笑笑找了把靠近迎春的椅子坐下了,好似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只小意的顺着迎春说话。 “这些小玩意儿是我自己做的,到底姐妹一场,权且聊表我的一点子心意。”薛宝钗拿出一个刺绣精美的荷包,跟着迎春说道。 迎春接过荷包,道了声“多谢”。 薛宝钗又道:“听人说,二姑娘琴棋书画皆同,其中又最是喜欢下棋的。” “不过是底下伺候的人胡乱说的罢了。”迎春平静的说道,心里不解薛宝钗说这些话的用意。 “二姑娘过谦了。”薛宝钗笑道,“只不过,琴棋书画什么的,本不是我们女儿家的本分,不过是闲来时候,拿出来偷玩一回罢了。针黹女红的什么,才是要紧的……” 听着薛宝钗话里话外的教导着迎春成亲之后要如何如何,说什么要收敛些性子,不要强出头之类的话。又叫迎春要放宽心什么什么的,说什么庶福晋虽比着格格侍妾的位份要高一些,到底不比嫡福晋侧福晋之类的,说话做事别跟在家里似的,当自己还是大小姐一般…… 惜春又忍不住了,冷笑道:“薛姑娘这话说的,你到底是来给二姐姐添妆的?还是来添堵的啊?”(xbao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