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xbaoshu.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暮鼓朝歌月出云 ------------ 001:天命月家 大德一百二十八年,玄德帝仙逝,天下大乱,诸侯并起争霸,三国鼎力,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被誉为天下书院的玄月小筑,在这场乱世中也岌岌可危。 此时,玄月小筑中列为禁地的玉竹林中,笔直茂密的紫竹错乱耸立,在夜色中沉寂着,偶尔轻微的风吹过,密密麻麻的竹叶因着摩擦,发出寂寥的沙沙声。 “天命佑我月家,今天下四分,诸侯并起,三国当强,破天当空横首,算得凤栖南下,凰居东升…” 低沉空灵的声音自月浅栖口中絮絮传出,伴随着的,还有“哗哗”作响的事物撞击声,这撞击声,几乎掩盖了她的呢喃。 只见,她穿一着件交颈的月白色高腰长裙,上秀翠绿色竹叶,笔直的跪在写月宛祠堂中的软垫上,如玉般的双手捧着一个脸大的陈旧龟壳,那“哗哗”的撞击声,就是从中传出。 三千青丝拢扣在身后,柔美的轮廓在一旁的宫灯逍遥下略显模糊。 月浅栖不断低喃着,摇晃龟壳的速度也越发快,清脆的撞击声在寂寥的环境中更加响亮,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聚集。 而更加诡异的是,不知何时,夜幕中的星辰渐渐消失,片刻后又突然出现,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图案闪现在玉竹林的上空。 窗外的天色从黑到出现淡淡微光,随着“砰”的一声,月浅栖手中的龟壳突然爆炸,四分五裂的散在地上。 “噗…竟是,女子…”猛然吐出一口血,月浅栖一双如星子般的眼眸直直凝视着地上散落的碎龟壳,衣袂沾染了鲜血也不自知。 就在月浅栖愣神间,一道道破空声响起,无数的羽箭从房外的四面八方向她快速射来,箭头在宫灯下,闪着毒光。 月浅栖眼眸一凝,一跃起身,同时,宽大的水袖不动声色收起了地上的龟甲。 “雕虫小技。”看着如同天罗地网的羽箭,月浅栖勾唇冷笑,随即,身子旋转而动,衣袂翻飞如花间,无形的内力散发而出,竟将那羽箭统统折射了回去。 趁着时机,月浅栖身子一闪,从左侧的大门跃到了写月宛外的紫竹林中。 月浅栖冷然负手而立,丝毫不将暗处的危险放在眼里:“既然来了何不现身,有胆子闯我玄月小筑,想必阁下也不是胆小鼠辈。” “不愧是月家家主。” 随着一声褒贬不明的话,数十个黑衣打扮的男子从竹林中窜了出来,将月浅栖包围在其中,满身的杀气,手中的刀却很是不同。 “西域之人?”月浅栖皱眉。 这种样式的武器,是西域那方特有的,这群人,是西域的杀手? “杀!” 黑衣杀手们不语,手中弯刀出鞘,寒光乍现。月浅栖柳眉微蹙,一个侧身躲过左边之人的攻击,同时踏着白色短靴的小脚狠狠向身后偷袭之人胸口踢去,衣袂纷飞,辗转周旋间,竟也丝毫不落下风。 黑衣人们愣了瞬间,随即功力越来越强烈,便只见一片刀光剑影闪动。 月浅栖武功不弱,但因为卜算,几日不曾休息进食,加上动用禁术,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显露了疲惫之色,动作不经意间已是慢了一拍。 放在平日,这样的情况绝对不会出现。 “撕…” 杀手的弯刀刺向她的胸口,月浅栖飞速后退,但慢了的动作仍然让她的右手臂被划出了一道长口子,嫣红的血液刹那间随刀飞出,如雪中红梅般绚烂。 就在杀手瞬间微愣间,月浅栖咬牙,一个翻身腾空而起,向一旁竹林间耸立的黑色石墩奔去。 “不要让她靠近石墩。” 不知谁中喊出一句,霎时,所有的黑衣杀手倾尽全力向月浅栖追去。 他们心里在清楚不过,眼前这个如同月华般不染铅尘的女子,却是可以谈笑间杀人的恶魔,而她的武器,就是那些神秘莫测的奇门遁甲之术。 月浅栖闻声,美目中冰冷蔓延,如今她算是彻底清楚了,这玄月小筑中,有人背叛了她。否则,玉竹林里的机关,外人又岂会知晓? 黑衣杀手到底比她快了一步,将月浅栖和石墩隔绝了开。 “月家主,如今您还有什么法子?” “阁下已将大局掌控了住,月某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我月家没有怕死之人。”月浅栖捂着手臂,冷声道。 黑衣杀手中走出一个男子,蒙着面,但应该是带头之人,他看向她,开口道,“月家主何必将事情说的如此不可挽回?只要您答应帮助我们家主子,我等不仅不会杀您,还会将您奉为上宾。属时吾主君临天下时,您也会流芳百世。” “流芳百世?你觉得我月家需要吗?”月浅栖冷笑。 月家存在数百年,辅佐了三朝开国皇帝,虽为保生隐居乌蒙山巅,但名声响彻天下,早就已经刻入了青史之中,何在乎所谓的流芳百世? 当真可笑! “月家主,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能为吾主所用之人,我等绝对不会客气。”带头男子一恼,语气不在恭敬,话里充满了冰冷肃杀。 月浅栖不语,隐在黑暗中的清丽面容晦暗不明,唇角嘲讽的弧度却明显刺眼。 “月…” “好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 慵懒磁性的声音打断了黑衣杀手的话,也引得所有杀手瞬间紧张起来。他们得到的消息里,今夜写月宛中,是只有月浅栖一人的,如今,怎么又有一人? “呵…”又是一声低笑,随即,一道身影瞬间出现在女子身边,快的让一众杀手来不及看清。 “师兄?!”看着身旁的着一袭深紫色长袍,罩着红色纱衣,墨发慵懒散落,有着惑人眼眸的妖冶男子,月浅栖惊喜道。 白景懒懒点头,潋滟凤瞳快速将她全身打量了一圈,触及到她手臂出的伤口时,摄人的杀气瞬间倾泻而出。 “站着别动。”白景冷着声音,说话间,身子却已快速闪了出去,宛如鬼魅,迎上袭来的杀手。 强劲的内力随着白景的身法打出,他未出剑,却在一片刀光中应对自如。 杀手们一惊,训练有素的布成一个队形,想将白景绞杀其中,无数的剑影将他笼罩,宛如天罗地网。 白景不急不慢,看似闲庭散步的步伐,却在杀手中轻松穿梭,每每只看得见重重虚影。 几息之间,白景不动了,他周围的杀手亦是停了身法,似变做了石雕。 清风微过,一个个身影接连倒下,猩红的鲜血侵染了地上层积的紫竹叶。 月浅栖站在原地,压下眼底的流光,表情闷闷,看着优雅走来的男子,一身华贵的袍子连一点皱褶都没有。 白景看着她的样子心情大好,挑挑眉,玩笑道,“怎么了小师妹?可是伤口疼了,师兄带你回去上药。”说着,已经伸手抱起了月浅栖。 “不疼,只是好奇,师兄此时不是应该在醉仙坊安慰你的美人们吗?”月浅栖没力气跟他挣扎,也不管他乘机占自己便宜了,趴在他肩头淡淡说,鼻息间是他身上缠绕的胭脂香,也不知道他要了多少女人,这香味真是够浓烈。 白景勾着绯色的薄唇,没有说话,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中划过凌厉之色。 月浅栖见他不说话,撇撇嘴,靠在他结实有力的怀里昏昏睡去,她确实太累了,禁术本不是她能承受的,只是… 穿过一片池塘,确定怀里的人儿睡熟了,白景小心翼翼的将她安置在主屋内的软床上,拉了锦被给她盖上,这才直起身子,幽暗的瞳子中潋滟流光一闪而过。 “我不喜欢不听话的棋子,尤其,还是敢伤你的。” 白景低声言罢,瞳眸清冷如月色,向外唤道,“虞娘,准备清水和纱布,书房里的玉肌膏也一并拿来。” “诺,公子。”门外传来一声回答,便不再有声音。不一会,一个着黑紫色交颈长裙的女子端着一个托盘走进,脚步稳健,踏步无声。 “公子?”虞娘眉头皱着,担忧的看着床上熟睡的月浅栖,她是老家主留下专门保护月浅栖的,如今因她疏忽让月浅栖置身危险,一整夜里,她都心中不安。 白景自然明白她的担心,却没说什么,摆了摆手,让她退下。虞娘低头行礼退下,走至门口,又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 待虞娘出去,白景才动作轻柔的清理着月浅栖的伤口,伤口并不深,为难的却是染了毒。瞧了一眼,白景面上没什么变化,目光却渐渐冰冷。 这毒对于玄月小筑所拥有的制毒术来说着实不算做什么,但他还是用了最好的玉肌膏,绝不会给月浅栖留下半点伤疤或是感觉半点疼痛。 小心的处理完月浅栖的伤口,屋外的天空已经破晓,微微露出了白红交织的光辉。 月浅栖还在熟睡,但呼吸却没有先前那般重了,不久就会醒来。 白景修长的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从床沿站起身,向外走去。 “公子…”门外,等候已久的男子连忙上前唤了一声。 白景打了个哈欠,看了一眼他,懒懒道,“你退下吧。” 花阙弯下腰,恭敬退下。 “虞娘,你照顾师妹吧,紧着别让她发烧,一会醒了吃些粥在吃药,我先回去了。”白景看着空无一人的竹林说道,他知道,虞娘一直都隐在附近的。 果然,他一说完,虞娘的身影就不知从何处闪了出来,恭敬而疏离的对月染尘附身一礼,“劳烦公子了。” 白景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紫红色相应的袍子无风轻扬,修长高大的身影在竹林间似真非真,尊贵无双。 虞娘目送着他的身影,眼中却渐渐浮现出了警惕之色。 她是老家主专门培养的杀手,一直就是看着月浅栖和白景长大,开始,她也一直以为,下一任家主的位子一定是白景的,虽然他平日风流了点,但能力不用质疑,可老家主逝世时说的话,却声声萦绕在她心头。 月家的主子,只有一个,就是月浅栖! 而随着时间,她也越发看不透白景了,似乎从月浅栖继任家主之位开始,里子里所有的一切都在改变。 他还是那个风流多情的公子,却不再是曾经的人了。 而小姐,应该也是知道的。 “虞娘。” 一个时辰后,月浅栖的声音淡淡从屋内传了出来,虞娘眼里的戾气和警惕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神色。 ------------ 002:公子难测 “小姐,你怎的起来了,你身子正虚着呢,快快躺下。” 一踏入房内,虞娘便见月浅栖披衣坐在一旁的檀木桌前,连忙放下手中的托盘,将她拉倒床上道。 月浅栖握着手中的古书,清丽的面容浮现哭笑不得的神情。 师父给自己培养的这个暗卫,那里还像暗卫了,俨然快成了奶娘。 “虞娘,师兄呢?”乖乖喝了补药,月浅栖淡淡问道。 “公子瞧你无事,一早就走了。”虞娘一笑,将蜜饯递给月浅栖。月浅栖摇头推开,她又不是小孩子了,虞娘还喜欢拿糖哄她,再则,补药并不苦。 没在说什么,月浅栖靠在床栏,披着一件银色衣袍,看着虞娘收拾东西,三千青丝拢扣在身后,丝毫不显凌乱,清贵冷傲,如同九天玄女。 待虞娘离去,一个身影从穿口跃入,笔直站立在月浅栖床前,满身的肃杀之气还来不及收敛。 月浅栖没有意外之色,小脸上很是平静,看着面前的青衣男子,问道:“追到了?” “属下无能,求家主责罚。”轻珏低下头。 “细说。” “属下本快追上那幕后之人,可就在那时,突然出现了另一波人,武功和属下不相上下,但无奈对方人多,让他们将那人劫了去。”轻珏说着深深低下头,俨然非常自责。 月浅栖没说什么,手中把玩着一支玉簪,清丽如芙蓉般的面容一片冷然。 玄月小筑最出名的地方就是写月宛四周延绵十里的玉竹林,而玉竹林在玄月小筑中则实为禁地,几代下来,除了每一任月家主就只有长老才能进入。 只是到了这一任,玉竹林中的人才多了起来,但其间布置的机关阵法知道之人不超过十个,这十个人,都是她最信任之人,如此,该叫她置于何地? “子夜时,师兄怎么回来了?” 细想片刻,月浅栖还是问到,清冷的美目敛着,蒲扇般的睫毛垂下,挡了眸中神色。 按照往日里,白景是宿在外头的。 轻珏看了眼月浅栖,抿了抿嘴,低声道:“昨夜公子本打算宿在艺客居,可艺客居不知怎的突然走了水,公子扫了兴致就回来了。” 艺客居,连云城中最清雅的烟花之地,其中姑娘容貌才情皆顶尖,颇受那这个贵公子们的喜爱。 月浅栖冷笑一声,瞳中颜色更冷,吩咐轻珏以后便在玉竹林中暗守着,不必再回潋滟阁,便挥手让他退下。 虞娘和轻珏离开了,偌大的玉竹林中,就只剩下了月浅栖一人。 雕花朱窗外,风吹动玉竹林中的紫竹叶,沙沙的摩擦声透出了几分寂寥。 这份寂寥,缠绕了玉竹林百年,也缠绕了月家百年。 发了片刻呆,月浅栖甩掉生出那股悲凉,暗嘲自己越活越过去了,在这里生活了十七年都不觉得怎样,如今倒是越发多愁善感了。 穿衣下了床,月浅栖身子还是有点虚,只好时不时扶着竹墙。 玉竹林中的写月宛,在玄月小筑中,是最大的院落,毕竟它包揽了那十里的紫竹林,也是代表家主象征的地方。 月浅栖熟练的绕过了几个机关,辗转了多条廊道,步子才停在了一座黑色石头砌成的屋子前,这座屋子,是写月宛中,唯一不是用紫竹建的。 抚摸上石屋的石门,月浅栖清澈的眼瞳中闪过一抹复杂,迟疑片刻,微微用力推了开。 “轰…” 稀疏的阳光投射而入,地上灰层已是很多,可见许久未有人进来过。月浅栖抿唇,心头划过一丝悲伤。 石屋不大,一眼就可以望尽,一排排的书柜有序的排着,只在中间置了个桌案,正对着大门。月浅栖看了一眼,转身出去端了个水盆进来,开始细细打扫着。 虞娘回来时,寻了一圈,便见到月浅栖浑身脏兮兮的,在石屋里东擦西弄,像一只顽皮的猫儿。 虞娘看了眼石屋里的东西,叹了口气,因着月浅栖和她师父的原因,她也不敢请命来这石屋中打扫,没想到竟落了这么多尘埃,也是她的疏忽。 “小姐,你怎的做起这些来了,吩咐虞娘打扫便好了。”虞娘站在石屋门口,担忧的看着垫着脚拿竹卷的人儿。这石屋没有月浅栖的允许,就是她也不能进,只能干看着。 “无碍,我来就行,这些年总归是因为我的心结,才让这里成了这样,师父若知道了,该生气的。且这些兵书典故,我也该看看了,虞娘,你有事吗?”月浅栖抱着布满灰尘的竹卷,到也不嫌弃,侧头问道。 虞娘叹了口气,压着想帮忙的念头,道:“不出小姐所料,今日各国诸侯王胄的拜帖已经快马加鞭送来了玄月小筑,雷管家已清点了,一个都不少。月末是小姐十八的生辰,这次怕是无法推脱了。” 当今乱世,天下豪杰并起,现其中又以居海国为尊,夏国次之,吕国为后,其它小国散落,可无不是野心勃勃,想一统天下。 而如今这档口,却都冲着她来了,不成竟真信了得月家相助便等同已坐半壁江山之话。 月浅栖擦拭竹卷的手顿了一下,缓缓道: “那便应下” “诺。”虞娘诧异了一下,退了下去,处理月末接待各国诸侯之事。 待虞娘离去,月浅栖放下竹卷,缓缓坐在了身后的木椅上,稀疏的阳光照映在水中和染水的竹卷上,折射着璀璨的光,晃的月浅栖微微眯起了眼眸。 “师父,我是月家人…” 可,我并不想做月家人啊。 玄月小筑座落在乌蒙山顶,四周群山围绕,风景秀丽却不失磅礴大气。 除了月浅栖居住的写月宛和长老们居住的隐云山,这一代最让人望而却步的,就是白景公子的庭君楼。 白景的身份在玄月小筑中很是特殊,好听点便是上任家主的徒弟,难听点便什么也不是,毕竟月浅栖接管了月家,他就不应该还住在玄月小筑,但长老们和月浅栖没说什么,其他弟子也不敢有言语。 然,就是这样一个人,三年前却在天下群英会中夺得第一,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第一公子,名声丝毫不比月浅栖小。 对此,月浅栖却是一笑而过。 庭君楼外是乌蒙山的一湖泉水,以前只有夏季才偶尔会看到睡莲,如今不知白景做了什么,却是四季绽开不知季了。 “公子,您似乎格外喜欢这些莲花呢,看了这些年竟也还这般喜爱。”折画一身青色的对襟半臂裙,上秀着金色的精致梅花,白色的披帛垂落在地上,随着走动微扬而起。 自从这湖中莲花常开不败后,白景就时常看着湖水失神,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收了平日里的纨绔轻浮。 白景淡淡收回视线:“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折画闭了嘴,她侍奉白景多年,自然知道白景不悦时的表现,如今是她多嘴了。 “各国诸侯的拜帖可传了来?”白景收回视线,执起折画递过来的毛尖茶,轻抿了一口。 “传来了。家主吩咐,迎。”折画端着托盘,浅笑道。 白景没有意外,像是早料到了月浅栖的决定,淡淡道:“派人盯着吕国派来的皇女,其他的事,你看着办。” “诺。”折画点头,接过白景手中的茶杯。 “折画。”白景突然唤道,细长的丹凤眼盯着她,唇角勾起,妖冶绝伦。就算是折画伺候了他多年,也忍不住泛红了脸。 “公子可还有吩咐?” “唤花阙进来。”顿了一下,白景说道。 嗯?折画不解,眨眨眼看着他,愣了片刻才应声出去,心中顿时微微失落。 在感情的路上,不管是谁,均是平等的,何况她一个普通女子。面对白景这样的男子,若说没有半分动心,说出也是无人信的。再则,她侍奉了白景多年,无情也能生情。 她了解他,了解他的一举一动,了解他每一句话的深意,也了解他放荡不羁下压着的愁思,更了解他…是一个无心薄情之人。 可人就是很奇怪,明明知道往前走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可还是义无反顾的粉身碎骨,就因深渊下有可能并非是尽头,哪怕那份有可能只有千万分之一。 下楼传了白景的命令,折画看了眼不远处的湖水,水中的莲花开的正美,她天天能见,但这一刻却觉得怎样也看不够。 仿佛那莲花,不再是莲花。 花阙上楼后,白景没有在倚窗看着湖水发呆,而是细细描绘着一副仕女图,神情极为认真。花阙看着,觉得自家公子作画时的姿态,其实也是一副画卷,比他笔下的画更美。 “谁泄露的玉竹林机关?”白景没抬头,声音也淡淡,说的话却让花阙惊了一下。 “属下不知,但人是蛮夷的人。”花阙说着,跪了下。 白景神色淡淡,没说话,只管作画。花阙静静跪着,更是不敢言语。 良久,白景收了笔,看了眼桌上画好的画卷,浅浅一笑:“不知小师妹会不会喜欢。” “公子送的,小姐自然是喜欢的。”花阙适时说道。 白景没接话,却是抬手将砚台扫翻,黑色的墨汁顷刻撒在了桌上的画卷上,晕染开来。 ------------ 003:晏家娇娆 “公子?您这是…”花阙身子一颤,惊讶的看着白景,却不敢问什么。 白景似笑非笑:“谁说我是送给她了。”顿了顿,又道:“这林帆胆子倒是大,竟然敢偷到我头上来,不愧是有勇无谋的蠢夫。” 花阙一愣:“您的意思是,昨夜的杀手,是林世子的人?” “世子?他很快就不是了。”白景收了笑。 花阙闻言,连忙低下头,背后的衣衫不知何时已湿了大半,冷的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跟随了白景这么些年,可他始终未看透过自家主子,明明前一句可能还在说风花雪月,下一句却能定天下大事。 当真是变了。 吕国的皇城名曰朝歌城,座落在南下,四季如春,百年来虽是由女子统治,却依然繁华如斯,夜里江上的画舫街上的酒肆茶楼,一片灯火通明,火树银花。 但这样一座看起来太平安稳的大国,在这乱世之中,已是四面楚歌。 “母皇,这次乌蒙山之行,儿臣请命前往。” 响午,天空中太阳高悬,夺目耀眼的光芒,展现着它无与伦比的尊贵。 华丽宽阔的议政殿中,女子一身火红色的对襟宽袖宫装,笔直的跪在大理石地板上,一头青丝绾成的飞云发髻上考究的戴着金钗步摇,一张美艳倾城的小脸平静的看着王座上一身皇袍的女人,但她眼中飞快闪过的一丝不甘和愤怒,还是让上首端坐的人敏锐捕捉到了。 “雪儿,此次前往乌蒙山,路途险峻,你是朕的嫡长公主,不可冒此大险。”吕皇眼里是不悦和失望,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晏倾雪咬咬红唇,被长袖掩盖的双手紧紧握了起来,涂着蔻丹的尖锐指甲深深刺入手掌,丝丝疼痛蔓延,提醒着她不能动怒。 这次前往玄月小筑的人,无不是各国诸侯内定的储君,她若不去,让吕国上下,让文武百官如何看她? 她才是吕国的嫡长公主,可吕皇迟迟不立她太子之位,外界已经是揣测良多了。 “母皇…” “好了。”吕皇摆摆手,打断了她要说的话,冷了声音:“倾雪,你先退下吧,朕乏了。” 晏倾雪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龙椅上看着奏折的女子,一抹怨恨一闪而过。 敛下眼皮,做了礼,晏倾雪缓缓站起身走出了议政殿,突然停步向着皇宫东边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才侧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待她离去,吕皇脸上露出了些许疲惫,或许是因为身为一国之君,她保养的再好,眉心处还是有掩不住的皱纹和沧桑。 晏倾雪是她的第一个女儿,本理应立为储君,但…终究是手段有余,心性不够,只能小打小闹,不堪大任,吕皇是断不能交到她手中。 这一点,吕皇心中甚是清楚。 “陛下,二公主来了。”一旁侍候的苏公公敏锐的瞧见了外面的一抹嫩黄色身影,连忙道。 吕国上下无人不晓,吕皇最疼爱最器重的人,便是这非嫡出的二公主,就连本该是长公主晏倾雪居住的东宫,吕皇都赐给了二公主晏娇娆,就差一个太子的身份,宠爱程度可见一斑。 而这二公主也未让人失望,从小熟读政法,十岁便因一篇《为民赋》享誉天下,宽厚爱民,一身皇家的大气风范却从不摆谱,全臣上下,也少有说之不好的。 果然,吕皇听闻舒展了眉目,眼底露出了些许笑意:“让她进来吧。” “诺。”苏公公连忙笑着应了声,传了令下去。 少顷,便见一女子自大殿外缓缓而入,阳光在她的身后聚集着,一身嫩黄色的云锦交颈宽袖长裙,不算慎重,但也不失礼数,青丝绾了个流云髻,插着一对白玉的兰花簪子,额间的红宝石额饰多了一丝艳丽,也衬着她肤胜羊脂。 她的容貌没有晏倾雪美艳,但胜在精致耐看,和吕皇有五分相似,但细看又不一样,更多了刚毅。 她不似江南的女子,一股与生俱来的内敛大气,丝毫不显柔弱,反而更如她的名子,娇纵妖娆。 “儿臣拜见母皇。” “起来吧,朕本想着差人去唤你,你到恰好来了。也罢,省了苏公公传话了。” 吕皇含笑的看着下首大殿中站的笔直的女子,话里言间,亲切不言而喻。 晏娇娆一笑:“这便是所谓的母子连心吧,娇娆也有事要找母皇商议呢。” 闻言,吕皇挑了挑眉,沧桑锐利的眼中有一抹精光一闪而过,片刻,她道:“哦?但说无妨。” 晏娇娆抬起头,虽是面对自己的母皇,却依然不卑不亢:“这次玄月小筑的月家主十八岁生辰,想必她是在无法推脱不见了。属时各国的王孙世子定是争先前往。儿臣斗胆,想请母皇告知,您的决定是什么?” 吕皇眯了眯眼眸,皇冠上垂落的流苏挡住了她眼底的神色,她没有立刻回答,只端坐皇位,居高临下的看着大殿中垂目的女子。 “告诉你也无妨。朕决定,让你去。” 话落,晏娇娆身子一顿,突然掀裙而跪,抬头直视向皇位上的吕皇,恳求道:“母皇,儿臣愿将机会让与姐姐,请母皇收回成命。” “放肆。”吕皇眼瞳一凝,手在面前的檀木桌案上重重一拍,站了起来。 瞬间,四周的宫女太监也纷纷跪下,颤抖着身子降低存在感,唯恐殃及池鱼。 晏娇娆却不怕,面带笑容的看着吕皇。 “朕是一国之君,说出口的话,怎能食言?且朕意已决,你不必在说。让人收拾东西,明日朕为你践行,前往玄月小筑。” 吕皇摆摆手,不容置疑的说道。 晏娇娆抿了抿嘴,突然平静道:“母皇,姐姐才是嫡长公主,您明知此次前往玄月小筑的,皆是各国的储君人选,你让儿臣去,那姐姐又该至于何地呢?儿臣又该怎般与姐姐相处?且,天下浩大,江山广阔,要得之,难道就真的要靠一个女子吗?民间传闻,儿臣也有听说,但儿臣不信命,儿臣信自己。若要天下,儿臣定当自夺!” 晏娇娆说完,偌大的议政殿中,安静的可怕。一旁侍候的宫女太监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伺候在吕皇左右的苏鸣后背的衣服已经湿透了,谨慎如兔的观察着吕皇的神色,不断向大殿中跪着的晏娇娆使着眼色。 这吕国上下,除了那这个元老,也就这位小祖宗敢这么和吕皇说话了。 吕皇没说话,晏娇娆也没说话,直管倔强的看着吕皇。 良久,沉寂了良久,只听吕皇突然笑了起来:“好志气,不愧为我最中意的储君之选。” 她话落,不仅晏娇娆身子一震,四周的宫女以及苏鸣均是震惊万分。 不管在那个国家,只要有嫡长子存在,那太子的人选就很难落到其他子嗣身上。 传嫡传长,这是祖宗的规矩。 然,吕国为女子治国,传位自然就是传给嫡长公主。晏倾雪如今芳龄已是双十,但吕皇却始终没有搬下诏书,态度不明,反而是对非嫡出的二公主疼爱万分,还亲自带在身边礼政过。 早前,宫中和朝堂上便都在传言,说吕皇是想废除祖宗的规矩,立二公主晏娇娆为太子,但一直为得到证实。 可今日,吕皇竟亲口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当下,所有人的心中只想着,以后定不能得罪二公主。 “母皇,儿臣惶恐。” 晏娇娆也是大惊,她无心皇位,于她而言,只要能造福百姓,谁君临天下都好,更何况,她实在不愿意和自己的姐姐争什么。 且,她了解吕皇,吕皇绝对不是那种会轻易将立储这样的大事说出来的人,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藏着深意。 如今她虽是说最中意的储君是自己,但却并没有说一定是自己,但,就是这句话,晏娇娆已经能预料的到,吕国上下,又要掀起一阵是非言论了。 “你惶恐什么。好了,起来吧,别跪着了。朕知道你不信民间的那些传说,但朕要告诉你,不管你信不信,这玄月小筑,你给朕去定了。”吕皇直接避开了晏倾雪的问题,坐下淡淡说道。 “儿臣…遵旨。” 晏娇娆咬咬唇,见吕皇的神色,就知道已经无法挽回什么,在继续说下去,反而会适得其反,激怒她。 吕皇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挥了挥手:“没事你就退下吧,好生准备着,明日给朕乖乖出发。” “儿臣告退。”晏娇娆恭敬的做礼,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吕皇晃了晃神,沉声道:“苏鸣留下,其他人退下吧。” “诺。” 宫女们连忙退下,深怕晚了一步。 宫里的宫女都羡慕她们在议政殿伺候,可殊不知伴君如伴虎,她们的性命更是每天都提在裤腰带上的。 “呵。”瞧着她们慌乱的背影,吕皇冷冷一笑,转头看向留下的苏鸣。 “苏公公,你伺候朕有多少年了?” “回陛下,已经有二十载。”苏鸣弯着腰,两鬓的青丝已经变白。 “二十载了啊…时间过的可真快,那时,朕还是个不得宠的公主。”吕皇一笑,语气怀念。 苏鸣不敢放松,毕恭毕敬:“在杂家眼里,陛下依然如同二十年前那般美丽温婉,不可方物。” ------------ 004:鬼面阡殇 吕皇抿嘴而笑,不言不语,弄得一旁的苏鸣胆战心惊,反思自己是否说错了话。 “你觉得,娇娆怎么样?”忽然,吕皇问道。 苏公公身子一震,道:“二公主胸怀大志,才华过人,又有陛下您亲自教导,自然是极好的。” 吕皇淡笑,对于苏公公的圆滑言语,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话是动听,却没有几分真意。 “那娇娆与倾雪相比呢?” “长公主尊贵无双,二公主文武双全,两位公主可谓是各有千秋,均是人中之凤。”苏公公低头说道。 吕皇缓缓站起身,一身华贵的白金色龙袍将她的身子衬得有了几分娇小,她的眉目是多年沉淀的凌厉,双眸中是经过岁月洗礼的精明。 苏公公连忙想上前搀扶她,却被她挥手甩开。 “如今吕国在这场乱世之争中已经是四面楚歌,是人人都想咬一口的肥肉。苏公公,你说,朕是不是该将吕国交到能护它之人的手中?”吕皇看着议政殿外,文武百官听政之所。青石铺成的广场延绵十里,台阶层层,石柱矗立,可容纳千人之多。 由这最高台阶上的王座俯视而去,仿佛天下都在脚下。 这,还只是吕国罢了。 “奴才愚钝。” 苏公公眼皮挑了挑,总觉得吕皇此话颇有深意,可他不敢揣度,有句话不是叫,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吗? 吕皇笑了笑:“你退下吧,朕想一个人想想。” “奴才告退。”苏公公连忙做礼,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虽说他跟随吕皇已经二十载,情分自然有,但俗话皆说最是薄情帝王家,这一点,因为跟随的最久,他更是比任何人都明白。 各国处于僵持,吕国上下还是歌舞升平,繁华如斯。 而若说最有名的地方,自然是朱雀街上的听风楼,那里的名角婉吟是吕国出了名的戏子,容貌自然不用多说,光是那如百灵鸟的声音,就被风流才子们说过“声如灵雀美如花,霸王月下画丹花。”指的就是她的戏极好,能演霸王的张狂,又能诠释牡丹美人的娇贵。 听风楼中一处靠窗的隔间中,上等的雨前龙井茶香萦绕不散,左侧的房门大开,只用珠帘格挡着视线。 “公子,听说这婉吟只有晚上才出台,您这么早等在这儿,也是听不到的啊。”花阙无奈的看着自家公子,语气里小有抱怨。 明明说是呆在玄月小筑中照顾浅栖小姐,结果没几日呢,就快马加鞭的跑来了这吕国,就是为了听那什么婉吟唱曲儿。 花阙叹了口气,是真不理解白景是怎么想的。 “古有王孙愿为美人一掷千金,公子我这还没一掷千金呢,不过花些时间,你怨什么。”白景一身暗紫色流云交颈长袍,依旧套着件红色纱衣,手慵懒的撑着头,长发轻束用玉冠而扣,轮廓绝美深邃的脸上,是漫不经心的笑容,一双勾人的细长凤眼半眯着,显得有点轻佻,却不知摄了楼下多少路人女子的心。 花阙撇开眼,直觉得若是看着自家公子太久,男子也会莫名心跳:“公子,若您真敢一掷千金,浅栖小姐肯定要生气的。” “嗯,也对,小师妹这般在乎我,肯定会吃醋的。”白景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认真道。 花阙偷偷白了他一眼,小声道:“她吃不吃醋属下不知道,但属下知道,她一定会因为您乱花的银子追杀你十八遍。” 白景扯扯嘴角,哼了一声,不在说话。 他不说话,却听身后珠帘响动,随即响起一道让人听着舒服的男声:“哈,看来在月家主的眼里,白景公子还不如那黄白之物啊。” 白景身子一顿,慢悠悠的侧过身子,看向大步走来的男子。 他身材修长,穿着一袭圆领藏青色的云锦长袍,上秀着精致的白色木槿花,秀金的墨色宽腰带下挂着一块白玉流苏坠,脚踏黑色的长靴,身姿如松,清冽优雅,并不显得单薄。 “柳阡殇?”白景挑挑剑眉,尾调微高,邪魅惑人。 “公子,好久不见啊。”柳阡殇俊彦一笑,毫不客气的坐在了白景对面,自顾自的到了杯茶水,一派自来熟的模样。 索性白景了解他,也没太在意,靠座着看向他。 柳阡殇眼眸半敛,没在意白景的打量,一派镇定,淡享杯茶。 “有事?” “你似乎不怎么想见到我啊,殿下…” 白景身子一僵,脸上的笑容变成了似笑非笑,勾人的凤眼变得幽深冰冷,仿佛令窗外照射进的阳光,都不在温暖, 柳阡殇身子一颤,摸摸鼻子,笑道:“得了,做什么这么严肃。三年一次的天下群英会要开始了,听说潋滟阁那位这次要参加。我路过朝歌城,得知你来了,就猜你定在这听风楼,来知会你一声罢了。” 白景持着淡淡的笑容,没说话,一双细长的眼眸莫测的看着柳阡殇。 “我当年听你对那潋滟阁主很是好奇,这会儿怎么这么冷淡了?”柳阡殇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没看到他的诡异目光。 当年的天下群英会,最被看好的就是潋滟阁的阁主,然,怎知白景却突然杀了出来,又偏生那潋滟阁阁主不知怎么的没有来,这第一的位置,自然被他轻易夺了下,让很多人都大失所望。 所以,这一届的群英会,整个武林都期待着那神秘的潋滟阁阁主和第一公子白景的交手。 “柳阡殇,你当真只是路过?”白景看着柳阡殇,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尾调提高。 柳阡殇眼里划过一丝精光,摸了摸鼻子,撇开话题笑道:“好好好,我不跟你扯了,有事就说吧,这婉吟姑娘的戏,我也是很有兴趣的。” 白景邪气的勾着唇角,也不在抓着话题:“花阙,你去问问这儿的班主出不出姑娘,给本公子弄个来。” 花阙一愣,看了眼他的侧脸,见他认真的,皱着眉头转身走下了楼。 “谁不知听风楼不出姑娘,你这借口当真烂。”柳阡殇笑了笑,摇摇头。 “他信了就行。”白景漫不经心的捏着自己修长的手指,不在跟柳阡殇扯这个,随手从袖袋中拿出了一张树叶,甩到桌子上。 柳阡殇疑惑挑眉,低头扫了眼桌上的树叶,随即震惊的抬头看着白景,动了动唇角,良久说不出话。 而桌上飘落的枯树叶,在他抬头的瞬间就已化作飞灰。 “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不懂?”白景勾着唇,似笑非笑。 柳阡殇突然站了起来,侧头将目光投向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突然笑了笑,道:“公子,你别跟我开玩笑,这吕国占了这南下的沃土,别人不知你还不知?这早已经是四面楚歌了,能否挺过明年,都还是未知。” “若它挺了过去呢?”白景看着他,很是认真。 柳阡殇没了笑意,同样严肃的看着他,文弱的气息收敛,反而震慑出一股上位者的大气,道:“公子,你既然这般自信,肯定是知道了什么吧?” “你想知道?” 柳阡殇点头。 “我家师妹亲口说的,你真的要知道?”白景到不惧他,反而笑了起来,勾人的凤眼里闪着戏谑。 闻言,柳阡殇一愣,连忙摇摇头。 开玩笑,有的事情知道了,是要折寿的,他可不嫌命长。 不过… 柳阡殇突然直愣愣的看向白景,猛地靠近他,盯着他的面容,两人的身子离得极近。 白景抬眼,看着他的眼瞳,淡淡道:“我不喜欢男人。” 柳阡殇嘴角一抽,退了回去,诡异的看了他一眼,道:“这么说,你亲耳听到她说的?” 白景抿嘴不语,淡淡一笑,点头。 “你疯了?月浅栖之所以不让任何人靠近,除了怕泄露,就是因为知道了,是会折寿的。你竟然还跑去偷听?白景,你能认清自己的身份吗?你已经不止只是白景了!”柳阡殇眉头皱了起来,严肃的看着他。 白景眉目一冷,凉凉的看了他一眼,嘴角却还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柳阡殇,你说的,我比你更清楚。”他缓缓站起身,瞥了眼楼下快开始了的戏台,又道:“群英会我去瞧瞧,你就暂且留在吕国。不出意外,好戏快开始了。这婉吟的声儿不错,你若喜欢,不妨收了。” 言罢,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柳阡殇,转身离去,在楼下刚巧碰上了一脸为难的花阙。 “公子,这听风楼不出姑娘,我好说歹说也没法子。要不,您还是去这儿的艺琴居吧。”花阙苦恼道。 白景一笑:“带路吧。” “好嘞。”花阙笑了起来,乐着脸在前头带路。 透过窗户,柳阡殇看着他们离去,脸上挂上了戏谑的笑容,半垂着的眼皮敛下了他眼底的光芒。 少顷,只听他朝楼下吼了句:“小二,上几瓶酒加碟小菜,爷我今儿就等着那婉吟姑娘了。” “客官稍等。”楼下立刻传来回答。 柳阡殇嬉笑着,眼里却无悲无喜的看着渐渐挂起灯笼的朱雀街。 这样的太平,不知还能持续多久。 ------------ 005:君未薄义 沙沙… 高耸入云的紫竹随风轻摇,株株紧促,摩擦着发出轻响,碧绿如玉的竹叶薄如蝉翼,完全遮不住天空中太阳投射下的光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竹叶气息,格外清新。 “古书记载,毒药,是毒,亦是药。所谓毒药,便是相生相克,必有解药,才能称之为毒。而只能制毒,不能解毒者,绝非为毒圣。只能解毒而不能制毒,也不能成为医者,所…” “小姐。” 低喃的女声被打断,月浅栖从一堆的竹卷中抬起头,放下手中的毛笔,看向来人。 “虞娘?怎么了?” 虞娘一身墨绿色长裙,秀发如同男儿般束起,干练利落,恭敬的站在石室外,她手中拿着一封请帖,欲言又止的看着月浅栖。 见她如此神态,月浅栖心中便已猜了到,微微一笑:“又是请帖?收着便好了。” “诺。”虞娘点头,抿了抿嘴,还是道:“小姐,这已经是群英会送来的第五封请帖了,加上潋滟阁的,都快十封有余,您不拒也不回应,这…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 月浅栖执起桌上抄写的东西看了一眼,满意的收了起来,才对虞娘道:“待我想去时,在去吧。” 虞娘无奈,点头正准备退下,又被月浅栖唤了住。 只见,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百褶对襟高腰长裙,荷叶边形式的领口绣着淡绿色的竹叶,青色的帛肩随着她优雅的脚步飘动,清贵而灵秀。 “将这些交给薄逸,他若是收集到了有关苗疆蛊术的资料,你便给我带过来。玄月小筑中的毒术沿袭百年,中原乃至江湖中,我并不担心。最莫测的,就是苗疆那些东西。”说着,月浅栖蹙着峨眉将怀中一堆的竹卷递给了虞娘。 虞娘连忙接了过来,看向她,劝到:“小姐,不是虞娘多言,这写月宛再好,您也不能总待在这儿啊。玄月小筑中大小事物虽然有雷老管理,可您才是家主,这一届许多新进弟子,都还未见过您呢。” 闻言,月浅栖一愣,细细想来,她确实有许久不曾出过写月宛,不曾离开过玉竹林了。而具体有多久,她竟是也忘了。 也许,真的太久了。 “虞娘,将竹卷放下吧,一会我拿给薄逸。”月浅栖垂下眼帘,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眼底的惆怅。 “好,那虞娘先退下了。”虞娘会心一笑,将竹卷放在石门外的桌子上,行礼退了下。 看着她离去,月浅栖手指抚过桌案上的竹卷,闪了闪眼。 竹卷中都是她抄写下,觉得值得研究的段文,也有她的一些心得和建议,每个月的中旬,她都会交一些给薄逸,让他教给其它弟子。 玄月小筑中除了三千弟子,主要的人其实不多。 雷老和虞娘一样,月浅栖师父还在时,就在月家侍奉了,由他管理小筑中的大小事,月浅栖也很是放心。 玄月小筑的弟子分为两种,在东西两边的阁院中学习。一种研究毒和药,一种研学八卦阵法,武功到成为了其次。 而薄逸,就是管理西边万草阁的人,他原是江湖中毒王的弟子,但毒王死后,年幼的他便四处漂泊,且毒术未成,给人下毒时总乱了分量,铸成了许多错失。 雷老出去办事时,瞧他毒术可造,便将他带了回来。时至今日。 至于东边的玄机阁,则一直是白景打理,月浅栖也未多过问。 “小师妹,你要亲自去给薄逸送卷书?”不知何时,白景悄然出现在月浅栖身后,身子贴着她,两手刚好将她圈固在自己怀里。 月浅栖一惊,猛然转过身,身子抵着桌案,皱眉看着白景,没好气道:“师兄,你可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不在你的朝歌城听曲儿,跑我这儿做什么?” “师妹对我倒是关心,我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白景似笑非笑,越发靠近她,两人的脸离的极近,都可以数清彼此的睫毛。 鼻息交融的暧昧让月浅栖皱眉,微微撇开头,冷声道:“师兄,若你真的闲得慌,可以去玄机阁看看,或者艺客居,师妹我这儿还有事,你能让开吗?” 白景不语,勾人的凤眼莫测的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半响,抵在她两侧桌案上的手缓缓放开,就在月浅栖以为他要放开自己时,白景却突然微微俯身,在她侧脸上亲了一下,迅速放开了她,闪出老远。 月浅栖身子一震,头上青筋跳了跳,抓起一旁的竹卷向白景砸去,低吼道:“白景,你…你要是再敢靠近我一米之内,你就给我滚去外面住。” 白景衣袂翻飞,侧身间随手接下袭来的竹卷,嬉笑道:“小师妹,你这么对我,师兄可是伤心了。” “没事,你心那么多,死一颗不碍事。”月浅栖哼了一声,抱起桌案上剩下的竹卷,抬步向写月宛外走去。 白景闪了闪眼瞳,又像狗皮膏药似的跟了上去。 出了写月宛,延绵十里的紫竹让月浅栖心情好了许多,淡然无视了身后一米外跟着的白景。 许是她真的很久没有出玉竹林了,走在玄月小筑的九转廊道里,路过的弟子竟是鲜少有认出她的,倒是时不时有人同白景行礼。 月浅栖对此不甚在意,但让她在意的,是某些弟子暧昧的眼神。 “师兄,你经常带女子回玄月小筑?”停了步伐,月浅栖侧身看着他,脸色有点沉。 “怎么会呢,我可是很遵循师妹定下的规矩的,再多都养在外头的。”白景勾着唇,懒懒的说着信誓旦旦的话。 月浅栖抿抿唇瓣,看了他一眼,转身向不远处的一座建着三层楼阁的院落中走去。 白景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却没有在跟上。 “家主。” 守门的弟子自是认得月浅栖,但见到她仍然是惊喜交加,连忙弯腰做礼。 月浅栖点点头,抱着竹卷,耳畔隐隐传来选中阁楼里的读书声,时不时还参杂着讨论,光听声音,便知是非常认真。 “薄逸在吗?” 着统一白蓝色长袍的弟子点头道:“老师一直在里头,瞧这会儿应该是在讲课,要不要弟子通传一声?” 月浅栖看了那三层朴素楼阁一眼:“罢了,我自己去便可。你们若是守累了,吩咐厨房做些糖水。” “谢家主。”几个弟子连忙做礼。 现在虽然已经是初秋,可太阳依旧不弱,纵然他们有轮班,可到底是累的,月浅栖此举,轻易便让他们对她的恭敬多了心悦。 月浅栖没搭话,顺着脚下的青石板路缓步走了进去。 万草阁就如它的名子,它的主人一样,里面草木繁多,随意栽种的一颗树或是一株花草,都是一些珍贵稀少的毒草或药草。 薄逸是极爱这些草木的,宝贝的如同生命,也因为如此,在万草阁学毒术或医术的弟子,行走时都格外小心,生怕碰坏了。 薄逸虽然平日里看起来甚好说话,笑容浅浅如君子,可你若真动了他的这些个草木,他手中的毒可不是吃素的。 渐渐靠近楼阁,月浅栖突然浅浅一笑,想到自己也曾经因为弄死了他的某株药花,被他整的满身疙瘩,足足用了一星期才消掉。 为此,虞娘还差点和他打了起来。 “倒是许久未见你笑了。”温软低沉的男声从前方传来,带着些许笑意,如冬日里的阳光般,仿佛也透着一丝温暖。 月浅栖抬眸,便见那人一身宝蓝色的对襟长袍,上秀精致的祥云图腾,里面穿着黑色的交颈里衣,藏蓝色的宽玉带,垂着一条白色的流苏,墨色的长发略带随意的在脑后用蓝色的发带束着。 他站在红木门外,身后是三层高的书楼,手中还拿着一卷竹书,旁边是一株琼花树,开的正盛,由于站的地方高了几个台阶,月浅栖看着他时,眼眸睁得大大的。 “我那次见你不是笑的?”月浅栖一笑道。 薄逸缓步走下,接过她怀里的一堆竹卷,道:“若不想出来,派人送来也是一样的,你何必亲自抱来,也不嫌累。” “好哇,我亲自给你抱来,你还嫌弃上了是不?”月浅栖瞪了他一眼,将目光看向他身后楼阁窗后探头探脑的一群弟子,浅浅而笑。 薄逸侧身也将目光扫去,几个脑袋一触及到他的视线,立刻缩了回去。月浅栖看着好笑,眉眼微弯。 “子舒,你出来。”薄逸唤道。 不一会,就见一面容清秀,莫约十六七岁的少年走了出来。他略显局促的看了眼月浅栖,又看向薄逸。 “将家主亲自拿来的竹卷抱到我桌案上。”说着,薄逸将手中的竹卷扔了过去。 刘子舒呆愣的看向月浅栖,触及到她唇角的浅笑,一个激灵,便要做礼,却直接被从天而降的竹卷砸了个正着。 抱着头蹲在地上,刘子舒哀嚎道:“好痛。” 月浅栖一笑,就听薄逸冷淡道:“接个东西都接不住,笨手笨脚,将五毒典抄个百遍,明日辰时交给我。” “啊?老师…”刘子舒苦着脸,看着自家老师和家主离去。 原来家主,真的是女子啊。 刘子舒摇摇头,捡起竹卷想着,又猛然想到自己所学的东西,有一半都是月浅栖选写的,顿时便多了敬佩。 ------------ 006:云深君辞 来到薄逸居住的院子,里面新增的花草让月浅栖好奇地多看了几眼。薄逸一笑,淡淡解释着。 “又是毒草,你这里的东西就没有可爱一点的吗?”月浅栖颇为无语,看着那开的正好看的淡紫色小花摇头道。 薄逸推开侧厢房,侧身看着她笑道:“你就很可爱。” 月浅栖眨眨眼,看着他带笑的目光,打趣道:“你何时也跟师兄学了的油嘴滑舌,莫不是也想通了,要流连美眷中?” 薄逸一僵,深深看了眼她,低沉着声音道:“能在流连美眷的同时修身正业,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闪了闪眼瞳,月浅栖笑而不语,没有接他的话,随他踏入了侧厢房中。 薄逸住的院落被他打理的很简单,中间只有一间卧房和侧厢房,其他的地方,都种上了细心修剪过的花木,不知道的人进去,则会只觉得漂亮典雅,但懂医术或毒术的人,却不敢乱走了。 侧厢房,也是薄逸研究和炼制毒药等的地方,里面布置同样简单,一个两米宽大的紫檀木桌案,旁边靠墙立着几排书架,几株花草散落在桌案上,覆盖住了一个摊开的竹卷。 “前些日子听虞娘说你受伤了?现在可好了?”虽是问着,但他却已经拉起了月浅栖的手腕,细细号脉。 月浅栖失笑,知道不让他号脉他不会甘心,索性没有阻止,道:“都快半个月了,早就好了。玉竹林中机关太多,想你又忙,就没让你来。” “哼,什么破机关,有用你还会受伤。依我所建,还不如布些剧毒来的好。”薄逸放开她,轻哼了一声。 “你这话说了多少年了,也不嫌腻。”月浅栖摇头。 “那也没见你开口答应下。”薄逸说着,却是从一旁的书架上抽出了一卷竹书,放在月浅栖面前的桌案上。紧接着,又从暗格中拿出了一个黑玉制的小罐子。 月浅栖拿起竹卷看了一眼,峨眉轻蹙,又将目光看向他手中的罐子。 薄逸苦笑一声,将罐子的盖子打开,里面却只有一些污水,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我自己试了一下卷上的方法,明显…有点失败。” 这何止是有点? 月浅栖轻笑,这才瞥见他受伤的几道口子,虽然已经极淡了,但还是微微责备道:“若蛊术真的这般简单,就不会那么神秘诡异了。在则,你搜集到的这些破东西,明显是残缺的,对不对都说不准,你还敢尝试,也不怕没了命?” “我自然自己研究过了的。”薄逸不满的看了眼她,辩解道。 “那不也没成功吗?”月浅栖啪的合上盖子,瞪眼道。 薄逸扯了扯嘴角,扶额道:“好好好,我不想跟你吵,说正事。” “谁跟你吵了。” “行,我自己跟自己吵。”薄逸无奈道。 月浅栖抿嘴,有点怪异的看了眼他,疑惑道:“薄逸,你今天怪怪的。” 薄逸一震,笑的更加无奈,扬了扬手臂,笑道:“那儿怪了?” 月浅栖眯起了眸子:“你往常不会这么依着我,就这事,应该要和我吵半天才对啊。事出反常必有妖,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薄逸叹了口气,顿了许久,才道:“本来就打算跟你说的。我要离开玄月小筑。” “…多久?”月浅栖一僵,却面色无常。 “不知道。”薄逸摇头:“我打算亲自去一趟苗疆,寻一寻那传言中的古巫族。” 月浅栖没说话了,她和薄逸从小一起长大,自然了解他。他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头,何况,破解蛊术,事他一直的夙愿,她没有理由阻止。 只是苗疆危险莫测,鱼龙混杂,她着实担心。再加上古巫族,也一直被传的神秘凶险,她更是不放心了。 可在不放心,又有什么用呢?人各有志,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没有谁会陪谁到最后,就连夫妻到了白首,也总有一个要先走的。 “何时动身?” “不知道,也许今晚,也许明日。我希望越快越好。”薄逸笑道。 月浅栖点点头,又听薄逸低沉着声音道:“老家主说的时间是今年,想必前些日子你闭关,就是为了那事。不出意外,你现在应该有了打算。但栖儿,一旦卷入这场乱世之争,想脱身逍遥江湖,就万不可能了。你真的想好了?” “我明白。”月浅栖浅笑,在这件事上,真的没有什么愿意或者不愿意,因为就算不愿意,也没有用。 她姓月,从师父将她抱回玄月小筑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今日她的选择。 她怨吗?不,她永远都不可能会怨那个,尊贵荣华,却颠沛孤寂了一生的男人。 薄逸定定看着她,又道:“群英会你小心些,若可以,带上虞娘。这月家,我最信的是她,也只有她,才是心悦忠心你的。” “我知道。”月浅栖点头,看着他笑道:“好了,你不要再说了,你说的我都知道,都懂,你就放心好了。如果实在担心,就尽早回来。在说下去,都快赶上虞娘了。” “这会到嫌弃我了。”薄逸轻笑道,又和月浅栖说了一会话,才将她一路送回了玉竹林外。 身后是密集耸立的修长紫竹,散发的气息远远就能让人觉得心旷神怡,叶间穿梭的青鸟声更添了抹幽静。想到刚才路过的庭君楼,薄逸却没有欣赏的心情。 停下脚步,月浅栖侧过身子,正对着薄逸,听他刚才说的话,她就知道,他是打算今晚就动身。 “浅栖,时间在走,人也是会变得,有的人,已经靠近不得,不能靠近了。”莫名的,薄逸沉声说道,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慎重。 月浅栖抿抿嘴,还是点了点头。 薄逸看着她单薄的身影,总是会不经意的想到那个男人,曾经的月家主,她的师父月臣君。不愧是月家人吗,那股深入骨髓的清冷寂寥,不管多少的温暖也化不开,就如她身后的紫竹林一样。 想到外界的传言,薄逸突然近身抱住了月浅栖,将她楼扣在怀里。 月浅栖身子一颤,闭了闭眼,还是没有推开他。 “抱歉,要在你本最需要的时候离开。”薄逸声音带着一丝愧疚,沙哑的醉人。 月浅栖摇了摇头,绽开一抹微笑。 少顷,薄逸才放开她,抬手理了理她乱了的发丝,道:“玉竹林寒气重,本就不适合女子居住,你身子虽好,但也不能怠慢。我走之后,每月的药浴,就让刘子舒准备。他虽然为人处事上笨了点,药理方面倒是很有天赋的。” “好。” “我会尽快回来,最多两年,最迟…” “五年。” “好,五年。”薄逸轻笑,深深看了眼她的轮廓面容,缓缓转身离去。深蓝色的背影笔直从容,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次停顿。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月浅栖还是在原地站了许久,眼神恍惚,微微失神。 她身边的人,当真越来越少了。 “这出霸王别姬,真比那听风楼的婉吟姑娘唱的还好。”慵懒戏谑的男声在耳畔低低传来,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间,带着别样的暧昧。 月浅栖眼眸一凝,想也没想,横手向后劈去,同时身子微侧,抬腿扫去,动作快准狠,丝毫不留情。 白景微微惊讶,反应过来,立刻抬手抓住月浅栖的手,身子一闪,躲开她的腿,同时手放了开,退开数步。 “小师妹,你要谋杀亲夫?” 月浅栖瞪了他一眼,没说话,袖中淡蓝色纱绫飞出,宛如长蛇游龙,又如软剑金丝,凌厉的向白景袭去。 “浅栖。”白景唤了声,自然不想跟她动手,只好运起轻功向身后的紫竹林躲去。一时间,两人的身影在紫竹林间闪躲追逐,翻飞的衣袂长袍,时不时交错。 月浅栖出手不客气,白景却不能,到处于了下风,有点狼狈,墨色的发丝垂了几缕至眼前,不显凌乱,衬着他勾人的凤眼和深邃精致的五官,更显妖冶。 如果不是这玉竹林中种的是紫竹而非桃花,怕是会有人以为他是那桃花化的妖精。 两人你来我往斗了良久,白景似乎有点动怒了,也不顾在半空中,一把接住了月浅栖的纱绫,缠在手中,运着内力往后一拉,同时身子向前跃去。 因为纱绫传来的拉力,月浅栖一惊,身子一时不稳,向下坠去。 白景适时接住她,却也没顾好内力,只好将月浅栖护到怀里,摔在铺满竹叶的地上滚了几圈。 “呸,痛死本公子了。”吐掉嘴里的竹叶,白景一手抚了抚头,一手还抱着月浅栖,见她伏在自己怀里不动,当即又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扶着靠自己怀里坐起,焦急道:“小师妹,你没事吧,你说话啊,别跟师兄开玩笑,浅栖…” “说什么?”月浅栖皱眉睁开眼,打断他的话。 白景一愣,见她没事,才松了口气,随即又生气道:“月浅栖,你耍我?” “没有。”月浅栖从他怀里退出来,抚了抚脑袋,峨眉微蹙。 “头疼?活该!”白景哼了一声,却还是不由分说的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嘟嚷道:“你让薄逸那混蛋抱你我都没生气,你还为了他跟我打,痛死你才好。” ------------ 007:阡陌烟雨 “我让谁抱关你何事?白景,你放我下来,否则…”月浅栖皱眉气恼,说着便想再次动手。 白景早就知道她不会安分,一手放开她,让她站到地上,另一只手却如风雷般快速点了她的穴道。 “你,白景!”月浅栖气节。 “不叫师兄了?”白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气呼呼的模样,伸手搂住她的腰,又打横抱了起来,向写月宛走去。 月浅栖不说话,闭眼垂着头,像一只无精打采的猫儿。 白景见她难得不对自己张牙舞爪了,心情瞬间大好,哼起了不知那儿的小调。 到了写月宛,迎面就见到了一身墨绿色宽袖长裙的虞娘,白景抿了抿唇,不动声色解了怀中之人的穴道。 月浅栖这才抬头看了眼他,身子立刻一跃,从他怀中跳了出来。 虞娘皱着眉,带着微微警惕,也看了一眼他,将月浅栖护到身后,道:“劳烦公子照顾小姐了。方才听雷老说,您已经许久未去玄机阁了,雪蕥已经跟我说了很多次,您当去看看,毕竟,那是您的责任。” 白景懒懒的靠着一株紫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细长的凤眼微眯,勾着唇瓣道:“我这刚回玄月小筑,甚是思念小师妹,才刚见,虞娘您就要赶我走吗?” “公子,玄机阁是您的责任。”虞娘浅浅一笑,回答的不卑不亢。 白景轻笑了一声,目光扫向虞娘身后,却没见月浅栖的身影,不知何时,她已经悄然离开。 目光顿了顿,还是笑道:“虞娘,为何你们总是这样害怕我呢?” 你是这样,薄逸是这样,月臣君更是这样。似乎,都在害怕我会伤害她,将我从她身边远远隔绝。 可越是这样,他偏要去触碰。 虞娘身子一震,白景的话只说了一半,有点莫名其妙,可不知怎的,她心中明白无余。对于他带笑的轻问,她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虞娘不明白公子的话。”索性,装作不懂。 白景轻笑未语,转身离去,深紫色的长袍和暗红色的纱衣交错相应,绝立风华的身姿,在紫竹林间,似真似假,冷傲又透着几分让人心疼的落寞。 虞娘摇了摇头,目光没有被影响丝毫。她看过太多带着面具而活的人,已经不在去相信眼睛所看到的。 转身来到月浅栖居住的主卧房,一进门,虞娘就见她拿着一卷卷的竹书查找着什么,不仅疑惑道:“小姐,你要找什么?虞娘也来帮你。” 月浅栖闻声放下手中的竹卷,蹙眉道:“没什么。对了,虞娘,你知道师兄是哪里的人吗?” 虞娘一愣,虽然不想提起白景,但还是说:“这个…虞娘也不知道,家主将他带回来的时候,并没有说过有关他身世的任何事,只无意间提起过,父母双亡。” 虞娘嘴里的家主,便是月浅栖的师父,月臣君。在她眼里,她最在乎的,第一是月臣君,第二是月浅栖,但月臣君已死,月浅栖便是她全心用命守护的人了。 父母双亡? 月浅栖抿嘴不语,想到白景方才哼的小调,总觉得熟悉。 白景和她不一样,他是十岁被月臣君带回来的,月浅栖是一出生便被月臣君带回玄月小筑亲自娇养的,感情不言而喻,亦师亦父中,还带着点别样的情愫。 尽管还没萌芽,就随着那人的离开而消失。 “怎么了小姐?”虞娘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有点担忧道。 月浅栖摇摇头,淡淡道:“没事。潋滟阁收到的群英会请帖先回了吧。就说,我会到场。至于玄月小筑的,传我命令,让白景代表我前去,务必拿下第一。” 如此,不管是她赢还是白景赢,这一届的群英令,定是她月浅栖的。 虞娘一愣,点点头,见月浅栖没有什么吩咐,便出了玉竹林,着手准备起了群英会的事。 群英会在江湖中算是盛会,虽然没有竞选武林盟主的会议盛大,却也受各派重视。毕竟,这是一个展现自身实力,挑选人才的好时机。 所以,每三年的群英会,会受天下人的关注。不止武林中人,就是各国,也会派人前来参加。 不可谓不盛大,但这一年,各国骚动,战乱一触即发,正是需要用人之际,这天下群英会,就变得格外重要了。 月浅栖整理了一下桌案,沉思片刻,运起轻功悄然到了万草阁,偷偷看了一会薄逸,才转身飞出了玄月小筑。 在她转身离去的瞬间,一直背着身整理东西薄逸身子猛地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时间飞逝如青鸟展翅,薄逸果然在那夜便悄然离去,没有跟任何人道别,如同蒸发在了世间。 除了万草阁的人,也没有人问起他的离去,月浅栖代理了万草阁,让整个玄月小筑的弟子着实惊讶也兴奋了许久。 对此,虞娘倒是颇为欣慰。 转眼,便到了群英会的前几日。 群英会的召开自然吸引了无数青年豪杰前往落叶山,各地的街边客栈内,都随处可见手执长剑大刀,身穿收袖劲装,英姿飒爽的江湖游侠或是宗门子弟。 落叶山脚下的小镇中,一座不小的院落座落在镇北,从外望去,可见大门内的株株紫竹,一个古铃悬挂门梁上,随风发出清脆之声。 而牌匾上,潋滟居三个字鎏金雕刻其上,笔锋柔中带刚,自成一股大气之势。 “哥,我们就要住在这里吗?这个潋滟居好生奇怪。”看着这个类似别院,布置典雅的客栈,陌烟圆圆的眼里满是好奇。 陌烟是第一次跟随哥哥陌羽来参加群英会,还是她磨了陌老爷许久才被允许的,一路上看什么都觉得稀奇,又来到这样一个别具一格的客栈,更是满心欢喜。 她身后,陌羽一身宝蓝色的圆领团花收袖长袍,腰系墨色玉带,一块深绿色的无暇玉佩垂在一侧,面如冠玉,青丝扣束,浅浅而笑如带春风。 执着折扇,陌羽无奈的看着自家妹妹,踏入面前这个如同别院的地方,心下也是赞叹,这样一个清雅之处作为客栈,难怪会让人流连忘返。 这潋滟阁的阁主,还真是心思灵透。 “各位客人,住宿还是用膳?”他们一踏入大门,一个穿着褐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从一旁走了上前,不卑不亢的问道。 “请给我家小姐和公子备两间上房。”陌羽身后,着青色长袍的书竹走上前一步,手中代表身份的令牌在男子面前一晃而过。 男子显然会武功,眼神极好,令牌上的文刻看的分明,当即明白眼前这一男一女,竟是圣贤山庄的大公子和小小姐。 圣贤山庄不属于武林各派也不属于朝廷,但又和各派和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毕竟,圣贤山庄的富有天下闻名,旗下的产业遍布各地,可谓富可敌国。 除了玄月小筑,各国最想拉拢的人,就是圣贤山庄了。 “原来是陌公子和陌小姐,请跟我来吧。”管苍一笑,态度恭敬了些许,微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陌羽点点头,拉住陌烟,随着管苍向院中走去。 潋滟居中分为两个阁楼,一个三层,一个两层,中间用高大修长的紫竹密密隔开,只隐隐可见屋檐。四周雕花的汉白花坛虽青石路绵延至楼阁前,花坛中的花也皆是名贵,且装点考究,香气不散。九转廊道下便是浅浅的池塘,白色莲花绽放绝美,可见鲤鱼戏莲之景。 越看,陌羽心中越是佩服,这潋滟居布置大气,处处透着精致,却又无形中给人亲切的感觉,如同在家中一般。 “陌公子,你们的房间在三楼北边靠窗的两间,大厅中夜里会搭戏台,但隔音很好,您若不想听,关上内窗便可。还有什么要求,只管于阁中管事的说。”到了阁楼前,管苍行了一礼,恭敬说道。 陌羽点点头,刚想拉着陌烟进去,却突然被管苍拦了住,挑挑眉,陌羽不解的看着他。 管苍面带歉意,低声道:“潋滟居中任何地方公子都可以去,只除了北边的阁楼,还望公子莫去。” “为何?难不成那儿闹鬼?”陌烟嬉笑着看向管苍,一身藕荷色对襟长裙,里面着蓝色里裙,梳着两个包包髻,插着一对极品羊脂白玉兰花簪,淡黄色的栀子绢花衬着她多了分俏皮,圆溜溜的眼睛更显得古灵精怪。 管苍一笑,摇摇头道:“陌小姐多虑了。只因那地方是我们主子的住处,主子喜静,不愿人打扫罢了。” “原来是这样。你们主子是男是女?”陌烟恍然大悟,又眨眼问道。 管苍面色尴尬,就听陌羽对陌烟道:“烟儿,不得无礼。”言罢,看向管苍,微微一笑:“掌柜的话我等记住了,这里无事,掌柜去忙吧。” 陌烟撇撇嘴,看着管苍离去,立刻拉着陌羽的手摇晃着撒娇:“哥哥,哥哥,那个地方不让人靠近,你说会不会是他们主子太丑了?或者有什么秘密…” “烟儿。”陌羽警告的看了陌烟一眼,他这个妹妹,从小就喜欢做一些别人不许的事,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着实让他和陌老爷收拾了不少烂摊子。 陌烟嘟起嘴,也没在提,只是敛着的眼瞳中划过一抹精光。 ------------ 008:潋滟风华 暮色十分,余晖脉脉,一辆朴素无华的马车停在了涟漪居的后门处,拉下一道长而萧条的黑色影子。 “小姐,到了。” 虞娘一身墨绿色长裙,戴着黑色的面纱,头发如男子用玉冠扣束,插着的长簪垂下两条对称的流苏链子,随着走动摇晃。 这是潋滟阁中统一的装扮。 淡蓝色的云锦车帘被一只如玉的素手轻轻掀开,随即,着一袭绯红色长裙的纤细身影从中走出。 月浅栖戴着才白色斗笠,遮了面容,向虞娘点了点头,慢慢踏着木凳下车。 这时,管苍的身影从木门内走出,上前恭敬的对月浅栖行了一礼,道:“主子,房间已经命人提前清扫过了,请放心。” 月浅栖点头不语,缓步走向潋滟居,手中抱着的白色灵猫慵懒的掀开眼,黑曜石般的瞳子格外璀璨。 虞娘从管苍手中接过一个本子,扫了一眼,眉头微蹙,立刻用内力碾碎,挥手让管苍退了下去。 “今日倒是挺乖。”踏在青石板铺成的小道上,月浅栖抚摸着怀中白猫的毛发,声音淡淡。 白猫似是听得懂般,配合的“喵”了一声,望月浅栖怀里蹭了蹭。 虞娘走在她身后,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心中一叹,低头安静跟着。 檀香萦绕,珠帘垂地,几株室内翠竹考究的摆放在宽大的房间中。 “哥哥,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人?”陌烟无聊的趴在窗台上,却忽然看见对面的紫竹林间有人影闪动,当即激动的冲一旁看书的陌羽唤道。 “烟儿。”陌羽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显然以为她又在捣乱。 陌烟皱眉,看着竹林后快消失的身影,跺了跺脚:“大哥,真的有人,你快看啊,说不定就是潋滟阁的阁主呢,你不是一直都想认识的吗?” 陌羽闻言,想了想,放下书走了过去,透过朱窗向楼下看去。 然,紫竹罗密之后,那里还能见半点人影,只有偶尔飞过停歇的鸟雀,发出清脆的鸣叫。 “哥,人都走了,你还看什么看嘛。”陌烟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转身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陌羽没理她,依旧目光如炬的盯着楼下,却不是看竹林后,而是看着自大门缓步而入,一身艳丽华服,如众星拱月般的绝美男子。 “潋滟阁主来了,白景也来了,今年的群英会,当真有点意思了。”片刻,陌羽轻声一笑,抬眸间,却对上了一双细长勾人的凤眼。陌羽一愣,随即对白景点点头,看着他被一群人簇拥着进了楼中。 “这白景公子…”陌羽微眯眸子,摇摇头,将窗户关了上。 两层的琉璃楼阁,布置十分简单,但每一处的陈设却处处透着雅致大气,细细打量,才能知无一不是名家手笔。 月浅栖拿下白色斗笠,缓缓打量了一圈,这才绕过大厅,在侧阁的桌前坐下。虞娘随后走进,手中多了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上好的紫砂壶和玉茶杯,清幽的茶香掩不住的飘溢而出。 “我特让管苍备了大红袍,小姐尝尝吧。”说着,利落的斟了一杯递给月浅栖。 月浅栖执起,轻抿一口:“虞娘的茶艺越发好了。” 虞娘一笑,站在一侧。片刻,月浅栖淡淡道:“这个时辰,师兄应该到了吧。” “跟着我们后一刻。响午时,圣贤山庄的大公子和小小姐都来了。”虞娘回答道。 月浅栖点点头,没有意外之色,透过朱窗,看着沉寂在夜色中的院落:“该来的都会来。吕国派了那位王胄?” “吕国?”虞娘一愣,随即道:“派的是,长公主晏倾雪。” 月浅栖执着茶杯的手一紧,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樱唇缓缓勾了起来。 “晏倾雪?” 同时,潋滟居的另一座阁楼中,白景懒懒的靠在软榻上,身上的衣襟微开,露出白皙结实的胸膛,软榻下,两个穿着薄纱长裙的貌美女子跪坐在地上,两双媚眼向染了桃花, 白景玩味的看着花阙,目光让人捉摸不透。 “不是晏娇娆?”片刻,白景嬉笑着挥退了两名女子,一手撑头,一手把玩着一枚做工精美的素白玉戒指,挑眉问道。 花阙摇摇头,习惯了他的作态:“吕皇的确派了长公主晏倾雪来参加群英会,随行的还有镇国大将军楚远。” “楚远啊…那去月家的人,便是二公主晏娇娆了吧。”白景似笑非笑道。 “公子猜的没错,下月初浅栖小姐的生辰,前往玄月小筑的,正是二公主晏娇娆和威远将军宋子风。”花阙点头道。 “呵…”白景轻笑一声,凤眼微垂,带着点轻蔑的味道:“吕皇不愧是一国之君,如此平衡之法,让满朝文武都无话可说了,只是,算盘打的有点大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还是很容易犯的。” “公子?”花阙迷惑不解的看着白景,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陌家的人不是也来了群英会吗?”白景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缓缓起身下榻,向隔间屏风后的浴池走去。 吕皇果然一个好君王,哪怕此刻已经四面楚歌,自身难保,仍然想着天下江山。 白景冷笑,吕皇此举,表面是安抚朝臣,以表公证,才让两个女儿分别去玄月小筑和群英会。可私心里,何曾不是想拉拢月家和陌家,只要有了陌家或是月家任何一方的支持,吕国当前的危机不仅能解,还有了更强的后盾。 花阙隐隐懂了点,眼里还是迷惑,索性不想,连忙去给白景宽衣。 “公子,潋滟阁主已经到了,不知道是个怎样的人,听说是个女子。”花阙抱着白景的外袍道。 “一个女子,能在短短八年间将潋滟居开直三国各地,足以胜过许多男儿。”白景瞥了他一眼:“还不出去。” “是。”花阙一愣,这才想起白景不喜人伺候沐浴,连忙退了出去。 待他出去,白景的神色变得冰冷,拿过一旁的黑色衣服披上:“出来吧。” “主子。”随即,一道黑影飞快从窗外闪了进来,一身夜行衣,单膝跪地。 “说。” “主子,陛下已经发下话了,您再不回去,便…”后面的话黑衣人没说,意思却是很清楚不过。 白景眯了眯眸子,略带轻蔑:“嗯,派人盯着吕国,退下。” “主子…” “有话就说。”白景蹙眉,冷了目光。 黑子人一个哆嗦,低下头:“主子,您不在国内,二公子和其它几位公子来往密切,有意无意的打压府中的人,并且,总在陛下面前弹劾您,陛下他已经对您有了不满…” “退下。”没等他说完,白景便出声打断,似笑非笑的唇瓣,蔓延出彻骨的冰冷,凤眼深邃,像有暴风聚集。 “是。”黑衣人连忙退下闪了出去,未惊动一人,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四周彻底安静了下来,白景脸上的笑容消失,面无表情的走到窗前,凤眼微眯,凝视着院中的紫竹林,透过密密麻麻的竹叶,隐隐可见对面楼阁透出的淡淡灯火。 闭了闭眼,白景靠在窗边,忽明忽暗的宫灯照耀下,他的容颜亦绝美莫测。 翌日,太阳缓缓升起,斜挂在空中,洋洋洒洒的落下温暖,几朵浮云悠闲的飘在四周,不时有鸟雀飞行。 或许是因为群英会的关系,往日不怎么热闹的小镇近日来往的人多不胜数,白天黑夜都灯火通明,各个客栈更是人满为患。 几辆由汗血宝马拉着的华丽马车依次停在了潋滟居的大门前,鎏金的车角和昂贵的点缀引得不少人注目停步,纷纷揣测是何人。 “这么大的架势,莫不是又是哪国的王胄?” “我看也像,江湖门派没有这般大牌场。” “嘿,没看到马车上的吕字吗?看来是吕国派来的人。今年群英会有看头,昨儿我还看到圣贤山庄的陌大公子呢。” “对对,我还看到了白景公子,只是不知潋滟阁主来没来。” “不管来没来,明日大赛时便知道了。” …… “陌羽果然也来了。” 马车中,晏倾雪一身大红色的宽袖交颈长裙,上秀白色的富贵牡丹,栩栩如生,衬得她本就妖娆的面容更加明艳了几分。 想着刚才听到的议论,晏娇娆红唇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吕皇的意思晏倾雪自然是明白,在她看来,男子当然要比女子好对付。再则,月家出了名的怪规矩,不是常人能轻易通过的。 属时,若她晏倾雪得了陌羽的相助,吕皇绝对不会在有任何顾虑,定会将吕皇大权彻底交给她。 所以,这一次的群英会和玄月小筑之行,她绝对不能输。 “大小姐,到了,请下车。”恰时,马车外响起了一道低沉浑厚,如大提琴般醉人却透着凌厉的声音。 晏倾雪收了心思,掀开两层轻纱的车帘,毫无意外的扫了眼周围之人的惊艳神色,伸手扶着一旁的丫鬟下了车。 “楚将军,我们就住在这里?” ------------ 009: 九龙玉簪 峨眉微挑,晏倾雪斜眼看向一旁的男子,娇媚自生。 “是。”楚远刚俊的面上没什么表情,一身白袍黑边的交颈收袖长袍,脚踏黑色的秀金短靴,身影高大修长,透着几分冷傲和久经沙场的凌厉肃杀。 晏倾雪轻哼了一声,眯起眸子,收回视线,扶着旁边的丫鬟向涟漪居中走去。 楚远是吕国的镇国大将军,出身将门,手中几乎掌握了三分之一的兵权,算是吕皇最信任的人。 晏倾雪起初生的自然也是拉拢之心,只后来多次碰壁,才明白。楚远,忠心的只是坐在王座上的人,其余的,纵使她贵为长公主,也得不到半点尊重。 知道拉拢不了,晏倾雪也就不在费心于他,反而时不时被楚远的态度激怒,但又不敢明目得罪,只是心中不喜。 为人臣者,便要有臣的态度。 但显然这一点,楚远与晏倾雪的要求并不符合。 出来迎接的并不是管苍,而是另一个灰色长袍的年轻男子。 楚远将一切交代好之后,转身,却发现晏倾雪不知去了那里,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晏倾雪不喜他,他自然也是不怎么看好这个长公主的,楚远的想法和吕皇一样,甚至更加严苛。潜意识中,晏倾雪并不是他愿意追随的王。 “派人去寻公主,找到了立刻来告诉我。”叹了口气,楚远向一旁的随从吩咐道。 “是。”随从点头,立刻带着其他人分散开去寻。 看着他们离去,楚远眉头依旧没有松开,想了想,还是准备亲自去找。 群英会盛大,并且鱼龙混杂,不止有江湖人士,其中更是潜伏着各国的人马。 吕国本就处于风口浪尖之上,而作为吕国的长公主,自然也是他国的眼中钉,晏倾雪这样乱跑,很是容易出事。 想着,楚远剑眉皱的更紧。 “不知白景公子,对这晏小姐有何看法?” 潋滟楼的三楼走廊中,陌羽在转角看了白景许久,见他只侧目看着窗外大门口的情景,似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不禁出声道。 “陌公子?”白景这才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身暗紫色的云锦长袍格外张扬。 陌羽走上前,微微点了点头,也将目光看向窗外。 此时,潋滟居的大门口已经人做鸟散,楚远等人的身影也不知去出了。 “吕国怕不久之后,就会上演一场好戏了。” “是吗?”白景漫不经心,手中把玩着那枚戒指。 “白景公子还没有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呢。”陌羽看向他。 白景挑挑眉,笑道:“倾国倾城,千金之躯。” 陌羽一笑,看了他片刻,眼底闪过一丝精光:“这儿的艺客居来了许多好姑娘,个个也是美艳动人,不知白景公子可赏脸?” “这敢情好,和艺客居的少东家一起去还是头一回,可不用本公子花银子了。”白景戏谑说着,懒懒直起身,随着陌羽下楼出了潋滟居。 陌羽淡淡一笑,眼里的光芒越发亮了:“白景公子说笑了,公子岂是那般在意钱财的人。” “这可说不好,毕竟现在是我师妹管家,什么事,我都得悠着点来,你说是吧,陌公子?”白景漫不经心的看着街边的东西,一双勾人的凤眼时不时扫过擦肩的姑娘,瞳中却没有多少真意。 陌羽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微微一笑,不在说话。 他什么都没说,白景便将所有可能的事情都挡了回来,果真没有一个简单之人。 白景勾唇,也做不懂,他非痴儿,陌羽的心思又岂能猜不透?只是,从来都只有他白景利用别人的分,还没有人敢利用他。 北集。 晏倾雪亦是第一次出吕国,心下自是好奇,加上不喜楚远的跟随,带着几个丫鬟随从便溜了出去。 落叶山脚下的这个小镇虽然不大,却汇集了天南海北的东西,和边疆处的集市一般,尤其是北边这一块,什么都有。 晏倾雪看着好玩,将没见过的都买了一遍。 “殿下,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否则楚将军…” “否则怎样?”晏倾雪瞳中一冷,斜了瑾环一眼:“他是臣子还是我是臣子?莫忘了规矩,本殿下做什么,轮不到他楚远管,更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 本就在楚远那里受了气,又见身旁的婢子竟都紧尊着楚远,晏倾雪气恼,直觉的颜面大失。 “奴婢不敢,请殿下息怒。”瑾环一个哆嗦,一下子跪了下去,身后的其他婢子随从也连忙低头跪下。 晏倾雪哼了一声,见四周已有许多人注目,咳了咳,当即道:“起来吧,今日就算了,以后给我记着点。” “谢小姐。”瑾环也注意到了周围的人,连忙改了口,站起身跟上晏倾雪。 晏倾雪也不在为难他们,兴致索然的看着周边的东西。 瑾环一直注意着晏倾雪的神色,见她没了兴趣,想了想,连忙道:“殿…小姐,奴婢听说这小镇中也是有奇异楼的分楼,今日似是长音公子的九龙玉簪出售之日,小姐可去看看?” “九龙玉簪?”晏倾雪眯了眯眸子,问道:“就是去年便盛传的,用玉华晶铸造的那支?” “是的。传长音公子闭关一年,废寝忘**心雕刻的。”瑾环连忙点头,继续道:“九龙玉簪有九龙之意,正是象征着至高无上,若小姐得了献给陛下,陛下定是欣喜的。” “母皇并不喜欢奢侈之物。”晏倾雪虽是这般说,却也有了动心。 瑾环一笑:“若是寻常的至宝也罢了,但这可是长音公子的手笔。听说,长音公子曾立誓,只要做出这九龙玉簪,便隐退再也不做任何东西了。且,各国的其他王胄也都紧看着,可见,这支玉簪代表的意义。” 闻言,晏倾雪双眸微张,缓缓勾起唇角。 瑾环竟说到了其他各国,那这支九龙玉簪所代表的,就真的远远不是一个玉簪这么简单了。 “那便去瞧瞧。” “是。”瑾环一笑,连忙扶着晏倾雪的手向奇异楼走去。 他们身后的人群中,两道身影一闪而过,带着微微的杀意。 奇异楼在北集的正中位置,隔街对面便是艺客居,每日进出的人便是不少,更不用说赶上了这个日子。 晏倾雪等人到的时候,就见两边的街道停满了马车,人满为患。 皱了皱峨眉,晏倾雪还是走了进去。许是恰巧,她刚踏入大厅,就见正中间的高台上慢慢走上了一个白衣女子。 “请诸位安静一下。”清脆如山中泉水的女声响彻在楼中,四周霎时安静了下来。 晏倾雪惊讶的看了那女子一眼,她虽不曾练过武功,但也知道内力一说,那女子方才那句话,便是夹杂了内力,并且武功定不低。这奇异楼随便一个人便有如此修为… 在场大多都是江湖中人,自然也能看的出来,纷纷讶异的同时,也不敢在造次。 雪衣见没人说话了,微微一笑,道:“众所周知,我家公子在一年前偶然得到了玉华晶,便宣布要用其打造一支九龙玉簪,皇天不负有心人,一年后,我家公子终于完成了这支价值连城的玉簪。今日,便有劳诸位鉴赏一番了。” 说罢,雪衣拍了拍手,便见一个男子端着一个托盘走上高台,小心翼翼的放在了高台中央的桌案上。 众人目光紧紧追随,最后齐齐落在了雪衣身上,几道炽热的目光几乎像要烧毁了她一般。 雪衣视若无睹,仍旧一派轻松淡然,伸手缓缓掀开了托盘上盖着的金色丝绸。 没了丝绸,众人便见一个紫檀木雕刻成的座底上,一支通体如雪的修长玉簪静静横放,约有一尺,玉身笔直,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雪衣姑娘,这九龙玉簪看似和寻常玉簪并没有不同之处,连一个龙头都不曾见。长音公子莫不是在耍我们大家?” “莫说雕龙,就是一个雕花也没见着啊。雪衣姑娘,你不会是拿错了吧?” “就是就是,这样的簪子我家多的是呢。”… 见到桌案上的东西,低下的人群顿时躁动了起来,纷纷出声质疑,更有甚者激动的破口大骂。 晏倾雪皱起眉头,也有一种被戏耍了的感觉,刚想开口说回去,就听一女子的声音高声响起。 “你们一群人有没有点耐心,人家雪衣姑娘还未讲话说完,都急什么,对面的艺客居又不会关门,里面的姑娘又不会跑了去。” 闻言,所有人顿时安静了,愣了片刻,齐齐发出一声声低笑。尤其是刚开始说话的几个男子,更是涨红了脸。 晏倾雪讶异的看去,就见陌烟叉着腰,一身烟紫色长裙,踏着白色短靴,头上漂亮的翡翠流苏撞的叮叮响,眼睛瞪得大大的,煞是可爱。 但晏倾雪却并不觉得可爱,看在眼里,直觉的粗俗莽撞。 “那就让雪衣姑娘解释一下吧。” 二楼的包厢中淡淡传出一道女声,如带着清风的魔力,抚平了所有人的躁动。 ------------ 010:长音公子 众人一愣,也客气了起来,纷纷道:“既然如此,那雪衣姑娘快解释解释吧。” 雪衣淡然一笑,清秀的面容因为她从容优雅的姿态,顿时更加美丽了几分,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执起桌案上的那只玉簪,抬手迎上天窗投射下的阳光。 只见,原本朴素无华的白玉簪迎上阳光,竟霎时折射出淡金色的光辉,隐隐约约中,竟可见有游龙盘旋玉簪之中。 顿时,四下一片寂静,所有人皆震惊的看着这一奇象。 晏倾雪亦是呆了片刻,但她总归是吕国长公主,见过的好东西也不少,很快就回过神来,美目中露出势在必得的亮光。 “天啊,那里面怎么会有龙?太神奇了。” “是啊,不愧是九龙玉簪,我方才还真似看到了九条金龙,真是奇妙。” “还有那金光也是独特,明是玉,怎会发光呢。” 震惊之后,所有人立刻窃窃私语了起来,言语无不变得赞赏。 雪衣听着,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带着淡淡的骄傲,轻声道:“诸位,这九龙玉簪能被誉为九龙玉簪,自然有它的独特。这玉簪长一尺,看似朴素无华,但其中却是有我家公子精心用内力和独特的手法雕刻的游龙,配合上玉质本身会散发淡金色光辉的性质,阳光下诈眼看去,便如同有金龙盘旋其中。” “不愧是长音公子,竟然能在不破损玉体的同时在其中间雕刻出金龙,这等武功修为和心性,我等佩服,佩服。” 听了雪衣的解释,四下的人顿时更加惊讶,赞美之声更热烈了起来。 晏倾雪也眯了眯眼,拨开人群,带着瑾环慢慢上前,看着雪衣道:“敢问姑娘,不知这九龙玉簪,长音公子出价多少?” 雪衣一愣,看着晏倾雪,到没想到会有人这般问。 听到晏倾雪的话,其他人也话锋一转,问起了价钱,更有甚者直接开始了喊价。 雪衣面色沉了沉,看了眼晏倾雪,面上还保持着笑容,虽是淡了几分:“姑娘,我家公子说了,这九龙玉簪算是他毕生所做,不是那黄白之物能相提并论的。所以,传我家公子的话,此簪只增有缘人,分文不取。” 雪衣话落,四下又有一瞬间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激烈的喧哗。 晏倾雪也是一愣,随即一笑,不甚在意的看着雪衣,淡淡道:“百两黄金买这九龙玉簪,雪衣姑娘,这诚意可够?” 雪衣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看着晏倾雪,还没说话,就听一旁的陌烟道:“这位姑娘,雪衣姑娘方才的话你难不成没有听清楚吗?只增有缘人!” 峨眉微蹙,晏倾雪转头看向陌烟,心中顿时微怒,不悦道:“我是在与雪衣姑娘说话,不是在和你说话,且这九龙玉簪也不是你的,你答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本小姐多管闲事?”陌烟那里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当即叉腰怒瞪着晏倾雪,大声道。 除了吕皇,从来不曾有人敢与她大呼小叫,更别提这么这么说话了,顿时,晏倾雪也是一怒,冷声道:“我可没这么说,不过你都自己承认了,我也觉得非常贴切。” “你!”陌烟气节,眼珠一转,又笑道:“我多管闲事又怎样?这九龙玉簪也不是你的不是?你可以买,本小姐也可以。” “哼。”晏倾雪冷哼一声,转而看向雪衣:“百两黄金可是不够?” “呵,不过才百两,还真是穷酸。”陌烟嘲讽一笑,继续道:“本小姐愿出千两黄金买下九龙玉簪。” 晏倾雪咬了咬牙,冷冷看着她:“千两黄金?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到时候拿不出来可就有的说了。” “着就不需要你操心了,不过是区区千两黄金,本小姐还不放在眼里。”陌烟哼了一声,撇开头,故作鄙夷的看着晏倾雪。 晏倾雪心中气极,却又顾着修养不能破口大骂,只好用掩在长袖中手死死掐着瑾环的手。 瑾环咬牙忍着,不敢表露丝毫。 “雪衣姑娘…”陌烟转头看向雪衣,刚开口,就被她冷声打断。 “这位小姐也不用费心了,我家公子的话摆在那儿,只增有缘人。且那些钱财,我家公子一向不屑。” 陌烟一愣,顿时急了:“你…我刚才…” “烟儿?” 就在此时,陌羽的声音突然在大门处响起。 陌烟身子当即一僵,可怜兮兮的扭过头:“哥…” “你又在这里闯祸了?老远便听到你的声音。”陌羽看了一下四周,目光在晏倾雪身上顿了一下,不动声色的说道。 “我…才没有。”陌烟低下头,小声道。 陌羽一叹,还想说什么,就听身旁看了良久戏的白景淡淡说道:“陌公子,怎的不问问出了什么事便定陌小姐的错呢,你这冤枉了美人可不好啊。” 陌烟直觉的一道雌雄莫变慵懒温柔的声音不轻不重的敲在心头,便抬头看去,身子瞬间顿了住。 她以为自家哥哥已经是少见的俊美男子,但眼前这人,却更胜万分。 “白景公子说的也是。”陌羽微微诧异,随即向旁人问清了缘由,不禁无奈,看向雪衣做辑道:“雪衣姑娘,舍妹孩子心性,唐突了。”说着,瞪向陌烟。 然陌烟却没有理他,只管看着白景。 白景挑挑剑眉,勾人的凤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精光,嘴角的笑容越发惑人。 陌羽皱皱眉,却并没有说什么。 雪衣淡淡点了点头,神色好了许多,道:“雪衣只是一个下人,做不了主,还请诸位莫要为难雪衣。若诸位中有人是我家公子的有缘人,这九龙玉簪,隔日定会出现在诸位家中。” “雪衣姑娘说的是。”陌羽一笑。 雪衣的话说的很是巧妙,没有点名给谁,又没有说不给谁,只让所有人心中抱有希望,也不会去抢夺。 晏倾雪冷着脸,也没说什么,目光在陌羽和白景身上停留了许久。 恰在这时,一个女子走到雪衣面前说了句什么,雪衣露出瞬间的诧异神色,点了点头,又面色无常的说道:“雪衣这儿还有事,便先告辞了。诸位不妨也回家等候,见明日自家的桌案上会不会有这九龙玉簪。” 说罢,优雅的行了一礼,收起九龙玉簪离开了高台。 “呦,有的人刚刚不是志在必得吗?这会儿可是连摸都没摸到。”陌烟忍不住笑道,不屑的看着晏倾雪。 “你!大胆!”晏倾雪一怒,又碍于有人,只能狠狠瞪着陌烟。 陌烟笑的更欢,还想说什么,就被陌羽呵斥了住。陌羽警告的看了她一眼,转向晏倾雪温雅道:“晏小姐,在下圣贤山庄陌羽,这是舍妹陌烟,她孩子心性,多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哥…”陌烟见自家哥哥竟对晏倾雪如此客气,且白景又在一旁,顿时觉得颜面大失,狠狠瞪着晏倾雪。 此刻,晏倾雪却是震惊,万万没想到陌烟竟然是圣贤山庄的小姐,无怪乎她刚才会说千两黄金她不放在眼中。 区区千两黄金,对圣贤山庄来说,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想到两人刚才的争锋相对,晏倾雪咬了咬牙,露出一个美艳的笑容,大方道:“陌公子客气了,刚才也是我的错,本就该让着烟儿妹妹的。” “谁是你妹妹呢?”陌烟冷哼道。 晏倾雪笑容一僵,顿时委屈的看着陌羽:“是我唐突了,只看着烟儿妹妹比我小,又甚是觉得投缘,便…” “无碍,原是烟儿被宠坏了。”陌羽闪了闪眼瞳,笑道。 陌烟气的跺跺脚,又觉得动作不雅,连忙看向白景,却发现他只看着晏倾雪,不知在想什么,当即更加生气。 “哥,我饿了!” “你是猪吗,就知道吃?”陌羽无奈。 晏倾雪本就想拉拢圣贤山庄,那里肯放过这次难得的机会,连忙道:“这也快响午了,不如,我请客,不知几位给不给倾雪这个面子?” 对于陌羽知道自己的身份,晏倾雪却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圣贤山庄能在拥有这般巨大的财富时还能存在这么久,就一定有过人的手段,这其中的情报网,怕是也不小。 “有美人请客,我等哪里有拒绝的道理,对吧陌羽。”白景淡淡一笑,显得很是热衷。 “景公子说的是,但那里能让晏小姐请客,便去这儿的宴江楼吧。”陌羽含笑着点点头。 晏倾雪诧异的看了眼陌羽,又疑惑的看着白景。 陌羽为何对这个男子这般恭敬?白景吗?晏倾雪皱皱眉,觉得在那里听过,一时却想不起来。 又说了几句,一众人便跟随着陌羽出了奇异楼。 没有了热闹,聚集在奇异楼的人群也做禽鸟散,一时没剩下多少人。 “师姐,你说白景这是要做什么?” 奇异楼的一个厢房中,檀香萦绕,长音一身宝蓝色海纹长袍,白色的团花宽腰带,披着一深蓝色的件薄锦披风,如一缕四海漂泊的清风,带着几分随性和洒脱。 而他的对面,月浅栖一身绯色长裙,执着一个紫砂杯,笑容浅浅。 作者有话:喜欢本书的筒子们有票票就砸来哦~ ------------ 011:长音所愿 “该关心的是你自己,你这一出戏,可让许多人将九龙玉簪惦记上了。还有,白景他,也算是你师兄。” 月浅栖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话是这般说,却没有一点担心。 长音是她的师弟,只是不同的是,他并不是孤儿,他有家,所以只在玄月小筑待了几年,很小的时候,就独自回家了,就连白景,也未曾见过他。 “嘁。”长音撇撇嘴,起身挨近月浅栖坐下,笑道:“师父没承认,我可不能承认。在我心里,只有你才是我的师姐。” 月浅栖温柔一笑,伸手轻轻扯扯他的脸颊:“长音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长音也笑,弯了弯眼睛,到像一个孩子。 “师姐,你会嫁给白景吗?”突然,长音眼里没了笑意,也严肃了表情,黑曜石般的双眼直直看着她。 月浅栖一愣,心中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下,发出轻轻的颤动和疼痛。 “为什么这么问?” “我瞧着他待你好。”长音道。 月浅栖一笑,看着他:“白景待漂亮女子都好。” 长音不置可否,耸耸肩:“那你会吗?” 嫁给白景? 摇摇头,月浅栖放下茶杯,看着水中沉淀的茶叶,淡淡一笑,坚定道:“不会。永远都不会。长音,你忘了,我姓月。” 长音一震,只觉得这句话万分熟悉,就连此时此刻的场景,都染上了熟悉的感觉。 记忆中,他似乎也问过一个人,为何不娶。那个人的回答也是这样一句:长音,师父姓月啊。 “姓月?姓月又如何?师姐你那么好,为什么就要为难自己呢?为什么就不能随心所欲…” 长音不明白月浅栖是怎么想的,他感觉,月浅栖就像一只绚烂美丽的莲花,只是却盛开在了寥无人烟的幽谷,孤寂冷傲,独盛独败,孤单的让人心疼。 而这一切,就因为一个姓氏。 长音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 “长音。”月浅栖眉目微蹙,清澈的眸子看着他,瞳中倒映出他的容颜,坚定,执着,带着某种信念。 长音叹了口气,忽然笑道:“我就知道劝不了你,你和师父一样固执,执拗,偏激的可怕…好了好了,你别这么看我,我不说了。” 月浅栖抿唇不语,垂下眼帘,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擦着紫砂杯的边缘。 一时间,整个厢房竟是安静了下来,隐隐可以听到楼下人的说话声,熙熙攘攘,断断续续。 “长音,你以为,我还能退出去吗?不能了,从我唤月浅栖的那一刻开始,整个天下的人,都在看着我,盯着我,我一退后,就会万劫不复。不止是我,还有整个月家。我不能退。” 不是不想,是不能退啊。 月浅栖忽然说道,神色异常平静,就像在阐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实,清秀的面容在旁边窗户隐约照射进的阳光下,晦暗不明。 长音身子一震,僵了片刻,也不抬头去看她,直到门外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吧。”长音坐回了原来的位置,道。 随即,红木门从外向内推开,雪衣高挑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公子,这九龙玉簪…” 雪衣诧异的看了眼月浅栖,似乎没想到会有女子在这个厢房,心里带着点提防,就像自己的领地被侵略了一般。 月浅栖对她表露出的敌意不甚在意,依旧淡然的饮茶。 “放下,出去。”长音心情不怎么好,声音也冷了几分。 雪衣咬了咬唇,心中有点委屈,看了眼月浅栖,将乘着九龙玉簪的托盘放在长音面前的桌案上,便行礼走了出去。关门时,又抬眼看了眼月浅栖。 月浅栖勾勾唇瓣,视若无睹。 长音是男子,自然是不在意这些细节,执起桌上的玉簪,缓缓抬在手,至月浅栖眼前,道:“师姐,你说的长音都懂。如此,这九龙玉簪,便放在师姐你这里了。若有一日,它能戴在这天下之主的龙冠上,也方才能体现它的价值。” 月浅栖看着眼前的玉簪,阳光下,九天金龙盘旋交错,金光朦胧,至美无瑕。 “好。”月浅栖一笑,接过他手中的九龙玉簪,收了起来。 长音看了她片刻,站起身,理了理衣袍,想说什么,又似是在踌躇不安。 月浅栖看着好笑,道:“怎么了,这副表情可不像你。” “薄逸走了。” “是,去了苗疆,他心系医毒之术,你也不是不知,我总不能拦他。”月浅栖一愣,点点头,淡笑道。 “师姐,我…”长音抿唇,抬眸看着她:“我想去游历四方,可能,也要离开金乐州。” 月浅栖握着茶杯的手一顿:“也好,你本就喜欢到处跑,趁着有机会,四处游历,好好看看这大好河山也是美事。” “师姐…” “可有目的地?”月浅栖一笑。 “想去大漠瞧瞧,听说那儿的泊桑城是个好地方。”长音想了想,说道。 月浅栖一愣,看了长音良久,直到他撇开眼,才道:“夏国泊桑城,确实是好地方。何时动身?” “即日。”长音身子微微一震,笑道:“所以,这一次,也算是来与师姐道别了。” 月浅栖不说话,唇瓣勾着笑容,缓缓起身,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裳,看向他:“如此,师姐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且拿着这个,若有事,便去寻当地潋滟居的掌柜,他会帮你。”说着,拿出了一块雕花白玉佩塞到长音手中。 长音摇摇头,刚要说什么,就听月浅栖道:“你是我得师弟,师父承认的弟子,按理说,月家也该有你一份的,这一点帮忙,不算什么。” 闻言,长音没说话,默默将玉佩收了起来,又与月浅栖说了会话,理了理披风,转身走了出去。 出了厢房,长音握着手中的玉佩,目光中闪过一抹坚定之色。 他虽是师父认可的弟子,但在他回家族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月家的弟子了,月浅栖这么说,不过是找个帮他的理由,名正言顺,让他也无法推脱罢了。 月浅栖没送他,和薄逸走时一样,只站在窗边目送着他带着雪衣策马离去,渐渐隐没在人海中。 太阳微微西斜,撒在月浅栖身上,她一身绯色长裙,本该是艳丽的暖色,却生生让人只觉的清冷萧条。 虞娘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小姐。”忍不住,虞娘唤道。 月浅栖转过身,笑道:“走吧。”说着,接过虞娘手中的斗笠戴上,出了奇异阁。 上了马车,月浅栖这才拿下斗笠,看着虞娘笑道:“虞娘想说什么?” “长音公子是去夏国,他明知小姐过了生辰便会…他的目的并不单纯,小姐为何还要帮他?难不成小姐的选择?”虞娘担忧道。 “长音不会害我,他也不知道我得选择,他只是想帮我。”月浅栖摇摇头,说的很是坚定。 虞娘疑惑,看着她,眼中满是不解。 “林家半年前便毁了,长音本就不在想留在金乐,更不想执掌林家,这一年多之所以还待在金乐,也不过是为了完成九龙玉簪罢了。如今玉簪已成,他还有什么理由留在那个只有仇恨的地方?且,若我没猜错,薄逸去找过他。否则,他不会想去泊桑城。”月浅栖缓缓道。 虞娘顿时明了,不在说话。 长音姓林,林长音,金乐首富林家的嫡子,可无奈幼时丧母,父亲也不是痴情的人,续弦再娶。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在后院中的情况可想而知,竟差点饿死街头,无意间被月臣君捡了回去,养到十岁,才放下了山。 长音有恨,月臣君知道,月浅栖也知道。如今败落的金乐林府,就是最好的证明。 马车外,几道气息一闪而过,虞娘眼瞳一凝,下意识将手放在了剑上,浑身警惕了起来。 “虞娘,无事。”月浅栖拍拍她的手,淡淡道:“不是冲我们来的。” 闻言,虞娘才放松下来,让赶马的护卫加快了车速回去。 月浅栖撩开车帘,看着外面飞逝而过的人群,眼眸微眯,手中的纸条顷刻间化作灰烬,不动声色随着窗外的风飘散。 今晚,又有好戏了。只是白景,你到底要做什么? 天色渐暗,街上的人少了许多,但也时常可见一两个手执长剑的游侠走过,寻找着客栈。 此时,宴江楼中,晏倾雪终于想起了白景的身份,顿时大喜,脸上的笑容越发艳丽。 圣贤山庄的陌羽,玄月小筑的公子白景,竟一次都让她遇到了,这便是天助她吗? 若这两人都能让她收为麾下,那这天下,她晏倾雪都可以涉足了。 “没想到今日会这般有缘,竟能结识陌公子和白景公子,倾雪真觉得毕生的幸运都用上了。这儿,倾雪先敬各位一辈。”晏倾雪笑道,目光停留在白景的身上。 相比于圣贤山庄的财富,她心里更想得到的,倒是玄月小筑。 毕竟那一句,得月家相助便等同已坐半壁江山的话,她不能不心动。 ------------ 012:白景之心 “晏小姐果真是爽快之人。”白景邪邪一笑,赞美道,似真非真。 晏倾雪被他的笑颜晃了晃神,脸颊微红,却显得更加娇艳动人。 陌烟看着心中不悦,冷声道:“哼,不就是一杯酒吗?我也会。”说着,拿起面前的白玉酒壶就要往酒杯中斟酒。 “烟儿,你怎能和晏小姐比,放下。”陌羽眉头一皱,凌厉道。 “我…”陌羽想反驳,但见陌羽严厉的眼神,只能讪讪的将酒壶放下,不爽的重重哼了一声,转身便又缠着白景说话。 晏倾雪眼底划过一抹嘲讽,面上冲陌羽柔柔一笑,道:“不知陌公子近来生意可还好,操持这般大的家业,怕是很累吧。” “还好,多谢晏小姐关心。”陌羽敛下眼皮。 “也是,陌公子年少有为,乃是人中之龙,这些事对陌公子来说,定是不足为虑的。哪像我,若能有公子你的一半聪慧,就好了。”晏倾雪继续说道。 陌羽一笑,不动声色的看了眼白景,却见他似是没听见,饶有兴趣的和陌烟说着什么。 暗了暗神色,陌羽看向晏倾雪:“晏小姐谦虚了,陌羽那里有资格能与您相提并论。” 见晏倾雪还要说什么,陌羽又道:“瞧着天色不早了,明日便是群英会的第一天,陌某可不想迟了,相信晏小姐也是一样。” 如此明白的散客令,晏倾雪怎会听不出,脸色当即僵了一下,又笑道:“我恰好也乏了。陌公子和白景公子也是暂住在潋滟居吧?我们倒是刚好同路呢。” “确实。”陌羽一笑,站起身,做了请的动作,俨然是让晏倾雪走在前面,恭敬的姿态是做足了的。 晏倾雪一笑,自是觉得理所当然,落落大方的起身,走了出去,陌羽跟在其后,白景和陌烟走在最后。 几人依次出了宴江楼,陌烟提出逛逛这落叶镇,白景自是没异议,陌羽不放心陌烟,晏倾雪一时也不好独自回去,加上也想多与陌羽和白景说话,拉拢关系,便也陪着。 一路上,基本都是陌烟拉着白景和陌羽在玩,晏倾雪维持着礼节,只能在一旁看着,话也说不上多少,倒是生了些气。 尤其陌烟时不时拉着白景在她面前晃,晏倾雪更是心中恼怒,但也没表现半分,只是掩在袖中的手死死握紧。 “哥,景公子,你们看这个簪子好不好看?”突然,陌烟突然拿起一旁摊位上摆放的银簪,转身笑着问道。 陌羽淡淡看了一眼:“家里有那么多,还嫌不够吗?” “哥,你不想给我买直说便好,说什么家里那么多。”陌烟脸一红,娇嗔了陌羽一眼。 “若陌烟姑娘喜欢,我便买下送给你可好?”白景拿过她手中的簪子,笑道。 陌烟心中顿时一喜,娇羞道:“这…这怎么好意思。” “就是啊,陌小姐可是未出阁的女子,哪里能收男子的东西,白景公子的心意,陌小姐怕是只能心领了。”晏倾雪心中冷笑,不咸不淡的说着,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你!”陌烟一怒,又是心急,但还没等她继续说什么,就听白景突然喊道:“小心!” 陌烟一愣,还没回神,就见白景突然拉起她的手,向一旁闪去。 同时,一道道的毒箭从四处射来,速度极快。 周边的人群在白景喊出那句“小心”时,就顿时如惊弓之鸟,纷纷四散逃开。 晏倾雪也是一惊,身后的侍卫和婢女已经被箭射死,可见是冲着她来的。心中慌乱,晏倾雪那里遇到过这般场面,转身想跑,却被同样慌乱的人群撞到在地。 “烟儿,你没事吧。” 那边,陌羽找到白景和陌烟两人,连忙将陌烟打量了一遍,见她没事,方才放下心。 “哥,刚才多亏了白公子救我呢。”陌烟说着,直直的看着白景,眼里闪着金光和爱慕。 陌羽点点头,刚想向白景道谢,却见他面色微冷,运起轻功,猛的向人群中冲去。 “白景。”陌羽一惊,同时拉住陌烟,不让她跟着冲出去。 陌烟挣扎着,后颈突然一疼,眼前一黑,晕了过去。陌羽抱着她,看着人群中的那道紫色身影,眼眸眯了起来,闪过一丝迷惑不解。 他明白白景为何冲进危险中去救晏倾雪,却又想不明白为什么。 良久,摇了摇头,陌羽抱着陌烟往回走,却不知他转身的瞬间,几道身影悄然闪过。 人群四散,大街中一时竟只剩下了晏倾雪。此刻,无数的毒箭向她射来,如一条条毒蛇般,透着彻骨之寒。 晏倾雪的脚崴了,无力的坐在地上,美艳的小脸苍白如纸,惊恐的看着越来越近的毒箭,一种死神降临的冰冷感觉让她不自觉轻轻哆嗦。 “不要…救命…” 无力的摇着头,近在咫尺般的毒箭让晏倾雪顿时绝望的闭上了双眸。 然,疼痛没有来,死神也没有来,只听得一声轻响,一阵带着淡淡胭脂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晏倾雪睁开眼,便见白景执剑挡在自己身前,紫色的长袍轻扬,浑身散发着漫不经心的慵懒,只是此时多了分冷然罢了。阳光撒在他高大的身上和手中的剑上,强大的气息给人绝对的安全感。 这一刻,晏倾雪觉得,自己的眼里似乎只能看到这样一个人了。 “起来。”白景皱眉,看着四周窜出的无数杀手,冷声对晏倾雪道。 “我…我脚崴了…”晏倾雪红着眼,眉目中隐隐可见泪水,看起来我见犹怜。 白景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冷光,随即面上微柔,一个转身长剑一翻,挡了晏倾雪身侧袭来的攻击,同时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杀。” 其他杀手对视一眼,齐齐拔出长剑,伴随着强烈的杀气,每一招都刁钻凌厉。 白景抱着晏倾雪,力道虽没了往日的强,却也没落下风,手中的剑更像有了生命一般,虚虚实实,剑花翻飞间,便见无数鲜血扬出。 一个个黑衣杀手接连倒下,晏倾雪白着小脸,缩在白景怀里,心中却已经开始不断揣测是谁派的这些杀手。 转眼间,黑衣杀手就只剩下了三四人,白景眼底突然划过一道精光,躲闪的身影不知为何慢了一拍,杀手手中的长剑眼见着就要刺入他的手臂。 “小心!”晏倾雪惊叫一声,身子下意识的就要去挡。 这时,一块玉佩不知从何处飞出,“嘭”的一声将要刺道白景手臂的长剑打偏。 白景眼瞳一沉,猛地向四周看去,却并没有发现一丝异常。 “白公子,你没事吧?”晏倾雪没管那么多,一把抓住白景的手臂问道。 白景摇摇头,不动声色的抽回自己的手臂,同时手中长剑宛如死神的镰刀,顷刻间一一划过其他黑衣杀手的脖颈。殷红的鲜血喷洒而出,染红了四周的地面。 晏倾雪苍白着小脸,眉目直直的看着他。 白景转身收起长剑,蹲下身捡起地上碎了的玉佩,耳朵微动,看向旁边的一条街道。 只见,不知何时,楚远带着人赶了过来,看着四周死掉的杀手,脸色不怎么好。 “公主,末将来迟,请公主责罚。”楚远笔直的跪在地方,低头说道。 晏倾雪哼了一声,白景在一旁她也不好说什么,摆摆手让他起了身,转身看向白景,笑道:“今日多亏白景公子了,否则倾雪都不知道会怎样,说不定就回不去朝歌城了。” “公主福泽深厚,自然会长命百岁的。”白景淡淡说道。 “不管怎么说,今日都要谢谢公子了。今日不太平,公子和我一起回潋滟居可好?”晏倾雪看着他,眼睛格外亮。 白景看了眼不远处的一座两层小楼阁,眯了眯眼,道:“我还有事,便不陪晏小姐回去了,相信有楚公子在,不会在有不长眼的人了。”说罢,向楚远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白…”晏倾雪咬咬唇,跺了跺脚,没好气的瞪了眼楚远,才让瑾环扶着往潋滟居的方向走去,楚远吩咐了人清理现场,也紧跟着离去。 夜色渐浓,街上更没有多少人,月光撒下,将周围房屋的影子拉的长而萧条。 白景没走多久,花阙就从路边的一条小巷窜了出来。 “公子。” “方才谁出的手?”白景冷着脸色,问道。 花阙愧疚的垂下头:“那人武功高出属下太多,属下赶到时,已经不见一人。” 白景闻言不语,唇瓣勾起淡淡妖邪的笑容,声音带着特有的磁性和魔魅:“柳阡殇来了吧。” “是,今夜应该到了。”花阙点头。 “回潋滟居。”白景眼里一冷,挥袖转身,身影一跃,快速消失在夜色中。花阙心中疑惑,连忙跟上。 乌云掩月,凉风飒飒。 此时,落叶山上,树木耸立,寂静无声。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飞快跳跃在树丛间,没了月色,让人更加无法看清他们的面容,只能从身影看出,前面一人是女子。 ------------ 013:落叶初见 突然,奔在前头的女子猛然停下脚步,衣袂轻扬,傲然独立在一棵树梢之巅。 “阁下不跑了?” 柳阡殇一笑,衣袍未乱丝毫,悠然自得的站在另一棵树枝上,看着前方之人的背影,神色莫测。 “你追了我这么远我都没甩掉,再跑下去,我还睡不睡觉了?”月浅栖戴着斗笠,不知道自己刚才用玉佩打偏长剑的动作怎么就被他看见了,微微有点头疼。 月亮从乌云中悄然出现,撒下银色的月光,笼罩在落叶山上。 月光下,月浅栖戴着纱笠,一声绯色的长裙,潋滟风华。 “潋滟阁主果真好性情。但,你就当真不怕我杀了你?”说着,柳阡殇眼中渐渐泛起冰冷之色,浑身散发出摄人的杀气,宛如修罗之神,这样的模样,就是白景也不曾见过。 月浅栖一愣,倒是不受他多大影响,淡淡一笑:“你大可试试。” 柳阡殇诧异于她的淡然,眼底突然划过一丝精光,脚尖一点,身影猛然跃起,飞速向月浅栖袭去。 月浅栖抿唇,心中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断不能硬拼。思量着,身影也是快速向后退,躲着柳阡殇的攻击。 只见,柳阡殇和月浅栖的距离很快便只隔一米,他的速度快过月浅栖,几番交手,均是出手狠辣,每一击的掌力都用了至少五层攻击。 月浅栖抬手挡住左侧袭来的攻击,顺势抓住他的手腕,抬腿便向他踢去。柳阡殇挑挑眉,侧身躲过她的长腿,另一只手凌厉的向她袭去。 月浅栖一手挡住,再次顺势扣住他的手腕,却不料柳阡殇突然扬手一个翻身,竟是到了月浅栖身后,本是被她扣住的双手反而将她扣了住,瞬间,月浅栖便他禁锢了住。 冰冷的刀刃抵在月浅栖雪白的脖颈间,不知何时,柳阡殇的手中出现了一把一尺多的匕首,尖锐的刀身在她白皙的脖颈上轻轻印出了一道血丝。 “你到底是谁?” 月浅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脖颈上架着的匕首,依旧淡然从容,此刻,她担心的却不是自己,而是疑惑着柳阡殇的身份。 她的实力不弱,在江湖中也算做上乘了,可却如此轻易的被柳阡殇击败,足以可见柳阡殇的实力。只是,这般强的人,为何却从未听说过? 柳阡殇不理她的问题,侧头看着她纱笠下虚虚实实的面容,手中的匕首未移开半分,笑道:“世人都未见过潋滟阁主的芳容,不曾想今日,我到是有幸可以一饱眼福了。” 月浅栖猜不透他的目的,索性不语,没有丝毫慌乱的看着他渐渐掀开自己的纱笠。 一手拿着纱笠,柳阡殇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清丽面容,眨眨眼,剑眉皱了起来,似乎有点疑惑:“我是不是见过你?” “我没见过你就对了。”月浅栖挑眉,淡淡道。 柳阡殇更加疑惑,突然似是想到什么,猛的收起匕首,放开月浅栖,退出老远,怪异的看着她:“月浅栖?月家主?” 月浅栖诧异柳阡殇竟放了自己,见他这样,也不仅疑惑,难不成自己见过他? “真是没想到,潋滟阁主竟然是白景家的小师妹,还好我没下重手,否则他该跟我翻脸了。”柳阡殇见她疑惑,笑道,也算是做了解释。 “我是月家人。”月浅栖皱眉,也算明白了,柳阡殇竟是白景的人。如此,月浅栖心中更加不安。 柳阡殇看了眼她,不置可否,负手而立,笑道:“是啊,不愧是月家人,就连白景这一次,也没算过你。”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月浅栖眼眸微闪。 “月家主一手布下的,怎会不明白?从你让白景来参加群英会开始,其实就是想让这一次的群英令落到月家吧。上一届白景是自己来参加的。群英令自然是他自己的,这一次你特地命他代表月家,若他赢了,群英令便自然是月家,是你月浅栖的。”柳阡殇不紧不慢的说着,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瞳眨也不眨的看着月浅栖,想从她面上看出些什么。 “继续说。”月浅栖饶有兴趣的听着,倒是不在担心什么,柳阡殇和白景的关系,似乎并不是她想的那般。 柳阡殇莫测的看着她,缓缓道:“其实不管白景赢不赢,群英令都是你的,只是你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让群英令归属到月家。同时,也杜绝了的再次会被白景得到的可能,可谓,一箭双雕。” 月浅栖一笑,不做反驳,俨然是默认了他的说法,笑眯眯的看着他:“那么,你既然知道了,打算做点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买好酒看戏咯。”柳阡殇挑挑眉,幽暗的瞳子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月浅栖对他的话没有多少惊讶,依旧淡定从容,脸上的笑容从始至终都未变过:“其实,若他知晓我潋滟阁主的身份,我是算不过他的。” “所以他不知道。” 月浅栖摇摇头,没说话,心中却在想,白景当真一点都不知道吗,并不见得。 看了看天色,月浅栖道:“若你想跟他说,我不会阻止。告辞。”说罢,身影一跃,瞬间闪出数米,竟是几息间便消失在树丛中。 柳阡殇眯起眸子,算着她方才的速度,不禁笑了起来:“竟然也未用全力,当真不怕我杀你吗?” 摇了摇头,柳阡殇突然觉得心情大好,心下是很久没有过的愉悦,转身慢悠悠的向落叶山下走去。 夜已入深,天空中陡然绽开了一朵白色烟花,如冲破黑暗的光,转瞬即逝却留下了永远的足迹,让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仰望铭记。 月浅栖确定柳阡殇没有追上来,才微微松了口气,看了眼天空中的烟花,峨眉紧皱,运气快速向烟花盛开之处奔去。 待月浅栖赶到时,看见的便是虞娘正在和一群杀手搏斗,她一身暗色劲装,衣袖上的轻纱随着挥剑的动作扬起,虽美却不会妨碍到她丝毫,转身,抬腿,挽剑,横刺…行云流水,在数十个杀手间全然不落下风,反倒是随着她动作的加快,剑锋的凌厉,竟将那些杀手们逼的狼狈不堪。 而另一边,陌羽抱着昏睡的陌烟躲在一旁,身上多处挂彩,也是显得十分狼狈。 没多想,月浅栖抽出腰间的软剑,跃身飞到虞娘身边,抬手杀掉一个人,关心道:“虞娘,你没事吧。” “小姐。”虞娘一个翻身,抬脚踹开扑来的杀手,见到月浅栖,连忙闪到她身边,将她护到身后,道:“你怎能进来了,这里虞娘能对付,你先出去。” “虞娘…”月浅栖扯扯嘴,颇为无奈。不管她变成什么样,虞娘始终将她当做孩子,她有时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伤心。 “小姐!”虞娘严肃了神色,手下也不在和黑衣杀手多加纠缠,出手更加狠辣,招招致命。 现在月浅栖在这里,她自然是希望速战速决了。 月浅栖知道拗不过她,也知道这些杀手定是打不过她的,索性跑到陌羽那边,解决了他周围虎视眈眈的几个杀手。 “多谢姑娘。”陌羽看着突然出现的月浅栖,又听到虞娘对她的称呼,当即明白虞娘是月浅栖的人,连忙道谢。 月浅栖一笑,摇了摇头,看着他胳膊上的伤,道:“我先帮你清理一下伤口吧。” 陌羽看着她,下意识的躲开,眼里闪过警惕之色。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杀你的,这些人也与我无关,我可没那么无聊。”月浅栖看了他一眼,便知晓他在想什么,淡淡一笑道。 陌羽望着她,见她一身绯色轻纱长裙,背着月光,清秀的脸庞显得有点模糊,但那一双眼眸闪着晶莹和透彻,如一面镜子,倒映出整个天下,似在乎,又似不在乎。 不由自主的,陌羽放下了警惕,不好意思的笑道:“抱歉,我…” 月浅栖摆手,制止住他要说的话,从袖戴中拿出一个白玉瓶递给他,道:“不需要道歉也不需要道谢,身份始然,若是我,也难免会怀疑。虞娘之所以会恰好救了你们,不是偶然,只是我无意间察觉到有人跟着你,特地让她尾随罢了。” 闻言,陌羽一愣,疑惑不解的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会将事实说出来。 “姑娘想要什么?”想了想,陌羽只能想到这个,从月浅栖的那句“身份始然”,他就知道,眼前的女子是知道他的身份。 月浅栖轻轻一笑,眼眸微弯,像夜空中的月亮:“我只想要陌公子的一个承诺。” “你可知,我的一个承诺有多重?”陌羽被她的笑容晃了一下,不由笑道。 “我相信,承诺在重,也不及公子的性命重。” “好,我便答应你。不论何时,只要你拿着此物来找我,尽我所能,报你今日之恩。”陌羽笑着,一手拿着她给的玉瓶,一手褪下手指是的黑色戒指,递给月浅栖慎重道。 月浅栖也不矫情,坦率的接了过,看了一眼,缓缓站起身。 此时,虞娘也已经解决完了黑衣杀手,走了过来。 “虞娘,你将他们护送回居住的地方吧。”月浅栖道。 “可是,小姐你一个人…” “虞娘。”月浅栖皱眉,看着她。 虞娘叹了口气,点点头,一手抱起陌烟,一手扶着陌羽,像潋滟居的方向走去。 “等等…”陌羽突然停下步伐,转身看向月浅栖,笑道:“还不知小姐的名讳呢。” 月浅栖扬眉,突然莫测一笑:“陌公子明日便知了。” 陌羽一愣,轻轻一笑,只好随虞娘离开。 ------------ 014:天水一寒 柳阡殇晃晃悠悠的下了落叶山,在山下的酒肆买了壶酒,想到方才的情景,嘴角还勾着淡淡的笑容。 “我的爷啊,总算可找到您了,您这一晚上都去哪儿了?”花阙不知从那儿崩了出来,看着他幽怨道。 他为了找柳阡殇,可是差点将这个不大的小镇都翻了过来。 柳阡殇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这才记起他是谁,笑道:“我可不是你的爷。若跟白景要人,我也不会要你。” “我家公子等你很久了,你悠着点吧。”花阙扯扯嘴,想着白景回去后的脸色,虽然依旧吊儿郎当看不出什么,但花阙跟了他多年,那里不知道白景是生气了的。 “嘁。”柳阡殇不在意的一笑,拍了拍花阙的肩膀,身影一闪,悠悠闲闲便奔出了数米。 花阙揉着微疼肩头,看着他极快离去的背影,也运气跟了上。 潋滟居中,白雾围绕,珠帘落地,淡色轻纱微扬,淡淡的龙延香弥漫不散,驱散了空气中的脂粉味。 柳阡殇提着的酒路上便喝尽了,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还偏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看着违和,却又诡异的让人觉得本该如此。 此刻,他懒懒的歪坐在大厅中的木椅子上,放在桌案上的手无聊的转着青花瓷杯,看着对面朱窗外的月色,黑暗中,那一片不大的紫竹带着让人向往的神秘。 “花阙没有追上那人,你总不会丢的吧。” 白景的身影从一旁的屏风后走出,他穿着白色里衣,松松垮垮,外面只披着件黑色的衣袍,三千墨丝散在身后,挂着点点水珠,细长的凤眼闪着冷光,宫灯下,更带着极致的魅惑。 柳阡殇侧身看着他,打量了片刻,忽然一笑,戏谑道:“不就抱了人家一下吗,这次又泡了多久的浴?也不怕人家姑娘知道了伤心。” 白景不语,走到他对桌坐下,就那样直直看着他。 柳阡殇跟他对视片刻,摸摸鼻子撇开头,身子往后一靠,漫不经心道:“若我说,我也没有追上呢?” “柳阡殇。我今天没有多少耐心!”白景剑眉一皱,低沉的声音微冷,少了平日的懒散。 柳阡殇无辜的耸耸肩,看着他认真道:“我真没追上。” 白景眼眸一眯,冰冷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而出,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狼,已经发出了危险的信号。 “得了,本着是要给追上的,结果中途遇到了个妙人儿,就给她跑了。算我错。”柳阡殇嘴角勾着笑,眼里飞快闪过一丝精光,突然说道。 “你也会因美色耽误正事了?”白景似笑非笑,不置可否的看着他。 柳阡殇一笑,淡淡道:“非也,只是这月家主着实有趣,我又一向对有趣的人最是感兴趣,就忍不住…欺负了一下。” 柳阡殇话刚说完,一把尖锐的匕首照着他面门就飞射而来,速度凌厉,丝毫没有放水的感觉。 柳阡殇一惊,长腿立刻抵着桌子,身子带着椅子猛的往后仰,险险躲过。扯了扯嘴角,柳阡殇刚坐定身子,就见白景手上的数十把小匕首,泛着冷光,正蓄势待发。 “喂喂喂,开玩笑的!”柳阡殇连忙摆手道,他倒不是怕了白景,而是觉得和他打没有意思,他俩武功差不多,打个三天三夜也没用,反倒是累人累己。 白景冷哼了一声,蹙眉道:“我师妹也来了?不对,柳阡殇,说实话。” “说什么实话,我话还不够明白?我就不信你一点都不知道。”柳阡殇也哼了一声,站起身理了理衣袍,转身向外走去,走至门边,又停下侧过身道:“你家小师妹的身份可不简单,依我所觉,怕是还有后招的,拆不拆就看你自己了。哦,对了,你找个理由回去吧,你我二人,总要有一个在那边守着的。” 白景一笑,手中的小匕首如飞镖般向他射了出去,速度极快。柳阡殇“嘁”了一声,连忙转身闪了出去,“嘭”的将门关了上。数十把匕首全数刺入檀木门上,每一把皆入木三分。 白景冷冷看了一眼,心中却还想着柳阡殇方才说的话。 良久,他缓缓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夜色中摇曳的一片紫竹,透过密密麻麻的竹叶,隐隐可以看见紫竹后的那座阁楼照出的昏黄灯光。 笑了笑,白景仰头看向夜空,入眼的是一轮弯月,没有群星的围绕,透着几分落寞萧条:“是该回去了…” 翌日。 东边的天空划出一道均匀的白光,倒是少见的天际之线。阳光铺撒入天地,鸟雀早早便开始了劳作,这一方山下小镇,也彻底热闹了起来。 “听说昨儿夜里潋滟阁主受伤了,不知是不是真的。” “这我也听说了,似乎是为了救陌家的公子小姐。” “不能吧,潋滟阁主的武功不弱,怎会那么容易就受伤。” “嘿,没有什么不可能,武功在高也是一个女人不是?况且我听说,那杀陌家公子的人,是无休宫的。那可是邪教啊。” “唉,陌家这也是树大招风。” “可不就是…” 听着街边路过之人的谈话,马车中的陌羽眯了眯眼,竟是笑了起来。他如今算是明白月浅栖昨夜的话了,没想到,那个女子竟是潋滟阁主,只是,她昨夜可是并未受伤的… “哥,昨夜救我们的是潋滟阁的阁主啊。”陌烟坐在陌羽对面,听罢说道。 陌羽点点头,吩咐车夫可以启程了,才笑道:“潋滟阁主倒是个奇女子。”竟连他也亏在了她手上,不仅让他许了她一个承诺,还被她利用了一回。虽然,不知道她对外如此宣称自己受伤是为了什么,毕竟,今日可是群英会,这样做,似乎对她并没有好处。 难不成,是战术? 想着,陌羽越发好奇,脸上也不自觉勾起一抹笑容。 陌烟眨巴眨巴眼,看了陌羽片刻,突然神秘兮兮的笑道:“哥,你笑什么?” “啊?有吗?”陌羽下意识摸摸脸。 “有啊。”陌烟用力的点点头,起身坐到他身边,盯着他笑道:“哥,你不会喜欢上那潋滟阁主了吧。” “烟儿!”陌羽一愣,羞赧的瞪了眼她,心中却也在思量着,充满亮光的眼瞳仿佛更亮了。 现在除了圣贤山庄之外,还掌控着大量经济命脉和情报网的,就只有潋滟阁和轻云府,玄月小筑反而是在江湖中和朝廷上的名声比较大,若是他能和潋滟阁联手,再让陌烟嫁与白景,这对他圣贤山庄来说,绝对百利而无一害。 同样,相信对潋滟阁和白景来说,同样只有利处没有坏处,毕竟他圣贤山庄,绝对可以说是富可敌国的。 想着,陌羽眼睛更亮,满是商人特有的算计:“烟儿,你也不小了,待回去,我便与父亲说说你的亲事,省得整日这般顽劣。” 闻言,陌烟一愣,心中大急,道:“哥,你…我不要,你都没娶,我怎么能嫁,再说…再说…” “再说什么?”陌羽剑眉轻挑,戏谑的看着她。 见到陌羽这般表情,陌烟当即明白他是在耍自己,当即狠狠瞪了他一眼:“哥,我再也不理你了!” “呵呵,你这丫头的心思都摆在脸上了,我还能不知?”陌羽一笑,虽然参杂了一点利益,但他倒是真心疼爱陌烟这个妹妹的,自然也是希望她过的幸福。而白景,他也看得出,绝非池中之物。 “哥,你…”陌烟一愣,诧异又羞涩的看着他,心下也隐隐明白了陌羽的意思。 她不是什么单纯的世家小姐,从小跟在陌老爷身边耳濡目染,当然也知道陌羽其中的意思。她是女子,早晚会为了家族和其他家族联姻,以稳固陌家的地位和人脉,作为陌家的女儿,这些就是她应该做得。 虽然心中会有不甘心,可她只是一个女子,又能反抗什么的。然,如果真的是和白景,那这会将是她最愿意的。 陌羽知道她心中明白,当即一笑,也不再说什么。 “对了,哥,这一次群英会,来的会有什么人啊?”陌烟突然问道。 陌羽想了想自己昨日看到的消息,沉声说道:“这一次的群英会,看头最大的自然是白景和潋滟阁主,但除了他们,还有几个人,也非常厉害。” “啊?谁啊?”陌烟惊讶。 “天水一寒和秦河。” “天水一寒?就是江湖上最近兴起的那个独行杀手?听说他生性古怪,杀人接单全凭心情和喜好,没想到也会来参加群英会。看来,再怎么厉害的人,也想要名扬天下的嘛。”陌烟歪着头,说道最后笑了笑,带着淡淡的轻蔑。 陌羽看了眼她,到不是这么认为,严肃道:“所谓心中有执念,才能越来越强,烟儿,你记住,不管看人还是待事,都不能只看一面。这天水一寒,并不是注重名利的人,这一次来群英会,反倒像是追随什么人而来。” 作者有话:有kb的筒子们能撒点票票和章子咩~ ------------ 015:群英荟萃 陌烟撇撇嘴,面上不以为然,心中却是将陌羽的话听了进去的。 “好,不说那个天水一寒了,说说秦河,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人的名讳呢?”陌烟问道。 “秦河是云音谷主的关门弟子,以前一直在云音谷中,没有露过面,江湖上对于他的传闻自然就少,你不知道也实属正常。不过,他既然是云音谷主的关门弟子,其实力就显而易见了,定是不会太低。再则,若他实力低下,云音谷主可不会放他出来败了自己的名声。” 陌羽一笑,缓缓道,心中对于这个秦河也是想要结交好的。 江湖中无人不知,论毒药之术,除了玄月小筑之外,最厉害的就当属云音谷了。 但云音谷只是江湖中的势力,不似玄月小筑还牵扯了各国的朝政,所以,云音谷中除了医术,其独创的剑法在江湖中也颇有盛名。 “原来如此,没想到今年的群英会来了这么多有看头的人,我跟出来果然没错。”陌烟笑道,言语间还有点得意之色。 陌羽淡淡一笑,不在说话,眼皮垂了下,挡住了眼底的流光。 如今天下崩散,战乱随时可能爆发。乱世英豪,便是要出在乱世之中。 这天下又有谁人真甘心平凡庸碌?定是谁都想功成名就,流芳千古的,如此,群英会中吸引来的各国王胄,就是所有有抱负之人的目标了。 “烟儿,我方才与你说的,和晏倾雪交好之事,你可记在心上了?”突然,陌羽抬眼问道。 陌烟一愣,随即撇撇嘴,不情不愿的说道:“知道了。” 陌羽见她这样,叹了口气,解释道:“烟儿,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她是吕国的长公主,至少表面上,你一定不能表现的太过了。” “我知道!可是哥,你和爹爹不是也说,她成为太子的几率不大吗?为什么我们还要讨好她?”陌烟鼓着腮帮子,迷惑又不甘心的问道。 陌羽一笑,看着她缓缓道:“这便是你的不懂了。不管她会不会成为吕国未来的皇帝,至少在她没成为之前或成为之后,我们都不能得罪,不管她有多平庸不堪,我们都要给予她最大的尊重。” 陌烟眨眨眼,不解道:“为什么?” “因为,世事无常。”陌羽笑道,笑意却未达眼底。 陌烟皱皱眉,表示自己还是不太懂。 陌羽轻笑着摇摇头,温柔的看着她:“烟儿,这些你不需要懂,你需要无忧无虑便好。” “嗯,总归我是女子,只要哥你懂就好。”陌烟点头笑着道,心中却是微叹。 很多事,不是她不懂,而是不能懂,不能想,因为,她只是一个女子罢了。 陌羽含笑点头,不在说话,开始闭目养神。 马车在并不太宽阔的道陆上行驶,拥挤的人群掩盖了车轮声,因为车中太过安静,便能清晰地听到街上之人的说话,言语说的,无不是群英会吸引来的江湖豪杰。 落叶山很大,也很高,山上的针叶树到了这个季节,也开始泛黄,零零散散的飘落在地上。群英会的地点是定在半山腰的,中间的广场搭了数十个擂台,插着红黑色的小旗,一条青石路就自广场外延绵至山脚,山路四周的灌木丛正开着白色小花,风景竟也不错。 陆陆续续的,已经有不少人聚集在了擂台四周,山路上也随时可见赶来的人。 这些人,大多都穿着利落的劲装胡服,手持长剑大刀,身上自带着一股豪迈之气,一举一动均是江湖之人的不拘小节。 晏倾雪早早便到了,一身白色紫纹的女子胡服,三千青丝束起,倒是显出了别样的感觉,美丽中更多了动人心魄的魅力。 此刻,她坐在一旁特地搭出的大棚下,柳眉微蹙,目光一直盯着那条上前的青石路。 今日一大早晏倾雪便亲自去寻白景,却不见他的身影,本以为他一定是先来了群英擂台这里,便也不顾楚远的劝说自顾自的跑了来,等到如今,却依旧没见到白景。 她作为一国公主,何时如此等过一个人?难免的,晏倾雪心中不悦了起来,可对白景的执着不知不觉中却更深了。 难得到的,才是最好的。 陌羽二人的马车不紧不慢的停在了落叶山下,和其他的骏马、马车并排,并不会显得很突出。 陌羽率先下了车,陌烟紧跟在她身后,竟也没有一丝娇气。 “白景!”一抬头,陌烟就眼尖的看到了不远处正准备上山的白景几人,立刻欣喜的唤道。 方才陌羽的话陌烟是记在心上了的,同样觉得白景定是会答应与她的婚事,眼下,便也隐隐将自己当做了他的妻子,直接唤了名字。 不远处,白景细长勾人的凤眼微眯,闪过一道流光,绯色的唇瓣扬起一抹惑人的浅笑,缓缓转过身。 今日他一身白边的黑色交颈劲装,没有一丝赘肉的腰间是镶着黑色碎琉璃的软甲宽腰带,系着一枚白色的兰花玉佩,长发冠束,少了平日慵懒纨绔,多了丝冷然凌厉,更觉得风华无双。 陌烟心头一跳,白皙的小脸浮起了一抹粉红,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盯着白景不方,仿佛那就是她的东西。 陌羽拉着陌烟走了过去,笑着点点头,道:“没想到这般巧,刚来就碰到了白景公子,这便是缘分吧。” “缘分这东西很是玄乎,如今看来,我和陌公子陌小姐,却是刚好有缘。”白景似笑非笑,说的有板有眼,引得身侧的柳阡殇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明明就是早有预谋,还能如此面不改色的胡扯,真不愧是他白景。 白景淡淡斜了柳阡殇一眼,倒是有点后悔让他来了。 陌羽心细的注意到了他俩的动作,不仅好奇的打量着柳阡殇和云惊雷。 只见,柳阡殇今日穿着一袭藏青色的收袖长袍,面容俊美,浅浅而笑着,到让人觉得宛如书生。但他眼里如鹰的凌厉之气,陌羽却没忽略半点,心道定是个狠角色。 而一边的云惊雷,倒是五大三粗样子,一身铁甲劲装,还缠着不知材质的黑色锁链,一身掩不住的煞气,让陌烟吓了一跳。 “白公子,这两位是?”陌羽笑着问道。 “最近结交的朋友。”白景淡淡说着,似乎并没有过多想解释。 陌羽看了柳阡殇二人一眼,浅浅一笑,也不在多问什么。 而柳阡殇则是只在开始看了他一眼,便撇开头,看向四周,似乎在找什么,全然无视了陌羽的几番打量。 陌烟看的心中微恼,但又想到他们是白景的朋友,哼了声,便跑去缠着白景说话。一行人结了伴,不急不慢的向那点青石路走去。 “主子,您这次真不参加群英会?”路上,云惊雷突然低声向柳阡殇问道。 “我何时说要参加了,不是说了喝酒看戏的吗?我可没有当戏子的准备。”柳阡殇斜了他一眼,淡淡道。 云惊雷挠挠头,不太理解他说的戏是什么戏:“那主子,我可以参加不?” “你想参加?”柳阡殇挑挑眉。 云惊雷立刻点点头,期待的看着他,看起来有点像一只大熊,呆呆的。 柳阡殇一笑:“那就去呗,不过,我赌你进不了前三甲便是了。” “主子,我一定能进。”闻言,云惊雷顿时不乐意了,信誓旦旦的说道。 柳阡殇笑着摇摇头,不做声,看着前面明明已经被陌烟缠的极度不耐烦了,却还在装的白景,顿时觉得心情大好,就连天上飞过的麻雀都觉得比往常可爱了几分。 响午,艳阳高悬在天空,虽然没有盛夏的那般炽热,却也让人觉得不好受。 此刻的群英会处已经是人山人海,武功好一些的,甚至已经爬到了周围的树梢上,整个落叶山,没了平日的寂静,现是一片喧嚣,连山脚下,也可听见隐隐的说话声。 “砰——砰——砰!” 三声铜锣声猛然响起,似乎灌注了内力,震耳欲聋,瞬间让吵闹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众人闻声看去,就见一穿着褐色劲装的中年男子站在中间的擂台上,手中拿着一个铜锣,满脸严肃,气势亦是不弱。 “肃静!”只听男子说了一声,眼瞳一一扫过人群,见安静了下来才继续道:“今日,又是三年一次的天下群英大赛,诸位英雄从四海而来,实在是给我盟主府和群英会的面子,场面话我便不多说了,只希望各位能拿出自己的最强实力,得到这一届的群英令。” 他话落,便见一个十多岁的男孩端着一个托盘走上,站在了男子身边,而那个托盘中,便放着一块巴掌大的暗红色令牌,令牌中间雕刻着一个草书字体的英字,气势磅礴。 见到这块令牌,众人再次沸腾了起来,不少人的眼中都露出了势在必得和垂怜的神色。 群英会的群英令,是江湖中最神圣的令,只要得到它,就可以在三年内召集武林中各门派,得到他们的一次无条件的帮助。 ------------ 016:岳阳牡丹 且,在能力范围内,若有谁拒绝帮助,便会受到整个武林的集体通杀。 这一次帮助的机会,看着不怎样,可一旦运用的好,就会让一个人的命运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而得到群英会的群英令,除了会得到一个机会的回报,最重要的,便是扬名天下了。 白景,便是最好的例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若是说实话,月浅栖知道他得到群英会的群英令时,说不惊讶,自然是假的。 “午时已过,群英会开始,请各位英雄选定擂台守擂。一上擂台,生死不论。”台上,男子重重敲了一下铜锣,让场面安静了下来,才慎重说道。 他话一落,四周本就跃跃欲试的人群中,立刻有八个人跃了出来,分别占了一个擂台。待他们站定,又陆陆续续有八个人分别上台,双方随着一道钟声,厮打在了一起。 这厢,晏倾雪坐在椅子上,颇为无趣的看着擂台上的人,美目不断在四周寻找着什么人。片刻,晏倾雪的视线扫过喧嚣的人群,定格在了某一处… 顺着她的视线,便见白景几人独占一方,四周的人群自动让出了一片小空地,公子佳人,让不少人时时侧目。 晏倾雪此刻,却仿佛遗忘了天地间的所有人,眼中只能看到那个人慵懒风华的身影。 “公主,你要做什么?” 楚远见晏倾雪突然起身,剑眉皱了起来,略显不悦,冷声问道。 “无需你管。”晏倾雪同样没什么好态度,容颜冷然,抬步便向白景几人所在之地走去。现在她只想快点到白景身边,因为,她看见了陌烟。 晏倾雪突然觉得,她从来没有这般讨厌过一个除了晏娇娆以外的其她女子,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可置信。 可讨厌就是讨厌了。 “公主…”楚远叹了口气,连忙带人跟了上,护在晏倾雪身边。若不是吕皇有命,晏倾雪又是长公主的尊贵之身,楚远是万分不愿意跟在她身边的。 “白景公子。”一靠近,晏倾雪便轻声唤道,有意无意的扫了眼陌烟。 白景早就知道晏倾雪来了,凤眼还是露出了一丝惊艳之色,笑道:“晏小姐今日更加美丽了,比之岳阳的牡丹王更胜几分。” 晏倾雪顿时心中一喜,谦虚道:“倾雪怎么能比得过岳阳的牡丹王,白公子秒赞了。” 她话一落,便听一旁的陌烟似是漫不经心道:“晏小姐,这岳阳的牡丹花可不是最漂亮的,前些日子我父亲带回了一盆西域的稀有牡丹王,那才是个稀奇玩意,阳光下漂亮非常,比之岳阳牡丹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啊,晏小姐自是比得过岳阳牡丹的。” “你…”晏倾雪闻言心中一怒,却也不敢彻底得罪陌烟,只好瞪了她一眼,忽然,只见她眼圈突然红了,配上那张艳丽的绝色容颜,楚楚动人:“陌小姐如此说,倒不如直言倾雪比不过岳阳的牡丹,何须这般拐弯呢。再则,西域的东西终究不是中原的,在怎么也没有故土的好,倾雪也不屑和它比。” 闻言,陌烟也是一怒,冷哼一声,想说话,却被陌羽拉了住,当即心中更加讨厌晏倾雪几分了。 “晏小姐这话说的也对,别处的东西自然是比不过本土的,不过图个新鲜罢了。”陌羽拉着陌烟,浅浅而笑道。 “陌公子。”晏倾雪微微一笑,向陌羽点点头,便又看向白景,笑着问道:“倾雪也是第一次来参加这群英会,不知白景公子可否与倾雪说说这儿的规矩,也免得我怎办都看不懂。” “人笨说的在明白也没用。”陌烟小声哼了一句,又被陌羽警告了一眼,撇撇嘴,不在说话。 诚然,不止是晏倾雪不知,陌烟也是不知的,她本就是个千金小姐,虽在家顽劣,却也从未出过远门,更是很少真正接触什么江湖人士。 白景听她们说够了,话锋又转到了自己这里,眼底飞快闪过一丝不耐,却还是笑道:“这群英会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规矩。瞧见那八方擂台了吗,第一个上去的人便是擂主,一旦成为擂主,便是不可以下台的,除非自动认输或是被打下来,以此循环,直到剩下八个无人敢抢擂的人,便是守擂成功的。而这八个人,会进行下一轮的角逐,直到前三甲诞生。” 闻言,众人这才了然,均是点头议论。 “照公子你这般说,这对那些第一个上台的人岂不是很不公平?”晏倾雪蹙眉道。 白景邪邪一笑,唇瓣勾挑:“这便是他们傻了。” 晏倾雪一愣,看着他的笑容,忽然也轻轻一笑。 此时,八个擂台上的人又换了一波,人群更加沸腾,喧闹声充斥耳畔。 晏倾雪不太习惯这样的吵闹,眉头轻蹙,微微显出几分不耐烦。 白景看了她一眼,淡笑道:“其实真正的好戏要到下午,这些不过是开头小菜,若晏小姐觉得疲惫,可以先回去休息片刻再来也不迟的。” 晏倾雪心中顿暖,也笑道:“无妨,我不过有点不适应,多谢白公子关心。说来,公子也是要等到下午才上台吗?” “非也,晏小姐有所不知,白公子可是上一届的得胜者,只需要和这一届的第一名比试即可,无需在上台。”陌烟轻蔑的看了眼晏倾雪,略带嘲讽的说道。 晏倾雪身子一震,瞳眸莫测的看了眼陌烟,眼底冰冷流转。 陌烟不甚在意,轻哼一声,撇开了头。 白景似笑非笑的看着,勾着唇瓣,漫不经心的样子,根本没有想要解释半分。他现在最关心的,可不是这里的这些人。 柳阡殇一直默不作声,静静看着晏倾雪和陌烟,一时却也有点猜不透白景要做什么。 白景明显是故意要招惹陌烟和晏倾雪的,可柳阡殇也看得出,他眼里没有半分情可言,仿佛就是想让她俩对立一般。 如此,柳阡殇便更是不解了,如此做,似乎对他自己没有半点好处,除了…会让吕国有点损失。但是,白景应该不会不明白,晏倾雪对吕国的价值。 眯了眯眼,柳阡殇迷惑的看着白景,眼瞳冷然。 似乎是柳阡殇的视线太过灼热,白景突然侧头看了他一眼,唇角笑容加深。 “嘁。”柳阡殇撇开眼,想了想,忽然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便带着云惊雷向山下走去,清俊的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活像一只狐狸。 白景身子微不可闻的僵了一下,勾人的凤眼中划过一抹杀意,脸上的笑容也冷了几分。 陌羽没有武功,自然听不到柳阡殇说了什么,但他作为商人,却是最为敏锐的,瞬间便发现了白景的异样。 “白公子怎么了?”陌羽闪了闪眼,不经意的问道。 “无事,只是也觉得这里过于吵闹了。”白景淡淡一笑,恢复了平日的慵懒。 “是啊,不如我们也先回去,下午再来也不迟。这都过了午时了,刚好也可去用些午膳。”晏倾雪疑惑的看了眼柳阡殇离去的背影,又听白景这么说,当即转移了注意力,笑着建议道。 白景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如此也好,陌公子和陌小姐一起吗?” “当然。”陌烟瞪了眼晏倾雪,立刻说道。 陌羽摇摇头,无奈的看了眼白景和晏倾雪,希望他们不要介意。 “陌小姐如此性格真是可爱。”白景笑着,不咸不淡的说着,眼里流过一抹暖色,可无人得见的是,那温暖下的万丈玄冰。 陌烟是看不见的,此刻,她心中是万分得意和欣喜,忍不住瞥了眼晏倾雪,脸上笑容灿烂。 晏倾雪轻轻一笑,不甚在意,眼里的冷光却更胜。 从来没有人,能抢走她想要的,晏娇娆不能,她区区陌烟,更不能。 应下了,一众人又结伴向山下走去,身后热闹的人海渐行渐远,声音也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柳阡殇下了山,脸上玩味的笑容却越发深了,看的一旁的云惊雷满脸不解:“主子,你跟白景公子说了什么啊?这般好笑?” 柳阡殇咧嘴一笑,想着方才白景的反应,心情更加好了,也不瞒着云惊雷,淡淡道:“哦,也没什么,我就跟他说了句,本公子想他家小师妹了,突然想去瞧瞧。” “…”云惊雷挠挠头,还是不解:“这有什么好笑的?” 柳阡殇看了他一眼,笑着摇摇头,不在理他。云惊雷这样五大三粗的人,自然是不会懂得,就算你跟他坦白了说,他也未必理解的透彻,索性,懒得跟他浪费唇舌了。 算了算时间,柳阡殇想了想,抬步向潋滟居走去。 此时,整个落叶镇似乎又安静了,街上来往的人不在繁多,大都是一些普通百姓和妇人,一片祥和。 潋滟居中,柳阡殇刚想向紫竹林后的那座阁楼走去,就被突然出现的管苍拦了住。 “怎么,潋滟居不是客栈吗?还有不能去地儿?”柳阡殇挑挑眉,看着管苍问道。 ------------ 017:是友是敌 “不是,只是…” “既然不是便让开。”管苍话未说完,就听柳阡殇扬声道,一边说着,已是带着云惊雷向里面走去。管苍当即沉了脸色,脚步一动,又挡在了柳阡殇面前,两人眼看便要动起了手。 就在这时,虞娘的声音赫然响起:“管苍,让他进来吧。” 柳阡殇挑挑眉,看向管苍。 而管苍警惕的看了眼柳阡殇,还是退了一步,站在一旁,微微弯腰做出请的动作,没有一丝不服气。 柳阡殇看了他一眼,眼里划过一抹赞赏,勾着笑容向竹林中央的鹅卵石小径走去。 没走多久,虞娘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路旁,一身墨绿色劲装,身段窈窕,干净利落,看向柳阡殇时多了分打量。 在虞娘打量柳阡殇时,柳阡殇也在打量着她,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心底涌出了一句话: 这人,武功极高! 月浅栖的身边竟然有如此深藏不露之人,果真是月家人。柳阡殇一笑,面上不动神色,听着虞娘说道:“你便是柳公子吧,我家小姐请您单独进去,所以…” 柳阡殇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向云惊雷示意了一下,便随着虞娘走了进去。 潋滟居看着并不大,何况是这样一个如同小院的地方,然不知为何,柳阡殇跟着虞娘的步伐,却是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方才到了月浅栖居住的阁楼。 只见,月浅栖一身雪色长裙,端坐在楼前的石桌前,恬淡如月,四周的紫竹和琼花书相映衬,直让人觉得她仿佛不属于这世间,这里也不属于尘世之内。 虞娘悄然隐在了暗处,只留下柳阡殇。 “来了。”月浅栖没抬头,看着手中的竹卷,淡淡道。 “你知道我要来?”柳阡殇挑挑眉,走过去,坐在她对面看着她。 月浅栖放下竹卷,轻轻一笑:“按我昨夜放出的消息,你今日应该会来。” “若我今日不来呢?” “那,也没什么关系。”月浅栖一愣,淡淡笑道。 “为什么这么做?就是为了想让群英令归白景,并且又保住你潋滟居的声誉?”柳阡殇看着她,问道。 “算是吧。” “我竟不知道你认识陌羽。”柳阡殇一笑,瞳中幽深,越发不敢小瞧月浅栖了,这个女子,和其他的女子可不同,他早该想到,毕竟,她姓月。 月浅栖看着他,不甚在意他是如何想的:“若你都知道了,我便不叫月浅栖。” “呵呵…”柳阡殇闻言,心情莫名大好,竟低声笑了出声,片刻,柳阡殇突然看向她,疑惑道:“就算你最后将魁首让给了白景,你要怎么做到不动声色?一出手,白景就会知道你的身份,毕竟,你们的剑法和功法,彼此都非常熟悉。” 月浅栖笑而不语,透彻的眼瞳中闪着流光,璀璨夺目。 柳阡殇直直看了她,突然起身,一把拉过她的手。月浅栖也不挣扎,淡淡而笑,从容自若。 少顷,柳阡殇放开她的手腕,神色莫测的看着她,沉默半响道:“你…呵,对自己都下得了手。月浅栖,你当真有魄力。只是,你就不怕我说出去?如此信任我?” “我不信任你,但是,我相信你不会说出去。”月浅栖一笑:“想看戏的旁观者,若是将戏搅和了,便会很容易也将自己搅进去。对吧,柳公子。” 柳阡殇没接话,瞳中闪过一丝冷光,然还未待他有其它动作,一缕似有似无的杀气便萦绕在了四周。柳阡殇一笑,知道这是虞娘散发出的,不仅摇了摇头,他可从未想过做什么呀。 “栖儿这话说的对,我可不想将自己搅和进去。对了,时辰不早了,一起有吗?”柳阡殇站起身,玩味的看着月浅栖。 月浅栖一震,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柳公子可以直唤我名字。” “直唤名字多不好,毕竟我们也算是熟识嘛,你不让我唤你栖儿,那就浅栖?小栖?”柳阡殇笑嘻嘻的说道,全然一副无赖的模样。 月浅栖无奈一笑,摇摇头,随了他去。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白景身边的人,她可不敢指望有多正经。 “我到时会自己到,便不和你去了。对了,你知道无休宫吗?”月浅栖说着,突然问道。 她派人去查过昨夜袭击陌羽二人的杀手,所有矛头都指向无休宫,可她无论怎么去查,都无法得知究竟是谁发的花的钱,买的陌羽和陌烟的性命,就像被人刻意抹掉了一样。 柳阡殇一愣,眼里划过一道流光,靠在桌边道:“这个自然知道,无休宫可是江湖中很有名的邪教,专门以杀人为生,不论好人还是坏人,只要给的起银子,他们就会不择手段的出手。不过我听说,他们的信誉可不怎么好。怎么了,你要杀谁?我可以代劳,不收银子的。” “没有,只是随口一问。”月浅栖微微蹙眉,摇摇头站起身:“时间不早了,你先上山吧,否则,可没戏看了。”言罢,转身向楼中走去。 柳阡殇歪了歪头,突然唤住她,走到她面前,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圆盒子,咳了咳道:“那个,昨天抱歉,女子的脖子上,还是不要留下伤的好,而且这东西消伤疤也快。” 月浅栖一愣,也不客气,接过了他的膏药盒子,打开闻了闻,不仅笑道:“一点小伤就换了这顶好的东海玉肌膏,我到是不介意在多受几次了。” “在受几次,我可没有那么多给你。”柳阡殇扯扯嘴角,轻笑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 月浅栖看了他离去,倚在门边把玩着手中的小盒子,神色莫测。 虞娘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月浅栖身侧,同样看着柳阡殇渐行渐远的背影,道:“小姐,这柳阡殇是友是敌?需要我拿回去让子舒检查一下吗?” 月浅栖摇摇头,笑而不语,将膏药收了起来,向屋内走去。虞娘蹙眉,轻轻一叹,又隐了回去。 她其实一直都明白,她的小姐长大了,只是,她怕…怕她自己会没有用了。 落叶山上的擂台赛随着时间进入了白热化的境界,八个擂台上的的人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又有多少人从上面掉落。 “唉,该出场的还没出场,当真无趣。” “是啊,方才还瞧见白景公子来着,这一会怎的就不见了。” “嘿,听说昨儿潋滟阁主受了伤,我瞧着今年八不成魁首又是白景公子呢。” “那可不一定,今年云音谷的大弟子秦河也出来了,这魁首的位置可说不准了。” 看着又有人被踹飞下擂台,人群的热情似乎降了很多,纷纷揣测嘀咕了起来。 而喧嚣的人群中,一道身影冷然独立,周身似乎萦绕着冰冷的气息,让靠近他的人都不自觉的躲了开。 听罢众人的议论,只见他唇瓣轻勾,身子猛的一跃,直冲向中间的一个擂台。众人还未回神,便直觉眼前一道剑影一闪,随即,守擂之人狼狈的从台上滚了下来,而台上,一道偏瘦的身影执剑傲然而立。 “好快的速度。” 人群寂静了片刻,便听有人惊叹可一句,如投入平静湖水的石子,瞬间掀起了阵阵波浪涟漪,一时间,议论声不断。 “这人是谁啊,如此快的速度,如此果断的手法。” “我曾远远见过秦河,可这人看着也不像秦河。” “看他的剑…”突然,有人说道。众人的视线瞬间便移向了擂台上的男子。 只见,男子着一身黑色紧身劲装,身上并没有任何点缀,面容清俊,略显苍白,耳朵上的红色宝石格外夺目。 此刻,他修长的手中紧握着一把并未出鞘的长剑,远看并没有何不同,可细细看去,却能见剑鞘边缘有一条浅浅的长痕,阳光下,不经意折射出冰蓝色的光,泛着丝丝冷意,如同他给人的感觉一般。 “天水一寒!他是天水一寒!”人群中,有人认出了男子的身份,喊声喊道。 顿时,人群彻底沸腾了起来,议论和吵闹声更加强烈。 好戏,这才开始了。 “谁上。”天水一寒面无表情,对耳畔的议论充耳不闻,额前的刘海被风微微吹起,眼瞳冰冷,满身的肃杀顷刻间释放而出。 人群静了片刻,紧接着,便有一个男子跃了出去,一个腾空翻,稳稳落在了天水一寒对面。 “在下仲文,阁下请指教。”抱拳行了一礼,仲文客气说道。 天水一寒没有表情,点了点头,随着一声锣响,身影快如清风,猛的冲了上去。仲文一惊,连忙迎上,然,他的速度没有天水一寒快,刚过两招,便被天水一寒一掌打了下去,摔在地上,哇的吐了一口血。 “承让。”天水一寒依旧没有表情,冷冷丢下两个字。 众人一愣,这才回过神,纷纷心中大惊,没想到天水一寒实力当真如此强,几息的功夫,便解决了挑战之人,并且下手不轻。 这一下,让许多跃跃欲试之人都望而却步。 一时间,天水一寒的擂台上只有他一人,显得颇为诡异。 “俺来!” 作者:补了两千在昨天那章上,看过的筒子可以再去看一遍,么么哒晚安~ ------------ 018:潋滟阁主 只听一声粗狂的男声,一个五大三粗,光着半边膀子的男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一跃上了擂台。 “俺燕云城赵虎。” 天水一寒眼皮未抬,也没说话,冰冷的神色高傲尽显。 赵虎碎了声,锣声一响,便见天水一寒的身影再次如风般窜了出去,众人还没怎么看清,就见赵虎连连后退,没接下两招便被天水一寒飞踹下来,哀嚎了几声,被人搀扶而去。 又是未过两招! 众人脸色均是一僵,知道是个硬疙瘩,怕是这个擂台要被占了去。 接连着,又有数十个人上台挑战,然最多的也不过只接下了天水一寒三招,就如同前面的人,被狠踹了下去。 顿时,天水一寒所站的擂台,无人在敢上去挑战,众人的目光也渐渐变得钦佩了起来,不少人都围在擂台边想套着近乎。 天水一寒神色未变,目光越过所有人,最终定在一处。 秦河一身湖绿色的圆领长袍,面容俊美,头发在身后弄了个小辫子,瞳目看着天水一寒,显得有点无辜,全然没有半点厉害的样子。 但天水一寒知道,这个人的实力绝对不在自己之下。 “我可不和你比。”秦河见他竟缓缓冲着自己的方向举剑,扯扯嘴丢下一句,身影便一跃而起,向着另一边的擂台上奔去。 开玩笑,师父说过,一开始就拼全力的人,都不会有多好的下场,再则,他不过是来玩玩,真正的目的可不在群英会。 秦河的身影一出现在台上,不少的人便认出了他,顿时,人群又是一阵喧哗。 秦河没像天水一寒般冷着脸,一一浅笑着对四周的人群点头。 同样的,虽然名声在外,但秦河也迎了数十个挑战者,下手并没有天水一寒重,却也绝对不轻。 胆子大的上了台被打下,胆子小的自然也就不敢上台了,一炷香后,秦河的擂台上便和天水一寒一样,没有人在上台挑战。 八个擂台,有两个被人霸道的霸占了,众人更加紧张,纷纷盯着剩下的六个,算着自己还有多少机会。 隐藏在人群中的各国使者这时也是亮了亮眼,打量着秦河二人,想着怎样拉拢。 “不过一会没来,怎的就是这样的局面?真是稀奇。”此时,晏倾雪和白景等人的身影也一起出现在了不远处,看着场上的情形,晏倾雪笑着说道。 “白公子,擂台上的是何人?竟没有人敢上台挑战吗?”陌烟也难得没呛晏倾雪,而是转身拉着白景笑着问道。 晏倾雪当即冷了脸色,撇开头,却竖着耳朵听两人说话。 “这般年龄就有这等实力,武林中并不多见,擂台上的,应该只能是天水一寒和秦河。”白景不动声色抽出自己的手,看了眼台上独立的两人,勾唇说道。 “原来他俩就是那个神秘杀手天水一寒,和云音谷主的弟子秦河啊,我哥跟我说他们会来的时候我还不信呢。”陌烟惊讶道,目光却没有看向台上的两人,而是依旧紧盯着白景。 白景对她一笑,目光淡淡的扫过四周,寻着柳阡殇的身影。 “就是不知道那潋滟阁主何时才会出现,时间可不早了。”陌羽抬头看了眼天色,不咸不淡的说着,眼里的精光却越发亮。 白景微微一震,凤眼眯了起来,似笑非笑:“是啊。” “听说潋滟阁主是个女子,不知会是何等风华。”晏倾雪扬了扬眉,有点不屑,同时心中莫名的升起一股子敌意。 白景没搭话,瞳中流光一闪而逝,淡淡看着不远处的擂台,眼中蒙上了层层迷雾,掩下了他的情绪,只觉得他脸上的笑容,又虚虚实实,带着浓浓的神秘。 晏倾雪突然觉得自己无法看透眼前的男子,他就像是一个珍宝,掩藏在无尽的迷雾下,而你不会知道,通向这个珍宝的道路上,会有多少的深渊,你只会看到他散发出的光,蛊惑人心。 但晏倾雪却并没有半点退缩,眼中的执着反而更深,透着势在必得的光。 同样如此的,还有另一边的陌烟。 “嘁。” 柳阡殇蹲在树上,看着晏倾雪和陌烟的神色,摇头笑了笑,又向白景看去,幽幽道:“所谓神女有意襄王无情便是悲惨了,更何况这襄王还态度不明,心有佳人呢。” 云惊雷没接话,他一贯很少听懂柳阡殇说的话,此刻目光更是定在了不远处打的更加激烈的擂台,跃跃欲试。 “主子,我可不可以…” “去去去,我看你能耐。”柳阡殇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挥了挥手。 云惊雷嘿嘿一笑,也不在意他的看法,欢喜着跑去占了个擂台。 他的实力虽然没有秦河他们高,但也只是在他们之下,且他是天生神力,力大无穷,经验也有,独占一个擂台是绰绰有余的。 对此,柳阡殇也没有多少意外。 擂台又少了一个,众人更加疯狂,剩下的五个擂台换人了速度也越大快,简直如同钱塘江中急雨时节的鲤鱼。 天色越来越沉,太阳也渐渐西移,泛起了淡淡的昏黄。 人群中,一直不出手的人也纷纷跃上了擂台,转眼间,八个擂台上均是被人霸了下来。眼见,事情似乎成了定居,未抢到擂台或是被打下的人,热情都减了不少,纷纷议论了起来。 “唉,都快结束了,怎么还不见潋滟阁主?” “莫不是说来,是在戏耍大家吧?” “非也,我猜道不准,是受伤太重也未不可。” “可陌公子和陌小姐也没见多大的事啊。” …… “小栖儿这是打算来下马威呀。” 柳阡殇听着耳边不断说着的争论,浅浅一笑,眼里少见的划过暖色。 果然,他话一落,便见一顶绯色的软轿突然出现,轻纱飞扬,从天而降,十多个穿着统一墨色长裙的女子轻纱掩面,身影曼曼,围在四周,如九天而下的神女,一时迷了许多人的眼。 白景眼眸一抬,唇瓣勾了起来,漫不经心的看去。 ------------ 019:八主选举 “潋滟阁主!”人群中,有人惊呼道。 随着这声惊呼,白景便见一道绯色身影从软轿中一跃而出,衣袂翻飞,宛如三月桃花,悠悠懒懒,落在了其中一个擂台上。 她三千青丝未束,随风散落在身后,身影窈窕,绯色衣裙飞扬如天边隐隐出现的红霞。 “可惜戴着面纱,光那双眼眸,就可见的是一个绝色佳人。”白景眼中流光一闪,勾着唇瓣,似笑非笑,眼里的光彩却是灼亮。 晏倾雪眯了眯眸子,心中不悦,看向台上的女子,莫名升起一股不喜。 太过骄傲夺目的人,尤其是女子,怎能让其她女子喜欢。 “若说绝色佳人,陌小姐可不也算是一个。”说着,晏倾雪柔柔一笑,美艳绝伦的脸霎时压了陌烟不止一分,引得四周男子频频注目。 楚远站在不远处,眉头蹙了起来。 陌烟那里看不出她拿自己做跳板,冷哼一声,忽而笑道:“绝色之词我可不敢当,再则,面上的美丽那里能企及骨子里的风华,依我所见,这儿的女子可都比不得台上那潋滟阁主。” 这句话不仅谦虚了她自己,还连带着贬低了晏倾雪,道她空有美貌而无才华。 “陌小姐真是谦虚。”晏倾雪心中冷哼,凉凉的看了她一眼,不在说话,移目看向台上的月浅栖,心中却是不屑。 再怎么风华无双,也不过是个江湖女子罢了。 “你便是潋滟阁主?”第五擂台上,苏云看着对面的月浅栖,挑挑眉道,眼里也没有多警惕,反而放松了起来。 月浅栖没说话,面纱下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 锣响。苏云一跃而起,长剑出手,招式凌厉的袭向月浅栖,眼里闪过阴狠之色。 江湖中,苏云的名声并不好,但他的实力却是不低,虽结了不少怨,却也安然无恙至今。为此,苏云心中一直很是得意。 此时,台下一片喧嚣,众人的情绪再次被点了起来。 月浅栖勾勾唇,身影迎合着他的招式躲闪,宛如翩跹蝴蝶,次次都与苏云的攻击擦肩而过,如同在戏耍他一般。 苏云眼瞳更冷,顿时觉得脸面大失,手中的长剑翻转如花,刁钻的刺向月浅栖。 瞥了眼天色,月浅栖右手忽然微微一颤,峨眉不可见的蹙了蹙,当下不在退后,侧身躲过苏云的长剑,身影跃了上去,便见她手腕一翻,拍在了苏云的右手上。 苏云顿时吃痛,只觉得经脉似乎都断裂了开,手下意识一松,长剑便落在了月浅栖的手中。 “你…”苏云一愣,还未等他回神,便觉得胸口被拍了一掌,喉咙处涌起一股锈腥味,控制不住的吐出一口血,身子连连后退。 “自己下去。”月浅栖垂眸看着手中的长剑,手指捏住两端,轻轻用力,上好的宝剑顷刻间便折成了两段。 苏云面色苍白,红着眼看向月浅栖,最终不甘心的爬起来,踉跄着走下擂台。 手中断裂的长剑随意一丢,月浅栖拍拍手,挑眉扫过众人:“还有谁?一并来吧。” 台下此刻一片寂静,任谁都看得出,月浅栖全然就是在戏耍苏云,两人的实力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无人说话,也无人上台,若大的落叶山又呈现了片刻的诡异寂静,但,也只持续了片刻罢了,没一会,回过神的众人顿时爆发出了阵阵惊叹和赞美。 “砰。”一声锣响,罗降一身劲装,手提着铜锣,再次出现在了众人面前,笑着道:“今日的八主选举到此结束,恭喜各位得雷的英雄,还请众位明日准时到场,争选前三甲人选。迟到者,视为弃权。”说罢,又重重敲了一下铜锣,示意今日的比试彻底结束。 月浅栖对这样的结局没有意外,或是说,很多人都早已料到。 侧目看向秦河,月浅栖眯了眯眸子,缓缓一笑,转身一跃而起,退回了软轿中。少顷,绯色的华丽软轿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秦河方才便注意到了月浅栖的目光,只觉得隐隐有些熟悉,想着竟失了神,直到自己的小厮找到自己,方才摇摇头,转身离去。 主角们一一离去,落叶山上聚集的人群也纷纷讨论着今日的所见,结伴下了山,一时间,擂台四周的人变得寥寥无几,就连陌烟都被陌羽连哄带凶的带了走。 “白景公子?!”晏倾雪皱着眉,眼里闪过焦虑,担忧的唤道。 “怎么?”白景眯了眯凤眼,侧头看着她,语气有点淡,少了平日的温柔。 晏倾雪摇摇头:“我唤了你几声,你都未有反应,公子可是在想什么?” 白景一笑,勾着唇瓣,眼里浮现的温柔似真似假:“我在想我那两个朋友不知去了那儿,这落叶山他们可是头一回来,迷了路可是我得错了。多谢晏姑娘担心。” 晏倾雪顿时松了口气,也不管他说得是不是真的,笑道:“要不要我命楚远派人去找找?” “不用了,楚公子他是要保护你的,我自己去便可。”言罢,抬手抚了抚晏倾雪的头发,转身离去。 晏倾雪愣了半响,心率陡然快了好多,脸颊上不自然的浮现出红晕,等她回过神时,白景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中。 “小姐,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下山了。”楚远在旁边站了半天,现看了看天色,才走过来对晏倾雪冷声道。 “那便下山吧。”晏倾雪此刻心情颇好,也不在意他的态度,挥了挥手,带着一众人缓步下了山。 暮色渐浓,昏黄的天空上,零零落落的繁星渐次出现,像被月亮遗落的晶莹,比之夜晚,更美的醉人。 一回到潋滟居,虞娘便端着一盆水迎了上来,见到月浅栖,眉头皱了起来:“小姐快进去上药吧。”说完,对着跟随的其她女子道:“你们…退下吧。” “是。”侍女看了眼月浅栖,见她点头,方才齐齐退了下去。 踏入房中,月浅栖缓缓解开衣裳,露出白皙的手臂。此刻,那如玉的肌肤上,一道可怖的伤痕赫然出现,或是因为动作过大,刚愈合一点的伤口再次裂开,殷红的鲜血顺着手臂流下,侵染了褪到一半的衣襟上。 月浅栖淡淡看了眼,眉头轻蹙,接过虞娘睇来的湿棉布轻轻擦拭了起来。 “小姐,你答应虞娘,以后不管做什么,别在伤自己了。”虞娘看着,却是比月浅栖还疼一般,眼里竟然隐隐闪着水雾。 月浅栖一愣,抬头看了眼她,淡淡一笑,终是缓缓点了点头。 “虞娘。” ------------ 020:谁利用谁 “唉,我在,可是疼了”听到她唤自己,虞娘连忙紧张问道。 自从月浅栖执掌月家后,她就更加小心翼翼,虽其间遇到的各国暗杀者无数,月浅栖受伤的次数也稀疏平常,但每一次看见了,她也免不得自责和心疼,何况这次,是她下的刀子。 月浅栖摇摇头,知道她关心自己,眼下却不想在看见她担忧内疚的眼神,便笑着道:“虞娘,去吩咐备下热水,我要沐浴,还有,给我熬点红糖水吧,不必放姜,你亲自熬。” 虞娘一愣,想到红糖有点补血的功效,便点点头,又听月浅栖最后一句,不仅柔柔一笑。 从小到大,月浅栖的所有吃食,都是只要她亲手熬制的东西,直到近来,才变了。 应了声,虞娘不放心的看了眼月浅栖,还是走了出去。 不一会,一群婢女便将热水和香精送了进来,放好,又低头退了出去。 月浅栖理了理衣裳,也不在管伤口,起身走到隔间的浴桶旁,伸手执起旁边桌上用琉璃瓶子装着的白色香精,放在鼻下闻了闻,唇瓣缓缓勾起。 “真是休息一下,都不让人安生。”月浅栖说着,本想合上瓶塞将瓶子放下的手却突然顿了顿,瓶子在手中微微一横,白色的香精瞬间顺着瓶口流出,滴落在地上。 香精的味道很是浓烈,一般便是沐浴也只滴一点,如今月浅栖整瓶撒下,屋子中顷刻间便被刺鼻的香味笼罩,纵使开着窗户,也无法消散。 一时间,房间中本就不浓的血腥味霎时被香味覆盖。 “啧,小师妹,你何时竟会用这玩意儿了用便用吧,可你倒的是不是未免太多了”白景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月浅栖身后,一手夸张的捏着鼻子,俊颜微皱,凤眼满是嫌弃的打量着四周。 月浅栖下意识抓紧了胸前的衣襟,脸色不太好看,转身瞪着他:“师兄,我在沐浴” 她料到他一定会过来,可却没想到在这个档口。 白景似乎这才将她打量了一眼,见她的确只穿着里衣,一手抓着胸前的衣襟,面色有点苍白,正瞪着自己,像一只急了的兔子。 摸了摸鼻子,白景眼里闪过一丝暖色,不太在意,玩世不恭的看着她,似真似假道:“哦,所以师妹是害怕我见到了什么不负责吗你放心,如果是师妹的话,我定是会十里红妆高头大马娶你回家的。” 月浅栖一愣,看着眼他带笑的面容,扯了扯嘴角,道:“我的意思是,让你出去。” 白景扫了眼地上流淌的白色香精,空气中的异样他自然能闻得出,看着月浅栖,却是不动声色的故作受伤道:“小师妹,每次见面你都赶我,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月浅栖见他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就差身边在围几圈乌云,像自己负了他什么一样,当即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不想见他吗确实不太想,但最重要的是,他每次出现的地点,实在是让她没有兴致和他叙旧。 “怎么会呢。”月浅栖一笑,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次笑的最假,现在她手臂可还生疼生疼的呢。 白景眼里闪过一丝戏谑,抱着手臂,懒懒的靠在一旁的梁柱上,就那般看着她:“师妹不是说要沐浴吗赶紧着,水快凉了,当我不存在便好。” 当你不存在月浅栖一笑:“我拿把匕首架你脖子上,你当我不存在可好” “好啊。”白景不假思索道。 月浅栖一愣:“你不怕我杀了你” “你会吗”白景笑着看向她,勾人的凤眼微眯了起来,却闪烁着灼灼的笃定和自信。 月浅栖凉凉看了他一眼,终究撇开头,淡淡道:“自以为是。” 白景闻言,却是笑的越发张扬,本就妖冶绝伦的面容,更是醉人心魄,勾人心魂。 她一定不会杀他吗曾经不会 月浅栖移开目光,看了眼窗外的夜色,鼻息间还萦绕着香精刺鼻的香味,愕然的安静让她黛眉轻蹙,静了片刻,月浅栖缓缓开口:“你想问什么” “师妹让我代表玄月小筑参加这次的群英会,自己却又独自跑来参加。师妹不觉得,要解释点什么吗毕竟,师兄我可不想和你对上,让别人看了笑话。”白景也不在啰嗦,用着轻挑的语气,漫不经心般问道。 月浅栖侧身看着他,受伤的手臂被她挡了住,笑着道:“不过是想来玩玩罢了,师兄这么紧张,是怕我抢了你的魁首其实这点,师兄大可放心,这一届的魁首之位,依然会是师兄的。” “不,师妹你应该说,是你的。”白景笑着,温度却降了下来,原本温柔的笑容此刻却像是冷笑。 月浅栖一顿,不在言语,无事的手臂抬起,捂了捂眼睛。 依白景的聪明狡黠,怕是在知道她潋滟阁主身份的时候,就已经猜透了她的算计,还能如此有耐心的跟她说了这般多的话,她月浅栖着实该笑了。 她这个师兄啊,果真越来越难猜了。 “看你这般表情,便是猜到了,我无话可说。”月浅栖笑了笑,淡淡说道。 白景直起身子,脸上终是没了笑意,一贯的纨绔姿态也收了起来,释放出的气息竟是压的人喘不过气。 果然变了。 月浅栖暗了暗神色,下意识微微撇开头思索,却没料到白景忽然间靠近,凤眼危险的看着自己。 两人的距离此刻很近,身子只差一寸便可贴紧,全然可以轻松杀了彼此。 月浅栖没退,侧过头看向他,一贯的浅笑嫣然:“师兄恼了” “你说呢”白景勾着唇,看着眼前这张自己恨不得毁了的容颜,笑着道:“除了保证群英令归属月家,防止我独自夺得之外,其实柳阡殇还少说了很多,比如,你怕我故意失掉群英令,比如” “那么,师兄想怎样” 月浅栖打断他的话,眨着眼看向他,清澈的杏眼大大的,显得有点无辜。 白景深深看了眼她,衣袂下的手死死握紧着,青筋暴起,面上却仍然不动声色。 月浅栖看着他的眼,那里面的杀意那般明显。 气氛,冷到了零点。 一个抬头,一个低头,两人离得极近相视,灯光下,唯美如画,但此刻,那无形的距离,却越来越长。 “以后,别再这样了。”最终,白景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了出去,修长高大的身影,瞬间隐入了夜色。 他想毁了那张容颜,可他终究舍不得。 ... (天津) ------------ 021:陌羽之礼 白景一离开,空气中让人窒息的紧张气氛才总算消失了,只剩下了满屋子缠绕不散的刺鼻香味。 月浅栖扶着一旁的浴桶,提着的心也是放了下来,松了口气,却莫名的觉得心中空了空,直到手臂的刺痛传来,才让她回神摇了摇头,轻轻一笑。 嫣红的鲜血又侵染了白色的里衣,月浅栖缓缓将衣服褪了下,也不管水是否已经微凉,将身子埋了进去。 虞娘端着红糖姜汤,还未走到阁楼,便闻到了那股香味,当即脸色变了变,快步向阁楼中走去,直到见月浅栖无碍后,方才松了口气。 “虞娘,去查查那香精是那儿得的,查出来了就…回禀我吧。”月浅栖上完药,被虞娘推在床上躺了好,又喝了红糖姜汤,这才得空说道,话至末尾,顿了顿,终究没有说将之杀了。 薄逸不止一次笑过她,道她有治天下的才,却没有平朝纲乱世的心狠。 可他那知,若她什么都有了,月家,便早就不会存在了。 虞娘也是闻出了那香精中的异样,脸色不是很好看,点了点头,道:“小姐放心,我定会全力着手去查的。夜深了,小姐快些休息吧,明日又是不安生的。”末了,给她捏了捏被子,不放心道:“我就在楼下候着,有事定要唤我。” 月浅栖点了点头,看着她端着瓷碗出去,才熄了灯,就着黑暗将目光移向窗外的月亮,片刻,才闭上了眼。 今夜的月亮,并不怎么圆呢。 另一座阁楼中,白景倚在窗边,般隐在黑暗中,身后华美的宫灯荡漾出幻丽的朦胧火光,映衬着垂地的琉璃珠帘,折射着光交错成了景,却并没有染上火光的一点温暖。 见紫竹林后的阁楼熄了灯,隐在了黑暗中,只看得见模糊的轮廓,白景的身子这才动了动,砰的将眼前的朱窗关了上。 翌日,又是一个上好的天气,天边刚破晓,无数的人便陆陆续续的涌上了落叶山,比之昨日,更加热闹。 而人群中,时不时可以听见八方擂主的名字,尤其是压着出场的月浅栖,更是赚足了声音。 这一次,月浅栖没有在压着出场,在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就出现了。而或许是白景在旁边盯得太炽热了,月浅栖也不在啰嗦,几招便将自己的对手解决了掉,转身便离去,任由绯色纱裙轻扬,勾起不知谁遗落的心。 “啧,白景,你该看看你身旁的美人了。”柳阡殇摇着扇子,看着另外还在打的一个擂台,在白景耳边轻声说道。 白景斜了他一眼,侧头看向身旁一直盯着自己的晏倾雪,勾唇道,似真似假:“晏小姐的脚还未好全,怎的今日也跑了来看,别加剧伤口才好。” 群英会分为四天,最精彩也是最重要的,便是最后两天,因为只有最后两天留下来的,才是近来武林中新一辈的个中翘楚。那些盯着武林中人想招揽人才的各国眼线,也大多都会在最后两天出现。 “我这点小伤不碍事,且白公子都前来了,我怎么能好意思待在客栈中,出来多看看,开开眼界,于我也是好的,只是白公子可莫嫌我跟着烦心就好。”晏倾雪见他终于跟自己说话了,当即笑着说道,顺带着,也为剩下的两日找了借口。 白景一笑,看着她,眉眼微弯:“怎会,晏小姐于我,绝对不是麻烦。” 晏倾雪一愣,心瞬间漏了半拍,羞涩的垂下头。 柳阡殇看着白景又睁眼瞎说情话,撇了撇嘴,扭头看了眼得胜的云惊雷,转身慢悠悠的离开落叶山。 这世界上唯一不吃白景那套的,怕也只有他的小师妹了。 摇头想着,柳阡殇踏着加快的步伐,向潋滟居走去,决定和月浅栖扯扯闲话,顺便套套话,总归才是有点意思的。 这样一想,柳阡殇又觉得自己比起白景更加尽责了,简直可以当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落叶山的比试结果在很多人的意料之中,得胜的分别便是月浅栖,云惊雷,秦河和天水一寒,这似乎是内定的答案,但就算如此,人群的热情依旧没减。 潋滟居中,紫竹沙沙莫测,丝毫不见半点秋意。 “恭喜今日阁主又得胜了。”陌羽坐在月浅栖对面,看着她笑道,温润的眼里闪着温柔。 月浅栖视若无睹,脸上挂着一贯的浅笑:“侥幸罢了。今日陌公子来,可是有事?” 陌羽看了看她,从袖戴中拿出了一个木质的小盒子,盒子上用镂空的手法精巧绝伦的雕刻着花朵:“那日多亏阁主相救,想了想,终归觉得不正事道谢一翻,有愧于心,回去也定会让家父责骂,且阁主又因我受了伤,便更加过意不去了,这点心意,还望阁主莫拒绝才好。” 陌羽笑着看向月浅栖,话里是圆了她向外传得话,她是为救他而伤。 月浅栖岂能听不懂,眼瞳中闪过一丝精光,沉思了片刻,看向他放在桌上的东西,淡淡道:“陌公子多心了,你我既然已经各有所取,你也应了我得要求,若在此番道谢,便是我占了你得便宜,传出去也是让我潋滟阁受人笑话。这礼,还请陌公子收回才好。” 陌羽想用这次的帮忙抵消了他的承诺,也要问问她月浅栖应不应才是。 陌羽一噎,脸上的笑容不变,反而更加深了。今日他穿着湖绿色的圆领长袍,宛如春天的翠竹,坚韧而挺拔,格外俊美。 他看了月浅栖许久,终没有将桌上的盒子收回:“阁主若没记错,那日救得,是我与舍妹两人。我应阁主的许诺算作我得答谢,这份薄礼,则算作舍妹的答谢。阁主,还要拒绝吗?” 月浅栖笑了笑,没说话,眼瞳幽暗。 陌羽则是直接当她默认接受了,也笑了笑,起身作辑告辞。 漫步走出了种着紫竹的小径,陌羽脸上的笑容顿时诡异了几分,却可看出他此刻心情大好。 月浅栖摆了他一道,他总该还还理的。 这厢,陌羽前一脚刚离去,月浅栖还未来得及看看盒子中的东西,柳阡殇的身形就悄然从房檐上跃了下来,一把抓过了桌上的木盒,身子一转,悠悠懒懒的坐在了月浅栖对面。 扯扯嘴,月浅栖将伸到一半的手收了回来,看着他,道:“我这儿是不是谁想进就都能进了?” “非也,你若让你那个堪比大内高手的婢子守在外头,就算我想进也没这般容易的。”柳阡殇不在意的说道。 月浅栖不语,眼中神色深了深。柳阡殇的话是说没那么容易,可见还是进的来,如此,他的实力,便最低也与虞娘持平。 虞娘的武功月浅栖是在清楚不过的,虞娘的武学是月臣君亲手指导的,在武林绝对中排的上前十。而就是这样,也无法阻止柳阡殇,可见他的实力有多莫测。 然就是这样的人,月浅栖却从未听说过他的存在。 “她非我婢子。”月浅栖淡淡说道,伸手倒了杯茶,却不是给柳阡殇,自己抿了口,问道:“有事便说,套话不送。” 柳阡殇嘴角抽了抽,听着她干净利落至极的话,陡然觉得有点失落,把玩着手中的木盒子:“到没想到你竟和陌家的公子也这般熟识。” “外面的传言你应该听说了的。”月浅栖懒得跟他废话,她和白景现在正僵持着,她没理由给他的人好脸色看,且这柳阡殇心思难测,看着也不像全然帮着白景,月浅栖有点不明白,这般危险的人,白景是存了何心思才能留着他。 “我这个人一向不听信传言。谣言止于智者,我绝对是个智者。”柳阡殇认真的说着,手指却不动声色的解开了盒子上的机关,随着话落,他手中的木盒子也赫然打开了。 月浅栖身子突然一震,美目直看着他手中盒子里安放的东西。 柳阡殇也是微微一愣,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拿起盒子中的玉戒指,冷笑道:“我是不是应该恭喜月家主,将圣贤山庄如愿收入囊中?” 月浅栖不语,看着他手中拿着的白玉戒指。 上等的羊脂玉戒指,精巧绝伦的雕刻着细细的花纹,中间一个花体陌字格外漂亮,四周边缘打磨的也是极滑润,散发着淡淡的灵性,可见绝对是一块古玉制成,且必然价值连城。 而这些都不算做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枚戒指代表的意义。 这,是陌家的祖母戒,只有陌家每一任当家祖母才能有资格戴上。 换言之,陌羽将这个送给月浅栖,便是变相的提亲。 “怎的,月家主只需要应了下来,便等同得到了陌家一半的家产,半个圣贤山庄的财力,打造一支顶级的军队,也是绰绰有余的。”柳阡殇将戒指放回盒子中,又起身塞到月浅栖手里,脸上的笑容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极冷。 柳阡殇看着月浅栖,见她没什么表情,又笑道:“我说错了,这戒指既然出现在了这儿,月家主便定是应了下来的。今儿,我就恭贺月家主,嫁的如意郎君了。” 言罢,柳阡殇一笑,转身一跃,几息间,便消失在了月浅栖视线中。 握着手中的东西,月浅栖一笑,拿出那枚戒指把玩了起来。 “到是没想到,陌羽竟然来了这招。” 虞娘一直在暗处看着,见此,适时走了出来,她还是穿着一袭墨绿色长裙,宛如柳絮泼墨,带着别样的风姿。 站在月浅栖身后,虞娘蹙眉道:“小姐,需不需要我将这东西退回去?” 月浅栖摇摇头,看着不远处轻轻摇曳着的紫竹,一如写月宛的,却又少了点熟悉的寂寥。 “来不及了。陌羽既然敢这么逼我,便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怕是此时,整个天下都快知道,我应了他提亲之事了。” 说着,月浅栖扬了扬手,一个碧衣女子悄然出现,低头跪在月浅栖身后,将此刻外面的传言说了一遍。而果真不出月浅栖所说,现在所有人都在议论着潋滟阁主下嫁陌家之事。 虞娘听着气极,无法容忍有人败坏月浅栖的清誉,带着淡淡杀气道:“这陌家之人果然狡诈,小姐,你可万不能嫁,我带人去杀了那陌羽便是。” 月浅栖一笑,心中明白虞娘是为了自己好,便轻轻摇了摇头。 这个女子的大半生,一半给了师父,一半给了她月浅栖,她无法对她不好。 但陌羽,确实不能死。他若死了,牵扯起的,就不止是潋滟阁了,还有整个天下。 陌家屹立百年,虽比不过玄月小筑,但它暗中的关系网,却是天下无人能及的。牵其一毫,动之千万。此人,只能为友。 “但是…” 虞娘还像说什么,却见月浅栖摆了摆手,只好将话吞回了肚子里,眼里却还时不时闪过狠色。 她不是愚忠之人,也不是心善之人,她手染的鲜血无以计数,而她的底线,就是月浅栖,所以,若有必要,她依然会违背月浅栖的意愿,做出对月浅栖最好的事。 这,也是月臣君一直教她的。 “将这东西收起来,待群英会过后…我在做决定。”月浅栖合上盒子,抬手随意的扔给了虞娘,便转身进屋中歇息了。 虞娘一叹,将东西小心收了起来,便去吩咐人给月浅栖备水传膳。 翌日,果然如同月浅栖所说的那样,整个天下的人似乎都知道了潋滟阁主要和圣贤山庄大公子陌羽成婚之事,街上的行人,十有八九都在谈论着此事。 阳光撒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身上,本就不宽的街道显得更加拥挤,却也多出了分奇怪的宁静。 马车中,晏倾雪坐在白景身旁,碍于着矜持和身份不敢靠的太近,却也微微泛红着脸颊,道:“真没想到,不过几日光景,潋滟阁主便和陌公子订了婚,前几日,可从未见陌公子表现出一点订婚的喜悦呢,待会若是见了人,定要好好与他说说。” 白景挂着淡淡的笑容,一身暗紫色交颈长袍,随意套这件白色轻纱,歪着身子斜坐着,手衬着头,凤眼微眯,另一只手把玩着腰间玉佩,慵懒如斯,总看的晏倾雪微微晃神。 听完晏倾雪的话,他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世事万变,嫁成了在说方才最好。” ------------ 022:语出惊人 晏倾雪皱了皱眉头,觉得白景此话带有弦外之音,思量了片刻,却又想不出究竟,便笑道:“潋滟阁主难不成还能拒绝了陌家?这天下除了嫁与皇室,便是陌家最为荣华。若是一个女子,怕是都不会拒绝。” 白景似笑非笑,不说话,眼里的神色更加幽深莫测。 晏倾雪抿了抿唇,见他语,便寻着话题调解气氛。白景看着她,眼里的情深似真似假,只时而应应她的话。 这一届群英会的第三场擂台赛,吸引来的人比之前两日又增了数倍之多,一时间落叶山人满为患,喧嚣声不绝于耳,更有带仇之人在路上直接想杀了起来,好不热闹。 而人群中,衣着朴素或光鲜的各国王胄亦是很多。 柳阡殇和陌羽兄妹的身形也悄然出现在了人群中,并不显得有多特殊。 午时,太阳高悬于天空,并不灼热的阳光倾洒在落叶山上,照应在擂台四周神色各异的人脸上,身上。 人群喧哗,随着一声锣响才渐渐平息,罗祥的身形再次出现在了擂台上,扫了眼众人,直到见到秦河三人才淡淡说道:“这已是群英会第三场比试,坚持到此的四位英豪,实力各位有目共睹,但谁能站到最后,我也和众位一样好奇。经过昨夜的抽签,接下来互相对战的安排是,秦河对天水一寒,潋滟阁主对云惊雷,请四位英豪上场。” 罗祥说完,重重敲了一下手中铜锣,便退了下去。 随着他退下,人群中,秦河三人的身形一跃上擂台。 秦河与天水一寒同台,互相抱了抱拳,天水一寒便缓缓举起了手中一直未出鞘的长剑。 秦河苦笑一声,看了眼云惊雷所在的擂台,却见只有他一人,蹙眉一叹,便专心对付起了天水一寒。 秦河那方的擂台已经打的火热,云惊雷的擂台上,却只站着他一人。 台下众人皆是议论纷纷,无不是将传言与今日月浅栖还未到场联系在了一起,竟也说得有模有样。 白景竟也周边之人的说话,皱了皱眉。 晏倾雪看向他:“可是觉得吵闹?” “只是在想,若潋滟阁主今日不来,着实让我失望了。”白景说得半真半假,亦如他唇边常勾着的笑容,似真似假,妖冶如桃之灼华。 “这潋滟阁主莫不是不来了?也对,有了陌家那般好的亲事,一个女子,何必在在外拼杀。”晏倾雪看着他,笑的更加温柔,美艳的容颜却更加失了几分光彩。 然,晏倾雪此话刚落,便觉周围传来阵阵骚动,人群中有人惊呼。 “潋滟阁主来了!” 晏倾雪身子一僵,顺着看向擂台,便见月浅栖一身绯色长裙,发丝轻扣身后,面上仍然带着面纱,但唯一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眸,透澈沉静,深藏大智,如将整个天下都包揽了进去。 晏倾雪顿时沉了沉脸色,这般风姿,她只在吕皇和晏倾雪身上见到过,而她自己,连模仿,也诠释不了分毫。 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晏娇娆便够了,再多一个,她怕自己会更加嫉妒。 且月浅栖在她话落之后瞬间出场,更是无声的打了她一个耳光。 晏倾雪不由向白景看去,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唇角的笑容妖冶惑人,笑道:“看来这潋滟阁主可并非寻常女子,可真是有趣,晏小姐觉得呢?” “倾雪也是如此认为。”晏倾雪笑着说道,掩在袖子下的手却死死握紧着。 “嘿嘿,俺还以为阁主今日不会来了呢,看来俺是白担心了。” 云惊雷看着对面的月浅栖,心中却是紧张了起来。上台前,柳阡殇便与他说过,他打不过月浅栖,可云惊雷那里听不出来,那是让他打得过,也要做打不过。 潋滟阁主那样娇弱的女子,也不知能不能扛得住他手中的一拳。 月浅栖一笑,对于云惊雷眼中的轻蔑毫不在意,手缓缓抽出腰间的软剑,这是她在外最常用的武器。 见此,云惊雷也正了神色,拿出一个人头大的铁锤,怒喝一声,便向月浅栖冲去。 月浅栖不紧不慢,手中的长剑时而凌厉如龙,时而又柔软如白绫,让人防不胜防。 云惊雷手中的铁锤是玄铁铸成,加上他本身的力量,每一次出手,更是将铁锤发挥到了极致,月浅栖好几次都是险险躲开,而每次她一躲过,身后的地面便会出现一个深坑,看的众人心惊肉跳。 若这铁拳砸在人身上,怕是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了。 又一次,月浅栖的身子与云惊雷抛出的铁锤擦身而过,引得台下阵阵惊呼。 但白景和柳阡殇知道,月浅栖还只是在玩而已。 云惊雷本就是个暴脾气,几次没打中,已是心生厌烦,粗声道:“躲着作甚,不能打便下台。” 月浅栖一笑,点点头,不在躲闪。 当即,云惊雷低吼一声,挥舞着铁锤向月浅栖砸去,而随着他奔跑的步伐,擂台缓缓裂开了道道小裂缝。 月浅栖傲然而立,看着铁锤落向自己身上。 晏倾雪看着擂台上的情景,唇缓缓勾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不知为何,她看着月浅栖,就越发觉得像晏娇娆,同样的满身风华绝艳无双,让人恨不得毁掉。 一个女子,何需这般风姿。 然,晏倾雪的期望终究是落空了。 擂台上,云惊雷的铁锤刚落在月浅栖身上,她却是突然消失了。众人一愣,还未回过神,便见月浅栖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了云惊雷身后,手中的长剑宛如白绫,缠绕在了云惊雷脖子上,锋利的剑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此时,月浅栖却似乎在笑,一双眼眸弯成了月牙,让人移不开目光。 云惊雷大惊,回过神,恍然明白方才自己砸中的,不过是月浅栖的虚影罢了。 这是何等快的速度,才能让虚影操持的这般清晰完整。 顿时,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齐齐闪过这样的一句话。 “俺输了。”云惊雷大笑一声,心悦诚服的道。 月浅栖利落的将剑收回,缠在腰间,退后几步,抱拳道:“承让。” 云惊雷又笑了几声,却并不显得柔和,反而越加吓人,让台下胆小之人不自觉缩了缩身子。云惊雷对此不甚在意,跳下台,便向着柳阡殇的方向走去。 月浅栖顺着他的身形,看向柳阡殇,眯了眯眼,亦准备转身离去,却听人群中愕然响起了一道清脆响亮的女声: “哥,嫂子真厉害!” 霎时,喧嚣的人群瞬间寂静了下来,寻声看去。 便见,陌烟抱着陌羽的手臂,一身嫩黄色的白边对襟长裙,梳着两个包子头,戴着同色的小巧珠花,一双黝黑的眼瞳,显得单纯懵懂,像初春的花骨朵,分外惹人怜爱。 也继而,让人忽略了她眼底的精光。 月浅栖身子轻轻怔了一下,缓缓转身,看着陌烟,道:“陌公子,虽童言无忌,可话太过难免让人误会不悦,可是?” 陌羽点点头,看了陌烟一眼,笑着道:“是烟儿太心急了。” 月浅栖眯了眯眼,看了眼四周一脸果真如此的众人,抿了抿唇。陌羽此话,等于变相的承认了流言,月浅栖此刻便是说什么,也是越抹越黑。 顿了片刻,月浅栖深深看了眼陌羽,淡淡道:“确实是心急了。”言罢,不在理在场之人的想法,转身离去。 月浅栖一离开,人群就像炸开了锅,仿佛发现了惊天秘闻一般,四处宣扬讨论,一时间,整个擂台四周的喧嚣声,竟比之比试时还要大。 柳阡殇看了眼含笑着的陌羽兄妹,冷然一笑,越是站的高,摔的,方才最惨。 “主子,你真厉害,你说俺得不到前三,打不过潋滟阁主,俺这便输了给了潋滟阁主,未进的前三。你了比那月家主还会算啊。”云惊雷一脸崇拜的看着柳阡殇,长的憨厚凶恶的脸因此显得颇为滑稽。柳阡殇看着,无奈一笑。 这种聪明点的人都能料到的结局,也就这傻子看不出来了。 “月家主…呵…”柳阡殇想着,笑了笑,向白景的方向看去,却见人海中,那道暗紫色的身形早已消失。 “又有戏看了。”柳阡殇笑的越发灿烂,拍了拍云惊雷的肩膀,转身离去,留下一脸茫然的云惊雷。 这厢,月浅栖刚回到潋滟居,虞娘便慌张的跑了出来,神色少有的严肃。 月浅栖愣了一下,便笑道:“怎么了?出什么事,竟然让虞娘你也这般慌张了起来。” “哎,小姐,你可别打趣我了。”虞娘苦着脸,头上的流苏坠子随着她的走动一晃一晃的。 月浅栖不以为然,绕过她走到楼阁前的石桌旁,开始动手煮茶,悠然自得。 虞娘看着她,咬了咬牙,猛的单膝跪了下来:“请小姐责罚。” “呀。”月浅栖吓了一跳,连忙扶起她,哭笑不得的问道:“你这跪不是折我寿吗,到底出何时了,这么激动?” 虞娘愧疚的看着她,低声道:“属下失职,将陌公子给小姐的玉戒指弄丢了。” “丢了?”月浅栖一愣。 虞娘点点头,她虽恨不得捏碎那玉戒指,但她也知道轻重。且不说那玉戒指对陌家的意义,丢了陌家便是很难罢休了,就单说月浅栖若是不接受这提亲,玉戒指是一定要还回去的,这还不回去,月浅栖,便是一定要嫁了。 想到自己会毁了月浅栖的幸福,虞娘就恨不得杀了自己,以此谢罪。 月浅栖愣过之后,却忽然笑了,摇摇了摇头道:“丢了便丢了吧,我写封信,你派人务必送到圣贤山庄。” “可是小姐…你,真的要嫁给陌公子?”虞娘眨眨眼,还没回过神,愣愣的问道。 月浅栖摇摇头,不说话,转身回房,开始提笔写信。 虞娘叹了一声,忧心忡忡的去给月浅栖研磨。 写完最后一个字,月浅栖搁下笔,看了一眼,确定无误便开始装信了。 “虞娘,你这是第几次叹气了?”说着,月浅栖将信递给虞娘,无奈笑道。 她写完这封百字不过的书信,虞娘就在一旁叹了不下十声的气,着实让她哭笑不得。 “属下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小姐,不然,小姐让属下断臂谢罪吧。”虞娘蹙眉,坚定道。 “可别。你要是断臂了,谁照顾我?”月浅栖无奈,见她这样,想了想,扶着她坐到椅子上,淡淡道:“虞娘,这世界上能在你身上偷到东西的,能有几人?” 虞娘一愣,不明白月浅栖为何这样问,但还是回答:“武林中,不过十人。”话落,虞娘猛的抬起头,看向月浅栖:“小姐的意思是…柳阡殇?柳阡殇是公子的人,那…拿戒指的,是公子?” 月浅栖没说话,笑而不语。其实,她也没想到白景的动作这么快。 “那公子会不会将戒指毁了?” 月浅栖微愣,看向虞娘,见她眼底深深的警惕,对白景的警惕,突然便不想说话了。 摇了摇头,月浅栖沉默半响,才道:“他没那么傻。” 不管白景站在什么立场,都不会希望她嫁给陌羽,得到圣贤山庄。所以,若是白景拿了戒指,他最有可能的,便是还回去。只是还回去的方法,会和她不太一样,所以,她才写了那封信,以月家家主的名义,相信如此,陌羽也说不出话来的。 月家之人,终身不娶,终身不嫁。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 其实,月家那里有这条规矩。 月浅栖笑了笑,提笔写字,不在说话。 虞娘也想通了一二,总算才放下心,笑着出去送信,然,她没走一会儿,又折了回来,手中多了一封信。 “小姐,薄逸的信。” 月浅栖手一顿,看着因走神失了风骨的月字,放下笔,结果虞娘递来的信看了起来。 片刻,月浅栖神色微变,手中的信缓缓捏了起来,催动内力将之化为飞灰,才拍了拍手,自语道:“呵,该动的人还没动,不该动的却最先躁动,出头鸟的下场可不好,也不怕丢了性命。” “小姐,薄逸说什么了?”虞娘听得事情似乎有点严重,担忧道。 “这事不急,我生辰过后在说。”月浅栖没打算跟虞娘说,想了想,问道:“师兄回来了吗?” 虞娘点点头,道:“一早就随吕国那位回来了。” “备水吧。”月浅栖一笑,看着窗外生机勃勃的紫竹,道。 虞娘应声退了下去。 潋滟居另一侧的三层阁楼中,白景把玩着手中的玉戒指,慵懒靠坐在椅背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柳阡殇,凤眼中闪着丝丝冷光。 ------------ 023:流言蜚语 柳阡殇看了几眼他手中的白玉戒指,抿了抿唇,笑道:“你这般神色作甚?青洲那儿又非是棘手之事,我去一趟便可了。” “你守朝歌城。”白景否了他的话,淡淡道。 柳阡殇一笑,看着他:“不要,你说的好戏我可未看到半分,晏二公主虽是个有才的,可未免太过心慈手软了,还留着天真。这般,真能与你相夺?莫要杞人忧天。” 话顿了顿,又说道:“那长公主我就不说了,其余的均是不成气候,还没有夏国那位来的棘手,若我看,我去守夏国的金陵城还差不多。” 白景收了戒指,向窗外看了眼天色,才移目向柳阡殇,缓缓站起身,拿起了桌上的信,道:“金陵那儿自有人守,卫衍…罢了,若赶得及,你去一趟夏国也无妨。我这一趟青洲,怕要多则一月了。” “你亲自去?”柳阡殇也站起身,眉头皱了起来:“你何必…呵,原来如此,你不放心我跟着月浅栖便直说,竟还打发我去吕国和夏国那儿两头跑。果真是…重色轻友!” 说罢,柳阡殇撇撇嘴,理了理衣袍,顺手在一旁拿了个苹果啃着便走了出去。 白景没理他,柳阡殇的个性他虽不敢说全然了解,但也能摸清一二,柳阡殇话虽然这么说,办事,却还是会办的。 再则… 白景勾唇一笑,身子慵懒倚在窗边,看着阳光下摇曳的紫竹。 若是让柳阡殇去了,他能不能真猜的透月浅栖,还是一个未知。诚然,两人都是狐狸,可道行可是不一样的,就是不知谁高谁低。 “所以啊,凡事,亲自动手,方才最安心的。”白景低声笑道,凤眼中倒映出太阳耀眼的金光,却渲染不出一点温度。 青洲,也是个棘手的事。 潋滟阁和陌家结亲的传闻越发激烈,明明是来参加群英会的英豪,私底下却都无不是在讨论此事,有模有样,竟弄的如同事实。 月浅栖听了虞娘说得消息,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仿佛流言中的主人公并不是她一般。 虞娘却没有月浅栖这般轻松,英气的眉目一直蹙着,虽然月浅栖跟她说白景定会将戒指送回给陌家,可她的心也无法安下。 因为拿着戒指的那个人,是白景。 “这陌家也真不怕打脸,就这般料定小姐你一定会同意下嫁?”虞娘想到外头的传闻,颇为气愤的说道。 这传言能传的这么快,打死她都不相信没有陌家的手笔。 月浅栖一笑,微微动了动受伤的手臂,见暂时不会出血,才道:“作为天下最富有的家族,若连这点自信都没有,那我还真有点瞧不起呢。” “小姐。”虞娘无奈的看着月浅栖,明明自己是在替她说话,她却帮起了外人说话。 月浅栖俏皮的吐吐粉舌,将面纱戴上,理了理衣裳,便向外走去。 下午这场比试吸引来的人比之上午不承多让,但大多却不再是来看比试,而是来看月浅栖。 陌羽一身淡黄色的圆领长袍,悠然立在人群中,含笑看着擂台上的月浅栖,眼里闪着柔光,一身气度,让人侧目不已。同时,顺着他的目光,也让周围的人群纷纷揣测起来。 而陌烟,这次并未跟在他的身边。 月浅栖不动声色的扫了眼四周,不见白景和柳阡殇的身形,顿时了然了。 上午的比试,云惊雷和月浅栖比是月浅栖得胜,而秦河和天水一寒之间,却是秦河胜出,着实让很多人大失所望。 秦河和天水一寒的武功不相上下,但论起速度身法以及耐力等,却是天水一寒小胜一筹,按理说,秦河很难得胜。 然,月浅栖知道,秦河出身云音谷,自幼沾染药毒,定也是和薄逸一样,在毒罐子里长大的。所以,秦河最好的盔甲,就是身上的剧毒。 这盔甲就像是刺猬的壳一般,将他保护着,也同样,毫不留情的刺伤着敌人。 且,他的实力,未必真在天水一寒之下。 随着罗祥的锣声响起,秦河也跃上了擂台,他一身青色的云锦长袍,挺拔如松,眼里闪着亮光,乍一眼看去,仿佛学堂里的贵族公子,丝毫不像武林中人。 月浅栖看了他一眼,正准备抽出腰间的软剑,就听他低声道:“昨日我回去想了许久,怪是觉得你眼熟,今日总算想了起来。” 月浅栖一愣,抬头看着他,笑道:“那便说说。” 秦河眨了眨眼,又打量了月浅栖几次,方才用传音肯定道:“月家的浅栖师妹,不,君师伯已经辞世,应该叫你月家主了。” 月浅栖一笑:“倒是许久未有人这么叫我了。” 云音谷主和月臣君少年时是师兄弟,后来家主选了月臣君,云音谷主便出去自立门户了,抹去了月姓,月浅栖也是幼时跟着月臣君出去游玩时,见过一次云音谷主,那时云音谷主的身边,便是带着秦河。 “你想如何?”月浅栖看着他,淡淡道:“我不会让你。” 秦河看着她认真的表情,笑了笑:“我武功未必及你,懒得废力气跟你打,再则总归我很难胜白景的。这样吧,你我比毒可好?我总听师父说你样样好,其它也就无所谓,唯有毒,我可不服。” 月浅栖挑眉,看了眼台下满脸迷惑不解的中人,笑道:“毒术,你应找薄逸。” “你别哄我,真欺负我消息不灵通?薄逸为你去苗疆寻药的事,我早就晓得了的。”秦河瞪了眼月浅栖,说道最后,有点得意。越发像一个大男孩。 月浅栖脸上的笑容淡了淡,下意识看了眼四周,见该在的人不在,这才松了口气,看向秦河道:“总不能在这里比吧,你我看得懂,他们可未必。”说着,月浅栖指了指台下一脸茫然的众人。 秦河想了想,突然一笑,站好对月浅栖抱了抱拳头,喊声道:“师门有规矩,不可欺负弱小妇孺,且我从不与女子打,所以,今日不能领教阁主武学,着实遗憾,也让在座各位失望了。” 言罢,秦河向四周抱了抱拳,朝月浅栖眨眨眼,一跃跳下了擂台。 月浅栖一笑,看了眼台下呆了的众人,转身离去,绯色的长裙轻扬出弧度翻飞着,恍然如落叶山间掉落的枯叶。 “这,这是什么情况?” “不打了?秦河公子认输了?” 众人回过神,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擂台,顿时炸开了锅,叽叽喳喳的讨论着,有说好的,有说坏的,却根本影响不了当事人一分。 月浅栖没走过久,秦河就从半路突然跳了出来,差点被虞娘打了个正着。 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秦河看着虞娘手里执着的长剑,道:“我这命差点就结您这儿了,收起来可好?看着怪慎得慌。” 虞娘歉意的笑了笑,还是依他收起了长剑,提醒着说道:“以后靠近我家小姐,最好别将气息隐藏的这般深,否则我得刀剑可是无眼呢。” “那我以后定绕着她走。”秦河嬉笑着说道,却是记下了虞娘的话,又靠近月浅栖,跟她并肩走着,看着前路铺满树叶的小径,沉默片刻才问道:“玄月小筑里的药毒千方都无能为力吗?” 月浅栖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虞娘隐了下去跟着,却也警惕的看着秦河。 虽说秦河也算是月浅栖的师兄,但月浅栖可不是谁都信的,她本就生而多疑,又处于如今的位置,最重要的,是在这个天下动荡的时候,每个人的接近,有意无意,都会率先被戒备。 毕竟,每一个人的心中在想什么,她月浅栖,也不是人人都猜的透的。 秦河见她不说话,心下自然知道了几分她的想法,却也不怪月浅栖。想了想,还是道:“薄逸去了苗疆,便定是玄月小筑中已经没有能破解的办法了,小师妹,你让我试试吧,不定,我能救你呢?” 月浅栖身子一震,停下脚步,侧身看向他。 秦河也停了下来,看着她,眼里满是坚定的神色,就像一个此般年纪的少年,轻狂无畏。 闪了闪眼,月浅栖瞳中划过一抹沉思,伸手拿掉落在秦河头上的树叶,看着他,淡淡笑道:“玩够了就回云音谷吧,有的事,卷进来就出不去了。”顿了顿,转身道:“我不想杀你。” 秦河震了震,看着她转身离去的决然背影,没有在跟上。 直到小径上已经见不到月浅栖的背影了,秦河才抬手摸了摸面皮,勾唇自语道:“我伪装的不够好吗?” “不是不好,而是,她太精了。”柳阡殇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秦河身后,一身墨黑色圆领长袍,上秀银色的木槿花,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 七分正,三分魔。 秦河一笑,转身看了他一眼,目光定在他手中的酒壶上,道:“她受伤了。” “嗯。”柳阡殇早已知晓,淡淡应了声,看向秦河道:“你便跟着她吧。” “还跟?”秦河皱眉,又见柳阡殇冷然的神色,摸了摸鼻子,突然笑着说道:“跟就跟,保不住还能跟去青洲。那地方可是有趣多了。” “哼。”柳阡殇冷哼了一声,不在理他,转身便要走。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侧身看向秦河道:“有的事,不需要告诉白景。” “嗯?什么意思,那些事?”秦河一愣,装傻问道。 柳阡殇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有的事,要白景亲自去揭开,才好玩,比如那时,月浅栖潋滟阁主的身份。 秦河看着他离去,扯扯嘴角,道了句:“恶趣味。”话落,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这边,月浅栖和虞娘回到潋滟居,已经是暮色苍茫之时了。 温柔的夕阳光撒在整齐修长的紫竹上,仿佛也为它们渡上了一层金光,显得格外漂亮。 正想着玄月小筑里的紫竹林从不见这般风景,月浅栖就见虞娘接了管苍递过来的信,看了眼,开口道:“小姐,明日比试完我们便要快马回去了,刚才雷老来信说,已经有些多公子到了玄月小筑了,已经提过很多次要见您了。” 月浅栖眯了眯眸子,心中算了算时日,道:“我立得规矩雷老不是不知,他们如何都别管,除非能进的我得写月宛。” 每一个来玄月小筑的人目的都是一样,对此,月浅栖没有什么可惆怅的,但同样,她也不会每个人都见。这次出来之前,月浅栖便将玉竹林中的机关重新重新部署了一下,能破者,方才见。 “虞娘明白。雷老他也是不想小姐得罪他们。”虞娘点点头,怕月浅栖误会雷老,又解释了一句。 “这我自然知道。这些年我不出玄月小筑,但并不代表我月家失了势。有的人,可见,而有的人,却非一定要见。”月浅栖一笑,说罢,便让虞娘自己去安排。她话已经说道这份上了,相信雷老绝然不会不懂得。 月浅栖和秦河的比试弄的莫名其妙,没有动手打,也没有动嘴骂,就这么在众人稀里糊涂中结束了。 但,这却并没有让众人的嘴停下分毫,外界的流言又是变了一变,说什么的都有,神乎其神。 虞娘听得碎了几次,也就释然了,变得和月浅栖一样淡然,自顾自的做事吃饭。 月浅栖哑然失笑。 这届群英会的最后一次比试,落叶山聚集的人又多了很多,本来快入冬了的天气,见着这人山人海,都觉得热了几分。 路上的树叶已经铺了一层了,脚踏上去,可以踩出清脆的叶碎声。 “哥,你说,是白公子会赢,还是嫂子会赢啊?”陌烟站在人群中,一身蓝白色的江湖女子装扮,干净利落了许多。她拉了拉身旁的陌羽,问道。 陌羽看了她一眼,见她分明一直盯着台上的白景看,就差喊声呐喊助阵,却还口是心非的问着,不由一笑,道:“不论谁赢,都是好的。” 陌烟想了想,点点头,也笑了起来。台上的两个人总归都会是自己家的,这群英令不管谁得,对他们陌家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这可不,反正都不会是我们的,看看便好了。”晏倾雪一身白色长裙,将她艳丽的容颜修饰出了几分温婉,悠然而立,绝美动人。 此刻,她笑容嫣然的看着陌烟,显得很是友善,但一双美目中,却划过轻蔑。 一个想着嫁,一个想着娶,可不是让人不齿吗? ------------ 024:剑法相同 见到是晏倾雪,陌烟脸色也沉了沉,撇开脸,冷着声音道:“总比永远只能看的人好。” 闻言,晏倾雪笑容僵了僵,想说什么,就听擂台上传出了一声锣响,随即四周也竟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大鼓声,一时尽显磅礴气势,让人群的热情再次高涨了起来,欢呼声不断。 擂台上,月浅栖没着那一袭绯色,而是一身淡绿色长裙,脸上依旧蒙着面纱,神色淡漠的看着对面的白景,清贵冷漠。 不同于场下的喧嚣,两人之间处于一种诡异的安静中,像将周围的声音都摒弃了,天地间只看得到彼此。 “我很期待,你怎么让自己输给我。”白景似笑非笑的看着月浅栖,微眯的凤眼中满是幽深,让人难以猜透所想。 月浅栖没理他,自顾自抽出了腰间的软剑,优雅从容,一如对所有人一样。 白景挑挑眉,见她拔剑,不由道:“你要用月家剑法?” “你还想用其他的?”月浅栖抬眸,同样似笑非笑的看着白景,一双闪着睿智的杏眼,总让人移不开目光。 除了月家的剑法,她与他,都不适合在这种场合展现其他的所学。 月浅栖不信白景只会月家剑法,就如白景不信她一般,所以,这也算是他们彼此间的底牌,若非真的容不下了,月浅栖不愿意轻易亮出来,白景亦然。 白景一笑,也缓缓抽出自己的佩剑,和月浅栖一样,这把剑也不过他随手拿来用用的。 两人的动作虽然不一样,可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师出同门。 一时间,台下众人又是一阵议论,直道今年的群英会,趣事比英豪还多。 “这潋滟阁主和白公子认识?”停了周围人的话,晏倾雪不仅疑惑道,看向月浅栖的目光更带上了其他的色彩。 “若真认识,便更不能用同一种剑法了。这白景的心思难猜,潋滟阁主也不简单。”楚远站在晏倾雪身后,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晏倾雪不语,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她不太喜欢有人编排白景,但对楚远,她到底没说什么,只是不在说话了。 月浅栖和白景很默契,两人对峙片刻,便同时出手,均是没有半分放水和迟疑,每每出手,也皆是狠辣刁钻,看的台下众人连连惊叹。 月家的剑法于月浅栖并没有占多少优势,白景本就是武学奇才,从小的领悟能力全然不在她之下,月家剑法自然早就学精了的,两人一打起来,一时间,倒也很难分出胜负。 且,月浅栖和白景虽然没有放水,但却也绝对没想过现在就杀了对方,虽有狠招,却均不致命。 于是,台下众人便见两道身影你来我往,衣袂翻飞,虚影连连,不时发出刀剑相碰之声,却是连动作也看不清分毫,不由再次感叹两人的轻功和速度。 眨眼间,二三十招已过,台下能看懂的竟没有多少人。 同样的剑法,破绽和优劣自然也是相同的。月浅栖长剑一出,白景便很是轻易的接了下,只是这一次,月浅栖却突然笑了笑,执着剑的手一翻,身子一转,如纱绫般的软剑便顺着白景的剑身抽出,竟眨眼便要抵至他的咽喉。 白景微惊,身子往后一仰躲过,同时一个翻身至月浅栖身后,一手则想率先掐到月浅栖脖颈,同时另一只手的长剑一侧,便向她腰间划去。 月浅栖眼瞳中神色一凝,手中软剑适时缠住他的长剑,微微侧身,抬手便和他对了一掌,两人同时退后。 “师…” “我输了。” 月浅栖看了他一眼,收起软剑,堵了他的话。 白景将话咽了下,目光晦暗莫测的看着她流血不止的手。 月浅栖今日穿的是浅绿色的长裙,殷红的血液很快便将她整个手臂的长袖侵染了一半,看起来颇为狼狈,只是此刻,她仍然笑着,从容自若,仿佛输的人不是她一般。 “你很好。”白景看了她半响,意味不明的丢下一句,手中长剑一扔,转身便走了。 月浅栖一笑,对台下还没回神的人群点了点头,便也转身离开。 正主走了,人群却没有停歇下来,又是好一阵说话。 “潋滟阁主那是旧伤吧?” “可不是吗,白景公子方才可没伤她,看着流这么多血,伤口应当还不轻。说来,前几日不是有人说,潋滟阁主救那陌家公子受伤了吗,保不住就是这伤。” “这么一说还真是,不过带着伤还能打到这时,也是着实厉害了。方才我瞧着她与白景公子对掌,也不过退了三步罢了。我自问可做不到。” “嘿嘿,此话不假,不假。” 耳边均是赞美之言,陌烟听着高兴,转身便对陌羽道:“潋滟阁主这算是虽败犹荣。” 陌羽一笑,点点头,眼里的精光更胜。他很确定那晚月浅栖没有受伤,而今日的伤绝无可能是假的,那这伤,便只能是她自己给自己的。 对自己都能如此狠的女子,陌羽笑了笑,眼里满是势在必得。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陌羽。 然,陌羽没想到的是,自己此刻的想法,却在今晚夜幕时彻底被打破,碎的宛如飞灰。 相对于陌烟陌羽的高兴,晏倾雪却并没有露出笑脸,反而深思了起来。 女子是最为敏感的,月浅栖和白景会用相同的剑法,这便已经让晏倾雪心生警惕了,而白景离开的背影,远远的都能感觉到他散发出的肃杀,更让晏倾雪觉得此事不简单。 “楚远,你说,白景公子和潋滟阁主之间,看起来,像仇人吗?”晏倾雪淡淡问道。 楚远沉思片刻,冷声道:“依属下方才所见,他们二人出手皆是未留情,因,绝非是朋友。” 晏倾雪勾了勾唇,这才笑了起来,顿时觉得心口压的东西消失了,暗笑自己多疑。 “我们也回去吧。” 道了声,晏倾雪没理楚远了,便转身快步下山,轻快的步伐彰显出她心情甚好。 楚远看了眼不远处的擂台,薄唇抿了抿。他方才没有说的是,白景与月浅栖虽出手未留情,却绝不是杀招,反倒是,像在闹脾气的…恋人。 叹了口气,楚远摇摇头,不在想这些与自己无关的事,赶紧跟上晏倾雪。 这边,月浅栖一下落叶山,就见虞娘一身墨绿色圆领男装,英姿飒爽,已经驾着马车等候多时了,见到月浅栖时,她脸色变了变,不由道:“小姐,你怎流了这么多血,又扯了伤口吧,快上些药。” “虞娘,我没事。”月浅栖一笑,不太在意,上了马车后,虞娘却是紧张的给她处理伤口。 待清理的差不多的时候,马车也已经行到了潋滟居后门处,缓缓停下,虞娘掀帘看了眼闭目养神的月浅栖,问道:“小姐,是明日启程还是现在便走。” 月浅栖好一会才抬眸,想了想,道:“一会在走。” 虞娘点点头,又听月浅栖道:“将账本整理给我吧。” 虞娘蹙眉,担忧的看了眼月浅栖的手臂,终究没有说什么,传音给了管苍。不一会,管苍便抱着一堆本子从后门处出现。 “这一年的账本都在这儿。”管苍将东西递给虞娘,想了想,还是道:“方才陌公子去寻了主子,没见着,已经启程回圣贤山庄了。白景公子和晏小姐至今未回潋滟居。” 虞娘接过,点了点头,便让他回去了。 “小姐,要不要找个时机提一提管苍,他办事不差,也是老人了。”虞娘将东西放在马车中的柜子上时,忍不住说道。 月浅栖眯了眯眼,淡淡道:“那便调他去吕国朝歌城那儿。” 虞娘一笑,刚想领命,又听月浅栖道:“等等,罢了,还是让他去夏国金陵吧。” 吕国那边,她会亲自盯着,而夏国,着实该派个信任的人去了。 虞娘一愣,还是点头应了下。总归,两处都没得差的。 月浅栖不在说话,不急不缓,就着足有半米高的账本便看了一下午,其间虞娘多次想劝她休息,想了想,还是没有说。 有的事,月浅栖必须要做,劝的了她这时休息,那下一刻,她便会更累。 虞娘心里明了,除了心疼,却也无能为力。整个月家,整个玄月小筑,都得靠月浅栖撑着。 暮色渐渐昏黄,月亮的轮廓已经虚虚实实的出现在了天空中,零零落落的星辰也一个接一个的冒了出来,伴随着深秋的风,凭白显出几分寂寥。 月浅栖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出声道:“进来吧。” 她话落,白景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马车中。一袭黑紫色的长袍,尊贵冷冽,除了那双勾人凤眼,全然看不出半分轻浮纨绔。 此刻,他神色莫测的看着月浅栖,似笑非笑,却周身仿佛萦绕着冷气,摄人心魂。 “你下次来见我前,将衣衫换一遍。”看了他一眼,鼻息间的胭脂味让月浅栖蹙眉,淡淡说道。她着实不太喜欢这些女儿家的东西,刺鼻的很。 白景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仍车中间的茶几上,发出一声沉响,便起身离去。 月浅栖眨眨眼,伸手拿起茶几上的群英令,想着他的冷色,皱了皱峨眉:“莫名其妙。” “小姐。”虞娘这时也钻进了马车,将月浅栖打量了一遍,确定她无事,心下才松了口气。 月浅栖把玩着令牌,不在多想,淡淡道:“启程吧。” 虞娘点头应了声,出去前将一个小锦囊递给了月浅栖,道:“这是公子走的时候让我给您的。” 月浅栖一愣,伸手接了过,待虞娘出去赶马,方才打开。 打开锦囊,里面除了一张纸条,便只有一枚黑色的戒指。 月浅栖看了眼那戒指,将纸条展开,就见一行龙飞凤舞的草书小字映入眼帘:“戒指还你,生辰安好。”最后一字收尾略重,可见写字之人有片刻犹豫。 月浅栖一笑:“这枚戒指若能抵得过陌家那枚,我到是不介意戴着。”说着,却还是将之收了起来。 月浅栖给陌家的书信,是在陌羽兄妹回家之后送到圣贤山庄的,一同送到的,还有那枚白玉戒指。 而不同的是,月浅栖的书信,是当晚悄然出现在陌家家主陌鸿余的书房中的,但白玉戒指,却是翌日高挂在圣贤山庄大门之上。 顿时,潋滟阁主拒绝陌家提亲,将陌家祖母戒高挂圣贤山庄门前之事,又轰动了整个天下。 众人无不纷纷道月浅栖轻狂无知,胆大妄为。 此时,圣贤山庄中,陌鸿余一身褐色云锦长袍,莫约三十多岁,身材没有发福,反而十分高挑显瘦,一双眼瞳格外亮,不时闪着精光。他端坐在书房的主位上,看着中央站着的儿子,缓缓道:“此事,你怎么看?” 陌羽一身黄白色长袍,笔直的站着,听了陌鸿余的问话,沉默片刻,道:“潋滟阁主,不是愚笨之人。” “呵,这我当然知道。她月家的人要是笨,这天下的人岂不都是傻子了?”陌鸿余冷哼一声。 陌羽咬了咬唇,他知道月浅栖是潋滟阁主的时候,心中除了万分惊讶外,还有浓浓的不甘心。 就像明明是自己的东西,自己却碰不得分毫。 “既然…月家主都说了戒指早前便丢失了,那将祖母戒挂在门外打陌家脸的,就另有其人了。其人的目的,大概便是挑拨陌家与月家的关系,顺带灭我陌家气焰,让陌月两家相斗,好坐收渔利,或是捡便宜。”陌羽垂着眼,将事情分析了一遍。 陌鸿余点了点头,眯着眸子看着陌羽,见他神色未变,方才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眼里划过欣慰的神色。 陌羽是陌鸿余众多子嗣中最像他,也是最像陌家人的,且又是嫡长子,陌鸿余从小便是将陌羽做继承人培养着。 而想做大事,一些儿女情长就得舍去,陌鸿余一开始还担心陌羽会看不透,如今见他这般往常无二的模样,才放下心。 “嗯,派人去查查。”陌鸿余面上不显,淡淡应了声,又道:“当今乱世,除了拉拢陌家势力的,想吞并陌家的也大有人在。这次陌家颜面大失,其中也有几双手在推动,羽儿,你觉得该怎么办?” ------------ 025:玄月小筑 “父亲说的,可是李家和张家?”陌羽一想,便知道陌鸿余说的是谁。 虽这天下确实没有任何势力的财力能比得过陌家,但陌家却也并非能主宰天下经济命脉,陌家之下,还有潋滟阁,李家和张家,以及无数的商贾。陌家只能是,独占了一半罢了。 陌鸿余没说话,端起一旁的茶抿了一口,斜眼看着陌羽,算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这些年,李家和张家的动作确实越发大了,手已经伸到了圣贤山庄中,就连我身边都有他们的人。孩儿想,是该鞭策修理一下了。”陌羽沉思片刻,说道。 “哦?怎么修理?”陌鸿余看着他。 “引蛇出洞,方才能打蛇七寸。”陌羽一笑,眼里划过一丝杀机。 现在虽不能一举将李家和张家灭掉,但让他们损失点东西,还是很有必要的。 陌鸿余对于陌羽的决定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些年他们陌家让着李张两家,并非是怕了他们,而只是,暂时还需要他们存在。 树大招风,水满则溢,若他陌家真的一家独大了,怕是整个天下的人,都容不下他们了。 “羽儿,月家主几日后的生辰,我想让你二弟去。”陌鸿余看向陌羽说道。 “孩儿没有异议。”陌羽淡淡道。 陌鸿余看了他片刻,点了点头,悠然起身:“你去看看烟儿吧,她与白景的事,是绝无可能的。”言罢,转身离去。 陌羽轻笑,笑容没什么温度,站了一会,便向陌烟的烟雨院走去。 月浅栖马不停蹄的在下月初之前赶回了玄月小筑,处理了一堆事后,便没有在出玉竹林了。 十一月初二,玄月小筑中挂起了红灯笼,远远都能听到里面传出的笑声。 雷老带着弟子一大早便在门口放了大串的鞭炮,苍老严肃的脸少见的柔和起来,隐隐带着笑意。 “雷老,他们来了。”一旁的弟子指了指山下小路上陆续出现的马车,低声说道。 雷老点点头:“全数引去外祠堂,好生招待着。” 弟子们齐齐点头。 雷老看了一会,见马车快到了,便转身离去。这些人,还没有资格让他亲自迎接的。 辗转来到玉竹林外,雷老远远就看到了虞娘,笑道:“家主打算何时出来?那这个权贵可是一大早便来了的,勤奋的很。” “不急,总归都是没带心的。”虞娘一笑,带着点嘲讽。顿了顿,道:“今日小姐不打算出玉竹林。” “嗯?”雷老一愣:“还是让他们自己闯?” “机关已经调整过来了,他们岂能闯。”虞娘摇摇头。玉竹林中机关变幻莫测,足有三十六道,环环相扣,走错一步,便成死局,出也出不去。虞娘虽不喜那些个带着目的来的人,但也绝对不能让任何一个死在玄月小筑中。 “小姐出了几道题,答了她满意的,就可随我进去。”虞娘道。 雷老想了想,也不再说什么。 自辰时初起,陆陆续续,已经有不下十多辆马车从乌蒙山下行上,无数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女从车中下来,随着门口等候的弟子踏入玄月小筑。 玄月小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它依山而建,四周零零散散的立着无数阁楼和院落,期间由辗转千回的古朴行廊和精细石桥相连,随处可见的浅薄湖水中现已落满枯叶,应和着假山翠竹,别有风味。 午时,一辆朴素无华的马车在并不宽阔的山道上缓慢行驶,向着山顶的玄月小筑奔去。 “二小姐,已经午时了,我们当真不加快速度吗?那些王孙可都到了,若是让月家主觉得我们没有诚意,那这次可是白来了。”宋子风驾着马走在慢吞吞的马车旁,看着山顶处隐隐可见的数十辆马车,不仅朝马车中说道。 “你担心什么?若是母皇怪罪下来,也是降在我头上。” 马车中,悠悠传出晏娇娆漫不经心的话。 “可是…我们去晚了,着实不好。”宋子风皱着眉头,他今日一身藏青色胡服,没着着铠甲,少了分凌厉。比之楚远,身上少了股果决冷冽。 “你当月家主会如此轻易的见人?宋将军,别急。”车中,晏娇娆一身素白色对襟高腰长裙,领口和袖口绣着对称的红色扶苏花,腰间黑红色的宽玉带与之相称,她未施粉黛,柔美的江南女子轮廓,微微细长的桃花眼显出几分妩媚。 而最与她人不同的是,她眉宇间隐隐藏着的凌厉和大气,直将她的气质提升了千分,一眼看去,便让人觉得风骨不输男儿。 此刻,她慵懒的撩起一侧的车窗帘子,向那乌蒙山巅耸立的万座楼阁看去,心中陡然升起了几分紧张和复杂。 这样的情绪,便是面对她那阴晴不定的母皇,也从未有过。 蹙眉,晏娇娆放下帘子,想了想,还是让人加快了车速。 如宋子风所说,晏娇娆是最后一个到的。 “这位贵人,我家家主有令,随行者不可跟随入外祠堂。”子舒从门边走上前,对晏娇娆做辑,笑着说道。 晏娇娆点点头,对身侧欲言又止,满脸不放心的宋子风摆了摆手:“如此,那请这位公子好生安顿我的随从。” 子舒诧异的抬头看了晏娇娆一眼,点点头,笑容多了几分真切:“您还是第一位如此记挂下人的贵人呢。请放心,会有人将他们带到客院招待的。” “多谢。”晏娇娆一笑,抬脚随着他踏入了玄月小筑。 而她这一步,在命运悄然的安排间,成为了一切悲欢的开始。 晏娇娆看着四周秀美大气,处处彰显低调奢华的景物,心中却升起一股疑惑,不仅向身侧的子舒问道:“子舒,这玄月小筑的陈设,可是有讲究?” 子舒一愣,又看了晏娇娆几眼,笑着点点头,道:“晏小姐猜对了。这里的一山一水,一桥一砖,都是由几代的家主精心设计的。实不相瞒,若是玄月小筑中除了意外,那整个乌蒙山,都会跟着陪葬,谁也逃不出去。” 晏娇娆心中一惊,不动声色的淡淡道:“不愧是名动天下的月家,如此机关术,着实让我等望尘莫及。” 子舒不置可否的一笑,没在说什么,领着晏娇娆走过千层阶向外祠堂走去。 晏娇娆一路沉默,觉得四周的东西碰一下都会倾塌,心中对那个素未谋面的月家主顿时更加警惕了。 对于月浅栖吩咐将人领到外祠堂,不解的除了玄月小筑的弟子,各国而来的的王孙权贵们也是心中不解,纷纷疑惑的揣测月浅栖的意思。 宽阔的祠堂中,一众王孙等了数个时辰,已经开始纷纷小声嘀咕了起来,有些人的不耐已经明显表现在了脸上。 “吕国二公主到了。” 不知谁说了一句,众公子纷纷向祠堂外看去,便见一身简约装扮的晏娇娆缓缓走去,眼里均是闪过好奇。 吕国在这天下中就是一个奇数,毕竟,女子的地位在其他国都是不高,对于女子干政更是不允许的,可吕国却是女子治国,还屹立至今,让众国不敢小觑,某种程度上,大大的提升了女子的地位,已不输于男儿。 所以,对于吕国的皇族,各个国家除了警惕和杀意,还有好奇。 晏娇娆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不生疏也不热烈,不卑不亢的与众公子点头示意,便坐在了首座下的三个位子的末尾一个上。 就算她晚到,依吕国如今的地位,也无人敢霸了她的位置。 “骄阳公主来的可真是时候。”一旁,幽国世子林西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左侧的晏娇娆道,他的位子仅次于晏娇娆。 而林西此话,却是在说晏娇娆摆谱压轴到场,将上头坐的卫子清和蓝尘不放在眼里。 晏娇娆一笑,自是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看了眼身侧的两位,淡淡道:“骄阳懒惰,比不得各位公子勤奋。” 林西一笑,莫测的看了眼晏娇娆,转身和其他公子说话去了。 晏娇娆也不甚在意,端起一旁弟子添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骄阳公主看起来一点都不急呢。”突然,一直没抬眼的卫子清看着晏娇娆,淡淡道。 “有何可急?”晏娇娆一笑。 卫子清道:“我等在此候了两个时辰也未见月家主之面,公主就不怕等了一日,也见不到吗?再则,月家主传言如皎月出云,睿奇清贵,公主就不好奇吗?” “自是好奇,可能否见得,皆得看缘,骄阳从不强求。”晏娇娆淡淡笑道。 卫子清闪了闪眼,听到此话的众公子也是心中一震,顿时闪过各种揣测。 “骄阳公主果真好气度。”卫子清一笑,说了句便转身不在不说。 晏娇娆方才那句不强求,着实扰乱了很多人的心绪。 纷纷在想,晏娇娆到底是过于自大,认为月家主一定会选择她,还是纯属自信,有什么强大的底牌。从始至终,都没有人觉得,晏娇娆此话,是真心的。 对此,晏娇娆心中冷笑一声,便由着他们去猜测。生活在皇室的人,已经习惯了揣测一句话,习惯了去勾心斗角,所以你便是认真的说着心里话,他们也只会信你七分罢了。 这一点,晏娇娆在吕皇的身上,试过很多次了。 不知不觉,又一个时辰过去了,时间已至下午,不少人已经开始发脾气或是睡觉了,少有的几个人仍然挺直腰板坐着。 晏娇娆垂着眼皮,却在和其他一些人打量着这满屋的贵公子,将失态与仍然端坐之人默默记在了心中,分到了不同的人物关系中。 “让各位久等了,我家家主今日有些不适,刚吩咐晚上迎客,若是各位觉得困乏无趣,可随弟子去厢房或参观一下玄月小筑。”虞娘从大门走入,一身绿色长裙摇曳生姿,却不显半分柔弱,笑着说道。 闻言,众公子虽心中不满,到底没说什么,陆陆续续跟着弟子走了出去。 虞娘一直笑着,看着他们离开,才侧过身一直端坐着的晏娇娆,卫子清和蓝尘道:“三位怎的不走?” “姑娘说的,是觉困乏无趣者可走。”一直没开口说话的蓝尘说道。 卫子清瞥了蓝尘一眼,嘴角笑意冷了冷。 虞娘闻言一笑,知道这三位是有头脑的,道:“诸位唤我虞娘便可,既然三位不觉得无趣,便随我去看看这玄月小筑,可好?” “这是我等荣幸。”三人齐齐起身,随着虞娘出了外祠堂。 待他们离去,一片寂静的祠堂传出雷老的声音:“家主,只剩他们三人了。” “嗯。”月浅栖声音淡淡,没有意外,顿了片刻才道:“可惜了,该来的没来全。” “家主说的,是三皇子卫衍和蓝睿太子?”雷老想了想,便知道月浅栖说的是何人了,不仅心中也微叹可惜。而叹息的同时,也有庆幸。 当今天下,各国皆心知,最有可能一统江山,君临天下的,便是夏国三皇子卫衍,居海国太子蓝睿,以及颇受争议的吕国二公主晏娇娆。 “罢了,不急,总会见到的。”月浅栖淡淡道。 雷老不在说话,心中却是有点佩服这三人的,能在各国的虎视眈眈和兄弟算计中活到现在,可不是让人佩服吗? 在皇宫中,能活的像人的,都不简单。 月浅栖设的问题很简单,只有三道题。一是如何得天下,二是如何治天下,三是何重何轻。 而月浅栖最在意的,便是这第三问。 晏娇娆三人听到虞娘说的题目后,纷纷陷入沉默。过了片刻,卫衍和蓝尘率先提笔,在早已准备好的宣纸上开始写自己的看法。待他们快写完,晏娇娆才动笔,眼里闪过瞬间的犹豫。 三人写完,虞娘亲自收了起来交给一旁跟随的弟子,便领着晏娇娆三人逛起了玄月小筑,如同对待其他公子一般,无半点异样。 这厢,月浅栖已经回了玉竹林中,正窝在软榻上把玩着白景给的那枚戒指。 “主子。” 着潋滟阁装扮的女子悄然出现在月浅栖身后,将晏娇娆三人所写的宣纸恭敬的交给月浅栖。 月浅栖看了一眼,瞳中划过一抹冷色和嘲讽。 ------------ 026:绝不出手 “主子?”女子见到月浅栖眼里的冷色很是惊奇,小心翼翼唤了一句。 月浅栖没说话,只是慢慢将三张宣纸撕碎,才道:“吩咐虞娘传下去,我身子不适,晚宴便不招待了。”话落,碎纸顺着她指尖滑落在地。 “是。”女子应了声,连忙消失在写月宛中。 霎时,玉竹林中便只剩下月浅栖一人,偌大的写月宛中,寂寥的可怕,只听得到竹叶的摩擦声。 “呵…”月浅栖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想到三张宣纸上极度相似的答案,心下着实失望。而让她最失望的,则是晏娇娆答的最后一问。 亲情重,天下轻? 月浅栖想着,不由嘲讽一笑。在皇室那样的家族中,依然坚定亲情重,这是天真的太过,还是自欺欺人的太过? 夜幕落下,繁星漫天,初冬的天气已是冷凉,加上是山顶,便更胜了几分。 雷老命人给所有公子送了大氅和暖炉,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口,看着下了山,这才送了口气。 对于自家家主谁都没选,又晾了众王孙一天的做法,便是雷老,都觉得有点过了,所以晚间,才将姿态放低了些。 虞娘回到玉竹林,给月浅栖备了水,忍不住问道:“小姐,蓝公子他们答的不好吗?为何小姐一个都不选?” “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月浅栖褪完衣物,缓缓没入浴桶中,只露出白皙粉嫩的雪肩,身子被温水包围着,她这方才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那小姐为何一个都不选?”虞娘在一旁放着药草,更加疑惑道。 “除了最后一道,他们答的都一样,如何选?”月浅栖闭上眼,淡淡道。 虞娘一愣,顿时不在说话,安静的在一旁算着时间添加药草。 月浅栖身子不弱,只是从小受伤过多,加上某些原因,每个月的药浴,便成了习惯。总归不会对身子有损,虞娘便也没有说什么。 四周渐渐腾起了白雾,将不小的浴室弥漫了个全,应和着宫灯下的珠帘,美得不似人间。 沉默了许久,虞娘轻声问道:“小姐一直重视晏二公主,她最后如何答的?” 月浅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闭着的眼睛动了动。就在虞娘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才听月浅栖略带嘲讽道:“她并不信我,她只信自己。此次前来,便没有想过得我相助。还是一个还没有受到挫折的人。罢了,再等等,让她经历过世态之后,再说吧。” “小姐的意思是?”虞娘一愣,问道。 “撤了保护她的所有人,只派人跟着她便是,不用出手,她死也不准出手。”月浅栖淡淡道。 虞娘看了眼月浅栖,水雾间,只觉得更加清冷了几分。点了点头,虞娘轻轻应了声。 穿衣时,月浅栖看着虞娘,淡笑道:“不出一年,她会来找我。” 虞娘一愣,没在说话,给月浅栖披了件厚的斗篷,又将书卷搬到主卧床前的桌案上,这才退了下去。 关门时,虞娘看了眼坐在床上看书的月浅栖,嘴角绽开一抹苦笑,转身离去。 她的小姐,越来越像月家人了,和月臣君一样,越发凉薄,让人看不透了。 而房内,月浅栖放下竹卷,看着紧闭的房门,同样勾出了一抹苦笑,毫无睡意。 今夜,许多人,都未好眠。 翌日,天还未大亮,整个天下便都知道了玄月小筑中发生的事,议论纷纷,一时间,各国均是揣测着月浅栖的意思,惶惶不安。 夏国处于东南方,四周便是大漠黄沙,雨水都是极少,更不要说下雪。 此刻,这里还如同盛夏般,太阳热的灼伤人,满目的黄沙戈壁,直看得人心烦意乱。也因此,夏国人脾气耿直粗狂,大多都是暴脾气。 夏国皇宫中,老皇帝卫臻端坐在御书房中,他看起来四十多岁,身材高大,满脸严肃,此时,正看着下首笔直跪着的三儿子,气的胡子都差点翘了起来。 “你这个孽子,你给朕好好解释一下,为何不去玄月小筑,为何让你大哥代替你去?” “不想去。”卫衍一身红白色收袖长袍,身材修长,绝美的面容冷峻深邃,宛如刀削,一双墨黑色的眼瞳中除了轻蔑,没有任何情绪。尽管是跪着,他所散发出的气息,却比高坐的卫臻还要霸道。 “你可知,你这是欺君之罪,朕随时可以要了你的脑袋!别以为朕不敢。”卫臻见他这样,气的心口疼。他将最好的机会给这个他最出色,最看好的儿子,结果他却拱手送人,完全不屑。 卫衍冷笑,这才抬头看向卫臻,淡淡道:“您是一国之君,自然没有您不敢的事。儿臣的命就在这儿,您随时都可以拿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好一个不得不死。”卫臻被气笑了,看着张狂不羁的卫衍,突然拿起一旁桌案上的砚台,抬手便向卫衍的头砸去。 卫衍没躲,砚台重重砸在了他额角处,摔碎在了地上。霎时,猩红的鲜血混合着黑色的墨汁染满了他一半的脸颊。 卫衍眉头都没皱一下,一张俊美的脸却任然显得有点狰狞。 “你给朕滚,半年内不准踏出府邸一步,否则,别怪朕无情。”卫臻眼里没有一丝心疼,冰冷道。 卫衍笑了,眼瞳微眯,显得很是轻蔑,他看了卫臻一眼,起身头也不回的向书房外离去。 无情?他卫臻何曾有过情?当真可笑至极! 卫衍一踏出御书房,早就在门外等了许久的众朝臣顿时禁声,低头行礼,不断瞄着卫衍头上可怖的伤口,不少人的眼里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意。 对此,卫衍冷笑一声,抬步便出了皇宫。 这朝中,拥护他的人不多,大多都是与他不对付的,平日也皆是碍着身份客气,私底下谁不是想弄死他?如此,何须在与他们客气。 “殿下,您何苦这么惹陛下生气呢?”一回府,卫臻的禁足圣旨就到了,接了旨,柳笙无奈说道。 柳笙是自幼跟在卫衍身边的,一介白衣,有勇有谋,也是少数一心向着卫衍的,所以卫衍待他,也颇为信任,对柳笙此番话,才没有动怒。 “为何不能?总归我做什么他也是看不惯。” 对于惹怒卫臻这件事,卫衍不太在意,将圣旨随便一丢,便向书房中走去。 柳笙因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赶忙将圣旨收好,拿了药箱,这才跟了上去。 “殿下,属下斗胆问一句。陛下让您去玄月小筑,摆明了便是给您机会,您为何却将机会让给了大皇子?”进了书房,柳笙一边给他处理伤口,一边困惑的问道。 去玄月小筑此事受各皇子争抢,陛下将机会给了卫衍便是重视他,且此行不管成败,都只有好处,绝无坏处。 对于卫衍此次的做法,柳笙很是不解。 “给他又何妨,月浅栖不也没选他吗?。”卫衍没淡淡道,神色颇为轻蔑,张狂至极。 柳笙扯扯嘴,缠了最后一圈纱布,这才收回手整理药箱。 “这月家主心思也是难猜,这次谁也没留,听说连晏娇娆都没见,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无论她什么意思都与我无关,我卫衍可不会靠一个女人得天下。”卫衍冷笑一声,不屑道。 柳笙这也算是明了了他的意思,无奈的笑了笑。 “是,可是,您总这么逆陛下,对您没有好处。” “我不逆他,还能活到现在?”闻言,卫衍神色冰冷,深邃的眼眸中满是嘲讽。 柳笙一见,连忙闭了嘴,不在多言。 沉默了许久,卫衍突然出了声,话却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柳笙说的:“月浅栖,未必没选。” 柳笙一震,连忙低下头,说起了别的事。 月浅栖未露面见各国公子之事,在晏娇娆等人下山之后就已经传到了各国诸侯帝王的耳中,翌日,举国皆知,百姓间又是一翻激烈的议论,一时间,天下众说纷纭。 而这场议论的主角,此刻却颇为悠闲,拿着书在万草阁中从容的讲课。 月浅栖的毒术比不过薄逸,但医术却不弱于他,这段时间每日都来万草阁中授课,也让玄月小筑的众弟子更加认可了几分。 万草阁中的花草并没有因为季节的原因而枯败,任然翠绿繁茂,一眼望去,竟像是春天。 “小姐,再过些时日天气得更冷了,也不知这些花草受不受的住。”虞娘知道这些草木是薄逸的心血,不仅也担心了些。 “无事的。”月浅栖淡淡道,却还是唤来了刘子舒嘱咐了一翻,她可不想待薄逸回来时,看到的是满院的枯草。 刘子舒听了她的吩咐,笑着便应了下,道:“家主无需担心,这些花草被老师养的可好呢,轻易的的寒风可弄不死它们,除非下雪。可您也知道,这地方可是几年下一次雪的,今天应当是不会下的。” 月浅栖不语,抬头看了看天空,片刻后,道:“以防万一,过几日,你让人搭棚子吧。” “好。”刘子舒想了想,应了声便退了下去。 见他离去,月浅栖带着虞娘缓步回了玉竹林。一旦下雪,整个玄月小筑中,最美的便是这些紫竹了。 “说来,许多年未下过雪了。”月浅栖坐在窗前,拨弄着桌上的白猫,淡淡道。 “可不是呢,自从老家主去世后,乌蒙山这地,就没见过雪了。”虞娘笑着道,眼神却在观察着月浅栖。 月浅栖微微一愣,淡淡应了声。 “白景回来过吗?” “公子自落叶山分别后,就没回来过。”虞娘道。 “嗯。”月浅栖眯了眯眼,沉默了半响,看向窗外的紫竹林,玉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桌上的白猫:“虞娘,备马,我要去一趟青洲。” “青州?小姐,现在就去?”虞娘蹙眉,看了眼天色,不确定的问了一遍。 “后日启程。” “是。”虞娘抿了抿唇:“那我现在去给小姐收拾衣物,青州那边,可已经下雪了。小姐你身子到了冬天是最弱的,怎还去那地遭罪?”没忍住,虞娘还是半带责备的问了出来。 “薄逸说,那边有异。”月浅栖一笑,也不隐瞒。 虞娘一愣,不在说话,给月浅栖套了件披风,这才出去做她吩咐的事。 看着虞娘离去,月浅栖点了点白猫的鼻子,淡淡道:“贪心不过蛇吞象,你说,幽国是蛇还是象?” 白猫自然听不懂她的话,因她手的冰冷缩了缩身子,喵了一声。 月浅栖一笑,瞳眸中神色莫测。 月浅栖要去幽国之事她并没有隐瞒,反而暗中派人大肆宣扬了一翻,顿时又激起了更加热烈的猜测。 许多人都在说,月家主要选的是幽州世子。 一时间,幽国皇帝林宵迎来了各国的使者,忙成了一团。 一路听着虞娘的汇报,月浅栖轻轻一笑。她要的,就是幽国乱。 “我给马车上备了暖炉和厚狐毯子,小姐看看还需不需要加点什么。”到了门口,虞娘站在马车边说道,言罢,伸手撩开了车帘。 “师兄…”月浅栖看着马车里的人,扯了扯嘴角。 “公子,你,你何时回来的?”虞娘也是一惊,她刚才可是没感觉到马车中有人啊,如此看来,白景的武功已经不在她之下了。想到这里,虞娘顿时警惕了起来。 马车中,白景一身给黑紫色的华贵长袍,上秀金丝祥云,正懒洋洋的靠坐在软榻上,见到月浅栖,眼皮掀了掀,细长的凤眼顿时流露出勾人心魂的风情。 “啧,小师妹,这还没到青州你就把自己裹成了这样,若是到了青州,你该不会走不动了?”白景见月浅栖被虞娘包的里三层外三层,顿时乐了,自动无视了虞娘的话。 月浅栖看了他一眼,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嗯,确实有点多,不过谁让她怕冷呢。 “下车。”月浅栖瞪了眼白景,淡淡道:“我以为你已经先到青州了,这会要去,自己让雷老备车。” “那多麻烦雷老,我觉得师妹这车就很好,再则,师妹不想知道我知道多少事吗?”白景邪肆一笑,眼里神色莫测。 月浅栖眯了眯眼,看了他片刻,最终没将他赶下去。 “小姐…”虞娘皱紧眉头,不太赞同让白景待在车上。 “开车吧。”月浅栖跃上马车,向她微微摇了摇头,便进车坐在了白景对面,离他远远的。 虞娘叹了口气,缰绳一甩,驾着车缓缓向山下行去。 车内,月浅栖撩开车帘看了眼越来越远的玄月小筑,这才向白景问道:“你怎么没先去?” “你怎么知道我收到消息要去青州?”白景反问道。 月浅栖看了他一眼,拉了拉衣服:“这问题很蠢。” 白景一噎,见她缩在角落里,勾了勾唇,身子一移,挨着她坐下:“真有这么冷?” “信不信我将你踹下去。”月浅栖淡淡看着他,说得很认真。 白景眨眨眼,笑道:“师妹,你还是这么狠心呐。” 月浅栖笑了笑,冷冷看着他。 “那地方有阵和会摄术之人。”白景不在逗她,漫不经心的说道。 “摄术?”月浅栖蹙眉,看向他:“你的人解不了?” “我那儿能有几人,一群废物罢了,哪儿能比得过师妹你呢。”白景似笑非笑道。 月浅栖不置可否,半点不信他的话。白景之所以不先去青州,除了他说得这两件无碍之外,最重要的,无外乎便是监视她罢了。 月浅栖唇瓣微勾,看着他带笑的凤眼,心道这样也好,她也正想着怎么在他身边插人呢,如此倒是省心了。 “柳阡殇可不像是废物。” “他非我的人。”白景淡淡道。 月浅栖挑挑眉,沉默了片刻,眼里闪过一抹复杂,低声问:“白景,你在帮谁?” 白景一震,随即漫不经心的笑道:“谁都没帮。” 他只是,在帮他自己。 月浅栖一笑,带着点嘲讽,就像白景眼里一贯的轻蔑一般,看的白景愣了愣。 “林宵是只狐狸,他的骨头可难啃呢。小师妹纵使让他如今忙的无暇顾及其他,可那个地方,他未必会松懈丝毫。”白景道。 “你觉得,林西知道多少?”月浅栖眯了眯眸子,她今日一身白色的长裙,上秀淡绿色荷花,领口和袖口皆围了一圈白色狐毛,身上还套着虞娘给她披的厚大氅,一眼看去,像一只缩成一团的白狐狸,可爱单纯,却又狡诈狠辣。 “林西?呵,林宵子嗣众多,成年的便有不下八个,前世子林风才被废不多久,林西就被立为了世子,可见这些世子,随时都是可以被舍去的。你觉得林宵,会告诉他们吗?”白景冷笑一声,说着,又向月浅栖凑了凑。 白景觉得,自家师妹身子一直很好,虞娘根本不需要将她弄成这样,像个团子一样,他都想伸手掐掐了,当然,一定不会掐死她。 月浅栖看了他一眼,身子往旁边移了移,却无奈的发现自己已经抵到车壁上了。 “此事有多少人接到消息了?”月浅栖警惕的看着他问道。 “除了师妹你的我没来得及劫住之外,其他的人,都没有接到消息。”白景颇为可惜的叹了口气,似笑非笑的看着月浅栖。 他这师妹的潋滟阁,还真是不可小觑呢。 ------------ 027:因爱才毁 月浅栖淡然无视了白景眼里的冷光,也无视了他方才那句话,想了想,道:“如此说来,林宵对众公子也并不见得有多好,林西是个聪明人,他未尝不知道自己在林宵心中的地位。这嫌隙,总是有的。”说罢,月浅栖看向白景。 她的这个师兄既然能在不惊动各国的情况下将所有消息拦截掉,其身后的势力,怕也是不浅。 月浅栖一直都在揣测,白景帮的到底是谁,可白景刚才的回答,却又让她有了另一种猜测。 “能看透这点的,不止林西。”白景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若都看透了,才好呢。毕竟有缝的蛋才好叮。”月浅栖淡淡一笑,没什么温度。 既然林西以及众公子都知道自己的地位,有了自知之明,才会有更多的不甘心。月浅栖打算的,就是利用他们的不甘心。 坐山观虎斗,一个不愿意,一群人,总有率先出手的。 白景勾了勾唇,没说话,微微垂着凤眼不知在想什么,密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更衬得他皮肤如玉白皙,一眼看去,仿佛睡着了一般,少见的安静。 月浅栖看了他一眼,也缓缓垂下眼睑,心绪不由自主的飘远。 宽大的马车中,安静的吓人,耳畔能听到的,只有滚滚车轮声。 “小师妹,师父没教过你,任何时候都不要走神吗?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突然,白景的身子不知何时贴近了月浅栖,一手抚着她的发髻,靠在她耳畔淡淡说道,凤眼里,没有任何情绪。而他抚在月浅栖颈后的手中,一道寒光一闪而过。 冰冷的温度抵在颈后,月浅栖掀开眼睑,墨色的眼瞳倒映出那张几近的绝色面容,神色不见一丝慌张。 “师兄,这游戏从小玩到大,不厌烦吗?” 话落,她抵在白景胸膛前的玉手中竟愕然出现了数根银针,稀疏的光照下,泛着淡淡的紫色光芒。 “薄逸的紫毒雨?他待你可真好。”白景挑眉看了一眼那毒针,坐直身子,手中的匕首随意的向桌案上一丢,淡淡道:“无趣。” “呵。”月浅栖也收了银针,冷冷一笑。 “还以为师妹已经忘了警惕呢,没想到还是一如既往。” “师父教的,我都记得一字不差。”月浅栖淡淡道。 白景看着她,勾了勾唇瓣,媚人的凤眼中划过一丝复杂,突然,他身子一倾,直接枕在了月浅栖腿上,道:“师妹的画像已经在幽国流开了,进城时最好乔装一下。” “起开!”月浅栖僵着身子,瞪着白景,她已经开始后悔让他上车了。 “不起。”白景侧了侧身,似乎怕月浅栖将他踹下去,伸手紧紧保住她的腰肢,直像个纨绔无赖。 月浅栖身子一震,瞪着他,却见他闭着眼,当即伸手在他腰间重重掐了几下。 白景哼了一声,将她抱的更紧。 月浅栖咬咬唇,最终叹了口气,没将他踹开,索性将他当成了小猫,手抵在一旁的窄几上,拿过书撑着头静静看了起来。 白景微微侧过脸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唇,又闭上了眼。 玄月小筑位处西南,而幽州则在西北方,中间垮了三座城池,天气也随着行过的城越发冷了。 月浅栖此行除了半路杀出来的白景,就只带了虞娘,一共三个人。 在到达幽州前的最后一座小城中,月浅栖换了几次马车和着装,故意在城中辗转兜了几圈,悄然甩开了一直跟着的人。 “你打算怎么做?”白景见月浅栖还是将自己裹城一团,不仅一笑,问道。 “用月家的身份去,肯定是会被全程监视,做什么都要顾及,且,我可没兴趣在和各国的杀手玩几次。我们既然要去探探他的藏兵之所,悄无声息最好,不能打草惊蛇了。” 月浅栖抱着虞娘刚给她弄好的暖炉,依旧缩在角落里,离马车窗口远远的,黑白分明的眼瞳看着白景,一身毛绒边的素色厚长裙,更将她衬得向一个绒团。 马车外官路四周的树木都已经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雪花随着冷风不断从天而降,冰冷的温度弥漫在天地间,说一句话都能冒出白雾。 月浅栖极怕冷,从月臣君将她抱回玄月小筑,她就在也没来过北方,即便是在玄月小筑中过的冬天,也是窝在有地暖的写月宛中不出一步。 “看路程还有一日才能到,幽国比这还要冷些,你这怕冷的毛病必须得改,别到时门都出不了。”白景剑眉皱了皱,轻蔑的看了她一眼。 幽国还未真正处于正北方她便冷成这样,若是到了… 白景轻轻一叹,撇开眼不看她。 相比于月浅栖的全副武装,白景穿的便少了很多,依旧是单薄的黑紫色华贵长袍,只在外系了一件暗色的毛绒大氅,墨色的发丝随意用玉扣拢在身后。 “嘁。”月浅栖撇撇嘴,顿了一下,问道:“你怎么不怕冷?我记得当年你来玄月小筑的时候,也是极怕的。” “有的东西,越是怕,就越要去克服,越是喜欢,就越要毁掉。”白景淡淡看着她,凤眼中划过一道冷光。 月浅栖一愣,抬头看了他一眼,浅浅一笑,不置可否。 白景说的话,她其实是认同的,就比如她看到晏娇娆的回答时会那么失望的原因,就是这个。 越是喜欢,就越会成为弱点。而端坐那个王座的人,最不需要的就是弱点。 想着,月浅栖无奈一笑,她希望别人做到,可她自己,却做不到。 沉默间,马车突然猛的停了住,月浅栖身子一下子抵在了车壁上,还没回过神,身上就被压了个人。 “嘶,痛死本公子。”白景一手抚着撞到了的脑袋,眉头皱在了一起,可怜兮兮的看着月浅栖。 月浅栖扯扯嘴,抬腿就要踹开他,却被白景按了住,似笑非笑道: “大内杀手。师妹,猜猜那国的?” “啧,我的命越来越值钱了。”月浅栖一愣,淡淡说着,伸手推开他,一闪出了车外。 此事,虞娘双手执剑,站在车门前,眼瞳凌厉的看着四周的八个黑衣人,面色慎重。 瞥见月浅栖,虞娘顿时皱了皱眉。 “八个人。”月浅栖拍了拍虞娘的手,安慰了一下她,扫向将马车包围住的八个黑衣人。 从这八人散发出的气息以及衣服上的图腾,月浅栖肯定了白景的说法,确实是各国皇宫中培养的杀手,只是,看不出是哪国的。 “幽国这个层的杀手不会有这么多。”白景此时也悠悠钻了出来,凤眼中带着一贯的轻蔑。 月浅栖没来得及回话,早已虎视眈眈的杀手们便已经冲了过来,出鞘的长剑划出一道道冷光,在纷飞的雪中竟有一丝唯美。 “小姐,你切莫离我太远。”虞娘眼瞳一凝,侧头对月浅栖说了一句,便转身对付起了迎面而来的杀手。 虞娘武功很高,白景一直都知道,但见她一个人对付四个人任然不落下风时,还是挑了挑眉。 刀剑纷飞,剑芒比之雪花更冷,虞娘墨绿色的身影在杀手中模糊不清,过快的动作和招式全然让外人很难分辨谁是谁。 “一人两个。”月浅栖并不担心虞娘,淡淡说了句,话落,身子已经跃了出去,同时,淡蓝色的纱绫从她宽袖中飞出,随着她宛如跳舞的动作翻飞,时而柔软,时而锋利,直缠住了其中两人,纱绫每每从他们身边划过,都会在其身上留下一道伤口。 而那素色纱绫上,未染一滴血色。 此刻,她就如雪中的雪妖,衣袂翻飞舞若惊鸿,稍稍失神便丢了性命。 白景眯了眯眼,收回视线,脚尖一点,身子一移,便截住了想攻击向月浅栖的另外两名杀手。 荒凉飘雪的官道上,远远的,便只见一群人相杀纠缠的身影,不时的刀剑相碰声清脆嘹亮。 落在地上的白雪渐渐有了红色的,像被什么东西渲染了,在一片纯白中格外刺目。 月浅栖的纱绫如水蛇般缠绕在了自己这边最后一个杀手脖颈上,霎时,殷红的血液就从纱绫中流出,她淡淡看了一眼,手中纱绫轻飘飘的一扯,顿时,杀手的透露滚落在了地上,在雪中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而她脚边,也正躺着一具尸体,同样的没有了头颅,鲜血侵染了她脚下的大片土地,将她衬得如魔似仙。 虞娘收了最后一剑,一转身,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心中顿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差点破碎成镜。 如此狠辣的手法,真的是她的小姐吗… “留了个活的。”这时,白景提着一个半惨的杀手跃了过来,手一甩,便将他重重仍在了地上。 月浅栖看了一眼,收回不染一丝鲜血的纱绫,淡淡道:“他是死士,断然不会说得,杀了吧。” “你怎知道他不会说。”白景扬扬眉,不以为然。在嘴硬的人,他都有办法让他开口。 月浅栖淡淡一笑,指了指地上已经面色僵硬的杀手道:“十息之内,必死。” ------------ 028:抵达幽国 果然,月浅栖话音刚落,便见那杀手猛的吐出一口黑血,瘫软在了地上,已经死去了。 “他身体中潜藏着一种特殊的毒,不需要他去激发,只要有了绝望的思想,就会瞬间蔓延出来。”月浅栖淡淡解释道。 “能有如此厉害的杀手的只有六国,幽国之后的均可以排除。”白景并没有太多意外,挑眉说道。 月浅栖抿了抿唇,拢了拢披风,拍掉身上的雪花,向马车中走去,边走边道:“虞娘,你刚给我的暖炉不热了。” “我这就给小姐弄。”虞娘这才回过神,勉强笑了笑,跟了上去。 白景看着她的背影,凤眼微眯,转身时斜了眼地上的尸首,触及到他衣服上的图腾时身子顿了顿。 夏国,还是居海国? 风雪越来越大,隔着马车都能听到飒飒的寒风声。索性的是马车没有事,依旧能跑,月浅栖强制的将披风给了虞娘,才又自顾自窝在角落里,抱着暖炉不放。 白景觉得自己看不下去了,他本不冷,被她这样的架势弄的自己都觉得冷了,想着,便将自己的大氅扔给了月浅栖,不忘嫌弃道:“真是受够你了。” “是某人死皮赖脸要跟着的。”月浅栖撇撇嘴,拉过大氅便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白景扯扯嘴,不和她说话了。 他和月浅栖从来没有正经说过话,不是吵就是掐官腔,他也不指望能和她好生说话。其实,白景也知道,他们之间不可能好好说话,没有刀剑相向,本就是好的了。 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声的车厢中仿佛更加冷了几分,不止身体冷,心也冷。 月浅栖看了眼窗外的景色,长而宽的官道上雪白一片,路边能见到的绿色越来越少,天空中不住飘着雪花,呈现出了一副苍茫荒凉的画卷。 月浅栖想,若是此刻有狼,就更能添几分孤寂了。 这样的风景,她其实见过,也记得深,深入骨髓! “你觉得那杀手,是那国的?”白景先开了口。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月浅栖,一是习惯,二,还是习惯。 “居海国蓝尘的。”月浅栖淡淡道,言语间带着一种无形的自信,仿佛她说的,就是老天说的,错不了。 白景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唇,似笑非笑道:“不可能是吕国?” “没有理由,且,她们如今不是自身难保了吗?浪费人力来杀我,说不过去。”月浅栖回答道,神色淡淡。 “为何认定是蓝尘的人?”白景对这个有点好奇。 “我见过蓝尘。他虽看起来温文尔雅,行为举止皆如君子,但师兄应该知道,有种人,叫衣冠禽兽。”说着,月浅栖斜了白景一眼,勾了勾唇,意味不明。 白景仿佛没看到,笑嘻嘻的说道:“师妹说的是,这种人最是可恨,就会装正经哄骗无知少女,实则内地里就是个浪子。哪像师兄我,表里如一,浪也是表现在外头,内涵全在心里。” 月浅栖抽了抽嘴角,身子猛的靠近白景,伸出玉手扯了扯他的脸颊,黑白分明的眼瞳满是认真,道:“师兄,你的脸呢?怎么不见了?是不是刚才丢那儿了?” 白景瞥了她一眼,拿下她的手,同样认真道:“脸不重要,重要的是心。” “呵呵。”月浅栖冷笑两声,没什么表情的缩回角落里,淡淡道:“蓝尘是个心胸狭隘的人,且心性极高,自命不凡,我晾了他一日,让他等了我一天,我本就没什么身份,而他可是居海国的皇子,这般对他来说必定是一种耻辱,他会记恨我,在所难免。” “谁让你学的这一手得罪人的功夫。”白景冷冷道。 “嘁。”月浅栖不以为然。她不喜欢的人,为何要给好脸色?对不喜欢的人笑脸相迎,她月家的人做不来。 这日,虞娘驾着的马车缓缓停在了离幽国王都不远的小客栈前。 连着几日赶路,途中没有在遇到杀手,但寒冷的天气让月浅栖脸色很是不太好看,连带着性子也越来越冷了般,和白景说话都像是要打架。 “小姐,公子,你们先进去吧,我已经命人备了热水。”虞娘牵着马,对月浅栖和白景道。 月浅栖点点头,看向面前的这座不大的两层阁楼客栈。普通木质的房子,写着‘君来客栈’四个字的牌匾已经褪了色,看起来颇为陈旧,客栈前的几棵树也光秃秃的只有树枝,盖着皑皑白雪。许是冬天,出门的人并不多,客栈中的人也没有多少,清清冷冷。 虞娘早先就派人到此打点过,月浅栖和白景一踏入客栈中,店小二便迎了上来,领着两人上楼。 楼上也并不大,统共只有七八个房间。月浅栖和白景是对着门最里头的两间,而月浅栖隔壁的,就是虞娘的。 “你还跟着我作甚。”见白景也要跟着进自己房间,月浅栖不走了,堵着他瞪眼。 “师妹不需要了解一下林宵藏兵之地的地形吗?”白景无辜的看着月浅栖,凤眼里划过一丝戏谑。 “现在不需要。”月浅栖将他推出门外,说着,“砰”的将门关了上。 这几日马车中本就冷,加上白景在旁边,月浅栖敢睡才怪,一歇下来,一身的疲惫顿时袭来。 白景摸摸鼻子,无所谓的耸耸肩,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虞娘将马车安置好,便上了楼,推门进了月浅栖的房间,见她一身淡蓝色长裙,正坐在梳妆柜前,三千青丝披散,不断滴着水珠。 “虞娘。”月浅栖侧过身,见到她,笑了笑。 “小姐头发还没干,一会才能睡,否则该头疼的。”虞娘说着,拿过一旁的锦帕开始轻轻擦拭月浅栖的头发。 “薄逸还在幽国吗?”月浅栖抿了抿唇,虽然知道希望不大,却还是问道。 虞娘摇摇头,蹙眉道:“应当是不在了的。” 月浅栖不语,垂着眼,瞳中闪过一抹失望。 虞娘笑了笑:“但也保不准在的,虽然潋滟阁的人未发现薄逸公子,但他又不是常人,若不想让我们找到,一时,我们也是寻不到他的。” 月浅栖淡淡应了声,沉默片刻,突然严肃问道:“长音和柳阡殇在何处?” 虞娘一愣,她也是甚少见月浅栖如此神色,当即也慎重了起开,想了想,回答道:“长音公子不知行踪,但前不久有人传来消息,说是在莫桑城见过就柳阡殇。” 月浅栖眯了眯眼,瞳子中划过丝丝冷光:“虞娘,通知潋滟阁,派人全力寻找长音,不用在首三国中找,他不会在这三个国家中的。” “是。”虞娘一愣,应了下,看着月浅栖不解道:“小姐怀疑长音公子?” 月浅栖摇摇头,看着面前模糊铜镜中倒映出的自己容颜,淡淡道:“我不是怀疑他,而是,怕他做出些什么对自己不好的事。我总觉得,长音这一次出去,有什么心事。” “只要不伤害小姐,长音公子做什么,虞娘都不会过问。”虞娘一笑,细细擦着月浅栖的长发。 月浅栖侧头看了她一眼,浅浅一笑。 送了虞娘出去,月浅栖叹了口气,推开房间的窗看了看外面,此时的雪已经停了,一眼望去,便是寂寥的黑暗,空气中时不时刮着寒风,冰冷的刺骨,客栈前的树更显得孤独。 月浅栖缩了缩脖子,手中不知何时拿出了长音放在她这儿的九龙玉簪,昏暗的灯光中,九龙玉簪中的龙刻时隐时现,虚虚实实。 因着头发还未干透,月浅栖关了窗,拿出一直带着的竹书看了起来。其实是有纸书的,只是玄月小筑中的典籍一贯都是抄写在竹卷,而月浅栖也只看玄月小筑中的。 玄月小筑的藏书阁中收集的书,是几代家主积累沉淀下的,通古至今,可谓是天下最全面的,所以,月浅栖才不需要去搜集外面的。 翌日。 许久为出现的阳光透过朱窗投射而入,带来了些浅浅的温暖,空气中隐隐萦绕着淡淡的梅香。 床上,月浅栖睫毛动了动,秀眉微蹙,猛的睁开眼坐了起来,一双大大的眼瞳微愣的盯着自己身侧绝美的男子。 “白景!你给我滚下去!”月浅栖咬唇,长腿一伸,毫不客气的直接将白景踢了下去。 “嘶…月浅栖,你谋杀亲夫!”白景抚着脑袋,狼狈的坐在地上,一双凤眼同样瞪着月浅栖。此刻,他一身暗紫色里衣,因为动作微微敞开,露出白皙诱人的锁骨,墨色的长发凌乱散落在身后,却更衬得妖冶,宛如妖精,带着天生的邪魅,惑人心魂。 “师兄,你怎么会跑我房间来?”月浅栖看了看自己衣服,见没事,这才冷声问道。 “嘁。”白景瞥了她一眼,不急不慢的站了起来,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懒懒道:“昨天某人发烧了不自知,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要不是本公子心有灵犀的想来看看你,你今天还有力气踹我?”说罢,白景冷冷斜了她一眼,怨气颇重。 ------------ 029:烟花艺客 月浅栖一愣,想了想,这才记起昨日自己确实忽然觉得头疼,本以为没什么,竟没成想染了风寒。 “你可以唤虞娘。”月浅栖淡淡看着他,冷声道:“有必要照顾到床上吗?” “呃…”白景摸了摸鼻子,站起身,侧过脸转移话题:“咳,今日该进城了,是要先去找林西还是直接去那地方?” “先去找林西,虽然我们猜测林宵不可能将那地方告诉林西等人,但以防万一,还是探探口风好。”月浅栖说着,缓缓下床,瞪着白景:“还不出去?” “那个,师妹…”白景话还没说完,就被月浅栖连推带拽的送了出去。 关上门,月浅栖这才松了口气,无力的抚着头,黛眉紧蹙。 而门外,白景刚站稳身子,一抬头,就见到了一身墨绿色长裙的虞娘,嘴角不由扯了扯。 “公子,你这是?”虞娘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面无表情,将白景打量了一遍后,浑身的气势像要杀人一般,凌厉摄人。 “呃,虞娘,今天天气很好哈。”白景干涩的笑了笑,身子一闪,飞快回了自己房间。 白景虽然不怕虞娘,但他现在可不想和虞娘拼命,时机不对。 白景一走,虞娘气势都来不及收,飞速冲进月浅栖房里,拉过她里里外外打量了一遍,目光定在月浅栖白皙的侧颈上,脸色猛的沉了下来。 “虞娘,我没事。”见她一身杀气转身就要走,月浅栖连忙拉住她,哭笑不得道:“真没事,就是我昨夜染了风寒,他刚刚才来看看罢了。” “小姐。”虞娘闻言,怒气才消,无奈的看着她,紧握着剑的手松了松,才道:“此事是虞娘疏忽了,小姐放心,断不会在有下次了。小姐,公子风流成性,心思难测,您可别信他的任何话。莫要吃亏。”说罢,皱着眉摸了摸月浅栖的侧颈。 这天底下,虞娘最担心的,莫过于月浅栖。 月浅栖愣了愣,点点头,狐疑的侧身看向身后的铜镜,只见那铜镜中模模糊糊倒映出的人影脖颈间,刺目的粉色如雪中梅花般耀眼,仿佛是茫茫天地间的唯一色彩。 月浅栖脸色黑了黑,她就知道白景不会这么好心。 “我明白,虞娘我没事,你去给我做点吃的吧。”月浅栖转身笑道,看不出一点异样。 虞娘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点头走了出去。她照顾月浅栖十多年,已经不需要问她吃什么了,她心中早已了然安排出了最好的。 虞娘一离开,月浅栖独自套了厚厚的淡青色高领秀花长裙,又披了件白色的狐裘披风才出门。看了眼对面紧闭的房门,月浅栖抿了抿唇,压下想一脚踹开的想法,转身向楼下大厅走去。 大厅中的人格外多,大多都是路过进来讨酒取暖的,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酒香。 月浅栖寻了个离门远的角落坐下,听着四周的人群说着自己天南海北的所见所闻,不由晃了晃神。 曾经,月浅栖最大的愿望,就是天涯海角的走,不为任何事。而如今,她也是天涯海角的走,可沿路的风景,却已经不在是想象中的模样。 虞娘的东西做得很快,不一会就给月浅栖端了来。 “小姐,这是治风寒的药,你吃完饭得记得喝。哦,对了,这是蜜饯。”虞娘一边说着,一边将一碟糖推到月浅栖面前。 “虞娘,你也坐吧。”月浅栖无奈的看着那碟蜜饯,笑笑道。 虞娘点点头,在月浅栖对面坐了下来,却一直再给她布菜。 白景是在月浅栖准备走时才慢悠悠的下了楼,黑紫色的对襟宽袖长袍,墨色的秀银玉带,暗色的大氅,勾人的凤眼微挑,一举一动,妖冶中带着丝丝冷冽,摄人心魂。 月浅栖看了一眼,确实承认他有惑人的资本。 “虞娘,走吧。”转过身,月浅栖说罢,便向马车上跃去。 “小师妹。”白景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紧跟着上了马车,留下虞娘满心的警惕。 月浅栖依旧坐在角落里,抱着暖炉,闭着眼没理他。 “师妹。”白景勾了勾唇,眼里闪过一丝戏谑,见月浅栖没反应,刚倾身靠近她,就见她猛的睁开眼。 “说。”月浅栖冷冷看着他,手指间隐隐闪过寒光。 白景可惜的叹了一声,坐直身子,懒懒道:“师妹,你这是打算直接去林西府上找他?还是打算去皇宫找他啊?” “不需要师兄废心,我自知道去那儿可以找到他。”月浅栖冷声道。 “其实我也知道,要不你我说说,看看想的是不是一处?”白景挑挑眉,笑道。 “师兄自然知道,毕竟那地方,师兄也是常客。”月浅栖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他一眼,便不打算在和他废话了。 林西并不是什么有大智慧的人,或者说,林宵的十多个皇子中,真正有用的并没有几个,就算有点才能,可和卫衍等人比起来,便是微不足道了。而林西,懂得大局,却缺少太多东西。又喜好酒色,月浅栖得到资料时,就认定他不会是幽国的继承者,最多,也不过是林宵的踏脚石。 林宵想要的是整个天下,便是他的儿子们,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可以利用的棋子。这,便是帝王之家的悲哀。 林西好酒色,最常待的地方,就是有名的烟花之地——艺客居。 “师妹,你是女儿身,进不去那种地方的。”白景道。 月浅栖没说话,缓缓从袖袋中拿出一叠银票,黑白分明的眼瞳淡淡的看着白景。 这个世界上,钱总能摆平很多事情。 白景看了她一眼,笑道:“不愧是师妹,一贯的比我聪明。” 月浅栖不置可否,笑了笑。若她比他聪明,何以还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缓缓进了城,月浅栖掐指算了算时间,吩咐虞娘向幽都城城东行去。 此时,天空中又渐渐飘起了小雪,幽都城中的街道旁都种满了红梅树,血色的梅花正开的艳丽,远远看去,一片一片的触目红,映衬着白雪,煞是唯美好看。 鼻息间似乎也萦绕着淡淡梅香,月浅栖心情好了些许,竟不怕冷的撩开车帘探头向外看了看。路上的行人很多,穿的竟却不多,看的月浅撇了撇嘴。 月浅栖看着窗外,白景却在看着她,目光晦暗不明,凤眼微眯,一直停在她露出的脖颈上。 月浅栖猛的回过头,迎着他的目光,冷冷瞪了他一眼。 “师兄,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嗯?”白景勾勾唇:“师妹想我解释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师兄,我昨儿是被那只狗啃了一口?”月浅栖皮笑肉不笑。 “咦,啃哪儿了?我看看?”白景眯了眯眼,笑说着,运势拉过月浅栖的手看了看。 “呵,呵!”月浅栖冷笑,挥开他的手,恰时,马车缓缓停了住,耳边传来了虞娘的声音:“小姐,公子,到了。” 月浅栖抱着暖炉,起身出了马车,看着不远处那座装饰华丽漂亮的阁楼,眯了眯眼。 艺客居不似其它的青楼,门前并没有拉客的姑娘,只是大门常来,路过之人均可看见大厅中来来往往,衣着轻纱长裙,身姿曼妙的美丽女子。 染染檀香萦绕在楼中,冲散了一点胭脂味,偶尔吹入楼中的寒风掀起垂地轻纱,多了几分朦胧,却更显诱惑。 “小姐,为何到这里来?”虞娘蹙眉,眼里尽是不赞同。 “找个人。”月浅栖一笑。 白景这时也窜了出来,玩世不恭的搭着月浅栖的肩,似笑非笑道:“小师妹,你真要进去?” 月浅栖拿开他的手,淡淡应了声,便下车向艺客居走去。 “小姐。”虞娘唤了声,刚想跟过去,就被白景拦了住。 “公子,你…” “虞娘别急,她进不去的。”白景全然不担心,似笑非笑的看着月浅栖。 虞娘皱皱眉,还是跟了上去。白景耸耸肩,靠在车轩上,凤眼时不时向路过的姑娘扬扬,脸上挂着邪肆的笑容。 三分真七分假。 这边,果然如白景所说,月浅栖刚踏入艺客居,就被一身红色纱裙的老鸨请了出来。 “不是,我…” “哎呦姑娘,您就别来我们这儿砸场子了,您家夫君要是在这儿,我就去给您说一声,我这可还是要做生意的。”老鸨摇着团扇道。 “你瞎说什么?”虞娘闻言,拿着剑的手抵向老鸨,吓得她连连后退,胸口不断起伏着,让街边路过的男子均吞了吞口水。 “虞娘。”月浅栖拉下她的手,眉头微蹙。 “哎呦,两位姑娘,我们这儿艺客居的规矩摆着呢,不准良女入内。我瞧两位也是大户人家的,总不至于要…”说着,老鸨看了看身后的艺客居,意思不言而喻。 “你…”虞娘还想说什么,被月浅栖拉了住。向老鸨歉意的点点头,月浅栖转身走了回去。 “艺客居不准良女入内?”月浅栖皱着眉看向白景:“什么时候的规矩?” 白景没回她,一双凤眼微带诧异的看着月浅栖,默了片刻,似笑非笑道:“你进去过?” “师父带我去过一次。” “咳,咳…”白景瞪着月浅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道:“师父,月臣君?” ------------ 030:试探林西 “找人!”月浅栖白了他一眼。 白景一笑,眯着眼道:“找到这种地方来,到是怪哉。” 月浅栖不理,没打算接话,也不想多提月臣君,目光一转,突然停在不远处从马车上下来的男子身上:“那是林西?呵,赶巧了。” 白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剑眉挑了挑,俨然也是没想到林西竟这个点来艺客居。 只见不远处,林西一身浅绿色华贵云锦长袍,外面套着一件白色长衫,腰间垂下一块玉佩,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一眼看去,倒也不似他人那般不堪。 “衣冠禽兽。”月浅栖看了白景一眼,弯了弯唇。 白景淡淡看着她:“师妹打算怎么进去?”话落,勾了勾唇,又道:“其实师兄我有个主意,只是你这般怕冷,定是做不来的。” “真是多谢师兄的提议了,不过我刚想到,正门走不了,可以走后门。”月浅栖哼了一声,说罢,带着虞娘向艺客居的后墙走去。 “何需这么麻烦,直接请他过来问问不就成了。”白景拦住月浅栖道。 “要是林宵告诉过他呢?” “那就杀了他。” “…”月浅栖看着他,扯了扯嘴角,淡淡道:“白景,你不想要那几万兵马?” 白景似笑非笑:“师妹肯给我?” “你能拿到,便是你的。”月浅栖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这一次,白景没有阻拦,待月浅栖离去,便不紧不慢的向艺客居中走去。 林西是艺客居的常客,自然有固定的包间。这时,他正听着新来的歌姬唱曲,珠帘响动,白景何时进入的也不自知。 白景神色淡淡的看着林西,目光扫了一眼不慢于他出现在房梁上的月浅栖,摆了摆手。拍了拍手。 多余的响声猛然响起,沉迷在歌声和歌姬身影中的林西猛的回过神,吓得跳了起来,看向白景,质问道:“你是谁?为何出现在我包间中?立刻给本世子出去。” “世子别急,白某这次来,是给世子送礼的。”白景似笑非笑,而他话落,一群着七层红色纱衣的绝色女子从门外有序走入,没等林西反应,就将他围了住,红纱轻扬,翩翩起舞。 只见,她们红衣翻飞,脚尖点地,藕臂扬起落下如红蝶飞舞,墨色长发随着转身时掀起的长裙飞舞,裙下白皙的长腿若隐若现,每个人都仿佛柳絮般柔软,笑容倾城,只晃得林西花了眼。 “啧。”月浅栖坐在梁上,黑白分明的眼眸眨也不眨盯着那群女子,时不时摇摇头。 穿这么少,真的不冷吗?外面可下着雪呢。 白景不动声色瞥了她一眼,嘴角弯了弯,微眯带笑的凤眼更加勾人。 若他为女子,定是能将那群女子比下去。月浅栖瞥见了,心想道。 “可惜林西不好男风。”月浅栖话刚说完,就觉得一道冰冷的视线扫像自己,宛如凌迟。 月浅栖摸摸脸颊,侧了侧身子,背对着白景。 白景冷冷看了她一眼,转头看向林西时瞬间收敛了锋芒,嘴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世子可满意?” 这时,林西也不在恼怒,满脸的笑意,只把白景当做了那些巴结他之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客气道:“公子美心意在下岂有不收之礼?只是这些个美人可不像是艺客居的。” “世子觉得,比之艺客居的姑娘如何?” “哈哈,各有千秋,但,还是这些美人略胜一筹。”林西笑道,说着,直接拉了个女子搂在怀里。 白景闪了闪眼,下意识的瞥了眼身后的房梁,才道:“世子喜欢便是在下的荣幸。” “好,好,好。”林西笑眯眯的,一连说了三个好。白景勾了勾唇,懒懒坐在了林西对面。 琴歌声响起,红衣女子们又开始翩翩起舞,房内珠帘照应着宫灯明珠,折射耀眼光辉,一派纸醉金迷。 月浅栖眯了眯眼,静静听着两人东扯西扯,耳畔喧嚣迷离,直觉的有点昏昏欲睡。 好一会,就在月浅栖都快睡着了时,白景才切入了正题。 只见他轻挑的抚了抚身边女子的脸颊,故作优心道:“这天下眼看战火要起,也不知哪国才最是安全。” “白公子又非仕途之人,何需担心?”林西不以为然,亲了亲怀里的女子,乐呵呵的说道。 “话虽如此,可一旦开战,连累的还是我等百姓。本想来投靠世子您,可幽国…”说罢,白景看向林西。 林西也愣了愣,随即不在意的说道:“要打也先轮不到我幽国,便是属时开战,大可看准时机,归属前三国中最强的。总归伤不到我幽国,白公子大可放心。”言罢,便不在理白景。 白景冷冷一笑,应了声,淡淡道:“世子英名,就是不知国君如何想的了。” 林西没回话,自顾自和身边女子玩的高兴。白景看了他片刻,抬头看了眼房梁,见上面没人了,这才起身告辞。 回到客栈,白景便一看到了坐在大厅中喝茶的月浅栖,慢慢走了过去:“师妹溜的倒挺快。” “师兄找美人的速度也不差,扬州的美人眨眼就可唤来幽国。”月浅栖淡淡道。 “呦,师妹吃了陈醋?”白景一乐,坐到月浅栖对面趴桌看着她。 “呵呵!”月浅栖扯扯嘴角,撇开眼:“艺客居你的?” “开始不是,现在是。”白景笑着说道,话里听不出假意。月浅栖抿茶不语。 “林西今日表现,师妹觉得林西是否知道什么?”白景问道。 “不似说谎,应当不知。”月浅栖道,说罢,缓缓站起身,理了理披风,道:“明日去探探那地方。劳烦师兄了。” “嘁,奇了。”白景怪异的看了月浅栖一眼,不可置信道:“师妹竟会同我客气了?” 月浅栖一笑不语,拿过一旁放着的油纸伞,向客栈外走去。 白景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渐冷,唇角的笑意却越发深了,一眼看去,妖冶绝美,如同没有感情的妖精。 “不去看看?”柳阡殇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白景身后,一身黑色长袍,冷冽冰冷。他似乎刚赶来,带着风尘的气息,身上的雪水侵染了大半的衣裳。 白景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片刻才道:“夏国的事处理好了?” “我还搞不定卫子清?”柳阡殇笑了笑,略带不屑。白景不说话了,站起身,向楼上走去。 “喂?你真不去?”柳阡殇瞪着白景,喊了声,见他没回话,撇了撇嘴:“你不去我去。”说罢,转身悠悠向客栈外走去。 楼上,听到柳阡殇的话,白景身影停了停,终没有再走一步。 太阳又隐入了云层,未透出一点阳光,天空一片乌蒙,沉沉的,晶莹的雪花不住的往下落,铺满了幽都城,零零落落,覆盖了前方的道路。 街上行人不多,幽都城的红梅却仿佛开的更加艳丽了,宛如染了血色,只可惜没人欣赏。 月浅栖撑着伞,身上还是落了些雪花,她没带虞娘,缓缓走在路边,身边不断经过各色的人,将她衬得不融于尘世之中,宛如这红尘繁华中的过客,清冷,孤寂。 “这样的感觉,是十多年前才有的了。”月浅栖停在一处小巷中,看着面前的木门,不由低声叹道。 “我并不这般觉得。”木门突然从内打开,薄逸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月浅栖视线中,一身藏蓝色长袍,黑色狐裘,浅浅而笑。 “我就知道你没有走。”月浅栖收了伞,递给薄逸,同时接过他手中的暖炉。 薄逸摇摇头:“你还真是一贯的不跟我客气,快进来吧。”说着,不重不轻的拍了拍月浅栖的头。 月浅栖瞪了他一眼,跟着踏入这间小院子。院子不大,搭着一个棚子,棚子下摆着几个架子,上面放满了各种草药。 薄逸将月浅栖推到房间里,自己则一侧的厨房,不一会,将一碗药汤放在了月浅栖面前。 “干嘛?”月浅栖蹙眉,嫌弃的看着他。 “喝药。我还看不出你染了风寒?衣服不知道多穿点,麻烦。”薄逸更加嫌弃的说道。 “蜜饯。” “你不是不吃了吗?” “我乐意。” 薄逸扯扯嘴角,笑了笑:“没有,这药不苦。” 月浅栖哼了一声,这才慢悠悠喝了起来。 薄逸坐在她对面,看着她,道:“我就应该早点走,省得现在还要照顾你。对了,虞娘和白景呢?” “能让我清静点吗?”月浅栖白了他一眼,顿了片刻,叹了口气道:“薄逸,你说,我有可能将白景拉过来吗?” “你能别问这么蠢的问题吗?”薄逸同样白了她一眼。 “嘁。”月浅栖撇撇嘴,沉声道:“和白景对上,果真是伤脑筋。我的一举一动,所有心思,他似乎都能猜到一样。而我却不能完全猜透他,就比如,我才得知艺客居已经是他的了。” “你俩一起长大,他了解你,并不奇怪。而你不了解他,是因为你太笨了。”薄逸淡淡道。 “…你不损我会怎样?”月浅栖道。 ------------ 031:图世几层? 薄逸笑笑,道:“白景其实早就变了,只是你不想承认而已,我不信虞娘对他的警惕你会不知道,且你自己心里,也是开始防备了吧,否则,怎会派他去群英会。” 月浅栖不语,指尖轻轻摩擦着手中的暖炉外雕刻的金丝图腾,眼眸敛着。 “罢了,不提他了,我来找你,可不是也让我烦心的。”片刻,月浅栖站起身,道:“陪我出去走走吧,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来这青州幽国。” “也好,只是,你不怕冷了?”薄逸也站起身,拿过一旁的大油纸伞,侧了侧身,笑道:“幽国有名的图世塔,可敢去?” “本就是想去哪里的。”月浅栖拢了拢披风,笑道。 幽国东侧有一处高山,登顶便可纵览偌大的幽都城乃至城外百里,让人有一种居高临下,一览山河的霸气,幽国先王自然想体验这等感觉,便命人重金在山顶铸造了一座九层高塔。 入了夜,幽都城却似乎热闹了起来,大街上行人繁多,两边的商铺小摊上人满为患,喧嚣繁华。 天空中依旧下着小雪,零零散散。 月浅栖和薄逸踏在前往图世塔的山路上,四周偶尔会有人匆匆走过,任然显得有点荒凉。 “虞娘说你收回了保护晏娇娆的人?”薄逸执着伞,护着月浅栖,问道。 “她倒是什么都跟你说。”月浅栖淡淡道,点了点头,沉声道:“其实前段时间,我都很怀疑我的判断,想在算一次,可是想了想,晏娇娆若真的不是,与我也不会有太大的关系,她活不了多久。若是,那就看明年吧。” “不准在算了,且看看,这场乱世不会来的太晚。”薄逸一听她想再算,严肃道。 月浅栖笑了笑:“我知道。其实,我挺喜欢她的。” “光喜欢可不行,还要看她能活多久。”薄逸停下脚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山顶,不远处的图世塔耸立在黑暗中,威严大气,屋檐处挂着的红灯笼正泛着光辉,透出几分孤寂。 “塔顶?”薄逸收起伞,抖了抖身上的雪花,问道。 月浅栖抬头看了看高高的黑塔,摇摇头:“一半吧,塔顶冷。” 薄逸深深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陪着她只走到了第四层。 仿佛,这就是她和他在彼此道路上最终能到达的高度。 “真的不走了?”薄逸站在月浅栖身后,目光复杂。 九层图世塔,九五至尊,她没有走到第九层,也没有走到第五层。 这是命吗? 月浅栖看着幽都城中的万家灯火,火树银花触目繁华,喧嚣红尘不过如此。 “薄逸,你不觉得,第九层能看到的,在这里也能看到吗?一样的。” 薄逸不语,只看着她的背影。 第九层与第四层,怎么能一样。 薄逸不回话,两人都不在说话,四周极其安静,耳畔只有风声和雪花落地的轻响。 “回去吧,这里的风景,并不是最美的。”薄逸道。 月浅栖一笑:“却也是世间难得。” 薄逸不在说话,两人又慢慢回了城中。来图世塔,仿佛只是为了证明,月浅栖只能走到第四层,薄逸只能陪她走到第四层。 待两人离开后,两道身影悄然出现在了方才月浅栖和薄逸所站的地方,宛如鬼魅暗影。 “我们上去。”白景一身黑色绣金长袍,没有披着大氅,肩上飘落着点点雪花,独立之姿,更显得挺拔冷冽。 柳阡殇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也没动,看着白景走通往上第五层的楼梯。 待白景的身影消失,柳阡殇转身看了看幽都城中的灯火阑珊,笑了笑。 “其实这里的风景,也不错。” 薄逸又是在第二日离开,快的月浅栖来不及问他要去那儿,便寻不到他的踪迹了。 幽都城中的繁华喧嚣,她越发觉得不过如此。 “地方在那儿?”客栈中,月浅栖看向站在窗边不知在看什么的白景,问道。 “城西,幽国皇陵后。”白景转过身子,淡笑道。 月浅栖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今日怪怪的,但听到皇陵,月浅栖皱了皱眉,将白景的怪异抛到了脑后。 “林宵竟然将聚兵之地选在了自己家祖坟后,真是找死。” “呵,欲念于人是个可怕的东西。”白景凤眼中浮出淡淡的轻蔑,走到月浅栖旁边,把她的披风解了,道:“裹成这样,你也是在找死。” 月浅栖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临走时偷偷看了看桌上的厚披风。 白景冷哼一声,脚尖一点,施展轻功,拉着她就向城西奔去。 寒风飒飒,刮得月浅栖脸颊生疼,红了一片。 当今天下主要分为六国,首三国是居海帝国,夏国以及吕国,而末三国便是幽国,魏国和金国,其余的无数番邦部落于乱世微不足道。 幽国的皇陵建的很是大气磅礴,皇陵前的数十根石柱龙凤画刻相缠,足有二十米,比之首三国的竟丝毫不落下风,可见其砸了多少银两。 月浅栖看的挑挑眉,道:“实力没有,姿态倒是做足了。” “毕竟是人家死后的窝,你啰嗦个什么。”白景冷冷道,拉着她躲过巡察的侍卫,慢慢绕过皇陵,向皇陵后的一片山林中走去。 “我惹你了?”月浅栖瞪着他。 白景停下脚步,勾了勾唇,侧过身手一用力,将月浅栖拽到怀里,看着她低声道:“师妹难道不知道禁欲太久的男人,普遍,都很暴躁吗?” 月浅栖一愣,眨眨眼,抬脚狠狠向他腿上踹了一脚,同时快速从他怀里跳开,理了理衣裳,淡淡道:“师妹我可没有拦着你,以后出去做事前,师兄还是去一趟艺客居吧,反正不花银子。” “师妹真是善解人意!”白景咧嘴,凤眼冷冷看了她一眼,笑着道。 “我也这么觉得。”月浅栖笑了笑。 白景无语,揉了揉被踢的腿,道:“前面一百米运转十五步有个石壁,上面的机关你一定能找到,你先进去。” 月浅栖看了看四周的山林,将目光定在白景身上,笑了笑:“师兄腿疼?” “师妹觉得呢?” “精兵不想要了?”月浅栖眼睛弯了弯。 “啊,有师妹关心,师兄突然就觉得不疼了。”白景哈哈一笑,率先向前方走去。月浅栖冷笑一声,慢悠悠的跟在他身后。 山林堆积的雪层厚及脚跟,两人一前一后,留下一大一小的两串脚印。 月浅栖看着面前这不起眼的石壁,仿佛就是这山壁上最普通的一处罢了。 “九步开?师兄,你的能人不少呢。” 所谓九步开,便是一块特定大小的石壁,从四面的中心开始,向中间分别测出九寸,这四面的焦点,就是打开的机关所在。这机关并不难解,而难得,是找到准确的位置,毕竟这座山壁,可是大的惊人。 “运气。”白景耸耸肩,笑的不以为然。 月浅栖不说话,伸手准确的按在了机关上,只听“轰”的一声轻响,石壁从中间裂开一道口子,分为了两半,缓缓分别向两侧打开。 入眼的,便是一道狭窄的漆黑密道,不知长短。 “确定是这里?”月浅栖眉头微蹙,这样狭窄的密道,若是进入后被发现,是绝计不可能有退路的,只能杀。 “我也没来过。”白景漫不经心的瞥了那密道一眼,勾唇笑道:“怎么,师妹怕打不过,跑不掉?” “不,我只是怕死而已。”月浅栖摇摇头,回答的很诚实。 月浅栖没想过要活多久,但她至少现在不能死,所以她怕。 白景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月浅栖会这么回答,抿唇笑道:“师妹放心便是,即使我死,也不会让你死的。” 月浅栖笑了笑,没在意,更没将他似真似假的话放在心上。 记得月臣君跟她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尤其是你的敌人,就连他也是一样。 “进去吧。”月浅栖说罢,已经率先踏了进去。密道很窄,白景只能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神色晦暗。 密道里并不黑暗,每走百米,墙壁上就会出现一个夜明珠,当做烛灯鲜明。 “我玄月小筑的密室,也没这么奢侈吧。”月浅栖经过了二十多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后,忍不住说道。 “这个自然,我拿一颗出去你都要追我打半天,更别提…”白景毫不犹豫的接口道,说了一半,猛的住了嘴,笑嘻嘻的看着转过身的月浅栖。 “更别提什么?你拿我的东西出去给你那些小妾你还有理了?”月浅栖看着他,背着光,清丽冷然的面容看不真切。一时间,白景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前方传来,在寂静密道中反着回音,格外刺耳。 月浅栖顿时一惊,拉着白景快速向黑暗处走去,远离光处,贴紧石壁。 脚步声越来越近,犹如近在眼前,耳畔开始传来了清晰的说话声。 “五个人。”白景不太在意,黑暗中看不清他的容颜,只能听到他声音中透露出的漫不经心。 月浅栖点点头,沉思片刻,低声道:“杀?” “嗯。”白景淡淡应了声。 恰时,数道说话声响在了耳畔,月浅栖屏住呼吸,收敛气息,静静等那越来越近的人群到来。 ------------ 032:共困山林 两人均是收敛了气息,黑暗中,竟让走在前头的两人毫无察觉,直到第三个传来一声惊呼,这寂静才被打破。 月浅栖利落的扭断中间之人的脖子,一抬脚便将后头两人踢的撞在了一起,下一瞬间,她身子一闪,快速奔到两人身后,玉手宛如死神的镰刀,掐上了两人的后颈,只听两声轻响,本在挣扎的两个侍卫便一动不动,如同人偶。 与此同时,白景那方也传来了两道轻响,随即,两个侍卫便被扔了过来,叠压着摔在了地上,已无生气。 “快走吧。”月浅栖淡淡看了一眼,转身向前方快速走去。 “手法倒是利落。”白景笑道。 月浅栖没说话,抿着唇,思索着林宵筹集兵力的目的。 幽国的兵力统共不过十五万,其中还加上了皇城中的禁卫军等,这次暗中招兵,想来绝对招不过十万,而这些兵力加起来,比之首三国,不过是他们的一半罢了。所以林宵,全然不可能蠢到去攻打首三国,如此想来,他的目标,便是金国或魏国。 可是,为什么? 出头鸟的下场可不会太好,这一点,林宵应该懂得。 “师兄,你可知林宵筹兵的目的?”月浅栖想了想,问道。 “似乎是为了一个东西吧。”白景淡淡道,似乎不太在意。月浅栖看了他一眼,却看不太清楚他的容颜,眼中划过一抹光芒。 什么东西,竟能让林宵在这个节骨眼上冒如此大险来招兵买马?要知道,若是暗中筹集兵马之事公之于众,那幽国瞬间,就会成为众矢之地。幽国不比吕国,可没有人会忌讳那么多,一夜之间城破国亡,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想着,前方的密道竟渐渐宽了起来,有了十几步,眼前出现了一个分叉口,一左一右。 “分头走还是一起?”白景声音慵懒,随意瞥了眼两边毫无差别的路,问道。 月浅栖想了想,道:“分开走,十柱香后在这里会和。”说罢,便转身向左侧的密道走去。 白景凤眼微眯,转身向右侧的密道走去。 月浅栖没走一会,就遇到了几波人马,索性人都不多,她又是突袭,到没有惊动什么。 又走了百步多,四周依旧黑暗,月浅栖收敛着气息,却发现前方的环境有点类似于地牢,只是牢房中并没有关着人。 月浅栖蹙眉,身子一闪,隐在黑暗中,顺着位置左拐右拐。 “钱将军今日又没吃饭?” 这时,前方愕然传来了一声说话,月浅栖顿时大惊,知道对方是个练家子的,否则不会走路无声。眼看那人越来越近,月浅栖咬咬唇,身子一跃,腿勾着一旁的铁栏杆紧贴在牢房顶上,屏住气息。 “可不是呢,说来这兵招收的也不少,真不明白将军整日忧心什么,瞎折腾。”另一个人低声道。 “嘁,还能是什么,那日我路过,听到钱将军提了提什么玉玺,想来就是这个了。”这时,两人的身影缓缓出现,提着食盒的侍卫道。 “玉玺?皇上的玉玺丢了?” “这是可不是我们能知道的,行了,别问了。”提食盒的侍卫小心翼翼的说了句,两人便扯着其他的事渐渐走远。 待确定他们离开,月浅栖一个翻身,宛如蝴蝶便落在了地上,裙外纱衣轻飞。 “玉玺?”月浅栖低声呢喃,低头思索了片刻,柳眉微蹙。她没有听到消息说幽国的玉玺丢了啊,既然不是幽国的玉玺,那他们所说的,是那个玉玺?林宵筹集兵马,就是为了那个玉玺? 月浅栖隐隐觉得有点不对。 出了密道,入眼的便是一片平地山丘,无数的帐篷耸立其上,透出点点火光,不时有拿着武器的侍卫结队穿行在其中,透出了几分严谨。 “钱将军?”勾了勾唇,月浅栖飞速向前方跃去,躲过了几队人,从他们的谈话中隐隐知道了钱将军的所住之处。 大概是将军的营帐,比之其他的要大上许多,算是好认。这时,钱将军的营帐中恰好并没有人,月浅栖飞快闪了进去。 幽国财力并不大,筹兵便要花费一大笔的银子,所以布置什么的自然不会太好,这个营帐也算简朴,只前方排了个檀木书桌。 月浅栖随意打量了一圈,快步走到书桌前,手缓缓在桌面上划过,不轻不重的敲了敲。 传出的声音并非空声,月浅栖眯了眯眼,猛的蹲下身子,在桌下的地上摸索了片刻。片刻,一声轻响响起,月浅栖勾勾唇,看着露出的一个方形暗格。 “你是何人?出来!” 这时,营帐中响起了一道男声,竟是那钱将军突然回来了。 月浅栖一惊,稳了稳心神,知道他没看到自己,快速拿起暗格中的东西,身子一跃,纱绫飞出,向钱将军袭去。 钱将军大怒,拔出长剑便要向月浅栖刺去,却被她发出的纱绫阻挡。 “来人,有刺客!!”钱将军顿时大惊,高喊道。霎时,营帐外便响起了无数的脚步声和吵闹声。 月浅栖冷哼一声,运气轻功,宛如鬼魅般向来路奔去,留下一众混乱的人群。 “追!必须要抓到她!”钱将军怒声吼道,一想到暗格中的东西流传出去后会带来的后果,钱风就越发心烦意乱。 “是,将军。”众士兵吼道,纷纷向月浅栖追去,但他们只是普通的士兵,速度那里有月浅栖快,被甩开了远远一大截。 回到和白景分开的岔路口,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白景的身影也恰好出现。 两人对视一眼,白景戏谑道:“你被发现了?” “快走。”月浅栖白了他一眼,想向原路返回,可刚一抬脚,就被白景拉了回来。 “这个密道中一定到处都是机关,既然你被发现了,那出口现在肯定是被堵死了的,原路返回就是在找死。跟我来。”说罢,白景不容置疑的拉起月浅栖向右侧的密道走去,身后隐隐可以听到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月浅栖咬着唇,眯眼想了想,跟着他走出了密道。密道外,相对于另一边的山丘平地,这里则和外面一样,树木丛生,白雪皑皑。 雪依旧下着,寒风刺骨,一出密道,月浅栖便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向白景靠了靠。 白景瞥了她一眼,不屑的笑了笑,拉着她向前方跃入。 “你去的地方应该是他们的居住和训练之地,这边则是实战之地,山中的士兵都是分散开的。你既然惊动了那边的人,信号肯定也传到了这边,不需要多久,他们就会搜到这边来。”白景一边走一边说道。 “原路是不可能回去的,这里既然是山,便是封了,也会有其他的路。”月浅栖接着他的话说道。 白景勾了勾唇,微微侧身看着她:“你怎么会被发现的?” “运气不好。”月浅栖淡淡道,丝毫不见一点紧张之色,清冷如四下飘落的白雪。 “个,下次还是跟着我吧,沾沾好运。”白景说罢收回视线,耳朵动了动,又道:“人已经快追来了,得先找个地方躲躲。” 月浅栖点点头,看了眼四周,道:“看天色,得在这儿留一…白景!” 月浅栖话还没说话,便觉得脚下一空,身子不由自主的往下坠,竟是掉进了一个十几米深的洞穴中。 月浅栖刚反应过来,白景的身影也跟着跃了下来,他左手快速抓住月浅栖,右手执的短剑深深插在了一旁的洞壁上,下滑了几米,方才险险停了下。 “月浅栖,你还真是会给我找麻烦。”白景紧紧抓着月浅栖的手,俊颜冰冷,咬牙切齿道。 月浅栖抿唇不说话,脸色僵了僵,她也觉得今天自己特别背,不好的事全让自己碰着了,走个路都能掉洞里。 “还有二十几米,我跳下去。”低头看了看,月浅栖沉声道。 “免了,我可不想一会背着你爬上去。”白景冷哼一声,立刻否决了她的话。 月浅栖咬咬唇,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总归现在她说什么都没用。 “纱绫给我,你抓着自己慢慢跳下去。”白景沉声道,他仰着头,黑紫色长袍翻飞,月浅栖看不清此刻他的表情,更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愣了愣,月浅栖看了他片刻,才将纱绫缠在了他手上,自己慢慢向下跳。 白景凤眼微眯,紧紧抓着纱绫,目光定在渐渐松弛的土壁上,匕首死死往里扎了扎。 月浅栖的纱绫刚好有二十米,行到一半时,她抽出腰间的软剑,向另一边的石壁插了进去,这才一跃跳了下去。 手上的力道消失了,白景这才松了口气,松开手直接向下跳,最后在月浅栖的软剑上借了力,这才一个翻身利落着地。 这个洞穴并不大,直径只有三米多,有点像猎户设的陷阱。 “这洞穴不是天然的?”一边解着手上的纱绫,白景一边问道。 月浅栖看着他呈现出乌紫的手掌,皱眉点了点头:“原也以为是,不过那边有个机关,可见不是天然形成的。” ------------ 033:殊途难归 白景闻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对面的洞壁,果真见那上面有一个不起眼的凸出菱形物块,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泥土。 月浅栖伸手摸了摸四周的洞壁,蹙眉道:“里面应该是个密室之内的,就是不知有没有危险。要进去吗?” “若不进去,待林宵的人找来,一眼就可以看到你我,岂不是等死?”白景说罢,直接快步过去,将那菱形物快按了进去,动作快的月浅栖来不及提醒他。 只听“轰”的一声,整个洞穴晃了晃,不断滚落着石子下来。月浅栖顿时紧张了起来,眼睛紧紧盯着那松动的土壁。 缓缓的,只见土壁上裂开了一个两米高,一米多宽的门形,土层掉落,隐隐可见其下的黑色玄铁,铁门自下而上慢慢打开了。 白景剑眉微蹙,和月浅栖下意识退后了几步,凤眼微眯了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方形密室,除了一旁的石床,中间便只摆着一个木桌,上满是灰层,随地散落的书也已经烂了大半,墙角还堆着一些虫子鸟兽的尸体,散发着难闻的气息。 “果然是个密室。”月浅栖扫了一眼,淡淡道。 “看看密室中还有没有其他的暗门。”白景眉头紧皱,凤眼里满是嫌弃,说罢,还是开始在密室四周找了起来。 月浅栖看了他一眼,抬步向那桌上地上散落的书走去。 走近了,月浅栖才发现,桌上竟然还有断掉的毛笔和已经干枯的砚台。 “这是,史书?”扫了一眼,月浅栖惊讶道。 “史书?”白景闻声走了过来,拿起一本看了一眼:“前朝的,和外面记载的并没有不一样。”话落,他眯眯眼,随意般的将这些书翻了个遍。 月浅栖白了他一眼,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这本,也动手翻了翻。 “奇怪,这也没有什么,当真只是拿来看看的?建造这个密室的又是何人?”月浅栖皱皱眉,扔了书,将墙角那堆衣物拿了过来。 “也是前朝的衣物。”月浅栖看了看,道。 因为各国诸侯各立为王,所以自然也有了各自的图案,这些图案会被绣在衣服的内面,代表着自己是哪国之人。而月浅栖手上这几件破衣服上的图案,恰巧是前朝的。 白景挑挑眉,又将这里打量了一圈,淡笑道:“看来这里曾关过前朝的人,并且,还是宫里的。”说着,目光扫了眼月浅栖手里的衣服。 质地如此好的布料,那个时候便只有岳阳坊可以制作出,而岳阳坊,向来只为皇室做衣服,时至今日,也是如此。 月浅栖点点头,刚想说话,就觉密室外的洞口上传来了说话声,连忙收敛气息,和白景走到密室门边。 “这里怎么会有个这么深的洞穴?” “你管他的呢,扔个火把下去,瞧瞧有没有人。” “也好。” 随即,一个火把便从天而降,摔在了月浅栖不远处,月浅栖微惊,向后退了退。 “头儿,好像没有人。” 领头之人向下看了看,没见到月浅栖和白景,便收回视线,道:“没有就走,浪费时间。”话落,人便已经走远了。其他的小士兵面面相觑,虽怀疑,却也只能快速跟上。 “可惜这里没有木材,弄不起火堆。”待确定没有人就了,白景看了那快熄灭的火把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月浅栖。 月浅栖冷哼一声,没接话,拿出袖袋中在钱风那儿得到的东西看了看,眼里划过一道光芒,不由深思了起来。 月浅栖手中拿的是几封信纸,恰好上面所写了林宵的目的。如此大张旗鼓的暗中筹集兵马,竟是为了攻打金国,得到金国皇陵中的前朝玉玺,妄图如此一统天下。 “前朝玉玺怎么会在金国皇陵中?”月浅栖将信递给白景,皱眉道,眼里满是不解和深沉。 白景飞快扫了一眼,抬头看向月浅栖,目光莫测,闪着冷光。 “林宵怕是糊涂了,以为得到个前朝玉玺就能成真龙,但是,这又何尝不是一个好的发动战争的借口?”白景眼里浮现出轻蔑的声色,顿了顿,勾唇说道:“且,天下不是都传说,前朝还有剩下的忠臣,只要得到玉玺,就可以召集他们吗?这,也是个不小的诱惑呢。” 月浅栖抿唇不语,抬眼直直看着白景,轻笑道:“那师兄信还是不信?” “我信或不信,并不能代表什么。”白景撇开眼,淡淡说了句,将信扔给了月浅栖,便向石床走去。 月浅栖一愣,蹙眉看着白景的身影,思索他此话的意思。 从信中看,林宵已经筹集了近五万的兵马,加上幽国现在有的,近乎二十万。 月浅栖不信,白景不想要那五万的兵马。 “你打算在那儿站多久?”白景瞥了她一眼,挥手用内力将石床上的灰层扫开。 “嗯?”月浅栖侧身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了?” 白景无语的笑了笑,懒得理她了,直接闭眼躺在石床上,和衣而眠。 月浅栖看了他一眼,心里很是复杂,转身走到密室门边,看着从天而降的雪花,目光飘忽不定。 她其实并不怕冷,这一点月浅栖很清楚,毕竟再冷的天气她也经历过,但是同样的,她也更清楚,正是因为经历过,她才畏惧寒冷,身体下意识的去排斥。 最凉不过人心,月浅栖眯了眯眼,开始想着怎么得到林宵的兵马。只要白景想要,她若要争,就会难上很多,但是,她也比白景多了几分优势,那就是身份。 白景不想说出自己的身份,那就注定比她低几分的把握。 “你当真不睡,打算这么站着等天亮?”突然,白景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月浅栖身后,离她不过一尺。 月浅栖一惊,转身看着他,身体向外退了退,点点雪花悠然落在她发间,格外好看。 “你不是睡着了吗?”月浅栖蹙眉瞪着他,她明明感觉他呼吸是熟睡的样子啊。 白景勾了勾唇瓣,凤眼微扬,似笑非笑道:“有人一直在面前算计着,我可没本事睡得着,你说呢,小师妹?” 月浅栖一噎,干笑了几声,又往后退了退。她果然还是离他远点的好。 白景瞥见她的动作,挑眉轻哼一声,突然手如闪电,飞快点了月浅栖的穴道。 月浅栖顿惊,刚反应过来,一抬手,便觉眼前一黑,身子被人抱了住。 看着怀里睡过去的人儿,白景勾了勾唇,总算觉得她安静了点,抱起月浅栖抬步慢慢向石床走去。 密室中本就潮湿,加上下雪天,更是寒冷了几分,如同冰室一般。 月浅栖只觉的全身冰冷,像处在雪地中一样,下意识就向温暖的地方蹭了蹭。 白景皱皱眉,看了眼密室外越来越大的雪,却又不能将密室的门关上,毕竟还需要流通空气。 “是该离你远点了,否则,真要下不去手了。”白景看着怀里安安静静的人儿,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脑海中却全是柳阡殇的话。 她与他,只能殊途,很难同归。 天空破晓出一道白光,天色渐渐亮了,却也还是雾蒙蒙的,寒气逼人。 月浅栖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雪刚好停了下来,密室门口积了薄薄的一层。 “白景。”月浅栖摇摇昏沉沉的脑袋,一抬头看到那张绝色的容颜,呆呆的愣了半响,才唤道。 应着她的声音,白景缓缓睁开眼,神色很是清明,看起来不像是睡过。 “昨夜他们应该是搜了一夜的山,辰时初,当是防守最弱的时刻,我们上去吧。”说着,放开了月浅栖,向密室外走去。 月浅栖扫了眼这间密室,将石门从新关了上,这才和白景配合着出了洞穴。 入眼的,就是光秃秃的树林和皑皑白雪,看的月浅栖直皱眉,神色更加清冷。 “走吧,你一夜未回去,虞娘应是已经在山下等你了。”白景淡淡说道,看了四周一眼,向东处走去。那里,似乎是有一条隐蔽的小路的。 月浅栖自是也了解过这座山,当即没有异议,跟了上去。 “师兄,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让虞娘讨厌的事?”月浅栖皱眉问道。 白景瞥了她一眼,凤眼微挑,似笑非笑道:“垂怜你算不算?” 月浅栖笑了两声,不在说话。 东边当真是有条小路,被雪堵住了,白景用内力震了开,和月浅栖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绕出了这座山,其间遇到过三队人马,不过也如白景所说,大雪中搜了一夜的山,早就是精疲力尽,月浅栖两人很轻易就躲了过去。 山下,远远的就见到了驾着马车的虞娘,月浅栖神色暖了暖,不在那么清冷。 “小姐,公子。”虞娘也看到了月浅栖两人,当即笑了笑,连忙将手里早就备好了的厚披风分别递了过去。 白景顿了顿,还是接了过,跟着月浅栖回了上车回了客栈,一路上都不在说话,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什么。 他不说话,月浅栖自然也不会和他说,车里安静的可怕。 翌日,阳光微暖,风雪暂停,难得的好天气。 月浅栖刚醒起身,虞娘就推门而入,拿着暖过的衣服,给月浅栖更衣。 “虞娘,怎么了?”见她欲言又止良久,月浅栖淡笑着问道。 “公子走了。”虞娘抿唇,看着月浅栖道:“小姐,可要派人去寻?” 在虞娘心里,能被她简称为公子的,也只有白景一人。 ------------ 034:幽国皇宫 月浅栖微愣了好一会,抿唇摇了摇头,才道:“不必了,替我将拜帖送去给林宵,下午我们进城。” “诺。”虞娘点点头,见月浅栖没有其它吩咐,便退了出去。 待她离去,月浅栖眯起眸子,看向窗外的景色,心中满是凝重。 月浅栖没想到白景会离去,更没想过他会不要那五万兵马,白景如此精明,怎么可能会放弃幽国的兵马不要,而去拿那玉玺? 忽然,月浅栖猛的想到了白景昨夜说的话。 他信不信,并不能代表什么。 “你到底帮的是谁?”月浅栖不仅低声问道,而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来人。” “主子。”轻珏的身影应声悄然出现,半跪在地上,一身暗色的长袍,衬得他无比清冷。 月浅栖没转身,依旧看着窗外:“派人前往魏国和夏国,暗中盯住卫子清和…惊鸢公主。” “是。”轻珏应了声,就如来时一般消失在了房间中,干净利落。 月浅栖眯了眯眼,看着天空笑了笑:“这天,快变了。”她有种预感,这天下的太平,不会维持太久了。 虞娘的动作很快,一个时辰后,月浅栖的拜帖就送到了幽王林宵的书房中。 林宵见此,连忙召来了朝中大臣商议此时,同时备设宴席迎接月浅栖。 幽国皇宫近乎比得上半个幽都城,大气磅礴,金碧辉煌。此时,御书房中,林宵一身淡金色龙袍端坐在主位上,看着下首跪着的左丞相以及各大重臣,道:“此次月家主来我幽国,心思不明,但于我等绝对不是坏事,钱将军定要加强皇城中的守卫,万不可出事。” “王上放心,末将定不会让任何意外发生。”钱风一惊,连忙低头道,书信被盗之事,他还未敢告诉林宵,如今突然被点名,便惊的他一身冷汗。 林宵皱眉看了他一眼,觉得钱风今日有点奇怪,但一想到月浅栖下午就会进城,当即便也不在注意了,转头看向左丞相,道:“丞相有何看法?” 一直不说话的左丞相闻言,摸了摸山羊胡子,道:“月家主此次前来,看上我幽国的可能很大,这接待之人必要让世子前去。就算月家主最后未看上我幽国,第一次便来我幽国,这也是对我幽国的一种认可。” “丞相说得是。”林宵含笑点头,眼里却没有多少真赞赏。 “王上,臣以为,好生接待月家主必然重要,但是,防止其他人的破坏更为重要。”这时,另一个大臣说道。 林宵眯了眯眼,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派人将各国的使者暂时软禁起来,直到月家主离去。就这样吧,都退了。” 左丞相皱了皱眉,看了眼林宵,终究没说什么。 “臣遵命。”众人作辑道,连忙退了出去。 “钱风,你留下。”林宵看着走在后头的钱风,出声说道。 钱风身子一震,心提了起来,转身面向林宵,低着头道:“王上有何吩咐?” “那里没出事吧。”林宵淡淡道。 钱风握了握拳头,稳住声音道:“一切安好。” “嗯。退下吧。”林宵闻言,挥了挥手,道。钱风松了口气,连忙叩礼退了下去。待出了御书房,才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离去。 下午,太阳又掩入了乌云中,天空中零零落落的飘下了雪花,虞娘驾着月家特质的马车,缓缓驶入幽都城。 “可是月家主?”林西带着一队人马,早就等候在了城门口,见到月浅栖的马车,当即打马上前问道。 “您便是林世子了吧。”月浅栖挑开车帘,缓缓走了出来,看向林西浅笑道,不卑不亢,清冷如月。 林西看着她,愣了半响,眼里闪过一丝惊艳。诚然月浅栖不算绝色,亦不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但林西就觉得,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这是一种个人独有的气质,冷月之姿,艳压百花。 林西回过神,笑道:“月家主果然名不虚传。” “世子过赞。”月浅栖看了眼林西,觉得他又与在青楼中时完全不一样,不仅勾了勾唇。看来,这个林西,也不是真的那么草包,如此,更好。 一路寒暄,说着场面话,月浅栖越发觉得这个林西不简单,每一句话都非常圆滑,虽然有漏洞,但比之其他的王孙却已经是好了太多,至少,还懂得伪装。 是夜,幽国皇宫中张灯结彩,歌舞升平。月浅栖应约在迎接宴上见到了林宵,当即从容的套着话。 “小姐,他似乎不知道招兵的事情已经泄露了。”虞娘站在月浅栖身后,墨黑色长裙,收敛着气息,并不引人注意。 月浅栖淡淡点了点头,看了看高坐上的林宵,淡淡道:“不知道才最为好。” “月家主不知此次前来打算留多久?”林宵突然发问,大殿中的舞姬们当即停了下来,退到一边。 “此次前来幽国,不过是月某一时兴起,打扰之处还请国主见谅。”月浅栖淡笑道,并没有说具体的时间出来。 林宵闪了闪眼,笑道:“月家主多虑了,那里有打扰之说,您便是永远住在我幽国,朕都是欢迎的。” 闻言,月浅栖心中冷笑一声,却没有回答,只是笑而不语,让人一时无法揣测她的意思。 见此,林宵心中一喜,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又招了舞姬出来献舞。 若是月浅栖肯居幽国,那便是变相的站在了幽国这边,于他的霸业有绝对的好处,而方才月浅栖没有明确拒绝,林宵心中顿时更多了几分希望。 再则,实在不行,他便是用困,也要将月浅栖困在幽国中。 月浅栖一直不动声色观察着林宵,瞥见他眼底的冷光和杀意,勾唇露出一抹清冷的笑容。 “小姐,要不要…”虞娘自然也察觉到了林宵的意图,皱眉问着,身上却已经浮现出了淡淡的杀意。 月浅栖摇了摇头,浅浅一笑,低声道:“虞娘别急,稍安勿躁,他还不能将我如何。” 虞娘只好作罢,收敛气息,眉头却没有松开。 宴会在无比顺利中结束,月浅栖跟着林西去到林宵特意给她准备的寝宫中。 “月家主若有什么需要,只管跟宫婢们说便是。若有不习惯的地方,也大可提出来。”林西一路都带着欣喜的笑容,看不出破绽。 “世子有心了。”月浅栖扫了眼面前站着的十多个宫女太监,淡淡道:“只是月某不习惯这么多人伺候,还请世子带一些离去,留两个懂事的便是了。” “如此也好。”林西一愣,看了眼月浅栖,笑着道。说罢,便随意般点了两个人出来,其余的挥手让其跟着自己。 “天色不早了,舟车劳顿,月家主还是早些休息吧。”林西看了看天色,笑着说道。 月浅栖点点头,看着林西,淡笑道:“这一路进宫,城中的血梅花开的不错,不知明日世子可有时间,带浅栖去瞧瞧这幽都城?” 林西愣了半响,这才意识到月浅栖说了什么,当即笑容满面的回道:“月家主都开口了,本世子那里能推辞,明日定当让家主玩的尽兴。”说罢,才作辑告辞。 看着他离去,月浅栖嘴角的笑容微冷,摇了摇头。 这林西,终究差的太远了,幽国,也只能如此。 “你们叫什么名字?”月浅栖转身看着林西留下的两个宫女淡淡道。 “奴婢崔梅。” “奴婢崔竹。”两个宫女立刻跪下道。 月浅栖点头,记下了两人的容貌特真,便将人打发了出去。 虞娘这时走了过来,将月浅栖染了雪花的披风褪下,道:“小姐打算明日便动手?” “不然呢,难不成要等白景宣告天下后我在出手?那时还有何用。”月浅栖一笑,看着窗外黑暗中独立的几株梅树,一片白雪中,红的尤为夺目。 这幽国最美的,也不过就是血梅花了。 虞娘一震,知道和白景有关后,便不在说话了。直到月浅栖沐浴要就寝时,虞娘才看着她缓缓道:“小姐,不管您做什么,虞娘只希望小姐能幸福,哪怕您背弃月家。”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月家。 月浅栖一愣,沉默半响,才转身看向虞娘,沉声道:“虞娘,从我踏入玄月小筑,冠上月姓开始,月家就是我的家。除非天翻地覆,除非我化为白骨,我永远都不会背弃月家,背弃师父。” “小姐怎么认为,虞娘就怎么认为。”虞娘一笑,替她点了檀香,这才退了出去。 不管月浅栖怎么说,她只要按着做便是,哪怕是错的。这不是愚忠,只是因为,每个人的追求不同罢了。 看着她离去,月浅栖这才缓缓躺上床,黑白分明的眼瞳看着华丽的床幔,却清醒的无法安睡。 虞娘的话,就像魔咒一样萦绕在月浅栖脑海中。 良久,才见她微微启唇。 “月家是不能割舍的,所以…” 能割舍的,只能是人。 闭着眼,月浅栖在心中补充道。 ------------ 035:恩威并施 第二日,太阳刚升上天空,林西便迫不及待的来了月浅栖的寝宫中,笑容满面,一身淡黄色的华贵收袖蟒袍,彰显出他此刻的地位。 “世子来的真早。”虞娘端着茶水上前,淡笑着说了句。 林西笑了笑,不知怎么唤虞娘,只得闭紧嘴巴。虞娘心知,也没有解释什么,笑而不语。一时,竟有些尴尬。 这时,一旁的垂地隔帘微微动了动,月浅栖着一袭七层白色长裙,披着黑色的大氅,手中的红色暖炉格外夺目,她撩开帘子,缓缓走近。 “劳世子等候了。” 林西愣了一下,点点头,笑道:“那里。不知月家主想去何处?” “早就听说幽国一塔天下闻名,不知世子可愿陪我一同去看看?”月浅栖笑道。 “自然愿意,我这就命人准备马车。”林西心中一喜,顿时起身,就要吩咐宫人准备马车,却被月浅栖拦了住。 “马车多无趣,会可惜了沿路的风景,不如世子与我一同走去如何?”月浅栖淡笑道。 林西看了看外面落雪的天空,一转头,又见月浅栖淡笑的容颜,清冷如月,当即道:“这是本世子的荣幸。” 月浅栖一笑,接过虞娘手中的油纸伞,又递给了林西一把,两人才缓缓向宫外走去。 不知为何,林西觉得这一路遇到的宫女太监格外少,就连那几个最想抢他位子的皇弟们竟然也没有出现。 一切,顺利的太过不可思议。 天气越来越冷,幽国的血梅花则越来越艳丽,一路上,映入眼帘的就是四周绝美妖冶的梅花,像盛开在一片圣洁中的妖精,蛊惑人心。 “不知世子对当今天下的局势有何看法?” 月浅栖没有给他拐弯抹角,直接问道,神色淡淡,不经意一般。 林西一愣,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笑道:“天下四分五裂,各国之间本就暗涌不断,争,我幽国自然是争不过的,本世子只求能保得住我如今的地位就好。” 月浅栖停下看了他一眼,浅浅一笑,才继续往前走。 林西这话,似乎是在跟她表明态度,只是,真假难辨。 经此一问,林西不傻,也知道了月浅栖是有目的而来,当即也不在说话,沉默的走着,等月浅栖开口。 然,一路上,月浅栖都不在说话,嘴角浅浅的笑容让人摸不清她的情绪,直到快到图世塔时,才见她启唇道:“世子的愿望是最明智的,可那也只是世子你的愿望罢了。” 林西一震,诧异的看着月浅栖:“月家主此话是何意思?” 月浅栖收了伞,看着四周一片翠绿的针树林,淡淡道:“世子不会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处境吧?您并不是幽国主唯一的孩子,我不一定是唯一的世子殿下。” 林西身子震了震,垂下眼,道:“月家主今日到底想与我说什么?” 月浅栖一笑,见他微微动怒的表情,眼里如雪般没有温度,淡笑道:“只是想要帮世子执掌幽国,保住幽国罢了。” “你…”林西大惊,一时说不出话。 月浅栖也不说话,只看着他。 良久,林西深吸一口气,看着她慎重道:“月家主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本世子又为何要听你胡说?为何信你能帮我?” “是不是胡说,能不能帮。全看世子你自己,不过,我能告诉你的是…”月浅栖顿了顿,看着林西笑道:“您的父王已经暗中筹集了五万兵马准备攻打金国,做这浮动天下的出头鸟。出头鸟的下场,世子不会不懂的。” “你说什么!我父王他…”林西一惊,失声道:“不可能,不可能,他不可能不明白…” “暗中筹集兵马,此事若是让各国知道了,你幽国将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不说您的世子之位,便是幽国能否保住,都是未知数。” 月浅栖手中不知何时把玩着一支梅花,褐色的枝头上一朵血色梅花开的正艳。 “月家主是在威胁我吗?”林西眼里愕然浮现出杀意,冷冷看着月浅栖。 “世子以为杀了我,就无人知晓了吗?知道此事的人,可不止我一个。我敢断言,不出三日,此事,将天下皆知。”月浅栖冷笑道。 闻言,林西身子一个踉跄,退后了数步,惊恐的看着月浅栖。他虽然贪恋美色,没有什么大智慧,但他也不糊涂,若月浅栖说的是真的,那幽国定将灭亡。 可,若月浅栖说得是假的,那他信了就必死无疑。 似乎是看出来他的想法,月浅栖一笑,从容自若:“幽国主子嗣众多,世子应当知道,您并不是他最中意的幽王人选,能否顺利坐到那个位子的几率并不大。但,只要世子答应我两个要求,我可代表月家发誓,定保世子登基为王,保幽国百年繁华昌盛。” “你…” 林西猛的抬起头看向月浅栖,撞入的是那双清澈剔透的眼瞳,仿佛藏着大智大睿,海纳百川,可揽天下。 这一刻,林西总算知道,为何天下人皆说,得月家相助等同已坐半壁江山的话。 这样的女子,足以可以坐拥天下。 “好,不知月家主有什么要求?”林西深吸了一口气,问道,眼里闪烁着无法压抑的激动。 林西其实也知道,自己并不是林宵最喜欢的子嗣,从小诸多的不公平待遇就可以让他深切感受到,就连他如今的世子之位,也不过是个笑话。林西排行老二,前世子莫名死后,这世子之位,是林宵随意按照顺序赐下的,看都未看他一眼。 在外人眼中他无比荣华,可只有林西自己知道,他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一个随时可以被代替的傀儡罢了,摆着好看的。 帝王之家亲情凉薄,何况林西与林宵之间,根本没有半点感情,而所谓的血缘,也是需要日积月累的维系才会体现出作用。 “我的要求很简单。其一,我要幽国主暗中筹集的五万兵马。”月浅栖瞥见他眼底的冷光,微微一笑道。 月浅栖看中的,就是林西不傻,并且只在乎自己的心性。 林西一愣,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好,总归不是我的,我答应月家主便是。那第二个要求呢?” “第二个要求。我要你继位之后,在我需要时,听从我的一切安排,倾国之力助于我。”月浅栖看着林西,一字一句道。 林西皱眉,没有立刻回答。月浅栖也不急,淡笑着看着他,手中执着的梅枝愕然发出一声轻响,在这沉默的环境中格外刺耳。 林西一惊,看向月浅栖,却见她淡笑如月,手中梅枝断裂成了两半。 “我林西在此发誓,若今后月家主有任何需要,我定当举国之力,相助于其。”林西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异样,沉声道。 刚才那一瞬间,林西才意识到,月浅栖和自己说这么多,根本就没有留给他不答应的余地,在这场谈判中,他只能应好,因为,他不想死。 月浅栖勾了勾唇,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顿时让她整个人都有了点温暖的色彩。林西看的一呆,一时失了语言一般。 “世子既然答应了,我也不能不拿出诚意。世子今夜,可仔细点窗台。”月浅栖神秘一笑,散发出一种孤傲的自信。 林西一愣,疑惑的看着她,但月浅栖却没有解释的意思,林西也不敢多问什么。 两人又站了一会,便慢慢走下山,从始至终,林西都没有题意踏上图世塔。 经年之后,林西想起今日,都不得不唏嘘自己当时做出的决定,也更庆幸自己未上图世塔。 图世图世,图谋盛世,多大的野心啊。 是夜,幽国皇宫笼罩在黑暗中,此起彼伏的屋檐迎合着天空中越下越大的雪花,勾成了一副至美的雪夜图。 万物寂静中,力道身影悄然穿梭在黑暗中,一眼看去,却未见雪地上有半点痕迹,当真是踏雪无痕。 “啊…” “有刺客,来人啊,有刺客!” 突然,一声惨叫划破天空,随即,无数的声音响起,隐隐还可以听见刀剑相碰的清脆声,一时间喧嚣声一片,死寂般的皇室一下热闹了起来。 这夜,林西从图世塔回来之后,就没有安心过,更别提入睡,当下听见这喧嚣声,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鞋也不穿,就向外走去。 “来人,来人,发生什么事了?” 林西话落,就见一个太监连忙走了进来,跪下说:“回禀世子,是五公子那儿遭到了刺客,听说…听说已经不行了,主上现在正发怒呢。” 闻言,林西身子一震,连忙挥退了太监,将们关好,走到窗台边。 而不知何时,窗户被人微微打开了,一块玉佩静静躺在窗台上,还沾染着点点雪花。 “呵,月家主这份礼,可真不轻啊。”林西拿着皇室中代表着身份的玉佩,笑道,同时心里无比庆幸自己的选择。 整个幽国,于他最有威胁的人,就是幽国的第五个儿子,林行,也是林宵最喜爱的儿子。 ------------ 036:惊鸢公主 “小姐,我们的人已经撤回来了,未留下痕迹。” 这厢,虞娘一身黑色长裙,自门外走近,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的肃杀之气。 月浅栖笑而不语,听着寝宫外的喧嚣,良久才道:“通知林西,明日不必来我这儿,一切问题,我都会解决,让他静静等便是了。” “诺。”虞娘垂首,顿了顿道:“林行已死,幽国主可会查到我们这儿?小姐是否要先做好准备?” 月浅栖摇摇头,笑道:“虞娘别担心,林宵就算有这猜测,他也不敢做什么。现在除了林西之外,林宵剩下的六个成年子嗣中,只有四公子,还不算太蠢吧。” 虞娘想了想,点点头:“据潋滟阁的消息道,这四公子林烨,也是个有野心的,只是,不得志且不会用人,比不过林西。” “嗯…”月浅栖眯了眯眼,淡淡应了声,便让虞娘退了下休息,吹了灯,上床睡觉。 这一夜,整个幽国皇宫喧嚣非凡,灯火通明,幽王林宵更是圣颜大怒,斩杀了无数的宫女侍卫为其子林行陪葬,一时皇宫中,哭声连连,吵闹不休。 然,这一切似乎都和月浅栖无关一般,她居住的寝宫格外安静,连风卷雪落之声,都可听得真切。 金国位于西南方,相比幽国而言,并不算太冷,街道上早几天落下的薄雪也已经融化了大半,青石路上湿润润的,冒出了一大片的青苔,宛如初春,让人看着很是舒服。 “公子,前夜里幽国五公子林行夜里遭遇刺客,已死。”花阙一身淡蓝色长袍,打马跟在白景身旁,略微落后,沉声道。 “动手倒是快。”白景冷笑一声,紫黑色的长袍配着坐下的黑色烈马,端的是风华无双,邪魅尊贵。 “吩咐下去,将林宵招兵之事传出去。一个时辰,本公子要让各国皆知。” “是。”花阙恭敬应了声,停下马,伸手向空中一招,一只雄鹰赫然出现,在天空盘旋了几圈,落在了花阙手上。 白景没有停下等他,骑着烈马懒懒向金国都城走去,绝色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没什么温度的笑容。 “公子,您这么做,是在帮…月家主?”一旁,一身淡绿色长裙的折画同样骑马跟在白景身旁,想了片刻,终究忍不住问道。 白景微微侧头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一双凤眼仿佛能看透所有事物。 折画咬咬唇,垂首,不敢看白景。其实折画生的也是极美,标准的鹅蛋脸,皮肤白皙如玉,长发乌黑,杏眼迷人,如江南河畔旁的翠柳,婀娜清丽,带着淡淡烟雨的味道。 “别多想,我没有帮她,只是,送别礼罢了。”白景收回视线,淡笑道。 折画一愣,抬头看向白景,眼里闪过错愕。 他是在解释吗?对她解释? 一时的,折画迷了迷眼,随即绽放出一个美丽的笑容,带着不易察觉的苦涩。 有的话,哪怕知道是假的,她也愿意相信。 白景似乎没看到,目不斜视的往前赶路,黑紫色的衣袂轻轻翻飞而起,划过的弧度却孤傲至极。 远远的,金国都城的城门浮现在了眼中,依稀可以看到无数百姓进进出出,好不热闹。而城门口的另一边,一队衣着华丽,抬着软轿的男男女女静立着,似乎在等什么人的到来。 “公子,是惊鸢公主的人。”花阙这时也跟了上来,眺望了一眼城门口的一队人马,说道。 白景点点头,唇瓣勾出一抹笑容,带着蛊惑人心的温暖味道。一身的孤傲,似乎都全数收敛了起来。 折画心跳了跳,微微低下头,慢了一步。 “可是要我好等。” 三人刚走近,垂落着白色隔纱的软轿中就传出了一道悦耳动听的女声,如山林间轻泻的溪流,让人的疲惫都仿佛一扫而光了。光听其声,就让人不由自主揣测这是个怎办温婉动人的女子。 “在府里等便是,何必出来,你们这儿,可也不暖和的。”白景翻身下了马,动作干净利落,脸上惑人的笑容让四周随侍的婢子纷纷红着脸低下头。 “无碍,这里的天气,我是习惯了的。”说着,一只如上等白玉的柔荑从软轿中伸了出来,随即,纱帘被撩开,惊鸢公主的身影缓缓走出。 折画呼吸一窒,哪怕她曾经见过惊鸢公主,可再见,也忍不住惊叹上天的偏心。 只见,惊鸢公主一身淡紫色宫裙,上秀精致绝伦的各色牡丹,栩栩如生,一头青丝绾成了飞云髻,对插着一对镶着红宝石的镂空莲花步摇,迎合着那尊贵的三尾金凤簪,尊贵无双。 远山黛眉,水眸瓷肌,一瞥一笑,惑国倾城。 无怪世人都说:金国有女,绝色无双,摇曳之姿,可覆天下。 “原是不信美人能覆国,见了你,总是忍不住动摇这念想。”白景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似笑非笑道。 梦惊鸢一笑,更是美了几分,让周遭路过之人纷纷停了脚步,痴呆相望。 “公子妙赞,可是,惊鸢想倾之人,却未必能为我倾倒。”说着,她一双潋滟秋水的眼眸直直看着白景。 白景笑着,不动声色移开眼:“回府吧,我从幽国赶来,可是马不停蹄,这会可累着。” “你去了幽国?”梦惊鸢微微惊讶。 白景不语,从新骑上烈马,垂眼看着她。 梦惊鸢一笑,心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转身缓缓重新回了软轿上,一行人,向金都城中的第一公主府走去。 梦惊鸢是金国唯一的公主,加上她容貌绝色,才智不俗,从小就受尽金国主的万千宠爱,可谓要什么给什么。 所以,这第一公主府的富丽堂皇,便可想而知了。 一个时辰后,公主府的后花园中,无数的莲花竟相绽放,美不胜收。 “我这里的千瓣金莲,可比得上玄月小筑的野莲?”梦惊鸢端坐在池中的八角亭中,看着四周的莲花笑道,容颜却比花更加美丽。 “自然无法相提并论。”白景闪了闪眼,慵懒的坐在她对面,凤眼微眯。 闻言,梦惊鸢一喜,笑的更加美丽。白景喜欢莲,她便命人引了温泉之水注入湖中,催的这满池花开,总算换了他一句好言。 “可要酒?” “不必。”白景看着她:“玉玺之事,幽国知道了,已经筹兵要攻打金国。” “什么?”梦惊鸢微惊,愣了半响。 前朝玉玺之事,其实金国主梦长情早就知道了,也派人秘密将玉玺藏了起来,为的就是防止如今的局面。可,竟还是没有守住这个秘密。 “殿下,是想让惊鸢交出玉玺?” 白景一笑,打量着她,认真道:“你放心,我不会白要你的。不管今后天下如何,我都金国无忧。” “哈。”梦惊鸢低声笑了笑,缓缓站起身,从小的宫规礼仪让她的一举一动都优雅从容。 “为何只要玉玺?” 闻言,白景不语,笑容深邃了几分。 “我父王疼我,想必那些话,他是跟您说过的,要玉玺可以,但是必须得娶我。”梦惊鸢淡笑道。 白景抬眼看着她,黑曜石般的眼瞳倒映出她绝美倾国的容颜,却只是这般而已。 见此,梦惊鸢笑了笑,从一旁放着的花篮中拿出了一个檀木盒子,推到白景面前。 “早前便跟父王求的,给你便是,我从未想过逼你。” “虽是前朝的东西,但它却未必没有用。”白景没有看那檀木盒子,而是仍然看着梦惊鸢:“我不曾答应娶你,你可想好了?” “这是希望我反悔的意思吗?”梦惊鸢笑道,点了点头。从小时候遇见他的第一眼开始,她就在也没想过将这玉玺交到他人手中。 白景沉默了片刻,也站起身,正了正神色,垂眼道:“或许,两年后,我能娶你。” “你…我没有逼你。”梦惊鸢一愣。 白景笑而不语,眼里的深邃无人能看懂。这场乱世中,谁逼谁,谁又说得清呢。 梦惊鸢用大度谋了他一句承诺,可他,又何尝没有利用她呢? 梦惊鸢不是不懂,但她此刻,是高兴的。如果一定要成为国家的牺牲品,那至少她希望自己,是心甘情愿的。 “公子。” 这时,折画的身影愕然出现在白景身边,她看了梦惊鸢一眼,便低声跟白景说了句什么。随即,白景眉头皱了皱,执起桌上的檀木盒子,向梦惊鸢道:“现下还有事,先告辞。” “你要在金国留多久?” 白景顿了顿,未回头:“七日。”言罢,飞身离去。 折画不动声色瞥了梦惊鸢一眼,正准备跟上白景,却被梦惊鸢唤了住。 “公主有何吩咐?”折画不解的看着她。 “只是想问问折画姑娘,我这儿的莲花,可比得过玄月小筑的莲花?”梦惊鸢笑着问道,美的让人根本无法对她设上心防。 折画看着她,又看了看四周开的绝美的淡金色莲花,笑了笑:“无法,相提并论。” “谁无法和谁相提并论?” ------------ 037:幽国危难 折画身子一震,笑了笑:“自然是野莲无法同金莲相提并论。” “是吗?”梦惊鸢勾了勾唇,美目中带着犀利,如一朵带刺的玫瑰:“那,本公主,是金莲还是野莲呢?” “公主,金枝玉叶。”折画看了她一眼,话落,行了一礼,便飞身离去。 远远的,折画回头瞥了眼梦惊鸢,见她还站立着,衣裙纷飞,无奈一笑。 金莲和野莲各有千秋,爱野莲者,金莲再好,也终无法企及其半丝风华,这一点,她如何能不懂?懂了还问,不就是哪一点不甘心吗? 折画想,梦惊鸢有什么不甘心的,真是可笑。 这日,幽国国主林宵暗中召集兵马,铸造兵器,企图挑起战争的消息如风雷一般传遍各国,一时掀起了一阵喧嚣,各国百姓均是惶恐不安,唯恐自己国家发生战争。 幽国中,众臣接到消息,连忙打马进宫,齐聚御书房。 “主上,您,您真的暗中召集了兵马?”户部尚书秋仁看着端坐的林宵问道。 此刻,林宵沉着脸,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消息为何会流传出去,正是心烦意乱,又要对付这些臣子,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成王者,想统一天下,有何不可?” “可是,主上,便是您召集到了十万,二十万的兵马,咋们…也打不过首三国啊。您如此做,只会将幽国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让百姓明不聊生啊,主上!”秋仁皱着眉,苦口婆心的说道。 “放肆,秋仁,你是在教训孤吗?”林宵脸色一黑,大怒道。 秋仁一个哆嗦,知道自己太过心急了,连忙跪下:“臣不敢,请大王息怒。” “请大王息怒。”众臣也连忙跪下道。 “哼,一群没志向的废物,你们如此畏畏缩缩,那里能成大事?幽国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胆小之人在,才无法壮大,无法昌盛。”林宵站起身,看着下首跪着的众臣,不屑道。 众臣低头不语,眼里均划过一丝不甘。 左丞相看了看寂静的四周,苍老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见时机差不多了,站了起来,道:“大王乃真龙,自然不输各国君主,大可一统江山。只是,大王可想好了,明日如何应对各国君主的文书?” “这…” 闻言,林宵眉头皱了起来,阴郁的看着左丞相。 他刚才一时着急,竟忽略了这个最重要的事。他召集兵马,定会引起各国的猜忌,如果他不拿出一个好的说辞,那其他国家为了确保自己的安稳,定会联合起来率先出手,属时,遭殃的,就是他幽国了。 “左相可有办法?”思及此,林宵大急,连忙看向左丞相问道。 “大王必须给各国一个交代。”左丞相不急不慢的说道。 林宵皱眉,不解道:“如何交代?” “臣认为,大王解散兵马,方才是最好的对策。”左丞相道。 “不可能!”闻言,林宵当即厉声说道:“孤乃天子,岂能怕他们!解散兵马之事,绝无可能!” 林宵为了筹集这五万多的兵马,花费了大量的钱财和心血,让他如此轻易就解散了去,如同在割他的肉。 “大王三思啊,如今幽国四面楚歌,随时可能灭亡,还请大王以大局为重。”秋仁这时又高声说道。 “臣复议,请大王为了幽国百姓,解散兵马。” “请大王三思,以大局为重。” “请大王解散兵马!” 闻言,众臣皆道。 “你…你们…”林宵气极,瞪大眼睛,怒视着低头的众臣,竟一口气提不起,气晕了过去。 “大王!快宣御医!” “宣御医!” 秋仁等人大惊失色,一边连忙上前扶着林宵,一边大声喊道。 因着传言和林宵的病倒,幽国上下又是好一阵议论揣测。 林西接到消息时,已经晚了一步,从艺客居到皇宫中时,林宵已经病倒了。 “世子殿下。” 乾坤殿中,众臣看到林西赶来,纷纷作辑,而一旁早就到了的各公子,则是纷纷冷哼。 林西摆摆手,焦急道:“王上如何了?” “这…御医还未出来,世子殿下先别急。”秋仁难为的说道。 林西看了那紧闭的殿门一眼,点了点头,不在说话,显出了一股冷静从容的气质,让左丞相侧目看了他一眼。 然,林西此刻的内心却不平静,已然掀起了惊天骇浪,久久无法平息。昨夜,月浅栖传信于他,说今日定会出事,让他保持镇定,他本已做好准备,可这事到来时,他还是忍不住惊骇。 林宵这件事,可大可小,一个弄不好,就是灭国之灾。万千百姓的生命,只在君王的一念之间。 林西觉得,他果真还是适合太平之年,那血流成河,尸骨千里的乱世沙场,不适合他。 这也许,也是月浅栖不助他得天下的原因吧。 没过一会,御医就挎着箱子走了出来,见到林西,做了个礼,道:“世子,各位大人们放心,大王只是急火攻心,一时激动晕了过去罢了。不日就会醒来的。” “那我可进去看看大王?”一旁的四公子林烨突然出声。 “不可,大王现在需要静养,不宜多加打扰。”御医摇摇头,说罢,便行礼退下离去。 林西看了林烨一眼,没说什么,淡淡道:“我会让人多加照顾父王,众大人都累了一天,早些回府休息吧,至于其他的事,明日再议。” 说罢,拍了拍手,一群太监快速走了进来,每个人都步伐矫健,踏步无声,可见均是有武功的。 见此,左丞相看了林西一眼,见他面色无常,眼里闪过一道精光,作辑退了下去。其他大臣见左丞相没出声,也纷纷离去。不一会,乾坤殿中,就就只剩下了林烨和林西。 “世子殿下让这么多人来伺候父王,不怕打扰到父王吗?”林烨看着林西,危险道。 “四弟多虑了,本世子这么做,也是为了父王的安全。难到四弟没看到,本世子选得人,都是有武功的吗?为的就是踏步无声,不会打扰到父王啊。”林西笑眯眯的说道。 林烨冷哼了一声,衣袂一甩,转身离去。 林西无所谓的一笑,待他走远,又吩咐了那群太监守好乾坤殿,不准任何人进入,这才马不停蹄的赶忙向月浅栖的寝宫走去。 相比于皇宫中的动乱喧嚣,月浅栖暂时居住的月临宫却格外安静,雪静落,梅静开,宛如世外之境一般。 林西一踏入,都觉得心里的烦躁少了几分。 月浅栖一身淡蓝色长裙,盖着虎皮毯子,半躺在大殿的卧塌上,面前不远就放着一个大火炉,散发出的热气中竟带着淡淡的香味。 虞娘在她旁边的茶几前煮着茶,动作优美熟练,赏心悦目。 但是,林西此刻却没有闲心欣赏这一幅美卷,抖了抖身上的雪,就焦急的看向月浅栖,方才的从容万全不见了:“月家主,今日之事,可是你做的?” “世子指的那件?”月浅栖淡淡看着他,脸上清冷一片。 林西一愣,好一会才明白月浅栖的话,顿时心里大惊,有点哆嗦的问道:“你还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只不过,让左丞相激怒了幽国主,让他睡了一觉罢了。”月浅栖淡笑道。 林西闻言眼瞳一缩,睁大眼眸。难怪林宵会这么容易动怒,这么容易晕倒。 “左丞相是你的人?” “不,准确说,他只是曾经玄月小筑的弟子而已。”月浅栖坐直了身子,看着林西。 林西大惊,脸色白了白,苦笑道:“没想到我幽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竟是…呵,罢了,无怪乎都说这天下月家想要,唾手可得。” 他幽国丞相是玄月小筑的弟子,那曾经的百年中,玄月小筑的出弟子足以已经遍布天下了,其他各国中,也定是有的。 真真是可怕。 “你来只是为了说这些?”月浅栖挑挑柳眉,潋滟风华的眼眸中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 “招兵之事,是你传出去的?”林西问道。 “不是。”月浅栖淡淡道:“我说了,知道此事的人,不止是我一个。” 林西抿唇,沉默了一会,道:“明日各国的文书就会快马加鞭的送来,如今父王病倒了,你要我如何答复?此时稍有不慎,我幽国,定当不保。” 月浅栖笑了笑,没说话,侧身从一旁的枕头下拿出了一份奏折,任给了林西,道:“照着抄便是。” 林西连忙接住,疑惑的打开看了一眼,随即震惊的看着月浅栖,气愤道:“你要我说幽国没有召集兵马?请各国派人来查?这,这简直荒唐,月家主,你可是在耍本世子?” “耍你很好玩吗?”月浅栖笑道。 林西一噎,顿了顿,知道此时的境地自己只能靠月浅栖,软了语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父王确实暗中招兵买马了,那五万兵马和场地还处在那儿,总不能几日就变没吧?月家主你纵使在厉害,也不能做到如此啊。属时各国使者前来,我又该如何首场?” ------------ 038:风起云涌 月浅栖看着他,不急不缓道:“你照做便是,其他的,我自有安排,定不会让你幽国毁于一旦。” “可是…” “世子若不信我,大可自己解决。”月浅栖冷了声音道。她不是个做事喜欢解释的人,懂的人自然能懂,不懂的人,便没资格插话。 林西咬了咬牙,他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自然无比清楚,这样的大事他怎么可能解决的了,先下不管他信不信,都只能靠月浅栖。 深吸了一口气,林西平静了些许,道:“月家主多虑了,本世子自然是信您的,可还要我做什么?” “撤回乾坤殿的守卫。”月浅栖说罢,想了想,又道:“等等,不用撤回,放松即可。” “松懈守卫?可是现在父王病重,若…”林西说道一半,突然停了声,瞪大眼睛震惊的看着月浅栖,结巴道:“你要杀我父王?” 闻言,月浅栖扯了扯嘴角,无语道:“你多想了,我不会杀他的,但是,他也必须死。你也别优柔寡断,你们之间有多少情分不用我说了。你并不是他最看中的子嗣,若想继承王位,难上加难,而如今就是个时机,要不要,全凭你。” 月浅栖话落,林西便沉默了下去,好久都没有说话,阴沉的眼瞳中满是挣扎和纠结。 他承认,他与林宵之间所谓的亲情非常淡漠,甚至还有嫌隙存在,但若让他杀了林宵,他却还是做不到的。 又过了良久,林西咬牙道:“我无法动手。” “谁说让你动手了。”月浅栖一笑,看着他,继续道:“我跟你说这个,不过是让你配合演戏罢了。至于谁动手,你不还是有那么多个兄弟吗?一箭双雕之事,何乐而不为呢?” “月家主的意思是,利用其他的人去杀…”林西吞了吞口水,看着月浅栖浅笑的容颜,只觉的像一朵带毒的妖姬,绝艳无双,同时,也越发庆幸当初自己答应了与她合作,负责日后死的,便是他自己了。 想了想,林西问道:“可是,光我一个人,是不够的啊,无法万全激怒四弟他们。” “这些你都不用担心,你要做的,只是当一个高傲自大,野心展露的世子即可。”月浅栖笑道,微眯的眼眸中闪过一道精光。 “好,我明白了。”林西点点头,看着月浅栖的目光多了分信任。 又问了些问题,林西小心翼翼的拿着月浅栖扔给他的奏折,向自己的宫殿走去,沿路碰到其他人时,都表现出了一副张扬之气,惹得不少人不快。 待他离去,月浅栖松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虞娘见此,适时的递过来一杯茶。 月浅栖抿了一口,笑道:“虞娘手艺越发好了,今后,我可都喝不进别人的茶了。” “那虞娘便给小姐煮一辈子。”虞娘笑道,又往火炉中加了些香炭,霎时,空气中的淡淡清香更浓了几分。 月浅栖闪了闪眼,浅浅一笑,看着虞娘窈窕的背影。 虞娘今年快至三十,不出意外,倒真的能陪她一辈子。毕竟,她的一辈子并不长。 “和聪明人说话果真轻松点。”想到林西,月浅栖不由感叹道,竟有点想念白景,至少,跟白景说话,不用她一字一句的去解释。 摇摇头,月浅栖甩掉自己奇怪的想法。 “虞娘,传信给左泽,让他适时的提点提点其他公子。”月浅栖道。虞娘看了她一眼,应声走了出去。 此时,月浅栖却陷入了沉思。林西的文书明日就会快马加鞭送去各国,不出三日,各国便都会知道,属时,定是会立刻派人前来查看,沿路需要的时日最多也要四五天,所以,她的时间最多只有七天,这七天之内,必须要激怒众公子联手夺位,让林宵真的重病。 “轻珏!” 月浅栖话落,一道身影就闪了出来:“主子有何吩咐?” “如果我没记错,幽国驿馆中,还软禁着其他各国的使者,对吗?”月浅栖问道。 “是,人都是番邦和边疆的几个小国的,还有一个魏国的小官。”轻珏想了想,说道。 月浅栖没接话,眯着眼沉思,目光闪烁着流光,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才听她道:“招兵之事传了出去,这些使者肯定会有所动作,你派人守着,不必打草惊蛇,相反的,如果可以,就让他们找到藏兵之所在。当然,前提是,各国其他的使者来了之后。” “属下明白。”轻珏点头,想了想,道:“主子,刚刚接到白华宫的消息,江湖中有人在打玄月小筑的主意,似乎是童稚门的人。” 白华宫? 月浅栖闻言眯了眯眼,她得到群英令之后,倒没有想过要用,却没想到,已经率先有人示好了。只是,江湖中人向来讨厌掺合进各国纷争,这白华宫此举,有点意味不明呢。 “查查白华宫,顺便传话去,说这好意我记下了。” “喏。”轻珏点头。 “跟我说说童稚门吧,曾经似乎听过,现下竟记不起来了。”说着,月浅栖无奈的笑了笑,眨眼看着轻珏。 轻珏浅浅勾了勾唇,道:“童稚门的人并不多,在江湖中也没有什么名气,甚少参与各派的争斗。但他们的武功却不弱,可无奈人太过少,大概只有二三十人,根本无法壮大。” “为何人这么少?”月浅栖微微惊讶。 “因为,童稚门中的统一修炼功法,就是童稚真学,此功法练成十分厉害,但同样的,对人的要求也格外高,并且,一旦修炼这样的功法,就永远无法长大。所以,童稚门中,大多数弟子,都是孩童的模样,十分容易蒙蔽人。”轻珏想了想,将自己知道的全数说了出来。 月浅栖不语,眼瞳亮了亮,抿了抿唇:“你先坐下。” 轻珏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一下,还是乖乖坐在了她对面。 “说了这么多,喝茶。”月浅栖推了杯茶给他,她可没有虐待属下的习惯。 轻珏又看了她一眼,端起抿了一口,道:“主子,您要我做什么,您直说吧。” 月浅栖扯扯嘴,翻了个白眼,扶额道:“要你去死你去吗?”好心做了驴肝肺,她每做一件事,就一定要有目的吗?月浅栖无奈的想。 轻珏一愣,随即利落的拔出腰间的长剑,做势就要抹脖子,看的月浅栖一呆一呆的,毁了个玉杯将他的剑打开,哭笑不得的道:“你这人是木头不成?如此转不过弯。得了,我只是想问,这童稚门的门主是谁?” “司马铎。”轻珏看了看被打麻的手,又道:“年龄十七,外形…十岁。属下曾经见过一次。” “哦?你觉得他如何?”月浅栖似乎很有兴趣,笑着问道。 轻珏想了想,颇为词穷道:“为人…狡诈,无耻,并且…” “噫?”月浅栖挑眉。 “罢了,主子见过之后便会明白了。”轻珏扯了扯嘴角道。 “你怎知我要见他?” “主子不是要见他吗?”轻珏呆了一下。 月浅栖见此,忍不住笑了笑,摇摇头道:“我要你带人抓住童稚门中所有弟子,你可办得到?” “属下定竭尽全力。”轻珏连忙说道,顿了顿,又看着月浅栖问道:“要杀了他们吗?” “不必,关起来就好,我回去可要好好会会那位无耻狡诈的门主呢。”月浅栖看着轻珏,笑道,难得有了个好心情。 轻珏看着月浅栖不说话,又看了看还在发麻的手,作辑退了下去。 三日后,林西洋洋洒洒的文书传到了各国君主的桌案上,当即,各国连忙派出使者快马加鞭赶往幽国,并吩咐定要查个明白,一时各国之间风起云涌,四处飘散着一股风雨欲来的不安气氛。 风雨,是要来了。 这几日,林西的动作越来越大,而幽国主林宵的病却不知为何没有丝毫好转,不好不坏的养着,整个幽国前朝都被林西把持着,引得众多人不满。而林西写给各国的文书,更是让众臣诸多指责,但林西却什么话也没说,半点解释都没有,用傲慢对待所有人。 众臣碍于身份,也只能纷纷叹幽国存不久矣。 第五天,众公子找到了林烨,一起在书房商量了一个下午,最后各自神色凝重的离去。而待众公子离去,林烨夜里连忙秘密出府,找到了左丞相,半个时辰后,林烨才从左丞相府走出,神色轻松了不少隐隐带着势在必得的坚定。 听到虞娘汇报,月浅栖笑了笑,双手捧着温热的茶杯,呵出一口气,道:“总算按捺不住了,吩咐林西加大刺激的力道,务必在各国使者来之前掌控住幽国。” 虞娘笑着点点头,也是松了口气,派人传了信,回到月浅栖身边道:“轻珏传来消息说,已经派人将童稚门众人困在了乌蒙山下,待他赶回去,就可以一举拿下。” “让他别伤人便是。”闻言,月浅栖一笑,叮嘱道。 虞娘更是清楚轻珏的性子,点头笑道:“已经叮嘱过了。不过,小姐为何要抓童稚门所有弟子?” ------------ 039:谋权逼宫 月浅栖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淡淡笑道:“自然是,因为有用啊。” 虞娘抿唇,抬手抚了抚月浅栖的头发,没接话。 “童稚门的弟子武功高强,又一副孩童模样,在某些事情上,是绝佳的探子,能做的事,也更多。”月浅栖解释道。 “小姐想的周全,只是,那司马铎不是个容易屈服的人。”虞娘道,收了眼里的黯然和担忧。 “这个不急,慢慢来嘛。”月浅栖一笑,歪了歪头,看向不远处的铜镜,眼中晦暗不明,笑容异常漂亮。 第七日悄然到来,一个白天,幽国非常安静,直到黄昏降临。光芒覆盖了整座幽都城,淡黄色的阳光中,朵朵细小的雪花安静的下着,竟也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 此时的幽都城中,寂静一片,所有的百姓像是预知到了什么,纷纷闭门不出,等着这场风雨过后的天明。 “清君侧,除奸臣。” 突然,一声声整齐的怒吼声打破了整个幽都城的寂静,如寂林狮吼。随即,无数的马蹄声响彻在各个街道上,震耳欲聋。 远远看去,一队队身着墨绿色铁甲的士兵骑着烈马向皇宫的方向奔去,自城门横穿了整个幽都城,最终在宫门口分成了三队,将整个皇宫包围了住。 士兵群中,五个男子缓缓打马走出,带头的人,正是林烨。 “四哥,我们冲进去吧?”六公子林业说道,看着皇宫的双眼中布满了兴奋和贪婪。 林烨皱着眉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宫门,没说话。 就在这时,宫门却慢慢大了开,一队人马从中涌出,同样全副武装着,警惕的看着林烨一行人。 人群中,同样缓缓走出一个男子,正是钱风。 “四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带兵进城,可得了主上的允许?”钱风一身烈甲,看着林烨,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钱将军。”林烨看了他一眼,便直直看向他身后的三千精兵,笑道:“如今父王重病,被林烨控制着,他想挟天子以令诸侯,我这么做,是想救父王,安定我幽国社稷,还请钱将军让开。” “一派胡言。”钱风当即呵道,他虽在筹集兵马之事上欺骗了林宵,但他对林宵却是忠心耿耿,不容他人有异心的。 “四公子,你可知你现在在做什么?这是叛逆谋反!不管你所言是真是假,微臣都绝对不能放您进去。得罪了。”说罢,钱风长剑出鞘,直指林烨。 “钱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整个皇宫已经被我的人占领了,你最好也给我让开,否则…”林烨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轻蔑道。 钱风大惊,问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钱将军,好好瞧瞧吧。”林烨冷冷一笑,看着钱风身后的御林军。 钱风心下不安,也随着他的目光向后看去,果然见所有的士兵都放下了武器,没有对林烨刀剑相向,反而用凶狠的目光瞪着他。 顿时,钱风明了,御林军,竟也被林烨拉拢了去。 只是,怎么可能呢? 似乎是看出了钱风的不可置信,林烨大笑几声,终于感觉到了胜利的快感,道:“钱将军是不是觉得很惊讶,很不可置信?哈哈,其实真的很简单,这御林军的前将军,不就是丞相大人的人吗?钱将军刚接任御林军,一定不知道吧。” “你,左丞相竟然也…”钱风双目赤红,死死瞪着林烨,一张脸涨成了青紫色,显然是愤怒到了极致。忽然,只见钱风猛的举起放下的剑,向林烨刺去。 林烨一惊,随即冷哼一声,挥了挥手:“放肆,竟然敢刺杀本公子,给我拿下。” 林烨话落,四周的侍卫纷纷涌上,将钱风为困了住,不一会就仗着人多将他扣押了起来。 “林烨,你谋权篡位,定不得好死。”钱风被士兵架着,只能大吼着,妄图用脚去踢林烨。 林烨冷哼一声,命人将钱风带下去,便打马毫不犹豫的向皇宫中走去。此时,朱红色的宫门大开,像是迎接着它的新主人一般。 林烨勾起唇角,仿佛已经坐上了那个雕龙画凤的王坐。 雪,越来越大了。皇宫中一片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摄人心魂,所有不服的宫女妃嫔,均被毫不留情的斩杀。赤红色的鲜血,渲染了大片大片的雪地,像朵朵盛开的曼珠沙华,妖冶而绝望。 “世子殿下…殿下…殿下,不好了…”乾坤殿外,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的向殿中跑去,满脸慌张,衣袍已然凌乱。而四周的宫女太监,早已经不知所踪。 林西一身淡绿色长袍,披着件狐裘,端坐在林宵床头边的椅子上,听见太监的声音,皱着的眉头更紧了。 “何事?”林西看着摔倒在自己脚边的小太监,道。 “殿下,快跑吧,四公子带兵杀进宫了,已经快到乾坤殿了。世子殿下,您快逃吧。”小太监扶了扶帽子,焦急道,一张还算清秀的笑脸皱成了一团。 林西身子一震,稳了稳心神,努力扯出一抹笑容,却说不出话。 明知道会有这一步,可他还是忍不住害怕。万一失败,可就是万劫不复啊。 “你是刚进宫的吧?” 这时,一道清冷悦耳的女声响起,如一阵清风,带着抚平人怒的魔力。小太监回头看去,便见月浅栖一身素色长袍,抱着小暖炉,从殿外步步走近,夕阳在她身后绽成背景,那双潋滟风华的美目中,有让人安心的力量,运筹帷幄,仿佛所有的事在这人面前,都不在是事。 “月…月家主。”小太监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月浅栖,呆了一般。 “你是刚进宫的吧?”月浅栖一笑,又问了一遍。 “是。”小太监吞了吞口水。 “果然,也只有什么都不懂的,才有勇气在这个时间还跑来乾坤殿。”月浅栖淡淡笑道,将小太监扶了起来,又道:“既然来了,就陪我和世子殿下看一场好戏吧。” “啊?!”小太监一愣,还没回神,就见一大群士兵从殿外涌入内殿,将他们包围了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让人连呼吸都不敢。 “大胆,尔等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有了月浅栖在,林西像是被吃了一颗定心丸,安心了许多,站起身大喝道。 众士兵不语,只让出一条路,让林烨等人走入。 “二哥。” “林烨!”林西惊讶,看着来人片刻,随即冷哼道:“四弟,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是逼宫谋反!” “逼宫,谋反?不见的吧,二哥。真正谋反的人还不一定是谁呢。我这么做,是在救驾。”林烨笑道,势在必得。 “你什么意思?”林西皱眉。 “历史都是由胜利者改写,只要我登上王位,谁谋反,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没想到二哥竟然如此天真。”林烨看着他,不屑的笑道。 “四公子此话非也,史书固然可以证明很多事,但百姓却也不是傻子,谁好谁坏谁谋反,百姓看着,老天更看着。”月浅栖淡淡一笑,不急不慢的说道。 林烨一愣,看向月浅栖,惊讶道:“月家主也在。” “四公子。”月浅栖含笑点头。 林烨看了眼月浅栖,忽而一笑,道:“月家主难得是个明白人,该不会想与我做对吧。” “四公子多想了。”月浅栖一笑。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与她想对。 “月家主果真是个聪明人。”林烨不明白月浅栖的想法,得意一笑,挑衅的看向林西,道:“二哥,你还要反抗吗?” “你…”林西一怒,刚想说话,就听身后传来轻微的呼唤,连忙转过头,惊喜道:“父王,你醒了。” 闻言,林烨脸色大变,阴沉的顺着林西的方向看去,果真便见林宵挣扎着坐了起来。 看了眼大殿中的人,林宵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冷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谋反吗?真当孤死了不成?咳…”说罢,闷着咳了一声。 “父王息怒。”林西连忙道:“四弟不知为何带兵入宫,儿臣正在劝他呢,您别心急。” 闻言,林宵顿时了然,大怒道:“来人…来人,咳…咳咳…” “父王。”林西一惊,抚着他的后背轻轻拍着。 见此,林烨稳了稳心神。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他是退无可退了,咬咬牙,林烨道:“父王,你身体渐差,朝堂之事处理起来多有不便,儿子这么做,也是为了替您分忧,好让您颐养天年,过几年好日子。” “你!”林宵大怒,猛的吐出一口血,剧烈咳嗽了起来。 林烨勾了勾唇,缓缓道:“父王,你可千万别动怒啊,否则,这荣华可都享受不了几年了。” 林西心下虽知,却还是惊问道:“林烨,你对父王做了什么?” 听到林西这么问,林烨十分得意的说:“没做什么,不过是在父王喝的药里加了点何首乌罢了。这千年何首乌,可是味极好的药材啊。” 林宵和林西同时一惊。 何首乌确实是味好药材,可若是混合了林宵喝的药,便会让良药成为毒药,堪比微量砒霜,积累几日,必死无疑! ------------ 040:幽国动乱 “你,孽子!孽子!咳咳…”林宵顿时激动了起来,说道最后,又剧烈咳嗽了起来,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眨眼间,吐出的鲜血染了一片锦被。 见此,林烨嘴角的笑容更胜,忍不住道:“呵呵,父王别激动啊,一激动,命耗的更快,你这幽国江山,也丢的更快,哈哈。” “父王别急。”林西此刻却显得格外冷静,拍了拍林宵的背,便直了身子,看向得意的林烨,笑道:“四弟,难到小时夫子没有教过你,不到最后一刻,万不可得意忘形吗?” 闻言,林烨心中泛起不安,警惕的看着林西,只觉得他的笑容分外刺眼,冷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林西笑了笑,大声冷道:“众将听令,将林烨拿下。” “是!” 林烨一愣,还未回神,就见四周的士兵高声应了声,竟纷纷向自己靠拢,手执的长剑泛着冰冷的剑光,每个人均是满脸正气。 “林烨,你未经传召,带兵入城,逼宫谋反,谋害大王,罪加一等,你还有什么话可说。”林西负手看着被扣住,还在不停挣扎的林烨,厉声说道。 “林西,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输,一定是你,是你用了妖术,对,一定是你让月浅栖帮你的,父王,是他们陷害我,父王…” 林烨心知大势已去,彻底慌了神,连忙挣扎着向林宵道,而因为挣扎,他的衣袍和发丝凌乱了几分,看起来狼狈不堪。 林宵咳了几声,艰难的喘息着,听到林烨此话,心中生冷,良久才道:“将他拖下去,废除林姓,贬为庶民,斩立决!” “不,不…”林烨大惊,失神摇着头,想伸手抓向林宵,多说些话,却被身后的侍卫不由分说的拖了下去。 待林烨的声音消失,林西立刻撤了殿中所有的侍卫,这才重重松了口气,便只觉得身子发软,扭头下意识看向月浅栖,笑道:“这次,多亏了月家主。” 月浅栖一笑,看了眼床上闭着眼,命不久矣的林宵,淡淡道:“给你父王好好说说吧。”言罢,转身离去。 林西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抿了抿唇,侧身看向床榻上气息微弱的林宵,没说话。 林宵也没说话,喘着粗气,仿佛随时就会止住呼吸。 “没想到…你竟然也有…也有这等谋略,哈,是孤…小看你了。” 良久,林宵才断断续续的说道,言里满是嘲讽,说完,便又开始剧烈咳嗽了起来。 林西冷眼看着,没有丝毫要唤御医的意思,乾坤殿中空旷极了,林宵的说回荡了许久。 “你看出来了。”林西走到对面的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床上满口鲜血的中年男子,肯定道。 林宵没接话,似乎是没力气了,过了很久,才道:“原是不明白,但是,从林烨被抓的那一刻,明白了,呵,你竟然能请动月浅栖,也是你的本事了。咳。” 林西不语,只看着他。这一瞬间,林宵似乎苍老了很多,刚过四十的男子,看起来竟像是六七十岁般。不由得,林西觉得心脏有点疼,毕竟是流着同样的血液。 没等林西说话,林宵顿了一下,就接着道:“既然月浅栖能帮你,你便是个不错的,你自小便不得我喜欢,我也不了解你,但这招借刀杀人,一箭双雕之计,你敢用,就是不错的。成王者,就是要狠,孤不怪你。拿圣旨来吧。”说罢,苦笑的看着林西。 林西一震,没说话,从袖袋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圣旨和玉玺。 “原是打算自己盖的。” “如今不用了。”林宵笑了笑,颤抖着手拿起玉玺,盖在了那张传位诏书上,看着黄布上的红章,林宵抬眸深深看了林宵一眼,手中拿着的玉玺,在下一瞬间措不及防的掉在了地上,同时,也闭上了双眼。 林西收起圣旨,看着已经没有气息了的林宵,长袍一掀,缓缓跪了下去。向林宵重重磕了三个头,林西才颤抖着向外吼道:“宣御医!” 这厢,月浅栖抱着手炉,出了乾坤殿。缓步跟着架着林烨的侍卫,向正殿前走去。 黄昏已末,半轮明月挂于蓝黑色的天空中,隐隐可见几颗闪烁的星辰。 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四周不断穿梭过宫女太监,地上的鲜血也已经被打扰了干净,如同刚才一切,都不曾存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异常平静。 “大胆,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见父王,我要见父王!是林西害我的,我要见父王!!” 耳边传来林烨不甘的嘶吼,月浅栖皱了皱眉,淡淡一笑,向他看去。 见到月浅栖,架着林烨的侍卫下意识点了点头,唤了声月家主。 “你,是你,一定是你,林西没有那么聪明能算计我,是你帮他的。月浅栖,我要杀了你。” 林烨看着面前一身清贵淡漠的女子,优雅从容,和他的狼狈截然相反,不由大吼道。 “面目都扭曲了,啧。”月浅栖看着他,浅浅一笑:“害你的,是我,也不是我。若你不想争,我便是激你,也无用啊。” 林烨愣了一下,随即咆哮的更加歇斯底里,如同疯了一般。 月浅栖没有在说话,确实是她让左丞相在林烨耳边煽风点火,让他造反。可若是林烨心里没有称王的想法,她也无济于事。 人的心中,有了执念,才能变成魔障,被人利用。 “我有执念吗?” 耳边的嘶吼声随着狗头铡落下而消失,大殿旁的积雪上染了大片鲜红的血液,月浅栖闪了闪眼,低声呢喃道。 她的执念,是月家。 “小姐,夜里风大。”虞娘的声音响在身后,随即,月浅栖身上又多了一件浅色的薄披风。 月浅栖回过头,看向虞娘,笑了笑,没说话。 幽国主林宵仙逝的事,当天夜里便传了出去,顿时,皇宫内外以及偌大的青州,都挂上了白纱绫和白灯笼。 举国上下,一片哭声。 月浅栖走在街上听着,不由嘲讽一笑。哭的在厉害,又有几分真假呢。 相对于幽国,此刻的吕国依旧春暖花开,国都朝歌城中的柳树绿的极美,街上的女子衣裙翻飞,湖上的石桥不时停下白鸽。 晏娇娆接到消息时,是林宵死去的第二天。 “如今幽国,只剩下一个林西了吧。” 东宫中,晏娇娆一身华丽宫装,秀发梳了飞云髻,插着金步摇和绢花,英气的美目,娇媚中透出几分凌厉。 此刻,她端坐在主殿的首位上,下首站着一个男子,湖蓝色对襟流云纹长袍,清朗如云。宋言是晏娇娆手下最得力的谋士,也算是心腹,才智过人,一直都得晏娇娆重视。 闻言,宋言点点头,恭敬道:“属下已经派人去查了,据探子说,是林烨等人逼宫,谋害了幽国主,被林西拿下,全数斩杀。如今幽国成年的皇子只剩下了林西,其余两个,一个尚在襁褓中,另一个天生残疾,均不足为虑。” 晏娇娆眯了眯眼,淡淡道:“如此,林西便是新的幽国主了。” 宋言一笑,摇了摇头,道:“公主此话差矣,如今幽国内患虽然解决了,但在忧,却还要看今日。” 晏娇娆看着他,笑了笑,不语,一双凌厉明亮的眼瞳中,带着让人看不懂的幽深。 良久,她才道:“宋言,莫忘了,月浅栖还在幽国。” 宋言一愣,随即想了想,道:“公主不是不信月家主吗?” “你可信?”晏娇娆问道。 “属下,不知。”宋言迟疑了一下。 晏娇娆微微一笑,看着他,又似在看着殿外的风景:“我不信她,所以,她在让我信,让天下人信。” 宋言一震,有点疑惑的看着晏娇娆,他心中隐隐猜测到什么,却无法问出口。 殿外的阳光非常灿烂,宛如盛夏。宋言临走前,还是将晏倾雪最近的动向汇报了一遍,哪怕他知道晏娇娆不想听。 果然,宋言说完,晏娇娆的脸色便不怎么好。 “不止是长公主,皇夫大人最近也频频招各部大臣进宫,要不要属下派人去查查?”宋言咬咬牙,说道。 听罢,晏娇娆眼瞳中像蒙上了一层迷雾,让人看不清她的想法。 “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晏娇娆淡淡道,并不为宋言所说的消息而动,也不做出任何猜测。 “公主…” “好了,宋言,退下!”晏娇娆眼中神色一冷。 宋言看了她一眼,深深叹了口气,转身的瞬间,低声道了句:“同根非同心。” 晏娇娆没什么表情,仿佛没有听到,直到宋言离去,晏娇娆挥退了宫殿中的所有宫女太监,身子软在了座椅上。 过了一会,晏娇娆拿起前方桌案上的奏折开始批阅,却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半个字,脑海中回荡的,都是方才宋言的话。 “再等等,再等等…” 晏娇娆抬手扶住额头,低声自语道。 午时,各国使者陆续到达了幽都城,原本华丽的马车,也换成了略微朴素的模样。 ------------ 041:明争暗斗 林西心中没地,他还来不及举行继位大典,还不是幽国的国君,虽说如今幽国就他最大,可倒低还是心慌的。 林西想去见见月浅栖,但月浅栖却没有见他的意思,直接让虞娘打发了走,只说让他安心些,关键时,她会出面。 于是,带人去迎接各国来使时,林西显得有点紧张,握着缰绳的手中满是冷汗。 就算是昨日那般大计成功时,他也没有如此过。 “林世子。” 各国来使纷纷下了马车,拱手同来迎接的林西作辑。虽说林西现在不是国君,但这是迟早的事,所以这些来使,也都自压了身份,态度恭敬。 林西又命人牵来了十多匹宝马给众使者,一路皮笑肉不笑的周旋着,走了一炷香,快到驿站时,林西道:“各位一路颠簸,先随本世子入驿站梳洗休息一番,晚上的接风宴,还望各位尽兴呀。” “世子费心了。” 这群人中,大多都是一些小部落或是边塞小国的来使,身份最高的,就是魏国的一个四品文官甄正,这带头说话的,自然也就是他了。 甄正一身深紫色官袍,国字脸,规规矩矩的,看起来非常古板。 林西打量了他一眼,道:“各位都是我幽国贵客,费心是应该的。” 甄正点点头,算是应了,没说话。他不说话,身后一群人当即也没了话说。 见此,林西心中,他们定是已甄正为首达成了某些协议。想到此处,林西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走了一会,隐隐可以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华丽的楼阁耸立着,映衬着落了雪的梅树,格外漂亮。 甄正看了一眼,突然说道:“听说月家主也来了,怎的不见她,我等可是仰慕她名讳已久,没见到,倒是遗憾之事。” 他一说话,身后跟着的一众人连忙帮腔,几个更是直言问林西是否软禁了月浅栖,毕竟月浅栖来了幽国后,一直都低调行事,未透露半分出去。 而各国接到的消息,均是说月浅栖极少出宫殿。一联系上这次幽国政变之事,各国君主难免不揣测了起来,更加不安了。 林西笑容僵了僵,不动声色的回答:“甄大人放心,月家主只是惧寒,本也是想来接接众位的,可我国天气确实冷。甄大人也不必遗憾,晚上的宴席,月家主当是会出席的。” 林西此话说得面不改色,可心里却着实没有多少把握。毕竟,若月浅栖不想来,他可没有本是将她绑来。 甄正眼睛亮了亮,又和林西寒暄了几句,便到达了外使居住的驿站。 驿站不小,里面各种东西一应俱全,皆不是俗物。对于这些东西,各国都是要做面子的。 “各位若是需要什么,只管吩咐这里的婢子便是。”林西笑容满面的说道。 “多谢林世子。”众人道。 又吩咐了一些事,林西便告辞了去,打马回宫。 一回到皇宫中,林西的淡定就少了很多,带着几分惴惴不安的去找月浅栖。这一次,月浅栖见了他。 “月家主出去了?” 见到月浅栖湿了的裙摆和披风,林西惊讶道。 “我不出去,你便可以等死了。”月浅栖淡淡道,成功止住了林西接下来的追问。 林西摸摸鼻子,经过林烨的事,他对月浅栖做每件事,是没有一点意见了。 “今晚为各国来使备的接风宴,月家主可要去瞧瞧?”林西问道。 “你不都夸下海口了吗?”月浅栖勾了勾唇,接过虞娘递来的热水,暖了暖手,又道:“这宴,是鸿门宴,只不过,是你摆,他人设。” “这个我知。”林西无奈一笑,按理说,今日他本不用亲自去迎接各国的来使,只不过暗中招兵之事没解决,天下舆论就不会散了,他幽国处于弱势,便他是准国君,也要赔笑几分。 “晚宴的时候,甄正等人肯定会逼问我此事,我该如何?”林西问道。 “让他们搜。”月浅栖换了披风,坐在软塌上,杏眼微眯,像一只慵懒的白色狐狸,旁边站着虞娘。 林西一愣,惊道:“让他们搜?今晚?这,这没问题吗?” “信我则没问题。”月浅栖淡淡一笑。 林西抿唇,看了她一眼,苦笑道:“我如今除了信你,还能如何?” “是啊,我们可是盟友。”月浅栖笑容冷淡,道:“让他们搜之前,你可以大量的提些要求,这便不可用我说了吧。反说回来,我帮你的倒是多。” “这是,本世子定不会忘了月家主的。”林西笑道。 “记不记我没有关系,若能多给点东西,我想我会更高兴。”月浅栖勾唇笑道,意味深长的看着林西。他答应了她两个要求,她帮他的,可是他一身都未必能得到的。 如此想来,月浅栖觉得,这一次自己亏了点,这笔买卖,日后她要思索着拿回来才行。 她就是这样的人,不管什么事,都不愿意吃半点亏,就像一个奸商。 对月浅栖这话,林西笑了笑,没接话,只回去后派人送来了几箱价值连城的珠宝。 “这些个玩意若能买江山,那里还有战乱,那里还有苦难的百姓和狼火烽烟?”换好衣服,月浅栖听着虞娘细数那些珠宝,撇撇嘴说道。 她玄月小筑,从来都不缺这些个东西。 “小姐这话还挺押韵。”虞娘笑了笑,道:“不过,小姐说得也是,若金钱能换取太平,有人定比我等更愿意。”说罢,虞娘看向月浅栖。 月浅栖没接话,也没问她说的是谁。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时辰不早了,我没有身份,晚去总不好。” “家主以前可未这般觉得。”虞娘笑着道,说的是月臣君。以前月臣君在外时,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明是清贵淡然,却是狂傲至极。 月浅栖一愣,笑了笑,眼里亮了亮,没说话。 “走吧。” “喏。” 月浅栖到场之时,时候尚早,人却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心倒是急。月浅栖心里嘲讽,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 林西还没到,众来使一见,纷纷将月浅栖围了住,轮流着敬酒,被虞娘一一挡了下。 “月家主连酒都喝不成吗?未免太不给我等面子吧。”番邦的来使格尔奇皱眉看着月浅栖,他番邦民风彪悍,女子也是如此,便有点看不起月浅栖,眼里带着明显的不屑。 月浅栖不太在意他的态度,看了他一眼,心里却也有了些烦躁,被人围观的感觉可并不怎么好,尤其是这些人中,想她死的,也不在少数。当即,月浅栖淡淡道:“喝了这些酒,天下就能是我的了?” 此话一出,众来使皆是一震,没想到月浅栖会这么回答,反将他们一军,一时间,众人都不在说话。 “月家主这玩笑可是有趣。天下,自然是能者居之,岂是一杯浊酒能决定的。”甄正突然出声,眼里闪着精光,看向月浅栖。 月浅栖也看着他,挑了挑眉,瞬间便知晓了他的身份,道:“甄大人果真是明理,乃良臣。” “月家主抬举了。”看着其他人的视线,甄正眼皮子跳了跳,依旧不动声色。 月浅栖一笑,也没在说话,浑身散发出一股冷然的气息,拒人千里。众人见此,也知道讨好不了,陆续离开。 甄正一直看着月浅栖,他这次来幽国,除了探知幽国招兵之事的真假,最重要的,就是见见这个传说中的月家家主。 如今看来,月浅栖虽然没有一统天下的王者之气,但那份淡然从容,运筹帷幄的气息,却比众多国君强之百倍。 此人,可为臣,亦可为王。 这是甄正如今的唯一看法。 似乎是知道甄正心中所想,月浅栖忽然冲他笑了笑,意味不明。 甄正愣了一下,随即扯了扯嘴角,心中越发警惕了起来。隐隐的,甄正觉得,这次幽国的政变,林西能存到最后,不一定没有月浅栖的手笔。 “世子来了。”身边的侍卫低声提醒,甄正这才回过神,赶忙起身拱手作辑。 林西一身王袍走近,前后跟着数个太监宫女,他率先看了月浅栖一眼,见她在,才微微松了口气,笑了起来。 他从来都不否认自己的软弱。 “我幽国近日出了些事,招待不周之处,还望众位见谅。这儿,本世子先敬了。”林西一座定,便举起酒杯,说罢,将酒一口饮尽。 众来使赶忙说无事,哪怕桌上的都是素食。昨日前国主刚仙逝,尸骨未寒,今日摆宴席就是不妥了,他们真是无话可说的。 林西笑了笑,看起来分外好说话的样子,拍了拍手,召来可舞姬,虽然也是一身素衣舞裙。但在座之人无不是看惯了这样场面的人,偶然见到一身素,也是别有风味。 宴会一片安然,月浅栖执着热茶杯,轻轻抿着,一双眼眸偶尔扫过甄正,看他还能忍多久。 中途殿外下起了小雪,吹的殿门口的宫灯闪烁不停。 终于,有人站了起来,却不是甄正,而是刚才的格尔奇。 ------------ 042:嚣张来使 月浅栖不动声色,瞥了格尔奇一眼,便垂眸看着杯中的茶渣。 “世子殿下。”格尔奇粗狂的声音响起,林西看去,就见他举着杯子,大声道:“在下有话要说。” 林西心中一冷,知道他要问什么,摆了摆手,挥退了舞姬,殿中的乐师也知趣停了声:“请说。” “我格尔奇不会那套子虚伪的花腔,有话我便直说了。这次前来幽国,便是想问问世子,你幽国,到底可有私招兵马?”格尔奇将酒一饮而尽,冷声质问,咄咄逼人。 林西不语,看起来分外无措。 “招兵之事本不是什么大事,公开了来,我等又非不明事之人,还能阻止了不成。可是,世子殿下暗中筹集兵马,难免让我等多想了,还望世子给个交代,我等也好回去复命。” “若世子拿不出服众的说法,那我等,也不能光看着了。” “还望世子给我们一个说法的好。” 有个格尔奇的带头,其他人纷纷起身质问。 林西不理,看了眼月浅栖,沉默了片刻,任由他们说。又过了一会,林西见时候差不多了,缓缓站起身。 他一动,众人如同惊弓之鸟,纷纷闭了嘴,看着他。 “甄大人没有什么要说的吗?”林西笑着问道。 甄正想了想,也看了眼月浅栖,已然猜测这次是得不到什么好处的,便笑道:“世子说笑,我并没有什么要说的。只是,世子殿下若不给格尔奇大人们一个交代,我等也无法回去复命。”言下之意,便是林西不给说法,他们便不回去了。 闻言,林西到笑了,道:“本世子自然不会让众位危难,你们现在就可以亲自带人搜查幽国上下包括我幽都城,但是,我虽允许,这未免有损我幽国国威,所以,若是众位没有搜到任何东西,本世子,便要问众位要个说法了。我幽国虽比不得首三国强大,但也不能让随便什么蝼蚁欺负了去,众位可觉得是?” 说道最后一句,林西的目光看向格尔奇,笑容冰冷。 格尔奇冷哼一声,过于硬朗粗狂的想象看起来十分吓人:“世子说的自然是,若是我等搜不到证据,定会奉上道歉之礼。” 格尔奇之所以敢这么说,当然是有他的底牌。早在来幽国之前,他番邦在幽国的探子,就已经将林宵藏兵的山谷找到了,彻夜蹲守在那儿,料定断不会出意外。 番邦不大,长年内乱,根本比不得幽国,但眼见山雨欲来,为了保住番邦,也为了心中的野心,在众使者提出合作时,格尔奇才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说到底,也不过是想要活着,活的好。可是,这场乱世中,想要活的人,太多了。 “本世子,很期待。”林西笑了笑,显得十分从容,脸上的笑容,让甄正觉得非常不安。 “若是我等未在幽国境内搜到任何似有兵马,我魏国愿意赔上十箱黄金,已显我魏国道歉之意。”心里想着,甄正觉得心里不妥,连忙站起来说道。 不论最后结果怎么样,这么做,于魏国有利而无害的,甄正也乐于说。 林西一愣,眯了眯眼,看了甄正许久,才笑着应了。 为了防止其他人也这么做,林西大手一挥,直接让他们带来的侍卫开始搜索幽国都。 而其他的来使看着林西面不改色,虽然也觉得有点不安,但到底没多想,吩咐侍卫搜查仔细。 虞娘看着这场闹剧,笑了笑,仿佛一个局外人:“这甄大人还真是聪明,小姐,他难不成是猜出了您的计划?” 月浅栖这时也收回了看向甄正的目光,淡淡道:“未必全猜了出来,不过感觉到了,是一定的。他这么做,搜到了,便无足轻重,没搜到,却可以减少魏国的损失,并且让林西的条件无法说出口。是个难得的聪明人,狡诈。” 听着月浅栖褒贬不明的话,虞娘笑了,看着她道:“那格尔奇,可是被当枪使了。” “他自愿的,看着便是。”月浅栖笑了笑,摇摇头。 太冲动的人,活不长。不过如此,番邦倒是不足为虑了。 “番邦如今这一辈中,最好的便是格尔奇了?”想了想,月浅栖还是问道。 番邦虽不大,总共人数也不过十多万,兵力更是才几万,可耐不住他们生性好战,手段残酷,每一个人放在幽国的军队里,都能以一敌十,且番邦里的女子,也都会杀人。 所以,除了六国之外,剩下的一些小部落里,番邦便是最大的。 “若是番邦之人能有个明君统领,在多出一个国家,也不是不可能。”月浅栖低声道。 虞娘点点头,她也是清楚番邦之内的情况的:“若是没有内战,壮大的会更快。” 这些年,番邦中因为内战死去的勇士,已经上万了。 月浅栖勾勾唇,不置可否。 “不过,我听说,这一代可汗的子嗣中,倒真有个聪明的,不过身份…”虞娘皱眉道。 月浅栖嗯了一声,看向她。 “身份有点糟糕,他的身份无人知,是当年可汗从外抱回来的,说是自己的,但一直被怀疑。其他将军也不同意那孩子干涉王位。”虞娘说道。 “处境定是艰难。”月浅栖眼睛亮了亮,笑容也更加没了几分,如同冷月有了温度:“还能活着,就不是善辈,派人好好查查。不出三年,番邦内,就要换模样了。” 说着,月浅栖的目光一直看着斜对面的格尔奇。 虞娘应了声,没在说话,看着大殿中的情况。 此刻,已经陆续有侍卫回来了,在各自开始耳边说了什么,便又见格尔奇站起,打破殿中维持了半个时辰的沉默:“世子,城中并未发现什么,可否允许我亲自带人去城外探查?” 林西没出声,冷冷的看着格尔奇。 他是知道皇宫中有探子和眼线的,否则格尔奇也不会这么快就要人回来,定是知道那地方在哪儿。 不由的,林西看向月浅栖,见她淡然饮茶,眼里波澜不惊,带着一种强大的自信,莫名,林西心里的不安也刹那烟消云散。 “如果格尔奇大人不觉得时辰晚了,本世子自然不会有异议。”林西笑着,有点嘲讽。 他虽然也希望快点解决此事,好轻松点,早点继位,可也没想到这群人如此心急,现在的时辰,可不早了,幽都城中的百姓,都大多安睡了。 格尔奇不在意林西的嘲讽笑容,他现在心念的,是联合攻下幽国后,怎么得到最大的利益。 不一会,各国来使带来的一千多士兵就在格尔奇的带领下出了幽都城,直向城外那座小山奔去。 见此,林西有点紧张,月浅栖却只是冷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殿中的气氛比外面下雪的天还冷,就算有地暖,不少人也是冷汗直流。 时间越久,众使者心里越没地,大殿中一片寂静。 “格尔奇大人回来了。” 突然,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扑在地上小声道。 可现在,他就是再小声,在这无声的大殿中,也格外响亮。 顿时,众人神色各异,皆不说话。 “回来了,就快请呀。”月浅栖清冷的声音响起,如珍珠落在石板上,空灵悠扬。 “是啊,格尔奇大人现在何处?”林西也连忙开口问道。 “已到大殿外了。” “你去接。” “奴才遵旨。”小太监连忙叩了个头,起身向外走去。 不一会,格尔奇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殿门口,他一身黑色狐皮衣,染着雪花,迎面走近,带着一股冷气。 “格尔奇大人可查到了什么?”林西抬了抬眼,见到格尔奇嘴角的笑容,隐隐觉得有点不好,但还是不动声色的问道。 “这个不急,我如今想问问世子一件事。”格尔奇笑容满面的说道。 林西眼皮跳了跳,看了眼月浅栖,道:“你问。” “若是我搜出来了幽国私藏的兵马,世子该如何给我们众国一个交代?”格尔奇质问道。 林西沉默了片刻,没在看月浅栖,抿了抿唇,良久才冷静道:“将我幽国青州一半分于诸位,可行?” 林西话落,大殿中顿时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向了林西,包括月浅栖和甄正。 格尔奇眼睛亮了亮,大笑了几声,道:“世子殿下如此慷慨,我等就却之不恭,收下了。哈哈。” 林西一笑,对他张狂放肆的话没反应,却暗暗记了下,冷了声音威严道:“格尔奇大人这话说的未免太早了,我幽国的土地,可不是那么轻易拿走了。若各位没有搜到什么,对于今日的无理放肆,本世子,定当追究到底。” 众使者低下头不说话,只有格尔奇胸有成竹般,大声道:“世子殿下此话非常对,但我格尔奇,便不是那等没用之人。我已带人寻到了藏兵之地,不知道世子,敢不敢随我一同去看看?” 林西一愣,不语,看着众使者开始窃窃私语。甄正瞥了月浅栖一眼,见她缓缓起身,便开始眼观鼻,鼻观心。 “既然格尔奇大人都如此说了,本家主也很想看看那所谓的藏兵之地,是否是子虚乌有的。” 作者:企鹅2279513163,加扣敲验证:殷燃筒子们晚安。 ------------ 043:青山皇陵 月浅栖话一出口,便又是片刻的寂静,直到林西回过神。 “月家主说的极是,本世子也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没有的事,也能被诸位说的似真一般。”林西说罢,从主位走了下来,众人也纷纷起身。今日幽国的大臣并没有出席,一眼看去,林西身后跟着的,都是他国来使。 但林西,却是毫不在意。他今天不让大臣来,是月浅栖的安排,为的,也不过是替他立威。 格尔奇冷冷一笑,接话道:“那世子和月家主可要好好看看,是否是子虚乌有。” 话落,也不理众人怎么看,独自走在了前头,脚步飞快。 对他的行为,林西心里隐隐起了怒火,但也知道此刻不能说什么,便生生压了下去,只等一会的结果出来。 此时天色已黑,月浅栖不言不语,静静跟在林西身后,一出大殿,虞娘就将披风给她披了上,那分小心,根本不是那些奴婢能比的上的。 月浅栖减少了存在感,除了林西和甄正,便没几个注意她,都在忐忑的跟着格尔奇出宫。 因是在城外,林西命人备了马车,为了不打扰城中百姓,并没有带多少人。 从皇宫到城门口,众人走了小半个时辰,而到达城幽国皇陵后的青山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再有两个时辰,天便也亮了。 虞娘看着月浅栖有点疲惫的神色,顿时心疼,身上不住放着冷气,让周边的几个来使纷纷退后,远离了月浅栖。 格尔奇的探子真的很厉害,并没有有多少冤枉路,众人一路来到了白景带月浅栖去过的那块石壁前。 格尔奇看了眼林西,冷哼了一声,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当隧道的门打开时,格尔奇的脸上,乃至很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欣喜得意的笑容,分外刺眼。 林西皱皱眉,看了眼月浅栖,见她一身素衣棉裙,执伞而立,淡然从容,便也安了安心。 “世子殿下,可敢随我等进去?”格尔奇挑衅道。 “不过是一条密道,并不能代表什么,本世子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何不敢的。”林西面不改色的说道,肩上落了一层雪。 甄正挑眉看了林西一眼,有点惊讶于林西的态度和变化,他是见过林西的,在林西还不是世子的时候就见过,到那个时候的林西,可没有如今的气度和从容,看起来默默无闻,平凡无奇。 不由得,甄正看向同样清冷淡定的月浅栖,眯了眯眼。 格尔奇冷笑,也没有在说什么,大踏步的进了密道,黑暗中,那双眼中的炽热,仿佛已经拿下了大半的幽国一般。 就在他美滋滋的盘算着算盘的时候,一个暗卫从前方快步走了过来,从衣着可见是格尔奇的人,只是此刻,他的神情非常慌张。 此时,众人也已经陆陆续续出了密道,到达了当初钱羽扎营训兵的地方。 然不同的是,如今一眼看去,不见一个帐篷,更不见一把兵器,只有几个巨大的火炉以及数箱珠宝,似乎是在铸造什么。 见此,格尔奇脸色僵了僵,还没回神,就听那暗卫用番邦的语言对格尔奇说了句什么,顿时,格尔奇的脸色苍白一片,怪叫了一声,推开那暗卫,向山丘处跑去。 变色的不止是格尔奇,在场之人那个不是代表国家经常出使他国的,语言掌握很多种,番邦的也有不少人会,所以,当知道那暗卫说什么都没发现时,那这个支持着格尔奇的使者脸色并不比格尔奇好。 事情到了现在,林西也算是彻底放了心,却又疑惑的看向月浅栖,不明白她是怎么在几天内将五万兵马转移,将场地布置好的。 瞥见林西的视线,月浅栖微微一笑,没做声,只等着有人看来。 那不远处,可还有个明显的山洞呢。 没上月浅栖失望,甄正很配合的开口道:“前方有个山洞,格尔奇大人刚进去,我等也进去看看吧。” “甄大人说的极是。”众人连忙附和。 林西冷笑,知道他们打的什么注意,无非就是想找点什么证据,好向他幽国多讨些东西,冷冷道:“既然诸位这么有兴趣,本世子便陪同一起去瞧瞧。” 甄正眼皮抬了抬,没说话,默默跟了上去。 众人来到山洞门口,就听到格尔奇气急败坏的怒骂声,虽然用得是番邦的语言,但众人还是听得懂,当即脸色也不太好。 林西自然也听了见,却是勾了勾唇,抬步便走了进去,丝毫不畏什么样。 这个山洞不似是自然形成,非常空旷,中间摆着几十个熔炉,气温比外头高些,地上满是红沙,倒像是铸造房。 而众人惊讶的不是四周的摆设,而是山洞中间那明显只铸造了一半的女子雕像。 雕像十米高,同体呈现白色,宛如白玉,雕像女子穿着并不华丽的宫装,其上点缀着大大小小的珠宝,面部还未雕刻完,看不出是谁,栩栩如生,价值连城。 “这…这是…”众人惊讶。 林西也是震惊,下意识的看向月浅栖,却见她像自己眨了眨眼,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林西心知,这一切,都是那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做的。 “林世子,这是什么?”没有理格尔奇的怪叫,甄正凌厉的问道。 林西回过神,不动声色:“是什么?各位看不出来?” “我等自然看的出是什么,但我想问的是,林世子做这么个雕像来做什么?又是做给谁的?”甄正问道。 林西一笑,在刚才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想到了对策,当即眼也不眨的道:“这个雕像并非本世子派人铸造,做得是谁,为谁而铸造,本世子又怎么会知道。” “哦?不是世子派人铸造?” “是。”林西回答的很肯定。 闻言,甄正笑了笑:“既然不是世子派人所铸造,那这幽国上下,何人有能力有胆子在皇陵后建造这样的铸造之地?” 林西一顿,正想着怎么回答,就听一直沉默了月浅栖开了口:“甄大人此话非也,幽国主不久前才仙逝,而这山洞里的东西,看起来最少有半年之久了,半年之前,世子殿下还非是世子殿下。” “月家主实言了,半年前,本世子还未承世子之位,能有胆子压本世子的人,可不少呢。”林西会意过来,赶忙说道。 甄正冷眼看向月浅栖。 月浅栖这一路虽寡言少语,但甄正发现,林西总会时不时看向她,就像在确定什么一样,而林西每次就要露出破绽时,月浅栖就会跳出来,轻松的将他的破绽遮住。 林西,就像一个**纵的木偶,而月浅栖,就是木偶背后的控偶人。 执棋者。 甄正闪了闪眼,只觉得月浅栖还活下去,对各国都不是益事,也算是明白,为何那么多的人,都想月家的人死。 他如今,都有了这样的念头。 月浅栖如今不过十八岁,手段心性和城府,竟不比他这个在官场混迹大半生的人差。 如何不让人忌讳? 感受到甄正的目光,月浅栖却不太在意。 从小到大,总有那么多的人,想要她死,多一个,不多。 “那世子,当真不知这是谁铸造的?”格尔奇这时也停止了叫骂,阴沉着脸,仿佛随时会跃起打人。 周围的来使纷纷理他远远的,明显是要划清界限了。 见此,林西冷笑,这时候划清界限,未免太晚了。那些逼他的人,想要他死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能在皇陵之女建设这么大的铸造之地,还能不让世子殿下知道的,这幽国上下,怕也只有幽国主了。”月浅栖淡淡道。 “月家主说的极是。”林西笑容满面,如今他只想月浅栖多说话,他随着附和极是就好。他就是这么没出息,他不否认。 格尔奇冷笑,还想说什么,就听月浅栖道:“格尔奇大人这么纠缠下去没有必要了吧,毕竟要查的并不是这些个雕像,而是兵马。格尔奇大人,可搜查到了一兵一卒?” 闻言,格尔奇顿时无话可说,憋了半天,才道:“这一定是…一定是你们将兵马偷偷调走了。” “呵。”月浅栖冷笑一声,缓缓道:“有格尔奇大人的探子在外头彻夜守着,若有兵马,您会不知道?如今带着诸位大人来此,却什么也没有搜到,如今又这么诬陷世子殿下,不成想,格尔奇大人,也不是一诺千金的英雄。” “谁说我要反悔?我答应给你幽国的东西,一样都不会少。月家主并非幽国之人,也趁早回去吧。哼。”格尔奇顿时恼怒,大声说罢,衣袖一挥,转身离去。 而看着格尔奇离去,受了月浅栖刚才所说之话的挑拨,那些和格尔奇联合的来使顿时追了上去,追问格尔奇该怎么办。 他们都不是品级太高的大臣,所属国家也小的可怜,这次答应了格尔奇的联合要求,为的就是从幽国中得到点好处,可如今好处没见着,反而还搭进去了一个让幽国提要求的承诺,他们如何能不急? 回国,说不准性命都不保。 ------------ 044:离开幽国 格尔奇等人走了后,甄正和剩下的几个人也没留多久,纷纷跟着甄正离开。离开时,甄正深深看了月浅栖一眼,眼里闪过丝冷光。 对此,月浅栖见了,也只当做没看见。 等该走的人都走了,林西才松了口气,转身向月浅栖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月浅栖笑了笑,看着那雕像道:“其实,若你也和我一样早知道,怕也能做的到。”她不过是在白景离开后,立刻私底下找到了钱风,让他转移兵马,为的就是防止今天这样的事发生,当然,钱风并不知道她对幽国以及林烨等人的算计,否则他也不会帮她。 说是帮她,其实也是在帮幽国。 “统领这五万兵马的兵符,我回去便给你。”林西一笑道。 “嗯。”月浅栖点点头,和林西缓缓向外走,到了皇陵外时,才道:“我明日便启程离开,剩下的事,便随你了,那几个小国并不富裕,你也要适度,逼急了会联手,属时也烦人。还有,若你还信得过,可重用左泽。” 左丞相原名为左泽,自玄月小筑中出去后,也是一步步自己走到了这样的位置,当年在玄月小筑中的成绩,也是拔尖的。 所以,这些年,月浅栖也并没有真的没管他。 “这个自然,我幽国能用的,也就那么几个,我可没有魄力现在拔除。拔除了,我这幽国又得动荡了。”林西一笑,他从来就没想过拔除左泽,毕竟这些年,左泽对幽国也是忠心,且若他是从玄月小筑出来,就算算个眼线,用处也比他的威胁大,且,也能和月浅栖搭个线。 这一点,林西还是懂得。 “明日就走,会不会太急?格尔奇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在不走,你幽国就得完了。”月浅栖打断他的话,笑容浅浅。 以她现在的身份,在幽国这么久,已经引起了首三国的注意,在待下去,不管首三国信不信,幽国都得灭。 她不是神,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守住幽国。她也没有义务守。 说到底,她这么帮林西,不过是看在那五万兵马以及幽国的用处上罢了。 林西一震,没有在说话,只是将月浅栖送到了寝殿门口,晚间又暗中送了些珠宝以及那兵符。 月浅栖和她不过是交易关系,但他还是感谢她的。 能选他,就已经很感谢了。 此时殿中,虞娘收拾着月浅栖的东西,没出声。月浅栖的东西其实不多,就几件衣服,而林西送的那些东西,月浅栖没打算带走一样,除了那快金子做得兵符。 “其实银质的好看点。”手中把玩着那块巴掌大的兵符,月浅栖淡淡道。 闻言,虞娘一笑,道:“金比较尊贵。” 月浅栖撇撇嘴,透过火炉冒出的热气,看向殿外的风景,雪还在下,越来越大,好些梅花都被打落在了雪堆里。 雪吹梅,枝易折。 她着实讨厌这样的天气,仿佛万物,都那么脆弱。 “虞娘,薄逸在那儿?”月浅栖启唇问道。这种时候,她还是希望有人能陪着她,虞娘能,但虞娘不会如朋友一样对待她,与她平起平视。 虞娘想了想,道:“应是在泊桑城。” “噫,我在冷的地儿,他到跑暖和的地方待着了。不是说要去苗疆吗,果真是在骗我。”月浅栖鼓了鼓腮帮子。 “泊桑城以东走,再过几座城,是苗疆境内了。”虞娘笑着摇摇头:“小姐怎的忘了。” 月浅栖无语,顿了好一会,才道:“是就是吧,去了也没用,到时搭上命了,还不是我备棺材。” 虞娘失笑,没在说话,整理着手头的东西。月浅栖也不说话,看着外头发呆。其实,她是个懒得,不太喜欢想太多东西,一有空,就喜欢什么都不想,比如,此刻看着门口那棵梅树上最红的那朵梅花,就可以看一天,看它什么时候掉下来。 想想,也是幼稚。 她的童年,最过的幼稚的事,也就如此了。 “小姐。”虞娘收拾好东西,道:“轻珏已经拿下了司马铎等人。” “哦,是吗,做得倒是不错。”月浅栖并不惊讶。轻珏的能力,她还是知道的。 “幽国这番动静,首三国似乎都料到了,没有太大反应。不过,夏国卫子清的动作最近倒是大,朝中履立大功,颇得夏帝赏识,地位如日中天。” “哦,比得上卫衍?”月浅栖不太在意。 “卫太子还在被禁足。”虞娘道:“对卫子清的行为视而不见,似乎也不太在意,暗中也没做什么动作。小姐,你说,卫太子就不急吗?夏帝的子嗣,也不少啊。” “那又如何。”月浅栖淡淡道:“只要他是卫衍,卫国那些皇子,没人奈何得了他。别忘了,他手中,可是有卫国十万大军,且朝中人马也不少。” 虞娘抿唇,想想也觉得是。卫子清在狠,能狠的过卫衍,这些年,伴随卫衍最多的话,就是凶残暴虐,整个卫国上下,除了夏国,能镇他的,没几个。而夏帝碍于卫衍的母妃,也一直由着他。 虞娘是如此想,觉得夏帝宠爱卫衍,但月浅栖却没有这么觉得。 宠爱太过,于皇室中,何曾不是一种捧杀? 索性,卫衍也知道。 “罢了,不提卫衍的事,他们再怎么着,我们不用多久就可以知道了。反正火还烧不到我们这儿,不用这么急,看看就是。”月浅栖淡淡道。 虞娘点点头,又道:“小姐,我总觉得,这战,会发在夏国。” 月浅栖笑而不语,眼里的光泽冰冷,她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白景收了金国的玉玺?” “条件打探不到,不过,应当是收了。”虞娘皱眉,不太确定。白景和梦惊鸢都很是警惕,他们的人都靠不近,自然听不到什么。 月浅栖依旧没有意外,很是淡然,她知道白景底牌不弱,也知道,虞娘还有事要说,依旧是关于白景。 她得了幽国,白景,不可能只拿玉玺,这不是他的作风。 果然,没一会,虞娘就道:“小姐,还有一事。” “说罢。” “柳阡殇收了番邦。” 月浅栖微惊,看向虞娘,重复了一遍:“柳阡殇收了番邦?” 虞娘想了想,摇摇头,道:“他收了赫尔辛,就是那日我与您提起的那个人,自从柳阡殇去了番邦,他就被番王重视了起来。这次格尔奇在幽国折损,番王定不会在重用他,赫尔辛这时候崛起,且绝对强势,又有柳阡殇的人给他支手,番邦总归是他的。” “呵,出手也不比我慢。”月浅栖冷笑道,不知在说谁。 “柳阡殇何时去的番邦?” 虞娘一噎:“这事我也很奇怪,潋滟阁和玄月小筑的人,都未曾得到他去番邦的消息。” 听罢,月浅栖不说话了,沉默了许久,问道:“我让你们查柳阡殇的身份,查到了多少?” “知听曾是江湖人,出生居海国,其他的,一概不知。”虞娘低下头,心中对此也是耿耿于怀。她曾经也是游走江湖,该认识的都认识,可对柳阡殇,却着实没听说过。 居海国… 月浅栖心中念了一遍,眼中陡然充斥了冰冷,脸色板了起来,身上散发的气息,吓人非常。 虞娘心吓得跳了跳,她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月浅栖,同样的,这也是第一次有人和月浅栖抢东西,并且,抢到了。 番邦,她本是看上了的。 “小姐…”虞娘唤了一声。 “杀了赫尔辛,可能有多少?”月浅栖淡淡问道。 “若柳阡殇在,我亲自出手,有一半可能。”虞娘估了个高的。 这次,月浅栖也没有立刻回话,默了许久,身上那股子杀气收了,才道:“那就算了,给他就给他吧。派几个拔尖的弟子给林西,让他好好治治幽国。”既然双方筹码已定,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将筹码变厚一点。让虞娘去番邦对柳阡殇,她舍不得。 她身边的人不多,少一个,就是少一个,再也没有了。 “那五万兵马送走了?”月浅栖问道。 “已经分批命人带去乌蒙山了,每支队伍中都安了我们的人,军心,还要您出面。”虞娘道,她现在对月浅栖,心疼无用,只能尽量不让她烦恼。 “很好。”月浅栖这才松了松神色,站起身,看着温度越来越弱的火炉,道:“兵马全到达乌蒙山后,让雷老挑人,那些个脏的,杀了便是,决不能走出去一个,外头的阵法也加紧,派玄机阁的人去看着。另外,去找华白…罢了,不用了,我回去在说,让轻珏看好司马铎。” 脏的,自然是指心术不正,他国之人。这种时刻,是绝对容不下他人探子的。 那五万兵马,可是她的筹码。 虞娘应了声,点点头,拿起不大的包袱,看了看天色。 此刻,天已大黑,快至午夜。 雪,还在下,落的人厌烦。 “小姐,可以走了。” “嗯,信送到了?”月浅栖抬步向殿外走去。她和薄逸一样,喜欢先行动,说的话,总是留有余地,但做的事就不一定。 “已经送到了御书房,明日林西就会看到,自然也就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虞娘一笑。 ------------ 045:林西登基 月浅栖点点头,不在说话,和虞娘撑伞走到殿门口时,回头看了那殿中开的正艳的血梅花,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第二日,雪刚停下,天还没亮,林西就被太监的惊慌声吵醒,正准备发怒时,就听那太监颤抖的道:“殿下,月家主她,她不见了。” 闻言,林西一个激灵,怒气全无,跳下床一把拉过那太监的衣襟,冷声道:“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见了?” 那太监吓得面色苍白,连忙哆嗦道:“刚才,月临殿的宫女来报,说一大早就不见月家主的身影,带来的衣物也不见了。” 林西一顿,松开了那太监,厉声说了句滚,就不在说话了。那太监保住了命,连忙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唯恐晚一步,脑袋就没了。 此刻,林西穿着里衣,将窗户打开,吹了会冷风,眉头皱着不知在想什么。 昨夜格尔奇什么也没有搜到,那今日他召见各国来使,必定是要谈判条件的,可来的这些使者,无不都是些老奸巨猾的狐狸,一个晚上的时间,怕私下就已经想好了对策,他一人,该如何应付? “殿下,左丞相和钱将军求见。”恰在这时,林西的贴身太监叶公公硬着头皮进来禀报道。 “左泽。”林西眼睛一亮,想到月浅栖昨日的话,顿时笑了笑:“本世子怎么就没想到他呢。让他去御书房候着。更衣。” “喏。”叶公公松了口气,传了外头等候的宫女进来给林西更衣,便亲自去给左丞相传达林西的话了。 左泽贵为丞相,权倾朝野,但又对幽国忠心,是乃清官,他有资格让叶公公亲自去传话。 林西在御书房见了左泽和钱风,同时也看到了月浅栖留的信,三人商议了一上午,共同见了各国来使。 谈判过程很安静,只有格尔奇和左泽的声音,偶尔林西也会出来给左泽撑腰,其间,格尔奇太过狂傲,竟想反悔原先给出的承诺,最后,在钱风带着三千御林军跨入大殿时,才没了声音。 林西记住了月浅栖的话,到底没有逼他们太过,只是扒了一层皮罢了,而对于格尔奇,林西则附了文书,派人亲自将他送回番邦。 文书中,将格尔奇在幽国的不敬一一列举了一遍。 翌日,送走了各国来使以及软禁在行宫的那些人,林西又召见了左泽。 “你是玄月小筑的弟子?”林西端坐在首位上,看着殿中垂首站着的左丞相,问道。 “曾经是,以后也是。”左丞相慢慢道:“但同样,臣也是幽国的丞相。” “我并不介意。”林西一笑,看着同样老奸巨猾的左丞相:“月家主说,还会派几个弟子给我,你觉得可按在什么位子?” 左丞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臣以为,不安排,最好。” “何以如此说?” “让众臣信服,毕竟,若他们知道人是玄月小筑的,难免会为难世子,各国亦会猜忌。且,提前科考,不仅可以名正言顺收了他们,还可以为世子广纳人才,打击朝中世族。”左丞相道。 “提前科考?”林西笑了,点点头道:“丞相这提议甚好,不愧是我幽国的丞相。” 左丞相笑而不语,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左丞相就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世子早日登基。” “替父王出殡后再说吧,丞相安排就好。” “臣遵命。” 战国二十九年冬至,幽国国主林宵仙逝,其二子林西继位登基,称号幽云。 幽国离玄月小筑慢有一个月的路程,最快也要十多天,还是一人行,用上等宝马才有的速度。 出了青州境内,天气暖了点,终不见雪了,月浅栖一直紧绷绷脸也好看了些,吩咐虞娘慢了些车速。 她是不急着回玄月小筑的。 虞娘皱了皱眉,暗中增加了暗卫跟随四周。 但这其间,还是出了事。 “杀了。” 掀开车帘看了眼外头的血流成河,对于抓住的那几个活口,月浅栖淡淡道。 虞娘应了声,长剑闪过一道寒光,几颗头颅就落在了地上,飙了一地鲜血,没有白雪的衬托,只觉得渗人。 虞娘杀人,向来喜欢割头抹脖子,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确保那人是死绝了的。 毕竟,世事难料。 “这次是魏国的?”虞娘收了剑,挥退了出来的暗卫,跳上车问道。 甄正的目光可是**裸的,虞娘想无视都无视不了。 月浅栖“嗯”了一声,不在说话。 见过她的人,大多都想杀了她,习惯了,也就这样而已。 “小姐,该给他们一点教训。”虞娘恨恨道,这些年的暗杀,月浅栖都是无动于衷。 月浅栖想了想,笑着摇摇头:“不用了,魏国也不会太平多久。那望北峰,已经不妙了。” 虞娘一愣,也不在说话,月浅栖说的话,总是准的。 魏国背靠雪山望北峰,虽长年受那山上的雪莲和雪豹等的恩惠,但也伴随着危险,多年前,天下还统一时,那地方就发生过雪崩,魏国上下,毁了四分之一。 月浅栖吩咐放慢车速,从幽国到玄月小筑时,花了二十多天的时间。 而月浅栖离开幽国的那天,白景也启程离开了金国,前往吕国朝歌城。 金国距离吕国也是相当远,途中还要路过青洲的幽国。 “现在入这青洲,到不觉得有多冷了。”花阙哈了一口气,看着幽国城门口道。从金国到幽国,有了过渡,确实不会太冷。 白景没理他,折画也没有理他,看着白景道:“公子,要留吗?” “留一夜,明儿一早走。”白景神色淡淡,一身黑色分外夺目。 折画点头,道:“公子,玄月小筑中来了很多人,都入了左丞相左泽的府邸,林西暗中见过几次,似乎是打算纳入朝中。公子,要不要动手给折了?” “折了?玄月小筑三千弟子,来一个,你折一个?他们可不是废物。”白景勾勾唇,凤眼眯了眯,说出的话一个音调都没变,平成了一线,没有什么感情。 其实,除了在外头,在自己人面前,他一贯的冷酷狠辣。 折画咬了咬牙,不说话,微微低下头。 白景也不理她,打马进了城,在一个不起眼的院子前停下,走了进去,花阙二人快步跟上。 “告诉柳阡殇,让他加快动作,周边的那些小国也派人去探探,能收就收。”白景突然道。 “哎?是。”花阙愣了一下,点头应了声,就折了回去。 这个院子不大,一眼就可以看完,一个主房两个耳房,除了中间那棵柏树和四周几株血梅树,就没什么了。看起来,在普通不过。 走到主房门口的时候,白景突然停了下来,良久没动。折画跟着他,我不敢动,疑惑的看着他的背影。 “幽国距离吕国,有一个月的路程对吧。” “快马加鞭,二十多天也可到达。”折画连忙回答,心里隐隐有点明白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白景沉默了一下,愕然转身道:“你和轻珏先去吕国,我随后到。”说罢,抬步就向外走。 “公子…”折画一惊,下意识随着他转身走。 走到一半,折画停了脚步,咬唇问道:“公子,你要去哪儿?” 白景没回头,也没回她,步伐都不曾顿一下,牵过门边的马匹,翻身而上,打马便向南城门而去。 终究是不重要的人。 折画扶着一旁的柏树,如僵住了一般,许久才动。 花阙回来的时候,就见她站在门口,身上落满了雪花,看起来孤独而冰冷。 不由得,花阙声音轻了一点:“折画,公子他?” “他让我们先去吕国,他随后到。”折画回答道,声音冷的和她身上的雪一样。 花阙没说什么,他待白景,是视为主,自然不会有折画这样的情绪,看了她一眼,花阙还是将她拉了进屋。在让她这么待下去,他们可能比白景,还晚到吕国。 白景去哪里,其实花阙知道,折画也知道。 按着这些日子白景做的事,这一次,定是去玄月小筑。 “花阙,你说公子会回来吗?”一炷香后,折画才回了神,问道。 “会。”花阙沉默片刻,坚定道。 他不敢赌白景什么,但他敢赌月浅栖,那个女子眼里,心里,只有月家,再多一个,也不会是他的主子。 折画也懂花阙的意思,若她也如花阙一样的看待白景,自然不会担心,可她不是,也不止,所以,才更加害怕。 害怕主子,十年的绸缪,只因那人一句,便付之东流。 这厢,月浅栖慢慢悠悠,但还是用了二十天,抵达了雕龙城境内。 雕龙城是雕龙国的主城,而雕龙国,也是一个小国,方圆不足五百里,是吕国的附属国。 过了雕龙国,再走百里,就是乌蒙山。 雕龙城十分漂亮,就像它道名字一样,城中的一桥一木,都像经过精心设计,恰到好处。 西南的天气不是很冷,比不得幽国一半,街道四周的树还是绿的漂亮夺目。 月浅栖也解了一直披着的披风,身上轻松了不少。 “到达乌蒙山还要一两天,小姐在这儿停否?”虞娘一身墨绿色长裙,偏头问道。 月浅栖看了看四周,道:“停吧,正好拜访一下情天。” “城主现在可未必想见你。”虞娘笑着道。 月浅栖现在的身份十分敏感,雕龙国本就是小国,若在惹上什么,不过是几万兵马就可灭了的事。 “也是,不能给情天惹麻烦。”月浅栖想了想,笑道:“去潋滟居吧。”这儿,也有潋滟居的分店。因为离玄月小筑近,月臣君还在的时候,月浅栖也只能来这儿,自然也就开了一间。 来到潋滟居,虞娘就开始汇报这几天各国发生的大小事情。 月浅栖听罢,均没说什么。现在,还不是她该说的时候。 “小姐,吕国长公主的父君,最近动作有点大,竟让吕皇将赈灾之事给了晏二公主,似乎是在算计什么。”虞娘皱了皱眉,说道。 “许易?”月浅栖挑挑峨眉。 吕皇晏殊如今的皇夫,就是吕国当朝丞相的嫡长子,许易。听闻当年也是一个无双公子,才华横溢,愿意当皇夫,放弃官途,都被传为痴心吕皇,成了一段佳话。 但自然,这只是百姓所知罢了。 月浅栖不屑的勾勾唇,这里面的事,她曾听师父提过一两句,不过肮脏。 “你是说,许易把赈灾江南之事求给了晏娇娆,而不是晏倾雪?”晏倾雪,才是许易的女儿。 “就是这样。这明显的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啊,可晏二公主,就是接了。”虞娘无奈的笑道,不明白晏娇娆怎么想的。 江南这几个月暴雨不断,洪水冲毁了不少房屋,百姓明不聊生,饿死的一大堆。这次吕皇拨了二十万白银前去赈灾,做好了,是一件大功。 “做不好,不仅会受罚,还会失了吕皇的宠爱。”月浅栖淡笑道。 毕竟,这么一点事都做不好,更不提管理国家了。 “是啊,晏二公主这次若是被算计了,那吕皇,就彻底不会考虑她为太子了。”虞娘道。 闻言,月浅栖眼睛闪了闪,笑而不语。 虞娘看着她,总觉得她这抹笑容,带着些嘲讽。 “对了,小姐,轻珏又传消息来,让您快点回去,那司马铎,他招架不住。”说着,虞娘自己笑了起来。 赶路的这几天,类似这样的信,轻珏不止传了一次,加上这次,已经有五次了。 月浅栖也笑了,问道:“司马铎又做了什么?” “撒泼打滚,把深闺怨妇那套都对轻珏用上了,上吊也玩了几次,每次轻珏要跟他动手,他,他就哭。” “噗…”月浅栖刚喝的茶直直喷了出来。 虞娘哭笑不得,眼里全是笑。 “司马铎,不小了吧?”月浅栖不确定的问道。 “不小了,看起来小罢了。”虞娘道。 月浅栖默然:“他这不是狡诈,是无耻。” 虞娘笑着点头。 “轻珏快崩溃了吧。” “好几次,是快了。”虞娘任然笑。 月浅栖也笑,摇了摇头,到对司马铎更加感兴趣了。 虞娘又说了点其他的,就退下了。 月浅栖看了看窗外渐黑的天色,雕龙城没有雪,没有梅树,只有成片的柳树和桥水,美的让人心醉,仿佛也少了那份寂凉。 月浅栖一直看着天空,那双潋滟风华的眸子中,悄然出现了点点亮光,竟倒映出了天空中朦胧的星星,至美如珍宝。 两天后,月浅栖和虞娘抵达了乌蒙山下,看着那一片碧绿的树林,两人皆笑了笑。 一下马车,迎面就奔来了一道身影,在月浅栖面前停下时,还带来了一阵风,弄乱了月浅栖的长发。 “主子。” 待月浅栖睁开眼,就见一脸严肃的轻珏站在了面前,身上的衣袍有点乱。 “你这是怎么了?这么想见我?”月浅栖打趣道。 “想。”轻珏很诚实,他这几天做梦都想见到月浅栖,司马铎已经快把他一贯的淡定快磨没了,就盼着这家主子能回来收拾他。 “呵哈。”月浅栖笑着摇摇头,知道他的心思,也没拆穿,见虞娘将东西和马车交给了下山赶来的弟子,便向轻珏道:“那些兵马呢?” “都安排好了,在后山,派人看守着,雷老吩咐弟子不准踏入,这些天绝对没外人进入过后山。”轻珏正色道。 “嗯。我晚点去四周布些阵法,过几个月,将兵力分为十二队,逐个训练。你去潋滟阁让十二清风过来带,若有好苗子,给我挑出来,让他们眼睛放亮点。”月浅栖一边走一边吩咐道。 “属下明白。要不要让玄月小筑也来几个人?”轻珏问道。玄月小筑的万草阁和玄机阁是出了名的。 月浅栖想了想,道:“万草阁,我会让刘子舒七日去一次。至于玄机阁,暂时不派人去。” 轻珏点头。他是知道玄机阁由白景掌管,虽不说全是他的人,但到底是有的,不安全。 “主子,是先去看兵马还是去看司马铎?” “你想我先去收拾谁?”月浅栖看着他,笑着问道。 轻珏闪了闪眼:“兵马。” “哦?为何啊?司马铎不让你烦了?”月浅栖挑挑柳眉,心里却是对轻珏满意了几分,总算是识大体的。 “司马铎跑不了,不过是闹腾了点。但那些兵马,早日收服就能早日操练,为主子所用。他们如今不服我们,不算我们的人,我们还要供给他们吃喝,主子的钱也不是白来的。且,五万人马,粮食确实要花很多银子,还不算上衣服和以后的兵甲,我怕潋滟阁会吃力。”轻珏皱了皱眉,沉声说道,但总就是一个意思,养闲人,费银子。 听罢,月浅栖又笑了,清冷的小脸明艳了几分:“你还怕你家主子我养不起他们?走,我去看看司马铎。” “主子…”轻珏一愣,回过神还想说什么,就见月浅栖已经先走一步,留给他一个背影,赶忙跟了上去。 轻珏说的月浅栖当然也懂,所以她才在那五万人中安排了她自己的人,蛊动了不少人,现又让虞娘过去看看,过几日她在玩点手段,也就差不多了。 不管什么事,月浅栖都不太注重过程,她也承认,她就是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司马铎被困在乌蒙山的半山腰后,月浅栖和轻珏到的时候,就见一群八九岁左右的孩子东一个西一个的干着自己的事,有的还在斗嘴,一点都不着急。 ------------ 046:月家内线 月浅栖挑挑眉,眼里闪过一丝精光,突然手一扬,纱绫出袖,直将突然袭来的数十个木箭挡下。 轻珏皱了皱眉,看着聚在一起的十八个男孩,道:“收了你们的兵器,还是这么不知好歹。” “哼,武学之最,不就是花可杀人,叶可取命吗?”接话的是一道清脆的童声,稚嫩中透着冷漠,与此同时,对面十八个男孩让开了一条路,一个长相精致如娃娃的男孩慢慢走出。 他一身暗色的秀金短袍,踏着同色的小靴子,并不长的头发披散着,戴着一个黑色镶红玉的宝石抹额,大大的眼瞳中没有孩童的天真,全是冷漠肃杀,白皙的皮肤和他那一身暗色反衬,更多了分凌厉。 “月浅栖。”司马铎瞬间将目光定在月浅栖身上。 “司马门主。”月浅栖没有小看他,童稚门这么少的弟子却能存在至今,本就不容小觑,而司马铎散发出的气息,更让月浅栖不会被他的外表迷惑而轻看他。 他这幅模样,当真是最好的掩饰。 想到这儿,月浅栖眼睛又亮了亮,亮的让司马铎眯了眯眼。 司马铎是第一次见月浅栖,但他听说的却太多了,这下见到,只觉得像雪狐狸,外表清冷无辜,实则狠辣狡诈,刚才他发出的暗器,轻珏都没有瞬间察觉到,可她却在踏入的一瞬间就知道了。 “你想把我们困多久?”司马铎知道不能玩,正了神色。 他这样严肃,到有点像老气横秋的小孩,竟有些滑稽。 轻珏倒是第一次见他这么严肃认真,不仅多看了几眼。 “看什么?在看,看一眼一两金子。”司马铎突然瞥了眼轻珏吼道。 轻珏扯扯嘴,撇开头,看向月浅栖。 月浅栖笑了笑,道:“你何不先告诉我,你来玄月小筑要做什么?至于放了你的事,我会考虑。” “放了我?你以为我出不去?”司马铎笑了笑,小脸鼓了起来,像个包子。 “你自然出的去,但是你这些弟子可就未必了。”月浅栖知道司马铎能力不差,而她四周布的也是简单的阵法,出去顶多费些时间留点血,但,这只是在他是一个人的前提下。 如今,被困在这里的,可有十多个呢。 司马铎瞪了她一眼,本就圆的眼睛更大的,像松鼠一样。 “你到底想怎样?”司马铎道:“你放了他们,我跟你走。” “呵,弄的我跟山匪一样。”月浅栖笑着摇摇头,看了眼司马铎瞪的越来越大的眼睛,又笑了:“让司马门主在这儿待了这么些天确实对不住,山上请?” 司马铎哼了一声,知道月浅栖这是答应了,心里松了口气,也不怕她反悔,抬步便走了过去。 “门主。” “你们先回去。”司马铎回头看了眼那群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孩子’,淡淡道,言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是。”童稚门众人皱着眉,虽担心,但还是应了下。 司马铎毫不留恋的转身看向月浅栖:“他们会乖乖听话的,走吧。” 月浅栖笑了笑:“轻珏,一刻钟后,你带他们出去。” 轻珏应了声,看着月浅栖和司马铎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消失在幽绿的树林间。 玄月小筑近乎占了整个乌蒙山顶,外观秀美壮丽,亭台楼阁,九曲回廊,玉桥池塘,美不胜收。 一路走向正厅,中途便遇到了数十个弟子,月浅栖一路吩咐着事情,身边跟着从她踏入玄月小筑大门就出现的雷老和几个弟子。 司马铎没说话,就在一旁看着她,却也近不得身。 玄月小筑说是有三千弟子,但真正的却不止三千,这里的每一个人近乎都不是白丁,包括那些婢子下人,随便拉一个,都能顺溜的背出《史国》或《前朝录》,诗词也是信手拈来,所以身上,都透露着一种清贵孤傲的气质。 便是下了山,也是鹤立鸡群的人物。 无关月家能屹立这么久。司马铎感叹了一句。 到达正厅的时候,月浅栖总算看了司马铎一眼,但也只是一眼,就又命雷老将没决定的事搬到紫竹林中。 “紫竹林?”司马铎眼睛亮了亮,也是进门后第一次出声。 月浅栖没理他,看雷老走了,才看向他道:“你敢动一株,我就杀你弟子一人。” 别以为她没看到他眼里浮现的金泡泡。玄月小筑的紫竹是经过特殊培养的,不是外面的紫竹可以相提并论,并且经过月家百年的照顾熏陶,更多了一分灵气。 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司马铎撇撇小嘴,小脸不自觉嘟了起来,粉雕玉琢,惹人怜爱。 月浅栖视而不见,自顾自倒了杯茶,道:“你来玄月小筑做什么?” “砍你的紫竹林。”司马铎笑嘻嘻的说道,看起来天真无邪。 “你的弟子还没走远。”月浅栖淡淡笑道,提醒他别玩。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趣呢?一点都不像女人。”司马铎瞪了她一眼,撇撇嘴,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接了悬赏来杀几个人。” “悬赏?” “对呀,你还不知道?不过也是,你虽然不是目标之一,但你好歹是玄月小筑的当家人。这悬赏是邪教那边发出的,武林中也没几个人敢接。毕竟接了,不仅会给自己惹祸上身,还会得罪你。”司马铎伸了伸短手,艰难的拿到了桌子中央的茶杯,也给自己倒了被茶。 月浅栖抿唇,江湖中的邪教只有一个,但她似乎并没有得罪。 “你又为何敢接?” 司马铎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我缺钱。” 月浅栖挑挑眉,有点没听明白。 “好吧,我这么说,我童稚门的功法你也知道,我门中所有弟子都是这幅模样,虽然旗下有田庄店铺,但人少,加上看起来小,雇得到的人不多,赚的自然也不多。且,当今乱世,从商更是艰难,首三国的皇商们这些年都人人自危,何况我们?”司马铎皱着小眉头,一本正经的说道。 尽管他已经表现的很严肃了,月浅栖却还是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上扬的唇瓣像三月的桃花,绝艳风华。 司马铎愣了一下,又很认真的道:“其实你笑起来的时候,比你冷冰冰不通人情的时候好多了。” 月浅栖不语,拿起一旁不知那儿来的戒尺敲了敲他的头,才道:“你来杀谁?” 司马铎皱眉,不满的看了眼她手里的戒尺,道:“刘子舒,海云天,还有刚刚那个老头。” 月浅栖一震,笑容收了起来:“你说雷老,刘子舒,海云天?” “是。怎么了?”司马铎一愣,问道。他接的时候只以为是小人物,顶多不过是玄月小筑弟子中拔尖的,可当下看月浅栖的神色,司马铎隐隐觉得不简单了。 月浅栖勾了勾唇,却极冷:“雷老是玄月小筑的内阁管家,掌管一切大小事。刘子舒是万草阁除了阁主最有天赋的弟子,海云天,则是我在玄机阁里权利最大的弟子,都是我的人,司马门主,你可明白了?” “!” 司马铎大惊,小脸都白了白,他自然知道玄月小筑中主分两阁,这两阁近乎支撑着整个玄月小筑,就像一个国家的国库和兵力一样。 若他真的杀了月浅栖说的那三人,玄月小筑虽不会怎样,但必定元气大伤,月浅栖,也定会灭了他童稚门。 从见到月浅栖的那一刻,司马铎就知道,这个女子并不好惹。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个?不怕我说出去引更多的人来?”司马铎问道。 “海云天是玄机阁中最忠心我的了,刘子舒也是最近才提上来的,外头知道的人没几个。邪教竟然知道,就证明我这儿脏了。”有眼线。 月浅栖淡然说罢,微微垂首。 雷老和刘子舒便不说了,查一查都可能知道,但海云天,却是绝对只有月家之人才知道,就连其他弟子都以为是直属玄机阁的。 自从月浅栖掌家,玄月小筑中就分成了两派。薄逸的万草阁弟子自然是忠于她,但白景的玄机阁,却有一半的弟子不服她女子掌家。 “你想怎么做?”司马铎看向她,月浅栖微垂这头,斜看而去,就见她睫毛动了动,像蝴蝶一般美好。 “杀。” 月浅栖淡淡道,抬起头,吐出的字绝然而冰冷,仿佛刚才的美好只是幻想。 司马铎愣了一下,不确定的问道:“你是说,找出来杀?” “何必找?”月浅栖偏头一笑:“找多麻烦?本该就在找了这久的借口杀掉那群人,如今借口来了,我还找什么?” “你要将不服你的弟子全杀了?”司马铎瞪大眼,实在无法想象面前这个女子的心有多冷。 那可是她玄月小筑的弟子啊,即便不服她,也不至于如此决绝。 月浅栖笑而不语,眼里波澜未动,阳光撒在她身上,亦折射不出一点温暖,仿佛真的冷心冷情。 “月家弟子?”月浅栖笑了笑,颇为嘲讽。 早就不是了。 这玄月小筑,三千弟子,每一个,她都视为亲人。 但不是,就不是,哪怕在像。 这些,司马铎怎么会懂? ------------ 047:碧海云天 见到她笑容里的嘲讽,司马铎猛然懂了,却也升起了一丝丝悲凉和心疼。面前这个女子,也是一个女子啊,若是生在寻常人家,已是嫁与他人,相守一生的。可是,她的肩上,肩负了玄月小筑三千弟子的存亡,肩负了百年月家的荣华兴衰。 不得不心狠,不得不冷酷。 “月家主跟我这个外人说了这么多,该说说目的了吧。其实只要你给我钱,什么我都可以替你做的。”司马铎小脸上绽开了一抹笑容,明明只想说前一句,却由不由说了后一句出来。 月浅栖也是愣了一下,看了他一眼,也笑了起来:“你当真?” “当真。”司马铎说罢,想了想,又道:“其实,除了我刚才说的原因,还有一个最关键的原因,就是…我童稚门被很多江湖重派排挤,五岳派里更有人想夺我们的功法。” “每个门派都有固定的功法,一旦修炼了一门,在想修炼其他的,很容易走火入魔,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也未可。”月浅栖蹙眉,打量了司马铎一眼,顿时恍然道:“你是说那些老东西们?” “是啊,快死的人,总是对尘世恋恋不舍的。”司马铎小脸上满是无奈,摊手道:“他们以为修炼了我童稚门的功法,就可以返老还童,长生不老。呵,但其实,我们虽然看起来不会老,永远都是这幅模样,可我们却是会死的。” “谁都违不了天命。” “对,天命不可违,但人心贪婪。月浅栖,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但你必须要保我童稚门弟子无忧。” 司马铎笑眯眯的看着月浅栖,大大的眼瞳里满是认真。 月浅栖笑而不语,一直看着他,没有说话的打算。 两人就这么互相大眼瞪小眼,一大一小,颇为好笑。雷老进来时,就看到这样的画面,不禁也笑了笑,爬上了皱纹的脸上难得慈祥。 “家主,我已经让子舒过去后山了。” 月浅栖点点头,目光从司马铎身上收回,抿了一口茶道:“晚点让海云天到紫竹林中见我。” 雷老一愣,点了点头,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喂,你干嘛不理我?”一见月浅栖闭目,又准备不说话,司马铎赶紧大声问道。 月浅栖睁眼,瞳眸澄澈,像将所有事都看透了一样。 “不老实。”说着,手中戒尺就落在了司马铎头上,不轻不重。 “你!”司马铎瞪眼,见她又要打自己,赶忙站了起来,离的远远的,咬牙道:“好吧,我承认,我就不甘心。乱世出英雄,我不想守着童稚门一辈子,所以,接了那个悬赏,目的,只是为了见你。” 月浅栖一笑,淡淡道:“见我有何用?我又不是诸侯,我也不想争天下。” “是吗?那你要那些兵马做什么?”司马铎撇撇嘴。 月浅栖不语,站起身,走近司马铎。 司马铎下意识往后退,被月浅栖伸来的手了按住,他这才发现,自己只到月浅栖腰间。 “司马铎,跟着我,是会死的。”月浅栖蹲下,看着他。 “死就死吧,早死晚死都得死。”司马铎无所谓,知道月浅栖这是应了下。 转了转眼珠子,司马铎瞳里划过一丝精光,看着面前的月浅栖,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在她耳边大声嚷嚷道:“月姐姐,小铎饿了,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轻珏虐待我,小铎要吃饭,月姐姐,月姐姐,月姐姐!” “闭嘴!”月浅栖瞥了他一眼,眼里同样飞快闪过丝惊慌,便很淡然的抱起他,起身向门外走去。 司马铎无辜的眨眨眼,嘟起小嘴,开始一一列数这几天轻珏对他做得一系列‘惨无人道’的事。 月浅栖一句也没回,听他说前天轻珏把他吊在树上,一个时辰没给东西吃,又或昨天把他抓的鸽子烤了,也一口没给他吃,再不然就是今天又没给他吃早餐,总之就是一个意思,没给他吃! 于是,一路上,玄月小筑的弟子们就见到自家家主抱着个极度嚣张的小娃娃,面无表情的向望君楼的池塘方向走去。 就在司马铎还喋喋不休的指控着轻珏的时候,月浅栖停下脚步,看着前面的池塘,毫不心软的将怀里的小孩丢了进去。 只听“扑通”一声,巨大的水花溅了起来,随即,就是司马铎的叫嚣。 “月浅栖,你,你竟然把我扔池塘,你虐待幼童,你们就仗着我小,仗着我没爹没娘,你们就欺负我,呜呜,我命怎么就这么苦啊,走到那里都要被欺负,你们这群天杀的,呜呜…” 看着说着说着竟大声哭起来的某小孩,月浅栖淡淡道:“演够了没?在喊你今天就在这池塘里待一天!” “你!”司马铎鼓着腮帮子,一手紧紧抱着一旁的木桩,一手指着月浅栖,眼睛瞪得大大的,湿漉漉的,特别像落水的猫。 月浅栖不由想到了自己养的那只白猫。 “自己爬上来,去找雷老拿衣服。”月浅栖挑挑眉,说罢,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喂喂,你别走,月浅栖,我不会水啊,月姐姐,月家主,月美人。”见她走了,司马铎顿时急了,喊道。他这次是真的想哭,他是真的不会水,这池子里的水为了养莲花,虽然是温的,但这大冬天的,风一吹,却是更冷。 走了百步,月浅栖还能听到司马铎的喊叫声,清脆稚嫩,忍了忍,终是向一旁出现的虞娘道:“他是傻子吗?”不会用轻功? 虞娘哭笑不得,习武之人的听觉本就好,司马铎的喊叫她听得一清二楚,无奈道:“小姐,你大概把他吓着了。” “…吓?他几岁来着?”月浅栖扯扯嘴角。 “听说是十七岁左右。” 月浅栖无语,向后看了看,远远的,还能看到莲花堆里那个蹲在木桩上的小身影,竟带着点可怜兮兮的味道。 “轻珏惩罚他的时候也不见得比我轻吧?” “轻珏罚他,最严重也就是吊在树上。”其间还被司马铎指使的如同佣人。 后面这句,虞娘咽了回去,毕竟实在有点丢脸。 “没用的东西。”月浅栖轻叹一声,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偏头向虞娘道:“你去把他拎出来,甚的弄死了那些莲花,怪可惜的。” “是,小姐。”虞娘笑了起来,欢快的应了声,就像后面的莲花池奔去。 月浅栖撇撇嘴,看了眼虞娘轻快的步伐,摇摇头。 司马铎那副皮囊果真好,连虞娘都有点将他做孩童看待了。 月浅栖如此以为,却不知道,虞娘这样高兴,只是因为她这难得显露出的心软。 自从月浅栖接管月家后,她所展现出的,就是冷漠和狠辣,曾经的灵秀善良,似乎都是不存在的幻想,南柯一梦。 紫竹林还是一如既往,一株株的紫竹交错并立,竹叶繁茂,随着西北风摇曳身姿,沙沙作响,透出让人悲凉的孤寂寒凉。 “家主。” 海云天一身淡蓝色云锦海纹长袍,眉清目秀,见到月浅栖,抬手作辑,一辑到底。 见他一贯不变的动作,月浅栖笑了笑,道:“我要清人了。” 海云天一愣,随即点点头,脸上全是严肃:“公子恰好不在,是清丽的好时机。只是,借口家主可想好了?稍有不慎,就会让其他弟子寒心,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寒了众弟子的心,对玄月小筑,也是致命一击。” “这个你不必担心,名单给我就是,玄月小筑的弟子,我看的不比你轻。”月浅栖淡淡一笑。 海云天不语,从怀中拿出一个密封好的信,双手恭敬的递给月浅栖。 月浅栖接过扫了一眼,道:“你让你的人将他们不动声色的控制起来,绝对不能走漏一点风声,打草惊蛇。” “海云天明白,请家主放心。” “嗯。”月浅栖点点头,便准备离开。 “家主。” 海云天突然出声,月浅栖转头看着他,微微疑惑,没出声。 “你,不怕我背叛您吗?我在玄机阁这么多年,公子对我也很好。您,就不担心我给您的名单是假的吗?”海云天问道。 月浅栖微愣,笑道:若你背叛了我,刚才,你就有很多机会杀我。比如在信封上涂毒,或是在方才那一瞬间出手杀了我,但你还跟我说了这么多,若再出手,就是找死,你不傻。且,我能让你进紫竹林,就代表,我信你。” “我…” 海云天一时无言,没说什么,向月浅栖行了一礼,一辑到底。 “谢家主如此信我,名单上的人,都是我亲自核查过的,绝对错不了。” 月浅栖点点头,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消失在重重紫竹林间。 海云天看着那株株紫竹,目光深了深,他忠于月浅栖,其实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只因心性,而是因为她自己或许都不记得的事。 那年寒冬,是月浅栖第一次去北方,也是他家破人亡的那一年。 漫天的大雪冰冷无比,他抱着妹妹僵了的尸体缩在路边,以为快死了的时候,是她随口的一句话,让月臣君将他带了回来。 ------------ 048:去留抉择 或许对月浅栖来说,只是一时兴起,但对他海云天而言,却改变了一生的轨迹。 至少,让他活了下来。滴水之恩,他记在心头。 比于月浅栖的全盘在手,这段时日的吕国朝歌城中,却是暗潮涌动,风云变幻。 穿过宫墙和重重宫阙,入眼的,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君子兰,迎着阳光开的清贵绚烂。雕梁画栋的宫殿中,男子一身黄色华袍,青丝未冠,清瘦冷傲的身影,就如殿外那一片君子兰。 但他,却是这吕国皇宫中,除了吕皇晏殊外,最尊贵的人——皇夫许易。 “父君,江南赈灾之事,晏娇娆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下来,会不会有什么别的阴谋?”一旁,晏倾雪着紫红色对襟宫装,梳着飞云髻,步摇金钗,美艳绝伦。她看着对面淡然的许易,眼里满是忧心。 “朝中她孤立无援,军中她无一兵一卒,她能如何?”许易的容颜和晏倾雪一样,一眼看去,就会让人惊艳,轮廓深邃,只是许易比晏倾雪多了分刚毅。 “可是母皇她,未尝不会偏心晏娇娆。”晏倾雪咬咬唇。 自从十岁之后,吕皇赋予她的宠爱,就全部给了晏娇娆,仿佛,晏娇娆才是她的嫡长公主一样。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开始想晏娇娆去死。 闻言,许易良久没说话,温润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嘲讽和冷光,他缓缓转过身,看着晏倾雪时才柔了神色,笑道:“不会的,雪儿,就算她在怎么偏心,可她的心里,吕国才是最重的。只要朝中大半的人弹劾,你母皇,也只会以大局为重。” “希望是这样。”晏倾雪笑了笑。 许易也没说话,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上等白玉,并没有丝毫担心。 自从吕皇开始宠爱晏娇娆,他就隐隐知道她的意思了,这些年,为了斩断晏娇娆的所有势力,不让她成长一分,他也可谓用尽了手段,甚至和吕皇彻底决裂。 但尽管如此,依吕皇的性子,许易也知道没用,除非晏娇娆死了,他才能安心,才能确保皇位是晏倾雪的。 他已经输过了一次,决不能再输。 “雪儿,你不必担心,只管看着就是,万不能脏了你的手。皇位,一定会是你的。” “我知道的,父君。”晏倾雪一笑,看着这个长年不出君兰宫,看似无害懦雅的男子。 若真说起来,比之许易,晏倾雪反倒与吕皇的感情深那么一点。 许易是她的父君,对她能给的都会给,但不知为何,晏倾雪在他的眼里看不到一点父女该有的宠爱,她就像是他和吕皇争斗的工具。 “我虽能为你铺好一切路,但最重要的,也是你要努力。不管是月家或者说陌家,你都要试着与之交好。”许易淡淡道。 “儿臣知道,可是陌家…” 许易抬手,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解释,清冷道:“如果不能拉拢陌家,那你便必须和楚家联姻。楚家掌控着吕国十五万兵马,又是将门世家,于你有利无害。” “父君,楚远是母皇的人。” 晏倾雪瞪大美目,上次前往落叶山,她是知道楚远不喜她,而她也不喜欢楚远高傲的态度,在何况,白景,她是要定了的。 “如今局势,陌家和楚家,你选其一吧。”许易说话轻柔,却带着不送拒绝的威严。 “不,我不要。”晏倾雪站起身,看着许易:“父君,儿臣有心仪之人,不会选陌家和楚家中的任何一加。” “放肆。” 许易眼瞳顿时冷了,看着晏倾雪那张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倾雪,你要知道,你现在所得到的这一切是谁给你的,不是你的母皇,而是本宫。若不是这些年本宫护着你,你亲爱的母皇,早已将你千刀万剐。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最好也给本宫听话。” “父君,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晏倾雪一震,眼睛瞪得圆圆的,不可置信的看着许易,身子不由自主的退后了数步。 “我也是她的女儿,母皇不会这么对我。父君,你这些话,不要再说了,如果被有心人听到,会连累您的。” “呵。”许易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声,看着晏倾雪的目光非常复杂,怨恨,愧疚,嫉妒,慈爱…种种交织,最后被冰冷覆盖。 “你退下吧,我乏了,这些话我不会在说。” 晏倾雪咬咬牙,心绪已经被许易刚才的话搅乱,她看了眼不在看自己的许易,道:“父君,我不知道你和母皇之间怎么了,但母皇待您好,对我,对许家,才是真好。” 她之所以顶着这么尊贵无双的身份还争的这么艰难,何尝没有许易的错。 她失宠的那年,正是吕皇不在踏入君兰宫的那年。 许易没看她,也没言语,安静的仿佛刚才的冰冷威严都不存在,温顺而无害极了。 晏倾雪闭了闭眼,退了出去,走在宫中经年不变的青石路上,身边围绕着众多宫女太监,但她却感觉不到一点热闹。 她不说话,便没人敢说话,一群人跟着,竟像是她一个人在走。 回到西宫的时候,晏倾雪刚收拾好心情,坐下,就见她宫里的一等宫女跑了进来,神情慌张。 “不必跪了,有事快说。” 宫女谢恩,不敢看着晏倾雪,小声道:“回公主,刚才陛下召见了二公主和楚阁老,奴婢去打听了一下,似乎是陛下想让二公主和楚将军联姻。” “什么!”晏倾雪蹭的站了起来,眼里满是怒火:“母皇这么做,是想将那十五万兵马给那个贱人吗?不,不可能…晏娇娆,晏娇娆!你为什么总要抢我的东西,你凭什么?凭什么!” 低吼着,晏倾雪面目狰狞了起来,拿起一旁的东西就朝地上砸,一阵呯砰声后,地上已经碎了一地的东西。 四周的宫女们顿时缩成一团,努力降低着存在感,做起了聋子和哑巴。 这边,晏倾雪已经气的发疯,发誓要晏娇娆不得好死。而御书房中,什么都不知道的晏娇娆和楚远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会话,才迎来了姗姗来迟的吕皇。 “微臣参见陛下。” “儿臣拜见母皇。” 两人立刻站了起来行礼。 吕皇一脸笑意,年近四十的面颊上看不出一点苍老:“行了,坐下吧。” 两人谢恩,待吕皇坐了下,才慢慢坐在了原来的位置上。 “楚远。” “微臣在。”楚远又站了起来。 晏娇娆扯扯嘴,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弯了弯眼眸。 吕皇瞥了她一眼,道:“朕今日召你来,是想让你跟随二公主前去江南赈灾,你可愿意?” “臣愿意为陛下效劳。”楚远微微低下头,他今日一身蓝底白袍子,少了几分冷冽和肃杀,轮廓也柔了些许,让人终于敢直视他了一般。 “很好。楚远,朕之所以让你去,是因为你是朕的人,朕信你楚家满门忠烈。这次赈灾的银两数目巨大,乃是江南百姓的救命钱,万不能出一点损失,你可懂?” “臣明白,定不会让陛下失望。”楚远声音冰冷却坚定。 吕皇笑了笑,眼瞳中闪过一抹锐利的神色,她看了晏娇娆一眼,语气比之刚才更多了分微不可闻的慎重:“若是出了意外,那些赈灾的银两,不必保。” 楚远一愣,抬头看着吕皇,剑眉蹙了起来,顿了片刻才恍然点头:“臣明白。” 若是出了意外,先保晏娇娆。 知道他懂了自己的意思,吕皇满意的点点头,挥了挥手,便让他退下了。 晏娇娆一直在旁边看着,没有出声,看起来十分规矩。 楚远走了,吕皇又挥退了其他的宫女太监,连苏公公也不曾留下。 “娇娆。” “儿臣在。”晏娇娆不急不慢的站了起来。 吕皇看着她,眯了眯眸子:“你确定要去江南赈灾?” “儿臣领下的事,岂有不做之理。” “你可知,这事是谁为你求的?” “父君。”晏娇娆垂下眼眸,让人看不见她眼里的冷光。 吕皇冷笑:“那你可知道,他恨不得你死?” 竟还敢叫父君! 晏娇娆不语,没什么表情,眼底的冰冷却能抵过北方的玄冰。 许易并不是她的生父,就像晏倾雪以为的那样,晏娇娆并没有什么后盾可以和她争。 “怎么?不说话了?不像朕展示你的善良大度了?呵,娇娆,朕给了你八年的时间,你亏负了朕八年的期望,你对不起朕,更对不起他。你在告诉朕一遍,你真的要去江南赈灾?”吕皇声音极冷,眼里再不见一点温情,和看着晏倾雪时的神情一般无二。 “是。” 晏娇娆抬眸,棕色的眼瞳倒映出吕皇的容颜,无悲无喜,波澜不惊。 吕皇死死盯着她,她太清楚许易在私底下做了什么,她没法阻止,也不想阻止,只能派楚远跟着她,但吕皇知道,这次赈灾之行,晏娇娆,无论如何都成不了。 “很好,很好。”吕皇一连说了两个很好,她猛然站起身,一身正红色的秀金龙袍,张扬艳丽,带着戾气冷呵道:“晏娇娆,只要你去了,就不必回来了。” 晏娇娆闪了闪眼,没说话,只抬手长裙一掀,笔直跪下,给吕皇重重磕了一个头,便起身步伐不顿的离去。 ------------ 049:冰冻三尺 晏娇娆一离开,苏公公就硬着头皮走了进来,脚刚踏进御书房门口,就被迎面飞来的砚台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僵硬。 索性,砚台擦着他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并没有伤到他。 “瞧你的出息。”首位上,吕皇见他心有余悸的擦着汗,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苏公公哭笑不得,默默走到吕皇旁边,收拾着弄乱了的桌案。 “你说她怎么就这么倔呢,这次去赈灾,凶多吉少,许易,可是出动了飞影的人啊。”吕皇恨恨说道。 苏公公默然,不知道该不该回答,毕竟他只是一个奴才。 知道他心中所想,吕皇叹了口气:“朕跟你说这些,就是想知道你怎么看的,你跟着朕也二十年了,见识不比朝中那些废物差。” “陛下过奖了,奴才哪能和各位大人比。”苏公公笑了笑,整理好了东西,退到一旁才缓缓说道:“其实陛下,您的用心,二公主未必不知道,只是碍于长公主,二公主一向敬爱长公主。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八年来,二公主的心也在一点点的冷。奴才,看的明白呢。这次赈灾,有楚将军在,陛下大可安心。” 吕皇柳眉蹙了起来,犀利的眼瞳中闪过一抹精光,想到晏娇娆刚才走时的决绝,不禁释然了。 冰冻三尺,皆非一日之寒啊。 “二公主,是个有情之人。”苏公公低声道。 “可皇室中,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用事。”吕皇冷笑着。 苏公公默然,没说话,吕皇也没说话,看着御书房外。 “二公主和陛下曾经,很像。”许久,苏公公才低低的说了这样一句。他的声音很小,但吕皇还是听见了,身子震了震,嘴角绽开一抹讽刺。 “罢了。”吕皇笑叹了一声,扶着苏公公递来的手缓缓站起身:“多派些隐卫跟着她,能保着命回来就行。” “好。”苏公公笑着应了声。吕皇终究不忍心的,嘴里虽说着绝情的话,可做事还是顾着,嘴硬心软。 吕皇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翌日,吕皇因着江南暴雨之事,在早朝中大发雷霆,重责了许多大臣,就连丞相也被敲打了一番,最后,吕皇号召百官为江南之地的百姓募捐,丞相首当其冲,捐了自己半年的俸禄进去。 得知要募捐,百官私底下议论纷纷,大多都想着怎么逃过一劫。 凤宫是吕皇的寝宫,看去并没有多华丽,只有宫门旁的一棵百年梧桐格外惹眼。此刻,吕皇正看着百官上奏表示清廉的奏折,眼里满是嘲讽,听到楚阁老求见,这才放下奏折让他进来。 “老臣参见陛下。” “楚阁老快起。赐坐。”吕皇笑了笑,话落,一旁的宫女快速搬来了座椅。 “谢陛下。”楚阁老做了一辑,这才坐下。 “楚阁老这时候找朕,可有事?” “陛下,您号召募捐之事,老臣以为还需考虑。如今朝中官员大部分都拥护许丞相,为他马首是瞻,既然今日许丞相捐了半年俸禄,那在想从其他大人手里抠银子出来,就难上加难了。若弄不好,很容易传出陛下欺压臣子,我国国库空虚的谬言,动摇国之根本。”楚阁老忧心道。 吕皇抿了抿唇,手中的小狼毫有规律的敲打着桌面,她自然知道她收了许丞相半年的俸禄,他定会不服,暗中动些手脚是肯定的,但她必须这么做。 顿了顿,吕皇道:“此事朕也知道,所以,今日只让丞相先捐。” 楚阁老一震,他着一袭暗红色的圆领官服,花白的仙人胡子也将他衬出了几分仙风道骨,但那炯炯有神的眼瞳透出了凌厉和锐利,他的年岁不低,已过花甲,是吕皇两朝元老,戎马半生,只拥护吕皇。 想了想,楚阁老道:“陛下打算接下来怎么做?其他大人是不会拿出过多银两赈灾的。” “朕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他们的银子。”吕皇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冷光:“朕要的,是他们的命。人都死了,旗下的东西,还不是朕的?” 楚阁老一噎,总觉得吕皇这话有点像土匪无赖,抖了抖胡子,道:“老臣愚钝,请陛下明示。” 吕皇一笑:“朕打算,让那些不听话的,又看似微不足道的人,跟着一块去赈灾。” “一块去送死?”楚阁老笑了,懂了吕皇的心思。把那些平日里贪的最多的丢出去,比让他们捐款来的有效,且还能政治朝纲,敲打一下那些动作过分了的人。 吕皇点点头,依照楚家的实力,知道许丞相等人和许易的动作并不难,固然这样说,吕皇并没有猜忌什么。 只是… 吕皇皱了皱眉:“朕只要那些人死,可没有让娇娆一起死。” 楚阁老闻言哈哈一笑,点点头:“老臣晓得的,只是那擦伤还是免不了的。” “留口气回来就行,我不怪楚远。”吕皇笑了笑,不以为然。 不受伤怎么能记住教训,不伤的深点,怎么能彻底寒心? “那老臣先告退了。”楚阁老站起身行礼离去,留下沉思的吕皇。 楚阁老走了好一会,吕皇才出声唤了门外候着的苏公公。 “银两那些整装的如何了?” “回陛下,三日后就可以启程。” 吕皇点点头,挥了挥手,苏公公心明,退了出去。 如楚阁老和吕皇所料,朝中众多官员均纷纷表示自己清廉没闲钱,拿出的钱少的可怜,却连他们平日的一壶酒钱都比不得。 少不了的,吕皇又再次发怒,将许丞相那派人的人狠狠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将早就看中的目标人选提了出来,自然,当即就受到了许丞相的反对。 但吕皇很完美了诠释了何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意思,力压了丞相的异议,宣布明日百官为二公主和三位户部大人送行。 许丞相终究没有在说什么,只是目光幽深的看着吕皇,下朝回府后也没有任何动作,一时让人摸不着头脑。 出发前往江南的前一夜,朝歌城下起了小雨,灯火通明的东宫,在雨中多了分朦胧。 宋言一身墨蓝色交颈长袍,打着伞,进了东宫。 “来了。”东宫后花园的四角亭中,晏娇娆一身淡色素装,看着走近的男子,淡淡一笑,没有丝毫意外之色。 “本宫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不会允许的。” “这次来,不是求公主让属下跟着去的。”宋言笑了笑。 “哦?”晏娇娆扬扬柳眉,眼里闪过丝讶异:“那是为何而来?这时辰可不早了。” 自从宋言知道许易让晏娇娆去江南赈灾后,就一边求着跟去,一边注意着许丞相的动静。许易是许丞相的嫡长子,同样将晏娇娆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这次赈灾之事,他也定会在后面推波助澜。 “许丞相和皇夫大人,已经暗中调动了飞影的杀手。”宋言缓缓道。 晏娇娆眯了眯眼,没什么表情,娇艳的小脸上清冷一片。 宋言看着她,又道:“长公主也参与了此事。” 闻言,晏娇娆看了他一眼,目光冰冷的吓人。 宋言抿唇,移开目光。 他一直都知道,就像吕皇也知道一样,晏娇娆尊敬的只是晏倾雪那个长姐,除了晏倾雪,她并不在乎许易或是许家人的生死,同样,宋言也和吕皇一样,想她对晏倾雪冷下心。 “还有事?”少顷,晏娇娆声音淡淡的问道,似乎对宋言那句话没多大反应。 宋言笑了笑,不太意外这样的结果。他不知道晏倾雪对晏娇娆做了什么,让她这么维护那个千方百计恨不得她死的人。 作为皇室中人,其实晏倾雪比晏娇娆做得好多了,样貌才华,并不逊色与她,但她同样也过于心狠,和太多的王孙一样,并不能真正理解何为国之根本。 “最后一件,长公主和玄月小筑的白景公子有接触,而这位白景公子,和各国诸侯皆有来往,可谓四海之中皆有人。”宋言道。 晏娇娆眼瞳一凝,她没有见过白景,但是听说的却不少,除了那些风流之事,她更多在意你,却是白景的才学。 “我记得当年金国那次的水灾,是白景出策摆平的吧?”晏娇娆偏头道。 “是。”宋言笑了笑。 “这件事,皇姐是胜卷在握呢…”晏娇娆垂下眼眸,心里止不住发冷。 晏倾雪现在,就已经计划好了,等她死后,怎么接管赈灾之事,怎么将江南之事摆平的完美了吗? 她的好姐姐啊! 宋言没在说话,做了一辑,撑伞退了下,走出东宫时,恰好与一架华丽的辇车擦肩而过。 “长公主。”宋言愣了一下,看着那代表着公主身份东辇轿进入东宫中,竟一时忘了行礼。索性下着雨,四周的太监宫婢并没有太在意。 宋言撑着伞在东宫门口站了好一会,才离开。 而此事,刚回书房的晏娇娆就听到太监来禀报说长公主来了,当即也愣了一下。 “公主,要更衣吗?” “不必了。”晏娇娆摇摇头,看了看书房外下着雨的天空,抬步向正殿走去。 晏娇娆比晏倾雪先到正殿一步,倒也不算失礼。 没一会,随着太监的通报声,晏倾雪的身影出现在了殿门口,步步走近。她着一身紫红色宫装,上秀着栩栩如生的红色牡丹,发髻上戴着三尾凤簪,端庄华贵,美艳动人。 “皇姐。” 晏娇娆微微弯腰行了一礼,晏倾雪还不是太子储君,她自然不必行大礼的。 晏倾雪淡淡点了点头,看着眼前这个垂首的女子。她一身淡黄色的宽袖对襟长裙,温婉优雅,看起来没有丝毫攻击力,但晏倾雪心里清楚,这个女子垂着的眼瞳中闪着的灼亮精光,足以让很多人害怕。 “娇娆,外头还下着雨,你怎能穿的这么单薄,着凉了可怎么好,你这里的下人是怎么做事的,没有眼睛吗?”晏倾雪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说到最后两句时声音提高了很多,目光也凌厉的看向四周的宫女太监。 晏娇娆眯了眯眸子,自晏倾雪进门后第一次看向她,片刻道:“皇姐有话便直说,何需为难这些奴才,娇娆想穿什么,岂是他们可以管的。” “皇姐这也是为了你好,留着这些没用的,出去会给你惹祸,皇姐这儿到有几个伶俐的…” “不必了。”晏倾雪没说话,晏娇娆就出声打断了,她抬起眼眸,看着那个美艳绝伦的女子,缓缓冷声道:“时辰不早了,外头下着雨,地也不好走,皇姐若没事,娇娆想先睡了,毕竟明日,还要去江南。” 晏倾雪脸色一僵,嘴角勾着的笑也淡了下,她看着晏娇娆,过了好一会,才挥了挥手。 身后的宫女太监们心明,连忙有序的退了出去。 晏娇娆见此,也挥了挥手,大殿四周的宫女行了一礼,也陆续走了出去,顺带将大殿的门关了上。 “皇姐…” “你别这么唤我,本宫可受不起。” 晏倾雪冷哼,看了眼又不说话的晏娇娆,其实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说她不如晏娇娆,就连许易也曾这么提过一句,在她看来,晏娇娆完全无法和她比,除了那双眼里偶尔闪过的锐利深沉,她看不出其它。 但晏倾雪不知道的事,晏娇娆只有在她面前,才会成她想的那般模样。 “好。”良久,晏娇娆淡淡应了声,声音是晏倾雪从未听过的冷:“长公主殿下这么晚了来我东宫,可是有事?” 晏倾雪震了一下,看着她笑道:“你总算不装了?” “呵。”晏娇娆不语,她不明白晏倾雪到底想要什么,又想要做什么,她对她恭敬,她以为她在装,她听她的话不对她恭敬了,她却以为这才是本来的她。 人对人,果真不能太善良了吗? “本宫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过是来看你一眼,因为我怕,这一别就是永别,以后想见都见不着了。” 明是好言,到了此时,却比染了毒的剑更毒。 晏娇娆眼瞳中闪过一丝悲伤和黯然,稍纵即逝,只让晏倾雪以为那是算计什么的精光。 “那注定会让长公主殿下失望了,以后你我见面的时日,会越来越多,朝夕相处也不无可能。”晏娇娆不是什么心狠之人,比起凉薄比不过月浅栖,但她却是不服输之人,她人强,她自己则更强。 至少表面上,绝不服输,哪怕口不对心。 晏倾雪淡淡一笑,认真道:“本宫为了能好受点,一定不择手段不让这种事发生,娇娆可放心下江南。” 江南,就是你的碧落黄泉。 “不择手段。”晏娇娆重复了这四个字,笑了起来,眼里全是悲伤,毫不掩饰的悲伤。这些年她虽不争什么,却也懂得了皇室的生存之道,情不外露,是最基本的。而此刻,她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下了。 她最敬爱的人,亲口说,为了让她死,可以不择手段。 晏倾雪看着她的眼睛,心中陡然一疼,但随即,就被无限的仇恨和妒忌覆盖,再次冰冷了起来。 “皇姐,我从未想过,你会如此恨我。” “我也从未想过。”晏倾雪拿起桌上的追凤琉璃杯,眼瞳深了深,勾起唇角冷笑道:“娇娆,我知道,你一直都不明白你自己做了什么,让我这么恨你,毕竟,你一直都以为,你什么都没做。可你知道吗,你不用做什么,就会让我恨,让我嫉妒,因为,你就算只是静静的待在那儿,也会夺去所有人的目光,夺去母皇对我仅有的一点关心。你说,是的错,还是我的错,亦或者,是母皇的错?” “我一出生,就是尊贵无比的嫡长公主,吕国未来的陛下,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本来理所应当是我的东西,你却全部得到了。娇娆,你告诉我为什么?” “是我比不过你吗?可,我的父君是皇夫,母皇唯一的丈夫,我亦是母皇的第一个孩子,我从小接受着为王的所有训练,每一件事都逼自己做的完美,我比不过你吗?” “晏娇娆,我,比不过你吗!”说着,晏倾雪猛的提高了声音,手中的追凤琉璃杯脱手而出,砸在了晏娇娆面前。 杯子破碎的声音极度清脆,而伴随着那道清脆的破碎声,有什么东西,也在轰然倾塌。 是啊,晏倾雪没有什么比不过她,晏娇娆笑了笑,苦涩而无奈。 “皇姐没有什么比不过我,我也没有什么,可以让皇姐跟我比。”晏娇娆看着她泛红的眼眸,无论如何也勾不出一抹笑容。 “可是,皇姐,这并不是我可以容忍你一次又一次伤害我的理由。” “皇姐,我从没想过跟你争什么,如果可以,我并不想入宫,至少我的父亲,就不会被你的父君害死。” 杀父之仇,她都不曾怪在她晏倾雪身上丝毫,她却这般无理由的伤害她。 晏倾雪震了震,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她极为认真的看着晏娇娆,打量着她的模样:“或许这就是宿命吧。宿命让你在那年回宫,让我恨上你。得了,不说这些废话了,晏娇娆,江南之行,我祝你有去无回,呵呵。” 晏娇娆没说话,同样看着她的容颜,看着那张和许易那么相似的脸,这一瞬间,竟也有了那么一丝恨意。 恨这个东西,一旦起了,就一发不可收拾。 晏娇娆是不信命的,可有的事情,却又像是被什么安排好了,就如她在八岁那年遇到了微服私访的吕皇,就如她的父亲,曾是吕皇最爱的人,就如,她是吕皇的女儿。 晏倾雪见她不说话,又拿起了桌上的另一个追凤琉璃杯,精致绝伦的杯子在她如玉的手中显得更加漂亮,她看了一眼,勾起一抹冷笑。 “这杯子真好,世间就这一对,上回我跟母皇求了几次她都没给我,娇娆,果然才是她心头的女儿。”说着,晏倾雪手一松,小巧的琉璃杯再次脱手,摔在了晏娇娆面前,四分五裂,破碎的琉璃在宫灯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娇娆娇娆,骄纵妖娆,竟是连名字,她都偏心了。”晏倾雪说罢,冰冷的看了晏娇娆一眼,衣袂一挥,转身离去,艳丽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中。 晏娇娆闭了闭眼,那一丝悲伤在第一个追凤琉璃杯破碎时,就跟着烟消云散了,再次睁开眼,晏娇娆眼里,是一片淡然。 谁都有故事,难的不是她晏倾雪一个人。 她说着她自己的难,但她晏倾雪可知道,她和她的父亲在外是怎般颠沛流离,当她晏倾雪的父君害死她相依为命的父亲时,她又是多恨,又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和勇气忍住不去恨? 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不容易,到这不是伤害她人的理由。 “来人。”良久,晏娇娆出声。 一众等外外头焦急不已的太监宫女顿时连忙跑了进来,见她没事,这才松了口气,天知道他们在外头听到摔东西的声音时,是多担心。 若晏娇娆或晏倾雪谁出了事,遭殃的一定是他们这些奴才。 “将这里收拾一下。”晏娇娆没管他们的心思,淡淡道。 “啊!追凤琉璃杯怎么碎了,这可是陛下赐的。”宫女惊吓道。 “收拾出去埋了,到外头别乱说,可懂?”晏娇娆淡淡的声音极冷。 众宫女连忙点头,专心收拾起了地上的碎片。 晏娇娆看了一眼,转身回了内殿休息。 “宿命…” 躺在床上,晏娇娆突然想到了那个从没见过的月家家主,似乎,她是最信这些的。 第二日一大早,朝歌城中就是喧嚣不断,所有的百姓都自发上了街,守在宫门口或是城门口。 乱世中的人,就如遇到危险的狼群,总是显得格外团结。 出宫前,吕皇坐在御辇上,一身正红色龙袍,美艳的脸被冠帘挡住,看不真切,但却可以感觉到,她是看着御辇前的晏娇娆的。 “娇娆,你毕竟是第一次出行,朕命了户部的刘大人,文大人和礼部的叶大人随你一同去,不懂的地方,你可请教他们。”随着吕皇话落,三个体态臃肿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依次向晏娇娆作辑。 ------------ 050:一定会死 晏娇娆恰到好处的还了一礼,看了眼那三人,心中微微疑惑,按理说,若吕皇想派人帮她,那应该让工部的席大人来才对,但她派的却是礼部和户部,着实让人奇怪。 要知道,这三人在赈灾止水这方面,怕是连国子监里的公子哥们,都不一定比得过。 想片刻,晏娇娆看了眼吕皇,又看了眼那三位大人,隐隐懂了,心下不由冷笑。 她这个母皇,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怎么除去对她自己有害的人,一点点的机会都不放过。 吕皇没在说话,晏娇娆翻身上马,宫门缓缓打开,吕皇的御辇先行,四周围着宫婢侍卫,晏娇娆跟在其后,身后是穿着官服的文武百官,排场华丽无比。 今日晏倾雪称病未来,而许易不来朝中也无人敢说,所有人都只当做不知道。 到达朝歌城城门口,吕皇站起身,看着晏娇娆,她一身红装格外夺目:“娇艳,这次前往江南赈灾,责任重大,关乎着上万百姓的生死存亡,朕希望,你能完美的完成朕的期望,不负百姓所托所望。” “儿臣定当竭力。”晏娇娆行了一礼,她一身朴素,看起来到并不像个公主。 吕皇听着她响亮坚定实则不咸不淡的回答,翘了翘唇角,目光冰冷的看向同行的那三位大人。 “臣也定当竭尽全力辅佐二公主,不负陛下所望。”三人一个激灵,连忙弯腰齐声道,略显臃肿的身体上下抖动,似乎在颤抖。 吕皇不屑的笑了笑,却让人看不出她的嘲讽,她目光划过一旁骑马不语的楚远,点了点头,道了声:“启程。” 随着她话落,四周百姓连忙跪下高呼“陛下万岁,公主千岁。” 走了很远,晏娇娆还能隐隐听到朝歌城中的呼喊,不由向后看了一眼。 一上路离开朝歌城数百里,楚远就让人不动声色隔开了那三位大人和晏娇娆的距离,双方马车一个最前,一个中间靠后,但走在最前的,是那三位大人的马车。 “楚将军不必如此,若是不放心,绑起来看着也可以。”晏娇娆听说他的动作,掀开车帘,看着跟在马车旁的男子道。 楚远一身黑袍劲装,骑着同色的追风宝马,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没说话,轮廓显得异常冰冷。 晏娇娆笑了笑,她一直都知道楚远的性子,但也只是听说,现下见了,还果真如此。 “楚将军整日这么板着脸,不累吗?我看楚阁老可是整日笑呵呵的。笑一笑,十年少,楚阁老如今看着也还是个俊老头呢。” 见他又不答话,晏娇娆却没打算停下,这前面的一段路,她可无聊的很呢。 “楚将军可有心仪的女子?是那家的姑娘?可好本公主给你保婚?” “公主。”楚远眼皮跳了跳,他可从来不知道晏二公主是这个聒噪性子。 “终于肯开口了?”晏娇娆笑了笑,索性趴在窗栏上看着他,打算长聊一番的架势。 楚远瞥了她一眼,抿抿唇,生硬道:“公主想知道什么?” “还有我不知道的?这可奇了,你且说来听听。”晏娇娆略显讶异的道。 她的讶异没几分真,但楚远闻言后的惊讶却是真的,出发后第一次正视这个被楚阁老夸的天花乱坠的女子。 “公主知道些什么?”心里惊讶,楚远俊脸上还是没表情。 晏娇娆可惜的挑挑眉,不咸不淡的道:“其实也不知道什么,就知道一点,我们会在福城外附近遭到我皇姐之人的刺杀而已。” “看来,公主是什么都知道了。”楚远听着她淡淡的口气,勾了勾唇。 晏娇娆嗯了一声,目光看着沿路的风景,可四周能看得到的,都是侍卫和宫女太监。 楚远良久不语,快一炷香后,才开口:“公主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晏娇娆弯了弯眼睛,笑的格外漂亮:“自然是先按照他们的意愿来呗。这些官银说是二十万两,在这儿的有多少楚将军还不知道?他们要劫便劫去就是。至于前头那三个倒霉的可怜人,母皇要杀就杀咯。” 听罢,楚远又是过了好一会才开口:“他们并不可怜,这些年贪的钱,都不止二十万两,害死的百姓,也不少。” “谁让户部,是个得银子的地方呢。”晏娇娆笑容冷了点。 “二公主,你若能活着回去,怕是翻身不易了。”楚远冷冷说了一句,也不知是何意思。 晏娇娆一笑不语,这一点她自然知道,赈灾没成反而失了赈灾的银子,就算吕皇想饶过她,许丞相那帮人,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他们,可是恨不得在她伤口上一人踩一脚。 “风水轮流转嘛。”想罢,晏娇娆顿了顿,突然像楚远低声道:“楚将军,本公主跟你说个事。” 楚远看了她一眼,微微靠近了身子,脸上依旧冷的像面瘫。 “本公主已经将箱子里的真银子挑了出来,提前命人偷偷送去了江南。一万两,母皇也是记着父君的吧。”毕竟,到时候让他还,他还可以少还一万两。 “你…” 楚远一震,诧异的看着面前这个笑的骄傲的女子。她的五官不算惊艳,但却精致,比之大公主的尊贵端庄,她更多了坚毅,像一把软剑,柔而锋利。 “一万两不多,解决不了江南什么事,但让哪儿的百姓多一日饭吃,也是好的。”总比让那群贪官挥霍好一万倍。 楚远默然,好一会才道:“公主圣明。”说此话时,他眼里多了点光彩和欣慰,语气也好了点。 “那你给本公主笑一个。”晏娇娆看着他。 楚远脸僵了僵,瞥了她一眼,就又恢复了开始的状态,看了不看她一眼了。 晏娇娆笑了:“你这脾气要是去朝中,指不定要得罪多少人,你该跟楚阁老学学,逢人三分笑,总不会错的。” 楚远依旧没理她,不言不语。 这下晏娇娆知道了,自己刚才那句是把他得罪了,不由道:“怎的跟你老子一样小心眼。”晏娇娆可是经常听吕皇说楚阁老小心眼,一点不愉快能记一辈子。 “嗯。”楚远应了声,到惊了晏娇娆一下。 说到他爹小心眼,他这个当儿子的到出声了,这出声还是赞同的意思。 晏娇娆哭笑不得的看了他一眼,放下帘子缩回了马车中。 此刻,吕国皇宫中,说是生病的晏倾雪一身淡粉色宫装,气色绝好的坐在君兰宫中,听到宫女来禀报说晏娇娆已经离开,不由得笑了出声,好似已经看到了晏娇娆死去的模样。 许易一身青色的袍子,看起来依旧瘦弱淡雅,宛如君子,见晏倾雪笑,他看了四周的宫女一眼,淡淡道:“都下去。” 宫女们连忙福礼退下。 “父君,晏娇娆总算要死了,儿臣终于可以坐上太子之位了。”晏倾雪非常欢快的说道。 “她还没死,再则,太子的位子,她在,你亦可坐。”许易皱了皱眉,目光看向窗外那一片君子兰,他大半生被人称为君子,有几个人这样认为不重要,因为都会这么说。 但知他不是君子,敢说他毒的人,却只有一人。 “是,是儿臣说错话了。”晏倾雪笑了笑,眼里满是笑意和得意。 许易瞥了她一眼,心中微叹她沉不住气,却已经懒得说什么了。 “她还没死。”许易终是淡淡说了一句,修长苍白的手抚摸着手指上的白玉戒指。 晏倾雪见他冷了声音,也收敛了脸上过分得意的笑容,抿了抿唇道:“她一定会死。”说罢,就起身唤出影卫,又派了一波人追着晏娇娆而去。 统共上次许易派出的,飞影如今已经出动了一大半的人,共三百人,无一不是以一敌十,而晏娇娆所带的,加上宫女太监,不过五百人,都是一般的侍卫。 许易没动,没有阻止,坐在太师椅上,修长的腿交叠着,眼里冷漠而沉寂。 “父君,你去看看母皇吧。”晏娇娆见他不说话了,周身全是冷气,硬着头皮说了一句,就福身离去。 许易似乎没听到她的话,似乎在想什么,待她一转身,他的眼中就浮现出了杀意,浓烈狠戾。 “你这么护着她,这次却将她亲手推到我的刀刃前,以为,我杀不了她吗?可我能在你眼前杀了他,就能杀了他的女儿。”许易指尖磨蹭着戒指自语道。 那枚戒指,是当年吕皇选他做皇夫时亲手给他戴上的,可如今,也只是一枚戒指而已。 她从不将他放在眼里过,更别提心里。 而她放在眼里的人,却也未必将她放在心尖。 想到这里,许易勾了勾苍白的唇瓣,显得嘲讽不屑时,也更加虚弱无力。 这厢,为了做样子,晏娇娆还是吩咐加赶路程,马不停蹄,看起来很是着急,实实的把一直养尊处优的三位大人折腾了个够呛。 楚远中途奇怪的看了晏娇娆几眼,似乎对于她没被折腾到很是不解,对此,晏娇娆也难得解释。 十二天后,众人到达了福城境内,晏娇娆喊了停。 作者有话:企鹅2279513163,加扣写书名哦,欢迎讨论交流。 ------------ 051:优柔寡断 “赶了这些天,大家也累了,不如休息一下,三位大人看如何?”晏娇娆跳下马车,还是礼貌的问了刘大人三人。 “这,公主说的,自是好的。”刘大人连忙说道,但话虽是这么说,他心里却是无比想停下休息的,那马车虽然也舒适,可舟车劳顿也是吃不消啊。 晏娇娆勾了勾唇,假装没懂他的虚伪,直接寻了个好客栈,将刘大人三人安顿好了,回了自己的房间。坐下没一会,楚远就敲响了门。 “楚将军,进来吧。” 随即,就是门开的声音。 楚远行了一礼,一身黑衣白低的劲装,站在晏娇娆三米外,道:“公主,出了福城,他们就应该要动手了,要不您现在就走?” “岂能走,他们已经派了人一直跟随我们,楚将军难道不知?”晏娇娆笑着摇摇头,倒了杯茶,推到无人的桌对面,抬头看向楚远:“坐下吧,你这样站着,本公主看着你甚累。” 楚远皱皱眉,看了她一眼,掀袍坐下。 “臣可命人护公主杀出去。” “楚将军不懂我母皇的意思吗?”晏娇娆笑容冷了几分:“你不用试探我,母皇的打算我都懂。我会配合她演好这场戏的,成大事,不拘小节。” 楚远目光深了深,看着她,也难得笑了笑:“公主果然是个明白人。只是,您可要想好了,就算陛下不想让您死,就算那些银两是假的,可被劫是真的,属时朝中,未必是陛下说得算,公主以后的路,也不在是陛下能管的了。” “楚将军是想提醒我,不要在优柔寡断吗?”晏娇娆笑了,眼里渐渐浮现出肃杀,那张并不惊艳的小脸,此刻竟深邃的让人不敢直视。 楚远愣了一下,没说话,眼里的忧虑却说明了一切。他是精忠报国的,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国家好,自己的君主好。 晏娇娆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淡淡:“从我踏出皇宫的那一刻,我就只是,在完成母皇的旨意。”在也没有为了其它,为了看清什么,或是为了让那颗心冷下来。 因为,已经冷了,冷的不能在冷了。 楚远不语,抬头看着她冰冷的目光,她的眼眸很美,里面的犀利和透出的狠绝,却和王座上那个女子一样。更胜几分。 一瞬间,楚远安了心,他是听楚阁老提过晏娇娆和晏倾雪的事的,所以才会有此担心。 当年吕皇还是公主时,就是抛弃了善良心软,踏着十多个姐妹的尸骨登位的,没有留下一个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就连先帝那些宠夫,也全被陪葬了去。 首三国中,其实吕国皇室,才是最心狠的。 “楚将军大可放心,只要娇娆能活着回去,佛挡**。”晏娇娆微微眯着眼,艳红的唇勾起一抹笑容,冷艳决绝,表明了她的态度。 人,都是被逼的,你不杀人,人就会杀你,尤其是在只有权利没有感情的皇族之中。 楚远震了一下,道:“臣定会护公主安好。” 晏娇娆笑了一下,不做言语。 良久,晏娇娆才开口:“刘秦三人,是被许丞相弃了。” “应当是。”楚远点点头,这一路看刘大人三人的表现,是全然不知此行是来送死的,许丞相应是没有跟他们说,没打算保他们。 舍三个微不足道的人,取一个最大的绊脚石,的确是值。 “懂取舍,知进退,手段果决,不愧是许丞相。”可惜,是个奸臣。晏娇娆叹了一声。 楚远又点了点头,倒是认同晏娇娆的话。楚家忠良,一向与许家敌对,可纵使这样,楚阁老也不得不承认许丞相是有手段有才智的,曾多次感叹,如果许易忠心不二,吕国文政方面会更上一层楼。 最了解自己的,绝对是自己的死敌。 “楚将军,我有点好奇,你该不会也是因为陛下,才决定站在我这一方的吧?” “自然不是。”楚将军毫不掩饰,直言道:“若长公主有您的心性,臣一定会站在她那边。” “其实她不差。” 晏娇娆抿抿唇,想到走前那晚晏倾雪的质问,虽没有歇斯底里,但却将她的仇恨诠释的更好,让晏娇娆清楚感觉到,她是有多恨她。 楚远抿唇不语,喝了一口茶,才道:“长公主,不适合。她守不住吕国。”只能说,错了时间,若在太平盛世,或是天下稳定时,谁都不会反对她为王。 可,这偏偏是乱世,是兵荒马乱的时代。晏倾雪连夏国那位都比不过,如果对上太子蓝睿,楚远不敢想。 多年前居海国与夏国开战,正是那位连面都没露,就坐在辇车上的蓝睿太子打赢的,那时,他不过十六七岁。 本人战场都没上,就赢了夏国十万大军,谋略手段可想而知。 “你们又怎知我能守住,若我也守不住呢?”晏娇娆笑了笑,问道。 “臣可没说您能守住。”楚远也笑了,站起身,向晏娇娆作辑,退了出去。 “呵。”晏娇娆不知是气还是笑,摇了摇头,心里却不平静。 若她赢了晏倾雪,那她的对手,只会更难。 太子蓝睿且不说,单说夏国那位以残暴闻名的三皇子卫衍,就够她烦的了。 吕国,现在可是个烂摊子,四面楚歌。 但就算在烂,也是她的家,她还有吕国的百姓要护。 福城已经接近江南境内了,整日都在下雨,而福城通往花水城的官道半个月前就塌了,不知为何,至今都没有修好,我没人上报朝廷,若不是打听了,都没几个人知道。 而过了花水城,就是江南境内了。 休息了一天,晏娇娆就吩咐启程了,虽然她是一直带着笑,但四周的气氛还是紧张了起来,无形的压迫着人,就连一路磨磨唧唧的三个大人都乖乖躲在马车里,一声不吭,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 楚远打马紧紧跟在晏娇娆马车旁,满是厚茧的手一直放在佩剑上,犀利的眼眸中全是警惕,如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似乎下一瞬间就能跃起夺人性命。 出了福城,气氛越来越紧张,压的路上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只有淋漓的雨声。 晏娇娆闭着眼端坐在马车中,身上穿着暗色的衣服,从容自若,直到一只羽箭射入马车中,才让她睁开眼。 “公主…” “我没事。”晏娇娆稳了稳心神,连忙道。 楚远点头,看着赫然出现的数百个黑衣人,暗了暗眼瞳。许丞相倒是狠,竟然派了飞影一大半的人来。 “保护公主。”楚远大吼一声,四周的侍卫立刻拔出长剑,数十个着暗红色衣服的人影也出现在了晏娇娆马车四周。 “吕皇的暗影。”黑衣人中有人微微惊讶,随即没说什么,做了个手势,数百个杀手顿时一拥而上,直奔晏娇娆的马车,杀气腾腾。 楚远面色冰冷,一跃而起,挡在了马车前,手中的长剑飞舞惊鸿,招招凌厉,加上四周的暗影帮忙,一时到未让杀手靠近,只是四周跟着的侍卫,却死伤惨重,没打几下,就被一剑斩杀。 一刻钟后,地上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大半的尸体,雨水也被渲染成了红色。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烈,耳边刀剑相碰之声此起彼伏。晏娇娆眉头皱了起来,刚想站起身,马车就突然一阵剧烈的晃动,晏娇娆身子不受控制的向一旁撞去,还没等她站稳,一把剑便冲破车壁向她刺来。 晏娇娆一惊,连忙蹲下,车厢并不大,长剑近乎是贴着她的发髻穿过的,将她头上的发簪斩成了两半,霎时,那一头如墨的长发披散了下来。 外头传来楚远的声音,晏娇娆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车门从外打开,楚远探进半个身子,见她没事,连忙伸手将她拉了出来。 晏娇娆知道,这是准备跑了。 “我们还剩多少人?”晏娇娆一出去,迎面就袭来了一个杀手,被楚远一剑挡了住,抬脚踹开。 楚远没时间回答她,只将她拉到身后,由于见到了晏娇娆这个目标,近乎大半的杀手都涌了过来,万剑如花,一时间,楚远也是自顾不暇。 晏娇娆眯了眯眼,躲了几剑后,索性也捡起一把剑杀了起来。 楚远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皇室中人,自幼都是要习武的,只是对上这些杀手是完全不够看的。不过晏娇娆如此,也让楚远放了点心。 雨越来越大,双方人马均是有死有伤,只是明显晏娇娆这边伤亡最重。 晏娇娆的手被刺了一剑,只能躲在楚远身后,暗色的衣裙上全是鲜血,长发凌乱,却丝毫不见她慌乱。 “那三人已经死了。”突然,楚远开了口,说着,拉着晏娇娆一个转身,手中长剑就刺入袭来之人的胸膛。 他的身上,亦全是血水。 晏娇娆向后飞快看了一眼:“可以撤了。” 楚远没说话,长剑挥舞间,打出了一个奇怪的手势,霎时,四周涌出了一大批着黑白劲装的暗卫,和那群杀手厮杀在了一起。 至此,随行的侍卫宫女包括刘秦三人,全死已死。 ------------ 052:三十六卫 “拖住他们。”楚远厉声说道,话落,就见那群突然出现的暗卫训练有素,宛如长虹般,将晏娇娆两个与飞影之人隔开了。 晏娇娆看着他们默契利落的身手,眼瞳闪了闪,她一直都知道楚家也有一批暗卫,没想到比之她母皇的红旗影卫来,竟丝毫不逊色。 楚远没她能想,此刻眉头皱着,拉着她就往官道旁的树林跑去。那儿,有他的接应之人。 飞影众杀手见晏娇娆跑了,顿时也纷纷跃起,想追过去,然,脚步刚提,就被楚家暗卫一一拦住。 两方人马对视一眼,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拔剑便袭向对方,招招均是利落的杀招,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压迫感。 晏娇娆跟着楚远,天空还下着雨,满是泥巴的小路十分难走,她的衣裙上已经布满了泥土,沉重不堪,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狼狈。 楚远一身劲装,又是长年练武之人,自然比她好太多。 “公主,要不臣背着您?”楚远看了她一眼,抿唇问道。 晏娇娆摇摇头,柳眉一直皱着,就没有松开过。 “不可大意,许丞相没有这么容易放过我的,不可能只有…”一波人马。 后面的话晏娇娆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了一道破空声。 “二公主!” 楚远一惊,看着晏娇娆身后飞来的毒箭,想抬手挡掉,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看着那筷子长的毒箭穿透她的肩。 晏娇娆闷哼了一声,眼瞳一缩,死死咬住下,身子一个踉跄,要看要摔下去了。楚远连忙扶住她,飞快点了她伤口处的穴道,执剑看着又安静下来的四周,目光极度冰冷,摄人的杀气从他身上弥漫而出。 “快…快离开这儿。”晏娇娆见此,连忙拉着他的衣袖道,她怕这附近,还有埋伏,绝对不止一个。 楚远没说话,倒也知道轻重,压着可怖的杀气抱起晏娇娆飞快向前方跃去。但,就在他起步的一瞬间,无数的毒箭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射来。 “该死。”晏娇娆闭了闭眼,眼里同样全是冰冷。 这次,飞影是全员出动了吗?真真想要她的命。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楚远身上温度极低,他一手抱着晏娇娆,另一只手中的长剑翻转成剑花,阻挡着袭来的毒箭。 只是,楚远终究是一个人,而埋伏的,却不止一个,漫天的毒箭如同雨珠一样,更加冰冷的袭向他们。 晏娇娆小脸上一片苍白,这会的,身上已经没有力气了,浑身疼痛,可见那毒箭上之毒的厉害。 “连累你了。”晏娇娆看着越来越吃力,却任然面无表情的楚远,突然笑了笑,缓慢笨拙的抬起手。 “公主,你要做什么?”楚远一惊,片刻失神,一只毒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霎时划开了一道不浅的口子,殷红的鲜血顺着雨水从伤口溢出,将他半张刚毅的脸渲染的十分恐怖。 晏娇娆眼眸一凝,死死看了楚远一眼,苍白的手中愕然出现了红如血液的哨子,只见她放在唇边,吃力却有着规律的吹了几下。 清脆的哨声在雨中同样嘹亮,像凤凰浴火重生时发出的鸣叫,响彻云霄。 “楚远,一炷香,坚持…一炷香。”晏娇娆无力的拉了拉楚远的衣襟,说罢,眼眸便缓缓闭了上,拉着他衣襟的手也垂了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公主。”楚远心中一震,无暇分身去探她的脉搏,更闻不到她的气息,整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原本已经筋疲力尽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力量,如烈火灼烧,压制着的怒火和肃杀瞬间弥漫了出来。 没有犹豫,楚远抱着晏娇娆,不在躲闪毒箭,凭着感觉,翻身踏在毒箭之上,借力向旁边的老树冲去。 知道楚远的企图,毒箭越发刁钻凌厉。 楚远抿唇,手中的长剑出手,生生将那老树砍断了一半,摇摇欲坠了起来,与此同时,数道身影从老树上一跃而下,四周的毒箭也骤然消失,几十个黑衣人从四方树上一涌而出。 “哼,总算不在躲了?”楚远冷笑。 黑衣人们没说话,齐齐抬起手,长剑指向楚远,没有一言一句,他们就像排练好了一样,一前一后,训练有素的向楚远冲来,中途,又分成两队,一队围住四周,一队直袭而来。 见此,楚远眉头狠狠一皱,飞影的杀招,他自然是听过的,没想到今日竟遇到了。 看了眼昏迷过去的晏娇娆,楚远眯了眯眼,握着长剑的手紧了紧。 他的人这么久都没有来,可见是来不了,今日,他只能拼了。在怎样,也要将晏娇娆送出去。 想着,楚远抱紧了怀里的人儿,一个转身,长剑横扫而出,瞬间斩杀一人。见他先出手,杀手们也纷纷跃起,袭向楚远,顿时,刀光剑影,应和着大雨,只能见到无数的人影跃起落下,泥地上的水从透明变成了鲜红。 没一会,楚远身上就挨了不少刀,但晏娇娆身上,却没有多余的伤口了。 晏娇娆的人来时,就见楚远一身鲜血,泛白的伤口不断冒着血液,如从血池里出来的血人,满身的摄人肃杀,让人心惊肉跳,不敢直视。 “全部格杀。”一瞬间,宫宇深深震撼了一下,冰冷的对身后的三十六卫道。 三十六卫没说话,眼里的冰冷却比任何时候都冷,宫宇说罢,就飞快闪向飞影的杀手们,拔剑便打了起来。 “楚将军。”宫宇连忙接过晏娇娆,见她肩头的毒箭,顿时大惊,慌忙道:“公主她…怎么会这样。” “毒是三刻渊,快带她回去解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楚远向后厮杀的两方看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是知道三十六卫的,就像知道飞影的存在一样,只是他没想到,晏娇娆私底下的这批人,武功竟如此高,这才没过多久,飞影的人就已经又死了大半,而三十六卫,依旧是三十六人。 宫宇点点头,刚想说什么,楚远就突然倒了下,宫宇顿时大惊:“楚将军!!” 回答他的,是耳边的刀剑和雨水声。 待雨停了,厮杀也停了,清理过的地方,留下的只有深入土壤的血液。 晏娇娆醒来,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了,此时,她已经被快马加鞭的送回了朝歌城的东宫之宫。 秀金的华丽床幔随着夜风微微晃动,昏黄的宫灯忽明忽暗,寝殿中格外安静,安静的像是没有人存在一样,宫女太监似一瞬间都消失了,寂静诡异。 “做梦吗?”晏娇娆动了动干涩的唇瓣。 然她话刚落,寂静的寝殿中就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嘲讽和愤怒。 “竟然没死掉,朕还真是失望。” 闻声,晏娇娆顿时一惊,强撑着坐起身子。 “母…”皇 “啪。” 她话还没说完,脸就被人狠狠甩了一掌,本就虚弱的身子一下撞在了床栏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掌没有作假,用了十分的力气,彰显出手之人的愤怒。 晏娇娆咬咬唇,嘴角流出一道血丝,长发凌乱的散落着。 “你可知,到现在楚远还没有醒来?楚阁老还在议政殿跪着?赈灾的银两全数被劫?许丞相借着过寿在府中大摆筵席,你可知…” 吕皇看着晏娇娆,没再说了,她一身正红色的秀龙华裙,龙冠上的冠帘微微晃动,眼底闪过一抹复杂,转瞬即逝。 “儿臣知错。”晏娇娆闭了闭眼,声音冷淡,肩头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染透了雪白的里衣,她却像是没有感觉。 吕皇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你将赈灾银两丢失,等于害了江南万千百姓,朕不罚你,不得服众。从今日起,你便搬出东宫,赐居公主府,此后,没有朕的允许,不得踏出公主府半步。否则,别怪朕无情。”说罢,吕皇没有在看她一眼,衣袂一挥,转身离去,脚步没有片刻停顿。 “儿臣…遵命。”晏娇娆看着她绝然的背影,低声道,像没有什么力气。 吕皇一离开,苏公公就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东宫中原本的一众宫女太监。 见到晏娇娆嘴角的血痕,苏公公眼里满是心疼,叹了一声气,向边的太监道:“愣着作甚,还不快去宣太医,公主要有个什么,也是你们这些个受不得的。” 小太监吓得一个哆嗦,连忙转身想去宣太医。 “不必了。”晏娇娆突然出声,擦了擦嘴角,看向苏公公,扯扯嘴角想笑,却疼的笑不出来。 “替我收拾东西吧,母皇方才赐了我公主府呢,不必再住在东宫中了。”说着,晏娇娆还是硬扯出了一抹笑容。 苏公公眼眶一红,声音愕然哑了:“二公主…” “苏公公,收拾东西吧。”晏娇娆闭上眼,不打算在说话了,长发遮了她的眼眸。 苏公公默然,他心里太明白出宫意外着什么,想到今后宫里朝中的哪些墙头草,不仅心中酸涩。 “还愣着,收拾东西啊。”向身边的宫女们低吼了一声,苏公公拂尘一挥,看着晏娇娆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凤宫。 ------------ 053:处罚 求情 当夜,晏娇娆被吕皇下旨禁足于公主府之事就传遍了宫中,午夜时,众大臣便已知晓。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愁。但不管如何,最高兴的,自然就是许丞相和长公主晏倾雪了。 此时,凤宫之中,四下宫婢被赶走,华丽空旷的宫殿中,只有两盏琉璃灯忽明忽暗的亮着,大开的殿门时不时就有风雨吹入,冷的人心头发凉。 “陛下,老奴去把门关了吧,再这么吹下去,您会染风寒的。”苏公公打了个哆嗦,看着一身素衣坐在桌案前的吕皇,忍不住说道。 从东宫回来后就一直不曾说话的吕皇终于“嗯”了一声,苏公公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连忙去把殿门关上。 “苏鸣,你说,朕也没让她现在就出宫,她是诚心气朕的吧?”吕皇眉头一直皱着,说罢,忍不住拍了拍桌子。 苏公公不语,垂着头。 吕皇也没指望他会回答什么,听着外头呼啸的风雨声,一向精明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疲惫。 “楚阁老还在议政殿?” “是,一直跪着呢。”苏公公这回说了话。 “让他回去吧。”吕皇淡淡道:“就说朕已经处罚了二公主,请他保重身子。” “喏。”苏公公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看着他小心的把门关上,吕皇勾了勾唇瓣,扯出一抹极度嘲讽的笑容,良久,她才晃晃悠悠的从黄花座椅上站起身,向一旁墙上挂着的长剑走去。 那是一把男子用的佩剑,并不华美贵重,一眼看去,黑黑的,简单朴素,只有垂着的点翠流苏稍显贵重。 吕皇愣愣的看了好一会儿,伸手拿下,长剑出鞘的瞬间,一股强大的杀气倾泻而出,如玉的剑身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寒光。 “江湖中排名第五的碧落剑,果然名不虚传,就算主人已死,那气势也没减分毫啊。”清冷的女声带着淡淡的轻挑和敬佩。 吕皇一惊,想也没想,转身的瞬间一阵剑气就横扫而出,杀气逼人。 但来人却不以为然,轻轻一跃,躲开剑气的同时,身影出现在了吕皇三步之内。 “靠着风前辈残留的剑气,可是伤不到我的,陛下。” “是你…”看着女子带着浅浅笑意的容颜,吕皇张了张嘴,惊讶之言却说不出来。 苏公公撑伞来到议政殿时,就见楚阁老笔直的跪在软垫上,目光炯炯有神,花白的胡子时不时扬起,带着点凌厉之味。 “哎呦喂,阁老,您怎么还在这儿跪着呢?您要是跪出了好歹,陛下可得忧心了。” 楚阁老看了他一眼,没理他。 苏公公叹了口气,知道不能扯了,干脆低声道:“陛下让阁老您先回去。” 楚阁老没动,抬了抬眼皮,看着苏公公,问道:“公主可无碍了?” “已经醒了,这会子啊,该到宫外了。”说道这儿,苏公公又叹了口气,忧心忡忡。 “出宫?出什么宫?公主不好好在东宫养伤,怎还往外跑。”楚阁老说着,站起身:“我去找陛下说说,这宫里都没人管了吗?” “唉唉唉,阁老您别急啊,此事是陛下吩咐的。罢了,您先回府吧。少将军这会儿也不知怎么样了。”苏公公连忙拦住他,看着他愤怒的模样,直觉得宫里朝中的人,一个塞一个的会演戏,他这把老骨头都玩不动了。 “哼,让公主受了这么重的伤,那孽子死了才好。”提到楚远,楚阁老重重哼了一声,是真的恨铁不成钢。 没倒在千军万马之前,却差点送命在几个杀手的手上,他楚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但想是这么想,楚远到底是他最看重的子嗣,说了几句,楚阁老就快步出宫回了将军府。 天明时,楚远醒了。 楚阁老当着下人的面狠狠骂了他一顿,也给他下了禁足令,警告了一番,才匆匆去上朝。 楚远知道晏娇娆醒了,也没什么担心的,便安安分分的待在了府中养伤。 当日早朝,许丞相带着众党羽上书吕皇,祈求严惩二公主晏娇娆。 听罢他们一个赛一个的肺腑之言,吕皇勾着唇,笑而不语,就那么定定的看着许丞相。 顿时,许丞相不说话了,垂首当做没看见。他不说话,其他人就更没有话说了。 “倾雪,这件事,你觉得该如何处理?”看着场面静了下来,吕皇目光一转,看向晏倾雪问道。 晏倾雪微震,随即落落大方的笑了笑,看着吕皇恭敬道:“儿臣以为,此事虽娇娆有错,但也并非全是她一人的错,且陛下已经处罚了她,她又受了重伤,儿臣觉得,这就足够了。再怎么说,娇娆也是我吕国的公主。” “嗯,倾雪说的甚有理。”吕皇眼底闪过一丝精光,赞赏的看了眼晏倾雪,又道:“可是,她丢失了赈灾的银两,让江南的百姓继续受苦,朕岂能就这么饶了她?她既然贵为公主,犯了错,理应受到加倍的处罚。” 晏倾雪闻言,垂着的眼中闪过冷色,随即掀裙跪下,看着吕皇诚恳道:“陛下,娇娆还小,犯错是可以原谅的。至于江南之事,儿臣愿意前去安置百姓,且儿臣已经有了治水的对策,还请陛下答应儿臣的请求,也请陛下饶了娇娆。” 吕皇没说话,眯眼看着她,似乎是在考虑。 就在这时,原本反对的许丞相一众人也突然跪下,齐声说道:“臣等支持长公主的提议,请陛下三思。” 吕皇眼皮跳了跳,依旧没说话,不动声色的瞥了眼还站着的中书侍郎等人。 中书侍郎一愣,也连忙跪了下,跟着他一派支持晏娇娆的一众大臣见此,也跪了下。 一时,朝中竟呈现了全数大臣支持晏倾雪的画面。 吕皇眼里闪过一丝满意,点了点头,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江南赈灾之事,朕就教给倾雪,你可能做到?” “儿臣定不辱使命。”晏倾雪叩首一礼,坚定道。 吕皇勾了勾唇,冠帘挡着的眼瞳中,全是冰冷和算计。 “如此甚好。福城近日的盗匪倒是猖獗,竟然连官银都敢劫,朕不治治,岂还得了。”吕皇猛的一拍桌案,犀利的目光看向许丞相,威严道:“此事便交给许丞相全全查办,退朝。” “恭送陛下。”众臣叩首高喊。 待吕皇离去,许丞相那派之人轻蔑的和中书侍郎等人对视一眼,衣袂一挥,和晏倾雪寒暄了几句,才陆续出宫。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许丞相看向晏倾雪,两人默契的走向议政殿的回廊。 “祖父。”晏倾雪行了一礼。 “公主今日的表现非常好,只要这一次压住晏娇娆,不让她有翻身的机会,这太子之位,不用多久,就是您的了。”许丞相笑呵呵的说道,目光满是欣慰的看着晏倾雪。 “倾雪记住了,绝对不会让她有一丝翻身的机会。只是,这次没让她死在外面,还要为她求情,我心里实在不舒服。”晏倾雪蹙着柳眉,一张精致的脸上满是狠毒不甘的神色。 如果不是为了塑造一个好形象,让百姓认可,她才不会为晏娇娆那个贱人求情,她现在恨不得亲手撕碎她。 提到这儿,许丞相叹了口气,眼里也闪过不甘,但他隐藏的却比晏娇娆好太多,面上依旧一片平静。 “公主别急,该死的人总会死,她活不了多久,你现在只需要将赈灾之事做好,在那些平民中获得声望便可。属时,我便联合众大臣推举您为太子,定能水到渠成。”许丞相低声说道。 想到太子之位,晏倾雪笑了笑,眼里满是势在必得的精光,她点了点头,说了几句恭维许丞相的话,忽然道:“祖父,母皇让您查盗匪之事…” “呵,这个公主就不用担心了,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少,唯有替死鬼,数不胜数。”许丞相冷冷一笑,看向晏倾雪,片刻,却突然叹了口气,凉凉道:“倾雪啊,有空就去陪陪你父君,就当是替祖父看看他。你还能见他,那像祖父,见都见不到了。” 许丞相的子嗣不多,男丁就三个,而许易是他唯一的嫡子,自小就才华出众,深得他心,如果可以,他是万万不想他入宫的。 而这几年许易近乎不出君兰宫,更是除了晏倾雪和吕皇谁都不见,许丞相就更没见过他了。 晏倾雪心里没什么感触,面上还是信誓旦旦的点点头,随口承诺了几句,就转身离去,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一身紫红色宫装更衬得她明艳动人,让御花园百花都失了颜色。 当天晚上,吕皇突然下旨,赐长公主入居东宫,霎时,后宫里掀起了一阵议论,而前朝中得到消息的大臣们,也纷纷连夜进宫,议政殿的灯火一直亮到了后半夜才熄。 晏娇娆也在宫宇那儿得到了这个消息,但相比外界,她的反应却没有多大,十分淡漠,依旧我行我素,躺在贵妃椅上看书。 “公主,现在外头诋毁您的流言越来越多,而赞美长公主的声音也越来越高,如果这次长公主治理好了江南的水患,属时民心可就真偏了,太子之位就顺理成章了。公主,主子,您就不急吗?” 宫宇有的时候都搞不懂自家主子在想什么,见她还有闲情看书,不禁自己急了起来。 ------------ 054:水榭遇袭 见他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模样,全然没有在属下面前时的稳重冷酷,晏娇娆不禁笑了起来,用没受伤的手将书放在一旁,笑道:“母皇已经说了要彻查劫匪之事,我又何必在乎那么多,我等着便是了。” “但是就算彻查,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查到的,等查到了,长公主都已经下江南,笼络民心了。”宫宇皱眉道。 “她去就去吧。” “公主!” 见他又急,晏娇娆无奈,想着自己身边何时才能多一个稳重懂她之人,叹了口气:“只要能帮助到百姓,谁去都无所谓,重要的是百姓不在受苦就好。再则,民心这个东西,是人容易毁掉或者挽回的。好了,宫宇,你退下吧。” “诺”宫宇看了她一眼,叹气着摇摇头,行了一礼,瞬间消失在原地。 “啧,轻功有进步呢。”晏娇娆弯了弯唇角。 三日后,有了群臣再次募捐的十五万两银子,晏倾雪顺利前往江南,出行阵势比之半月前的晏娇娆有过之而无不及。 待送了她走,吕皇冷清的凤宫中迎来了一个人。 听到苏公公带着诧异语气禀报许易求见时,吕皇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淡淡的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惊讶。 许易一身白色圆领袍子,底边和衣袂处都绣着金色的兰花,朴素中又带着华贵,俊美懦雅的脸上挂着冷淡的笑容,在见到一身红色龙袍的吕皇时,微不可见的僵硬了片刻。 吕皇端坐在首位之上,看着他一步步走近,目光幽深,似乎夹着着很多东西,又像什么情绪也没有,让人无法看透。 “陛下。”许易垂眸,从容的行了一礼。 “呵,在朕面前,你何必还装的如此君子,嫌朕没恶心够吗?”此时殿中伺候的人只有苏公公,吕皇也毫无顾忌,冷冷出口。 听到她话里不变的厌烦,许易淡淡一笑,像是习惯了,只道:“二公主没事,我很欣慰。” “是失望吧。”吕皇冷笑:“许易,你来到底想说什么?如果只是为了来说这局你赢了,那大可不必,因为,棋还没下完呢,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许易挑挑眉,看向她,眼里闪过一抹深思,片刻笑道:“陛下为何一直这么想呢,其实您大可不必这么累,只要您扶持的是倾雪,这朝中上下,谁还敢不听您的。” 吕皇艳丽的红唇扯出一抹嘲讽轻蔑的笑容,就那么看着许易,不言不语。 许易被她的目光盯着,只觉得像在承受千万根银针的袭击,根根扎在他的心头处,痛的麻木。 好一会,他才找回声音和笑容,道:“陛下,有的事已经不在是您能做主的了。民心所向,才是国之所向。” “呵。” 吕皇轻笑一声,看着他,目光锐利:“许易,这般痴心妄想,你是怎么有勇气跟我提的?你可知我看着她跟你七分相似的脸,就恨不得杀了她,你竟让我将吕国交给她?哈哈,许易啊,你何时这么天真了。” “她也是你的女儿。”许易终于变了脸色,冰冷的看着吕皇。 苏公公紧张的看着他们俩,身子挨近了吕皇,怕许易突然出毒手,对吕皇不力。 吕皇愣了一下,嘴角笑容的弧度更加大,也越发嘲讽:“娇娆也是我的女儿,凭什么让你们这么践踏。” “践踏?哈,晏殊,你怎么能这么偏心。” “因为你啊。”吕皇笑了,也不在意他无礼的叫自己的名字,用着轻柔的声音道:“谁让她的父君是你许易呢,谁让她身体里流淌着你的血液。”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风行。”许易也笑了,俊美的脸微微有点狰狞扭曲,他看着吕皇良久,目光从冰冷到毫无波澜,身子缓缓向后退:“我以为,你没有心的。”原来只是,从不愿让他看见而已。 话落,许易转身离去,衣袂轻扬折射出的金兰花格外漂亮华贵,就像他这一生,外表永远光鲜尊贵。 许易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晏殊了,因为每一次见她,都要被她伤的体无完肤,渐渐的,他也就不敢见了,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这次来见,也并非是为了说刚才那些话,而是他以为自己可以承受她的伤害了,不曾想,他终究还是输得,逃的这么狼狈。 君兰宫中,许易也曾想过,再来一次,他还会不会出手杀了风行。 答案,依旧是会。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嫉妒和不甘心,也不愿意屈服于什么咎由自取。 吕皇被他的话震了一下,扯出一抹笑容,没有嘲讽或是轻蔑,也没有笑意或是冰冷,仿佛只是纯粹为了证明,她没有难过。 苏公公看着许易离开,放下心的同时,也升起了一股无限的悲凉。 有的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时间里,就变了模样。 许易是,吕皇何尝不也是? 夜色正好,天空中只有一轮圆月高悬于天幕,散发出的光芒掩盖了四周的繁星。 紫竹被寒风吹的沙沙作响,透着玉竹林一贯的孤寂。 月浅栖套着一件黑色大氅,穿梭在紫竹中,近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脚刚踏入写月宛中,虞娘的身影就从一旁闪了出现,速度快的如同鬼魅,若是胆子小的,定是会被吓个半死。 “小姐,你可回来了。”将月浅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虞娘才放下心,接过她手中递来的大氅。 “不过出去几日罢了,怎么,司马铎又惹事了?”月浅栖一笑,看着虞娘的表情,不禁问道。 虞娘点点头:“他现在白天就忒着劲的往万草阁挤,就算弟子百般看守,也让他得逞了几回。” “又糟蹋了什么药材?”月浅栖扯扯嘴,顿时觉得心脏有点疼,头也有点疼。 前些日子,司马铎突然说要学习医术,本是好事,月浅栖也很是觉得好,就答应了,哪成想司马铎根本就不是在学,而是在糟蹋药材。 别的也就罢了,乌蒙山上药材多不胜数,让他拿来过家家玩都可以,可不知是他眼力好还是怎么着,他糟蹋的那些药材,全是薄逸千辛万苦从各处移植回来,视如珍宝的东西。 于是,不光是万草阁的众弟子哀嚎头疼了,月浅栖也更加觉得头大。 那些个药材,就连她毁一株,薄逸都要跟她翻脸闹腾几个月,更别说司马铎毁了不下二十株,月浅栖此刻,已经不在那么想薄逸快点回来了。 虞娘看着月浅栖无奈又肉疼的模样,好笑的摇摇头:“小姐放心,不是薄逸的那些,这次小铎毁掉的,都是一些寻常的。” “小姐我放不下心。”月浅栖闻言,哭笑不得的扶额道:“那二十多株药材毁了,是事实啊。”薄逸要掀万草阁,也要成事实了。 “小姐。”虞娘无奈的摇摇头,宽慰道:“其实该难过的,是子舒他们。薄逸总不会真的跟小姐翻脸的。”想了想,虞娘又道:“顶多冷置小姐个一年半载或者下几次毒也就没事了。” 听到最后一句,月浅栖凉凉的看了她一眼:“虞娘,是你没事,不是我没事。”您这真的是在宽慰我吗? 虞娘无辜的笑了笑,不在说话。 “算了算了。”月浅栖揉揉头,从椅子上站起身,向外走,边走边道:“我去看看司马铎那臭小子。” 虞娘张了张嘴,看着月浅栖快速消失的身影,无奈一笑,心里到有点怕月浅栖会不会跟司马铎动上手。 月浅栖回到玄月小筑时本就快到午夜,在写月宛待了一会,这下子出来,月亮就更圆了。 走在九转廊道上,月浅栖看了眼天空中的月亮,不知怎的抬手抚了抚胸口,秀眉微蹙。 她总觉得,心口有点不安。 摇了摇头,月浅栖不在多想,向司马铎暂时居住的水榭走去。 司马铎也是个奇怪的人,明明不会水,也怕水,却偏偏选了玄月小筑唯一一个水榭楼居住。 许是半夜,月浅栖并没有碰到几个人,越是接近水榭楼四周,建筑物就越少。 “司马铎?”走过平平的木桥,月浅栖看着眼前这座漆黑的两层阁楼,蹙眉敲了敲门唤道。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 月浅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又使劲敲了敲门:“司马铎,开门,你在不在?小铎!小…”突然,月浅栖止了声音,耳朵动了动,一阵轻微的响声从楼上传来。 月浅栖想也没想,脚尖一点,身子轻巧的跃上了二楼的望台处。 水榭楼中没有点灯,一片漆黑,如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而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轻轻扭动着,发出轻微的响声。 “小铎?”月浅栖皱眉,开口唤了一声,刚想拿出火折子,就惊觉一个东西向自己飞袭而来,连忙身子向上一跃,堪堪躲过。然,她脚刚一落地,一道身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冲了来,携带的风刮得人脸颊生疼。 月浅栖还没反应过来,脖子就被一双大手掐住,死死按在了地上,一抬眼,对上的是一双布满血丝,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眸。 ------------ 055:陌路君辞 “…小铎!” 月浅栖瞪大眼,看着面前满脸痛苦,扭曲在一起的男子,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惊讶,手中悄然出现的银针也收了回去。 脖子上的手力气越来越大,月浅栖皱着眉,呼吸越来越困难,抬脚恨恨踹向司马铎的腹部。受了力道,司马铎身子往后一退,掐着月浅栖脖子的手这才放了开。 见准时机,月浅栖一跃而起,袖中的淡蓝色纱绫瞬间飞出,宛如游龙惊凤,死死的将司马铎缠住,月浅栖手中力道一紧,身子一闪,抓着纱绫围着柱子跑了两圈,将司马铎捆在了梁柱上。 月浅栖这条纱绫是月臣君送于她的,其中不仅有柔软有韧劲的千年冰蚕丝,还有锋利无比的金玄丝,均是世间难求,别说是撕碎,就是上好的刀剑不一定能斩不断。 困住了司马铎,月浅栖这才松了口气,打量着不断挣扎的男子,眼里满是迷惑。 司马铎此刻,俨然如同十七八岁的少年,身材高挑结实,只是一身宝蓝色袍子破破烂烂的,长发凌乱,身上散发着浓烈的杀气,眼里也毫无机智,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 “啊!!”就在这时,司马铎突然惨叫了一声,脑袋一垂,不在乱动挣扎。 “司马铎?!”月浅栖一惊,连忙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峨眉渐渐蹙了起,片刻,才目光复杂的放开他的手腕。 按理说,司马铎既然修炼的是童稚门的功法,那这一辈子就绝对不可能长大,只能维持孩童模样直至死去,而此刻他却变成了少年模样,实在令人费解。 就在月浅栖不解时,司马铎又痛苦的叫了起来,身子出现了一种可怕的扭曲,竟渐渐又变回了孩童的模样,原本束缚着他的蓝色纱绫,也飘悠悠的落在了地上, 月浅栖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竟一时被震了住。 她自幼可以通灵,知晓世间不少匪夷所思之事,却是头一次看到如此诡异的事情在眼前发生。 “傻了?” 司马铎晕了过去,一片寂静中,低声磁性又带着淡淡轻蔑和戏谑的男声响起,光听这声,就可以让人想象得到来人嘴角勾着的弧度,似笑非笑,惑人心魂。 月浅栖一惊,一转身,就见白景着一身黑紫色鎏金长袍,抱着胳膊靠在窗栏旁,黑发用白玉冠束着,微微过长的刘海挡住了他一只眼眸,只能看到另一只凤眼微微眯着,慵懒邪肆,像一只在算计着什么的狐狸。 “你怎么回来了。” “你怎么没被他掐死。” 月浅栖话一出口,就被他顶回来了这么一句,半响无语。 白景嗤笑一声,站直身子,慵懒的抬步走向司马铎。 月浅栖顿时紧张了起来,身影一闪,就先他一步将司马铎抱了起来,瞪着眼看着他。 白景目光在她怀里的司马铎身上停了停,确是弯腰将地上的蓝色纱绫捡了起来,目光戏谑的看着月浅栖。他到要看看,她能有多少双手,保了那个还能保这个。 “师兄…” “叫白景也没用。”白景淡淡说了句,修长的手慢条斯理的将纱绫叠了起来,放到怀里。 这冰丝纱绫也是个好东西呢。 月浅栖抱着司马铎,瞪着杏眼看着他跟强盗一样理所当然的收了自己的纱绫,心就跟滴血似的,那可是师父送给她的! “你在抱着他,他就该死在你手上了。”白景翘了翘唇角,好心情的提醒了一句。 月浅栖不淡定的狠狠跺了跺脚,瞪了眼白景,才抱着司马铎向万草阁跃去。白景笑了笑,活像得了好处的狐狸,慢悠悠的跟在她后面,步伐轻松如闲庭信步般,却不落月浅栖丝毫。 月浅栖一路到万草阁,几次想将司马铎扔他身上看看能不能砸死他,但也只是想想。 万草阁值夜的弟子本来是轮流的,可自从薄逸走后,刘子舒就没有在让其他弟子值夜,而是自己亲自守,就怕玄月小筑中谁出个什么状况,他好及时医救。 这会刘子舒正抄写着医术,见月浅栖抱着司马铎脸色难看的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很久不见的白景,当即慌了,连忙起身行礼。 “家主,公子。” “不必讲虚礼了,快看看司马铎是怎么了。”月浅栖将司马铎放在一旁的软塌上,道。 闻言,刘子舒连忙去看司马铎,眉头却越皱越紧,良久没说话。 “家主,小铎是修炼了魔攻走火入魔吗?”刘子舒不太肯定的问向月浅栖,司马铎的脉象太乱了,乱的他根本无法确定,看着像是走火入魔,可又感觉不像是,而是被什么冲撞了体内的内力。 “不止。”月浅栖的想法和刘子舒一样,想到刚才的场景,就非常肯定不是走火入魔。 “这件事就算薄逸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等他醒后问他自己,你先给他施针把脉象稳住,保住命先。”白景不知何时贴近月浅栖身后,向刘子舒懒懒道,丝毫没有一点担心。 刘子舒一愣,连忙应了声,拿出银针开始专注的替司马铎施针。 月浅栖皱皱眉,不太喜欢他靠太近,手肘一弯,狠狠撞向他胸口,半点都不留情。白景闷哼了一声,死死抓住月浅栖的手,将头抵在她肩上,目光看着她雪白如玉的脖颈上那一圈红痕,咬牙切齿:“师妹下手真是越来越狠了,也不怕碎了师兄的心。” 扯扯嘴,月浅栖不置可否,用另一只手将他的头推开,看着一直专注于司马铎的刘子舒,莫名松了口气。 “冰肌霜在哪儿。”白景换了个肩头,在她另一边问道。 “药柜横七竖十五的抽屉里。”月浅栖看了他一眼,刚想伸手推开他,就见他很自觉的闪了开,心里微微讶异了下,就被他拽着向圆门外的大堂走去。 “白…” “闭嘴。”白景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没有放开她的意思,走到药柜前拿了药,就把她按在椅子上,蹲下准备给她上药。 月浅栖愣了愣,奇怪的看着他,连忙按住他的手,道:“我自己来。” “冰丝纱绫不想要了?” “……” 月浅栖无言以对,瞪了他一眼,纠结了好一会,才闭眼仰起头,任由他给自己上药,微冷的膏药触碰到脖颈上时,月浅栖还是僵了僵身子。 白景弯弯唇角,将药膏全数给她抹了,才站起身子,目光扫到她微启的淡粉色唇瓣,眼神深了深,眸低划过一抹精光,在她睁眼前弯腰在她唇上啜了一下。蜻蜓点水,如雪而落。 “白景…”月浅栖一震,顿时睁开眼,嚯的站起身,双眸恼怒的看着他低吼道:“你到底要干嘛?” 从他出现时月浅栖就觉得他怪怪的,到此刻,月浅栖更觉得他抽风了,或者被人换心了,竟然也会有对她好的一天,实在是…太假了。 白景俊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见月浅栖生气了,反而笑的更深,目光定在她微红的耳朵上。他一直都很清楚她的所有习惯。 见他不说话,只盯着自己,月浅栖蹙眉警惕的看着他:“你有事就直说,别这样…奇怪。” “不知好歹。”闻言,白景凉凉看了她一眼,懒得说话了。 有的事,他确实不知道怎么开口。 就在两人相对无言时,刘子舒满头大汗的走了出来,许是神经大条,并没有觉得两人的气氛很奇怪,憨厚道:“家主,小铎已经没事了,只是要静养一两个月,不能下床走动,要我叫人将他抱回水榭楼吗?” “送到薄逸住的院子,让人看着。”月浅栖自然不会再让司马铎一个人住在水榭楼,以免他在闹出什么。 刘子舒应了一声,也没叫弟子,亲自将司马铎抱了出去。 他一出去,月浅栖也不想跟明显不正常的白景待一起,忙不措施的闪了出去,耳朵却一直红着。 玄月小筑说大不大,就这么块地方,月浅栖到底没有甩开白景,在玉竹林前停了下,无奈的看着他:“师兄,您要怎样直接说吧,师妹能给的一定给。那五万兵马免谈。” 此时,白景也没跟她嘻嘻哈哈了,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一双凤眼中的笑全数被淡漠覆盖,着着暗色袍子的身影在黑暗中被月光勾出轮廓,显得格外冰冷。 他这样,月浅栖却并没有放下心,因为往往白景露出这种表情,她就要为难了。 “浅栖,我待在这儿太久了,所以…” “所以?”月浅栖隐隐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心中猛的一震,错开眼没看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异常清冷。 “我该走了。”白景一直盯着她,却见他说完,月浅栖神色依旧淡淡,看不出什么。 “…嗯。” 月浅栖知道他会走,毕竟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过是那层纱没有被掀开,他与她还没有刀剑相向罢了。原本她以为青州一别,就算是完了,没成想过他会回来。 世事果真难料。 就像,薄逸是在这个地方离开的,如今他也是。 “月浅栖,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是你的师兄,再也不是月家弟子,若是再见,我愿你死在我剑下。” ------------ 056:司马之心 “…是吗。”月浅栖垂着眼睑,看不见眼中神色,小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声音异常平静。 白景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她说点什么,这次他一转身,就在也回不来了,他与她,会彻底陌路,再见,怕就是在战场之上了。 “如你所愿。”月浅栖抬起眼眸,看着他,眼里神色波澜未经。 白景闻言,也没说什么,利落的转身离去,暗色的长袍被夜风扬起,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弧度,折射着银光,孤寂而冷漠,仿佛世间再也没有东西能将他温暖了。 一丝羁绊,月光下,在紫竹叶的摩擦声和飒飒风声中,悄然断裂,覆水难收。 月浅栖一直看着白景离去,看着他的身影毫不停留的离去,嘴角扯去一抹僵硬而嘲讽的弧度,一身落寞,让人无端觉的心疼。 “小姐。” 虞娘一早就候在紫竹林中了,自然听见了两人的说话,此刻见月浅栖略显落寞的身影,心就像被纠起来了一般。 明知可以靠近,却又不得已的互相远离,所谓咫尺天涯,莫过于此了吧。 “虞娘,你说他回来做什么?跟我道别吗?多此一举吧。” 虞娘默然,微垂着头,心下却在问:多此一举吗? 月浅栖笑了笑,比洒落的月色还要清冷:“他放下不下他要的,何以奢求我放下我守的。”末了,她转过身,看着虞娘,眼里是难得的认真和悲凉:“虞娘,我现在只剩下你了,我们月家人,果然…” “小姐!”虞娘一惊,连忙打断她的话,上前一步,将她搂在怀里,轻拍着她纤细的背道:“不要胡说,别听外面那些人瞎说,小姐还有月家,还有很多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月浅栖不语,知道虞娘这话不过自欺欺人,却还是笑了,抬手抚了抚抱着自己的女人,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会这么无条件的忠于自己,守着自己了。 夜色正浓,月亮渐缺。 第二日一大早,刘子舒就传话来说司马铎醒了,月浅栖连忙套了外衣去万草阁。 她一身淡青色底裙,外头套着短膝的对襟团花袄子,用玉带勾勒出纤细如柳的腰肢,随意插了个玉簪的发髻并不凌乱,反而显得大气清丽,精致的小脸略微苍白,杏眼下的淡淡乌青仿佛诉说着她昨夜未曾合眼。 月浅栖的步伐很快,连带着一阵淡淡的紫竹香,路过的弟子瞧着了也是一怔,有些竟连行礼也忘了,被虞娘冷冷的视线扫到,才红着脸行礼跑开。 虞娘皱眉摇了摇头,想着等会该让雷老整顿一下这批新弟子了,她可不想玄月小筑出去的弟子,都是一群乌合之众。 “子舒。” 一进薄逸的院子,月浅栖就见到了守在门口的刘子舒,他眼底也是乌青一片,可见是亲自守了一夜的。 “家主。”刘子舒连忙作辑行礼,待月浅栖摆了摆手,才直起身子道:“小铎刚才已经醒了,只是一直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就坐在那儿发呆,像魂被勾走了一样。家主,小铎他会不会是中了摄魂术?” “这不好说,我进去瞧瞧在论。”月浅栖蹙眉,丢下一句,就进了一旁的卧房。 刘子舒摇摇头,抬手揉了揉眼睛,想了想,还是出去吩咐其他弟子准备药膳给司马铎。 这厢,月浅栖一踏入房中,司马铎就站了起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死死盯着月浅栖,矮矮的身子快速向墙角闪去。 月浅栖一愣,抬步向他走去,看着他眼里的紧张越来越深,扬了扬柳眉。 “你…你别过来。”司马铎终于说话了,声音极小。 “司马铎,别玩了,出来。”月浅栖又是一愣,蹙眉冷冷的看着他。司马铎骨子里是什么样别人不知,她还会不知道? “不要。”想也没想,司马铎开口拒绝,干脆利落。 “好,你爱蹲墙角就蹲墙角去吧,这样回答我也可以。”月浅栖拉过一旁的雕花木椅坐下,悠然自得的看着他。 “昨夜是怎么回事?” “你看到了?”司马铎一惊,小脸皱在了一起,提高了声音,眼里全是害怕。 月浅栖抿抿唇:“不然你以为是谁把你带子舒这儿来的。” “你…”司马铎从花柜后探出半个身子,可怜兮兮的看着月浅栖,一副快哭了的模样:“那你会不会把我赶出去?” 装,真会装! 月浅栖心里非常鄙视司马铎此刻的表情,沉思了一下,才摇摇头:“你必须将原因告诉我,毕竟,我不想收留一个怪物。” “我不是怪物。”闻言,司马铎急了,嚯的就站起身子,一下就将面前的花柜连带着墨瓷花瓶推倒了。 月浅栖忍了忍,看着他又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无辜样,莫名的心火更大,好一会才压住。 “你在磨叽休怪我动手上刑。” “你你你!不要脸,欺负小孩子!”司马铎顿时跳了跳脚,指着月浅栖吼道:“我再也不说你漂亮了,再也不吃饭了!” “记着了,不吃饭嘛。”月浅栖弯了弯眼,猛的重重拍了拍旁边的桌子:“小铎,你在扯我可就没耐心了。” 司马铎吓了一跳,怀疑的看了眼月浅栖,见她眼底的淡淡乌青,便知道出了让她都操心了事,撇撇嘴:“你今天本来就特别没有耐心,平日的沉稳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见月浅栖不说话,司马铎以为她生气了,连忙迈着短跑过去,坐她身边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修炼什么魔功?” “嗯。”月浅栖淡淡应了声,心里却全是司马铎上一句话。今天,她确实有点反常,心里总像压着一团火,完全没办法静下来,她,不该有这样的情绪的。 “其实没有啦,正邪不两立我还是知道的,才不会去碰那些邪门歪道的东西。”司马铎看了她一眼,故意软着声音说道。 他一身活泼的湖绿色短袍,墨绿色的同系秀金短靴,十岁左右的模样,脸上还有淡淡的婴儿肥,一双如紫葡萄般的眼瞳镶嵌在脸上,明亮而清澈,总让人觉得他不谙世事,天真无邪。 “那昨夜那般模样和失去机智是怎么回事?”月浅栖说着,指指自己的脖颈,白皙如玉的脖颈上此刻还有淡淡的粉色痕迹,细看还是看的出来。 司马铎顿时大惊,小心翼翼的指了指自己。 月浅栖点点头,看着他内疚无措的小脸,觉得自己偶尔的矫情还是没用错的。 “对不起,我不应该乱用药的,月浅栖,对不起,你别生气啊。”司马铎红着眼,扯着月浅栖的衣袖,他现在可没有在装了,是真的内疚。 “出息。”月浅栖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乱用药是怎么回事?” 司马铎撇撇嘴,挨近月浅栖坐在,闻了闻她身上的紫竹香,忍住申请去玉竹林的话,淡道:“刚入童稚门那年我九岁,因为江湖恩怨,我家一夜被血洗了满门,我娘将我藏在密室里,这才保下了我。后来就被老门主收了做弟子,可我知道,童稚门的功法一旦修炼,身体和容颜就不会在长大看去,我想变强报仇,可我不想像他们那样永远是这副模样,像个怪物一样的活着。” 月浅栖看着他小脸上的平静,眼里闪过一丝温柔,抿了抿唇,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司马铎瞪了她一眼,想把她的手打开,又怕自己太用力伤到她,鼓着腮帮子继续道:“再后来,我就一边修炼,一边不动声色的改变功法里的东西,如此,我和别人修炼的就不一样了,身体虽然还是这个样子,但不定时的,就会突然变成正常人的大小。” “你这样,就不怕经脉尽断,走火入魔?”月浅栖忍不住道。司马铎先在说的轻松,可她确是瞧见了他那副模样,可想而知,每一次从小变大,所经历的痛苦有多大,不亚于拆骨重组。 “所以,我还在学习药理。”司马铎撇撇嘴,有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月浅栖,像一只卖乖的小鹿。 “你将薄逸那些药草毒草拿去,就是为了制药?”月浅栖挑眉,忍不住又捏了捏他的脸,她到觉得他如今的模样挺好的。 “嗯,我前些年钻研出来了,有一种药可以让我变得像正常人一样,只是那种药所包含的药材太稀少了,也太难找了,我近乎快耗尽童稚门的财力,也才找到了三分之一罢了。”司马铎懊恼道。 月浅栖哭笑不得:“那你童稚门没钱,就是因为被你这么败的?” “这不叫败!”司马铎立刻反驳,义正言辞的道:“我这么做,也是为了童稚门的弟子,我相信如果可能,他们也不想永远这副模样,身为门主,我也想他们好。” 知道他说的有道理,月浅栖心里赞同,但嘴里还是淡淡道了句:“冠冕堂皇。” “月浅栖,我不理你了!”司马铎瞪眼,吼完之后,又接着道:“月姐姐,你可不可以把这院子里的药材都给我?要是我制出药了,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出息。”月浅栖扯扯嘴,对他前言后语打自己脸的行为极度无语。 ------------ 057:阁主之争 司马铎撇撇嘴,睁着双圆溜溜的黑瞳子可怜兮兮的看着月浅栖,对他而言,面子这种事都不叫事,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付出点总是应该的。 “不行。”月浅栖对他的装可怜视若无睹,一副没有同情心的冰冷模样。 “小气鬼,我都这样求你了,不就是几株破草吗,你给我又能如何了去。”司马铎嘟起嘴,黑白分明的眼瞳看着月浅栖。 “几株破草?”月浅栖笑了,道:“若是几株破草你干嘛在这儿求我,自己找去呀。” “你!” “我,我怎么了?先不说这草药不是我的,就算是,也不能白给你。那些草药有多稀有你自己心里明了,我就不说了。想要,可以啊,拿钱来买。”月浅栖无动于衷,堵了他的话。一想到这几日司马铎给自己惹的麻烦,加上白景带来的坏心情,月浅栖就没想过原谅他。 至少暂时不能原谅他。 司马铎眼圈一红,很是委屈。为了自己和其他们中弟子能变成正常人,过正常人的生活,他近乎已经倾尽了童稚门的所有钱财,否则也不会冒险来月浅栖这儿投靠她,他现在,怎么可能会有钱啊。 “你要多少?” 沉默了片刻,司马铎正经的问道,眼圈还是红红的,活像个被人欺负了的胖兔子。 月浅栖是知道他没钱的,否则也不会这么说,现在听他这么问,微微有点惊讶。 “薄逸这儿的这些药草,世间少有,每一株都价值连城,若你真想买,千两黄金是少的了。” 这可是薄逸耗费了好多年才收集养活的,不说药草的本身价值,就是薄逸的心血和精力,月浅栖都觉得千两黄金算少的了。 月浅栖觉得少,司马铎可不这么认为,小身子瞬间跳了起来,小手指着月浅栖,大声吼道:“千两黄金,你让我去抢吗?我抢也抢不来这么多啊,月浅栖,你干脆卖了我得了。” 小孩的童音本就稚嫩,就算司马铎声嘶力竭的吼,也只会显得尖锐,没有半点威慑力可言。 “卖了你?十两?还不够浇花的肥料呢。”月浅栖摇摇头,眼里闪过一丝戏谑,神情却颇为认真。 “师父说最毒妇人心,我总是见识到了。”司马铎小脸一跨,幽幽的看着月浅栖,围着她打转,絮絮叨叨的嘟嚷:“月浅栖,你就算不看在我可爱帅气的份上,也不看在有我这个英名睿智的帮手上,但你至少应该看在我这弱小儿童的份上帮我呀。” “你不是信因果轮回吗?你今天拒绝了我,你就不怕因果吗?” “这世道是怎么了,女人都没有同情心了吗?” “说够了没。”见他还要说,月浅栖揉揉眉心,淡淡道。 司马铎顿时闭嘴,睁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一千两金子。”月浅栖淡然无视,站起身子,丢下这句话,就走了出去。 该问的都问了,要知道的也都知道了,瞧司马铎这么精神,也肯定没事了,月浅栖不打算在陪他扯犊子下去,抬步就出了万草阁。 这院子里的东西是薄逸的,月浅栖自作主张许给司马铎,就已经不厚道了,段不可能白给。且,她知道童稚门还有一手绝活,这么做,也不过是逼司马铎使出来。 司马铎见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拉怂着脑袋看着她离去。 其实他心里清楚,薄逸种植的那些药材,不仅难找,更难养,随便一株,都可以夺人性命或是救人性命,价值连城都不为过。 月浅栖只让他出千金便可拿走全部,已经是对他很好了,简直是太好了。 可是,现在别说百金千金,就是万两白银他都拿不出来。 俗话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出了万草阁,月浅栖就去了玄机阁。 玄机阁归白景之后,月浅栖就不在管了,自然也就甚少来,在玄机阁的弟子眼里,月浅栖的地位还没有白景来的高。 可自从半个月前,月浅栖毫不留情的拔除了玄月小筑两阁中,所有包括白景在内的各国的人后,整个玄月小筑的弟子霎时就清醒了,认清了谁才是月家家主。 能挑起月家之人,哪怕是一个女子,都不是简单之人,更别指望她愚笨了。 于是,半月下来,两阁弟子对月浅栖无不是恭敬敬佩。 玄机阁被月浅栖换了近乎大半的弟子后,就已经彻底归她所管了。 一踏进玄机门,月浅栖就见到无数的巨石林立两侧,看似毫无讲究,实则却已经无形中形成了一个阵法。 从玄机门通往玄机阁只有进门的写作石平桥,若是普通人踏上桥,走一两个时辰,说不定才能走完这短短二十几步的路程。 到了玄机阁,见到她来,所有弟子均是一顿,慢了半拍般慌忙行礼。 月浅栖一笑,叫人聚集起玄机阁的弟子,唤来了海云天。 “家主。”海云天还是有点诧异月浅栖的到来,连忙作辑行礼。 “免了。”月浅栖摆摆手,坐在座位上,淡淡的看着大堂中的几百名弟子,见他们安静非常,才开口道:“辰时我让雷老宣布的消息,你们可都知道了?” “回家主,我等已知。”众弟子齐声道。 月浅栖看了他们一眼,今天一早,他就让雷老将白景脱离玄月小筑之事通知了所有人,这会儿来玄机阁,众人也都是知道她要说什么的。 “你们皆聪慧,如此,那我便直说了。这玄机阁,不可一日无执掌之人,你们也均需要人教导,所以我准备,在立阁主。”月浅栖淡声道,声音不大不小,却每个人都能听到。 “不知阁主打算立谁为新阁主?”众弟子中,一高挑清秀的弟子问道。他穿着玄机阁统一的淡青色长袍,腰间的玉佩上刻着月字,表明着他是自小在玄月小筑中长大的家族弟子。 玄月小筑中分两阁,又分两种弟子,一种是自小被收养进来的家族弟子,而另一种则是父母双亡,或是被父母送进来学本事的弟子,也称外门弟子,他们腰间的玉佩上,则是刻着玄字。 “你们以为,谁能胜任?”月浅栖淡淡一笑,反问道。 虽然她心里是想让海云天执掌玄机阁,但若有更好的人选,她也非常乐意。 余斜阳想了想,倒也没有多怕月浅栖,但依旧恭敬:“弟子以为,墨晓翎可以胜任。” “墨晓翎?”月浅栖挑挑眉,觉得这名字像女子。 “是。”余斜阳肯定的点点头。 “弟子以为不妥。”这时,又有一个浓眉大眼的高大男子站了出来,对月浅栖行了一礼,道:“家主,不说墨晓翎是个女娃子,就说她是有家人的外门弟子这点,就万万担不了阁主的位置。弟子以为,海师兄经验丰富,可以胜任阁主之位。” 月浅栖扬扬眉,拿过一旁的茶抿了一口,看着堂中分成两派的弟子。 明显,支持墨晓翎的弟子并不多。 “董师兄说的虽然有道理,但弟子认为,能者居之,墨晓翎的布阵和破阵并不比海师兄差,且她小小年纪,就能达到这样的程度,可见她是有天赋的。”余斜阳不卑不亢的说道,十分认真。 “余师弟,我也不否认她的天赋,但她终究是外门弟子,到了年龄,是要离开玄月小筑,甚至嫁人的。难到你想让我玄机阁的阵法外传吗?若是泄露被人利用,祸害了无辜之人,玄月小筑和家主的名声可就毁了。”董言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 他和余斜阳一样是家族弟子,对月家忠心,对月浅栖也忠心,自然希望玄月小筑好,但墨晓翎终究不适合。 玄月小筑中的女弟子极少,有也半多嫁了其他弟子,或是太小,这原因便是女子到了年龄就要嫁人,很多外门的女弟子,自然是离开回家嫁人,很少有愿意留下的。 这道不是说男弟子差,而且一旦嫁给家族弟子,就要和家里人断绝关系,固然便没有多少女子愿意留下了。 毕竟,百善孝为先。 这规矩虽然不近人情,却也是为了保住玄月小筑的一些秘籍不泄露,不会危害他人。 月浅栖听了半响,却没有见到他们口里的墨晓翎,心中有点好奇,便淡淡道:“墨晓翎在哪儿?” “回家主,她…她病了。”余斜阳身后的一个看似十一二岁的女弟子探出半个身子,小心翼翼的说道,一双眼睛湿润润的,带着明显的羞涩。 “生病了?”月浅栖一笑,看向余斜阳,问道:“墨晓翎多少岁?” “虚岁十三了。”余斜阳略带惋惜,按墨晓翎的年龄,再过一两年就要议亲了,断然不可能继续留在玄月小筑的。 月浅栖指腹轻轻摩擦着青花茶杯,闻言,也是略带惋惜的摇摇头,小小年龄能与海云天旗鼓相当,确实有天赋。 只是,可惜了,月家规律,不能破。 “如此,斜阳,你还有人要推举吗?” 余斜阳摇摇头,不在说话。 “好,那么,阁主之位,就由…” “等一下。”突然,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打断了月浅栖的话。 ------------ 058:逐出月家 众人顿时齐齐向大门口看去,就见一个着淡青色交颈长裙的瘦小女孩走了进来,她梳着简单的发髻,带了一朵黄海棠,纤细的腰板挺的很直,顺着众人让开的道路走到余斜阳旁边,清秀的小脸上有掩不住的苍白,让人不由心生怜爱,想要去保护。 月浅栖看着她,打量了一眼,神色淡淡。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太喜欢这个女孩。 “晓翎。”余斜阳皱眉看了她一眼。 女孩就是墨晓翎,听到余斜阳唤她,她侧头露出一抹笑容,便看向月浅栖,不卑不亢道:“家主,我有话要说。” 月浅栖眼里闪过丝玩味,淡淡道:“你说。” “我自问我的布阵破阵不输海师兄,为什么我不能当阁主,难到就因为海师兄是家族弟子,就这么区别对待?”墨晓翎直直看着月浅栖,眼里全是不服气。 “晓翎!”余斜阳脸色一变,看着周围齐齐黑下脸的弟子,连忙拉了拉墨晓翎:“不得对家主无礼。” 墨晓翎抿唇,看了眼月浅栖,这才微微弯腰行了一礼。 月浅栖不甚在意,听到她的话,笑了笑,道:“且不论你与海云天谁强谁弱,你可以,在过几年,你的父母就会将你领回去,你是要成亲嫁人的。” “我的父母在千几年就去世了,所以弟子,可以不用入世。”墨晓翎的眼睛不大,单眼皮,看着月浅栖时,幽深异常,直让人觉得心里发毛。 倒是学会用自称了。 月浅栖淡淡一笑,看着她,道:“好,那么你觉得你自己可以同海云天比较,争阁主之位?” “这是事实,并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认为。”墨晓翎淡淡回答,眼里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而此刻,她身边的余斜阳等人,就显得十分耀眼了,像在证明她所说的一样。 余斜阳脸色并不是很好看,玄月小筑两阁除了传授学识和技艺,最注重的就是弟子的君子品行,尤其是家族弟子,均是对月家忠心耿耿,现在墨晓翎对月浅栖如此无礼,不少人的脸色都非常难看。 “呵,有自信是好事,但是骄兵必败,刚愎自用的道理,可要记着了。”月浅栖不在笑了,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又道:“既然你觉得你可以胜了海云天,那么,公平起见,你便与他各布一阵,谁先破了对方的阵,谁便是新任阁主。如此可好?”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帮他,毕竟,他可是家族弟子。”墨晓翎撇撇嘴,满是不信任的看向月浅栖。 墨晓翎不是家族弟子,九岁那年家里闹灾,她是女儿身,父母自然是将她送来玄月小筑,索性她有天赋,有年纪小,在一众弟子中颇受照顾。 或许正因为她是女子,对同样是女子,却宛如仙子的月浅栖非常不屑,甚至嫉妒。 月浅栖没说话,海云天就忍不住冷声道:“墨师妹,我海云天也是有骨气之人,月家所教的君子之道还是铭记于心的,且,我可并非是输不起之人。若是墨师妹高胜于我,阁主之位,我大了拱手相让。” “嘁,君子之道?拱手相让?那你到展示你的君子之风将位子让给我啊。”墨晓翎不屑道。 “你…”海云天气节,良好的修养让他说不出粗鲁之话,只能干瞪眼。 此刻心中不悦的人不止海云天,就连支持墨晓翎的余斜阳等人都忍不住皱眉。 “不必比了。”月浅栖冷冷出声,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众弟子,道:“我玄月小筑虽分家族弟子和外门弟子,但确是一视同仁,只要你够实力,让人信服,我这个位子,都可让出。” “家主。”众弟子大惊。 月浅栖抬手,止住他们要说的话,目光看向墨晓翎,继续道:“我月家屹立百年,辅佐过三朝开国帝王,名留史册。我承认,胜着的手段不算君子,但是,最基本的品行却是要有的。所以,阁主之位,海云天可居之。” 闻言,墨晓翎顿时瞪眼,大声道:“凭什么,你不是说要比试吗?现在突然取消,说白了,就是怕海云天输,怕你自己丢脸。我不服。” “我丢脸?”月浅栖笑了笑,凉凉的看着她,目光像是镜子,将人最丑陋的一面照应了出来,墨晓翎顿时觉得呼吸一窒。 “海云天,你告诉她,我玄月小筑的规矩是什么!”月浅栖冷声道。 “忠,义,敬。”海云天立刻说道,清俊的脸上一片冷然,对墨晓翎的厌恶已经写在了脸上。 “忠月家,义同伴,敬家主。墨晓翎,本家主不曾见过你,但从见到你至此刻,这三点,并未从你身上看到。我今日要选的,是阁主,是我以后的左右手,可以替我掌管月家的人。你不忠于月家,不讲义于同门,不尊敬于我。这阁主之位,我为何要交于你?”月浅栖淡淡一笑,从容清冷的看着众弟子。 众弟子连连点头,目光看向余斜阳等人。而余斜阳一众则低着头,不敢看其他弟子,更不敢看月浅栖。 余斜阳也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乖巧聪慧的墨师妹,这会会对月浅栖如此无礼。 对于月浅栖所说,墨晓翎愣了一下,随即眼里闪过一丝不屑,道:“自古高位能者居之,以我的资质,假以时日,定能超过海师兄,这对玄机阁对玄月小筑都是好事。” 月浅栖冷冷看着她:“能不能超过海云天本家主不知道,但我知道,若阁主让你当之,我月家早晚会败。” “我知道,我是女子,你们其中有很多人不服,但我不急,总有一天你们会服的。现在我想告诉你们,只要进了玄月小筑,就是玄月小筑的人,是一家人,你们的所作所为均代表着月家。我教你们君子之道,是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品行良好,是非分明,不骄不躁,对待同门师兄等,更是如此。试问一个品行不好之人,在强大,她创造的辉煌,也只是她一人的,也不会让人敬佩。” “家主说的甚是,我海云天不算君子,但绝对不会做出对同门家主不敬之事。”海云天冷声说道,一时间,所有弟子也均附和,不悦的看着墨晓翎。 墨晓翎刚才的行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只是月浅栖没说话,海云天这几个辈分高的师兄也没说话,众弟子才不敢开口,但心里早已经不满了。 就像月浅栖说的,大部分弟子都将玄月小筑当做家,作为家主的月浅栖,他们自然不允许有人不敬。 玄月小筑被称为天下书院,除了两阁所教的高深技艺,还有就是这里聚集了天下许多有名望的学士,传授弟子做人之道。所以,这里近乎所有弟子,都谨记着君子之道,忠义之道。 墨晓翎咬着唇,不说话,垂下头,只是眼里全是不甘。 月浅栖看着墨晓翎,眉头微蹙,心下烦躁,面色越发清冷,顿了顿,她突然抬步走下十层台阶,在墨晓翎面前停下。 墨晓翎一愣,眼里的嫉妒和不甘还没来得及收敛,下巴就被一双冰凉如玉的手抬起,随即,目光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眼眸。 “既然觉得本家主不公平,委屈了你这种人才,那么,我玄月小筑庙小,容不下阁下,从即日起,墨晓翎便不在是我玄月小筑中的弟子。玄机阁中的书,不可带走一本。”说罢,月浅栖放开她,看向其他弟子,同样冷着声音道: “天下将乱,我玄月小筑的处境并非太好,我之所以没有当即按家规将墨晓翎逐出去,而是跟你们说了这么多,就是要提醒你们。你们现在的身份,包括以后的身份,都已经带着月字。入世之后,一言一行,除了关乎你自己,还可能牵连我整个玄月小筑三千弟子。你们,可懂了?” 众弟子当即一震,明白了月浅栖的用心,觉得自己受到重视的同时,也越发尊敬月浅栖,当即齐齐弯腰作辑,道:“我等谨记家主教诲。” 月浅栖淡淡应了声,看了眼面色苍白的墨晓翎:“明天一早让人送她下山。” 海云天点头,刚想应声,墨晓翎就尖叫了起来:“我不服,说什么一视同仁,简直就是冠冕堂皇,我不服,我…” 墨晓翎话还没说完,一把匕首就从后背刺穿了她的胸膛,喷出一道血花,她摇晃了几下,身子就无力的摔在了地上。 顿时,大堂中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突然出现的雷老。 “家主,这等对您不敬之人,大可斩杀,何必手软。”雷老向月浅栖行了一礼,道。 “雷老,我这不是想借力教育一下这群二愣子吗?能者居之,若一个有能力的人却非常残暴,那这天下给他,岂不是糟蹋了?书是死的,人是活的,要贯通转弯。”月浅栖无奈的看了眼雷老,又忍不住教育这群大汉子。 或许,她该去和那这个学士们谈谈教育问题了,当真是一日不管都不行。 雷老不语,向月浅栖做了一辑,看向余斜阳等人,道:“按照家法去傅夫子那儿领法,不服的直接收拾行李离开。” 作者有话:推朋友的《侧室谋略》。 ------------ 059:夏国招兵 众弟子资质都不差,月浅栖又苦口婆心的说了这么多,众人均是心中感激,深以为然,而余斜阳等人早就满心羞愧了,听了雷老的吩咐,当即弯腰行礼,应了下来。 “斜阳,我让你等遵守君子之道,只是在教你们是非分明,并不是让你们畏首畏尾。对待恶人,亦是绝对不能心慈手软的。他不死,便是你死。可懂?”月浅栖抿唇,怕雷老出手杀了墨晓翎之事让众弟子怕她,想了想,还是开口说了句。 余斜阳一愣,知道此话月浅栖不止是说给他一人听,但却也十分激动欣喜,连连点头:“斜阳谨记家主教诲。”说罢,就退到一边,月浅栖没说散,自然不能散。 雷老命人将墨晓翎的尸体拉了出去,打扫了地面,对月浅栖行了一礼,这才退下。 月浅栖又回到了首位前,并没有落座,目光扫视了一下众弟子,见他们面色平静,便知道他们是领悟了的,不由微微欣慰,笑了笑。 不枉费她今日说了这么多话。 而墨晓翎的爹娘自从将她送到玄月小筑后,就没想过要她回去,前几年去世之后,家里的弟妹也散了,不知去向,这些年她能活着,无不是靠着玄月小筑。 像墨晓翎这样的弟子玄月小筑中有很多,大都是知恩图报,没有像她那般自觉过人。 所以,对于雷老杀了墨晓翎,众弟子虽然有些震惊,但却也并不觉得如何,不少人亦觉得应该。 玄月小筑的规矩,她可是三条都坏了的。 见众弟子安静了下来,月浅栖便宣布了海云天继任阁主之事,董言说了几句,便无人反对了,这事也就敲定了下来。 三日后,两阁弟子聚集在了月家武场,由月浅栖以及玄月小筑中年长一辈的学者见证继位仪式,而就在当天,月浅栖又提出了让刘子舒暂时代理万草阁阁主之位,众弟子顿时惊讶万分。 其实这段时间万草阁除了那几位老子辈的师兄之外,基本都是刘子舒在管理,早就已经获得了大多数人的认可,月浅栖现下提了出来,众人自然没有异议,有条不紊的完成了继位仪式。 自此,玄机阁的阁主便是海云天了。 忙完手头的事,月浅栖才略微休息了一下,在写月宛中画紫竹。 这片紫竹林,她画过很多遍,到底有多少她也记不清了,只知道从学起画开始,第一副画的,就是那葱葱郁郁的紫竹。 只是到头,也只画出了七分风骨。 “到底比不得师父的。” 想起书房中月臣君画的一副紫竹,当真是惟妙惟肖,不禁模样生动,那独立天地的孤傲之气也勾勒的淋漓尽致,让人一看到那画,眼前就不由浮现出一片紫海。 而最让月浅栖心悸的,是那幅画中的紫竹,除了那份孤寂傲然之外,还透露出一股幽深的悲凉之感。 “老家主的所有画中,那幅是最好的。”虞娘也笑了笑,笑意却并未达眼底,想有什么心事,让人觉得无比牵强。 月浅栖看了她一眼,震了震,没说话。 月浅栖知道,如果她现在说一句话,或许那个独立坚强的女子,会悄然落泪。 她这十八年来知哭过两回,第一次是师父将她抱回月家,第二次是她亲眼看着他走进墓室。 “小姐。”虞娘的心情收拾的很快,不一会,就恢复了那笑盈盈的模样。 月浅栖搁下笔,知道虞娘要说正事,便道:“从吕国说起吧。” 虞娘一笑,点点头,开口缓缓道:“晏二公主依旧被禁足于公主府,毫无动作,但长公主却已经带人南下,一路上据说帮了不少百姓,眼下已经快到江南了。若不出意外,江南的水灾,三个月便可摆平。” “嗯。”月浅栖淡淡应了声,并不觉得意外,拿起面前桌子上的茶抿了一口,她今日一身白衣,神色淡淡的模样,更像不食烟火的仙子,但眉宇间的自信,却彰显着她运筹帷幄的实力。 虞娘笑着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居海国目前还在内斗,似乎是其它几位皇子想联手架空皇权了。” “哦?长傲皇可知道?”月浅栖挑挑眉,有点意外。 就算居海国那几个皇子没有太子蓝睿厉害,但也不至于如此蠢笨吧。 “长傲皇态度不明,看不出是否知道。但太子蓝睿那边,没有动作。小姐,我觉得此事,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否则二皇子他们,不会如此心急。” 虞娘的语气不知为何有点冰冷,但又让人不易察觉。 月浅栖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没做评价。 居海国在首三国中实力最强,没有那一国愿意去攻打它,也因如此,居海国的皇位之争比之其他两国,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于虞娘说的推波助澜之人,月浅栖笑了笑,还能有谁如此厉害,自然是太子蓝睿了,只是如此看来,长傲皇是站在蓝睿那边的,否则也不会逼急了其他皇子。 蓝睿不似卫衍那般残暴张狂,但行事风格非常不羁狠辣,若是他得皇位,其他皇子不管是否与他交好,都不会存活。 “居海国且不管它,等他们闹够了,早晚要战场上见的。依我看,以蓝睿的手段,也闹不了多久。盯着便是,适当的,保保蓝尘。”月浅栖沉思了一下,笑着说道。 居海国不能太平,一太平其他国家就会遭殃,虽然这些年居海国怕吕国和夏国联手一直不曾动手,但这个节骨眼上可什么都不好说。 长傲皇是长傲皇,太子蓝睿是太子蓝睿,两个人,处事方式绝对不会相同。 长傲皇会顾忌的,太子蓝睿,可未必会顾忌。 年少总轻狂,蓝睿,并非是一般的男子。 “晓得了,小姐,说来,我倒是很好奇这蓝睿太子是个怎样的人呢。”虞娘一笑,笑容却有点清冷。 月浅栖没接话,也微微一笑,却总觉得虞娘此话带着点深意,但虞娘不想说,她也不问,虽然月浅栖知道,恐怕又是关于自家师父。 “对了,小姐,前些天管苍来信说,夏国似乎是在招收兵马。”虞娘突然说道。 月浅栖一愣,沉默了好一会,墨色的瞳中满是深思:“公然招兵?” “是,似乎是卫臻皇默许的,由二皇子卫子清主持,夏国周边的许多小国和部落都已经投靠了大半了。不知这次夏国意欲何为。”虞娘回答道。 闻言,月浅栖笑了笑,道:“卫衍还在禁足?没有任何动作?” “是,据说每日都在府中练武。” “呵,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张狂莽撞,这心思和心性,可不比蓝睿差啊。”月浅栖玩味的道了句。依夏国这番做派,怕是那卫子清在卫臻皇跟前说了什么,要攻打别国,月浅栖料定,他们的目标,就是吕国。 幽国自从上次月浅栖离开后,就保持了中立,林西是个聪明的,有了左丞相提点,当即和其他三国达成协议,一国有难,其他两国必须支援。 夏国虽然是大国,但也架不住三国联手,而吕国近日最被看好的二公主被冷落,长公主又不在朝中,只要出手杀了这两人,吕国不攻自破,俨然看去,就是一个软柿子。 对于月浅栖的话,虞娘也点了点头,见她的画干了,便一边收拾一边道:“卫衍对士兵下属都极好,可惜那脾气,确实不像一个帝皇,不得卫臻皇喜欢。三天两头被训,听说好多次,都在御书房被砸的差点破相。” 听罢,月浅栖咧嘴笑了,雪白的贝齿映衬着粉唇,美好的宛如一幅画卷。 虞娘看的一愣,也温柔的笑了起来,心里却满是心疼和怜爱。 她的小姐那么好,可偏生… “夏国的事,可传了出去?”月浅栖问道,眼里闪过丝狡诈。 “并未,似乎被人封了消息,就连管苍的书信,都是传了三次才到我手里的。”虞娘摇摇头。 月浅栖眼里的笑意更浓了,微微眯着,像在算计着什么,唇瓣勾起的弧度深了深。 她不是什么心慈之人,只是月家组训便是让天下百姓安康,但她却实打实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月浅栖此刻,非常期待那个不屑她之人,来亲自求她。 人都有恶趣味的时候,月浅栖也不例外,甚至更胜几分。 虞娘踌躇了一下,看了眼月浅栖,低声道:“公子离开后,就不知所踪,小姐,要派人寻吗?” “不必了,他可不会比我早死?”月浅栖眼里的笑意渐渐消失,声音清冷。 虞娘听得心中一疼,看着月浅栖纤细的身子叹了口气,好一会才又道:“小铎最近也不知去了那儿,隔三差五才回来一次。” “是不是每次都拖着一个袋子?”月浅栖翘了翘唇角。 “对,小姐你怎么知道?”虞娘惊讶。 月浅栖又笑了,没说话。她可是知道童稚门的另一项绝活,那就去偷骗。 顶着那副孩童的模样,又有着不俗的身手,钱财本就是手到擒来,只是司马铎并不太喜欢罢了。 而这次月浅栖,也只是想试试他,看他能做到何种地步。 索性,司马铎带弟子偷骗的,都是一些地主奸商。 ------------ 060:以德服人 “等他回来了告知我一声。”月浅栖说着起身,去卧房换了一身墨绿色的收袖劲装,又将三千青丝盘起,方才向虞娘道:“你随我去后山看看吧。” “诺。”虞娘一笑,跟在月浅栖身后,踏着通往后山的唯一一条青石路,向乌蒙山的另一边走去,一路上绕开了许多了机关。 自从月浅栖下了命令说不能到后山后,怕还有弟子不听,便在四周布下了机关,早前还有几个玄机阁的弟子想来试试,最后无不是受伤而归,被雷老重重责罚了一顿。 从那之后,这一个月,在没有弟子敢来这边了,就算是万草阁的弟子去采药,都是紧跟着刘子舒。而刘子舒自然会带着他们避开后山的练兵之地。 乌蒙山巅到底不像平地那般,太阳投下的光并不能带来多少温暖,反而时不时吹来的风冷异常刺骨,索性,没有下雪。 “小姐,还有几日,就到年关了。”虞娘看着一路沉默着的月浅栖,想了想,还是说道。 往年的新年,月浅栖都是在紫竹林或者墓室前度过的。 月浅栖步伐微不可闻的顿了顿,随又继续走,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怪不得这几日,她看玄月小筑中格外热闹,原来是快过年了,只是,这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见她没说话,虞娘心中叹了口气,默默跟了上去。 走了好一会,轻珏的身影就在前方闪了出来,对月浅栖行了一礼。 “怎么样了?”月浅栖问的是那五万兵马。 “不该留的都已经解决,剩下的,也已经归顺了,主子要见见吗?”轻珏利落道。 月浅栖点点头,随着轻珏到了一处不大不小的竹屋中,这屋子是轻珏几人暂时歇息的地方,陈设很简单,月浅栖扫了一眼,将目光看房门正对面的窗户。 轻珏笑了笑,将紧闭的窗户支了起来,月浅栖看去,就见一个无比宽阔的场地上,无数身着统一铁甲的男子,手执兵刃,井然有序的训练着,时不时发出一声整齐的大喝声,弄的地动山摇,像万马奔腾而过一般。 而这些人中,十一个穿着白衣的青年男女游走在他们身边,不时抬手撩翻一个人,毫不留情,被打倒的那个人则立刻爬起来,训练的更加认真。 “还是这么暴力,不是叫你们以德服人吗?”月浅栖看了一眼,淡淡说道。 轻珏扯扯嘴角,好一会没说话,片刻才开口:“染凤挑出了几个有天赋的,可以训练成暗卫。” “家世查清了?” “都是孤儿。”轻珏一笑,看着月浅栖又道:“我将主子的身份告诉他们了,大多都是服的,只是个别…” “带他们来见我。”月浅栖淡淡说道。她是女子,能让大多数人信服,不过是因为她月家的威望,而总有些人,是瞧不起女子的,尤其是在这乱世,她并不意外。 乱世红颜,祸水也。 可惜她不是那些女子,不服,便打到服便是。至于以德服人,那是要等他趴下之后才能实行的政策。 轻珏跟了月浅栖快十年,自然知道自家主子是个什么德性,应了声,就冲着窗外吹了声口哨,随即打了个手势。 不一会,染凤着一身白色劲装大步走来,她容颜较好,就算背后背着一把破快形象的大刀,也只让人觉得英姿飒爽。 而她的身后,跟着三个高大的男子,他们穿着统一的铠甲,面容普通,只是身上比其他士兵多了一丝凌厉和不羁。 “主子。”染凤朝月浅栖咧嘴笑了笑,就站到了一旁,略带怜悯的看着月浅栖面前的三个大汉。 于这三个男子相比,月浅栖显得十分娇小。 “三位曾经走过江湖?”月浅栖淡然的看着那三人,勾起一抹笑容。 “月家主好眼力,我等也听说过您的名讳。”中间的男子看了眼月浅栖,没露出什么轻蔑,但眉头却皱了起来,显然也是不满的。 月浅栖理解他们,毕竟谁都不愿意听一个比自己弱的人的命令,她自己是如此,何况是这些洒脱不羁的江湖中人。 “你们不服我?”月浅栖直言。 三人对视一眼,也不虚伪客气,齐声道:“是。” “那么,依照江湖规矩来,比武。”月浅栖浅浅一笑,拿过轻珏的长剑,并未把剑,只抬手对向三人:“一起上吧。” 三人一愣,随即心中不悦恼怒,觉得自己被一个女子看轻了,顿时也不在顾忌什么,拿过一旁架子上放着的兵器,就向月浅栖袭去。 这三人还不算笨,立刻将月浅栖包围了起来:“月家主,得罪了。” 月浅栖一笑,脚步一动,剑未出鞘,身如幽蝶起舞,快如鬼魅鸿鹰,根本让人看不清招式。 三个大汉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缕发丝飞扬而起,随即手中的兵器就被夺了去。 月浅栖一个起手转身,手中长剑轻易的就挑飞了三人的武器,趁着三人瞬间的微愣,脚尖一点,身影一跃,剑身在三人头顶一一打了一下,发出三声大响,可见是毫不手软。 三人这才回过神,心知不敌,却纷纷恼怒,向月浅栖出手,然,还不等他们靠近月浅栖三尺,身子就被一道强大的内力震飞了出去,撞在远处的架子上,才堪堪停下。 前后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月浅栖一笑,缓步走到趴在地上的三人面前,手中长剑又重重敲了敲三人的头顶,发出三声沉闷的响声。 “可服了?”她声音非常轻。 凌大心惊自己的功夫到了月浅栖面前竟如孩童,心中不愿相信,可身上的伤又如同残酷的现实,只好低下头。 “不服?那就继续打?”月浅栖说着,手中的长剑就要落下,这一下,是加了内力的,打下去,定是会吐出几口血。 “俺们服了,服了,别打了。”一旁的凌二大惊,立刻高声说道。 月浅栖笑笑,看着凌大和凌三,意思不言而喻。若不服,接着打。 “俺们也服了。”两人神色别扭,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高高大大的身影,一时间到像被兔子欺负了的老虎,可怜兮兮的。 染凤一下笑了出声,对轻珏小声道:“他们估计得在床上躺几天了。” “嗯,没想到主子会用内力。虽然才一层不到,但对他们来说,下手有点重了。”轻珏点点头,看向开始对凌大三人施行以德服人政策的月浅栖,抿唇道:“怎么觉得今日主子有点怪怪的。” “有吗?”染凤没觉得,拍拍轻珏,笑嘻嘻道:“别瞎想,我看和以前一样,不爱说话。嘿,说到不爱说话,昨天我捉到的那个小鬼,比主子的话还少,要不是他骂过我一句,老娘还以为他是哑巴呢。” “我觉得他也怪怪的,你去带来给主子看看吧。”轻珏猛然也想到了染凤昨天抓到的那个孩子,说道。开始他以为是童稚门的弟子,问了司马铎才知竟不是,便越发觉得可疑。 乌蒙山虽然也有采药农出入,但绝对不可能上到山顶,且后山四周都布了机关,一般人绝对进不来,更别说一个孩童。 染凤白了轻珏一眼,倒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跟虞娘说了声,转身离去。 虞娘也觉得奇怪,便跟月浅栖汇报了,正在教育凌大三人的月浅栖听罢,身子微微一震,心中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当即挥手让凌大三人退下。 而本来就受了伤,恨不得趴床上不动的凌大三人见月浅栖终于开恩让他们走了,连忙互相搀扶着离去,速度竟也不慢,像被什么追着了一样。 轻珏看着扯扯嘴,有点想笑。 此刻,月浅栖柳眉微蹙,抬头看了下天空中斜挂着的太阳,四周万里无云,阳光撒在周围的草木上,折射着淡淡的亮光,看去,一点都不像是冬景。 掐算了一下,月浅栖的眉头皱的更紧。 沉思间,月浅栖忽然抬起头,看向一侧,就见染凤带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走了过来。 “主子,这小鬼是我昨天在四周抓到的,什么都不说,开始还以为是哑巴呢。”染凤笑嘻嘻的说道。 她话一路,就听一道稚嫩又冷淡的声音道:“你才是哑巴。” “小鬼,你就会这句是不是?”染凤说着,顺手就在身旁的男孩头上抽了一下,不轻不重。 男孩没吭声,一双黑白分明是眼瞳看着月浅栖,像一个幽深漩涡,看不到底,却致命的吸引人。他的五官非常精致,皮肤白皙如玉,衬得唇异常艳红,若不是脸颊还带着婴儿肥和身高才一米多点,都看不出是个孩童。 见他一直盯着月浅栖,染凤又是一掌拍下:“看什么看,小小年纪就知道看美女了?小色鬼。” 男孩依旧没吭声,但是却淡淡扫了染凤一眼,轻蔑到了极致。 “臭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啊?给老娘说清楚,否则我…”染凤当即跳脚,瞪大眼,说着就要向男孩扑去,却被一旁的轻珏无奈的拦了住。 而男孩在染凤动身的同时就跑到了月浅栖面前,伸手就抱住了她的腿,仰着头看着她。 “眼睛…”男孩开口道。 ------------ 061:通灵之人 “眼睛?”月浅栖一愣,蹲下身平视着男孩,柳眉微蹙,好一会,才起身唤上虞娘回去,同行的,自然多了一个人。 染凤和轻珏对视一眼,瞳里满是不解。 “眼睛?难不成那小鬼是瞎子?看着也不像啊。”染凤眨眨眼,向轻珏问道。轻珏看了她一眼,没回答,心中却不由的开始沉思。 “你不觉得他的眼睛,和主子有时候的很像吗?”轻珏顿了良久,才低声道。 染凤摇摇头,被轻珏白了一眼。 这厢,月浅栖拉着男孩一路回了紫竹林中的写月宛,一踏入紫竹林,男孩的眼睛就亮了亮,月浅栖恰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后山?” 男孩眨眨眼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瞳中闪着璀璨的亮光:“我是跟着他们进来的。” 闻言,月浅栖一愣,和虞娘对视一眼,才问道:“和那些大哥哥们一起进来的?” 男孩点点头。 “那你是怎么留下的?”月浅栖可没有忘记,她吩咐过轻珏将士兵中十岁以下的孩子都放出去的事,按理说,依照轻珏的办事能力,不可能将这孩子漏掉的,且,他能在后山中待一月有余,也绝不简单。 “眼睛。”男孩依旧是这两个字。 月浅栖看着他的眼睛,眯了眯眸子,没在说话,牵着他到书房后,就让虞娘退了下。 写月宛的书房很大,但书却并没有多少,由一个圆门隔开,垂下淡蓝色的轻纱,圆门后是一张宽大的四方梨花翘角桌,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和宫灯,让人觉得非常寂静,带着无法言说的感觉。 仿佛踏入这里,就像进入了一个禁止的世界,透过窗户撒入桌案之上的阳光,仿佛也禁止了,显得斑驳幽寂。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形容这间屋子给人的感觉的话,那便是,古老。一种时间沉淀的悠远气息,淡淡的,便摄人心魂。 月浅栖换了一身白色对襟长裙,袖口镶嵌着翠绿色的碎琉璃,她淡淡瞥了一眼站在轻纱后一动不动的男孩,衣袂一挥,飘散落座在了桌案后的雕花木椅上。 “这是我月家的书房,这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百年之前就存在了的,从未动过一丝一毫。”月浅栖缓缓开口。 “你,也能看见对吗?”男孩低着声音,稚嫩轻柔,像不愿打破什么一样。 “这里的每一任主人,都能看见。”月浅栖一笑,看着话落之后男孩从轻纱后走出。 他小心翼翼看了眼月浅栖,大大的眼瞳里全是不确定,踌躇的站在远处。 月浅栖抿了抿唇:“过来。” 男孩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月浅栖伸出手,指尖划过他的眼睛,微凉的感觉让男孩眼里染上了些畏惧,带着哭腔道:“你,你不会想要我的眼睛吧?” 月浅栖一愣,随即被逗笑了,唇角翘了翘:“你看到过多少东西?” “很多。”男孩想了想,他到底只有那么点记忆,根本不清楚自己看到过多少,只好这么说。 “你跟多少人说过你看到的东西?” “阿爹和姑姑,可是,可是他们…”说着,男孩突然哭了起来,小脸涨的通红。 月浅栖眼瞳深了深,越发幽暗。不用男孩说,她都能猜到,他的爹爹和姑姑,定是知道的太多,受到了天罚。 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不相信鬼神之说,可偏偏就又那么些人,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甚是与之交谈。 那些东西并不是鬼,而是灵,亦或者可以称之为执念,所以能看到这些东西的人,一般都被称为通灵者。 而月家的每一任家主,便是这样的人,包括月浅栖在内。 “别哭了。”月浅栖收起眼中的神色,揉了揉男孩的头,看着他的眼睛道:“你还想看见吗?” “不想,我不想再有人死了。”男孩立刻摇头。 “…可我无法改变你,这是天命,也是你的责任。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你有了这种能力,自然就要承受这种能力,给你带来的一切好与坏,谁都无法改变。能改变的,只有你自己。”月浅栖看了他好一会,才缓缓说道。 男孩愣了愣,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水,一双大眼睛似懂非懂的看着月浅栖。 这一刻,他仿佛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满天的星辰。 “是让自己越来越好,还是越来越坏,全看你。” “看我?” 月浅栖一笑,点点头。她记得那时,师父就是这么跟她说的。 “我…我不想有人死。”男孩眼瞳暗了暗。 “那么,就什么都不要说。不说,只做。” “可,别人不知道怎么办?” 月浅栖眼里闪过丝复杂:“误会也无碍,做你认为对的便是。” “你会赶我走吗?”男孩点点头,突然问道,一双眼紧张的看着月浅栖,小嘴死死抿着。自从阿爹和姑姑先后去世后,他就被村里人推来推去,谁都不愿意收留他。 月浅栖一笑,摇摇头,身手拍了拍他的小脑袋,起身将虞娘唤了进来。 “小姐。”虞娘一踏入书房,第一眼便打量了一圈月浅栖,见她没异样,才扫了眼男孩。 月浅栖点头,低头看向男孩:“你叫什么?” “公输止。” “公输…”月浅栖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让虞娘将他带了下去,安顿在了玄机阁中做一个普通弟子。 虞娘疑惑的看了公输止好一会,跟海云天交代了几句,便回了写月宛。 此时,月浅栖正侍弄着正屋前被石头围着的一株白色梅花,她一身素衣长裙,青丝拿玉簪绾了一半,身影清瘦,衣袂轻扬,寒风围绕在她身畔,冷冽中携带着淡淡清香,不知出于何处。 虞娘站在石圆门处看了一会,才踏着石子路走到她身后,问道:“小姐不打算管他了?” “为何要管?既然是公输家的后裔,想必天赋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月浅栖折了朵梅花把玩在手中,偏头朝虞娘笑了笑,美好的恍若隔世烟花。 虞娘不由得也笑了起来:“小姐说的也是。对了,快年关了,雷老刚才与我说两阁弟子想在玄月小筑中办一场年会,热闹热闹,让我问问您的意思。小姐意下如何?” “准了。”月浅栖立刻道。 “那小姐要不要凑凑热闹?”虞娘眼睛一亮,也立刻说道。 “我?”月浅栖挑眉,笑着摇摇头:“不了,我想去一趟吕国,总觉得那儿最近要出事。” 虞娘闻言,叹了一声,眼里满是失望,但还是点头去准备马车。 自那日之后,月浅栖在没有提起过公输止,也没让人格外照顾,仿佛只当他是个普通弟子养着,渐渐的,虞娘轻珏几人也就将这事抛在脑后了。 月浅栖本是打算早点动身去吕国,毕竟玄月小筑虽离吕国不远,但也不近,快马不休也要十多天的路程。 但虞娘围着月浅栖说了好多软话,终将她在玄月小筑中留过了年关,方才随她离开。 这次去吕国,月浅栖是悄悄行动的,没有在大张旗鼓,乘着朴素的马车缓缓驶向山下。中途,她撩开车帘看了眼渐行渐远的玄月小筑,里面此刻依旧热闹,灯火如星,与灰暗的天空相衬相托。 “小姐,如果没算错,我们可以在朝歌城过个上元,那儿的繁华灯火更加漂亮。”虞娘以为月浅栖不舍得,便连忙说道。 闻言,月浅栖也没解释什么,向她淡淡一笑。 其实在她眼里,越是绚烂喧嚣的场景,于她而言,才越是没有意思。 她于那尘世烟火,总是显得格格不入。 而与此同时,在月浅栖动身前往吕国的这天傍晚,夏国都城也驶出一辆黑色的平顶马车,缓缓向吕国朝歌城的方向行去。 艳阳高照,柳树垂湖,楼阁茶香,人影叠叠。朝歌城中,大大小小的店铺前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绫和门联,各式各样的灯笼,吃食和小玩意摆满了街道两边,来往的普通百姓和世家子弟都挂着喜悦的笑容,一派繁华太平。 “果真热闹。”虞娘赶着车,看着人影拥堵的大街,叹了口气,对车内道:“小姐,这马车不方便,可能下车走走?” 月浅栖撩开车帘看了看,应了声。虞娘顿时一乐,她这么说,其实更多的是想月浅栖多沾沾热闹的气息。 下了车,月浅栖也没戴面纱,和虞娘沿着街道向潋滟居在这儿的分店走去。 一路上,稀奇的玩意到真有几个。朝歌城毕竟是吕国的都城,来这儿贩商的人五湖四海的都有,东西自然也就是什么都走了。 路过一个兵器铺子的时候,月浅栖顿时又想到了被白景拿走的冰丝纱绫,眼瞳沉了沉,抬脚就离开。 虞娘一见,连忙将手里的胭脂放在一旁的摊子上,快步跟了上去。 “公主府在哪儿?”走了一会,月浅栖问道。 “在南街那边,大多权贵的府邸都在哪儿,不过离这里有点远,小姐要去的话,我便去备马车。”虞娘连忙说道。 ------------ 062:心中不安 月浅栖摇摇头,没在说话,和虞娘顺着街道去了潋滟居。 晏娇娆现在不需要她担心,所有的一切吕皇都已经安排好了,她要做的,就算当那个提刀之人。 入夜后的朝歌城越发繁华,灯火阑珊,一片纸醉金迷。虞娘从外进来,看到月浅栖不由感叹:“小姐,怪不得各国都对吕国虎视眈眈的,光这占着江南这块沃土,又四季繁华,就是我,都看着心动。” “所以才要行动。”月浅栖笑了笑,端起一旁的茶抿了一口:“那些赈灾银两如何了?” “吕皇已经派人偷偷藏到了许家的别庄,哪儿的人也已经被调换了,只等着收网。”虞娘说道,又担忧的看着月浅栖:“许皇夫那儿的飞影也是不简单,小姐要不要我派人去拦拦?” 月浅栖一笑,看着窗外隐在黑暗中的紫竹,摇了摇头:“虞娘,你以为晏娇娆是废物吗?就算有吕皇佛照一二,但管不到的地方可多着呢,她能活到现在,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虞娘一愣,随即点头,收起了心中的不安,看着月浅栖在灯光下晦暗不明的侧脸:“晏二公主,看着是个不错的皇子。”至少不似其他贵族王胄一般视人命如草芥。 月浅栖笑了笑,没说话。 虞娘见此,退了出去。 “轻珏。” 话音落,一道身影飞快出现:“小姐。” “上次让你查的如何了?”月浅栖淡道。 其实上次晏娇娆去江南她便有派人跟着,只是不曾出手罢了。 她月家虽信命,但她月浅栖,却不是无脑之人,不能得她心,便是让月家亡了,她也不会帮。 “回主子,晏二公主手下,确实有一队暗卫,武功不弱,最得力的几人均不在染凤他们之下。但具体人数属下暂时还查不出来。不仅如此,属下还隐隐查到,朝中很多官员都和晏二公主有来往,但又查不出什么。”轻珏将自己查到的一一说了出来。 听他说完,月浅栖勾了勾唇,眼里的神色十分幽深。 “小姐。” 这时,虞娘突然走了进来,神色严肃,看到轻珏也没有多惊讶。 见她如此,月浅栖皱皱眉,心里的不安更加重了点。 “出事了?” 虞娘点点头,眉头微蹙了起来,说道:“刚得到消息,卫衍不见了。” “不见了?他不是在禁足吗?我前天得到的消息还说他在府里呢。”一旁的轻珏也是一惊。 “那是假的,他找人易容成他的模样呆在府里。唉,现在潋滟阁的探子也不知他的行踪了。”虞娘无奈。 轻珏皱眉:“这可如何是好,卫衍可不是省油的灯,稍不留神,又不知他要做出些什么。” “白景在哪儿?”月浅栖猛的问道。 虞娘和轻珏一愣,相视一眼,齐齐向月浅栖摇摇头。 本来月浅栖说不查白景的时候,虞娘还是让人去查了的,可不想,什么都查不到了。 月浅栖闭闭眼,知道事情有点不受控制了,目光看向漆黑的夜空,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小姐?”虞娘有点担心。 “不必管卫衍和白景,派人盯着晏娇娆的公主府,一有外人接近,立刻来跟我说。还有,将夏国招兵之事透露出去,这天下要乱,自然要越乱越好了。”月浅栖片刻清冷道。 竟然夏国想要先动,试试水,那她就让他进了就别想出去。没有卫衍,夏国那些皇子,何成气候。 “属下明白。”轻珏应了声,就起身闪了出去。 “小姐…” “有什么事尽数说来。”月浅栖揉揉眉心。 “番邦已经被柳阡殇掌控了,江南的水灾,晏长公主也已经平息了大半,正在善后,一个多月后大概就能回来了。”虞娘无奈说道。 月浅栖一笑,她如今还未彻底涉足这场大局,却已经成为了彻头彻尾的局中人,光想,便觉得累。 “不必理,你且下去吧。” 虞娘忧心的看了眼月浅栖,行礼退下。 待她离去,月浅栖看向窗外阴云密布的夜空,一双黑曜石般璀璨的眼瞳,在这样的黑夜里,依旧闪着点点夺目的亮光,像将夜幕中的繁星都吸入了眸子,美的惊人。 月浅栖站在床边,一身九层素衣轻纱长裙无风轻扬,头上的点翠玉簪亦是格外夺目。 “咔…” “谁?”心下一震,月浅栖手中的银针便已经飞出来数十根,凌厉如冰的像黑暗中的某处袭去。 只见一道银光闪过,四周除了月浅栖,再无他人。 月浅栖眯了眯眸子,她方才可是清清楚楚看到了刀光闪过,没想到有虞娘在外头,竟还有人能进的来。 想了想,月浅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不禁翘了翘唇角,眼里全是冰冷。 子夜,朝歌城中人影零散,虽不曾宵禁过,却已经没有那么热闹了,但万家灯火,自然通明。 晏娇娆不喜人多,公主府中便也没有多少人,加上她现在算是待罪之身,伺候的人也不需要太多。 但她终究是公主,固然这公主府,亦是精致绝伦,典雅无双。九转廊道,假山圆门,牡丹清池样样不少,唯独缺了分人气。 华美的如同躯壳。 晏娇娆这几日亦是觉得心绪不安,到不是为晏倾雪,可具体什么,她也说不上来,而今夜又是个要下雨的闷热天,她便更睡不着了。 公主府中灯火点点,更难见人影,分外寂凉,对此,晏娇娆到没有什么不满。 吕皇这次禁足她,将她逐出东宫,虽然严惩,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借助这次机会,看清楚了朝中之人?那些可用,那些不可用,一目了然。如此说,她还是该庆幸的。 想着,晏娇娆笑了笑,勾起的红唇异常嘲讽。 黑暗中,她的容颜深邃艳丽,一袭绣着杜鹃的素色长裙,被照着红玉的宫灯渲染成了红色。 没一会,淋漓细雨便落了下来,像万千水晶,落下的力道毫不逊色,直打的青石路发出清脆的乐声。 “进来吧,在躲下去,可仔细着会凉。” 晏娇娆靠着殿门口,看着外面的景致突然开口,神色慵懒。 “是得着凉,公主可有衣服借与在下?”清冷淡然的女声让晏娇娆惊了一下,视线不由得看向从黑暗中走出的女子。 月浅栖一身镶着蓝色碎宝石的白色对襟长裙,上面苏绣着翠竹,栩栩如生,她三千青丝绾了飞云髻,只用几支嵌着紫水晶的上等玉簪装饰,清贵如仙。雨水很大,她未撑伞,四周的雨水却近不了她的身,一瞬间,真的如同隔世的仙人,不同于俗世。 晏娇娆看得微愣了片刻,才笑了起来:“好一个钟灵毓秀的人儿。” “公主过誉,您也是浅栖见过的,最尊若娇阳的女子。”月浅栖淡淡一笑,身影已经到了晏娇娆面前。 浅栖? 晏娇娆一震,看着她,好一会才道:“月家主?您怎么会有空到娇娆这儿来?” “自然是特意来看公主的。” “看我?”晏娇娆有点意外:“那真是劳烦月家主挂心了。” 月浅栖笑而不语,眼里的潋滟流光如琉璃至宝。 她没说话,晏娇娆也不说话,两人就带笑的看着彼此,只是一个笑的魅惑冰冷,一个笑的清冷如雪。 “行了,别跟本公主打官腔,本宫可是好不容易休假的。”良久,晏娇娆不耐烦的挥挥手,转身进了内殿。走了几步,她回头看向站在原地的月浅栖,皱眉道:“月家主莫不是真想在本宫这儿染风寒,如此想连累我?” 月浅栖淡淡一笑,没做声,走了进去。 晏娇娆一早就遣散了伺候的婢女,毕竟她可不想被人监视。 亲自斟了两杯茶,晏娇娆看向对面那个极度安静的女子,递过去一杯,道:“月家主有何事便直说吧,天色不早了。” “在下想跟公主下一盘棋。” “现在?”晏娇娆好笑的看着她,却撞进她黝黑的眼瞳中,那双眼,像已经将所有事看透了一般,留着的全是淡然。 月浅栖没回她的话,不知从那儿拿出了上好的棋盘和黑白玉棋子,自顾自的摆弄了起来,一派淡然从容。 晏娇娆看了她一眼,索性坐到她对面,看着她素手飞快的布置着棋盘。 没一会,棋盘上的局布好了,晏娇娆的笑意也收了起来,脸色阴沉。 “月家主这是什么意思?” 这棋盘上的局,正是吕国如今的处境,四面楚歌,前有狼后有虎,稍有不慎,万劫不复。 “在下只是想让公主解局。”月浅栖淡笑着看着她。 晏娇娆无言,看着棋上的黑白子,算是明白了月浅的意思,但却不知为何下不去手。 “月家主一向都是这么喜欢和陌生人下棋吗。” “偶尔。” 晏娇娆的目光从棋盘上移开,对上月浅栖的眼瞳,启唇道:“月家主不如直说目的吧,省的浪费时间,这局,本公主解不了,但一定能保持现状。” “是吗。”月浅栖看着她,缓缓起身,素手抓了一把棋子,伸到棋盘上,不待晏娇娆开口,她便五指一松,霎时,数颗黑色棋子从她手中落下,噼里啪啦的砸在四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片刻后,四下极度安静。 ------------ 063:棋局已乱 棋盘上的死局已经被毁的不成样子,正殿中非常安静,耳畔只有呼啸的寒风和落雨声,忽明忽暗的宫灯闪闪烁烁,气氛一时凝重了起来。 月浅栖傲然而立,一身素衣长裙将她衬得格外清贵,而晏娇娆端坐着,从容尊贵。两人不分伯仲,互不相让。 “月家主,这是什么意思?”晏娇娆压下心里的微惊,不动声色的说道,一双黝黑的瞳子中满是凌厉。 “在下只是想问,若这局已经乱了,公主可还能维持住最初的模样?”月浅栖笑笑。 晏娇娆没回答,好一会没说话,目光越发冰冷的看着月浅栖,眼底飞快闪过一抹杀意。 月浅栖的意思她隐隐猜到了,可有觉得没猜透,仿佛还有一件事,被一层薄纱蒙住了,近在咫尺,却怎么样都无法看清了去。 “乱了,大可重新布置,依旧还是原来的样子。” “是吗?”月浅栖笑容渐冷,她自然是看到了晏娇娆眼底的杀意,但却毫不在意:“恐怕还未等公主出手重新来过,就已经有人快刀斩乱麻,布了新的局,属时公主,可就只能看着了。” 她从未想过,晏娇娆如此的性子,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摆明了立场想帮她,可她却当做不知,终究是没将她月家放在眼里。 她们两人,就像是凤和凰,端看谁先低头。既然晏娇娆这次拒绝她的示好,那她就等着她来找她。 晏娇娆依旧没说话,笑着看着月浅栖。 月浅栖如此表态,她那里会看不出来,可是看出来了,那又如何。 她相信她自己。 月浅栖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凌乱的棋盘,想转身离去,脚步却突然顿了顿。 “如果有一天,公主走投无路,可以来招在下。”说着,月浅栖素手一扬,一个月牙白的小巧锦囊就落在了晏娇娆脚边。 没在停留,月浅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公主府中。 晏娇娆看着她消失在雨里,嘴角的笑容收了起来,扫了眼棋盘,目光落在脚边的锦囊上。 月白色的锦囊,边缘绣着一个飘逸又不失大气娟秀的月子,和它的主人一样。 晏娇娆本想将它丢了,想了想,又鬼使神差的留了下来,放在了一旁的檀木柜子里。 “主子。”宫宇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晏娇娆身后。 “何事?” “属下等人在府中发现许丞相的人,只是很奇怪,他们全都被挑断了手筋脚筋,并且还被喂了软骨散,身上的所有暗器都被搜了出来堆在一边。” 晏娇娆眼眸睁大,眼瞳一缩,猛的想到刚才离去的女子。 月浅栖,月家,果然让人垂怜三尺。 “照规矩榨出有用的东西,若没有便杀了。”晏娇娆声音微冷。 自从她搬入公主府之后,已经不知道遭到了多少暗杀,其中不止许丞相,别国的人,也不少。而月浅栖方才说的道理,她心里也十分清楚,更清楚和月家合作于她而言,百利而无一害,可她在也不相信任何人,连至亲都能彼此相杀,何况是外人。 她可不相信天命,更不相信会有人为了所谓的天命而心甘情愿的臣服另一个人,更何况,是月浅栖那样清贵孤傲的女子。 宫宇看了眼晏娇娆,总觉得她今日格外冰冷:“主子,属下有事禀报。” “说吧。” “这些日子,手下的人发现有一股势力在调查我等的存在,但每当属下要反追的时候,却一无所获,且看身手,均不亚于属下。” 闻言,晏娇娆良久没说话,心里的不安更胜,想到今夜月浅栖的突然到访以及她说的话,晏娇娆都觉的,自己是否有点过于自信了。 “传令下去,彻查诸国近日动向,一有异常立刻来告诉我。” “主子?”宫宇一惊:“您这么做,势必会弄出很大的动静,属时朝中那些人,就很容易知道三十六卫的存在了。” 这等于,将自己的部分底牌亮了出来,更容易让人顺藤摸瓜查到更多东西。 “宫宇,照我的话去做。”晏娇娆看着窗外没减分毫的大雨,深邃明艳的容颜冰冷摄人,不送拒绝。 如果能掌控全局,这点牺牲又何妨。 宫宇一震,连忙低下头,应了声退出去。他要做的,就是尊严晏娇娆的话去做,哪怕是要他死,也不能退后半分。 月浅栖回了潋滟居,虞娘立刻捧着干净的衣裳和热水过来,见到月浅栖微冷的神色,笑了笑:“晏二公主没答应小姐?” “是我着急了,我没拿出本事,她没走投无路,怎会答应我,毕竟,她可是被吕皇护着的公主。”月浅栖翘了翘唇角。 吕皇费尽心思,终究还是将晏娇娆养的柔软了些,如此,她便当那个坏人好了,一层层撕开她多余的心软,让她将锋利的刀锋露出来。 几日后,朝歌城中越发热闹喧嚣,街道两旁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这日,正是上元佳节。 一辆黑色的平顶马车停靠在街边的角落里,被喧嚣灯火掩盖,毫不起眼。 “三爷。”柳笙一身素色长袍,向车内唤了声:“今日是上元,朝歌城倒是热闹,爷可要瞧瞧,属下去寻落脚一处便是。” 片刻,马车内才传出一道低沉的男声:“也好。”话落,一道身影从车中出来。 男子一身黑色交颈长袍,袍边绣着银色的精致花纹,同色的点翠靴子,凌厉冷冽的如一把宝剑。他的容颜轮廓分明,剑眉入鬓,眼如黑色宝石,毫无感情的反射着这个世界的灯火,高挺鼻梁下的唇瓣轻薄绯红。 张狂霸道,低调荣华。 他一出现,原本并不惹人注意的角落立刻投来了数道炽热的目光,路过的女子纷纷直了眼。 柳笙扯了扯嘴角,看着身边毫无自觉的男子:“爷,属下找好地方便在对面那个茶肆等您。” “让龙一传话即刻。”卫衍淡道,凌厉冰冷的目光扫了眼四周的女子,瞬间将对方吓得花容失色,手帕落了一地。 柳笙无奈的摇摇头,一抬眼,身边那儿还有卫衍的身影,慌忙让暗处的暗卫跟上。 这次秘密来吕皇,本就是卫衍一时兴起,若是还受了伤,那就得不偿失了。 吕国占据扬州和梁州,可谓沃野千里,富饶非凡,而作为吕国的都城,上元这天,自当异常繁华的。 卫衍走走停停,打量着这个繁华之地,俊美的容貌引得许多女子注目,却都被他冰冷的气息拒之千里,不敢靠近。 吕国因是女子治国,女子的地位也不弱于男子,所以民风开放,除非大家千金,平常人家都是不拘小节的。 “怪不得连居海国都想吞了吕国,这般肥沃之地,若能收于囊中,光是钱财,都能数完一生。”卫衍拿起街边摊子上卖的一个发簪,低声自语道,眼里闪过一道精光。不可否认,他都有点心动了。 “这位公子,看您气质不凡,可是要买发簪给心上人啊?”小摊的老板见卫衍一身行头,当即热情的开始介绍起了自己的东西,一张嘴说的天花乱坠。 卫衍淡淡看了他一眼,小贩顿时闭了嘴,不敢说话。 “呵。” 卫衍勾了勾唇,甩出一锭银子,拿着手中的发簪离开。金银珠宝他有的事,不过买点平常玩意来玩玩,也无可厚非。 然,就在卫衍走出几步后,却突然停了脚步,目光冰冷的在四周扫视了一圈,最后在一个酒楼的二楼窗户处顿了顿,才移开目光离去。 “龙一,派人盯着那酒楼。” “是。”黑暗中,一道身影闪了出去。 此刻酒楼的一个雅间中,虞娘笑道:“好敏锐的洞察力,我竟差点被发现了。” “他自己着人盯着这酒楼了。” 虞娘对面,月浅栖一身淡紫色的梅花对襟长裙,长发随意盘了发髻,用三支白玉雕花簪子固定。她静静坐在那儿,垂眸品酒,浓密的睫毛在她白瓷般的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窗外的灯火照射而入,为她镀了一层暖色。 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虞娘看得呆了一下,才回过神:“我去让人引来他。” 月浅栖应了声,抬头看向窗外高挂的各式各样的灯笼,眼里一片沉寂:“虞娘,你亲自去跟着卫衍,看他来吕国的目的是什么。” “我去?可是…” “他身边的人不简单,只能你去,放心吧,我不会有事。”月浅栖弯了弯唇角,吐出的话清冷而不送拒绝。 虞娘没在说什么,加派了暗卫守在外头,就出去引开卫衍的人。 带她离开,月浅栖执杯站起身,走到窗边,神色莫测的看着楼下街道中穿梭的人群。 “还不出来?要我动手吗?” “月…小姐。”花阙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雅间中,神色有点尴尬。 月浅栖没说话,转身,手中酒杯措不及防的脱手而出,向花阙的头砸去,快的让他来不及闪躲。迎面袭来的风非常刺人,酒杯停在了花阙脑袋一寸外,摔落在了地上,但花阙的额头上,已经血肉模糊成一片。 “何事?”月浅栖淡淡的看了眼碎了的茶杯:“可惜了个好杯子。” 花阙艰难的扯扯嘴角,后背全是冷汗。 果真是和主子一样喜怒无常,又心狠手辣。 ------------ 064:上元佳节 “月家主,我家主子让我来将一个东西还给您。”花阙说着,立刻拿出了那个巴掌大的木盒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又看向月浅栖道了一句:“愿家主珍重。” 说罢,身影飞快闪了出去,像一道流光,生怕晚了一步,月浅栖又要对他动手一般。 “呵。”月浅栖笑了一声,目光定在桌案上的木盒子上,良久才伸手拿了起来。 “没毒?”月浅栖挑挑眉,打开木盒,入眼的便是叠的整整齐齐的蓝色纱绫,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白景竟能将冰丝纱绫还给她? 想着,已经伸手拿了起来,从头至尾检查了一道,仍然没发现什么不妥,月浅栖眉头不禁微蹙,越发猜不透白景是什么意思了。 “主子,虞娘不见了。” 沉思间,流书的声音突然响在耳畔,带着丝焦急。 “不见了?”月浅栖猛的一震:“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虞娘跟着卫三皇子,一刻钟前还传来话,可如今却联系不上了。”流书懊恼道,再次试了试传音之术,却任然没有得到回应。 “她最后传来的消息,可有说她在哪儿?” “朱雀街以北。”流书立刻说道。 月浅栖没在说话,也将白景之事搁在了一边,看了眼窗台,索性拿出面纱戴上,脚尖一点,跃了出去。 楼下街道上本就热闹非凡,见到一道白影在空中闪过,纷纷惊呼了起来,却也没有多在意。毕竟这样热闹的节日,有江湖人士出没,也极为正常。 朝歌城的上元佳节最热闹的地方,当数北街的千花台。那儿风景秀美,不仅有一方碧绿的湖泊,并且千花台就建在湖水中央,由两条白玉直桥连接两岸。 湖水倒映着千花台上的华美楼阁和明亮灯火,远远传出丝竹之声,美好的恍若仙境,不似人间该有之地。 而吕国每年盛大的千花节,也是在此举办。 月浅栖一袭素色宽袖长裙,冰丝纱绫直接挎在了手臂上,她脚步轻盈的落在千花湖不远处的一座房屋上,长风吹起她的衣袂,折射出裙角绣着的淡金色花纹,清贵出尘。 “卫衍。”月浅栖的目光在底下的人群中寻找着,熙熙攘攘,却一直不见卫衍的身影。 没办法,月浅栖将目光投向湖中的千花台,想了想,身影飘散落地,也不理周围的人群,抬步向面前的白玉桥走去。 此刻,卫衍正站在西面的白玉桥上,一身黑色长袍,俊美冷冽,格外引人注意,听罢龙一的传音,他的嘴角勾出冷笑。 竟没想到,现在便有人发现他了。 从夏国出来至吕国,就连他那些皇兄皇弟都未曾发现过丝毫,到了吕国这儿,反倒被发现了行踪。 “全力抓住她,抓不住,就地格杀。” “是。”龙一应了声,不在说话,显然打算亲自出手了。 不管是谁的人,只要死了,就是一个死人,而只有死人,才是绝对不会说话的。 卫衍勾着唇角,转过身,一道红色的身影就向他撞来,快的他无从反应,身子便不受控制的向身后的湖中倒去。 霎时,水花四溅,将湖中的水灯打翻了不知凡几,平静的湖面荡开阵阵涟漪。 四周的人群刹时惊叫起来,三四米宽的白玉桥上也顿时乱了起来,喧嚣喊闹不断。 “二…二小姐,我们好像闯祸了?”凝玉吞了吞口水,看着渐渐归于平静的水面。方才那人,貌似不会水的样子。 女子一身红色的利落短裙,踏着同色的秀金靴子,三千青丝绾在脑后,用一支红宝石玳瑁簪插着,看似是江湖女子,艳丽绝美的五官宛如画中人,让人不由自主想到如火的虞姬花,妖娆艳丽,又带着致命的毒。 “不会淹死了吧?”晏娇娆摔坐在白玉桥边,也是呆了,眼睛睁的大大的,倒映出水面的灯光。 她不过是趁着今日上元想出来看看,放放河灯为江南祈愿,没曾想,走着走着不知被推了一下,就将他人撞到了水里。若是出了人命,不说她心里会不安,单是吕皇和许丞相那儿,就会揪着不放。 禁足其间她私自出府就已经够许丞相参她一本了,更别说闹出人命了,若被他们知道,她不死也得脱层皮。 想着,晏娇娆便准备亲自下水去救人,然还没等她动,水面就传来了一道破水声,卫衍的身影猛的从水中冲了出来,与晏娇娆四目相对。 他一身暗色衣袍,发丝凌乱的散在水中,刚毅俊美的五官染了水,被灯光镀上了一层白色,让他并不白皙的肤色好了太多。此刻,他全然不显狼狈,一双如鹰的眼瞳死死盯着晏娇娆,面无表情。 不知怎的,他没表露出一丝不悦,晏娇娆却能看到他眼底的怒火和肃杀。 这人,不简单,也非吕国中人。 晏娇娆眯了眯眼,心下揣测着。 “你是谁的人?”卫衍看着对面坐着的女子,皱了皱眉,他能感觉到,她没有半分内力。 “啊?” 晏娇娆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卫衍眉头皱的更紧,身影一跃而起,落在晏娇娆旁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与此同时,他的衣服和发丝瞬间干了,丝毫不见水珠。 晏娇娆眼底神色深了深,知道这人武功定是不弱,竟能如此浪费内力。 “二小姐,府伊的人来了,我们得快离开。”一旁的凝玉看了眼湖边出现的官兵,脸色白了白,也不顾卫衍在一旁,连忙对晏娇娆说道。 晏娇娆一惊,飞快看了眼湖边的官兵,起身看向卫衍:“这位公子,今日之事是我的错,误撞了公子,若你需要什么赔偿,便拿着这块玉佩倒…君悦阁,跟掌柜说便可。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罢,将玉佩扔给卫衍,便拉着凝玉飞快向另一边的玉桥跑去。 府伊的人平日里出事向来是出现的最晚的,今儿倒是出现的这么即时,不用想,肯定是许丞相的人发现了她。 这会儿,该有人已经上她的公主府求见她了。想着,晏娇娆神色冰冷,卫衍的事很快就被她忘在了脑后。 晏娇娆忘了,卫衍却没忘,从来没有女人,敢让他这么丢脸。 “龙二,查清她的身份,不论是不是他们的人,查清之后直接抹杀。” “是,主子。”龙二应了声,消失在暗处。 这边,月浅栖正走在这座四五十米长的玉桥上,迎面冲来一道红影,于她擦肩而过。 “晏娇娆?”月浅栖看着飞快跑过去的一道红色身影,微微惊讶,柳眉微蹙了起来。 晏娇娆不是在禁足吗,今日这是偷跑出来? 还没等月浅栖想透,空中又传来一道波动,一条身影一闪而过,追着晏娇娆的方向而去,快的让人觉的恍若眼花。 “盘龙卫?怎么会是盘龙卫,晏娇娆遇到了卫衍不成?” 月浅栖心中一惊,眉头死死蹙着,飞快向暗处的流书传音道:“带着所有人拦下盘龙卫,绝对不能让他们伤到晏娇娆。” “是。”流书应了声,带着人追了上去,他不是虞娘,就算担心月浅栖,也不敢说什么,只能遵从命令。 感觉到他们离开,月浅栖心中一直盘旋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抬头看向空中,入眼的却是满天的孔明灯,近乎将星辰遮掩了大半。 袖中的手握的紧了紧,散发出的气息越发清冷,与这喧嚣格格不入。 她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并且还脱离了她的掌心。 “月家主怎的也有兴致赏河灯了?” 低沉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在身后猛的想起,一股陌生的气息随风袭来。 “柳阡殇?”月浅栖心头一跳,转过身,看着一袭深蓝色云锦长袍的温润男子。 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俊美懦雅,让人直觉的沐浴春风般,却忽略了他眼里的七分冰冷。 “今儿这是怎么了,魑魅魍魉齐聚朝歌城,赏这上元佳节?”月浅栖淡淡一笑,警惕的看着他。柳阡殇的武功在她之上,若要动手,她只有跑的份。 “那月家主,是这魑魅魍魉中的那一个呢?”柳阡殇不在意她眼底的警惕,笑嘻嘻的问道。 月浅栖笑而不语,看了他一眼,转身向千花台走去。 盘龙卫既然是从千花台那边出现的,那卫衍也定是在那边。 对于卫衍,月浅栖倒是并没有多好奇,说来她还曾见过,只是卫衍却不曾见过她。 那年她随月臣君路过夏国的时候,正好是他被卫臻皇逐到边疆的那天,那时卫衍只有十多岁,额头上还有被卫臻皇砸的伤,就那么坐在马上,眼里是深不可测的冰冷。 当时月臣君就摇了摇头,眼里满是可惜,对她道:用仇恨支撑的生命,怎能保护天下百姓。 一句,便否定了他。 柳阡殇见她不理自己,撇撇嘴,眼底闪过丝戏谑,跟上月浅栖:“听说你将花阙吓着了,人家可是好心将冰丝纱绫送还给你的,女子嘛,还是温柔点好,看看那些姑娘,那个不是温柔似水,漂亮可人,你也应该…” “说够了没?”月浅栖猛的停下脚步,心绪乱,目光也微凉:“让白景出来吧,聒噪。” ------------ 065:引月琉璃 “我!我聒噪?”柳阡殇一噎,瞪了眼月浅栖,她倒是第一个敢这么说他的人:“你倒是心念你家师兄,可惜他这次还真不在。” “那你来做什么?杀我?”月浅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柳阡殇眼中神色微冷,扭头看着湖水中的河灯:“他不来我就不能来,我又不是他的属下,再则,我为什么要杀你?” 月浅栖不语,目光怀疑的看着他。白景与柳阡殇之间确实不像是主子和属下,但柳阡殇帮白景是事实,不是主子属下,那就是合作或人情关系。 而柳阡殇看起来,不像是有所求的人,那么,就是人情。 “你欠白景什么了?” “果然聪明。”柳阡殇一笑,歪头看向月浅栖,灯光投射在他的侧脸上,一半明一半暗:“只是,不是欠他。” “哦?”月浅栖眯了眯眼,见他不想多说,也不再问,在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了。 “今儿可是上元,你不会就想这么走一圈吧?”柳阡殇看着她慢慢的向千花台走去,不自觉闪到她左边,挡住了人群问道。 “卫衍来了吕国。”月浅栖没打算隐瞒,她可不信柳阡殇会这么巧合的出现在朝歌城,怕也是听到了卫衍来吕国的消息,来盯着的吧。 “嗯,所以呢?你是想拉拢他?让夏国和吕国联手,然后好攻打居海国?” “是你想吧。” “谁说的,我今天不过是恰好路过。” “呵。”月浅栖笑了笑,没在理他。 柳阡殇眯眯眼,看着她微垂的眼眸,如玉的侧颜没什么表情,身边在如何繁华喧嚣,似乎都不能影响倒她一般。 柳阡殇觉的,自己或许都没有她那么累。 “上元的花灯总是最灵的,积累了一年的福气,相传都会覆在花灯上,被河神得知,谁的福气和虔诚最深,那么花灯上的愿望就会实现。” 月浅栖抬眸,柳眉微弯他:“你也会信这些?” “我是信你,你不就是信这些的吗?”柳阡殇一笑。 “这不一样。”月浅栖说了一句,见他笑,便懒得解释了。 “我看没什么不一样的,都是信天,不信你看他们,不都在放河灯吗?”柳阡殇指指周围簇拥着放河灯或孔明灯的人群,笑着道:“听说求姻缘也很准,你们女子不都喜欢这个吗。” 月浅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真见玉桥另一边有许多男男女女蹲着放河灯,各色的罗裙和锦袍在灯火中穿梭,笑语连连,一派盛世繁华的模样。 “我们这样站着,倒显得奇怪了。”柳阡殇看着月浅栖,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千花台上,忽然一笑,拉起月浅栖的手不容拒绝的向千花台走去。 月浅栖一愣,挣了几次没挣开,面色微冷:“柳阡殇,放手。” “本以为月家主是不在意这些的人,没想到也和寻常女子一样,以为碰碰手就要非君不嫁,果然是在下高看了。不过你大可放心,本公子是不会娶你的。”说着,柳阡殇已经将月浅栖拉倒了千花台上搭建的楼阁中。 这座两层的精致楼阁便名千花阁,处处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花朵,四周也种植着桃花和杨柳,依着节日,门口的柱子上挂着一串漂亮的红色灯笼,阁楼四角也挂着许多的小灯笼,随着风轻轻摇晃。 而千花阁四周,大大小小的摊位错乱有序的摆开,贩卖着各种精美的小玩意,当然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花灯了。 来来往往的男女穿梭在其中,衣袂翻飞青丝微扬,更是美如梦中。 “你要做什么?”月浅栖一路冷着脸色,任他拉着在人群中四处游走,片刻,淡淡问道。 “自然是寻一个好花灯。”柳阡殇一笑,本就俊美非凡的容颜霎时宛如昙花绽放,将四周的灯火都比了下去,如在万朵梅花中的翠竹,格外夺目。 月浅栖一愣,被周围人群的惊呼震回神。顺着众人的目光,只见千花阁顶端,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五层孔明灯,上面点缀着流苏和珠宝,每一层的灯纸上都绘画着五彩的人物,栩栩如生,均是一些寓意好的神话故事。 而最夺目的,便是孔明灯上的一颗琉璃珠子,不是是被什么影响,散发着璀璨的七彩光芒,比之明月还耀眼万分。 一时间,整个千花湖四周的人群都看得呆了。 “引月琉璃。”月浅栖有点惊讶的看着那珠子,这种琉璃珠她是听过的,非常稀少,便是因为它散发出的光,是吸收月光而折射的,月光越胜,光芒越强,曾经还被前皇赐给过当时盛宠至极的宣德皇贵妃,被点缀在华服上,惊艳了文武百官,也因此,这种珠子闻名天下。 “千花台出手倒是大方。”柳阡殇眯了眯眼,见月浅栖有兴趣,便道:“每年的上元千花台都会精心制作出一个灯笼,让众人争抢,谁抢到便是谁的。而每一次的灯笼上,都会有一颗稀世珍宝。抢到这灯笼的人,还可以点燃朝歌城的第一束烟花,受河神庇护。” 月浅栖听罢一笑,看着千花阁上的灯笼:“你倒是如此清楚,难不成以前抢过?” “这倒没有,不过看别人抢倒是看过很多次。”柳阡殇语气似乎有点惋惜,低低的,听的人心软。 月浅栖不是心软的人,一转头就看到他眼底的笑意,扯扯嘴,没说话。 “开始了。” 柳阡殇话音刚落,四周的人群就躁动了起来,数十个男男女女从人群中跃起,向千花阁顶端飞去,许多人在半空中就开始动手打了起来,引的四下的人群纷纷发出兴奋的喊叫。 “快看那边,有人被打下来了。” “不知道谁会拿到琉璃孔明灯,今年竟然会拿出引月琉璃这样的宝贝,谁得到都赚了。” “看,那人轻功好俊,这是要拼了吗。” “如此宝贝,若是我,也自当要拼。” 不断有惊呼声传入耳中,月浅栖凝神看去,竟发现很多人都很面熟,大半是那日群英会中看到过的人。 “这么多江湖中人,就为了那个引月琉璃?”月浅栖有点疑惑。 “自然不是,拿出这引月琉璃的,可是华白宫,他们这么拼,很多也是想和华白宫交好。”柳阡殇一笑。 “原来如此。”月浅栖勾勾唇角,不置可否。她可是知道华白宫的野心不止真的点,可是很大的。她的行踪,怕也是暴露了。上次华白宫的示好她没做出回应,这是要堵上门了吗? “引月琉璃,有月方才璀璨,配你倒是正好。”柳阡殇见她眼底的幽深越发浓,突然笑着开口。 “嗯?”月浅栖一愣,不明白他什么意思,难不成想让她去抢吗? 柳阡殇勾唇不语,突然拦腰抱起她,身影一跃,踏风而起,向千花台顶端飞去。 霎时,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看着空中轻而易举追上其他武者的男女,眼里全是惊艳和羡慕。 月浅栖心里一惊,脸色不太好,盯着抱着自己的带笑男子:“柳阡殇,你到底要做什么?” “自然是,为你拿下那引月琉璃。” “…”月浅栖一愣,看着他唇角的笑,一时不知说什么。 柳阡殇这个人,总带给她一种危险的感觉,那张总是笑着玩世不恭的面皮下,像隐藏着一张修罗的脸。月浅栖能感觉到,他有很多次都对她动了杀机,可最后不知为何,却没有动手,就像这次。 那时他靠近她时,明显带着肃杀。 “柳阡…”殇 月浅栖话还没说完,就觉柳阡殇突然停了下来,站在千花阁的一处阁角上,而四周,所有的人都自发的向他冲来,似乎将他定为了目标。 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月浅栖,我要杀你,真的是轻而易举。”柳阡殇突然低头看着她的双眸,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冷。 “所以,是打算动手了?”月浅栖弯了弯唇角,从容自若的迎上他的目光。 “你猜。” “……”月浅栖扯扯嘴角,撇开头:“你在不动手,就得死了。” 你死不要紧,别连累她。 柳阡殇勾起唇角,看着四周越来越近的人群,脚微微用力,挺拔的身影瞬间腾空而起,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内劲从他体内如涟漪般扩散开,将他的长袍飞扬而起。 众人还未靠近他三步,就觉的身子被什么东西击中,一阵风佛过,五脏六腑霎时如同断裂了一般,均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捂着心口纷纷从半空摔落了下去。 “好强的内力。”月浅栖心中一惊,瞪大眼看着柳阡殇,笑道:“你出手还真是利落的毫不留情。”并且不废吹灰之力。 那群人,恐怕不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是走不了路的了。 “是不是,轻而易举?”柳阡殇笑笑,看着她。 “你想说什么?”月浅栖眼里泛冷,素手在他肩上一拍,纤细的身影从他怀里翻身一跃,素衣翻飞间,人便已经轻盈的落在了千花阁的顶端,歪头看着他,气息清冷。 ------------ 066:冷若皎月 柳阡殇眯眼看着她,良久才道:“没什么,看看引月琉璃灯吧。” 月浅栖勾唇,容颜微冷,她何尝不知道柳阡殇想表达什么,无非就是要杀她轻而易举,所以现在,是不打算杀她。想到这儿,月浅栖心里升起一股疑惑。 柳阡殇的性子,应该是心狠手辣才对。 柳阡殇知道她猜得出,也没说什么,其实内心里,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她下不去手,明明一旦杀了月浅栖,他和白景的合作就可以中断,他依旧是是他的逍遥王。 但,他无法违背本心,也从不去勉强自己违背。 “恭喜二位获得这引月琉璃灯,不知你们,谁着手放飞?”这时,一个着一袭白色长袍的男子悄然出现在引月琉璃灯旁,笑容浅浅的看着月浅栖两人。 “劳烦这位公子替我们着手吧。”月浅栖淡淡一笑道。 白衣男子愣了一下,看向柳阡殇,毕竟这灯是这两人得的,还的问问柳阡殇。 “劳烦了。”柳阡殇看着月浅栖,笑容收了起来。月浅栖这般做,是不想收他的好意,不愿与他有何瓜葛,他岂会看不出。 白衣男子分别看了看两人,觉得月浅栖和柳阡殇之间很是奇怪,开始,他还以为是恋人,如今看来,倒更像连朋友都算不得。 压下心里的疑惑,白衣男子从怀里拿出了火折子,点燃了孔明灯下的蜡烛,扶着一米高的灯让它缓缓升起。 恰时,一阵清风吹来,带着千花台四周种植的柳树清香,将引月琉璃灯送到了高出。 引月琉璃的光芒随着越来越接近月亮,变得更加璀璨,近乎半个朝歌城都能看得见。 街上的人群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看着夜幕中那夺目极了的孔明灯,眼里全是对新年的期盼。 “轰。” 随着孔明灯越升越高,夜幕中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响,随即,一朵巨大的烟花绽放在了空中,五彩缤纷,美的绚烂。 这烟花仿佛是一个引子,在它快消散时,无数的烟花接连在空中绽放,如阳春三月百花齐放时的艳丽景象。 “快看,好美。” “好漂亮,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烟花。” “太美了。” … 人群中,所有人都仰头看着空中的景色,脸上无不是露出笑容,带着乱世中难见的幸福,熙熙攘攘,喧哗嘈杂。 这才是尘世本来的模样,没有阴谋阳谋,美的丝毫不输仙境。 月浅栖同样看着夜幕中的景象,一双潋滟风华的眼眸亮晶晶的,带着点欣喜,清冷的容颜在灯火烟花中,显得有点模糊,却不在那么拒人千里。 柳阡殇没有看天空中的烟花,而是一直看着月浅栖,他背对着光芒所在的方向,容颜掩在了黑暗中,偶尔被烟火照亮,隐隐可见他眼中同样闪烁的光辉,璀璨的不弱于孔明灯上的琉璃。 “似乎有点知道,我月家存在的异议了。”月浅栖不知何时不在看着空中,而是看着街道下的人群,他们停止了喧哗,闭眼祈求着心中所愿。 突然,像是心有灵犀,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毁了下,看着空中那最大的孔明灯,低声说这什么。 月浅栖是武者,听觉自然比一般人强,人容易便听到他们说的是什么。 “愿天下太平,愿江山如画。” 月浅栖心中一震,心里的不安瞬间消失了,眼里闪着流光。 柳阡殇同样心中一震,诧异的看着这些人,心里根深蒂固的想法,微微有点动摇。 其实再怎么争,千军万马过后,最苦的,依旧是天下百姓,而不是高坐王位的人。 “狼火烽烟,尸骨遍地,就是你想要的?”月浅栖问道。 “若非能者居之,浮尸千里,绝不止一日一时。”柳阡殇垂眸一笑。 “我选的,自会是明君。” “我何尝不是?”柳阡殇笑笑。 月浅栖没说话,她虽是月家人,天下虽都说月家一言定天下,可不是谁都会信的,龙凤之人,天下不止一个,何况已经齐聚了,谁服谁,都不可能。 白玉桥上,卫衍一身黑衣,俊颜冷冽,负手而立,长风吹起他的衣袂,不经意间,流露出一股王者之风,生而为龙,说的便是如此之人。 四周的人都跪着,虔诚的向天许愿,而他,就像遗立世间。 此刻,卫衍心中也是震惊,看着这些百姓,平日里的冰冷终究是淡了。 他一贯是不爱惜生命的,不管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一个连自己都不在乎的人,其他人,又怎么可能让他在乎。所以他暴虐,冷酷,攻一城屠杀一城,从不觉得有错。 就算是现在,就算此时他心里震撼,却依然这么觉的。 “朝歌城,吕国。”卫衍勾了勾唇,犀利冷冽的眼中闪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既然不想摧毁,那就得到便是。 “龙二。” “主子。”回话的却是龙一。 卫衍眯了眯眸子:“暗中帮帮我那好大哥,看看他能不能吃下吕国。” 在自家哥哥手里抢东西,一向是他最喜欢,最擅长的事,毕竟,他们的东西,本就是他的。 “是。”龙一应了声,道:“主子,属下无能,让她跑了。” “跑了?” “她武功很高,属下只能和她打成平手,但看伸手,应该是武林中人,不像是暗卫。” “武林中人…”卫衍看向水面的河灯和倒映,顿了好一会,缓缓勾出一抹笑容:“月浅栖,呵。” “查,看看玄月小筑的月家主,是否还在她的紫竹林里乖乖待着。”卫衍声音微提高了。 “是,主子。”回话的是龙二。 “让龙一去,玄月小筑里的机关,并不简单。至于处罚,回来了在自行去令。”卫衍想了想,道。 “谢主子。”龙一没有感情的声音说罢,便消失了。 天空中的烟花渐渐消散,孔明灯也不知去了那儿,四周的人群不知何时散了,三三两两的往回走,热闹的千花台一下子清静了一点。 不知不觉,已经子时了。 卫衍看着从自己身边故意经过的女子,皱了皱眉,突然想到了那个将他撞到水里的红衣女子,不由自主的拿出了那块白玉佩。 手里的玉佩做工精细,用料是上好的和田白玉,雕刻着几朵虞姬花,栩栩如生,看流苏,却像是男子佩戴的。 卫衍眼里闪过一丝锐利,走着厚茧的手在玉佩是摸索了一下,便间一个隐隐的风字出现在了虞姬花中,指甲大小,颇具风骨。 “风…”卫衍觉的有点熟悉,可一时,却又想不起在那儿听过。 风姓的人不多,名字带风字的却不少。 “主子,派出的人跟丢了。”龙二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卫衍声音一冷:“跟丢了?” “是,突然出现了一波人将我们的人拦了下,待我们杀退时,那姑娘已经不见了,但看方向,是南城那边的。”龙二道。 “呵,本殿看你们最近是太闲了,一个两个的给我出披露,现在竟然连一个没有武功的女子都追不上,本殿要你们何用?” “主子息怒。”暗处的龙卫们顿时闪了出来,索性周围的人自己散了,卫衍又站在暗处,倒没有吸引多少目光。 “待回去后,全部跟着龙一去领罚。”卫衍冷声道。 “谢主子。”众龙卫心中松了口气,还是忍不住心颤,按往日卫衍的作风,他们该是齐齐自刎谢罪的。 其实卫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没杀他们,听到龙二来禀报行动失败时,还隐隐松了口气。卫衍不是爱多想的人,何况是这种小事,很快便转移注意,思索起了月浅栖的事。 如果人是月浅栖派的,那么那个传说中的月家家主,很有可能,便也在朝歌城中。 “冷若皎月,清若莲。倒真想看看,是何等女子。” 夜色正浓,朝歌城中的灯笼没有卸下,依旧灯火通明,但街上,却少了人影幢幢的喧哗,透着几分万家灯火的寂寥。 月浅栖站在潋滟居前,看着柳阡殇离开,心中想着他方才走时说的话: “月浅栖,你真的要为了一个月家毁了自己?这些年,毁在月家二字上的人,已经够了,倒月臣君那时,就够了。” “小姐。” 虞娘带着一身肃杀出现,身上还隐隐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她看着月浅栖良久不动,有点担忧。 “虞娘。”月浅栖回过神,皱起眉:“你受伤了?” “没有,这是别人的血。小姐刚才怎么了?”虞娘笑了笑,随着月浅栖走进潋滟居,但却离她三步远,怕让她闻到过重的味道。 “你没事便好,我只是突然想到了师父。”月浅栖笑了笑,眼瞳明亮,丝毫不见方才的失魂。 虞娘放下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虞娘,师父年轻时,前朝还在吧。” “是,只是那时的前朝,气数已尽,宣德皇卧床不起,整个朝堂,已经被外戚架空。比之现在,更加乱。”虞娘叹了口气。 “是吗,那师父一定更累吧。”月浅栖一笑。那时正是各诸侯自立为王,瓜分国土之时,月臣君那样的存在,尊贵而又危险。 虞娘晃了晃神,微微一笑,没在说话,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丝疲惫和黯然。 月浅栖瞧见了,心有点疼,让她早点去休息,便自己回了房间。 月浅栖一直都知道虞娘的心思,能守着一个人终身不嫁,除了忠心,其实还有感情,哪怕面对的是一块冰冷的墓碑,也依然坚守的执念。 这厢,晏娇娆带着凝玉从后门回到公主府时,府伊的人还没有走。无奈,晏娇娆只能躲在暗处,看着带着人皮面具冒充自己和府伊周旋的女子。 “凝玉,你先回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知道的。”晏娇娆没有感情的声音响起。 晏娇娆平日里对下人都是温和的,极少有发脾气,凝玉见她此刻的冰冷神色,吓了一跳,身子都忍不住发抖,连忙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跑了回去。 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凝玉觉的她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 带她离开,晏娇娆看着从不远处走过的士兵,眼底的冷意越发强烈。 “主子,要不要我去杀了那婢子?”宫宇一身黑衣,隐在黑暗中,悄然出现在晏娇娆身后,面无表情。 “杀她作甚,要杀,便杀该杀之人。”晏娇娆笑了笑,淡淡说道:“我才离府没多久,府伊的人就得到了消息,若非我事先有所安排,此刻,怕就该在金銮殿上等着受罚了。” “公主府的眼线太多了,就算是正屋那边,也总有疏忽的时候。主子,要不要在派些人来?”宫宇眉头微蹙。 晏娇娆摇摇头,一双眉目中似包揽着星光,绝美,冰冷:“不必了。总是被压着,也不是我的作风。既然许丞相他们如此迫不及待,那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啊。将他们的眼线全部换了,记住,别打草惊蛇。” “主子是想将计就计?”宫宇眼睛亮了亮。 “没这么简单。”晏娇娆看着府伊渐渐将人聚了起来,准备告辞后,才笑道:“将计就计,许丞相那只老狐狸,可不是那么好骗的。派出去的人不必是三十六卫的,但必须忠心。” “属下明白。”宫宇翘了翘唇角,退了下去。 晏娇娆没动,看着府伊的人退了出去,才抬步向自己居住的正屋走去。 索性公主府中人不多,晏娇娆一路小心,倒没有人发现。 穿过圆门,晏娇娆回到正屋中,换了身长裙,没多久,方才那正堂中的女子就漫步走了进来,见到晏娇娆,行了一礼,缓缓将脸上的面具撕了下来,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容。 “苏雅,他们的借口是什么?”晏娇娆坐在椅子上,拿过茶杯抿了一口。 “说是有他国刺客来了朝歌城中,许丞相不放心公主,便让人来看看。” “呵,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晏娇娆笑了笑,颇为嘲讽。 苏雅低着头,眼里同样闪着嘲讽。 “既然许丞相如此关心本公主,本公主又岂能不关心关心他呢。乐施可能出来了?”良久,晏娇娆笑道。笑颜艳丽如花,有一种让人一看,便慌了神的魔力。 “梅姑亲自**的,早能出来了,绝对和丞相夫人九分相似。”苏雅微微一笑。 许丞相是的狡诈的不良之臣,却是个重感情的,他的第一个夫人,也就是许易的亲生母亲,在生许易时难产而亡,自此,许丞相便没在娶妻,直到许易长大成人之后,才娶了户部侍郎的嫡女为继室夫人。 也是那时起,户部归到了许丞相那边,让他在朝中的位置更加稳固。 “很好,着人去安排吧,不要让许丞相起疑心,也不能让许易知道。”晏娇娆勾唇一笑。 她不确定许丞相那种人会不会因为一个女子而分心,但美人计,千古总是屡试不爽,她何不试她一试。输了,便退,赢了,便是他亡之日。 “是,若主子没有吩咐,那属下就去通知梅姑了。”苏雅点点头,说道。 “嗯。”晏娇娆抿了抿唇,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看着快离开的苏雅突然道:“这几天会有人拿玉牌找我,若遇见了,底线之上,答应他的一切要求。” 本已经走到门口的苏雅愣了一下,回头疑惑的看了眼晏娇娆,答应一切要求?这可是个大的承诺啊,晏娇娆是不喜欢说承诺的人,怎么今天… 想不通,苏雅也不在想,总归做暗卫的本份就是服从命令,忠于主子而已。 点点头,苏雅行了一礼,确定晏娇娆没吩咐了,这才退了出去。 四周没人了,晏娇娆叹了口气,眉目中的神色越发冰冷。 现在朝中的形势,于她确实是没有利,许家是世家,势力本就深厚,近乎是从吕国建国起便存在的,时至今日,已经掌控了朝中大半的势力。 如今吕国百姓,怕是知道许家的,比知道她们晏家的还多。 晏娇娆对许家是有恨的,但比她更恨的,却是她的母皇,晏殊。 没有皇帝会喜欢功高盖主的臣子,何况他的野心,已经不在掩饰了呢。 “公主?” 门口响起了一道小心翼翼的女声,晏娇娆抬眸看去,便见凝玉换回了婢子的绿色长裙,端着点心怯怯的站在门口。 “呵,进来吧。”晏娇娆知道自己或许吓着她了,但倒不以为然,公主府里的人,她是不信的。 凝玉提起心,将点心放在桌子上,见晏娇娆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易近人,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说道:“公主,奴婢已经让人备好水了,您可要沐浴?” “传。” “诺。”凝玉福身,欲言又止的看了眼晏娇娆,似乎要说什么。 晏娇娆抬眸,没有动桌上的东西,如玉的手指摩擦青花瓷杯的杯口,她凝神看着对面的女子。 一身普通的丫鬟服饰,清秀的脸上还有着少许褐色的点点,头上亦是最简单的银色珠花,一双眼睛总带着怯怯的神色,毫不起眼。 “你要说什么?”晏娇娆淡淡开口。 “公主,恕奴婢多言,您身份尊贵,但府里下人却抵不上那这个官员大人多,这…” 作者有话:明儿下午一更,晚上一更,呃, ------------ 067:江南瘟疫 “有失身份?”晏娇娆挑眉,看着凝玉涨红的脸,微微一笑,道:“凝玉,你下去吧。” “是奴婢多话了。”凝玉一惊,抬头看向她,却从她精致绝艳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咬咬唇,快速退了下去。 看着她离开,晏娇娆垂下眼,唇角缓缓勾起。凝玉确实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起初,她也是不曾注意过这样一个事事看上去都小心翼翼的婢子的,但今夜,跟着她出去的外人,却只有一个凝玉。如此,她便不得不怀疑了。 但晏娇娆没想过动凝玉,不管她是不是别人的人。毕竟,与其在让他们放一个更厉害的眼线进来,倒不如保着现在这个,至少还是在眼皮子低下的。 七天后,朝歌城中又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大颗大颗晶莹的雨珠落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添加了几分飘渺和清雅。这和持续百年繁华的都城,像是沉睡了下来,格外的安静。 潋滟居中,一排排的紫竹在雨中摇曳,如一幅水墨画卷,美的让人不由自主放松了心情,却也多了惆怅。 “小姐,江南传来消息。” 月浅栖此刻正执笔在桌案上画着窗外的紫竹,听到虞娘的声音,笔尖一顿,浓墨顷刻间晕染成了一朵黑色花朵。 虞娘歉意的笑了笑,开始手势桌案上的笔墨纸砚。 “什么消息,让虞娘也这般惊慌。”月浅栖拿过手绢擦了擦手指,淡淡问道。 闻言,虞娘停下手中的动作:“小姐,江南那边的难民中,似乎传出有瘟疫,被晏长公主压了下,我们的人,也是前几日才得到消息,才马不停蹄的将消息送了出来。” “什么?瘟疫!” 月浅栖一惊,手中的锦帕悄然从手中话落:“此事是真是假?” “暗卫出来后不久,长公主就下令封城,此事,十之八九就真的。”虞娘也是神色严肃。 瘟疫这东西,自古以来,就是最棘手的,处理不当,一两个月内,可以让整座城池空无一人,甚至让一个国家毁灭,比战争还可怕。 “若真是瘟疫,晏倾雪,倒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隐瞒下。” 慌了片刻,月浅栖渐渐冷静了下来,看着外头依旧在下雨的天气,眯了眯眸子,脑海中不断思索着。 “小姐说的是,若是瘟疫,长公主除非现在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否则属时百姓暴动了起来,也隐瞒不了多久,反而会死更多的人,她的罪孽,便更大了。”虞娘点点头,也是忧心忡忡。 她曾经跟随月臣君游历天下人,就知道百姓过的有多苦,当权者们大多都想着自己的利益,从不论百姓生死,就比如这次江南的事,晏倾雪没有即时上报朝廷,不就是怕树立起的形象坍塌,掌控江南的计划失败吗。 “呵,晏倾雪这次,怕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她既然如此想邀功,想要太子之位,那我,又怎么可能会让她如愿呢。”月浅栖冷笑道,她不是心系天下之人,但她月家受天下百姓爱戴,她如何能坐视不理。 “小姐说的是。”对于这般草菅人命的所谓贵族,虞娘也是非常厌恶。 “此事,吕皇陛下有没有受到消息?” “长公主封了城,还派出了飞影之人,吕皇陛下要得知,怕还要等几日。”虞娘道。 “等几日?”月浅栖笑了笑,眼里满是寒光。 这次这件事不管是谁做的,都算是触犯到她的逆鳞了。 他们可以争的头破血流,可以你死我活,不死不休,但绝对不能拿万千人命当赌注。 “等几日?那死的人,就不知道会有多少了。”月浅栖看着窗外,寒风顺着吹入,她却感觉不到冷,此刻,人心比雪更寒人:“既然晏倾雪已经动用了飞影的人,那么此事,许丞相和许易就一定也知道,既然知道,还如此包庇,当真该死。传令下去,将此事传入宫中,让朝中该知道的人都必须知道,尤其是晏娇娆的人。但是切记,不要让朝歌城中的百姓知道。如今吕国,已经够乱了。” “属下明白。”虞娘福身,沉着声音:“小姐,可要控制住卫衍他们?” 提到卫衍,月浅栖柳眉微蹙,心下觉的有点烦躁。 此刻这番形势,确实是棘手万分,前有狼后有虎的。 “不用管他,一会我进宫见见吕皇陛下。” “诺。”虞娘退了出去,瞬间消失在门外,随着她离开的,还有暗处的一波人。 月浅栖扶着窗栏,闭眼想了许久,直到皱着的峨眉松开,才睁开眼。 其实此事,她大可不必这么紧张,如此烦恼,明明该烦的,是吕国皇室才对。 “来人。” “主子。”暗影闪了出来。 “找找柳阡殇,便说我有事问他。” “诺。” 看着人消失,月浅栖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锦帕放在一边,才拿起银色的绣花斗篷和油纸伞走了出去。 此刻,吕皇一身正红色的秀金龙袍,头戴龙冠垂苏,五官艳丽,面无表情的听着几个大臣在底下争论。 “陛下,前几日长公主传信,言江南之事已经完满解决,半月后就可以回朝。臣认为,此次江南暴雨洪水之事,不仅测试了长公主殿下的才能,也表现了她爱民如子的心性,实乃大功一件。” “陛下,臣听言,长公主殿下为了给无家可归的百姓多建一个安身之处,随身带去的珠宝首饰都已经尽数变卖,此真可谓是感人至深,乃我等的表率。” “陛下,臣认为,长公主此等品行,乃堪当大任也。” “陛下…” “够了。”吕皇皱了皱眉,满身冰冷,厌恶的神色被龙冠上的冠帘挡了住。 “众爱卿的话,朕自会斟酌,此次江南之事得以如此迅速的解决,倾雪是功不可没,这事,朕是记在心上的,只是倾雪至今还未还朝,奖赏之事,自等她回来再议。众爱卿,可还有其他事要禀报?” “陛下英明,臣等无本要奏。”几位大成对视一眼,纷纷跪地俯首道。 吕皇冷冷看了他们几眼,让他们退了出去。 “陛下息怒,紧着别气坏了身子。”苏公公端着茶水,担忧道。 “朕怎能不气,他们一个个的都说倾雪好,还不是许丞相在背后的动作。太子之位,呵,他们怎么不说让朕将位子让给她晏倾雪呢。” 一提到许家,吕皇的声音便冰冷的仿佛能皆霜般,隐隐带着咬牙切齿的感觉。 苏公公吓了一身冷汗,连忙跪下:“哎呦,陛下,这话你可不能再说了,老奴可经不起吓呦。” “哼,经不起还跪着?”吕皇冷哼了一声,终究没让这个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老人长跪。 苏公公一笑,连忙站了起来,将温度恰好的茶水递给了吕皇。 “这茶是今年上好的毛尖,陛下快尝尝,老奴已经试了毒了。” “试毒让其他人来做就成了,你瞎凑什么热闹。”吕皇不悦的看了他一眼,见到他脸上深深的皱纹,到底没在责备了下去。 登上她这个位置,她付出的代价是众叛亲离,如今身边的人,想想,竟少的可怜。罔她,还是一国国君,却如此可悲。 苏公公笑了笑,没说什么,见吕皇放了茶杯,连忙递上了丝帕,才道:“陛下,恕老奴多嘴,长公主殿下这次确实立了大功,您何必这么生气。” 吕皇天了口气,苦笑着看向苏公公:“你以为,朕是为了这个生气?” “陛下?” “朕是为了朕这形同虚设的皇权。现在朝中上下,朕要做什么,还要问过他许丞相,呵,朕这个皇帝当的…他想立倾雪为太子,朕反对,最大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朕怕将皇位交给倾雪,这吕国,就要改姓了。”吕皇冷笑着说道,一双饱含沧桑的犀利眼瞳中,满是杀意和戾气。 功高盖主的臣,君又怎能容的下? 苏公公一惊,暗觉自己多嘴了,连忙低头道:“陛下多虑了,长公主殿下,也是一个好的。” “苏公公这话可说的真虚。” 吕皇没话说,一道清冷如泉水叮咛的悠扬女声却响了起来,顿时,御书房中的两人变了脸色。 “谁?出来。”苏公公一惊,连忙挡在了吕皇面前,紧张的看着空空的四周。 御书房是禁地,四周的守卫有多森严便可想而知,可如今却被人悄无声息的潜入,可见此人实力不俗。一时,苏公公也不敢妄动。 相比苏公公,吕皇惊了一下,却回过神,缓缓从首座上站起身,摆手示意苏公公退到一边。 苏公公迟疑了片刻,站在了吕皇身后。 “月姑娘出来吧,瞧你将朕这奴才都吓着了。”吕皇笑了笑,说道。 “还请陛下恕罪。” 月浅栖一身浅蓝色对襟宽袖长裙,上秀的大片银色杜鹃随着她的走动宛如真的,三千青丝依旧用发带轻扣在身后,不显一丝凌乱,清丽绝伦的容颜挂着淡淡的笑容,不卑不亢。 她从柱子后缓缓走出,不快不慢,带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像雨后的紫竹,尊贵淡雅。 作者有话:去了趟医院费时间了,还有一更在十一点。 ------------ 068:并非瘟疫 “月姑娘今日怎么想着来我这儿了?”吕皇脸色温和,她没称呼月浅栖为月家主,也没对她用自称,显得异常亲近。 一旁的苏公公震了良久,诧异的看着月浅栖,他没想到,那个受天下百姓推崇的月家家主,竟真的是个女子。更没想到,吕皇会对她如此之好。要知道,就算对着晏娇娆,吕皇都从没如此亲近过。 对于吕皇的态度,月浅栖亦是有点疑惑,但却没放在心上:“在下方才来,便听见了众大人们的说辞,心里颇为不赞同,便想跟陛下说说,还望陛下莫生气。” 听到月浅栖此话,吕皇眼里闪过丝锐利,她知道,能让月浅栖不赞同甚至亲自过来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小事。 “苏公公,赐坐。”吕皇摆正了脸色,长袖一挥,端坐在首座上。 苏公公微微弯腰,将一旁的梨花木椅搬到了月浅栖旁边,对她一笑。 月浅栖没打算留多久,但还是福了福身。 “月姑娘有话不妨直说吧,朕这儿断不会传出去什么。”吕皇道。 月浅栖一笑:“不知陛下的内卫,可有派到长公主身边的?” 吕皇闻言皱起眉,点了点头。 “那不知陛下的内卫,近日可有传回什么消息于陛下?”月浅栖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吕皇一愣,笑了笑:“自然有。只是月姑娘此问是怀疑,朕的内卫中有他人的探子?” “自然不是,大内暗卫的忠心历经百年,是不用质疑的,只是,会不会被人换掉,便不好说了。” “月姑娘此话什么意思?”吕皇脸色一冷,久居高位的王者之气散出,不怒自威,让一旁的苏公公瞬间白了脸色。 帝王,绝不喜被质疑,他们的骨子里,总是狂傲自信的。 “在下这次来,本只想说江南之事,没想到竟连陛下的内卫也出了事,若内卫无事,想来陛下也应当是知晓了江南灾难的,还请陛下尽早解决。”月浅栖面色不变,风轻云淡的模样,丝毫不见在潋滟居时的怒气冲天。 闻言。吕皇眼皮跳了跳,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已经许久不曾出现了,心里不安,但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江南出了何事。” “瘟疫。” “什么!”吕皇一震,猛的站了起来。一旁的苏公公心里大惊,连忙跪了下,减少存在感。 “月家主,此事,你可要想好了在说。” 瘟疫,可不是小事啊。 “这是自然,毕竟瘟疫蔓延开,可关系到万千百姓的性命。实不相瞒,在下的人冒死从扬州城闯出来,亲自将消息交到在下手中时,在下也是十分震惊的,但更愤怒的是,长公主似乎并没有将消息传回朝中,反而封锁了扬州城,将有病之人全数斩杀,寒了我等百姓的心。陛下,此事你可知晓?” 最后一句,月浅栖的声音极冷,一国之君,却连百姓生死如何都不知道,确实是无能,所以这一次,她也只打算开了头,至于其它,则与她无关了。 听罢,吕皇闭了闭眼,压下心里的震惊和愤怒,声音极冷道:“此事,是朕的人失职了,让百姓受苦了。” 月浅栖不置可否,没在说什么,行了一礼,离开了御书房。 瘟疫之事到底关系到了晏倾雪,再怎么样,她月浅栖也是一个外人,无权干涉什么。 待月浅栖离去,吕皇将桌案上的奏折砚台等统统扫到了地上,头顶上的龙冠冠帘晃晃悠悠的相撞。 “孽子!”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苏公公心里七上八下的,连忙道。 “龙体?呵,朕的百姓都要被那孽子杀光了,还保什么龙体。你方才不是说她立了大功吗,哈哈,确实是好大一建功劳,朕真要好好赏赏她了。”吕皇大怒道,言语中满是嘲讽。 苏公公不敢说话,不断磕头,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滴在大理石地板上。 “让刚才在朕跟前夸那孽子的几个废物滚进宫来,朕要看看,朕都养了些什么废物。” “诺。” 苏公公连忙站起身,向外头跑去。 吕皇身子晃了晃,跌坐在了龙椅上,只觉的头隐隐作痛。 她知道吕国如今处境艰难,却不曾想,连老天爷也不愿意帮她。 “来人。” “主子。”暗处闪出一道人影,悄无声息。 “去扬州探查,如果长公主再敢残杀百姓,便给朕绑了她,控制住消息,别让朝歌城的百姓知道。还有,传令太医院,让他们找出医治瘟疫的方子。” “是。”黑影应了声,又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外头的天还下着大雨,丝毫没有收住的意思,无情的打在花叶上,青石板的路面上,已经有不少被打落的树叶和花瓣。 月浅栖看着这样的情景,嘴角的笑容越发清冷。 按理说,这并非大旱之节,瘟疫这种东西,当是不会发生才对,否则,晏倾雪不笨,又怎么会不做安排,怕是她也没有料到会出现瘟疫这回事吧。 其实从虞娘那儿听到这个消息时,月浅栖除了震惊,就只剩下疑惑。 “主子,柳公子说,请您去一趟宴江楼。”苏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月浅栖身后,她一身淡青色长裙,如雨中杨柳,盈盈而立,撩人心弦。 “宴江楼。”月浅栖一笑:“若没记错,那是他们的地界吧。” 苏雅应了声,问道:“那主子还去吗?” “为什么不去?”月浅栖笑笑,将手中的油纸伞撑开,离开了这街边的小屋檐。 苏雅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眼里闪过丝担忧,默默退回了暗处跟着。 宴江楼与潋滟居不同,是一座三层高的精致楼阁,涂了红漆的梁柱和窗轩,映衬着暗色的琉璃瓦和八角处的翠色游龙,大气非凡,牌匾上的宴江楼三个字,镀了金粉,更觉的尊贵无双,丝毫不闲俗气。 或许是因为雨天,今儿的宴江楼格外的安静,人很少,只听得大门口上挂着的古铜铃铛被风吹起荡漾的声音,悠远绵长。 细雨中,这坐往日喧嚣不散的楼阁,散发出了一种沉寂的气息。 月浅栖抬头看了眼这座三层楼阁,眼里闪过丝赞赏,收起了手中的油纸伞。 “可是月姑娘?”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女孩从门里走了出来,一身翠绿色的绣花长裙,梳着包子头,倒非常可爱。 “正是。” “是柳公子让我来接您的,跟我来吧。”女孩柔柔一笑,转身走了进去。 月浅栖笑笑,跟了进去,一踏入,这才打量起了楼里的陈设。 暗红色的羊毛长地毯,直通旋转试的楼梯,将大厅分为了两边。一串串琉璃珍珠的帘子隔绝了两边之人的相视,多了分清雅。 两边统一雕花檀香木的卷三角圆桌,上面均罩着深色的云锦绣花桌布,桌案中央则摆放着青色的九蝶玉杯,素雅华贵。 明亮的白玉宫灯散发出微光,照应出宫灯上雕刻的幅幅惟妙惟肖的图画,缕缕檀香从角落处的红木柜上的香炉出飘散而出,萦绕在整座楼中,持久不散。 女孩手里捏着手帕,一步一顿,规规矩矩的莲步,将月浅栖领到了三楼的靠窗雅间前,福礼退下。 月浅栖一路看着她,看她一板一眼的动作,到觉的十分有趣。 普通的贵家女子,这个年纪,是该学规矩了的。 “你若是喜欢她,带回去也可。”柳阡殇从月浅栖的身影出现在宴江楼前时,就算着她何时倒这儿,这会见她还没进来,忍不住打开门道。 月浅栖侧过头看向他,笑了笑,没做答。 这间厢房是宴江楼最高一层楼中的三个房间之一,开着一扇三米多的窗户,只用梨花木的镂空窗栏隔着一些。一踏入,迎面就吹来了一阵冷风,夹杂着幽幽的柳树清香。 “尝尝我这儿的东西?” “不敢。”月浅栖淡淡道,坐到他对面,才说:“明人不说暗话了,我有话,便直说了。” 柳阡殇闪了闪眼眸,无所谓般笑了笑:“你说便是,看看我知不知道。”不知道,自然就没法说了。 “江南瘟疫,你已知晓,并且是,一开始便知道。” “是。” “那不是瘟疫,对吧。”月浅栖用的肯定语气。 “是。”柳阡殇有点讶异,随即释然。 “你做的,还是白景?”月浅栖并不太想提到白景。 柳阡殇抿了抿唇,无奈一笑:“都不是,我可没那么坏。”他只是毒而已。 月浅栖挑挑眉,有点意外,却并没有怀疑柳阡殇所说的话。 “你们知道,却不阻止,难不成这件事成了,与你们也有好处?” “吕国亡了,是诸国都想看到的事,可不单是我们这方。”柳阡殇笑笑,拿起桌上的杯子,慢条斯理的斟茶,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映衬着碧绿色的玉杯十分好看。 斟了一杯,柳阡殇推给了月浅栖。 月浅栖没动,柳眉轻轻蹙了起,垂眸沉思了好一会才问道:“夏国做的?” “有可能。”柳阡殇笑了笑,答案晦暗不明。 ------------ 069:吕皇暴怒 闻言,月浅栖抿唇不语,虽然柳阡殇的回答并不明确,但却已经是变相的承认了。再加上夏国已经确定要进攻吕国,那么,自然是希望吕国越乱越好的,如此做,也说的过去。 但既然是这样,那江南百姓的病,便不是瘟疫,而且被下了毒。 “你可要管?这可是收揽民心的好事。”柳阡殇笑问道。本来有这个打算的是白景,而他那边也已经下手了,但柳阡殇不介意提醒一下月浅栖。 毕竟,他可是要树立好形象的。 “道的你们没动手一般。”月浅栖淡淡一笑,缓缓站起身,看向窗外停了雨的天空,如水洗过一般,蓝的漂亮宽阔。 柳阡殇笑笑,没否认。他知道,月浅栖会做,无关民心,而是为了那些为争斗牵扯进的无辜生命。 她其实,是个心善的。 月浅栖没说话,转身离开了宴江楼,而桌案上未动丝毫的清茶也冷了温度。 柳阡殇看向窗外,身后悄然出现了一道身影,冷冽的气息尽数收敛着。 “柳公子。” “怎么了?”柳阡殇没回头,声音不复方才那么温和。 “我家公子说,请您去一趟夏国。” “嘁,你说的话倒是好听。”柳阡殇站起身,高大修长的身影背着光,侧头冷冷的看着那暗卫:“若本公子不去呢。” 暗卫没什么表情,垂下头,拔出腰间的匕首朝自己的胸口刺去。 柳阡殇不愿意去,他也不能如何,没完成任务,自当以死谢罪,这就是暗卫。 “哐当。” “够了,告诉他,如果自己没法做出选择,就别想两个都占着,着天下没那么好的事,做事误太狂了。”柳阡殇语气很差,打落了暗卫的匕首,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让人不自觉想到了那磊磊白骨散发出的森然。 说罢,柳阡殇抬步走了出去,眨眼睛,就消失在了宴江楼中。 他一离开,整个雅间中的东西瞬间碎裂开,凌乱的落在了地上,显得混杂不堪。 暗卫闪了闪眼,也悄然退了下。 当夜,歇了一个时辰的雨又开始下了起来,天气冷了不少,月浅栖身上又被虞娘套了件厚厚的毛绒大氅,雪白雪白的。 “晏娇娆什么反应?”素手捧着热茶,月浅栖坐在床上,看着桌上的烛灯,问道。 一旁,虞娘手里做着件衣裳,手指执针,来回穿梭,极其灵巧,听到月浅栖问话,也没有停下来:“晏二公主正急着,递了很多折子进宫,还派了人暗中筹集药材前往江南,并且开始查阅医书,似乎在找治瘟疫的法子,这会儿,应当还在看。” “呵。”月浅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垂眸看着杯子中沉淀的茶叶:“吕皇哪儿呢?” “召集了所有大臣,现在还没有放出一个,被打出来的倒是有很多个,大多是许丞相那方的,但二公主的人也有。”虞娘想了想,说道。 “涉及到国之根本,吕皇自然是动怒了。”月浅栖能想到,此刻吕皇应当在议政殿大发雷霆,这次许丞相的人,怕要舍出许多人,才能平这天子之怒了。 虞娘一笑,不太在意,继续低头绣着手里的素色袍子。 月浅栖将茶杯放在窗前的长形桌案上,歪头看着虞娘,见她一针一线的快速手法,却没有觉的眼花。 “虞娘,你何必做这些伤眼睛的事。” “小姐可是嫌弃虞娘手笨?”虞娘一笑,动作却没有停下。 “自然不是。”这手法,都能低的过云仙坊的顶级绣娘了。 月浅栖没说话,抱着红色的牡丹枕头看着虞娘,三千青丝慵懒的披散在身后,衬得一张小脸越发白皙,只是粉嫩的唇瓣红了几分似的。 一时间,房间内很是安静,只能听到窗外的雨声。 山雨欲来风满楼,树欲静而风不止。 身不由己,是此局中所有人的处境。 “小姐可是在想,要不要出手分江南?”虞娘收了最后一针,抖了抖手中的长袍,看向沉默的月浅栖笑问道。 虞娘知道,月浅栖不想将手伸到江南,并不是因为什么道义,而是不想和白景有所牵扯。 她一向,喜欢干干净净,不论什么事或物。 “嗯。”月浅栖没否认,淡淡应了声。 “小姐,你其实出不出去,都并不打紧,出手,是为了百姓。不出手,也没人会说什么,毕竟,江南是吕国的境地。”虞娘道。 月浅栖垂着的眼眸抬起,看向虞娘,良久笑了笑。 确实,一开始因为白景,她差点误入了牛角尖,她出手去救百姓,一开始就是为了百姓,是她被柳阡殇扰乱了思绪,将这事也当做了争夺的东西。 “虞娘,通知万草阁的所有弟子,整装药材,前往扬州。另外,让刘子舒在半道处等我。”月浅栖开口说道。 虞娘皱眉:“小姐,你也要去?” “既然他们敢出手,这毒定是极为难解,薄逸不在,我岂能坐视不理?”月浅栖一笑。 “好,我这就去办。”虞娘将袍子放在月浅栖面前的桌案上,起身走了出去,到门口是轻轻一跃,消失在了黑暗中。 月浅栖看向窗外,神色微凉。 此时,雨水依旧淋淋的下着,夜色渐浓,子时的钟声已经敲响。 议政殿的灯火依旧亮着,所有臣子齐齐跪在地上,包括许丞相,均不敢放松一分。而不时有人被拉出去雨中杖责,卸去官帽和官服,更让众大臣人人自危。 吕皇满脸冷然,端坐在龙椅上,眼里的冰冷和犀利直射向众人,已经三四个时辰了,吕皇依旧没有松口的意思,众人这时也意识到了,吕皇这次,是真动怒了。 天子一怒,流血千里。 “陛下,皇夫大人在外求见。”苏公公硬着头皮走了进来说道。 吕皇神色不变,心中冷笑了一声:“让他滚,不滚就在外面跪着,跪到瘟疫之事解决为止。” “诺。”苏公公一惊,连忙走了出去,无视了许丞相的冷眼。 往日里吕皇虽然不喜许易,却不会当着人的面给他难堪,毕竟许丞相还摆在那儿,可如今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如此不留情面,可见是矛头直对许家的,他一个奴才,可不敢逆了主子的意思。 “陛下,皇夫大人…”许丞相开口。 “许丞相,你莫不是忘了朕方才的话,若想不出解决的办法,谁开口说一句废话,就脱了官服滚,朕的朝廷,不是养废物听闲话的地方。朕念你许家之功,这次便不予计较。”吕皇厉声打断他的话,眼里的冰冷直向许丞相。 许丞相一惊,看了她一眼,垂下眼道:“谢陛下。” 众人面面相觑,见许丞相都被吕皇骂的毫不留情,纷纷闭了嘴,垂下头降低存在感。 吕皇一见他们这样,更加气了,一把将砚台摔了下去:“一群废物。” “陛下息怒。”众臣大惊,连忙道。 这厢,苏公公出去传了话,许易却没走,他看着里头摇晃的灯光,走到雨中,掀袍跪了下。 此刻,他一身素色的长袍,绣着栩栩如生的兰花,整个人清瘦俊雅,宛如堂堂君子,雨水将他的衣袍打湿,也丝毫不显半分狼狈。 苏公公打着伞过来,为难道:“皇夫大人,您这是何必呢,陛下想见您自然会见,您何苦让自己受罪,坏了身子。” “苏公公,你退下吧。”许易面色清冷,语气亦是微冷。 苏公公叹了口气,也没多坚持,将伞给了他,便跑了回去。 他跟随吕皇二十年,吕皇和许易之间的事他不算全知道,但多多少少还是知道点的,平日里,也最不愿遇到这位皇夫大人。因为不管事情办的是好是坏,都会受到吕皇的几天冷待。 没多久,又有一个三品大臣被禁卫军拉了出来,脱了官服官帽开始杖责,一声声惨叫在雨夜中格外凄惨。 许易面色无常,似乎没有看见,没有听见一般。 公主府中,灯火通明。 “公主,您别看了,这些医术,太医院那些老头子都已经翻完过了。”宋言无奈的看着晏娇娆,心里却在怀疑她懂多少药理。 “我知道。”晏娇娆没抬头道:“别干坐着了,过来帮我一起找,看看有那些毒发作时形同瘟疫的。” “毒?”宋言一愣:“公主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江南的传染之病不是瘟疫?” “能传染的除了瘟疫还有鼠疫呢。” “…这有何区别。”宋言无语道。 晏娇娆笑了笑,这才抬头看向宋言:“这个季节多雨,不算是好天气,但瘟疫这种事爆发的几率却是不大的,这次皇姐没有做防患措施也是因为觉的不会爆发瘟疫,否则她的谨慎力可不低的。再则,上次收到的消息里可是提过,皇姐是做了隔离处理的,将本身有病之人都是格外安排起来的,并且派了人照看。如此还能爆发这么迅速的瘟疫,岂不是太巧合了。” “长公主做的确实好,可若真的是瘟疫呢?”宋言挑眉,心里却已经有点相信了。 这次的事,真的是太巧了。 ------------ 070:三分江南 “若是…”晏娇娆顿了一下,她没到江南,不知道那些病者的状况,无法确定的判断到底是不是瘟疫,刚才那么说,也不过是做最好的猜测。 若是毒,找出源头便好,可若不是,就只能控制传播,配制药方等了,只是这个多事之秋,不管是不是瘟疫,于其他人,都是一个机会。 “公主,恕属下多言一句,曾经扬州也曾爆发过瘟疫,但却是治好了的,可见宫里是有药方的,何不去太医院翻翻?”宋言说道。 “若是有,母皇何需如此动怒,皇姐又怎会到消息传了出来,还没解决好?”晏娇娆冷冷一笑,索性也不在翻这些医书了,她在医药当面曾学过,但到底只是一些皮毛罢了。 宋言一愣,眉头皱了起来,很是苦恼不解。 “你莫不曾忘了,上次扬州发瘟疫,是前朝的大旱之年。药方,早在前朝分裂时,就已经没了,若要说有…”晏娇娆说着,突然停了下,站了起来,一双美目中载满了光辉,璀璨逼人。 “公主?”宋言也站了起来,紧张的看着她。 “宋言,你可还记得,当初拿出治疗瘟疫的药方的,是何人?”晏娇娆笑着道。 宋言怔了怔:“月家第三任家主!对啊,怎么没有想到月家,月家除了奇门遁甲之术,医毒也相当了得。” 说罢,宋言似乎是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脸上也有了丝笑意:“如果是瘟疫,我便亲自去求求月家家主。月家受百姓推崇才有如今地位,应当是不会拒绝。要不,公主,属下现在便去?” 提到月家,晏娇娆不自觉便想到了那夜出现的月浅栖,看向下着雨的屋外,仿佛还能看到那道素色的清贵身影,摇了摇头:“不必了,且先看皇姐怎么说。事情隐瞒不下去了,她不会在掩盖什么了。” 毕竟,吕皇是真动怒了。 “也罢,不过江南之事,月家也应该收到消息了,想来,是不会坐视不理的。”宋言点点头,说道。 “宋言。”晏娇娆皱了皱眉,心里不太喜欢宋言说的话,莫名升起一股烦躁。 听到她冷了声音,宋言一愣,不在说话。 “月家出手,是为天下百姓,本是善,不出手,也是本,不应该觉的理所应当。且,不是每个人,都心系天下,心念荣华,尤其是月家。宋言,以后这种理所应当的话,别再说了。”晏娇娆知道他没想通,便淡淡解释。 “是属下悟错了。”宋言豁然一笑,点点头。 第二日,雨在半夜停了,天空中微微露出光芒,投射在树上的雨珠上,折射出耀眼的微光。 众大臣在议政殿跪了一宿,却不敢言语半分。 辰时初,苏公公端着鱼丝百合粥进来,放在吕皇跟前,小心道:“陛下,皇夫大人高烧不退,还在外头跪着,太医说,在不歇着,会出事。” “让他回去,死,也别死在朕跟前。”吕皇看着眼前香浓的粥,却顿时连唯一的一点胃口也没了,厌恶的说道。 他还以为,她还会对他心软吗,真是可笑。 苏公公身子一颤,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端着粥退了出去。 “都去偏殿待着,想不出办法,谁都不许出宫。”吕皇站起身,面无表情的看着跪了一地的人。 “谢陛下。”众大臣松了口气,连忙俯首道。 吕皇冷哼一声,抬步离去。 午时,太阳终于从乌云中冒了出来,静谧了许久的街道上,三三两两出现了行人小贩,又热闹了起来,喧嚣不断。 卫衍一身黑色红纹的对襟长袍,脚踏同色软靴,青丝用黑色发冠束着,阳光下折射出其上的金丝纹路,高大的身影透着冷冽,让四周的人敬而远之。 此刻,他正坐在一家普通的茶楼中,身子微微倾斜,看着窗外的杨柳,修长有力的手中把玩着一块白玉佩,并不白皙的手将玉佩衬得色泽更好了。 “吕国出了何事?” 他一点都不避讳什么隔墙有耳,淡淡的问着身旁的柳笙,磁性的声音没有降低一丝一毫。 柳笙对于他的张狂不羁已经习惯了,那怕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吕国封锁了消息,连那些大臣也不肯多说一句了,不过,这么大的动静,我们自然有消息的。” “说重点。” “似乎是江南那边出了事,连一向坐看两位公主争斗的吕皇陛下,都动怒了,听说这次连许丞相的面子都没给。”柳笙笑了笑,看着他菱角分明的侧脸道。 “江南…扬州?” 柳笙“嗯”了一声:“扬州是吕国最好的地界,吕国往年国库中的钱财,大半都是来自扬州,若扬州没了,吕国可就元气大伤了。呵,说来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帮忙,今年扬州这场大雨,来的可真好。” 卫衍翘了翘唇角,心情颇好:“卫子清,也利用的不错。”他的人虽然查不到扬州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能猜出个七八分的。 江南大雨,河堤被冲垮,百姓流离失所,齐齐向扬州城聚集,那么多的难民,最容易的,莫过于挑起暴动或是制造瘟疫什么的。 而依卫衍对卫子清的了解,他一定是挑简单有用的办法去做。 柳笙点点头,这次发兵吕国,带军的主帅便是卫子清,他出手并不意外。 “上次让你们查月浅栖,可查到了什么?”卫衍突然不急不缓的问道,看似漫不经心。 “不出您所猜,月家主确实是来了朝歌城,但我们的人晚了一步,她昨夜子时三刻,就离开了。”柳笙说道:“爷,玄月小筑,会不会管江南之事?” 卫衍笑了笑,不置可否,没有回答,凌厉的眼中冰冷蔓延:“你怎的不问问,为什么月浅栖,要来吕国?” 柳笙一愣,半响说不出话。 月浅栖先前去了幽国,于是林西世子登基,她却悄然离去,而这次又来吕国,也是来去无声,并没有多停留什么,实在让人难以揣测。 “属下愚钝,还请爷明示。” 卫衍冷笑一声,看着窗外莫名断了的柳枝:“因为,吕国要变天了。” 人变了,位置也要变。只是不知这一切,和那个看似置身事外的月家主,有没有关系。 柳笙疑惑的看着卫衍,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卫衍笑了笑,没解释,甩手将手中的玉佩扔在了桌面上,神色微凉,带着丝凌厉:“带着这块玉佩去君悦阁,说我要见见他们主子。” “好。”柳笙奇怪的看了眼卫衍,拿着玉佩走了出去。 “风?怕是晏吧。”卫衍看着桌上孤零零的茶杯,笑容深冷。 他那日拿到玉佩时,就觉得风字颇为熟悉,而吕国中能住西城那边的人均是权贵,可却没有姓风或是有带风字的人,而唯一和姓风之人有关系的,便是皇室。 别人或许不知,可卫衍出身皇族,从小各国的秘闻,多少都会知道。 吕皇曾经有位很宠的男子,便是姓风,也是如今晏二公主的生父。 想到那日见到的女子,一袭红衣夺目艳丽,如同盛夏最盛的骄阳:“晏娇娆,有趣了。” “主子,信。”突然,龙二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了卫衍身后,手中拿着一封密封好的信笺。 卫衍眯了眯眼,看着信封上陌生的封蜡印象,眉头微皱。 “白景公子传来的。”龙二解释道。 卫衍挑挑眉,拿过信封拆开,快速看完后,眼瞳中的神色沉了下来。他没想到,这次卫子清扰乱江南,竟惹了这么多人惦记,想着瓜分。 “龙二,派人去扬州,这次江南的事,月家家主和白景可能插手,卫子清那份让人抢过来。既然扬州已经这样了,那就三分吧,相信月浅栖和白景,不会做的太过。”卫衍声音冰冷,手中的信纸瞬间化作飞灰,飘落在了地上,绝对让人查不出任何东西。 江南大乱,就算平息之后,也要洗牌,且不说这次洗牌,可以安插多少探子内线进去江南,单说这次水灾让江南的商业损失,他们可以垄断的数量,就非常客观。 “是。”龙二领命,刚想离开,就又听卫衍开口了。 “若是圣贤山庄也想得一份,不用留情面,他这天下第一庄,早就不该存在了。” “属下明白。”龙二的声音机械而没有感情,说完就快速退了下去。 卫衍捏着手中的杯子坐了良久,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目光犀利。他总觉的,此事有什么地方漏了,让人非常不安。 这次插手江南的,除了白景,月浅栖和圣贤山庄,怕还有其他的,比如居海国。 不管是为了什么,他不信这群人不动心。 想到这里,卫衍突然觉得卫子清有点蠢。 “龙三,派人盯着吕国皇室所有人,包括许家。还有,告诉白景,他的胃口最好不要太大了,这个天下,不是他可以吃下的点心。”卫衍冰冷着声音传信道。 龙三在暗处用传信应了声,便没了声音。 卫衍闭了闭眼,身上的气息十分凌厉,还有淡淡的肃杀。 此刻,窗外又开始飘着绵绵细雨,不知要下到何时。 作者:因为上架要求,合并了很多章节,所以章节有变,但字数没变,只是显示问题,亲们放心。 ------------ 071:新任城主 烟波江,是扬州除了西子湖外最有名的地方,尤其是这个多雨的季节,坐在楼阁里,透窗而望,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幅绝美清丽的风景画。 白景一身深紫色圆领长袍,墨色腰带镶嵌碎玉,宽大的袖口和袍边均绣着银色的细小精致的纹路,此时他懒懒靠在窗口,身后的发丝被风吹起几缕,飘到他绝美冷然的脸颊上,似才换回了他的心神。 “公子是在为卫三皇子的话生气?” 他身后,女子一身淡粉色白蝶对襟束腰长裙,白色的黑纹腰带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简单的发髻上考究的插着点翠红宝石流苏簪和银质的镂空蝴蝶发夹,肤若凝脂,眼如星辰,浅浅而笑,艳压百花。 “你多想了。”白景凤眼中闪着淡淡轻蔑,转身走回,坐到她对面。 对于卫衍让人传来的那些话,白景从未放在心上,他拿不拿的下这天下,不是他卫衍说了算的。 他本不想现在就处于风口与卫衍对立,但如今,他却是不想让卫衍占丝毫的利益了,人,总该给点教训才懂谁好惹谁不好惹,现在他在江南,那么,他便是不好惹的。 梦惊鸢一笑,伸手给他斟茶,柔柔道:“方才见你出神,还以为你是在想卫三皇子的事。不过,他倒是和传言中很像,嚣张自信。” “嗯。”白景淡淡应了声,脸上的笑容极浅:“晏倾雪又下令杀人了?” 梦惊鸢笑了笑,没说话,却是默认了。 自从瘟疫爆发,晏倾雪将城门封了之后,说是为了抑制病症,时不时就要把重病的百姓拉去斩杀,扬州城这边,已经是人心惶惶,百姓就算是得了普通的风寒,都不敢出去看大夫了。 而城外那些进不来的难民更是一大堆,挤在一起,路边更是随处可以看见发臭的尸体。 相比起来,城内城外,全然是两种境地。 “晏长公主的脾性,很是暴躁,改改,想必也不错。”梦惊鸢说的很委婉。 这不是暴躁,是暴君。 白景笑了笑,带着七分邪肆三分嘲讽:“是挺暴躁,并且也非常蠢,就不怕激起民愤,引起暴动吗?许家能屹立不倒这么多年,竟没有教会她一星半点的手段和心性,难不成是无药可救了?” 闻言,梦惊鸢弯了弯眼角:“公子说话真是越来越刻薄了。”但是,她喜欢就好。 白景没所谓的挑挑眉,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深多少,整个人看起来,漫不经心,什么都不在意一般。 梦惊鸢不太喜欢他散发出的这种气息,就像,连她也不在意一样。 这次追着他来扬州,她是付出了极大勇气和自己的父王讲条件的,可她知道,他未必在意。 但她给自己父王的条件,却是他。所以不管是为了什么,都不能退缩丝毫。 “公子。” “嗯?”白景很耐心的回了一声,但到底掩不住那股子漫不经心。 “江南这边出了这样的事,会插手的,不止夏国,月姑娘也应该会来吧。说来,我一直想见见那是怎样的女子呢,能受百姓爱戴,又能撑起那么大的家族,可真是个奇女子。”梦惊鸢笑容温柔,绝色的容易越发出色了几分。 白景凤眼微眯,看着梦惊鸢的眼瞳中飞快闪过一丝冷光,眨眼即逝,随即嘴角扬起妖冶惑人的笑容,口气依旧漫不经心:“何必妄自菲薄,她那个性格清冷的女人,怎比得过你一国公主。” “她…”梦惊鸢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就又听白景开了口。 “好了,我们该收网了,不然等其他人来了,说不定会被瓜分掉。”白景站起身,朝梦惊鸢笑笑,言语轻松的仿佛只是一场游戏。 他的态度,似乎一直都是游戏人间。 梦惊鸢没说话,抿了口茶,才放下茶杯缓缓起身,绝美的脸上又挂上了浅浅的得体笑容,端庄而优雅,仿佛刚才失态之人不是她一般。 白景看着她,笑容深了几分,将她放在一旁的素色描花油纸伞拿了起来。 梦惊鸢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容温柔了很多。 白景觉得,这个女人的确很适合做皇后。但同样,绝对不适合做妻子。 可他需要的,却恰好不是妻子。 十日后,吕皇的圣旨到达了扬州,虽震惊了朝纲,但废除了晏倾雪的一切权利,只留了她的公主身份,禁足城主府,而新的扬州城主,是吕皇亲自提拔的人,三十多岁,刚正不阿,且是百姓出生,并非是世族弟子。 新城主上位当天,下令扬州四面城门和周边县城城门全数打开,聚集的百姓瞬间一拥而入,整个扬州热闹的不成样子,频繁发生斗殴或偷窃等事件,死伤不少。 就在众人揣测这位城主有头无脑时,一大批精兵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手执长剑,身穿铠甲,没用一天时间,就将所有灾民安排到了早就准备好的隔离区域,铁腕果决的手段,让所有看好戏的人笑不出声。 “吕皇身边何时有了这样的人?”白景捏着手里城主府的悬赏医者的单子,挑了挑眉。 此时,他正懒懒坐在一辆普通模样的马车中,修长的双腿交叠着,显得不羁散漫,却慵懒的像血统高贵的波斯猫。 梦惊鸢看着他,走着神,美丽的大大双眸中布满了迷雾,似乎在想什么,并没有听见。 而白景也并没有让她回答的意思,眯了眯眼,目光投向车外,正巧见一辆挂着精致流苏帘子的马车快速驶过,隐隐可以听到里头有人说话,却不真切。 但,声色极为熟悉。 白景身子瞬间僵了一下,看着那辆渐渐消失的马车,勾人的凤眼里,流动着冰冷。 “公子,你怎么了?”梦惊鸢被他不自觉散发出的气息震的回过神,连忙焦急道。 “没事。”白景淡淡说道,片刻,才回过头向她邪肆的笑了笑:“惊鸢,你先回去吧,我要去查点事。” “公子…让花阙去不就好了吗?我不想,一个人。”梦惊鸢一把抓住白景的手,下意识的不想让他离开,美目倔强的看着他,楚楚可怜。 白景看着她,眼里的情绪没有半点起伏,他就那般看着她,目光平静,让她的手不自觉松了松。 “惊鸢,别闹。” 梦惊鸢一震,闭了闭眼,白皙如玉的手指缓缓放开了白景,微微垂着头,浓密如小扇子的睫毛挡住了她眼底的黯然和不甘。 “我让折画陪着你。”白景抿唇,说了句,便出了马车。 待他离开,梦惊鸢依旧僵着身子,笔直的坐着,像一个木头娃娃一般,不散发出半点情绪。 折画掀开车帘进来时,眼底闪过丝无奈,吩咐车夫可以走了,才坐到她对面,拿起梦惊鸢的手,将她握紧的手掌掰开,露出已经被指甲刺破流血不止的白皙手心。 “公主,您这是何必呢。”折画叹了口气,缓缓道,心里却没有一丝同情。 “不管如何,公子最后会娶的,也依旧是您。” 梦惊鸢目光亮了亮,似乎这才有了焦点。 折画笑了笑,没什么温度。她这个什么都得不到的人还未如此伤心,她至少可以得到,又何需这般模样。 “刚才那马车,是谁在上面。” “奴婢不知道。” 折画给她上好药,将药膏放回马车的暗格中,一抬头,就迎上了梦惊鸢的目光。 扯了扯嘴角,折画道:“那马车上,刻着月字。” “果然。”梦惊鸢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笑着说了两个字,就不在开口,平静的十分让人不安。 折画也不在说话,她要做的,不过就是陪着她罢了。 车外的流苏帘子随着马车行驶撞击出清脆的响声,但却被车里的说话声掩盖。 “月浅栖,为什么我也要来?”司马铎瞪着对面一派从容的女子,忍不住问出第五十六遍这个问题。 “因为,有用。” “说的好像我平常没用是怎么回事,还有,我不是东西,不要用这种衡量物品价值的语气跟我说话。”司马铎瞬间跳了起来,冲月浅栖吼道。 月浅栖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眼神透露出一股鄙视之意,看向一旁不做声的刘子舒:“发现了什么问题?” 这一路从城外进来,月浅栖和刘子舒看了许多据说感染了瘟疫的人,却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回家主,弟子暂时看不出什么,若要察,最好找到源头或散播地比较好。”刘子舒恭敬道。 月浅栖点头,也是赞同他的话。 “喂,你们不要无视我行不行?月浅栖,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被无视的司马铎眼角抽了抽,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瞬间覆盖了层火苗。 刘子舒抽抽嘴角,对司马铎对月浅栖的不尊敬,已经从最初的震惊愤怒到习以为常了,虽然心底还是觉得不妥,不过月浅栖都没说什么,他也不好指责什么。 “嗓门这么大,不是聋子都听得到。”月浅栖语气淡淡,看着司马铎跳起来也碰不到马车顶的小身板,笑了笑:“小铎,你这么聒噪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 072:知府宋言 聒噪。司马铎抽抽嘴角:“你问人问题的时候能不能不要顺便嫌弃人。” “那你到底有没有看出什么?”月浅栖无视他的态度道。 “这个,貌似没有。”司马铎抬头打算望天,却只看到了楠木的马车顶。 “那就闭嘴别说话。”月浅栖淡淡说了句,转移目光,继续向刘子舒道:“我早先派人来查过,病症传播的地方,是在淮水那一带,而洪水爆发,也是在那边。” “所以难民,也大多来自那边,这样一来,可就不好查了。洪水和雨水,可以毁掉很多东西。家主,我必须亲自去那边看看,说不定才能找到些东西。” 刘子舒本是普通的百姓,家里只有一个母亲与他相依为命,十三岁那年母亲去世,他独自出村子谋生,却尝到了人情冷暖,流落街头,后恰逢那年玄月小筑招收弟子,他才来的月家,进的万草阁。 所以,看到流离失所的最底层百姓,他心中非常不忍,也想尽快找到办法解救。 医者,为民也。 但其实玄月小筑最偏重的,是玄机阁,玄机阁中除了阵法和机关术等,还有兵法和一些秘史,并不是一般弟子能进入,所以相比,外人看来,是万草阁的弟子比较多,比较得器重罢了。 “嗯,你带一些会武的弟子前去勘察,务必小心,百姓难了,威胁到生命,是很疯狂的。”月浅栖知道他心性醇厚,便如此说道。 “谢家主。” 此刻不能站起行礼,刘子舒只好拱手道。 月浅栖笑笑,没做声,这才看向一旁往自己嘴里塞东西的司马铎。 他还是孩子模样,一米多点的身高,一身素色的蓝底短锦袍,脸上还带着点的婴儿肥,粉雕玉琢,却又时常摆出老气横成的模样,滑稽好笑。 “月…月浅栖,好像有人跟着窝们。”司马铎打了个饱嗝,摸摸圆嘟嘟的小肚子,有点含糊不清的说道。 “嗯?”月浅栖挑挑眉,也没问什么,冲马车外道:“虞娘,有人跟在后头。” “我明白。”虞娘应了声,随即,马车的速度开始加快,向街边的小巷里行去。 车种,刘子舒满脸紧张,小心翼翼的模样逗笑了司马铎。 “子舒师兄,没想到你也这么胆子小,你放心,有我在你一定没事。”司马铎坐到刘子舒身边,拍拍他的肩膀。 刘子舒不说话,看着这个不到自己腰间的少年实在没法相信他说的话,眼里露出深深的怀疑。 他知道司马铎的身份,可每次看到他那副不谙世事骄纵莽撞的孩童模样,就下意识的忘掉了。 “呵呵,多谢小师弟,在下是担心家主。” 他虽不太懂朝廷中的那些事,但玄月小筑和各国的关系,他却是知道的。 看似没有关系,实则已经是都扯了上,那一个有事,玄月小筑都会受到或大或小的牵连,又是是家主。而这次来扬州,月浅栖选的都是有武功的弟子,可见事情就绝不简单了,且用毒制造瘟疫之状,也不是普通人敢做的事。 想到这儿,刘子舒不敢在继续想下去了,此刻,他是更加知道了月浅栖的位子有多难坐。 自然不由得,就越发维护。 “担心她做什么,那武功那么厉害,反倒是你,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样子。”司马铎撇撇小嘴,说的不以为然,但还是坐回了月浅栖身边。 刘子舒看着一笑:“小师弟此话非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山外还有山,不可有恃无恐。且,我会用毒,不算是手无缚鸡之力。” “知道了知道了。”司马铎不耐烦的应了声,半响,似乎才反应过来,瞪着眼珠子向刘子舒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你会毒?你不是学医的吗?什么时候学的毒,我怎么不知道。你有没有对我下过。” “小师弟,你多想了。”刘子舒哭笑不得。 “小铎,我不是让你去万草阁跟着学吗,连最基础的毒药之理都没看?”月浅栖这时出声,声音有点冷,带着淡淡的严厉。 “呃,这个…” 司马铎撇开目光,他最喜欢的是练武,可不是看书,让他去看书医书,就跟上私塾念之乎者也一样,他都看够了。 这时,马车突然剧烈晃了晃,司马铎身子小,瞬间撞到了车角,哎呦的叫唤了一声。 刘子舒瞬间紧张了起来,隐隐想挡在月浅栖面前的架势。 “小姐,那人走了。”虞娘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 “走了?”不是甩开,而是走了。 虞娘应了声,很是肯定。 “可让人跟着?”月浅栖拉起司马铎,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未曾。” 月浅栖沉默,片刻道:“继续走,不回潋滟居,找找城里,有没有君悦客栈。” “诺。”马车继续前进,很是平稳,在不曾颠簸。 司马铎不解的看着月浅栖,脑袋的疼痛似乎没有了一般:“干嘛不让人跟着?” “两个原因。”月浅栖笑了笑,看刘子舒也很是不解,便道:“第一,对方太强,去了只能送死。第二,对方没有恶意,并且很强,追也追不上。如此,何需还要派人去?” 月浅栖说罢,笑容淡了几分,其实她还有一个原因没说,那就是,那人的身份,虞娘已经知道了,没有必要在派人去。 两人恍然,随即,司马铎不屑的撇撇嘴:“哼,要是让我去,我一定能追的上。” 刘子舒无奈的摇摇头,对他这种马后炮的行为很是觉得不妥。 “头可还疼。”月浅栖一笑,轻声问道,眼里少有的温柔。 司马铎愣了一下,随即灿烂的笑了起来:“这点小伤怎么可能会觉得痛,早就不痛了,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当年可是被剑刺都没眨眼过的。” 刚才喊痛的一定是鬼。刘子舒心里念念碎。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月浅栖说罢,收了眼里的温柔,看着他淡淡道:“既然没事了,那就把毒典和全医集抄三遍,两天后我检查。” “……” 司马铎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像被风吹干的石像,僵硬而滑稽。 他觉得,今天的月浅栖特别恶毒。 毒典和全医集,两本厚度加起来,能比得上他的手宽啊。 刘子舒笑了笑,摇摇头。 他这个小师弟,每次和月浅栖斗,都会输给她,却又毅力非凡的越挫越勇,房间里他自己被罚抄的书,最少都有九,十本了,这还摒除了其它责罚累积下的。 “啊,子舒师兄,我发现我手好疼,恐怕抄不了书了。”司马铎突然捂着手扑倒刘子舒那边,惨叫道。 月浅栖眼皮都没抬,目光定在自己手里的书卷上,沉静淡然,那怕周遭在如何喧嚣,也影响不倒她丝毫。 一路上,司马铎就在和刘子舒斗嘴,说是吵,却不过只有司马铎一个在说话,刘子舒本就话不多,月浅栖又在看书,就偶尔司马铎扯不下去了,才会理理他。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小姐,可是这个君悦客栈?”虞娘朝车中问道,她将扬州城逛了三分之一,又问了人,才找到了这么一间。 “还真找到了。”月浅栖掀开车帘,看着对面那个普普通通,没几个人的两层楼客栈,目光定在招牌上刻的虞姬花上,笑道。 “我们要住在这儿?”司马铎小脸不太高兴,跳下马车,仰头看着旧牌匾上的四个大字,眼里闪过一丝不符合外貌的深沉。 月浅栖和刘子舒先后下车,没理司马铎。 刘子舒对虞娘行了一礼,面色有点歉意,本来赶车之事该是他的,但虞娘觉得他身子文弱,硬是不让他做。 但其实对于虞娘来说,刘子舒确实太弱,她一剑封他喉,他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让他去外头,太危险了。 “小姐。”虞娘凑到月浅栖身边,低声道:“是二公主的地方。” 月浅栖点点头,抬步走了进去,其他人连忙跟了上。 “我能不能去潋滟居和其他师兄住啊。”司马铎依旧在嫌弃,但月浅栖也依旧没理他。 “客官,用膳还是打尖?”小二扬着笑迎了出来。 月浅栖要了三间上房,让刘子舒回了潋滟居,淡然无视司马铎的不满。 这座客栈的上房不过是比其他房间好了点,但好在一应俱全,右边圆门的屏风后,还有浴桶。 虞娘拿出自备的茶具开始泡茶,司马铎则东串西串的打量着房间,最后说了句:“什么都没有,真是无趣,好歹来个暗格啊。” 月浅栖静静的坐在虞娘对面,这才开了口:“进城时,听百姓在说新知府?吕皇的人?” 若是许丞相的人,可不敢这么对晏倾雪。 虞娘点头:“随吕皇圣旨而来的,看这作为,像是个好官,不过这儿的人,都管他做城主。不过看他的动静,似乎是想改成知府的。对了,似乎是姓宋。” “咦?我曾听说晏二公主府里有个谋士,似乎也是姓宋,字言。学识和风评都不错。会不会是他?”司马铎这时凑了过来,趴在月浅栖旁边,用一贯的孩童音说着,软软糯糯,就像在说自己知道的故事。 “宋言?” ------------ 073:先礼后兵 听到宋言的名字,月浅栖心中却没多少惊讶,吕皇本就不会放弃晏娇娆,而如今晏娇娆终于开始反击,吕皇是喜闻乐见的,从中帮一帮,也就在正常不过了。 只是,月浅栖没想到,晏娇娆如今,是表面功夫也不愿意做的,宋言的身份,吕国朝中大半的大臣都是知道的,如今派他来守江南,就是向许丞相摆明了立场,绝不再退让半分。 相信宋言将晏倾雪禁足城主府的时,不久也会传回朝中,虽然有吕皇圣旨在前头摆着,但私底下,这一回,却是晏娇娆胜了。 晏娇娆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做,却捡了一条最大的鱼,并且还摆了钓鱼者一道。 这次吕国朝中,怕是在无人敢小瞧她分毫了。 “宋言确实是个不错的人才,只是,好太过了,反倒会挡了某些魑魅魍魉的路。有点危险呐。”月浅栖一笑,修长如玉的双手接过虞娘的茶,启唇抿了一口,眼里清冷暖了几分。 司马铎眨眨眼,也伸出小手从虞娘手边拿过一杯茶,喝了一口,却没觉得有什么好喝之处,兴致缺缺的放回了原处,抬头看着月浅栖。 虞娘笑了笑,摇摇头,接了月浅栖的话,问道:“那可要派人去守宋大人?他是个难得的好官。” 看他这几日的作为,每一件都是为百姓好,虞娘也挑不出什么,便觉得,死了,怪可惜的。 “难得虞娘会夸奖他人。”月浅栖挑挑的黛眉,将茶杯捧在手里,看它冒出缕缕白烟:“晏二公主是个心细的,她既然敢让宋言来江南,那便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对呀,我瞧着街上那些官兵挺威风的。”司马铎搭了话:“虞娘,我们不要派人去守了,宋言要是死了,损失的也是晏娇娆。若怪,也是她顾虑不周。我们这次带弟子来扬州,已经是帮她了。” 司马铎是有点小气,并且护短的,对待事情,很多时候都像一个商人,做之前,都会论论自己的得失,若是失的多,那他就会想方设法的从他处要回来。 总之,便是不会让自己吃亏。 月浅栖有时单看他外表,还是会觉得有点心疼。 “小铎说的很对。”月浅栖符合了一句。 见此,虞娘笑了笑:“你们俩,倒说的我像一个心善的了。” 她这次会夸宋言,到真不是想偏帮他什么,只是单纯觉得是个好官,但若真要论救不救,其实她是没多少所谓的。 她这后半辈子的心善心软,大抵,都给了月浅栖。 将杀手变得柔软的,大多都是情。 “晏二公主可能是猜到了各方势力想分解扬州这块的意图,才会和吕皇联手,想保住扬州的政治官位,不想插入别国的人。只是不是能否保住啊,卫三皇子的人,也来了吧?” 月浅栖问道,神色淡淡的,手里清茶的余温,已经没有初初那般滚烫了。 “卫三皇子的人慢我们一步,大概明天会赶来。”虞娘回答道,这个消息,她也是刚刚接到,虽说卫衍慢了她们一步,但如此迅速的反应过来,也是让她惊讶。 月浅栖站起身,一袭素色对襟长裙直垂在地,上秀的红色梅花栩栩如生,随着她的走动仿佛能散发出清香。 取了油纸伞,月浅栖看向虞娘:“劳你通知一下子舒他们,让他一个时辰后带弟子前去难民的安置区,看看染了所谓瘟疫的人。” “好,可是,小姐,您要去哪儿?”虞娘点点头,看她这样,有点不放心的问道。 “我去见见这位新任知府。”月浅栖一笑,目光定向司马铎,开口:“你跟虞娘一块去还是跟着我?” “我才不要去难民区。”司马铎嘟嚷了句,闪到月浅栖身边,自然的拉着她的手。 这样站一块,司马铎看月浅栖时,便只能仰头,他太小了。 因此,虞娘也没觉得有什么,点点头,便和月浅栖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在客栈门口时,分开两路走。 吕皇派了晏娇娆的人来扬州,摆明站在了晏娇娆那边,如此最气的,就非晏倾雪莫属了。 不知前任所谓城主贪了多少银两,城主府修建的雕梁画栋,转廊亭阁,碧池繁花,每一处都精致考究,摆放均有深意,一树一花,更是价值不菲。 烟雨蒙蒙,更为这座华丽非凡的府邸添了仙气。 此时,城主府的牌匾已经被换了下来,挂上了知府的牌匾。 “长公主殿下,您不能出去啊。” “长公主殿下,您别走了,您真的不能出去。” “让开!” “殿下…” “一群狗奴才,本公主要见宋言,让他滚过来。”吵吵闹闹的后花园中,晏倾雪冷哼了一声,一袭华丽拖地长裙,珠钗头凤,美艳的不可方物。 而她四周,跪了一群素衣的婢子,颤颤巍巍的围着她,生怕她跑了出去。 此刻,天空不断飘着细雨,绵长不断。 “殿下,宋大人说,过几日会来见您,还请您先回去暖阁吧。” “就是啊殿下,这还下着雨,您可不能淋雨啊。” 丫鬟们面面相觑,开始关心了起来,却避开了晏倾雪的要求。 而晏倾雪又那里看不出她们的故意为之,心头顿时像被火烧了一半,怒气冲天,冷声道:“怎么,看本公主被禁足,就不将本公主的话放在眼里了?本公主告诉你们,就算我在怎样,也比你们这群奴才高贵,依旧可以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知道你们是晏娇娆的人,告诉她,她想要太子之位,做梦。除非她敢弄死本公主。” “哼,宋言什么时候滚过来见本公主,你们就什么时候起来。” 说罢,晏倾雪冷冷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回了暖阁中,留下众丫鬟们在雨中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自从知道这次来扬州的新知府是晏娇娆的人之后,原本不是很暴躁的晏倾雪彻底冷静不下来了,明明她已经稳压晏娇娆了,却没想到仍然让她找到了机会翻身。 所以,便是知道如此做不妥,可晏倾雪也实在无法对晏娇娆的人做到和颜悦色。 这便是差别。 圆门后,宋言透过檀木镂空的雕花廊窗,将暖阁前的事尽收眼底,一言不发。 他今日一身素衣长袍,没有很华贵的装饰,却透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而宋言身后,一袭素色半袖长裙的月浅栖静静站着,天蓝色的轻薄外衫随风轻扬,飘散出淡淡的紫竹清香。 司马铎站在她身旁,随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却听到了刚才的话,大大的眼瞳里全是不屑。 “宋大人特意带在下来看这一出,是何意思?”月浅栖开口笑道。刚才他来找宋言,他却提出去后花园谈,饶了一圈恰好停在了这暖阁外头,又恰好听让她到了晏倾雪刚才的那袭话。 太多的巧合便不在是巧合,何况宋言做的并没有多少掩饰。 果然,闻言宋言便只是笑了笑,全是默认:“月家主觉得长公主如何?” “不错。” “何处不错?”宋言有点意外。 “蠢的不错啊。”司马铎接了话。 月浅栖一笑:“小铎说得对。” 宋言无语,摇头笑了笑,目光深深的看了眼月浅栖,做了请的动作,便抬步往回走。 月浅栖和司马铎自然不紧不慢的跟着,打量着这座华丽的府邸。 待走了好了一会,不知转了多少个廊道,宋言才停下脚步,负手看着墙角的翠竹:“我打算将这座府邸拆了,移出空地,商贾多了,百姓也能过的好点。” “宋大人体恤百姓,真是一方好官。”宋言不愿意开口,月浅栖也不急不慢的说道。 听罢,宋言却是一笑:“不当好官,我可没俸禄。” “宋大人说笑了,朝廷官员的俸禄,除了吕皇陛下,谁敢私扣。” “月家主此话非也,在下的俸禄,是由二公主殿下发放。” 月浅栖一顿,转头对上宋言的目光,瞳中闪过冷光:“我今日的提议,还望宋大人多加考虑,不然,在下会用自己的办法。” “月家主想要江南十分之五的产业这绝不可能,宋某只能给十分之二。”宋言连忙道。 “十分之二?”月浅栖挑眉笑了:“那么,你确定你能保得住剩下的十分之七?我这儿便不妨告诉你,这次盯上江南的,可是有夏国的三殿下。宋大人觉得,您能争的过卫三殿下?” 卫衍除了在带兵打仗上手段残暴冷血,为人处事亦是张扬不羁,虽受夏国百官弹劾,但却是让各国忌讳心惊的,若说根本,夏国能这么太平,很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如战神一般的卫三殿下。 “能在与整个朝野为敌的情况下,依然活的如此嚣张,宋大人觉得,他是个只,有勇无谋的匹夫吗?” 宋言脸色沉了沉,冷冷的看着月浅栖:“先礼后兵?月家主这次来与宋言说,只是打声招呼吧,不管在下答不答应,就像月家主你说的一样,你会用你的办法,依然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 074:遵守约定 月浅栖笑而不语,静静的看着宋言,耳畔是淋漓的雨声,经久不停。 好一会,宋言才恢复了脸色,平静的看着月浅栖,问道:“月家主为何,也要争江南之地?难不成,你也想要这天下,想登基帝座?”宋言的话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也是不愿意相信的,月家若要争,那能抗衡的,绝对不是吕国。 “宋大人,你多想了。”月浅栖扯扯嘴角,目光澄澈,里面没有一丝杂质,或是,一丝欲念。 争天下?这天下本就够乱了,已经残破不堪了,她要来何用?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将它打理回如画江山。再则,她的身后,还有一个看似坚固,实则不然的月家。 纵你在强大,在能一剑走天下,都敌不过千军万马。 “我对你们感兴趣的东西,不感兴趣。宋大人不觉得,将江南这块肥肉让给居心叵测的夏国,或其它诸国,会比给我来的好?” “在宋某眼里,他们是豺狼虎豹,您便是暗处的狐狸天空的鹰,并没有哪个好那个不好之分。”宋言一笑,看着月浅栖,一字一顿的说道:“但是,在下觉得,与其交给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虎豹,倒不如给会留下点东西的鹰和狐狸。” “那么,就多谢宋大人了。” 月浅栖没有意外,方才宋言的话不过是试探,各国都知道,她玄月小筑,是最不可能争天下的。 毕竟,玄月小筑,不是玄月国,没有那么多的兵马和财力。 所以,月家是个致命的弱点,并且天下皆知。 “我可以答应给月家主,但您要怎么得到,怎么守住,宋某可就管不了了。”宋言说这话的,笑的有点幸灾乐祸。 他是没那个能耐守得住,单月浅栖,可也未必能抓住多少。 月浅栖微微一笑,没说话。 “大人。”这时,随宋言一起来的老管家慌忙的跑了过来,一身素色袍子,在普通不过,或许是因为太过匆忙,没有撑伞,衣服已经打湿了大半。 见此,月浅栖和司马铎的嘴角,都不由弯了弯。 来的,可真是时候。 “怎么了?”宋言眼皮跳了跳,这个老管家跟在他身边不短了,是很少有这么慌张的时候的。 “大人,灾民安置区域那边,出现了两队人,一队是玄月小筑的弟子,还有队是宴江楼的人,都在救治患了瘟疫的人,现在百姓们,已经在那边围了起来了。”老管家说道,眼里亮晶晶的,全是惊喜的光。 本来宋言也是带了药材和御医来的,可那些御医们,常年在宫里,从未在民间出过诊,又自持清高,完全不愿意去灾民区,就算去了,也是不情不愿,根本治不好什么,反而浪费了大把的药材。 而晏倾雪这次带来的赈灾银两,用在正途上的,只有一半,还有一半,则不知去了那儿。刚开始宋言接管时,看到账单,又听了百姓所说,气的脑袋疼了半天。 “原来,月家主这是早就计算好了的。只是不知,月家主带来的弟子,真的能治好瘟疫?”宋言转头看向月浅栖,莫名的,就不在觉的紧张了。 这次晏娇娆让他来扬州,他除了高兴,就剩下紧张和忐忑,毕竟,这次只要他一个做不好,失去的,可不止是性命,而是吕国的半壁江山。 吕国本就四面楚歌,若还失去了扬州,就只能为人鱼肉。 “那不是瘟疫。”月浅栖淡淡说道。 “不是?”这个宋言从晏娇娆那儿就知道了,如今听月浅栖说的如此肯定,便有了疑惑。 “可是我带来的御医和那些民间大夫都说,这就是瘟疫。” “这个,宋大人就不必管那么多了。病症之事,我会遵守约定,替宋大人解决好。那么日后我在扬州这边的人,就还请宋大人多关照了。” 月浅栖浅浅福了一礼,直起身子,带着司马铎缓步离开。 走了几步,司马铎回头看了眼宋言,见他还盯着月浅栖,冷哼了一声。 他不喜欢的人很多,因该说,他喜欢的人很少,恰好他就不喜欢宋言。 两人出了知府府邸,并未上门口停着的马车,而是沿着街道向东城哪边灾民区走去。 雨小了很多,宛如牛毛,天空中的乌云,已经隐隐透露出了微光。 “月浅栖,宴江楼是谁旗下的,也要插手这件事吗?”司马铎自顾自拉着月浅栖的手,抬头问道。尽管如此,他也只能看到月浅栖的侧脸轮廓。 “嗯。”月浅栖淡淡说道:“它是白景的。” “白景公子?”司马铎眯了眯眼,他在玄月小筑也听说了白景不少事,加上江湖中的传闻,倒也不陌生。 “白景公子在帮夏国?” “为何这么说?”月浅栖微微低头看着他,笑问道。 “因为,这次插手的人虽然很多,但真请的动白景公子的,大概就只有夏国啊。”司马铎说道。 闻言,月浅栖笑而不语,拉着他慢慢往前走。 扬州城本就是个柔美的地方,没有朝歌城那般的灯火喧嚣,纸醉金迷,加上连绵不绝的雨水,这古老街道上的行人,也三三两两,并不是很多,只给人一种安静,沉寂的感觉。 街道旁的商铺,客栈等门前,都摆放着花草树木,寒冬快过,树枝上已经冒出了小巧的绿芽,被雨水灌溉,显得生机勃勃。 “我说的不对吗?难不成他想为自己争?他身后又没有国家。”司马铎不解风情,闭不上嘴,唧唧喳喳的问道。 此话,却让月浅栖震了一下,眼眸中飞快闪过一丝精光和豁然,随即,身上的冷意不自觉散出。 司马铎愣了一下,紧了紧抓着她手指的小手,小脸上满是担心:“月浅栖…” “你怎么真像个孩子一样?拿去的那些药材,难不成你都丢了?”月浅栖瞬间收敛了气息,蹲下身子,平视着司马铎。 她觉得,最近司马铎有点奇怪,越来越像小孩子,似乎忘了自己的年岁。 “怎么可能!那么贵,我可舍不得丟,这可是你坑我的证据。”司马铎连忙摇头大叫道。 月浅栖轻笑,站起身,却是往回走。 司马铎眨眨眼,不解道:“我们不去东城了?” “嗯。”月浅栖牵着他,神色淡淡。 入夜,细雨稍稍停了,外头一片安静,时不时可以听见几声鸟叫,清脆悠扬,城中亮起了灯火,却不喧嚣,透着几分寂寥。 房间中,入眼的,是一片朦胧的水雾,透过轻纱,可见一道身影缓缓从水中站起,犹如夜晚的昙花,绽开时刹那芳华无双。 月浅栖穿好衣裙从屏风后走出,及腰的长发滴落着颗颗水珠,披散在身后,白皙的脸颊透着淡淡的微红,如星的双眸里依旧清冷一片。 “小姐。”虞娘敲了敲门,推门而入。 “将子舒送回去了?” “嗯。”虞娘点点头,从袖袋中拿出一封信,递到月浅栖面前。 “薄逸公子的,今日才接到。” 月浅栖微微惊讶,伸手接了过来,拆开,一目十行,罢了笑而不语。 信里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只是一纸药方,最后落款时,才写了珍重二字。 “子舒今日来,说那是什么病症?” “骨缠,染上就形同瘟疫,缠人至死,化骨为止,所以取了这名。这种东西,是从一些腐败尸体中提炼出来,在混合十三味毒药形成,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不是瘟疫。要不是今日子舒不小心掉到了水里,怕也不知道那些人竟然是将这东西撒在水里,顺流而下。”虞娘将方才刘子舒等人的话重复了一遍,脸上神色有点寒。 刘子舒掉到了水里,怕也会染上骨缠那种东西。 “我带出来的人,定然要完好无损的回去。”月浅栖晃了晃手里的信纸,笑意不散。 虞娘顿时反应过来了:“薄逸公子写了解决骨缠的药方?太好了,这样百姓也能少受点苦了。” “带去给子舒他们,让子舒先试试,所有用,在给百姓们。”月浅栖说着,提笔重新抄了一份,交给虞娘。 虞娘应了声,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事关人命,自然是要快。 待她离去,月浅栖站在窗前,看着手中的信纸良久不语,冷风吹起她的发丝,带来淡淡的雨后清香。 窗外,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薄逸的方子果真是有用的,半个月的时间,灾民区的大部分患了骨缠的百姓都已经康复如初,只有少部分病情过重的还在继续治疗,却也已经好了太多。 而宴江楼依旧每日送来食物,和玄月小筑的弟子打了照面,也不言不语,双方就像在一个交点的两条平行线。 瘟疫之事解决了,宋言放下心,便开始着手查封各个曾经和前任知府私相授受的官商,一时间,整个扬州境内,所有官员人人自危。 听到消息,晏倾雪还没发脾气了,吕皇的圣旨就到达了扬州城。 “奉天承运,吾皇诏曰,长公主赈灾失职,不即时上报瘟疫之事,致百姓苦难万分,重重罪责,朕心盛怒,其必即日回京领罚,不得延误。” 苏公公念完,将圣旨递给跪着的晏倾雪,拂尘一扫,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美人们加群:474241336!! ------------ 075:长公主之罪 晏倾雪依旧跪着,涂着鲜红蔻丹的玉手死死抓着明黄色的圣旨,微微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但娇弱的身躯却一直微微颤抖着,俨然是已经十分愤怒了。 但她还有机智,经历了这些事,她总会也成熟了一点,片刻后,晏倾雪站起身,一袭艳丽的牡丹长裙,尊贵无双。 “将圣旨收好,收拾东西,即日,启程回京。”她面色平静的诡异,将圣旨丢给一旁的婢子,便优雅的走进了暖阁。 一众婢子本是小心翼翼,以为她会发火,却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纷纷面面相觑,迟疑了好一会,才按照晏倾雪的话去做。 宋言一直站在假山后,将刚才的情景看在眼底,眉头皱了起来。 他知道,这次吃了大亏,晏倾雪,怕是要更难对付了。不过还好,他家主子做事,一向不喜欢给人喘息的机会,这次晏倾雪回京,那怕变得在厉害,不死,也得必须脱层皮。 想着,宋言又想到了答应给月浅栖的产业,颇为心疼的摇了摇头,同时心里多了一种坚定。 宋言也是第一次见月浅栖,在此之前,他的观点倒和晏娇娆是一样的,但这次月浅栖轻易从他手里得到了连忙大半的产业,便让他不由得慎重了起来。 传言,总会有一点真实性的,尤其是在月家人身上,这点真实性,就要大大提高了。 依旧是那位于烟波湖边的阁楼,此时,房间中檀香萦绕,伴随着清茶的香味,恰是好闻。 “公子,卫三皇子的书信。”花阙翘了翘房门,走了进来,一早就看到了倚靠在朱窗旁的白景。 今日,并没有梦惊鸢。 闻言,白景抬了抬眼皮,勾人心魄的凤眼中泛起潋滟光泽,邪肆惑人。 “烧了。”他启唇,声音淡淡。 这次晏娇娆派了自己的人来,用雷霆手段收拢了江南这块的所有势力,若不是他出手快,怕也拿不到什么。卫衍一直想要的是江南这块的政治官位,这次可谓是无功而返,什么也没拿到。所以,这次信里的内容,白景自然能猜到一二。 无非,就是盯上了他手里的东西。 这次瘟疫,祸及了扬州城周边的所有县城和地区,而玄月小筑和宴江楼在这个时候出手无条件相助,收获的,可不仅是名声这么简单。 其实若卫衍一开始盯上的不是官位,那么,月浅栖那份,恐怕要被分瓜走一些。 想到月浅栖,白景神色冷了冷。 “啊?”花阙愣了一下,不确定的问道:“主子,真烧了,您不看看?” 白景不语,轻轻瞥了他一眼,神色极冷。 花阙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多话,将手里的信封拿到一旁的烛灯上点燃,看着它在银盆子里化为灰烬。 白景依旧看着窗外,神色无常,却透露出一股子拒人千里的气势。 花阙看得出,今日自家主子的心情,非常不好。踌躇了好一会,花阙开口:“主子,要不您去送送惊鸢公主?我听折画传音说,她还在城门口等您呢。” “不是辰时末就要走了吗。”白景看了过来。 现在,已经是午时四刻了。 “呃…”花阙无言,他刚才不是已经说了,惊鸢公主是在等他吗,敢情自家主子没听进去? 白景直起身子,一袭暗紫色的秀云长袍,将他的身影衬得修长挺拔,收袖的鎏金纹路更透露出一股尊贵。 “传信给卫衍,我与他的合作,正式开始。”白景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里一片冰冷:“启程去夏国。” “啊,诺。”花阙有点反应不过来白景的思维跳转,愣了一下,应声道。 城外,梦惊鸢端坐在马车中,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绝美的面容上,没有半点表情,直到侍女呼唤,这才睁开眼。 “公主…”侍女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梦惊鸢心里顿时明了,眼底飞快闪过一丝黯然。 她其实早就知道等不到,可偏偏还是希望等等。 “走吧。”梦惊鸢开口,声音清脆,让人丝毫察觉不出里面的黯然。 侍女应了声,出去吩咐了车夫和侍卫,马车缓缓行驶了起来,没一会,就消失在了扬州城外。 十日后,连绵不绝下了几个月的大雨,总算是停了,天空如同水洗过一般,湛蓝悠远,太阳暖洋洋的光温柔撒下,投射在朝歌城中重重叠叠的人影身上。 着日,是晏倾雪到达朝歌城的时间。没有一丝停留,马车直奔城中央那座华丽庞大,宛如卧龙的皇宫。 此刻,众臣早已经接到消息,纷纷穿戴整齐了官服官帽,站在议政殿中,垂首等着长公主和吕皇的到来。 许丞相两鬓斑白,眼瞳依旧炯炯有神,不时闪着犀利和算计的光彩。 众臣中,不少人向他投入了幸灾乐祸的目光。今日,才是重头戏的开始。 “长公主殿下到。” 门口,随着太监古怪尖锐的叫声,所有人身子一顿,齐齐向大殿门口看去。 不一会,晏倾雪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她穿着一袭紫红色的牡丹点翠宫装,头上戴着规矩的公主头面,珍珠流苏随着她的走动,撞击出清脆的响声,在这一片寂静中,格外响亮。 她似乎不知道今日踏入议政殿意味着什么,美艳绝伦的小脸上,依旧画着紧致的妆容,面无表情,不慌不忙。晏倾雪背着光,一步步走去,浑身散发出一股皇室独有的气势,让不少朝臣闪了闪眼。 这次的事,怕是真的让这位一直骄傲的长公主,越发进步了。 “爷爷。”晏倾雪到许丞相身边顿了顿步伐,轻轻唤了声。 许丞相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欣慰,点了点头,却是恭谨的唤了声:“长公主。” 晏倾雪银牙咬了咬唇,刚想说什么,就见许丞相朝她微微摇了摇头,苍老的脸上,满是自信。 顿时,晏倾雪安了心,站回了自己的位置。 这个朝中,她能仪仗的,就是许丞相,所以那怕知道许家功高盖主,被吕皇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她也一直亲近许家。 她的仪仗,从来都不是吕皇的宠爱,因为,她不可能有。 “吕皇陛下到。”苏公公的声音响了起来,众臣顿时一惊,齐齐掀袍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家平身。” 吕皇的身影出现在大殿上,一袭红色绣金对襟龙袍,肩上披着黑色的绣金龙凤披风,头上戴着金色的雕龙金冠,翡翠制成的冠帘垂下,遮住了她的眼眸,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她一来,一股上位者的威严之气瞬间倾斜而出,犀利冰冷的目光如一把利剑,直看向晏倾雪,仿佛,她不是她的女儿。 面对这样的目光,晏倾雪的脸色白了几分,宽袖下的玉手死死握紧,依旧跪的笔直的身躯微微发抖,心中更是寒了几分。 这一瞬间,她真的很像质问那个端坐龙椅之上的女子。 她,真的是她的女儿吗? “江南之事,暂已平息,朕心甚感欣慰,但是,这次瘟疫之事,尔等中有诸多之人犯错,致百姓承受了更多的苦难,险些对朝廷失望,尔等可知罪?” 吕皇此刻显得亦是非常平静,说话的口吻和语气,与往日并不差别,脸上更是看不出什么。 但,经历了前几日吕皇的暴怒和狠辣手段,此时此刻,众臣只觉的一股无形的威压压着自己,没有一个人觉得,此刻吕皇是未动怒的。 “儿臣知罪,凭请母皇责罚。” 晏倾雪深吸一口气,匍匐而拜,高声道。 吕皇没说话,见所有大臣都随她跪了下来,才缓缓开口:“倾雪,你便说说,你错在何处。” “儿臣不应该隐瞒瘟疫之事,不即时上报朝廷,致百姓死伤更多。” “嗯…”吕皇拖长了声音,没什么感情。 晏倾雪咬唇:“儿臣,不应怕瘟疫扩散,滥杀无辜,罔顾百姓性命。” “嗯。” “儿臣…”晏倾雪不明白吕皇是何意思,她能想到最严重的,也就上面说的两条,可看吕皇的意思,是并不满意她说的? “怎么?没有了?” 吕皇开了口,目光没看晏倾雪,而且淡淡扫视了一圈跪着的众臣,神色波澜不惊。 “众爱卿以为,长公主可还有罪状?此事,又该如何处理?” 众臣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吕皇的心思越发难猜,他们在朝中摸爬滚打多年,自然谁都不愿意去做那个出头鸟。 但心随不愿,他们所站的队,却容不得他们犹豫。 大殿中沉默了片刻,就在吕皇又要开口时,许丞相站了出来。 “陛下,老臣有话要说。” “许爱卿但说无妨。”吕皇眼里闪过丝玩味。 许丞相做了一辑,不卑不亢:“老臣以为,此次江南之事,长公主殿下虽然处理的并不恰当,但也情有可原。江南大雨连绵数月,河堤冲塌,百姓流离,又爆发出瘟疫,长公主年纪尚轻,初次试手,遇到这般接二连三的大事,处理不好,实在不全是一人之责。还望陛下,三思而定。” 作者有话:群号码:474241336,美人们快加。 ------------ 076:争辩罪责 “臣等复议,长公主虽有失职处理不当之则,但她为了筹集更多银两,为百姓温饱更好,变卖了随身的所有首饰物件,可见长公主殿下亦是体恤爱民。”一大臣符合说道。 “陛下,长公主封闭城门之举虽有不妥,但却也是为了不让瘟疫殃及扬州城内和周边的其它县城,也是为了更多的百姓着想。还请陛下三思而定。” 许丞相开口后,站在晏倾雪这边的大臣纷纷开始推脱责任,一番言辞,近乎将晏倾雪做的事都平反了,让人一听,都觉得情有可原。 吕皇面无表情,不做言语,端坐在王座之上,俯视着众人,像在看一场闹剧一般,宛如,世人皆醉她独醒。 晏倾雪听罢,稳定了心神,低头不言不语,只是配合的时不时抖抖身子,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不知情的人一看,怕都会偏向于她。 只是,在朝堂上,这般手段,未免拿不出手了。吕皇心中失望的摇摇头。 许丞相这方是早就做好了准备的,没有一丝顾虑和迟疑,说的话像早就定了一般。 “许丞相,周大人,都一把年岁的人了,你们这话未免偏袒的太过了吧。” 就在这时,一旁站着的楚阁老出声说道,语气中是满满的嘲讽,一双久经沙场沉淀下岁月痕迹的犀利眼瞳,如寒冰冷月,扫视着许丞相等人。 楚阁老是武官,年轻时一直驻守吕国边疆,一身霸道的气势,全然不是许丞相这般一直在京养尊处优的文官能比的。 瞬间,许丞相的脸色变了变,心里闪过一阵冷意,倒也不怕楚阁老。 楚家和许家虽然是对立关系,但论身份和根基,两家却也差不多,平分秋色。但楚家是站在吕皇这边的,吕皇自然要偏袒。 “楚阁老有何话要说,但说无妨。” 吕皇开了口,语气明显温和了许多,让一旁正准备开口的许丞相等人,硬生生将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陛下,老臣半身戎马,近乎都献给了边疆,常年与百姓生活,更加能体会百姓的苦楚和艰难,也看惯了贵族和平民百姓间的不公平。老臣是武夫,但也知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且长公主这次做的错事,天下皆知,若不严惩,怎么能给江南百姓一个交代?陛下,长公主既然如此爱戴百姓,怕也是不想,寒了百姓的心。” 楚阁老一开口,便声泪俱下,他没有一味的指责晏倾雪,却是从国之根本,从百姓的角度来谈论,一时间,让许丞相等人都说不出话。 楚阁老的意思很简单,他们不是说晏倾雪体恤爱民吗?那既然如此,晏倾雪若是懂事,就应该认罚,不要让百姓失望,既然心系百姓,那么受点苦,也不算什么。 “楚阁老说的有理。”吕皇这时开了口,没有半点掩饰,偏向了楚阁老这边。 但若说真的,吕皇也并没有偏袒,楚阁老一番言辞,确实比许丞相那边说的动人,也真实。 平民和贵族之间,千百年来,就从未有公平存在,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说,这个世界弱肉强食。 “陛下,长公主殿下年幼,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老臣厚颜,这一生亦为吕国鞠躬尽瘁,还求陛下能宽恕长公主。” 许丞相见局势不利,阴狠的瞪了眼楚阁老,转而痛心疾首的说道。 一切的莽撞和骄纵,都推在了年幼二字上,当真是不要老脸了。 见许丞相开口,他身后的众大臣亦是高声符合。 楚阁老看不下去,他性子本就直爽,忍不住讥讽道:“许大人,你这老脸还真是厚,如果老臣没记错,长公主今年可是双十芳龄,谈不上年幼。” “和楚阁老比起来,可不年幼?长公主一直在宫中学习,第一次治理外事,难免处理不当。楚阁老敢说,你每次打仗都能赢吗?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也年纪不小,何必和晚辈计较,也不怕让人不齿。。” “许丞相,长公主所犯的错关乎的是国家百姓,本阁老作为朝廷的阁老,不管才会让人不齿。再则,老臣虽不是每次打仗都能打胜仗,但我却是没有逃过一次责罚。胜败是乃兵家常事,但若连失败都不敢承认。呵呵,那这个人,也没多大出息。再说了,当年睿太子,可是还未及冠就统帅三军打胜仗了,那场面,可不比江南瘟疫弱。” 楚阁老颇为有恃无恐的看着许丞相,眼里全是毫不掩饰的轻蔑,直刺激的许丞相脸色涨红。 “楚阁老真是好记性,但身为吕国的阁老,在吕国朝中夸奖他国太子,楚阁老,你这是何居心?莫不是要通敌叛国?” “别在这里血口喷人,许文,我对吕国,对陛下忠心耿耿,岂是你这等小人可以挑拨离间的。说倒居心叵测,这吕国上下,谁还能比得过你?” “既然不是,楚阁老又何必如此激动,我看,分明就是心虚。” “我心虚?”楚阁老气笑了,没等众人反应,便向许丞相冲了过去,两人眼看着就要打在一起了。 众臣大惊,手忙脚乱的拉开两人。 “够了!都给朕住手!你们当这议政殿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吗?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吕国揉了揉眉心,猛的在龙案上重重一拍,厉声呵斥道。 楚阁老虽然忠心,但这性子,着实暴躁了一点,动不动,就要动手,就算到了这般年岁也依然不改这脾气。 对此,吕皇也是万分无奈。 “陛下息怒。” 众人连忙整理衣服跪下,齐声说道。 楚阁老和许丞相对视一眼,两人默契的冷哼了一声,撇开头。 经过这一打岔,晏倾雪的问题就扯远了,但吕皇却没有忘记。 “长公主的事,众爱卿的意思,朕心中已知晓,就不比多说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长公主虽是朕的女儿,但朕不能在天下百姓面前偏袒她,然她也确实情有可原。如此,朕决定。赐长公主晏倾雪五十杖责,跪议政殿前三日,禁足一年,罚俸禄三年,搬出东宫,赐居长公主府,禁足其间,不许任何人探望。众爱卿,可有异议?” 吕皇声音微冷,红唇微不可见的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一旁的苏公公瞧见了,吓得连忙低下头。 他知道,吕皇露出这样的表情,才证明,游戏开始。 这样的处罚,结合晏倾雪这次犯的事,不算轻,但也不算重。 许丞相和晏倾雪对视一眼,没有微词。五十杖责虽听起来可怕,但依许家和晏倾雪的地位,那些个宫人,不敢太过乱来。 至于禁足和罚跪,也根本不算什么。 想到这里,许丞相等人和晏倾雪连忙俯首:“谢陛下开恩。” 吕皇点点头,冠帘后的目光晦暗不明。 楚阁老冷哼了一声,却没说什么,只是略带皱纹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陛下,二公主殿下在外求见。” 突然,门口的小太监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低头高声说道。 “哦?总算来了,朕还以为,她要朕亲自去请呢。快宣。”吕皇脸上露出明显的笑意,眼里闪烁着慈爱,让下首一众大臣惊了惊。 要知道,就算是曾经吕皇再怎么器重二公主,也未曾在朝臣面前露出过这么明显的喜爱。再则,二公主,不是在禁足吗? 想着,一道纤细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议政殿门口。此刻,太阳已经西斜,金色的斜阳光辉笼罩了天地,天空中可见一两只归巢的雀儿。 晏娇娆一袭淡红色的莽纹云锦宫装拖地长裙,映衬着斜阳如同染了鲜血,红的夺目绚烂,绝美冰冷的小脸上难得画了淡妆,眉宇间那抹刚毅却更显冰冷,青丝绾了发髻,戴着牡丹丛蝶的正冠,对插着点翠的琉璃步摇和红宝石珠钗,绝对的耀眼,如同正午的太阳般。 如果说晏倾雪身为长公主还要收敛的话,那晏娇娆此刻,却是完全的没有半分收敛,迈步走近,看都未看四周跪着的大臣。 正红色是吕皇和太子才能穿得的颜色,而她此刻,虽是淡红,映着斜阳,却没有什么不同。 如此骄纵张狂,仿佛才配的上她的名字。 “儿臣拜见母皇。” 晏娇娆神色微冷,路过跪着的晏倾雪时,只是微微扫了一眼,眉目中没有半点情绪波动,仿佛她在也不能引起她的注意了。 对于这样的蔑视,晏倾雪此刻,就像是被无形的扇了一巴掌,比死,还要痛! “免了吧。” 吕皇含笑着看向她,点点头。 晏娇娆这才直起身子,站到楚阁老身边,对他微微一笑。 楚阁老也笑着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这次派往扬州的新任知府,是娇娆极力推举的,才华如何,想必众卿家有目共睹。”吕皇开了口。 众大臣垂首无言,却是知道这次二公主是完胜了长公主,但细心的人就会猜到,事情还没有结束,那个一向谦和的二公主殿下,怕是要反击了。 “母皇。” 果然,晏娇娆接着出了声。 ------------ 077:颠倒黑白 吕皇微微挑挑眉,看向晏娇娆,示意她继续说。 “这次江南的瘟疫之所以能解决的如此迅速,并非宋言一人之功。其中,解药等,还要多谢玄月小筑的众弟子和月家主,而安顿灾民之事,宴江楼出了很大的力。所以,儿臣觉得,母皇应该嘉奖这两方,替我江南百姓感谢他们的施以援手。”晏娇娆说道。 闻言,众大臣齐齐一愣,随即私下讨论开来,不明白晏娇娆此刻的意思。按理说,宋言是她的人,此时此刻,是居功的大好时机,可她,却是在将功劳往外推。 这着实,让众大臣想不明白了,尤其是许丞相等人,更觉得她此举定是别有所图,想在吕皇面上树立形象。 晏倾雪冷冷的看着晏娇娆的背影,目光像丛林的毒蛇一般,怨妇阴狠。 “楚阁老,娇娆所言,可是事实?”吕皇眼睛闪了闪,显然也是没料到晏娇娆开口要说的,就是这个,一瞬间,也有点点微愣,但很快反应了过来,眼里闪着赞赏的光。 这般不居她人之功,如此气量,才是她的好女儿,才适合一国之君之位。 “是的,陛下,二公主殿下所言句句属实。这次医治瘟疫的药方,根据宋言大人的传书,正是玄月小筑的月家主拿出来的。而一直帮着宋言大人安顿灾民的,则一直是宴江楼,为此,宴江楼据说已经停业一个月了。” 楚阁老也是极为喜欢晏娇娆这般所做的,当即好不隐瞒的说道。再则,楚阁老对这两方势力还是很有好感的,虽然他们也得了利益。 “赏宴江楼金匾,黄金千两。”吕皇笑了笑,说道。 晏娇娆谢了恩,没在开口,对吕皇没赏玄月小筑的事,似乎并不在意。 但朝中所有人都知道,吕皇是无东西可赏,她国库中有的东西,玄月小筑中,未必没有。 “好了,既然江南之事解决了,那么朕,便来和众爱卿谈谈劫匪之事。”吕皇收了脸上的笑意,面无表情,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一双犀利的眼眸,时不时扫过许丞相等人,仿佛能洞察一一切。 感受到吕皇的目光,许丞相和晏倾雪心里同时“咯噔”了一下,一股浓浓的不安,蔓延在心头。 “这件事,最有话可说的,便是娇娆了。那么,娇娆,你便将查到的事,和众大臣们好好说道说道。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朕,都不会饶过那些个胆大妄为的人。” 吕皇这话说的极为大声,冰冷中透露着肃杀,立场摆的分明。 一时间,依旧跪着的众人齐齐低下头。 “众大人应该不会忘记,一个月前,本公主奉皇命带着巨额的赈灾银两前往江南,为了早日救助到江南受苦的灾民,本公主和楚将军,是马不停蹄,日夜不休的赶路。但是,却没想到,在快抵达扬州城边的县城时,却遇到了劫匪,随行的侍卫全部被杀,银两也被劫走,若不是楚将军拼死相救,怕本公主也是回不来了。这事,楚将军,可也记得?” 话落,晏娇娆目光看向人群中穿着官服,一直未说话的楚远,唇瓣缓缓勾起一抹笑容,明亮的双眸中全是真诚。 那日的刺杀虽然是他们事先都已经知道的,但对于楚远的拼死相救,晏娇娆依旧非常感激。 这个世界,对她好的人,真的不多。 听见晏娇娆的话,楚远大步走了出来,对吕皇行了一礼,出声肯定了晏娇娆的话。 “陛下,那日的劫匪,并不像是普通劫匪。臣后来命人查过,江南那一带的土匪山贼虽不少,但在那个地方的,却都是一些二三十人的小匪窝。武功更谈不上多高,应完全不是随行军的对手。可那日的劫匪,武功却仅仅只在臣之下。” 楚远难得说了这么多话,虽然冷峻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连说一句话的调子,都未变多少。 晏娇娆心里笑了笑,暗叹日后嫁给楚远的女子,一定是个极度有包容心,且有耐心的温婉之人,否则,可完全受不住他这冷冰块。 这边,听到楚远的话,许丞相眉头死死皱了起来,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他在朝中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已经有了一种直觉,这次的事,怕是冲着他来的。 尽管如此,许丞相满是皱纹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垂着的眼皮抬了抬,浑浊又透着精明的眼睛直看向楚远和晏娇娆。 “老臣多言,不知楚将军这话,是何意思?” “听楚将军和二公主这么说,似乎是在指更厉害的土匪不成?”一旁的周大人也连忙帮腔道。 “是不是土匪,这个暂时,可不好说。”晏娇娆笑了笑,眼眸清冷的看着许丞相,一身红衣宫装,宛如浴火凤凰。 许丞相毫不示弱的看了回去,那怕已经年老,但气势却不输丝毫。 众臣此刻,那里还不明白,这次晏娇娆针对的,可不是晏倾雪,而是晏倾雪背后的许家。 只要许家到了,依照吕皇对晏娇娆的喜爱和她自身的实力,这太子之位,可不就是手到擒来? 晏倾雪和许丞相也在一瞬间想明白了这层关系,目光沉了沉。 晏娇娆如此有自信,怕是事先就做了安排的,可是他们,却完全没有察觉到。明显,有人在帮她,而那个人… 晏倾雪抬起头,目光直直的看向九层阶梯上的王座上端坐的女子。 吕皇! 那个人,只有可能是吕皇。 这一刻,晏倾雪,无端觉得自己,很可笑。但越是如此,她才越不能输。 那怕,如今是如此被动的局面。 “母皇,儿臣和楚将军奉您之命彻查此事,就在不久前,已经查到了些眉目,但事关重大,儿臣,不敢冒然决定什么,特在此请示母皇,在做定夺。”晏娇娆的目光扫过晏倾雪,微微顿了顿,便不动声色的移开,垂眸说道。 吕皇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放在龙椅上的手微微紧了紧,眼里闪过一丝锐利。 她绝对不能给晏娇娆,再一次躲避的机会了。 她等不起。 “朕说了,一切结果,由朕担保,定当给你一个交代,给百姓一个答复。” “多谢母皇,那么,就请楚将军将东西带上来吧。”晏娇娆抿了抿唇,看向楚远。 他一身暗红色的圆领官服,将他高大挺拔的身躯衬的更加出挑。接到晏娇娆的示意,楚远拍了拍手,两个小太监便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苏公公连忙接过,他可看得出这两个小太监的腿,都在颤抖。 “这是什么东西?”吕皇挑挑眉。 众大臣心下也好奇,纷纷伸长了脖子,可惜托盘上面有红布盖着,看不到放着什么。 楚远和晏娇娆对视一眼,将那红布拉开,顿时,一支支毒箭整齐的摆放在上面,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箭头散发着幽冷的冷光,似乎有一阵阵的骇人杀气从中散发。 “这是那日那些劫匪刺杀臣和二公主时的毒箭,虽然他们很快就将现场处理好了,带走了大部分的毒箭,并仔细搜查了现场,但臣带人去找时,依然找出了从臣可以埋藏的地方找到了这几支。这些毒箭都是由一个地方统一制造的,箭头处都刻着统一的标志。若是普通的山匪,是绝对不会有这样精细统一的标志的。” 楚远拿起一支毒箭,将箭头的地方摆到众臣面前,映衬着阳光,一个奇怪的祥云图案出现在箭头上,栩栩如生。 楚远目光忽然扫向了许丞相,在众人没有防备时,手腕一转,微微用力,手中的毒箭脱手而出,直向许丞相袭去。 众臣一愣,齐齐大惊,大叫着慌忙看向许丞相,却见那毒箭紧贴着许丞相的官帽射向了他身后的梁柱。 “楚,楚远,你大胆,议政殿上,竟然敢公然行凶,企图谋杀朝廷命官,你该当何罪!”许丞相僵着身子,确确实实的吓了一跳,一向凌厉圆滑的嘴,竟也微微口吃了。 “陛下,楚远公然行凶,罔顾律法,企图杀害老臣,还望陛下为老臣做主啊。” 说着,许丞相就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悲声道。 晏娇娆心里叹了口气,颇为无言的看了眼楚远,趁着众臣开口前,连忙道:“母皇,许丞相这是曲解了楚将军的意思。方才儿臣可以亲眼见许丞相身后的柱子上,有一只毒蜘蛛。楚将军方才的所做,完全是在救许丞相,何来谋杀朝廷命官之说,还请母皇明见。” 话落,晏娇娆跪了下,身子笔直,仿佛下跪的并不是她。 一旁的晏倾雪冷哼一声,微微苍白的脸色浮现出森冷:“皇妹,明眼人都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你倒是好厉害的说辞,黑的也能颠倒成白的。刚才那儿,根本就没有什么毒蜘蛛。楚远,分明就是想杀害许丞相。” “长公主,臣若要杀许丞相,那他现在,可就不是还好端端的站在这儿污蔑臣了。”楚远冷冷出声,带着肃杀的眼瞳直直看向长公主。 ------------ 078:谁是主谋 闻言,众臣觉得很是有道理,按照楚远的武功,若真想杀了许丞相,那是完全不会失手的。在说,楚远不是笨蛋,怎么可能在议政殿上,在吕皇的面前,出手杀朝廷一品官员呢。 楚远,可不是笨蛋莽夫。 这时,晏娇娆突然站起身,走到许丞相身后的梁柱前,将那毒箭拔了下来,眼眸带笑道:“这毒箭还真是厉害,瞧,这蜘蛛都已经碎成渣了,可见能铸造这些毒箭的人,定不是什么劫匪。毕竟,劫匪可没有那么多的钱和讲究。” 说罢,晏娇娆长袖扫了扫箭头,将那所谓蜘蛛的残渣扫落在了地上。 死无对证。 “你!”晏倾雪见此,瞪大眼睛,眼里的凶光恨不得在晏娇娆身上射几个窟窿。 那箭头上,根本就什么都没有。 晏娇娆笑了笑,装作没看到,将毒箭放到了苏公公手中的托盘上。 “娇娆,楚将军,你们说了这么多,朕可还是稀里糊涂的,你们到底想要说什么?” 龙座上,吕皇漫不经心的开了口,语气里有点不耐烦,到更多的确实慈祥温和。 “母皇,儿臣和楚将军只是想说,那日的所谓劫匪,根本就不是什么山贼,而很可能是,一批训练有素,武功高强的杀手。他们的目的,就是阻止儿臣前往江南赈灾,甚至是想杀了儿臣。而这些杀手的幕后之人,一定非常了解这次的行程,并且,非常的,恨儿臣。” 晏娇娆说完,笑意盈盈的看着许丞相,眼里没有多少温度。 她没有指名道姓的说是许家,但这么看着许丞相,却是无声胜有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了许丞相。 仔细想想,在吕国朝中,真心恨不得晏二公主早点死的,可不就是长公主那一派吗? 但对所有人探究的目光,许丞相却是没有一丝惊慌,抬了抬眼皮,胡子动了动:“那么,二公主殿下,可抓到了那幕后之人?” “自然是找到了,但抓住他,却还要一些时间。许丞相可别急,本公主保证,不出一个时辰,那贼人就会被关进天牢中。”晏娇娆说道,明媚的小脸上,是让人移不开目光的自信笑容。 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许丞相看了晏倾雪一眼,心沉了沉。 “娇娆,你就别在卖关子了,朕可乏了。”吕皇翘了翘唇角,厉声说道。 晏娇娆点点头,朝外道:“将人带上来。” 她话一落,两个身着侍卫盔甲的男子就抬着一个担架走了进来,而担架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子。 见到这一幕,许丞相眼皮跳了跳,而晏倾雪的柳眉,也死死皱了起来。 这个男子,他们可完全不认识啊,晏娇娆,到底是想玩什么花样。 晏娇娆勾唇,看着满脸严肃不解的许丞相二人,心情无端好了起来。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栽秧陷害,可不是只有他许丞相晏倾雪才会玩的手段。 “他是何人?”吕皇问出了众臣心中的疑惑。 楚远这时上前一步,回答道:“回陛下,这是我们抓到的其中一个劫匪。让人审问了许久,才从他嘴里知道了幕后之人。但此事,臣和长公主无法决断,顾才将让人将他带了上来,请陛下处决。” 听到他这么说,晏倾雪笑了起来,看向楚远道:“若真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被抓到不立刻自杀才是怪事,更别说说出他的主子了。楚将军,你不会是随便在街上抓了个乞丐,就来这里滥竽充数吧。” “是不是,长公主看着就好了。”楚远冷冷说了句,便沉默了下来。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那担架上的男子身上,尤其是晏倾雪,恨不得他现在就咽气。 议政殿中,安静极了。 只见,男子艰难的抬起头,身子却已经动不了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瞳在人群中扫过,最终定在了许丞相身上。 许丞相眼皮跳了跳,心头的不安瞬间明了,抬眸死死瞪着晏娇娆。 如此明目张胆的陷害,晏娇娆当真是有恃无恐了。 “主子…” 果然,男子向许丞相开了口,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但这两个字,却比什么话都管用。 霎时,众大臣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许丞相,虽然他们心底都知道是许丞相所为,但真被人这么说出来,却着实惊了他们一大跳。 “陛下…” “好大的胆子!” 不待许丞相多说什么,吕皇素手在龙案上一拍,身子猛的站了起来。隔着她龙冠垂下的冠帘,都能让人感觉到她眼底的杀意和怒气。 “许丞相,你给朕好好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些刺杀二公主的劫匪,会唤你做主子!朕到要好好听听。” 许丞相脸色不变,心却提了起来,跪下悲呛道:“陛下,老臣冤枉,这是明显有人陷害老臣啊,老臣一生忠心为国,臣许家世代更是辅佐朝纲,一心向着陛下,二公主尊贵无比,是陛下的血脉,老臣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更何况,此事还关乎着江南的一众百姓,老臣,断不可能这么糊涂,还请陛下明察。” 说罢,许丞相竟然哭了起来,悲悲切切,一副忠心赤胆,蒙冤受辱的模样。他年纪不小,一身暗红色一品官员的云纹圆袍,两鬓的头发已经斑白,胡子更是已经花白,脸上也出现了明显的皱纹,这样一来,到让人更觉得他是受了冤枉。 吕皇没什么表情,只是眼角抽搐了一下,眼神更加冰冷。 “陛下,许丞相平日的品行如何,我等皆有目共睹,他是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的。” “陛下,这事一定是有人栽秧陷害,想让我吕国损失一个栋梁之材。” “母皇,这事,一定是某些人的阴谋,望母皇万不要听信谗言,寒了百官的心。”晏倾雪慌了神,努力不让身子颤抖,匍匐跪下道。 许家没了,她就真的被晏娇娆压下了。 闻言,吕皇依旧没说话,看着一个个大臣接连跪下,替许丞相脱罪。 瞧瞧,她这朝廷,已经成了他许家的了,处置了他许文一人,就会寒百官的心。那她这个皇帝,要来何用? 晏娇娆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嘲讽的看着旁边跪着的一片人。 他们越是这么求情,许丞相就死的更快。 功高盖主,他们是当真不懂吗? “娇娆,你还有什么证据吗?光这一人之言,不说朕,就是百官也不信。”吕皇这时开了口,大公无私的模样,目光平静。 听吕皇这么说,许丞相的那派的人松了口气,心还没有放下,就见那担架上的男子又要开口说话,顿时又提了起来。 “陛下…” 许丞相目光一冷,看着那男子,目光想要将他杀死似得。男子吓得顿了一下,忽然又想到什么,鼓起勇气准备开口,然,他嘴唇刚动了动,一支毒镖就不知从何处袭来,直直插在了男子胸口上,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快,准,狠! 男子瞬间没了气息。 “护驾!”苏公公大惊,连忙尖着嗓子叫到。这时众大臣也回过神,纷纷惊慌失措,挤成一堆。 听到苏公公的叫声,议政殿外涌入一群穿着软甲的侍卫,快速有序的将吕皇围了住,一致对外,警惕的看着四周。 晏娇娆和楚远的脸色沉了沉,吕皇的脸色更是铁青。 在她眼皮子底下杀人灭口,当真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果真是好大胆子啊,许丞相。”吕皇一字一顿的说道,目光阴冷。 许丞相和晏倾雪都在大殿中,根本无法通知手底下的暗卫,那么出手的,就只有可能是一个人。 许易! 许丞相低着头,没说话,浑身散发出淡然无谓的气息,仿佛他真的是冤枉的一样,一副清者自清的模样。 “杀人灭口,这招果真狠毒。”晏倾雪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眼含得意的看向晏娇娆。 晏娇娆咬咬唇,却并没有慌乱,她目光落在担架上的尸体上,眼底闪过一丝可惜。 这个人是楚远的人,因为执行任务受伤,已经成了一个废人,这次让他来演这一出,晏娇娆就知道他是凶多吉少,但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被杀,她还是觉得气愤,手脚渐渐冰凉。 “陛下,这人已经死了,刚才的话,更有待考证,还请陛下,给老臣一个说法,不然,老臣便是死在议政殿前,也无法瞑目。” 许丞相突然高声说道,眼底闪过一抹决绝。 见此,众大臣连忙劝慰,大部分,却都站在了许丞相这边。 吕皇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身为一国皇帝,平日里要被一个臣子左右,就已经够她恼怒,如今还要被威胁,她颜面何存?! “许丞相这话,就严重了。”吕皇淡淡说道。 “母皇,许丞相,儿臣有话要说。”看着议政殿上的局面,晏娇娆不紧不慢的开口,脸上依旧是不变的笑容。自信,骄傲。 众大臣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愣了愣。 “你还有何话要说?”吕皇道。 “回母皇,儿臣和楚将军,在打算将这人带上来时,为了防止他被人杀害死无对证,儿臣,是亲自审问了一番的。将有用的东西,都问了出来。”说罢,晏娇娆从宽大的袖袋中拿出了一张宣纸,递给一旁的苏公公,道:“这是那劫匪画押的证词。” 吕皇看了眼晏娇娆,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下来,淡淡道:“呈上来。” ------------ 079:诛灭许家 苏公公连忙将手里的宣纸递给了吕皇,从容的无视了晏倾雪等人吃人的目光。 许丞相目光幽深的看着晏娇娆,却是知道,这次的仗,他要胜的几率不大了。 这所有的一切,一环扣一环,俨然是经过了精心部署,而他们,早就是对方局里的棋子了。 想到这儿,许丞相开始沉思,不论如何,他要保住晏倾雪。 首座上,吕皇已经看完了供词,脸上异常平静,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许丞相。”吕皇开口。 “老臣在。” “这供词上说,你便是那群劫匪的主人,而那群劫匪,是你私底下训养的杀手,派他们前往刺杀二公主,劫走银两的,也是你。且那些银两,就藏在你城外的庄子上。此事,你如何跟朕解释?”吕皇问道,嘴角的冷笑让所有人不仅抖了抖身子。 许丞相一惊:“老臣冤枉,那贼人是胡言乱语,老臣根本不认识他,更不知他所谓的暗卫从何而来。这,是有人想冤枉老臣,要老臣去死啊。” “许丞相这话说的,好像是本公主冤枉了你一样。”晏娇娆笑了笑。 “老臣可没这么说,谁做的,谁心里清楚。老臣是清白的,身正不怕影子歪。” “是吗?娇娆也希望许丞相是清白的。毕竟,您可是我吕国难得的好官。” “好了。”吕皇开口,打断两人的指桑骂槐,淡淡说道:“既然许丞相说自己是清白的,那为了向众大臣们证明,朕便派人去那劫匪供词中说的庄子看看。若是没有,朕定当还许爱卿清白,但若是有,朕,也绝对不会姑息。” 话落,不待中人反应,苏公公就亲自带了一种侍卫去探查了。 许丞相垂着眼,跪着不动,像入定了一般,没有丝毫担心。 晏倾雪受了感染,也静了下心,想到许易,顿时就不在担心了。 与此同时,许易坐在寝宫中的梨花贵妃椅上,手中那些棋谱,听暗卫禀报了朝中之事,眯了眯眼,本沉寂如兰的气质,瞬间转化成了阴冷。 “派人去将那庄子烧了,不管有什么东西,烧没了,也就没了。” “诺。”暗卫应了声,瞬间消失在原地。 许易放下书,看着寝殿中圆门上垂下的翡翠珠帘,目光越来越冷。 他没想到,晏娇娆第一次出手,就这么让人惊艳,这么让人,措不及防。 “果真是你的女儿,真是向足了你。”许易看着议政殿的方向,动了动唇。 暗卫的速度,不是御林军能比的,在御林军到达之前,就抵达了庄子上。 这片农田庄子,是许丞相旗下的产业之一,此刻,庄子中一派安然。 暗卫们对视一眼,刚要动手,一群穿着统一暗色劲装的男子就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将许易的暗卫围了住。 “啧,速度还真是慢,我们可都等了好久了。”宫宇笑了笑,话落,就恢复了一脸肃杀,从腰间抽出长剑,身影如风,和其他男子冲向那群暗卫。 两方人,顿时打在了一起。 但是,许易为了速度能赶在御林军之前,派来的暗卫只有几个,完全不是宫宇等人的对手。半柱香后,地上就只剩下几具尸体了。 宫宇淡淡瞥了一眼,收了剑,道:“老七,处理了,其他人跟着我继续回去守着,免得许易派的人不止一波。” 其他点点头,跟着宫宇离开,只留下一个男子。 只见,男子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玉瓶子,在几具尸体上抖了抖,一缕缕粉末飞出,落在尸体上,霎时,几具尸体就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了污水,融入泥土中。 见尸体全部融化成水,男子这才转身,脚尖一点,向宫宇等人离去的方向飞去。 有宫宇等人守着,苏公公和御林军们,很轻松的从庄子的密室中,找出了一个个箱子,里面装着的,正是丢失的官银。 苏公公见此,便知道许家完了,拂尘一扫,道:“抬回去。” 御林军们连忙抬着箱子回了宫中。 半个时辰后,一箱箱的官银大开着,摆放在了议政殿外。 此时,已经是黄昏,西边的天空,已经出现了美丽的夕阳景色,璀璨的光芒,为这座华丽如盘龙的皇宫,蒙上了一层迷离的色彩。 晏娇娆随着众大臣和吕皇走到了议政殿外,扫了眼大殿前的一箱箱白银,看向晏倾雪煞白的小脸,淡淡笑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啧。” 闻言,晏倾雪瞬间转过头,狠狠的瞪向晏娇娆,浑身散发着杀气。 楚远皱皱眉,不动声色挡在了晏娇娆面前。 晏娇娆笑了笑,不慎在意,她知道,此刻,晏倾雪怕是恨不得扒了她的皮,喝她的血。 但是,晏娇娆此刻,心又何尝不冷呢,她可是在她的府里,发现了别国的密信啊。 这,可不就是她那好皇姐的手笔? 通敌叛国,若是揭发,就是吕皇想保她,她也只有死路一条,并且,还会连累整个公主府的人。 吕皇扫了眼那一个个箱子,阴沉着脸,厉声道:“许文,你好大的胆子!”这次,吕皇直接喊了名字,不在是唤他许丞相。 许丞相此刻,也知道自己栽了,败了。 他猛的跪了下,议政殿外可不是议政殿中,地上铺的,并不是打磨能光滑的大理石,而是普通的石灰,虽经过了处理,到仍然是有小石子的。 许丞相这一跪,用了十分力气,连晏娇娆看着,都觉得疼。 但这,可没有毒箭射入身体来的疼。 “既然对方已经做的如此好,环环相扣,老臣败了,无话可说。但是,请陛下看在我许家这些年的功劳上,不要迁怒长公主殿下。她还小,不懂事,求陛下开恩。”说着,许丞相朝着吕皇重重磕了一个头,鲜血瞬间浮现在了他的额头上,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 他,这是要舍弃许家,保晏倾雪。 吕皇眼瞳深了深,不做言语,其他大臣更是努力减少存在感,尤其是原本和许丞相一派的那些大臣。 晏倾雪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年老的身影,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呐呐的看着许丞相,失措的摇着头。 “爷爷,不可能…母皇,这是陷害,母皇,这是陷害啊,您不能杀许丞相…” 许家没了,她最大的后盾,也就没了,她怎么能不慌? “倾雪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不会迁怒她。来人,将长公主带下去,派人好好看着。”吕皇看了眼晏倾雪,没有丝毫动容,淡淡说道。 吕皇开口,立了就有几个太监宫女走了上来,想将晏倾雪拉走,但碍于身份,他们又不能伤着晏倾雪,一时间,竟是拉不住她。 “母皇,这是晏娇娆的诡计,您怎么可以相信她!她明明是在栽秧陷害,图谋不轨,母皇…” 晏倾雪死死瞪着那一袭红衣眼中带笑的女子,恨自己怎么没有早点杀了她。 若是早点杀了她,就不会有今日的事了。 听到她的言辞,吕皇柳眉微蹙,冷声道:“还不将长公主带下去?” “诺。”宫女和太监们顿时一惊,连忙将晏倾雪拉住,带了下去。 晏倾雪知道自己此刻再怎么闹也没有用,死死瞪着晏娇娆,转身随宫女们离开。 她没办法,父君总会有办法。 许丞相垂着眼眸,依旧跪在那儿,但身子却微微弯了,不复方才的挺直和从容。夕阳撒在他的身上,将他两鬓的白发,渲染的更加刺眼。 在他心里,一直都是知道吕皇的目的的,吕皇想要许家消失,他也是知道的。但就算知道,这些年,他也依旧行事张狂,左右朝纲,不留下一点把柄,和吕皇周旋着。 或者,他是真的老了,才会败在一个黄毛丫头的手上。 “众爱卿在这儿耗了一天了,便先回去吧。” 吕皇没有急着处置许丞相,面上看不出一点怒气,声音冰冷的说道,语气不容拒绝。 此刻,众大臣巴不得早点离开这儿,免得受到殃及,听了吕皇的话,当即跪下行礼离去。 没一会,热闹非凡的议政殿前,就只剩下一些侍卫和吕皇几人,那一箱箱银子,依旧整齐安静的摆放在那儿。 “楚远,你也回去吧。” “是。”楚远行了礼,也离开了。 晏娇娆见此,也打算行礼退下,但却被吕皇换了住,只好安安静静的待在一旁,垂首不语。 现下已经是初春,风还是微凉的,但已经不在刮的人皮肤疼了。 “许文,你许家,是从前朝还在时,便辅佐着吕国朝纲的吧。”吕国开口。 那时,吕国还不是吕国,只是一个藩王的城池罢了。 “劳陛下还记着,确实已经有六七十年了。” “呵,这么久了,如今可就要败在你的手里了,许文,你可后悔你的所作所为?” “老臣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在乎的东西,为何要后悔?”许丞相笑了笑,额头上的血看起来触目惊心,直让人觉得悲凉。 吕皇听罢,瞬间转过头,冷冷盯着他苍老的脸,一字一顿道:“为了你自己的东西完好,就要去碾碎别人的吗?” 许丞相没说话,目光莫测的看着吕皇。 他之所以在知道吕皇想灭他许家后,还没半分收敛,便是因为他知道,就算他收敛了手脚,也不过是死的更快而已。 他的身后有许家,上头有许易和晏倾雪,他一退,所有仪仗他的,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那是他的儿子啊,他怎么能不管。 可是如今,怕是在也管不了了。这是许易自己选的路,他做的已经够多了,改变不了,他也无能为力。 “苏公公,传朕口谕。许文谋害皇嗣,劫走朝廷赈灾银两,屡次陷害二公主,数罪并罚。即日起,摘除官衔,贬为庶民,关入天牢,诛其直系一脉,旁系男女流放千里,终身不得回朝。” 此刻,吕皇一身正红色龙袍,夕阳下艳丽如血,仿佛灼烧了半壁天空,绝对的尊贵无双,龙冠垂下的翡翠冠帘也被风吹的作响。 晏娇娆抬眸,恍惚看见了她眼底的复杂,各种情绪交织,却像一朵夏末的荼蘼,极盛之后,就是衰败。 许丞相谢了恩,被侍卫拖了下去,他没有吵闹,十分平静,眼里,闪着淡淡的精光。 晏娇娆瞥见,心里咯噔了一下,瞬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比任何时候,都要浓烈。 而她的不安,在许家被抄家之后,验证了。 ……… 作者有话: 美人们,感谢这两个月来的支持,明天本书就要上架了,也就是要收费了,本书很多不足,但还是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 群号:474241336欢迎加入交流。 ------------ 080:夏国发兵 翌日,太阳高挂在天空中,并不灼热,散发着暖暖的光芒。 位于城南的丞相府,此刻已经是一片荒凉,往日繁华尊贵的府邸,如今已经是人去楼空,一个个穿着软甲的侍卫正进进出出的搬着东西。丞相府外围了不少百姓,皆是对着这座府邸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不远处,一座不起眼的三层酒楼中,一男一女站在窗口,正看着士兵从府邸中搬出东西。 “父君,您难道真的不管爷爷了那可是您的家啊。”晏倾雪忍不住说道,明亮的眼里全是幽怨和不可置信。 今日她穿了一件素色的普通长裙,不在如往日那般华丽,但也丝毫掩不住她的傲气和不甘。 在她身旁,许易一身墨绿色长袍,俊美的五官冷硬无比,白皙的皮肤显得更加苍白,他没有回话,像是没有听见,除了脸色微白,看不出一点情绪波动。 他仿佛,一点都不在意被抄家的是自己家。 晏倾雪跺跺脚,恶狠狠的看着那群官兵,恨不得现在就冲下去让他们住手,但理智告诉她,不可以。她本就是被禁足了的。现在能出来,还是因为许易。 “都是晏娇娆,如果不她,许家就不会变成这样,都怪她。父君,你让人把她抓来,儿臣要让她生不如死。”晏倾雪眼里浮现出骇人的恨意,冷冷说道。 “够了,倾雪,现在晏娇娆岂是那么好抓的她身边的暗卫,都不是吃素的。如今,我们不仅不能抓她,还要护着她。”许易皱皱眉,眼底划过一抹让人心悸的杀意。 晏娇娆,他许易,总会杀了她的。 闻言,晏倾雪不可置信的看着许易:“父君,你说什么护她我现在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你竟然让我护她为什么” “倾雪,那你能现在就去将她千刀万剐吗” “我”晏倾雪一顿,她不笨,加上许易说过,自然知道晏娇娆现在周围都有暗卫守护,而她的飞影受到了重创,又入了吕皇视线,现在着实不能轻易出手了。 想到这里,晏倾雪除了不甘,还有深深的无力。 “父君,那我该怎么办,就要任凭她欺负吗为什么,明明我才是嫡出的公主啊,明明是我的东西,我为什么还要去争,才能得到”晏倾雪眼圈微红。 这些话,是她一直都想不明白的。生而尊贵无双,却是什么都没有。 许易一愣,沉默不语,一双漆黑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愧疚。 为什么大概是因为他,或是那个高座王位的女子。 “倾雪,父君,会将属于你的一切拿回来的,但是,现在不是时候。”许易笑了笑,如兰的气质让人不自主的就安静了下来,忽略了他眼里的冰冷。 他何尝不恨不怒,可现在只要晏娇娆出事,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他。他,不能出手。 晏倾雪没说话,垂下头,浓密的睫毛挡住了她眼底的情绪。 良久,她才道:“我相信父君。” 除了相信他,她别无可信。 没多久,官兵就抬着大箱小箱的东西从丞相府走了出来,朱红色狮头的大门被贴上了长长的封条,许府的金牌匾也被撤了下来。 自此,吕国再无许丞相府。 百姓们还没缓回来发生了什么,一件惊国大事,却像烟花般,炸开在了天空中。 整个吕国,一瞬间人心惶惶。 “陛下,边疆十万里加急。” 皇宫中,此刻正是一片安静,初春的景色宜人,在御花园中尤其能体会。此时,吕皇刚着手清丽许家的余党和一些势力,苏公公的身影就从凤宫在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一大把的年纪,却是惊慌失措的样子,完全不见平日的稳重。 但眼下,吕皇也没空责罚他了,眼皮跳了跳,惊得从首座上站了起来,桌案上的奏折被扫落了很多。 “呈上来” 苏公公连忙将手中这份用了数条人命才传送来的信笺交到吕皇手中。 吕皇连忙打开,目光飞快扫过,脸色白了几分。 “夏国的兵马,已经抵达东门城了,为什么现在才来报难道一早都没有发现异常吗”吕皇盛怒,一把将桌案上的东西扫落在地。 东门城,是吕皇边境的第一座城池,本是由楚阁老驻守,但这些年楚阁老年岁年长,吕皇便将他宣了回来,打算让楚远前去,然最近发生太多事,吕皇一时便没让楚远前去,不想,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待敌军军临城下时才发现,东门城的人,都是废物吗 想着,吕皇气的胸口生疼,但被她生生压了下去。 “传所有大臣进宫” “诺。”苏公公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向外跑去,脸色亦是煞白。 攻破了东门城,夏**只需要一路南下,在攻破十一座城池,就可以抵达朝歌城。 朝歌城若是被攻下了,吕国也就完了。 接到消息的众大臣连忙快马进宫,脸色都是难得严肃。他们在怎么内斗,在面对外敌时,还是一根绳子上的蚱蜢。同样,晏娇娆和晏倾雪也在同一时间接到了消息,晏娇娆赶往议政殿,晏倾雪却是不急不慢的待在府中。 今年,注定是多事之秋。 乌蒙山巅,玄月小筑中,一片春意盎然,宛如盛夏,阳光也是最不吝啬的撒下。紫竹一株株耸立着,随着清风摇曳着优雅的竹叶。远远的,便能闻到一缕缕清香,沁人心脾。 听到吕国那边的消息时,月浅栖的反应不是很大,吕国内乱,卫子清吃了江南的亏,不乘机发难,那才叫奇怪了。 “虞娘,你方才说什么” 月浅栖一身白色长裙,打理着花草的手顿了顿,侧头看向一旁的虞娘。 “卫三皇子,还在朝歌城。”虞娘低头。 “我不是让人放出消息去了吗卫臻皇那儿没催他回去”月浅栖皱皱眉,如果卫衍留在吕国,那和卫子清岂不就是内外夹击 卫衍,也是能屈能伸的,和卫子清合作,也并非没有可能。 “卫臻皇没催,不过送了信笺给卫三皇子,只是”卫衍看都没看就扔了。 后面的话虞娘没说,但月浅栖也能猜的差不多,依照卫衍的性子,不将卫臻皇放在眼里,倒还真有可能。 毕竟,卫衍对卫臻皇,可从未恭敬过。 “将卫衍在朝歌城中的事,透露给晏二公主。剩下的,就不要管了。”月浅栖拿过一旁的手绢擦了擦手,淡淡道。 虞娘应了声,犹豫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小姐,晏长公主那儿,该如何东门城中似乎有卫国的人。” “担心什么,不是还有楚远吗”月浅栖不慎在意,透彻的双眸中闪烁着淡淡的一抹算计。 吕国现在拿得出手的将才,还真不多,这些年吕国重文轻武,这一场仗,楚远要是没了,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再则,月浅栖可没有忘记晏倾雪,许家败了,她的后台也算是没了,这次前往东门城虽危险,但若是赢了,太子之位,吕皇定会给她。 只是,打仗岂是那般容易的事 就在月浅栖沉思间,轻珏悄然出现,神色颇为凝重。 月浅栖心头跳了跳,看向他:“怎么了这副模样。” “主子,朝歌城传来消息,吕皇病重,下旨晏二公主监国,皇夫大人辅佐,晏长公主即日前往东门城。并且,全城戒备,现在朝歌城的百姓,都不敢随意出入城门了。”轻珏低声说道。 “吕皇陛下怎么会突然重兵而且,二公主监国,长公主出征这这真的是吕皇的圣旨”虞娘惊了一下,不可置信的问道。 吕国已经在这个节骨眼上了,吕皇,这是还要让晏娇娆和晏倾雪比 月浅栖眯了眯眸子,亦是有点不清吕皇为何这么做:“这次吕皇的目的,是昭告天下了。晏娇娆和晏倾雪两人,谁做的出色,这皇位就给谁。只是,许易辅佐呵” “是啊,怎么会让皇夫辅佐,二公主可是才刚刚搬到许家啊。”虞娘不解。 月浅栖没太纠结这个,她有种预感,吕皇这次的矛头,是对准许易的,连自己国家都不管了。 忽然,月浅栖突然想到了什么,向轻珏问道:“吕皇怎么会突然重病得的什么病” “属下没有探查到,但似乎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日积月累下的” “属下不知。” “罢了,你先退下。虞娘,唤子舒来我书房。”月浅栖摆摆手,目光复杂幽深的定在不远处的紫竹林上。 “诺。”虞娘和轻珏齐齐应了一声,知道此事重大,连忙离去。 待他们离开,月浅栖从石头凳子上起身,准备去后山。不管如何,那五万兵马,才是她对付晏娇娆的最大底牌。其实,她倒是很想看看,晏娇娆能撑多久。 她这次,可不打算帮忙了。不过,晏娇娆对付许家的手段,倒是不错,只不过留情了一点,她大概还是不想伤晏倾雪的。 想到这儿,月浅栖眼眸暗了暗。不论如何,晏倾雪都是晏娇娆的弱点,还是她自己不愿意拔除的弱点。 思索着,月浅栖出了紫竹林,饶过几座圆门和石桥,猛的停下脚步。 “啧,现在才发现”轻佻磁性的声音随着她的停下响起,带着浓浓的戏谑。 ... (天津) ------------ 081:本性高傲 月浅栖没说话,素手一扬,袖中纱绫便宛如龙蛇般飞出,阳光下,那纱边竟闪烁着冰冷的寒光,让人一见,就不由自主的汗毛竖起。 这纱绫,是碰都碰不得。 但来人却是不怕,修长的身影踏着诡异的步伐,瞬间走出数步,速度快的只在身后留下道道虚影,而他的身体,却是每一次都擦着纱绫的边缘闪过,让人心惊又愤怒。 月浅栖见此,身影一转,四散飞舞的纱绫瞬间收回了她的衣袖中。 “你来做什么” 月浅栖眼眸微眯,看着面前一身暗紫色长袍的俊美男子,声音下意识变的清冷如冰。 她一早便知道是他,方才出手,也不过是试探一下,但没想到,他的武功已经越来越高了。 “小栖儿些话说的,本公子可是真伤心了。如果我没记错,本公子可是没说过不踏入这儿的。” 白的扬扬眉,今日他依旧一袭暗紫色长袍,上面用银丝绣着花纹,面若冠玉,凤眼惑人,依旧如画,他接着道:“再则,你玄月小筑,可是天下白衣皆可入。本公子自问,还是名满天下的,为何不可入” “公子真是越发没脸了。”月浅栖扯扯嘴角,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 她可不能同流合污。 “那么本公子说错了” “没。”月浅栖叹了口气,看着他:“我记得某公子说话,再见是要杀我的。虞娘恰好不在。”月浅栖把“恰好”二字咬的特别重。 她可是知道,白景每次出现,都是挑虞娘恰好不在的时候。 这可真是太巧了。 白景淡淡从她脸上移开视线,一身暗紫色的银纹袍子,无处不散发着尊贵,但开口,却不是那么回事:“那不是为了气氛吗,记那么清做什么。” “”月浅栖无言,对着无赖,她不可能也耍无赖吧。 “吕国的事你可知道” “我不插手,你可以回去了。”月浅栖转身,抬步便走。她不清楚他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但她不打算和他多说就对了。 对待白景,月浅栖一贯是说的多,就错的越多。 白景一笑,微微侧头,脸角分明的轮廓被阳光镀了一层金光,凤眼中的神色隐在阴影中,让人看不真切:“不插手,还是等人请” 他这个师妹,他可是太了解了,执拗的让人觉得可怕。 一旦认定的东西,便不会改变丝毫,但是本性却又是高傲无比,绝不低头,那怕那是她自己想要的。所以,她一般都会用自己的办法,让想要的那些东西,自动凑到她面前。 比如现在。 果然,月浅栖闻言步伐停了下来,挥袖转身,瞪大眼看着他,冷冷道:“你想如何杀了晏娇娆” “我不认为我能杀她,虽说我不信,但毕竟是天命之人,对吧。浅栖。” “你”月浅栖一震,身影瞬间闪到他面前,惊问道:“你看到了难道那天,你一直在外面哪那些杀手” “停。”白景打断她的质问,翘了翘唇角:“浅栖,杀手可跟我无关,再怎么说,我也不可能害你。” “呵。”月浅栖不置可否,一分都不信,只是瞪大眼看着他,眼里极为复杂。 白景刚才没否认,那么,便是承认了。 那天她卜卦,他是看到了天象的,若是普通人,月浅栖也是不担心的,那天空中的景象,一般人是看不出什么,但她可没忘,白景在玄机阁中待了十年的。 “手伸出来。”月浅栖声音极冷。 白景没动,眼里闪过满满的戏谑,修长的身影尊贵中透着几分慵懒,显得漫不经心。他知道月浅栖为什么这么紧张,可他不信命,从来不信,那怕那天,他桌案上莫名其妙出现了那行字。 他不想为的事,谁也不能强迫。 月浅栖抿唇,深深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眸,淡淡问道:“罢了。你找我何事” “请你去看一场戏。” “什么”月浅栖眨眨眼,迷茫的看着他,柳叶弯眉微微轻蹙。 “你不会忘了卫衍还在吕国吧,卫三皇子和晏二公主,不算是一场好戏”白景勾勾唇,眼眸轻挑,带着几分邪肆。 月浅栖一惊,总算是知道自己那几日的不安从而而来了,可是,这未免太荒唐了。 见她一脸怀疑,白景淡淡道:“若是不信,你大可今晚看看星星。” “那不是看星星。”月浅栖下意识反驳。月家的观星之术,那里是看星星了。 白景却是一笑:“你看的不是星星,那是什么”夜幕上那些星星,不是星星又是什么 月浅栖一噎,凉凉的看了他一眼,不说话,转身向外院有去,白色的纤细身影没一会就消失在朱红色的转廊尽头。 白景弯弯唇瓣,眼底飞快一抹精光,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色,笑容渐渐便冷。 似乎也有人跟他说过,他,也是很偏执的。 月浅栖到底是不信白景的,但却又不会全不信。自古情感之事,便是上天也不能左右掌控,她不过是凡人,纵使有通天的手法,也不能说万无一失。 比如,许丞相,不就是败在了这个上面吗那些十几箱的官银,若没有那个神似许夫人的女子做内应,也不是那么好运进别庄的,毕竟许丞相能在朝中屹立不倒,那里会是那般不谨慎的人。 想了想,月浅栖没去后山,只吩咐轻珏将后山的兵马练好,便静静坐在写月宛中,等虞娘回来。 没过多久,虞娘的气息就出现了,似乎是瞧见了月浅栖,墨绿色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了月浅栖面前。她今年已有三十多岁,作为暗卫常年沉淀下的气息,让她看起来虽不似贵妇矜贵,却多了一丝别人没有的内敛,像一把隐藏锋芒的宝刀。 “小姐,怎么了”虞娘见月浅栖一直盯着自己,笑了笑,问道。 “无事,子舒呢”月浅栖问道。 “将小姐的意思传给他,他到也聪明了,开始整理药箱准备去吕国。”说道这个,虞娘笑道:“其实跟着小铎,他性子到不似以前那么呆板了,万草阁混杂的弟子不少,也是需要一个圆滑处事的。” 月浅栖神色淡淡:“嗯。虞娘,前院大堂的讲课从今日起,你派人严加勘察,虽说前院和后院之间有阵法,但若是有心人进来,也对两阁不好。” 玄月小筑之所以被称为天下书院,不单是它拥有的弟子众多,两阁出名。更重要的是,它里面的十层藏书楼,是对天下百姓开放的。只要是读书之人,皆可进入观看抄写,只是不能带走罢了。而前院的大堂,更是时不时有名满天下的大儒讲课,这样的环境下,竟有许多人因此在他国高中状元,特意来谢恩。 顾以,玄月小筑为天下书人推崇,一直名震天下,受各国尊敬。 “小姐,可是出事了”虞娘听她这么说,不禁问道,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月浅栖摇摇头,淡淡一笑:“虞娘,准备马车,我和子舒一同去一趟吕国。” “啊”虞娘一愣。 “看看吕皇陛下得了什么病,总归,乌蒙山虽不受吕国管辖,但也是在它境内,怎么说,也得去看看。” 虞娘闻言便也没在多想,应了声,便又退了出去。 “浅栖的动作还真是快。”虞娘一离开,白景的身影又晃了出来,很自然的走到月浅栖对面坐下。 “看来双生阵也拦不住公子了,不知乱石阵公子可能破”月浅栖看了眼外头的紫竹林,想到里头的阵法怕是又乱了,幽幽道。 师父当初让白景滚去玄机阁,简直就是最大的错误,想来,里面的古谱也被他抄走不少了。 白景似笑非笑,看着她一脸心疼的样子,笑道:“浅栖不妨摆来试试。” “罢了,浪费力气。不过,那阵真的是公子破的。”月浅栖一点也不信。白景在阵法上的天赋,差到令人发指,除了那过目不忘的本领和一身极好的根骨还有那还算可以的皮囊。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 “公子的天赋如何,在下还是略知一二的。” “你是想骂本公子蠢” “怎么可能,公子这么老奸巨猾,怎么看都不像是蠢笨之人。”月浅栖笑眯眯的说道,眼里却明显写着你就是蠢。 “伶牙俐齿。”白景翘翘唇角,忽然站起身,隔着不大的雕花圆桌倾向对面的人,惑人的凤眼中闪烁着明显的戏谑,眯眼看着月浅栖的唇瓣:“你说,本公子该怎么搬回这局是动口呢还是动手呢” “古人云,君子不动口也不动手。”月浅栖眼里闪过一丝羞赧,身子默默往后退了退,淡淡道。 “本公子恰好不是君子,所以” 他还没说完,月浅栖的身子就豁的站了起来,白皙饱满的额头直接撞倒白景下巴上,两人同时往后退了几步,一人捂着下巴,一人捂着额头,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步。 “不知道疼吗,果然是最毒妇人心。”白景咬牙,目光幽幽的,散着淡淡冷意,像一只被惹到了的豹子,浑身透露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 (天津) ------------ 082:吕皇病重 “公子既然知道,那就离在下远点吧。”月浅栖不在乎的笑了笑,额头上一小块的红印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白景闪了闪眼,冷冷哼了声,衣袖一挥,甩了个半寸大小的画兰圆玉盒在桌上,身影快去闪出了屋中,眨眼睛,便消失在成片的紫竹林中。 他真怕他控制不住同她动手。 月浅栖看着他的背影,黛眉微微蹙起,如此快的轻功,怕是她也比不了了。 “小姐,这西域的贡品药脂膏是哪儿来的” 虞娘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手中红木托盘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瓷碗,里面正盛着白粥,丝丝热气冒出,衬着虞娘疑惑的目光。 写月宛中的东西这些年都是她打理的,有什么,没有什么,她心里自然一清二楚。这药脂膏虽然矜贵,但也有,只是这种盒子的,却是没有的。 “上次出去时带回来的。虞娘,马车备好了吗”月浅栖一愣,视线从那玉盒子上扫过,抿了抿唇。 “小姐,你额头怎么了” “我,没事。”月浅栖扯扯嘴角,对虞娘怀疑的目光直接无视,又问了一遍:“马车可备好了” 虞娘点点头,也不再问,放下手中的托盘:“嗯,子舒已经先走了。” “那就备马。” “啊”虞娘微愣,她备的是两辆马车,刘子舒带走了一辆,但也还有一辆,完全用不着骑马,虽说,骑马是比坐马车快,但也更累。 月浅栖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说明了她不动摇的立场。虞娘见此,就知道劝不动,也晓得月浅栖这么做肯定有急事,便福礼退下,去马肆挑了两匹马,换了骑装等再山下。 没一会,一身白色银纹紧身胡服的月浅栖就从山上跃了下来,云墨三千如同男子用银冠固定,远远看去,宛如踏风协云而来,不似尘世凡人。 虞娘晃了晃眼,回过神时,月浅栖就已经利落的坐在了身旁的红色汗血宝马上,拉着缰绳,正看着她。 “小姐。” “走吧。”月浅栖启唇微微一笑,似乎心情不错。而她也确实心情甚好,自从掌管月家之后,身为家主,平日均是待在玄月小筑中,所有事外出,也都是乘坐马车,一是因为身份,她到底是女子,而二来,是因为马车总比骑马要安全。 不过这次,为了赶时间,她是顾不得那么多的。 虞娘应了声,跟在月浅栖身后绝尘而去,路过乌蒙山下不远的那座城池时,却远远的看到了一个一匹上好千里白马,正孤零零的在城门口吃草,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小姐,这不是公子的马吗”虞娘一眼便看到了银色马鞍上的红色铃铛,惊讶道。 “走。”月浅栖扫了一眼,没什么反应,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太阳斜挂在西方的天空中,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黑了。 初春的季节,晚上还是冷的彻骨。 虞娘点点头,也想着夜里风大,自动忽略了马匹价值不菲的宝马。 要看两人慢悠悠的离开,不远处树上的两人神色各异。 柳阡殇一身深蓝色锦袍,俊美的脸上一派得意,笑容满面的看着旁边似笑非笑的男子,丝毫不受他散发的冷气影响。 “很开心”白景凉凉的瞥了他一眼,跳到树下,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袍,一双漆黑的眼瞳中闪烁着冷光,盯着不知何时走到这边来的白马。 白马无辜的看了他一眼,尾巴扫了扫。 “她们已经进城了,其实我觉得,你大可先去朝歌城,赶在她去之前帮卫衍将晏娇娆拿下,这样也可压她一头,杀杀她的傲气,说来,你都未曾正面赢过她一次。”柳阡殇也跳了下来,笑着说完,冲不远处的树林吹了个响亮的口哨。不一会,一匹健壮的黑马就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白景没什么反应,嘴角的笑容不动声色的深了深,仿佛很是心动这个提议。 但柳阡殇可不相信,还没在开口,就听他问道。 “那你呢” “这个公子就不用担心啦,乌蒙山到朝歌城的路上,听说风景不错,我就边走边看看,你不用管我。”柳阡殇笑眯眯的说道,一副就这样定了的神色。 风景是不错,更重要的是,美人更好看。 他笑,白景也笑,笑的比他还好看,一双凤眼微弯,宛如善惑的狐狸:“柳阡殇,本公子觉得,乌蒙山到吕国东门城的路更适合你。你说,对吧。” 最后一句,妥妥的陈述句语气。 “白景,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了,你不能这么没人性。我刚从夏国那个狼窝逃回来,女人都没碰,你又让我去卫子清那个破军营,面对那群糟大汉,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告诉你,我” “你怎么样”白景弯了弯唇角,不待柳阡殇继续说,便不紧不慢的道:“柳阡殇啊,本公子这几日甚是想念” “闭嘴”同样不等他说话,柳阡殇似乎知道了什么,低吼一声,冷冷瞪了白景一眼,哼了一声:“咱们东门城见。”说罢,就调转马车,向另一条路有去。 白景挑挑眉,嘴角的笑容消失,跨上马鞍,暗紫色的长袍翻飞而起,划过优雅的弧度,浑身散发出一股冷气。 “小炽,进城。”白景淡淡说了声,那马儿便似是听懂了,迈着悠闲却快速的步伐进了城。 于是夜里,月浅栖从客栈房门里出来时,抬头就看到了对面站着,笑的一脸招人的白景。 又是一天,朝歌城中。 吕皇的突然病重,让整个吕皇后宫前朝都动乱了起来,太医院的太医整日跪在凤宫门口,绞尽脑汁想着办法,但吕皇的病情,却没有一丝好转,但索性,也没有更加严重。 相比吕皇病重,让朝臣争议的事,还有吕皇病倒前颁布的圣旨。 晏娇娆监国,晏倾雪和楚远带兵前往东门城,而皇夫,则辅佐晏娇娆。 这样的安排,怎么看都让人觉得诡异,加上夏国兵临边疆,一股不安在前朝蔓延,所有大臣都是人心惶惶。 “全都给本公主出去,苏公公发布悬赏,征天下名医,只要能治好母皇,本公主必有重赏。” 凤宫中,晏娇娆一身淡红色绣朱雀宫装,头带七尾凤凰金钗,艳丽深邃的面容冷若寒冰,盯着面前流着冷汗的太医。 “谢二公主殿下”闻言,太医连忙拿起药箱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生怕性命不保。 见此,晏娇娆精致的柳眉死死皱紧,眼里全是厌恶。 苏公公叹了口气,担忧的看了眼龙榻上面色苍白的吕皇,拂尘一扫,退了出去宣旨。 吕皇这次的病不仅十分严重,还非常蹊跷,虽然苏公公平日也看不惯太医院的那些太医,但对其中一些人的医术还是了解的,如今连他们都束手无策,苏公公心里担忧无比。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阴沉沉的气氛中。 “对着太医发火有什么用,宫里的御医都治不好,宫外那些庸医,又岂能信。”一旁,许易一身淡黄色长袍,目光幽深的落在吕皇身上,却是对晏娇娆冷声道。 晏娇娆没做声,却也没让苏公公停下宣旨,全然是不将许易的话当回事。 许易脸色微冷,扯了扯嘴角,依旧一直盯着床榻上昏迷的吕皇。 内殿中的气氛一瞬间凝固了起来,四周的宫女太监们齐齐跪着,低下头较少存在感。 就在这时,苏公公突然走了进来,对晏娇娆行了一礼:“二公主,长公主和楚阁老,楚将军已经在议政殿等候了。还请二公主先过去。” “嗯,你照顾好母皇。”晏娇娆皱皱眉,不太放心的看了眼床上的吕皇和一旁的许易。 苏公公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应了声,送晏娇娆离开,心里却是叹气。 他不过是一个奴才,纵使知道许易要做什么,也无能为力。 晏娇娆的话许易自然也听见了,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待她离去,便开口道:“苏公公,你们都退下。” “殿下,这”苏公公眼皮跳了跳,直觉得头皮发麻,警惕的看着许易。 “怎么,我的话不管用了” “奴才不敢。”苏公公连忙跪下。 “出去。” 许易的声音平静的让人心颤,苏公公冷汗直流,知道再这么说下去,他一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毕竟他只是一个奴才。 想了想,苏公公站起身,朝其他太监宫女使了眼色,齐齐退了出去。 从始至终,许易一直勾着冷冷的笑容。 “我没想到,你对自己还是这么狠。” 待苏公公等人出去了,许易看着床榻上静静躺着的苍白女子,良久才出声。 吕皇平日里皆是精妆华服,看起来丝毫不显老,这一病倒,却让她的容颜憔悴了万分,仿佛一朵油尽灯枯的华贵牡丹,但就算如此,她也散发着一股沉静的气息,这是常年居高位沉淀下的。 就算猜测她是自作自受,许易还是觉得她这副模样,万分刺眼。 “够了,晏殊,这里没有其他人,别装了。” ... (天津) ------------ 083:失败还是成功 许易盯着她,本以为自己喊出这句话,榻上的女子一定会睁开那双总含着不屑的眼瞳,然,过了好一会,吕皇依旧闭着眼,没有半点要醒来的样子。 这下,许易愣了半响,眉头皱起,犹豫了一下,伸手抚上吕皇的额头。触手的,是一片冰凉的感觉,宛如已经死去的尸体。 这瞬间,许易才相信,这一次,吕皇不是装的。 “晏殊”许易睁大眼,猛的站起身,淡然平静的脸上一片慌张,向外喊道:“苏鸣,来人,宣御医。” 门口守着的苏公公听到许易的声音,连忙冲了进来,看到昏迷的吕皇,还不待上前确认什么,就被冰冷的视线震住。 “宣御医” “殿下,二公主她” “宣御医。”许易冷冷盯着他,似乎只要他在说句废话,就能扑上去撕了他一般。 苏公公一个激灵,连忙朝身后的小太监道:“让御医院那群人快点过来。” 小太监们早就被吓得浑身发抖,听了此话,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许易收回了视线,苏公公这才松了口气,站在一旁,疑惑的打量着许易。 刚才晏娇娆还在时,吕皇也是这种状态,但也没见许易这么紧张,怎么这才一会的时间,就变了态度 难不成,他真对吕皇做了什么 想到这里,苏公公大惊,不动声色的像一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是苏公公提拔上来的,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寝宫,朝议政殿跑去。 初春季节,皇宫中万紫千红,花开一片,但却没有一个人在有时间去欣赏,可怜了这般良辰美景。 晏娇娆带着一众宫女太监来到议政殿时,远远就瞧见了站在大殿门口的晏倾雪和楚远。吕皇病重,晏娇娆不是太子,虽监国,却不能在议政殿的大殿中处理事物,而其他大臣皇嗣,也是不能进入议政殿大殿。 “皇妹的速度可真是慢,可让我好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摆什么架子呢。”晏倾雪一身紫红色艳丽宫装,仿佛又恢复了那般自持高贵的模样,她扫了晏娇娆身边的数十个随侍,不咸不淡的开口。 晏娇娆没理她,象征的朝她行了标准礼,唤了声皇姐,就看向一旁的楚远。 若是以往,她自然不会注重什么随侍排场,但如今她监国,文武百官皆盯着,她在像曾经那般随意话,定翌日就会有弹劾她的奏折出现在许易桌子上。 “二公主。” “嗯,让楚将军久等了,偏殿请。” 楚将军点点头,跟着晏娇娆向偏殿走去,亦是对晏倾雪没什么好态度。 晏倾雪深吸一口气,压下了胸口的怒气,眼里寒光一闪,跟了上去。 这次吕皇虽让她带兵出战,但主帅的位置,却不是她的,而是楚远,她只是一个副帅,所以此刻,自然是不能得罪楚远。 但这笔帐,晏倾雪深深记在了心里。 因为晏娇娆要用,偏殿也被布置的极为华贵,相比正殿,也不过是没有那么宽大和少了那把金龙椅。 晏娇娆坐了主位,晏倾雪只能坐次位,但此刻。晏倾雪脸上,却看不出一点怒气。 经过了许家的事,她总改变了一些。 “夏国这次出动的兵马多少谁是主帅”晏娇娆懒得理她,严肃的看着楚远问道。 “据前方的消息,夏国这次派出了骑兵五万,步兵五万,其中又有炮台三千,弓箭手一千,粮草充足,显然是早就计划好了的。至于主帅,不是卫三皇子,是大皇子卫子清和二皇子卫东。而东门城的兵力加起来,顶多三万五千人,若是卫子清下令强攻,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臣以为,应快点带兵前去支援。” 楚远站在殿中,一身官服,浑身散发着浓烈的肃杀气息。 听他说罢,晏娇娆眉头皱了起来,没有立刻说话。 一旁,晏倾雪见她不说话,不仅开口:“还犹豫什么,他们竟然妄想侵略我吕国,明日本公主就带兵去东门城,让他们有来无回。皇妹,你可别是怕了,不敢下令吧。” 闻言,楚远幽幽的看了眼晏倾雪,一副看白痴的神情,丝毫都不掩饰自己的轻视。 “你那是什么意思,莫非楚将军也怕了不成”晏倾雪一恼,冷冷道。 楚远淡淡的瞥了一眼,问道:“呵,臣楚家世代驻守东门城,沙场见惯,有何惧只是臣斗胆问长公主殿下几个问题。朝歌城距离东门城路途遥远,就算是日夜兼程,也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难道卫子清会等半个月后我等援军到了在攻打还有,长公主,您是坐马车去,还是骑马去这次出战,又要点兵多少” 晏倾雪脸色微白,说不出一个字,虽然兵法书籍她看了不少,但终究没见过那震撼人心的沙场模样,更没有打过仗,又怎么会想到这些。 “哼,本公主不知道,那皇妹,可就好好说说吧。” “是。”晏娇娆勾勾唇,看向楚远:“既然主帅不是卫衍,那本公主便相信楚将军了。不知,我朝有多少兵马可用” “目前,三十万。若殿下需要,可现在便招兵。” “不必了。楚将军一会便去点十万兵马,至于那些,楚将军应该比本公主懂。点好兵马,明日一早,本殿便亲自送众将士出战。”晏娇娆微微摇头,说道。 楚远应了一声,一旁的晏倾雪就忍不住说道:“皇妹,刚才楚将军可说了,就算明日一早出发,到达东门城也需要半个月。皇妹可想好了怎么保住东门城吗” “这个就不需要皇姐担心了,皇姐还是先想想,您是坐马车,还是骑马比较好。”晏娇娆向她淡道,眼里是十足的嘲讽。 晏倾雪放在腿上的手猛的抓紧,压着怒气瞪着晏娇娆,不等她开口,就又听晏娇娆不紧不慢的说道: “本殿在前日就已经飞鸽传书给东门城周边的其城池,命他们派出兵马支援东门城。至少应该可以聚集四万兵马,抵挡夏**半个月,还是绰绰有余的。但就算如此,那四万兵马,真正能有用的,不过两万。所以,楚将军,能早一日抵达东门城,便尽快。”晏娇娆说道。 东门城是夏国通向吕国的必经之处,所以,若是东门城被攻破了,那么接着遭殃的,就是离东门城最近的东阳城,以此类推,周边的城池接到晏娇娆的命令,自然是激励支援的。 但到底不是都城,一个小主城的兵马,按照规定,最多是三万,怕的就是内乱谋反,如今各城愿意出的人马加起来,也不过是四万多,这四万人马中,还有一些是滥竽充数的,老弱病残亦是有之,所以晏娇娆只估算可两万。 “臣明白。”楚远微微有点惊讶晏娇娆的安排,显然没想到她会知道这些,做出这么好的安排。 “哼。”晏倾雪低声冷哼,不做言语。 “卫子清和卫东的为人本殿也曾了解过,有些智谋和手段,周边也亦有能人,所以,楚将军万不可轻敌。”晏娇娆想了想,又说道。 “臣明白。”楚远应了声,其实对他而言,只要不需要那几个人,各国的其他皇子,都未必能在他手上讨到多少好处。但晏娇娆说的话,他还是记在了心上的。 自古,骄兵必败。 “嗯,若没事,楚将军就去军机台点兵吧。” “臣告退。”楚远行礼退了出去。 晏娇娆收回视线,这才看向晏倾雪,笑道:“皇姐不去吗毕竟,您这次可是副帅呢。” 这可是个树立威信的好机会。 “哼,本公主自然要去,不劳皇妹操心。”晏倾雪也想到了这层,立刻站起身,长袖一甩,转身去追楚远。 看着她的背影,晏娇娆勾了勾唇瓣,不置可否的模样。 其实听到主帅不是卫衍时,晏娇娆就放了大半的心,而如今最让她担心的,就是晏倾雪,有晏倾雪在,她总觉得,不会那么顺利。 “来人。” “主子。”门外走进一个婢子,清秀的小脸一片冰冷,硬邦邦的行礼,有武功的人,便一眼能看出这女子的不同。 “清荷,宣军机大臣进宫。” “诺。”清荷应了声,快速消失在偏殿。 晏娇娆抬手揉了揉眉头,对面前堆积的奏折看不进一眼,便将目光投向窗外的景色。 今年的春天,她注定无法好好欣赏了。 “公主,苏公公那边的宫女来传话,说皇夫殿下急宣御医为吕皇陛下看病,脸色不是很好。”一直跟着晏娇娆的大宫女灵惜听了苏公公的传话,连忙从门口跑了进殿中,行礼后说道。 晏娇娆身子微微一震,眼里划过一丝锐利,慢慢才道:“不用管他,只要保证母皇安好就可。退下吧。” “诺。”灵惜也不想劝什么,连忙退了出去。 一时间,华丽的偏殿中,极其安静,可以清晰的听见微风吹动窗口草木的声音。 “呵,现在才知道是真的吗母皇,儿臣该说你成功呢,还是失败呢” 晏娇娆良久,看着凤宫的地方笑问道。 听到吕皇的那一刻,晏娇娆的第一感觉,也是她在装。 多失败,又多成功啊。 ... (天津) ------------ 084:我的皇后 作为皇帝,如此城府,她无疑是成功的,但作为母亲,妻子,她也无疑,失败透顶。 “主子,有个男子拿着您的玉佩到君悦客栈,说是要见您。” 宫宇悄然出现在晏娇娆身后,有着薄茧的手将一块白玉佩放在了晏娇娆面前的桌案上。 “男子”晏娇娆一愣,思索了一会,这才想起来:“没有提别的要求比如金银珠宝什么的。” “没有,只说要见您。据老三说,那男子似乎不简单,而且衣着虽普通,但里衣袖口上的纹路,很像是夏国的风格。”宫宇满脸严肃,尤其是说道夏国时。 晏娇娆又是一震:“夏国老三确定” “这,只说是花纹的秀法和图样挺像,但到底是不是,无从得知,毕竟在布料庄里,也是有夏国进来的布匹。但主子,依属下看,很有可能是夏国的探子,您还是不要去了,属下派人将他抓起来便好。”宫宇摇摇头,想到宫三对研究衣服的独特爱好,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随即又严肃说道。 晏娇娆没说话,双眸慢慢眯了起来,脑海中图片回放出卫衍的模样。一身黑色长袍,冷冽强劲的气场,哪怕是一个眼神,都让人不寒而栗。这种气度,怎么可能是普通人,哪怕是卫子清那些皇子,也不过如此了吧。 但如果他真的是夏国的人 晏娇娆眼眸睁大,眼前划过一个名字。 “不必,宫宇,告诉老三那群人,万不可轻举妄动。如果真的是那个人,就不是那么容易让你们抓住的。安排一下,过几日,请他来一趟君悦。是神是魔,本殿看看就知道了。”晏娇娆站起身,厉声说道。 宫宇愣了半响,无声的点点头,消失在了偏殿中,而他身后的红色轻纱,微微扬起。 阳光微凉,偶尔风动,佛过窗前的绿树繁花。晏娇娆一身华贵的宫装,头上的珠钗沉重无比,并不温暖的阳光撒在她的身上,却无端折射出几分灼热。 她本性张狂,最难认输,如果这次夏国出兵是和那人里应外合,那她也绝对不会手软。 这朝歌城,可是她的地方。 那怕便是蓝睿来了,她也有五分胜算。 翌日,太阳高挂天幕,明媚艳丽,撒在朝歌城,以及已经聚集在街道两边的无数百姓身上。 整个朝歌城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比之以往的喧嚣,总觉得少了分活力。 所有人都知道,这场乱世的开篇,将由这场仗打响。 成王败寇,一念之间。 “轰” 号角响起,穿着统一深红色盔甲的士兵整齐有序的从宫门中走出,踏着朱雀街上直通向朝歌城城门的红毯前进,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肃杀和坚定。 这时,人群瞬间沸腾了起来,不少女子和小孩忍不住想跑到街中,却被维持秩序的御林军拦了下,只得在一旁哭泣。 “我吕国的江山,就交给楚将军了。” 城门口,晏娇娆褪下华服宫装,着一身火红盔甲,青丝高束,本就带着淡淡刚毅的面容更加显得英气,若是不知情的人一眼看去,怕也只以为是那家的绝代公子。 “末将,誓死守护,不负陛下所望。”楚远一身黑红色的主帅战甲,将他平日里收敛气势完全展现了出来。 晏娇娆微微颔首,犀利的目光略带温和的扫过一众士兵,她坐在宝马上,居高临下,身为皇族的气势瞬间倾斜而出。 “本公主定守好朝歌城内尔等之亲,待君等凯旋而归,普天同庆。” “我等誓死守护吕国。”众将士高声道。 晏娇娆勾勾唇,这才看向一旁安静坐在马上的晏倾雪,两人目光相对片刻,齐齐撇开眼。 “出发。” “是。”楚远应了声,拉了拉缰绳,侧头看了眼晏娇娆以及她身后的文武百官,大手一扬,打马到了最前面。 “皇姐,一路走好。” “哼,我绝对,不会比你先死。”晏倾雪冷哼一声,瞥了眼晏娇娆,素手执着的马鞭狠狠一扬,快速追上了楚远。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四周百姓齐齐跪下,高声喊道。 这声音中,充满了希翼,期望,信任直达云霄。 晏娇娆一直笔直坐在马背上,红色的披风被风微微扬起,她的目光,追随着那军队,直到在也看不见。 风起光冷,所有的百姓陆陆续续站起身,在御林军的疏散下,三三两两的离开。 然,晏娇娆还是没动,她身后站着的文武百官亦是也不敢动。 “公主,先回去吧。”楚阁老叹了口气,眼里全是担忧:“外面的事要解决,里面的事,也需要解决。公主可不要想不通啊,否则吕国,就真的内忧外患了。” “阁老,我明白。” 晏娇娆沉默了一会,调转马头,犀利的目光看向脸色发白的众大臣,冷声道:“本公主不知道你们以前是站在那一边的,但现在,都给我把那些心思收起来。否则,便是丞相的位子,也不是不可替代的。” “臣等明白。” 晏娇娆些话带着浓浓的威胁,提醒着他们许丞相的下场。许家这么深的根基,都是说抄家就抄家,何况是他们这些人呢。 瞬间,所有大臣都白着脸色,忠心耿耿的应道。 “呵。回宫。”晏娇娆冷笑一声,转头的瞬间,目光在某处的窗口停顿了一瞬间,但也只是一瞬间,她便很快收敛了神色,打马向皇宫而去,身后的众大臣自然快步跟上。 柳树垂枝,茂密的近乎遮挡了窗户。 “这晏二公主,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 离城门不远的一间客栈包房中,低声好听的轻笑声打破了宁静。 柳笙着一袭宝蓝色锦袍,三千发丝随意披散在身后扣拢,相对夏国人而言过于白皙的气度在昏暗中显得有几分苍白。他的容颜并不出色,此刻,却无端透着懦雅和几分深不可测。 而他对面坐着的黑袍男子,闻言并没有说话,刀削的轮廓俊美非凡,头上的赤金发冠更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不同于柳笙,他的气场没有丝毫的收敛,狂妄到毫无顾忌般,将周边所有人都碾压。 “说来,那晏二公主,到和你很相配。” 一个狂傲,一个骄纵。 柳笙笑眯眯的弯着眼睛。 “是吗”卫衍淡淡开口,咧嘴笑了笑,目光幽深的看向柳笙,让人头皮发麻。 顿时,柳笙连忙收了脸上的戏谑,正了神色,但却没想到,卫衍下一句话,让他维持的风度差点没了。 “确实是个很适合做皇后的女人。” “不是,殿下你不会是想”柳笙愣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些年卫衍对女人的态度,他可是一清二楚,简直厌恶到恨不得这个世界上没有女人这种生物。 “很奇怪吗”卫衍薄唇勾起,看向城门口,晏娇娆原本待的地方。 其实没有什么奇怪的,他只是想要一个,有资格有能力站在他身旁的人而已。 现在,找到了。 柳笙跟了卫衍很多年,思索一番,就懂了他只是意思,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晏娇娆可是吕国的公主,殿下,这简直荒唐。” “荒唐”卫衍站起身,嘴角的笑容是对自己绝对的自信。 一瞬间,柳笙都差点信了。 “殿下,您要娶晏二公主的话吕国,便不能存在。”可吕国若是被夏国踏灭,晏娇娆又怎么可能,会嫁给他 这可是灭国之仇啊。 “于我而言,没有什么不可能。”卫衍执起桌上的酒杯,仰头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转身离去,黑色的高大背影,宛如一座看不到顶端的山峰,锋芒毕露。 “殿下”柳笙愣住了,看着他的背影,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什么。 卫衍给人的感觉,便是周身那无以伦比的自信,仿佛天下都在他的手掌中,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 也是因此,柳笙一直认定他。 与此同时,凤宫中,许易一身藏青色锦袍,已经在吕皇榻前守了两日,眼睛下的乌青深了几分,俊美的脸宛如吕皇一般苍白。 “皇夫殿下,您去休息一下吧。”苏公公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说这番话了,但许易依旧我行我素,没回他一个字。就在苏公公以为又听不到回答时,许易却开了口。 “今日,便是楚将军他们出战时吧。” “回殿下,刚才的号角声和鼓声就是出发的时间。这回儿,二公主和众大人应该已经回宫了。”苏公公连忙说道。 他是不知道吕皇和许易的事,但看许易这个样子,他还是微微于心不忍。毕竟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许易有错的样子。 “呵。”许易闻言,笑了笑,扶着椅子站起身,但还是忍不住有片刻眩晕,晃了晃身子。 苏公公吓了一身冷汗,又不敢去扶。 “照顾好陛下,一有情况立刻让人通知本殿。”许易看了眼昏迷的吕皇,神色淡淡,眼里却闪着深不可测的光芒。他说完,理了理衣袍,抬步出了凤宫,向议政殿走去。 ... (天津) ------------ 085:权利交换 苏公公连忙跪下应声,待许易离开,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拿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目光担忧又复杂的看向昏迷的吕皇。 她这一倒下,天,也就变了。 半个时辰后,议政殿中,当晏娇娆听到宫女禀报许易来时,微微愣了一下,甩下手中的奏折,笑道:“让他进来吧。” 灵惜点点头,退了出去,连带着四周的宫女太监也知趣的行礼退了下去。 不一会,许易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偏殿门口。他一身藏青色锦袍,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兰花,墨发一丝不苟的用玉冠固定,俊美的脸上神色淡淡,依旧深邃中带着惊艳,除了眼底的乌青,看不出一点不好。 晏娇娆看着他走进,晃了晃神,坐在首位上没动。 她的容颜和吕皇有五分相似,一身淡红色的宫装步摇,昏暗的灯光和隔帘下,亦是让许易愣了愣。 “这么多年,所有人都变了,只有你,似乎还是这个样子。”晏娇娆笑出声,声音中三分嘲讽七分无奈。 她的父亲死了,母皇病重,而他依旧好好的。若是包括许家,他们或许是平手,可晏娇娆不觉得,许家能和风行比。 她的父亲,那般玉质盖华的人,本就是天空的雄鹰,却硬生生折在了这座华丽的宫牢中。 “是吗”许易这才回过神,看着晏娇娆的目光变的幽深复杂,淡淡开口:“听到你这么说,我会觉得很高兴。相信等你死后,我还会是这个样子。” “哦那到时说这句话的人,就是您的女儿了。”晏娇娆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撑着下巴,看向许易:“父君这次来,所谓何时呀儿臣还以为,您会一直守着母皇直到和她一起去呢。” “你什么意思”许易目光猛的一凝,冷冷的看着晏娇娆,质问道:“晏殊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你是你做的晏娇娆,你” “等等。”晏娇娆一笑:“父君可不能冤枉我,毕竟没凭没证的,我纵使再不济,那也是母皇生的,有资格继承皇位。再说了,我可没有您这么丧心病狂。依照母皇的个性,是她自己做的,也不是没有可能啊。是吧,父君。” 许易不语,盯着她看了良久,想从她脸上找出什么心虚的神色,可晏娇娆一直笑着,坦坦荡荡,无形中更散发出一股大气。 好一会,许易才开口:“但愿是这样。娇娆应该没有忘了,陛下圣旨中的内容吧。” “自然没有忘记。” “那么这两天可幸苦二公主了,其他的的奏折,让人搬来主殿吧,本殿,可不能什么都不做,毕竟我也算是长辈。”许易淡笑着说道,目光闪过一丝锐利。 晏娇娆挑挑眉,没有任何异议,但也没有动。她自然知道许易话中指的是什么意思,但想让她给他行礼,那绝对不可能。 “清荷,灵惜,将剩下的奏折搬去主殿,以后全部都交给皇夫殿下批阅,本公主,要好好休个假。” “诺。”晏娇娆话落,门外守着的灵惜和清荷就走了进来,对许易行了礼,将一旁桌案上和晏娇娆前桌上的奏折一一抱走。 偏殿离正殿不愿,来回只需要一两分钟,不一会,奏折就搬完了,整个偏殿,立刻空荡荡的。 烛火摇曳,晏娇娆站起身,拖地三米的宫装上,朱雀宛如真实,随着她的走动,如同要飞向云霄。 晏娇娆脚步停在了许易面前,笑道:“父君,奏折都已经给您搬过去了,如果还想了解更多,可召军机大臣等人来询问。对了,百官不可无首,尤其是在现在,儿臣已经提了新丞相了,父君,也可试探他一二。毕竟是丞相嘛。” “二公主的速度,真是不慢,此时朝中,怕大多都是你的人了吧。”许易丝毫不意外,就像晏娇娆不意外他会来时。 他们之间都已经撕破脸了,既然如此,那就要用尽手段,让自己得到更多的利益。 “父君过誉了,比起曾经的许丞相,儿臣还是甘拜下风的。”晏娇娆笑了笑,笑容微冷。她确实猜到许易肯定不会放过这么好往朝中插人的机会,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快的她还没来得及将许家的势力连根拔除。 她的母皇,算错了许易,但也爱对了人。 许易回之一笑,莫测的看了眼晏娇娆,转身先她下一步离开。作为皇夫,他是有资格进入议政殿主殿的,尤其是现在,他已经手握实权。 晏娇娆不计较谁先走谁后走这种小事,看着许易直到他的背影消失。 “主子,许易这么快夺走您的权利,接下来,应该就是全力打压您抬起来的那么大人了。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抵得住。死了到好,就怕背叛。”清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晏娇娆身后,一身浅粉色的婢女宫装,低声说道。 “不必担心,活到最后任然不变的,方才能胜大用。”晏娇娆无所谓的笑了笑,没有丝毫担心,她这次提起来的人很多,多到她自己都不记得有多少,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打算一个个的去重用,更没有想过要依靠他们中的任何人。 她,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罢了,至于最后会怎样,是背叛她,还是忠于她,全都看他们自己。 “走,随本公主,去瞧瞧陛下。”晏娇娆看向天空,入眼是风景,说变没变。 她不是一开始就生活在宫中的,曾经那片天空,也层有属于她的机会。 若不是那年,那么巧的遇到了吕皇,或许,她的世界,又是另一番模样和风景。 许易当政,整个朝野都知道如今二公主晏娇娆处于下风,碍于前几日,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生怕被许易安个罪名砍头,其中曾贬低过许家的那些人,尤为害怕。 而许易也没有亏负众大臣的猜测,掌权的第二天,就将那些墙头草和晏娇娆提上来的一批人打压了下去,更有几个被摘去官位,成为庶民。 顿时,整个朝风变的更加压抑。 晏娇娆听到清荷说这些事时,正悠闲的坐在公主府中,看着书啃着苹果,淡红色的纱裙悠悠垂在草地上。 清荷叹了口气,又说了一边,但晏娇娆依旧无动于衷。 就在清荷又要叹气时,晏娇娆才开了口,笑嘻嘻的说道:“随他折腾吧,只要不碰到本公主的底线。” “可他已经把工部尚书大人给换了,再过不就,怕就要插手其他各部了。”清荷说道。 “只要吏部和刑部是我们的就没问题了。” “可是主子,吏部和刑部,都不是您的。” “唉是吗真的可他们干嘛对我那么好不对,那本公主有什么”晏娇娆长长嘴,眨眼看着清荷。 “只有礼部,内阁中,也只有楚阁老支持您,其他三大阁老态度不明,国公府那些,更是和您八竿子打不着。现在托楚阁老的福,御林军是您的,托楚将军的福,军中士兵们大多偏着您。”清荷扶额,越说越觉得自家主子的情况真的是糟糕的不能在糟糕了。 “这么差啊。”晏娇娆扯扯嘴角,叹了口气,又笑道:“没办法,谁叫我老爹藏的比较深。” 清荷不说话,就淡淡的看着晏娇娆,木木的表情,弄的晏娇娆都不好意思笑了。 “好啦,别这么悲观,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谁是谁的人,现在可说不准呢。”晏娇娆勾勾唇,站起身,拿书拍了拍清荷的头。 清荷依旧木木的,仿佛被拍的人不是她。 “对了,安排一下,过两天,本公主去会会那位公子,看看他究竟是神是鬼。” “是。”清荷应了声,看晏娇娆要回房,这才想起宋言传来的消息,连忙又小跑过去,道:“主子,宋大人传了消息来,说江南之事彻底解决了,他现在可是收了一堆的民心,请主子不必担心。” “是吗可本公主不能奖他什么,那就让他继续守着江南吧,当做奖励。”晏娇娆步伐一顿,随即边走边说,脸上没有什么高兴或兴奋。 清荷扯扯嘴,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又道:“主子,这是昨日属下打扫时找到的,您看看还要不要的”说着,清荷从怀中拿出一个东西。 莫名的,晏娇娆侧头瞥了一眼,身子瞬间震了住。 只见,清荷手中拿着的,正是月浅栖那夜留下的锦囊,那个月字,大气而不失风骨,一眼看去,绝不像是女子的手笔。 “我没仍”晏娇娆下意识脱口,说罢,才想起自己确实没扔,只是随手放在了角落里。 “主子,要我扔了吗” “不必了。”晏娇娆迟疑了一会,接过了清荷手中的锦囊,目光复杂。 她有种预感,她会用到这个东西,那怕她不信,可还是不由自主的阻止了清荷。 清荷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阳光正好,微风清凉,悠悠卷起门前的珠帘,弹出一串叮咛之声。 “月家。”晏娇娆眯了眯眼,看向窗外,勾唇一笑。 ... (天津) ------------ 086:付出代价 十五天后,吕国朝歌城西城门口,艳阳高照,灼热的阳光笼罩在天地间,在一旁的树枝的树叶上折射出淡淡金光。 “你要去哪儿” 月浅栖一身素色长裙,青丝松绾在脑后,只带了支海棠木簪,此时她微微侧过头,如玉的侧颜暴露在阳光下,卷翘的睫毛也染了金光,在那双潋滟风华的眼瞳中,阳光似乎被凝固了住,永远停留了下。 “自然是,潋滟居。”白景看着人来人往的城门口,说着一笑,惑人的凤眼不经意间便流露出一股风情,活像一只狐狸。 月浅栖没有意外,转头向虞娘点点头,便拉着马向城中走去,淡蓝色长裙上精致绣着的银色牡丹,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辉,栩栩如生。 白景漫不经心的跟了上去,虞娘走在了最后。 此刻的朝歌城,全然没有上元时的那般喧嚣迷醉,所有人的眉宇间,似乎都含着一抹担忧,街上的行人那怕在高兴,也不在大声喧哗。 “人少了一些。” “一些本就流动的商贾看形势不妙,自然赶紧带着东西离开,人少一些也不奇怪,总归,还动不了吕国根基。”白景笑了笑,暗紫色的银花锦袍随着风微微轻扬。 月浅栖眯了眯眸子,对天上的阳光不太喜爱:“现在是许皇夫当政了。” 白景没回话,目光流转在街边路过的女子身上,眼里飞快闪过一丝锐利,快的如同太阳照在眼里时闪的流光,只让人觉的是幻觉。 “晏娇娆应了卫衍的约,不过,卫衍那时恰好不在。”好一会,待那女子离开了,白景才淡淡说道。 “你做的” “要不要算作是你的人情”白景勾勾唇。 月浅栖抬抬眼眸,带着水雾般让人看不清:“我没让你动手,自作多情,与我何干” “行,本公子自作多情。”白景也不在意,若月浅栖应了下,他才觉得鬼了。 “哼。”月浅栖瞥了他一眼,转而看向路边的店铺,目光悠远,眼里倒映的形形,热闹非凡的场景,没有一丝入她心。 自许易执政,已经有半个月了,吕国朝内,就像被大换血了一般,就连楚阁老,都被罢免在家,什么都做不了,而许易提上来的那些人,都太过年轻,完全无法支撑朝中运转。 月浅栖总觉得,许易这么做,有点奇怪,就像是被逼到悬崖的狼,不愿意独自死去,要与敌人鱼死网破一般。 她相信,晏娇娆也能感觉到,可如今一直按兵不动,或许,真的是她小看她了呢。 “小姐,刚才那女子很奇怪。”虞娘不知何时走了上来,墨绿色的束腰长裙透着冷冽,向月浅栖低声说道。 女子 月浅栖怔了怔,看向白景:“公子可看见了” “嗯哼,极为漂亮。”白景侧头,虞娘的话他自然能听得见,这会儿也知道月浅栖问的是什么。 “还有呢公子难不成没有看出点别的,你可是一直都盯着人家看呢。” 白景翘了翘唇角,淡道:“没想法浅栖这么注意我,真是感动。但是,浅栖不觉得,你应该付出点什么吗我的消息,可不能对你一直免费。未免太亏了。” “虞娘,让人查。”月浅栖一笑,眼眸微弯,转头朝虞娘说了句。 “诺。”虞娘很配合的应了声,表情淡淡。 “果然不会示弱。”白景拍拍一旁悠闲的白马,没有丝毫意外或是失落,语气中全是了然。 “其实那个人,虞娘应该听说过。” “我”闻言,虞娘一愣,片刻才恍然,向月浅栖说道:“小姐,虞娘想起来了,难怪方才见她时觉得熟悉,她便是江湖中人人说道的流光仙子。” “流光仙子那个排名第十八的女刺客”月浅栖愣了一下。 “没错,她的脚腕上和手腕上都戴着一个银铃铛,那就是她的武器。”白景这时开口。 “原来她的武器在是那个铃铛,我曾经还奇怪她那千万根夺命银丝是那儿来的呢。话说过来,那铃铛也是巧夺天工的神兵了。”虞娘惊讶道。 月浅栖看向白景:“你是怎么知道的” “哦,以前拿来玩过。” “你认识流光仙子” “抢的。”白景淡淡说道。 月浅栖扯扯嘴角,撇开脸,眼里划过一丝无奈。这么理直气壮的说抢的,真的好吗,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啊。 白景毫无自觉,目光打量着路过的一个个女子,眉眼间全是风流不羁,丝毫看不出正形。 “她没认出你的样子,如此匆忙,看来是有事。”月浅栖说道。 “应该是有人请她来的,一个刺客,这时候来朝歌城,你说会有什么事”白景懒懒的回了一句,似乎被阳光照的浑身犯懒,步伐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杀人” “可是杀谁呢流光仙子极度清高,可不是一般的人能请的,而且,她也不在意金钱,至于权位,她一个女子拿来有什么用”虞娘皱眉说道。 月浅栖勾唇不语,看向白景,刚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彼此眼中的光泽,极度相同。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不一定是你的爱人,但一定是你的宿敌。 月浅栖觉得,她和白景,就像是宿敌。 虞娘眨眨眼,眸里全是迷茫,看着走在前头的两人,晃了晃眼。 柳枝垂地,青鸟翱翔,两道绝代风华的身影,美好的如同一副画卷,让人不自觉忽略中间那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君兰宫中。 现是初春,可经过特殊培育的兰花此时开的极好,远远的就能闻见淡淡的清香,不浓不淡,如同君子。 许易一袭淡青色长袍,上面绣着的兰花与花圃中的兰花重叠,盛开的极美,他靠在梨花木的贵妃椅上,阳光透过树叶稀疏的落在他身上,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完全不覆见到晏娇娆时的模样。 “主子,人来了。”暗卫悄然出现在他身旁,单膝跪地,垂下头。 许易一向不允许他们抬头看他。 “让她进来。”许易一直微微垂着的眼皮睁开,目光飘忽了一下,定在了不远处的花坛中。 暗卫应声退下,悄无声息。 “叮咛” 不一会,安静的君兰宫中,响起了一道道清脆悠远的铃声,一顿一响,含着淡淡的规律,让听到的人,不自觉放松了警惕。 “兰公子,好久不见。” “是啊,流光。”许易回过头,看着停在自己十米外的女子,微微一笑,笑容极淡。 流光穿着一袭九层重叠的宽袖浅灰色百褶纱裙,路过的双足穿着怪异的鞋子,裸露的白皙脚腕上系着一个鸟蛋大小的银色铃铛,三千魔云青丝垂在腰际,偶尔被风吹起丝缕。 她带着白色面纱,只露出一双美丽的眼眸,瞳中神色清冷孤傲,如一朵盛开在悬崖峭壁上的百合花。 “兰公子还是没变的样子。” “这话,是这个月我听到的第二次。” “哦” 许易一笑,缓缓站起身,优雅的理了理衣袍,有风吹起他的发丝,俊美的容颜确实看不出一丝苍老。 “流光,你有多久没出手了” 流光眯了眯眼,将眼里的恍惚变为清明,面纱后的容颜淡淡一笑:“很久了,自从杀了风行,就在没出手。” 许易身子一震,看向她:“那么,我这次请你在出手一次。最后一次。” “那公子要付出什么代价呢”流光袖中的手微微握紧。 “流光想要什么我现在什么都没有。”许易微微一笑,目光柔和,如同清风暖阳,不知不觉,就能走到人心里。 流光眼瞳一缩,手陡然死死握紧,尖锐的指甲顷刻间刺入手掌。 曾经何时,她就是被这般笑容蛊惑,亲手,杀了自己的师哥。 但就算如此,知道他需要自己,她还是来了,不受控制的来了。 作为刺客,最不该有的感情,她和师哥都有了。所以,都输得一败涂地。 “不,你还有。我要,一命换一命。” 流光很快恢复了神情,淡淡看着许易,若不是那因为身体发抖弄出的轻微铃声,她此刻,就是一个无情的刺客。 “我的命”许易笑着问道。 流光勾起唇,没说话,有面纱掩着,许易不知道她此刻的笑有多冷。 许易发现他看不懂流光了,但此刻,他也不想看懂:“好。只要你能杀了她,我的命给你也无妨。” “我不要你的命,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杀你。” “那你”许易一愣,一瞬间就明白了流光的话:“你要晏殊的。” “没错,很早很早之前,我就该杀了她的。如果没有她,师哥就还活着,第一刺客宝座,一定是他的,而我,也不会遇到你。” 废了我一生的年华。 许易不语,目光阴晴不定,似乎有一场骇人的暴风雨在他眼里酝酿,让人心惊胆寒。 流光咬牙,心里有一瞬间的动摇。 “流光,还是杀我吧。”许易直直的看着他,四周呼啸的此刻风格外刺骨。 作者有话:美人们新年快乐~感谢孤天,叶子和qfzxcvbnsdfghj的订阅支持,么么哒。 ... (天津) ------------ 087:谁出的手 这一瞬间,流光能感觉得到,只要她说一个不字,那个如春风般的男子,就能毫不犹豫的杀了她,绝对不会手软。 流光知道许易恨晏殊的,但她没想到,就算这么恨,他也不允许别人杀晏殊。说来,到底又是谁可怜呢 “我不会杀你,我不想在说第三次,兰公子。我知道你想杀谁,可你不觉得,要我出手,不太可能吗说来,我欠了她很多,而我,不欠你什么。”流光微微一笑,压住泛冷的心尖,声音平稳。 闻言,许易笑了笑,眼里的阴冷瞬间收敛了起来,让人觉得他刚才的恐怖不过是一眼幻觉,他又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那么,流光,你走吧,就当我此生,最后一次见你。” “你威胁我”流光张了张唇。 “晏殊要死了。” 流光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做的 她是知道晏殊病重的,说实话,那一刻她有那么一点高兴,但她从没想过晏殊会死。毕竟,城府心机那么强的女子,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她应该活到最后,比谁都活的长才对。 而她,最不可能相信,出手的人是许易。 “或许吧。”许易转过身,抬头看向透顶的玉兰树叶,淡淡一笑,瞳中水雾,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流光顿时说不出话,目光复杂的看着他的背影,这一刻,她莫名感觉到了他散发出的那股颓废,和满园生机的兰花形成了强烈的对此。 世界是鲜艳的,而他是其中的那一笔水墨。 “好,我答应你。” 脱出口的话,流光还来不及思考,就和当初一样。 许易勾勾唇,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流光,如果下不了手,你可不必杀她,只需要,将这个,放到她身上。”说罢,许易转身,手中多了个东西。 流光一震,良久,终伸手将那东西接了过来。 许易轻轻一笑,至美如玉。 “呵。”流光垂眸,没在看他,转身离去,身上的铃铛,依旧随着她的走动,发出悠远清脆的声音,直到她渐行渐远,才越来越淡。 许易一直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俊美的脸更加苍白了几分。 “主子,需不需要我等盯着她”暗卫在此悄然出现。 “不需要,她既然答应了,就不会不出手。”许易摆摆手,转过身,淡淡问道:“卫衍如何了” “已经无大碍,只是出手伤他的人,属下还未查到。” “还未查到”许易眯了眯眼,身上散发出一股冷意。 暗卫一震,还未回神,脖子就传来一股冰凉的感觉,一到极深的口子悄然出现,嫣红的鲜血顺着他的脖子留下。 “收拾干净。”许易面无表情,眼里波澜不惊,仿佛地上的尸体的不过是一只蚂蚁般微不足道。 他话落,四周悄然出现两个黑衣暗卫,将地上死去的男子快速拖走,两人眼里亦是没有波澜,如同已经习惯了。 君兰宫中又恢复了安静,许易看了那兰花好一会,才抬步去了议政殿。 这几日,他从未去过凤宫。 柳枝轻扬,随风在空中交缠,艳阳下,恍惚如同透明。 “爷,人没查到。”房间中,柳笙拿着一张信纸在卫衍对面缓缓坐下,长袍垂落在地,清秀的面容带着几分凝重。 而他对面,卫衍并不白皙的脸透着淡淡的苍白,刚毅如刀削轮廓柔和了些许,他一直垂着眼皮,听到柳笙的话,这才抬眸。 “没查到不是许易” “不是,龙卫说,许易也在查。”柳笙摇了摇头,脸色微冷。他是跟着卫衍出来的,这会却让他受伤,也是他的失职。 卫衍对身上的这点小伤并不在意,他一直是在军营中长大的,丝毫不觉得这几刀有什么,让他在意的,是这幕后之人有用意。 “不是许易”卫衍眯了眯眸子,沉思了好一会。卫衍能肯定许易是知道他的身份的,而夏国和吕国如今正在交战,他要杀他也说得过去,但卫衍却不觉得是这么回事。 “月家呢” “玄月小筑的月家主”柳笙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问道。 卫衍点点头:“可查过她的人” 柳笙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说道:“爷,你太高看我了,你当潋滟阁和玄月小筑的人都是废物吗我们能查出潋滟阁是月家主的,就已经很不错了。” “那你觉得,可能是月家吗”卫衍不太在意,也没反驳,上次派出月家的人却连玄月小筑内院都进不去,自那以后,他就没在小看月浅栖。 说来,卫衍也挺倒霉,龙一去玄月小筑探查时,刚好是在白景之后,碰上月浅栖加上了内院的戒备之时,自然探查不出什么。 柳笙想了想,说道:“爷,我觉得,你和月浅栖也没什么交涉,她又不可能想争天下什么的,怎么样,也轮不到她出手啊。再则,那日那些人的武功剑法,并不像是潋滟阁众阁主的招式,反而想是暗卫杀手之类的,并且,偏向于江湖之人。所以我猜测,这可能是江湖中的杀手。” “如果我没记错,这次群英令是落在月浅栖手里的吧”卫衍勾勾唇。 柳笙抿唇,总觉得卫衍有点针对的意思,沉默一会道:“是这样没错,爷的意思是说,出手的是月浅栖” “我可没这么说。”卫衍靠向椅背,黑色的长袍透出几分不羁冷冽,俊美刚毅的脸庞在阳光投射下,柔和了很多,但依旧掩不了眼里的煞气。 柳笙心底叹了口气,满是无奈,主子的心思永远都是难猜。 “爷,大皇子他们我也让人查了,但依照那日那些人的武功,不太像是大皇子他们的人。如果是,那也应该是他们重金砸下的。但大皇子如今在带兵与吕国交战,我觉得,也不太可能是他。”柳笙分析道,说罢,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他可不指望卫衍会给他倒茶,那想想都觉得太恐怖了。 “我知道。”卫衍淡淡说了声,没有在继续追究的意思,目光飘忽向窗外,开始沉思。 其实他也觉得不太可能是月浅栖,但直觉告诉他,和月浅栖一定有关系。 隐隐的,他心里有个人选,只是下意识的,他不想去想。 如果真的是他,那就有点难办了。 “爷,晏二公主那儿,还见吗”柳笙又问道,岔开了问题。 卫衍一笑,颇为轻狂:“怎么不见我可要好好瞧瞧能和我与蓝睿相提并论的人,尤其她还是个女子。” 柳笙默然,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安排。说实话,柳笙也对晏娇娆颇为好奇,但想到卫衍的恶趣味,他却有点担忧,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心。 “杀手的事,你继续查下去,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新线索。查到之后,立刻禀报我,不要有任何动作。”卫衍突然说道,目光却一直看着窗外的柳枝,黑色的华贵长袍,仿佛要将他融入黑暗。 柳笙一愣,眼里闪过不解,说是谋士,但有的时候,他却不如卫衍看的远,想的透彻。 “柳笙,你可曾见过蓝睿出手这么多年,他可曾出手过” 卫衍声音冷淡,黝黑的眼瞳看向柳笙,倒映出他的模样。 柳笙一震。 房间中骇然陷入一阵安静,风透过窗口柳枝吹入当中,清新微冷。 “睿太子是在怀疑夏国和吕国要联手,所以才出手伤您”半响,柳笙干巴巴的说了一句。 “呵。” 卫衍冷笑一声,缓缓站起身,暗色的袍子柔顺剂垂下,他将大手中的陶瓷杯子不轻不重的放在了桌案上,看向柳笙。 “你太小看蓝睿了。” 他是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出手的人。 对于那个被传的如同神般的睿太子,卫衍的兴趣非常大,但也亦觉得危险。 试问,一个不理朝政,甚至一年出府不足五次的人,这么多年依然屹立不倒,稳稳霸占太子之位,成为首三国这一代第一位太子,如此之人,怎能不可怕 哪怕是卫衍,都觉得对方很危险。 柳笙沉默不语,随即站起身,目光幽深的看了眼桌上冷了的茶,跟上卫衍离去。 这次吕国之行,他觉得,收获可能颇多。 是夜,骄阳公主府中,清荷一身婢女统一的淡粉色长裙,匆匆走去主院。 “灵惜,快到时间了,你去让人备水吧。” “啊好。”灵惜愣了一下,看清荷面无表情,下意识应了声,走了出去。对于这个一直冰冷冷的婢女的话,她总是莫名的听从。 待她离去,清荷撤掉了周围的婢女,这才看向晏娇娆,脸色严肃。 “怎么了”晏娇娆抬眸,半靠在长榻上,绯色的长裙如花般铺散着。 “方才,属下接到了这个。”说着,清荷将手中装着纸条的小竹筒递给晏娇娆。 晏娇娆挑挑眉,伸手接过,但并未打开,而且懒懒的把玩着。 “这是绑在信鸽上的。” “是的,它就停在属下面前,但那鸽子,不是我们的。”清荷道。 ... (天津) ------------ 088:不靠谱的暗卫 闻言,晏娇娆没说话,绯红的唇瓣勾起一道轻挑戏谑的弧度,一双醉人的杏眼微微眯着,打量着玉指中的小竹筒,神色莫测。 “主子,会不会是东门城那边传来的按照速度计算,这两天内,楚将军就会带君到达东门城。”清荷见她不说话,猜测着说道。 “你退下吧。”晏娇娆一笑。 清荷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还是福身退了出去。 晏娇娆目送她离开,素手一直把玩着那竹筒,丝毫没有一点着急,目光一转,她看向窗口摆放着的君子兰,眼里寒光一闪而过。 那天卫衍遇刺之事,她知道的不比许易晚多少,亦是派了人去查,和卫衍不同,她并不关系月浅栖,而是觉得,还有人在背后,藏的极深。 片刻,晏娇娆打开竹筒,看着纸条上不出所料的内容,好半响才启唇笑了笑。 “宫宇,撤了查探的人吧,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的。” “好。主子,许易那边似乎去过一个女子,并且是江湖之人,但君兰宫外头的暗卫太多,我们的人无法靠近,打探不到那女子的身份,不过看样子,武功很高。”宫宇悄然出现,暗色的朴素长袍,收敛了气息,让他看起来一点都不起眼。 “江湖中人”晏娇娆眯了眯眼:“可有画像” 宫宇摇摇头,继续说道:“那女子戴着面纱,看不清容貌如何,不过她脚腕上系着一个银色铃铛,那种声音,让人觉得很奇怪。” 晏娇娆一愣:“银色铃铛她手上可有” “应该有,听声音不止一个。” 晏娇娆身子微震,抿唇不语,耳畔的碎发被风吹拂温柔的贴着脸颊,将她本就白皙的脸色衬托的更加白皙,杏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般,让人看不清神色。 她沉默,宫宇浓眉微皱,也没有说话。 房间中,一时只有风起之声。 “不用查她了,你退下吧。”良久,晏娇娆才出声,带着微微的沙哑,脸色恢复如常。 宫宇垂头应了声,消失在原地。 他一离开,晏娇娆就像没有了力气,伸手扶着一旁的桌子,支撑着身子,绯红色的长裙艳丽无比,铺散着如一朵盛开到极致的虞美人。 “果然是你吗,这一次,是杀我吧,流光姑姑”好一会,晏娇娆嘲讽的笑了笑,眼里寒光如隆冬冰雪,冷的刺骨。 如果说,她恨许易,那么对于流光,她却不知敢如何面对,就像对着晏倾雪时一样。 明明都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亲人,可却弄的如此不死不休。 这从来,不是她想要的。 翌日,晨光熹微,温柔的笼罩着朝歌城。 “公主,你要出去”清荷捧着腰带,看着换衣服的晏娇娆,蹙眉再次道。 今天一大早,晏娇娆就说要去君悦客栈,清荷联想着昨日的竹筒,心里很是不安,尤其,晏娇娆明显是不打算带她一起去的样子。 “嗯,清荷,这已经是你问的第三次了,还要问”晏娇娆一身淡红色的滚边白花长裙。墨云青丝梳着简单的发髻,柔顺的垂在腰际,说着,她已经拿过深红色的宽腰带系了上。 “可是公主,皇夫派了很多人在公主府外盯着,您这么出去,太危险了。”清荷还是不放心,但说罢,又将翡翠流苏系在了晏娇娆腰间。 晏娇娆决定的事,除了吕皇,从来没人能阻止过。 晏娇娆一笑,理了理裙子,便抬步向外走去:“我知道,所以,我会躲开的。” 清荷皱着眉头,看着她离开,越发觉得不安。但转念一想,宫宇是在暗处跟着的,顿时也放心不少。 然,清荷还是想简单了。 “唉。” “宫宫宇你怎么在这儿,你没跟着主子吗”清荷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旁的男子,惊道。 “主子就带了老三去。”宫宇叹了口气。 清荷扯扯嘴:“宫秦” 宫宇不语,虽然他也不想承认自己弟弟不靠谱,但事实是,确实不靠谱。 清荷见此,担忧顿时增加了不少,如果说开始只是对晏娇娆的担心,那么现在就又多了一个。 此时,君悦客栈的屋檐上,两道人影端坐着,看着下方的街道,微凉的风吹起一白一紫的两色衣袍,交叠而缠。 辰时初,街上已经有不少摊贩了,渐渐热闹了起来。 “为什么我要跟着你来” 还这么早 月浅栖忍了忍,脸色不好的瞥了眼一旁的男子,见他眯着眼明显昏昏欲睡的模样,在也忍不住,抬手一掌拍了过去。 这时,本来眯着眼的白景很快速的握住了她的手,微显魅惑的凤眼一片清明,看着她笑道:“哎,大清早能不能好好相处再说了,我不拉着你来,你打算什么时候来以虞娘的性子,她舍得叫醒你等你来,他们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我没打算来”月浅栖抽回手,凉凉的看了眼白景,撇头淡淡说道。 “是,你没打算来,本公子拉你来的行了吧。”白景翘了翘唇角,语气满是戏谑,并没有拆穿某人的口是心非。 月浅栖不语,目光闪了闪,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白景。她一袭白色秀金的对襟九层纱裙,长风轻拂而起,翻飞如花,冷冽的犹似深谷的隐仙,无情无欲。 “来了。” “嗯”白景晃了晃神。 月浅栖目光看向远方,透过被风吹起的绿色的柳枝,淡淡道:“卫衍。” 白景扬扬眉,懒懒的站起身,扫了眼不远处的接口,目光落在月浅栖身上:“因为从小在军营中,卫衍一向习惯早起,并且不喜欢浪费时间,就算在约见晏娇娆,也丝毫不改习惯。说来,他身边那些下人也真是可怜,这么早就要起来伺候主子。” “只有他一个”月浅栖看了眼卫衍四周,黛眉清蹙。 白景身影慵懒,透着几分漫不经心,黑紫色的华贵长袍,硬是被他穿出了几分邪魅:“嗯应该有暗卫吧。不过,今天应该会很有趣,这场戏,本公子可要看到底。” “我们打赌如何”月浅栖突然笑道。 “赌什么”白景看着难得兴致勃勃的女子,笑了笑。 “你不是说卫衍想拿下晏娇娆吗可我不这么认为,晏娇娆可不是一般女子。这场戏,谁赢谁输还不一定。” “好。但是在此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藏一下,卫衍快过来了。”白景看了眼快到转弯处的人影,淡淡说道。 月浅栖沉默了一瞬间,看了眼四周,目光最后定在白景身上:“躲那儿” 这里的地势并不是很好,客栈就只有君悦客栈这一座,周边都是一些并不高的房子,卖的也是些小东西,总体说,这条街是街边商贩居多,根本没处可藏,躲屋檐上,虽然高,但有武功的人瞬间就可以察觉到。 “难道早起会让人变笨吗”白景皱眉看了她一眼,眼里悄然闪过丝亮光,趁着月浅栖还没反应过来,一把抱过她向君悦客栈后面的小院子跃去,鬼魅般从路过的小二面前闪过,到了三楼的其中一间房间中。 而小二只觉得眼前一花,隐隐有风吹过,揉揉眼睛,四下却什么人也没有,顿时惊了一身冷汗,快速离开。 此刻,卫衍一身暗黑色长袍,领口镶着红色的碎玉,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让人不敢直视。 他抬头看了下四周,凌厉的眼瞳闪过不解。 刚才,他明明感觉有人盯着他,可一抬头,却又看不到人。 “龙一,刚才四周可有人” “属下并没有察觉到。”很快,龙一就回道。 卫衍闻言,眉头皱了皱,看着不远处的君悦客栈,抬步走了过去,路旁的柳枝擦过他的肩头,划过一丝悠扬的弧度,让他周身的冷冽淡了几分。 “公子,您来了,快请。”宫秦坐在大堂里,老远就看到了卫衍,与记忆中的人重合了一下,连忙走了上去。 卫衍面无表情,打量了他一眼,目光一凝,没说话。 上次他来时,客栈掌柜还不是宫秦,这一会,到换了个会武功的。 宫秦一身素色长袍,普普通通,身材略显瘦弱,笑眯眯带着卫衍上楼。 君悦客栈装修的相比其他客栈而言十分普通,只是中间留出了一个天窗,刚好能让二楼和三楼的客人都可以看到一楼大厅的情景。而木质的楼梯,就在两侧,让客人可以从两边上楼。 宫秦走在卫衍前头,一直笑着,看起来没心没肺般,丝毫看不出精明之处。 但卫衍不觉得这样的人很笨,反而只觉得这才是最危险的。 然,卫衍的想法在宫秦身上,却并不体现。 只见,刚上楼梯,走在前面的高挑身影就猛的朝后面倒下,还伴随着一声尖叫。 卫衍瞬间闪到一旁,微愣了看着宫秦从楼梯上滚下去,凌厉的眼瞳闪着诧异。 “哎呦,掌柜的,您怎么又摔下来了,不是让您扶好栏杆的吗”一旁刚出来的小二一见宫秦趴在地上,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连忙跑过去,大叫道。 ... (天津) ------------ 089:未战先败 “呵呵,不小心,不小心的。”宫秦慢吞吞的爬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讪笑一声。 小二似乎习以为常了,又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大堆,才把宫秦搀扶到一边,跑回卫衍前头。 卫衍嘴角抽搐了一下,收回了自己方才对宫秦的评价,继续面无表情。 听这小二的口气,就知道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 “哎这位公子,我家掌柜的脚扭了,就小人带您上去吧。”小二弯了弯腰,笑容满面的说道。 卫衍淡淡点了点头,眼角余光瞥了眼大堂中坐着的宫秦,抿了抿薄唇,跟着小二上了三楼。 君悦客栈的三楼一般都是给东家会客和处理事物的地方,一般客人是不会上来的,所以便直接划分成了两个房间,面积比其它雅间大了两倍。 “公子,您先请坐,我家东家很快就来了。”小二推开一间房门,笑容满面的说完,斟了茶就退了出去。 卫衍从始至终都没怎么说话,神色淡淡,刚毅的脸庞似蒙上了寒光,拒人千里,明显的不想搭理人。 这会,他才仔细的打量着这个房间,相较与外面的普通,这里面,却是很不一般,物件的雕刻精巧绝伦,每一个物品的排列,也是经过考究设计,一眼看去,便让人觉得十分雅致,却又不会过于高调。 卫衍打量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在靠外窗的桌前坐下。 “呼,你怎么知道这间是晏娇娆办事的地方”隔壁,月浅栖听卫衍没动静了,这才松了口气,小声的问道。 “为何告诉你”白景看了眼被打红的手背,撇撇嘴。 月浅栖扯扯嘴角,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才透过内窗看向大堂中,此刻宫秦还端坐在角落的椅子上,龇牙咧嘴的揉着角,大堂中,也陆陆续续进了些客人,对宫秦的行为,竟也没有说什么,有几个甚至明了一笑,显然也习惯了的模样。 月浅栖眯眼打量了宫秦许久,黛眉微蹙:“对他,你怎么看”月浅栖能感觉到宫秦是有不浅的武功和内力的,没道理这么容易摔跤。 “总有过人之处。”白景靠了过来,身子不动声色的贴着窗口的月浅栖,看着她小巧的耳垂,凤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声音淡淡。 两人挨得几近,却又几乎并没有碰到。 月浅栖闻言,又将宫秦打量了一遍,却发现他至今为止都没有发现自己在看他,顿时颇为郁闷。作为一个合格的暗卫,不可能连这点警惕和洞察能力都没有,这未免太不靠谱了吧。 无奈的笑了笑,月浅栖发现,晏娇娆身边的奇葩倒也不少。 “笑什么”白景挑挑眉,见她微微弯着如月亮的杏眼,不自觉又靠近了一分。 月浅栖慢慢转过头,冷静伸出玉手推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颜,淡淡道:“白景,你还敢不敢在得寸进尺点。” “你说呢”白景漫不经心的勾起唇瓣,笑的十分惑人。 月浅栖抿唇,忍了忍,直起身子,刚想将面前的男人踹开,就听他低声喊了句:“晏娇娆来了。” 月浅栖顿时一愣,转身看向楼下大堂,果然便见一身绯色纱裙的女子缓缓踏入门口,而一旁坐着的宫秦立刻一瘸一拐的跑了过去,脸上堆满了笑容。 “啧,晏娇娆表面也是一个人来呢,约好了吗。”月浅栖看了眼四周,只觉得暗处多了几道呼吸声。 “神仙打架,自然不能带没用的凡人当累赘。”白景没所谓,看了眼楼下的晏娇娆,却突然抬手将月浅栖按了下去,随即自己也立刻蹲下。 “白” “别说话。”白景低声说了句,眼神有点严肃。 而楼下,晏娇娆同样满脸严肃的看着君悦客栈四周,眼里闪过不解和迷惑。她一向敏锐,刚才,清楚的感觉到有人在打量她,虽然并没有什么恶意,但躲躲藏藏,也定是别有目的。 “怎么了主子”宫秦疑惑的看着她,也学着东看西看。 “没什么。”晏娇娆微微摇摇头,压下心里的疑惑,目光扫了眼宫秦,忍不住笑道:“你一年不摔个百次怕是不甘心了,小心别把脸摔着了,以后娶不到媳妇你哥该揍你了。” “嘿嘿,这次纯属意外。”宫秦笑了笑,倒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对着晏娇娆,他丢脸已经丟到习惯了。 晏娇娆无奈的摇摇头,看向三楼的一扇窗户,沉思了瞬间,便抬步走了上去。 卫衍见到晏娇娆,这算是最正式的一次,当房门推开的那一刻,他第一眼,便看进了那双带着三分笑意的眼眸,一瞬间,竟让他分不出那笑是真是假,至于那烈焰如虞姬花的身影,也一并刻入了心底。 卫衍觉得,那笑容,总有一分是真的。 “公子久等。”晏娇娆微微一笑,慢条斯理的走进,淡淡打量着窗口处端坐的男子。 他静静坐在原处,身影恰好隐在了柳枝的阴影中,本就一身黑袍,如此越发让人看不清,如一座高山,沉静又散发着强大气息,有着让人望而却步的冷傲。 “二公主确实不好请。”卫衍勾了勾唇,声音冰冷。 “那么,三公子又何必请在下来呢”晏娇娆缓缓坐下,笑问道。 “因为我要的东西,二公主不可能给,所以那到不如,见见二公主。”卫衍不动声色,似乎不知道她话里的试探,但也没有否认,去问她为何知道自己的身份。 “见我难不成我能比得过金国的惊鸢公主漂亮不成”晏娇娆微微一愣,不置可否。 卫衍抿了口茶,神色淡淡的看着她:“我从不注重美貌。” 晏娇娆不语,笑了笑:“三公子何不直接说目的,不必这么拐弯抹角。” “我已经说了。” “卫三殿下,如果在下没记错,贵国的兵马可正在我吕国边境,企图攻占我国土。如今殿下特意让本公主来,又何必与我玩那套虚伪的戏码”晏娇娆把玩着手中的空杯子,深绿色的翡翠玉杯和她素白纤细的手指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到呈现出别样的美感。 “那并非我的意愿。”卫衍看着她的指尖,淡淡道。 晏娇娆一笑,不说话,她从见到卫衍的第一眼开始,就从没觉得他是个善类,那压抑着的野心,只是需要一个时机罢了,这次夏国出兵攻打东门城,虽不是他带兵请命,但暗中的那些歪歪倒倒,又有谁说的准。 晏娇娆一点都不认为,夏国的众皇子之间,会是一片太平安稳。 一时,两人都不在说话。 半响,卫衍看着她,突然开口:“二公主可想让卫子清退兵” “你什么意思”晏娇娆一愣,下意识脱口而出问道,但没待卫衍开口,她又微微一笑,说道:“两国开战岂是儿戏,你我各有身份,这次见面,便做君子之交,请公子莫谈国事了。至于贵国宣战之事,在下并不担心,我吕国虽是女子治国,但在下并不觉得会比贵国差,成败如今没定,若在下收了公子的意,那岂不是,未战先败,承认你吕国不敌贵国” 听她说罢,卫衍身子一顿,顿时又高看了一分,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眼底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容,淡的仿佛并没有笑:“二公主又让在下惊喜了。也罢,今日而来,本就是慕名,既然是君子之交,那么可请二公主为在下引路,瞧瞧朝歌城的景色” “我向来只听过君子之交淡如水,三皇子到底好理解。”晏娇娆一笑。 “我一贯不认同圣贤书中那些之乎者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阴谋阳谋皆是入不了眼。”卫衍也不在意,放下茶杯,黝黑的眼瞳中闪着灼亮的光彩。 晏娇娆一愣,随即勾了勾唇,说实话,她倒是第一次见到对自己如此自信的人,就仿佛江山偌大,没有他完不成的事那般,那怕骄傲如她,也未曾有过如此绝对的自信。 骄兵必败之理,晏娇娆觉得,可能不适合眼前的男人。 他绝对不是徒有自信的勇夫 “公子好见解,但是在下并不苟同,既然是圣人所说的话,那就一定有一点道理。不过,我朝歌城确实秀美如画,既然公子感兴趣,那我作为半个主人,便为公子指引一二。正巧,近来有何地方十分热闹,公子应该会感兴趣。”说着,晏娇娆就已经站起身,眼里亮晶晶,闪着淡淡的兴奋。 卫衍默默看了她一眼,觉得她说了这么多,似乎只有最后一句才是她的目的。 他感兴趣的东西 卫衍勾了勾唇,凌厉的眼瞳凝视着对面的女子。 他感兴趣的,不就在眼前吗 “在下,很期待。”卫衍站起身,俊美的容颜暴露在阳光下,绣着金纹的图案折射着淡淡亮光,为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温柔的眼色。 晏娇娆晃了晃眼,这才觉得他顺眼了许多,刚才的样子,着实让人难以接近,像一座有着险峻棱角的高山。 作者有话:再次感谢独破孤天的订阅支持,么哒 ... (天津) ------------ 090:谁都不会赢 当卫衍随着晏娇娆来到她所说的有趣地方时,高大的身子僵了僵,看着眼前这一片闹哄哄的人群,面无表情的看向晏娇娆。 “你确定没带错路” “当然没有,这朝歌城我可是自幼熟悉的。”晏娇娆笑嘻嘻的说道,丝毫没有觉得来这儿有什么不对。 其实也确实没有什么不对的,只是放在此时此刻,就有点怪异了。 朝歌城主城门在东边,吕国皇宫便是在西方,议政殿大门恰好东面,每日可见太阳升起,因此连带的,南街和北街都并不喧哗热闹,大多都是皇亲国戚住的地方,寸金寸土。 而晏娇娆带卫衍去的地方,也并非是什么景致优美的地方,而是东街的闹市区,这条街中鱼龙混杂,除了普通的胭脂水粉布料店,一些赌坊青楼也多不胜数,算是城中最乱的地方。 卫衍沉默了一会,才道:“二小姐不觉得,你一个女子来这边不太适合吗” “为什么女子来不合适”说着,晏娇娆看看四周:“这里也有很多女子啊,二公子,你这是在小看在下么。” 身份完全不一样好吗 卫衍动了动嘴角,终究没说什么,其实,他也想看看晏娇娆想做什么,且说,他也不是一个古板之人。 晏娇娆见他不反对了,方才满意的笑了笑,眼神发光般盯着不远处一座华丽非凡的四层阁楼。 这个地方她其实很早就想来了,只是一直碍于身份和吕皇,出宫不易,行动不便,才从未进去看过。 毕竟,这座楼,算是所有纨绔子弟的所爱了。 卫衍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那镀金的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字,留仙楼,风骨灼灼的笔迹,自成一股大气,端看便是出于名家之手。 “留仙楼” “没错,留仙楼,神仙来了也会流连忘返的地方,这是朝歌城最好玩的地方,里面可是什么都有的。公子想要知道什么,这里面,说不定也有。”晏娇娆点点头,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就笑着率先走了进入。 卫衍自然听过留仙楼的名字,但他一贯对这种风花雪月的地方不感兴趣,见晏娇娆已经闪了进去,皱了皱眉,这才也跟了进去。 这边,看着已经消失在门口的两人,月浅栖蹙眉,不动声色的扫了眼四周暗处的暗卫,想了想,看向一旁的白景。 “留仙楼是谁的” “我怎么会知道。不过这楼暗处暗卫太多,断不可能飞到楼顶爬窗,且这楼里江湖人士也很多,很容易被发现,我们只能走大门了。”白景淡淡说罢,骨骼修长分明的手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半脸面具,他在自己脸上比了比,勾唇笑了笑。 月浅栖对他变戏法似的动作微微一愣后,才反应过来,看向街道旁某个买面具的小摊,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卫衍没见过她,但晏娇娆见过,而白景,月浅一向不确定他的行踪,不过见他这样,卫衍指不定也是见过他的。 “面纱。”白景突然道,手中又出现了一个淡紫色的点翠面纱,他向月浅栖眨眨眼,魅人的凤眼微微上挑。 月浅栖无语,总觉得他像是算计好了一样,面具好说,但这周围,可没有卖女儿家的面纱的。 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白景漫不经心的笑了笑,一边倾身将面纱亲自给她戴上,一边低声道:“不用乱想,这是我刚才问路边的姑娘要的,呃,还不用钱呢。” “”月浅栖凉凉的看着他,拍开他的手自己系好后,才嘲讽的看了他一眼,开口:“公子真是好人缘,这副皮囊,不好好利用确实可惜了。”说罢,转身快速闪进了留仙楼。 白景看着月浅栖的背影,被她又拍红的修长手指抚了抚脸上的暗色面具,妖冶一笑,慢条斯理的走了进去。 留仙楼说白了,其实就是把所有吃喝玩乐都聚集在一起了罢了,这里不论贫贱皆可进,但这里的东西,却不是所有人都能买的起。 晏娇娆没来过这里,却是对这里很熟悉一般,踏着红色绣花鞋,直向三楼跑去,身子灵巧的穿梭在混杂的人群中,完全忘了卫衍在后面一般。 卫衍也觉得自己被遗忘了,身上散发着一股冷气,让周围的人均不敢靠近,生生给他让出了一条道路。 留仙楼的第三层楼,是一个盛大的赌馆。 看着旁边兴致勃勃的女子,卫衍淡淡开口:“你会玩” “不会。”晏娇娆一笑,继续道:“但你一定会。” “你查过”卫衍看向她。 “彼此彼此,且兵法有曰,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晏娇娆没想过隐瞒什么,毕竟各国皇子,除了要时时刻刻盯着自家的哥哥弟弟,还要盯着他国。 卫衍也没否认,感受到外头的暗卫呼吸,不仅问道:“在下有个问题,二小姐今日明目张胆的与我会面,又毫不避讳的来这留仙楼,就不怕让你的父君抓到把柄吗” 他的父君,可并不待见她吧。 “抓到又如何他能奈我何” 只要不是吕皇亲口下令杀她废她,许易,终究只是一个皇夫,再则,她今日的目的,可不止于此。 想着,晏娇娆眼里划过一抹冷光,转瞬即逝。 听她如此不屑胆大的话,卫衍勾勾唇角,眼里划过一抹欣赏,没在说话。 而晏娇娆也像是不在意一般,好奇的在人群中看了一会,便玩开了,学习能力,让卫衍挑挑眉。 要知道,赌这一行,虽看着容易学,但其中的手法,却不是普通人能猜透的,这也是为什么有的人会输得倾家荡产,而有的人,却能一夜暴富。 卫衍对这些东西了如指掌,他那些年在边境的城池中驻守,可没少玩这些,那儿的人,也不似这主城中的人这般小打小闹,在那里堵的,不是钱,是命。 “你这里为什么没人”晏娇娆看着角落里坐着的白净男子,疑惑问道。 男子一身青衫,面容清秀,只是眼睛上蒙着一条黑色绸带,静静坐在角落,在他面前摆放着一个长行桌案,上面摆放的东西亦是最普通的赌具。 晏娇娆看他们模样似乎是个盲人,心里更加疑惑。一个盲人开赌局,不怕被坑吗而这么容易坑别人的地方,却没有人来。 真是怪哉。 男子沉默了好一会,就在晏娇娆以为他不想搭理自己时,才听他慢慢开口:“在下这里,不赌俗物。” “不赌俗物那你这儿赌什么”晏娇娆好奇了起来,看着他桌子上的东西,却看不出与其他桌有什么不同。 男子又是不语,过了半响才道:“阁下让出自己的一个物件,若赢了在下,物件归在下,而在下,给阁下一句话,反之,自然如此。” 这回,轮到晏娇娆说不出话了,也总算明白他这儿为什么没人了。 他当别人是傻子吗,白白将东西送给他 “怎么赌”卫衍淡淡开口,高大的身子站在晏娇娆身后,恰好将路过的人替她挡了住,他从手上褪下一个玉扳指,放在桌子上。 晏娇娆看着那明显价值不菲的扳指,磨了磨牙,盯着对面的男子。 男子顿了顿,伸手在桌子上摸索了一下。 他的手非常白皙,也非常瘦,透着一种不正常的病态,只见不知他在那儿按了一下,桌子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棋盘,棋盘上面有着数十个木头人,形成一个局,明显已经是下了一半的。 “这盘局由我下,那么阁下觉得,这盘,是左边输,还是右边输”男子笑了起来,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将那玉扳指握着了。 晏娇娆瞪大眼,嘴边的“无耻”二字差点就脱口而出,哪边赢哪边输,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 这简直就是在明抢 卫衍也愣了一下,古怪的端详了男子片刻,目光看向那棋盘。 这分明,是个死局。 “两位,可分别答一次。”男子又开了口,语气平缓,嘴角带着淡淡笑意。 晏娇娆咬了咬牙,目光也看向那棋盘,这一看,再次无语了。 “要不我们一人说一边”晏娇娆勉强笑道。自己有这种德性的子民,她也很尴尬。 卫衍没说话,看向晏娇娆,神色莫名。 “两位若是说错了,在下依旧会送两位一句话。”男子这时说道。 晏娇娆扯扯嘴角,真想吼一句:谁稀罕 “阁下不觉得这太不公平了吗谁赢谁输,不都是阁下说了算吗若是我们说对了,阁下却说我们说错了,我等也没办法。”晏娇娆道。 男子迟了一会,道:“在下,不会如此。” “两边都不会赢。”卫衍突然道,幽深的目光看着那男子,如是说道。 “为何”男子一愣,这一次倒没有慢半拍。 卫衍一笑,看向晏娇娆,笑而不语。 晏娇娆一震,一抬眸,便看进他满是自信笑意的眼里,这还是她初次见他笑,如一把出鞘的宝剑,举世无双。 顿了一会,晏娇娆道:“因为这盘局,不是我们下的,而阁下解不了,所以,谁都不会赢” ... (天津) ------------ 091:谁要死了 闻言,男子又是沉默了好一会,方才缓缓一笑:“姑娘怎知道在下解不开这局” “我猜的。”晏娇娆理直气壮。 男子勾唇,未在说话,嘴角依旧带着浅浅笑容,手在桌子上摸索了一下,那棋盘方隐入了暗格中,桌面上,又呈现着普通的赌具。 “姑娘猜对了,在下,确实解不出。”他道。 “那,我不要你的话,把玉扳指还给我便好。”晏娇娆伸出手。 “送出去的东西,自然没有收回去的理。在下既然说了会送两位一句话,那便一定要说的。姑娘,莫为难在下。” 到这儿,反是她为难他了 晏娇娆不知是气还是无奈,笑了笑,见他眼睛上的黑色绸缎,一时也不想去讨那玉扳指了。在值钱,也不是她的。 正准备收回手,那男子却突然抓住了晏娇娆的手腕,动作十分利落。 晏娇娆一惊,回过神,就见卫衍已经死死抓住了男子的手,力气很大,似乎只要他动一下,卫衍就要捏断男子的手一样。 “阁下何意”晏娇娆启唇,不在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定定的看着男子。 似乎是卫衍力气太大了,男子眉头秀气的蹙了起来,但依旧没有放开晏娇娆:“在下说了,会送两位一句话。” 晏娇娆不置可否,端看了他一会,伸出另一只手将卫衍抓着他的手拿开。 卫衍眯了眯眼,松了手,瞥了晏娇娆一眼,目光定在桌上铺着的桌布上,剑眉皱了皱,一时沉默。 “阁下要说什么”晏娇娆看向男子,发现他的手真的非常不正常,虽然好看,但却苍白消瘦的吓人,刚才卫衍抓着的地方,已经泛出了乌紫色,在他青色的衣袖下,若隐若现。 晏娇娆顿时觉得有点愧疚,因为男子抓着她的力道,十分轻,轻到她一挥手就可以甩开。 男子没说话,只是朝晏娇娆笑了笑,仿佛能看得见一般,他伸出另一只手,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晏娇娆掌心缓慢的写着字。 他的速度很慢,十分费力一般。 晏娇娆一愣,刚想问他什么意思,就见他已经收回了手,静静坐回了原处,一袭青衫,与世隔绝。 “阁下何意” 男子没说话,晏娇娆以为他又要慢半拍才开口,可等了好一会,他也没说话,就像已经以为晏娇娆二人走了一般。 “我们先走。”卫衍突然开口,拉着晏娇娆就转身出了赌馆,只是在离开的一瞬间,他深深看了男子一眼。 像是看见了,男子也在那一瞬间微微一笑。 走出好一会,晏娇娆抿唇道:“你看到了什么” “八卦图。” “什么”晏娇娆蹙眉:“不可能吧,如果他真的会那些玄乎东西,为何要在这种地方凭他随便说几句,也能在官侯府里当个幕僚啊。” “他刚才写了什么”卫衍没回答她的问题,淡淡问道。 “看不懂。”晏娇娆一笑,弯了弯眼:“反正不是字。” “是吗”卫衍眯了眯眼,深深看了晏娇娆一眼,似乎想从她眼里看出一丝慌张的神色,但始终什么都没有。 她的眼瞳,就像一颗琉璃珠,倒映世间万物,除此之外,在于其他。 “午时了,去吃饭吧。”晏娇娆含着笑意,抬步便走到了前头,绯红的纱裙微微轻扬,烈焰如火。 转身的顷刻间,晏娇娆眼底划过一丝晦暗的精光,只让人心颤。 男子写给她的只有三个字,但他动作慢,看起来便写了稍久。而那三个字,晏娇娆觉得有点可笑,非常可笑,但她,却又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无缘人,这个世界,多的是无缘人。 比如晏殊和风行。 想着,晏娇娆却笑了起来,将男子定在了神棍的位置,不在在意。 而此时,青衫男子摸着手中的玉扳指,带着浅笑静静坐在角落,被黑色绸缎蒙住的眼睛,仿佛是透明的,让人觉得,他在看着世界。 “齐羽师兄,好雅兴。” 在他对面,月浅栖一袭白衣,蹙着黛眉,静静看着对面的男子。 “浅栖,小景,你们怎么在这儿”齐羽好一会,方才笑道。 白景扯扯嘴,想纠正他的称呼,想了想,还是作罢。 他不想跟这个疯子说话。 月浅栖看着桌上的东西,眼神犀利了点:“师兄不觉得,你在这儿才奇怪吗” “浅栖,我已经出师了,遨游九州,出现在这里,又有何奇怪呢。说来,你能和小景一起不打架才是奇怪。”齐羽笑道,摸索着扶着桌子站起身,高大消瘦的身影摇摇晃晃。 “呵,出师了便能如此糟蹋自己,见到谁都要去给人家卜卦,你就不能想想你的身体”月浅栖对这个月家大长老的关门弟子实在无奈,见他这样,还是伸手将他扶住,神色不是太好,自然无视了他后头的话。 齐羽温和的笑了笑,没回话。 白景皱皱眉,凤眼挑了挑,目光扫向桌上的东西,一时无语,伸手将那些东西收了起来。 “小景,又麻烦你了,下次我也给你算一卦。” “闭嘴。”白景猛的把东西扔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瞬间吸引了赌馆四周的人。 白景冷冷扫了那些好奇的人一眼,浑身散发出淡淡杀意,顿时让所有人收会了视线。 “月齐羽,你在叫这么恶心的名字,我会对你不客气。” 齐羽一笑,并不在意。 月浅栖无语,说来,齐羽和白景是一样大的,用这种长辈唤小辈的口气,也不怪白景炸毛。 白景一向很小气。 “我帮你看看眼睛。”月浅栖看了眼他眼睛上绑着给绸缎,说道。 “好。”齐羽应了声,并不放在心上,一身温和的气质,却平白显得孤寂。 白景戴着面具,但抿着的唇也能让人看出他心情并不好,黑紫色的长袍顿时多了一分煞气。 雅间中,月浅栖拿出银针,在一旁的蜡烛上一一过滤,面纱下的容颜忽隐忽现,细碎的翡翠折射着淡淡亮光。 齐羽安静的坐在一旁,不急不躁,面朝着月浅栖,似乎一直看着他。 白景懒懒的靠在窗边,侧头笑看着窗外,面具被拿了下,露出那张绝色惑人的脸,引的楼下姑娘频频抬头张望。 白景似是满意了,笑的更加妖冶魅人。 “若是无聊,你大可先去跟着晏二公主看戏。”月浅栖瞥了一眼,淡淡说罢,倾身解开齐羽系着的黑色绸缎。 “看来我是碍着人了。”白景回过头,见月浅栖正伸手抚着齐羽的脸,淡淡勾了勾唇。 “确实。”月浅栖蹙眉,看着齐羽睁开的眼睛,晃了晃神。 “呵。”白景笑了一声:“可本公子偏就喜欢碍人眼。” 齐羽:“” “随你。”月浅栖拿起一根银针,在齐羽面前晃了晃,但那黑白分明的眼瞳,依旧没有神色。 月浅栖心沉了沉,熟练的将又泡了药水的银针一根根扎在齐羽头上,不一会,一百六十根银针就全都出现在了齐羽头上,密密麻麻。 齐羽像个木偶,不言不语,随月浅栖折腾,偶尔对她笑笑,眼里泛着的光泽,宛如他看得见。 月浅栖晃了晃神,一直盯着他的眼睛,良久,依旧没有变化。 “也罢,薄逸都无能为力的事,我也是多此一举了。”月浅栖微微一叹,素手一扬,一百六十根银针瞬间同时飞出,自动有序的摆在了桌子上的牛皮布上。 “浅栖,我这样也挺好,看不见,反倒觉得这个世界是好的。”齐羽一笑,清秀苍白的容颜,看不见丝毫黯然的神色。 对于失望,他已经习惯了,再则,这双眼睛,是他心甘情愿的,没有什么可以埋怨后悔。 月浅栖不语,她不知道齐羽是怎么变成这样的,那年他出师离开玄月小筑,再见时,就已经是这个样子。 不仅眼睛看不见了,就连那身子,也变的极差,反应总比别人慢半拍,为此,大长老也很久没有出过密室。 “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因果”白景突然说道。 月浅栖一愣,看向齐羽,却见他缓缓一笑,不同于平日的笑,此刻,他的笑容,带着别样的感觉,就仿佛看见了锦绣河山,对它壮丽的美深深叹服。 他似乎看见了一个人。 “是。”齐羽点点头,突然抬起手,抚上月浅栖的脸颊,冰凉修长的手指,放在她的眼眸上,让人不觉一震,竟无力推开。 “齐”月浅栖一惊,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想死吗。”白景这时闪了过来,瞬间撩开他的手,将月浅栖拉到一旁,凤眼冰冷的看着齐羽。 他自然知道,他在做什么。 “何必拦我白景,你可知,今日不是我,他日,就可能是你或者薄逸。你们总要舍弃一个,如此,倒不如是我,至少,浅栖不会那么难过。”齐羽缓缓说道,笑容依旧。 “月齐羽,你说错了,她无心,不会难过,我不蠢,更不会这么做,你太多管闲事了。”白景冷笑,一身戾气,将桌上的给绸缎扔给他,淡道:“自己滚回去见见你师父,看看到底谁要死了。” “什么意思”齐羽一愣,脱口问道,但白景已经强行拉着月浅栖离开,无人回答他。 ... (天津) ------------ 092:亲手杀我 屋子里没了声音,齐羽也一动不动,静静的坐在那儿,阳光穿过窗户斜射在他身上,却仿佛并不起什么作用。 他依然沉寂在黑暗中,不可自拔。 月浅栖踏出雅间许久,都在走神,脑海中盘旋的都是方才齐羽的动作。 他方才,分明是想动用禁术。 “齐羽应该会回玄月小筑见大长老,你派人看着他吧,别让他在出来了。简直是个疯子。”白景拉着月浅栖出了留仙楼,才烦躁道。 “我知道。”月浅栖垂眸,心不在焉,顿了一下,她突然道:“你刚才说,大长老怎么了” “你自己家里的事,你竟然不知道你这家主当的还真不错。” 月浅栖神色淡然,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又问了一遍:“到底怎么了” 白景把玩着手中的面具,淡淡道:“如果我没记错,大长老这一生,只有月齐羽一个徒弟吧,可谓是当做儿子般对待的,月齐羽变成这样,你觉得他不会着急” 人一着急,就会失去理智,一碰到自己在乎的东西,就会变得毫无顾忌。 月浅栖一瞬间便懂了,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但并未做什么。 月臣君的师父一生收了三个弟子,大长老是第一个,隐居不出,二长老多年前紧随着月臣君去世,可以说,除了月浅栖,整个玄月小筑最有权威的,就是大长老。 “你不回去看看”白景见她无动于衷,心里没有意外,但还是问道。 他到情愿,她能感情用事一些,那至少证明,她还有感情。 “回去做什么大长老想见的人,又不是我。”月浅栖淡淡一笑,看了眼天空高悬的艳阳。 明媚娇艳,阳照万里,不觉丝冷。 月浅栖也想回去,但她知道,回去没有用,反而会坏了这里的事。大长老既然早就决定了,那他就一定已经做了。既然回去已经挽回不了什么,那还不如留在这里。 月浅栖不担心大长老会死,他迟早会死,但一定,是在齐羽回去之后。 算了算时间,月浅栖缓缓一笑,这才记起跟着的两人。 “晏娇娆和卫衍呢” “宴江楼。”白景淡道。 月浅栖点头,没在担心,这时,余光却忽然瞥到一道人影,顿时停了抬起的脚步。 “流光” 白景顺着看去,留仙楼对面,是一条十米宽的小河,小河四周都有柳树,葱葱郁郁,微风拂过,恰好将对面挡了住,若隐若现。 所以,白景并未看到什么。 白景问道:“你没看错” “不确定,柳条太多了。”月浅栖摇摇头,想了想,朝刚才那到身影的方向走去。 白景见状,撇撇嘴,看了眼身后的留仙楼,却恰好对上一双极好看的眼睛,仿佛一面纯净的镜子,没有杂质,静静倒映着这个世界,让人也不自觉安静下来。 “齐羽。”白景勾了勾唇,对楼上站在窗口的男子动了动嘴,声音极轻。 齐羽微微弯了弯嘴角,点点头,手中握着的纸条瞬间化作飞灰,洒落在窗口。 眯了眯细长的眸子,白景总觉得他笑的别有深意。 这厢,晏娇娆带着卫衍在晏娇娆转了一圈,却只要了一包芙蓉糕,在掌柜异样的目光下,从容自若的走了出去。 卫衍:“” “别这么看着我,你要吃就说嘛。”言罢,晏娇娆将手里的油纸袋递到卫衍面前,眨了眨眼。 “我不吃。”卫衍皱眉。 “那你饿吗” “不饿。” “哦,那我不请你吃饭了。”晏娇娆点点头。 卫衍扯扯嘴角,冷冷的看着她:“二小姐的待客之道真是特别。” 晏娇娆笑笑:“没办法呀,上次江南出事,国库就花出去了很多钱,现在前方又在打仗,我作为公主,自然要走在勤俭节约的前面,为国家挤点钱。公子可知,这宴江楼一顿饭,就够普通百姓吃一年的,这包芙蓉糕的银子,说不定,还能救很多人。” 不欢迎直说,有必要扯这么一大堆吗。 卫衍无语,但对晏娇娆最后说的几句,还是放在了心上,眼神深了深,面上却依旧面无表情,含着淡淡鄙夷。 “你不要看不起,有本事你撤兵啊,或者去我府上。”晏娇娆挑挑眉。 “二小姐的好意,在下可领不起。”卫衍冷哼一声,撤兵他做得到,但没有理由,至于去公主府,那不是找死吗 公主府里,可不止是有她晏娇娆的人。 晏娇娆笑笑,目光流转,忽然定定的看着一个方向,笑容微冷,身子不由自主的僵了瞬间。 她的异样,卫衍自然能察觉到,看去,却也什么都没看到,不由转头盯着晏娇娆。 “哈,你可喜欢女子” “我也喜欢男子。”卫衍淡淡道。 “啊呵呵,二公子真会开玩笑。”晏娇娆一愣,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尴尬道。 “我从不开玩笑。”卫衍认真道,他可是非常喜欢他那些皇兄皇弟的,尤其喜欢他们气急败坏垂死挣扎时的模样。 这,不就是喜欢吗 晏娇娆看了他片刻,见他神色不似作假,漂亮的眼睛里划过一道可惜,的神色,想了想,笑道:“在下今日还有事,就先不陪公子了,哈,告辞。”说罢,晏娇娆身影一晃,顺着一旁的小巷,转眼就消失在卫衍视野里。 “龙二,刚才她看到了谁”卫衍凝视着晏娇娆消失的方向,向虚空问道,浑身散发着淡淡的肃杀冷意。 “一个女子,武功很高,眨眼就不见了,似乎是江湖中人。” “方向。” “晏二公主去的方向。” “那边是什么地方”卫衍眯了眯眸子。 “那边是烟花街。”龙二顿了一下,道。烟花街,顾名思义,就是烟花柳巷的地方,大多都是青楼酒肆,夜里最为繁华喧嚣,可谓纸醉金迷。 卫衍抿了抿唇,想到刚才晏娇娆问自己的问题,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晏娇娆一个女子,跑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跟着她,看她想做什么。” “是。”龙二应了声,卷风消失在暗处。 卫衍站在柳树下,凝眸看了那转角小巷许久,直到风扬柳枝佛他脸颊,衣袍翻飞出响,才回神转身离去。 晏娇娆熟悉朝歌城,自然知道小巷转角那条街,便是朝歌城的烟花之地,但她脚步依旧没有停,绯色的纱裙在人群中摆动摇曳。 此时,天色还早,这条街并不是十分热闹,来往之人中,亦有穿着不俗之人,这种地方来的最多的,都是官家公子。 晏娇娆面无表情,艳丽的容颜带了一抹英气,无端散发出一股无形气势,让周围路过的男子纷纷避开,望而却步。 “到真的敢跟来。”晏娇娆缓缓勾唇,身影慢悠悠的闪进了一旁恰好开着门的青楼里。白日的青楼乐坊人并不多,老鸨懒洋洋的从楼上走下,看到晏娇娆进来,眼睛都瞪圆了。 “哎,姑娘,你” “不想死就闭嘴。”晏娇娆冷艳一笑,一把捂住了老鸨的嘴,手中悄然出现了一把匕首,架在老鸨脖子上,退到门边。 老鸨顿时不敢动了,这座花楼才刚开,楼上的姑娘并没有下来,此时大堂中,只有老鸨和晏娇娆两人。 “叮咛” 花楼门外,一道道清脆的铃声响起,空灵悠扬,明明并不响亮,却让楼中的晏娇娆听得真切,仿佛就在耳边。 晏娇娆脸色白了白:“果然是你。” “姑娘” “闭嘴。”晏娇娆冷冷瞥了颤颤巍巍的老鸨一眼,耳畔的铃声越来越清晰,但晏娇娆知道,流光没有进来,她只是站在外头,甚至有可能动都没动。 流光,最厌恶的就是这种地方,所以晏娇娆知道,她绝对不可能进来。 “主子,要不要我们去把她引开”十八从暗中冒了出来,看着晏娇娆问道。 “没有我的命令,你们谁都不准动。能在江湖上有如此排名,流光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且她已经认定了这里,那怕就是在外头,她也会守着不走,你们引不开不说,还会受伤。”晏娇娆摇摇头,将手中的老鸨推给十八,严肃说道。 十八立刻将老鸨点了穴,毫无感情的丢在一边,看了看晏娇娆,退回了暗处。 看着被丟垃圾一样丟在地上的老鸨,晏娇娆抿唇,上前把她拖到一边靠着墙。 “娇娆,你还不出来吗,你就不想见见我” 流光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进来,缓缓柔柔,如酒醉人。 晏娇娆身子一顿,她知道流光跟了她一路,所以才在她快没耐心的时候甩开了卫衍。卫衍在,晏娇娆只觉得更危险。 “娇娆,你不想杀我吗为你父亲报仇,亲手杀了我。”流光轻轻说道,听声音,晏娇娆近乎能想到,她一定在笑。 “本公主并不想见一个傀儡。而至于杀你,本公主一定会杀你,你不用这么着急,流光姑姑。”晏娇娆的声音极为讽刺。 流光良久没出声,呼吸浅浅,若不是她身上的铃铛还在作响,近乎让人以为她已经离开。 ... (天津) ------------ 093:众叛亲离 “你当我不敢进去吗”好一会,流光才说话,带着三分冷意。 晏娇娆翘了翘唇角:“本公主可从没这么以为,这世界上,怕是没有姑姑不敢做的事,毕竟姑姑,已经把最不可能做的事都做了。本公主,可从不敢小瞧姑姑了去。” 她话中所指的意思,流光瞬间就明白了,面纱下的容颜,苍白了几分,眼里满是复杂和挣扎,一袭素色身影,显得单薄萧条。 “越发伶牙俐齿了。”流光默了片刻:“你出来吧,我不杀你。堂堂公主,便是不为了丟你母皇的脸面,也为了你父亲的脸面,还要躲吗,你可都唤我姑姑了。” 晏娇娆挑挑眉,对她说的不置可否,心底不信一分,但她到底还是走了出去。 流光都拿出了她父亲说事,她不出去怎么行呢。 晏娇娆眉眼染上冷意,绯红的纱裙摇曳如花,艳烈如火,缓缓踏出门槛,出现在流光墨色的眼瞳中,如一株高贵华丽的牡丹,看着她,带着淡淡的睥睨。 流光晃了晃神,脑海中的人影闪了出来,与面前的人儿重合,霎时,流光眼里涌出一股怨恨,浓烈的无法掩饰,便是十步之外的晏娇娆,都能感觉到那过于心惊的恨意。 这一瞬间,晏娇娆有种感觉,流光想杀了自己。 “你长的,可真像晏殊,哈,瞧,那眼神,看着我的眼神,真是一模一样,不屑,轻蔑。”流光忽然笑了,说话的声音极其温柔,却让人毛骨悚然。 晏娇娆一笑:“我确实看不起你。” “你”流光一震,冷冷看着晏娇娆,灿然一笑:“我突然想反悔了,你应该去死的。” “为了许易流光姑姑,你就这么听他的话他只是在利用你,一次一次的利用你啊,你到底在想什么”晏娇娆皱眉,不解的看着她:“许易到底给了你什么,让你如此不惜众叛亲离” 风行和流光的师父,在收下流光不久就死了,可以说,流光是风行一手带大了,她的武功剑法,都是风行一手教导。 可为什么,她只是为了一个,相识不过多久的男子,就可以背叛风行。 晏娇娆想了这么多年,始终想不通,猜不透。 “众叛亲离”流光愣了愣,又笑了起来:“是啊,我已经众叛亲离了。” 所以,她才绝对不能让那人,也和她一样。 晏娇娆眯了眯眼,不解又防备的看着她:“所以,你自然要杀我咯” “开始不想,现在想了。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你死,晏殊才会难过吧。”流光微微一笑,甚是温柔的话落下,一道道寒光骤然出现,千丝万缕,宛如春雨,却又透着凌厉冰冷。流光青丝飞扬,素色的长裙翻飞而起,一条条的银丝从她脚腕,手腕上的铃铛中飞射而出,刁钻犀利的飞向晏娇娆。 看着这密密麻麻,如天罗地网般的银丝,晏娇娆眼眸一凝,从腰间抽出软剑,同时,暗处的十八等人也悄然出现,放在了晏娇娆面前,手中的长剑刷的迎向流光。 “主子,你快走。”十八回头说了一句,便自顾不暇了。 晏娇娆长剑挡住朝心口而来的银丝,眼瞳神色暗了暗,看了眼已经残破了的剑身,看向十八等人慌忙道:“我一走,你们立刻撤。” “是。” “娇娆,你可要跑快点哦。”流光微微一笑,丝毫不担心晏娇娆会跑,秋波流转的眉目中,没有一丝感情。 仿佛刚才挣扎,迟疑,踌躇的人不是她。 晏娇娆咬牙,身心闪回了楼中,朝着青楼后院跑去。 流光勾了勾唇,身子飘然一转,素衣飞仙,银丝如刀,竟将十八等人的长剑瞬间缠断。 十八等人白了白脸色,看着面前乱舞如雨的银丝,只得赤手空拳的上。 “真是忠心,可惜我,没空跟你们玩。”流光冷冷说了句,无数的银丝在她的操控下变得更加纤细,凌厉,直接穿透十八的皮肉,竟将他举上空中,宛如一个傀儡娃娃。 流光一笑,素手一扬,浑厚的内力操控着其它银丝射入十八的心脏和眉心,鲜血顷刻间顺着银丝滴落在地。 “噗嗤” “噗嗤” “” 不消片刻,十八带着的数十个暗卫一一从半空落下,然却已经成为尸体,而诡异之处,所有的尸体,看不出一点伤口。 “银面狐仙,这杀人手法,果真名不虚传。不过,欺负晚辈和弱者,可不好玩。”漫不经心的男声低低响起,让流光瞬间收敛了嘴角的笑容。 “你白景”看着不远处靠着柳树的妖冶男子,尽管他戴着面具,但流光还是瞬间认了出来,身子微微一震。 “呵,记性不错,还记得本公子。”白景勾了勾唇瓣,懒懒直起身子,凤眼上挑,眼中带着几分凌厉。 流光面色沉了沉,有面纱挡着,也能看出此刻她脸色铁青。流光当然记得白景,虽然说到底,她不过见过他一次,可就是那次,她从不离身的宝贝铃铛,就被“借”了去,这也就罢了,可他竟然毫无自觉的拿到武林中转了一圈,让整个武林中人嘲笑了她许久。 这也是流光游走江湖,最丢脸的事,便是现在她那些宿敌见了她,都要拿这件事冷嘲热讽一番后,才开打。 “白公子的模样,在下就是化成灰,也认得,更别说不过是戴着面具。”想到这儿,流光身子微微发抖,确是被气的。 “哦那本公子真是荣幸,又多了一个美人,对本公子日思夜想。可惜,本公子不喜欢老女人,只喜欢这楼里的粉黛佳人。”白景略微可惜的说道,勾起的唇角却诠释着嘲讽。 “你” 流光面色铁青,死死瞪着白景:“公子别欺人太甚” “啧,本公子的性子一向温顺,尤其是对美人,何来欺人太甚之说虽然你不是美人,但你身上的夺命铃铛,不是本公子还给你的吗。”白景面不改色的说道。 不要脸 流光心里破口大骂,但唇死死抿着,冰冷的看着白景,良久才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句话,该是本公子问你。” “什么意思”流光一愣。 “你要杀人本公子自然不管,但是杀到我的地盘上,你说本公子要不要管”白景悠悠道。 “你的地盘”流光抬谋看了眼面前装修花哨华丽的青楼,心里顿时相信了。若说白景,确实有可能做这种生意。 流光不想承认自己武功不如白景,但上次白景确实是在自己眼皮子底子将自己的铃铛“借”走了。 犹豫了一下,流光看了一眼面前的青楼,冷哼了一声,一跃而起,身影几个起落,就消失了踪迹。 白景不屑的笑了笑,从容淡然的向楼中走去后院。此时楼下的事,楼中姑娘早就知道了,纷纷躲在房间中不出来。大厅中,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还不出来”白景淡淡扫了眼四周,挑眉。 静默了片刻,楼上穿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走了,你可以起来了。”月浅栖坐在地上,看着静静窝在自己怀里的红衣女子,沉默了一下,说道。 晏娇娆抬起头,看着面前戴着面纱的女子,没动:“你认识我” “起开。”月浅栖蹙眉,她刚才不过一时情急把她拖到了楼上,这会儿到赖上了。 晏娇娆本来是打算从后院的后门逃走的,但刚到后院,就被月浅栖毫不客气的拖到了二楼转角,恰好可以看到楼外发生的事,十八被杀的那一刻,她差点冲出去,被月浅栖按了住。 月浅栖和白景一开始就在暗处看着的,晏殊的事,她知道的比晏娇娆多,自然也知道,流光是将对晏殊的恨和对自己的恨转移到了晏娇娆身上,若晏娇娆出去,便是白景出手,流光也会发疯,不顾一切。 一个人憋了十几年的仇恨,找到了名正言顺的发泄口,那就非常恐怖了。 “我认识你,对吧。”晏娇娆盯着月浅栖的眼睛,总觉得熟悉。可她到底只见过月浅栖一次,还是在晚上,自然一时想不起来。 月浅栖眯了眯眼,撇开脸,有点庆幸自己的面纱颜色偏暗。 晏娇娆笑了笑,越发确定自己认识此人,伸手便想将月浅栖面纱扯下。 就在她素白的指尖快碰到月浅栖脸颊时,一双修长的手一把勾住了她的后颈衣领,直接将她拉了起开,毫无客气的扔到一边。 晏娇娆身子猛的撞上一旁的墙壁,踉跄了一下,才堪堪稳住身子,看向突然出现的面具男子。 月浅栖扯扯嘴角,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你还不走”白景看了眼她,朝晏娇娆道。 “刚才谢谢公子替在下解围,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改日在下定登门拜访,答谢公子今日相助。”晏娇娆动了动身子,很认真的说道,丝毫没有对白景的动作生气。 “是吗登门拜访”白景忽而一笑,邪肆妖冶,意味不明的看着晏娇娆。 ... (天津) ------------ 094:彻底利用 “呃嗯。”晏娇娆愣了愣,点点头,心里不由开始警惕,她总觉得,这男子和那女子完全不一样,他就像是个别有目的的狼,绝对不安好心。 白景看着她眼里的防备,凤眼里划过一丝戏谑,刚想张嘴说话,就听月浅栖淡淡的声音响起。 “有官兵朝着你的公主府去了,你该走了。” “官兵”晏娇娆一震,不再说什么,连忙跑下楼,一出大门,果真见街上人心惶惶,都在议论着自己的公主府。 朝歌城中只有两座公主府,一座长公主府,一座公主府,而现在话里言间说得,都是她的公主府。 一瞬间,晏娇娆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朝皇城跑去。 流光从一开始,就不没有想过要杀她,从始至终,她都是想要引来她,引开宫宇所有人的目光。 看着那道红色身影消失在门口,月浅栖眯了眯眸子,道:“你说这次许易能不能杀她。” “杀不了。”白景看了她一眼:“刘子舒不是已经到了皇宫吗吕皇不会让晏娇娆死的,许易的命也没多久了,在折腾也掀不出大的风浪。再说,不是还有你在吗若晏娇娆真的要死了,你会不出手” 末句,白景的话带着七分嘲讽三分试探。 月浅栖默了片刻,乌黑的眼瞳看向白景,十分认真且淡漠道: “若她无法活着走到乌蒙山,她那死了也没什么可惜。” 白景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这才像是月浅栖。对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人多次相助不求报酬,永远都不会是你。” “公子还真是了解我,可别又自作多情了。”月浅栖面纱下的脸面无表情,潋滟流光的眸子里闪着淡淡冷光。 “本公子一向多情,但可不是自作出来的。”白景勾唇,倚靠在凭栏上,楼里没点烛灯,此时略显昏暗的环境将他本就一身暗色的身姿衬的越发模糊莫测,只听他又略带好奇的问道:“其实有个问题我想不通,晏娇娆也不是个蠢蛋,明知道流光要杀自己,明知道许易一直监视着自己,却还和卫衍见面,并且身边的暗卫带的也不是最好的。为什么呢她难不成想找死或者,她知道你在帮她” “今天你话很多。”月浅栖侧过身子,白色的对襟梅花裙飘然清冷,她看着他,还是回答道:“她在试探而已。就像你说的,她太过感情用事,或许在她的意识里,还坚信着一丝流光不会杀她的念想。这一次,她也许只是想看真像。” “如此而已”白景盯着她看了一会:“不止吧。卫衍的作用,不止如此。” “呵,那么公子你认为呢”月浅栖淡淡一笑。 “引蛇出洞,卫衍只是一个诱饵,她的猎物,是许易”白景说的很肯定,没有丝毫怀疑,也不知是对谁的自信,但此刻,他微扬的唇角,却很漂亮。 月浅栖笑而不语,听着街上的热闹喧嚣,眼里划过一丝精光。 白景说的,或许是对的。 凤凰涅槃,置之死地而后生,方才翱翔九天。 这是晏娇娆的风格。 这厢。 晏娇娆转道回了自己的公主府,还没走近,就看到一大批官兵将她并不是很大的公主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带头之人,是刑部侍郎,秋望天。 “主子。”宫宇悄然出现在晏娇娆身后。 “怎么回事” 宫宇道:“秋望天说,您通敌卖国,正要搜查公主府。” “秋望天说的” “奉旨搜查。” “那就是许易说的了,既然要搜查公主府,那么所谓的证据,就是府里了。他们可搜查了”晏娇娆淡淡说道。她知道许易要动手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真是一刻也等不及,迫不及待的想要她死啊。 “还未。清荷拦着,秋望天也并未强行搜查,还算客气,只是不许人出入罢了。” “嗯,秋望天不是个贪的,别为难他了,让他们搜,我倒要看看,许易给我准备的证据是什么。”晏娇娆勾唇,看了眼大门口,随即让宫宇将悄悄带进了府中。 此刻公主府门口却是一片安静,诡异的安静。 只见清荷一身碧绿色婢子装,独自一人站在前头,身后跟着暗卫装扮的丫鬟侍卫,一个个均是冷冷盯着对面的官兵和马上的秋望天,身上的肃杀之气毫不客气的释放出来。 秋望天用手帕擦了擦汗,看着那明显不是什么婢子侍卫的人群,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时辰前,他莫名其妙被皇夫召到了议政殿,说二公主通敌叛国,意图谋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赶鸭子上架的来了公主府。 秋望天这些年虽老老实实,但也知晓朝中风向,对于晏倾雪和晏娇娆,他避而不急,然他也知道,二公主谋反是绝无可能。 顶多,不过是皇夫要除了二公主。 这话,秋望天也只敢在心里说。 “清荷姑娘,微臣这是奉了皇夫殿下的旨意搜查公主府,您就别为难我了。若府里真的没有什么,二公主真的没做什么,那么微臣搜查一下,有又何妨呢”秋望天道。 “秋大人难道不知道栽秧陷害这种事吗”清荷不买账,眼里似乎要飞出刀子,冷冷看着秋望天。 “这二公主乃是公主,皇城之下,断没有人敢作出这种事的。”秋望天打着太极,继续道:“清荷姑娘,还请你让开,这公主府,本官是一定要查的。” “哼,这关我何事” “清荷。” 晏娇娆的声音响起,随即,一袭淡红色朱雀宫装的晏娇娆缓缓走了出来,明艳的五官带着三分冷然刚毅,眼眸中流动的光泽宛如皓月,浑身气息让人无法直视。 “主子。”清荷惊了惊,没想到晏娇娆这时回来了。 晏娇娆画着精致妆容的眼瞥了她一下,便看向秋望天。 清荷连忙退了下。 “二公主殿下。”秋望天翻身下马,行礼道。 “免了吧。”晏娇娆免了礼,作不知的问道:“今儿秋大人怎有兴致来我的公主府还来了这些人,架势倒是不小呀。” “二公主,下官这是奉旨而来。”秋望天琢磨了一下,略微尴尬道。 往后若是晏娇娆没事,那倒霉的可是他。 “奉旨谁的旨意什么旨意可是我母皇醒了亲自下的懿旨如果本公主没记错,这个世界上,除了吕皇陛下,无能可包围本公主的公主府。秋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晏娇娆冷冷一笑,语气咄咄逼人。 “这这是皇夫殿下下的旨,下官是奉命行事。据说有人看见公主您私会夏国之人,意图谋反,所以下官不得不查,还望公主莫为难下官。”秋望天脸色僵了僵,不可否认晏娇娆的话,但这事事关重大,所以皇夫也是有资格过问的。 “放肆”晏娇娆提高了声音,成功让秋望天脸色白了白,她的眼里此刻染上了凌厉:“秋大人可知道本公主是谁,又可知,你在说什么污蔑皇嗣,可株连九族” 秋望天脸色僵了僵,垂头道:“还请公主殿下,莫为难下官,这是皇夫殿下的旨意。” “好”晏娇娆也没想过多为难他,见差不多了,便冷冷一笑,道:“今日本公主就不为难你了,叫你的人好好搜搜,搜出来了,本公主自毫不犹豫的跟秋大人去议政殿,若搜不出来哼,本公主也绝非好欺负” “是是,多谢公主。”秋望天松了口气,朝后头的官兵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进去搜查。 “清荷,你们看着点。”晏娇娆淡淡说了句,随笑看着秋望天,全然不覆方才的凌厉模样:“秋大人进去坐坐吧,总不能现在这门口吧。” 说着,晏娇娆扫了眼不远处三三两两聚集起来的人群。 “是,公主请。”秋望天点头,随着晏娇娆进了公主府,朱红色的华丽两扇门关闭,隔绝了外头百姓的种种揣测。 人群中,卫衍一身墨绿色华服,刚毅如刀削的脸隐在树荫中,漆黑凌厉的眼瞳射出寒芒,十分惊心。 “通敌叛国” “是,许皇夫给的罪名就是这个,想必公主府中,已是有了证物。”龙二立刻回答道,他刚才追着晏娇娆,却被人轻易打晕在地,甚至连对方模样都没看清,这回儿正十二万分的自责着。 “呵。” 卫衍冷笑一声,身上散发出骇人的杀意,仿佛让人如临修罗沙场,面对磊磊白骨,让一旁的龙二瞬间白了脸色,单膝跪下。 “好,很好,吕国果真是能人辈出,一个个都敢利用本殿,当真是好的很。” “主子息怒。”龙二头皮发麻,连忙说道。 “哼。许易不是想利用本殿让晏娇娆死吗本殿倒要看看,到底谁先死。”卫衍冷冷说罢,转身瞥了眼龙二:“去君兰宫。” “是。” 卫衍最后回头看了眼远处的人影簇拥的公主府,眼里冷光更胜几分。 他暂时不知道晏娇娆利用他做了什么,但他的直觉从不会出错。 他这次,怕是被那个红衣如火的女子,彻底利用了。 ... (天津) ------------ 095:杀人手法 秋望天随着晏娇娆在大厅中静静坐着,相对于晏娇娆的淡定从容,秋望天可谓是如坐针毡,不断向大厅外看去。 晏娇娆勾唇一笑,没说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同样看着大厅外。 两盏茶的功夫,秋望天带来的官兵便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一块铜质的镀金令牌。 秋望天眼皮挑了挑,下意识看了眼晏娇娆,刚好对上她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顿时后背发凉。 现在他再怎么笨,也知道皇夫殿下在和二公主斗法。 那令牌上大刻着的,可不就是一个卫字,这样花纹的令牌,绝对是夏国二品以上的官员才能有的。 “公主,您看这”秋望天看着晏娇娆。 “既然都被算计到头上了,本公主也想去问父君要个说法。对了,这令牌那儿搜出来的”晏娇娆放下茶杯,淡淡说着。 “书房。”秋望天道。 “书房”晏娇娆挑挑眉,没在说话,站起身,跟着秋望天朝皇宫而去,从始至终,背骨笔直,丝毫没有慌张,随行的做派依旧是公主的架势。 秋望天眼底划过一抹赞赏,临危不乱,算是难得。 凤宫。 灯火晃动,投射在红色的垂地隔帘上,琉璃的珠帘闪烁着微光,冉冉檀香从金丝镂空的凤凰香炉中悠悠飘出,盘旋在当中消散,四周伫立的婢女垂头静默,整个寝殿极度安静,衬得龙床之上的女子颓败万分。 刘子舒号脉完毕,眉头皱了起开,打量着吕皇的脸色,良久未语。 “刘公子,陛下这病”苏公公在一旁小心问道。 “这不是病。”刘子舒站起身,开始整理着自己的药箱,缓缓道:“是毒,沉积了至少十多年,因为吕皇衰老,身体抵抗不住才爆发出。” “什么”苏公公一惊:“这,何人这么大胆竟敢,竟敢刘公子,你可有办法解这毒” “在下无能,若是在下师父,到可能一试,但他已经离开玄月小筑,不知去向。”刘子舒摇摇头,复杂的看了眼床上的女子,随即看向苏公公,从药箱中掏出一个瓷瓶道:“这里面的药丸,可以让陛下苏醒几日,但副作用是,消耗点陛下最后的生命。一旦服用,再次睡下,就不可能在醒了。苏公公,我家家主要我交给您,您且看着办。” 说罢,刘子舒看苏公公不敢接,便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提起药箱离去。 苏公公身子微微哆嗦了起开,眼圈愕然红了,死死盯着桌上的瓷瓶,仿佛浑身力气被抽走了,一下跪在了地上。 外头的婢女不知发生了什么,顿时吓了一跳,也连忙跟着跪下。 刘子舒跨出凤宫时回头看了眼跪了一片的人,微微叹了口气。 其实他刚才没说的话是,那毒,大概是吕皇自己下的,在十多年前,自己亲手下的,否则,也不会有压制的药,让她活到现在。 刘子舒不知道吕皇为什么这么做,但却也下意识的不想知道。 太阳西斜,又是一个黄昏。 许易端坐在龙椅旁边的宝座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随秋望天走进来的晏娇娆,顿时又想到了许丞相被罢免的那天,也是黄昏。 这便是物是人非 许易想着,不自觉笑了起来。 文武百官站在两侧,同样看着晏娇娆,对许易说晏娇娆叛国的说法揣测安分。 “儿臣拜见父君。”晏娇娆行礼道。 许易不语,一袭红色黑纹长袍,肤如白玉,目光冷然。 晏娇娆挑挑眉,没等他说话,便直起身。 “呵,娇娆的礼数越发好了。” “谢父君夸奖。”晏娇娆一笑。 许易扯扯嘴角,不在打算和她磨嘴皮子,看了她一会儿,便厉声问道:“二公主,有人称看见你与夏国之人来往,而秋大人也在你的公主府搜查到了夏国二品官员才能拥有的令牌,你如何解释” “儿臣无话可说,只是想问父君几个问题,谁看见的儿臣与夏国之人来往为何又肯定那是夏国之人儿臣作为公主,皇位继承人之一,又为何要叛国”晏娇娆毫不示弱的冷声道。 许易冷眼相看。 这还叫无话可说都说了一大堆了。 “本殿并未说你叛国,公主不必如此激动,是非如何,在座大人也看见了吧。”许易冷冷道。 顿时,接受到许易的暗示,长公主一派的大臣们纷纷开始指责晏娇娆,罪名越扣越大,简直把她说成了国家罪人,不死不行。 楚阁老挑了挑眼皮,浑浊的双目透着精光,看着前面背骨笔直,从容自若的女子,终究没说话。 楚阁老不说话,他身后的大臣们却受不住,立刻和许易的人掐了起来,整个议政殿,顿时乱作一团。 许易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效果,并未阻止,淡漠的看着。 晏娇娆皱起眉头,眼神危险的看着许易。 良久,许易才开口,制止住了掐的激烈的各大臣,道:“娇娆乃是我吕国二公主,本殿自然不相信她会做出通敌卖国之事,所以,本殿只需要二公主解释解释,那令牌为何会在二公主书房的暗格里。二公主只需要跟本殿说清楚了,给吕国百姓一个交待,本殿自然相信二公主。” 瞧,多深明大义。 晏娇娆心里冷笑,冷冷瞪了眼许易,沉默片刻:“本公主怕是说这是敌国陷害,为了搅乱我国内部,父君也是不信的。如此,本公主没什么好解释的。” 许易眯了眯眸子,心里泛起一股狐疑,他总觉得这么容易就摆平晏娇娆,太过不可能,想着,他又看向楚阁老,依旧不见他又任何表示。顿时,许易心里的警惕提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就先委屈公主在天牢中待几日了,等秋大人什么时候查出了栽秧公主之人,本殿便放了公主。”许易道。 “那可就要拜托父君和秋大人了。只是,父君似乎没有权利,将本公主打入天牢吧”晏娇娆笑了笑。 闻言,许易这回也笑了,嘲讽的看着晏娇娆:“李大人,你且跟公主说说,何为监国。” “监国,即带君主管理国家之事,可行使君主之权,且皇夫殿下地位本等同陛下,其权利,可在请示陛下后,剥夺公主或近臣之职务官位。现如今陛下重病,除非行为天地不容,皇夫殿下不能擅自剥夺公主的身份或处以极刑,但可以管教公主。”李大人立刻站出来,发生说罢。 而他言中的管教,所涉及的方面就非常之宽的,总而言之,就是许易有权利关晏娇娆。 楚阁老眼皮跳了跳,冷冷看了那李大人一眼,没说话。 “哦是吗原来还可以如此理解,李大人不愧是名嘴,本公主受教了。”晏娇娆抬了抬眸,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那里,那里。”李大人擦了擦汗,连忙退了回去。 许易开口:“如此,公主可还有异议” “无。” “那么,来人,将二公主带进天牢。”许易厉声道。 闻声,数十个侍卫从大殿外涌入,将晏娇娆围了住。 “本公主自己走。”晏娇娆看了许易一眼,淡淡说了句,挥袖转身,随着侍卫离去。 许易波澜不惊的眼瞳终于闪过一道光彩,扫了眼纷纷低着头的大臣们,也起身离开。 他一离开,百官们也快速离开皇宫,生怕殃及池鱼。 “阁老,我们不帮帮二公主吗”秋望天拉了拉楚阁老,小声问道。 “哼,那令牌不是秋大人带人搜出来的吗则么帮”楚阁老冷哼一声,挥袖离开,脸色难看至极。 秋望天顿时苦了脸,叹了口气,知晓自己算是得罪人了。 许易离开议政殿,便听人禀报玄月小筑有医者去了凤宫,顿时停了脚步。 “可查出了什么” “只说中毒,其余属下听不到。” “中毒”许易眯了眯眸子,看向凤宫的方向,在原地站了许久,红色的华贵长袍翻飞而起,在初春的一片翠绿中夺目万分。此刻,他就像是夜里的烟花,盛极了。 最终,许易抬步回了君兰宫,待他刚到君兰宫外,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便随着清风扑面而来。 “主子,属下先进去看看。” “不必。”许易摇了摇头,抬步直接走了进去。 入眼的,便是大片盛开的君子兰花,洁白淡然,散发着淡淡清香,而花朵上,一片片的血液铺散着,染红了它们的枝叶,花茎,触目惊心。 廊道上,堆积着君兰宫中婢子太监的尸体,主殿中,暗处暗卫的尸体也一个不少的躺在地上。 整个偌大的君兰宫,一片死寂。 “主子,全部是心脏一击毙命,来人武功极高。” 许易阴沉脸色,没说话。 就在这时,一道道铃声悠然响起,流光纤细冷然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许易面前,露出的双眸毫无感情。 “流光。”许易挥退了意欲出手的暗卫,看向她,启唇:“你做的” 流光沉默半响,袖中的手握紧,引动铃铛发出醉人的轻响。 “你做的,也没关系,还要杀吗” “你连我杀人的手法,都不记得了。” ... (天津) ------------ 096:东门城! 许易抿唇,笑而不语,似乎并不觉得自己不记得有什么不对。 流光看了他好一会,眼里还是掩不住流出一丝黯然,嘲讽一笑道:“不是我杀的,是卫衍。他那个人骨子里极度狂妄,不会在意后果如何,你,别明着算计他,这次他怕只是想给你个提醒,才杀了这些人,而非直对你。” 许易微微诧异,他不怀疑流光的话,但对卫衍的胆大妄为还是惊了一下。 这儿,可是吕国皇宫,卫衍竟就如此放肆。 “我知道了。”许易淡淡笑道。 “他手里的盘龙卫实力很强,不是你的飞影能比的。”流光垂眸,忍不住说了一句,才转身离去,轻扬的裙袂露出她脚腕的铃铛,随着她的离开,声音渐行渐远。 许易沉默了一会,待耳畔不在回旋那铃声后,才向暗处的暗卫道:“将这里收拾干净,我不希望传出什么言论。” “属下明白。”暗卫应了声。 许易看了眼原处沾染了鲜血的君子兰花,踏步回了自己的寝殿,没过一会儿,君兰宫中,便又三三两两走动着宫女太监,模样和死去的人,一般无二。 “主子,长公主已经到达了东门城中,在过几日,就要正式开战了。”暗卫又悄然出现。 “路上可发生过什么”许易抬眸。 “并未。” “并未”许易一顿:“罢了,让人盯着点她,决不能让她作出什么自作主张的事,这次,让楚远在前面就行。至于晏娇娆,找个机会弄掉,免得让她在出来。” 许易是知道晏倾雪的性格的,就算经历了许丞相的事,也依然不够稳重,这次东门城之战,许易只想让她看着,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没事。 败,便是楚远的错,赢,便是她的功。 只要她什么都不做。 “是。”暗卫将书信放在一旁的桌案上,退了下去。 许易看了眼那封家书,并未理会,从贵妃椅上站起身,换了身衣袍,向凤宫走去。 当夜,楚阁老的人在天牢外劫杀了三批刺客。 月浅栖端坐在天牢屋檐顶端,身后的明月将她的容易映照出了几分模糊,素色的衣裙被夜风扬起,飞扬着悠扬的弧度。 “今晚应该就这么多。” “许易的飞影卫并不怎么样,啧,连楚家的都比不过。”白景摇摇头,颇为轻蔑。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月浅栖淡淡说了句,眼里的声色和身后的皓月一般清冷:“子舒” “啊哦,家主,我在。”刘子舒颤颤巍巍的坐在白景身边,眼里满是恐惧,看都不敢往下看。 没办法,他畏高,而且身边的白景明显不待见他。 “你可去看过吕皇了” “是,陛下是中毒,就沉淀期来看,少说也有十多年,我的医术还解不了。”刘子舒立刻说道:“而且依弟子看,吕皇陛下并不愿意醒来的。子弟给她施针时,她的身体是下意识排斥的。” “这些,你跟苏鸣说了” “没有,只是了陛下是中毒。” “那就成。”月浅栖笑了笑,凤宫中的人也并不简单,说太多,许易怕是会疯。 白景淡淡道:“十多年前自己种下的毒,和许易有关吧。” “嗯。”月浅栖没否认。 “如果我猜的没错,那毒是许易下的,只是目标错了。” 月浅栖笑而不语,没承认也没否认。这件事,谁都说不清,许易的爱,已经到了一种近乎偏激扭曲的地步。她无法言论什么。 “什么意思”白景挑挑眉,他是知道一些事,但他到底没有参与过那些事,想要查,这么多年又怎么查到什么。 “那毒,许易也有。”月浅栖偏头看着他,又看向刘子舒:“你可见过皇夫殿下” “没有,是苏公公来迎的,那个时候,皇夫殿下似乎是在议政殿审判二公主的事。”刘子舒摇摇头,说完就立马闭嘴。 月浅栖颇为可惜的笑了笑:“那你就是没见过许易了。说来,他也不可能让你见,毕竟太医院那些人看不出的,我万草阁的医者可未必看不出。许易啊,也要死了。” “子母毒”白景目光闪了闪,微微诧异道。 “不知道。”月浅栖一笑:“那个时候,许易已经想要杀掉风行了吧,所以这毒,看似是下给风行,但事实上却是给吕皇的。否则以许易的手段城府,不可能让吕皇出事。” 那可是他最爱的人啊。 白景抿唇,细长的凤眼微微上挑,不自觉带着一丝凌厉,绝美的容颜难得没有什么表情,微皱的浓眉,似乎是烦着什么,让人莫名想要去抚平。 “怎么了” “这算是什么” “什么”月浅栖蹙眉,不懂他的意思。 白景缓缓站起身,理了理暗紫色的华贵衣袍,一把将刘子舒拉了起来,勾唇一笑:“没什么。” 月浅栖顿了一会,道:“我该回玄月小筑,就此别过。”说着,拉过刘子舒,淡蓝色的纱绫如水蛇般缠住他的腰,月浅栖直接拎着,一跃飞出数十米。 不一会,就只听到刘子舒颤颤巍巍的叫声,越来越淡。 白景翘着唇角,眼里却没什么温度,他也没离开,掀袍又坐回了原处,目光晦暗的看着天牢下染了血液的地面,笔直的倒影映月拉长。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景公子,好久不见。”暗处,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出现,手中提着两个酒壶,语气冷的没有温度。 “自己那副德性,就别在那儿卖弄诗词了,在好的诗从你嘴里说出来,也是没味道。”白景淡淡瞥了他一眼,一掌挥开他扔来的酒壶,慵懒道:“教主的酒,本公子可不敢喝。还是回我的艺客居,赏美人来的好。” “呵。”男子冷冷一笑,并未拦着他离开,目光看向一旁地上,渐渐化作污水的酒,神色莫测。 东门城位于吕国东北边境,环境并不好,常面干旱,风沙不小,尤其是这个时节,夜里刮来的风刺骨冻肤。 沿路看到的情景,让晏倾国和楚远带兵到达东门城时,脸上的神色难看至极。 东门城只有城主,顾出来迎接的就只有城主和一众将士。 而这一任的城主,乃是楚家当年的旧部,顾德。 此刻,楚远一身铁甲,端坐在马上,剑眉紧皱,见到出城迎接的顾德,便开口问道:“城外那些百姓是怎么回事” 顾德一愣,刚想恭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楚将军说的,可是那些难民” “嗯。” “唉,楚将军有所不知,夏国大军无法攻破城门,便开始扫荡周围的村庄,那些难民们人数太多,我东门城安置不下,所以”顾德为难的说道。 “所以便让他们在城外自生自灭”楚远目光顿时一冷,如剑一般射向顾德。从朝阳城到东门城,这一路,每行十多里,就可以看到一个小型的坟坑,里面横七竖八的堆积着无数的尸体,全部都是年幼妇孺和一些有疾病的男子,五一不是饿死,病死,冷死。 楚远看着,都觉得寒心。 “下官也曾让他们进城,可他们一进城,就如同疯了一般,搅和的城里不得安静,这不是添加内乱吗而且那些百姓中,还有夏国的人,这万万不能放进城啊。”顾德立刻说道,条条有理。 “是吗可本将军,只看到了我吕国的百姓。”楚远冷冷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一旁脸色微白的晏倾雪:“长公主以为如何” “本宫觉得顾大人所言,并非没有道理。” “呵,那公主就等着寒百姓的心吧,您可是已经寒了江南百姓的心了。”楚远毫不客气的说了句,便不在看任何人,朝身后的士兵们做了手势,便自顾自从顾德身边进城。 “大胆”晏倾雪瞪大眼,恼怒的看着楚远的背影,咬了咬牙,终究道:“放那些百姓进城。” “长公主殿下,这” “怎么,你也不听本公主的命令呵,本公主不能拿楚远怎样,你一个小小守城,本公主还是能杀的。”晏倾雪冷冷道,脸色铁青。这一路走来,楚远从不听她的,反而时常命令她,丝毫不客气,全然不当她是公主,她心里本就已经气急,现在对顾德说话,就更不客气了。 “殿下息怒,下官怎敢不听公主的,下官这就让人放那些百姓进来。”顾德大惊,连忙弯腰说道。 “哼。”晏倾雪冷哼一声,打马进城,看都没在看顾德一眼。 顾德待她走远,才直起身子,朝地上碎了口唾沫,满眼不屑。 “大人,我们真要放那些难民进城”一旁的亲信担忧问道。 “不然还能怎样,这可是长公主殿下和楚将军的命令。哼,我看等那些难民进城了,他们该如何收场,那可是一群疯子。”顾德冷笑着说罢,便踏步朝城里走去,转身之后,脸上又堆起了谄媚卑微的笑容。 亲信看着他离去,笑了笑,看向大开的城门,低声道:“这下可好办了。” ... (天津) ------------ 097:奸细顾德 东门城三十里外,一个个营帐宛如雨后蘑菇,静静耸立在地面上,紧紧挨着,不时便有穿着铁甲的士兵成队走过,篝火燃烧着火焰,被夜风吹的越发旺,可却并没有给周围的士兵带来多少温暖。 东门城的夜,是很长很冷的。 卫子清放下帐帘,一身金色红纹的铠甲,将他衬得英气非凡,眉宇间与卫衍,到有三分相似。 “柳公子,东门城当真开了西城门,让那些百姓进去了”卫子舒看向一旁端坐的柳阡殇。 “大皇子不是已经派人去查了吗”柳阡殇淡淡抿了一口茶,道。 卫子清笑了笑,并没有被揭穿后的尴尬,脸上依旧笑容满面。 “吕国这次派的人,竟真是晏倾雪。说来,本殿还真是有点失望。” “殿下莫轻敌,随行的,可还有楚远。那可是前朝战家的旧部。”柳阡殇眼里划过一丝嘲讽。卫子清这话说的大气,可有没有底子,却还说不好。 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对手。 如果可以,柳阡殇并不想帮卫子清。 “前朝战王世家战家”卫子清一愣,显然是没听说过。 柳阡殇笑而不语,手中茶杯的温度渐渐冷却,他也放手。 “吕国还有这样的人存在,果然不可小觑啊。”卫子清看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但始终一无所获。 柳阡殇是江湖中人,武功极高,通晓权谋之术,当初卫子清见到他,便想收揽,但现在真的收揽了,卫子清却并不高兴。 他是一国皇子,但柳阡殇却始终不曾正眼看过他一般。一介江湖草莽如此轻视他,说不介意,是不可能的。 “殿下明日就可直面出兵试探一二,在下建议,让惊雷去试试便可。”柳阡殇知道卫子清的心思,却丝毫不在意,开口道。 “云惊雷”卫子清闪了闪眼,云惊雷是柳阡殇的人,平日里除了柳阡殇,便是他的话,也是不停的,但云惊雷倒是个善战之人,力气非常大。 柳阡殇一笑:“我只是建议,殿下想让云将军或者云副将出战,也并非不可。” 卫子清笑笑,没说话。 柳阡殇放下茶杯,站起身,没说什么,撩开帐帘走了出去。刚踏出帐篷,一股寒风就从侧面吹来,掀起他墨色的衣袍。 “蠢。”柳阡殇启唇,瞥了眼身后的营帐,抬步回了自己的营帐。 他是不管卫子清到底要谁出战的,但不过一次试探便派出副将,那这智商就有待考量了。 东门城中。 顾德打开了西城的城门,百姓陆陆续续的蜂拥而入,原本就人心惶惶的东门城百姓,一下子更是躲在家里,闭门不出,街边的店铺客栈,也纷纷关了门,不接纳任何人。 一时间,街边随处可见如同乞丐般的百姓,宛如一座败城。 城主府中,楚远听着陈城的禀报,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这样的气氛,足以影响军心。 “召集东门城中的所有兵马,只要能上战场的,都聚集起来,等会儿我要见见。另外,让顾德来见我。”楚远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玄色盔甲。 “是。”陈城应了声,连忙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楚远放在佩剑上的手紧了紧,出门前,朝一旁的侍卫吩咐了一句:“别让长公主出府,如果她一定要出去,就跟她说,等我回来再说。” “是,楚将军。” 楚远点头,看了看暗下的天色,这才打马出府,到了位于城北的军营。 陈城是楚家军,也是楚远最得力的副将,办事能力可想而知,不过一会儿,就已经将东门城的将士和这次带来的将士聚集在了一起,整齐有序的笔直站着。 楚远扫了一眼,看向一旁小心翼翼的顾德,眼里划过一丝冷光。 在他的记忆里,顾德可不是这样的。 “陈副将。” “主帅。” “开始点兵,体格和身体不行的,挑出来站一边。” “是。”陈城大声应罢,便拿过一旁的册子,寻了几个人开始点名。 “楚将军,这大半夜的点兵”顾德看了看,上前一步道。 “怎么,顾守城有意见”楚远冷冷瞥了他一眼,冷峻的面容在并不明亮的火光下,更多了一分肃杀。 顾德身子颤了颤,连忙摇头,笑道:“楚将军的命令,下官自然没有意见。” “顾德,吕国拨下的粮草在那儿”楚远问道。押送粮草的队伍比楚远他们先走一步,也快了几日到达东门城。楚远本想一来就查看粮草的,可却不想出了难民那档子事,顾现在才问。 “在仓库里。”顾德眼皮跳了跳,踌躇了一会,道。 楚远见他的表情,便知道不对,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道:“带路。” “将军,这天色不早了,库房那地方乱七八糟的,烟尘重,那是您能去的,要不等下官命人打理了,您再去察看如果您实在不放心,让宋将军跟下官去看看”顾德眼里飞快闪过一抹慌张,快速说道,脚步就是不动。 “带路。”楚远这下算是彻底知道不对劲了,脸色冰冷,语气不容拒绝。 “楚将军”顾德还想说什么,脖子上却陡然一凉,眼一瞥,便见一把长剑已经架在了自己脖子上,心顿时大惊,一动也不敢动。 同时,周围的侍卫也纷纷惊住了,手握不动声色的放在了剑柄上。 “楚将军,有话有话好好说,下官,下官这就带路。”顾德吞了吞口水,结巴道。 楚远瞥了其他人一眼,目光定在了顾德身上,手中的玄色长剑一个翻转,众人只看到剑芒一闪,一条胳膊便滚轮在了满是泥沙地上,溅出一道鲜血。 “啊”顾德尖叫一声,眼睛一翻,竟直直晕了过去。 “顾大人”众侍卫大惊,纷纷拔出剑,对着楚远。 这边这么大的动静,不远处的重将士们也纷纷看了过来,眼带不解。 “楚将军,就算您是将军,也不该这么乱伤无辜。而且顾大人还是朝廷命官,纵使有错,也是长公主罚,您这么滥用职权,不分青红皂白,实在让我等不服。还请您给我等一个交待,否则我们,实在无法跟着你这种人打仗。”侍卫激烈道,声音非常大。 经他这么一说,不远处的将士们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怀疑的看着楚远,眼里开始犹豫。 “我们也是人,不是畜牲。还请楚将军给我们一个说法。”那侍卫又大声喊道,然话刚落下,楚远的剑又直直刺穿了他的胸口。 顿时,整个训兵场一片安静。 “将这些人抓起来。”楚远拿出帕子擦拭着自己的玄剑,淡淡说道。 陈城最先反应过来,也没说什么,带着几个亲兵,便将拔剑的那几个侍卫制服了住。 “将顾德绑起来。”楚远开口。 陈城又亲自将断了手臂的顾德绑了起来,仍在一边。 楚远收起剑,冰冷犀利的目光扫了眼那些愤愤不平的将士,没说话,而是弯腰将地上脏兮兮的断臂捡了起来,手一挥,便将那断臂上的衣服撕开,扫了眼,又扔到了地上。 众将士摸不清他的意思,便静静看着。 “陈城,你去城主府的仓库看看,还有多少粮草。” “是。”陈城立马动身,向城主府跑去。 “将军,顾大人”人群中,有人小声问道。 “大声点。”楚远眼神一凝。 众将士顿时沉默,垂头看着脚尖,良久,那才道身影又提高了,道:“楚将军,您为什么要随意伤顾大人” 闻言,楚远脸色这才好了点,道:“说话的人,站出来。” 众将士纷纷让出一条路,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顿时出现在楚远面前,他身上的军服似乎大了一码,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 “刚才的问题,你问的” “是。”男孩吞了吞口水:“我问的。” “很好。”楚远勾了勾嘴唇,似乎笑了一下,随即又变回了面瘫,他拍了拍男孩的肩膀,看向其它将士:“顾德,原是我楚家部下,从小就在军营中长大,这个,本将军相信很多人都知道的吧。” “是,楚将军,这个我等都知道。”站在前头的几个男子道,他们身上的衣着和其它士兵的并不一样。 “是啊,在军营中长大,所以不可能不会武。但这个顾德,本将军敢说,他学武绝对不超过两年,连基本的身体素质都很差,但是顾德,可是在军营中整整待了至少十年。”楚远道。 “所以,这个顾大人,是假的”众人惊愣中,男孩出声问道,黑白分明的眼瞳没有一丝畏惧。 楚远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不止他,这几个侍卫,怕也并非是吕国之人。” “奸细” 楚远点头。 “楚将军,难道就凭这一点,就确定顾大人不是原来的顾德大人末将看着,和原来的顾德大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不管是模样还是身形,都一样啊。”人群中,又有人说到。 楚远看了他一眼,没回答,似乎在等着什么。 ... (天津) ------------ 098:真的,很可惜 没一会儿,离去的陈城就打马跑了回来,面色焦急,气喘吁吁的到了楚远面前。 这时,楚远才开口,像是猜到了什么,脸色很不好:“怎么样” “主帅,粮草,粮草只有差不多一半了,怕是连两个月都撑不到。”陈城说道。 顿时,众将士大惊失色,纷纷窃窃私语了起来,一股惶恐不安的气息如瘟疫般传染开。 这仗还没开始,还不知道要打多久,可如今,粮草却连两个月都坚持不到。 见此,楚远眉头狠狠皱在了一起,沉默半响,道:“粮草不过比我们先到了最多不过五日,五日的时间,这么多粮草,顾德不会运出多远。最近,你们谁可看到了城中的什么异样” 众将士面面相觑,齐齐摇头。 “没有异样就好办了,这批粮草,应该还没有运出城。陈城,把顾德弄醒,让他把粮草吐出来。如果没有,在来禀报本帅。”楚远道,倒不是很担心粮草的问题,两个月的时间,他还可以让朝廷从新筹集粮草送过来,最迟,两个月,也是可以到的。 “末将明白,那其他那些呢”陈城又道。 “先关起来。”楚远说罢,看向刚才那个少年:“你是那个城的,叫什么” “贤丰城,我叫司马铎。”少年咧嘴笑道,眼角闪着精光,不在如刚才那般呆滞。 没错,他就是司马铎,本来依照他的医术,想要恢复这副十五六岁的模样,是还需要几年,但不知道薄逸从那儿听说了有人在糟蹋自己的药材,二话不说便让人送了丹药给司马铎,顺带警告他不准进自己的院子。 但司马铎的骨骼长年受到限制,如今吃了药,也不过是恢复了十五六岁的模样,丝毫让人看不出他已经十八岁了。 恢复模样后,司马铎还没来得及去见月浅栖炫耀,就被她一封信派到了贤丰城,最后混到了东门城。 司马铎摸摸自己清秀的脸,觉得自己还是挺苦的。 楚远微微一愣,打量了他一眼,心里总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没那么简单,半响问道:“你可会武” “会一点。”司马铎笑眯眯的点点头。不会武,怎么可能。 楚远不语,凌厉的目光一直看着他,不待众人反应,就见楚远赫然出手,一掌袭向司马铎,直扣他的脑门。 “楚将军,偷袭可不太好。” 司马铎挑挑眉,清秀的面容皱了起来,身影一闪,躲开了楚远的攻击,同时长腿横扫向楚远,招式丝毫不逊色半分。 楚远没出剑,赤手空拳,二人你来我往,顿时打在了一起,让一旁的陈城都看呆了,等他反应过来,就见自家将军已经一拳把司马铎撂倒,随手拎了起来,扔到三尺台上,那动作,毫不留情。 司马铎“嗷呜”了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幽怨的瞪着楚远。要不是他怕暴露太多没有用童稚门的功法,他才不会输。 “武功不错。”楚远淡淡说了句,心里倒没有小看司马铎半分,刚才过招,他就知道司马铎是有所保留的。 司马铎咬牙,没说话。 “从今年开始,除开随本帅同来的十万将士,其它城池来的或是原本东门城剩下的,全部归属司马先锋旗下。不服的,把他打趴下,便可来本帅这里禀报,代替他的位置。”楚远也没理他了,负手而立,威严的说道。 众将士齐齐一愣,目光顿时看向还坐在地上的小孩,一时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若说不赞同,可就连楚远都开口承认了司马铎的武功,他们比不过,但若说赞同,司马铎的模样,看起来也太小了一点。他们这些人中,有许多人的岁数都可以当他的爹爹了。 楚远自然看得出许多人不服气,顿了顿,道:“不服气的,只管打倒他。战场上,不分年龄。” “什么,喂,你这是让他们群殴我”不待其他人应声,司马铎就跳了起来,愤怒的指着楚远。 楚远瞥了他一眼,看向那群跃跃欲试的将士,淡淡笑了笑,朝陈城道:“做好准备,如果不出意外,明日有场小仗。” “是,将军。”陈城立定,行了个军礼。 “喂,我不当那什么先锋行不行。”司马铎苦着脸,他是不在乎和多少人打,但人太多,玩车轮战,他累得慌。 “等你什么时候学会心甘情愿唤本帅将军时,咱们再说这个问题。再则,你来这儿,不就是为了接近我吗”楚远启唇,冷冷说了句,便让人带着假的顾德和其他几个暗卫打马离去。 “嘁,什么跟什么啊。”司马铎撇撇嘴,一转身,便对上无数双虎视眈眈的眼睛,顿时觉得头皮发麻,背后冒出了冷汗。 “月浅栖,爷要回去,爷不要呆在这儿。”司马铎心里嚎叫了一声,抬了抬眉毛,还是猛的冲到了那群虎视眈眈的人群中,抬脚挥拳,霎时打了起来。 陈城怜悯的看了那边乱糟糟的一群人,摇摇头,满脸严肃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十万人马,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也想打架是不是明天有你们打的,现在开始,继续训练,一个时辰后在休息。” 楚远回到城主府时,侍卫便匆匆迎了上来,恭敬道:“将军,城主府的管家和家丁都已经抓起来了,至于婢子倒没有多少,现在全在长公主殿下那儿。” “嗯,长公主可有说什么”楚远问道。 “并没有,连院子都没有踏出来。”侍卫摇摇头。 楚远皱眉,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说什么:“将这些人关到监牢里严加看管,明日我在审讯。” “是。”侍卫领命,带着假顾得等人退了下去。 楚远松了口气,抬头看了看乌黑的夜幕,残星不多,冷冽刺骨的风吹拂在他冷峻的脸庞上,未使他蹙眉顷刻。 朝歌城外。 一辆暗色的马车不急不慢的行使在管道上,车窗外的琉璃珠帘碰撞着发出好听的轻响,驾车之人乃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墨衣女子,柔美的轮廓被她经久沉淀的肃杀掩盖,如一把出鞘的宝剑。 “虞娘,可能再快点”车中,齐羽的声音随风传出,温温柔柔,并不显得焦急,但虞娘知道,他心里是着急的。 “我试试,羽公子可坐好了。”虞娘应了声,缰绳一扬,马儿嘶鸣一声,车速瞬间增加了。 齐羽身子惯性的晃了晃,被一双葱白如玉的手稳稳扶了住。 “既然如此着急回去,何不同我骑马,偏要坐这车。样子,做给谁看”月浅栖蹙眉,一身淡绿色长裙,套着白纱,清冷的看着对面一身青衫,眼罩黑色绸带的男子。 齐羽笑了笑,道:“我也不曾想到,师妹要随我一同回去,可是我耽误你的事了” “本就没什么事。我在问你话。”月浅栖无奈。 齐羽顿了一会儿,笑道:“我眼睛看不见,骑马做什么” 月浅栖瘪嘴:“都说让你同我一起啊。” 齐羽微微一愣,摇了摇头,没说话,安安静静的,如一座石像。 月浅栖见他这样,黛眉轻蹙,潋滟流光的眼眸闪着困惑,清丽的面容被偶尔进来的风吹的冰冷。 一时的,车内极为安静。 “浅栖,小景何时走的”半响,齐羽出声问道。 “他本就不该留在月家,师父当初将他带回来本便是错的,如今不过是理所当然的离开。怎么了”月浅栖一愣,随即淡淡道。 “只是如今小筑里,只有你一个了。浅栖,是师兄,没本事,枉负了我也姓月。”齐羽笑了笑,表情很是勉强。 月浅栖蹙眉,目光一凝,定定看着他:“为何突然说这些你又做了什么” 齐羽笑而不语,手却难得明锐的躲开了月浅栖伸出的手,缓缓放在腿上交叠。 “月齐羽”月浅栖瞪着他。 “我看不见的。”齐羽一笑,却是知道她在瞪自己。 “你”月浅栖撇头,冷哼了一声,直觉告诉她齐羽一定做了什么,想着,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浅栖” “我不想听你说话。” “我” “闭嘴” 齐羽沉默,放在腿上的苍白双手微微动了动,待车厢中安静了许久,他才又开口,带着一分少有的凌厉气势:“浅栖,当年我离开月家,离开玄月小筑时,曾发誓,若我有一天活着回去,定是要,将你从月家家主的位置上,拉下来,永远逐出月家,你可知道” 齐羽说罢,缓缓一笑,嘴角微扬的弧度,依旧只让人觉得温和醇厚。 月浅栖闪了闪眼眸,没做声,车厢中顿时陷入了一阵寂静。 车厢外,虞娘握着缰绳的手,也僵硬了一瞬间。 “可惜了,我终究没有那命,如果我能争气点,现在的你,定不在是月家的掌门人,也不在是月家人。真是,很可惜,你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齐羽的声音带着淡淡的颓败,笑容变得苦涩。 “没什么好可惜的,我还活着,并且会活的比你长。”月浅栖微微一笑,眼里没有半分恼怒,微弯的眼眸带着浅浅的暖意。 齐羽说的话,她都懂,更明白那句可惜,是什么意思。 作者:欢迎加入美人冢,群号码:474241336 ... (天津) ------------ 099:总有人在乎 月浅栖从没想过,齐羽会有过这样的决定,但最终,她还是顺应了天命,他也再无可能替她承受什么,这一切都是她的,辉煌或是孤寂,谁都无法代替。 可知道有人愿意代替自己承受那些多过于辉煌的孤寂,月浅栖承认,那一刻她是很感动的,十八年来,少有的开心。 天命不可违,同样的,她再次感受到了这几个字的沉重。 “你一定要活的比我长。”齐羽说罢,眉头微微皱了皱,似乎又想更改他说的话,动了动嘴皮子,最终还是沉默着微笑。 纵使身在月家,齐羽还是不服命的,或许这一次他的天算,会失误呢,还有十年,二十年或许更长,他看不到,天也说不准。 纵使不信月浅栖,齐羽也信白景,信月臣君。 “东门城开战了。”许久后,齐羽开口道。 月浅栖点点头,掀起马车的窗帘,一缕微光投射而入,映照在她的脸颊上。 此时西方的天空中,黎明带来的明亮天际线悄然出现,倾洒出一片光辉,似乎也带来了东门城的滚滚战鼓声。 “楚远,你什么意思” 东门城城主府中,一大早,晏倾雪就听说了昨夜训兵场发生的事,对于楚远明显将她当做累赘的不屑态度微微不满,但到底没说什么,可楚远如今却要将服侍她的侍女带走,晏倾雪着实忍无可忍。 此刻她一身艳丽的齐膝裙装,脚踏红色的长马靴,墨发依旧挽着繁琐的发髻,用珠钗步摇固定着,绝艳动人。 她端坐在首座上,看着手旁廉价普通的茶杯皱了皱好看的眉头,向去端的手收了回来,心情越发烦躁。 而她的脚边,跪了七八个穿着素色麻裙的女子,楚远则冷冽的站在小厅中,身后跟着几个穿着盔甲的侍卫。 “长公主,末将说了,城主府中原本的侍卫婢女均不可靠,都可能是敌国奸细,所以不能留在城主府中。” “就是几个女子罢了,怎可能是奸细要说奸细,都成那儿不是抓着了一个最大的吗”晏倾雪冷笑,想到自己刚得到的书信,忍不住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晏娇娆入了天牢,于她而言,是这两年来最好的消息。 楚远皱眉,他也得到了消息,当然知道晏倾雪指桑骂槐的再说谁。 “将军,东城已经开战了,陈副将赶了过去。”这时,身后的一个侍卫小声说道。 楚远眼神一凝,看了眼晏倾雪,不在客气,道:“将这几个婢子关起来。”说罢,便转身大步离开。 “楚远”晏倾雪一愣,顿时拍桌而起,怒瞪着楚远离开的丝毫不停顿的背影。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最终在晏倾雪盛怒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将地上跪的几个侍女拖了下去。 带他们离开,小院的冷清让晏倾雪一把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 “哼,若不是父君叮嘱我不许动你,本公主岂容你如此嚣张。”晏倾雪心里冷哼,抬步跨过地上碎了一地的茶杯,向城主府外走去。 一刻钟后,楚远出现在了东门城的东城门上,他的身后,陈城和宋子风并肩而立。 “云墨”楚远看着城下领兵之人,冷冷道。 “是,卫子清旗下的副将之一,同时也是主将云磊的胞弟。”陈城道。 “卫子清难不成傻了试探而已,还派副将。”楚远脚边,司马铎懒懒站了起来,身上的盔甲穿在他身上,还是显得不伦不类。 楚远瞥了他一眼,见他身上没有一点伤,而分给他的那些兵也异常安静,便知他是降服了他们。 “说不定卫子清是有什么阴谋呢”陈城猜测道。 楚远没说话,目光盯着兵临城下的大军,良久道:“一万多敲战鼓,司马铎点五千精兵,迎战。” “我凑,什么”司马铎瞬间跳了起来。陈城和宋子风也不可置信的看着楚远,对他这个决定诧异万分。 “五千精兵,司马铎,迎战。”楚远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却是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瞬间,陈城和宋子风没话说了,陈城是绝对服从于楚远,而宋子风,则有自己的顾虑,如果可以,这次的仗,他是一场也不愿意打的。 “哼,你难道就不怕我输了一开始就输,可是很没脸的。”司马铎挑挑眉,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你会输” “当然不会。” “那就是了。” “”司马铎扯扯嘴,黑白分明的眼里闪过一丝迷糊,他怎么觉得,他被坑了 “陈副将军,你帮我点五千人吧。”司马铎道。 “啊,好。”陈城愣了一下,见楚远没有异议,随即点了点头,小跑下城楼,倒没有觉得帮一个职位比自己低的少年点兵有什么丢脸。 司马铎张张嘴:“真是老实的人啊。” 楚远冷冷瞥了他一眼:“若是输了,本帅让你在城楼竿上挂一天。” “嘁。”司马铎撇撇嘴,知道他是护着自己的手下。 “宋将军。” “主帅。”宋子风回过神。 楚远看向他,神色冷冽:“本帅让你护着长公主,你可愿意” 宋子风一愣,不明白楚远是什么意思,这种时候,让他一个将军去保护公主未免大材小用了吧。 “长公主殿下是我们的一个弱点,唯一的一个弱点,且,她不是一个安分的主,本帅让你盯着她,决不能让她做出什么不利我们的事。你可懂了”楚远声音冰冷的解释着,若不是宋子风知道他生性如此,怕还以为他生气了。 “末将明白,定会看好长公主。”宋子风严肃应道,说罢,便转身下了城楼。 对于楚远的这个命令,他诧异过后,开心却是有一点,如果只是护着公主,那么他就不会见到那个人了,如此,便是掩耳盗铃装作不知他的存在又如何。 他是吕国的将。 楚远目光深深的看着宋子风的背影,城门上吹过的风,将深红色的旗帜吹的飒飒作响,刮的人脸颊微疼。 司马铎靠在墙上,拿着一旁将士的长刀把玩着,还略显青涩的面容露出一副深沉之意,却带着三分滑稽。 “你怀疑他” “你倒是生了双好眼睛。”楚远转身,看着城楼下已经对立开的两军,耳畔战鼓之声越来越大,震人心扉。 “砰砰砰” “嘁,小爷这是七窍玲珑心。”司马铎撇撇嘴,手腕一转,长刀稳稳插入了身旁将士的刀鞘里。 “五千精兵,别让本帅失望。” 司马铎跳到看墙上,稳稳站起身,长风吹起他的发丝,乱舞飞扬,此刻,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楚远,目光中全是无所谓之意:“切,让你失望又如何,小爷又不在乎。” 楚远不怀疑他说的话,抬眸看了他半响,笑了笑,似乎看穿了什么:“总有人在乎。” “你什么意思”司马铎一愣,怒视着他。 楚远没说话,修长的腿猛的抬起,一脚将司马铎踢了下去。 四周的士兵们大惊,纷纷趴在城墙上担忧的看着。这城楼距离地面,可足足有二十米啊 司马铎在最初惊了瞬间,心里将楚远狠狠骂了一遍,连忙借力在城门上的凸起出轻轻一点,踏着五千步兵的肩头,几息间,便稳稳落在了最前头的红色宝马上。 “楚远”司马铎回头狠狠瞪了眼城楼上站着的冷冽男子,一勒马,转头看向百米外骑着黑色宝马的云墨,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一瞬间爆发出一股惊人的杀意。 云墨一身金色战甲,身材高大,容貌普通,一双眼睛闪着阴狠,他看着对面明显没有极冠的清瘦少年,本就不情愿的脸色彻底变得铁青。 “五千精兵怎么,吕国这是瞧不起本将军瞧不起夏国还是没人了竟然派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上战场领兵连人都拿不出了” “云将军想多了,派我们这些人出战,自然是瞧不起你咯。”司马铎挑眉,丝毫不介意贬低自己嘲讽对方。 他们这些人,已经足够了。 “你”云墨一噎:“狂妄小儿本将军今日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害怕。”话落,已是手持长剑,打马冲了出来。 “小爷还真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司马铎冷哼一声,丝毫忘了被月浅栖丢到水里时自己的表情,他随手拿过一旁将士的佩剑,同样打马应了上。 霎时,两方人马也纷纷挥剑厮杀在了一起,刀光剑影间,鲜血渐渐侵染了泥土,呐喊和嘶吼充斥着耳朵,一转眼,便有人倒下,似永无休止。 城楼上,陈城已经回到了楚远身边,紧张的看着城下的情况。 “将军,他这样硬拼,真的行吗” 楚远没说话,眉头紧皱,眼里闪过一丝迷惑,显然也是不解的。 他不认为,司马铎是一个莽夫,五千精兵对一万八左右的兵马,除非是训练过的绝顶良锐之兵,或是用兵如神,否则,绝对是吃亏必输的。 司马铎,到底要做什么楚远不仅疑惑。 “将军,你有没有觉得,场面很奇怪”就在这时,陈城突然小声道。 ... (天津) ------------ 100:亦是人 “什么”楚远一愣,转头便看向城下纷乱的战场,传入耳中的嘶吼叫杀,一瞬间如同被摒弃了,他的眼里,渐渐倒映出一副古怪诡异的画面。 陈城不敢出声,看楚远愣住了,心里也顿时掀起一阵惊涛骇浪。容是他再笨,也看出了司马铎的不寻常,也看出了这场仗的不寻常。 “原来如此。” 良久,楚远忽然笑了,心头在没有半分担心,转身拍了拍陈城的肩头,心情颇好的大步下了城楼。 “主帅”陈城眨眨眼,瞳眸中竟是迷惑不解,呆呆的看着城楼下的战况。 这厢,艳阳高悬,晏倾雪带着一个侍卫心情不佳的出了门,在东门城中闲逛。她是知道今日有战役的,但听说只是小小试探之后,就没有放在心上,加上早晨被楚远气着了,城中气氛又不算凝重,这会儿,便忘在了脑后。 “本公主说了,你不用跟着我。”晏倾雪走了一会,厌烦的对身后的侍卫道。她暗处自有暗卫,根本就不需要这样的小小士卒。 侍卫没说话,低头不语,态度却很坚定,没有离开的意思。晏倾雪走一步,他就跟一步。 “哼,本公主算是知道了,到了这儿,便是他楚远的天下,谁都可以不尊本公主的话。”晏倾雪冷冷说道。 “长公主殿下,主帅” “闭嘴。不需要你在这儿给你主人说好话。本公主再说一遍,要么滚,要么死,你自己选择。”说罢,晏倾雪冷哼一声,一甩手,转身就要离去。 “公主殿下何必为难一个侍卫呢。” 就在这时,宋子风一身盔甲大步走了上来,对那侍卫使了眼色,便朝晏倾雪笑道。 侍卫松了口气,连忙不动声色的退了下去。 晏倾雪见到他,微微有点讶异:“宋将军,你怎么在这儿” “恰好路过,不知公主这是要去那儿”宋子风在朝的时间比楚远久,做事圆滑了很多,他是知道晏倾雪脾气的,这会明面上,一直挂着笑容。 晏倾雪感受到他的态度,脸色明显好了很多,下颚微扬,道:“随意看看,毕竟,本公主还不知要在这儿住多久,总不能一直待在城主府里。” “公主说的是。那公主,可打算去哪儿”宋子风笑容满面的问道。 “你问这些做什么,本公主想去哪儿,还要和宋将军说吗难不成,宋将军也要和楚元帅一样管着本公主不成”晏倾雪眉目一冷,面无表情的说道。 宋子风扯扯嘴角,直觉得这公主甚是难缠,嘴里忙道:“末将自然不敢,只是如今两国交战,城中涌入难民,杂乱不堪,公主贵为金枝玉叶,万不能出一点事,所以末将,只是担心。” “哼。”晏倾雪不置可否,冷哼了一声,脸色却是好了许多。 “公主,主帅管着公主,其实也是怕公主出什么事。若是公主有个万一,主帅可是要负全责的。所以公主也不要全怪罪主帅。”宋子风继续笑道。 “你倒是说的如此好听,楚远还不是怕自己担罪罢了。呵,他遣散了本公主的侍女,本公主难不成还不能出来买几个服侍我” “自然能,公主身边,哪能没有人伺候。”宋子风默默擦了擦汗,心道自己真是越发圆滑了:“这东门城末将也曾待过,倒是知道有那么几个伢子的人,甚是机灵讨喜,不如公主随末将去瞧瞧” 晏倾雪抿唇,想了想,冷傲的点点头:“也好,将军带路吧。” 宋子风松了口气,带着晏倾雪来到了一座略显破旧的院落中。院子二进制,并没有什么金贵的装饰,只是随意摆放了几盆普通的富贵牡丹,唯一惹眼的,便是大院子角落的一棵细叶榕树。 那榕树枝叶繁茂,主干奇大,看起来少说也有百年的树龄,新长的嫩叶子随风摇曳,到带来了淡淡的清香。 晏倾雪皱着秀美的柳眉,美丽的眼眸中闪着淡淡的厌恶,艳丽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十分不喜欢这个地方一般。 于她而言,这样破败的院子,她是从未来过的。 “哎呦,这不是宋将军,今儿怎么来了”伢婆子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着紫色的绸缎长裙,笑容满面的走了出来。话语言,和宋子风似是相识。 宋子风淡淡点了点头,道:“这儿可还有些伶俐的丫头。” “有有有,伶俐的,漂亮的,能干的,我这儿都有。不知可是挑给这位贵人的”说着,伢婆子的目光就看向了晏倾雪,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睥睨一般,带着讨好的笑容道。 从一开始,她就注意到了晏倾雪的,加上宋子风时不时露出的态度,更是让她心惊。 “不该问的别问,这个你该懂。”宋子风不悦。 “是是是,我这不是看这位姑娘长的太好看了吗天生一副贵人相。” 闻言,晏倾雪挑挑眉,正眼瞧了她一眼,心情顿时好了:“让你这儿的丫头出来,本公本小姐瞧上眼了,重重有赏。” “好嘞。”伢婆子顿时笑开了眼,朝屋子里喊了声,片刻,几十个年龄不等的女子就从后院走了出来,规规矩矩的站成一排。 “小姐,我这儿的丫头,整个东门城可都是知道的,绝对实在,瞧瞧这一个个,随比不上小姐貌美如花,但也都看的过去,且做活那也是伶俐”伢婆子老脸带笑,一个劲的夸着。 晏倾雪挑挑眉,厌烦的看了她一眼,顿时让那伢婆子闭了嘴。 “抬起头,本小姐瞧瞧。” 闻言,女子们畏畏缩缩的抬起头,眼里无不带着紧张。 就如伢婆子说的,这些姑娘的容貌,最差也是看的过去的,更有几个生的如花似玉,分外好看,比之晏倾雪,不过少了分贵气和艳丽。 见此,晏倾雪蹙眉,直接跳过那几个,目光随意一扫,身子猛的的顿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女子中的某个人。 “像” “什么”伢婆子连忙问道。 晏倾雪眨眨眼,回过神,唇角勾起一抹冷艳的笑容,玉指抬起一指:“就她了。” “啊”伢婆子一愣,看去,就见角落里,一个穿着破旧衣服,只有岁大的女孩正满脸诧异惊慌的看着这边,一张小脸灰尘仆仆的。 “小姐,这会不会太小了” “啰嗦什么,本小姐就要她。”说罢,晏倾雪轻蔑的扔给了伢婆子十两的银锭,转身走了出去。 一看到这么多银子,伢婆子立刻没话说了,脸上的笑容止不住,一把将那女孩拽了出来,假意叮嘱了一番,便让她赶快跟上晏倾雪。 女孩唯唯诺诺的点点头,低头走在晏倾雪身后。 宋子风皱眉,看着那女孩,总觉得有点眼熟。 似乎是有什么事,晏倾雪没在乱逛,直接打道回府,脸上的神色让人看不透。 宋子风巴不得她不闹,也没太在意,离去时瞥了眼她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心无端跳了跳,升起一股不安,但转念一想,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女孩,随即不在放心上,大步离去。 这会儿,女孩也知道了晏倾雪的身份,当即吓得脸色发白,哆哆嗦嗦的站着,低头看着自己破旧的鞋子。 晏倾雪坐在椅子上,艳丽的面容带着一丝诡异,头上的珠钗摇晃着夺目的慌忙,她瞳眸幽深的打量着女孩,半响,笑了起来,道:“来人,备水,带她去洗干净,换身衣服在带过来。” “是。”外头的侍卫立刻进来,将女孩带走。 晏倾雪慵懒的向后靠了靠,把玩着自己的涂着嫣红蔻丹的手指,想到女孩那张脸,眼里划过一抹冷光。 暮色微黄,战鼓停歇,城外的战场也终于停了下来,不过是一次小战,呈现的,却依旧是尸横遍野的景象,看者,亦还觉得凄凉万分。 楚远迎风站在城楼上,发丝染了黄昏的慌忙,眼里,没有一丝波澜,于他而言,这样的战场,已经是司空见惯。 司马铎笑嘻嘻的坐在他身侧的栏墙上,丝毫不担心自己会掉下去。 这一仗,他没赢,但也没输,两方同时撤军。 “可惜了。”司马铎叹了口气。 “五千对一万八千,你已经赢了。”陈城在一旁说道,眼里是由衷的佩服。这次司马铎带出去了五千,带回来了四千三百人,只损了七百,而云墨则是折损了七千。 司马铎没说话,看向楚远。 “七百,亦是人。”楚远半响道:“你那个阵法,还可以在精一点。” “你说的没错,但对我而言,只要没输就行了。”司马铎咧嘴笑了笑,提了提身上不合适的盔甲,皱眉道:“能给我换一件衣服吗要是那天在战场上掉衣服,这可就好看了,说不定还会被那些文杆子写成美男计,啧。” 楚远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顿时,司马铎就将陈城赶了去替自己拿衣服。 楚远皱眉,但没说什么。 “你倒是什么人那种阵法,不是普通人能知道的,便是皇家藏书阁,我也不曾见过。” ... (天津) ------------ 月隐蒹葭白骨哀 ------------ 二卷一章:不会在打你 “嘁,我还能是什么人中原人咯。”司马铎愣了一瞬间,随即稚气未脱的俊颜上展开一抹洒脱不羁的笑容。 楚远没说话,目光深沉的看着他。 司马铎抬眸与他对视,见他眼里并没有杀意和警惕,不由挑了挑眉,转身向城楼下而去。楚远一叹,刚压下疑惑,耳畔却赫然传来了一声低低的说话:“玄机阁,楚将军,该听过吧。” 话语,甚是肯定。 楚远猛的一震,瞪大眼看向司马铎离去的身影,放在一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反复多次,似乎彰显着他此刻的心情。 玄月小筑分为两阁的事天下皆知,除了那占地几百米的五层书楼,玄机阁,是天下学子都想进的地方。凡是玄机阁中出师入世之人,与不是名震一方。但这些年,入了玄机阁想出去的人,却并没有多少,也没有多少人,能请的动玄机阁中大成的弟子。 因此,相比于传授医术毒术的万草阁,玄机阁,更多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最让楚远觉得心惊的除了玄机阁的神秘,还因为,玄机阁是真正直属于月家,为月家最为器重的地方,近乎可以变相的代替其家主的态度。 想到这里,楚远就不由得想到了月浅栖,听说这一任家主是个女子,能撑死整个偌大的月家,楚远从不轻看半分。 回到城主府,楚远便知道了晏倾雪带回来一个婢女的事,当即皱了皱眉头。 “主帅,那婢女是个小娃娃,您不必担心。”宋子风知道楚远的不放心,不由说道。 “我去看看。”楚远迟疑了片刻,还是抬步向晏倾雪居住的院子走去。城主府原本并不算太破败,但是因为打仗,一些贵重的东西都放不了,而他们这里都是上阵杀敌的男儿,就更不在乎了这些了,如此以来,就显得破败了些。 司马铎不知何时来了城主府,见到楚远,笑嘻嘻的跟了上去,他换了一身合体的红色盔甲,倒是非常好看,整个人透出一股朝气浪荡。 楚远瞥了他一眼,转眼便来到了晏倾雪的院子前,还未踏入,就听到一阵东西破碎的声音。 “啧,城主府的花瓶,茶杯可真多,听这声音,该摔了多少呀”司马铎幸灾乐祸的弯了弯眼睛。 楚远和宋子风眼里划过一丝不悦,快步进了院子。 “公主这是做什么” 看着眼前的情景,楚远冷声质问。 只见,不大不小的院子中,铺满了一地的破碎茶杯等,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女孩笔直跪下地上,膝盖上的裙子以及被鲜血侵染,豆大的汗珠不断从她脸上滑落下,侵透了她的发丝,狼狈的贴在还有婴儿肥的脸上。 晏倾雪一身艳丽的修身长裙,上面绣着大多大多的银色牡丹,华丽繁琐的发髻上考究的插着各种珠钗绢花,绝美的不可方物。 “楚将军怎么来了”听到楚远的声音,晏倾雪抬眸,红色的唇瓣勾起,绽开一抹冷艳的笑容,眼角流转的光泽,亦是冰冷。 “你带回来了人,本帅自然要看看。” “楚将军这是怀疑本公主的意思”晏倾雪提高声音。 楚远看了她一眼,移开目光,转而看向跪着的女孩,一瞬间,楚远愣了愣,总算明白晏倾雪为何如此折磨她了。 这张脸,和晏娇娆,竟有三四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若是在多一丝从容和傲气,便像了十分,晏倾雪不恨都难。 “你叫什么”楚远看向女孩。 女孩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又飞快低下头,不说话,小小的身影时不时颤抖,像是被她努力控制着一样,直让人觉得心疼。 楚远皱眉,眼里却没有什么怜惜,见女孩没回答,便也不再问。总归不过是长的有那么几分神似。 “长公主殿下,不知她做错了什么,让你发这么大脾气,这地上的碎片这么多,大概也有十多个杯子吧,公主可真是有钱。”司马铎突然说道,言语丝毫不客气。 “大胆,你是何人,敢如此跟本公主说话”晏倾雪皱眉,将司马铎打量了一遍,却见他穿着普通军装,少年模样,更是不屑。 “在下江湖人士一个,没什么教养,还望公主大人大量莫生死,毕竟气死了,在下还要被通缉,多麻烦。” “大胆你敢诅咒本公主。楚将军,这就是你的手下吗”晏倾雪大怒,拍桌而起,眉目瞪着楚远。 “他不是我的手下,他是吕国的将士,保卫吕国国土的军人。”楚远看了司马铎一眼,道:“公主,可要处置他可是刚刚以五千人击退了夏国两万人马。” 司马铎挑挑眉,诧异的看了楚远一眼。 “你”晏倾雪一噎,狠狠瞪了司马铎一眼,知道自己动不了他,冷冷道:“本公主可不敢处置他,楚将军来此,可有事无事便请离开,天色可不早了,本公主还要让她去打水。” 楚远闻言,看了那依旧跪着的女孩一眼,目光中闪过一抹深思。 女孩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缩了缩身子,小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膝盖上的红色血液鲜红夺目,如那水中无依的浮萍,可怜不过。 “无事。”楚远道了句,收回视线,转身离去,丝毫不理晏倾雪。 司马铎余光划过那女孩的面容,微微眯了眯眼眸,轻哼着什么歌谣,也大步离去。 宋子风尴尬的笑了笑,朝晏倾雪抱拳行了礼,才转身离开小院。 “什么东西,等本公主登基,看他们还如此嚣张。”晏倾雪阴冷的吐出一句,艳丽的面容闪着狰狞。 闻言,大厅外跪着的女孩抖了抖身子,似乎吓着了,她这一动作,却让晏倾雪笑了,似乎看着她这样缩小卑微,就和看着晏娇娆一样。 女孩咬咬唇,低着头,被阴影掩盖的双眸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快的让人捕捉不到。 “嘁,有意思。”院子外的一棵繁茂大树上,司马铎挑挑眉,想到月浅栖说的话,转身一跃,消失在城主府中。 吕国,朝歌城。 天牢是关押死刑重犯之地,把守严谨,环境也一贯是最差的,比刑部的监牢有过之而无不及处处散发着恶臭,时不时可以看到老鼠从眼前跑过去,耳畔也随时可以听到撕心裂肺的痛苦嘶吼。 晏娇娆披散着发丝,只用一条发带松松垮垮的随意束着,一袭淡红色长裙,静静盘坐在打扫好了的牢房中,明亮的眼眸被天窗撒入的月光笼罩,如蒙上了一层迷雾,让人看不进深处。 “第二十一只了,这天牢的老鼠还真多,怪不得不给饭也饿不死人。”晏娇娆看着从自己面前跑过去的老鼠,叹了口气,颇为感慨,丝毫没有入狱的颓废狼狈。 “真是的,为何偏偏我没有狱友,静悄悄的,故意吓我不成”晏娇娆又是一叹,看了看四周空荡荡的监牢,摇摇头。 “踏。”一声轻响,晏娇娆脸上的月光晃了晃。 “四十三次。”晏娇娆抬头,看着头顶小小的天窗,抬眸:“四十三次刺杀还没成功,许易是不是太无能了。” 自从她进到这儿,虽明面上无人敢怠慢,但暗地里,许易的手段却是层出不穷,不论下毒,光是刺杀,这已经是四十三次了,除了前几次让她看见过,后面的无数次,都被守在外头的三十六卫截杀。 晏娇娆觉得,许易再不出狠招,她怕是无法无动于衷了。 “你倒是过的好,无论在哪里,都是这副死人样子。”赫然,一道威严冷冽的声音响起,回荡在空荡的天牢中,隐隐透着让人无法察觉的虚弱感。 晏娇娆身子一震,原本轻松的神色一瞬间凝固僵硬了,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抬头看向黑暗中站着的女子。 那一袭正红色的拖地长裙,配上栩栩如生的金丝腾龙,如此装束,天下再无二人。 吕皇借着苏公公的力,缓缓向晏娇娆走进,每一步都透着让人无法喘息的压抑感,那是属于天家的威仪。 “母皇”晏娇娆半响才回过神,连忙跪下,俯首行礼。 吕皇不语,嫣红的唇瓣动了动,深邃犀利的眼瞳倒映着面前俯首叩拜的人儿,终究没有说什么。 良久,她淡淡道:“通敌叛国之嫌,胆子倒是越发大了。” 晏娇娆抿唇,没有起身,没有回答。 “太过自以为是,并不是好事,这世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是一切都可以算计尽的。”吕皇淡道,眼里神色越发冰冷:“抬起头。” 晏娇娆依言直起身子,跪坐着看向吕皇,瞳眸中波澜不惊。 “呵。”吕皇冷笑一声,猛的扬起手,向那张与自己有五分像的脸落下。 “陛下”苏公公大惊,连忙唤道。 “” 半响,清脆的巴掌声并没有响起,晏娇娆撇着脸,满头的青丝凌乱的布在她脸上,但脸颊依旧白皙。 “朕老了,不会在打你,你自己,好自为之。”说罢,吕皇一甩袖,缓缓转身,苏公公连忙扶着她的手,不敢说什么。 ... (天津) ------------ 二卷二章:仰望,畏惧于我! 看着吕皇渐渐离开没入黑暗的背影,晏娇娆才侧过脸,像是没力气了,一下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吕皇确实没在打她,只是用袖子扫过她的脸,但越是这样,晏娇娆才越是不安。当一个人对你彻底失望时,便是不打不骂。晏娇娆不觉得吕皇看不懂她在做什么,亦不觉得她也信了外界所说的通敌叛国之事,只是越是否定了这些,晏娇娆才越不懂。 吕皇能站在她面前,避开了许易的人,晏娇娆便不觉得,她的身体有什么事。 若说到感情,晏娇娆也不明白自己对吕皇是什么样的感情,也不明白她对自己又是什么样的感情。 应当是,只有那玄乎的所谓血缘维系着吧。 想着,晏娇娆就笑了,缓缓站起身,从新端坐在坐垫上,眼里一瞬间迸发出亮光,如一匹隐藏在黑暗中的狼。 “主子,解决了。”这次出现的是宫秦。 “嗯,他们这样试探着,我到觉得乏味。给许易弄出点事做,演戏,总要逼真一点。”晏娇娆淡淡道。 “属下明白。”宫秦笑了笑,转身便要走。 晏娇娆眼皮跳了跳,看着他的背影,在他一脚刚踏出去时凉凉开了口:“你不觉的你忘了什么事吗” 宫秦一愣,瞬间回到了晏娇娆身边,讨好的笑了笑:“哎呀,瞧我这记性。主子,楚将军不知那个人收了个少年,第一仗拿下了,你不用担心。” 说罢,又将东门城的情况如实说了一遍,自从那次试探之后,夏国那边这几日倒是没有出兵发动战争了,出奇的安静。 晏娇娆听罢,抬手理了理发丝,才道:“安静过头了,让宫宇吩咐人盯紧晏倾雪。” “不用派人去夏**营看看” “战场上的事,楚远不笨,他会派人去查探的。我们要注意的,是晏倾雪,她的身份和品行在东门城,就是一个不安全的因素。” “好。”宫秦点点头:“主子可还有事吩咐” 晏娇娆瞥了眼他脸上的笑容,眼里划过一丝精光:“那日我让你查的人,可查到了” 宫秦摇摇头:“并未。” 闻言,晏娇娆沉默了半响,又想到那几在自己手心写字的盲眼男子和花楼里遇到的两个人,总觉得,有几双眼睛,在背后操控着一切。 不论是她做的事,还是夏国这次的进攻,都像是人手中的棋盘,而他们,则是对弈输赢的棋子。 这种感觉,让晏娇娆很不安。 “卫衍可还在朝歌城” “这个,属下亦未查到他的行踪,不敢确定。”宫秦皱皱眉,颇为苦恼。卫衍手下的人,可不是好对付的,几次交手,他们都没有讨到便宜。 晏娇娆不语,她相信以卫衍的聪明,已经知道自己被算计了,并且是同时被两个人算计了,以他的骄傲和心性,不应该这么安静。 要知道,她自己的三十六卫对上卫衍的盘龙卫,谁强谁弱暂且不论,让她受点伤,是一定可以办到的。 “主子入狱那日,君兰宫遭到血洗,飞影死伤数百人。”宫秦说道。 晏娇娆一震,随即一笑:“你倒是聪明了。” 宫秦挠了挠头,见她没事了,便摇摇晃晃的离开,走出门口时,又华丽的摔了一跤,干净的长衫多少变得脏兮兮的。 晏娇娆伸手捏了捏眉心,撇开头。 宫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慢吞吞的爬了起来,拍拍衣服,这才如弱柳扶风的离开。 晏娇娆好笑的勾勾唇,片刻,笑容变淡,看向一旁干草中掩着的小纸团,起身捡了起来,手迟钝了瞬间,才缓缓打开。 入眼的,是一扬极为熟悉的笔迹,刚毅娟秀,行云流水间不失大气,这是吕皇的笔迹。 看完那寥寥一句的内容,晏娇娆突然没什么想法了,什么想法都没了,因为她已经什么都无法想了,脑袋中,只有一片空白。 不久,东门城又起了硝烟,比起第一次的试探,这一次算是实战,一声声叫“杀”的时候,那怕隔着城墙,也是扣人心弦。仿佛那千军万马,随时会冲破城墙,蛮横而入。 东门城的百姓更加惶恐不安,近乎已经形成了全城皆兵的状态,每个人,近乎都可以拿着菜刀上战场,包括那些难民。 这,也是楚远想要的。 这一战的时间比之上一场久了很多,近乎到第二日黎明前夕才结束,那时,晨光破晓,如潮水涌入天地,普照在尸横遍野的沙场上,那是一种未见过无法想象出的壮丽悲呛,活着的人伫立,那是一副灰白色的鲜艳画卷。 这一战,依旧未赢,战况一瞬间便僵持了下来。 楚远站在城楼上,看着满身血液的陈城,道:“传信给夏国主帅,是该谈一谈了。” 面对逝去的生命,谁都无法无动于衷,楚远亦是。 陈城点了点头,离开。 “你还在笑”楚远瞥向司马铎,这一战,他未出战。楚远总归是不信司马铎的。 “为何不能笑。”司马铎挑挑眉,略显青涩的脸有点痞气,比起平日,今天他已经收敛了许多,只是楚远并不知道。 楚远皱着眉,眼里是不悦。 “我不是将军,我是吕国人,但我在乎的人,没有楚将军你这么多。”司马铎抱着手臂:“心忧天下,那是上位者的事。” 楚远没反驳,也没出声,只侧开头,看向清理现场的将士。 司马铎眯了眯眼,看着楚远的目光带着点可惜,月浅栖跟他提过一位天策上将,前朝战家的天策将军,那,才是战场真正的王。司马铎知道,月浅栖在找那样的人,开始,他以为,会是楚远的。 摇了摇头,司马铎转身离开了城楼,眨眼便消失踪迹。 城主府中,晏倾雪知道外头乱,又被许易警告了许多次,这才安安生生的待在府中不出去,而自从她将那女孩带回来之后,更是玩的不亦乐乎,似乎把自己对晏娇娆的恨,都发泄了出来。 路过的将士们每次看到,都不由皱眉。 此刻,晏倾雪一身华丽的摇曳长裙,雍容华贵的坐在椅子上,素白如玉的手不经意拂过头上的流苏,圆润的珠帘随着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在她不远处,女孩头顶着鎏金的百花花瓶,赤着的小脸踩在烧红的炭上,白色的裙子已经破败不堪,处处透着鲜红的血液。 那张和晏娇娆有三四分相似的小脸因为痛苦皱成了一团,想喊又不敢喊的模样,狼狈又可怜。 晏倾雪看着,心情不由越发好了。 “本公主再问一遍,我得簪子,可是你偷的” “不不是,公主殿下,我我,我没有偷东西”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虚弱的响起。 “哼,看来你是死不承认了。”晏倾雪冷笑一声,继续道:“这院子中就只有你一个婢子,不是你偷的,难不成是那些将士他们一个男儿,要簪子做什么,且他们都是保卫我国的英雄,更不可能偷。”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不是我,公主”还未说要,女孩头上的花瓶猛的一个摇晃,摔在了地上,顿时四分五裂开。 女孩脸色瞬间白了,毫无血色,“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丝毫没有看到那一地的碎片一般。 跟着晏倾雪几日,她已经知道,如何做才能少受折磨了,这会儿跪下,无疑是再好不过的。 果然,本来还想借题发挥的晏倾雪见她跪下,鲜血瞬间涌出,眼里划过一抹满意的色彩:“废物,顶个花瓶都顶不好,你知道这个花瓶多贵吗,便是把你杀了卖了,你也赔不起。给本公主好好跪着,你的血什么时候染遍了这些碎片,你什么时候在起来。” 女孩咬咬牙,没说话,依旧倔强的跪着,眼里闪着淡淡的光,被阳光渲染的闪闪发亮。 那双眼睛,像极了晏娇娆。 一瞬间,晏倾雪晃了晃神,仿佛看到了那个举手投足都吸引着万千光芒的女子,嫉妒,顷刻间占据了整颗心。 “啪。” 晏倾雪不知何时走到了女孩身边,扬手便打了一巴掌,厉声道:“谁允许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公主贱人,你怎么不去死”说着,晏倾雪抬手又是一巴掌落下。 女孩咬着牙,大大的眼睛里涌出泪水,满满的都是畏惧和害怕,身子颤抖不停。 见此,晏倾雪终于满意了,红艳的唇扯开一抹笑容,涂着妖冶蔻丹的手指划过女孩的眼睛。女孩一惊,下意识的闭紧,浓密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美丽而脆弱。 “睁开眼,看着本公主。” 女孩一颤,睁开眼,泪水又涌了出来。 晏倾雪笑了,直起身子,华丽的长裙衬着她绝美艳丽的容颜,美得不可方物。 但,也只有美而已。 “听好了,本公主,是吕国唯一的公主,嫡长公主。你这种卑微之人,永生永世,都只能仰望,畏惧于我。再让我看到你用那双恶心的眼睛那样看着我,我就将它挖下给你看看。看看它有多恶心。” 晏倾雪的脸,呈现出片刻的扭曲,狰狞万分。 ... (天津) ------------ 二卷三章:杀了这群贱民! 女孩似乎吓着了,愣了片刻,见晏倾雪眼神越发阴沉,一个激灵,连连点头,竟是连话也说不出,那双美目中淡淡的倔强,一瞬间烟消云散,仿佛不曾存在过。 晏倾雪满意了,直起身子,手不经意的拍了拍女孩的头顶,像是在施舍宠物于温柔:“起来吧,将这里收拾干净,等会随本公主出去走走。” “诺。”女孩低头,踉跄着爬起来,好几次差点又摔了下去。 晏倾雪眼里划过一抹嘲讽和快感,心情大好的将自己又重新打扮了一番,在这个与晏娇娆又三分相似的女孩面前,她总是忍不住让自己变得更完美。 似乎这样,就能比过那人一样。 暗处,司马铎将一切尽收眼底,俊逸的面容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如一个看戏的过客。 女孩拖着一身伤痕将碎片收拾干净后,晏倾雪已经一袭淡紫色对襟拈花长裙,尊贵而高傲的坐在主位上了,见到女孩,她还是下意识蹙眉。 她总想将那双眼睛挖掉,可是挖掉,就不好玩了。 “走吧。”晏倾雪起身,抬步出了城主府,女孩一瘸一拐的连忙跟上,大大的眼睛如惊慌的麋鹿。 待晏倾雪离开,司马铎才悄然出现在院子中,折了身旁的一支桂花,把玩着,不由想到月浅栖说的话,弯了弯眼睛:“好戏,开始了。” 东门城的夜里极其寒冷,但或许是由于习惯了这样的气温,便是夜里,城中也是惯例的灯火通明,不同于温和的南方,这里没有纸醉金迷,有的,是另一种属于边疆的炽热篝火。 晏倾雪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情景,诧异过后,便是浓浓的欣喜,提着裙子游走在街上,将那些不曾见过的廉价物件一一把玩,随后扔到女孩怀里。 不一会,女孩的身上就堆满了东西,鲜血从她不曾包扎过的伤口侵出,染红了她白色的粗布衣服。 晏倾雪恍若不曾看见,但扔给她的东西越来越多,近乎快压倒了她瘦小的身子。身后的将士见了,不由得摇摇头,想上前帮忙。 “谁都不许帮她,她是本公主的侍女,这些事是她该做的。”晏倾雪冷冷道:“敢弄坏一件,本公主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诺。”女孩一惊,连忙应道。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皱皱眉,不在说话,但眼里却是深深的不满,脚步也慢了很多。 就是这一慢,晏倾雪带着女孩就消失在了人群中,两个将士大惊,慌忙拨开人群,但那里还有晏倾雪的身影。 “快去禀报主帅。”两人白了脸色,向军营跑去。 待他们离开,一旁的黑暗中,才缓缓走出一个女子,一袭做工精致的淡紫色长裙,正是晏倾雪。 “呵,总算甩掉了。” “公主,您这样,主帅大人会不会生气”女孩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晏倾雪蹙眉:“本公主是公主,这吕国江山迟早是我的,楚远生气又如何,他能怎样。哼,本公主总有一天,会让他俯首称臣。” “可是” “怎么你瞧不起本公主”晏倾雪眯了眯眼。 “不是不是,奴婢不敢。”女孩慌忙摇头,生怕晏倾雪不相信又折磨她。 “不敢”晏倾雪目光一冷:“不是不会。你一定是瞧不起本公主的吧。” 女孩眼里泛出眼泪,惊慌失措:“不是,奴婢不是公主,奴婢不敢”说着,女孩就跪了下去,眼里全是恐惧。 晏倾雪冷冷一笑,刚要开口,不远处的小摊上,一群粗狂汉子的对话就传了过来。东门城是最靠近吕国和夏国交界处的城池,平日随繁华,但打仗却是最危险的地方。这里的男子,都是上过现场的,身上狂野之气很浓,说话亦是粗声大气,十米内绝对可以听得清晰。 “嘿,听说没,没想到楚元帅新收的那小子如此了得,第一仗竟然打赢了。” “怎么没听说,那可是五千对一万八千。不过,今天的这战,又是平局。这仗,不知道还要打到什么时候。”说着,那人叹了口气,带着担忧。 “哈哈,打就打,那群夏国的兔崽子,别想踏进我们吕国一步。” “就是。对了,听说这次长公主也来了,怎的没有看到过,莫不是没有来” “嘁,你还不知道吧,那长公主就是个弱女子,别说打仗了,看一眼怕都能吓死,绣绣花还差不多,楚元帅这不就把她关在城主府不让她出来误事吗。真不知道陛下让她来干什么,说不定还会拖后腿。” “还能干什么,当花瓶呗,说不定还能使个美人计,听说长公主可是个明艳的美人,不过也比不过惊鸢公主,哈哈哈。”说罢,答人就大笑了起来,话里话外的语气极度轻蔑,就差没说直说晏倾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了。 听他这么说,其他人也纷纷调笑了起来,丝毫不知道十米之外,他们贬低的对象,正看着他们。 “公主” “啪。” 女孩刚开口,晏倾雪一个转身,便扇了她一巴掌,女孩低叫了一声,趴在地上。 “贱民,贱民一群贱民,竟然敢这么诋毁本公主。”晏倾雪似乎是气急了,脸色涨红,眼里闪着惊人的杀意。 “飞影,给本公主杀了这群贱民杀了”她朝暗中喊道。 “公主,主子说了,我们不能杀人,只负责公主的安危。”暗卫悄然出现,语气淡淡。 晏倾雪愣了一下,随即尖了声音:“本公主命令你们杀了他们那群贱民竟敢如此说本公主,我要诛他们九族,让他们不得好死” “公主息怒,这儿是东门城,那群人皆是楚远的兵,若是动了,主子会生气的。”暗卫眼中无波,毫无感情的说道。 “楚远”晏倾雪被长袖掩住的手死死握紧,眼眸微红,瞳中满是愤怒的火焰,暗卫的话到底让她清醒了一点,吼道:“滚。” 暗卫不语,也没动怒,悄然退下。 “本公主迟早,迟早会”晏倾雪眼里迸发出精光,灼热明亮,半响,她才平复了情绪,朝女孩毫不客气的踢了一脚,冷冷道:“还不起来,难道让笨公主扶你不成,下贱胚子。” 女孩哆嗦了一下,腿上传来钻心的疼痛,她眯着眼,似是痛苦,可眼底,飞快划过一抹狠唳。 晏倾雪回到城主府时,楚远正静静坐在主厅中,红色的盔甲还未褪下,冰冰冷冷,一身肃杀之气的看着晏倾雪。 “呦,楚元帅这是有事这么晚了,还在大厅等本公主”晏倾雪嘲讽道。 楚远看了她一会,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过女孩,见她怯懦的缩了缩身子,眼瞳光彩一凝。 “从今天起,你不得踏出城主府一步,需要什么,让侍卫去买,还望公主殿下配合。” “凭什么楚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便是本公主的母皇,都不能无缘无故的禁足本公主,你算什么东西楚远,你别忘了,现在朝中,是本公主的父君当政,而你的晏二公主,绝对活不到你回去。这吕国,迟早会是本公主的 。楚远,你最好搞清楚跟着谁,你才能继续享荣华富贵。” 楚远神色一冷,站起身,满身的威严压向晏倾雪,让她脸色白了几分。 在狠辣,也是生活在宫闺的女子,哪能和驰骋疆场的男子比。 “吕国是不是公主的,这可不是公主你说的算,还是慎言较好,毕竟陛下如今,还活着。”楚远淡淡道:“末将也请公主记住一件事,这里,是东门城,不是朝歌城,而末将,在打仗,不是在吃喝玩乐。” 晏倾雪脸色一僵,猛然想到许易的话。 如今吕国,还需要楚远,她不能动他。 想到这里,晏倾雪觉得自己像是被无形的打了一耳光。 楚远冷冷瞥了她一眼,抬步离去。 “啊啊啊” 楚远前脚刚走,晏倾雪就尖叫一声,一把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又踢向一旁的椅子,闹腾了片刻,主厅中边已经杂乱不堪。 晏倾雪坐在唯一完好的椅子上,脸色平静,但细看,眼里却闪烁着冷光。 “啧,公主殿下这力气倒是真不小,不上阵杀敌,真是可惜了。”司马铎慢悠悠的从门口走过,火上浇油的说了句,便飞快离去。 晏倾雪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一瞬间便再次升起,她那里听不出司马铎在嘲讽她毫无礼仪,只会发脾气,却杀不了人。想到街上那些人说的话,晏倾雪脸色扭曲的可怕。 这一刻,她突然想要证明点什么。 “哼,不就是上阵杀敌吗有什么了不起。我们走着瞧。”说罢,晏倾雪理了理衣服,又恢复了高贵优雅,丢下一句收拾大厅的话,便慢慢离去,留女孩一个人艰难的打扫着。 四下无人,女孩耳朵动了动,手中的碎片骤然脱手,竟如暗器一般,向外头沉寂在黑暗中的假山飞去。 不一会,那枚碎片又飞了回来,被女孩利落的抓了住,随即,她便又若无其事的收拾着地面,神色怯懦。 ... (天津) ------------ 二卷四章:责任和负担 夜已渐深,夏**营中,丛丛篝火燃烧着,偶尔发出轻响,行走的将士步伐轻盈,便是刺骨的寒风,也未让他们皱一下眉头。 在夏国,夜里的寒冷并不比现在弱。 柳阡殇一身深蓝色云纹长袍,慵懒的坐在梨花椅子上,容颜沉寂在烛光照不到的黑暗中,浑身只散发着淡淡的冷然。 不知何时,这间比之普通将士而言稍大的营帐中,飘然出了淡淡的酒香,醇厚诱人。 柳阡殇动了动,俊美的容颜缓缓呈现在光辉中,却是面无表情。 “柳公子。”男子一袭落地的黑色宽大袍子,修长的手中提着一壶酒,面容冰冷,但在面对柳阡殇时,却习以为常的露出了淡淡恭敬的神色。 这让他一身冷漠的气息收敛了不少。 “我倒是不知道你来了中原。”柳阡殇开口,目光看向桌上的书卷。 男子没说话,只是将酒放在了桌子上。 “公子带走的人,可还好用” “从你教里出来的人,自然不会差。还有事”柳阡殇抬眸。 “主上” “滚。”柳阡殇脸色微微一变:“我已经不是你的主子了,姬无痕,你记住,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滚出中原去,若我不召,不准踏出西域一步,包括你的那些人。” “中原要变天了,主柳公子难道就不想拿点什么”姬无痕似乎急了,但口气依旧冰冷,似乎改不过来。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柳阡殇更适合掌控这天下。 柳阡殇不语,目光阴冷的看着笼罩在黑色长袍里的姬无痕,无形的杀死迸射而出,他如一只老虎,被挑衅了威严的老虎,下一瞬间,便可能出手。 姬无痕握紧拳头,眼里闪过不甘,但终究没在说什么,身影一晃,竟是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句温和了一分的话:“柳公子,珍重。” “哼。”柳阡殇冷哼一声,看着空荡荡的营帐,眼神闪了闪。 对于这破财不堪的天下,他是没兴趣的,但是,他却碰到了一个敢兴趣的人。 想着,柳阡殇弯了弯嘴角,拿过桌上的酒壶撬开,直接喝了起来,丝毫不担心里面会有毒。 柳阡殇确实不担心,他的体质特殊,世间万毒千蛊,对他都没有用,再则,姬无痕不会对他下毒。 “主子,你怎么在喝酒啊,香气老远就问到了,刚才大皇子还问了一句。”帐帘掀开,一身戎装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他的肤色偏光,浓眉大眼,看起来到非常精神。 “你怎么来了”柳阡殇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嘿,这不是大皇子受了气,终于想起主子的话了吗。让我看,这大皇子就是不识好歹,这会儿想起主子的话是对的,哼,已经晚了,那云墨的招式,怕是楚将军已经摸透了。”秋少城说道。 柳阡殇眯了眯眼,放下酒壶,笑道:“既然大皇子找我,不去看看岂不是可惜了。” 在夏国,势力最强的皇子并不是大皇子卫子清,能和手握兵权的二皇子卫衍平分秋色的人,是五皇子卫东还,而政治上最出色,也是五皇子卫东还,更别提他还有一个皇贵妃的母亲。 所以,夏国皇位,一直都在卫衍和卫东还之间徘徊,根本没有卫子清什么事。 但是,主不怕贼窥宝,贼却不一定有自知之明。 这次的征战会这么容易,可不就是因为卫子清的不甘心吗 柳阡殇笑了笑,不理会秋少城,抬步去了卫子清的营帐。事情才刚开始,他不介意陪这些蚂蚁玩玩。 一卫子清的营帐是军营中最华贵的,就在中心位置,没一会,柳阡殇就见到了卫子清。他一身暗色的长服,卸下了盔甲,英气顿时少了七分,整个人看起来格外阴柔。 其实卫家的人,长相都是偏向阴柔,除了卫衍。 “这么晚了还打扰柳公子休息,本殿也是很无奈。”这么说着,卫子清眼里却没什么歉意。 让他一个皇子向一个平民道歉,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想到这两场仗的情况,卫子清还是笑容满面的对付着柳阡殇。 表面功夫,是最基本的生存之道。 “那里,柳某本就是为殿下效劳,何来打扰一说。能为殿下鞠躬尽瘁,亦是柳某此生的大幸。”柳阡殇笑着道,身子站的笔直,丝毫不见卑微之态。 卫子清一笑,眼里闪过一丝满意:“其实这么晚叫柳公子来,实在是迫不得已。这两次的战况都不是很好,本殿身边的人也不多,顾想让柳公子说说你的看法。” “柳某乃江湖人士,恐怕” “柳公子过谦了,你的才华,比之我夏国栋梁之臣也不承多让,切莫妄自菲薄。”卫子清笑道。 柳阡殇勾勾唇,眼底飞快闪过一抹讥讽的神色,随即道:“在下知道殿下是在烦什么,恰好,柳某这里有一计,殿下可要听听” 闻言,卫子清眼睛一亮,点点头,柳阡殇便开始说了起来,知道烛灯至半,营帐中才没有了说话声,寂静了下来。 卫子清眼神复杂而幽深的看着柳阡殇,良久道:“柳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江湖中人。”柳阡殇笑着:“殿下可能不知道,行走江湖,什么人都能碰到,四海之内皆兄弟,这话并不是假的。” 听罢,卫子清眼里的疑惑才消失了一些,点了点头。 “如果一定没有问题的话,那就按照柳公子的计划开始了。希望柳公子,不要让本殿下失望。”卫子清道。 “若是将士没有问题,那么,柳某也没有问题。” 卫子清闪了闪眼:“从现在开始,全营将士你可号令。” “多谢殿下信任。”柳阡殇微微一笑,浅浅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卫子清的营帐。 此时,天依旧是一片黑暗,吹来的寒风夹杂着沙尘,也依旧刮疼着人的皮肤。 柳阡殇抬眸看着天空中昏暗的残月,嘴角的弧度悠扬而清冷。 月浅栖,你当真能只看着吗他倒要看看,她能有多冷情。 阳光微暖,清风拂面,紫竹叶摩擦出沙沙乐声,桥下水面的波纹晃眼刺目,呈现着一片安逸宁静的画面。 这里,便是玄月小筑。 “家主。” “派人将藏书阁整理一下,半个月内,拒绝外人进入。” “诺。”弟子也不问什么,恭敬的退下。 月浅栖看着围在自己桌前的几个人,烟青色黛眉挑了挑:“还有什么事” “家主,我们想请命去东门城。”说话的男子,是万草阁的内门弟子,一身浅蓝色长袍将他衬得温润清俊。 “东门城”月浅栖微微讶异,随即道:“那儿可是在打仗呢,你们莫不是想去帮忙” “是的。” “参军” 男子一愣,摇摇头。他们万草阁的弟子大部分都属于文弱书生的类型,别说打仗,打架都打不赢,顶多,也就会一点毒术,可以杀人自保罢了。 “哈呵。”月浅栖一笑,漂亮的眼睛弯了弯:“你们想去当免费军医” “是的。” “免费的岂不是很亏药材很贵的,驳回。”月浅栖笑着摆摆小手。 “家主”男子幽怨的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还是退了下去,离开时,又幽幽的看了月浅栖一眼。 月浅栖笑意更深,朝他摆手,眉头难得舒展着。 月家是她的责任和负担,可何尝,又不是她的家呢 与其说她是在遵从祖训,承担责任,倒不如说,她是在守护自己的家和家人。很多时候即使喊累,但她也不会真的放弃,这便是原因。 她倒下了,月家也会倒。一个百年世家的衰败,不是她想看到的。 “他们也是想锻炼一下,医者,都是仁心。”一旁,海云天看了她许久,才回过神说道。 “我知道,这个提议,怕是子舒提出来的。”月浅栖笑了笑,对一旁的小弟子说了句什么,便见围着她的几个弟子纷纷跟着跑了出去。 海云天默默看着,待房间里没人了,才道:“薄逸能有一个心善的徒弟,也算是为他积福。” 喜毒之人,大多都不是善茬。 月浅栖道:“说来,他也不知道走到了那儿,信也不曾传回来。对了,外院你让人清一下,这半个月,我不想看到太多人。” 每天进出外院的学子实在是太多了。 海云天对她话题的跳跃习以为常,知道她要做什么,便只点了点头。 后山有兵之事,他也是知晓的。 “万草阁的弟子,确实该锻炼一下了。” 月浅栖点点头,垂眸看着桌子上的宣纸,提笔写着什么:“那孩子怎么样了” 海云天愣了一下,随即才猜出她说的是谁,不仅笑了笑:“天赋极高,就是性情古怪了一点,倒和家主你幼时很像。” 月浅栖不语,半响停了笔,才抬头凉凉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问问他,愿不愿意改名字。”说罢,将一块玉佩轻轻放在了桌上的宣纸上。 黑色的墨迹和洁白的玉佩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对比。 海云天视线一顿,满是诧异。 ... (天津) ------------ 二卷五章:他能给的 半响,他收起眼底的诧异,看向月浅栖道:“家主,您确定吗他虽然有天赋,但并未为玄月小筑做出过什么,就算可以担起内门弟子的身份,但是月姓,会不会太重了” “重吗”月浅栖笑了笑,眼中神色微冷:“我没有逼他,我说了,问他愿不愿意。” “可是” “好了,你去问问他吧。若是愿意,便让他来玉竹林。”月浅栖不想解释什么,其实一开始发现公输止时,她并没有这个打算,只是以防万一才将他留下,可事到如今,她发现,自己没有时间去细细寻找其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公输止能恰好遇到她,本也算是一种缘分,或许这种缘分选定的,恰好才是对的。 海云天看着她眼底闪过的沉思,阳光倾洒在她的脸上,恬静冷傲的如一株紫竹,不管何时都是美得。 “好。”他没有资格去否定什么,应了声,便退了下去,海蓝色的云锦长袍轻轻翻扬,转眼便消失在了门口。 月浅栖挂着淡淡的笑容,目光游离在宣纸上的月字上,不知怎的,便觉得心口微堵,不想笑,却又化不开脸上的笑。 她还记得,那年她也是这样,被师父指使着去问白景,问与今天相同的问题,但白景给的答案,是否定,毫不犹豫。 或许他犹豫了,但月浅栖确定自己不曾看到。 从那之后,师父也变了,在不曾理他一分,他却一点也不在意,直到 “小姐。” 月浅栖晃了晃神,抬头看向走进来的虞娘,收敛了脑海中的记忆。 “虞娘。” “齐羽公子来了。”虞娘微微一笑,身子往一旁走来,露出身后的男子。 齐羽一袭白色的紫竹图交颈长袍,如墨的发丝随意系在身后,脸上最醒目的依旧是那眼睛上戴着的黑色锦缎。他背着光,笑容浅浅,过分苍白的欺负这时竟宛如透明,看着,徒让人觉得万分心疼。 “师兄。”月浅栖弯了弯眼睛,眼里升起了几分笑意,起身快步扶住他:“你怎么来了” 回到玄月小筑之后,齐羽就回了自己的院子,不曾出来过,连大长老那儿,也不曾去过。 “这几日,你很忙。”齐羽过了几息,才说道。 “还好,都是小事。”月浅栖看着他修长苍白的手,微微蹙眉,道:“你该多吃点。” 闻言,齐羽缓缓一笑,不置可否,身上的气息如同盛夏最后的荼蘼,颓废安静的等待着凋零作土。 月浅栖不懂他为何这样,黛眉一直蹙着。 “我,就是没有力气,怎么都提不起来。”齐羽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奈的笑道:“喜欢就好了,我都不在乎了,这样慢腾腾的,也不错。” “你是不错,但我每次跟你说话,都要等半天才有人接话。”月浅栖白了他一眼,接过虞娘递来的温茶,塞到他手里。 齐羽一笑,握紧了那温热的杯身,慢慢道:“方才来的时候,碰到了云天。” 月浅栖挑眉,看向一旁一袭墨绿色长裙的虞娘,见她点点头,便笑了,拿起桌上海云天没有拿走的玉佩,放在齐羽旁边的茶几桌上。 “那孩子,可能让我看看”齐羽问道。 “这是自然。”月浅栖道:“其实,如果可以,我还要拜托师兄一件事。” 齐羽不语,半响,才点头。 “请师兄,活到我能带他的时候。”月浅栖笑道,清冷的语气透着淡淡的威仪,不压迫人,却让人无法拒绝。她的话,就像是天的话,那么的漫不经心而理所当然。 “你既然无法替代我的位置,难道,连为我做点事,为月家做点事,都不能齐羽,你也姓月。” 齐羽一愣,握着茶杯的手动了动,慢慢抿了口茶,苦涩的味道传到舌尖直喉咙,他没有回答,依旧只是点了点头,苍白的唇瓣扯开一抹笑容。 他笑起来很好看,浅浅的,让人觉得浑身温暖,百看不厌。 “那么,明日我陪师兄,去见见大长老吧,顺便见见那个孩子。”月浅栖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笑着道,眉头也舒展了开。 齐羽点头,片刻道:“你还是一贯的如此有把握。” 他一向知道,他这个师妹,最会的就是揣测人心,然后替他谋算后路,或是断他后路。 她的高傲,也让她从未失算过。 想到这里,齐羽也微微放心。 “送公子回去。”月浅栖向虞娘道,看着她扶着齐羽离开,才拿起那玉佩细细把玩。 这块玉佩和其他内门弟子的玉佩看着相同,其实是不同的,这块玉里,雕刻着一个小小的月字,在表面的花纹之下,只有侵染了水,才会在月光下显现。 月浅栖叹了口气,神情恍惚的看着地上自己拉长的倒影,良久未回神。 黄昏微凉,雕梁画栋的宫殿处处点缀着考究的花草,藤蔓树丛围绕着高大秀美的假山,只看的从石壁中飞溅出水珠,顺着竹子滚滚留下,偶尔夹杂着各色花瓣,汇集在假山旁那百米宽大的湖水中。 这小湖上没有桥梁,水中亦没有石墩,但湖中心,却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六角亭子,淡紫色的绣花帷幔悬挂在亭子上,随风飞扬,各个亭角挂着的精致琉璃灯散发着淡淡光芒,斜阳照射下显现出其上的华美图案,百鸟朝凤,栩栩如生。 这里的一草一木,无不透着奢华。 “你怎么来了” 梦惊鸢一身淡粉色的七层垂地纱裙,对襟的领口将她白皙的脖颈诠释的更加完美,精细绝美的面容画着淡淡的妆容,如那百花之中的牡丹,百鸟之中的凤凰,眉眼弯弯,露齿一笑间,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此刻,她对面慵懒靠坐着的男子,确实移不开目光。 白景从不否认梦惊鸢好看,他是和她一起长大的,不管是皮囊还是皮囊下的东西,她都是顶好的。 金国主只有梦惊鸢一位公主,恰她又如此绝色无双,更是为掌上珠宝,这般的府邸,便是皇子也不一定能有。 “你越来越好看了。”白景翘了翘唇角,细长惑人的凤眼微微上挑着,更填了三分不羁,此时,他一袭暗紫色的红纹长袍,格外妖冶夺目。 “惊鸢更希望听到公子说点别的。”梦惊鸢微微一笑,倾城之姿,怕是能蛊惑天下男儿。 白景挑眉:“哦你想听我说什么” “吕国和夏国开战了,柳公子,似乎是在夏国。公子于这件事,可有瓜葛” “惊鸢果然聪明,什么事一想便明白。”白景没有意外,也没有丝毫掩饰:“你想说什么” “惊鸢不想说什么,只是想确定,我猜的对不对。公子,我可猜对了”梦惊鸢笑道。 “怎么不对。”白景勾唇,看着桌上的莲子:“这世上,没有惊鸢猜不到的。” 梦惊鸢抿唇,美目未垂,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她想猜透的人只有一个,可她从未曾猜透过分毫,可偏偏他却又说没有她猜不透的,这,便是诱引吧。 梦惊鸢如是想到,笑了起来。 便是知道,愿意去猜的,也是甘之如饴的人。 “惊鸢,你可愿随我回去”白景看着那莲子的目光移开,到了梦惊鸢脸上,笑容浅浅的问道。他的声音对着梦惊鸢是一贯温柔的,但却也如这黄昏的风,带着微凉。 是风,便什么也留不住。 但此刻,梦惊鸢却是大惊,美目不可置信的睁大,红唇微启,却是无言以对。 “不愿”白景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问道。 “不,不是。”梦惊鸢抿唇,惊讶过后,她是异常冷静,目光复杂的看着白景:“公子,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白景点头。 “那你可知,惊鸢是什么身份” “自然。” “那么,公子打算给惊鸢什么身份给惊鸢的父王,什么答复”梦惊鸢问道,脸上没有了笑意,话间,却带着微不可觉的期盼和小心。 白景抬眸看着她,浅棕色的眼瞳倒映出她绝美的容颜,如一湖深潭,毫无波澜。一时间,梦惊鸢心头跳了跳,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 “你不必担心,我会亲自与金国主说,我现在只想问,惊鸢可愿随我回去”白景道,声音带着三分的诱惑。 梦惊鸢抿唇,垂眸看了眼桌上的莲子,半响,嘴角绽开一抹笑容,刹那间如让人看到了春暖花开之景:“公子问的,可是梦惊鸢” “是。” “梦惊鸢愿意,惊鸢,也必须愿意。”梦惊鸢弯了弯明亮的眼眸,卷长的睫毛宛如蝴蝶的翅膀,扬着完美的弧度。 她知道,白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问的是梦惊鸢,而不是惊鸢公主。 白景一笑,眼里是太阳反射的光泽。 世人说他醉爱美人,但他从不曾对她说过一句花言巧语,便是假的承诺,也没有半句。白景对她,从来都是最真诚的,可惜,都不是她想要的,但他能给的,只有这么多,再多,便是命了。 “公子,时间是个武器,对吧” “嗯” 梦惊鸢一笑,抿唇不语。 她也相信,时间是个武器。 ... (天津) ------------ 二卷六章:势在必得 白景不懂梦惊鸢在说什么,也不想懂,他的目光看向东门城的方向,眼里神色晦暗不明,一双勾人的眼眸上扬,带着一丝惊人的凌厉,让平日里妖冶的容颜英气非凡,冷硬的气息不由让人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他。 此时已是三月的天气,东门城渐渐燥热了起来,让人的脾气也暴躁了几分。 卫子清从那夜找过柳阡殇后,便一直待在自己的营帐中,进出的,也只有云墨云磊以及柳阡殇带来的两人,但柳阡殇,却是没有在出现过,如同消失了一般。 卫子清也奇迹的并没有去寻找。 “殿下,东门城有楚远坐镇,想要攻下并不容易,又是是强攻,几率不大。”云磊的长相和云墨有几分相似,但更多了一股沉稳之气。 “这个我知道。”卫子清坐在首座上,看着面前桌上摆着的军事地图,神色淡淡。 “那为何殿下还屡次让末将带人去试探”听他这么说,云磊不解了。 这半个月来,卫子清总是让云墨或者云惊雷等人带着少数人马去叫战,打不赢就撤,态度宛如玩游戏的孩童一般,这让云磊很不解,同时也觉得憋屈。 随军出征一个多月了,他作为主帅,却连战场都没上过,连一个敌人都没有杀。 “本殿自然有我的打算,你们依照我的话去做便是,那里那么多废话。”卫子清皱眉,眼底闪过一丝不耐,但想到柳阡殇说的话,又不仅放下了心。 “可是殿下,再这么小打小闹下去,损失兵力不说,还会让众将失去斗志,于军心不利。”云磊皱眉道。 卫子清冷冷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本殿知道,不需要你教,维持军心不就是你的事吗好了,如果没有事,就出去吧。” 云磊咬咬牙,因为行兵打仗变得粗糙的大手死死握紧,眼里闪过怒气,对卫子清态度和话语的不满毫无掩饰的浮现在脸上。 “云将军,你可有不满”卫子清自然看得出他的不悦,心里升起一股冷意,但转念想到云磊的身份,又柔了态度:“本殿让云将军这么做,自然是有本殿的安排,云将军且看着就是,定不会让云将军失望。” 闻言,云磊脸色好了些许,起身行了礼,便大步流星的离去。 “哼。”看着他离开,卫子清冷哼一声,眼里布满了骇人的阴郁。 夏国卫臻皇的子嗣很多,皇子亦是,虽活到最后成年了的就只有六个,但有卫衍和卫东还的存在,卫子清根本就不算什么。 就是因为如此,卫子清才想拉拢云家。云磊的家族在夏国,可是镇国公的存在,尤其云磊,还是嫡长子。 但卫子清生性骄傲,最不愿意的就是看人脸色,可偏偏他又没有后台,不得不放低身段,性子就更加阴沉不定了。 想到后台,卫子清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卫衍,眼里迸射出一股惊人心魂的恨意和妒忌。 若说卫东还地位高,他无话可说,毕竟卫东还投了个好胎,可卫衍,却不得不让他嫉妒。 “凭什么,明明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杂种,却能得到父皇的偏宠。”卫子清低问道,浑身微微颤抖。 卫衍是在五岁时被一个女子带回夏国皇宫的,不久后那个女子就死了,而卫衍,却以二皇子的身份留在了宫中,震惊了诸国。 卫子清还记得那个时候卫臻皇有多喜爱卫衍,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让举国上下都不安的揣测了许久,可就在许多大臣要将注压在卫衍身上时,卫臻皇却将只有十多岁的卫衍丢到了夏国边疆中当一个士卒,甚至剥夺了他皇子的身份。 那个时候,不止卫子清高兴,卫东还也高兴,但他们还没有放心多久,卫衍就带着可以控制夏国二十万大军的兵符回来了。 从此,夏国便是卫衍和卫东还两争天下,而他卫子清 “哼,该是我的,就会是我的,不管是卫衍还卫东还,都不会得到。”卫子清抛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掩下眼里的嫉恨,冲营帐外高声道:“去让军师来一趟。” “是。”外头小将士中气十足的应了声,跑着离开。 不一会,一个穿着银灰色蓝海纹长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五官普通,留着八字胡,一双幽深的眼里闪着算计的精光。 “殿下。”他对卫子清恭敬的行了一礼。 说是军师,这个男子,其实是卫子清的心腹幕僚。 对于他的恭敬,卫子清很受用,坐在首座上,道:“木军师,上次本殿跟你说的事,你可有觉得不妥” 木黎闻言,迟疑了一下:“下官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只是” “只是什么”相比于柳阡殇,卫子清还是更信任木黎,当下便紧张了起来。 卫子清,一向是个多疑的人。 “恕下官愚钝,不知殿下,会以何种方法,让晏长公主出手下官听说,这次吕**队,是楚远挂帅,晏长公主不过是个陪衬,代表一下吕皇而已。”木黎道。 “原来是这个问题,军师不必担心,这个问题本殿的人都已经处理好了,自是有办法让她出手。要知道,晏倾雪可未必有晏娇娆那么精明。再则,晏娇娆已经入狱,相信许易是不会放过她的,这会儿还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吕皇已经不行了,晏娇娆也快死了,只要拿下晏倾雪,吕国就一定完了。” 拿下了吕国,如此大的功绩,足以让他卫子清直封为太子。 想到这里,卫子清嘴角止不住泛起笑意,眼里闪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对吕国,他势在必得,谁都不能阻止。 “殿下说的是,吕国,气候已尽,是下官多虑了。”木黎恭维道,眉宇间却有一丝明显的忧愁。 卫子清心情大好,便问道:“军师还有何疑惑不解” “是这样,下官总觉得,骄阳公主,不该如此好对付。”木黎担忧道:“世人都说骄阳公主聪慧睿智,又得吕皇器重,下官想,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闻言,卫子清眯了眯眼,却是不太在意,笑容淡了几分,道:“军师不必担心,骄阳公主再怎么厉害终究是个女人。再则,你可知这次她被陷害入狱,其中有谁的功劳” “谁”木黎眼皮跳了跳。 “本殿的好二弟。” “什么”木黎瞪大眼,万分没想到卫衍会参合进来。 “很惊讶是不是,本殿也很惊讶,原本以为他卫衍不在乎吕国这块肥肉,如今看来也全不尽然,他可是比本殿还早一步到吕国呢。”卫子清冷声说道,语气中满是轻蔑和讥讽。 对于卫衍这么做的目的,卫子清全都知道,自从卫衍从边疆回朝,这两年,不知从他和卫东还手里抢了多少东西,每一次,都是明目张胆的抢,张狂至极。 这一次,他应该又是想要抢的。 呵。 卫子清心中冷笑。这次,谁都休想分刮一分。 “下官多言了。”木黎知道卫子清嫉恨卫衍,连忙小心翼翼的说道。 “无碍,既然你已经没有疑惑了,那么便去将帖子交给楚远。本殿已经等不及了。”卫子清冷笑。 “下官明白。”木黎接过卫子清递来的鎏金帖子,恭敬的退了下去,带人前往东门城。 翌日,太阳刚刚露出脸,铺撒光辉,楚远就迎来了神色丛丛的陈城。 “怎么了”楚远收住长剑,拿过一旁侍卫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面无表情的问道。 “卫子清派了来使,是他们的军师。”陈城严肃道:“主帅,末将觉得,他们肯定有什么阴谋。” “没有阴谋才是坏事,最近他们总是不痛不痒的出兵,狼休息久了,总要露出爪子的,不然可要饿死了。”司马铎慢悠悠的不知从那儿冒了出来,身上穿着红色盔甲,一本正经的模样倒是让人看了点头。 “啊那还要不要见要不我们把那军师抓起来,严加拷问,总能问出什么的。”陈城道。 司马铎白了他一眼,拿起侍卫沏给楚远的茶不客气的喝了一口:“两国交战不杀来使的道理你懂不懂,要是动了那军师,天下那些文墨才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说呢,我想光那长篇大论的指责,就能说一大堆了。到时候,某些人在推动一下,内忧外患,那吕国可就好看了。” 听他说得如此轻松懒散,仿佛亡国和他没有半分关系似得模样,陈城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又不能按着司马铎揍一顿,只好狠狠瞪了他一眼,看向换了衣服的楚远:“主帅,我们该怎么办难道要大张旗鼓的迎接他” “既然来了,自然是要迎接。”楚远一身烈焰铁甲,墨丝高束,尽显冷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现在不出手,迟早也会出手,没有什么差别。”说着,楚远就大步走了出去。 陈城想了想,也连忙跟了出去,留下司马铎一人在院子中。 “嘁。”司马铎笑了笑,略显稚嫩的脸此刻清冷了几分,目光看向四周的侍卫,想说什么,最后却只笑了笑,转身离去。 既然月浅栖都说不管了,他又何必去管。 ... (天津) ------------ 二卷七章:为什么不恨我? 楚远不咸不淡的迎接了木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反而满身肃杀之气,让木黎一阵忐忑,怕他会突然出手杀了自己。他一个文官,可比不得楚远这种武将。 “木大人前来,所谓何事”楚远端坐在首位上,身边站着一众身材高大魁梧的将领,个个面色严肃,颇有三堂会审之势。 见此,木黎也没有心情在意他们的待客不周了,连忙从怀中摸出卫子清给的帖子,递给一旁的小士兵。 楚远接过,看了一眼:“战帖” “是。我们大皇子觉得,再这么打下去,于两国百姓都不是好事,所以想速战速决,也好尽快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木黎笑道,背后已经慢慢除了冷汗。 闻言,楚远心中却是阵阵冷笑。他卫子清若真不想两国百姓受苦,那又何必发动战争,这番话说的,好像他们夏国是救世主一般。 “是吗”楚远何尝不知道这里面有阴谋,但他还是道:“既然如此,那就带着本帅的答帖给你们主帅,三日后,本帅定会迎战。” “楚将军不愧为英豪,爽快,下官佩服。”木黎笑呵呵的道。 楚远面无表情,对这种阿谀奉承的事,他一向选择无视:“既无他事,木大人,请回吧。” 对于楚远毫不客气的逐客令,木黎脸色僵了僵,倒不敢说什么,连忙离开。他可是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若说当今天下谁杀戮最重,除了卫衍,怕就是这位楚元帅了。 送走了木黎,众将是便忍不住出声了。 “主帅,这次夏国下的战书,肯定是图谋不轨,我们可不能应战啊。” “去去去,别人都打到了自家门下了,难不成还要缩起来当乌龟孙子依末将看,打就打罢,只要他们敢来,吾等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不行,夏国这次敢这么做,肯定就是准备充足的,我们不能冒险,主帅,这件事要从长计议。” “哼,所有的阴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灰尘,主帅,迎战吧,那些胆小怕死的,留下绣花就是了。” “你说谁胆小怕死” “哼,说你又如何” “你” 看着暖烘烘的众人,楚远眉头紧皱,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霎时,房间中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向了楚远。 “这场仗,必须打。”楚远冷冷说道,看了眼众将士,继续道:“夏国近日多次挑衅就是在做准备,若我们不迎战,相信不需要多久,一些不堪的谣言就会传出去,属时若有人蛊惑军心,他们在全力进攻,那东门城,还守不守了” 宋子风迟疑片刻,道:“这场仗,我们已经是不打也得打,别无退路了。” “可恶,夏国那些龟儿子,就会算计人。”陈城听罢,厌恶的说道。 “杀场,本就是斗智斗勇的地方。”楚远说了句,见众人都冷静了下来,便道:“走吧,还有三天时间,我们该分析一下他们的战术了。” “是。”众将对视一眼,也只得跟着楚远离开了城主府,去了军营。 而此时,吕国天牢中,晏娇娆却迎来了一些特殊的客人。 看着面前一身素白留仙长裙,气质淡漠的面纱女子,晏娇娆好看的眉毛诧异的挑了挑,直到耳畔传来女子身上发出的铃声,才收敛了脸上的神色,笑容浅浅的看着流光。 “你是来杀我”晏娇娆问道,以流光的身手却是可以让她元气大伤,但能不能杀了她,却还不一定,毕竟她的三十六卫,也不是吃素的。 出乎意料的,流光微微摇了摇头,一双美目复杂的看着晏娇娆,有杀意,有愧疚,也有挣扎 “作为杀手,你不该有如此为难的情绪,这可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其实你也没有什么可以犹豫的,既然你那么爱许易,为了他,就是杀了我又何妨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为他杀了我。”晏娇娆缓缓道,明艳又略显英气的脸上是明显的漫不经心。 她仿佛,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呵。”听她说了这么多,流光忽然冷笑了一声:“你可知,你现在的模样,像极了你的母皇,明明那么爱惜自己的性命,却装的无所谓一样。” 听到她扯到吕皇,晏娇娆抬眸定定的看着她,一双杏眼中凌厉乍现,如一张巨网,让流光一瞬间感觉无处可藏。 “你到底想说什么”晏娇娆不认为流光来见自己,除了杀她之外,还有什么别的事。她和流光之间,似乎除了她杀她,便没有任何牵扯了。 流光不语,面纱遮挡住的容颜看不出什么端倪,那双阴沉的眼眸如死水般波澜不惊。 这一瞬间,晏娇娆忽然感觉到了她今天的不寻常。 有风吹起,她身上的铃铛发出轻微的响声,在这空旷的地牢放大了几倍,异常好听。 “你有一个好母亲。”流光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晏娇娆一愣,挑挑眉,笑了:“这么多年,你可是第一次夸她,不知道她听了,会不会高兴。” “我很奇怪,为什么她不恨我。”流光看着晏娇娆,眼神一片恍惚,似乎将她当做了晏殊,又或者是风行,梦魇般的低喃:“为什么你们不恨我” 晏娇娆看着她的模样,一时不知说什么,她敢肯定,流光一定去见过吕皇,否则,她不会变得如此。 没有得到答案,流光便不在问了,只将手中的被袖子掩住的长剑拿了出来。 “怎么,你还是要杀我”晏娇娆一笑。 流光不语,修长所并不细腻的手抚摸着剑身。 这时,晏娇娆才看清那把剑的模样,竟是吕皇凤宫中珍藏的那把。 “这是你父亲的,兰公子一直想毁了它,我不忍心,还是还给你罢。”流光说着,将宝剑递给了晏娇娆。不知怎的,晏娇娆能感觉到,她在微笑。 “你知道了什么”晏娇娆不由问道,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流光会不站在许易那边。 听她这么问,流光摇了摇头:“结局和真像到了如今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就算在乎了又能挽回什么呢何况,我一直都明明白白。收好它吧。” 流光微微一笑,眼里是掩不住的悲凉,她看着晏娇娆茫然的拿着那把剑,似乎看到了当年自己的模样,不由得,她觉得眼睛微酸,快步转身离去。 牢房的门被自动关了上,掀起一阵尘埃。 晏娇娆看着手里的长剑,说不出话,流光离去的背影,总让她觉得万分揪心。 她还没有爱过人,不明白她为什么明明万分清醒,却还去做着不明白的事。 “不疼吗”晏娇娆看着那把剑,不由问道。 清醒的伤害着自己,不疼吗 “自然疼。”骇然,一道男声悄然响起,低沉而带着冷冽,磁性中又带着淡淡沙哑,却意外的好听。 晏娇娆一惊,手中的长剑差点掉在了地上,她突然觉得,吕皇天牢的守卫应该加强了,这样让人随便进出的地方,真的还叫天牢吗她看着都觉得丢人。 “走了一个又来一个,二殿下,你是打算跟我交流感情呢还是准备同我打一架”晏娇娆转身,看着那一袭黑色秀金图纹的男子,不由道。 “我不打女人。”卫衍看着晏娇娆,此刻的她素面朝天,长发扫落,明明本该落魄狼狈,她却依旧聚集着光辉般,眉宇间的明媚自信,仿佛与生俱来。 她不需要说什么,就能让人深深信服。 卫衍看着,眼底划过一抹深思,不知为何,对着这个敢明目张胆算计他的女人,他却并不想杀了她。 可不杀她,他又为何来这个地方 “是吗,那要是敌人派的杀手恰好是个女子呢” “杀了。” “呃呵呵。”晏娇娆一噎,无话可说了,她怎么忘了,卫衍可是在军队里长大的,行事从不拖泥带水,解决问题,一般都用一个字杀。 吐了一口气,晏娇娆看着神色莫测的男子,虽看不出什么,但晏娇娆觉得,他在生气。 “那么,二殿下来这个破地方,所谓何事” “无事,只是好奇,二公主利用我想做什么” “利用你我没有啊,二殿下,你可不能冤枉我,算计你的人,明明是我父君。若不是他利用了你,本公主,可不会在这儿。”晏娇娆蹙眉说道。 卫衍看她演的那么真,笑了,一双凌厉的眼柔和了下来,声音却是不变:“二公主的演技很不错,难怪许易也能被你骗了过去。二公主在明知许易派人盯着你的时候,却依然敢单独与我见面,在此之前,公主不会不知道我的身份吧。既然知道还这么做,本殿下是不是可以这么猜,二公主,就是想入狱,或者说” “够了。”晏娇娆眯了眯眼,方才轻松的态度瞬间收了起来,此刻,她仿佛才露出了她的本来面目,美目流转的冷光与那浑身摄人的气势,宛如高贵的凤凰,红唇微勾间不经意流露出的睥睨,透着骄纵和妖娆。 “二殿下,到底想做什么” ... (天津) ------------ 二卷八章:可愿让我做你的后路 卫衍笑而不语,目光复杂的看着她此刻的模样,突然有一种强烈到无法忽略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想毁了她此刻这般夺目的模样,至少,他不想看到她在他面前露出,这如同防备着敌人一般,展开自己最强的一面,不死不休的模样,不该是对着他。 晏娇娆见他不说话,只那般看着自己,不由升起一股烦躁,蹙眉:“如果二殿下没事,就请离开吧,这里可是天牢。” “谁说我没事。”卫衍一笑,虽还是冷冷淡淡,但确实是笑了:“二公主,可否把你得目的跟我说说,否则一不小心,我坏了你的事,这可就不好了。” “我的目的,二殿下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晏娇娆冷笑。 “这可不见的。”卫衍眯眼看着她,脸上表情冷了下来,一身暗色的常服近乎将他隐在了黑暗里,只有那长冷峻的面容露在光辉中:“就我而看,二公主可不是那种为了一己私利,而至百姓于水火之中的人。不管是我还是蓝睿,其实最爱民,爱这片江山的,是你。或许,这也因为你是一个女子罢。” 晏娇娆身子一震,眼底划过阵阵寒光,绯红的长裙将她勾勒的如一团火焰,无论在哪里,都掩不了光芒万丈。 “二殿下的意思,不妨明说。”晏娇娆收了身上尖锐的气势,温和淡然的坐在了牢房中间摆放的木质桌子上,她微微仰着头,透过天窗的阳光斜斜射入她的双眸,那双黝黑的眼瞳竟宛如琥珀般夺目。 越是华美,越是让人猜不透光鲜低下的东西。 晏娇娆早就感觉到,这背后有一双手操控着,但她的目标很明确,是许易,而这场战争,在她的意料之外。其实在得知卫衍在吕国的那一刻,她就应该想到的,可惜她没想到,便无法阻止,成了被动的一方。 “二公主是聪明人,想必早就察觉到了,这场战争是有人推动的。卫子情的性格我很了解,若没有人激他,是是不会出这种下下策的。他,一贯都惜命,杀场,可是九死一生的地方。”卫衍没有说的太明白,只是点到为止,但他一早就看出来了,晏娇娆是有所怀疑的。 闻言,晏娇娆蹙眉不语,微垂眼眸,看着自己裙子上绣的图案,半响,才浅笑着看向卫衍:“二殿下想跟我合作” “并不是。” “那你跟我说这么多,做什么” “我能让卫子清收兵,也能让两国百姓免受战火。” “条件。” 卫衍微顿了瞬间,却为自己的犹豫感到可笑,什么时候,他是这种优柔寡断的人。 “不管是晏倾雪还许易,都是公主你的猎物,你是一个好猎手,所以一定会得到想要的猎物。”卫衍开了口:“这个吕国,将剩下的人不多了。晏娇娆,你可愿让我做你的退路” “什么” 晏娇娆一震,以为自己听错了,或是理解错了,失声惊道。 卫衍没说话,勾着淡淡的笑容,阳光里,近乎可以忽略的笑容,此刻,他整个人,确实是难得的柔软,让人的心也不由得软了。 骄傲的狮子示弱,绝对是一件让人感动的事。 看了他片刻,晏娇娆恢复了平静,脸上没有半点严肃,反而一派轻松,如刚见卫衍时一样。 她动了动身子,直接盘腿坐在了桌子上,丝毫没有公主的样子。 “卫二殿下,您说笑了。”这时,她才开口,脸上挂着淡淡笑容,却看不出到底是开心或不开心。 “我从不说笑。” “但殿下说的话,确实是一个笑话,也只能是一个笑话。”晏娇娆语气淡淡,却含着十分的认真。 她从没想过卫衍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其实不可否认,这是让两国和平的最好办法,却也是最不可能实现的妄想。 如今三国鼎立,也仅仅是维持着表面平衡,老一辈的皇帝已经快撑不下去,新一辈的人还那么年轻,怎么可能没有野心如今任谁都看的出来,这和平的变相已经濒临崩溃了。 金国的立场从来都是在居海国那边,而魏国和幽国暂且结盟,都是隔岸观火,现在吕国和夏国虽然在交战,但却并不会动摇两国根基。 晏娇娆敢说,若是吕国要败了,第一个出手帮助的,一定是居海国,这是一种诡异的平衡。 而吕国和卫国若是联合,那出手的,就不止一个强大的居海国那么简单了,很有可能,幽国等也会加入居海国联合起来。 这,绝对是百害而无一利。 在且 “殿下,就算我答应了,您要至我于何地”晏娇娆问道。 “你将会是我的妻子,今后我唯一的皇后。”卫衍看着她的面容,一字一顿的说道。他这半生走过,除了军令状,从未给过一个女人任何承诺,这是唯一一次。 晏娇娆晃了晃神,双眸中的神色很是复杂,卫衍是一个直白的人,不管是他的乖戾,不屑,肃杀还是种种情绪,所以,晏娇娆知道他说的很认真。 “但,殿下,我是吕国的二公主,亦将是吕国未来的吕皇。我该如何答应你”晏娇娆跳下桌子,站起身,眼里的黯然瞬间被凌厉掩盖,她轻启红唇:“二殿下说了这么多,何尝不是想不费吹灰之力将我吕国收入囊中可惜,儿女情长,在百姓江山面前,根本不算做什么。何况,我于你之间,何谈得上情” 话落,四周死一般的寂静,气氛一瞬间紧张了起来,时间的流动,仿佛都慢了。 卫衍阴沉着脸,冷冷看着晏娇娆,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杀气,让晏娇娆觉得,卫衍下一瞬间就可能出手杀了她。 卫衍确实像杀了她,因为气愤或是那股他也说不明白的愤怒。 晏娇娆说的话,不可否认都是对的,他想娶她是其一,但更多的,却是想将吕国轻松收入手中。 江山美人,他显然更爱江山。 可是不知为何,被晏娇娆这么直白的说了出来,卫衍却升起一股想要解释的冲动,有一瞬间,他突然忘了自己的最终目的,心中挫败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暴躁了起来。 他爱江山权利吗卫衍不爱,可他必须得到。 看着眼前娇若艳阳般灼目的女子,卫衍笑了,森冷森冷:“二公主果然剔透,既然你已经觉得是一个笑话了,那本殿也无话可说,至于有没有情,于皇室而言,重要吗” 话落,卫衍深深看了她一眼,挥袖离去,暗色的身影眨眼睛就隐在了昏暗中,不知怎么就离去了。 晏娇娆微微一笑,眼里没什么温度,放在桌子上的手,却不知何时死死握紧着。 说来,这不过只见过卫衍三次,但她却知道,她一辈子都没法忘记了。 她有一种,他会在她生命里刻骨铭心的感觉。 “成为我的后路吗这辈子,怕是不能了。”晏娇娆转身,不知是不是巧合,正对着乌蒙山的方向。 “我已经穷途末路了。” 玄月小筑,紫竹林中。 月浅栖一手执着书卷,一手在上好的宣纸上写着什么,她一袭素色交颈兰花长裙,纤细的身姿因着写字弯着恰好的弧度,阳光侧投而入,撒在她认真的脸庞上,只让人生出一股子岁月静好的错觉。 她还没有到细看花枯流水的年岁。 写着,月浅栖突然抬头,目光正看向朝歌城的方向,手中笔尖一顿,一朵墨花晕染绽放在了宣纸上。 “那孩子还没有答复”房间里响起了极轻的脚步声,月浅栖这才收回目光,搁笔放书,净手道。 “是,到底,是姓公输的。”虞娘无奈一笑,端着温度恰好的茶水到了月浅栖跟前,看着宣纸上晕开的墨迹,笑道:“小姐又走神了” “嗯,事总是太多。”月浅栖抿了一口茶,闭了闭眼睛,扇子般的睫毛微微颤动。 “虞娘,东门城那边,迎战了吧。” “是的,楚将军是个好元帅。”虞娘说道。 “还不够好。”月浅栖一笑,眼里却还是闪着赞赏,对于楚远的能力,月浅栖是没话说的。不过想到那才感受到的异样,月浅栖黛眉轻蹙:“卫衍该走了。这道开胃菜摆的时间,太长了。” 虞娘墨绿色的衣袂晃了晃:“小姐可要做什么” “不需要。”月浅栖摇头:“有人会出手。” 虞娘不语,着手收拾着月浅栖桌案上凌乱的东西。 这两日,玄月小筑中,亦不太平,三番两次的来了许多人。 想到昨夜那些刺客,虞娘眼里闪过一丝惊人的杀意。 正想着,一袭灰蓝色长袍的海云天便大步走了进来,腰间系着的绿色玉佩随着他的走动剧烈晃动着,被阳光反射出璀璨的光辉。 看他面色严肃,虞娘不动声色,默默退到了月浅栖身后。 “怎么了”月浅栖挑眉问道,她可是很少见海云天这副脸色。 “家主,刚才我碰到雷老,他让我告诉您,圣贤山庄的陌公子求见,已经来了两个时辰了。”海云天硬邦邦的说道。 ... (天津) ------------ 二卷九章:付出多少代价 “陌羽” 月浅栖微微讶异,挑了挑眉,陌羽在这个节骨眼来,可不是好时机呀,不过想了想,月浅栖也了然他的目的。 “只他一人”月浅栖问道。 “小姐可能不知道,圣贤山庄最近几个月发生了很多事,老庄主在外出时遇到了劫匪,连带着陌家几个庶出少爷一起,都死了。如今陌家当家的,就是陌羽公子。”虞娘听着,在海云天开口前,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但就是这简单的几句话,月浅栖确实透彻的知道了如今陌家的情况,比之她玄月小筑的艰难而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就算各国诸侯在看她玄月小筑不顺眼,也不敢明目张胆的针对,玄月小筑走出去的弟子,可是遍布各国,其中有名望之人多不胜数,想明着动玄月小筑,各国如今还没有这个胆子。 然陌家的圣贤山庄就不同了,他虽是天下首富,但到底商人,商人的地位一向是最底下的,所以就算圣贤山庄出了什么事,在这个风雨动荡的其实,根本不会引起天下人的关注。 “家主,您要不要见他”海云天听虞娘说罢,也隐隐猜到了陌羽来的目的,心里很是诧异。 就算是寻求庇护,也不该来找他们玄月小筑啊。 “见罢。”月浅栖微微一笑,站起身,带着虞娘向外院的方向走去。 在九转十八弯的水上廊桥走了一刻钟,月浅栖才来到了外院的大厅,身边路过的人也越来越多。想必内院的安静典雅,外院明显更多了一丝人气。 见到陌羽时,月浅栖眼底划过了一抹深意,相较于第一次见到陌羽时的模样,此刻的他,浑身明显散发出了一股更加沉稳的气质,眼里的光芒也藏的更深了,让人难以揣测。 他见到月浅栖,眼里不由得还是闪过一丝异样,但转瞬即逝。 见了礼,月浅栖便落座在了主位上,笑容淡淡的看着他,不急不慢的问道:“许久未见陌公子了,不知公子这次来,所谓何事” 陌羽微微一愣,没想到月浅栖会这么直接,顿了顿,他看着月浅栖,却是良久未语。 对于月浅栖,陌羽是真的曾动过心,但他亦也知道是妄想,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非常不想用现在的模样来见月浅栖,就算表面依旧光鲜,可他却已经是非常狼狈了。 尤其,月浅栖的眼睛,就像是能将世间所有事物都看透了一般。 可是 “陌庄主”月浅栖换了称呼。 “呵。”陌羽回神,自嘲的笑了笑,道:“你不必这么唤我,想必我今日的来意,以你的聪慧,因是已经猜到了吧。” 陌羽的语气很是肯定,没有一丝的疑问。 “确实。”月浅栖也没有否认,笑着道。 闻言,陌羽却一时说不出话了,接过虞娘递来的茶,抿了一口,再次沉默。 月浅栖也不急,耳畔隐隐传来外面的喧嚣,秀丽的容颜上看不出任何悲喜。 她就像是一个无暇的瓷娃娃,没有心,也没有感情。 “在下知道,月家主对于在下的事,根本没有必要帮助。但在下还是希望,月家主能帮助在下渡过陌家这一次的劫难。”陌羽开了口,神色复杂。 他从未想过要靠一个女子,可事到如今,他能想到的人,却只有月浅栖。 “既然你都说没有必要, 宝 书 网 w w w . x b a o s h u . c o m 那我为什么还要帮你陌公子,请给我一个理由。你要知道,这场局已经开始了,我玄月小筑自身难保,若要保你,要付出多少代价。”月浅栖笑着道,眼里的锐利宛如一个纯正的商人。 这一刻,她和陌羽的身份倒宛如对调了一般。 “我可以将我陌羽一半的家产都共家主使用。”陌羽道。 他来玄月小筑时,就已经想好了要付出的代价。所以说出这话,没有一丝的犹豫。 “圣贤山庄一般的产业,确实很诱人。”月浅栖眯了眯眼:“但是,这恐怕不够。” “月家主” “陌公子既然选择来找我,那便一定是相信我的选择和所做,既然相信,就应该知道,你要付出什么。一半的产业换你陌家百年荣华,怎么想,都是我比较吃亏。”月浅栖仿佛没看到他的脸色,笑道。 “你”陌羽说不出话,他看着月浅栖,对她无法动怒,却又是满满的不甘心。 他何尝不知道,月浅栖说的,都是对的。 是他小看了人。 “月家主是不是,太绝情了”陌羽苦笑。 “我也只是想活着。”月浅栖淡淡道:“我需要筹码。” 陌羽抿唇:“你月家一字,不就是最大的筹码” 月浅栖闻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我输不起。这个月家的重量,重到让我不敢那它当做赌资,所以我需要更多。” 陌羽一震,诧异的看着月浅栖,她这是,把自己的弱点放在了他眼前难道就不怕他动手吗 似乎是看出了陌羽心声,月浅栖淡淡道:“你,还动不了。” “呵呵”陌羽苦笑一声,看着她清冷的容颜,慢慢道道:“罢了。实不相瞒,树大招风,即使这些年在低调,我圣贤山庄依旧成为了各国的眼中肥肉。若不是这次他们出手太狠了,太明了了,我也是不想来求你的。说真的,我只是个商人,也只想做一个商人,可惜世事难料,我注定不能只做一个商人。” 听着,月浅栖未语。 陌羽又道:“我父亲他们的事,并不是全部的因素,月家主的潋滟阁怕已经有消息了吧,最近几个月,我圣贤山庄的店铺和势力,受到了各国的联合打压,他们在这件事上倒是难得的和谐统一,呵。我一个圣贤山庄,纵使财倾天下,又怎么能比得过各国联合起来的势力钱财拉拢,根本无法满足那群人的贪婪。” 恰时 ,许久微露面的轻珏走了进来,将一叠信纸交给了月浅栖。从陌羽来的那一刻,虞娘就吩咐了人将陌家最近的情况禀报上来,这会,倒是恰是时候。 月浅栖也不避讳陌羽,接过扫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竟是这么严重。”月浅栖看向信纸上提到的几个人,忽然间就懂了,也不在觉得奇怪,转而看向陌羽,神色晦暗。 见此,陌羽满脸苦涩,温润英俊的脸也焦脆了许多,眼睛下的乌青怎么也掩不住。 月浅栖看着他道:“能在卫衍和居海国那人的手下还能撑这么久,陌公子确实很了不起。” “家主别在笑话我了,若我当真了不起,又何必来你这里。如今我陌家的势力,已经在各国大大消弱了。” 月浅栖垂眸不语,倒不怀疑陌羽的话了。 依照潋滟阁的消息,这些日子,陌家在各国的产业纷纷遭到重创,曾经一条主街上近乎一大半都是陌家的产业,而如今一眼看去,一个主城里,陌家的产业竟不足曾经一条街的产业多,甚至已经快落在了潋滟阁之下。 这是何其悲凉。 一个王朝和世家的衰败,才最让历史铭心。 “我可以帮你。”月浅栖开口,眼里的神色掩去,她端起茶抿了一口,恰好放在虞娘手上。 虞娘领会,端着茶退了下去,同时月浅栖所在的这个侧厅的四周,不动声色的变成了一个牢固的金笼子。 陌羽敏感的感觉到暗处的气息变了,就连不远处藏书阁外的喧嚣声,都在不知不觉中淡了下去。 一瞬间,陌羽猛的意识到,他面前的这个女子有多么不简单。 玄月小筑,已经是一个坚不可摧的牢笼,而打造这个牢笼的,正是他眼前的这个女子。 陌羽相信,只要他现在对月浅栖露出一丝杀意,就会有无数把剑刺穿他的身体,让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陌公子,我的条件很苛刻,你可想好了”月浅栖淡淡道。 “我只求保住我陌家百年根基。” “我答应你。”月浅栖勾唇,眼底划过的眸光透着惊人的气息。 此刻骄阳微斜,光芒微暖,玄月小筑在四下丛林的围绕中,显得异常宁静,千里之外的烽烟,似乎永远都烧不到这里。 “碰” “砰” “碰砰砰” 东门城,一声声战鼓震耳欲聋的响起,随着高昂的号角声,楚远一身火红色烈焰盔甲,端坐在马匹上,长发高束,披风微扬,冷峻的面容衬得他的气势越发骇人。 在他身后,一队队将士整齐严肃的站立着,只等着城门开启,整个东门城一眼看去,不见一个百姓,火红的一片全是将士。 “主帅,我已经留下一队人马,保证可以保护好城里的妇孺。”陈城打马在楚远身边说道。 闻言,楚远抿唇点了点头,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不一会,司马铎的身影从不远处的楼房上一跃而下,利落的坐在了陈城旁边的空马匹上。 陈城见此撇了撇嘴。 “晏倾雪我已经让宋子风看着了,不会坏事的。”司马铎小脸上绽开一个笑容。 楚远不疑有他,冷声道:“开城门。” ... (天津) ------------ 二卷十章:唯一的弱点 得了令,东门城十米多高宽的东门缓缓打开,掀起一阵不大的烟沙。 楚远眯了眯眼,看着城外聚集着的大军,神色冷然,打马带军踏出了城门。 他的心里其实隐隐有感觉到今天会有意外发生,但他一向不是优柔寡断之人,而这场仗,也是必须打的。 这一天,东门城充斥着战鼓声,声声响亮,穿透徘徊在空荡的陈池中。家家户户的妇孺自发跪在了佛山祈祷,只盼着东门城依旧是东门城。 晏倾雪自知晓今日的不同,也难得安生了下来,静静坐在房间中,耳畔的声声战鼓却让她无法静心,只觉得烦躁不堪。 而偏巧,今日朝歌城的书信也传了来,得知晏娇娆依旧活的好好的,而秋望天和许易的人半点其它的有利证据都没找到,晏倾雪眉头不由皱紧。 她本该盛怒于晏娇娆还活着的事,可得知吕皇隐隐有苏醒的迹象后,她却只剩下烦躁。 这些年过来,她是知道吕皇有多偏心的,怕是等她醒来,晏娇娆就可以明目张胆的从天牢里出来了。 “公主,您可要用早膳”被晏倾雪买走至今未赐名的女孩小心翼翼的问道。 或许是因为最近东门城气氛紧张的关系,这几日,晏倾雪倒并未在折磨她,只是也从未给过她好脸色。 “吃吃吃,你当本公主是什么如今城外大战,本公主那里吃得下。滚出去。”晏倾雪一看见那张脸,顿时大怒但,同时,也将心烦的原因压到了晏娇娆头上。 不行,这次是她唯一的理会,她必须做点什么,否则以吕皇的睿智和作风,便是这次楚远大胜回归,太子之位也不会是她的。 楚远,可是吕皇的人,这些日子她的所作所为,吕皇想要知道,并不难。 想着,晏倾雪就站了起来。 “公主,您要去那儿,外面现在很乱,您出去不合适,元帅回来了会生气的。”女孩看着她往外头,大惊失色,连忙说道。 但此刻,她的话却如同火上浇油,听在晏倾雪耳朵里,便又是另一个意思了。 “不合适本公主难道还不能出去了不成那里不合适了怎么,你是觉得本公主出去只会添乱是吗”晏倾雪冷声道。 “不是,奴婢不敢,奴婢是怕公主出事,奴婢真的没有其它意思。”女孩连忙摇头,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惊慌失措却又带着淡淡关心的神色。 见此,晏倾雪眼神深了深,并没有因为女孩眼里的神色有半分动容,记忆中,晏娇娆那时也总用这种眼神看着她,仿佛只有她说的话才是对的,而她晏倾雪做的永远都是错的。 “滚开。”晏倾雪神色猛的一沉,怒火和不甘充斥着她的大脑,将机智压的仅剩一点。 她不在理会女孩,衣袖一挥,怒气冲冲的大步出了城主府。 “雪优。” 待晏倾雪离开,空房的院子里就只剩下了女孩一个人,而宋子风原本是守着晏倾雪的,但见她没什么异动,便退在主厅中守着,毕竟他也是一个男子,守在晏倾雪院子里不好。 “主子。”女孩一惊,连忙转身跪下,态度恭敬无比,由骨子中散发而出,与对待晏倾雪时完全不同。 “你做的还不够。”柳阡殇一袭暗色绿纹长袍,靠在窗台上,一半的身子暴露在阳光下,还有一半则隐在昏暗中。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雪优小小的身子却忍不住抖了抖,低下头。 “去吧。”柳阡殇道:“事罢就随你家主子回去。” “主子”雪优大惊,抬起头,可怜兮兮的看着柳阡殇。 柳阡殇淡然不语,眼里神色波澜不惊。 “主子,你若赶雪优走,雪优只有死路一条,姬教主不会收留雪优的。” “你走吧。”柳阡殇看了她一眼,听着传来的战鼓声,突然越发的不想呆在这个地方了。可一瞬间,他又不知该去什么地方。 雪优祈求道:“那主子可能告知雪优,您要去何处” 柳阡殇弯了弯嘴角:“雪优,你逾越了。” “是。”雪优一震,猛的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而她面对的又是何人,连忙叩首不语,当她在抬头起身时,房间中已经没有了柳阡殇的身影。 咬了咬牙,雪优想到刚才柳阡殇的话,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朝外头跑去。 晏倾雪会去什么地方,她当然知道。 雪优接近晏倾雪的目的,便是在恰当的时间激怒她,而在此之前,晏倾雪的弱点她是了如指掌的。 其实晏倾雪贵为嫡长公主,从小又有许家庇护,虽心性手段不够,但却也差不了多少,而她唯一的弱点,便是晏娇娆。 只要事情和晏娇娆扯上关系,她的理智就会降低,比如今天,雪优只是模仿了晏娇娆的表情和神态,晏倾雪便受不了的冲了出去,那怕她明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做。 因果循环,或许这便是吧。 房屋上,离开的柳阡殇又遇到了姬无痕,两人面对面负手而立,长袍翻飞,气息诡异却又并不拔剑相向。 柳阡殇皱眉,看着姬无痕的模样,竟也有几分心烦了。 他最近,也需要静一静了。 “你不必说什么,我来也只是想与你道别,我会遵从你的话,但你若有意外,我也不会无动于衷。”姬无痕声音清冷,却微不可闻的多了一丝无奈,说着,他已经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册子,扔给了柳阡殇。 “这是” “我知道圣阁的那些东西你已经看过了,定是不稀罕,这里面的,是近年新破解的,其中有几样,或许会对你的事有帮助,”姬无痕快速说要,深深看了柳阡殇一眼,浑身竟散发出了淡淡的黑气,竟眨眼就消失在了柳阡殇面前。 空气中,只有他残留下的黑色雾气。 而姬无痕说的话,却在不就之后,确实验证了。 柳阡殇看了眼那册子,收了起来,离开了东门城。 晏倾雪刚来到楚远划分的难民区,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了震,她以为她的院子已经够荒凉了,没想到,还有更破旧的地方存在。 “唉,又打仗了,也不知道东门城还守不守的住。”一旁的破旧院子里传出一声叹息。 或许是这院子太破旧的缘故,不费吹灰之力,晏倾雪就将里面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有楚元帅在,自然守的住,楚元帅可是将门世家。” “也是,只是东门城里没有楚元帅坐镇,我这心里只觉得不安心。”皆着,又是一声叹息。 “你没去战场便算好的了,不安什么,再则,我可听说长公主还在东门城里呢。” “长公主”那人顿了一下,似乎压抑着不屑,淡淡道:“有等于无,她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难不成还能上战场不成,怕看到死人就吓得腿软了。战场杀敌,还指望不到她。” “你说的也是,若是前朝的战家女,那还有可能,但我们这个长公主,怕是剑刀都握不紧。”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也不怕被听见。” “听见又如何,这难道不是事实指望晏家的女人上战场,还是下辈子吧。喂,拉我做什么,这事谁不是心知肚明,只是私下才敢说罢了。不过我听说,骄阳公主似乎也出事了。唉,吕国难道真的要亡了吗” 那人的语气,在最后一句时不由加重了,不动声色,却透着对晏倾雪的浓烈不屑。 门外,晏倾雪的脸色铁青,难看到了极点,此刻她恨不得让人将院子里的人通通杀了,但她知道不行,而且她心里,虽不愿意,但也知道他们说得没错。 这些年,至少在百姓眼里,她比不过晏娇娆。可是晏倾雪没想到,就算晏娇娆入狱了,犯了弥天大错,也依然有人觉得她比她强。 这一点,是晏倾雪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的。 “混账,本公主那里比不过那个杂种”晏倾雪想着,双目赤红,一把抓过一旁的花草在手里撕扯着。 “公主”恰在此时,雪优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看着晏倾雪,惊道:“公主,你这是做什么,你的手” “啪。”晏倾雪没说话,反手就一巴掌扇了过去,重重的落在了雪优脸上。 听着那清脆的巴掌声,晏倾雪心里总算好受了那么一点点,刚想开口责骂,却撞上了雪优幽深的眼睛。 那双眼眸是和晏娇娆最像的地方,如今雪优这般表情,让晏倾雪怔了怔,仿佛看到了晏娇娆,脚步下意识退了一点,而这也让她清醒了过来,一瞬间,晏倾雪只觉得一股羞赧愤怒充斥着大脑,那仅剩的一点理智,在雪优面前彻底没了。 雪优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与晏倾雪对视的眼里闪过一丝诡异的红光,便颤颤巍巍的垂下头。 晏倾雪愣了一下,随意回过神,刚想破口大骂,惩罚雪优,宋子风就带着一小队人马跑了过来,脸色非常难看,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公主,请您先启程随末将去朝阳城。”宋子风一停下,便冷着声音说道。 ... (天津) ------------ 二卷十一章:哪里来的兵符? 平日里,宋子风不似楚远般刚正不同变通,尽管为武将,他在朝廷中也是分外圆滑,谁都不曾得罪过,对着心低同样不满意的晏倾雪,也是一向笑脸恭敬。 但今天,宋子风的脸色却没有半分客气,阴沉的可怕。 偏偏此刻,晏倾雪脑袋里全是怒火,那种被天下所有人轻视的强烈怒火,看到宋子风这样,更是气恼,冰冷道:“怎么,本公主连住在这里的权利都没有了还是说楚远怕我抢他的功劳,所以要事先将我赶走,呵,这倒是不错的算计,到时功劳,可不就是他一个人的吗。总会我这个公主在他眼里没有半分威信存在。不知道的,还以为吕国是他楚远的呢,宋将军心底也是这么认为吧。” “公主,请慎言”宋子风听着她阴阳怪气的说话,忍着怒气刚想从新解释,就听晏倾雪拔高了声音,尖锐的说道。 “哈,慎言,本公主说得难道不是事实吗他楚远不把我放在眼里,你们这群人又何尝把本公主放在眼里了指不定在你们心里是怎么想本公主的呢,嘴上说得这么好听,还不是哈巴狗,面上照样恭敬” “长公主殿下” 听着晏倾雪越来越难听的话语,宋子风的耐心已经磨没了,本来就是急事,被晏倾雪这么胡搅蛮缠的骂一顿,他的耐心是彻底没了,在晏倾雪又要开口前,冷声说道:“元帅中了敌军埋伏,如今正在包围圈里,以防不测,末将先带公主去朝阳城。” “什么” 晏倾雪一愣,半响反应过来,连忙道:“你刚才说什么楚远怎么了他有没有事” 其实晏倾雪这么问倒真的是关心楚远,毕竟她再怎么讨厌楚远,楚远的生死现在也关乎着她的生死。 “末将暂时不知。”宋子风看着她:“公主先随末将去朝阳城吧。” “朝阳城楚远真的不行了” “公主,慎言”宋子风厉声道。这次卫子清那边设出了连环计,进退都是败,硬是将楚远他们逼到了包围圈里,宋子风不认为楚远会死,但还是担心有个万一,只想先将晏倾雪带去朝阳城,总归是没错的。 晏倾雪一愣,看着宋子风冰冷不悦的眼神,脑海中猛的闪过刚才院子里那些人的话以及过往的种种,一股从未有过的强大愤怒和不甘涌上心头,刚因楚远恢复的一点理智瞬间破灭。 她沉声问道:“东门城里还有多少兵马” “公主,您问这个做什么” “本公主是副帅,问问这个,有什么不对吗” 宋子风顿了顿,道:“六万。” 这次楚远出战,自是知晓卫子清不怀好意,顾并没有带上全部兵马,而是留了一大半在东门城中守护。只要东门城破不了,便没有什么好怕的。 要知道,一个铁球若是有了缺口,那就很容易被毁灭。 “六万。”晏倾雪突然诡异的笑了起来,眼里仿佛蒙上了一层水雾,让人看不出她的想法,却能感受她迸射出的精光。 “回城主府,本公主要收拾东西。” “公主,您的东西末将已经让人收拾好了。” “我说回府。”晏倾雪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在理会,大步向城主府走去。 宋子风皱眉叹了口气,便带人跟了上去,心中对晏倾雪,却是越发不满意。他本来便是中立派,一直为押宝的原因除了因为柳阡殇,还有一个便是晏倾雪。 宋子风也觉得,于情于理立晏倾雪是没错的,但无奈他实在无法认同晏倾雪有时的所作所为。心性和手段上,宋子风是偏向晏娇娆的。 待他们离开,躲在暗处毫不起眼的雪优慢慢走了出来,摸了摸微肿的脸颊,雪优眼底划过一道摄人的杀意。 正在这时,一旁院子的门缓缓打开,两个高大的男子走了出来,将一个银质的东西递给了雪优。 “雪优姑娘,若您想让她做什么,只管在这上面敲三下,这个东西的声音极低,如蝴蝶振翅,只有服用了药物的人才能听得见。” “如此就好。你们退下,让人拦住那些人。”雪优笑了笑,孩童般的手把玩着手中的银色薄片,淡淡道。 男子们弯了弯腰,转身离开。 雪优收起薄片,小巧的身子一跃而起,踏风随云般,快速回了城主府。 两刻钟后,晏倾雪拿着楚远的兵符,将城中的将士全部聚集了起来,打马出城,仅留了五千将士驻守东门城。 一瞬间,整个东门城宛如一座空壳,在城外那厮杀之声中伫立着,萧条颓败,斑驳不堪。 看着浩浩荡荡宛如巨大长龙的军队缓缓出了东城门,雪优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想到这几日晏倾雪对自己的打骂,眼底冷意如冰霜般刺骨。 “长公主呵,我看今日过后,谁还会尊呼你为长公主,蠢货。” “她确实是蠢。” “谁”雪优一惊,连忙看向四周,却见一个并不大的少年抱手站立在自己身后,一双眼里全是笑意。 “司马铎”雪优瞪大眼眸,吃惊的看着那一袭青蓝色暗纹长袍的人。 “阁下看到我很吃惊,但我见阁下这样,却一点也不吃惊,所以阁下隐藏的功夫,可不够好啊。”司马铎可惜的摇了摇头,语气却夹杂了淡淡的轻蔑之意。 雪优并不在乎他的态度,却震惊于他的话:“你早就看穿我的身份了” “在我童稚门前玩缩骨功,未免如同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了。再则,你的人皮面具做的,并不天衣无缝。”司马铎挑挑眉说道,他在万草阁时见过刘子舒做人皮面具,结合了玄机阁的一些技术,戴上之后简直如同真脸,完美无缺。 自那以后,司马铎就看不上外头的人皮面具了,同样,也能一眼分出谁是否戴了人皮面具。 “那你为何不揭穿我你可是吕国的将士。”雪优质问道,已经做出了攻击的准备。 “我是吕国的将士,但是,谁让我只忠于我的主子而不是国家呢。”司马铎撇撇嘴,虽然不愿意承认月浅栖和自己的身份关系,但还是脱口而出,语气,竟是没有半分不愿意。 “你的主子”雪优眯了眯眼,眼里闪过一丝杀意:“是谁” “我都还没问你,你到问起我了。”司马铎没错过她眼底的杀意,冷了声音:“不过你没资格知道。我出现只是想提醒你,最好不要让卫子清屠城,否则,后果不是你家主子愿意看到的。” 雪优一惊,诧异的看着司马铎,听他的口气,仿佛知道她的主子是谁一样:“你到底是谁” 司马铎笑而不语,身子腾空跃起,一个翻身,越到了十米之外,几个起落的瞬间,便消失在了雪优眼前,只留下风吹起的落叶。 雪优咬咬牙,虽心里记着,但却并不担心,看司马铎的态度,是没有打算帮吕国的。 “卫子清,会屠城” 脑海中闪过卫子清的模样,雪优摇摇头,并不在意。 不管卫子清屠不屠城,都和她没关系,这是中原人的战争,不论怎样,她都乐见其成。 此刻,东门城十里之外,血染黄土,尸横遍野。 “主帅,怎么办,要不我们突围出去吧,只要退回东门城就好了,这笔帐,我们回头在跟这群小人算。”陈城冷着脸,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看着四周虎视眈眈的夏国兵道,话落,他转身抬手,一剑刺向了一个夏国士兵。 “就是,主帅,咱们不必和他们争这口气。” 楚远驾着马,手中的双锋剑从未停过,红色的盔甲上已经染了一层血液,他赤红着眼睛,过了好一会,才听他高声道:“撤。” “掩护主帅。”陈城闻言,立刻吼道,提剑杀到了楚远身边,同时,四周的吕国士兵也齐齐杀到了楚远身边,将他围住。 楚远透过四周的刀光剑影,冷冷看了眼夏国车辇前的卫子清,手中缰绳死死握紧,最终缰绳一扬,打马带着人向东门城的方向突围。 他知道今日卫子清不怀好意,但没想到,这个大皇子竟然有如此智谋,竟让他进退不得。但楚远并不认为这全是卫子清的功劳,他那边,怕是有了能人。 而今日,也是他大意,不过还好,不论如何,卫子清是攻不进东门城的,除非,他能凭空变出十万大军。 然,就在楚远众人奋力杀出重围时,一个小将士却惊慌的杀到了楚远面前。 “主帅,不好了,长公主她,她” “她怎么了”楚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卫子清让人抓住了晏倾雪,冷声问道。 “长公主带着东门城的将士杀了过来。” “什么” “她疯了”这边,陈城也大叫道,但一走神,手臂上就多了一道口子,让他顾不上震惊。 “混账,她那里来的兵符”楚远咬牙,他相信自己暗格里的兵符晏倾雪是不会知道的,可看着外围渐渐疏散的夏国士兵和显露出来的突破口,楚远知道,晏倾雪确实是拿到了兵符。 可是,怎么可能 ... (天津) ------------ 二卷十二章:东门城败 “主帅,怎么办”陈城的声音又响起,不同于他人的轻松,反而更加焦虑紧张。 其他将士不知道楚远的顾虑,只以为晏倾雪带兵而来是对的,但他却是明明白白,晏倾雪这么做,很可能是在火上浇油,是在添乱。 听到声音,楚远脑海中顿时闪现出一个惊人的念头,让他一向沉稳的性子都急躁了起来。 “先杀出去,和她汇合,看她留了多少人在城中。只期望我所想的,是错的吧。”楚远沉声说罢,便快速向晏倾雪杀入的方向杀去。 而夏国士兵似乎是得到了卫子清的指令,在晏倾雪带兵杀来的那一刻,就开始不动声色的撤退,尤其是晏倾雪那边的防卫,更是松懈异常,于是没一会,晏倾雪就带人和楚远的人汇合了。 然,还没等晏倾雪得意开口,一道烟花“轰”的绽放在了天空中,在这片硝烟弥漫的天幕上,格外夺目,让所有人都看的真切。 “主帅,夏国撤兵了。” “糟了。” 楚远脸色瞬间冷的吓人,让晏倾雪刚扬起的得意笑容疆了住。 “主帅,那是夏国的信号。” “报主帅,不好了,夏国有兵从西城门进攻东门城,目测有三万人马。” “什么”众将大惊,纷纷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怎么会,夏国怎么会进攻东门城,他们这是偷袭”晏倾雪骇然意识到了什么,尖声道,身子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下意识的退了几步。 楚远眉头紧皱,怪异的看着晏倾雪,他竟不知道,晏倾雪也会如此天真了。 “报主帅,不好了” “说”楚远目光一冷,瞪向那报信的士兵。 “主,主帅,夏国有兵进攻北门城,目测有四万人马,西门城破” 闻言,楚远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在也顾不得什么礼节规矩,一把抓过晏倾雪,冰冷问道:“你留了多少人在城中” “啊楚楚远,你大胆,你放开本公主,你” “说”楚远低吼,双目圆睁。 晏倾雪一愣,被楚远此刻的模样吓住了,一时竟说不出话,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刚刚还好好的,为什么东门城会失守。 因为她吗 不,不可能,不会是因为她的,绝对不可以是 晏倾雪不敢想象,若吕皇已经醒来,她将面对什么。 所以,一定不是因为她。 此刻,晏倾雪摇着头自欺欺人,心里却抑制不住的开始害怕。 楚远见她吓傻了一半,说不出一个字,顿时推开她,又抓过跟着晏倾雪而来的士兵,冷声问:“城中还剩多少人” “回,回主帅,公主留了五千左右的人马,但城中妇孺并未转移,宋将军他们,也还在城中。”那小将士立刻快速说道,俨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目光不由看向苍白写脸色的晏倾雪。 楚远放开那将士,沉默着,一时无声,但任谁都看的出来,他此刻压抑着多大的怒气。 其实知道东门城破后,大部分的将士已经知道了楚远留人于城中的目的,心中对自己懊恼,对晏倾雪更是恨不得扒了她的皮,但碍于晏倾雪的身份,一些冲动的将士只能忍着怒气,拿刀捅着一旁夏国士兵的尸体,故意发出大的声音,鲜血顺着流到了晏倾雪脚下。 晏倾雪一开始见到这尸横遍野的景象时就白了脸色,一路都是被保护着和楚远汇合的,这会儿心里不安,又感受到那一双双恨不得杀了她的目光,更是害怕,一低头看到脚边的鲜血,顿时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楚远冷冷瞥了她一眼,没有去扶,而其他将士更是不愿意去扶她,任由她倒在一片尸体中。 “清点人数。”半响,楚远才出声,目光扫过纷纷低着头的众将士,说道。 “是。”旁边的士兵连忙高应了一声,跑到一边开始点兵。 “报,主帅,东门城破,敌方主帅云磊已经带兵从西城门和北城门进入了东门城。” “报主帅,东城门开了。” “东城门开了”楚远一愣,转身看着东城门的方向,透过层层硝烟和火焰,他似乎看到了那大开着的东城门,透着无限的嘲讽。 楚远一直知道晏倾雪不会安分,所以他特地让人看着她,却没想到,这次东门城的失守,还是因为她。 想到司马铎离开时说的话,楚远突然冷冽一笑,同时心里也万分震惊,他此刻方才信了天下人对月家的传言。 这次东门城之败,那月家家主,怕是早就知道了,只是不知这其中,有没有她的手笔。 “主帅,我们还剩六万七千人。”点兵之人回来道。 “不足七万”楚远眯眼,再次冷冷看了晏倾雪一眼,不用猜,楚远都能想象到,晏倾雪是怎么活着到他面前的,完全就是用其他将士的鲜血铺成的。 “主帅,我们如今怎么办要不先去朝阳城”陈城说道:“朝阳城离东门城最近,只要入了朝阳城,在筹集兵马,我们定能夺回东门城。” “是啊,主帅,我们去朝阳城。” “主帅,去朝阳城吧。” 四周的将士附和说道,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担忧和焦虑,对战败的不安情绪笼罩在整个军队中,一时间人心惶惶,气氛仿佛凝固了起来,僵硬至极。 楚远不语,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表情,将他们灰败,急躁甚至绝望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徒生了几分悲凉。 这场上位者宛如游戏的赌博,牺牲得,却是这些普通的百姓。 “陈城,派人快马加鞭传信朝阳城,让他们将人退到池水城,所有百姓全部撤离。” “主帅”众将大惊。 “朝阳城离东门城最近,快马加鞭只需要五六日的路程,而我们伤员不少,粮草不足,若上去朝阳城,绝对赶不上卫子清的速度,属时不异于羊入虎口。朝阳城,只能舍弃。”楚远沉声说道,显然心里也是万分不愿,可为了保住更多人,他只能这么做。 闻言,众将士皆沉默,不少男儿已经红了眼眶,显然,城中可能有他们的亲人。 整个军队的气氛一瞬间低落了下来。 “整队,一刻钟后出发前往池水城,违令者,以军法处置。”楚远见此目光一冷,凌厉道。 “是” 众将立刻收拾了心情,高声应道。 作为楚远的兵,他们一直坚守着不到最后一刻绝不颓废的理念,而如今,他们还有人,更没有理由颓废下去。 楚远略微松了口气,目光复杂的看着朝歌城的方向,半响,他又看向昏死过去的晏倾雪,抿了抿干涩的嘴。 坚定如他,这一刻,也不由为吕国的未来担忧,他不怕死,可亡国,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 东门城失守,楚远因晏倾雪兵败之事,在三天后就传回了朝歌城,同时,也传遍了天下各国。 一时间,各国朝廷中变幻莫测,尤其是吕国周边的小国,更加惶惶不安。 吕国若是亡了,接下来夏国收复他们这些附属小国,还不是理所应当 而当天,许易得知晏倾雪做了什么后,当着众臣面前吐了口血,一病不起,并未做出惩罚晏倾雪之事。 就在众臣纷纷担忧谁来主持大局时,一直昏睡的吕皇竟身穿龙袍突然出现,一瞬间便稳定住了动荡的朝廷。 然而,她也并未对晏倾雪做出什么惩罚,更没有将晏娇娆放出来,只是不急不慢的处理着朝中之事。 楚阁老犹豫着问了一句晏娇娆的事,没有得到吕皇的答复后,便不在开口,这也让整个朝中的气氛变得沉重了起来,近乎是人人自危,不少人已经开始盘算自己的家底了。 吕皇抬了抬眼皮,看着下首自己的文武百官,冷冷说了句:“吾国还未亡矣,尔等未免准备的过早了。” 吕皇讥讽的话毫不留情,顷刻间就看穿了他们的想法,众臣红了老脸,低头不语。 吕皇冷笑一声,挥袖离去。 苏公公小心陪着,出了议政殿道:“陛下,皇夫殿下他您可要去看看” “看什么,总归他现在死不了,朕去了他便能好”吕皇闻言,冷冷笑了笑,退去伪装出来的凌厉气势,此刻,她显得多了分憔悴,身影单薄异常。 苏公公叹了口气,小心又不动声色的扶着她,快到凤宫时,才硬着头皮道:“陛下,宫里那把剑不知为何不见了,还请陛下责罚。” 其实苏公公早就知道那把剑不见了,但碍于吕皇的身体,他一直未曾说,而吕皇似乎是精神不好,也没有注意一般。但瞧着今日,苏公公觉的吕皇好了很多,这才颤颤巍巍的说道。 话落,他便要跪下。 吕皇伸手扶住了他,虽并未有多少几道:“朕知道,今后,你不必在对朕行礼了。” “陛下”苏公公一惊,抬头看向吕皇,目光却撞入了她眼里的死寂,身子霎时一僵,眼圈骇然红了,半响,才低头小声的应了声。 ... (天津) ------------ 二卷十三章:要说的却不能说 吕皇见此,幽幽低叹了一声,一袭红色龙袍在也无法将她衬托的明艳尊贵,但就算如此,她也依然是吕国的皇,只要她愿意,她还是能如同天空的太阳一般夺目。 但是,她不愿意了,为了这一身龙袍加她倾尽了半生繁华,她再也不愿意付出那怕一点点的东西了。她还有的,所剩无几。 “陪朕去君兰宫吧。” “陛下”苏公公一愣,抬头去看却看不进她的眼底,随即低头:“是。” 吕皇一笑,没在说什么,朝着那座她十多年未踏足一步的宫殿走去。 君子兰不知季节的绽放着,阳光下,此刻却显得并不精神。君兰宫中极其安静,安静的如同被时光定格了一般,除去那偶尔吹过的风带出的咳嗽声,这里就是一座空殿。 “怎的没有人伺候着。”苏公公皱眉,想着定是手下那些人又逢高踩低了。 吕皇看着那大片的君子兰不语,挥手让苏公公退下,自己缓步朝着主殿走去,过眼的建筑装饰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未变丝毫。 不知怎的,吕皇觉的,那压抑在心底十多年的仇恨,竟没有了理由。 一踏进大门,便见金丝香炉中的龙涎香弥漫了整个视野,将本就昏暗不明的房间衬得更加朦胧,隐隐只见被垂地白纱隔开的窗口旁,靠坐着一个男子。 “你怎的来了。”许易侧头,透过轻纱,一眼便认出了吕皇,带着微微诧异的问道。 他的语气中除了诧异,毫无波澜,再不似当年那般兴喜。 “朕不来见你,你也会来见朕,倒不如,朕来看看这君兰宫。”吕皇淡淡说道,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眼底不在掩饰着疲惫。 许易没说话,整个偌大的正厅被寂静包围着。 半响,许易从轻纱后走到了吕皇面前,他一身素白色的青纹袍子,玉树兰芝,依旧似当年模样。 “你既肯踏入这里,便是原谅了,对吗” “这没有区别。”吕皇一笑,目光褪去了凌厉,一片柔和,但也仅此而已。 原不原谅,她都不会待他好,所以根本没有区别。 许易死死看着她:“你原谅了流光,却不肯原谅我” “错了,朕从未怪过流光。”吕皇摇摇头:“许易,现在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朕可以宽恕倾雪,但朕要你带她走。” “这算是你最后的仁慈”许易冷笑:“为了晏娇娆,你竟肯退到这个地步你是真的怕我伤了她一丝一毫呢,你从未对倾雪如此过。若我没猜错,这一次,也是你纵容着晏娇娆的算计吧。” “既然你愿意这么想,朕无话可说,若她能回来,带她走吧。”吕皇微微蹙眉,无奈的看着许易。 到了此刻,他依然以为,是他不放过娇娆吗谁是猎物,谁是猎人,他竟还未看透。 吕皇突然觉呢,她如今的做法甚是多余,可末了,晏倾雪依旧是她的女儿,她无法无动于衷。 许易似乎是真的不知道她所想,摇了摇头,目光看向窗边的君子兰,开口道:“倾雪不会走的,我也不会。” 明明是他们的地方,凭什么让他们走 许易这一辈子都没有做到放下,而晏倾雪更是没有学会过。 吕皇目光幽深的看了他许久,这才发现他的面容上已经有了如丝的细纹,那一袭素白青纹长袍如何加身,都不在是当年的少年了。 “你何必呢。”吕皇扶着桌子慢慢起身,身子微微摇晃着,让许易的目光紧了紧。 “朕对你,始终是不好的,不公平的。你何必如此执拗。” 许易没说话,沉默的看着远方。 半响没有等到答案,吕皇淡淡一笑,透着无可奈何的苍凉,抬步离开大厅,待走到大门时,耳畔却传来了许易略带沙哑的声音:“他在朝歌城东郊的青锋山上,我亲手,葬的。” 许易,终究还是懂的,只是他永远都不会承认。他这一生尊贵了过来,没有道理卑微。 吕皇一震,瞳眸瞬间放大,只觉得心脏被什么重重撞击着,心中不知是兴喜多还是悲凉多,一时如五谷杂粮,难以分辨。 东郊青锋山,他竟一直在她抬眸能见的地方。 许易转身看着她僵硬住的背影,苍白的唇瓣绽开一抹嘲讽的笑容,不知是对那龙袍加身的女子,还是对他自己。 良久,吕皇身子晃了晃,没有回答许易的话,脚步略显凌乱的离去,那大片大片的君子兰,未留住她的一丝目光停留。 许易闭眸,良久,空房的大厅才响起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东门城和朝阳城的接连失守,不仅让楚远那方的军心大减,也让整个吕皇陷入了惶惶不安的气氛中,作为都城的朝歌城,也不在如往昔般繁华,近乎每家每户都挂上了祈愿灯。 狱中的晏娇娆自然也在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但并没有多惊讶,淡然的态度让宫秦也安了心。 在这三天后,晏娇娆又见到了卫衍,只是这次,卫衍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 池水城失守,吕国连失三城 “不可能。” 晏娇娆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楚远的实力她是知道的,若有卫衍帮忙失了两城她可以理解,但池水城,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会失守。 卫衍笑而不语,黑色的金纹长袍加身,深邃的眉间和轮廓,即便在这杂乱的天牢,也宛如自带光芒,带着一股君临天下的霸气。 晏娇娆失礼之后,也回过神了,抿唇不语,柳眉紧蹙,她的消息不算慢,但到底在天牢,比卫衍慢也是有可能,此刻,晏娇娆对卫衍的话依旧是狐疑不绝。 她心里的想法,卫衍一看便知,笑道:“我可没有理由骗你,这一次我确实没出手,蓝睿那边也没出手,但你别忘了,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我与蓝睿。” “你什么意思”晏娇娆一愣,眨眨眼看着他,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然卫衍说完这句话,却没有在多言,只笑着看着她。 “是谁”片刻,晏娇娆懂了卫衍的意思,冷声问道。 卫衍确实没出手,但他未必不知道,晏娇娆知道卫衍没有理由阻止,但心里,却还是有点不舒服。 “我没理由告诉你,不过依你的能力,想知道岂不是太简单了。” “所以你来,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晏娇娆道。 “这是其一。”卫衍把玩着手里的玉佩,并不白皙的手指上有着厚厚的薄茧,昏暗中,却异常漂亮。 “其二,那日我与你说的事,你可想好了” “还有其它的事吗”晏娇娆眼皮抬了抬,挑眉道。 “娇娆,你可真的想清楚了我虽绝对不会和蓝睿联手,但其他人,我可不保证。” 闻言,晏娇娆淡淡的勾唇,冷了声音:“你可以保证。你卫衍可不是蠢货,绝对不会让人当枪使。” 为居海国与吕国开战,消弱自国实力,卫衍没那么笨。 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晏娇娆并不担心会夏国会举全力攻打吕国,可池水城之事,确实让她疑惑。 “娇娆未免太看的起我了,要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死的,又并非我的人,我何乐而不为”卫衍一笑。 “你”晏娇娆瞪眼,看着卫衍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便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心里不由升起了一丝异样。 “你怎么能置万千将士的性命于不顾” 卫衍闻言,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见她如此激动,倒觉得有几分新奇。 “那些兵又并非是我的,死了也就死了,为何要顾虑可惜” 晏娇娆皱眉:“可那些将士,难道不是你夏国的百姓吗” “但他们也是在保卫国家,且,他们不杀他国人,杀的便可能是我的人,既然如此,我没有派人多杀他们便是好的了。”卫衍道。 “可是”晏娇娆还想说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卫衍所说,并没有什么错。 如果没有这些外仗,依照夏国内部如今的局势,兄弟相争,刀剑想象,确实是会发生的。 可就算如此,晏娇娆依旧无法认同他的说话。 卫衍见此,也不在说什么,只深深看了她一眼,就转身离去,黑色的高大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天牢中。 晏娇娆皱眉,总觉得他最后那一眼中带着深意,似有话未说,又似无话可说。 “主子。”直到宫秦的声音响起,晏娇娆才发现自己竟失神了这么久,心神恍惚了半响才回话。 卫衍确实有话未说,也确实无话可说,直到刚才,他才知道了晏娇娆是怎样的女子,她太睿智了,也太理智了,决然不是普通女子,她更知何为国,何为国之根本。 所以,她绝对不会真的因为那可有可无的感情将吕国拱手送到他的手上,何况,他们并没有感情。 便是因为知道了答案,卫衍才无话可说,可也是因为知道了答案,卫衍要说的,才不能说。 “二殿下似乎颇为苦恼,现在这般模样,还真是少见,不妨说来,在下说不定能解惑于殿下。” ... (天津) ------------ 二卷十四章:上好的武器 对于柳阡殇的突然出现,卫衍微微惊了一下,便挑眉道:“你来找我,何事” “无事,不过是恰好路过朝歌城,又听闻殿下还未离开,理所当然要来瞧瞧殿下,否则便是我的不知礼数了,殿下以为,可对”柳阡殇拍了拍衣袍,笑着随卫衍进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府邸中。 卫衍闻言,自然了然他是什么意思,冷冷勾了勾唇。柳阡殇在谁的面前有过礼数还不是一直我行我素,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有的时候,卫衍都觉得恨奇怪,明明便是祥龙之人的柳阡殇,为何会心甘情愿的帮助白景。 不是跟随,而是帮助。 卫衍从见白景和柳阡殇第一面时,便觉的他们的关系很是微妙,朋友又不是朋友,合作也不像合作。 “柳公子既然来了我这儿,不如歇息几日再走,如何”卫衍一笑,示意一旁的婢女上茶。 柳阡殇没有接话,待婢雅从容的将茶水端上,他才端起抿了一口,道:“这恐怕不行,要恭负殿下美意了。” “为何不行” “因为殿下该回去了。”柳阡殇放下茶杯,淡淡说道,一双幽深的眼瞳似包含深意,又似古井无波。 卫衍眯了眯眼,对柳阡殇这句毫不客气的话看不出生气与否,半响,却听他大笑了几声,笑道:“柳公子果然是直率之人,既然如此,那本殿下便不拐弯抹角了,不知柳公子与白景公子是何关系” 柳阡殇抬眸看了他一眼:“朋友。” “是吗那既然是朋友,柳公子的选择便与他无关了,不知柳公子可愿弃暗投明,帮助本殿下”卫衍笑看着他,又道:“柳公子不必急着拒绝,本殿下的为人你也是知道,只要忠心于我,便绝对不会亏待,更不会背信弃义,且我在天下各国之中的地位,柳公子也应该知晓。若有了柳公子这般贤才,本殿下的把握便也更大了几分。所以,柳公子可要好好考虑考虑。” 柳阡殇抬了抬眼皮,淡然的看着他,乌黑的瞳眸仿佛寂静了沧海桑田般,直让人发愣。 “不必考虑了,在下只忠于我自己,绝不会忠于任何人。” “柳公子也喜欢这如画江山”卫衍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杀意。 柳阡殇亦是一笑,淡道:“你们敢兴趣的东西却并非是所有人都想要的。在下无拘无束惯了,不爱高位独寒,只能恭负殿下心意了。哦,对了,殿下真的要回去看看了,否则,殿下刚才的那些话,很可能便是一场空话。在下还有事,便先告辞了,祝殿下,霸业大成。” 说罢,柳阡殇站起身,微微对卫衍行了告辞礼仪,便转身离去。 卫衍眯着眼睛神色冷然的看着他的背影,良久未动。 “这不是个简单的人,殿下,可要防盗着。”柳笙一袭交领深蓝色长袍,从偌大的屏风后走了出来,腰间的白玉佩分外夺目。 卫衍看了一眼:“本殿知道,柳阡殇的身份到如今还未查明,比之蓝睿更加危险。” “殿下既然知道,刚才为何还要拉拢于他,养虎为患”柳笙不解。 “猛兽用的好了,便是上好的武器。”卫衍一笑。 “是属下愚昧。但那人,不似猛兽。”柳笙抿唇,想到刚才柳阡殇的眼神,能有那般目光的人,绝对不是一个可以掌控的人,只怕还未握到手里,就会把自己伤了。 “本殿知道他不会答应,所以才问的。” 闻言,柳笙一愣:“殿下” “他态度如此,于白景,便也相差不远,于蓝睿,自然就更无可能臣服。今天这么问,不过是试探他的态度,日后,说不定真的能有用。” “殿下英明。”柳笙了然一笑。 卫衍不答,拿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高大笔直的身影在地上投出一道修长的倒影,不知怎的,他的目光晃了晃,竟想起了天牢里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在卫衍心里,晏娇娆确实是不知好歹,明明是一个女子,何必那么骄傲,明明只需要容国便能停止战争,甚至她自己还能母仪天下,可却偏偏冷然拒绝,要自己杀一条生路。 若是以前,卫衍说不定会相信她能开一条路出来,但这一次,是卫子清和蓝尘联手,其中他和白景的人都插了一脚,再加上其他的那些附属国动乱,他不认为晏娇娆会赢。 “殿下”柳笙唤了几声,才听到卫衍的回应,不仅松了口气,直叹卫衍也会走神,嘴里连忙道:“刚刚得了消息,蓝尘的人已经开始动手了。东门城至朝歌城中大大小小的城池加起来至多十二个,如今已攻占三城,第四城也就这两日的事,若是吕国再不反击,亡国便也不远了。” 卫衍听罢,没说话,只是拿出自己的匕首坐在一旁,淡然的擦拭着。 柳笙见此,直觉得自己该闭嘴,可话还是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殿下,若大皇子他们真的成了,您要不要插一手大皇子的性子,若攻陷朝歌城,也定然会屠城的。吕国皇室全是女子,只怕” “你想的太远了。”卫衍目光一冷,看了柳笙一眼,手中的匕首“砰”的插入桌面,直留下一个刀柄在外面。 柳笙一惊,连忙低下头,心中暗暗苦笑。 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能看的出来,卫衍对晏二公主的态度很不一样。 那种拼命压抑着的东西,太叫人心惊了。 但却也是,卫衍这二十多年,从未顾虑过什么人,想做的事没有人能拦着,如今,是第一次显得这么狼狈。 “收拾东西,起身回去。” “殿下” “还不快去要本殿说第二次”卫衍声音清冷。 柳笙身子一震,连忙低头退了出去,顺便机灵的带走了其他的婢女侍卫。 卫衍看着他的动作,勾了勾唇,意味不明的笑着。 待所有人离去,卫衍伸手缓缓将那匕首从桌中拔了出来,用带着厚茧的手轻轻擦拭着,刀锋反射的寒光投射在他刚毅又面无表情的脸上,让人觉得身子也不由一寒,像被死神盯住了一般。 他擦拭了许久,眼里的神色变了又变,面上却始终面无表情。 “母妃,儿臣还有事不能尽终,儿臣还是会无能为力,还是不够强大。” 半响,卫衍轻叹道,脑海里那漫天大火的场景再次浮现,如那匕首刺入了心口,生疼生疼。 不见流血。 卫衍行了十日十夜,赶会夏国泊桑城时,晏倾雪被俘,第四城失守之事,也传回了吕国,不管吕皇如何压制消息,在翌日这个消息依旧传遍了吕国上下,在举国掀起了如暴风雨的惶恐,近乎大半的百姓都开始收拾家当准备逃亡,就连朝歌城中,也随处可见百姓拖家带口的出城,店铺更是不知关了多少。 整个朝歌城,竟显荒凉。 吕皇端坐在御书房中,宫灯忽暗忽明,照射在她身上,而她面前案上的奏折堆积如山,似乎永远都不会减少。 “陛下,休息一下吧。”苏公公在一旁说道,眼里的忧心忡忡毫不掩饰。 “休息朕也想休息,但一休息,就起不来了。”吕皇冷笑,扫了眼手里的奏折,眉头紧蹙,一把仍在了地上:“一个个的真是出息,不就是打了败仗吗,不曾想过办法,惯会推卸责任,朕养他们到底是做什么的,一群废物,咳咳” “陛下息怒,莫气坏了身子。”苏公公大惊,连忙跪下说道,声音竟带着颤抖。 在宫里宫外均是淡然从容的苏公公,这一刻,那么小心翼翼。 “身子朕的身子不一直都是坏的吗何曾好过。”吕皇嘲讽一笑,红色龙袍将他衬得更加消瘦。 “这些奏折都搬开吧。” “诺。”苏公公应声:“陛下,长公主她” 闻言,吕皇头开始隐隐做疼,对于这次让晏倾雪跟着去的决定非常后悔,她也未曾想过卫子清本性如此偏执凶残,竟每到一城,就要屠城,比之卫衍,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少卫衍,也不过是在杀场上凶残了点,却不曾伤过多少百姓。 “若她没这个命活着,朕也无能为力。”想到君兰宫中的许易,吕皇淡淡一笑,从袖袋中拿出了一个锦囊,交给苏公公,道:“去给娇娆吧,若她罢了,罢了,反正,朕也看不到了。” “陛下”苏公公一惊,瞪大眼睛,哀伤的看着吕皇。 “去吧。顺便,宣楚阁老和御史大夫来一趟。” “诺。”苏公公咬牙,退了出去,眼眶里的流光一瞬间落了下来,却被他飞快地用袖子抹掉。 吕皇看着他离开,闭眸靠在龙椅上,往日精致艳丽的容颜,此刻却显得那么消瘦苍白。 默了,她疲惫的抬起眼眸,不在清明的目光定定的看着青锋山的方向,神情恍惚,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提笔在空黄锦布上落字,最后印上了鲜红的御玺。 “愿这一旨,还有用处。”吕皇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 (天津) ------------ 二卷十五章:一辈子换来的 月色冷然,天牢中悄然多了诡异的滴水声,一声一声落在地上,回荡在空荡荡的牢房中,如一把把冰冷的刀剑,一下一下的刺入人心。 晏娇娆换下了那袭绯色长裙,一身素色对襟的她,站在天窗投射下的月光中,凭白多了几分寂寥。 此刻,她垂眸出神的看着手里的月白色锦囊,手指不断摩擦着上面绣着的月字,目光沉寂又复杂。 “主子,天水城” “又失守了”晏娇娆打断宫秦的话,声音淡淡。 “并未,只是楚元帅身受重伤,无法在带兵上场。而宋将军,被疑通敌,也无法上战场。如今前线无帅领,军心大乱。”宫秦抿了抿唇,叹息道:“主子,天水城现在的兵马不足七万,但卫子清那儿和蓝尘联手,兵力差不多有二十万,攻城是迟早的,主子,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坐以待毙吗” 宫秦担忧的看着晏娇娆,他也不曾想到,他们只是想要扳倒许易,却生了这么多的变故,如今的情形,早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掌控。 夏国出兵便算了,居海国竟然还要来插一脚。 晏娇娆抿唇,神色显得异常冷静:“母皇不是派兵前去了吗天水城离朝歌城只需要七八日,为何现在还没到” “主子,吕皇在三日前柳已经下旨派出十五万大军前去支援,只是不知为何,现在还没到。”宫秦也是疑惑的说道,如果吕皇派去的兵马到了天水城,他倒是就没那么担心了,可偏偏,就毫无消息。 “东天门城前往天水城途中,可有什么山谷” “这并没有,但是却又一片桑树林。主子,怎么了可是和这个有关”宫秦答道。 晏娇娆摇摇头,黛眉紧蹙,眼里闪过不解的神色,并未说话,但此刻她心里,却觉得一定和那桑树林有关,可思来想去,又找不出理由。 那只是一片桑树林,怎么可能杀人。 “等等。” 晏娇娆猛的抬眸,脑海中顿时清明了开。她曾经去过玄月小筑,那儿的阵法机关无不是利用自然之物造成,杀伤力绝对不弱,虽她不相信这些奇门之术能杀气十五万大军,但牵制一二,却并不是不可能。 只是,难道这事月家也有参与 想着,晏娇娆摇摇头,并不相信,手里握着的锦囊不由得抓得紧了紧。 “不管天水城如何,首先要考虑的,是先把晏倾雪救出来。她在卫子清那儿,我们始终要投鼠忌器。”晏娇娆开口:“传书让宫宇动手,务必将她救出来。” “属下明白。” “对了,她不是有暗卫跟着吗为何这么容易被抓到”晏娇娆不解道。 “这”宫秦神色有点怪异的看了晏娇娆一眼,见她盯着自己,无奈说道:“听手下的人说,似乎是受到了那个丫鬟的激将法,甩开了暗卫,才会被抓到。” “那个丫鬟” 宫秦点点头,将晏倾雪和雪优之间的时说了一遍,随即小心翼翼的看着晏娇娆,对于晏倾雪的行为,他也是哭笑不得。 “呵,罢了。”晏娇娆不知自己是何心情,只能叹一声作罢:“将她救出来之后,严加看管。至于楚远,让母皇处理吧。朝中不可能无人可用。” 听罢,宫秦脸色又变了变,更加古怪了。 晏娇娆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宫秦不语,搓了搓手。 “说” “主子。”宫秦心脏跳了跳:“现在朝中,确实无人可用。” “不可能,虽我朝武将楚家为最,但震南府南宫家也是将门世家,国侯府黎家二公子,亦是骁勇善战,怎么可能无人可用”晏娇娆彻底惊了。 宫秦叹了口气,苦笑道:“主子您说的是没错,吕皇能战之人很多,但能领兵打仗,担任元帅的就只有你说的这两位,可是” “可是什么快说” “就在昨夜,这两家的公子,均遭到了刺客袭击,一个伤了手,一个伤了腿,根本无法带兵打仗。国侯府的公子,至今连床都下不来。” 听他说完,晏娇娆瞪大眼眸,僵着身子坐在了凳子上。 “一环扣一环,呵呵,这是不至我吕国于死地便不罢休啊。如果我没猜错,现在朝歌城中,还有人故意谣言,蛊惑民心对吧” “是。”宫秦咬牙应道,见晏娇娆脸色越来越差,连忙又说道:“主子,宋言大人已经回朝了,想必国内这些事,他会处理好的。” “他处理不好。”晏娇娆摇摇头,靠墙坐着:“如今朝歌城中怕是多了很多的眼线,只要宋言处理好了,那他也就会有危险。宫秦,你让人保护好他,其它一切,都听吕皇的。” “主子,属下会派人保护好宋大人,只是吕皇陛下的病似乎越来越严重了,对于朝歌城中的事,像不知道一般,根本不采取任何行动。属时内忧外患,还如何是好”宫秦不赞同的反对道。 晏娇娆不语,垂眸看着地上的月光,牢房中安静了好一会,才听她淡淡开口:“不必担心,让宋言依照我的话去做。宫秦,你要记住,这吕国的江山,是她用这辈子的一切换来的,她不会作贱。” “是,主子,属下告退。”宫秦抿唇退下,这一次步伐沉稳,身影坚定。 带他走了,回荡在晏娇娆耳畔的,便又是那一声声的滴答声。 晏娇娆说那话时,其实心里也没有地,如今的吕皇,已经不再是她记忆里那个冷酷尊贵的女人了,她已经老了,可能,已经没有那么想守住曾经在意的东西了。 出神了片刻,晏娇娆将所有事情理了理,看着手里的锦囊,最终缓缓将它打开。 巴掌大的锦囊中只装着一张折叠好的宣纸,上好的宣纸上,墨色晕开了两个苍劲娟秀的打字,不知是因这大气的笔风还是所写之字,晏娇娆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 晏娇娆摇着头,看着手里的宣纸,却不知是该哭该笑还是该生气,此刻,她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以为,月浅栖给的这个锦囊里,至少会写一些说服她的理由或者计策等等,但是没有,这偌大一张宣纸中,只有两个字求我 求她 晏娇娆笑着摇摇头,竟略显出几分无奈,不知为何,看到那两个字,她本来是应该生气的,可却无端觉得安心,仿佛看到那两个字,就看到了那个女子清贵高傲的模样,永远淡然从容,运筹帷幄。 “为了我吕国万千百姓,为了你得先知,求你又何妨” 晏娇娆慢条斯理的将那宣纸撕碎,嘴角的笑容带着冷然带着轻松,眉宇间透露的气势,她依旧是那天上的太阳。 翌日,太阳刚刚升起,议政殿中便已兵荒马乱。 “启禀陛下,昨夜四更时,二公主殿下打伤守卫,越狱逃走了。” “什么”吕皇目光一凝,满身煞气:“你确定她不是被人带走的” “臣臣确定。”秋望天苦涩道。 “好大的胆子。”吕皇猛的拍桌而起,却又突然咳嗽了起来,吓得一众大臣立刻闭了嘴,大呼让吕皇保重龙体。 “剥夺晏娇娆公主的身份,派人全城通缉晏娇娆,只要抓住,不论死伤,立刻带回来。” “臣遵旨,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众大臣连忙跪下高呼。 吕皇扯了扯嘴角,苍白的脸上因为咳嗽显出了几分红润,似被气急了。 楚阁老抬眸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拱手行礼:“陛下,前方战时不妙,京中又贼子横行,为保我吕国江山社稷,老臣请求陛下,准许老臣带兵出战。” “楚阁老”吕皇一愣,这次却是真的惊了,连忙起身走下九层台,将楚阁老扶了起来。 同时,其他大臣们也纷纷交换着眼色,沉默不语。 这些年,虽处于战乱,但吕国却依旧是重文轻武,朝堂上大多都是文官,便是有武官,品级也并不高,完全无法担任从军主帅之位。 百无一用是书生,到了这种时候,文人墨客自然是巴不得变成隐形人,不被人看到。 “楚阁老,你年事已高,朕朕实在无法允许。说来,这次楚远之所以会屡次大败,也是倾雪之过,朕已是愧对百姓,愧对尔等,若在让您出征,朕何以自处,何以面对楚家又让夏国如何看我吕国所以,朕绝对不会同意的,便是我吕国在无人,也不能让您如今出战。”吕皇抿了抿唇,说道,言语之间透着不送拒绝的气势。 “陛下三思,楚阁老他虽” “闭嘴”吕皇厉声打断他:“李大人,既然你这么多话要说,想必手上功夫也不错,不如你出战一试可好说来,尔等可都是朕的贤臣,堂堂七尺男儿,上上战场,想来也是可以的。” “陛下息怒,臣臣无能。”李明一噎,连忙跪下,他身后的百官也纷纷跪下,唯恐牵扯到自己。 ... (天津) ------------ 二卷十六章:月家古墓 “哼,知道自己无能便闭嘴。朕最厌恶的,便是那些只会说不会做的东西。”吕皇厌恶的看了那跪了一地的官员,转而又看向楚阁老,面色带着无奈和苦涩:“阁老,听朕的吧。朕的江山,不会亡的。” “陛下”楚阁老深深看了吕皇一眼,苍老的面容更加衰老了几分,他叹了口气,行礼道:“是。” 吕皇淡淡一笑,画着精致眼妆的桃眼上挑,凌厉冷然:“众爱卿可还有事无事便退下,好好想一想如何救出长公主殿下,平我外敌” “臣等遵旨。” 众臣行礼,齐齐退下,不消片刻,整个偌大的议政殿,便空荡荡的只剩下吕皇和苏公公二人,旁边伺候的宫女都被挥退了下去。 苏公公小心的搀扶着吕皇起身,一步步走下九层台阶。 “你想问什么”吕皇瞥了他一眼,见他欲言又止,问道。 “奴才逾越。陛下不管长公主殿下了吗”苏公公问道。 “朕就是不管她,她也有人管,你不必担心。”吕皇说道,朝着凤宫的方向走去:“如今卫子清和蓝尘联盟,朕才知道,我吕国当真不堪一击,除了楚远,竟没有人能拿的出战。” “陛下宽心,我吕国乃泱泱大国,贤才众多,断不会没有人才,只要陛下广招天下,定能得无数贤将。”苏公公小心说道。 “呵。来不及了。”吕皇摇摇头,看着道路旁盛开的百草花束,淡淡开口:“苏鸣,你传户公公来见朕。” “诺。”苏公公一惊,点了点头。 太阳高悬正空,三四月份的天气,空气中充斥着草木的清香,沁人心脾,但尽管如此,也并没有让皇宫中的人们显得有多轻松,便是洒水宫女,也是战战兢兢,害怕第二日醒来,面对的就是城破国亡的场景。 凤宫中,暗红色的垂地珠帘轻轻作响,相比于外面,此刻大殿中,晦暗阴沉。 “户狸,朕传你来之事,想必你也知道了。” 吕皇一身素白色常服,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红色龙凤,她披散着长发,端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中模糊不清的人。 “奴才知道,定当会完成好陛下交待之事。”户狸是一个长的很好看的男子,一身暗红色长袍,面容阴柔,上挑的眼睛如毒蛇般透着狠辣,让人看了心里直发怵。 很难想像,如此年轻的男子是吕皇皇室暗卫的督首。 “朕就两个女儿,唯一了任的便是娇娆,她亦是他的女儿,不论如何,你待她好点,那怕她也许真的不会是个明君。” “奴才明白。”户狸淡淡应道,他的主子严格说起来,并不是吕皇,而是吕皇的母皇,上一任吕皇,而他的年龄,比之吕皇还要年长几岁,只是时间在他身上形同无物。 听他的声音,吕皇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自古吕国天家的暗卫只会忠心于自己认可的人,而不管是晏娇娆还是晏倾雪,都未曾让户狸诚心认可过,甚至包括吕皇。 吕皇手中不知何时拿出了一块青铜色的令牌,递给了户狸后,道:“你下去吧。” 户狸看都未看,收入了袖中,行礼之后,瞬间消失在了原地,连一丝气息都不曾留下。 吕皇闭了闭眼眸,看了眼天边的浮云,苍白的嘴角飘然流下一道殷红的血痕,将她那张脸衬得雪白吓人。 “陛下” 苏公公从外走进,见此大叫一声,慌忙扶住了她,唯恐她倒了下去。 “无事,朕只是累了。”吕皇一笑,随意的抬手抹去了嘴角的血液:“扶朕去休息一下就好。” “诺。”苏公公咬了咬牙,红色眼将她安置好,这才走出了凤宫,他踌躇了一会,迈开步子向君兰宫的方向走去。 “吕国和夏国的战役,看起来快败了,听说连主将都没了。” “可不是嘛,不过夏国和居海国联手,吕国又是女子治国,败也是意料之中。不过听说晏二公主越狱了,不知是不是有法子了。” “唉,现在可不能叫晏二公主了,吕皇已经剥夺了她公主的身份了。” “这话你也信,依我看,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罢了。” 玄月小筑中,受到外面消息的影响,不时便可听到有弟子低声讨论着,说的不亦乐乎。 虞娘端着茶水,皱眉在拐角处站着,看着前面廊坊旁说着话的两个弟子,眼里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但那两个弟子却是毫无察觉,依旧自顾自的谈论着,直到视线中出现了虞娘墨绿色的身影,才惊的说不出话,住了口。 “虞虞娘好。” “嗯。”虞娘应了声,淡淡道:“虽家主并没有禁止你们讨论天下之事,但有的事还是少说为好,毕竟尔等都是玄月小筑的弟子,一些话传了出去,可能会伤到我整个小筑。谣言这个东西的力量有多大,你们的老师应该给你们说过。” “弟子懂了,谢虞娘教会。”二人齐声道。 “嗯,退下吧,告诉雷老,让他安排一下你们习武之事。”虞娘点点头,也没有多加为难。 “习武”二人面面相觑,诧异道。 虞娘见此一笑,并没有多做解释,端着托盘朝紫竹林中走去。 此刻,写月宛中,月浅栖一袭月牙色交领翠竹长裙,绾发插簪,恭敬的坐在下首,目光停留在主位上端坐的老者身上。 而月浅栖对面,齐羽一身蓝底白袍端坐着,清俊的面容依旧被眼睛上的黑色绸缎挡住了一大半,只能让人看到他嘴角浅浅的笑意。 “月丫头。”大长老摸了摸下吧的白胡须,一身灰白色长袍的模样,道显得仙风道骨,那双黝黑的眼瞳亦是炯炯有神,丝毫看不出大限已尽。 “我在。” “如果不出老夫所料,晏殊家的二丫头,快来了吧。你想如何处理” “浅栖如何处理并不重要。”月浅栖淡淡一笑。 大长老微微讶异:“你并不想帮她这倒是奇怪了,按理说,你和她的缘分算是最深的。” “师伯这话说的可是奇怪了。什么叫我和她的缘分是最深的。”月浅栖扯扯嘴,很想白他一眼:“我并非不想帮她,而是不能帮她,这对其他人不公平。” “还有谁”大长老微微一笑,目光带着点深意。 “师伯,你” “浅栖,师伯也不忍你如此难为,但师伯和你师兄一样没用,撑不起太多。不管今后如何,老夫是看不到了,但浅栖你要记住,你不是天下的皇,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你是月家之女”大长老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罢了微微一叹,站起身,这一刻,他的背微微弯着:“让齐羽陪我去吧,你就不必去了。” “不,我陪师伯去。”月浅栖站起身,将齐羽也扶了起来:“不是为了陪师伯,是为了齐羽师兄,可行” 大长老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迈着步伐走了出去,月浅栖扶着齐羽走在他之后。 不知什么原因,大长老的步子很慢,慢的让人担心他下一刻就会走不动了一般,而与此同时,他脸上的皱纹飘然曾多,一瞬间苍老的厉害,像被人施展了魔法一般。 月浅栖看着,没有说话,扶着齐羽的手不动声色的紧了紧。 齐羽半响动了动嘴,却没说什么,只是将她的手握在了手里,嘴角的笑容深了深。 不知在紫竹林中走了多久,大长老一次又一次的接触一个个机关后,一座看不到顶端的石壁赫然出现在月浅栖视线中。 石壁上长满了绿色的青苔,藤蔓顺着垂落,茂密葱郁,只隐隐可见那树叶藤蔓后,一条细细的门缝露出。 大长老在石壁上摸索了片刻,不知按到了那里,那本就没有怎么掩饰的石门缓缓打开,随着石门打开,一股刺骨的风吹了出来。 这里,便是埋葬所有月家之人的地方,月家的古墓地。 月家的人都很特殊,像大象一般,在死亡前总会有所预测。 月浅栖疆着身子,忍住那股想冲进去的冲动,死死咬着唇。 她的师父,也在里面。 “浅栖,你回去吧。”大长老微微一笑,显然看出了她的忍耐,怕她一冲动跑了进去。 如今,他可拦不住她。 “师伯” “浅栖,回去吧。”齐羽这时也开口,他放开了月浅栖,伸手将眼睛上的绸缎解开,露出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瞳。 “师兄”月浅栖看着他,好半响,才点了点头,动作很是僵硬。 “回去吧。”齐羽温柔的笑了笑,苍白纤瘦的手抬了抬,最终又放下。 “是。”月浅栖垂眸,飞快看了那大开的古墓一眼,转身一步步离开。 古墓地虽然并不隐蔽,但开启的机关却没有记载,只有在到达那个时候时,才会知道。月臣君进去那天,月浅栖在石壁上找了很久很久,手被藤蔓荆棘刺得鲜血淋漓,都没找到开启密室大门的机关。 所以月浅栖知道,她这一转身,便真的在也见不到齐羽了。 紫竹被风吹的沙沙作响,无数的竹叶从天而降,如暮冬之季的鹅毛雪。 “她走了。” 月浅栖离开后,大长老看着齐羽,说道。 ... (天津) ------------ 二卷十七章:月止 齐羽不语,苍白的脸上绽开一抹笑容,如墨中开放的白莲,出尘不染丝毫。 “师父,为什么一定要是浅栖,是我做的不好吗我一直不曾明白,家主明明那么疼她,怎么忍心将她这一生困在这里,将她的一切都葬送于此”齐羽缓缓开口,语气带着淡淡疑惑和惆怅。 “你真以为他忍心”大长老笑了一下,挥袖转身,看着那看不见底的密室入口,灰白色的长袍被风扬起,如随时消失的仙人:“齐羽啊,你现在还不懂,我那个师弟,是这月家最情长之人。不管是对谁。” 唯独没有他自己。臣君对谁都好,唯独不曾对自己好过。有时大长老都在想,那个眉目如画的男子,到底在想什么 微微一愣,齐羽虽慢半拍,却仿佛懂了什么,眼前一直阻碍着他的迷雾,被什么吹散了,他缓缓问道:“师父,家主做了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浅栖” “哈哈。”大长老低声笑了起来,摆了摆手,背对着齐羽:“你家师父我啊,也不知道。齐羽,你回去吧。” “不,我陪师父进去。”齐羽摇摇头,乌黑的眼瞳中破开一抹亮光,如黎明十分天边的破晓,惊艳风华。 他慢慢抬起脚步,不在迟钝,不在僵硬,却每一步都沉重万分。 他此刻,清楚的知道自家师父做了什么。 大长老竟又用自己仅剩不多的岁月,为他将一切挡住了。 如此逆天改命的行为,这一次,天地间在难容他。 但是齐羽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一丝激动哀伤,他心里近乎在那一刻就知道大长老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也好。”大长老慈祥的笑了笑,往日笔直的后背又弯了几分,他不在清明的眼睛看着齐羽透亮明澈的双眸,笑着说道:“这条命,你可要为浅栖好好留着。” “徒儿知晓。” 石壁上的石门“轰”的合上,将地上的落叶掀起吹远,但片刻,就又被天空落下的竹叶铺盖好,一丝未变。 玄月小筑依旧是玄月小筑,玉竹林依旧是玉竹林,有风吹过带着清香,带着竹叶间摩擦出的轻响,传遍乌蒙山巅。 除了玄月小筑的弟子,无人知这是什么意思。 近乎是那一瞬间,整个玄月小筑安静的出奇,如没有人的空地,萧瑟,凄凉。 月浅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写月宛的,在她踏入正厅后,就被虞娘抱在了怀里,淡淡的清香传入鼻尖,她才回过神。 “虞娘,你怎么了”月浅栖没推开她,声音无波,将那眼底的惊涛骇浪抹的形同无物。 “小姐,您还有虞娘。”虞娘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看着月浅栖无悲无喜的眼眸,只觉得心里堵的难受,连嗓子涌出的话,都带着生涩。 她宁愿月浅栖跟她哭,也不愿意她这样毫无感情的模样。 一个人,不该是这样。 轻轻一笑,月浅栖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将虞娘推开,笑道:“我知道啊。” “小姐”虞娘忧心的蹙眉,仿佛将月浅栖的悲伤都代替在自己身上了。 月浅栖一笑,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事,便转身走出大厅,绣着绿叶纹的裙边划开一个圈,分外好看 刚出大厅,迎面的,她就见到海云天。 他一身素色长袍,墨云长发散落又非凌乱的用白色发带松垮的系在身后,垂落于脸颊的发丝将他有点刚毅过分的脸柔化了很多。 见到月浅栖,他拱手做辑,依旧一辑到底。 月浅栖一笑,挑眉:“怎么了,也是怕我难过来瞧我” “家主说笑。”海云天微微回之一笑,身子让旁边挪了一步,露出被他高大身子遮掩住的男孩,这才开口说话:“弟子这次,是带他来见家主的。家主可不是需要弟子来瞧的。” 是啊,不需要。 月浅栖一笑,目光落在公输止身上,平静冷然。 公输止的个头没有长高,依旧是像小豆丁一般,除了那换了一身的衣服,身子还是瘦瘦小小的,将他那双眼睛衬得格外突出,一抬头,便让人觉得可怜兮兮的。 但月浅栖并不觉得他有多可怜,那双眼睛里明明白白透出的,只有坚韧。 他见月浅栖看着自己,也有模有样的做辑一礼,抿着的小嘴似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云天,你先出去吧,近日若有人来寻我,只管安排在前院。”月浅栖吩咐道。 “弟子知晓。”海云天又是一辑,转身离开,回身的瞬间,他风轻云淡的看了公输止一眼。 四下静悄悄的,虞娘也退在了暗处。 “现在可以说了吧。”月浅栖笑着开口。 公输止看着她,突然跪下行了大礼,又站起身,用着稚嫩的声音严肃的说:“公输止拜谢家主救教,无以为报,若家主需要,公输止定会万死不辞。” 一句话,他提了两次自己的名字,每一次都刻意咬重读音,表明自己的身份。 “既然不甘心,那就回去吧。我玄月小筑,还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孩子。”月浅栖淡淡一笑,并不在意他话外的意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公输止一愣,眨了眨眼睛,一瞬间慌乱了起来,刚才刻意经营出的冷静严肃,顷刻间就不知道丢在哪儿去了。 月浅栖脸上笑容深了深,眼里却没有什么笑意,此刻她确实笑不出来。比起公输止,她更在意的,是齐羽。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公输止一噎,大眼睛竟泛起了水雾,想一头迷途的麋鹿。 他来并不是要拒绝月浅栖的建议,当海云天将那块玉牌交给他时,他便隐隐猜到了什么,虽是他很小,不懂太多,但这块和别人不一样的玉牌,却也彰显了他的不一样。 而这份不一样,公输止知道。 但他是公输家的后人,虽从未享受过荣华,可骨子里是不认输的,清高也是,不识好歹也是,就算是同意了月浅栖的建议,但他还是想有自己的筹码,那么那个筹码在她眼里,什么都不算。 从公输止说出那句话时,月浅栖其实就看穿了他的意思,而她,也不过是想逗逗他。 或许这样,她也能开心点。 “我想当你的弟子。”公输止弯了弯嘴唇,还是说了出来,语气很快,带着特有的孩子气。 “想什么我方才未听清。”月浅栖勾了勾唇角。 “你”公输止一噎,撇了撇嘴,还是乖乖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想当你的弟子” “那怕舍弃公输的姓氏”月浅栖缓缓蹲下,与他平视,倒没有在逗他。 “嗯。”公输止没有犹豫,看着她说道:“其实我和其他公输家的人是不一样,我从小就知道。” 月浅栖挑眉,看着他的个头,很想说一句:你现在也没有多大。 “你们公输家,还有其他人” 公输止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在北齐山上。但是我不喜欢他们。” “为什么” “因为他们也不喜欢我,我能看到那些东西,他们看不到。族长说,不让我入族谱。”说着,公输止看向月浅栖,乌黑的大眼睛亮了亮,高兴道:“但是家主你也看得到对吗” “是。”月浅栖揉揉他的头:“我也可以让你看不到,你可愿意” 公输止闻言,没有说话,垂下头似乎是在纠结,半响,才听他支支吾吾的小声问道:“如果如果我看不到那些东西了,家主,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月浅栖一愣,手僵了一下,随即不轻不重的扯了扯他的脸颊:“不会,既然你公输家的人不要你入族谱,便入我月家。我玄月月家,难不成还比不上公输家” “家主”公输止大喜,也不在意月浅栖掐自己的脸颊,乐呵呵的跪了下,叩首。 “师父。” “起吧。”月浅栖落了一块心病,将齐羽的事搁浅了下,美目看着他道:“从今以后,你便搬来写月宛,拜师一事从简。你每日依旧要去玄机阁听海云天讲课,初一十五,可来见我。若我不在,一切可问雷老和虞娘。” “师父”公输止微微一愣,疑惑的看着月浅栖。 “天下已乱,我无法独善其身,更不可能日日留在玄月小筑,乱世凶险,而你还小,自也无法带你跟随。玄机阁中机变万千,你光会通灵也不过比之其他弟子多了分优势,其他玄机之事,你未必全懂。玄黄之术,乃需揣测天意。不可以为小觑。海云天的能力,足以在我之前教导你。”月浅栖了然,于是说道。 公输止点点头,虽然并不甘心。 见他撅嘴不语,月浅栖又笑了笑,伸手揉揉他头,不在跟他讲大道理,只道:“等你长大了,师父便带你出去。在玄月小筑里,你还是可以跟着为师。” “真的”公输止眼睛一亮,颇像某种犬科动物。 月浅栖点点头,拿起他腰间挂着的那块白玉佩,葱白的指尖在其上游走飞舞,迷乱人眼。 不一会,她将玉佩放在了公输止手里,眉眼弯弯的看着他,美好的入晨曦天边的卷云清风,温暖淡然。 公输止一低头,便见玉佩里多了两个字。 月止。 ... (天津) ------------ 二卷十八章:善良的恶魔 “我不改你的字,从今以后,这个世界上在没有公输止,只有我月家月止” 月浅栖看着他迷茫的脸,声音如同风吹珠帘的叮咛,如同上天的圣旨,淡然沉寂,理所当然,让人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公输止愣了愣,好半响才回过神,他睁大眼睛看着月浅栖,见她瞳眸中似墨晕开,绽放着此世他见过最美的花。 “月止明白。”他又行了大礼,小小的身影从骨子里散发出坚韧之气,但抬头低头的瞬间,柔和了很多。 点了点头,月浅栖便让暗处的轻珏将他带走,独自站在原地。绣着雅竹的长裙被风微微吹起,在空中荡漾出波纹,如一朵盛开至极的玉兰。 “虞娘,我突然觉得我很自私。他什么都不懂,却被我的私心牵扯了进来,你说,他日后是否会怪我如果他真的有了尘世之心,他一定会怪我。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寻找更合适的人了。” 虞娘从暗处走近,墨绿色的长裙在竹林间交错,腰间长剑上的纹路闪着寒光,她清秀冷然的脸上此刻挂着焦虑,恭敬的站在月浅栖身后,听着她的话脱出口,最后消散在风里。 “小姐救了他,这是他该做的,且,这个选择,也是他自己选的。他没有理由怪小姐。”最终,虞娘开了口。 月浅栖不置可否,虽话里不安,但面上却没什么太大情绪:“是吗可是虞娘,怨怼的理由是很简单的,就像晏倾雪对晏娇娆,就像各国后宫那些女子。都能为了一些微不足道之事不死不休,他真的不会恨我” 虞娘一时说不出话,目光看向四周大片成荫的紫竹,看着那被落叶覆盖了一层又一层的土地,突然说道:“那么,小姐可怪过家主可恨过家主当初亦是不论今日将你带回玄月小筑,带回了月家,让您” 后面的话,虞娘噎住了,抬眸见月浅栖并没有注意,方才松了口气。 月浅栖确实没有注意到虞娘后面的话,此刻她已经震了住,刚才那些不安一瞬间烟消云散,如尘埃落地。她的眼里水雾消失,云舒云卷散开那晨光,再次变得潋滟透彻,夹着洞晓天下的睿智。 “我也曾有一瞬间埋怨过师父,但在那一瞬间过后,便觉得和师父给我的比起来,连千亿分之一都比不得。月止,也会这么觉得吗”月浅栖转身,背着光,眼睛亮的惊人。 见她这样,虞娘便不在担心了,知晓她已经不在执着于此,便道:“他如今姓月,便会如此觉得。虞娘今日见了,也觉得那是个钟灵毓秀的孩子,且,听海云天曾说,他在外头可不是如此模样,那神色,比之小姐平日的清冷有过之而无不及。” 默了片刻,月浅栖幽幽的看着虞娘:“我平时很清冷何以见得” 她觉得,她自己还是挺开朗的。 虞娘不说话,眨了眨眼睛,慢悠悠的退到了暗处,只当自己是根柱子,随风而摇,什么都没听到。 月浅栖扯了扯嘴角,无奈一笑,转身回了房中,拿了本书慵懒的卧在榻上。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起了喧嚣,月浅栖动了动眼皮,知晓是月止弄出来的,没有理会。不一会,轻珏就出现在了她面前,一身银灰色的简单长袍,面无表情。 见此,月浅栖挑了挑眉,用手撑着坐直身子,墨云青丝顺着她的肩头垂落至腰际。 “换副表情。” “啊”轻珏一愣,眼里闪过迷茫,一时没有明白月浅栖的话。她也不说话,淡淡看着他。半响,轻珏回过神,脸上的表情变得很是古怪,似乎像极度完成月浅栖的要求。 看着他这样,月浅栖都觉得幸苦,无奈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说目的。” “晏二公主已经启程来乌蒙山了,想来不出意外,半月会到。不过属下觉得,她这一路不会太平,主子可要我等去守着”轻珏立刻正了脸色,心里悄然松了口气。 “你倒是很关心她。”不咸不淡的一句,又让轻珏愣了我,呆呆的看着她。 “呵。”月浅栖摇头笑了笑:“不必了,来不来得了便是她的事。卫衍呢可是还跟着她” 轻珏呐呐的点了点头:“呃,是。” “噫,这是准备在弧霞了解倒是个好地方。”月浅栖垂眸看着手中纸书,声音带着点戏谑。 “弧霞那地方也有分路如夏国,不过比起官道就要远了许多。主子是说,卫衍会从弧霞回去” “我怎么知道。”月浅栖挑眉,放下书,踩着鞋子站了起来,慢悠悠的向一旁的紫叶小檀的书桌走去。 书桌不大,除了笔墨纸砚,便只有一张半米宽长的地图,这张地图上精细至极的绘画着所有大小诸国的山河面貌,搁在外头也是万金难求,便是皇室也没有如此精细。 月浅栖抬手指了指一个地方,素白如玉又透着淡淡粉润的指尖恰好落在了天水城的方向。 “将后山的兵分成十队,乔装改扮,不管用什么,务必在半月之内前往这个地方。” “半月”轻珏讶异,天水城和东门城一样在东南方向,而乌蒙山则在西南方向,半个月的时间太过紧促。 “有意见”月浅栖眯了眯眼,顿时让轻珏连连摇头。 “我给他们配备的铠甲兵戈,战马吃食皆是最好,如果连这点要求都做不到,本家主养他们做什么” “属下愚钝。”轻珏低头。 月浅栖淡淡一笑,目光移向桌案上的地图,眼里神色如被风云掩盖,凌厉之中带着少有的摄人寒意。 卫子清表里不一的伪君子模样她是知道的,但却不知道他竟是个残暴之人,攻一城,屠一城,将那青石之路都染的如落花之街。 此人,留不得。 “那些人里面,可有什么苗子” “有,只是并不顶尖突出,若比玄月小筑中的弟子,还是可以的。”轻珏说。 “那便算了。”月浅栖说罢,再次看了那地图一眼,长袖一挥,将之卷起放在了暗格中。 轻珏垂眸退下,眨眼睛消气在了紫竹林中。 “第二十一封了。” 悬崖之边,柳阡殇看着手里的信纸,一袭墨蓝色长袍,外套着一件白色轻纱,被崖上烈风卷起,凌乱虽有,却更觉得风华。 他侧了侧头,看着身旁的白景。他一身黑紫色长袍被风吹的桀桀作响,乱舞的发丝佛过此刻冷峻的脸廓,那双细长柔媚的眼眸散发着冷意,彻骨的冰霜是无法化开的永恒。 “呵,我不成还会怕他”他的声音低哑,肃杀,比眼前的万丈深渊还要让人心惊肉跳。 柳阡殇没有变化,面对他此时的模样,眼里覆盖着层层迷雾。 “他终归是你的父亲,二十一封,处于那样的位置,他的让步难道还不够白景,你何不理解他” “呵,柳阡殇,你这时怎么如此会说了。与其这么劝我,倒不如劝劝你自己。二十一封,如果没有身后那群人,我说不定,还真会感动。”最后一句话,白景的语调轻快嘲讽。 不语,柳阡殇瞥了慢慢靠近的无数黑子人,目光还是停在了前面的悬崖上。 “小主,请随我们回去。” 那群人并没有动手,而是齐齐单膝跪下。 “若不呢”白景冷然转身,邪肆阴柔的脸上露出了森冷的表情。 “请小主不要为难我等,主子说了,若小主不听,我等可对小主失敬。”说话之人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响彻在悬崖上,被回音一声声荡回。 “是吗那本公子还真要瞧瞧,看看你们是怎么对我失敬的。” “白景”柳阡殇见他要动手,伸手拉住他,道:“你回去也无妨,再说现在回去,对你也好。而且,除了回去,你还想去那里白景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放手。”他的声音霎时间变得很平静,脸上的骇人表情收了起来,但柳阡殇知道,他的冷静只是表面的。 只要牵扯到他的父亲,他就很容易失控,那种从心底里衍生出的强烈排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柳阡殇不知道,自从那年他找到他,似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愕然的,柳阡殇想到了一个人一袭月牙色锦袍背月如仙,嘴角勾勒的笑意始终不深不浅,一见,他如墨中莲花,青丝荡漾的弧度优美而孤寂,在见,柳阡殇就知道,他不是仙,而是魔,一个对所有人善良的魔。 柳阡殇眯了眯眼,回神之后,就见白景明暗间的安静容颜。 这一次,是真的安静。 “白景” 一愣,不由得,柳阡殇松了手,同时,四周的黑衣人豁然站了起来,身上迸发出浓烈肃杀,整个悬崖边上的风,更加刺骨。 “我不是你,也不是他。我要的,不择手段也要得到,无关它是否完好。”白景瞥了他一眼,整个人再不似刚才的暴躁,他凤眼含着轻蔑的光辉,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的渲染出不屑。 不待他们反应,甚至不待柳阡殇反应,白景纵身一跃,向悬崖底坠去,暗紫色的修长身影瞬间消失在视线中。 柳阡殇第一个回过神,顿时无言的望天,他就说白景为何平白无故带他到悬崖边上玩,竟是早就选好了退路。 他不想伤了这些人,那他怎么办 柳阡殇看着四周齐刷刷看着自己的黑衣人,一时无语。 ... (天津) ------------ 二卷十九章:今时梨花开 “看看看看什么看,看我我就能变成你们家小主子有本事你们也追着跳啊,只要你们轻功比得过你家少主子就行。滚”柳阡殇冷冷瞪了他们一眼,衣袂一挥,身影一动,几个追影后,那墨蓝色的身影就消失在所有人视线中,而这一切,只是在几个呼吸间。 黑子男子们回过神时,悬崖上就只有他们自己的人存在。自崖底吹拂而上的风,刺骨冰冷。 “都督,我们要不要去追小主子” “自然要追。”领头之人看了眼那被白色云雾萦绕着,不知深浅,却能感觉到森森寒意的万丈悬崖,叹了口气,却也不担心白景:“先去把柳大人拦住,他一定知道小主子会去那儿。这一次,便是死,也要把小主子绑回去。” “是。” 话罢,他们便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悬崖上。片刻,原本人影幢幢的悬崖边上,又恢复了它平日的寂静。偶尔飞过的鸟雀,声音嘹亮而孤寂。 乌云密布,太阳强烈的光芒也被阻挡了住,吹拂于脸颊的风又卷着青丝匆匆而走。 晏娇娆一身男装,骑着普通的马匹,神情从容的在弧霞城前停下,这一路,她过的异常太平,暗处的人似乎都停止了动作,如同没有发现她一般。 “过了弧霞城,便是雕心城” 而过了雕心城,百里外,就是乌蒙山。 晏娇娆目光深邃的看着那高高的城门,只觉的那存在了百年之久的城墙,随时会崩塌。 这一路的太平,除了她自己的人在处理之外,她知道,还有一个人。 发丝应风微微扬起,在白皙如玉的脸颊上乱舞,晏娇娆一袭暗色红衣,眉目英气,不变的夺目。想了片刻,她就打马进了弧霞城。 城门的士兵有意无意的松懈着,很容易的便将她放了进城。 晏娇娆刚寻到客栈,天空柳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珠打在青石板路上,声音极为好听。 晏娇娆被这毫无预兆的雨愣了好一会,随即一笑。 “这场雨过后,弧霞的梨花该开了。”老板打着算盘,手指飞快跳动,对于外头的大雨,他只抬了抬眼皮,习以为常的模样。 “现在梨花开”晏娇娆眨眨眼,问道。如今已经是四月了。 “是啊,弧霞的梨树很特别的,公子所有兴趣,等这雨停了,便可去看看。”老板笑着说道,脸上的皱纹深了深。 对此,晏娇娆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到了声谢,便上楼去了自己的房间。 若是曾经,听到有这么一个地方,她或许还会兴致勃勃的跑去看,可如今,她是没有一点心情。 看着她上楼,红色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卫衍慢慢从客栈外走了进来,一身黑色长袍冷冽非凡,却已经湿了一半,发丝顺着贴在脸上,让他的轮廓柔和了许多,但那凌厉的眉目,不变丝毫。一眼,就可以让人心惊。 “哎呦,这位公子,你快点进来,外头的雨这么大,您怎么也不带把伞”老板吓了一跳之后,就挂着笑容走了上前。 卫衍瞥了他一眼,扔出了一锭金子,道:“刚才那位姑公子的隔壁间。” “啊好好好。”老板愣了一下,随即连忙点头,笑着让小二给卫衍引路,倒是没有多在意那金子。 卫衍此刻顾不得观察他,快步走了上去。那日月浅栖锦囊里的要求,他在第二日就知道了,同时也不由松了口气,依照晏娇娆的傲气,她是绝对不会去求人的。 而对于月浅栖,卫衍虽未见过,但看到那字条,就知道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一般这种人,也是分外傲气,所以也绝对不会这么容易降低要求。 总而言之,卫衍觉得,晏娇娆最后依旧会选择他的提议,也因此,他才一直跟着晏娇娆,而并没有回夏国。 卫衍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但跟着他多年的柳笙,却在他打算跟着晏娇娆的那一刻,柳觉得不对劲了,但他并没有说什么,由着卫衍离去。 柳笙是局外者,他看的自然比卫衍清楚,也知道,卫衍这次的自信带着盲目,带着自欺欺人。柳笙不愿意戳破,但他知道这个梦不会久。 弧霞的梨花最为出名,也凋谢的最为早,比扬州的桃花零落的还要快,晏娇娆本以为无缘见到,却不想那气势磅礴的大雨,只下了一夜,而那无数的梨花树,围绕着弧霞城,开的妖冶,清丽,绚烂 晏娇娆牵着马出城,四周已经围绕着不少的百姓,纷纷为这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情景惊艳兴喜。 “没想到,弧霞城的梨花,丝毫不逊色扬州的桃花,果然还是我孤陋寡闻了,作为自己的国家,竟一点也不了解,如此美景得见,也是不枉此行。”晏娇娆瞪大眼,黝黑的眼瞳倒映着面前绽放的朵朵黄白色梨花,仿佛眼里也渲染着开了花,美得不可方物。 如果不是身上压着的山太重,太沉,晏娇娆恐怕脸上的笑容,会更真一点。 “你真的要去求她” 卫衍低沉的声音顺着空中飘荡的梨花香传来,晏娇娆回首看去,就见那连枝绽放的无数花丛中,他一身黑色银纹的长袍,一片素色纯白天地之中,透着诡异的和谐。 “跟了一路,你总算出现了。”晏娇娆微微一笑,她知道卫衍为何此刻出现,过了弧霞城,便没有可以再去夏国的路了。 卫衍挑挑眉,抿唇看着她,四周穿梭的百姓不知何时越来越少,竟只剩下了他们彼此两人。 风起花落,比之桃花林的一片绯红,这里更像是仙境,漫天飞舞的素白色梨花和带着泥土气息的微风,让人不由得放松了下来,仿佛尘世中纷纷扰扰骤然消逝。 “求她又如何”晏娇娆回答了他的问题,笑容淡淡,却没有一丝不情愿,不甘心。 “为何那怕就算放下尊严去求她,你也不愿意答应我的要求晏娇娆,你到底在想什么” 局中者迷,卫衍此刻就是如此,不知是被梨花还是什么蒙了眼,他看不清晏娇娆。 四下有片刻寂静,晏娇娆的笑容淡了几分,抬眸看着他,开了口:“卫衍,我去求她又如何求了又如何” “你” “尊严卫衍,这就是放下尊严吗好,就算是,那么可耻吗为了我吕国百年基业,为了万千百姓,为了我所代表的身份,为了上天给我的身份,这也是可耻卫衍,我是吕国公主,做什么事,都只有应该和不应该,没有对与错。” 晏娇娆毫无感觉的说着,曾经何时,她是一点都不认同她现在说的话,可现在,却能够理所当然的说出来。 她居高位,所在乎的,就不能只是对与错。晏娇娆想,着恐怕就是所谓的生不由己吧,没想到有一天,她也能尝到,确定该那么认同。 “这和选择我,有什么区别” “卫衍,你不是真的不懂,是不想懂,对吗”晏娇娆看着他,眼中绽放至极的花朵融合成他的模样,一丝一毫,丝毫不差。 “你既然知道我生性骄傲,那么,我就不可能将我的东西拱手相让,何况,这是一个国家,不止是我一个人的国家。你让我怎么拱手相让月浅栖是清傲了点,但她是月家人,她有资格如此。刘备还曾三顾茅庐,如果她真的是我的道,求她又何妨” 卫衍不语,心头想被什么重重敲击了一下,那刚刚萌生的不明情绪,似乎一瞬间被斩断了,如有力的皮筋,断裂的那一瞬间,伤彼伤己。 “那你既然知道你的身份,又可曾还记得我的身份” “我”晏娇娆一愣,随然一笑:“二殿下说笑,娇娆自然记得。” “那就一直记着,别忘了” 卫衍目光幽深的看着她的笑容,璀璨明艳,将那糜烂纯洁的梨花倾压了下去。万花丛中,只见伊笑。 “会的。”晏娇娆不知道他这话的意思,还是点了点头。 见此,卫衍没在说话,转身离去,高大的身影没有一丝颓废,反而如同正盛的长青,高不可攀。 晏娇娆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渐行渐远,直到在也看不见。 “呵。”晏娇娆低声轻叹了一声,抬手轻轻折下开到脸庞的梨花,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黯然。 这一生,她都会记着这片梨花,都会记着那位卫二殿下。 “乌蒙山,你可看见了”她抬眸,凝视着乌蒙山的方向,仿佛能看到那个未曾谋面的女子,笑容浅浅,皎洁清贵。 写月宛中,月浅栖听着轻珏随时传来的消息,清冷的容颜在听到卫衍离去的那一刻,绽放出一抹笑容。 她曾为晏娇娆算过命格,她是一生无忧的凤帝之相,无论如何也会登基为帝,可这,是她二十岁之后的命格,二十岁之前,她有一大劫。 月浅栖曾以为是杀,是病,可唯独没想到是情,直到卫衍出现。 ... (天津) ------------ 二卷二十章:不会认错 “主子,晏二公主这算是通过了”轻钰看向半躺在梨花贵妃椅上的月浅栖,见她眉间化开的笑意,不由脱口而问。 “通过轻钰,你以为你家主子我是谁如果这么容易,那我何不直接选择蓝睿当今天下,不论从何方面而论,蓝睿都要高于卫衍与晏娇娆。”月浅栖轻笑了一声,脸上浅浅的笑容一瞬间只让人觉得冰冷,如她嘴里吐出的一字一句,看似那般冷清。 轻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也知道自己多嘴,看她此刻模样,不禁低下头,将心里的疑惑压了下去。 然他的不解又何曾逃得过月浅栖的眼睛,只是对此,月浅栖也不想说什么。晏娇娆的事,不是她可说的,也不是他可知的。 半响,轻钰也没有退下。月浅栖垂眸思索后,便起身慢悠悠的执笔书写着东西,黑色的墨顺着笔尖在宣纸上留下一个个娟秀不失大气的文字。 此刻,月浅栖显得很是沉静,这里的光线并不怎么好,微薄的光芒将她清秀冷然的眉目染出了几分不真实,近乎要溶于那光辉中。 轻钰偶尔抬眸瞥见,便连忙低下头,似乎生怕在看一眼,那素衣无华的女子,就会随着那投射进的微光幻化成沫,真的再也触碰不到。 轻钰很小时就跟着虞娘留在月浅栖身边,虽不常出现,却也见过月臣君,那时候他就觉得,是不是月家的人都生的让人无法触及宛如神祗 在轻钰出神间,月浅栖搁了笔,纤细如玉的手指将写好的信一一折起,放入了三个准备好的信封中。 “轻钰,这里有三封信,第一封,必须在十天之内送到小铎手中。第二封,在五天之内送到楚远手中。若半个月后天水城还未失守,那便将这第三封,交给楚远,若失守了,就交给小铎。” “属下明白。” “记着,如果中途遇到什么事,便将这所有的信销毁,不能让任何人得到。”月浅栖严肃的说道。 轻钰点点头,弯了弯唇角:“属下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定会完成主子的交代。” 微微一笑,月浅栖点头让他退下,并没有在担心什么,转身将虞娘唤了进来。 虞娘今日一袭白色蓝底的交领长裙,温婉的江南面貌中,依旧是不可掩饰的肃杀冷然,并没有让人觉得柔弱如柳佛风。 见此,月浅栖轻叹了一声。 “小姐叹什么气,晏二公主的表现,小姐并不满意”虞娘好笑的将手里的茶放下,神色柔和,那眉间的肃杀冷然,竟是一瞬间消失不见。 她此刻,就像顿了锋的剑。 “虞娘,我是在想,如果你能在外头也是这般好看模样,那小筑里的弟子,就不会这么怕你了。”月浅栖摇摇头,笑着说道。 虞娘微微一愣,随即脸上绽开一抹笑容,眼瞳中的光泽坚定而温柔,她看着月浅栖,开口道:“他们怕我才好,否则又怎么管得住他们雷老这些年,不也是如此我啊,只希望他们尊敬小姐,拥护小姐就行。” “可也不能每次都是你和雷老唱红脸,让我唱白脸啊。”月浅栖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将手里的宣纸放下,见她不说话,只笑,便道:“罢了,虞娘,后山哪边处理的如何了” “有雷老和子舒在,一切都不成问题。现在后山中,只剩两千多人,按海云天算来,两日就可以全部出乌蒙山。” “两日” 见她疑惑,虞娘一笑:“这两千多人不比那些士兵,他们中很多人都有大将之才,所以还未转走,我刚好也想问问小姐,该如何处理。” “大将之才”月浅栖将这四个字低声重念了一遍,垂下的眼眸不知在想什么,只让人看得见她睫毛投下的阴影,带着岁月静好的幻觉。 虞娘晃了晃神,突然不想打破此刻的气氛。 岁月静好,于这乱世,是多么难的奢求啊。 “调去天水城吧。” “好。”虞娘点了点头,行礼准备退下时,月浅栖又叫住了她。 “将月止唤来。” 虞娘一愣,随即应了声“好”,慢慢退下。 一刻钟后,月止小小的身影从紫竹林中冲了出来,外头罩着的素白色轻纱已经微显凌乱,但他白皙消瘦的脸上扬着笑容,眼瞳乌蒙,恰似天真无邪。 月浅栖抬眸看时微微一震,好笑的道:“跑这么快做什么” “直觉说,师父找我有重要的事,所以就想快点过来。” “哦,直觉倒是挺灵的。”月浅栖眨眨眼,好心情的弯了弯唇角,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将一张羊皮纸递给了他。 “其实是微算,海师兄昨日教给我的。”月止反而有点不好意思,拿着那羊皮纸也没着急去看,迈着小步子跟在月浅栖身后,也不问她要去哪儿,就那般静静跟着。 月浅栖轻笑一声,低头看着他:“怎么不看看我给你的是什么” “看不懂。”月止眨眨乌黑明亮的眼睛,略显无辜的语气让人不自觉柔了心。 “倒是诚实,但是”月浅栖眯了眯眼眸,话锋一转,神色清冷了些:“月止,你没有发现羊皮纸上有毒吗” “啊”月止一愣,呆呆的看着手里的羊皮纸,这才发觉,那上面的颜色确实不对,可是他对月浅栖太信任了,这么明显的毒,都不曾发觉。 “师父” 月浅栖停了脚步,俯视着他,将那乌黑眼瞳里的诧异愕然看的清清楚楚:“一会回去找你子舒师兄给你解毒。月止,你要记住,你现在是我唯一的弟子,警惕,不论是对谁,都要有。尤其是我。” “为什么”下意识脱口而出的疑惑,月止在又一瞬间就明白了原因,底下了小脑袋:“徒儿明白了。” 月浅栖心里轻叹一声,开口道:“月止,你敬爱为师,我自然高兴,可我不希望,这是会让你送命的起因。” “是,徒儿明白。”月止咬了咬牙,说罢就沉默了片刻,在月浅栖抬步将走的那一刻,开口道:“师父,我不会认错你的,就算是在高明的易容术,哪怕完美的天衣无缝,我也一定不会认错师父的。” 脚步一顿,月浅栖半响才转过身,看着那只及自己腰高的男孩,看着他衣摆翻飞中眼里的自信坚定,一时无言。 良久,月浅栖微微一笑,眼里清冷褪去半分,染上了些许温暖,她蹲下身子,平视着月止,笑道:“师父我当年,都没你这般自信。” 那年月臣君也是这般考验又顺带教导她,可她却并没有勇气如此刻的月止般,说出那么坚定,那么自信的话。 一定不会认错师父 这个世界上,哪怕是朝夕相处半生的人,都有可能在换了个容颜下不识彼此,何况如此 “师父是怎么回答的” 月止不知道月浅栖过往,但凭借这话,也能猜到一点。 “没有回答。” “为什么” “因为,你师父我,百毒不侵。” 闻言,月止瞪大眼,惊讶的看着月浅栖,乌黑的眼瞳中泛着点点星光,如一只看到骨头的小狗。 “哈哈哈,逗你玩的。”看他完全一副深信不疑,极度崇拜的模样,月浅栖忍不住笑了起来,站起身拍拍他的脑袋:“若说百毒不侵,整个玄月小筑只有一人。” “是薄师父吗”月止鼓着的腮帮子在见月浅栖笑的一瞬间便漏了气,这下听她如此说,立刻猜测道。 月浅栖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刚才的惊艳只如昙花一现,再难见。 月止眨眨眼,没在说话,跟着月浅栖在写月宛中穿梭,不知走了多久,月止觉得四周的紫竹越来越少,竟渐渐出现了其他的树木。 “这是,乌蒙山颠的摇仙亭。师父,没想到摇仙亭原来在这里,怪不得我都没有找到过。”月止满脸惊讶和欣喜。 摇仙亭位于乌蒙山的最高处,也是乌蒙山上位置最高的建筑,在这里,可俯瞰万里乌蒙,那连绵起伏的青山间,云雾围绕,鸟雀声鸣,将屹立其间的玄月小筑,衬托的不似人间。 月浅栖淡淡一笑,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摇仙亭是最普通的四角石亭构造,朴素无华,若格外他处,毫不起眼。但此刻,它伫立在了乌蒙山巅,便显得尤为不一样。 “师父,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月止终归是孩子,看着那万丈山底忍不住心颤,兴喜过后,就回到了月浅栖身边。 “月止,站在这里,可俯瞰尽整个乌蒙山,整个玄月小筑,出了风景,你还看出了什么”月浅栖轻笑一声,丝毫不担心自己处于什么地方,她的裙摆衣袂被山风吹起,翻飞凌乱中,却越发让她从容淡然。 月止愣了愣,眼里闪过迷糊,转身从新打量起了那无数的青山树木,嘴里呢喃:“除了风景还有什么” 除了风景,还有什么 月止小眉头皱了起来,定定的看着下首那看不到边际的一片绿色之海,那缠绵悱恻的山脉,那游走于其间的朦胧云雾,那展翅孤飞的青鸟 到底有何不同 ... (天津) ------------ 二卷二十一章:最尊贵的家族 “还看不出来吗” 月浅栖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并没有对他的迟钝生气。她此刻端坐的笔直,轻薄的素白衣摆随风翻飞,亭外险峻巍峨的青山成为了背景,那山间磅礴之气仿佛渲染在了她的身上,回眸间是轻视天下河山的淡然从容。 月止愣了片刻,乌黑的眼瞳看着她,神色分外坚定又小心翼翼:“师父,你不要说话好不好,一会我就会看出来的,一会就好,我一定能看出来的。” 这是月浅栖给他的第一个考验,月止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没用。 忽然间,月止想到了自己手里的羊皮纸,慌忙打开来看。这时他才发现,这羊皮纸已经微微破损,竟看起来有些年代了,而纸上,用红色朱砂笔画着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线,诡异的组成了一副简单的山河图。 似乎想到了什么,月止拿着羊皮纸,不断在亭子中转着圈,小小的身影来回走着,小脸上压抑着什么情绪,他看一眼图纸,又看一眼外面的青山,乌黑的眼越来越灼亮。 见此,月浅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并没有说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在月浅栖喝完一盏茶时,月止才小心翼翼的收起了羊皮纸,挪动身子挨近了月浅栖,说道:“师父,这四周的山林,和天下分布图,有六七分相似,对吗” “还有呢”月浅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没有说对,也没有说不对。 月止有点忐忑,毕竟这乌蒙山的地势山脉都是经过千百年后自然形成,如果是人为改变,那得需要多强大的力量可若不是,那些山丘的位置面貌未免和他手中图纸上的太过相像了。 这一刻,月止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否正确了。 咬咬牙,月止继续道:“还有天险,乌蒙山四处的天险很多,不对,应该说是非常多。虽然我不知道十万兵马有多强大,但我觉得,可能就算那一国发兵十万进攻乌蒙山,也不一定能进来。” 月浅栖目光如炬,笑容浅浅:“还有呢” “还有” 月止愣了一会,又看起四处的山势和手里的羊皮纸,小脸困惑的皱成了一团。 见此,月浅栖轻笑一声,伸手将他手里的羊皮纸抽了回来。月止一惊,慌忙看向月浅栖,乌黑的眼瞳中染上了水雾,焦急道:“师父,上面有毒的,你快还给我。” “无碍。”月浅栖一笑:“我虽不是百毒不侵之体,但这种小毒,却伤不了我。” “真的” “真的。” 听到保证,月止还是不怎么放心,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月浅栖。 月浅栖笑了笑,道:“如果这种小毒都能伤到我,那我早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好了,别说这个,说说你刚才回答我的话。” “师父,我说错了吗” “不算。”月浅栖摇摇头,卷起手中的羊皮纸图,指间沾染的阳光衬得她透白如玉。 “你方才说,这摇仙亭四周的山林和各国分布图很像,这没错。确实有七八分相似,但这不全是天然形成,也不全是人为改造。两者皆有混合。”月浅栖声音淡淡,并不觉得自己嘴里说出的话是多么让人震撼,仿佛只是在普通不过的事。 她不觉得有多震惊,但月止却是惊到了,他虽然还小,但也知道改造一座山脉需要多大的力量,这不只是财力和人力的问题,还有时间和权利。 而他流落在外一年多,从公输家到玄月小筑中,去到过不少地方,但却从不曾听人说过玄月小筑中有过这么大的动作。 “我知道你疑惑什么,我月家地位特殊,如果有这么大的动作,早就被各国联合施压了。但是,月止我问你,各国最强大的世族有哪些” “这个很多,也不好说,因为有的根基深厚的家族已经隐世不出,根本无法相比。”月止想了想,说的很是为难。 他曾是公输家的人,而公输家也算是隐世世族,根基虽不差,却人丁稀少,并不怎么强大,否则也不会躲着这乱世,而不选择去争,就是因为知道争不过,没能力争。 这一点,月止在颠沛流离中就想明白了。 “是啊,你说的没错,但月止,现在我告诉你,我们月家,就是这天下最尊贵强大的家族你要给我记住了,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让月家有事,哪怕牺牲再多的东西这,将是你的责任。”月浅栖神色严肃,话语冷淡又带着淡淡的骄傲,她瞳眸清明,让人无法说出拒绝的话语。 月止震了一下,目光看进她眼里,那一片冷然凝重,让他也不由慎重的点了点头。 月浅栖看了他好一会,才侧头看向那连绵不绝的险峻青山。当年月家先祖之所以将月家和玄月小筑落在乌蒙山,便是看中了它的险峻和道道天险,而经过数百年不动声色的改造,这里已经成为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不说是十万大军,就算是二十万,三十万,也不一定能进来。 而这,也是各国顾虑着一直不敢动月家的重要原因之一。 听罢月浅栖的话,月止止不住惊叹,至此才彻底信服了方才她的话,月家,真的算是天下的第一家族了。至少月止觉得,这天下没有第二个家族,可以在各国虎视眈眈的关注下,还能名满九洲,涉足朝政,稳稳当当的存在着。 “你方才所说的天险,亦是除了自然形成之外,历代玄机阁的弟子也在不断添加,改造。” 说着,月浅栖的手在面前的石制桌子上摸索了一下,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嗒”声后,原本被打磨的光洁平坦的石桌面,竟浮现了摇仙亭四周的山脉图,一山一木,分毫不差。 “这”月止再次张张嘴,没说话,倒没有太多的震惊了,有了刚才改造山脉之事带来的冲击,他现在的认知再次提高了很多。 月浅栖一笑,如玉的指尖在桌面上的地图上点了点。月止看去,见她指点的地方都用红色的染料标注着,瞬间明白这就是刚才月浅栖所说的人为制造的天险所在处。 “这些天险其实都是机关,和你公输家的一些门路有一两分相似。”月浅栖淡笑的看着他,缓缓说道。 月止点点头,小脸上沉稳了许多,不在似刚才的那般兴奋惊奇。 月浅栖看了他一眼:“除了你刚才说的那两点,你可还看出了什么” “弟子笨拙,看不出。”月止摇头。 “看不出也对,你毕竟才学了一点,太过勉强你也是为难过了。你且跟着海云天好好学习,等你看的出那天,在跟我说。”月浅栖一笑,抬头看了眼天色,此刻东风起吹起,白云层叠千里,晴空万里,偶见西方淡出淡淡的昏黄。 月浅栖站起身,衣袂轻飞,石桌上的纹路在她起身的一瞬间消失。 月止好奇的看了那桌子一眼,就听月浅栖道:“天色不早了,回去吧,记得去找子舒。” “弟子记住了。” 月浅栖一笑,转身寻着原路返回,白色的纤细身影在绿色群山的背景下,缥缈而不真实,月止回首看了那孤独屹立的摇仙亭一眼,巍峨高耸的山岭间,那亭子弱小却又强大的存在着。 送走了月止,月浅栖便独自回了房间,此刻整个紫竹林中唯她一人,虞娘已经被后山之事牵扯的走不开了。 月浅栖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靠谱的家主,至少很多琐事,她都不愿意自己去做,只愿意在拿主意上说几句话。 想起月止离开前问自己的话,月浅栖目光沉了沉,缓缓勾起一抹笑容,不浅不淡。 走出紫竹林时,月止回头看着她,仰头问道:“师父将这些算是月家机密之事告诉我,就不怕我背叛月家吗” 在月止曾生活的公输家,仆人,亲人之间的背叛太平常了,平常的像每日饮水吃饭一般,所以月止不明白,为何月浅栖会如此相信他,他不过是她收下不到十日的徒弟。 然听他这么问,月浅栖笑而不语,看着他良久,紫竹的清香顺着风环绕在四周,一旁竹子间流出的清水汇集成浅浅的清澈池塘,浮萍流动中,倒映着她和月止虚虚实实的身影。 月浅栖始终没说话,直到月止被海云天带走,然而她如墨晕染的眸中已经了然一切,那份由心由骨而散发的从容不迫,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不担心月止的背叛,一点都不,因为她既然选择了月止,就不会给他任何一点点能背叛的机会。 月家是她一生要守护的,习惯去守护的,千军万马都不能伤,何况是她自己。 她那时没对月止说的是:若有一天你能伤到月家一丝一毫,是你的能耐,但我也会毫不犹豫将你千刀万剐,哪怕我已经死了 月家不是她月浅栖一个人的,就如这四分五裂的江山。 月浅栖靠在长榻上,并不明亮的灯光让她的容颜也模糊了,三千青丝散落垂下,只能见她闭上的眼眸和并不红润的唇瓣。 紫竹林中,一道同样模糊的身影悄然闪过,如同鬼魅,近乎和那笔直高挺的紫竹融为一体。 ... (天津) ------------ 二卷二十二章:求不得,放不下 林中,修长的紫竹株株紧促,随风摇曳带出沙沙之音,西斜的太阳撒出微黄的阳光,透过竹叶只余斑驳零落一地。 黑紫色的靴子踏在层层落叶上,未发出一点声音,他步伐闲适优雅,随意套着的白色纱衣随着走动轻轻翻飞,最终停在写月宛前。 “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公子这般出尔反尔,未免不太好吧。” “嘁,我到不知在你心里,我竟还是个君子。”阳光零落在他脸上,将那张精致如画的容颜勾勒而出,由是那双细长似含轻蔑的凤眼,让他本是出尘之身染上了邪似妖冶的气息。 他目光看向月浅栖,唇角带笑。 “伪君子,也是君子。” 月浅栖从他踏入玉竹林时便知晓了,此刻见他,并没有一丝意外,但抬眸后,沉静的双眸中却染着三分不解:“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白景此时并没有多狼狈,但衣服上却并不干净,他往日的挑剔习惯月浅栖略知一二,若非出了什么事,他可不会把自己弄成这样。 “没事。”白景并不在意,身影如鬼魅一晃,便大摇大摆坐在月浅栖身旁。 蹙眉,月浅栖直起身子,往后靠了靠,道:“有何事” “不过想寻个清静之地,不知不觉就到这儿来了。知晓你不欢迎,一会便走。”白景淡淡说道,眉宇间确实带着几分疲惫,他慵懒靠着,安静异常,举手投足的尊贵中透着蚀骨的落寞。 月浅栖愣了愣,转而觉得好笑,他不成是忘了她的身份明明处于对立,他怎能这么自在的跑到她这儿来。月浅栖觉得,白景有事,跟个任性的孩童没区别,想到什么,便做什么。 “清静之地,普天之下,便是佛门了,但我这里可不是佛门,无法让你皈依。相反,我这儿可热闹了。” “嘁。”白景冷笑了一声,转目看着她。房间中的宫灯点的不多,她的容颜渲染的并不清晰,但透着的冷然依旧无法掩饰。 白景一直看着,似乎想看清楚,又似乎在想什么。 他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错了,他是一个极度理智的人,可当两个弱点恰好碰到了一起,他不是神,无法控制七情六欲。 但他知道,他今天确实错了。 “白景”月浅栖看他神色莫测,久久不语,不仅出声唤了句,语气中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担忧。 她也是个理智之人,比之白景更胜,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她才不会错。 月浅栖一直记得曾经月臣君说过的一句话,那是他最后与她说的:“一些人,一些事,求不得,就得放下。” “阿月,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什么”月浅栖身子一震,惊异的看着他,心底开始有点打鼓发毛。 今天白景,确实不正常。 见她一副狐疑不定的神色,白景勾了勾唇,突然出手迅速的抽出她袖中的冰蓝色纱绫,月浅栖一惊,顿时伸手去夺,那被扬在空中的纱绫却像一瞬间被注入了生命,宛如游蛇一般将她伸出的双手死死缠绕了住。 “白景” “我在。”白景淡淡应道,不看她脸上冰冷的目光,身子一倾,禁锢着她的双手往榻上一倒,高大的身子将全身的重量毫不客气的压在她身上。 月浅栖闷哼一声,侧头想瞪他,双眸却被他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盖了住,随即,双唇被一双微凉的薄唇贴了住,月浅栖身子一僵,扭动着双手,却怎么也动不了。 白景眼里化着冰冷,像是在发泄着什么,毫无怜惜的吮咬着她的唇瓣,蛮横的像戈壁的暴风骤雨,霸道的将她所有的冷漠淡然撕碎。 他确实是气她的,气了这么多年。 淡淡的血腥味交织在两人唇齿间,白景覆在她眼眸上的手在微微颤抖,却不知是处于谁。他缓缓放开那被他揉咬的粉唇,丝丝血痕顺着月浅栖通红的唇上流下,划至白皙的下颚,触目惊心。 她重重喘着气,露出的小半边脸颊涨的通红,白景没有挪开手,但也能想象到她美目中此刻的怒气和恼恨。 “生气”白景轻笑。 “你今天来,就是为了羞辱我”月浅栖声音带着淡淡的沙哑。自从那次卜算天机失去十年功力,她就不是白景的对手。只是白景从未和她较真过,竟让她忘了。 此刻,她方才知道,他们已经不再是一条平行线上的了。 白景又笑,低头再次吻住她的嘴,这一次却是异常温柔,像是在呵护天下最珍贵的至宝一般,那双微垂着的凤眼中,闪着灼热的光芒。 “不是羞辱,是欺负。我今天,就是专门来欺负你的。”他贴着她的唇,轻声道。 “无耻你,呜” 月浅栖一怒,咬着的贝齿微启,坚守的蜜室顿时失守,一腔温暖被毫不客气的席卷一空,不论她怎么退怎么躲,还是被稳稳的捉住。仿佛不论如何,都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白景眼里闪着淡淡得意,得寸进尺的享受着刚刚钓到的鱼儿。 阳光垂落,房间中垂地的珠帘在灯光下折射着光芒,有风吹入时发着并不响亮的声音,朦胧可见长榻上纠缠着的两人,两颗心,谁也不肯让步。 等白景欺负够了,放过她时,月浅栖已经不想在说什么了,抿着微肿的唇瓣,一言不发。 “什么时候发现我的事的。”白景一手解开她双手上缠绕的纱绫,放在她眼眸上的手却没放开。 他不太想看到那双眼里的透骨冷凉。 月浅栖不语。 白景一笑,凑近她的耳畔,道:“不欺负你了。” “卑鄙,无耻,下流” “还有呢”白景笑了笑。 “八年前。” 霎时,白景眼瞳神色一凝,脸上笑意全无。半响,他放开月浅栖,目光复杂的看着她的眼睛良久。 “不问问为什么”月浅栖见他这么冷静,有了一丝诧异,撇开目光冷冷道。 “不需要。”白景一笑,突然抬手点了她的穴道,月浅栖眼前顿时一黑,缓缓闭上眼眸。 “果然还是现在乖点。”白景抱起她,起身将她放于阁间的床上,这才拿起她的手,月浅栖的肤色本就白皙,此时手腕上一道道红痕格外刺目,像一个个血色玉镯。 白景蹙眉:“下手重了”话落,他拿出一盒膏药,微微弯腰给她擦上。 “可以走了” 珠帘一阵晃动后,柳阡殇的身影悄然出现,他换了一身深绿色的长袍,上绣的黑色暗纹繁琐而精致,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他的容颜隐在黑暗中模糊难辨,声音清冷却是从未有过,浑身像散发着肃杀之气,让人望而生畏。 此刻,在他身上,仿佛看到了一种他就是为这黑夜而生的错觉。 白景手顿了一下,慢慢起身,衣袂一样,月浅栖的床幔顷刻间放下。 “他们呢” “放心,都在乌蒙山下,没让他们进来一个人。”柳阡殇淡淡道,说着,看了床榻一眼,便转身向外走去。 白景眯了眯眸子,看着他的背影,抬起的脚步顿了一下,侧目深深看了轻纱后沉睡的女子,这才转身出去。 柳阡殇已经等在了外头,见他出来,便道:“轻钰哪儿要不要派人截了” “不必了。” “不必了你要让卫子清打下的几座城池在拱手送回”柳阡殇冷声道,俊颜宛如沾染了冰霜,浓的化不开寒冷。 白景皱眉,目光看着他,眼底悄然划过一丝冷意,随即,他淡淡开口:“让她一局又何妨。” “一局你还真是大方。圣贤山庄哪儿你让她一局,这里又要让。你怎么不直接跟她认输” “柳阡殇。”白景勾了勾唇,浅浅的笑容俨然带着杀意。月光下,他细长的凤眼微微上挑,不再是平日的邪气妖冶,反而带着尖锐的凌厉和阴戾。 “别忘了你的身份,而我,也不会忘。” “呵。”柳阡殇一震,冷笑一声,却是不在言语。 “你今天,不,是最近,你最近很奇怪,什么时候,你这么在意我的事了柳阡殇”白景冷然的看着他,见他脸色微变,嘴角绽开了一抹笑容,沉着声道:“你一向最是洒脱,就算帮我也是并不心甘,对于我的事,也一向都是作为一个旁观者,高高挂起的态度。什么时候,你竟想成一个局中人了” 柳阡殇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中神色也恢复了清静,一副无所谓的语气道:“你想多了。我不过是代替你的父亲提醒你一下。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是吗希望是我想多了。至于什么事该做或不该做,不需要你好意提醒。不过有的话,你也该想清楚,你是否有资格说。”他翘了翘唇,异常艳红的唇瓣格外妖冶夺目:“我白景,你还没资格教训。” 说罢,他转身离去,修长高大的背影透着尊贵无双之姿,一如那清贵无华的紫竹,无法摧折。 柳阡殇看着他离开,半响,才轻轻一笑,低声道:“求不得,放不下,不亚于,作茧自缚。” ... (天津) ------------ 二卷二十三章:可怜人 又过了片刻,他看着走出的屋子,目光沉然而复杂,良久一声轻叹,转身离开。 在白景和柳阡殇相继踏出紫竹林后,房间中,月浅栖闭着的眼眸微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底是一片透彻清明。 她抬手碰了碰唇瓣,思绪迟钝了片刻,随即悄然一笑,神色微凉:“这次,就让我故弄玄虚一下,看看你是否还能猜的对吧,白景” 一刻钟后,虞娘踏入了房间中,身上凌厉的肃杀之气还未收敛,并不明亮的环境将她衬的宛如修罗般骇人。 见月浅栖没事,她松了口气,将一旁的其余烛灯点了上,这才道:“小姐,刚才山下来了一队人。” 月浅栖闭眼不语,手中把玩着冰蓝色的纱绫,不知在想什么。 虞娘见怪不怪,自顾自说道:“很奇怪,他们只是守在山下,一会就离开了。雷老派人去查探了一下,似乎是魏国的人。” “魏国。”月浅栖睁开眼眸,一丝玩味之意悄然划过。 “何以见得是魏国之人” “根据回来之人的描述,他们剑柄上和配环上的花纹和标志,都很像北方魏国。小姐觉得,不是”虞娘想了想,不确定的说道。 月浅栖摇摇头,没说话,没否认,也没认可,一时间,虞娘也拿不准她是什么意思。 “月止回来了” “还未。” “那么,让轻钰回来,不,让他转道去北方,居海国。”月浅栖淡淡说道。 闻言,虞娘愣了一下,诧异的看着月浅栖,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应了声是。 月浅栖一笑,将纱绫收了起来,动了动身子寻了个舒适的位置靠坐,说道:“你想问我为何突然让轻钰转道去居海国。” “嗯,虞娘多事了。” “无妨,其实,我也只是颇为想见一见天下闻名的睿太子罢了。说不定见了他,我会放弃晏娇娆也说不定。又或者,可以免除一些麻烦。”月浅栖笑得颇有深意,半眯着的眸子中透着丝丝算计。 虞娘皱皱眉,随即一笑,像是想通了什么,弯了弯腰,道:“虞娘明白小姐的意思。” 月浅栖点点头,摆手让她退下。恍然间明亮了的屋子,让屋里显得颇为空房,月浅栖的屋子里确实没有多少东西,中间空空的一大块只铺着素色的羊毛毯。 夜风带着屋外的紫竹声卷入屋中,撩起垂落的琉璃珠帘,折射着五彩光芒发着清脆的微响。 月浅栖缩了缩身子,素白的裙边顺着床沿垂落在地,她看了看手腕上已经快消失的红痕,低声发出一声叹息,似忧似悲,惆怅冷寂。 不知怎么回事,原本看起来岌岌可危,甚至已经是夏国囊中之物的天水城,在坚守了这么多天后,竟然还没有被攻破。 这不仅让天下人大为吃惊,也让卫子清和蓝尘等人越来越焦虑。 要知道,此刻的天水城中人数不足他们的十分之一,且还没有人坐镇指挥,唯一的主帅还身受重伤,重病不起,本该是可以轻易攻破的城池,却固若金汤。 收到轻钰转道去居海国的消息,柳阡殇愣了愣,将信递给白景,笑道人:“你最为知她心思,你猜猜她想做什么” 白景此刻一身暗紫色银纹华贵长袍,垂眸慵懒半躺在车榻上,小几上的雕花镂空香炉冒出缕缕白烟,让他容颜看不清晰。 柳阡殇翘腿坐在另一边,目光似乎能透过烟雾看清他一般。 “我怎么会知道她怎么想的。”白景神色淡淡,闻言只是笑了笑,回答的漫不经心又理所当然。 似乎,他真的猜不到,不知道。 “嘁,不愿意说便算了。”柳阡殇撇撇嘴,转了转眼瞳,笑眯眯道:“听说,她想见睿太子,啧,这睿太子可不是凡人呀,那容貌可据说能把梦惊鸢比下去” “说够了就下去。”白景抬了抬眼皮,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细长的凤眼极为冰冷。 “喂喂喂,我骑了两天马了,你就这么忍心把我赶下去信不信我” “你怎样”白景斜了他一眼,无所谓的问道。 “信不信我一走不回”柳阡殇瞪眼,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威胁的话,气势一瞬间就弱了下去。 “猛凌,请柳公子下去。”白景淡淡开口。 “是。”话落,精致宽大的马车就骤然停了下来,随即,门阁被打开,猛凌撩开车帘,面无表情的脸上硬生生化开一抹难色,道:“柳公子” “你又想说让我别为难你是吧。”柳阡殇扯了扯嘴角,起身冷哼了一声,站在车辕上轻轻一跃,落在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背上。 “走吧。”白景淡淡开口。 “是,公子。” 不一会,队伍又缓缓开始前进,纵使猛凌在怎么心急,也依旧维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宛如出游玩猎一般。 白景一手撑着头,一手执着棋子,这才发现他手旁竟摆着一个棋盘,此刻棋盘上的黑白两方,刀刃出见,局势出显,并不难落子。 但是不知为何,白景手中棋子一直未落,微垂的凤眼中宛如簇拥着无数的白色雾花,绚烂的惊心动魄,无法深探其底 “蓝睿,睿太子呵,多好的名字和身份,可惜” 不过是个可怜人。 他轻轻笑了笑,笑容温和如春风秋雨,冬阳夏阴,但拨开那层笑容,底下面目却什么也没有,无悲无喜,无关他己。 “公子,柳公子他走了,属下拦不住,还请公子责罚。” 马车突然再次停下,猛凌的声音传了来,随即是一声声整整齐齐的跪地声,不用看,白景就知道此刻外头已经跪了一片人。 他看着那棋盘,没有立刻说话,他不说话,外头的人也不起来,跪的毫无怨言。 其实白景知道,柳阡殇若想走,神都拦不住,别说是这些所谓无敌的铁骑军。而他,也并不关心柳阡殇的去处,若说实在,柳阡殇于他,不过是多了一股强大的助力,有,则可少废时间,无,也不过多一份风险。 刀尖舔血,他一直都在危险中徘徊,多一份,也不多。 但此刻,白景就想让他们跪着,直到他高兴了,方才慢慢道:“不怪尔等,走吧。” “谢公子不责。”猛凌等人齐齐说道,声音洪亮非常,片刻,马车再次驱动,一路不在停过。 五日的时间,晏娇娆马不停蹄,一路风尘,终于再次来到了曾经来过了玄月小筑。 依旧是虞娘雷老接待,依旧是那间大堂,晏娇娆不知月浅栖是什么意思,但看着这里一丝未变的景物,确实是多了一分惆怅。 上次她来这里是,是那么无所谓,甚至轻慢的态度,而这次,却是带着超越脸面的诚恳而来。 心里升起的愧疚让晏娇娆一惊,不由觉得月浅栖揣摩人心的本事,这还未见面,她就输了一筹。 “公主此番风尘仆仆,不如先休息一日”雷老一身暗黑色的长衫,朴素无华,浑身散发出的气势却无法让人小看,一开口说出的话虽是客气,但若是一般人,却无论如何也会下意识遵从。 晏娇娆愣了愣,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尽管被试探打量,雷老也依旧从容自在,宛如不知情。 微微一笑,晏娇娆道:“多谢雷老关怀,但我想先见见月家主,不知可否行的” 雷老眯了眯眼睛,脸上皱纹显露了几分,他点点头,起身道:“公主想见我们家主,自然使得。”说着,将一直候在门外的月止唤了进来,吩咐说:“小止,带这位姑娘去找你家师父。” “好。”月止点头,抬眸间便不动声色打量了完了晏娇娆,对她道:“公主可随我来。” 晏娇娆看了月止片刻,见他小小年纪却如此沉稳,一双眉目宛如聚集了天地间的灵气,璀璨夺目,便点了点头,压着心底一丝好奇。 月止并没有带晏娇娆去后院,也没有带她去紫竹林,而是去了玄月小筑后面的后山。 原本后山除了万草阁弟子采药会走,其余是无人会来的,可经过了两三个月精兵的游走,已经踏出了一条清晰的小路,虽然路面还是杂草乱石众多,但确实是条路。 晏娇娆挑了挑眉,看着前面走着的小小身影,见他迈着的小步子如履平地般,不由讶异的眯了眯眼,但她并未问什么,一路沉默。 “师父问,你为什么要来这儿。”突然,月止软糯又没有情绪的声音传来,晏娇娆近乎能想到他面无表情的小脸,不由一笑。 月止和雷老的话晏娇娆刚才也听到了,自然能猜到他口里的师父是何人。 “不是她叫我来的吗” “我师父叫你来你就要来吗你不是一国公主吗”这话,是月止自己的疑惑。 晏娇娆也听出来了,笑着说道:“正因为我是一国公主,所以才要来啊。” “那你是不是太没用了”月止的话很不留情,带着几分童言无忌的无辜感。而晏娇娆也没有在意,并不生气,大方承认道:“我确实不太有用,只会一些纸上谈兵的虚东西。但是,若我什么都会了,也不会来寻你师父了啊。我想,若是你师父,便不说你这样的话。” ... (天津) ------------ 二卷二十四章:保你一世无忧 “你怎知道”月止瞪大眼睛,颇为不服气。2yt。 晏娇娆见此笑了笑,挑着眉未说话,好似假寐的看着他,她这才觉得月止有了那么一点孩子气。 然月止一急后,就平静了下来,心知晏娇娆说的话不无道理,只轻“哼”了一声,继续在前面带路。 乌蒙山的路很是险峻,九转十八弯,出了一山又见一山,那绿色连绵不绝一般,晏娇娆不知月止要带自己去哪儿,也不知道月浅栖打算做什么,只是无言的跟着,也不知是不是太过信任还是太没提防。 对她的反应,月止只中途看了她几眼,却没有言语一句。 并没在走多久,晏娇娆很快就见到了月浅栖,入目的她一袭素衣,端坐在摇仙亭中,过往的风拂动她的衣袂和青丝,却吹不动她笔直的身子,原本是清弱如莲的风姿,那傲骨却又仿佛冬梅春竹。 此刻,她在山巅,而她在山底。 晏娇娆这时方才知晓她为何这般高傲轻狂。她想,在那女子眼里,怕尘世的这些纷争都不能入她眼底,她原是,就不该存在于这个凡尘。 “师父问,若她可以保你一世荣华无忧,你可愿就此回去”月止这时开口,声音带着淡淡的不悦。他并不喜欢晏娇娆看着月浅栖的眼神,那种目光,复杂而认真,谁也插不进去半分。 “保我一世无忧”晏娇娆微微一震,看着亭中静静下棋的女子,晃了晃神,似乎想到了什么。 见此,月止又道:“师父说,你本性不羁洒脱,喜爱自由,向往的应当是那些青山绿水,不该被这些纷争所困。所以,若她可以让你过你想要的生活,你可愿意就此回去在不问这天下争夺如何,在不管这天下归谁之手” “哈”晏娇娆突然一笑,并不是嘲讽或不屑,只是轻轻一笑,由心而发。 月止蹙眉,不懂她在笑什么。 “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歪了歪头,晏娇娆看着月止,美目盼兮流光晃动,眼中似有涟漪扩散开,浮现出四周连绵起伏,高低不等的山峰。 她在看着月止,又似看着四周群山,她在看着群山,又似在看着整个天下。 霎时,月止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很不一样,她的眼里只是单纯的倒映着这些东西,纯粹而怜惜。 “我,不知。”月止愣愣的摇了摇头。 “可你师父知道。”晏娇娆一笑。 “你”月止一噎,再次涨红了脸,气愤的瞪着她。他并不是不服气自己比不过月浅栖,哪怕他一辈子都比不过,哪怕全天下都说他比不过,于他而言也没有关系,可被人用这种肯定又认真的语气说,他却不由得恼怒。 哪怕他心甘情愿排在自己师父后面,但他也不允许别人说他无能,这丟的不是他的脸面,而是站在他前面那人的。这,也才是他在意的。 晏娇娆眯着眼笑了笑,见亭中女子似乎停了手中动作,方抬起脚步,绕过月止,顺着那尤其台阶的石板一路而上。 山路间,她素白的红底衣裙轻飞,端直的身影透着一股磅礴大气,她是去求人,却如同只是去见一位故人,不卑不亢。 月止皱皱小眉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角,跺脚离开。 “这里就是玄月小筑的摇仙亭吧,果真名不虚传。”晏娇娆在月浅栖身后一米外停下步伐,环顾四周笑道。 月浅栖一顿,没有回答,只缓缓站起身,纤细高挑的身影一比,竟也比晏娇娆矮了几分。 “吕国,晏娇娆,你可是月家家主了” “是,月家,月浅栖。”她转身,微微笑了笑,看着眼前艳若骄阳的女子,眼底闪过一丝迷惑。 她脸上的笑容,似乎永远不会消失,哪怕失去了再多东西,仿佛,真的不会伤心但她流露的伤心,又那么真切 晏娇娆眼瞳亮了亮:“果然是你呀,那日在朝歌城救了我的,竟然是你。” 月浅栖一愣,片刻才想起她说的是什么事,笑着摇摇头:“其实那天我不救你,你也不会死的。流光虽然魔障了,但她到底还有愧疚,不会真伤了你。” “但我总会受点伤就对了。” “呵。”月浅栖低笑一声,又慢慢坐了下去,随手理了理被风吹起的长发,勾了勾唇角:“其实刚才你问月止的话,我也很好奇,不妨说来我听听” “我以为神通如你,没有什么事会不知道。” “公主过誉,在下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哪里会有神通。” “是吗可月家主能观一叶落而知天下事的本领,我却已经领会到了。”晏娇娆绕道月浅栖对面的石凳前坐下,撑着头笑道。 “公主岔开话题了。”月浅栖淡淡开口。 “哈,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看到了一些民间疾苦罢了。”晏娇娆笑着说,然那双明亮的双眸中,却笑意渐减,身上欢快的气息也收敛了几分。 “月家主的提议真的很好,我竟也不知你这么了解我,连我母皇都不曾知道我爱什么,你却知道。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知音” “哒。”月浅栖没说话,勾着不咸不淡的笑容,手中棋子在她话落的下一瞬间落在了棋盘上。 四下,一片寂静。 “好吧,其实啊,月止转达那个建议的时候,我是有那么一瞬间动心的,呵,面对自己一直向往的事,谁能不动心。但我更知道,我只能想想罢了,毕竟,我是吕国的公主。说句很不负责任的话,这一生最后悔的,莫过于当年从墨学堂偷跑出去,遇见了母皇。”晏娇娆垂眸。 月浅栖动了动嘴却没说话,静静听着。 “国难在即,来时我只想保住吕国,可这一路,我突然想通了很多。因为我看到,我的国民,不,不止是我的国民,而是天下百姓,都活在水深火热中。而带来这一切的,是我们这些掌权者。我不是一个纯正的公主,于皇室而言其实我还是格格不入,或许也正因为这样吧,我并不觉得我们这些所谓的掌权者和百姓有什么区别。所以也不明白,凭什么我们可以毁了他们的生活。” “所以,你想如何呢”月浅栖抬眸看着她,钟灵毓秀的眼瞳泛着潋滟涟漪。 晏娇娆又笑了,道:“我想你也不会想听到我说什么,就此隐居,逍遥山水的话吧。你希望我做什么,我依你。” “哒。”又是一声落子。 月浅栖淡淡道:“不是我希望,是你想做什么。” “我我想让天下百姓活的好一点,我想平息这些烽火狼烟,我想保住吕国。你是月家家主,该也不会想看百姓流离失所的。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月浅栖,这第一条道,我想是你。” 晏娇娆霍的站了起来,目光明亮而坚定,没有一丝祈求之意。风过卷起她的衣袂裙摆,扬起她的青丝万缕,她的话还显得稚嫩,无足以多华丽动人,眉宇间的英气锐利还不懂得柔化,一身骄傲冲天如火。 她此刻就像一团火,灼热的火焰任凭狂风骤雨也无法熄灭。 月浅栖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晏娇娆,那一身锋芒毕露的模样,着实让她想笑。 这哪里,有一丝求人的模样。 “原来,你是这般求人办事的。” “我。”晏娇娆咬咬牙,退开几步,认真的道:“如果,如果你可以答应我,可以让天下百姓好过点,可以阻止这场战争,那么,我愿意一跪”说罢,晏娇娆衣袂一扬,就要跪下。 “免了。”月浅栖黛眉微蹙,缓缓站起身,并未看她,而是看着那无际连绵的群山,她的目光很沉静,仿佛能透过那萦绕的云雾,看清那山林的模样。 晏娇娆一愣,不解的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不觉,目光也落在了那群山之上,看着那绿色,心仿佛也一瞬间放空了一般。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强大,我只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女子。你这一跪,我受不得,受了,也没用。能否让天下百姓活的好,并不是我的事。至于战争,呵,如今天下分成这样,你觉得,可能没有战争吗,而这些纷争,又岂是我可以阻止的。我玄月月家,如今比之吕国,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公主,你方才的话,未免有点天真了。” “我” 晏娇娆身子一震,没想到月浅栖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竟无言以对。今天的一切都太过顺利了,月浅栖没有为难她,只是跟她说了事实,说了她月家的难处,她说的一切,都没有错。 是她,有点难为人了。就算月浅栖中意人选有她,可吕国如今却是岌岌可危,如一个烫手山芋,她怎么能要求月浅栖一定答应呢。 这么想,晏娇娆半响没说话,但眼底的坚定却越来越浓烈。 “公主,我不妨告诉你吧,你一定会完成你刚才所说的一切,就算没有我的帮助,只是这个过程,需要时间和忍耐。”月浅栖这时微微侧过身,阳光泼洒在她的容颜上,将她白皙的脸颊渲染的有了几分透明,如上好的羊脂玉。 ... (天津) ------------ 二卷二十五章:她想要的 “时间和忍耐”晏娇娆一愣,看着她的脸庞,好一会,笑道:“忍耐我可以,越王勾践还曾卧薪尝胆那么多年呢,但是时间,我等得起,这天下百姓,可未必等的起。你这话,也是在为难我啊。” 她走上前几步,站到月浅栖旁边,素手抓起棋盒中的黑子,“哗”的撒落在棋盘上,黑色棋子撞击着木质棋盘,发着清脆之音弹落一地,有几颗顺着路滚轮至亭外万丈深渊。 见此,月浅栖没有动,眼中闪过一丝流光后,定定的看着她。 晏娇娆笑看着月浅栖,启唇道:“我本性还是懒惰的,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不管是为了谁,天下百姓也好,我吕国河山也罢,得你帮助,总算是一条捷径。如这局棋,如果可以少走一点路抵达终点,我为什么还要去多走弯路呢这可不是一个明知的人。” “公主这话,不觉得太自信了吗” “你是想说自以为是吧。”晏娇娆挑挑眉。 月浅栖默然,随即缓缓一笑,点了点头:“公主说了一堆话,并没有一句中听的。” “我不太会求人,要不我还是给你跪一个吧”晏娇娆笑嘻嘻的看着她,颇为不正经。 抿唇不语,月浅栖晃了晃神,目光复杂的看着她,于历代皇室标准而言,晏娇娆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公主,说她骄傲,却又并不像其他公主那般在意面子,在意言行举止,甚至不在意金钱权位。 “我可受不起。”月浅栖淡淡道,说着,转过身面对着晏娇娆,目光沉静的看不到一丝波澜。 不由得,晏娇娆正了正神色,眼瞳中渲染上了认真的色彩。 “公主给我一个必须选择你的理由吧。” “家主心里不是有理由了吗,一定要我说出来吗”晏娇娆眉眼微弯,对着月浅栖,她似乎始终都是在笑,但此刻她的笑容,却犹如绽放到极致绚烂的红色蔷薇花,美丽,又带着尖锐的荆棘,灼热,又带着倔强的孤傲。 月浅栖一笑:“可我想听你说。公主,但说无妨。” “既然如此,那我便摊牌挑明了。说实话,当今天下可归为六分,我吕国虽不差,但到底是苟延残喘之流,而不论如何看,夏国或居海国都远远强大于我吕国,不论是帮助他们其中的那一个,都比帮助我吕国要容易很多,尤其是在这个时候。2yt我想现在,天下各国都以为我吕国快完了吧。” “太子蓝睿,二皇子卫衍卫东还等,手段心智皆不差,尤其是前两者,若月家主你前去,无异于是锦上添花。但也正因为如此,家主你绝对不可能去选择他们。”说道卫衍时,晏娇娆顿了一瞬间,随即话语间语气十分肯定,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眸直直看着月浅栖。 “继续说。”月浅栖笑着回视她,此刻晏娇娆与她,就像是红蔷薇碰上了白玉兰,一个如火,一个如水。 看着她始终不温不火的模样,晏娇娆微微撇了撇嘴,继续朗朗道:“不论是蓝睿还是卫衍,他们都在意着那个权位,他们就像是狼和虎,自身实力强大,可也容不得他人立足。而月家主你,则像那青鸟,有着他们触碰不到的东西。但是,一旦他们得到了那些东西,那作为没有价值了,又会对他们权威构成危险的你,很容易会成为他们上位后的第一道菜。” “属时,这道菜里的,可不止是家主你,还有你身后的百年月家。” “我可说的对”晏娇娆笑意浅浅,但这一刻,谁都不能在将她的笑容联系到单纯的清澈明媚上了,她其实将一切都看的很透。 决定来见月浅栖时,她就在揣摩着自己能有的筹码,想了一路,也只想到了这个。 月家百年,已是树大招风,弟子满天下的同时,也成为了各个王朝最忌讳又不能动的存在,而这一次天下大乱洗牌,不仅给了诸侯国一个争夺的机会,也给玄月小筑月家带来了一个灭门的危机。 若新皇统一天下,不论是不是月浅栖辅佐,月家,都岌岌可危。 没有一个君王,愿意有那么一个强大到可以影响自己国家的势力存在。 但,她晏娇娆可以允许。 因为,她想要的,本就不是这江山,她只是想要活着,让自己的百姓活着,活的更好,活的安稳。 她没有见到过战场是怎般尸横遍野,是怎么生死悲呛,但这一路挨近东门城方向的城池,百姓无不是流离失所。为了躲避战争,多少家庭举家迁移至他乡,而路途中能活的又有几多人 晏娇娆不知道,也没敢去看去问,因为这是她吕国的百姓,而她是吕国的公主,一个失职的公主。 四周静了许久,风吹过一阵又一阵,在晏娇娆有了微微动摇时,月浅栖开了口,声音是清冷淡漠之外的温和: “公主说的,很对。” “真的”晏娇娆一喜,发自内心,不自觉就脱口而出,然话刚落,她就僵了住,讪笑一声。 “只是人还不够稳重,能想到这一层,真是不容易了。”月浅栖见此瞥了她一眼,淡淡说道。 晏娇娆一愣,抬起了自己的公主架子:“月家主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能想到这一层不容易你是在说本公主笨” “公主的想法不错,但就是想的有点多了。”月浅栖声音依旧不温不火,却听的晏娇娆莫名有点火大。 “我不跟你计较”抬了抬手指,晏娇娆撇开头,心里却是高兴,她知道,月浅栖是答应了。 微微翘了翘唇,月浅栖没说话,转身离开摇仙亭,抬步向山下走去。 看了看地上的棋子,晏娇娆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素衣皎颜,与这群山云雾交映成画,多少年后,让那些不被岁月眷顾的人频频回望。 “没有走错路吗”晏娇娆似乎安静不了多久,碰了碰月浅栖的衣角问道。 她见过月浅栖不过三面,可她总觉得这个比她还小两岁的女子身上,压着太多太沉的东西,让她变得如此清冷,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皮囊下,是不敢触及繁华的无措孤寂,那么让人心疼。 “没有。”月浅栖没回头,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适才月止带晏娇娆来的路是从外而入的,但这一条,是直接通向紫竹林的,也是月浅栖曾带月止走过的。 晏娇娆撇撇嘴,没在说话,目光打量着四周的景物,对那起伏跌宕的山脉似乎感兴趣了起来,然还未等她看出什么,入眼的,就是一株株笔直高大的上等紫竹。 一瞬间看呆了眼,直到那竹叶摩擦声随风过而畔,晏娇娆才回过神,目光触及那挨着山脉似乎没有尽头的紫竹,心下还是震撼。 玄月小筑的紫竹林天下闻名,其中一株便是价值万金,这些晏娇娆是知道的,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壮观。 此刻,她真恨不得能有一方砚台宣纸,将这景象画入纸上,永垂不朽。 “师父,你没事吧” 不知不觉,晏娇娆跟着月浅栖到了写月宛外,月止的声音清晰的传了出来,少顷,就见他着素衣的小小身影奔了出来,在月浅栖面前停下,其间,还警惕的看了眼晏娇娆。 不待月浅栖说话,晏娇娆就笑道:“小月止,你这是什么话,要知道,你师父有武功,本公主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要有事,也是本公主有事。你怎么不问问我” “你有没有事关我什么事。”月止头也不抬的回答道,说罢,拉起月浅栖的衣角,道:“师父,虞娘说轻钰哥哥回来了。” “嗯,我知道了,月止,你先去海云天哪儿上课吧。”月浅栖摸摸他的脑袋,笑道。 “好。”月止没有二话,迈着小步子就向玄机阁的方向离去。 “臭小鬼,真是鬼了。”晏娇娆撇撇嘴,想着方才月止那截然不同的态度,不由得看向月浅栖,目光中带着打量和审视。 月浅栖抬了抬眼皮,道:“怎么了” “我刚才突然觉得,那小鬼的性子和你倒是很像,不过他对你的态度又那么截然不同,所以我就在想,你这幅清冷的高傲样子,对着谁才会换一换。”晏娇娆也没矫情,围着月浅栖转了一圈,抱着手眯眼说道。 “自然是,我师父。”月浅栖微微一笑。 “嘁。那要是喜欢你的男子,一定很可怜了。”晏娇娆扯扯嘴,语气却是分外幸灾乐祸。 月浅栖身子微不可见的震了震,脑海中划过晏娇娆的话。 可怜吗想想,确实是挺可怜的。 垂了垂眼眸,月浅栖淡淡开口:“彼此而已,公主切忌得意。” “你”晏娇娆自然知道她在说谁,一时无言,狠狠瞪了她一眼,抬步走了几步,又停下,扭头道:“地主之谊,你这个主人怎么待客人的” “以后求人,语气还是好一点比较好,毕竟你说不出什么好话。”月浅栖瞥了她一眼,浅浅一笑,迈着闲适步子进了写月宛。 写月宛虽大,但很是清冷,且机关众多,无时无刻不透露着一股机械的冰冷,晏娇娆也是在一瞬间看了出来,才不敢乱入其中。 ... (天津) ------------ 二卷二十六章:谁是谁的劫? 一入正厅,就见虞娘和轻钰已经各站一旁,静静候着,见到月浅栖和晏娇娆一起进来,虞娘没有意外,倒是轻钰微微眯了眯眼,眼中浮现警惕的神色。 “小姐。”虞娘恭敬唤了一声,随即又看向晏娇娆,笑着唤道:“晏二公主。” “不必如此。”晏娇娆掩住眼底的流光,同样笑着说道,心里有了计较,虞娘初见她时,态度虽然好,却是完全没有此刻这般由心而发的尊敬,而此刻的态度,也是因为月浅栖的承认。 这时,轻钰也朝晏娇娆点了点头,眼底警惕少了许多,显然是明了了月浅栖的意思。 “你的人倒是有趣。”晏娇娆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已经在主位上坐下的女子。 月浅栖笑而不语,抬手端起虞娘递来的茶,抿了一口,道:“信送到了” “给居海国的那一封已经交给管苍去传了,至于给小铎的,属下已经亲自交到他手中了。绝对没有意外。”轻钰走上前一步,行了一礼,说道。 “小铎现在在哪儿”月浅栖淡淡问道。 一旁,晏娇娆眯了眯眼,坐在一旁静静听着,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很可能和她有关。 “在朝歌城附近的小镇里。信送到时,他就已经动身去天水城了。” “嗯。”月浅栖应了一声,没在说话。 半响,正厅中只闻竹叶飘动之音。 “既然没人说话,那么月家主,可否给我解释一下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本公主好歹也是这局中人,什么都不知道,会不会不太好”晏娇娆托着腮帮子,笑眯眯的看着月浅栖。 从打开锦囊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月浅栖是掌控这局棋的人,而这也是她为何一定要来求她的原因之一。 “公主已经这么放低身段了,在下不拿出点诚意,公主敢信我”月浅栖微微一笑。 “家主这说的是哪里话,不管如何,我都是信你的。” 月浅栖扯扯嘴角:“呵,公主现在倒是会说好话了。” “亡羊补牢,现在说也不晚啊。” “好,那公主就慢慢看着我给你的见面礼吧。”月浅栖站起身,拿起桌子上写好的一封信,递给了晏娇娆。 看着手里密封的信笺,晏娇娆眨眨眼,不解的看着月浅栖,笑道:“这是什么意思,你若有话,现在说也无法啊,何须这么麻烦。。” “这个信里的东西待你到达天水城后在打开,若是天水城还在,那它便有用,若不在了,就得看你自己的了。” “你这话也太不负责了吧,此刻天水城,随时可破。”晏娇娆撇撇嘴,嘴里这么说,却还是小心翼翼的将信收了起来。 月浅栖也不与她计较这些,目光幽深而沉静的看着大厅外茂密挺拔的紫竹,有风动竹叶卷来清香的空气,萦绕在她四下,充斥着整个正厅。 她的眼中,仿佛又看到了摇仙亭外的重重山峦,巍峨壮阔。 “我自然会保天水城,直至你到达的那一刻。” 晏娇娆微微一愣,笑容顿了顿,她看着月浅栖此刻的模样,不知怎的,下意识相信了的同时,又觉得心中空荡荡的。 “好,那你让我做什么不会只让我去天水城树立威信,重振军心吧”晏娇娆弯了弯嘴角,笑容深了几分。 月浅栖回眸,翘了翘唇角,眼里流光飞舞,隐隐蕴含着浅浅冷意。 “我要你杀一个人,亲手杀。” 晏娇娆一震,瞪大的双眸中划过诧异的神色,随即一笑:“你要我杀谁晏倾雪吗” “你下的了手” 摇了摇头,晏娇娆轻轻一叹,似是劝月浅栖,又似是在对自己说:“她始终是我的姐姐,纵然再不好,纵然我今后可能容不得她,或许必须要杀了她。但,亲手弑亲,我做不到。我相信,如果我这么做了,最失望的人,应该是你。” 连自己亲人都下得去手的人,比之蓝睿卫衍,已是一类之人,无半分区别。 而月浅栖看中的,就是她这份不一样,看中她这份不会过河拆桥的心。 月浅栖其实不怕什么,最大的弱点,也不过就是月家。她需要一个,不会伤害她月家之人作为新皇,蓝睿不行,卫衍不行,其他人也不行,唯有不够狠辣,不够冷情,甚至还有点优柔寡断不合格的晏娇娆可以。 “那么希望,公主能永远保持这份初心,百年不变。” “哈,这个是自然,我可不是滥杀无辜的人等等,你想让我杀的人,是他”晏娇娆一笑,说着突然回过神,看着月浅栖,脸上没有了笑意,转而是压抑的愤怒。 月浅栖微微点了点头。 “好,我一定亲手杀了他,献他向上人头与你看” 晏娇娆冷艳一笑,这一刻,褪去了那嬉皮笑脸的面具,满身肃杀与威仪,倒是真正符合了她的身份。 “如此,我便让轻钰护送你去天水城,在这场外乱没有平息之前,公主知道什么该说吧。”月浅栖看着她。 “自然,我可没这么傻,现在把你我合作的消息放出去,那估计等我一出玄月小筑,就会被砍成肉渣。”晏娇娆哈哈一笑,拍了拍月浅栖的肩膀。 月浅栖蹙眉,略显无奈的淡道:“公主,你作为公主,不管是在什么地方,都要主意言行举止,不可以这样不羁。” “在意那么多做什么,你这儿又不是皇宫大院。”晏娇娆不以为然。 轻轻一叹,月浅栖笑了笑,道:“这一路应当不会太平,你自己多家小心吧,虽然有轻钰护着,但也不能放松,一出乌蒙山,便让你的人出来吧。” “你连宫宇他们都知道了。”晏娇娆撇撇嘴,显得很是不甘心。她在月浅栖面前,就像什么都被看透了一般,没有一丝底牌。 “嘁,也并不是,只是知道大约有多少人罢了。”月浅栖笑了笑,又朝轻钰道:“护好晏二公主。” “属下明白。”轻钰立刻点头。 “你要去居海国”晏娇娆踏出写月宛时回头问道。 “否则,蓝尘如何退兵”月浅栖挑眉问道。 晏娇娆恍然大悟,一脸警惕的看着月浅栖,道:“原来如此,你真奸诈,要是我那天被你卖了可如何是好。” “卖了你,与我没有好处,亏本买卖,我从不做的。” “你嘁,不跟你说话了。” 晏娇娆一噎,瞪了她风轻云淡的容颜一眼,转身便随着轻钰离开了紫竹林。两人的身影在紫竹中渐行渐远,模糊不见。 月浅栖与虞娘站在写月宛外,许久,待片片竹叶被风吹落至她脚边,只听她轻声道:“起风了。” 北风。 虞娘应了一声,询问道:“小姐可真打算去居海国” “去做什么”月浅栖轻笑。休书蓝睿,不过是骗蓝尘的一个幌子,她若去了居海国,恐怕就难回来了。 至于蓝睿。 月浅栖抿了抿唇,眼瞳幽深的倒映着竹林风景,嘴角勾起一抹不知哭笑的弧度。 对于蓝睿,她是想见,也是不敢见。 却也是,一定会见。 “小姐,睿太子是个异数,他会不会阻碍到晏二公主”虞娘问道。 “会,也不会。”月浅栖答道。 “嗯”虞娘一愣,不知她此话是什么意思。 月浅栖轻轻一笑,笑容里,却是说不出的骇人惊凉,仿佛入夜后的紫竹林,空寂,死静。 “卫衍是晏娇娆的劫,但晏娇娆同时也是卫衍的劫。蓝睿是晏娇娆这一路上最大的异数,但蓝睿这一路,未必没有异数。”她缓缓开口,末了转向虞娘,微笑着问道,声音带着淡淡的欢快。 “那么虞娘,你说,他们三个,谁会站到最后呢” 虞娘一愣,看着她沉默了半响,而月浅栖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最终,虞娘只道:“小姐选的,不会有错。” “那要是错了呢”月浅栖抬手抚上胸口,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不自信。 “小姐” “如果,我能像娇娆一样便好了。说她优柔寡断,我何尝不是呢,不过是一步笑百步罢了。” “您何必这么说,您和公主是不一样的人。” 虞娘不知该说什么,她隐隐觉得这几日月浅栖有点不对劲,却没想到她会这样,这种消极的情绪,似乎也只有月臣君离去的那时才有过,而此刻,她仿佛又失去了什么,和失去月臣君时一样的难过。 “不一样的。”月浅栖动了动眼眸,不知是何意的勾了勾唇角,放下手,转身进了写月宛,只留下一句话:“虞娘,备马车吧,明日一早启程去居海国,做戏,也做要足。” “呃,是。”虞娘愣了好一会,才应道,随即飞快去安排月浅栖的话。 房间中,珠帘摇曳,烛光晃动,月浅栖身影停在房门口,影子拉长着倒映在地上,她目光透过珠帘停在那空荡荡的长榻上,片刻,转身去了书房。 虞娘说得对,她和晏娇娆是不一样的,晏娇娆不可以的做的,她未必,也不可以做到。 结局已经注定,那么,她不在意多付出那么一点代价。 这笔买卖,很是划算。 ... (天津) ------------ 二卷二十七章:不甘心 天水城外十里,烽烟篝火熊熊燃烧着,来往的士兵身着盔甲,一步一印的在四处巡逻。 夜色,如无尽的深渊笼罩而下,散发着孤寂而绝望的气息,不安与忐忑,弥漫在所有人的心头。 “这天水城攻了这么久还未攻下,卫子清,你的人是不是太没用了点” 营帐中,蓝尘一袭白衣,端坐在一旁的梨花木椅上,只见他端起茶抿了一口,声色淡淡,却让人感觉到了十足的讥讽。 他的容颜并不绝色精致,只是一眼让人惊艳,尤其是那双上挑的桃眼,总留滞着温柔多情的光彩。那一袭白衣,平白穿出了几分轻佻。 “哼,你这话倒是说的好听,怎不见你的人去动一动呢”主位上,卫子清闻言冷了脸色,阴柔的容颜一片肃杀冷然,与那箱的蓝尘相比,宛如一个爆戾的杀神。 “我的人自然还有用处,这天水城后头的六城一都,难道要靠你那些残兵败将去打吗”蓝尘轻笑一声:“若是如此,还谈什么刮分吕国,何不打道回府更好” “你”卫子清一怒,刚想发怒,就又听蓝尘淡淡的声音响起。 “大皇子也不必动怒,依我所见,明日集兵一举拿下天水城便是了,别在派些虾兵蟹将去试探,平白让他们无辜死伤。” “呵,他们是我的士兵,为我而死乃是他们的荣耀,就不劳您在这儿好心了。”卫子清冷哼说道,同时也安静了下来,将浑身的杀意收敛。 此刻,确实不是动蓝尘的时机。 “也罢,是我多管闲事了,但是还请大皇子记住,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总不会过河拆桥的。”说罢,蓝尘缓缓起身,淡淡的笑了笑,便迈着步子出去了。 那白衣飘飘的身影于着嘈杂而布满血色的军营,那么格格不入,如墨中白子,让人不由自主的去仰望。 看着他离开,卫子清的脸色一直没好过,最终冷笑了一句:“装什么清高,还不是没本事一直被蓝睿压着,在我这儿耍什么微风。嫡仙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货色。” “殿下。” 这时,一身盔甲的云磊大步走了进来,行礼唤道。 卫子清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淡淡道:“刚才他的话你听到了,有何想法” “末将觉得,天水城我们是一定要拿下,但兵力,不能在是我们全出了。否则属时” “平白让他坐收渔利,哼,他蓝尘倒是好算计,将我们都当成傻子吗。”卫子清接话,讥讽道。 云磊点点头,见卫子清此刻盛怒不甘的模样,连忙接着道:“但是,殿下您也不能与他起明面的冲突,如今我们的兵力不足十万人马,皇上那边的兵马还未拨下,而蓝尘他们的人马并不比我们少,若是起了内战,也是我们得不偿失。让吕国和天下人看了笑话。” 卫子清闻言,沉默片刻,阴沉的眼底划过一抹浓烈的不甘,但他也没反驳云磊的话,摆了摆手,道:“本皇子知道,自当会以大局为重。对了,晏倾雪怎么样了” “开始还哭闹,饿了几顿后,已经没力气了。”云磊一笑:“她那股傲气始终不减,也不知道是不是蠢还是没脑子。连自己此刻是什么身份也弄不清楚。” 对此,卫子清点了点头,并没有过多在意,晏倾雪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筹码,至于她本人,他从不觉得危险。 一个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在别人的地盘大呼小叫。 想着,卫子清不由得就对那个被传了神乎其神的晏娇娆好奇了起来,若是姐姐都是这个模样,那作为妹妹的晏二公主,又能好到哪里去 “看好她,她是可以逼吕国投降的筹码,别弄死了。” “末将明白。” “嗯,退下吧。本皇子会去找蓝尘商量的。” “是。”云磊行礼退下。 营帐中,卫子清冷着脸色,目光流连在桌子上的军事地图上,仿佛在想什么,脸色越来越难看。 说他蓝尘被蓝睿压着,他何尝,又不是被卫衍压着 想到卫衍,卫子清的目光猛地看向天水城的方向,眼中疯狂的闪着势在必得的精光。 后夜,另一个营帐中,素白的轻纱垂落着轻扬,蓝尘一袭素衣,懒懒靠坐在床沿,青丝柔顺的垂在身后,褪去了人前一身尖锐的刺,此刻,他方才像他所展现出的嫡仙模样。 淡漠中透着孤寂,醉人的桃花眼底,是谁也看不穿的幽静。 “殿下,惊鸢公主已经到达了醉麟城,她似乎在等人,并没有在启辰。” 一阵风过,一袭黑色劲装的高大男子悄然出现,垂首恭敬说道。 “等人” 蓝尘手中把玩着什么,呢喃了一句,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细看而去,那笑容中,又透着几分骇人的冷意。 “是,并且有信从玄月小筑送达了太子府。” “什么信”蓝尘眯起眸子。 “属下并未截到。” “晏娇娆不是去了玄月小筑吗怎么,没有请动月浅栖” “似乎没有,当天就一个人走了。”男子说道。 “呵,别告诉我月浅栖去了居海。” 男子默然不语,这模样,却让蓝尘惊的坐直了身子,手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东西。 “她真去了居海找蓝睿”蓝尘皱眉,眼底全是狐疑,一双桃眼如覆盖了迷雾,让人看不清楚。 “是的。殿下可有什么打算,是否要回去” 蓝尘迟疑片刻:“不急,让我考虑一下,你退下。” “是。”话落,营帐中便只剩下蓝尘一人。 闭了闭眼眸,蓝尘心中开始思索起了刚得到的消息,眉头不由得皱起。 月家对各国来说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仿佛她就代表着天命,代表着民心。蓝尘不想在意,不愿在意,可却必须在意。 他一点都不想让蓝睿赢,这么多年,蓝睿事事都压着他一头,只要有他在,永远都没有人会想到他蓝尘,不论多么努力,似乎都敌不过他一句轻飘飘的话。 蓝尘是不甘心的,换做是谁,都不会甘心。 “蓝睿” 垂眸一笑,蓝尘目光凝聚在手中的紫玉戒指上,忽然之间,便什么也不在想了,皇位,嫉妒,不甘似乎与他都没有关系了。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绝色倾城的女子,回眸刹那,一笑胜万花,无双芳华。 “若有一日你的笑容是属于我,便好了。”蓝尘说罢,嘴角绽开一抹苦笑。 黎明破绽对于征战之人而言,怕是血色路途中最为美的一幕了。 蓝尘一夜为眠,脑中思绪全被半夜收到的消息和那份无可奈何扰乱。当卫子清来时,他的表情透着毫不掩饰的不悦。 卫子清本就不愿意来这里,当下见他这般表情,压着的怒火也不由升起,冷着声音道:“好大的脸面,怎么,睡到这个时辰,二皇子还觉得不够可否要本皇子去给您找一个军妓” “你找我何事。” 蓝尘直接无视了他的话,淡淡开口问道。 “呵。蓝尘,咋们明人不说暗话,事先的协议也是你我同意了的,一起攻下吕国,平分,可直到今日,出兵的也一直是我的人。你心底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若想这合作继续下去,你是不是也应该拿出点诚意”卫子清没有拖沓,直接挑明了说话。 “诚意” 蓝尘闻言轻笑一声,带着十足的讥讽,开口道:“没错,事先的协议是你我同意的,这些日子出兵的也确实都是你的人。但给你收拾尾巴的,可一直都是我。没有我在后面给你收拾,就凭你屠城之事,就足以引起众怒了。更别说隔三差五来杀你的哪些人。卫子清,没有我,你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我可没有让你护我替我收拾尾巴,战败的俘虏,有何不可杀,就是传了出去,我也没有错。他们是吕国的人,难道还能指望他们和我们和睦相处再则,谁知城里还又没有内线。杀了他们,也是为我军好。”卫子清不屑的冷哼,话语间全是理直气壮,声音甚至越说越大,带着一股子骄傲的模样。 闻言,蓝尘轻笑着看着他,目光复杂,似乎在看着一个奇怪可笑的人。 他自问自己不是什么爱民如子之人,但也知道,如卫子清这般,是不会我有什么大作为的,甚至连枭雄也不是。 “既然如此,那这次攻城,你打算出多少人” “我估算过了,此刻天水城中能伤战场的不足两万人,但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全军出站的,一定会留守几千人。所以,两万人足以拿下。”卫子清说道,眼中闪着势在必得的自信光辉。 “是吗,那我出一万军马,如何。”蓝尘此话,并没有询问之意,而卫子清也没有多逼他,知道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便爽快的起身离去。 看着他离开,蓝尘又想到了前去居海国的月浅栖。 跟着卫子清这样下去,不止会失去民心,说不定还会引起暴乱,可就此放手回去 蓝尘眯了眯眼。 很不甘心。 ... (天津) ------------ 二卷二十八章:一个大惊喜 战鼓再起,云墨带兵出战,二万大军整装出发,至天水城下时,却被自城门而出的同等将士惊了住。2yt “嘁,怎么,吓到了” 司马铎咧嘴一笑,嘴里叼着的草落在了地上,他一袭红色量身定做的盔甲,最近之事让他脸上的稚嫩减退,此刻如一个真正的将士,谁也无法轻视。 “哼,狂妄小儿。”云墨是见识过司马铎武功的,并没有一丝轻视,对于自己皇子的猜测失误,他也不可能就此退兵。 “不过是强弩之末,我等何惧,今日,定拿下你天水城上”说罢,云墨一扬长剑,率先朝司马铎冲了过去,他身后待命的兵将也纷纷冲了出去。 司马铎挑挑眉,扬了扬缰绳,手中的双锋剑折射的寒光:“好听的话,谁都会说,待会儿,可莫要退兵。众将听令,给我杀” “杀” 震耳欲聋的齐喝声与长矛的寒光迸射出骇人的杀气,让人不由自主的升起后退之意,司马铎带着的这两万人马中,打派头的五千人,就是从玄月小筑带来的,无论是气势还是武功,都可以以一敌十。 转眼间,两方人马瞬间混战在了起来,刀光剑影中,嘶吼不断。 司马铎和云墨周旋着,双方看似不相上下,一直僵持,但云墨却是知道,比起司马铎的轻松自如,他此刻却已经有点力不从心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绪大乱,手中动作不自觉就慢了下来。 “云将军,战场上走神,您可真是好生厉害。”司马铎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说着,他手腕一转,长剑直接从云墨后背插入,直穿直前胸。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云墨还未回神,就见司马铎的双锋剑已经刺穿了自己的身体,殷红的血液顺着刀剑滴落。 他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眼前一黑,滚轮下了马。 司马铎,是一头黑夜里的豹子,死的那一刻,云墨是这么想的。 “将军” 云墨死了,夏国士兵顿时大乱,如无头苍蝇般开始乱串,溃不成军,近乎只有被吕国士兵杀的份。 鲜血染透了脚下的泥沙,在也不再是他吕国同胞的鲜血。 这一刻,所有的吕国将士越杀越勇,似乎要将这一个多月来的憋屈和愤怒发泄出来。。 司马铎并没有在参与其中,而是挑起了云墨的尸体,打马回城。夏国这次是必败之局,无须他在看着。 果然,司马铎回城没多久,夏国残存的士兵就撤了回去。 天水城的军营中,司马铎叼着草进入主营时,就被陈城迎面来了一个拥抱。 “司马小弟,你太厉害,不对,你带来的这些兵太厉害了快告诉我是真么的,以后哥哥跟着你学了。” “喂喂喂,你干什么,放开小爷”司马铎愣了一下,随即炸毛,一脚将陈城踹开,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冷哼道:“什么叫我带来的这些兵厉害,我就不厉害了我告诉你,小爷我就是不告诉你我怎么的哼。” “不是不告诉,是根本不知道吧。” 突然,一道轻笑的男声传了来,让司马铎洋洋得意的小脸顿时僵住了。 “楚远你你你小爷我当然知道,你别在哪儿乱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炸我话,我就是不告诉你”司马铎龇牙咧嘴的瞪着坐在主位上的楚远,目光凶恶。 “呵。”楚远轻笑一声,听起来格外讥讽。 司马铎扭头冷哼:“笑什么,你什么意思,别以为你受伤了我就不会揍你” “我即便是受伤了,此刻你也揍不了我。如果我没猜错,刚才你和云墨对打,体力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吧。”楚远淡淡道。 “哼。”司马铎撇撇嘴,并没有否认。他的实力依旧被压制着,暂时无法全部施展,刚才和云墨,也不过是他耐心好,侥幸取胜。若是云墨如他哥哥云磊一般沉得住气,此刻死的,还不一定是他。 “你刚才说那些兵不是我练的,确实没错,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对于这一点,司马铎很是好奇,他是见过那群人的,简直跟个木头庄子一样,除了练武基本很少说话,但战斗力却是实打实的强。 “他们自己说的。” “什么” 司马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那群木头竟然会自己开口说话了” “不仅会说话,还说了很多。”这时,陈城也在一旁说道。 “不过他们的话,全都围绕着一个人。你应当很熟。”楚远开口。 司马铎眼皮挑了挑,心头浮现出一个名字:“谁” 楚远道:“月浅栖,月家这一任的家主” 果然是这样。 司马铎无言,脑海中浮现出这几个字。 “但是我竟不知道,月家除了懂奇门八卦之术,还会训练兵马。这些人的实力,比之我亲自训练的人,有过之无不及。你真的不会”楚远这时候开口问道,他已经确定了司马铎是来自玄月小筑,顾此一问。 “嘿嘿,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会练兵,但我知道她洗脑之术玩的很好。”司马铎一个转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嬉笑着说道。 他近乎已经可以想象到那群木头士兵是怎么说话的了,无非就是一口一个家主,再加上眼里冒光。 轻钰他们的思想就是家主至上,他们教出来的士兵当然思想不会差了。 “至于你说的练兵,我是真的不会,还有,我虽然来自玄月小筑,但我只在她待了几个月而已。” “那倒是可惜了。”楚远叹了一声。 “就是呀,这次我们损失的兵力,只有两千多,但杀了他们的人马,却有一万多。堪称奇迹了。”陈城连忙说道。 司马铎抿唇,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绽开一抹狡黠的笑容,起身道:“可惜什么,不就之后,相信你还会收到一个更大的惊喜。” “什么”楚远皱眉。 “没什么,今天没我事了,我先走了哈。”司马铎摆摆手,一溜烟出了营帐,留下面面相觑的楚远和陈城。 “元帅,这个司马铎虽然好,但会不会有问题呀玄月月家的立场,现在可说不定,我听说,他们最会玩的,就是阴谋诡计。”陈城见他出去了,转而将自己的担忧向楚远说了,他是不想疑心司马铎的,但是非常时期,一步错步步错的道理他是知道的。 楚远闻言,并没有立刻作答,而是沉思了许久,才道:“不必担心,若她想做什么,完全不必相助我们,大可直接去帮助卫子清他们。” “也是。”陈城点头,见没事,正准备行礼退下,就听楚远又唤住了自己。 “元帅怎么了” “这些人来自月家的事,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 “为什么”陈城一愣:“若是让大家知道了,不是可以更加激扬斗志吗” “但是你没看到哪些人是不愿意透露自己来自哪儿的吗既然他们不愿意,就证明这是月家主的意思。说不定,她还有其他安排,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而且,不说对我们也有好处,若现在将月家帮住我们的事说出去,危险最大的,还是我们。我想属时出兵的,就不一定只有夏国和居海国了。”楚远说道。 陈城恍然大悟,没想到会牵扯这么多,后怕的惊了一身冷汗,慎重的点了点头退下。 待他也离开,楚远才缓缓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刚毅的脸上露出疲惫之色。 他的伤很严重,调理了半个多月,也只好到能下地走路的情况。这次他选择信司马铎,除了他说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自己。 不管月浅栖怎么想,会不会有什么阴谋,但至少此刻,他的人会很安全。 “楚毅的人,也快来了吧。” 想到至今还没到的援兵,楚远眉头又皱了起来,眉目中满是愁绪。 有了这次的胜利,卫子清大怒的同时,也安静了下来,并没有在立刻出兵进攻。 而就在这其间,楚远迎来了司马铎所说的大惊喜。 当陈城领着晏娇娆踏入主营帐时,楚远惊的从主位上站了起来。 “我有这么吓人吗楚元帅”晏娇娆笑眯眯的看着他,一身风尘,更让她显得巾帼不让须眉,明艳夺目。 “公主,您怎么来了”楚远连忙行了一礼,皱眉问道,显然很是不赞同晏娇娆的做法。 “怎么,有这么不欢迎我楚远,我可不是晏倾雪,不会托你们后腿的。”晏娇娆轻轻一叹,自然的走到主位上坐下。 陈城皱了皱眉,最终没说什么。 “司马铎呢” “您认识他”楚远一愣。 晏娇娆笑了笑:“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他不在” “在的,不过不知道溜达到哪儿去了。”陈城回答道。 “这性子,果然如轻钰所说。”晏娇娆一笑,目光凝重了起来,勾起的唇瓣显得十分冷冽。 “楚远,开西城门。” “什么” 楚远和陈城同时惊道,睁大眼睛看着晏娇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 (天津) ------------ 二卷二十九章:月家软肋 此刻正处于乱战其间,卫子清和蓝尘的人虎视眈眈,楚远他们是恨不得将天水城变成一个铁笼,不露出一点缝隙,乍一听晏娇娆的话,下意识的便不赞同。 晏娇娆自然知道他们的顾虑,但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月浅栖给自己的信递给了楚远。 信里的内容,比她说多少都有用。 果然,楚远看过之后,满脸沉思,许久才向晏娇娆恭敬行了一礼。 “公主,其实末将觉得,不必让他们进来。” “你想用我们的人”晏娇娆挑眉,诧异的看着楚远。 “是。”楚远点头:“虽然月家主的计划很精妙,但就算用我们的人,也不会破坏到整体计划。而且,公主当真愿意让她小瞧了” 晏娇娆闻言不足,唇瓣翘了翘,笑道:“虽然我不太在意这个,但是,你想这样,也无可厚非,只要不打乱计划便好。他们只听轻钰的话,待会让司马铎去传话好了。” “陈城,你去找司马铎。”楚远冷声道。 “是”陈城虽然不知道晏娇娆和楚远在说什么,但他相信楚远,既然楚远都已经认同了晏娇娆,那么他,服从便是。 而且陈城觉得,这位二公主,和长公主,真的很不一样。 待陈城离开,营帐中就只剩下了晏娇娆和楚远二人,此刻,晏娇娆也不在顾及什么,像一只无精打采的狐狸般趴在桌案上。 “公主来了这儿,陛下可知道”楚远倒了茶水,放在她面前,问道。 “知道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就是她让我来的,我不过是看在她不行了,遵照她的意思罢了。”晏娇娆撇撇嘴,垂着的眼眸下,划过一抹淡淡的黯然。 楚远皱皱眉,见她这副累极了的样子,也没在说她大不敬之类的话。 晏家的母女关系一直很复杂,楚远曾听自家老爷子说过,但他只是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月家主,是怎么回事” 楚远对于月浅栖的举动一直抱着怀疑的态度,毕竟他们吕国此刻,是随时可以被亡国的,帮助他们要付出的代价,定要高许多。 他可并不觉得,月浅栖是个不知道情况的人。 “什么怎么回事”闻言,晏娇娆坐直了身子,端起桌上的热茶抿了一口,看着楚远淡淡道:“楚远,难到对于我能请动她,你很诧异本公主就这么无能” 晏娇娆很少用公主自称,但此刻,她显得十分严肃冷然。 楚远一愣,抿了抿唇,凌厉的眼瞳中划过一抹慌乱,却只吐出一句:“末将不是这个意思。” 蹙眉,晏娇娆看着他僵硬的脸,沉默了半响,脸上愕然绽开一抹笑容:“哈哈,跟你开玩笑的,楚远,你看你那是什么表情,是不是打算跟本公主自刎谢罪真逗。” “公主” 楚远又愣了一下,见她脸上的笑容宛如三月的迎春花般璀璨,随即黑了脸色,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眨眨眼,晏娇娆摆了摆小手,讪笑道:“开玩笑,开玩笑楚将军,你要稳重。” “公主现在可以回答末将的问题了”楚远也不想跟她多说什么,冷着声音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晏娇娆瞬间收敛了脸上的玩世不恭,双手指尖磨蹭着杯子的边缘,一双黝黑的眸子沉静的仿佛能装下整个世界。 不知是不是错觉,楚远在她的眼里,仿佛看到了无数座连绵起伏的山峰,看到了这广阔的天下。 “楚远,你记住,月浅栖不会有什么阴谋,此刻,她只能相信我。说难听点吧,我与她,算是相辅相成,我死,她也不会好过。玄月月家在强,也终究只是一个家族,哪里能真的抵挡住千军万马若真下了决心踏平乌蒙山,她月浅栖一人,又能阻止多少” 楚远身子一震,恍惚间有点懂了晏娇娆的意思。 她是在利用月浅栖只能依附她的这个筹码,来有恃无恐。 而月浅栖,偏偏只能选择她。 可是,为什么 “月浅栖什么都好,他们月家的人都是天纵奇才,说真的,恐怕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能与他们相提并论,但是,他们注定永远难成大事,只能为臣。”晏娇娆继续说道,双眸幽深的光泽,让楚远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他们性子太过淡漠,就如他们表现出的那样,但却也很容易被世间的一些事情所累,比如月浅栖,不,应该说是整个玄月月家,历代的月家主人”说到这里,晏娇娆眼底闪着复杂而轻松的笑意。 “他们的弱点,已经摆在了明面上,只要能把握,就能控制他们。” “也不对,控制不了,至少我不能。”晏娇娆轻轻一笑,看着怔住了的楚远,唇瓣翘了翘。 她说的如此直白,楚远那里还会听不懂,此刻,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目光去看那主位上的女子,这是第一次,他看到她毫无保留所展现出的睿智。 这一刻,楚远方才想通了吕皇坚持这么多年的原因。 吕国皇室的几位公主中,只有晏娇娆,最为出色,最有大智,最能让人心服。 “月家主,也想得到这些吧。”楚远开口,实在不知该说什么,语气很是生硬,带着他一贯的冷冽。 “是啊,她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难得能有女子,会看的那么透彻而理智。楚远,你知道吗,她的自制力和洞察力,太可怕了。” 说到月浅栖,晏娇娆眼瞳中如蒙上了一层层的水雾,眉目间的张扬自信也消散了许多,带着几分迷茫和说不清的味道,仿佛看到了什么看不清,有十分好奇的东西。 楚远道:“观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居庙堂之远而知天下事,倘若没有这些过人本领,她一介女子,又怎么可能端坐月家家主的位子多年而不让月家衰弱呢。” “是啊,要是换了她人,玄月月家,怕早就被那些豺狼虎豹瓜分殆尽了。”闻知,晏娇娆笑着说了一句,又恢复了那副轻松左派,把玩着楚远桌子上的毛笔,懒懒靠在椅背上。 她一袭三层红裙,青丝高束,明艳深邃的五官动人心魄的同时,又带着淡淡的凌厉和英气,让人不敢直视。 楚远看着她没说话,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却是久久没有平息。 此刻,他已经生了钦佩之意,这一次,是发自内心,而并非是碍于吕皇的属意。 晏娇娆并不知道楚远的心思,这时她美目凝视着手中的上等狼毫,眼底的沉思彰显着她在想什么事,微侧的脸颊轮廓分明,却十分柔和,带着女子特有的优美,如一只高贵垂首的凤凰。 “楚远,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可知道该怎么做了” “公主的意思是” “对月浅栖啊。”晏娇娆抬眸看着乌蒙山的方向,缓缓启唇:“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觉得月浅栖受制于我们,低等于我们,而是让你相信她,相信她所说的话,所做的每一个选择与决定。” “没有谁帮谁是理所应当的,月浅栖于我更是如此。她虽然如今只能帮助我,但这前提是,月家为她的软肋若有一日,她当真如那嫡仙一般,无心无情,清心寡欲,再也不将任何事放在心上。那么,我所谓有恃无恐的筹码,便是一个笑话。” “末将明白,月家主才能如此,末将怎么可能会轻视。”楚远顿时明白了晏娇娆的意思,沉声说道。 其实就算晏娇娆不说的如此明白,楚远也没有一丝轻视之心,不论是月家培养出的那么多名望极高的弟子,还是这一次月浅栖的手笔,都让他无法去轻视。 楚远的思想其实很好,尤其是生在吕国这样女子治国的国家,他并不觉得女子低人一等,尤其还是月浅栖那般的女子。 “末将随没有见过月家主,但依照公主所说,她不是会放弃月家而保自己之人。可是,末将还是有一个疑惑。” “什么”晏娇娆挑眉。 “她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我们” 闻言,晏娇娆良久不语,只是目光复杂而怪异的看着楚远,脸上的表情也很是奇怪。 被她这样的目光看着,楚远冷冽的表情也变了变:“怎么了” “楚远,你是不是傻了平常看你挺聪明的呀,怎么这时候竟然转不过弯了不会你这次受伤,竟然牵连了大脑吧不行,快点叫军医进来给你看看,我吕国可不能损失这么好的将才。”晏娇娆一副焦急的样子,半眯着的美目中却闪动着戏谑的光芒。 “公主” 楚远咬咬牙,本就并不怎么白的脸变得更加阴沉。 “哈哈哈,楚远,你怎么不想想,当今天下,还有谁会像你家公主我这么善良大度,能容忍下她玄月月家继续存在下去”晏娇娆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 楚远扯扯嘴角,看着上首笑得毫无顾忌,笑得分外放肆,说的没脸没皮的女子,仿佛隐隐感觉到,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末将告退。” 没在说什么,楚远行了一礼转身快速离开,待出了营帐,他方才想起,那明明,是他的营帐 ... (天津) ------------ 二卷三十章:离心 山雨欲来风满楼。 平静了三日,卫子清再次发兵五万,吕国战败,此后数日,天水城外硝烟不散,尸骨层叠,离歌声婉转悲呛。 “哈,总算出手了。” 营帐中,晏娇娆一袭深红色白纹劲装,云墨青丝用发带高束,美目微垂,目光专注的看着手中的战帖,笑容浅浅,别有深意。 “公主,我们这么做,会不会伤害到长公主”陈城在一旁问道,他到不是真的担心晏倾雪,这么问,完全是因为她的身份特殊罢了。 “战场上,哪里能每次都全身而退,总有一两次受伤的,她只是个公主,又不是神明,自然也不会例外。” 对于陈城的担心,晏娇娆倒是无所谓的态度,晏倾雪对她而言,已经不再是那么重要了,只要她还活着,就行了。 晏娇娆已经不奢望她能想通什么了。 闻言,陈城也不在说话,乖乖坐在一旁听着。 其实刚见到晏娇娆,得知她身份时,陈城很是震惊慌乱,要知道,吕皇现在是在全国通缉她的,而她却这么堂而皇之的跑来了天水城 但陈城见自家将军依旧这么淡然甚至恭敬的对这位公主,也便安了心,这几日相处,他也深刻看到了这位不同于常人的公主的特别。 她确实不像晏倾雪那般盲目狂妄,她所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魔力,无从去反驳。 “那么,直接开始计划”司马铎此刻也已经站在了一旁,在他身前的,则是楚远等人。 晏娇娆笑了笑:“这不是要问问你吗” 司马铎撇嘴,转头看向角落里站着的轻钰,问道:“他们到了没” 轻钰不语,只点了点头。 “那就开始吧。”司马铎道:“这一场,我来战” “我来。”一直未说话的楚远忽然开了口,铿锵有力的声音中,带着一贯的命令口吻。 “呵,就你现在这样子,上去继续挨刀子吗你以为战场是儿戏啊”闻言,司马铎顿时勇气一股不服,立刻讥讽着说道。 陈城也道:“主帅,您还有伤在身,不能去,要不我去吧。” “就是啊,主帅您不能有事。”其他将领也符合道,虽说在场之人晏娇娆的身份最高,但在所有人心中,还是与他们出生入死的楚远更加重要。 “楚远,你是想用自己让他们放松警惕是吗。”晏娇娆笑意盈盈的问道,语气却是十分肯定。 楚远点点头。 “也好。”晏娇娆淡道。 “公主” “元帅。”陈城等人却没有她那么淡定,眼里的焦急恼怒已经快喷出火了。 楚远皱眉,眼里的冷冽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关心而柔化,反而更加幽深:“够了,不过是一点小伤,乱叫什么,哪里引来的娘气等这场过去了,全都去给我领一百板子。” 陈城等人不平,却也不在说什么。 见四下没声了,晏娇娆方才笑道:“陈副将和司马铎带人去安排城里的事宜,楚远点兵出战,两刻钟内退回,轻钰带人去救长公主,成后西城外汇合,可懂了” “是。”众人立刻齐声道。 “那么,出发吧。”晏娇娆淡淡道,率先起身,却是朝楚远走去。 “公主,您要不要先跟陈城他们离开”楚远皱眉问道。 晏娇娆摇摇头,那双时常带笑的眼眸中,不再是温和如水的潋滟光泽,反而闪动着刀锋似的冷芒,带着摄人的冷意,一瞬间,她四周的温度,仿佛也变得冰冷。 “公主” 楚远对这样的气息很是熟悉,但对于出现在晏娇娆身上,十分诧异,不由担忧的唤了一声。 “无事,我随你去,不出城。”晏娇娆说着,已经向东城门的方向走去,路过的百姓皆是神色匆匆的与她背道而驰,分不清到底是谁错了路。 “就算在城楼上,也是很危险的,公主,您还是别去了。” “楚远,你可还记得我父亲是谁”晏娇娆笑了笑,笑容明艳若正月骄阳,然没有一丝温度。 愣了愣,楚远不语,风行的名字,在吕国朝歌城中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江湖中也已经销声匿迹,而记得的人,也都将之视为禁忌,从不会提起。 “走吧,我不会有事的。”晏娇娆回头看着他,轻轻一笑,语气轻快而让人安心。 楚远没在说什么,随着晏娇娆前往东城门。 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密布封盖了太阳,透过云朵撒下的阳光却压的人心里惶恐,路过的清风夹杂着淡淡冰凉,仿佛有细雨伴随。 夏营中,卫子清和蓝尘各自端坐一方,主位上端坐的是云磊,此刻,他一声盔甲,身上散发着掩饰不住的杀意和悲伤。 “你们觉得,这一次,吕国会是谁出战”相较于云磊的阴沉,卫子清却是笑意满面,这几日的交战,吕国接连败退,已经无人可用,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道高高的城门破裂,看到那些百姓惊慌失措的可怜面孔。 “天水城内,应当只还有楚远,以及他身边的两个副将和一个叫司马铎的小子还有些威胁。”云磊阴沉着脸,说到司马铎的名字时,眼底的杀意骤然增加。 “楚远呵,他现在恐怕算是半个废人,不足为虑,至于他那两个副将,不是只还剩一个姓陈的吗”卫子清淡淡开口:“司马铎能杀了云墨,武功确实是不错,但终究只是个小孩,太过年轻了。我听说他似乎是江湖中人” “确实是江湖之人,不知道楚远从哪儿找来的。”蓝尘这时才开口,他静静坐在一旁,湖蓝色的袍子套着白纱,柔美的轮廓暴露在灯光中,隐约着朦胧,不说话时,便同远离了尘世的仙人。 卫子清是看不惯他这副样子的,只觉得装模作样,但这时却也没有在计较这些,比起攻破天水城而言,这些根本算不得什么。 “既然是江湖中人,那么便不是吕国之人,且我看他武功高强,有年纪尚轻,若能收为己用,也是一把利器。” “大皇子殿下” 听他话落,云磊沉了脸,冷声喊了一句。 “怎么了”卫子清看向他,对他的语气有一丝不悦,但也没说什么,此刻他能用的棋子不多,云磊暂时还不能动。 抿了抿嘴,云磊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司马铎他杀了末将的弟弟,末将与他之间仇恨不共戴天,大皇子殿下若想招安他,还请慎重考虑。” “你这是什么意思威胁本皇子不成” “末将不敢,但司马铎,末将是无论如何也要杀的。” “放肆云磊,你别以为本皇子手下只有你能带兵打仗,不过是一个司马铎,你连这点容人之量也没有你可为本皇子想过,你弟弟已经死了,收了司马铎,于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不用说了,司马铎,你不能动。” 卫子清冷呵一声,原本他想收了司马铎只是一时兴起,可被云磊这么反驳,却已经变成了不收不行。 他堂堂一个皇子,竟然被手下人如此反抗,还是在蓝尘面前,叫他怎么能不恼怒,若不是时机不对,卫子清只想杀了云磊。 见卫子清满脸怒气,语气坚定,云磊垂下头沉默着,眼里闪动着不甘和愤怒的光芒,良久,他生生将这些强烈的不满压了下去,冷声道:“末将明白了。” “哼,明白就好,去整兵准备出战吧,不胜别归。” “大皇子不打算自己出战吗”蓝尘一直看着这场闹剧,见差不多了,方才淡淡开口。 “本皇子出战”卫子清一愣,忽然想到什么,看了蓝尘一眼,向云磊道:“也是,本皇子出征这么久,还从未上过战场,这一次,便让本皇子来破了这天水城的城门。” 顿了顿,他别含深意的看了云磊一眼:“也免得让一些人暗动手脚。” “呵。”云磊冷笑一声,这一笑之中,却是彻骨的失望和悲凉,他没有在看卫子清,直接大跨步出了主营帐。 云磊和云墨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又是一起驰骋疆场数年,感情比之那些深宅大院里的兄弟好了不知多少倍,生死间的相互扶持,早就已经超越了血缘带来的感情。 他们是兄弟,也是战友,可如今被卫子清这般轻描淡写的略过,他怎么可能不心寒 他效忠的主子,未必也如他忠诚他那般器重他。 卫子清皱着眉头,看着云磊绝尘而去的冷冽背影,阴沉的眼中不悦更浓,此时他已经打定主意,等吕国拿下,便绝不留下云磊。 他手中绝对不要违背命令的棋子。 “让二皇子见笑了。”看向蓝尘,卫子清淡淡道。 “无碍,手下不听话的奴才,总会有那么几个的,打杀了便是。”蓝尘轻笑一声,缓缓站了起来,向卫子清莫名的行了一礼,淡笑道:“我便在此等大皇子拿下天水城的好消息了。” 说罢,蓝尘转身离开,侧过身的那一瞬间,他目光幽深而复杂的瞥了眼卫子清,像是嘲讽。 ... (天津) ------------ 二卷三十一章:卫难归 一个不爱护百姓不体恤下属又好杀戮的皇子,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尤其还是在这个时候,让自己最重要的一颗棋子寒心,不可谓不傻。2yt 想着,蓝尘嘴角的嘲讽笑容更加深了,同时心里的决定也动摇了几分。 他到底,要不要收手和卫子清在合作下去,他的结果,又会怎样 “主子,惊鸢公主遭到刺杀,性命垂危。” 突然,那日曾出现的黑衣人又悄然出现,声音毫无感情和温度,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傀儡。 “你说什么刺客在我居海国中,还有人能伤到她”蓝尘一惊,沉了脸色,转身质问道。 然他的质问,并没有换回黑衣人的回答,他静静站在一旁,不言不语。 “该死的,他呢”蓝尘猛地提高了声音,柔美的脸上满是怒火,显出了几分狰狞之色。 “那位不在。”这一次,黑衣人回答了。 “不在,不在”蓝尘轻笑了一声,带着无尽的冷意和嘲讽,这一次,却是对自己的。 他做了这么多,在意了这么多,却始终敌不过那人丝毫不在意的目光。 这就是不公平。 “收兵。”良久,他平息了脸上的怒火和狰狞,深邃的桃花眼中,是让人沉沦的忧郁和悲凉之意,仿佛让人看到了这世间最让人无可奈何的花开花落,云舒云卷。 “是。”黑衣人没有多言一句,快速退了下去。 蓝尘身边不管有没有人,始终都是冷寂。 “天水城就算不需要我,也一样会破。” 所以收兵,也没有什么。 蓝尘把玩着手中的紫玉戒指,越握越紧,白皙的手上已经爆起了淡淡的青筋。 他很愤怒,没有理由,没有资格。 响午,天空中开始下雨了,混合着风,宛如牛毛般落下,萧条而透着几分荒凉,太阳的光,彻底消失,乌压压一片昏暗。 战鼓声在响,一声一声冲破云霄直达九天,烽烟缥缈着消逝又不断升起 东门城缓缓打开,楚远穿上了战甲,打马而出,身后跟随着一队队将士。 百米之外,卫子清和云磊同样打马在军队之前,看到楚远时,两人均是微微一愣。 卫子清冷笑一声:“吕国已经没有人了吗连楚远也出战了。2yt” “不可大意。”云磊道。 闻言,卫子清冷哼一声,拍了拍手。不一会,便有士兵压着满身狼狈的晏倾雪走了出来,站在卫子清身后。 “楚元帅,你可认识这是谁”卫子清提高了声音,挑衅的看着楚远。 楚远皱眉,凌厉的视线扫了眼意识不清的晏倾雪,确定之后,只淡淡开口:“你们想如何” “楚元帅果然是爽快人,其实,我们也不想有战争,只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好的东西要在强者手上才会有用处” “废话太多了,直接说想要什么”楚远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打断卫子清的话。 “你”卫子清一怒,冰冷的看了眼楚远,压着怒火道:“将天水城之后的四座城池让给我们,本皇子就放了你们的长公主殿下。” “不可能”楚远想也没想便答道,天水城之后距离朝歌城有中间有六座大大小小的城池,若一下子让出去四座,那吕国,就正的完了,便是十个月浅栖,都无力回天。 为了一个公主而失整个国家,楚远相信,就算是吕皇,也不会同意。 对于楚远的回答,卫子清虽然有怒火,却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倘若楚远真的答应了,他才会觉得有鬼。 “既然如此,那就真是可惜了,这如花似玉,金枝玉叶的公主,看来也只有红颜薄命的下场了。”说罢,卫子清猛地拔出长剑,搁在了晏倾雪脖子上,他的力道不轻不重,却恰好在她脖子上划出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鲜血顺着留下,与她雪白的肌肤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对比感。 卫子清脸上挂着笑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楚远,想将他所有的表情都看尽。 楚远一直沉着脸色,不言不语,仿佛没有看到晏倾雪脖子上的剑一般。 “看来,这个公主的份量不够呀,既然如此,那就没有用了。” 见楚远无动于衷,卫子清低声说了一句,手中长剑一用力,猛地砍了下去。 “噗嗤” “哐当。” “啊” 剑落,晏倾雪完好无损的倒在了地上,衣摆上染透的血液,却是来自马背上之人卫子清。 看着手上插着的羽箭,卫子清呲牙咧嘴,满目凶恶的看着城楼上一袭红衣无双,保持着开弓姿势的晏娇娆,对上那双冰冷充斥着杀意的眼眸,卫子清觉得体内血液近乎停滞了瞬间。 “楚远,你们真卑鄙” “比不过你无耻儿郎们,给我杀”楚远冷笑一声,手中长剑一扬,猛地向云磊冲了过去,他身后,数万将士也纷纷冲出,如脱缰之马,声势奔腾如雷鸣呼啸。 “杀” 冲天的怒喝声带着压抑后爆发出的愤怒。 “哼,云磊,给本皇子杀了他们尤其那个女的,本皇子一定要让她不得好死”手臂上的疼痛刺激的卫子清不管不顾的怒吼着,脸上狰狞的表情可怖的如同地狱的厉鬼。 “是。”云磊面无表情的答道,带着众将士迎上了楚远等人。 卫子清瞪着双眼,死死看着城楼上的晏娇娆,拿过一旁士兵的长矛,抬手快速的向地上的晏倾雪刺去。 “咻” “噗嗤” “啊” 在长矛刺入晏倾雪心脏的上一刻,晏娇娆的羽箭精准而毫不留情的射入卫子清的手臂,入骨三分。 长枪落在了地上,卫子清怒目圆睁的看着远处城楼上带着笑意的晏娇娆,一把将自己手臂上的羽箭拔了出来,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恢复了理智。 “弓箭手,给我射,杀了她”卫子清怒吼。 “是。” 话落,无数的箭羽如雨珠般凌厉的破空射向城楼,一支接着一支,似停息不了了一般。 “哼,给本皇子射,杀了她,本皇子重重有赏”卫子清咧嘴阴柔一笑,咬牙拿起长矛,想杀了晏倾雪,然一转头,地上却已经没有了晏倾雪的身影。 卫子清脸色一僵,猛地看向一个方向,只见纷乱的战场中,轻钰抗着晏倾雪,轻巧的踏在众人头顶,飞快向城门处跃去。 “拦住他给本皇子拦住”卫子清一惊,立刻怒吼道:“一群废物废物还不快给本皇子射下他” “是。”所有围着卫子清的士兵齐齐将羽箭对准了轻钰,箭支不要钱般的射出。 轻钰快速抽出长剑抵挡,上好的轻功面对这数万支羽箭,也显得有点吃力了起来。 咬了咬牙,轻钰迟缓了瞬间,一支箭便直朝着他面门而来,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双锋剑赫然挡了来,轻松的挑开了那羽箭。 看着悠然而落的墨衣女子,轻钰微微讶异。 “轻钰,还愣着做什么,快走。”虞娘瞥了他一眼,身法宛如幻影般闪动,只让人看的间她双手中长剑乱舞而折射的寒光,她如一道屏障,所有的箭支在她面前纷纷让道,如花般零落在地,纤细的身影强大到不可思议。 轻钰愣了一下,随即快速向着城门中跃入。 与此同时,城楼之上,晏娇娆拉着弓箭,美目中冰冷流转,倒映着卫子清狰狞的面孔,她一袭红衣翻飞,青丝散乱,擦身而过的箭支于她形同无物,她依旧屹立不动,如一座雕像,笔直着身子。 “就是此刻。”清朗的淡漠的女声在她耳畔响起,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刹那间掀起一阵涟漪。 晏娇娆手中的羽箭在她话落的顷刻脱手而出,透过无数涌动的人影,直射卫子清眉间。 卫子清身旁本围着许多人,然因着轻钰撤去了大半,加上四周厮杀更是越来越少,此刻那修长凌厉的羽箭,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插入他眉间。 一滴水,悄然滑落。 至死那一刻,卫子清转过眼,看向城楼上一前一后,两种风华的两道身影,轰然翻马倒地。 “大皇子” 听到吼声,云磊一惊,猛地倾尽全力打向楚远。楚远本就有伤,与他周旋这么久,已经是精疲力尽,此刻生生受了他一掌,吐出一口血。 云磊见此,无暇顾及卫子清,连忙乘胜追击,一把大刀在他手上翻转着,变幻着方向向楚远砍去,每一刀,都带动着风劲。 “哐当。” 就在楚远快招架不住时,一把双锋剑悄然出现,挡住了云磊的大刀。 卫子清死后,那边的士兵没了主心骨,溃不成军,虞娘轻巧的便撤了过来帮助楚远。 只见她纤细的手拿着两把剑,轻松自如的将云磊的大刀挑开,同时身子在空中翻转,一脚踢在了云磊胸口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云磊猛地从马上飞落,退了几步,才看看稳住身子,危险的看着同样后退了两步的虞娘。 “将军,您快撤。”虞娘没回头,冷冷开口,手中两把双锋剑泛着森森寒光。 ... (天津) ------------ 二卷三十二章:空城计 楚远愣了一下,捂着胸口看着面前一身强大杀气,武功高强的墨衣女子,片刻,才一扬缰绳,喊了一声“撤退”,向城门中奔去。 得到命令,厮杀的将士们开始向东城门中退去。 “双锋剑你是谁” 这厢,云磊握着大刀的手紧了紧,冷冷盯着虞娘,刚才他只是和虞娘过了一招,甚至还没有一招,但那深厚的内力和精妙剑法,却让他非常心惊。 天下,江湖,似乎都没有她这号人。 “既然不知道,那就没有必要知道。”虞娘冷冷说了一句,话落,脚尖一点,便宛如惊鸿腾龙般冲了出去,双锋剑随着她旋转的身法上下起落飞舞,毫无疏漏的袭向云磊。 云磊一惊,提起大刀抵抗,两人瞬间打在一起,快速刁钻的剑法和大力横扫的长刀,根本让人无从插足。 东风起,乌云愈散愈浓,并不温暖的阳光多了几许。 城楼上,晏娇娆拿着弓箭的手微微发着抖,但那张明艳的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哪怕此刻显得分外牵强。 “你怎么来了”她诧异的看着月浅栖问道。 “回乌蒙山,恰好路过这里。” 晏娇娆开口问道:“你去了居海国”这是她这几天一直疑惑的,她不是不相信月浅栖,而且总觉得,不想与她之间有秘密。 闻言,月浅栖一笑:“去了,我便不会在这里了。” 晏娇娆一愣,一时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疑惑的看着她。 但月浅栖并不想解释太多,她目光看向城外厮杀的战场,耳畔声嘶力竭的吼叫声摄人心魂。 越过纷乱的人群,她看向虞娘的方向,平静的眼眸中方才有了波动。 晏娇娆一直看着她,见此刻她眼瞳的流光如冰雪融化的顷刻,带着某种让人惊艳又诧异的奇妙,不由身子微微一震。 她想,这或许就是看着自己在乎的事物和不在乎的事物,神色的区别吧。 “虞娘,回来。”半响,月浅栖轻轻开口,声音不大,但与云磊纠缠着的虞娘却瞬间收了手,身影如风的向城门奔来。 “人快撤的差不多了,我们也快走吧。”晏娇娆说着,似乎是怕月浅栖不走,一把拉着她便往城楼下跑。 月浅栖震了一下,没说话。 半个时辰后,天水城的东门关了上,任凭夏国的士兵怎么叫战,也不开。 “元帅,大皇子他” 云磊端坐在烈马上,金色的盔甲上染满了鲜血,头发黏在他的脸上,狼狈中又透着几分大气。 听到副将之话,他眉头死死皱着,良久未语,目光只冰冷的看着紧闭的天水城城门,如一位入定的老僧。 “元帅”副将又唤了一声。 “大皇子既然已经没有,我们自然应该为他报仇。”云磊说道。 “可是,居海国哪些人,已经走了。”副将道。 “什么”云磊一惊,诧异的脱口了一句,便又陷入了沉默中。 “元帅,我们为大皇子报仇吧,就算没有居海国的人帮助,我们的人数,也比吕国的多。”副将劝说道。 他们安插在天水城中的探子昨夜刚好来了消息道,天水城中的兵力此刻加起来不足四万,除了前几日突然涌入的几千兵马,在无其他。而他们现在的兵马,少说也有六万。 闻言,云磊依旧不语,眉头皱的死死的。 一股诡异的不安蔓延在整个夏队中,应和着四周磊磊白骨和断壁残垣,压的人心口喘不过气来。 看着越来越低迷的士气,云磊动了,他猛地将手中大刀挥下,插入泥沙之中,高声道:“天水城里的兵力不胜于我们,大皇子殿下已死,我等若退兵回国,是必死,但若是攻下天水城,则可将功折罪,不必牵连家人。儿郎们,可愿随我继续攻城” “吾等愿随主帅攻城。”众将大声道。 云磊的话不长,却将其中的厉害关系点名了出来。进,还可能活,而退,必死无疑。不仅会死,更甚至还会牵连家人。 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很好。”云磊吐了口气,看向不远处的天水城,目光沉了沉,正准备打马而去,就见那原本紧闭的天水城城门缓缓打开,露出城内宽阔的街道。 此时城中并不是空城,相反的,街上随意可见小贩行人,他们似乎与外面的沙场隔开了。柳树垂阴,形成了两个世界,似丝毫不知道城外百米后虎视眈眈的数万大军。 “空城计” 云磊皱着眉,看着那大开着的城门,不自觉的犹豫了起来。 不光是云磊,原本势气高涨的将士,此刻也均是迷茫了起来,等待着云磊的指示。 卫子清已死,他们所能指望和仰仗的,只有云磊。 “元帅,这该怎么办”副将又问道。 “依你所见呢” “末将觉得,这很有可能是他们玩的空城计。毕竟,他们的兵马并不多,设空城计也很有可能。” “嗯”云磊喉咙里发出一个单音,没有反驳,也没有同意。 他的目光一直死死盯着城中的街道,似乎想透过那些看到什么,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云墨的身影,还是那么鲜活,那么轻快。 副将皱皱眉:“元帅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云磊重复了一次,忽而一笑,并不好看的脸上带着某种决绝的神色,他缓缓道:“这城门开或不开,对我们而言有区别吗我们是一定要进的留一万人马驻守,其他的人随本帅进去。” “对,我们要为大皇子殿下报仇”副将说道。 “为大皇子殿下报仇” “为大皇子殿下报仇” “” “出发”云磊对这些话充耳不闻,只冷声说了一句,打马率先朝天水城中冲去。 他不管什么为不为大皇子报仇,他只想为他的弟弟云墨报仇雪恨,仅此而已。 数万人马宛如过江之鲫般涌入天水城中,惊的城中行人慌忙逃窜,不多久便消失了踪迹,四下只见风拂柳絮的悠然之景,空寂清冷。 待所有人陆续进入,天水城中依旧静悄悄的,宛如一座死城,斑驳的城墙诉说着这座城池的古老年岁。 “元帅,除了那些百姓之外,没有发现其他人。” 搜查过后,副将打马过来道:“以防万一,元帅,要不我们将那些百姓全部杀了吧。” “你还知道他们是百姓”云磊皱眉,冷声说道。对于卫子清的屠城做法,他一直是反感的,但是他始终是和臣,怎么能与君争,顾一直保持沉默,可这并不代表他认同。 副将一愣,随即满不在乎的道:“他们虽然是百姓,可又不是我们夏国的百姓,杀了也没什么。” “难道他们就不是人了吗”云磊冷冷道,似乎不愿意在讨论这个话题:“将他们关起来,不准屠杀。” “可是,万一他们中有吕国的探子呢元帅,您这是养虎为患,只有将他们都杀了,才能杜绝根本,将这里变成我们夏国的领土,安心住上我们夏国的百姓。”副将厉声说道,也看出了云磊的不忍心,脸色拉了下来。 云磊不语,眼里的不赞同更胜,质问道:“本是同根生,难道只有我们夏国的百姓才是百姓吗,何必做的这么绝” “没错,我们是夏国人,只有夏国百姓,才是我们的百姓。元帅,你不应该这么优柔寡断,这些人,就应该都杀了。”说着,副将直接转过身,对身后的将士做了个手势。 “刘业,到底你是元帅还是我是,我说了,不准杀”云磊厉声道。 “他们吕国人害死了大皇子殿下,他们都该死”刘业冷哼,并不理睬云磊,然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一支箭破风而来,笔直插入他的心口。 还未说一个字,他的身子就轰然倒下。 “真是的,听他说了这么半天鬼话,小爷耳朵都污了,还是这样比较安静点,不会污染空气。” 随着他身子倒地,司马铎幽幽的声音带着十二分嫌弃和厌恶的响起。 “是你”云磊一震,随即大惊:“中计了。” 随着他话落,所有将士瞬间都紧张了起来,拿着兵戈死死盯着从昏暗中走出来的司马铎。 “中计了”挑挑眉,司马铎笑着说道:“这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吗瓮中捉鳖,这可是你们自己走进来的,再说了,云元帅,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一个阴谋吗” 云磊一愣,脸上表情有微微的僵硬,随后冷声道:“你什么意思休想混乱我军心。你们天水城不过四万人马,也妄想瓮中捉鳖的戏码本帅到想看看,谁是鳖” “是吗,那刚好,本公主,也想看看呐。”晏娇娆清朗的声音紧接着传了来,让云磊狠狠一震,瞪大眼看着她缓缓出现的红色身影。 在吕国的土地上,除了晏倾雪之外还能自称为公主的,只有一位,吕国的二公主,晏娇娆。 云磊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这种情况下,看到这位传言中的骄阳公主。 ... (天津) ------------ 二卷三十三章:瓮中捉鳖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云磊呐呐道,其实在进入天水城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对于天水城中的兵力,心底却还是轻视居多。这一次,我不过是将你们给我们的阻碍铲除了罢了。” 司马铎这时也懒懒的接着说:“不仅如此,这城中你们看到的所有百姓,皆是我们的士兵装扮的。只要你们稍微反抗,立刻可内外绞杀。” “至于蓝尘为什么突然撤兵,不好意思,也是我们做的。” “对了,你们先前攻下的东门城等,已经被我们的兵马绕城收了回来,你们就算退,也没有退路了。” “所以说,就算你们今日攻入了天水城,就算卫子清没有死,就算蓝尘没有退兵,你们也是必输无疑。”晏娇娆接过话,笑意盈盈的看着云磊,眼眸中光泽幽冷:“胆敢践踏我吕国国土之人,本公主都不会放过,卫子清是这样,蓝尘亦是。所以,云元帅,你可要想清楚。” 一个又一个的消息传入耳中,震的云磊良久才回过神,但他的眼中并没有妥协,只是看着晏娇娆和司马铎平静的说道: “将我们与蓝尘皇子等人拆开后各个击破,让我等因为大皇子的事而军心大乱,斩断我等后路,让我们只能进城最后围攻,拿下我们,引蓝尘不得不离开撤兵,最后出其不意的伏击他们,分头拿下我们两方。这一步步的,一环环,不论是人心还是手法的计算,都恰到好处,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晏二公主,您确实很厉害,我很佩服。” 晏娇娆笑了笑,微眯着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心虚。这些事,可不是她安排的,而全是月浅栖的,毕竟就算她想的到这些事,可也做不到将援军接来,将东门城等不动声色的收回,更做不到凭空变出五万精兵来支援。 其实看到月浅栖书信中所写时,不论是晏娇娆还是楚远,除了惊讶之外,更多的是不安和怀疑。 而真的到了这一刻,晏娇娆便只觉得,她小看了那雪衣如华的女子。 “云元帅打算怎么做,继续做无谓的反抗和牺牲吗”晏倾看了眼他身后的将士,笑着问道,眼里带着一丝怜悯。 “杀我至亲之仇,我不能不报”云磊低声说罢,身影猛地从马上跃起,偌大的长刀凌厉冰冷的向司马铎砍去,他是用了十二分的速度,快的只让人看得到残影一闪而过,根本来不及反应。 强烈的杀气让晏娇娆一惊,猛地向一旁看去:“司马铎” “当” 一声刀剑震响,晏娇娆眼睛一花,便只见云磊高大的身影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抹悠扬的弧度。 而司马铎身前,一袭墨衣长裙的蒙面女子悠然站立着,纤细的身影散发着还未收敛的强大气息,手中两把修长笔直的双锋剑泛着摄人的寒光。 “师父。”司马铎眼睛一亮,一把抱住女子的手臂,小声唤了句。 自从司马铎见识过虞娘的双锋剑法后,就死皮赖脸的拜了师,自然,虞娘也是看在月浅栖的面子上才收的。 “小铎,你先回去,小姐在城外等你。”虞娘说道。 “哦。”司马铎看不见她柔化的轮廓,只听得到她依旧冷淡的声音,颇为受伤的放开她,撇撇嘴向城外走去。 “是您。”尽管虞娘带着面纱,但晏娇娆还是认了出来。 虞娘点点头,看着远处倒在地上挣扎着的云磊,利落的将剑收了起来,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递给晏娇娆道:“给他服下即可,公主保重。” “等等,你们不随我一同回去”晏娇娆接过药瓶,连忙问道。 虞娘转身的脚步一顿,随即冷冷道:“公主若是将朝歌城里的事解决好了,我家小姐会考虑前去。” “呃”闻言,晏娇娆讪笑一声,也想到了许易的事,没再说什么,看着虞娘远去。 “公主,他们怎么处理”一旁,陈城开口问道,为难的看着守在云磊身旁的将士。 这么多人,能不杀,则不要杀。 晏娇娆这才看向那些满脸警惕的将士和身受重伤的云磊,想了想,她冷声开口:“我吕国乃仁厚之国,断不会滥杀无辜,只要投降放下兵戈者,不准伤其一发,若有不服暴动者,格杀勿论。” 闻言,夏国士兵中微微有了点躁动,却没有一人放下兵戈,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云磊身上。 此刻,云磊显得很是狼狈,嘴角不断流出鲜血,只有让人扶着方才能站稳。虞娘刚才那一击,用了六层功力,云磊现在还能活着,已经是因为虞娘下手的地方并非要害的缘故了。 “我等,绝对不会投降”云磊眼里的杀意并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话语的坚定仿佛怎样都不会动摇。 “你不要金就不吃。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现在的人,完全不是我们的对手。”陈城忍不住说道。 “哼,那又如何,我等就算是战死,也不会屈服投降”云磊冷哼。 “我等绝对不会投降”他身后的众将士齐声吼道。 陈城一怒:“不知好歹,公主,我们” 晏娇娆抬手,制止了陈城的话,她瞳眸中收尽世间潋滟,如一块明镜般透彻,仿佛能倒映世间一切对错。 “你执念如此深,可是因为司马铎杀了你弟弟的缘故” 闻言,云磊并没有说话,只是冰冷的看着晏娇娆。 “为了你一人的不甘怨恨,就要让你身后那些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将士陪你一起死吗你可想过他们的家人他们也有年迈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作为主帅,你是否太自私了一点”晏娇娆说道,语气里并没有谴责,似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云磊一震,看了看自己身后满身脏乱,疲惫不堪的将士们,一时说不出话,心下也开始反思了起来。 他是不是,真的太自私了 可是,那是他唯一的亲弟弟,他怎么能无动于衷的投降杀害他的凶手 他做不到。 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晏娇娆缓缓道:“云磊,如果没有你弟弟的事,你可愿投降于我” 云磊沉默,目光在晏娇娆身后的士兵上来回打量,许久,才开口道:“可我弟弟的事已经发生了,司马铎杀了他。别说这些废话了,要杀要剐,就快点吧,我是不会投降的,欠这群兄弟的,下辈子,我云磊会还。” 说罢,云磊率先拿起了长剑,他身后的众将士也纷纷拿起了兵戈对象晏娇娆,铺天盖地的杀气笼罩在四周。 “哈”晏娇娆身后的将士也齐喝一声,枪头对准云磊等人。 陈城冷哼一声,刚想开口,就又被晏娇娆拉了住。她看向云磊,带着浅浅笑意,说道:“听你刚才所言,本公主也明白了,云元帅是个重情重义之人。那么,倘若你的弟弟还活着呢” ... (天津) ------------ 二卷三十四章:蓝尘的软肋 “不可能” 云磊三个字刚脱口而出,就见晏娇娆身后的人群缓缓散开,楚远的高大冷冽的身影悄然出现,面无表情的站在晏娇娆身后,而从楚远身后走出的青衣男子,却赫然让云磊觉得在熟悉不过。2yt 云墨 那一脸苍白,高挑挺拔的素衣男子,正是本该死去的云墨。 “怎么可能”此刻,云磊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呆愣愣的看着一脸苍白,毫无血色,却鲜活着的云墨,瞪大的布着血丝的眼瞳,彰显着他不可置信的情绪。 不光云磊愣住了,他身后数万士兵也愣住了。 “大哥,我没死。”云墨看着自家哥哥,眼圈红了红,笑着说道,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和他苍白消瘦的身体格格不入。 “你真的是云墨你怎么可能”云磊还是不敢相信,忍不住又问道。 “嘁,小铎的剑法是刚才那女子亲手传授的,能差到哪儿去。出战时,我就让他不要伤云墨性命,他自然不可能真让云墨死掉。此刻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你的弟弟,如假包换。”晏娇娆这时说道,提到虞娘时,将她隐了去。 月浅栖并不想此刻暴露她们的合作关系,晏娇娆虽然郁闷,却也无可奈何,此时,她只想快点将这边的事处理完,再去将朝歌城的事处理好,让一切尘埃落地。 “阿弟” 听到晏娇娆这么说,云磊当即也不在疑惑,激动的看着云墨,说着就像上前,然他刚抬脚,云墨身前就多了数把刀剑。 霎时,云磊冷了脸色,也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处境和身份。 “云将军,你的弟弟并没有事,好好的站在你的面前。那么现在,你的决定是什么”楚远冷声问道。 云磊沉默,双眼紧紧盯着云墨,眼中充满了纠结和挣扎。 他是将门之后,自小被灌输的思想就是精忠报国,宁死不屈,可如今,被挟持的人,是他的亲人。 晏娇娆和楚远没有益于救云墨,从立场方面来讲,他们应当是杀了云墨才合理,可他们没有这么做,若以一个视觉来看,他们于他,竟是有恩。 杀,是他们的本份,不杀,是他们的宽容。 “大哥,你不用管用,做你自己觉得最正确的决定便好。2yt能在见你一面,我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云墨这时突然开口,说罢,朝云磊笑了笑。 不同于云磊的普通面相,云墨长的上算清秀,苍白的脸色让他的皮肤白了许多,这么一笑,只让人觉得揪心。 云磊一震,闭上眼睛,其实他心底知道,他之所以还能站在这里,以这种谈判的姿态站在这里,全都是因为晏娇娆和楚远他们的大度。 若是卫子清 想到他,云磊忽然一笑,摇了摇头,睁开眼,这一次却是看向晏娇娆,目光坚定而复杂。 “我愿意投降,请别伤害我弟弟和我身后的这些将士。如你所说,他们也有家人,虽不是吕国百姓,但也是这天下的百姓。”云磊很怕,很怕晏娇娆会如同卫子清一般残忍。 但云磊注定想错了,晏娇娆很爽快的点了点头,率先让四周的吕国士兵收起了长枪,笑着道:“那么。欢迎云将军加入我吕国,你们的家人,我会想办法从夏国中接出来的,保证他们不会受到伤害。” “真的吗” “公主你可说真的” “太好了” 闻言,云磊身后的将士彻底放下了戒备,丢掉了手里的武器。 晏娇娆点点头,用坚定的目光回应了他们的话。看着他们脸色轻松的笑容,晏娇娆忽然想通了什么,或许各国的士兵在乎的并不是什么国家荣辱,天下兴亡,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百姓,并不是她们这些掌权者,他们在乎的,大概只是自己的家人。 如同此刻,他们并不管会身在何方,只要还活着,和自己在乎的人活在一起,他们就可以什么都不管。 和那些妄想天下河山的人比起来,他们要的,如此简单。 “将他们安顿好,然后将百姓们接回来,在派人打理好天水城。” 回过神时,楚远已经在一旁安排事后之事了,所有的人散乱开,原本充满了肃杀冷寂的偌大城池中,仿佛注入了火焰,一瞬间热闹了起来。 来往身着盔甲的两国士兵脸上,不再是面无表情或是忧愁决绝,而且笑意盈盈,轻松满面。 “楚远,这里收拾好,需要多久”晏娇娆转身,待楚远和陈城说完话,方才问道。 “最少也要七日。”楚远看着晏娇娆,接着道:“天水城外的战场需要收拾,城中受到损失的店铺和街道等也需要处理,还有将士们也需要休息,伤员等更需要疗伤,这一条条加起来,七日时间,算是很少了。” “呃” 晏娇娆也知道善后之事不容易,但听到这个答案,还是不由得有点心烦。 “公主,你可是有什么事”楚远见此,问了句。 “你难不成忘了我此刻的身份”晏娇娆苦笑一声。 楚远一愣,随即沉默。严格说来,晏娇娆此刻已经不是公主了,甚至还在被吕皇通缉,待天水城之事传回朝歌城,吕皇的圣旨,也要下来了。 “公主这次立了大功,陛下不会在怪罪公主的。”半响,楚远只说了这么一句。 扯了扯嘴角,晏娇娆扯开话题:“蓝尘哪里怎么样了” “他带的十万大军回去时只剩下八万左右,而我们伏击之地,是个天时地利之处,虽然没有抓住蓝尘,但他所带的兵马,也留了一大半葬身于我吕国土地。”说道正事,楚远话多了起来,看着晏娇娆好奇地问了句:“月家主怎么会知道有那么一处适合伏击的好地方,我常年待在这一块,也不曾想到过。” 闻言,晏娇娆白了他一眼,颇为不甘心的说道:“你不知道她不是人吗我一个凡人,怎么可能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楚远皱皱眉,觉得晏娇娆第一句有点骂人的嫌疑,随道:“不尽然,公主也有公主的优处。月家主虽睿智无双,但她的睿智,只能对个别之人,而公主的大气,却能服众万将士。” 楚远话落,目光就对上了晏娇娆惊异又戏谑的眼眸。 “呦,楚远,什么时候你竟然会说好话了。真是太阳打四边出来了。”她笑着说道。 抬了抬眼,楚远看向西城门的方向,月浅栖等人离去的方向,片刻,他转头看着晏娇娆,目光中带着幽深的光芒,却只说了一句:“若是末将没有记错,月家主比之公主您,还要小两岁。” “啊,我知道啊” 晏娇娆一愣,一时没有懂楚远是什么意思,片刻,待楚远离去,她才恍惚之间懂了什么。 那个女子,确实比她还要小,可却,比她还要累,发自内心的笑容,似乎都屈指可数。 她自己的身上压着吕国尚且还能畅快的笑,那她的身上,又压着什么,让她连放肆的笑一下,都做不到 而她晏娇娆,似乎,还在理所当然的依赖那个女子所展现出的强大。 这一点,连楚远,都看出来了。 “其实,她眼底藏着许多人。”晏娇娆转身对着乌蒙山的方向,似乎是在对楚远说,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哪些人,比全天下的百姓还要重的多。” 所以,才会那么累,在乎的明明那么少,却比天下江山还要重。 夜色悄然降临,黑夜如一张巨大的黑布笼罩而下,一切发自太阳的光芒,都被掩盖。 天空中空荡荡的,乌云掩盖了星辰,只有月光在朦胧的散发着微光,过往的风冷冽非常,让人不自觉打着哆嗦。 昏暗的房间中,一声声空灵悠远的琴声回响,起指之人着轻纱长裙跪坐于帷幔之后,青丝垂下,面容绝色如**幽莲般宁静致远。 “没想到,她竟然会对蓝尘公子动手,真是个怪女子。”琴止,梦惊鸢抬起眼眸,露出那双宛如星辰的瞳子。 “嘁,你怎么不问问,蓝尘为何退兵” 另一边,白景勾着淡淡的笑容,慵懒的靠坐在软榻上,墨紫色的长袍将他勾勒的更加修长高大,轮廓分明的精致面孔上,始终带着漫不经心的轻蔑之感。 他在这里,又仿佛不在这里。 梦惊鸢没有说话,手指在琴弦上划过,发出一声轻微却又响亮的声音。 “公子多想了。”半响,她缓缓道,脸上带着动人心魄的笑容,心底,却不由有了一丝紧张。 白景不语,透过帷幔看着那个装傻的女子,嘴角的笑容深了深,凤眼中却没有几分笑意。 他看着手中的信纸上汇报天水城战事,面色一片深沉。 其实,在月浅栖说要去居海国时,他就隐隐猜到了她要做什么,她的目标是蓝尘,但让白景意外的是,她竟然还会利用梦惊鸢。 若说这次蓝尘之所以退兵,除了月浅栖的关系,更重要的,却是因为梦惊鸢。 月浅栖是前面的铺垫,那梦惊鸢就是那一记猛药。 究竟是谁告诉她,蓝尘的软肋,是梦惊鸢的 ... (天津) ------------ 二卷三十五章:你想要之人 “公子,惊鸢不想去居海国了。”忽然,梦惊鸢开了口,穿过掀起的帷幔,露出她那双绝美的眼眸,水波盈盈,宛如上等的宝石。 “严格来说,你现在就是在居海国境内。”白景淡淡一笑,显得十分漫不经心。 “我我不想去都城。” 白景问:“洛阳不好吗我可记得,你最爱哪儿的牡丹。” “公子” “罢了,你想去哪儿”白景动了动身子,从榻上起身,高大修长的身影笼罩于黑暗之中,看不清他脸上轮廓,只有那双细长媚人的凤眼在昏暗中闪着光泽。 梦惊鸢一时没有说话,帷幔后的目光带着悲伤的看着不远处的那道身影,似有千言万语止于唇齿间。 半响,她的声音才传出,轻柔如风:“我想待在这里,这里离洛阳城不远,几日的路程,应当没有关系吧。” “几日的路程并不会阻挡什么。”白景说着,向门外走去,无数交错的帷幔,让他的身影朦胧不清,仿佛身在梦中。 梦惊鸢一震,猛地站了起来:“公子到底想让惊鸢怎么做” “我从来都不想让你做什么,你好好待在这里吧,这几天的事不会再发生了。如果想离开,跟折画说便是。”白景顿了顿脚步,随即消失在她视线中。 “呵” 梦惊鸢低叹一声,似笑非笑,回响在空荡荡的房间中,格外寂寥。 她何尝不知道蓝尘的心思,但那与她没关系,这天下爱慕她的人何其之多,她能在乎的只有一个。 但绝对不是蓝尘。 哪怕她确实有愧于他。 看着洛阳城的方向,梦惊鸢闭了闭眼眸,卷长的睫毛如蝴蝶脆弱的翅膀般闪动着。 黑暗,将她笼罩于其中,愕然的,她手重重放于琴弦之上,不由想去见一见乌蒙山上那位与她齐名的女子。 离开房间后,外面是一片晴空,白云悠然,青鸟高飞。 “你似乎不太喜欢她,你们不是一起长大的吗”男子一袭青蓝色的双花袍子,面如冠玉,打着扇子从树后面走出来。 “你怎么还没走。”看着秦河,白景淡淡说道。 “有用就善待,没用就抛弃。白公子,你这做法是不是太无情了点好歹我也是千山万水赶来这儿的。”秦河不满的说道。 月浅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在白景眼皮子底下让梦惊鸢生了场大病,于是秦河就被抓了来,但月浅栖很有分寸,那药绝对不会致命,只是会让人昏睡两日。 “柳阡殇在哪儿”白景回眸问道,凤眼中含着冷意如冰。 秦河见此心中惊了一下,快速镇定下,笑着道:“我怎么会知道他在哪,虽然是他引荐的我,但是我和他真的是连朋友都算不上,顶多为君子之交罢了。” 见白景笑而不语,秦河连忙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礼尚往来,不算过分吧。” 白景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他道:“交给卫衍,半个月让他脱身,我要见他。” “他现在可被卫臻皇软禁在宫里,整天监视着,你确定他能出来”秦河拿过信,对卫衍的情况还是了解的。 自从卫衍私自跑去吕国,被卫臻皇召了回来后,卫臻皇就近乎大半的时间都让他跟在身边,说是学习从政,其实就是自己监视。 比起吕国吕皇和子女的关系,夏国皇室的父子关系更为诡异,像仇人,像君臣,唯独不像父子。 想着,秦河又想到了居海国,魏国和幽国等的皇室关系,悠然想起了那一句,最是薄情帝王家的古语。 生于帝王之家,都是这般尊荣而悲凉。秦河,不仅有些庆幸了起来。 “他是卫衍,不是废物,只要他想,卫臻皇岂能拦得住他”白景说的很自信,很淡然,仿佛将所有的事都看透了一般。 “你对他的评价这么高,真是少见。”秦河嘀咕了一句,忽然道:“差点又被你忽悠了,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白景一笑,侧身看着他,又似不在看着他:“你想问什么” “你对她为何这么冷淡,我可记得,你是逢人三分笑的,对着我都能笑,怎就不对她笑笑”秦河看了眼那间典雅华丽的屋子,问道。 “你可怜她”白景挑挑眉。 “可怜你真是想多了,只是有点好奇。” 白景淡淡笑了笑,转身道:“好奇心害死猫,秦公子应该记着。”话落,他的身影就渐行渐远的消失在这座偌大的府邸中。 清风吹过,秦河晃了晃眼,耳边又响起了那一声声动人心魄的琴声。 回头看了看那间屋子,秦河眼中划过一抹疑惑,停了一会,才动身离去。 许久许久,那琴声才停下。 “主子。” 乌玄城外,白景坐在护城河边的巨石上,发丝在他身后随着衣袂轻动,挺拔修长的身影让路过之人频频侧目。 花阙站在他身后,从怀中拿出数封信纸。 “卫子清被晏娇娆射杀,卫臻皇很是震怒,似乎想让卫衍讨伐吕国,但迟迟没有行动。”花阙道。 “怕人坐收渔利。”白景淡淡应了声,又道:“外战不行,总得来点内战,把当年事实真相告诉卫东还。派人提点提点他。” “是。”花阙垂眸。 夏国的关系并不复杂,卫东还的亲身母妃其实在多年前就死了,替卫衍的母妃而死。 卫衍出生的那一刻,就被卫臻皇内定为了太子,但是卫衍的母妃出生极差,而他上头有卫子清,下头有卫东还,根本无法成为太子。 当年卫臻皇要立卫衍为太子时,就被百官要求处死其母妃,卫臻皇自然不忍心,便让卫衍的母妃诈死,让卫东还的母妃替她而死,但也并没有达成让卫衍为太子的目的,反而还害死了卫衍的母妃。 而卫东还现在的母妃,则是他的亲小姨。整个夏国,知晓当年之事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 “卫衍一直觉得他的母妃是卫臻皇杀死的,其实也没有错。”白景这时说了一句,神色清冷。 花阙感叹道:“卫五皇子,倒是相当无辜。” “无辜”闻言,白景笑了一下,带着极深的嘲讽:“还有其他事” “蓝尘殿下他,传书太子府,您要不要看看”这一句,花阙说的很小心。 “不必了,直接告诉他梦惊鸢在什么地方便好。”白景侧过头,目光有点冷:“还有事吗” 花阙身子一颤,忍不住退了一小步,吞了吞口水说道:“月月家主,应了晏二公主,主子,要不要阻止” “将消息传告天下,加上天水城之事,一并传出去,三日,我要让天下百姓都知道。”顿了一会,白景淡淡说道,微垂下的眼眸低,划着淡淡寒光。 他让了她两次,自此之后,不会再让半步。 柳阡殇的离开,确实给了他一个提醒,他与她的身份本就是天与地,再则,他一开始的目的,本就是玄月小筑罢了。 白景看着水面,如此想着,嘴角的笑容冷冽魅惑,如仙似妖。 听到他的吩咐,花阙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看到最后一封信,微微松了口气,说道:“主子,有个好消息。” “嗯” “柳大人来的信,说是找到了主子要的那个人。”花阙笑了笑:“战家后裔。” “战家”白景眯了眯细长眼眸,接过花阙手里的信纸,快速扫了一眼,片刻,笑了起来。 “很好,没想到竟然在难皈山上,怪不得这么多年都找不到,谁能想到战家的后裔竟然跑到了和尚庙里呢。”白景缓缓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袍,雪白的信纸从他指尖滑落,悠悠飘到了护城河中。 冰冷的河水宛如怪物的血盆大口,一点一点,眨眼间就将那薄薄的信纸吞噬了。 “主子,那位是个女子。”花阙开口说道,脸上也很郁闷。 “女子”白景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勾唇一笑,一举一动间,散发出一股强大的自信,从容自若。 “女子又如何,是个女子,才好呢。” 花阙一愣,挠了挠头,方才明白白景的意思,眼中不由浮现出一丝迷惑。 “主子,要去难皈山吗” “柳阡殇都在哪儿等着了,我岂能不去。”白景悠悠说着,已经迈开了步子,向远处停着的马车而去。 花阙看了看手里的信纸,用内力碾碎后,隐回了暗中跟着。 不多久,城门口停着的黑紫色檀木马车缓缓行驶了起来,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官道上。 与此同时,梦惊鸢所在的房间中,琴弦已断,昏暗中只见折画靠坐在长榻上,闭着眼,似是睡着了,一动不动。而不远处,梦惊鸢一袭素衣,绝色倾城的小脸被黑色面纱蒙着,只露出一双水润动人的眼眸。 “她没有死吧。” “公主放心,只是暂时昏睡过去罢了。”她身边,一袭黑色劲装的女子低声说道,蒙着纱布的脸看不清容颜,而她腰间的长剑闪着寒光,异常夺目。 ... (天津) ------------ 二卷三十六章:漏算 梦惊鸢放了心,看了眼昏睡折画,对那女子说道:“素琴,你在这里守着她,不能让她出这间屋子,也不能伤她性命。我带着素雅去便好,若公子察觉了,就说是我的主意,他不会为难你的。” “属下明白,她是白公子的人,属下会看好她。” “嗯,这里就交给你了。”梦惊鸢点点头,似乎微微笑了一下,虽不见容颜,但也料想倾城。话落她转身离去,披着的深紫色披风打出一个圈儿,宛如一朵盛开的紫薇花,随风而摇。 吕国。 天水城的得胜让吕国将失去的城池也收复了回来,举国上下一片高兴的同时,吕皇的圣旨也在数天后到达了天水城。 “二公主,快收拾东西,随老奴回去吧。”来传旨之人,是苏公公,念完圣旨,他便没有在摆那高傲的神态了,对着晏娇娆小声说道。 晏娇娆想,若来之人不是苏公公,此刻她恐怕已经被御林军绑了起来。 “我明白,幸苦苏公公了。”晏娇娆笑了笑,看了眼这个老人,将圣旨递给了一旁的侍卫,转身便去自己的屋子收拾东西,火红的身影笔直纤细,给人以强大的气息。 此时此刻,她依旧淡然从容的仿佛事不关己。 见此,苏公公也不知道是高兴多一点,还是担忧多一点。 “元帅,公主回去会被罚吗?”不远处,陈城站在一旁,小声问道。 或许是晏娇娆天生带着亲和力,半个多月相处下来,陈城等人都近乎认可了晏娇娆,尤其是,晏娇娆与他们相处时,并不像是一个公主,而更像江湖女子般,洒脱不羁。 这对他们这些混在军营的汉子来说,自然是最好的性格。 “不知道。”楚远穿着白色的交领常服,他看着晏娇娆离开的背影,眼里也有一丝担忧,面上依旧是毫无表情。 据他所知,晏娇娆府里搜出来的玉牌,确实是夏国的无疑,而那几日,也确实有人看到她与夏国之人来往。 这一次晏娇娆回去,恐怕没那么容易解决,哪怕她这次救了吕国。 “怎么会这样,二公主这么好的女子,才不可能通敌呢,这次要不是她,天水城恐怕都要失守。要我说,长公主的可能性还大一点。”陈城嘀咕着,颇为不满,刚说完,就被一旁的云磊拍了一巴掌,疼的他顿时大叫了起来。 “云磊,你干嘛!想打架吗?!” 楚远皱眉,冷冷看了他一眼,上前去与苏公公交谈。 “你这话要是被苏公公听到了,传到你们女皇耳朵里,你这颗脑袋也就别要了。说不定,还会牵连到你们楚元帅。” 云磊自然不可能回夏国去,自那日起,就留在了吕**营中,但他又并不是吕国人,楚远也不想逼他,身份便一直这般不明不白的。 但云磊的曾经的身份以及自身的实力足以让将士服气,一时也无人说什么。 “我……”陈城想回击,可也知道他说的是对的,撇了撇嘴,道:“我就说说而已,不让他听到不就行了。” “哼,你还是小心点吧。依我看,晏二公主这般淡然从容,定是心中有了主意,就算回去,也不会任人摆布的,我们就等着看看是谁倒霉吧。”云磊沉声说道。 自从他见到晏娇娆时,就知道她不是一般女子,虽然最后得知出计划之人是月浅栖,但晏娇娆给他的感觉却是从来没有变过。 就算生在夏国,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耀眼夺目的女子,她不张扬,却可以轻易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听他这么说,陈城突然响起了什么,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长公主似乎也违反了军令,害我们失了东门城。对吧?” 云磊一震,随即点了点头,也笑了起来。 “哈哈,这次可有好戏看了。” “长公主醒了?”云磊问道。 “早就醒了。”陈城说道这里,不屑的撇撇嘴:“不过是在自己房间装病而已,真以为这样就能逃掉处罚?我真怀疑她是不是女皇陛下的子嗣,和二公主根本不能比。” 皱了皱眉,云磊无奈的看了眼他:“陈城。” “好好好,我记住了,以后都不说了。”陈城连忙摆摆手。 云磊摇摇头,突然觉得自己弟弟平日还是挺乖的了,至少不会这样口无遮拦让他担心。 那边陈城闭了嘴,这边楚远则在和苏公公商议。 “元帅不必担心,依我看,只要这次二公主按照陛下意思做了,就不会有多大问题的。不过是一块玉佩,信不信,还不是取决于陛下。” 苏公公深知楚远担心之事,便开口说道,他面上是笑容满面,但此刻心底,却也是没有普的。 吕皇颁布圣旨时的表情,他是亲眼看见了的,虽说不上难看,但也绝对不好。 只是这不好是对谁,苏公公也说不准,毕竟这儿可是有两位公主。 “长公主的事,陛下可有说?”楚远沉思了片刻,问道。 闻言,苏公公摇了摇头,深红色的蓝纹太监服饰随着风微动,将他衬托的更加苍老了几分。 提到晏倾雪,苏公公心底也是五味杂陈:“陛下什么也没说,皇夫大人也一直在君兰宫中没出来,但长公主是一定要随奴才回去的。楚元帅整理好这些事,也尽快回来吧,依奴才觉得,吕国的天,快变了。” “我明白,多谢苏公公提醒,还请转告末将老父,让他放心。”楚远抿唇,点了点头。 其实不用苏公公说,楚远也知道,这次晏娇娆和晏倾雪会去,最终活下来的,怕是只有一个。 吕皇的意思,本来就是想让她们做一个了断。就像是一场生死擂台赛,只能留下一个。 “这是自然,楚阁老可一直记挂着楚元帅你呢。”苏公公笑了笑,说道。 楚远也扯了扯嘴角,却并不觉得自家老头子能有多记挂他。 前厅的众人都忧心忡忡的,而作为主角的晏娇娆,却并不着急,踩着小步子慢悠悠的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在她离开天牢的时候,就想到了有这一天。 “皇姐。” 看着迎面而来的女子,晏娇娆愣了一下,随即淡淡开口,脸上挂着客气而疏离的笑容。 只见,晏倾雪一袭紫红色的交领宫装,上绣无数大朵大朵的华丽牡丹,随着她的走动栩栩如生的存在着,她青丝绾着复杂的发髻,却只简单的插着金花和步摇。 尽管这时,她也依然明艳动人,用所有的力气,撑着她作为嫡长公主的骄傲和尊贵。 平心而论,她确实是个美丽的女子,只是这般如花的人,生于这样的身份,注定无法让人只注意她的美丽。 华美绚丽的装饰下,她已是一朵盛夏的荼蘼花。 “好久不见。”晏倾雪本就是在等晏娇娆,脸上并没有意外,也没有仇恨或是嫉妒,平静的如一江死水。 “皇姐……好久不见。”晏娇娆一时说不出话,脸上的笑容浅浅淡淡。 “你的东西我让人收拾好了,随我一同过去吧。”她说着已经迈开了莲步,垂在耳畔的步摇珠帘微微晃动,却没有发出一丝碰撞之声。 她是一位合格的公主。 “皇姐想跟我说什么?”晏娇娆索性也没有拒绝,走在她身旁,问道。 与此刻的晏倾雪相比,晏娇娆确实少了那分在外的气势。 晏倾雪侧头看了她一会儿,启唇道:“这次回去以后,要面对什么,你我都知道。晏娇娆,这一次,我不需要你在让我什么,你有什么手段,有什么能耐,尽管对我使,绝对不要保留一丝。” 闻言,晏娇娆眯了眯眸子,嫣红的唇微微上挑勾起,杏眼中闪着丝丝光芒,宛如将空中的阳光分解抽丝了一般。 “皇姐既然这么说了,我自然会毫无保留。只是我想不明白,皇姐难道不害怕吗?不害怕我会赢吗?” “害怕?我为什么要害怕,晏娇娆,你真以为你赢定了吗?”晏倾雪冷笑了一声,高高扬起了一把,雪白纤细的脖颈宛如天鹅般优雅高贵。 “我这么说,可并不是让你觉得我示弱,而是告诉你,在你还能活着的时候,绝对不要留下遗憾,有什么才能手段,施展出来,就算并没有什么用。” “哈,那可就多谢皇姐提醒了。”晏娇娆闻言并没有生气,轻笑了一声也并没有含着嘲讽,她就像是真的在谢她一般。 只是话锋一转,她又道:“可笑,我方才还以为皇姐这么说,是怕自己输了之后,得知原因,却是因为母皇偏心于我呢。我想这样对皇姐来说,才是最伤心的。” 话落,晏倾雪脸色微微僵了一瞬间,眼底闪过一丝羞赧,冷着脸道:“是啊,母皇可是很爱皇妹你的。” 她确实是怕,她是个公主,不是铁血将士。 她怕输,更怕输给晏娇娆。 对她的话,晏娇娆笑了笑,没在说话,心底却有一种不安。晏倾雪说那话时虽然底气并不是十足,却很坚定,仿佛手里掌控着什么一样。 她,漏算了什么吗? ------------ 二卷三十七章:重回朝歌 来到大堂中,苏公公已经和楚远各站一边了,四下静悄悄的,只有人的呼吸声。∷∷点∷小∷说,此刻,所有人都是大气不敢出。 “长公主殿下。”苏公公对晏倾雪行了一礼,唤道。 “嗯,怎么是苏公公你来的?”晏倾雪看了晏娇娆一眼,转而淡淡问道。 苏公公只是笑了笑,颇为慈祥而真诚的道:“还不是陛下太过担心公主了,这才让奴才来。” 他话里的公主,并没有点名是谁,但此刻,晏娇娆已经不是公主了,众人理所应当的认为,便是指晏倾雪。 “是吗?那劳驾苏公公了。”晏倾雪挑了挑眉,红唇勾起一抹笑容:“我们可以走了吗。” “自然,公主请。”苏公公点了点头,福身待晏倾雪先走后,才直起身子,微微对晏娇娆做了一礼,笑容带着一丝无奈。 不论如何,现在晏倾雪始终还是长公主。 晏娇娆不太在意的笑了笑,回头对楚远点点头,示意自己不会有事,方随着苏公公离开。 五辆马车在一众御林军的护送下缓缓驶出天水城,向着朝歌城的方向行去,渐行渐远,直至不见。 楚远几人站在西城楼上,一直目送着。 “主帅,我们什么时候也回去?”陈城看着那宽阔而廖无人烟的官道,闷声问道。 “待朝歌城的事解决了,我们在班师回朝。”楚远淡淡说道。 “元帅,那我们回去,还能见到二公主吗?”陈城皱眉,就算云磊给他说过那些话,但他还是忍不住担心。 在他心里,晏娇娆终究是个女子。 闻言,楚远并没有说话,半响只点了点头,看的陈城不明就里。 七日后,晏娇娆等人进入了朝歌城。 半个多月的时间,所有的百姓似乎都恢复了生机,不在那么惶惶不安,朝歌城依旧是朝歌城,依旧那般纸醉金迷,带着南方安稳典雅的气息。 碧绿的柳枝随风摇曳,晏娇娆看着这座熟悉又带着淡淡陌生的城池,恍了恍神。 这么多年,这座城没有变,活在城中的人,却变得陌生了。 到达宫门口时,晏娇娆并没有被送往天牢,而是随着晏倾雪一并去了议政殿中。 此刻,议政殿内,文武百官齐聚,规规矩矩的站在两侧,而中间高阶上,一袭深红色黑纹龙袍的吕皇,端坐在龙椅上,静静俯瞰着偌大的议政殿,仿佛在看着整个天下。 “长公主殿下,二……晏娇娆觐见。”宣读的小太监顿了一下,慌忙说道。 苏公公淡淡瞥了他一眼,慢慢退回了吕皇身边。 紧接着,一袭华丽正装的晏倾雪便率先走了进来,她仍旧高高扬着头,步摇在阳光下摇晃,只在拜见吕皇行礼时,才低了下。 “罪臣晏娇娆叩见陛下。” 晏娇娆静静在一旁行了叩拜礼,神色淡然,不卑不亢,丝毫没有示弱的狼狈模样。 吕皇没说话,目光被冠帘挡着,谁也看不清她此刻眼底的神色,她就那般静静坐着,四下寂静,岁月沉淀下的帝王之气重重压在所有人心头。 文武百官们低着头,不敢乱看一眼。 在晏倾雪和晏娇娆回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时辰了,尤其是秋望天,更是生生在一旁跪了一个时辰。 “起吧。”良久,吕皇才开口。 闻言,晏倾雪起了身,晏娇娆则依旧跪着,身子笔直,淡红色的裙摆铺散着,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吕皇也没说什么,淡淡开口道:“天水城如何了?” “有楚元帅在,一切都好,其它城池也都收复了。楚元帅他们待安顿好百姓,估计就可以班师回朝了。”晏倾雪垂眸笑道。 “是吗?”吕皇扯了扯唇角,略显苍白的脸色并没有让她显得柔弱半分,反而更加摄人。 “自然,楚元帅骁勇善战,这次击退夏国,杀死卫子清,重伤蓝睿,可都是他的功劳呢。”晏倾雪笑了笑,脸上带着敬佩之意,就像真的是那么回事。 吕皇笑了笑,看向其他人,道:“众爱卿怎么不说话了,平常早朝的时候,不都是挺能说的吗?” “回陛下,长公主所言极是,臣认为,这次应当重重奖赏楚元帅。” “陛下,臣复议。臣以为,陛下应亲自出面,为众将士举办庆功宴,以彰皇恩,增强军心。”…… 吕皇话落,众臣立刻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但心底,却无不是在发毛。 勾了勾唇,吕皇淡淡的看着他们,目光仿佛是在看一群戏子。 “陛下,老臣有话说。”忽然,楚阁老站了出来,行礼道。 吕皇点点头,笑道:“楚阁老有话不妨直说。” “老臣一家三代保护吕国边疆,身为陛下臣子,本就是应该而为,所以,老臣不求陛下奖赏,只请陛下将那些赏赐,犒赏三军,赏给他们的家人。”楚阁老说道。 “楚阁老可真是疼惜是将士呀。”一旁,工部尚书淡淡说道,此话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夸赞。 楚阁老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闻言,吕皇淡淡说道:“楚阁老这个想法很好,朕允了。” “谢陛下。” “不必。众爱卿可还有话要说?”吕皇似笑非笑的看着又沉默下的众人,问道。 众大臣沉默着,大气不敢出,谁都看得出,吕皇是想提晏娇娆和晏倾雪的事,但此刻谁又敢做那个出头鸟?一不小心,掉的可不仅是官位,掉的,还有脑袋! 且今日之后,还不一定谁会笑道最后,帮了谁说话,可就是代表着站队了,因此,所有人都不得不小心谨慎着。 “都哑巴了?!”吕皇提高了声音,冰冷如霜,苍白纤瘦的手猛地拍在了龙案上,发出一声闷响。 晏倾雪勾了勾唇,垂眸俯视般看着晏娇娆。 这朝堂中有一半是她的人,只要他们不开口,这事,她便不会受太大的惩罚,总归东门城也收了回来,吕皇可不会杀了她。 但晏娇娆,就不一定了。 想着,晏倾雪近乎要笑了出来,那心底微乎其微的复杂,也被压了下去。 晏娇娆淡淡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陛下,微臣有事要说。” 轻快如风的男声传了来,在整个议政殿中回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宋爱卿有何事?”看到宋言,吕皇淡淡一笑,开口问道。 “臣觉得,既然外忧已经解决了,眼下,陛下是不是应当处理内患了?”宋言看着晏倾雪,一身深红色的统一官服将他衬托的更加修长高大。 “如果臣没有记错,当初东门城之所以失守,之所以会有之后连失三城之事,主要原因,似乎是因为长公主殿下,自作主张,带兵出城,至城中无人守城,才让夏军有机可乘,一路拿下三城,屠杀百姓无数。陛下,臣可说错了?” “倾雪,你怎么解释?”吕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看向晏倾雪。 “儿臣也有话要说。”晏倾雪掀裙跪下,行了一礼,说道:“儿臣那时的所作所为确实有欠斟酌,但也是因为担心楚元帅等人的安危。当时的情况,楚元帅被夏军包围着,又无人与儿臣禀报当时的情况,儿臣一时着急,才出此下策,带兵出城。再则,宋大人是不是将本公主的罪过说的太严重了?夏军拿下后三城,屠杀百姓,跟本公主的关系似乎并不大吧!” 晏倾雪话落,宋言的声音就接着响起:“是吗?长公主殿下,为何臣却听说,那日您是因为被人怂恿,才带兵出城,只因为想要抢立军功呢?还有,做为公主,百姓的生死,怎么可能跟你没有关系?公主如此心态,恐怕难以让百姓们敬仰信服吧。” “宋大人,你既然都说了,长公主是被人怂恿,并非出自本意,那就更不可能有抢立军功一说。至于公主说的没关系,你又何必曲解其意呢。”某大臣站了出来,厉声说道。 “这可不然,若心里没有这个想法,又怎么会被怂恿利用呢?我可听说,那怂恿之人,可是夏国的奸细。”楚阁老身后也站出一个大臣,冷声说道。 “这就更可以证明是夏国之人的算计,马有失蹄,人有失足,就连楚元帅都会败,何况是公主一个女子?” “哼,就算这样,那长公主殿下也是有罪,作为公主……” 见两方开始吵了起来,吕皇皱了皱眉头,冷声道:“够了,都给朕闭嘴!” 霎时,原本吵闹喧哗的大殿顿时变得静悄悄的,所有人都默契的低下了头。 “倾雪,同朕说实话,天水城之战,到底是怎么回事?东门城之战,又是怎么回事?” “儿臣……”晏倾雪张了张嘴,迎上吕皇深邃清明的目光,心中早就背好了的台词,竟说不出口。 她有一种错觉,吕皇已经知道了一切。可是,楚远送到朝歌城的信,她明明已经让人动了手脚的,关于晏娇娆的事,都是全部抹去了的。 吕皇,又怎么可能知道。 难道是…… 宋言!? 晏倾雪抬头,猛地看向一旁站着的宋言,眉目中有冰冷流转绽放成花。 “皇夫大人到。” 就在这时,小太监尖锐而细长的声音响起,让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了大门处。 ------------ 二卷三十八章:许易 晏倾雪一喜,松了口气,美艳的脸上挂起了笑容,见此,晏娇娆不动声色的紧了紧袖中的手,垂眸不语。⊥小說, 龙椅上,吕皇抬眸看着背光而入的男子,犀利的眸子眯了眯。今日他一袭红色金丝长袍,上绣的纹路华贵无双,白皙的的皮肤在阳光透射下恍若透明,身边似环绕着淡淡迷雾如花,俊美而略带妖媚的容颜,更加轮廓分明,不见一丝皱纹。 几十年,他依旧是这个模样,从来没变过般美好,时间对他总是格外仁慈又残忍,让他看着周边的人和物改变衰败,而自己永恒如此。 这般美卷,吕皇似乎想到了什么,放在龙椅上的手死死握紧着,青筋暴起,垂下的冠帘将她眼中无尽的冰冷掩盖住,所有人眼中,她依旧是那个高贵淡然的女子。 “拜见皇夫大人。”众臣行礼,不敢多看。 许易不语,漫步走到了晏倾雪身旁,衣袂略过晏娇娆身边,并未看她一眼,只是朝着吕皇微微行了一礼: “拜见陛下。” “都起来吧。”吕皇并冷着脸色,又似乎还是平常,只是随即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倾雪回来了,便来看看,好歹我也是她的父君,不能让她在外头受了委屈,回来还没有人关心。”许易轻轻一笑,言语却让人倒吸一口气。 他这话,是摆明着说吕皇无情。 闻言,吕皇扯了扯唇角:“倾雪有你这么个好父君,想来也不会缺少关心了。” “我始终只有一个人。” “倾雪作为我朝长公主,文武百官,谁不关心,怎么会只有你一个人关心呢。”吕皇笑了笑,并不想在多说什么的模样。 许易不置可否,目光沉静的看着吕皇,倒映出她琉璃冠帘遮挡下并不清晰的容颜。 “我听闻,陛下要处罚长公主,不知她做错了什么事?”他说话轻飘飘的,连带着,本来严重的一件事,也变得不那么严重了一般。 许易的性格一如他的外称一般,兰公子,宛如君子,他总能用这副模样,使出不择手段的阴狠。 “宋言,你说。”吕皇只道,竟是不愿意同他多说一句话。 许易嘲讽的勾了勾唇,若是曾经,他还会不满,但现在,他已经不在乎了。 宋言对许易行了一礼,带着淡淡笑容的开口:“因长公主殿下而失东门城,牵连后三城之事,皇夫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自然知晓,” “那么,皇夫大人以为该不该罚呢?”宋言问。 “自然该罚。”许易目光冷寂,唇眉又似带着笑意,七分清冷三分暖,他微微侧过身,看着跪的笔直,一袭红裳傲骨如梅的晏娇娆,不待宋言说话,就继续道,用他特有的平淡之声:“但在罚长公主之前,是不是应该先解决二公主的事,毕竟就算惩罚,也要分先来后到。” 微微一愣,晏娇娆抬眸看着凝视自己的清雅男子,他修长玉立的身影笼罩在如金花的阳光中,大殿内所有人都没有他明亮。但不知为何,晏娇娆却觉得,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和上位端坐的尊贵女帝一样,褪下华丽,似乎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他为何这么说? 他当知道,若他输了,晏倾雪就必输。 他为何不先保下晏倾雪,在与她涉险一赌? 大殿一时间寂静了下,宋言没有想到他会率先提出此话,并不晓得怎么接口,许易打乱了原先的安排,宋言下意识的看向那个跪如红莲的女子。 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他不过是替她说话走个过场,此刻,却是不敢言语。 “皇夫大人说的极是,要罚,也应当先罚罪臣,长公主毕竟尊贵,怎能首当其冲。罪臣晏娇娆,请陛下责罚。”清朗利落的女声宛如佛珠散落于地,回荡在大殿中显得那般从容无畏。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她叩首向吕皇,淡红色的广袖铺散着,夹上她未绾的青丝,同奈何的曼珠沙华,乌江的遍山美人,灼人心目。 吕皇抿了抿薄唇,过往的清风将她眼前琉璃的冠帘掀起,那双如深海般幽深的眼眸中,带着说不明的情绪。 她却不是在看晏娇娆,而是在看许易。 “通敌叛国,越狱出城,你可认罪?”她问道。 “罪臣确实越狱私自出城,但并没有通敌叛国,臣不认此罪。”晏娇娆依旧叩首,低着头,声音沉稳清晰。 “秋大人,你怎么说。”吕皇看向跪了快两个时辰的秋望天,声色淡淡,却透着凌厉的压迫感。 秋望天的腿已经跪的麻木了,暗红色的官服略显皱褶,但他依然不敢放松的的笔直跪着,闻言惊了一惊,慌忙又快速的说道:“臣着人仔仔细细搜查了公主府,除了那个玉佩之外,公主府中不少下人都道瞧见有一些诡异之人进出过公主府,与二公主会面。且,臣的人在公主府的书房中,发现了许多书信,都是传与夏国的。” “内容是什么?”吕皇问。 “内容并没有什么特别,但也或许,只是臣愚笨看不出。”秋望天擦了擦汗水,诚然他是不愿意这么说,也不想这么说,但他搜查出的东西,没有一件是对晏娇娆有利的,天下眼下,他也不能胡乱说话,一切不过照实而言。 但显然,秋望天的实话,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听到的。 许易缓缓开口:“那就劳请秋望天将证物呈上来吧。” 秋望天看了看吕皇,向苏公公打了眼色,不一会,便有小太监端着银托盘而来,转手交给了苏公公。 “陛下。”苏公公端着托盘到她身侧。 吕皇只看了一眼,拿也未拿,只向晏娇娆问道,声音如无风而过的湖面,平静淡然:“你可有话要说?” “罪臣有话。”晏娇娆直起身子,如墨云般的青丝柔顺的垂在她身后,随着起的微风而摇曳生姿。 大殿中的珠帘轻碰出乐声,但她的声音更加清晰而朗朗:“方才,秋大人道,在我的公主府中搜查出了许多所谓的证物,可对?” “是的。”秋望天点点头。 “那么,罪臣想问,秋大人怎么知道,那些东西是我的?”晏娇娆轻言浅笑,问的那般理直气壮,理所应当。 秋望天愣了,其他人也愣了。 东西是在她的公主府中搜出来,难不成,还能不是她的? “晏小姐这话说的未免好笑了,东西可是从你的书房中搜出的,还能是别人的吗?那可是你的府邸,里面的东西自然都是你的。”晏倾雪突然开口,这是她在许易出现后第一次开口。 “难道晏小姐又要说有人栽赃陷害你吗?那你的仇人可真多,都能延伸到夏国去。”她轻飘飘一句话,近乎断了晏娇娆的后路。 “若照长公主这么说,那在东门城怂恿您之人也是夏国的,那奸细还在您身边呆了一个多月,我等是不是也有理由怀疑,长公主殿下与夏国之人也有来往呢?天水城之战,长公主恰好在楚元帅眼皮子底下被抓走,现下想来也颇为可疑。”宋言淡淡一笑,直直看着霎时变了脸色的晏倾雪,对晏娇娆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晏倾雪脸色着实不好看,美目幽冷的盯着宋言,那目光似一把把冰剑,看得人寒意升起的同时又惊慌不定。 “宋大人这话说什么意思?那么也要给本公主安一个通敌之名?!” “自然不是,微臣只是将疑惑说了出来而已。” “你……” “倾雪。”许易截了她的话,风轻云淡的对宋言说道:“宋大人何必又将话题扯远呢?” 宋言行了一礼,道:“臣只求解惑罢了。” 许易轻笑一声,如琼花绽放,风清云淡。 “好了!”吕皇这时开口,声音威严而低沉,顷刻间让所有人住了嘴,她似是此刻才看向晏娇娆,瞳眸中光泽流转,如盛夏之夜的萤火,绚丽夺目。 “你又有何话要说?” “回方才长公主的话,为什么不可以呢?我的府邸中并没有护卫,只有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仆人丫鬟,若有人想将东西放入我府中,是在容易不过的事。所谓,为什么不可以是有人栽赃?”晏娇娆抬眸看向那高高端坐的女子,黝黑的眼瞳倒映出那片深沉的龙袍。 晏倾雪冷哼了一声,不待许易说话,便自顾自的质问道:“那怎么就那么巧呢?如果本公主没有记错,那日曾经有不少人见到你同夏国之人来往吧。” “谁看到了?” “秋望天!”晏倾雪道。 听到自己的名头,秋望天顿时一惊,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连忙撇开关系:“回陛下,微臣并没有看到,是微臣的属下瞧见的。” “是吗,那敢问秋大人,与我来往之人是谁?” “这……”秋望天一愣,半响答不出来。那日他在府衙之中办公,突然就接到了许易的圣旨,说有夏国的奸细进了二公主府,让他去搜查,结果这一搜,就搜出了那些东西,也就有了后来的事。 而至于那传说中与晏娇娆来往的奸细,秋望天是没有看到过的,只听手下人道,那日确实有一男子跟着晏娇娆,不似普通人。 关注官方qq公众号“” (id:love),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 二卷三十九章:同生蛊 见他不语,晏娇娆笑了,笑容很轻,似初春花朵绽放的悄然瞬间,不惊动任何事物。 “既然秋大人都说不出来,那就是没见到了,既然没见到,又怎么能肯定那人就是夏国之人?” “秋望天!”吕皇开口唤道他的名字,声音冷冽犀利。 “陛下,微臣,微臣是听手下之人说,那人神似夏国之人,可具体是谁,微臣也不知道。且那时让微臣搜查的,是皇夫大人,微臣怎能怠慢,所以……” “所以便不论青红皂白的搜查了公主府?朕的官员都已经这么大胆了吗?秋望天,是谁给你的胆子!”吕皇说着这话,目光却是看着许易,她眼底除了冷冽的恨意,竟没有肃杀。 恍惚间,穿透那折射着阳光绚烂缤纷的琉璃冠帘,晏娇娆似乎在吕皇眼底捕捉到了一抹飞快地疲惫和黯然。 这神色不知是对谁,直觉而言,晏娇娆觉得是许易。 “微臣知罪,还请陛下责罚。”秋望天背后的冷然已经打湿了衣服,叩首说道。 吕皇没说话,楚阁老便开了口:“既然秋大人说是底下之人造谣,那就让那乱说之人上来讲清楚,也好还二小姐一个清白。” “这……” “照楚阁老的话去做。”吕皇说。 “是。”秋望天微微松了口气,刚想让侍卫去找人,就见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脸色苍白,神色慌张。 苏公公看到来人,皱了皱眉:“大胆,陛下面前,如此冒失,成何体统。” “奴才……奴才……”小太监跪爬在大理石地板上,吓得想哭又不敢哭。 吕皇抬手止住苏公公又要说话的嘴,皱眉道:“怎么回事?” “回……回陛下,京城府衙中所有人,不知被何人所谓,全数惨死,无一生还,现在城中已经大乱了,无人治理。” 小太监话一落,满朝哗然,数百个大臣开始小声讨论了起来,叽叽喳喳的,担心的有,害怕的有,无所谓的也有,原本安静的大殿,顷刻间吵闹非凡。 吕皇的目光在话落的那一瞬间冷冷射向许易,动了动嘴,什么也没说。 死无对证的手法,许易一直都用的得心应手。 晏娇娆也想到了这点,并且还知道了动手之人是谁。 “看来,是死无对证了。”晏倾雪笑着开了口,带着淡淡的讥讽。 晏娇娆一笑,看向吕皇,缓缓开口,声音在各种喧嚣中显得格外特别:“陛下,罪臣还有一证据,可证明罪臣无通敌之罪,更无叛国之嫌。” “呈上来。”吕皇闻言翘了翘唇眉,道。 此刻,满朝文武皆静了下来,好奇地看着苏公公将一个折子递给了吕皇。 那折子没什么特别,只是最普通的折子,但吕皇转变的脸色,却让所有人看在了眼底。 大殿中气氛骤然凝聚,像被一双大手压着,带着窒息感,让人喘不过气。 许易神色闪了闪,没有理晏倾雪的担心,而是静静的看着自己身边跪着的晏娇娆。 那一袭青丝红衣,明艳从容的女子,不论何时都带着洒脱不羁的笑容,如四季中树梢间流动的风,不论用尽什么手段,依旧会在下一季见到。 良久,吕皇啪的一声合上了折子,冷冷扔给了苏公公:“给皇夫瞧瞧。” 苏公公连忙接住,快速走到许易身边,将折子双手递上。 许易看了眼晏娇娆,苍白细长的手接过,让人不由担心他是否能握住。 他的神色始终很淡然,目光看过折子的内容,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将折子又递回给了苏公公,从始至终,仿佛置身事外的仙人。 但跪在他身边的晏娇娆,却明锐的察觉到了他片刻的颤抖。 “父君……”晏倾雪见他这样,不由有点担心。 许易轻笑一声,对她摇摇头,方看向晏娇娆,淡淡道:“你始终像极了他,我若是你,就不会这么做,顾及这么做。”说罢,看向吕皇,带着温润笑容:“陛下,打算怎么办呢?” 过了好一会,吕皇站起身,扫视了一眼众人,眼底的寒意让所有人心颤:“退朝!” 众臣一愣,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忙不错失的离开,如同天灾前来时逃命的蚂蚁。 没有人知道那后来发生了什么,除了生为主角的那三人。 只是在那之后,整个吕皇朝野,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场暴风雨,在风平浪静的掩盖下,悄然过去。 除了那些深入其中的人,无人知道那是怎般惊心动魄。 所知的,只是那此后第三日,吕皇下旨恢复了晏娇娆的身份,越狱之过与守城之功相抵。 第四日,晏倾雪软禁长公主府,每日有人跟着监视,除了名分,其它特权全数取消,成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公主。 第六日,许易被吕皇首次下旨软禁君兰宫,停止了一切药物和随侍。 第十二日,吕皇下旨,册封晏娇娆为吕国太子,监国当政。 …… 阳光懒洋洋的撒下,透过茂密的树叶从细缝间投下斑驳阳光,落在属下执书而卧的清瘦男子身上,路过的清风将树上细碎的花瓣吹落,安置于他发间,后被那只修长消瘦的手拾下。 “叮咛……” 悦耳空灵的铃铛声悠悠响起,从远而近,让人如嘴梦中,思绪却越来越清晰。 四下的兰花随风而摇曳,一朵一朵盛开的清贵至美,荡漾出一片盛大的花海,可翩飞的蝴蝶却从不停留,除了那细碎的风过叶撞声,寂静寥寥。 “你怎么来了,流光。”许易在那铃铛声变弱后,才缓缓抬起眼眸,看着面前带着面纱的白衣女子。 “在她来之前,我想先来看看你。” “那天多谢你出手杀了府衙的人,虽然,还是没能改变什么。”说着,许易笑了笑:“其实风家的人要是动了真格,还真的是,丝毫不弱。” 流光不语,素衣轻飞,露出的美目一瞬不瞬的看着那树下浅笑的男子,若不是他此刻如此消瘦虚弱,仿佛下一刻就会逝去,她还会以为是当年初见的模样。 “流光,其实这两日我一直在想,当年是不是他让着我呢?但他又显得那么爱阿殊,他怎么可能拱手相让?”他又说。 这一次,流光开了口,神色异常平稳,这样的淡然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出现在她身上。 “师兄是个骄傲的人,性子洒脱不羁,从不喜欢争什么。从小到大,他都道,是他的便是他的,谁也夺不走,反之,再怎么守,也依然会消失。所以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争什么。” “可是,最后他后悔了。” “后悔没有去争。” 流光说着,眼底浮现出一直压抑着,不曾愿意去面对的悲伤和愧疚,她看着许易,见他在失神,不仅问道:“兰公子,你可也曾后悔过?若没有晏殊,你们会是最好的至交知己。” 在那件事发生之前,风行与许易,是真的生死之交,就连飞影,其实也有一半,是风行亲手建立的。 所以,晏娇娆才能这么轻易的撬开他们的嘴。 “呵,他后悔了……” 树荫斑驳,许易回过神时,说着这句,轻轻一笑,道不出是嘲讽还是什么,习惯了面具加身,他已经笑不出来了:“后悔没有杀我,看来,他还是爱阿殊的,胜过与我之间的情谊。流光,你说我能后悔吗?” “我许易与他不一样,做过的事,从不后悔。” 流光一震:“我不是……”话说一半,她叹了口气:“流光无话可说。这次来,流光只问公子,您还可还想活着?” 闻言,许易没有说话,垂眸不知看着哪里,浓密的睫毛投下一圈阴影在他苍白的脸上。 “兰公子,晏殊她已经没有耐心和时间了,你要陪她一起,走向灭亡吗?” “流光,你可知道,当日我给许易那杯酒中,被阿殊截下的那杯酒中,放了什么?”不对答,许易带着浅浅笑容。 “不是……子母蛊吗?” 许易摇摇头,含笑说道:“将那杯酒给风行时,我就想到了两种结果,一种是被风行饮下,他死,另一种是,阿殊饮下,与我共生同死。同生蛊,我不死,她便死不了,无论如何,都死不了。” “你……”流光瞪大眼眸,瞳孔收缩,不可置信的看着那笑着的男子,耳畔是他继续不急不慢的声音。 “知道阿殊爱上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一定要死,死在我的手里,我不允许任何人触碰我要的东西,尤其是风行。但后来,我知道阿殊有多爱他,而你也应该知道我有多爱阿殊,他可以死,我也可以,但阿殊不能。” “所以,在他带着晏娇娆回来的那天,我将那杯酒光明正大的,在阿殊面前给了他。我知道阿殊一定会截走,我猜对了,那酒终究被阿殊喝了。所以,他终于可以死了。” 他话落,四周陷入了极度的安静中,树叶被风摇曳出簌簌之声,四周的兰花卷着落于他身旁。 流光过了好一会,方才苦笑着说道:“你也应该知道,晏殊会恨你。可你还是这么做了。二十多年,你将她困了二十多年,咫尺天涯,难受的,原来不止是你。” 难过的,有晏殊,也有她,甚至,还有晏倾雪与晏娇娆。 ------------ 二卷四十章:兰公子 闻言,许易没有说话,轻轻一笑,如天边漂浮而过的白云清风。…小說, “可是,我有个疑惑。倘若那杯酒,并没有被晏殊截走,而是被师兄喝了。同生蛊,那么,你就永远也杀不了师兄他了。” 许易摇摇头,笑道:“没有这个可能,当然,如果有,结局也是一样。你这般了解我,觉得我会犯如此错误吗?那蛊,若是同性之人喝了,必死其一,反之,方才为同生。” 流光一愣,抿了抿唇,眼中挥去了那震惊之色,重新变得平静如水,闪烁着深深的复杂。 是啊,他这般心思缜密的人,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他的手上有解药,死的,一定会是风行。 “那么,你还要待在这里吗?兰公子,继续待在这里,你会死的。”流光说道:“跟我走吧,离开这里,我可以保你好好活着,哪怕没有这些荣华富贵,至少可以活着。” 流光说出了来的目的,哪怕知道许易不会走,哪怕知道自己带不走任何东西。 “像风行当年那般亡命天涯吗?”许易看着她认真的眼眸,那里面的担忧一览无余,这一生到了最后,还可以这般为他着想的人,只有这个他一次又一次利用的女子。 其实许易到后来就没想过要骗她了,风行死的那天,他就跟她说过,他不会爱她。 可一意孤行的人,执迷不悟的人,是她自己,不是吗? 他只是顺着她的要求而提要求罢了。 “至少可以活着。”流光坚定说道。 许易只是轻笑一声,目光看着面前那一片一片的兰花丛,碧绿的叶子和洁白淡蓝的花瓣,如这世间雕琢的最好的玉器。 “我不是剑客,不懂你们活着就好的感觉。我不是他,便是死,也要守着我的东西。”他翻着手里的书页,不知道那字看未看尽眼底:“你们都说他风行一身傲骨,但其实,他只是个懦夫。若我是他,就绝对不会离开,这才是骄傲和尊严。说来,晏娇娆倒是和他很像,竟然没有将飞影所做之事在众臣前揭开。真是天真的愚蠢。” 他的语气,从始至终的淡然,仿佛并不是他说的,又仿佛理所当然。 “兰公子!” 流光蹙眉看着树下神色淡然人,无数的花瓣飘落在他四周,阳光零零撒撒落在他身上,将他照应的格外温暖,暮光中,如随时消逝的仙者。 若不是四周只有他和她,流光只想将刚才的话当做他人之言。 第一次,流光觉得,或许自己是错了,许易也错了。 “娇娆她,并不想杀你……” 因为不想杀你,才没有当场揭穿一切,让你无翻身之地。 一如当年的风行,那么多次的机会可以杀了你,却从未出过手里剑鞘中的剑。 “既然公子不愿意走,那么,流光他日,再来带走公子。”流光闭了闭眼眸,轻轻说了一句,那话带着淡淡兰香萦绕在四周。细叶榕树的树叶摇曳出轻响,无数的花瓣飞扬在四周,构着一副唯美绚烂的画卷。 那一袭白衣的女子,随着那渐行渐远的铃铛声,消失在一片兰花花海之中。 许易不知道她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想了片刻,便不在想了,静静坐在榕树下。 这时的他,似乎一瞬间衰老了许多,垂着的眼眸一直没有抬起,仿佛浑身的力气被什么力量抽走了,笼罩在他身上的金色阳光,也看起来不在那么温暖。 像是一副凝固的画卷,在岁月的洪流中变为黑白,变的斑驳褪色。 “兰公子,兰公子,听到她这么唤你,朕这才响起,你曾经,也是名动天下的君兰公子。”吕皇带着微微沙哑的声音响起,随即,那着一袭红黑色龙袍,尊贵无双的女子从殿门外缓缓出现,那极慢的步伐,让人觉得这段路,可以走上千万年的时光。 “兰公子,你还是兰公子吗?”她缓缓蹲下身,看着抬起眼眸的许易,轻启红唇:“怎么就,变成这般面目全非了。” “呵,陛下,不是该问问你自己吗?这个答案,陛下应当比我自己更清楚。我究竟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许易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声音没有责问,却充满了疑惑,仿佛一个迷途的孩子。 “因为朕的偏爱?”吕皇轻笑一声:“你一直这么觉得吧。” “难道,不是这样吗?”许易也笑。 “朕不公平,你也未曾公平过。”吕皇缓缓站起身,龙纹广袖悠然垂下:“为何不跟流光走?” “跟她走了又如何?同生蛊,哪怕我走到天涯海角,也依旧会死。会死时,终会死。”许易也撑起了身子,站在吕皇眼前,比她略微高出半个头,他没了力气般靠在身后的榕树上,仰着头看着叶缝间流溢出的阳光。 “阿殊,我这一生从没有做过后悔的事,不论是认识风行,亦或是杀了他。” 吕皇身子一僵,随即道:“就是死,也要死在我面前恶心我吗?” “你还这般嘴利。”许易轻笑:“你已经原谅我了吧,在我说出他藏骨之地的那天。只是,你怎么可以允许自己不恨我呢?所以,你还是恨我的。至少你是这么以为。” “许易!”吕皇想打断他的话,甚至想抬手打他,但终究,什么也没做。 他说对了。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晏殊的,不是她最爱的那个人,而是这个恨了半辈子的人。 “阿殊,我不跟流光走,只是想要,守住我的东西。你的心跟着他死了,我留不住,但我至少还能,留住你身边的位置。这大概,是唯一属于我的。” 吕皇愣了良久,转过身,道:“从今以后,你别在出君兰宫了。至于倾雪,我会让她一世无忧。娇娆的性子你知道,她不会做什么。” 这是她最大的让步,为这些年心底那仅有的一抹,如昙花一现的愧疚。 “是啊,她的性子。”许易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不知褒贬的笑了笑:“你**了她这么多年,她始终做不到斩草除根的狠辣,这一点上,倾雪才是最佳的。” 闻言摇了摇头,吕皇不再说什么,抬步出了君兰宫,一袭华贵龙袍让她衬得明艳如尊贵,但许易看来,却是那般纤细孤寂。 活在这个皇宫之中的人,有几个能快乐的?高处不胜寒,尤其是她。 “我坚持守着的东西,看来,也只是个笑话。”许易靠着榕树,肩头不知何时落着一片树叶,静静躺在哪儿,四下静了很久,暗处的人已经在吕皇离开时悄然换了一批。 不知为何,近日的乌蒙山四下萦绕着浓烈的白雾,怎么也散不开,将这里点缀的更加像是仙境。 “司马铎,我说了不准动那些药材!你给我放下。” 月止小小的手拍着桌子,发出并不剧烈的声音,玉瓷般的小脸丝毫没有威胁力。 而他对面,抱着一大把药材的司马铎猫着腰,正准备悄悄离开,闻言一下子僵了身子。 “我说,你这儿这么多药材,给我一点会怎样,何必这么小气嘛。”司马铎瞬间凑到了月止面前,弯着腰在他耳边笑着道。 月止只到他腰间那么高,此刻他是不得不弯腰,绝对没有谄媚的意思。 司马铎心里这么想,脸上笑容却越发灿烂。 “不行,这是师父给我制作长生丹的,不能给你。”月止双手并用从他怀里将药材抢了过来,板着小脸道:“万草阁那么多药材,你干嘛不去问雷老或者子舒师兄他们要?” “他们要是会给我,我至于来这儿抢你的吗?” “你也知道是抢呀?” 司马铎讪笑一声,一屁股坐在月止面前,与他平视,严肃道:“你那个长生丹又不是真的长生丹,万草阁里一大堆,你师父就是逗你玩,没事找事给你做。还不如将那药材给我,等你师哥我恢复了功力,就带你出去叱咤江湖,争霸一方,要吃什么有什么,还不用别人管着。怎么样?”说罢,挑了挑眉。 月止看了他一会,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药材,只吐出一句:“不怎么样。” “唉唉唉,小月止,你先别这么快拒绝,你真想被你师父那个怪女人管着?我跟你说……” “说什么?” 清冷的女声骤然插入,打断了司马铎的话,随即,月浅栖一袭素色长裙的身影撞入司马铎的视线。看着面前笑眯眯的女子,司马铎吞了吞口水,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这个时间点,她不是应该在玄机阁或者紫竹林里呆着吗?! “师父。”月止眨眨眼,乖乖唤了一声。 “嗯。”月浅栖轻飘飘的看了司马铎,后者连忙扯出一抹笑容,月浅栖勾了勾唇,道:“阿止,我让你炼制长生丹,你怎么还在这儿,离日落,还有两个时辰了。” “是。师父,司马师兄想问我要草药,但我不想给他。”月止顿了一下,说道。 司马铎闻言,死死瞪着月止。没想到关键时候,你就是这么出卖人的人! 月止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即,迷茫的回视他,一副看不懂他意思的模样。 “哦?要草药?”月浅栖这时眯了眯眸子,看向司马铎:“我没记错的话,当初你可毁了万草阁不少草药吧?” ------------ 二卷四十一:不想与不能 “呃……那是意外。←頂點小說,x.你不能因为一人的一时之错,就认定他之后的所作所为都是错。这不是你说的吗?”司马铎心虚了一下,随即一拍桌子,吼道,底气十足的模样。 “但我记得,还有一种说法,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月浅栖打量了他一眼,从上到下:“显然,我不相信你会是第一种。” “你!月浅栖,你这是过河拆桥!枉本公子替你在天水城,东门城来回奔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不就是几株破草吗?比得过我为你做的一切吗?你太伤我心了。” 月浅栖扯扯嘴,看看司马铎一副委屈的小媳妇样,仿佛都要以为自己是那陈世美了。 月止憋了半响,吐出一句:“这话说的真真是……好不要脸啊。” “何止不要脸。”回过神,月浅栖接了一句,看向司马铎,一脸认真:“既然你认为我伤了你的心,那你就走吧,我想你也不会想看到我了,毕竟你伤了心了。至于那些破杂草,一文不值的东西,相信司马公子是不会降低身份去带走的,对吧!” “我……” “至于行李那些你就不用担心了,以虞娘的速度,定能在你踏出外院之前放在你的面前。” “月……” “啊,对了,这些日子你在小筑里弄坏的那些东西,我就不跟你算帐了,毕竟加起来的话,你可能赔不起。” “你……”司马铎猛地又拍了拍桌子,打断她的话,红着眼睛瞪着她:“你怎么能这样……” 月浅栖挑眉:“我怎样了?” 司马铎张了张嘴,冷哼了一声,撇开头:“我不跟你计较!” 月浅栖笑而不语。 月止见他们吵完了,这才悠悠开口:“师父,你怎么突然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无碍,我是来找他的,你继续做丹药,做好了直接去给子舒看,若他说可以了,再来见我。”月浅栖抬手揉了揉他的头,触手的柔顺头发让她眯了眯眸子,接着道:“阿止,在过不久,师父可能不会再待在这里了,若有事,你要学会替师父处理,知道吗?” “你要去哪儿?”月止下意识脱口问道,话落,抿了抿唇:“师父,不可以带我去吗?” 月浅栖摇摇头,轻叹一声:“你还太小了,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在学会这些最基础的之前,你只能待在这里。” “可是……” “阿止,你知道为师为什么要选你吗?并不是因为你恰好出现,而是因为,为师没有时间去考虑他人。”月浅栖垂眸俯视着他,神色清冷,并不红润的唇轻轻动着,吐出的话让整个药房静了静。 “月家的人,永远,都不要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这一刻,阳光透过雕花的朱窗投**并不完成的阳光,金色的花瓣照在她的身上,坚定的没有丝毫的温度。 看进她的眼底,是一片如乌蒙山外萦绕的千层云雾,层层叠叠,如一道屏障。 月止垂下头,片刻抬头道:“是,师父,徒儿明白了。在您不在的时候,会看好家,等你回来的。” 听罢,月浅栖只是笑了笑,只觉得他眼底的神色很是熟悉,仿佛多年前也在镜子中看到过,但她什么也没说,给司马铎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先后离开。 月止看着那扇门关上,房间中只剩下他一人,看了看桌上静静摆放的药材,他小脸沉默了一会,拿起小刀开始熟练的切了起来。 司马铎随着月浅栖离开,没走多远,就见到了等候着的虞娘,她身后跟着回来了的轻钰。 玄月小筑中人来人往,每个人行走间不慌不忙,谈笑风生,丝毫不受外界之事的干扰,这里平静而安详,于这被烽火弥漫的乱世,如墨中白花。 月浅栖一路没有说话,待回到了玉竹林,身边围绕着淡淡紫竹香时,方才开口:“夏国那边如何了?” “卫臻皇没有动静。”虞娘回答:“小姐,或许死一个卫子清,并不会影响到卫臻皇。天家无情,这一点,首三国中,只有卫臻皇做的最好。” “那又如何。”月浅栖一笑,端起桌上的茶杯,一个转身落座在了一旁的梨花木椅上,看着虞娘和她身后的两个少年:“虞娘,你说对了一件事,在皇帝这个位置上,做的最称职的就是卫臻皇。” “但也因为如此,他才会更受不了失败和逆反。”司马铎这时接过她的话,没了方才的玩世不恭,一脸冷然道:“这次夏国大败,大皇子还被如今的吕国太子杀了,这已经是大大的在天下人面前打了卫臻皇一耳光。他不可能淡然处之。” “越是平静,才越不平静。”轻钰也开口。 “好好好,虞娘老了,说不过你们。”虞娘摇头笑道:“那么小姐觉得,他们之后会怎么做?” “不知道。”月浅栖回答的很爽快,干净利落。 这一次,她是真的没有去想过,自然也猜不到卫臻皇想做什么。 但顶多不过只有三种可能性罢了,她无须担心什么。 现在,她唯一想做的,就是去找一个人,一把锋利的刀。 一个,可以冲锋陷阵,披荆斩棘的将军。 她可不认为自己适合厮杀战场,那种地方,于她而言,太过悲呛。 虞娘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然看她一脸从容,无丝毫担心的模样,便也莫名的放心了下来。 “吕皇怎么样了?”月浅栖突然问道。 提到晏殊,虞娘皱了皱英气的眉头,道:“据说是,晏娇娆封位后,就一病不起了。” “不仅如此,现在那口气,都是被晏娇娆用人参雪莲那些吊着的。”轻钰开口,垂着眼眸。 守着吕皇的人乃是轻钰的直属部下,所以对于吕皇的事,轻钰也隐隐知道一二,此刻,也猜出她快是不行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不舒服,像有许多东西堵住了一般,心不上不下的。说难受,又不难受。 司马铎倒是不知道这件事,先下听说,也张了张嘴,颇为可惜的叹了一声:“一代女皇临死了,也不过如此。若我以后要死了,便绝对不会浪费东西,一觉睡去,大梦一生,多好。” “这是江湖之人才有的想法,像那种活在权贵之中的人,自然希望活的长久一点。”虞娘也叹了一声:“哪怕不想活着,也要活着。” 轻钰脱口而出:“为什么?” 虞娘愣了一下,月浅栖也愣了,均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最是尽职的暗卫,也会有忍不住发问的时候。 其实话一出口,轻钰就后悔了,红着脸,却依旧迷茫而坚定的看着月浅栖。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看着月浅栖,而不是虞娘。 “今儿倒是难得。”月浅栖轻笑了一声,放下茶,拿出手绢无聊般的擦着自己纤细白皙的手指。 “轻钰,你一直最先能知道吕皇的情况,你可看出了什么?” 见是有故事,司马铎也不跑了,抱着茶坐道一旁,一副洗耳恭听的看戏样子。 轻钰闻言,犹豫了半响,才回答道:“属下觉得,吕皇似乎并不想活着,那位皇夫大人,也是如此。他们之间被同生蛊牵扯着,明明都不想活着,为什么还要活着?” “活着,并不代表她就是活着的呀。” “啊?”轻钰迷茫的皱眉,显然不懂月浅栖的意思。 “心死了,活着也没有用……”月浅栖说着,突然顿了一下,片刻,她眼底划过一抹快的至极的光,无人可见:“罢了,本来想与你们讲讲的,但是,似乎没时间了。” 话落,她猛地站了起来,宽大的素白广袖垂下,她手腕上不知何时多的两个玉镯子发出碰撞的轻响。 “虞娘,备马车,我们去一趟难皈山。” “难皈山?”三人一愣,虞娘道:“小姐,真的,要去哪儿?” 月浅栖点头。 “喂,你不会不知道,那些和尚最是看你月家不惯的吗?一向视你们为妖怪,你赶着是去讨打啊。”司马铎忍不住说道,语气并不好。 月浅栖无所谓的笑了笑,道:“那是不清明之人,非乃清明之人,难皈山,既然名曰难皈,想必,该是一片清明之地的。” 司马铎撇撇嘴:“希望你的乐观永远这么保持着。” “废话如此多,不去的话,就留下陪着月止。” “谁说我不去了,我这就去收拾行礼,老早就想和那群秃驴打一架了。”说着,司马铎风一般跑了出去,那藏蓝色的身影一会就消失不见了。 “既然小姐决定了,虞娘自然跟随。”虞娘也道,却是没有自己去收拾衣服,而是将这差事交给了轻钰。 轻钰脸色变了变,刚想开口,就见虞娘甩下一句:“可以找别人来做。”轻钰这才好了脸色退下。 “虞娘也喜欢逗他了。”月浅栖看着,不禁笑道。 女子的衣物,那木呆子怎么可能动的了手。 “轻钰那小子,也是个呆的。” “他只是不太懂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和羁绊罢了。不想和不能的定义,不是每个人都能懂的。”月浅栖这话,不知是在说谁。 ------------ 二卷四十二:傀儡 听罢,虞娘轻叹一声,未语,沉默的看着大理石地板上倒映的紫竹阴影,看它随着本体摇曳而轻轻晃动,毫无章法的轻舞。 “虞娘,你觉得,他们三个人,谁最勇敢坚定?”她的这个问题问的很突然,也很怪异。 勇敢一词,似乎并不太适合来形容吕皇他们之间。 “风行吗?”虞娘蹙眉。风行是当年武林中出了名的剑客,勇敢,是一定的,坚定,也是肯定的, 月浅栖摇头:“虞娘,我说的,不是在武力上。” “……许易?”虞娘又道。 “为什么不会是吕皇?” 虞娘垂眸,声音有点怪异:“她不够坚定。那年,她是可以走的,无数个机会,但她没有。除了儿女情长,她更深的牵绊,是那个尊贵无双,近在咫尺的皇位。” 许易,晏殊,风行,他们三个中,最自欺欺人的,是晏殊。 “那为什么,又是许易呢?” “虞娘不知道,只觉得,应当是他。小姐以为呢?” “你说的没错。”月浅栖看着朝歌城的方向,恍惚中,似乎看到了当年那个独坐高台,清贵如君子兰般的公子,意气风发,举眸无双的风姿,瞥笑皆可入画。 这般男子,也终究逃不出因果的业障。 “所有人中,许易一路都没有后悔,遵照着自己的想法,哪怕后来知道是错的,也依旧没有停顿片刻。万劫不复也踏之,这何其不需要勇气?我自问做不到。” 说着,月浅栖笑了一下,说不清是什么味道,只听她道:“可惜,呆了点,注定荒废一生不得所愿。我也做不到。” 虞娘没有在说话,静静站在一旁,身子隐藏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微垂的脸埋在黑暗中,看的十分模糊。 她似乎是在出神,在想着什么,很少见的模样。 月浅栖也没有打扰她,自顾自的走了出去,在院子中的路亭坐下,捧着那杯还剩大半的茶,一口一口的抿着。 她,也该想一想了。 吕国有了太子,这件事在晏娇娆还没封位前就传遍了天下,百姓们议论纷纷,赞同的有,不赞同的也有,中立的更是,但倒地没有闹出什么大风波。 有一双手操控着一切,吕国,还算平静。 六月的天气,在夏国,阳光已经是强烈的让人睁不开眼,歪脖子树上的知了叫的更是让人心烦。 “将这个处理了。” 夏国御书房中,一袭黑袍秀金龙袍的卫臻皇将一个奏折扔给坐在他下首长几后的男子,语气淡然而毫无感情。 卫衍看着桌子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如剑的眉头皱了起来,清俊而棱角分明的面容布满寒霜,冷冷看了眼坐在龙椅上,眯着眼,轻松自在的老头。 “如果我没记错,父皇,儿臣可不是太子吧,批阅奏折这种事,还轮不到我。”卫衍扔掉手里的奏折。 “你当然不是太子。”卫臻皇冷哼一声,斜着他道:“若你想当太子,也很简单,遵照朕的话去做,改掉你那一身臭脾气。” 闻言,卫衍只是勾唇笑了笑,看着殿门外不动,全然无视了卫臻皇的存在般。 卫臻皇被他的态度气的动了动胡子,随手抓起一个奏折便扔了过去,卫衍没躲,对他而言,奏折的重量比砚台和刀剑,可轻的太多了。 “朕告诉你,除非你应了朕的要求,否则,哪儿也别想去。若在发生前面私自离开的事,朕不介意在少一个儿子。”卫臻皇冷声道,认真的威严容貌让人无法怀疑他的话。 卫衍,也从不怀疑他的话。 “儿臣知道父皇您儿子多,少一个不少,但是,我不想做的事,就不会做。”他的语气冷淡而狂妄,夹带着十足的嘲讽:“卫子清的事,您不会就想如此善罢甘休吧。” “放肆。”卫臻皇哪里听不出他的意思,卫衍最后一句话,摆明了就是觉得夏国离不开他的守卫,简直轻狂至极。 他泱泱大国,难不成还找不到能上战场之人吗?可笑。 但虽然是这么想,卫臻皇还是动怒了,在他的心底深处,还是忌讳着卫衍的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儿子,已经不容他掌控了。 对于卫臻皇的震怒,卫衍并不放在心上,表情都没有变一下,依旧看着外面,不知想些什么。 “你大哥的事,你怎么看。”良久,卫臻皇平息了怒气,冷声问道。 “我怎么看,并没有什么用。父皇想如何,才是关键。” “朕让你看那些奏折,不是让你说这种废话的。” 闻言,卫衍冷笑一声,坐直身子:“父皇又让我说出一个办法,又纵容卫东还动我的人,不觉得,太强人所难了吗?” 这一次,卫臻皇没有说话,只拿冷眼看着他。 “很多事情,父皇以为别人不知道,可说不定,他们全都知道。儿臣对这件事没有看法,儿臣也没有大哥,若父皇真想要表达一下自己的关爱,大可下旨让卫东还出兵讨打吕国。自然,如果父皇不介意,儿臣也可出兵。”这是卫衍对他说的最长的话,可一字一句,轻蔑的像是一把刀刃。 “儿臣也很想看看,一个不喜爱的儿子,对父皇而言,有多重要。” “你!放肆,卫衍,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卫臻皇脸色变了几许,苍劲的手猛地拍在龙案上,上面摆放的东西均是被震的跳了跳。 卫臻皇的手在他的龙袍下微微颤抖着,怒目圆睁的眼眸,除了愤怒和冰冷,到没有一丝杀意。 “儿臣知错,还请父皇息怒。”卫衍一笑,毫无诚意的掀袍跪下。 “你!!孽子!滚,给朕滚。” “儿臣告退。”卫衍笑着起身,俊美刚毅的脸庞镀上了一层金光,如豹子般的眼眸隐藏住了那丝失神,高大挺拔的身影不一会,就消失在了御书房中。 黑色大理石打磨的光滑,无数的奏折甩落在地,华丽辉煌的御书房中,安静的吓人,如一座空寂的宫殿,廖无人气。 “你明知他是在激怒你。”低沉悦耳的女声悠然回荡在御书房中,酥软魅人,只听其声,便仿佛能想象出说话之人的百媚风姿。 “那又如何,朕成全他一次,做一次好人,也未尝不可。” 卫臻皇不意外突然出现的红裙女子,略带疲惫的脸上明显的出现了岁月的痕迹。 吕国的吕皇看了,他也老了,人都是会老的,就算他是这泱泱大国的皇。 “好人?”红裙女子轻笑一声,弯腰捡起地上的奏折,如玉般的手上带着翠绿的点石镯子,将她的手衬得更加白皙,一袭红裙飞扬,如一朵盛开的彼岸花。 她抖了抖手里的东西,桃花般的美眸轻轻扫过,晨光在她身后成辉,染尽她的青丝万缕,一如世间妖精,一瞥一笑,惑人心弦。 卫臻皇愣愣看着,布满沧桑的眼瞳中神色不由柔和,倒映着那女子的身姿,怅然失神。 “怎么,又想到我姐姐了?”女子问道,带着浅浅笑意:“我和她,确实长的很像。” “可以说,一模一样,朕见到你的时候,还以为她活过来了。”卫臻皇接过话,说罢,笑了一下:“可惜,你们终究有所不同。” “何处不同?”女子撩起自己胸前的青丝,抬眸看着王座上苍老的男人,笑得如一只狐狸,美,却毫无感情。 “她比较温柔吧。”卫臻皇只说了这一句,并不出彩,但女子却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她那位姐姐,确实是一个极其温柔的美人,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死了。 祸害留千秋,红颜多薄命,端看人怎么选择罢了。 “卫子清的事,你打算罢休?” “哼,吕国在天下人面前扫了朕的面子,怎么能罢休。不过,在出手之前,还要拉一个人才好。”卫臻皇冷笑。 只有吕国和他夏国乱,这怎么可以,居海国,休想独善其身。 卫衍说的话不错,他不过是少了个儿子,但这个儿子若能成为开端,也是死得其所。 “你选了谁?” “蓝睿。” “他?!”女子讶异了一下,随即巧笑道:“您打算怎么请动他?” “不需要朕请,他会来找朕。”卫衍的一笑:“姜还是老的辣。不管他蓝睿再怎么神通广大,也终究是个人,还是个太子,身居高位,想要的,就越多,要的越多,自然就要付出的越多。” 听罢,女子没在关注,只道:“卫衍呢?你打算不管他了?” “哼,你认为朕还能管得住他?”卫臻皇又动了气,不过片刻,又诡异的扯了扯嘴角,明黄的身影迸射出一股久居高位的霸气。 “就算朕不管他,他也不会让朕失望,朕一手**出来的儿子,如果连这点选择都做不了,那还要来做什么?” 女子翘了翘红唇,似笑而非笑,她美眸倒映出着卫臻皇的身影,眼底流转的却是寒冰冻霜。她什么也没说,如来时般悄然离去,留下殿中高高在上的帝皇。 一手**出的,是一个冰冷无心的傀儡。 可若是傀儡有了心,那么,操控者,就该出局了。 ------------ 二卷四十三章:相不相信 卫衍见到那一袭红裙的绝艳女子时,展现了十多年来的唯一一次失态,上好的琉璃九龙杯,就那般破碎在了地上,四分五裂。△頂點小說,x. “你……” “阿衍。”女子只自顾自的缓步而来,精致绝伦的面容,每一笑,都恰到好处,无论从何处看,她都是极美的。 “多年不见,不知你可还记得我。” 卫衍回过神,坐在椅子上没动,幽深的眼瞳审视的看着她,一瞬间便看出了分别,他缓缓道: “莫姨。” “不愧是姐姐的孩子,十多年了,竟还记得。”花莫嫣然一笑,裙袖微动,悠然落座。 卫衍勾了勾唇,将眼底的警惕掩了下去,着人收拾了地上的碎片,便淡淡的看着那被岁月眷顾的女人。 恍惚间,便想到了那个与她有相同容颜,却不同命途的女子。 “您怎么来了。”卫衍分清了她和自己母妃的区别后,便没有什么感情了,花莫长的确实和花悠然很像,但终究不是。 他的情绪不多,分不出给她。 “来看看你过的如何,你不会不欢迎吧?”花莫笑道,并不在意卫衍对自己的态度,她像一个长辈,眼里带着关切和慈爱。 闻言,卫衍抿了口茶,没接话。 “我已经去见过你父皇了,他还是那个样子呀。”花莫自顾自的接着说,脸上笑容如花:“卫子清死了,阿衍,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卫衍一笑。 花莫也笑:“卫子清的事于天下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你父皇终究会出兵吕国的,那么阿衍,你打算怎么做?” “不怎么做。”卫衍靠在椅背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精致的锦布袍边悠然垂着:“他又不是没有儿子,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也有人争着去。我何必劳心劳神呢。” “争着去送死的东西罢了。”花莫轻笑一声,绝美的容颜如绽开的玫瑰,轻易可以勾人视线。 “都是会死的,他们死了,阿衍,你要怎么做?” 卫衍抬眸看着她,冷冷道:“莫姨,你想我怎么说?” “莫姨只想知道,你要怎么做。”花莫微微摇摇头,一双惑人的桃花眼中,仿佛绽放了朵朵桃花,层层叠叠将心事掩盖:“莫姨知道,你对吕国那丫头很好,她门前从不间断的梨花,是你送的吧!阿衍,我的姐姐已经死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还与我相连,我不能看着你毁掉。” 所以,跟我回去吧。这句话,花莫没说出口,但她知道卫衍明白。 闻言,卫衍眉头狠狠皱了一下,冷冷看着那一脸愁容,惹人怜爱的女人,那双桃眼中蕴藏的关心,确实足以将很多心融化, 她是一个懂得利用自己的女人。 “你多想了。”卫衍不想和她多说什么,站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一个阴影:“莫姨,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目的又是什么,但是,别以为顶着那张脸,你就能左右什么。本皇子的父皇,以及本皇子,都不是有心之人,这一点,你看看我母妃的下场就应该知道。” 他向花莫靠近了几步,比她高出太多,结实太多的身影,扯出强烈的压迫感。 回去?怎么可能,他一手夺到的现在,一刀一剑杀出的路,怎么可能毁掉。 花莫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十分平静而淡然,似乎没有听到卫衍并不好听的话。只是那眼底,划过一抹惆怅,不加掩饰。 “空欢府是个好地方,过几天,你就回去吧,你不该出来的。”卫衍看着她的脸,淡淡说了一句,边转身大步离开。 他能说出这话,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已经是,看在他死去多年的母妃份上了。 这点,花莫一想便知,可是却还是没由来的伤心。 “姐姐最不想你变成这样,你还是随了你父皇。”花莫轻叹一声,素手捧着暗青色的花纹茶杯,静静坐着。 不知何时,外头下起了雨,一会儿的功夫,就从绵绵细雨演变成了倾盆大雨,这对夏国这个并不多雨的国家来说,算是一场好事。 沉淀的燥热潮湿被这场雨牵起,花莫缓缓走到们延处,火红的长裙被风雨吹起,遥遥一望,恍若屋中摇曳的红蔷薇。 花莫想起了卫衍说的空欢府,于这纷乱的天下中而言,那确实是一片净土,百年隐于森林之中。 她这次来,其实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想看看他变成了什么样,愿不愿意随她回去。 可结果,和十多年前一样。 当年卫衍被卫臻皇扔到边疆去,十岁出头的少年端坐在几十万雄师之前,那么弱小,那么倔强,那时她也曾问,他想怎么办。 卫衍的回答只有一个字,迎。 后来花莫就知道,在这个少年的世界里,是没有后路的。没有后路,就只能迎接。 他的后路去哪儿了?花莫问过一个人,那人说,是他自己斩断的。 这场雨一下就没完,良久未歇。 与此同时的吕国,却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无云一片。 自从吕皇再次病倒之后,晏娇娆就越来越忙,整日里不是待在御书房就是前往议政殿,太子东宫中,却从不见她的身影。 “殿下,您要不要歇歇,这些奏折,晚点在批阅也可。”跟着她的小太监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的说道。 “不必了,你退下吧。”晏娇娆摆摆手,眉头微蹙着,一直未展。 今日,她一袭大红色秀金宫装,头上金步摇对称考究,明艳的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带着凌厉的眉眼却未变,只是瞳低越发深沉了几许。 看着奏折,晏娇娆只觉得额头隐隐泛疼。 她虽然早就准备了许多人,但当真正将许易势力拔出后,她才发现,她的人远远不够,这朝中大大小小的官位,至今还空缺着许多,这也导致许多事上造成了疏忽,每日的奏折像山一样的堆着。 “殿下,宋大人求见。” “传。”晏娇娆愣了一下。 小太监退下,不一会,一身官服的宋言便出现在了书房中。 行了礼,宋言率先开口:“殿下,朝中空缺的官位以及那些日子造谣之人,都已经查了出来,臣列成了单子,您是否要看看。” “呈上来。”晏娇娆说罢,一旁的小太监已经快速的接过了宋言手里的东西,毕恭毕敬的放在了她面前。 对现在的吕国来说,晏娇娆已经是铁板上的下任女皇了。 粗略扫了一眼,晏娇娆轻叹了一声,笑道:“还有这么多位置空着,这朝廷,可怎么运转呢。” “殿下其实不必忧虑这些,臣,有个想法。” “你想的,孤何曾没想过。天下有才之人,至多处莫过于玄月小筑。但是,宋言,你也觉得,孤该相信她?”晏娇娆道。 “臣不知道殿下该不该相信月家主,但是臣觉得,如果她真的别有目的,这次吕国之劫,她全然可以不出手。”宋言垂眸回答道。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个如月清贵的女子,不像是险恶之人。哪怕,她手段已经摆在了他面前。 晏娇娆轻笑一声,缓缓站了起来,并没有说话,她心底,也是想相信的。 宋言退到旁边,对她低声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端看殿下,是怎么想的。”说罢这句,宋言就行礼退下了。 看着他离开,晏娇娆神色淡然,也不在管身后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缓缓走到殿门口。 “皇夫大人,近来如何?” “回殿下,自陛下病倒,皇夫殿下的身子,似乎也不行了,只是陛下说了不准太医院着人去看,君兰宫又封着,奴才也不太清楚。”小太监连忙说道:“殿下是否要去瞧瞧。” “是该去瞧瞧。”晏娇娆玩味的笑了笑,在所有人眼里,她此刻,不就应该去落井下石,看笑话吗? 小太监了然,连忙吩咐着随侍跟着晏娇娆。 这么多年,吕皇的后宫宠人并不多,到了近年,似乎也只剩下了许易,路过的一座座宫殿,无不是空置着,美则美矣,满处寂寥。 御书房到君兰宫的路,不长不短,一路上,晏娇娆都在想着那个宛如兰中君子的男子,若不是她是局中人,恐怕也不会相信他的所为。 受了吕皇的命令,君兰宫的大门被封着,外头有侍卫看守,而那偌大的宫中,除了主人,空无一人。 这是晏娇娆多年来,第一次踏足君兰宫。 上次进来,还是随着风行。 多少年了,这里,一层不变。 “退下。” “诺。”随侍们踌躇一下,毕恭毕敬的退至十米远。 深吸了口气,晏娇娆扬起一抹明艳的浅笑,缓步向那大开的正厅而去。 并不明亮的大厅中垂落着层层叠叠的墨色帷幔,点缀的碎琉璃折射着微弱的亮光,斜着幽幽兰香的风走过,晃动的帷幔中,隐隐露出那窗边倚靠的修长身影。 晏娇娆看着那些帷幔没动,火红的长裙在一片暗色中显得触目惊心。 “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就觉得可以,掩盖所有了吗,父君!” ------------ 二卷四十四章:南柯一梦 帷幔后,那身影似乎震了震,仅仅一瞬间,让人仿佛以为是帷幔晃动造成的虚幻。~頂點小說,x. “呵,你总算来了。”许易的身影动了动,转身缓缓掀开那层层叠叠的纱幔,清瘦高挑的身子慢慢出现在了晏娇娆眼中。 他穿着一袭素白长袍,袍边裹绣着细小精致的淡绿色兰花,一身戾气似乎被磨平了,毫不掩饰脸上的疲惫和苍白。 不再是记忆中淡然尊贵的模样,此刻,他显得十分脆弱,与半月前在议政殿中时见到的男子,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四下静的可怕,隐隐蔓延着一股浅浅的悲凉,揪的人心生疼。 晏娇娆觉得,此刻她应该是要落井下石的,可看着他这般模样,却说不出冰冷的话。 “你总笑我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你说的确实没错。”她道。 许易轻笑一声,那双被疲惫覆盖的双眸,似乎还是可以清明的看穿一切:“你又心软了,如果我是你,现在手里,就应该多一把锋利的剑,咳咳……”还未说完,他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苍白的脸涨的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衰老的可怕。 晏娇娆没动,就那么看着他,目光平静异常。她不会杀他,可也做不到去救他,或者对她好,她终究不是什么圣人。 “怎样,才可以把同生蛊解除?” 许易没回答,待嗓子好受了,才压着声音笑道:“你想救阿殊?” “你不是爱她吗?何必拉着她和你一起死?这就是你的爱?”晏娇娆皱着眉,很是不懂的看着许易。 所有人都说他爱她的母皇,可他们彼此之间,却活的像仇人,分明便是不死不休的模样。 “是啊,这就是我的爱。”许易笑了笑,颇为无力的靠着身后的梁柱,轻薄的唇瓣红的吓人。 “你……” “咳……我没有解药,我拿到同生蛊时,就没想过要留下解药。但你想救她,也不是没有办法。”许易打断她的话,声音很飘忽,回荡在空荡的大厅中,像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随时可能消失。 “什么办法?”晏娇娆长袖下的手死死握紧,一瞬不瞬的盯着那闭着眼,仿佛随时就会倒下的男子。 “用蛊圣地,莫过于苗疆那处,但哪里有多诡异,想必你也有听闻。当年,我为了得到这同生蛊,可是废了不少代价。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知道那老怪物还活着不。就算活着,你大概,也找不到他了。”许易缓缓睁开眼,勾起一抹惊人的笑容,如万花一王刹那绽开时的绝艳芳华。 “咳……咳咳……”他一张口,又是一段剧烈的咳嗽。晏娇娆隐隐看到,他苍白的手中,似乎烫着艳丽的血液。 “中原之中,医毒圣地,莫过于万草阁。你既然已经得了月家相助,想必,得到解药,也很容易。” 晏娇娆一愣,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昏暗中,他纤瘦的身子,仿佛正处于万丈深渊之边,充满了浓浓的无力,尤似下一瞬间就会被吞没。 她看着,半响才启唇笑道:“君兰公子,你还是曾经的君兰公子吗,怎么这么狼狈了。” “……”许易一震,恍惚之间,有看到那一袭红色龙袍的女子,也是这般带着浅浅笑意,说着同样的话。 一时的,许易不知该怎么接,好一会,才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他转头看向殿外那垂着头的片片兰花丛,缓缓道:“这兰花开错了季节,该死了,你说是吧,太子殿下。” “确实开错了季节。”晏娇娆顺着他的目光,向殿外走去,笔直而艳丽的背影融于阳光中,模模糊糊那般不真实。 隐隐约约,许易听到她的声音传来,同样的不真实:“开错了季节的花,才美,但终究错了季节。” 错了季节…… 许易轻笑一声,面无表情的闭上眼,无力的靠在梁柱上,鲜红的血液从他嘴角缓缓流下。 出了君兰宫,晏娇娆觉得外头的阳光有些明亮的刺眼,抬手挡了挡,方才习惯。 “殿下,您没事吧?”小太监担忧的问道。 “无碍。”晏娇娆放下手,回眸的瞬间瞥见那华丽的殿门被侍卫缓缓关上,那宫中清贵骄傲的兰花,似乎在一瞬间衰败了,残落一地枝叶。 南柯一梦,终为梦。 …… 千里之外,一座高大秀丽的青山巍峨屹立着,翠绿的树木茂密非常,隐隐可见鸟雀辗转其中,发出清脆的鸣叫,缕缕阳光投下,穿过树缝,在林地上撒下斑驳光影。 “咚——咚——” 沉重悠远的钟声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又一声,回荡在青山中,平添了几分宁静安详。 咻! 茂密的树丛间,一道身影飞快穿梭而过,速度宛如野豹,快的只让人看见一道亮光闪过,不知是何物折射。 “踏踏踏……” 轻盈快速的脚步踏在石板路上,顺着那双浅绿色的绣花短靴往上,只见浅白色的短裙飞扬,一张眉清目秀,带着傻傻笑容的小脸出现,纯粹而美好,如林间精灵。 “师兄!”女子轻轻一跃,身子陡然飞起,稳稳的落在了一座庭院之前。 而恰此同时,那本关着门木门从内缓缓打开,一袭黑白色袈裟,带着串串佛珠的清俊男子赫然出现,阳光偏爱的笼罩在他身上,宛如一朵朵盛开的金色莲花,将他萦绕其中。 “蒹葭,你又跑去哪里了?”无皈皱眉看着她,颇为无奈的责问道。 战蒹葭转了一个圈,将身后背着的竹篓露了出来,笑嘻嘻的道:“方丈不是说没有草药了吗?我就去山里找了一些,你快看看是不是。”说着,就已经把竹篓塞到无皈怀里了。 “……”看着竹篓里的一堆杂草,无皈扯了扯嘴,笑着摇摇头,拎着竹篓就向寺中走去,边走边对身后乖乖跟着的女子道:“你下次在偷跑出去,我便把你关在藏经阁里抄写经书。这后门,我也会让其他师弟封了的。” “无皈师兄,你不能这样,我出去是给方丈找草药,又……又没有玩。”说道最后,已经很没底气了。 无皈笑了一下,将竹篓交给路过的小和尚,这才转身看着她,手里的佛珠熟练的转动着,发出轻轻的响声。 战蒹葭眨了眨眼睛,头上立着的呆毛随着风摇啊摇,转移着话题:“师兄啊,我跟你说,我刚才在山巅的时候,看到咸阳城的北门开了。好奇怪也,十多年没有开了。” “咸阳城的北门开了?”无皈一愣,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光秃秃的头顶并没有影响他的容颜,浑身透出的淡然气息,反而让人觉得安心。 见事情要被掀过去了,战蒹葭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无皈,不眨一下。 无皈看了她一会,道:“你先回你院子去,把静心经抄一遍,你偷跑出去的事,无闲师弟应该已经跟主持和师伯们说了。” “什么!”战蒹葭头上的呆毛抖了抖,满脸怒色,狠狠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好个无闲,他就是闲不住,从小到大就知道拆我台,就喜欢打小报告,就是个小气鬼,气死我了,我去找他算账!” 转身刚抬脚,后劲衣口就被人拎了住。 “师兄……是他又打我小报告,不能因为他是你师弟你就偏袒他的!”战蒹葭皱着小脸,严肃的说道。 无皈无奈的看着她,松了手:“蒹葭,你现在要是去主持哪儿,可就不是抄经书那么简单了。无闲他也是担心你出去会出事,才跟主持说的,你别怪他。” “哼,担心我?他那副刻薄样子哪里像嘛,要不是因为怕他告状,我早揍他十八回了。” “蒹葭!”无皈抚了抚头,刚准备责备,就见战蒹葭已经收起了那副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的模样,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顿时一阵头疼。 “罢了,你去抄经文,我去同主持说说,在我没同意之前,你不准离开藏经阁。” “是,谨记师兄教诲。”战蒹葭咧嘴一笑,得了保证,风一般跑了,只遥遥而见她马尾末处的琉璃吊坠在光中闪耀而过。 无皈看着她蹦蹦跳跳的离开,目光转而看向难皈山下的咸阳城,眉头微微皱紧,转身向住持院的方向而去。 路过之处,木鱼之声此起彼伏。 “师父。” 住持院中,与往常不同,没有稳稳摆成的三堂会审情景,也没有无闲和一众师弟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看戏,四周极度安静,近乎能听见院落中梧桐叶飘落的在地的声音。 大堂中,镀金的巨大佛像稳稳摆放着,空气中香雾萦绕,四周点着的红蜡烛闪闪烁烁。 而正中间的软垫上,穿着红色袈裟,留着山羊胡的老和尚静静盘腿而坐,手中的佛珠悠悠打着。 闻言,他眼皮抬了抬,布满皱纹的脸上虽没有什么表情,却显得万分慈祥。 “无皈呀,那丫头又溜出去了?” “玩心太大,弟子已经罚她去抄写经书了。”无皈道。 “嗯。”老和尚应了声,不在说话,手里的佛珠轻轻作响,回荡在佛堂之中。 ------------ 二卷四十五章:无皈 无皈也不说话,跪坐在老和尚下首,不紧不慢的敲着木鱼,时间就在那佛前的香烛融化里过去。 外头天色暗了许多,老和尚的佛珠声戛然而止,无皈的木鱼声也在一瞬间消失。 “无皈,那丫头在这儿待了多少年了?” “回师父,已有十七年。” “十七载春秋,是该走了。”老和尚叹息了一声,浑浊的眼中透着清明的亮光。 无皈身子怔了怔,垂着眼眸不语,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那清秀的眉目却一直紧皱着,没有展开。 “无皈,我知你待她多年难免有不舍,但咸阳城的北城门能大开,就证明来的不是普通人。我们这一介清静之地,抵挡不得。”说这话时,老和尚神色黯然而无奈,手里的佛珠不自觉打的越来越快,似乎也是在掩盖着心里的无力。 咸阳城的城主是战家故交,生死之交,当年也是他将战蒹葭交到难皈山,并承诺通往难皈山的北城门绝不开启,若有一日开启了,便证明,战蒹葭该走了。 为了保证北城门不开能有一个合理的理由,这么多年,那咸阳城主,也是用尽手段。而索性,咸阳城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城池,也不与其它国交邻,一直太平着。 如今那城门突然大开,只有两个原因。 一个是咸阳城换了城主,另一个就是,咸阳城来了他也惹不得的人。 这些道理,无皈不太懂,但看住持的神态却也有点隐隐明白了意思。 战蒹葭要走了。 “弟子明白了。” “越快越好,对她也好。”老和尚又叹了口气。 无皈点头,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起身离开。 “阿弥陀佛。”老和尚轻念了一句,继而闭上眼睛,专心念着佛经,手里的佛珠轻轻作响。 离开了老和尚哪儿,无皈步伐踌躇的走向藏经阁的方向,连路过的小和尚向他打招呼也忘了还礼,而原本只需要一炷香的路程,他走了许久,待太阳快落山时,才看到了藏经阁的大门。 不知怎么的,无皈迈不开步子,躲在门口。 “无闲!你给我下来!”藏经阁中,战蒹葭叉着腰,瞪大眼睛怒视着坐在高高书柜上的光头和尚,大声吼道。 “出家人言出必行,说不下去就不下去。”无闲光着脚,他今年也是十七岁,算来只比战蒹葭打了几个月,近乎和她前后脚来的无皈山。 不同于无皈像个大哥哥一样老成的性格,无闲的性子很是脱欢,出了诵经时不敢乱动,其它时间都不会闲着。 战蒹葭觉得,这也是他法号的来源,无闲! “不要脸,就你还出家人呢!出家人还打报告!一点都不像无皈师兄。”战蒹葭不屑的瞥着他。 “哼,我要是无皈师兄,我就让你把整个藏经阁的经文都抄一遍,不抄完不准吃饭。哈哈哈。”无闲晃着光亮的小脑袋,略带得意的说道。但他也只是说说而已,等会还是会帮战蒹葭抄经文的,自然,这些他是不会说的。 战蒹葭瞪眼,手里的柳条猛地抽在地上,看起来杀气腾腾的样子:“无闲,你下不下来!” “你你你!!你把柳条扔了我就下去。”无闲吞了吞口水,他自问自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的武功是打不过战蒹葭的。 说来,战蒹葭是不可以学习少林武功的,可架不住无皈在哪儿,小时候无皈就背地里偷偷教她武功,不知道被师伯们罚跪了多少次祠堂,跪到最后,住持他们就索性不管了。 想到这个,无闲就觉得委屈,缩着身子幽怨的盯着下头的女孩:“蒹葭,师兄前几年教你的到底是什么武功呀,那么厉害,我从来没见过。”说着,眼睛里已经冒着闪闪精光了。 闻言,战蒹葭咧开一抹灿烂的笑容,高高扬着头:“哼,那是我战家的武功,很厉害的。”说罢,纵身一跃,轻飘飘的就坐在了无闲身边。 “啊啊啊!!你你你!啊——”无闲一惊,尖叫着就往旁边挪,却忘了自己是坐在书柜上的,顿时身子一空,往地上掉去。 见此,战蒹葭连忙拉住他的衣襟,俨然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书柜压书柜,只听一声接一声的巨响过后,整个藏经阁彻底安静了下来,无数的经书乖乖的躺在地上,一层又一层。 “咳……咳咳……”一阵咳嗽,战蒹葭从一堆书里爬了出来,看了下四周,连忙又将自己身下垫背的无闲拉了出来。 见他睁着眼不说话,战蒹葭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喂喂喂,无闲,你不会死了吧?”说着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快了。”拍开她的手,无闲顿时一脸哭相,坐起身看着一片狼藉的四周,摇着战蒹葭哇哇叫道:“完了完了,我们死定了,把这儿弄成这样,师父师伯们会扒了我们的皮的,怎么办怎么办,要死了,嘤……” “停停停,头好晕。”战蒹葭连忙推开他,甩了甩脑袋,这才注意到四下的景象,顿时脸色一变,头上的呆毛都快直了,一把抓过无闲使劲摇:“完了完了,无皈师兄会打死我的,怎么办怎么办,无闲我要死了,哇……” “你们应该庆幸这里没点蜡烛。”充满无奈的声音响起,模糊中,无皈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不远处。 “啊!!” 完了。 两个字一瞬间浮现在无闲和战蒹葭脑袋里,二话没说,无闲敏捷的躲到了战蒹葭身后,只探出个光溜溜的脑袋。 “出息!”战蒹葭眼皮一跳,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无闲无辜的眨眨眼。 看着无皈步步走近,她腿不自觉的开始后退,干笑道:“那个,呵呵,师兄,这个这个不关我的事,我是为了救无闲才把这里弄成这样的,真的。啊啊不对不对,不是我弄的,真的不是我,是它们自己一个接一个到的,我都叫它们别倒了,它们不听,真的。” “噗……”无皈轻笑了一声,摇摇头,伸手把她身后的无闲揪了出来。 “无皈师兄,你别打他……”战蒹葭一急,连忙想去护他,被无皈挡了回去。 无闲身子抖了抖,拉忪着耳朵道:“师兄,是我的错,你要罚就罚我吧,不关蒹葭的事。” “好了,我刚就在门口看着,会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你们两个都多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爬书柜上坐着,那书柜不倒才是奇事。”无皈无奈的摇了摇头,语气却并没有多加责备。 “我们知道错了。”无闲和战蒹葭连忙道。 无皈扯扯嘴,看着他们熟练的认错拽,无语道:“错了有什么用,刚才那么大的动静,估计已经有师弟听到去找人来查看了。” “啊,那我们还是完了。”无闲顿时垮了脸。 “叫什么叫,大不了就是跪石板嘛,又不是没跪过。等着,我已经研究出一种可以保护膝盖的东西了,等会给你一对就是啦。” “真的?是不是护膝呀?那好像不是你研究出的呀,早就有了。” “闭嘴,你到底要不要?” “要要要!给我两对好不好,我估计这次我们得跪好久。” “你想得美。” “你们俩够了。”听不下去了,无皈抬手一人给了一个糖炒栗子,力度不轻不重,四下却安静了下来。 见他俩闭了嘴,无皈心底轻叹一声,笑道:“其实我早就将这儿的师弟们支走了,所以这番动静,除了我,再没有其他人听见的。” “真的?!”战蒹葭和无闲眼睛同时一亮,一人扒住无皈的一只手,齐齐道:“还是无皈师兄最好。” 闻言,无皈扯扯嘴角,将他俩甩开,道:“说了十多年的词,可能换换?” “嘻嘻,那我下次给你做一个花环好不好?”战蒹葭眨眨眼。 “咳。”无皈呛了一下,瞪了她一眼,转而严肃道:“就算暂时可以瞒住住持和师伯们,但你们若不在明日辰时末之前将这里恢复原状,还是得受罚。”末了,无皈又笑着加了一句:“护膝没收。” “……”战蒹葭觉得自己有点明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意思了,她就不该给无闲显摆的,阿弥陀佛,这就是因果报应吗? “师兄,这么多书,我们又不知道位置,怎么可能整理好呀,我还是乖乖去跪石板好了。”无闲看了眼四周,红着眼眶小声道。 “我这儿有单子。”说着,无皈悠悠的从怀里摸出了一本小册子,上面明明白白标注了若有藏书的位置和数目。 战蒹葭和无闲顿时无语,任命的捧着小册子开始上串下跳的整理书。 无皈笑着看了一会,最终在两道火辣辣的视线中,也任命的帮起忙。 外头的天色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为了墨色,零星的星辰像是被遗落的珠宝,点缀在天幕中,不知何处走来的乌云,巧妙的遮住了皎洁的月亮。 敲钟的小和尚将钟在二更敲响时,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夹杂着淡淡的菩提叶香。 藏经阁中灯火通明,淡黄色的烛光呈现着朦胧的颜色,显得无比温暖。 而一排排的书架中,只有一道身影还在穿梭,修长的手耐心的摆放着经文。 ------------ 二卷四十六章:下山 “师兄。”原本睡着的人儿突然坐了起来,睁着大眼睛看着书架旁的僵住的身影。 “被你吓了一跳,怎么了?”无皈紧了紧怀里的一堆书,侧过头淡淡道。 “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呀?”战蒹葭揉了揉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从无皈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她心底就升起一股隐隐的不安,说不清,道不明,于是本该和无闲一样睡着的,却愕然惊醒。 无皈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将怀里的经书摆放好,这才走回她面前,习惯性的盘腿坐下。 “无皈师兄?”战蒹葭吞了吞口水,觉得他有点严肃。 “无事,你睡吧。” “真的没事?是不是我们捣乱的事被住持知道了?” “有我在,没事的,你睡吧。”无皈没看她,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过木鱼,慢慢悠悠的敲了起来,黝黑明澈的瞳眸闭了上,淡淡的疏远冷然从他身上散发出,未关紧的窗户吹入一卷清风,夹杂着菩提叶的清香,萦绕在偌大的藏经阁中。 一旁的烛灯闪了闪,战蒹葭的眼睛也闪了闪,耳畔是一声声回旋的木鱼声,让她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 四更钟时,无皈的木鱼声停了下,闭着的眼眸缓缓睁开,清俊的面容暴露在烛光中,平静如水。 他看了看桌子两边睡过去的两人,起身拍了拍干净的僧袍,不紧不慢的出了藏经阁。 待无闲醒过来时,已经是辰时初,外头的雨也早就停了,微弱的阳光穿过窗纸投入,洒在地上一层本的经书上。 “天,我怎么睡着了,还有这么多没整理。”无闲嚎了一声,转而一把摇醒战蒹葭,悲痛的指了指满地的书:“还有半个时辰。” “其实我们动作快点应该可以整理好吧,别这么悲伤。”战蒹葭推开他,打了个哈欠,道:“要不是无皈师兄昨天帮我们,指不定还会更多,都不知道他多久走的。” “师兄呢?”闻言,无闲这才想起少了个人。 “无皈师兄是大弟子,现在肯定是在诵经呀,哪像你这么闲。”战蒹葭又想到了他的法号。 无闲撇撇嘴,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咻的站起身:“好了好了,我到希望我现在能有勇气继续闲着,快收拾啦,不然等其他师兄师弟来,我们就要去跪石板了。”说着,已经抱起一堆书钻进了那一排排书架中。 摸了摸鼻子,战蒹葭一个翻身笔直落在了地上,大大的眼睛看了看消失在书柜里的无闲,又扫了一眼地上零落的经文,眼珠转了转,定睛在角落的扫把上。 “嘿。”战蒹葭咧嘴笑了笑,拿过那小扫把,气势冲天的看着脚边的各种经书:“就你们这些小破纸也想难到我战神大人,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说罢,她浑身气势陡然一变,凌厉的像一把出鞘的刀剑,甚至隐隐带着不知何处而来的杀气,小小的破扫把在她手中赫然迸发出强大的气势,“啪”的落在地上,如涟漪散开的气浪瞬间将四周的经书震到了半空中。 无闲吓了一跳,赶忙探出脑袋,却见那无数经书围绕成了一个圆球般,其中一道纤细的身影在舞动,还没等在看清多少,那凌乱的经书竟乖乖的落在了地上,一本叠一本,整整齐齐。 无闲张大了嘴巴,瞪着眼看向那叉着腰的女子。 “蒹……蒹葭,你好厉害。”愣了半天,无闲风一般串了出来,贴到战蒹葭旁边道,一双眼睛宛如装满了星辰。 “那当然。”战蒹葭擦了擦汗水,撑着脸道:“现在只要把它们按照位置摆好就行了,嗯,这种事就交给你了,我去休息会儿。” “哎?交给我?” “本来就是因为你这里才会变成这样的,怎么,你有意见吗?”说着,战蒹葭抖了抖手里的破扫把。 “咳,没有,没有,我这就去。”无闲一呛,连忙摆了摆手,抱起那堆书就又钻进了排排书架中。 待看不到他,战蒹葭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气喘吁吁的吐着气。 别看她刚刚那么威风,画风那么美好,天知道她差一点就绷不住,要不是想着那些书砸下来肯定很痛,她早就把内力收回来了。 “哎,为什么我用个内力都这么累。”躺在地上,战蒹葭叹了声,她的武功自问是不错的,可就是在使用内力方面,总是控制的比别人差太多。比如方才,他人只需要运用出一点就可以做到的事,她总会不经意使出百倍的功力去做。 在其他弟子进入藏经阁的前一刻,无闲终于将最后一本书放入了书架中,原本乱七八糟的地面也已经变得十分干净了,而战蒹葭也懒懒的又小睡了一会。 “蒹葭,你就真这么看着我在哪儿摆,太忍心了吧!”无闲窜到她面前指控道。 “你不都摆好了吗?我这是相信你的能力,相信,懂不懂?”战蒹葭笑嘻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道:“无闲你饿不饿,我们去找点吃的吧。” “现在这个点,厨房已经没有斋饭了。”无闲摸了摸肚子道。难皈寺是寺院,自然是清简的,每一顿饭做的都不多不少,绝对不会浪费粮食,所以一旦错过饭点,厨房里就很难找到熟食了,尤其是无法师兄掌管厨房后,每一分米面都是精打细算,更难弄到吃的了。 战蒹葭显然也想到了这层,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头上的呆毛像猫儿的尾巴一般摇啊摇,摇啊摇…… “无闲啊,我有个注意……” “停,打住!”一见她脸上熟悉的笑容,无闲连忙摆了摆手,瞪着她道:“我知道,你又想偷跑去后山对不对?这绝对不行!这是违反寺规的,要是让师父知道了,我们保管吃不了兜着走。尤其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跑出去多少次,每次都是无皈师兄给你打掩护,否则你早让师父赶出去了。” “哼,你还好意思说,每次我被抓都是你告状的对不对?”一说这个,战蒹葭就一肚子火。 “才……才不是,你别以为师父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比我还多呢。每次我都还没说,他就猜到了。” 无闲郁闷的撇了撇嘴,他确实没有告过状,但每次住持看他一眼,就仿佛什么都知道了,根本不用他说什么。 “哼,我才不信你,你既然不去,那你自己去找吃的好了。”战蒹葭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恶狠狠的转过身:“敢告诉住持,我就真揍你。” “你你你!怎能如此,如此……残暴!女孩子不能这样!佛主说过,要一心向善……”无闲指着她大声道,却想不出什么好词,又见她没有回头,索性不说了,郁闷的离开。 穿过几座宽广的庭院,耳边的诵经声越来越淡,战蒹葭笔直站在了她无比熟悉的后门前,墙外的老榕树将茂密的枝桠伸入墙内,看过去一片翠绿,好不美丽。 “真锁了?”看着木门上挂着的铁锁,战蒹葭挑挑眉,轻笑一声:“锁了也难不倒我,忘了我会轻功吗?”说着,她退后几步,脚尖微微一用力,身子便一跃而起,轻巧的就落在了并不高的墙上。 然还未等她叉腰看一看山上的风景,脚腕处陡然被什么东西击中,不重,但也绝对不轻,顿时,战蒹葭身子一晃,尖叫一声,从墙上掉了下来,一屁股摔倒了地上。 “痛痛痛死啦,谁!谁敢偷袭本奶奶,站出来!”还没缓过劲,她就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叉腰吼道。 着素白靴子的脚悄然出现在她身后,向上看,一袭素衣袈裟的无皈无奈的看着她,手里的佛珠不轻不重的发出一声清脆。 战蒹葭身子顿时一僵,半响,才慢吞吞的转过身,干笑着看着无皈:“师兄,好巧啊,你也来看树?” 无皈没说话,淡淡瞥了墙头的榕树,将手里的木盒子递给她:“吃吧。” “嗯?”战蒹葭这才注意到他手中的小食盒,打开来看,是四个白胖胖的素包子,还散着温热。 “师兄,这是你问无法师兄要的吗?” “是他给你们留的。”无皈摇摇头,运到那榕树叶下:“其实无法对你和无闲一直很好。” “我知道。”战蒹葭抱着食盒坐到他旁边,笑道:“每次我和无闲的饭菜总是比别的师弟们多,尤其是我们跪祠堂的时候。” 无皈看了她一眼,不语,静静拨弄着他手里的佛珠,一派淡然从容,便是榕树叶子落到他光光的头上,他也不抬眼皮。 战蒹葭早就习惯了他这种态度,坐在一旁一边咬着包子,一边盯着他头上的叶子,看它何时会掉下来,竟也是一种乐趣般。 “蒹葭,你今年十七岁了,可对?”无皈突然开口,那片叶子也随着飘落在他衣袍上。战蒹葭随手拿起,点了点头:“对呀,怎么啦?” “你可想下山?” “下山?”战蒹葭眼睛一亮:“无皈师兄,我真的可以下山了?” ------------ 二卷四十七章:各安天命 见她一双眼眸耀若星辰,无皈抿了抿唇,沉默了半响后,问道:“你如此想下山?” “自然,难皈寺我待了十多年,大大小小的地方我哪儿没去过,一点都不好玩。无皈师兄,我听说山下有好多人,好多好玩的地方。你跟我一起下山吧?对了,还要带上无闲,让他拿东西。”战蒹葭朗朗说道,一脸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山下的繁华之景。 闻言,无皈没有说话,目光看着地上静静躺着的叶子,恍惚之间想起了多年前战蒹葭回答他话。 那时,他也是这般问她,下山之后的去处。 那时,她是怎么回答的? “名扬天下啊,光复我战家百年威名,寻一贤明之君,辅他一世千秋,为他披荆斩棘,战死沙场也无憾。” 战家之人骨子里,就是这般刚烈如虎,他竟然忘了。 “无皈师兄?”见他一直不说话,战蒹葭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皱着眉头唤了声。 “别想着总去后山玩,既然想要光复你战家威名,那就首先得学精你战家武学,否则入世下山,也无人可护你。”说着,无皈从怀中拿出了一本不厚不薄的书,递给了她:“以前不让你直接看,是怕你不懂又急于求成,反而学坏了这书里的精华之处。现在交给你,倒是恰到好处。” “无皈……”战蒹葭一愣,呆呆的接过,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兴奋高兴。 不知为何,她此刻觉得手中这本梦寐以求的书,重如泰山。 “你的内力收放无法自如使用,这一点,你可以跟无闲学学。三天后,我会检查。”无皈淡淡说道,站起身,理了理袈裟,便转身离去。 “三天!?”战蒹葭愣了好一会,尖叫道,她学了好多年都无法做到收放自如,他却只给她三天时间,这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吗? 然无皈早已经走远,任由战蒹葭怎么纠结也无用,最后,捧着那本沉重非凡的书,战蒹葭拐去了厨房找无闲。 无闲的武功虽然是个半吊子,内力也不强,可在收放上确实是自如运用。其实她也可以找其他小和尚,但想必其他,无闲更好用一点。 无皈离开后门处,就去了住持常待的正佛堂。 这一次,佛堂中多了很多位长者,均穿着红色的金纹袈裟,如佛一般盘坐在软垫上,一股沉重而严谨的气息弥漫在四下,那慈祥的金佛此刻看上去,竟也染上了严肃的色彩。 “师父,各位师伯。”无皈毫无意外,行了一礼。 “无皈来了。”坐在老和尚一旁的另一个和尚道:“可是从蒹葭哪儿回来的?” 无皈没有隐瞒,点了点头:“正是,弟子已经将战家武学交付于她,能否参悟透彻,全凭她自己的造化。” “哎。”那和尚叹息一声,道:“她既然在我寺待了这么多年,便是与我佛有缘,既然我们留不住她,不论如何,无皈,你还是提点她一二吧。” “正是这个道理,世间险恶,尤其于这乱世之中,总要有自保之力才好。”另一个和尚道。 无皈垂眸:“弟子明白。” “咸阳城那位故人已经传来了飞鸽传书。”这时,坐在中间的老和尚开了口,其他人霎时闭了嘴。 无皈抬了抬眼皮,看着老住持。 “这次来的人,有两方,一方是乌蒙山那位,一方是群英榜那位。谁也拦不住。”说到这里,老和尚悠悠叹了口气,道了句阿弥陀佛。 “那不是一家的吗?”无皈一震,疑惑的问道。 他虽然不关心天下之事,却也曾听咸阳城主说过,群英榜那位白景公子,也是玄月月家之人,如今,怎么又分为两方了? 老和尚摇了摇头,苍老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尽显岁月沧桑:“月家已经有了家主,又怎可再有其他同系师兄?那白景公子,本早应在多年前就脱离月家的,之所以留了这么多年,已是月家的另有打算。” “徒儿听闻,月家乃是鬼神道术之派起家?若分清,乃是邪门?”无皈皱眉。 闻言,老和尚笑了笑,悠悠说道:“世间万物不论神佛鬼怪,既然存在就有存在之理,没有对错之分,世人所道的正邪,不过是人心将之利用而演变的后果。心若正,邪亦是正,妖若有情,妖也非孽。” “是啊,可惜这么多年,能看透的人少之又少,无不是将正邪二字划分太清,竟弄的正非正,邪非邪,不知所谓。”黑胡子和尚道。 “月家世代为天下苍生所做之事,已经不是正邪二字可以概括的,那是大义……”老和尚说着,突然没了声,仿佛想到了什么,轻声叹息了一道,便不在说话。 无皈觉得,住持后面隐了的话,带着某种悲凉,不必说出,也无法说出。 他不懂住持这般情绪从何而来,在无皈的认知里,月家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世家,弟子数千,散布各国,不论明暗,均是第一世间,兴旺非凡。 “无皈,从咸阳城到达难皈山的路并不长,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黑胡子和尚又说道。 “弟子知晓该怎么做。”无皈双手合十行了一礼,缓缓退了出去。 “师兄啊,蒹葭那丫头……” 无皈一离开,其他人就都坐不住了,围了老和尚欲言又止。战蒹葭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又是个女孩子,物以稀为贵,他们从小也是颇多照顾,此刻,心底也是纷纷不安担忧的。 “各安天命。”老和尚摇了摇头,目光沉静悠远,如一口深井,波澜不惊:“天命难违。” “师兄啊……”众和尚面面相觑,还想说点什么,老和尚却已经起身离开,那睁着眼的金佛,仿佛在注视着他的背影,又仿佛在看着远方。 三天的时间,整个难皈寺格外安静,除了寥寥钟声与绕耳木鱼,静谧安宁如世外之地。 后门处的小院子中,战蒹葭一脸认真又严肃的盯着自己手里的木头筷子,手里涌出一阵内力,嘭的一声将那木头筷子挤压的米分碎。 “还不错,总算没有在将整个院子震动了,继续,我这儿还有一百根呢。”无闲笑眯眯的说着,像一个弥勒佛般,从自己身后提出一个袋子,打开,全是一根根的木头筷子。 “还来?”战蒹葭脸僵了僵,她这三天都在捏着个筷子玩,从开始的一出手就将角落的歪脖子树震断,到现在的已经可以只捏碎木头筷子,可以说是收放自如了。 “我们寺里的筷子已经这么多了吗?我记得所有人加起来,才只有不到一百人啊,无闲,哪来的这么多筷子啊?” 无闲提着袋子蹭到她对面,笑着道:“蒹葭,你莫不是忘了那棵被你残忍杀害的歪脖子小櫆树了吗?” “我那是不小心……” “哎呀,没区别,反正它就是死了嘛,我们寺院中当然没有那么多筷子,所以我就用它的尸首给你做的这些筷子,亲手做的哦,厨房哪里还有一大堆呢?我是不是做的特别好呀。”无闲得意洋洋的说道。 “真的是……”战蒹葭拿起十几根筷子,用力一扳,瞬间将之弄断:“太好了!” 无闲身子震了震,打了个呵呵,连忙将脚边的口袋扔到角落里,道:“既然你内力已经练好了,那就不用练了,可以复习你战家的枪法了。” “你想看就直说。”战蒹葭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道。 “嘿嘿,蒹葭,我们少林的棍法和你的枪法那一个厉害?”无闲讪笑一声,好奇的问道。 “试试不就知道了。”战蒹葭站起身,拿过一旁的长棍子,嚯的指向无闲。 见此,无闲摆了摆手:“师父说出家人不能动武的,我……我还是算了。” “嘁。这里有没人,再说了,你是陪我练习,又不是动武,我们是在切磋,不是在打架。” “这……好吧。”无闲犹豫了一下,随即兴致勃勃的拿起木棍道。 他只有十七岁,慧根可没无皈那么高,哪里能真的不羡慕战蒹葭那凌厉非凡的枪法,她一说,便说动了。 两人达成共识,顿时打在了起来,两道身影挥舞着木根,一个凌厉如刀刃,一个婉转如清风。 但无闲到底不是战蒹葭的对手,打了没一会,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连摆手说不来了。 “无闲,你在跟我闹着玩吗?这才连一百招都没有。”战蒹葭脸不红气不喘的蹲在他面前,瘪嘴道。 “谁跟你闹着玩了,我从来就没和你过过五十招好吗?”无闲郁闷的说道。 “哎,是吗?我记错了?” “哼,你这就是……就是师兄说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那个师兄说的?” “佛曰,不可说之不可说。” “呦,还跟我玩佛曰?我抄的经文比你看过的还多呢。”战蒹葭气笑了,大着脸道。 无闲白了她一眼,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那你背一段。” 战蒹葭打了个哈哈:“这个,抄的太多,记乱了,等我理好了在背给你听。” 无闲撇撇嘴,刚想开口,就见小院门口无皈修长清瘦的身影。 ------------ 二卷四十八章:战家蒹葭 “师兄。”无闲唤了一声,连忙站起来,战蒹葭转过头看了一眼,也跟着站起来,将木棍扔的远远的,两人并排着,像做错事的孩童。 无皈慢慢从园门处走近,素色的袈裟随风轻动,带着一股淡淡的菩提叶香。这个季节,难皈山的菩提树还未开花。 出乎意料的,无皈只看了眼那地上着的木棍,并没有出言责备,而是道:“三天到了,蒹葭,内力的运用你可会了?” “当然,我那么聪明。”战蒹葭吐了吐米分舌,和无闲绷着的弦也松了下来。似乎是怕无皈不信,她连忙拿起一旁的木头筷子,微微用力,瞬间将之米分碎。 见此,无皈点了点头,没在过问这件事,对无闲道:“你先去三师伯哪儿诵经,他找你有点事。” “啊?哦,好。”无闲愣了一下,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怪异的看了眼一脸平静的无皈。 纵然无闲在大神经,也察觉到了最近寺里的不平常气氛,但他终究不是个细心的人,疑惑了一会儿,就将之抛在脑后。 看着无闲离去,战蒹葭不安的蹙着清秀的眉毛,忐忑道:“无皈师兄,那我也先走了哈。” “慢着,蒹葭,住持要见你,你随我来一下吧。”无皈抿唇,说罢,便转身向正佛堂而去,没在跟她多说什么。 战蒹葭咬着唇,莫名的看了眼那看过墙而来的榕树,小跑着跟了上无皈。 正佛堂中烛光通明,照应着那巨大而慈祥的金佛,让人心中也不由明了平静了下来,门边的菩提树枝繁叶茂,站在高大的树干下,只觉得天地被遮。 无皈没有带着战蒹葭进去,而是停在了那棵菩提树之下,静静伫立着。 战蒹葭不安的看了他一眼,咬牙进了正佛堂,一路在思索着她是不是又犯了什么错。 “战丫头。”老和尚依旧是如往常那般盘坐在中央,一袭红色金文袈裟,慈祥而给人宁静之感。 “住持。”战蒹葭乖乖跪在软垫上行了一礼。 “嗯,听说你又将藏经阁的书推翻了?” “呃,这个,我不是故意的。”战蒹葭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头上的呆毛无力的垂在脑袋上。 “我知道。”老和尚笑了笑,忽略他脸上的皱纹,他仿佛就是那普渡众生的佛,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并不像佛主那般慈悲。 “战丫头,你今天已有十七芳龄,来我难皈寺整整十七年,可对?” 战蒹葭皱了皱眉,点头:“是的,住持,你和无皈师兄怎么最近都在问我这个问题?” 老和尚没接她的话,反而自顾自的说道:“若在山下,十五岁及笄之后,应当要嫁人相夫教子。” “住持?!”战蒹葭一愣。 “战丫头,难皈寺终究是佛门净地,本就不该沾染世俗,当年无皈将你抱回来,也是属无奈之举,十多年晃眼而过,老衲与众弟子也对你照顾有加,可你终究是个女子,不应在我难皈寺蹉跎年华……” “住持,你是要,赶我走吗?”战蒹葭打断他的话,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圈猛然就红了。 她不笨,一瞬间就想到了这几日无皈的不对劲,原来,他早就知道了,所以才将战家武学交给她,所以才问她那些话。 老和尚叹了口气,同样看着她道:“战丫头,你可还知道你来自哪里?” “战家……” “前朝战王府战顶穹的孙女,唯一还活着的子嗣。老衲是出家人,本不该跟你说这些,可当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老衲也甚是觉得心寒。如今便同你说道一二。” “……住持请讲。”战蒹葭沉默了一会道。她在五岁那年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没有惊讶只有兴喜,或许是血脉遗传,她骨子里就非常好战,听说了战家事迹之后,更是引以为豪。 可除了自豪之外,战蒹葭从来没想过,自己的身份代表了什么。 “前朝战家,在天玄那一朝就逐渐败落,这你想必已经知道。但这败落的原因,却非全是因为子嗣凋零,大多战死,后人越来越少的缘故,而是有其二。”老和尚慢慢说道。 战蒹葭听的恍恍惚惚,并不是很认真,仿佛在想着什么更重要的事。 老和尚也没说她什么,继续道:“这第二个原因,也是最主要的原因。战家世代忠良,可自天玄皇继位之后,陛下对外野心更大,妄图吞并西域各部,常年战乱,而对内,却也对战家百般刁难猜忌,听信奸臣谗言,最终国力衰弱,宛如空壳。战家那一代的三公子,也就是你的太祖爷爷,对天家寒了心,不顾所有人反对,暗自将战家兵转移,这也让前朝灭亡之后,战家旧部幸存了一小半。” “什么?两朝的旧部,还活着?这……住持,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为什么我听不懂?”战蒹葭一震,觉得自己有点反应不过来,脑袋里一时乱七八糟的,一脸惊愕又迷茫的看着老和尚。 历经两朝,等同百年,战家竟还有旧部存活着。 战蒹葭对于前朝那一场灭国之战,还是有所耳闻的,当时各国藩王自立为皇,集兵联合西域攻下当时的唯一王朝——北齐!才有个现在的首三国和次三国,而战家……不是说战家军二十七万人马全数阵亡,无一生还吗? 战蒹葭甚至都能想到当时的血流成河…… 老和尚又叹了口气,道:“这些事,我也是听我得师父提及得知……” “不对,不对,住持,我才十七年,前朝灭国,是在四十多年前啊,各国藩王自立为皇,也是在四十年前,我……我才十七岁……” “你说的没错,可你就是战家的后人,战顶穹的孙女。你的父亲,并没有在那场战中死去,而是,被追杀而死。”老和尚道。 “什么……追杀而死?住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脑袋好乱呀。”战蒹葭皱着眉,慌乱无措,不知该说什么。 老和尚又叹了口气,颇为无奈,仿佛面对岁月变迁,花落花开那般:“老衲只能与你说这么多,再多的,老衲也不知道了,以后,会有人与你说。”话到这里,老和尚停顿了一会儿,见战蒹葭冷静了下来,才继续道:“战丫头,我难皈寺当初收留你,也是敬重战家功绩,秉承救人一命之理,可老衲这里终究顾不住你了,你莫怪老衲,这,也是命啊。你走吧。” “住持……” 战蒹葭哑口,不知该说什么,看着老和尚悲伤而无奈的苍老容颜,最终她只匍匐叩拜一礼,站起身,恍恍惚惚的出了正佛堂。 菩提树下,无皈依旧静静站着,仿佛连姿势也未曾变过,稀稀疏疏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将那清秀的容颜,也渲染的看不真切。 “无皈。”战蒹葭走近,唤了一声,红着眼圈看着他:“住持让我下山,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是。”无皈点头,见她一副快哭的样子,连忙解释道:“你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就算你不是战家之人,也断不可能在待在山上了,毕竟这是佛门之地,而且,你志也不在此。” “我……” “蒹葭,你忘了你曾跟我说的,你要做什么吗?”无皈认真的看着她,从未有过的神色。 闻言,战蒹葭沉默不语,盯着自己的脚尖。 见此,无皈无奈的摇了摇头,从手上退下一串佛珠,带到她手腕上,道:“这是这颗菩提树结下的菩提子制作的,你戴着吧,山下并不太平,希望佛主,能佑你一二。” “无皈,你可不可以跟我一起下山啊。”看着手腕上的佛珠,战蒹葭突然问道,抬眸一眼不眨的看着他。 无皈一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蒹葭,我已出家,皈依佛门,怎能下山?好了,你去收拾东西吧。” 战蒹葭一把抓住他,道:“无皈,你真的让我一个人下山吗,你不是都说山下很乱吗?你就真的那么放心?为什么就不可以跟我一起下山?” “蒹葭……”无皈微微一震,皱起眉头,看着她道:“以你现在的武功,我相信能伤你之人,各国不会很多,且明日,会有人来接你,你不必担心去处。自此以后,你便要独自生活,不论是扬名天下,还是相夫教子。” “无皈,你……”战蒹葭咬咬牙,松开他的手,红着眼眶低吼道:“我才不要你说的这些,为什么就不可以和我一起下山?你不是对我最好的吗?连你也不要我了?” 无皈身子一震,想开口时,战蒹葭却已经飞快跑开,在她转身之际,他似乎看到有水珠脱离她的眼眶,落在地上。 轻叹一声,无皈抬头看着头顶遮天蔽日的茂密树枝,有风而过吹起他的袍边,却带来一股浮躁,菩提树的清香,似乎也压制不了。 正佛堂中传来了木鱼声,是老和尚敲的,清清脆脆的响彻在这个并不大的院子中,一声一声砸在无皈身上。 今年的夏天,格外的让人无法静心。 ------------ 二卷四十九章:难皈难皈 翌日,初升的骄阳撒下温暖光辉,将这片葱郁的难皈山以及耸立其间的古老寺院笼罩,一片金光中,难皈寺渲染上了一层神圣的宁静色彩。 “众生皆烦恼,烦恼皆苦。烦恼皆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有形者,生于无形,无能生有,有归于无。”老和尚的声音沉稳而带着看破红尘的淡淡沧桑,响彻在清晨古寺中,悠远萦绕于耳畔。 “咚——咚——” 铜钟敲响,伴随着一声声木鱼,难皈寺中整齐有序的响起了低沉的诵经声。 “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 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罗耶。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婆耶。摩诃、迦卢尼迦耶……” 正佛堂中,无闲闭着眼熟练的敲着木鱼诵经,坐的笔直,一张青涩的小脸上布满了认真的神情。 老和尚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同样不经意的扫过最前排的无皈,却没说什么,又静静打着佛珠。 待太阳略微居中,正佛堂中的诵经声才停了下来,小和尚们一个个陆陆续续的离开。 无闲更是在第一时间就爬了起来,向外冲去,连自己的小木鱼,也来不及收拾。 “哎。”老和尚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转而看向依旧静静坐着的无皈:“不去送送她吗?” 无皈沉默,目光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外头的菩提树叶随风卷入,落入他眼中,方才回神。 “是。”无皈将无闲的木鱼收了起来,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才缓缓走了出去。 “哎。”老和尚又叹息了一声,静静敲响木鱼念着静心咒。 难皈寺外,通往山下的唯一青石路上长满了青苔,两道上郁郁葱葱的高大树木林立而生,似无边无际。树下茂密的灌木上开着白色纸花,偶有许多落于地上,与如玉青苔点缀相映。 “蒹葭。”无闲一路飞快跑下,气喘吁吁的停在这段路中间地带的一棵繁茂老树下,扬着脖子看向树干上坐着的女子。 “无闲,你怎么来了?”战蒹葭一愣,顺着他身后的路看去,并未看到无皈,明亮的眼瞳黯然了几许。 从树上跳下,战蒹葭将水壶递给他。无闲摆了摆手,平复了气息,道:“师父说,你要下山?” “嗯,我已经十七岁了,而且,戏文上不是说乱世出英雄吗?我身为战家后人,自然要光耀门楣,名扬天下啊。”战蒹葭笑了笑,看着山下的方向,仿佛看到了那些她一直向往的繁华帝都,那些纸醉金迷的惑人景色,与这难皈山古寺的宁静截然不同。 一夜的时间,战蒹葭还是战蒹葭,却想通了很多。 就像无皈说的,不管她是不是战家之人,她都不可能在待在这里了。佛说因果轮回终有报,天命所归不可违,她的离开,是必然的天命,而诛杀她战家的人,她也不会放过。 “这样啊。”无闲看她说的不似逞强,不开心的撇了撇嘴:“那你以后可还回来。” “应当会吧,等我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就是大将军了。” “将军?将军不都是男儿吗?”无闲眨眨眼,不解道。 战蒹葭一笑,刷的将手里两尺长的银色棍子搭在无闲光秃秃的脑袋上,颇为倨傲道:“谁说将军就一定要是男儿了?以我的武功和枪法,有多少男儿能敌的过我?” 无闲吓了一跳,僵硬着将头上的棍子移开:“这是隐月枪?” “嗯。”战蒹葭点点头,手腕一翻,手中的两尺棍子瞬间变长,赫然是一柄锋利的两米长枪,阳光下,那均匀笔直的枪身上雕刻着繁琐而精致的纹路,折射着光辉直达枪头,寒光闪动,带着一股煞气。 “虽然不是祖上传下的那柄,但这个也是父亲亲手做的,不能弄丢。” “看着真好。”无闲吞了吞口水,心里念了句阿弥陀佛,连忙从袖子中摸出一个铜钱大小的木牌子,穿着红线,隐隐可见上面雕刻的粗糙花纹。 “这个是?” 无闲笑了笑,道:“无皈师兄把佛珠给你了,我就只好给你一个坠子,也是那棵菩提树结下的菩提子削的。当将军的话,肯定要上战场,有佛主保佑,你就不会受伤了。” 说罢,无闲就开始担心了,又道:“要不,蒹葭,你还是别当将军了,像那些女施主一样,相夫教子就好啊。” “开什么玩笑。”战蒹葭抬手就在他光秃秃的脑门上敲了一下,瞪着眼道:“我可是战家后人,怎么能平凡了了此生?无闲你等着吧,我肯定要名留青史的。” “事情可不是说的,而是要去做。”一袭素衣佛珠的男子从树后走出,带来一阵菩提清香,经久不散。 “师兄。” “无皈。”战蒹葭和无闲齐声道,一个惊喜一个诧异。 “无皈,你是不是要跟我一起下山啊?”战蒹葭眼睛明亮如星辰,一脸兴奋的看着神色淡然的大和尚。 无皈摇摇头,将她手里的长枪收了,细心的放在她包袱上,慢慢道:“你这般冒冒失失就跑下山,可知要去哪儿?” “我……” “山下以北一直走,三天可见一大城,曰咸阳。城主就是你认识的那位秦远大人,你可去找他,不论是做将军还是嫁人,他都会为你安排。” “无皈!”战蒹葭看着他,清秀的眉眼中满是悲愤,像被欺负了的刺猬,竖起了坚硬的刺,却毫无威胁力:“你真的,不可以随我下山吗?我这一去,你可能,就在也见不到我了。” “师兄……”无闲愣愣的扯了扯无皈的衣袂,迷茫不解的看着战蒹葭,不明白她为什么伤心。 无皈垂眸沉默不语,只有那轻响的佛珠声传开。 “是我错了吗?你对我那么好,我以为,可以敌过那些清规戒律的。” “我将你从难皈山下捡回来的,自然要对你负责,如今,你已经长大了。”无皈神色无常的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战蒹葭笑了笑,转而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既然如此,那我告诉你,我既踏出难皈山,就绝对不会回来,除非,我死。”说罢,她飞快转身,运起轻功一跃而下,很快,那道纤细的身影,就消失在层层树木之间。 “蒹葭……”无闲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想追下去,却被无皈拦了住,当即道:“师兄,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蒹葭说她不会在回来了?” “无妨,她只是说的气话,好了无闲,回去吧。”无皈微微摇了摇头,道。 无闲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还是想不明白战蒹葭为什么要说气话,但得知她还是会回来的,无闲也不在多想,不太高兴的原路返回。 看着他离开,无皈停下脚步,侧身看向山下,却在也看不到那道纤细活泼的身影。 恍惚间,无皈突然想起了五岁那年的秋天,满山的树叶枯黄掉落,他将还在襁褓的战蒹葭抱回寺里时,从未想过自己的生命中会从此有一个女孩伴随长大。 从小师父就说他慧根及深,悟道之路,一定会比他走的长,而他,从未想过要亏负师父的期望。 可是,看着那通往山下的羊肠小道,他为何,又开始不确定了? 山下的繁华盛世他不羡,可山下的人,却很难放下。 “阿弥陀佛。”无皈闭上眼,握着佛珠的手不自觉紧了紧,最终,看了眼那绵绵青山与九转山路,无皈转身,一步步向古寺走去,素衣佛珠与菩提清香,越来越远。 这厢,战蒹葭背着不大的小包袱,一路冲到山脚才停下,没有下雨,她的脸上却没有一处干的。 “滚蛋无皈。”踹了踹一旁的可怜小树,战蒹葭咬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抱着小包袱和那银枪静静坐着,澄澈的目光,一直一直看着难皈寺的方向,直到次日的阳光刮破黑夜,冲出天际,撒在她满是露水的身上。 战蒹葭睫毛动了动,灵动乌黑的双眸缓缓睁开,直对着无皈寺的方向,眼底,在没有一丝期望。 无皈,曾经是绝对不会忍心看她在外面待着而不管的,如此态度,如此决然,她还能期望什么呢。 握紧了手中的隐月枪,战蒹葭眼中浮现出一片坚定,她的身上肩负着血仇,肩负着战家兴荣,她不可以止步不前。 站起身,重新背起包袱,看了眼长满杂草的官道,战蒹葭猛然想起了无皈的话。 咸阳城吗?顺着北方看去,战蒹葭仿佛能看到那巍峨古老的城池,沉默了半响,她抬步,却是向着东方而去。 迎着太阳,总能有好运。 三天后,咸阳城的北城门驶出第二辆马车,朴素无华,唯有车厢上雕刻的月字,大气非凡,引人侧目。 驾车之人一袭墨绿色长裙,身侧放着长剑,带着白色纱斗,虽不见容颜,却已让人感觉到了一股摄人杀气,对车中之人,更是望而生畏。 “虞娘,可以慢点了。”月浅栖睁开眼,手中不知什么材质的牌子上,红光赫然消失。 ------------ 二卷五十章:别说认识我 闻言,虞娘拉了拉缰绳,让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她不知道月浅栖为什么突然要急着来这么远的难皈山,甚至连夜赶了七八天的路程,但她最不会做的,就是违背,尤其,还是违背月浅栖。 “它怎么不亮了?”从月浅栖拿出那牌子时,司马铎就坐不住了,一脸好奇的问东问西,就算月浅栖不回答,他也乐的在一旁自己嘀咕。 “人走了,自然不亮了。” 月浅栖将东西收了起来,撩开淡绿色的轻纱车帘,入眼的,是一天长满了杂草,一看便是许多年不曾走过人的管道,看不见尽头,也看不见人烟,身世荒凉。 “这咸阳城城主不愧是个忠义之人,竟真将这北城们封了这么多年。” “嘁,要不是他聪明,在另一边开了小路,这事早就被捅到蓝傲皇哪儿了,他还能活着?”司马铎不屑的说道,目光一直看着月浅栖的衣袖。 对那个会发光的东西,他还是忍不住好奇。 月浅栖对着说法只是一笑,从暗格中取了茶盏出来,斟了一杯,在司马铎明亮的目光下,自己抿了一口。 “你以为这事儿,蓝傲皇会不知道吗?” “知道为什么不管,虽然咸阳城不算大城,但也不至于舍弃吧,这儿物资还是有的啊?”司马铎又不解了,一边问,一边自己给自己倒茶。他就不应该指望她能给他倒茶的。 月浅栖笑了笑,不说话,捧着茶杯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景物,一双流光潋滟的眸子,又似蒙上了一层层的薄云,让人觉得幽深,却又看不进她眼底。 司马铎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她这神情,也识趣的不说话,坐在角落里将月浅栖暗格里的白玉棋拿了出来,拨弄了半天,只觉得无趣。 他不喜欢这些东西,也从未想过碰,但对上月浅栖鄙视的眼神,司马铎觉得自己必须得学! 不就是摆摆石头吗?谁不会呀! 然,看了半天,司马铎还是觉得,这只是贵一点的石头。 “圣人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知而不问,蠢货也。”月浅栖淡淡开口,米分嫩的唇划开一抹轻浅的笑容,如半夜昙花一现绽放,微涩而醉人。 “……后半句是谁说的?” “我说的。” “你想骂我就直接骂,何必这么拐弯抹角,我难道会听不出来?” “不是没有可能。”月浅栖挺任真的道。 “你!”司马铎一下就跳了起来,毫无意外,脑袋嘭的撞在了车轩上,疼的他呲牙咧嘴的坐了下,鼓着眼睛瞪着那依旧从容淡然的女子。 “这么激动做什么,撞到了吧。”月浅栖淡淡一笑,一副大人看小孩的表情,不温不火,丝毫看不出一点担心。 “疼吗?” “疼。”司马铎点头。 “疼就对了,快坐好,别打扰虞娘赶车。”月浅栖柔柔笑着,难得温柔的模样,但说出的话,却不像三春之风那么温柔。 “我……”司马铎扯扯嘴,明明疼的是他呀!还有,他怎么觉得这对话特别特别的熟悉呢? 郁闷了一路,直到到达难皈山脚下,司马铎都没在说话。他不说话,月浅栖也不会开口,车厢中是熟悉而良久的沉默。 “——碰!!”突然,车厢被什么东西剧烈撞了撞,茶几上的东西顿时一片混乱。 “停下。”虞娘连忙将马安抚好,看也未看对面,直接打开车门和车帘看向月浅栖,焦急道:“小姐,你没事吧?可伤到了?” “我……” “虞娘,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事?我才是垫背好吗?她摔我身上的能伤到吗?” 司马铎不等月浅栖说话,就直接嚷嚷说道。闻言,虞娘放了心,这才看到垫在月浅栖身下的司马铎,歉意的笑了笑:“抱歉,刚刚太着急,没看到。小铎,你没事吧?” “我!”司马铎一阵无力,一副生无可恋,被抛弃了的模样。他虽然知道他是多余的,但也不用这么忽视吧? 月浅栖倒是没管他,坐了起来,将一旁的白色披风盖在腿上,问道:“出什么事了?” “一时疏忽,没有避开,就和对面的马车撞上了,还请小姐责罚。”虞娘垂头道,很是愧疚懊恼,她以为这条路上不会有人,更没想过会有马车,一晃神,却迎面就冲来了一辆,速度快的让她无暇顾及。 月浅栖没说话,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透过掀开的车帘看向对面看似同样撞的不轻,却毫无动静的黑色马车。 那辆车的车夫不知去了哪儿,上等的白马踢着蹄子愣在原地,而那被黑锦布挡住的车门,安静的不像话,就像里面根本没有人一般。 “啧,这破地方除了我们竟然还有人驾车来,不会是撞死了吧?”司马铎碎了一句,歪歪斜斜的坐起身子,在月浅栖凉凉的目光下,乖乖将翻落的茶盏和杯子摆好,手指在碰到茶壶的刹那,微不可闻的顿了顿。 “公子?” 对面车厢中传来了一道女声,悦耳动听,带着淡淡的疑惑,只闻其声,恍惚都可以看到那黛眉微蹙的容颜。 月浅栖身子震了一下,看了眼虞娘,后者立刻退了出去,将车帘放下,面无表情,一身肃杀的坐在车辕上。 “唔,撞上的是什么?”半响,一道慢悠悠的男声才传了出来,不知是不是刚刚睡醒,带着淡淡的的沙哑,慵懒而不羁。 “马车。” “里面有人吗?” “……有。” “死了?” “……没。” “那我们走吧。” “公子……”折画为难的又费解的看着半躺在旁边车榻上的男子,想说什么,可那马儿却十分灵性的将马车拉起就走。 虞娘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她武功不差,自己将那对话听得清楚,心里不由有点气,却也不敢妄自动手。 直到那黑色马车与月家这辆擦身而过,快速走远,月浅栖的声音才传了出来:“走吧,天色不早,看能否宿在寺里。” “是。”虞娘皱了皱眉,点头重新将马车驶起。 车厢中,月浅栖一袭素衣,青丝半绾,靠坐在窗边,腿上依旧盖着银白色的狐裘披风,她不喜寒,车中四季均是备着这些物件。 司马铎将茶几认真擦干后,到了茶,蹭到她身旁,递给她皱眉道:“你有没有觉得那辆车很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了?” “弄的很奔丧似的难道不奇怪吗?被撞了还半天没反应过来,天生迟钝,不是很奇怪吗?” “噗。”月浅栖一口水喷了出来,索性司马铎挪了位置,坐在了她旁边。 淡定的擦了擦嘴角,月浅栖怪异的看着司马铎,道:“百年黑玄木打造的马车,固若金汤,坚若玄铁,别说这种程度的撞击,就是用火烧,也要烧个几天才能烧透,价值连城,而人家没反应,不是很正常吗?” “意思就是很值钱?”司马铎无视了月浅栖鄙视的目光,跃跃欲试的问道。 “你要做什么?” “可以打劫吗?” 月浅栖沉默了一会儿,深深看了眼眼眸晶亮的司马铎,用着非常轻柔的语气道:“当然可以,见者有份,成功了分我一半,失败了别说你认识我,去吧,你可以的。” “……”司马铎被自己的口水噎住了,咳嗽了半天,实在不相信这么不要脸的话是对面那个一脸淡然如仙的人说的。 司马铎在心底嘀咕了好一会,道:“提供凶器吗?” 月浅栖微微一笑,不知从那个暗格中摸出了十颗珍珠大小的黑色石头,放到司马铎手里:“改良了的火药石,威力绝对不小。” 司马铎亮着眼睛接过,玄月小筑的万草阁,月浅栖不让他进,而玄机阁,他则是进不去,所有藏着好东西的地方,他都没机会去领会,而相对万草阁,玄机阁对他而言更加神秘,更加好奇。 二话没说,司马铎转身就想走,掀开车帘时,却又突然转了回来。 月浅栖挑挑眉,微微诧异的看着他,寻思着他时发现了什么? 司马铎没说话,只是伸手捏了捏月浅栖的腿。 “司马铎!”后者瞬间黑了脸。 “呃,那个,你没事啊,那我走了。”司马铎吞了吞口水,风一般窜了出去,让虞娘惊了一下,忙问怎么了。 月浅栖淡淡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对上虞娘一脸无语又担忧的目光,便道:“是他说要去的,我没理由拦着啊。再则,阿止第一次改良的火药珍珠,也要有人去实验,我给了他十颗,应该有两颗能用,够他保命了。” “……”虞娘扯扯嘴角,实在无法说自家小姐的不是,摇了摇头,便继续驾着马车往山上走。 她倒不是不担心司马铎的安慰,而是知道月浅栖的性子,就算闹,她也不会让自己人受伤。 再则,刚才那辆马车中的人,虽未见容貌,但那声音,却是熟悉至极。 想着,虞娘蹙眉轻叹了一声,抬头看向半山上隐隐露出钟塔的寺院,眼底,一片愁然。 ------------ 二卷五十一章:难皈寺 少了战蒹葭的难皈寺自然是安静的,将一个古寺的悠远气息展现的淋漓尽致,此刻夕阳渐没,除了诵经和木鱼声,便只有禽鸟微鸣。 房间中,无皈不动如山的盘坐着诵经,一旁的无闲却已经失神许多次了,索性百般无聊的看着眼前的木鱼,唉声叹气。 他真的一点都不像佛门中人,可,他偏偏就是。 “大师兄,闲师弟,师父唤你们过去。”门口跑开了传话的小和尚,统一的素衣袈裟。 “怎么了?是蒹葭回来了吗?”无闲立刻爬了起来满脸期待的问道。 小和尚摇了摇头,看着站起身,明显比他们高大许多的无皈,道:“寺里来了人,住持让我来唤你们过去照应,说来这里好像送来没有来过什么香客。” 小和尚看似只有十一二岁,而难皈山的路被封了十七年,在他的记忆里,外人自然很少,所以说这话时,他一脸好奇兴奋的模样,让无皈僵硬的面容显得格外不和谐。 无皈知道战蒹葭是必须离开的,但除了年岁的原因,何尝又没有这些人的原因呢?佛说贪念为亡,他不明白,哪些人明明已经身居高位,比普通百姓活的那么好,为什么还要想去得到更多。 贪念二字,他当真不懂。 “大师兄?你怎么了,我们去不去呀?”无闲略显失望,不明所以的看着半天没说话的无皈,眨了眨眼睛。 “这就去,劳烦师弟将木鱼收一下。”无皈对那小和尚行了佛礼,对方也连忙回了一礼,便进去收拾木鱼和软垫了。 “走吧。”无皈握着佛珠,抬步向西佛堂走去,那儿,才是难皈寺的大佛堂,因佛主位西,方才唤了西佛堂罢了。 一炷香的功夫,无皈而人就来到了西佛堂,朴素的大佛堂中央摆着巨大的青铜香炉,依照斑驳痕迹,可见年岁久远,不知多少层的香灰中,插着许多长短不一的香。四周两侧摆放着红蜡烛,整整齐齐,晕开一片亮光,将那好大而栩栩如生的镀金佛像,渲染的慈悲而宽容。 这里,和普通寺院并不有任何不同。 月浅栖本以为会见到许多人,没想到只见到了一个着黑红袈裟的老和尚,也是难皈寺的住持——无寂。 一个很好的法号。 无边寂寞,没有寂寞。 无寂现在大堂中,背对着月浅栖,听闻脚步停下片刻,这才转身,带着淡淡慈祥的眼眸将月浅栖打量了一遍,直对着她行了佛礼:“月家主来此,老衲有失远迎,还望莫要怪罪。” “怎会,无寂大师是长辈,怎能劳烦。”月浅栖笑了笑,回了一礼,问道:“无寂大师,怎知我就是这一任的月家家主?据我所知,您避世已有二十栽了。” “心中有佛,佛自会指引。” “看来大师您,比我还会故弄玄虚。”月浅栖轻笑了一声,抱着长长的毛绒披风,青丝微显凌乱的垂落几缕至肩头,多了分慵懒,少了分清冷。 “您和您的师父很像。”无寂一笑,说了其中一个原因。 月浅栖闻言,颇为惆怅的说了句:“许久未从外人口中听到有关我师父的事了,还以为,已经无人记得他了呢,毕竟青史之中,月家之主的名字,是不能留下的。” “阿弥陀佛。”无寂闻言,突然叹了口气,闭眼念了句。 见此,月浅栖只是笑了笑,抱着披风的手不知为何紧了紧,开口道:“今日天色晚了,不知可否在寺中借宿一夜?” “自然。”无寂一笑,话落时,无皈和无闲的身子就相继出现在了门口,见到月浅栖三人,均是愣了一愣后,才向无寂行礼。 月浅栖眼眸眯了眯,看着无皈的身影,因睫毛而掩在阴影下的瞳中,仿佛闪烁着点点亮光,就像漆黑的黑夜中看到星辰一般。 无皈身子一震,他从进屋开始,就注意到了站在首位的素衣女子,隐隐便知道了她的身份,作为佛门弟子,他不敢又何私心,但不知为何,对她,却是下意识的排斥。 而月浅栖,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被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讨厌了,真是……好新奇的体验。 “无闲,让无语他们收拾两个院子出来给这三位施主暂住,也让无法多备些素斋和热水。”无寂向无闲吩咐道,毕竟寺院中许久未有人来过,一些曾经共香客留宿的厢房,也许久没有打扰。 但索性无寂知道月浅栖等人就在这几日回来,提前让人打扫过了,现在这么做,也是不想失礼。 “是,弟子这就去。”无闲乖乖的应了一声,路过月浅栖二人时,好奇地打量了一圈,才依依不舍的跑了出去。 “寺中简陋,还请诸位施主将就一二。” “无妨,住持客气了。”月浅栖道。 “那便让无皈带你们去看看寺中,随后入后厢房休息吧。” 闻言,月浅栖点了点头,与无寂故乡行了礼,随着无皈正要离开,踏出门之际,无寂苍老沙哑的声音传了来,带着某种救赎和慈悲。 “天命不可违,违必乱矣,乱则伤己伤彼,伤众生。” 月浅栖脚步一顿,微微侧过身子,不知有没有看向老和尚,只听她道:“佛也说过众生平等,我也是众生之一。至于天数,有可不违,有可必违。” 说罢,便踏出步伐离开,无皈半疑惑半懵懂的带着月浅栖二人在寺中走了一圈,见天色晚了,估摸着无闲收拾好了,方才带他们去了后厢房。 一路上,无皈面色清淡,不温不火,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不让人反感,反而带着一股让人安心,让人亲近的感觉,就像,世间没有存活的生物,会讨厌他一般。 月浅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倒是十分喜欢他身上散发出的菩提香,似有魔力,让人不自觉就安静了下来。 后禅房位于寺院的西南方,四周种满了高大挺拔的大叶榕树,墙角处出了野蔷薇花灌木丛外,还有几株芭蕉,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这里有三间禅房,两位施主可以看一下,若有不满,贫僧着人来改。”无皈合着手,握着佛珠说道。 “不必了,很好。”月浅栖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斋饭一会儿无闲会送过来,若要热水,施主可唤人去厨房提取或者自己去。”无皈又道。 “好,记住了,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倒是挺沉稳。佛门,真是个养性的好地方。”月浅栖手指不经意的划过一旁的蔷薇叶子,险险从那刺上掠过,一双眼眸微微上挑,带着三分漫不经心和七分摄人凌厉,仿佛一眼,就可以让人看穿。 无皈见过的人不多,哪怕再有慧根,再沉稳,也被这样透彻的目光吓了一跳,面色白了白,一瞬间觉得自己在那双眼中无所遁形,逃无可逃。 “我……” “你似乎很排斥我,为什么?”月浅栖笑着问道,语气并没有咄咄逼人,甚至算是温和。 “我也不知道。”无皈皱眉,很诚实的道。 “还真是出家人不打诳语,罢了,我这儿无事,多谢小师傅。” “不敢。”无皈行了佛礼,见月浅栖没有其它事,转身离开。 月浅栖兴致盎然的看着他的背影,一转身,落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竟也没有嫌弃摆放的茶水,端起抿了一口。 “小姐,这个无皈寺,果真不简单。”虞娘站在一旁,握在剑上的手从始至终没有松开过,显然心里是万分警惕的:“刚才那个小和尚的武功,不浅。” “不浅?” “再多两年,不压于我。”虞娘道。 “未必。”月浅栖一笑,将茶杯放下:“他未经世事,就算内力在强,武学在精,也终究过于正是,若用偏法,他不堪一击。” “……”这样点明了说使诈真的好吗? 似乎看出了虞娘的心里话,月浅栖悠悠道:“兵书道兵不厌诈,非我言也。” “小姐,你还是少看那些书,看看女戒吧。”虞娘扯了扯嘴。 “免了。”月浅栖坐直身子,腿上放着那件披风,笑着对虞娘道:“虞娘,我想沐浴。” “好。”虞娘无奈的笑了笑,转身照着刚才的记忆向厨房走去。 待她离开,月浅栖猛地站起身,扬手一挥,大门瞬间关了上。快步坐到床榻上,她掀开裙子,看着腿上那一大泛着水泡,和别的地方形成强烈视觉对比的肌肤,扯了扯唇角,她能说车上那壶水真的不是一般烫吗?为了不让虞娘担心,她还一路不得不装没事,真是作。 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水,月浅栖叹了口气,仔细的擦到腿上,片刻,那一大片小水泡竟消小了许多,待虞娘回来时,已经只变为了一片红印,虽然还是触目惊心,但至少不在那么刺痛。 “小姐,你睡了吗?外面的斋饭怎么没吃?”虞娘敲了敲门,略显担忧的声音就响起。 不知何时起,不知不觉,虞娘的胆子竟小了,在不似曾经作为杀手,暗卫那般无畏。 ------------ 二卷五十二章:弱点 人一旦有了牵挂,就会失去义无反顾的勇气,月浅栖是,虞娘也是…… “我没事。”月浅栖顿了顿,收拾好东西,不紧不慢的打开了门,看着门外一袭墨绿色长裙,并不在年轻的女子。 不知是不是因为到了这宁静之处的原因,她觉得,虞娘老了很多。其实仔细算了,她如今,竟是三十多岁的年龄,那一身冷然的肃杀之气,将她包裹的很好,隐藏的很好。 “先用饭?” “嗯。”月浅栖点头:“虞娘,你吃了?” “去取水时,无法小师父不让我粘手,索性就在那儿吃了。不过,我还真听到了一些怪事。”虞娘笑着道,一边说,一边给月浅栖布菜。 月浅栖翘了翘眼眸,隐隐猜到了什么:“怪事?” “是呀,这寺中,曾还住过一个女子,一住便是十多年,前几日才离开。佛门之地收留女子,好歹是在这里,否则定当受人非议。”说到这里,虞娘也不得不感叹这条路封的好。 月浅栖不语,路上她曾对虞娘和司马铎说过,有位不凡之人住在这里,也是她此行的目的,但她并没有说是谁,其实若不见到,她也还有一分不确定。 若不是凭借那些东西的指使,她也不敢肯定,要找之人会住在寺院之中。 月上枝头,夜幕中出了那巨大皎洁的月亮,看不见一颗星尘和乌云,给人一种空旷无力的寂寥感,又宛如一个看不到尽头的黑洞,让人觉得不安。 虞娘离开后,月浅栖眉头微微蹙起,走到窗边看着那异常明亮完整的月亮:“十五月圆。”罢了,她突然拿出一个铜币大小的木头钱币,在空中扔了数次,如画的黛眉蹙的更紧。 “凶……” 这是最基本最简单的运势占卜,但她每次,都能猜的**不离十。 “算了,总归不是大凶。”道了一句,月浅栖直接关窗睡觉,坐了一天的马车,还被热水烫了一次,不累是不可能的。 夜色渐深,几个灯笼并不明亮的光辉中,一道人影悄然出现在了院子中,一支洁白如雪,宛如寒冰,盛开的正好的花朵,被一只修长分明的手,搁置在了月浅栖窗外。 房间中,床上的人眉头皱了皱,却并没有醒来,反而似乎睡的更沉了。 半响,本位于窗外的身影如幽静般悄然出现在了月浅栖窗前,细长的眼眸微微上挑,透过镂空绣花的帷幔看了许久,才掀开床幔。 与此同时,一把冰冷的雪剑搭在了他脖子旁,笔直的剑身在朦胧的灯火下,依旧是掩盖不住的冰冷,充满了杀气,如它的主人一般。 “您不该出现在这里。”虞娘冷冷道。 “哦?是吗?我不记得,这里属于玄月月家的产业。”白景勾了勾唇,仿佛没有看到脖子上架着的剑,伸手似要去碰床上沉睡的人。 虞娘神色一凝,手中的剑毫不犹豫的挨近了白景的脖子,顷刻间便划出一道浅浅的血丝。 “请住手!”对他,虞娘还是不希望使用武力。 “用了请,态度可不好。”白景显得很无所谓,抬手轻松的将虞娘的剑推开,转身对上她微微讶异的眼瞳,轻笑一声:“虞娘,你的武功,已经不足以能百分之百的保护好她了,时间,还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能不能,你何不试试?”虞娘一笑,眉眼中流露出一股摄人的煞气,仿佛让人看到了血流成河之地站起的修罗,浑身浴血。 房间中安宁的气息,一瞬间被打破,空间仿佛被一双巨手不断压缩着,让人喘不过气。 “我的冥神花,可不保证一定不会吵醒她。”白景神色淡然,懒懒的坐到床,去碰并不厚实的锦被。不出意外,虞娘的剑再一次飞快地挡住了他的手,与他指尖相差而过。 白景眯了眯宛如狐狸的眸子,毫不掩饰眼底流转的冷然:“杀手的剑,不会容忍指向一个人三次。我也一样。” “呵。但作为暗卫,我的剑,在我死去的那一刻之前,会永远挡在她身前。”虞娘冷冷道:“公子来,不会只是想跟我一个半老徐娘说这些吧?” “当然,就算有话,也是跟我这位曾经的小师妹说。”白景看着月浅栖,眼底的神色变化莫测,她此刻安安静静的闭着眼沉睡,温顺而无害,他却觉得那么假,就像她一直伪装的那样。 “若是没有你在她身边,想必,一切就会轻松很多。” “您大可杀了我。”虞娘一笑:“只要您舍得付出点代价。” 白景眯着细长凤眼,似笑非笑,“有人说过我不合适做商人,因着,我一般只会获取,而不会付出一丁点代价。” “那可真是一个失败的商人。”虞娘看了眼月浅栖,隐隐有点不耐烦和担忧,她不确定,白景做了什么:“好了,公子,我不想跟你绕圈子,您的目的是什么?” “你拿着剑指向我的目的是什么,我的就是什么。”白景翘了翘绯色的唇瓣,手中寒光一现,竟然一把不知何处而来的锋利匕首,在虞娘冷了脸色的瞬间,干净利落的向床上的女子刺去, “嘶。” “当!” 匕首落地,紫袍轻扬,白景慵懒的倚在门边,入鬓的长眉上挑,绯色唇瓣轻勾,带着三分戏谑。 此时的位置,虞娘换到了床沿,见月浅栖没事,这才放了心,看向那刮破的被褥,一抹暗红却撞入眼底,让她握着剑的手僵了僵。 他没伤她。 白景似乎很满意她脸上的表情,直了身子,手一抛,一个瓶子落在了虞娘手边:“虞娘,你终究有护不住她的一天,不是每一次,我都会这么好心。” 虞娘没说话,手中的剑却如羽箭般飞了出去,带着强烈的杀气,直冲向白景面门。 白景没动,甚至依旧带着勾人的笑容,扑面而来的凌厉剑气将他垂在脸侧的发丝吹起,那柄长剑,却在离他只有一寸时停在了空中,不上不下。 虞娘冷笑一声,顿时加大了力道,而白景依旧没动,甚至都没有看向那柄剑,但它却依旧没有前进半分。 “咔嚓……当……” 最终,在两人内力的挤压下,那柄剑竟在半空破碎,落入地面。 “看来公子这几年确实变化了很多,玄机阁的秘密没有发现,但武功,却是飞速提升啊。”虞娘一笑。 “失去一样总要得到一样,再则,玄机阁里的事,你们就那么确定吗?”白景眯着眼眸,掩住了那一丝潋滟流光。 虞娘不为所动,看着门口高大的身影,宛如与黑暗融为一体:“公子不必如此套话,我不妨直言,若玄机阁的事你已经知道,这世界上,就不止一个月家了,这个乱世,也就不止是乱世这么简单了。” 虞娘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点沉重,便是白景,也不由挑了挑眉。 “什么意思?” “这个,我可就不能说了。”虞娘莞尔一笑。 白景也没在说什么,转身的一瞬间,目光不动声色的划过帷幔后似乎还在熟睡的人,抬步踏了出去。 “人我给你送回来了,速度和体格不错,就是脑袋简单了点。” 闻言,虞娘走向屋外,果然看到司马铎被五花大绑的仍在地上,满身狼狈,一双眼睛更是愤恨的盯着白景离开的地方,像一头发怒却又无可奈何的狮子。 虞娘笑了笑,随手拿了片树叶化作飞镖,将他身上的绳子斩断,便去了屋中不在理会。 翌日,待月浅栖醒来听罢虞娘的话后,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眼中也没有一丝波澜,仿佛虞娘所说,不过是最平常的“昨天花园中落了一朵花”一般。 “小姐?你说他……” “无事,小铎呢?”月浅栖摇摇头,没在提白景,而是问一早上没看到的司马铎。 “他在练武。”虞娘说到这里,便又笑了:“今天辰时初之前就醒了,爬起来就在练武,应该是被刺激到了吧。” 月浅栖扯了扯嘴,实在不知道对司马铎这种小孩子的思想该说什么。 “小姐,你腿被烫伤了的事,为什么不说?你也觉得,虞娘没用了吗?”虞娘突然这么开口,神色黯然而认真。 微微一震,月浅栖诧异的看着她,心中奇怪:“你怎么会这么觉得,我只是不想你担心而已,虞娘,你可是师父选的人,更是从小伴着我长大,我怎么会觉得你没用?” 虞娘默然。 “他跟你说了什么?”月浅栖冷了眼色。 “是虞娘失误,但公子,确实越来越……强,我怕……我怕有一点虞娘不在了,小姐你如今又因测天伤了身子,比不过他。” “然后呢?” “啊?” “所以,你现在就想放弃在继续保护我了?也对,你本就是只欠了师父的情,他已经不在了,当年你对他的诺言,也已遵守,想走也没什么不可以。”月浅栖淡淡的看着她。 “不是的。”虞娘一惊,连忙道:“我只是怕……” “就因为他几句话?”月浅栖一笑:“我一向知道他蛊惑人心的手段不差,总能挑到人的弱点出手,但我没想到,虞娘,你也会被他动摇。” ------------ 二卷五十三章:天下佳人 “我……”虞娘身子一震,手中的长剑差点掉落在地,半响,她猛地跪了下,垂首道:“虞娘知错,还请小姐责罚。” “罢了。”月浅栖看了她一眼,心中轻叹,站起身:“去唤小铎吧,我们去与住持告辞。” “小姐不找那人了吗?” “她不在。”月浅栖一笑,看向外头一片晴朗的天空:“总会遇到的。” 见此,虞娘不在说话,去旁边的院子将带着抹额的司马铎唤了来,一见月浅栖,司马铎就不满的吼了起来:“为什么你给我的十颗珍珠火药蛋里只有两颗能用?还有,你是不是知道那几个人武功高强,却还让我去找打的?你怎么能这样……” “只有两颗能用吗?”月浅栖笑了笑,看着他一脸幽怨的表情,故作疑惑的道:“没想到阿止制作的测试品还是成功的,虽然比例不高,但加强点,相信下次十颗里有五颗能用。” “还有下次?”司马铎黑了脸:“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故意?小铎,不是你说要去打劫人家的吗?我又没有硬让你去,怎能说是故意,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月浅栖挑眉。 “你不是入伙了吗……”司马铎撇撇嘴。 月浅栖无所谓的笑了笑:“不就是打一下吗,就当买个教训吧,收拾东西,我们该走了。” “哼。”司马铎撇开头,打死也不说话的模样。 过来领路之人依旧是无皈,素衣袈裟,佛珠梧桐,神色淡然,仿佛脱离了尘世,宛如一个佛祗。 司马铎扫了一眼,悄悄嘀咕了一句:“冷面鬼。” 月浅栖斜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跟着无皈去了西佛堂,这一次出来的,是难皈寺的所有长老和住持。 “月家主有礼。” “各位方丈有礼。”月浅栖行了佛礼。 “家主这便要走了?”无寂问道。 月浅栖点点头,漫不经心的笑道:“既然所求之物不在,留下也没有必要,我想今日以后,北城门便会永远打开,属时来贵寺拜佛之人,想必多不胜数。” “心中有佛,何论人烟。”无寂一笑,又道:“月施主,老衲多言一句。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强求不得。” “谢住持点拨,在下明白。”月浅栖点头,又在说了几句,便带着虞娘和司马铎离开,上车前,她看了眼无寂身旁伫立的无皈,眼中划过一抹深思。 或许是身份使然,她对这场局里的人,都有一种直觉,而无皈,她觉得,他们还会见到。 “走吧。”放下车帘,月浅栖不在多想,就像老和尚说的那样,一切随缘,方才不乱。 目送马车远去,直到消失在可见的官道上,老和尚才摆了摆手,让其他人回去。无皈愣愣的看着那狭窄的官道发愣,仿佛使了魂的人,如同木偶。 “无皈。”无寂看了他一眼,轻轻一叹。 “师父。”无皈回过神,没什么表情,依旧是一派淡然,宛如刚才失神之人不是他。 无寂又叹,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转身离去,无皈身子一震,转头看了眼那官道,才快步跟了上去。 在月浅栖离去的那瞬间,他有一种强烈的,也想随着离开的冲动。可,清规戒律,挡在了眼前。 马车上,月浅栖闭着眼,静静靠在一旁,身上盖着轻薄的毯子,白绿色的渐色长裙滑落在地散着,如一朵半开的栀子花。 司马铎看了她半天不见她睁开眼,却又知道她没有睡去,无聊的拿出棋子自己和自己玩了起来。 “小姐,轻钰传了信来。”虞娘说罢,一封信悠然落在了月浅栖身旁。司马铎眨眨眼,刚想伸手去拿,却见那信已经出现在了月浅栖手中,只好讪讪一笑。 “唔,第三封。”月浅栖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什么?” “晏娇娆的。” 司马铎撇撇嘴,不满道:“她的啊,说来自从她成为太子后,只给你来了三封信,都没有想过再来亲轻吗,真没诚意。” “你以为我是谁?她又是谁?”月浅栖轻笑一声,不慎在意,一会的功夫,便又陷入了什么事中,黛眉轻蹙,神色清冷。 微微一震,司马铎垂片刻,索性也直接看着她发呆,一恍惚,仿佛看到了她身上压着的一座座高山。 她只是个家族的家主,纵使在强大,纵使通晓天上地下之事,也无法比过千军万马,更无法比过身为一国储君的晏娇娆。晏娇娆有求于她,而她又何尝不是?其实,在这场交易里,处于下风的,一直是她。 “不就是一国储君吗……”司马铎不屑的冷哼一声,在他的眼里,天下女子,唯有眼前之人,是最特别而值得尊敬的。 有的人,让人感觉就是受不得一点委屈,若是受了,第一个觉得心疼的,未必会是她本人。 再回到乌蒙山,已经是七天之后的事后,一踏入吕国境内,天空中就飘起了牛毛细雨,下一会,停一会,带着凉凉清风和一阵花草泥章,沁人心扉。 月浅栖终于不在让晏娇娆一直贴信,也起笔回了一封,尽管只有一句话。 来回半个多月,玄月小筑中却并没有堆积多少事,在雷老和海云天等的管理下,依旧有条不紊。 “师父,你走前让我做的事,我都做好了。这是丹药,你要不要检查?”月止是第一个等在写月宛大厅的,见到月浅栖,立刻兴奋的说道。 “子舒怎么说?”月浅栖淡淡一笑。 “子舒师兄说很好。”月止温温一笑,其实他没说的是,从他把丹药弄出来之后,刘子舒和万草阁的师兄们就恨不得把他一直按在药房里学习,就差把自己知道的复制到他脑袋里了。 “既然如此,那就是好的了,不用检查。” “可是……” “这半个月,万草阁里你应该学到了不少吧。”月浅栖笑眯眯的说道,仿佛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她都已经了然于胸了,就像一直在这里。 月止一愣:“啊?嗯,师父,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也有千里眼?” “杂书看多了吧。”月浅栖一笑,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容也温柔了几分,看的月止睁园了眼睛:“以前这里有个人也跟你一样,展现出不俗的天份后,就被那群着了魔的师兄们,抓着挨个教导,情况比你还糟糕呢。” “师父是在说子舒师兄的师父吗?” 月浅栖诧异:“子舒跟你说过?” “嗯,子舒师兄经常提他的师父,其他师兄也经常提及薄逸阁主,都说他医术和毒术很厉害。”月止有点好奇的说道,但很乖巧的什么也没问。 “是吗……”月浅栖抿了抿唇,收敛了笑容,说来,她许久没有接到薄逸的消息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有没有进入苗疆之地…… “月止,你先出去,师父这儿来了位客人。”月浅栖忽然道,唇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笑容,一袭素衣轻扬,摆动间如幽谷清兰。 月止一愣,看了看四周却并没有发现有人,放下便知道,来人是在暗处。 “师父……”担忧的看了眼月浅栖,月止见她神色淡然不畏,咬了咬牙,快速退了出去,准备去找虞娘。 虽然他知道月浅栖暗处有许多暗卫守护,但月止只相信虞娘,就像月浅栖一样。 房间中,月浅栖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不急不慢,一点都不对暗处的危险着急,悠然自处。 “呵,月姑娘果然与众不同。”清脆如盘铃的女声悠然响起,让人恍惚看到了三月百花开的盛景,惊艳人心。 光凭声音便是如此,可想人之风骨。 “与众不同倒是没有,若你也从小被每日暗杀,想必也会习惯这种气氛的。”月浅栖一笑,坐在椅子上,看着从暗处缓步而来的女子,不由道:“从小到大,唤我月姑娘的人到真没几个,那么我,是该唤你梦姑娘,还是惊鸢公主呢?” “惊鸢并不想做什么,公主二字在月姑娘面上,当是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不提也罢。”来人正是梦惊鸢,她轻柔笑着,柳眉如画,朱唇更是不点而红,一笑之间,如轻风佛面,协香而至,至美如卷。那一袭淡紫色烟荷对襟罗裙,更是摇曳生姿,如花绽放,蒙上一层神秘颜色,玄如仙人,使人沦亡。 她的美,百看不厌,集世间一切美好之物,瞥笑倾城。 月浅栖想,纵是一个女子,见此这般,也当失神。 “不愧为天下佳人,如此容貌,真是让人自愧不如,怕是梦姑娘愿意,只凭一笑,也能得到这如画江山了。”月浅栖半真半假的道。 “月姑娘抬举了,不过是一具皮囊,难敌岁月,终会老去,不值一提。”梦姑娘轻轻一笑,并不在意月浅栖的话,她很清楚,她这副皮囊能为她得到什么,确实很多,但绝对不会如她所说。 若天下真的能为她一笑而得,恐怕她月浅栖,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 二卷五十四章:一梦惊鸿 “梦姑娘费尽心机也要来见过,定是有什么事吧?不妨直言与我,若能帮上,我自会考虑一二。” 月浅栖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言中的天下第一美人,对她绝色倾城的面容自然是惊艳,更不可能讨厌。但同时,月浅栖也明锐的能感觉到,这位公主,潜意识里,是不喜欢她的,只是这份不喜,被她很好的控制了住。 不喜的原因,月浅栖不明所以,但梦惊鸢既然能费尽心思破开她的阵法以及玄月小筑四周的防卫,可见本事不小,目的,也不小。 梦惊鸢笑着点了点头,看起来很是温柔,轻易让人放下戒心:“确实有一事想与月姑娘商量,但并不急,也请月姑娘不要因为我的冒失而对这个要求增加反感,其实为了见到月姑娘,惊鸢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呢。” 月浅栖闻言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此刻,虞娘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门外,衣裙依旧是如夏叶一般的颜色,带着一丝冷然,一丝清风拂面的温暖。 见到梦惊鸢,她眼底放下了一丝戒备,诧异的神色飞快流转,默默站在了月浅栖身后, 显然,她认识梦惊鸢。 对此,月浅栖并没有诧异,梦惊鸢的容貌天下难得,便是孩时,也是相当惊人,让人一眼难以忘记。虞娘,当是见过。 “我并不怀疑你的话,梦姑娘有事,请直说。”玄月小筑的防卫和紫竹林中的机关有多厉害,月浅栖是最清楚的,梦惊鸢能好好的站在这里,说明,她带来的人,已经全数去向阎王报道了。 孤家寡人,确实是个不小的代价。月浅栖想,如果她卑鄙一点,这个金国公主,就会是个很好的筹码。 眼底浮现了一抹玩味,月浅栖对这位绝色公主的评价高了些许,如此孤身一人,又无半点害怕,究竟是料定她不会拿她怎样?还是,太过天真了? 梦惊鸢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阳光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怎么看,都美得惊人:“我想请,月姑娘,帮我金国。” 诧异,月浅栖挑了挑眉,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梦惊鸢话里的帮就是表态的意思,让她表态站在她金国身后。 “凭什么呢?”她语气清冷,带着淡淡的慵懒,仿佛就是那么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因为我金国身后的,是居海国,帮我金国,自然就是帮助居海国。”梦惊鸢道。 月浅栖抿了口茶水,语气不解而冷冽:“依照公主您这么说,我为何不直接选择居海国?而是去选择你一个排在最后的金国?” “因为你不可以直接帮助居海国,个中原因无非是碍于夏国和吕国。”梦惊鸢说着看向月浅栖,却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和心绪,精致的黛青色柳眉微微一蹙,语气微快:“最重要的是,只要和居海国站在了一条线上,月姑娘你想要却一直不敢碰的东西,就可以理所应当的拥有,不必在去纠结,前方也在没有阻挡,这不好吗?” 眯了眯眸子,月浅栖看着眼前这个精致的女人,这才明白她到底要做什么,心里无端起了一丝心凉。 梦惊鸢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为了谁,她想她知道了,虽然有点震撼,却并不欣赏,也觉得有点可笑。 “梦姑娘真是大方,不愧为一国公主,能将自己挚爱的东西拱手相让,着想到了这一步,便是月某,都佩服至极。” “你答应了?”梦惊鸢水眸一亮,似载满了星尘月河。 月浅栖一笑,让梦惊鸢微愣了一下,听她道:“梦姑娘还有其它的筹码吗?光这个,可不够。” “不够?”梦惊鸢一震,脱口而出,很是诧异。连感情,都不够?月家的人,都是无心无情的人吗? “你觉得,和一个天下相比,你说的条件,够吗?”月浅栖目光看向她,又不似在看她,眼底一片水波光泽。 梦惊鸢咬牙道:“你一点都不动容?还是,你想要这个天下?” 月浅栖摇头。 “既然不想要,为何不给他?也给你自己一条路啊,你一个女子,这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你知道他有多爱……” “梦姑娘。”月浅栖淡淡打断她的话,声音冷了几分,神色更是冰冷:“这个选择,对你而言是最好的,可我不是你,月家也不是金国。这天下不是我的,不是我想给谁,就能给谁。你以为,我所走的每一步,不是一不小心就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站起身,一袭素衣长裙垂地轻扬,绣着大片大片浅蓝色海棠花的裙角摇曳着,花也似过了一般。 月浅栖居高临下的看着坐着的梦惊鸢,眼底没有鄙夷,没有嘲讽,平静的如结了冰的湖面:“若我如你所说只是一个女子,不需你劝,我都会如你所说般的去选择。可惜了,我先是月家家主,而后,才是一个普通女子。” “就算如此,以你之能,以他我之能,天下还有人能伤到你吗?”梦惊鸢这瞬间还是不明白,不解的质问。 “是啊,若选择了你,相信没人能伤我。”月浅栖轻笑一声,定睛在她脸上:“可是,我最怕的,是背后之刀,那可比千军万马还要恐怖。” 你的敌人在强大也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背后之人给你的伤害。背叛,在这个世界上,是厉害的刀刃。 在深厚的感情与执念,如果中间,夹杂了江山和天下,那么背叛和伤害就是必须的,如此这般,又为何要去尝试那种痛苦呢? 她月浅栖自问不是那种愚昧之人,她最爱的,就是自己这条并不长的命,所以也做不到明知前面是火海,也依然前进的行为。 她不够勇敢,甚至却诺,她承认,从不否认。 “不会的……”梦惊鸢下意识的去反驳,甚至带着点愤怒的神情直视月浅栖,仿佛在说她是多么的不知好歹,是非不分。 “你知道他身份了对吧,既然如此,你可知他不会害你的。如果可以有一种何况,让他在你我之间选择,纵使我有世间最美的容貌,他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伤害我,哪怕眼底有再多的愧疚。” “所以呢?” “你……” “梦姑娘,请回吧,在我还没有改变主意将你留下作为筹码之前。”月浅栖看了她一眼,瞳中神色是梦惊鸢看不懂的复杂,话落她便向外走去,纤细的身影清冷华贵,如皎月清风。 看着她毫不犹豫而离开的背影,梦惊鸢嫣红的唇瓣化开一抹苦涩的笑容。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不过如此。 她人不屑的,却是她求不来的,纵使容倾天下,也得不到。 奇怪的,梦惊鸢此刻对月浅栖除了不理解,竟没有一丝怨恨,曾经心里的那一丝嫉妒,也变得可笑可叹,随即消失。 多年之后,尘埃落地,梦惊鸢想起此时时才知道,不是不恨,而是没有资格,她以为不懂得人,比她还要懂得怎么去爱,这就是输的原因。 从一开始,就没有她的位置。 吕国的雨又开始下了起来,不算大,只如绣花针,时下时停,偶尔还能看见阳光。 但凤宫中,吕皇的病越来越重,有时一睡就是好几天,浑浑噩噩,太医院的众太医束手无策,颜面尽失,索性晏娇娆并不是不同情理,没有暴怒责怪,显得相当平静。 她的平静,也导致吕国上下造谣四起,都说吕皇此病乃她所为,但所有人也只敢在私底下说,明面上依旧是恭恭敬敬,毕竟吕国此刻权利最大的,是晏娇娆。 “太子殿下,宋大人求见。”苏公公进来说道。 “带他来这儿见孤。”晏娇娆坐在吕皇床榻旁的狐皮椅子上,捧着温热的花茶杯子,一袭大红宫装铺散,目光静静的看着脸色苍白消瘦,沉睡不醒的女子。 她依旧美丽,哪怕到了这暮迟之时,哪怕消瘦苍老的不像样子,哪怕那端了半身的威仪尊贵尽数散去。 “你到现在,还剩下什么呢,母皇。”晏娇娆眼中闪过迷茫,低声叹问,无人回应,吕皇依旧闭着眼眸。 一刻钟后,宋言我走了进来,一袭官服,行礼而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起吧,这时见孤,何事?”晏娇娆没看他,盯着暗红色的床幔似在出神。 “月家主回了玄月月家。”宋言道。 晏娇娆不语,好一会才回过神,点了点头:“还有何事?” “微臣发现,朝中近日并不安稳,定国公府和安远侯府等的几位世子爷们很不安分,私下聚集了许多次,甚至在翼州那边买了许多男子。微臣以为,结党营私,应当严查。”宋言严肃道。 “定国公府……”晏娇娆眯了眯眸子,笼罩在窗外斜尽的阳光中,恍惚间如一只慵懒的红狐狸:“到底是老臣子,还是要给点面子,至于世子那些筹集的人,弄散了就是。” “是。”宋言得了指令,应了声。 “哦,也不能这么便宜他,定国公府的旁支不少,挑几个壮实的,剪了去。”她又道。 宋言一笑,点了点头,满意的退了下去。 ------------ 二卷五十五章:阴阳家 待宋言离开,晏娇娆抱着茶杯心中开始再次梳理朝中局势,一时竟未发现,那暗红色的绘凤帷幔后,女子闭着的眼眸动了动。 吕国原本是前朝鼎盛时,佛阳公主的封地,虽存在也有百年之久,但立为国,也不过是近四十年的事,说来吕皇晏殊,才是吕国正正经经的第二位陛下。 而这定国公府,却并不是什么根深蒂固的百年世家,也是起家于前朝末年的那场动乱,手握不小兵权,除了世袭五代之久的楚家,算是这吕国第三方持有兵权的家族。 “定国公府,你打算如何做?”吕皇的声音骇然想起,回荡在这空荡荡的内殿中,让晏娇娆着实吓了一跳。 “母皇,你……儿臣去唤御医。”晏娇娆连忙起身。 “慢着。”吕皇撑死神色,正红色的里子将她脸色衬托的更加苍白,但那双饱含沧桑的犀利眼眸中,却不见一丝迷茫软却,依旧透亮有神。 吕皇淡淡开口:“朕的身子朕知道,那些御医是没办法的,你也不必在多事,只管回答朕的问题。” 晏娇娆皱皱眉,轻叹一声,到底没有唤人进来,而索性,内殿伺候的人都被她提前赶了出去,这会儿,并没有人。 “母皇何事醒来的?”晏娇娆坐到她旁边,红色的牡丹宫装华贵精致,带着的相称红宝石头面更将她点缀的如一团火焰,尤其眉眼间的从容明艳,更是让人无法移目。 她不是最美的,却总能不经意间聚集所有人的目光,风华绝代,无法掩饰。 吕皇打量了她一会儿,靠在床上,夹杂着银丝的长发垂在身后,到让她显得多了分柔和:“宋言说到定国公府时朕便醒了,便想看你如何处理。” “那么,母皇是不满意儿臣处理的方法?”晏娇娆笑道。 “心慈手软,不是好事。” “可定国公总归把握着部分兵权,且和安远侯府等扭成一团,也不好强行控制……” “闭嘴,晏娇娆,你是废物吗?”吕皇冷声道:“朕都将权利放在你手上了,这点小事,都要犹豫三分,到底,谁才是君,谁又是臣?” 晏娇娆一震:“母皇……” “定国公一代不如一代,这一代的老国公已经不管事了,凡是都由那世子着手。别告诉朕,你不知道那世子是个什么德行。”吕皇声音冰冷,话里夹杂着浓烈的嘲讽。 定国公这一代的世子爷文不成,武不就,不管在什么事上都是个半吊子,虽不贪图美色,纨绔无道,却是个没有主见的软根子,说难听点,就是个墙头草,还是个左顾右护的贪心蛇。 “许家还是丞相时,如朕没记错,定国公的世子爷与许家还是亲家吧。” “是这样没错,许家败了之后,国公世子与父君还有来往。”晏娇娆垂首,那世子爷确实和许易还有来往,只是却并不在有什么实际的帮忙,并且在外头,和许多家都保持着这种暧昧的态度,不远不近,俨然一个中立派。 而晏娇娆也是看在这一点,才没有对他赶尽杀绝。 “呵,中立,朕都封你为太子了,铁板之肉,他还中立着,想做什么?” 谋反夺位吗? 吕皇冷笑。 晏娇娆一愣,显然并没有想过这个。 “太子,你可别忘了,你还有个姐姐呢。定国公府一代不如一代,你觉得那世子是个忠君之人?”吕皇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隔空喊道:“凤一。” “主子。”一阵风来,一袭暗红色锦衣的苍白男子悄然出现在了晏娇娆身旁,一股**之气扑面而来,让她不由紧了紧身子。 这个人身上的煞气和死气,好重,简直不像是活人。 同时,晏娇娆心中也非常震惊,着四周她的人也有不少,却没有一个感觉到了凤一的存在,不可谓不可怕,这就是吕国的皇家隐卫吗? “朕要的东西,拿出来。”吕皇一脸平静。 凤一递过一个折子,动作僵硬而冰冷,带动的风都夹杂着一股冷意。 “退下。”吕皇话落,凤一的身影便已消失,近乎是眨眼之间的事。 晏娇娆愣了一会儿,看向吕皇,见她将东西递给自己,也不推脱的接过一看。 “如此这般,你可有决定了?”吕皇问道。 然晏娇娆沉默不语,好半响才开口:“儿臣明白了,绝对不会在手下留情。” “你可是觉得,朕在逼你?定国公府以及安远侯府,和其它几大侯府所做之事并不威胁根本,甚至还没有出手过,可朕还是要以防万一,斩草除根,甚至将他们以往功绩抹杀。太子可是觉得,朕太过无情小心了?”吕皇问道,嘴角竟带着淡淡笑容,十分温和。 晏娇娆见此,将雕棠茶杯盛满茶水递了过去,点翠的红血步摇随着她动作微微晃动,她明艳而勾着淡妆的脸上没有一丝不忍之色。 “儿臣明白母皇的意思,今时不同往日,不容半分差池。”她不是个笨的,吕皇点拨这么多,哪里还能不懂。 不管那几个侯府国府之间到底有没有其它不正的心思,光凭着他们扭成一团,妄图抵抗皇室权威这一点,就应好好打压。 晏娇娆顾念曾经功德以及定国公府的兵权,起初并不想做的太过,但吕皇醒来的这一提醒,却让她明白此刻处于怎般状况下。 乱世之中,人如浮萍,吕国纲经历一场战争,元气伤了些许,再战是一定的。属时若不将国内稳固,内外皆乱,一样难保。如同这次吕国中四起的造谣,之所以会那么快就扰乱了民心和军心,何尝没有这内乱的功劳。 接过茶水,吕皇抿了一口,唇色好了几分,见她是真懂了,听罢眼底划过一抹欣慰,声音不冷不热:“朕没几天好活,你虽不算蠢笨,但有的事上,到底需要一个人筹谋提点一二。” 晏娇娆不语,点了点头,心中甚觉吕皇说的太对了。如今吕国大小事都是她在拿主意,纵使和宋言,楚阁老等商议,但一般都是她说得多,最后决定也在她,虽然这是最正常的事,可将一个国家抗在身上,那不是一般的重。 每一个决定她都要深思熟虑,百般琢磨,深怕做错了一个,被人说道,也让人失望,如此小心翼翼,实在不是她想要的。 “呵。”似乎看出来她没有精神,吕皇笑了一声,说道:“月家那丫头可回来了?” “是回来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晏娇娆提到月浅栖还是颇为郁闷的,明明是人家有求于她,可她却偏偏低了一头,兴致不高的道:“儿臣拿她可没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能打晕了绑回来? “既然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定就是不会反悔的。”吕皇说这话时很自信,罢了严肃的看向晏娇娆,即使披散长发,也透出一股压人的威仪:“太子,朕希望你,不论日后造化如何,便是真登上了那个位置,也不要忘了初心。你答应了月家什么,若她不背叛你,你也万不能忘恩负义” “母皇觉得儿臣是那般人吗?”晏娇娆一震,随即轻笑道,心中却在讶异吕皇如此严肃的神色竟是为了月浅栖,一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其实吕皇说这话,一是为了不负道义,二却也是为了晏娇娆。知她心中不解,便有开了口,语气竟染上了一种莫名的惆怅,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古老的故事:“太子,你可知道月家因何而立百年?又为何通晓天下之事,掌握五行八卦,奇门遁甲,贯通那么多惊人之能?” “母皇,儿臣,不知。”晏娇娆一惊,其实在她进出玄月小筑,随月浅栖观望摇仙亭时,那种震惊产生的疑惑,就一直积压着。 但她知道,这应该是月家的秘密,所以从未打听。 吕皇叹了口气,似乎不愿意说,又像不知怎么启齿,竟是犹豫半响,才低声道:“原不是什么秘密,说了也无法。月家第一代家主月,乃阴阳家之人。” “阴阳家?那是什么?”晏娇娆迷茫的皱眉,对这个词很是陌生。 “你自然不知,阴阳家的人能见鬼神,在前朝一度被视为巫术及不详之人,那些武林正道和朝廷正派,近乎将之赶尽杀绝,有关阴阳家的记载,也全部焚烧了。”吕皇声音淡然,却仿佛夹杂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悲凉。 晏娇娆心中一惊,脸上也布满了诧异,却并没有怀疑吕皇如此荒唐的说法。 能见鬼神,这是何等不可思议的事,晏娇娆不敢想象哪所拥有的力量。 “每一件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月家这几百年的荣华安稳,都是一代代的家主,用命换来了。” “什么意思?” “天下书院,大儒云集,奇门遁甲,医术武学,这些东西,你以为,真的那么容易得到?总要付出代价的,月家能有的代价,还能是什么呢?”吕皇笑了笑,便不在多说什么。 ------------ 二卷五十六章:不要恨任何人 月家有的代价,还能是什么? 晏娇娆觉得自己脑袋有点混乱,深思而想却也想不明白,吕皇说了这么多,她依旧未听懂什么,但心里隐隐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儿臣不明白母皇的意思,还请母皇明示。” “蠢货。”吕皇毫不吝啬的冷嘲了一句,却没有半分想要在做解释。不该说的她都说的够多了,晏娇娆以后自然会懂她今日说这些的用意。 “……那母皇,怎么会知道这些?各国都知晓吗?”见她不说,晏娇娆只好无奈换了一个问题,却也是她心中另一个不解。据她所知,吕皇和月家,应当没有什么牵扯吧。 吕皇不语好一会,才晦暗不明的说:“这种事,自然不是各国都知道,朕也是许多年前才偶然,你也莫问了。” “是。”晏娇娆张了张嘴,皱眉了一下,终究没有问什么。沉默片刻,见她脸色越来越不好,晏娇娆担忧道:“母皇,要不,儿臣宣太子?” 吕皇摇了摇头,配上那苍白的脸色,轻轻一笑:“不必了,朕的身子朕自己知道,这次醒了,怕就没有下次了。你初掌大权,许多事不懂,加上这动荡的时期,朕还是不放心,你的身边,要多些人才是。” 晏娇娆默然,盯着金边瓷杯中沉淀着绿叶的茶水,淡淡道:“儿臣不想信任何人,也不知道,该信谁。”她又轻轻一笑:“儿臣的运气不怎么好,没遇到什么可用人,求才若渴啊。” “呵,果真还是个蠢货,没有朕,你是不是打算过不了多久就去死啊?”吕皇扯了扯毫无血色的唇,漆黑的眼瞳中冷然一片,将那转瞬之间的温柔掩盖了。 晏娇娆默然不语,直听吕皇淡淡道:“人不在多,有用即可,朝中官位大小数百上千,真正得用的,却只有那么几个。大千世界那么多的人,几个人罢了,还差找不到?”抿了口茶,她提起精神,轻了声音:“没有谁是可信的,也没有谁是不可信的,关键,还是要看自己。” “看自己?” “你若好,还怕没有人用吗?这便是明君之道。” “儿臣瑾受教。”晏娇娆明了一笑,行礼之后,却见她气色越来越差,仿佛现在与她言谈不过是回光返照,随时会离去般,不由愣愣开口:“你死了,想葬那儿?” “……死丫头,朕还没死,你就与朕说这个,是巴不得朕死吗?”吕皇冷碎了一句,眼底却并没有怒气。 晏娇娆撇撇嘴,心中知晓便是她不问,吕皇也会说这个问题的。想着,她侧头看了眼吕国皇城外的方向,虽入目的只是那四四方方的华丽宫墙,却恍惚看到了那秀丽绝伦的山林。 她从未去过那山,哪怕途经了百遍。 “朕乃皇室,自然,葬皇陵中。”沉默了好一会,吕皇带着淡淡笑容,一字一顿,清清楚楚的说。 皇陵…… 晏娇娆心中一震,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那许易呢?你可要废了他?我答应不伤晏倾雪,可没答应不杀他。” “杀便杀吧。”吕皇的语气很是无所谓,气息渐弱,握在手中的海棠纹金边瓷杯仿佛也在颤抖,竟是没了力气拿捏:“朕,不能废他。登基时,镇承诺了先皇,至死不废他位。” “你要与他合葬?”晏娇娆冷笑,嘲讽莫名:“你也不怕恶心了自己?” “你不是见过他了吗?清减至此,模样还不算恶心啊。”吕皇笑着说道,并没有半分作假,竟,让晏娇娆看不透她的想法了。 这个恨了许易半生的人,此刻,竟还要与他同穴而葬?晏娇娆不知道这是怎样的心情,也无法理解。 “是见过了,模样并未改变多少,但人,却实在是配不上兰花之意。不过儿臣不懂,他为何至此,还不曾后悔过,只是因为不愿意认输吗?” “他的不悔,是真心的。”吕皇一笑,将茶杯放下,还是怕自己睡去将之打碎了:“他那个人,从小就有才华,心机城府,手段风骨,样样不差。撇开一切,客观而言,对我确实是个极好的人。他做的这些事,太子,你相信吗,他知道后果,甚至知道结局。每走一步,他都知道摔下去之后的后果,比任何人都明白,可他还是走了。你说,这种人,他会后悔?” “他……”心中一震,晏娇娆哑然,看着床上唇角带笑,不知心绪的柔弱女子,不甚相信她说的话。明知后果与结局,为何还要这么走? 为什么,要这么自己断送自己? “你见许丞相后悔了吗?”吕皇问。 晏娇娆沉默着摇了摇头,看着地上倒映一时无语。 “你见他怪许易了吗?从始至终,他都在想从我手里保住他。” “母皇……” 吕皇轻轻一叹,眼里并没有多少温柔或者动容:“于你而言,于风……行而言,许易是不公平甚至残忍的,但现在回顾,朕对他何尝又公平过,残忍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至死,都没有真的伤害过我什么,除了心。” 晏娇娆此刻只静静听着,不做言谈,许易的不公平,对的是她和她的父亲,她无法体会吕皇此刻的复杂心情。 风摇帷幔协香过,吕皇没在说话,深邃犀利的眼眸闭了上,气息越来越弱,仿佛又睡了过去。 “娇娆,不要恨任何人,要恨,就恨母亲吧,这一切,何尝不是母亲的错。” 她知道晏娇娆要的是什么,可就如当初对风行的选择一样,她装作视而不见,遵照责任,将不愿的,不想的,强加她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一直反之而行。 晏娇娆身子一震,这是吕皇第一次对她自称母亲,她嗓子突然哑了般,说不出一句话:“母皇……” “母皇。” “母皇!” 她唤了三声,无人回答,床榻上的女子闭着那双凌厉而疲惫的眼眸,脸色苍白消瘦,安安静静的半倚在床上,那一身高贵的威仪陡然散尽,像一个破败的娃娃,让人无端心疼。 “母……亲。”晏娇娆闭了闭眼眸,轻轻将她扶着躺下,细心盖上锦被,方才直起身子在床沿站了许久。 烛光忽明忽暗,闪烁着照亮她的半边面容。 “嘭!” 一座三进三出的精致府邸中,绿树成荫,万花悠然,宁静之意却被那冷冽陡然而起的破碎声打破。 “人呢?”白景半躺在长榻上,深紫色的对襟锦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慵懒的微露月白色三层里衣,墨云长发半束,精致如画的面容此刻一片冰冷,总觉多情的凤眼此刻上挑,带着浓郁的杀戾之气。 而他面前,跪了一排的人,男男女女,均着黑衣,唯有折画一袭藕荷色长裙。 “公子……” “我问,人呢?”白景语气淡然,却带着让人惊心的威仪。 “是属下无能,还望公子责罚。”众人连忙道,头低的不能再低。 白景一笑,如天际流光惊心动魄,带着几分温和,他缓缓从榻上起身,修长的身影宛如一座高山。 折画袖子下的手紧了紧,知道自己他们是犯了大错,心一直提着,感觉到白景走近,直恨不得此刻晕过去。 她也没想到,一向温顺柔和的梦惊鸢,会做出这种事,防不胜防。 “一个毫无武功的女人,你们都看不住,本公子的身边,不需要废物。抬头!” 折画一惊,下意识的随着众人抬头。抬眼一瞬,折画只见一道冷光从眼前划过,带着凌厉剑气,还没回过神,跪在自己身边的男男女女数十人,算数倒在了地上,脖子上是整齐的剑痕。 “公……子……属下……”折画霎时瘫坐在地上,惊恐的看着拿着长剑的白景。 原本守着梦惊鸢的人是她,发现梦惊鸢不见后,她连忙去找了白景,但白景并没有责罚她,只是让与她一同守着这里的暗卫去找,可梦惊鸢不知去了哪里,待白景回来,依旧没找到。 整整十日。 在折画的记忆里,白景不是喜欢发脾气的人,虽然性格喜怒无常,却并没有怎么打杀过属下人,竟还算好相处,此刻一身冰冷肃杀的男子,是她没见过的模样。 “害怕?”白景擦拭着剑上的血,凤眼冷冷斜了她一眼,淡淡道:“怕我也杀了你?” “属下……属下有错,公子要了属下的命,应该的,没有错。”折画虽然心里害怕,还是咬牙说道,美丽的脸上一片苍白。 “嘁。”白景轻声笑了笑,手里的剑“唰”的收了起来,稳稳插入了榻边的剑鞘,他微垂眼眸俯瞰着瘫坐在地上的折画,不冷不热的语气略显慵懒:“我不会杀你,但没有下次,退下。” “为什……谢公子不杀之恩。”折画忍住脱口而出的疑惑,爬了起来,跪着道。 白景挑了挑长眉,竟然好兴致般的道:“你想问为什么?” “属下不敢。”折画猛摇头。到了此刻,她才知道,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这个男人,一点也不。前一刻还对你笑,下一刻就可以送你去死。 ------------ 二卷五十七章:西域 白景笑了笑,似乎不太理解她为何这么害怕,好脾气的蹲下身,挑起她的下巴,细长冷冽的凤眼中不再是勾人的邪魅神情,而是清清楚楚的倒映着她姣美的容颜,没有半分波澜。 “你该谢谢你这张脸。” “公子……”折画一愣,看着近在咫尺带着笑意的男子,只觉得浑身冰凉,如落入了十二月的冰湖中。 她不明白白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心底却下意识的不想去明白。 “我,不是一个喜欢杀人的人。”白景放开她,站起身,玉立如竹,紫衣轻扬间邪肆冷冽。他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在与折画啰嗦,拿帕子擦了擦手指,便抬步离去。 “呵……”待他走了,折画彻底瘫坐在了地上,腿软的站不起来。想到白景最后说的那句话,她闭了闭眼眸,嘴角勾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她能活着,竟真的是因为她这张脸。若她这张脸不曾出现在那女子眼中过,只怕此刻也是具尸骨罢了。 花阙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淡淡的扫了眼地上的尸体,习以为常的模样,目光定睛在了折画身上:“既然公子留你一命,还坐在哪儿做什么?” 折画默然了片刻,踉跄着站了起来,脸色苍白道:“你怎么来了?” “你还是要跟着的,自然不能出事。这些东西你清理一下,晚间随我去请公主回来。”花阙此刻是少见的冷然,清秀的脸上再不见平常的温柔如风。 折画愣了一下,点点头,接过花阙递过来的化骨水,往那些尸体上滴了几滴。十几具尸体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成水。 “处理干净。”花阙丢下这四个字,悄然离开,折画苍白着脸色,忍着胃中翻涌的恶心,命人进来打扫。 花阙是在一处四角假山亭中找到白景的,他若无其事的模样,修长分明的手中把玩着一支精致至极的梨花木簪,暗紫色的长袍套着白色纱衣,道不在那般冷冽。 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花阙道:“公子为什么不杀了她?”他跟着白景多年,自然是极其清楚他的规矩,犯错者,一向必死。 “唔,心情好吧。”白景翘了翘唇,看起来倒确实是心情好。 花阙默然,心中叹了一声,目光轻轻扫过那木簪,小声道:“公子,惊鸢公主当真只让属下去接吗?” 白景没说话,过了良久,在花阙快跪下请罪时,方才淡淡道:“她能有如此本事,还留在我身边做什么,岂不是大材小用了?”又话锋一转,冷嘲道:“她是什么身份,就该配什么待遇,以往,是本公子对她太好了。接了人,给金国送回去,作为公主,礼仪,终究还要教养两年才行。这话,原封不动回给她。” 闻言,花阙身子一震,竟也觉得浑身冰凉。他很清楚梦惊鸢的心思,也知道这次她去月家是为了谁,可他更清楚他的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凉薄,残忍,才是他原本的面目,只是极少有人能看透。 “主子,这话若说了,梦公主她,恐怕受不……”花阙的话在白景瞥过来的目光中没了声,弱弱的笑了笑,花阙连忙闭了嘴,心中只惊自己竟过了界限。他只是个奴才,自己的生死都未知,竟还关心起别人来了。 无奈苦笑了一声,花阙只替梦惊鸢可惜。不用猜测,花阙都能想到,若白景的话传到了金国国主的耳朵里,梦惊鸢处境会有多不好。 她虽为金国唯一的公主,尊贵无双,可也因此肩负着更多,说直白点,她就是一个稳固国家的牺牲品,唯一的运用便是于此,若白景弃了,她的价值也就没有了。 纵为天下第一美人又如何,终究是一副皮囊,至少在真正的枭雄眼中,左右不了什么。 “柳阡殇回来没?”白景突然开口。他知道花阙在想什么,但他到底不在意这些。他没想过要放弃梦惊鸢,这么做,也不过是给点教训,他并不喜欢不听话的棋子。 生命中唯一的例外已经给了人,哪里还来第二个? “柳大人回来后就将自己关在了院子里,说是,闭关。”花阙连忙回答。 “呵,闭关?”白景闻言轻笑一声,半嘲道:“他那样还闭关,是打算成神了不成。也罢,我去瞧瞧。”白景直觉柳阡殇最近很不对劲,以防万一,早就想去一趟了。 花阙眨眼,回过神后,白景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眼前了,只得默默将原本还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柳阡殇选的院子是整个府里最偏僻的,四周是一圈的翠绿竹林,清幽雅致,又带着点阴冷,只得稀稀疏疏的阳光照耀。 房子是一座三层的红木阁楼模样,简简单单,屋檐处挂着素色灯笼,随风轻扬。 看着紧闭的大门,白景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一脚踹了上去:“在我的地盘还摆场子,出来!” “喂喂喂,停脚,门踹坏了,红木的啊知不知道,败家子。”柳阡殇的身影立刻从楼上跳了下来,一把拉开了白景,紧张兮兮的道。 他一身黑色长袍,腰间系着翡绿色宽腰带,点缀着同色宝石,衣襟松松垮垮的,身上散发着淡淡酒香,缠绕和竹香萦绕四周。 “呵,我到不知道你这么爱护我的东西了。”白景冷嘲了一声,凤眼一瞥,淡淡打量了他一圈,见他眉眼中惊现一抹焦虑,方诧异的挑眉道:“怎的,你也会遇上烦心事?说来我高兴高兴。” “……”柳阡殇扯扯嘴角,只想提醒他幸灾乐祸别表现的这么明显,他很想抽人的。 “跟你没关系,不会影响到你什么,你不用知道。”他轻叹无奈道。 见此,白景眉毛又跳了跳,心里难得的好奇了,坐到一旁的石凳子上,交叠着长腿:“既然跟我没关系,说来听听又何妨?难道见不得人?”最后一句话,很值得深思。 “……我深深发现,小浅栖越来越漂亮了,简直是我心中娘子的标准。” “……嗯?”白景脸色一顿,笑道:“再说一遍。” 柳阡殇心中笑了,面上一叹:“大哥我发现,自从见了她之后,我方才体会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意思。” “我瞧着四周竹子挺好,西域那边正稀罕这些玩意儿,不如劳烦柳大哥送一趟!如何?”白景笑道,语气却没有半分询问的意思,那声大哥,更是喊的柳阡殇心肝跳了跳。 可能是天气的原因,白景觉得自己看柳阡殇越来越不顺眼了。 “西域……?”柳阡殇眼皮跳了跳,见他笑眯眯的一副狐狸样,仿佛什么都知道了,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连忙甩了甩头。 “你知道什么了?” 白景一笑:“你不想我知道什么?” “呵呵,那有……”柳阡殇干笑一声,下瞬间却猛地抓住白景的衣襟,冷声道:“你知道什么了?白景,别跟我开玩笑。” “放手。” “白景!” “放手。” 柳阡殇狠狠瞪了他一眼,松开手,看他慢条斯理的整理衣服,只觉得自己手痒了,想杀人。 “西域,圣阳教,前教主,可对?”白景风轻云淡的道。 “……你怎么知道的。”柳阡殇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你后背上的刺青除非削肉剔骨,否则怕是会存在一辈子的。再则,你虽退了教,却到底流着一半异族人的血,对宗教还是有些骨子里的尊敬,刺青便是象征。”白景道。 话落,四周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柳阡殇身上的气息变了又变,其间闪现的杀气宛如修罗死神般,强大骇人。 白景脸色未变,仿佛并没有感觉到,但心中,却已经悄然防备。 半响,柳阡殇开了口:“你偷看我洗澡?” “……滚。”白景俊脸扭曲了一下。 “嘿,开玩笑,就算看了也没什么,你喜欢我,我又不会喜欢你是不。”柳阡殇笑眯眯的道,完全不觉得自己有多无耻。他一向不介意贬低自己恶心别人的,别人越恶心,他就越开心。 “是吗?”白景动了动嘴,站起身,脸上荡开一抹绝色笑容,凤眼轻挑间邪肆惑人,直看的柳阡殇失神了瞬间。 “你不喜欢我?” “……那个,我喜欢女人,真的。”柳阡殇扯扯嘴角,脸色僵了僵,不动声色的退后了几步。 “我这张脸比不过女人?”白景微微一笑,仿佛又见花开月华。 “咳,白景,你这样,可对不住你家师妹……” “我做什么了?你不是喜欢她吗?” “谁说的!我什么时候说了,我只喜欢我自己,天地可鉴!” 白景挑眉,淡淡道:“那你可以滚了。” “……”柳阡殇内心只觉得崩溃,也不在纠结他话里的不客气,立刻闪离了原地。 待走远了,才意识到,那明明是他的院子,他滚什么?诅咒了白景片刻,柳阡殇靠在旁边的树上,想到西域的事,眼中神色冷了下来,竟透着让人心惊肉跳的煞气。 他不想在与那边有任何牵扯,若他们执意还来,就别怪他出手不客气了。 ------------ 二卷五十八章:右相 等了几日,晏娇娆还是没有等到那人来,正郁闷的想着是不是还要在写一封信,却在第二日清晨,阳光刚破晓时,见到了月浅栖。 “我说,你就这么来了?”此刻穿着红色里衣,光着脚丫,披散着长发的晏娇娆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己寝殿门口,一袭素衣翩然的女子,半响只吐出这一句。 然此刻她心里,却已经恨不得把这东宫的人拉出去打一顿,她的宫里,就这么容易让人进来了,她还要不要活了? 想到这里,晏娇娆也不由庆幸有这本事的人不多。 月浅栖不以为然的笑了,捏了捏手里梨花的花瓣,淡淡道:“不成你还要去请我吗,殿下?” 她其实早该来的,不过是被战蒹葭的事耽搁了,晏娇娆如今身份不同,说到底,也没有理由在去请她,若她真的托大,怕以后这君臣之间,也会有嫌隙。 得不偿失的事,她可不要做。 晏娇娆看了眼四周,不见一个人影,知是她动了手脚,郁闷的侧了侧身子,道:“进来吧,真是不会挑时间,一大清早的跑我寝宫门口,让别人知道了,有你月家好话说。” 最重要的是,让不让她睡觉了,不知道她又要上朝又要照顾母亲的吗? 诽谤了一句,看她手里拿着的一束洁白梨花,晏娇娆沉默了一会儿:“这花……” “你门口每日出现的,这时节的梨花,瞧着倒是稀奇,是吧殿下。”月浅栖晃了晃拿一束梨花,笑道。 晏娇娆的寝宫门口每日都会出现一束娇艳欲滴的梨花,就算暗处守了再多的人,也没能抓到那送花之人。 但不用细想,也知道是谁。 “……呵。”晏娇娆冷笑了两声,眼底也划过一抹黯然和无奈,没什么规矩的坐在檀木雕花床上,依旧光着脚丫:“你喜欢,以后都拿去好了。”她就不信面前这只狐狸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喜梨花,虽长的不错,寓意却差了点。”梨花离花,月浅栖将花丢她旁边,也并不在乎她的身份:“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难成大事。” “那我还要怎样做?”晏娇娆问道。 “不是说你。”月浅栖摇了摇头,竟突然蹲下身子给晏娇娆将鞋穿了上,后者身子一震,差点吓得往床上缩,但到底觉得这样做有点没脸,憋着一张小脸看她站起身,才道:“你……那个,你不必这么做,又不是宫女。”重点是,很违和啊!她很不安啊。 晏娇娆觉得,她这个太子当的真是亲民,连自称都不用了。 “寝殿的宫女被我弄晕了,一时半会伺候不了你。”月浅栖一笑,并不在意,淡然道:“陛下这次是醒不过来了,太子殿下还是早作打算的好,有的人,不该留着。” “……你是说我皇姐?”晏娇娆抿了抿唇,眯眼道。 月浅栖不置可否。 “赶尽杀绝吗,让我想想吧。”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想动晏倾雪的,不论是为了对吕皇和许易的承诺,还是小时候的情分。 说来可笑,这情分,又有多少呢? “我母皇,你可有办法?” “没有,使她能回光返照一次,已经是耗尽了她的身体能量,我非神仙。无能为力。” “如此,便算了。”晏娇娆轻叹一声。 “那么,着装上朝吧。”月浅栖并不在意晏倾雪和吕皇如何,将一旁华丽**的秀凤红袍拿过,淡淡道,仿佛不知道随晏娇娆走出东宫后,这个天下,会发生什么动荡。 晏娇娆看了她片刻,不安的情绪安定了下来,缓缓站起身。 晴空万里间,当晏娇娆和月浅栖一前一后走进议政殿时,宽阔华丽的殿中,百官陷入了意料之中的诡异安静,就连看惯了大风大浪的苏公公和楚阁老,都惊了好一会才回过神。 “孤竟不知众大人都成了木头庄子了。”晏娇娆理了理正红色的鎏金宫装,头上三凤九尾的红宝石金步摇闪耀生辉,画着精致妆容的脸明艳中难掩凌厉,眼眸一凝,威仪无形而出。 苏公公打了个激灵,将落在那一袭素衣长裙的清贵之人身上的目光收回,道:“众大人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带着嘶哑的声音将众臣的神识勾了回来,一时间所有人依旧静声不语,目光复杂而多变的看着月浅栖,脸色古怪,心思各异。 “都盯着孤的月卿家做什么,没有正事与孤说了?”晏娇娆脸上笑眯眯的,欣赏着其中几个老狐狸的脸色,心情大好:“哦,苏公公,孤是不是忘了让你宣旨了?” 苏公公闻言抹了把汗,连忙从一旁接过圣旨,在众臣呆若木鸡时高声念出:“承天之命,吾皇诏曰,月浅栖才华横溢,博古通今,气骨风华,善尽忠言,不惧帝威,品性忠良,实可任百官之首,辅帝王之右,由此,朕任其一品官爵,拜右相之位,若非大故,不得废之,钦此。” 罢了,苏公公读着心里也再次惊了一惊,后背的衣裳已经悄然湿透。 月浅栖淡然的跪下接了旨,眉头都没皱一下。 “右相?”晏娇娆不动声色的皱眉,不解的看向月浅栖。吕国向来只有一相,不分左右,这圣旨是月浅栖给她的,说是吕皇亲笔所写,心中信任,故她并没有看,现在听了也是微微一惊,连带着迷惑。 “臣等遵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宋言见此,率先反映了过来,掀袍跪下,随即,楚阁老一派也带头跪下,高呼“万岁。” “起了吧。”晏娇娆收敛了心思,坐直身子,冷冷道:“月卿家的身份想必众大人心里都清楚,那孤就不再说什么。还望众大人与之交好,共建吕国繁荣,也可让孤安心,让陛下放心。” “臣瑾遵命。”众臣连忙道,不论心中是什么念想,此刻皆是一派团结齐心。 晏娇娆何尝不知道他们之人的心思,到底懒得管,但看向月浅栖的目光中却多了抹担心。 晏倾雪还在,这朝中不服她之人亦有,只怕此刻就要生事了。不出所料,晏娇娆的担心刚起,便有数个文使站了出来,对着月浅栖便是一堆嘴炮,言之凿凿的激烈表达了不满不服,以及对吕国未来的担忧。 “殿下,月大人年纪过轻,不熟朝政,实在难以让老臣等信服,怎可任百官之首?”大臣一脚悲痛道。 沉了脸色,晏娇娆咬牙刚想说什么,就见月浅栖淡淡开了口:“几位大人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听听别人怎么说。” 罢了,一向保持着中立位置,很少出言的几位御史和门下侍郎等,竟接连站了出来,对着刚才那几个大臣一阵乱轰,两方吐沫齐飞,一脸的情真意切,义愤填膺,好像对方都做了什么欺师灭祖,伤天害理的大事似得。 整个议政殿顿时一片喧嚣,热闹非凡。 这下,不光是晏娇娆愣了,楚阁老和一众大臣都愣了,目光诡异的看着脸色淡淡,与这朝廷格格不入的女子。 敢情他们两方费尽心机都拉拢不来的铁饭碗,一直都是这位新丞相手底下的人,简直不要太打击人了。 上首晏娇娆扯了扯嘴角,此刻非常想问一句:这朝中到底还有多少人时你的? “好了,都给孤闭嘴。”皱了皱眉,晏娇娆看着争执的脸红脖子粗的两方人,冷声道。 两方人互相瞪了一眼,不情不愿的退在一旁。 “月卿家,你有何话要说?”晏娇娆笑眯眯的看着月浅栖,倒是很想看看她在朝廷中是否也依旧如鱼得水。 看出她幸灾乐祸的态度,月浅栖微微一笑,侧过身瞥了那几个文使一眼,道:“封臣为相,辅国主左右,兴荣百姓,乃陛下之意也,臣之意,陛下皆道尽,自无话可说。众大人若有异议,大可,与陛下进言。” 只要,吕皇还能醒过来跟你扯犊子。 “月大人此话言之有理,陛下圣旨说的明白。如非大错,不可废之,月大人才刚刚封位,可犯了什么大错?既没有大错,便是陛下也不能轻易废除,再则月大人的能力天下百姓有目共睹,太子殿下身边正是需要能人之时,张大人在陛下圣旨刚宣读后就如此积极反对,是不希望太子殿下身边有人辅佐,还是对陛下的决定不满意啊?”御史之一立刻跳了出来,开口就是一大段话,堵的那刚刚张口还没来得及出声的张大人脸色发青。 “亦或者,张大人觉得自己能比得过月大人,相取而代之,成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 “李立,你不要血口喷人,我说的一切都是为了吕国,为了陛下,为了太子殿下好。”张大人涨红一张脸,低吼道。 李立身后的御史之二冷笑道:“为了吕国,陛下和太子好,就要废了月大人吗?这是哪门子的好法?这种好,怕是对敌国的好吧。” 一开口,就扣了卖国之嫌的大帽子。 楚阁老在一旁听着,越听越汗颜,只觉得这些文官好可怕,一张口就要对方诛九族。 ------------ 二卷五十九章:本本奏折 “你!”张大人也不傻,瞬间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心里升起一抹害怕,但看了眼月浅栖,一咬牙跪了下,含泪朝晏娇娆喊道:“殿下,老臣一家对国都是忠心耿耿,一言一行无不是为陛下和国着想,如今不过多说几句,就要被人这么冤枉,老臣心寒啊,也怕以后朝中无人敢说真话了,今日若殿下不信老臣,一定要听信那奸臣所言,那老臣便是一头撞死在殿中也不能瞑目啊殿下!” 说罢,那张大人竟然一头想向一旁的梁柱撞去,索性被楚远一把抓了住。上首晏娇娆霎时沉了脸色,手指曲着在桌子上轻轻敲着,却没有说话。 “张大人这么做,是在指控陛下和殿下不明事理,还是在威胁殿下呢?”月浅栖抬了抬眼眸,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一派从容自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般。 张大人冷笑:“哼,狂妄女子,血口喷人之事倒是做的挺好,若你不拿出真本事,老臣就是死,也不会让你这妖女祸害吕国未来社稷。” “妖女?”月浅栖眯了眯眸子,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和杀意,也不避着晏娇娆和楚远,只让他们看的真切。 “我月家学术传承百年之久,辅佐开元帝王三朝至今,桃李天下,原来这些学论在张大人等的眼底竟是会祸国妖术。既然如此,那我便让殿下和众大人们说说,与你做的相比,我的学术是不是妖术。”月浅栖说罢,朝中顿时一片人变了脸色。 若张大人只说月浅栖也就罢了,可若是扯上了孔孟圣人之道,便叫许多清贵世家出生的人不悦了。 读书之人一向尊敬学道,容不得人半点侮辱。这一点,月浅栖在清楚不过。 晏娇娆挑了挑眉,见月浅栖缓缓从袖中摸出了一个标准的奏折,眉头又跳了跳,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而这预感,在月浅栖用清冷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念出张家一门数百条严重罪状后,化作浓烈的惊喜和诧异。 张大人早已经苍白着脸色,无力瘫坐在了地上,满目绝望,显然月浅栖所说的罪状都是真的。 满朝寂静了片刻,晏娇娆就见月浅栖又从袖袋里摸出了一本本奏折,而她每拿出一本,晏娇娆就见朝中许多大臣脸色难看了几分,心虚之意显而易见。 “唔,臣今天就带了这么做,殿下要不先看着?”月浅栖捏着手里足足五六本的奏折,说的漫不经心,甚至带着点无辜。但她话里的意思,却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在座的所有人,她手里的把柄,可不止这么多,敢再弹劾她,就直接去地狱待着吧。 赤果果,明晃晃的威胁阿! 晏娇娆和宋言几人嘴角齐齐扯了扯,看着她一脚淡然从容,不觉得有什么的表情,心底只觉得这人好无耻,好可怕。 “咳。”晏娇娆心底诽谤了几句,收敛心思,重重咳了声,目光凌厉的看向殿中瘫坐的张大人,严肃了神情,在想到月浅栖所说的罪状,语气冷冷道:“不曾想孤朝中竟有如此败类,鱼肉百姓,私相授受,妄为臣子。来人,将之削去官位,压去天牢,其家上下皆查抄。” “不,殿下,臣知错,求殿下开恩,殿下……”张大人反应过来,再则顾不得什么,立刻大吼道,但声音最终因被拖出去而消失。 “哼,其他几人,也都同罪而罚。”看了看其它几个奏折,晏娇娆直接将之扫落在地上,冷酷道。 不一会儿,朝中便又被拖出去了数十人。这朝中众人关系盘根复杂,月浅栖只揭发了几个人,但连坐的,却不止这么少,其后家族更是复杂。 “今日若没有月大人揭发,孤这朝廷,竟还养着祸害百姓的蛀虫,实在可恨,众大人也应向其看齐,日后行事,必以百姓社稷为先。”晏娇娆目光一一看过所有人,厉声说道。 “臣等瑾遵殿下所言。”众大臣连忙道,起首后,所有人再次看向月浅栖的目光已经不同,但不论是忌讳,尊敬还是害怕,月浅栖都悠然而立,恍若未见。 朝中出了这般事,都陡然多出了一个不好对付的人,所有人的心里都不太妙,没说几句,早朝就散了。 此刻局面不清,所有人都小心翼翼,月浅栖捡了个清闲,悠悠看着上首坐着的晏娇娆和留下来的宋言以及楚家二位。 “啧,殿下,臣对你的能力再次有了高度的认知,连月家家主都能请来,臣简直要顶礼膜拜了。”宋言一脸发自肺腑的表情高声道,眼里闪着灼灼亮光。 “那就继续保持着膜拜吧。”晏娇娆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大开恩典的说道。 “殿下!”宋言眨眨眼,满含崇拜的望向晏娇娆,而后者回一得意而冷冽的目光。 月浅栖见楚远和楚阁老面无表情,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不由看着宋言淡笑道:“宋大人既然如此尊敬殿下,不如……入了殿下后宫岂不更好?这样,也可时时刻刻见着殿下,与殿下学习了。” “咳!”晏娇娆一噎。 “噗……”宋言满脸惊恐:“月大人,我什么都没做,你何苦这么害我?” “哦?服侍殿下,竟是害了你?”月浅栖一笑。 晏娇娆默然,看着快哭了的宋言,不知为何,也加了句:“你就这么不愿意服侍孤?” “殿下!”晏娇娆一开口,宋言是彻底慌了,幽怨的看了眼月浅栖,咬牙道:“殿下若是愿意,臣定当身先士卒。” “噗。”晏娇娆刚喝的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无语的看了眼宋言,她以往怎么不知道他这么不会用词的,伺候她,有这么不堪吗? 真是,好可恶! 晏娇娆磨了磨牙齿,心里想着有没有什么“好”差事给宋言去做做,免得他这么闲。 “……殿下,月大人,今晚恐怕不会太平,不知可否有所打算?”楚远这时冷冷开了口,将宋言从晏娇娆冷冷的目光以及月浅栖似笑非笑的目光中解救了出来。 晏娇娆收了嘻笑姿态,凝神皱眉:“确实不会太平。” 月浅栖入吕国为相之事,只怕不出半天就会天下皆知,不说吕国那些被月浅栖握着把柄的大臣会怎么做,单是各国的杀手,今夜就会不知迎来多少。 自然,这目标,有月浅栖,也有她晏娇娆。 晏娇娆不由开始担心,问向月浅栖:“你可否有把握护住自己?” “没有。”月浅栖利落回答。她这次来带的人并不多,算来只有虞娘几个不足五人,自然不会充大头。 “……”楚远一众沉默。 “殿下,臣可调遣所有御林军驻守东宫,必不会让殿下和月大人出事。”楚远道。 “那多显眼。”月浅栖一笑,看向晏娇娆,道:“面子做一下就行,里子,殿下应该有人吧?” “用我的暗卫?你确定?”晏娇娆皱眉。她培养的宫宇等人虽不差,可到底能力有限,比如对上月浅栖家的虞娘,就只能以夺取胜罢了。 “确定。” 晏娇娆闻言只深深看了眼月浅栖,却见她一派惯然从容,胸有成竹,竟也慢慢放下心,镇定道:“好。总归丞相府此刻还在修葺,你贵为丞相,便宿孤东宫也无妨。至于今夜,楚远,你只需调遣一千御林军守在四下就可,尽力便行。” “是。”楚远行礼。 月浅栖见此,便没有什么事了,静静站在一旁。晏娇娆看了她一眼,对楚阁老和宋言看了口,眉目间染上了肃杀之气:“阁老,今日之情形,你也看到了,便是孤用雷霆手段清理了朝中,也依旧还有蛀虫存在。想彻底铲除,不是容易之事。” 这城中大臣背后的家族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关系相交复杂,牵之一毫则动全身,若铲除彻底,那吕国,也会陷入一阵动荡。此时此刻,国若不安稳,外患就会更严重。而这也是晏娇娆和吕皇明知许多人该杀后,还容忍其存在的原因。 “不急一时,老臣会压制住他们,不会让他们在做出什么损坏社稷之事。只是所有机会,殿下莫要心慈手软才行。”楚阁老皱眉,最终叹了一声说道。 宋言闻言眉头一皱,眼底闪过一丝不赞同,却并没有说什么,他也明白晏娇娆的顾虑,自己的想法,终究天真和不管不顾了一些。 “嗯,孤明白,至于宁国公府和安远侯府几方,是不能留了。”说着,晏娇娆看向宋言。 后者了然的点了点头,随即又笑道:“这坏人一角又要让臣来做了,只怕事后很多人也该更加看我不顺眼了。”说罢,看向楚远挤眉弄眼道:“楚兄,你可要护着我啊。” 楚远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高大冷冽的身子给人一副可靠的感觉。宋言顿时安心了,想着回去怎么写上表之言,他老早就看那群世子侯爷不顺眼了。 “都退下吧。”晏娇娆揉了揉眉头,目光忽然瞥到月浅栖眼底的不满,顿了顿,便道。 楚阁老几人立刻行礼退下。 ------------ 二卷六十章:世族 “臣也告退。”月浅栖和宋言的想法差不多,其实也并不着急,行礼便要退下。 “慢着。”晏娇娆苦笑一声,待楚远几人离开,便没在端着架子,没什么形象的靠在龙椅上,慢慢道:“你有什么就说吧,宋言不敢说,我就不信你也不敢了。我的身边,总要有一个敢说实话的人,难听点,我也不会怪你。我想,这也是母皇的意思。” “殿下是的明白人,臣谢领。”月浅栖闻言,对晏娇娆剔透的心思松了口气,她不说,其实有个原因也是怕晏娇娆心生不满,没有那个上位者,能诚心接受臣子的指手画脚的。 晏娇娆明白她的心思,便笑道:“我并未将你只做臣子看待。” “臣明白。”月浅栖一笑:“其实臣要说的想必殿下都明白。留着这些蛀虫于国而言终究是祸患。或许殿下有办法现在可以压制他们,可若是开战之后呢?属时,殿下真的可以长袖善舞,面面俱到的掌握吗?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何况是小人。” “你说的我何尝不明白,可是这个节骨眼儿上,我若将他们全数杀了,朝中空缺之位如何办?我继位太子后,便斩杀了许家一党不少,朝中官位至今才补起呢。”晏娇娆苦巴巴的看着月浅栖,趴在龙案上,一副无力的样子。 但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瞳,哪里像是无力之人的模样。 “苏公公,还不给月大人上坐。” “诺。”一直充当背景的苏公公连忙搬了梨木椅给月浅栖,又见晏娇娆摆手,便连忙退了出去,出门时,还把大殿的红木门关了上。 月浅栖见此也不客气,拂袖坐下。 “你既然这么问了,便是有办法了,快说说。”晏娇娆这时又问道。 “你那儿来的自信觉得我有办法?”月浅栖好笑,见她依旧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像看见了羔羊的饿狼,不由翘了翘嘴角:“其实臣的办法很蠢,殿下想必也想过。” 晏娇娆一震,试探着问:“科举?” 月浅栖点头,不待她否定,便持着不紧不慢的清冷声音道:“臣知殿下想说什么,这个时节举办科举确实不是合适的时间,还可能混入敌国奸细。但是,殿下有没有想过,朝中如今之所以会出了世家以外便无人可用的原因?” “!”晏娇娆脸色一变,放在桌案上的手不自觉的握紧着,一双美眸中似有暴风骤聚弥散,红火的对襟宫装更显出冷艳之色。她年纪不大,但却是吕皇手把手教导出来的,如今继位数月,皇室骨子里便带着的高贵气息瞬间展现而出。 “世家独大,霸占朝野,牵之一毫则动全身,这是各国趋势。孤也想过改变,但太难了。”说这话时,晏娇娆很是无奈和挫败,眼底竟带着一丝不甘和愤恨。 她的父亲是江湖之人,平民白衣,在这个只看家世和身份的朝廷,没有一点立足之地,这也是之所以会有许易之事的原因。 如果,她的父亲也是世家嫡子,此刻吕皇的结局,就会不一样了吧。 月浅栖恍若没有看到她眼底的愤恨,神色从始至终保持着一贯的淡然。此刻看着晏娇娆的眼眸中,透彻而带着一丝动容:“越难的事,做到了就会得到更多的利益。难道殿下就因为它难,就不去做了吗?世族纵横朝野,百姓难有出头之日,人才泯灭,如此下去,殿下便是得了天下,这天下,又会是什么模样?” “可是……” “臣只问殿下一句。”月浅栖站起身,缓缓走上九层台阶,站在龙案前,看着隔着桌案直起身子的女子,问道:“这天下,是贵族名门的天下,还是百姓万物的天下?” “自然是百姓的。”晏娇娆脱口而出,随即整个人一震,垂眸片刻,似是想通了,苦笑一声:“孤明白该怎么做了,我吕国上下那么多的人,还怕找不到能治国安邦的人才吗?明日,孤便让礼部和户部准备开始科举。” “至于那些个人,孤会尽快处理掉,只是,他们的位置,不知丞相大人,有没有人给我用用?”说着,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底划过一抹狡黠。 “……自然有。”月浅栖扯扯嘴,看她露出这样表情,便也不自觉一笑:“只要殿下敢用臣的人,臣手下的,殿下可尽数驱使。” “呵,那几个御史老狐狸孤和陛下用了这么多年,还会不敢用其他的?你只记着这话是你说的,明日你将所有人的名字和能耐列表呈上,孤慢慢挑选。”晏娇娆立刻冷笑一声,厚着脸皮子毫不客气的说道。 送上门的人,不用白不用,再则,端看那几个御史,晏娇娆就知道月浅栖**出的人绝对不会差,哪里还会嫌少。 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是半点也不担心的。 以心换心,想要别人对你忠心,自己又怎能总疑心别人? “殿下这面皮真是让臣只有看着羡慕的份。”真是太厚了点。 “哼,我这儿可不是只你一人聪慧剔透的。”她也很聪明的好么?晏娇娆看月浅栖吃瘪,顿时心情好了,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哪里还见刚才的冷艳。 月浅栖只看着她,心底的算盘哗哗的给她记了一笔账,只等着以后有机会狠狠还回去。 她清冷吗?是挺清冷,但也有记仇属性。 莫名的,晏娇娆恍惚看到她身后的狐狸尾巴一晃一晃的,对上那不怀好意的温柔目光,顿时笑不出来,轻咳一声,眼神飘忽道:“对了,你今夜宿东宫,真的不需要加强防守?” 月浅栖要是出了事,她的损失可大了,到时候岂不是要哭一哭? “不必。”月浅栖深深看了她一眼,弄的晏娇娆莫名其妙,一阵不安。 “你是不是有话要跟孤说?” “没有。”月浅栖利落说罢,看了她一眼,行了一礼:“臣告退了。” “好。”晏娇娆狐疑的看着她,摆了摆手。 议政殿的殿门打开了,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晏娇娆嘀咕了一句,也起身朝着吕皇的凤宫而去。半路时才想起月浅栖的官位不对,但转念又想自己并不会立左相,便不在上心。 当天,月浅栖官拜吕国右相的消息席卷各国,上至国君,下至百姓,无一不知,茶馆小道里,众说纷纭。各国朝中,也心思各异。 是夜,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天上的月亮格外圆亮,四周飘着的乌云将繁星掩盖,从北而来的风夹杂着刺骨的冷冽,竟隐隐带着雨意。 “啧,月黑风高,杀人夜啊。”晏娇娆现在寝宫窗前,看着外头的景象,感叹了一句。 一旁月浅栖沉默,心里却在感叹百姓传播消息的速度真是强大,一个下午的时间,该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 “丞相大人,你都不紧张一下?”晏娇娆转身坐到她对面,端着茶杯抿了一口,颇为无趣道。 “我以为殿下和我一样已经习惯了。”月浅栖的目光从书上移开,掠过晏娇娆看向窗外刮着风的夜色:“楚大人和虞娘都守在外头,若殿下不出去,便不会有事。殿下不必忧心自己的性命会如何。” “我!”才没忧心……晏娇娆被她说的像一个胆小鬼,颇为郁闷的抿唇不语。 月浅栖这才看向她,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殿下觉得,这次来的人里,会不会有夏国的呢?” 晏娇娆一愣,脑海里便闪过卫衍的脸,沉默了一会儿,也在心里给月浅栖记了一笔,淡淡道:“自然会有,卫臻皇那些有雄心没能力的皇子多得是,没有才奇怪。” 月浅栖闻言只笑了笑,无视晏娇娆冷冷的目光,看着窗外陷入沉思。 “碰!” “有刺客!” “保护殿下。” 忽然,宫外传入喧嚣声,接着便是一片兵荒马乱,刀剑相碰之声。 月浅栖和晏娇娆对视一眼。 “来了。”月浅栖道。 “你猜这打头阵的是那位的?”晏娇娆笑道。 月浅栖笑而不语,从抽屉里拿出一副黑白子棋:“管他是何人,这夜不断,殿下可要对弈一局?” “自然,不过丞相大人,你可要手下留情呢。”晏娇娆笑嘻嘻的从行坐会原位。 月浅栖一笑,看了眼窗外,素手一挥,那红木雕花窗“碰”的关上了上。 屋内一派安静,但此刻寝宫外,却是近乎血流成河,一匹匹的杀手接踵而至,对上守护在外的御林军和暗卫,刀光剑影间,不断有尸体落入地面。 虞娘,宫宇和楚远算是这里面武功最好的,一直守在寝宫四方,一开始,也是游刃有余,直到数个穿着暗红色劲装的杀手出现。光是凭着那一身杀气,虞娘便知来人不简单。 “魏国?”楚远瞥到了他们剑上的标志,皱眉。 虞娘不语,忽的想到了那天乌蒙山下的那群着魏国衣服的人,脸色一变,手中双剑翻转间,身影凌厉迎了上去。 ------------ 二卷六十一章:凤隐卫 那几个人似乎也知晓了虞娘的底细,分出大半的人杀向虞娘,瞬间将她围了住。 见此,虞娘只冷哼了一声,丝毫不惧,曾经行走江湖时,追杀她的人何止这么一点,便是穷途末路时也不曾怕过。 那些暗卫身手虽厉害,但比之虞娘到底差了几许,几人围攻下,也并没有占到便宜,竟只堪堪大了个平手。 而楚远和宫宇也牵扯住了其他几个,到没有放走一个靠近晏娇娆的寝宫。 片刻,那几个杀手似乎知道打不过,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嘴里竟发出了一声古怪的鸣叫,在这刀光中格外刺耳。 “糟了。”虞娘脸色一冷,身影一闪,提起大半内力,一剑将那发声之人斩杀:“他们在唤人。” 闻言,楚远和宫宇脸色也变了变,这群人的实力显然不可小觑,若只有这几个,他们耗些时辰还能获胜,但再来一些,他们人少,以少对多,显然是凶多吉少,很难取胜。 然,那声音已经发出去了,无可挽回。 “先把这几个杀了。”虞娘眼底泛起了浓郁的杀气,比之刚才的冷冽,仿佛又多了一层什么,只那般站着,都让人感觉心惊肉跳。 楚远眼色变了变,看着虞娘的目光顿时更加警惕了,但此刻不容他多想,剩下的几个杀手已经执剑朝他冲了来。 此刻的虞娘和方才有了很大的变化,出剑越发犀利狠辣,身影变换如影,凌厉冷酷,竟百招之内就斩杀了一个杀手。 然,就在虞娘三人联手攻击,只剩下两个杀手时,数十个穿着同样服侍的男子骤然出现在虞娘几人四周,长剑泛着剑芒,浑身散发着冷寂之气…… 寝宫中,晏娇娆耳朵动了动,显然也知道了外面的境况不乐观,手里拿着的白棋子半响没有落下。 而她面前的棋盘上,白子一方已经是一片狼藉,所剩无几。 “你心不静,不要废了我的时间。”月浅栖看了她一眼,抬手开始收拾棋盘上的棋子,沉静的面容冷然自若,仿佛不知道一墙之外此刻的危险场景。 “我若有你这般淡然就好了,你都不曾担心吗?虞娘,不是照顾你长大的人吗?”晏娇娆撇撇嘴,将手里的白棋子扔到一旁的沉木棋盒子里,身子向后靠了靠,目光看着紧闭的窗户:“一直不曾见你有多少表情,真不知道,你是否还有心。” “没有心,怎么活?”月浅栖淡淡一笑,不紧不慢的收着棋子,白皙如玉的手落在黑沉的棋盘和两色棋子间,也不知是谁映衬了谁。 晏娇娆莫名一笑,目光移到她手上,片刻道:“你可会抚琴?” 月浅栖抬眸看了她一眼,不语。 “你不担心你家虞娘,弧的楚远和宫宇我可担心着呢。”晏娇娆又道,眉眼之间,担忧毫不掩饰。 轻叹一声,月浅栖心道她的性子应还要磨练一二,如此轻易露出情绪,实在不妥。 “殿下只管看着便是,臣自然不会让你的爱臣们出事的。” “出事了你只管赔我。”晏娇娆撇嘴,目光还是时不时看向窗外。 宫宇是她一手培养的,数年守护的情分自然不用说,而楚远,则是在这吕国中,难得护她信她之人,不管是为了什么,对她好却是真的。 晏娇娆苦涩的想,她或许就是感情多了一点,否则,处境也不会这么差了。 可,为王者,难道就真的不能有半点感情吗?身在皇室,她就要与她的母皇一般永远高处独寒吗? 她不想如此,不想变得和所有人一样。 月浅栖手不知为何停顿了瞬间,待收完最后一颗棋子后,缓缓站起身,对她笑道:“殿下既然担心,那便去瞧瞧吧。” “你确定让我出去?”晏娇娆诧异,此刻外面兵荒马乱,月浅栖刚才已经恨不得把这儿罩上金笼子了,现在,竟然会让她出去? “与其让殿下在这儿坐立不安,倒不如安了殿下的心,臣也好清静一二。” “你这是在嫌弃孤吵到你了?” “臣不敢。”月浅栖这么说着,却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晏娇娆扯扯嘴角,很想一拍桌子霸气的吼一声“放肆”,但动了动嘴皮子,也只在心底嘀咕了几句。 现在是用人之际,她绝对不能跟她一般见识,嗯,对,别跟小人一般见识。 晏娇娆默默点了点头,快速从长榻上起身,向门外走去,月浅栖慢慢跟在后头,却始终与她相隔不过一米的距离。 打开大门,一股血腥味就随着刺骨的风扑面而来,晏娇娆下意识眯了眯眼,回过神,就见一阵寒光朝着自己刺了来,身子立刻后跌了几步。 “殿下!”楚远惊吼了一声。 “当。” 就在此刻,一条冰蓝色的纱绫横空而出,本该柔弱却宛如玄铁,甚至闪着寒光,冷冽而利落的将那长剑打偏,随即,一道白色身影就挡在了晏娇娆身前,那刚才还锋利的纱绫乖巧的垂落在她手臂间,悠然飘着。 被挡了的杀手稳住身法,立刻又朝着月浅栖冲了去,身影极快。 “还不出来护驾?死了不成?”只听月浅栖不紧不慢的声音落下后,十个身着暗红色长袍的妖冶男子竟凭空出现,也不知拿个什么武器,几个虚影间,那原本颇为棘手的黑衣杀手顿时杀了大半。 虞娘三人立刻回过神,配合着将剩下的也全数斩杀尽。 “这不是……”晏娇娆一惊,目光订在那些红衣暗卫身上,半响瞪着眼看向月浅栖,冷笑道:“怪不得你不急,原来是早就知道暗处有人母皇的影卫守护,必不会有事。丞相倒是胆子不小,瞒的孤好苦。” 月浅栖微微一笑,丝毫不在意她的冷言:“殿下也不曾问过臣,臣还以为殿下是知晓的,毕竟,这不是殿下的影卫吗?” “我的?”晏娇娆立刻抓住了她话里的重要字眼,也不在意她的无耻了,急忙问道。 这些影卫她在吕皇那儿见过,虽只有两三次,却映象深了,原因无他,只为这些影卫是每个国家的皇帝,暗中传承培养了百年的皇室影卫,只有每一任被认可的帝王才能驱使得动他们。 这些影卫看着年岁不大,但却是大内一等一的高手,他们的内力武学,都是前一辈的老影卫,一辈一辈传下来的,可想有多可怕,便是放入江湖之中,也很少能有对手。 晏娇娆不知道别国有多少这样的人,但吕国,现在却是只有十个的。 毕竟,要培养这样的人,实在太难了。 “陛下昏睡前已经知道自己不可能在醒来,自然为他们做了安排,殿下难道不知道吗?” 这个安排,实则是为了晏娇娆。吕皇,终究是不放心她的。 “吕皇,未与孤说过。”晏娇娆愣了良久,才开口。而此刻,冒出来的十几个杀手已经被全数斩杀,那十个红衣影卫像木头般行了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直直的看着晏娇娆,没有半点感情。 顶着他们这种诡异的目光,晏娇娆也觉得头皮有点发麻,面上却是一派从容淡定,不动声色的模样。 见此,月浅栖微微点了点头,有了一丝满意。 “你们既然肯出现在孤的面前护孤,便是归顺的意思。陛下并没有对孤说过你们的事,如今,孤是你们的主子,可能行赐名了?”晏娇娆笑问道,却不给人亲切的感觉,反而只觉得冷艳疏离。 “请主子赐名。”十个红衣影卫齐齐跪下,黑夜中一片火红如花,竟然异常夺目,只是渲染上了四周颇为壮烈的场景,多了一丝诡异之气。 “便叫凤隐吧,孤生性懒惰,各自之名,从左往右,依旧如数而定。凤一为尊。” 闻言,那十个男子眼底飞快闪过一丝诧异,最左边那个男子抬眸看了眼漫不经心般却带着笑意的晏娇娆,谢礼退了下。 “殿下为何将他们保留着原本之名?”月浅栖悠悠问道。 “孤说了啊,孤生性懒惰,不愿多想。”晏娇娆冲她笑了笑,眼底并没有算计之色,竟是真心实意。 月浅栖一震,深深看了她一眼,索性眼底的潋滟流光被黑暗掩饰着,并未让人瞧得真切。 她想,她或许是,太小看了这位殿下。 这一夜,东宫来了许多人,也留下了许多人,走出去的,屈指可数。 黎明破晓之前下了一场大雨,那鲜血理所应当的顺着雨水融入迷途,消失不见,空气里的血腥和杀气被花树的清香覆盖,黎明后的东宫,依旧是一派太平安宁。 似乎什么也没变,却已经什么都在变了,就在时光都不知道的时候。 “孤的皇姐,怕是要想见你了。”出朝前,晏娇娆对月浅栖笑道。 “臣的荣幸。”月浅栖换了一身暗红色的宫装长裙,其上纹路均是按照官服所绘,端**谨,只是穿在她身上,却多了分冷冽清贵,看着怪异,却又格外相辅相成。 这样的衣服,吕国上下,也仅此一件了。晏娇娆在心里啧了一声,甩了甩秀凤长袖,向议政殿而去。 ------------ 二卷六十二章:离开 经历了昨日的措不及防,混集朝中的个个老狐狸已经收敛了神色,除了个别几个在看到月浅栖时微微变了变神色,其他人则均是一派淡定模样,仿佛昨日失态的不是他们。 晏娇娆嘲讽的勾了勾唇,目光一一扫过他们,最终定在了站在最边靠前,着一品官服的中年男子身上。 “定国公。” 闻言,定国公眼皮子跳了跳,心里顿时想到了昨天月浅栖拿出的那些奏折,心虚加上不安让他立刻跪了出来:“太子殿下,臣……” “你不必说话。”晏娇娆眼眸闪过寒光,看向百官中蠢蠢欲动的那些人,缓缓道:“孤不想与你说什么,你且自己看看这些。”说着,她手一扫,数十本奏折哗哗落在了地上,摔在定国公身前,竟有险些砸中他的。 “殿下,臣不知你这是什么意思,但你不能听信一人之言,就如此对臣,再怎么说,我定国公府,也世袭了几代,不论是对国还是对君,都绝无二心。”定国公脸色一白,强撑着冷声道,国字脸上一双不大的眼睛直直盯着月浅栖,向恨不得变出一把刀来。 然被盯的前者却毫无感觉,沉静而淡然的玉立在那儿,如一株荆棘中绽放的红色蔷薇花。 定国公没有看那些奏折,却也能知道是弹劾自己的,其实以往有不少人弹劾过他,可仗着定国公府的势力,每一次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按理说,他此刻不应该这么还怕,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无法在像曾经那般淡定。 或许,是因为换了掌权者,又或许,是多了一个月浅栖。 晏娇娆对月浅栖的信任,从昨日至今,就可以看出来。 “定国公不妨先看看孤给你的这些东西,在与孤争辩也不迟。”晏娇娆笑着说道,话语冷冽,一出口便是威仪扑面,让原本想说话的几个人不由自主的闭了嘴。 定国公闻言,狠狠瞪了月浅栖的背影一眼,这才随意的拿起地上的奏折看了起来,这一看,他的身子却瞬间愣了住。 这数十个奏折中细细记录了他定国公府这几年犯的所有罪状,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看的他也头皮发麻,而最让他震惊的是,这些奏折并不是月浅栖写的,而是,朝中那几个一直和他作对的大臣写的,日期更是从几年前至一个月前不等。 这些奏折,吕皇没有扔掉,就证明,定国公府这些年做了什么,吕皇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 不说,就是等着给出致命一击的意思。 想到这里,定国公只觉得眼前一黑,恨不得立刻晕过去,但他也知道,此刻晕过去,他定国公府就真的完了。 “殿下……” “定国公,孤不想听你扯些没用的,你只管回答,这些奏折上列数的罪状,是不是真的!”晏娇娆冷声问道。 “不是。”定国公一咬牙:“殿下,臣是被诬陷的,我定国公府承蒙皇恩得以荣华至今,亦保卫边疆数十载,死去儿郎虽不及楚阁老家,但也不少,于国是忠心耿耿,这等无凭无据的污蔑,臣不能认,也请殿下为臣做主。臣相信,若是陛下在这里,也是愿意相信臣的。” 晏娇娆冷战不语,摆了摆手,示意小太监将那些奏折轮流递给众臣看,待所有人看过了,她的目光才再次投向定国公,冷笑道:“孤也愿意相信国公你,但是……”她拿起一旁的奏折,猛地站起身,将之狠狠甩在了定国公脸上:“你给孤好好看看这个!看完了,在跟孤说你是不是冤枉。” “殿下息怒。”众臣连忙说道。 定国公身子一抖,也不顾脸上的疼痛,慌忙拿起那本奏折,入眼的是一封联名书,竟是那些曾经被定国公府里之人欺压过的百姓的名字,而最后一章,则是写了定国公府的世子自己安远侯府等几大世族暗自收集兵马,私通外族之事。 而这本奏折,才是月浅栖写的。 看到最后一章,定国公终于淡定不下去了,儿子做了什么,当父亲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满脸慌张的看向晏娇娆,刚想开口,就听晏娇娆冷酷的声音响起。 “定国公府欺压百姓,暗自收兵,私通外国,其罪……”晏娇娆转向月浅栖,一笑:“丞相大人,你说,这罪该怎么定?” 一直充当背景的月浅栖这才抬了抬眼皮,淡然无视了许多人冰冷又充满杀意的目光,淡淡道:“遵照律法,当,诛九族!” “月浅栖!你这个贱人!”定国公脸色瞬间苍白,眼中赤红布满仇恨,大吼着冲向月浅栖,满脸绝望和疯狂。 晏娇娆脸色一沉,还没等她开口,一把剑就准确无误的抵在了定国公眉心出,一丝血痕顺着滑落。 定国公如同被定住了一般,呆呆的不敢动。四周众臣也已经乱成了一片。 “虞娘,将剑放下。”月浅栖看着一身黑衣,执剑挡在自己面前的虞娘,淡淡道。其实便是她不出现,月浅栖也不会有事,一个定国公,她还不放在眼里。 “你你你,月浅栖,你好大的胆子,议政殿中竟然敢协利器而入,还敢带着刺客,你是何居心!”安远候见势不妙,立刻吼道。 “我是何居心殿下知道,不用侯爷在这里提醒,到是我要问一问,侯爷是有多没安全感,竟广招兵将守护,实在是让浅栖十分不解。”月浅栖一笑,不紧不慢的反问道。 “你!” “够了。”晏娇娆这时开口,目光凌厉的扫过安远侯几人,道:“虞娘乃是孤准许月丞相带入的,你们谁该有意义?” “臣等无异议。”楚阁老幸灾乐祸的笑了笑,立刻说道。 “哼,既然如此,安远侯,定国公,你们是不是应该给孤解释一下,这些事是怎么回事了?”晏娇娆拍了拍桌案,看着一片安静的大殿,质问道。 “臣等冤枉啊殿下,这一定是小人栽赃,是他国的挑拨离间之计啊。”安远候立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罢了,又将自己祖祖辈辈的功绩拿出来说了一遍,最后又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忠心。 然,任他再怎么声情并茂的诉说,对于一个铁了心不想让他活的人来说,再怎么说都是没用的。 这一点,怕是整个朝中之人都没有曾经的许丞相看的透。月浅栖突然如此想到。 “收回定国公,安远候,魏国府……等的爵位兵权,拖出去,按律法处置。”晏娇娆皱了皱眉,冰冷的话语瞬间斩断了定国公等人的所有希望。 “殿下,我等冤枉啊……” “我等要见陛下!陛下……” “月浅栖,你这个奸臣,蛊惑人心,害我等至此地步,你断不得好死。”经过月浅栖身边时,定国公挣扎着,阴冷着脸低吼道,神色扭曲。 如果不是月浅栖的出现,晏娇娆一定还会估计着定国公府的兵权地位,绝对不会拿他们怎样,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月浅栖的错。 想到这里,定国公脸扭曲至极,目光充满恨意怨怼的盯着月浅栖,如一条毒蛇般骇人。 晏娇娆这般雷霆手段让朝中所有人静了声,竟人人自危的起来,其中许多人看着月浅栖的目光是一变在变,最后竟都变成了敬畏。 月浅栖并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就算是知道也不会在意,这个世界上恨她的人数都数不过来,想要她死的人更是只多不少,从来没断过,于她而言,已经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了,她唯一在乎的,只是那为数不多的,爱她的人。 人生有一两个自己爱和爱自己的人就够了,贪心得到全世界,是最愚蠢的行为。 晏娇娆又依次处理了一些事,方才宣布退朝,月浅栖依旧被留了下来。 无奈一叹,月浅栖道:“殿下做的很好,臣无话可说。”所以,可不可以放她回去了?就算皇宫千好万好,说实话,她是不喜欢的。 谁会喜欢一个牢笼?她又不是金丝雀。 “你就这么想离开啊,都不带我玩儿。”晏娇娆撇撇嘴,如果可以,她更不想呆在这里。但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一说。 月浅栖默然,走到桌案旁,拖地的正装红裙轻轻晃动着如风中沙华。 此刻,她也看出了晏娇娆有点不对劲,收敛了方才想开玩笑的心情,道:“殿下在想什么?” “想山河,想天下,想百姓,想很多很多。行了吧?”晏娇娆一笑,发间的金步摇闪闪烁烁,明艳不可方物。 “殿下在想的山河,只是山河吧,青山绿水,江湖天下。”月浅栖道:“殿下想离开。” “是,我不愿意待在这里,可是那该死的责任,让孤没有选择。”晏娇娆苦涩道,那双往日里灵动让人惊艳的眼眸,此刻似乎被迷雾覆盖着,懵懂,迷茫,如一个新生的婴儿,初降人世那般。 她不知道,她在为什么努力着,这样的迷茫很可怕,近乎每个人都有。 月浅栖沉默了片刻,抬手碰了碰她的步摇:“既然殿下想离开,那臣,便陪殿下离开这里。” ------------ 二卷六十三章:看山河 暮色间,余晖倾洒一城四方,人影中,朴素的马车缓缓驶出朝歌城,垂着的珠帘后被素色窗幔挡着,无法让人看清车中的人物。 宽阔的官道上该有行人几多,马车却唯此一辆。 “我说,就这么出来了,朝中怎么办?我刚杀了那几个一品大员,还未安排人接职呢,这一走,朝中岂不是要乱了?”晏娇娆皱着眉头,一身绯色的长裙,青丝盘绾着用点翠荷叶簪固定,明艳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浅光。 议政殿中,她与月浅栖说了自己的不甘,却没想到她真的将她带了出来,一出皇城,晏娇娆就开始满心担忧了。 “不是殿下想出来的吗?”月浅栖却是淡定,拿着一卷书,慵懒的靠在车窗边的长榻上,白色的紫纹长裙铺散如花。 晏娇娆托腮看着她:“是,没错,可是,我只是说说而已。” “臣,并不是说说而已。”月浅栖目光并没有从书上移开,一边看,一边回答她的问题,竟是一心二用:“如果不让殿下这个心结解了,于臣,于国,于殿下,都不是什么好事。” “殿下既然不知道为什么努力,那臣,就让殿下更加明白,这也是臣的职责。” “呵,我是说不过你啦。不过在外,你不必唤我殿下。说来,我还比你年长,不如,你唤我姐姐?”晏娇娆笑嘻嘻的说着,一脸期待的看着月浅栖,说实话,她实在想看月浅栖用那张冷淡的脸喊她姐姐时的样子,想想都觉得有趣。 月浅栖眼皮抬了抬,似是轻蔑的扫了她一眼,只冷笑了两声,又继续看进书里了。 “哎,别这样啊,孤命令你喊,你难道要抗命?”晏娇娆顿时不悦了,勾唇道。 “臣不敢,不过殿下是不是忘了,你此刻在哪儿。”月浅栖抬头,笑看着她,与此同时,马车的速度骤然较弱。车门在,虞娘剑上的流苏链子碰撞着轻响,一声一声,竟有节奏一般。 晏娇娆闻言,顿时想起了自己是在她马车上,冷哼一声,咬着茶杯眯眼不语,然此刻心里却一片郁闷。明明她必月浅栖年长,怎么角色倒像颠倒了? 夜色降临时,马车停在了一座小镇的小客栈前,或许是挨近主城,这座县城到了晚上,也并不是不见一人,相反的,却是有点热闹,各色灯笼高挂屋檐,一眼看去,灯火阑珊般。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晏娇娆下车后看了看四周,挑眉朝站稳脚跟的月浅栖问道,而她们身后,迎上来的小二已经被虞娘拦到了一旁。 “殿下不是想去看看大好河山吗?臣自然,是带殿下去看这河山了。”月浅栖道,清丽的脸庞在昏暗的灯光中随着摇曳,忽明忽暗。 “……这山河何其大,看尽时,怕我已老了。”晏娇娆抿了抿唇,转身向客栈中走去:“你的好意我明白,明天便回去吧,国不可一日无君。” 这个世界上,太多的人,身不由己。 月浅栖不语,也没转身,抬头看了眼夜幕中夺目的圆月,瞳眸似乎也被那光辉所染,灿若星辰,半响,她眯起眸子,轻轻一叹,一转身,便对上了一张近在咫尺的带笑面孔。 “啪!”清脆的巴掌下一刻就响起。 “你!”来人捂着脸,立刻退出一米外。 “我?”月浅栖冷笑,拿出帕子细细擦了擦手指,斜眼看着那一袭黑色长袍,墨绿纹襟的男子:“柳阡殇,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千里之外的地方吗? “浅栖,你下手太狠了吧?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就这么对我?”柳阡殇指了指自己的脸,幽幽盯着她。 “呵,谁让你没事凑这么近,登徒子。”月浅栖冷冷回答,心里却升起一丝骇然,柳阡殇的接近,她竟然没有半分察觉,究竟是这具身子越来越不行了,还是他的武功,太高了? 一时间,月浅栖心里的警惕升到了最高,这形形**的人中,她唯一看不透一点的,就只有这个突然出现的柳阡殇。 月浅栖尝试了各种手段,也不过只知道他在西域的身份,至于过往曾经,竟查不到一丝一毫的踪迹。 “我登徒子?你见我这么英俊非凡的登徒子吗?”柳阡殇扯扯嘴,靠在一旁的门柱上,看着月下一袭白子,目光冷然的女子,不知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的道:“再则,我靠你如此近了,你都没有察觉吗?好歹,你武功在江湖中,似乎也不差吧。嗯?” “与你何干。”月浅栖蹙眉,心中却一跳,不在想与他说什么,抬步就向客栈内走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柳阡殇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月浅栖一震,反手甩开,同时另一手一掌打向他的胸口,带着十足的内力,柳阡殇皱眉,轻巧抓住她的手,竟然全数无视了她带出的内力。 月浅栖一惊,瞪大眼,抬脚便踢向他,同时一把银针悄然出现在她手中,闪着阵阵寒光。 “停!我不过想给你把下脉而已。”柳阡殇无奈,避开她的手,躲闪间竟有一丝狼狈,连忙喊道。 “我的身子,我比你关心。”月浅栖放在剑上的手收了回,淡淡道。 柳阡殇扫了眼四周客人已经跑的没影的大厅,笑得莫测:“这可未必。” 月浅栖一震,眯眼看着他:“这客栈我已经包了,如果没事,请离开。” “哎,我可没带银钱,你忍心让我睡街上?” 骗傻子吗?月浅栖心里冷笑。 “真的没带。”柳阡殇摊手,十分认真道,见月浅栖无动于衷,立刻又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大堆,把自己多么可怜多么弱的淋漓尽致,直累得灌了几杯水才停下。 看了好一会,月浅栖淡淡问道:“与我何干?” “……同情心呢?”不是都说女人是最有同情心的动物吗? “喂狗了。”晏娇娆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上,撑着下巴接话道。 “……”柳阡殇觉得月浅栖闻言至少应该生气一下,结果对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时竟无言以对,看了看晏娇娆,又看了看月浅栖:“不让我留下,我可就大开杀戒了。” “你这是威胁孤?”晏娇娆瞪大眼,风一般跑到楼下,挡在月浅栖身前,一手撑着桌子一手叉着腰,凌厉的眼瞳盯着柳阡殇,气势逼人。 “是的。”柳阡殇点头。 “高大的胆子……” 柳阡殇抬眼,咧嘴一笑:“我劝太子殿下将心里的想法收起来,你那些隐卫虽然是数一数二的大内高手,但与我而言,不过是只需要付出一点点代价就可以解决的东西罢了。” “放肆,你……”晏娇娆一震,没想到柳阡殇会说出这样的话,看他一身冷然,不似假话,冷然质问道:“你是谁?” “呃,殿下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回答呢?江湖称号太多了,个个都不错,还真难回答呀。” “阁下何必装糊涂?” “我有吗?” “好了。”月浅栖见他俩还要继续吵下去,而晏娇娆明显吃亏,便将她拉到一旁,皱眉看向笑嘻嘻的柳阡殇,对他的目的猜测了几分,却也摸不透,便直接问道:“说罢,目的是什么?杀我还是杀她?或者,谁让你来的?” “哈,那你希望谁让我来的?”无视了前面的问题,柳阡殇笑眯眯的问道,嘴角的笑容满含算计,说话间更是一股意味深长的意思。 月浅栖不语,拉着晏娇娆的手却在她自己都不曾察觉间紧了紧。 晏娇娆心中一愣,诧异的看着她的侧脸,并没有问什么。 三人一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中,夜色渐浓,店外也不在常见人影,四下激灵的只能听见虫鸣鸟叫。 柳阡殇笑眯眯的脸在似乎看到什么后,毫不掩饰的变了变,开口道:“好吧,我说,我只是,在躲人而已。” “什么意思?”晏娇娆不解。 月浅栖冷笑:“那你跟着我们做什么?我们这些人的武功,难不成,还能比你高?能让你都怕的人,一定很危险,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要牵扯进去。” “我才没有怕她……”柳阡殇顶了一句,一脸纠结的想了想,才无奈对月浅栖道:“这个世界上,我能找到的,只有你。” “……”晏娇娆扯扯嘴角,怪异的目光在两人间扫来扫去。不是她多想啊,是这话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啊,怎么看都让人不想不行啊! 月浅栖眼皮跳了跳,一字一顿道:“说人话。” “你要是能见到她你就懂了。”柳阡殇苦笑一声,随即又贱贱的笑了起来:“不是我说,你们的危险期还没过,你就敢带太子殿下出来,也太不怕死了吧。不如这样,我跟着你们,作为交换,定不让你们出事如何?我的能力,你应该知道的。” “不知道。”月浅栖利落拒绝。开玩笑,杀手是小麻烦,柳阡殇明显就是一个大麻烦。 柳阡殇脸色一僵,目光忽然转向晏娇娆,笑眯眯的问道:“殿下觉得呢?” ------------ 二卷六十四章:交易 “大路朝天,我可管不着,你要跟便跟着。”晏娇娆这才细细打量了柳阡殇一眼,最后深深看着他的眼睛,没在说什么,转身回了楼上。 “看,你家殿下都同意了。”柳阡殇眼底闪过一丝流光,刚才竟有一种被看透了的感觉,却也压着心事笑道。 月浅栖不语,也转身上了楼。她能猜到晏娇娆的心思,无非是想收服柳阡殇,客观而言,柳阡殇确实是一个很强的人,但是月浅栖明白,越是这样的人,越难收服,至少晏娇娆不行,白景不行,她也不行。 自本为王,怎可臣服? 虞娘对于柳阡殇一直很警惕,哪怕知道他此刻没有恶意,却也寸步不离的守着月浅栖,直到月浅栖受不了了将她劝离开。 “你有一个好属下。”柳阡殇笑眯眯的目送虞娘离开,对她警告的眼神只做了一个无辜乖巧的表情。 柳阡殇其实挺喜欢月浅栖的,不过自然不是情爱那种喜欢,而是对朋友,他是一个没有朋友的人,一个很难有朋友的人。 从见到月浅栖时,他就知道他们很像,他竟是会在一个女人身上产生这种感觉,便是他当时,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我曾经也有过一个好属下。”他不知从那儿掏出了一个葫芦酒壶,坐到窗棂上。 “然而呢?”月浅栖觉得他有话要说,便也没急着睡,走到窗户前看着他。 “死了啊。”柳阡殇一笑,有点诡异:“我亲手杀的。” “背叛者?”月浅栖只能想到这个,但不料柳阡殇却摇了摇头,吐出两个字:“情敌。” 月浅栖沉默了一会,拿过一个茶杯,伸到他面前:“看来你要讲故事了。” 柳阡殇会意的往那杯子里到了酒,不过并不多,他觉得月浅栖不应该喝酒,不过此刻不喝他却讲不下去了,所以还是倒了。 “其实我也没有多喜欢那个姑娘吧,至少她死的时候,我没有多难过,只是不想在待在哪儿了。” “说来一时好心救她的人是我,她怎么就没喜欢我呢?”柳阡殇侧头笑道,仿佛是在将别人的故事。 “你跟她说过你喜欢她吗?” “怎么可能,你不觉得我说出来很奇怪吗?” “那不就结了。”柳阡殇没说多少,但月浅栖大概懂了那时的情景。 柳阡殇的身份怕是不低,而那姑娘的身份恐怕就没那么高了,一个没有胆量,一个高高在上。 “我不认为这种事需要说。” “你不说她又怎么知道?”月浅栖反问,倒也不想安慰什么,柳阡殇是个无心之人,她能感觉得到,跟她说这些,不过是不懂而已。 其实,她也不懂。 “我不说她又怎么知道。”柳阡殇重复了这句话,勾着一抹怪异的笑容,目光看着月浅栖时带着深意。 月浅栖眯眼看着他,眼底带着警告。柳阡殇这种眼神今天她看的够多了,总觉得心里发毛,下意识的去抗拒。 那种感觉,就像在照镜子,一面可以照出心底面目的镜子。 “总归她死了,说这些也没用,重要的是,活着的人。”柳阡殇一笑,换了姿势,盘腿而坐,也不担心掉下去。月夜在他身后成了背景,灯光渲染出他脸上的表情,一贯的洒脱不羁,此刻带着点无奈:“我有没有人你说过,我是个有未婚妻的人?” “没有。”月浅栖挑眉:“我很惊讶。” 柳阡殇无误的看着她淡然的脸:“看不出来,你至少应该尖叫一下,那才叫惊讶。” “将你从这里踹下去,尖叫应该很动听。”月浅栖抬了抬脚,踢了踢窗户下的墙,笑着道。 “那还是算了。”柳阡殇摆摆手,撑着下巴:“我不喜欢她,我都让位了,按理说,那什么婚约也没了,可那丫头太执拗了,死追着我。竟然从西域追到中原了,你可理解我的心情?我和她才见过一次而已!”他一叹:“我知道我英俊潇洒,但这也太热情了。” “于是,你就是在这里跟我炫耀你有多惹人爱?”月浅栖道。 “……你听到重点没!”柳阡殇无语:“她追到中原来了。” 月浅栖不解了:“干我何事?我又和她没仇。” 柳阡殇闻言,握着酒葫芦的手不动声色的僵了僵,脸色毫不掩饰的变了变。 见此,月浅栖终于发现不对了,眼皮子跳了跳,顿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酒杯一扔,一把拽过他的衣襟,冷声道:“你做什么了?” “我说什么都没做你信吗?”柳阡殇也不介意,趁机伸手撩了撩她的头发,然下一瞬间,月浅栖手往外一用力,带着微微内力,柳阡殇顿时向窗外载去。 “你……”柳阡殇一噎,立刻运起轻功险险落在地上,发丝凌乱了几分。 月浅栖靠在窗户旁,笑道:“这个事例告诉我们不要坐在窗户上,懂了吗,柳公子。” 柳阡殇扯扯嘴角,刚想说话,就听月浅栖冷声道:“不管你做了什么,给我立刻摆平,想我给你收拾烂摊子,是不是也要摆清楚自己的位置呢?” 柳阡殇一愣,仰头眯眼,看着楼上白子如雪的女子,月光轻巧的洒在她身上,漂亮的脸上是一贯的冷漠,此刻映衬着冷月幽光,只觉得与世隔绝。 “还真是凉薄啊。”柳阡殇笑了起来,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淡淡道:“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对待谁,都是这么凉薄。” 月浅栖本准备一把关窗,听到他这么说,手不由一顿:“说了这么多废话,总算切入正题了,真是不容易。说吧,你有什么筹码让我必须帮你。” “你能陪我扯这么多废话我也很惊讶。”柳阡殇身子一跃,重新飞回了窗台上,像黑猫一般蹲着,居高临下的看着月浅,黝黑的眼眸似乎闪着蓝光,瑰丽至美,让月浅栖都不由愣了一下。 她确定她没有看错,确实有蓝光一闪而过。 “玄月小筑据说分为两大阁,主内为玄机,外为万草,这一代更是出了一个医毒天才,年纪轻轻便已经闻名江湖,世上难有其不能救之人,不能制之毒。” 随着柳阡殇的话一字字吐出,月浅栖脸色微微一变,沉寂无波的眼眸中惊现出骇人的杀气。 “你抓了他?” “我这还没说是谁呢。”柳阡殇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像行走在黑暗中的某种猫科动物:“抓了他的可不是我,我只不过恰好知道而已。” “他怎么会去西域。” “我怎么知道。”柳阡殇笑眯眯的看着月浅栖,身子凑近了几分,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不过,根据西域三十六国曾经的记载,那里曾有过巫师。” 月浅栖眼瞳一缩,脸色瞬间变了变:“你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 “没什么意思,你不用紧张,我与你无仇,还不至于会弄的天下皆知。”柳阡殇笑道:“那丫头手里有一件我要的东西,不过她有点残暴,呃,还有点嗜血,有点难摆平……所以,这个交易?” “成交。”月浅栖脸色不怎么好看,一是担心薄逸,二是担心柳阡殇会把事情说出去。 百姓是迷信的,于月家而言,利用的好,你就是神,一人足以操控天下,利用的不好,你就是妖怪,人人得而诛之。 天底下的人,到底不是都愚蠢的。 曾经那些人,就没有利用得当,才导致了月家这几代的悲凉结局。 “哈。”柳阡殇一笑,见她脸色确实不好看,微微有点无奈,他当然是不想威胁她的,可月浅栖太过冷情了一点,他才不得不这么说。 “我从未想过将你月家的事说出去,其实你们又有什么错呢,几百年前的事,也不过是一场意外罢了,这对你们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他突然抓起月浅栖的手,看着那只白皙的有点过了头的手,抿了抿唇:“不公平的事,也只有你们这种傻子才会一直遵从下去。搭上一条一条的命,一个一个的感情,那个坑早已经填完了。” 柳阡殇说道这里,看着月浅栖的目光又像在看她人,悠远飘忽,透着淡淡的哀伤。 “遵从下去,也只是我而已了。”月浅栖这次没甩开他,轻笑一声:“实话跟你说,我信命,但我不服它。很多事情,既然知道了,就可以去改变。” 柳阡殇微微讶异:“倒是第一次听到月家有人这么说,原本以为你和你师父是一样的人,如此一看,竟全然不同。” 听到月臣君的名字,月浅栖一愣,她很久都没有在想起过他了。 “你师父是不会反抗的人,只会将觉得最好的给别人,什么都可以给出去,但却不知道他认为最好的东西,没有了本人,也是会消失的。”柳阡殇看着面前微微呆住的人儿,笑了笑:“我见过他,在我很小的时候,那时候他的身边,有一个这世界上最好的女子。她还活着,只不过,如死而活罢了。” 月浅栖的心猛地抽了抽,触电般划过一阵疼痛。 她见到月臣君时,他的身边,没有任何人。 ------------ 二卷六十五章:一样的人 “得了,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好像你要终结一切?当神吗?”柳阡殇扯开话题,他其实并不想提那个人,不过是突然想到,就突然有了点感慨。 “没这么伟大,只是,终究是我对不住那孩子,没有考虑过他的意愿就把他拉进来。作为师父,总的做点什么才称职吧。再则,终结了不好吗?你都说了不公平,我并不善良,既然不公平,就没有让弟子在遵守的理由。”月浅栖也收敛了神色,淡淡道。 她不知道月臣君对她有没有愧疚那种感情,但她对月止,是确实存在愧疚,可她并不不后悔。 做出了的事,后悔有有什么用。 柳阡殇啧了一声,眯了眯眼眸一笑:“真是个好师父。对了,我要的东西是一本书,很特别,你一眼就知道,不过你不能翻开看内容。”顿了顿,他笑容诡异的像一个小丑:“看了,你一定会后悔的。” 月浅栖一愣,笑了笑:“我没有窥视别人秘密的兴趣,你不用担心。我以为你让我去拿那本书,该是信任我的。” “好吧,我错了,不该不信任你。”柳阡殇抬手指了指天,像是在发誓。 “你该走了。”月浅栖看了看天空,挑眉示意他天色不早了,再不走她要动手赶人了。 柳阡殇回头看了眼月亮,随即朝她咧嘴笑了笑,吹拂而过风带起他身上的一缕酒气,不知道混合着什么,意外的并不难闻。 “我想我似乎知道你为什么不窥视这天下,而选择晏娇娆了。卫衍那种天下理所应当归他的自负,只是一种专横,而蓝睿却是个冷酷残暴的主,哦,你应该没有看过十年前那场仗,他除了没屠城,俘虏和异国人近乎全部杀了,无关好坏。不过最近几年倒是好了很多。相比之下,晏娇娆还真是温柔,简直过了头。” 柳阡殇突然有叽里呱啦的说了起来,他也觉得他话最近变多了,可没办法,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跟人说过话了。 许多年没有人,能让他说这么多话了。 月浅栖心里颇为无奈,不太想说话,反噬过后的身体已经差了许多,她不喜欢让自己很累,所以一直都是风轻云淡的姿态,不会将什么事放在心上。 她最在意的其实是她自己,月家只是一种责任,一种忠义,一种将她压的很累的枷锁。 “那你呢?” 月浅栖在柳阡殇期待的眼神中开口问了,对方立刻露出一种你最懂我的眼神,随即直了直身子,眼眸微垂,像是俯视的姿态,如某种匍匐树干上的猫科动物。 “其实很多年前我也有过一统天下那种雄心壮志,不过在我做到一半时,突然发现太无聊了,根本没有意义,而且每天还要处理一堆东西,都不知道在为谁而活。不是为自己而活的人最可悲,我会成为可悲的人?那太荒谬太滑稽了。”柳阡殇说时,嘴角扬起嘲讽的笑容,气势睥睨一切。 “说来,这不就和你很像吗?不过可惜,我现在是随心所以,想帮帮小白景就帮帮他,不想帮就走,而你却深陷漩涡,不可自拔。” 月浅栖沉默半响,手指玩着胸前的发丝,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柳阡殇的话却一字一珠的重重敲在她心上。 他说的她不懂?怎么可能,可那又如何呢。 她其实是一个没什么胆量的人,否则,也可以如他一样潇洒。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她愿意跟他在这里扯半天废话,而不是去睡觉的原因吧。 不过…… “你不用想了,就算我不帮白景,也不会伤害他,与他敌对什么的。虽然有的时候他确实让我想杀了他。可我也有我的原则。”柳阡殇像是看出了月浅栖在想什么,漫不经心的口气说着,但每一个字,都透着不送拒绝的气势。 “你们是什么关系?”月浅栖问道。 柳阡殇抿了抿唇,俯身凑近月浅栖的脸颊,露出一个笑容:“总归,我不是断袖。” “……” “哈哈哈。”看月浅栖难得无言以对,柳阡殇顿时满意的笑了几声,声音爽朗,仿佛夏天的薄荷味给人的感觉,随着那笑声消失,蹲在窗台上如豹子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了,如被风带走的尘埃一般。 月浅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又睁开看向那越来越深,越来越明亮的月亮,伸手将窗户关了起来。 很多时候,她并不想让自己陷入无时无刻的算计之中,所以很多事,只要无关根基,她是不愿意去深想的。 那太累了。 睡不想让自己轻松一点,她只是个女人,不是吗? 翌日。 这一年的吕国天气似乎并不好,到了五月份,还时不时的下一场小雨或倾盆大雨。 此刻,又是一片绵绵细雨,落叶落土时。 “丞相大人,你至今还未与孤说,要去何处呢。”马车中,对于多出的柳阡殇,晏娇娆并不在意,撑着下巴对对面的月浅栖问道。 月浅栖在礼仪上很规矩,至少在表面上是这么表现的,所以只要是人后,她都会保持君臣的位置和称呼。 晏娇娆申明了几次没用后,就没再说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称呼变化,源自于心之间的距离。至少现在在月浅栖的心里,晏娇娆只是吕国的太子殿下,是她要忠于的人,而并非是朋友或者其他。 但是,晏娇娆不急。 “臣说了,带殿下去寻找继续下去的意义。”月浅栖回答着,而她旁边,柳阡殇认真的在削苹果,用一把极其锋利的匕首,刀锋在淡淡的阳光中灼眼极了。 “意义?” 月浅栖点头,问道:“殿下觉得,如今吕国如何。” “并不乐观,虽然勉强赢了夏国,但我们损伤也不少,尤其是现在朝中上下一片混乱,至今才堪堪稳定下。而对外,则依旧是各国的眼中钉,仍旧处于四面楚歌的位置上。毕竟,赢了卫子清,并不能证明什么呢。”晏娇娆回答道。 “殿下说的这么没错,但,只是殿下看到的其中一面。”月浅栖笑道。 晏娇娆一愣,皱了皱眉:“丞相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语言和文字所表达出的效果,远远没有亲眼见到的震撼,殿下,应当亲眼而见。”月浅栖摇头。 “希望,你让我看到的东西,会有用处。”晏娇娆沉默了一会,拿起茶几上的鎏金点翠的精致香炉,把玩着,修长不似女子般柔和的手看起来很有力量。那种骨子里透出的尊贵气息,一举一动,都像在睥睨他人。 再怎么平和亲民,她也依旧是皇室之人。 月浅栖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微白的唇轻轻抿了抿,陷入沉默中。 “你们,吃苹果吗?”柳阡殇扬了扬匕首,笑着问道,似乎并没有感受到半点沉默的尴尬气氛。 月浅栖目光在他匕首上惨不忍睹,近乎只剩下苹果核的苹果上扫了一眼,移开目光。 “虽然大概只能吃两口,不过,你自己吃吧。”晏娇娆本来想给面子的接过,但突然想到柳阡殇削苹果却像杀人一样认真的手法时,浑身颤了颤,突然就不想吃了。 她和月浅栖不同,虽然从小因为身份也学过一点武功,但只能让身体好一点,轻功内力,是一点也没有的。 “如果你不说这句话我会更开心一点。”柳阡殇取下苹果自己咬了一口,随即顺手就朝窗户外丢去,擦拭起了自己的匕首。 晏娇娆看着那匕首,闪了闪眼,开始和柳阡殇天南地北的闲扯,原本安安静静的马车,霎时热闹十足。 月浅栖捏了捏手里的**,最终把将他们俩放倒的决定取消了,闭眼屏蔽了听觉,轻轻一叹。 马车在官道上飞驰,留下扬起的一阵沙尘和马蹄车轮声。 晏娇娆不知道月浅栖要带自己去那儿,不过当虞娘驾车的速度越来越慢,路越来越颠簸后,她知道,应该快到了。 果不其然,一直闭眼不说话,面无表情的月浅栖突然睁开了眼,拿起茶抿了一口后,开口道:“虞娘,停车。” 虞娘没回话,但马车停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晏娇娆觉得,鼻息间的空气变了变,带着一股颓废和东西腐烂。 她,竟有点害怕出去,好像外面,有一头巨兽,在等待着她。 柳阡殇眼神变了变,挑眉看向月浅栖,刚好对上她的眼眸,两人对视一眼,不动声色的移开。 月浅栖打开车门,半撩开车帘率先走了出去,现在车辕上,向晏娇娆伸出手,白衣如雪,倾染光华似仙而妖。 “殿下。” 晏娇娆回过神,搭上她的手,出了马车。她身后,柳阡殇笑了笑,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眼底意味深长。 马车外,不是什么壮丽山河,不是什么青山绿水,更不是什么繁华阑珊,而是,一片如同废墟的地方。 除了那几座依稀可见原貌的破败屋子,四周的土地上,杂乱不堪,堆砌倒搭着无数的石头木头,像,一个战场。 ------------ 二卷六十六章:目的 污水,泥路,荒废的稻田和农地,天空乌云密布,没有雨,一片阴沉。触目之地,狼藉不堪,荒芜一人。 晏娇娆震惊的瞪大眼,她不知道这是那里,但根据时间和马车的速度,这绝对是在吕国境内,她的国家! 不该是这样的…… “这是,什么地方?”月浅栖和柳阡殇已经下了车,唯独她还愣愣的站在车上,问出这句话时,她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声音。 “西宛城五十里外的村庄。”月浅栖回答,不同于晏娇娆的震惊和不可置信,她没有什么感触,柳阡殇也没有。 “西宛城?”晏娇娆一愣,只记得有这么一个小城,却记不清。 吕国有一百一十五座城池,大的十八座,中等的七十二座,剩下的就都是小城池。那些小城池,有的甚至比不过一些大城周边的县城繁荣。 晏娇娆知道有这种如同县城的城池,却没想到过会这么不堪。 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这么不堪啊。 “西宛城是朝歌城偏北的城池,地域位于夏国和居海国边境,处境十分尴尬,加上人不多,总是会被边境的流民欺负。这种场景,并不少见。”柳阡殇踢了踢脚边的石子,看它滚出数米,停在一个水坑里。 “你怎么会这么了解?”晏娇娆抿了抿唇,跳下马车,闻言就问道。 柳阡殇一笑:“不是我太了解,而是殿下你太不了解罢了。这种生存在边境,又不似东门城那般壮大的城池,都会是这种情况。” 他这么多年四处游走,除了纵观秀丽山河,各国的大小情况,也是都记住了的。 “为什么没有人上奏?”晏娇娆咬牙。 “因为已经习惯了。”这次接话的是月浅栖,她目光环视着四周,神色淡然,一袭白衣不然千尘,更是与四处的晦暗狼藉对比明了。 “这种小城和村落的情况,自各国国主老去后,就越来越严重。追溯起,应该有**年了,战乱不停,做什么都是没用的。” 晏娇娆看着她,眼瞳倒映着她身后倒塌的房屋:“所以,就什么都不做?” 月浅栖点了点头。其实这种情况,不止吕国有,各国都有,可谁也没有做什么,因为至今为止,天下还是四分五裂,各国还是对立,只要没有把握,谁都不会为了小城而起战火。 “人命,在乱世中,最不值钱。”柳阡殇感叹般说了一句,脚又是一踢,一颗石子准确无误的撞在了不远处的一堵倒塌的破墙上。 “啊!!”一声尖叫从破墙后传出,随即两个脏兮兮的人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向村落里跑去。 “站住。”晏娇娆下意识的喊道,随即提起裙子追了上去。 “虞娘,你跟着。”月浅栖看了看四周脏乱的泥地,叹了口气。 虞娘点头,快步追上了晏娇娆。 “你竟然会带她来这种地方,意外。”柳阡殇站在她身边,目光趣然的看着她。 月浅栖看着几人消失的地方,淡淡道:“是意外她竟然不知道吕国会有这种地方吧。其实不难解释,吕皇笔下和所有国主一样,按部就班的培训继承人,晏娇娆更是五岁之后就很少出朝歌城了,而像这种小事,吕皇又怎么会让晏娇娆接触?若是知道,我方才要更好看她一眼。” 她知道晏娇娆有眼线,只是终究太弱了。 “你该换句话。像皇室那般尊贵之人,怎么会在意卑贱的平民死活?”柳阡殇嘲讽的笑了笑,话里指的,却不止是吕皇。 “正式因为如此,她才难能可贵。”月浅栖侧过头微微一笑,恍若绝壁上盛开的白色百合,刹那花开。 柳阡殇一震,竟是许久才回过神,不由自嘲一笑。 “天下需要一位运筹帷幄,杀伐果断的帝王,百姓需要一位体恤爱民,明辨是非的明君。晏娇娆能做到第二种,但至今,还做不到第一种。” “所以,你做了打磨宝玉的刀。”柳阡殇笑道。 月浅栖不语,看着前方走来的一行人,抬步迎了上去,如雪的裙摆随着步伐摇曳间,竟不然半分尘埃。 柳阡殇啧了一声,抄手靠在马车上没动,黑色的墨绿纹长袍轻扬而起,目光看着很远很远的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他所说的故事那么简洁,那么轻松,可事实如何,有多沉重,只有当事人知道。 “我没想到这里还有人活着。”晏娇娆脸色很差,甚至有点苍白,那绯色的长裙衬托着,更加明显,往日的夺目光环被卸下。 “总有那么一两个。”月浅栖目光看向她身边缩着身子的人,是两个**岁模样的孩子,和月止差不多大,面黄肌瘦,衣衫褴褛。 月浅栖眯了眯眸子,那两个孩子在她的视线下身子更缩了几分,像要钻到地缝里。 晏娇娆扯出一丝勉强的笑容:“你别吓他们了。”顿了顿:“不管我怎么问,他们都不说话,胆子太小了。” 胆子小,也是生活所致。 想到这里,晏娇娆就觉得心里一团乱,想逃开,又逃不开。 此刻,她终于明白月浅栖的意思了,将吕国的千穿百空,真实模样摆在她面前,让她无路可退,连着那一丝的念想也斩断。 月浅栖不语,看着她黯然片刻又恢复精神的模样,抬手指了指那两个孩子,点点头。 “不过这种事情,怎么拦得住我。”晏娇娆一笑,在马车里找了找,把所有人吃的东西都摆到了两个孩子面前。 一瞬间,两个孩子的眼中都露出了精光,却谁也没动,脸色也变得诡异,像是更加害怕了。 晏娇娆一愣,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冷然,身子微微颤了颤,随即脸上绽开一抹淡淡的笑容,拿起一块糕点自己咬了一口。 见此,那两个孩子才放心了,立刻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晏娇娆死死咬了咬牙,这么小的孩子却有这么高的警惕,更是对她给的东西更加害怕,这只能证明,有人曾做过她做的事,只不过结局恐怕…… 月浅栖沉默的看着那两孩子许久,道:“总会知道的。” “我从不知道,我的国家,会是这个样子。繁华和贫穷那么明显,差距那么大,人如草芥,生如浮萍。”晏娇娆说着,转过头看向月浅栖:“我懂你的意思,后退没有用,只会失去更多,我不会在后退,不管是为了什么,责任也好,不忍也罢。只是,还有一个问题,待回去,还望解答。” “我想,若不想清楚,我还会陷入困惑。” “臣的荣幸。”月浅栖一笑,很淡。 “嘁,有的时候,真感觉,你不像一个人。喜怒哀乐都不明显,猜不透,又像没什么可猜的,弱点,利器,都摆在了明面上。有趣,又无趣。”晏娇娆摇头笑了笑,蹲下身去和那两个孩子耐心的说话,绯色的精致裙子垂落在地上,染上泥土,却没有一丝让人觉得狼狈,这是她最美的时候,乌云弥散开,投下淡淡阳光。 月浅栖看着他们静默着,目光如同在看一幅画,而她在画外,又成一了幅画,黑白无色。 许久后,那两个孩子才开口将这里的事断断续续的说了,事情并不复杂,甚至很普通,可就是因为越普通才越可怕。 处于三国交接的边境,没有强大城池庇佑,各国的边境流民肆意游走,拉帮结派,为了活下去,杀人抢劫,不择手段,屠杀一个村落,更是不算什么。 两个孩子留了几个果子,抱着去了一个土堆旁,放在上面。晏娇娆一直跟着,知道那是他们全村人的坟墓。 这个村落不大,加起来就十几口人,尸体全是这两个幸存的孩子一点一点埋的。 晏娇娆看着,像失去了语言,站了许久。 “我们该走了,像这样的村落太多了,殿下想管,也管不了。一个人,只是一个人,不是万能的神。”月浅栖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看着那并不大的土堆,仿佛也能看见两个稚嫩的孩子,用各种工具一点点的挖出一个坑,将尸体吃力的拉进去,又一点点的埋好。 “你真是不擅长安慰人。”晏娇娆此刻想大声问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可最终她只是这么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月浅栖沉默了一瞬间,皱眉道:“我没想过安慰你啊。” “……”她就没见过这么讨厌的人!晏娇娆默默咬了咬牙。而要是柳阡殇在这里,一定会回她一句,他见过! “那两个孩子你安排一下。” “臣遵旨。” 晏娇娆转身看了她:“回去吧。” “是。”月浅栖抬眸,又瞥了眼那个小土堆,身子顿了顿,随手将不知那儿来的一朵白色野花丢在上面,抬步慢慢跟上晏娇娆。 柳阡殇依旧恬不知耻的坐在车厢里,丝毫没有去外面守着的想法,回去的一路并没有格外安静,晏娇娆依旧停不下说话,和他继续天南地北的闲扯。 月浅栖这次没有睡,半躺着,目光淡淡的看着。 总有什么,在改变。 ------------ 二卷六十七章:理由 意外的,对于晏娇娆的离开朝臣似乎并不知道,对于她的回来也没有丝毫惊讶,淡定一如既往。 在晏娇娆诧异的询问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是月浅栖不知从那儿找了个人来代替她,政务做的一丝不苟。 “丞相府已经收拾好了,我就勉强去她府上借住吧。” 东宫里,柳阡殇翘着腿坐在一旁,怀里揉捏着一只雪白的猫儿,手上留着力道淡淡的口子。 “我同意了?”月浅栖冷冷道,伸手将猫儿从他手里解救了出来,慢慢顺着毛。本来异常暴躁的白猫瞬间安静了下来,睁着一双琥珀色眼瞳瞪着柳阡殇,就像在看一个坏人。 柳阡殇看着她:“你又要让我流落街头?” “孤这里有这么差?”晏娇娆开了口,一手撑着头,一手把玩着一只小豪笔,目光俯视着柳阡殇,声音淡淡。 “自然不差,只是,我不太喜欢牢笼罢了。”柳阡殇站起身,身上墨绿色的银纹云锦长袍垂落,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不等谁说什么,就转身离开。 “呦,真张狂。”晏娇娆挑挑眉,目光带笑的靠着月浅栖:“你认识的都是些什么奇人。” “有用就行。”月浅栖一笑,一手抱着哪只肥肥的白猫,一手将一封信递给了晏娇娆:“你的。” “我的?”晏娇娆很是意外,将信打开后,看完抿了抿唇,身子看向后面的椅背,头上的红宝石玳瑁簪晃出一瞬间的耀眼。 “自荐信?” 月浅栖点头:“有人交给臣的,臣瞧着,是殿下想要的,就没有拒绝,殿下以为如何?” “丞相觉得好的自然是极好的。”晏娇娆有点漫不经心:“不过,孤也想看看,丞相觉得孤想要的是怎样的人。毕竟,孤还不知道,在丞相心里,孤又是怎样的人。” “不是最好,但只是现在。”月浅栖微微一笑,揉了揉白猫的脑袋,染着淡红色蔻丹的手指格外好看:“殿下不是说,想要臣解答一个疑惑吗?不知殿下的疑惑,是什么?” 晏娇娆放下信,站起身,一袭大红色绣凤宫装明艳而雍容:“问得好,孤正想说呢,不过在此之前,丞相随孤去一个地方。” “嗯?”月浅栖皱眉,疑惑的看着她,竟一时猜不透她想做什么。 难不成,也想带她出城? 事实证明,晏娇娆并没有想带她去什么地方,只是到了朝歌城的城楼上,端看百里城郭。 月浅栖蹙眉看着前面的女子,四周的侍卫屏退十米外,此刻显得尤为安静,一抬头,入眼的就是朝歌城在的护城河以及尽头为地平线的绵长官道,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于城门,远山在云雾间朦胧模糊。 “丞相,你说这里,能看到什么?”晏娇娆开口问道。 月浅栖一时猜不透她的想法,便只道:“吕国河山。” “孤觉得,有这个就很满足,但想要守住却很难,只是孤愿意守。可丞相,你要孤奢望更多,那些孤不想守的的,不想守的,也变的要守。”晏娇娆转过身,靠在一米多高的护墙上,红色的华丽宫装给人冷艳的感觉。 “殿下说的没错,想要守住现在的东西,就要把试图毁掉现在的那些人毁灭,那些人毁灭了,他们的东西自然归殿下。都是殿下得了,殿下当然要守住。”月浅栖道。 晏娇娆笑了笑,故意晃了晃头上璀璨的钗子:“所以孤想说的不是这个。”她停顿了好一会,月浅栖也没说话,微笑的看着她,目光少见的柔和。 “孤就是有点弄不清,孤和那些人的区别而已。” “什么?”月浅栖一愣。 “他们也是为了得到天下才做那些不择手段的事,而孤也不择手段,目的和他们一样。孤也是战争的挑起者,乱世的参与者,执棋者。孤也会杀人,会伤害百姓,会让人为了孤死,和他们一样。对待他们的时候,也阴险狡黠,也冷血无情。所以,孤不明白,孤和他们有那里不一样。” “对他们的臣民而言,孤是侵略者,是坏人,并不是你想的或者我想的那样好。” “你大概有点没听懂孤在说什么吧,孤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了,可这就是我想说的。我和他们,都一样。你给我的那些理由,什么为了百姓,什么我不一样,其实都不是理由。” 月浅栖听着她一句一句的说着,目光看着她,面容沉静淡然,只在最初闪现诧异和不解,释然之后,又是从容自若。 晏娇娆有了走下去的理由,但还需要一个行动的理由,一个问心无愧的理由。 就好比那些起义军,明明就是造反,但总会打着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出发。 这个理由,很重要,也一点也不重要,单看对谁罢了。 月浅栖轻叹一声,缓步上前,抚了抚她的脸,淡淡笑着道:“什么都不是理由,什么都可以成为理由。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对错可分,如果殿下一定要纠结于这个,那就依照臣给出的那个,不是理由的理由,走下去。” “孤……”晏娇娆看着她那么近的容颜,愣了愣。 “殿下想想,这个天下是谁的?” “谁的都不是。” “这就是理由。”月浅栖轻轻一笑:“只有殿下身居高位时会这么认为,这就是理由啊。” 晏娇娆一震,抬眼就看尽她的眼底,一片笑意和温暖,不再是清清冷冷。 月浅栖笑道,收回了手,目光看向百里城郭:“那么多的理由,殿下竟然找不到。” “孤不如你聪明喏。”晏娇娆释然,看着她:“若孤是个男子就好了。” “殿下也在意这个?”月浅栖一愣。 晏娇娆摇晃着脑袋,咧嘴一笑:“不是,孤是说,是个男子就可以娶丞相啦,比起朝臣,后妃什么的,才是最安全的,毕竟丞相你那么聪明,说不定那天就跟夫君跑了,孤上那儿哭去?” 月浅栖无语的抽了抽嘴角:“殿下想多了,臣不嫁人。”话锋一转,她眼底闪过一抹狡黠:“不过,殿下这话倒是提醒臣了,稳固地位收敛势力的最快方法,似乎是,联姻吧。” “臣记得楚将军至今还是未婚呢。” 晏娇娆双十年华,身为太子,却是男宠都没有一个的,就连晏倾雪,也是有几个面首的。 “咳!”晏娇娆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被口水呛了一下,连忙一边挪步一边赔笑道:“此刻国中内忧外患,孤那里有那个心思呢。啊,突然发现这里风好大,孤昨天受了小风寒,就不陪丞相了。” 说罢就转身带着一众侍人下了城楼,快速回了宫中,好像后头有千军万马在追赶似得。 其实,晏娇娆之所以这么怕月浅栖提这个,是因为她说话真的有用。 自从她封为太子后,那些大臣看她的眼神简直就是恨不得把自己扔到他们儿子床上一样,选后妃之事也被提过许多次,就连楚阁老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要不是她表示了一下爆怒将之压了下去,她可能每天就要面对各种小美男了。 当然,有可能还有楚远那张充满杀气的冰块脸。她可不觉得楚远喜欢她。 但是,这件事如果是月浅栖上奏提的话,先不说众臣会多起哄多支持,单说她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一拍桌子将奏折摔月浅栖脸上,怒吼一声滚吧? 想想都觉得那一定是多年以后才可能敢做的事。 晏娇娆觉得自己这个太子当的挺郁闷的,立刻去跟自己母皇扯了扯,当然,只是她一个人在说,没有人回答,龙床上的女子紧闭着眼,宁静安详。 “你就是这么吓唬你家殿下的?”柳阡殇摇摇晃晃出现在了月浅栖身后,带来的风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酒香和不知名的味道。 “我可没有吓唬她,她迟早要这么做。”月浅栖淡淡道。作为太子,联姻是必须的:“皇室之中,容不得儿女情长。” “可你不是皇室。”柳阡殇接话接的很熟练,月浅栖没理他,就又听他道:“你刚才跟她说了很多理由,你的理由又是什么?其实如果你冷心一点,根本就没有理由让你留下这里。” 月浅栖转身,淡蓝色的长裙旋转出一个小圈儿:“恰好,我没有那么冷心。不似你。” 抛弃过往一切好与坏,游戏红尘,需要的,就是一颗无情之心。 柳阡殇看着她,嘴角的笑容僵了一瞬间,变的深邃,月浅栖回望,从容淡然,浅浅而笑。 两人这般对视良久,如果不是其中偶尔涌动的冷意,当是一副极美的画。 “对了,从没问过你的年岁呢。”月浅栖突然问道,满眼的好奇。 “……叫哥哥就告诉你。”柳阡殇勾了勾唇。 “三十?”月浅栖自顾自道:“二十八?应该不会是二十五……” “你问这个做什么?”柳阡殇疑惑道。 月浅栖掐了掐手指,淡淡道:“生辰八字可以知道很多东西,算一卦吗?一百两黄金。” “不算!再见。”柳阡殇冷哼一声,直接从城楼上跳了下去,踏风而行。 而在他离开后,月浅栖歪了歪头,慢慢转身看向站在那儿的怪异女子,眼里闪过一丝流光。 ------------ 二卷六十八章:杀代玉 “对你的漂亮,我很意外。” 对面的女孩看起来并不大,二八年华的模样,一身黑色的西域装束,衣摆边银色的小铃铛当当作响,少见的银色长发自然卷曲,被一层暗紫色的轻纱盖着,露出的巴掌大小脸,金色的眼眸和自然如血的红唇,映衬如雪的肌肤,妖冶而绝美,像仙,又像魔。 “你不倾城,我也很意外。”杀代玉声音有点僵硬,并不熟练的说着中原话,手上把玩着一柄镶着蓝宝石的弯刀,极其精致。 “这话真失礼。”月浅栖摸了摸自己的脸,一笑:“虽然是实话。”顿了顿,她道:“月浅栖,敢问阁下芳名?” “不是说中原的女子最受规矩吗?看你和刚才那个女子一点也不那样,你不是应该唤我姑娘的?”杀代玉皱了皱精致的眉头,并没回答,而是抛出了一堆问题。 月浅栖只是笑了笑,也没打算回答。 杀代玉虽然看起来挺小的样子,但月浅栖却并不小看,那通身的气派,可不是能作假的。从西域追到中原,单是执念,就很是可怕了。 “好吧,我叫杀代玉。” “来尹教?”月浅栖微微诧异。 杀代玉高傲的点头,冷哼一声:“难为你这种女人还能知道我来伊教了。” “西域第一大教,就算是我再怎么孤陋寡闻,也会听说一二。”月浅栖淡淡道:“你是为了柳阡殇而来,找我做什么,依照你的武功,追上他并不是什么难事。他跟你说了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杀代玉抿了抿唇,声音有点古怪,但并不是不好听。 她退后一步,缓缓抽出手里的弯刀,铃铛作响,红宝石在阳光下夺目璀璨,却敌不过刀锋闪烁的寒芒。 可见,这弯刀并不是无用的装饰,而是真正的利器,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 “决斗。”她道。 月浅栖眼皮跳了跳,轻轻一叹,手一扬,一柄朴素的长剑赫然出现在她手中,笔直如长虹。 “就这个?”杀代玉挑挑眉:“你瞧不起我?你知道不要,我这弯刀乃玄铁所制,锻造时更是以血为祭过,耗费数十年,削铁如泥,普通兵器对上,就跟豆腐一样。” “我知道。”月浅栖一笑,执剑看着她,素色的长裙随风扬起,自带一股摄人压力。她执掌月家多年,也不是空有脑子白看的。 “好生狂妄。”杀代玉瞪大眼,还显稚嫩的脸上露出凶狠的表情,声音一晃,竟消失在了原地。 就那样,凭空的消失了。 月浅栖眯了眯眸子,站着不动,任由风掀起她的裙摆衣袂。此刻城楼上没有人,一片安静,唯有风声呼啸,杀代玉的铃铛也没有响起,就像真的消失了。 片刻,月浅栖突然动了,退后一步,身子一个转身,长剑挥向空中,发出一声“当。”的碰撞声。 杀代玉拿着弯刀,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后,此刻金色的眼瞳中倒映着月浅栖的脸,对她准确挡住自己的攻击,有一丝诧异飞快而过。 “哼。”她冷哼一声,弯刀在手中诡异的转成个圈儿,挑开长剑,身子退后半步,又骤然如惊弓,冲向月浅栖,此刻她手中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柄弯刀,同样镶着红宝石,一攻一受,凌厉而完美。 月浅栖身子后退,脚尖一点,腾空跃起,顺着城墙飞下,但杀代玉的速度极快,离她使用一米左右,手上的弯刀像随时可以割断月浅栖的脖子。 “呛当当……”杀代玉眼瞳中闪过一丝狠绝,身子竟在空中翻转了起来,双手握着弯刀,像陀螺一般旋转着划向月浅栖,撞在她的长剑上,发出一声声巨响。 城楼下的人群见此,飞快散开。乱世中,这样的江湖对决场面并不少见,官兵无能,百姓早已经习以为常。 月浅栖挡了数刀后,在城墙上微微接力,身子擦着杀代玉的刀锋一个旋转,长剑在手中转换了弧度,贴向她的脖颈。 杀代玉一惊,快速反应过来,身子向一后一个腾翻,躲过的瞬间踢开她的长剑,随后身子飞快逼近,弯刀带着杀气刺向月浅栖的胸口。 “嘶——” 胸口染出一片红色,杀代玉的弯刀搁着,月浅栖没躲,两人的身子没了借力同时飞速下坠,却诡异的紧贴着,一黑一蓝,衣袍翻飞,同时落在地上。 “你耍诈!无耻!”杀代玉金色的眼瞳盛满怒气,盯着近在咫尺的女人,抵在她胸口上的刀恨不得插进去,刺破她的心脏,但她不能,因为此刻—— 她的脖子处,正被一条如钢铁般的纱绫缠着。冰冷的触感让她毫无理由的相信,只要她一动,那看似无害的纱绫一定会割断她的头颅。 刺入心脏之后,人还有几息的存活时间,她不敢赌。 “耍诈?没有吧,你不是也用的两个武器?”月浅栖笑了笑,皮肤白皙的近乎透明于光中。 “我这刀是一对!不是两个武器。” 月浅栖笑道:“我的剑和纱绫也是一对。” “骗谁呢?看着都不像好吗?中原人果然奸诈,无耻的女人,放开我!”杀代玉怒吼道,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小脸上一片凶狠,生生将那份美丽扭曲了。 “放开你可以,但是,我的东西在你手上,还请教主还给我。” “哼,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杀代玉冷冷道,手上的弯刀紧了紧,霎时深入了月浅栖胸口几分,素色的衣裳越来越红,而同时,杀代玉脖子上也流出了一片血红的液体。 “你能胜我,不过是我没想到你还有其它武器罢了,没什么好的得意的,你不是我的对手。”她咬牙道。 “咽喉是人最薄弱的地方,比心脏还薄弱。”月浅栖只是笑着道,声音淡淡,话里的威胁味却是十足,同时也告诉了杀代玉,她不怕死。 “无耻的女人!本教主不会放过你的!”杀代玉是怕死的,咬了咬牙,吼出这一句,却并没有率先收手的打算,她不信任月浅栖,同样,月浅栖也不信任她。 而除了不信任,月浅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还没有得到柳阡殇要的东西。 一时间,两人僵持了下来,时间像是凝固了起来。 “停手停手停手!我的老天啊,浅栖要不要这么拼?代玉你快住手!都收手!”柳阡殇突然出现在了两人中间,一脸惊恐,一手抓了一个人,不由分说的就将两人扯开。 而就在柳阡殇碰到她的瞬间,月浅栖发现,自己的内力竟然消失了一般,纱绫霎时变成了普通的纱绫,顺着杀代玉的脖子划了下来,不染一丝鲜血。 杀代玉也被拉了开,虽然握着弯刀,但在见到柳阡殇的瞬间,月浅栖就不再是她的目标了。 “天……”柳阡殇眼睛瞥到月浅栖胸口大片的红色,顿时抬手扶额,哭笑不得的吼道:“我以为凭借你的聪慧你会用智取的方式,你看你做了什么,用武力找死吗?” 说着他又转头朝着杀代玉怒道:“你不是说你不对老弱病残出手吗?原则呢?没看到她是个半残废吗?” “……”月浅栖无言,听着他开口闭口的损自己,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在为自己伤了杀代玉而报仇。 “她那里是个残废了?残废还能伤得到我吗?柳阡殇,你有没有看到我的脖子啊,她伤的!”杀代玉气红了眼,吼道:“我从西域跑到这里来找你,你就躲着我,你什么意思?现在明明是她耍诈,死了活该,你竟然还敢怪我?” “我又没让你来,你不要闹了,这里是中原,你待在这里会惹事的。明天立刻回去,否则,我就让人送你回去。”柳阡殇皱皱眉,将她的弯刀收了起来,却并没有拿走,而是放到了她腰间的银质扣带里。 “我不要!我不回去,我不会回去的,有本事你就打赢我!”杀代玉打开他手,转身瞬间跑开数米,几息间消失在视线中,只见地上还落了几滴血,如花般绽放开来。 柳阡殇叹了一声,一脸深沉的看着月浅栖,担忧道:“你没事吧?她刀上有微毒,手给我。” “没事。”月浅栖摆摆手,杀代玉的刀刺入皮肤的刹那,她就知道有毒,但并不是致命的毒,于她并不会有什么伤害,而且伤口也并不深。 相比起来,杀代玉的伤口比她眼中,毕竟是在脖子上,她也没有多留情。 闻言,柳阡殇松了口气。 “你要的东西,是不是这个?”月浅栖手里出现了一本巴掌大的黑色书本,羊皮的书面看起来颇为怪异,她眨着眼问道。 “你……你从哪儿来的?”柳阡殇张了张嘴,一脸见鬼表情的看着她。 “杀代玉身上,顺手拿来的,她身上只有着一本书,难道不是这本?”月浅栖淡淡道,司马铎的盗术她看多了,自然也就学了一点。 柳阡殇闻言,拿眼神怪异的看着她,实在想不明白,在那种生死关头,她是怎么分心去偷书的。 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 二卷六十九章:让 “你为这事如此尽心尽力,真是让我感动。”柳阡殇翻了翻那本羊皮书,从怀里拿出一个如胭脂的东西,递给月浅栖:“女子身上,怎能留疤,且这事也是我不对,明知她有点偏激,还故意离开。” “我没事。薄逸呢?”月浅栖没有收,只问道。 其实她知道柳阡殇没有走远,也一定不会走远,所以才和杀代玉直接对上。料定的,就是柳阡殇一定会出来。 月浅栖没有多少时间参合柳阡殇的事,只能这么快刀斩乱麻。 柳阡殇手顿了顿,又从容的将盒子收回,道:“你的医圣已经去你的丞相府了,一根汗毛也没少。” “多谢。”月浅栖松了口气,朝他笑了笑,收剑转身朝城中而去。 “嘁。”柳阡殇看着她的背影,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手中不自觉把玩着那个小盒子,目光飘忽悠远。 “真可怜。”良久,他讥笑一声,转身向着反方向离开,这一句嘲讽,却不知是对谁而言。 艳阳高照,烈风中夹杂着缠绵的虫鸣,高大的细叶梧桐撒下一片稀疏树荫,挡住了直射向窗口的阳光。 白景桌前的信堆到第五封时,一片树叶悄然落在了旁边。 “主子都还不急,二公子到急了起来。五封信,可不常见啊。”花阙站在角落里,默默说道,可以听出话语间的玩味。 “他不急,我就该急了。”白景靠在桌案后的椅子上,翘着腿,一袭紫黑色蜀锦长袍绣着银色纹路,华贵优雅。 花阙听了这话,只当没听到,毕竟可信度一点也没有。他觉得,就算二公子智商提高了,自家主子也不会在意,别提什么着急了。 “主子明知道梦公主的事会刺激到二公子,何必还让她回去?”这不是没事找事吗?花阙不解了。 “不刺激他,卫臻皇不就要失望了吗,他当了半辈子的皇帝,一直觉得自己什么都能掌控,临了了,本公子总不能打他一巴掌吧。他想要低头,自然就要有人去跟他低头。”白景淡淡道,凤眼半眯着,像在打瞌睡一样,声音磁性却更多让人感觉懒洋洋的。 低头的人不可能是他,那就要是其他人了,一个,他能控制的人。 白景勾了勾唇,对于这种掌控着别人弱点的牵制感觉,表示很喜欢。 花阙小心翼翼的瞥了他一眼,吞了吞口水,低了声音道:“主子,这是新交上来的名单。”说着,拿出了一个本子。 半响,白景嗯了一声,让他放下,却并不打算看。 “魏国那边什么情况?这么多年,还没有拿下?”说到这个,白景冷了声音。 “其他的都没问题,就是,魏皇后那儿很棘手。”花阙连忙说道:“不过主子放心,魏国主没有子嗣,迟早会选择明路的,不过是时间问题,我们的人,已经基本上控制了魏国朝廷。” 白景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桌案,似乎想到了什么,睁开眸子:“魏皇后?” “是,她早年曾生过一个儿子,也是魏国唯一的皇子,只是在出生时就夭折了,从此魏国皇帝的后宫就在没有人怀孕过。许多人都说,是这魏皇后在暗中施的手段造成的。”花阙道。 “夭折……”白景唇划开一抹冷冽的笑容,让炎炎夏日的瞬间变成了寒冬般冰冷:“十多年前,她可去过玄月小筑?” 花阙一愣,缩着身子摇了摇头,不明白怎么又跟那位扯上关系了。 白景不语,眼中似有迷雾层层,聚骤弥散,让人看不清神色。 猜错了? 其实他也不确定想法对不对,可就是有那种感觉,这件事,一定和玄月小筑有关。 从月臣君死去之后,他就有那种诡异的感觉,好像,所有事都被人操控着,不受任何人的控制,朝着未知的方向,不可阻止的前进着。 “公子?!”花阙唤了好几声,才见白景嗯了一声,不由有点无奈。 “其实公子如果那时候不把幽国让给月家主,何须还在这里解这个玉玺。说不定,它只是一个玉玺,若真有什么宝藏,金国还至于沦落至此吗。”花阙一叹,看着坐在桌案后的男子,发现自己真是什么都看不透。 白景一笑,淡淡道:“一个幽国而已,以前下棋的时候,我也总会让她第一步的。” 公子,这不是下棋啊! 花阙抽了抽嘴角,却不敢把这句话说出来。白景都做了的决定,就代表着不许人忤逆。 “至于玉玺,当摆设,也挺好看的,不是吗?”白景笑着漫不经心的说道,眼底过闪过一丝精光。 不会有东西是没用的,哪怕现在是个废物,也迟早会有用处。 “嗯,挺好看。”花阙干巴巴的随声道。 白景侧了侧头,瞥了他一眼:“本公子都没心疼,你那表情做什么。” “替公子心疼。”那可是一个国,一个洲啊。 闻言,白景轻笑一声,懒得在跟他说什么,闭上眼靠在椅子上,感受着从窗口路过带着淡淡炽热的风。 这样的季节,这儿难有。 良久,花阙的声音又响了起,只是这次略显低沉和严肃:“公子,那位传话,想见您。” 没有回答,白景过了会好一会,抬手抚了抚头,嗯了一声,眉头已经下意识的皱起,脸上神色清冷至极。 花阙大了个哆嗦,连忙降低存在感。除了月家那位的事,他最不愿意报备的,就是居海国那位陛下的事,每次一提,自家大概还算温和的主子立刻就会变的更加恐怖…… 带着信筒的白鸽在天空飞过,悠悠落在了一只伸出的手上。 男子一袭深蓝色云锦团花长袍,腰间系着金丝滚边的黑色宽腰带,垂下一枚白色雕花玉佩,肩上松松垮垮的披着一脸薄披风,气质儒雅却不显柔弱,精致过头的五官带着点阴柔和凌厉,一双桃花眼格外引人注目。 蓝尘抽出信筒,看完纸条上的内容,唇角翘起一抹笑容,如释重负中,带着点不甘和无奈。 “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董炎本站在远处,见此走过来说道。 “本皇子知道,你退下吧,把准备好的东西送去夏国。”蓝尘淡淡道,眼中却闪过一抹自嘲。他如此低头才换来这短短的一句话,还成什么大事。 董炎欲言又止,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退下。 看着他离开,蓝尘轻笑,充满了嘲讽,却是对自己的。 有的时候,他其实很羡慕他国的皇子,很可笑,明明居海国的皇子只有他和蓝睿两个,他却还要去羡慕那些兄弟一大堆的皇子。 可是,纵使他们兄弟一堆,争斗不断,也好过他这样,不用争,就注定了结局。 他能比过蓝睿吗?说能,天下无能会信,他自己也不信。 蓝傲皇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承认过,有出蓝睿之外的儿子存在着。 “主子,金国来信。”暗卫悄然递来一封薄薄的信。 蓝尘眼中一亮,宛如黑暗中破开的一束光,璀璨夺目。他转身,连忙接过那信笺,手指摩擦着,却良久没有打开。 眼底光芒渐弱,他知道内容是什么,无非那些无关痛痒,朋友之间的话,可不打开,就有一丝希望。 不去看,就会觉得有希望。 吕国。 “小姐,你……”看着进来之人胸口上的一片的鲜血,虞娘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连忙扑过去,却不敢动,红着眼道:“这是,怎么了,谁伤的。” “我没事。”月浅栖哭笑不得的拉开她,她算着杀代玉心思,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受重伤,不过是胸口破了几层皮,看着吓人罢了。 “可是,怎么会没事,我才一会儿没跟着小姐,就成了这样,若……” 若她不在了,该怎么办? “真的没事,我的身体我还不知道吗?”月浅栖安抚的笑了笑,这才问道:“薄逸呢?” “薄逸?”虞娘一愣,迷茫的看着她。 见此,月浅栖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向外冲去,刚一踏出门,却撞到了一堵肉墙上,身子退后了几步。 “小姐!”虞娘瞬间奔了过去,却见来人面容,霎时愣住了。 “薄逸?”月浅栖诧异道。她刚才还以为柳阡殇不守信用来着。 来人一身素衣,青丝未冠,伸手扶住月浅栖道:“你怎么弄的满身血?” “我……” “满身血就算了,不待在床上还满地跑,你以为你的血可以瞬间循环永远流不尽?” “我……” “满地跑就算了,不知道清理一下吗?吓坏小孩怎么办?” “……”月浅栖一噎,突然不怎么想看到眼前这张清俊的脸了。 薄逸眼底划过一抹笑意,看向虞娘,点了点头,道:“劳烦虞娘准备纱布和水盆。” “好。”虞娘一笑,点头放心的挥挥袖子离开。 “虞娘……”月浅栖扯扯嘴,不明白虞娘那放心的心态是那儿来的。 薄逸看了眼她胸口快干了的血,皱眉道:“好了,别看了,去房间躺着,把衣服换了。一回来就给我惹事。” 月浅栖咬牙,瞪大眼:“我惹事?!” 她这伤口到底是为了谁啊!简直不能淡定了。 薄逸唯一让人佩服的本事就是,可以让她不淡定。 ------------ 二卷七十章:戏耍 压了压心里的火气,月浅栖道:“你怎么会被杀代玉抓住的?还有,为什么跑去西域?” “抓住?什么意思?”薄逸一愣,迷茫的看着她,神色并没作假。 见此,月浅栖也微微一愣:“你不是被杀代玉抓了吗?柳阡殇让我拿到她身上的一本书,方才帮我把你救出来。难道……” 她被耍了? 薄逸抿了抿唇,理了理,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单他没说什么,只是不容拒绝的姿态将月浅栖推到了里间,而此刻,虞娘也将东西拿了来,放在一旁。 “伤口不深,这个给她涂上,过几日就没事了。”薄逸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银质盒子,从里面翻出一个瓷瓶道。 虞娘点点头,笑道:“现在是不用查看都知道病情了?” “她不会让自己有事。”薄逸淡淡一笑,语气十分的笃定,瞥了眼当背景的月浅栖,退了出去。 “小姐。”或许是因为薄逸的回归,虞娘安心了一点,面容上也不在那么肃杀冷然,温柔的看向月浅栖,也没在唠叨什么。 “……我自己来。”月浅栖沉默一会,无奈道。 伤口和她想的一样,并不严重,只是瞧着吓人罢了。月浅栖面无表情的熟练处理好,换了一身衣裳便去了前厅。 晏娇娆给她准备的丞相府不大不小,中规中矩,假山池水,秀丽大气又绝对不会让人挑出错误。 经过这会儿,月浅栖也理清楚了,刚开始听到薄逸被杀代玉抓了,她是有一会儿慌乱,才被柳阡殇忽悠了,以薄逸的性子,就算被抓了,也绝对不会让杀代玉因此来威胁她的。 而杀代玉身边带着薄逸,又怎么可能安然无恙,薄逸的毒术有多厉害,她是知道的。 只能说,关心则乱。 想到这里,月浅栖眼中划过一抹冷意。 柳阡殇,这笔账,她会好好记下的。 “小姐,太子殿下已经在大厅等着了。”虞娘这时在旁边说道。 因为许多原因,晏娇娆并没有给月浅栖安排府里的丫鬟下人,所以除了月浅栖带来的几个人,偌大的丞相府,荒凉的很,这会儿传信的事,也要虞娘代劳。 月浅栖脚步顿了顿,知道晏娇娆是晓得了城门口的事,有了凤隐卫,朝歌城上下的事,她都能不动而皆知。 点了点头,月浅栖加快脚步到了大厅,一走进去,就被那诡异的气氛镇住了。 晏娇娆一身太子正装,俨然刚从宫里出来,明艳的脸上带着少见的戾气,正瞪着一旁端坐的男子。而反观后者,一脸从容,仿佛没有看到有其他人存在一样。 “殿下怎么来了。”月浅栖眼皮跳了跳,走过去伸手拉了拉晏娇娆,然后者不动,依旧盯着薄逸,怒气冲冲。 见此,月浅栖看向薄逸,问道:“你做什么了?”晏娇娆不是那种容易生气的人,此般模样更是难见。 “是这位姑娘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薄逸淡淡瞥了晏娇娆一眼,故意不说她的身份,一脸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无耻,明明是你故意将那东西摆出来的,那个瓶子上一定有迷幻药,你当孤是傻子吗?”晏娇娆一听就气了,一拍桌子吼道。 薄逸看了她一眼,不说话,眼中的嘲讽却是毫不掩饰的暴露出来,丝毫不畏惧她的身份。 “丞相,你说孤能不能杀了他?” “乱杀无辜不是殿下该做的。”月浅栖只好道。 “他一点都不无辜,这人企图谋害孤,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孤早就叫人把他斩了。”晏娇娆撇撇嘴,坐在一旁,依旧瞪着薄逸,说着把自己通红的手递给月浅栖看。 月浅栖默默抬了抬她的手,往日白皙的玉手此刻胖了一圈儿,异常红润,隐隐可见无数红点冒出来,可却并不痒痛,看着吓人。 “好了,殿下,他跟你闹着玩的,明天就会消掉的。”月浅栖无奈道。 这种看着吓人的毒其实并没有危害,只是相当于过敏反应,她不会说她也曾被这个东西恶搞过。 闹着玩…… 晏娇娆抽了抽嘴角,一看薄逸,压下去的火气顿时又冒起来了,她就没有见过这个傲慢又目中无人的人,简直比卫衍还狂傲。 “既然你没事,我先走了。”薄逸站起身,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信,放在桌案上,朝月浅栖点点头,就打算离开。 “等等,杀代玉的事你还没说。” 薄逸停下脚步,笑道:“我只是顺手救了她,跟她同路来此罢了。没想到,你竟然会被这用小把戏骗了。” 月浅栖一噎,随即冷冽道:“呵,顺手救了她?如果我没记错,你是跟我说你要去苗疆的吧,西域和苗疆隔了多远的路程,不用我说了,你这一救,可是跨了万水千山啊!说罢,跑去西域做什么?” “咳。”薄逸眼神可疑的飘忽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色,避开月浅栖的目光:“天色不早了,你们有事还是快说吧,让人知道太子殿下总来丞相府也不好,我就先走了。”话落,就头也不回的快速离开,像在躲避着什么一样。 晏娇娆张了张嘴,一脸惊奇:“还是丞相大人厉害,上能知天下,下能斗孔雀。” “你这话要是被他听到了,往后殿下的东宫就精彩了。”月浅栖一笑,掩饰住眼中的晦暗幽冷,想到薄逸匆匆离开的背影,便不由蹙眉。 薄逸突然回来,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可既然发现了,为什么,又不愿意跟她说? “孤知道,他可是你万草阁的阁主对吧,医白骨,毒修罗,孤可不敢惹。”晏娇娆靠坐在首位上,大红色的金丝绣龙宫装华丽威仪,头上的垂珠闪烁光泽,映衬着她明艳冷傲的面容,那里还有刚才的一丝怒气。 “殿下说过了。”月浅栖淡淡道,拿过红花白瓷茶杯倒了茶,推到晏娇娆面前,这才拿起桌上的信拆开查看。 “啧,看情书也不知道避着点孤,以为孤不会偷看吗?”晏娇娆端起抿了一口茶,笑眯眯的说道。 月浅栖没理她,目光随着内容越发幽深了起来。 晏娇娆又道,含了一抹淡淡的关心:“凤一说你外城外跟人打架受了伤,瞧着倒像没事人了,白费了我准备的药。” “臣谢殿下关心。”月浅栖一笑,目光从信笺上移开,落在她身上,凝了声音:“夏国的事,殿下如何处理?拖的越久,对民心不利。”说罢,将信递给了晏娇娆。 看完信,晏娇娆良久未语,而月浅栖也不急,悠然落座在一旁,目光看着外头被夕阳染红的树叶,目光悠远着,不知在想什么。 “丞相希望孤发兵北上伐夏吗?”半响,晏娇娆开口,黝黑的瞳眸睁大,睫毛卷翘出完美的弧度,十分好看,但更让人驻目的,是瞳子散发的光辉,璀璨如上等的宝石。 此刻,这颗宝石中,认认真真的倒映着素衣女子的容颜。 月浅栖抿唇,一笑:“臣,自然希望。” “好。”月浅栖的话像是定锤般重重落下,晏娇娆悄然松了口气,也不知为何松气,露出一抹笑容来。 “既然夏国作为战败国还那般理直气壮的招兵重集,企图在踏足我边境,孤又岂能坐视不理,一味忍让?丞相不是跟孤说过,乱世中,退步并不代表着海阔天空吗?既然如此,孤的脚步,将不在退后。” “难得殿下还记得我的话。”月浅栖微微一震,随即一笑,目光重新看向她,像在看着另一个人。 “殿下还要记住臣的一句话。您的身后,有臣扫清一切后顾之忧,您的身前,也会有人冲锋陷阵,披荆斩棘,而您,要永远屹立不倒,直到最后,不在需要有人在您的身前身后站立。” “……你都把事做了,那孤要做什么?”晏娇娆眨眨眼,觉得此刻气氛有点矫情了,虽然月浅栖的目光很认真,很坚定。 月浅栖道:“臣说了,殿下负责站着就可以。” “那不是废物吗?”晏娇娆郁闷了,有个近乎全能的助手的后果就是,感觉自己像傀儡,什么都不做,什么都有人替你做。 “呵。”月浅栖轻笑一声,淡淡道:“殿下觉得,站着很容易吗?风暴之中,轻浮至水,正如殿下此刻。脚下踏着的东西飘忽不定,随时倒塌,四周豺狼凶恶,虎视眈眈,纵然有人相护,可稍有不慎,依旧是万劫不复。臣可以帮殿下做任何事,却无法帮殿下站着。” “就像,活着一样,谁都无法替谁而活……”晏娇娆笑了笑。 月浅栖点了点头,知道她是懂了:“殿下该回去了,夏国筹备多时,此刻应该是得了什么才下定决心再次出兵,边境的捷报明日就应该会到达朝歌城,臣会直接让人送到议政殿去,明日,该是有好戏了。” “只希望这个节骨眼上,不要出什么乱子。”晏娇娆点头,垂眸说道。 月浅栖不语,目送她离开后,抬头看了看天上朦胧的月亮。 夜幕降临,一辆普通的小马车缓缓驶进朝歌城,消失在月色洒落的石板路上。 ------------ 二卷七十一章:敲定 翌日,吕国是一个艳阳天,清风十里,扑面而过,议政殿中竟携进叶间清香,但这也并不能缓解此刻殿中的压抑气氛。 不出月浅栖所料,早朝进行到一半,边疆的捷报使就传了信来,说的正是夏国对边境的动静,明显就是在等着吕国开战,态度极其嚣张。 毕竟,对于夏国而言,一个卫子清真的算不得什么,又怎么可能让军心低沉,民心动摇,他们心中屹立不倒的王,是卫衍! “众卿家怎么看?” 沉默了良久,首位旁,晏娇娆一袭红色金龙正装,盘起长发,只用赤金雕龙簪固定,五官冷艳而深邃,更显出威仪和气势。 “回殿下,臣认为,当出兵伐夏,以振国威,否则若在让夏国攻入我朝境内,那吕国,便真的要均为天下之笑柄,任谁都可以欺负拿捏。”月浅栖率先道,总之她不说话,也没人敢做出头鸟。 “孤也是这么认为的。”晏娇娆淡淡道。 “老臣复议。我泱泱大国,岂能让人如此羞辱。夏国,未免太过张狂了。”楚阁老站出来表态。 宋言也道:“当今乱世,我朝又处于风口浪尖之中,退无可退,唯有进之。且,夏国只有一个卫衍,我朝,却不知。”说着,他的目光飘向月浅栖,意味明了。 夏国有战神,他们有先知,谁也不输谁什么。 “臣等复议,请殿下下令出征。”众臣连忙表态,齐声行礼说道。 如今的朝堂上下,已经被晏娇娆整理的差不多了,除了几个虾兵蟹将还在垂死挣扎,其他的人,可谓皆以收入郎中。 再加上过几日零时添加的科举,已经让许多人才涌入朝歌城,晏娇娆从中选拔了不少。 “那么,既然众卿家都没有意义,孤便下令,由楚少将军为帅,陈将军,肖将军为副帅随行,协点十五万兵马,择日出发,前往东门城,迎待贼寇。”晏娇娆朗声说道,随着她点名,在朝之上的三人立刻出列,行礼跪下,齐声领命。 晏娇娆满意的点点头,并没有多担心,又安排了节度使和粮草事宜,与众臣周旋了一会儿,就挥挥袖子宣布退朝。 “丞相,宋大人,楚将军留下。”最后时,晏娇娆喊道,三人依言停下脚步。 待众臣离开,苏公公有眼力的让服侍的小太监退下,亲自去关了殿门,退到门外守着。 “这里没有外人,孤便直说了。孤的人传来消息,夏国这次是和居海国联手了,派了二皇子蓝尘随行。出兵挂帅之人,孤揣测,不会是卫衍。”晏娇娆说道。 “臣也是这么认为,卫衍应该是卫臻皇手里的底牌,不会这么容易出场。夏国大将不少,尤其是卫衍手下的兵将,骁勇善战,这个具体的,臣可以问一问云磊和云墨。”楚将军点点头,冷声说了一大堆话,也只有在正事上,他才会多开金口。 宋言摇着手里不知哪儿来的扇子,笑道:“那这次挂帅的,也不会只是军将,夏国皇子有十多个,战场虽然凶险,却是一个得功之地,瞧瞧卫衍就知道了。丞相觉得,这次他们随行的皇子,会是谁?” 月浅栖瞥了他一眼,对上楚远和晏娇娆的目光,淡定道:“卫东还。” “卫东还?不太可能吧,他母族不弱,不需要上战场啊。”宋言挑挑眉,有点质疑道。 月浅栖不语,没有回答,目光看向端坐的晏娇娆,眼中神色深邃悠远:“殿下可记得,卫衍的母族。” 闻言,晏娇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猛地一变,僵硬而无血色。 “殿下。”宋言和楚远皱眉,担心的看着她,同样满心迷糊。 晏娇娆抬了抬手,表示自己没事,神色却是十分复杂。 楚远冷冷道,刚毅的轮廓凌厉像刀锋:“丞相这句话可有什么深意?” 相比月浅栖,他更忠于晏娇娆,因为在月浅栖的身上,他并没有看到一个好的未来,而天下,需要的是一个开明盛世。 这次不待月浅栖开口,晏娇娆就替她回答了:“楚远,宋言,你们可知,夏国每一任的君主,都有一个什么特点?” 宋言和楚远对视一眼,前者觉得似乎在那儿看过,而后者则是一脸冷然的表示毫不知情。 “夏国每一任的君主身后,都没有母族,从不存在,外戚压主的事情。”晏娇娆说这话时,目光有点悲凉和无奈,似乎并不想多说的样子。 “没有母族?”宋言一惊,诧异道:“一个皇子没有母族的支持,很难与其他皇子相争,也很难坐上王位啊。” “不。”晏娇娆摇摇头,目光看着旁边气势磅礴的华丽龙椅,嘴角染上了一丝嘲讽:“孤没有母族,但孤,如今还不是坐在了太子的位置上?” 话落,大殿中顿时一片安静,三人的目光聚集在龙位旁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子身上。 晏娇娆轻轻一笑,带着一丝冷艳:“只有掌控权利的那个人愿意,就是乞儿,也可以坐上孤的位置,因为,是她愿意的。” “也就是说,夏国的每一任君主,都是早就定好了的。其他皇子再怎么蹦哒,结局也都一样。” “那其他人就没有反抗过吗?”宋言皱眉,觉得这样做有点太过残忍,显然不赞同。 “没有。”晏娇娆一笑,一字一顿的出声道:“反抗者,早就被铲除了啊,就如卫子清和,卫东还!” 所有的皇子,一切可以威胁到的,都会被卫臻皇安排给卫衍铺路!并且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成为垫脚石!这才是一个合格的王者,无心无情,没有弱点! 宋言和楚远闻言皆是齐齐一愣,前者诧异至极,后者依旧面无表情。 “那可是,他的儿子啊!为了一个儿子,铲除其他的……真是一个,好皇帝呢。”宋言说道最后,已经变作了嘲讽,同时这一刻,他才深刻知道了天家有多无情。 “确实是个好皇帝,可惜,并不是个好父亲。”月浅栖这时淡淡开口,像在讲诉一个故事:“卫衍的母妃身份并不高,身后也没有什么强大家族,亦她是卫臻皇最爱的女人。可就算如此,二十年前,在卫臻皇选择卫衍继承皇位后,那个他所谓的最爱的女子,连同她的父母家人,在一夜之间,全部死去。” 她说着,没有人插嘴,空旷的大殿中,只有她清脆如珠又平静的可怕的声音在回响。 “不过很可惜,卫衍母妃死去的那一幕,恰好被年幼的卫衍看到了。”月浅栖说到这里,突然笑了笑,清丽脱俗的面容在阳光下,竟看起来森冷:“一个没有什么感情的父亲杀了自己最爱的母亲,你们说,是该恨,还是忘记呢?” 以卫衍的性格,自然是前者! 所有人心头一凝,沉重了几分,最后宋言恍惚明白了月浅栖和晏娇娆的意思,试探着道:“所以,按照丞相所言,卫衍是夏国内定的皇帝,而卫臻皇一直没有封他为太子,一是为了保持朝廷安稳,二是为了保护他。那么,此刻占着长子位置的卫子清已经死了,就只剩下占着嫡子位子,又有强大母族的卫东还,还挡在路上。” “宋大人反应的越来越快了,孤甚好欣慰啊。”晏娇娆笑着点点头。 “……殿下过奖了。”宋言无语道。 晏娇娆继续道:“没错,卫衍不占长,不占嫡,想要立他为太子,卫子清和卫东还是必须铲除的。这一点,我想卫东还是知道的,所以不管是保护自己还是怎么样,这次的随军之人,很有可能是他。” “臣听说,卫东还也是个有本事之人。” “确实,不过还好,比不过卫衍难对付。”晏娇娆并不担心的说道。 “我们迟早会和卫衍对上。”楚远抿了抿薄唇,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杀意,这气息中还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眼神亮着光,仿佛看到了羔羊的恶狼。 而卫衍,似乎就是那羔羊…… 宋言和晏娇娆扯扯嘴角,对他这种状态外的情绪表示无语。 不过,楚远说的话没有错,如果有以后,他们迟早会和卫衍,甚至蓝睿对上。 “每个人都有弱点,卫衍是人,这尘世之棋上最普通的,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站在边缘俯视的人。”月浅栖清冷的声音敲在人心头上,掠过一缕轻风般,瞬间让烦躁恐惧消亡。 “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你们,就只关注了这一点信息吗?”她又道,眉头微微蹙着,目光扫过几人。 晏娇娆,楚远和宋言三人面面相觑,木着脸不说话。 月浅栖轻叹一声,只好淡淡说了一句:“打磨的太过锋利的剑,在高明的剑客我会不小心被伤到。卫衍就是这样的一把剑。” 对于一个杀死自己母亲的人和国家,月浅栖从卫衍那里能感受到恨意,如一条巨龙盘曲在他的心底,压着,隐藏着。 他想得到的可能只是权力,所以并不代表着,他在乎他的国家。 ------------ 二卷七十二章:蓝傲皇重病 事情说完了,晏娇娆的心情却并不怎么好,将月浅栖三人放走后,她坐在偌大的议政殿中,一身华丽宫装,面对着那尊贵冷冽,高高在上的金雕龙椅,却一时间,觉得周身极冷。 卫臻皇的做法很好理解,对国而言减少了内斗和政变的几率,似乎并没有错,可却非常残忍。 对卫衍残忍,对其它子嗣更残忍。 晏娇娆想着,就想到了凤宫中昏睡的吕皇。 从小到大,她看着自己的目光从未柔和,总是严厉而复杂,一次一次笑着将她推到风口浪尖,却又无声护着,不会让她真的掉下来,米分身碎骨。 比如东门城之事,她应当早就有所预料,才会提前暗中与月浅栖达成协议。 作为母亲,吕皇很了解她,知道她一定会按照她的选择去做。 “可为什么,又是因为你,我失去了父亲。”晏娇娆对着那龙椅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片刻,她想到了晏倾雪,忽然又笑道:“原来,老天待我还算好。” “殿下?老奴可以进来吗?”苏公公见晏娇娆许久没出来,撞着胆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晏娇娆不语,缓缓起身,看了眼正中央背靠逐日金龙墙的金雕龙椅,转身踏出议政殿,对苏公公道:“走吧,去……罢了,回东宫。” 她原本想去看看晏倾雪,自从她封位之后,晏倾雪软禁公主府,这几个月,她竟一眼都没有见到过她。 晏倾雪,安静的出奇。 回到东宫后,太阳居中着,散发着圈圈光辉,空中万里无云。 “凤五。” 晏娇娆话音刚落,一身暗红色劲装的高大满意就悄然出现,半跪在地行了一礼,站起身。 “晏倾雪那里怎么样了?” “无事。”凤五面无表情。 “太安静了。”晏娇娆嘀咕一声,凤五没有回答,像木头一样站着。 见此,晏娇娆笑了笑,坐到长榻上,摆弄着一串琉璃珠子:“夏国随行的皇子是谁?” “卫东还,已定。” “果然不出丞相所料啊。”晏娇娆淡淡道:“找到蓝睿了吗?” “并未。”凤五顿了顿:“不在居海国,行踪指向魏国,属下还在追踪。” 晏娇娆淡淡嗯了一声,这个天下她忌讳的人不多,月浅栖已经不算在内,只剩下卫衍和蓝睿,而卫衍她接触过,那层忌讳就少了几分,但蓝睿,却是连月浅栖也不了解的,她更是只从传言中知道一二,无从下手。 “一个太子整日不待在自己国家上朝,处理事物,倒是游山玩水,清闲自在。蓝傲皇,也真够容忍他的。” 凤五依旧静默不语。 而说道蓝傲皇,却是首三国中有点稀奇的一位。传言他一生只钟爱一个女子,就是几年前过世的皇后叶姿,为了这位皇后,遣散六宫,一生没有一个妃嫔。 这也导致居海国实力强大,却只有两个子嗣,一个是皇后嫡出的太子蓝睿,一个是突然冒出来的二皇子蓝尘。 有了前面的皇后叶姿,蓝傲皇并不承认蓝尘的存在,直到蓝尘成年,才给予了皇子的身份,让他地位非常尴尬。 在宫中,这样明显被厌弃的皇子,活的连狗都不如。 晏娇娆都不知道,蓝尘是怎么活下来的。 或许就是因为对比,才会不甘心,现在,才会努力的往上爬吧。 “夏国的合作者,又是蓝尘,卫臻皇,当真是老了。” 凤五突然开口:“蓝傲皇重病。” “重病?”晏娇娆瞬间坐直了身子,瞪着面无表情的凤五:“这么重要的事,你现在才说?” 凤五不语,利落的跪下,一脸知罪请罚的模样。 晏娇娆扯了扯嘴角,扶额道:“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发现的。” “五年,蓝叶皇后,没。”凤五惜字如金的说,但晏娇娆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陷入了沉默。 蓝傲皇是应叶皇后去世才忧思成疾,整整五年,都是硬撑着偌大之国。 “蓝睿应当知道了吧。真不像一个皇帝。”晏娇娆抿了抿唇,轻笑道。 有情有义的皇帝,会教出一个怎样的儿子?晏娇娆有点期待。 凤五没说话。 此刻大殿中阳光被太阳收回了大半,显得有点昏暗,垂下的隔间和珠帘交映朦胧。 “退下吧,把消息传给月丞相,她总比孤想的多。”晏娇娆淡淡道,手中摩擦着那传珠子,鲜红的蔻丹映衬着葱白如玉的手指,格外好看。 她的容颜隐在昏暗中,带着一层极淡的光辉,深邃,冷艳,犹如开在荆棘的血玫瑰,和浴火之中的凤凰。 凤隐卫都不是喜欢说话的,凤五只是行了一礼,默默退下,一如来时般悄然。 晏娇娆时常怀疑,是常年暗中的生活,孤寂冰冷,让他们忘了该怎么去说话,成为一个哑巴。 丞相府中多了一个人,空气中多了一股味道,却并不能掩饰它的空寂。 凤隐卫传来消息时,月浅栖和薄逸一人在下棋,一人在看书,闻言,两人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表情淡漠的好像没有听到一般。 凤七见此,眼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默默离开。 虞娘在他离开后,端着茶走了进来,放在桌案上,发出一声轻响,一旁的烛灯忽明忽暗,闪烁了一下。 “首三国中,一三国的老皇帝都要不行了,夏国那位,倒还精神的很。”薄逸朝虞娘笑了笑,放下手里的医术,端起茶抿了一口。 月浅栖的棋子啪嗒落在了棋盘上,黑子和白子不相上下,共占半壁江山。末了,她缓缓开口:“无情之人,总是活的长久。这三个老家伙,当皇帝当的最好的,恐怕就是他卫臻了,可惜,冷心又有什么用呢?天时地利人和,他缺了不止一样。” “是一样都没占到吧。”薄逸轻笑,截了她最后一句。 虞娘笑着看了看两人,端着盘子退了出去,临走时,顺手把突然出现,正躲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司马铎拎走了。 “卫家的人,才识不差,天生霸气,却自恃过高,不得天眷顾。”月浅栖又放了一颗白子,并没有移开目光。 薄逸走到她对面坐下,看了看棋盘,拿起一颗黑子放下。 两人不语,静静放着棋子,一时只能听见房间中清脆的落棋声,啪嗒啪嗒,敲的人心绪凌乱。 “蓝傲皇要死了。” 过了好一会儿,薄逸才说。 “嗯。”月浅栖点头。 “不在乎吗?” “他死不死,都跟我没关系。”月浅栖道:“不过,不会这么快的,至少,在卫臻死之前,他不会死。他,是要看着夏国败落的。” “吕皇也快不行了。”薄逸有道。 这次,月浅栖点了点头,并不反驳。 “蓝傲皇重病,太子蓝睿,该出来了。” 月浅栖手一顿,指尖拿着的黑子,嘭的落在了棋盘上,好好的棋局霎时被打乱,数颗棋子落在地上,发出一阵响动。 霎时,四周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薄逸轻叹一声,一袭白衣蓝底长袍悠然加身,仿佛带着淡淡温暖,又似罩着一层疏离的光。但他此刻的目光却是极其柔和,像他手里的银针,可以是危险,可以是解救。 “浅栖。”他唤道。 月浅栖抬起头,目光沉静,被一层层迷雾覆盖,谁也看不穿,看不透。 “若你不想,现在就收手,也可一世无忧,你想做的事,都可以去做了,不必在带着这桂冠,受着这泰山。” “呵。”月浅栖笑了笑,眼神中浮现一股不可动摇的坚定,明亮透彻:“不就是一个蓝睿吗,还没对上,我怎么会认输?” 薄逸皱眉,并不觉得她此刻的笑容有多好看:“浅栖……” “薄逸,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不是以前那些微不足道的东西了,人心是不会满足的,我也一样。”月浅栖道,语气很认真,笑着。 “我没做错什么,我什么都不怕啊。我这样的人,还是不要去玷污那些美好的地方了。” “在我眼里,你还是像一个孩子。”薄逸站起身,他身材修长高大,此刻俯瞰着她,显得居高临下。 “不止是你,你这个局里的,都是一群幼稚鬼。固执,偏执,死脑筋,要面子。明明知道很多事情理不清,却还要去搅和。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偏偏要弄出这样一大堆破事。” 听着他万分嫌弃不满的声音,月浅栖抿了抿唇,笑容有点僵。 “两败俱伤的结果,最后,还不是要大人去善后。还好,你还有人给你善后。”薄逸一笑:“可是,中途要失去的,却是怎么善后弥补,也恢复不回来。” “你说话,怎么比我这个神棍还神了。”月浅栖撇开眼,心中却像是死水投入了石子,激起惊涛骇浪。 月臣君离开后,只有薄逸会这么跟她说话,像一个什么都知道的长辈。 月浅栖不喜欢他这一点,就像叛逆的孩子不喜欢被管束一样。 “还没有失去过什么的人,果然是这副死表情,和你师父一模一样。”薄逸嘲笑了一句,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跟我去魏国吧。” ------------ 二卷七十三章:随军出征 月浅栖身子一震,随即想到刚才凤七说的消息,心下犹豫着。 他明白薄逸是好意,可,她着实不想去……也或许,是不敢去…… 薄逸轻叹一声,没在强求,只道:“居海国已有金国附属,俯首称臣,你虽有幽国为后备,但对于居海而言,现在的吕国加上幽国才能勉强抵抗罢了,若在失去魏国……浅栖,事在人为,天命并不是不可违的。” 世界上,逆天改命的大有人在。 “哒。”月浅栖点点头,将棋子丢到棋盒里,理了理裙摆站起身:“我知道,但是,薄逸,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并不是蓝睿要就能得到的。比如,魏国。” “他应该早就在魏国做了安排。” “嗯。”月浅栖一笑,神色淡淡,并不担心。 薄逸一震,突然间想明白了什么,诧异而复杂的看着月浅栖。 被他这样的目光看着,月浅栖抿了抿唇,无奈道:“那些事,我知道的,不比你晚,你以为我掌管月家后,在玄月小筑避世这么多年,是真的每日都闲着,只看看书,下下棋?” 反之,她知道的,准备的更早。 “你……”薄逸一惊,怔怔的看着她,像从来没认识过。 如果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是怎么对着那人笑出来的? 还有,她在魏国,做了什么? 月浅栖避开他的目光,笑了笑,米分白的唇启露出雪白的贝齿,发丝随风微动,显出生机:“这次,你随我去东门城吧。” “你要随军?”薄逸皱眉:“你的身体应该待在府里,乱跑什么?难不成还能上阵杀敌不成?去了也是干看着。我的医术可救不了你。” “卫东还不简单啊。”月浅栖道。 薄逸嘲讽道:“风家那些人没有找来吗?沉淀了一百多年,都成了废物?” “……”月浅栖扶额,对他这种最毒习以为常:“我还打算让晏娇娆也去。” “她身为太子,坐镇都城,不可能随军出征,你别做梦了。” 月浅栖蹙眉:“但她一定得去,吕皇不是还没死吗?只要控制的好,不一定就必须待在都城。” 听罢,薄逸察觉到了不对,卫东还在不简单,也不会有能耐让她出面,更不会让她说出一定要晏娇娆去的话。 晏娇娆去有什么用?鼓舞军心? “卫东还怎么了?” “只是猜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月浅栖不打算多说,眉间的不安却告诉着薄逸,她自己也不确定。 薄逸了解她,她犹豫着,没有把握的事,都不会说出来。 “说到风家的人,我都快把他们忘了。晏娇娆初封太子,根基不深,性情还需要磨练,他们大概还在试探。不过吕国危机各国皆知,他们不会袖手旁观的,过不了多久,就都会冒出来。” 月浅栖说着,抬步走到旁边隔间的书柜前,乱翻了一会儿,找出一份名单递给薄逸,顺势坐在了木椅上,将烛灯点燃。 在风家的事上,武林那些人才算派上了用场。 “所以,你为了给他们一个名正言顺的台阶,才提议提前科举?”薄逸看着名单上的名字,眉头皱起,显然有几个他认识,眼中浮现诧异。 “这是其一,最重要的,还是现在朝中缺人。否则,晏娇娆也不会答应我的提议。她不是一个笨蛋,相反的,很聪明。若不是我每次说的话她都认同,我也不会这么好施展出来。”月浅栖笑了笑,说到这里,眼中浮现一丝赞赏。 “她和我很亲近,却懂得运用自己的身份和权利。莫看每次都是我在说,她都按着我的去做,其实,做决定的那个,一直是她。她是太子,我只是丞相,君臣之别,便在于此。” “所以便是私底下,你也只唤她做殿下。”薄逸抿了抿唇。 月浅栖只是一笑,目光悠远迷离了起来,眼中亮着那烛光:“或许,再过几年,会不一样吧。如果我们彼此还能活着的话。” “当然能活着。”薄逸语气坚定冷冽:“斩断她所有牵挂,她就能君临天下。” 月浅栖看着他,微微仰着头,绽开一个笑容,如佛山的浮屠花,漫过天界时的绚烂美好。 第二天,早朝之后,月浅栖去了凤宫,对着昏睡了吕皇行了一礼,这才看向半躺在一旁的红衣女子。 “你今儿怎的会随孤来凤宫?”晏娇娆没等她出口,就率先问道,并不掩饰诧异之色。 搁在平常,月浅栖能不待在宫中,就绝不会多待一刻,就像这华丽让人向往的皇宫,藏着什么令人害怕恐惧的怪物。 “出事了?”她只能想到这个。 “臣请命随军出征。”月浅栖淡然的跪下,叩首道。 晏娇娆身子一震,眼中划过一抹深思,并没有让她立刻起来,而是沉默了起来。 好一会,她挥了挥手,苏公公了然的带人退下。 门关了,她从榻上下来,赤着玉足,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走到月浅栖面前,红色的曳地宫装明艳至极,如以血而染的蔷薇,高贵冷傲。 月浅栖没抬首,特殊的朝服让她亦是多了一丝冷艳,清贵更加。 大殿中安静的只听得见呼吸和心跳。 “随军出征?”晏娇娆开口,缓缓蹲下身子,伸手拉起她,平视道:“理由呢。” “臣不确定,不能妄言,以防万一,还请殿下恩准。”月浅栖道,依旧跪着。 “孤只要理由。”晏娇娆动了动,换了动作,跪坐着对她,大红色的衣摆铺散开,绽放的如尊贵的牡丹,层层叠叠。 “臣怀疑……”月浅栖抿了抿唇,俯身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晏娇娆闻言,身子僵了住,目光越来越冷,俨然可比冰室的寒冰,红色在她身上,并不如骄阳般夺目温暖。 “我知道了。”晏娇娆抚了抚额头,略显英气的眉头一皱,竟没有在用自称:“你要去就去吧,赢了,我希望,是你亲自出手。” 她的话里,从没想过会输。 “臣,不能从命。”月浅栖淡淡道。 晏娇娆沉默,笑道:“那就带回来,孤来。” “东门城至朝歌城几千里,臣做不到。” “楚远不配。” “那就殿下动手。” “孤不能……”晏娇娆突然一顿,挑眉问道:“你的意思是,让孤出征?” 月浅栖点头。 “荒谬!”晏娇娆抬手,想拍桌子,却发现她和月浅栖正对着跪坐在地上,无奈的放下手,道:“现在吕皇昏迷,许易重病,晏倾雪不论心思也是待罪之身,孤身为太子,不管怎么说,也走不开。让你随军,孤都是下了狠心的,你不是不知道现在朝中是什么情况,真正有用的人不多,孤能用的,更不多。” “所以,臣会在科举之后独自前往东门城,属时殿下在瞧瞧,能不能同行。”月浅栖不以为然,将准备好的话慢条斯理的说了出来。 晏娇娆想了想,转头看了看窗幔后的吕皇,半响才点头:“罢了,去就去,恐怕这次不去,孤以后,就再难踏出朝歌城了。” “亲手打下的江山,对待上,会不一样的。”月浅栖一笑。 “孤是好太子。”晏娇娆瞪了她一眼。 月浅栖笑意深了深:“是。殿下还会是好皇帝。” “那是自然。”晏娇娆撇撇嘴,抬起手:“扶孤起来,腿都麻了。” 月浅栖无语,慢吞吞的起身,顺带着将她拉起来,之后又顺带建议了一句:“殿下学点武功吧,其一防身,其二保持身体。现在,有点重了。” “……”放肆! 晏娇娆心底有个小人把桌子掀翻了,脸上面无表情。 月浅栖勾了勾唇,她的腿也很麻好吗? “孤母皇,还能撑多久?”晏娇娆转身看着龙榻问道。 “就这年吧。”月浅栖眼中倒映着红衣女子的背影,想了想,又道:“也可能,会是明年夏末之前。” “孤不知道,是该希望她活的久点,还是立刻死去。” 这一次,月浅栖没回答,也无法回答。 吕皇活的久点,她就可以轻松久点,还可以出去走走,可对吕皇而言,活着犹如死去,生不如死。 “罢了。”晏娇娆提高声音,一转身,大步走了几步,落座在长榻上半躺着,一如刚才,她朝月浅栖示意了一眼,让她自己找地方坐。 月浅栖扯了扯嘴角,慢悠悠的走到她一旁的兽皮软椅上。 “魏国的事你怎么看?孤要不要派人去争一争?”居海国得到魏国的后果,晏娇娆很清楚,所以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争!不止我们要争,幽国,夏国,也要争!”月浅栖道。 “消息放出去?”晏娇娆挑眉:“听你的意思,魏国,我们不真争?只把水淌浑?” 月浅栖一笑,点了点头,用一贯清冷的语调说着:“魏国不过投靠任何一方的,至少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绝对不会。所以,这一次只要打乱蓝睿的计划就行了,也让各国的矛头,从我们这儿转移一部分走。” “好。”晏娇娆含笑点头,当即让暗卫将消息放了出去,完后看向月浅栖,说道:“五天后的科举,丞相随孤监考如何。” “臣遵旨。” ------------ 二卷七十四章:如此女子 五天时间看似不短,实则在此刻而言,却是快的眨眼就用完。 作为丞相,楚远出征之事自也负责一半,除了不用亲自点名练兵之外,路上的一切事宜都搁在了月浅栖身上,一天之中,她觉得自己见工部和粮官梦的次数,比晏娇娆一年都要多。 而相反的,月浅栖很忙,晏娇娆却是轻松无比,拿着科考的名单,无聊的在东宫里发霉。 “殿下,臣身上的事,是不是太多了?”月浅栖抱着一堆奏折,对自己刚接受了帮忙批阅奏章之事懊悔不已。 “能者多劳。”晏娇娆笑眯眯的摇摇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孤这是在锻炼你,丞相不要让孤失望。” 月浅栖沉默,临走前,默默在茶杯里撒了点米分末,于是,东宫清闲的太子殿下,在如厕待了一夜。 第二天,黑着脸的晏娇娆收回了月浅栖手里的奏折,默默待在御书房批阅。 吕皇的科考和出征一时施行,朝歌城中热闹不已,如火如荼,不时就可见书生和穿着盔甲的士兵游走在路上,形成了一道别致的风景。 此刻,朝歌城北门处,一栋不小的酒楼搁在安静,大厅中不见人影幢幢的情景,空荡荡的让人生疑,而打开的门前时不时就有人经过,却没有人进来,仿佛在惧怕着什么。 老板躲在台桌旁,害怕的擦了擦汗,目光小心翼翼的瞥了眼中间桌子上坐着的女子,又连忙移开目光。 三天了,不知这人什么时候才走。老板愁苦的看着门外,却见一道高大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哪个,竟然抬步走了进来。 老板睁大眼,等他身后的逆光消失了,才打量起来。 蓝宝石色的蜀锦收袖长袍,袍边绣着怪异却精致的花纹图案,墨色的腰带上点缀翡翠,垂下一块白玉如点睛之笔。俊美的轮廓像雕刻而出的石像,布着一层冷光,让人望而生畏。 杀代玉坐在用桌子垒砌的高桌上,还是那一身外族装扮,精致的脸并没有因为酒而变的通红,白皙如玉,金色的瞳中更是一片清明。 “我等了三天,你才找到我。” “我在外面守了三天。”柳阡殇淡淡道,抬头看着高处的杀代玉,皱了皱眉,却并没有不耐烦的情绪。 杀代玉愣了愣,一个翻身,轻巧的落在了地面,动作行云流水,灵敏的如同夜晚滑翔而过的猫妖。 她从一旁抱了一罐酒,搁在桌子上:“中原的酒不烈,不过还不错,你要试试吗?” “你该回去了。”柳阡殇没看到似得,淡淡的口气:“你的身份如果留在吕国,让人知道了,会扯出大事。” “扯出什么大事?无非就是说西域和吕国勾结,那又关我何事?几十年前推翻前朝统治的时候,各国也联合了西域,倒头却来嫌弃。”杀代玉不屑的说道。 “我不关心吕国如何,但你会影响到我的人。” “不关心吕国?”杀代玉抿了抿红唇,凑近他,金色眼瞳一瞬不瞬的看着柳阡殇:“那你拿我的圣血做什么?是为了月浅栖吗?” “你竟然记得她的名字。”柳阡殇有点稀奇。 “那个无耻的女人,是第一个赢了我的女子,虽然不算光明磊落,但兵不厌诈,我杀代玉又不是输不起。”杀代玉冷哼一声:“吕国丞相,这几天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能不知道?” 柳阡殇笑了笑,没说话。 见他笑了,杀代玉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道:“你拿圣血,是为了她吧。” “算是。”柳阡殇一笑,手中出现了那日月浅栖交给他的羊皮古书。 “你喜欢她?”杀代玉瞪大眼,金色的眼瞳漂亮的像宝石般夺目璀璨,闪着光泽。 柳阡殇一愣,摇了摇头:“不算是,上次骗你才这么说的。她的身体是受天罚,你和她交过手,想必已经看出来了。还记得救你的那个人吗?” 杀代玉眯了眯眸子,点点头:“薄逸,我第一次见中原人的医术有这么好的。” “那你觉得,他能医好月浅栖吗?” “不能。”杀代玉摇头:“被天罚所伤的身体,除非动用同样的禁术想换……你拿圣血就是为了这个?谁会愿意心甘情愿的去换命?” 杀代玉震惊的看着对面的男子,一脸荒谬的表情。 柳阡殇闻言,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毫无感情的笑道:“总有那么一两个傻子会愿意,命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我这个商人,从不愁没客人。” 杀代玉蹙眉看着他,恍惚看到了他竖起的冰墙,残忍,冷酷,这才是她们最初的教主,一切以利益为上,无心之人! “中原要乱了,你必须趁早回去西域,这趟水,你们不许踏足。如果不出我所料,西域那边有几个不安分的会妄图踏足中原,你不需管,只当没看见。”柳阡殇忽而冷冽道,声音沉淀着岁月的气息,让人无法反驳,不敢反驳。 “暴风雨来临,无法坚守的,都将被掀起从组。此刻,明哲保身为上。” “我明白。”杀代玉沉声道,静默了一会儿,有问道:“你不回西域了?” 柳阡殇想了想,看着那张精致的脸,伸手掐了掐,摇头道:“不一定,代玉,你还小,如果可以,不要留在那种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去,不要停留。” “做自己想做的事?”杀代玉眼睛一亮,巴巴的看着他:“我想做的事就是跟着你。” “……你还是待在教里吧。”柳阡殇瞬间收回手道。 “哈。”杀代玉笑了一声,坐到桌子上,身上的铃铛随着咛叮作响,她面容的笑意消失了,沉了下来:“我会回去,今生不踏足中原,可满意了?” 柳阡殇看着她,点了点头,没在说什么,转身离开。杀代玉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这点他并不怀疑。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杀代玉压抑着的煞气骤然爆发而出,身上的铃铛无风自动,好一会才停下作响。 她站起身,猫儿一样伸了伸懒腰,迈着步子向大门口走去,路过柜台时,嫣红的唇扯开一抹笑容,手中出现的飞刀瞬间插入了角落老板的胸口。随即,她手一翻,飞刀咻的回到她手中,地上倾洒一道血痕。 死不瞑目的掌柜瞪大眼睛,瞳中倒映着杀代玉的身影,越来越远。 当晚,杀代玉便带着人离开朝歌城,在柳阡殇转身之后,却又停下脚步折了回去,一路轻巧的进了丞相府中。 对于这个意外来客,月浅栖披着外衣,抱着一杯茶,面无表情,表示不太高兴。 “无耻女人,你这是什么表情?”杀代玉一身古怪的黑衣,手腕上金色的铃铛作响。 “你大半夜跑开扰人清梦,谁会开心?”司马铎躲在一旁,大了个哈欠,对杀代玉翻白眼。他还以为有刺客,连忙从被窝爬了起来,没想到却是个来叙旧的,没有好脸色才怪。 杀代玉一噎,感受到了一屋子人满满的嫌弃,顿时像炸毛的猫,浑身散发着冷气。 “好了,薄逸留下,其他人回去睡觉。”月浅栖适时的开口,伸手揉了揉眉心。 “让他也离开。”杀代玉指了指薄逸。 月浅栖看了她一眼,对薄逸点点头,不一会儿,屋子里就只剩下杀代玉和月浅栖两人。 一旁的着火闪烁了一下,光芒照在她脸上,金色的眼睛和银白长发夺目至极,慵懒高贵。 “我要走了,离开中原,你是唯一一个打败我的女人,在我们那儿,你我不是敌人,就是朋友。”杀代玉道。 “那么朋友,你是来跟我道别的?”月浅栖一笑。 “不要脸,我有说过跟你当朋友了吗?”杀代玉瞪眼。 月浅栖一笑,不置可否。 “道别是其一吧,还记得你从我哪儿偷走的那本书吗?”杀代玉道。 “不是偷,是拿。”月浅栖纠正 脸呢!杀代玉无语了一会儿,严肃了神情,冷冷道:“我劝你最好把那本书毁了,否则,你会失去一些东西,不要到时才去后悔。我想,能为你按照书上那么做的人,一定很喜欢你,失去了,是你的损失。” “什么意思?”月浅栖挑眉。 “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你怎么做我也管不着。”杀代玉拿出一个盒子:“你的功力已经耗损了一大半,最少要十多年才能恢复,我无能为力,只有这个,调调身子,说不定还能撑几年。” 月浅栖沉默了一会儿:“我以为你应该不喜欢我。” “我没喜欢你,也不喜欢柳阡殇了。”杀代玉撩了撩银白色的长发,目光冷冽,毫无感情,纵使身在黑暗中,也明亮的发光,带着淡淡与生俱来的高贵慵懒。 可惜了,如此女子。 月浅栖看了她一会儿,释然的点点头,绽开一抹笑容,烛光里清贵温暖。 “走了,后会无期。月浅栖。” 杀代玉纵身跃到窗台,较小的身子背着黑夜回首一笑,又如猫一般消失在月色普照的天空中,只留下树梢还在轻微晃动。 ------------ 二卷七十五章:孤也要去 晏娇娆的话说到做到,从初试到殿试一直拉着月浅栖坐镇,面色严肃认真,让不少人望而生畏,考生更是兴奋又紧张。 月浅栖无语的坐着,觉得如果此刻有人发挥失常也不难理解了,半响,她目光在其中几人身上扫过,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于是,在晏娇娆问她谁会中时,月浅栖便随口说了几个,没想到竟说准了结果,让晏娇娆一度怀疑月浅栖私收贿赂,泄露考题。 对她这种脑洞,月浅栖表示无力,最终淡淡说了句:“风家派出来的人,如果赢不了,生来何用?” “风家?”晏娇娆一震,身子僵了住,愣愣的看着月浅栖,良久才回过神,问道:“那个风家?” 月浅栖笑而不语,深深看了她一眼,挥挥衣袖起身回府,至于晏娇娆怎么收服那几个人,她一点也不关心。 但虽说不关心,月浅栖却还是派人暗中观察着,毕竟现在的晏娇娆,还是个不稳定因素。 翌日,月浅栖上朝后见到了风家派出的几个人,为首的男子面容清秀,身姿玉立,着一袭暗红色官袍,生出一股浩然正气。 见到月浅栖,罗九微微点了点头,笑了笑,表示友好。 在来朝歌城之前,他们几人就见过月浅栖,心中一直佩服尊敬,昨天见识到了晏娇娆的厉害,变更加心悦诚服的待在这里。 月浅栖回之一笑,站在首位。 不一会儿,随着小太监尖锐的宣名声,一袭红裙正装的晏娇娆缓缓走了来,坐在龙座一旁。 “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百官叩首行礼。 晏娇娆目光在罗九几人身上扫过,淡淡道:“起吧。” “谢殿下。”众人起。 “昨日科举完毕,新科状元是那位?”晏娇娆声音沉稳冷冽,说话间目光扫过众人,带出一股天生上位者的威压。 “臣罗九参见殿下。”罗九闻言,连忙站了出来行礼,不卑不亢道。 晏娇娆不语,目光莫测的看着他,好一会才淡淡点了点头,接着又一一问了其他人,最终给了或大或小的官位,这才真正正了身子和神色,道:“丞相,你请命随军出征,可对?” “回殿下,夏国来势汹汹,卫东还不可小觑,又联合了蓝尘,但蓝尘之前背弃过卫子清,夏国不可能不介怀。臣怀疑,蓝尘的背后,还有其他人存在。” 月浅栖拱手一礼,说了其中一个原因,声音不大不小,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众臣一愣,齐齐看向月浅栖,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好好的,竟然晏随军出征? 晏娇娆还没说话,就听宋言开了口:“殿下,丞相为百官之首,前方又有楚将军,实在没有必要随军出征。” 闻言,众臣连忙复议,唯有罗九几人沉默不语。 “好了,这次,不止丞相要去,孤也要去,众卿家不必在劝。”晏娇娆抿了抿唇,放在椅背上的手不动声色的紧了紧,面上一派平静。 然,她的话却像是石子投入宁静的水中,掀起惊涛骇浪。 如果说只是月浅栖去,众臣会阻止一二,但大多都是乐见其成,可若是加上晏娇娆,众臣就是彻底慌了。 如今吕皇病重,晏倾雪能力不足以服众,吕国上下能掌事之人唯有晏娇娆一个,朝中上下又大部分是她的人,听闻此事,反对声络绎不绝,就连楚阁老,都皱眉表示不赞同。 “臣请殿下三思。”宋言皱眉看了眼月浅栖,跪下道,他身后的百官也顺势一一跪下。 一时间,整个议政殿内外,除了高座的晏娇娆,只有月浅栖一人独立,显得格外突出。 晏娇娆看着,突然笑了笑,站起身:“孤,心意已决,择日协丞相,宋言以及楚家军前往东门城,退朝。” “殿下!!” 众臣一惊,连忙抬起头,却见晏娇娆已经带人消失在议政殿侧门了。 “胡闹啊。”某个老臣痛心疾首的说道,摇了摇头,离开了议政殿。 其他人见此,也纷纷摇头,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月浅栖。 随军出征,可是她提出的。 “丞相大人,这件事,可是你劝殿下的?”宋言忍不住问道。 月浅栖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月丞相,你可知殿下对吕国有多重要,东门城那边正在开战,刀剑无眼,万一殿下有个什么,你担当的起吗?这会毁了吕!”某个大臣跳出来指责道。 “殿下出事的后果,我比你们知道。”月浅栖目光淡淡越过所有人,冰冷之意摄人心魂,让想要开口的人不自觉闭了嘴。 “殿下对吕国有多重要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殿下对天下百姓有多重要,所以,本相不会让殿下出事。”月浅栖语气冷然又坚定,不可质疑,她转头看向宋言和楚阁老以及罗九几人,轻声而淡漠:“生于乱世之王,不经刀剑血洗,本相也无能为力。” 宋言几人一怔,愣愣的看着月浅栖离开的人影,竟一时忘了出声阻止。 “唉,这丞相大人是什么意思啊,竟带着殿下胡闹。” “就是,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思。” “殿下也真听她的,吕国堪忧啊。” “哎,阁老,您怎么看?” 楚阁老炯炯有神的眼瞳闪过一丝冷光,充满煞气的扫过那几个嘴碎的官员,后者脸色立刻白了白:“殿下既然相信月丞相,你们那来的胆子质疑,小心被知道了,没好果子吃。别忘了,月丞相的身份是什么。一群闲着无聊的长舌妇。” 楚阁老嫌弃的挥了挥袖子,大步离开。他虽然忧心晏娇娆的决定,但月浅栖最后说的那句话,却是说到了他心坑里。 他戎马半身,最看不得的,就是活在温室里的花,尤其还是皇帝。 几人被楚阁老毫不留情的话说的脸色发青,却不敢言语,同时也想到了月浅栖的身份,心底立刻涌起不安。 “多做事,少说话,各位大人好自为之吧。”宋言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便也跟着离开。他虽然不知道月浅栖和晏娇娆这么做的意思,但他选择相信。 罗九几个也陆续离开,就下面面相觑,忐忑不安的几个人在大殿中思索。 月浅栖出了议政殿,还没有走到宫门口,就被苏公公请到了凤宫之中。 晏娇娆换了装束,如往常一样半躺在吕皇床边不远处的长榻上,慵懒冷艳,见月浅栖进来,她一挥手,苏公公离开会意的带人退下。 “孤打算,两天后,夜里动身。” “是。”月浅栖没异议。 晏娇娆也不说话了,隔着绯红的金纹床幔看着吕皇的脸颊,不过几月,她已经消瘦至极,五官越发深邃,却透着诡异的绝美。若不是那轻微的呼吸,怕只让人以为已经死去。 “不知道,她能否撑到孤回来。”晏娇娆看向月浅栖:“孤这次出去,吕国上下势必会动荡不安,要处理的事很多,不过最重要的,就是陛下。你说,该让谁来照顾她?” 月浅栖看着她,眯了眯眸子:“我将子舒借给你,有他在,别人能下毒的几率会减少很多。凤隐卫留下两人,应可无恙。” “但孤还想让一个人来。” “……臣无异议。” “你又知道是谁了?”晏娇娆一笑,撑着头,鲜红的蔻丹映衬着她的脸颊,手腕上的翠绿色玉镯闪着光泽。 “臣不知道。” “呵,得了,别跟孤装。”晏娇娆白了她一眼,转头看向吕皇:“这个皇城里,除了孤,唯一可以拼死护着她的,只有那个她最厌恶的人了,明儿,孤会让许易过来。” 听罢,月浅栖沉默不语,眼眸凝视着被窗幔隔绝的龙床,微微出神。 此刻,她竟分不清,晏殊这一生,是幸还是不幸。 晏娇娆又肯定道:“罗九几人,你见过吧。” “是,但可惜,臣没做什么。” “真是风家的人?” 月浅栖点头。 “为什么当年不出现……”晏娇娆失神问道。月浅栖无法回答,沉默以对。 片刻,她又问道:“孤今天的决定,可是对?” “殿下将罗九几人安排的官位虽然不高,却都是重要之位,自然是对的。只是,殿下既然要宋大人一同前去,他的位置,就要让人看紧,毕竟江南那地儿,朝中上下无人不惦记。还有便是,兵部节度使的位置,殿下也要用上可信之人。否则前方,很容易被耽搁下。”月浅栖一一说道。 晏娇娆一笑,露出微微得意的表情:“兵部,尚书,门上等几个侍郎,孤都会全部换过,丞相不必担心这个。” “全部换?”月浅栖一愣,没想到她这个干脆。兵部和门上,原本是在吕皇手里捏着的。 晏娇娆点头,悠然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除了皇姐手里的孤没有收回来之外,其它的,都在孤手心里捏着呢。” 月浅栖一震,看着她灿烂的笑容,探出了几分冷意,隐隐明白了她的心思,随即,眼中浮现出一抹深深笑意,有惊讶,有赞赏,也有欣慰。 ------------ 二卷七十六章:效仿 连续两日,上奏求晏娇娆收回主意的奏章近乎把整个御书房桌案堆满了,月浅栖的丞相府更是不断有官员进出,好不热闹。 不过对于月浅栖,坊间又有了说法,无一不是贬低,敌国奸细之内的,已经是最轻的说法了。 于是,在薄逸面无表情的出手教训了几个官员后,流言才弱了下去。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这天的夜色格外好,圆月当空,月华晕染开,美不胜收,偶有轻风吹过扬起柳枝,镀上一层银霜。 打更声在三更时响起后,丞相府的后门驶出一辆朴素的马车,慢慢吞吞的朝东边城门而去,在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上,拉开一道影子。 “我们坐马车去?”车中,晏娇娆一身便装,面色有点憔悴,看着这慢吞吞的车速,忍不住说道。 月浅栖打了个哈欠,那些书却心不在焉,闻言瞥了她一眼:“殿下想多了,若是坐马车,等我们去,卫子还估计已经又拿下东门城了。” 晏娇娆不解了:“那我们现在正坐着马车呢……” “殿下两天没睡了吧。”月浅栖看着她下眼皮的乌青,淡淡道。 晏娇娆一愣,点点头。 吕国的事看着不多,可一算起来,大大小小的,竟然两天都处理不完,无奈之下,晏娇娆只能连吃饭睡觉都省了,真正的废寝忘食后,才勉强安排好。 这次关于月浅栖的流言,也正是因为她的安排,才会那么快压了下去。 鼓动民心制造恐慌,和上一次相同的手段。 想到这个,晏娇娆神色暗了暗。 “铁打的人也要休息,后面的路还长着,殿下若不想在路上病个一年半载,便先养足精神。待到了下一个镇,方才换马而行。”月浅栖道。 “宋言他们也在那个镇里候着?” 月浅栖点点头,将书放回了暗格里:“是,他们先行一步。”说着拿出了一件白色毛绒长毯子,往自己身上一盖,便不准备说话了。 晏娇娆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扯了扯嘴角:“其实,是你自己想休息吧。” “臣也没睡多久。”月浅栖闭着眼,淡淡道。 晏娇娆行事手段雷厉风行,说做什么就做什么,虽然准备了后路,可总还有些尾巴,这两天,月浅栖就专门在她身手收拾尾巴,说不累,是不可能的。 月浅栖做了什么,晏娇娆当然知道,当下便不在说什么,将身子挪到她旁边,小声道:“孤没毯子。” “……”月浅栖掀开眼帘,抬手撩了撩自己多出来的一半毯子,便又闭上了眼睛,是彻底不打算理她了。 晏娇娆乐呵呵的盖在身上,也不觉得自己作为太子有多没骨气,抱着多出来的一个枕头就睡了过去。 等晏娇娆再次醒来时,天边已经破晓,拉出了一条明亮的天际线,万里无云,只有早起的几只鸟雀从天空中飞跃过,就下淡淡的痕迹。 “殿下。” 清冷的声音让晏娇娆迷迷糊糊的精神清醒了,一抬头,就对上了某人冷冽的美目,像覆盖了一层薄冰,深不可测,废了一双好眼睛。 晏娇娆感叹了一声,忽的意识到自己手里的手感不对劲,慌忙从月浅栖腰上收了回来,干笑一声。 她怎么忘了她睡姿不怎么好的事呢。 “这是哪儿?”简单洗漱后,晏娇娆跳下车,看着四周的街道。 “离朝歌城最近的小镇。”月浅栖将东西从虞娘手里接过,回答道。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晏娇娆转过身,话落,一把长剑递到了她眼前,吓了她一跳,犹豫着,接了过。 “防身。”月浅栖白了她一眼,走进路边一个不起眼的客栈。 这时,晏娇娆才发现,这一条街上,只有这个客栈这么早就开了门,俨然是月浅栖早就准备好了的,便也连忙跟了上。 晨曦之光普照在大地上,月浅栖和晏娇娆换了修身胡服,各骑一匹马,身后依旧跟着虞娘,三人停在小镇外等着宋言几人。 不一会儿,宋言和薄逸外加司马铎就打马而来,递给三人三个白色斗笠。 “朝中事物殿下能这么短的时间中处理好,臣真要表示惊讶。”宋言笑道。 “不用唤殿下。”晏娇娆瞪了他一眼,说道:“唤二小姐。” “是,二小姐。”宋言又笑。 笑鬼啊笑。 晏娇娆有点后悔带这么个下属来了。 “走吧。”月浅栖看着东门城的方向,眯了眯眼眸,瞳中划过一丝复杂神色,转瞬即逝。 几天几夜,几人马不停蹄,终于踏着黄昏到达了东门城,一路上,宋言对着月浅栖和晏娇娆频频投以诧异的目光。 月浅栖就罢了,本来就不是正常女人,可他家殿下为何也这么彪悍?竟然连累都不喊一句,实在让他都不好意思喊累了。 早就接到消息的楚远带人早早的就候在城门口,见到地平线上渐渐清晰的人影,连忙打马迎了上去。 “末将参见殿下。” “得,起吧。”晏娇娆一笑。 楚远起身,一身暗红色盔甲显得更加高大冷冽,像一把出鞘的宝剑,闪着寒光。或许只有在战场这种地方,楚远才能真的璀璨夺目。 月浅栖打量了他一眼,陷入沉思。 或许,楚远,也未尝不可。 “丞相大人,宋大人。”楚远唤到,与后者互相点了点头,从新翻身上马,道:“这半个月,卫东还只试探了一次,就按兵不动,并且退回了夏国境内,却在交界边缘处安营扎寨,看不出什么目的。不过城中将士们士气很高,尤其在知道殿下要来坐镇之后。”说着,楚远竟微微一笑。 晏娇娆微微一愣,心中表示被吓到了,说实话,她还是不习惯楚远笑的。 “敌不动,我不动,先观察着。”晏娇娆开口,看着城门口站的笔直的将士,露出一个笑容,真诚明艳。 楚远点头,表示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后,就不在说话了。 一整天,晏娇娆没有休息,随着楚远在各个阵营中穿梭,而本来准备打道回府休息的月浅栖,也被某人以身份压迫跟了上,不过明显热情不高,走路慢吞吞的,一副文弱小姐的样子。 于是,关于英明神武的丞相大人的形象,在众将士的心底瓦解了。 不过月浅栖是真的不想去见那些中将副将之类的,反正她又不是太子,又不用收服人心,而他们的品性之类她都了如指掌,何必在去见,不如回府睡觉。 骑七天七夜的马,可不是好玩的,骨头都快散架了好吗。 在打了不知多少个哈欠后,夜幕将领,晏娇娆终于放过她,自顾自的去随着将士们跳篝火舞。 “怎么了?”薄逸含笑着看她走进来,手中的万草却没有放下。 “殿下活力真好,臣跟不上。”月浅栖坐到他旁边,爬到那堆草药上,鼻息间顿时充斥着淡淡万草香,格外好闻。 “说不定她心底跟你一样,也是想休息的,只是碍于身份,才那么拼命的应付。”薄逸有点心疼的看着她,不过更多心疼的,还是被她压着的草。 闻言,月浅栖笑了笑,不置可否。刚才,她看着晏娇娆的神色,那股子仿佛永远不会停歇的活力,做不了假,她是真的喜欢那些地方,和那些人。 所以,她和她,才是不一样的。 不过这些,比她还淡漠的薄逸,知道了跟没知道没区别。 想着,月浅栖就不想想了,慢慢闭上眼睛,待薄逸研究完自己手里的草后,就发现月浅栖已经睡着了,眼睛下白皙的皮肤,泛着淡淡的青色,却给她添了层诡异的妖冶。 “噫,她怎么不去房间睡,难道楚远没有安排好屋子吗?要不要孤去问问?”晏娇娆从外面走了回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身手戳了戳月浅栖的脸颊。 薄逸皱眉,毫不客气的把她的手打开,道:“不必了,她才刚睡而已,殿下也快休息吧,不要到处乱晃,东门城不比朝歌城。这儿很乱。” 晏娇娆挑了挑眉,目光清明看着薄逸,翘唇:“孤知道。”顿了顿,笑道:“孤便不打扰薄公子了,虞娘,进来,把你家小姐抱回房间去。” 虞娘闻声走了进来,迷茫的看了看一笑一冷两人,小心的将月浅栖抱走。 “那么,薄公子好眠。”晏娇娆挥了挥手,转身离开,隐隐可以听到她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心情甚好的样子。 薄逸一直不语,半响,他慢慢收起桌上的东西,勾出一抹冷冷的玩味笑容。 翌日,待月浅栖走进前厅,看着带着半月面露,目光充满杀意的晏娇娆时,愣了愣:“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效仿兰陵王? “没什么。”晏娇娆瞥见慢悠悠出现的薄逸,对上他嘴角意味深长的笑容,只觉得心底堵的慌,冷冷道:“孤只是怕孤容颜太美了,威慑不到三军。” “……殿下,你想多了。”月浅栖扯扯嘴。 顿时,薄逸笑得更欢了,对自己昨天朝晏娇娆伸出的魔爪毫无愧疚。 他不就让她左脸毁几天吗?又不是不会好。 ------------ 二卷七十七章:目的 月浅栖扶额轻叹一声,慢慢走到薄逸跟前,在他胸前和袖袋里翻了翻,找出一个胭盒大小的白玉盒子,扔给晏娇娆道:“殿下上药吧,一个时辰后就会没事的。” 晏娇娆看着她习以为常的自然动作,拿着盒子吞了吞口水,点点头笑道:“丞相不愧是向着孤的。” “……”月浅栖抿了抿唇,看着她乐呵呵的离开,心底那句我是怕你斩了薄逸的话没有说出来。 “嘁。”薄逸眼含嘲讽的看了眼晏娇娆,理了理衣襟,就对上月浅栖的眼睛。 “她好歹是太子,身份压着我呢。” “哦。” 哦是什么意思?! 月浅栖青筋跳了跳,继续道:“就算要出手,别让人知道行吗,这东门城,可都是吕**马,你把她脸上弄成这样,是巴不得楚远不知道?” 薄逸一笑,风轻云淡道:“好。” “罢了。”月浅栖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走到大厅去吃药膳,薄逸慢悠悠的跟了上去,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 待晏娇娆脸上的红豆豆消失后,一行人才去了军营,彼时,楚远已经练完了兵,带着副少将们等候在主营中了。 “夏国那儿还是没有动静?”晏娇娆撑着脸,略过薄逸的目光凉凉的。 “是,探子回报,他们又退后了十里。”楚远也不解。 晏娇娆皱眉:“又退后了十里?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会不会是在跟我们玩心里战术?”陈城转了转脑筋,说道。 “很有可能。”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和他们耗下去吗?” “就是啊。” 众将交头接耳,纷纷议论着,最后目光投向上首坐着的晏娇娆。 “心里战术,目的又是什么?”晏娇娆问出了重点。 “这……”众人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丞相!”晏娇娆笑眯眯的看着月浅栖,一副等着听答案的模样。 薄逸眯了眯眸子,低头开始整理自己的银纹百宝箱。 晏娇娆眼皮跳了跳,目光一冷,她昨天走的时候,薄逸就是这个动作,她现在一看到他这样,就下意识的戒备了起来。 难道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月浅栖慢慢站起身,白色定做的劲装虚虚实实的勾了出她的曲线,覆着坚硬的甲片,宽大的银色披风近乎笼罩了一大半,垂在身后。收袖试的袖口露出白皙的手,正抱着一团白色的东西,竟是一只白猫。 众将见此,齐齐摇头,只觉得这丞相分明是个大家小姐。 “楚将军。”月浅栖当然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不过这对她并没有坏处。 “末将在。” “吕国和夏国边境地势如何?有何天险?” 楚远一愣,顿时了然了月浅栖的意思,想了想,却摇摇头:“并没有。” “没有?在想想。”月浅栖挑眉。 楚远皱眉,和其他人讨论了一翻,又命人去将军事地图拿了来,对照一翻,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可以作为埋伏地的天险。 “丞相大人,真的没有,会不会夏国的目的不是这个?”陈城说道。 “不是这个,那又是什么?”月浅栖一笑,慢慢走到地图前,看了看,目光定在一处:“如果,是在这个地方呢?” 说着,她葱白的纤细手指点了点夏国的边城,语气淡然。 顿时,主营中陷入一片寂静,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怎么斑驳。 “西邪城是夏国第一道防线,占地非常好,四面围山,只有一条路可过。如果我们想要绕过西邪城攻打其它城池,不说容易被截,就时间而言,也需要至少半个月。西邪城,是必经之路。”晏娇娆翘着腿,一身红色劲装,烈焰如火。 “殿下说的没错。”楚远道,转头看向众人,却是对月浅栖说:“不过,西邪城作为夏国第一道防线,易守难攻的地方,也是繁荣之地,卫东还怎么会将它作为赌注?要是输了,就和我们失去东门城一样,很可能连败,西邪城后面的城池,防线可没有西邪城难。” “卫东还只是个皇子,这种重大决定,他下不了。” “就是。”众将连忙点头。 月浅栖淡淡道:“但这个地方,是最适合伏击,也是伏击赢率最大的地方。卫东还,未必没有这个气魄啊。否则,你们倒是解释一下,他们挑衅后就只退不前的目的,何在?” 众人一噎,沉默不语,却也对月浅栖的话并不相信。 准确点说,是不相信卫东还有那个气魄,至少他们没有。 “其实,丞相说的,不无可能。”一直沉默的宋言说道。相比于这些没有见识过月浅栖手段,不相信她的人,宋言还是有一半相信月浅栖的。 “不管有没有可能。只说,难道,你们就不攻下西邪城了?西邪城是必须拿下的,不管浅栖说的对不对。难道不是吗?”薄逸这时候冷冷开口,语气轻蔑。 “你又是谁?”其中一个将军道。 薄逸并不是吕国的朝臣,也不是将领,只是月家的人,所以众人虽然不介意,却也并没有接纳,尤其看他一直跟着月浅栖,这些血气方刚的男儿就更加不屑了。 薄逸冷笑一声,冷冷盯着他,瞳中似覆盖了冰层,凝聚着寒芒,让人如坠深渊。 绝对的漠视,宛如神明看着俗人一般。 霎时,那将军便说不出话,五大三粗的身子竟然抖了抖,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得。 “薄公子是江湖上的鬼手玉公子,医毒之术出神入化,更是玄月小筑万草阁的阁主,孤特意请他来充当我们的军医。只要有一口气在,薄公子就能救回来。这个能力,孤可以担保。” 晏娇娆笑着道,一脸热情高兴,就像是真的一样。 闻言,众将的眼神立刻变了,齐齐对薄逸抱了抱拳头。 打仗中,死伤不可计数,军医的位置便可想而知,一个好的军医,地位不会比主将元帅的低。 而又有晏娇娆担保,众将也没有多怀疑了,至于薄逸的名声,他们这些五大三粗,活在战场上的人,听过的并不多,不过,这并不代表没有人听过,一晚上的功夫,薄逸的名字就传遍了整个军营,自然,这是后面的事。 “我说,我什么时候答应当军医了?”薄逸冷冷道。 “哎,这件事丞相已经答应了,你不知道吗?”晏娇娆眨眨眼,看向月浅栖,一脸我就用身份压你,你不答应我就不客气的表情。 月浅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缓缓点点头。 晏娇娆打了个哆嗦,觉得她笑得有点诡异,不过转念一想,能把薄逸挖过来,就算脸在毁一次也值了。 “好了,薄公子刚才说的话很有道理,不管丞相说的话准不准确,我们都得拿下西邪城。不过,怎么拿,还是可以讲究的。” “殿下说的是。”众人连忙道。 “不过,卫东还他们窝在夏国那边不肯过来,殿下,要怎么讲究?”月浅栖开口泼冷水。 想要用别的方法拿下卫东还的大军,首先得是他们先出来,就像猫抓老鼠,得老鼠先出来偷东西。 闻言,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丞相大人,你真有冷场的潜质。”陈城小声说了一句。 月浅栖回之一笑。 “丞相说的没错,若想不在西邪城拿下夏国大军,就得想办法将他们引出来。众将可有什么办法?”晏娇娆问道。 众将面面相觑,都是一群大老粗,还真想不出什么办法,以往都是楚远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的。 “战帖。”楚远这时开口。 “宣战?他们可以拒绝。”宋言摇头。 “如果天下皆知呢?”月浅栖补了一句,对楚远的表达能力翻了个白眼,道:“讲话说的狠一点,天下皆知,卫东还为保夏国颜面,必定会出手。不过,应当只会出一个小部分,引不出大蛇。” “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直接打吧,我们人比他们多一点,直接打多好。”一个虎背熊腰的将军大声道,嗓门极具穿透力。 众人齐齐瞥了他一眼,直接无视了这句没脑子的话。 “先这样吧,能吃一点是一点,僵持下去,并不好。再则,孤也想见一见卫东还,就当试探一二,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晏娇娆想了想,开口说道。 “是。”众人起身。 “陈城和董冬出战。”晏娇娆又道,目光看向刚才那个虎背熊腰的男子,点头笑了笑。 勾着黝黑的脸红了红,不过看不出来,只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谢了恩。 事情定下,众将便陆陆续续的退下,不一会儿,主营中就只剩下了几个重要的人。 这时,晏娇娆懒懒的靠在兽皮椅子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把玩着军令牌,对月浅栖问道:“你方才提出了那个想法,孤相信你。不过,你可有对策?” “暂时没有。”月浅栖抿了抿唇:“一切,要等消息来了,臣才能确定。” “孤不知道该希望你那个猜测是真的,还是希望是假的了。”晏娇娆一笑,眼底闪过一抹苦涩。 ------------ 二卷七十八章:轻武 月浅栖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语。楚远几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她们之间在说什么哑谜。 “殿下若无事,末将等先退下了。”楚远道。 “丞相先退下吧。”晏娇娆一笑,却是让月浅栖先回去。 闻言,月浅栖行了一礼,带着薄逸去了医务营中,既然晏娇娆都这么说了,她也觉得薄逸应该有一个名正言顺待在这里的身份,再则,她此刻为丞相,军队好,对她也好。 薄逸想了想,便明白她的意思,也没有拒绝。总归这种事对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他也不想她为难。 “晏娇娆留楚远他们做什么?” “不知道,大概有事吧。”月浅栖说着,咳了一声,看向西边的天空,瞳中闪着让人看不懂的光泽。 薄逸皱眉问道:“怎么了?” “你觉得,楚远的能力如何?”月浅栖摇头,看向他。 “很好,不管是领导方面还是手腕心性,都不错。就吕国而言,他算是最好的人物了。怎么?你想让他和其他人比比?”薄逸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挑挑眉,语气不屑:“我可说了,只是就吕国而言罢了。” “知道了。”月浅栖白了他一眼:“你的自负和卫衍有得一拼。” “我可没他那么疯,敢带着几个残兵败将,单枪匹马挑战人家几万大军。相比之下,我还是自知之明的。”薄逸不敢恭维,连忙说道,深蓝色的袍子带着一股风流之气。 月浅栖气笑了,严肃道:“回归话题!” 薄逸投降,收了那股玩世不恭的轻蔑态度,道:“楚远是个将才,只是还差点火候,对上卫衍就不行了。比如这次西邪城,背后应当有卫衍推波助澜吧,否则,别说是我看不起卫东还,他还真不敢拿西邪城做赌注。光着霸气的魄力和傲气的自信力,就能压下一堆人。” “我到不知道你这么欣赏他。” “……你让我实话实说的。” “好,你继续,我闭嘴。”月浅栖摆摆手,笑道。 “不说卫衍了。”薄逸瞥了她一眼,迈着修长的脚,却放慢着速度:“除了夏国的,居海的大将蒋青,武功极高,谋略手段不低,乃是蓝睿手下的第一大将。光之一个,就能和楚远平分秋色。然蓝睿本人以及他手下的另一个大将裴江,据说也懂一些奇门遁甲之术,武功不低。你觉得,楚远一个人,能胜的过这么多不是人的人?” 尤其是,蓝睿的身份…… 薄逸抿了抿唇,看着月浅栖,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 然月浅栖只是一贯的沉默,若有所思的看着西方的天空,仿佛在等着什么。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一转头,月浅栖退后一步,问道。 “我有点后悔。” “什么?” “小时候我是不是该对你温柔点?”比如毒不下的那么频繁之类的。 “……呵呵。”月浅栖脸色一青,显然想到了那段时间自己三天两头泡药浴的日子,冷冷瞪了他一眼,甩袖朝着城中走去。 他确定那句话不是在威胁她吗? 薄逸一笑,看了看天空,眼底闪过一丝茫然和复杂。 他明明是想道歉来着。 不过,就算现在说再多抱歉或者做再多事,也没用了吧。 记忆已经存在了,难道,他还能抹去吗?就算能抹去,他又怎么能对她下手呢。只想想,都觉得做不到。 月浅栖大概能知道晏娇娆要做什么,第二天看着司马铎带着三万人马返回朝歌城,她也没问什么,安安静静的,只是时不时看着西方失神。 “丞相,你怎么了?”晏娇娆将战书写好,墨色笔记龙飞凤舞,风骨十足。做好了一切,她转头问道。 这几天她虽然忙,但月浅栖的异样,她还是注意到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总会不经意的留意四周的变化,牢记于心,做出揣测。 “是因为将士的事还是西邪城的事?” 因为月浅栖总是一贯的清冷淡然,安安静静,一眼看去,就让人觉得弱不经风,所以最近军营中的将士都在议论,不明白晏娇娆为什么会让她做丞相云云。 在将士眼中,一个有用的人,比一个漂亮的人更重要。 月浅栖摇头,坐在一旁,白色猫儿趴在她怀里,一动不动的睡觉。似乎那猫每次出现在主营中,都是在睡觉,安静的不得了,不吵不闹。 “臣在想,殿下身边的人,有点少了。” “嗯?”晏娇娆一愣:“你说的是可用之人?科举选出的那些已经差不多了。其它的,慢慢来。” “可您已经要踏足夏国了。”月浅栖站起身,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行了礼退下。 “薄公子。”晏娇娆喊住薄逸,不解的问道:“你可只她的意思?” “殿下总会知道了,若忍不住,大可去问浅栖,不过,她不会告诉你的就是了。”薄逸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的说完,就走了出去。 “说话还是这么不中听。”晏娇娆瞪了瞪眼,一屁股坐在大椅子上,看着桌案上乱七八糟的地图令牌,陷入沉思。 朝中重要之位已经填补上,都是她的人,可以说是完全控制住了朝野,就算出事,也只有小打小闹的份。 可为什么月浅栖还说她身边缺人? 男宠? 晏娇娆连忙摇头,甩开脑袋里荒唐的想法,学着月浅栖刚才的动作透过营帐的窗看向西方。半响,猛地瞪大眼。 各国一向重文轻武,包括吕国在内,所以这么多天以来,她以为收了几个文官掌管住朝廷就万事大吉了,却没有想到过,战场,是武官的天下。 而她想要打天下,或者守天下,武官往往比文官更加重要。 然细细算来,她手下真正能担大任的武官,竟一个手都能数的完。 她不敢想,如果以此刻的情况真的对上卫衍,她能有几分胜算。 “来人,寻楚将军来。” “是。”将士应了一声,就连忙小跑走。 一炷香后,楚远一身盔甲撩开帐帘走进,带着一阵冷冽的气息和汗水味道,显然是刚刚从训兵之地过来的。 晏娇娆见此,递过去一杯茶,见他喝完才道:“卫国名将善武之类有多少?” 楚远想了想:“末将并不清楚,卫东还手下到有几个谋略不错的谋士,但武将,说来还真没有几个。末将可战之。” “那卫衍呢?蓝睿呢?”晏娇娆脸色并没有多好,沉重异常,此刻她一手扶着头,靠在椅子上,心中很是懊恼。 重文轻武这样的错误,她早该想到才对。 “这……”楚远面色一变,沉默了。 他在吕国虽然是楚家嫡子,少见的将才,也十分努力,但若对上那几个人,他自问如今还是不够的。 不说武功内力,单说阅历和算计,那几个人都强他不知多少。 晏娇娆一叹:“此事也是孤的考虑不周,你手下,可有能用之人?” 楚远摇摇头,薄唇紧抿着,刀剑般的浓眉皱着。 见此,晏娇娆又是一叹。 “丞相手下没有人了吗?”楚远问道。 晏娇娆摇摇头,想到刚才月浅栖的神情,便知道这事她不会管了,想了想,对楚远道:“玄月小筑一向以玄机术和医毒术以及圣贤之道自立,那里来的武人?” 闻言,楚远沉默,无言以对。 晏娇娆也不说话,圆润米分红的手指磨蹭着唇瓣,目光微眯。 “末将听说,丞相手里有群英令。”半响,楚远道。 “孤说了,此事不能动用她的手!”晏娇娆皱眉,无奈道:“你以为孤想到的事她会没想到?之所以毫无行动,就是想让孤自己解决这件事。说来可笑,孤在她面前,竟像个什么都不会的孩童。如今,就连你都有这种惯性的依赖了。” 楚远一愣,随即心中大惊。 晏娇娆说的话没有错,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遇到一些棘手的问题,总会第一个想到丞相。 她总有办法。 这种想法,是什么时候有的。 “末将知错。”楚远跪下,垂下头,认认真真的悔悟着。 晏娇娆看了他一会儿,挥了挥手,淡淡道:“行了,起来吧,孤也比你没好到哪儿去。丞相那个人太睿智了,和她相处久了,就是神都会不想在动脑筋了。你退下吧,注意一下军营中的将士,可行的就挑出来。至于其他的,孤会解决。” “末将领命,但,请殿下责罚。”楚远对于自己的思想耿耿于怀,面无表情的低声道。 晏娇娆无语,见他一脸坚持,摇了摇头:“行了,围了东门城跑三圈,日落之前跑完。” 晏娇娆一下命令,便绝对没有放水。 “是。”楚远中气十足的应了下,起身大步流星的离开。 接着,晏娇娆将凤一以及宫宇等唤了出来,将招兵之事传入江湖之中,又定下让宫宇亲自去请几个人后,才开始拿着地图细细揣摩了起来。 战书之事在流言的推动下,两天的时间就已经各国皆知,卫东还自然无法拒绝的接下了战书。 三天后,她到东门城的第一场仗,就要开始了。 战鼓敲响,不知何日能停,停下后又是将怎般模样。 ------------ 二卷七十九章:宣战威胁 晏娇娆站在城楼上,烈焰如血的紧身盔甲夺目至极,如一团盛大炽热的火焰,红色的披风在她身后鼓动翻飞,远远的,如一只起舞的凤凰。 城下十里外,两军对峙着,僵持着,谁也没有先动手。 而在一众兵甲大马中,那顶蓝色的软轿格外引人注意,如白骨中盛开出的花朵,圣洁诡异。 月浅栖站在晏娇娆身后眺望着。依旧是那身软甲加毛绒披风,抱着那只猫站着,静如处子,与此刻的场面格格不入。 “卫东还吗?”晏娇娆皱眉,看着那顶软轿,似是不相信。 “不是,是蓝尘。”楚远代替月浅栖回答道,最近不止晏娇娆,就连楚远也发现月浅栖的话少了,虽然以前也不多,但至少晏娇娆问还会回答,而现在,大部分只和薄逸说了。 楚远误以为是晏娇娆发了脾气,还暗示着她去道个歉之类的,毕竟丞相对他们来说很重要,然而晏娇娆只是苦笑,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其实不是月浅栖如何,是她本来就不喜欢说话,再加上她一直等的东西又一直不听控制,导致心情差的更不想说话了。 一个人心情差的时候,多少都会连带上周围的人。 晏娇娆说道:“夏国的战,就算是联盟了,也轮不到蓝尘出面吧。这可不只是掉身份这么简单的事了,弄不好,还会让各国怪异居海如今的实力是不是变弱了。” “卫东还也在。”月浅栖淡淡开了口,目光穿透无数个将士,仿佛能看到那个穿着银色盔甲的男子。 晏娇娆看了她一眼,果然听到将士来报说卫东还也在列。 “丞相果然什么都知道。”晏娇娆立刻笑道。 月浅栖不语,目光像是在看着战场,又像在看着西邪城的方向,完全没有接话的意思。 晏娇娆心底烦躁,也看着西邪城的方向,欲眼望穿,依旧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来。 “殿下,正常人,不要试图去理解不正常人的心思,否则疯的人一定是你。”楚远看不下去了,小声说了句。 月浅栖虽然最近怪怪的,却依旧很靠谱,一些重要的事还是会做好,所以楚远尽管多了一些小事要做,但也没有遇到特别棘手的难题。 月浅栖说不说话,对他而言也就没什么区别,反正,他也不喜欢说话。 楚远的情商是不够用的,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却忘了这里除了晏娇娆都是会武功的人,压了跟没压一样。 顿时,月浅栖和薄逸的目光就悠悠的飘了过去,压的楚远心里冒冷汗,不过面瘫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 卫东还并没有想真的要跟晏娇娆就这么对上,迎战也是顾忌国体,所以这次虽然亲自出战,还拉上了蓝尘,却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给天下人看。 大战开始,从早上到下午,卫东还的大军和陈诚的军队像是在玩游戏,两方都没有认真,打不过就撤,蓝尘的轿子就停在那儿,吕国将士连其十米之内都没有靠近,如同没有看见一样,两方死伤,更是出奇的少。 最终,在黄昏来临前,卫东还撤了兵,带着那蓝色的轿子撤退,丝毫没有落败逃走的样子。 “这都什么跟什么。”陈诚目送着那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实在忍不住吐了一句。 “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殿下总有理由的。”董冬憨厚的笑了笑,安慰陈诚道。 “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听话了?”陈城怪异的看了他一眼,若按照以前的性格,此刻应该破口大骂说不过瘾之类的才对啊。 董冬严肃表情:“我一直很听话。” “去,我看你是只听殿下的话吧。”陈城说道,见他黝黑的脸上红了起来,大笑一声,打马带兵回城。 董冬连忙跟上,五大三粗的人也在若有所思。 晏娇娆一直站在城楼上,看着这场不算战的战,身后跟着楚远,而月浅栖和薄逸早就离开了,完全没兴趣陪她站在这里。 或许有了反面衬托,楚远对于晏娇娆的这种行为,又增加了一分尊敬。 “你是不是也认为我在胡闹?”晏娇娆没回头问道。 “末将并不这么认为。”楚远否认:“卫东还这次带来的人并不少,可却完全没有拼命的架势,若我们认真打了,耗费精力和才力的是我们。且,殿下也只是想试探他们一二,就如同他们也想试探殿下一样,目的相同。如果他们现在就卖命厮杀,末将认为,殿下就大可回朝歌城上朝了。” “楚将军的心思什么时候也这么缜密了?”晏娇娆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笑道。 楚远不语。 晏娇娆又问道:“那楚将军觉得,卫东还和蓝尘,是什么样的对手。” 连面都没有见过,如何揣测? 楚远皱了皱眉,突然响起了月浅栖对晏娇娆说过的一句话。 那天他路过营帐,恰好听到是。了解一个人,并不一定要见过且相识,眼睛总会欺骗主人,而想真正了解,大可从一些细微的地方入手。 “末将不敢断言。” “孤让你说你就说。”晏娇娆转头看着他,目光平静的如一潭死水。 楚远一惊,错开目光,道:“末将认为,卫东还骨子里应该是和卫家的人一样高傲,否则一个试探,也不会摆出这么大的的架势。但同时,他又很小心翼翼,这个从他对蓝尘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像一头被压制的野兽。” 顿了顿,他看着晏娇娆道:“至于蓝尘,末将对他的传闻知之甚微,不过从坐着软轿上战场来看,应当是极其自负的人,同时,也和卫东还不合。否则这种当着敌人面打自家人脸的事,一般人不会做的出来。” 晏娇娆听罢,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分析的不错。” 楚远不语。 “被压制的野兽啊,发疯起来,会咬谁呢?”晏娇娆呢喃着,低沉的声音被风吹破,传到楚远耳中的只剩下支离破碎。 “嗯?”楚远疑惑的看着她。 晏娇娆笑了笑,摇摇头,表示没有什么。 东门城的府衙晏娇娆到底住不惯,且又想多接触将士,几天前就搬到了军营之中,连带的,月浅栖几人也被迫住到了军营中。 而让人大跌眼镜的是,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丞相大人,没有丝毫的不习惯表现,就像不管是住金殿还是草屋,都是一样般。 要知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回到营帐中,晏娇娆惊讶的发现月浅栖和薄逸,宋言几人已经等在了营帐中,见她进来,纷纷行了军礼。 随军而行,自然不能行宫礼叩拜。 “怎么啦,孤可没唤你们,聚的这么齐。”晏娇娆笑着问道,坐到主位上,心中却不由得集中了精力。 “殿下先看看这个。”月浅栖拿出一个信笺,放到桌案上。 “战书?”晏娇娆飞快扫了一眼,对那清秀风骨的字迹诧异了一下,就更加震惊的说道。 桌上信笺上写的,骇然是夏国下的战书! “他们才刚刚撤退,就下战书?”晏娇娆狠狠皱眉:“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殿下,这封战书不止我收到了,整个东门城的百姓都已经知道了,相信不用多久,也会天下皆知。”月浅栖说道,待了一个坏消息。 “很聪明的借鉴了我们的招数。”薄逸补充。 “……”这很值得高兴吗?晏娇娆瞪了他一眼,手指曲着,敲击着桌案,发出规律而急促的声音。 “殿下应该仔细看一看信笺。”月浅栖道。 晏娇娆一震,拿起信笺又看了一遍,脸色变的诡异。 而和她脸色同样诡异的,还有楚远和宋言。 卫东还的战帖很普通,都是棉里带针的一些话,只不过在最后的时候加了一句,在西邪城恭候吕国大军。 “他是想让我们去西邪城,算计都摆在明面上了,若不去,天下的舆论恐怕就要压死我们了。”晏娇娆扔到信笺,任由它落在地上,嘴里冷笑道。 她到没有想到卫东还会这么做,简直是明目张胆的算计,做好了圈套等着他们跳,而偏偏,她们还不跳不行。 四下沉默,楚远和宋言也没找到,那天月浅栖说的话,这么快就应正了。 卫东还的目的,就是用西邪城作为诱饵,引她们上钩。西邪城的地势于他们而言,简直是天时地利。 “他也真敢赌,是料定我们无法攻破西邪城的意思了。”宋言冷冷说道,脸色也并不好。 现在卫东还能与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威胁着让他们跳坑,还是当着无数人的面,他脸色能好的才怪。 “殿下,丞相,我们真的要顺了他的意思?”楚远看向月浅栖和晏娇娆问道,浑身散发着杀意,如果卫东还在他面前,毫不怀疑,他一定会立刻拔剑劈过去。 晏娇娆不语,看了月浅栖一眼,道:“否则,还能拒了不成?”她站起身,目光坚定而冰冷,像淡漠上夜里的狂风,寒冷刺骨:“且,谁顺谁的意,还未可知呢?这个世界上为他人做嫁衣的事,多的去。” ------------ 二卷八十章:魏国 楚远一震,看着晏娇娆很少显露出的阴狠面色,沉默了片刻:“殿下,可是有主意了?” 晏娇娆笑了笑,收敛了气息,摇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孤不喜欢做计划。” “……是。”楚远无奈,将目光投向月浅栖,希望她能说点什么,然很可惜,月浅栖直接无视了他的目光,淡然不语,反而眼中闪着某种光彩,夺目吓人。 楚远觉得,那种目光,就像活在黑暗中几百年的人突然看到了一点萤火,期待兴喜的像一个疯子,然而是不顾一切的业火燃烧。 于是,无人质疑中,晏娇娆欣然接下了卫东还的战帖,什么准备都不做,只是命令楚远继续找人。 各国在夏国和居海联盟攻打吕国后,就保持着观望的态度,均是看好戏的姿态,然这次,对于东门城事情变化的快速,却摸不着头脑了,只能眼巴巴的瞧着。 尤其,魏国此刻国中,还爆发了政变,魏国主卿乐继位十九年,第一次爆发出了作为君主的霸气狠辣,手段冷酷的直接将叛党斩杀,不论其身份地位如何高贵,均判诛九族的极刑。 这一次的暴怒,不仅魏国朝廷快速换血,后宫中一向盛宠的几位贵妃,甚至皇后,都遭到了牵连。 比之外头的兵荒马乱,魏国此刻,空气中都能闻到血腥味,每天不断有犯人在街头斩首,不断有曾经显贵的家族落败。 昂贵紫檀木制成的华丽马车经过严格的检查,缓缓进入了魏国都城,襄阳城。 或许是魏国主治理得当,不论朝中如何风云变幻,襄阳城中的百姓,依旧活的如太平盛世时期一样,纵横交错的街道上,人影川流不息,马车轿子,黄牛草车,时不时出现在人群中,好不热闹。 这场面,全然不是他国能比的,所有人的脸上,看不得对乱世的不安,只有淡淡笑意,眉宇间,无法掩盖。 清明上河图,此刻的情景,只能如此形容。 “二少爷,这儿好漂亮。”马车外,小厮有一张圆圆的娃娃脸,身材纤细,看不出年纪,瞪着双眼打量着四周,脸上浮现眼花缭乱的纠结表情,时不时发出一声赞叹。 其实襄阳城没有多美,若说精致秀丽,远远比不上朝歌城,说华丽壮阔,比不上卫国的日落城,说古老巍峨,更比不过居海的北零城。 可这里就是平淡才美丽,如清水之中的墨点,如白雪皑皑的高原上开出的红色雪莲花。 “嗯。”马车中传出一声好听的回应声,没有诱人的低沉磁性,却宛如一直清脆的玉笛,夜里独响,清冷如冰,动人心魄。 “此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了。”男子顿了顿,略笑道:“不过,不会太久吧,我有点想她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在雪地上,瞬间被车外人群的喧嚣声掩盖。 小厮没听到他后面的话,闻言能住在这里,顿时笑出了花,乐呵呵的对车里的男子说着街上好玩儿新奇的事,喋喋不休。 乱世之中,能得安稳,难能可贵。 而男子静静听着,没有出声打断,安静的像是不存在一样。 华丽的檀木马车在人群中走走停停,辗转了几条街,最终停在了距离皇宫较近的一座小府邸前。 小厮跳下马车,在车门上轻轻敲了敲:“二少爷,到了。” 半响,车门被一只如玉般的手推开,很难想象那是一个男子的手,皮肤细腻,没有一丝薄茧的痕迹,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圆润尖锐的指甲泛着米分色,在阳光下牵引着光辉。 随即,一道修长高大的身影从车里走出,白色的宽袖长袍上,绣着金色的莲花纹路,领口处点缀着细碎的琉璃,清俊非凡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墨云青丝松垮的披在身后。 府邸旁的玉兰花树正开的美丽,随风飞舞着落在他身上,顺着蜀锦的衣袂滑落。 小厮愣了愣,快速低下头。 男子的神色始终如一,温润疏离,却绝不似玉,他的瞳眸带着浅浅的棕色,倒映着府邸上风骨绝佳的三个鎏金大字——清府。 “敲门吧。” “是。”小厮快速去敲了敲红色的大门。 不一会儿,一个带着烟斗的素衣老头打开门,浑浊的眼瞳懒懒的朝外看了一眼,却顿时像被定住了一般,身子僵持着不动,苍老的脸上表情扭曲狰狞。 “小少爷?!” “您是世伯吧。”男子轻轻一笑,问道。 “是是是。”长世连忙点点头,打开门,局促的看着男子,仿佛连手也不知该往哪儿放。 他曾经是江湖上的行客,仇家不少,当想要退出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退不出了,就如他手上沾染的血,已经洗不掉了。 可就在那时,他遇到了一个男人,风轻云淡的姿态,却仿佛藐视着尘世。 他让他守在这里,守着这座宅子,一守就是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啊,这座宅子除了他,在没有来过任何人。 他以为他等不到了,却没想到,还有幸能见到这座宅子的主人,哪怕,只是继承人。 “您怎么认出我的?”男子笑着问道,语气带着淡淡的疑惑。 长世一笑,颇为怀念道:“感觉吧,您和老家主,有一两分神似。说来您可能不信,二十多年了,我已经不记得老家主的模样,可他给我的感觉,恐怕此生都难忘记,哪怕,我只见过他一面。” 总有些人,一眼就可以惊艳他人一生,哪怕,容颜模糊,记忆模糊。 “是吗,他确实有那样的能力?只是如果今天你见的是那个人,恐怕会以为是他回来了。”男子笑了笑:“不请我进去吗?” “啊,老奴一高兴,竟忘了,少爷快进来,房间一直准备着,就等着您那天来呢。”长世连忙退后一步,说道。 男子点点头,带着小厮踏入这座不起眼的府邸。 这里的一切都规规矩矩,干干净净,仿佛被时间定格住了,二十多年,并没有让这里发生一点变化。 “老奴多问一句,老家主,可还好?”长世带路,小心翼翼的问道。 闻言,男子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他死了,十多年前吧。” “什么……怎么会,他才三十多岁……”长世一震,停下脚步,苍老的脸上不可质疑,纠结而悲伤。 那样风华绝代的人,本该照耀世界,却就那般消失了。 “他的葬礼,我没有参加,因为,我没有资格。”男子又说道:“我只在他身边生活过几年,不是他的孩子,你唤我二少爷就行了。” 长世又是一愣,半响没有回过神。 “这个府邸真正的主人,是他最疼爱的孩子。你无法想象,他们有多么相似,如果你们见到她,你一定会震惊的。她比我更像他,就像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延续。”男子自顾自的说道,声音温柔,那股淡淡如梦幻的疏离,也消失了。 “世伯,他那样的人,也是会宠人的。你根本无法想象,至死,他放不下的罪孽,也是为她背负的。” “真的有,这样的人,让他另眼相待么……”长世闻言,眼中仿佛看到了男子描绘的那个人,风云之姿,清贵如月,远远立于红尘之外,谁也无法涉水接近。 那样的人,会对她人,露出宠溺温柔的笑意? 男子笑了笑,又恢复了那股子疏离,带着淡淡神秘的说道:“你早晚会见到的。” “那真是太好了,老奴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家主那么疼爱之人。”长世闻言,笑道,神色也是温柔。 男子点点头,目光划过远方。 是夜,襄阳城中灯火通明,依旧人来人往,茶馆酒肆之中,纨绔子弟,市井平民各做各的事,吵吵闹闹。 襄阳城最有名的酒肆,名曰十里,古怪的名字,却架不住它酒好,吸引了许多贵族踏至。 而最重要的是,十里的老板,是一个女子,一个极其漂亮的女人,只是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但见过的,无一不称赞她的容貌,哪怕语句连贯不同,零零碎碎,就算是诗文最好的才子,也依旧如此。 因为这个原因,众人对这老板,更加好奇,更加喜欢光顾十里。 但有本事的人,都知道,十里并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酒楼,十里老板娘,也不是一个美丽的普通女子。 她贩卖消息,一切消息,不论多少年前的,不论事大事小,只要付的起代价,她都能找出来。 而她索要的报酬也很特别,有时会是金钱,有时,却只是一朵路边的小花小草。 今夜,十里的美女老板,迎来了三年来的第一位必须免费的客人。 “说实在的,我并不想见你,只付出却不能拿到回报的感觉,真是不喜欢。” 杜若带着薄面纱,穿着一身红白色的华丽曳地长裙,头上插着金步摇和一系列绢花玉梳,坐在卷腿红木桌后,小手捧着一个青花瓷茶杯,身后的黑色书架上,密密麻麻的摆放着没有书名的书籍。 “杜若,好名字。”男子穿着白日里的长袍,坐在桌前,将一朵玉兰花放在桌案上。 “这算是我的礼物,给你的报酬。” “真小气啊。” ------------ 二卷八十一章:杜若 男子一笑,不在意的说道:“我比较穷嘛,况且,杜若姑娘,也不缺那些黄白之物吧。” “哭穷之类的话,过了今天,就没有一丁点的可信度了。”杜若淡淡道,隔着面纱,都能感觉到她此刻一定面无表情。 “为何带着面纱?外人都说杜若极美,应该不会无颜见我吧?” “嘁,我只是怕你也迷上我。”杜若笑了笑,语气嘲讽。说着,她却抬起手,染着鲜红色蔻丹的指甲圆润漂亮,然更夺目的,是她食指上的祖母绿宝石戒指。 面纱落下,露出一张无法形容的脸,明与暗,妖冶与清冷,张扬与低调,一切相反辞藻内容汇集在那张脸上,透着让人移不开目光的诡异。 明明是一张脸,却又截然不同的两面感觉,就像是两个灵魂住在一个身体之中。 怪不得无法用语言去描绘,十万辞藻在她面前,都显得匮乏无力。 男子怔住了,却并不全是因为杜若带给他的感觉,而是那张面皮。 “除去你的气质,你和我的故人,有五分相似。” “哦,是吗,你是这么多年来,所见我之后,第一个不夸赞我容貌的人。”杜若并不在意,慵懒的眯着眼,画着精致妆容的眼睛,让她看起来像一只狐狸。 男子轻轻一笑,嘴角勾起恰到好处的醉人弧度,如一坛陈酒,散发着淡淡诱人的清香。 “没有见到杜若姑娘之前,我就在想,你是怎么知道那么多事情的,可我怎么想也想不通。如此,却是解释通透了。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读命者。”男子的语气掩饰不了的惊讶。 杜若小口喝了口茶,淡淡道:“是啊,堪称世间珍宝的存在吧,独我一个。” 读命者是个很传奇的人群,比之阴阳家更神秘古老,他们就像是上天派下尘世的使者,可以不用付出代价的知道想知道的一切事,不会因此丧失什么。 他们就像是一个拥有人类躯壳的神灵。 每当一个读命者诞生,世界上其它的读命者就会立刻死去,如此循环下,世间便只有一个读命者。 他们的寿命不同于阴阳家那么短暂,相反,非常长,并且容貌的变化也不会太过明显,堪称天神宠儿的读命者,唯一伴背负的所谓惩罚,就是孤独。 永远无法融入人群,接触之人不死既伤,所爱之人不得好死。 “你……” “闭嘴吧,二少爷,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没那么大的抱负。该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你也没有资格和理由,让我去交换她。”杜若似乎是知道男子要说什么,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顿了顿,说道:“不到最后一刻,不要妄下结论。未来是什么样子的,现在谁也不知道。” 男子一震,眼中迸射出亮光,死死盯着杜若。这是他这么久来,第一次表现的如此失控。 杜若是怎样的存在,那是随便一句话,都可能是真相的人。 “别用那种贱猫看到牛奶的眼神看着我。”杜若拍了拍桌子,说话毫不客气。 男子收回视线,笑了笑:“姑娘刚才哪句话,不知是何意思?” “就是我讨厌你那种眼神的意思。” “不是这句。” “嘁。”杜若看着他,忽而笑了笑:“你可真是上心啊,我随口说的一句话,都能如此在意。其实不必这样,你就把它当做我给你的安慰好了,说不定日后,你还能说给别人听听,让她人对你刮目相看一翻。要知道,我的话一般都看似充满了内涵。” “……”男子无言,垂下眼眸,看着桌案上的纹路。 杜若得意的笑了笑,将变凉的茶杯轻轻放在了桌案上,杯底和桌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杜若的起身瞬间改变,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冷冽,如雪山之巅深处的千年玄冰:“你要知道什么,快点问吧,我对你的耐心,到此为止了。” “前辈说话真是一贯的无情。”男子发出一声轻笑,抬起头,一字一顿的说明了来意。 “如此而已?”杜若扬了扬精细的黛眉,灰蓝色的眼瞳没有任何情绪流动,宛如失明之人。 对于男子的目的,她显得很不屑,这是绝对的自信。 男子点点头,看着那张脸,却想不起那个人。杜若和那人完全不一样,一个沉寂一个张扬。 杜若没在问,缓缓起身,这时,男子才发现,这位张扬冰冷的姑娘看起来并不高,一副二八年华的模样。 当然,读命者的年岁不能用肉眼去衡量。 “我确实只有十七岁,你不用看了。”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杜若回眸看了他一眼,又转身投向那古怪的书架,素白的小手在紧挨着密集成墙的书背上跳跃,犹如夜间随风起舞的精灵,最终,她停在其中一本书上,将它抽了出来。 而书离开的地方,空出了一个书槽,两边的书纹丝不动,完全没有惯性倒塌的意思。 杜若抽出的书很普通,黑色的书皮,没有名字。 男子现在才发现,那满墙书架上的书,都是这个模样,漆黑如铁,没有名字,神秘古老,看似所有都一样,却又完全不同,让人忍不住去窥探,哪怕那如蝉翼的薄纸,一页就是一个生命的代价。 空气中没由来的一阵沉重,可明明杜若什么也没有做,她只是从书墙中抽出了一本不起眼的古书。 男子眼瞳瞬间迷离,又瞬间清醒,心中一震惊讶,他竟然被带到了那种气氛中,不受控制的悲伤起来。 “反应挺快的。”杜若笑嘻嘻的,完全没有制造刚才那种气氛的样子,可她轻描淡写说出的话,却让男子警惕。 “啪。”杜若将书甩到桌面上,长袖一挥,落座在刚才的位置,座椅表情丝毫不变,就像她从没有离开过座位一样。 此刻她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眼瞳微眯,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 “喏,你想知道的一切事情都在这本书里,大大小小的,一丝不漏。这本书在这里放了二十多年,总算出手了。说实话,你要是再不来,我都考虑过将它烧了。” “你不是才十七岁吗?”男子拿过那本书,触手的感觉和视觉一样,像一块玄铁。 “这并不妨碍它在这里待了二十多年的事实。”杜若无所谓的笑了笑,她的笑容诡异美丽,让人不由自主看去:“好了,你走吧,我很期待你父亲见到你时的模样,一定欣喜若狂吧,毕竟,你可是他唯一的子嗣呢?他原来以为,他至死也没有孩子。待你出现,他恐怕会迫不及待的将自己手上的权利将给你。权利啊,多好的字眼。这个乱世中,有了权利,就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至少,可以帮到自己在乎的人了。” 男子一震,抬眼看着她,并不明亮的灯光中,少女的容颜美丽又模糊,神秘的让人向往,哪怕为她流尽所有鲜血也在所不惜。 “读命者这是神奇的存在,什么都知道。借你吉言了。”男子一笑,抱着那本书站起身,微微弯了弯腰,表示感谢。 这个少女并没有为难他,明明可以毁约,却没有这么做,依旧把东西给了他。她虽不需要付出代价得知一些事,但每年,也不过只能完成她人一件心愿罢了。 他敢肯定,在他踏入襄阳城之前,这本书里,是一片空白。 “再见。” “再见,客人。”杜若微笑,身子后靠在椅子上,隐藏在黑暗中。因此,男子并没有看到她眼底流动的复杂和冰冷,以及嘴角那抹玩味的笑容。 男子离开后,杜若踢掉鞋子,赤脚走到桌案对面的那堵空荡荡的墙前,身后在一个地方推了推,只听吱呀一声,门上竟出现了一个窗户。 这个窗户和墙完美的融合着,若不是主人,很难有人能发现这个封闭式的房间里,竟然还是有窗户存在。 窗外是天地连同的黑色,襄阳城灯火阑珊,与繁星呼应,夜空中飘着几个孔明灯,透着淡淡的金黄色,宁静致远,只听蝉鸣拉响刺耳的声音。 “又是晚上和黑夜。”杜若淡淡道,目光随着那檀木马车越来越幽远,夜里风起,冷冽而凌厉,带着不知名的清香,杜若的声音越来越小,面容忽暗忽明。 “姐姐。” “姐姐……你真幸运啊,那么多人爱着你。” “……就连我,也那么喜欢你呢,甚至超过了嫉妒之心。” “为什么要对我好嘛,真是讨厌善良的人。” 杜若的眼中仿佛浮现了一座城郭,秀丽,壮美,有杨柳轻轻垂落,在水面倒影,名姬宛吟的歌声从艺客居传出,飘散在人影繁华的街道。 “小若。” 一身淡青色莲花纹的女子推门而入,与那清丽长裙不相符的是那张妖娆美艳的脸,虽然不是最好的年华,却风韵犹存的见者回味。 她手中提着一个不小的食盒,里面是襄阳城最好的食物,并且是她亲手做的,为了做好这些,她学了十多年的厨艺,只为了眼前的女孩能满意。 ------------ 二卷八十二章:梦 杜若转身,身后的窗户自动关了上,暗格里推出一盏冷玉明珠,照亮着她的容颜。 她目光极为沉静,不复嬉闹,动作自然的坐在一旁的餐桌前,等着花莫布菜,尊贵的像一个绝世公主。 而花莫似也习惯了她的态度,将菜一一摆了出来,低声介绍着,又关心叮嘱了她的近况琐事。 “你今天的话格外多。”杜若吃完饭,搁下筷子,看着静静站在一旁的女子。花莫高傲的像一支荆棘缠绕的玫瑰,此刻,却带着不可思议的卑微。 “我……”花莫不知该怎么回答,揣摩着杜若的态度。 “你应该知道,在我面前,你的一切谎言都无效。” “是。”花莫垂下头,还是不开口。 “我一年只做一个生意,你应该知道,屈尊跟随了我十多年,此刻再不说,就没机会了。”杜若淡淡道:“今天过后,不要在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不想让人跟着了。” 花莫一惊,诧异道:“小若。” “能让你跟着我十多年,已经是我忍耐药物的极限了,不要得寸进尺哦。”杜若一笑,透着三分诡异:“看在你这么多年还算尽心照顾我的份儿上,今年,我可以破裂做两个生意。告诉我,你想知道什么?” 花莫迟疑了一下,她跟着这个女孩十多年,可谓看着她长大,却从没有摸清楚过她的心思。 明明那么小的年纪,却仿佛活了很久很久。 那张极其妖媚诡异的面容下,藏着残忍凶狠的狼。 “我想知道,这局棋以后的变化。” 如果天下是棋盘,那各国就是棋子。 杜若看着她,笑了笑:“你的胃口还真大,贪婪会不得好死的哦。” 花莫脸色一变。 “不过,我倒不是不可以告诉你,只是……只有结局,要听吗?” “也好,我可能活不到结局。”花莫一笑,松了表情。 “很有自知之明嘛。”杜若把玩着自己涂了艳丽蔻丹的手指:“结局啊……结局就是,你恨的人,都生不如死,满意了吗?” 花莫一震,较弱妖娆的身躯爆发出强烈如暴风雨的冷气,仇恨像地域尽头攀爬的魔鬼,一路往上。 杜若看着她,没有感觉,像一个精致美艳的木头娃娃。 “很满意,谢谢。”半响,花莫回过神,对着杜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就想要离开公主的护卫:“请珍重,后会无期。” 说罢,她看了杜若一眼,不在留恋的离开。 不大不小,密室格局的房屋中,骤然出现了许多硕大的夜明珠,将房间照的宛如白日。这才发现,四周的墙壁上,军用蓝色的颜料米分刷着,像天空一般,但却搭配着何种五颜六色的挂饰,看起来乱七八糟的。 杜若好久才缓缓起身,猛地掀翻了桌上的饭菜,又快步走到墙前,抽出不知哪里来的长剑,像疯子一样疯狂砍着墙上那些挂饰,地上零七八碎的散落着五颜六色的东西。 封闭的房间中就只有她一个人,蔓延开的,是宛如魔鬼的孤独。 “不准进去……月浅栖,出来啊……” 为什么总是不听他的话呢。 白景猛地睁开眼,映入眼中的是紫色的华丽帐帘和雕花床栏,四周静悄悄的,隐隐可以听见蟋蟀的鸣叫。 还是夜晚。 他起身,抚了抚额头,俊美的脸隐在黑暗中,隐隐可见没有什么血色。 他很少梦到月浅栖,应该说是从来没有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话在他这里简直就是狗屁玩笑。 可今天,他竟然梦到了,却是梦到她走进月家古墓里,穿着华丽的素色家主长裙,和继承月家那天一样,一步一步,坚定的跟上战场的将军一样。 可最后,她安安静静的躺在月臣君的身边,和小时候一样,却再也没有出来。 他是有多想她去死啊,连唯一一次梦见,都是梦到她死。 不过也对,这天下能称他对手的,也只有一直争锋相对的那么一个人。 他是该希望她死的。 “公子,您没事吧。”折画敲了敲门,出声道。 作为暗卫,通过呼吸声,她能明锐的感觉到白景醒了。 “进来。” 随即,折画缓缓推开门,恭恭敬敬的站在不远处,看着依旧坐在床上的男子,只是昏暗中,无法看清那张带着邪肆惑人的脸。 “卫衍的消息传来了吗?” “刚到。”折画递过去一个信笺:“公子,这些小事,何必现在处理。” “无碍。”白景没抬头,狭长的凤眼划过那一行行霸气的狂草,笑了笑。 “卫家出了一个异类,不知道是像了谁,不过,应该是他那个长情的母妃吧。可怕的血统。” 折画不语,垂首静静听着。 自从梦惊鸢的事情过后,她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暗卫,不再有任何感情,只为了服从。 “罢了。”白景随手丢掉那些东西,靠在床上,白色的里衣松松垮垮的,露出分明的锁骨。 “既然已经察觉了,就让我们的太子殿下,去见见他好了。” “公子不帮夏国吗?”折画闻言,问道。 白景似笑非笑的嘲讽道:“蓝尘不是在帮吗?” “他的弱点太明显了,月家家主,怕早就察觉到了,不用交锋,胜负已定。”折画说道。 白景脸色一变,又想到了刚才乱七八糟的梦,周身气势宛如来意黑暗中的恶魔,狰狞着血盆大口。 折画一愣,连忙跪下:“属下知错。” 这种时候,就算不知道说错了什么,也要连忙跪下。 不过白景没有迁怒她,很快就恢复了慵懒的姿态,只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冷冽还是让折画想逃,逃的远远的。 “蓝尘只是个棋子,和卫东还一起埋葬就行了。”白景又道:“至于夏国,我为什么要帮?不是有卫衍吗?什么时候卫衍被玩死了,我再去帮忙,不是更好吗?” 折画扯扯嘴,很想问,您确定您是去帮忙而不是去打劫吗? “您不是和卫衍……” “折画,没人告诉过你,天下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吗?卫衍不想让卫东还活着,以为我也不想让蓝尘活着,自以为是的来合作,那我干嘛帮他呢?毕竟卫东还死了,对我而言也没坏处,他也是夏国皇子呢,反而还有利益可得。”白景说着,笑了笑,冷俊的笑容高高在上,带着轻蔑的态度,继续说道:“至于蓝尘,我何曾在意过?只有卫衍那种自信过头的人,才觉得我会容不下他吧。其实与我而言,他又算的了什么呢,连主棋都算不上。” “折画谨记。”低着头,折画心中泛起惊涛骇浪,对白景这样冷酷轻蔑的态度颤栗。 夜色给人孤独之人的感觉就是特别漫长,今夜的天幕出现黎明的时间,尤其晚。 “白白白景景……” 房门被碰的一声踹开,一道修长的身影风一般冲进来,如雷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 然,一秒钟后,那到声音戛然而止,只见一柄笔直雪白的剑闪着寒芒搁在来人的脖子上,微微镶进肉里。 辰光中,白景微微偏着头,发丝倾斜身后,被光芒染成了淡淡的金黄色,但他目光冰冷,狭长的凤眼中,隐有狂风暴雨。 “给我一个你一大早鬼哭狼嚎的理由。” 折画离开后,白景看着窗台,许久才睡着,可没一会儿,就被这难听的声音惊醒,如果不是人不对,此刻地上应该躺着一具尸体了。 “哎呀,忘了你有起床气了,我出去重新进来一次可好?”柳阡殇拍了拍脑袋,笑道,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此刻脖子上正架着一柄锋利的长剑。 白景冷冷看着他,后者不甘示弱的带笑回视,半响,他手腕一转,长剑脱手,笔直插入了不远处的剑鞘里。 “说事。” “哎,你也别生气,你以为我愿意来烦你吗?还不是我那个混世魔女,近乎把我的底儿都快给小浅栖透完了,我哪还敢还待在她哪儿啊,只好滚回来你这狗窝,和你一起生活咯。还是师侄你最好了。”柳阡殇一脸感叹,情真意切的说道。 “我这狗窝没有金山美女,你还是滚吧。”白景淡淡道,语气就像皇太后对儿子说跪安吧一样。 “不不不,不是有句话叫什么,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吗,我怎么能抛弃糟糠之地呢。”柳阡殇连忙摆摆手,义正言辞的模样,颇有几分气势。 “你的?”白景一笑,冷冷道:“地契拿出来瞧瞧!” “……喂!别这么认真嘛。”柳阡殇闻言扯不下去了,懒洋洋的身子坐直了起来,不满的说道。 白景瞥了他一眼,换了一贯的衣服,道:“正事。” 柳阡殇打量着他,意味深长的道:“其实也不算正事,只不过是,遇见了一个人,你一定感兴趣。” “女的?” “……”柳阡殇冷冷看着他。 “我对男的不感兴趣。” “白景!”这不正经的到底是谁? “得,带上来吧。”白景笑了笑,翘着腿,懒懒的靠在椅子上。 ------------ 二卷八十三章:边塞 柳阡殇坐到一旁,打了个响指,看着白景,笑得意味深长。 随即,只见天水一寒背着一把黑色巨剑,穿着黑色劲装走了进来,面无表情的脸朝白景点了点,站在一旁,浑身的气势收敛后,竟那般不起眼。 白景挑挑眉,刚想问柳阡殇让他看的就是这个人吗,就听一声木珠相撞的清脆悠然声响起,微不可闻的声音,却奇妙的响彻在众人耳畔,静心宁静,带着几分禅意。 “你……” 看着出现在门口的青衫男人,白景不由自主的站起身,狭长的凤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喜和讶异。 柳阡殇勾了勾唇:“公子,从今以后,他是你的了,除非死亡,他绝对不会背叛你。” 话落,他站起身朝门口离去,天水一寒抬了抬脚,最终没有跟上去,垂头沉默。 “至此,你我两不相欠。”远远传来他清清冷冷的声音。 白景翘了翘唇,目光看向青衫人,神色复杂幽深的如空间撕裂开的黑洞,摸不清他的心思。 东门城外,百里官路上,穿着红色盔甲,拿着长矛或盾的无数将士有序走着,人群像一条长龙,颜色如火,在寸草不生的官路上踏过。 而这长龙中,唯一不同的,就是领头处,驾着一匹俊马,穿着白色软甲和披风的女子。 “孤以为你会要求坐马车呢。”晏娇娆一身火色厚重盔甲,黑色高领上绣着金纹,红色披风垂在身后,三千青丝如男儿般束起,固定着,英姿飒爽,宛如浩日。 “本来是这么想的,不过薄逸说太丢人了,怕我连累他名声,我就只好骑马了。”月浅栖说的很是无奈的样子。 晏娇娆哭笑不得:“你竟然还真想过坐马车啊,还好有薄公子在,不然孤都觉得丢人。” 行军打仗,哪里有坐马车的?更何况君主都没有这个要求,臣子就更不能如此托大了,否则就是奸臣。 再则,众将士看月浅栖一直温温柔柔的,像一个花瓶子,本就心中不满不屑,若她在整个坐马车出来,晏娇娆跟前恐怕就得跪几个人求她换丞相了。 月浅栖无所谓的笑了笑:“臣荒唐不要紧,能给殿下出点主意就行了,但殿下,可不能跟臣学啊。” “孤分得清好坏。”晏娇娆无语的看了她一眼,道:“孤最佩服你的,就是这副泰山塌于前而不改色的德性,看孤什么时候能学到了几分吧。” “表面不害怕不等于心里不害怕,有的时候,面上越平静,心底说不定就越担心,反之,面上表现的越惊恐,说不定心里却不以为然。”月浅栖略带深意的看着晏娇娆,苍白的嘴角翘着淡淡的弧度:“有时候,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晏娇娆笑容僵了一瞬间,眼神变的深邃了几分,点点头,移开目光去和楚远说话了。 转头的瞬间,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快的让人无法捕捉到。 月浅栖轻轻一笑,刻意慢了半拍,等薄逸打马走到她身边。 刚才的对话他都听了进去,此刻表情也是怪怪的,作为唯一穿着长袍的人,和唯一穿着白色软甲的人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你有点不相信晏娇娆?”薄逸压低声音,凑近她门道。 “不是不相信。”月浅栖摇头:“是还没有看到真正的她。不要以为风家的人都是蠢货,风行的结局不过是因为自己优柔寡断造成的,但你以为晏娇娆和他一样吗?她可是吕皇一手**出的,晏殊的性子,可一直是果决狠辣的。” 薄逸沉默了一会儿,看向不远处晏娇娆和楚远说话的身影,她的容颜干净却带着天生的明艳,一瞥一笑,均是端庄风华,威仪自生,像本就该坐在王座上的人。 “你想怎么证实你的揣测?说不定,她就是这个样子,什么都不会的样子。” “很简单啊,西邪城就不错。”月浅栖一笑:“卫衍只是在拿卫东还当出头鸟,蓝尘不过是推波助澜的浪花,卫东还不会不知道卫衍的心思,他不会甘心**控着的。尤其他们还有着杀母之仇。” “就算如此,依照卫东还的样子,也做不出什么反逆卫衍的事吧。”薄逸不以为然的说道,神色不屑。 “每个人都是疯子,拥有狮子的爪子,只看他舍不舍得拿出来。”月浅栖意味深长的说,声音极轻。 薄逸一愣,转头去看她,却见她看着晏娇娆,笑容是一贯的清冷,阳光照在她身上宛如无物。 暮色降临,四周再不见杂草丛生的小山坡,只是一望无际的平地,直达地平线,昏黄的天色和地面相连,金色的太阳挂在西边,散发着红色余晖。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边塞的景色,果真大气磅礴。”宋言感叹了一句。 此刻,他们已经接近夏国和吕皇的交界地了,远处隐隐可以看见许多平房,像一个村庄,此时正有炊烟袅袅,飘散在天空中。 “到前方边镇后,才停下安营扎寨。”晏娇娆看了一眼,说道。 楚远点点头,吩咐了下去。 晏娇娆看着那略显平静安详的小镇,突然就想起了月浅栖带她去看的那个地方,应该原本也是如此美好,只是战争来临,在美好的事物也会瞬间崩溃瓦解。 “如果殿下输了,那个小镇,会成为吕皇的第一个牺牲地,那么美好的地方,一夕之间毁灭成废墟,现在说不定还在烧饭做羹的妇女,不久就可能倒在地上。是生是死,他们的一切,都是殿下可以选择的。” 月浅栖不知何时打马走到了晏娇娆身边,微微落后半步,眺望着那个小镇,动人的清冷声音说出的话,从始至终的残忍者。 月浅栖是个恶趣味的人,她最喜欢的,就是将事实摆在明面上,真相就像一把锋利的剑,逼的人逃无可逃,只能面对它闪着寒芒的剑锋。 晏娇娆握着缰绳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面上沉默着,不动声色。夕阳之光洒在她身上,将她绷直的后背染上了金色的弧度。 “是小猫还是老虎,亮出爪牙,别人才会知道。” “丞相的眼睛真是像神的镜子,看到什么都能知道本质,然后用那张毫不温柔的嘴说出来。”晏娇娆一笑,转头看着她:“孤不是老虎也不是猫,孤是凰,君临天下的皇。” 月浅栖同样转头迎上她的目光,绽开一抹笑容,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凤凰花图案的额饰,别在她发间,绽放蔓延的血红色凤凰花从右往左,挡住了晏娇娆近乎半个额头至眼旁,妖冶明艳,又诡异的像一道狰狞的伤疤。 “那么,卫东还,交给殿下了!” 晏娇娆怔怔的看着她,额头上微凉的温度让她回过神,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半响道:“丞相这么信任孤,孤自当万死不辞咯。不过,蓝尘就交给丞相了。”话语,不容拒绝。 “没问题。”月浅栖微微一笑,笑容在夕阳中温暖极了。 人群中,一双眼睛骤然亮了亮,目光像野狼,又像豹子。 踏着夜色,这支十万人马的军队终于抵达了那个边陲小镇,在百姓的帮助下安营扎寨,准备事物。 率先弄好的主营中,晏娇娆在核对事物。 有了第一次东门城大战的教训,她格外注重粮草和兵器,待确定一切都没有问题后,她才问道:“夏国那边,入夜之后,都是这么冷吗?” 楚远一愣,随即点了点头,不充到:“地域关系,他们那儿虽然一年其实白日居多酷热,但晚上却是很冷,如果进入其境内,会更冷一些。不过靠近主城的地方,就不会与他国有多少差异。” “嘁,皇帝住的地方,当然不能差了去。”薄逸冷笑一声。 “现在快到夏末,在过一两个月就要初秋了,将士们的衣服棉被制作好了吗?”晏娇娆问道。 “还在制作,会赶在冬天之前做好送来,殿下不必担心这个。” 晏娇娆闻言微微蹙眉,不在言语,额头上的凤凰花额饰闪着金色的金属光泽。 气氛似乎沉默了下来。 “殿下是想,让冬天的物资现在送来?”宋言不确定的揣摩道。 点点头,晏娇娆看着他:“我想给我的将士最好的东西,他们是在为我的国家拼命,他们有资格。” “殿下的话,末将不反对,朝廷冬天给的物资虽不少,但却还是会有冻死的人。可,殿下也要知道,国库之资,不该着重用在这个上面。加税之后,受苦的还是将士们的家人。”楚远明了了晏娇娆的意思,一字一顿的将多种方面都给否定了。 现在处于乱世而非盛世,吕国的国库本就并不充盈,养兵养臣之后所剩的本就不多,在拿出来冲军资,朝廷那帮人率先就不会同意。 “臣可以让江南那几个富商捐献一些,他们应当不会拒绝。”宋言这时候开口,他看得出晏娇娆的坚定,自然也站在她这边。 薄逸站在月浅栖身后,闻言笑着道:“但宋大人别忘了,江南那地儿才堪堪恢复元气,若让那几个守财奴出钱,虽不是不可能,但这条件,也是不会少的。” ------------ 二卷八十四章:奸细 “但给将士更好的物资也是理所应当啊,那几个富商若是敢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就是吕国也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宋言反驳道:“要是现在出境去他国,要付出的金钱远比给我们的多。” “你太天真了,人情债,是最不好还的,哪怕是殿下。”薄逸冷冷瞥了他一眼。 “好了,都住嘴。”晏娇娆打断宋言还要辩驳下去的话,皱眉轻叹:“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孤只是这么想,实施的话,还要考虑一二。” 众人噤声,两方无法达成一致,便不好说什么。 见他们吵够了,月浅栖无奈的看了薄逸一眼,对他这用看热闹不闲事大的做法不敢苟同。 “殿下,您真的想从国库中抽钱给将士备齐物资?”月浅栖问道。 “孤也只能想想,这场仗开始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下,国库不知能撑多久,不可能事事具备。”晏娇娆伸手揉了揉眉心,眼底可见一丝不甘心。 生为一国太子,很多事,却是无可奈何。 月浅栖看了她一会儿,站起身,规规矩矩的拱手行了一礼,道:“臣这里有一个人,可以帮助殿下完成现在这件或者更大的事。不过,他也有要求,全看殿下愿不愿意。” “谁?”晏娇娆挑挑眉,随着众人好奇地看去。 “圣贤山庄的新任庄主,陌羽!”月浅栖微微一笑。 而当晏娇娆见到陌羽,是在十天之后,这个传言里的天下首富,世界上最有钱的商人。 彼时,卫东还和晏娇娆的大军已经开战了,十里之外,都能闻到血腥味,但晏娇娆始终没有踏入西邪城境内,像在等着什么的猎豹。 陌羽坐着一辆极其朴素的马车而来,至少外表是这样,平平稳稳的行驶在逃窜的人群中,却与他们背道而驰。 “启禀殿下,圣贤山庄陌公子求见。”将士行礼说道。 晏娇娆看了眼月浅栖,扔下手中的笔,坐回了长椅上,道:“请进来。” “是。”将士立刻退下。 不一会儿,陌羽一身银色蜀锦对襟长袍,上秀点翠团花,执着九骨玉折扇,踏同色短靴缓缓踏入,清俊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像一块珍宝美玉,黝黑的眼瞳中,却偶尔闪过精光,像一只玉面狐狸。 晏娇娆微微惊讶了一下,朗声笑道:“没想到陌公子如此风华无双,孤还以为,如此成就之人,一定是年过半百呢。” 陌羽闻声,将视线从月浅栖身上移开,看向晏娇娆的目光中同样闪过一丝惊艳。 晏娇娆虽然这么说,语气却并不谄媚奉承,自然而然,甚至让人感觉带着一点恩典之意。 “太子殿下过誉了,在下也不过是继承家业方才有此地位,实在不足挂齿。”陌羽微微一笑。 “但就算如此,陌公子能将如此大的家业经营得当,也实在让人佩服。”晏娇娆继续道。 陌羽笑而不语,目光复杂深邃。但就在这时,一个小将士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一下子跪倒地上惊慌道: “殿下,不好了,外面出事了!夏国派了奸细闯进来,正直奔粮仓的位置,楚将军都拦不住。” “楚远拦不住?多少人?”晏娇娆一惊,如果此刻她们的粮食出了问题,那后果比失去东门城还可怕。 卫东还这次,竟学聪明了? “一……一个人。” “什么!!”这下不止晏娇娆惊了,就连一旁的月浅栖几人也惊的站了起来。 楚远的实力他们是知道的,除非这次是卫衍派出了盘龙卫,或者蓝睿派出了自己麾下之将,否则不可能如此。 但以上两种猜测,是绝对不可能的。 “来人,安顿好陌公子,孤去看看,胆敢以一人之力对战我十万大军,孤真是要好好认识认识了。”晏娇娆快速回复精神,沉下脸色,声音冰冷。 “对,何方宵小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抓住了定要给夏国一个重重的耳光。” “一人独创,卫东还那龟儿子也太看不起我们了吧,以为我们的十万大军都是木柴人吗?” 各将士纷纷骂道,提着刀就往外冲去,杀气腾腾。 晏娇娆脸色更沉了,在这种时候闹出这种事,卫东还只是想让她在陌羽面前摔面子吗? “殿下,陌公子长途跋涉而来,可见其诚意,不管发生什么,都没有丢下贵客之理。外面之事自有臣等处理,陌公子之事于殿下,才是首要。”月浅栖突然说道,目光直直的看着晏娇娆。 后者一愣,沉默了一会儿,方才从容坐下,点头道:“那此事就交给丞相处理了,不管是谁,都要给孤拿下。” “臣明白。”月浅栖点头,转身拉着薄逸离开。 陌羽若有所思的看着薄逸,却愕然对上他微凉的笑容,顿时惊了一惊。 出了营帐,月浅栖一脸迫不及待的拉着薄逸朝粮仓的地方跑去,眼中似乎都冒着星光。 薄逸一脸莫名其妙的跟着她跑,不知道她这么兴奋干什么。 “你不会认识那个奸细吧?”薄逸看着四周将士脸上惊慌的表情,不由问道。 “怎么可能。”月浅栖头也不回的答道,同时运起轻功加快了速度,薄逸无奈,也加快速度跟上。 不一会儿,两人就停下了脚步,但并不是因为到了粮仓,而且被堵在了半路。 问询赶来的将士已经里三层外层的将奸细包围了住,穿过无数个人头,隐隐可以见两道身影正在交手,其中一个是楚远。而奇怪的是,这么多将士围住了那奸细,却无法近身,只能干看着。 “一群蠢货。”薄逸冷哼一声。 月浅栖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站在原地,并没有打算出手。 而人群中央,楚远手执重剑,看着对面那个一身奇怪装束,像路边乞儿的人影,紧了紧手,跃身冲了上去,重剑横劈向那人的腰,气势如虹,如一座重山压下。 那人拿着一柄怪异修长的红璎长枪,在重剑面前看起来格外脆弱,一击就折的样子,却轻易抵挡住了楚远的攻击,长剑与重剑碰撞,拉出一道火光和刺耳的声音。 两人力道不相上下,僵持了一瞬间,那人却如泥鳅一般收手,同时快速滑到了楚远身后,速度如风,枪头摇摆不定,却直刺楚远心脏,凌厉至极。 楚远一惊,对方招式刁钻诡异,此刻现在不管他做何反应,都会受伤,一咬牙,楚远蹲下身,重剑劈向那人的双腿。 “哼。”那人冷哼一声,长枪嘭的击中楚远的肩膀,与盔甲发出一声巨响,同时身子借着此力轻盈的跃起,灵巧的翻身落地,长枪又转换方向朝着楚远突刺。 “元帅小心!”众将惊呼。 楚远心一凉,就地转身,用重剑挡住了长枪的枪头,但对方的力道大的惊人,仿佛能将重剑刺穿,楚远直接被压坐到地上,局势瞬间明了。 “哈。”楚远低吼一声,用力推开长枪,内力涌起,身子瞬间一跃而起,重剑挥舞重影,袭向那人。 两人的身影快速过招,在空中虚影连连,刀光剑影闪烁,直教人看不清楚。 但身为局中人,楚远却知道,自己比不过对面之人,他已经用尽全力,可对方却只用了七层功力的样子。 冷汗从额头滑落,这是楚远第一次遇到一个实力高他如此多的对手,不过,越打楚远却心中却越奇怪,对方步步杀招,却又并不想要他命。 “噗……” 一时走神,楚远胸口便着了一击,沉重的力道如泰山压顶,仿佛心扉都被震碎了,顿时吐出一口血。 “哼,还元帅呢,也不过如此嘛。”那人开口,语气轻蔑,声音却骇然让楚远变了脸色。 “那阁下就跟本相过过手如何?”蓝色的纱绫悠然飞出,如九天玄女,却带着凌厉如刀剑之势。 随即,月浅栖的身影直接出现在了两人中间,她一把将楚远甩下去,见他被将士接了住,这才看向那人,轻轻一笑。 “你是月丞相。”那人露在大帽子外的眼睛亮了亮。 月浅栖点头,抽出腰间的长剑:“我有两件武器,你武功比我高,算公平吧。” “没问题。”那人不以为然的应道,话落,提枪便冲向月浅栖,气势比之对付楚远时更加凶猛,像一头看到目标的孤狼,迫不及待的露出真正锋利的獠牙和利爪。 众将士不由退后了一步,随即担忧了起来。 “丞相大人不会有事吧,那人连元帅都对付不了,丞相还是个柔弱的女人,不会出事吧……” “怎么办,快去叫殿下来!” “对对对,快去叫殿下!说元帅受伤,丞相大人也出事了!” “……” 众将士一片兵荒马乱,然还没等他们去找晏娇娆,就见半空中交手的两人突然停了下来,而一柄长枪翻飞着从天而降,狠狠插入了土地中。 四下顿时一片寂静。 “嘁。”薄逸轻笑一声,拿出医箱慢条斯理的给楚远包扎。 而刚停下的两人,瞬间又打了起来,但这次不同的是,月浅栖手里有纱绫,而那人手里的唯一武器已经没有了。 ------------ 二卷八十五章:揣测 “你!”那人一惊,咬了咬牙,赤手空拳的对上月浅栖,但身法却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杀伤力,手法迂回,不见半点气势。 月浅栖一笑,长绫如蛇般蔓延开,分成无数条,布散在四周,远远看去,像一只展翅的蝴蝶,然这画面虽然美好,身处其中的怪衣人却只觉得难受。 她此刻,就像被千万把刀或者无数条蛇相对着,稍有疏忽,就会被纱绫边角割破皮肤,或者被缠上身。 而这纱绫非常怪异,有时坚硬如刀片,有时又柔韧如藤蔓,不用上好的刀剑,根本无法斩断。 “没有了武器,姑娘,游戏结束了。”月浅栖微微仰着头微笑,此时此刻,尤为像传说中的九尾狐,她的纱绫不在进攻,而是以缠绕为主,刁钻古怪,见缝插针,攀爬上那人的身体。 “放开我!” “放开你,这个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不是现在。”月浅栖内力一收,缠绕着那人的纱绫顿时用力收紧,霎时将她裹成了蚕蛹。 “呜……放……放开我……月浅呜……” “别动了,我这纱绫你越挣扎,裹得越紧。”月浅栖手一拉,将拿乱动的蚕蛹抱了起来,落地后随手甩给一旁呆愣着的将士,淡淡道:“带去给殿下,不许动刑。” “是!丞相大人。”几个将士顿时涨红了脸,大声应道,看向月浅栖的眼中已经快冒出星光了。 楚元帅都对付不来的人,一直被他们视为柔弱的丞相大人竟然解决了,就如此潇洒利落的解决了! 整个军营霎时沸腾了起来。 “丞相的武功……”楚远惊讶的看着走来的月浅栖,连忙站了起来,欲言又止。 虽然月浅栖是赢了,但楚远并不是那些盲目的将士,方才两人过招时,他在底下看着,分明能辨出月浅栖的实力,绝对不是那人的对手。 知道楚远的想法,月浅栖一边将手伸给薄逸检查,一边笑道:“很好奇是吗?待会你就不会这么好奇了。伤势不要紧的话,随我去殿下那儿吧。” 楚远点点头,不在说话。 “还好你控制的好,以后这种事,让虞娘去做就可以了。”薄逸把脉完,说道。 月浅栖摇摇头:“虞娘去和我去是两种结果。”顿了顿,道:“再则,我自然清楚我的实力才敢上去,你当我是一味向前的笨蛋?” “一味向前的事你做的不少。”薄逸凉凉的开口。 “……”月浅栖甩开他,转身跟着楚远前往主营,对于四周将士们的窃窃私语只做不知,依旧如以前一样,抱着手,带着淡淡清贵的笑容,银白色的披风在她身后翻飞鼓动,却再则不让人觉得柔弱。 经过这件事,月浅栖在军营中的形象又变了,从弱不经风的官家小姐,成了武功高强的大丞相。 自然,这些变化都在月浅栖意料之中,并没有多惊奇。 此刻,她正坐在主营中,端着茶杯轻轻抿着茶水,眼眸垂着,漫不经心。 而她四周,晏娇娆和一众将士围着地上不断涌动的人形蚕蛹,不时用木棍戳戳。 而晏娇娆每戳一次,那蚕蛹就发出呜呜声,惹得她又乐此不疲的戳了戳。 “你们别玩了。”薄逸扶额,看不下去,现在这种情况不是应该严肃吗?怎么他们的殿下还带头耍宝了起来?太不靠谱了吧。 看来看去,薄逸还是觉得自家的家主最靠谱。 然薄逸那里知道,月浅栖之所以不去玩,并不是有多正经靠谱,而是不想被记恨上而已。 “咳。”晏娇娆装模作样的咳了咳,坐到主位上,看着面无表情的楚远笑道:“没想到楚将军也会输,孤真正是惊讶呢。” “胜败乃兵家常事。”楚远道。 “罢了,就是不知,这是何方大侠,身手如此了得,竟敢独战我十万大军,还伤了孤数百将士。”晏娇娆冷着声音,手指敲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响彻在众人耳畔。 众人默声,余光却齐齐看向月浅栖。 月浅栖放下茶盏,手一挥,裹着那人的纱绫霎时抽了出来,收入她袖子中,动作干净利落,快速闪电。 因着月浅栖抽回纱绫,那人不受控制的在地上混了几圈儿,趴着不动了,灰褐色的破旧长斗篷盖在她身上,看去就像一团小土坡。 月浅栖看向薄逸,后者撇撇嘴,走上前,蹲下身将她扶了起来坐好,拨开她脸上的头发。 “女的?!”众将惊呼,目光刷的看向楚远。 他们的元帅竟然被一个女人打败了!! 楚远沉着脸色,垂头不语,周身散发着冷气,不时的用冰冷的眼神看向那女子。 “不是夏国派来的吧,卫东还没有这样的人,卫衍则不屑用女人。”晏娇娆惊讶了片刻,并不阻止薄逸的医治,对月浅栖说道。 “嗯。” 晏娇娆挑眉:“你认识她?” “并不,这是第一次见面,不过,臣很是听说过她们家族的传奇呢。殿下,其实也很熟悉。” “我很熟悉?”晏娇娆一愣,再次打量着那张脸。 那并不是一张很漂亮的面容,只能说为清秀,味眉宇间透着的英气,却不似一般女子,让那张脸多了一丝夺目正气。 晏娇娆皱皱眉,看向月浅栖。 “战家之后,殿下可听说过?”月浅栖的声音不大,说出后,话语落下,却霎时让所有人震惊的说不出话。 楚远喉结动了动,有点艰难道:“前朝,战家?” 所有人瞬间看向月浅栖,见她缓缓点头,顿时又陷入了沉默中。 晏娇娆道:“你可确定是战家的人?战家据说,当年是满门不剩一将,死绝了的。虽说孤并不相信如此将门会死绝,可……” 认为不可能碰到的东西却骤然落到自己手上,不管如何,都会率先质疑的。 月浅栖一笑:“楚元帅可还记得刚才她使用的枪法?那可是正宗的战家枪法呢。作为武将,你不可能不知道战家武学吧?” “自然,战家的枪法和武学十分厉害,不论是各国还是江湖上,都数一数二,于习武之人而言,更是万金想求。坊间流传过一本残缺的战家武学,还曾引得许多人争抢。”楚远沉声说道,目光复杂的看着薄逸正在医治的女子。 “不过,丞相怎么知道那是战家武学?” “很简单啊。”月浅栖看向身后,虞娘不知何时出现,递来一根看不出材质的棍子。 月浅栖看了看,手指转动,拿着在空中猛地一划,原本只有两尺长的棍子赫然变作了一柄长枪,笔直修长,枪头尖锐凌厉,散发着冰冷的光泽,隐隐可见细腻的古老花纹,正是女子刚才所用的那柄。 “这是,战家的那柄神枪?!”楚远瞪大眼,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问道。 月浅栖摇摇头,修长的手指拂过细长笔直枪身,道:“战家那柄枪已经断了,确确实实的断在了玉门关前,随着它的主人一起,这柄是仿照的,做工一丝不差,就连花纹也一模一样。不过不同的,是材质,这是由高度玄铁铸成,极难折断,光做这柄枪,不花至少十年光阴,是做不成的。” “能做的如此精确又一丝不差,可见是对那原枪极为熟悉,熟悉到连花纹的大小都摸的准准确确。如此高的熟悉度,除了鬼才,便只有原枪的主人。”晏娇娆撑着下巴说道。 “那,她真的是战家后人?”楚远问道,心底却已经悄然有了答案。 肯定的答案。 月浅栖沉思了片刻,说道:“等她醒了,你们可以自己问。我能告诉你们的就是,我曾追寻过她,确认了她的身份,只是因为一些原因,并没有见过她,信与不信,全看殿下。”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的是,丞相这几日在等的人,是否就是这位战姑娘?”晏娇娆笑着道:“孤的眼睛,也是雪亮的。” “并不全是。臣虽觉得她有很大的可能会来东方,却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会出现在夏国,所以,臣也是很忐忑的。” “那不知丞相为何认为她会来东方?” 月浅栖一笑:“因为想要远离一些事,叛逆之人,做事就要背道而驰。同时,这也是天命啊,殿下。” 她其实是知道战蒹葭的心思的,那么单纯的人,是最好揣测,也最好掌控的。 她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人。 “孤不知道,什么事,会是丞相料不到,或会料错的。”晏娇娆道,颇为惆怅。 “很多事,都是不可掌控的,尤其是人心和感情啊。多情善变的人,最难揣测。” 晏娇娆闻言,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又张想到了什么,微微失神着。 而坐在一边的众将侍看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哑谜,纷纷露出迷茫之色,少数几个听懂之人,则齐齐露出了震惊敬畏的表情,收回目光,默默退后了几步。 这时他们才知道,这个所谓的柔弱大家闺秀,根本就是一个手腕高明,谋略深远的狐狸,一不小心,就会把人坑的透底。 ------------ 二卷八十六章:殿下无耻 而就在这时,昏昏沉沉着的战蒹葭终于醒了,她眯着眼睛,看着四周的人,许久才理清楚自己现在是在哪儿。 从山上下来后,她等了无皈一夜,不曾见他,便赌气的朝着相反的方向走。 其实她知道,道和情,不是那么容易选择的,可她还是生气啊,怎么能不生气呢? 然战蒹葭不会想到,或许她在等等,一切都会不一样。可这个世界上,连时光都追不上的,就是后悔。 一路向东,她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又走到了那里,这是她第一次下山,那里能知道那么多,跌跌撞撞的,便走到了大漠边缘。 而从逃亡的百姓中,战蒹葭才知道,吕国和夏国已经开战了,而她此刻所在的,就是吕国和夏国的交界处,也就是战场之地。 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随着百姓逃的远远的,可战蒹葭听了,却只觉得兴奋。 她与百姓背道而驰,向着边缘的那个小镇走去,路上顺利的混到了正巧同样前往那个边陲小镇的吕国大军中。 于是,就有了不久前的那一幕。 “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擅闯我军军营,你说,孤该拿你怎么办呢?” 听战蒹葭简单的讲清楚了来历,晏娇娆心里已经有了打算,笑眯眯的问道,一脸和善。 众将闻言集体保持沉默,现在傻子都看的出来,这位战姑娘就是个香馍馍,而他们家的殿下和丞相,就是那早就惦记着人家的饿狼。 咳,作为下属这么想似乎有点不太好? “擅闯军营要治罪吗?”战蒹葭懵了,她不知道啊,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循着自己的远大抱负外加肚子饿了,才想去厨房偷点东西吃而已啊! 无闲说过,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想要施展远大的抱负,一定要把肚子填饱。 看她一脸茫然,晏娇娆顿时乐了,心里已经有一个小人在发出胜利的尖锐笑声了。 这么单纯的小白兔世间少有啊,她还以为灭绝了呢,毕竟她好不容易挖来的一个,却是只老狐狸。 想着,晏娇娆就幽幽的看向月浅栖,而后者送给她一个标准的狐狸式微笑。 “咳。那是当然,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你擅闯我军军营,打伤数百人,引起我军大乱,你可知道这些事带来的后果吗?”晏娇娆严肃着神色,冷冷的看着战蒹葭。 “后果?”战蒹葭茫然。 她从小生活在山里,没有和外界接触过,仅有的知识也是无皈教给她的,对外界的了解,大多也是从无闲那儿听来的。 寺里的师兄对外界一副看破了的样子,每次提起都会说一堆大道理,而小师弟们也都和她一样一知半解。 就连她从小立的志愿,也是因为无皈给她讲得话本才有的。 晏娇娆一提到后果,战蒹葭下意识想到的就是跪祠堂抄经文。 晏娇娆很满意她的反应,继续严肃道:“我军现在正是与夏军交战之时,兵力越强,胜利就越大,所以每一个将士都是宝贝,可你一下子打伤了我数百将士,让我军损失了很大的战斗力,若是下场仗我军输了,你可担的起责任?那可是上万的人命呢。” “我……”战蒹葭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顿时觉得自己犯了大错,不知所措的坐在地上。 众将闻言,恨不得立刻捂脸遁走。 他们家的殿下,怎么这么无耻呢! 什么每个将士都是宝贝?宝贝这词应该放他们这些大老爷们身上吗?战蒹葭打伤人是不假,可那伤还没有他们演练时伤的重,怎么就损失很大战斗力了?硬要把他们这么真汉子说成娇小姐吗?信不信他们第二天就能活蹦乱跳上战场杀敌? 这就算了,这点小事还能提升到战败因素上!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嘛! 楚远嘴脸抽了抽,撇开脸,总算见识到了文官的嘴有多厉害,脸皮又有多厉害。 宋言沉默的在一旁观察了一圈儿,觉得唯一面色不变的,就只有静静坐在那儿的丞相大人。 果然是一丘之貉啊!一样的无耻。 不过众人心里虽然何种鄙视,但还是乐滋滋的看着,并没有出面戳穿。 由此可见,这真的是一群一丘之貉。 战蒹葭吞了吞口水,看着上位那个明明很好看,却冷冰冰的太子,小声问道:“那你要杀我吗?” “这个,要看军规如何处置你。”晏娇娆撑着头,勾起一抹冷艳的笑容,眼神示意着楚远。 无可奈何,楚远万分不情愿的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将军规说了一遍。简而言之,就是要砍头。 不管晏娇娆刚才说的话有多夸大其词,有多无耻,但她没说错一点,就是,擅闯军营,打伤将士,已经可以定义为重罪,且战蒹葭,并不是吕国人,而是居海国人,完全可以判为奸细除以极刑。 听了楚远的话,战蒹葭小脸一白,顿时大哭了起来:“我不是故意的……呜呜,我就是饿了而已……不要杀我啊呜……” 众将默,齐齐看着晏娇娆,他们一群五大三粗的人围着一个哭的伤心的小姑娘,怎么看都像是在欺负人家。 不过,他们却是是在欺负人,不过战蒹葭会哭,完全出乎意料。 晏娇娆尴尬了一下,也没有料到这个,不是说是战家后人吗?不是应该流血不流泪的吗? “咳,殿下,她才刚满十七岁。”月浅栖小声提醒了一句,眼底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比您四岁的小妹妹,悠着点啊殿下。 晏娇娆木着脸瞪着她,开口道:“好了,其实,孤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犯的罪是铁板上的。丞相,你觉得,孤应该怎么处罚她?” 薄逸勾了勾唇,看着冒冷气的月浅栖,眼底的幸灾乐祸和她刚才一模一样。 不愧是一起长大的人啊。宋言默默观察着。 而这时,所有人的目光转移到了月浅栖身上,就连战蒹葭都不哭了,睁着一双红彤彤的大眼睛看着她,眼中还隐隐可见水雾,灵动如山间的泉水,清澈至极。 月浅栖沉默着,看着那双眼睛,仿佛看到了一片片带血的白骨中开出的花朵,壮丽,圣洁,美好。 有那么一瞬间,月浅栖想放她走。 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东西已经不多了,还要继续摧毁吗。 “既然是无心的,我军将士又没受什么重伤,有薄逸在,恢复不过几天的事。臣以为,殿下既待民如子,那就不该分国域之界,应一视同仁,所以,可从轻而罚。”月浅栖这么说道。 太久了,她也想看看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事物了,不过,她会努力,不让她消失便是了。 就当,是她的私心罢。 “众将以为呢?”晏娇娆手指漫不经心的拂过蔓延至眼角的凤凰花额饰,淡淡问道。 战蒹葭看着她,眼睛发亮,却是在意着那个额饰。 “我等以为,可从轻处罚。”众将齐声道。 废话,配合着殿下欺负一个小姑娘已经有罪恶感了,最后一刻,还敢和殿下作对提出反对意见吗? “那该怎么处罚呢?孤还没有在这种罪行上轻罚过人呢。”晏娇娆作势想了想,说道:“不如这样吧,你以后就在军营中的炊事营帮帮忙,直到减消罪过,如何?” “炊事营?可以打仗吗?”战蒹葭歪了歪脑袋,挂着眼泪问道。 “你去了自然会知道。”晏娇娆冲她笑了笑,让人将她带了下去。 战蒹葭迷迷糊糊的跟着人离开,走出营帐时看了月浅栖一眼,眼底划过一抹流光。 待战蒹葭离开了,晏娇娆坐在首位上,实在有点受不了众将士那种看透你了的眼神,一怒道:“怎么了看什么?造反是不是?今晚都给孤不许吃饭!” “殿下息怒啊,末将们不看就是。”众人嘻笑着说道。 “滚滚滚!”晏娇娆无奈,挥手指了指外头。 众人又是大笑,勾肩搭背的离开。 “惯的我。”晏娇娆无语,转头看向月浅栖:“孤不威严吗?你还给我戴了这个呢,半点用处也没有。” “如果殿下多锻炼身体,变的如楚将军般勇猛,大概就有威严了。”月浅栖笑道。 “当孤没说。” 月浅栖轻笑,道:“殿下真的打算让她待在炊事营么?” “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上天怜悯孤,赐下的尚方宝剑,怎么可能放在那儿不用呢。”晏娇娆淡淡一笑,侧头看着月浅栖:“你在那儿找到的小姑娘,这么单纯,孤平身仅见啊。” “战蒹葭自幼生活在寺院中,可谓与世隔绝,受着佛法洗礼,又有人护着,如此性格并不意外。” “怪不得,她看着孤的时候,孤都觉得心里安静了一瞬间,原来是在寺中长大的。”晏娇娆感叹道。 “她也是臣平身仅见的美好事物之一,臣希望,殿下能对她宽容点。毕竟……臣于她,也有愧。”月浅栖轻声说道,带着几分惆怅和无可奈何。 晏娇娆一震,半响点了点头,淡淡笑道:“孤又不是铁石之人,何必你提醒。让她去炊事营待着而不是直接封她为将军,孤对她还不够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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