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xbaoshu.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正文 ------------ 第一章 媒妁之言 北平的冬天是寒冷的,地上积着雪,光秃秃的树枝上满是凝霜,街上的行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衣,戴着棉帽,围巾,缩着脖子,双手在衣袖里绞着。 远远的,走来一群学生,手里高举着“还我河山”的条幅,嘴里高喊着“抗日救国”的口号,传单在空中飞舞,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犹如雷声一般滚滚而来,老百姓们已经见怪不怪了,因为随着东北局势的持续恶化,随着日本军队罪恶的铁蹄踏破了山海关,这样的游行也越来越频繁,声势越来越浩大。但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大多数人压抑着胸中的不安和恐惧,维持着正常的生活秩序。 就犹如郊外的周家大院里却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着一场婚礼,这是周家大少爷周瑞安的婚事,自然是要隆重而喜庆的,周太太盼这一天已经盼了多年,距婚礼还有十多天的时间,周太太是忙前顾后的事事亲力亲为的张罗着。黄包车拉着周太太在泥石路上奔跑,后面跟着另一辆车,载着一个丫头和满满一车子的大包小包。 郊外的景色更是萧瑟,田里一片素白,只有荒草在寒风中来回摇摆,给四周增添了一些枯黄的色彩,几个寥落的小村庄间,竟矗立着一座颇有气势的灰瓦白墙的庄园,这庄园最为醒目的便是他门口的那一对半人高的门鼓和屋檐下那三对户对。 黄包车停在了漆的鲜亮的朱红大门前,在下人的搀扶下周太太缓步来到了大厅,周老爷正点燃了烟斗,吸了一口烟,笑着说道:“都忙完了吧?”他的眉眼间透着一股喜气。 周太太坐下捶了捶腿,却轻轻叹了口气,皱皱眉说道:“差不多了,街上乱哄哄的,那些个学生又在游行了,咳,真是多事之秋。我猜瑞康也在那些人里头。” “我早和你说要看着他点,现在时局那么乱,你还让他到处乱跑。”周老爷有些担心的怨起自己的太太来。 周太太见丈夫埋怨自己,不服道:“那你要我怎么办?他那么大个人,难道你要我把他锁起来?当初也是你支持他去上大学的,现在学的那么野,你倒怪起我来了。” 周老爷摇头不说话,把自己埋在烟雾中,周太太想了想,轻轻推了他一把笑道:“我早上去了一趟瑞蚨祥,买了些上好的料子,等梅家那丫头过了门,我给她好好做几件新衣裳。” “唔” 周老爷点点头说道:“是啊,我们家瑞安这个样子,是委屈了这姑娘了。等她过了门,我们好好待她。” 周太太跟着点头道:“我听张媒婆说,这姑娘不但长得好,性子也温顺,就是家里穷了点。” “最重要是性子好,穷一点没关系,我们家也不差她那份嫁妆,听说她祖上也是读书人吧。这样倒也不算太过悬殊。”周老爷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的说道。 周太太端过下人递过来的茶杯,朝着杯子里吹了两口,接连喝了两口,才说道:“祖上有人中过举人,后来家道中落了,母亲早亡,父亲续娶了一房,又生了个丫头,这几年父亲得了痨病,治病花了不少钱,更是艰难了,就想早些把大丫头给嫁了。听媒人说,那姑娘还通文墨,能写能画,很是适合我们家瑞安。” 听到这周老爷颇为满意,微笑道:“这样极好,两人有共同的爱好,将来两人在一起写写画画,自然能培养出感情来。” “是啊!”周太太嘴角显出一个笑容,但又很快被担忧的神情取代了,叹道:“我们瑞安命苦,身上不好,我一直担心他的婚事,名门世家自然是不会把千金嫁给我们瑞安的,小门小户不识字不懂礼的我们也看不上,模样不好的,以我们家瑞安的才情,他肯定是不喜欢的,所以张媒婆说了这个梅家丫头是最佳人选。我的心里啊,总算是有了着落了,等她过了门,就一切妥当了。” 周老爷笑着点点头,提醒道:“还有瑞康呢。” 说到自己的小儿子周瑞康,周太太的脸上现出了骄傲得意的神情,笑的更是灿烂,说道:“我们家瑞康不用愁,这门槛都快被媒婆门踩塌了,已经好几家问过我,我们慢慢挑就是了。”顿了顿,眉头又轻轻蹙起说道:“不过,这孩子念了大学后,成日里什么恋爱自由,婚姻自由,革命解放的挂在嘴上,我的确有点担心呢。” 周老爷并不担心,他觉得儿子的那些言论不过是学校里宣传的书本理论罢了,说说也而已的,现实中还是要遵循古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他并没有接周太太的话,而是吐了口烟,笑道:“瑞康从小就招女孩子喜欢,对了,上次到我们家来玩的程家兄妹,那个妹妹叫什么琪的,好像很喜欢我们家瑞康。” 周太太有些打趣的斜睨了一眼丈夫,微笑道:“叫程嘉祺,是啊,那丫头跟在我们家瑞康身后跑来跑去的,模样长得倒是很好,也大方,家世也不错,是个理想的人选。等办完了瑞安的婚事,我就去摸摸瑞康的心意,如果他也有心,我们就去程家提亲,这样岂不两全其美?他也不会说我们父母专制包办什么的了。” 周老爷欢喜的笑了两声,很是满意妻子的这个打算。笑声未落,从门口健步走来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男子,身材挺拔,神采俊逸,一身笔挺的中山装,手里拿着书本,一进门就大声说道:“大哥的婚事真的就这么定了?” 周太太一见到他,脸上就露出欣赏和满意的笑容,温柔的笑道:“是啊。”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周瑞康,她是无比的安慰骄傲,他太出类拔萃了,正因为有了这个儿子,周家二老才能从大儿子周瑞安的不幸中找到些安慰。 周瑞康似乎有些生气的将书本扔在了桌子上,说道:“爹,娘,你们的思想太封建,太落后了,恋爱婚姻应该是自由选择的,你们有没有问过那个姑娘是否愿意呢?大哥是否愿意呢?他俩连面都没见过,就要结婚,相守一辈子,万一他俩合不来,那么他们这一辈子是要多痛苦呢?” 周太太有些不解儿子的气从何来,说道:“瑞康,那姑娘家自然是和那姑娘商量过的,所以才接受了我们的聘,你大哥,如果不是你整天给他鼓捣那些新潮思想,他也不会反对的。你已经把你大哥搞得晕头转向了,瑞康,拜托你,这个婚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你就别再瞎搅和了。” 周瑞康不管母亲的的话,语速很快的说道:“我昨晚上才和大哥说起这事,他是很担心未来的。那姑娘知不知道大哥的情况?如果不知道,那结婚后她反悔了,这个婚姻要怎么维持下去?” 周太太还要说,周老爷用烟杆在桌子上敲了两下,正色说道:“瑞康,你的那些新潮思想在学校里演讲就行了,我们是封建,是落后,你大哥的情形你不是不知道,要找一门好亲事是多么的困难。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合适的人选,你就别在这捣乱了。” 瑞康上前两步说道:“就是因为大哥的情形我才更担心,现在这个姑娘并没见到大哥,万一成亲以后她知道了大哥的真实情形,她后悔了,那要怎么办?我总觉得在这之前得让那姑娘清楚明白的知道大哥的情况,让她自己决定要不要嫁。这样才公平啊。”他的样子很激动,像似要在家里闹革命的架势。 周太太被他叽叽呱呱吵的太阳穴发涨,烦恼的摇头道:“瑞康,你别这么不懂事。爹娘已经为了你大哥的亲事很心烦了。你就别瞎掺和了。” 周老爷也生气了,提高嗓门道:“我真是后悔让你去念什么大学,念的脑子里都是些莫名其妙的念头,也不为你大哥想想。那姑娘见了你大哥,还怎么会愿意嫁给他?”话一出口,周老爷立马打住,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周太太急忙白了他一眼。 但是周瑞康反应很快,马上抓住父亲的话脚说道:“你看,连你们自己都知道你们是在欺骗那个姑娘,这样的婚姻是残忍的,是不对的。” “你说够了没有?”周老爷拍桌子站起来,拿着烟杆指着儿子,说道:“你现在给我滚回房去,我们不想听你说这些,给我出去。” 瑞康还想辩,周太太赶紧上前拉着他往门外走,嘴里说道:“瑞康,你先回房吧。别再激怒你爹了。” 瑞康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拿了课本,无可奈何的回房去了,剩下周家二老心烦意乱的摇头,原本充满喜悦的心中又开始担心起来,虽然他们坚信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但是小儿子的这一顿疾风骤雨般的质问,还是让他们产生了一些疑惑。 ------------ 第二章 踏雪寻梅 而此时北平城的普通巷子里,一间毫不起眼,甚至是破旧的平房里,也有人正在为这桩婚事忧心。 斑驳的黑漆大门,很多处都已经掉了大片的漆,露出了里面的木板,围墙上披挡的泥灰也已经脱落的东一块西一块,露出了一块块的大小不齐的石头。 院子很小,西边的一棵大树旁,有一方石磨,中间一个正厅,两个卧室,一个厨房,一间杂物房。都是土坯的墙,简陋,应该是合适的形容词,但是就是在这个简陋的小院子里,却意外的开出两朵鲜艳的“梅花”来…… 婚礼还有十来天,梅若君也越来越不安起来,虽然她知道这是自己的命,也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但是她还是心慌不已。看着周家送来的丰厚聘礼,她就知道周家有多富贵,用自己的婚姻来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她是心甘情愿的,也是义不容辞的,尤其每当看到父亲咳血时,她更明白自己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梅若君和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梅若梨在院子里洗着衣服,水是冰冷刺骨的,梅若君弯着腰,在搓衣板上搓揉着衣服,她的手已经被冻的红红的,时不时的放在嘴上哈气,或者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取暖,妹妹梅若梨却从厨房提了一桶热水加在了木盆里说:“姐,加点热水不就不冷了么?” “哎呀,你怎么把热水全倒出来了,待会又得煮一锅,最近的柴也涨价了呢。”梅若君轻轻叹了口气,半似埋怨,却爱怜的看着妹妹。 “你看你的手都冻成什么样子了?”梅若梨拉起她的手说:“热水煮了就是要用的嘛,大不了我待会去树林子里砍一些柴回来。” “别去,你女孩子家砍什么柴,万一伤到了怎么办?” 梅若梨撒娇揽住姐姐的肩头,两人头顶着头,不禁一起笑了出来,虽然不是一母所生,她两姐妹的感情却是如此的弥笃深厚。 梅若梨笑着问道:“姐,过几天你就要嫁到周家去了,你怕不怕?” 梅若君浅浅笑着摇摇头说道:“不是嫁去周家就是嫁去王家李家,总是要嫁的。” 若梨拉了下下眼睑,吐了下舌头说:“骗人,这两天我总是看到你望着月亮叹气。” 若君微笑不语,若梨又道:“我听人说周家大少爷走路一拐一拐的,手是这样的。”说着缩起五指,不停的抖动着左手。 若君心头一酸,轻叹一口气说道:“人不可貌相,也许他人好呢?” “那万一他人不好呢?” 妹妹的话,让若君心里一沉,是啊,万一他人不好呢?若君停下手中的活,愣愣的看着木盆里的晃动着的洗衣水,淡淡道:“那就是命了。” 若梨哼了一声,又道:“我才不要媒婆给我找婆家呢,我要自己找。” 若君抬头看她,一张青春洋溢的脸,多么的美丽,多么的纯真,多么的心高气傲,噗嗤笑出来说道:“你啊,是不是学堂里又学了什么新思想了?” 若梨笑:“那是自然,你知不知道,现在很多大学生都自己找结婚对象,大学里有很多自由恋爱的呢。” 若君看着她可爱的稚嫩的脸笑道:“好好好,我希望你将来自己找个好老公。” 若梨站起身来,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指着天空,仰起头,满怀心志的说:“当然,我要上大学,还要出去工作。” 两人正在说笑,墙外忽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一阵说话声:“喂,看到没有啊?” “哎呀,你别晃啊,嘉伟你别晃啊。” “哎,你站在上面当然不累啦,要不你下来,我踩你背上试试…….” 若君和若梨相视一看,忙跑出院门,绕道院墙后的小树林,只见两个大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一个正趴在地上,一个正踩在那人的背上,扒着院墙往里窥探。 若梨上前大声问道:“喂,你们是谁啊?为什么偷看我们家?” 那两个大学生被她这么一喊,一慌神,下面那个两手一软,趴在地上,上面那个重心不稳摔倒再地上,狼狈不堪,两人倒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喊,样子当真滑稽,若君和若梨不禁被他们的样子逗的忍俊不止。 那俩大学生翻身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笑着走上前来,趴在地上的那个嘴快,说道:“你们好,我叫程嘉伟,他叫周瑞康,哈哈。”说着自己抓起头来。 若君和若梨打量了他们一下,若君视线不由自主的转到了程嘉伟身后的那个身材修长,剑眉星目的男子,心中一顿,他叫周瑞康?他和周瑞安应该是有什么关系的吧。 周瑞康有些羞涩的上前道:“对不起,把你们吓到了。” 程嘉伟也打量了她姐妹二人一圈笑道:“你们就是梅家的两朵梅花吧,果真名不虚传呢,瑞康,这下你哥可以放心了吧。” 若君低下头,她一身素色的粗布衣服,全身没有任何的饰物,只有辫子上的两根蓝色的丝带,显得她更是素雅如出水芙蓉一般,尤其是她的一双眸子,晶莹剔透,温润含情。周瑞康从来没有见过毫无修饰就能美的令人窒息的女子。 程嘉伟推了他一把,笑道:“喂,看呆啦,我早说过,她们两姐妹是这里有名的美女,你偏不信,偏说什么包办婚姻是腐朽的,怎么样,现在认输了吧。” 周瑞康觉得自己刚才目不转睛的看着梅若君,实在是有些唐突不礼貌,又被程嘉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由脸上发烧,很是尴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推了程嘉伟一把说道:“你胡说什么?”说着,眼神有些闪烁,对着若君鞠了一躬,便匆匆离去了,程嘉伟边笑边也点头致歉,跟着周瑞康身后急急忙忙的离开了。 他二人这莫名其妙的一来一去,把梅若君和梅若梨弄的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两姐妹对看了一眼,不由的笑了出来。 若梨拍手说道:“姐,这个周瑞康应该就是周瑞安的弟弟吧,弟弟长的那么好看,那哥哥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姐,恭喜你哦。” 梅若君点了下她的头笑道:“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不如你就和我一起嫁到周家,那我俩也就不用分开了。” 梅若梨脸上一红说道:“姐,你别乱说了。” 两姐妹嬉笑着回了家。 // 三天后的下午,梅若君抽空在自己的屋子里看着书,虽然家道中落,但是她骨子里的继承了祖先的诗文基因,从小就喜好诗文,此时无事,翻了会诗集,提笔在纸上写道:“晓春鹊喜春已暖,寒室梅香谁知怜?” 正兀自在斟酌着词句,突然房门被人推开,梅若梨欣喜的跑进来,将书包扔在炕上,兴奋的拉着梅若君的手臂说道:“姐,今天我们学校组织去北大参观,你知道我见到谁了?” “嗯?”梅若君依然沉浸在自己的诗文中,并没有太在意。 “我见到周瑞康了!”梅若梨一把把梅若君手中的毛笔夺了下来。 梅若君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兴奋,不由笑道:“那又怎样?” “哎呀,姐,你不知道,他真的太棒了,他在讲台上大谈三民主义,大谈抗日,国共合作,激情万丈,所有的人都被他感染了,天啊,你不知道当时的情景,场下掌声雷动,太震撼了!”说着若梨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口,接着说道:“姐,他太耀眼了,哎呀,我当时真的太骄傲了,你想啊,你就要嫁给他哥哥了,那我也就成了他的亲戚啦,哈哈。我当时和我的同学说了,他们还不相信。以前我总想你晚点出嫁,现在我却希望你早点嫁过去呢哈哈。” 梅若君看到她那兴奋样子,只觉得可爱,笑着说:“好好好,我尽快嫁过去,我早说了,不如我们也让张媒婆替你做个媒,直接把你许配给他不就好了么?” 梅若梨害羞的推了她一把,嚅嗫道:“姐,你别开玩笑了,你知不知道,今天在大学里,好多女同学都围绕着他,简直就是众星拱月。” 梅若君听着若梨在一边不停的赞美着周瑞康,心里不由的想起再过七八天自己就要嫁的周瑞安,虽然不停的劝说自己要接受命运的安排,无论美丑善恶她都得去接受这个丈夫,但是她依然希望果然如若梨说的那样,周瑞安也能有着和周瑞康相似的容貌和风姿,不可否认,越接近婚期她就越惴惴不安。 她不自禁的望着窗外发呆,若梨不由的推了她一把,说道:“姐,你听到我说的没?我刚才问你话呢。” 梅若君才缓过神来,转头看着她说道:“什么?” 若梨说道:“我刚才说了,周瑞康让我问候你呢。还问我你平时都爱做些什么?” 梅若君一时不明白,想了想说道:“他那是礼貌,我是他未来的大嫂,他可能是担心他哥哥。” “是啊,所以我就告诉了他,你知道吗,当时好多女生都看着我耶,真是拉风。”若梨又笑道:“后来他的那个朋友程嘉伟也来了,还带了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是他的妹妹,叫程嘉琪。那个程嘉琪说要来看看你呢。” “看我?”梅若君不由有些吃惊。 “对啊,因为程嘉伟说你比她漂亮,所以她就赌气说要来亲眼看看你咯。”梅若梨脸上一红笑道:“程嘉伟还说我也很漂亮呢。” 梅若君笑着摇摇头,她根本没有把这些玩笑话当真,继续低头去看自己的书。 ------------ 第三章 两朵梅花 原本以为一切只不过是玩笑,可是没想到第二天下午,程嘉琪果然和程嘉伟,还有周瑞康一起来到了梅家。 他们来的时候,梅若君正在院子里摘菜,一打开门,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站在门口,她长眉入鬓,粉黛俏颜,画着精致的妆容,衣着考究,笑容明媚,梅若君只觉自己和她相比,简直就是鸦雀和凤凰,不要说化妆了,连身上的衣服相比之下都只能用褴褛来形容。 梅若君局促不安的在围裙上搓了下手,程嘉琪已经先笑着开口说道:“你好,我叫程嘉琪,今天是特意来看美人的。” 她的笑的很美,很亲切,很让人喜欢,梅若君忙还之一笑,让他们几个进来。 父亲梅雪飞听见院子里一片人声,从房里迎了出来,问清楚了来人的身份,梅雪飞忙热情的招呼他们进屋子,尤其是对周瑞康,笑道:“原来是二少爷来了,真是太意外了。” 周瑞康礼貌的笑道:“来的唐突,真是打扰了。” 继母陈玉琴也从厨房里迎了出来,热情的说道:“哎哟,二少爷可真是一表人才。”说着急急忙忙的端着一盘果子出来招呼众人吃喝。 程嘉琪笑道:“伯母不用客气,我们啊,不请自来已经是很冒昧了。” 陈玉琴说道:“哪里哪里,我们若君已经和周家大少爷订了亲,那就是一家人了,你们又是二少爷的同学,自然是朋友,亲朋好友来串个门,不用那么客气的。”说着打量了一下程嘉琪,忙又夸道:“程小姐真是美丽大方,谈吐文雅,当真是大学生的风范呢。” 程嘉琪眨眨眼睛说道:“今天啊,是我挑的头,因为我哥哥说梅家有两朵梅花,娇艳无比,比我还好,所以我忍不住拉着他们一起来看看。”说着看了一眼靠门而立的若君,笑道:“果然是名不虚传呢。还有一位呢?” 陈玉琴笑道:“你说若梨啊?她还没放学,不过快回来了。” 程嘉伟在一边起哄说道:“怎么样,我说的一点没错吧,现在你相信了吧。是不是甘拜下风了?” 程嘉琪白了他一眼嗔道:“哪有你这样的哥哥,别人家的哥哥都是夸赞自己的妹妹,护着自己的妹妹的,我承认若君是清水出芙蓉,美丽动人,但是也不用这么打击我吧。”说着噘了噘嘴。 陈玉琴忙在一旁堆笑着打圆场说道:“哎哟,我们小门小户的,若君怎么能和程小姐相比,是程少爷夸奖了。” 虽然知道他们是在说笑打趣,但是若君还是觉得很尴尬,只能红着脸低头站在一旁,隐约间觉得似乎有视线在凝视自己,不经意间一抬头,与周瑞康的目光碰了个正着,顿时一阵心跳,他正安静的站在门的另一边,靠着门板,两人眼神相交,都有些不好意思,梅若君觉得奇怪的是他眉头轻蹙,呡着双唇,看着自己,神情似乎是有话要说。 果然,还没等梅若君转头,周瑞康就对梅雪飞和陈玉琴说道:“伯父伯母,我想和若君单独谈谈。”他这话一出口,屋子里热烈的气氛瞬间凝固了,一屋子的人全都惊讶的愣在那,不知如何反应。其实梅雪飞和陈玉琴夫妇早就觉得婚前小叔子就上未来嫂子的家里是大大的不妥,不过好在他们是一群人来,梅雪飞夫妇也就当做是小孩子闹着玩而已,但是此时周瑞康突然提出要单独和若君说话,这就太过不合礼数了,两人面面相觑,都觉得难以回应他的要求。 周瑞康见他们讶异的神色,忙补充道:“我就和她在院子里说几句话,就在那。”说着指了指院子里磨盘。 他这么一说,梅雪飞想了想点点头说道:“好吧。” 梅若君也觉得很是吃惊,睁着大眼睛疑惑的看着周瑞康,周瑞康不管她,自顾自的走向磨盘,若君看了一眼父亲,梅雪飞点点头,她这才缓缓的跟在周瑞康身后来到院子里。 周瑞康走到磨盘旁的大树下,转身问道:“对不起,我知道自己很唐突很冒昧,但是我心里有个疑问要问你。” “什么?” 周瑞康皱着眉,暗吸一口气说道:“你真的是自愿要嫁给我大哥吗?” 梅若君不懂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抬头看着他,周瑞康急道:“你知道我哥的情况吗?” 梅若君点点头说道:“张大娘说起过,说你哥哥身子有些不便。” 周瑞康皱着眉哼了一声说道:“那些媒人的话你怎能全信?她们最擅长的就是夸大优点,掩盖缺点。我知道我问你这个很不应该,我爹娘为了这门婚事是全心全力的,我也希望我大哥能够得到真正的幸福。可是你们这样的盲婚哑嫁怎么能够幸福呢?我实在是担心,所以才会偷偷的来窥视你们。” 他说了一堆,梅若君有些反应不过来,问道:“二少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周瑞康说道:“我和你明说吧,我哥哥有残疾,而你…….”说着打量了一下若君,顿了顿说道:“你太美,和我哥哥根本不配。你两的结合将来必然会有很多问题。” 被他赞美了一下,梅若君不由的脸上热起来说道:“我不图什么,只求你哥哥是个好人。” “那倒是不用担心,我哥生性温和,只是你似乎根本不知道你将要面对什么样的人生。”说着一拳打在自己的手掌中,忿忿不平的说道:“妇女解放,自由恋爱已经倡导了那么多年了,可是进步还是那么的缓慢。你知不知道,我们学校就有一个女同学,因为家里安排的婚姻,男方智力方面有问题,她无法忍受而自杀了。我不希望你将来有一天也后悔嫁给我哥而走上绝路。” 梅若君不由的心中一颤,她明白他的来意了,他是担心自己将来后悔,毁了自己和他哥哥的人生,他的担心何尝不是她自己的担心,可是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形势,她低下头说道:“事已至此,我没有其他选择。” 周瑞康忙说:“怎么没有?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替你向我的父母说明,让我父母另外找一个合适的人选。” “合适的人选?”梅若君不明所以,“你觉得什么样的女人适合你大哥?” 周瑞康一时语结,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他心里就是觉得梅若君不合适,他支支吾吾的说道:“我不知道,也许,也许是个乡村贫苦的姑娘,相貌平平,却本本分分的。” 梅若君不由的觉得有些好笑,除了自己长得好了点,难道自己不够贫苦,不够本分吗?她缓缓对周瑞康说道:“二少爷,很感谢你的一番好意,我也听若梨说了你在学校是新思想的领军人物,可是思想归思想,我们还是要生活在现实中的。” “不,如果你不去尝试行动,那思想永远也只是思想,但是如果你尝试去改变,用行动去冲破枷锁,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变成现实的。”周瑞康激动的说着。 梅若君摇头道:“我家已经收了你家的聘礼了,我不能说不结就不结,不然两家人要有多难堪?” “梅若君,这可是你和我哥一辈子的幸福…….” 他二人在大树下争论着,屋内众人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都不由自主的注视着他们,过了一会,程嘉伟奇道:“哎,瑞康在说什么呢?” 程嘉琪想了想道:“我猜他又在宣传他的新思想了,我去看看。”说着站起身就跑了过去。 周瑞康正皱着眉头,梅若君也低着头不语,程嘉琪跑过来拍了一下周瑞康的肩膀说道:“喂,你是不是又在宣扬你的新思潮,新革命了啊?” 周瑞康扭头不说话,梅若君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程嘉伟也跑了过来说道:“哎,瑞康,你有完没完,若君是你未来的大嫂,你不会让她现在去自由恋爱吧?” “就是,还有七天她就要嫁到你们家了呢。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程嘉琪说道。 周瑞康气愤的说道:“她不知道轻重也就算了,你们都是大学生,上个月罗小芬自杀的事,你们没忘记吧。难道你们就一点也感觉不到事情的严重性吗?” 程嘉琪皱着眉点点头说道:“你说的也是,罗小芬的事真的是该引以为戒呢。”转身又打量了若君一番,拉着若君的手说道:“但是我看若君的性格保守传统,和你哥的性格倒是挺般配的。或许他俩能够过一辈子呢。” 梅若君看着他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心越来越乱,只得匆匆的掉头回到了房里。 周瑞康看到若君离开,失望的摇头道:“咳,算了,我也不想管了,我只是觉得讽刺和担心,讽刺的是我天天在学校里高谈阔论民主自由,婚姻自由,但是家里还在执行着盲婚哑嫁,担心的是她和我哥未来的日子真的不知道会怎么样。” 程嘉伟斜睨他一眼,笑道:“除了讽刺和担心,恐怕还有些可惜吧,哈哈” “可惜什么?”周瑞康问道。 “可惜了这么一个大美女却要嫁给自己的哥哥咯。”程嘉伟揶揄道。 周瑞康推了他一把,笑道:“去你的,胡说八道,其实我也觉得梅若君性格人品都很好,如果我哥没有残疾,他俩还真般配,现在,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我是无能为力了。” “我觉得瑞康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若君太美,我怕就算若君心甘情愿,瑞安大哥也会于心不安。”程嘉琪说道。 “正是,我就是担心这个。”瑞康说道,又叹了口气说道:“一切就看他们的缘分吧。” 他们三人正说着,梅若梨像一只小鸟般欢快的从门口跑了进来,一进门看到周瑞康三人,不由自主的把书包丢在了地上,一脸兴奋的上前加入了他们。 “周瑞康!”若梨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高兴的笑道:“你真的来我们家了啊?天啊,我要告诉我的同学,她们一定会羡慕死我的。” 瑞康有点尴尬的笑了笑,程嘉伟一努嘴在一旁说道:“哎,梅若梨,你也太厚此薄彼了吧,我也不差啊,怎么没有受到你的热情欢迎呢?” 若梨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娇笑着松开了瑞康的手臂,程嘉琪笑道:“哥,你一看到美女就开始耍贫嘴,若梨,你千万别上当哦。” 梅若梨甜甜的笑道:“哎呀,我都欢迎,都欢迎,我就喜欢人多,大家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多高兴啊。” 程嘉琪打量了她一下,乌黑的辫子,一身朴素的学生衣裙,配上那甜甜的笑容,很是可爱靓丽,不由赞道:“哎呀,我是服了这两朵梅花了,姐姐清雅脱俗,纤尘不染,妹妹甜美可人,热情爽朗,真是世间难得。好吧,我承认我被比下去了。”说着摊了摊手,假装无奈的叹了口气,笑了起来。 程嘉伟哈哈笑道:“终于认输了吧。好在她们一个没有上大学,一个还没上大学,不然你这校花的位置可是难保。” 周瑞康笑道:“嘉伟,你这么说也太低估了嘉琪了,嘉琪明媚开朗,大气有度,绝不差人半分,所以追求者络绎不绝,绝非无因。” 程嘉琪抬头娇羞的看了他一眼,两颊飞起淡淡的红云,转开头去。程嘉伟半玩笑道:“她的追求者是多,但是她期盼已久的那封情书始终未到。是不是啊,嘉琪?” “哥!”程嘉琪知道他言有所指,顿时羞的满脸通红,举起拳头就打,程嘉伟笑着躲开,两人在小院子里追逐起来,瑞康和若梨在一旁看的直笑。 此时陈玉琴看到女儿回来了,欢喜的迎了出来,招呼着众人回到堂屋里吃喝聊天。 有了若梨,气氛更是欢快,众人嘻嘻哈哈的更是热闹,梅若君在一旁安静的微笑着给众人端茶,添置瓜子蜜饯等零食,只有梅雪飞留意到周瑞康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的落在若君身上,不由得心中有了一丝不安。 ------------ 第四章 谁的婚礼 终于到了婚礼的正日,厨房里传出“咚咚咚”剁肉糜的声响,锅灶里煮着开水,门后面绑着几只鸡鸭,是待会喜宴的主角,灶台上放着一堆的青菜,蘑菇,土豆,胡萝卜。 几个中年妇人在里面说着东家长西家短,手里麻利的择菜的择菜,切丁子的切丁子,说说笑笑的气氛很是欢乐,她们是梅家的邻居,特意来帮忙的。陈玉琴在一旁和面一边和那些妇女们拉着家常。 “梅大嫂啊,你家若君可真有福气啊。攀上周家这门亲事,以后那可真是衣食无忧了。” “是啊,若君长的那模样,一看就是做少奶奶的命,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人家都不敢来提亲。” “是啊,去年王二婶家的狗子就看上若君了,说要找媒人来提亲,我当场就和她说,趁早打消这年头念头,梅家那两个丫头一看就是非富则贵的相貌,哪能嫁她家的狗子呢?她还和我吵了一顿......” “梅大嫂,这门亲事你可是定的好。” 陈玉琴听着众人的恭维,心中踏实了许多,之前她虽然极力促成了这段婚事,但是心中总是带着些许的不安,毕竟周家大少爷有些残缺,而若君又不是自己亲生的,她怕别人背地里说她不厚道,如今一听众人这么一说,她心中宽慰舒畅许多。 卧房里,梅雪飞小心翼翼的从一个小首饰盒里拿出了珍藏了很久的一串有些发黄的珍珠项链给女儿带上,说道:“这是你娘留给你的。爹爹没用,没有什么体面的嫁妆给你……”说着咳喘起来。 若君担心的在父亲的背上轻轻顺了几下,难受的说道:“爹,您快别这么说,您是好爹爹,一定要保重身体啊。”她看着父亲苍白消瘦的脸,心头一酸,落下泪来,她知道父亲的痨病已经到了晚期,随时都会离开人世,这也是父亲不得不同意了这门亲事的原因之一,若是早几年,梅雪飞是绝不会让女儿嫁的如此委屈的,可是如今,他自知时日无多,家中已经困难到不得不向现实低头的地步,他也没有力气和自己的妻子争辩了。 化了妆,穿上新娘喜服的若君美的让人晕眩,只是脸上写满了忧愁,梅雪飞不由的落下泪来,说道:“若君啊,都是爹不争气,让你受委屈了。” 梅若君强忍着悲伤摇头道:“爹,您放心吧,我自会照顾自己,做个贤良的好媳妇。” 陈玉琴走进来,在一旁倒是满脸喜色,说道:“哎呀,周家是书香门第,家产丰厚,若君不会受苦的,你就放心吧。” 梅若君心中也知道,陈玉琴毕竟是后妈,虽然这么多年并没有怎么为难她,但是对自己和若梨肯定是有不同的,就如若梨能上高中,将来还能去上大学,而自己只是在家里跟着父亲学习。如今把自己许配到周家,得到了丰厚的聘礼,在陈玉琴的眼里自然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梅若君并不是很介意后妈的这种厚此薄彼,她爱妹妹若梨,也爱这个家,如果自己的婚姻能够帮助家里度过难关,能够让若梨完成学业,那她是心甘情愿的。 过了一会妹妹梅若梨穿着一身粉色的新衣裙,欢快的跑跳着进来,一看到化了妆,穿上喜服的姐姐,惊艳的直拍手:“姐,你知道么,若是在古代,你被选进宫里,皇上一定会看上你,让你做娘娘的。那时候,你一定比杨贵妃还要得宠,回头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就是形容你的了。” “噗嗤”梅若君被她夸张的说法逗得笑起来:“等你将来结婚的时候,看你要怎么形容你自己。” 中午梅家请了周围的一些近邻吃了一顿饭,黄昏时分门外传来滴滴答答的礼乐声和鞭炮声,周家的迎亲队伍已经来了,陈玉琴忙将大红喜帕盖在了若君的头上。 左邻右舍的街坊们纷纷出来看热闹,议论着: “嘿,这周家可是名门望族呢。” “是啊,听说祖上是当大官的呢。” “是啊,没想到梅家能攀上这么一门好亲啊。” “哎哎哎,你们看啊,那骑马的新郎官可真是一表人才,和梅家的大姑娘的确是天生一对呢。” “不是,你搞错了,那是新郎官的弟弟。” “啊,怎么是小叔子迎娶嫂子呢?” “咳,你们还真以为天上会掉馅饼啊,今天的新郎官是周家的大少爷周瑞安,是个瘸子,半边身子都动弹不得的主,骑不得马,这才让二少爷周瑞康替哥哥来迎娶的。” “哎哟,是个瘸子啊,这可亏煞梅家的大姑娘咯。” “唉,这就是命啊,你们说说,这梅家大姑娘的样貌人品那可是百里挑一的啊。” “瘸子就瘸子呗,一个有财一个有貌,也算相配了。” 一路上众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不一会迎亲队伍到了梅家门口,张媒婆欢喜的引着周瑞康走进梅家的院子。 梅若君紧张局促的坐在床沿上,梅若梨则兴奋的前前后后的跑着,看到周瑞康走进门,赶紧跑进来在梅若君耳边说道:“姐,周瑞康来接你了。他好帅啊。” 梅若君在喜帕后面苦笑一下,周瑞康再帅也与自己无关,她现在需要鼓足勇气去面对的是她素未谋面的丈夫周瑞安。 张媒婆笑呵呵的走了进来和若梨将梅若君搀扶了出房来,向父母磕头行礼,周瑞康也替哥哥向梅雪飞夫妇行了礼。 喜娘背着若君缓缓往花轿走去,走到院子里,身后传来了父亲梅雪飞一阵急急的咳嗽扯气的声音,父亲的那种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喘声传到若君的耳朵里,是结结实实的敲打在她心上,她想起前天晚上父亲咳血的样子,突然间很害怕,害怕自己这一出嫁再也见不到父亲了,她落下泪来,她还想再看看父亲,虽然喜娘关照过她不能下地,不能回头,但是听到父亲的咳嗽声,她还是忍不住猛的一个回头,此时也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风,借着她转头的力,将整块喜帕吹了起来飞到了一旁周瑞康的脸上,大家都吃了一惊,周瑞康下意识的接住了喜帕,看到了她,她化了妆,明亮的双眸里含着泪水,小巧饱满的双唇红润诱人,肌肤胜雪,头发上带着发钗,耳旁插着一朵大大的鲜红绢花,她美极了,美到周瑞康心中狂跳,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只有她的容颜,完全忘记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梅若君也一愣,看了他一眼,挣扎着从喜娘的背上下来,转身快步扑倒在父亲梅雪飞的怀里哭道:“爹,你要不要紧?你这样我不放心啊。” 喜娘赶紧把她搀扶起来,嘴里说道:“哎呀,新娘子双脚着地可不吉利啊,快快上花轿吧,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梅雪飞颤巍巍的扶起女儿,满是皱纹的眼角尽是不舍,但是他还是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放心,爹会照顾自己的,快去吧,别误了吉时。” 陈玉琴忙从周瑞康手上拿过了喜帕走上前来,替她盖上,急急忙忙的拉开她,叽叽喳喳的又将若君扶上了喜娘的背上。 一路上又是热闹的喜乐声,走了不知多久,轿子缓缓的停了下来,周瑞康从马上翻身下来,踢了三下轿门,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喜娘又背起若君走进了周家,跨过火盆,进了周家的大堂内。 大堂里聚满了宾客,但是主人家却只有周老爷一人在那烦躁的来回踱步,既不见新郎官的踪影,也不见周太太的身影,大堂里的宾客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周瑞康一看这情形,忙上前问道:“娘和大哥呢?” 周老爷一脸焦急,但是当着众多宾客,又无法言语,一边安抚着宾客,一边忙拉这瑞康道角落里,说道:“你快去劝你哥哥出来拜堂。” 周瑞康急道:“哥还是不愿意拜堂?”原来从一大早,周瑞安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突然之间就嚷着说要退婚,怎么也不肯结婚,闹了一天,周家众人怎么劝也不行,只得先让瑞康先去迎亲。 “是啊,我快急死了,你娘正在里头劝他,你快去。快啊!”说着催促着瑞康往内院去。 周瑞康皱着眉一跺脚,赶忙往内院跑去,到了大哥周瑞安居住的“採菊园”,在门口就听到了母亲的声音:“瑞安,娘求求你,新娘子已经到了,如果你不去拜堂,这可怎么收拾啊?”周太太无奈的恳求道,说着掉下了眼泪。 “娘!”周瑞康急匆匆的大步走进来,说道:“新娘子已经到了,大哥怎么还不去?” “哎呀,这可怎么办才好,瑞安,你这样反反复复可不行啊,你这要让爹娘怎么立足啊?”周太太抹着眼泪求道。 凳子上坐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左半边的身子不停的颤抖着,尤其是左手不停的痉挛着,神色非常的犹豫痛苦,坐在那不言不语。 周瑞康上前道:“哥,你若早些反对这门亲事也就罢了,可是事到如今,新娘子都到了,你若不去,让爹娘怎么见人,让那姑娘怎么见人?” 周瑞安抬头看了看弟弟,见他神采俊朗,更是觉得自卑,低下头沮丧的说道:“你去。” 他这么一说,周太太和周瑞康都愣了一下,瑞康皱着眉低下头去。 周太太说道:“这怎么行呢?聘书,礼书都是替你下的,你弟弟已经替你把人接来了,如今连拜堂也要他替你,外面都是亲戚朋友,这不是成了笑话了吗?孩子,娘求你了,不要在这节骨眼上使性子,不然也为难了人家姑娘。” 这时前院里周老爷又派了两个家人来催,说道:“太太,老爷说了如果大少爷不肯拜堂就让我们抬着去。” 周太太皱眉道:“哎呀,老爷真是急糊涂了,抬着去拜堂成什么样子?” 此时院外的礼乐声又再一次响起,周瑞康突然上前一把拉起周瑞安的胳膊,绕过他的后背,使劲把他架了起来,沉声说道:“她是个好姑娘,你不能这样对她。”说着不理会周太太和家丁们的吃惊,半拖半夹的拽着周瑞安就往前院大堂走去,周瑞安挣扎了一下,但是毕竟弟弟周瑞康身强力壮,自己又是个残疾人,手脚不便,根本无法反抗。 兄弟两到了大堂,周瑞康将红绸带塞到了哥哥和若君的手里,自己默默的走到了一旁的角落观礼。 周瑞安见到事已至此,叹了口气,勉强的和若君拜了堂,行了礼,被送入了洞房,总算周老爷和周太太是松了一口气。 周家二老是欣慰的,来宾们是喜悦的,酒宴也是丰盛的,与外面的热闹场面相比,新房里的情形就显得太过冷清别扭了。 新房里红烛映人,桌子上摆着各种果品和一壶酒,喜娘笑呵呵的递上了喜秤,说道:“大少爷,快来掀喜帕吧,看看新娘子。” 周瑞安犹豫的接过喜秤,一瘸一拐的走到床边,紧紧的握住喜秤,他的手心冒汗,一转身对着丫鬟和喜娘喝道:“你们出去,出去!” 喜娘不由的有些尴尬说道:“大少爷,这不合规矩,您掀了喜帕,咱们伺候你们喝了合衾酒…….” “出去!”周瑞安大声的喝道,挥舞着手中的拐棍,朝着喜娘和丫鬟们就要冲过去,喜娘和两个丫鬟一看他如此动怒,也不好多说什么,吓得只得赶紧退出房去。 周瑞安的吼叫把坐在床上的梅若君给吓了一跳,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房内一片寂静,静的若君怀疑房内是不是只剩下了自己。良久,她听到有人在倒酒的声音,知道周瑞安依然在房内,她的心紧张的噗通噗通直跳,以为周瑞安是要来和自己喝合衾酒了。谁知等了很久,只听到酒杯砸在桌子上的声音,原来周瑞安已经自己喝上了。 她不知道是要自己掀去喜帕,还是要继续坐在那等着新郎来揭开自己的未来,她双手紧紧的捏着自己的衣角,捏的手心都是汗,刚才瑞安的吼声,让她很是害怕,周瑞康曾经告诉过她,瑞安是个性情温和的人,可是他刚才对下人的怒吼怎么也无法和性情温和四个字联系上。 周瑞安侧头看了一眼他微微发抖的新娘,苦笑说道:“你……你……害……怕?”他口齿很不清,而且有着严重的口吃,说话断断续续的。 梅若君躲在喜帕后面,轻轻的摇了摇头。 周瑞安又喝了一杯,这才缓缓的拄着拐杖,拿着喜秤,一步步的往梅若君走去。 ------------ 第五章 我不要你 热闹的喜宴,七大姑八大姨的在那谈笑,比起对新郎新娘的好奇心,人们似乎对周家二公子的婚事更感兴趣,几乎每一个有女儿待字闺中的人家,都在注意他的一举一动,满意,满意,还是满意。这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婿。 瑞康看着亲戚们饶有兴趣的眼光,只觉得自己像一只鸵鸟?狮子?熊猫?或者是一只猴子吧。他不得不向所有注视着他的人微笑点头。 “哎,淑兰,瑞安的婚事总算是办了,接下来该轮到瑞康了吧,我告诉你,我老公她妹妹的女儿今年刚满十八,模样长的可好了,家底和你们也匹配,要不要我给你们拉根红线?”一个也不知道怎么称呼的女亲戚拉着周太太积极的介绍着。 周太太只得敷衍着:“您先给留意着,有空咱们再细聊聊......来来来多喝几杯。” 才喝了一口,又有周老爷一个知交的夫人也走了上来,拉了周太太到一边说:“淑兰啊,你看我们家老爷和你们家老爷是那么多年的交情,我们家秀云你可是见过的,你上次就赞她品貌兼优,哎,等你们家老大的这亲事一办完,你我就合计合计,把这两孩子的亲事也定了吧。” “哎哟,你家秀兰才十四岁,不用这么急吧。” “哎呀,不急不行啊,你看看这些人都直勾勾的盯着你家瑞康,我不快点下手怎么行,哎,就这样说定了,过两天我就过来。” 周瑞康在一旁听着这些奇奇怪怪的言语,看着桌子上那盘大受欢迎的“脆皮乳猪”,觉得自己和那乳猪没啥区别,大家的眼睛和筷子都在对乳猪进行着先下手为强的竞赛。 他们谈论着他的婚事,却没有人来问问他的意愿。他不敢和人随意的交谈,生怕哪家家长以为自己对他们家的闺女有意思,所以只是坐在一旁喝闷酒,周太太见到心中奇怪,问道:“瑞康,你是怎么了,帮娘去招呼一下客人啊。” 瑞康神情恍惚的说道:“娘,我有点不舒服,想回房歇歇。”说罢,起身往后院走去。 他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自己静静,把自己心里一些不安分的火苗给熄灭了,走到后院里,总算是清净了许多,路过了大哥周瑞安的房门口时,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看着装饰的喜气洋洋的院门,大红的绸缎,金色的喜字贴在大红灯笼上,连院子里的花啊,树啊也都被绑上了红色绸布条,就差把整个院子刷成大红色了,但是周瑞康总觉得这隆重喜庆的装饰和那紧闭的房门之间有种不协调。 到底是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想到将来自己的婚姻或许也得听从父母的安排,他就觉得心烦,暗暗的叹了口气。正要抬步离开,突然房内传出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 周瑞康一愣,快步上前拍门问道:“大哥,若君,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又听到屋内周瑞安正用嘶哑的声音哭喊:“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周瑞康心理一沉,一把推开门,眼前的一幕让他吃惊万分,哥哥周瑞安倒在地上不停的挣扎着要往门口爬,梅若君在他身边想要扶他起来,但是她神色惊慌,脸色苍白,全身发抖,手足无措,脸上满是泪痕,哽咽着。 “这是怎么了?”周瑞康一边问一边扶起周瑞安。周瑞安推开梅若君的手,紧紧抓住弟弟的手臂,躲在了瑞康的身后,似乎梅若君是什么毒蛇猛兽一般。 梅若君哭着说道:“我……我……我不想的……对不起…….” 原来周瑞安挑起喜帕的那一瞬,梅若君抬头看到的是一张五官扭曲,其丑无比的脸,不禁被吓了一大跳,而她的美貌也让周瑞安大惊失色,他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美,美到让他的自卑无限放大,大到变成了无比的恐惧,又突然看到她脸上惊恐的神色,更是让他想到了自己的丑陋残缺,他想逃跑,不由自主的连连后退,撞倒了凳子,原本他就腿脚不便,此时心神大乱的情形下,更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踉跄了几步,摔倒在地,梅若君知道自己无意识的反应已经伤害到他,忙要上前扶起他,没想到瑞康却冲了进来。 看到梅若君哭的伤心,又看到哥哥瑞安害怕的蜷缩在自己身后,瑞康心如刀绞,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可是他却无力阻止,眼睁睁的看着一场悲剧拉开序幕。 很快丫鬟们都聚了过来,正要跑去通知周老爷和周太太,瑞康忙阻止了,他不想这事情再闹大,他知道如果周老爷和周太太知道了,那么梅若君往后的日子会更难过。 “扶……扶……我去……书房,瑞…….康。”瑞安躲在瑞康的身后瑟瑟发抖,声音都在颤抖。 “嗯。”瑞康沉声应道,扶起了哥哥瑞安,同时又深深的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梅若君,两人四目相对,心中都在想着几天前,在梅家瑞康对若君所说的那番话。瑞康很难过,也很沮丧,他知道事到如今,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他只能扶着瑞安走出了新房。 梅若君缓缓站起身,走到梳妆镜前,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想到刚才喜帕揭开的那一瞬,她不由的再次哭了起来,她没想到周瑞安的残疾会那么严重,因为左半身的痉挛,左半张脸的五官都扭曲畸形了,甚至连说话都是含糊不清,结结巴巴的,脸上的肌肉还会不停的抽搐。 是的,她很害怕,但是她并没有嫌弃他啊,她只是一时间被吓到了,自己既然已经嫁给了他,那他就是自己的丈夫,她会尝试接受他,爱护他的,她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而已。 若君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她痛苦的坐在镜子前,捂住了脸,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无法欺骗自己,她是失望的,她对未来的日子是迷茫的,自己要怎么和瑞安相处?自己要怎么在周家立足?未来的日子还会发生什么?她完全没有了把握。 // 梅若君胡乱的睡了一晚上,清晨早早的起来,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她茫然的看着贴满了大红喜字的新房,感觉这些喜字都在空中嘲笑着自己,嘲笑着这段荒唐的婚姻。 长叹了一口气,她坐到梳妆台前,正在发呆,一个小丫头敲门进来,笑着说道:“大少奶奶早,我叫翠柳,原来是伺候大少爷的,您坐着,我这就给您打洗脸水去。” 若君打量了她一下,十五六岁的年纪,长相清秀可人,眉眼间透着一股伶俐劲,心中颇有好感,过了一会,翠柳端着一盆热水进到房里,关了房门,伺候起若君梳洗来。 若君平日里都是自己打点,此时颇有些不惯,翠柳笑道:“大少奶奶,您想要什么样的发式尽管说,虽然我是伺候大少爷的,但是梳头的手艺可不差,有时候连太太也让我帮着梳头呢。” 若君微笑着点点头,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少爷他…….” 翠柳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说道:“大少奶奶,您放心,周家的人都是知书达理的。大少爷平日里很少说话,也不出门,性格上比较内向,但是心底善良,不难相处的。” 若君感激她的坦言,在这个新的环境里,她太需要有人给她一些指引了,她拉住翠柳的手说道:“好妹妹,你能多给我讲讲周家的情况么?” “好啊,”翠柳笑道,很是可爱:“我边给您梳头边给您说些周家的事。” 翠柳拿起梳子想了想说道:“我们家啊,看上去是老爷去较为严厉,太太比较温和,其实老爷只管外面的营生,家里的大小事都是太太说了算的。不过太太是刀子嘴豆腐心,上次李三醉酒误了事,按家法打了几板子,后来夜里太太还吩咐人送了药来。我妈前个月得了病,太太也赏了钱。”说道这,忽然掩嘴一笑道:“哟,你看我这嘴碎的,想来大少奶奶是想多知道些大少爷的事吧。” 若君微微一笑,翠柳说道:“说起我们大少爷啊,咳,真的是命苦,我听张妈说,大少爷生下来的时候可是个漂亮孩子,浓眉大眼,粉团似的招人喜欢,见谁都笑,谁知道在三岁那年,突然间高烧不退,喝了好多药,看了好多大夫,也治不好,后来找了个洋大夫,打了几针,烧是退了,可是左半身就开始经常抽搐,从此就落下了这病根。”说着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们大少爷因为这个身子,几乎不出门,话也很少说,每日里就是在书房里看书写字画画,有时候会发发脾气,但是都是发他自己的脾气,我们下人若是做错什么他倒是从来不说的。” 若君不由的心中也同情起瑞安来,默默的叹了一口气,翠柳又接着说道:“大少爷这辈子能娶上您这么漂亮的媳妇也是福分了,但是要撑起整个周家,还是要靠我们的二少爷。还好周家有个二少爷,二少爷那可真是这附近有名的翩翩公子,样貌学识为人都是难得的好,也是我们周家的希望。将来您就知道了。” 翠柳并不知道若君已经和瑞康相识了,她点点头,的确,瑞康是一表人才,她不由的想到,将来哪个女子嫁给了瑞康那真的是幸福。 翠柳给若君梳完头,给她换了一身衣服,说道:“大少奶奶,我们去给老爷太太请安奉茶吧,顺便我带您认一下路。” 两人出了房门,翠柳边走边给若君解说着:“大少奶奶,您看,沿着着小石子路,穿过那个门洞就是花园。”走到花园里转身指了指身后一栋高高的小楼,说道:“您看,这是‘怡兰小筑’,是老爷太太的居所。”又指了指前方的一个花盆型门洞,说道:“往前走就是二少爷住在西跨院,也叫‘咏梅园’,里面种了许多的梅花,现在正开的好,过几天我陪大少奶奶过去看看?大少爷的东跨院也叫‘採菊园’,因为大少爷喜爱菊花,所以每到秋天,老爷太太就会在这院子里摆放各色菊花,可是好看呢。” 两人边走边看着院中的景致,周家果然是富贵诗礼之家,庭院错落有致,移步换景,看得出主人家的高雅品味和文人情怀。 两人穿过回廊来到前院的大堂,周老爷和周太太已经端坐在上,周家二老见她美丽端庄,又知礼数,很是喜欢,但是见到只有若君一人来请安,周老爷不免问道:“瑞安呢?”梅若君不知怎么回答,翠柳忙上前在周太太耳旁说了几句,周太太轻蹙眉间,又轻声的和周老爷说了几句,周老爷闷哼了一声,若君局促的站在大厅里,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周太太则唉声叹了口气,皱了皱眉朝一旁的下人使了个眼色,下人忙在地上放了蒲团,若君正要跪下奉茶,门外响起了瑞康的声音:“爹,娘,我带大哥来给你们请安了。” 若君转身往门口看,看到身材修长,充满自信朝气的瑞康,扶着哥哥瑞安缓缓走进了大厅,瑞安拄着拐棍,斜着身子跨过门槛,缓步走了进来,一脸的为难尴尬恐惧之色,兄弟两成了个截然相反的对比。 梅若君感激的看了一眼瑞康,她知道一定是瑞康说服了瑞安,甚至是强迫他来请安的,瑞康冲她淡淡一笑,若君赶紧上前扶住瑞安,瑞安恐惧又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夫妻二人这才双双跪下给周老爷和周太太奉茶。 周老爷和周太太分别说了一下家训,周老爷微笑道:“希望你们夫妻和睦,琴瑟和谐,早日给我们周家开枝散叶……”周太太赶紧将她扶起来,拿出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对晶莹剔透的羊脂白玉的手镯,笑道:“若君,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周家的长媳,这对玉镯虽然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物件,却是周家传了近百年的传家之物,名叫‘月玲珑’,意指我们周家的媳妇贞洁如这白玉无瑕,也指家人团圆,幸福美满。你要好好珍藏。” 梅若君小心的收下,又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又按照礼数给瑞康献茶:“二叔请用茶。” “多谢大嫂。”瑞康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此时屋内所有人,甚至包括周家二老,都觉得有些可惜,他二人站在一起无论是从容貌还是身材都是那么的相配,那么的赏心悦目,可是命运的捉弄,他二人此生只有叔嫂之缘。 全家一起用过早饭,瑞康就抱着书本去学校了,若君扶着瑞安往后院走来。 一进到后院,周瑞安突然拄着拐棍,快步的往前走去,若君担心他会摔倒,忙道:“你慢点,小心。”说着就要去扶他。 周瑞安猛甩开她的手,大声说道:“走……开……” 若君看到脚下不稳,忙说道:“好好好,我走开,但是你走慢点。” 周瑞安脸上的肌肉一抽,说道:“你……回…..去” 梅若君不明白他的话,问道:“回哪去?” 周瑞安皱着眉头结结巴巴的说道:“回……你……家……去……” “什么?”若君惊讶的看着他,说道:“我是你的妻子啊?怎么可以回家去呢?” “我……不要你…….你…….走…….”周瑞安冷冷说道,一边拄着拐杖,快步的往书房走去。 他不要我?不要我?梅若君脑子里轰的一声,突然间景致迷人的花园变的是那样的萧瑟寒冷,自己要怎么办?回娘家么?昨天才进门今天就被丈夫休掉,这要让父母怎么做人?自己又要怎么做人? 她呆呆的站在花园里,任由冷风吹着自己,不一会儿,天上又飘起了雪珠,而她却像是木偶一般站在那,脑子里一片空白。 过了一会,翠柳走进花园,见她斗篷上,眉毛上,睫毛上都覆上一层薄薄的雪,嘴唇被冻得发白,吓了一跳忙摇了摇她,说道:“大少奶奶,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傻站在雪地里呢?要是冻坏了可怎么好?”说着便拉着她往新房走去。 翠柳赶紧笼起火盆,让若君坐在床上,自己在一旁替她搓着冰冷的双手,翠柳问道:“大少奶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大少爷他说了什么?” 若君这才动了动眼珠子,看着翠柳说道:“他说不要我,让我回家去。我被他休了。” 翠柳先是一愣,然后噗嗤笑道:“大少奶奶,难道您真的要回娘家去啊?您都已经过门了,是周家的人了,这儿就是您的家啊。大少爷是心情不好才会那么说的,你不可当真啊。再说,上头还有老爷太太在呢,他想下休书,也得过老爷太太那关,没那么容易。您还真的信了不成?” “我……”梅若君想想也是,点点头,翠柳说的是有道理的,但是她心里依然很沉重,她婚前就知道这段婚姻会有很多的挑战,但是她没想到挑战来的那么快,那么猛烈,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过千百次,一定要忍耐,一定要克制,一定要包容,一定要坚持,但是真的面对起来,却是如此的困难。翠柳又劝了一会,若君心中才稍稍松快些,决心还是先安心的做好一个媳妇的本分。 ------------ 第六章 蝶恋花 一进校门,瑞康就被程嘉伟逮个正着:“哈哈,看我不逮着你,怎么样?你们家里的那场包办婚姻怎么个情况?你今天下午还有个关于妇女解放的演讲呢。” 周瑞康看了看他自嘲道:“取消吧,我连我自己家都没办法革命成功,眼睁睁的看着一个青春的生命变成包办婚姻的受害者,无力挽回也就罢了,还要不停的做着推波助澜的角色,我还做什么演讲谈妇女解放。简直可笑。”说着径直往前走去。 程嘉伟见他一脸的沮丧,追上去,拍着他的肩头说道:“梅若君和你哥相处的不好吗?” 周瑞康皱着眉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是他们的事,我不想管。” 两人正说着话,不远处程嘉琪笑着跑过来说道:“瑞康,哥,你两在这呢。”程嘉琪是学校里公认的校花,明眸皓齿,开朗活泼,很是招人喜欢。 程嘉伟笑道:“对啊,你又收到情书了?” “哪有?我刚和同学说了几句话,看到你们在这就跑过来了。”说着看了一眼身边周瑞康的神色,奇道:“唉,瑞康,你怎么了?怎么一脸的不高兴?” “他啊,在为昨天家里的包办婚姻生气呢。”程嘉伟笑道。 程嘉琪噗嗤一下笑出来说道:“民主啊,革命啊,解放啊,都是一个过程,不可能一蹴即成,你看经过了十多年的坚持不懈,现在的社会已经自由开放了很多了啊,我们校园里有很多情侣都在自由恋爱呢。而在这过程中,会有新旧共存,新旧交替,逐步过渡的现象,不是吗?这些可都是你自己说过的话呢。” 瑞康皱眉道:“我知道,但是泛泛而谈和亲眼所见,甚至是亲身经历是完全两种不同体验,就犹如我们不停的在说要如何如何拯救溺水的人,但是当你真的看到一个人在你眼前沉入水里,而你却无能为力的时候,那种挫折感是那么真实,真实到让你沮丧。”他说着缓缓垂下头去。 程嘉伟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还说什么民主解放,现在外敌入侵,江山不保,国将不国了,如婚恋自由这类的话题,还是暂时搁置一下吧。想想我们能为国家的安危做些什么吧。” 周瑞康一抬头,点头道:“你这话说的很是正确,咳,我是一时昏了头了,连轻重缓急都分不清了,是的,我们现在该想想能为国家的安危做些什么吧。” 程嘉琪说道:“我听说最近北平各界对国军在东北的消极抵抗非常不满,正要联名上书和抗议国民政府呢。我们也加入吧。” 周瑞康点头道:“那是自然,走,我们这就去号召同学们,联名上书,一定要让政府放下分歧,共同抵御外敌,积极抗战才行,我要写一篇‘族魂不灭,中华永存’的文章,不单要号召北平的各大院校。还要发散到北平各大街小巷里,更要在全国各大报刊上发表,号召全体中国人甚至是海外华人都要站起来,同心协力,一致抗日!” 程嘉祺拍掌道:“太好了,我写,我来腾抄!” 程嘉伟举起拳头说道:“好!瑞康,我跟着你,你们写完了,我就拿去给同学们签名,还有教授们…….” 说着三人热情洋溢的谈论着,结伴往校园走去。 // 梅若君在翠柳的陪伴下来到了书房,她端了一杯参茶,鼓足勇气敲了敲房门。 “进……进来。”瑞安边作画边说道。 梅若君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看到瑞安正在桌案前作画,并没有抬头看她,于是走上前去,将参茶放在了桌子上,站在一旁看瑞安正在画一幅菊花,只见他画技娴熟,运笔入神,一朵菊花在他的画笔下渐渐的绽放,美不胜收,不由赞道:“果真是妙笔生花。” 她这一说话,瑞安猛一抬头,看到是若君站在自己身边,不由的大惊,手一抖,整支笔掉落在画纸上,自己连退了两步,因为腿脚不方便,差点又再次摔倒,若君下意识的要伸手去拉他,却被他冷冷的甩开,颤抖着说道:“怎…….怎么是你?” 瑞安摇头道:“不,我不要。” 若君蹙眉道:“瑞安,我是你的妻子,照顾你的衣食起居是我的责任。” 瑞安只是摇头,若君走上前去要扶他坐下,但是瑞安一把甩开,自己坐了下来,看着画上的墨迹,不由的皱起眉头埋怨道:“我的画,我的画。” 若君抱歉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瑞安只是一脸不悦,气恼的坐在椅子里,原本不停的抽搐脸上,此时更有些阴郁吓人,若君壮着胆子,看了一眼桌上的画,灵感突发,拿起了画笔,在调色板上润了润,在那墨迹处勾勒起来,若君虽然没有正式的学过画画,家中却有不少的画作书籍,父亲梅雪飞自己也颇爱丹青,从小就手把手的教过若君作画。此时举手勾画添补了几笔,那几滴墨渍竟然变成了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在菊花之旁飞舞,栩栩如生。 瑞安抬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画,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原本美丽妖娆的菊花,配上了这只活灵活现的蝴蝶,整幅画顿时生机盎然。 若君见他略有笑意,心中也颇感安慰,温柔的笑道:“蝶恋花儿,花思蝶,你喜欢吗?” 瑞安抬头凝视她片刻,突然阴郁的神情再次拢上脸来,若君正在疑惑,不知道他怎么了,突然瑞安抓起桌上的“蝶恋花”用力的揉成一团,用力的扔到了地上,大声道:“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 若君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瑞安突然推了她一把吼道:“你出去,出去,出去。” 若君退了两步,见他一脸的怒容,原本扭曲的脸孔此时变的更是可怕,她心中满是委屈和羞辱,自己是下了多大的勇气才主动的接近他,尝试和他亲近,没想到却是如此的结果,眼泪忍不住滚落出来,捂着脸转身冲出了书房,跑到了花园的假山后,独自啜泣。 在花园里坐了一会,平复了下心情才缓步回到房中,没想到周太太正在房中等她,赶紧走上前来,给婆婆倒了一杯茶。周太太见她双眼又哭过的痕迹,忙拉着她坐下,拍着她的手说道:“我听翠柳说,你去了书斋。是不是瑞安给你气受了?” 若君赶忙摇摇头,周太太叹了口气说道:“我自己的儿子怎么会不了解,瑞安自从得了这病,一天比一天沉默寡言,这几年几乎没出过门,性情也变的阴晴不定,我是知道的。”说着也忍不住哽咽起来:“孩子,真是难为你了,娘希望你能忍耐一阵子,瑞安并非铁石心肠的孩子,你要多些耐心,好吗?” 若君被周太太着一番温言软语一说,心中的委屈又变成了感动,眼眶不禁湿润,安慰道:“娘,您放心,我会好好和瑞安相处的,我会多多忍让的。” 周太太点点头,看着她的脸,微微笑道:“咳,没想到你这么美,娘是打心眼里喜欢你。你放心,我们周家不会亏待你的。” 君害羞的低下头去。 周太太指了指桌子上的两匹缎子,笑道:“你看看,颜色花样喜欢吗?如果喜欢,我就让人来给你量身,好好做几身新衣裳。” 若君见周太太语气温软和气,心中稍稍放松了些,微笑着点了点头。 ------------ 第七章 香山晓翠 晚饭时分,若君亲手做了一桌子的饭菜,周家二老一看都是自己和两个儿子喜欢吃的菜肴,当真是喜不自胜,周老爷原本严肃的脸上也显出了笑容,周太太说道:“哎哟,若君啊,真是难为你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喜欢吃这些。” 若君笑道:“是我问了翠柳和厨房的赵妈妈,按照大家的口味做的,您和爹赶紧尝尝合不合口味?若做的不好,我下次改。” 周老爷喝了一口鸡汤,赞道:“嗯嗯,不错,不错。” 周太太笑道:“哎哟,老爷,让您说不错那可是难得的呢。若君,真是辛苦你了。” 说着又问身边的赵妈道:“大少爷和二少爷呢?” 赵妈有些为难的回道:“二少爷刚回来,应该就快来了,大少爷他……”说着看了看若君,欲言又止。 周老爷问道:“瑞安又怎么了?他媳妇做了这一桌子的饭菜,他怎么也得出来一起吃吧。” 话音刚落,瑞康走了进来,看到一桌子丰盛的饭菜,笑道:“哟,今天是过什么节,怎么那么丰盛?” 翠柳端了洗手的水上来,瑞康边洗手,边细细的看了看饭桌上的饭菜,每一道菜都是那么精美,每一道菜的盘子里,都有各色花朵绿叶做点缀,还有一些是用萝卜雕刻而成的小花朵,小兔子,小房子,小瓜果,雅致美观,做饭的人当真是才情在胸,心灵手巧。 瑞康擦干手,做了下来,调皮的说道:“这一桌子菜啊,真是美不胜收,一定不是出自赵妈妈的手。” 赵妈妈在一旁笑道:“哎哟这么精巧的菜式我是做不出来的了,尤其是小花朵啊,小瓜果的,若不是有一双巧手怎么弄的出来呢?” 周太太笑着说道:“今天是你大嫂第一天在我们家下厨,快来尝尝。” 瑞康看着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又有菜又有汤,赞赏的看看若君,笑道:“想不到你厨艺如此了得,看来我们家将来的饭食可是要大大改善了。” 若君被他赞的脸一红,说道:“二叔夸奖了,快坐下来吃吧。”说着指了指一盘牛肉卷说道:“我听赵妈妈说你爱吃牛肉,我就做了这个,调料我放了些芥末和蜂蜜进去,你尝尝喜不喜欢。” 瑞康看了看那盘牛肉卷,一片片的牛肉被整齐的卷成一个个卷子,中间用两根青葱绑着,里面卷的是芦笋,盘子周边是两朵用萝卜雕成的梅花,还有一个小碟子里盛着酱料。 若君给周老爷和周太太都夹了一块,也夹了一块给瑞康。 瑞康沾了点酱料,尝了一口,牛肉鲜嫩,芦笋清脆,葱香四溢,酱料酸辣微甜,鲜美的不得了,不由得赞道:“太好吃了,若君,你太了不起了,这道菜有没有名字?” 若君笑道:“你怎么知道这道菜又名字?” 瑞康笑道:“如此佳肴若无雅名岂不失了趣味?” 若君说道:“这道菜叫‘香山晓翠’”。 瑞康点头道:“名字倒是新雅,但是有何解说呢?” 若君双眸一闪解释道:“这香指的是葱香,肉香,这山指肉卷连绵,起伏如山脉之状,晓翠自然是指芦笋的清甜脆口。” 瑞康笑道:“我是服了你了,你太棒了。”说着看着父母说道:“我今晚可是要好好的大吃一顿了。” 周老爷和周太太见若君聪慧能干,才思敏捷,也很是喜欢,尤其这一桌子的菜当真是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欲大开。 “大哥呢?”瑞康问道。 赵妈为难的说道:“大少爷说他不出来吃了。” 全家人一听这话,都大失所望,周老爷大声道:“他这是发哪门子的脾气?三天两头的就闹脾气。去,让周福,周贵去把他给我架出来。” 周太太忙在一旁劝阻道:“老爷,算了,瑞安他身子不好,也难怪他。” “嗯,他身子不好,又不是第一天,都那么多年了,全家上下都知道他身子不好,迁就忍耐了他那么多年,还要怎样?现在媳妇也娶了,也该过过正常人的日子了吧!”周老爷生气的说道。 周太太还想劝,周老爷打断道:“你别老是护着他,就是你整天惯着他,才变成这个样子,几年了都没有出过家门,天天窝在书房里,我们都欠了他的,连全家一起吃顿饭都那么困难。” 说着大声喊道:“周福,周贵,去把大少爷给我请出来。” 瑞康忙叫住周福,周贵说道:“爸,若君做了着一桌子的好菜,您就别那么扫兴了吧,哥不出来,那就叫翠柳给他送过去。心情不好怎么享受美食呢?” 周太太也忙说道:“是啊,你发那么大的火做什么?待会吃什么都没滋味了。来来来,先把这鸡汤喝了。”说着把鸡汤送到了周老爷的面前,突然间话锋一转说道:“瑞康啊,以后你可不能总是若君若君的叫,得叫大嫂,知道么?你看若君虽然年纪比你小,但是却比你懂事多了。” 瑞康和若君心里不由得都咯噔一下,虽然周太太说的在理,但是他二人的心中总觉得周太太的这句话听着是话中有话。瑞康暗地里瞥了若君一眼,对着母亲点点头。 若君想了想站起来说道:“爹,您别生气,还是我带些饭菜过去看看吧。你们先吃吧。” 周太太帮着说道:“是啊是啊,让若君过去陪瑞安吃吧,让他们小两口多熟悉熟悉。” 周老爷挥了挥手,不再说话,若君和翠柳一起将饭菜盛好,装在提篮盒内,往书斋走去。 周老爷和周太太还有瑞康,坐在饭厅里边吃边赞着若君的手艺。 周老爷叹道:“我看若君这孩子不错,说真的,我都没想到张媒婆给我们说了这么好的一个媳妇。可惜我们瑞安……希望他能惜福,好好珍惜。” 周太太说道:“是啊,瑞安的性子倔,希望他不要委屈了若君才好。” 周老爷嗯了一声,过了一会看了看瑞康,说道:“瑞康啊,你大哥已经成亲了,接下来就是你了。” “我?”瑞康扒了口饭,说道:“你们别替我着急,我现在不想结婚。” “你这孩子,都十九了,这要在过去啊,早就当爹了。你大哥是因为身子的关系,所以拖到那么晚才找到一门好亲事。”周太太笑着看了看自己英俊帅气的儿子道:“你嘛,说真的,都好几个媒婆上门给我提过了,只是你大哥的事一直没办,所以拖到现在,如今你大哥已经成了亲,自然是要轮到你了。” 瑞康心烦道:“娘,你们别替我说媒,我不想和大哥一样盲婚哑嫁,就算要结婚,我也要自己找。” 周老爷厉声道:“你这孩子,总要离经叛道,之前就整天鼓吹一些反政府,反传统的论调,我都由着你的性子胡闹了,但是什么事情都要适可而止,婚姻大事必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成章法。” 瑞康辩道:“那如果你们找的我不喜欢怎么办?那可是要和我过一辈子的人。” 周太太说道:“哟,你这孩子是不放心爹娘的眼光啊,那你看看你大嫂怎么样?” 一提到若君,瑞康更是烦躁,不由自主的蹙起眉来,说道:“大嫂是很好,简直是太好了,但是你们真的觉得她和大哥能过的好吗?” 周老爷皱眉道:“你怎么知道他们过不好?我觉得挺好。” “嗯,爹您是觉得好,可是大嫂觉得好吗?”瑞康夹了一块鸡肉说道:“大哥的情况,只要是个人都知道他两根本就不配。” 周老爷气道:“怎么不配,她有才貌,我们周家有富贵配她,穿金戴银,绫罗绸缎,丫鬟伺候,很亏待她么?” “爹!”瑞康蹙眉说道:“她是嫁人,不是嫁钱,咳…….”他知道父母的思想是多么的陈旧传统,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家里倡导妇女解放,一夫一妻,婚恋自由这些大道理了,更不是第一次反对这门婚事了,现在木已成舟,自己曾经的高谈阔论都像是笑话一般,他觉得很累,他不想再在这个家里闹革命了。 瑞康叹了口气投降道:“好好好,爹娘,我收回我刚刚说的话,我也希望大哥大嫂能够相亲相爱,大哥的婚事,我没发言权,只是拜托你们,不要对我做同样的事,不然我会逃跑,我会离开这个家的。” “你!”周老爷气道:“你这是在威胁父母吗?” 周太太忙按住周老爷的手臂,打圆场道:“哎呀,老爷,瑞康受的是西式教育,我们也不能太过强求了,这样吧,我们就允许他找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然后我们再去提亲,这样既随了他的心,又全了礼数,也不是不可以啊。” 周老爷沉吟片刻,点点头说道:“嗯,那就这样吧,只是我怕他不懂事,看上些不三不四的女孩。” “不会的。我们瑞康聪明,眼光也高着呢。”周太太说道,忽然眼睛一亮,说道:“对了,上次来我们家的那个程家的姑娘很是不错呢。瑞康,我看她看你的眼神有些意思。” 瑞康心中咯噔一下,他其实早就有感觉程嘉琪对自己有些异样,只是自己从来没往那个方面去想,如今母亲这么一提,倒是让他心中的一些疑惑得到了确认,难道嘉琪真的对自己有意? 瑞康不由的脸上一热说道:“娘,您别乱说。嘉琪和我只是同学,朋友。” 瑞康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说下去,匆匆的吃完饭碗里的饭,便离开了饭厅,急急忙忙往自己的咏梅园走去。 一路上他回想起进大学后与程家兄妹认识后的一些点点滴滴,发觉自己真的是有够迟钝的,其实程嘉祺已经很多次表现出对自己的心意,但是自己一直都对男女之情懵懵懂懂,加上忙着课业和演讲游行这些事,从来没有留意她对自己的那份心,此时想来,这一年多来,她一直在自己身边围绕,支持者自己,帮助着自己,现在被母亲这么一点破,瑞康只觉得尴尬,如果嘉琪真的暗恋着自己,那自己以后要怎么和她相处?还有,自己喜不喜欢她呢?他好像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他是很喜欢和程家兄妹在一起的,但是对嘉琪,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越想越烦,低着头一股脑的往前走,刚走到花园拐角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撞在一起的两人,都是心事重重,神思混乱,瑞康定睛一看,撞上的是梅若君,她满脸泪痕神态颇为狼狈,若君一撞之下惊慌失措的看着瑞康,嘴里颤抖着喊了声:“瑞康…….”转身就要跑开,瑞康一把拉她到花园一角的假山后。 他看她楚楚可怜的抽噎着,泪水向断了线的珍珠,不停的从两旁滑落,心中很是不忍,忙问道:“怎么了?” 梅若君赶忙摇头结结巴巴的说道:“没,没事…….” “是不是我哥为难你了?”瑞康急道:“我去替你说说他。” “不不不,你别去,是我不好,他说我做的饭菜难吃,都砸地上了,我…….我明天改改…….”若君轻声说道。 “难吃?”瑞康气道:“说真的,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饭菜,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他是故意气你的。走,你跟我一起去,我帮你说他。” “不,你别去,我没事,真的。”若君阻止道。 “没事?没事那你哭什么?若君,我知道我哥脾气古怪,你肯定是受了委屈才哭的。”瑞康急道。 若君赶忙擦干眼泪,挤出个笑容,说道:“不,我真的没事了,谢谢你安慰我。” 瑞康看到她勉强挤出来的笑容,心中更是难过,皱眉道:“我没有在安慰你,我也不想安慰你。我是在生你的气。” 若君抬起头有些不解的看着他,瑞康有种拉她入怀的冲动,但是他克制住了,顿了顿,气道:“我不只是气你,我也气这种不人道的婚姻制度,更气我自己,每天在学校里大肆宣传民主自由,却生活在如此传统腐朽的家庭里,还要眼看着你沦为这种残忍婚姻制度下的牺牲品。” 若君并没有完全听懂他在说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和他单独站在假山后面说话是越礼的行为,于是赶忙说道:“对不起我让你生气了。我这就回厨房,给你大哥炖银耳羹。” 瑞康听她这么一说,心中更是一凉,一把拉住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些事有赵妈妈和翠柳她们做,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顺着大哥?” 若君也叹道:“你大哥很可怜,我想尽力的照顾他,对他好。” “是啊,他永远都是那么的可怜,所以非要把他身边的人都搞的那么可悲吗?”瑞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我看你比他更可怜。”说罢转身疾步离开。 若君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变得沉甸甸的,更加的无所适从,缓步往厨房走去。 ------------ 第八章 三朝回门 瑞康自从那天晚上在假山后说过那几句话之后,每天除了吃早晚饭的时候,基本见不到,就算是吃饭的时候,他也总是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的样子,匆匆吃完匆匆的离去。 瑞安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与若君圆房,若君心中有些庆幸,尽量的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孝敬公婆,体恤下人,对瑞安是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经过上次他扔掉“蝶恋花”的画之后,梅若君不敢再和他有近距离的接触,瑞安只是醉心书画,就算若君站在他身边,他也好似看不见她似的,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他都没有任何反应,这个才是让若君觉得最难忍受的。 明天就是三朝回门的日子,若君很是期待回家看看,她很挂念父亲的身体,也想念若梨,虽然嫁到周家才三天,但是这三天简直比三年还要长,她需要透透气。 若君高兴的在柜子里挑选,想从前两天周太太给自己的布料里选两匹出来带回娘家给继母陈玉琴和妹妹梅若莉做衣服。 “翠柳,你看绿色这匹我娘穿会不会太鲜艳了?若梨最适合穿粉色的,可爱的像只小粉蝶。快来帮我把上面的那两匹布搬开。”若君边说边笑,要拿那匹粉色的布料,但是平时眼明手快,手脚利落的翠柳却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并没有上来帮忙,若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才发觉她脸上神色很是微妙,于是关起了衣柜,拉着翠柳坐下,问道:“翠柳,你这是怎么了?” 翠柳抬头看了看若君嘴巴开了一下,又闭上了。若君更觉得事情不对,连忙又问:“到底怎么了?是受了什么委屈吗?” 翠柳瑶瑶头,看着若君,支支吾吾的说道:“大少奶奶,您真的很想回娘家吗?” 若君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她,说道:“当然,明天是三朝回门的日子。” “可是,可是,老爷太太并没有任何安排。”翠柳说道。 若君一愣,是啊,自己这几天在周家从来也没听周家二老或者任何人提过三朝回门的事,也没有看到有任何的安排,自己一直想着回家看家人,竟然忽略了周家如此的诗礼之家怎么会对这个日子一点准备都没有? “这是为什么?”若君赶忙问。 翠柳有些为难的的轻声说道:“大少爷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门了。三年前,老爷发狠一定要拉着大少爷出门去,谁知大少爷大吼大叫了一晚上,之后就大病了一场,差点连命都没了,现在是谁也不敢再提让大少爷出门的事了。” 若君蹙起眉头,问道:“如果瑞安不陪我回去,我就不能回去了吗?” 翠柳为难的摇摇头,说道:“老爷太太是极要面子的人,三朝回门您一个人回娘家……让周家的脸面往哪搁?”若君失望的看着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里又是委屈又是酸楚,不行,她要回家,她要回家,她的心不停的在呼喊。 她站起身走出房门,快步来到书房,一把推门而入,看到瑞安正在灯下写字,走上前去,问道:“瑞安,明天是三朝回门的日子,你陪不陪我回去?” 瑞安头都没抬,只是眉头蹙了起来,冷冷说道:“不去。” 若君委屈的眼泪不由自主的就往下掉,哭道:“瑞安,这到底是为什么?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的吗?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瑞安对她的眼泪和委屈似乎根本就不在乎,只是低着头继续写字。 若君急道:“你除了说‘不去’‘不要’还会说什么?” 若君见他如此冷漠,心中当真疼的犹如被人撕碎了一般,她哀求道:“瑞安,求求你,好好的和我说话好吗?我只求你这一回,陪我回娘家,哪怕你不下车也行。” 瑞安只是继续写字,若君突然间气涌上心,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委屈和痛苦,走上前去,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笔,扔在了地上,哭道:“瑞安!你能不能看看我?” 瑞安见到手中的毛笔被扔在了地上,不知怎么突然之间大叫一声发起狂来,吼道:“啊——你滚,你滚,你滚!”边吼边将桌上的纸笔书本都推到了地上,他的脸本来就扭曲抽搐着,此时狂怒之下,青筋突出,两条粗粗的眉毛倒竖,脸上的肌肉不停的颤抖,更是恐怖,把桌子上的东西都砸到地上后,他又一瘸一瘸的,凶神恶煞般的朝若君走来,若君见他如此,吓的连连后退,倒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全身发抖。 瑞安大吼着,双手握着拳头在空中挥舞着,若君吓得蜷缩在椅子里,也抱着头尖叫起来,翠柳赶了进来,但是已经迟了,瑞安的拳头已经砸到了若君身上,翠柳惊恐的跑出去大声呼救,不一会儿,离书房最近的瑞康第一个冲了进来,见到大哥瑞安正在拼命的摇晃若君,口中大喊大叫,已然发狂,而若君瘦小的身躯在他的双手里,就犹如一个布偶般来回晃动,不由的大惊失色。 “住手,大哥!”瑞康一个健步冲过去,奋力的将大哥瑞安拉开,将若君护住,瑞安又开始攻击瑞康,瑞康只好用双手紧紧抓住瑞安的双臂,两人撕扯之间,周老爷,周太太,和周福,周贵几个得力的下人,也赶了过来,一看到这情形,众人全都惊呆了。 瑞康喊道:“周福快来帮我稳住他,他现在劲很大。周贵,快去拿条麻绳来。翠柳快扶若君离开,快。”刚吩咐完,一不留神,就被瑞安的额头撞到了嘴角,牙血都撞了出来。 众人缓过神来立刻照着他的吩咐办,周太太此时已经吓的脸色苍白,全身发抖,嘴里不停的念道:“天啊,这是怎么了?” 周老爷在一般大声吼叫:“这是发什么疯?到底出了什么事?”又回头吩咐了一个小厮去找大夫。 古色古香,满是书香的周家书房,此时是一片混乱,瑞康不敢太过用力而伤到哥哥,只是尽力的稳住他的双手,左右躲闪着瑞安疯狂摇晃的脑袋,总算等到周贵找来了麻绳,和周福一起,手忙脚乱的把瑞安给捆绑在了椅子上。但是瑞安依然是大吼大叫,没有办法,周老爷只得拿了块布把他的嘴给堵上。 总算是安静了下来,若君的头上肩上被瑞安砸了好几拳,又被他猛烈的摇晃,此时只觉得头昏脑胀,恶心想吐。 周太太突然转身厉声责问梅若君道:“这是怎么回事?瑞安从来没有这样过,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啊?” 周太太这么严厉一问,若君更是委屈,又是害怕又是伤心,缩在一旁瑟瑟发抖。 瑞康上前道:“娘,若君被大哥打了好几下,你让她歇一歇,明天再问吧。”说着擦了擦嘴角的血,周太太忙上前查看他的伤情,又狠狠的看了一眼若君,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行!你自己看看,她把这个家搞成什么样子?才进门三天,就把你大哥给逼疯了,还害的你也受伤,若君,你今晚好好给我把话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瑞安虽然身子不好,有时候会发发脾气,但是那么多年,从来也没向现在这样打人伤人的。你到底和他说了些什么,他要打你?” 若君晕晕乎乎,结结巴巴的哭着道:“我……我……让他陪我三朝回门…….” 周老爷指着被绑在椅子上的瑞安,气道:“你明知道瑞安的身子不方便,怎么陪你回门,你也太不懂事了。” 周太太怨道:“瑞安都已经十来年没有出过门了,你突然逼着他和你出门,他怎么接受的了?”说着突然叹了口气,语气一转,皱眉道:“三朝回门是定要姑爷陪着回去的,而瑞安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为什么偏要强求他陪你回去呢?你娘家又不是离的很远,如果你想回娘家看看父母,将来有的是机会,哪怕是过几天,避开这当口。我可以让翠柳和周福陪你回去。” 周老爷上前道:“三朝回门是大礼数,我们周家是那种不懂礼数的人家吗?刚才我还和你们娘在前院商量让瑞康替他哥哥再跑一趟,你这么急做什么,咳,真是小孩子。” 周太太白了若君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很多不满,转头对周老爷说道:“不行,瑞康明天要上学的,耽误了学业可不行。家里闹成这个样子,还什么礼数不礼数的,明天我派人去梅家走一趟,把礼物送去也就行了,他两又没圆房,我不想再为了这个事儿烦恼了。我真是不懂,过门才三天,怎么就弄的如此鸡飞狗跳的?” 公婆的斥责,让若君根本抬不起头来,过了一会,钟大夫来了,给瑞安检查了一下,打了一针镇静剂。镇静剂很快让瑞安渐渐的安静下来,钟大夫让人把他扶到床上去睡觉,然后给他做了一个简单的检查,摇头道:“周老爷,周太太,我们到其他房间去谈吧,让他好好睡一觉。” ------------ 第九章 我信他 众人移步到了偏厅,钟大夫说道:“我记得三个月前我来看他的时候就和你们说过,他有些自我封闭的现象,你们当时和我说,他三年前言行就开始变的有些古怪,越来越不爱与人交流,也不出门,喜怒无常。现在是不是更加严重了?” 周太太点点头说道:“是的,我们只是以为他心情不好。” 钟大夫摇头道:“他的心理长期压抑,以至于无法承受外界的一点点的压力和刺激,他不愿意与人交流,也不愿意改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害怕与外界接触。这是一种疾病,目前还没有什么有效的治疗方法。他今晚的发作,应该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周太太冷冷的瞥了一眼若君,若君此时头和肩膀上很是疼痛,但是所有的伤痛都没有心中的痛楚来的痛,听着大夫说着瑞安的病情,她很是后悔自己的一时鲁莽,她并不知道瑞安有这样的心理疾病,而周太太冰冷的眼神更是让她胆战心惊。 “啊!那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周老爷皱眉问道。 钟大夫说道:“他会越来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视身边所有的人和事。咳!我真是抱歉,目前并没有什么特效药,也许他会对自己特别喜爱的人,或者特别热衷的事情产生反应,你们可以从这方面下手,看看能不能将他带出自己的世界,但是通常是很困难,也很容易弄巧成拙的。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要刺激他,不要违背他的意志,就让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安静的生存吧。” “啊?!”周太太眼前发晕倒在椅子里,周老爷愁眉不展,若君更是绝望的站在那发呆,她不由自主的又想起婚前瑞康和自己的那番谈话,她没想到他的担忧尽然会那么快变成现实。 若君不由自主的朝身后的瑞康看了一眼,只见他眉头紧锁,神色严峻,双唇绷的紧紧的,不言不语,只是注视着自己。瑞康看到她转头看自己,眼神中全是无助,他知道她害怕极了,她是在找寻一丝丝的帮助,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才能帮她,他们的身份是那么的敏感,从古至今叔嫂之间的闲言碎语就是每个家庭忌讳的不伦之事,他如果不克制自己胸中的那股熔岩般的火热,那他一定会摧毁整个周家,他知道她害怕,但是他自己更害怕。 // 闹腾了一夜,周家上下都是精疲力尽,却没有一个人能安然入睡。 梅若君心中又是委屈又是压抑又是失望,而且头部和后背都很疼,直到天快亮才昏昏睡去,一直到翠柳来敲房门,才缓缓坐起来。 昨晚的一切是梦吗?若君希望一切都是梦,包括这段绝望的婚姻,可是她头上肩上的疼痛提醒她,一切都是真实的,她的新婚丈夫可能会一辈子都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自己这一生都将守活寡。 翠柳见她一脸沮丧疲惫,坐在床上发呆,上前道:“大少奶奶,您看。”说着从手上拿出一个小瓶子,梅若君呆呆的看了一眼,她并没有兴趣知道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翠柳摇了摇她说道:“这是二少爷让我拿来给您擦的药酒。”梅若君一听到是瑞康拿来的药酒,好奇的看着翠柳问道:“是瑞康?” “是啊!一大早在院子里,二少爷交给我的,说让我替您揉揉伤处,把淤血揉开了就不疼了,来,大少奶奶,让我看看昨天大少爷打哪了?”翠柳说道。 梅若君没想到瑞康是这么的细心,心中很是感激,翠柳帮着若君褪下上衣,只见肩头有一片淤青,翠柳心软,不由的落下泪来,说道:“大少奶奶,这……这……可怎么是好啊?” 若君见她落泪,反而笑着安慰她道:“傻妹妹,我没事,你帮我用药酒揉一下就好了。” 翠柳擦擦眼泪,用药酒给若君揉了一会。 肩头上传来药酒的火辣和疼痛,让她回想起昨晚上瑞安发狂时狰狞的样子,加上今天是三朝回门,自己不能回家去,梅若君心情糟糕透了,她没法在公婆面前装笑脸,也没有办法在下人面前装贤良,吩咐道:“翠柳,待会你去和爹娘说我身体不舒服,不去吃早饭了。” 翠柳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说道:“哎哟,还早饭呢,这会子都快吃午饭了。” “什么?”若君赶紧看了看桌子上的摆钟,果然已经快十点半了,叹了口气,说道:“我真是睡糊涂了,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翠柳微笑道:“我原本一大早就要来叫您的,可是在院子里碰见了二少爷,二少爷交给了我这瓶药酒,还让我不要吵醒您,让您多睡会。还说让您准备好中午回娘家。” “什么?!”梅若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个人突然精神起来,忙抓着翠柳细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爹娘允许我回娘家了么?瑞康怎么会说这话?” 翠柳按住她的手说道:“大少奶奶,您别急,二少爷这会子还没回来呢,不过早上他说了这话之后就跑去和老爷太太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匆匆忙忙的跑出去了。” 若君忙掀开被子,下床穿戴,嘴里说道:“我信他。翠柳,快去打洗脸水,替我梳妆打扮,还有我昨个准备的包裹,快点拿过来。” 翠柳见她突然生龙活虎起来,很是高兴,主仆二人用了最快的速度,穿戴打扮好,才刚停当,门外赵妈妈敲门道:“大少奶奶,老爷太太让您去大厅。” 若君和翠柳急急跟着赵妈妈来到大厅,一进门就看到瑞康站在一旁,一身齐整的中山装,把他身上的正直之气承托的恰如其分,更显英伟,看到若君走了进来,他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若君也微微的笑了笑,走进大厅,先给周老爷和周太太请了安。 周太太从椅子上站起来,上前拉着若君的手,叹了口气道:“对不起若君,昨晚上娘是急糊涂了,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你别介意。” 梅若君忙摇头道:“娘,您不用道歉,原本就是我不好,我太鲁莽了。” 周太太轻抚了一下若君的脸庞,叹道:“可怜的孩子,我们周家对你不起。”说着想起瑞安,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若君见她一夜之间好像老了好几岁,很是憔悴,心中暗自叹气,比起一个母亲的辛酸,自己挨的拿两拳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忙安慰道:“娘,您千万别真么说,我以后会小心的伺候瑞安的,再也不会刺激他了,爹,娘,你们放心吧。” 周老爷在一旁皱着眉摇摇头,也谈了口气。 周太太苦笑着点点头,说道:“你回娘家的礼物我都准备好了,我让周福和翠柳跟你一起回去,至于姑爷……只能又让瑞康替他哥哥走一趟了。”转头轻轻拍了拍瑞康的衣服,说道:“你到了梅家,一定要礼数周全,要替你大哥说个情,知道吗?”瑞康微笑着点点头。 若君和瑞康辞别了周家二老,带着周福和翠柳,拎着各色礼物驾着马车离开了周家前往梅家。 ------------ 第十章 马车里的悸动 马车得得得的往前跑着,周福驾着车,翠柳坐在若君身边,瑞康坐在她二人对面,没人说话,气氛沉闷而尴尬,只有车轱辘骨碌骨碌的转动声,还有周福在前头驾车的吆喝声。 翠柳是个心细的人,隐约间觉得车厢里气氛有些异样,看了看双眉轻蹙的瑞康,又看了看身边低头不语的若君,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自顾自的说着:“哎呀,车厢里怪闷的,我出去透透气。”说着撩开了布帘,坐到了周福的身边去。 车厢里只剩下了瑞康和若君两人,气氛更是凝结,僵持了一会,两人异口同声问对方道:“你的伤怎么样?”,两人一愣,看了对方一眼,又不约而同的说道:“没事……” 这下两人更是觉得尴尬又暧昧,若君的脸上热热的,瑞康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两人只得转开头去。过了一会,瑞康还是忍不住,轻叹了一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若君摇摇头:“我是他妻子。” 瑞康叹了口气,仰头靠在车身上,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她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已经说尽了一切,他无言以对也无话可说。 过了一会,梅若君轻声道:“是你劝服了爹娘让我回娘家的是吗?” 他依然闭着眼靠在车身上,说道:“我早上有个考试,所以赶去了学校,顺便请了半天假。”他缓缓睁开眼睛凝视她,轻声道:“我知道你有多想回家。” 她情不自禁的注视着他,她是感激他的,欣赏他的,更是喜欢他的。两人就这样默默的注视着对方,千言万语都在心底里流动。 “你怎么坐到外面来了,外面风大,冷的很”周福问翠柳道。 翠柳闷嗯了一声,并不说话,周福看了她两眼,觉得她似乎有些闷闷不乐,又问道:“怎么了?没事快进去坐着,不然要着凉了。” 翠柳转头看着他,皱着眉头嚅嗫了半天,张开嘴又闭上,愣了一会噘着嘴扭过头去,周福见她神色反常,更是奇怪,问道:“怎么了?是大少奶奶说你了?” 翠柳沉默着摇头,看了一眼车厢,回过头来,极小声的说道:“真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 周福是周老爷的得力助手,快三十岁,父亲曾经是周家的大管家,为人稳重低调,做事干练,最重要的是他深知人情世故,有情有义,所以很受周老爷的器重和依赖,顺着翠柳的视线也转身看了一下身后的车厢,瞬间已经明白了,看着翠柳一脸的迷茫,轻轻笑道:“世事原本就是有天意的。”翠柳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周福不再说话,只是嘴角依然留存了那丝笑容。 昨晚后半夜又下了一场雪,泥地里混杂着冰雪,冻的又硬又滑,周福小心翼翼的赶着车,只是千小心万小心的,没想到车轮子还是磕在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上,整个车身朝另一边剧烈的颠了起来,若君整个人几乎被抛了起来,往前一冲,“啊!”的喊了一声,飞到了瑞康的怀里,瑞康忙一把抱住她,若君的嘴唇碰到瑞康的脸颊,他俩惊慌的看着彼此,脸都刷的一下通红,她在他怀里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他却意味深长的看着盯着她,若君赶忙要挣脱开去,瑞康抱住的她的手却更用力了一些抱紧她,他皱着眉,看着怀里的她,她依然清秀脱俗,但神色却迷茫而憔悴,他知道接下去的日子她将会经历更多的苦难,自己也许是同情她,也许是可怜她,也许是……但是自己能做什么?他不知道。两人的心都扑通扑通的剧烈的跳动着。 只是片刻时光,瑞康松开了她,将她扶回座位上,正好前面的布帘子被掀了起来,翠柳问道:“大少奶奶,二少爷,你们没事吧。” “没事。”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却显得很是慌张。 翠柳看了看他二人,点了点头,又坐了进来,周福下车查看了一下,回道:“大少奶奶,二少爷,没事,刚才只是磕了一下。不过这路面上结了冰,我们只得慢慢的走” 到了梅家,若君急不可耐的下了车,往家里走,翠柳扶着她说道:“大少奶奶,您走的这么快,会失了身份的。”若君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不是破落梅家的小女孩,而是周家的大少奶奶了,虽然只是一个名不副实的大少奶奶,但是毕竟身份已经不同,到哪里都要注意自己的举止,只得放缓自己的脚步,在翠柳的搀扶下,缓缓走进梅家,周福和瑞康拿着各色的礼品在走在后面。周围的邻居又纷纷的探头张望。 敲了门,开门的是陈玉琴,看到是瑞康陪着若君回来,不由的有些疑惑,但又不便细问,忙陪着笑脸说道:“唷,是若君回门来啦,还有二少爷,快快快进来。” 梅若梨听到了声响,象小鸟一般从房里飞了出来,扑倒姐姐若君的怀里,开心的笑道:“姐姐,你回来啦,我可真想你呢。我特意请了假在家里等你三朝回门的,等了你一上午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真是急死我了…….” 还没等若君接话,若梨一看到是瑞康陪若君回来也顿时心感奇怪,她是童言无忌的张口就问:“咦?姐夫怎么没陪你回来,倒是周瑞康陪你回来呢?难道周瑞康成了姐夫?”她是无心的随口一问,但是当场众人都一阵尴尬,尤其是若君和瑞康都想起刚才在马车里的那一幕,不由都觉得有些心头发虚。 陈玉琴马上拉了一把女儿,使了个眼色,说道:“你这个孩子,口无遮拦的。”又笑着招呼瑞康,翠柳和周福三人进屋。 瑞康忙上前解释道:“伯母,因为我哥哥身子不便,所以由我替哥哥送大嫂回来。还请伯父伯母见谅。” “哦哦哦,没事没事,来来来,快进屋里坐。”说着对着里屋喊了声:“雪飞,是若君回来了。” 只听到里屋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若君赶忙跑进里屋,看到父亲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正在挣扎着穿衣服下床,气色比三天前差了许多,不由的鼻尖一酸,掉下泪来,扑倒床边说道:“爹,您怎么样?您快躺着,别下床了。” 梅雪飞看到女儿回来,很是高兴,摆手道:“哎,不行,今天是你三朝回门,新姑爷第一次上门,我一定要起床亲自迎接的。” 梅若君忙按住父亲的手臂低头道:“爹,不用了,瑞安没有陪我回来。” 梅雪飞一愣,盯着女儿的脸细细的端详了一会,担忧的说道:“若君,你是不是受了委屈?你看上去很是憔悴忧愁啊。” 若君心头一震,她不能让父亲看出自己的烦恼,她不能再给病中的父亲增添愁绪了,忙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哪有,周家的人都对我很好,还送了我好多首饰呢。您看。”说着伸出了手腕,让父亲看自己手腕上的“月玲珑”,和头上的发钗,还有耳环,梅雪飞叹气摇摇头说道:“你从来都不在意这些的,你眼神里有一丝忧愁,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爹?” 梅若君擦掉眼角的眼泪,笑着说道:“哪有?您就别乱想了,根本就没事,我一切都好。” 梅雪飞气喘吁吁的又咳了几声,点点头说道:“你真的好我就放心了,只是可惜我见不到姑爷,不能亲手将你托付给他。” 梅若君强颜欢笑的说道:“爹,瑞安他身子不好,行动不太方便,所以…….是瑞康陪我来的。” 正说着,瑞康敲了敲门,走了进来,给梅雪飞作了一个揖,问了安。梅雪飞看着瑞康挺拔俊朗,神清气爽,又看看若君美丽端庄,温柔秀气,心中不由的叹了口气,当初如果是定的这门亲事那是多好。梅雪飞虽然不知道瑞安的残疾到底有多重,但是从他人口中的风言风语里也多少能知道些,心中不由的替女儿可惜。 瑞康上前说道:“梅伯父,您的脸色不好,不如找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好好瞧瞧,我们家认识几个不错的大夫,我这就让人给您请去。” 瑞康正要转身吩咐周福,梅雪飞喊住他道:“二少爷,不,不用麻烦了。” 瑞康看他气若游丝,脸色青灰,心头有种不祥的感觉,不由的难过,从礼物中拿出一包燕窝来,说道:“对了,我娘让我拿了燕窝和上好的冰糖来,炖来喝很是滋补的,梅伯父,您可要好好保重啊。” 梅雪飞接过燕窝,再三的感谢,梅若君感激的看了看瑞康,瑞康转身出去,让他父女二人能够好好说说话。瑞康出去后,梅雪飞赞道:“周家二少爷的人真不错。”若君轻蹙着眉头点点头。 “那周家大少爷呢?人怎么样?”梅雪飞问道。 梅若君愣了一下,勉强笑道:“他很好,爹,您别担心。” 梅雪飞叹了口气点点头,说道:“好就好啊。爹的病自己知道,你将来要是有能力就尽量照顾下你的后母和妹妹。” 若君流泪点头道:“爹,您放宽心,先好好治病,娘和妹妹我会帮忙照应的。” 他父女俩在房里聊着,瑞康则坐在厅里和陈玉琴说着话,梅若梨看到自己崇拜仰慕的周瑞康就坐在自己面前,欢乐的像一只小鸟般,不停的说着话,陈玉琴看到女儿眼神和言行,心中早已明白了,心想周瑞康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知书达理,若是若梨能和他配成一对,那真是再理想不过了。于是喝了一口茶,试探道:“不知道二少爷今年贵庚啊?” 瑞康温文有礼的答道:“我今年十九岁。” 陈玉琴又笑道:“不知道二少爷定亲了没有呢?” 瑞康觉得她问的有些突兀,不由的有些尴尬,但是也如实的回到道:“还没有。” 陈玉琴心中更喜,正在此时,若梨拿了自己写的一幅字跑了进来,要让瑞康指点一下,陈玉琴忙笑着借故做饭躲了出去,让他二人单独相处。 众人在梅家吃了一顿午饭,饭后若梨兴奋的拉着若君在屋子里说着私房话。 “姐,姐夫对你好吗?”若梨拉着若君的手问道。 若君轻叹了一声说道:“好。”手中削着苹果。 若梨又神神秘秘的坐到若君身边在耳旁问道:“做新娘子是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若君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若梨红着脸蹭着她的肩膀,轻声说道:“就是洞房花烛,要做什么啊?” 她这么一问,若君才明白过来,心中咯噔一下,自己虽然已经挽发成髻,有了周家大少奶奶的名头,却依然是处子之身,而且看瑞安的样子,估计自己一辈子也不会真正的洞房花烛了,心中不由的一阵悲凉,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妹妹的这个问题。 若梨见她神色呆滞沮丧,不由的奇怪道:“姐,你怎么了?” 若君忙红了脸笑道:“你这丫头怎么问出这样的话来,将来你自己成亲了不就知道了?” 若梨笑道:“我就是好奇嘛。” 若君问道:“对了你书念的怎么样了?你可是我们梅家的希望呢。我们梅家世代都是读书人,这一代啊就指望你成为大才女,继承祖业了。” 若梨得意道:“哼,我今年又考了全校第一,我已经想好了,我也要考北大,这样我就能每天看周瑞康演讲了。”说着站到地上转了一圈,说道:“姐,你不觉得周瑞康很有魅力吗?他现在在我们家是如此的温文有礼,但是你没见到他在学校的讲台上演讲时,是多么的热情激昂,充满斗志。” 若君想起在马车里的那一幕,不由的心跳加快,她的腰上依然有着他手掌传来的力量,而且她不由自主的反复想着,她要挣脱开那一霎那,他却用力又把自己抱紧的那一幕。 “姐,姐,你怎么了?”若梨推了她一把,若君这才缓过神来,若梨又笑道:“姐,周瑞康在家里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他在家里都做些什么?他在家也会说一些关于民主革命的话题吗?” 若君见她一口一个周瑞康,不由心惊问道:“丫头,你是不是喜欢上瑞康了?” 若梨见她这么一问,脸上一红,挽住若君的手臂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撒娇道:“如果是的话,你帮不帮我?” 梅若君心中一沉,若梨竟然爱上了瑞康,但是刚才在马车上的那一幕,万一瑞康对自己确是有意那可怎么办?啊,不,不可以,瑞康绝对不能对自己又任何想法,不然他们二人都会万劫不复。想到这,梅若君又看着妹妹,若梨一脸的纯真,可爱无比,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是从小她们姐妹俩就感情深厚,若君是怎么也拒绝不了的,她想了想,瑞康人品样貌都是难得的,如果妹妹能够有一段幸福美满的婚姻,她自然是高兴的,她也存了一份私心,就是希望能借妹妹的这份感情,绝了自己那一丝说不出口,见不得人的欲望,于是若君微笑着点了点头。 ------------ 第十一章 八张画 回到周家后,一切还是老样子,瑞安的病情并不见好转,每天只是醉心书画,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若君就经常坐在书房门后的角落里陪伴他,或刺绣,或看书,但并不去打扰他,一开始瑞安还是会有些不安,日子久了些,仿佛渐渐的接受了若君的存在。 为了让若梨和瑞康有接触的机会,若君让若梨来看自己,小住几日,周家二老也很是欢迎,希望若梨的到来能让若君有些安慰。 当若梨在书斋窗外见到瑞安的时候,她当时就惊呆了,她不敢想象自己的姐姐原来是嫁给了一个外貌丑陋,残疾严重,并且自闭的人,一转头若梨的眼泪就已经掉下来了,若君怕瑞安听见看见,忙带她离开了书斋,来到后花园里的假山上。 “姐!”若梨哭道:“原来姐夫他……”话没说完,她就一把抱住了若君,失声大哭了起来。反倒是若君强忍着眼泪安慰她道:“姐没事,别担心。” “你这样,我怎么能不担心嘛!这要怎么办?这要怎么办?”若梨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实在太心疼自己的姐姐了,“如果早知道姐夫病成这样,就算家里再穷,我不念书,也不会让你嫁过来的。” 若君一把抱住妹妹,两姐妹忍不住抱头痛哭,过了一会,若君怕被人听见,赶紧擦干了眼泪说道:“若梨,快别哭了,若给下人们看见了,怕要惹出闲话来。” 若梨摇头哽咽道:“不行,不行,姐你跟我回家吧,我们把周家的聘礼都退回给他们,我们回家。” 若君苦笑道:“傻丫头,这怎么行呢,我已经是周家的媳妇了。这是我的命啊。” “你长的那么美,这怎么可能就是你的命,我不信,姐,瑞康说过,女人不能听从命运的摆布,我们要自己去争取幸福,追求幸福。”若梨激动的说道,小脸涨的红红的。 若君轻抚着她的脸庞说道:“是啊,姐姐希望你能去争取追求属于你的幸福。瑞康是个好男人,你去争取吧,姐姐安于天命了。”若君又嘱咐道:“若梨,我和瑞安的事,你千万不能让爹妈知道,爹身体不好,明白吗?” 若梨擦了擦眼泪,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我还没那么傻。”顿了顿又说道:“对了,姐,你知道吗,周瑞康请了一个大夫每隔两天就到家里来给爹看病,每周都会送些燕窝雪片冰糖来。爹吃了好像是好些了呢。”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若君当真是吃了一惊,自从三朝回门回来后,自己和瑞康就尽量的避开,瑞康也压根没提过这个事。 若梨笑道:“姐,我真的希望他能成为我的丈夫。而且如果我也嫁到周家,我就可以作伴了。” 若君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后门一开,一个人从外面钻了进来,又鬼鬼祟祟的向外张望了几下,赶忙将后门给关上,然后滴溜溜的往一旁的小路走去。 若梨睁大眼睛吃惊的问道:“这人不会是贼吧?” 若君摇头道:“不是,是周家管牲口棚子的郭兴全,这人平日里好喝酒赌博。看样子应该是又欠了赌债了。” “周家这样的人家怎么会留着这样的人?”若梨好奇道。 梅若君说道:“我听赵妈妈说,当年老爷在风雪里赶路,车子掉进了山沟,是他把老爷救了出来,老爷看他穷困潦倒,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就收了他到府上。” 若梨想着摇头道:“我看留着这样的人是不妥的。姐,你可要小心哦。” 若君微笑道:“他平日里就在后院牲口棚子里喂牲口和做些木匠活,或者套个车,不到前院的。” 姐妹二人又说了一会话,观赏了一下花园里的景色,才慢慢的回到採菊园。 晚饭时若梨才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周瑞康,若梨一脸的娇羞兴奋,瑞康看到她坐在饭桌旁有些意外,周太太见到若梨眉清目秀,笑口盈盈的,很是喜欢,不停的给她夹菜,若君则站在一旁,端菜,布菜,做着一个媳妇该做的本分。 周瑞康笑问若梨道:“你怎么来了?” 若梨一撅鼻子,说道:“不欢迎么?” “怎么会?举双手欢迎都来不及呢。这样你姐姐就不会觉得孤单了。”瑞康笑着说,说着不由自主的看了若君一眼,若君给他盛了碗饭,轻声说道:“若梨想上大学,不知道你有空的时候能不能指点指点她?” 周瑞康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若梨,微笑道:“乐意之至。” 饭后若君,若梨,和瑞康三人在花园里走着,若梨说道:“周瑞康,听说你的小花园里种满了梅花,现在正是梅花飘香的时节,怎么不请我们去看看呢?” 瑞康笑道:“这有什么,我的小花园从不关门,你们随时都可以进去赏花。走,我这就带你们去看看。” 于是三人往“咏梅园”走去,远远的就已经闻到了梅花的清香,瑞康说道:“你们来的正是时候。前两天刚好枝头绽放。” 若梨笑道:“含苞,怒放,凋零都自有风情,所以无论何时我都能赏。” 瑞康定睛看了看她,笑道:“此话不差。古今赏花之人多只赏花之盛开之时,却少有人能赏含苞,和凋零之花。尤其是花之凋零总有悲戚之感,故而多少会让人有些排斥。” 若梨道:“含苞期期,怒放艳艳,凋零叹叹,春花入泥的风骨可是令人感概万千的呢。” 她这几句话一说,当真令瑞康对她刮目相看,从前他一直都只是当她是个小妹妹而已,没想到她思维如此敏捷新雅。 三人说着话来到了咏梅园,果然院子里种了六棵的红梅,在白雪的映衬下,娇艳欲滴又傲骨清冷,鲜红的花朵,当真是惹人喜爱。若梨开心的在园子里转着,瑞康见她活泼可爱,也很是开怀,若梨一不小心碰到了树枝,树枝上的白雪抖落了下来,洒了她一头,瑞康不由的笑了出来,若梨眼珠一转在地上抓了一把雪就朝瑞康身上扔去。瑞康笑道:“喂,你做什么?” “谁叫你嘲笑人家的?”若梨一撅嘴,假装生气的说道,又笑着扔了他一手白雪。 瑞康笑道:“谁嘲笑你,你再扔我可还手了哦。”说着也从身边石凳子上抄起一手的白雪。 梅若梨趁他说话之际,又抓了一把雪,朝他扔了过去,瑞康忙用手中的雪还击,两人打起雪仗来。瞬间平日里幽静安详的咏梅园里充满了欢笑声。 若君一直都默默的站在门口的一颗梅树下,看到他二人如此默契欢乐,心中既高兴又羡慕,她第一次见瑞康笑的那么开心,是的,自己只能给他带去烦恼和灾难,只有若梨这样开朗欢乐的性格才能给他带来欢笑和幸福。 她悄悄的退出了咏梅园,独自一人往採菊园走去,此时虽然已是入春,但是夜晚依然寒冷,若君抬起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轻声吟道:“夜送梅香月清冷,步履寒石影孤单……” 路过了书斋,看到里面亮着灯,她不由自主的走到门口,心中思绪烦乱,想到若梨和瑞康欢乐追逐的样子,她突然很想和自己的丈夫呆在一起,哪怕这个丈夫对自己视而不见,她也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回到採菊园去。 她轻轻的敲了两下房门便推门进去,瑞安并没有像往常般坐在书桌前画画,而是拄着拐杖站在窗前发呆,月光洒在他的脸上,似乎恢复了几分他原有的容貌,此时的他,神色是平静的,似乎和正常人并没两样。 和咏梅园里的欢笑形成了截然反差,书斋里的气氛是如此的沉闷,梅若君轻轻的关上了房门,缓缓的走了进来,她不敢喊他,也不敢太靠近他,她发现地上有七八个纸团,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瑞安几乎天天都会把不满意的作品扔在地上,他画的很好,很有天赋的,若君觉得他扔掉的那些画很是可惜,所以总会小心翼翼的捡起来打开压平后替他收在一旁。 和往常一样,她弯下腰把纸团一一捡了起来放在桌子上,一张张的打开,等到把那八个纸团全部打开后,纸上的画跃入眼帘,梅若君几乎惊呼起来,捂住了自己的嘴,她的心跳加速起来,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觉瞬间鼻尖一酸,倒吸一口气,眼泪涌了上来,她不敢相信,他画的是“蝶恋花”,那次由她亲手画了一只蝴蝶的“蝶恋花”,那次被他狠狠揉起来扔掉的“蝶恋花”!他尽然连续画了八张和当初一模一样的“蝶恋花”!梅若君的心中当真是五味杂陈,波涛翻滚,他是记得的,他是有知觉的,他的心里是有她的。 梅若君颤抖着站起身来,缓缓朝自己的丈夫走去,但是走了两步她又想起三朝回门前夕的他发狂的样子,不由的又退缩了,她害怕再次刺激他,害怕他发怒,害怕他的病情恶化。 她站在原地,颤抖着轻轻的喊了一声:“瑞安……” 他好像完全听不到,依然石柱一般站在窗边发呆,过了良久,他低下头,默默的转身坐回书桌前。 过了一会,若梨突然敲门进来,看到姐姐站在书房里看着姐夫瑞安发呆,而姐夫瑞安则坐在书桌前看着书桌发呆,不由的觉得奇怪,上前拉着若君说道:“姐,你发什么呆啊?你怎么一个人先走了?快来,瑞康有个好提议,走,快去和我们一块商量商量。”说罢,拿起一旁的大袄披在若君身上,拉着她便走。 若君的心思还在蝶恋花上,神思恍恍惚惚的,人却已经被若梨拉回了咏梅园里。 若梨拍了一下瑞康说道:“你快把你的提议说一遍。” 瑞康笑道:“我打算,这个周末请我要好的同学来这里一起赏梅作诗。若梨也叫上你要好的同学一起来。我们来个赏梅大会,怎么样?” 若梨拍手跳了起来,笑道:“太好了太好了。我说我们在院子里烧烤,多有风味?” 瑞康道:“这个提议不错。若君你怎么看?”说着两人都把视线集中到了梅若君身上,这时瑞康才发现若君神色不对。 若梨轻轻推了若君一把,说道:“姐,你怎么了吗?” 梅若君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他二人,浅浅一笑缓缓说道:“好是好,只是如此一来花气岂不被肉气污了?” 瑞康敲了一下自己的头说道:“对啊,我真是个俗人,满院子的肉味烟味,还如何能闻到梅花的清香?” 若梨假装嗔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也是个俗人咯?” 瑞康笑道:“那还用问?只有大俗人才能提出那么俗气的建议!” 若梨举起拳头就要打他,瑞康一躲闪,若梨追了上去,两人又追打在一起,梅若君笑着看他们在园子里追逐了一会,只觉得自己多余,于是正要转身离去,谁知道,周瑞康见她又要走,疾步跑过来喊住她:“若君。” 若君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瑞康抓抓头,眼神里满是急切说道:“周末你也来吗?”若君还未开口,若梨笑着跑上来说道:“我姐不会来的,她不喜欢热闹,最怕人多了。” 瑞康很是失望,若君微笑不语,正巧,周老爷和周太太正要回“怡兰小筑”,见他三人在“咏梅园”门口说话,上前来凑凑热闹。 “爹,娘,你们来啦。”瑞康迎上去,搀扶着父母,怕他们滑倒。 周太太点头道:“是啊,刚去了书斋看了你大哥,正要回房去,看到你们三个大冷天的在院子里说话,就来看看你们。” 瑞康赶紧兴奋的把自己的赏梅大会的想法告诉了父母,周老爷听后点点说道:“这主意不错呢。外面局势乱,人心惶惶的,很久没有办过如此有雅兴的聚会了,想当年瑞康的爷爷在世时,可是经常在家里以文会友,赏花饮酒,赏月赋诗的,那可真是,高朋满座谈诗文,相知满堂论纵横,风雅之极之事啊。” 周太太笑道:“是呢,当年我爹和你爹就是这样成为了至交,才把我许配给了你。”说着众人都笑起来。周太太又道:“瑞康这个主意不错,娘支持你,对了,把那程家兄妹也叫来。” 周瑞康笑道:“娘,您放心,他们两如果听到我这个主意,就算我不喊他们,他们也会不请自来的。” 大家哄笑了一阵,周太太看了看一旁的若君,说道:“不过若君你不能参加,他们都是年轻学生,在学校早就认识,说说笑笑也无伤大雅,但是你是已婚女子,抛头露脸不妥。” 若君原本也没想参加,便很自然的点点头,周瑞康却急道:“娘,这有什么呢?若君是在自己家里,怎么不能和我们一起玩呢?她一个人闷在房里,多孤单?” 周太太说道:“不行,若君是我们周家的媳妇,就要守周家的规矩。” 周瑞康还要辩解,梅若君忙抢先道:“是的,娘,我知道,我会呆在房里的。” “若君 ……”瑞康轻声喊了一声,周太太突然脸色一沉,严肃的说道:“瑞康,你怎么又对大嫂直呼其名?上次我已经和你说过了,怎么还这样?从今天开始你必须给我改口,无论什么时候都只能称呼若君为大嫂,知道吗?” 周太太突然变脸当真让众人吓了一跳,前一分钟还是那么的和蔼可亲,后一分钟尽然能让人如此心生畏惧。 周老爷打圆场道:“算了算了,若君年纪比他小,而且才过门没多久,不过是一时不习惯而已。记住改过就行了。” 周太太白了丈夫一眼说道:“老爷,现在自己家里这么叫就算了,但是如果叫习惯了,将来有个亲朋好友来家里做客,他开口闭口的若君若君的,成何体统?人家会认为我们家没大没小,没有尊卑,门风不正的。” 周老爷想想也是,忙说道:“瑞康,你娘说的有道理,一定要改口知道吗?” 周瑞康皱着双眉,抿着双唇,倔强的不说话,若君一看周太太的脸色不好,赶紧主动说道:“爹,娘,我想二叔已经记得了,下次他如果再叫错,我会提醒他的。你们放心。” 此时若梨也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赶紧拉了下瑞康背后的衣服,瑞康这才不甘不愿的点点头,皱着眉说道:“知道了。” 周太太“嗯”了一声,点点头,说道:“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都快回房休息吧,赏梅大会的事我会安排好的,定不让你在同学面前失了面子。”说罢,便和周老爷往怡兰小筑走去。 待周家二老走进怡兰小筑,若梨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拍了一下瑞康说道:“唉,周瑞康,你可真够倔的啊,你知不知道你差点让我姐下不来台啊?” 周瑞康心烦,白了她一眼说道:“都是我的错行了吧,以后你也别叫我名字了,也叫我二叔吧。我该叫你什么?小姨子吗?好吧,小姨子,你周末没烤肉吃了,小姨子,你功课做完了吗?小姨子,你该去睡觉了……你不觉得别扭吗?” 他这么一说,若梨和若君彼此对视了一眼,果然是别扭的很,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瑞康见她二人露出笑容,也跟着笑起来。他知道自己是在强词夺理,是在狡辩,他知道母亲的要求并不过分,但是他心里就是抗拒着若君身上这个“大嫂”的称谓,他不习惯叫,他不愿意叫,在他心里她就是梅若君。 ------------ 第十二章 一张纸条 姐妹两梳洗完,一起钻进被窝里,若梨抱着姐姐,开心的说道:“姐,我今天好高兴。我离他那么近,还和他打雪仗,我觉得我就像在做梦一样。” 若君笑而不语,她一边替妹妹高兴,一边记挂着书房里的那八张“蝶恋花”。 若梨依然在那兴奋的说道:“姐,你知道吗?他说我和你长的有点像。” 若君笑道:“你这傻丫头,从小到大,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啊,这有什么好高兴的。我们是姐妹,相像也是情理之中的。” 若梨红着脸说道:“他说和别人说不一样,我们打雪仗,后来发现你不见了,他就盯着我看,姐,你知道我的心跳有多快吗?后来他就说我和你长的像,还说我像含苞待放的梅花。” 若君见她说的眉飞色舞,手臂露在被子外,赶忙替她拉好盖起来。若梨躺下仰面看着床顶,说道:“姐,如果姐夫没有残疾,那该多好。我们四个人相亲相爱的,生活在一起,那是多快活!” 若君给她掖好被子,自己也躺了下去,若梨又说道:“姐,你的婆婆可真厉害,一开始我觉得她好美丽,好高贵,好和蔼,好温柔,可是刚才她突然一沉下脸来,可真的把我下了一跳呢,对了,姐,她没为难你吧?” 若君熄了灯说道:“没有,你别瞎担心。”又转头看了看若梨说道:“哎,你这只小喜鹊也该睡觉了吧,明天你可是要上学的呢。” 若梨打了个哈欠,眯起眼睛来,过了一会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从嘴里又说了一句:“姐……瑞康为什么不喊你大嫂呢?…….真……奇怪……” 若君听她突然这么一问,心中一跳,心虚的想,她会不会察觉到了些什么?好在若梨并没有追问,已经呼吸均匀的沉沉睡去了。 梅若梨和周瑞康每日里一起出门上学,放学后若瑞康稍有空闲,若梨就会缠着他问东问西,谈古论今,说说笑笑倒是融洽,却似把赏梅大会已经抛在脑后了,反而是若君和周太太一起每天为他们的赏梅大会忙碌准备着,什么要买多少瓜子糖果啊,要放多少盘子,杯子,椅子啊,做些什么点心啊,喝什么茶啊,什么酒啊,这些琐碎的事,若君更是细心的准备了很多笔墨纸砚。 周末来临,瑞康兴高采烈的领着十来个同学来到家里,若梨也带了四个好友来到周家,瞬间周家内外洋溢着浓浓的青春气息,周家上上下下忙活开来,咏梅园园门大开,年轻人们在花园里来回穿梭,嬉笑,玩耍着。 大伙嬉闹了一阵,周瑞康站到石凳上,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杯子,“当当当”的敲了三下,大声笑道:“哎哎哎,别吵别吵,今天叫你们来可不只是吃喝的,今天你们谁若是做不出一首好诗来,可是要罚钱的哦。” 程嘉伟在下面笑道:“哎哎哎,周瑞康,你不是吧,请我们到你们家来赏梅,还要被罚钱啊?你们几个都是国文系的,个个都是出口成文,我可是建筑系的,你这分明不是让我掏钱嘛?” 大伙都笑了起来,周瑞康高高在上的笑道:“哎,这钱我可不要,大家都知道上个月‘平津南下扩大宣传团’的同学们南下到各地农村扩大抗日宣传,他们一路上辛苦艰难,还被军警包围,我想我们这些没有参加的人是不是也该有点表示,筹款给我们学校参加宣传团的同学们买个小小的纪念品,怎么样?” 众人听后纷纷点头支持,程嘉琪第一个站起来说道:“这主意好,我赞成,无论写不写得出华丽的诗文,我都支持,我先捐!”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两个银元和几张钞票,又在一旁的书桌上拿了一个笔筒,把笔倒了出来,将钱放了进去。 然后拉着哥哥程嘉伟,说道:“哥,快点,你的钱呢?”边说边搜他身上的口袋,程嘉伟举着双手,说道“好好好,我投降,我投降,我捐我捐。我自己掏行不?姑奶奶。”说着边掏口袋边白了她一眼玩笑道:“真是奇了怪了,他说什么你都是第一个赞成,我说什么你都是第一个反对,你是不是生错人家啊?”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哄笑起来,程嘉琪羞的脸通红,重重的踩了哥哥一脚,坐到一边去了,众人纷纷慷慨解囊,不一会儿笔筒里就已经塞满了钱。 梅若梨的口袋里只有几分钱,是她一个星期的零花钱,看到众人都已经捐了,她低着头,手插在口袋里,反复的搓捏着那几分钱,缓缓的走到周瑞康面前。 “我……捐…….”若梨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一抬头,瑞康朝他眨眨眼,笑道:“你的那份我帮你捐了。”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两个银元丢进了笔筒里。 梅若梨感动的几乎要哭出来。瑞康笑道:“快去作诗吧!” 若梨点点头一呡嘴唇跑到一旁做起诗来。 咏梅园里的欢笑声一浪一浪的穿过花间小道,飘进冷冷清清的採菊园里,梅若君坐在窗前一边绣着花,一边听着他们青春的欢笑声,心想,他们的生命是如此的充满了朝气,充满了希望,充满了未来,他们都是些多么可爱的年轻人啊,而自己,已经和他们完全在两个世界里了,自己是属于过去那个封建闭塞,循规蹈矩的年代的。 过了一会,翠柳端了一盘点心,和一壶茶进来,笑道:“哎哟,大少奶奶,今天周家可真是热闹啊。我刚送了点心去咏梅园,二少爷让我给那您也送来些。” 若君停下手中的针线,暗叹一口气,低声道:“他有心了。”又好奇的问道:“他们在笑什么呢?那么高兴?” 翠柳笑道:“他们在作诗呢,谁作的不好啊,就要被人用毛笔在脸上画一道,程家少爷脸上已经被画了三四道了,当真是滑稽的不得了。” 若君脑海中浮现出程嘉伟被画成大花脸的样子,不禁也笑了出来,翠柳忽然想起什么来,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来,说道:“这是二少爷让我交给你的,说让您也按照这个作两首诗。” 若君接过纸条,上面写着:“咏梅,不限韵,不限格,古今通吃。”若君笑了出来,知道是瑞康想让她和大家一起赋诗玩乐。 于是兴致勃勃的走到书桌前,磨了墨,捋了捋文思,润笔书来: “三九时节临冬放,年年枝头报春忙, 当年唐宫上官志, 巧点眉心把愁藏。 顶风迎霜展傲骨,皑皑素衣裹红妆, 待到春来花落去,默听诸君诉衷肠。” 写完后,还觉不过瘾,又附了一段五言: “千古咏梅调,万家诵风骨, 若知霜雪苦,惜花已知足。” 写完后,叹了口气,折叠了起来交给了翠柳,说道:“去给瑞康吧。谢谢他还记得我。” 翠柳接过后点头出去,若君喝了杯茶,又接着坐在窗边做针线活。 咏梅园里正是热闹,大伙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好不愉快,其中一个女同学拿起一张稿纸,站起来大声说道:“哎哎哎,你们别闹了,这里有一首好诗,不知道是谁作的,没有署名,我来念念。” 众人安静下来,那女同学念道:“月夜游梅园,树下人影娇,与君雪中乐,相看永不老。” “哎哟,这好像是一首情诗唉。”一个男同学说道:“我们这里是不是有人在谈恋爱啊?是谁在以诗寄情?月夜游梅园,树下人影娇……哎呀,真是浪漫肉麻之极啊!哈哈哈哈” 说着众人皆笑起来,女同学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们这些男人,一点也不解风情的,我觉得这首诗浪漫抒情,而且作者一定很爱对方,情意缠绵真挚,有什么好笑的嘛?难道你们都不谈恋爱的吗?” 周瑞康正在屋内吃点心,听到这诗,心中有些疑惑,但是转头又不介意了,继续吃他的点心,喝着香茶,这时梅若梨走到他身边,一边用手摇着自己的辫子,一边笑眯眯的问道:“你觉得这首诗好不好?” 瑞康坐在那喝了一口茶,抬头看了看她,点点头,说道:“不错。” 若梨娇羞的又问:“你猜这首诗是谁写的?” 瑞康摇头道:“不知道。”说着又伸手拿了一块梅花糕,这梅花糕香酥可口,入口即化,很是好吃,他已经一连吃了六块了,刚把手上的这块塞入嘴里,突然若梨附到他身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是我写的。” 一听到是她写的,瑞康吓了一跳,差点没被那梅花糕给噎死,赶忙喝了两口水,想和她解释清楚,但是若梨已经蹦蹦跳跳的回到了自己朋友那里,和朋友们说说笑笑起来。 周瑞康摇头叹气,搞不懂若梨怎么会给自己写这么一首肉麻的情诗,而诗中的情景正是几天前他们在用梅园里发生的事情。若梨?瑞康想想都觉得好笑,怎么可能?在他心里若梨就是若君的妹妹而已,一定是她恶作剧,故意写这诗来吓自己的。 程嘉伟跑进来抓了一把桌子上的瓜子啊点心啊,边吃边说道:“哎,别玩写诗这种文绉绉的玩意了,太没意思了,不如你做个演讲,说说现在的局势,说说国共两派这么斗下去还有希望么?” 瑞康冷笑两声皱眉道:“房子都快被外人占了,两兄弟还在屋里争房子的所有权,如今的形势其实很明显,只有全国人民团结一致,众志一心,抵御外敌,中国才能有一丝希望,不然亡国不远矣。如果国亡了,谁能逃脱亡国奴的命运?哪怕是带着金山银山逃到国外,也依然是个亡国奴。说真的,我最近一直在想去当兵,去黄埔军校。你觉得怎么样?” 程嘉伟说道:“你想上战场?你爹娘能同意?别开玩笑了,你的想法我赞成,可是上战场可不是说笑的,是会死人的。” “生于乱世,贪生怕死,只能一事无成,而且国之将亡,如果人人都做缩头乌龟,国家还有什么希望可言?”周瑞康说道,叹了口气道:“不过你说的对,我爹娘是不会同意的。” 程嘉琪走了进来,听到他们的谈话,说道:“瑞康,报国不一定要上战场,可以有很多的方式,例如经济救国,教育救国,科学救国。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上战场的。你家中有年迈的父母,还有身有残疾的哥哥,你走了,或者出了什么事,他们要怎么办?就如我哥也一样,他是独子,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爹妈也是活不了的。” 周瑞康看了她一眼,她总是能很好的开导他,支持她,真是难得的知己。程嘉伟说道:“是啊,我毕业后要给中国造桥,造房子。”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会再考虑一下的。”瑞康说道。 此时翠柳走了进来,将若君的诗文交给了瑞康,说道:“二少爷,这是大少奶奶作的诗。” 瑞康打开一看后,不由赞道:“好!” 程家兄妹接过去一看也齐齐称好。 瑞康回身走到书桌旁,提笔写到:“风雪有尽时,自有惜花人!”快速的将纸折了起来,交给翠柳,说道:“去交给她。” 翠柳犹豫了片刻,但是还是照办了。此时众人在院子里开始玩成语接龙的游戏,瑞康和程家兄妹也走了出去加入他们。 几个同学都连连称赞若梨反应快,若梨很是高兴,瑞康笑道:“好,我们再来,就以带花字的成语接龙,谁说不上来就在脸上画上一笔。” 程嘉伟大呼:“又来?我可是才刚把脸洗干净的唉,不来不来,我不来啊。” 瑞康大笑道:“你想跑,得先问问大家同不同意?”众人齐齐说不同意,几个调皮的男同学涌上来,将程嘉伟摁住,不由分说,拿起毛笔就在他脸上画了一道作为逃跑的惩罚。大家又哄笑起来。 翠柳拿着瑞康写给若君的纸条,心中总觉得不妥,犹豫不安,所以一步一回头的在小路上磨蹭。走到一半,突然撞到了周太太。 周太太见她神色惊慌,问道:“翠柳,你这是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翠柳被周太太犀利的眼神一看,吓了一跳,手一抖,那张纸条掉在了地上,周太太瞥了一眼纸条,说道:“这是什么?” 翠柳支支吾吾的说道:“没,没什么?” 周太太死死的瞪了她 一眼,说道:“捡起来,给我。” 翠柳没法,只得蹲下身子,缓缓的捡起纸条,交给了周太太。 周太太打开一看,心头一惊,问道:“这是谁写的?” 翠柳咬了咬嘴唇说道:“是……是……二少爷……” 周太太更是疑惑,连忙又问:“瑞康写的?写给谁?写给你吗?” 翠柳赶忙连连摇头分辨道:“不不不,太太,是二少爷……写给……大少奶奶的。” 周太太一听,心中一沉,看了看四周,拉着翠柳到角落里,问道:“他们两一直让你在中间传信?” “不不不,只是今天而已,太太,您千万别误会,大少奶奶和二少爷都是懂分寸的人。”翠柳赶紧提若君和瑞康辩解,又把写诗的事情给周太太说了一遍。 周太太深吸了口气,又看了看手上的这两句话,又联想到瑞康总是拒绝称呼若君为大嫂,心中很是不快,说道:“你给我听着,你要好好伺候大少奶奶,不准她和二少爷有任何瓜葛,知道吗?这件事极为重要。” ------------ 第十三章 梅园梨香 咏梅园里突然传来一阵清脆动人的歌声,只见梅若梨站在石头上,放声唱道:“天上云儿飘啊,地上花儿开,问谁在山上啊?只闻山谷声……鸟儿展翅飞啊,鱼儿水里游,问君在何方啊?东西任我走……”她的歌声如出谷黄莺般,让众人听的如痴如醉,跟着她一起打着拍子。 一曲唱罢,众人纷纷鼓掌喝彩,周瑞康笑道:“没想到若梨会有如此歌喉,看来以后我们聚会可是少不了她来助兴了。” 程嘉琪上前道:“是呢是呢,太好了,若梨的歌,雅芬的舞,徐子言的小提琴,还有你的萧,以后我们聚会可是不缺娱兴节目了。” “瑞康,快来一段萧,雅芬伴舞,去年中秋的时候,你们可是合作过的哦。”一个男同学提议道。 瑞康大方笑道:“好,有请我们国文系才女祝雅芬。我去拿萧。”说着众人鼓掌,瑞康弯身邀请坐在一旁的一个面容姣好,身材苗条的女同学,祝雅芬掩嘴一笑,说道:“现在大冷的天,我穿成这样怎么跳啊?你们可真会闹。” 另一个女同学笑道:“哎呀,你把大袄脱了,在屋里跳一段,也冷不死你的。”在大家一再的激励之下,祝雅芬,一拍手,站了起来,说道:“好吧,我投降了,我跳。瑞康,那就还是那曲湘江流水吧。” 周瑞康笑道:“好!”说着缓缓的吹奏起来,萧声低沉悠扬,徐徐缓奏,那祝雅芬的舞姿果然曼妙,她手指纤长,手臂细长,腰肢柔软,脚步轻盈,动作极为美妙,几个原地旋转,让人目不暇接,她眼内含情,面带微笑,表情自然,时而看着远处,时而看着指尖,时而看着前方,时而看着瑞康。 众人对他二人的合作都在啧啧赞叹,只有若梨看着心里很不舒服,站在一旁和自己的几个好友低声说道:“什么嘛?你看她的眼睛一直往周瑞康身上飘,那么的妖媚。” 恰好此时她身边站的是程嘉琪,嘉琪一听她说这话,觉得很不悦耳,不由的转过头来看着她,见她一脸的妒意,程嘉琪低声道:“若梨,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雅芬和瑞康是在合作表演,眼神有些交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若梨一上午就看到程嘉琪在瑞康身边转,心中早就对她很不满了,而嘉琪容貌气度家世各方面都与周瑞康是那么的匹配,她心底里不由自主的就是不喜欢嘉琪,此时嘉琪突然教训起自己来,更是让若梨很不耐烦,低声说道:“不过她是比那些整天跟在瑞康身后的人要好多了。” 嘉琪一听这话,知道她是在讽刺自己,只觉得一阵阵的尴尬羞涩,她不愿意被她如此讥讽,嘴角一扬,冷哼一声回击道:“那首‘月夜游梅园’的诗是你写的吧。相看两不老,又是与谁相看?” 若梨毫不示弱,哼了一声说道:“是我写的又怎样?我和瑞康在院子里打雪仗了,交谈了,相看了。又不是我杜撰。” 程嘉琪见她态度骄傲,言辞锋利,想想再争执下去也是无趣,摇摇头便走开了去。 过了一会祝雅芬和瑞康表演完毕,众人皆鼓掌赞美。 终于,热闹欢乐的赏梅大会结束了,众人和周家二老道别后,纷纷离去,下人们开始在咏梅园里打扫归置东西。周瑞康伸手拿起盘子里最后一块梅花酥,问一旁的赵妈妈说道:“赵妈妈,这梅花酥还有吗?” 赵妈妈呵呵笑道:“没有啦,刚才程家少爷临走时,把厨房里剩下的十几块都带走了呢。” 周瑞康笑道:“呵,这家伙,连吃带拿,改天我去他们家吃回来。赵妈妈,你待会再给我做点,我晚上读书的时候当宵夜吃。” “哎哟,这我可不会做。”赵妈妈说道:“这是大少奶奶做的,您要吃啊,就得让大少奶奶做咯。” 周瑞康听到这话,突然舍不得吃着最后一块精美的梅花酥了,他将它小心翼翼的用纸包了起来,放在盘子里,又放到了自己的书桌上。 不一会梅若梨又跑了进来,拉着瑞康到一边,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低着头恩恩啊啊了一阵,却一句话也没说。 瑞康问道:“怎么了?” “瑞康”她突然喊他。 “恩?”周瑞康见她脸通红,咬着下唇,神色很是奇怪,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突然若梨拿出一张电影票塞到瑞康手里,低声说了声:“明晚见,我先回去了。”说完一转身,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瑞康看了看手上的电影票,蹙起了双眉,长长的叹了口气。 ------------ 第十四章 看电影 晚间在怡兰小筑里,周太太在神龛前念了一会经文,可是那些劝人四大皆空,放下执念的经文似乎一点也没让她觉得轻松,她的心依然是七上八下的想着下午从翠柳手中拿过来的那张纸条。 放下了念珠,周太太看了一眼身边的周老爷,说道:“老爷啊,我看我们得赶紧给瑞康订门亲事了。” 周老爷“恩”了一声说道:“你不是一直在张罗这事吗?瑞安才刚成亲,你怎么突然那么着急?” 周太太动了动嘴唇,想把纸条的事情告诉周老爷,但是转念一想也许是自己多心,此事关系到周家和两个儿子的名声,自己也不能仅凭一张纸条就断定瑞康和若君之间有什么不清白之处。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轻叹了口气说道:“瑞康性子急,像一团火一样,我总怕他闯祸,他整天在学校里演讲啊,游行啊,着实让我担心。” 周老爷轻蹙眉头,点点头,周太太又说道:“他年纪也不小了,给他早点订门亲事,也好收收他的性子。” 周老爷点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你要定哪家啊?” 周太太微笑道:“就是瑞康的好同学啊,程家兄妹,我呀,早就暗地里让张媒婆去了解过程家了,哎,程家是开茶行的。” “哦?”周老爷端起手中的茶杯,笑道:“这倒是合了我的口味了。怪不得前两次他们来都带了上好的茶叶来,我只以为是瑞康告诉他们我爱喝茶,原来有这么个缘故。” 周太太笑道:“是啊,程家祖上也有功名,后来弃官从商,今天我悄悄的打量了好几回那程家那丫头,虽然样貌比不上若君那么娇媚,但是到底是有家世的,端庄稳重,大方得体,而且她和瑞康是同学,两人也谈的来。真是再没更合适的了。” 周老爷越听越喜上眉梢,笑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赶紧结这门亲,说不定她的嫁妆里会有好多好茶呢!呵呵。” “老爷--”周太太笑着嗔道:“你怎么老惦记着人家的茶叶啊,让人笑话。既然你也同意,那我们就这么办了,我明天就找张媒婆来,正式上门提亲去。” 周老爷“嗯嗯嗯”的不住点头,他一向相信周太太操持家事的能力,也相信周太太的眼光,所以很是放心。 周太太喝了口茶,说道:“还有一件事,也是我想让瑞康早点结婚的缘由,瑞安虽然和若君成婚了,但是至今没有圆房,瑞安这病,喜怒无常,那天晚上的样子真的是吓死我,所以也不敢提圆房的事了,可是你看看,你我都年近半百了,孙子都没抱上,我表姐都已经抱了第三个孙子了,真是羡慕。” 说到这周老爷不由的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是啊,我们周家这两代人丁单薄,实在不是什么好事,的确是得让瑞康早些成婚,为周家开枝散叶才是正事,你抓紧办妥这事。” 周太太说道:“恩,成了亲,有了孩子,瑞康多少会有些牵挂,做事就不会再瞻前不顾后的了。” 周家二老商议妥当,都觉心中宽慰许多,却不知他们的一番苦心又会惹出多少故事。 // 到了第二天晚上,饭桌上的瑞康显的很是不安,双眉一直轻蹙着,只是闷头吃饭和看表。 周太太见儿子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禁问道:“瑞康,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老是在看手表,你要出门?” 瑞康闷声“嗯”了一声,说道:“爹,娘,我和人约了看电影,要晚些回来。” 周家二老看了彼此一眼,都颇为吃惊,周太太问道:“和谁一起去啊?” 瑞康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一旁的若君,说道:“若梨。” “若梨?!”周家二老不由的异口同声喊了出来,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瑞康会单独和若梨去看电影。 若君也是一愣,手中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她没想到瑞康和若梨会发展的那么快。 周家二老皱了皱眉眉,周太太试探的问道:“瑞康,你……喜欢若梨?” 瑞康斜眼瞥了一眼若君,不知道要怎么说,只是沉默,周家二老也碍着若君在场,无法发表自己的意见,而若君看了看众人的表情神色,只是觉得疑惑。 瑞康叹了口气,说道:“我会尽早回来的。”说完放下饭碗,疾步走出了屋子。 留下周家二老和若君面面相觑,周太太呆呆的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摇头道:“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会这样?” 周老爷摇头道:“现在的年轻人,实在是……咳……这就是他们所谓的自由恋爱吗?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出去看电影……咳…….” 梅若君坐在一旁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想若梨今晚会很高兴的,但是瑞康刚才的样子没有一丝的快乐兴奋,他的脸上只是写满了烦恼,她不知道他和若梨今晚的约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她只能默默的祈祷若梨能得偿所愿。 // 若梨精心的打扮了一番,看上去更是清纯可爱,看到瑞康远远的走来,她的心跳快的就要死了一般。周瑞康远远的就看到了她和她招了招手打了个招呼,她是出众的,青春美丽的,但是他没有心动的感觉。 走到她面前,刚想开口,若梨突然用极快的速度,在他脸上吻了一下。瑞康当真是吓了一大跳,忙看了看四周,说道:“不,若梨,别这样。” 若梨羞的脸通红,瑞康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不伤害她,她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活泼,最重要的是她是梅若君的妹妹,如果自己伤害了若梨,就会间接伤害到若君,他必须斟酌字句,最圆满的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 若梨看了看电影院里的钟,说道:“快开演了,我们进场吧。”瑞康暗叹了一口气,点点头。两人正要走进电影院的门,突然瑞康的肩头被人拍了一下,瑞康一转身,竟然是程嘉伟,而他身后不远处站着程嘉祺,还有两个不太熟悉的同学。 “嘿,周瑞康,果然是你,哈哈,我刚才就和嘉琪打赌,我说肯定是你,嘉琪还不信……”程嘉伟高兴的说着。 瑞康只觉得无比的尴尬,看了一眼程嘉祺,只见她站在远处并没有走上来和自己打招呼,只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又继续和自己的两个同学交谈。 程嘉伟打量了一下若梨,笑道:“哇塞,若梨,今晚可真漂亮啊。喂,你两这是…….”若梨羞涩的低下头去不语。 瑞康觉得百口莫辩,只好说道:“嘉伟,你别误会…….” 程嘉伟笑道:“恩,好好好,我不误会,不误会,你两一定是到电影院里来谈功课的吧。好了我们不打搅你们了。你们赶紧进场谈功课吧。” 说着回头拉着嘉琪和自己的两个朋友走进了电影院,程嘉祺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看瑞康,最终还是蹙着眉头跟着哥哥走进了电影院。 周瑞康根本就没心思看电影,只是在想着要待会电影散场后要怎么和若梨把话说清楚,他心里乱的很,一方面他知道自己必须和若梨把话说清楚,一方面又担心会伤害她,令她伤心。他不想伤害她,她还那么的年轻,那么的可爱,对爱情充满了美好的向往,他心中正在犹豫,只觉肩头上一沉,原来是身边的若梨轻轻的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瑞康心中更是矛盾,他根本没想到若梨会这么主动热情,自己接受也不是,推开也不是。 好不容易熬到电影散场,瑞康赶紧站起来往门外走去,若梨却又借势挽住了他的手臂,微笑道:“这电影还不错吧。男女主人公的爱情真是浪漫。” 周瑞康只得敷衍的点点头,心里想着得赶紧找个地方和她说清楚,谁知道刚出大门又碰倒了程嘉伟和程嘉祺兄妹两,嘉琪看到若梨挽住了瑞康的手臂,脸色微微一沉,她没想到瑞康和若梨会发展的那么快,尽然已经到了牵手看电影的地步了,看到哥哥和瑞康还在打哈哈,忍不住上前道:“哥,识相点吧,别打扰别人的好时光了,我们回家吧。” 她这么一说,程嘉伟忙点头笑道:“是啊是啊,你看我真是不识相,好了不打扰你们了,瑞康,明天学校见。”说着兄妹两边转身离去了。 瑞康心烦的很,懒得去和他们解释,如果去解释只怕是越描越黑的下场,他现在必须赶紧和若梨说清楚,于是说道:“若梨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若梨红晕飞颊,娇羞的点点头。 两人走在回梅家的路上,瑞康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若梨却觉得此时此刻与自己所爱之人走在月光之下,是件极浪漫的事,走着走着又挽住了瑞康的手臂,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瑞康停下脚步,将她扳正看着自己道:“若梨,你还小,还不懂爱情……” 若梨睁着大眼睛看着他说道:“我已经十六岁了,我知道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周瑞康摇头道:“或许是我不懂吧,若梨,你很漂亮,很可爱,将来你会遇到很好很爱你的男人的。” “可是,可是我爱的人是你啊。”若梨有些委屈的说道。 瑞康很惊讶她的直白,这让他有些无力招架,叹气道:“若梨,我想是我让你误会了。我想…….”他的话没说完,忽然一阵夜风吹来,若梨打了个冷战,打了个喷嚏,她今晚精心打扮了一番,为了显的身材苗条,没有穿厚重的外袄,而此时虽然已经入春,但是夜晚依然是异常寒冷的。 瑞康见她冷的发抖,鼻子脸颊冻的发红,心中很是不忍,忙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说道:“你怎么穿这么少?” 若梨感受着瑞康外套上的体温,只觉浪漫幸福的不可言喻,瑞康见她那样激动,那样幸福的看着自己,自己那些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暗叹了口气,说道:“算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 第十五章 寒夜暖心 若君在厨房将一些笋干浸泡在了清水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边褪下围裙边对身边的翠柳说道:“好了,翠柳,已经很晚了,你快去睡吧。” 翠柳笑道:“大少奶奶,您也要快去休息吧。” 若君说道:“去吧,我再检查一下少了什么没有,就去睡了。”翠柳点头退了出去。 若君又在厨房查看了一遍,才熄了灯,关上了厨房的门,缓缓沿着小路,走到了前院,正巧碰到周瑞康从大门口走了进来,两人碰面,有些尴尬的打了个招呼。 若君笑道:“今晚的电影好看吗?” 周瑞康本来就在烦恼和若梨的事,又听若君提起电影的事,更是觉得不知要怎么回答,只是“嗯嗯”的敷衍了两声。 若君说道:“若梨还小,如果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瑞康你多担待些。” 瑞康沉默不语,若君笑了笑又说道:“若梨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她会给你带来很多欢笑的。” 瑞康还是不语,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他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不妥,若君被他的沉默弄的有点搭不上话了,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缩着脖子,两手插在口袋里,脸上被寒风吹的红红的,忙说道:“你的大衣呢?怎么穿那么少?” 还没说完,瑞康果然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说道:“大衣给若梨穿了,分手的时候忘了拿回来。” 若君轻轻埋怨道:“这若梨真是的,还是这么粗心。”忙又道:“到厨房来,我给你做碗姜汤去去寒,不然你真的要生病了。” 两人来到厨房,若君打开了灯说道:“厨房里还是比较暖和的,你快点坐在火灶边取取暖。”说着围上了围裙,燃起一个小火炉,拿了个小蒲扇扇旺了炉火,放了一小锅水上去,又拿了两块老姜,在砧板上处理干净,她的动作干净麻利,一看就是做惯了家务活的。 瑞康痴痴的看着她在自己眼前转来转去,其实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和她单独共处一室的,这是在周家是不允许的,他想她一定是忘了这条家规了,但是他却不愿意提醒她,也不愿意离开她,他喜欢看着她在自己眼前忙忙碌碌的,他觉得很高兴,很舒服,很安心。 若君将姜片放进了锅子,又扇了扇炉子,回头看了看坐在灶边的瑞康,微笑道:“很快的,我会放些红糖进去,一来味道比较好,不会那么辣,二来红糖也是活血发热的,这样会更快的觉得暖和些。” 他只是看着她,眉间轻蹙着,她一看到他的眼睛,心中就不停狂跳起来,三朝回门时在马车上的那一幕,又浮现在脑海里,她不由得退了一步,也蹙起眉头,转过身去,轻声道:“你先去堂屋坐坐吧,姜汤好了,我就给你送过去。”是的,她想起来,自己是不该和他单独共处一室的。 “我想坐在这。”他说道。 她默默的叹了口气,不再看他,她害怕看他,她不能看他,她打开了锅盖,用筷子搅拌了一下。锅子里的汤水开始翻腾起来,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厨房里的气氛很暧昧也很紧张,似乎有一种能量,一种一点既着的能量在这小小的厨房里弥漫着。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瑞康问道,打破了屋内尴尬的气氛。 若君忙说道:“爹娘明天中午在家里请客,但是赵妈妈病了,要由我来掌勺,我怕明天手忙脚乱的出错,所以预先准备好所有的材料。” 瑞康微笑道:“可惜明天中午我不在家,吃不到好吃的了。” 若君也微微一笑轻声道:“我给你留着,等你晚上回来吃。” 瑞康抬头看着她,笑道:“好。”他的眼睛明亮而包含情意,声音温厚而轻柔,他笑起来嘴角会微微的朝一边上扬,很是迷人。 两人不由的看了对方一眼,又不约而同的快速避开,若君在姜汤中加了两勺红糖,搅拌了一下,尝了尝味道,说道:“好了”,若君小心翼翼的将姜汤倒在碗里,放了一个勺子,端到了瑞康面前,说道:“小心烫,不过热热的喝下去,才能发汗驱寒。” 瑞康感激的接过汤碗,小心的尝了一口,若君问道:“味道怎么样?” 瑞康笑道:“你做什么都好吃。” 若君脸上一红说道:“快些喝了,早些去睡吧。” 喝完了姜汤,若君熄灭了炉火,两人走出了厨房,此时已经半夜了,下人们都已经睡去,安静的周家大院,只有他二人在院子里行走,皎洁的月光下,两人的身影被拉的长长的,两人都不由自主的看着自己脚下的影子。他两虽然并排行走着,却距离的很远。 瑞康说道:“果然喝了姜汤,不觉得冷了。” 若君说道:“快回去吧,晚上盖实了被子,发发汗。” “好。”他点头道。两人走进后院,经过了书斋,若君不由自主的朝书斋望了两眼。书斋早已经没有了灯光,瑞安早就睡了,若君微微叹了口气。 瑞康很细心的发现了她的这个举动,也跟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此一刻,两人心中都很明白彼此的叹息声意味着什么。 瑞康转身,深深的看着梅若君,沉默了两秒,轻轻说道:“你早点休息吧,明天够你忙的。”说罢向西回了自己的咏梅园。 这一夜无论是周瑞康还是梅若君,梅若莉还是程嘉祺,都是无眠的一夜。 // 阳光明媚,春意渐浓,在景色优美的北大校园里,周瑞康独自一人在亭子里靠着柱子看书,周围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在漫步谈论。 “喂,瑞康!”一个娇俏的声音的喊了他一声,瑞康抬头一看,面前站着笑盈盈的程嘉祺。 “嘉琪?真巧。”瑞康微笑着请她坐下。 程嘉祺坐下来,微笑着说道:“前两天在你家玩的真开心,不过我们这么一大堆人,那么吵闹,没有给伯父伯母添麻烦吧?” 瑞康合起书本,笑道:“怎么会,我父母都是爱热闹的人,时局没乱之前,我们家是经常高朋满座的,只不过如今世道不好,大家都小心谨慎的过日子,所以来往的少了。你们那天一来啊,我爹娘可高兴了。我娘后来还直夸你呢。” “是吗?”程嘉祺眼睛一亮,脸上掩藏不住的喜悦,轻声说道:“夸我什么?” 瑞康哈哈笑两声,说道:“看来你喜欢听赞美的话哦,好吧,我娘说你大方得体。” 嘉琪娇羞一笑,周瑞康突然想起来周太太曾经说过嘉琪可能对自己有意,突然觉得有些尴尬,站起身来,看着湖水,他不想碰触感情,梅若梨的大胆表白已经让他无法招架,手足无措,他不想再和嘉琪产生什么误会。。 两人沉默了一会,嘉琪缓缓站起来也面对着湖水,粼粼湖光映在两人的脸上,两人都是若有所思。半晌,程嘉祺吸了口气,轻声说道:“瑞康,我可能就快定亲了。” 瑞康回头惊讶的看着她,说道:“什么?定亲?” “是的。其实早几个月,他们就在替我物色了。”嘉琪说道。 瑞康转回过头去默不出声,程嘉祺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难过,缓缓问道:“你没有话要说吗?” 瑞康看着湖水嘴角扬起一个无奈的笑容,摇摇头,说道:“我只是对自己曾经坚持的事情产生了怀疑。我们一起游行,一起组织演讲,一起宣传新思想,破除封建迷信,挣脱旧时枷锁,提倡恋爱自由,坚持婚姻自由,可是我亲眼看着一个无法改变的悲剧在我家里上演,没想到,如今连你也……” “那,你生我气吗?”程嘉祺小心翼翼的问道。 瑞康呵呵苦笑两声,说道:“我只是觉得无奈和无力。” 程嘉祺轻叹了一声,说道:“如果你不高兴,我可以不定这门亲的。”她低着头嚅嗫着。 瑞康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刚要开口说话,远处有人大声喊道:“瑞康,嘉琪!” 两人抬头一看是程嘉伟从林荫道跑来,一脸的喜色,手里拿着一份杂志在空中挥舞。 程嘉伟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口喘着气,说道:“天啊,你可真难找……好消息啊……你上次写的那篇‘族魂不灭,中华永存’的文章发表了,快看,而且啊,我刚碰到几个教授,都说要把你的这篇文章发到各大报章上去,嘿,周瑞康,我真是服你!” 周瑞康欣喜的拿着杂志,看着自己的文章,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之火,说道:“太好了。嘉伟,我太高兴了。是的,我还要写,我要抨击眼下各种不平不公之事,我要讥讽那些卖国求荣的人。走,我们去找徐子言他们,我还有个想法,不如我们成立一个‘爱国文学社’怎么样?” 程嘉伟笑道:“好啊,哎,不过不能只有你们国文系的人啊,爱国可不止局限于你们咬文嚼字的人,还有各行各业,例如我们建筑系的,可以写如何建造房子啊,造桥铺路啊,爱国没有这些课不成的,还有外文系的,可以让他们把我们的文章翻译成英文,德文,俄文,所以我们要吸收各个系的精英分子。” “哈哈,不错,的确,爱国不能只是片面的喊口号,各行各业都需要,爱国,强国,富国,国家才有希望。”周瑞康激动的说着,眼中闪着光芒。 程嘉伟连连点头,却发现自己的妹妹程嘉祺站在一旁闷声不吭,心中有些奇怪,问道:“嘉琪,你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你可是点子多,话也多的,怎么今天成闷葫芦了?” 程嘉祺挤出个笑容,笑道:“我在听你们的伟大计划啊,听上去好像你们打算把整个学校都动员起来了呢。不过的确是个好主意。我认识外文系的几个女孩子,我可以去和她们说,可以把我们的文章翻译成外文版,发给外文报纸杂志。” 周瑞康微笑着向她点点头,他心里很是感谢她,从相识至今,她总是在帮助自己,支持自己,安慰自己,鼓励自己,他无法对她视而不见,也许自己是该尝试打开心门去接纳,他不知道,他心中依然犹豫,他的心中有一个影子,一个时时刻刻萦绕在他脑海里的影子…… ------------ 第十六章 勇敢与怯懦 过了几天若梨借着送还大衣和来陪伴姐姐若君的理由又住进了周家。若梨一来周家就钻到姐姐的房里,拉着若君问长问短,话题总也离不开周瑞康,什么瑞康喜欢吃什么呀,喜欢什么颜色啊,喜欢看什么书啊,喜欢什么名人啊,喜欢做什么啊,可是若君对瑞康也知之甚少,他们是叔嫂,根本就不可能又过多的接触,所以大多时候只是听着若梨叽叽喳喳的欢快的说着。 “姐,你说瑞康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若梨缠着若君问。 若君拗不过她,想了想说道:“我猜是比较文静的女孩子吧。” “啊!什么啊!不可能!”若梨突然站了起来说道:“如果他喜欢文静的女孩子,那他就不喜欢我了。” 若君见她着急,忙安慰道:“哎呀,我是瞎猜的啊,不过我看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很是开心,我想他是喜欢你这样的女孩子的。” 这么一说若梨的脸上才又显出了笑容,又趴到若君的肩头说道:“姐,我告诉你啊,我和瑞康看电影的那天晚上,遇见了程嘉伟和程嘉祺,你不知道那程嘉祺是多么的嫉妒,就像是喝了一坛子的陈年老醋一样,哈哈,当真好笑。”说着在床上乐的滚来滚去。 梅若君无奈的笑了笑说道:“你啊,怎么可以这样笑别人?我想嘉琪是很喜欢瑞康的。” “我知道啊,我早就看出来了。不过我不觉得瑞康喜欢她。你想啊,他们是同学,如果瑞康喜欢她的话,哪里还用等到现在?”若梨说道,拿着自己的辫子在空中甩了两下。 若君轻轻道:“瑞康太出众,将来喜欢他的女人会有很多,我怕到时候是你有吃不完的老陈醋。所以你还是别笑人家嘉琪了。” “我不怕,只要瑞康爱我,那些女人算什么,我会让她们自感自卑,无地自容的。”若梨说道,傲气的一仰头。 若君看了妹妹一眼,清丽的容颜下竟然是如此骄傲的个性,其实从容貌上来说,若梨和嘉琪是不分上下,各有各的美,但是从家世背景,气质个性上说若梨就差了一大截了,虽然她希望妹妹能和瑞康成就姻缘,但是她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周家二老不一定会同意家里再有一门门第如此悬殊的婚姻的。但是看到妹妹对瑞康的痴迷,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对她说这些,若梨自负于自己的容貌和才气,从小就受不得一点点的打击,所以若君只是暗暗的叹了口气。 若梨紧紧的抱着瑞康的大衣,深深的闻了一下,说道:“我好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姐,他的大衣好温暖,好温暖。” 若君摇头劝道:“若梨,我们女孩子还是要矜持点,不然你会把瑞康吓到的。” 若梨抿嘴一笑,说道:“我和你可不一样,你总是羞羞答答的,我是新女性,勇敢的追求自己的爱情,我告诉你,那天晚上,我亲了他。” “什么?!”若君当真吓了一跳,停下手上的针线活,不可思议的看着妹妹道:“若梨,你说真的?你怎么胆子那么大?那……那…….瑞康呢?他也亲你了吗?如果他亲了你,那我就必须和爹娘说,让他们去我们家提亲了。哎呀,若梨,你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啊?” 若梨一噘嘴,有些委屈的摇头道:“哎呀,没有啦,他没有亲我。不过呢,姐,你可以让你的公婆去我们家提亲啊,这样我就可以早些来和你作伴了。” 若君摇头说道:“若梨,你怎么这么大胆呢?你怎么可以主动的去亲一个男人呢?你这样太出格了,也太丢人了,我们梅家虽然穷,但是毕竟是读书人家。” 若梨低下头,脸上一红,咬了下下唇说道:“我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哎呀,姐,你没恋爱过,你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你不懂。如果你爱一个人,你会想要得到他的全部,他的注意力,他的心,他的灵魂,还有他的身体。” 梅若君只觉得妹妹的话让她心跳加速起来,她从来不知道若梨会有如此疯狂的念头,她急的几乎有些结巴的说道:“天啊,若梨,你别再说下去了,你让我觉得害怕。我觉得你被爱情冲昏头了,我觉得你现在就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我好怕你把自己给烧化了。”若君很担心的看着妹妹,但是她不知道要怎么阻止妹妹这些离经叛道的思想。 姐妹两正在争执,翠柳敲门进来,若梨丢下若君,上前问道:“瑞康回来了吗?” 翠柳笑道:“是的,二少爷刚回来,就在花园。” 若梨回头冲若君妩媚的一笑说道:“幸福是靠自己去争取的,我去啦!”说着调皮的朝若君眨了眨眼睛,拿着大衣,快步冲了出去,把瑞康挡在了花园中,若君不放心,赶紧也跟了出去,悄悄的站在花园的拱门后,忧心的看着他二人说话,虽然听不见他两人在说什么,但是她却看得出瑞康脸上的神色很是敷衍,似乎是想快快的结束谈话离开。 若君心中一沉,心头笼上一阵不祥的预感,她感到害怕,她害怕若梨只是一厢情愿,而受到沉重的打击,若梨的个性是那样的骄傲,那样的刚烈,万一,万一瑞康拒绝了她,那她会有多么的受伤,多么的痛苦?若君不敢想象。 那天晚上,等到若梨睡熟,若君却依然睡不着,她悄悄的坐起来,看着睡梦中的妹妹,她觉得心烦意乱,自己的婚姻已经是如此的凄惨,如果若梨再受到感情的打击,做出什么傻事来,梅家还有什么指望? 她毫无睡意,穿上了衣服打开房门,走到院子里,想看看月色,她心中想着该去找瑞康好好谈谈,脚下不由自主的缓缓的沿着小石子路走到花园里,看到咏梅园的园门开着,里面的卧室窗上依然透着几丝灯光,她猜他还没睡,但是她不敢走过去,只是站在花园拱门下发呆,想到妹妹的情形,她觉得还是有必要找瑞康问清楚,以免若梨自作多情,受到伤害,终于,她还是鼓起勇气,穿过花园,走到咏梅园门口,轻轻的敲了两下园门,她心中忐忑不安,她既希望他能听到,又希望他听不到,在门口站了一会,她很害怕会有人看到她,想想还是不妥,赶紧转身想离开,就在此时,她身后的房门打开了,他惊讶的喊了声:“若君?” 她转身看到他,他穿着白色的衬衣,披着棉袄,他看到她,疾步走上来,紧张的说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若君抬头看着他,却根本说不出话来,他看她神色不安,一脸的心事,他比她更急,一时脑热,指了指自己的卧室,问道:“要不要进来说?” “不!”若君猛烈的摇头,转身就想逃,瑞康赶紧拉住她,妥协说道:“是我说错话了,我们就在这里说也行。”说着将棉袄穿好,说道:“你这么晚来找我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和我说,你说吧,我听着。” 若君想了想,支支吾吾的说道:“瑞康,若梨很喜欢你。” 瑞康点点头皱眉说低声道:“我知道。” 若君说道:“她年纪小,不懂事,只是一心一意的喜欢你,我怕她受伤。” 瑞康叹了口气,眉间蹙的更紧,说道:“你要我怎么做?” 若君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希望你不要伤害到她。” 瑞康抬头看了看月亮,又看着若君,说道:“你要我娶她?” 若君心头一震,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摇头道:“我想爹娘不会答应的。” “如果我爱一个人,就算爹娘不同意,我也会娶她,与她白头偕老。”瑞康说道。 “那,那,那你爱若梨吗?”若君轻轻问道。 瑞康紧紧盯着她,若君被他盯的心慌的很,不知所措,他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我爱谁。我想你也知道。”他这么一说,若君心头更是慌乱,她的心脏好像又十七八只兔子在跳,而且他的眼神是那么的灼热,她不由得倒退了一步,赶紧自我打圆场道:“我想一定是程小姐吧,程小姐很美,和你很般配,而且家世好,我会劝若梨知难而退的。” 瑞康嘴角一扬,摇摇头,轻叹了口气,说道:“我对若梨就像兄长对妹妹一样,只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对她说,她是那么的年轻,纯真,热烈,我并不想伤害她,所以我想我还是尽量的回避吧。” 若君点点头,说道:“好。我也会尽量的劝她的。我先回去了。你快回屋吧,别着凉了。”说着急急忙忙的转身就要走。 “若君!”他喊住她,她停住了脚步,但并没有转身,瑞康迟疑了一会,在她身后说道:“相信我。” 梅若君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两条剑眉轻锁在一起,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矛盾和挣扎,她有种想伸手去抚平他眉间的冲动,她不愿意看到他如此的烦恼,可是自己恰恰就是他最大的烦恼,她一狠心,转回头近乎是逃跑一样的快步跑回了採菊园里,他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 ------------ 第十七章 神秘后院 今天午后的阳光是难得的好,虽然空气里依然又清冷,梅若君坐在书斋的角落,手中拿着绣花的绷架,眼睛却看着窗外的那棵海棠树,赵妈妈坐在一旁扎鞋垫,房间里虽然有三个大活人,却安静如无人一般。 若君觉得自己的生命就是静止的,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一切都在还未起始时就已经结束了。那天夜里瑞康对自己说的那三个字“相信我。”是什么意思?她并不知道她的婆婆曾经截住了一张纸条,她也不知道瑞康的这三个字其实是续了那张纸条上的话:“风雪有尽时,自有护花人”。 她知道自己应该恪守妇道,认命的去接受一切,但是她毕竟才刚满十八岁,一个女孩最美好的青春才刚初放,就要凋零吗?她无法阻止自己的思绪,她无法灭绝自己内心的渴望,她就是这样自然而然的重复的想着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哐当--”一声清脆的杯碗撞击声,让梅若君和赵妈妈都一怔,抬起头来,朝书桌前看去,赵妈妈赶紧放下手中的鞋垫,从桌子上拿起茶壶,走了过去,给杯子里重新添上了茶水。 “大少爷,您饿不饿,要不要赵妈妈去给你那些点心啊?”赵妈妈上前轻声问道。 瑞安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并不说话,赵妈妈只是叹气摇头,眼中满是悲伤,打从瑞安出生就是她将他抱在怀里,悉心照顾,拉扯大的,虽非亲生,但是也与亲生无异。 若君看到赵妈妈悄悄的拉着衣袖擦了擦眼角,上前拉住她的手,说道:“赵妈妈,我瞧今儿个天气好,不如,扶着瑞安出去走走吧。总不能老闷在屋子里。” “这……”赵妈妈犹豫着。若君忙道:“您放心,您扶他出去,我在后面远远跟着。” “您看,瑞安脸色苍白,也是总不见太阳的缘故,此时爹娘都在休息,花园里没人,您扶他出去走走,我不靠近就是了。”若君补充道。 赵妈妈回头看了看周瑞安,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走到书桌前,说道:“大少爷,陪赵妈妈出去走走好吗?” 瑞安缓缓放下画笔,呆呆的看着赵妈妈,赵妈妈扶起他,将拐杖送到他手里,瑞安也的确坐累了,他的双脚发麻,一站起来,脚上根本使不上力,差点跪倒在地上,好在赵妈妈抱着她,若君也下意识的上前扶他,若君刚碰到他的左手臂,也不知道是抽搐还是故意,他猛的一甩,将若君的手甩开去。然后一手拄着拐棍,一手扶着赵妈妈的肩膀,缓缓的往屋外走去。 若君虽然知道他的病情,但是心里依然是难受的,但现在的她总算比刚进门的时候要坚强了许多,她默默的跟在后面,也走出了书斋。 花园里已经有了初春的景色,冰雪在逐渐的消融,树枝上显出了点点嫩绿色的小芽包,大地正渐渐的绽放出生机。若君在阳光的照耀下,心情很快就变的好起来。 赵妈妈扶着瑞安在花园里缓步走着,瑞安的兴致似乎也很高,走了一圈又一圈,又要往后花园走去,赵妈妈毕竟上了年纪,加上要小心翼翼的扶着瑞安,在花园里转了几圈,已经觉得腿脚酸麻,说道:“大少爷,咱们歇歇再去后花园吧。” 瑞安看了看她,拉下了她搀扶着自己的手,却独自一人拄着拐杖,一拐一拐的往后花园走去,赵妈妈要追上去,无奈她的腿脚已经不再利索,刚迈了几步,一脚踩在小石子路边上,“哎哟”一声,一个站不住,坐倒在地,若君赶忙走上去,扶起她来,让她坐在一旁的石凳上,说道:“您先坐坐,我去跟着瑞安。” 赵妈妈不放心的拉住她,担心的说道:“大少奶奶,您可千万要小心啊。”想了想,说道:“我看我还是去叫翠柳或者周福吧。” 若君微笑道:“没事,我只是跟在他后面,不会吓到他的。”说着转身跟着瑞安走进了后花园里,瑞安一瘸一拐的在花圃和树丛中快速的走着,若君不知道他为什么走的那么快,只是离他四五步之遥的样子跟在他身后。 周瑞安走几步就停一下,似乎知道若君跟在自己身后,很是不满,一转身低着头斜睨了若君一眼,若君吓的赶忙后退了两步,过了一会瑞安又往前走去,也不知怎的,梅若君跟在瑞安身后,走啊走啊的就拐进了一条小岔路里,若君只知道这条岔路是通往牲口棚子和对放木柴杂物的地方,但是自己从来也没有走进去过,瑞安一拐弯走了进去,却呆呆的站在入口处一动不动,似乎是又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他的眼球,梅若君快步跟了上去,原来这条小路后面还有一个院子,院子里有马棚,养了三匹马,一头毛驴和一头骡子,还有一小片菜地,一间小木屋,散养了几只鸡在院子里随意的在地上啄着,马棚旁垒着一堆的木柴,和一堆农具工具,很是杂乱。 瑞安愣在那盯牲口棚里的马匹看,一瘸一拐的朝马棚走去,走到一半,一旁的木屋子的木门“嘎吱”一声打开了,郭兴全手里拿着个酒瓶,一身酒气,摇摇晃晃的从木屋里走了出来,看到了瑞安和若君一前一后的站在门口,脸上现出了一个略带惊讶的轻蔑笑容,口中夸张的喊道:“哟!这不是大少爷和新过门的大少奶奶,真是少见少见。”说着上前两步走到若君面前,眼珠子在她脸上溜了一遍,咧嘴一笑道:“大少奶奶果然是仙女下凡啊,待小的自我介绍一下,在下郭兴全,在周家养马的。”说着歪着脖子,突然行了个满族的打千儿礼,把梅若君吓了一跳。 梅若君只知道后院有他这么个人,但是从来也没有正面近距离的接触过,此时定睛一看,这个郭兴全是个四十多岁年纪上下的男人,当真是其貌不扬,一对八字眉,眉毛横七竖八的长着,一双鼠眼,眼珠子在眼眶里不安分的滴溜溜的直转,眼神始终飘忽不定,一口参差不齐的黄黑牙,让人看着尤其的不舒服,梅若君赶紧转开视线,往后退了两步。 周瑞安却并不理会郭兴全,只是往马棚里走去,他想摸摸马。郭兴全看着他一瘸一拐的样子,摇摇头冲着梅若君说道:“啧啧啧,真是鲜花插牛粪,嫁给他还不如嫁给我,好歹我能走能跑,四肢健全,能说能笑。” 梅若君又羞又惊,周家上下各个都是严守礼教的,从来没有哪个下人敢对主人家如此说话的,而且他这话分明就是在嘲笑周瑞安和调戏自己。若君下意识的往瑞安身边走去,想要得到一点点的保护,嘴里微微颤抖着说道:“郭兴全,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你,你太放肆了。” 郭兴全用大拇指搓了下鼻子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大少奶奶,我说的是实话。”边说着边走上前两步,把脸凑上来,笑眯眯的说道:“你和他在一起有乐子吗?” 梅若君走进马棚拉了两下瑞安的衣袖,她觉得很害怕,她不知道这个郭兴全为什么敢这么大胆放肆,若君强忍住心中的恐惧和厌恶,正色道:“郭兴全,你太过分了,我待会就去告诉老爷太太。” 郭兴全打了个嗝,哈哈大笑说道:“老爷太太?哈哈,周家老爷的命就是老子救下的,不然他能在这享荣华富贵?周家太太,嘿嘿,年轻时候那可也是个风流娘们咧!周家有什么事我不知道?” 梅若君皱着眉,不想再听他的醉话,只想快点离开,但是她又不能抛下瑞安一个人在这,上前拉着瑞安的手臂要走,她太紧张太害怕,以至于忘记了瑞安的病。 瑞安正在一旁高兴的摸着马,被若君用力一拉,心中很是不快,大叫一声,反手用力的将若君推开去,若君被他推得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摔倒在一堆木柴上,一根木刺扎进了她的手掌里,另一只手也被粗糙的树皮给擦破了皮,梅若君“啊--”的喊了一声,鲜血从伤口处流了出来。 她哭了,她心中的伤远比手上的伤要疼的多,是的,她忘了他是病人,是的,她太急了,是的,都是她的错,可是她觉得很无助很难过,她要怎么办?将来还会发生多少次这样的事?未来的漫长岁月她能依靠谁?她看着自己双手的血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听到她的喊叫声和哭声,周瑞安突然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他慢慢的将注意力从马匹的身上转移到坐在地上的若君身上,她在哭,她在哭?她为什么哭?他的脑袋里很混乱,但是她的确是在哭,他不愿意她哭,他不希望她哭的,可是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他觉得头很疼,他在和自己挣扎,要不要从那个封闭的世界里走出来,要不要去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世界?他不知道,他犹豫,他痛苦的看着在柴堆前哭泣的她。 郭兴全喝了一口酒,哈哈笑了两声,摇摇晃晃走上前来,嘴里胡说道:“大少奶奶,跟了我吧,嫁这么个傻子实在是太浪费你这花容月貌了。”说着就伸手去抓梅若君,梅若君此时只是伤心沮丧,根本也没有听他在说些什么。 突然,瑞安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高高举起拐杖朝郭兴全打去。 ------------ 第十八章 痛苦的苏醒 突然瑞安高高举起拐杖朝郭兴全打去,拐杖落在郭兴全的头上,郭兴全吃痛,朝一旁打着趔趄腾腾腾的跌出去几步,醉意顿时醒了一半,抬头一看瑞安一瘸一拐的抡着拐杖朝自己打来,抬起手来一把抓住他的拐杖,猛的往后一推,那郭兴全虽然喝得半醉半醒,但是毕竟是身强力壮,猛推之下,不要说是瑞安原本就是腿脚不便的残疾人士,就算是普通人也未必能抗的住。瑞安被他这么一推,几乎是朝后飞了出去,脚下根本站不住,“嘭--”的一声脑袋撞在了马棚架子上,昏倒在若君的脚边,失去了知觉。 梅若君根本想不到瑞安会举棍去打郭兴全,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着突发的一幕给惊呆了,赶紧上前抱住他,呼喊着他:“瑞安,瑞安……你怎么样?” 郭兴全此时已经清醒了一大半,一看事情不好,眼珠一转,滋溜一声,往后门跑去,没了踪影。 梅若君看着怀里昏迷不醒的瑞安,已经吓的面如土色,颤抖着大喊:“来人啊,来人啊!” 还没叫两声,就见赵妈妈,周福,翠柳已经找了进来,后面跟着雍容华贵的周太太,原来赵妈妈看若君一个人陪着瑞安往后花园去,不放心,还是跑去叫翠柳和周福,正巧又遇上周太太在和翠柳说话,一听只有若君一个人跟着瑞安,都怕又出三朝回门前夕那样可怕的事,赶忙随了赵妈妈一起来到后花园里找寻。此时众人一看瑞安和若君这么个样子,都大吃一惊,疾步赶上来,周太太脸色大变,上前就从梅若君的怀里把瑞安抱了过去,皱着眉头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回头严厉的看着梅若君,嘴里大声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瑞安是怎么了?” 梅若君被周太太一凶,更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刚才发生的事,只是支支吾吾的说道:“郭……郭兴全……他……” 周太太似乎没听到梅若君在说什么一样,瞪了她一眼说道:“为什么瑞安和你在一起就会有事故?” “我……”梅若君百口莫辩,微蹙着眉头低下了头。 周太太根本不再听她说话,赶紧喊了周福背起瑞安,一群人急急忙忙的就往书斋来。 又是请大夫,又是倒水,又是铺床,又是给瑞安脱衣服,众人手忙脚乱的总算是把瑞安给安顿了下来。 周太太心疼的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儿子,用手绢抹着眼泪,她一直很自责自己当年的疏忽,延误了病情,导致了儿子终身的悲剧。她看着儿子的此时平静的脸庞,看的出他原来的容貌并不比他的弟弟差,浓浓的眉毛,双眼皮的眼睛,直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嘴唇,可是他是那么的虚弱,两颊消瘦,左半边脸因为肌肉的萎缩痉挛,嘴角已经合不拢,鼻子也歪了。作为母亲,她的心天天都在滴血,所以她对那些看不起瑞安,欺负瑞安,伤害瑞安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恨。 周太太止住眼泪,站起身走到梅若君面前,盯着她,并没有说话,而是转头对赵妈妈说道:“赵妈妈,从今天开始,大少奶奶要在这伺候大少爷,但是你和翠柳要轮流不间断的陪着,不能让他们单独在一起知道吗?”赵妈妈和翠柳忙频频点头。 周老爷知道儿子昏了过去,急匆匆也赶到了书斋,看了一眼儿子,忙问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昏过去?” 周太太冷冷的瞥了一眼梅若君,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他两单独在一起就总会发生事故。” 周老爷转头走到梅若君跟前问道:“若君,是怎么回事?” 梅若君刚要开口,周瑞康手中拿着书本,急匆匆的走进来,口中说道:“我在门口听周贵说大哥昏过去了,是怎么回事?” 周太太拉住他说道:“别那么大声,钟大夫在给你哥检查呢。” 钟大夫给瑞安检查了一遍,摘下了听筒,看了看众人说道:“他的后脑被重重的撞击了一下,可能受到了惊吓,不过问题不大,休息一会就会慢慢醒转过来的。”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过了一刻钟,果然瑞安缓缓醒来,大家这才放下了心。周家人都围了上去,若君也想上前去看看自己丈夫的情况,但是翠柳拉了拉她,若君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自己是一个让瑞安发狂受伤的危险人物,自己该和瑞安保持一定的距离。 “哎呀!”翠柳突然叫了一声,众人都将头转向翠柳,翠柳指着若君的双手说道:“大少奶奶,您的手上有血啊!” 她居然忘了自己也受伤了,瑞康一听她受伤,转身上来拉起她的手,见她的一只手上有一根木刺深深的扎在了肉里,另一只手上被划拉了一道口子,鲜血在往外渗。 他心急心疼的皱起眉说道:“你怎么也受伤了?伤的那么重,怎么不说呢?” 赶紧拉着若君坐下,对钟大夫说道:“大夫,请你帮她把木刺取出来,包扎一下。” 钟大夫回到桌子旁,看了看若君的手,说道:“这木刺扎的深,要割开一个小口子,取出来,然后消毒包扎。” 瑞康忙道:“好好好,您快帮帮她。” 钟大夫点点头,从随身的医药箱里,拿出了一些工具,梅若君看着那些刀片,钳子,又是棉花,又是酒精,心中紧张又害怕。 瑞康蹲下来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轻声安慰道:“别怕,没事的。” 若君看着他的眼睛,心中稍稍放松了些,紧紧的呡住嘴唇,点了点头。 周太太看到此情形,心中一沉,又想起了那张暗诉衷肠的纸条,难道瑞康真的对若君有了心思?虽然他两的言行都在情理之中,但是瑞康如此的忘乎所以,把所有在场的人都忽视了,那在他的心中的那份不可宣泄的感情会有多么的炽烈?周太太越想越害怕,这种害怕让她更是讨厌梅若君,她觉得梅若君是一个祸害,是一个灾难,她的存在必然会给周家带来一场巨大的风波。 周老爷也是愣了一下,只不过他没有往那方面想,看到梅若君受伤的伤口那么深,摇头道:“若君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所有的人的注意力又转向了梅若君,谁也没有发现床上的瑞安正悄悄的挣扎着撑起身来,他担心若君的伤,他想看看她,可是他看到是弟弟瑞康对若君关切,他看到的是瑞康对若君的紧张,他看到的是瑞康和若君金童玉女般的匹配,他愣了两秒,又默默的躺了回去。 // 晚间,周家的大厅里灯火通明,周太太让人将郭兴全带到了大厅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厉声道:“郭兴全,你也太放肆了,虽然你对老爷有救命之恩,但是当年我们可是真金白银的酬谢过你的,后来是你自己在外面输光了钱,又回到了周家,我们替你偿还了赌债不说,还把你收留了下来,这么多年也没把你当一般的下人待,平日里也没怎么管束与你,甚至连你照料牲口的活,有一大半都是周福周贵在替你做。你怎么敢欺负到瑞安和若君身上来?” 郭兴全眼珠子一转,上前两步说道:“哎哟,太太,这可是冤枉死人了啊,我下午是喝了点酒,但是我在房里睡觉啊,后来听到门外又动静,我就出来看看,谁知道一出门就看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打了起来。”郭兴全睁着眼睛瞎说道:“我当时是好心上去劝架的,谁知道大少爷举棍打我,唉,你看,你看,我头上现在还鼓着包咧。不信你们找人摸一下啊!”说着指着自己的头,龇着牙,眯着眼,显的很疼很委屈的样子。 瑞康急道:“你胡说!定是因为你欺负若君,我哥要保护若君,所以打了你!” 郭兴全是泼皮无赖,哪里肯示弱,说道:“嗳,我说二少爷,你又没在现场,你怎么知道我胡说?我郭兴全要是那种欺负弱小的人,当年也不会从深沟里把你爹给救上来了。”每回遇到周家人要指责他,他总会把当年的事搬出来说一回,而此时周老爷总会出面替他说情,果然周老爷坐在一旁吸了两口烟,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瑞安现在也没事了。” 周瑞康上前说道:“爹,这样的人怎么能留在家里,他这次欺负了大哥和若君,下次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祸来。” 周太太也说道:“老爷,瑞康说的没错啊。上回他带了人来家里赌钱……这回又……” 郭兴全忙说道:“哎哎哎,我可告诉你们啊,别以为老子没地方去,当年可是你们自己请我留下来的。” 周瑞康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说道:“我们现在不留你了,你倒是走啊,还赖在这做什么?走啊!”说着一用力一推把郭兴全从大厅推了出去,周瑞康人高马大又年轻力壮,郭兴全连退了几步,脚后跟磕在门槛上,仰头摔了个四脚朝天,“哎哟我的妈呀!” 喊了半天,翻了个身坐起来,指着周瑞康说道:“你……你有种…….敢摔你爹的救命恩人!” 瑞康还想上前补一拳,周老爷忙叫住他:“瑞康!” 周老爷皱着眉走上前来,说道:“郭兴全,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是有恩于我,但是毕竟你是在我们周家居住,周家的礼法是要遵守的,你若不满,可以自行离开,我们绝不会强留,今天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是绝不能有下一次。” 郭兴全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脑筋一转,赶紧顺坡下驴,猥琐的笑道:“老爷,我知道了,放心,我以后不会再犯事了,只要你让我吃饱喝足就行。” 周老爷蹙着眉点点头说道:“只要你能约束自己,不要说吃饱喝足,就算是给你养老送终也是我们周家应该做的事。你下去吧,别再惹事了。”郭兴全满脸堆笑的退了下去。 大厅里周太太和周瑞康都很是不满的看着周老爷,瑞康刚要开口说话,周老爷摆摆手,说道:“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不过我的命是他救的,我们周家是礼仪之家,有仁有义,知恩图报是我们的行事准则。你们不必再说了,过两天让周福带几个人在他住的地方的路口再加道门,除非有必要,不然周家的人就别进去了。” 这一场风波虽然过去了,但是谁也不知道,却为后来的事埋下了沉重的一笔。 ------------ 第十九章 警告 梅若君手上缠着纱布一个人坐在厨房的矮凳上熬着给瑞安的药,药香四溢,她想起了父亲,结婚前她天天给父亲熬药,此时不知道父亲的病情如何了,若梨已经好一阵子没来了,她很担心家里有什么变故,是不是父亲的病情又加重了?对了,上次若梨说瑞康请了大夫每隔两日就去看看父亲,又送了燕窝,当真是该好好谢谢他的,咳,自己怎么就一直忘了呢? 自从她嫁到周家,身心总是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既要适应周家这个新环境,又要习惯周家的新习惯,还要应付周家的各种人事关系,尤其是自己和瑞安的的夫妻关系,到底要如何进行下去,她一点也没有主意。 她回想起当日在马棚边的情形,瑞安会举起拐杖打郭兴全,一定是想保护自己,那他心里应该是清楚明白的。昏迷醒来之后,他的神情与之前分明有所有不同,不再带有呆气,最大的改变就是他不在排斥若君靠近他,只是他依然沉默不语,依然对她视而不见,梅若君想不通这是为何? 咳,想多了只觉得太阳穴发涨,她摇摇头,不再去想,药煲里的药“笃笃笃”的沸腾了起来,梅若君拿起一块抹布,抓着煲柄,她的两只手都缠着纱布,无法自然的弯曲,呡着双唇,尽量的小心,只是刚一用力,掌心就传来剧痛,而且伤口的疼痛拉扯着手腕,手腕一下没了力气,整煲的中药“哐啷”一声摔在了地上,药汁和药渣洒了满地。 梅若君吓愣在一旁,正要打扫了,周太太和赵妈妈闻声赶来,一见此情形,周太太一脸不悦,生气道:“你是怎么 回事?那么大个人连个药煲也拿不稳吗?瑞安需要准时服药,你不知道吗?而且在家里打碎药煲是不吉利的,你懂不懂规矩?” 周太太机关枪似的苛责,让赵妈妈都觉得很意外,周太太虽然严厉,但是平日里处事公允,也能体察下情,而且她是大家小姐出生,从来都很在意自己的形象和气度的。今天怎么会对自己的儿媳妇如此咄咄逼人?还是当着自己的面。 赵妈妈帮忙解释道:“太太,我想是因为大少奶奶手上的伤还没好。没关系,我马上打扫。“说着拿起笤帚扫起地上的药渣, “对不起,我……我马上重新煮。”梅若君赶紧说道。 周太太白了她一眼,冷冷道:“不用了,赵妈妈,你赶紧重新熬一煲给瑞安拿去。若君,你跟我来怡兰小筑。我有话要和你说。” 梅若君看到婆婆的冰冷的脸色,只觉后背发凉,心惊胆战,自从瑞安受伤以后,周太太对梅若君的态度简直和刚过门时是判若两人,不再亲切和蔼,不再温柔宽容,还是处处的针对梅若君,挑剔梅若君。梅若君被要求搬到书斋睡觉,和翠柳或者赵妈妈一起照料瑞安的起居。 若君的双手裹着层层的纱布,但是周太太却像视而不见,依然让她做着做那,若君不明白为什么婆婆对自己会原来越严苛,越来越不近人情,但是她已经很清晰的感受到婆婆对自己的嫌恶。 此时听到婆婆说要和自己谈谈,梅若君已经有种不祥之感。 到了怡兰小筑,周太太的贴身丫头雁喜上前来迎接,周太太吩咐道:“我和大少奶奶在楼上说话,别让人打搅我们。”雁喜点点头。 周太太领着梅若君来到二楼,怡兰小筑楼如其名,屋内的门窗,家具上也都雕刻着各色的兰花,装饰清雅,花几上放着春兰,淡雅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周太太走到神龛前,燃起了三支香,插在了香炉里,说道:“你也来拜拜。” 梅若君看到神龛内供奉着观音菩萨,前面是周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梅若君跪了下来,朝神龛拜了三拜。 周太太坐在一旁悠悠的说道:“自从你嫁到周家,就事故频频,这不是好兆头,我想了一下,可能是你身上有什么冲克,所以从现在开始每天晚上晚饭后你都要到我这来抄念经文。把这些经书都抄上念上几遍,一来,可以替我们周家祈福,二来也可以消消你自己的灾难。” 梅若君抬眼看了一下神龛下那一大摞的经书,不由的暗叹,这些经书抄上一遍估计都要三四个月,看来今年一整年自己也不用愁没事做了,她微微点头。 周太太让她起来,然后从头到脚的细细打量了一番,眼神犀利入骨,冷不防的说道:“若君,你可千万仔细着,瑞康年轻热情,血气方刚,若走错一步,那是会毁了他一辈子的。明白吗?”她的语气沉稳冷淡,她的眼神严肃冰冷。 梅若君心头一震,惊慌的看着周太太,周太太却不再看她,说道:“你会作诗,会画画,才情并茂,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我在说什么。” 梅若君心中一痛,点点头说道:“我明白。” 周太太说道:“多读点佛经,你就会明白什么叫做知天命了。”说着从那一摞的佛经总那了一本《华严经》递给若君,说道:“拿去好好研读吧。” 梅若君恭敬的拿着经书,缓缓的走出怡兰小筑,她不想回书斋对着面无表情,对自己视若无睹的瑞安,她也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回採菊园闷坐,她转道在花园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上走着,看着那些长满嫩芽的树枝和花草,心中倒是松快了许多。在花园里走着,拐到花园一角,她才如释重负的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夕阳西下,花园里一片红,景色美极了,她仰面看着远处的晚霞,真希望自己能长一双翅膀飞出这深宅高院,在天上自由的翱翔。 她独自一人坐在假山石上,闭目养神,尝试放空着自己,每天紧绷着神经的日子让她觉得好累,她想让自己放松一会。 “若君!”一个让她心头颤抖的声音,她忙睁开眼睛朝音源看去,果然是他,他从院子门口朝她小跑而来,她的耳中,脑中,心中都重重的回想起周太太的警告声,自己不能见他,自己是祸害,她赶忙站起身来,失魂落魄的四处找路躲避,可是他来的太突然了,她毫无准备,慌乱之间竟然找不到路,左看右看,只得急急忙忙的往假山后躲藏。 周瑞康见她如此躲避自己觉得很是奇怪,走到假山后把瑟瑟发抖的她拉了出来,问道:“我是鬼吗?为什么看到我就躲?” “我……”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才好,她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的脸上又有伤,嘴角处青了一片,衣服像是被人用力撕扯过,皱巴巴的,胸前的三颗纽扣也被扯掉了,衣服敞开着,忙问道:“瑞康,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伤了?和人打架了?” “哦,原来你是看得到我啊?我还以为你见了鬼呢?见到我就跑。”瑞康故意调笑她。 若君脸上一红,低下头去,瑞康微笑着说道:“没事,今天游行和军警起了冲突,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她听他轻描淡写的说着惊心动魄的事情,心中更是又是担心又是心痛,看着他的伤,轻轻问道:“疼吗?”也不知道怎的,鼻尖一酸,就想流泪。 瑞康见她眼眶泛红,流露出对自己的那种急切的关心,心中又是激动又是高兴,忙摇头笑道:“不疼。”他见到她眼角流下一颗泪,这是她为他而流下的眼泪,他缓缓的收住了笑容,认真的看着她,温柔的问道:“你的手好些了吗?” 漫天霞光映照在他的英俊的脸上,配上他温柔的声调,深情的双眸,此情此景当真犹如童话般的浪漫,但是他的眉间是淡淡的忧愁,让她想到一句诗:“霁色陡添千尺翠,夕阳闲放一堆愁” 她点点头,他的温柔让她心潮起伏,她的眼泪让他心潮澎湃,一瞬间他们忘了所有,他不由自主的想去拭去她脸庞上的泪珠,他的手指轻触到她的肌肤,她如触电般的猛然惊醒,惊恐的看着他,惊慌的退开去,只听到“啪--”的一声,两人同时低头一看,地上躺着周太太给若君的那本《华严经》。她想蹲下去捡,却被他抢先一步捡了起来。 他疑惑的看了看经书又看了看她问道:“华严经?你什么时候开始念经了?” 若君满脸飞红,一把从他手上将经书抢了过来,擦了擦眼泪,说道:“是娘给我的。” “娘给你的?她让你念经?为什么?”他问。 “没什么,娘让我抄佛经给周家祈福。”梅若君说道,她不敢再看他的脸。急急说道:“我得走了。”说着抱着经书就往採菊园走去。 他不放过她,快步挡在她面前,喊道:“若君……”他有千言万语想和她说,可是又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梅若君狠下心来,一抬头,冷冷道:“你该叫我大嫂,二叔。” 大嫂?二叔?她这一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到他头上,顿时让他的千言万语都冻结在了心里,他直直的站在那里,脸上又堆起了一片愁绪,她不再看他,急匆匆的穿过羊肠小道,往採菊园快步走去。 ------------ 第二十章 天作之合 北平城中一幢颇为气派的四合院里传出阵阵的笑声,与院子中的一片春意互相辉映,让人一听就知道这家人定是有喜事临门。 程老爷坐在正堂上,喝着茶,眼眉间尽是笑意,一旁的程太太更是笑的很是欢喜,堂下站着出了名嘴皮子利索的张媒婆,也是笑的合不拢嘴。 一旁的程嘉伟更是兴奋的拍手叫好,说道:“爹,娘,这门亲事,我保准嘉琪会点头。” 程太太忍着笑,轻拍了一下儿子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妹妹的心事了?” 程嘉伟哈哈笑道:“她的这点心事,我们学校又一多半的人都知道了。只不过大家碍着他二人的面子,合伙装糊涂罢了!”他表情夸张,用词滑稽,逗的大家哈哈大笑。 程老爷放下茶杯笑道:“你倒是聪明,我怎么一直都不知道,也不提醒爹娘一句。话说这周瑞康来我们家也有两三回了,我一直是欣赏他,觉得他是个有为青年,却从来没有把他和嘉琪想一块去。当真是太疏忽了。” “可不,想想去哪找这么合适的人家?瑞康这孩子我们都是认识的,嘉琪又和他熟悉,人品家世也没的挑。怪不得之前我们说了那么多家,嘉琪都一口拒绝,上次钟家的那孩子,也是一表人才,还是留洋回来,她连想都不想,就说不要,还和我说什么不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哎哟,当真是要把我给急死,搞了半天,原来,她是在等这宗啊。这孩子……”程太太笑道。 程嘉伟调皮的说道:“待会你们把周家提亲的事告诉她,你们看她还会不会说什么恋爱自由,婚婚姻自主的话…….哈哈哈,我可是等不及要看她的表情呢。” 程老爷笑道:“你这孩子,总是和你妹妹闹,待会可不要太过分了。” 程嘉伟笑道:“没事的,爹,我想她准会乐成一朵花。”话音刚落,只见程嘉祺捧着书本,一边和同学告别,一边从影壁后走了进来。 佣人笑着让她来到堂屋,程嘉琪小跑着进了屋子,一眼就看到张媒婆,顿时沉下脸来,这几个月来,什么王媒婆啊,孙媒婆啊,吴媒婆啊,几乎天天到家里来说媒,这个张媒婆也不是第一次来了,程嘉祺鄙夷的看了一眼张媒婆,走到父母跟前行了礼,不削的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聘贴,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气呼呼的说道:“爹,娘,什么事啊?” 她看着父母和哥哥,各个都是满脸喜色的,心中奇怪,张媒婆扬了下手中的手绢,上前笑道:“给小姐道喜啦!” 嘉琪一跺脚气道:“什么喜?你们三天两头的往我们家跑,就是想把我推进火坑去,我告诉你,我不要定亲。你们以后别来了,知道吗?”说着就要往屋外走。 “哈哈…….”程嘉伟突然捧着肚子放声大笑,说道:“哎呀,哎呀,我忍不住了,忍不住了。” 嘉琪回头打了一下嘉伟的肩膀说道:“你笑什么啊你,你可是和我们一起反对封建婚姻的哎,你现在笑我,回头等给你定了亲,娶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你就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程嘉伟笑着摆摆手,说道:“哎哎哎,大小姐,你都不问问这提亲的人是谁,就在那大谈革命理想啊!” “我才不管是谁,我都不要!就算是潘安复活,子健再生,我也不稀罕。”程嘉琪气道,又要往门外走去。 程太太温柔的白了一眼儿子,上前来拉住女儿,笑着安慰道:“嘉琪,是周家来提亲了。” “哎呀,妈,我不管什么周家李家,我都不要啦!”嘉琪正在气头上,心中烦恼,根本没有深想。 程嘉伟跳到她面前笑眯眯的看着她,说道:“你真的不要这门亲?” “不要!”嘉琪斩钉截铁的回道。 程嘉伟突然夸张的直起身道:“那好吧,没办法了,爹,娘,既然妹妹不同意,我们总不能绑着她上花轿,我看啊,就推了吧,让周瑞康再去找一门好亲事。”说着故作镇定的瞥了嘉琪一眼。 “周瑞康?”程嘉琪心中一震,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的抬起头来,睁大眼睛问道:“你说哪个周瑞康?” 程嘉伟双手背在身后,抬起头假模假样的说道:“就是前天领着一群学生走在游行队伍最前面,口号喊的最响,情绪最为激昂,和军警大打出手,差点被抓起来的周瑞康啊,就是那个邀请我们去他家,赏梅赛诗的周瑞康啊,就是那个带头提议组织‘爱国文学社’的周瑞康啊…….” 此时程嘉琪心中又惊又疑又高兴,羞的满脸通红,程嘉伟见她羞容如花,更想和她玩笑一下,故意拖长了音,慢条斯理的大声说道:“就是……那个…….程嘉琪…….日思夜想的周瑞康啊!” 嘉琪被他这么一说,又羞又恼,抬手就打嘉伟,说道:“你乱说!”她的心里是多么的激动,多么的欢欣啊,虽然拍打着哥哥嘉伟,但是她的嘴角怎么也藏不住笑容,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程家二老见到她掩饰不住的笑容,就知道嘉伟所说不差,女儿嘉琪早就对瑞康情有独钟了,都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张媒婆忙在一旁拍着手给程老爷,程太太加码道:“不满您说,我做媒人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般配合适的一对儿呢,以前啊,说什么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大多的时候都是讨个口彩,为的是多拿几个媒谢钱罢了,可是你们和周家的这门婚事啊,我说句实实在在的话,实在是再登对再合适不过了。” 程太太乐得频频点头,口中“是啊,是啊。”的说着,张媒婆说道:“一来他二人的才貌门第相当。二来,咳,说真的,现在时代变啦,很多的少爷小姐都接受不了到结婚当天才第一次见面了,他二人是同学,一早认识,相识相知,多好啊。三来,您二位也都见过未来姑爷,周家也见过了未来媳妇儿,双方都是满意的不得了的,将来过了门,相处起来自然是顺风顺水的,您看,这不是天作之合吗?” 程老爷也在一旁头点的跟鸡啄米似的。 程太太笑着拉住儿子女儿的手,说道:“好了好了,别闹了,嘉琪啊,既然你愿意,爹娘就做主答应了这门亲事,如何?” 程嘉琪脸上一片红,低着头依偎在母亲的肩头,轻声问道:“娘,是瑞康提的吗?” 还未等程太太开口,张媒婆眼珠一转,抢着开口道:“哎,程小姐,这个自然是周家商量过的结果。您啊,放一百个心,嫁到周家一定会顺顺当当的。” 程嘉琪虽然心中有着一丝疑虑,但是这门亲事是她盼望已久的,自从认识周瑞康,她的眼里心里就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她不想也不愿意失去这门亲事,哪怕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找不到任何要去反对和革命的理由。 嘉琪听着张媒婆一口一个登对啊,合适啊,般配啊,嫁过去啊,姑爷,媳妇啊的,心田上不禁开出了一朵朵的幸福之花。 嘉伟笑道:“好了啦,你这下如愿以偿了,还扭扭捏捏的。你就点个头,让爹娘好给你做主啊。” 嘉琪拧了一下嘉伟的手臂,娇羞的嗔道:“要你管。” 程老爷也笑道:“嘉伟说的对啊,你这孩子从小主意就大,上次我们差点给你定了钟家,还被你数落了一顿呢,所以你还是点个头,我和你娘才敢给你定下这门亲。”其实程老爷也不过是在逗自己的女儿,他早就在女儿的脸上看到一百一千个的愿意了。 嘉琪扭捏了一会,红着脸微笑着点了点头,捂着脸转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里。 程家大厅里又是一阵欢喜的笑声,就这样一桩“天作之合”的姻缘就定下了。 // 晚饭时,梅若君如往常般,小心翼翼的端菜,布菜,盛饭,刚要坐下,周太太面无表情的说道:“若君,你去书斋和瑞安一起吃吧,赵妈妈你陪着过去。吃完了上我那抄写经文。”说完并不看她,只是自己夹了菜,送到嘴里。 梅若君点点头,轻声说了一声“是”,只能站起身来,和赵妈妈一起把各色菜肴都盛了点,放在了提篮盒里,一旁的瑞康看着觉得很是别扭,他发觉母亲对若君变得刻薄而冷酷,他很不喜欢这样,说道:“为什么不让若君和我们一起吃饭?” “她是你大哥的媳妇,两口子一起吃饭是应该的。”周太太依然冷淡的说道。 “她过去就是伺候大哥吃饭,哪里是一起吃饭?就不能让她在这里安安心心的吃完再过去吗?”瑞康皱着眉说道。 周太太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儿子说道:“女人伺候自己的丈夫也是应该的,难道娘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吗?” 瑞康说道:“不是,我只觉得若君她……” 他依然一口一个“若君”,若君看到周太太已经面有怒色,怕他母子为了自己再次起争执,赶紧插嘴道:“二叔,娘说的对,我是该去陪你大哥的。我这就去了。你们慢慢吃。”说完赶紧拉着赵妈妈出了饭厅,往书斋而来。 ------------ 第二十一章 前后失火 若君走的很快,心头止不住的剧烈跳动,她是在逃,她想赶紧逃开充满*味的饭厅,她想逃开严厉的婆婆,也想逃开让她时时觉得有压迫感的瑞康。 但是她不知道要往哪里逃?她并不想去书斋面对面无表情,麻木乏味的瑞安,虽然她必须去,她突然发现自己想逃开的是整个周家。赵妈妈紧步小跑的跟着她,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忍不住喊道:“大少奶奶,您慢点,您慢点……” 连连喊了好几声,梅若君才晃过神来,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气喘吁吁的赵妈妈,她心中很过意不去,忙上前去接过提篮,轻声道:“对不起,赵妈妈,还是我来拿吧。” 赵妈妈匀了下气,说道:“大少奶奶,没事,是我老了不中用了。” 梅若君摇摇头,一手拿着提篮,一手扶着赵妈妈,她从来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少奶奶,她知道自己没有什么显贵的出身,她也不稀罕做什么大少奶奶,小姐太太,所以她从不把翠柳,赵妈妈等人当做下人,她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和他们没什么区别,他们干的活,自己在家也是天天做的,甚至做的更多。 赵妈妈看她郁郁寡欢,一脸的忧愁,不觉叹了口气,说道:“大少奶奶,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梅若君轻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是担心我爹的病情,想回去看看。” 赵妈妈说道:“您嫁到周家快三个月了,想家也是人之常情,不如明天和太太说说?” 梅若君嘴角扬起一个无奈的笑容,摇头道:“娘不会同意的。” 赵妈妈重重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太太这是怎么了,我跟了她快三十年了,从没见过她像现在这般严厉的。” 梅若君不再说话,两人来到书斋,瑞安正在书架上翻阅着什么书,赵妈妈上前笑道:“大少爷,大少奶奶来陪您一块儿吃饭啦。” 瑞安停下来,转过身,拧着眉看看赵妈妈,愣了一会,又抬头盯着若君,盯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想什么事,若君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死死的盯着自己,心想,难道自己又惹他生气了么?难道他又对自己不满了么?还是他的病情又复发了,越想越害怕,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她呆呆的站在门口,不由自主的想起三朝回门的前一晚,又想起马棚边的那一幕,自己的双手上疤痕还未褪去,如今他的眼神中又露出莫名的愤怒,这让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赵妈妈也不知道瑞安是怎么了,过了一会,瑞安的视线突然转向了若君手中的提篮,看看提篮,又看看若君,看看若君又看看提篮,左半身抽搐着,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朝梅若君走来。 赵妈妈心中一沉,只怕再出事,忙一把拉住他,说道:“大少爷,您这是要做什么?您快坐下,赵妈妈伺候您和大少奶奶吃饭。”说着向梅若君招了招手,示意她把提篮盒拎过来。 可是此时的梅若君哪里还有胃口吃饭,她全身禁不住的发抖,但是她不得不一步步的往前走去,才走了两步,周瑞安突然甩开赵妈妈的手,快步的冲了上来。 他脸上的肌肉不停的抽动,眼睛睁的老大,但是不停的眨着,嘴角诡异的一开一合,梅若君吓的连连退到门口。 周瑞安死死的看着她,忽然一把从她手中夺过了装着饭菜的提篮盒,“刷--”的一声拉开房门,一甩手就把提篮盒扔了出去,瞬间,盒盖被摔开了,饭菜洒了一地,一个碗盖幸运的没被打碎,骨碌碌的滚出了提篮,滚到不知道什么的地方去了。 周瑞安转头看了一眼已经吓的呆若木鸡的梅若君,又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就像是扔提篮盒一样,把她也扔出了书斋,梅若君脑袋里一片空白,根本没法反应,被他大力的一推之下,脚下不稳,又被裙子绊了一下,整个人扑了出去,摔倒在那个已经破损的提篮盒和一堆饭菜旁边。 赵妈妈赶忙出来扶她,周瑞安看都不看她们一眼,转身就将书斋的门重重的关上了。 赵妈妈一边扶若君,一边伤心的流泪说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大少奶奶您没事吧?” 梅若君咬着牙,忍着痛缓缓站起来,摇摇头说道:“我没事,别担心,千万别告诉爹娘。你赶紧悄悄的把这里给打扫 了,我去厨房再做点吃的,待会你拿去给瑞安吃吧,我就不进去了。” 赵妈妈哽咽道:“大少奶奶,您看您,摔成这样,待会您还要去太太屋里抄写经书,您还是快去换身衣服吧。太太快吃完了,您快去吧,咳……” 梅若君正在为难,突然听到院子的树影后传来一声“哎哟—这是什么呀?”一听声音,就知道是翠柳,她急急赶路,一脚踩上了刚才从提篮里滚春去的那个碗盖,脚下一痛,这才喊了起来。 翠柳捡起碗盖,顺着道走了上来,看到一地的饭菜狼藉,又看到梅若君发髻松散,衣服脏乱,赵妈妈在一旁抹着眼泪,上前问道:“大少奶奶,这是怎么了?” 梅若君忙摇摇头,赵妈妈只是抽泣摆了摆手,翠柳是心细的人,脑子一转也猜到了七八分,一甩头一跺脚,皱着眉头,口中怨道:“那头着火,这头冒烟,这个家到底是怎么了?” 梅若君见她一脸焦急烦恼,想是除了什么事,忙问道:“翠柳,发生什么事?什么着火,冒烟的?你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做什么去?” 翠柳皱着眉,指了指前院,说道:“您自己听啊,前院已经吵起来了,老爷气坏了,让我去怡兰小筑拿家法。” “什么?!”梅若君大惊失色,侧耳一听,果然前院传来乒乒乓乓,甩东西的声音,夹杂着周老爷的咆哮和瑞康的怒吼,梅若君忘了自己身上的伤痛,忙拉住翠柳睁大眼睛问道:“为什么要拿家法?” 翠柳急急说道:“哎呀,老爷和太太给二少爷定了门亲事,二少爷不知道怎么就和老爷太太吵起来了,老爷发狠要用家法打二少爷呢!我不能再耽搁了,不然连我也要挨打了。”说着急匆匆的往怡兰小筑走去。 瑞康要挨打?他要挨打?只因为父母给他定了一门亲事,天啊,梅若君愣在原地,心中一片彷徨,她的心中是酸楚的,头脑是混乱的,根本想不出所以然来。 翠柳走了几步,突然又折了回来,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尴尬神色,欲言又止的犹豫了片刻,砸了下嘴,说道:“大少奶奶,如果您为了二少爷好,千万别去前院。”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梅若君,转身小跑着进了怡兰小筑。 // “你这个逆子,你刚才说什么?我们不尊重你?我们是悲剧的制造者?我们是扼杀幸福的刽子手?你敢用这样的字眼来形容自己的父母,你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你?”周老爷气的直拍桌子,指着跪在地上瑞康大声道:“我们生你养你,你就是这样来形容我们,报答我们的?你真是太放肆了。” 周太太坐在一旁眉头紧锁,不停的叹气。 周瑞康跪在地上却一脸的不服气。周老爷继续怒道:“我就不明白,这门亲到底又什么不好?你和嘉琪是同学,早就认识,周程两家门第相当,怎么就被你形容成什么腐朽的,不道德的,没有人性的了?” 周瑞康回驳道:“没有爱情的婚姻就是腐朽的,不道德的,爹,娘,我和嘉琪是同学,也是朋友,甚至可以说是伙伴,战友,知己,但是我们之间没有爱情啊。” “爱情?爱情是什么?你倒是给我形容形容,你倒是解释解释给我这个‘幸福的刽子手’听啊!”周老爷生气的问道:“我告诉你,我和你娘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当晚,我们才第一次见面,我们一辈子恩恩爱爱,平平顺顺,相敬如宾,过的挺好。我不知道你说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你所谓的爱情能让你将来的婚姻比我们更幸福吗?” “爹,那是您和娘幸运,你们正好是彼此中意的人,可是我并不一定就如您一样的幸运啊,尤其我和嘉琪认识了那么久,如果我对她有那份心,还用等你们去给我提亲吗?”瑞康急急的反驳。 “你给我住嘴!真的是越说越不像话了,一点也不能体会我们做父母的心,我告诉你,程家已经答应了亲事,这门亲事已经订下来了,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周老爷依然火冒三丈,他不想再和儿子争执下去了。 此时翠柳捧着“家法”来到门前,朝里头探头张望了一下,周太太赶紧给她使眼色,示意她先别进来,翠柳点头站在门外暗处。 瑞康依然不肯低头,说道:“你们的苦心已经快把大哥逼疯了,而若君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们看不到吗?还是你们觉得他们过的很美满,很幸福?如今你们又想把我也逼疯,让嘉琪也每天以泪洗面?……这不止是腐朽,这简直就是残忍!”瑞康也越说越激动,声量也提高了,他话音未落,周老爷已经冲了上来,抬手就“啪!”的一记耳光重重的打在瑞康的脸上。 “老爷!”周太太惊呼起来,赶忙上前查看儿子是否又受伤,她虽然气瑞康倔强执拗,但是他是她的杰作,她的骄傲,她的荣耀啊,她受不了任何人破坏她完美的作品,哪怕是自己的丈夫也不行。 看着瑞看脸上浮起的五条手指印,周太太心如刀绞,忙也跪下说道:“老爷,瑞康他是不懂事,您就消消气吧,您怎么骂他都行,但是千万不要动手。瑞安已经那样了,我们就只有他了,您可千万不能打坏他啊。” ------------ 第二十二章 抗婚 周老爷大喊道:“家法呢?家法呢?给我拿家法来!” 周太太哭着拉着周老爷说道:“老爷,您就消消气吧,瑞康他会想明白的,”赶紧拉着儿子的手臂用力的晃了几下,说道:“瑞康,赶紧向你爹道歉,快啊,说你知错了,说你愿意定亲,快说啊!” 门口的翠柳听到周老爷呼喊,全身一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拿着家法进去,犹豫着,抬步走上台阶,突然旁边有个人拉了她一把,翠柳一回头,原来是周福,周福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手势,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进去。 翠柳回身走到周福身边,急道:“这可怎么办啊?” 周福说道:“老爷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你不进去他吼两声,一会也就没事了,你现在拿着家法进去,那二少爷不挨上几棍子今晚是没法了局了。再说,你现在进去,太太那边你要怎么交代?” 翠柳想想也对,看着周福微微一笑说道:“你的心眼可真多。” 周福憨笑,说道:“我们都是周家的人,总希望主人家太太平平,所以尽量大事化小吧。” 翠柳叹口气说道:“这周家也不知道怎么了,后院也闹着呢。” “你是说大少爷和大少奶奶?” 翠柳无奈的点点头,周福叹道:“世上最难解的就是‘情’字。” “你可真是懂呢。”翠柳揶揄的笑道。 周福不理会她的调笑,从门缝里朝里看去,果然如他所料,周老爷虽然胸口剧烈的起伏,但是明显的已经渐渐平静下来, 歪在椅子上不停的喘气,看到周太太心疼的抚摸着瑞康的脸,止不住的落泪,心中也后悔刚才出手重了,毕竟他也是疼爱儿子的啊。 瑞康此时也慢慢的冷静下来,看着泪水连连的母亲,和气的脸色发白的父亲,自己也心生愧疚,他并不想顶撞父亲,他并不想惹父母生气,可是他也不愿意拿自己一生的婚姻去换他们一时的高兴,他低着头,左侧脸颊火辣辣的。 过了一会,周老爷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你今晚就给我跪在这好好想想。淑兰我们走。” 周老爷一声令下,连周太太也不敢违抗,只得抹着眼泪站了起来,跟着周老爷离开了大厅。 // 周家二老一回到怡兰小筑,雁喜就迎上来回道:“老爷,太太,大少奶奶正在二楼抄写经文。” 周老爷刚生了这一场气,哪有心思管梅若君,他只觉胸口发闷,头痛的很,挥了挥手,便回了卧室。 周太太来到二楼,果然见到若君在桌子前抄写经文,一看到她,周太太就觉得厌恶,她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也没有什么证据,但是凭着女人的直觉,已经隐约感觉到瑞康如此激烈的反对定亲,必然与梅若君又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周太太眼里,梅若君再也不是一个贤惠温良的好媳妇,她已经变成了一个狐媚的红颜祸水,就如古代的妲己,褒姒一样。 但是周太太依然是高贵的,公正的,至少她得表现的如此,她面无表情的缓缓走进来,平静的说道:“瑞安吃过了吗?吃了多少?” 梅若君赶忙放下笔,站起身来走到周太太跟前,紧张的说道:“是赵妈妈伺候瑞安吃饭的。我……没进去……”她没有把瑞安将她和饭菜都扔出书斋的事说出来了,因为她不想再引来更多的风暴。 可是她的说辞依然让周太太很不高兴,不满的说道:“我让你陪瑞安一起吃饭,你却没有进去?为什么?你嫌弃他?讨厌他?害怕他?”周太太的连续的责问,眼角透出咄咄逼人的气势。 “不是的……是瑞安……不愿意见到我。”梅若君解释道。 “他不愿意见到你?”周太太嘴角露出一个刻薄的冷笑,说道:“呵呵,以你的容貌,说真的,是个男人都会愿意见到你的。问题是你愿不愿意做个好妻子,愿不愿意耐心专一的对待你的丈夫?” 周太太对她容貌的评价并没有让梅若君感到一丝的高兴,她听得出这话里是有刺的,她听得出婆婆是在讽刺她,梅若君心里很难过,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在周家立足,而婆婆的冷言冷语,让她心里很是委屈,她咬着下唇,忍着眼泪,暗暗吸了口气说道:“我愿意的。” 周太太站起身冷冷的斜睨了她了一眼,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说道:“违心的话就别说了。我也是女人,知道女人都想嫁个英俊健康的少年郎,而瑞安并不是。所以就算你不愿意,我也不会觉得惊讶。只是……”周太太转回头来看着梅若君说道:“我们女人得认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从一而终,明白吗?” 周太太的话说的很直白,也很尖锐,梅若君除了点头,不知道要说什么。 周太太也觉得疲倦了,两个儿子的婚事已经让她伤透脑筋,叹了口气摆摆手说道:“你回去吧。” 梅若君跟着婆婆下了楼来,正要给婆婆行礼告别,周太太却喊了雁喜吩咐道:“雁喜,你去大厅,告诉二少爷,让他回屋睡觉去。不然那孩子的倔脾气一定是要跪到天亮的。” 雁喜领命出去,梅若君也向婆婆行了礼走出了怡兰小筑。 每天晚上再周太太处抄完经文,走出怡兰小筑的那一刻,都是梅若君觉得最为轻松的时候,她越发觉得在周家所做的一切都像是不可逃避的任务,只有睡觉前的些许时间,能有喘息的时间。 她看着雁喜往前院走去的身影,心中的担心关切不由自主的就升了起来,他被罚跪,他被打了,她的心头紧紧的,他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如此的固执? 她如果不知道他的心意,那她就是木头,石头,但是即便知道,又能如何?他两此生只有叔嫂之分,谁也不能改变,他迟早都是要结婚的,如果要结婚,程嘉琪是最佳选择,又为何要如此抗拒?她低着头缓步走到採菊园的大门口,她躲在门洞后面,想等着瑞康路过,悄悄的看看他有没有受伤,是否安然? 过了良久,只见雁喜快步的走了过去,往怡兰小筑走去,却并没有看到瑞康的身影。梅若君心中奇怪,难道他还在使性子,发脾气,一定要跪到天亮么? 又过了十几分钟,梅若君心想瑞康一定是倔脾气上来,打算真的跪一整夜了,更深露重,如果夜寒入体生病了怎么办?越想越担心,越想越着急,她还是决心去大厅看看,劝他赶紧回房睡觉。 她疾步沿着小石子路,走了出去,谁知,一转弯,就看到他站在月色下,双手在脸上搓了一下,对着月亮长叹一声,相距了四五米远,两人都是一愣,她的突然出现,让他很是意外,心情很复杂,千言万语欲说无词,两人尴尬的对视了几分钟,十分默契的一个向东,一个向西,离开了花园。 ------------ 第二十三章 两个小难民 一大早,瑞康早饭也没吃就去了学校,一方面是因为今天是“爱国文学社”开社日,他想早些去学校,静静的写一篇开社演讲稿,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实在受不了这个家里无处不在的压力,他一刻也不想呆下去,也不想见到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人。 在路上随便买了两个包子,在冷风中三口两口的吃了一个,看到路边有四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他很自然的就把剩下的一个包子给了其中一个孩子,那孩子饿极了,伸手就抓,却被一边一个八九岁的的男孩子打开了手,一把把包子抢了过去,递给了在蜷缩在他身边的一个小女孩,说道:“洵美,你吃。” 那小女孩有气无力的涩涩的接过包子吃了起来,那男孩看了一眼瑞康,黑白分明的眼神中有股傲气,嘴里说了声:“谢谢!”但语气中并没有太多的感激,更多的只是出于一种礼貌。 旁边的那两个男孩子羡慕的看着那个叫洵美的女孩子,眼睛紧紧的盯着她手中的包子,呡着嘴唇,咽着口水,瑞康心中不忍,又跑回包子摊,买了八个包子,分给那些孩子吃。 那些孩子狼吞虎咽的把包子吃了,只有这个这个年纪较大的男孩,掰开了一个包子,吃了一半,将剩下的一个半包子用纸裹了起来,放在怀中。 瑞康不解,问道:“你为什么不吃?如果不够我再去买几个给你。” “不用了。”那男孩依然很冷静的回答着,他身边的两个男孩子忙说道:“你不要,我们要啊,我们还饿着呢。这位大爷,你再买几个给我们吧。”说着向瑞康伸出了手,此时那个八九岁的男孩拉起了小女孩,极为鄙夷的看了一眼那两个男孩,冷哼了一声,就要离去。 瑞康觉得好奇,将口袋中的一些零钱给了那两个伸手的男孩,就跟了那八九岁的男孩和小女孩走了。 走了十来步,那男孩转头问道:“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瑞康停下脚步尴尬的笑道:“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不吃包子呢?” 那男孩鼓着腮帮子,似乎很不愿意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扭捏了一下说道:“留着晚上吃。” 瑞康更是奇怪,追问道:“那刚才你为什么要拒绝我再多买几个给你们呢?” 那男孩抬起头,眼中的傲气又显了出来,抬起了下巴,说道:“志者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他一语既出,当真让瑞康很是吃惊,看他小小年纪竟然会有如此学识和志气,想必是有些来历的,瑞康蹲下来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孩说道:“我叫孟舒志,她是我妹妹,孟洵美。” “舒志?洵美?很美的名字,如果我没记错,舒志是出自楚辞《七谏. 怨世》中的‘吕望穷困而不聊生兮,遭周文而舒志’,而洵美则是出自诗经《邶风·静女》中的‘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对吗?”瑞康问道,心中想到这两孩子的父母定然是有文化的,才能起出如此有本源的名字来。 “你怎么知道?”孟舒志惊讶的睁圆了眼睛,“看来你是读过书的。”他口中有种不得不服的语气。周瑞康对他很是又好感,又问道:“你们的亲人呢?” “死了。”舒志低下头,绞着双眉,紧紧的呡着嘴唇,一旁的洵美开始用小手抹眼泪来。 舒志拉过妹妹,用手在妹妹脸上擦抹了几下,说道:“别哭了,等我长大了,就上战场去把日本鬼子都杀了,替爹娘报仇!” 瑞康听着很心酸,摸了摸两人的小脸,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一阵风吹过,一张残缺的号外被吹到了瑞康脚边,醒目的标题:“日兵杀我同胞占我城池”,突然心中无比的惭愧,想到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却整天在儿女私情中纠葛,真是不知所谓。 “哥哥,我好难受……”小洵美脸色苍白,看上去很是辛苦,强撑着抬起脸来看着哥哥舒志,瑞康忙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滚烫滚烫的,瑞康一惊,说:“她发高烧呢,我们得赶紧送她去医院。” “啊?!”舒志毕竟是小孩子,一下没了主意,惊慌的看着妹妹,小洵美突然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就往后倒,瑞康赶忙一把抱起她,拦了一辆黄包车,三人一同往医院去。 // 瑞康赶到学校时,才发现自己身上的钱已经不够付黄包车的钱了,尴尬的上下搜着每一个口袋,希望能从口袋里变出钱来,但是最终还是失败了,他对着黄包车夫尴尬的笑了笑,抓抓头,说道:“大哥,真是对不住,我刚才送人去医院,钱都花没了……您看这…….实在是对不住您……” 黄包车车夫一脸不悦也是可想而知,摇着头说道:“这位少爷,您衣着体面,上的是名牌大学,总不会差我们这些干苦力活的几个钱吧。” 瑞康还是第一次没钱给人,脸上烧到了脖子根。突然一只白净温润的手拿着几个铜板伸到了面前,一抬头,只见程嘉琪略带羞涩的微笑着看着自己,瑞康犹如见到救星一般,放松的一笑。 付了车资,两人并肩往校园里走去,边走边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两人之间的婚约,是一个喜一个忧,都觉得很尴尬,瑞康见她面带红晕,羞涩的低着头不说话,自己只得没话找话的说道:“嘉伟呢?怎么没看到他?” “他今天早上有一个考试,所以先我一步回了学校的。还和我说,他考完试正好参加我们的‘爱国文学社’的开社大典”她回道。 “哎呀!”瑞康一拍额头,大喊一声:“糟糕,我原本想早些回来写演讲稿的,路上碰到点事就给忘了。这下惨了,早上我们还有两节课,哪有时间写?” “啊,这样啊……你昨晚怎么不写呢?”嘉琪也愣住了,这次开社典礼的他们把几乎全校各个系的精英分子都请到了,作为发起人的瑞康是一定要做一个演讲的。 瑞康皱着眉看看她,又不能告诉她昨晚上他为了抗拒和她的亲事和父母闹腾的一宿,只得暗暗叹气,不再说话。 嘉琪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从袋子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他,说道:“你看,这是上次我们开会时,列出来的关于建立文学社的宗旨和纲领还有运行模式,这里还有一份这次出席典礼的教授和同学代表的名字,你赶紧用这两份东西作为提纲和背景,整理一下,我想凭你的文字组织能力和口才,应该不会有问题。” 瑞康接过提纲和名单,看了一眼,提纲的内容详细而全面,名单更是一目了然,根据这两份材料,要组织一个演讲对周瑞康来说实在太简单了,他再次有种被解救的感觉,他高兴的笑说:“嘉琪,你一早上救了我两回,你简直就是我的救星。哈哈,你太好了。” 程嘉琪见到他的笑容,心里比他更欣慰,这个男人是那么帅气充满了朝气,这个男人是那么优秀潇洒,而这个男人将会属于她,将会成为她的丈夫。想到此她心潮澎湃,脸上耳朵都止不住的发热。 “爱国文学社”的开社典礼成了这一天里的一个重大事件,几乎全校师生都聚拢了来,台下坐着的,站着的,还有在草地上席地而坐的。 只听到周瑞康站在讲台上激情万丈的振臂呼道:“……落后就要挨打,软弱就要被欺,这是千百年来的规律,要振兴中华就要从根本上强大起来,这次邀请了各系的精英同学一同参加我们的文学社,就是要告诉大家,振兴中华不是靠一个人,一支笔,一张嘴,一把尺,而是要靠全体民众,各行各业,我们是一个整体,只有同心协力,凝聚在一起才能发挥最大的力量,做到爱国,强国,富国……”演讲很成功,台下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 程嘉伟在台下热烈的鼓掌,一边笑着用手肘捅了下一旁的嘉琪,说道:“哎,你未来的老公可真够炫的。”嘉琪含羞笑而不语,因为她的心中也是这样认为的。 “哎,我想待会不如趁人多,把你两的婚事也宣布了吧。”嘉伟一脸没正经的调笑。 “哎,你别乱来哦,不然我就不认你这哥哥了”嘉琪是知道嘉伟这种就怕天塌不下来的个性的,所以赶紧制止他。嘉伟也不当真嘻嘻哈哈的也就一笑而过了。 典礼结束后,瑞康又被教授们,学生们团团围住,大家在一起激情的交流着,谈论着,嘉琪就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他,陪伴着他。 典礼过后又是一阵的忙乱收拾桌椅,待瑞康将最后一张桌子放回原位时,突然跑来一个女同学塞了一张纸条到他的手里,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那女同学就已经快速的跑掉了。 这一幕恰巧被一旁的嘉琪看到,两人相视一笑,瑞康打开纸,纸上写着:“你是我心中的英雄,你是最棒的。”纸上并没有署名。 瑞康看着纸条,不知所以的笑了笑,嘉琪上前笑道:“哎,人家倾慕于你,你就算不领情,也不用笑人家吧。” 瑞康摇摇头,有些自嘲的说道:“我是在笑我自己,我算什么英雄?真正的英雄是那些在前线和敌人流血的战士。我?除了做做演讲,写写文章,还就是和自己的家人做斗争,怎么当得起英雄二字?”说着将纸条塞进了口袋里。 程嘉琪见他神色落寞与刚才在讲台上意气奋发的样子截然不同,很是有些奇怪,又听他说在自己家里做斗争,心中不免的有些不安,他在家做什么斗争?难道是为了他两的亲事么?嘉琪心中顿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她抬头凝视着瑞康,这才发现他左脸颊上有浅浅的指印。 ------------ 第二十四章 理想伴侣 他发现了她已经注意到自己脸上的印记,和她满心期待这门亲事相反,他对这门亲事只有满心的矛盾,眼前的嘉琪是美丽的,是善解人意的,是温柔大方的,也是全心全意的,甚至很多地方比梅若君都要好,若君的思想太过守旧,跟不上他的革命节奏,他和若君或许可以谈谈诗词古乐,但是他是无法和她谈论国家大事,革命前途,政治抱负的,她是属于过去那个尘封的世界的,但是嘉琪却不一样,她有思想,有智慧,有才学,也有胆识,她几乎无可挑剔,宛如上天专门给他打造的一般,可是那又如何?他骗不了自己的心,他就是被那个凄惶失落,孤独无助的身影吸引,那个身影总是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烦恼,而嘉琪早已看在眼里,她试探着问道:“瑞康,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唔,”他犹豫片刻,沉吟一声,看了看周围,同学们已渐渐散去,他思考一会,说道:“我们去湖边走走吧。”说着缓缓往未名湖畔走去,程嘉琪默默的跟在后面,越接近湖边,她的心也跟着往湖底沉去。 未名湖的湖面宽广平静,湖水清澈透亮,倒映着亭亭玉立的塔影,风景秀丽而浪漫,两人来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平静的水面与他二人心中起伏不定的思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她还是想等他自己开口说出来,他犹豫的蹙着眉,嘴角微微向下拉,终于他还是缓缓开口道:“对不起,嘉琪,我不能……” 他的话没有说完,她的心已经碎了,她不停在心里对自己说要坚强,一定不能哭,一定要挺住,一定要隐忍,虽然紧紧的咬着下唇,可是她的眼泪还是出卖了她,她的眼泪顺着脸庞滚落下来。 他看到她的眼泪,顿时止住了后面的话,他以为她是坚强的,她是可以理解他的,可是她的眼泪让他感到自己的‘以为’都是错的。 “你不用说了,我了解。我知道你心有所属。”嘉琪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泪,她的确是坚强的,只是坚强的人也一样会受伤,一样会难过的。 她的话让他觉得吃惊,她知道?难道自己表现的那么明显吗?难道自己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已经是人人皆知?他看着她的脸,她的眼泪让他觉得不忍,他从来也不是一个狠心的人,他并不想伤害她,他说不出残酷的话来,所以他选择沉默。 “梅若梨活泼可爱,聪慧敏捷,的确讨人喜欢。我明白的。” 她极为勉强的挤着笑容,希望能掩饰一下自己的伤心和窘迫。 嗯?梅若梨?周瑞康一愣,心中奇怪她怎么会把自己和梅若梨联想到一块,过了会,才想起来,啊!对,那次和若梨一起去看电影的时候,在电影院偶遇嘉琪和嘉伟,是的,定是这个缘故,瑞康觉得自己的桃花运好实有些好过头,如今竟然变成了一堆解释不开,也纠缠不清的糊涂账了。 “嘉琪,你别误会,和若梨没有关系,我只是还没有准备好。”他想尽量把话说的婉转点,但是他的好口才似乎在谈情说爱上一点也发挥不出来。 她的眼泪,她的伤心,让他很难过,他尝试安慰她,说道:“嘉琪,或许我们应该给彼此一点时间。” “你……你不是要退婚?”嘉琪眼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泪水未干的脸庞满是期待。 “我……”瑞康觉得自己笨的可以,这话是越说越回去了,犹豫间转念一想,自己心中的那个影子始终也是个梦幻,也许自己可以和嘉琪擦出火花,没准又一天,她可以取代那个影子在自己心里的位置,她是那么的优秀,一定可以将自己心中不安分的*拨乱反正,不如就试试看。 “如果,你愿意,我们先不谈结婚好么?” 嘉琪不是很明白他要表达什么,眼睛努力的在他脸上搜寻着答案。 瑞康吸了口气,说道:“我想爱情才是婚姻的基础,等我们有了基础,再谈结婚好么?” 她轻蹙着眉头沉思起来,她心中是失望的,他的话很明显是在说他并不爱她,她爱他,但她也是有尊严的,她骨子里是傲气的,他的话虽然很委婉,但却依然让她很受伤。 她摇摇头说道:“为什么不直接说你想退婚?”瑞康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看了她一眼,她的脸上有了怒色,想是已经生气了,她的直截了当,让他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嘉琪看着他俊朗的面容,心中是不舍的,但是她也知道他绝不会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妥协,与其勉强逼迫他接受这段婚姻,还不如不要的好,她吸了口气,极快的轻声说了声:“我同意退婚。” 说完不再看他,转身快步离开,瑞康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既有如释负重之感又有惭愧内疚之感,一时间令他有了另一种莫名的负担。 坐在湖畔的草地上,看着倒映在湖面上的树影,塔影,在水面的波痕里不停抖动着,他觉得自己心里很不好受。过了一会儿,突然肩头被人拍了一下,瑞康转头一看,是个胖胖的女同学,瑞康并不认识她,正在疑惑,那女同学突然拿出了几张钞票和一些铜板递过来给他。 “这是?”瑞康问道。 “程嘉琪让我转交给你的,说你没钱待会怎么回家去?所以让我把这些钱给你。” 瑞康愣在那,心头只觉震动,那女同学把钱塞在他手里,就跑走了。 自己做了什么?自己说了什么?她是多么好的女子,她是多么的爱自己,她是那么细心,体贴,在自己说了那么无情的话之后,她居然还想着给自己回家的车资,又想起了相识至今,她一直都是在自己的身后默默的支持着自己,围绕着自己,自己实在是对她太忽略了。瑞康握着嘉琪留下的钱,猛的站起身来,四处找着她的身影,但是偌大的校园里,已经找不到了她的踪影。 // 当瑞康带着全身脏兮兮的舒志和洵美回到周家时,周家二老是一脸的不悦,不过一向以仁义自居的周家二老,还是强忍着不满让赵妈妈和翠柳先带了两个孩子洗澡换衣服去了。 “瑞康,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把外人带回家里?”周太太埋怨道。 “是啊,就算你同情他们,可怜他们,总得先和我们商量商量吧。”周老爷也怨道。 “我没法视而不见,他们的父母被日本人杀了,是跟着难民跑来北平的,一路上都是靠好心人给些食物维持生命,洵美还生了病,难道我要看着他们饿死冻死在大街上么?”瑞康说道。 “你这孩子真是不懂事,你知不知道现在世道不同了,我们家的那些地租,房租都收不上来,我们家人口多,要养一大家子人,已经很吃力了。你要行善,总得量力而为吧。而且现在难民孤儿那么多,你难道打算把他们都接回家来?”周太太不高兴的说道,她说的是实情,在兵荒马乱的日子里,死的死,逃的逃,虽然北平暂时无事,但是那些租地的,租房的各自有各自的艰难,这就是一损俱损的结果。 “那我就把我的那份饭给他们吃吧。”他的心情很坏,语气并不好,虽然知道母亲说的是实情,但是他也知道家里并没有困难到连两个小孩子都养不起的份上,他不想和父母再发生正面冲突,转身出了大厅,回到自己的咏梅园里。 “这孩子……”周太太叹着气摇摇头。 “罢了罢了,既然已经带回来了,就留下吧,也是行善积德的事。”周老爷蹙着眉吐出一口烟圈。 过了一会赵妈妈带着换洗完毕的舒志来到大厅,周家二老一打量着孩子,见他圆脸宽额,眉清目秀,白白净净的,虽然身形消瘦,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明亮而闪烁,对着个陌生的环境毫无畏惧,全身透着股灵秀之气。二老心中好感顿生,彼此交汇了一下眼神,嘴角都微微的一扬。 赵妈妈也看的很是喜欢,拉着他上前来给周家二老瞧,嘴里笑着说道:“老爷太太,你们看看,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可真是大不同了,这衣裳还是二少爷小时候的,我一直收着,今天给他换上,还正合身,乍一看啊,就和二少爷小时候一个样子。” 周太太虽然烦恼着家中的开支,但是看着小舒志可爱模样,心中也很是喜爱,问了他姓名年岁,舒志也都是大大方方的回答了。 周老爷见他谈吐斯文,言行也有礼数,不似普通人家的孩子,追问了一下他家里的情况,才知道原来他父亲是东北当地的一个乡绅,日本人占了他们的房子,杀了全家上下十几口人,他们被老管家冒死护了出来,跟着难民一路逃到了北平,可是老管家到了北平没多久就病死了,他兄妹二人就只能每日里坐在街边等人施舍些饭食活命。 听完他们兄妹的经历,周家二老心中也跟着凄惶起来,最近日本人是越来越猖狂了,连北平城内也开始不平静了,那些亲日的汉奸们,不停的到处活动着,虽然大家都尽量的不说,但是人人都感觉的到笼罩在心口上的那片乌云。 周太太停止担忧,问道:“那小姑娘呢?” 赵妈妈说道:“哦,刚才带她去洗澡的时候,恰巧遇见了大少奶奶,是大少奶奶给小姑娘洗的澡,小姑娘还有些烧,吃了药,在大少奶奶房里歇了。” 周太太点点头,低头想了片刻说:“也好,就让这两孩子跟着若君住吧。” 赵妈妈点头领命,拉着小舒志往採菊园里来,若君很是高兴,热情的欢迎了舒志,把他安排在了小偏厅里,而洵美则跟着她住。 一切安排妥当后,若君回到卧室,看着在床上熟睡的洵美,约莫五六岁的年纪,长相秀美,细细的睫毛,尖尖的下巴,白嫩的肌肤,将来定是个美丽的女子,只是太瘦弱,两颊上没有什么肉。若君用脸贴了一下她的额头,还有些烧,给她掖了掖被角,摸了摸她的小脸,自己歪在床头翻着书。 她对于舒志和洵美的到来是打心底里高兴,至少採菊园里不再是冷冷清清,她也不用是孤孤单单,有了两个孩子的陪伴,她觉得她的人生又有了意义,她要把他们照顾好,首先要让他们胖起来,健康起来,然后她可以教他们读书写字,和他们玩耍,她放下书,又忍不住的看了看洵美的脸,不禁微微一笑,弯下腰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别怕,有我陪着你呢,你好好的睡觉,睡醒了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自己怎么对着一个熟睡的陌生孩子自言自语起来,过了会她明白过来,自己是太寂寞,太孤单了,她需要有一个人对自己有依赖,让自己觉得自己是有价值的,生命是有内容的,为此,她心底里感激瑞康把舒志和洵美带了回来。 ------------ 第二十五章 小天使 第二天一早,若君在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中缓缓醒来,揉了揉眼睛,发现有一只小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若君转头一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眨巴着看着自己,眼神中有些惊慌,有些疑惑,像一头惊慌失措的小鹿。 “早啊,小美女!”若君眯着眼对她微微笑,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谢天谢地,总是是退烧了,小姑娘没有说话,只是眨着眼睛注视着自己,若君噗嗤笑了出来,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说道:“你看我,我都没有好好自我介绍,你当然不认识我啦。” 轻抚了两下她的头发,若君想了想,微笑着作起自我介绍来:“我叫梅若君,你可以叫我姐姐,从今往后呢,你再也不用流落街头了,因为……我会照顾你的。”说着用手指在她的鼻尖上点了一下,看到洵美还是没有什么表情,若君有些纳闷要怎么才能让这个小姑娘相信自己,亲近自己,开口说话呢? 她侧过身,撑着头,转了转眼珠,用极其温柔的声音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孟……洵美”她的声音是那么的细小而稚嫩,却是那么的动听,若君心中很是兴奋,忙问道:“啊,对了,你饿不饿?” 孟洵美微微点点头,若君顿时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坐起身来穿衣服,又将洵美的小手放进了被子里,盖紧了,自己翻身起来,嘴里说道:“我去给你做点稀粥。你好好的躺着。” 翠柳敲门进来,身后跟了一个小男孩,舒志,跑到若君面前鞠了一躬,朗声说:“早上好,我来看看我妹妹。” 若君见他穿着瑞康小时候的长衫,头发梳的很整齐,神清气爽,很是可爱,笑道:“你妹妹退烧了,我去给你们做早饭,你去陪陪你妹妹吧。” 洗漱完毕,若君快乐的往厨房走来,淘米,熬粥,又想着不知道舒志喜欢吃什么,于是和了些面,做了点花卷,煎饼。 看着舒志吃的津津有味,若君觉得比自己吃还要香,她捧着小碗,坐在床边,一勺一勺的喂着洵美稀粥。 舒志吃完后,很恭敬的对若君说了声“谢谢。”站起身来收拾碗筷,他的一举一动让若君觉得很不可思议,“舒志,你放着吧,待会翠柳会来收拾的。” “不,我自己来。”他头也没抬,将碗筷放进了托盘里,自己拿了出去。 若君不解的摇摇头,问洵美道:“你哥哥一直都是这样吗?” 洵美摇摇头,扬起细长的睫毛,看着若君道:“爹爹,娘没了,哥哥说他是大人了。”她说的很平静,脸上并看不出又难过的痕迹,这反而让若君觉得很辛酸,轻叹了口气,点点头,拿起手绢给洵美擦了擦嘴角,微笑道:“你多吃点,等身体好了,就可以去花园玩了。这里的花园可大可好玩了,后花园里还有个荷花池,里面有很多的鱼儿。” 小洵美眼睛里闪动了一下,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张大嘴巴,若君笑着喂了一勺稀粥给她,心想,毕竟是小孩子,只要有好吃的,好玩的,总是能忘却烦恼的。 “姐姐,你和昨天的那个哥哥都是好人。”小洵美已经不再害怕若君了。 若君微微一笑,只见翠柳一边回头看一边走进屋里来,似乎身后有什么有趣的事,嘴里嘟囔着什么。 “你嘟囔什么呢?”若君问她。 “哦,大少奶奶,那小男孩可真稀奇呢,端着碗碟在院子里瞎转悠,见了我问我厨房怎么去,我想帮他拿过去,谁知他还不领情呢,非要自己拿过去。”翠柳歪了歪脑袋,撇了一下嘴角,摇摇头,表示不解。若君笑道:“是个很有个性的孩子。随他去吧。” 翠柳也不再追究,点点头,走上来,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交给若君,说道:“您的信。” “哦?”若君接过信,将手中的碗交给翠柳,低头一看,是若梨写来里的家书,心中一沉,赶紧拆开来看,果然如她所料,和前几封的内容一样,问候了两句,就开始询问瑞康的消息。 若君拿着信缓缓走出屋子,在院子里看了一遍,看完后若君不由的抬头看着天空,长长的叹了口气,若梨一直追问为什么若君不再请她到周家小住,还在信里提醒自己曾经答应过要帮助她撮合和瑞康的姻缘的,可是如今周程两家已经定了亲事,若君不知道还要怎么撮合,她这两天正想写信告诉妹妹这个事,但是瑞康强烈的拒婚,使得她没有提笔,没想到若梨的信先到了,这让若君感到很为难。 她缓步走出了採菊园,顺着小道,远远的看着“咏梅园”的门,他两是那么的近,只是二三十步的距离,却远的跟天边一样。 “你在看什么?” 若君恍若梦醒,身子一颤,低头一看原来是小舒志,正疑惑的看着自己,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只脚岔开了站着,脸上满是研究思考的样子,看上去像个小大人般,有些滑稽却非常的可爱,若君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没看什么。” 正在此时,瑞康一身优雅的灰色长衫,手上拿着几本书从咏梅园里走了出来,若君一见他就不由的心跳加速,赶紧要转身躲起来,谁知舒志见到瑞康,不假思索的挥着手,大声的喊道:“大哥哥!” 瑞康寻声望来,他看到了若君转身要避开自己的样子,稍稍犹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蹲下身子,摸了摸舒志的头,问道:“睡的好吗?吃饱了吗?” “嗯”舒志点点头,“大姐姐做的早餐很好吃。” “我知道。”他说道,他的视线朝她的脸上扫去,她低着头,双手在身前扣着,他看到她受伤的伤疤,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她抬起睫毛,快速的看了他一眼,嘴角扬起一个算不上笑容的笑容道:“已经没事了,只是疤痕还没完全褪去,有些难看。”说着她将双手藏到了裙子后。 他很想看看她的伤疤到底愈合成了什么样子,可是想想,还是算了,这是他可以和她保持的最近的距离了,他只要再多做一点点,或者多靠近一点点,她都会逃跑,那天在假山旁就是如此,他宁可和她多呆一会,也不想她受到惊吓而逃走。 他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舒志身上,和蔼的说道:“哥哥现在要去上学,等我回来,我陪你打球好不好?” “好!”舒志干脆的回答,眼神中依然是那种小男子汉的坚毅,瑞康捏了一下他的脸蛋,又朝若君说道:“真是辛苦你了,人是我带回来的,却要你来照顾。” “我乐意的,有了他们的陪伴,我觉得很充实,很快乐。”若君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他,他的眉轻锁着,他的眼有疲倦之色,他的嘴唇闭的很紧,他看上去不快乐,而且有中很烦躁的情绪笼罩着他。 “唔,”他闷应了一声,吸了口气说道:“那我先走了。”他刚一转身,若君看了看到手中的若梨的信,心想,既然瑞康不同意程家的这门婚事,那就再帮妹妹一把,再给他们制造一个机会,如不成功,总算自己也算对得起妹妹的嘱托了,忙喊住他:“瑞康!” 他有些吃惊她会叫住自己,自从她嫁进周家,她总是很小心,很规矩的和自己保持着距离,甚至可以说是把自己当成妖魔鬼怪一样的躲避着,怎么今天会突然叫住自己。 他回头看着她,等着她的吩咐,若君发现自己又叫了他的名字,轻轻捂了下自己的嘴唇,忙改口轻声的喊了声:“二叔“ 她犹疑的停顿了一会,有些为难的请求:”……如果您有空,能不能替我去看看我家里的情况,尤其是我父亲,我很是担心。” 她的那声“二叔”很刺耳,但是他无法拒绝她的请求,如果能够帮到她一丝一毫,他也是愿意的,只是心里并不好受,“唔”他点点头,不再多说一个字,朝前院走去。 看着他挺拔修长的身影缓缓离开自己的视线,若君心里很矛盾,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她知道若梨的个性骄傲自负,就算知道了瑞康定亲,也不会放手,私心来说,相比程嘉祺,她还是更希望若梨能够如愿以偿的和瑞康在一起的,但是她知道瑞康对若梨并无意,自己这样的努力撮合,只不过是想成全一份姐妹情深,她突然发现自己对瑞康是残忍的,自己是想要做什么?把他当做东西吗?当做礼物吗?难道他就不该选择他心之所爱?可是,他的心之所爱……咳……死结!……围绕着瑞康的问题,总是死结,她除了躲他,避他,把他推向其他女人,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她的手被人拉了一下,“大姐姐!”若君的思绪被打断,才发现原来自己一手抓着身边老榆树的树枝,看着前院的方向,站在那发呆了良久,竟然把一旁的舒志给忘了,赶忙收拾了自己的思绪,蹲下身子换上了温柔慈爱的笑容,“对不起,舒志。我们一起去看看洵美,姐姐给你们讲故事好不好?” 舒志点点头又摇摇头。“嗯?你不喜欢?”若君好奇的看着他的小脸。 舒志仰起头来,撅着嘴说道:“故事都是讲给小孩子听的,我想看书。” “哦?”若君看着他稚嫩的小脸,心想,这个小大人,还真的当自己是大人了呢,当真有趣。微笑道:“好好好,姐姐那里有几本诗集。” “唐诗三百首么?那些我早就会背了。”小舒志有点骄傲的抬下巴。 若君惊讶的看着他,有些不信,拉起他的小手,缓缓的往採菊园里走去,嘴里说道:“那我可得考考你,嗯…… 《春晓》你背背看。”若君选了一首简单的。舒志眼中流露出不削的眼神,摇摇头,嘴里极快的念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像和尚念经般的背完,有些埋怨的说道:“这也太简单了,此诗是孟浩然所作,姓孟,名浩,字浩然,襄阳人,四十多岁才到了京城,却因一句‘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被唐玄宗李隆基贬官。你考我难点的。” 若君很惊讶,正在思索要考他一首难一些的,谁知道舒志已经等不及她出考题了,自己朗声念道:“西山白雪三城戍,南浦清江万里桥,海内风尘诸弟隔,天涯涕泪一身遥。唯将迟暮供多病,未有涓埃答圣朝。跨马出郊时极目,不堪人事日萧条。杜甫的……”听着他的小嘴嘚吧嘚吧,极为顺溜的一口气辈出了七八首较为偏冷门的诗作,若君惊讶之余,也从心底佩服他的父母能如此悉心的教导他。只是想到他们生在这个乱世,悲惨的身世直教人感慨。然而,此时的若君并不知道这个乱世将会对她自己的命运产生多大的影响和变化。 ------------ 第二十六章 生命尾声 晌午时分,梅家的小院子里一片安静,说是安静其实并不是真的那么安静,那一阵阵急促的咳嗽声,喘息声,是那么的令人焦虑烦躁,这是一个生命在挣扎,四周的静,让这种挣扎声更加的锥入人心。厨房里,陈玉琴双眉紧蹙,脸色苍白,眼神中是一片的茫然和恐慌,一手拿着蒲扇吧嗒吧嗒的闪着炉火,一手打开药煲的盖子,她希望药能快些熬成,她希望丈夫梅雪飞喝下这煲药后能止住这令人提心吊胆,太阳穴发涨的咳嗽声。 她探头看了看大门,女儿梅若梨还没回来,今天是周末,女儿通常下午就会回来的,她已经为女儿准备好了饭菜,温在锅里。 药总算是熬好了,陈玉琴端着药来到房里,病床上的丈夫苍白的犹如纸片一般,整夜的咳嗽,使得他无法好好休息,双眼凹陷,颧骨高高的突起,嘴唇也毫无血色,半躺半坐在床上,头歪在一边,闭着双眼,胸口不停的起伏,早就没有了当年的神采,她心里是难过的,端着药来到床前,把希望寄托在这苦涩的药汁里。 “雪飞,来,喝药了。”陈玉琴尽量让自己表现的轻松些,脸上带着一丝笑容。 梅雪飞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妻子手上的药碗,皱着眉轻轻的摇摇头,转过头去。 “你不喝药病怎么会好呢?” “不会好了…….”他沮丧的说道,他心里很清楚生命正在从他的驱壳里渐渐消失,他并不怕死,只是他的心事未了,他死后妻子女儿要怎么办?尤其是若君,出嫁至今快四个月了,也没回来看看,只有家书,虽然她的信上说的尽是自己过的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幸福,但是父女连心,他总是感到心中不踏实。 上个月若梨回到家,他曾经问过若梨她瑞安的情况,若梨支支吾吾,眼神飘忽,多问一句,眼眶都红了,后来饭也不吃就跑回了房里,梅雪飞更是狐疑。而最近小女儿若梨也变的暴躁易怒,喜怒无常,经常的叹气发呆,也让梅雪飞很是担心不解。 陈玉琴忍着心中的焦躁,又劝道:“雪飞,来,喝一口,就一口。”捏着勺子,将药汁送到梅雪飞的嘴边,梅雪飞讨厌这些毫无用处的药汁,又苦又涩,他宁可这是一碗药性猛烈的毒药,倒也可以瞬间解决了自己所有的烦恼,彻底解脱,一抬手啪的打开了陈玉琴手上的碗勺,陈玉琴被他一推,一个没拿稳,手上一滑,整晚药汁“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陈玉琴又失望又生气,刷的一下从床边站起来,站到地上,朝梅雪飞大声吼道:“你这是做什么?我辛辛苦苦熬的药,你尽然把它洒了。你对得起我吗?” 梅雪飞想向她道歉,但是心一急,气息不调,又猛烈的咳了起来,根本没法开口说话,陈玉琴更是冒火,嚷嚷道:“你病了那么多年,我就伺候了你那么多年,这几年你有赚过一个子么?还不都是靠我给人洗衣服,当老妈子来贴补家用,才撑到现在,跟了你我得到了什么?你就算不能体谅我的一番苦心,也该珍惜我的劳动成果啊!这药我熬了快一个小时,你尽然打翻它…...” 抹了把眼泪,一手插在腰上,一手指着病床上的梅雪飞,说道:“你当我不知道的吗?那么多年,你都没有忘记过你那个死掉的老婆,看看你对若君和若梨的区别。你藏着她的珍珠项链,却让我把我娘留给我的翡翠镯子给当了,我都没跟你计较,如今你尽然不喝药,还打翻它,我知道,你想死,想早点解脱,你有没有想过我?”她的情绪激动,越说越气,似乎要把这么多年来的委屈都一口气说出来似的。 梅雪飞好不容易是止住了咳嗽,用小臂撑着床,气喘吁吁的指着陈玉琴说道:“你还说,还说,若君的婚事是你答应下来的,我说再看看,再等等,你却忙不迭的收了人家的彩礼,你就这么容不下若君吗?” 陈玉琴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大声道:“你怪我?当初还不是为了治你的病和若梨的学费才定的这门亲么?而且周家那门楣,那家世,有哪一点配不上你的宝贝女儿?”她觉得委屈,觉得胸中有石头压着,她想要为自己辩解,一时间忽略了自己的丈夫已经病入膏肓,生命垂危,“我容不下她?这么多年,我是少她吃的还是少她穿的?我有打过她骂过她?有虐待她?”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委屈而变得颤抖,“若梨不是你的女儿吗?你有真正的关心过她吗?你整颗心都悬在若君身上,你知不知道你小女儿的心事?” 心事?梅雪飞愣了愣,他是发现若梨最近总是心绪不宁的样子,但是他没有想过她会有什么心事,不能否认,他心里的确是偏爱了若君一些的,一来是因为对发妻的思念,二来也是可怜若君从小失去母亲,梅雪飞有些理亏,他似乎真的有些忽略了小女儿,他心里暗叹,但是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他现在连活下去的力气都没有,哪里还有力气去关心小女儿的心事? 说了两句话,梅雪飞已经气力透支,又开始咳起来,陈玉琴心中的气还未散去,但是看到他痛苦的样子,始终也开不了口再指责他了,看了一眼地上的药汁和碎瓷片,皱着眉忍了下去,转身出去拿笤帚和簸箕来清理。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陈玉琴放下手上的笤帚和簸箕,转身走到门口,一打开门,一个颀长的人影站在门口,一身灰色长衫,映衬的他很是儒雅,陈玉琴看到周瑞康站在自己门口,当真是又惊又喜,虽然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他,但是英俊的脸庞总是让人喜欢的,尤其这个人是自己女儿的心上人,或许有一天这个漂亮的男人会成为自己的女婿也没准,她心里想,陈玉琴更是喜不自禁,脸上顿时乌云散去,堆起了热情的笑容,眼角的鱼尾纹顿时都浮现了出来。 “二少爷!您怎么来了?是找若梨的吗?她还没回来呢。”她赶忙把他让进来,嘴里高兴的说道:“快快快进来,真是没想到啊。” 她的过度热情,让瑞康有些尴尬,忙礼貌的微微鞠了一躬,说道:“打搅了,我是来看看梅伯父的。” 陈玉琴一听更是因他的礼貌懂事欣赏他,这么优秀的女婿还要上哪去找?他若不是因为若梨的缘故又怎么会跑来他们这个又破又小的小平方里来呢,陈玉琴越想越高兴,热情的招呼他往卧室里走去。 周瑞康一踏进狭小昏暗的卧室,就闻到一股药味,又看到了地上的破瓷片,眼前立刻浮现出不久前药碗被打破的情形。 “二少爷!”梅雪飞忍着胸腔里的麻痒,止住咳嗽,强撑着向坐起来。瑞康忙上前扶他躺下。 “梅伯父,您躺着吧。”瑞康自己找了张椅子坐在床边。梅雪飞的样子让他很难过。 “二少爷......” “叫我瑞康吧。”他尽量克制住心中的伤感和担忧,微笑着说。 梅雪飞点点头,打量了一下他,他的眉宇之间有股正气,嘴角是坚毅的,但是眼中又满是柔情,他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青年。 “瑞康,多谢你来看望我,是你父母的意思吗?”梅雪飞问道 、 瑞康刚要开口,陈玉琴拿着笤帚和簸箕走进来,笑着走到碎瓷片前,边扫边笑着说:“您看,这可真是让您见笑了,我刚才不小心打翻了药碗,这满屋子的药味,真是……” 瑞康笑笑,礼貌的说道:“伯母不用介意。” 陈玉琴忙扫了地上的碎片,走了出去。 瑞康这才回头和梅雪飞说道:“是若君让我来的。” “若君?她怎么样?她好吗?”梅雪飞紧张的看着瑞康,不知从哪来的力量尽然让他坐了起来。 瑞康赶忙再次扶他躺下,安慰道:“她很好,您不要担心……”他说的有些心虚,她好吗?怎么会好?她的忧愁,她的落寞,她的孤单,她的无奈,都写在她的脸上,他想到她手上扎着的木刺,他想到她失魂落魄的躲避自己,他想到她眼中不小心流露出来的柔情,他心中就犹如有一只手在紧紧的挤压自己的心脏。 梅雪飞审视着他的表情,他的眼神变的深邃而难以捉摸,眉头轻轻聚拢起来,嘴唇也呡了起来,神思已经飞出了这个小屋。 只是一瞬间,瑞康收回了自己的思绪,又展开了笑容。 他的神情让梅雪飞很不放心,又问了句:“若君真的很好吗?你哥哥他,他怎么样?他对若君好吗?” 瑞康突然发现自己不应该来的,他怎么没想到,自己到梅家来,梅雪飞就一定会对梅若君的处境再三追问的,而自己是多么蹩脚的演员,在演讲台上的口若悬河,此时却被问的口不能言。看到梅雪飞因为忧心女儿的处境而凸出的眼睛,他尽量的开朗微笑,故作轻松的说道:“真的,我大哥很喜欢若君。只是家中事多,我娘需要若君在家帮忙照顾,所以若君让我顺道来看看您。” “你看吧!”陈玉琴端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杯热茶走了进来,讲茶杯放在瑞康身边的案几上,一脸的高兴说道:“我早说周家是诗礼之家,怎么会亏待若君,你整天瞎担心。” 瑞康笑着点头,心中更是惭愧。梅雪飞只觉瑞康的神色有些异样,又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更待要问,但是碍着陈玉琴在场,又很是不便。 “娘!爹!”院子里传来娇嫩的女声,是若梨回来了,瑞康心中一颤,再次发现自己是不应该来梅家的,是啊,自己怎么就不事先好好考虑考虑呢?怎么就不先问问清楚若梨的时间表,自己好避开与她见面。 陈玉琴赶忙走出卧房去迎接女儿,若梨看到母亲一脸喜色的走出来,当真有些奇怪,这个家里因为父亲的病,每个人的脸上都已经很久没有笑容了。 陈玉琴一把抓住若梨的手腕,拉她到厨房,笑嘻嘻的说道:“家里又贵客。” “贵客?谁啊?”若梨抓起锅盖,想找东西吃,她已经很饿了。 陈玉琴拍了一下她的手,夺回锅盖盖了回去,神秘兮兮的说道:“待会再吃,先去你爹房里,那里有你想见的人。” 梅若梨不知道为什么母亲突然神神秘秘的,她并不想去见客人,她很饿,眼睛一直看着饭锅,很想先吃饭,但是陈玉琴拉着她,好好的看了看自己漂亮的女儿,给她整了整刘海,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捏了下她的下巴,满意的说道:“恩,我的若梨真是漂亮。快去吧,包你高兴。说着梅若梨就被母亲拉着来到了父母的卧室里。 ------------ 第二十七章 冷酷的心 当若梨看到瑞康坐在父母的卧室里的那一刻,只是惊讶的站在那,半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她既惊讶又兴奋。 “若梨,你好。”瑞康略有些尴尬的向她微笑着打招呼。 “瑞……康?!”她的表情是有些夸张,愣了片刻,脸上的惊讶渐渐的转变成了羞涩的笑容,兴奋则渐渐的化成了两朵红云飞上了她的脸颊。 瑞康点点头,不知道要说什么陈玉琴将女儿往屋内轻推了一把,若梨向前冲了几步,到了瑞康身边。 “你怎么来了?是姐姐让你来的吗?”若梨也觉得有些尴尬,毕竟自上次在周家还了大衣后,她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瑞康了,彼此间除了尴尬还有一层生疏感。 瑞康心想她怎么会一猜既准?点了点头,说道:“也是我最近功课太忙,所以疏忽了,我早该来看看梅伯父的。我父母也是很担心梅伯父的健康。对了大夫还有按时来吗?” “有啊,不过我爹不愿意让大夫诊治……所以大夫就回去了。”若梨噘着嘴,有些埋怨的看了父亲一眼,走到床边给父亲拉了下被子。梅雪飞拍拍她的手,叹了口气,摇头道:“唉,别再折腾了,花冤枉钱。” “伯父,您不能这么悲观啊,无论如何您都该积极的配合医生,治疗吃药。”瑞康劝着,眉头却不由自主的聚拢来,他真的不是个好演员,他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喜怒哀乐,他看着梅雪飞深陷的眼眶,心中的悲伤让他如何也无法轻松的说话。 梅雪飞又咳了起来,若梨赶紧拿了条手帕给他,又在他的胸口上顺了几下,抬头对瑞康说了声:“倒碗水来。”说着瞥了一眼桌子上的茶壶。 瑞康从来没见过病的如此沉重的人,一条生命在生死边际挣扎,每一次的喘息都是一次生与死的抗争,他有些慌乱的走到桌边到了一杯水来。 梅雪飞止不住的咳,似乎要将五脏六肺都咳出来似的,忽然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在手帕上,若梨惊慌的喊着母亲,“娘,娘,爹又吐血了,您快来啊!” 陈玉琴不知道被什么事绊住了,若梨急着跑出去,瑞康赶紧上前扶住梅雪飞,将茶水递到他的唇边,梅雪飞吃力的喝了一口,抬起眼皮看了看身旁的瑞康,嘴唇轻轻的颤抖着,似乎要说什么。 “梅伯父,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瑞康问道 “若梨她…….你?”说着又用手指指了指瑞康,眼中满是疑问,原来刚才若梨进屋时的表情早已看在父亲的眼里。 瑞康的双眉皱的更紧,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不愿意让一个垂死的老人失望,更不愿意对一个慈爱的父亲说谎,他只得呡紧双唇,沉默以对,心里正在矛盾,如果梅雪飞让自己娶若梨,自己要怎么办? 没想到梅雪飞叹了口气,微微的摇了摇手指,又摇摇头,躺了下来,眉头紧锁的说道:“不合适……不合适……” 瑞康并不明白梅雪飞说的不合适是什么意思,只是梅雪飞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是体力透支,昏睡了过去,自己也不好再问。其实对于他来说,合适也好,不合适也罢,他对若梨并没有动过男女之间的念头,是怎么也扯不到一块的。 若梨和陈玉琴回到屋内,见到梅雪飞已经昏睡过去,都稍感安慰,至少他能休息一会了。母女二人陪着瑞康走出卧室,院子里的阳光和空气,让瑞康顿时松快许多,那间小卧室实在太沉闷,太昏暗了,尤其是弥漫在屋子里那种沮丧悲哀的气息,让人很是压抑。 陈玉琴捋了下鬓角的头发,尽量轻松的笑道:“二少爷啊,我刚才在厨房做饭呢,不如您就留下来吃顿便饭吧。”她是一心想撮合女儿和瑞康,尽量让他二人能多聚聚。 瑞康并不想留下,微笑说:“不了,伯母,我还要赶回家去。”边说边往大门口走去,到了门口,正要转身告别,一抬头看了看梅家破小的院子,那斑驳的大门,那光秃秃的窗棂,还有一旁角落里的晒衣绳上晾着几件打补丁的衣服,他感到心酸,他不知道要怎么帮助他们,想了想,对,钱!是的,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是总是能解决一些问题的。他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塞到陈玉琴的手里,说道:“伯母您拿着,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我先走了。”说着转身踏出了梅家。听到陈玉琴在身后急急的说道:“若梨,快去送送。” 瑞康的心里又一阵不安,正要回头说不用了,但是若梨已经跟了出来,走到了自己的身边,陈玉琴又是一脸的笑容,自己不好再推辞,只得暗暗吸了口气,默默的往前走着。 两旁的春意已经很浓了,树枝上已经长出了嫩叶,油亮鲜翠的让人怜爱,就如眼前的若梨,含苞待放的年纪,脉脉含情的娇态,是那么的令人心动,周瑞康并不是看不到她的美,更不是不知道她的情意,就如对程嘉琪,他并不瞎也不傻,只是他并非多情浪子,更不是花花公子,他有他的执着,就如所有的凡人,他有他的看不破和放不下。 “我好高兴,你来看我和我爹。”若梨低着头娇羞的说,嘴角带着甜甜的微笑。 “唔。”他闷声沉吟。 “瑞康,我已经报考了北大,我想以我的成绩,是没有问题的。”她抬起头兴奋的告诉他。 “那很好。我替你高兴。”他的确替若梨高兴,但是实在没有谈话的兴致,他满脑子的都是回家后要如何告诉若君关于梅雪飞的病情,是该说谎隐瞒,还是实话实说?如果实话实说,那若君一定会伤心难过,如果隐瞒,那又能隐瞒多久? 若梨却没发现瑞康有些不耐烦的神色,她知道自己漂亮,学校里也不乏追求者,所以她信心满满,不相信瑞康会对自己毫无知觉。她觉得瑞康走的太快了,再走几步就要走到大街上了,到了大街,瑞康就能找到黄包车,就会离她而去,她并不愿意他就这样离开,转了个身挡住了他的前路,怔怔的看着他。 “我有话要和你说。”若梨直截了当的说,对瑞康的冷淡有些怒气。 “什么话?” 若梨白了他一眼,撅着嘴说:“你为什么不找我?如果不是我让姐姐帮我约你,我想你今天是不会来我家的。” 瑞康一怔,眼睛睁大,“什么?你说是你姐姐帮你约我?”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是啊,我想问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之处,所以不来找我?我姐姐和我说过,说你父母有门第之见。可是我想你是不会被这些封建教条束缚的人。” “你的意思是,你姐姐一直在撮合你我,想让我和你在一起,想让我娶你?”瑞康根本就是在答非所问,两人的主题根本就是牛头不对马嘴。 若梨微微歪着头,有些不解他脸上带有些怒气的表情,睁着明澈的眼睛奇怪的看着他说:“当然啦,姐姐说你是好男人,让我争取你,和你在一起。” “哦?是吗?她可真是个好姐姐。”他鼓着腮帮子说:“看来,她让你到我家来小住也是有预谋的咯?是 你的好姐姐一手策划好的是吗?”他盯着她的脸问道,语气中已经压制不住怒火。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生气,但是隐约间又觉得自己的确是说错了话,是啊,谁也不想被人算计的,不是吗?他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不对吗?可是,有那么严重吗?又必要气的额头青筋突出吗?她不懂,她被他的反应弄的有些不知所措。 “这……我们没有要骗你的意思……我姐姐只是想给我制造些相处的机会啊……”她尽力的辩解,她是想和他谈情说爱的,怎么会突然间变成了争执,她实在是有些懵了。 “呵呵”他干笑两声,他的心里突然有股怨气想要发泄出来,双手插在裤袋里,有些玩世不恭的看着她说:“你的好姐姐有没有告诉你我已经定亲了?” “什么?”笑容顿时从她花朵一般的脸上消失,笼上了一层阴霾,她的清澈的双眸里,突然间失去了光彩,蒙上了一层水雾,“我不信,你定亲了?和谁?什么时候的事?”她颤抖着嘴唇,一眨眼,长长的睫毛从眼眶里带起了两颗泪珠,落在脸庞上。 她的伤心,让他深深的自责,自己是怎么了?怎么会如此残忍?她何错之有?她只是爱恋着自己,仰慕着自己,她并没有做错什么,自己不是故意的,不,他是故意的,但是他想伤害的人不是若梨,而是她,因为她把自己当做东西一样的送人。他想安慰若梨,但是他心情很坏,前几天才把嘉琪弄哭,现在又把若梨弄哭,自己简直就是个混蛋,父母的压力,梅雪飞的病况,也让他心里很难受,他根本就很混乱。 他伸出手想安抚她,但是停在半空还是落下了,算了,他想,既然事已至此,就让若梨死心也好,自己为了抗拒和嘉琪的婚约已经很疲惫了。 若梨眼中的伤心和绝望,让他很烦很愧疚,他不想再纠缠下去了,一甩手,转身大踏步的往大街上走去。 // 周家的花园里突然传出孩子的阵阵欢笑,这可是稀奇事,那笑声忽远忽近,如银铃般的好听,周瑞安被那笑声吸引,停下了手上的画笔,朝窗外看去,角度的问题,他并没有看到什么,那笑声不一会儿消失了,过了一会又扬了起来,他好奇的拿起拐杖,走到窗前,他看到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小男孩在花圃边跑来跑去,他们是多么的可爱,多么欢乐啊,他们的脸上挂着无邪的笑容,享受着美好的时光。 他们似乎是在玩躲猫猫,他没有玩过躲猫猫,但是他看过瑞康和小伙伴们玩,而那时候的他只能架着拐杖躲在假山后看着他们玩,瑞康总是想拉他一起玩,在弟弟的强烈诱惑下,他尝试丢开拐杖,走出来和大家一起玩,但是因为腿脚不便,没走几步就撞在了假山上,磕的额头和膝盖上满是血,把周太太给吓坏了,从此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和他们一起玩耍过了。 那个小男孩穿着瑞康小时候的衣服,跑的飞快,一会躲在大树后,一会躲在门洞后,一会又爬到了假山上对着小女孩做起鬼脸来,和瑞康小时候一样的健康活泼。 瑞安羡慕的看着他们,直到若君走进了画面,她穿着一身浅粉色的衣裙,头上只是简单的带着一朵珠花,身材匀称苗条,她蹲下身子,拿出手绢轻轻的给小女孩擦拭着脸蛋,表情祥和而愉快,充满了慈爱,让瑞安不由自主的想到母爱,若君又从假山上拉下了小男孩,摸了摸他的头,微笑着不知道在和他们说些什么,说着说着又将这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搂进了怀里, 她的美是如此的安详仁慈,瑞安的眼睛里亮起一丝光芒,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放在窗上,想触摸他们,她是他的妻子,她美丽而善良,他心中有种幸福感,是的,她是他的妻子啊,她是属于他的,不是吗?只要他要求,她就会完完全全的属于他,他想到这,心里有些激动。这时画面中又走进了一个身影,一个挺拔帅气的身影,他的弟弟,瑞康,他看上去并不高兴,低着头,弓着背,头发也有些乱,满脸心事从前院走了进来。 那个小男孩,小女孩跑上去拉住他,很是亲热,瑞康弯下腰抚摸他们的头和脸蛋,抱起了小女孩,嘴里说着什么,小女孩又是点头,又是笑的,回应着。 过了一会,瑞康和若君彼此点了点头,他们显的很生疏,并没有什么柔情蜜意,但是这份生疏却很刻意,是在刻意的保持距离,瑞安把守从窗上拿了下来, 眼神又渐渐的黯淡了下来,拄着拐杖回到了书桌前,他看了看桌子上尚未完成的牡丹花,他已经没有作画的兴致,他撑着额头,再一次将自己封闭起来。 ------------ 第二十八章 梅花图 花园里,瑞康将洵美放下,让舒志先带妹妹去玩,自己则冷冷的盯着若君,若君被他盯的很不自在,避开他的眼神转过身去,说“你这是做什么?” “我在奇怪一件事。”他说。 “什么事?”梅若君有些心慌。 “我在奇怪,你好像对我的婚事很感兴趣。是吗?”他语带讽刺的问她。 她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是她的心不明所以的突突直跳,摇头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不明白?你那么积极的帮助你的妹妹,不就是想撮合我和她么?”他渐渐的提高了声量。 她心中一沉,她是有些理亏的,她转身回来看他,想给他道歉,但他的眉间是无尽的烦恼和怒气,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道歉,他又咄咄逼人的说道:“你让我去你家是想制造机会让我和若梨见面,是不是?” “我……”犹如谎言被拆穿般,她脸上发烫,纠结了片刻低声说:“是的。对不起,瑞康,若梨她爱你,我不忍心她失望 …….” “是,你好伟大,你不忍心,所以你就把我当礼物一样到处送人,是不是?”他大声吼她。 “我抱歉”她低下头轻声说,他的愤怒让她觉得很难过,他并不知道她心里的挣扎和矛盾,鼻尖发酸,只想掉泪。 “你那么关心我的婚事,怎么就不关心关心我的心呢?你只知道若梨爱我,那你知不知道我爱谁?”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好在他最后的一丝理智,压住了他的舌头,他皱着眉痛苦的看着她。 她猛的抬头看着他,恐惧的看着他,如果他说出口,那他两就将永堕地狱,万劫不复,她连连摇头,眼神中满是恳求说:“不,别说,我求你”她一步步的往后退。 她是那么的惊恐,她吓坏了,脸色煞白,身体禁不住的颤抖,她想逃跑,他一把拉住她,强忍着自己的火气,缓了片刻,尽量用平和的声音说:“你爹不是很好,今晚你和爹娘说你明天想回家看看,我会在一旁帮你的。” 说罢抛下她,独自一人回了咏梅园去。 晚间,若君在大厅里想周家二老提出要回家看看的想法,周老爷燃起烟斗,眯着眼吸了口说:“咳,既然是你爹病重,那你就回去看看吧。” 周太太皱着眉瞟了一眼若君,说:“唔,那就回去看看吧,”一转头对翠柳说:“去准备一些钱和礼物,让若君带回去。” “娘,不用破费。” 周太太挑起眉毛看了她一眼淡淡说:“这是礼数,让你空手回娘家,叫别人怎么看我们周家?” 若君垂着头,站在那里,婆婆对自己的态度是一天比一天冷淡严厉,她心里是知道的,自己最好还是闭嘴。 “嗯,不过,若君,你是我们周家的媳妇,回去看看就要回来的。知道吗?” 若君点点头,周太太喝了口茶,悠悠说道:“还是让周福和翠柳陪你回去吧。周福沉稳可靠,翠柳心细机灵。” “娘,让若君在娘家多呆几日吧,她爹的确不好。”瑞康在一旁说道。 “不行。”周太太头都没抬,斩钉截铁的说:“周家的媳妇就得守规矩,她已经是有婆家的人了,除非有丈夫陪伴,不然怎么可以独自一人在外留宿?” 若君抬头看着瑞康,爹爹的确不好?天啊,到底有多不好?难道爹爹已经病危了?她在他脸上搜索着线索,见他的眉间轻蹙,眼神中满是担忧,顿时若君的心往下沉,归心似箭,他感觉到她的视线,也转过脸来,注视着她,他不想让她太伤心,他想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要太凝重。他们的视线纠缠在一起,一时忘了这是多么的不合适的举动,虽然他们并不是在眉目传情,但是有心人看上去这就是别有用意。 “瑞康,这儿没你的事,你回房去。”周太太将手上的茶碗敲在桌子上,那敲击声足以让若君心胆颤抖,赶紧移开视线低下头去。 瑞康看着若君单薄的身子站在大厅里,不放心,他怕母亲刁难她,但是他没有任何理由留下来,只得缓步走出大厅,他在花园里闲逛,想理清自己的一些思绪,仰起头看了看天上闪烁的繁星,长长的叹了口气,他不知道嘉琪有没有和家人提起他要退婚的事,也不知道若梨现在伤心成什么样子,嘉琪的善解人意,温柔大度,若梨的热情似火,青春活泼,怎么会都比不上一个回眸,一碗姜汤?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邪?虽然自己一直拒绝喊若君大嫂,但是她的的确确是他的大嫂。 罪恶!罪恶!罪恶!他的脑海里不停的咒骂自己,自己简直是混蛋,畜生,他用手指捏了下眼角,低下头,眼角扫到书斋的灯光,心中又是惭愧,又是矛盾,他很久没和哥哥瑞安聊天了,似乎自从若君嫁进周家,自己就着了魔似的被她吸引着,尽然忽略了从小就感情深厚的哥哥,真该死,他的心里再次骂自己。 瑞康怀着愧疚的心,小心翼翼的敲开书斋的门,昏暗的台灯下,瑞安安静的写着字。 “哥。” 瑞安停下手中的毛笔,抬起头看着站在门口的弟弟,瑞康走到书桌边,坐了下来,看着哥哥的字,哥哥的字很漂亮,比自己写的好,他一直替哥哥可惜,他知道哥哥瑞安在书画方面的天赋远比自己要高,一手柳体,挥洒自如,苍劲有力,俊秀不凡,俗话说见字识人,瑞康心想哥哥的内心定是个才情高洁之人,才能有这样造诣。 他笑着赞美道:“哥,你的书法真是越来越好了,小弟真是自愧不如。” 瑞安坐在椅子上怔怔的看着他,眼神深不可测,瑞康皱着眉,转开脸,他有些不敢直视哥哥的目光。 “哥,你好吗?我们很久没聊天了。” 瑞安只是看着他,瑞康心疼摇头道:“哥,我知道你会说话,能说话,可是为什么你就是不肯说话?” “你在生气吗?哥?是生我的气?”瑞康上前蹲下身子,握住瑞安的手,虽然他的话有些没头没脑的,但是这是他内心的想法,他希望哥哥能够原谅他,甚至有些得寸进尺的希望哥哥能够成全他。 瑞安靠在椅背上看着弟弟,脸上浮现出一丝怜爱之情,阖上眼帘摇摇头。 哥哥的这个摇头,并没有让瑞康感到好受一些,而是觉的胸口上更重了几分,从小哥哥就总是让着他,他想起小时候自己不懂事,恶作剧的偸了哥哥的拐杖藏了起来,害的哥哥没法行走,摔了一跤,母亲生气的要打自己,是哥哥瑞安求情,让自己躲过一顿打,还有,小时候周老爷检查功课,每当自己背书背不出来,哥哥瑞安总是会在一旁悄悄的提示自己,还有……还有…….还有太多太多的记忆了,他们兄弟两是多么和睦多么的友爱。 瑞康眼前不停的浮现着儿时的种种,越想越是惭愧,他无颜面对哥哥,猛的站了起来说: “哥,我错了,我大错特错,对不起,哥,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瑞安的眼睛不由的睁大,一把抓住瑞康的袖子,有些紧张的看着他,一脸的疑问,突然拿起画笔,在调色板上润了润笔,快速的在画纸上勾勒了几笔,瑞安的画功的确了得,几笔下去,一枝美丽的并蒂梅花跃然纸上,他用鲜红色染红了梅花的花瓣,顿时梅花变得娇艳欲滴,惹人怜爱,就如他们心中的某个人。 瑞康心头一怔,他不知道哥哥为什么突然画起梅花来,瑞安画完,凝视了片刻,又看了看瑞康,将画交给了他。 瑞康接过梅花,不解的看着瑞安,虽然他的心里是明白的,只是这个明白让他有些无法面对,他不敢揣测哥哥的心意。 “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皱着眉问瑞安,“梅花,梅花,你为什么要送梅花给我?” 瑞安又倒进椅子里,一手捂着自己半边脸,眼神依然是那么深邃,复杂,让人看不透,但是眼底的那一丝痛苦倒并不是那么难以发觉。 瑞康拿着梅花图的手颤抖着,脸色变得很严峻,摇头道:“你是要……把她(它)送给我?” 瑞安阖了下眼帘,瑞康退了一步,他不知道哥哥怎么会突然这么做,他的意思自己已经明白,这不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吗?这下一切不是合情合理了吗?这下不是水到渠成了吗? 可是,他突然发觉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他觉得自己可耻,觉得自己卑鄙龌蹉,虽然他和若君并没有发生什么实质的行为,但是他的心里的确早已想过千次百次,可是这些肮脏的念头只是存在在他的脑海里,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啊,哥哥怎么会知道? 瑞康突然觉着张美丽的梅花图,象一张写着他那令人不齿的念头的证据,一件证明他有多坏多无耻的物件,他赶忙将梅花图丢回书桌上,犹如像是要甩掉自己的邪恶念头一般,连退两步,不停摇头道:“不,不,不,哥,你误会了,她是你的,我不要它(她),不要。” 瑞安有些吃惊的看着弟弟,瑞康痛苦的转身拉开书斋的门,跑了出去。 ------------ 第二十九章 白马王子 一口气跑回咏梅园,胸口依然不停起伏,赵妈妈看到他失魂落魄的跑进来,吓了一跳,放下手上的针线活,上前问:“二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瑞康看到赵妈妈一脸的讶异,才发现自己失态,他不想吓到从小细心照顾自己的赵妈妈,强迫自己放慢脚步,缓缓走到桌子边坐了下来。 赵妈妈担心的上前给他倒了杯茶,递给他,笑着关切的说:“二少爷,你饿不饿啊,我看你晚饭的时候吃的不多,要不要吃点点心?” 瑞康哪里来的胃口,摇了摇头,刚才在书斋,哥哥瑞安将那幅梅花图塞给自己的那一幕依然在他眼前不停的重复,让他心有余悸。 赵妈妈没有看到他的摇头,而是打开了桌子上精美的雕花食盒,从里面拿出一盘点心来,放在桌子中央,嘴里说着:“我前两天告诉大少奶奶说,二少爷喜欢吃她做的梅花酥,没想到,今天大少奶奶就做了这许多送了过来,您看,每一块都像极了一朵小小的白梅花,真是让人舍不得吃下去呢。” 什么?梅花酥?若君亲手做的梅花酥?瑞康猛一转头愣愣看着桌子上那一碟叠得整整齐齐的梅花酥,心中震动。 赵妈妈并没察觉到他的异样,还在那自顾自的唠叨着:“我今天在厨房看着她在那做,哎哟,可真是费了大工夫了,每一朵梅花,都是她用手,那么小心翼翼的捏出来的,又用那牙签啊慢慢的点啊,挑啊,哎哟,如果不是亲眼看见,真是想不出怎么会有耐心那么好的人。” “呵呵,赵妈妈我呀,是做不了那么精细的功夫了……真是有心…….” “别说了!”他大声的打断赵妈妈,一拳砸在桌子上,唰的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把赵妈妈吓了一大跳,抬起头怔怔的看着他,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看到赵妈妈一脸的惊讶,疑惑,瑞康觉得很抱歉,自己真的是莫名其妙,压低了声音说:“对不起,赵妈妈,我有点累,想早点休息。” “好,好,好,我这就给你铺床去。”虽然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情同母子,但是毕竟瑞康是主人家,赵妈妈还是第一次见瑞康发那么大脾气,不敢再多说什么,快步跑到床替他铺床。 瑞康皱着眉看着那一朵朵的玲珑精致的小梅花,胸膛里犹如有火山要爆发一般。 // 一堂古代诗词课下来,程嘉琪满脑袋都是韵啊,律啊,对仗啊,工整啊,词牌名啊,被那些严格的格式弄的头昏脑涨,她爱古诗词的意境,但是更偏爱格式较为松散的现代诗词,散文。看了看老师刚布置的五首七言排律的作业,有些头疼,不由的在笔记本上写下:古今同诗人,相煎何太急? 写完后自己不禁一笑,阖上了笔记本,坐在座位上舒了口气。 “程嘉琪,有人找你!”祝雅芬娇笑着,神神秘秘的样子。 “嗯?”嘉琪抬头看她。 “快去吧,别让白马王子等急了。”不等嘉琪缓过神,祝雅芬已经一把拉起她,走到走廊上,指了指楼下。 他手上拿着两本书,站在草地上,身材和身边的大树一样的挺拔,阳光洒在他的头发上,闪着乌黑健康的光泽,他低着头,似乎是在想什么。但是无论他是什么样的神态,都是容易令女性心动的。嘉琪是怦然心动的,可是她想起他那天在未名湖畔说的话,她心中又凉飕飕的,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找她,难道是怕自己不够明白他要退婚的意思?她犹豫着,眉头轻轻蹙起来。 “嘉琪,还不快去。”祝雅芬在一旁边催促着她边推着她,看她一脸的纠结迟疑,很是不解,于是转头朝楼下大声喊:“哎,周瑞康!”并挥了挥手。 他抬起头朝她们看来,微微点头微笑。咳,她还是无法抗拒他,快步走下楼来到他面前。 两人都有些尴尬,他抓抓头,想了片刻,打破沉闷说:“你待会还有课吗?” 她摇摇头说:“下午还有一堂历史。” 他点点头,又说:“上次你交给文学社的稿子很好,我看可以发表。” “是吗?”她并不觉得很高兴,她知道他来找她一定不是为了文稿,她的眼睛审视着他,他被她看的有些心虚,喉头干涩,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她问。 他咬了下嘴唇,有些艰难的开口说:“上次,你说你答应退婚,我想知道,你和你父母说了没有?” 她瞪大眼睛,心顿时跌入深谷,既失望又生气,她不敢相信他找她原来就是为了确认自己是否把退婚的事落实,天啊,她眼前的男人是这么的绝情,这么的冷酷,这么的嫌弃自己么?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怒气,板着脸,冷冰冰的说: “还没有,我不知道要怎么向父母开口,也不知道你这么急,既然如此,你就上我家,自己和他们说吧。”她是生气的,她不想再看到他,他让她觉得伤心,觉得屈辱,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不,嘉琪。”他拉住她的手臂,站在她面前,急急说:“你误会了,我不是这意思。” 她奇怪的看着他,他到底想干嘛?瑞康皱着眉,低头道:“过去是我太固执了,我从来没有好好考虑过你我之间的事。” 她更是看不明白他,睁大了眼睛盯着他,想要听他把话说完。 “嘉琪,我想…...我对你一直都是有感觉的,只是我……太迟钝,总是在抗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能的确是有些走火入魔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想如果所有的包办婚姻都是痛苦失败的,那估计早就天下大乱了,所以也许我们不该太过极端。”他皱着眉头低声说,有点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必须要给自己找个堂皇的理由,让自己的改变主张有个支撑点。 “嘉琪,对不起,我之前太糊涂了,如果你还愿意,我们保留婚约吧,好吗?” 他的反复,他的转变,让她感到措手不及,又无法理解,她疑惑的看着他的脸,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你愿意吗?和我在一起。”他问。 “我……”她被他搞糊涂了,但是她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子,一甩头,直面问道:“瑞康,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并不是个出尔反尔的人。” 她是了解他的,在她面前,他的伪装和谎言都显很幼稚,他叹了口气,缓缓走到一棵柳树旁,看着前方,缓缓说:“我只是放下了一些无谓的坚持而已。如果你不愿意,我也能理解,毕竟是我错在先。是我对不起你。” 她尝试从他的脸上找到她想知道的答案,但是她看到的只有他的忏悔,他的混乱,他的矛盾,还有他的诚恳。或者,人总是会去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她在怀疑和相信之间,她更愿意选择相信他,她不在追问。 她想了片刻,蠕动着嘴唇说:“我没说不愿意啊。”她低下头,脸红到了耳根,一头波浪卷发随着春风轻轻飞舞,他有些吃惊,没想到自己能够如此轻易的说动她,她是有多爱自己才能让自己能够如此轻易的原谅他?他心中感动,也觉得自己幸运,轻轻拉起她的手,心中有一种坦荡的平静,这是他和若君之间永远也不会有的感觉。 她羞涩的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柔情,嘴角带着一个迷人的笑容,让她心动不已。 “哎哟哟!你们在做什么啊!”一个爽朗的声音,夸张的叫,程嘉伟有如从天而降般,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瑞康和嘉琪赶忙松开手,两人脸上都飞上了层层红晕,程嘉伟假装一手捂着眼睛,张着手指,眼睛从指缝中窥视着他两人。 “哎哎哎,我可是什么都看不见的,你们继续,你们继续!”他咧着嘴笑他们。 “哥!”嘉琪难为情的转过身去,瑞康上前一把拉下程嘉伟的手,笑说:“行了吧你。” “哈哈!怪不得有人说恋爱中的男女啊都神神叨叨的,今天见了才知果然如此啊,前两天还每天在家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现在却满脸喜色,哎呀呀,这川剧里的变脸可被你学到家了。”程嘉伟打趣道 嘉琪被他说出了自己在家的样子,真是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算了,自己怎么会摊上个这么大嘴巴的哥哥,真是羞死人了。嘉琪忍不住追上去拍打了他一下。 “哎哟哟,不好了,瑞康,你看啊,你可考虑清楚要不要娶这个凶巴巴的女人做老婆哦。”程嘉伟笑着躲到瑞康身后。 瑞康被他逗得好笑,拉住嘉琪说道:“好了好了,别和他计较了,他迟早有一天也会尝到爱情的甜酸苦辣的,到时候我们再把他笑回来。” 嘉琪将耳边的一捋头发拨到脑后,白了嘉伟一眼喘了口气,说:“他呀,整天没个正经,哪里找得到女朋友?” 嘉伟从瑞康身后站出来,撅了下鼻子,抬起下巴,一脸不服的说:“哎,不要小看我哦,我告诉你们,今晚外文系开舞会,我的目标就是他们的系花徐曼琳。” 嘉琪也撅了一下鼻子,笑说:“徐曼琳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你啊,今晚一定会碰钉子的。” 嘉伟哼了一声,抬头道:“那好,今晚咱们一起去,我让你们看看我的实力。我至少让她陪我跳两支华尔兹。”说着在瑞康和嘉琪中间转了一圈,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好啊!那我们今晚可就要拭目以待咯。”嘉琪笑说。 嘉伟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入场券给了他们,说:“就这么说定了。晚上一起吃饭哦,吃完一起去,不见不散。”说完就挥挥手欢快的跑了。瑞康和嘉琪拿着舞会的门票,看了看彼此,会心一笑。 ------------ 第三十章 舞会与噩耗 外文系的舞会几乎吸引了全校各系的年轻人来参加,礼堂布置的很简单,却也颇为雅致,四周拉着彩带和气球,门口有个大大的捐款箱,凡是进场的人都要捐钱,并签名,捐款箱旁写着“集万众之力,抗侵略铁骑”。 瑞康,嘉琪,嘉伟三人一起来到会场,由外文系的教导主任做了开场白,很是激励人心,嘉伟用肩膀蹭了下瑞康和嘉琪,眼睛朝会场中一个一席白色长裙的女同学瞟了一眼。 “徐曼琳今晚可真漂亮”嘉琪赞道。 “她就是我今晚的目标。嘿嘿。”嘉伟搓了搓双手。 嘉琪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哥,祝你马到成功!” 身边突然有人拍了他们三人一下,三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徐子言和祝雅芬,他二人是最近发展出来的情侣,徐子言面容清秀,身材修长,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更显儒雅知性,祝雅芬甜美娇俏,一个小提琴拉的好,一个舞姿曼妙,当真绝配。 “我可听到嘉伟你的雄心壮志了哦。”祝雅芬故意取笑说,“不过呢,听说今晚想要和徐曼琳跳舞的可是要捐钱的。在那里登记,你捐了多少啊?” “什么啊?我怎么不知道?”程嘉伟怪叫,回头一看果然在捐款箱另一侧有一张桌子,正有几个男同学在排队登记,赶忙丢下众人跑去捐款登记。 众人哄笑起来之间,舞会已经开始,灯光变得柔和,在动人的舞曲中,一切都变的浪漫起来,第一支三步,由系主任和一个女老师开场,舞曲到一半,其他同学才纷纷成双成对的下场。 “子言,听说你打算去英国留洋?”瑞康问,除了嘉伟,徐子言是他最好的朋友,尤其徐子言性格沉稳,沉默寡言,却见解非凡,比嘉伟更能谈的来。 “是的。只不过……” 两人走到一旁的桌子前拿了一杯饮料,边喝边交谈起来。 “只不过怎么?” 徐子言呡了下嘴唇,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矛盾,说:“只不过,在国难当头之际,离开故土,自觉惭愧。” “唔。”瑞康点点头。 “我已另有打算。”徐子言突然眼中闪了一下。 “什么打算?” 徐子言深深的看了一眼瑞康,抿着嘴唇摇摇头,拍了下瑞康的肩头,表情似乎很是坚定又很复杂,瑞康不解他为何会如此,疑惑的看着他。 徐子言突然微微一笑说道:“我打算投笔从戎!” “什么?你也有这想法?”瑞康激动起来,徐子言点点头说:“是的,日本人气焰嚣张,我们总不能老是在校园里喊抗日。上战场杀他几个鬼子,洒下一片热血,也不枉此生了。” “太对了。” “我听说国共合作又希望了。” “怎么?” “国民党内部也有呼声,希望蒋介石与共产党联手抗日。” “老蒋顽固,如果真的能够国共联手共御外敌,那就有希望了。” “是的,我打算报考黄埔军校。” 瑞康眼睛一亮,嘴角浮出激动兴奋的笑容:“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徐子言轻轻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祝雅芬的背影,嘴角浮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我正在犯愁。”拍了下瑞康的小臂,指了指程嘉祺的背影,说:“我猜你也有割舍不下的牵挂吧。” 瑞康喝了一口饮料,皱了皱眉头,他的牵挂何止一个程嘉祺,他还有年迈的父母,残疾的哥哥,还有…… “说真的,我并不想在这当口谈感情,只是,一切就这么意外的发生了。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徐子言无奈的摇摇头。 瑞康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能够收放自如的,那就不叫爱情了。” 徐子言抬起眉毛,从玻璃镜片后研究了他一番,呵呵笑道:“你似乎是感触颇深。” 瑞康斜眼看了他一眼,自己也不觉笑起来,也不知道从什么开始,自己居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都快变成男版林黛玉了,他暗叹一声,轻轻一甩头,看到不远处嘉琪的背影,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走了上去。 “嘉琪,能不能请你跳支舞?”他问。 嘉琪有些有些吃惊,但也算是意料之中,微笑着点点头,祝雅芬在一旁推了她一把笑说:“快去吧。” 周瑞康轻轻的牵着嘉琪的手,滑向舞池,他两还是第一次那么的接近,她的手轻柔的搭在他的肩上,他的手轻轻的托着她的腰,他的舞步很绅士,她的舞姿很轻灵,两人搭档的很好,他们踩着节拍,在舞池中缓缓旋转着。徐子言也跟上来拉了祝雅芬走入舞池。 一切都是那么的纯洁美好,过了会,这两对璧人舞到了一起,徐子言转头笑着说:“快看那里,嘉伟还真的得偿所愿了。” 四人停下舞步,回头一看,果然嘉伟正在那很绅士的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伸出,弯着腰邀请着徐曼琳,而徐曼琳轻轻的拉了拉白色的褶裙,半蹲了一下回礼,优雅的将手放进了嘉伟的手里,两人也翩翩起舞起来,嘉伟脸上满是得意的神色,眼睛不停的注视着徐曼琳,而徐曼琳则面无表情,冷冷的跟随者节拍起舞。 “这个徐曼琳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冰山美人啊,这么漂亮,怎么总是冷着一张脸呢?”祝雅芬摇头说着。 嘉琪也摇头看着一脸笑容的哥哥,叹道:“唉,我想替我爹娘一哭。” “为什么?”祝雅芬好奇问,瑞康和徐子言也一脸的疑问。 嘉琪憋着笑,一本正经的说:“他呀,为了和冰山跳一支舞,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买块冰让他抱着也不用花那么多钱啊!” 她一说完,众人哄笑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起,天空淅淅沥沥的开始下起雨来,雨点啪嗒啪嗒的打在礼堂的窗户上,嘉琪被另一个男同学邀请去跳舞,瑞康独自一人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雨势,雨势似乎是越来越大起来,伴随着春雷,是的,春雷,预示着春天来临了的雷声,万物复苏,瑞康希望这声声的春雷能够把沉睡的中国大地震醒。 他有种冲进雨中的冲动,想让雨水把自己的脑袋和心灵都冲洗冲洗干净,如今自己已经和嘉琪定下情约,自己一定是要认真负责的,不能再有三心二意的想法,更不能再有过去那些违背礼教,肮脏龌龊的欲望了,他要一心一意的去爱嘉琪。他听着春雷,心中暗暗发誓。 “哎,瑞康!”有人喊他,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嘉伟。 瑞康带着微笑转过身来,只见嘉伟牵着一席白色褶裙的徐曼琳来到跟前。 “你好,我是外文系的徐曼琳。”徐曼琳倒也大方,自我介绍起来。 “哦,我是……”瑞康赶忙礼貌的自我介绍起来。 “我知道你是谁?国文系才子周瑞康,我听过你很多次的演讲。”她打断他的自我介绍,抬起睫毛,涂的红艳艳的嘴唇扬起一个微笑,有种冷艳的感觉。 “呃……是的,谢谢。”瑞康有些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怎么不跳舞?”徐曼琳问。 “这……我跳的不好。” “怎么会?我刚才看到你在舞池里,跳的很好。”徐曼琳说,眼中饶有趣味的打量着瑞康。 程嘉伟插嘴说:“哎呀,他是在等我妹妹,他两已经定亲了。” “什么?定亲?”徐曼琳有些诧异的再次打量他,斜睨了他一眼,嘴角忽然现出一个有些鄙夷的笑容,说:“你不是一直倡导婚恋自由,破除封建包办婚姻的吗?怎么会定亲?” 瑞康自己也有种自己打嘴的感觉,真是讽刺之极,他默不出声,也没有兴致和徐曼琳再交谈下去。 “哎,定亲也并不一定就是坏事啊,他两很相配,很合适,又彼此认识,又不是盲婚哑嫁,定亲有什么不好?”程嘉伟辩解道。 徐曼琳并不理会程嘉伟,依然盯着周瑞康,从鼻子里轻轻的哼了一声,冷冷说:“看来,这人啊,说的跟做的真的是很难一致的,我以后可要学会分辨真假呢。”说罢抬起头高傲的转身,翩然离去。 “这女人也真够冷的,长的冷,说话也冷,怪不得叫冰山美人,早知道她是这么冷言冷语的怪人,我才不会花100块去和她跳舞。” 周瑞康并不在乎徐曼琳的言语有多嘲讽冰冷,因为她说的是事实,他倒是觉得她是个很特别女子。 也不知道是下雨的缘故还是被徐曼琳嘲讽了缘故,瑞康的情绪低落下来,他突然对这个舞会失去了兴趣,他想回家去。 一场舞会下来,似乎一大半的人已经知道了周瑞康和程嘉祺已经订婚的消息,嘉琪觉得很尴尬,瑞康则觉得很烦躁。看了看手表,已经十点半了。 外面的雨下的很急,也没有减弱的趋势,大家都挤在玄关处,有的住校的同学好心的跑去宿舍拿出了很多雨伞分给不住校的同学。 徐子言和祝雅芬打着伞,抱着六七把雨伞跑到礼堂的玄关,分给同学们,把最后两把塞到瑞康和嘉伟手里,祝雅芬慧黠的看了嘉琪一眼,笑说:“人多伞少,你们将就将就,就同掌一把伞,雨中漫步吧。”说着拉着徐子言就走,徐子言回头朝瑞康无奈的笑笑,跟着祝雅芬走了。 三人撑着伞,往校园外走去,嘉琪有些不好意思和瑞康同打一把伞,想从嘉伟手上把伞夺过来,让他们两个男生打一把伞,嘉伟躲过,拿着伞快速的跑开,口中哈哈大笑:“你休想,快躲到瑞康伞下去,我先走了,在家里等你,如果你赶不回去,就到你未来婆家睡一晚吧。” 说着快步走出大门,找了一辆黄包车,就跳了上去。 嘉琪羞涩的站在伞下,看着瑞康,因为站在伞边上,后背几乎都淋湿了,瑞康不忍,嘴角微微往上翘了一下,看似是一个笑容,其实是一个颇为尴尬的表情,伸手把她拉近些,又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肘处,这样一来,她其实是挽住了他的手臂,她红着脸贴近他,缓缓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此时此刻,他两的心里都想着一件事,就是要好好的珍惜这段缘分。 // 瑞康回到家里时,已经快午夜了,周贵开了大门让他进来,嘴里说: “二少爷,你可回来了。” 瑞康很随意的看了一眼周贵,有些抱歉的说道:“对不起,周贵,我回来晚了,把你吵醒了吧。” “哎哟,二少爷,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周福也刚回来呢。” “嗯?周福和翠柳不是一大早陪若君回娘家了吗?怎么现在才回来。”瑞康睁大眼睛,诧异的问。 “咳,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大概比您早了一刻钟的样子回来的,全身湿透,直奔大厅,我刚把老爷太太喊起来……” 周贵还没说完,突然天空一声霹雳,瑞康心中一沉,强烈的不祥的预感笼上心头,更是让他全身一颤,快步往大厅走去。 刚到大厅外的台阶,就听到屋内传来周福的声音说:“老爷,太太,梅家老爷估计是过不了今晚了,大少奶奶是回不来了。我让翠柳留在了梅家,自个儿先回来给老爷太太报个信。” “唔,咳,真是……”周太太不停的捻着手上的念珠,皱着眉,回头看了看周老爷,周老爷沉吟了片刻,说道:“按道理,瑞安是该去的。可是……” “是啊,这梅老爷子一死,他们家就剩下三个女人,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也是怪可怜的。瑞安本来是半子,应该去帮忙料理料理的。可是瑞安着身子骨,咳……”周太太摇头叹息。 “我去!”瑞康大踏步的走进大厅,周家二老抬头看了他一眼,周太太蹙起眉头,瑞康赶忙补充道:“我替大哥去。” 周老爷思索片刻,点点头说:“也只能这样了,虽然说周福可以去处理各种各样的事,但是毕竟他不是主人家,我们作为亲家,如果一个主人也不出面,会被人说我们周家嫌弃媳妇家贫苦,没人情味,总是不妥的。” 说着转头看看周太太,奇怪为什么妻子并没有附和自己的话,而是皱着眉低头不语。 “淑兰?你是怎么了?说句话啊!” 周太太的心中很乱,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隐隐的觉得冥冥中有股巨大的力量在把自己的两个儿子拉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中,虽然她想极力的阻止,但是却觉得力不从心。 叹了一声,周太太还是不得已的点了头,转身看着瑞康,忧心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语重心长的说:“瑞康,你是已经定了亲的人了,做事要有分寸,知道吗?” 瑞康此时一颗心早就飞到了梅家,巴不得长翅膀飞到梅家去,只是胡乱的点了点头。 周太太转头对周福说:“你赶紧换身衣服,然后和二少爷一起去梅家,如果梅老爷过去了,你就帮忙照料后事,要什么用度你裁夺着便是。也算我们周家尽了心了。” 又对瑞康说:“瑞康,如果若君的父亲去世,你就得替你大哥去戴孝,帮他们照料一下里里外外的事,有什么不懂的就和周福商量着办了,等一切妥当了,我和你爹再过去。” “我知道了,娘!” 周太太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转过身去,不再说话,周老爷感觉妻子有些古怪,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怪,转头叮嘱了一番,赶紧让周福和瑞康上路。 ------------ 第三十一章 地狱之盟 一路上风雨急骤的打在马车上,周福尽量在安全的范围内以最快的速度驱赶着马车,豆大的雨点打在他的脸上,生疼生疼的,他知道主人家的焦虑,知道梅雪飞的生命正在走向终结,虽然大雨如水幕一般让他无法完全睁开眼睛,他还是强撑着加了一鞭子,马车飞快的在风雨中奔跑着。 瑞康听着急促的马蹄声和雨滴噼里啪啦打在车棚上的声音,又是焦急又是烦躁,他用双手搓了下脸,尽量使自己放松下来,可是并没有多少效果。 总算赶到梅家,瑞康跳下车,冲到大门口,急急拍着门,虽然雨声很大,但是院子里依然传出了阵阵哭泣声,让瑞康的心揪的更紧。 翠柳冒着大雨打开大门,看到瑞康,大吃一惊,喊了声:“二少爷。” 瑞康不管她,快步冲进卧室,那个狭小房间里,只点了一盏昏暗的煤油灯,屋内除了药味,此时还有死神的味道,三个女人或坐,或跪在床前抽泣着,床上的梅雪飞直挺挺的躺着那,闭着双眼,瑞康看不出他是死了还是没死。她跪在床前紧紧的握住父亲的手,难过的看着父亲干瘦的面容。 “若君!”他唤她。 她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在心里一颤,他不应该来的,不该,她在心里喊,为什么他要来,为什么?她整颗心都在努力的准备接纳父亲即将与自己永别的事实,她已经很努力了,她的心悲痛欲绝,但是依然在强撑着最后的一丝理智,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应付他了。 “瑞康,你来了,你真的来了。”若梨从椅子上站起来扑进瑞康的怀里大哭起来,哽咽的说:“我好害怕,一直在想如果你来了就好了。” 瑞康见她哭的伤心,他自己心里也很难过,勉强忍着悲痛轻抚了两下若梨的头发,说:“梅伯父怎么样?” 陈玉琴用手绢捂着嘴,又痛哭起来,她的眼睛早已经红肿,瑞康松开若梨的双臂,走进梅雪飞的病床前,这才看清,他的嘴唇还在轻微的颤动,还在坚持生命最后的一丝气息。 瑞康不由自主的也跪了下来,对着梅雪飞说:“梅伯父,我是瑞康,我来看您了,我爹娘,还有大哥都让我替他们转达问候。” 说也奇怪,过了不一会儿,梅雪飞竟然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朝床边转过头来,他的眼珠没有光彩,似乎只是空洞的看着前方,若君和瑞康并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他们。 “爹!”若君将父亲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两颗珍珠般大的眼泪的滚落下来。“爹,您能看到我吗?我是若君,我回来看您了。您看看我,看看我!爹,您不要抛下我啊!” 陈玉琴和若梨也来到床边,不停的呼喊着,梅雪飞忽然微微的动了两下手指,摇了摇头,颤动着嘴唇,用微弱的说:“别哭……没时间了……我……我……还有事……未了…….” 说着抬眼看着妻子陈玉琴的脸,说:“玉琴……玉琴……我的书柜里,有个小盒子,里面收着当年我两的定情信物…..那个玉佩,你还记得吗?再穷,我也没当……玉琴……我对不起你……我死后……好好照顾若梨。” “雪飞!我从来也怨过什么啊,我当年嫁给你就是因为我的一颗心都在你身上啊。”陈玉琴回想起过往的种种,是啊,很多年前,她是被他的才华吸引,心甘情愿的跟了他,做了后母,一直任劳任怨的维持着这个家。她还想说什么,梅雪飞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多说什么了,口中唤道:“若梨,若梨……” 若梨赶紧扑到床头,哭喊道:“爹,爹,您不能抛下我啊,你不是想让我考大学做女状元吗?我马上就能考上了!我会让梅家再次兴旺的,爹,您赶紧好起来,好起来吧!” 梅雪飞伸手摸了一下女儿的脸颊,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说:“你是爹的好女儿,聪明伶俐,比你姐姐的悟性更好,只是……只是……”说着说着,梅雪飞露出一个担忧的眼神,颤巍巍的说:“你太骄傲了……” “我改,爹爹,您别死,别死啊,我改。”若梨哭的稀里哗啦,引的若君心中最后一丝的防线也崩溃了,跟着哭了起来。梅雪飞恋爱的摸着若梨的头发,用尽全力挤出一个笑容。 又说:“玉琴,若梨,……你们出去……我有话和若君还有瑞康说……” 屋内四人都是一愣,但是既然梅雪飞已经吩咐,虽然不理解,谁也不会在这最后的时刻再去质问和违拗一个快死的人意愿。陈玉琴默默的点点头,擦着眼泪扶起女儿若梨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爹,您有什么话就说吧,女儿在这。”若君紧紧的握住父亲冰冷的手。 “瑞康,瑞康……”梅雪飞并没有理会女儿,而是喊着瑞康的名字,瑞康颇感吃惊,赶忙上前也回应:“伯父,我在这。” 梅雪飞的眼珠艰涩的转了转,看了看床边的这两人,突然扯着气,挣扎着撑了起来,一把抓住瑞康的手,瞪着眼睛说:“替我照顾她,答应我!” 梅雪飞的话犹如门外的春雷一般当头劈在两人的头顶上,震的瑞康和若君都是惊讶万分,彼此对望了一眼,瑞康还未反应过来,若君结巴着说:“爹,我是瑞康的大嫂……”她想爹一定是因为在弥留之际,神智糊涂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梅雪飞摇摇头,不理会女儿的话,只是瞪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瑞康,一张已然青灰色的脸,神色极为凝重,突然又一把拉起若君的手,塞到瑞康的手心里,用了最后的力气紧紧的将他们的手握在一起,憋着气又说:“瑞康,答应我,照顾她,保护她。” 周瑞康心中掀起滔天巨浪,看着眼前即将离开人世的梅雪飞,他有说不出的悲痛,看着身旁纤细柔弱的若君,他有说不出的矛盾,他的心当然是愿意,一千一百个愿意,但是现实中他要如何才能做到?迟疑了片刻,他终究无法拒绝一个临终老人的嘱托,最终还是握住了若君的手,郑重的点头向梅雪飞保证道:“梅伯父,我答应你,我会尽我所能照顾若君,保护若君。” 听到瑞康的保证,梅雪飞像是了却了一桩大事般,神情松快了许多,缓缓的躺了回去,嘴角浮出一个笑容,眼角却流出一滴泪水,嘴里呢喃着:“香云,我来了,等等我。” 香云是若君生母的名字,若君知道父亲的心里一直深爱着母亲。说罢,瞪着双眼,全身抽搐着,蹬了几下,长长呃吁出了一口气,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啊!爹!爹!”虽然若君做了一整天的准备,想尽量的克制住内心的悲痛,但是当这一刻来临时,她还是受不了,受不了,她放声大哭。 瑞康也难受的眼眶通红,他想安抚她,但是他自己也是一团乱,尤其梅雪飞临终的嘱托,更是让他不知所措。 陈玉琴和若梨听到若君的痛哭,也冲了进来,母女三人在床边哭成一团。 瑞康站起身,将位子让给她们,自己走了出去,站在屋檐下,今晚的风雨尽然怎么都停不下来,几个小时了,雨势只是越来越急,天空中乌云密布,闪电在云层中穿梭闪烁,时不时的将夜幕撕裂开。看着院子里被狂风吹的东倒西歪的树枝,瑞康想也许这是天意在为梅雪飞的离世哀痛,也是为梅若君悲惨的命运叹息。听着屋内撕心裂肺的哭声,瑞康自己也觉得鼻酸,仰起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二少爷,梅老爷他?”周福上前问。 瑞康难过的说不出话,只是摇摇头,缓了缓情绪说:“明天一早你就开始料理后事吧。” 周福哎了一声,翠柳也抹着眼泪,上前道:“咳,虽然我们和梅老爷只是亲家,但是这场面实在是让人忍不住的难过。” 周福安慰说:“是啊,但是生死有命,也是命数,二少爷,您也要多劝劝大少奶奶,要节哀顺变啊。” 瑞康蹙着眉点点头,他的思绪还在刚才梅雪飞的临终嘱托里,梅雪飞怎么会将若君托付给自己?自己和若君的身份如此的尴尬敏感,自己要怎么去照顾她,保护她?咳……他实在是心绪烦乱。 三人正站在屋檐下叹息,突然间从房里跑出一个身影冲进了雨里,捂着嘴,但是哭声却在空气中传播开,若君打开大门,疯了一样的跑了出去。 “若君!”瑞康不假思索的跟了出去。 她受不了,受不了一向慈爱,疼爱自己的父亲,变成了一具冰冷僵直的尸体,那紧闭的双眼,那灰青的脸孔,她无法面对父亲的尸体,再多呆一刻,她都要疯了,所以她跑了出来,她需要痛哭一场,宣泄一场,而大雨就是最好的掩饰,掩饰她的哭声,掩饰她的痛苦,掩饰她的矛盾。 她没有目标的在屋外的小树林里奔跑,不知道要跑去哪里,她只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大声呼喊,她根本感觉不到风雨是多么的狂暴,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全身已经湿透了。她迎着风雨的方向,仰起头看着乌云滚滚的天空,任由急促的雨点拍打自己的脸颊,任由泪水和雨水交织在一起,狂风卷着树叶朝她袭来,她也无所谓。 “若君……”他找到她,轻声唤她,她全身颤抖着低下头,看着他,一双灼热的眸子,这是一个男性的呼唤,他就站在她面前,是那么近,那么近,近到足以让她思想停顿,意识消逝,精神迷乱,她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气,是的,她感受的到,他的温度,他的心意,他的爱恋。 她的眼睛里满是泪水,无助而柔情的看着他,她轻轻的咬着她漂亮的下唇,肩头不停的耸动,她在竭力的克制,克制着心中的无助,矛盾,悲痛,绝望,他被她弄的心痛的犹如针扎一般,眉头紧锁在一起。 “瑞康……”她极小声的唤他,但是在他耳里简直就是仙乐一般,她在呼唤他,她需要他,她需要他,她需要他,他脑海里不停的重复着,胸膛里的火山熔岩,早就超越了四周的狂风暴雨,他的熔岩从胸口喷发出来,他要她,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的拥抱她,捧住她的脸,激动的吻住她的双唇。 她没有挣扎,她的心里何尝没有一座燃烧已久的火山?而且她此时需要他强壮的臂弯,需要他的热情,需要他炽烈的爱,她环抱着他的宽宽的背,他的鼻息带着男性独有的气息,缓缓输入她的体内,使她沉醉,有种麻醉的作用,让她觉得全身渐渐的放松了下来。 她从不知道,他那棱角分明看上去坚毅的嘴唇是如此的柔软而富有弹性,她的心扑通扑通的狂跳,不由自主的回应他。 耳旁是风刮树叶的沙沙声,天空中的霹雳声,还有绵绵不绝的滚滚雷声,似乎要将整个大地都撕裂开来一般,若君沉醉在他的亲吻里,迷迷糊糊的想,也许上天是要将他们脚下的大地劈开,让他们下地狱,可是在他的怀里她并不觉得害怕,她只是更紧的抱住他。下地狱?好吧,如果他两的爱情注定要下地狱,那就下吧。她不怕,她相信他也不会怕。 果然,瑞康松开她些,又在她花瓣似的双唇上轻啄了一下,柔情又悲伤的看着她,嘴角扬起一个无奈却幸福的笑容,心疼的看着她,轻柔的说:“如果要下地狱,你怕吗?” 她扬起长长的睫毛看住他,微微一笑,坚定的摇摇头。 他心疼的将她再次揽进怀里,紧紧的,紧到几乎要把她嵌到自己身体里去。 地狱,并没有让他们等多久就让他们体验了第一次地狱之火的威力。 “姐!你们在做什么?!”若梨尖锐而错愕的声音划破雨夜,如刀尖般刺进若君的心脏。 她惊恐的转过头来看着心爱的妹妹,一道闪电乍现,让若梨的脸看上去惨白,眼睛睁的老大,死死的盯着他们,嘴唇不停的颤抖着,手上的油纸伞跌落在一旁,伞头朝下的在地上转动着,她的表情从诧异变成了震惊随之变成嫉妒最后变成了愤恨。 “若梨……”若君尝试上前和她解释,但是她要说什么?自己已经是在地狱中的人了。 瑞康拉住她的手,轻声说:“既然她看到了,也不用解释什么了。” “天啊!天啊!天啊!你们……”若梨看着他们紧扣在一起的十指,不再怀疑是自己眼花,不可置信的摇头,甩的跟拨浪鼓一样,她的眼中是满满的失望和伤心,是嫉妒和愤怒,是痛苦和绝望。 若君松开瑞康的手,上前拉住若梨的手,努力的想解释几句:“若梨,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别碰我!你这个骗子!…….”她全身颤抖的像在抖筛子,一把推开若君,哭着说:“你说要帮我……可是你……” “不,不是这样的,若梨,你相信我,我真的是想帮你的……”若君极力的想解释,可是若梨受到的打击太大了,她根本不要听姐姐苍白无力的解释。她大声怒吼道:“别再骗我了!” 又指着瑞康狠狠说:“你这个玩弄女性感情的衣冠禽兽,你招惹我,又和程嘉祺定亲,还有那个祝雅芬,现在又勾引我姐姐,你简直是魔鬼!” “若梨!你这么说并不公平,我并没有招惹你,我一直都是爱着你姐姐……”他尝试告诉她真相。 “我不要听,不要听”若梨捂着耳朵,疯狂的摇头,几乎是在尖叫,怕再刺激她,瑞康只好闭嘴,不再说话。 若梨不停的尖叫,若君很害怕,想上去拥抱她,可是刚碰到她的衣袖,若梨就用力的一把甩开她的手,眼神变得冰冷,让人不寒而栗,嘴角向下拉,死死盯着若君,又盯着瑞康,伸出食指,用力的指着他们,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你们无耻,你们不要脸,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说完转身飞奔而去,若君哀戚的看着若梨缓缓的消失在雨幕之中。 她好伤心,好累,瑞康将她揽入怀里,在她的发际边印了一吻说:“我们先回去把你爹的后事办了。其他事,我们慢慢处理。” “我想,地狱之门已经向我们打开了。”若君哀叹了一声,悲伤的看着他。 瑞康捡起地上的油纸伞,揽住她的肩头说:“那就让我们去地狱走一遭吧。”两人缓步往梅家走来。 ------------ 第三十二章 弱水三千 翠柳见他二人已经彻头彻尾的湿透,赶紧又是煮姜汤,又是准备干净衣服,折腾到快天亮,若君才躺在床上,她已经身心俱疲到了极致,累到连感知功能也已经休眠了,感受不到痛苦也感受不到快乐,只想睡觉,头一碰到枕头就熟睡过去,连梦都没有。但是没睡多久,突然感觉有人在剧烈的摇晃自己。 “若君,若君!若梨呢?” 若君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神志不清的看了一眼摇晃自己的人,半天才看清是继母陈玉琴,一脸的焦急担忧。 “若梨?”若君的思维还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陈玉琴皱着眉,急急说:“若梨昨晚出去找你,你没见到她吗?我一直在房内准备老爷子后事要用的东西,没注意,后来看到门口的雨伞,以为她回来了,也没多想。可是……她人呢?” 若君看了看身边的被铺,果然,若梨一整夜都没有回来睡觉,顿时心头一颤,脑袋里回想起,昨晚上的狂风暴雨,昨晚上的激情拥吻,昨晚上若梨惨白的脸和咒骂……若君“腾”的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头脑顿时清醒了一大半,睁大眼睛,抓住陈玉琴的小臂,说:“若梨没有回来?” “没有啊!若君,你昨晚没见到她吗?” 若君翻身起床,她的心中泛起一种恐惧,愧疚的避开陈玉琴的疑惑担忧的眼神,嘴里支支吾吾的说:“昨晚……她……生我气……跑了出去……娘,您别担心,或许她去了同学家,过会就会回来了。” “生你气?为什么?”陈玉琴追问。 若君怎么说的出口,只能暗暗叹了口气,转身走出屋子,天已大亮,风雨已经停了,但是地上是满满的积水,一地的落叶杂草,或漂浮在积水上,或粘在地面上,似乎是在提醒着所有人昨晚上曾经有过的一场不寻常的暴风雨。 周福已经去了棺材铺子买来了棺材,此时棺材铺的人正在帮忙收殓梅雪飞的尸体,尸体被盖上了白布,好似盖在若君的心上一般,父亲慈爱的面容,手把手叫自己写字的样子,和自己在院子里玩耍的样子,种种的回忆,全部都化成了两行热泪,夺眶而出,翠柳赶忙上前拉了若君到一边说:“大少奶奶,您别看了,让周福去料理这些事吧。您去房里换上孝服。我做了些吃的,您和二少爷先吃一点,待会还有好多事呢,没有体力可不行。” 说着拿出手绢给翠柳擦了擦眼泪,若君点点头,她感激翠柳,虽然她只是个丫头。 换了孝服出来来到大厅里,梅家并没有什么客厅,饭厅,他们只有一个正厅,吃饭会客都在这里进行,厅里放着一张早已掉了漆,斑驳不堪的老旧的桌子,和四张同样破旧的黑漆椅子。 瑞康正坐在那吃着早饭,看到若君进来,她一身孝服,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神色哀伤,他站起身,扶着她坐下,温柔关切的问:“有没有睡一会?”若君有些尴尬羞涩的看了看他,风雨已经停止了,虽然心中的悲痛还是很剧烈,但是她已经开始渐渐的接受父亲离世的事实,头脑也开始渐渐的理智起来,想到自己和瑞康的身份,又想起昨晚上的拥吻,她觉得羞愧自责,自己是怎么了?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 “嗯。”她点点头,转开头去,避开他的眼睛。 “你怎么了?”他敏感的觉得她和昨晚有些不同,担忧的注视着她。 “若梨一晚上都没有回来,我担心她。”她轻蹙眉头低声说。 “一晚上都没回来?”他皱眉。 她点点头,叹了口气,“希望她只是发脾气,去了同学家住。” “若君……”他蹲下身子,凝视着她的脸,小心翼翼的问:“你后不后悔?” 她没有看他,她不敢看他,因为他的脸太有诱惑力,她转过头去,用手支着额头,闭上眼睛,摇摇头,说:“瑞康,求你,别在今天问我这个问题好吗?”她的睫毛不停的颤动着,不一会,被泪水给濡湿了。 他皱着眉,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舍不得逼她,站起身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吃自己的早饭,不再说话。他的沉默让她难过,但是她承受不了突然而来的这种种打击,她眼下只能先面对父亲的丧礼,然后还要面对如何修复和若梨的姐妹情。 两人相对无言的吃完早饭,周福已经找了人来开始布置灵堂,瑞康也四下里帮忙,和周福商量着请人写挽联,订花圈,画像,写牌位,请僧人来念经超度什么的,说也奇怪,安排丧礼似乎能减少悲痛,一会找盘子,一会找杯子,一会找蜡烛,一会要摆供品,忙忙碌碌之中,若君倒也觉得平静了许多。 她偶尔会默默的看着他张罗着里里外外的背影,他的腰间系着白麻,心中很是感激也很感慨,这原本是瑞安该做的事,他却做得那么尽心,那么周到。瑞安,咳……父亲到死也没见到自己的女婿一面,若君长叹了口气,也许这就是为什么父亲会在临死前将自己托付给瑞康的原因吧。从迎亲到三朝回门到探病到送终,都是瑞康,父亲弥留之际,神智恍惚之间自然是会把瑞康误以为是女婿的。 左右四邻得到丧讯也都来梅家帮忙的帮忙,凭吊的凭吊,大家也再次把这个帅气俊美的二少爷当成了若君的夫君,私下里翘着大拇指不停的赞美,有些年纪大的索性拉着若君到一旁说:“若君啊,你爹爹走了,你要节哀啊,不过你嫁了个那么好的丈夫也是有福,你爹在天之灵也会安慰的。” 若君苦笑一下,不再解释什么,难道自己要满世界嚷嚷,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小叔子,自己的丈夫是个残疾,因为残疾不愿意来替岳父送终?她没那精力,也没那心思,他们误会就让他们误会吧。 到了傍晚时分,灵堂布置完毕,若君在厨房里炒了两个素菜,端到厅里,吩咐翠柳去请瑞康和周福过来吃饭,回头一看继母陈玉琴正扶着大门,翘首远望,心中一沉,自己一天都在神思恍惚,忙碌于丧礼和纠结于和瑞康的事情上,尽然忘了若梨一整天都没回来了。 她疾步跑到门口说:“娘,您先进去吃饭吧,我去找若梨。” 陈玉琴皱着眉转回头来看着她,脸上的担忧比早上更深,焦急让她看上去老了好几岁,双手在胸前焦虑的搓着,嘴巴咂了一下,问:“若君,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若梨到底为什么要生你气,为什么要跑掉?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回来呢?她长那么大,从来没有彻夜不归的,我心里面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要出事。” 若君低下眼睛,眼珠心虚的在眼眶里游移,她从小就不善说谎,口才也很一般,结巴的说:“我先去张小丽的家里看看,您先回屋。”说着将身上的围裙脱下来塞进陈玉琴的手里,自己往平日里与若梨关系亲密的同学张小丽的家里快步走去。 // 天黑了,乌云又开始一团团的汇聚起来,看来今晚还有一场大雨要下,瑞康站在院子里看着天空。 “二少爷,看来又要下雨了,您还是回屋里去吧。”周福说。 瑞康对着天空叹了口气,轻锁眉头,摇头说:“若君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就一个人出去找若梨?天都那么黑了。” “您别担心,大少奶奶一定能找到若梨小姐的,您昨晚上淋了一场大雨,又没睡好,还是进去休息休息吧。”周福关心的说。 瑞康低头看了眼周福,点点头,两人来到偏房,但是瑞康走到屋檐下,就不再前行了,回头看看身边的周福,突然像似想起什么来,眼中一闪,说:“周福,我曾经听赵妈妈说过,你和雁喜和她的妹妹鹊喜的事。” 周福听到主人突然提到自己的感情往事,不由一阵不自在,脸上显出尴尬之色,从喉头发出“呵”的一声干笑,摇摇头,叹了一声,低声说:“都过去很久了。不提也罢。” “我一直奇怪,你一表人才,精明能干,诚实可靠,为什么至今未娶?”瑞康问。 周福看了一眼自己的少主人,也看了下天空中越来越厚重的乌云,笑了笑说道:“如果我说一切都是命,二少爷信吗?” 瑞康不置可否的摇摇头,周福又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自己的信仰,不是吗?” “古人不是说过,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吗?” 瑞康认真的看了眼前这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怀恋和悲伤,虽然他的脸上挂着微笑。 “赵妈妈说,当年雁喜和鹊喜两姐妹都爱上了你,太太把雁喜指给了你,而你执意要娶鹊喜,后来太太终于把鹊喜给了你,但是为什么新婚之夜她就死了呢?” 周福点点头,脸上那个刻意的微笑渐渐的消失了,眼中的伤痛在无限的放大,十年前的那个可怕的夜晚再次在他的眼前浮现,他的嘴角不由的向下弯下来,脸上的肌肉渐渐的变的僵硬,眼眶泛红,那么多年,他依然无法复述发生在他新婚之夜的那场噩梦。 瑞康看他的表情实在痛苦不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对不起,周福,我不是要揭你的伤疤,或者要刺探什么,我只是自己心里苦闷,想和你聊聊,你不想说就别说了。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多年都未娶。” 周福嘴角扬起一个无奈的苦笑,问说:“二少爷,您为什么那么排斥程家的这门婚事?又是为什么站在这个屋檐下仰天长叹?”说着用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 瑞康颇感吃惊,眯了下眼睛,细细审视着眼前的这个忠仆,他没想到周福是这么的痴情之人,也没想到周福是这么的锐利通透。瑞康嘴角一扬,耸耸肩,呵了一声,不再发问,两个男人已经完全明白了对方思想。 不一会儿,天空中落下豆大的雨珠,一滴滴的砸在地上,形成许许多多的水滴印子,又开始下雨了,瑞康心急的皱起双眉,不停的朝大门口看去。 周福摇摇头,纠结良久,还是开口说道:“二少爷,您可不能陷进去啊。” 瑞康苦涩的一笑,他自知他早就已经陷进去了。 对面的卧房门突然“嘎吱--”一声打开了,陈玉琴站在门口,一脸焦虑的看了看天空,拿起了墙角边的雨伞,撑了开来,就往大门外走。 瑞康想上前喊住她,但是此时雨势已大,他手边没有雨伞,只得赶紧顺着屋檐绕过去,但是陈玉琴走的甚快,瑞康只得大喊:“梅伯母,您要去哪?” 陈玉琴听到他的呼喊声,停下来脚步,回头朝他挤了个笑容,挥了挥手,示意让他回屋里去,嘴里大声说:“我去找若梨!我知道她在哪!”说完,不再理会瑞康,转身快步的走出了大门。 瑞康看了看已经漆黑一片的天空,心中很不踏实,赶紧让周福和翠柳找雨伞和煤油灯,周福和翠柳对梅家的东西并不熟悉,两人慌忙的东翻西找了一阵,总算是找到了雨伞和灯,又在厨房里找了半日火柴,等他们准备好了东西,瑞康急急忙忙的和周福一起出门想把陈玉琴拉回来,可是耽搁了那么一阵,外面哪里还有陈玉琴的人影。 ------------ 第三十三章 噩耗如雷 两人在雨中等了一会,没找到陈玉琴,却看到梅若君淋的落汤鸡似的跑回来。 看到他们站在慌张的站在门外,吃了一惊,瑞康看到她,忙一把把她拉进雨伞下,担心的说:“你跑哪去了?怎么不叫我一起去?” “我…….”她抬眼看他,深锁的眉头下是一双忧虑深情的眸子,她心里满是矛盾。 “哎呀,大少奶奶,二少爷,先回去吧,先让大少奶奶换身衣服。”周福在一旁说。 三人回到屋内,一进门,大厅的门框上硕大的素白色布花团,随风飘动的素白的绫布,两旁白底黑字巨大的“难忘手泽,永忆天伦”“继承遗志,克颂先芬”的对联,还有灵堂中央,那个小小的牌位,天啊,自己亲爱的的爹爹竟然变成了这么一块小小的木牌,她的情绪再次崩溃,不管雨势有多大,跑到大厅里,跪了下来,砰砰砰的磕起头来,哽咽说: “爹,我找不到若梨,怎么办?都是我不好,爹爹,我对不起您……您起来打我骂我啊……” 说着伏在地上痛哭起来,瑞康上前轻轻的将她扶起来。 她痛苦的看着他,是的她与他发过誓,一起去面对地狱之火,可是当烈火焚身之时,她才体会出其中的痛,其中的苦,其中的折磨。 “瑞康,若梨不见了,不见了,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她痛苦的眼神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 “瑞康,我们要怎么办?我总觉得未来还会有很多很多可怕的事会发生。我好害怕。”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自己是始作俑者,也知道地狱之火已经开始煎熬他们,他轻轻拥住她在怀里,安抚她,在她耳边说: “你爹临终时将你托付给我,自有他的深意。” 她抬起湿湿的睫毛,深深的看他,又转头看看桌子上梅雪飞的灵牌,无奈的摇摇头说:“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爹爹临终前,神智糊涂了说的胡话。” 瑞康摇摇头,轻轻捏着她的下巴看着自己,认真的看她,说:“你认为你爹在临终前,紧紧的拉着我们的手,再三嘱托,是在说胡话?”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甩头,戚戚然的看着他,说:“别诱惑我,瑞康,你知道我根本抗拒不了。可是这一切都是错的。不是吗?” 他无言以对,虽然他内心的熔岩炽烈的可以融化万物,但是他一想到他们必须面对的种种现实,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做到刀枪不入的坚持到底。 过了一会,若君擦了一下眼泪,四下里环顾,发现继母陈玉琴怎么不见,问道:“我娘呢?” “梅伯母,在你回来前,也出去找若梨了。我想阻止她,但是没追上。” “什么?她也去找若梨?”梅若君睁大眼睛,嘴微微张着,心中咯噔一下,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空,和急促的雨势说:“我去了所有若梨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找到她,娘要去哪里找?”若君极力的在脑海中所搜着可能的线索。 “要不要我陪你去找找?”瑞康问。 话音未落,突然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门外有人在疾声高呼:“若君!若君啊!快开门!” 梅若君一下子神经崩了起来,从蒲团上弹了起来,冲了出去,打开大门,眼前是七八个附近的邻居,有的带着斗笠,有的手里高举着煤油灯,各个都是全身湿透,一脸的雨水,还有,哀伤…… 梅若君看着他们的神色,胸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变得越来越真实,领头的的邻居大叔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紧蹙眉头,满脸的可惜,摇头说:“若君啊,你可要撑着点。你娘出事了,她……掉进了河里……” “什么!”若君脑子里轰的一声。 “咳,你爹才过世,没想到你娘又……”那邻居大叔叹了口气,让开身子,后面的几个小伙子,抬着个担架走了上来,担架上躺着的陈玉琴全身湿透,尸体不停的滴着水,一张浮肿的脸,已经没了气息。 若君只觉得天旋地转,胸口发闷,眼前一黑,身子瘫软下来,瑞康一把抱住她,大声的呼喊她,可是她失去了知觉,看不见也听不见,隐约间她心底最后的一丝意识只是在告诉自己,地狱的烈火将把她渐渐的摧毁,彻底的摧毁。 // 大雨过后的周家大院里春意盎然,春雷再一次将沉睡的大地唤醒,院子里的杜鹃花艳姿万芳,栀子花郁香沉醉,绣球花娇俏夺目,各色花卉纷纷争相吐艳,争极春色,尤其书斋窗前的那棵海棠树,今年似乎开的特别的好。可是似乎没有什么人去关注这满园的春色,大厅里周家二老又在那烦恼。 “这梅家也是不幸,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周太太摇着头来回踱步。 周老爷坐在那不停摇头,半晌,才叹了口气,并没说什么。 “老爷啊,我看让瑞康回来吧。这都一个多星期了,再下去就要耽误他的学业了。况且……况且……”周太太心中真正的担忧的事是如此的难以说出口。 周老爷有些吃惊的抬起眉毛,看着妻子问:“你是说瑞康这一个多星期都没去上学?” “我猜他肯定是一心都扑在梅家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个儿子只要动了情就是一根筋。”周太太还是一不小心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周老爷更是惊讶,站起身走到妻子的面前,紧张的问:“动情?他对谁动情?他不是和程家定亲了吗?” 周太太看到丈夫一脸的疑惑和惊奇,自知自己说错话,赶紧眼睛一转,挤出个笑容,尽量挽回说:“哎呀,没有,没有,是我说错了。” “嗯?”周老爷侧过头斜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妻子,毕竟是多年的夫妻,他自然是熟悉妻子的一言一行的,包括她的表情,一丝一毫也无法逃脱他的眼神,他审视着妻子的表情继续追问:“不是吧,你说瑞康动情,一颗心扑在梅家,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周太太双手揪着手绢,她的猜测事关重大,她绝对不能鲁莽的掀起滔天巨浪,她要这个家平平安安,和和睦睦的,这是她一辈子的心血和努力。但是她一时间找不到任何托词能够弥补刚才言语中的错漏。 两人正在胶着间,突然耳旁响起一声:“爹,娘!” 周家二老心头一紧,齐齐抬头朝门口看去,只见是瑞安撑着拐杖站在门口呼喊他们,是的,他开口呼喊他们,他竟然开口呼喊他们了,二老早就不记得这个儿子上一次呼唤自己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一时间二老都愣了片刻,呆呆的望着自己的儿子,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瑞安!……你喊娘?”周太太激动的只觉心酸,鼻酸,眼眶一热,泪水涌了出来,赶紧上前,扶了儿子进来。 周老爷颤着双唇走上来,紧紧的拉住儿子的小臂,睁大眼盯着瑞安,结结巴巴的问:“瑞安,你开口说话了…….你会喊爹了……” 周太太一把将儿子揽进怀里,他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是他让她第一次尝到为人母的喜悦,也是他让她第一次尝到为人母的痛苦,她是多么的爱他,无论他是不是残缺的,他也是她永远的无价至宝。 一时间周家二老为了瑞安的这一声“爹娘”激动的和这个可怜的儿子紧紧的相拥在一起。 良久,二老的情绪才慢慢的平复下来,周太太爱怜的抚摸着他的脸,拉他坐下,边抹着眼泪边欣慰的问:“孩子,你找爹娘有什么事?” 瑞安蹙着眉,结结巴巴的说:“我……要去……接若君回来……” “什么?”周太太和周老爷再一次被儿子的话震惊的愣在那,要知道,瑞安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出过门了,周家二老这些年里,用尽了各种办法设法让他出门,从来没有成功过,如今他尽然主动提出要去梅家。 “瑞安,你要去梅家?”周太太高兴的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微笑着看着儿子。 瑞安点点头。周太太拉着儿子的手,忧心的说:“可是,梅家出那么大的事,她怎么也得等到她爹娘出殡后才能回来的。” “不,留在那,她伤心,我要接她回来。”他紧锁眉峰,固执的说。 周太太心中又是高兴又是为难,转头看了一眼向周老爷求助。周老爷背着手想了片刻,捻了下唇上的胡子,点点头,说:“这样吧,我们明天就和瑞安一起去梅家看看,毕竟是亲家,发生那么大的事,我们还是要去上柱香的。到了那里再看情况。不过瑞安啊,你要明白,若君现在大孝在身,你不能勉强她跟你回来知道吗?” 瑞安无奈的点点头,轻声说道:“那我……陪她。” 周太太和周老爷对看了一眼,都对瑞安的转变大为惊讶,也都突然明白了瑞安对若君的心意,二老很感安慰,尤其是周太太,心中更是开怀,说:“这样也好,让瑞安去把瑞康替回来。瑞康还有学业在身。再说他们是叔嫂,总在一块,恐怕会引起街坊四邻的流言蜚语,以前是没办法,所以才让瑞康替瑞安去,如今既然瑞安愿意去陪他的媳妇,这才是名正言顺。老爷您说呢?” “唔。”周老爷频频点头,说道:“说的很是,毕竟瑞安才是梅家的女婿,梅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没见到,死后瑞安怎么也该去给岳父岳母上柱香的。就这么定了,让赵妈妈,雁喜准备准备。” 周家二老因瑞安的再次开口说话而喜悦非常,而瑞安却拄着拐杖走到门边抬起头看着清朗的天空,默不出声。 // 薄暮时分,梅家小院披着一层朦胧的夕阳,令这个刚经历了接二连三的灾难的小院看起来更多了几分愁绪,却也带了几分狂风暴雨之后的宁静。地上的水洼已经干涸了,落叶杂草也已经清理干净,众僧诵经的声音也暂时停止了,而灵堂里的牌位变成了两个。 梅若君虚弱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眼神呆滞的看着窗外的夕阳,她已经病了好几天了,大悲大惊加连连的淋雨,让她连续高烧了三天三夜,总算在今天早上退了烧。 “来了来了来了。”周瑞康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中药一路嚷嚷着走了进来,他没想到药碗是那么的烫,也没想到用个托盘,毕竟他是个少爷,做家务,照顾病人并不是他的强项,他忍住烫,把药碗放在床头柜上,一个不稳,碗内的药汁摇摇晃晃的洒了些出来在桌子上,瑞康烫的又是甩手,又是捏耳朵。 “吼,好烫!”瑞康嘴里叫,把若君的神思也叫了回来,她看着他,摇摇头,微微一笑问:“烫着了没?” 他咧嘴一笑,摇摇头,说:“没有。” 他坐下床沿上,将脸凑近她,她脸上一红,他细细的观察了一下,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又摸了下自己的额头,心中稍安,说:“总算没有再烧了。只是脸色不好。不过没关系,翠柳已经去买鸡了,晚上给你炖鸡汤,喝了就好了。”他自顾自的说着。 若君也细细的看着他,他瘦了,憔悴了,眼眶陷了下去,眼中布满红丝,下巴上满是胡渣,领口很随意的敞开着,他守了她三天三夜,只是断断续续的打过几个盹。 她怎么能不感动,不爱他,不心疼他?他小心翼翼的拿起勺子,放在嘴边吹了吹,又皱着眉头,尝了尝,自嘲着笑说:“我居然学会了熬药了,我觉得味道还不错呢。” 说着将勺子放到她的唇边,她微笑着将药喝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味觉出了问题,她居然觉得这药是甜的。喝完药,她的脸色有了些血色,他心中安慰了许多。 她伸出手在他的脸上轻轻摩挲,一阵心酸,两颗泪珠滚落下来,哽咽着说:“你瘦了。” 他握住她的手,深情款款的替她擦去眼泪,嘴角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说:“我没事。别担心。” “可是,你已经好多天没去学校了。都是我连累了你。” “没关系,我明天让周福回去替我把书本拿来,不会耽搁的。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快快好起来。” 说着他握着她的手,头却缓缓朝窗外看去,看着那抹红色,嘴角扬起一个笑容,说:“知道吗?虽然此时此刻,我们身在陋室,你还未康复,但是我心里是快活的。”他转头凝视她,紧紧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口,说:“因为此时此刻在这陋室中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任何的束缚,我可以照顾你,可以疼爱你,我从不知道照顾一个人也可以那么甘之若饴。” 她痴痴的看着他,眼睛里蕴蓄着哀伤,不由自主的坐起身,将头靠在他的肩头,和他一起凝视窗外的那抹残阳,他揽住她的肩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 第三十四章 短暂的将来 第二天一早,瑞康正在房里陪若君一起吃早饭,小小的床头柜上,放了两碗鸡丝粥,和一碟玫瑰腌小黄瓜。 瑞康笑说:“奇怪,我从来没觉得稀粥有那么好喝,这酱菜味道怎么那么好。” “这是我出嫁前腌制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喜欢就好。”她看着他吃的那么香,很是高兴。 瑞康笑说:“你知道吗,我觉得你做什么都好吃,就算是一碗姜汤,我都觉得是天下美味。” “你真夸张。”她笑,她的精神和气色好了很多,他很是高兴,突然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她的脸上泛起红晕。 “瑞康,我没事了,你该去上学。” “好。我想过了。我该去找份工作,为我们的将来打算。” 将来?他们的将来?难道他们会有将来?若君停下手中的勺子,眼睛睁的圆圆的看着他,他浓眉轻蹙,但是嘴边带着一个坚定的笑容,放下了手中的碗,拉住她的手,说:“难道我们要一辈子偷偷摸摸的?我不要,我要你名正言顺的做我的妻子。” 她惊讶的看着他,但是她的心底是那么喜悦,她家中突逢巨变,自己又的大病一场,根本就没有想过他们之间会有将来,此时听他这么说,瞬间觉得眼前闪现出希望的光芒。 “若君,你愿意吗?”他问她,怜爱的轻抚着她的脸庞。 她的眼中很快被水雾笼罩,鼻头红红的,怕自己激动的哭出声来,她紧紧的呡住嘴唇,虽然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做,但是她是愿意的。他看着她晶莹的泪珠从眼角落下,托起她的下巴,认真的问她:“告诉我,你愿意吗?我想听你说。” 她点点头,慌乱又兴奋,激动又动心的,颤抖着她花瓣般的双唇,轻轻说:“你知道我愿意的,可是……” 他忙摇摇头,微微倾了上身,嘴唇覆住她的,过了一会,他的浓眉又绞在一起说:“别说可是,我太清楚我们面对的是什么。但是我必须要这么做,给我些时间。” “若君,听我说,上个月,学校里的教授就有问过我有没有意向做助教,虽然不会有很多钱,但是也是一笔收入,还有我和北平的几家报社还有出版社都有联系,我想我是可以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的。等我们有了积蓄,我就向爹娘还有大哥说出实情,他们要怎么样责罚我,我都认了,这一顿打是免不了的。如果他们赶我出家门,我就带你走,我们离开北平,远走他乡,若君,这条路一定是很煎熬的,你有没有信心陪我一起走?” 他炽烈的看着她。 他的计划,他的言辞,他的深情实在太有诱惑力了,他给她带了希望,带来了光明,带来了爱情,带来的未来,是的,她并不需要把自己锁在周家大院里,她可以像天上的云朵一样,随着他浪迹天涯,寻找属于他们的幸福,她深情的凝视他,嘴角第一次扬起一个甜蜜的笑容,露出洁白的小贝齿,眼内也第一次燃起希望的火光,她的笑容美极了,甜到他的心里去,又忍不住将她拥进怀里。 恋爱中的人是很容易失去警觉性的,并非他们不知道在他们周围有很多是非对错,恩怨情仇,只是因为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他们世界里也只有彼此。 一阵敲门声终于让两人的神智清醒了些,随之听到的事翠柳那几乎是惊叫的声音:“老爷,太太,大……大少爷……!”她的声音因为惊慌而变得尖锐和突兀,声调都变的高了八度。 翠柳的脸色惨白,周太太走进院子,皱着秀眉打量了她一下,她闪烁的眼神和扭曲的声调,不经意间都在泄露这个小院子里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正在发生,心中不由的狐疑不定。 “你这么惊慌做什么?瑞康呢?若君呢?他们在哪?”周太太问,神情严厉的盯着翠柳。 周老爷和瑞安也跟着走进了梅家的小院子,梅家的破旧寒伧,让周家的三位主人家都有些吃惊,但是此时更让他们疑惑的是瑞康和若君的下落。 翠柳低着头,搓着衣角,全身不停的颤抖,周太太心一沉,难道自己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天,她回头看了看周老爷和瑞安,周老爷一脸的疑惑,瑞安却显的很是局促,站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使他觉得慌乱,一直低着头。 周太太正要发作,突然瑞康从若君卧室里走了出来。 “爹,娘,大哥?!”瑞康一脸的吃惊,尤其是看到哥哥瑞安站在院子内,他不由的蹙起眉头,胸口顿时犹如被压上了千斤重的铁锭般沉重起来。 周老爷上前看了看儿子,见他面容憔悴,不禁问:“瑞康,你看上去似乎很累,难道没有睡觉吗?” 瑞康摇摇头,安慰道:“爹,我没事,你们也知道,梅家遭此大难,难免心烦事杂的。” “若君呢?”周太太语气冷冷的。 “娘,她受了很大的刺激,病倒了,所以我刚才去探望了一下。”瑞康眼神游移了一下,他掩饰的很好,但是周太太对儿子太了解了,只是一瞥之间就已经捕捉到了他脸上细微的变化。 “那好,我先去看看她,你先带你爹和大哥去上香吧。”周太太面无表情的说。 当周太太高贵的踏进若君的卧房时,若君不由自主的往后一缩,周太太永远都是那么的精致,盘的高高的发髻,饱满的额头露在外面,发髻周围插着珍珠发梳和一支翡翠发钗,光彩熠熠,耳朵上两个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珍珠耳钉,一身的墨绿天鹅绒的旗袍,旗袍的右下角,用金银线绣着一朵兰花,很是别致,再配上一串光灿灿的珍珠项链,当真是雍容华贵,虽然人到中年,但是依然是光彩照人。周太太年轻的时候一定是极为出众的美人,梅若君虽然被周太太的气势压制着,但是心里依然是对她的风采很是仰慕。 梅若君见到周太太走进来,赶紧掀开被子,要下床来迎接,但是她一坐起来,就觉得头晕目眩,眼前发黑,心脏跳的很快,摇晃了几下,又坐了下来。 “你病着,就别起来了。”周太太说着,优雅的挥了挥手。 “娘,对不起。”她轻声说。 周太太环视着小小的卧室,土墙没有粉刷过,墙上挂着两幅不错的字画,和一个已经掉色倒过来的“福”字,窗边是一张掉了漆的梳妆台,还有两张椅子和一张茶几,被子也是粗布缝制的,和梅若君一样的粗鄙,她不知道老天怎么会给了梅若君这么一张美丽的脸孔,虽然苍白瘦弱,但是那我见犹怜的神态,当真是让人,尤其是男人会喜欢到心坎上去。 她的视线最后落到了床头柜上的两个饭碗和那一碟酱菜上去。周太太沉默着走上前,垂下眼瞥了下碗里的剩粥,伸出手指碰了下饭碗,还是温的,果然瑞康刚才是在这里和她共进早餐,周太太心里愤怒极了,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女人想要做什么?想要毁了她的两个儿子吗?不能,绝对不能让她得逞。周太太带着愤怒注视着梅若君的脸,这张脸,她越看越讨厌,但是她不能轻易的和她撕破脸,因为自己的两个儿子都眷恋着她,她必须想一个尽善尽美的方法让她认命,让她顺从,让她屈服。 周太太强忍着胸中怒火,口中冷淡的说:“若君,我理解你的丧父丧母之痛,瑞安也很关心你,所以从今天开始,瑞安就会留下陪你,你们夫妻好好团聚团聚,我会多派几个人来伺候你们,至于瑞康,自然是要回去的,一方面他有学业要继续,另一方面他和程家的婚事已经定了,下个月十五就是他和程家小姐大婚的日子,是要准备准备的。你有重孝在身不方便,就留在娘家好好养病吧。等他的完婚后再回去。”周太太说完扬了下手中的手绢,就如进来的时候一样高贵的,甚至是有些趾高气扬的走了出去。 周太太走后,若君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双手已经将被子抓成了皱巴巴的乱布。婆婆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已经把她十几分钟前编织起来的美梦和希望摧毁了,一把把利刃扎到她的心里,让她痛彻心扉,虽然婆婆所说的都在她意料之中,可是她依然觉得伤心难过。她蜷缩起身子,将脸埋在膝盖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灵堂里又开始传出和尚诵经的声音,那诵经声,木鱼声,让她头痛欲裂,隐约间她似乎听到瑞康的声音,好像是在争执,好像是在辩解,又好像是在恳求,最后他的声音被和尚的诵经声吞没。 过了不久,翠柳低着头,一脸沮丧的走了进来,手中拿着托盘来收拾碗碟,她看上去很难过,若君知道她一定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被周太太责备了,心里很抱歉,开口说:“对不起,翠柳,让你受牵连了。” 翠柳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睫毛,瘪了下嘴,摇摇头,蠕动了下嘴唇想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化成了一声叹息,转身走了出去了,到了门口突然停下脚步,喊了声:“大少爷!” 若君赶紧擦了擦眼上的泪痕,拢了拢松散的头发,翠柳的身影闪过后,门口站着一个拄着拐杖的人影,他的身高并不比瑞康矮多少,只是因为脊柱的弯曲,使他驼着背,故而好像矮了很多。这次他的右脸对着她,远远的她看着他,他的右脸和瑞康是多么的相似,一条浓浓剑眉,漂亮而多情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他站在门边上,并没有走进来,眼睛一直看着地上,他看上去很紧张,犹豫了良久,伸出手指在门框上轻轻的敲了两下。 “我……我……可以进来吗?”他小心的问。 他的卑微,他的局促不安,他的脆弱,令她心中怜悯心大作,但是她还是害怕他的,三朝回门前的暴怒,马棚边的冷酷,书斋里的粗鲁,她紧紧的拉住被子,点点头,尽量的放软语气说:“进……进来吧……”她居然也结巴起来。 瑞安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向她,她睁着那双明澈的大大的眸子,惶恐的看着他,她眼中的恐惧,令他止住了脚步,他其实并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曾经的那些行为让若君害怕,他依然认为她的恐惧是因为他变形的容貌,他惭愧的低下头。 他两是夫妻,竟然如此的陌生,两人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躺着,面对面的僵着,竟然找不到一句话可以说。若君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只想到:“坐吧。”这么两个字。 他看了看四周,侧着身子坐到了窗边的椅子里,他是想尽量将右半侧的脸对着她。 “我……我担心你……”他轻声说。 “谢谢。”她生硬的回答,结婚至今他两说过的话可能一只手都数的出来,虽然他突然的说出一句饱含感*彩的话语,让她很吃惊,但是她却没法用富有感*彩的话语回答他。 两人的谈话就这样中断了,梅若君头脑里像是盛满了锯木削,密密麻麻又昏昏沉沉,瑞康的热情,亲吻,计划早就占据了她全部的思维和心灵,也许是她的体力有限,也许是她的能力有限,虽然她觉得自己应该给瑞安一些关注和怜悯,但是她觉得力不从心,划拨不出一丝丝的空间给眼前这个和自己有着夫妻名分的男人。 她按了按发涨的太阳穴,一上午经历了爱情甜蜜,编织美梦,到被周太太摧毁希望,瑞康的离开,瑞安的出现,她无法一下子承受那么多,尤其她还沉浸在丧父丧母的悲痛中,外面木鱼声咚咚咚的敲着她的神经,终于她说:“对不起,瑞安,我想睡一会。”她是在下逐客令,她想一个人待会。 可是瑞安并没有走,只是淡淡的说:“你睡吧,我……我坐……坐在这陪你。” 她一愣,抬眼看他,刚想说话,却立刻呡住了嘴唇,瞬间想起他是她的丈夫,他是唯一有权坐在这看着她睡觉,甚至和她一起睡觉的男人,不是吗?她的心一沉,是的,他有权对她做任何事,而她没有任何权力赶走他,她必须服从他,爱他,伺候他的。她的头更疼,心也在隐隐作痛,只觉瑞康不久前编织的那个梦想正如一个漂亮的肥皂泡慢慢的在幻灭。 她躺了下去,背对着他,她需要休息,需要恢复体力,还有智力。他撑着拐杖,默默的走到门口,将房门关上,将外面的吵闹声隔开,又回到床边的座位上,痴痴的看着她在床上的背影。 ------------ 第三十五章 青青柳丝 云淡淡,风微微,湖水盈盈,柳丝青青,百花明媚,芳草萋萋,楼台措致,高塔巍巍,校园里的迷人之处还不至这些景致,更引人之处是那些朝气蓬勃的莘莘学子,他们的各个迎着阳光,或怀抱着书本交流着课业,或拿着报纸谈论着国家大事,或静静的看书自修,或三三两两的低声交谈,或聚成一团慷慨激昂,充满了生命力,他们是中国未来和希望,谁也说不清,他们中会有多少人成为世界伟人,有多少人会成为知名人士,但是他们是中国的新鲜血液。 他们其中的一个,周瑞康,正趴在石桌上一手奋力疾书,一手翻着书本,他正在补着一个星期来缺的功课,虽然正经历着感情的煎熬,但是他并没有放弃自己的理想,也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主要任务。 洋洋洒洒的完成了一篇散文,他放下笔,双手放在腰上,向后挺了挺,转了转酸麻的脖子,伸了个懒腰,阖上书本和作业本,对着天空长长的舒了口气,三天赶出七天的功课,真的快要了他的命了,虽然知道这几天的功课质量不怎么高,但是混过关还是可以的。 完成了功课让他全身轻松下来,看着不远处的春光明媚,美不胜收的湖色,他的眼前浮现的却是那个雷电交加的风雨之夜,他吻了她,她那哀戚的眼睛,她长长的睫毛,她温润的漂亮嘴唇,她的纤纤细腰是那么的柔软,她那么的用力抱着自己……他越想越觉得气血直往脑子里冲,有股燥热在身体里乱窜,他对自己笑了笑,赶紧甩甩头,把自己的欲念甩掉,搓了搓脸,站起身来,他得马上赶去文学社主持这一期的刊物。 拿着书本和作业,转身走了没几步,就看到程嘉伟朝自己挥着手跑了过来,后面跟着温文儒雅的徐子言。 “周瑞康!”程嘉伟还是一张天真欢乐的笑脸,好像他从来都没有烦恼,整天都是嘻嘻哈哈的,瑞康很是羡慕他那大大咧咧的个性。 “喂,你这一消失就是一个星期,跑哪去了?我还以为你病了,去了你家才知道原来是梅家出了事。” “唔。”瑞康呡了下嘴唇,点点头,他并不想解释太多。 “你怎么不早说呢?想当日我们一起去梅家,梅伯父梅伯母也是招呼过我们的,我和嘉琪应该去悼念一下的。” “是啊,发生那么大的事,就算我并不认识他们,但是我们是朋友啊,如果需要帮忙,你说一声,我们也是义不容辞的啊。”徐子言说。 瑞康微微一笑,拍了拍他们的肩头,说:“谢谢,也替若君谢谢你们。” “哎,你的功课赶完了吗?要不要我替你写?”徐子言笑说。 “哈,多谢,草草赶完了。”瑞康拍了拍手上的书本,笑说:“我想蒙混过关还是可以的。” “我相信你行的。走,文学社一堆人在等你。”徐子言拍了他一下。 “对啊,嘉琪可是望眼欲穿……哈哈,走走走!”程嘉伟拉着他们就走,却不知道他的话已经在瑞康的心里重重的敲打了一下,脚下反而放慢了,嘉琪,嘉琪…...他无法绕过,无法躲避的名字。 周瑞康一踏进文学社,原本低声交流,轻言细语的人们,突然情绪高涨起来,气氛立马沸腾起来。 “哎,周瑞康,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也退学当兵去了呢!”一个男同学说:“听说现在全国各地很多高校的同学都投笔从戎了。真是令人热血沸腾。我的那篇稿子呢?在哪在哪?” 一个女同学站起来,拍了他一下,将几张稿纸塞到他的手里,说:“哎呀,在这呢!你快坐下吧。” 转头说:“哎,周瑞康,农业系和财经系的两篇文章,这期要登那篇?我觉得吃饭问题和赚钱问题都很重要呢!但是这一期的篇幅不够了。” 又一个管财务的女同学,也站起来大声说:“哎哎哎,你们能不能安静些!”说着走到周瑞康面前,抬着眉毛说:“周瑞康你再不回来,我这可真的要沸腾了。印刷厂那边说我们的内容太尖锐太危险,不敢印,也不敢发表。而且还提高的价格。你看怎么办?”说着摊了摊手。 瑞康突然有种从梦幻回到现实的感觉,赶紧上前,准备和大家商讨各种事务,刚坐下,拿起各种稿件浏览起来,忽然从侧门走进了一抹鲜红,“大家别急,我已经办妥了!” 程嘉琪兴冲冲的走了进来,脸上红扑扑的,带着一贯的明媚笑容,眼睛闪烁着自信兴奋光辉,手中拿着一本杂志,说:“我刚去了趟印刷厂,和他们谈妥了价格,他们答应还是给我们老价格,但是黄一生的你那篇文章可能要稍作些修改,但是主题不用变化,你依然可以抨击华北自治的问题。还有关于农业系和财经系的文章,我两篇都录取了,当下的时局,越来越多的人都处于饥饿的状态,通货膨胀那么厉害,所以我把我自己的那篇咏叹春色的散文撤了,把这两篇稿子登在最显眼的地方。篇幅刚好。” “哎呀太好了!”同学们纷纷高兴起来。 “嘉琪,你真能干呢!你自己跑去印刷厂和他们谈啊!”程嘉伟跑上去惊奇的看着妹妹。 程嘉琪得意的笑着撅撅鼻子,一昂头说:“你现在才知道么?”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一甩头眼角扫到坐在长桌另一头的瑞康,他正带着漂亮的微笑看着她,眼神中满是感激和欣赏,还有些仰慕,眼底的那么一丝哀愁,让他看上去更是迷人。她又帮了他,又替他解了围,瑞康有些疑惑,嘉琪的存在简直就像是老天派给他的天兵天将,每一次他有困难或者需要帮助她总是像一场及时雨一般替他解围。 她见他注视着自己,不由有些羞涩的低下头去,嘴角带着一抹笑意,众人两头一看,都立刻心知肚明。黄一生立马起哄笑道:“哎哎哎,大家识相点啊!该干嘛干嘛!” 程嘉伟拍了他一下笑道:“喂,兄弟,你的观察力越来越强了啊,走走走,我们去谈谈你那篇关于华北自治的文稿去,子言,你也别杵在那了,过来替他改改稿子。” 徐子言暗暗一笑,拍了拍瑞康的肩头,走去加入程嘉伟和黄一生。 几个女生也是嬉笑着或拉或推程嘉琪往瑞康身边走去,他两的恋情和婚事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看着她翩然朝自己走来,瑞康的双手不停的捏着一直铅笔来回的转来转去,眉头不自觉的蹙起来,眼底的那一丝哀愁突然在脸上扩散开来,他的眼睛是看着她,但是视线却似乎穿过了她的身体,投向不知名的远方。她不知道他是怎么了,轻轻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尝试把他的视线拉回来。 他一怔,发现自己的恍惚,有些抱歉,把注意力收了回来,微笑说:“真是谢谢你,又一次替我解决了难题。” “你真客气。” 他不知道要怎么接她的话,自己很客气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那么的客气?因为她是他的未婚妻?和未婚妻说话是不应该这么客气的,想想如果是若君在自己面前,自己可能会调笑她变成了花木兰,或者抱着她在屋内转圈,是不是这样才是正常?可是他对着嘉琪却说不出也做不出。 她是他的未婚妻……他两的婚期已经订下了,很快他们就会成为夫妻,但,周瑞康始终都觉得这场订婚好像和自己无关似的。自己已经出尔反尔了一次,难道现在又要反悔一次?他看着她的明亮而疑惑的眼神,她正在尝试解读他的表情,她的眼神清澈,不掺一丝杂质,她的生活里干净而单纯,富裕的家境,顺利的成长,和谐的家人,如今又有了人人称羡的婚事。他要怎么向她坦白自己的心事,他突然想起了若梨,那么雷雨夜里,那张煞白痛苦绝望的脸,想起了若梨的离家出走。他的心绞了起来,他不能再制造一个若梨。 嘉琪越来越看不懂他脸上逐渐阴郁悲伤的表情,但是她敏感的读出他有心事,他从来都不是那么凝重忧郁的人,曾经,他们一起欢笑,一起开玩笑,他和嘉伟简直是一对活宝,口若悬河,妙语如珠,笑的比别人大声,喊的比人大声,而此时眼前的周瑞康却如此的沉默寡言,眼神涣散。 “你怎么了?”她问。 “哦……”他的眼神向四周随意的扫了扫,手中的铅笔敲了一下桌子,匆匆说:“我去找教授交功课。”说着拿起书本,转身走了出去。 她更是不明所以,跟了他出去,在他身后喊他:“瑞康!瑞康!” 他没回头,只是大踏步的朝前走去。 他两的奇怪举动,也惹的程嘉伟和徐子言很是不解,跟了出来,看到嘉琪一脸的无辜莫名站在那,看着瑞康远去的身影。 程嘉伟奇怪问:“你两怎么了?吵架了?刚才不是好好的吗?” 嘉琪摇摇头,她根本就不明所以,有些委屈的说:“我不知道,他变的很奇怪,我不再熟悉他。”她皱着眉。 徐子言看着瑞康的背影,安慰嘉琪说:“别急,我去看看。”说着快步跑着追上周瑞康。 “瑞康,你是怎么了?”徐子言一把拉住他,瑞康停下脚步,一脸愁绪的看着他,让徐子言吃了一惊,说:“你是不是有事?想不想谈谈?” 瑞康被他半拖半拽的拉到湖畔的长椅上,徐子言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摸了下下巴,细细审视他,神态像个侦探,良久也不说话,瑞康被他看得难受,皱着眉,站起身说:“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长了三只眼睛吗?” 徐子言按下他的肩头,让他坐下,在他面前来回踱步,嘴里缓缓说:“瑞康,你情绪很坏。” “是吗?有那么明显吗?” “你原本就不是善于隐藏情绪的人,现在更是写了几百个烦字在脸上。怎么骗人?” “咳----”瑞康倒在长椅上,仰天长叹一声,用手指随意梳了一下头发,他的确需要有个倾诉的对象,但是他怎么说的出口,这才是他烦恼的症结点。“是的,我是很烦!” “为了感情?”徐子言从容的说,一双眼睛透出锐利的眼光。 周瑞康有些惊讶于他的观察力,徐子言靠在一旁的柳树树干上,双手绕在胸前,微微一笑,耸耸肩说:“能让男人如此烦恼还难以启齿的,不是钱就是女人。你是大少爷,生活优越,自然不愁钱,剩下的自然是为了女人,这并不难猜。” 周瑞康听他这么一说,觉得和徐子言这样的聪明人说话真的是轻松,不由也会心一笑,有点故意刁难,故意考验的味道的说:“说下去。” 徐子言哈哈一笑,点点头,说:“好,正好我最近看了一本外国的侦探小说,那就让我猜猜看。”说着又打量了他一下,蹙着眉,摸着下巴说:“你和嘉琪的婚事,并非你的本意,你是抗拒的。是不是?” 瑞康一怔,眼睛一闪,并没回应,徐子言微笑着继续说:“你心中另有爱人,但是这个女人身份特殊,你无法让她名正言顺,是不是?” 瑞康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脸色变的凝重,盯着徐子言的脸看了一会,又不得不心虚的转移开视线,走到湖边看着湖水。 “看来我是猜对了。”徐子言对自己的推理能力颇感得意。 “你怎么知道?”瑞康轻叹了一声问。 “如果你爱的是嘉琪,你两亲事已定,你还烦恼什么?应该是快活的每天耳鬓厮磨才对啊,可是你看你,消失了一星期,回来见到她你不仅没有丝毫的激动,还转头走人。”徐子言精确的分析,其实让瑞康心里轻松了许多,至少有个人是明白他的。 “至于那个女人的身份也很容易猜得到,你是受新式教育的人,在学校你也是破除封建包办婚姻的坚定倡导者,如果你有一丝希望,有一丝能力让这个女人光明正大的和你在一起,你会不遗余力的去变成现实。人对有希望,有能力办得到事,是不会沮丧的,只有当希望渺茫,力不能及的时候才会绝望,不是吗?至少我可以说,那个女人是你父母无法接受的人。” 徐子言说完这些话,两人只是沉默,面对着荡漾着微波的湖面,良久,瑞康轻叹道:“你都猜对了。但是我并不绝望,我只是烦恼要如何退婚而不伤害嘉琪,她是个好女孩。” “呵呵,瑞康,你怎么会有如此天真的念头?”徐子言摇摇头微笑道:“你既想捅人一刀,又想对方不受伤?嘉琪对你的一番心意,我们都知道,只是,爱情本来就是要你情我愿的。既然你心有所属,为什么不对她言明呢?” “言明?不!这样太残忍了。” “也许是的,但是总好过让她一直蒙在鼓里,受你的冷落要好。伤口总会好的。” 思索片刻,瑞康突然像似被人点醒了一般,对啊,自己既然已经准备接受地狱之火的煎熬,那还有什么好怕的,他必须去面对自己的选择,他心里突然开始清晰起来。转身感激的握住徐子言的肩膀,眼神中似乎找到了希望,说:“你说的对!谢谢你,子言,你真是我的好兄弟。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说着拿起书本,快步跑了开去。 徐子言看着他风一般旋即而失的背影,摇摇头,他还有一句话没来得及问,就是:“那个女人是谁?”一阵微风吹来,身边的长长的下垂的柳丝,拂过他的面颊,他眼前仿佛见到一个纤柔如弱柳般的模糊影子…… ------------ 第三十六章 迎春花 在周家的资助安排下,梅家二老总算顺利出殡了,梅若君始终也没等到妹妹若梨回来参加葬礼,葬礼上,她心中的悲痛和愧疚始终在折磨她,她没有想到若梨会如此决绝的离家出走,也没想到地狱的第一把火会烧到自己最亲爱的妹妹身上,还有继母陈玉琴的死其实也是自己间接造成的,如果那天夜里自己把持住,没有和瑞康拥吻,那么若梨怎么也不会离家,继母也不会因为冒雨寻找女儿失足落河。每每想到此,她就根本没有脸面对父亲梅雪飞的灵位。 瑞安始终都是那么静静的陪在一旁,并不会太靠近她,他没有再动过怒或者发脾气,若君其实不太关注他,她的心如今被瑞康占满了,可是瑞康回去已经有五天了,没有再来过,她既想他来,又怕他来,过了这几天,虽然依旧伤心,但是她有些适应了目前的平静,每过一天她的理智就清醒一份,瑞康编织的那个未来是不会到来的。 清晨,梅若君在一阵清香中缓缓苏醒,这香味芬芳清雅,令人心旷神怡,顿时头脑醒目许多,心情也舒畅起来,若君微微侧头,见床头柜上立着一个土定瓶,里面插着一束鲜亮可人的迎春花,每一朵小小的花朵上都有六片可爱的娇黄色的花瓣,它们不像牡丹那么华贵,不像芍药那样的娇艳,不像梅花那般的孤傲,不像绣球那样的夺目,可是它们的娇小艳丽却是那么惹人怜爱,它们的芬芳是那么的沁人心脾,在那白色的瓶身承托下,更是美丽。 若君不由的对着它们笑了笑,坐起身来,用手指轻轻碰触了其中一朵的花瓣,心想翠柳真是有心了,心头刚一动,就看到瓶子下压着一张小纸条,若君奇怪的拿起来,只见上面用俊秀的小楷写着:“绿柳纤枝覆阑干,黄花嫩蕊送春寒,莫道严冬无艳色,乍看枝头已成串。” 若君反复念了好几遍,她喜爱这首诗,还有这一手漂亮的小楷,瑞安,是的,这是瑞安写的,若君躺在床头,手中拿着诗句,眼睛定定的看着瓶里的花朵。 他的字画才华她早就知道,却不知道他原来有如此的诗词功底,可是为什么他不早点与自己互通心意,她虽然失望,但是从来也没有嫌弃过他的残缺,是他的的冷漠和暴躁把她推向瑞康温暖的怀抱,如今他的表白之意已经很明显,她要怎么办?他是她的丈夫,她应该和他重新建立感情的,这样才是名正言顺不是吗?那瑞康要怎么办?她将视线从那瓶迎春花上转开,她不能背叛和瑞康之间的誓言,她答应过要和他一起去地狱的,她不能也不会丢下他独自一人。她坐在床上兀自想的出神。 “笃笃笃”翠柳敲门进来,一脸的笑意,一进门就弯着眼睛说:“哇, 好香啊!大少奶奶,早啊!” “早!” “这些迎春花是大少爷一大早在树林里采的,都没告诉我和周福一声,吓了我们一跳。” “他一个人去了树林?”她有些紧张的问。 “是的,还好没事,大少奶奶别担心。”说着眼角露出一个慧黠的笑意。 若君暗暗叹口气,不再说话,起床坐到梳妆台前,让翠柳替自己梳头。 “家里有什么消息吗?”她忍不住打探。 “唔……对了,舒志和洵美很想大少奶奶呢。我前天回去,他们缠着我问了好多。”翠柳说 若君想到舒志和洵美可爱的小脸,微微一笑,她很是想念他们,说“翠柳,下次你回去,和娘说说,让他们来看看我,我想他们的紧。” “哎,好。” “还有什么事吗?” “这……”翠柳停下了手上的梳子,抬头在镜子里和若君对了一眼,又低下眼,半天,支吾说:“我回去的那天,程家老爷太太来了。还带了好多礼物,老爷太太很高兴。” 她的心一沉,一阵酸楚,眼睛不由的朝窗外望去,轻声说了声:“很好。” 翠柳在她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悲,呡了下嘴唇,小声说:“大少奶奶,大少爷对您是一片痴情。” 她嘴角微微一扬,眼神从窗外涩涩的转回来,依然在镜子里看着翠柳,问:“他高兴吗?” 翠柳没有抬头看她,手上编着辫子,嘴里带着笑意说:“这么好的亲事,二少爷自然是高兴的。程家小姐我是见过的,很美,经常和二少爷说说笑笑的,他两是天生一对。” “是的,我也见过她。嘉琪很讨人喜欢,我很喜欢她。”她笑笑,拿起梳妆台上,那朵代表着孝义的白色绢花,递给翠柳。 翠柳接过绢花,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她的笑容很平静,没有嫉妒也没有忧伤,但是却让人觉得很不自然。“去花瓶里给我摘一朵迎春花。”她说。 翠柳高兴的点头从花瓶里摘了一朵小小的迎春花,递给她,若君用发夹轻轻将这多小小的迎春花插在白绢花旁边。 // 午饭时,瑞安依然坚持独自在厢房里吃,若君很不解为什么瑞安从来不肯出来和大家一起吃饭,不过她没有去细问,其实她心里并不是很期待和瑞安同桌吃饭,因为无话可说,只有尴尬,如果独自吃饭能够让胃口更好些,为何不呢?所以她也没有去强求他。 饭后瑞安才走出来,来到厅里与若君一起喝茶。 “谢谢你的花和诗,很美,我喜欢。”若君说。 他怔了怔,不自然的笑了笑,脸上泛红,点点头说:“你……你……喜欢就好。” 两人的的谈话又中断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若君把杯子里的茶喝尽,瑞安突然才又开口说:“对不起,以前……是……是我不好。” 若君有些吃惊的放下杯子,看着他,他也鼓起勇气抬头看她,这也许是他两婚礼后第一次对视,她虽然不再害怕他的破碎的容颜,但是还是看不太习惯,她在心里鼓励自己不要退缩,不要回避,自己一定要接受他的脸。 可是他已经从她的眼中发现了勉强,赶紧又低下了头,她的眼神再一次刺痛了他脆弱的心,他摇摇头,猛的站起来,背对她,带着火气说:“对不起,我不好,我配不上你。”说着拄着拐杖,一瘸一瘸的朝屋外走去。 他突然的转变让她又一次受到惊吓,她的心里很是愧疚,自己怎么就那么没用呢?怎么就不能掩饰的更好些呢?自己怎么就不能接受他的容颜呢?自己怎么会是那么肤浅的人?她在心里不停的责备自己,她不想伤害他的,赶紧跟了上去,解释道:“不不不,瑞安,对不起,是我,是我不好。” “你……你有什么不好?有……什么需要向我说对不起的?”他转身逼问她:“我……我根本……就知道自己是什么?”他支着拐杖有些左右摇晃的说。 “瑞安,你听我解释,我没有,没有嫌弃你。” “呵!”他苦笑着仰头,说:“连我……我自己都……嫌弃我自己。” “那......你嫌弃我穷吗?”她问。 “当然不……”他看她。 “那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不嫌弃你的容貌?” “因为……”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满心的犹豫和疑惑。 “你才华横溢,满腹诗书,不知道比世上多少人要强,何必那么在意自己的容貌?”她尽力安慰他。 他很小心的看着她,眼神犹如一只小动物,恐惧,自卑,犹疑,期待,“你……说真的?” 她赶忙连连点头,紧紧的看着他的脸,这次她没有排斥,没有胆怯,只有坚定,他受到了她的鼓励,她的肯定,心中升起一丝,只是那么暗弱的一丝希望。 他鼓足勇气,伸出手尝试去触碰她的脸颊,他的手有些颤抖,因为他的心在颤抖,她光洁娇美的脸,在他心里是那么的神圣,不可侵犯,可是他心中有种欲望想触碰她,他依然是犹豫的,害怕的,手停在半空中。若君已经明白他的意图,轻轻的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 “哎哟哟,我们来的不巧了!”门口响起一阵笑声。 这是梅家几个星期来都没有过的笑声,若君和瑞安吓了一跳,往大门口一看,更是尴尬,原来大门一直都敞开着,门口已经站了四个人,当头的是天生长着一张笑脸的程嘉伟,身旁是美丽出众的程嘉琪,身后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徐子言,而他的身后站着的是令若君晕眩欲厥的那张脸孔,周瑞康。 程嘉伟早就没正经的跳了进来,笑着说:“瑞安大哥,没想到你们两如此伉俪情深,真是羡煞旁人。” 程嘉琪赶忙上前拉了他一下说:“哥,你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啊?若君在戴孝呢。还嘻嘻哈哈的。”白了一眼嘉伟,又拉起若君的手,细细看她,又看看瑞安,见他二人都是满脸通红,也忍不住扑哧一下的笑了起来:“若君,你们夫妻恩爱,是我们都期待的事,不用害羞。想当日瑞康那样的担心你们这样的盲婚哑嫁不会有幸福。今天看来,事实胜于雄辩,瑞康,怎么样?当日我说若君的性格很适合瑞安大哥的,你还不信。” 说着朝身后看去,周瑞康没有回应,他早被刚才亲眼见到的那一幕震惊的三魂七魄飞到了另一个世界,他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他看到她握住哥哥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怎么会这样?他们才分开六天而已,他一开始真的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可是嘉伟和嘉琪的话,已经证实了一切。为什么会这样?他想不明白,她在生自己的气?就因为自己六天没有来?可是他的苦衷她就不能体会半分吗?他有学业要完成,他被父母看管着,他有他的计划,他正要实施,他正要为了他两的未来去闯一闯地狱,可是……眼前的这一幕把他所有的计划决心都打乱了。 他震惊,生气,心痛,他想冲上抓住她问她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他看到自己的哥哥,自己亲爱的哥哥,瑞安是那样的喜悦,甜蜜,哥哥羞涩的笑着,低着头,那么多年,他第一次见到哥哥笑,第一次见到哥哥的眼中闪出对生活的希望之光,他问不出口,他觉得胸口像炸裂开来般,他死死盯住她的脸,她低着头,呡住双唇,惊慌失措的逃避着他的视线。 梅若君结结巴巴的对众人说:“谢谢你们来,灵堂在这边。”说着一路低着头带着他们往大厅里来。 徐子言在一旁看着瑞康石柱般直挺挺的站在门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很是奇怪,推了他一把说:“喂,你怎么了?石化了?走啊。”瑞康被他拖拉着,像木头人般也跟了进来。 ------------ 第三十七章 出尔反尔 梅若君燃起了几支香分给了程家兄妹和徐子言,三人在灵前鞠躬行礼,她知道他正盯着她,她心虚的想走到他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去。 上完香,嘉琪拉着若君走到院子里,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着她苍白消瘦的脸,一对真挚坦诚的眸子温柔的注视她,关切的说:“若君,你可要节哀啊。” “唔,”她点点头。 “对了,若梨为什么要离家出走?是因为接受不了丧父丧母之痛吗?”嘉琪不解的问。 “我的错。但是……求你别问了。” “好吧。”嘉琪想了想,微微一笑,拉起她的手,说道:“若君,你知道吗?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做好朋友的。你愿意吗?” 梅若君看着她微弯的眼睛,一对乌黑闪亮的眸子,眼神是那么的纯净,笑容充满了善意,从一开始她就对嘉琪充满了羡慕和喜爱,不由的点点头,微微一笑。 “天啊,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美。”嘉琪笑着抬起她的下巴,啧啧摇着头欣赏的说:“你一定要多笑。悲伤总会过去的,相信我,若君,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和我说。”说着又噗嗤笑了出来说:“可惜我们认识太晚了,如果早些认识,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变成我的嫂子,知道吗?你身上有股天生的哀愁,而我的哥哥呢,天生的无忧无虑,整天也没个正经,他一定会让你每天都沉浸在欢乐之中,笑的呀合不拢嘴的。” “不过,现在看到你和瑞安大哥如此恩爱,我也就放心了。”她安慰的微笑 若君微微蹙起眉,她不知道要怎么去解释刚才的那一幕,也许是瑞安那惊慌柔弱的眼神令她怜悯他,也许是那股在她心底暗涌的忏悔的暗流促使她去拨乱反正,她不知道,她自己也搞不清。 嘉琪翻翻白眼说:“哎呀,我可真是拙嘴笨舌的,怎么又把你说的皱眉了呢?这样吧,我去把嘉伟和瑞康这对活宝叫出来逗你开心。”说着正要转身朝屋内挥手。若君一把拉住她,猛摇头,急急说:“不要,不要,我没事,真的,嘉琪,我很高兴也很荣幸能得到你的友情,况且,我想,很快我两就不只是是朋友了。”她说的时候,心中一阵阵的酸痛,但是还是用力挤出了一个祝福的笑容。 嘉琪脸上顿时一片红云,微微低下头,嘴角却露出幸福的笑容,又忍不住抬头朝屋里看去,见周瑞康正斜坐在椅子上,一手轻轻放在唇上,看着她们。 “嘿,你看她两多要好?”嘉伟拍了下瑞康的肩头,笑呵呵的说。 瑞康的思绪被他这么一拍断了线,回头看看他,还有些茫茫然,“嗯?” “瑞康,我告诉你哦,我这个妹妹可是很难缠的呢,别看她现在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结婚后你就知道她又多粘人了。我可是从小被她缠到大的。那缠人的劲啊,嘿,真是磨人。” “呵呵……”瑞安坐在一旁,笑出了声。 瑞康再次惊讶的看着哥哥瑞安,哥哥居然能融入他人的交谈,曾经何时他是那样的与世隔绝,离群索居,而如今却能加入众人的交谈,他心里又是欣慰又是酸涩,他知道哥哥改变的根本原因是他对若君的爱恋。 “瑞安大哥,再过半个月,你们家就会知道我所说不差了。”程嘉伟又跑到瑞安身旁说。 瑞安也看了看院子里手牵手的若君和嘉琪,心中很是安慰,微笑道:“嘉琪……好女孩……” 瑞康心里越来越烦躁,他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把他和嘉琪绑在一块,越是多人赞美嘉琪有多好,他两有多配,他就越逆反排斥,他很想大吼,让所有人都闭嘴!难道因为嘉琪很好自己就必须娶她吗?他的眉头越蹙越紧,瞬间就想从座椅上弹起来发作,但是忽然肩头一沉,有人按住了他,回头一看,是站在他身后的徐子言,徐子言平静的微微摇了摇头,犀利透彻的眼神顿时让他的那犹如火山般的情绪平复了一些,只是他心里的熔岩依然在燃烧翻滚。 众人又坐了一会才告辞离开,瑞康第一个急匆匆的冲出梅家,他一分一秒也不愿意呆在这,这个小小的破旧院子给了他那么多的甜蜜,震惊和痛苦,他与她雨中定情,为她三天三夜衣不解带,为她熬药,与她海誓山盟, 而如今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不单单是傻子,还是个罪人。他大踏步的离开了梅家,没有看她,心里的剧痛。 梅家的小院子又恢复了宁静,梅若君缓缓走进厅内,燃起三支清香,插在了香炉里,又对着父母的灵牌磕了三个头。 // 城里的一个偏僻的小酒馆里,大堂里,总共七八张桌子,只有两张桌子上坐着客人,窗边的一张四方桌上,有几碟小菜,和两壶白酒,周瑞康早已有了醉意,两颊通红,但是依然端着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又倒进了嘴里,身边的徐子言,一把夺走他手中的酒壶,摇头说:“哎哎哎,够了够了。酒入愁肠愁更愁。” 周瑞康皱着眉,拿起桌上另一壶就给自己斟酒。 “喝醉了就解决事情了吗?” “瑞康,你是在玩火,你怎么会……怎么会爱上……”任由徐子言再怎么睿智沉稳,他也没想到瑞康会爱上自己的大嫂,下午在梅家的那个小院子里,他已经看的一清二楚。 “呵!”周瑞康带着自我嘲讽的意味,对着自己冷笑一声,又喝下一杯。 徐子言夺下他的酒杯,皱眉说:“别喝了,你到底打算怎么办?你和嘉琪的婚礼还有半个月就要举行了。你这个样子怎么做新郎官?” “新郎官?呵呵……谁爱做谁做,我是不会做的。” “什么?”徐子言忙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瑞康酒意上头,觉得有些晕眩,撑着桌面,支住额头,闭着眼,一手解开领口,说:“你觉得我这个样子能和嘉琪结婚吗?” 睁开有些朦胧的双眼,苦笑说:“她嫁给我,只能是一场悲剧。” “你就这么执着?” “你也认为我该娶嘉琪?” “不,我只是觉得你不能沉沦在漩涡里。就算你不爱嘉琪,但是世上还有千千万万的女子,何苦非要一个梅若君……” “别提这个名字!”他皱着眉,酒杯重重的砸在桌子上,狠狠盯了徐子言一眼,一手抓起酒壶,灌了自己几口。 “好好好,我不提。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不能娶嘉琪,我给不了她幸福,我明天亲自去程家退亲。” “这!”徐子言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后果?呵!”瑞康又苦笑一声,叹道:“后果就是天翻地覆,山崩地裂,惊涛骇浪,火山爆发,嘉琪和我决裂,嘉伟和我断交,程家把我扫地出门,爹娘把我狠揍一顿……”其实这些事情,都是他早就想好的计划里的一部分。只是如今他这么做,已经不再是为了自己和梅若君的未来,而是为了他自己。 “唉,这样吧,我陪你一起去,也好在一旁给你周旋周旋。”徐子言叹气说。 瑞康举起酒壶敬他,徐子言看了看他,摇摇头,爽朗的一笑,用手上的酒壶跟他碰了下,发出清脆的“当--”的一声。 // 周瑞康一身酒气的踏进周家大院,就被下人吩咐去大厅见父母,走进大厅,周太太忙拉着他喜气洋洋的说:“哎呀,你总算是回来了。快快快。你的新郎喜服做好了,快来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的话可以改。” 瑞康看了看桌子上的红木托盘上叠的整整齐齐,手工精湛的喜服,暗红色的短褂用绛红色的亮线绣着无数个囍字,他不是没有穿过喜服,他曾经穿着替哥哥瑞安去迎娶梅若君,他还记得迎娶当天,她的喜帕飞到他的脸上,惊鸿一瞥,她的容颜从此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此时再次看到喜服,他心中只有苦楚,眉头蹙起,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沮丧低落的转身就往大厅外走去。把周家二老和裁缝师傅都弄的一头雾水。 “站住!”周老爷高声喊住他:“你这是发什么疯?谁欠了你?” 周太太尴尬的笑笑,拉了拉周老爷,朝裁缝师傅看了看:“老爷,有外人在呢。” “你看看他,成天失魂落魄,一身酒气,一脸丧气,一点也不像是要结婚的人。”周老爷生气说。 裁缝师傅忙赔笑着:“不急不急,二少爷什么时候试都可以的,还有时间。”说着就退了下去。 周太太赶紧拉着儿子回到屋里,细细打量了一番,不由心惊,她从没见过瑞康的眼神里有那么多的痛苦,心头一紧,忙捧着他的脸问:“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他沉默不语,周老爷生气道:“我真搞不懂,现在外面有多少人连饭都吃不上,他天天养尊处优的还整天愁眉苦脸,好像我们做父母的有什么对不起他似的。”说着叹了口气,不停摇头:“你告诉我们,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说!”、 瑞康一抬头,看了看父母,皱着眉说:“我不结婚!” “什么?为什么?”周老爷瞪大眼,走近儿子,他不懂这个孩子,完全的不懂,他已经尽他所能让他得到最好的生活,为什么他还是不快乐。 “因为……因为……我不爱嘉琪。”他紧锁眉峰。 “又是爱!爱情到底是什么?程家和我们门当户对,你和嘉琪不也是经常出双入对吗?现在婚期已经在眼前,你尽然说不结婚?你让父母怎么做人?你让人家女孩子怎么做人?”周老爷连连发问。 “这桩婚事是你们替我定下的,我从来没有点过头,是,我是犹豫过,尝试接受,但是我失败了。”他激动的说:“爹,娘,不要逼我了,不然我只能离开这个家。” “你……你……你…….”周老爷气的颤抖着手指指着儿子,却说不出话来。 周太太赶紧扶着周老爷坐下,看着儿子眼中痛苦绝望的神情,她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威胁父母,他是在挣扎,是在求生,她拉着儿子,颤栗的说:“瑞康,不要吓娘,你不是真的要离家吧?” 瑞康没有管母亲的问题,继续说:“如果你们怕失去脸面,那我自己去程家退亲,所有的后果我自己承担。” “你自己承担?我们周家百年来的声名,我们二老经营了一辈子的信誉,就要毁在你的手里,你承担的起吗?”周老爷胸口起伏,脸通红,眉间和额头的纹路更深。 “对不起,爹,请您成全我。”瑞康看到父亲生气,心中愧疚,跪了下来。 周老爷看看眼前的儿子,他和自己年轻时候长的那么像,他是那么的优秀,他是自己血脉的延续,再生气,他心里的父爱也是不会断的,略略克制了一下自己的脾气。突然间,周老爷眼睛一亮,问:“瑞康,你是不是另有心上人?” 瑞康沉默不语,周老爷眨了眨眼睛,说:“如果你是另有心上人,那我们做父母总是以你的终身幸福为念,就算是要对程家毁约失信,我们也认了,我豁出这张老脸,替你去退婚。大不了让程家责骂一顿。” “只要你中意的姑娘身家清白,人品端正,我们马上去提亲。好不好?” 瑞康心中感动的看着父亲,原来父亲并不是不关心自己幸福的老顽固,在父亲的心中最终还是疼爱自己的,可是他中意的姑娘......他中意的姑娘……他怎么说的出口…… 瑞康那矛盾纠结,难以启齿的表情,让周太太心里咯噔一下,不由的摇晃了两步,她觉得有些晕眩,撑住桌子,缓缓坐了下来。 瑞康看着一脸急切想知道答案的父亲,自己既心虚又羞愧,他虽然个性热情奔放,追求自由,但是并不是不遵礼法的人,而自己和若君之间的恋情,无论放在过去,现在,未来都是违背人伦纲常,被人唾弃的。 “爹,娘,对不起,我不能说!”他痛苦的说:“程家我自己去说。”说着,站了起来,转身跑出大厅。 周老爷疑惑的看着妻子问:“他不能说?这是什么意思?” 周太太此时只觉太阳穴发涨,摇摇头,她的心七上八下的,用手顺了顺胸口,尝试让自己心跳恢复正常。 “哎呀,他不会看上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吧?”周老爷从凳子上噌的站起来。“我去问他。” “不,老爷,别去问了!”周太太拉住丈夫的手臂阻止,她太了解丈夫和儿子的个性,怕在周老爷的追问下,瑞康一时脱口而出,说出可怕的真相,那这个家,两个儿子的名声,未来就都毁了了。 “为什么?你没看到他那副有苦难言,难以启齿的样子吗?一定是有隐情。你为什么不让我问?” “老爷,这事您就交给我吧,我去找他谈。” 周老爷疑惑的看看妻子,点点头,的确,自己的脾气急躁,万一一语不合又和儿子起冲突,只会坏事,他是信任妻子的。 // 瑞康回到咏梅园,书桌前,小舒志正在全神贯注的写字,小脸鼓鼓的,眉间轻蹙,赵妈妈坐在一旁一边做针线活,一边微笑着看着他,就像是在看瑞康小时候读书写字一样。 瑞康走上前,摸摸舒志的头,看他在写什么,原以为他在抄四书五经,走近一看,原来舒志在抄报纸上的新闻,他的字体工整,他已经抄了好几张纸,都是关于日本侵华的新闻。 瑞康暗叹一声,舒志没有抬头,嘴里喊了声:“大哥哥好!” “唔。你妹妹呢?” “在和雁喜玩布娃娃,没意思。她们还和布娃娃说话,傻!” “呵呵”瑞康又摸摸他的头。 赵妈妈笑着说:“你这孩子,女孩子怎么能像你们男孩子一样呢?”抬头对瑞康道:“哟,二少爷,您喝酒啦,我去给您倒杯浓茶醒醒酒。” “唔。” 赵妈妈出去后,瑞康体力透支的往床上一倒,长长的舒了口气,头晕乎乎的。 “大哥哥,你要成亲了吗?”舒志突然问,让瑞康才要放松的神经又崩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瑞康侧头看着他。 舒志润了润毛笔,注意力依然在纸笔间,嘴里却说着:“他们都在说,说你要娶媳妇了。” 瑞康突然觉得哭笑不得,怎么全世界都知道自己要结婚了,连在自己的卧室里,也有人在和自己谈论自己的婚事。 “你是要娶若君大姐姐吗?”舒志停下手中的笔,奇怪的看着瑞康。 瑞康呵呵苦笑两声,对着床顶,“哎----”的大叹一声,似乎是把心中挤压的苦闷都叹了出来,摇摇头说:“不是。” 舒志有些失望的耸耸肩,转回头继续抄写报纸,嘴里说:“若君姐姐喜欢你。” 瑞康更是吃惊,这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顿时醉意醒了几分,弹坐起身,好奇的看着他,说:“你怎么知道?” “你离开的时候,她看着你的背影发呆。” “是吗?”瑞康心中忽然喜悦起来,“她看着我的背影发呆?” “是的。就像我娘看我爹。” 瑞康看着他圆圆的小脸,真想冲上去亲他一口。 舒志忽然又摇摇头,叹了口气,一脸严肃的说:“等我长大了,我娶她。” “噗!哈哈”瑞康被他的一本正经逗乐了,走下床,到书桌边,一把把他抱起来,放到床上,捏着他的脸,玩笑说:“和我抢女人,小心我揍你。”说着扬了扬拳头。 舒志歪着头,一脸天真的说:“你要娶别人了,姐姐不开心,我要娶她,让她开心。” 瑞康心中再次沉重起来,收起了笑容,摇摇头,说:“你不懂。哥哥不想娶别人,可是哥哥不能娶姐姐。因为,姐姐已经嫁人了。”他痛苦的坐在床沿上,视线从舒志的脸上转开,用手指捏了两下眼角。 “那我就去把她抢来。”舒志眼中闪着光。 瑞康无奈的摇摇头,又摸了摸他的头,毕竟他还是个孩子,他怎么能明白人世间这许多恩怨纠葛? ------------ 第三十八章 退婚 “什么?!退婚?!”程家气派的四合院里传出程老爷的震怒的声音,声音洪亮的让这三进三出的宅子发出颤栗的回声,院子里大树上,飞出一群受惊的鸟雀,这声惊吼之后,程家大厅里是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 “是的,伯父!”周瑞康低着头,两条浓眉紧锁,眼神却很是坚定。 “你……你……你……”程老爷顿时觉得气往头上冲,“你父母知道吗?” “知道。” “啊?他们知道?”程老爷惊讶的瞪着眼,“原来,原来,你已经和你那体面虚伪的父母串通好了来欺负我们啊?” “真是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家?”程老爷气的已经说不出一句有头绪的话来,此时的他只觉得愤怒,羞辱,自己引以为傲的女儿居然被人退婚,这比拉他去游街还要屈辱。尤其这个是和女儿的名节有关的事。 “是啊,周家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程太太已经快要晕厥,倒在椅子里,不停的摇头。 “你们周家简直太荒唐了,欺人太甚!我不管,我不要和你说,要退婚就让你爹亲自上门来说!”程老爷不停的摆手。 “程伯伯,程伯母,我实在好抱歉,也很遗憾不能和嘉琪结为夫妇,但是我真的不能。对不起,请你们答应我的退亲吧。”瑞康蹙着眉头,但是坚定的说着。 “我不跟你这小辈说,你去把你爹叫来,我要当面亲口问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把我们程家当什么人?说订就订,说退就退?”程老爷本来也是个烈性子,此时额头上已经青筋突出,鼻子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两腮不停的鼓动着, “我爹娘并不同意退婚,这是我自己的主意,因为我不能给嘉琪幸福……为了我,更是为了嘉琪,伯父伯母,求你们……” “哦,原来你父母也不同意啊,那我就更不会同意了,我告诉你,我知道你们在学校里搞的那一套,不尊礼法,目无尊长,无法无天,那些我都可以不管,但是如果你想毁了嘉琪的名节,毁了她的一生,我绝饶不了你!”程老爷吼叫着打断瑞康的恳求。 瑞康还要说,徐子言一把拉住他,陪着笑上前说:“伯父,您先消消气,平静下来,我们好好说,好好说。” “有什么好说的?” 程老爷大声说。 正在僵持,门外一阵说话声,然后就听到一声高声怒喊:“周瑞康!” 程嘉伟从外面回来,下人已经给他报告了厅内的情况。 一听这声音,瑞康顿时心往下沉了又沉,不由的闭了闭眼睛,程嘉伟,他的好朋友,那个一直欣赏自己,崇拜自己,友爱自己的程嘉伟,与其说他两是同学朋友,还不如说嘉伟更像是自己的兄弟,他两一起笑,一起闹,一起看斗鸡,一起斗蛐蛐,一起打球,比赛划船,比赛跑步,他不由的用拳头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手还未放下,程嘉伟已经冲到了自己面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惊讶愤怒的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问:“周瑞康,你来退婚?” 瑞康痛苦的看着他,他从没见过程嘉伟生气苦恼的样子,这是头一次,但是他只能无奈的点点头。 “我一直把你当好兄弟,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嘉琪?”嘉伟板着一张脸,怒火在他眼中燃烧,神色严肃的让瑞康心中难过,怎么会这样?他以为地狱之火只会煎熬他自己,可是为什么,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一个个的跟着自己掉进地狱的烈火中。他还没想明白,突然嘉伟吼了一声,一拳就挥了上来。 其实他的拳速并不快,瑞康是可以躲过或者举手格挡一下的,可是他根本没有想躲,有点像似故意让他打的,也许他心里原本就认为自己该打。 嘉伟的拳头把瑞康打的眼冒金星,摇摇晃晃的往后退了好几步,重心不稳,一手又把茶几上的茶杯打到了地上,倒在地上,身子还撞到了椅子,屋内顿时磬哩哐啷的大乱,众人叫的叫,喊的喊,拉的拉,挡的挡。 徐子言用力拉住嘉伟的拳头,皱着眉急急说:“嘉伟,大家都是朋友,别动粗!你知道他不会还手的。” “哼!他还有脸还手?就是因为我一直把他当做是我的朋友,我才要打他,他有没有顾念过我们的友情?有没有顾念过嘉琪的一片心意?”说着就想挣脱徐子言的手,再给瑞康一拳。 “哥!住手!”一声娇美的女声,高声的喊,声音了充满了惊恐。 瑞康躺在地上,耳朵里听到嘉琪的声音,除了羞愧还能有什么? 这时,程老爷程太太已经拉住了嘉伟,徐子言把瑞康从地上扶起来,瑞康的嘴唇已经被打裂,鲜血正在往外流。 程嘉祺心疼的情不自禁拿出手绢想替他把血擦掉,但是手举到半空,程嘉伟大吼道:“你还护着他?你知不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上前一把抓住嘉琪那只拿着手绢,停在半空中的手,把她拉到自己和父母的一边。 程老爷也叹了口气,摇头道:“嘉琪,快回房去,这里有爹给你做主!” 嘉琪挣脱开嘉伟的手,皱着眉,难过的说:“爹,娘,哥,求你们让我问瑞康几个问题好吗?毕竟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程太太心疼的上前揽住自己的女儿说:“哎呀,你还要问他什么啊,他就是个无情无义,不守诺言的人。还是留给爹娘给你做主吧。” 嘉琪对着母亲苦涩的笑了笑,拉下母亲的手,转身朝瑞康缓缓走去,咬着不停颤抖的下唇,她在极力控制不让自己哭出来。她的表情让他心中很惭愧,难过,但是只是一瞬,她的神色有了变化,她吸了口气,转过身,背对着他,面对着自己的亲人,朗声问:“瑞康,给我们一个理由吧!一个可以说服我们全家的理由!一个让周程两家都不太难堪的理由!” “我…..”他尝试张嘴,可是嘴角传来疼痛,嘉伟的那一拳下手还是很重的,不由的龇牙“嘶----”的吸了一口气。 “我和我的家人不想听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想听你说实话。” 瑞康低头想了想,实话?实话?难道要告诉全世界自己爱上了自己的大嫂?他做不到,他还没有丧失理智到如此地步。犹豫半天,瑞康只能将刚才对程老爷说道那番话又拿出来说:“嘉琪,我给不了你幸福。” 嘉琪摇摇头,转过头来,很不满意的看着他说:“你怎么知道你给不了我幸福?我的感知感觉,你又如何得知?” “我……”他语塞…… “我程嘉祺虽然不是倾国倾城,但是也自信算的上端庄大方,配的起你。而你自身条件,你也清楚的很,所以不要说什么你配不上我这样的话。”她身上的自信和骄傲,一直是令他欣赏的。 “我……我有心上人……”瑞康终于低声说出口。屋内的程家人各个目瞪口呆,你看我,我看你。 “是的,是的,我有心上人,对不起嘉琪,对不起程伯伯,程伯母,对不起嘉伟。”他重复的说道。 “可是,可是……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女朋友?”嘉伟瞪大眼睛吃惊的问。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是我心里的一个梦,我一辈子也不会和她结婚,但是我无法带着她的影子去和嘉琪结婚。我相信嘉琪也不会接受一个心里爱着别人的丈夫。” “荒唐……荒唐……”程老爷皱眉摇头,指关节不停的敲着桌面。 “嘉琪,对不起,不是你不好,如你所说,你是那么的优秀,优秀的让我惭愧。”瑞康诚恳的说,低下头。 良久,程嘉祺的脑海中渐渐将这段日子来他的反复犹豫和各种奇怪的言行表情串联了起来,所有的一切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他的确是爱着别人,自己只是他的备选,而最终他还是放弃了她。她回想起,那个雨夜里的舞会,他邀请她翩翩起舞,他和她共撑一把雨伞,走在雨丝漫漫的校园里,她挽住了他的手臂,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所有的一切就如发生在刚才。 她的心中觉得委屈,觉得屈辱,觉得气愤,觉得不甘心,鼻腔一阵酸涩,坚持了很久的泪水,终于还是夺眶而出。 虽然在流泪,她依然坚强的点点头,快速的用手指挥掉泪水,说:“你说的对,我程嘉祺的确不会接受一个爱着别人的丈夫。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娶那个女孩?” “因为……因为……”他想不出有什么体面的理由。徐子言拉了拉他的衣袖,替他挡了下,说:“这问题就留给他自己去烦恼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情观,我想,话说到此,是不是先把眼下问题解决了。” 程嘉祺凄然一笑,说:“爹,娘,我同意退婚。” “什么?你同意退婚?”程嘉伟叫起来,“你不是一直都……” “哥!”她哀求的叫:“留一些尊严给我和程家吧!”又转头看着周瑞康说:“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同学,我祝福你的爱情,希望有一日你能梦想成真。” 说完一转头,快步从侧门离开大厅,程太太皱着眉怨恨的看了周瑞康一眼,赶忙跑去安慰自己的女儿。程老爷见事已如此,再强求就变成事自己逼着人家娶自己女儿了,这样丢脸的事,他是做不出的,虽然气的鼻孔喘着粗气,但是结婚的事只得作罢了。 ------------ 第三十九章 爱情的脸 爱情到底有几张脸孔?激情?柔情?奉献?牺牲?痴缠?执着?占有?疯狂?……似乎没有一个人能够给爱情写出一个完全清晰的定义,或许平静也是爱情的其中一张脸? 梅若君看着床头柜上土定瓶里的一枝绽满花朵的梨花,洁白的花朵,配着点点黄色的花蕊,显得纯洁而娇柔,她的脸上显出一个微笑,她喜欢美丽的花朵,坐起身,披上衣服,习惯性的去摸压在瓶底的优美诗句,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养成了这个习惯。 可是手指触碰到桌面,并没有摸到纸张,有些奇怪,一看原来今天瓶子下并没有诗文,有些抱怨瑞安偷懒了,难道如此美丽的梨花,无法让他产生诗情? 起床穿戴好,打开卧室的门,开门声惊吓到了在院子里觅食的一群麻雀,纷纷展翅飞向天空。清晨的空气很清新,也有些冷飕飕的。 “咳咳咳!”一阵咳嗽声从对面的厢房里传出来,咳嗽声……是多么的熟悉,曾经有多少年,这个小院都是伴随着咳嗽声度过的,也许是还未完全清醒,一瞬间若君还以为是父亲在咳嗽,心中一颤,难道是父亲回来了?转头望了一眼大厅里的灵堂,她的心又凉了下来,这咳嗽声不是父亲梅雪飞,是她的丈夫,周瑞安。 她赶紧快步往厢房走去,刚要敲门,身后翠柳披着外衣,头发有些蓬乱的端着一杯热水,喊了声:“大少奶奶!” “翠柳,瑞安怎么了?” “大少爷好像是着凉了,周福已经去请大夫了,我先倒了杯热水,您端进去吧。我去梳洗。” 说着将托盘交给了若君,自己转身离去。 若君敲了门进去,见到瑞安蜷缩在被子里昏睡。床边的一双布鞋,鞋面已经湿了,鞋边沾满了淤泥,若君轻轻走过去,将热水放在床头柜上。 若君探头想查看他的情况,可是他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被子几乎没过了他的头,看不到他的脸。 “瑞安,瑞安……”她轻轻唤他。 可是他没有反应,若君心中咯噔一下,赶紧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果然,滚烫的,他在发烧,身子也在发抖,梅若君赶紧从自己的房里将自己的棉被,抱了过来,盖在他身上。 “瑞安,来喝点水。”她使劲把他推醒,想让他喝点热水,瑞安昏昏沉沉的醒过来,若君想让他坐起来好喝水,但是此时瑞安发着高烧,神志不清的,哪里还有力气自己坐起来,若君只好伸手穿过他的腋下,将他环抱起来,又赶紧将两层棉被把他盖牢。 “天啊,你怎么会烧的那么厉害?”她惊慌的问,“你是不是一大早去树林了?”她皱着眉。 瑞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看她,她赶紧拿了杯子吹了吹热气,自己尝了一下温度,喂给他喝,但是他烧的迷迷糊糊的,又因为左脸的肌肉萎缩,所以合不拢嘴,水刚进去,就又流了出来,濡湿了衣领和被子,若君只得赶紧找布擦干。 她放弃了喂他喝水的念头,因为她一个人实在是没有足够的力气,手忙脚乱,折腾了一会,热水已经变成了凉水,只好让瑞安继续躺好,给他掖好被角,自己坐在床沿上,眼神悲悯的看着他,他是为了去替自己采花,晨寒侵体,才会着凉的。想着他可怜的身世,想着他才华横溢,想着他对自己的一番心意,她心绪起伏,很是复杂,她已经失去了分析自我,判断自我的能力。 她小心翼翼的伸手摸他烧的滚烫的脸,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已经被他感动了,但是很快她又情不自禁的想起瑞康,自己的心里有多思念他,可是……可是……可是……那么多的可是……,说不清,解释不清,永无止境的是非题,让她觉得痛苦不堪。 瑞康就要和嘉琪成亲了,自己也该做回一个合格的妻子了,她和瑞康之间天真的“地狱之盟”,也该结束了,他和嘉琪是多么的登对,多么的合适,他两婚后会相亲相爱,自己心里是很羡慕嘉琪的,不,她是很嫉妒嘉琪,是的,嫉妒,虽然觉得自己不该,但是她的确是在嫉妒,他是她的,他两才是两情相悦,不是吗?可是很快他会娶程嘉琪,他会向她说甜言蜜语,温柔的拥抱她,深情的吻她,还有……还有……是啊,他们还会更为亲密,她不自主的抓住自己的衣角,猛烈的摇头想把那些自己臆想出来的画面甩掉。 她有多久没见到他了?自从那天他们一起来过梅家吊唁之后,她就在没见过瑞康,她已经记不得有多少天了,也许是一个星期?想来周家一定是在积极筹备着一场盛大隆重的婚礼,他一定是在兴高采烈的准备当新郎官,迎娶她的美娇娘,她心中又开始止不住的吃醋。 一只滚烫的手轻轻的握住她紧紧揪着衣角的手,若君回头一看,他依然是双眼紧闭,用沙哑的声音,轻声说:“对不起……若君……” 若君反握住他的手,摇摇头,轻声说:“你没有什么需要说对不起的,谢谢你。瑞安,我喜欢这些可爱的花儿,但是下次我们一起去好吗?” 他的头昏昏沉沉的,沉吟了一声,又昏睡过去。 过了一会,门口一阵喧闹,有马嘶的声音,也有人的交谈声,似乎有人来了,若君站起身,走到屋外,看到翠柳正往大门口走去。 大门口停着周家的马车,车旁站着周福,还有周贵,若君心中奇怪,周贵怎么一大早的跑来,周福身边还有一位大夫,周福催促着让翠柳把大夫带了进来,就和周贵两人在门口比手画脚的在说着什么,周贵皱着眉,时而叹气,时而摊手,看上去很是烦恼无奈,周福听后也跟着叹气摇头,两人似乎是在说一件极为麻烦棘手的事。难道是周家出了什么事?若君不安的想着。 “大少奶奶,大夫来了。”翠柳领着大夫站在了若君面前,若君回过神,忙给大夫让开道,吩咐翠柳给大夫倒茶。 大夫给瑞安号了脉,半晌抬头道:“夫人,您丈夫是得了风寒,应该连续的宿寒侵体加上受了风所致,他原先的体质就不好,所以病来的很急很猛。” “那,他会有危险吗?”若君担心的问。 大夫沉吟了一声,说:“先吃几剂药看看吧,还有……”大夫说着环顾了下厢房里的简陋破旧的条件,有些奇怪的说:“夫人,恕我直言,看你们的穿着,还有下人伺候着,似乎不需要住在这样的屋子里吧。您丈夫的病势很凶,应该去更舒适地方,治疗调养。这里实在是不妥,您看这门窗都透着风,到了夜间就更是寒冷,尤其您丈夫的体质不好。” 若君点点头,低声道:“这是我的娘家。我爹娘死了,所以我们在这守孝。” 大夫自觉失礼,忙站起作揖赔礼,若君嘴角微微的无奈一笑,说:“没关系,您的吩咐我记下了,您去开方子吧,我让人和您一起去拿药。” “哎,好好好……”大夫起身离去了。 若君看着病床上的瑞安,又环顾了一下这个寒掺的小厢房,光秃秃的土墙,破损的窗纸,老朽的门板,残旧的桌椅,和周家的富丽堂皇,舒适考究比起来,简直就不是人住的地方。自己却让瑞康和瑞安兄弟两住在这个地方。自己真是太疏忽大意了。 她得让瑞安回周家去休养,不能再留在这了,可是……婆婆并不让她回去,因为她重孝在身,因为瑞康就要大婚,她是个不祥之人,的确,自己还是不回去的好,也许自己不回去,就能把周家原有的安宁还给他们。 房门被敲响,周福推开门,站在门口说:“大少奶奶,太太吩咐我马上回周家去。” “周家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周福有些犹豫,呡了下嘴唇,为难的说:“老爷病倒了。” “什么?”若君睁大眼,忙问:“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会病倒的?” “昨晚……大夫说是急火攻心……” “急火攻心?为什么?”若君更是疑惑,周家不是在筹备喜事吗?有什么事会让周老爷急火攻心? “因为,因为……二少爷跑去了程家退婚,程家老爷昨天派人把聘礼送回,走的时候说了些难听话,把老爷气坏了,打了二少爷一顿,二少爷伤的很重,老爷自己也气倒了。家里没了当家的人,所以太太让我回去料理料理。” 天!若君震惊的愣在原地,眼睛瞪的老大,犹如石化了一般,硬是没反应过来,他真的跑去退婚了,怎么会这样?她想象不出周程两家会掀起多大的巨浪,但是她知道所有的人一定都是或悲,或怒,或哀,或伤,而自己就是造成他们如此痛苦的罪魁祸首。她不由的摇晃了几下,往后退了一步,用手撑住了墙。 “大少奶奶,您没事吧?” 若君摇摇头,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尝试着定了定神,问:“瑞康伤的怎么样?” 周福叹了口气说:“听周贵说,伤的不轻,只能趴着睡。” 她心如刀绞,他怎么会那么傻,那么固执?皱着眉,吸了口气:“周福,你带大少爷回去,大夫说这里太过简陋,不适合大少爷养病。” “哎,好,我这就叫周贵进来帮忙。”周福正要往外走,想了想,停下脚步,回头问:“那您呢?您不回去?” 想了片刻,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自己是这场风暴的诱因,现在回去不是火上浇油吗? “这……那我让翠柳留下陪您,回去禀明了太太再说。” 她点了点头,嘱咐道:“回去的路上,记得去药材铺抓药,好好照顾大少爷。” 周福应了转身出去唤周贵,若君回到床边,此时瑞安缓缓苏醒过来,咳了两声,沙哑着嗓子说:“我……我……不回去,我……陪你……”他的喉咙很疼,但是尽量尝试吐字清楚。 梅若君深蹙眉头握住他的手说:“等你病好了再来接我回去,就可以一直陪我了。”她像在哄小孩子一样的哄着他。他看了她一会,点点头。 // 树欲静而风不止,尽管梅若君极力想避开风暴的中心,但是有时候人的命运往往不是在自己手中的,周围的一切事一切人,都会将你推向一个又一个的风浪中。 当周太太看到病的昏昏沉沉的大儿子回到家中时,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当着周福,赵妈妈,和雁喜的面都忍不住内心积压已久的怒火,突然一改一贯的高贵优雅,双眉倒竖,颤抖着声音,脱口骂道:“这个梅若君安的是什么心?是不是想存心害死瑞安?为什么瑞安会变成这个样子?丈夫病成这样,她居然让他单独回来?真是岂有此理!”怒火攻心的周太太早就忘了是她自己不让梅若君回来的。 众人看到周太太如此大怒,都垂手低头的站在一旁,不敢多发一言。 “啪!”周太太重重的一拍桌子,怒道:“让周贵现在就去梅家把她给我接回来,我要问问她,到底对瑞安做了什么?她是周家的媳妇,就该回来衣不解带的伺候自己的丈夫,她居然敢抛下重病的丈夫,独居娘家?去,现在就去!” 周老爷正病恹恹的躺在床上,瑞康正全身是伤的趴在床上,而瑞安又病的如此沉重,自己深爱的三个男人一个个倒下,而背后都直接或间接的与一个人有着联系,梅若君! 周太太心头的熊熊怒火,已经忍无可忍,她的愤怒之火已经跃然脸上,让赵妈妈和雁喜等人都觉得很恐慌。她已经打定主意,要给梅若君好好的上一课! // 又回到了灰瓦白墙气派的周家大院,一下车就看到鲜艳的朱红大门前的一对雕着竹梅双喜半人高的抱鼓石,一抬头又是那显眼的六根圆柱形户对,它们正静静的诉说着主人家曾经的辉煌。 梅若君微微蹙起眉,跨进门槛的那一霎,她有种回到牢笼的感觉,一个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不能爱不能恨,不能哭不能笑的牢笼。周太太这么急让周贵把她接回来会是因为可怜她孤苦伶仃?会是因为担心思念她?自然是不太可能的。她知道此次回来,必然有一场飓风正在等着她。 ------------ 第四十章 女诫 与梅若君的惆怅相反,她身边的翠柳倒是很高兴,当然啦,在周家,下人的房间都要比梅家的豪华的多,梅家那个小破院子是连周家下人都瞧不上的。 果然一回到採菊园,舒志和洵美还来不及和她打招呼,就被坐在桌子边的周太太给打发走了。 “赵妈妈,把舒志和洵美带出去。我有话和若君说。” 众人只得退了出去。门刚关上,周太太就再也憋不住,指了指床上的昏睡的瑞安,劈头就厉声责问:“这是怎么回事?瑞安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若君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说瑞安是为了要采花给自己所以受了风寒?这答案估计只会让婆婆更讨厌自己。她低下头嚅嗫着:“瑞安受了风寒。” “我就是问你他怎么会受风寒的?他去你梅家的时候可是好好的,为什么离开我才几天,和你才呆了这么几天就病成这样?你是怎么服侍的?” “我……”若君找不到任何替自己辩解的理由,的确是自己疏忽了,自己一直沉浸在失亲之痛,和与瑞康的感情纠葛中,这一个月里她经历人生的巨变,父母离世,与瑞康订下地狱之盟,妹妹离家出走,瑞安的恢复,让她根本承接不住,就在她尝试着慢慢的消化这一切,慢慢的寻找方向时,没想到婆婆会向自己发难。 “对不起,娘,是我疏忽了。”她轻声说。 “疏忽?我看你是故意的吧!”周太太并不放过她,尖刻的说。 “娘,我没有!”她抬起头,眼神中对婆婆的这个指控并不服气。 “呵。”周太太冷笑一声:“上次在怡兰小筑我和你说过的话,你可能不记得了。” 是的,周太太曾经和她说过,她知道梅若君不爱瑞安,也曾经提醒过她要与瑞康保持距离。婆婆说的并没错,若君再次理亏,有再多的理由,说到天边,她和瑞康的这段感情也是无法在世间立足的。 “我告诉你,不要自作聪明!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是容不得你胡作非为的。明白吗?”周太太的脸色铁青,气势夺人,微抬着头,垂着眼皮斜视着她。 梅若君除了点头,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回话!”周太太并不接受她点头。 梅若君身子一抖,赶紧开口说:“明白了,娘。” “从今天开始你就在房里照顾瑞安,抄写佛经和这个。”说着,突然从手中扔出一本小册子在桌子上,《女诫》,若君一愣,从小父亲就让自己烂熟于心,她几乎可以倒背如流,如今婆婆尽然让她再次抄写。 “从现在开始,你没事别出门,有事就让翠柳去办,好好照顾瑞安,听到吗?”周太太的语气威严而冰冷。 若君又点点头。周太太“嗯?”了一声。 若君急忙开口说:“是的,听到了,娘。” 一阵敲门声,“太太,大少爷的药煎好了。”翠柳在门外回道。 “进来。” 翠柳推门进来,将药碗放在桌子上,正要退出去,周太太叫住她说:“翠柳,从今天开始,你就只伺候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家里其他的事你都不用管。务必要尽心尽力,知道吗?” “是,知道了太太。” “如果大少爷或者大少奶奶有什么需要,或者有什么行为不妥之处,你要及时来向我报告。知道吗?而你,如果有包庇纵容之处,那家法也是容不下的。” 这话一出,不要说若君了,连翠柳也是大吃一惊,这“行为不妥”四个字意味着什么,若君和翠柳都是明白的,两人对看了一眼,翠柳忙惶恐的应道:“是,太太。” 周太太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药,又看了看若君,说:“伺候瑞安喝药吧。” 若君点头,端了药碗走到床沿边,正要坐下,周太太站在一旁冷冷的命令道:“跪下!” 梅若君一怔,抬头看着周太太,一脸不解。 “你没听过举案齐眉的典故吗?”周太太抬着眉由上自下看着梅若君说。 举案齐眉?哦,是的,汉代的孟光为了表达对丈夫梁鸿的尊敬,跪在地上将盛有饭食的托盘举到与眉毛等齐。可是这个千年前的故事,早就已经变成了一个标志,一个成语,一个形容词,在现实生活里有几对夫妻能做得到?梅若君知道婆婆对自己不满,但是没想到会拿一个成语来苛求自己。 她忍住泪缓缓的跪在了床边,心中满是委屈,勺子碰触到瑞安的嘴唇,在婆婆的注视下,她捏着勺子的手因为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瑞安又不张嘴,药汁根本就喂不进去,流到了瑞安的脸上,脖子里。 “笨!”周太太呵斥道,转头说:“翠柳快拿布来!” 昏睡中的瑞安,觉得头痛欲裂,他并没有失去知觉,母亲和若君之间的对话,他是听到的,只是他的头像是被灌了水银,很沉重,脑子无法很好的运作,有很多话他并不能完全的理解,但是有一点他心里很清楚,母亲是在苛责刁难若君。他尝试让自己清醒过来,他想帮帮她,保护她。用了很大的力气,他总算缓缓睁开眼睛,用疼痛的喉咙发出一声沙哑的呼喊:“娘----” 周太太一震,忙拉开梅若君,自己坐到床沿上,关切的看着被高烧烧的满脸通红,嘴唇干裂的儿子,心中一阵撕心的疼痛,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也是如此,那一场高烧毁了她的漂亮的儿子,这次呢?会不会彻底夺走他的生命,她摸着瑞安的脸颊,眼中注满了泪水,颤抖着说:“哎,娘在这。” “别……别……怪……若君” “好,好,好,娘不怪她,我是在教她伺候你。” 瑞安喉咙很痛,不能再多说什么,只是皱着眉。 “娘,让我喂瑞安喝药吧,我会小心的。” 梅若君轻声说。 “嗯!”周太太皱着眉点点头,看了一眼若君,心中叹了口气,自己的的两个儿子,一个为她退婚,一个为她求情,自己要怎么办才好,只得向翠柳使了个眼色,让她上来帮忙。 翠柳扶着瑞安的头,若君一手捏着勺子,小心翼翼的将药送到瑞安的嘴里, 这次她有了经验,用自己的手帕掩住他左侧的嘴角,瑞安勉强喝了两口,但是他实在头痛欲裂,又昏了过去。 周太太大惊失色,翠柳也吓的手足无措,若君一愣,一刹那,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救他!她不能让他死去,不能,他是她的丈夫。救他!那八张蝶恋花,马棚外他举棍护她,那些迎春花,栀子花,梨花,和一首首美妙的诗文。救他!他不能死,她要和他长相厮守。 梅若君心底翻涌起一股巨大的勇气,突然端起药碗,喝了一口苦涩的药汁,含在嘴里,俯下身嘴对嘴的将药汁喂进瑞安的体内。 她一口口的喝着苦涩的药汁,一口口的喂入瑞安的嘴里,随着药汁流出来的,还有她的眼泪,只有她知道这眼泪里包含的是什么,那是一份沉痛的割舍,决绝的放弃,是对地狱之盟的背叛。 她的眼泪滴在他的脸上,如春雨滋润大地般,瑞安隐约觉得自己的嘴上是两片娇柔温存的嘴唇,虽然流入自己的嘴里的是苦涩的药汁,但是却伴随着她身上那如兰似麝的幽香,他本能的心中激荡,求生的欲望更强,他要赶快好起来,他想亲吻她的双唇。 当整碗药都喝下去后,瑞安的脸色看上去好了些许,若君看着他的脸,心头是一种酸涩的痛,随意的将空空的药碗丢在了床头柜上,她流着眼泪,按着心口,走到桌子边,坐在凳子上。 她不用抬头看也知道周太太和翠柳会是什么表情,她并不关心她们会如何的震惊,她心中正在哀悼她的爱情,已经没有力气去关注任何人和事了。 是的,周太太震惊了,梅若君是那么毫不犹疑的嘴对嘴的喂瑞安喝药,但是她又是那么的伤心,周太太有点糊涂了,梅若君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的确,梅若君的举动的确让她震惊了,感动了,但是她依然能感觉到笼罩在她身上的危险气息。 // 夜,是那么安静,整个周家大院,只有採菊园里还亮着灯,梅若君坐在灯下抄着周太太留下来的《女诫》:……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夫妇第二。夫妇之道,参配阴阳,通达神明,信天地之弘义,人伦之大节也。……敬慎第三。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第四,第五,第六,第七…… 她不知道自己抄了多少遍,此时已经变成了机械式的在写字,脑海里不停翻涌着的尽然是那个大雨滂沱的雷电之夜,像是魔咒一般。他就在不远处的咏梅园里,他的伤势怎么样了?他趴着睡能睡好吗?他是不是知道她已经回来了?他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瑞康!她在心底呼喊! 《心经》《华严经》《金刚经》《楞伽经》《法华经》……她看着桌子上的一堆经书,心中觉得讽刺又可笑,婆婆要自己抄那么多经文是想让自己出家么?真是滑稽!这么多的经文,也无法斩断她的情丝,自己就是个俗人,一个情欲深重的大俗人。她不由的皱起眉厌恶的看了看这些经书,停下手中的笔,把《女诫》也扔到了一边。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当然,她是什么也看不到的,因为採菊园的大门已经关上了,她的视线最多只能停留在採菊园的小花园里。 “咳咳咳……”咳嗽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赶紧转身来到床边,坐在床沿上,他依然烧着,但是似乎脸色稍稍好了些,她已经用同样的方式喂过他两次药,她希望他赶紧好起来。 “瑞安,你觉得怎么样?” 他眯开眼睛,看到她坐在自己身旁,心里很高兴,也有些羞涩。 若君给他倒了杯水,用一个小勺子喂给他喝了一点。 “你……怎么……不睡?”瑞安问。 他的问题让她心慌又尴尬,因为她想了一晚上也不知道自己该睡哪?瑞安回到了採菊园,难道自己要去书斋睡吗? 她局促的笑了笑,说:“我不累,还不想睡…...” 他看着她熬的红红的眼睛,愣了愣,立刻明白了,摇头说:“我……回书斋去……” 说着就想挣扎着起床,若君大吃一惊,赶忙按住他,睁大眼睛说:“你疯啦,快躺下!” “可是……”他虚弱的躺了下来。 “别可是了,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养病。我没事……我……我可以打地铺。”她眼珠一转,终于想到了解决办法,伸手就要去拿里侧的枕头和被褥。 “若君!”他用尽全力伸手抓住她的手,他完全睁开了眼睛,忍着嗓子火烧般的疼痛,说:“我……睡地铺。” “不行,你是病人,瑞安,你知不知道爹娘有多担心你的病。”她伸手去拿被褥。 “我不能让你睡地铺,不能。”瑞安心急之下,尽然不再结巴了,这又让若君吃了一惊,定定的看了看他:“瑞安,你说的很好呢。以后都这么说话,好吗?” “我……我…...我尽……量”他脸上一红,又结巴上了,“你……不能睡……地上。” “我……”她松开了手上的被褥,丧气的坐回到床沿。 “我……回书斋。” “瑞安!”她叫,“你是存心和我过不去?还是和你自己过不去?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我家里是个什么境况了你也看到了,睡个地铺有什么关系。你再这样不珍惜身体,我……我就……我就不理你了。”她嘟起嘴,假装生气,转身坐到了凳子上。 果然他一听到她要不理自己,立马投降了。 “好好好,都……依你……” 若君再次让他躺下,替他掖好被角,一瞥之下,竟然见他额头上冒出了一层汗珠,不由的心中惊喜起来,出汗了!出汗了!原来这一番的争执,拉扯,瑞安急出了一身汗。 她忙伸手摸他的额头,果然,虽然还未全部退烧,但是他的体温已经降了下来。 “瑞安!你出汗了,你退烧了!” 瑞安这时也觉得自己头脑好像清醒了很多,身子上也松快了许多,就是依然觉得心跳很快,很虚。 若君赶紧让他躺好,她的一颗心总算落下来了,不由自主的对他微笑,还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 “明天爹娘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他也微微一笑,心中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的健康会让她那么的愉快,她是那么关心着自己,担心着自己,看来自己曾经的那些自卑和担忧都是多余的,他的心中第一次燃起对幸福的渴望,是的,他一定要让自己快快的好起来,去体验更多的幸福,更多甜蜜。 ------------ 第四十一章 无情的女人 一大早,周太太穿着睡衣,披散着头发,坐在梳妆台前发呆, 周老爷坐在床上奇怪的看着她, “淑兰,淑兰?”他唤她,好几声后才将周太太的神思拉了回来。 “啊?嗯?” “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咳----”周太太长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蹙起眉头,说:“有些事我实在不明白,你说,若君对瑞安到底有没有心?” 周老爷嘴里“砸”了一声,白了妻子一眼,笑了笑说:“这事你都说了好几天了。他两是夫妻,嘴对嘴喂药有什么嘛……而且他们现在住在了一起,没准啊,很快我们就有孙子抱了。” “哟,这个还用你说啊,我也急着抱孙子呢。说也奇怪,连大夫都说,瑞安这次康复的速度简直就是奇迹,那么重的病,竟然短短几天就恢复了。真不知道这梅若君用了什么妖法。” “妖法?”周老爷瞪圆眼珠,奇怪的看着周太太。 “我听翠柳说,她这几天的确没有出採菊园的门,对瑞安服侍的也是周到入微,她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阴谋?!”周老爷越来越听不懂周太太的话,打断她道:“哎哎哎,淑兰,你这是怎么了?之前是担心她嫌弃瑞安,后来又担心瑞安的病会伤人,他两无法圆房,现在他两情投意合也住到了一起,你又开始担心若君有阴谋,你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 周太太看了一眼床上懵懵懂懂的丈夫,无奈的摇摇头,她心里担心的是梅若君看起来太过冷静,太过安分,她果然再也没有出採菊园的大门一步,没有偷偷的去见瑞康,而瑞康经历了一顿打之后,似乎也变了一个人,每天就是上学放学,两人之间完全没有任何的交集,甚至连面都没有再见过。他两之间的这种彻底转变,让周太太心中很不踏实,总觉得一切都太顺利,太容易了。 “唉,那个混小子呢?伤好的差不多了吧。”周老爷问。 “哦,你现在担心他啦?当日下手时怎么不心疼?一副不打死他不罢休的样子。”周太太很是抱怨的白了丈夫一眼。 “咳,我没被他气死已经是奇迹了。你说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懂事的儿子?他居然真的自己跑去退婚!真是丢死人了,程家派来的人的话说的多难听啊!说我们妄为诗礼之家,说我们教子无方,说我们言而无信……咳,我当时真想找个洞钻下去算了。”周老爷想着想着又皱起眉头,觉得胸口发闷。 周太太忙安慰他说:“算了算了,退都退了,被人骂几句也就那样了。也许他两就没那缘分吧。” “唉,他在程家和人说,他另有心上人,又说什么一辈子也不会和那女人结婚,这是什么话?既然有心上人,为什么不结婚?那个女人一定有问题。不行,我还是得找个时间好好问问他。” “老爷,好不容易家里安宁几天,您就让大家安静安静吧,瑞康虽然毛躁不懂事,但是做事还是有分寸的,不会乱来的。您就放心吧。这事我会解决的。” 周老爷想想也是,经过这么一场风波,家里人人都需要一些时间缓冲一下,叹了口气,问: “他的伤好些没有?”周老爷关切的问。 “还好瑞康壮实,不然你那样下死手,早被你打死了,没事了,昨天就去上学了。老爷,您就好好保养保养吧,养好了身子才能抱孙子啊。” “咳,是啊,瑞康这个婚一退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婚,现在只能指望瑞安和若君早日为周家添丁了。”周老爷无奈的长叹。 // 午后的採菊园,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安详,阳光透过玻璃窗斜射进来,暖洋洋的,瑞安坐在窗边,伏在案上画着一副仕女图,他以前很少画人物,画作多以花卉静物为主,但是这次病愈后,他的心境开朗了许多,开始画景画人画小动物。 若君坐在他对面,在阳光下给洵美扎辫子。洵美一开始有点害怕瑞安的容貌,不过时间久了,瑞安性情和顺,也就不怕了。 若君给洵美扎了两条小辫子,用红色的绸缎绑了两个蝴蝶结在上面,又在她额头中间,用胭脂点了个红点,更是粉妆玉琢的可爱。 拿了镜子给她照了一下,问:“喜不喜欢?” 洵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是满意,奶声奶气的说:“喜欢,谢谢姐姐。” “瑞安,你看洵美漂不漂亮?”若君把洵美抱在自己腿上笑问。 “好看。像你。”瑞安抬头微笑着说,眼神充满了柔情,心底冒出一个令他自己觉得又激动又害羞的想法,是的,他希望洵美是他们的孩子,或者说,他希望他们也能有个像洵美一样漂亮可爱的女儿。想到这,他心中有股燥热升起,红了脸低下头去。 “对了,你哥哥呢?”若君问洵美。 “他嫌我笨,不和我玩。” “嗯?怎么会,我们洵美哪里笨了?你去叫他来,我们玩游戏。” “他在大哥哥那呢,不会来的。他们在说什么……三民主义…...我听不懂,他就说我笨。”洵美有些委屈的说。 大哥哥,瑞康,咳,若君暗叹一声,打消了去找舒志的念头,任何和瑞康有关的人,事,物,她都必须避开,越远越好。 “姐姐,我们去捉迷藏好吗?”洵美摇着若君的手臂。 若君看了看窗外的和煦的阳光,她已经有十天没有出过採菊园了,她抬头看了看瑞安。 瑞安微笑道:“去……吧,我……我画……完这几笔……就……就来找你们” 若君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说:“不了,我不出去。洵美,你去找翠柳玩吧。”她怕遇见瑞康,又是一场风波,她宁可躲在採菊园里享受这份宁静。洵美点点头,拿了布娃娃一跑一跳的跑了出去。 若君走到瑞安身边,看了看他的画,一棵繁花点点的海棠树下,一个美人身材娇柔,衣裙飘飘,右手执一卷书,亭亭玉立,玉手纤纤正要伸手去摘花,神态妩媚,脸型嘴角都像极了若君,美极了。 若君微微一笑,吟道:“闲暇执卷花影下,娉娉妖娆映海棠”。 瑞安侧头回之一笑,换了一支毛笔,在砚台上润了润,提笔在画的左上角将这两句诗用草书挥洒书下。 “你的画美字也妙,瑞安,你真的很棒。”她真心的赞美道。 他的眼中冉起自信的光芒,她欣赏他,或许她也会喜欢他,会吗?他不知道,但是他看到她凝视着自己的画作,嘴角带着美丽的笑容,眼睛闪着光芒,她就站在自己的身边,身上的幽香顺着空气进入他的鼻腔,让他有些意乱神迷,他很想抱一抱她,但是他依然是自卑的,他怕她会拒绝自己,他怕会把她吓跑,他怕会受伤,对她的赞美,他最终只是回了一个谦虚甚至有些谦卑的笑容,低下头去。 // “大哥哥!你这篇社论里,有两个错别字,我帮你圈了。”舒志坐在瑞康书桌的一侧,认真的拿着一支铅笔,在替瑞康做小秘书。 瑞康停下笔,看了看,“嗯”了一声,他没想到舒志年纪那么小,认识的字的数量却已经不输高中生了,又低下头去继续书写。 “大哥哥,你是不是该刮一下胡子了?”舒志皱着眉说。 “嗯?”他没有在意,继续落力的写着,他现在对很多事都不在意了,或者说是不敢在意。有些事只能回避,不去碰触。他得到了助教的工作,变的更忙碌,这样也好,他每天沉浸在学业和工作中,除了吃饭和睡觉,尽量让自己的脑袋保持一种麻木的状态,就像机器人一样,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没有喜怒哀乐,没有知觉得过着每一天。 舒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哥哥!哥哥!大哥哥!”洵美兴高采烈的跑进来,扬着手腕上的小花环。 “哎哟,你怎么又来了?大哥哥在工作呢,你可别捣乱哦。”舒志说着,从椅子上下来,上前拉着妹妹走到一旁。 “这花环是谁送你的?真好看。” “我和翠柳在后花园采了好些花,大姐姐替我编成的花环,好看吗?”她眨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笑问。 “好看!” 大姐姐,若君,他的心刺痛了一下,禁不住抬头看了一下洵美手腕上的花环,突然间,胸口翻腾起一堆的喜怒哀乐,他压抑了那么多天的情绪,他麻醉了那么多天的知觉,一下子就都回来了。 编花环?呵,她果然是过的无忧无虑,郎情妾意,这么多天,她没有看过他,没有问过他,没有打探过他,没有任何的只字片语。他以为她知道自己因为退亲而被责打,会心疼他,会急着找机会来看看他,或者是让舒志和洵美传一张纸条,或者一句话。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一天天的期待,一天天的失望,身上的伤逐渐转化成了心上的伤。 她怎么可以这么残忍,这么冷酷,她的反应就好似他两之间从来也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般,他一想到此,就觉得心口犹如插着把利刃,那个无情的女人正拿着刀柄,不停的转动着。 啊!自己是多么的愚笨,呵呵,他自嘲的冷笑两声,是啊,她已经和哥哥瑞安圆房了,新婚燕尔,浓情蜜意,怎么还会想到自己这个笨蛋? 他早就从下人们的嘴里听说了若君是如何的衣不解带的照顾哥哥瑞安,是如何的嘴对嘴的喂药,是如何的小心周到,是如何的情投意合……每听一次,他就想打自己一个耳光,他想哭,又想笑,想怒吼,又想逃避。他觉得自己彻头彻尾的就是个傻子。 他脸上忽而伤心,忽而愤怒,忽而自己笑两声,忽而又像是要哭的样子,让舒志和洵美看的很困惑。 突然瑞康站了起来,抓起椅背的外套,就往门外走去,他需要酒,需要酒精,需要酒精的麻醉。 他不知道自己在酒馆里喝了多久,也不知道怎么会和另外的两个不认识的酒鬼喝到了一块,他的酒量还不错,虽然晕乎乎的,但是听着另外两个酒鬼满嘴的胡扯,倒觉得挺好玩的。 “我……我告诉你……老子我有一次一口气喝了八斤……照样在‘春香院’风流快活了一夜……” “胡扯,我告诉你……你知道上次局子里那陈胖子是被谁揍的吗?就是我!我是谁你知道吗?” “我是燕子李三的师兄!哎……” “切,你是燕子李三的师兄,我就是你爹!……..” “嘿…….好小子,敢占爷的便宜……爷是你的爹……” “我是你爹……” “孙子哎,我是你爹……” 两个人突然就为了谁是谁的爹吵吵起来,瑞康看着他们忍不住哈哈大笑。 其中一个酒糟鼻子,晃着手上的酒壶,醉眼朦胧的看着周瑞康,拍了拍身边已经醉的眼睛都睁不开的酒友,大着舌头说:“哎,这小子笑我们……” 小眯眼酒友趴在桌子上,抬眼看看瑞康,呵呵笑起来,指着他说:“一看就是为了女人……” “英雄所见略同……”酒糟鼻子点头说,拿着酒壶想往自己嘴里灌酒,可是他已经醉的连自己的嘴也找不到了,酒洒了自己一脸,他也不在意,一脸认真的说:“唉,做哥的和你说,女人这玩意啊……碰不得……碰了啊就……伤心!”他说的好像很有经验似的,一脸苦大仇深样子,用手拍了拍心口。 瑞康一仰头“咕咚咕咚”的大喝了几口,他终于也有了几分醉意,糊里糊涂的说:“对!什么海誓山盟都是屁……来,兄弟,咱们喝!不要女人!让女人都见鬼去!” 三个人就这样碰杯,一会胡扯,一会感慨,一会哭,一会笑的,喝到酒家要打烊,才被店家给轰了出来。三个人早就烂醉,勾肩搭背的一路大声的又笑又叫的在大街上左摇右晃的走着。 不分东南西北的到处乱走了一会儿,突然一阵强光,打到瑞康的脸上,瑞康下意识的抬手一挡,看不清对方是谁,对方将车头灯调成了弱光,瑞康这才看清,是一亮崭新乌亮气派的小轿车停在面前。不一会儿,车门打开,从车子里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穿着一身白色晚礼服,戴着时髦的白色钟形帽,帽子上有一朵粉红色的小花,白色高跟鞋,走起路来摇曳生姿,风姿绰约。 走到瑞康跟前,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的喊了声:“周瑞康!真的是你?你怎么醉成这样?” 瑞康喝的稀里糊涂的,脑子和浆糊一样,眯着眼看了她良久,也没认出她是谁,只觉得她的脸似曾相识。 那女子摇摇头说:“我看你喝糊涂了,我是徐曼琳。想起来了吗?” 徐曼琳?徐曼琳?瑞康使劲让自己回想这个名字,啊,对了,冰山美人,外文系的徐曼琳,他想起来了。 “哦,是的,我想起来了。”瑞康使劲的用拇指和中指按了下自己的太阳穴,想让自己清醒些。 “你怎么喝的那么醉?现在都已经半夜了。走,我送你回家吧。” “不!”他突然清醒了一半,一挥手,斩钉截铁的说,他不要再回那个憋死人,愁死人,苦死人的家了,红鸾喜帐的採菊园,冷清伤心的咏梅园,不,他不要回去,他受不了。 “那……那你也不能在大街上和两个醉汉瞎逛一夜啊。”她想了想说:“走,先去我家吧。” “这……” “这什么啊?大男人婆婆妈妈的,你怕我吃了你啊!”徐曼琳上前拉开酒糟鼻子搁在瑞康肩头的手,自己扶了他,往车子走去。 他被她塞进了车里,很头痛,一坐下,就靠在椅背上昏昏睡去。 酒糟鼻和小眯眼看着飞驰而去的小轿车,醉醺醺傻呵呵的笑道:“这小子桃花运可真好啊!”“希望不是桃花劫……哈哈哈哈”两人又继续摇摇晃晃的向前走去,消失在黑夜之中。 ------------ 第四十二章 西洋美女 “哔----”一声刺耳的汽车喇叭声,瑞康从昏睡中惊醒,睁着惺忪的双眼,迷迷糊糊的看到两扇沉重的黑色鎏金大铁门缓缓打开,轿车缓缓的驶入了一幢豪华的花园洋房,一路上树影绰绰,灯影迷蒙,映着五彩缤纷的花圃,花圃中间有一座高高的喷水池,顶端是一座西洋裸女雕塑,体态优美的捧着一个水瓶,水瓶中源源不断的倾倒出清水,水珠四泻,充满了异国风情。 车子停在大房子的门口,一个穿着西洋服饰的侍从忙走下台阶,恭恭敬敬的给周瑞康开了车门, 徐曼琳优雅的下了车,对那侍者挥了挥手,说:“他可能自己下不了车了,你再叫两个人来把他抬到我房里去。” 抬?周瑞康心想,自己还不至于醉到需要人“抬”吧,忙摆摆手,强撑着自己走出车门,一下车才觉得自己头重脚轻的,止不住的左右摇摆,侍者赶紧扶住了他。 徐曼琳斜眼看了看他,摇摇头,冷傲的往屋里走去。 周瑞康在侍者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走进了房子,天,这里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水晶大吊灯,英式真皮沙发,德国落地摆钟,意大利家具,波斯地毯,法国宫廷曲腿雕花小立桌,落地窗边还放了一架钢琴……还有那气派的欧式楼梯,每一根柱子都是花柱型的,做工精湛……豪华,美观,浪漫,气派。 徐曼琳用手轻轻提着自己的裙子,妖妖绕绕的走在楼梯上,瑞康跟在后面,目光不自觉的被她左右摆动的腰肢和臀部吸引。 来到徐曼琳的卧房,侍者退了出去。周瑞康的头开始痛,没等徐曼琳邀请,自己就找了一张沙发椅倒了下去。徐曼琳看了看他,并不在意,走到一旁的桌子上,拿了两个杯子,往里面倒了些洋酒,走到他跟前,将其中一杯递给他。 “威士忌。”说着自己仰头喝了一口。 瑞康并不喜欢洋酒,但是此时他心情低落,原本就是想一醉解千愁的,所以管他中国酒还是外国酒呢,能喝醉就行。不客气的拿了过去,猛喝了一口。 徐曼琳嘴角扬起一个嘲弄的笑容说:“你这样会醉的。” “醉了有什么不好?”他倒在沙发里,眼神呆滞的看着酒杯里的酒。 她摇摇头皱眉,俯身从他手上将酒杯收了回去,冷冷说:“我不喜欢和醉鬼说话。” 他头往上扬,看着天花板,呵呵干笑起来,说:“那你带我回来做什么?” 她不回答他,从手提袋里拿出香烟,掏出打火机,熟练的燃起了烟,手指一扣,“吧嗒”一声,打火机关了起来。 周瑞康斜眼看她,修长的手指,染得鲜红的指甲,优雅的夹着细细长长的香烟,烟圈从她那漂亮红艳的双唇中缓缓吐了出来,烟雾缭绕中有种魅惑的吸引力,他并不喜欢这种女子和这种风尘味,但是此时此刻,她的确有种迷惑他的力量,奇怪,自己几乎都不认识她,现在尽然在她的卧室中。 徐曼琳缓缓的坐到了窗台上,将窗开了一条缝,她不喜欢满屋子的烟味,她抽着烟,看着外面的夜色。 两人莫名其妙的相逢,莫名其妙的共处一室,莫名其妙的无话可说,瑞康撑着头,他的头很重,想睡觉。 “听说你退婚了!”她缓缓说,声音却那样的清晰。 瑞康一愣,看来全世界都很关心他的婚事,他呵呵笑了两声,点点头说:“是的。” “很好。说明你并非说一套做一套的人。” 她关了窗,回身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走到留声机旁,拿起一张舞曲唱片放了上去,摇了几下手柄,屋子里开始咿咿呀呀的放出了一支慢三步的曲子,气氛顿时变的很浪漫,或者说用魅惑来形容更贴切些,酒精,香烟,音乐,美女,还有……床…… 徐曼琳带着一丝冷艳的笑容缓缓走向他,说:“你欠我一支舞。” 他此时虽然头疼,但是心里已经很清楚她的用意,她以为他是花花公子,是纨绔子弟,是风月场老手,可是天晓得,他心中爱的多苦。 他将手放在嘴唇上,定定的看着她,她很美,立体秀美的五官,全身充满了一种冰冷又冶艳的气质,而且她有着美好的身段。 她看他不动也不说话,心中有些挫败感,从来只要她勾勾小手指,男人就会乌央乌央哈巴狗似的追着她,她没想到周瑞康对她却如此的冷漠,他虽然看着她,但是眼神却冷静的可怕,没有一丝的感情—色彩。 她不信,走上前去,拉他起来,走到屋子中央,将他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腰上,自己的双手攀着他的脖子上,两人跟着音乐摇摆着,缓缓的,她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他像机器一样的跟着她摇摆,脑子里想的却是:“天下的女人那么多,自己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梅若君痛苦至此?梅若君!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这个三心二意的女人,这个该死的女人,他在心里诅咒她,她此时此刻在做什么?啊,是的,她在做一个好妻子,该死的!她可以和别人同床共枕,自己为什么不能和别人上床?” 他停下脚步,将徐曼琳板正,皱着眉看她,问:“说,你想要什么?” 徐曼琳扬起睫毛,嘴角微微一扬,简单的回:“你。” “好,我成全你。”他也简单的回答,解开扣子,脱下外套,扔在一旁,徐曼琳笑着,解开他的衬衣,手指划过他胸前光滑的肌肤,说:“你是个漂亮的男人。” “谢谢,你也是个漂亮的女人。”他捏住她的下巴,皱着眉,盯着她精致而陌生的脸看了一会,低头朝她红艳的嘴唇吻下去,顺手拉下她晚礼服的拉链。 她捧着他英俊的脸,激情的吻着他,一切都应该顺理成章的发展下去的,不是吗? 可是瑞康却没有感觉,没感觉,他完全无法投入,心里一阵阵的厌恶,不是厌恶徐曼琳,而是厌恶他自己,自己在做什么?是畜生吗?他根本不爱她,甚至可以说不认识她。他越强迫自己假戏真做,脑子里就不停的闪出梅若君的样子,她的娇弱,她的柔情,她的出尘,她的嘴唇,她的幽香,她的无情,她的背叛,那个雨夜的激情拥吻,她是那么热烈的吻自己,所有的一切的一切,瞬间在他的胸——口——爆炸,这个该死的梅若君,早就占有了他所有的思想,感情,和身体。 他痛苦的想再逼着自己去放纵,去解脱,一把抱起徐曼琳,强迫自己投入,强迫自己去成为一个浪子,强迫自己去堕落,可是他做不到,越强迫他就越想梅若君,越强迫他就越痛苦。 “该死!该死!该死!”他怒吼!一拳打在枕头上,从徐曼琳的身上弹了起来,坐在床沿上他痛苦的将十指插进了头发里,他真的恨死梅若君了,除了她,他谁都不想要,他真想亲手把她掐死,为什么,为什么她可以那么绝情,而自己却做不到,为什么她可以轻易的投入其他男人的怀里,而自己做不到?他沮丧的红了双眼,抓起衣服,重新穿好了。 “你做什么?”徐曼琳坐在床上惊慌的看着他。 “对不起,我太高估我自己了。”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忙也翻身起床,抓起一旁的睡袍穿上,气愤又屈辱的问: “周瑞康,你这是什么意思?侮辱我吗?” 他转身看着她,摇摇头,说:“不,你放心,今晚的事我绝不会对任何人提起一个字。我希望你把这一切都忘了。” 说着,一把抓起地上的外套,就往屋外走。 “周瑞康!你给我站住!”她在他身后喊。 他却并不停步,一直往楼下走,突然,徐曼琳在走廊里拍了两下手!瑞康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也不关心,只想赶快离开,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才过了几秒钟,就从楼梯口两旁和大门外小跑着来了十来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黑色礼帽,手中拿着枪支的人,站在楼梯下。 周瑞康心中一沉,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对这个徐曼琳的背景一无所知,清醒过来,再看了看房子里的装修和摆设,和这些黑衣人的架势,心知她一定大有来头,转头往上看着站在走廊上的徐曼琳,徐曼琳一甩头发,高傲的斜视了一眼他,冷冷的说:“在这幢房子里,如果没有我的命令,你是走不出去的。” 瑞康皱着眉,他很不喜欢被人威胁,冷哼一声道:“徐小姐尽可以打死我。” “你以为我不敢?”徐曼琳眼珠一瞪,气焰张扬的说。 “不是不敢,是不会。” “为什么不会?你以为长得漂亮,我喜欢你,就舍不得杀你?” “当然不是,我想拜在徐小姐石榴裙下的王孙公子,青年才俊多不胜数,我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杀了一个这么不起眼的周瑞康,坏了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美好慈善的形象实在是划不来。我记得上次外文系舞会上,徐小姐是很热血的为前线抗日战士们筹款的。” 徐曼琳呵呵一笑,说:“周瑞康,你的口才我早就知道,不过你说的对,我的确不会杀你。你放心,将来我们还有的打交道的。你走吧!老李,带两个人开车送周公子回家,务必安全送到家”说着拍了两下手,自己迅速的转身回了房,嘭的一声关了房门。一转头的功夫,那些黑衣杀手又瞬间如来时一样神秘的消失了。 周瑞康突然背上冒出一身冷汗。 // 凌晨四点,周家大厅依然是一片灯火通明,全家都在焦急的等着瑞康的消息。周老爷不停的来回踱步,说:“越来越不像话了!一声不响就彻夜不归。唉,你是怎么当娘的?” “老爷,你又怪我,下死手打他的人是你。现在儿子不见了,你反倒怪我。”周太太反驳倒,但是她也是坐立不安,紧皱的双眉,说:“瑞康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现在外面多乱啊,万一出什么事可怎么好?” “.…..爹……娘……你们…… 放…...放心……没……没事的”瑞安在一旁安慰道。 “咳,瑞安,你身体不好,快去休息吧。”周太太心疼的说。 “不,我……我担心瑞康。睡不着。” 众人正在说话,突然外面周福边跑边喊说:“回来了,回来了!老爷,太太,二少爷回来了!” “啊!”总算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是一亮黑色小轿车把二少爷送回来的。” “小轿车?”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很是不解。 当周瑞康走进大厅时,所有人都呆了,眼前的周瑞康,一身酒气夹杂着一股香水味,头发乱蓬蓬,一脸胡渣,衣衫不整,最令人吃惊的是他脸上和衣领上的数个红色唇印。 “这……这人是谁?是我儿子吗?”周老爷几乎晕厥过去,摇晃了几步,众人赶紧上前扶他坐在。其实要晕过去的人,还不只周老爷,站在角落的梅若君脸色惨白的扶住椅背,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他看到了她,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就在刚才他恨的想亲手掐死她,可是现在见到她站在一旁痛苦苍白的表情,他只想上前拥抱她,亲吻她。她的睫毛在不停的颤动,不停的呡住嘴唇,她似乎想要哭。他心里有些扭曲的安慰,因为他也痛苦,所以看到她痛苦,他觉得稍稍的平衡了些。 她抬眼看他,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子?香水,唇印,他定是和女人在一起了,扭歪了的纽扣,看来衣服也是脱过的,她只觉有种万箭穿心的感觉,如果不是因为周家二老和瑞安在场,估计她现在已经昏过去了。她紧紧的抓住椅背,紧的双手发疼,但是用尽全力,她还是受不了这种痛苦,只得靠着最后的一丝力气,轻声说:“爹,娘,我不舒服,想先回房了。” 瑞安转头看到她脸色惨白如纸,吓了一跳,赶忙站起身,扶住她,心疼的说:“我陪你回房。”瑞安一紧张说话又流利起来了。 但是他的关切又刺激到了站在门口的瑞康,瑞看看着哥哥虽然一瘸一拐的,但是依然紧紧的握住若君的手,心里就冒火,但是又不能发作,又只能是忍,忍,忍,他觉得很痛苦很折磨。 ------------ 第四十三章 祸水 回到採菊园里,若君心酸的只想哭,可是瑞安在身边又不能哭,瑞安紧张的给她倒了杯茶,担心的问:“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请大夫?” 她摇摇头,喝了口茶,他对她是这么的好,这让她心情更沉重,她凝视他,她的丈夫,她从没好好看过他,有时候若君会想,如果瑞安和瑞康换一换,是瑞康的容貌被毁,自己还会爱上瑞康吗?这是个多么尖锐的问题,她不知道,也许自己就是肤浅的,她并没有超凡入圣的能力。 瑞安被她凝视的很心虚,低下头去,说:“你别看我,我……我不好看。” 他的卑弱总是能触及她内心柔软的地方,善良,仁慈,悲悯,是人类的美好品质,她微笑着摇头:“瑞安,我并不想虚伪的安慰你,但是你要明白,这个世上有很多很多比你更凄惨的人。无论如何你也是生在富贵之乡,锦衣玉食,有父母兄弟,而且才华出众,比很多人要好的多。” 瑞安有些惭愧的点点头,轻声说:“你……你……委屈吗?” 天已经渐渐的亮了,只是雾气深重,若君看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色,叹了口气说:“嫁给你是天意,是命,我不委屈。” 瑞安一瘸一拐的走近她,鼓足勇气,揽住她的肩头,若君微微一笑,把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身上。他激动的手心冒汗,身体有些僵直,心脏不停的扑通扑通的跳。 “天快亮了,要不要睡一会儿”他问。 一听到这句话,她又不由自主的直起身来,有些尴尬的说:“你一定累了,去睡吧。” 他凝视她的眼睛,良久,嘴角微微露出一个笑,点点头,说:“你也睡一会儿吧。” 说完拄着拐杖,缓缓的往房门走去。若君疑惑,忙喊住他:“瑞安,你去哪?” “书斋,你……你总不能一直睡地上。” 她追上去拉住他,不知所措,其实她知道他说的是唯一的办法,难道自己要一直睡地铺吗?还是要与瑞安变成名副其实的真夫妻?她的手拉住他,但是嘴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看出她的为难和矛盾,轻轻摇摇头,拍了拍她的手,温柔的说:“我可以……等。况且,你大孝 …..孝在身。” 说着打开门,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入晨雾之中,看着他的背影渐渐的消失在雾气中,若君突然有种恐惧,一种害怕失去他的恐惧,她想喊住他,可是喉头始终还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一般,她的确没有准备好,千头万绪,喊住他又能如何? 她最终还是转身关上了房门,担心了一晚上,她觉得很累,躺在床上,昏昏睡去,梦里一会瑞康拿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看着她,心脏上插了一把刀,随着每一次的挑动,鲜血就从刀口处涌出来,瑞康怒容满面的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背弃前盟,为什么要折磨他,她痛苦的想要向他解释,可是他怎么都不听,她只听到他不停的责骂自己,整个画面血腥,恐怖,慌乱,硝烟四起,她想告诉他,她爱他,可是她张开嘴,却没有声音,他带着哀怨,痛苦,失望,责备的眼神缓缓的消失在烟雾中…… 她追上去,却突然看见他拥着一个女人,他吻那个女人,她瞬间心如刀割,哭着转身逃跑,身边一片浓雾,周围死一样的寂静,渐渐的浓雾散去,她看见瑞安站在花丛中,一片阳光照在他身上,向她伸出手,他的容貌恢复了,他朝她微笑着,安静,温柔,深情,从容,她向他跑过去,他轻柔的将她拥进怀里,她只觉得全身放松,安全,平静。 但是她还是放不下瑞康,她心底的熔岩依然在燃烧,迷迷糊糊的嘴里一会喊着“瑞康”一会喊着“瑞安”…...心中的剧痛的让她再也睡不下去了,她拥住被子哭起来。 “你为谁哭?瑞康还是瑞安?”婆婆的冰冷的声音传入她的耳里,把她吓的几乎灵魂出窍,猛的一转身,见到周太太冷若冰霜的站在床前。 “娘!”若君全身颤抖的从床上弹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差点从床上摔了下来。 “瑞安呢?” 梅若君赶紧狼狈的穿上鞋,系好衣服,嘴里颤抖着说:“回书斋了……” “为什么?你赶他走?” “不,我没有。我……”她嚅嗫着,她要怎么解释?“我大孝在身……不……不方便。” 周太太皱着眉沉吟,斜眼看了她一眼,踱步走到窗前,说:“很好的托词,不过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瑞安,而是为了瑞康。” 若君抬起睫毛,看着婆婆的背影。 “我不能看着瑞康这样消沉下去。”周太太看着窗外的景色,吸了口气说:“憋的很苦吧?” 若君不明白婆婆的意思,不敢乱接话,周太太接着说:“你和瑞康在梅家的事我都知道了。” 什么?婆婆都知道了?婆婆知道了些什么?若君惊讶慌乱的看着婆婆。 “其实我早就察觉不对劲了……”周太太从手上拿出一张纸条,若君接过去看了,上面只写了一句:“风雪有尽时,自有惜花人!”若君还是不明白。 “这是当日你们写咏梅诗的时候,瑞康写给你的,他让翠柳做传书之人,被我截住了。” 若君又羞又愧又心痛,低下头喊了声:“娘……我……” 周太太不理会她,继续说:“我一直都在隐忍,暗暗防止事情恶化,一直旁敲侧击的希望你能克制,远离瑞康。” 周太太突然转头,换了一张愤怒的脸,说:“可是我失败了,你实在太不知廉耻了,你知不知道你们的不伦恋,会毁了他。”周太太突然红了眼眶,一把抓住梅若君的手腕,颤抖着双唇说:“你有没有看见他的样子?你有没有看见他的样子?你看看你把他害成什么样子?你看到没有?看到没有啊?你这个祸水!” 周太太不停的痛苦吼叫,摇晃着梅若君,一把将她推到了地上,周太太也哭了,她倒在了窗边的炕上,用手支住额,作为母亲,为了保住两个儿子的名声,她又何尝不是隐忍了很久,压抑了很久,但是瑞康的消极沉沦的样子让她无法在保持沉默,她不能让人毁了他,她必须要去拯救她的孩子啊。 若君跪在地上,低头不语,啜泣着,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她的心早就碎的千千万万片了,她愿意接受任何的惩罚。 “我问你……”周太太支着额,缓了缓情绪,斜眼看着地上的梅若君说:“你和瑞康到底有没有……?” 若君不明所以的看着周太太,周太太有些迟疑有些为难的说:“我是说,你和瑞康有没有越礼之事?虽然翠柳说,他在梅家每夜都是睡在厢房,但是我知道她是没办法时时刻刻盯着你们的。你说,你两有没有?” 若君这才明白周太太指的是什么,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赶忙摇头,心中很是羞愧。 周太太阖了下眼睛,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因为来这之前,她就在想,万一瑞康和若君已经有了夫妇之实,那就真的是只能用极端的手段了。 “好,那还有的救。梅若君,我知道你们忍的很苦,我可以让你们见一次。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要你自己去把这个结打开。” 若君惊慌的看着婆婆,周太太又换上冷酷的神情缓缓说:“我要你去和他把话说绝,断了他的念头。明白吗?” “今天午饭后,翠柳会替你去传话,我会在后门等着你,带你去见面的地方,你记住,我会在暗中监视你的一言一行,你自己好之为之。” “不!娘!”她跪求哭道:“娘,我不能见他,我答应您,我从此不见他……但是求您,别让我去说那些话……他不会信的。他现在以为我已经和瑞安圆房了,就让他这么认为吧,让他恨我,他会慢慢好的。” 周太太一把嫌恶的推开她, 皱眉道:“他不会的,他是我儿子,我知道他有多固执,你不把话给他说绝,他就会一直对你恋恋不舍。只有让他看到你无情无耻的一面,他才能厌恶你,只有让他厌恶你,他才能真正的解脱。你要告诉他你爱上了瑞安……”周太太说着着,突然顿了下,嘴角一歪,露出一个鄙夷的表情,说:“刚才在梦中你不也不停的喊着瑞安的名字么?……哼,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用情不专,左右摇摆的女人,所以你必须彻底的让瑞康厌恶你,让他看到你的真面目,彻底离开你!” 梅若君的脸变的更苍白,她没有任何的反驳之词,婆婆并没有说错,她自己的确是在瑞安瑞康两兄弟中游移着,她瘫软的坐倒在地上,祸水,无情无耻,令人厌恶,用情不专,左右摇摆,真面目……是的,自己就是如此的朝秦暮楚,既贪恋着瑞康的热情似火,又想拥有瑞安的温情脉脉,自己根本不配拥有瑞康和瑞安的爱情。 周太太叹了口气说:“梅若君,如果你真的对瑞康有几分真情,你就该懂得去保护他的名声,成全他的幸福。虽然这次他退了程家的婚事,但是他迟早是要结婚的。”说罢,站起身来,缓缓的走了出去。 婆婆走后,梅若君整个人倒在地上,脑袋一片空白,只有婆婆鄙夷的目光,和那些尖刻的形容词在她脑袋嗡嗡的作响。 ------------ 第四十四章 大佛像 梅若君看着桌子上的饭菜,筷子一直停在空中,她毫无胃口,满脑子想的是待会要和瑞康说些什么绝情的话让他看到自己“可恶的真面目” 好让他死心,婆婆说的是对的,她不能让他再消沉下去,她得彻底离开自己,放弃那个荒唐的地狱之盟,让所有的一切都回归到原来该有的样子。 她心底对待会就要见到他,还是有些兴奋的,放下筷子,走到梳妆台前,她想把自己收拾的利索些,一抬头,镜子里的自己把她吓了一跳,苍白,消瘦,愁容满面,嘴唇发白,她还在戴孝,原本是不该化妆的,但是她看上去实在太憔悴了,她不愿意这个样子去见他,轻轻拿起胭脂纸,放在双唇上呡了一下,又微微用炭笔画了两下眉毛,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果然,一点点颜色,足以让她看上去美丽,只是再美的妆容也扫不去她脸上的愁绪。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翠柳推门进来,她的神色有些愧疚慌张,若君知道梅家发生的一切都是她告诉周太太的,她是周太太的心腹,也是周太太派来专门监视自己的。若君看着她只是摇摇头,微微一笑,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虽然若君知道她只是在奉命行事,她也有她自己的苦衷,只是自己再也不可能对她说什么知心话了。 翠柳低着头走上前来,说:“大少奶奶,太太正在后门等你一起去破庙。” 若君皱着眉点点头,默不出声的走了出去,穿过后花园,看到周太太和雁喜正在后门等着她,看来连雁喜都知道了。 跟着周太太身后,婆媳两一路无话,不一会到了破庙,破庙十来步的大小,破烂就不用说了,到处都是灰尘和蜘蛛网,周太太选这个地方只是因为里面有一座巨大的佛像,佛像背后可以藏人,方便她监视。 周太太转身对她说:“我和雁喜就在佛像后面,你准备好要说什么了吗?” 若君点点头,周太太刚要转身,还是不放心,转回来脸上带着无奈哀伤的说:“你记住,你这样做是为了瑞康好,知道吗?如果你真的爱他,就要拒绝他,放弃他。” 好吧好吧,若君心想,拒绝放弃,放弃拒绝,她已经被婆婆的喋喋不休给弄的有些烦躁了,只能点头如捣蒜。 等周太太和雁喜在大佛像背后藏好了,若君独自在破庙里来回踱步,她抬头看了看巨大的佛像,除了右手上少了个手指,倒还算完整,像上的金漆早就剥落了,露出了里面的泥胎,但是佛相*,还是让若君从心底里起了尊敬之意,不由的双手合十,诚心的朝佛相拜了几拜,默许了几件心事,第一就是希望佛祖能保佑她早日找到若梨,第二就是希望瑞康能重新振作起来,幸福快乐,第三就是希望瑞安能摆脱自卑,好好的生活。 “若君!”伴随着庙外一阵脚步声,一声期待已久的呼唤,震颤了她的心,她转过身,看到他,一身深灰色的中山装,露着里面白色的衬衣,修长挺拔的身材,他似乎也精心的装扮了一下自己,胡子刮了,头发也梳整齐了。她凝视他,激动的声音都在颤抖,轻唤了一声:“瑞康!” 前一秒他还在恨她,一路上就想着,见到她就要狠狠的骂她一顿,要好好的责问她为什么如此无情,然后和她一刀两断,让她见鬼去! 前一秒她不停下决心,一定要狠心,一定要拒绝,一定更要放弃,一定要让他离开,和他一刀两断,从此再见也只是叔嫂! 可是当他们的视线交融,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恨,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都化成了虚无,不复存在了,两人凝视着对方,彼此的心都在剧烈的跳动着,透过对方的眼睛,他们看到了同样的东西,思念! 两人的嘴角都露出了微笑,一切尽在无言中,他冲上去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不停的吻她,她也忘情的拥住他,又想哭,又想笑,她捧住他的脸,却看不清的他的样子,因为眼泪早就蒙住了她的双眼,他心都碎了,把她按在自己的胸前。喃喃的说:“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你怎么可以那么冷漠?那么无情?” 梅若君痛苦而挣扎的紧紧的抱了抱他,但,她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周太太的脸,啊!周太太,周太太,他们并不是单独在这的,她心一沉,一咬牙猛的推开他,快速的擦了擦眼泪,转过身说:“我……我本来就是冷漠无情的人。” “你怎么了?”他被她突然的由热转冷弄的莫名其妙。 她的思绪早就被他搞晕了,自己要说什么?来这是要做什么?啊,对了,是要拒绝,放弃,周太太和雁喜正在佛像后,等着自己和瑞康决裂。没见到他前,所有的准备是多么的简单,可是现在他就在自己的面前,她却变得如此的难以启齿。 她知道自己不善伪装,只好背对着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说:“你……你为什么要退婚?” “嗯?”她冷冰冰的语气,让他困惑,随即也有些生气说:“你说呢?你是觉得我皮痒骨头贱是吧?” “你……你……这样……不信守承诺,伤害了嘉琪,伤害了周程两家的情谊……”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更是摸不着头脑,问:“你约我来这就是为了责怪我退婚?你就那么希望我娶别人?” 她深吸一口气,违心的点点头,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之极。 “你真是可笑,如果你爱我,怎么会希望我去娶别人?如果你不爱我,又怎么会关心我娶谁?” “我……”她被他说的无言以对,她口才原本就很一般,也不善说谎。 他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认真看她,摇头道:“若君,我只想知道,你爱不爱我?告诉我!” 她没想到他会如此单刀直入的问她这个问题,不由自主的转头看佛像,又看瑞康,他给了她一个最难回答的问题。 “我……我……”她连连倒退,惊恐慌张的看着他,一会看佛像,一会看他,一会看他,一会看佛像,瑞康皱着眉也抬头看了看佛像,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看着这尊已经破旧不堪的佛像,而且眼神中满是恐惧,好像她说了实话,这尊佛像就会吃了她一样。。 他上前拉住她,蹙眉道:“这个问题那么难答吗?” “我……不知道……”她无奈的说。 “不知道?”他很不满意她的答案,“什么叫不知道?”他不放过她。 突然,周太太的脸,瑞安的脸,周老爷的脸都浮了出来,尤其是周太太今早说的那些话,心中一酸,眼泪不停的往外涌,咽了下口水,说:“我是祸水,我无情无耻,我令人厌恶,我用情不专,我左右摇摆,这些才是我的真面目。” 周瑞康看不懂她的表情,她中邪了吗?摇着她的手臂说:“若君,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这么咒骂自己,我承认,我的确曾经这么想过你,但是我见到了你,见到了你,我就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都是真的,我……我……我欺骗了你,我是个感情的骗子,我用情不专,我已经爱上了瑞安,我……我不爱你了……我就是这样一个无情的,无耻的,令人厌恶的女人。离开我,快离开我吧。我是妖孽,我是祸水!”她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大声,眼泪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她看不清他的脸,也不想看清,她怕看清了,她就再也舍不得了,好了,她总算按照周太太的指示说完了一切,任务完成了,让这一切都结束吧,她挣脱开他的手,疯了一样冲了出去,在荒野里漫无目的的跑。 他怎么会放了她,也疯了一样的追了出去,荒野里的草长的和人一样高,他追着她喊:“若君!若君!” 她却拼命的往前跑,她不知道要跑去哪?但是不想回周家,或者就这样逃跑吧,是的,为什么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呢?跑到天边去,跑到另一个世界去,她心想,边擦着眼泪,边往远处跑去。 只是,她的绣花鞋和长裙,根本就不适合在野地里奔跑,不一会就被杂草给绊了一跤,摔出去几个跟头,他追上她,一把抱住她,关切的问:“摔哪了,让我看看。” 她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她的精神已经几近崩溃了,用力的推他,他用力抓住她的手,跪在草丛里,一手固定住她的头,吻她,她越挣扎,他就越用力的吻她,就是不放开她,终于她缓缓在他的怀里安静下来,他的气息依然带着一种麻醉剂似的效果,让她放松下来,投入他的拥吻,她不由自主的攀住他,回吻他,将身体送入他的怀中。 他全身火热,血液快速的涌向头脑,小腹里的火苗在剧烈的攒动,和昨晚上与徐曼琳那场逢场作戏完全不同,如果不是一丝理智在控制着,他可能会在这野地里占有她,他的确有这种想法,或许这样一来,所有的一切会变得简单了,可是他觉得这样太委屈她了,他不要委屈她。 他停止吻她,捧着她的脸固执的问:“爱不爱我,说,我必须听你亲口说出来。” “你非要把我逼到无路可退吗?是的,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难道你会爱而消沉,我就不会为爱而逃避吗?”她哭着喊。 他心里有如开出了成千上万朵的花,他把她的头按在胸口,在她耳边说:“其实我知道,我就是要你说。” “瑞康,告诉我,你相不相信我?”她问。 “唔……”他皱眉看着她:“不信,你和大哥……” 她叹气,摇头说:“你看,我们的爱情是多么的肤浅…..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她看着长长的荒草,有些感谢这些无人问津却旺盛生长的荒草,至少它们暂时为他们铸成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屏障,把他们和外界隔了开来。 “你是说,你和大哥并没有圆房?那你们在屋里……”他瞪大眼看着她。 她伸出手指戳了一下他的头,脸上通红。 “真的吗?真的吗?”他急问。 她点点头,叹了口气:“我也迷惑过,我喜欢和瑞安相处的时光,我怜悯他,欣赏他,可是那不是爱情,不一样。” 他笑,把她搂在怀里,她嘲讽道:“我可不像有些人,满脸印着花回来。” “哈哈。”他高兴的捏她的鼻子,“吃醋啊!” “谁吃醋?”她微微噘着嘴,不理他,心里又很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和那个女人乱来。 他一把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和自己一起躺在草地上,在她耳边说:“没有。我周瑞康还没如此不堪。” “瑞康,答应我,相信我!我梅若君虽然没有显赫的身世,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是绝对不是见异思迁的人。既然与你海誓山盟,我定不负你。”她拉他起来,对坐着,认真的看他 ,语气极为坚定。 他感动的看着她,对自己之前的肤浅和疑虑觉得很惭愧,他捧着她的小小的清秀的脸,想起初见她的那一刹那,也许自己从那一刻起就已经爱上了她,他收起笑容,认真的看着她,深情而坚定的说:“我爱你,若君。” 她满脸的红晕微笑着,倒进他的怀里,他拥紧她,亲吻她的额头,四周只有随风轻轻摇曳的荒草,头顶上只有一片蓝天,缀着几朵白云,慢悠悠的飘移着,她眯着眼看着云朵慢慢的移动,在他的怀里,尽然舒服的有些昏昏欲睡。 他微笑着看着她,这朵镌在他心上的梅花,他希望时间停止,让他们能够永远的相爱相拥,永不再起风波。 她眯着眼,看着他,突然说:“带我走,现在就走。” 他一愣,有些吃惊于她的勇敢,但是心里却很欢喜,说:“我原本就打算带你走的。只是,我想把我们的事向爹娘和大哥坦白,接受他们的惩罚,请求他们的原谅,这样我们才能走的心安理得些。” “我不想回周家,也不想你再挨打。”她坐身来。 “可是,我们就这样走掉,我心不安。我宁可他们打我一顿。我相信大哥会理解我们的,他曾经画过一张梅花图送给我,我想他早就有把你交给我的意思。”他皱眉说。“我知道我对不起大哥,但是无论如何我都要争取一下。只有你两离婚,我才可以光明正大的娶你。” “我不在乎名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她说,语气有些像是在哀求,她害怕面对瑞安,害怕极了。 “可是我在乎啊,我要你做我的妻子,而不是情人……我……”他坚持着,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他心里还有一个心思,就是他不要一辈子背负霸占嫂子,乱——伦的恶名,这个恶名,他说都说不出口,所以他自私的想让大哥瑞安退出,成全自己。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再说话,靠在他的肩头,仰面看着天空,一大片淡淡的乌云从远处缓缓飘来,遮住了他们头顶上的阳光,也笼上了她的心头。 他站起身来,拉起了她,摘掉了粘在她头发上的野草,轻声说:“走,我们去向他们说明。” 他拉起她的手,转身要走,她一把拉住他,安静而深邃的看着他,嘴角是一丝无奈的笑容,他轻轻捧住她的脸,问:“怎么了?你害怕?别怕,他们是我的家人,最多打我一顿,我会恳求大哥同意离婚的。” 她抬起睫毛,眼睛晶亮,轻抚着他那张年轻俊朗的脸孔,依然微微笑着,她的手轻轻攀住他的颈项,踮起脚,主动的吻他的双唇,他有些不解,但是并没多想,他低下头去回吻她,她抱得他很紧很紧,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激动的回应她。 她的心事,他并不完全懂,周太太的那句:“如果你真的对瑞康有几分真心,就该去保护他的名声......“ 给她巨大的冲击,是的,她不能毁了他,不能,她要他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良久,她松开他,淡淡的笑着,缓缓说:“明天好吗?明天,我就和你一起面对他们。” “为什么明天?”他蹙眉问。 “我需要一点时间。答应我,明天!”她哀求,他虽然不理解,但是还是点了点头,心想,也好,今晚自己可以准备一下行李和盘缠。如果明天被逐出家门,就带着若君远走他乡。 ------------ 第四十五章 该死的女人 如自己预料的一样,梅若君一回到採菊园,就被通知去怡兰小筑见周太太,怡兰小筑依然是那样的清冷高雅,花香四溢,雁喜一脸鄙夷的看着她,抬眼看了一下楼上,冷冷说:“太太在楼上等你。” 梅若君提着裙子,一步步的走着楼梯,木质的老楼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雁喜在身后跟着。 上了二楼,周太太正在神龛前跪着,手指不停的捻着那串玛瑙念珠,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是在念经文还是在祷告。 “太太,她来了。”雁喜回道。 “唔!”周太太没有回头,抬头看着神龛中的观音像和周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磕了三个头,雁喜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老爷在哪?” “老爷在大厅和周福还有庄上的几个老庄头议事,一时半会不会回来的。” “好。你出去。关上门。”周太太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雁喜领命出去。 “娘----”她低声喊了一声。 “别叫我娘!你既不是我的女儿,我也不认你是我的媳妇。”周太太坐到椅子上,秀眉的倒竖着说:“你实在太不知羞耻了,你勾引了我的两个儿子,让他们为了你神魂颠倒,违背人伦。这是国法家规都是容不得的。”她的音量并不高,但是一字一句都是那么的清晰严厉。 梅若君沉默着的跪了下来。 “嗯,很好,很好,你似乎有备而来。” “全凭娘处置。” “好,多余的话我也不想说了,我给你两条路。一,今晚就和瑞安圆房,我不管你有没有孝。二,死!”那个“死”字,是从周太太的两排牙齿间用力的挤出来的,带着排山倒海般的愤恨,她真的恨死这个梅若君了,这个狐狸精,这个妖孽,这个祸水,她想毁了瑞安和瑞康,她绝对不能让她得逞。 梅若君却似乎早就准备好似的,平静的看了看周太太,抬起双手到额头处,恭恭敬敬的向周太太拜了三拜,淡淡说:“多谢娘,我选择‘死’。” “什么?!什么?!”周太太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到梅若君跟前,一把抓起她小小的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她宁可死也不愿意与瑞安圆房?为什么,为什么? “你就那么厌恶瑞安吗?”她紧紧的抓着她的脸,咬着牙,恨不得亲手捏死她。 梅若君摇摇头,她的脸被周太太捏的很疼,但是她的心更疼,含泪说:“不!娘,您错了,我喜欢瑞安,欣赏瑞安,但是我爱瑞康,此生我心不悔。” “你,你,你……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凭什么爱瑞康?!”周太太瞪视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积压已久的怒火在她体内迸发,举起手,用尽全力朝她的脸挥去,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过之后,周太太瘫软在椅子上,胸口不停的起伏,她的眼眶泛红,全身颤抖,心中的愤怒并没有减弱,她在替瑞安抱不平,两个儿子都是她的心肝宝贝,谁受到伤害,她都会奋不顾身的去保护,更别说梅若君一次伤害了她两个儿子,她只有毁灭她,让她消失,让她彻底的消失,才能给予两个儿子最大的保护。 “你知不知道如果老爷知道了你两奸情,会有什么后果?老爷会把瑞康狠打一顿,逐出家门,你又知不知道如果外面的人知道了你两的奸情,会有什么后果?瑞康会被所有的人鄙视,唾弃,他将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他将一辈子不能在这人世立足啊!你要害死他啊!你要害死他啊!” 周太太抓住梅若君的衣领,流着泪,咬牙切齿,疯狂的摇晃她,拍打她,打累了,她喘着气说: “所以我不管你是真伟大还是假伟大,真勇敢还是假勇敢,你必须死,赶紧死!只有你死了,才能保全他们兄弟两的名声。” 周太太吸了下鼻子,眼中泛着泪光,脸色却变的异常冷酷,重重的将梅若君推倒在地上,自己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走了出去,走到门口顿了下回头说:“你别以为可以逃的过,这个家里不是没死过人。” 梅若君倒在地上,全身疼痛,她并没有去深究周太太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因为她的确是有赴死的决心的,并不存在逃跑的可能。 // 梅若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怡兰小筑的,顺着花园里的小路,她路过了书斋,书斋的灯亮着,给人一种安宁,安详,温暖的感觉,她想进去看看瑞安,但是她无法面对他的深情,她承受不起。过了书斋,就是她魂萦梦牵的咏梅园,瑞康在做什么?她很想进去看看他,可是她不能,如果见了他,自己还有勇气去死吗? 她像个游魂一般,在花园里转了一圈回到了採菊园,翠柳在院子里和洵美玩耍,见到她,只说了句:“大少奶奶,晚饭已经放在桌子上了。您多少吃一点吧。” 吃饭?哦,对的,自己一整天也没吃过东西了,不是有句话说的,做个饱死鬼比饿死鬼要好么,那就吃一点吧。 回到屋内,她关起了房门,插上了门栓,在父亲的灵前上了三炷香,突然间她觉得有些许安慰,自己死后应该可以再见到父亲的吧,父女在阴间团聚,总好过阴阳两隔,她要去阴间向父亲忏悔,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若梨才会含恨离家。 随意的吃了点饭菜,她坐在那发呆,想着怎么个死法,砒霜?这个时候去哪里弄砒霜?行不通。过了一会她眼神呆滞的转到了房梁,上吊?是个不错的死法,三尺白绫了此身,她起身找寻白绫,可是没有,对了,上次洵美拿出来玩,学着做衣服,铰了。绳子?去哪找绳子?她皱着眉,努力的想,原来想死也是那么困难的事,终于,她想到了,是的,后花园里那个大大的荷花池,听说当年有个丫头就是淹死在里面的。也好,“红颜如花逐水流”倒也颇为风雅。 想好了死法,她看了看摆钟,时间还早,总得等众人都睡去后,才能实施,于是她开始准备自己的身后事,选了件自己最喜欢一套白缎底绣红梅的衣裙,又将手上的“月玲珑”取了下来,放在梳妆台上,叹息一声,摇摇头,自己当真不配戴这对代表了周家媳妇贞洁如玉的手镯。 从首饰盒里拿出了母亲留给自己的那串已经发黄的珍珠项链戴上,既然要死去,就要漂漂亮亮的死去,她打开自己的发髻,散开长发,仔细的梳理…… 装扮完毕,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是美丽的,眉弯如月,明眸如星,长长的睫毛,洁白的肌肤,秀挺的鼻子,和小巧饱满的双唇,除了脸上周太太赏的那五根手指印,她几乎是完美的。 其实周太太是对的,她不可能永远在瑞安和瑞康两兄弟中间挣扎,摇摆,她与瑞安名分已定,无论是远避人世,还是自己与瑞安离婚,再嫁给瑞康,她和瑞康之间永远也摆脱不了叔嫂乱_伦的恶名。她不要他因为这段恋情而受到伤害,他是那么的优秀杰出的青年,他的人生才开始,怎么可以因为自己而就此断送。名声对一个人来说是多么重要,尤其是对瑞康。 她既不愿意违背他两之间的海誓山盟,也不愿意毁掉他的一生,那么,她只有死去,死,就代表彻底的消失,彻底的结束。也许他会难过一段时间,但是他迟早会重新振作起来,会结婚生子,会拥有完美的人生。而对于瑞安,她是亏欠的,这份亏欠她只能来世再报。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和诗稿,梅若君又看了看桌上的摆钟,终于,凌晨两点了,外面已经一片寂静,周家上下都已经熟睡。梅若君又在梅雪飞的灵位前看了一眼,心中暗道:“爹爹,女儿这就下来陪你了……” 轻轻的打开了门栓,飘然走出採菊园,抬头看了看月明星稀的夜空,今夜是个美丽的夜晚呢,她想,时间过的真快,春去夏来,已是初夏时节,借着月光在花园里漫步,静谧的夜,静谧的花园,夜来香的芬芳,让她突然有些留恋这个人世了,这个世间有美丽的花朵,明亮的月光,灿烂的繁星,还有甜蜜的爱情,是的,爱情,多么甜美的东西。 虽然她和瑞康爱的很苦,但是当她拥抱住他,亲吻他 的那一刻是多么的美妙,犹如璀璨的烟火一般,绚丽多姿,他的拥抱是那么的有力,他的吻是那么的深情,她拥有他的爱,若梨没有得到,程嘉祺没有得到,还有那个吻的他满脸都是唇印的女人也没有得到,只有她得到了,是的,她是幸运的,她安慰自己,尽量让自己忘记自己可怜,悲惨,和短暂的一生,尽量让自己幸福的死去。 她走到连接后花园的大门前,刚想伸手拔去门栓,谁知道,门栓早已是拔开了的,大门虚掩着,若君心中一愣,这扇门通常夜间都是关闭的,难道是周太太早就想好了要让自己死在荷花池里?所以故意让人开了门? 走进后花园里,树荫森森,遮蔽了月光,顿时有些阴森可怖了,可是对于一个准备去死的人,也就没什么可怕的。 穿过了花圃,她终于来到荷花池边,荷花池的一边是假山和小木桥,四周种着几棵柳树,此时荷花池里的荷花已经结了小花苞,荷叶舒展开来像一个个翡翠盘子,水下有很多鲤鱼在来回穿梭,月光映在水面上,犹如一个白玉盘。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她有些舍不得破坏这么美的景致。 可是想到周太太的命令,瑞康的名声,瑞安的幸福,整个周家的未来,一个孤苦伶仃的梅若君实在死不足惜,她死了周家就能回复平静了吧,她走到池子边,闭上双眼,带着与瑞康的地狱之盟,投入了寒冷的池水中。 // 火光,人群,震惊,沉默,哀伤,痛苦,悔恨……在后花园里汇聚起来。 “她死了……”翠柳全身发抖,咬着手指甲,脸色惨白,几乎要晕厥过去,她如此恐惧是因为她是听到梅若君打开採菊园的园门的,她从屋里的窗口看到了她飘然离开,但是她并没有开口喊住她,她任由梅若君走上不归路,梅若君为什么要死,她比谁都清楚,是她将梅家的一切告诉了周太太,此时她觉得自己和亲手杀了梅若君没什么不同,她的心里的内疚已经无限扩大变成了巨大的恐惧。 “不,她不会死的!”周瑞康大声的吼叫,全身湿透的跪在梅若君的身子旁,头发滴着水,双手不停的挤压她的肚子和胸口。 “孩子,她死了……让她去吧”周太太说。 “不!她不会死,不会死,不会死!她不会丢下我的!”他不停的摇头,眼睛通红,“我不信,我不信……” 火光,照亮了整个后院,周家上下都聚在荷花池边,看着瑞康几乎疯狂的尝试唤回梅若君的生命。 可是她的身子冰冷,没有半丝暖气,他不停的给她做着心肺复苏,希望有奇迹发生。 “若君,求求你,活过来,活过来,如果你死了,我就跟你去,你愿意我也死掉吗?”他捧着她的头,颤栗着说,“我们说过要一起去地狱的,你怎么可以一个人去了?” “瑞康,她已经死了。”周太太看到儿子几近疯狂的样子,吓的全身发抖,她不知道瑞康真的会如此痴心一片。 “不!她不会死,不会死,如果她死了,我就跟她一起去。”他死死的瞪了母亲一眼,他早就分不清什么亲人仇人了。 他将她的身体翻了过来,拍她的背,希望她能把水吐出来,又把她放平,为她做人工呼吸,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他心里疯狂的呼喊,所有人既紧张又恐惧看着这个画面。 周老爷一脸的震惊,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瑞康的表情和举动早已超过了一个叔叔对嫂子的关切,他惊呆了,脑袋一片空白,此时此刻他才彻底明白,原来家中这半年多来的风波竟然都是因为瑞康爱上了若君。他瞪大了眼睛,嘴巴惊的半张着。 周太太一脸的惊慌,她没想到梅若君真的有勇气死去,她的良知让她觉得懊悔,瑞康的痛苦让她心碎,她害怕瑞康真的会随梅若君死去,她希望梅若君能奇迹般的生还,但是同时她又希望她真的死去,她就是该死的,她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如此的痛苦挣扎,她是该死的。让她死去吧!她挣扎着皱着眉,双手紧紧揪着手帕。 回廊的角落里的一根廊柱旁,周瑞安拄着拐杖倚着柱子,静静的看着弟弟给若君做人工呼吸,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能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他总是容易被人忽略的。 她还是没有反应,他开始崩溃,开始绝望,疯狂的抱着她的身体亲吻,天啊,她死了,真的死了,他紧紧的抱着她,哭起来,他受不了,受不了,下午他们还情深几许,海誓山盟,她说她爱他,此生永不负他,现在她怎么竟然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了?他彻底跨了,他疯了一样哭着呼喊她:“若君!回来,回来啊!” 周太太从没见过儿子如此嚎啕大哭过,从小到大哪怕是被家法打的皮开肉绽,他也没有吭过一声,她慌了,这一刻她知道儿子的心碎了,梦碎了,他真的会随她而去,她害怕极了,她心痛极了,如果瑞康有个三长两短,她也是活不下去的,她颤抖着向儿子走去。 瑞康根本不看她,只是紧紧的抱着若君用脸贴着她的,不停的哭着,就像孩子一般。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周老爷大吼道,“瑞康!放下若君的尸体!”随即跺着脚,大声吼道:“来人,给我把他拉开!拉开!拉开!!” 周福和周贵为难的彼此看了一眼,才上前两步,瑞康突然抱起若君站了起来,咆哮道:“别过来!我受够了,你们逼死她,就是逼死我!既然你们容不下我们,我就带她走。” 说完,抱着若君的身体,快速大步朝后门走去。 ------------ 第四十六章 佛法无边 他抱着她漫无目的的在荒野里走着,天很黑,只能靠云层中透出的月光隐约看出些路径,他看着她下垂的头和双臂,心中一片绝望,他脑袋里一片空白,随意的向前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的又来到了破庙,他抱着她走进了庙里,地上很脏,他脱下自己的外衣,铺在地上,把她的身体放在上面。 自己坐在她身边紧紧抱住双膝,侧着头看着她的脸,还是那么美,只是没有血色,苍白。他抬头凝视那尊巨大的佛像一会,突然间,和所有的凡夫俗子一样,他开始相信冥冥之中也许有着伟大的,超凡的,慈悲的,神奇的力量,可以渡一切苦难,可以拯救所有生命的力量,是的,他这个一直致力于破除迷信,尊重科学的大学生,突然间开始相信佛法无边了。 他跪在佛像前不停的磕头,双手合十,虔诚的祷告:“佛祖,我知道我犯了十恶不赦的罪孽,我知道我们之间的恋情违背人伦,如果你能救活她,我愿意下十八层地狱。甚至……只要你能救活她……”他皱着眉回头看了看若君,两行热泪涌出眼眶,痛苦的咬着牙说:“只要她能活过来,我愿意与她分开,今生今世不再有非分之想。” 说完“咚咚咚”的对着破旧的佛像磕了三个响头,期待着奇迹发生,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跪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他觉得自己简直疯了,受过高等教育的自己,怎么会像那些无知村妇一般去相信一尊泥胎雕塑? 他细细的看着她的容貌,从头发,到额头,到眉毛,到睫毛,鼻子,嘴唇,连她脸上一颗浅浅的痣都不放过,她的下巴,她的颈项,她的颈项,她的颈项!他的视线突然凝视在她的领口,他发现她的领口很窄,似乎紧紧的卡在她的脖子上,外面还有一串珍珠项链勒着,这个发现让他一凛,自己怎么那么粗心,大多数的衣料遇水都会收紧,这样就更阻碍了她的呼吸了,他赶紧解掉她的项链,打开她的领口,索性把她的上衣全解开,然后重新挤压她的腹部和胸口,给她做人工呼吸。 “若君,醒过来,醒过来!”他不停的呼喊。 终于,不知道是佛法无边还是心肺复苏的功劳,在瑞康再一次按下她的胃部时,她突然喷出一口水来,开始不停的咳嗽。 瑞康兴奋的几乎欢呼起来,赶紧抱住她,让她面朝下,拍着她的背部,让她把体内的池水都吐出来。 她连连的咳嗽,大口的喘气,终于又回到了人间。 周瑞康激动的大笑起来,“若君,若君,你真的活了,活了!太好了!我以为你死了,我都打算好,和你一起死去了。” 她昏昏沉沉的喃喃道:“我在哪?我死了吗?” 他紧紧抱住她,又笑又哭的说:“没有,没有,你没死,我们在破庙里。” “破庙?”她眼神呆滞的环视着四周,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她觉得脑子里很混乱,“瑞康?怎么是你?” “当然是我,是我把你从荷花池里捞出来的。你不记得了?”他笑着说。 “荷花池?”她一脸迷茫,眯着眼看着他,“瑞安呢?” 他的心一沉,她怎会问起瑞安来?或许是因为掉入水里的时间过长,或许是因为昏迷的时间过长,所以她一时间混乱了?她迷茫的眼神和反应,让他有些失望,但是她毕竟活过来了,他还是很庆幸很愉快的。他拉住她的手,眼睛闪亮,笑道:“若君,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事了,我们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了,他们不答应,不同意,我也要带你走,让他们去反对吧,我们去南方,我会去找工作,我们组成自己的家,好不好?” 她奇怪的看着他,缩回了手,眉头轻蹙着,一脸困惑,摇了摇头,说:“瑞康,你在说什么?什么我们的事?什么去南方?这怎么可以?瑞安呢?” 他一下愣住了,犹如头上被倒了一盆冰水,她怎么了?为什么她一直在问瑞安,而对自己如此的冷淡生疏? “若君,你怎么了?”他皱着眉问,伸手想去抚摸她的脸。 她往后一缩,这个举动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他顿时觉得她变了,果然,她颤颤巍巍的说:“这样……不好。” 她低头发现自己上衣敞开着,羞的满脸通红,赶紧颤抖着将衣服扣起来,嘴里问:“我们怎么会在这?我们……做了什么?” “哈!我们做了什么?”他站起身来,自己一晚上为了她疯疯癫癫,和所有人翻脸,对着泥像磕头,就换来这么一句?他气不打一处来:“你不会以为我强_奸了你吧!” “我…..”她摇摇晃晃站起来,他想去扶她,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她却像躲避毒蛇一样,往后退开几步,宁可扶着墙也不愿拉住他的手。 他不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呛了几口水,就会失去记忆吗?他捏了下自己的太阳穴,上前拉住她说:“若君,你记不记得你是怎么落水的?还记不记得我们昨天下午在荒野里说的话?还记不记得我们曾经的地狱之盟?” “落水?我为什么会落水?荒野?地狱之盟?瑞康你在说什么?你这样我很害怕。”她颤抖着,惊恐的看着他,眼中一片水雾。“我们不该单独在一起的,爹娘会生气的,我想回家,瑞安在哪?” “够了,够了!”他吼她,他气极了,失望极了,一晚上他为她哭,为她笑,为她在全家人面前彻底崩溃,换来的竟然是她的失忆,不,他不信她会失忆,她一定是假装的,他看着她靠着墙的瑟瑟发抖的样子,火气一下上来,这是什么狗屁?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事?他冲上去,一把搂住她的腰,吻住她的唇,她瞪大眼睛看着他,急急喘着气,挣扎着。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瑞康的脸上一阵火辣,她打他,她竟然打他?他愣住了,呆呆的瞪着她,她眼中滚出泪珠,看着自己的手,颤抖着说:“我…..我……我们不可以这样。我是你大嫂。” 他盯着她,一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良久,突然,他觉得自己实在太可笑了,太可悲了,自己的一往情深到底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这一巴掌,为了这一声“大嫂”?他突然放开了她。深锁着眉头大声说:“你想回家是吗?想见你的丈夫是吗?” 她惊恐的看着他,身子不停的颤抖,流着泪点点头。 “那我呢?你不认识我?不记得我?我们之间的一切全都消失了吗?不,梅若君,你不能这么残忍。不能这样玩弄我!”他对她咆哮,拼命的摇她,他急的忘记了她刚从鬼门关回来,他急的口不择言:“你为我而死,醒来却要回到大哥身边,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左右摇摆,会害死我们两兄弟的!” 梅若君被他的暴怒和咆哮吓的全身颤抖,加上被他猛烈的摇晃,本来就不清醒的头脑,更觉晕沉,眼前一黑,全身发软,又晕了过去。 他一震,忙抱住她,听了听她的胸口,还好,这次只是晕了过去,并没有性命之忧,他后悔自己的鲁莽,但是他真的急疯了,事到如今,如果她不和他坚定的站在一起,那么他两就真的前功尽弃,功亏一篑了,所有的一切将会变成一场荒唐的闹剧。 远处传来了杂七杂八的脚步声,点点火光在树林里闪烁,不用说,这是周家派人来捉拿他们了。脚步声越来越近,火光越来越亮,瑞康的心越来越沉,他不甘心,不甘心,他带着哭腔拉着若君的手臂,哀求道:“若君,睁开眼,看着我,说你爱我,求你,说啊!说你爱我。”他捧着她的脸,几乎要滴下泪来,“只要你说一句,我就带你走,我们远走高飞。” 她迷迷糊糊的醒来,躺在他的怀里,但是眼神木然的看着他,虽然眼泪潸潸而下,不停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但是他分不清,她的眼泪是因为爱他还是怕他。 火光越来越大,他已经看见了领头的周贵,他无法再待下去了,他无法回去面对周家二老的质问和大哥瑞安的失望谴责的眼神,只得急急的说:“若君,你听着,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忘记了一切,但是从现在开始记住,我爱你。”他不管她是不是拒绝,强硬的在她双唇上深深的印上一吻,叹了口气,将她放在庙旁的墙角,转身飞快的朝荒野里跑去,消失在与人齐高的野草中。 ------------ 第四十七章 悲惨世界 犹如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周瑞康整个人都有种虚脱的感觉,躺在男生宿舍的床上,手里捧着雨果的《悲惨世界》,他选了这本书,是因为他觉得眼下的中国很悲惨,周家很悲惨,自己也同样悲惨,自己的世界不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悲惨世界么?看了书中前十页的内容,他就被书中的故事牢牢吸引了,原来在地球的另一边曾经也有过那么类似的人间惨剧,而人性却又不分古今中外的那么一致。 宿舍里很安静,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其他人都出去了,他正需要这份安静,让他自己胸中的熔岩冷却下来,让自己破碎的七零八落的心,暂时休憩一下。 他沉醉在小说的世界,一页一页的认真的阅读着,跟随着故事里的人物起起落落。 然而,这份安静并没有维持多久,徐子言和另外两个男同学说笑着回到了宿舍。 其中一个外号叫“大象”的男同学,进来就拍着周瑞康的床,大声说:“哎哎哎,周瑞康,走,一起去打球啦!” 周瑞康转过身去,面朝里,不说话,继续跟书中的冉阿让神交。 “大象”这个外号只是因为他本姓向,而且长的很是高壮,喜欢打篮球,和周瑞康是要好的球友。 “哎哟,大少爷,您这每天从早躺到晚的,不怕躺出病来啊,走啦,一起吃饭去!”另一个瘦瘦的男同学也说。周瑞康依然不说话。 徐子言拍拍他两的肩头,笑笑说:“你们先去食堂吧,我劝劝他。” “好好好,你快劝劝他吧,在这样睡下去,我估计他要发霉了。”“大象”拿起饭盆筷子,叹了口气,和瘦瘦的男同学一起走了出去。 徐子言看了看瑞康的背影,摇摇头,关上了房门。 拍了两下瑞康的床,说:“哎,瑞康,有再多的不痛快,饭还是要吃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何必如此折磨自己?” “我不饿。你和他们去吃吧。” “你开玩笑的吧,你早饭都没吃,要成仙啊?瑞康,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去外面走走,就知道人生还是很美好的。” 他不说话。 徐子言摇头道:“我真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痴,怎么会陷的那么深?” “哎哎哎,别说了啊,我不想听。” “行行行,那我问你,你就打算一辈子和程家兄妹断交吗?” 瑞康阖上了书本,转身坐起来背靠在墙上,抓了抓头,皱眉道:“他们估计恨死我了。”抬起头对着天花板,叹了口气,说:“我真是失败,搞得众叛亲离的。” “其实你和嘉琪的事也没那么严重,嘉琪是受西式教育的女子,而且本身就通情达理的,怎么会不懂感情不能勉强的道理呢?嘉伟是纯粹的替妹妹打抱不平。只不过父母夹在中间,又是面子,又是名誉,弄的好像是什么天大的事一样。我想如果你能和嘉琪,嘉伟好好谈谈,大家心平气和的,把隔阂消除了,依然可以做朋友的。总好过现在这样,每次见面都是那么尴尬,还要装不认识,多别扭。” “不知道,我现在没力气想那么多。随缘吧。” “哎,你怎么变的那么消极?这机会嘛总是可以创造的,事在人为,只要你有心要和他们和好,我去安排,怎么样?”徐子言习惯性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随你吧。”瑞康并没有非常的迫切要与程家兄妹再续前缘,他身上心上都是伤痕累累,他想要安静的休息,说到底,他依然满心满脑的都是梅若君,只是他不敢碰触,不敢承认,不敢翻动,对其他的人和事,他根本提不起兴趣。 “什么叫随我啊…..”徐子言话音未落,敲门声起,徐子言开了门,却是祝雅芬站在门口,有点气呼呼的,看到徐子言就说:“喂,我在食堂等了你半小时,你是要饿死我呀。” 徐子言一拍脑门,连连抱歉道:“哎哟,我该死,是我忘了。别生气了,走,我现在陪你去。” “不用啦!”祝雅芬白了他一眼,拎起一个大袋子,说:“我已经把饭菜带来了,我们就在这里吃吧!”说着噗嗤一下笑出来。 徐子言笑着接过袋子,一看里面有五个饭盒,笑着说:“你这是买了几个人的?我们两个人怎么吃得完?”说着将里面的饭菜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对着上铺的瑞康说:“瑞康,下来一起吃吧。雅芬买了足够四个人的份。” 祝雅芬随着他的视线,瞥见了上铺的瑞康,白了他一眼,微微一噘嘴,语气极其嘲讽的说:“原来大情圣也在呢。哎,我买的饭菜可不给用情不专的人吃。”她与程嘉祺是闺中密友,两人情同姐妹,知道嘉琪被瑞康退婚,自然是愤愤不平,要替嘉琪出气的。 徐子言一阵尴尬,拉了拉她的衣服,说:“你怎么知道人家用情不专,胡说八道。” “你还帮着他,怪不得人家说男人都是一个鼻孔出气。他招蜂引蝶又不是第一天了。哼!”说着戳了戳徐子言的胸口,嘟着嘴狠狠的白了瑞康一眼。 “雅芬!”子言埋怨说:“如果你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就别乱给人扣大帽子!” 说着两人就要争执起来。 周瑞康并不生气,只是觉得愧疚,无奈的笑笑,随意的抓了两下头发,从上铺跃下,穿上鞋,拿了小说和课本,拍了拍徐子言的肩头,说:“别为我吵,不值得,说真的,我真羡慕你们,好好享受你们的午餐和爱情吧。不是每个人都能与自己的爱人共进午餐的。”说着转身走出宿舍,把宿舍留给了徐子言和祝雅芬。 他也的确是有些饿了,于是去了食堂,买了些饭菜,坐在一个角落里独自一人边吃饭边继续翻着那本《悲惨世界》。 “我能坐下吗?”一个清冷的女声。 瑞康抬头一看,一张秀美却又冷漠的脸,心里咯噔一下,徐曼琳,一头俏丽的短发,穿着普通的蓝衣黑裙女学生装,脸上没有过多的脂粉,整个人神清气爽,和那天晚上妩媚魅惑的样子截然不同,像是换了一个人般,相同的只是她身上的孤傲气质。 周瑞康不由的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意乱神迷,豪华的花园洋房,充满了诱惑的烟,酒,音乐,自己的轻狂,当然,还有她的胴体,哦,还有那些拿着枪的黑衣人,他喉头干涩的咽下了嘴里的食物。 他皱着眉低下头去,用手撑着额头,想挡一挡与她之间的视线,他觉得万分尴尬,也觉得大庭广众的与她如此接近很是不妥。 虽然他没有回答,徐曼琳照样坐在了他的斜对面,开始吃起饭来。周瑞康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想赶紧吃完,赶紧走人。 “你这样吃饭,会噎着的。”徐曼琳说。 他不说话,喝了一口水。徐曼琳看着他慢慢的说:“你很怕我?就那么想逃走?” “是的。我并不是什么勇敢的人。”他面无表情,边说边阖起了书,准备走人。 “周瑞康,你要小心些。” “为什么?”他抬起眉毛问。 “我劝你少发表抗日言论,少参加游行示威,还有……” “徐小姐!”他打断她,站起身来,原想一走了之,但是他对她的这两句话,觉得由衷的愤怒,忍不住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劝我,我只想说我要做什么和你没关系。如果有一天我被抓了被杀了,我也是心甘情愿。”他的声量不自觉的有些拉高了,引的周围用餐的同学们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他看了看四周,皱起眉说:“对不起,我先走了!”拿着书气冲冲的转头就走。 刚走出食堂没几步,没想到徐曼琳追了上来,在他身后唤他:“周瑞康……” 瑞康觉得很烦,曾经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梅若君,已经是烦恼丛生,现在他的心碎成了千千万万片,可是这些碎片又变成了千千万万个梅若君,更是加倍的烦恼,他压抑,他苦恼,他逃避着,根本没有心思和任何女人有纠缠,但是他知道因为那个夜晚,自己的一次轻狂,和徐曼琳之间估计再也牵扯不清了。 他丧气的张开手,转身看着她,不耐烦的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哦?” “你们只是在校园里高谈阔论,在大街上游行示威,根本不知道眼下真正的局势。你知不知道打仗打的是什么?是你们的爱国心还是你们的口号?错!是钱!是装备!是情报!” “这些我当然知道,可是中国疲弱,贫穷,混乱,但是无论如何,我们也要为我们的国家做些什么。” “为什么不想想实业救国呢?”她说。“有了钱,可以买枪,买飞机,买大炮。” 他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搞实业谈何容易,本钱哪里来,原材料哪里来?她的话让他陷入沉思。 “周瑞康,如果你愿意,可以先转入财经系学习,我另外给你安排私人助教,同时给你安排在银行实习,你边学边做,很快就可以熟悉各种业务的。或者我安排你去工厂也可以,随你喜欢。” 他抬眉看她,心中犹豫,他对她的背景产生了好奇,那天晚上豪华气派的大房子,和里面那些贵重的西洋家具,还有那些黑衣人,她,到底是谁? “徐小姐,我们……我们似乎并不熟悉……”他说的有些底气不足。 她嘴角微微一扬,抬了抬眉,有一种不削的意味,说:“是你对我不熟悉,我对你可是熟悉的很。如果你对我的提议有兴趣,那么今晚,我们去‘美杜莎西餐厅’共进晚餐。到时候你就可以进一步熟悉我了。” 瑞康张开嘴想拒绝,徐曼琳微微一笑摇头说:“大丈夫要成就一番事业,是需要有贵人扶持的。你还是自己想过后再拒绝吧。我六点准时在校门口恭候。”说完了转身轻盈的离去。 这个徐曼琳到底是谁?到底有什么样的家世背景?她为什么要如此帮助自己?或者说诱惑自己?周瑞康缓步走到未名湖边,长长下垂的柳丝正随着微风轻轻飞舞,湖边有好几对恋人在低低细语,风景如画,情人们之间的浓情蜜意,让瑞康觉得自己与这一片景色格格不入。 // “美杜莎西餐厅”,一派欧式风格,旋转的玻璃门上写着大大的WELCOME,进门就是一座张扬妖媚的美杜莎妖女的雕塑,就是那个满头毒蛇,能把每个看到她容貌的男人变成石头的美杜莎,雕塑很美,尤其是那双魅惑的双眼,神秘的笑容和丰满的胸部,让人忘记了她头上那些细长扭动的蛇形卷发,雕塑周围用巨丝兰,叶兰,金钻等绿色植物承托着,很少有餐厅会拿满头毒蛇的美杜莎作为招牌,可是这家餐厅却很大胆的用了,而且生意很不错。 一个金发碧眼的侍者恭敬的打开了门,绅士的称呼道:“Good evening,madam,sir.” 餐厅内以金色和白色为主,白色的桌椅,金色的桌布,白底金边的餐盘,闪耀的高脚玻璃杯,和光亮的刀叉。每张桌子上都有一小束的红玫瑰和满天星插在小花瓶里,一旁的窗子上挂着红色格子浅金边的窗帘,整洁,雅致,浪漫,舒适。 周瑞康跟着徐曼琳来到一张桌子前,她已经换下了学生装,眼前的徐曼琳,一身水蓝色连衣裙,肩头是同色纱堆的花式短袖,一条钻石项链在脖子上闪烁。 瑞康还没有打量完她的行头,徐曼琳就叫了侍从来,点了菜,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彼此,过了一会儿侍者拿来一支开胃酒,给两人斟上。 “cheers!”她晃动了一下杯子里金黄色的酒水,朝周瑞康举起杯子。 周瑞康随意的举了举杯,两人呡了一口酒之后,瑞康先开口说:“徐小姐,我想知道,你今天下午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既然来了,自然是已经接受了我的建议,放弃国学,转读财经系,然后学习实业救国,不是吗?” “那倒未必,我只能说你的建议很有吸引力。我想知道你的来历。”他开诚布公的说。 徐曼琳又呡了一口酒,从手提袋里拿出香烟和打火机,熟练的燃起烟来,身子靠在椅背上,一口烟从她的双唇中吐出来,妩媚的眯着眼说:“家父常年在欧美等地经商,近些年来回国开办了一些工厂。” “拍两下手就能呼唤出十来个手持枪械的保镖的,恐怕也不是普通的商人了吧。” “呵,你倒挺记仇。是你先惹我生气的。”她笑了一声。 “别提那晚的事,那晚我喝醉了,你知道的。”他蹙起眉头,十分不愿意回想起那个晚上。 徐曼琳吐出的烟雾,在他两之间蔓延开来,更是给她掩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有些事,你以后会知道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学习财经和商业上的知识,然后实习。” ”为什么?” “为了你的理想。” “我不懂,我的理想并不是要做个商人。” “可是你想要振兴中华,没有钱,单拿命去救国,是不是也太愚蠢了些。” “我并不觉得我是个做生意的料。” “你的确不是。”她挑眉道:“你冲动,太过热血,不够冷静理智。但是你却是个很好的号召者和组织者。我想我父亲和叔叔都会很喜欢你的。” “你想要我加入你父亲的事业?” “是的。在你学会了足够多的知识后。” “为什么?” 她突然不说话了,将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喝了一口水,抬起睫毛深深的看着他,缓缓道:“你问了一个自己心知肚明的蠢问题。” 瑞康沉默,是的,这还用问么,她喜欢他,她想让他加入自己父亲的事业帝国,让他变成他们的一份子。 ------------ 第四十八章 美杜莎之迷 “我不想放弃国学,不过兼修一下财经,是个不错的主意。” “好,我会替你安排好一切。” “不,我并不需要你的帮助,我可以自己申请。” 她轻叹了口气,深深看他,说:“你为什么对我那么排斥?如果现在程嘉祺向你伸出援手,我相信你会欣然接受。” “因为我并不了解你,你太神秘。” 她嘴角又是一个不削的笑容,说:“听说你被家里赶出来了。” “确切的说是我离家出走。” “钱够花吗?” 他皱起眉看她,对她的这个问题本能的反感,说:“够。多谢关心。” “好吧!”她也并不强求。 侍者端上了装点的很漂亮的餐前点,各式各样的花式小点心,做成了各种可爱的样式。两人各自吃了一些。 徐曼琳脸上似乎有些犹豫的神色,眉间轻轻的蹙着,好像是在思考要说什么,过了良久,她才抬起头来喝了口水,说:“瑞康,我中午在食堂和你说的话并没有说完。” “你要说什么?让我不要参加游行,不要发表抗日的言论?这是不可能的,明天我们就有一场游行示威,定要让国民政府停止内战,一致抗日!”一说到爱国行动,周瑞康的眼中就有两撮火苗燃烧起来。 “瑞康!”她突然挺起身子,向前倾斜,有些紧张的抓住他的手,眼神关切的说:“别去!” “为什么?” “我……我……不……他们……他们有准备。”她不得已还是说出口:“你既然怀疑我的背景,就该知道我不会骗你,取消明天的游行,或者你别参加。” “他们是谁?军警吗?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和军警对峙,我不怕。” 她皱着眉,咬着下唇,犹豫了片刻,说:“他们接到命令,明天可以开枪,大规模逮捕闹事学生。” “什么?!”他也直起身,愤怒的握住拳头重重的在桌子上一敲,震的桌子上的盘子杯子发出碰撞的声音。“中国什么时候又回到了说话就要砍头的年代了?我们只是要表达对国家前途的担忧,说出我们心中的声音罢了,这样也要被杀被抓吗?不过,我还是不怕,革命本来就是要流血的。让他们朝我开枪好了。” “瑞康!你!”她急急看了看四周,猛站起身子,隔着桌子,伸出手捂住他的嘴,说“你别乱嚷。” 瑞康看了看周围正在用餐的客人,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皱着眉,对徐曼琳点了点头。 徐曼琳坐回座位,脸色有些苍白,她有些后悔选在餐厅里和他谈论这些,因为她知道这个餐厅内外都有特务在监视,当然这些人并不是要来监视周瑞康的,而是来保护她的,但是瑞康这样公开的表达对政府的不满,让她心中很是忐忑不安。 “对不起,是我失态了。”他有些抱歉道。 “你就像个一点就着的炮仗。”她皱着眉摇头:“现在是非常时期,敏感的很,你这样天真,又这样的冲动,会死的很惨的。” “呵呵,为了民族大义而死,岂不悲壮浪漫?”他笑说。 “我不想你死。”她皱着眉,烦恼的低声说,咬了下嘴唇。 他心头微微一震,第一次好好的看了她一眼,她并没有看他,只是忧愁的撑着下巴,看着桌子上的玫瑰花,“再说,死亡没什么浪漫的,一颗子弹生命就结束了。”她幽幽的说,眼底尽是无奈和哀伤,说着她又伸手在手提袋里摸索着香烟和打火机。 “你是一个迷一样的女子。”他说。 她吐了一口烟圈,摇摇头,支着头,看着窗外说:“我尽量想想办法吧。”她不再说话,看的出她的心情已经变坏了。 两人吃完了晚饭,徐曼琳将周瑞康送回了学校,便开车离开了。 // 回到了宿舍,周瑞康坐在书桌前,写申请副修财经专业的申请书,正好“大象”是财经系的学生,就问“大象”借了几本他们的课本来看。 “哎?周瑞康,你怎么突然想要学财经专业了呢?”“大象”好奇的问。 瑞康微微一笑,刚要开口,一旁的徐子言突然斜眼瞟了他一眼,有点阴阳怪气的说:“和资本家的千金小姐吃了一顿饭,开窍了呗,是不是开始觉得纸醉金迷的生活很陶醉啊?” “资本家的小姐?谁啊?”瘦子问。 徐子言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躺在床上,转身向内,背对着他们,不再说话。 “大象”说:“外文系的徐曼琳呗。” “哟,那个冰山美人啊。怪不得这么傲气,平时独来独往,见人从来都是板着脸的。尽然和瑞康共进晚餐?啧啧啧,瑞康你桃花运真是让人羡慕啊。”瘦子说。“羡慕啊,羡慕!” 周瑞康有些哭笑不得,但是也无法和他们解释什么,只能沉默以对。 等到大象和瘦子出去洗澡,瑞康才有机会和徐子言单独说话:“子言,你知道徐曼琳的背景来历吗?” 徐子言转头奇怪的看着他,说:“你和她出双入对,共进晚餐,难道不知道她是谁?” 瑞康摇头说:“她神神秘秘的,讳莫如深。我也不想一直追问她。” 徐子言从床上坐起来,蹙着眉头说:“瑞康,你的警惕性实在太差了,或者说你太容易被诱惑了。” “不至于,我是觉得她有问题,所以一直和她保持着距离。” 徐子言嘴角一扬,摇摇头,认真的对他说:“他的父亲叫徐如海,早年在美国学习,后来又去欧洲生活,是个跨国生意人,徐曼琳出生在上海,后来随父亲去了欧洲生活,会中,英,法,德,日,五国语言,三年前回到中国。” “他的父亲你可能没听说过,但是她叔叔的大名,我相信你是如雷贯耳的。”徐子言嘴角露出一个神秘又严肃的笑容。 “谁?”瑞康追问。 “徐恩海!” “什么!”瑞康猛的站了起来,大吃一惊说:“徐恩海?她是国民党中央调查处的人?” “我想是的。”徐子言说:“你也知道这些特务一直都在各个机关学校发展人员。我猜她是想发展你成为他们的一员。” 所有的一切都合理了,顺畅了,为什么徐曼琳会如此神秘,为什么徐曼琳有这么多的黑衣保镖保护,为什么徐曼琳知道明天的游行军警会开枪和抓捕学生。他皱着眉回忆着自己和徐曼琳之间的所有对话细节,是的,徐子言的分析一点也没错,徐曼琳的目的是想要把自己发展成他们的一份子。 愣了一会,徐子言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瑞康,你自己要多加小心。现在的时局混乱,鱼龙混杂,政治上可不能选错边了。” 瑞康摇头道:“我根本就不想选,我宁可做个无党派人士,只为国家和人民效忠。” 徐子言微笑着看着他,瑞康看看他,突然疑惑起来,问:“哎?你怎么对徐曼琳的背景那么了解?她平日里总是冷若冰霜的样子,男女都对她退避三尺。我上次听外文系的几个同学都在好奇她的身世背景,你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这……”徐子言有些许尴尬为难,镜片后的眼神闪烁不定,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并没接下去说。 周瑞康审视他的表情,呵呵笑道:“喂,你不会是暗恋她吧。” “哈哈,你以为我是你啊?大情圣,我对雅芬可是一心一意的。”徐子言笑。 周瑞康想都没想,哈哈笑回:“我对若……”他原本是想说:“我对若君也是一心一意的。”可是话到嘴边,他的笑容已经在脸上凝结,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忧愁沮丧,转身看着窗外弯弯的月牙,叹了口气。 徐子言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也叹了口气说:“瑞康,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我不逃还能怎么办?” “你已经在学校住了一个多月了,家里的情况你知道吗?” 他摇头,他根本不敢想象那晚破庙分离之后,周家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梅若君要面对什么,承受什么?他始终也不明白为什么她醒来之后会放弃自己,而坚持要回周家,回到瑞安身边去。他一想到她那迷茫惊恐,拒绝自己眼神,就觉得锥心的疼,他赶忙甩了下头,自己真的不能再碰触梅若君这三个字了。 “要不要写封信回去报个平安?” 瑞康摇摇头:“他们应该知道我在学校里。他们不来找我就说明他们并不想我回去,而且他们过的很好。” 徐子言看他愁容满面的,心中也替他觉得感慨,笑着说:“好了好了,我是看够你的苦瓜脸了,哎,我给你说个喜事。” “哦?什么事?”他脸上稍稍轻松些。 徐子言呵呵笑,推了下眼睛,抬起头,说:“我和雅芬打算结婚了。” “真的吗?太好了!”周瑞康真心替徐子言高兴,开怀笑起来:“什么时候?” “呵呵,我们打算先在北平订婚,暑假的时候我带她回家见我奶奶和爹娘,然后举办婚礼。”徐子言说。 “真有你的!恭喜你啊,哎,订婚宴可不能少了我,不然我就不请自来!这杯喜酒我是喝定了的。”瑞康笑说。 “这个自然。”徐子言笑着伸出手掌,周瑞康也伸出了手掌,两人的友谊牢牢的握在了一起。 // “停止内战!一致抗日!”“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反对内战!抵抗侵略!”“众志成城!浴血奋战!” 游行的队伍很是庞大,情绪无比高涨,不止是各大高校,中学,还有很多各行各业的队伍和民众也加入其中,他们的喊声响彻云霄,震耳欲聋,他们高举着标语,或挥舞着拳头,或挥舞着旗子,或散发着传单。 队伍一路往市政府走来,军警早就摆开了阵势,拒马,铁丝网,栏杆,放的一层又一层,游行队伍被挡在半条街外,军警头子吹着哨子,立刻就有上百个警察将游行队伍撑U字型的包围起来。 不一会,一些血气方刚的男同学开始冲撞栏杆,攀爬拒马,警察们拿出了警棍阻止他们进一步的行动,有人被打破了头,有人被推了下去,人群开始沸腾了,越来越多的人感染了愤怒的气氛,变的群情激愤,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与军警发成肢体冲突,现场开始混乱。 周瑞康拿着喇叭尝试让人群安定下来,他并不希望造成伤亡,但是场面已经失控,口号声,尖叫声,呼救声,撕打声,早已经盖过了他的声音。 游行的人早就对政府在东北懦弱的表现失望之极,如今日寇逼近平津地区,政府的枪口却依然对准着自己人。所有人压抑已久的不满和愤怒,此时就如被点燃的*桶一般,拒马被扔到了一边,铁丝网被用力的撕扯掉,游行队伍冲了进去,与军警发生了正面的冲突。 周瑞康也冲了进去,用手上的喇叭做武器,与劈头砸下的警棍做斗争。 几声急促的哨子声吹过,突然从后面的警车上冲下来二十几个的拿着长枪的军警,枪口一致对准了游行的人群。警长朝天鸣了几枪,人群中有人继续往前冲,有人开始四处逃散,真的是乱成一锅粥,此时警长一看游行队伍已经开始溃散,马上一声令下,上百的军警冲了上去开始抓捕学生。 周瑞康愤怒的大喊着:“你们这些卖国贼,你们是国家的罪人,是历史的罪人!”他勇猛的与两个军警搏斗了一番,突然后脑勺突然被人敲了一下,顿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时,周瑞康第一眼见到的却是程嘉伟的脸,四周很昏暗,他强撑着坐起来,摸了摸后脑,很疼。 “嘿,大情圣醒了呢。”程嘉伟嘲讽的说,坐到了一边去。 “嘉伟?我们在哪?”他的头依然很晕。 “好地方,监狱!”嘉伟眼珠朝四周转了转,摊开手说。 瑞康闭着眼睛靠在墙上,吸了口气,再次缓缓睁开眼,总算是看清了眼前的景物,昏暗,狭小,潮湿,阴冷的小屋子,前面是一排铁栏杆,是的,他们被捕了,他们被关在了牢房里,不到八平米的地方,关了十几个人。 “嘉伟,你也参加了游行?” “是啊,难道只有你有爱国心么?” 嘉伟的语气依然是充满了讽刺,这让瑞康很难过,很惭愧,这是他曾经视为兄弟的好友,曾经他们做什么都在一起,一起笑,一起闹,有过多么欢乐的时光。 “咳……”他叹气,“嘉伟,无论你有多么的厌恶我,我都欠你和嘉琪一句‘对不起’。对不起嘉伟。” 程嘉伟愣了一下,他本身就是个喜乐无忧的人,见他如此低声下气的道歉,心中的恶气瞬间也就散了,摇摇头,一挥手说:“哎呀呀,算了算了算了!我装不下去了。”两人相视一笑。 “你组织的运动,我和嘉琪哪次没有参加啊!”嘉伟说。 瑞康抬头看他,感动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嘉伟脸色一变,眉眼都揪了起来,一脸痛苦喊:“哎哟哟,你哪里不好拍,非拍我被打伤的地方。” 瑞康这才看到嘉伟的一只眼睛乌青,脸上也有淤青,看的难过说:“我真是抱歉。” “哎,这又不是你的错,是那些仗势欺人的东西,我没事,我们以前游行的时候不也挂过彩么,小意思。”说着嘉伟眨眨眼,笑了笑。 瑞康呵呵笑了两声,果然是和他志趣相投的兄弟,又问:“嘉琪呢?你说她也参加了游行?” “是啊,本来她一直在我身边的,后来人群乱了,就走散了。希望她没被抓。” “我真的亏欠嘉琪。她还好么?” 程嘉伟斜着眼睛看他,说:“怎么会好呢?她对你的一番心意,你又不是不知道。说真的,你真的是伤透她了,一开始她一直哭一直哭,哭的我爹娘都急死了,不过,后来有一天,她突然又好了,开始有说有笑,哎,我也搞不懂,我觉得女人真的很奇怪。”程嘉伟皱着眉摇头,一脸迷茫,努了下嘴喃喃说:“还好我没恋爱。不然一定被女人烦死。” “咳……”瑞康除了叹气,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程嘉伟看了看人满为患,臭气熏天的牢房,摇头说:“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出去?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 第四十九章 中餐与西餐 男生宿舍里,徐子言,祝雅芬,和程嘉琪正愁眉莫展,焦急的商量着。 “你们别急,听说校长和教授们都在奔走,要把被抓的学生保出来。”徐子言说。 “我爹娘都快急疯了,我在家受不了,所以过来找你们商量。”程嘉琪皱着眉头在宿舍里来回踱步。 “嘉琪,不会有事的,你先坐下。”祝雅芬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 “他们这次下手真猛,你看,我们宿舍就被抓了三个。” “子言,你是智多星,你快想想办法。”祝雅芬不停的摇他的手臂。 徐子言看着窗外,想了良久,回过头来,皱着眉看了看嘉琪。 “我想到了一个人,可能可以解决问题。” “谁?”祝雅芬和程嘉琪异口同声的问。 “徐曼琳!” “徐曼琳?为什么?” 徐子言刚要开口解释,走廊里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音,有人急促的敲了几下房门,还没等徐子言邀请,门已经被推开,徐曼琳一身时髦的皮衣皮裤冲了进来,开口就问:“周瑞康呢?” 屋内的三人顿时愣住了,眼珠定定的盯了她一会。 徐曼琳跺了下脚,急道:“我问你们,周瑞康呢?他回来了没有?” 徐子言第一个缓过神来,忙说:“瑞康被警察抓走了。” 徐曼琳对着地板,瞪了下眼睛,狠狠的说:“这些该死的东西!”说着转身就往外急冲冲的走了。 徐曼琳风风火火的来了又走,让屋内的三人都很是吃惊,好一会儿,祝雅芬和程嘉琪才缓过神来,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 祝雅芬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看来,又一个女人陷进去了。”转头看了看双眉紧蹙的嘉琪,拉起她的手说:“嘉琪啊,不是说什么,周瑞康这样的男人只能看看,欣赏欣赏,不能当丈夫的。以前我总替你不平,现在我倒替你庆幸,你说如果你嫁给他,这将来不是得天天抱着醋坛子过日子啊。” “难道瑞康嘴里的那个不能结婚的心上人就是徐曼琳?”程嘉琪低着头喃喃道,百思不得其解,想想自己已经和瑞康解除了婚约,他的事从此和自己无关,他爱谁不爱谁,自己都无权过问,虽然她这样理智清醒的宽慰着自己,但是心中的隐痛始终都是挥散不去。 知道真相的徐子言看着两个女人在那讨论周瑞康,只有长长的叹气,默不出声。 “子言,你说徐曼琳能救周瑞康?” “是的。” “那,我去求求她把嘉伟也救出来!”嘉琪站起身来,想去追徐曼琳。 “哎,别去。”徐子言一把拉住她说:“你的身份那么敏感,如果你去求,我估计会适得其反。你放心,徐曼琳一定会救周瑞康,而周瑞康的为人,是不会撇下其他人独自出来的。” “你那么肯定?”祝雅芬挑着眉,一脸怀疑的说:“我可不信花心大萝卜。” “不,我相信瑞康!”程嘉琪说:“他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她对着窗口坚定的说。 // “周瑞康!谁是周瑞康?”一个警察握着警棍在一个个的牢房前喊着。 程嘉伟拍了下瑞康的肩膀,说:“喂,他们找你呢,不知道是不是要审问你。” 瑞康站起身来,拉了拉衣服,说:“审就审,就算当着老蒋的面,我也是一样的话!” “哎,瑞康,你可千万别冲动,如果他们上刑,你可要记住好汉不吃眼前亏。保命要紧!” 瑞康朝他微微一笑,摇摇头,刚要说话,警察已经走到了他们这个牢房前,又问了遍:“周瑞康!谁是周瑞康?” 瑞康上前道:“我是。” 那个警察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拿出钥匙,打开了牢门,嘴里说:“你可以走了。” 瑞康愣了一下,不明所以,问:“为什么?那他们呢?” “不知道,上头吩咐,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外头有人在等你。” “这……”瑞康有些犹豫,轻蹙着眉头。 程嘉伟上前道:“能走一个是一个,你出去了再想办法救我们。” 瑞康想了想,沉吟一声,点点头,走出了牢房。 到了巡捕房前厅,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走上前,颇为恭敬的一左一右的护着他走了出去,后面的几个警察眯着眼咧着嘴,陪着笑脸的跟着送了出来,其中一个黑衣人一抬手,这几个警察才止住了脚步。 巡捕房前一辆闪亮的黑色小轿车,瑞康一看到黑衣人和轿车就已经自然而然的联想到了徐曼琳,果然从石阶上,一眼就看到她坐在车子的后排座位上。黑衣人打开车门,瑞康不得已只能坐了进去。 徐曼琳只是快速的瞥了他一眼,拍了拍司机的椅背说:“回家!” 车子启动,在街道上飞驰,瑞康皱着眉,拍了下椅子说:“徐小姐,我不懂,你既然能够救我出来,为什么不救其他人呢?他们都是你的同学,都是忧国忧民的热血青年,为什么只单单救我?” 她侧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明亮的眸子里除了一如以往的冷还有一些别的东西,瑞康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或许是感情,他不想去深究,转过脸去看着车窗外的景色。 “如果你只救我一个人,那我明天去砸警察局,我宁可被再抓进去,也要和他们共生死。”他说。 徐曼琳依然沉默,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车子再次缓缓的驶入那幢豪华气派的花园洋房里,此时是白天,周瑞康也没有喝醉,这次是真真切切的把花园里的美景看清楚了。 他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周家大院同样的气派华美,只是一个是中国古典园林,一个是西洋欧式花园,风格迥然不同,倒也新鲜感十足。修剪成几何图形的植物,精心混搭色彩的各种花卉,姿态优美的雕塑,喷泉。车停在大门前,侍者上前来打开车门。 再次走进徐家富丽堂皇的大房子,这次周瑞康看清楚了室内的装潢,窗明几净,采光极好,典型的欧洲洛可可风格的布置。瑞康觉得这一切太富戏剧性了,一个小时前他还在阴暗潮湿,臭气熏天的监牢里,现在却置身在恍若天堂的豪华房子了。 她兀自走上那宽宽的雕花楼梯,嘴里冷冷说:“想救你的朋友就跟我来。” 他皱着眉,跟着她上了二楼,不过这次她没有带他到卧室,而是来到了书房,这让他心里稍稍放宽了些。 “关门”她命令道,一边放下了手提袋,摘下了帽子。 周瑞康关了门,刚要开口问她到底打算怎么救人。 徐曼琳突然一个转身,紧紧攀住了他的脖子,吻他的唇,瑞康吓了一跳,忙要推开她,但是她很用力,整个人扑到了他的身上,她的举动太突然,以至于瑞康急急退了几步,倒在了门上,又撞到了后脑勺,一阵疼痛。 她热情的亲吻他,热烈的拥抱他,可是他却不为所动,用力的将她拉开。 “徐小姐,请你自重!”他皱着眉,龇着牙,揉了几下自己的后脑勺。 “你是不是受伤了,他们是不是打你了?”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关切紧张的神色,虽然极力克制,但是声线却依然微微颤抖着。 他看了看她,心中有一丝不忍,毕竟她是把他救出来的人,点点头,低声说:“我没事。” “如果我知道是谁打伤你,我会亲手把他给毙了。”她狠狠说。 瑞康摇摇头说:“谢谢你救了我,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办法把其他人都救出来?” “我为什么要救他们?”她走到书桌前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习惯性的燃起来,冷傲的表情又回到了她的脸上。 “他们是爱国的热血青年,有什么罪要被抓或者被杀?” “他们抨击政府,冲撞军警,都是罪!” “那原因呢?原因是因为他们爱国,为了国家存亡而呼喊,是的,他们激动了,失控了,但是这个时候作为一个中国人,看着侵略者占我大好河山,杀我无辜人民,能不激动,不失控吗?” “你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没关系,你不是中国人吗?” “现在是,但是我也可以随时不是,换个国籍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她优雅的吐着烟雾,但是瑞康并不欣赏。 瑞康皱着眉,有些厌恶的说:“那你现在就可以改国籍,回去你曾呆过的英国,美国,法兰西,你呆在中国做什么?”他的声量在不停的抬高。 “你!”她听他这么鄙夷自己,也生气起来,按灭香烟,说:“我把你救出来,你就这么回报我?” “我并没有求你救我出来,我宁可在监牢里和那些爱国青年在一起。” “你!你简直就是顽石!木头!不可理喻!”她也提高了声量。 “是的,既然你不愿意救他们,那么我现在就回去和他们在一起!”说着,他就要开门出去。 “周瑞康!”她大吼一声,冲上去将门反锁了,拔掉了钥匙。“我真受不了你的暴脾气,你给我坐下!” 她推着他,拉着他把他按到沙发里。喘着气,气呼呼的说:“我真不知道我喜欢你什么?我想我总有一天要被你害死的。” 他倒在沙发里,抬头看她,她气呼呼的说: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救他们?如果不是我昨晚上和我叔叔软磨硬泡,撤销了他们对游行队伍开枪的命令,今天大街上就不只是抓捕那么简单了!我估计现在半条街都已经被血水染红了!” 她气的在他面前来回的转,又说:“是的,我这么做是为了你,但是你认为我能做到这步很容易吗?我不是武则天,并不能一手遮天!你还想让我把所有人都放了?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处境?” “我实话告诉你,他们中间有很多都是共产党,本来就是要抓捕的对象。” “还在搞内斗!你们抓来抓去都是中国人!为什么不去抓日本人?简直愚蠢!”瑞康大声说。 “瑞康,我们能不能先不要谈这些,这些并不是你我能够主宰的。”她放软了语气。 “我是不能,但是你能啊!你可以去动员你的叔叔。” “你知道我叔叔?”她有些吃惊的看着他。 他皱着眉,瞥了她一眼说:“我已经知道了,你叔叔是徐恩海。” “是的。但是你只知道了一半,我母亲姓孔。”她站在那对他说,眼神中有一丝骄傲。 “孔家?”瑞康一凛,“蒋宋孔陈”四大家族的门匾突然在他脑海里想走马灯似的转起来。 她走向他,蹲在他身旁,说:“瑞康,和我在一起,你可以拥有一切,也可以去实现你的理想抱负。又或者我们可以离开中国,远离战争,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还有我可以保证,无论局势怎么变化,你的家人都不会有事,他们可以和我们一起离开中国。” 周瑞康看着她的脸,觉得她很奇怪,自己的处境也很奇怪,她似乎是一个编织迷网的人,总是拿出各种诱人的东西在迷惑他,美色,肉体,财富,地位,自由,享乐,她就真的犹如那个妖女美杜莎一样,有着让人无法抵挡的诱惑,但是当男人爱上她,迷上她,看到她的眼睛的时候,就会变成石头,是的,石头,不再有生命,不再有灵魂的石头。 周瑞康不削的笑了笑,摇摇头说:“你在诱惑我。” “是的,我是在诱惑你,因为我……我爱你。”她把头伏在他的大腿上。 他愣了愣,将她扶起来,坐在自己身边,捏了下自己的眼角,凝视着她说:“我们是不同世界里的人,并不匹配。我很感谢你对我的青睐,但是我两不可能在一起。” “为什么?”她睁圆了眼睛,对于自己求爱的失败,她觉得完全不可思议。 “你可以随时离开中国,抛弃中国,可是我永远不会,你喜欢西餐,我喜欢中餐,你喜欢时髦的洋装,我喜欢长衫,你喜欢吸烟喝洋酒开车,而我……喜欢的女子,是悠闲贞静的中国传统女子……”他说着眼前浮现出梅若君那纤弱文静的样子,心中无限感叹。 “你简直就是生活在古代!”她猛的站起身来,有些鄙视他的言论。 周瑞康并不在乎,摊摊手,拍了下大腿也站了起来,说:“所以,你看!我两的差距太大了。” ------------ 第五十章 不得不低头 “那你为什么要和程嘉琪退婚?我看你两倒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他叹口气说:“不是所有同一个世界里的人都能产生爱情的。” “那不同世界里的人也不一定就没有爱情啊!”她有些固执的说。 他叹了口气,想起自己来这里是要救人的,怎么和她谈起爱情来了,赶紧把话题拉回到主题上,说:“徐小姐,如果您能把这些无辜学生救出来,我会感激你的。” “哦?我实在看不出我为什么要救他们出来,原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爱情。现在你已经拒绝了我,我再也找不出理由去冒着和我叔叔翻脸的风险替他们求情。”徐曼琳坐在沙发里,斜靠着扶手,两条细长的腿绞在一起,说真的,她的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风情万种,如果换一个男人,真的是很难抗拒她。 周瑞康皱起眉来,想想在监牢里的程嘉伟,和许许多多的同学,志士,不得不放软了态度说:“你说吧,有什么条件?如果我做得到,我一定替你做到。” 徐曼琳撑着下巴,打量他,过了一会笑嘻嘻的说:“第一,从今天开始,你不准叫我徐小姐,只准喊我曼琳。” “可以。”他迟疑了片刻,点点头。 “第二,我要你今晚见我的父亲。” “这……”他皱起眉头。 “第三,我要你明天带我回家见你的父母。” “不行!”瑞康一口拒绝,带她回去见父母,那还怎么说的清? “我们家传统封建,如果带你回家那就是意味着我要娶你了。” “娶我很辱没你吗?听说你也带程嘉琪回去过,为什么我就不能去?” “那是两回事,嘉琪和嘉伟是去我家玩的,你去做什么?” “我也可以去你家玩啊…...”她倔强的大小姐脾气上来了,非要和程嘉琪争个高低。 “你简直就是莫名其妙。”他生气了,他实在受不了无理取闹的女人。“把门打开,我要出去,我回去巡捕房和我的朋友们在一起。你愿意救就救,不愿意救就算了!” “你!你是吃准了我会救人是吗?” “随你的便。我不喜欢与人讨价还价。开门,让我出去。”他不耐烦的说,眉间怒气聚拢。 人就是很奇怪的动物,瑞康越是无所谓,越是拒绝,徐曼琳就越想抓住他,让他屈服。 周瑞康看门打不开,转身走到阳台,扭开了阳台的玻璃门,打算从阳台跳下去。 “瑞康,你做什么?”徐曼琳吓了一大跳,赶紧冲上去抓住他。“你疯了吗?” “你根本就不了解我,还谈什么爱我?”他生气的要推开她,她死死的拉住他,终于投降了:“好好好,我开门让你出去就是了,你千万别跳啊!” 虽然二楼的阳台并不是很高,但是是各种植物和观赏石头,和容易受伤的,她吓坏了,一把抱住他的腰,虽然她与他争执,与他格格不入,但是她就是无可救药的爱上他。 “曼琳!你们在做什么?”楼下突然有个中年男人,手里拿着烟斗,皱着眉,惊讶的看着阳台上的这一幕,身后跟着两个下人。 徐曼琳擦了擦被瑞康吓出来的眼泪,微微笑了笑说:“这是我父亲!走,我们下去。”说着拉着瑞康的手,就往书房外走去。 瑞康真的是愣住了,脑袋里一片空白,他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与徐曼琳那个富可敌国的父亲见面。 徐曼琳拉着瑞康走下楼梯,来到大厅里,徐如海坐在真皮沙发里,托着烟斗,吸了一口,挑了下眉毛,极为锐利的上下打量了一下瑞康。 徐如海是个四十五六岁年纪的中年男人,两条高高的眉毛,镜片后是一双精明的眼睛,和徐曼琳一样,有着高挺的鼻梁,整个脸都有立体感,脸上的皮肤有些松弛,有些斑点,神色威严而冷峻,嘴里吐着烟雾。 “爸,他叫周瑞康,是我男朋友。”徐曼琳微笑着说。 周瑞康睁大眼睛看着她,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她的男朋友了?他马上撸开徐曼琳的手,想开口解释,但是徐如海抢先了一步,说:“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我和瑞康是大学同学,他是北大国文系的高材生。” “哦?”徐如海再一次打量他,见他衣衫皱巴巴的,头发也有些凌乱,问:“他怎么灰头土脸的?好像刚和人打过架一样?” “他上午参加了游行,和军警发生了冲突。那些家伙下手没轻重的。爸,你可要让那个卢局长好好管管他手下的人。” “唔……上午的事我也听说了,你叔叔对我说你昨天和他磨了一晚上,让他要求卢局长改命令,就是为了他吧。” 果然徐曼琳并没有说谎,她真的是用尽了办法让警察局撤销了开枪射击游行队伍的命令。他颇为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一表人才,不错!”徐如海嘴角露出一个还算满意的笑容说:“不过以后游行活动还是少参加吧。太危险。不是每一次曼琳都能帮到你的。” 周瑞康刚要开口申辩,徐曼琳拉了他一下,踮起脚在他耳后轻声说:“要救人就闭嘴。” 瑞康只能暂时不说话,站在一旁看他们父女对话。徐曼琳走到父亲身边,攀着父亲的脖子,噘着嘴,撒娇说:“爸,瑞康是救出来了,可是其他的那些学生呢?那些都是我的同学啊!还有瑞康的朋友,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徐如海笑盈盈的看着女儿,说:“咦?你怎么关心起人来了?看来爱情的力量真的是很伟大。” “爸,你别取笑人,叔叔让我在校园里建立好名声,我可是尽心尽力的在做,什么舞会募捐啦,签名集资啦,哦,我好不容易把人气聚集起来,他把人都抓了起来,不是让我白做功夫吗?” “恩,这倒也是,不过这事不归你叔叔管,他不能越俎代庖啊!” “那姓卢的可没少拿我们家的钱,让他做这点事都不行?养着他做什么用?” 徐如海斜着眼看了看周瑞康,说:“你可真厉害,能把我女儿哄的替那么多人求情。” 周瑞康皱着眉,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是隐隐觉得和徐曼琳之间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徐如海拿下烟斗,拍了下大腿,说:“好吧,我去给恩海和老卢打电话。”说着站起身来往书房走去,走了几步又掉头回来看着瑞康说:“让他洗个澡,换身衣服,今晚一起吃晚饭。” “不,徐先生,我想回学校看看情况。”瑞康说,想尽快离开徐家这个令人不适的地方。 “唔?你的意思是我不用去打电话了?”徐如海呡了下嘴唇,抬起眉毛,额头上深深的抬头纹,透露着他老谋深算的一面。 “这……”瑞康低下头,说:“徐先生,我并不是这意思,我是担心今天这么多的同学被抓,学校里必然会有很多家长来询问,我想先回去安抚一下。如果徐先生能够助一臂之力,我是万分感激的。” “我不明白,那你是愿意留下吃饭呢?还是不愿意?”徐如海淡淡的问,虽然他的语气很从容,很缓慢,但是谁都知道他并不是在问瑞康要不要吃饭,而是在问瑞康“你是给我面子呢?还是不给?”。 徐曼琳一听父亲的这话,心中一沉,怕瑞康坚持要回学校而前功尽弃,忙要上来打圆场,徐如海一抬手,示意女儿不要插嘴,徐曼琳知道父亲的脾气,只得用眼神暗示瑞康答应下来。 此时,站在徐如海父女面前,周瑞康才明白这个世界上很多事并不是只靠一腔热血就能完成的,他也听出了徐如海的言中之意,他并不笨,只是未经世事而却缺乏社会经验。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妥协了。他违心的点头说:“当然,我愿意,能和徐先生共进晚餐,是我的荣幸。” 徐如海点点头,让徐曼琳带他去洗澡换衣服,自己转身走进书房。 // 晚上回到宿舍,一进门,周瑞康就让众人大吃一惊,梳的油光的头,一身笔挺的西装,白衬衣,领结,锃亮的皮鞋,西装口袋里还有一块折叠的很规整的三角形手绢,英俊帅气的简直像是杂志上走下来的电影明星。把徐子言,祝雅芬和程嘉琪都看傻了。 “你……这是......刚从牢里出来?”祝雅芬呆呆的看着他,就像看到了一个大怪物,一个字一个字的问。 “不,我下午就已经从牢里出来了。” “嘿,你这人真是神奇,坐牢也坐的与众不同呢。”祝雅芬讶异的摇摇头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坐牢坐的如此光鲜的。” 徐子言上前道:“怎么回事?是不是徐曼琳?” “是。是她救我出来的。”他平静的说着,也不管还有两位女士在场,猛的脱了西装扔在一旁的椅子上,似乎很厌恶这西装一样,一边弯腰脱皮鞋,一边说:“我想其他人过两天就出来了。不用担心。只要学校派人去做一下保释手续就行了。”说着转身爬上了上铺,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程嘉琪看着他一副心神恍惚的样子,觉得很没趣,想到他和徐曼琳的关系如此亲密,心里更不是滋味,于是起身向徐子言告辞,匆匆的离去,祝雅芬赶忙追了上去。 两人走出了男生宿舍,在校园里散步,祝雅芬挽住她的手说:“你还是放不下他?” 嘉琪嘴角扬起一个酸涩的笑容,叹了口气。 “嘉琪,你该去交男朋友,你的追求者那么多,条件好的不少啊,像那个顾杰,骆有为,张志远不都是一表人才吗?虽然比不上周瑞康那么耀眼,但是都是青年才俊啊。上个星期顾杰约你看电影,你为什么不去?” “不知道。” “哎,你这是要苦死你自己啊?这周瑞康真是害死人,以前有个梅若梨,后来是你,现在又是徐曼琳。” “或许徐曼琳就是他心爱的人吧,或许他两很快就要结婚了……或许……” “嘉琪!”祝雅芬打断她,担心的说:“你看你,一颗心全在他身上。不行,这样下去,你会疯了的。我去替你约顾杰。” “别!你约了我也不会去的。” “咳,以前的你是多么的开朗活跃,现在就如一潭死水,每天就是上课下课图书馆回家。” 嘉琪微微一笑,拉起祝雅芬的手,说:“好啦,好啦,新娘子,你别替我担心了,还是你眼光好,徐子言是个好男人,温文儒雅,诚实可靠,又聪明细致。” 祝雅芬低头羞涩幸福的微笑着,嘉琪故意睁大了眼睛盯着她看,玩笑说:“哎呀呀,你一害羞可更加好看了呢,结婚的时候不用擦胭脂了呢。” “哎呀,嘉琪,你真坏!”祝雅芬捂住脸跑开去,嘉琪呵呵笑了一阵,看了看天上的那一轮弯月,只觉孤单,瑞康走进宿舍的那一瞬,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他看上去很烦恼,他在烦恼什么呢?咳,还用说吗?一定是在烦恼徐曼琳。她无法再欺骗自己,瑞康恋爱了,瑞康和徐曼琳在恋爱,他的心从来也不在自己的身上,可是她不懂为什么是徐曼琳?徐曼琳比自己好吗?她真的有些输的不甘心,不明白。 ------------ 第五十一章 订婚宴 果然,三天后,大部分被关押的同学都放了出来,除了徐子言,没人知道周瑞康为了他们的自由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周瑞康兼修了财经专业变得更是忙碌,他拒绝了徐曼琳父女提供的银行实习推荐,自己在一家出版社找了份实习的工作。他的生活重心就只有学习和工作,麻木而机械的生活,让他的学习成绩斐然,工作上也很是出色。徐曼琳主动追求的态势已经明显的让周围人都一目了然,瑞康是尽可能的躲着她,他不想和她有太多的牵扯,尤其是因为她与中统局和四大家族的关系,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暑假前两天,徐子言和祝雅芬的订婚宴在“北京饭店”举办,并没有请太多的人,只是把两人同寝室的同学和最为要好的朋友请到了,凑了一桌十个人,徐子言穿着一身浅灰色长衫,脸上依然是温和儒雅的笑容,祝雅芬穿着一袭水红色旗袍,耳旁戴了一朵小小的大红色绢花,使她看上去很漂亮,两人胸前都别着一束配着满天星的粉红色蔷薇花。 周瑞康特意用自己刚拿到手的薪水,买了一对水晶工艺小人作为新婚礼物送给了他们。 当祝雅芬打开精美的盒子,看到里面躺着的一对晶莹璀璨的的水晶小人时,不由的“哇—”的一声叫了出来“好漂亮啊!” 所有人都聚拢来看,这对小人,男的拉着小提琴,女的翩翩起舞,简直就是徐子言和祝雅芬的翻版。徐子言笑道:“你可真是有心了。怎么找到的?” 周瑞康有些神秘的笑笑,还没说话,祝雅芬就瞥了他一眼,笑着调侃说:“哎,我说你这个人啊,除了用情不专之外,还真不错,选礼物倒是很会选呢。我很喜欢,谢谢。” 瑞康尴尬的微微一笑,他知道祝雅芬是心直口快之人,并不在意,只当做开玩笑。可是雅芬的这个玩笑让在座的程嘉琪也是颇为尴尬,只能当做没听到,默默的坐在一旁。 徐子言用肩膀轻轻碰了她一下,雅芬可爱的吐了吐舌头,对着他皱了下鼻子。 “哎哎哎,快看我的礼物啊!”程嘉伟呱噪的嚷嚷,将一个大盒子塞到祝雅芬的手里。 “你的礼物肯定是稀里古怪的东西,我可不敢拆!”祝雅芬戳了下程嘉伟的脑门。 大家哄笑起来,程嘉伟不依不饶,嚷嚷说:“那可不行,如果你不拆,那我不是白准备了?快拆,快,快!” 大家也都好奇起来,跟着喊:“拆,拆,拆!” 祝雅芬为难的拿着程嘉伟的礼物,向徐子言求助,说:“要不你拆吧。” 徐子言微笑着接过去要拆,程嘉伟大吼一声说:“不行,不行,要新娘子拆!“ 祝雅芬轻轻一跺脚朝徐子言做了个无奈委屈的表情,徐子言笑着说:“没事,你就拆吧,看看嘉伟又有什么新发明?” 祝雅芬将盒子放在桌子上,紧眯着一只眼睛,呡着嘴唇,拉开了包装绳,看她的表情滑稽的就像是在拆*一样,大家都憋着笑,等着看盒子里到底是什么。 大盒子里面又是个小盒子,祝雅芬拿起小盒子,不知道要怎么打开,心里也越来越好奇里面到底装的事什么。程嘉伟睁着双眼在一旁急说:“从中间掰开。中间啦!” 祝雅芬照着他的指示两手用力,像是掰馒头一样的向下用力一掰,盒子忽然从中间裂开,“嘭”的一声,弹出一只圆头圆脑,眼睛大大的,张的大嘴,哈哈笑的毛绒玩具老虎,当真是把祝雅芬吓了一跳,瞪大眼,“哇!”的惊叫了一声。 全桌子的人都被这可爱的礼物和祝雅芬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起来,程嘉伟更是笑的前俯后仰。祝雅芬又好气又好笑的拍打他。 程嘉伟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止不住的说:“哎哎哎,她刚才盯着老虎‘哇!’的一声是不是和那老虎一个样啊。” 徐子言和瑞康对望了一眼,也止不住的笑着摇摇头,程嘉伟真的是开心果,只要有他在,快乐就在。 众人总算是止住了笑,祝雅芬才发现盒子里还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祝:子言和雅芬,婚后日子过的虎虎生威,生很多的小老虎。 “噗,你这写的是什么祝愿词啊?”祝雅芬红着脸笑着说。 嘉琪在一旁笑说:“哎,这可是他憋了一晚上想出来的呢,就为了配合这只老虎。” 大家又哈哈的笑起来,后来大家才知道,嘉伟亲手设计制作了这个弹出来的机关,着实是花了一番心思。 终于,瑞康和嘉琪的视线不经意间碰到了一起,他两坐在正对面,隔着一个圆桌,两人视线一相交,都很尴尬,瑞康这才意识到,自己自从去程家退婚后,就再也没有和嘉琪说过话,她看到他看着自己,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很不自然的转开头去,这让他感到愧疚,自己是欠她一个真诚的道歉的。 从认识到现在,两年了,她一直对自己是那么好,默默的支持自己,帮助自己,爱着自己,而自己却只是狠狠的伤了她,虽然他并不后悔退婚的决定,但是毕竟伤害已经造成了。 酒宴在欢快的气氛中结束了,大家都对这对新人纷纷的送上了祝福,渐渐的散去。 瑞康一直没走,他和徐子言的友情不比一般,所以想待到最后,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同样的,嘉琪也没走,她在帮祝雅芬整理礼物袋子,徐子言从账台回来,手里拿着账单, 却蹙着眉不停的摇头,嘴里嘀嘀咕咕的。 “怎么了?钱不够吗?我这有。”瑞康上前问他。 “不是,奇怪了!”徐子言一脸迷惑的说:“账台说,已经有人付过账了。” “嗯?”祝雅芬和嘉琪一听也都一脸不解,大家面面相觑。 “我问了几遍,他们都说的确已经有人付过了,我问是谁,他们说他们也不认识。”徐子言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四人一时都想不明白,也只得作罢,整理好东西,四人走出饭店,夜色已深,祝雅芬左右一看 说:“咦?嘉伟呢?” “他和向正阳几个去跳舞了。”嘉琪说。 “唉,你这个哥哥啊,真是一点也不靠谱。那现在你怎么回去?大晚上的。” “没事,我自己回去。” “那怎么行,都那么晚了。”祝雅芬看了看她,又斜眼看了看周瑞康,说:“喂,周瑞康,你这点绅士风度总有的吧。” “不用,我可以自己回去。”嘉琪赶紧说。 “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我可不放心,如果你觉得尴尬,那我们一起送你回去。要么让子言送你回去,瑞康陪我回学校,你自己选吧。”祝雅芬干脆爽利的丢出几个方案之后,不再说话。 嘉琪感到一阵为难,子言和雅芬才刚订婚,完全没理由把人家小两口拆散了,如果让他们三个一起陪自己回家,又未免太劳师动众了,她犹豫着皱着眉抬头看了看瑞康,心中狂跳。 “我送你回去。走吧。”瑞康温和的说。 徐子言暗叹了口气,拍了拍瑞康的肩膀。祝雅芬拉着嘉琪到一边说:“你就借这个机会,和他把话说开,把心结打开吧。去吧。” 嘉琪缓缓的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徐子言和祝雅芬坐上黄包车离开后,剩下周瑞康和程嘉琪两人尴尬的站在街上。 “我可以自己找黄包车回去,你不用送我。”她说。 “我们去那边走走好么?”他看着她诚挚的说,他的提议让她怦然心动,抬头看他,浓浓的剑眉,深邃的眼睛,坚毅的双唇,温柔的声音,她要怎么拒绝?她像被他催眠一般点点头,跟随着他在街上溜达。 “你还好吗?”他问,一个有点愚蠢,有点多余的问题,却是个万能的开场白。 “还好。你呢?” “还好。” 两人就这样结束了开场白,又走了一段,来到路边的一片小树林里,瑞康停下脚步看着她说:“我欠你一个真诚的道歉,对不起,嘉琪。” “你有什么错需要道歉?因为你不爱我?因为你不想娶我?”她忍不住还是蹙起了眉头。 “我并不想弄成今天这样的局面,相信我,是我爹娘替我提的亲,我并不知道,我尝试过,你知道的……” “是的,你尝试过,最后还是失败了。你知不知道,你对我的打击有多大?”她心痛的说。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你……你会……陷的那么深。” “你让我觉得自己很差劲,毫无吸引力……” “怎么会?”他接口道:“嘉琪,你知道自己是优秀的。你的追求者那么多,怎么会没有吸引力?” “那,为什么你就能如此……如此的无动于衷呢?”她不甘心的抬眼问他。 “我……我不知道......真的……我的心容不下别人。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他皱起眉,紧紧呡着双唇,痛苦的说。 “她到底是谁?是徐曼琳吗?” “徐曼琳?”他不由的笑了:“如果是她我宁可是你。”他冲口而出,说出口后才发觉自己失言了。 “哦?你是说,不是徐曼琳?还有其他人?” “嘉琪,我视你为红颜知己,你是了解我的,你认为我是那种左拥右抱,玩弄女性的人吗?” “曾经我很确定你不是,现在我却很疑惑。因为谁都看的出,徐曼琳和你关系很不一般,她是个很孤傲的人,却一直主动的接近你。如果不是你给了她什么暗示,她怎么会这样?” “呵呵,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搞成这样子。我很烦恼,嘉琪,真的很烦恼。曾经你,我,嘉伟,子言,雅芬是多么的快乐,无忧无虑,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我实话告诉你,我根本不想再碰触感情了。”他有些激动的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说:“这里,已经碎的千千万万片了,已经没有爱了,没有了。”说着一抬头,一拳砸在身边的大树上。 他的话让她心头一动,他的眼神是那么的哀痛,他经历了什么?到底是谁将他伤的那么深?是谁将他的心打碎了,是谁摧毁了他对爱情的憧憬,她到底是谁? 她动容的看着他,瞬间,她觉得自己的伤痛根本不值一提,自己虽然受伤, 却没有心碎,没有失去对爱情的希望,可是他的眼神是如此的绝望,语气中是在哀悼一段他无可奈何的爱情。 她是温厚的,善良的,大度的,突然间,她忘记了自己的伤痛,只想帮助他,她走上前,轻轻的说:“瑞康,告诉我,她是谁?或许我可以帮你出出主意,帮帮忙呢?” “不,我已经尽了全力了,谁也帮不了我,我和她是注定要下地狱的,在地狱中煎熬,在地狱中呐喊,在地狱中赎罪,在地狱中相爱。”他有些颤抖的说:“但是你知道吗?只要她和我一样的坚定,我就不怕煎熬,不怕痛苦,可是她放弃了,放弃了我们誓言,放弃了我们的爱情,放弃了我,一切都完了,结束了,幻灭了。” 他痛苦的靠着树干仰着头,看着夜空,喉结不停的滑动着,看的出他是在强忍眼泪,这让她很难过,很心酸。 过了一会,瑞康平静了下来,发觉自己失态了,忙低头像她抱歉,嘉琪微笑着摇摇头说:“能让你如此痴迷的女子一定很不平凡,我真希望能够认识她。我相信她放弃你,一定是有苦衷的。” 他感激的看她,她永远都是那么的善解人意,一时感动,拉起她的手说:“谢谢你,嘉琪,谢谢你原谅我,谢谢你宽慰我,谢谢你支持我,总之,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你是我的朋友,就如子言和嘉伟一样,我一辈子都会珍视这份弥足珍贵的友情。” 放下了愤怒,放下了执着,放下了爱欲,放下了嫉妒,程嘉琪自己也觉得心头一松,她重新得到了瑞康的友情,她望着他开朗的一笑。 此时,一阵刺眼的强光,打在两人身上,两人一惊,下意识的举手一挡,一个身材苗条妖娆的人影慢慢的走到了灯光前,一手夹着香烟,来到两人面前,拍了两下手,幽幽说:“好的很,好的很,好一对小情人。” “曼琳!”瑞康一愣,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 第五十二章 忘恩负义 徐曼琳吸了口烟,冰冷的眼神看了看瑞康,又看了看程嘉琪,冷哼了一声,嘴角扬起一个不削的笑容,说:“看来你还是选择了同一个世界里的人。” 程嘉琪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是知道她是误会了,开口说:“徐小姐,我想你是误会了。” 徐曼琳傲气的斜睨了她一眼,霸道,跋扈,冷漠,似乎是在看一只不起眼的小昆虫,没有理会程嘉琪,转头盯着周瑞康,等待他的回应。 “你怎么会在这?”瑞康见到她对嘉琪这种不友善的态度,很不喜欢,深深的蹙起眉头。 “我也在饭店里吃饭,不行么?”她微微抬起下巴,低着眼皮,有种蛮不讲理的架势。 “行,我现在要送嘉琪回家,就此别过。”瑞康懒的和她多说什么,索性当着她的面,拉起程嘉琪的手,说:“走,我送你回家。” “周瑞康!”她喊,眼睛在瑞康和程嘉琪脸上移动,嘉琪被她看的很不好意思,缩回手对瑞康说:“我自己回去吧。你们聊。” “我和她没什么好聊的。我们走!” 徐曼琳咽了口气,一把拉起程嘉琪,冷冷说:“我送你回去!” “这……”嘉琪皱起眉不知所以。 “不用,我们自己可以回去。”瑞看也拉起嘉琪的手,一时间嘉琪就这样被他两一左一后的拉着,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才好。 “放开她!”瑞康大声说。 “不放!” “你不可理喻!” “你忘恩负义!” “你莫名其妙!” “你过河拆桥!” 两人怒目相对,对吼着。 ……嘉琪的手腕被他们抓的很疼,心中更是委屈,不知道自己夹在他们两人之中算什么,也顾不得一贯大方得体的形象,用力甩脱他两的手,大吼一声:“好啦!你两闹够没?” 瑞康和徐曼琳都不禁一愣,嘉琪皱着眉说:“我自己回去!你们谁也别跟来!”说着急急转身跑到街边,找了一辆黄包车跳了上去,转眼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瑞康很生气,想要追上去,但是徐曼琳却在他身后干笑了两声说:“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瑞康被她激怒了,回过身来,指着她疾言厉色的说:“徐曼琳,够了,我和你明说吧,我不想和你或者你的家庭有任何的牵扯。你如果一定要说我忘恩负义,随你的便。如果你想要我报答你,尽管提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还你。但是请你不要老是在我面前这副颐指气使的态度。” 说完,愤怒的瞪了她一眼,转身快步跑到街角,坐上一辆黄包车追随嘉琪而去。 仲夏的夜依然带着几丝白天的暑气,树林里草虫低吟,蚊虫飞舞,让徐曼琳觉得很是心烦,为什么他就是要和自己作对?为什么他就是不肯向自己低头?为什么他就是拒绝自己?她不明白,自己对他不够好吗?为了他自己放下了傲气,放下了身段,不理会周围人的白眼,他却依然如此冷漠。 她根本不是来饭店吃饭的,她压根就是追随他而来,她原本想不请自到的加入他们,但是她怕自己的出现会搅扰了他的兴致,所以她一直在二楼默默的观看着他们,她很羡慕他们的欢乐,嬉闹,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徐子言和祝雅芬更是幸福甜蜜的令人羡慕。她很想加入他们,分享他们的欢乐和喜悦,和他们一起说笑。 她虽然生在富贵之家,但是从小她就是在一个充满了明争暗斗,利益权衡,尔虞我诈的世界里长大,周围的人各个都是高深莫测的厉害人物,哪怕是自己的父母也几乎是二十四小时戴着面具在生活,她从来没有享受过真正的爱护和关心,也不相信人间有什么真情可言,孤僻的性格和特殊的身份,让她没有朋友。当她看到程嘉伟硬将礼物塞给祝雅芬时,她跟着大家一起好奇,当祝雅芬被玩具老虎吓了一跳时,她破天荒的第一次跟着大家一起笑。 她第一次见识到了如此纯洁真挚的友情,原来人与人之间是有如此美好真实的情感的,她像个孩子似的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看着他们,跟着他们笑,跟着他们乐。突然间,她也想为徐子言和祝雅芬这对新人做些什么,于是悄悄的吩咐了手下,将他们的账单包了下来。 等到人群散去,她想尝试加入他们,主动送他们回学校,或许这样,她也可以成为他们的一份子呢,可是她却看到了周瑞康陪着程嘉琪漫步在大街上,她开着车跟着他们,看到他们在树林里交谈,看到他痛苦的表情,看到她尝试安慰他,看到他忘情的握住她的手,她再也无法忍受,生气的打开了车头灯朝他们照去…… 看着周瑞康坐上黄包车追随程嘉琪而去,她从未有过的难过伤心,默默的回到了车子里,呆呆的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不知不觉,眼前的景色已经一片模糊。 // 暑假开始了,校园里的人少了很多,徐子言,“大象”和瘦子都各自回家与家人团聚去了,只剩周瑞康一个人,倒也清净,宿舍,图书馆,出版社,食堂,文学社,只有在夜深人静之时,偶尔会对着夜空发发呆,让自己的思绪在寂静的夜里无所顾忌的奔腾。 周日,出版社休息,周瑞康在树荫底下写着下一期文学社的创作主题。 “二少爷!” 瑞康心头一震,猛一抬头,却是周福带着舒志,手上提着个皮箱,快步朝自己走来。 “大哥哥!”舒志大声喊道,朝他奔跑过来, “周福,舒志?!”瑞康又惊又喜,已经三个月了,三个月他都没有一丝家里的信息,突然见到周福和舒志,一下子心中涌起千般思念。急急上前一把抱起舒志,又一把揽住周福的肩头。 “大哥哥,我可想死你了!”舒志紧紧的拥住瑞康。 瑞康笑着捏了下他的脸。 “哎,知道我要来看您,舒志硬是要跟着来。我就把他给带来了。” 周福激动的眼眶湿润,嘴角不停的颤抖,瑞康见到家人,也是激动万分,鼻子发酸,拉了他们坐到亭子里。 忙忙的问:“爹娘怎么样?身体好吗?家里都好吗?” 周福抹了下眼角,连连点头,说:“好好,老爷太太,家里都好,二少爷放心。” “真的吗?爹娘是不是还在生气?” 周福叹了口气,轻轻摇摇头说:“毕竟是亲生骨肉啊,哪里来的隔夜仇,太太是从早盼到晚,盼着二少爷能回家去。老爷虽然不准大家提起您,但是每次一有信差来,都是跑到大厅门口等着周贵拿信进去,那急切的样子啊,就算嘴上不说,大家也都明白,是在等您的消息呢。” 瑞康听着周福的叙述,眼前浮现着父母牵挂自己的样子,心中很是酸楚,蹙着眉点点头,又开口问道:“大哥呢?还好吗?” “这……大少爷还好,就是……”周福支支吾吾的嚅嗫着。 “就是什么?” 周福蹙着眉看了一眼瑞康,叹了口气道:“咳,大少爷又不说话了。” “什么?”瑞康心中一沉,睁大了双眼,大哥又不说话了,又不说话了…… “又和从前一样,每天只是在书斋里写字画画,咳……” 罪恶感再次在瑞康的心里扩散开来,他弯下腰,双臂支着额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二少爷,这次是太太让我来的,太太很是思念您啊,您要不要回去看看?” “不!我不回去!”瑞康几乎弹了起来,他不要再回去,周家,已经变成了他痛苦的根源,他不想也不能回去。 “这……二少爷,事情已经过去了,您总不能一直不回家啊?” “不,周福,别劝我了,我是不会回去的。我是罪人,我是该被逐出家门的人,我不要回去那个爱不能爱,恨不能很的家去。” 周福失望的摇摇头,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沓钞票和一小袋大洋,交给瑞康,说:“二少爷,这些是太太让我交给您的,其实老爷也是知道的,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老爷太太都怕您在外面吃苦啊。” 瑞康笑笑,推了回去说:“我已经找到了出版社的工作,虽然钱不是很多,但是温饱没有问题,这些钱你拿回去吧。” “哎,二少爷,钱多防身啊,用不着也放在身边,以防万一。” 瑞康坚持着推了回去,说:“我是周家的不孝子,没脸再拿家里的钱了,周福,现在世道艰难,家里也需要钱,拿回去吧,和爹娘说,我一切都好,让他们善加保养,兀自珍重,不用挂念我。” “二少爷……”周福无奈的摇摇头。 瑞康皱着眉看着亭子外波痕粼粼的池水,心池也一样在不停的颤动,那个人,他该不该问?他抬头看着远处的景色,犹豫而挣扎着,他害怕知道那个人的情况,自己好不容易冷却的熔岩,好不容易找到的平静,好不容易戴上的面具,只要自己一开口,就会彻底破功。 周福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站起身说:“二少爷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这箱子里是您的换洗衣服,还有一些吃的。” “谢谢你,周福。” “那好,那我们先回去了。” 这时,跪在椅子上,扒着栏杆,正在看池中鲤鱼的舒志,侧过头来,蹙着眉头看着瑞康,问:“大哥哥,你怎么不问问大姐姐好不好呢?” 他这么一说,瑞康心头一震慌乱,急急吸了口气,倒在长椅上,不言语。周福一看他脸色不对,马上打圆场说:“哎呀,二少爷,您别多想,家里人都好,都好……” “好什么啊?若君姐姐都变哑巴了!” “什么哑巴?!”瑞康犹如被雷击一般,震惊的不可自已,一把抓住舒志的胳膊,瞪大眼睛问。 “哎呀,舒志,别乱说,没事,没事,二少爷,您别听他小孩子家乱说……”周福急着要拉着舒志走。 “我哪里有乱说?”舒志不服气的抬起的下巴,大声说:“若君姐姐已经不会说话了。” 他愣住了,怔怔的看着舒志,眼睛瞪圆,嘴巴半张半合,脑子里不停的回响着他说的话,若君不会说话了?她变哑巴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转头看着周福,问:“到底怎么回事?若君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 第五十三章 一盒梅花酥 “这……”周福一脸的为难,不停的呡着嘴唇。 “告诉我!快告诉我!快说!”他吼起来。 “二少爷,您先别急,我说。”周福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那天,我们在破庙门口找到了大少奶奶。回到家后,她就一直昏迷不醒,高烧不退,整整烧了七天,最后,人总算是醒了过来,但是醒来之后就再也不说话了。” “之后,老爷和太太用家法惩罚大少奶奶,大少奶奶被打的全身是血,大家都不敢劝,没想到大少爷一下子扑了上去,紧紧抱住大少奶奶,家法打在了大少爷身上,大少爷喷出一口血,全家上下都惊呆了,老爷太太更是吓坏了,咳,但是太太依然很生气,以‘七出之条’赶大少奶奶出门,大少爷跪下哭着求情,咳,那场面真是令人动容,我从没见大少爷说话那么顺溜过,大少爷说,如果太太赶大少奶奶出门,他就跟她一起走,从此再不回周家。大少奶奶也被感动了,抱住了大少爷……那场面,真的只要是个人都忍不住要落泪啊。” 瑞康靠着亭子的柱子,双手紧紧的攥着拳头,周福所说的字字句句全都变成了一幅幅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周福摇摇头,接着说:“总算,老爷和太太原谅了大少奶奶,正当大家都以为风波过去了,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从此会恩恩爱爱,琴瑟和谐了,谁知道,不但大少奶奶没有开口说话,连大少爷也不再说话了。他们两人就这样每天安安静静的坐在书斋里,一个画画一个绣花。谁也不懂他们在想什么……” 说完后,周福叹了口气说:“二少爷,真的不是我故意要瞒您,着实是因为我……知道您……听了会伤心啊!咳!” 瑞康听完周福的讲述,整个人都有些恍惚,那些画面不停的在脑海里旋转,若君心里是有多苦才会拒绝开口说话?大哥瑞安是有多爱若君才会奋不顾身保护她?自己是有多懦弱才会逃避一切? 他该回去和她一起接受家法的惩处的,不,是他,是他该接受所有的责罚,是他没有克制住自己胸中的熔岩,是他一直在接近她,纠缠她,他才是始作俑者,是的,他该去领取所有的惩罚,可是,他不能回去,他不要回去,现在他逃的远远的,尚且需要每天小心翼翼的不去触碰心中的那些碎片,如果此时回去,见到可怜兮兮的她,他还怎么能够冷静,怎么能够理智,也许他会做出比之前更加疯狂的事来。还有大哥瑞安,他要怎么去面对?他对若君的爱是如此的深刻,丝毫不比自己少一分。 他站在那,犹如石柱,默然无语,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要如何去解救她,因为他连自己都救不了,或许,放弃,才是唯一的出路,放弃,放弃……他的脑海里渐渐的浮起这两个字,让所有的一切都回归原来的面貌,若君是属于大哥的,那就还给大哥吧,也许这样,所有的人都能解脱了。 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回头看了看舒志,淡淡一笑问:“喜欢这里吗?” 舒志微微一笑,说:“喜欢,哥哥,这里太美了,我将来也要到这里来上大学。” “好,你们难得来一次,我带你们转转,欣赏一下风景。”他拉起舒志的手,往校园走去。 送走了周福和舒志,瑞康回到宿舍,打开周福带来的行李箱,自己的确是需要添置一些换洗衣服了,赵妈妈替他想的很周到,从汗衫到衬衣,袜子到手帕,样样俱全,还有两盒点心,瑞康一样样的拿了出来,归置停当,拿了一块手帕顺手要放进口袋里,眼睛一扫,视线落在那手帕上那鲜艳的红梅花上。 他和哥哥瑞安的手帕从小都是周太太亲手绣的花,他的一角是梅花,一角是“康”字,哥哥瑞安的一角是菊花,一角是“安”字。后来周太太时间不够,就让赵妈妈代劳。瑞康是认得赵妈妈的手工的,赵妈妈近几年年老眼花,刺绣的功夫已经退步了许多,有一次,把梅花的花瓣和叶子都绣一块去了,当然,瑞康是不在意这些的,赵妈妈就像自己的亲人一样。只是这块手帕上的梅花绣的太精致了。 周太太和赵妈妈绣的都是单朵的梅花,而这块手帕上绣的是并蒂的两朵,而且绣工精细,连花蕊都绣的丝丝入扣,还有那个“康”字,赵妈妈不识字,所以每次绣都只是照葫芦画瓢,只是绣个字样,但是这块手帕上的“康”字居然是行云流水般飘逸的行书。 瑞康怔怔的看着手帕,脑海里迅速的把家里所有可能绣这块手帕的人滤了一遍,她,只有她,是的,绝不可能是其他人,周家只有梅若君有这样的绣工和才情,还有这一片心意。他心底的岩浆又开始流动起来,炽热起来,把手帕放在脸上,良久,似乎能闻到她身上那淡淡的幽香。 他随即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点心盒子,像是有预感一样,打开一看,果然,里面是满满一盒的梅花酥,每一朵小梅花都是她亲手捏制而成,这是要花多少时间和精力啊。 若君,若君他的心又开始呼喊……倒在椅子里,看着窗外,他真想插上翅膀飞回去,飞到她身边,不管三七二十一,带她一走了之。 可是,想和做之间的距离是多么的遥远,你可以放肆的想,冲动的想,疯狂的想,但是你却不能放肆的做,冲动的做,疯狂的做,因为我们不只有爱情,还有亲情,恩情,道德,礼教…… 周瑞康拿起一块梅花酥,有些颤抖的放进嘴里,依然是那样的香酥可口,入口即化,可是他在品尝,回味的那一刻,伴随而来的尽然一阵的鼻酸,眼眶发热,他从来没有想到,一块小小的点心会吃的他如此心潮澎湃。 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她要跳进荷花池了,正如他此时的心境,他只有放弃她,才能给她一席生存的空间,而当初她跳进荷花池又何尝不是想要给他一个生存的空间呢。在明白了这点后,他的泪水终于滴了下来。 整晚,他把那块手帕放在心口上,沉沉睡去。 // 午后的周家大院里,一片宁静,虽然住在里面的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表象,但是谁也不想去破坏它。知了在树上“吱吱吱----”的叫,烈日炎炎之下,谁也不想动弹。 周老爷和周太太在怡兰小筑里午睡,下人们也是偷闲的偷闲,打盹的打盹,书斋里,瑞安也躺在榻上小憩,梅若君坐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柄宫扇,轻轻的摇着,给他扇风。 瑞安睁开眼睛,转过身来,温柔的看着她,拉下她拿着扇子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她也温柔的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摇摇头。这是一次奇妙的对话,没有言语,两人却已心意相通,他在说:“别扇了,你的手会累。”而她则在说:“没事,我不累。” 他们之间每天都进行着这样的谈话,没有人懂得他们之间的交流,只有他们自己明白,他懂得她的苦,她也明白他的痛,他知道她为什么不再说话,她也知道他为什么再次沉默。 周家二老也已经默认了他们这种奇特的相处方式,总之,瑞康已经离开,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回归平静,唯一头疼的就是如何能让瑞安和若君圆房。 周家唯一没有午睡的就是舒志和洵美两兄妹,兄妹两在后花园里嬉戏,玩耍,追逐,不知不觉的就跑到了郭兴全住的那个小院,园门开着,舒志和洵美好奇的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舒志想去看看马,洵美则被那些黄绒绒的小鸡仔给吸引,周福和他们说过好几次,让他们不要进这个小院子,奈何小孩子天性喜欢探险,尤其是舒志,原本就是个胆大的,越不是让他去,他就越想进去瞧瞧,特别是里面有马啊,毛驴啊,小鸡,小鸭啊,孩子亲近动物的天性,更是让他们想要进去一探究竟。 过了一片菜园,就是郭兴全住的那个小木屋,两人手拉着手,屏住呼吸,踮着脚尖往里走去,他们并不认识郭兴全,只是见过他从后门进出,远远的见到过他,知道有他这么个人。 洵美见到木屋旁的几只黄色的小鸡仔正跟着母鸡觅食,越看越喜欢,一边拉着舒志,一边指着小鸡,舒志摇摇头,指了指木屋,又指了指马棚,示意木屋有危险,先去马棚玩。但是洵美不依,她有点害怕高大的马匹,她更喜欢毛茸茸的小鸡,于是甩开了舒志的手,自己跑到木屋旁想抓一只小鸡来玩。 舒志没办法,只能跟着她来到木屋旁,抓了一只小鸡放到她手中,两人在木屋后面的窗下玩耍。 “郭兴全,你有完没完?又要钱?没有!” 屋内似乎有人在吵架。 “没有?你没有,太太有啊!” “你,这么多年来,你敲诈了我们多少钱了?也该有个了局了吧!” “了局?行啊,我去找老爷和周福把当年的事说个清楚。” “唉!……要多少?” “三百大洋!” “那么多啊!我估计太太也拿不出的。” “拿的出,拿的出,她身上的首饰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 “这......咳……我去和太太说说吧。” 舒志越听那个女声越像雁喜的声音,禁不住伸头在窗口望了一眼,果然是雁喜,郭兴全光着膀子,雁喜也是衣衫不整,两手梳理着杂乱的头发。 “嘿嘿,来,再陪我亲热亲热。” “滚一边去,我走了。” “你这狗娘们,下了床就翻脸就不认人,还在想着周福呢?” “别提他,你不配提他。” “嘿,我不配?你他娘的,信不信老子我揍你?” “揍啊,你碰我一下,三百大洋就甭想了,有本事你去告诉老爷当年的事,我和太太自然是讨不到好,你呢?还不上赌债,刘有财不把你大卸了八块才怪。” 郭兴全眼珠子一转,想想还是保命要紧,一挥手,不耐烦的说:“滚滚滚滚……快点拿钱来!” 雁喜整理好了衣服,不再理会他,转身开了门,走出小木屋。 ------------ 第五十四章 往事如尘 郭兴全眼珠子一转,想想还是保命要紧,一挥手,不耐烦的说:“滚滚滚滚……快点拿钱来!” 雁喜整理好了衣服,不再理会他,转身开了门,走出小木屋。 “哎哟!”洵美被小鸡啄了一下小手,舒志正要捂住她的嘴,但是已经迟了,雁喜转身走到屋后发现了他们,整个人犹如被冻住般,惊讶的脸色煞白,结结巴巴的说:“你们……你们……在这做什么?” “我们在玩啊。”洵美奶声奶气的回。 郭兴全披着衣服也走了出来,也是一愣,瞪着眼睛,恶狠狠的问:“小兔崽子,你们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说!” 洵美看到他一张丑陋凶恶的脸凑了过来,当场就吓的哭了起来,舒志把妹妹护在身后说:“什么都没听见 。”他只想快点带着洵美离开这,边说边往边上靠,想趁机逃跑。 郭兴全看出他的意图,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恐吓道:“你最好别乱说话,不然我要你好看。” 舒志仰起头冷哼一声,抬手试图打开他的手,但是他力气不够大,打不开郭兴全的手,郭兴全见他不服,挥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他脸上,说:“你还犟?你当自己是周家的主子啊?敢和郭爷爷我犟,你在周家还比不上我,我可是周家的救命恩人,他们养我是应该的,你们算个什么东西?” 舒志被他打的脸上又热又痛,大声说:“你凭什么打我?” 洵美哭着喊:“你为什么打我哥哥,为什么要打我哥哥?” 雁喜在一旁跺着脚急道:“他们这么喊,定要把全家人都招来了,再说,太太这会子就要醒了,我先走了。”说着急急跑了出去。 郭兴全一把把舒志推倒在地上,一脸凶相说:“今天的事,若是说出去半个字,我一定让你两后悔一辈子。滚!” 舒志怒气冲冲的瞪了眼郭兴全,在地上抓了一把土,狠狠朝他脸上摔去,拉起洵美就跑,跑出了小院,就听郭兴全在后面气的哇哇乱叫:“小兔崽子,你给我等着,老子迟早扒了你的皮!” 舒志和洵美一口气跑回了採菊园,两人弯着腰,按着胸口,呼哧呼哧的喘着气,若君正好从书斋回来,看到他们满头大汗,神情惊慌,赶忙拉了他们到身边,紧张的看着他们,一双清亮的眸子正向他们发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舒志喘着气说:“郭兴全那混蛋打我们。” 若君一听就生气了,看到舒志脸上那五根手指印,很是心疼,皱着眉转身就要去找周老爷和周太太主持公道。舒志一把抓住她,摇头说:“若君姐姐,我没事,你别去。他们都欺负你,瑞康哥哥不回来保护你,瑞安大哥没能力保护你。 我保护你!”他抬着小脸,神情宛若一个小男子汉,让若君觉得既可爱又感动,蹲下身来摸摸他的头,把他和洵美都抱在怀里。 舒志说:“若君姐姐,那郭兴全和雁喜都是坏人,你以后可要小心着点。” 若君有些不解,怎么雁喜也掺和在里面了?舒志见她疑惑,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唉,总之躲他们远点,其他的事你别担心,有我在。” 若君皱着眉轻抚了一下他肿的老高的脸颊,赶紧拉了他进屋,给他上药。 // 这是尘封在周家大院里的一段往事,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仲夏午后,知了同样的在树上“吱吱吱---”的叫着,烈日火辣辣的烤着大地,周老爷歪在躺椅上打盹,他睡的并不踏实,眉间轻蹙着,一看就是有心事,因为他最近起了纳妾的念头。 周老爷有这个想法并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长子瑞安因病残疾后他就有这个想法,但是一来与周太太感情弥笃,不想妻子为此伤心,二来忙于四处奔波为瑞安求医,也没那兴致,所以也就只是想想而已,周太太直到六年后才怀上第二胎,生了瑞康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周老爷觉得周家人丁太单薄了,于是又动了纳妾的念头,但是他依然有所顾忌,毕竟自己曾经对周太太发过誓,一生只她一人的,又已经生下了健康活泼的瑞康,现在再提纳妾,显得自己太过凉薄背信,于是纳妾的想法再次不了了之。 直到半年前府里新来了个丫头,周老爷纳妾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她就是鹊喜,是雁喜的妹妹,这两姐妹,说也奇怪,长的一点不像,姐姐雁喜方脸阔唇,虽然不难看,但是也绝谈不上姿色,但是她做事精明爽利,很得周太太的赏识,而妹妹鹊喜长得是瓜子脸,眉清目秀,白皙娇美,尤其是声音轻甜,举止温柔,非常惹人怜爱。 也许是周太太太忙了,又或者是再恩爱的夫妻都会有疲倦期,总之周老爷在见到鹊喜之后,心中就迎来了又一个春天,涌起了年轻时候的一些情怀。 周老爷原本就是个饱读诗书,诗情画意的才子型男人,年轻时候也是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人到中年,虽然有些发福,但是保养的依然很好。 在周老爷大献殷勤之下,鹊喜根本就招架不住,周老爷在书房里教她写字,画画,耳鬓厮磨,与周太太的柔中带刚,高贵霸气不同,鹊喜是完全的温柔顺从,小鸟依人,长的又十分漂亮,周老爷越来越喜欢她,所以暗下决定,将她收房。 此时,他躺在躺椅上,辗转反侧,想着怎么和周太太说这事。 “老爷!”一声轻柔的呼唤,顿时让周老爷心中激动起来,睁开眼,微笑着坐起身,向她伸出手。 鹊喜端着一杯茶走到书桌前,放在了桌子上,柔声道:“喝杯茶吧。这事我用莲子心泡的茶水,降火解暑的。” 他哪里要喝什么茶,他现在急着想要得到她,一把把她拉到怀里,坐在自己身上,鹊喜赶忙站起身,满脸通红站在窗边。 “老爷,这样不好。”她垂着头小声说。 他站起身来,从身后搂住她说:“我今晚就和她提收房的事。” 她紧张焦虑的眼中蒙上一片水雾,轻咬着下唇说:“不行,我害怕。” “害怕?为什么?难道你不愿意?” “我……”她抬眼看他,支支吾吾的说:“我没那么大的福分,我只是个丫头。” 周老爷嘴角扬起一个笑容,他觉得她的卑微很可爱,把她圈的更紧,在她耳边问:“那你心里愿意还是不愿意?” 她涩涩的抬眼看他,周老爷注视着她,眼神深不见底,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魅力,鹊喜一边发抖一边被周老爷的眼神催眠,轻轻的点了点头。 周老爷笑了,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她让他焕发青春的活力,感觉自己又年轻了,简直就像个二十岁的小伙子一样的恋爱了。 就在那天夜里,周老爷在卧房里来回的踱步,看着梳妆台前梳着头发的周太太,两手来回摩擦着,呡着嘴唇,看了周太太一眼,周太太在镜子里看着他,将长发轻轻一甩,回过头来,平静的问:“你看上去很焦躁,有什么事吗?” 周老爷停下脚步,吸了口气说:“淑兰,我想把鹊喜收房!” “哟!”周太太愣了片刻,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表情浮现在脸上,周老爷看不出她是高兴还是生气,同意还是反对。过了几秒钟,周太太突然抬高了眉毛叹了口气说:“咳,老爷,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呢?迟了,我已经把她许配给了周福了,就在晚饭前,当着所有下人的面说的这事。” “什么?!”周老爷惊讶的看着妻子。“她答应了?” “那是自然,周福一表人才,聪明能干,两人年纪相当,又是我们家里的老人,知根知底,她哪里去找这么好的亲事去?” “不可能!她不会答应的。”周老爷蹙着眉头,又开始来回踱步。 周太太冷冷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又转回镜子前,继续梳她的长发,嘴里悠悠的说: “老爷,我实话跟您说吧,这丫头啊是两头吊着,一头勾引你,一头和周福好着,原本呢,我是想把雁喜许配给周福的,雁喜那丫头喜欢周福很久了,可是没想到,鹊喜一来就把周福迷的五迷三道的。周福和我说,他非鹊喜不娶,老爷,您说,我要怎么办?”周太太说的是一脸的委屈为难,又接着说:“周福可是您的心腹,左膀右臂,跟了您那么多年,您不会去和他抢女人吧?再说,我们是什么人家,和下人抢女人,不是让人笑话么?” 周老爷沉默了,他心中那短暂的春天突然间变成了没有尽头的严冬,周太太继续大度的说:“老爷,本来嘛,哪个大户人家没个三妻四妾的,您要是想要纳妾,我们找张媒婆好好推荐几个人选,让您慢慢挑。鹊喜嘛,我看就给周福吧。您说呢?” “不必了!”周老爷皱着眉挥了挥手,“这事就这么算了吧。我不想再提了。” 周老爷从此放下了他认为用情不专的鹊喜,两人再见面,往日的浓情蜜意不复存在,鹊喜见到周老爷突然翻脸无情,卑微的她又如何去开口细问?就这样这一段情在周太太的三言两语之下便化为了乌有。 ------------ 第五十五章 雨夜惊魂 两个月后,就在周福和鹊喜的新婚的前一晚,周老爷独自在书房里看书,鹊喜端着茶水走了进来。周老爷没有看她,眼睛继续在书本上移动着。 “老爷,请喝茶。”她轻轻的说。 “唔。”他沉吟一声。 “多谢老爷太太将我指给周福。” 他放下书卷,有些厌烦的看了她一眼,说:“不用谢,以后本分的过日子吧,女人最要紧的是从一而终,贞洁,守妇道。” 她抬起眼来,冤屈的看他,但是视线一碰触到他的眼神,冷!寒冷!冰冷!是的,他的眼神让她冷彻肌骨,打了个冷战,她想辩解些什么,但是她的身份只是个卑微的丫鬟,而他是高高在上的周家老爷,终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鼓起了勇气,走到他跟前,拿出一个绣工精美的烟袋子给他,便转身走了。 新婚之夜,当醉意微醺,满心欢喜的周福走进洞房时,发现新房里却是空空如也,他满屋子的找,满院子的找,他喊着找,哭着找,惊动了全家,终于,在雁喜一声尖锐的惊叫声中,所有人都聚在了荷花池边,池水中漂浮着披着新娘装的鹊喜,场面是那么的幽冷那么的沉寂,她就这样死了,周福当场就瘫软在了地上。 当周老爷看到鹊喜的尸体时,也颇为惊愕,他不懂鹊喜为什么要轻生寻短见,难道是因为自己的薄情寡义?但是是她戏弄他在先不是吗?周太太说是她在他和周福两人间游移不是吗?自己是没错的,周老爷心想,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借口,他的心安了,虽然觉得可惜,但是最终她不过是个丫头而已,对他并没有多大的损失。 周福整个人浑浑噩噩了三个月才慢慢好起来,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鹊喜要在新婚之夜自杀,婚前他虽然发现鹊喜常常心不在焉,独自发呆,但是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要自杀呢?她给他的打击是巨大的,是致命的,虽然经历了大悲,使他变得成熟睿智起来,但是他的心碎了,从此不再碰触情爱,多次拒绝了周太太的撮合安排。 鹊喜的死成了周家的一个谜团,一个禁忌,周太太严禁下人们谈论此事,十年来,所有人都只是暗暗心疑,但是口头上都绝不提起。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这段往事渐渐的被尘封,被遗忘,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鹊喜这个人是否在这个世上存在过?她短暂的生命成了一些人的记忆,也成了一些人的噩梦…… // 周太太站在怡兰小筑的窗前,俯视着后花园的那个漂亮的荷花池,皱着眉,板着脸,嘴角微微向下拉着,眼中满是愤怒和嫉妒, 这个荷花池淹死和差点淹死两个她最讨厌的女人。 她的眼睛扫到不远处的花圃里,梅若君正扶着瑞安在那赏花,但是这安宁祥和的画面并没有令周太太感到安慰,她只要一想到瑞康为了这个梅若君离家住校,几乎身败名裂,她就无法原谅她。若不是瑞安一力保护着她,周太太会让她再死一次。 “太太,郭兴全要的三百大洋怎么办?”雁喜在一旁问。 “没有!” “那万一他把当年的事说出去怎么办?” “拿五十大洋给他,告诉他,如果他不知足,管不住舌头,那被人砍死街头的日子就不远了。” “是。” 周太太转身回到屋内坐在椅子上,脸上的愤恨冷酷的表情逐渐缓和下来,换上了一副愁容说:“瑞康还是不肯回来,咳……” “二少爷是痴情的人。” “是啊,只要梅若君在周家一天,他就不会回来,在他心里梅若君比爹娘还要重要。咳—” “可惜上次她没死掉。”雁喜瞪着眼,咬牙说。 “咳,我也不知道她没死是好事还是坏事,那天夜里你也看到了,瑞康一副要跟她去的样子,真的是吓死我了,怎么会这样?这个傻孩子,怎么会用情那么深?”周太太支着额头,轻轻摇头,不停的叹气,突然停了一下,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来看着雁喜问:“哎,对了,梅若君跳荷花池的那晚,怎么是你第一个发现啊?” “啊?这!我…...”雁喜脸色一变,抓着衣角,她不敢告诉周太太,那天晚上,自己去找郭兴全幽会,完事后想回去前院,蹑手蹑脚的从荷花池另一边的假山后走过,月色如水,突然见到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站在荷花池边,她并不知道那是梅若君,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鹊喜的鬼魂现身了,吓的她魂飞魄散,尖叫起来,这才把全家给惊醒,瑞康寻声而来,冲到池边一跃而下,将落水的梅若君救起,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此时雁喜只能编故事,有些支吾的说:“哦,那天晚上,我半夜起来小解,见月色不错,就走出去透透气,谁知道,一开园门就看到大少奶奶往后花园去,我跟着她到了荷花池边,见她噗通一下跳了下去,吓的大叫起来……” 周太太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她的故事编的并不太好,但是周太太也没有再深究,她的烦心事已经够多的了,叹了口气,走到神龛前,上了柱香,嘴里自语道:“得想办法让瑞安和若君早日圆房,让瑞康死了这条心,也好早日回家来。” // 闷热了好几天,夜晚,老天总算降下了大雨,雨点噼噼啪啪的打在窗上,浇散了白天的暑气,滚滚的雷声,呼呼的风声,刷刷的雨声,又是一个雷雨夜,屋内没有点灯,漆黑一片,梅若君坐在窗边,抱着双膝,头放在膝盖上,侧着脸透过窗户看着黑沉沉的天空,期待着下一道闪电撕破夜幕…… 一到雨夜,她总有很多的情绪涌上心头,她并不想回忆过去,但是她有种冲进大雨的冲动,为什么不?为什么不?她的耳边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回旋,冲进大雨去,让大雨浇熄心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吧!是的,为什么不呢? 梅若君突然披了件外衣,散着头发,穿着拖鞋,冲到门口,拉开门栓,冲了出去,穿过了后花园,她疯了一样的往后门跑去,她大胆的拉开了后门的门栓,跑进了漆黑的荒野。 就如几个月前的那个雨夜一样,她仰着头,任由雨水打在她的脸上,不同的是,这次不会再有瑞康出现了,再也不会有人呼唤她,拥抱她,亲吻她,她的双唇在颤抖,雨水早就和泪水交融,她就这样站在大雨里抽噎着。树叶,杂草在空中飞舞,她的衣裙贴在她身上,疾疾飘动,狂风像似要把梅若君那纤瘦的身体吹起来似的,她不在乎,若是狂风真的能 把她吹走,不是更好吗? 突然,身后的草丛中传来脚步声,一束手电筒的光打到她的身上,她一惊,会是他吗?会吗?怎么可能呢?她的心狂跳,希望上天会赐给她一个惊喜,猛一转身,却被眼前的一张丑脸吓了一跳,尽然是郭兴全穿着雨衣站在自己的面前,看着他一脸的淫笑,若君禁不住一个激灵。 “哟!真的是周家貌若天仙的大少奶奶啊!嘿嘿,大少奶奶,咱两可真有缘啊!我起来关园门,就看到一个人影从后门跑出去,我还以为是哪个丫头偷跑出去找男人私会呢,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原来是周家的大少奶奶!”他边说边眯着眼笑,边用手抹了下脸上的雨水,又露出那几颗令人作呕的黄牙。 梅若君一看他的眼神,知道他不怀好意,赶紧转身要逃,郭兴全怎么会让到嘴的肥肉跑了?几乎是扑过去,他把若君扑倒在荒草堆里,一只手的胳膊拐压着她的胸口,一手就去扯她的衣服,双眼因为激动而瞪的老大,嘴噘的老长,想要亲梅若君的脸,若君不停的摇着头,躲避着他的嘴,奋力反抗,双脚不停的蹬,郭兴全,见她不从,更是兴奋,用膝盖压住她的腿。 风啊,雨啊,雷啊,电啊,求求你们,吹死他,淹死他,劈死他吧,她内心痛苦的呼喊着,瑞康,你在哪?在哪?她绝望的想着。 她的上衣被撕破了,他开始撕扯她的裙子,她依然奋力反抗,但是她力气太小了,根本打不过郭兴全,终于她朝天空悲愤的大喊一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有手电筒的光在闪烁,有人朝这边跑了过来,突然那人举起一块大石头朝郭兴全的重重的砸了下去。 郭兴全吃痛大叫一声,回头一看,大吃一惊,一张稚嫩却怒气腾腾的脸,刚想伸手抓住他,孟舒志忙又举起石头朝他的头砸了下去,顿时鲜血四溅。 看着郭兴全满脸是血的倒了下去,又看了看自己手上带血的石头,舒志自己也呆了,扔掉了石头,梅若君用力的推开郭兴全的身体,哭着拉着舒志就往回跑。 跑回周家,赶紧将后门拴上,又一口气跑回了採菊园里,关了房门。两人都已经湿透, 梅若君更是衣衫不整,坐在凳子上不停发抖,舒志皱着眉,上前说:“若君姐姐……没事了……没事了…….”其实他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但是他努力的安慰着若君。 若君瑟瑟发抖的看着他,又是感动又是感激又是害怕又是难过,舒志伸手轻轻的摸了下她的脸,若君一把抱住他,她的好弟弟,他是多么的勇敢,多么的贴心的孩子。舒志像个小大人似的,轻轻拍着若君的 背安慰她。 敲门声起,是翠柳听到了声响来查看怎么回事,若君流着泪,惊慌的拉着舒志,不停的摇头,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差点被郭兴全奸污了,舒志会意,用手按了按她的肩头,走到门口说:“没事,若君姐姐做噩梦了,我来看看她。” 支走了翠柳,若君起身拿了两条毛巾,两人把自己擦干了,舒志皱着眉说:“我听到你开门的声音,怕你又掉进荷花池,就跟了你出去,但是外面天黑,我就跑去咏梅园找大哥哥的手电筒,再追出去后就不见了你,急死我了!于是我就到处找,总算听到你的叫声,才找到你。” 若君闪动着眼睛感激的看着他。 舒志呡了下嘴唇,说:“若君姐姐,要不我去把瑞康大哥哥找回来吧。” 若君睁大眼,看着他,急急摇头。 “为什么?只有他能保护你啊。”说着低下头,鼓着腮帮子,嘟囔着:“我还太小,如果我有瑞康哥哥那么高大,就有力气保护你了。” 若君勉强的一笑,摸着他的头,心中无限唏嘘,瑞康回来?然后呢?故事又得重复一遍,何必呢? ------------ 第五十六章 惊鸿一瞥 奢华的徐家花园洋房里,徐曼琳穿着白色的真丝睡袍,趴在公主床上,一旁的电风扇“沙沙沙”的转动着,转头时还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她侧着头望着窗外,视线凝固在窗前那些在微风中颤动着的梧桐树叶,阳光从树叶之间的缝隙中透过来,就像这些叶子是金子做的,闪亮而带着一些神秘感。 她已经无精打采的躺了好几天了,没病没痛但就是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脑袋里不停的转着那个和她前世有仇似的周瑞康,他漂亮的脸,迷人的笑容,热情的亲吻,固执的倔强,冷酷的拒绝,愤怒的咆哮,他的每一个表情串在一起就像电影片段似的在她脑海里反反复复的上映。 楼下传来一阵电话铃声,不一会,下人吴妈敲了敲门说:“小姐,陈家三公子约您今晚一起吃晚饭。” 徐曼琳懒洋洋的坐起身来,摇了摇头,随口回了一句:“和他说我不舒服,改天吧。” “那沈公子的生日舞会也推了吗?” “推了推了,都推了。”徐曼琳烦躁的说。 “……是,小姐。”吴妈摇摇头,下了楼在电话里推托了几句,挂了电话。 坐在一旁沙发里看报纸的徐如海,拿下嘴里的烟头问:“小姐生病了吗?” “这倒没有,就是每日里都是没精打采的,很多天都没有出门了。” “唔?”徐如海抬头看了看楼上女儿的卧房,放下报纸,起身走上楼去。 敲开了女儿的房门,看到一向精力充沛,活力十足的女儿,一脸的沮丧忧愁,有些奇怪,坐在床沿上问:“曼琳,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不出去玩呢?” 徐曼琳拍着怀里的枕头,斜眼看了一下父亲,微微噘着嘴说:“有什么好玩的?你不是老说我野,不着家吗?我现在天天呆在家里,你又说我不出去。” “哎,爸爸也没让你整天把自己锁在家里啊,年轻人嘛该出去多交交朋友,见识见识,你之前和陈家老三不是玩的很热络的吗?他将来可是前途无量啊。还有沈家的公子也是一表人才,你之前不是很喜欢他吗?爸爸也很喜欢他啊,只不过他是戴老板那头的人,你叔叔可能会不乐意……我看还是陈家那个孩子好……”徐如海那精明的头脑开始考虑分析起“未来女婿”的人选来,眼睛一闪又说:“对了,宋家的孩子我看也蛮有出息的,听说在中国银行混的风生水起,升的很快,家世又好,如果我们能和宋家结成亲家,将来做起事来更是方便了……” “爸!”徐曼琳皱着眉,抬高声量打断父亲的美好计划,有些生气道:“你是要拿我的终生幸福当利益交换的工具吗?” “曼琳,你别天真,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利益互换的,利益结盟有什么不好,你看我和你妈,不也过的很好吗?强强联手才是王道。” 徐曼琳不是第一次听父亲说这些“大道理”了,她是从小听到大,曾经也非常的认同,可是现在她开始怀疑父亲的这些道理,她亲眼看到,体会到,这是世界上有些东西是超脱在利益金钱之上的,例如自己对周瑞康的爱情,她的付出根本就不需要周瑞康回报什么,又如瑞康和徐子言之间的友情,所有的这些她看在眼里,不得不让她对这个世界产生新的认知。 “爸,我不喜欢他们,为什么我不能找四大家族,党国组织以外的男人呢?” “唔?”徐如海推了下老花眼镜,脸色有些沉了下来,认真的看着女儿的脸,说:“你是说那个周瑞康吧。” 一提周瑞康,徐曼琳心里莫名烦躁,从床上下来,走到窗前叹了口气说:“是的,我喜欢他。” “他只是个学生,而且拒绝了我们给他安排的工作……这么不识抬举的人,我看他是没什么出息的。” “爸!”徐曼琳真的生气了,急急说:“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难道不接受我们恩惠的人就都没出息吗?至少……至少他有骨气!” “骨气?呵,可笑,骨气能换钱吗?” “他家也有足够的田产房产,并不需要我们施恩。” “唔。”徐如海沉默片刻,点点头,眼珠子又眼镜片后转起来。“我已经派人调查过他家里的情况,他还有个残疾的哥哥,成不了气候,将来周家的这些产业都会由他继承,虽然比不上刚才说的几个孩子的家世背景,也算过得去。” 徐曼琳真不知道父亲的脑子里除了钱以外还有什么东西,她原本只是想替瑞康辩白几分,没想到父亲竟然会联想到家产继承的问题……她张嘴想解释自己的意图,但是又觉得父亲根本就不会懂得,想想还是作罢,摇摇头说:“爸,算了,你别管我找什么样的男朋友就行了。” “你交交小男朋友,我不会管你,但是如果要结婚,就必须找和我们门第相当的!这个周瑞康还不够格做我们徐家的女婿,除非他愿意接受我们的栽培。”徐如海沉下脸来,显的很严肃,徐曼琳知道父亲的脾气,说一不二,若是强求只能适得其反,让父亲更讨厌瑞康。况且,自己和瑞康这种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局面,自己根本都说不出口。 “你这几天没精打采的是不是因为这个小子得罪了你?” “没有。” “没有?我现在就派人把他抓来当面问清楚。” “爸,你别乱来!”徐曼琳急的跺脚,“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别管了。” 徐如海摇摇头站起身来,重重的叹了口气说:“曼琳啊,自古多情空余恨,陷入情网的人就如苍蝇掉进蜘蛛网里一样,我劝你还是及时醒悟,把时间放在学习和家里的生意上。” 说着站起身,说:“这个周末,我们在家里开个小型聚会,你叔叔也会来,还有银行的朱行长,另外还有几个我商场上的朋友,和外国的几个朋友,你让周瑞康也来,我要和他好好谈谈。” “这……我估计他不会来的。”徐曼琳无奈的回。 “什么?”徐如海又是一愣,他有些吃惊,自己的女儿一向都是天鹅一般的高傲,充满了自信的,可是如今的语气和神态都是那么卑微低弱,“曼琳,他是不是根本不爱你?”徐如海皱着眉问。 徐曼琳坐在沙发里低头不语,徐如海看她的脸色已经明了,叹道:“岂有此理,凭你的条件和我们家的家世要找什么样的没有,你偏偏喜欢一个不喜欢你的男人!你真是……” 徐如海看着女儿一脸愁容,眼神满是悲伤,心中又疼又气,这个周瑞康实在太不识抬举了,太自以为是了,尽然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弄得如此魂不守舍,凄怨哀苦的,他来回走了几步,紧锁眉头,沉着嗓子说:“曼琳,这事就交给爸爸。 ”说罢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徐曼琳想喊住父亲,但是她心底又有希望父亲真的能帮她让周瑞康回心转意,父亲的本事,父亲的能耐,父亲的神通,她是知道的,或许,父亲真的能够帮她让周瑞康爱上自己呢?她犹如一个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明的人,心中升起了些许希望。 // 周瑞康独自在宿舍里一边啃着馒头一边抄写着报纸上的一些新闻,他在整理一些数据,想让自己的文章更有说服力,没有爱情的日子其实也蛮好过,除了单调了一些,但是至少不会烦恼忧愁,也不用整天把自己的心放在火上烤。学习工作,总是能够让你有所得的,不像爱情,虚无缥缈,起起落落,让人失魂落魄,神志不清。 “喂!周瑞康!”有人在门口大喊一声,把他吓了一跳,不过一听那声音,就知道是程嘉伟那家伙,抬起头转了转酸疼的脖子,喊道:“进来吧!” 程嘉伟开了门几乎是从门口跳到了周瑞康的身后,拍了他一下,看了一下他桌子上的午餐,哈哈笑起来:“周瑞康,虽然现在日子艰难,但是你也不至于就啃白馒头吧,好歹也弄一点咸菜啊。” “咳,我忘了,懒的再去食堂跑一趟,将就着随便吃一顿,填饱肚子就行。” 程嘉伟一屁股坐在桌角上,一边翻弄着桌子上的笔筒,书本,嘴里笑着:“你可真神奇,连吃饭都能忘。” “你怎么来了?嘉琪呢?”瑞康问。 “她啊,怕热怕晒黑,在家睡大觉呢,我怕你一个人寂寞难耐,想拉你出去走走,走,我们去茶馆听听小曲。” 瑞康身子倒在椅背上,两手交叉在脑后,伸和大长腿,假装眯了一只眼睛说:“我也怕热,怕晒黑啊!” “哈,你个大男人怕什么黑啊?走啦!”说着就要拉瑞康起来,眼角一扫,看到桌子上有一个饼干盒子,他是个好奇心十足的人,看到有饼干盒子,拿了过来就打开,看到里面慢慢一盒子的梅花酥,顿时眼睛睁的老大,夸张的大喊一声: “哇,梅花酥,说真的,年头在你家赏梅花的时候吃过以后啊,可是让我想了好久,没想到你藏了那么多,今天可是缘分了,哎哎哎,分我一半……” 说着伸手就往里抓去。 “不行!”瑞康忙一把抢过盒子,盖了起来。 “喂,你要不要那么小气啊!不就是点心吗?” 瑞康叹了口气说:“这不是普通的点心,吃完了就没了。” “吃完了让你家人在做呗,下回记得让他们给我也做点。” 瑞康的眼前又浮现出若君小心翼翼,全神贯注用牙签挑着梅花花型的样子,心中暗叹一声,如果是若君在场,她一定会很乐意的分享给其他人,他笑了笑,又打开了盒盖,程嘉伟伸手抓了一把放进口袋,又塞了一颗进嘴里,拉了瑞康就往外走去。 进了一家名叫“仙茗茶庄”的茶馆,这馆子装修的很是别致,翠竹茵茵,门板,桌椅都是用竹子做的,门帘子上也印着竹叶,一进门便是一股凉意,很是舒畅,再一看,原来馆子的四角都放着大盆的冰块,客人着实不少。 瑞康看着程嘉伟笑说:“你家也是开茶庄的,怎么帮衬起对手来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啊!” “这倒也是。” 两人来到二楼的雅座,点了一壶乌龙茶和几样小吃,程嘉伟说:“你看他们就比我们家有新意,夏天热,喝茶的人少,但是他们这样放着冰块,喝茶的时候也不会大汗淋漓,而且你看,他们还有唱曲的。喝着清香的茶水,听着悠扬的小曲,享受的丝丝凉意,这样打发一个酷暑的下午岂不乐哉?” 瑞康抛了两颗花生米进嘴,笑道:“还真的是如此” 台上的小曲果真唱的不错,然后又是一曲古琴的高山流水,听的让人心旷神怡,青竹环绕,琴音流畅,雅趣横生,真是解暑。 两人坐了快一个小时,才意犹未尽的起身要离去,程嘉伟正在和店小二问帐,瑞康望着台上的抚琴者,突然眼角余光扫到一个身形妖娆的女子从戏台子旁的过道里走出来,正好有人掀开了门帘,阳光打在那个女子的脸上,那个侧脸让瑞康一愣,虽然这女子穿着旗袍,卷着头发,打扮的十分成熟,门帘打开的一瞬,她已经走出茶馆,飘然而去,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他依然认得出她的脸----“梅若梨”! ------------ 第五十七章 幽会 “若梨?”瑞康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 “什么?” “是若梨!”瑞康猛的站起身来,冲下楼去,程嘉伟也跟着追上去,两人快步追到大街上,左右张望,可是午后空空的街道上除了在树荫下打盹的黄包车车夫和零星的几个行人,根本就看不到若梨的人影。 “你确定是若梨?” “唔,虽然她打扮完全变了一个人似得,但是她的脸我想我不会认错。”瑞康焦急的皱着眉,站在十字路口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哎,对了,你说她会不会回家?” “对啊!”瑞康眼睛一亮,拍了下手,和程嘉伟两人跳上了黄包车,往梅家赶去。 梅家,到了门前,瑞康不由的停住了脚步,这里有太多的故事,他和若君短暂的而刻骨的恋情就是发生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程嘉伟见他蹙着眉头,满脸的愁绪,觉得奇怪,问道:“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啊?“ 瑞康压住心头的思绪,上前敲了敲那扇斑驳的黑色木门,门板“咯吱----”一声应声而开,两人快步走了进去。 “若梨!你在吗?”他一边四处搜寻,一边喊。 程嘉伟也在一旁一个一个房间的看。 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根本就没有人影,两人在院子里彼此摇了摇头,瑞康走到大厅里,抬头一看,梅雪飞夫妇两的灵位前的香炉里分明燃着三支燃了半截的香,烟雾飘飘缈缈的在屋内弥漫。 “香?一定有人来过。”程嘉伟也注意到了。 “是的,我猜一定是若梨回来过,我一定要找到她。”他的心急切起来,他知道若君是多么的担心思念着若梨,他必须把她找到,把她带回若君身边。 “要怎么找?估计她又离开了。” 就在程嘉伟发问的同时,瑞康的眼睛扫到香炉低下压了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纸,轻轻抬起香炉,抽出了那张纸,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两行字: “伤别离,千里游子思萱堂,哀追思,乳燕归巢亲已逝。 悔不及, 奈何前尘怨似冰,失孝义,来世跪报三春晖。” 没有落款,没有署名,但是瑞康几乎可以肯定是若梨写的,他要去告诉若君这个消息,他要把这两行字交给若君,让她亲自辨认。 他抓住程嘉伟的胳臂急切的说:“我得马上回家一趟,你自己回去吧。” 说罢怀揣着一颗激动不已,紧张兴奋的心,匆匆忙忙的跑出屋外,剩下程嘉伟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站在那。 // 瑞康终于再次回到周家大院,但是他不敢从正门回去,而是绕到了后院墙外,墙外的那棵歪脖子大槐树,是他从小就爬惯的,那根斜伸出来的枝杈,虽然离院墙有些距离,但是他人高手长,轻轻在树干上一蹬就跃到了围墙上,后花园里没有人,他赶紧从墙上翻了下来,快步的穿过假山和荷花池。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回家还得如此偷偷摸摸的,但他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回来,一旦让周家二老知道,那他就别想在和若君说话,也别想再离开这个令他无可奈何的家了。 他快速的通过回廊,靠着墙角移步,走到园门处,探头朝内院望去,正好两个丫头走了过去,没看到他,待到她们离开,他疾步往採菊园走去,他不知道若君是不是在里面,大哥瑞安是不是在里面,但是他必须见她一面,把若梨的事告诉她,或许这不过是个借口,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或许他就是要见她,那块绣着红梅的手帕,那一盒子的梅花酥,早就让他心底的熔岩又开始炽热的燃烧起来,他管不了那么多,无论是何理由和借口,此时此刻他就是想见她。 採菊园的园门开着,怕被人看到,瑞康极快的闪进了院子里。刚要喘口气,突然见到正在屋檐下做针线的翠柳正吃惊的看着她,她吓呆了,喊了声:“二…...二少爷……” “嘘!”瑞康皱着眉将食指放在嘴唇上,上前一把把她拉到角落,紧紧盯着她问:“她在不在屋里?” 翠柳惊慌的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吓的不敢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就她一个人吗?” 翠柳又点点头,但是她马上缓过了神来,急急摇着头,轻声道:“二少爷,不行啊,不行啊,你不能进去,万一让人知道,可不得了。” “我有重要的事要和她说,我必须见她一面。” “不,不,这不行,上次大少奶奶差点被家法打死,二少爷,如果你真的为大少奶奶好,就赶紧走吧。”翠柳边说边不停朝院门口看。 “我只进去五分钟,就五分钟,翠柳,帮我,帮我们一次。” 翠柳不停的摇头,瑞康等不及了,不愿再和她啰嗦,甩开她的手臂说:“我现在就进去,如果你还想去告密的话你就去吧,大不了这回我和若君一起死。” 说罢不再恳求她,转身就往屋里走,翠柳又想起自己向周太太告密,害的若君差点死在荷花池,心中很是内疚,她最清楚瑞康和若君这段情的起始,此时也不由的有些同情他们起来,愧疚加上同情,突然她上前拉了一下瑞康的衣服,看了看身后,轻声道:“去吧,我在这里给你们把风。” 瑞康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门开了又关的声音并没有让梅若君抬起头来,她专心致志的坐在窗边的炕头上绣花。阳光下,她的脸上相似覆了一层金光,把她的肌肤映的更是有种晶莹透亮的感觉,那长长的睫毛,秀挺的鼻子,微翘的嘴唇,和她身上那种安详柔和的气息,让他顿时有种不可言语的冲动,三个多月了,他已经三个多月没有见到她了。 “若君!”他轻唤她,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她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猛一抬头,怎么会?怎么会?不,不可能,自己一定是产生幻觉了,眼前的人怎么可能是他?她以为自己绣花绣的眼花了,赶紧揉了下眼睛,再次睁眼时,他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蹲在她面前,他的脸是那么清晰,那么近,那么真实。 他一把将她手中的绷架夺过,扔到一旁,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然她感受到他的真实。 “天啊,你怎么那么苍白,那么消瘦?”他轻抚她的脸,为她的憔悴心疼不已。 她呆呆的看着他,眼中早就抑制不住的泛起了水雾,其实他看上去也并不好,瘦了许多,眼中有很多的哀愁和不忿。 她颤抖着嘴唇却依然不说话,转过头去,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你不该来的,为什么来?” 她把纸递给他,他很是疑惑的看着她,眉间满是担忧和心疼,紧紧握住她的手说:“若君,你为什么不再说话了?舒志告诉我说你变哑巴了,不说话了,我实在太震惊了,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不说话?你这样太让我心疼了。”他的心都揪了起来。 她摇摇头,在纸上写:“心口不一,我不欲,心口相一,则祸至。” “不,若君,你得开口说话,我不要你变成哑巴。”他难过的哀求她。 她缓缓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写下:“我宁可变成哑巴,远离是非。” 他一把把她的纸笔扔到一边,摇头道:“远离是非?什么是非?如果你所说的是非指的是我,那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远离了,不是吗?你又何苦不再说话?” 她低下头去,不再看他,他一把拉起她,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勾起她的下巴,紧迫的凝视她说:“我要你说话,你是要我走吗?用说的,说啊!用嘴巴赶我走。如果你不说,那我就要吻你了。” 她全身颤抖着,一双闪亮的眸子,惊惶的注视他的脸,泪珠早就顺着她的脸庞滑落,瑞康,她每天在心里沮丧的呼唤成千上百次的名字,现在他来了,就在自己的眼前,她怎么舍得赶他走?他的眼神在她脸上流转了片刻,看准了她的双唇,激动的吻了上去,他太思念她了,他吻的充满了占有欲,她是他的,为什么上天要如此折磨他们? 她觉得自己瞬间变的身轻如燕,进入了天堂,他紧紧的将她拥在怀里几乎把她整个抱了起来,他吻的很热烈,很激情,很强势,也很深情,他的拥抱更是令她几乎窒息,上百个日日夜夜,不计其数的分分秒秒,他们都在压抑,刻意隐藏,躲避自己的感情。 他呼吸急促的捏着她的下巴,宝石般的黑眼睛里满是爱火,醉人的沉声说:“我要吻到你开口说话为止!”说着又继续吻她,她想挣扎,但是他把她紧紧的箍在胸前,根本不给她一丝逃脱的机会。 他的双唇,犹如有魔力一般,柔软而有弹性,霸道又温柔,她的热情再次被他的狂热点燃,头脑一片空白,不知不觉的踮起脚,伸出手臂攀住他的脖子,紧紧的回吻他,他全身的肌肉紧绷,血液在血管里飞速蹿流。良久,两人才松开对方,他看着她被自己吻的满脸红云的双颊和红润的双唇时,满足的微笑说:“你是爱我的。”一把把她搂在怀里。 他一说这话,若君全身一震,天啊,自己怎么又在不经意间泄露了心里的秘密,那这几个月来的伪装,努力岂不是功亏一篑,难道所有的一切又得重头再来一遍吗?不,不,不,不行,她硬下心肠,将他推开,终于咬了下嘴唇,开口说道:“别再说了,难道你要我再跳一次荷花池吗?”她的声调因为太久没有说话而有些干涩,颤抖着伸手指了指房门。 他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蹙着眉,温柔而低沉的说:“你要我走?好!我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怕什么,我只要你好好的活着。” 她眼波流动,轻叹一声,伸出手指,轻抚了一下他的眉间,他也轻轻拭去她的眼角的泪珠,他两看着彼此的眼睛,又不知不觉的沉浸在只属于他们的世界里。 “啊,对了,该死,我怎么把这次来的目的给忘了。若君,我想若梨回来了。” “什么?!”若君惊的睁大了眼睛。 瑞康将之前在茶馆里的惊鸿一瞥和在梅家发现的燃烧着的香和纸条说了一遍,从衣袋里拿出了纸条递给她看。 若君急急打开纸条一看,放在胸口说:“是她的字迹,啊!无论如何总算有了她的消息,只要她安然无恙就好。”说着双手合十的默默感谢神佛保佑。 “是的,你别着急,我会想办法打听她的下落,有消息我再想办法告诉你。” “从她的诗句里看,她依然是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如果你找到她千万不要再刺激她了。带她来见我,我可以向她忏悔。” 他微微蹙起眉头,有些不快说:“若君……别忏悔,你我相爱有什么错,你和大哥的婚姻才是大错特错……” “别再说这些了,你快走吧,我怕待会有人来。” “好……我走……”他眉头紧锁,痛苦的点点头,依依不舍的转身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觉得心慌不已,他这一走,再次相见会是什么时候?他两的相思又要经历多少个孤独寂寞的年月日时分秒?她感到恐惧,追了上去,拉住他正要开门的手臂,凝视着他的脸,他呡了下嘴唇,张开双臂,她扑进他的怀里,拥住他。 两人相拥了十几秒,她抬头哭着,轻轻说:“你不能再来了,我们再也不能单独见面了,再也不能了,我不要我们的爱情毁了你,不要!” 他张嘴要说什么,她伸手捂住他的嘴唇,轻声说:“瑞康,我说过,我爱你,此生不变,相信我,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我都会爱你,在心里默默的爱,如果你爱我,那就也在心里默默的爱吧!我的心永远在你那。” 她的建议很神圣,很伟大,很超凡,但是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瑞康无法那么超脱的去爱一个女人,他想要拥有她,想要和她耳鬓厮磨,朝夕相对,缠绵恩爱,他无法认同她的话,蹙眉摇头,正要开口想尝试劝服她,门外传来翠柳的声音:“二少爷,快走!” 瑞康没法,只得叹了口气,开了门,匆匆离开。 ------------ 第五十八章 我是你丈夫 周家的花园,树木繁茂,花草旺盛,亭阁回廊错落有致,此时正值盛夏,这些美丽的植物们正在舒展着自己的枝叶,尽可能的得到阳光雨露的滋养,享受着他们一年中最鲜艳的的时光,园中的景致在他们的描绘和承托下,美不胜收却也变得迷离朦胧,就在这片隐约迷离中,瑞康从採菊园神色匆匆,一闪而过的身影还是被一个人的视线捕捉到了……瑞安,站在花园另一侧的回廊里,透过芭蕉叶和假山石之间的缝隙,看到了这一幕。 当夜,晚饭后,若君如往常般沏了一壶茶来到书斋,若梨的消息令她心中略感安慰,而瑞康的深情拥吻更是像给她的体内注入了无穷的力量一般,所以她的心情是不错的,而且是悸动的,虽然理智告诉她,这是不对的,但是她无法否认现在自己的内心里流淌着一股温暖的泉水,爱情正滋润着她的心田。她的嘴角忍不住的微微扬起,将手中的茶杯递给瑞安。 瑞安停下手中的画笔,并没有接过茶杯,而是靠在椅背上,抬起头深深的看她,眼光深邃而犀利,若君从没见过瑞安这样的眼神,那么的沉静,那么的冷静,那么的难以捉摸,眼底却透着一丝神秘的火焰,他似乎是在剖析她,又好似是在深思。 他的神情不再是一个自卑的残疾人士,此时此刻,他深锁的眉头和复杂的眼神,透露出一个男人的挣扎和痛苦。 梅若君被他看的很心虚,放下手中的茶杯,和往常一样,坐到窗边,拿起小桌子上的佛经开始抄写,哦,是的,这是周太太“仁慈”的惩罚,梅若君必须在余下的生命里,不停的抄写经文,到她死去。每天晚饭后,他两都会在书斋里小聚,一个画画,一个抄经,直到睡前,她才会离开。 但是今夜,书斋里的气氛不同了,他就那样一直看着她 ,梅若君被他的视线困扰的无法专心去抄写大慈大悲的经文,也抬起头来看他。 这一次他没有因为自卑而逃避她的目光,他没有再去顾及自己被毁的容颜,他的视线碰到了她的视线,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脸上竟然有几分怒气,跟着怒气一起升起来的,还有他的身体,他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到她面前,凝视她片刻,突然伸出手来捏住她的下巴,他的举动,让若君很是吃惊,那么久以来,他从来没有冒犯过自己,他是绅士温和从容的,不是吗?但是今晚,她看到他眼神中燃烧着火焰,她心头禁不住的有些害怕,难道是他旧病复发了?她想起初嫁进来的那段日子,他曾在病症中发狂打过她,推过她,把她摔出门,一想到这些,她又开始心惊。 瑞安望着她那对被灯光映的闪烁如星的眸子,是那样的明亮,漂亮,配上浓浓的弯眉,细长微翘的睫毛,有种摄人心魄的魔力,她是他的妻子,自己是她的丈夫,她是属于他的,怎么可以让旁人染指,哪怕这个人是自己亲爱的亲弟弟,他也无法忍受。 他曾经想过把她交给瑞康,可是当时的他是那样的自卑,他不相信她会喜欢自己,可是这几个月来,他发现她并不排斥自己,她欣赏自己,甚至可以说,她是喜欢自己的,而且他两之间是那样的默契,心灵相通,他两之间有种难以形容的情愫在慢慢的积累,也开始有了一些较为亲密的肢体接触,他逐渐体验到爱情的强大力量,占有欲不停的在他心里膨胀,说到底,谁也不是神,爱情总是自私的,不可共享的。 他从来也没想过要去霸占她,但是如今的他已经彻底的爱上她,他可以等她点头,但是他却无法忍受另一个男人走进自己的卧房,幽会自己的妻子,哪怕是自己的亲弟弟也不行。是的,他是残缺的,是自卑的,但是他依旧是个人,是个男人,有着和天下所有男人一样的尊严和底线。 他无法抑制心中的嫉妒和怒气,鼻子里喘着粗气,瘪着双唇,嘴角不停的抽动,上身向她倾斜,一把将她推倒在炕上,刹那间,他想要履行一个丈夫的权力,是的,他是夫,是她的天,他有权让她服从自己,她整个人都是他的。他扑上去,紧紧抱住她,压住她,亲吻她,若君本能的挣脱他,吓的连连往后缩,蜷缩在墙边,虽然她心里知道和瑞安圆房是迟早的事,她欣赏他,喜欢他,更感激他冒死从棍棒下救了她一命,但是,她还没准备好把自己的身体交付给他,其实她自己也知道“没准备好”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瑞康”,她下意识的想要为他守节。 她惊慌的摇着头,抓着衣领,颤抖着说:“不,不,瑞安,求你。”她恳求的声音很是微弱,因为她无法理直气壮的拒绝,她是他的妻子,他两早就该圆房的,她有什么理由去拒绝自己的丈夫?况且他是个好人,好丈夫,爱她的好丈夫,她觉得自己的拒绝既没道理又很残忍。 瑞安抓住她紧紧握住领口手,他吓到她了,她惊慌的眼神,煞白的脸色,似乎都在控诉他粗鲁的举动,自己是怎么了?怎么会做出如此疯狂的兽行? “啊!”他喊了一声,坐起身,痛苦的佝偻着背,撑着额头,艰涩的开口说:“对不起……原谅我…...” 她同样的痛苦的说:“不,是我对不起你。” “若君……我……配不上你……” “不……瑞安,再给我一些时间……”她哀求。 “你不需要……求我……你知道……我…..我会答应你所有的要求。” 她将身子凑了上去,轻轻的摸了下他的肩头,他微微一震,侧脸看了她一眼,她发现他眼角有泪光在闪烁,她很心疼。 “我可以……放你走,只要你开口。”他终于说出压在他心头三个多月的一句话。 她睁大眼看着他有些驼背的背脊,他给了她一个充满诱惑的承诺,啊,他放她走,给她自由,她可以恢复单身,可以奔向瑞康,可以吗?可以吗? 很快她就否定了,就算瑞安给了她一纸休书,她也不可能和瑞康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周家二老也不可能让她再进周家的门,他两此生已经被“叔嫂”这个名分封印。 除此之外,梅若君惊讶的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想结束这段婚姻,她似乎对这段婚姻有了一种习惯和期待,虽然她现在搞不清楚自己对瑞安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愫,但是当她听到瑞安说放她走的时候,她一点也没感到愉悦兴奋,相反的心底涌起的是层层伤感。 “不,瑞安。我只是希望你给我一些时间,我并不想离开你。”她混乱的说。 “是吗?”他苦笑一声:“可怜我?同情我?” “我……我不知道……”她迷茫的说。 他见她为难,心有不忍,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不再说话。 他的忧郁,自卑,敏感,孤独,深情,安静,使得即使没有俊美容颜的他也有种特别的气质,这种气质吸引着她走到他的背后,轻轻的将头放在他的肩膀上,他默默的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 “若君,你……让我迷惑……瑞康怎么办?” “他会找到适合他的女子。”她一阵心酸。 “咳……”瑞安叹气摇摇头,“你确定要我们这段婚姻吗?” 他转过身来,凝视她,紧张的问她,她垂下眼睑,轻声道: “如果我不要,那晚在破庙我就可以离去的。” 他深情的盯着她看,轻轻把她揽进怀里,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温柔的犹如溪水在山谷间流淌:“谢谢你若君,你让我体验到了爱情的滋味。我可以等,等你准备好,我以后不会再那么鲁莽了。原谅我刚才的举动。” 她靠在他的肩头上,没有激情,没有火花,没有心潮澎湃,却有一种安全,平静,名正言顺的感觉。 // 瑞康在梅家守了三天,却一直没有见到若梨回来,又向左邻右舍打听,所有人都说没见她回来,瑞康百思不解,最后只得失望的回了学校。 又过了几天,瑞康和嘉伟,嘉琪结伴再去梅家时,梅家的大门上已经落了一把大大的铜锁,看来若梨又再次消失了。瑞康双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蹙着眉,叹了口气说:“这次没找到她,真的是人海茫茫,大海捞针了。” “哎,我有个办法,我们可以在报纸上登寻人启事啊!”嘉伟建议道。 “是啊,这是个好办法。” “寻人启事?”瑞康无奈的呡了下嘴唇,说:“她是故意避而不见,并不是失散走失,就算看到启示又如何?” “咳,我实在不明白,若梨为什么要离家出走?难道是因为父母去世给她的打击太大了吗?”嘉琪疑惑不解的摇着头。 “是啊,真是奇怪,而且就算她要离家,也不至于连父母的葬礼也不参加,实在是无法理解。”嘉伟说。 瑞康抬起头,长叹了一声,嘉琪关心道:“我猜若君一定很伤心,我找个时间去你家看看她。”才说完,她又想起一件令自己迷惑不解的事,问道:“对了,瑞康,你为什么突然搬到了学校里住?是不是因为你到我家退婚的事让伯父伯母不愉快,所以才……” 瑞康呡着双唇,摇摇头,沉默不语。嘉琪继续说:“如果是为了这事,我和嘉伟可以上你家去替你说情啊。我去说,伯父伯母应该可以原谅你的。” ------------ 第五十九章 消失的朋友 “不,嘉琪,别去。我并不想回去那个封建守旧的家,我想自己在外闯一番事业。” “这……闯事业,也不能六亲不认啊!” “哎,瑞康,我发觉你身上的秘密越来越多,神神秘秘的。”嘉伟有些抱怨说:“不够朋友哦。”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请原谅我。” 看到瑞康一脸为难痛苦之色,嘉琪忙圆场说:“哎呀,哥,你怎么那么八卦呢,谁没有几个小秘密。” “我就没有啊!”嘉伟抬起脸,睁大眼睛说,他也是个漂亮的男孩子,生性单纯欢乐,有时候有几分傻气,虽然已经十九岁了但是依然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或许,没有经历过爱情的人都是很难长大的,瑞康很羡慕他,嘴角微微一笑,很希望他能一直这样快活逍遥下去。 “哎哟,谁都像你一样,只长岁数不长脑子。”嘉琪笑着揶揄他。 “哎,所以我快快乐乐,你们愁眉苦脸。”嘉伟哈哈笑起来。 瑞康也笑,拍了下他的肩头,三人暂时放下了萦绕在梅家小院里的阴郁气氛,结伴转身离去。 暑假结束了,宿舍里大象和瘦子都已经回来了,带了很多的土特产,嘴里说着各自家乡的新闻,还有路上的所见所闻,只是大多的新闻都不怎么美好,不是逃难的民众沿街乞讨,就是物价飞涨买不起日用品了,要不然就是日本人在华北那些人神共愤的恶行,还有就是内蒙古那几个卖国贼公然投了日本人,日军侵入了绥远。 宿舍里唯独徐子言没有回来,开学后没多久,周瑞康才知道祝雅芬也没有回校,他的心中有一丝郁闷,隐隐的感觉他们的迟迟不归定然是有原因的,难道是新婚燕尔,乐不思蜀?徐子言是唯一一个知道他秘密的人,也是个充满智慧的朋友,他很想和他再次把酒夜谈,听听他各种睿智的见解。 瑞康并不知道这次的暑假是他和徐子言的一次悠长分离,两人再聚已经是多年以后了,人生总是有着很多的岔路,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都有着自己的故事要去书写。 不久,宿舍里搬来了新同学,周瑞康才知道徐子言和祝雅芬已经休学,他觉得很失落,不知道为何徐子言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而且并没有给自己任何的只字片语,或者明示暗示,啊,对了,瑞康想起徐子言曾经说过投笔从戎的想法,可是他为什么不告诉他呢?他两是无话不说的兄弟啊,瑞康实在有些不明白,心中沉甸甸的。 新学期开始了,文学社里,大家也在纷纷议论徐子言和祝雅芬休学的事。 一看瑞康走了进来,都围了上来想从他身上得到一些消息,瑞康只有闷闷的摇头,对大伙说:“我也不知道子言和雅芬到底是为了什么要休学。” “真是奇怪了,他两在订婚宴上,一个字也没提啊,怎么就休学了呢?” “瑞康,嘉琪你们一个是子言的莫逆之交,一个是雅芬的闺中密友,怎么连你两都不知道他们的这个重大决定呢?“ 瑞康和嘉琪对望了一眼,也只能叹气摇头,和瑞康一样,嘉琪也是同样的震惊失望。 “我想他们必然是有不可言明的了理由的。”嘉琪说。 “哎哎哎,你们别一个个哭丧着脸啊,他两休学也有可能是喜事呢?”程嘉伟笑嘻嘻的说。 “喜事?” “对啊,他两成亲了,可能已经有了小宝宝,所以不方便再来学校了。”程嘉伟这么一分析,大家想想倒是有这可能的,如果祝雅芬已经怀孕,那自然是不便再到学校来的。被他这么一说,大家疑惑重重的心,倒是放下不少。 一阵“嗒嗒嗒”的走路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齐齐抬头朝门外望去,只见阳光中一个娇美的身形站在门口,一手轻扶着门框,俏丽童花头,虽然穿着和大家一样的蓝衣黑裙学生装,但是脚下却穿着一双闪亮的黑色中跟皮鞋,因为背着光,看不清她的脸,虽然如此,瑞康也已经一眼认出了徐曼琳,心中一沉,知道自己的麻烦又来了。 “大家好!我想加入你们的文学社!”徐曼琳笑脸盈盈的走了进来,向大家打招呼,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尴尬,因为大家都知道徐曼琳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高傲,冷漠,孤僻,不合群,早就是打在她身上的印记,所以虽然大家都知道她才高八斗,却没人想去请她入社,因为谁也不想去碰一鼻子灰。 此时她独自一人,大大方方的走进来,说要入社,当真是让众人有大跌眼镜的感觉,除了瑞康和嘉琪,其他人都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徐小姐,恕我直言,我们的爱国文学社可能不适合你。我记得你似乎对我们的一些爱国举动是不满意的。”瑞康摇摇头,看着她,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笑容。 徐曼琳似乎是有备而来,并没有在意他轻视自己,依然面带笑容的说:“我从来也不反对爱国行动,我和你们一样痛恨日本人,周社长对我可能有所误会或者偏见吧。”说着眼睛斜斜瞟了瑞康一眼。 程嘉琪明白她来此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要入社,而是要继续纠缠周瑞康,看着瑞康一脸烦恼的表情,她轻轻的摇了摇头,上前对徐曼琳说:“徐小姐,我们入社是有条件的,达到我们的条件的,才能入社。” “我知道,你们的章程我都已经仔细看过了,入社需要交一篇和爱国主义有关的文章,还要有本人的自荐书。”徐曼琳抢过程嘉琪的话头,直接打开手提包,拿出了两份文稿,笑着说:“我已经准备好了。” 嘉琪只好接了过去,翻开第一页,大大的标题写着:“论国际关系对当前中国战事的重要性。” 好犀利醒目的标题,包括瑞康在内,所有人顿时被她的文章给吸引了,聚在桌子前争相一睹。 徐曼琳微微一笑,不急不慢的开口背诵起来: “纵观史载,古有苏秦张仪合纵连横以抗强秦,三国诸葛联吴抗魏,三分天下, 寻援抗敌之例多不可数,可知国与国之关系有多重矣。今日寇犯我中华,神州震怒,山河易色,民不聊生,虽有拳拳报国之心,奈何国力不济,何以振作?…….故,以予之见,应与美国亲近,获其资助,武装支援,以抗敌夷…...又论,如何获得国际声援?……美国…..俄国……英国…..欧洲各国……” 她口齿清晰,声调娓娓,神态自然,将自己的稿件从头到尾一字不差的背了下来,不单将国内形势阐述了一遍,又将国际形势分析了一遍,文中将国际上的几个大国的政治,经济,军事几乎都捋了一遍,文思清晰,观点鲜明,让在场的人的听的入了迷。 一口气将七八千字的文稿背诵完毕,徐曼琳回过头来,眼中闪出自信的光芒,微笑道:“各位觉得我的文章如何?有资格加入你们吗?”说着又扬了扬手中的自荐书说:“这是我的自荐书,我自幼跟随父亲辗转欧美各国,所以,我想我国际形势的分析还是颇为中肯的。不知道大家的爱国情怀中,需不需要了解一些国际上的形势呢?哦,对了,如果各位需要我将你们的爱国文章翻译成英文,德文,法文,甚至是日文,我都可以效劳。如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根本就找不出任何拒绝她入社的理由,瑞康沉默的坐在椅子里,嘉伟先反应过来,上前道:“哎,你简直就是无所不能嘛。太厉害了!” 徐曼琳娇俏的笑着说:“哪里?不过是因为小时候去的地方多而已,我既不会造房子,也不会解算术题,哪里谈的上无所不能。” 程嘉伟看着她的笑容,眼睛一亮,哈哈笑道:“今天的太阳一定是打西边出来的,而且一定是个十倍大的太阳,居然把冰山都融化了。” 嘉琪上前微笑道:“你的文章写的太棒了,真是让我们茅塞顿开,我想我们根本就没有理由拒绝你,不过呢,按照章程,还是需要大家投票决定的。”说着回头看了看桌子旁的大伙,说道:“来吧,大家投票,我先投一票赞成票!”嘉琪笑着举起手。 “我也赞成!”嘉伟也笑着举起手来, 剩下的人也都纷纷举起手来,只有瑞康拿着一支铅笔在桌子上轻轻的敲着,眉头轻蹙的看着徐曼琳,他知道她动机不纯,但是看着大家高高举起的手,他无话可说。 “瑞康,难道你不同意吗?” “呵,我举不举手有区别吗?你们同意就行了。我没有意见。”他闷闷的说。 “欢迎你,徐曼琳!”嘉琪大方的说,虽然她心里也知道徐曼琳的目标是瑞康,但是她依然真诚的欢迎她加入他们。众人热情的鼓掌,一时间徐曼琳成了文学社的焦点,宠儿。瑞康无奈的摇摇头,站起身来,从侧门走了出去。 他实在有些头疼自己的桃花运,自己想要的无法得到,不要的却如影随形,他独自一人往林荫小道上走去,他想安静安静。 鸟语花香的小径上,他默然低头缓缓走着,思绪不停的围着一个老问题打转,自己和若君要怎么办?在心底默默的爱,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是那么难,他只能再次压抑自己对她的思念,这份绝望的爱情犹如一个魔咒般紧紧箍住他的心脏,他没法爱别人,他抗拒所有的女人,只为了守住对她的誓言。他不知道若君是怎么做到只在心底默默的爱他的,难道她就一点也不想拥有他吗? 而自己却疯了一样想要她,不止是她的灵魂,还有她的身体,难道自己这样想是龌龊的吗?是不是自己爱的不够神圣不够纯洁?他觉得有很重的无力感,他不知道要如何去升华自己的爱情,抛弃一切欲望的爱她,可能吗?可能吗?天,他觉得自己还不如干脆出家做和尚算了。 徐曼琳,程嘉琪,都是活生生的美好异性,自己怎么就不能尝试去爱她们呢?难道自己一辈子独身吗?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痴痴的想着,心底却疯狂的呼喊着若君的名字。 ------------ 第六十章 菊香金秋 命运,你信吗?又或者你更相信事在人为呢?总之,我是信的,有一天或许你会发现所谓的事在人为其实也不过是命运神曲中的一个乐章。 有些人有缘无份,有些人有缘有份,有些人有份无缘,天地间有多少缘分是说的清楚,想的清楚的? 这一年的秋天,菊花开的极为灿烂,红的,紫的,黄的,粉的,白的,青的,周家二老买了许多名种栽种在花园里,尤其是採菊园中,更是姹紫嫣红,什么黄梨香,粉葵,二乔,龙吐珠,绿水秋波,仙灵芝,玄墨,雪海,朱砂,美不胜收, 梅若君在一株“草舍如篱”旁蹲了下来,她被它那特殊的美态给吸引了,细长的花瓣,犹如垂丝般从花心处吐露出来,尾端优美的卷曲着,好似是姑娘们的时髦卷发,她看的入神,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悠悠念道:“卷丝勾画艳倾城,葩吐丹砂冠金秋……” “携锄篱畔巧芸耕,只为彩蝶恋香冷。” 若君抬头看了一眼,微笑着看着正缓步走进採菊园的瑞安,笑道:“好句,把顺序变一下既成好诗,‘携锄篱畔巧芸耕,只为彩蝶恋香冷,葩吐丹砂冠金秋,卷丝勾画艳倾城。’” 她上前扶住他,两人相视一笑,只要是写作书画,或者写诗填词,瑞安的眼底就会露出足够的自信,他微笑着说:“虽然不算佳作,但是也是合情合景,贴切优美。” “你的那两句写的是极好的,我的那两句有些刻意雕琢之气。”若君轻声说道。 “怎么会呢?冠金秋,艳倾城,入情入理。” “菊乃花中君子,应赞其清冷,高雅之态,我写的过于艳俗。” 他拉住她轻笑着,摇头说:“菊虽是高雅君子,但也的确娇美出尘啊,就如你……若君。” 他突如其来的深情赞美,让她一惊,抬起睫毛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瑞安说话缓慢,口齿还不是很清晰,但是口吃的毛病已经克服了许多,尤其是在他有自信的时候,就更为流利。 他见她娇羞的低着头,更是喜爱,轻轻抬手,将她耳旁的一缕垂发,拨到她的耳后,若君的头低的更低。 “哎哟!瑞安大哥,我来的不巧了!” 一声娇柔明媚的女声,瑞安和若君转头朝採菊园的大门看去,见到的是一个开朗美丽的笑容,她的笑容是那样的令人感到温暖舒适。 “嘉琪!?”若君惊讶的看着她,瑞安有些羞涩的微笑着和她打招呼。 “若君!”嘉琪小跑着走了进来,一把拉住若君的手臂笑说:“想不想我啊?” “想!当然想啦!可是……可是……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周家呢?”若君不可思议的眨着睫毛。 “我和我哥哥今天来呢,一来,我一直就想来看看你,我说过我两是朋友啊,你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你心里一定很难受,我却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烦恼里,就一直拖到现在,真是我的疏忽。” 若君忙忙的摇头,拉住她的手说:“嘉琪,怎么会呢,是我该向你道歉的。” “道歉?为什么?”嘉琪问,她只当是若君用词不当,并未深想,也是因为沉浸在自己的语境中,甩甩头接着说道:“二来呢,我们是来尝试调解一下周伯伯,周伯母和瑞康之间的矛盾的,他们不能因为瑞康退婚就把他赶出家啊。” 提到瑞康,若君不由的转头和瑞安对视了一眼,自己低下头去,瑞安上前关心的问:“瑞康在学校还好么?” “唔…..怎么说呢?我看不太好,他每天就是学习工作,吃饭睡觉,和工厂里的机器没什么两样,脾气也变的很古怪,不再像以前那样大声说笑了,也不再参加学校里的活动,感觉上像是换了一个人。这就是我和嘉伟来你们周家的一个重要目的。” 嘉琪的描述让若君的心紧紧揪在一起,她无法装的若无其事,她和瑞康一样都不是好演员,所以她只能假装转身去看身边的菊花,以免自己的表情露出马脚。 瑞安皱着眉,呡着嘴唇,心中很不好受,点点头叹说:“他不能再这样沉沦了。” 嘉琪跟着点头说:“所以我想劝周伯伯,周伯母原谅瑞康,写信或者派人去接他回来吧。”她皱眉说:“我和我的家人已经不在意了,你们又何必耿耿于怀呢?感情是不能勉强的,没理由非要让他娶我啊,我觉得我和瑞康更适合做朋友。” 说着,她舒展了眉心,拉着若君的手微笑着说:“虽然我们做不了妯娌,但是我们做朋友不也很好吗?” 若君抬起眼睛心虚愧疚的看着她真诚开朗的笑容,她觉得抱歉极了,难受极了,自己和瑞康的这段情毁了多少人?若梨,继母,嘉琪,瑞安,周家二老,程家二老,还有他们自己,她开始明白过来,当初她和瑞康之间的地狱之盟,是的,地狱,他两现在不正在地狱中煎熬吗? 无尽的相思,痛苦的分离,道德的批判,良心的谴责,而且所有和他们有关的人都被卷入了一个大大的漩涡里,地狱之火烧烤着所有这些人,而他们的痛苦,加倍了他们的煎熬,这就是地狱。 她根本无法直视嘉琪坦诚的明眸,只得低下头去。 瑞安叹了口气说:“谢谢你,嘉琪,还有你们的父母,你们是如此的宽宏大量,你不能成为周家的一份子始终是我们周家的一个遗憾。” “哎哟,瑞安大哥,虽然我们做不成亲戚,但是做朋友不也很好么?哎……?”嘉琪突然停住话头,上下打量了一下瑞安,吃惊的睁大眼睛说:“瑞安大哥,你说话怎么说的那么好了?不再结巴了。” 瑞安羞涩的低下头,笑了笑:“我必须说的很慢,才不会……会…...结巴。”他一紧张又开始结巴了。 嘉琪夸张的摇摇头,笑道:“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我曾看过一本书上写,爱情是会创造奇迹的。现在可真的是让我亲眼见识了。”说着拉着若君的手,勾起她的下巴,弯着眼睛笑说:“大美人,你创造了奇迹呢。” 若君垂着睫毛,低低的看了眼瑞安,又看了眼嘉琪,真心的说:“瑞康没有娶你真是他的损失。你是个多么可爱的女孩子。” “呵呵,我也是你这么想的呢。”说着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瑞安见她们很是融洽,很是替若君高兴,的确,若君太孤单了,虽然有舒志和洵美的陪伴,但是毕竟都是孩子,若君的确需要一个朋友,瑞安温和的笑笑说:“你们聊吧,我去大厅见见嘉伟。” 瑞安走后,嘉琪拉了若君就往卧房里走,边走边笑说:“我今天啊,一定要和你好好聊聊。” 两人来到卧房,嘉琪好好的打量了她一番说:“若君,你消瘦了很多,脸色也不太好。” “是吗?来坐吧,我给你泡杯茶。”若君只能用泡茶躲开她研读的眼神。 茶水从茶壶嘴里倒出来,室内立刻就透着一股茶香。 “我想,瑞康是恋爱了……” “啊!----”滚烫的茶水溅到了梅若君的手指上,她急忙放下茶杯,将手指含在嘴里,她在说什么?瑞康恋爱了?真的吗?和谁呢?他连嘉琪这样的红粉佳人都不要,如今又会爱上谁呢? “哟,你怎么了,烫着了吗?”嘉琪上前来关切的查看,若君挤出个微笑,摇摇头:“没事,只是开水溅到了手上,你刚才说什么?瑞康恋爱了?” “我想是的,和我们学校的一个女同学。”嘉琪自己端起茶杯,走到了窗口。 “我不信。”若君摇头说:“我无法想象还有谁比你更好,更适合他的了,如果他连你都不要,他不会爱上别人的。” 嘉琪苦涩的一笑,手肘撑在小桌子上,支着头,看着窗外,轻轻的说:“我真有那么好吗?” “当然。连我一个女子都喜欢你,男人怎么会不喜欢你?” 嘉琪转过脸来,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轻轻的握住她的手说:“谢谢你,若君,只是爱情是不能勉强的,也没道理可讲的。那个女同学也长的很美,才学出众,而且家世显赫,我望尘莫及。” 若君看到嘉琪眼中的落寞和酸涩,同为女人,她自然看的出她根本就没放下瑞康,也许是出于赎罪,也许出于愧疚,也许是出于喜爱,她想帮帮她,她润了润嘴唇,问: “嘉琪,告诉我,你是不是依然爱着瑞康?” 嘉琪的眼神又变成了痛苦和恐慌,很不自然的笑了笑,眼神逃避的往后坐了坐,摊摊手说:“没有啦,都过去了。” “不,嘉琪,你骗不了我,因为 ……因为…….我也……是女人。”若君说:“嘉琪,你不该放弃瑞康,你该去争取,我相信瑞康会爱上你的。” “你怎么会那么肯定?当日他在我们家退婚的时候,就说他爱着一个女人,虽然无法和她结婚,但是那个女子是他的一个梦,他是为了这个梦而退婚的。” “这……”梅若君再次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不由的眉头紧锁,摇头说:“那是他胡说的,你别相信,你也知道他一直说什么婚姻自主,他就是为了要退婚,所以才编出这些鬼话来的。” “嘉琪,如果你爱他,就别放跑他,虽然他有时候有些莽撞固执,但是他会是个好丈夫,他的内心是温柔,体贴,细致的。” 若君想起在梅家瑞康为了自己高烧昏迷,衣不解带的照顾自己,为了自己,学会了熬药,学会了照顾病人,她心如刀绞,双眉绞在一起。 “所以,嘉琪,如果你爱他,就去留住他吧。他能拥有你,也是最幸运的事。” 嘉琪有些奇怪的看着她的脸,脑海里却在思考她的话…… ------------ 第六十一章 天降馅饼 隔了几秒,嘉琪微微一笑,轻叹一声:“我不想了,姻缘天注定,何必去强求,我现在很好,很轻松,很愉快。”她眼睛一闪,话题一转说:“若君,我好羡慕你和瑞安大哥之间那种默契和谐,岁月静好的感觉,当初我们都害怕你会嫌弃瑞安大哥的。” 若君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侧过头去看着窗外,枝头上正有两只小鸟在彼此梳理羽毛,嘉琪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笑说:“就是这种感觉,温馨亲密恩爱。” 她笑而不语,她不知道这对小鸟是象征着自己和瑞安,还是自己和瑞康…… // 晚饭时分,虽然桌子旁坐着六个大活人,四周还有下人们在伺候,但是餐桌上依然静的可怕,只有杯盘筷碟互击的声音,若君如往常般,站在一旁端菜,上菜,布菜,盛饭,做着一个儿媳妇该做的一切,恭顺,谦卑,小心翼翼。 瑞安坐在一旁,也如往常般,紧张的看着父母对若君的态度,怕自己一晃神,周太太就会鸡蛋里挑骨头的针对若君。 周家二老始终都是皱着眉,不说话,各自暗暗叹气,事情已经过去了五个月了,可是他们心中对若君的愤怒,排斥却并没有减少一丝一毫,每次看到若君的存在,想起瑞康的离家,二老就想起他们令人不齿的“叔嫂恋”。 这实在是有辱家声的事,她应该被赶出周家,或者被乱棍打死,可是她却依然以周家大少奶奶的身份恬不知耻,堂而皇之的站在这个家里。 周老爷忍不住鼻子里哼了一声,瑞安警觉的看了眼,周老爷瞥了一眼儿子,他是如此的紧张呵护着自己的妻子,自己还有什么话可说呢?只得忍气吞声,周太太也同样的只能默不出声的吃饭。 瑞安拉着若君坐在自己身边,极尽己力保护着她,若君感激的看他,低下头沉默的吃饭。 瑞安夹了菜到若君的碗里,满是疼惜,爱怜之情,周家二老看在眼里心中只是无奈。 过了一会,周老爷说道:“我明天要去庄子上看看,周福,明天一早让郭兴全套车,你陪我一起去。” “是,老爷,不过……那个郭兴全已经失踪了一个多月了。”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他走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走了,我去他的木屋看过,衣服行李一样没动。连枕头底下的钱袋子也没带走。” “奇怪。” “哐当----”舒志手中的勺子掉在桌子上,神色慌张的看着众人。 “怎么了舒志?”周太太问。 “啊,没,没,没……”舒志说着朝梅若君投去求助的目光,若君轻轻的摇了摇头。 “哥哥,你是不是写字写多了,所以手发颤呀?”洵美嗲嗲的随口问了一句,无意中倒是解了围。 “唔。”舒志点点头。 周太太也没再当回事,转头对周老爷说:“走了就走了,走了岂不更好?那么多年供他吃,供他住,白养着他,就是报恩也足足有余了。况且又不是我们赶他走的。随他去吧。” 周老爷“嗯”了一声,也不再说话, 郭兴全的失踪,让周家全家上下都有种送走瘟神的感觉,松了口气。 舒志却一直以为自己把郭兴全给砸死了,心神不宁,后来若君和他专门一起去了荒野里寻找,并没有发现郭兴全的尸体,这个结果让他二人喜忧参半,并没有轻松多少,喜的是郭兴全没死,舒志并没有杀人,忧的依然是郭兴全没死,不知道何时又会卷土重来。 // 一大早,瑞康冒着细雨来到出版社,挥弹了一下身上的水珠,甩了下头发,走进办公室里,如同往常一般,大家都在埋头写稿,或者接听电话。 瑞康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刚要坐下,一旁的同事敲了敲他的桌子说:“周瑞康,经理叫你一来就去他办公室。” “哦?什么事?” “不知道,快去吧。” 瑞康放下公文包,来到经理室敲了敲门。 “进来!” 瑞康推门进去,看到经理正在桌子上写着什么东西。 “朱经理,您找我有事?” 那个朱经理抬头一看到瑞康,平时不苟言笑的脸上突然堆起笑容,热情的请他坐下。他的笑容和热情让瑞康觉得很突兀,满心的疑惑,怎么看他的笑容也是不自然。 朱经理燃起一支烟,眯着小眼睛打量了周瑞康一下,咧开嘴笑道:“还有多久毕业?” “两年。” “哦哦,不急不急,我们‘文星出版社’对人才是十分重视的,你的稿子我都看过,很好,很好。不过呢……” “不过什么?”瑞康很是希望能够得到一些指点和建议,倾了上身问。 “不过呢,还是书生气太重了,应该多接触接触社会,多去各行各业走走看看,和不同的人打打交道。” 这的确是个很中肯的意见,瑞康连连点头说:“经理说的对,我接受批评,我的确是缺少社会经验,我会抽时间多接触各行各业的人的。” 朱经理的小眼睛闪了一下,吐着烟圈笑道:“你是个十分难得的人才,只需要稍微磨炼一下,即可大放异彩,我们出版社可以和你签订临时聘用合同,目前的工资翻倍,等你毕业后,立刻签正式合同,工资再加倍。” 瑞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睁的又大又圆,被这个天大的喜讯砸的有点懵,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在做梦?或者是经理在做梦?又或者是不是经理疯了? 他脑子里一下转过十七八个荒诞可笑的可能性,忍不住笑了两声说:“朱经理,您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朱经理把小眼睛睁大了些,认真的说,起身从办公桌上拿了份文件过来递给瑞康,瑞康接过来一看,果然是聘用合同,第一页就大大的写着他的名字,浏览了一下条款,条件十分的优渥,甚至连毕业后的录用意向都写好了,而且最后一页上已经签上了朱经理的名字,盖上了出版社的印章,就等周瑞康签字了。 这下周瑞康真的是有些糊涂了,自己才到出版社实习了三个多月,说自己的文章写的有多好,他虽然有些自命不凡,但是还不至于不知天高地厚,他是知道自己有不足之处的,出版社里经验比他多的,文笔比他好的,资历比他老的大有人在,经理怎么会如此对自己青眼有加呢? 看到瑞康看着合同发愣,朱经理呵呵干笑了两声,说:“瑞康,这个世界是能者居之,不用怀疑我们的诚意,合同你可以带回去慢慢看,慢慢研究,你什么时候签都可以。不过这个周末在‘六国饭店’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宴会,你和我一起去,你可以趁此机会接触一下各行各业的精英,写一篇关于现下工商业发展的文章。” 瑞康一听,果然是个拓宽眼界的好机会,没有多想,十分高兴的点头答应了下来。 回到学校,和嘉伟,嘉琪一起从图书馆借了书出来,三人一路上说笑着。 “嘿,六国饭店可是个惊心动魄的地方,袁世凯暗杀张振武,张作霖暗杀邵飘萍,张敬尧刺杀案,啧啧啧,不得了呢,这可那些达官贵人,政商要员出没的地方,你这次去参加宴会可要好好考察考察。”嘉伟说。 “除了考察学习之外,我觉得还要小心些,就因为太多的高官名流出没,现在局势那么混乱紧张,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瑞康,你可要有些防备之心哦。”嘉琪担心的说。 瑞康感激的看了看她,笑笑说:“谢谢提醒,我会小心的。不过这的确是一个好机会能探一下这些掌握着国家命脉的上流社会都在想些什么?对国家的未来有和打算?” “对,这是个好机会,瑞康我们等你打探的结果,然后整理成文在这一期的文学社社刊上发表。”嘉琪笑着说。 “对对对,这两期每次都是让徐曼琳抢了中页,连封面都是她的文章标题,还有,黄一生,郑彩霞,王瑶瑶,这些人啊都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都和徐曼琳抱成团了,崇拜的她一塌糊涂。每次投票都是投给她,真是没劲透了。所以瑞康,你这回可要写一篇惊世之作,把风头抢过来才行。”嘉伟一脸的不服气。 嘉琪呵呵笑说:“你是不是还在嫉恨当初冰山美人和你跳舞时,没给你笑脸啊?说真的,她的文采的确好,而且她眼界广,说的那些关于国外的形势啊,外国文化啊,都是我们没见过,没听过的。所以自然吸引人的眼球啊。” “咳,什么冰山美人,我看她现在快成‘开水美人’了,对每个人都那么热情,也不知道她吃了什么仙丹转了性子,不过我已经对她没兴趣了,说真的,我还是喜欢她冷冰冰的样子。现在对每个人都那么热,真的没意思。”嘉伟说完自己哈哈大笑起来,‘开水美人’这个新绰号更是引的瑞康和嘉琪也跟着大笑起来。 “不过说也奇怪,瑞康,我看她对每个人都很热情,怎么就是对你冷淡的很呢?奇怪,通常你是最讨女孩子喜欢的,她怎么好像对你不太感兴趣呢?”嘉伟玩笑着说。 “我巴不得她对我冷淡,不理我更好,我现在不想谈感情。”瑞康微笑着说。 嘉琪站在一旁斜着眼睛看他,噗嗤一下笑出来:“你们啊,真是不懂女孩子的心思。” “怎么?” “女孩子本来就喜欢口是心非的嘛,徐曼琳越是冷淡瑞康,就越表示她喜欢瑞康。这都不懂!笨!”嘉琪笑呵呵的戳了下嘉伟的头说。 “所以我就说你们女孩子太麻烦了,喜欢就说嘛,非要装不喜欢,累不累?” “这叫矜持……谁像你脸皮那么厚?” 看着他们兄妹两嘻嘻哈哈的说笑,瑞康觉得很羡慕,同时也感叹的发现,似乎自己的心境已经变的苍老,再也无法融入他们的嬉闹中了,他无所谓徐曼琳喜不喜欢自己,只是,他每天都在凭吊自己那段无望而又刻骨的爱情,再也无法无忧无虑的说笑嬉闹了。 ------------ 第六十二章 六国饭店 嘉琪看到他的笑容中满是落寞,拉了拉嘉伟,也收敛了笑容。 “瑞康,你怎么了?怎么心事重重的?” 瑞康看了看他们,勉强笑了笑,摇摇头:“没事啊。我没事。” “你和嘉琪的事已经过去很久啦,我们都不在意了,难道你还在意?” “哦……不……” “哎,我们前两天去了你家,和周伯伯还有周伯母也解释了一番呢。难道他们没有写信或者派人来告诉你么?”嘉伟问。 “什么?你们去过我家?”瑞康吃惊的看着他们。 “对啊,我们本来想先告诉你的,但是上次我们说起来,你根本不让我们去,所以就瞒着你去了,哎呀,反正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去你家,周伯伯和周伯母很热情的招呼了我们啊。” 瑞康皱起眉来,拉着嘉伟急问:“你们都和我爹娘说了些什么?他们又对你们说了些什么?” 嘉琪和嘉伟有些不解他那着急切,嘉伟说:“没说什么啊?我们就是希望他们能释怀你退婚的事,接你回家去。哎,你总不能一直不回家吧。” 唉,瑞康心里暗叹了一口气,自己真是傻,爹娘是绝不会把家丑外扬的,自己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沉默了,转头望着平静如镜的湖水。 “对了,瑞安大哥开朗了好多呢,说话都不结巴了,虽然语速还是慢一些,口齿还有些不清楚,但是表达很流畅,而且啊,脸上的笑容多了许多。”嘉琪尽量想说些好消息给瑞康听,驱散他眉间的忧郁。没想到瑞康只是走到柳树边叹了口气。 “瑞安大哥和若君相处的很是融洽,我到採菊园的时候啊,正好看到他二人在亲亲我我的赏菊,真是羡煞旁人。哈……”嘉琪兴高采烈的说着:“瑞康,你当初的担心真的是多此一举了。说真的,除了瑞安大哥的残疾,他两真的是天生一对,地做一双,再合适不过了。” “哦,是吗?看来的确是我多此一举!”瑞康突然嘴角一抽,冷笑起来,靠在树干上,仰头笑道:“天生一对,地做一双,是啊,他们可以谈诗作画,品茶赏花,多么的风雅,多么的浪漫,很好,很好,好的很……”他嘴里不停的说着“好”,但是眉头却蹙的更紧,眼神里有太多复杂的感情在流动。 “你不高兴?”嘉伟问。 “呵呵,怎么会?我们家有这么一对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我怎么会不高兴呢?我鼓掌喝彩,举杯庆贺都来不及。他们的恩爱实实在在的证明了盲婚哑嫁也是可以很幸福的,不是吗?他们的恩爱确确凿凿的证明了我提倡的恋爱自由,婚姻自主这一套是荒谬的,不是吗?好了,现在一切都已经证实了,我怎么会不高兴呢?我现在可以闭嘴了,要不然我就要自打嘴巴了。”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刻薄,越说越极端,弄得嘉伟和嘉琪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过了一会,瑞康也觉得自己失态了,呡了下嘴唇,转过身去,继续看着湖水。 “瑞康,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否定其婚恋自由起来?婚恋自由是符合人性的,也是人类发展的必然趋势,这些你都是知道的,怎么会是荒谬的呢?瑞安大哥和若君或许只是个特例,但是这样的结果不是很好么?”嘉琪摇头,睁着明亮的而眼睛疑惑的看着他的背影。 “唉,瑞康,我发觉你和那个徐曼琳都很奇怪呢,一个不知道吃了什么仙丹,突然间从冰山变成了火山,一个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从热血青年变成冷血怪物。你怎么连自己的大哥大嫂都那么严苛呢?我觉得我们都该祝福他们的。毕竟他们能够相亲相爱不容易,现在这样总是令人欢喜的啊。”嘉伟有些不忿的说。 “祝福?当然。我祝福他们……”他握着拳,低着头轻声道,他必须克制自己的情绪才不会与露出马脚,但是他的心浪翻腾的厉害,酸涩,痛苦,无奈,嫉妒,不满,甚至带着一丝的恨意,她终究还是向命运低头了,她终究还是倒向了大哥瑞安的怀抱,她终究还是下定决心不要他了,他心中的浪花,一浪高过一浪,几乎要没过他的咽喉,脱口而出,大声疾呼,可是他不能,他猛的转身,看了看嘉伟嘉琪兄妹两,匆匆道:“对不起,我先回宿舍了。”说罢,带着一身的火气,头也不回的大踏步的走了,剩下嘉伟和嘉琪疑惑的看着彼此。 // 六国饭店的大堂,气派奢华,欧式的装潢设计,中西合璧的陈设,金光灿灿的摆件,硕大的水晶吊灯,晶莹剔透,灯光照射在光洁漂亮的大理石地板上,倒映出四周的人和物,仿佛是走在一面印着花纹图案的玻璃镜子上,进出的人各个衣着体面,珠光宝气,光彩照人,男的英挺绅士,女的优雅时髦,只看着他们身上的穿着,和他们的搔首弄姿,就犹如在看一场时装秀。 周瑞康独自一人坐在大堂角落的一个沙发里,默默的看着这些达官贵人和社交名媛们风光无限的进进出出,自从认识徐曼琳,这种氛围他并不陌生,但是他始终不喜欢这种弥漫着纸醉金迷气息的场合。就在十几分钟前,他才在酒店门口,看到一个农村妇女衣衫褴褛的怀抱着一个瘦的皮包骨的孩子在酒店的角落边乞讨,还有一个断了双腿的男人,在地上匍匐乞食,令他无比心酸,他将自己口袋里能给的钱都施舍给了他们,可是转眼一看,就在拐角处,有着更多的乞丐向他伸出了求助的手,他已经没有能力再施舍了,他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乞丐都带回家里让父母供养,这些才是触及他灵魂的画面,而饭店内这些西装革履,满脸脂粉的男女在他眼里就像是在演戏,一场真实而麻木的戏。 他有些后悔答应朱经理来参加什么晚宴,但是离开了家里的资助,他也开始体会到了生存的艰难,他不能任性的丢掉一份赖以为生的工作。他已经开始懂得妥协和忍耐。 朱经理让他在大堂等着,自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瑞康看了看手表,有些不耐烦。过了一会,朱经理总算又出现了,急急跑过来,劈头就说:“哎呀,不是跟你说了要穿西装么?你怎么穿中山装呢?” “中山装有什么不妥吗?” 朱经理埋怨的看了他一眼说:“倒也不是,不过晚饭后有舞会,舞会上有规定男士要穿西装,女士要穿晚礼服。” “哦,那我不去舞会了。”瑞康并不觉得有什么所谓。 “哎!不行不行,你可是主角,这样,我现在就陪你去买一件西装吧。”话一出口,朱经理忙下意识的掩了下嘴。 “我是主角?”瑞康以为自己听错了,歪着头看着朱经理。 朱经理眼珠一转,忙眯了眼睛笑说:“哦哦哦,不不不,我说错了,我是说你是我们出版社的代表,当然是主角啦,你可给我争气哦,多找一些素材,或者和人聊聊天,看看有没有大老板愿意与我们合作的,有没有人认识知名的作家,有没有人想要出自传的……” “唔,好的,那我就在吃饭的时候看看吧,舞会我就不去了。” “哎呀,你怎么不开窍呢,吃饭的时候,谁有空和你说话啊,忙着吃都来不及呢,只有在舞会上,大家才有机会说话啊。你必须去。”朱经理没来由的脸色十分的紧张,额头上竟然渗出汗来。 “朱经理,我没兴趣跳舞,更不想换衣服去跳舞,如果他们觉得中山装太严肃,不适合跳舞,那我就不去了。”瑞康皱着眉头,倔脾气又上来了。 朱经理看看他,又看看手表,已经到了开席的时候,再要尝试说服瑞康,还要去买衣服,已经来不及了,只得作罢,紧皱着眉头妥协说:“好好好,咱们先进餐厅,舞会的事我去找人通融通融。”他的态度好像 有些在尽力讨好瑞康,这让瑞康很疑惑,自己一个小小的实习生,有那么重要么? 瑞康点点头,朱经理拉着他就往餐厅里走去。 这是六国饭店的主餐厅,宽敞气派,也是一派欧式装饰,吊灯,考究的餐桌上陈列着一整套西餐用具,单是刀叉就放了一堆,桌子中间又是鲜花又是烛台,餐厅里已经站满了人,周瑞康扫视了一下人群,不是穿着军装,就是西装,外国人也有不少,还有一些明星,周瑞康这个在校大学生,并不认识多少要员,只有在报纸杂志上见过照片的,才些许认得几分。 朱经理开始眉开眼笑的和周围的人寒暄起来,瑞康觉得自己和这些人不单是陌生,而且是格格不入,他看着朱经理不停的点头哈腰,不停的递名片,和不认识的人都能快速打成一片的功夫,觉得挺新奇,也有些佩服,只不过,他觉得自己没那脸皮,所以只是跟在朱经理身后,默默的微笑着。 “徐老板!”朱经理突然抬起头来喊道,满脸堆笑,笑的连眼睛都快找不到了,激动的伸出两只手快步走上前去,握住了一个中年男人的手。 瑞康跟着抬头一看,心里立刻一沉,徐如海那张老谋深算的脸出现在眼前,指间拿着一根雪茄烟,一边和朱经理握手,一边转过脸来,一口烟从嘴里喷出,嘴角带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周瑞康。 ------------ 第六十三章 红旗袍 “徐先生。”他有些不大自然的喊了一声。 “唔。”徐如海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将雪茄烟送进嘴里,隔着烟雾和眼镜,瑞康看不清徐如海的眼神和表情,只知道他嘴角的笑容加深了,有一种高高在上,胜券在握的意味。 “瑞康啊,我们又见面了,没想到要见你一面是如此的困难。”徐如海慢条斯理的说着:“我向朱经理打听了一下你的情况,知道你做的很不错,果然是年轻有为,我们家曼琳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嘛。” 周瑞康还没开口说话,朱经理就已经一脸媚笑,微曲着背脊的凑上前来说:“徐老板,瑞康可是我的得力助手啊,我们出版社已经决定和他签长期用工合同了,工资翻三倍,等他一毕业,我这个位置就是他的了。” 这下瑞康算是明白前几天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是怎么回事了,他双手插在裤袋里,挑着一侧的眉毛斜眼看了看朱经理,只觉得可笑,他是收了徐家多少好处,才会笑的如此谄媚? 徐如海并没有看朱经理,视线依然停留在周瑞康的身上,但是嘴里却说:“朱经理,过几天上海那边就会有人联系你的。你先去吧。” “哎哎哎,好好好,拜托拜托了!”朱经理佝偻着背频频点头,笑着走开去。 徐如海看着瑞康,眼中既是欣赏又是排斥,他不可否认周瑞康是个出众的青年,他眉宇之间的那股正直之气让他在这一场的人中间,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光芒,看的出他对刚才朱经理的卑屈的样子很是鄙夷,徐如海阅人无数,认识无数文化界的人,这些人虽然各个都是饱读诗书,四书五经背的滚瓜烂熟,但是真正能够做到“富贵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当真是屈指可数,更有甚者,用自己笔尖的才华替日本人大唱赞歌的。 人总是有软肋的,对酒色财气的追逐也是人性的一部分,只有极少数人能够安于清贫,一生守节,超脱于凡尘俗世之外。 他不相信周瑞康会是特例,他想要教会他一些社会上的生存之道,第一课就是妥协和屈服,向强权妥协,向利益屈服,他亲切的微笑着说:“最近都没见你和曼琳到家里来,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我们是同学,在学校里经常能见面。”瑞康礼貌的回答。 徐如海拿了一杯餐前酒递给他,说:“我听说,你曾经深夜来过我们家。” “这…...”瑞康瞬间有被人砸了下后脑勺一样的感觉,他低下头去,皱眉道:“是的。不过……“ “哎,不用不过,我是个开明的父亲,而且也很欣赏你,我并不反对你和曼琳交往,也可以理解年轻人之间有些亲密举动。但是我也是个有原则的父亲,我会尽力保护我女儿的名声,和我们徐家的体面。” “徐先生……那天夜里……”周瑞康心中突突直跳, 脸涨的通红,他一直都担心这个把柄变成自己的死穴,而如今,果然还是逃不掉被要挟的命运。 “哎”徐如海抬起手,阻止他再说下去:“这里不是说这事的地方,宴会结束后,我们回家谈。现在,我要带你去见一些人。跟我来。” 说着继续抽着雪茄,往人群中走去,瑞康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穿梭在人堆里。走到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面前,停下了脚步,徐如海笑着喊了声:“恩海,来见见曼琳的男朋友。” 那中年男子面前原本围着三四个人,正在谈论着什么事情,听到徐如海的唤声,微笑着转过头来,又挥了挥手,身边的人立刻齐齐一挺上身,行了礼,脚下扣了下鞋跟,发出清脆的“嗒”的一声,走开去。 周瑞康一看这个架势,已经猜到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徐恩海,四十多岁的年纪,发际已经秃了不少,高高宽宽的额头,圆胖的脸庞,眼睛后是一双细长,精光四射的眼睛,薄薄的嘴唇,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人聪明,坚毅,冷酷,没有什么感*彩。 “哦?”说着打量起周瑞康来,他的眼神犀利的犹如猎鹰,视线似乎可以穿过人的皮肤,血液,肌肉,直接看到骨头里去。 “是个学生吧。” “是的。”瑞康回道。他没想到自己可以和国民党的大红人,特务头子面对面的说话。 “参加过学生运动?” “当然。” 徐恩海被他淡定不驯的语气刺了一下, 不再说话,他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周瑞康不会是个安分守己,能轻易被驯化的人,他也没什么兴趣再和他再说什么,转头和徐如海说:“大哥,曼琳还是这么任性啊,你也该管管了,看来,上次曼琳拼命求我让老卢改原定对游行群众的命令就是为了他咯?。” “呃……恩海啊,曼琳现在可是转了性了,待会你见了就知道了。” “唔,我也是好久没见到她了。” 说着他兄弟两开始彼此问候起家里的情况,又说了些商场上的情况,什么金价啊,外汇啊,金圆券啊,古董啊,周瑞康觉得自己站在一旁简直就是多余。便打了声招呼,独自走开去。 侍者端着精美的盘子,在人群中分发着餐前点和开胃酒,瑞康拿了一小块三明治站在角落,看着这些达官贵人和贵妇们,心里却在想着,怎么才能摆脱掉徐曼琳这个梦魇,他总觉得自己被徐曼琳这个名字不停地拉进一个深渊里去,看似金光灿烂,实则深不见底,徐如海手指一动,出版社就已经沦陷,自己就如一条小鱼,根本无法逃出一张巨大的渔网一样,他们不停的抛着诱人的鱼饵,为的只是让鱼儿上钩,等待死亡。 他不愿意加入他们,他的理想与眼前这些人的背道而驰,但是他们却是一群主宰国家命运的人,这让他既矛盾又痛苦。他们似乎看不到酒店外那些苦难的乞丐,或者是看多了已经失去了知觉。 周瑞康端着酒杯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花园,花园里也有不少客人,三三两两的在交谈,说笑…… 突然一个凹凸有致的漂亮身影从水池边走过,不由自主的引起了瑞康的注意力,高高盘起的发髻,一身高贵的暗红色旗袍,肩头是一件白色绒线坎肩,红宝石镶钻的耳环在夜光中闪烁,映衬着她的红唇白齿,她停了下来与身边的一个外国年轻人交谈了几句,瑞康心中一颤,若梨? 这次他定神认真的看清楚了她的脸,是她,是她,是她!是若梨,他激动的丢下手中的酒杯,顾不得酒杯没站稳,滚到了桌沿边,啪的掉在地上,冲出餐厅,跑到花园里。可是,等他跑到花园里时,哪里还有若梨的人影,他问了刚才那个和若梨说话的外国年轻人,那人只是指了指酒店内,并没说出个所以然。 天,真的是若梨,她怎么也会来到六国饭店?怎么会?谁都知道六国饭店是国内外政要,社会名流下榻的地方,若梨怎么会出现在这?看她的打扮,高贵美丽,似乎也是来参加宴会的。 瑞康赶紧回到饭店内,得知今晚只有这一场盛大的宴会,又及急急忙忙的回到宴会厅里,此时众人已经纷纷入席,他火急火燎的冲了进去,一时心急,忽略了宴会厅门口两旁那些便衣的安保人员,看他往里冲,一下子涌上四五个人,将他用力推了出去。 瑞康隔着人墙向里张望,果然,远远的一张靠窗的桌子上,那一身暗红旗袍,正坐在那,优雅的举着酒杯,和身边的男人说笑着。 瑞康急皱眉向安保人员分辩:“我是被邀请的客人,我是‘文星出版社’的实习生,周瑞康,这是我的名片,我是跟我们的经理一起来的,我的经理就在里面,请让我进去。” 安保人员拿了他的名片,不停上下打量他,根本就不相信他,要知道六国饭店是一个惊心动魄的地方,刺杀案频发,几年前的张敬尧在自己的客房里被人射杀,是众人皆知的大新闻。 一个小小的出版社实习生,怎么会被邀请参加这样的高级宴会?安保人员摇摇头,将他往外赶,瑞安急的直跺脚,他不能让若梨再次消失,他必须要留住她,他一定要把她带回到若君的身边,心急之下,瑞康只得大喊一声:“我是徐如海先生的客人。你们请去问过他再赶我吧。不然后果自负。” 听到徐如海的名字,那些安保才停下了推搡,其中一个拿着瑞康的名片快步走进去,瑞康一直盯着若梨,生怕一眨眼她又不见了。 过了两分钟,一个飘然若仙子般的女子快步走了出来,她一脸的惊讶,惊喜,眼中闪着兴奋欢乐的光芒。 “瑞康!” “曼琳!” 她一身蓝白相间的软纱鸡心领裙装,露着匀称的小腿,高跟鞋把她衬托的更是修长妖娆,她看着他微笑了一下,朝两旁的安保挥挥手说:“这是我同学,我的客人。” 说着就上前挽着瑞康的手臂走入了会场,她的脸上止不住欢喜的笑容,犹如绽放的花朵,轻声问:“你怎么会来的?” “嗯?”瑞康想说是你父亲一手策划的,但是看到她一脸的喜悦兴奋,他知道她的确是喜欢自己,无论她是什么显耀家世,什么古怪性格,但是她对自己的一片心意的确是真诚的。 或许男人就是这样,对深爱自己的女人,无论是不是自己心中所爱,总是会有些于心不忍的宽容。 ------------ 第六十四章 她是谁 “我是跟着出版社经理来的。”他嘴里说着,眼睛却盯着窗边那桌上的“红旗袍”,“红旗袍”也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和他人交谈后残余的笑容,并没有任何特殊的眼神和表情,继续跟身边的男子交谈着。 她笑的那么从容,那么明媚照人,年轻的脸孔上多了脂粉,多了妩媚,多了女人味,但是他依然认得出她就是那个梳着两条乌黑发亮的麻花辫,在咏梅园里和自己打雪仗的若梨妹妹,他不知道这半年来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使她判若两人,对自己不理不睬,视若无睹,形同陌路。他急于想与她相认,急于想要了解一切,急于想要带她回去和若君团聚,可是他眼下的气氛,根本就不可能冲上前去逼问,十几张豪华的餐桌上,坐的都是军政商要员,国内外知名人士,他只能暂时放弃,跟着徐曼琳来到餐桌旁坐下。 头上的水晶灯把桌子上的餐具晃的的晶莹闪亮,徐如海斜眼笑眯眯的看了一眼周瑞康,又看了一眼一脸喜色的女儿,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作为一个父亲他已经用自己的权利和财富为女儿换来了笑容和欢乐。 周瑞康此时的心思全在那“红旗袍”身上,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身处在一个战场,徐曼琳将他安排在自己和父亲徐如海中间,而自己的另一侧则坐着一位叫宋远洋的年轻人,也就是徐如海曾经提过的在银行里混的风生水起的那个宋家亲戚。 宋远洋梳着油光的头,带着一副眼镜,皮肤白皙,双眼细长有神,双唇不点而红,有点长的脸,轮廓清晰,颇有个性,他没有周瑞康的那种俊美,却也文质彬彬,很有些贵族气质,修长的双手有些艺术家的感觉,身上的西装也很贴身,全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精致。 徐曼琳将他二人隔开来,当然是有用意的,宋远洋已经追了她快一年了,就如父亲徐如海所说,靠着宋家的关系,他是所有追求者中最有前途的一个,同样是名门之后,他倒是没有那种纨绔子弟的浮夸,可是徐曼琳不喜欢宋远洋那种自命清高和骄傲,因为她自己也是很骄傲的人,她喜欢周瑞康身上的纯真正气和至情至性。 餐桌上杯盘刀叉声叮叮当当清脆的响着,餐桌上的人却都各怀心事,有的交头接耳,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四下环顾。 “周先生在哪里供职?”宋远洋倾了上身,越过徐曼琳问周瑞康,瑞康放下刀叉,礼貌的浅浅一笑说:“我是在校大学生。” 宋远洋也微微一笑,说:“那真是前途无量呢,不知道周先生主修什么呢?” “主修国文,副修了财经。” “真是青年才俊啊,有没有想过将来出国进修呢?” “没有,国内的教育对我已经足够了。” “这......”宋远洋推了下眼镜架,嘴角一扬,干笑了一声说:“周先生一表人才实在应该去国外看看,开拓下眼界的。国外的教育更为全面。” 周瑞康斜睨他一眼,嘴角一扬,不再说话,又拿起刀叉,切了一小块土豆送进嘴里,他知道和他们这些人是谈不到一块,又何必强求。 “哦,周先生,你千万别误会,我这么说并不是否定国内的教育水平,我只是觉得年轻人出去看看这个世界是好事,你说呢,曼琳?”他说着转头微笑着看徐曼琳。 徐曼琳没有接话,这就是她不喜欢宋远洋的原因之一,这个宋远洋每次说话都是把人逼到死角,虽然语气绅士优雅,但是所说的话句句带刺,他明知道徐曼琳长期在国外生活,突然把曼琳抬出来其实就是想要奚落周瑞康一番,同时让徐曼琳知道她和周瑞康之间的差距,周瑞康在他眼里就是个不起眼的小土鳖。 “周先生,你既然副修了财经,看来将来是有在财经界发展的打算的,的确,现在国内急需要这方面的人才,等你毕业了,如果想要在银行里谋职的话,尽可以来找我,我愿助一臂之力。” 周瑞康斜眼看他,嘴角“嗤”了一声,露出一个不削的笑容说:“宋先生真是热心,不过我主修的是国文,学习财经不过是个人兴趣,想多了解一点,暂时没想过要进银行工作。” “啊,的确是我多事了,想来有曼琳和徐伯伯在,周先生定然前途光明。” 周瑞康并不知道这个宋远洋与徐曼琳之间有什么瓜葛,但是也听得出他话语中对自己的讥讽,如按他的本性,他定是要回嘴的,但是此时他盯着不远处的“红旗袍”,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生怕她再次消失,心有旁骛,根本也没把那宋远洋的话放心上,另外,他原本也不在意这个宴会和宴会上的这些人,所以也没什么兴趣和宋元洋斗嘴皮子。 “宋远洋,你说话前能不能先动动脑子,不要把别人都当傻子啊?”徐曼琳忍不住很不客气的说。 “哦,Sorry,如果我的话令到周先生有什么不快的话,I apologize。”宋远洋并没有不快,因为他已经达到了奚落讥讽周瑞康的目的,只是拿起酒杯,朝徐曼琳和周瑞康举了举,自己喝了一口,笑说:“周先生,你看看曼琳是多么维护你,即便是我无心的一句话,也让她动了气了。” “你是无心还是有意,别人能体会的出来,不用刻意解释。”徐曼琳皱着眉说。 “好好好,我道歉,曼琳,你别生气,你是知道我的心意的。”宋远洋柔声说道。 周瑞康此时明白过来,原来宋远洋是徐曼琳的追求者之一,怪不得他会针锋相对,不禁心头一松,巴不得他能博得徐曼琳的欢心,自己就可以脱离苦海,淡淡的一笑,也就不在意他那些尖酸刻薄的话了。 徐曼琳却是一肚子自的火气,如果不是场合不允许,她真想上前给宋元洋两嘴巴。 宴会快结束时,瑞康突然见到“红旗袍”站起身来,拿着小手提袋,往宴会厅的侧门走去,他忙也站起身要跟出去,曼琳拉住他问:“你去哪?” “哦,我去解下手。” “今晚警备很严,你拿着着这请帖,进出都方便些。”说着从自己的手提袋里拿出一张请帖递给他。瑞康点点头,接过请帖,匆匆忙忙的也从侧门走了出去。 一走出宴会厅,看到通往洗手间的通道口一个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瑞康忙追了上去,可是又不见了若梨的身影,瑞康急的只能在洗手间与花园连接的拱门处等着,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过去了,瑞康心中焦急的犹如有千军万马在奔腾,真想冲进女厕所里直接找人。 突然,转角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嗒”跟着又是“嚓!”的一声,是打火机的声响,瑞康赶紧转头看去,第一眼看到的是打火机和烟头那红红的火光,昏暗的花园里, 她有点慵懒的斜倚在墙上,贴身的旗袍,裙叉开的高高的,露出洁白的大腿,性感而魅惑。 “你在找我吗?”红旗袍冷冷的问。 “若梨!我找了你很久了!” 她走近他些,抬眼看着他,朝他喷了口烟,嘴角泛起一个迷一样的笑容,淡淡的说:“先生,你认错人了。我并不认识你。” “若梨!你是不是还在生我和若君的气?”他上前抓住她的手臂,急切的说:“我不能再让你消失了,若君思念你至深,我们每天都在担心你,寻找你,我要带你回去见她。” 她用力挣脱他的手掌,退了两步说:“先生,你真的认错人了,请不要拉拉扯扯的,让人看见就说不清了。”说着就要夺路而走。 周瑞康忙挡住她的去路,恳切的说:“看来你还是在生气。还是不肯原谅我和你姐姐。但是,若梨,只要你回去,我愿意接受任何的惩罚。”说着他低下头,痛苦的轻声道:“事实上,我们已经得到了最严酷的惩罚,我现在每天都在煎熬中度过,但是谢天谢地,我总算是找到你了,若梨,无论如何你也要跟我回去。” “红旗袍”又吸了口烟,微微仰起头喷出烟雾,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轻笑道:“看来,你似乎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见不得人的事,所以如此的忏悔和痛苦。人做错了事总是要受到惩罚的,不是吗?最痛苦的惩罚不就是被自己的良知煎熬么?” 她又打量了他一下,眼睛在昏弱的光线里却闪出光芒,说:“看你的样子的确是被折磨的不轻,如果我是那个什么若梨,或许我会原谅你的,只可惜,先生,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 “红旗袍”摇摇头,侧身借过道,往饭店里走去,站在门口,停了脚步,回头说:“快回去吧,不然待会会有很多人出来找你的。” 看着她淡定从容,摇曳生姿的走回饭店里,瑞康不知道自己还能怎样去留住她,他心里也有些迷惑了,“红旗袍”到底是不是梅若梨?是不是曾经那个活泼可爱,聪明大胆的小若梨呢? ------------ 第六十五章 高官的女人 不,他不能让她再次消失,无论她是不是若梨,至少,他也要搞清楚她的姓名来历,他追上去,从背后看她的身形,步姿的确是和若梨判若两人,“红旗袍”身上满是老练风尘的味道,但是她明明就有着和若梨一样的容貌啊,尤其眉眼间的神色,与若君有七八分的相似,这也是令瑞康能一眼就认出她来的原因。 “小姐,小姐。”瑞康追上去,拉住她,不管她脸上不耐烦的神情,问:“我能不能问一下您的芳名?” “先生,我们素不相识,你这样直接,也太唐突了吧。” “不,一点也不唐突,你和我认识的一个女孩子长的太像,她已经失踪了半年多了,我必须找到她,如果你不是她,那只能是造物主的神迹了。所以,如果你真的是梅若梨,若梨,请你,一定一定要认我啊。如果你不是,那也请小姐你告诉我你的名字。”瑞康诚恳的说着。 “红旗袍”手指夹着香烟优雅的送进嘴里,眯着眼上下打量他一下,嘴角一笑,说:“她是你的爱人?你喜欢她?” 瑞康愣愣的看住她,不知要怎么回答,摇摇头,舔了下嘴唇说:“不是。” “那她的死活与你何干?世上容貌相似的人多了,先生,你真的认错人了。”弹了下烟灰,她微微笑道:“我叫唐小芸,上海丽都歌舞厅的,这次是徐先生专门邀请我来北平献唱的,你若不信,待会舞会开始你就知道了。” 她的神态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坦然,没有一丝一毫的伪装和情感波动,让周瑞康更是怀疑起自己的判断,难道真的是自己认错人了?难道世界上真的会有如此相似的人存在吗?上海?她是从上海来的?怎么可能?难道若梨去了上海?他满脑子的疑问。 唐小芸轻笑着说:“舞会快开始了。我要去准备了。待会见。”说着扭动着腰肢,踩着高跟鞋,缓缓走进的会场。 // 唐小芸的话很快就得到了证实,舞会开始,舞池里的灯光暗了下来,舞台上的灯却亮了起来,气派的乐队,穿着礼服的乐师,擦得锃亮的乐器,一个帅气的主持人,上台笑着介绍道:“今晚,应徐恩海先生的邀请,上海丽都歌舞厅,有着‘申城百灵鸟’雅号的唐小芸小姐特地从上海来到北平,为今晚的宴会献唱!我们在此以热烈的掌声有请唐小芸小姐,同时也感谢徐恩海先生为今晚的宴会所做的努力。多谢!”“现在就有请唐小芸小姐上台,为我们带来第一首歌‘月圆花好’,欢迎!” 一阵鼓声想起,台上的灯光跟随着唐小芸的脚步,迎着她来到台中央,她简直就是星光熠熠,光彩照人,头上带着闪亮的珠花,身上暗红色的旗袍,配着满是闪片的黑色披肩,一副黑色的长筒手套,火红的双唇,浓密的长睫毛,闪耀的红宝石镶钻耳环,她很轻易的就吸引了全场的目光,还未开唱,台下就已经是一片掌声,唐小芸妩媚的轻轻呡了下嘴唇,笑着温柔的对全场说了声:“谢谢!” 周瑞康看呆了,或许是她的脂粉太厚了,或许是她的衣着太妖艳了,总之,突然间他的确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是认错人了,但是她的笑容,她的眉眼间依然和若君很相似,他站在舞池中呆呆的看着她,直到手臂被人重重的一拉,他才回过神来,一看身旁是徐曼琳正一脸醋意的看着他。 台上的唐小芸微笑着朝他眨了下眼,不再看他,轻启朱唇,娓娓唱道:“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最。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 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 这园风儿向着好花吹 , 柔情蜜意满人间……” 徐曼琳赶紧把瑞康拉到一边的角落里,有些生气的说:“你想死啊,我叔叔的女人,你敢这样盯着看,不要命了?” “什么?她是你叔叔的女人?” “是啊。”徐曼琳朝两旁看了看,虽然没什么人,但是出于谨慎,还是拉了瑞康一下,让他弯下身子来,附耳说道:“两个月前,叔叔在上海解决了两个情敌,你想做第三个么?真是不知死活。这次带她来北平就是避风头的。” 周瑞康皱着眉摇头,叹了口气,如果这个唐小芸就是梅若梨的话,那真的是太危险了,徐恩海出了名的好色,又是特务头子,手握生杀大权,若梨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根本就是羊入虎口。 徐曼琳见她一脸的担忧之色,更气了几分,推他道:“喂,你不会真的看上她了吧?” “没有。她长的像我家的一个亲戚小妹,我有些吃惊而已。” “原来是这样。”徐曼琳这才放下心来,拉着他的手笑道:“走,我们跳舞去吧。” 瑞康摇头,说:“不,我不想跳,我看你还是找宋远洋跳吧,你看他在那瞪着我很久了。”说着抬眼朝一边的吧台看去。 “噗嗤—”徐曼琳笑出声来,说:“他是在吃醋,让他瞪吧,我不喜欢他。” “为什么?我觉得你两很合适,他很喜欢你。” “喂,你是想做媒婆吗?他喜欢我,我就得喜欢他么?那我喜欢你,你怎么不喜欢我呢?”徐曼琳白了他一眼,气呼呼的说,瑞康语塞,看着她光洁秀丽的面容,想起她为了将自己和其他人救出监狱出的心力,他心中是动容的。 “曼琳……”他有些内疚的喊了她一声。 “既然你不想跳舞,我们就出去花园里散散步吧。”徐曼琳提议。 周瑞康点点头,他需要和她说清楚自己的立场,他不想再被徐家操控,也不想在于徐家有任何瓜葛。 夜并不一定就是宁静的,就如此时的六国饭店的夜晚,是那么的喧闹,欢腾,花园里路灯昏昏,树影婆娑,花草芬芳,秋虫低鸣,外头的空气着实比舞池里要好多了。 两人缓步走到一个小喷泉旁,水声叮咚,水珠四溅,令人心旷神怡。 这是他两第一次如此平静的站在一起,徐曼琳觉得此时的感觉既平静又浪漫,他站在自己的身边,犹如一棵参天大树般挺拔,不由自主的靠在他肩头上。 瑞康看着水池里的激荡的水纹,轻轻摇头,搜肠刮肚的寻找着合适的词句。 倒是徐曼琳看着飞溅的水珠,幽幽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是傻子,我已经很久没缠着你了,不是吗?” 她这么一说,他倒是词穷了,的确,她最近变了很多,就算是在文学社里,她也是和其他人一样,写作,讨论,审阅,并没有特别的亲近自己,纠缠自己。 “我不过是想靠一下,就一下,就一下……请不要拒绝我这么个小小的请求吧……”她呓语般说着,闭上了眼睛,手臂紧紧的绕着他的手臂,她的样子卑弱极了,脆弱极了,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曾经的骄傲,跋扈,冷傲,此时的她甚至是可怜极了,的确,她何尝不是爱的很苦?一份得不到回应的爱,一份被对方抗拒的爱,一份无望的爱。 他被她微弱轻柔的声音震动了,徐曼琳,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他从没见过如此柔弱的徐曼琳,她那两排小刷子般的睫毛不停的颤抖着,不一会,她不自觉的轻轻吸了下鼻子,他尽发现她的睫毛已经被眼泪濡湿了。 不知道是月光的错,夜色的错,秋风的错,还是水池的错,他尽然有了怜惜心动的情愫,柔弱,温柔,轻柔,总之“柔”是女人的法宝,以柔克刚是女人的智慧。周瑞康有些被催眠了似的,自然而然的把她拉进了怀里,她顺势环住他的腰际,将脸埋在他的胸前。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那半月,半明半暗,正如他此时的心思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明白,他和梅若君的爱情是绝望的,或许那次在荒野里,若君提议远走高飞时,他就该抛下所有的顾虑带她走,可是机会稍纵即逝,太多的牵挂,太多的顾忌,使得所有的故事改变了原有的路径,破庙里她选择了回归周家,接受束缚,放弃爱情,他就知道她不会再改变,他爱她也了解她,她心底的那一丝热情已经在跃如荷花池的那一刻熄灭在寒冷的池水中,她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同时也尽力保护了他的名声。他们完了,结束了,可是日子还在继续,人生还在继续,他总得找个伴的,不是吗?哪怕不为爱情,只为了陪伴…… “曼琳,有些事你得明白。”他松开她,皱眉说:“我不想加入你父亲和叔叔的权利圈子里,也不想他们干预我的生活。” “好好好,都听你的。你放心,我也会从调查处里退出来,以后只做一个平平凡凡的女人,好么?”她笑,脸上洋溢着幸福。她的努力终于得到了他的回应,眼波如水池中的清水般流动闪烁着,“瑞康,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不喜欢的我都会改掉的。相信我。” “你要知道,我已经脱离了家里的资助,并没有多少钱,你跟着我不会再有这样的锦衣玉食的日子,我们的生活可能会很清贫。” 她犹如听到上帝的赞歌一般,扑进他怀里,环住他的脖子,主动的吻他的唇。 “瑞康,我可以过苦日子的,我可以的,我可以替人做翻译,收入不会很差,或者,我们可以先向我爸爸借一些钱,自己开出版社,然后慢慢还他,好不好?” 他轻叹一声,看着她一脸幸福的眼泪,他既难过又感动,嘴角扬起一个无奈的微笑,他不知道还要说什么。她依偎在他的怀里,畅想着美好的未来,他轻轻的揽了下她的肩头。 “真是浪漫动人的场面啊!呵呵!”一个有些夸张的挑高了音调的女声。 两人转身一看,原来是唐小芸踩着高跟鞋,笑眯眯的从一旁走过。 “唐小姐。”徐曼琳微笑着想她点了点头,唐小芸也微微点了点头笑说:“我出来透透气,休息一下。不想看到如此一副郎情妾意的画面,真是美的让人羡慕啊。” 徐曼琳看了看瑞康,微微羞涩的低下头。 “周先生可真是艳福不浅啊,能将徐家的掌上明珠追到手可不容易。”唐小芸眯着眼笑说,扭着腰肢缓缓向前走去,嘴里说道:“我不打搅二位了。晚些见。”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瑞康更加否定了她就是若梨的猜测,若梨就算再聪明,但毕竟年纪轻,性格直爽,怎么也不可能有如此浓重的风尘感和老练的对话技巧。若梨,你到底在哪?瑞康心中暗叹。 ------------ 第六十六章 爱人的新欢 民国二十五年的年底举国震惊的“西安事变”铺天盖地的登上了报刊杂志的头版头条,全国的爱国志士们沸腾了,街头巷尾谈论着,议论着,各大高校里更是人声鼎沸。表面上,内战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连周家大院里的下人们都在低声议论,周老爷坐在大厅里,戴着老花镜,喜滋滋的念着报纸,他并不是为了报纸上的社论而喜,而是因为这篇社论出自他的儿子周瑞康之手。瑞康果然不负众望,已然在渐渐崭露头角,经常可以在报纸上看到他写的新闻和社论。 周太太,瑞安坐在一旁,若君站在瑞安身后,也都面带笑容的听周老爷念着。 念完儿子写的社论,周老爷满意的摘下老花镜,点点头,笑呵呵的说:“果然是没有辱没我们周家的世代书香的传统啊,立意清晰,文笔流畅,用字精准。” 周太太得意的笑着,看了看周老爷的脸色,收敛了下笑容,试探道:“老爷啊,孩子已经成材了,我想他已经知错了,把他接回来吧,我实在是想的慌。” 周老爷脸上的笑容凝固,犀利的瞪了一眼梅若君,鼻子里闷哼了一声,说:“你以为我不想儿子么?” 梅若君全身打了个冷战,低下头。 “我早说过了,为了周家不再出有违人伦的丑事,瑞康回家必须有两个条件。”周老爷严肃的说:“一,瑞安和若君必须尽快圆房,二,瑞康必须带自己中意的女子回家来让我们看过。而且要尽快给他办婚事。” 周太太也跟着皱起眉头来厉声问:“你们听到没有?” 瑞安拄着拐杖站起身来说:“爹,娘,你们怎么不要逼我们。我可以等,我愿意等,等到若君接受我。” 周老爷瞪着双眼,气呼呼的说:“你可以等,爹娘等不了,你有没有替爹娘想过,我们已经快半百的人了,至今看不到周家的下一代。生儿育女,传宗接代是你的责任,哪里轮到的她愿意不愿意的。如果她不愿意,那我就立刻给你再娶一房!” “不,不要!我不要!”瑞安喊:“我只要若君,如果她不要我,我愿意一辈子守着她。” “岂有此理!我们家是娶了个什么妖精回来?怎么会把两个儿子都弄的神魂颠倒的?”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这种辱骂,每一次听,梅若君心底还是会颤抖流血,她把被辱骂当做是一种洗涤罪孽的方法,虽然浑身打颤,但还是站在那任由周家二老对自己的羞辱。 周太太脸色铁青,冷笑一声说:“哦?若君,你不愿意么?你做出如此少廉寡耻,败坏门风的事,我们没有把你赶出家门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把瑞康弄得离家出走,几乎身败名裂,现在还想让我们周家断子绝孙吗?” “不……不……”梅若君退了两步,泪水不自觉的已经涌进眼眶,但是她并不想哭哭啼啼,用力的咬了下嘴唇,把眼泪忍住。 “娘!”瑞安一瘸一拐的走到她二人中间,大声说:“别为难若君了,她是我的妻子,是你们替我娶回来的妻子。你们不会断子绝孙,我相信瑞康会替周家开枝散叶的。” “你…..”一听到瑞安说若君是自己替他取回来的妻子,又看到他保护神般的挡在若君身前,周家二老再次无可奈何的偃旗息鼓。 “我和若君先回房了。”瑞安上前握住若君的手。 两人正要出去,在门口正撞上周福拉着舒志走了进来,周福一脸的喜色,而舒志则闷闷不乐,噘着嘴。 “老爷,太太,我回来了。” 周老爷,周太太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一齐站了起来,周福笑着走进大厅,说:“老爷,太太,好消息啊,好消息……二少爷说回来过年。” “哦?”周太太有些失望,问:“只说回来过年?那寒假呢?” “这……二少爷说,他这几天要去上海,赶在过年前回来。” “上海?他去上海做什么?”周老爷问。 “这个没说,哦,这里有二少爷给老爷太太的信。”周福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周老爷急急接过来,拆开,戴上老花眼镜激动的念道: “爹,娘:一别半年有余,孩儿自知罪孽深重,不孝不悌,无颜再回家门。虽每日里忙于学业工作,心中却无时无刻思念双亲之至。幸不负期望,学有所成,业有所建,望爹娘宽心珍重,无需挂念,儿身虽在外,夜半魂萦依然是周家大院。 往日种种如梦似幻,不真不切,如今已然幡然醒悟,若爹娘允许,准我回家探视,将于年三十夜携曼琳同归,一家团聚。----不孝儿,瑞康敬上” 念罢信文,周家二老已然老泪纵横,抽噎起来。 “这傻孩子,这是他的家啊,我们怎么会不允许他回家呢?”周太太拿着手绢掩面拭泪,哽咽着说。 “哎?曼琳是谁?”周老爷问。 周福笑道:“哦,我今天去找二少爷的时候啊,有个很漂亮很洋气的小姐一直在二少爷身边,两人很是亲热呢,二少爷介绍了她给我们认识,好像是姓徐……和二少爷很是登对。” “哦?是吗?”周家二老更是喜上了眉梢,“哎呀,这下可好了,看来瑞康的喜事是近了。”周老爷呵呵笑道。 “是啊,是啊,这次啊,只要他喜欢,女孩子身家清白就行,我不想再节外生枝了。”周太太又是笑又是抹眼泪。 “唔唔唔,是的,只要他能早日成家就好。”周老爷是频频点头。 “对了,未来儿媳妇头一回上门,我们要好好准备准备。” “哎呀,急什么,还有一个多月呢,我们慢慢准备。呵呵。” “恭喜爹娘,也恭喜二弟能够事业爱情双丰收。”瑞安微笑着。 周太太笑着点点头,视线跳过儿子,停留在他身后那个瘦弱的身子上,她低着头,脸上没有表情,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更是苍白,瑞康的信,她一字一句都听进了耳朵里,是的,这无疑对她是一个重磅*,呵呵,瑞康有了新欢,她被瑞康抛弃了,周太太突然心中无比的痛快,还有比看着你厌恶痛恨的人受折磨更痛快的事么? 周太太不再想要梅若君死了,因为她已经找到了一个让她生不如死的方法,她要她亲眼看着瑞康谈婚论嫁,结婚生子,儿孙满堂。 周太太嘴角微微浮起一个得意的笑容,说道:“瑞安,带若君回房休息吧,她的脸色不好。” // 晚间,若君在灯下抄写着佛经,每天五十遍是周太太规定的任务,她常常需要抄到深夜,舒志和洵美在一旁练字。 洵美年幼,不一会就已经倦意泛泛,打着哈欠,趴到了桌子上,若君放下笔,轻轻的将她抱在怀中,给她哼着摇篮曲,亲了亲她漂亮的小脸,将她放到了床上,给她脱下身上的棉袄,将棉被里的汤婆子拿了出来,给她盖上棉被,洵美微微睁开眼睛,抱住若君的脖子,嘟嘟囔囔的说:“姐姐,你好像我的妈妈。” 若君侧躺在床上,把她的小手放进被窝里,掖好了被角,眼中尽是温柔,微笑着轻声说:“洵美乖,好好睡觉,快快长大,变成最漂亮的姑娘。” 洵美大大的眼睛,闪烁如两颗明亮的星星,突然坐起来,紧紧抱住若君,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喊道:“妈妈!” “你乱喊什么啊,姐姐就是姐姐。”舒志在一旁抱怨道。 若君笑道:“洵美年纪小,她爱怎么喊就怎么喊吧,不过我做你们的妈妈实在是年纪轻了点。” 洵美朝舒志吐出小舌头,做了个鬼脸,抱着玩具小熊又睡了下去。若君看着他们,欣慰的摇摇头,周家幸好有这两个小天使,自己才有了些欢乐,她要好好照顾他们,看他们长大成人,成材,或许还能看到他们结婚生子。 回头看看还在灯下认真写字的舒志,想想他已经快满十岁了,早就应该入学了,只是他们寄人篱下,周家又是个是非纷扰的地方,一直没人注意到他的成长。 若君打开箱笼,找出一个颇为精致的盒子,打开后,从里面拿出几块大洋,她并没有多少积蓄,自从半年多前事发后,周太太已经停了她的月钱,这些钱有一部分还是她在娘家时省吃俭用积攒起来的,她又拿了一副珍珠耳环包了起来。 对舒志说道:“舒志,你该去上学了,之前是姐姐疏忽了,明天我就和爹娘说,带你去学校报名。” “我不去!”舒志头也不抬的说。 “为什么?” “我去上学,谁来保护你?” “傻话,姐姐每天呆在家里,家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安全的很,不用保护。” “谁说的,那,上次那个郭兴全……他……”舒志停下笔,倔强的皱眉说:“还有上次爷爷和婆婆打你……你在这根本就不安全,他们都会欺负你。” 梅若君轻轻抚摸着他眉清目秀的脸,心中有如有股温泉流过,微笑着说:“郭兴全那次是姐姐一时冲动,跑了出去,而爷爷和婆婆打我,也是因为姐姐做错了事,并不是欺负我。” 她缓缓说着,不觉感到一丝凉意,站起身来双手环住自己,继续说:“总之都是姐姐错在先。” “无论是不是你错,你都是我的姐姐,我要保护你,谁要是欺负你,我就和他拼命。” “傻孩子,姐姐要你去上学,上学你才能有知识,有文化,将来才能像瑞康哥哥一样有出息。”她强迫自己笑。 说到瑞康,舒志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复杂,眼睛中又是崇拜又是生气,又是矛盾又是无奈。 “怎么了舒志?”梅若君蹲下身子问他“你不是一向最崇拜瑞康哥哥的吗?” 孟舒志眼睛快速的扫了若君两眼,皱着眉,气呼呼的说:“以前是,现在我讨厌他。” 梅若君有些吃惊:“为什么?” 舒志不知道怎么表达,砸了下嘴,皱眉说:“反正我讨厌他,他在学校和那个什么徐曼琳那么亲热,他……他……他把你给忘了!” 若君一怔,脸色刷一下的发白,眼前有些晕眩,舒志忙扶她坐下,给她倒了杯茶。 若君手肘搁在桌子上,撑着额头,虚弱的说:“以后别再这么说了,你还小,不懂。” “我是小,但是我懂啊,曾经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现在你还是喜欢他,但是他不再喜欢你了,不就是这样么?”舒志用了孩童最简单,最直接的语言把若君与瑞康之间这段纷繁复杂的感情关系说了个明白。 若君摇摇头,闭着眼说:“往事历历已成空,今朝再叙奈何如……你瑞康哥哥没有错,你不要生他的气,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人世间有很多事情是很无奈的。”缓缓睁开眼睛,她看着他稚嫩的小脸,勉强挤出笑容道:“舒志,姐姐很高兴你瑞康哥哥有了喜欢的人。真的。” “高兴?如果你高兴又怎么会差点晕倒?”舒志急着说,若君伸手捂住他的嘴,摇头说:“舒志,姐姐,求你,别再说了,如果你心疼姐姐,关心姐姐,就别再说了好么?”她的泪水终于还是涌了出来,不知为何,心防突然决堤,痛苦的哭了出来。 舒志一见到她哭,忙安慰说:“好好好,我再也不说了,姐姐你别哭,你别哭,都是我不好。”说着用小手给她擦眼泪,若君没想到,在她的生命中唯一一个能够吐露心事,流露真情的对象竟然是眼前这个不满十岁的小男孩。 她不由自主的把头靠在舒志小小的肩膀上抽泣着,舒志也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 第六十七章 年夜饭 虽然战事不平,但是新年总是要庆祝一下的,尤其是今年的年,离家已久的二少爷即将带着他未来的妻子回家团聚,周家上上下下已经忙活准备了两个星期了。 古老而气派的周家大院张灯结彩,连花盆上,树枝上,花枝上也都粘上了红色福字,平日里积了灰尘的角落旮旯也都被清扫的一尘不染,尤其是咏梅园里的更是一派喜气。前前后后都挂着大红的灯笼。 周家二老不停的派人在大门口打探,甚至到街上去等待。 “哎呀,怎么还不来啊!”周老爷掏出怀表看了又看,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太太也是坐立不安,心神焦躁,瑞安在一边沉默不语。 梅若君从一大早就在厨房忙碌,其实她这几天一直都不舒服,经常有头晕的感觉,但是周太太特意嘱咐一定要若君亲自掌厨,梅若君只得强撑着在厨房里操持着。 “大少奶奶,我看你脸色不好,要不你先去休息下,这里有我们。”赵妈妈说。 梅若君摇头,笑笑说:“没事,我还好。”边说边将一盘水晶肴肉切好了,一片片的摆成孔雀开屏的样子,又在肴肉中央放了一个胡萝卜刻的孔雀头,然后再盘子的四周,用咸腌的青橄榄,黄瓜丝加以点缀,赵妈妈在一旁看了啧啧称奇:“大少奶奶,您可真是心灵手巧,我们就想不出这样注意,看看,不过是一盘肴肉,你随意的一摆,尽然变成了孔雀开屏,哎呀呀,真是令人佩服啊。” 若君微微一笑:“你们拿出去吧,时间也差不多了。我来弄香薰鸭子。” 她的话音未落,院落里传来一阵欢欣高昂的呼喊:“二少爷回来啦,二少爷回来啦!” 厨房里的人都好奇的涌了出去,只有若君拿着锅铲,瞪着大铁锅和光秃秃的鸭子发愣。耳边响起鞭炮声,就如去年他迎她进门时一样的热闹。 赵妈妈叹了口气轻拍了下她的手臂,若君才勉强缓过神来,赵妈妈一脸的怜悯,摇头道:“别难过,都是命啊,都是命。” 外面的小丫头们在花园里边跑边嚷着:“哎呀,未来的二少奶奶真漂亮气派。” “是啊,他们是做小轿车来的,真是气派,我从没见过近距离的见过小轿车呢。” “还有啊,她的衣服真好看,你们看到她的那顶帽子了么?我只有在画报上见过。” “呀,看来未来的二少奶奶家世非凡啊!” 若君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是什么表情,只知道自己的心里又酸又疼,她替他高兴,但是她不想去面对他,太难了,太难了,她会弄砸一切的,她不能出席晚宴,她必须躲开他,但是,今晚是团年饭,自己怎么能躲的开? “大少奶奶,油滚了!”赵妈妈说。 “啊!好!”若君失魂落魄的重新关注着锅灶,将姜蒜推进了热油中,她的心就如那些姜蒜一样在热油中翻腾煎熬。 大厅里传出阵阵欢乐的笑声,不用看也知道周家二老有多高兴,若君没有心思去分享他们的欢乐,她宁可在厨房做一个厨娘,为他们烹制精美的食物。 “哎呀,你们怎么那么晚才到啊,真的事把娘的心都盼的要跳出来了。”周太太拉着儿子的手,含着热泪心疼的摸着儿子的脸说:“你瘦了,瑞康。” “伯母,您别见怪,其实我们是下午才从上海回到北平的,然后我爸爸又要南下,告别了一番,所以就迟了。”徐曼琳笑着说。 周老爷和周太太从他二人一进门的架势就知道徐曼琳必然出身不凡,又见她长相清丽,精致考究,时髦洋气,出手阔绰,举止大方,心中早就是一千一万个的喜欢了。 徐曼琳和众人见过礼,然后将大包小包的礼物分送给众人,家里重要的下人,如赵妈妈也都会有一份特殊的礼物,其他下人就是沉甸甸的大红包,总之,钱,这冷冰冰,没有生命的东西,此时显的是万能,万能,万万能。 周太太是一条老坑玻璃种的观音项链,周老爷一个英国Dunhill烟斗和一盒顶级烟丝,送给瑞安的是最上等的端砚,徽墨。待她又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小盒子时,四下里看了看,笑问道:“大嫂呢?” 这个问题让大厅里的笑声顿时停了下来,几秒钟的沉默,周太太笑着说:“哦,她在厨房忙着呢,待会吃饭的时候,你就见到了。” “哟,大嫂真是手巧,我可只会吃饭,不会做饭的。”徐曼琳笑着说,众人也陪着笑,只有瑞康坐在那沉闷不语。 周太太忙陪笑着说:“咳,你和瑞康都是大学生,这种粗活,本来也不是你该做的。来,你们先坐到桌子边来吧,我去厨房看看就来。” 周太太带了一阵疾风般的快步走到厨房,一声令下:“全都给我出去。把门关上,我有话和大少奶奶说。”众人诺诺的纷纷退下。 “娘!”梅若君见到周太太严峻的脸色,不自禁的全身一抖,“快……快好了,你们先吃吧。” 周太太上下打量她,苍白,憔悴,瘦弱,一脸的油光,两鬓垂着几丝散发,围着围裙,撸着衣袖。梅若君被她打量的全身不自在,涩涩的拉下衣袖。 “你这个鬼样子,是存心想要让瑞康看到你,然后心疼你,怜惜你吗?”周太太严厉的说。 “不,不是的,您看这厨房里,我……我只是图方便…….”梅若君扫视了一下脏乱的厨房。 “哼,你的心思我清楚的很,我告诉你,今晚是瑞康第一次带他中意的女子回家,你若是敢有一丝一毫的言行不妥,坏了他的好事,我不会放过你。” 若君低头不语,周太太又说:“做好了就去换衣服,梳妆打扮,尽快出席,别让人家姑娘尴尬起疑?” “娘,厨房事多,我能不能就不出席了?”她低声问,声音微弱的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到。 “不能!你是瑞康的大嫂,团年饭怎么能少了你?” “娘,您就说我病了吧。我……我不去吃饭了……我不想引起任何事端。” “不行!”周太太斩钉截铁的说,嘴角扬起一个恶毒的笑容说:“我告诉你,我就是要让你亲眼看着瑞康和别人谈婚论嫁,生儿育女,你以为你可以把我的两个儿子玩弄于鼓掌之间,呵呵,瑞康天性聪颖,迟早会看破你的诡计,会看清你是什么样的下贱女人。你根本配不上他,也永远得不到他。” 周太太转身走了,梅若君只觉得天旋地转,一手撑住灶台,但是不小心碰到了正在沸腾的开水壶,她竟然没有喊疼,因为她根本就感觉不到疼,她的心疼早就盖过了所有的疼痛。 “哟,大少奶奶,您被烫伤了啊,来来来,抹点酱油。”赵妈妈走进来,从酱油瓶子里倒了点酱油给她抹了几下,说:“太太让我接手这里的事,您去换衣服吃饭吧。” 梅若君浑浑噩噩的点了点头,脚下犹如踩着棉花般回到採菊园中。 她犹如一个游魂般,没有意识的换了衣服,洗了脸,重新梳好好了头发,随意的描了几下眉,抹了些胭脂,无可奈何的缓步往大厅走来。 越接近大厅,里面传出来欢乐的说笑声就越刺耳,她必须不停的给自己打气,不停的和自己说:“他已经走出过往,他的人生已经掀开新的篇章,过往种种已成烟云,这是好事,喜事,自己一定不能露出任何马脚……” “大少奶奶!您怎么站在那发呆啊?”一个小丫头打断了她的思绪,急急说:“快进去吧,大家都等着您呢。” 梅若君终于踏进了大厅,她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礼貌的和众人见礼,一直低着头,尽量避开瑞康的视线。 “瑞康,还不把徐小姐介绍给你大嫂认识一下?”周太太微笑着说,眼中却满是挑衅的意味。 瑞康坐着不动,好像没有听到母亲的话一样,眼睛直视盯着若君的脸。 周太太又要发话,梅若君赶忙上前微笑着向徐曼琳点头道:“徐小姐,你好,我叫梅若君,是瑞康的大嫂。” 徐曼琳打量了一下梅若君,微微点点头,笑笑说:“你好,我叫徐曼琳。”不知为何,她并不喜欢梅若君,她的美,她的柔弱,让她有威胁感,这种感觉只有女人才懂,虽然她完全不知道她与瑞康的过往,也是第一次见她,但是她就是不喜欢她,除了莫名的威胁感,可能也是因为梅若君身上那种贫寒气,她们的背景相差的何止十万八千里。 众人入座,团年饭总算开始了,若君毕恭毕敬的按照规矩,站起来上菜,给周家二老布菜。 “你的手怎么了?”瑞康突然冒出一句,因为他看到了她左手手背上一片红,一时情急脱口而出。全家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梅若君的手上。 她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两人视线一碰,都是一怔,梅若君手上一抖,差点把手中的汤碗给洒了。 “哦,不妨事的,刚才在厨房烫了一下。没事的。”梅若君尽量若无其事的笑。 周太太狠狠瞪她,梅若君心中只是颤抖,低下头去。周太太说:“手受伤了就坐下吧。” “是。”若君赶紧坐了下来。 瑞安心疼的拉起她的手细瞧,温柔的问:“疼吗?” 若君微笑摇头,轻声说:“没事,别担心。” 他两的亲昵,让瑞康心中很不平衡,多么的伉俪情深,多么的甜蜜温馨,他也有伴,他也有爱他的人,他夹起一块水晶肴肉到徐曼琳盘子里说:“多吃点,我大嫂的手艺很不错的。” 周老爷看着两个儿子各有归宿,很是欣慰,尤其是瑞康和徐曼琳,真是巴不得他们此时已经结婚,边喝酒,边笑眯眯的看着他两。 “老爷子,曼琳第一次上门来,你这样看着人家,让人家尴尬。”周太太笑着说。 “没事,伯母,瑞康去我家的时候,我爸也是这么看着他的。”徐曼琳大方的笑着,她很会说话。 “看看,多会说话,曼琳啊,那你爸爸对我家瑞康还满意么?”周老爷眯着眼睛问。 徐曼琳斜眼看了看瑞康,卖关子的说:“不满意,我爸说他为人太耿直,不是做生意的料。” “哦?”二老有些紧张的看着她。徐曼琳噗嗤笑了出来说:“但是啊我爸也说瑞康性情直率,有正义感,文采风流,所以适合从事文学创作,所以很是欣赏他。” “哦,哈哈哈哈。”徐曼琳的话逗得二位呵呵笑。 周老爷乐的咪了口酒说:“这是事实啊,我们周家世代书香,瑞康的太爷爷,曾位居四品……” 周老爷兴致很高的开始说起家族的辉煌历史,饭桌上扯了冷盘上了热菜,一道接一道,若君和瑞康隔着大大的圆桌,热乎乎的菜肴升腾起阵阵白烟,将他二人隔了开来,谁也看不清谁。 若君根本没有胃口,脑袋晕乎乎的,但是依然强撑着,带着笑容照顾瑞安和洵美,还有舒志,她只想晚宴快些结束,可是中国人的大年三十哪里会那么快结束,这么喜庆团圆的日子,人人都想让这欢乐的时光停留在这一刻,永不溜走。 ------------ 第六十八章 重燃的希望之火 今晚,他两都变成了好演员,好的让人觉得一切是如此的自然美好。 她的眼角余光扫到的都是他温情脉脉的替徐曼琳夹菜,替她斟酒,对着她微笑,偶尔两人交头接耳几句,徐曼琳笑的如痴如醉,他把曾经对她的柔情已经转移到了别人身上,自己已经成为了他的记忆,不,或许早就灰飞烟灭了。 而他的眼角余光扫到的都是她小心细致的替哥哥瑞安夹菜,他两眼中满是默契,瑞安,洵美,舒志,已经成了她全部的世界,他似乎已经是个陌生人,不,是透明人,在她的眼里他好像根本就不存在。 “若君,你去准备甜品吧,时间不早了,吃完甜品,我们就去花园里把烟花爆竹给放了,驱了邪祟,迎接新年!”周太太微笑着说。 “是。”若君一听周太太发话,心头一颤,强打精神,猛站起身来,她原本就已经在发烧,这一猛起,只觉眼前直冒金星,头重脚轻,双腿发软,一手撑住桌沿。 “若君姐姐,你怎么了?”身旁的洵美睁着大眼睛问。她一问,瑞安才发觉到若君脸色不对,有些讷讷的问:“若君,你怎么了?” “我没事,不过是没站稳。”她笑着答。 “没事就快去弄甜品。”周太太不削的看了她一眼。 “是啊,今晚是年三十,而且徐小姐是第一次上门,可不能有任何失礼之处哦。”周老爷满意的欣赏着Dunhill的精美烟斗,不再理会梅若君,转头问徐曼琳:“徐小姐,令尊是不是对烟草颇有心得?” “正是,他这次啊就是要去云南看看哪里的烟叶,想要投资一片烟叶地。”徐曼琳微笑着说。周家二老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 梅若君黯然的走出大厅往厨房走去,天上飘起了雪珠,冬天,又是一个冬天,冰天雪地,寒风刺骨的冬天,冰冷的雪珠落在她的脸颊上,倒让她觉得神智清醒了些。 但是在厨房里忙了一会,她又开始觉得头晕,她知道自己真的是生病了,吩咐了赵妈妈几句,说:“赵妈妈,我去房里躺一会,如果没人问起,你千万别向人提起,我好些了就来……” 赵妈妈正在忙着准备水果盘,也没听真,只是忙忙的应了。 梅若君摇摇晃晃的往採菊园走,太阳穴涨相似要爆炸般,小径,海棠树,假山,拱门,房门……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眼前旋转,终于,在推开房门的那一刹那,她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倒在地上,所有的一切都黑了,黑暗中她只觉得冷。 寒风中她不知道自己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躺了多久,她失去了意识,等到她的意识一点点的恢复,她的头很重,很痛,眼皮上犹如有压着千斤锭。 她全身上下能够正常运作的似乎只有她的耳朵,她的耳朵里是一个熟悉亲切的声音在疯狂咆哮:“……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为什么她的桌子上会有那么那么多重重复复的经文?……告诉我!” “你们看看她,看看她!她瘦的皮包骨,她病的快死了!……” “今晚的菜都是她做的吧?她准备了多久?一天?两天?……你们在惩罚她,折磨她,虐待她……” “大哥,她是你的妻子啊!你不是爱她吗?就因为我知道你爱他,所以我退出,我放弃了,我把她留给了你,我一直都相信你会照顾她,保护她的……可是……你看看,她病成这样,你居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爱她的?……” 瑞康,瑞康,别这样,别这样,她心里疯狂的呼喊,他不能这样顶撞众人了,可是她头好晕,她的意识时有时无,她怀疑自己耳朵里那些话的真实性。 “瑞康!”周老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带着急急喘气的声音,他非常的生气,但是他无法辩驳,他和周太太的确是在惩罚梅若君,他们讨厌她,恨她,也不在乎她的死活。 “瑞康,这是她在演戏,她是假装的,她……她……就是想破坏你和徐小姐的好事。”突然间,有人冲上来摇晃她,用力的抓着她的胳膊摇晃她,她就如一个布娃娃一样被人摇晃着。 周太太嘴里不停喊:“梅若君,你快给我起来,别在这里装死,你快给我起来!” “娘,你放开她,别摇她。”瑞安在一旁喊。 “娘!”瑞康冲上去,一把拉开周太太,他气疯了,眼睛里满是血丝,大吼:“她发着高烧,怎么演戏?怎么假装?如果她要与我远走高飞,就根本不会有什么徐小姐,所以她根本不需要破坏什么,你懂吗?你懂吗?!” “她早就放弃了我,她是一心一意要跟着大哥的,她早就认命了!” “我以为,我走了,你们会放过她,我以为有大哥的保护,你们会对她宽容些,可是我错了……你们还是想尽办法折磨她,那我为什么要走?” “既然要惩罚,那我是罪魁,冲我来吧。” “要抄佛经是吗?好,我替她抄!要抄哪个?这个?这个?还是这个?”他疯了,他疯了,他拿着那些经书,噼里啪啦朝桌子上砸去,周太太从没见过儿子发如此大的脾气,他就如一头发怒的狮子,她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她以为瑞康移情别恋了,她以为她可以打败梅若君的,可是如今瑞康的狂怒,只证明了一点,他根本没有放下她,而是比之前更爱她了。 周太太靠在柜橱上,一手扶着墙,一手按着心口,她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这个小小的梅若君居然有如此的魅力,不,应该是妖法,她一定是用了妖法迷惑自己的两个儿子…… 一阵发泄之后,瑞康渐渐安静下来,房内也变得一片沉寂,梅若君虽然听到他的话,但是脑袋却很沉,没法很好的理解字字句句,隐约间她知道他是在替自己打抱不平。 不,不,不,不能,她心中呼唤着,瑞康,你不能为了我再和爹娘起冲突了……她想开口阻止他,但是她太虚弱了,昏昏沉沉的根本张不开嘴巴。 只听到瑞康又说道:“我知道你们会再次把我赶出家门,但是这次我不会走,如果你们非要我走,我就带她一起走,永不回来。随便你们说什么。” “对不起大哥,事已至此,你我都是不用再多说什么了,我要留下照顾她。” 周老爷气的全身乱颤,用手指着他,大声喊:“一派胡言,你简直就是中邪了!以为过了大半年你总算清醒了,谁想到你比半年前还要疯狂。” 瑞康已经不在乎了,他冷笑:“爹,您不就是想我娶妻生子,为周家开枝散叶么?我不是已经把徐曼琳带回来了吗?我会娶她,如果您嫌不够,我可以再多娶几个,你要几个孙子?两个?三个?五个?十个?我都可以满足您,呵呵,只要我完成了传宗接代,开枝散叶的任务,是不是您就可以不用再管我爱谁了?是不是就可以饶过若君了?”瑞康苦笑两声,吸了下鼻子。 “瑞康,你留下吧,你说的对,我没有能力照顾她,我是个不称职的丈夫。”瑞安低下头叹气说。 “大哥,我很抱歉,我想我们兄弟两需要好好谈谈,但是不是现在,现在我很混乱。” “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周老爷在一旁呼哧呼哧的喘气:“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过了一会,周福跑进来说:“老爷,太太,车套好了。” 瑞康看了看周家二老,又看了看瑞安,走上前去,用棉被将若君紧紧裹起来,抱在怀里,走出房门,上了马车,在雪夜飞驰着往医院奔去。 // 梅若君缓缓苏醒,眼睛里是一片白,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白色的被单,自己的手上插着一条细长的塑料管子,一个玻璃瓶子倒挂在金属架子上,液体一滴滴的输入她的体内,她感觉到自己的另一只手,被人紧紧握着,那人的手大大的,暖暖的,她转头看去,那一头乌黑蓬松的短发进入他的眼帘,他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此时,四周是如此的安静,病房中只有他二人,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她想摸一下他的头发,但是他握的她那么紧,她根本抽不出来,她尝试了两下,他微微一震,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来,睁开惺忪的眼睛,看着她。 “若君,你醒了?”他兴奋的笑着:“我去叫医生。” “不……”她拉住他的手,他又坐了下来,“我想和你单独呆一会。”她虚弱的说。 “好。”他激动的吻她的手。 她摇摇头,抽回手,担心的问:“徐……徐小姐……有没有生你气?” 他一愣,没想到她开口第一句话问的竟然是徐曼琳,摇摇头,叹了口气说:“翠柳发现你倒在地上的时候,曼琳已经走了。” 她轻轻点点头,说:“那还好,那还好。” “好什么?” “女孩子的心都是敏感的,尤其她很在意你。千万别让她误会。” 他蹙起眉头说:“我不在乎,再说,就算她看到什么,那也不是误会,是事实。” “瑞康……”她虚弱的喊他:“难道,我们又要绕回去么?你好不容易开始新生活,我,我不能破坏……” “嗯,你永远都是那么的伟大,总是在成全我和别的女人。”他讽刺她。 “你……”她叹了口气,深深倒在枕头里,侧过脸去。 “若君,告诉我,我娶了别人,你会高兴吗?你一点都不吃醋,嫉妒?”他紧紧盯着她。 “你迟早都会娶别人的。”她看着窗子轻声说,心底酸楚。 “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坐到床沿上,把她的脸扳过来,看着自己。 “我会替你高兴的。而且爹娘也会很高兴的。” 她的答案让他很不满意,噌的一声从床上站了起来,疾步走到窗边,吸了口气,回头说:“很好,既然能让你高兴,能让全天下的人高兴,我为什么不娶呢?” “徐小姐很美,家世很好,和你很配。” “当然!”他突然吼起来:“谁都比你好。至少她们会为了我生气,吃醋,会勾引我,讨好我,迷惑我,她们像女人,而你,像神,像冰,像木头,就是不像女人。”他挥起拳头,重重的敲了一下墙,快步走回到床边,弯下身子,将脸凑近她,紧盯着她的眼睛:“你放心,我一定会娶她们,我会亲吻她们,抚摸她们,爱她们,做一切对你做过和对你没做过的事。” 他的鼻尖轻触到她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竟然伸进了她的被子里,她此时穿着病号服,他的手很轻易的就探入进了她的衣服里,她并不反感,虽然他两一直恪守着最后的那道防线,但是她并不是没有想过把自己给他,只是她依然越不过那条道德的底线,他的手温柔的在她腰际的肌肤上游走,又缓缓的抚摸着她的小腹。 他的眼神变的迷离起来,喉头发出沉吟,嘴唇吻了下来,在她耳边呓语:“若君,我爱你,我要你,别把我推给别人。” 她的睫毛抖动着,摸着他的脸颊,有些傻气的说:“你把我弄的很热,我想我又发烧了。” 他嗤一下笑了,旋即又难过的说: “你为什么不推开我,拒绝我?” 她红着脸,白了他一眼说:“因为我是神,是冰,是木头人。” “呵呵”他笑了,“你真是个会记仇的小女人。” “你……你……对徐小姐……也……”她脸通红,但是又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是的,还有更多。”他故意刺激她:“她不需要我做什么,自己就会送上门来。” “啊……那……你们……” “我又不是柳下惠,你自己也说,她漂亮配我。” “你!”她伸手进去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身上拉开,气呼呼的转开脸去,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怎么了?生气了?”他笑,轻轻的压在她身上:“刚才还在说高兴我娶别人,难道你不知道结婚要做什么事么?” 她觉得自己和瑞康之间有种很奇妙的默契,只要是他两单独在一起,无论身处什么环境,他两都可以跳出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进入只有他们的二人世界,他们笑,他们闹,他们爱着彼此,好像所有的人都消失了。 他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亲了一下她的脸颊,说:“她有尝试,但是我估计是得了柳下惠的真传,又或者是我中你的毒太深。我居然拒绝了。” 她睁开眼看他,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个小女人的微笑,他在她嘴角又吻了一下,说:“若君,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然你会死掉,我会疯掉的。” 他捧着她的脸,急迫,担心,心疼,决心的光芒在他的眼神中闪耀,他说:“你看看你自己,不要告诉我你过的很好,因为是我抱你来医院的。” “你已经昏睡了两天,来的时候医生说你高烧到四十度,差点变成肺炎,而且你有贫血,和精神衰弱。是因为长期在惊恐中生活的原因造成的。” 他握住她的手,恳切的说:“若君,我知道你珍视和大哥的婚约,我也已经尝试成全你们了,可是你看,大哥毕竟是没有能力照顾你保护你的。” “亲爱的若君,我已经知道爹娘是如何折磨你的了,我已经把话都和他们说清楚了,别再忍受了,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与其大哥,我还有你三个人一起痛苦,为什么不能让我们俩幸福呢?” 若君的耳边回响起她昏迷中听到的那些咆哮声,是的,他彻底和周家二老摊牌了,决裂了,而瑞安也已经明白了他自己的能力有限,所以自己所有的努力也都再次失败了,她长长的叹了口气。 瑞康继续尝试说服她:“至于曼琳……我毕竟没有和她结婚,我和她本来就不合适,我只是觉得如果我要娶的人不是你,那么是娶谁都一样。” 他紧紧的看着她,说:“跟我走,我们去南方,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头来过。” 她呆呆的看着他,听完他的一长篇说辞,她刚清醒没多久的头脑又混乱起来。 “若君!我们已经尝试过,死而复生,忍受相思,百般折磨,另结新欢,够了吧!我们什么方式都用尽了,什么苦都受过了,让我们结束这些吧。我不是每一次都那么巧能救你的,而我也不一定每次都能做柳下惠的。求求你,若君,不要再折磨我,也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这是毫无意义的。” 他眉头深锁,眼神真诚而急切,亲吻像雨点般落到她的脸上,她还要怎么拒绝他?他说的何尝不是道理? ------------ 第六十九章 风中的灯笼 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毕竟她是那么的爱他,那么希望命运会有奇迹发生,扭转一切原本错误的事情。 他在她的唇上重重的一吻说:“听着,若君,这次你不能再放弃我了,不能再像破庙那次那样了,不然我真的会疯掉,我会娶十个女人回来气死你。” 她嘴角呡出一个笑:“哪里用十个?一个就可以气死我了。” 他笑意更深:“总算说了句真心话。”说着怜爱的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说:“我去叫医生来。” 接下去的几个住院的日子,几乎成了两人最美好的时光,周瑞康每天中午骑着脚踏车从出版社到医院附近的一个小饭店,买了饭菜上去和若君一起共进午餐,匆匆吃完,又赶回出版社,一下班又风驰电掣般的赶回医院,一直坐到护士赶他出去。 若君心疼他辛苦,让他中午不要来,但是瑞康却觉得幸福的不得了,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 瑞康高兴的将一勺子的汤送到她嘴边,若君笑着接过碗来:“我自己来吧。你快吃,不然饭菜都凉了。” 瑞康笑:“我喜欢喂你吃饭。” “你会把我宠坏的。到时候我要求越来越多,你会后悔的。” “不会,我就怕你对我没要求,告诉我,你还想我为你做什么?” 他笑问,眼中满是快乐。 她想了想说:“我想你为我健康,快乐,幸福。” “那还不容易,只要你每天和我在一起我就快乐幸福,快乐幸福的人自然就会健康。”他嘴角一扬笑说:“我还以为你会让我为你,洗衣做饭,洗脚洗澡呢。哈哈” 若君一口汤差点喷出来,忙捂住嘴,把汤咽了下去,轻轻打了他一下,也乐了,笑说:“你真是的,就会胡说八道。” “医生说我明天就能出院了。”她说。 瑞康在她耳边说道:“我已经租了一间小阁楼,先住到那去。” “什么?”她睁大眼睛看他。 “难道你还想回周家大院?”他急急说。 “这……”她没了主意,虽然她已经打定主意和瑞康在一起,但是如此名不正言不顺的和他住在一起,她心中有种罪恶感,他们的爱情再炽烈,再伟大,但是他们毕竟还是顶着个“叔嫂”的名分,她还是周瑞安的妻子,她低下头去,有些支吾的说:“不是……只是,我的身份……” “我知道,我还是回学校去住,那个小阁楼是给你租的。”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笑:“你想哪去了?” 她被他这么一说,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放下手中的碗,掀起被子钻了进去,他一看周围没人,从一旁掀开被子的一角,上半身也钻了进去,见她紧紧捂住脸,他不住呵呵笑,用手指在她腰间轻轻一戳,她怕痒,整个人扭起来,放下手,格挡他的手指,两人闹腾了一会,若君不得不把头探了出来,笑着直喘气,他拉下被子,已经捧住了她的脸,吻住了她的嘴唇。 良久,他看着她认真的低声说:“只要你要我,我就是你的,永远都是。”他用手指轻轻的在她的浓黑秀丽的眉毛上描了一下,说:“我会先回家和大哥好好谈谈,我愿意放弃周家产业的所有继承权,全部都留给大哥。”他叹气道。 “瑞安并不在乎这些,你知道的。” “我知道,可是我不知道还要怎么补偿他。若君,我和你一样,深深的感到愧对大哥,可是我不能失去你啊。”他的眼中是一抹哀伤,这是一场艰难的抉择,爱情和亲情,他觉得自己自私,渺小,甚至是卑鄙的,低下头去。 她又何尝不是? 她心疼的看着瑞康,伸手摸着他的头发,愧疚的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他抬起头来,浅浅的一笑,说:“既然已经决定了,我们就勇敢的走下去吧。” 她轻叹了一口气,依偎在他肩上,他把她拉入怀里,紧紧拥住她。 // 今年的春节,尤其的寒风凛冽,周家大门口应节的大红灯笼在风中旋转,周老爷穿着缎袄,带着裘皮暖帽,拄着拐杖站在门外,眼神迷离的看着那些飞舞的红灯笼,或许他并不是真的在看那些灯笼,而是那六根挂着灯笼,象征着周家辉煌家族史的“户对”。 雪片在风中片片飞落,粘在他的脸上,眉毛上,胡子上,眼镜上,使得他眼前一片的朦胧。他的眼珠移到那块厚重的黑底金漆门匾,那两个金光灿灿的“周宅”,更使得他的心情沉重,他引以为傲的百年清白人家,书香门第,诗礼之家,都汇聚在这两个闪耀的金漆大字上,可是如今,他再也没脸去面对它。 瑞康与若君终于不顾道德礼教的离开了,周家百年来的清誉就这样被自己最疼爱,最寄予厚望的儿子给毁了,当然在他心里,觉得所有的错都是梅若君的,瑞康一定是被诱惑的,被勾引的,他太年轻,梅若君太妖媚。周老爷一想到这可怕的事实,就觉得头昏脑涨,身子在寒风中摇晃了两下,周福跑了出来扶住了他。 周老爷伤感的看着周福,却又让他想起另一个女人来,那个十年前介于他和周福之间的女人,鹊喜,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会想起鹊喜,可能是因为鹊喜和梅若君有着太多的相似点,她们都有着漂亮的脸蛋,让男人心动的纤纤弱质,都在两个男人间左右摇摆,她们都投过荷花池…… “周福,你想过鹊喜么?”周老爷突然沉声问。 周福被周老爷突如其来的感性一惊,抬起眼来看着他,半天,蠕动着嘴唇说:“有。” “唔……”周老爷叹了口气,又抬头看着门匾说:“你和我虽是主仆,但是情同手足,你忠心于我,我也器重信任你,但是有一件事,我却瞒了你很久。如今周家已经是声誉尽毁,我也不用再顾忌什么。” 周老爷用拐杖指了指前方的小树林,两人缓缓走了过去。 “当年,我曾经想要纳鹊喜做二房的。”周老爷叹道。 “我知道。” “什么?你知道?”周老爷停下脚步,有些吃惊的看着他。 “是的,当年她在绣烟袋的时候,我就猜到七八成了,她走后,我看到您果然是用了那个烟袋,我心中已然明白。”周福抬起头看着远方叹气。 “你不恨我?” 周福低下头,干笑了两声,摇摇头说:“怎么会,您是老爷,鹊喜若是跟了您,那是她的福气,可惜她福薄。” “女子最重要的是从一而终,她在你我之间摇摆不定,自然是损福的事。” 周福愣了愣,停下了脚步,疑惑的看着周老爷说:“摇摆不定?鹊喜?” “不是吗?她一边与你山盟海誓,一边与我情意绵绵,如此女子,我怎么会要?” “老爷?您是听谁说的?”周福惊讶的看着周老爷,说:“鹊喜喜欢的人一直都是您啊!” 这下轮到周老爷愣住了,转头看着周福 。 周福脸上显出痛苦无奈的神色,摇头道:“当年是我喜欢上了鹊喜,但是鹊喜却从来没有答应过我,我常常看到她满脸忧愁,于是就想开解她,她曾经有一次看着地上的麻雀说:‘就算飞上了枝头也终究是麻雀’……” “不不不,等等,等等……”周老爷蹙起眉间问:“你是说鹊喜从来没有向你示好?” “没有,鹊喜明确的告诉我说她心有所属,绝了我的念头。”周福说:“我一直追问她,那个人是谁,她只是伤心的哭,就是不告诉我。后来有一天,太太突然把我们叫到了大厅里,当众把鹊喜指了给我。我高兴坏了,可是鹊喜却很难过。就在结婚前几天,我看到她在绣一个烟袋,边绣边哭,但是当时的我太高兴了,也没有多想,我想我要对她好,总有一天会让她喜欢上我,她会高兴起来的,可是……可是……新婚之夜……”周福低着头重重的叹气,语调有些哽咽。 周老爷心情沉重起来,又问:“可是雁喜说看到你两晚上在后花园里幽会……” “这从何说起?”周福瞪大眼,摆手道:“老爷,咳……不瞒您说,雁喜一直对我有意,我猜她是因为忌妒才编出这个事。大家都知道周家家规森严,那后花园晚上是禁止进入的,我怎么敢在夜里和鹊喜在那幽会呢?老爷,我可以对天发誓,绝没有的事。” “咳,别说了,我信你。”周老爷摆摆手,叹气说:“人也没了,十年了,再提那旧账也是枉然。” 两人又走了一段,才往回转来,远远的,周老爷看着那气派华丽的周家大院,在白雪皑皑中显得是那样的清肃凋零,似乎有种颓败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很不踏实。 他不由的想:十年前的那一笔糊涂账和今日的家丑是这样的相似,难道如今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当年的疏忽冷酷负心造成的?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么?鹊喜的冤魂是否还在荷花池边游荡? 他想起自从鹊喜死后,他连祭拜都没祭拜过她,甚至连一支香都没有替她上过,或许今日周家的家丑就是因为鹊喜的冤魂作祟,或许这就是周家家宅不宁的原因,他加快了些脚步,嘴里说:“快回家,准备些元宝蜡烛纸钱,去荷花池边祭一祭。” “老爷,老爷,今天才初八,这……” “别管他,去准备。” “是。” 两人刚走进大门,雁喜从院子里跑了出来,看到周老爷,上前急慌慌的大声说:“老爷,不好了,太太和大少爷都病了。” “什么?怎么会都病倒了?” “刚才太太和大少爷不知道在屋里谈了些什么,两人吵了起来,后来又哭了起来,太太回到怡兰小筑就说胸闷,倒在了床上。大少爷也摔倒在地上,把腿摔伤了。” “啊,怎么会这样,快让周贵去请大夫,周福你赶紧把刚才吩咐的事办了。” 周老爷急匆匆的跑进了周家大院,路过书斋又急匆匆的看了儿子一眼,只见他躺在床上,嘴角有块淤青,右手扶着额头,遮住了他的眼睛,嘴角不停的抽搐着,单薄的身子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靠在床背上,他的痛苦从他的身上由内而外的溢出来,根本不用看他的脸,就能深深的被感染到。 周老爷又心疼又生气,他不知道要如何安慰自己这个多灾多难的儿子,这门亲事是他们替他促成的,如今这个局面,作为一个父亲,他除了自责还有什么可说的。他没有再走进去,暗叹一声,他退了出来,仰天摇了摇头,真希望鹅毛般洁白的雪花能够把周家的耻辱一洗而清。 他疾步回到怡兰小筑,周太太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捂着心口,皱着眉头,不停的叹气。 “淑兰,你怎么样?” “心口疼,胸口闷的不行。” “我已经派周贵去找大夫了。你别着急。”周老爷坐在床沿上看着自己的妻子。 周太太叹气,幽幽的说:“老爷,这可怎么办啊?瑞安说要和若君离婚。” “离婚?!”周老爷整个人坐直了起来,眼睛瞪的老大,好像是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奇闻。 “是啊,他是要成全瑞康,这可怜的傻孩子……”周太太话没说完,已经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用手帕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还嫌我们周家不够丢人么?叔嫂通奸不算,现在还要闹什么离婚?真是闻所未闻。我们这样的人家绝对不可以有离婚的事。不行!”周老爷气的大嚷。 周太太哭的两眼通红,摇头说:“怎么会这样?原本不是一切都正常了吗?瑞安和若君两人已经能够和谐相处了,瑞康也有了徐小姐,怎么突然会变成这样?我不明白,不明白啊!老爷,我们是不是娶了个狐狸精回来啊?她怎么会这样迷惑我们的两个儿子啊?” “哼!瑞康自甘堕落,我就当没生这个儿子,他们既然走了就不再是我们周家的人了,永不准他回这个家。” “老爷!我舍不得,舍不得啊!瑞康是好孩子,是我们的儿子啊,他是被迷惑的,你不能再赶他走了,你得把他找回来啊。” “哎呀,我早就让周福去找过了,医院说,他们四天前就出院了,然后就不知所踪。”周老爷拍了下大腿,一脸愁云。 “天啊,他们会不会已经做出了什么有违人伦的事了吧?”周太太紧张的拉着周老爷的衣袖。 周老爷叹气:“难说,孤男寡女,而且瑞康血气方刚,若君又是楚楚动人……” “瑞康虽然年轻热情,但是是个很自制的孩子,我看他不会主动的。如果出事,一定是那个狐狸精……如果真的…….老爷,这可怎么得了,我们瑞安怎么办啊?”周太太说着心口又一阵剧痛,全身痉挛起来,周老爷赶紧让她躺下安慰道:“没事,没事的,你别想那么多,我们再给瑞安娶一房就是了。” 周太太紧促着眉头,捂着心口,摇摇头,她心里知道瑞安早就对梅若君一往情深,根本不会同意再娶一房,但是她实在难受,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得闭眼休息。 ------------ 第七十章 爱的阁楼 这是一栋三层楼的老房子,狭长的空间,一楼是个小杂货铺,卖些针线,香烟,糖果,零食,手绢什么的,店主是一对中年夫妻,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住在二楼,顺着窄的不到半米宽的木楼梯往上就是周瑞康为若君租下的小阁楼。 阁楼很小,大概也就七八平米的面积,一张单人床,一张小木桌子,一张瘸腿的椅子,一张小矮凳子,和一个脱了漆的木头衣柜,柜子门的一颗螺丝掉了,使得那一边的柜门斜了下来,还算不错的是这个小阁楼里有一扇明亮的玻璃窗子,是房东刚给配上的。 梅若君站在矮凳上,高兴的推开窗,看着楼下热闹街景,突然发现自由的空气比任何豪华气派,金碧辉煌要来的美好,珍贵,她伸出头去,仰面朝天,眯着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心里觉得无比畅快。 “天啊,我好久没有呼吸到这么自由的空气了。”她有些忘乎所以的对着天空说着。 “快下来。”瑞康一把把她抱下来,关上窗,摇头道:“你的病才刚好。” “啊啾!”她果然打了个喷嚏,瑞康赶紧把大衣脱下,披在她身上,用指关节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下,她甜蜜的一笑,环住他的腰,他叹气摇摇头,又微微笑了: “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你就没听过我的话。我让你别嫁,你非要嫁,我让你跟我走,你不要,我让你相信我,你不信。说真的,我早该打你一顿,可是我又舍不得,咳,算了,算我命苦。” 她的笑意更深,享受着他的宠爱,将脸埋在他的胸前,他拥住她,亲吻她的头发。 过了一会两人开始打扫布置起这个小小的阁楼,瑞康拿进来两个大大的黑布包,变戏法一样的变出各种日用品,什么枕头啦,棉被啦,镜子啦,毛巾啦,睡衣啦,拖鞋啦,衣架啦,茶杯啦,还有汤婆子。 又问房东拿了一些工具,把衣柜的门重新修好,换了灯泡,垫平了椅子的瘸腿。 若君则在那打扫归置,用布包裹住自己的头发,一手拿着抹布,一手拿着鸡毛掸子,俨然一个小主妇,擦桌子,擦椅子,擦地板,换床单…… 忙了半天总算是收拾好了,两人都已经是一头的汗,两手的灰,对视了一会,都笑了起来。她笑说:“我不知道你这个大少爷还会做这些粗活。” 他抓抓头,咧嘴笑说:“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们要出去单过的,所以提前就学会了。” “又胡说”她笑。 她是那样的真实表达着自己的情感,那样的欢乐,眼中充满着希望,这才是真正的梅若君,他第一次在梅家偷窥的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虽然纤细温柔,却充满了生命力,并不是在周家那样压抑痛苦不断妥协的样子。若君跑下楼在厨房舀了一盆热水上来,两人洗了脸和手。 瑞康又再那反复嘱咐:“陈太太为人很热心,有什么事你可以和她说,你可以用他们的厨房。等我月底发了工资,我再去给你买一床被子。” “不用了,下面就是厨房,他们的火灶一直开着,所以这里一点都不冷,瑞康,不要乱花钱。” “好好好,以后我工资都交给你管,管家婆。”他笑,又有些内疚的说:“若君,真是对不起,让你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 “简陋?怎么会?我觉得这里好的很,比周家大院好多了,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我觉得这里好极了。”她愉快的在小小的空间里打转,指了指窗说:“只需要在那里加一块鹅黄色带碎花的窗帘就完美了。” “好,我去买。”他斜倚在床上带着微笑看她像个小仙女一样在那畅想,她眼中的欢乐和兴奋,让他很满足。 “不用不用,你别老是买买买的。我有办法的,刚才陈太太说她的床单破了个口子,打算扔了,我去问她要,她一定会给我的。” “床单?” 她故作神秘的抬起头,眯着眼说:“你别管,我会变魔术,明天你来的时候就会有窗帘了。” “傻,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针线功夫好,你给我绣的手绢还在我口袋里呢,你想把床单改成窗帘,但是你身体才好些,可不许累着。” “好啦,我知道。你知道吗,这里虽然小,但是我觉得好快乐,好安全。因为这里只有你我。”她原地转了个圈,修长匀称的身段配上飞舞的裙子,真是美好的犹如一幅画。 他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腿上,疼爱的怀抱住她,说:“我和陈太太说你是我的未婚妻,因为父母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所以我们选择私奔。她很同情我们。所以你安心的住在这里。这里离出版社近。” “瑞康,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你如此坚持,我真的已经认命了。”她咬着下唇,眼中闪着泪光,看着他。他心疼的抱紧她,她攀住他的脖子,主动的吻他的唇。 // 没过几天,用陈太太的被单改成的窗帘就挂了起来,梅若君缝了很漂亮的褶子,就像花边一样,整个小阁楼内变的更加的温馨,她又在陈太太的废物堆里,找到一个断了壶嘴的小茶壶,洗干净后,用胶泥封住了那个壶嘴口子,装了一点水,里面插一小棵水仙花,放在窗台上。 她悄悄跑到附近的当铺里把身上的首饰给当了,换了些钱。每日里跟着陈太太一起买了菜回来,洗菜做饭,等瑞康下班回来一起吃。 梅若君在厨房炒完最后一个菜,正好瑞康骑着车回来,陈太太在门口乐呵呵的笑道:“哟,周先生回来啦,您太太的手艺真的好啊,您闻闻,满屋子都是饭香菜香,你们一来啊,我们两夫妻都大饱口福了,我已经和您太太说了,以后我们就把饭钱交给她,她负责我们一日三餐,多余的钱就当做工钱好了。” 瑞康开心的寒暄了几句,就蹬蹬蹬的跑到二楼,在厨房里,一把抱住若君,快速的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转身一边洗手一边笑说:“你可真厉害,才几天功夫,就把房东太太的的胃给征服了,她要让你做大厨呢。” “呵呵,是的,她下午就和我说了,我看了她小店里的几件小绣品,我说我会绣,回头绣几件放在她的小店里卖,然后我和她对半分钱。她也答应了呢。” “好是好,但是别把自己累着知道么?”瑞康说着,手上帮忙端着菜,两人上了楼,关了门。 小桌子上一菜,一肉,一汤,还有一小锅米饭,两人坐在小板凳上,其乐融融的吃起来,一切都是那么的简单,简陋,却是那么的温暖,温馨。 吃完饭,瑞康会躺在床上念报纸给若君听,评论一番时事,若君会给他泡一杯茶,安静的听他的分析。 放下报纸,喝了茶,瑞康微笑着看着若君,有些昏昏欲睡,不一会就沉沉睡去,他的确太累了,学校,出版社,小阁楼,待会他还得骑十几公里回去学校去。 她舍不得叫醒他,轻轻的给他褪去鞋子,给他盖上了被子。她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他,忍不住俯身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若君收拾完碗筷后,再上楼时,看到瑞康睡的更香甜了,天色早就已经全黑,她也不放心他在夜里骑车,她微笑着叹了口气。情人间最痛苦的莫过于分离了,他们每天晚上的分别都是那样的依依不舍,但是他们也知道他们不得不分离,理由只有一个,她,依然是周瑞安的妻子。 若君在灯下做了一会刺绣,也累了,看了看小时钟,已经十一点多了,但是自己要睡在哪?以前在採菊园里,她可以打地铺是因为她有多余的被褥,可是现在唯一的被褥就在瑞康的身上,她没法就这样睡在地板上,去问陈太太要被褥么?可是现在已经太晚了,陈氏夫妇已经入睡。 她的眼睛呆呆的注视着那张单人床,心中狂跳,脸发烫,瑞康正侧着身子睡着,身边的确有个空位,是可以容纳她的身体的,可是自己真的能躺在他身边么?这样做对吗?不对,她的理智不停警告她,可是她今晚要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坐一晚上吗? 她挣扎了许久,还是选择了坐在椅子上,趴在桌子上打发一晚。她轻手轻脚的披上了自己的棉袄,又将瑞康的大衣裹在腿上,拿了几件衣服出来放在桌子上当枕头,熄了灯,也昏昏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瑞康觉得身上的中山装和皮带卡的自己难受,缓缓醒来,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还在小阁楼里,忙翻身起来,开了桌子上的灯,一眼看到若君正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的睡着,忙推醒她。 “若君,快醒醒,你这样睡会感冒的。” 她揉了下眼睛,缓缓苏醒过来,腰已经僵的一时间直不起来了,半天,两人的神智才清醒过来, 瑞康急急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睡过去了,你怎么不叫醒我?我现在就走,你快点睡到床上来。” 说着整了整衣服,坐下穿鞋子。 “都两点了,你现在回学校?” “没事,或者我可以去其他地方打发一晚。” “其他地方?哪里?” “这你就别操心了,快睡吧,明天早上我学校里有事,下午回出版社,午饭就不过来吃了,下班我就过来。”瑞康边说边穿起大衣,拿了自行车钥匙就要走。她呆呆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她很想哭。 “怎么了?”他问。 “我…….”她的嘴唇颤抖了几下,她想他留下来,可是她说不出口。 ------------ 第七十一章 母亲的眼泪 “没事我就先走了。快睡觉,我明天再来。”他捧起她的脸,深深的吻在她的嘴唇上,又在她额头上印了一吻,转身就要去扭开门把。 “瑞康!”她喊住他,他转头看她。 她的眼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注满了泪水,颤抖的说:“留下吧。” 他震惊的看着她,愣在那一动不动,眼睛瞪的圆圆的,脑子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转身回来,心情激荡,抬起她的下巴,认真的看她说:“若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点点头,眼泪已经滑落下来,但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或许是激动,或许是害怕,或许更多的是矛盾,但是她不能让他凌晨两天游荡在黑暗冰冷的大街上,她爱他,她做不到那么狠心。 她没有再说话,轻轻的褪下他的大衣,重新挂了起来,拉了他的手到床边,紧紧呡着嘴唇,蹲下身子,解开他的鞋带,脱下他的皮鞋。 接着又开始颤抖着手去解他中山装的扣子,他在暗弱的灯光下傻傻的看着她,他的头脑根本就转不过来,她这是在做什么?她要做什么?他完全不明白,但是他又不想她停下来。于是只能愣愣的坐在那,任由她摆布。 她褪下他的中山装,吸了口气,手抖的更厉害,脸红的犹如一朵盛开的红梅花,蹲下身子,看着他的皮带,好像是看着一条毒蛇,终于鼓足勇气,碰到了他的皮带,轻轻的打开皮带扣,将皮带拉了出来。 她红着脸,傻傻的抬起眼帘,眼波流动,羞涩的看着他,半天结结巴巴的说:“我……我…...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他当真是哭笑不得,把她拉了起来,坐在自己身边,温柔的捧着她火烫火烫的脸,问:“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我想,我们可以……一起睡这床的。”她有些呆气的看着他。 他轻轻捂了下自己的嘴,怕自己笑出声来,说:“嗯,我明白了。还是让我自己来吧。你也去换换衣服吧。穿成这样不难受么?” 说罢走到一边,自己褪下长裤钻到了被窝里,关了灯,在黑暗里说:“快点睡觉吧,不然天都要亮了。” 若君紧张兮兮的缓缓的褪去外衣长裙,也钻进了被窝里。 小阁楼里静的连楼下厨房的滴水声都听的那么的清楚,甚至还能隐约听到房东陈先生的呼噜声,却唯独听不到身边人的丝毫动静。 他两人背对着背,全身僵硬,生怕碰到对方一点点,心中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又是高兴,又是害怕,虽然疲惫不堪,但是两人却都瞪着眼睛直视着黑洞洞的前方。不知道僵持了多久,总算疲惫战胜了一切,两人这才昏昏睡去。 // 阳光透过那漂亮的鹅黄色碎花窗帘透射进小阁楼,两人朦朦胧胧的从睡梦中醒来,惊讶的发现他们竟然是拥抱在一起的,那感觉既温暖又舒服,朦胧间,他们享受着彼此的身上异性的香气和体温,在寒冷的清晨还有什么比拥抱着爱人醒来更美好的呢? 他们的意识已经缓缓清醒,但是却已无法再抗拒彼此的魅力和那原始的欲___望,他的身体已经释放出了强烈信号,她也紧紧的抱住他,轻轻在他的胸前吻了一下,眼神迷离起来。 “若君,你这样,我会受不了的。”他在她耳边呢喃,亲吻她。 “为什么?”她傻里傻气的贪恋着他的温暖。 “因为我是男人,我想要占有我心爱的女人。”他红着脸,伸手揽住她的腰部,稍稍一用力,压在自己身上,她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睁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胸中不明所以的泛起阵阵情,欲。 “告诉我,若君,你愿意吗?愿意成为我的女人吗?我不想你后悔自责痛苦内疚。” “我……”她涨红的脸,看着他那张漂亮俊美的脸,那挺直的鼻梁,浓浓的眉毛,性感微翘的嘴角,羞涩的说不出话来。 他笑,看了看手表,摇摇头,叹了口气说:“今天早上和教授有个重要的约会,然后文学社也有聚会,我现在必须赶回学校,路上还要一个小时。宝贝若君,你有一整天可以想,今晚告诉我答案。” 他翻身起床,快速的收拾自己,亲吻了两下若君的脸颊,急匆匆的往外走去,一下楼,陈太太刚开张,看到他,从楼上下来,有些惊讶,眼角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眼神,笑着和瑞康打了招呼。瑞康不管她奇异的眼神,他心情大好,开了自行车的锁,哼着小曲,骑着车走了。 // 人生的转折常常是因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而造成的。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美好寒冷的早晨竟然是一场悲剧的开始。 一上午梅若君坐在那刺绣,心中不停涌动着阵阵的爱欲,哦,他们终于同床共枕了,她即激动又矛盾,以前她迷恋着他的外表,他的热情,他的正直,现在她开始对他的身体也产生了兴趣,她突然想起很久前,若梨曾经说过:如果你爱一个人,你会想要得到他的全部,他的注意力,他的心,他的灵魂,还有他的身体。 若君停下手中的针线,视线停留在墙上发呆,若梨说的是对的,经历了那么多事,逃避了一圈又一圈,或许她是该面对心中真实的自己,她承认自己是想要得到他的全部的,但是她怎么也无法带着瑞安妻子的名分去和瑞康做夫妻,她不能,不能,她皱着眉,叹了口气,想起了瑞安,从内心深处传来一阵揪心的疼痛,瑞安,瑞安,她发现她很思念他,她的丈夫,他现在怎么样了?他一定很伤心很痛苦,他会不会旧病复发?啊,自己与瑞康离家私奔的行为,一定深深的伤害了他,他在周家将再也无法抬头。 自己是多么的罪恶,肤浅,不守妇道,自私,残忍。她想起瑞安作画时挥洒的神情,想起他每天一花一诗的浪漫,想起他的深情,她的鼻子发酸,眼眶已经湿润, 和瑞康烈火一般的热情不同, 瑞安的爱像水,涓涓细流,无声无息的滋润了她的心田,自己是多么的愚钝,原来,原来,他早就静悄悄的走进了她的心里。 她越想越觉得烦躁不安,可是瑞康的话不停在她耳边回响:“……若君,这次你不能再放弃我了,不能再像破庙那次一样了,不然我真的会疯掉,我会娶十个女人回来气死你。” 是的,自己不能在摇摆不定了,不然他们三个将永远在漩涡中翻滚,她甩甩头,拂去眼中的泪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念瑞安。既然已经和瑞康情定此生,亲密无间,就不能再三心两意。瑞康,瑞康,她想起他英俊的外表和热情的笑容,就不自觉的笑了,只能将对瑞安的那份情愫深深的埋藏起来。 看看快到午饭时分,若君起身准备下楼去厨房准备饭菜。挺了下酸疼的背,揉了一下眼睛,放下了绣花绷架,刚站起身,就听小木楼梯嘎吱嘎吱的作响,有人正踩着楼梯往上走来。 这脚步声绝不是瑞康的,也不是大大咧咧的陈太太的,这脚步缓慢而沉稳,梅若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笃笃笃”三下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却不知为何像似敲在若君的脑门上一样,她下意识的有种不好的预感,嘴里问道:“谁?” 门外的人没有回答,“笃笃笃”又敲了三下,若君更觉得事态不妙,但是没办法,只好大着胆子,走上前,把门开了一条缝。 透过门缝,她看到了门外的来人,那人的眼睛里充满了怒火,充满了哀怨,充满了悲伤。 梅若君松开扶着门板的双手,连连后退,撞倒了桌角,一手撑住桌子,脸色刷白,像看到了鬼怪一般,从喉头里惊恐的喊了一声:“娘!” 周太太神情复杂的推开门,一步步的走了进来,反手把门锁上,站在门口愣了良久,不停的打量这小阁楼里的一景一物,与若君猜想的完全相反,周太太并没有凶神恶煞的发怒指责她,而是拿出手绢低头啜泣起来,她看上去很哀伤,很难过,很痛苦,完全没有过去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气,也没有了婆婆的威严,她看上去只是一个为了孩子忧虑受伤的母亲。 “你和瑞康……还好吗?”周太太哽咽着问。 梅若君身上止不住的颤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曾经派人监视她,曾经惩罚她每天抄写经文,曾经命令她去死,曾经要用家法打死她……种种前因,令若君对她有种本能的畏惧。 “我相信,你们一定过的很……好”周太太再次环视了一下小阁楼,虽然破旧狭小,却布置的很温馨,很整洁,她的视线扫到墙上的挂衣钩上挂着瑞康的围巾,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周太太走上两步,用手绢擦了擦眼泪,哀伤的看着梅若君说道:“若君,我今天来,是想求你回去看看瑞安的。” 若君被她卑微的姿态吓了一跳,周太太竟然在求自己,她竟然没有发怒,没有责骂自己,而是在哀求自己,她愣住了,半天才讷讷的说道:“瑞安怎么了?” 周太太更是悲从中来,哭了起来,若君赶忙上去扶住她,让她坐下,她哭的是那样的痛彻心扉,那样的五脏俱裂,哭的连梅若君都想跟着哭起来。 “娘,您快别哭了,告诉我,瑞安怎么了?” ------------ 第七十二章 一场阴谋 周太太抓住她的手,抬起满脸泪痕的脸,哀愁的说:“若君,你先告诉我,你和瑞康有没有,有没有?你两有没有行夫妻之礼?”她的眼底是一片焦虑,却在极力的克制自己。 若君脸上顿时涨红,耳朵发热,想到早上的那一幕,她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夫妻之礼,低着头,咬着嘴唇,双手紧紧的捏着衣角。 “告诉娘,你……你……还是不是完璧?”周太太睁大眼睛轻声问,语气很是迫切。 若君不知道为什么周太太要这么问自己,她觉得很突兀,很尴尬,很羞涩,但她还是红着脸,柔顺的的点了点头。 周太太闭了闭眼睛,咽了口气,心中的大石头算是落了地,拉住若君的手,说:“瑞安很不好,他现在连画都不画了,每天只是呆坐在那,饭也不吃,水也不喝,他快死了…….”周太太又忍不住落下泪来:“若君,娘知道你不是无情无义的孩子,你两毕竟是夫妻,我看的出你对瑞安是有感情的,是不是?” “所以我今天来就是想求你回去看看他,劝劝他,安慰安慰他。” “瑞安,瑞安……”若君的心像被人紧紧一握,痛的有些痉挛,紧紧蹙起眉来,她想立刻回去看他,可是,她一想起周家大院的禁锢,一想起瑞康的期盼,她犹豫了,皱着眉低头不语。 周太太见她犹豫,抹着眼泪,叹了口气说:“若君,娘知道你和瑞康爱的深,娘也是女人,怎么会不明白,虽然我和你们的爹,坚决反对家中有不伦之事,但是瑞康毕竟也是我的儿子,如果你两能够白头偕老,他能得到幸福快乐,我心里也是安慰的。” “真的吗?”若君抬起睫毛,有些惊讶的看着周太太。 “是的。咳,经过了这些天,我也想通了,与其委屈你和瑞安在一起,为什么不成全你和瑞康呢?你两年龄相当,样貌匹配,彼此又深爱对方。不也是一段佳话么?” “娘!真的吗?真的吗?”若君简直不过你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眼睛,激动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咚咚咚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头,鼻尖一酸,眼前已经一片朦胧,周太太终于同意了,终于同意了,如果瑞康现在在这多好啊,他一定也会和自己一样,对周太太感恩戴德的叩头的。 “娘,您知道您的这句话对我和瑞康有多重要吗?您简直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一样,有了您的点头,瑞康就不会那么痛苦自责了。”她边哭边笑边磕头。 周太太脸上浮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说:“是的,是的,我答应了,但是,若君,你能不能也答应我回去看看瑞安?现在只有你能救他,只有你能让他吃饭,让他活下去。你放心,我会帮你慢慢劝他的,我会给他重新安排一门婚事。” “我知道你心中爱的是瑞康,但是毕竟你和瑞安夫妻一场,你能不能勉为其难的……” “好的,娘,我这就跟您回去。”若君高兴的抢着说:“我给瑞康留张纸条。” 说着激动的拿起纸笔,写到:“康:娘已同意我俩之事,我心欣然。瑞安不饮不食,乃我罪过,我回去安抚实我责也。晚即归,勿忧。君字” 写完后,将纸条在了镜子下。又对着镜子稍稍整了整头发,对周太太说:“娘,我们走吧。”周太太此时已经擦干了眼泪,深深的看了一眼梅若君,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到了楼下,若君才看到雁喜就站在街边,陈太太奇怪的看着周太太和若君,若君抱歉的说:“对不起陈太太,今天不能给你做饭了,我要回去一趟,等我回来给你们做晚饭。”说着笑了笑,便跟着周太太坐上了黄包车。 周太太给雁喜使了个眼色,说了句:“雁喜你去小阁楼上看看还缺些什么,去添置下。” 说着两辆黄包车跑动起来,往周家大院奔去。 // 梅若君似乎和这个周家大院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似乎她如何也摆脱不了周家大院这个华丽的大笼子。 跟着周太太回到周家大院后,梅若君心急如焚的小跑着来到书斋,她看到了他,才短短十多天的时间,他已经形容憔悴,满脸胡渣,神情呆滞的坐在床沿上,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窗外,空洞无神,虽然没有表情,但是全身上下却散发着绝望的气息,他的左脸依然会时不时的机械式的抽动,他依然是不美丽的,他的生命是脆弱的,敏感的。 若君冲了上去,跪在他的脚边,哭喊:“瑞安,瑞安,我回来了,你看看我,看看我。”她握住他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但是他依然像尊雕像一样呆呆的坐着。 她太心酸了,太难过了,自己都做了些什么?自己从小学习的三从四德都学到哪里去了?自己抄的那些经文怎么一点都没净化自己的灵魂?她捧住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呼喊着:“瑞安,我是若君啊,你看看我。我就在你身边。” 他的瞳孔慢慢的收缩,视线渐渐的集中到了她的脸上,他看了她很久,似乎是在辨认眼前这娇美的容颜的真实性,缓缓的,缓缓的,过了十几分钟,他的眼眶中笼上了一层水雾,他举起手来小心翼翼的触摸着她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她的体温传入他的手心里,他嘴角终于浮出一个悲怆的微笑。 “若君……”他嗓音沙哑的唤了她一声,她拼命的点头,“是我,是我。对不起瑞安,对不起。” “不……”他说,声音颤抖着。“我,我有一份礼物送给你。”他一边说,一边拿了拐杖,支撑着自己的瘦弱的身体,站了起来,若君扶着他,走到书桌边。 瑞安颤抖着双手,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大信封,放在桌子上,看着若君,笑了笑说:“打开看看。”自己却因为多日没有进食而虚弱的倒在了椅子里。 若君打开信封,拿出几张信纸,第一页上赫然写着“离婚同意书”,她已经不用看后面的字了,就这五个字已经把她惊的全身颤抖,不假思索的把这“同意书”丢回到书桌上。 瑞安有些不解的看着她,轻声说:“我不知道写的对不对,我翻了很多报纸和杂志,才找到两篇样稿。你为什么发抖?” “瑞安……你……你……是认真的吗?”她的嘴唇都在不停的抖动。 “当然,我想这是我能送给你最好的礼物了。” “你……不要我了?”她看着他。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躺在了椅背上,闭上了双眼,不再说话。 两人就这样在这份“离婚同意书”面前沉默了。书斋里的气氛凝结,过了很久,瑞安睁开了眼睛说:“若君,我……爱你,也爱瑞康。这是我送给你们俩的礼物。只要你们过的幸福,我就心满意足了。” “瑞安,我欠你太多太多,我和瑞康都欠你的……”她压制住自己内心对他的情愫,因为她不能继续再在他们两兄弟之间徘徊,她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瑞安摇摇头,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卷画说:“里面还有一幅画。是我送给你们的结婚礼物。” 梅若君打开一看,居然是那幅“蝶恋花”,她忍不住捂住嘴,摇头道:“这是我们的画。” “不,我既不是花,也不是蝶,你和瑞康才是花和蝶。我画了很多次这幅画,这幅是我最满意的。”他微笑着说。 “瑞安……”她蹲下身子伏在他的腿上痛哭失声。 瑞安轻轻的摸了一下她的头发,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翠柳敲门进来,说:“大少爷,大少奶奶,太太吩咐在採菊园里安排了饭菜,说让你们好好吃一顿饭,就算是缘尽,也好聚好散吧。” 瑞安点点头,说:“知道了,我们就过去。” 翠柳走后,瑞安轻声说:“若君,我也饿了,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若君点点头,扶着瑞安缓缓的走出书斋,这是十几天来瑞安第一次走出书斋,地上积着厚厚的白雪,周家大院还是那么的华美,山石树木,小道蜿蜒,两人来到採菊园里,桌子上已经摆放了丰盛的酒菜,翠柳在一旁给他们二人斟了杯酒,又在火盆里加了些碳,就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这还是第一次他二人单独一起吃饭,若君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只觉得羞愧内疚,低头不语。 瑞安端起酒杯说:“来,我们喝一杯吧。”他举起杯子,若君也瑟瑟的端起杯子,两人轻轻的碰了杯,都一饮而尽。 “我们好像连合衾酒都没喝过。”他苦笑一声,夹了一块鸡肉给若君。又放下了筷子,给自己斟上了酒,一仰头又喝了一杯。 他连续喝了三四杯,若君赶忙按住他的酒杯说:“瑞安,别喝这么猛,会醉的。” 瑞安点点头,但是醉意已经缓缓上来了,他指了指自己的抽搐的左脸,看着她轻声说:“我吃相难看,所以那次我把你推出了门外,还把篮子也扔了出去,后来我练了很久很久,才敢和你一起吃饭。” “我并不嫌弃你。” “可是我嫌弃我自己。”他苦笑:“为什么会这样?你一开始就该属于瑞康的,怎么会偏偏嫁给了我?我实在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要如此捉弄我们三个? ------------ 第七十三章 雪夜哀嚎 “我并不嫌弃你。” “可是我嫌弃我自己。”他皱着眉连连摇头:“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你一开始就该属于瑞康的,怎么会偏偏嫁给了我?我实在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要如此捉弄我们三个?” 若君不知道再要说什么,事已至此,她只能不断的想着自己对瑞康的承诺,瑞安给她倒了杯酒,说:“来吧,再喝一杯,从此你不再是我的妻子,早点回去,免的瑞康担心。”他想尽量保持冷静,但是泛红的双眼,哽咽的声音,出卖了他内心的悲痛。 他拿着酒杯碰了下若君的杯子,一抬头一饮而尽,她两手紧紧握着小小的酒杯,紧的有些发抖,低着头,看着杯子里的酒水,眼泪顺着她的睫毛滴在了杯子里,泛起一阵涟漪,她缓缓的将酒杯送到唇边,皱着眉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水在她的嘴里渐渐的变成一种苦涩流入她的心房,她觉得很难过,很伤心。一切都完了吗?说起来她应该觉得高兴,解脱的,瑞安写下了“离婚同意书”,周太太点下了她高贵的头,她和瑞康的未来渐渐的变得光明了,可是她却觉的心里头有一块巨石压着。 眼看着瑞安强忍着悲痛,她无法无动于衷,她微微张开嘴,才开口喊了声:“瑞安……”话音还未落,瑞安忽的拄着拐棍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开去,大声说:“别,别说任何安慰我的话。也不用担心我会不会死,快走。” 她更是心酸,自己为什么要伤害一个无辜的人?一个爱自己的人? 她也站起来走上前去,还是想要对他说些什么,但是她头脑里思绪纷乱,怎么也搜不出什么妥当,适当,应当的话来,毕竟是她亏欠他的。她看着他,他却侧过脸去,但是握着拐杖的手却不停的颤抖,身子也在轻微的摇晃。 善良心软有时候也是一个致命的弱点,虽然她的脑海里不停的回想着瑞康的嘱咐,但是她无法这么残忍的离开瑞安,自己走后,他会继续不吃不喝,呆坐等死,她的离开无异于杀了他。 “咳。”他叹气:“你不该回来的。” “我……我没有忘记你……我……” “若君!”他喝止她,她一愣。 “别怜悯我,可怜我。有些事,有些话,我们还是埋在心里吧。”他说,转过头来看她,是的她是不该回来的,但是他也一样犯了个错误,他不该转头看她的,她离他不到两拳的距离,太近了,太近了,她那梨花带雨的娇容,太美了,太美了。 这是他的妻子啊,他的心底翻起阵阵的涟漪,他为什么要装圣人,为什么要把她让给另一个男人,她分明是不想离开的。 他看着她的脸,想起《长恨歌》里的两句诗:“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等她走后,他从此也只能看着花花草草来思念她的容颜了,他闻到她身上幽幽的香气,突然觉得体内血气翻涌起来,小腹里似有许多小火苗在撺动,他一把扔掉了拐杖,把她拉入怀里,紧紧的紧紧的拥住她:“若君,若君……我爱你,我爱你……”他闭上双眼,火热的双唇在她的脸上摩挲,眼泪从他的脸上滑落到她的脸上。 她被他深沉的表白打动了,她的头脑里昏昏沉沉的,却不停的翻腾着情,欲,或许是早上瑞康教她认识了男人的身体,她懵懵懂懂的情,欲世界被渐渐的打开,瑞安的亲吻拥抱,让她很觉得浑身燥热,似乎有火苗在不停的加热她的血液。 而她心底深处那份对瑞安的情愫,突然被他挖掘了出来。两人拥吻着,不知怎么的就滚到了床上,他吻她的脸,她的唇,她的颈项,本能的去轻抚着她柔美的身躯,若君全身火,热,感觉自己就要沸腾了一般,主动的捧着他的脸,吻他,她看不清他是谁,她的脑袋里只充满了情,欲,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亲近他的欲,望,心底里觉得奇怪,但是脑子却无法运作,她就想要他,他是谁?瑞安?瑞康?她都已经分辨不出。 若君的主动更是让瑞安欲。火。焚。身,他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内心原始的冲动,颤抖着,手忙脚乱的解开她和自己的衣物,她感觉着他的欲,望,不能自已的迎合他……这是一场迟到了一年的洞房花烛…… 那天夜里,风雪变的狂暴,大风卷着鹅毛般的雪花,飞舞在北平城里里外外,呼啸的风声穿过横七竖八的胡同,发出哭声般的悲鸣,家家户户都闭门关窗,静待风雪过去。只有周家大院里站着一个男人,发出一声犹如野兽临死前挣扎的哀嚎……他痛苦,绝望,疯狂的喊叫声响彻天际……然后他消失了,消失在了茫茫雪夜…… // 直到徐曼琳风风火火的闯进周家的大厅里,周家的人才知道 周瑞康休学了,出版社的工作也辞去了,就这样突然消失在所有认识他的人的眼中,没人知道他在哪,没人知道他去哪,就如一枚丢入大海的硬币,无声无息的消失在潮水中。 周家上下所有人都震惊焦急悲痛,唯独梅若君平静的极不寻常,当所有人都围着一脸焦虑,不停说话的徐曼琳时,她只是站在角落看着窗外发呆,她耳旁依然回响着他绝望的哀嚎和周太太冰冷的声音: “瑞康,你大哥和大嫂已经圆房了,你如果现在闯进去,无疑是不合适的。” “不,我不信,我不信!” “她本来就是个用情不专,不守妇道的女人……”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她?你明明知道她心里的人是我!” “是吗?那她怎么会回来周家,与瑞安把酒谈心,洞房花烛呢?” “我不知道,所以我要问她!” “瑞康,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事你大哥大嫂的卧室,你怎么可以随意乱闯?” …… 她知道他一定会再次离家出走,而且这次将会走的更远更彻底,甚至可能是永别,所以徐曼琳带来的消息,她根本就不吃惊,缓缓的走出大厅,她漫无目的的在院子里瞎转,不知不觉的她又走到荷花池边,有些摇晃的走上一块大石头,望着池中结了薄冰的池水,思绪纷纷。 周太太赢了,她赢了,她亲手策划了这一切,她达到了目的,她和瑞康彻底结束了,自己竟然那么天真的相信了她,瑞康自然是没有看到自己留给他的纸条,就在周太太和自己离开小阁楼后,雁喜就已经上楼将纸条拿走撕碎扔到垃圾桶里去了。 而那一桌丰盛的酒菜,当然也是周太太精心准备的,酒里,菜里早都下了足够多的“合欢散”。 她赢了,赢的那么的漂亮,彻底。 若君嘴角露出一个不削的冷笑,是啊,多么可笑,她居然会相信周太太会同意自己和瑞康在一起,自己居然会相信周太太会为她和瑞安准备什么分手宴。 她实在觉得太痛苦了,还不如闭上眼一头跳入冰冷的池水中一了百了,她的身子正要往前倾,突然四只小手紧紧的抓住她的衣裙。 “若君姐姐!”舒志紧紧抱住她的腿,洵美也紧紧拉住若君的裙子。 啊!舒志,洵美,这两个可怜的孩子,他们是瑞康带回来的,也是瑞康给她的礼物,她答应过他要好好照顾他们的。她转身从石头上走下来,蹲下身子,将他二人抱在怀里。 “若君姐姐,你不要我们了啊?”洵美哭起来:“爹娘没有了,家没有了,瑞康哥哥走了,难道你也不要我们了吗?” “哦,不不不,姐姐不会不要你们的。”若君也哭,她已经和他们有了很深厚的感情,就如自己的亲弟弟,亲妹妹一般。 “姐姐,我哥有惊喜给你,你不要难过了。”洵美抹了眼泪,拉了舒志一下,孟舒志白了她一眼,抓抓头,从棉袄里面拿出一张纸给她。 若君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张成绩单,上面写着满分,舒志缩了缩脖子说:“这是第一次考试的成绩。” “舒志,你真的太棒了!”若君安慰的看着他,抚摸着他的脸。 “若君姐姐,就算瑞康哥哥走了,你也不用害怕,我和洵美以后一定会很听话的,我们会爱你,保护你的。你不要再到这个荷花池来了好吗?”舒志说。 “好,姐姐答应你们,以后多多和你们在一起。”若君笑。 “梅—若—君?” 若君三人抬头一看,徐曼琳穿着一身天蓝色,领子,袖口都镶着白狐毛的高档大衣,头上一顶白狐皮软帽,踩着一双高筒皮靴,妖妖娆娆的走了过来。 “徐小姐。”梅若君礼貌的喊了一声。 徐曼琳看着舒志,嘴角一扬,露出个傲慢的笑容说:“哦?瑞康哥哥走了,你的若君姐姐就会害怕吗?” “你别听小孩子胡说。”若君赶紧说。 “当然,不过小孩子也是最不会说谎的。因为他们的演技还不够好。”徐曼琳用眼角扫了一下梅若君。 “我不懂你的意思。” “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周家二老,让他们不要担心,我很快会找到瑞康的下落的。包括他所有的秘密。”说着死死的瞪了若君一眼。 “唔。”她点点头。听得出徐曼琳话中有话,但是又不知道她到底是在暗指些什么。 徐曼琳不再说话,斜眼扫了他们三个一眼,转身离开了后花园。 ------------ 第七十四章 申城小百灵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座不夜城……华灯起,车声响,歌舞升平……” 大上海的夜是醉人的,大上海的夜是梦幻的,大上海的夜也是神秘的……热闹的十里洋场,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闪烁耀眼,编织着一个大大的繁华世界,黄浦江风带着特有的气味混杂着各种进口香水的味道,在空气中竟然调和成了一种海派奢靡的独特风味。 上海的夜是令人心动的,先生小姐们穿着时髦的洋装,带着各种精致的礼帽走进各种娱乐场,“丽都夜总会”的大门口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 舞池里挤满了男男女女,扭动着他们的腰肢,他们的脸上或洋溢着颓靡的笑容,或保持着高冷的酷意,有几对舞者在舞池中大显舞技,想博得他人的眼球。 舞台上的歌者一身大红色的窄身旗袍,披着羽毛披肩,一边轻轻摇摆着身体,一边用夜莺般的歌喉唱着各种流行情歌,她很美,很妩媚,很诱人,明亮的眼中闪烁着快乐的光芒,红润的嘴唇开开合合唱着各种优美的情歌,她的歌喉和她的美貌一样动人。 台下有很多人都在关注着她,被她的风采深深吸引,还有人上台送花给她。 唐小芸一曲歌罢,手中捧着一束鲜花,在掌声中缓缓走下舞台,台上的乐队演奏曲一些西方的舞曲,她摇曳生姿的走到最角落,最暗的一个桌子前,将花束随意的扔在桌上,坐在一个男人的身边。 “你怎么又来了?”唐小芸有点埋怨道。 “你不想我来吗?”那男人在黑暗中说。 “不想,太危险了。我俩在一起,不是你害死我,就是我害死你。”唐小芸拿出香烟和打火机,吧嗒一声打火机里蹿起一束火苗,火光映出一张忧郁漂亮的男人的脸。 “快走吧,我不想你死在上海。” “你关心我。” “呵,你要找的那个人早就死了。” “何必自欺欺人?” “我不是她,别再胡说八道了。”唐小芸有些生气的站了起来,他一把把她拉下,在她耳边低声说:“你的上海口音模仿的很好,可惜,却掩盖不了你的北方口音。” “我的确是从北方来的,那又如何?你什么也证明不了。” “我可以,只要你跟我回北平,回去见你姐姐。” “我没有姐姐,或许是你自己想去见那个姐姐,所以拿我做幌子。” 那男人听到这,倒在了沙发里,松开了握住她的手。 唐小芸又说:“徐曼琳正在赶来上海的途中,我告诉你,你逃不出她的手心的。” “我并没有打算逃开她。” “你还是小心点的好。” “离开徐恩海,跟我走。” “呵,上次说这话的人,第二天就躺在了冰冷的大街上了。” “那就让他打死我吧。” “你真是顽固而愚蠢,我为什么要跟你走?”她猛的站起来,皱起眉看着他,眼中满是愤怒和伤痛:“你是我的谁?我又是你的谁?你有钱还是有权?你养的起我吗?还是说你爱我爱的如痴如狂?”她说完不再理会他,转身离开。 周瑞康一口喝尽杯中的“威士忌”,落寞的倒在沙发里。 唐小芸坐在后*立的化妆室里,摘下头上的发饰,烦躁的朝镜子扔去,从烟灰缸里,拿起香烟,深深的抽了一口。 “你怎么了?”身边另一个名叫季清的歌女看着她问:“你这两个月怎么变的这么容易发火?听说前两天你还给了徐老板脸色了。” 唐小芸白了她一眼,吸了口烟,不说话。 “你是不是对那个小子动心了?”季清笑问。 “别胡说。”唐小芸下意识的看了看门。生怕隔墙有耳。 季清看她紧张兮兮的样子,笑意更深,趴在化妆台上,盯着她的脸看,笑着说:“喂,这么漂亮的男人你不要?” “去。我不想再害死人了。再说……他心中有人。”唐小芸眼神变的茫然,摇摇头,皱起眉。 “哦?他心中有人,为什么还每天都来捧你场呢?” 唐小芸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拿起纸巾,擦了一下脸上厚重的脂粉,幽幽的说:“或许我像那个人的影子……” “咳,你可想的真多,我去看看他还在不在,这么漂亮挺拔的男人,你不要,我可要了。”季清扬了扬眉毛,妩媚的一笑,走了出去。 唐小芸更烦了,将手上的化妆纸扔在了桌子上,起身换衣服。 不一会儿就听到,季清在化妆间门口紧张的叫道:“小芸,你快出来啊,他醉的不省人事,保安正要扔他上大街呢。” 唐小芸忙拉上衣服的拉链,急匆匆的跑了出来,果然,三个保安正架着周瑞康的胳膊,拖着他往后门走去。 “你们做什么?”唐小芸正声问。 她是夜总会的顶梁柱,大家又知道她和徐恩海的那层关系,自然是要买她面子的。 “唐小姐,你认识这人?”保安问。 “他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他的帐我给了,你们给他叫辆黄包车,让他回去。” “好的。” 保安散去,季清颇有意味的看了唐小芸,挤了下眼睛,笑说:“还说你不敢兴趣呢。” 唐小芸脸上微微一红,摇摇头,说:“我不想他死。” “也是,你看看这张脸,这身材。啧啧啧。”季清摇摇头,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颊。 “季清,你做什么啊?” “哟,吃醋啦?”季清笑。 “你让我想起那些吃女人豆腐的色狼。”唐小芸噗嗤一下笑出来。 “嘿,谁说只能男人吃女人豆腐的?我就是女色狼,又如何?”季清也笑。 不一会儿,黄包车来了,瑞康也稍稍清醒了些,唐小芸让保安把他扔进了车里,然后对车夫说了个地址:“师父,到了那,你就把他丢在门口就行了。”说着拿了双倍的钱给那车夫。 自己和季清又回到了夜总会里。 // 周瑞康头痛欲裂的从睡梦中醒来,对昨晚上的一切都没了记忆,他撑着坐在身来,捏了两下眼角,抬头才发现自己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自己的身上已经换上了舒适的真丝睡衣,落地的白纱窗帘前,站着一个穿着睡衣的女子,她正呆呆的靠着墙,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窗外的景色。 “若梨……” “我是唐小芸。”她没有起伏的说。 “昨晚……” “这里是我的一个隐蔽居所,但是我不能在这呆超过三个小时。昨晚我破例了。” “你到底在做什么?”他问。“这两个月,我一直在观察,总觉得你有些神秘。” “你最好别知道,尽快离开上海吧。我待会就让人给你买火车票,回去北平,那里有你的亲人和爱人。” “不,北平已经没有任何人值得我留恋。” “呵,是么?”她转过头来,冷笑一声,耸耸肩头:“我不能一直做那个叫若君的替身。” “……”他的心犹如被人用刀子扎了一下一样,痛的皱起眉头:“别提她。” “我并没有提她,是你一直在睡梦中喊着她的名字。”她摇摇头:“能伤你那么深的女人,一定不简单。我很羡慕她。” 瑞康猛的掀开被子,站起来,跑到卫生间里洗漱,用冰冷的水泼着自己的脸。 唐小芸从背后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你是个会带给女人灾难的男人。” “那就离我远点,别管我死活。” 他拿了毛巾擦了擦脸,转身回来,定定的看着她,什么唐小芸,分明就是梅若梨,看到她不施脂粉的脸,他更加的确认,他把她的头发分成两股,用手指圈成两条辫子,呵呵,如果她不是梅若梨,那他就不是周瑞康。 他摇头看着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伪装成另一个人,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有一首诗我念给你听:‘月夜游梅园,树下人影娇,与君雪中乐,相看永不老。’”他看着她:“还记得吗?” 她的双手突然松开他,悲伤从她明亮的眸子里一闪而过,身子靠在冰冷的瓷砖上,看着他的眼睛,她吸了口气,转头离开卫生间。 瑞康走出去一把抓住她:“这首诗是不是让你想起了什么?” “想起了什么?”她抓起桌子上的烟盒,有些颤抖的拿出一支烟,燃了起来:“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若梨,跟我回去,去见你姐姐。你现在做徐恩海的情妇,太危险了。” “为什么?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总好过做一个单相思的傻丫头。”她猛烈的吸了口烟,喷了出来,将自己笼罩在烟雾之中,似乎想要让烟雾再次将自己的身份掩藏起来。 “是吗?你真的喜欢他吗?”他急问。 “不,但是他有钱有势,他锦衣玉食的供养着我,保护着我。我就喜欢这样的男人。” “才一年多的时间,你怎么就变成这样?” “变?呵呵”她有些激动的说:“我原本就是这样,你并不了解我,我就是如此的俗气,超凡脱俗的是你的梅若君。不是我!所以你不要把我和她弄混了。” “我并没有,而她也并非超凡脱俗。” “你恨她对吗?她让你伤心痛苦是吗?”她颤抖着,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微笑,但是眼中却是无尽的悲哀:“看来你们伟大的爱情,也不过如此。呵呵。”那抹嘲讽慢慢凝结成了一缕自怜。 “你尽情嘲笑我吧,我承认我的确是不够聪明,她是个朝三暮四的女人,是我自作多情。”他皱眉说。 “不准你这么说她!”她严厉的盯了他一眼,但是立刻意识到自己这种本能,已经将自己的身份再次暴露,慌张的转过身去。 “你依然爱她关心她。”他点点头:“你看,这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 “哦……别这样解释,我只不过是讨厌你们这些男人,受了伤就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女人。” 她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痛苦的不停摇头:“周瑞康,周瑞康,你会害死我的。我告诉你,我不是梅若梨,也不能是梅若梨。记住我是唐小芸,是丽都歌舞厅的歌女。如果你想我活长点,想你自己活长点,最好牢牢记住这一点。” “好,唐小芸,我想你定有你的道理。” “还有,徐曼琳和徐恩海已经到了上海,我今晚要陪他,而你,呵呵,自己看着办吧。我现在必须马上离开,我走后三个小时候,你才能离开这里。” 她一边说一边换衣服,并不避开他,倒是瑞康有些尴尬,转开脸去。 唐小芸嘴角一扬:“对不起,我不过是个歌女,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黄花闺女,你别介意。”她套上一件毛衣,嘴里说道。 “我昨晚有没有对你……”他背对着他问。 她十指为梳,将头发梳了两下,盘了起来,用发卡夹了,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如果我是梅若君,我想一切都会顺利的多。可惜你醉的稀里糊涂,而我虽然是卖唱的,但是也不至于要去做别人的替身。” 她拿起手提包,夹在腋下,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他,他的浓眉,他深邃的双眸,他挺直的鼻梁,视线停留在他的棱角分明丰厚适中的嘴唇上,踮起脚,想要亲吻他,但是一瞬间,她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那个单纯活泼的傻丫头,一次次的主动示爱,一次次的被拒绝,一次次的伤心,一次次的失望,那个撕心裂肺雷雨之夜,看到了令她心碎的那一幕,那个傻丫头在风雨中狂奔,摔倒了,腿被石头划破了,鲜血从膝盖上流出来,又被雨水冲走,那个傻丫头跑啊跑啊……跑向不知名的远方……跑向不知名的未来…… 他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他沉浸在他那伟大的爱情中,他根本没有重视过她,没有在乎过她,他此时的心碎,和她当日的心碎有多相似,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因果报应吗?她的心头苦涩悲凉,放下了脚跟,低下头去。 “若梨……”他看出她的心事,她变了,变的成熟,妩媚,深沉,懂得克制,她已经变成了女人,一个迷人的女人,他拉住她的手。 她摇摇头,抬起已经湿润的睫毛,悲戚的说:“迟了,太迟了……你要找的梅若梨已经死了,在那个雷雨之夜就已经死了。现在只有唐小芸。回北平吧。这里太危险。” 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打开房门,离开了。 ------------ 第七十五章 两个好女人 清晨,花园里弥漫着清新祥和的空气,小鸟叽叽喳喳的,或在枝头啼唱,或在地上啄食,或在水坑里梳洗,花朵缓缓的昂起头来迎接朝霞,一切都是那么美丽而生机勃勃。 若君无力的披着外衣,坐在窗前看着这一切,心中一片空白,她已经成了真正的周家长媳,周瑞安的妻子了,不知道呆坐了多久,下人们开始起床洒扫庭院,准备伺候主人,瑞安也缓缓醒了过来,一摸身边的床是空的,翻了个身,看到若君呆坐在窗边,她披散着缎匹般顺滑的长发,脸上映着太阳的初辉,无半点脂粉,清丽脱俗的犹如尘世外的仙女一般。 “若君。”他唤她,“若君……” 她却像一尊冰雕一样坐在那,似乎在等待着阳光将她融化。 已经三个多月过去了,梅若君耳边依然时时刻刻回想起那个风雪之夜,瑞康在院子里痛苦的哀嚎,她的心都碎了,一切都结束了。他把她的灵魂带走了,她已经死了一大半了。她总是魂不守舍,虽然做着一个妻子该做的一切,只是她再也无法集中精神,经常说了上半句就忘了下半句要说什么了,或者莫名其妙的掉眼泪,或者走路走到一半就呆住了。 瑞安爬起来,拿着一件外套,一瘸一拐的走到窗边,披在她的肩头,她的视线迟缓的收回来,抬头看着他,她的丈夫,一个残缺的,温柔的,爱她的丈夫,她把头靠在他的肚子上,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恨不恨我?”他问。 她摇头,嘴角呡出一个笑容:“你已经问了无数遍了。” “是的,我真的不知道那天我怎么会兽性大发?是我毁了一切......” “别说了,瑞安,都结束了,都结束了,都结束了…….”她害怕的抱住他,嘴里哆哆嗦嗦的反复说着,像是在念经似的,强迫自己去忘记瑞康雪夜里的那一声哀嚎。 “好”他轻抚着她的脸庞,拉起她,说:“天色还早,回床上去睡吧。” 她顺从的跟着他回到床上,他将她冰冷的手脚放在自己的身上,细心的呵护着她,她嘴角微微扬起一个笑容,将头埋在他的胸前,环住他的腰。 他吻她,他太爱她了,哪怕她掉了一根头发,他都会觉得心痛,她回应他的亲吻,也许是因为有了夫妻之实,她对他更多了几分依恋,她再次的认命了,她终究是逃不掉命运的安排,瑞康将从此只能存在于她的梦境里,回忆中。 “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的照顾你,保护你,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迟钝了。”他在她耳边说。 “瑞安,原谅我,我不是个好妻子,我不配得到你的爱。” “别这么说,我不好,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感激你。” 她轻轻的摸了了摸他的脸颊,怜爱的给了他一个吻。 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传来洵美稚嫩甜美的声音:“若君姐姐,瑞安哥哥,你们再不起床,太阳就照屁股啦。” 瑞安和若君相视一笑,瑞安说:“洵美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若君点点头,瑞安有些羞涩,犹豫的看着她,轻轻在她耳边问:“我想……我想……我们也生一个和洵美一样漂亮的女儿。” 若君侧过头看着他,脸上一阵发烫,红了脸,柔顺的点点头,瑞安激动感恩的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若君,真的吗?你愿意为我生孩子?”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啊……”她红着脸笑。 “哦,若君,你待我太好了。”他卑微而激动的望着她,脸上带着一种朝圣似的虔诚。 他令她心疼,心酸,她割舍不下他,他犹如一只眷恋着主人的宠物,而她也深爱着他,这份爱不是男女间那种电光火石般的激情,但是她不会离开他,也无法离开他。 // 早饭刚过,程嘉伟,程嘉琪兄妹两就急匆匆的来到了周家,打过招呼后,程嘉琪忙说道:“我们有个同学在上海看到了瑞康。” “上海?”周家上下齐齐站了起来。 “是的,这个同学去年曾经参加过你们家的赏梅诗会,她说,她见到瑞康和若梨在一起。她在诗会上见过若梨,对她印象深刻,不会认错。” “什么?若梨?”若君瞪大了双眼,抑制不住颤抖着声音。 “对啊,那个同学说,徐曼琳也在场,他们三个正在南京路上逛街,身后还跟了几个保镖。”程嘉伟补充道。 “瑞康在上海我不惊讶,徐曼琳在他身边我也不惊讶,但是若梨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实在是令人不解。而且,而且……”嘉琪看着若君,有些吞吐,欲言又止。 “而且那个同学说,她见到若梨打扮的十分的时髦妖艳,和交际花似的。”程嘉伟抢着说,嘉琪连连给他使眼色,轻轻推了他一把。 若君连连摇头:“不,不可能,若梨性格骄傲,聪明活泼,怎么可能成为交际花?可能是她认错人了。” 嘉琪忙上前笑道:“是呢是呢,她和若梨也不熟悉,哪能就一眼认准了。” 周太太赶忙问:“那瑞康看上去怎么样?有没有瘦了?他过的好么?够不够钱用啊?” “伯母,您别担心,我想瑞康没事,不然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逛街呢,再说还有曼琳在身边照顾,放心吧。” 周太太拉着嘉琪的手走到一旁,打量了她良久,爱怜的摸了下她的卷发,说:“咳,你真是个好孩子,善良心细,大方温柔,说真的,你一直都是我心里儿媳妇的不二人选,只不过……咳…..瑞康真是没福气。” 这话一说,把嘉琪心中的一丝隐痛又拉了出来,嘴角浮起一个无奈的笑容,但是很快她又开朗的笑说:“周伯母快别这么说,曼琳也是个很优秀的姑娘,您见过就知道了。” 周太太点点头:“见过了,好是很好,只是她家世太过显赫,我怕将来瑞康会不自在。” “不会的,曼琳很爱瑞康,处处为他着想,伯母,婚姻最终还是要两情相悦,既然瑞康已经带她回来见过你们,就说明瑞康也很喜欢她,您不用担心。”她温暖的笑容,总是能给人以力量,安抚着他人的心灵,周太太叹了口气,怜爱的看了看她,亲热的拉着她的手。 过了一会儿,嘉琪特意把若君给拉倒了花园里,她上下打量一下若君,笑说:“虽然看上去还是闷闷不乐的,但是气色倒是好了些了。” “谢谢你来告诉我们这个消息。总算瑞康和若梨都有了下落。”若君拉着她,两人坐在长椅上。 “瑞康实在太任性了,我不明白他到底为了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要离家,就算说男儿志在四方,那也没有必要这样绝决的不告而别,而且这次连我和嘉伟他也没有打招呼。”她皱着眉,百思不解,摇摇头:“若君,是不是瑞康和这个家有什么冲突?” 梅若君的脸色变的苍白,眼中的哀愁让她的双眼蒙上一层薄雾,双手紧紧拽着手绢,有些哀求的看着嘉琪,希望她不要再问下去了。 嘉琪凝视她忧郁的双眸和微颤的嘴唇,正在疑惑,却忽然明白过来,轻轻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的老大,是的,所有的一切都清晰了,都顺理成章了,都解释清楚了,瑞康在自己家坚持退婚时,字正词严提到的那个心上人,不是别人,就是眼前的梅若君,自己是多么愚钝,竟然一直没有想到这一点。 梅若君的清丽出尘,纤纤弱质,楚楚可怜,连女人都无法抗拒,何况是瑞康,这个一直都有些英雄主义的男人,他爱上了梅若君,他爱上了自己的大嫂,所以才会如此痛苦挣扎。 “是你……若君,是你,他的心上人是你……”嘉琪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惊讶,声调都变了。 若君站起身,踉跄的走到身边的一棵大树旁,扶住树干,她无法否认,她无法对嘉琪说谎。 “天啊,可怜的瑞康,可怜的你,可怜的瑞安大哥,可怜的曼琳,可怜的若梨……”她沉重的叹了口气,鼻尖一酸,仰面望天,却依然无法阻止两颗泪珠滑落下来,颤抖着声音:“可怜的我……”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若君心里很难受,嘉琪刚才所说的的这些人的悲剧无一不是因为自己和瑞康的这段恋情而引起,他们原本天真的以为,地狱之火只会煎熬他二人,没想到这熊熊烈火烧伤了他们身边所有的人。 嘉琪沉默了良久,她太震惊了,但是看到若君如此伤心,她也感同身受她和瑞康所受那撕心裂肺的痛苦,相爱而不能相守,他只能选择离去,而她只能选择认命,嘉琪轻叹了一声,摇摇头,上前拉了若君的手,说:“别难过了,我现在终于明白,瑞康为什么总是愁眉深锁,而你为什么总是苍白憔悴,告诉我,你也很爱他是不是?” 若君抬起睫毛,眸子早就浸润在了一汪水池中,不停的呡着两片小小的嘴唇,嘉琪心疼的抱住她:“可怜的你,可怜的你啊......可怜的我……”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我想你和瑞康会是很幸福的一对。” “别傻,我可是比你先认识他的。其实当日我们第一次去你家,他拉着你在院子里单独说话时,我就有点感觉,你不知道你两站在一起是多么赏心悦目又令人嫉妒羡慕。当时他的眼中就时不时的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只是大家都没往那方面去想罢了。” “一切都结束了,我已经是他名副其实的大嫂了。”若君摇头,不想再听嘉琪提起过去种种,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心底里,无时无刻的在她脑海里反复播映着。 “是的,我相信你们曾经经历过无数的挣扎,瑞康既然离家出走必然是和周家二老摊牌决裂了。他的性子就是这样,他忍不了也藏不住,他爱你就一定会表现出来。你们的关系实在是苦死他了。” “是我不好。从一开始我就根本没有资格去爱他,而我却任由自己的感情蔓延到无法控制的地步。我该死掉的,可是偏偏他又把我救了起来。”她长长的叹息。 “死掉?难道你曾经尝试死掉吗?”嘉琪恐惧的拉着她,不停的摇头:“你怎么那么傻?” “我不知道除了死,还有什么方法可以保护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得到解脱?” “咳。自古多情空余恨,你也是情痴之人。”嘉琪叹息:“算了,若君,别太过苛求你自己了,他现在有了徐曼琳,我们就祝福他们吧。” “嘉琪,你真好,你让我觉得自己好渺小,好自私,好贪婪,我真希望瑞康能够和你在一起。”若君由衷的说。 嘉琪仰起头看了看天空,微笑着摇摇头:“只要瑞康幸福就好。啊,对了,我打算去上海。” “什么?你要去上海?” “唔,我先去祝雅芬,哦就是那个女同学,在那里住一段时间,一来我和她很久没见了,二来,我或许可以碰到瑞康甚至是若梨。” 若君深深的看着她,嘴角浮出一个酸涩,羡慕,心疼,理解,祝福的笑容:“嘉琪,你对他的爱,丝毫不比我少一分,但是你爱的是如此的深沉,令我钦佩,去吧,去找他,他并不爱徐曼琳,而我已经成为了他的梦魇,找到他,爱他,和他在一起,给他快乐。” “若君……” “如果你也能找到若梨,请你转告她:无论何时何地,梅家大院都是她的家,只要她愿意我永远都是她的姐姐。” “好。你和瑞安大哥也要多保重。我想命运既然如此安排必然有它的深意。” “放心,我已经认命。无论好坏我都安然接受。”若君凄然一笑,望着天上的云朵,心中的绝望不停的扩散开来。 她那凄楚的神情让嘉琪心中很难过,揽住了她的肩膀,想给她一些力量。两个美丽善良,爱着同一个男人的女子依偎在一起。 ------------ 第七十六章 与狐狸的谈判 “局势越来越坏,什么都是不定数,我已经将大多数的生意转移到了欧美,国内只留了云南的烟叶厂和织布厂,规模也不大,如果真的打起来,亏了也就亏了。我下个月就要去美国了,你俩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在哪里举行婚礼?”徐如海翘着二郎腿,坐在英式真皮沙发上,叼着烟斗看着徐曼琳和周瑞康。 “爸,你怎么又问这个?”徐曼琳尴尬的说。 徐如海喷出一口烟雾,看了看站在一旁沉默的周瑞康,缓缓说:“曼琳,你先回房去,我有话和瑞康单独谈谈。” “我不,我一走开,你准会刁难他。” “呵呵,放心吧,他还不是你的丈夫,不用这么护着,爸爸自有分寸。” “我和你说了,你就管你的钱和生意,不要管我。”徐曼琳皱着眉,心中七上八下,她深知父亲阴晴难测,变化多端的性格,而瑞康耿直急躁的个性总是要吃亏的。 “曼琳,回房去。”徐如海抬起眼皮极为锐利的瞪了一眼女儿,徐曼琳一见到父亲这个眼神,就知道如果自己再坚持,定然讨不到好,只得怏怏的走出书房,关了门。 书房里只有徐如海和周瑞康两人,瑞康依然低头不语,徐如海站起来,拿起酒瓶,走到他跟前,在他半空的酒杯里添了些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眼睛犀利的扫过瑞康的脸,突然开口道: “你根本不爱曼琳。” 周瑞康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并不吃惊徐如海知道这个事实,因为其实他并没有怎么掩饰自己的情感,他吃惊的是徐如海会突如其来的和他挑明。 “你到底想要从曼琳身上得到什么?”徐如海阴沉的盯着他。 “什么都没有,对不起徐先生,我的确不该和曼琳在一起的。我可以随时离开她。”他话一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妥,想要弥补,但是徐如海猛的脸色一沉,眼珠凸了出来,嘴唇绷的紧紧的: “你说什么?你可以随时离开她?你把我徐如海的女儿弃之如履?” “不,我没这个意思,原本就是我配不上她,而且既然你知道我不爱她,那我离开是自然而然的事。” “周瑞康,你太狂妄了,太骄傲了,太目中无人了。曼琳对你是一往情深,拒绝了所有追求者,一心一意的爱着你。” 瑞康喝了一口酒,将酒杯放下,皱眉说:“徐先生,你并不了解我和曼琳之间的种种误会,更不知道我经历过些什么。我很抱歉,我无法和曼琳结婚。我不想这个错误延续一生。” “哼,周瑞康,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你的那些秘密是什么机密么?” 徐如海呡了一口酒,坐回到沙发里,悠悠说起来:“我早就知道是曼琳在追求你,你一直都是在被动的接受,她是我女儿,我希望她幸福快乐,所以我一直包容你到现在,甚至帮你拓展事业,为的只是希望你能对她好一些。可是你实在是不知好歹,你拒绝了我们的帮助,又辞了出版社的工作,一个人跑到上海来。曼琳为了你茶饭不思,日夜不眠,四处打听你的消息,而你却在上海和唐小芸打的火热。” 瑞康一愣,徐如海又燃起烟斗,继续说:“我知道,你自命清高,对我们这些官场商场里打滚的人不削一顾,但是我们这些人却可以像捏一只蚂蚁一般轻易的捏死你。你能活到现在,完全是拜曼琳所赐,如果不是因为她,你早在离开唐小芸那小公寓的那天就死在大街上了。” 瑞康突然全身打了个冷战,心中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烟斗里的烟草燃起微弱的火光,又暗了下去,从徐如海的嘴里说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唐小芸,真名:梅若梨,十八岁,北平人,去年五月在上海加入共产党,受到特训,并安排潜伏到徐恩海身边,刺探情报。”徐如海随意的打开茶几上的一个公文包,从里面抽出一份档案,丢到周瑞康面前。 瑞康拿起档案,看了几页,顿时血液都要凝结住了。 徐如海继续说:“父亲梅雪飞,母亲陈玉琴,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梅若君,是你哥哥的妻子,也是…...你的情人。”徐如海一口气把若梨的身世背景说完,眼睛更是像猎鹰一样,死死的盯着周瑞康。 周瑞康额头上渗出汗珠,脸色发青,阖起手上的档案,他的心猛烈的跳动着,惊慌的跳动着,他并不在意他们是否知道自己和梅若君的不伦之恋,此时此刻他担心的是若梨岌岌可危的生命,若梨,若梨,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妹妹,那个傻傻的,痴痴的爱着他的小妹妹,他捏了一下眼角,颤抖着嘴唇,一想到若梨随时都会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他就心痛万分,不,不能,无论用什么方法,他都要阻止,要去挽救若梨的生命。 他强忍着喉头的哭意,平静下来说:“如果我答应和曼琳结婚,给她一生的幸福,您可以帮忙救救若梨吗?” 徐如海斜着眼睛看着他,突然咧开嘴露出牙齿,呵呵笑起来,摇摇头说:“你啊,毕竟是个孩子。”他坐在沙发里不停的发笑,笑声让人心肝发颤。 “我从来也不想把曼琳嫁给你,你还不够格做我徐家的人,但是如果你真心爱曼琳,我或许会看在曼琳的面子上,出手相助一把,可是你根本就不爱她,既然你不爱她,又怎么给她一生的幸福?现在我凭什么要管这闲事呢?” 周瑞康有种感觉,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陷阱,一个很危险,几乎没有生路的陷阱。 “你们打算怎么对付若梨?”他问。 “这个嘛……跟我没关系,待会你会看到一场好戏的。” “什么好戏?你们是不是已经想要对她下手?”瑞康气愤的问:“她不过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孩子。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她?” “你冲动的性格真是不好,我说过了,这事情和我没关系,我只是个生意人。” “但是你是徐恩海的哥哥,你可以求他放人。” “理由呢?” 周瑞康轻蹙眉头,坐在徐如海对面的沙发里说:“徐先生,我愿意跟你做个交易。” “哦?说来听听。”徐如海的眼镜镜片在灯光下闪耀了一下。 “曼琳爱我,你很清楚,我很荣幸很感动,虽然我的确三心二意,但是我愿意尽我所能让曼琳幸福快乐,只要你能让徐恩海放若梨一马,我立刻送她去国外,从此不再踏足中国一步。而我,虽然不是你的乘龙快婿,但是只要曼琳愿意,我会一直陪伴着她,不离不弃。你看如何?” “唔……有点意思,的确,曼琳是我的掌上明珠,为了她,我可以考虑这笔交易,只不过,没有了你,我想她也会有其他男朋友的。所以你的条件还是不能说服我。” “是吗?在我之前,她有多少男朋友?她对哪一个像对我这般?” 徐如海有些语塞,他说的是真话,女儿虽然一直男朋友不断,但是从来也没对谁那么认真过,放下高贵的身世,高傲的天性去取悦周瑞康,保护周瑞康,他心中暗叹,女儿的快乐是他的罩门,而周瑞康恰恰就捏住了他的这个罩门,但是他不甘心,面无表情的加码说: “我要你立刻和曼琳结婚,然后和我们一起去美国定居。” “好,我答应。只要你能保证若梨的安全。” “我并不能保证什么,只能试试,你要知道,这几年共产党派了很多人在恩海身边,这是极为严重敏感的事,就算我出面,恩海也未必会给我这个面子。” 瑞康坐直了身体,“不,请你务必救出她来……” 他的话音未落,书房的门被敲开了,一个仆人走了进来说:“大老爷,二老爷回来了。” “一个人吗?” “不是,是跟唐小姐一起回来的。” 周瑞康猛的站起来,就想出去给若梨一些暗示。 “你现在出去,只会让事情恶化。”徐如海依然悠然的拿着烟斗喷云吐雾。 瑞康停下脚步,想了想,自己和若梨都在徐家的势力范围内,徐恩海早就知道了若梨的身份,如果自己冒然出去给若梨暗示,事态不知道会如何变化。 他犹豫的坐回到沙发上,徐如海的眼睛在镜片后眯了一下,缓缓站起身来说:“跟我来。” 他没有选择,跟着徐如海走进书房里的一个小门,穿过一段漂亮的木板走廊,来到一间小屋子,开了灯,室内空间不大,是个小书房,徐如海站到一幅西洋画前,在画框的左下角上轻轻一按,整幅画移到了左侧,徐如海轻轻的按下贴着暗红印花壁纸的墙壁,墙上突然弹出一块来,露出一个小孔。 徐如海朝里面看了看,拿起一个喇叭似的扩音器,然后有转头示意让瑞康上前去看,一边嘴里说着:“把这个一端放在墙上,一端放在耳朵上,就能听到那头的说话声了,你在这里看一场好戏,不过我提醒你,如果你让他们发现你在这的话,那神仙也救不了她。”说完,悠然的转身离开了房间。 通过小孔,瑞康看到的是一间装修华丽的卧室,巨大的玉兰花吸顶灯,金色的落地窗帘,雪白的枕头和床单上面放着金色的靠垫和装饰用得绣花布。白色金边的大衣橱,和同款的化妆台,精致而气派。 不一会儿,房门开了,徐恩海拥着唐小芸走了进来,两人笑的很开心,根本看不出他们之间是生死之敌的关系。 徐恩海关了房门,坐在沙发里,唐小芸一脸媚笑的走过去,坐在他的怀里,攀住他的脖子,嗲声嗲气的道:“你可真坏,一走就是那么多天,难道就不想我吗?” 徐恩海把头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睛,嘴角有个随意的笑容,一手撩开唐小芸的旗袍,在她雪白的大腿上来回抚摸。 “日本人蠢蠢欲动,共产党也不消停,太累了。” “呵呵,那今晚就好好休息,放松放松,我给你倒杯酒,然后给你倒洗澡水,待会啊,我给你按摩按摩。” “好啊。”徐恩海眼睛睁开一条缝,微微一笑,捏了一下她的下巴,一把把她拉进怀里,重重的亲了一口。 唐小芸娇媚的一笑从他身上站起来,扭摆着腰肢,走动吧台,背对着徐恩海倒酒。 瑞康在小孔里却看的清清楚楚,唐小芸倒了两杯威士忌,极为利索的扭动了一下手指上的一个戒指,又在两杯酒里加了点冰块,瑞康忙转过头去看徐恩海,他正阴沉的注视着唐小芸的背影,眼中的冰冷犹如两把利刃般,嘴角向下拉着。 很明显他对唐小芸的小动作是心知肚明,一清二楚,瑞康隔着墙着急的只想飞过去,把她带走,远离这个危险的境地,他不知道接下来徐恩海这个杀人如麻的特务头子会怎么处置她,他只想带她走,可是要怎么才能够做到呢?他不能轻举妄动。 唐小芸拿着两杯酒,微笑着摇了摇杯子里的酒水,缓缓走了过来,并没有太留意徐恩海的脸色,因为他经常都是阴沉阴郁的,她早就看习惯了,她心想可能此时他又在想要对付某个人,却丝毫没有想到自己可能就是要被对付的那个人。 徐恩海接过酒杯,晃动了一下杯子里的酒,放了下来,又把唐小芸手上的酒杯拿了下来,放在茶几上。缓缓的站了起来,突然温柔的抱住唐小芸,轻声说:“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从我身上得到情报?有多少人想要我死?” 唐小芸扬起睫毛,带着一丝生硬的笑容,有些错愕的看着他:“怎么突然说这个?” 徐恩海抬起她的下巴,眼珠在她那张年轻漂亮的脸上流连忘返:“你是个美丽的女人,他们知道我喜欢美丽的女人,经常会派一些非常美丽的女人到我身边来。” 她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眼神中有几丝恐惧,忙说道:“你怀疑我是别人派到你身边来的?” “你是吗?”他皱着眉头问。 “当然不是,你在胡说什么啊?” “漂亮的女人通常都很会说谎,越漂亮越会骗人,就犹如那些毒蘑菇,毒蛇,毒虫一样,我想我是中了你的毒了。”他一手定住她的后脑勺,一手扣住她的腰,吻在她红润的嘴唇上。 ------------ 第七十七章 婚讯 良久他松开她:“你有一张让人舍不得杀你的脸。” 她全身战栗的看着他那张阴森可怖,难以揣测的脸,脑子飞速旋转,她知道他已经开始对她生疑了,要救自己的唯一办法就是演戏,强忍住内心的恐惧,佯装生气的扭过头去,坐在床沿上,缓缓褪下丝袜。 “你这是职业病犯了吧,看谁都像谍报人员?”她嗔道。 “我的职业病救了我好几次命,也送了很多人上西天。” “我不是,你硬要说我是,我也没办法。” “呵呵,很好,有胆气,我喜欢你这样的女人,说真的,小芸,我不想杀你。”徐恩海走到她身边,伸出宽大的手抚摸着她白皙优美的颈项,嘴角带着一丝深不可测的笑容,附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真的很喜欢你……可是你和她们一样……都想害我……为什么?” 他那五根粗壮的手指头渐渐的用力,铁钳般的掐住了唐小芸的喉咙。 她张着嘴极力的尝试呼吸,脸因为缺氧涨的通红,含着眼泪看着他,断断续续的哀求:“我不是……我不是……” 他阴冷的呵呵冷笑两声:“他们给你做的假身份不够完整,他们太急了,急需在我这里得到我们已经掌握了的地下党名单,你条件太好了,而且又很聪明,所以他们冒着风险把你送到我这来。梅若梨!”他一字字的喊出她的名字。 他松开她的脖子,转身拿起桌子上烟盒,燃起一支烟,梅若梨虚弱的伏在床上,急促的咳嗽,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就在刚才,她差点就要死去了,她知道自己已经彻底的暴露了,再掩饰也已经无济于事,事到如今,她只能沉默,等待着他的宣判。 “你和那周瑞康是什么关系?”徐恩海突然发问。 瑞康隔着墙,心头一紧。 “没有关系。”她说。 “你要知道,我想要知道的事情怎么都能知道,你说不说都一样,我问你,或许是你的一线生机。” 若梨低头不语。 “你和他睡过没有?”吐出一口烟,他轻蹙着眉间问。 梅若梨抬起头来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自己有没有和周瑞康睡过,有那么重要么?她共产党的身份不就足以被枪毙了吗? “没有。”她坚强的擦了下眼泪说。 徐恩海走上前来,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把她从床上揪了起来:“真的吗?你两在小公寓共度了一晚上,还敢骗我!”他突然愤怒的咬着牙,死死瞪着她,重重的一把又把她推回床上。 “你为什么非要知道?你吃醋?”她冷笑了一声。 他把香烟重重的摔在地上,用脚碾灭了,上前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在她的脸上,大声怒吼:“说!” 若梨被他打的一阵晕眩,嘴角渗出鲜血,呵呵,她突然干笑起来,觉得自己很可笑很可悲,难道自己死前需要回答的最后一个问题居然是自己和周瑞康的关系吗? “我说了,没有。” 他依然不相信她,若梨只得苦笑着说:“他深爱着我的姐姐,我姐姐也爱着他,我怎么会去和我姐姐的爱人上床。他是在小公寓睡了一晚,但是我们什么都没发生。”她颓丧的坐在床上回答着,等待他的审判和行刑。 “他爱着你姐姐?那他怎么和曼琳在一起?” “呵……不是他要和曼琳在一起,是曼琳要和他在一起。” “唔……这个事我不管,我只想问你,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徐恩海突然说,当真让梅若梨吃惊的有些恍惚起来。 “你没听错,我是在问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可是……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她睁着明亮眼睛,满脸的疑惑,睫毛上的泪水还未干去。 他也坐到床上斜撑着身子看着她:“你什么情报都没得到啊,并没有为他们做什么。你现在脱离他们还来得及。” 徐恩海淡淡的说:“我俩第一次一起吃饭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在调查你了,根本用不了一个星期,你的老底就被查清楚了。你给我倒的酒,我其实一口都没有喝过,而且我还通过你给那些人发了几次假情报,呵呵。”他有些得意的说。 “你……那你为什么还继续和我在一起?” “因为我喜欢你,被你迷住了。”他歪在枕头上,斜眼看着她。 她并不相信他的鬼话,她知道他有很多情妇,自己不过是其中一个,她的手指下意识的摸了下衣领,这里面缝了一颗烈性毒药,是让她在身份暴露后自我了断的,但是她并不想死去,生命是可贵的,求生是人类最本能的意志,她垂下了手,回头看着他,给了他一个娇弱的浅笑,主动的伏在他的胸前。 徐恩海揽住她的肩头说:“你是聪明人,要知道机会只有一次,还有,周瑞康是个人才,我看过他的文章,很有号召力,既然你两认识,那就想办法让他为党国效力。” “不去,到时候你又吃醋。我又遭殃。” “呵呵,只要你两没有私情,我不会吃醋。”他翻身把她压在身下,突然又换了副脸孔说:“但是如果你和他真有什么,我会让他死的很难看。” 她扬起睫毛,露出一个不在乎的笑容,她必须表现出不在乎,手指轻轻的解开他的衣扣,他摘下眼镜,他热爱她年轻美好的身体,不停的在她的身上摸索,亲吻她,解开她的衣服。 周瑞康盖上了小孔,微颤着坐倒在一旁的椅子里,双手覆住了他的脸,他心痛不已,他想哭,若梨,若梨,天啊,她的处境是多么的危险,而她今天的处境,全是因为那个雷雨之夜给她的打击,如果不是自己的冷漠残忍,她现在应该在北大校园里快乐的享受着她的青春,怎么会沦为特务头子的情妇,用自己的身体取悦着一个可以随时剥夺她生命的男人。 他必须尽快带她离开,但是怎么才能办到,现在连他自己都在被监视的范围内。他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唯一可能帮助他的人,只有她,徐曼琳。 // 一大早,阳光很好,徐家漂亮花园里的雕花花栏旁摆放着丰盛的早餐,精美的西式餐具,桌子上,吐司,蜂蜜,咖啡壶,黄油,奶酪,有序的排放着,中间矮脚花瓶里插着一大束鲜丽的玫瑰花,红玫瑰,黄玫瑰,白玫瑰,粉玫瑰,配上点点满天星和麦草,芬芳雅致,还有一盘新鲜的水果,五颜六色的更加增添了食欲。 徐如海,徐恩海,徐曼琳,周瑞康和梅若梨各怀心事的坐在桌边,默默的用着自己的早餐,身边围绕着好几个仆人。 “大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去美国?”徐恩海问。 徐如海放下手中的报纸,摘下眼镜说:“下个月十号。” “委员长这个礼拜六要请你吃饭。” “唔,好。我知道该带什么去赴宴。”徐如海轻叹了口气,嘴角扬起一个苦笑。 “那就好,国家困难,打仗都是在打钱。你知道的。” “知道了,我把重庆的布厂交给了宋远洋,我不管了。” 在一旁的徐曼琳突然拉住父亲的手说:“爸,你交给宋远洋,为什么不交给瑞康呢?” 徐如海有些讶异的看着女儿,侧头看了一眼周瑞康不解的说:“交给他?” “对啊,”徐曼琳浮起一个娇羞快乐的笑容,凑到父亲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徐如海突然睁大了眼睛看着周瑞康。 “你这鬼丫头,什么事鬼鬼祟祟的,连叔叔都不能听么?”徐恩海浅浅笑道。 徐曼琳脸上一红,说:“不是不能听,是还没有准备好。” 徐如海摇头笑道:“女大不中留,咳,我是没办法了。” “怎么?” “瑞康,还是你来宣布吧。这种事情总不能让曼琳一个女孩子家来宣布。”徐如海说。 瑞康看了看若梨,点头道:“我和曼琳打算结婚,原本打算今天去买戒指,正式求婚后再公布的,没想到她先说了。”他微笑着,语气平静。 “哦?”徐恩海也斜眼扫了一眼梅若梨,笑道:“这是喜事啊。曼琳,叔叔恭喜你。想要什么礼物就和叔叔说。” “谢谢叔叔。”她笑的幸福的犹如一朵绽放的玫瑰花,娇艳甜美的相似要滴下蜜汁来,起身走到瑞康身旁弯下腰,俯身在他的脸颊上印上一吻,他微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拉她坐下。 徐如海轻叹一声对女儿说:“曼琳,爸爸希望你能幸福,如果你觉得瑞康是你的如意郎君,爸爸祝福你们,你两结婚后就跟我一起回美国吧。” “不不不,爸,瑞康的父母亲人都在中国,你怎么能要求他去美国呢?而且我也喜欢呆在中国。我和瑞康的学业都没完成呢。” “你们打算回北平?” “不,我们暂时会留在上海,下学期开学再回学校。”瑞康说着,轻轻的握住了徐曼琳的手。 徐如海看着女儿快乐的神态,只得妥协,点点头说:“好吧,好吧,你也大了,你们就自己安排吧。但是婚礼要尽快举行,参加完你们的婚礼,我才能安心离开。” 梅若梨若无其事的放下咖啡杯,轻笑着说:“祝福你们,真是郎才女貌。” 这是一顿讳莫如深的早餐,在坐的五个人,有四个人都知道周瑞康心中的秘密,却都面带着笑容祝福着徐曼琳这个未来的新娘。 // 一个多星期后,上海各大报章上都刊登了一条结婚启事,引得弄堂里一个小平房里的三个年轻人一齐惊呼起来。 “天啊,真的是他们,周瑞康和徐曼琳要结婚了!”程嘉伟拿着报纸惊讶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真的是他们。”程嘉琪心中一沉,他终于还是要和徐曼琳结婚了。 “……五月二十日…..和平饭店……”祝雅芬从程嘉伟手中夺过报纸念道:“那就是下个星期六,无论如何总算是找到他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说真的,当初他死活要退婚,我还以为他看上了什么天仙神女呢,到最后原来也不过是个俗不可耐的凡夫俗子而已,贪图富贵,攀龙附凤。” “哥,别这么说。” “我这是替你打抱不平呢,那个徐曼琳除了家世,哪点比你强?他要死要活的退了我们家的亲事,现在却要和徐曼琳结婚,不是贪图富贵是为了什么?” “哎,嘉琪,我也是想不通,你和瑞康先认识的,而且我们几个玩的那么好,他对你都没有动情,怎么半路杀出个徐曼琳就结婚了?”祝雅芬摇头说。 “哎呀,感情本来就是无法解释的嘛,或许他们情投意合。”嘉琪叹了口气,想到北平周家大院里可怜的梅若君,又想想离开家园千里寻人的可怜的自己,心中满是无奈和凄楚,她轻声说: “无论如何,我们也是朋友一场,如若不知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总是应该去道贺的。” “道贺?估计人家压根就不想我们去出现。”嘉伟依然气呼呼的说。 “若是子言在就好了,他和周瑞康最投缘,最了解他的心事。”祝雅芬挺了一下肚子,看着窗外,满脸忧愁的叹了口气。 “雅芬……”嘉琪上前扶她坐下,祝雅芬已经有了七个多月的身孕。 “嘉琪,嘉伟,真是感谢你们停下学业来上海照顾我。” “没事,我们是朋友嘛,现在时局那么混乱,还什么学不学业的,书可以以后再念,但是你和你肚子里的小宝宝可是等不起的。”嘉伟笑着说:“哎,我这个干爹可是逃不了的哦。” “好好好,行行行。”祝雅芬笑:“瑞康的婚礼我是去不了了,子言现在的身份敏感,徐曼琳的背景又是……咳,总之你们就别提起我们就行了。” 说着她的视线情不自禁的投向梳妆台上的那对水晶小公仔,一个拉小提琴的小男孩,和一个跳舞的小女孩,叹气道:“这对水晶小人还是瑞康送我们的订婚礼物。我和子言都相当的喜欢。走到哪,我们都是慎之又慎的带在身边。我真怀念我们在学校时的亲密无间和无忧无虑。” 三人的思绪都飞回了徐子言和祝雅芬在北京饭店订婚的那个夜晚。 “哎哎哎,还有我的小老虎呢?”程嘉伟眼睛一闪急急问道。 “哎哟,忘了谁也忘不了你的小老虎啦,你看那不是么?”祝雅芬笑着指了指床上的枕头中间,果然那只可爱的毛绒老虎正笑哈哈的坐在两个枕头中间。 三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 第七十八章 错缘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徐公馆门口,仆人打开了车门,徐曼琳满面春风的走下车,时髦的英式小礼帽,一头漂亮的卷曲短发,很有女人味,身上穿着白色钩花窄身裙,带着白色的半透明手套,脚下踩着一双白色高跟鞋,高贵,典雅,妩媚,迷人。 周瑞康走在她身后,一身定制的西装,男士礼帽,把他衬托的更是挺拔俊朗,眉头轻锁着,脸上满是疲惫和无奈。徐曼琳挽住他的手走进大厅,后面三四个仆人拿着十几二十个大包小包,跟了进来。 徐曼琳拉了周瑞康来到卧室门口,他往后一退,说:“你累就回房休息吧,我去客房。” “进来吧,你这个老古董。”她笑着把他拉进自己的卧室,关了房门,胳膊一下子缠住他,急不可耐的攀住他的脖子亲吻他,瑞康应付了一下,心里很不舒服,拉下她的手臂,她满脸脂粉的脸,始终让他觉得很陌生,这种陌生是一种心理上的,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受不了她的热情主动和那些法国香水味。 “曼琳,逛了一整天,我很累,先回房休息一下。”他疲倦的说。 “我也很累,不如我们一起休息吧。”她笑着拉着他坐在床沿上,踢掉了高跟鞋,褪掉他的西装,把他按在了床上,伏在他胸前,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笑着说:“还有三天,我们就是husband and wife了,你就完全属于我了。”她幸福的看着他的侧脸。 他叹了口气,闭着眼睛“唔”了一声,他的确是累了,今天陪着徐曼琳在十里洋场逛了整整一天,他完全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陪逛,陪买,陪笑,陪吃,他完全感受不到徐曼琳的欢乐和幸福感,他觉得简直比下十八层地狱还要痛苦煎熬。 她用细长的手指轻轻的他勾勒着他的英俊的侧脸,清朗开阔的额头,笔直的鼻梁,丰厚适中的嘴唇,坚毅的下巴,她的视线一路跟着自己的手指缓缓移动下来,解开他的领带,打开他的衬衣,他的喉结很性感,看的她心中噗通噗通的跳,宽宽的肩膀,结实的胸口,扁平的小腹,越往下,越让她情欲翻腾,她忍不住解开他的皮带,顺着她的小腹,轻轻的将手伸入到他最私密的地方。 瑞康一把按住她的手,整个人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怎么了?”她茫然的问,被他的强烈反应吓了一跳:“我们就要结婚了。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他站起来,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我很累。” 他重新束好自己的衣服,急急忙忙的想要开门出去,徐曼琳抢先一步,拦在门口,神色严肃的说:“周瑞康,你是什么意思?你曾经在床上抛下过我,三天后就是我们的婚礼,难道你还想在婚礼上抛下我吗?” “不会,我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既然已经决定要和你结婚,我就会和你结婚,但是曼琳,请你尊重我一下,我真的很累,一整天陪你跑来跑去,我现在完全没有兴致也没有体力。”他皱着眉,耐心已经到达顶点,他真怕再说下去,自己就要大喊大叫的发泄胸中闷气。 他不能毁掉这桩婚姻,因为他和徐如海达成了一个协议,一个连徐恩海都不知道的协议,只要他和徐曼琳结婚,徐如海答应会立刻安排梅若梨离开中国,前往英国,这是唯一能够让若梨脱离徐恩海魔爪,生命得到保护的方法。 “好吧,好吧,你别生气,你看你急的眉头都绞一块了。”她怕他发怒,怕他真的会抛下她,怕他真的会不管不顾的离开她,他对她从来都是可以冷漠无情甚至残酷的。女人在爱情里永远都清楚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位置,可惜的是大多数女人都会自欺欺人。 徐曼琳不是不知道周瑞康对她的态度,但是她就是无法让他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再过三天,再过三天,他就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他们将是受到法律和道德保护的丈夫和妻子,一想到这两个名词,徐曼琳就不在乎眼前所受的委屈,她爱他,她从来没有那么样的爱过一个男人,她可以忍,只要他在她的身边,她可以忍,只要他是她的丈夫…… // 刚走出徐曼琳的卧室,迎面就撞倒从卧室出来的梅若梨。若梨一愣,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满脸的唇印,敞开的衬衣,和没有皮带的裤腰,她脸上浮起一个嗤之以鼻的笑容,手指绕着自己的颈项上的挂链,斜眼白了他一眼,连招呼也没打,扭摆着腰肢缓缓走下楼去。 回到客房周瑞康洗了个澡,让自己放松一下,他把自己抛进床上,昏昏沉沉的睡去,恍惚中,他梦见了周家大院,辉宏的前院,雅致的后院,还有美丽的后花园,朱褐色的廊柱,碧绿油亮的芭蕉树叶,小石子铺的蜿蜒小道,漂亮的各式拱门,奇花异草,咏梅园里的那十几株红梅在冰雪中绽放,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眷恋又排斥,牵挂又逃避,一直在他心底忽隐忽现的“家”。 他梦见了爹娘,他们苍老了许多,他们翘首以待,盼着他的归去,他梦见了哥哥瑞安正在手把手的教舒志画画,最后他梦见了她,那株镌刻在他心上的红梅,她穿着出嫁时的那身喜服,脸上化了淡淡的妆,描了眉,胭脂让她的双唇娇艳欲滴,她的发髻上插着一朵鲜艳的大红绢花,乌黑亮丽的头发,她正在给洵美编花环,她的笑容充满了祥和和慈爱,这是他见过最美的画面,他不由自主的唤她,可是她听不见,他用力的呼喊她:“若君……若君……我在这,我在这……” 她似乎听见了他的呼唤,抬起头来,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迷茫的在四下里搜寻着他的身影,她看不见他,看不见他,他很着急的大喊,可是他的喉头像是被人卡住一般,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 不一会儿,大哥瑞安带着舒志来了,她转头温柔的对着他笑,四个人手拉着手,越走越远…… “啊!”他终于大喊出来,坐在床上急急的呼吸,痛苦的将脸埋在手里,他逃避了几个月,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天他回到小阁楼后所见到的情形,可是此时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令他绝望的风雪之夜: 他忙碌了一整天,骑着自行车从小阁楼赶到学校,又从学校骑车回到出版社,处理了一大堆的工作,但是他的心里承载着满满的激情和喜悦,他俩终于同床共枕了,她并没有拒绝他进一步的要求,他一直都是很克制的人,但是对梅若君,他并不在乎什么名分,她在他心里就是唯一,无论她是谁,她是什么身份,他都爱她,只要她同意,他就会把自己完全的奉献给她,在他心里她就是他唯一的妻子,爱人,无人可以取代。 他对她的爱炽热的,甚至是疯狂的,早就超越了凡间所有的束缚,但是他爱她也尊重她,他知道她在乎,所以他让她考虑,让她决定,他不想让她内疚,悔愧,他希望他俩的结合是浪漫,纯净,激情,完美的。 那天早晨,他看到她眼中的*,他知道她也是要他的,他满怀着期待和兴奋,只要她点头,他们就可以彼此拥有,这让他有些急不可耐的想赶紧回家,可是那天的工作特别多,他工作到很晚,才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骑着车回到小阁楼,在楼下就碰到了陈太太,陈太太没有像平日里那样热情的和他打招呼,而是皱着眉,回避着他的视线。 “陈太太,若君是在做饭吗?”他问。 “……咳,周先生,你还是上楼看看吧……”陈太太摇头道:“您太太今天下午被一个很高贵的太太带走了。” “什么?”他的脑袋轰的一声,急匆匆的跑上楼,人去楼空,整洁温馨的小阁楼里空荡荡的,绣花绷架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上面绣了一半的并蒂莲,似乎在预示着一段无疾而终的姻缘。 他的头脑一片空白,呆呆的站在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小阁楼,陈太太跟了上来,见他眼睛都直了,心中不忍说道:“那个太太穿的很是华贵,中午的时候来找若君的,两人在屋子里说了好一会的话。后来她就跟了那太太走了。” “这位太太是谁啊,很高贵很气派。”陈太太问。 良久,他才开口:“是我娘。”他木木的说,整个人犹如失去了灵魂般在阁楼里踱步,翻找,她没有留下任何的字条,他坐在床上痛苦的抱着头。她再一次弃他而去,她再一次离开他,她再一次不要他,他忍不住啜泣起来,他的心实在太痛太痛,他不明白为什么她就不能坚持一下,为什么她不能等他回来,为什么她不能对他们的未来有一些信念……她到底爱自己吗?他开始怀疑了,开始糊涂了…… 陈太太看着他伤心成这样,心中也很是同情这个深情漂亮的男孩,叹气说:“快去把她找回来吧。” 他摇头,抽泣着说:“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不要我了,可是我是那么的爱她,她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他红着双眼抬头看着陈太太。 “怎么会呢?她临走时还和我说要赶回来做晚饭呢。” “是吗?是吗?她是这么说的?”他的心头又燃起希望的火花,胡乱的擦了一下眼泪,站了起来。 “是啊,她和那个太太走后,有一个丫头又上过楼来不知道找什么东西。后来临走时塞了我一点钱,让我不要告诉你。只不过我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啊,快去找她吧,或许她现在正需要你的帮助。” 他感激的看了陈太太一眼,抓起围巾和大衣,疾步冲下楼,骑上车朝周家大院飞驰,可是一切都迟了,採菊园的大门闭的死死的,周太太带着几个家丁老早就把守在採菊园前,风雪越来越大,周太太的话比冰冷的风雪还要令人觉得彻骨的寒冷,他朝母亲嘶吼着,他对着昏暗的天空,对着鹅毛般的飘雪,对着寒风哀嚎着,他受不了,受不了,一次又一次的争取努力换来的竟是一次次的失去和伤心,他的心冷了,他的火山被风雪冰封了,他的熔岩被冻成了冰柱,他绝望了,彻底的绝望了,他疯了一样跑出家门。回到学校办了休学手续,随意的拿了几件换洗衣服,一句话也没说,就上了南下上海的火车…… // 一个绝望的人的心境是无所谓的,他也是如此,娶谁对他来说都一样,他变得很少笑,很少说话,他随意的写着一些文章,但是他的文字中已经少了许多意气奋发,更多的是对人生的深思和怀疑,不过他的文章和连载小说都受到了追捧和好评,让他在文学界渐渐有了些锋芒。 就如梅若君说的,她已经变成他的梦魇,挥之不去却痛彻心扉,他恨她,也恨周太太,更恨命运的捉弄。 和徐曼琳的婚礼越来越近,让他越来越沮丧,他知道这段婚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是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和徐曼琳结婚,尽快把梅若梨送出国,离开徐恩海的势力范围 他还没有机会和若梨好好谈谈,徐恩还的耳目时时刻刻的都在监视着他们,他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就在那天夜里徐曼琳兴致很好的拉着瑞康去“丽都歌舞厅”跳舞,却意外的碰到了宋远洋和他的几个朋友,一群男男女女都围着徐曼琳这个准新娘问长问短,他们本来都是同一个阶层的同龄人,有的是共同话题,反而是周瑞康显得格格不入,他既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富可敌国的爹娘,既没留过洋,也不知道那些法国香水,意大利设计师的名字,他觉得很无趣,随意的应酬了一下,便走开去,恰巧看到台上的梅若梨刚好一曲歌毕,袅娜的走下台来。他趁着灯光昏暗,闪到了后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急切的说:“我需要和你谈谈。” “我也是,去我化妆间吧。” 两人来到化妆间,若梨反手将门锁了。 “你要和我说什么?”梅若梨边说边开始换衣服,准备下一轮的登台。 “若梨,你的身份已经被揭穿了,徐如海已经给我看过你的档案,你和徐恩海的对话我也听到了,你必须尽快离开中国,不然你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的。” 她褪下舞衣,只穿着内衣,露出美好的身段,看了他一眼,嘴里说着:“他并没有杀我,他说他喜欢我。” “是的,他现在是喜欢你,可是将来呢?你知道他是个善变花心的男人,总有厌倦你的那一天,或者你有得罪他的那一天,你有没有想过后果?”他心急如焚的想要说服她。 ------------ 第七十九章 追忆似风 “是的,他现在是喜欢你,可是将来呢?你知道他是个善变花心的男人,总有厌倦你的那一天,或者你有得罪他的那一天,你有没有想过后果?”他心急如焚的想要说服她:“我和徐如海打成了协议,只要我和曼琳结婚,他就帮你出国,离开这里,离开徐恩海的掌控。” “呵,你可真天真,徐恩海兄弟从来都是穿连裆裤的,徐如海更是出名的老狐狸,我告诉你,就算你和徐曼琳结十次婚,他也不会帮我离开徐恩海。”梅若梨冷笑着在衣架上挑选着晚礼服。 “这个我想过,但是目前我们都在他们的控制范围内,除了搏一下别无他法,你跟着徐恩海太危险了。我不能眼看着你身陷险境。” “好了,你别说了。”若梨走近他,凝视着他的眼睛,伸出手来轻轻的抚摸他的脸颊,轻而坚定的说:“你不能和曼琳结婚。” “不,若梨,无论如何,我宁可试试相信徐如海。我不愿意你出事。”他握住她的手,激动的说。 她的眼眉间像极了梅若君,她们都有一双明亮漂亮会说话的眼睛,长长上翘的睫毛更是惹人心醉,她的神色很是动容,眼睛里闪了一些泪光,有那么一瞬,她觉得很幸福,但是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象,她抽回手,回头拿起一件晚礼服,穿了起来,淡淡说:“你又把我当做另一个人了。” 的确,他看到她就有些恍惚,他皱起眉来,说:“对不起,但是我们现在是在讨论你的安危。” “你不能娶徐曼琳!”她突然转身厉声说:“你爱的是她,不是我也不是徐曼琳,为什么你要去娶一个你不爱的女人?如果是为了要救我,那我告诉你,不需要,我不会离开中国,就如你,你也不会离开中国,因为这里有你的牵挂,你的一切。所以你娶徐曼琳时极为愚蠢的事。” 他痛苦的靠在墙上,默然不语。良久,叹了口气,他低头道:“她已经是我名副其实的大嫂了,我还能怎么样?她选择了离开,选择了做周家大少奶奶。” 梅若梨冷笑了一声,摇头道:“那又怎样?你那么爱她,居然如此的不了解她,她或许会同情你大哥,但是她不会背叛对你得爱情,如果她离开你,一定是有隐情苦衷的。你有没有问过查过?”若梨压低声音,极快的说:“我不会让你娶徐曼琳的,如果你真娶了她,那就是你一生的悲哀,而我姐姐也会痛不欲生。” “痛不欲生?呵呵,怎么会?她和我大哥情投意合,和谐的很。” “你简直就是猪脑袋”她气愤的说:“你根本不了解她,她从小就是这样,表面上风平浪静,永远都是温婉祥和,但是她内心和你一样,热情激烈,小时候每次我妈偏心,她都不会有任何反应,总是忍受着,但是她心理其实很难过很伤心的。后来她被嫁给你大哥,她明知道你哥有残疾,但是她从来都没有在家里抱怨过一句,她总是选择认命,但是她内心却是痛苦的。” “周瑞康,如果你和徐曼琳结婚,她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但是她不会显露出来,她会偷偷的背着人哭。” 他紧紧的呡了下嘴唇,摇头说:“你不明白,我已经用尽全力,事已至此,或许一切都是天意” “天意?”梅若梨提高了些声量,声调尖锐起来:“我认识的周瑞康可是不信天命,反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感与抗争的男子汉。怎么信起天意来了?” “若梨,别再说这些了。我现在只希望你能平安。” “我不用你管。”她倔强的扭过头去,穿起晚礼服,背对着他,随口说:“拉链。” 瑞康拨开她背后的卷发,轻轻的帮她拉起拉链,在她身后轻声道: “别任性,伴君如伴虎,你在徐恩海身边太危险。我和曼琳结婚就是为了你。” “我不用你为了我。”她转过身来紧紧盯着他,那一刹那,他两是如此的靠近,她的鼻尖几乎碰到他的。 她抬起睫毛看着他,坚定而冰冷的说:“既然你选择了我姐姐,你就要一辈子爱她,忠于她。” 瑞康不明白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她吐气如兰,鲜红的双唇温润欲滴,她的眼中笼上一层水雾,他皱着眉头,轻轻捧着她的脸,她为了他吃了太多的苦,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他认真的看着她,柔声轻语的唤她:“若梨,若梨,对不起,对不起。”他的声音是那么的磁性,微微的颤抖着,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她的心底最深,最柔软的地方。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小小的化妆间里弥漫着一种悲戚,哀怨的暧昧气息,两人在一种理智和诱惑之间来回拉锯,回想起前尘往事,瑞康心中对她有种深深的愧疚,他轻轻的念道:“月夜游梅园,树下人影娇,与君雪中乐,相看永不老。” “瑞康”她颤抖着双唇,他用手指擦拭掉她脸上的泪痕,说:“听话,离开中国,去过崭新的生活。” 她摇摇头,一踮脚,闭上眼睛,不顾一切的吻在他的唇上,这一次他不再惊讶,不再错愕,不再冷漠,他满怀着爱怜,愧疚,忏悔的回吻了她。 忘情的拥吻了一会,若梨突然推开他,一边流泪一边笑,“你看,我胜过她了,不是吗?呵呵,你们伟大的爱情就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哈哈,你能爱她,也能爱我,不是吗?你们伟大的爱情只不过是一个伟大的谎言,自欺欺人的谎言。”她的笑是那么的张扬,而她的泪却是那么的酸涩,她的笑的越夸张,眉头就蹙的越紧。 瑞康叹了口气,低头不语,自己的情感世界已经混乱的无法分析了,他完全不明白自己要怎么去面对自己一团乱麻的感情。他爱若梨吗?他摇头,他有些困惑,或许他只是可怜她,想要弥补一些自己过往的过失。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小芸,你好了没有,下一首该你上场了。”是歌女季清的声音,她转了转门把,想推门进来,好在门是反锁的。 “我在换衣服,马上就来。”若梨回道。 她吸了下鼻子,在桌子上拿了张纸,擦干了眼泪,又快速的整了整妆容,回头看了一眼周瑞康,冷冷的说:“你不能和徐曼琳结婚,你要对我姐姐从一而终!我不准你伤她的心。”说罢仰高了下巴,转开门把,离开的化妆室。 从一而终?瑞康心中苦笑,难道自己应该终身不娶?他伤了梅若君的心?那谁又伤了他的心?长叹了一口气,他走出化妆间。 看到一旁,那个叫季清的歌女正歪在墙上抽着烟,整个脑袋都被烟雾笼罩着,她回过头来,斜眯着眼对他一笑,并不说话,转头继续吞云吐雾。瑞康也没在意,快速的回到舞场。 徐曼琳已经找了他很久,脸色很不好,见到他,劈头就问:“你跑哪去了?” “随便逛了逛。” “逛?我的朋友都想要见你呢。” “我不想见他们。” “你这是存心要扫我的兴吗?”她怒气冲冲的质问他。 “我累了,先回去,你尽情的玩吧。”周瑞康不想和她在大庭广众下吵架,抬腿就往门口走去。 徐曼琳又气又急,想要追上去,但是她一肚子的火没处发,觉得既委屈又没面子,她的傲气还是止住了她的脚步,一转身,坐在沙发里,倒了一杯白兰地就往嘴里灌,她一杯接着一杯的灌着自己,真想醉死算了。 “别喝了!”宋远洋夺过她的酒杯,在她的身边坐下。 “你管我!”她又把酒杯夺过去,两人来来回回的把那可怜的酒杯拉来拉去。 “曼琳!”他大声的喊她。她的情绪突然崩溃了,揽着宋远洋的肩膀,大哭起来。 他拍着她的后背皱眉说:“你一定要嫁他吗?” “是的。”她哭的稀里哗啦,嘴里却坚定的回答。 “为什么?他对你并不好,就算是瞎子都看的出他不爱你。” “我爱他啊!” “如果他一直这样对你,你将来的日子要怎么过?” “我不管,我一定要他做我的丈夫。” 宋远洋摇摇头:“你还是那么任性。你怎么可以拿自己的婚姻来任性?你怎么可以去嫁一个根本不爱你的的男人?” “再过两天,他就是我的丈夫了,我会很认真的对待自己的婚姻的。” “曼琳,别自欺欺人,他跟你不配,跟我走,我们去法国,我买个庄园送给你,种满薰衣草。”他握着她的手:“我们两家的结合才是珠联璧合,门当户对。” 她猛的抽出自己的手,瞪了宋远洋一眼:“我过两天就要结婚了,你在胡说什么?” “我是真心的……” “你让我别嫁一个不爱我的男人,难道你就可以娶一个不爱你的女人吗?”她打断他的话,拿起手提袋,站了起来。“我不要做你们政治游戏的筹码,我爱他,我要嫁给他,做他的妻子。” 说罢,她带着微醉的脚步,走了出去。 // 接下来的两天,似乎一切都平静了下来,这种平静让周瑞康觉得而有些不同寻常,梅若梨突然离开了徐公馆,消失了,徐曼琳变得很安静的准备着结婚的东西,不再出去胡混,也不再粘着他,她的脸上挂着期待幸福的笑容,默默的在那整理她的那件由法国设计师设计的绝美婚纱。 瑞康一面担心着若梨,一面又愧对着曼琳,他总隐隐的觉得四周的平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他坐在沙发里,看着徐曼琳拿着婚纱在奢华的穿衣镜前来回旋转,脑子却想起梅若君在那个狭小简陋的小阁楼里高兴的旋转,她俩的脸上同样的洋溢着幸福和希望的光芒,可是梅若君那纤弱的身影却占据了他整颗心和整个大脑。 她的眸子里充满里的幸福,只是八平米的简陋小阁楼,就足以让她高兴成那样,是的,若梨是对的,她绝不可能是自愿回去周家大院,也不会是自愿去当那个周家大少奶奶,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哦,他的思绪又开始和她的幻影缠绕,她的笑,她的泪,她绣花时专注的模样,她做饭时麻利的动作,她写诗时轻咬着笔杆的样子,他越想越激动,越想越痛苦,却又非常享受这种痛苦的回忆。他现在的生活里有的是奢华,富贵,追捧,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快乐。而这些令他痛苦的回忆,是他唯一能够得到些慰藉的快乐。这是一颗多么矛盾的心,而他的生命恰恰是由这个矛盾的心的跳动而维持着。 他的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北平城里那些过往像电影一样重现,他看到她头上的那块喜帕从空中飞落在他的脸上,他俩四目相对,从那一刻起,她就深深烙在了他的心上,一个深刻,痛苦,磨灭不去的烙印。 他怀念北平的一切,他的亲人,友人,爱人,徐子言到底在哪?程嘉伟和程嘉琪是不是在学校上课?舒志和洵美长高了没有? ------------ 第八十章 真挚友情 他怀念北平的一切,他的亲人,友人,爱人,徐子言到底在哪?程嘉伟和程嘉琪是不是在学校上课?舒志和洵美长高了没有?他也怀念北大校园里的一草一木,同学教授,静若处子的未名湖,雕楼画栋的校园,图书馆,宁静的树林。 “瑞康,来试试你的西服吧。”徐曼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拿着一套高级西装,微笑着走过来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 瑞康将西装穿上,两人在镜子里看着他们的组合,他们是漂亮的伴侣,她很满意的看着镜子里的映像,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瑞康暗叹了口气,低头看着她的新娘,徐曼琳,她何错之有,就如当年的若梨,嘉琪,他们都深爱着他,他已经伤害了那么多人,难道还要让伤害继续蔓延到徐曼琳身上么? 自己和若君的篇章已经完结,所有的爱恨都已经在心中化作茧,虽然这段婚姻的动机是如此的不纯,但是毕竟这是自己做的决定,哪怕没有爱情,他也该遵守自己的诺言去履行一个丈夫的职责。他的理智很清新,但是他的心很痛,他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低声道:“曼琳,我为我的冷漠无情向你道歉,从今往后我会对你好的,过去种种就让它过去吧。” 她激动的仰起头,看着他,热泪盈眶的咬着下唇,用力的点点头,紧紧环住他的腰:“我也会改掉我的坏脾气和坏习惯,我要做你的好妻子。” 两人凝视着彼此,不由的嘴角都扬起了个微笑,紧紧的拥抱在一起,此时此刻他们都下着好大的决心,好好的开始崭新的生活。 // 午饭后,周老爷如往常把燃起烟枪,梅若君恭敬的从翠柳手上的托盘里,端了茶杯放在周老爷和周太太身边的桌子上,嘴里轻声说:“爹喝茶,娘喝茶。”便退到了一边。 周太太面无表情的端起茶杯,轻轻吵杯子里吹了两口气,喝了一口:“这里用不着你了,你去伺候瑞安吧,让他午睡一会。” “是。”梅若君走出大厅,缓步回到“採菊园”,瑞安正在书桌前临帖,看他专注的神情,她没有打扰他,而是坐在一旁的绣架上赶着刺绣,她必须在五天内完成这副一米长的龙凤呈祥图。 这是一个绣庄向她定的,因为她需要钱。 没有了瑞康,周家少了很多的生趣,虽然一切都回归平静,不用再担心梅若君和瑞康之间的不伦之恋,但是二老总有美中不足的感觉。只是大家都累了,谁也不想再提起那些撕心裂肺,惊心动魄的过往。 周太太达到了她的目的,只是她心中对若君的排斥讨厌依然如故,她几乎不和她说话,也不给她月钱,虽然若君有着周家大少奶奶的名分,其实在金钱上窘迫的还不如下人。 瑞安根本就没有留意到这些,因为他对钱财从来没有任何的概念,常年的自我封闭,加上他要什么只要开口,周太太就会亲自送来,所以他从来不知道缺钱是什么滋味,也自然不会想到梅若君会为钱发愁。 但是若君不同,她知道周太太恨她讨厌她,开口向周太太要东西无疑是自取其辱,她还要供舒志念书,还想着将来让洵美也能有机会去学校受教育。所以她必须工作,必须挣钱,幸好翠柳愿意帮助她,悄悄的帮她把刺绣拿出去外面的绣庄卖。 她的绣工精细,用色清雅,栩栩如生,很受欢迎,所以总算是勉强的能有些收入足够维持了舒志的学费和给自己添置一些必需品。 翠柳端了茶水敲门进来,走到若君身边说:“大少奶奶,您歇歇再绣吧,您看您昨晚绣到那么晚,眼睛都熬红了。来,喝口茶。” 若君又扎了几针,停下手中的针线, 抬头微微一笑轻声说:“没事,我想我可以赶得及的。” 翠柳心中一酸,看了书桌前专心致志写字的瑞安,暗叹了一声,摇摇头,轻声道:“陈太太那里说您绣的手帕卖的很好,让您多绣一些。” 若君拿起一旁的两块绣好了的手帕说:“这些你带给陈太太去。顺便把上一批的钱拿回来。你和她说,我这几天有点忙,下星期再给她送十条过去。” “好。不过大少奶奶,您可千万不要把自己累着了。” “唔,我知道。别担心我。”抬头朝她微微一笑,继续埋头拿起针线。 “大少奶奶,还有这个……”翠柳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嘴里嚅嗫着:“是太太让我交给你的。” “唔?是什么?”若君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是才刚收到的电报……上海发来的……” 若君手一抖,一针扎到自己的手指,一颗鲜红的血珠从指间冒了出来,她赶紧含住手指,上海来的电报……是嘉琪发来的吗?还是他? 她干咽了一下喉头,接过电报纸,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一句话:“五月二十与曼琳完婚。康” 瞬间,自己的心犹如一块巨石被投入情海,激起万丈的海浪,但是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五月二十,就是今天,此时此刻在千里之外的上海,他正在和另一个女人举行着隆重的婚礼。虽然她知道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但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她根本做不到圣人般的去祝福他们,她有些踉跄的站了起来,忍者满腔翻腾的泪水,咬着牙对书桌前的瑞安说:“瑞安,我出去一下。” 周瑞安并没抬头,只是“唔”了一下,他依然沉浸在琢磨着王羲之“兰亭序”的横竖撇捺的激情中。 若君转头哀伤的看了一眼翠柳:“我需要出去走走。别告诉任何人。” 她眼底的伤痛,让翠柳很是鼻酸,她和瑞康的恋情的起起落落她一直犹如观众一般看在眼里,翠柳抿着嘴唇点点头,她知道她需要一个宣泄的地方。需要一个能够放声大哭的地方。 梅若君攥紧那份电报纸,快步走出採菊园,穿过后花园,打开后门,飞奔入荒野中,她一口气跑到破庙里,噗通一下跪在那座满身灰尘蜘蛛网的大佛像面前,颤抖着张开手掌,再次将那份电报看了一遍,虽然只有十个字,但是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铁钉打入她的心脏。 “啊——”她双手掩住脸,终于痛苦的哭了出来:“佛祖啊,救救我吧,我无法不难过啊,无法不伤心啊,无法不失望啊,我要怎么活下去?我要怎么活下去?大慈大悲的神佛啊,请你发发慈悲吧,我再也无法掩饰,无法伪装,请把我痛苦带走,或者把我的生命带走吧!”她不停的对着佛像哭诉哀求着。 她越哭越伤心,哭声在破庙里回旋着,她并不知道,他把她从荷花池里捞出来的那个夜晚,他也曾经虔诚的跪在这座破旧的大佛像前,发下誓言,只要她能死而复生,他愿意放弃她……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到无力,跪坐在大佛像前,根本不管地上的灰尘有多厚,犹如一朵凋零枯萎的铃兰花,几缕发丝粘在她满是泪水的脸颊上,眼中满是绝望。他在做什么?哦……他的已经是徐曼琳的丈夫了,他曾经说过如果这次她再离他而去,他就会去娶十个女人来气死她…..天啊,只一个就足以摧毁她全部的希望。 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这么想,自己是有夫之妇啊,有什么资格去剥夺他另结新欢的权力….. 但是再多的大道理,也无法稀释她心中的痛苦,她瘫软的坐在地上,脑海中全是他与徐曼琳婚礼的画面…… // 五月,是明媚晴朗的月份,他们选了一年中最美最诗情画意的季节举行婚礼,徐曼琳穿着洁白的轻纱拖地婚纱,轻雾般的面纱,让她美的如梦似幻,像一朵怒放的纯美白玫瑰,她大胆的穿了露肩的一字领的款式,美丽中更显的性感。 她一手挽着父亲徐如海的手臂,脸上洒着阳光,弯弯的眼睛包含着无限深情和对幸福的憧憬,她的眸子里只有他的身影,他站在不远处,微笑着看着她,俊朗挺拔的犹如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徐如海脸上也满是动容,虽然这个女婿他不满意,但是看到女儿脸上甜美如蜜的笑容,他突然释怀了对周瑞康的所有的成见。有什么比让女儿幸福快乐更重要的呢? 在庄重圣洁的婚礼进行曲中,徐如海将女儿的手交到了周瑞康手中,他两微笑着走向牧师…… 宣誓,交换戒指,证书签字,亲吻新娘,一切都是那样的顺利唯美。 和平饭店的休息室里,周瑞康坐在沙发里,伸直了他的大长腿,靠着椅背,支着扶手,一手放在唇上,垂着眼皮,冷冷的看着桌子上的那张结婚证书,另一只手却不由自主的在口袋里轻轻的摸着一样东西。这张结婚证让他觉得迷茫又荒唐,无奈又沮丧,他把视线转离,这辈子都不想再看第二次。 徐曼琳去了化妆室里换衣服,他总算是有了些许独处的时间,给自己倒了杯葡萄酒,踱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大上海五光十色的夜景,喝了一口酒,他轻轻的掏出口袋里那块绣着并蒂梅花的手帕,这上面的一针一线都是她的心意,绣在了他的心上。 他用力的握紧手帕,心里不停的呼喊着她的名字,他不知道家里有没有收到他的电报,其实他并不想通知家里,是徐如海要求他发电报的。无论如何结婚是大事,他没有理由拒绝这样一个正当的要求。 她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会哭吗?还是会一如既往的默然以对?如果她伤心,大哥瑞安会安慰她?还是会生她气呢?又或者她会大方的祝福他?哦,是的,她曾经那样积极的撮合自己和若梨,还劝过自己和嘉琪在一起,梅若君,梅若君,你这个傻瓜,他想起他们分别的那个早上,她那柔弱的身子在自己的怀里,紧紧的拥抱着自己,亲吻着自己,她是那么的动情…… 他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尽,将手帕塞回口袋中。 “瑞康,你看我好看吗?” 他转过头,看到徐曼琳已经换下在教堂的那款长尾婚纱,换上了一身纯白镂花的小礼服,带着水滴形的珍珠耳环,珍珠项链,那珍珠圆润闪亮,每一颗大小一样,一看就是价值不菲之物。 他一时间没法从自己的思绪中调整过来,看着她只是发愣,她笑着摸了下项上的项链说:“是叔叔送的。” “好看。”他收起自己痛苦的回忆,将心底的那扇门关了起来,挤出个笑容。 “快走吧,他们等着我们呢,今晚上海各界的名流富商都来了,我们的婚礼是全城瞩目,明天还会上报纸杂志呢。”她兴奋的说着,挽住他的胳膊,走出休息室,往礼堂走去。 “这有什么好报道的?不过是结婚而已。” “我也没让他们报道啊,但是我们这样的家世,那些记者怎么会放过那么好的机会?知道吗?原本委员长也要来的,只不过战事吃紧,太忙了,所以来不了了。” 瑞康沉声叹了一声,两人来到礼堂外,司仪早就在门口等着了,上前说:“徐小姐,陈处长和徐副处长还没到,我们稍稍等等。” 瑞康看到礼堂内人头攒动,当真是热闹非凡,不一会儿徐如海走了出来看了他俩一眼,拉了徐曼琳到一边,父女两不知道在那说些什么,瑞康没什么兴趣知道,自己在那看着几乎堆满了过道的花篮。 大门口停满了一辆又一辆气派的轿车,似乎全上海有轿车的人都来了,没有多少人认识他这个新郎官。 此时有两个服务生正抬了一个花篮走了进来,从瑞康身边走过,其中一个嘀嘀咕咕的和另一个说:“哎,没地方放了都。” “哎呀,这个这么小,肯定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送的,随便丢在角落吧。”另一个不厌烦的说。 前一个服务生于是就把那个小花篮随意的扔到了一旁的墙角,周瑞康皱着眉,倒对着这个不起眼的小花篮好奇同情起来,走到墙角,拉起花篮上的条幅,写着:“才子佳人,珠联璧合。程嘉伟,程嘉琪敬贺。” “嘉伟,嘉琪?哦!天!”瑞康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急忙在大厅的各个角落里搜寻他们的身影,嘉伟,嘉琪,久违了的亲密友人,天啊,他们简直就是天使,让孤单落寞的他心中突然燃起了生活的热情。他一定要找到他们。 他在大堂里找不到,冲出了饭店大门口,在车水马龙的街上四处张望,搜索着他们的身影,终于在不远处的电线杆下,他看到了他们,他激动的几乎要哭出来。 “嘉伟,嘉琪!”他的声音颤抖着。 程嘉伟兄妹两转头看到他也都高兴的几乎跳了起来,三人快速的聚到一起,久别重逢,三人都一时无法言语。 “哎,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结婚也不请我们啊!”嘉伟笑着,一拳轻打在他肩上。 瑞康眼眶通红,盛满了泪水,他捂了下嘴,突然笑了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把他二人紧紧抱在怀里,在他二人脸上各亲了一口。 “哎,几个月不见,你怎么变的那么肉麻!”嘉伟调笑着:“你再亲我,我待会就亲你的新娘!” 嘉琪笑着说:“我估计他是洋酒喝多了也变的如此的西洋做派,见到人不分男女都先亲。” ------------ 第八十一章 祝福 “哈哈,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总之我不会让你们轻易的离开了。”瑞康又是流泪又是笑的:“你们为什么不进去?” “我们没有请帖,他们不让我们进去,我们是看到报纸上的启事才赶到这来的。”嘉琪说。 “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一声不吭的就跑到上海来结婚,你还当不当我是你的兄弟啊?” “咳…...一言难尽,总之对也好,错也罢,我已经是走上这条路了。走走走,先进去。”瑞康高兴的拉着嘉伟和嘉琪来到大堂。 徐曼琳见到嘉伟和嘉琪也又高兴又惊奇。 “曼琳,你今晚真漂亮!”嘉琪赞美道。 “谢谢!”徐曼琳甜蜜的笑:“你们可真是贵客,今晚我一定要你们坐在我们身边。” “这不合适吧。”嘉琪推辞道。 “有什么不合适的,曼琳这个主意正合我意。我家里没人来,你们就是男方亲友,你们一定要坐在我身边。”瑞康兴致很高。 “好啊,我可是不拘的,只要有好吃的,好玩的就行。” “哈哈,嘉伟你还是老样子。走,我带你们进去。” 四人嘻嘻哈哈的刚要往礼堂内走,突然听到门口车马和一阵脚步声,一转头,看到十几,二十个黑衣人有的站在轿车四周,有的小跑了进来,站在大门两旁,有的开车,各个严阵以待,轿车里走出带着眼镜,神色冷漠的徐恩海,身后还跟着一个妖艳的女子,瑞康认得她,她就是在若梨的化妆间外抽烟的歌女,季清。 “这是我叔叔,你们不用怕。”曼琳笑着对嘉琪嘉伟说,拉了瑞康迎了上去。 “叔叔!”曼琳开心的笑着。 徐恩海“唔”的沉吟了一声,刀片一样的眼光却转向了周瑞康的脸上,他的眼神从来都是缺少感情__色彩的,极度的理智让他变得十分冷血。 凝视了瑞康两秒钟,又转头问:“你爸呢?” “在礼堂里面。”曼琳也觉得叔叔说的神色有些不对,不敢多言。 徐恩海又“唔。”了一声,径直往礼堂里走去。 季清跟在他身后,也盯了周瑞看一眼,嘴角浮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为什么不是若梨而是季清陪徐恩海出席婚宴?若梨在哪?发生了什么事?瑞康心中七上八下的,却又不知道做些什么。 婚宴很豪华,很隆重,什么市长啊,行长啊,老板啊,董事啊,周瑞康带着犹如刻画在脸上的笑容和所有人亲切的微笑点头,奉承之语不绝于耳。 吃完饭,酒席扯掉,舞会开始,先由徐如海和徐曼琳父女俩跳了一支三步,然后周瑞康又和徐曼琳两人跳了一支华尔兹。 周瑞康发现徐恩海和徐如海两兄弟一只在那窃窃私语,想起徐恩海刚才的表情,不由猜测他们是不是在谈论自己。 瑞康很担心若梨的安危,总觉得今晚有些蹊跷。 总算找到了空隙,徐曼琳被一个什么协会的会长邀请去跳舞,瑞康赶忙拉了嘉伟和嘉琪到一旁角落,急急问道:“你们怎么会到上海来的?难道是北平出了什么事?” “哎,你这人真是的,一声不吭离家出走,难道不是大事吗?你爹娘派了人到我们家里来找,但是我们也不知道你跑哪去了,后来教授说你休学了。哎,你们怎么一个个都神秘兮兮的,徐子言是这样你也是这样。”程嘉伟急乎乎的一口气把心里的不满说了出来。 嘉琪白了他一眼说:“你真是的,说话也不说重点。”转头看着瑞康说:“是雅芬在南京路上看到你和徐曼琳还有一个很像梅若梨的女子一起在逛街,所以写信给我,告诉了我这个消息,我已经告诉了你爹娘,后来我和嘉伟打算下上海来看看,一方面照顾雅芬,一方面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你?” “照顾雅芬?她怎么了?” “没事,她很好,只不过她已经怀孕七个多月了,身边没人照顾,所以我和嘉伟打算留在上海照顾她一段时间,我俩也办了休学,打算新学期再回学校。” “是吗,七个多月的身孕了?太好了,但是徐子言呢?他怎么不在雅芬身边?”瑞康疑惑的问。 “这个你就别问了。我们也不知道子言在哪,雅芬绝口不提。”嘉琪摇头道。 瑞康皱着眉头,嘉琪继续问:“对了雅芬看到的那个像若梨的女子是谁?真的是梅若梨吗?” “是的”瑞康点点头,心烦意乱:“她现在化名唐小芸,是丽都夜总会的歌女。” “什么?她为什么要化名,为什么要做歌女?”嘉伟和嘉琪机会同时喊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她恨我……”瑞康低声道。 嘉琪叹了口气无奈的说:“我大概知道她为什么恨你。咳,你啊……” “你就是桃花太多,连我们家嘉琪也遭殃……” “哥!你又捣鼓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瑞康现在已经结婚了。” “好好好,我不说话了行吧。我去找美女跳舞。”程嘉伟找到一个漂亮的女孩,两人滑入了舞池。 “嘉伟总是那样的开朗,无忧无虑,让人羡慕。”瑞康笑说。 “瑞康,你……”她张开嘴,皱皱眉,欲言又止,毕竟瑞康结婚的事实,对她而言也是一个沉痛的打击,她轻叹一声,摇摇头,微笑说:“没什么,既然你已经选择了曼琳,我祝福你们。” 他看着她嘴边那个落寞的笑容,心中有些难过:“或许每个人都有他的无奈和悲哀。” “是的,但是无论如何也要积极乐观的去生活,曼琳的确爱你,你看她的笑容,是那么的幸福,令人羡慕,瑞康,好好爱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他看着舞池中飞转着的徐曼琳,她的欢乐是所有人都能一目了然的,他轻叹:“我知道。” “至于北平的人和事,我和嘉伟会多加照顾的,你不用担心。”她微笑,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 “嘉琪,我真心感激你和嘉伟。我希望你早日找到属于你的幸福。” 她抬头看他,耸耸肩:“我会的。”她的祝福是真诚的,她的心情是酸涩的,世间有多少话是难以启齿,无法言明的?这个曾经差点属于她的男人,如今已经成为了别人的丈夫。 他正抬头看着舞池中他的新娘,她调笑说:“去和她跳舞吧,你站在这,别人想要请我跳舞都不敢了,挡着我的好姻缘。”他看着她微微一笑,摇摇头:“我一向不太喜欢跳舞的。上次跳舞还是和你……”两人的笑容都瞬间凝固,往事,往事,哪能是说过去就过去的?所有的过往都印在每个人的心里。 嘉琪开朗的一笑,推了他一把:“去吧。”瑞康点点头,朝他的新娘走去,嘉琪叹了口气,倚靠在墙上,看着他与徐曼琳翩翩起舞。 舞会很成功,冗长而浪漫的婚礼也结束了,人们渐渐的散去。瑞康正拉着嘉伟和嘉琪在一边交谈着,徐曼琳拉着徐如海和徐恩海,站在门口送着宾客,她幸福极了,美极了。 “曼琳啊,你那老公可不是个听话的主,你以后可要好好看着他点。”徐恩海侧头斜睨了周瑞康一眼。“你爸爸就要离开国内,以后如果周瑞康欺负你,你就找叔叔吧。” 她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好,有叔叔给我撑腰我还怕什么?”说着撒娇的把头靠在徐恩海肩膀上。 “呵呵,你这孩子,要不是你,这个周瑞康不知道死几回了。” “为什么?”她有些惊讶的看着徐恩海。 “没什么,他有些不识好歹。不过现在既然他和你结婚了,也算是一家人了,过去的事我就不计较了。” 徐曼琳并没听懂他的话。徐如海在一旁皱眉,拿下嘴里的烟斗说:“算了算了。不说那些了。只要曼琳开心就好。” 一辆闪亮的黑色小轿车停在了大门口,这是徐恩海的专驾。 “好了,我得连夜赶回南京去。”徐恩海说,身边的保镖围拢来,将他护在中间。 “啊,叔叔…..谢谢你的项链……”徐曼琳走上前来想要道谢。 她的话音未落,突然“嘭嘭--!”两声震耳欲聋的枪声,响彻夜空,所有人都惊呆了,原来台阶下的轿车里的司机突然打开了车门,蹿了出来,隔着车子就朝他们开了两枪! 枪声,惊呼声,尖叫声,慌乱声,脚步声,喇叭声,黑衣人赶紧把徐恩海团团围住,退入饭店内,一时间枪声四起,一片混乱,街上的人们像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窜,黑衣人门与那司机火拼起来。 那司机有车子做掩护,并没有受到重伤,极快的一闪入内,一脚油门下去,车子飞速的消失的霓虹灯光闪烁的街道上。 徐恩海在饭店内挥舞着双臂咆哮:“给我追!给我追!我要把他五马分尸!” 不一会,街上警笛刺耳急促的响起,军警将饭店团团围住…… ------------ 第八十二章 血色婚礼 周瑞康和嘉伟兄妹两,也都被突如其来的枪声惊到了,直到此时,才缓缓回过神来,意识到刚才发生了枪战。 他抬起眼,眼角扫到大门口的台阶上躺着一抹白色,转头一看,哦,不,他心中一凉,那抹白色上还有让人触目惊心的鲜红,他全身由头到脚的血液瞬间的冰冷。 “曼琳……”他几乎是四肢并用的从地上半爬半走,踉踉跄跄的来到徐曼琳身边,她的胸前鲜血不停的涌出来,全身不停的颤抖着,嘴角也渗出血水来。 “哦,不,不,不,曼琳,天啊……怎么会这样?”他紧紧抱住她,鲜血不停的从她的胸口涌出来,他傻了,他呆了,他心中涌起悔恨的波涛,懊恼的巨浪,他大声的哭喊起来:“曼琳,曼琳!你坚持住,我现在就找人送你去医院,你不会有事的。” “不……来不及了……”她睁着一双哀愁的双眼,眼泪滚落下来,哽咽着,举起满是鲜血的手,轻轻的摸着他的脸,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瑞康……我以为我们会有很多很多的明天……没想到…….”他英俊的容貌在她的视线里逐渐的模糊,她多想再看他一眼,多吻他一次,她的心中有多少美好的憧憬,她要做他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给他天堂般的生活,可是命运之神是如此的残酷,所有的理想,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期盼,所有的梦想……都在她眼前渐渐的黯淡下来,终于,她的眼前一片漆黑,进入了一个无声无感无喜无悲无爱无恨的世界…… 他看着她无力下垂的手臂和头,更是悲痛,他跪在她身边,忘情的抱着她的尸体哭着:“不,我们有很多很多的明天,我说过我会好好对你,我会的,我会的……曼琳,曼琳……” 嘉琪和嘉伟也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幕,也都一阵鼻酸,忍不住流下泪来。 “曼……琳……曼……琳……”一个虚弱沙哑的声音,此时三人才注意到徐如海也身受重伤倒在血泊中,他侧着头,瞪着双眼,看着穿着一身洁白小礼服死去的女儿,双眉紧紧锁着,脸上的剧痛,让人暂时忘记了他是个唯利是图,狡猾善变的老狐狸,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失去孩子的父亲,他哀嚎着,躺在地上仰面痛哭着,他的伤也很重…..突然对着周瑞康大喊一声:“是……唐小芸!” “唐小芸?你是说梅若梨?”嘉伟皱着眉问。 “就是她……她是地下党,她是个疯子!她……她…….”徐如海紧紧抓住程嘉伟的衣袖,两个眼珠凸了出来,想要说什么,却一口气接不上来,踢了两下腿,突然倒了下去,没了呼吸。 “若梨?!”瑞康一怔,心中猛的一抽,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脑海里回响起前两天在化妆间里和若梨的谈话,是的,她反反复复的说自己不能娶徐曼琳,她是那么的坚持,那么的强硬,那么的极端。可是他没想到她会杀了徐曼琳,她这样做实在是太残忍了,太不可理喻了,她居然在他的新婚之日把他的新娘给杀了……天啊,她实在是太疯狂了,他要去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站起身,疯狂的跑上大街拦下一辆黄包车,消失在黑夜里。 嘉琪看着徐曼琳的尸体,哭的很伤心,虽然她是她的情敌,但是她们是同学,就在十几分钟前,她还满怀着对新婚生活的美好梦想,如今却已经香消玉殒,成为一句冰冷的尸体…… 警察来了,救护车来了,人群把他们拉开,嘉伟揽住妹妹,默默的离开了一片狼藉的现场。 // 原本晴朗的夜空,似乎是感应到了人间的变故,一大片的乌云不知何时从何地涌动而来,遮蔽了月色,夜,变得昏暗惨然,月亮周围的乌云在光和影之间呈现出红褐色 ,一种令人纠结,伤感,郁结的色彩。 当周瑞康赶到梅若梨小公寓的时候,那里已经被车辆和黑衣人围的水泄不通,街道的两端已经被封了,瑞康根本进不去,只能站在远处干着急。 她被黑衣人们带了出来,一头漂亮的长卷发,夹着一个闪亮的翡翠发卡,身上穿着一身深绿色的丝绒绣花旗袍,她抬起头看着今晚这个迷蒙的夜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这一去意味着什么。 “等等!”他大声嚷,“我需要和她谈谈!” “周先生,徐副处长正等着我们带她回去。” “我知道,但是她杀了我新婚妻子和岳父,我要问她几句话,我要为我的妻子讨个说法。”他假装愤怒的看着她,她看到他,喊着眼泪,脸上浮出一个凄然无畏的笑容。 “我只需要两分钟。”周瑞康眼睛通红,激愤的说。 为首的黑衣人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让他走了过去。 他俩凝视着彼此,他的浓眉紧蹙,眼中满是伤痛:“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我被季清出卖了,她告诉那老恶棍我们在化妆室里幽会,老恶棍要对你下手,我原本是想打死那老恶棍的,可惜没有打中,徐曼琳突然走上来,我是临时起意,朝她开的枪。” “为什么?曼琳她是无辜的。”他既心痛,又无奈的摇摇头。 “你明知道为什么,你不能娶她,不能!” “是为了你姐姐?还是为了你自己?”他一把抓住她。 “终于我们能说几句心里话了。”她呵呵笑起来,笑声满是苦涩:“为了我,为了姐姐,为了你,你都不能娶徐曼琳。你和她在一起会很痛苦,回北平去,回去她身边,她爱你,需要你。”她认真的说,眼内闪动着泪光着看着他。 他沉痛的摇头:“你明知道我和她已经结束……” 她突然摇摇头,脸上显出一个平静柔和的笑容:“告诉我实话,你还爱她吗?” 他皱眉,低声说:“是的。” “那就好好爱她,你俩之间的障碍太多了,呵呵,无论如何,我已经替你们除去了一个,可惜我已经无法再替你们做什么了。”她挑高了眉毛耸耸肩,嘴角是个带着得意的苦笑。 “若梨!何必如此?何苦如此?”他稍稍提高了声量,痛苦在胸口无限蔓延。 “回去照顾她,保护她,告诉她,我爱她,也爱我们的梅家小院子。”梅若梨的眼神迷离起来,视线穿过瑞康的脸,神思飘然回到遥远的北平,遥远的梅家小院,遥远的“家”! 一旁的黑衣人已经等的不耐烦,走了上来催促,梅若梨的遥思被生生的打断,泪水漫出了她的眼眶,她一把甩开黑衣人伸过来抓她的手,不管是不是众目睽睽,不管是不是危在旦夕,扑进瑞康的怀里,紧紧的攀住他的脖子,深深的吻住他的唇,她的眼泪流入他的嘴里,她吻的那样深沉,那样的柔情,那样的绝望, 瑞康一愣,刚要拥紧她,她却突然又重重的推开她,满脸泪痕的脸,却带着一抹绝决的残笑,右手快速优雅的在衣领处摸了一下,将一颗小小的药丸抛进了嘴里。 瑞康猛的意识到她求死的决心,大惊失色的喊:“你吞了什么?吞了什么?快吐出来,快吐出来!”他睁大了眼睛,用力的摇晃着她的肩膀! 梅若梨只是站在那,冷冷的环视了一圈四周,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徐恩海想带我回去折磨我,他休想!” “不不不,若梨,你不能这样对我,你得给我机会弥补一切,你不能这样。”他颤抖的拥住她。 若梨突然眉头紧锁起来,肚子一阵剧痛,她再也站不住,身子缓缓的瘫软了下来,瑞康一把抱住她,他简直要疯了,不停哭喊着:“若梨!若梨,不要,不要啊!” 她的脸色变得黑青,嘴角流出黑色的血,眼珠子凸了出来,用尽最后一口气,吐出古今中外永恒灿烂的三个字:“我……爱……你……”,才说完,突然瞪着眼睛头一偏,已然气绝身亡。 周瑞康抱着她年轻美丽的身躯,恸哭起来,他根本不知道黑衣人们是何时渐渐离去的,他抱着她的尸体回到小公寓里,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平在床上,自己坐在一旁的沙发里怔怔发呆。 奇怪的是,也许是今晚的变故太过巨大,今晚的悲喜太过巨大,他竟然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曼琳死了,若梨也死了?是真的吗?这一切是真的吗? 他拿起桌子上的香烟盒子,从里面拿了一根烟,拿起打火机,燃起烟,这是他第一次抽烟,以前他看到曼琳和若梨抽烟,总也不明白香烟到底有什么好。他吸了一口,立刻就被呛到,连连咳了几声,他并不喜欢烟味,但是他喜欢这种喷云吐雾的感觉,烟雾让人有种逃离现实,隐藏自我的功能,他需要逃离残酷的现实,逃离狂乱的情绪,逃离无法负荷的剧痛。 ------------ 第八十三章 初夏迷梦 上海噩梦般的变故并没有传到北平,周家大院里依然沉浸在瑞康的新婚之喜之中,连下人们都得到丰厚的打赏。 周福被周老爷正式提拔成了周家大管家,料理着周家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他的能干和勤快让周家二老省心了很多。 “老爷,这是小柳庄,白水庄,上丰村,永福村半年的租子,城里的几个店铺,也基本收齐了,只是张记鞋店的张老板上个月没了,被伙计卷了家底,现在就剩了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无依无靠在苦撑,我看着实在可怜,就没有催她。” “唔,做的对,我们周家从来也不会绝境逼人,你问问那姑娘有什么打算?如果家里还有什么亲戚,我们可以出钱送她去投奔,店子我们就收回来,如果她想继续租着铺面,那我们可以免了她三个月的租子……” “老爷!”周太太打断他,不满的瘪了下嘴:“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我们连自己家的开销都接不上了,你还要开善堂呢?你看看,八个庄子才收上来四个,空了两个,荒了两个。我们这还有一大家子的人要养呢……” “那你想怎么样?把人赶走?把人逼死?”周老爷突然皱起眉来,斜了周太太一眼。 “你发什么脾气?我不过是说事实。”打从年后瑞康和若君离家出走后,周太太明显感觉到周老爷对自己不再像以前那样的言听计从,他经常会拿一种怀疑的眼光审视自己,而且对自己的一些意见,也总是处处否定。 “好了好了,你管家里的事就行了,外面的事我和周福会打理。”周老爷没什么耐心的挥了挥手。 周太太并不知道,十年前的那桩迷案已经在周老爷的心里渐渐的变成阴影,自从知道当年鹊喜根本就没有三心二意,他的脑海里就不停的回想着当日两人间曾经有过的柔情蜜意,鹊喜那娇羞柔顺的神态,一直在他心里萦绕不去,每每看到那个精美的烟袋,他的心里就有着深深懊悔,更对十年前的惨剧充满了疑惑,当年鹊喜到底为什么要自杀?雁喜为什么要散播鹊喜和周福的谣言?周太太在整件事情里到底是个什么角色?自己同床共枕了几十年的妻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还有让周老爷心中不解不快的是,周太太在瑞康和若君的事情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虽然他支持周太太把瑞康和若君拆散,但是瑞康的哀嚎,依然让他觉得心肝震动,他知道儿子绝望了,他再也不会回这个让他痛不欲生的家了。 他的确觉得梅若君是个不守妇道的狐狸精,但是那个风雪之夜,当他看到周太太带着家丁们守在採菊园的门口,冷漠残忍的向瑞康宣布着他的爱情的死刑时,他觉得妻子实在太冷酷了,她居然那么面无表情,毫不动容的看着瑞康在雪地里痛哭的挣扎,哀嚎,绝望的跑出周家大院,甚至连留都不留他一下。 周太太的种种言行,让周老爷很是迷惑。 // 初夏的风温和的在荒野里的轻抚着无人问津的茫茫草叶,空中偶尔飞过一两只鸟儿,翠柳站在一棵大树下等着周福的到来。 “来了,来了。”周福用衣袖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不停的喘着气,看到翠柳,微微的笑了笑:“等久了吧。我刚从钱庄回来。” “你看你,跑的满头大汗的。”翠柳拿出手绢给他轻轻擦了下鬓角的汗水。他愣了愣,看了她一眼。 翠柳见他愣呆呆的看着自己,脸上一红,低下头,手尴尬的停在空中,周福尴尬的一笑,接过她的手帕说:“谢谢,我自己来。” 他擦完汗水,想把手帕还给她,但一想已经弄脏了,于是悄悄的将手帕塞回口袋去,摸到口袋里的钱,立马抬头,眼睛一闪:“哦,对了,这是大少奶奶的钱。”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钱袋。 翠柳接了过去,掂量了一下,问:“哟,这么多啊?” “这……是的……” “你别骗我,我可是大少奶奶身边的人。” 周福抓了抓头:“……我自己添了点,也没啥。大少奶奶带了俩孩子,又没月钱,靠刺绣哪里够?” “你真是有心,说真的,太太也太绝了些。”翠柳忍不住也叹气:“直到现在,夜里我还会想起那天晚上,二少爷痛苦的喊叫,真是让人揪心的疼,周福,你说,我会不会下地狱?”她的眼中流露出恐惧。 “那天夜里二少爷的叫声,我想每个周家的人都忘不了了,赵妈妈也经常偷偷的哭泣,他真的是绝望了。可是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翠柳?”周福问。 “……我……我…...没,没什么?”她眼神闪烁的逃避着他的提问。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周福继续问,他审视她的表情,她被他如炬的目光看的无地自容,无奈的低低头。 “是太太吗?” 她害怕的抬起脸,看着他,周福轻蹙着眉头:“太太让你做了什么?” “我……我……我不能说。”她转过身去避开他的目光。 “好吧,我不逼你。我们做下人的,的确是有很多的无可奈何。我明白的。”他轻轻叹了口气。 “周福,你不知道,每天看着大少奶奶那隐忍的样子,我心里有多难过。偏偏大少爷又是个云里雾里,只知风花雪月的人。” “咳……二少爷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周福叹道 “还能怎么样,定是和新媳妇快活着呢。你们男人啊……”话到一半,想起周福为了鹊喜,十年未娶,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二少爷不是这样的人。”他抬头看着郁郁葱葱,巨大的树冠:“真不知道老天爷是怎么想的,怎么会让他们受如此多的磨难。” “都是命吧.....可是”翠柳叹气:“我原来觉得女人就该认命的,既然她嫁给了大少爷,就一辈子都是大少爷的人。可是现在,眼看着她不是刺绣就是看着窗外发呆,不知道为何,我心里就好难过,好后悔。周福,你说,如果她跟我二少爷走,会是什么样?” 周福叹息:“我想他们会很幸福。” 翠柳看着他,他是个眉目清秀的男人,中等偏高的身材,因为周老爷从小让他跟着瑞安伴读,所以他知书达理,温文尔雅,说话也总是很不疾不徐,轻声细语的。 “周福,你……打算一辈子……不娶么?”她忍不住问。 周福心头一震,转头看她,她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虽然只是个丫头,但是青春灵秀之气溢于肤表,他浅浅一笑,温和的说:“快回去吧。别让大少奶奶等急了。” “周福,”翠柳突然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说:“我不想再做那些违背良心的事了,真的,如果还有下次,我宁可离开周家,总好过像现在这般,夜夜睡不着觉。” “嗯,翠柳,你是个善良的姑娘,我们多帮帮大少奶奶吧,我总觉得她的苦难还没结束。”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点点头。 // 採菊园的午后很安静,瑞安正在午睡,若君坐在床边绣着手绢,陈太太那个不起眼的小杂货店,竟然因为若君的绣花手帕有了些许名气,她们接受定制,让客人自己挑选甚至是自己提供图案字样,表达自己的心意,这样一来,吸引了许多囊中羞涩又想以物寄情的年轻男女学生。 若君拿起一张样单,上面写着:红梅,康,心中一跳,红梅,康……她知道这不过是个巧合,这一定是某个年轻的姑娘要赠给她的那个名字里有“康”字的情郎的,若君轻轻叹了口气,是啊,世界上有多少男子的名字里有“康”字,有多少柔情似水的女子爱恋着他们,她的头轻靠在床架上,望着窗外发呆。 他在哪里?他在做什么?他和他的新娘过的好吗?他们现在一定是浓情蜜意的吧?她放下绷架和样单,坐到窗边,看着院子里的麻雀忽上忽下的跳动嬉戏着。 他还爱她吗?或者他还恨她吗?或许他已经快乐的忘记了她?她的心头一紧,不,她宁愿他恨她也不愿意他忘记她。 “若君。”瑞安缓缓醒来,唤她。 “嗯?”她十分艰涩的收回放纵的思绪,把注意力集中回她的丈夫身上,赶紧上前扶他起来,给他倒了一杯茶漱口,又蹲下身子,给他穿上鞋子。 “你怎么又在绣花?”他看了一眼床边的绷架,心疼的柔声道:“我知道你喜欢绣花,但是你也不用这样早晚不断的绣啊。” 他拉起她,她一蹲一起,觉得有些头晕。坐在床沿上,靠着他的肩上,胸口发闷,有些恶心。 “你看你,脸色那么苍白,我不准你再绣花了。”他揽住她的肩膀。 她摇摇头,微笑说:“我没事。你别大惊小怪。我今晚早点睡就好了。” 瑞安眼睛突然一闪,兴奋的说:“哎,对了,若君,我昨天画了你刺绣时候的样子,我拿给你 看。”说着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到他的画桌旁,在一大堆的字画里翻找了一下,打开一张画卷,用纸镇压了,开心的唤道:“若君快来,快来看啊,看我画的好不好?” 若君依然觉得晕乎乎的,但是看到他兴致那么高,脸上满是孩子般的笑容,她只好强撑着,走到画桌旁,欣赏着他的画作,他的画水平一直都很高,他把她绣花时那种悠闲贞静的神韵画的淋漓尽致,她笑:“你把我画的太好了,我真的有那么好么?” ------------ 第八十四章 红梅如康 “来,你来提一首诗吧,我用柳体写……或者你喜欢瘦金?啊!对了,这几天我对宋徽宗的瘦金体颇有心得……”他高兴的研着磨,完全没有注意到若君的不舒服。 晕晕乎乎的梅若君此时哪里有什么诗情画意,她只觉得全身乏力。门开了,翠柳走了进来,一见到若君的脸色,惊呼起来:“大少奶奶,你怎么了?赶紧去躺躺。” 此时瑞安才紧张的放下笔墨,上前查看。两人将梅若君安置到床上后,梅若君昏昏睡去。 “大少爷,我看还是请大夫来看看。” “需要吗?好好好,你快去请。” 翠柳赶紧转身跑了出去,找到周太太,将事情一说,周太太一脸冷漠,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轻蔑的说:“又病了?可真是病西施啊,这一年里她病了几回了?去年在梅家一病,病的瑞康神魂颠倒,今年年初一病,病的的瑞康走火入魔,这回她又想做什么?难道又想把新婚的瑞康病的夫妻分离?她休想!让她养着吧,这几日不用她早晚请安,一日三餐也不用她伺候了。” “可是,可是,太太,大少奶奶真的脸色不好,况且二少爷现在也不在北平,还是让大夫来看看吧……” “我说了不用!”周太太严厉的瞪了翠柳一眼,不再说话,抬着她那高贵的头,转身离去。翠柳身子一抖,毕竟她是主子,自己是下人,她不能自作主张做任何事。 直到夕阳西下,黄昏时分,若君才缓缓醒来,自己这些天的确太辛劳了,微微一侧头,床沿边上一张粉嫩的小脸,正用一对清澈明亮的眸子看着她,细软的头发梳着小辫子,扎着两根红色的头绳。 “若君姐姐,你是不是生病了?”洵美眨着眼睛说。 若君摸了一下她的脸,笑说:“没有,姐姐只是有点累。你做什么蹲在那,多累啊,快点上床来。” “不行!哥哥说我上床,会打扰你睡觉,让我在一旁蹲着。” 若君噗嗤笑了:“你那哥哥,怪主意一堆,别听他的,上来吧。”说着拍了拍床。 洵美开心的脱了鞋子,爬上床,钻进被子,紧紧的抱住若君,将脸贴在若君的胸前:“姐姐,你要快点好起来。洵美不要孤孤单单的。” 若君捧起她的小脸,心疼的说:“洵美不孤单,你有哥哥,还有若君姐姐,姐姐不会抛下你们的。” “瑞康哥哥呢?他为什么不要我们了?” 若君眉头轻蹙起来,叹了口气说:“瑞康哥哥是男人,他需要工作啊,而且他现在已经结婚了,你们有了嫂子了。所以爱洵美的人越来越多了。”她展开眉头微笑。 “结婚是什么?”洵美天真的问。 “嗯……就像你爹和你娘,瑞安哥哥和我,爷爷和奶奶……每个人长大了都要结婚…….” 洵美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突然点点头,大声说:“那我长大了和哥哥结婚……” 若君忍不住被她逗笑了摇头道:“不行,不行,你不可以和你的哥哥结婚,等你长大了,你要找一个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才可以结婚。” “那瑞康哥哥找到他喜欢的人了咯?” 若君闷闷的点点头。 “结婚好玩么?为什么要结婚?” 洵美的问题越来越刁钻起来,让若君都有些不知如何回答:“这……只有结婚了,才能生小宝宝啊,才能生出像洵美一样这么可爱的孩子啊。” “是么?那……” 还没等洵美问完,房门就被推开,舒志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看到洵美正在床上和若君说话,肩头一松,叹了口气,皱着眉,摇头道:“不是和你说了不要上床吵姐姐吗?” “哪有?我刚才一直都是乖乖蹲在床边的呢。是姐姐醒了后再让我上床的。”洵美委屈的撅着小嘴。 若君坐起身来,拢了下微乱的头发,笑着朝舒志招招手,让他也到自己身边来。 舒志走过来关切的问:“姐姐,你觉得好些了么?我听到翠柳和周太太,说要请医生,但是周太太不肯。” 若君苦涩的笑笑,她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周太太对她的恨意,恐怕只有死亡才能终结,她现在已经不太在意了,她恨也好,怒也好,她只有做好自己的本分,好好把舒志和洵美拉扯长大,也就心满意足了。 每每看到舒志和洵美,她就会觉得和瑞康之间还有一线微弱的纽带,这种纽带,多少给她带来些许的安慰。 “姐姐,我去书斋找瑞安哥哥,让他去找大夫。” “不用了,姐姐没事,只是累了休息一会。走,我们去花园走走。” 若君起身,坐在梳妆台前梳头,洵美在一旁帮她拿着小镜子,舒志伸手在头花盒子里翻动着,找了一朵大红色的金丝边绢花,递给若君说:“戴这个!” “这个太红了,我还是戴素淡一些的。” “不行,戴这个。”舒志坚持,从她手上夺过那朵浅绿色的绢花,然后拿了那朵红色绢花就插到了她的发髻旁,大红色把她的映衬的娇艳欲滴,灿若桃李。 舒志在桌子上一阵乱搜乱找,拿起胭脂纸递到她面前,认真的,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说:“用这个。” 若君看着他小大人似的模样,只觉得好笑,接了过来,对着镜子,优雅的将自己的两片花瓣似的嘴唇放在了胭脂纸上,轻轻的呡了一下。 舒志看着她的嘴唇变的红润,很是开心,洵美放下镜子,兴奋羡慕的拍着小手:“姐姐我也要,我也要。” “好。”若君将胭脂纸放在洵美的小小的嘴唇上,洵美用力的一呡,却因为太过用力,红色的胭脂染了她小嘴一圈红,惹的若君和舒志忍俊不止。 “哎呀呀,你看看你笨的,丑死了。”舒志哈哈大笑。 若君赶紧拿起手绢给她擦,三人正在嘻哈逗趣,突然房门被人推开,周太太满面寒霜的走了进来,瑞安和翠柳跟在后面。 “这就是你说的,病的要请大夫的病人么?我倒是头一回见到有如此欢天喜地的病人呢。”周太太斜着眼对身后的瑞安和翠柳说。 翠柳低头不说话,是她去了书斋找瑞安找周太太的,没想到眼下的情景是如此的难以解释。 瑞安看到若君有说有笑的倒是很高兴,走到梳妆台前,激动的握住她的手:“若君,你好了,你好了?太好了。” 若君微笑着点点头:“是的,我没事了。可能只是累了。” “累?你很累么?周家大少奶奶,不愁吃不愁穿的日子很累么?”周太太踱步进来,嘴里尖刻的说着,随意的环视着採菊园里的精致美好,明亮的窗户,漆的鲜亮的暗红窗棂,花梨木的桌椅,上面铺着米白色的钩花桌布,雕着百花富贵图的衣柜和雕着百子图的床架,还有那一床柔软舒适的丝绒锦被,再想起那寒酸破烂的小阁楼,梅若君她有什么资格抱怨? 若君低头不语,瑞安站在一旁揽住她的肩头,周太太走到床边,一眼扫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绷架,拿了起来一看,她正在绣一个在周家十分敏感的字:“康!”周太太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 若君心头惊跳,她一定是误会了,她一定是认为自己在绣手帕给瑞康,她一定会拿这个来发作,果然周太太拿起绷架走到她面前一把扔到她怀里:“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苍白的拿着绷架,想要辩解,但是她要怎么解释?难道要告诉周太太这是一个买家定制的手帕,那这样一来不是要把她唯一挣钱的方式全都交代了吗?周太太一定会大发雷霆,会彻查到底,自己唯一的生计来源没了不算,连翠柳也会受到牵连,不,她不能说,她咬住下唇,隐忍不语。 “你已经把瑞康逼的离家出走,让我们母子,父子不得想见,让他们兄弟无颜相见,你还在这里绣他的名字?!”周太太眼睛里燃起愤怒,其实这愤怒在她每一次见到梅若君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的熊熊燃烧。 “娘!”瑞安喝止母亲,但是梅若君怀里的那个绷架上绣着的“康”字,让他的心被巨石压着一般,他不知道要如何替她辩解,毕竟梅若君和周瑞康之间的情爱在周家早就不是秘密了,自己虽然很感恩,若君最终还是成为了自己名副其实的妻子,但是他还是奢望着她能对自己一心一意的。 他皱着眉低下头去,周太太被儿子这么一喝,克制了下怒气,毕竟她不想瑞安受到更多的痛苦。但是她无法忍受这个女人绣瑞康的名字,她一把又把绷架从梅若君的怀里夺了过去,拿起针线盒里的剪刀,一剪刀剪了下去。 “啊!不要啊!”梅若君冲上去想把绷架抢回来,那是她一天辛苦的工作啊,陈太太还等着她交货的啊,但是周太太的剪刀还是扎穿了那块可怜兮兮的手帕,只听到“嗤----”的一声,绷架中间已经被剪烂,那个漂亮的“康”字被剪成了两半。 ------------ 第八十五章 远方的爱人 若君蹲下身去,颤抖着捡起绷架,眼泪潸然而下:“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她心痛的将绷架揽在胸口。 “为什么?你还有脸问为什么?整个周家上下都知道为什么?”周太太狠狠的说:“你让我们周家声名扫地,成为他人口中的笑料,你让周家上下不得安宁,崩分离兮,你有什么资格绣他的名字?” 若君也无法辩解,无力的倒坐在地上,只是哭泣。 孟舒志突然冲上来,用力推了周太太一把,说:“周太太,你为什么那么凶?姐姐不过是绣花而已,她没日没夜的绣,这些绣品都是她的心血,你怎么可以拿随随便便的剪了?” “滚开,这里还轮不到你来数落我!要不是我周家收留你,你和你妹妹早就死在大街上了!吃我的,住我的,还来数落我?”周太太正在气头上,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舒志的脸上,舒志腾腾腾的退了三步,一头撞在了床架上,额头顿时就股起了个包,若君忙从地上爬起来,扶住他,心疼的抱住他,查看他的伤势。 洵美也跑了上来,哭了起来,一时间场面乱了,周太太高声说:“你们兄妹既然觉得我周家刻薄,那就别再呆在这里,明天一早给我走人!” “走就走!”舒志直起脖子,昂起头来,拉着洵美就往屋外走去。 “不!舒志…..不要!”若君急着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一边跪下求周太太:“娘,求你不要赶他们走,他们还是孩子!你赶他们出去,他们要怎么生存?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敢了,不敢了。”她磕头。 舒志用力拉她起来,嘴里大声说:“别求她,我们走就是了。”说着用力甩脱了若君拉住她的手。 洵美在一旁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哇哇大哭,她已经把若君当做了亲人,是妈妈的替代者,她根本就离不开若君,虽然舒志拉着她往外走,她却死死的抱住若君不松手。 舒志一生气,不再管洵美,直往屋外冲,翠柳赶忙拦住他,也忍不住哭道:“太太,太太,他们是二少爷领回家的啊,万一哪天二少爷回来了,不见了他们,问起来,太太您要怎么解释呢?您消消气,留下他们吧。”说着也跪了下来,双手紧紧的拉着不停挣扎着舒志。 周太太一听这话,头脑冷静了下来,深吸了口气,按捺了一下胸口的怒火,只是脸上依然是柳眉倒竖,盛气凌人的说:“起来!”冰冷的语气。 梅若君扶着床架站了起来,又是一阵晕眩,一阵恶心,只想作呕,忍不住拿出手帕掩住嘴,干呕起来。 周太太突然倒吸了口气,睁大了眼睛震惊的盯着她,反反复复的上下打量她,紧张的问:“你……你……这样多久了?” 若君虚弱的靠着床架,她觉得自己就要晕倒了,周太太赶忙上前扶她坐在床上,她态度的这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让所有在场的人都看不懂了。 若君迷惑的看着她说:“三,四天了。” “这个月的月信来了么?” 若君脸一红,低着头摇了摇,周太太突然间脸上绽放出久违了的笑容,激动的转头对翠柳说:“快,快,快去请大夫,快啊!大夫来了后,快请老爷回来。” 瑞安一瘸一拐的走上来,疑惑的问:“娘,怎么了?您看上去好像很高兴。” “哎呀,你这傻孩子,你要当爹啦!”周太太咯咯笑起来。 “什么?!”瑞安兴奋激动的喊起来,若君也是一愣。 “若君,真的吗?真的吗?哦,你待我太好了。”瑞安激动的语速都加快了许多,扔掉了拐杖,紧紧的拥抱住她,亲吻她。 若君满脸通红,拉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娇羞道:“还没确认呢,你别太高兴了。” “不会错,娘是过来人。待会大夫一把脉就清楚了。”周太太说着双手合十,朝天空拜了拜,嘀嘀咕咕的念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大夫来了,周老爷来了,周家重要的人都聚在了採菊园里,各个都紧张的等待着大夫的诊断。终于大夫微笑着站了起来像周家二老拱了拱手,道:“恭喜,恭喜,少奶奶的确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周家二老脸上顿时开出了花朵般,眼睛都笑弯了,周老爷笑道:“好好好,总算是盼到了。” 瑞安坐在床沿上,紧紧拉住若君的手,激动的凝视着她。 大夫继续说道:“不过,各位可不能掉以轻心,少奶奶体质虚弱,有贫血的迹象,胎象不稳,所以需要好好调理,静养保胎,不能受任何的刺激。我建议,头三个月最好卧床,而且最好不要同房。” “好好好,大夫您可要好好替我们保住这胎啊!这可是我们周家第一个孙子”周太太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送走了大夫,全家人更是喜庆,下人们纷纷前来祝贺。一下子,梅若君从一个受尽周家白眼的妖孽变成了炙手可热的大宝贝。 瑞安更是寸步不离的围绕在若君身边,直到若君睡熟,他才依依不舍的去书斋休息。 梅若君睡了一会,心中依然惦记着没有绣完的手帕,于是坐了起来,熬夜将那块绣着“康”字的手帕赶了出来,完工时天已经快亮了,若君拆了绷架,将这块绣着梅花的手帕轻轻的折叠成漂亮四方形,手指不由的轻抚着上面的“康”字,长长的叹了口气,靠在床背上,一手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带着一个安详的笑容。自己的身体竟然正在孕育着另一个生命,这实在是太神奇了,她已经爱上他了,这个还很小很小的生命。 自己终究和瑞康是没有缘分的,可是她的心却那么思念他,爱着他,呼唤着他。 “远方的爱人,莫道无缘,情之所钟,唯你一人, 远方的爱人,莫道哀怨,情之所系,唯你心知, 远方的爱人,莫道悔恨,情之所痛,唯你独白, 远方的爱人,莫道离愁,情之所苦,唯你永恒。” 她在心中默默的念着。 // 葬礼,在奢华的徐公馆里举行,气氛凝重而肃穆,灵堂里聚满了人,这些人大多都是参加过婚礼的,他们的出现并不是有多少的悲痛,而是给徐恩海面子。 徐恩海带着墨镜坐在沙发里,嘴角向下拉着,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看谁。 周瑞康坐在另一边的沙发里,双眼布满红丝,呆呆的看着徐曼琳的遗像,无意识的摸着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程家兄妹陪在他身旁,嘉伟按了下他的肩膀说:“瑞康,节哀顺变吧。” 嘉琪蹲下来,难过的看着他,轻声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瑞康捏了下眼角,抬头说:“我得把若梨的骨灰带回北平去。” 嘉琪皱着眉点点头:“你打算怎么和若君说?” 他的心情更加沉重:“不知道。我不想回家。”一想到纷乱的周家,他觉得无比的苦涩。 “这样吧,哥,你先陪瑞康回北平,就住我们家,把若梨的后事料理了,我等雅芬生产出月了就赶回北平与你们汇合,然后我去周家跑一趟,把事情原委说明白。” “恩,这样好,不过你一个人在上海照顾雅芬,行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生孩子这事你们男人也帮不上什么忙的,我已经熟悉了路,看好了医院,有什么事,我就送雅芬去医院。”嘉琪说。:“再说,爹娘估计也担心了,你先回去,也好让他们安心。” 嘉伟点头:“好,我们明天一起看过雅芬,然后动身吧。” 三人正在说话,突然一个黑衣人走了上来:“周先生,徐老板请你去书房一叙。” 嘉伟一把拉住瑞康说:“别去。” 瑞康站起来,浅浅一笑:“没事,他如果要杀我,怎么都能杀的。没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亲自动手。我去听听他有何高见。” 瑞康跟着黑衣人来到书房里,徐恩海正燃着一根雪茄烟,深坐在沙发里,看到瑞康走进来,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 两个男人对坐着,徐恩海冰冷的眼神像手术刀一般解剖着周瑞康的思想,过了一分钟,徐恩海才缓缓张开嘴说:“你知道如海留下了多少财产吗?” 瑞康一愣,他至今还没想过徐如海的财产问题,摇头道:“不知道。和我有关么?” “呵呵,曼琳是我哥哥的独生女,你是曼琳的合法丈夫,她名下的财产,你是有权继承的。也就是说我哥哥的一大部分财产都会落到你的手里。” “我没想过……” “别告诉我,你和曼琳结婚,从来没有想过徐家的富有。”徐恩海在烟灰缸里,弹了一下雪茄烟的烟灰。 瑞康冷笑一声,摇头,他知道徐恩海不会相信自己话,他懒的解释,他现在的情绪很坏很低落。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他淡淡的说。 徐恩海并不说话,只是从身边的桌子上,拿起一份档案文件丢了过去:“看看吧。” 瑞康心中一沉,上一次徐如海丢给他的文件是梅若梨的调查资料,这次…….这次……又会是什么?他咽了下喉头,强忍着胸中的不安,打开了文件。 文件上的照片,文件上的名字,文件上的内容,顿时让瑞康血液凝固,脸色煞白,徐子言!徐子言!他的手不停的颤抖着,他的胸中不停的翻滚着波涛,他的鼻子里满是酸涩,他的眼眶不由自主的发热,照片上的徐子言是那样的年轻朝气,眼睛中充满了智慧的锐光。 文件从他颤抖的双手中滑落到地面上,他整颗心都揪了起来,抬头问:“你想要怎么样?” ------------ 第八十六章 陷阱 “他埋的很深,五年前就已经加入了共产党,暗地里在北大和我们的人对抗,直到去年我们才挖出他,他在那边的职务很高,掌握了很多重要机密,包括去年年底张杨在西安兵变的一些细节,所以他们把他转移保护了起来,不过……”徐恩海喷了口烟雾说:“他怀孕的妻子此时正在上海,我们的监控之下。” “你们…….你们简直就是无耻,你们想做什么?” “呵呵,我们找到祝雅芬还是拜你所赐。” “什么!”周瑞康不可置信的愣在那。 “你,程家兄妹,祝雅芬,很简单的逻辑,这些对于我们来说实在太简单了,我不想多做解释。”徐恩海摆摆手,按灭烟头:“我要你放弃财产继承权。你原本也没与曼琳做过一天的夫妻,我想你是不会反对的吧。” “我想你一定是有交换条件的吧,说出来听听吧。” “条件?你想要条件?”徐恩海眉间轻轻一蹙,突然眼角往下一垂,嘴角一拉,猛的从沙发里弹了起来,极快的从衣服里拔出一把手枪,指着周瑞康的脑袋,森冷的说:“你凭什么和我谈条件?”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着瑞康的眉心,这是周瑞康第一次那么清晰的看到手枪的枪口是什么样子的,也是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危在旦夕,枪口那个黑洞犹如是死亡的入口,生命,是多么脆弱。他突然想起徐曼琳曾经说过:“死亡没什么浪漫的,一颗枪子儿生命就结束了”,到此,他才明白徐曼琳有颗通透深邃的心,可是一切都太迟了,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去了解她了,他心理很难过悲痛,生命的消逝已经够令人伤感的了,没想到现在还要为了她的财产头疼。 周瑞康悠悠的站起来,轻吐了一口气,并不畏惧,说:“不凭什么,我知道你杀我就如踩死一只蚂蚁,但是哪怕是我毫无胜算,我也要争取一下,我要你们放过祝雅芬。”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徐恩海突然张扬的大笑起来,弄得周瑞康很是莫名。 徐恩海收起了手枪,同时也收起了笑容,换上了一个审视的表情:“周瑞康,你是个很有趣的人,你身上有一种天真,一种无畏,一种浪漫,一种魅力,怪不得女人喜欢你,连男人也很容易对你有好感。” “如果这是一种赞美,那我谢谢你,我可以放弃继承权,但是我需要你承诺放过祝雅芬和徐子言。” “其实你也知道,我要剥夺你的继承权易如反掌,并不需要请你进来单独谈话。我请你进来,更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考虑一下加入国民党,为党国效力。” “哦?” “其实曼琳早就向我汇报过你在校园里种种表现,说你笃信三民主义,文采斐然,只是在政治上很模糊。” “我并不模糊,我坚信孙先生的理念,坚持民族统一,反对内斗。”周瑞康说。 徐恩海嘴角浮起一个不削的微笑,他知道他是在暗指自己中央调查局的工作,不过他并不在乎,淡淡的问道:“年轻人,你是个很有主张的人呢,但是你要怎么去实现你的主张呢?” 周瑞康叹了一口气:“我很早就有投笔从戎的打算。此间的琐事了却之后,我就会去报考军校。” “哦?你想上战场?” “是。”他坚定的说。 “你不怕死?”徐恩海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刚才你拿手枪指着我的时候,我只是遗憾死在中国人的手里。” “唔……如果你真有此志,我可以保送你去。据我所知,七月份他们就会招生。我跟他们知会一声就行。你路上的盘缠食宿都由我承担。” 周瑞康奇怪的看着他,徐恩海淡淡一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摇了几下杯子:“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突然要帮你?” “是的,为什么?” “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你我之间的一些私人恩怨算不得什么。而且你上战场也是生死未卜的事,既然你愿意,我为何不成全?”徐恩海朝酒杯里闻了闻,呡了一口酒:“日本人要打,但是共产党也得剿,你我就各尽其职吧。我也不再拉你进我的地盘了。” “唔……”瑞康蹙着眉头闷哼了一声:“我希望你能遵守承诺,放过徐子言和祝雅芬。” “好,我可以答应你。”徐恩海的眼睛在镜片后闪动了一下,在书桌上拿起一份文件,放到周瑞康面前说:“签了它。” 瑞康浏览了一下协议,无非是让他放弃徐家财产继承权的同意书,摇摇头,拿出钢笔签下了名字。 徐恩海收起文件,若无其事的说:“你可以走了。” “你不会食言吧?”他冷淡的表情,让瑞康心里有些不踏实。 “周瑞康,你没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我会保送你去军校,至于其他的,到时再看吧。” “什么叫做到时再看?你想食言?”周瑞康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明白过来他不会放过徐子言,不会放过祝雅芬。他朝书桌扑过去,想要把那份文件撕烂。 他的手指刚碰到文件的一角,太阳穴上一冷,耳朵里传来清脆的“吧嗒”一声,周瑞康心中一凉,下意识的停住了动作,自己的脑袋上已经被手枪顶住,徐恩海已经将子弹上了镗,只要他扣动扳机,他就要与这个世界告别了。他咽了口唾沫,闭上了眼睛。 “做人要知好歹,唐小芸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我惜你是个人才,才一再手下留情,你若得寸进尺,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还有门外的你那两个朋友,我要给他们按上一个勾结*的罪名也不是难事,我看在曼琳的份上再饶你一次。如果你再得寸进尺,就别怪我大开杀戒。” 徐恩海按了一下桌子上的暗铃,很快两个黑衣人推门进来。 “带他出去。” 瑞康全身犹如被冰冻了一样,他终于亲身体验到了人性的阴暗,强权的压迫,是多么的让人沮丧恐惧,他跟着黑衣人走出书房,程嘉伟和程嘉琪正满脸焦急的等着他出来,一看到他,急忙上前询问:“怎么样?徐恩海和你说什么?” “他想做什么?” 瑞康有些木然的抬头看着他们,心中依然是惊悸不已,徐恩海比徐如海要阴狠毒辣十倍,而且言而无信,难以捉摸,瑞康摇摇头,没有解释,拉着程氏兄妹急急忙忙的的离开了徐家。 瑞康一路上不停的四下张望,三人一路赶到祝雅芬的住处,瑞康一看到祝雅芬,两人近一年没见,连招呼都没打,劈头就问:“子言在哪?” 祝雅芬挺着大肚子,看着他浓眉紧锁,一脸的焦急恐慌,匆匆忙忙冲上来的样子,一下愣住了。 “我…..我也不知道。”她慌张的说。 “徐恩海已经给我看过子言的档案资料,他们已经盯上他了,还有你,他们已经知道你在这,估计要抓你去威胁子言,雅芬,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 “唉唉唉,等会,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程嘉伟上前问。 瑞康看着嘉伟一脸的纯真,实在不忍心让他卷入这些危险复杂的事态中,摇摇头:“嘉伟,你最好别知道。” “为什么?”嘉伟睁大眼嚷。 嘉琪拉了拉他的衣袖,说:“哥,你别急。瑞康这样说一定是有原因的。” “不成不成不成,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是小孩心性,担不住大事,你们错了,我是爱玩,但是我分的清轻重,不回碍你们的事的。”嘉伟不依不饶。 嘉琪想了想,皱眉道:“瑞康,雅芬,我知道子言一定是出事了,你们不想让我们也卷入风波之中,但是我们是好朋友啊,或许我们可以出出主意,出一份力呢?我哥虽然爱闹爱玩,但是绝对够义气。” “我知道,但是事关重大……”瑞康说。 嘉琪瞥了他一眼,摇头说:“那你自己看这里就我们四个人,你觉得你一个人就能帮雅芬解决所有的问题么?” 瑞康看着挺这个大肚子的祝雅芬,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雅芬,你介意把事情告诉他们么?” 雅芬坐在椅子上,愁苦的落下泪来:“我当然是相信你们的。只是…….” “别只是了,既然是急事,我们就得赶紧处理。瑞康快告诉我们吧。” 雅芬叹了口气点点头,瑞康大致把徐恩海说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问雅芬:“子言现在安全吗?” 祝雅芬摇摇头:“三月的一天,突然来了几个人,态度很是和蔼,和子言谈了几句,把子言带走了。过了几天,又来人说让我在这里等着,等他们安排妥当,就接我去和子言会合,可是着一等就是三个月,我身子越来越沉,没了经济来源,也不敢多和周围的人接触,不得已才写信给了嘉琪。至于子言现在如何,我也不知道的。” “那现在怎么办?”程嘉伟皱着眉问。 “我怕徐恩海会把雅芬抓走,作为要挟子言的砝码,所以我们最好赶紧离开上海,先会北平。再怎么样,北平是我们熟悉的地方。” “可是雅芬现在这样怎么经得起长途颠簸?”嘉琪摇头:“我倒是觉得只要子言安全,他们不会对雅芬下手,因为他们要抓的人是子言,他们要用雅芬做诱饵,一旦雅芬离开了这里,就是给了子言一个警觉。所以我觉得雅芬目前不会有危险。” “有道理,但是他们会不会抓了雅芬去威胁子言呢?”嘉伟问。 “怎么会?我断定他们现在不知道子言在哪,不然怎么会故意告诉瑞康他们已经知道了雅芬的藏身之所,想让雅芬自己去寻找子言,露出马脚。既然他们不知道子言在哪里,他们又如何去威胁?所以雅芬暂时是安全的。” “天,嘉琪,你真聪明。我真是愚笨,是的,徐恩海是想利用我来刺激雅芬,让雅芬带我们去找子言,让后他们尾随其后,对子言下手。”瑞康对她微微一笑,嘉琪回之一笑。 “可是,真的,连我也不知道子言现在到底在哪里。”雅芬满脸忧愁。 “雅芬,你别怕,你先安心的把孩子生下来,然后我们再看。”嘉琪握住雅芬的手,给了她一个温暖坚强的微笑,嘉伟也把手搭了上来,瑞康也把手垒在上面,四个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 第八十七章 风云骤变 这是中华民族灾难的一年,鲜血染红大地,流入河流,渗透到地底,融入到大海,经由各种渠道进入到每一个中国人的血管里。硝烟,在中华大地上升腾弥漫开来,狂躁的炮火声,无畏的号角声,凄厉的惨叫声,汇聚成一幅悲壮的历史画卷,生命的绽放与凋零在残酷的战场上显得的是如此的壮烈又短暂。 战争,人类最丑陋,最阴暗,最卑劣的行为将人性中魔的一面表现的淋漓尽致。民国二十六年,七月七日,卢沟桥事变掀开了中国痛苦而漫长的八年抗战史。 一阵炮声过后,卢沟桥前线驻守的二十九军阵地上一片惨烈,空气里弥漫者硝烟尘土和血腥味,战壕里又多了许多伤员,十来个医护人员趁着炮火短暂休止的空隙,赶紧冲上前去抢救伤员。 他们中一大部分是平津学生组织的战地服务团,还有一部分是卢沟桥附近的民众自发的来为前线战士送水送饭,搬运物资。 他们将伤员搬到后方临时搭建的简陋的医护棚里,快速的做着简单的护理工作,那些伤势严重的士兵,则会尽快运到北平城里接受治疗。 “周瑞康,给我一卷绷带。”一个年轻学生对着一个正在给战士包扎的男子说道。 周瑞康将身边的一卷绷带扔给了他,继续给自己身旁的一个十七八岁的战士包扎,他的两个手指头被炸没了,鲜血正从断指中不停汩汩涌出来,滴的床上地上,到处都是,他痛苦的哀嚎着,眼睛通红通红,却死死的忍者,不让泪水滴下来。瑞康熟练的替他包扎,但是他的脸上一片愁云惨雾,痛苦之色溢于言表。 天气炎热,蚊虫苍蝇在棚子里飞舞,医疗棚里满是血腥味,腐烂味和汗臭味,瑞康自己也是满头大汗,手中不停的埋头救治着这些和他差不多年纪,为了国家流血牺牲的年轻人们。 祝雅芬在月初已经顺利产下了一个可爱的男婴,但是众人的喜悦没维持几天,就被七七事变的消息震惊的魂飞魄散,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北平城,闻名于世的历史文化古都,他们的家园,将沦为日本人的地盘,他们将不再有家,不再有国,而他们的亲人将会沦为日本人的奴隶。四人商量下决定瑞康和嘉伟先回北平,嘉琪留在上海照顾祝雅芬。 瑞康和嘉伟一路风尘仆仆的往家里赶,半路上遇见了从城里奔赴战场的平津学生战地服务团,瑞康边临时决定让嘉伟回城里知会两家家人,自己义无反顾的跟了他们上前线。 他脱下了笔挺的中山装,撸起了袖管,跟着战地医生学习了基本的包扎救护的技巧,在战地上照顾伤者,或抗,或背,或推的运输各种物资,汗水浸湿了他的衬衣,脸上被汗水和灰土染成了大花脸,乌黑漂亮的头发,也已经脏乱的不成样子,可是他并不在意,他耳朵里是隆隆的枪炮声,他的眼睛里是不远处黑黄色的硝烟,他的心里是对侵略者仇恨和对中华大地悲痛。 连续给六个伤员包扎后,瑞康自己也有些虚脱,主要是因为天气太热,和棚内的空气污浊,瑞康走出医疗棚外,站在一旁,稍稍透了透气,正想去给自己舀碗水喝,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玻璃水瓶,水瓶里浮着几朵菊花,瑞康朝拿着水瓶的那人看去,见到一张美丽的脸庞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瑞康惊讶的愣在那:“嘉琪?!你怎么来了?” “说来话长,你先喝水吧。我讲给你听。”程嘉琪笑道:“菊花茶清热消暑,我还放了两片薄荷。”瑞康当真是口渴了,咕嘟咕嘟的将一瓶菊花茶喝了个干,整个人立刻觉得清爽起来。 程嘉琪撅嘴嗔道:“哎哎哎,你怎么一个人都喝完了啊,也不知道给我留点。我可是刚下火车没多久就奔这里来了的。” 瑞康不禁尴尬,抓抓头笑道:“对不起,我太渴了。” 程嘉琪扑哧一声笑道:“和你开玩笑的,这是我专门泡给你喝的。” 瑞康看着她灿烂略带羞涩的笑容,很明白她对自己的心意,只是每每看到嘉琪,瑞康都会想到若君,他的心中就会隐隐作痛,他的心依然没有任何位置给别人。 嘉琪见他眉头轻锁,知道他心中那难以启齿的伤口又在作痛,忙转入正题说:“五天前,我和雅芬都在熟睡,夜里弄堂里一阵骚动,然后就上来了几个人,带了一封子言的亲笔信来,原来子言已经到了延安,他们是专门来护送雅芬和孩子去延安汇合的。后来他们连夜就护送了雅芬和孩子离去,又给我安排了北上的行程,总算是避开了徐恩海的眼线回来了。” 瑞康看了看天空,叹了口气,心中既为雅芬脱险而高兴,又为与子言的分别而伤感,或许人生就是由许许多多无奈的组成的吧,瑞康心中的无奈是在太多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他问。 “我下火车后回了一次家,嘉伟说你跟了学生团上了前线,我就来了。”她不假思索的说,说完才发觉自己的言行是多么直白的表露出自己隐藏已久的心迹,她咬住自己的嘴唇,脸上微微一红。 瑞康嘴角微微动了动,他的无名指上还带着徐曼琳的结婚戒指,他的脑海里还浮动着梅若梨的自杀阴影,他的心里还驻扎着梅若君的纤弱身影,这就是他的感情世界,一个充满了纷乱,懊悔,爱恨,挣扎,死亡的世界,他不愿意程嘉琪再加入这个世界,他宁可一个人。 一阵无言的尴尬,瑞康支吾说道:“……谢谢,我……我去照顾伤员。”说着就转身要走进棚里,嘉琪在身后喊住他:“瑞康,你等等,我想和你说两句话。” 瑞康不得已站住了脚,程嘉琪鼓足勇气上前道:“让我呆再你身边,别再不告而别。” 他回头看她,眼中尽是伤痕,摇摇头,嘴唇动了下,但怎么也无法开口说出拒绝的话,嘉琪见他欲言又止,心中已经明了,但是她下定了决心,她要和他一起为了民族的存亡而奋斗,不再等他的回答, 她打开发卡,撒开头发,然后快速的十指为梳,将长长的卷发高高盘起,卷起了衣袖,转身走进了医疗棚里。 瑞康甩了甩头,无可奈何的回到棚子里,把注意力全部投入到救助伤者上。 嘉琪没有再 和他说过什么表露心迹的话,她认真的学习着各种医疗技能,不怕脏不怕累的照顾着那些年轻的士兵们。 “轰----”又是一阵猛烈的炮轰,*落在地上,将大地炸出了一个大窟窿,砂石弹上了半空中,四散落下,噼里啪啦的落在医疗棚上,简易棚子被砸的哐啷啷的作响,尘土从天而降,覆在了棚内所有人的身上,所有的人都变的灰头土脸。 在国难面前,儿女私情实在是太微弱了,谁也没有心思去谈情说爱,所有的爱恨情仇在国难面前都被暂时埋在了内心深处。 // 卢沟桥边惨烈的战况随着那些逃难的人的口述在北平城里传播了开来,北平城里也是一片恐慌,人们私底下纷纷议论着未来的战事和国家的命运。 周家也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周太太担心的在大厅里来回踱步,说道:“老爷啊,我表姐和堂弟家都离开北平了,你看我们是不是也准备准备,出去躲躲呢?” 周老爷吸着烟袋,皱眉道:“不怕,我们还有二十九军呢,日本人打不进来。” 周太太摇头道:“我这两天眼皮子直跳,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听说北平城外三面都被日本人占了,他们还占了丰台。我看事情不太对头,老爷,我们还是准备走吧。” 周老爷沉吟不语,周家大院是周家的根脉,是周家的荣耀,是周家的辉煌,他们世代祖居于此,他一直都有着与周家大院共荣辱,共存亡的决心的,哪怕日本人来了,他宁可死在周家大院里,也不愿离开周家一步。 周太太自然是知道周老爷的心思的,不由的劝道:“老爷啊,我一大把年纪真的出什么事也不怨什么,只是若君才怀孕,肚子里可是我们周家的根啊。万一有点闪失,我们真的难向列祖列宗交代。我看不如安排她和瑞安往南走。” 周老爷摇摇头说道:“大夫说她胎象不稳,平日里都需要卧床静养,怎么经得起长途颠簸,再说,瑞安的情形,你能放心么?若是瑞康在,有他一路照应还好些,咳,可是偏偏这孩子一点都不懂事……” “是啊,这孩子,回到北平也不回来看看,就直接上前线了。真是担心死我…….”周太太眉头紧锁,长吁短叹,不停的撵着手中的佛珠。 唯一没有被战争影响到的,恐怕只有採菊园里的瑞安和若君夫妇俩了,瑞安自从知道若君怀孕后,几乎是寸步不离的陪伴左右,他满心的期待着关注着这个小生命,若君则是害喜害的根本没有精神去关注其他事情,只有躺在床上养胎。 瑞安看着若君如此辛苦,心中难过,眼圈都红了,坐在床边紧张心疼的看着妻子。瑞安对自己的悉心照顾,让她觉得很温暖,夫妻两的关系越来越融洽了。 ------------ 第二十五章 风云骤变(2) 一阵干呕过后,梅若君只觉天旋地转的,靠着枕头闭目养神。 瑞安一瘸一拐的倒了一杯水,走到窗边,轻柔的说:“要不要喝杯水?” 若君缓缓睁开眼睛,摇摇头,她现在是连喝水都会吐,所以不是必要,她都尽量的不喝,抬头看到瑞安担心的眼神,嘴角扬起微笑着安慰道:“我没事,别担心。” 瑞安心疼的摇头道:“早知道怀孕那么痛苦,我就不会那样了。” 若君微笑不语,瑞安还是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睁着一双纯净的眼睛,小心翼翼的问道:“我……能不能……摸他一下?” 若君看他局促担忧的样子,不由心生怜悯,主动握住他的手,掀起了被角,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虽然其实此时若君只有两个月的身孕,根本摸不到什么,但是瑞安却似感觉到小生命的成长一般,像个孩子一样高兴的笑了起来,感激的看着若君说道:“如果是女孩,我希望她长的像你一样美丽,如果是男孩,我希望……他长的像瑞康一样健壮。” 一听到瑞康的名字,若君脸色微微一变,说道:“傻,你的孩子,当然是像你。” 瑞安忙连连摇头道:“不不不,不要……不要像我…...我不好……” 若君心疼的抚摸了一下他的脸庞,瑞安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瑞安似乎有些犹豫的缓缓从怀里掏出一块折的四方的手帕递给了若君。 若君低头一看,那个金丝线绣的“康”字赫然跃入眼中,打开一看,上面歪歪扭扭的缝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线脚,简直就像一条歪歪扭扭的蜈蚣,若君认得,这是那条被周太太一剪刀剪碎了的手帕。 她不由的心中噗噗直跳,她不知道为什么瑞安会有这条手帕,也不知道为什么瑞安要向她展示这块手帕,她惊慌不安的看着瑞安。 瑞安脸上露出一个尴尬又羞涩的笑容,用很轻的声音说:“我不会缝,缝的难看。” 她惊的坐直了身子,牢牢盯着手帕发呆,他缝的?他缝的?怎么可能,他只有右手可以自如的活动,他是怎么穿针的?怎么固定住柔软滑手的布面的?她的眼泪一滴滴的滴下来,泪珠在手帕上变成水印,这些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汇成了一个事实,他的爱是如此的深邃,如此细腻,如此的宽广。 “为什么?”她哽咽的问,嘴唇不停的颤动着,眼泪犹如断线的珍珠不受控制的往下坠。 “你绣的很辛苦,这是你的心血。”他低着头说:“娘不该剪了它……” “瑞安,瑞安…….”她捧着他的脸,他自卑的想要扭过头去,她不依,再次捧起他的脸,她要细细的看他,细细的看看她的丈夫,他一点也不丑,他是天下最好,最温柔体贴的男人,哦,她的内心的翻腾起千丈巨浪,不由自主的轻轻的吻在他的唇上,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的吻他的唇,紧紧的,紧紧的攀住他的脖子,亲吻他,他惊讶又激动的回吻她。 良久,他依依不舍的离开她的双唇,紧张的看着她,眼内湿润的问:“若君,你……你…… 也喜欢我的是吗?” “是的,是的,是的。瑞安,我喜欢你,哦可能还不止喜欢,我爱你。”她重复的说着:“原谅我,原谅我。我把一切都弄的那么糟糕。”她忏悔着。 啊,他是多么的激动,她说她爱他,她爱他,他一把把她揽入怀中,两人深深的相拥着。 // 日本人的大炮来了,装甲车来了,数十架的飞机轰隆隆的从天空飞过,遮蔽了太阳,遮蔽的青天,遮蔽了人心,地上的人们啊,用鲜血谱写着一首悲壮的史诗,他们的生命之花开的是那样的灿烂,又是那样的短暂。花开花谢,流云聚散,生亦何哀,死亦何苦?只是每一条生命的背后汇聚了多少的爱,多少的情?这些有名的,无名的生命在战火中伴随着肉体的剧痛和毁灭,将他们灵魂的光华推至人性的至高点,奉献和牺牲! 宛平失守了,南苑失守了,北苑失守了,西苑也失守了。虽然二十九军奋力反抗无奈由于军力悬殊,没多久二十九军被迫往北平城内撤退。 空气里弥散者黑色的硝烟,附近的居民拖家带口恐慌的往北平城方向跑着,医疗棚里的医护人员也不得不开始用各种可能的交通工具转移伤病员。 瑞康却依然满头大汗忘我的在给一个年轻的士兵止血,这个年轻的士兵最多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血污,他的左侧额头被子弹打中了,鲜血不停的从伤口涌出来,瑞康一边尝试用毛巾捂住他的伤口,一边不停的喊着医生,可是此时伤者太多,军中的医生根本就不够,瑞康看着这个年轻的士兵在自己的臂弯中不停的抽搐,心中悲痛不已,他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救他,他的嘴角也吐出血来,但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紧紧的盯着瑞康,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瑞康强忍着眼泪安慰道:“不,不会的,我这就去找医生。”瑞康刚要站起身,那年轻的士兵一把抓住他的手说道:“不要走,我怕我死了也没人知道我是谁……” 瑞康心中哀叹,是啊,在这残酷无情的战场上,有多少年轻的生命就那样默默无闻的逝去,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没人记得他们的姓名,他们的生命犹如柳絮一般随风飘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瑞康知道他的伤势太重了,他短暂的,青春的生命就要终结,瑞康不由的悲从中来,忍不住流下了泪,那年轻的士兵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我……叫……赵勇,锦州人……”话为说完,喷出一口血来。 这些日子来,瑞康已经面对不知多少伤残生死,心中一直积压着一股悲愤之气,他只有尽自己所能的去减少他们的痛苦,拯救他们的生命,可是如今大部队的败退,让他觉得胸中又多了一股哀伤绝望,他可以看到不远处日本鬼子的旗帜,他们的机枪,大炮都正对着我们的家门和亲人,他们的装甲车,正碾压着我们的国土和尊严。 赵勇颤抖着手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说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媳妇,王燕儿。” 瑞康抽泣着点了点头,赵勇憋足了最后一口气,紧紧拉住瑞康的手,瞪大了双眼,指着一旁的地上,颤抖着说道:“刀, 我的刀……” 瑞康朝地上一看,一柄镔铁大刀森森的躺在地上,这是二十九军的士兵人手一把的武器,和日本人的机枪相比,他们的武器设备就犹如废品旧货一般。瑞康捡起那柄沉甸甸的大刀放在他的手中,赵勇脸上一抽,露出一股坚毅之气,切齿道:“我……做鬼……也要砍死那些日本鬼子……”终究,他的生命走向了终点,他的脖子一梗,身子一挺,抽搐了几下,瞪着双眼倒在了床上。 瑞康躬着身子,将脸埋在双掌里,止不住的哭了起来,与其说他是为了赵勇而哭,不如说他是为了一条年轻的生命的逝去而哭,为了他和若君的爱情而哭,为了千千万万在战争中牺牲的生命而哭,为了这个苦难的时代而哭。日本人的炮火声震耳欲聋,他的心中满是绝望,他只是绝望的哭着。 “瑞康!”程嘉琪跑上来,拉起他,急道:“快走,大部队要开始撤退了,我们先走,不然待会会很混乱的。” 周瑞康依然沉浸在悲痛绝望的情绪中不可自拔,程嘉琪大声吼道:“周瑞康,你想死吗?好,我陪你死,我们就坐在这等着日本人把我们杀了吧。” “不,我要上战场杀敌。”他吸了口气,一把擦干眼泪,拿起赵勇身上的大刀,就要往外冲。 程嘉琪奋力的拉扯下他,终于她不顾一切的大声说道:“你疯了吗?你拿刀去和敌人的枪炮对抗,这是送死,毫无意义的。你听我说,瑞康,你有文化,不要白白的牺牲,你得先去上军校,我陪你一起去。然后我们一起上战场。” “不,嘉琪,让我一个人去。我已经害死了徐曼琳,梅若梨,我不能再害死你。”他推开她。 “我愿意的”她定定的看着他,冷静下来:“也是若君让我和你在一起的。” 瑞康听到若君的名字,一怔,嘉琪扬起一个苦笑:“我知道你心里爱的是梅若君,我知道你心里苦。” 瑞康抬头惊讶的看着她,程嘉琪急道:“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只想和你说,你看看这些日本人在东三省做的畜生不如的事,烧杀掳略,强奸妇女,如今眼看他们就要进北平了,你就算不能报国,也该去保护你的家人和你的爱人吧!” “你想想,如果日本人看到若君,他们会怎么糟蹋她,你有没有想过啊?”嘉琪说道。 她这么一说,瑞康猛的一激灵,天啊,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嘉琪又说道:“快走吧,快回去保护你的家人,去保护你心爱的女人。” 瑞康这才站了起来,对着赵勇的尸体鞠了一躬,拉起程嘉琪两人一起往北平城里跑去。 ------------ 第二十五章 风云骤变(3) 两人跟着大队人马狼狈的往北平城里赶,周围都是卢沟桥附近村镇逃出来的民众,后面不远处二十九军的部队也开始回撤,准备在北平城内与日军进行巷战。 人潮恐慌的推挤着彼此,伴随着孩童的哭喊声,更是让人觉得心慌意乱,嘉琪体力不支,踩到一块石头,脚下一软,跪倒下来,裤子破了,膝盖擦破了皮。 “来,我背你。”瑞康拉起她。 “我没事,可以自己走。”她睁大眼睛,惊讶羞涩的看他。 他并不解释什么,不由分说,已经拉起她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肩上,一蹲一起,将嘉琪背在肩头,继续朝前走去。 这是他两第一次那么的接近,她很羞涩,尽量的直起腰来,双手轻轻的搭在他的肩上。 “你是想摔下去么?抱着我。”他侧过脸命令道。 她脸上通红,顺从的低声道:“哦……”伏下身子,双臂圈住他的脖子,她的前胸贴在了他的后背上,她觉得自己整个女性的形体构造都已经让他感觉到了,她既羞涩又兴奋,心中突突的跳,看着他可爱的耳朵,脖子,很有种亲吻他的冲动,突然间她觉得残酷的战争也不再可怕了,若是死亡此时降临,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遗憾。 瑞康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他的头脑很乱,很沉,他的心被重重的痛苦压的无法喘息,他现在只想着赶紧回到北平,带全家离开。 北平的城门就在眼前,瑞康抬头看了一眼高大的城门,巍峨耸立的城楼,厚重的城墙,心中只是叹息,再高的城楼,再厚的城墙却阻挡不了侵略者千百年来对这座城市的摧残。 他看着城门上褪了色的漆和那一颗颗硕大的铆钉,心中并没有感到安全,有的只是悲哀,这座历经沧桑,战乱,却又融合珍藏了无尽历史文化的城市,是他的家,他的根,他生在此,长在此,有着多少美好的成长记忆,可是此时他却如此狼狈的回到她的怀抱,他的后面还跟着如狼似虎般,残忍疯狂的日本侵略者,这一切如何能让他不伤感,不痛苦? 跟着人群回到了城内,北平城内暂时还算平静,只是气愤非常的压抑,街上冷冷清清。两人先回到城里程家的茶庄,茶庄里的掌柜,工人急急忙忙安排了马车送他二人送到了程家。 看到瑞康扶着嘉琪走进院子,程家二老都很是吃惊,他们虽然已经接受了女儿被周瑞康退婚的事实,但是并没有忘记他们所受的耻辱,此时看到周瑞康一手扶着女儿的手,一手轻轻搭在女儿的腰上,心中不约而同的震惊又迷惑。 二老见他二人满头满脸的尘土,衣服上满是斑斑点点凝固了的血迹更是惊讶,刚想发问,瑞康将嘉琪放在椅子里,急匆匆的就向他们告别:“伯父,伯母,情势不好,你们要有所准备,我先回家看看。” 才转身抬腿要出门,忽然空中一声轰然巨响,所有人都惊呆在原地,过了几秒,众人跑到院子里,只见一股黄烟直上天空,数千尺的烟柱夹杂有一堆堆的紫黑烟火。 程家的下人赶忙跑上街去打听情况,不一会匆匆跑回来,神色慌张的说道:“老爷,太太,不好了,是城外黄寺弹药库爆炸了。街上聚了好多人啊。还有有很多的士兵满身血污的往城里跑呢,乱的不得了。” “啊?!”程老爷慌忙问道:“嘉伟呢?” 下人回道:“少爷今天一早就去了学校,到现在还没回来。” 程太太急得埋怨道:“这孩子怎么那么不懂事,兵荒马乱的还去什么学校?担心死人了。” “快快,快去把他给我找回来,另外赶紧将仓库里的粮食,水,搬到地窖去,安置床铺和衣物,快去。” 程老爷马上吩咐道。 瑞康看到这个场面,更是担心家里,正要出去,程太太拉住他说道:“瑞康啊,你别急,现在外面太乱了……你家又在郊外,等我安排马车送你回去。” 话音刚落,程嘉伟从大门口快步跑了进来,一进门看到瑞康和嘉琪回来了,还来不及高兴,看到瑞康正要往外走,忙拉住他,嘴里嚷道:“哎呀呀,你现在出不去了,二十九军撤刚撤了回来正在部署巷战,大街小巷都被封锁了……” 果然他话音未落,门口跑来了一队兵,他们的脸上满是血污,紧张和恐慌,其中一个瞪着眼的指着他们大声命令道:“回去,回去。不准出来!” 嘉伟把瑞康推回了院子,下人们赶紧闭门锁户,门外不时的传来急促沉重的脚步声,每个人的都神经紧绷着。巷战!他们真的要在北平城里与日本人决一死战了。 晚饭时,所有人都聚在了里地窖最近的偏厅里,虽然桌子上坐了五个人,却安静的只有筷子碰击碗碟的声音,大家都侧耳倾听着城外传来的隆隆的炮火声,日本人的大炮正在对二十九军最后的防线强烈的打击,他们犹如豺狼一般涨红了眼要夺取这个世界名城,他们志在必得。 那一夜,伴随着时起时灭的枪炮声,全北平的中国人都难以入睡,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么样?中国的未来会怎么样?周瑞康躺在床上,双眼瞪着天花板,思绪奔腾,亡国奴,这个名词犹如一条蛆虫般钻进周瑞康的脑袋里,令他全身觉得恶心,亡国奴,不,他不要做亡国奴,他宁可血染疆场,也绝不做亡国奴。 “第二天,城外的炮声全息了,人人都觉得稀奇,街上冷冷清清,一切为了巷战做准备的沙包和障碍物,不知夜里何时都已搬去,守工事的武装士兵也不知何处去了。一个老警官在街口电灯柱下撕着昨天学生贴的劳军红标语,皱纹折叠的眼角中含者眼泪。 一座*的古城已经失掉了美丽而可爱的面孔,死气沉沉,玄武门,和平门,西直门以及所有的城门都打开了所有人都可以自由的走来走去,无论是汉奸还是盗匪都再任意的活动,国家的力量已经失掉了,变成了无政府的状态。”(摘自沈从文先生的文字记述) 而一大早,程家上下也发现周瑞康已经失去了踪影,他们不知道他是不是回家了,派了一个下人去周家打探,回来后却说瑞康并没有回家。 “这周瑞康可真是的,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又消失了。”嘉伟在妹妹的房间里抱怨。 嘉琪站在书桌前,看着窗外的灰蒙蒙的天空却没说话,沉思了片刻,她转身回来定定的看着嘉伟,眼中是坚定,是勇敢,是爱情,她还未开口,嘉伟已经读懂了妹妹的眼神,紧张的摇摇头,结巴说:“哎……你……你不会……是要去找他吧?” 果然,他们兄妹是多么的了解彼此,多么的心意相通,嘉琪扬起嘴角,给而来哥哥一个肯定的笑容:“是的,我要去找她,追随他而去,为什么不呢?我的心已经跟他去了。” “你疯啦,外面兵荒马乱的,而且你知道他去哪了么?” “我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去南京了。” “你是说他真的去报考军校了?”嘉伟睁大眼睛惊讶的看着她。 “是的,他不会甘心做一个亡国奴的,我要追随他去,陪伴他。” “嘉琪,我知道你爱他,可是你知道他的心并不在你身上。”嘉伟心疼的看着毅然而然的妹妹。 嘉琪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转身跑到床边,蹲在地上,从床底拉出一个行李箱,开始整理起衣物来,嘴里说道:“我不在乎,我不需要他回报我什么,我只是想在他身边替他分忧。而且……”嘉琪站起来,看着哥哥,坚决的说:“我也绝不做亡国奴,只要我有一口气,我就要和日本人对抗到底。” “这……这太疯狂了,不行,不行!你一个女孩子家,现在乱成这个样子,我不放心,再说,爹娘也不会同意的。”嘉伟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哥,你知道你阻止不了我的,如果你告诉爹娘,他们会把我锁在家里,那么那就是让我慢慢死去。”她抱着两件秋衣,轻叹了口气:“让我疯狂吧,让我像飞蛾扑火般选择自己的命运吧。” 嘉琪的身影突然间变的是如此的高尚伟大,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散发出一种女战士般的光辉,突然嘉伟,站起身来说:“我陪你去!” “什么?”嘉琪一惊,连忙摇头:“不,你不能去,你是程家的独子,你不能冒险。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爹娘会疯了的。” “咳,国将不国,还谈什么家。哦,你和周瑞康都不愿意做亡国奴,难道我就愿意吗?”嘉伟努了下嘴,不服气的说:“他能报考军校我就不能么?” “哥!你别瞎胡闹,上战场可不是去看戏喝茶。”嘉琪皱着眉跺脚。 “谁瞎胡闹,反正你去哪我就跟你去哪。” 嘉琪无奈的摇头,从小到大他们兄妹两就是形影不离, 她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也阻止不了他的,于是也不再阻拦,只是点点头说:“那你去收拾一下,我们得趁日本人进城之前离开,我留书一封给爹娘,让他们不要担心。” “好!”嘉伟严重闪出兴奋的光芒,转身走了出去。 南下的火车“咔嚓,咔嚓”的飞驰着,嘉伟嘉琪兄妹俩疲累的坐在座位上,看着车窗外飞速略过的景色,此时已经夕阳西下,田野是那么广阔,血红色的夕阳将大地染上一片红,如此美景,平日里是他们吟诗作画的灵感之源,可是此时此刻,两人的心里都觉得这红色犹如战场的鲜血,使得他们的心很沉,惯会说笑话,总是哈哈大笑的嘉伟也变得沉默起来,眉间轻蹙着,思考着自己和国家的命途…… ------------ 第二十六章 新仇旧恨 “什么?瑞康回到了北平,又走了?”周老爷的眼睛才刚燃起来的希望又熄灭了下去,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儿子了,那个他引以为傲,寄予厚望,又怒其不争的儿子,程家的下人匆匆的报了信又离开了,留下周家上下一大家子长吁短叹。 周老爷犹如泄了气的皮球倒在椅子里,撑着桌子支着额头,周太太坐在一旁只是紧紧的皱着眉头,儿子雪夜里绝望的哀嚎又回响在她耳边,她赢了梅若君,却失去了瑞康,这一场仗,自己到底是赢是输?瑞康结婚了,梅若君怀孕了,怀着自己的日思夜想的孙儿,瑞安脸上也多了许多的笑容,自己的一招妙棋把所有的错误都纠正了过来,让所有人都各得其所。 瑞康一个字也没有埋怨过她,他离开了,结婚了,回来了,又走了。周太太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事,因为这是她认为最公平,最合理,最完美的方法,只是她一想到瑞康,心中依然有些许愧疚,她不是不知道儿子心里有多痛,但是她就是执拗的认为这是最好的安排,自己是为了所有人好。 翠柳坐在床沿上,看着梅若君喝着保胎药,苦涩的药汁让若君皱起眉头来,紧紧的呡着嘴唇,喝完药,翠柳拿了水给她漱口,叹了口气说:“大少奶奶,你怀这胎可真不容易。” 若君轻笑,摸了摸肚子:“只要孩子平平安安的就好。” 翠柳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钱袋子,递给若君:“这是上个月您卖刺绣的钱,陈太太那又要十条,我替你推了。” “哎呀,你怎么帮我推了,我每天躺在床上也是无聊,绣绣花还能打发打发时间。” 翠柳忙忙摆手:“那可不行,忌讳!太太千叮咛万嘱咐的,您不能拿剪刀也不能拿针。不然啊,孩子生出来不好。” 若君无奈的摇摇头,接过钱袋子,数了数,拿出几张来给翠柳,翠柳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不不不,大少奶奶,您自己收着。我不要。” 若君还要塞,翠柳硬是不收,脸上突然难过起来呡了下嘴唇说:“大少奶奶,我出卖过你和二少爷,我心里很内疚。” “别说傻话,一来事情都过去了,二来原本就是我的错。你就是告诉了娘,也是应该的。”若君说。 “大少奶奶”翠柳眼睛闪了一下,嘴唇开了又阖,欲言又止,若君侧着头看她:“嗯?怎么了?” 半天,翠柳吸了口气,低声说:“陈太太说,二少爷他前几日,回过小阁楼……” 若君的心犹如被人紧紧的一抓,倒吸一口气,倒在枕头上,平静的心湖再次泛起阵阵涟漪,心绪久久不能平复,良久,幽幽的问:“他怎么样?” “陈太太说,他一个人在阁楼上坐了一会,给了陈太太很多钱,一言不发的就走了。” 若君闭上眼睛,小阁楼里的一切又浮现在脑海里,他俩的快乐时光就只有那短短的十多天,那个柔情蜜意的早晨,他的体温,他的怀抱,他的亲吻,如今都化成了酸涩的泪水涌进她的眼眶里,她并没有让泪水流出来,吸吸鼻子,挤出一个浅笑。 “陈太太说这些钱她就当做是预付的租金,小阁楼会一直替你们保留着。”翠柳叹气,哀愁的看着梅若君,不自觉的摇摇头,这一年多来她看着瑞安,瑞康和若君三人的感情纠葛,也悄悄的打开了她自己的少女情怀,她的心也开始变得柔软,细腻,多情起来,对于梅若君心中的挣扎痛苦,也越来越感同身受。 梅若君吸了口气,轻轻一甩头,从钱袋子里拿出一些钱说:“给舒志和洵美做两身新衣服,他们都长高了。哦,还有舒志的书本费……” 话还没说完,舒志推门走了进来,气呼呼的将书包扔在炕上,拖着腮帮子,坐在那生闷气,一会又一拳砸在小书几上,满脸的愤懑,嘴里叽里咕噜的似乎是在咒骂着什么。 “怎么了?” “哼!日本鬼子来了,停课了……”舒志从炕上跳下来,挥舞着手臂大声说:“那些该死的日本兵,那些该死的日本兵,扛着枪,开着车,耀武扬威的走进城里来了,最最最让人气愤的是那些汉奸居然在街上摇旗迎接他们进城!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真想上去揍他们。” “舒志!千万不要乱来。”若君直起身子,紧张的看着他。 “我知道。”舒志来到床边:“若君姐,你别担心,我不会乱来的,我知道我还小,不过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参军,把日本人和这些狗汉奸打的稀巴烂。”他的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小拳头捏的紧紧的。 北平沦陷了,侵略者已经走进了家园,瑞康那些曾经被家人看做不安分,不听话,不理智的言论,如今已经变成了警世之言。 “听说那些鬼子在东北用活人试毒药,那些人全身会慢慢的烂掉,他们还抓小孩子,把肚子隔开了吃他们的内脏……”舒志绘声绘色的说着,若君越听越毛骨悚然,又一阵阵的泛起恶心起来,翠柳赶忙推了舒志一把:“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啊,把大少奶奶吓到了。” 舒志看到若君一阵阵的干呕,抓抓头,笑了笑:“哟,若君姐,我忘了你有小弟弟在肚子里,他一定是害怕了吧?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若君姐姐!”一生甜腻的唤声,洵美已经欢快的跑了进来,兴奋的拿出自己刚刚在书斋,在瑞安的指点下画的一张荷花图给大家看,后面跟着一脸笑容的瑞安,看着舒志和洵美围着若君叽叽喳喳的,又想到不用多久,他和若君的孩子就会出世,他是多么的幸福满足,他并没有多么的关注日本人进城的事,他一心一意的沉浸在为人夫,为人父的喜悦中。 // 只是这种喜悦并没有维持几天,就因为一个不速之客的造访而结束了。 市政府的办公员已经停止办公了,铁路工人也停止工作了。北宁、平汉、平绥已经停车了,长途汽车也不向外埠开始了。许许多多要走的人都起了恐慌,仿佛有天大的灾祸将要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一样,由失望而渐渐的变成绝望起来。人们预料着日本兵将要进城,竖立起汉奸的政权。 当日本兵进城的时候,一定会对于抗日分子实行一次屠杀,有些知识分子恐慌起来,停止了救亡工作,烧去了抗战的宣言、传单、名册、书籍,不知有几万书籍同在这一天烧毁。离开了学校,化装潜入民宅,准备着逃亡,一些小市民也感到不安起来了,他们为着一个无凭藉的谣言迷惑起来,大批的搬家,在街上乱跑,没有目的沿着马路的两旁奔驰。(注1) 郭兴全,不知什么时候摇身一变成了地方维持会的小头目,手上拿了条皮鞭,敞着褂子,腰间系了条皮带,带了七八个人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周家大院,他的头上有个碗口大的疤,这是在那个风雨之夜,被舒志拿石头砸的。他故意撩开了衣摆,露出腰间的那把手枪,趾高气扬,推开周家下人们的阻拦,走进了大厅。 周太太一见到他,身子一震,脸色凝重,蹙起眉头,周老爷看他的这架势,知道他来者不善,却自忖也并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这个郭兴权的,于是问道:“郭兴全,你这是要做什么?” 郭兴全还没说话,身边一个尖嘴猴腮,瘦精精,名叫吴三的跟班就抢先一步狐假虎威,瞪着眼珠子指着周老爷就嚷:“这是我们治安队的郭队长,你们敢直呼其名?” 周老爷并不理会他,只是盯着郭兴全。 郭兴权推开吴三说:“哎哎哎,我和周老爷是老相识了,别大呼小叫的。”吴三赶忙点头哈腰的陪着笑脸,退了下去。 郭兴全一咧嘴,从鼻孔里“哼嗤”了一声,歪着脖子,斜着眼看着周老爷,很随意的抱了拳,说:“周老爷,别来无恙啊?还是这样的富贵清闲,悠然自得啊。” 周家二老并不搭话,郭兴全悠悠道:“哟,看来周老爷是不大欢迎我啊,行,那我就长话短说,我今天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几件事你们听好了。第一、把孟舒志那个兔崽子给我交出来, 第二、让雁喜跟我走,第三、把后院我的小木屋里藏的一百两黄金还给我。” “什么?一百两黄金?!”周老爷蹭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两眼瞪圆,紧紧盯住郭兴全的脸。 “是的,我在小木屋里收了一百两黄金,我现在就去拿,如果不在了,”郭兴全嘴角一个冷笑:“就是你们偷了去。” 周老爷气的猛拍了下桌子,他知道郭兴权是在故弄玄虚,想要狠敲自己一笔,指着他说:“郭兴权,你哪来的一百两黄金?你这分明是想敲诈勒索!” “哎,我的黄金怎么来的你不用管,但是如果是在你们家丢的,那就要你们家赔。” “哼,口说无凭,谁能证明你有一百两黄金在我们家?”周老爷也不示弱,直起腰来厉声说。 “当然有,你们家太太的丫头雁喜就能作证!” “什么,雁喜?”周老爷适才被郭兴全那一百两黄金的狮子大开口吓了一跳,此时他在想起来,郭兴权前面两个条件,舒志?雁喜?他为什么要他们二人?周家到底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事?他疑惑的把头转向周太太,雁喜是周太太的贴身丫鬟,周太太会一点都不知道么?周老爷心中的疑惑如水晕一般漾开来,他审视妻子表情,她并没有看他,只是木然的看着前方,转着手中的念珠,一言不发,这一点也不像往日里精明强干,刚柔并济的周太太。 “去,去把雁喜给我叫来!”周老爷大声吩咐。 不一会雁喜便急匆匆的跑到了大厅里,但是一抬头看到郭兴全带着一堆人也站在厅里,一下子脸色发白,腿脚一软,扶住了门框。 “哟!雁喜,那么就没见,有没有想我啊?”郭兴全嬉皮笑脸的走向她,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拽到大厅中央。 “告诉周家老爷,我是不是有一百两黄金在我后院的小木屋里?”郭兴权的手像鹰爪般掐的雁喜的手臂麻痛不已。 “这……”雁喜惨白的脸满是惊慌,求救的眼神投向周太太,见周太太没有反应,忍不住轻声喊:“太太,太太。” “现在是问你话,你喊太太做什么?”周老爷厉声道,脸上已经满是怒气:“郭兴全,你放开她,让她说!” 郭兴全一把推开雁喜,喝道:“说!” 雁喜慌乱的看看一脸怒气的周老爷,又惊恐的看了一眼凶神恶煞的郭兴全,嚅嗫的半天,点点头说:“是的,郭兴全是有一百两黄金在他的木屋里……” “你怎么知道他有一百两黄金在屋子里?难道你进过他的屋子?”周老爷追问,他根本不信雁喜的话。 “因为我……因为我……”雁喜低着头支支吾吾。 “因为她是我的姘头!呵呵.”郭兴全上前一把搂住雁喜,得意的露出有恃无恐的淫笑。周老爷惊讶的看着雁喜,但是他永远也想不到,接下去的事情会令他的世界天地逆转,风云变色。 ------------ 第二十六章 新仇旧恨(2) 一向自诩书香门第,家风清正的周老爷内心郁郁而叹,怎么会这样,不伦不节之事会不停的出现在自己的家里,他不明白,媳妇是如此,如今连丫头也如此不知羞耻,他突然有很重的挫败感,这个家到底怎么了? 但是他眼下必须先对付郭兴全,定了定神,冷笑道:“哦,原来是你的姘头,那她说的话便不可作数。” “什么?!不作数?”郭兴全怪叫起来,推开雁喜上前两步,突然指着周太太说:“那就让你老婆来说!周太太,你说,你们周家是不是拿了我郭兴全的一百两黄金?” 周太太?自己的妻子?怎么会?周老爷脑子里轰的一声,脸上满是惊疑:“淑兰,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他隐隐觉得事情的蹊跷,全身微微颤抖起来。 沉默良久的周太太并没有回答周老爷,冷若冰霜的站起身来走到郭兴全的面前冷笑了一声:“一百两黄金?你也配?” “你说什么?!”此时轮到郭兴全的脸色突然一变,指着周太太有些结巴的说:“周太太,你……你什么意思?” “哼,一百两黄金,你可真会狮子大开口。没有!” “你是说你要食言么?” “我只答应你三十两。”周太太抬头挺胸冷冷的说,奇怪的是,她的脸上竟然有种豁出去的神情。 “呵呵,周太太,今时不同往日了,你不是不知道如今的局势,三十两,你打发叫花子呢?” “淑兰,什么三十两?你为什么要答应给他三十两黄金?这可是一大笔钱!”周老爷皱着眉头紧张的问。 周太太转过头来对着丈夫凄然的一笑,这笑容隐藏着许许多多的秘密,复杂的让周老爷心惊胆跳。 “周太太,你可想清楚了,我们之前可是讲好了的。” “我反悔了。”周太太看都不看他:“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 “待会,待会”周老爷打断他们的谈话,问:“你们俩之间讲好了什么?今天你们必须把话给我讲清楚。郭兴全,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们周家从来也没亏待过你,一年前是你自己离开周家,为什么要如此咄咄逼人?” “哈哈哈哈……”郭兴全一阵狂笑:“周老爷,你真是死了都是个糊涂鬼。你的太太可不是个一般人啊,把家里治理的井井有条,让您这么一个大财主连个小妾都没有。真不是凡人呢。” “你在说什么?” 郭兴全冷冷一笑:“十一年前,鹊喜是怎么死的?嗯?周太太。”他故意拖长了尾音,斜着眼睛盯着周太太那忽青忽白的脸色。 站再门口的周福听到他提起此事,心头一震。 “是自杀,是她自己跳进了荷花池。”周太太冷冰冰的回,但是声音越发的紧张起来。 “那她为什么要跳进荷花池呢?” “我怎么知道?”她的喉头发紧,心中剧烈的跳动着,打从看到郭兴全气势汹汹的走进周家,她就知道十多年前的孽债再也躲不过去了。 鹊喜?周老爷皱起眉峰,看了一眼躺在桌子上的烟杆上的烟袋,心里揪起来,他也想搞明白那条年轻,充满朝气的生命怎么就会突然间淹没在荷花池里,自己的妻子在这事件里到底做了些什么? “周太太,当年我郭兴全可也是被你阴了一回,你趁我喝的稀里糊涂的,把鹊喜往我屋里一送,说是给我做老婆……”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周太太脸色变得很难看,竖起柳眉,生气的说。 “雁喜可以作证。雁喜!你说!”郭兴全拉过已经缩在了角落的雁喜。 周老爷和周福突然间似乎都明白了什么,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雁喜的身上。 “雁喜,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 “太太,太太……”雁喜惊慌的拉住周太太,摇晃她的手臂,像一个溺水的人。 “还是我来说吧,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周太太嘴角浮出一个决然的笑,她似乎已经不在乎了,已经厌倦了,这么多年来良心上的谴责,郭兴全的敲诈勒索,让她觉得无比的疲惫。 // 周太太张开嘴,娓娓说道:“那是十一年前的中秋节的前一晚……”所有人的思绪都被带到了那个遥远的夜晚…… 明月当空,皎洁的月光洒了大地点点银光,院中的花草树叶,似乎都在静静的与月色坐着光和影的对答,秋虫低鸣,蛙鸣声声。 周老爷专用的书房里,暗黄的灯光柔和的笼着整间屋子,将屋子里的人和物都映的无比浪漫柔情。等下坐着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娟秀的女孩子,鹊喜,她的身后站着身材高大的周老爷。 他弯着腰,握着她的手,正在纸上写着一手诗: “夜叩三更花睡去,风动纱衣影婆娑,疑似月子踏霜来,巫山一梦勿蹉跎。” 鹊喜并不知道纸上写的是什么,但是周老爷边写边念,让她朦胧间觉得诗句很美,周老爷放下笔,得意得到轻笑,细细的看她,乌黑的头发,微卷的刘海,两排睫毛微微颤动着,因为她正在欣赏着纸上的漂亮的字,她太喜欢这些整齐的横竖撇捺了,忘我的喜道:“老爷,您的字真漂亮,您能教我么?” 话一出口,她就发现自己的身份是不该问这种话的,自己也不该坐在主人的椅子上的,赶忙站了起来,低着头,呡着嘴唇,退到了一边。 他嘴角轻扬,带着漂亮的笑容注视着她,他的笑容和周福,周贵那些人不同,他的笑容里充满了成熟,沉稳,自信,浪漫,魅惑,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挑逗,而她眼中对他的崇拜,仰慕之情已经不言而喻。她的心突突狂跳,害怕的想要越过他,往门外跑。 “老爷,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她红着脸从他身边走过,往门外走去。 他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把她拉了回来。“老爷……”她惊慌的看着他,眼睛明亮的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他不理会她的惊慌,将她小小的身躯整个卷入自己的怀抱,温柔的吻她,她被他吻醉了,竟然从惊慌变成了陶醉,身体缓缓的从僵直变的放松起来,用来抵抗的双手也慢慢的从他的肩头攀上了他的脖子,此时此刻他们相爱了,虽然这份爱情是那样的不对称,不合适,不应该,不稳固。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巨大的吸引力,他两竟然越吻越动情,完全没有注意到窗外站在黑夜中浑身发抖的周太太…… 他背叛了他俩的誓言,他说过一生就她一人的,他发过誓说不会对任何女人动情的,可是他看着鹊喜的眼神,和他忘乎所以的拥吻,都说明了一件事,他爱上了鹊喜。 接下来的日子她默不作声的安排着一场除去情敌的阴谋,她把她指给了周福, 她造谣说她用情不专,玩弄了周老爷,周老爷信了。可是另一个人却生气了,雁喜,哭哭啼啼的跪在周太太面前:“太太,你不能把鹊喜指给周福啊。你把她指给了周福,那我怎么办?” “哦?”此时周太太才想起雁喜的确是喜欢了周福很多年了,如果是其他丫头,她大可一句话拒绝,但是雁喜是她最宠爱的丫头,也是最得力的助手,她不得不替她考虑一下:“我一生气,倒把这事给忘了,可是我话都说出去了,是再也收不回来的。” 她想扶起雁喜,但是雁喜却死活不起来,哭的稀里哗啦:“太太,不行,您不能让周福娶鹊喜啊,我跟了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太太,我什么都不求,只希望您能撮合我和周福,您的大恩大德,我一定做牛做马的报答您。”说着咚咚咚的在地上连连磕头。 “可是我早就问过周福了,他不愿意啊。”周太太为难的说。 雁喜一把擦了眼泪鼻涕,瞪着眼睛,紧着嘴唇,狠狠道:“太太,我有办法,只要您点头。” “什么办法?” 雁喜的眼珠子在眼眶里狡猾的溜了一圈,说:“除了老爷和周福,还有一个人对鹊喜感兴趣。郭兴全!” 周太太倒吸一口气:“他?你想怎么样?” “只要让郭兴全在婚礼前娶了鹊喜,那生米煮成了熟饭,鹊喜和周福的婚礼自然就取消了,鹊喜哑巴吃黄连,也就认命了。” 周太太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看着雁喜脸上阴狠的神情,心中一凉说:“她可是你的妹妹。” “我没有这样不知羞耻的妹妹,她勾引了老爷,又迷惑周福,说真的,太太,您不恨她么?您看老爷这几天总是郁郁寡欢,闷闷不乐,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一定是还惦记着她。”雁喜观察了一下周太太脸上表情,见周太太果然蹙起了眉头,眼中的妒火燃起,马上加码说:“如果她和周福结婚,周福那么受老爷器重,是绝对不会离开周家的,那她也就会一直留在周家,您想,老爷年轻时也是个风流公子哥,万一哪天和她旧情复燃,那可怎么办?” 她的这两句话可真的是戳到了周太太的心坎里,是啊,是啊,万一,万一,可怎么办?周太太,搓着手在房里来回踱步。 雁喜继续说:“郭兴全虽说是个无赖,但是毕竟不是周家的人,说走就走,我们把鹊喜给他,然后给他一笔钱,让他们远走高飞,不是永绝后患么?” 周太太被说服了,这的确是个永绝后患的办法。但是这毕竟是个见不得人,上不得台面的事。周太太不愿意亲自去操作这种有辱英名的事,她坐在梳妆台前,拿着梳子梳了几下鬓角,幽幽道:“你自己小心点。” 雁喜立马明白周太太已经同意自己实施这个完美计划,嘴角浮出一个阴毒的笑容。 ------------ 第二十六章 新仇旧恨(3) 周老爷只觉脑袋里嗡嗡作响,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富丽堂皇的家,这个高贵美丽的女主人竟然隐藏着那么可怕的一面,他终于明白鹊喜为什么要自杀了,他摇摇晃晃的支住了桌子,失望痛心的看着周太太,周太太红着眼眶看了他一样,转过脸去。他两之间到底是谁欠了谁?谁对谁错?谁也说不清了。 周福也明白了,那么多年的迷,那么多年的疑惑,终于解开了,一向沉稳的他冲了上去,一把抓住郭兴全的衣领,却立马被郭兴全带来的喽啰们拉开,推到了一旁。 “郭兴全,你这个畜生,是你,是你毁了鹊喜的清白,所以她才跳了荷花池!” “哎哎哎,你可别胡说,我那天晚上可是老老实实的在自己屋子里喝酒,是雁喜将人送了来,硬塞在我怀里的。而且说了是太太赏给我做老婆的。我干嘛不要?” 周老爷倒坐回椅子里,摇摇头说:“那一百两黄金是怎么回事,三十两黄金又是怎么回事?” “三十两黄金是我答应他的一次性封口费,让他拿了钱就滚蛋,可是这无赖居然自己编出来什么一百两,还说什么藏在了木屋里。” “淑兰!你怎么什么都不和我说?弄成这幅田地。”周老爷敲着桌子不停的摇头。 “和你说?难道你会原谅我害死了鹊喜?就算你会原谅,我也没有面目再立足。” “周太太,您愿意出这么高的封口费,死活不让我回周家来,可不止是因为鹊喜的事吧。”郭兴全打算给她来个落井下石,周家的好戏让他看的很是心花怒放,他不想让它那么快就落幕。 “你!”周太太眼神闪烁起来,神色又开始慌张。 “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周老爷头痛欲裂,自己实在是无法相信与自己相濡以沫了那么多年的妻子会有那么多见不得人的秘密。 “要不要我给您提个醒?二少爷租的小阁楼和大少爷喝的药。”郭兴全完全是一种煽风点火,看好戏的样子,坐在了椅子上,挥手让其他人退出去。 “什么?连瑞安和瑞康也牵连进来了,淑兰,你到底干了些什么?!”周老爷实在忍不住胸中的怒火,猛的一拍桌子。 “我……我……”周太太泪水涟涟看着怒火中烧的周老爷,倒坐在椅子里。 “我来说吧。”郭兴全一脸幸灾乐祸的笑说:“半年前,我手头有点紧,想回来继续住,顺便问周太太拿点钱周转周转,周太太呢,给我了一个任务,就是查二少爷和大少奶奶的去处,嘿,我说你们家的事可真新鲜!这大儿媳妇和二儿子私奔了,啧啧啧,真是有辱书香门第着四个字哦!” 周老爷和周太太被他奚落的根本抬不起头来,郭兴全继续说:“好啊,我可是费了一番功夫,伏了半天才找到了二少爷的……叫什么来着?哦……爱巢。回来告诉了周太太,没想到周太太又给了我一个任务,让我去买‘合欢散’。嘿!我就想难道是周老爷和周太太嫌房事不够欢乐?哈哈哈哈。”郭兴全不住的大笑。 “合欢散?淑兰,你买这个做什么?” 周太太转身哭着说:“老爷,如果我不这么做,我们家就真的毁了!瑞安为了成全瑞康和若君,提出要离婚,如果他们真的离婚,瑞康和若君在一起,这个家要成什么样子?瑞安和瑞康还怎么做人?我们又要怎么做人?” “所以你给瑞安和若君下药,让他们圆房?”周老爷目瞪口呆的看着妻子:“淑兰,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瑞康雪夜里跪在雪地里的哀嚎再次惊心动魄的回响在周老爷的脑海里,让他的心痛的犹如刀绞,他不会再回来了,他不会再回这个家了,周老爷原本并不知道瑞康到底有多爱若君,可是经过荷花池旁他失魂的给她做人工呼吸,雪夜里撕心裂肺的哭喊,他知道他失去了这个儿子,他有时不禁想,为什么不成全他们,为什么不呢?哪怕瑞安会痛苦,可是至少瑞康和若君是幸福的,快乐的。但是转念一想到周家的名声,门风,清誉,他又觉得周太太做的对。 不,他宁可要一个快乐的儿子也不要这些虚名,他是多么思念瑞康,谁能理解一个父亲的心? “我一直以为是若君自愿的,我一直以为是若君水性杨花……原来,原来……淑兰,你怎么可以对瑞康那么残忍?他是我们的儿子啊。”周老爷垂着头叹气。 周太太也抑制不住胸中的痛苦,她知道自己对儿子做了多么残忍的事,但是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恨恨的咬牙道:“我没错,梅若君凭什么霸占我的两个儿子,让我的两个儿子都为她神魂颠倒,她配不上瑞康,她不配!她该死!她和鹊喜一样。” “你!”周老爷惊讶的看着妻子,他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周太太眼中的冷酷,阴狠,残忍,让他觉得不寒而栗,她是那样的陌生,她害死鹊喜,打压若君,逼走瑞康,她还做了些什么? 郭兴全看着他们二人垂头丧气,愁云惨雾的,心中倒是很爽快,那么多年他寄人篱下,总觉得是在看人脸色过活,他觉得他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他们该对他感恩戴德,该把他像祖宗一样的供起来,可是他们居然让自己住在马棚边,每月才给他那么些月钱,还要他干活,哼,这简直就是恩将仇报。 看够了周家二老的惨像,郭兴全拍了拍大腿,嗽了两声,清了下喉咙,站起身来说:“好了好了,你们家的这些破事,老子是不想管了,我只问你们,这一百两黄金你们给不给?” “没有!”周老爷断然拒绝。 “呵呵,没有?周老爷你还是没搞明白如今的世道吧。你抬头看看这个!”郭兴全突然从怀里拿出一个公文袋,丢在周老爷面前,周老爷打开一看,是一张草拟的公告:“……为配合皇军进驻北平,重建安定和平团结的局面,从即日起,全城清查有抗日言论的人员……” 周老爷还没看完,郭兴全已经一把将公告抢了回去,扬着手中的公文纸大声说:“你家老二就是不折不扣的抗日分子,现在我们就要正式拘捕他!” 周老爷和周太太一听这话,脑袋都轰的一声,脸色惨白,睁着眼睛,呆坐在椅子上,头脑里完全没了主意,是啊,他们怎么忘了如今北平已经是日本人和汉奸的天下。 周福上前道:“郭兴全,周家可待你不薄,你可不能如此忘恩负义。” “去你的!”郭兴全一把推开周福,继续说:“两条路:一百两黄金,孝敬我和我的弟兄,我替你们瞒了,保你们个老小平安,不然的话,我让弟兄们在这富丽堂皇的周府上好好搜搜!” “二少爷并不在家!” “不在家?呵呵,那就把你们全都锁到局子里去,周瑞康不是很英勇吗?不是很正气凛然吗?不是想要把我赶出周家吗?我就让他全家不得安宁!”郭兴全脸上的横肉抖了下,瞪着眼珠子,挺着腰,挥舞着手中的皮鞭。“窝藏抗日分子这一条罪名就够你们在里面呆一辈子的了!” “兄弟们!给我搜!”郭兴全大吼一声!他已经不在乎那一百两黄金了,他知道周家多的是古玩珍宝,随意搜刮一番也够数了。 手下那些楼罗们一听这个命令,顿时犹如打了鸡血一般,迅速的冲入周家大宅各处,开始大肆搜掠起来。 院门被踢开了,花盆被打碎了,桌椅被掀翻了,柜子被打开了,抽屉被拉开了,周老爷瘫坐在椅子里,他不知道怎么办?报警么?向谁报?郭兴全现在不就是“警”么,治安队队长……呵呵……这个荒唐讽刺的世界,周老爷绝望的冷笑了两声,他并没有责怪瑞康因为抗日而牵连到家里,他后悔的是自己从来没有好好的支持他去抗日,他现在终于明白儿子游行示威,散发传单,与军警冲突的意义,没有国哪里来的家? // 採菊园的大门被人重重的踢开,把正坐在床上喝着保胎药的若君吓了一大跳,郭兴全带着两个人冲了进来,瑞安一愣,下意识的坐到若君身前。 “哟,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这一年不见,可真是恩爱了不少啊,这可是拜我的‘合欢散’之赐呢。哈哈哈。” 身边小喽啰一看到瑞安的样子,又看到若君的美貌,连连摇头起来:“郭大哥,这可真是鲜花插牛粪了。怪不得得用‘合欢散’才能成事呢。” 他们污言秽语的极尽讽刺之能,瑞安被他们说的很是难堪,他并不知道什么是“合欢散”,也不知道这个跟他和若君有什么关系,但是他们那句鲜花插在牛粪上,已经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他的自卑感再次犹如升腾的黑色烟雾占满了他整颗心脏,让他的世界再一次变成灰色。 若君握住他的手,轻声说:“别听他们胡说。” 瑞安给了她一个惨然的笑容低头不语。 “你们闯进来要做什么?”翠柳问道。 郭兴全一双鼠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哟,翠柳,你可是越长越漂亮了,告诉你,你郭哥现在可是发了,你看看。”郭兴全说着又撩开褂子,显摆了一下腰间的手枪,咧嘴笑,眼神色眯眯的看着翠柳:“要不要跟着郭哥吃香的喝辣的?” “哼,有病!”翠柳撅着嘴,鄙夷的白了他一眼。 ------------ 第二十六章 新仇旧恨(4) 郭兴全被她这么一冲,觉得在手下人面前失了面子,立马正色道:“告诉你们,我今天来是有公事的,奉了日本皇军的命令在城里清剿抗日分子,周瑞康榜上有名,所以今天我们是特地来捉拿他的。” “哦,原来你投靠了日本人,怪不得这么狐假虎威,告诉你,二少爷不在家,你可以滚了。”翠柳嘴皮子利索的讥讽他。 郭兴全见她昂着头斜着眼,压根不把自己当回事,火气大起来,突然拔出手枪,指着她恶狠狠的说:“臭娘们,你敢让老子滚,我告诉你,今时不同往日,我随时可以让你们滚出周家大宅!你再啰嗦一个字,老子我就毙了你!” 翠柳还要反击,若君赶紧阻止她:“翠柳,别说了。” “你搜吧。”若君说。 郭兴全毫不客气的一挥手,三个人便开始翻箱倒柜,明目张胆的搜掠着所有值钱的东西,衣柜里的衣服被扔的满地都是,桌布被掀掉了,箱笼被打开了,床底下也被翻查,大小抽屉全部被拉开,屋子里一片狼藉。 郭兴全兴冲冲的跑到梳妆台前,翻了一下,摇摇头,假模假样的叹了一声: “你这个大少奶奶,可真够寒酸的,周家那么大的家业你竟然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都是些什么破烂。”说着将一朵绢花嗤之以鼻的扔在桌子上。 “呵,你们是来找人的还是搜刮东西的?我想二少爷是不会藏在首饰盒里的。”翠柳还是压不住内心的怒火。 郭兴全走上前突然抬手就打了她一巴掌,一脸凶相,:“臭娘们!还敢对老子不敬。” 翠柳脸上立刻一片红,浮起五条手指印来,委屈的哭了起来,瑞安把她拉到床边,三个人蜷在一起,若君抱着翠柳,安抚着她。 搜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郭兴全失望的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突然一转身摇摇摆摆的走到床边,伸手摸起被子来,若君吓的往瑞安身后缩了又缩,身子已经紧紧的挨着了床架。 瑞安抓住他的手,警觉的说:“你要做什么?” 郭兴全斜眼朝梅若君瞟了一眼,那双浑浊泛黄的眼睛,如魔鬼一般,带着荒淫的眼神和一个不怀好意的邪笑,顿时让梅若君从头冷到了脚,颤抖了起来。 一把甩开瑞安的手,冷哼了一声便转身往门口走去了,总算走了,若君三人看着满屋子的狼藉,依然是惊魂未定,彼此安慰着。 气还未喘顺,门外的嘈杂声却一浪高过一浪,夹杂着洵美的哭叫声,郭兴全在院子里高声大嚷:“给我抓住他,抓住他,奶奶的,就是这兔崽子让老子破了相了!今天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若君赶紧掀开被子翻身下床,三人一起走到门口,见郭兴全和那吴三正在花园里追着舒志。舒志身子灵巧矫健,一会上假山,一会绕大树,郭吴两人狼狈的追着他,却也一时抓不到手。 舒志想着从后花园跑出去,郭兴全猜到了他的想法,忙叫人把通往后花园和通往前院的的大门堵上。舒志心中暗暗叫糟。 “小兔崽子,老子今天非要抓到你报仇!”郭兴全挥动着鞭子高喊。 若君紧张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她知道就算舒志再敏捷灵活,但是毕竟他人小,体力逊色很多,他这样连续的跑掉,不到一会就会体力透支。 果不其然,双方追逐了十来分钟,舒志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从假山上往下一跳,脚下一软,脚脖子崴了一下,跪倒在地上。 “嘿嘿,小兔崽子,跟老子过不去,我让你跑。”郭兴全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阴沉沉的笑起来,“怎么样,到底是落在了老子手里了。”用鞭子戳着舒志的头,舒志厌恶的一把打开他的手,喘着气,瞪着他那张油腻腻的脸说:“你想怎么样?” 郭兴全并不回答,冷哼一声,一抬手,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舒志的脸上,顿时脸上红了一大片,嘴角流出鲜血。 若君顾不了许多,跑上去抱住舒志,查看他的伤势:“你疼不疼?” 舒志摇摇头,浓黑的眉毛蹙在一起,黑白分明的眼中毫无畏惧:“若君姐,这事你别管,快走开,小心伤到你和小弟弟。” “大少奶奶,你这样护着他,我还真的下不去手,我怕误伤你啊,我可舍不得。”郭兴全露着一口黄牙淫笑着。 “郭兴全,他是小孩子,你就放过他吧。有什么事我替他向你道歉。” “不行!”郭兴全撩开头发,露出额头上的疤,指了指,咬着牙说:“他把老子破了相,我也得让他破相。让老子结结实实的揍一顿,或许我可以饶他一命。” “让他打,我不怕他的。”孟舒志骄傲的仰着头,盯着郭兴全。 “不,不可以。他会打死你的。”若君摇着头,紧紧抱着舒志。 “来人,把大少奶奶给我拉到一边去。” 若君被两个喽啰硬拉回到一边,无奈的倒在瑞安的肩头哭了起来:“瑞安,怎么办?他会打死舒志的。”瑞安和翠柳也都只能默默垂头叹气,怎么办?如今国已不国,政府都已经没人办公了,要找谁来伸张正义? 郭兴全手中的皮鞭扬起又挥落,扬起又挥落,噼里啪啦的打在舒志的身上,顿时把衣服打成了一缕缕的布条,脸上,耳朵上,身上,手上全是一条条的血痕,不一会儿,舒志已经是满脸鲜血。 若君实在心痛不已,挣扎想要冲上去,瑞安一把拉住她,深情的看着她,说:“不,我去。”他想像个男子汉一般为她做点事,为舒志做点事。 瑞安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想要走上去阻止郭兴全,却冷不防的被一个喽啰推了一把,踉跄着退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若君和翠柳赶紧扶住他。 所有人的在看郭兴全鞭打孟舒志,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心如刀绞,这时,谁也没有留意到,那个一向柔弱胆小,纤细敏感的小洵美,脸色惨白,眼中充满了恐惧,焦急和担心,他是她最亲爱的哥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在她幼小的心灵里早就经历过多次残酷的失去亲人的痛苦,她无法忍受再失去唯一的哥哥,勇气,从那一份亲情,那一份血脉相连的缘分中油然升起,她突然冲了上去,用两只小手紧紧抓住郭兴全的手腕,用力的一口咬了下去。 她咬的很用力,一下就把郭兴全的手臂给咬出血来,郭兴全吃痛,大叫一声,根本也没看清是谁咬自己,下意识的用力的一甩,就这样,突然间,所有人的眼前飞过一抹红色,是的,她穿着红色的衣裙,飞起来好看的像一抹红色的霞光,只是这道霞光一闪即逝,短暂的灿烂过后,重重的被摔到了假山上,她那漂亮的,覆着细软深褐色头发的脑袋砸在了石头上,从那两片薄薄的嘴唇间喷出一大口的鲜血来,小小的身子摔到了地上,竟然没有声响,犹如棉花掉落在地上一般,鲜血,染红了地面,生命悄然而逝…… 现场所有人都傻了,呆了,懵了,一霎那间,院子里没有半点声响,连郭兴全和那些喽啰们也惊的没了声音。 “洵美!”舒志终于反应过来,冲过去紧紧抱住妹妹小小的身躯,若君当场就瘫软了下来,瑞安和翠柳只得赶紧把她抬回房里,毕竟她的肚子里还有一条小生命需要小心呵护。 瑞安紧紧的抓住若君的手,放在唇边亲吻:“若君,若君,是我不好,是我没用,但是若君,你一定要好好的。”他的心是悲痛的,他是多么的喜爱洵美,他甚至想过正式收养她,作为自己的女儿来抚养,滚烫的眼泪落在她的手背上,他哭了,他哭泣的声音让她好心疼,她缓缓醒来,泪流满面的轻抚着他的脸颊。 两人都无法言语,只是默默的流着泪,他们都无法接受洵美去世的事实。 原本只是想到周家来敲诈勒索,搜刮一番的郭兴全一看出了人命,一时间也心慌了起来,毕竟他才刚当上这个治安队队长,嘴里结结巴巴的说:“这……这……不关我的事,是她冲上来咬我的, 你们看我的手上都是血呢。”他苍白的为自己辩护,自己也觉得很是无趣,毕竟一条幼小无辜的小生命没了,自己再多的辩解也无法抵消自己的罪恶,一扬手,带着手下那七八个喽啰灰溜溜的离去了。 舒志跪在那抱着妹妹的尸体放声痛哭,周家二老从前院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也是万分的难过,同时也为自己往日里对这个可怜的小女孩的疏忽而懊悔。 舒志抱着妹妹的尸体一直跪在假山旁一动不动,一直到深夜,谁都无法靠近,最终还是若君和周福一起劝服他,他才松开洵美的尸体,让人将洵美放进了小小的棺材里。 若君整夜守着他,因为她知道他的个性倔强刚烈,而他此时的眼神中燃烧着熊熊烈火,愤怒的烈火,仇恨的烈火,复仇的烈火,若君怕他会跑出去找郭兴全报仇,和翠柳两人轮流的看着他。 直到天快亮时,舒志轻轻推了推伏在床边睡着了的若君,若君抬头看着他,舒志才开口轻声说:“若君姐姐,你是不是担心我去报仇,丢了小命?” “是的。”若君心疼的摸着他满脸伤痕的脸。这些都是郭兴全的鞭子留下的。“你不能,不可以知道么?” “我知道,放心,我不会白白丢了性命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舒志擦掉若君眼角的泪痕说:“别哭,等我长大了,我会保护你,也会保护小弟弟的。” 若君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把头靠在他的头上,舒志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让她觉得很安心。 ------------ 第二十七章 铁骨柔情 他的头发被剃的很短,短到可以看到青色的头皮,他穿上了军装,和所有人一样坐的直挺挺的,双目如炬,聚精会神的听着讲师在台上讲课,他认真的做着笔记,不再呱噪,不再嬉笑,不再吵闹。他一改在北大那种万千宠爱于一身,风光无限的做派,他变的很低调,很沉默,很内敛,除了必要的同学间的交流,大多数时间里,他都是独自一个人学习,钻研,写心得,或者找教官求教。他的体格在大量的操练中变得强壮,他的头脑在不断的习练中变得智慧,他的意志也在艰苦的生活中变得坚强,他心里只有一个梦想,就是上战场杀敌。 没多久日军轰炸了上海,一路逼近南京,军校又辗转到了武汉,动荡的岁月,艰苦的日子,漫长的苦难和耻辱却才刚掀开帷幕。 程嘉伟最终没有报考军校,而是在外围帮军校做些采购工作。嘉琪加入了医疗队,学习各种医护技能,她认真的学习着,希望将来有一天能拯救战场上那些年轻的生命,当然,她还有一个深埋在心底的恐惧,或许将来某一天,在前线杀敌的瑞康会需要她的治疗,或许她可以救他一命。 北平的变故他们谁都不知道,火车停运了,家书也无法连接骨肉亲情了,只有无尽的思念和担忧在彼此的心中涌动着。 周末,瑞康总会抽两个小时到程家兄妹的住所去看看他们,他十分意外也感激他们长途跋涉的跑来陪伴自己,只是他并不是很高兴他们离开家园为自己奔波。 这个简陋的小村屋前有个半人高的篱笆圈着的小院子,里面散养了几只鸡,在院子里咯咯咯的觅食,推开竹门,一股食物焦糊的味道扑鼻而来,院子里烟雾弥漫,像是刚经历了战争一般,程嘉琪正不停摆动着双手,想要挥开面前浓烈刺鼻的烟雾,煤球炉上的铁锅里不知道烧里些什么,不停的冒着浓烟,她被呛的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忍不住捂住口鼻,逃开去。 烟雾蒙蒙中,一头撞上正冲进来当救火员的周瑞康,烟雾熏的两个人都无法开口说话,瑞康眯着眼,快步冲劲屋子,拿起两块抹布,抓住锅柄,快速扔到了院子的地上,然后从一旁的水缸里,舀了一瓢凉水浇在锅子上,“唰--”的一声,又是一股浓浓的白烟升起,两人等到烟雾散开,定了定神,看看彼此,瑞康摇摇头笑道:“你这是要烧房子呐?” “唉,上次你们说我没煮熟,这次我就想煮久一点……”她咳了几声,用手背擦了一下被烟熏的酸疼的双眼。程嘉琪脸上是横七竖八的好几条的灰痕,用手背一抹,顿时成了大花脸,看的瑞康忍俊不止,笑说:“你快去洗洗脸吧,不然待会嘉伟回来又要笑你了。” 果然,话音未落,门外骑来一辆自行车,程嘉伟把车停在篱笆旁,看着满天的烟雾,用手左右扇着,呱呱乱叫着走进来:“唉,这是日本兵投*了么?你们在搞什么啊?” 一见到程嘉琪的花脸和地上的锅子,还有熊熊燃烧着的煤球炉,嘉伟夸张的摇头叹气道:“唉,不用说,准是我们家的大小姐的杰作,今晚的红烧肉是不是泡汤了?”说着就蹲下身子一把揭开锅盖,一股刺鼻的烧焦味冲的三人不约而同的捂住了鼻子,锅子里哪里还有什么红烧肉,水早就烧干,只有几块已经化成黑炭的块状物体粘附着锅底。 三个人看着这一坨黑乎乎的东西,都禁不住的笑起来。 “哎,你把肉煮成碳就算了,你看看你的脸,唱个李逵都不用化妆了。”嘉伟拉着嘉琪边看边笑。 嘉琪也不扭捏,拍打着嘉伟,跟着他们笑,瑞康走到水缸旁,给她舀了一盆水,笑说:“快来洗洗脸。” 嘉琪这才走去洗脸,嘉伟在一旁笑道:“我呀,早就料到她做的饭没法吃,上次的那个青菜是生的,在上一次的鱼忘了放盐,咳,所以啊,我就在路上买了点熟食。”嘉伟从自行车上解下两包熟菜。 嘉琪擦了擦脸,抬头说:“你不早说,早说我就不做了。要不是瑞康赶来,我估计连这房子都烧了。” “我是让你多锻炼锻炼,不然你怎么嫁的出去?” 他们兄妹两说笑着,瑞康在一旁陪笑,他觉得自己真是变了许多,如果换做是在两年前,他一定会跟嘉伟一起和嘉琪开玩笑,甚至可能还会和上几句《李逵下山》的唱词,大家一起乐一下。 可是现在的他,心中被太多的回忆,太多的故事,太多的痛苦捆绑着,又或许是因为之前爱的太彻底,燃烧的太彻底,他的心已经犹如这锅里被烧成了碳的红烧肉一样,不再鲜活,不再鲜艳。 其实程家兄妹俩也已经察觉到他的变化,他们经常会说些笑话,希望能够多逗逗他,让他开心起来,只可惜效果甚微。 “走走走,吃饭去。”嘉伟拉着他,三人走进小屋。 “哎哟!”嘉琪一拍脑门,愣了一下,睁着眼嚅嗫着说:“我忘了煮饭了。” 三人都傻眼了,过了两秒钟,嘉伟怪叫起来:“天啊,你真是没救了哎。那现在怎么办?难道我们光吃菜么?” 嘉琪不好意思的咬着指甲,做饭真的不是她的强项,程家虽然比不上徐家那么风光,但是家庭殷实,从小她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长大后虽然母亲也尝试教过她女红烹饪,但是她始终更喜欢舞文弄墨,所以根本就没认真的学过。 “没事,我来吧。炉子的火没熄,很快的。”瑞康淡淡的笑着,从米缸里舀了些米,淘洗了一下,加上了清水,放在炉子上。 “嘿,没想到,周家二少爷还会煮饭呢?”程嘉伟新奇的看着他。 瑞康看着他,嘴角扬起一个带着苦涩的笑容,什么也没说,手不由自主的伸进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和打火机,燃起一支来,靠在墙边,缓缓的喷云吐雾。 是啊,周家二少爷怎么会煮饭呢?那是因为梅若君在小阁楼的厨房里教过他…… 那个星期天的上午,他腻着她,看着她在厨房里像仙女一样转来转去,他也想帮忙,却总是越帮越忙,她笑,轻轻的捏他的脸颊说:“你帮我煮饭吧。” “好,你教我。”他撒娇的轻声说,在她身后环住她柔软的腰肢,把下巴放在她的肩窝里。 她拿着饭锅,认真的教他,放多少米,放多少水,多大的火,她在那解说着,他却在她身后捣乱,虽然眼睛看着那锅子,但是鼻子在她耳根后,不停的嗅着她身上的幽香,嘴唇火热的吻着她的脖子。 “别闹,瑞康,你把弄的好痒。”她笑着在他怀里扭动,转身入他怀中,四目相视,瞬间什么米饭啊,青菜香菇啊,炖排骨啊,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瞬间好似离开了这个又小又旧的厨房了,好似去到了一个铺满鲜花的大草原,总之他们的神魂又飞进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他带着醉人的笑意看她,眼中的深情把她的心都看化了,她红着脸,攀住他的脖子,踮起脚来,看着他的嘴唇,鼻息的交流,身体的碰触,让她如痴如醉,她主动吻他,那两片小小的红润的嘴唇带着玫瑰花瓣的芬芳,像寻找阳光的花朵,轻柔的贴着他的,让他全身血液沸腾起来,他兴奋的拥紧她,用力的吻她,舌尖攫取着她的芬芳。 那一次是若君唯一一次把菜煮糊了,而他也学会了如何煮饭。 温习了一遍回忆,他的眉头紧锁,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绷的紧紧的,他猛烈的抽着烟,希望尼古丁有止痛的功效。他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和谁在一起,他现在经常如此,除了上课训练,只要有一点点的空隙,他的神思都在遥远的北平小阁楼里回旋。 他的痛苦和颓丧让程氏兄妹不住摇头,暗暗叹气。嘉伟知道瑞康和若君的事,是因为他用了排除法,把他所知道的与瑞康认识的的女性排除了一遍,当他讲到梅若君时,嘉琪为难,紧张的表情证实了一切,震惊之余,他也替瑞康叹息,只是他还未经历感情,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来。 “你去劝劝他,我看他这个样子,快难受死了。”嘉伟摇头走回房里。 嘉琪无奈的叹气,走上前去,拉了拉瑞康的衣袖,把他的思绪从小阁楼里拉了回来,他木然转头呆呆的看着她,眼中溢出的悲伤,瞬间让嘉琪心中酸涩的滴出泪来。 “瑞康,你真的放不下她么?” 他沉默不语,扔下烟蒂,用脚踩灭了,走到炉子旁,蹲下身子,看着锅里沸腾的米水。 “你这是在作茧自缚,你明知道你俩是不可能的。”她蹲在他身边轻声说。 “我知道”他尽量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看着她,她眼中不自禁流露出来的的丝丝柔情,让他心惊,暗暗倒吸一口气,他的感情世界已经完结,他已经准备好随时为国捐躯,可是嘉琪的情深义重,他要怎么忽视?或许唯一的办法就是沉默。他转开头,避开她的视线。 “你为什么不尝试爱别人?”她关心的问。 他干笑两声:“那你呢?”他反问。 “我?”她语结,是啊,她自己呢?自己如此疯狂的翻山越岭的跟随着他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不去尝试爱别人呢?这句话分明是在问她自己。 沉默了片刻,她站起身,望着夕阳,叹了口气,微笑起来:“你爱她就爱吧,就如我不也爱着一个幻影么,有何不可?只要爱的坦荡,真挚又有何不可?你说是吗?” 他也抬起头来看着夕阳,嘴角微微扬起:“你是一个聪明智慧的女子,生性有开朗豁达,真是难得,你该遇到更好的男人的……” 她忙打断他:“哎,我不管你想不想梅若君,但是你也别来干涉我爱谁哦。”她扬起眉毛,摇了摇手指。 他呡了下嘴唇,叹了口气,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他知道再谈下去也是没有结果的事,都是情痴之人,他怎么会不了解嘉琪心中所想?从她跟他从北平到南京,又到武汉,他就知道她那份海枯石烂的决心。 锅子里的米饭熟了,飘出浓浓的饭香,他将盖子盖起来,拿进屋子,三个人吃完了饭,瑞康就回了学校晚自习。 ------------ 第九十五章 诀别之吻 今年夏天似乎特别的炎热,特别的难熬,书斋窗前的海棠树不知道何时枯死了,凋零的花朵,干枯的枝叶,在烈日的曝晒下,竟然有一种悲壮,它应该是挣扎过的,应该是抗争过的,应该是想活下去的……就如英勇的二十九军,就如若君和瑞康的爱情,就如洵美年幼的生命……不止是海棠树,周家大院里弥漫着一种不祥的气息,一种垂死的气息。 洵美的离世,郭兴全的恩将仇报,周太太的真实面目,这一切都让周家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安静,整个院子里是一片异样的安静。 周老爷已经搬出了怡兰小筑,他无法再和妻子面对,他不知道还要和她说什么,他对她失去了信任,他觉得她好陌生。 失去了儿子,丈夫的周太太的一夜间像老了十岁,头上没有饰品,身上除了一只玉镯子外,再也没有其他的首饰,一身素色的衣服,呆坐在窗前,看着后花园里的那雅致妩媚的荷花池,池边柳条青青,池水被阳光照射的波光粼粼,这荷花池还是她设计的,她的嘴角浮起一个自讽的笑,谁也不知道这个荷花池会发生如此多的故事。 盯着那闪烁的池水看久了,眼前的景色突然恍惚起来,迷蒙中,似乎看到池边繁柳之间似乎有个白衣女子在那徘徊,乌黑的头发盘着发髻,背影纤细,苗条,看上去很像是梅若君,但是她隐约可见的侧面,又像极了鹊喜。 那女子缓缓抬起头朝她看来,周太太心中狂跳,紧紧握住手帕的双手直冒汗:“啊!”她惊呼起来,是鹊喜,她的脸苍白如纸,嘴唇却如血一般的鲜红,嘴角那一抹诡异的笑容,哀怨痛苦的眼神,让周太太肝胆俱裂,她大声的尖叫,雁喜急匆匆跑上楼来查看情况。 “鹊喜,鹊喜......哦不,若君,若君……啊,不……鹊喜,是鹊喜!”她的神智似乎有些不清楚了,紧紧的抓住雁喜的衣袖,浑身发抖,脸色惨白,瞪大了双眼,颤抖着嘴唇,牙齿咯咯作响:“她在荷花池……鹊喜在荷花池边……我看到她了,我看到她了……” 雁喜顿时打了个冷战:“太太,太太,什么鹊喜?您别吓我。” “她在荷花池边对我笑,她要回来报仇了,她一定是……要回来报仇了……”周太太颤抖着嘴唇指着窗外。 雁喜艰难的走到窗边,咬着嘴唇,鼓足勇气,往荷花池边看去,并没有看到鹊喜,而是看到翠柳扶着小腹微隆的若君在园中散步。 “太太,您眼花了,荷花池边没有人,只有翠柳和大少奶奶在花圃里散步。” 周太太依然全身颤抖着,不敢相信。 这人与人之间或许是有缘分一说的,这雁喜虽然心机深沉狠辣,却与生性高傲,敏感善变的周太太非常投缘,从一进府就跟在周太太身边,忠心耿耿,毫无怨言,这也是为什么周太太会为了成全她和周福,而动了毁掉鹊喜的念头的原因。 雁喜安慰道:“太太,您别怕,主意是我出的,就算鹊喜要找人报仇,也是找我,不会找到太太您的。” “可是……可是……是我点的头……”周太太恐惧的说:“她一定怨我,一定怨我的。老爷喜欢她,老爷是那么喜欢她,要把她收房,雁喜,我怕极了,那么多年,老爷从来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一个女人,我知道他动了心的,老爷要是娶了她,就不再要我了……” 周太太倒在雁喜的身上哭起来,她哭的那么委屈,那么惊慌,那么无助,往日的威风早就没了。 雁喜也哭起来:“我知道,我知道,太太,太太,您不要自责,都是我的主意,不管您的事,鹊喜要是报仇,就让她冲我来。” “不,我也是有心要除掉她的,我恨她,老爷那样动情看着她,亲吻她,你不知道,他从来没这样对我过。” “怎么会,老爷和太太一向都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不是吗?您看那么多年,除了鹊喜,老爷从来也没正眼看过哪个女人,也没纳姨太太。” 周太太惨然一笑:“呵呵,是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多么好听的成语……”她没有解释下去,因为她知道雁喜听不懂,她不明白一个女人需要的是男人的宠爱和激情,渴望和占有,她和周老爷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婚后也算情投意合,但是从来也没享受过这种男女间的熔岩似的,火花喷溅的激情,这也是她痛恨梅若君的原因,当她在破庙里亲耳听到瑞康向梅若君热情的表白,当她看到荷花池边瑞康忘情的拥吻梅若君,当她见到瑞康不顾一切抱着病中的梅若君离家出走,她妒忌,鹊喜夺走了她的丈夫,梅若君夺走了她的儿子,她们拥有了她从来也没有拥有过的东西,爱情。 雁喜拿了条手帕给周太太擦了擦眼泪,周太太倒是在她的安抚下平静了许多,雁喜倒了杯茶来,周太太刚接过来,屋外突然一阵高喊:“日本人来啦!” “哐啷!”杯子被砸在了地上,碎成几瓣---- // 日本人来了!周贵跌跌撞撞的跑进大厅,还未等他开口,周老爷已经猛的站了起来,一颗心已经吊到了嗓子眼,日本人来了!这句话比“鬼来了”还要可怕几十倍! 随着一阵机车发动机的声音的熄灭,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跨进了周家这所百年大院子,下人们惊慌的四处逃散。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兵齐刷刷的走进了进来,他们的出现与雕梁画栋,繁花点点,绿树殷殷,曲道蜿蜒,充满中国古典建筑婉约柔美的周家大院实在是格格不入,周家大院突然由人间美景变成了人间炼狱。 “大少爷,大少奶奶,不好了,日本人来了,太太让你们赶快从后门逃走。”翠柳满脸惊恐的闯进採菊园里,两眼通红,鼻尖上地下汗珠:“快,现在老爷太太正在前厅和日本人周旋。什么都别收拾,赶紧走。” 若君和瑞安惊的不知所措,赶忙扶着彼此往外走,若君一把拉住舒志说:“快走。” 舒志双眉紧蹙,鼻子里喘着气,嘴唇绷的紧紧的,毫无血色,一拳砸在桌子上,大吼一声:“这些该死的鬼子!”若君赶紧捂住他的嘴,着急说:“你答应过姐姐不会鲁莽的,你说过要照顾姐姐和小弟弟的,对不对?你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对不对?” “啊!”舒志大吼一声,痛苦的眨眨眼,点点头,猛地站起身来,说:“走,我们走!” 四人手拉着手,疾步往后花园走去。这次的混乱比半个多月前郭兴全的上门挑衅糟糕的百倍,日本兵冲进大大小小的房舍,开始清人,把所有的人或赶,或拽,或抓,或踢的弄了出来,枪声,日本语的呵斥声,周家男男女女的尖叫声,很多人都慌不择路,像是被老鹰追逐的小鸡一般,到处乱窜,有人被枪打死了,有人被刺刀刺伤了,哀嚎声,哭喊声,不绝于耳。所有人都疯了一样往后花园跑。 翠柳扶着怀孕的若君,若君扶着行动不便的瑞安,舒志在另一旁扶着瑞安,他们怎么也走不快,虽然瑞安很努力了,但是他心理越着急,腿脚就越不得力,加上酷日炎炎,没走几步就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几乎虚脱。 身后传来齐整的重步声,谁都知道日本兵也进了后花园了,谁也没功夫回头,他们看着不远处敞开的后门,那是唯一的逃生之路,只要转过花圃,就到了,就到了,希望是那么的近。 可是,突然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瑞安停下了脚步,甩开了若君和舒志的手,若君大吃一惊,回头看他,他站在那喘气,深深的看她,定定的看她,眼神的交流,她心惊,她从没见过他这样深沉绝决的眼神,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瑞安一把拉过她,深深的吻她的唇,缠绵而柔情,这一吻没来由的让若君心碎,虽然那一瞬间,她的头脑是混乱,但是她的心似乎明了起来,眼泪夺眶而出,他是在和她诀别。 又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在她耳边极快的说了一句:“去找瑞康,去找他。”说着摸了一下若君隆起的小腹,深吸了口气,眼中垂下一颗泪珠,将她往翠柳身上一推说:“带她走,快走!” “你在说什么?你疯了?”她喊:“我不会抛下你。” 他摇头,嘴角扬起一个漂亮勇敢的笑容,她从没见过他笑的那么漂亮,他一转头间,阳光射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脸闪着无私的光芒,似乎把他的残缺全部治愈了,他是多么漂亮。 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向日本兵走去,他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不要!瑞安!不要!”若君挣扎着,疯狂的呼喊着,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她觉得自己喊的不够大声,她胸中翻腾的悔意和爱意犹如惊涛巨浪般砸在她的心上,到这一刻,她才明白他是多么的无私无畏,她的丈夫,是多么的优秀,自己是多么的肤浅贪心,为什么自己那么的迟钝,为什么自己要到失去的时候才明白自己拥有的是怎样的无价之宝? 她疯了一样的喊他,翠柳和舒志紧紧的拽住她的手臂往后门外走去。翠柳哭着边跑边说:“大少奶奶,你可要顾着点肚子里的小少爷啊。” 啊,孩子,这是她和瑞安的孩子,她抚摸着肚子,伤心的跟着翠柳和舒志踏出了后门,在荒野里奔跑。 ------------ 第九十六章 死亡与重生 烈日,野地,荒草,远处的山影,在她眼前旋转,她汗流浃背,伤心欲绝,头晕眼花,她并不知道自己往哪里走着,只是昏昏沉沉的跟着翠柳在荒野里前行。 眼前的景色在旋转,越转越快,脚下犹如踏着棉花一般,她对着天空吐出一口气,身子瘫软了下来,耳边扬起翠柳和舒志的呼叫声,但是不一会儿,她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开始做梦,一个很长的梦,很恐怖的梦,她梦见周家起火了,好大好大的火光,把整个院子烧的噼里啪啦的响,好多人在火光里呼救奔跑,日本鬼子拿了长枪,刺刀不停的残杀着这些人,他们一个个在惊恐刺耳的惨叫声中倒下。 她听见周太太在尖叫,周老爷在哭喊,熊熊燃烧的篝火旁,他们把瑞安抓起来了,他们嘲笑他的残疾,绑住了他的手脚,把他塞在一个黑色大包里,只露了一个头在外面,用布塞住他的嘴,然后一人一拳,一人一脚的折磨他,摧残他,哦,天啊,他们把他当做一个玩偶,一点尊严都不给他,一点人性都不给他,看着他因为站不稳,而不停的跳动,他们兴奋的咧着嘴,发出如畜生嘶叫般的笑声。 他们用*砸在他的后背上,想让他跪下,但是他倔强的忍受着,死活都不跪,他们就用脚踹他的膝盖窝,他摔倒了,噗通一下倒在了地上,额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流出了鲜血, 周太太冲了进来,头发散乱,上衣敞开,手中挥舞着一把菜刀,神智癫狂,口中大喊道:“不要打他,不要打他…….”边喊边往篝火冲了过来,身后还有几个日本兵在抓她。 周太太向后挥了两刀,不顾一切的挣脱开来,朝篝火扑过来,周太太疯了似的推开篝火旁的两个日本兵,冲上去紧紧抱住那个她那可怜的孩子,哭着扯掉黑色的罩子,周太太正要弯腰拿菜刀去割断绑住瑞安手脚的绳子时,周围的日本士兵趁她不备,一脚将她踹倒在地上,手中的菜刀被抛到了远处。后面又追出来四五个日本兵,嘴里叽里呱啦的诅咒着,上前抓着周太太的头发就往一旁拽,周太太蹬着双腿,拼命挣扎着,大声喊道:“瑞安!瑞安!” 瑞安犹如一把椅子,一张桌子般,被他们摔进了火堆,顿时火花四溅。周太太疯了一般,挣扎出来,头发被扯掉了一片,但是她顾不得疼,扑进火堆里,用力的把儿子从火堆里拽出来,拍灭他身上的火焰,周围的日本兵看得哈哈大笑,周太太不管他们的狂笑,上前要解开瑞安身上的绳子,但是绳子被系了死结,一时间根本解不开,周太太抓住绳子张嘴就咬 。 她急急的咬着手指粗的麻绳,磨的满嘴鲜血淋漓依然不停,过了一会,日本兵觉得厌倦了,其中一个发出一声吼叫,突然拿起刺刀就朝瑞安身上扎了下去,瑞安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了,周太太凄厉的尖叫一声,扑到儿子的身上,她的孩子,她可怜的孩子,鲜血从他的胸前流出来,这是她的血,这是她的骨肉...... 一切都结束了,瑞安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满天繁星,夜空犹如一张缀满碎钻的黑色画布,啊,宇宙原本是多么的美好,而人间为什么变成了如此丑恶? 他这一生短暂而悲惨,多病的身躯,破碎的容貌,卑微的心灵,孤独的生活,只有梅若君在他的生命中画了一幅“蝶恋花”,让他的生命有了美和色彩,他的眼角流下泪来,带着对她的眷恋,走完了他这匆匆的一生。 周太太放声大哭着,悲痛,绝望,愤怒的冲向那个杀死瑞安的日本兵,那几个日本兵又怎么会害怕一个中年妇人? 哄笑着四处散开,一会又聚拢来撩拨她,这个抓她的头发,那个扯她的衣服,想上前污辱她,周太太冷冷的看了看丑陋变态扭曲的脸,突然冷笑一声,呸了一声,看了一眼荷花池边的假山,忽然她看到鹊喜站在池子边,无奈的摇头,眼中满是悲伤和怜悯,周太太心中一凉,或许一切皆有因果,一切皆有报应,还未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她突然冲向荷花池边的假山,一头撞在假山石上,顿时*迸裂,当场气绝。 梦境渐渐的变化,她感觉自己飘飘荡荡的回到了採菊园里,採菊园的窗口一片灿烂明媚的阳光,屋子里被阳光照的金灿灿,迷蒙蒙的,瑞安身材挺拔的站在窗前,一身蓝灰色的长衫,配着藏青色的缎子马褂,儒雅而俊朗,他缓缓转过身来,那张脸英俊漂亮的犹如玉刻一般。健康红润的嘴唇,微微笑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饱含着柔情。 “若君!”他轻轻的唤她,向她伸出手,她走向他,摸他的脸,惊讶的说:“瑞安,你的脸好了。你……你真漂亮。”她哽咽了。 她被他迷住了,她还是那么的肤浅,她心里责怪自己,他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笑了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不用对自己那么苛刻。去找瑞康吧,他爱着你,等着你。” 他把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别哭,若君,我们还会再见的。相信我。” 她紧紧的抱住他,他吻了一下她的头发,爱怜的松开她。 “若君姐姐!”一声稚嫩甜美的唤声,哦天啊,是她日思夜想,为她日夜流泪的小洵美,她还是穿着那件红色的衣裙,小辫子上绑着红色的缎带,眨着明亮的眼睛,甜甜的笑着:“姐姐,我好爱你。谢谢你照顾了我那么久。” 若君一把把她揽进怀中,捧着她的小脸:“姐姐对不起你,没有照顾好你。” 洵美微笑着摇摇头,又说道:“姐姐,我们是来接小妹妹的。” “小妹妹?”若君疑惑的看着他们。 此时不知道什么时候瑞安手上多了一个婴儿,白白胖胖的,很是可爱。 瑞安笑道:“若君,你看,这是我们的女儿,和你一样美丽。” 若君突然心惊,后背发凉……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一阵剧痛突然让眼前的景象全都模糊了,她开始与这剧痛做斗争,她的肚子里似乎有东西在往下坠,她心知不好,但是又全身疲倦的无法动弹。 总算,她的听觉先开始恢复工作了…… “哎呀,不行了,孩子保不住了……准备手术”这竟然是第一句进入到她耳朵里的话,她的心猛的一沉…… // 白色,是否代表了死亡?白色,一大片的白色,是不是代表一切都已经回归本源,一切都已经从有变无?她觉得自己身轻如羽,在一片白色的云端飞翔,她看不到任何东西,白色,只有白色,她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眼泪的从眼角流入了耳廓里,她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意识缓缓的回到她的脑海里,努力的睁开眼睛。 进入眼帘的竟是孟舒志担忧的小脸,他的两道浓黑的眉毛紧紧蹙着,眼神内有太多与他年龄不符的痛苦和忧愁,还有仇恨。 咳,可怜的孩子,若君虚弱的看着他,他一语不发的看着她。 “大少奶奶,您醒了?” 翠柳走上来,激动的用手背抹着眼角的泪水。 “孩子……孩子…….”她用微弱的声音问。 翠柳眼中的悲痛加深了,泪水如潮水一般翻涌出眼眶,伤心的吐不出半个字,紧紧捂住嘴,轻轻的摇头。 她想哭,可是她虚弱的连哭都哭不出声音来,只是不停的流泪,张开嘴剧烈的呼吸着,犹如一条垂死挣扎的鱼。 “大少奶奶,别难过,大夫说您身体很虚弱,不能太伤心。” 瑞安,瑞安,她的心里呼喊着,天啊,老天为什么连一个补偿赎罪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晕过去,醒过来,又晕过去,反反复复的折腾了三天三夜,她以为自己会死去,或者会疯掉,可是上天似乎并没有打算结束她苦难,她活下来了,神智也很正常,渐渐的复原起来。 神智清醒后,见到了形容憔悴,神情痴呆,起码老了十岁的周老爷才知道自己的梦境竟然和真实发生的事是那样的高度吻合。 瑞安死在了刺刀之下,周太太一头撞死了在了荷花池边的假山石上,雁喜被奸杀,周贵被枪杀,赵妈妈心脏病发去世,周家大院被日本人占领了做指挥部,周家毁了,没了. 周福花了很多钱贿赂日本军官和翻译官,好说歹说的,才把周老爷护送出来。 病房里虽然聚着五个活人,却是一片死寂,家没了,亲人没了,一切都完了,没人说话,也没人想说话,此时病房的门打开了,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的男人,很精神,看着屋内的情形,轻轻走了进来。 “哦,丁先生。”翠柳迎了上道:“您来了,我们大少奶奶已经醒了,这是我们家老爷。” “周先生您好,我叫丁晓辉,幸会。”那男人大方的自我介绍道。 周老爷神情呆滞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有气无力和他握了握手说:“哦,您就是丁先生啊,我听翠柳说了,多亏了您的帮助,才保住我媳妇的一条命。多谢了。” “不必客气,世道多艰,现在是我们国人团结互助的时候。” 丁晓辉看了一眼半躺半坐在病床上的梅若君,她也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勉强的笑了笑,并没有留意他长什么样子,只知道他带着眼镜,身高和瑞康差不多,此时的梅若君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她还不知道这个男人将会带给她命运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的她,只知道自己的命是他救的,但是她并不是很感激他这样的做法,她的丈夫死了,她的孩子死了,她的爱情也死了,她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要活下来,自己完全是一个孤独多余的游魂,还不如死了,随瑞安而去。 他被她苍白的脸色和绝望的神情震动,他从没见过如此没有生气的眼神,她和他打过招呼后,就把脸转向了窗外,他感觉得到她并不为自己的死里逃生而高兴…… 他自己微笑了一下说:“医生刚才和我说,这位夫人的并没有什么大碍,两天后就可以出院了。” “哦,谢谢您丁先生…….不过……”周福有些为难尴尬的拉了丁晓辉走到一边,轻声说:“丁先生,我知道您已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了,可是我们的家被日本人占了,我们……咳……暂时囊中羞涩……您看……能不能让医院给我们宽限几天,只要几天,我就能筹到款了。”周福保证道。 丁晓辉爽朗一笑:“哦,没关系,院长是我朋友,我去打声招呼,况且,这些钱我还是拿得出的。你们不用放在心上,碰到也是缘分。” “这怎么好意思,我给您打个欠条,您把府上的住址告诉我,等我筹到钱,就给您送去。” “唉,别说这种话,我不是本地人,并没有固定的住所,不用介怀。你们打算出院后去哪里住呢?不如我替你们找个住所吧。” “哦,不用,不用,我们在城里还是有几个亲朋的,不用麻烦丁先生了。”周福这么说是因为不想欠丁晓辉太多的人情,其实他心中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落脚。 “好,那我先走了,钱的事你们就别管了。”丁晓辉笑着和众人道别,只有病床上的梅若君没有和他道别,他看了她一眼,她依然望着窗外发呆,似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都与她无关一样,暗叹了一声,走出了房门。 丁晓辉走后,周家才开始讨论起要去哪里安身,周家虽然在城里有多处的房产,但是此时都租了出去,总也不能把租客赶走,就算要赶走租客,那也得赔付对方押金,而他们此时几乎是身无分文,周老爷叹气倒在椅子里,他现在根本没有气力去想这些事,他失去了妻子,儿子,孙子,周家大院,失去了周家的根,他失去了一切,他和若君一样,其实已经对生活绝望。 看到主人家不说话,周福和翠柳也无法,只得站在一旁叹气。 “去梅家吧!”梅若君忽然提议。 梅家,那个破旧,寒怆的梅家小院,那个曾经连周家佣人都看不上的小院子,如今成了最好的庇护所。 ------------ 第九十七章 一封留书 推开梅家小院那扇斑驳掉漆,门缝都有两个指头宽的老木门,不同于周老爷那种勉强不得以,将就委屈的心态,梅若君倒是轻松安定了许多,毕竟这是她出生成长的地方,她的家。 她和翠柳把父母的卧室打扫干净,让周老爷居住,自己和翠柳住在原本和妹妹若梨共住的卧室,周福和舒志则住在了西面的小厢房里。 梅家客厅里小小的神桌上又多了几个牌位,周太太,瑞安和洵美的牌位,在周老爷的提议下,又加了鹊喜的牌位,梅若君燃起一柱清香,拜了三拜,对着父亲梅雪飞的灵位,默默的念叨,父亲生前并没有见过自己的女婿,如今在阴间应该可以见面了吧。 她再次换上了孝服,苍白的脸上没有脂粉也没有表情,每天只是呆呆看着神桌上这一排小木牌,不言不语,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周福每天四处奔波着,想尽量提早收回些租子,应付开销,可是人心惶惶,逃的逃,跑的跑,很多店子打烊的打烊,倒闭的倒闭。最后总算是收了两家,他自己也在一个远房亲戚开的米店里找到一个背米抗米的苦力活,预支了一个月的薪水,才算揭开了锅。 回到梅家的若君,虽然又再次贫困,却也再次有了自由。为了贴补家用,她带了几件新绣的绣品来到陈太太的小杂货铺,当她再次站在这栋老旧的三层小楼前,真是恍若隔世。陈太太看到她一身孝服的站在门口,震惊的愣了半天,赶忙把她迎了进来。 她面无表情,默然的走上那会“咯吱咯吱”作响的小楼梯,来到小阁楼里,陈太太跟在后面叹气道:“咳,周先生来的时候也是你这样的表情,一句话也不说,给了我一大笔的钱,走了上来,坐了一会就走了。这些日子,我就把这阁楼给你们留起来了,平日里我就给你们打扫打扫,想着万一哪一天你们回来了,还能住。你看,东西什么的我都保持着原位。” “谢谢您,我想一个人待会。”梅若君心情激荡的根本无法与人交谈,她必须很努力的控制住自己心中海潮般的泪水。 “唉,好好好,我先下去了。”陈太太摇摇头,虽然她并不知道若君和瑞康身上有着多么复杂的故事,但是她却是亲眼见证了他们在一起时的幸福甜蜜和分离后的痛苦落寞。她心中不禁有一丝怜悯可惜的感触。 陈太太离开后,梅若君将房门闭了,环视了一下小阁楼里的一切,是的,什么都没变,明亮的窗户,鹅黄色的碎花窗帘,掉了漆的木头衣柜,不知道哪个年代的粗制书桌,一张很小的小圆桌,两张椅子和一张单人床,她坐在床沿边,轻抚着柔软的枕头,像是在触摸爱人的肌肤。 “因为我是男人,我想要占有我心爱的女人。”他的话从而耳边飘过……她闭上眼睛,呡着嘴唇,不知道是该恨还是该怨。 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的视线被小圆桌上的一个方形的小布包给吸引住了,布包下还压了一封信。 若君好奇的打开布包,里面是个四方的密闭的磁缸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若君手指碰触到这个冰冷缸子的那一刹那,心里没来由的咚咚一跳。 拿起信封的那一刻,心脏跳的更快,信封上没有署名,但是这个小阁楼是她与瑞康的梦幻小屋,这封信只能是瑞康留下的,而这个包裹,她可以很肯定,在她离开的时候是没有的。 打开信封,抽出信纸,瑞康苍劲有力的字迹跃入眼帘,看的她的心噗噗直跳,但是信的内容却让她原本就已经冰凉的世界,再一次掉进冰窟: “亲爱的若君:我回来了,带着疲倦的身躯,痛苦的灵魂回来了,在上海经历的种种,犹如一场电影,至今我都不知道这些事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一场梦。 我找到了若梨,但是又失去了她,她在婚礼上射杀了我的新娘,她要阻止这场荒唐的婚礼。她爱着你,也爱着我,她聪明又热情,矛盾又极端。她当着我的面毫不犹豫的吞下了事先准备好的毒药,那一瞬间,我才醒悟过来,我们的地狱之盟是多么的自私残忍……原谅我,我无法再回忆当天发生了什么。 我拒绝了嘉琪,辜负了曼琳,伤害了若梨,其实连你也是受害者,没有我,或许你和大哥会恩恩爱爱,白头到老,没有我,曼琳和若梨就不会失去年轻的生命,没有我,嘉琪或许已经和某个优秀的男子结婚生子。我终于明白,我无法给你们任何人带来幸福,我的存在只会给所有人带来痛苦和伤害。 回到小阁楼来,我只想最后一次回忆一下我们短暂的快乐,若君,我爱你,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你就是我唯一想要娶的的女人,可是你偏偏是我的大嫂,我爱的你发疯,疯狂的想要得到你,我想我是错的太离谱了。 若君,对不起,我没能把若梨给你带回来,带回来的只有这一盒骨灰,对不起…… 我走了,带着对所有人的愧疚和对你的爱,我将踏上战场,用我的鲜血和身躯为国家为人民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替我为爹娘尽孝吧,和大哥好好的生活吧。再见了!哦,不,永别了!镌在我心中的梅花!----瑞康字 ” 信纸在她的手里颤的犹如狂风中抖动的树叶,眼珠木然的盯住眼前这个四四方方的磁缸子,什么?这个磁缸子里装的是若梨?怎么可能?她不信,不会,不可能,若梨,才刚满十八岁,怎么会?她杀了徐曼琳?她在瑞康的婚礼上杀了徐曼琳?她服毒自杀?服毒?怎么可能?她忍不住疯狂的摇头,自己漂亮可爱的妹妹怎么会被装在这个小缸子里? “不----!”她大喊一声,但是心里已经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她抱住那磁缸子坐倒在床上,紧紧的,紧紧的,这是她最后一个亲人,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她竟然没有眼泪,只是心里绞痛,她抱着若梨的骨灰缸子从下午坐到黄昏。直到陈太太不放心上来敲门查看,才把她的思绪从一片空白的世界里拉了回来。 若君捧着若梨的骨灰,揣着瑞康的书信回到梅家,走进大厅才发现大厅里坐着丁晓辉,她没有和他打招呼,确切的说,她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连周老爷不例外,她只是痴痴呆呆的把若梨的骨灰缸子放在神桌上。 “这是什么?”周老爷问。 “若梨。”她面无表情的回答,简短,清晰。 然后犹如一具行尸走肉,轻悄悄的离开了大厅,回到了卧室,把门紧紧的关上了。 “啊,这不会是若梨小姐吧?”翠柳惊讶的问。 大厅里鸦雀无声,梅家和周家虽然有着天壤之别的贫富贵贱的差距,可是此时,看着两家人放在一起的灵牌,周老爷突然很是感叹,生命,原来是没有贫富贵贱之分的,死神并不会因为你的富贵就对你特别的宽容。 “周老爷,既然我们有缘认识了,如果你们有什么困难就尽管说。你们找到刘院长就能找到我了。”丁晓辉说着放下几包中药,说:“刘院长虽然是西医大夫,但是家里却是中医世家,这些是他给夫人开的一些调养的中药,刚才周福匆匆忙忙的扔下钱就走,我就跟他一起回来了。真是冒昧。” “唉,丁先生真是客气,是我们要多谢您才是。”周老爷说。 丁晓辉看了一眼门外说:“我想你们多关心一下夫人的心情,我看她情绪已接近崩溃,你们可要……”他话还未说完,突然听到卧室里传来“嘭----!”一声巨响,所有人一愣。 “不好!”丁晓辉蹭的站起来,冲到卧室前拼命砸门:“夫人,周夫人!你在里面吗?快开门。” 周老爷,周福,翠柳,和舒志也赶了出来,轮流的呼喊:“若君!快开门”“大少奶奶,快开门!”“若君姐姐,快开门!” 但是无论他们如何的呼喊拍打门板,屋子里就是没有回应。大家心里都是一沉,知道大事不好,丁晓辉让众人往后退,抬起脚一脚将门踹开, 屋子里的情形让所有人惊呆了,三尺白绫,高高悬挂在房梁上,若君纤瘦的身子如一片摇摇欲坠的秋叶在半空中晃动。 丁晓辉赶紧一把抱住她的双腿托高了身体,众人回过神来,赶紧手忙脚乱的把她解了下来,放在炕上。丁晓辉重重的掐着她的人中,翠柳不停的按抚着她的胸口,加上众人不停的呼叫,总算梅若君再次从鬼门关走了回来,缓缓的睁开眼睛,这次她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脸,五官端正,镜片后是一双漂亮多情的眼睛。看到若君醒了过来,众人总算是舒了口气。 “若君,你可不能再做傻事了,周梅两家死的人已经够多的了,你就算不念我们周家,也总得想想你父亲的在天之灵,梅家只剩下你了。”周老爷急痛的用拐杖轻轻砸着地面,流下泪来:“淑兰没了,瑞安去了,瑞康走了,我已经没有亲人了,看到你,我至少还能看到一个与瑞安,瑞康有关的家人,聊以安慰。”周老爷的一番话和眼泪,都让人很是心酸,纷纷哽咽起来。 “爹,对不起……”若君低头捂着脸,恸哭起来:“是我没用,连瑞安的孩子都保不住。” 翠柳紧紧抱着她,让她在自己的怀里尽情的宣泄心中的悲痛。 丁晓辉站在一旁,对这家人的不幸很是扼腕,加上想起了自己的一些往事,不由蹙起了眉头,叹了口气。 ------------ 第九十八章 战地情歌 武汉保卫战打响了, 火车“呜呜呜”一路呼啸着,冒着黑色的浓烟,载着上千条鲜活的生命开赴战火纷飞的前线,他们的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使命,他们或坐,或站,或靠在车厢上,沉静,没人说话,他们神色凝重,知道自己就要与日本鬼子正面交锋,他们中将有绝大部分都将血染疆场,命赴黄泉。 周瑞康站在车门处,燃起一支烟,他是向军校教官主动请缨奔赴前线,因为尚未毕业,又为了表彰他的勇气,被授予上尉军衔。 “周瑞康!”从车厢门那头,钻出个人来。 “唔?”他一抬头,无奈的笑了笑,摇摇头,程嘉伟,他的好哥们,好兄弟,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也上了火车。 “你可真是神通广大,怎么混上来的?” “咳,哪里需要混,我可是光明正大的上来的,押送辎重啊,你们吃的喝的,都是我管的呢。” “你又没入编制,怎么会让你跟来?” “哎呀,我和后勤部的那些人早就熟的翻天了,我现在就是义务兵,所以就跟来了。” “你真是瞎闹,这是上战场又不是去看戏,凑什么热闹。” “哎,你和嘉琪都去了,我不去岂不是太不讲义气了。”程嘉伟脸上依然是那少年不知愁滋味的笑容。 “你们……咳……”他想说,他兄妹两这样的追随自己,实在是让他于心难安,他们任何一个出了什么事,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可是,他也知道,事已至此,飞驰的火车已经将他们三个人的命运载向了生死未卜的战场。 “有烟么?给我来一根。”程嘉伟突然收敛了笑容,有些落寞的看着他,瑞康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嘉伟用两根手指头生疏的接了过去,瑞康吧嗒一下打开打火机,替他燃起了烟,嘉伟学着瑞康将烟放进嘴里,紧紧用双唇呡住,吸了一口,立刻被呛的直咳嗽。 “天啊,这玩意真么熏,你怎么能一根接一根的抽?”嘉伟怪叫,但是嘴里又吸了一口,第二口好像比第一口舒服了许多。 瑞康看了看香烟,看了看他的表情,他心中的慌乱害怕已经一目了然,死亡总是令人恐惧的,因为谁也不知道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还有来世么?还是所有一切都会彻底消失?人死后到底会去哪里?未知,而人类对未知的东西是最恐惧的。 瑞康靠在车厢上,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色,只是淡淡的说了句:“这东西能让人伪装隐藏自己。” 嘉伟第一次没有再说笑话,而是接连着吸着手中的烟。 // 震耳欲聋的枪炮声,血肉飞溅的真实战场,周瑞康跳入了战壕,拿起机枪对着敌人扫射,额头被弹片擦过,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流如注,顿时整个脸都是鲜血,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他满脸血污,杀的眼红,已经不在乎生死,看着对面那些侵略者,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多杀几个。 一个炮弹飞来,在瑞康的右侧不远处炸开,炸的大地开裂,飞溅起数丈高的砂石,瑞康耳朵被震的失去了听觉,本能的低下头避开飞落而下砂石雨。 待到稍稍能睁开眼睛,发现身边的战友已经死伤一大片,一转身,一个炮弹手正在朝他哀嚎,他的下半身已经被炸得血肉模糊,哭喊中,他伸出满是鲜血的双手紧紧抓住瑞康:“救我 ,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可是他能做什么?他自己身上也被弹片击中了好几处,肩上,背上,手臂上,鲜血直流,他眼中升起水雾,无力的,悲伤的,沮丧的看着他,那个炮弹手绝望的看了他一眼,松开了双手,用两只手在地上爬着,爬向他那被炸飞到远处的下半身,可是没爬几步,就垂下了他年轻的头,再也抬不起来了。 瑞康虚弱的靠着战壕,虽然这几个月真枪实弹的战场生活,让他早就对生死看淡了许多,但是他骨子里是重情多情之人,内心依然无法做到波澜不惊,他知道自己也伤的不轻,左臂已经抬不起来,看到那个年轻的炮弹手拖着那破碎的上半身在地上艰难的爬动时,他还是震动了,他是多么想要活下去,他是多么眷恋人世,哪怕这个人世并不怎么美好,可是他生的意志是多么的坚强。 看着周围堆积如山的尸体,他泪流满面,他并不是害怕,而是绝望,悲痛,大吼一声,他再次攀着战壕,从腰间拿出一颗*,拔了引线,朝敌人扔了过去。 “撤,快撤。”身后有人在大声喊,但是他犹如听不到一般,继续用机枪扫射。 “瑞康!瑞康!”她唤他,可是他根本不看她,他的整个精神世界已经深深陷入了疯狂的战争,他眼睛通红,瞄准着敌人的战壕。 “瑞康,你受伤了,你流了太多的血,必须马上止血,瑞康!”程嘉琪必须和炮弹声比声浪高低,她几乎是在扯着脖子在喊叫。 日本兵的炮弹不停的朝这里砸来,这是怎样一个人间炼狱?漫天硝烟,尘土飞扬,眼前的一切都笼罩在烟尘之中,黑色的,紫色的,白色的,黄色的烟雾混杂在一起,突然间眼前竟然变成了一片红色,因为他的双眼被鲜血覆盖了,他终于体力不支的瘫倒在战壕里,剧烈的喘息着。 “啊!瑞康!”程嘉琪顾不得危险,扑到他身边,见着他的伤势,拿出手帕替他抹去脸上的血污,虽然学过那么多的医疗技能,可是此时此刻她却慌了神,她是多怕他会死去,怕的浑身颤抖,怕的情不自禁的放下了所有的矜持,捧着他的脸,重重的吻在他的唇上。 她和徐曼琳不同,她虽然开朗乐观,但是却是受过良好传统教育,如果不是在此生死之际,令她怕到了极点,恐惧冲破了她所有的羞涩,矜持,她是绝不会做出一点点逾越礼法的事的。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她,看到她美丽的脸庞上沾满了血污,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眼前浮现出北大校园里,阳光普照,湖光粼粼,亭台楼阁,曲径通幽的风光,还有那些无忧无虑,快乐纯净的日子。 她的眼泪滴在他的脸上,热乎乎的,向雨露般,滴进他的心里,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她现在应该在北平的家中,在父母的庇护下,过着安稳的日子,怎么会变成如今担惊受怕的样子? 他怜惜的看她,被她的执着,真挚,无私打动了,他 把她拉进怀里,仰天长长叹息了一声,她伏在他胸前痛哭。 日本人的炮轰似乎停了下来,程嘉琪抹了下眼泪说:“快,我背你走,我们离开这,你需要止血。”边说边奋力的想要扶起瑞康,可是瑞康人高马大,她拉了两下,自己已经精疲力尽。 “等一下,我去叫人那担架来。”她站了起来,她太急于救他了,她忘记了这是在战场,忘记了这是个死神留恋的地方。 并没有轰响的枪炮声,只是轻轻的“啾----”一声,程嘉琪只觉得肚子上一痛,下意识的用手捂住痛处,血,满手的血,瑞康忍住身上的剧痛,用尽所有力气一把把她拉下了战壕,躺在自己身边,头顶又飞过几颗子弹。 两人痛苦的相视一笑,他们的生命将要终结了吧,瑞康心想,原来最终陪在自己身边的竟然还是她。嘉琪捂着肚子,靠在他的胸前,想的也是,原来最终陪在他身边的还是自己,她是最终赢家,最终还是她与他共生死。 看着身边层层叠叠的尸体,两人闭上了双眼,等待死神的降临,不过,过了没多久,在一阵掩护下,医疗队来了,担架来了,他们两人被送到了战地医院进行抢救。 // 战地医院的设施很简陋,医生护士,药品都很紧缺,一间小小的手术室里,医生和护士都在尽可能的抢救着生命。 周瑞康虽然身上有好几处的伤,但幸运的是都不是要害,只是失血过多,一时间醒不过来,手上输着生理盐水,左臂缠绕着层层纱布。 程嘉伟紧紧攒着双拳,坐在他的床边,眼睛却紧紧的盯着手术室的门,他的心悬在喉头,他突然之间不得不开始思索起人生,生死,感情这些深刻的主题来。 曾经,他只是个快乐的青年,哪怕是跟着周瑞康后面组织爱国文学社,参加游行抗议,有一大部分是基于对瑞康的友情和崇拜,还有的就是孩子似的凑热闹。可是当他亲眼看到嘉琪和瑞康鲜血淋淋的被抬回来时,他原本纯白的世界突然被他们的鲜血染红了。 总算瑞康身体强壮,昏睡了几个小时,缓缓的醒了过来,全身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龇牙。 “你醒了啊!” “嗯嗯”他紧紧咬紧牙关,想要坐起来。 “哎哎哎,你别动,你身上被弹片打中 了六处,好在都取出来了,你真是命大,有一片离动脉差了半厘米而已。不过啊,医生说你起码要修养个把月了。对了,刚才军校派来的教官来看过你,他说学校正迁往四川,让你伤势好些就回学校报到,完成学业。你看你伤成这个样子,就别逞强了,先回后方养养吧。” “唔。”瑞康的确是全身疼痛疲惫不堪,忽然想起什么来,紧张的睁大眼睛:“嘉琪!嘉琪呢?” 嘉伟眉峰紧锁,望着手术室的大门摇头:“不知道,已经三个多小时了,我快疯了。”说着焦躁的抓了下头发:“万一,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我要怎么和爹娘交代?”说着他的眼眶红起来。 瑞康也转头看着手术室的大门,门终于开了,一个军医走了出来,来到嘉伟面前,看的出医生也已经是疲倦不堪,满头大汗,神色凝重的说:“你是伤者的亲属?” “是,我是她哥哥。她怎么样?”程嘉伟紧张的脸色惨白,瞪大双眼,看到医生拧成疙瘩的眉间,他的心不禁想到最坏的可能:“她……她死了?”他轻颤着试探道。 ------------ 第九十九章 求婚 “哦,不是,她结婚了没有,有孩子么?” 嘉伟看看病床上的瑞康,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对视了一眼,摇摇头:“没有啊,怎么了?” “唉,可惜,子弹打穿了她的*,造成大量出血,为了保住她的性命,我们不得已做了*切除手术。” “什么!!”嘉伟只觉头上一个霹雳,炸的他连退了两步,瑞康也忘却了自己的伤痛,用手肘撑起自己的身体来。 “子弹我们已经取出,但是还未脱离危险,这里条件不好,如果今晚没有恶化,明天一早就得往后方转移。” “不,不,不,大夫,我妹妹才二十岁,这太残忍了,太残忍了……太残忍了……”嘉伟痛苦的跌坐到椅子上,双手掩住脸,痛哭起来。 瑞康也倒回了病床上,眼角流出泪水。 “咳,你们也别太过难过,手术还是成功的,而且她体质也不错,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能够正常的生活。” 嘉伟悲痛的说不出话来,医生也深深叹息了一声,离开了。 // 出乎嘉伟和瑞康意料之外的是,嘉琪在得知了手术结果后,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崩溃大哭,却只是经常望着病房里的窗口发呆,她眼神呆滞,面无表情的样子更让瑞康难过愧疚。 瑞康已经基本痊愈,只是身上留下了几个疤痕,左臂还不能活动自如,走进病房,看到嘉琪的神情,他无比担忧。 小心翼翼的走到病床旁,握住她的手,温柔的说道:“医生说,过两天你就可以出院了。”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他对自己的拒绝,他的这种温柔让她很是有点不适,轻轻的推开他的手,“唔”了一声,继续呆望这窗外,不言不语。 瑞康舔了一下嘴唇,鼓起勇气,再次握住她的手,说:“嘉琪,出院后,我们就结婚。” “结婚?”嘉琪转头奇怪的看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的,嘉琪,嫁给我,让我照顾你一辈子。”他的眼神闪动着一层类似泪光的水雾,这层水雾是什么?是激动,是无奈,是妥协,是决心,是弥补。 她抬起睫毛错愕的看着他,虽然她深爱他,想要和他相守一生,但是他突如其来的求婚一点也没让她觉得兴奋,而是深深的自怜,她是聪明人,她知道他现在提出结婚的用意何在,因为他可怜她,亏欠她,她太了解他,他是个情义不分的人。 摇摇头,坚定的道:“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和赎罪。而且你并不知道一辈子是一个什么样的承诺。”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嘉琪,我是认真的,经过深思熟虑的,你我都很清楚,我们是合适的伴侣。” “是的,我们什么都很合适,就是没有爱情。”她轻笑一下。 “过去是我对爱情的定义太过狭隘了,伤害了你,对不起。” “停止道歉吧。”嘉琪合拢眼皮,又睁开,她已经听够了他的道歉,叹了口气,把语气调整了一下:“不如让我们把话说开。” “好。” “你真的能放下对梅若君的感情吗?”她审视他的脸。 他垂下头,眉头蹙起,咬着嘴唇,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并不会影响我们的结合。我们结婚后可以去其他地方生活,我不会和她再有任何交集。” “瑞康,或许你把我想的太好,太大方了。”她轻叹,眼睛又飘向窗外:“我是女人,我也会吃醋,如果你是我的同学,朋友,我自然可以大大方方的替你着想,但是如果你变成了我的丈夫,我是无法与其他女人分享你的。明白么?” “明白。”他呡着嘴唇点点头。 “如果你心里依然放不下梅若君,那就收回你的求婚吧。” “嘉琪,我和若君已经结束了,经历了这么多,如果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患难见真情,那我也实在太麻木了。是的,我不能骗你,我的心里还有她的影子,可是这些影子不过是一些记忆。我已经接受了她是我大嫂的事实了。不会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她半信半疑的听着他说,瑞康站起身来,第一次把自己的内心剖的那么干净,他继续说:“我不想骗你,我求婚的确是想补偿你,因为我觉得亏欠你太多,我想照顾你,这是我的肺腑之言。相信我,婚后不会再有什么其他女人,只有你。” “可是,可是,你知道……我……已经……不能再生孩子了。”她垂着头,悲痛的咬着嘴唇。 “没孩子就没孩子吧,我家还有我大哥,我想他和若君很快就会有孩子的。”他脸上淡淡的笑着,语气轻松豁达,眼中那一丝落寞隐藏的很好。 走到病床边,坐在床沿上,从口袋中拿出一个红色的丝绒小盒子,微笑着交给嘉琪,说道:“我知道在病房里给你不太合适,但是我希望能够让你明白我的决心。” 她的视线落在那个小红盒子上,心跳极快。女人,总是拒绝不了心爱的男人手上的那个小首饰盒的。 任程嘉琪如何的绝顶聪明,如何的冷静理智,如何的传统矜持,此时此刻,瑞康手上的那个小盒子,就像魔盒一般深深的吸引住了她的目光,心中快速的跳动着,她接了过去,缓缓打开,犹如在打开自己美好的未来,一颗闪烁着彩光的钻石戒指跃如眼帘,她再也无法抗拒,她原本也不想抗拒,她本来就是那么的爱他,她看着这颗戒指,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这段婚姻的代价太大了,但是这段婚姻的诱惑也太大了,她无法拒绝,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滴在戒指上。 瑞康轻轻替她拭去眼泪,嘉琪紧紧的抱住他,抱住他,她终于等到他向自己的求婚了,她用了如此沉重的代价终于换来了他的求婚,激动而苦楚,高兴而酸涩,可是无论如何她终于拥有了他的承诺,他的爱怜,她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瑞康轻柔的吻在她的唇上。 门口传来几声掌声,两人羞涩的朝门口看去,程嘉伟含着泪倚在门口陪着手,他替妹妹高兴,也替妹妹伤心。但是这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 嘉伟捏了一下眼角,抹掉眼泪,走了进来,经历了战火的洗礼,嘉琪的灾难,他再也笑不出来了,他突然间长大了。 “恭喜你嘉琪。”“哎,周瑞康,你这次不会再出尔反尔了吧!你如果再出尔反尔的,我可饶不了你。”嘉伟轻轻一拳打在瑞康的肩膀上。 瑞康摇头微笑:“不会。等嘉琪出院,我们就马上结婚。” 嘉琪涨红了脸,娇羞的垂着头。 “嗯,也好,我看武汉的局势有点麻烦,政府已经开始往四川撤退了,军校也已经决定迁往成都了。嘉琪出院后,你两先登记,婚礼等到了成都在办。”嘉伟嘴角扬起一个笑:“不过,我可能不能参加了。” “为什么?”瑞康和嘉琪异口同声的问。 “我打算回北平。” “回北平?” “是的。”嘉伟微笑这说:“之前跟这你一起发疯不要命的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来,是因为担心你一个人在路上不安全,如今你两既然已经要结婚了,我也该回去看看爹娘,尽尽孝道了。” 是啊,不知不觉他们已经离开北平一年多了,千山万水隔不断的总是亲情,嘉伟的一句话,把所有人的思绪都带回到遥远的家,那些爱他们,他们也爱着的人都好么? 嘉琪点点头:“好吧,我们出来那么久一点音讯也没有,兵荒马乱的,估计爹娘都快急死了。瑞康,你也写一封家书让我哥带回家去吧,过去的事情既然都已经过去了,你总要和你爹娘和解的。” 瑞康嘴角扬起一个无奈的笑容,事情总得了解,恩怨总得化解,他点点头说了声:“好。” “哥,你自己一路上可要小心,听说日本人经常会轰炸公路上的汽车。” “没事,我一路上随机应变就行了。” // 英勇壮烈的武汉保卫战,最终在十一月落幕,武汉失守了,中国的苦难进一步的加深,国民政府退入四川盆地。 直到那一年冬天,程嘉伟才回到北平,当他到家时,几乎像个野人,连家里的下人都认不得他了,程家二老看到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一路上吃了多少苦,心疼的相拥而哭了好久。 程嘉伟把瑞康和嘉琪结婚的喜讯告诉了父母,却隐瞒了嘉琪不能再生育的事实,父母斑驳的两鬓,爬满细纹的眼角,都不容他再说出如此可怕的消息。 当程嘉伟看到周家大院的大门上插这日本军国旗时,真的吓的目瞪口呆,难以置信,脑子一转,急忙赶到了梅家。 梅家的大门虚掩着,那个小小的院子里,梅若君一身蓝色粗布短袄,正深吸了口气,吃力的想要抡动那大斧子,嘉伟刚要推门进去帮她,突然眼前一闪,一个男人微笑着卷起衣袖,从她手中接过斧子,“哗啦”一声,将一块木头劈成两半。 这男人是谁?嘉伟疑惑,难道是梅家得到亲戚?可是看梅若君的神色,眉头轻蹙,似乎不大高兴。程嘉伟敲了敲门。梅若君停下了往厨房去的脚步,走过来打开门。 “嘉伟!”梅若君几乎惊叫起来,眼睛睁圆了看着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是我,你们还好么?” 梅若君把他让了进来,关上大门。 一进门,嘉伟就发现自己的问题太愚蠢了,梅若君一身的素孝,头上带着白色的绢花,脸上毫无脂粉,双眼无神,再笨的人也看得出,她过的一点也不好。 走到厅里,看到周老爷呆坐在椅子里,神态也已落了形,五十不到的年纪看上去像快七十的人,舒志坐在一旁正在认真的写字,并没有抬头看他。 他皱起眉,刚想打招呼,眼睛不自觉的被神桌上的一堆灵牌震惊到了,周太太,瑞安,若梨…… “这…….这是怎么回事?” “死啦,都死啦,没啦,都没啦.....”周老爷神情呆滞幽幽的说,努动着嘴唇,两手拄着拐杖,眼睛空洞的看着远方。 ------------ 第一百章 黑暗中的晨辉 周福拉了他到角落里,把事情前后说了一遍,嘉伟深深叹气,没想到死亡惨剧并不只是发生在战场上。 他赶忙拿了瑞康写的家书递给周老爷,说:“周伯父,您快看,是瑞康的信!您快看,他因为作战英勇被嘉奖为少校军衔了,还有,他和嘉琪已经结婚了。里面有瑞康的军官照,和他们的结婚照。” 周老爷眼中忽的闪现出光芒,一把抓过信封,颤抖着双手带上老花镜,把照片和信反反复复的看了若干遍,两眼泛起泪光,嘴角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 “好,好,好,总算瑞康还活着,我们周家还有希望,呵呵,还有希望啊。”周老爷高兴的杵着拐杖,看着站在门边,倚着门框的若君说:“若君啊,今晚弄几个好菜,我要喝两杯。” 梅若君却犹如被人施了魔法定格的木偶般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脸上并没有任何悲喜,只是站在那发呆,直到周老爷又喊了一声,她才缓过神来:“好的,爹。” “来,你也看看。”周老爷兴奋的把照片递给她,他太高兴了,忘记了曾经闹得天翻地覆的“叔嫂恋”了,他现在一颗心都想和全天下分享他的喜悦和快乐。瑞康没有让周家蒙羞,他及时的迷途知返,他已经是军官了,保家卫国,是多么的荣耀!喜悦让他忘了曾经的摩擦和伤痛,忘了梅若君的“祸水”角色。 梅若君看着周老爷手上的黑白照片,感觉就像两把锋利的刀片,两把会把她割的鲜血淋漓的刀片,她吸了口气,伸手想去接,可是她依然没有足够的勇气,哪怕是装,她也装不出来,她知道他们的照片一定很美,她知道他们是最好的组合,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可是她心中的的恐惧还是让她不由自主的收回了手,转身走出大厅,却一头撞在刚要进来的丁晓辉的身上。 “啊,对不起。”她慌张的对他说,头也没抬,就直接钻进了卧室。 丁晓辉不解的问翠柳:“怎么了?” 翠柳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砸了下嘴,摇摇头:“咳,大少奶奶可能又犯病了,丁先生,您再劝劝她吧。” “好,我去和她谈谈。” 看着转身跟着若君走进卧室的丁晓辉,程嘉伟心理更是疑窦丛生,这男人到底是谁?怎么能堂而皇之的走进若君的卧室呢? 周福见到嘉伟疑惑的神色,上前解释:“哦,这位丁先生是我们的恩人啊,他救了大少奶奶两次,而且这些日子多亏了他的照顾。他的医术了得,我们一家人的头痛脑热都亏了他,不然就我们现在的境地,真的是连看病吃药都是问题。” “而且丁大哥学识渊博,为人耐心和气。”孟舒志突然抬头说,冷冷的瞥了一眼周老爷手上的那两张照片,继续低头写字,不削的表情让程嘉伟心中一震,他知道孟舒志一向都是很崇拜周瑞康的,可是此时瑞康升职结婚的喜讯,不但一点也没有令他高兴,反而反应如此冷淡。 周老爷也点头说:“是啊,晓辉是个好人啊,帮了我们好多忙。” 这个丁晓辉到底有什么魔力会让周家上下对他交口称赞?程嘉伟不由的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丁晓辉跟着梅若君回到屋子里,和往常一样,他替她把了下脉,查看了一下她的神色,摇了摇头,轻声问:“若君,你怎么了?你的脉象显然是受了刺激,心神混乱。” 梅若君眼神迷蒙的回:“我没事,不用担心。你去忙你的吧。” “你别骗我,也别骗你自己,你看上去很不好。” “我没骗你,我真的很好,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会。”若君说的时候眼睛移到了针线盒里的那把剪刀。 丁晓辉心中一惊,赶紧把针线盒给夺了过去,梅若君这几个月来虽然是在逐渐好转,但是情况却十分不稳定,有时候平静,有时候沮丧,他怕她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所以一直陪在她身边宽慰她也是监视她。 “若君如果你觉得伤心难过,你哭出来,说出来,这样会好很多的。” 她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坐到窗边,口中缓缓念道:“漫漫黄泉路,奈何桥上叹,回首旧梦散,彼岸已生花…… ” 丁晓辉只觉她的诗句有深意,却并不明白她到底要说什么。 “放心,我不会做傻事了。我现在和死了有区别么?”她脸上又显出那苦涩的笑容,让他蹙起眉来。 程嘉伟敲了两下房门:“若君,我能和你说两句话吗?” 若君点点头,走出卧房。 两人来到院子里,嘉伟从头到脚的打量了她一番,摇头道:“若君,你看起来糟透了……”他从裤袋里摸出香烟,燃起来,蹙着眉深吸一口,将烟雾喷向空中。 “你学会抽烟了。”她微侧着头看他,那张曾经青春开朗,永远画着了大大的笑容的俊脸上已经没了往日的风采,而是多了许许多多的愁绪。 嘉伟看了看手中的烟,笑笑:“有人抽的更凶。” “谁?” 他侧头挑眉看她,她立刻已经明白他在说谁。 “你不想问我他怎么样么?” “你刚才不是已经和爹说了?我很高兴,终于瑞康有了消息,还是个天大的喜讯。”她浅笑说。 嘉伟摇头:“你真的不想问么?” 她看着他的眼睛,似乎他想告诉她些别的事情,可是又似乎他犹豫着要不要说。她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她已经没有兴趣知道了,他和嘉琪结婚的喜讯已经说明了一切,还要问什么呢?况且她的心情还沉浸在丧夫失子的悲痛中,瑞康已经成为过去,成为记忆,成为故事,一切都已终结。 她轻叹摇头:“各自安好吧。” 嘉伟点点头,叹了口气。 饭桌上,当周老爷拿了照片向丁晓辉介绍瑞康的时候,看到照片上那张年轻俊美的脸时,他不由自主的朝在一边埋头吃饭的若君看了一眼。 // 冬去春来,花开花落,岁月匆匆,两年的时间在煎熬中过去了,中国人的苦难依然没有结束,日本人大面积的侵入中国各地,黑暗的日子似乎怎么也看不到头。 北平城渐渐的变成一个人间炼狱,日军侵占石景山炼铁厂和门头沟煤矿,并大肆掠夺铁,煤,盐,棉等各种重要军事物资,由那些汉奸组成的日本傀儡政府更是通过发行公债,强制储蓄等手段搜刮民众的钱财。连粮食也开始实行配给制,可怜的中国人,变得面黄肌瘦。 周福拎了一小袋的“混合面”垂头丧气的回到梅家,来到厨房交给翠柳,翠柳打开一看,里面又是糠,又是麸,还有些磨碎了的豆饼,发了霉的玉米,高粱,还掺杂了很多沙子,石子儿,不觉有气说道:“周福,这是什么啊?这东西怎么吃啊?” 周福也气道:“别提了,米行里的大米都被日本人给提走了,然后又运了一大车的这种东西,真是坑人啊,这东西吃多了,身体怎么受得了?” 翠柳将这一袋混合面丢在一边,气呼呼的哭起来,她虽然是个丫鬟,但是从小就在周家优渥的条件下长大的,在周家连狗都不会吃着这样的东西。 梅若君听到哭声,走进厨房,看到了这种混合面,叹了口气,微笑着安慰翠柳道:“没事,我还存了些大米和面,还能吃一段时间呢。这混合面就先放一边吧,等实在没法子了再说。” 周福叹道:“大少奶奶,好面也有,但是黑市里的价格贵的吓死人。我们吃不起的。” 若君蹙眉道:“老爷他身子不好,一定更要用大米熬稀饭,周福每天都做体力活,也不能饿着,翠柳现在怀着孩子,更要有营养,你们别着急,让我想想,会有办法的。” 在若君的促成下,翠柳年前和周福成了婚,并把自己的卧室让给了他们做婚房,自己住到了小厢房里,舒志跟了周老爷住。 翠柳此时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若君很为他们高兴,有时想起自己和瑞安的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心中依然会隐隐作痛,更是疼爱翠柳肚子里的孩子。 周老爷看到翠柳的大肚子,心情却很复杂,经常的皱眉叹气,他不明白为什么瑞康和嘉琪结婚近三年了,一直没有怀孕的音讯,他越来越怕自己到死都看不到周家的第三代。 一辆自行车停在了墙脚,丁晓辉拿了几包中药和一把莴笋走了进来,若君迎了上去,他已经是梅家的常客了。 “来啦?”若君接过药和莴笋。 “哎,来了。今天下课比较晚。伯父的病好些了没?” “好些了,多亏你的药。” “那就好,他是郁闷之气积在胸,不得舒展,加上受了点风寒。” “真是多谢你,丁先生。不是你的帮助,我们家真的负担不起这医药费。” “怎么还叫我丁先生,这么客气,说的好像我们第一天认识似的。”丁晓辉轻轻笑着埋怨道。 若君莞尔一笑,不知如何应答,两年多了,她始终坚持喊他丁先生,心里自然是有故意避讳的想法的,毕竟自己是个寡妇,她连和嘉伟说话,都是隔的老远,更不用说是丁晓辉了。 丁晓辉给周老爷把了脉 后,微笑说:“伯父,这药虽能化解您的病痛,但是您的心病才是您的病根啊。” “咳,晓辉,不怕你笑话,瑞康和嘉琪已经结婚三年了怎么还怀不上孩子呢?你看看周福和翠柳结婚才大半年,已经怀了五个月了。” “这个…….”丁晓辉有些尴尬的笑:“这怀孕的事真的是说不准,有的一结婚就有了,有的结婚七八年才生第一胎,很难说。” “更奇怪的是,他们这次的书信里说,打算收养孩子,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收养孩子呢?”周老爷一边摇头一边拍着大腿,心中满是疑惑和不满。 “您别急,现在世道乱,这书信来来回回没有个几个月都到不了对方的手,或许他们现在已经有了呢?耐心等等,或许下一封书信就有喜讯了。”丁晓辉只能尽力安抚。 正说话间,舒志气冲冲的从门外走进来,一到院子就把书包扔在地下。 若君赶紧上前问他:“你又怎么了,最近总是气呼呼的,为什么要摔书包?” 舒志弯腰从书包里拿出几本书朝若君扬了扬,大声说:“你看看!他们让我们学日语,他们想把我们变成日本人!哦,不,他们想要我们变成日本人的奴隶,日本人的狗!”说着又重重的将书本摔在地上。 ------------ 第一百零一章 同命相怜 周福赶紧把大门闭了,紧步上来,急急摆手说:“你轻点,让人听见,我们全得遭殃。” 若君也赶紧捂住他的嘴,警觉的朝门外看了看。 舒志气呼呼拉开她的手,胸膛不停的起伏说:“总之,我不上学了。” 丁晓辉上前来,捡起地上的日语课本,说:“当年,孙中山先生也在日本留学,创立了同盟会,还有很多革命的先驱都在日本学习过他们先进,进步的地方。语言知识本身并没有什么正邪对错,学习了他们的语言,才能更加了解他们。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如果我们对日本人一点都不了解,又怎么能够消灭他们呢?” 舒志依然是浓眉倒竖,急促的喘着气,却渐渐的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抬起头问:“他们说他们是来帮我们建立什么东亚共荣圈的,说什么他们是来帮助我们的,呸!他们杀了我爹娘,杀了那么多中国人!简直就是放屁!” “我知道,那就好好学成本领,把他们赶出去。” “不,我不去学校了,我讨厌那些日本老师,丁大哥,您是老师,又会看病,我跟你学。行不行?” “这……舒志,我只教历史一科,而你需要各种知识,例如,地理,物理,数学等等,我是无法给你全面的教育的,至于说看病,呵呵,我只是略知皮毛,哪有资格收徒弟?” 丁晓辉捡起舒志的书包,拉着他走进大厅,拍了拍他的脸,说:“好好去学习,只要你心里记住自己是中国人,记住他们是敌人就可以了。啊……”丁晓辉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和若君说道:“不如让他转去我的学校吧,这样也方便照应。” “好!”舒志高兴起来,跑到若君面前:“姐姐,我要去丁大哥的学校上学。” 若君微微笑着点点头,摸摸他的头:“好!只要你肯去上学就好。” 周老爷也频频点头说好。若君抬头看他,他温文尔雅的对她微微一笑,她不由的回之一笑,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字字珠玑,条理清晰,不但把舒志说服了,也把她说服了。 这是第一次他看到她的笑容,不是敷衍的,无奈的,苦涩的,而是一个真正的笑容,眉间没有痛苦,眼中没有泪光,嘴角没有伪装,她真的笑了,像一朵久未绽放的花朵般,缓缓绽开她的美丽,他的心动了。 晚饭后,她送他出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形成的习惯,或许在她有种意识,她是梅家的主人,而他是客人,总之两年多来,每次都是她送他出门,只是他俩之间从来没有多余字句。 今晚同样的,她送到他到门口,看着他打开自行车的锁。 “谢谢,丁先生。您走好。”她一如往常的礼貌客气的和他道别,转身要关门。 “若君,等等。”他停下开锁,她正要关门的手停在空中。 “什么?”她似乎早就有预感他要喊住她,并没有很吃惊。 “能不能一起去树林走走?”他小心翼翼的试探。 “不。”她干脆坚决的回答让他很受挫,他不知道那片小树林里曾经发生过令她刻骨铭心,终身难忘的地狱之盟,那个雷雨交加,爱怨交织的夜晚。她自己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走进屋后的小树林了。 他尴尬的笑容,受伤的眼神,让她觉得很抱歉,两年了,他救了她的命,照顾了他们两年了,他是个好男人,他的温文尔雅,让她想起瑞安,那受伤的笑容,让她想起自己曾经自私的为爱痴狂,残忍的伤害了瑞安,每每想起,她都懊悔不已。 他润了下干涩的嘴唇,干笑了两声,想化解一下凝固的空气。 “我送你到街口吧。”她说。 他的眼中燃起一丝希望之光,点点头,开了自行车的锁,推着车,两人静静的走入夜幕。 她一路上垂着头,故意走在他自行车的另一边,沉默了片刻,他看了一下初升的月亮,轻叹一声说:“我知道你是个有故事的女人,想听听我的故事么?” 她原本以为他是要向她表白的,没想到他是要讲故事,带着一丝好奇心,她轻“嗯”了一声。 他的神思回到遥远的过去,呡了下嘴唇,蹙着眉头,娓娓说道:“其实刘院长不是我的朋友,而是我的岳父。” 梅若君轻轻倒吸了口气,停下脚步,吃惊的看着他。 他叹道:“我二十岁那年遇到我的妻子妤彤,几乎是一见钟情,爱情之火是那样的绚烂多姿,我们在田野里欢笑,在风中追逐,在湖畔低语,赏香山红叶,幸福的我们,很快便打算起结婚的事,可是他的家族有个古老的规定,他们家的医药秘典只传男不传女,当只有女孩时,那么这个女孩必须招赘女婿回家,而不能出嫁。” 他轻叹,继续说:“我是家中的独子,家里自然是不会同意的,所以在爱与分离的纠缠中,我们痛苦的徘徊着,在无数次的争吵和好之后,我们都很疲倦。我放弃了,我离开了故乡,逃避她,逃避我们永无止境争论。” “为什么要逃?她会很伤心。”她叹息,声音犹如在呓语,看着不远处的街灯,像是在问丁晓辉,又像是在问远方的某个人。 “逃是因为痛和绝望。”他回答了她问题,似乎也是替某个人答了。 她摇头不语,他继续说:“后来她找到了我。她为了我竟然与父亲决裂,放弃了继承家族医药秘典,放弃了医学院的学业,远赴千里找到了那个沮丧,没有生趣的我。我太开心了,我们在南方的那个小镇上举行了婚礼,没人参加我们的婚礼,连证婚人都是临时从大街上拉来的,但是我们却幸福的像两只春天的小鸟,成天依偎在一起。”他是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是啊,勇敢的女人总是容易得到幸福的。”她的这句话似在说丁晓辉的妻子又像似在说程嘉琪,她打从心底里就佩服程嘉琪对爱的执着和勇气,和她比起来,自己简直懦弱肤浅的像一个布娃娃,认命早已经成了她的习惯,所以程嘉琪能得到瑞康是理所应当,而自己失去一切也是在情理之中,上天是不会眷顾怯懦摇摆的人的。 “终于,妤彤的坚决打动了他父亲,亲自来到小镇接我们,传授我医术,那时候,我们真的好幸福,后来妤彤怀孕了,我高兴坏了,每天都在期待做父亲的喜悦中度过。可是就在我们都在期待孩子的降生时,妤彤从家里的楼梯上摔了下来,等到家里的佣人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昏迷,她的头撞到了花瓶,送到医院没多久,母子就从此离我……去了……” 丁晓辉哽咽了,镜片后那双深情的眸子中泛着点点泪光,也望向了不远处的街灯。 若君看着他微微下拉的嘴角,上下滑动的咽喉,没想到丁晓辉的感情经历也是如此的痛苦,竟然和她同命相怜,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在心底升起。 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口才一向不是她的长项,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若君,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要博取你的同情,得到你的安慰,我是想告诉你,悲伤再大,生活还是要过下去,死去的人并不希望活着的人生不如死。把哀伤留在心底里,封起来,锁起来,微笑的去生活。” “我不明白如何在这种家破人亡的情形下微笑着生活?”她叹气。 “你相信我吗?” “是的,我相信你。”两年来她对他已经很是信任。 他看着她,露出个漂亮的笑容:“明天我带你出去走走。你不能总是憋在这个小院子里。” “这……我是寡妇……”她犹豫,但是他的提议是有诱惑力的。因为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好好的出去透透气了。 “寡妇也是人啊,明天我们先带舒志办理转学手续,然后我们去山上走走。我还有点事想和你商量。”他带着点神秘的说。 和他去爬山?怎么可以?自己一个寡妇怎么可以和一个没有亲属关系的男人出去爬山? 但是她的确想去,她已经记不得青翠的山峦是什么样子的了,她的脑海里除了死亡还是死亡,除了伤痛还是伤痛,山有多高大?树有多苍翠?溪水有多清澈?花朵有多娇艳?这些美丽的事物似乎已经离开她的生命太久太久,久的她快想象不出他们的样子了。她睁着眼睛看着他,眼底是满满的期待和犹豫,可是她无法点头,无法答应他。 他看出她心中的疑虑,浅笑说:“不是只有你和我,我们带舒志一起去,你不觉得这孩子心中有太多的仇恨了吗?” 听他这么一说,若君的脸上漾起一个尴尬羞涩的笑容,自己真的是想多了,还被她看穿了心思,真是尴尬。 想到他说的关于舒志成长的问题,她忽然心惊,自己实在不是个好姐姐,一直沉浸在自己的苦难之中,却忽略了舒志那双总在熊熊燃烧着仇恨之火的双眼,他和她一样失去了所有的至亲,他还是那么的小,就一直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他是多么需要有人去爱他,关心他。 “我真的是太粗心了,是的,他这样的年纪怎么承受了如此之多的悲痛?” “你知道吗,他的成绩是很好,但是这两年来我却从来没见过他和哪个同路过,他总是独来独往,而且暴躁的吓人,犹如一个*包,随时会爆炸。” “是的”若君蹙起眉头来,丁晓辉说的一点都没错。 “所以我们最好多带他出去走走,看看青山绿水。让他开阔下心胸……你也不例外。”他对她淡淡的微笑,他的笑容让她很有安全感,她不由自主的回了他一个笑。 ------------ 一百零二章 完美婚姻 清晨,天还未亮,天际才刚泛白,周瑞康已经缓缓醒来,轻轻拿开程嘉琪放在自己的胸膛上的手,掀开被子,随意的披着一件衬衣,坐到窗台上,看着天空中的那抹苍白,那白色就犹如某个人的脸,柔弱而无力,他从抽屉里拿出半年前父亲寄来的信,看着信中一串死亡名单,再次陷入沉痛的哀悼追思之中,母亲,兄长,洵美……还有一个即将死亡的灵魂……梅若君…… 父亲的信很长,连舒志的功课成绩都汇报了,唯一没有提到的人就是梅若君,可是他猜都猜的到,如今的她就如天边这一抹无力的苍白,灵魂在生与死之间徘徊。 他习惯性的燃起烟,靠着窗棂,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心一直都在为她而跳动。 他转头看着睡梦中的程嘉琪,一个几乎完美的女人,完美的妻子,这两年他俩相处的很好,是的,很好,他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种“好”,他们的确过着被人艳羡的金童玉女的生活,可是无论她如何的努力,无论他如何的强迫自己,她依然无法走进他的心,他几乎每天都在自责,忏悔,内疚,努力弥补中度过,他带着面具过着每一天,只有在黎明时分,在大地还未苏醒之际,他才有短暂面对自己内心的时光。 梅若君三个字早就刻在了他的心上,流动在他的血液里,虽然他们相隔千山万水,音讯全无,可是思念却像火山,洪水一般根本无法阻挡。他的脑海里满是那个雷雨之夜,她的那一声轻唤:“瑞康……”那是她在失去父亲,情绪崩溃之后,才透露出来的秘密,他是她心中最深最深的秘密。 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并没有发现他的妻子已经睁开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她看着窗台上他的侧影,俊美浪漫的犹如剪纸,烟头忽明忽暗,他吐出烟雾把自己包围起来。 他的烟越抽越多,人越来越沉默,他变的深沉,忧郁,这让他更加的充满男人魅力,更加的性感迷人,他像个孤独的王子坐在那,窗外开始渐渐亮起来。 “你在想什么?”她的问话让他惊跳一下,心中一沉,啊,天亮了,迷雾般的过往,随着那一缕柔和的朝阳,如晨雾一般缓缓消散开来。他暗吸一口气,再次戴上面具。 他对着她温柔的笑:“只是起早了,欣赏了一下清晨的景色。” 他走下窗台,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将父亲的家书放回了抽屉里,走向床边,他那匀称健美的的体魄在晨光中呈现出性感的光泽。 她伸手拉住他的手,她需要感受他的温度,只有真实的触觉才能确认他真的在他身边,而不只是一个幻觉,这种虚幻不实的感觉从他两结婚的第一天就一直伴随着她。 他是个好丈夫,事事以她为先,体贴入微,温柔周到,他们从来没有吵过架,哪怕有时候她耍耍小性子,他也总是会极力的哄她,讨好她,他们的婚姻是那样的令人称羡,美好的让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模范夫妻,无可挑剔。 而就是因为这种不可思议的完美,造成了她心中的不安感,她认识他,熟知他,了解他,她知道他不是那种温雅如水的男人,他曾经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他变的太多太多,她不知道他的这种变化是好还是不好,但是他的这种变化,让她经常会有种虚幻不实的感觉,他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充满朝气,热情洋溢的周瑞康么?这个完美的婚姻是真实的么?这个完美的丈夫是真实的么? 她不确定了,她把他拉到自己身边,紧紧的拥住他,亲吻他,轻抚他的身体,将脸埋进他的怀里,轻声问:“你是属于我的吗?是吗?” “当然是的。我是属于你的。我不就在你身边吗?”他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尽量想让自己快速的进入角色。 “是的,你的身体是属于我的,那你的心呢?你的心也属于我吗?”她抬起脸看他。 沉醉在爱情中的女人啊,你们总是问的太多。他抬手轻抚她的脸,她为什么一定要问呢?他觉得她好傻,又或者说觉得她太聪明。 “是的,我的心也是属于你的。”他的嘴角依然带着笑容,他的演技似乎越来越好了,竟然一点破绽都没有。 但是她不信,她要他进一步证明他的忠诚,证明他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她攀住他的脖子,让他轻压在自己身上,眼中流转着无限的爱欲,他俩已经做了快三年夫妻了,他看的懂她眼中的欲求。 他不明白那些男人是怎么做到灵欲分开的,但是他做不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他就是没什么欲望,他俩之间竟然一直是矜持的嘉琪主动的,然后他配合,难道是自己不正常么?可是在小阁楼时,每每只要一靠近梅若君,他就疯狂的想要她的。 最痛苦的是,他经常会在*的时候把嘉琪想象成梅若君才能投入。他很痛苦,很痛苦,非常的痛苦,而这痛苦会继续下去,没人可以救他,也没有人可以救梅若君,他们就像被神灵惩罚的鬼魂,经历着各种地狱的煎熬。 他微笑着看着她,轻柔的说:“时间不早了,我早上有个会议,等我晚上回来好么?”说着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翻身起来穿衣服:“我先去买早饭,你想吃些什么?你上次说菜包子好吃,我给你买两个回来,再打一些稀饭怎么样?” 她也坐起身来,走到他的身后,环住他的腰:“那你早点回来。” “好。”穿上军装的他帅气英挺的令人心跳加速。他已经从军校毕业,被安排在了参谋部里供职。嘉琪也得到了褒奖,但是因为受伤已不能再上战场,而是被派到后方的军区医院里做了护士。 // 前线战事吃紧,看了一整天的军事图,开了一整天的军事会议,周瑞康的脑袋有些涨痛,拿着公事包回到宿舍时已经晚上十点了,一开门,嘉琪就满面春风的迎了上来,热情的给了他一个拥抱。 “回来啦,我去把饭菜给你热一下吧。” “不用了,开会的时候已经吃过了。明天一早还得开会,我想早点睡觉。” “想睡觉?嘿嘿,你看这是什么?”嘉琪突然从身后拿出一封信,笑着有些得意的在手中摇了摇。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信?!”果然瑞康精神一振,眼睛亮起来。“谁来的信?”他激动的问。 “是我哥寄来的。” “太好了,快半年没家里的消息了,他们都好么?” 瑞康放下公事包,脱掉帽子。 “我家里都还好,虽然日本人猖狂,但是倒很喜欢喝茶,我们茶庄的生意还算平稳,只是你们家里好像......有了些变化,我哥已经写在了上面。”她咬了咬唇。 瑞康刚要接过她手上的信,嘉琪忽然往后一缩,他不解的看她,见她有些犹豫之色。 “怎么了?” 嘉琪深深看了他一眼,顿了一下,还是将信递给了他道:“你自己看吧。” 瑞康见她神色有异,心中一沉,忙打开了嘉伟的来信。开篇说了些程家的琐事和北平城里的一些情况,直到最后一页,才提到了周家的情况。 “……周伯父身体微恙,不过并无大碍,只是忧虑周家子嗣的问题,我无奈不可对他言明,每每见他翘首盼望之色,总觉内心愧疚。另外,若君与丁晓辉似乎进展顺利,我猜年后就会传出喜讯,丁为人持重沉稳,对周家上下照顾入微,我观察多时,并非虚伪浮夸之类。若君若能抛开封建礼教的束缚,勇敢追求幸福,我亦为之欣然……” 信纸在他的手里不停的颤动着,他一把将嘉伟的信扔在了桌子上,全身微微的颤抖,一言不发的走到窗边,拿出烟燃了起来,随着烟雾从他的嘴里鼻子里喷吐出来,他的眉心已经紧紧蹙了起来。 “你不高兴?”她试探的问,带着法警般一样犀利的眼神。 他望着窗外的夜色摇摇头,沉声道:“没有。只是有些意外。” 虽然他是背对她,可是玻璃窗已经把他紧锁的眉头和忧愁的双眸映了出来。 她露出个笑容:“这是好事,我之前还担心若君会守着那些封建思想,打算一辈子守寡呢,如今看来,她终于可以找到个好归宿。我真替她高兴。” 她说的似乎很轻松,很自然,很随意,她的确是真心的替若君高兴,她的祝福是真诚的,只是语气并非是内心的真实情感。 周瑞康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窗前喷云吐雾,他的沉默让她隐藏在心底的那一丝担忧跟随者他喷出来的那些烟雾在她心里慢慢扩散。 不,不会的,他不会再对梅若君有什么想法的,她安慰着自己,三年来他对自己体贴入微,温柔包容,他们已经有了那么多的亲密接触,他的心底不可能还有梅若君,他一定只是累了。 但是她对自己的结论明显的信心不足,不自觉的继续说道:“等若君出嫁时,我们送他们一份大礼吧。可惜我们不能回北平参加他们的婚礼。我想送她一条项链或者耳环,不过兵荒马乱的,我看还是汇钱吧……” 他真想自己聋了算了,嘉琪的喋喋不休,每个字都在扎他的心,他快烦死了,他的心像是在被火烤一样,改嫁,再婚,呵呵,这该死的梅若君,他天天在心里为她煎熬,而她却在别的男人谈情说爱。这个女人果然是轻浮的,摇摆的,她既不能坚守她的誓言,也不能忠于她的婚姻,她就是这样一个心智不坚的女人,自己为什么还要为这个女人牵肠挂肚? 忘了她,忘了她,让她滚出自己的心,他一边不停的给自己洗脑催眠,可是一边却烦躁的要死,他不知道这丁晓辉是何方神圣?能让她抛下所有的传统礼教,甚至让她彻底忘记和自己之间的刻骨铭心去嫁给他。 周瑞康很想见见这个丁晓辉,见见他到底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能把自己比下去,连自己最好的兄弟程嘉伟都对他赞不绝口的。 “瑞康,你说好么?”她从背后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 “唔?什么?”他完全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她转到他面前,带着笑容说:“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我说把你买给我的那副珍珠耳环送给若君坐结婚礼物。我可以托小丽带回去……” 他猛一甩头,怒吼着打断她:“你说够了没有?什么结婚礼物?现在有人要结婚了么?有么?你那么着急做什么?还有,那珍珠耳环是我买给你的,你要那它去做人情?你那么大方怎么不把你老公也送出去做人情呢?简直莫名其妙!” 他拉开她的手,愤怒的走到一边,他心头的火抑制不住,又吼道:“我告诉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梅若君,也不要告诉我任何梅若君的事,我不想知道,她要改嫁就让她嫁吧,嫁吧,嫁吧!该死的!” 他高高抬起手来,重重的将香烟扔在地上,抬眼看到程嘉琪吓呆了神情,心中突然后悔,他们结婚三年来,从来没有吵过架,他从来没有大声对她说过一句话的,他的演技越来越精湛,甚至已经入戏很深,分不清真实与虚假了,可是今晚,梅若君这三个字彻底让他破功,让他出戏了。 看着演砸了的剧情,看着嘉琪苍白的脸色,泛红的眼眶,他想安慰她的,可是他实在是烦死了,再也装不下去了,他满脑子都是梅若君,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塞进一个程嘉琪,他没有心思安慰她,他现在只想飞回北平,到梅家小院把梅若君揪出来,骂死她,捏死她,这个折磨了他那么多年的女人,他恨死她了。 他冲到门边,一把抓起外衣,戴上帽子,拉开了门,冲了出去。 门被重重的关上,”嘭!”的一声,把程嘉琪给震醒了,也把她的完美婚姻给震碎了,维持了三年的完美婚姻原来只是海市蜃楼,一个梅若君要改嫁的消息,就足以让所有的幻象随风消散。不,不会的,她不信,她付出了如此沉痛的代价才换来的完美婚姻,怎么会是虚幻的?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也绝对不可能,她不相信。 梅若君,梅若君,她心里念着这个名字,身子竟然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内心对这个名字长久以来都是有着深深的恐惧的,不是今天,也不是今年,而是在多年前,他们第一次结伴去梅家探访梅家两朵“梅花”时就已经种下的恐惧。 是的,那天瑞康和梅若君在院子里的石磨边交谈,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他看她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他是那么急切的想要阻止她和他大哥的婚姻,他眼神中涌动着一些东西,当时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现在她才明白,那是一种渴望,爱的渴望。 她觉得眼前晕眩,扶着桌子边缘,倒坐在凳子上,不,她不能让自己得来不易的幸福婚姻就这样毁掉,她想了想,走到书桌边,拿起纸笔写了一封长长的信…… ------------ 第一百零三章 红叶飞舞 枫叶红了,把香山打扮的犹如一个覆着喜帕的新娘子,美丽温柔,娇羞恬静,又带着些许的神秘感,可能是因为战事已经打的白日化,人们连温饱生存都已经成了问题,今年来登山赏红叶的人少的可怜,石阶上寥寥落落的只有一些日本人,日本女人穿着和服木屐,踢里踏拉的踩在石阶上,让人有种错觉,以为是到了日本。 丁晓辉,梅若君和孟舒志三人慢慢的顺着石阶走了上来,丁晓辉背着一块画板,脸上带着微笑说:“你们看,多美,待会我要把你们两都画下来。” “不不不,别画我了,你还是给舒志多画几张吧。”梅若君说,她早已成了丁晓辉的御用模特,他用他的画笔把她的美态一一记录下来。 “不行。”舒志说:“我要跟丁大哥学画画,你还是乖乖的做我们的模特吧!”说着笑着拉了梅若君坐在一旁的一块大石头上,调皮的眨了下黑亮的眼睛,若君无法拒绝他,微笑着轻叹了口气,摇摇头妥协了。 舒志现在是她最大的心事,她一心希望能把他抚养成人,让他幸福快乐的生活,所以只要是他开口,若君总是不忍拒绝。这半年来,在丁晓辉的带领下,每周都会在有山有水,风景优美的地方转转,功夫不负有心人,若君和舒志的脸上总算重现了笑容。 丁晓辉和孟舒志打开了画板认真的画起来,丁晓辉不时的指点着舒志的笔法技巧。 梅若君呆坐在大石头上,仰头看着头上的片片红叶,它们在微风中轻轻颤抖着,犹如孩子们轻轻挥舞的小手,她又想起了自己和瑞安的孩子,心中一痛,叹了口气,如果那孩子还在,现在都三岁多了,自己始终是个薄命之人,身边的亲人一个个的离自己而去,哪里像程嘉琪,家庭殷实,父母双全,有一个感情深厚的哥哥,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如今就要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了。 她回想着昨天收到的那封来自嘉琪的信,心中更是哀叹,自己和程嘉琪的命运是多么的天渊之别……嘉琪是幸运的,幸福的,信纸上满满的甜蜜和满足,让她记忆深刻的那一句: “……得知你与丁先生情投意合,瑞康和我无比欣喜,盼你两早日喜结连理。若君,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封建礼教对女性的束缚压迫是对人性的摧残,你尚年轻,风华正茂,不可被迂腐愚昧之想捆绑,珍惜丁先生的一片真情,勇敢的去爱,去迎接美好的未来吧。我和瑞康在遥远的地方深深的祝福你们……另,我与瑞康明年即将迎来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也请你为我们祝福吧。让我们都憧憬未来吧…..” 她替嘉琪高兴,她终于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婚姻,她也相信瑞康一定会善待嘉琪,只是每每想到小阁楼里的那个相拥而眠的清晨,再一想到他与其他女人的亲密无间,她就心如刀绞,她必须花好大的力气克制自己内心的嫉妒。所以她不听不问不想,逃避着和他有关的一切。 可是嘉琪的一封书信,又将她拖进泥沼,她转头看了一眼正在认真教舒志作画的丁晓辉,一个斯文又精神,有着一双漂亮眼睛的男人,他的确是个好男人,而且他两都是丧偶,很匹配,他对她的喜欢早就从内到外的散发出来,只差用言语表达而已。 她知道他迟早会提,她只能躲一天是一天,尽量的和他保持着距离,她不想再碰触感情,她全身伤痕累累,只想平平淡淡的度过此生,带着那个地狱之盟,沉默孤独的走完一生。 他一抬头,正好与她的视线碰到了一块,心头一震,朝她一笑,她下意识的转过头去,避开了他的视线。 “丁大哥,你喜欢姐姐?”舒志一边用铅笔在画纸上涂抹着阴影,一边随意的问着。 丁晓辉侧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扬起来笑道:“你知道吗,你姐姐是个很坚强的女人,她就像是一朵梅花,虽然在寒风彻骨的严冬绽放,却安静的与冰雪对抗着。” “我知道,她每天起早贪黑,做家务,刺绣,帮人缝补,还帮人带孩子。” “她需要一个男人照顾她。” “你吗?”舒志侧头看他,带着一丝不信任的口吻。 丁晓辉微笑。 舒志看看他又看看若君,摇摇头:“如果你能打动她,我是高兴的,只不过,希望你不要像某个人,嘴里说着多爱多爱,一会喝醉,一会离家,最后结了两次婚,也没有照顾姐姐,呵呵……”舒志说着嘴角付出一个不削的笑容。 “哦?某个人?是谁呢?” 舒志已经没了画画的兴致,阖上了写生簿,站了起来,抬着眉毛,语气夸张讽刺的说:“一个大情圣。” “你是怕我对若君三心二意?”丁晓辉笑了,摇摇头:“我不会。” “最好不会,不然我饶不了你!”舒志弯下腰,带着笑扬了扬拳头,眼神却十分的严肃。 丁晓辉拍拍他的肩头,坚定的看着他:“我不会。”他重复着。 孟舒志蹙着眉头,咬了下嘴唇,点点头:“好,我帮帮你。” 他一转头高喊:“若君姐姐,我坐乏了,去前面探探路,你和丁大哥慢慢赶上来啊!” 若君从自己的思绪里缓过神来,看着舒志跑跳着往山上去的样子,习惯性的叮嘱道:“你跑慢点,小心摔了。”舒志头也没抬的回了声:“哎,知道了。”就已经跑出了几十米远,一转弯就不见了踪影。 “不用担心,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他想给我们一点私人空间。”丁晓辉脸上依然带着那温和的笑容,眼睛闪亮。 梅若君却一皱眉,倒退了两步,靠在一棵枫树的树干上沉默不语,她知道丁晓辉迟早要和她摊牌的,可是看到他的一脸期待,她依然觉得难以适从。 他走上前去,站在她身边,说道:“若君,我想你是知道我要和你说什么的。” 他的开场白很自然也很真诚,她自然是知道他要说什么的,但是她并不想弄的好像自己早就明白他的心意了一样,于是说道:“不,我并不知道,丁先生有话请说。”她的语气很客气也很冰冷,几乎是在泼他的冷水。 “若君,你心中的伤痕太多了,需要有人替你抚平它,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他叹了口气,呡着双唇,缓缓说:“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可是或许你能考虑一下,在这乱世中找一个爱你的人,互相依偎,互相取暖呢?” 他卑微的语气像极了瑞安,使得她不由自主的抬眼看他,其实她从来也没有好好的看过他,就如当初对瑞安,她细细的打量了他一下,如果不和瑞康比较,那他绝对是个漂亮的男人。 她并不是不喜欢他,是根本就不想喜欢任何人,她现在心如槁灰,看着他殷切的眼神,她觉得很抱歉,也觉得是该好好把话和他说清楚了,他已经在她身边驻足了快三年了,她不能这样拖累他。 “不,丁先生,我很感激你这几年来的照顾,我实在是亏欠你……” “你需要恋爱……”他深情的打断她冷漠客套的拒绝词。 他在说什么?若君怔怔的看着他,她需要恋爱?她需要吗?又或者该问,她有能恋爱么?她有资格恋爱么? “若君,你需要恋爱,你太年轻去成为一个寡妇……” “可是我的确是一个寡妇,我不需要恋爱……我也没有资格恋爱……”轮到她打断了他。 “不要把自己的一生封闭,你还年轻,你有资格去追求爱情,你还可以再有孩子,还有幸福的生活,不要把自己早早的活埋了。” “不,别诱惑我。”她的颤栗的看着他,摇晃着连退了几步,他在做什么?是想要把她已经结冰的心湖敲碎么?是啊,她还年轻,还是那么的漂亮,只要她点头,幸福就在她面前。 “我不是在诱惑你,我是在说事实,你恋爱过么?你和你的丈夫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合的么?你有体验过爱情么?哪怕你不选择我,你也不要把自己生命冰冻在二十岁。” 他有些沮丧的靠倒在她身边的大树上,抖落了片片枫叶,漫天飞舞的红叶,美丽浪漫的令人窒息,她的头上和身上都粘上了叶子,绚烂的落叶,竟然让她突然想到自己在小阁楼里开心的旋转的那一幕,他满足的微笑着看着她,拉她进怀里,他的吻是那样的温存柔情。 他们要的是那么少,那么简单,一个十平米不到的小阁楼,几件破旧的家具,就已经让他们幸福的犹如身在天堂般,可是就算只有这么点点的要求,快乐的时光却依然那么的短暂,短暂的就像这些漫天飘落的红叶从天空到地面的瞬间。 爱情,呵呵,她觉得好讽刺,她的痛苦,灾难都是拜伟大的爱情所赐。她心痛的蹲到了地上,丁晓辉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凿子,把她结冰的心湖砸出了一个窟窿,蓄在里面的泪水喷涌而出。 可是那个曾经深爱她的男人呢?他结婚了,他已经是别人的了,他快要做父亲了,他祝福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天啊,他竟然希望她和别人结婚。 爱情是什么?曾经的刻骨铭心,曾经的海誓山盟,如今已经都变成了痛苦的根源,可笑的犹如一场滑稽戏。她瘫软的跪倒在枫叶地毯上,痛哭起来,她哭的很伤心,哭出了声音。 丁晓辉愣住了,他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恸哭起来,难道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吗?他只想让她振作,珍惜青春,寻找幸福,为什么她会哭?他不明白,却蹲了下去,轻轻揽住她的肩头,想要给她安抚和力量。 难道她是在为她的亡夫哭泣?难道那么久她依然无法从丧夫失子的苦痛中平复?还是,还是另有隐情? 大情圣!他突然直了身子想起刚才舒志说的话来,有些心惊的问:“是为了那个大情圣?那个说爱你,但是又离你而去的男人?” ------------ 第一百零四章 心如死水 她吃惊的抬头看他,眼中的泪水一时止不住,还在往下流:“你在说什么?什么大情圣?” “告诉我,你的眼泪除了为了你的丈夫而流,还在为谁在流?”他凝视她的双眸,她眼中的闪烁似乎已经在透露一个隐藏在心底的故事。 她垂下眼帘,眉头紧锁,转过脸去,为什么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的故事,依然过不去,四年了,风云流转了百回,人事全非,可是为什么这段说不出口,尘封了的故事却又再次被人问起。 “没有。”她轻声说。 “是吗?昨天的那封信,周伯父看完后是那么的开心愉快,而你看完后却一脸的忧愁,是为什么?”他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望着自己。她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仔细观察着她的每一个表情。 “你很惊讶我发现你的秘密?”他摇头道:“我并没有刻意要刺探什么,只是这几年来,我被你自然而然的吸引,所以你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情绪都会深深的映入我的眼睛里,记入我的记忆里。” “若君,告诉我,是不是他?” 他小心的,沉声吐出了一个名字:“周瑞康。” 她像被电击般,全身颤抖着蹿了起来,摇晃了几步,绝望的靠着树干,她的反应已经回答了一切,“看来我是猜对了,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周伯父一提到瑞康,你不是魂不守舍,就是脸色苍白,他的信你从来不看,他的照片你也从来不看,你从来没有提过有关于他的一字一句,所有的一切只是因为你爱他。是不是?” “不!”她紧紧按住疼痛的心口,声音在颤抖,抖的变了音调。 “承认吧!你回避,你逃避,你绝口不提,不是因为你忘记,而是因为这个名字令你痛苦!” “别说了!”她突然大声的喊叫,转身看着他:“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她控制不住的重复着,身子像风中颤抖的枫叶般抖动着。 “好,我不说了,我已经大概知道这个故事是多么惊心动魄了。”他走向她,咬了下嘴唇,说:“若君,让我帮助你好么?” “不,晓辉,这是我的债,我的孽,我的命,让我自己去承受,我不能再拖累你。我不是好女人,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她眺望远方说,皱着眉:“离开我,离开我们,去寻找你的生活。” “你真的要我离开?” “是的。”她决绝的说。 “你为了一段已经死亡的过去,拒绝可以很美丽的未来,为什么?”他很不甘愿,他输的很不甘心。 “因为我的心已经随着过去死亡了。”她轻轻的从地上捡起一片火红的枫叶,放在掌心里。 丁晓辉长长的叹了口气,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他摊摊双手,轻轻一笑说道:“好吧。或许我离开,会让你觉得自在些。”自嘲的一笑,也从地上捡起一片枫叶轻轻的覆在了若君手中的那片枫叶上,感觉像是两片枫叶亲吻了一下。 若君抬头看他,他也看着她,只是他看不到她的心里去,她的心门是关闭的。 // 那天从香山回来后,丁晓辉就再也没有上梅家来过,不久翠柳顺利的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小男孩,新生儿的降生为梅家小院增添了无比的欢乐和生机,周老爷喜的每天抱在手里,亲自给孩子取名周永兴,心里期待着明年春天周家亲孙子的降临。 若君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也感染了他们的幸福,脸上多了笑容,亲手为孩子做了小衣服,虎头帽和虎头鞋,打开房门,看到翠柳抱着孩子,依偎在周福的怀里,周福一手搂着翠柳,喜滋滋的逗弄着襁褓中笑呵呵的儿子。她突然感慨起来,原来幸福是如此的简单,拥抱着爱人,被爱人拥抱着,原来幸福是如此的简单,只要能与你的爱人相依相守就是幸福。她看着他们,痴痴的看呆了,直到翠柳发现她站在门口,才赶紧请她进来。 “来来来,我给孩子做了些衣服鞋子,快来看看。”若君笑着走了进来,举了一下手中的衣物。 “哟,大少奶奶,您看又让您辛苦了。”周福站起来将若君迎了进来,满脸幸福的笑容,他已经完全从鹊喜的伤痛中痊愈了。 “什么话,我啊,做的可是快乐了。我们家早就需要有孩子的欢笑了。”若君拿着衣物来到床边,用拨浪鼓逗弄着永兴,永兴对着她笑,她也笑。 翠柳深深的看看她,摇摇头,心里很不是滋味,抬起头给周福使了个眼色,周福会意,点点头说借故走了出去。 “大少奶奶”翠柳轻声喊了声。 “唔?” 若君正兴致勃勃的拿着虎头帽给永兴看。 “您为什么要拒绝丁先生?” 翠柳关心的问。 若君缓缓的收敛了笑容,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轻轻说:“我不能给他他想要的。” “大少奶奶,我知道你不想提,这么久我也一直只是看在眼里,闭口不说,可是您对我和周福有恩,如果不是你极力促成,开解周福,他是一辈子也不会向我表白的。我们一家三口能有今天,都是拜您所赐,所以我不管你会不会生气,我也得把心里的话说出来。”翠柳轻蹙着眉,凝视着若君的脸,缓缓问道:“您,是不是,一直都爱着二少爷?” 若君扬起睫毛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翠柳疑惑的看着她,说:“可是,当初您为什么要回周家来?您该跟二少爷远走高飞的,不该回来的。” 若君坐在床沿上,看着窗棂:“瑞安是好人,是我丈夫,他令我感动,让我心碎,我不回来,他会死去。” “咳,的确是,大少爷也是个痴情之人。”翠柳呡了下嘴唇,愧疚的低声说:“大少奶奶,那天的合欢散,是我下的,您怪我吧。” “我知道,你不过是奉命行事,我没有怪你。”若君微笑着拍拍她的手,叹道:“我连周太太都没有怪,又怎会怪你。” “是么?你不怪太太?” 若君摇头,苦笑:“怪只怪我和瑞康情深缘浅。” “大少奶奶,二少爷他已经结婚,而且很快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了,您为什么不考虑下丁先生呢?快三年了,丁先生的为人我们都很清楚的。” “我不会再结婚的。”若君叹了口气,嘴角扬起一个微笑,她已经做出了她人生的抉择。 “可是……” “没有可是,没有但是,没有因为,没有所以,总之,我不会再婚,我已经很累,只想平平静静的过完此生,替瑞安尽孝,伺候爹百年,把舒志培养成才,我就安心了。”若君摇头打断她的话。 “咳,大少奶奶,您放心,只要我翠柳活着一天,我和周福就伺候您一天,不会让您孤苦伶仃一个人的。”翠柳握住若君的手,若君微笑。 日子只能用“熬”字才能形容,连那种几乎能吃死人的“混合粮”都不是人人能买到的了,好在程嘉伟会时不时的带些白面大米来接济一下周家,舒志也会在放假时去河里钓鱼,给家里添些好菜,丁晓辉虽然不再登门,却经常会让舒志带些蔬菜水果回来。 程嘉伟每次来拜访都是来去匆匆,从不多做逗留,周老爷问起瑞康和嘉琪的事,他也总是支支吾吾,闪烁其词,弄的周老爷很是迷惑不安,若君也很是不解,她尝试和他交谈,可是他却只是看着天空长叹。 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故事中,没人察觉程嘉伟恋爱了,那是另一个令人叹息的故事……一个发生在落花缤纷的时节,关于花开花落的故事…… // 蜡烛也变成了奢侈品,梅若君只能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做着刺绣,她还算幸运,一家秀坊接了一批急活,来不及赶制,正巧梅若君拿着自己的绣品去碰碰运气,老板看到她的手工精致,当场给了她一笔定金,今夜她必须把这幅花开富贵图赶出来。 直到天色大亮,她总算是完成了,看着自己的成果,她觉得很是满意,但是她也发觉自己身上有些不对,眼睛发花,她知道自己需要休息,她站起身想关照周福把东西送去秀坊。可是才刚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她就觉得全身无力,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从她漂亮的双唇间呕了出来,滴在地上,地板上顿时犹如开出了朵朵红梅一般。 看着地上的血迹,她并没有呼救,似乎死亡一直是她在等待的事,她只是虚脱的,缓缓的瘫软到地上,靠着土墙,凝视着窗外的天空,心中默默的呼喊着他的名字……没有什么目的,她就是想喊他。 云啊,我呼喊着他的名字,你是否能听到? 风啊,我呼喊着他的名字,你是否能听到? 山啊,我呼喊着他的名字,你是否能听到? 恋人啊,我呼喊着你的名字,你是否能听到? ------------ 第一百零五章 噩梦 黑夜,伸手不见五指,风声,在耳边呼啸,隆隆的火车奔驰声,爆炸声,嘶吼声,哭叫声,一枚炮弹飞来轰然爆炸,把黑夜炸成了白昼,弹片四射,七零八落的残破的尸体堆的满地,烟雾弥漫,空气中充满了硫磺,硝石的味道,这是他熟悉的战场,尸横遍野,硝烟冉冉,人间地狱…… 就在那片迷雾之中,隐约站着一个长裙飘飘的女子,梳着盘发,没有任何发饰,几缕长长的散发在风中轻轻飞舞,那修长纤细的身材穿着一袭珍珠白的衣裙,裙摆被风吹起,紧紧的贴着她的腿,优美的身段犹如画上的仙女一般轻盈袅娜。 她转头看他,苍白的脸,小小的,清秀的,眼神动人,她对他微笑着,笑容犹如一朵绽放的莲花,她的手上拿着一块手绢,轻轻抬手,手绢随着风儿朝他飞来,他接了低头一看,手绢上绣了一朵红梅。 “若君!”他唤她,可是他的声音是那么缥缈,连他自己都听不清,他想叫大声点,他想朝她跑去,可是他手足都不受控制,使不上力。他心急如焚,她站在战场中央做什么?太危险了,他想冲上去抱住她,哪怕是死也死在一起吧。 可是他怎么也无法去到她身边,正在他急的发疯时,突然一颗子弹飞来,打进她的心口,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裙,她对着他凄惨的一笑,轻轻的唤了一声:“瑞康--”,声音就如那个雷雨之夜一样,她缓缓的倒下去,犹如一条软软的绳子。 他头脑轰然,心痛的无以复加,他大声喊,双手在空中挥舞着…… “瑞康……瑞康……”空中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猛然惊醒,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若君----!” 他坐了起来,在黑暗中不停的粗喘着气,汗水湿透了他的睡衣,神魂依然停留在刚才的梦境里。 程嘉琪开了床头柜的台灯,屋子亮了起来,屋内除了瑞康沉重的喘息声外,别无声响,她坐在床上,皱着眉头,静静的看着满脸惊魂未定的丈夫。 这并不是第一次他在黑夜里呼喊梅若君的名字。 良久,他终于明白过来刚才不过是个梦境,但是他满身大汗,心脏依然在剧烈的挑动,似乎感应到在遥远的北平城里,有人在用灵魂呼喊他,他有种强烈的不祥预感。 “最近家里有消息么?”他问,并没有太过留意妻子脸上的痛苦和忧郁。 “没有,你爹的信是上个月到的,说一切都好。”她淡淡的说。 他摇头,无奈的摇头,痛苦的摇头,父亲的信里从来也不会提梅若君,好像梅若君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这让他很难受,他只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身体好不好,平时都在做些什么。 可是那么多年所有人都对他三缄其口,除了嘉伟上次的那封信提到了若君和丁晓辉的事,就再也没有任何的消息了。他心里快疯了,可是他又必须装的不在意,不在乎,漠不关心,他不知道这样的煎熬还要持续多久。 今晚的梦境让他心头不停的发颤,翻身起床,走到桌子边,拿起冷水瓶,咕嘟咕嘟的喝起来水来,喝的一点不剩。 他坐在凳子上,愣愣的说着:“我要回北平一趟。” “什么?你要回北平?你疯了么?” 程嘉琪从床上站起来:“北平现在是日本人的地方。” “她一定出事了,她一定出事了。”他带着哀求的眼神看着妻子,眼眶早已通红,泛着点点泪光。 他的哀伤,那发自内心的深情像锥子一样扎入她的心,他的真情流露,他的泪光,他的牵挂全都是为了另一个女人,她现在明白自己只是嫁了一个躯壳,可是她是他的妻子,哪怕只是一个躯壳,那也是属于她的,就算没有灵魂也好,没有心也好,他也是属于她的,她心里想着,鼻尖酸涩起来,泪珠在眼内打转,为了自己的牺牲,为了他的痛苦,为了梅若君的悲剧。 颤抖着双唇,她强忍着失望,努力的想要保卫自己的婚姻:“你怎么变得那么迷信,不过是个噩梦而已。” 他痛苦的将十指插入头发里,是啊,不过是个梦境,他怎么可以因为一个梦就抛下妻子,擅离职守的回北平去,这简直就是荒唐。可是他心中那不祥预感根本就挥之不去,他似乎听到她的呼喊,她在喊他,她需要他。 走到书桌前,他拿起纸笔就想要写信给若君,他要知道她的情况,他不能再这样的逃避,笔尖刚要落在纸上,程嘉琪脸色煞白的冲上来把他手中的笔夺了,不,她不能让他写信给梅若君,不能。 看着妻子惊慌的神色,他皱着眉极力解释:“嘉琪,我只是问问她有没有事,没有其他意思。” “不!不行!” 她猛烈的摇头,慌乱的看着他:“ 她不会有事的,她身边有那么多的人,不会有事的,她还有丁晓辉,她马上要改嫁了,你不能写信给她,你会破坏她的好姻缘的。” “ 呵呵,丁晓辉…… ” 他倒在椅背上,落寞的叹了口气,他怎么忘了,她已经有了心上人,她怎么会呼喊自己呢?她要喊也是喊丁晓辉吧。他的心变的酸涩起来,嫉妒的发狂,一把团起桌子上信纸,用力朝窗上扔去。 天边又渐渐泛白了,那一抹无力的苍白又挂在天际…… // 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直到一只温暖的大手轻抚着她的脸庞,她才缓缓苏醒过来,丁晓辉那双漂亮的眼睛正在怜惜的看着她,眉头轻轻蹙着,脸上笼着一层淡淡的忧愁。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她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因为她很累,很累,又昏昏睡去。过了一会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有人走了进来。 “晓辉。” “岳父。她的病怎么样?” “不太好,你要有点思想准备,长期劳累过度,营养不良,还有精神抑郁。她曾经流过产,之后也没有好好调养,气血亏损,已经伤及五脏六腑,尤其是肺部。好的话半年,不好的话……三个月……” 长长的沉默…… “晓辉,我很抱歉。” “岳父,您会不会怪我?” “怪你什么?妤彤已经过世那么多年了,我一直都担心你走不出来,现在既然找到了心仪之人,我替你高兴都来不及。妤彤那么爱你,在天之灵也不会希望你孤单一辈子。 “我不会忘记妤彤的。” “哎,无论如何你也是我的半子,我只是替你觉得可惜,她很漂亮,和你很匹配,可惜……咳……看来你又得经历一番伤痛了。” “我会尽力照顾她。” “唔,她需要补充营养,不能操劳,不能伤心。你这孩子,一直不肯接受我的资助,现在什么世道,靠你做中学老师的那点收入怎么够开销?如今你要照顾一个病人,总不能再那么的心高气傲了吧。你能熬,她可是熬不住的。” “这……” “晓辉,最近日本人一直在各种威逼利诱让我拿出《百草本纪》,我怕我是凶多吉少。你对医术很有天赋,只是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咳,也许一切都是天缘,为了这本书,差点毁了你和妤彤的姻缘,也因为这本书,成就了你和妤彤的姻缘,而兜兜转转的又让我失去了妤彤和她腹中的孩子…….”刘院长的声音带了一丝哭腔。 “我正式把《百草本纪》传授给你,但是我没有时间教你了,你要自己好好揣摩研习,另外我把我这二十多年对中西医结合治疗的心得笔记也给你。” “岳父。” “好孩子,你还是叫我爹吧。这个姑娘需要去南方,气候温润的地方调养,北平太干燥了,如果她的家人同意,你就带她走吧。尽量让她高高兴兴的。” 刘院长走了,留下丁晓辉一个人悲戚的看着病床上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梅若君,她那对美丽的眼睛紧紧闭着,细长微翘的睫毛,让人心生爱怜,弯弯的眉毛,是那么的俊秀,乌黑的长发散在枕头上,她像极了一个精致的娃娃,他忍不住握住她的手,虽然他知道自己不是她心中的那个人。 她的手并不光洁细腻,这不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这是一双操持家务的手,和她出众的容貌有着很大的违和感,他心疼的看着她手指上的那些针眼,放在唇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若君,让我照顾你吧,让我陪伴你吧,让我爱你吧。我会把你心中的伤痕抚平的。”他动情的对着沉睡的她恳求着。 她缓缓睁开眼睛,侧过头看他,他和刘院长的对话,她是听到的,她并不怕死亡,只是丁晓辉沉痛的眼神,让她觉得难过。死亡并不可怕,死去的人也并不会悲痛,伤心的永远都是活着的人。 她为丁晓辉难过,他曾经失去了最爱的妻子和孩子,现在又要面对一段无望的感情,和自己的离世。 “对不起,晓辉。”她的声音轻的犹如蚊子叫。 他轻抚她秀发,忍着眼泪,摇头:“你并没有对不起我什么,听我说,若君,我必须带你去南方。我会去恳求周伯父的同意。” 她努力的挤出一个笑,摇摇头:“我是周家的媳妇,怎么能跟你走?” “那就改嫁给我!”他突然说,她一怔,皱起眉来,转过头去:“你又胡说了。” 他坐到床沿上,把她的脸板正,急切的说:“你知道我不是在胡说,你知道我是真心真意的。” “我快死了。”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嫁给我,我带你去南方疗养。” 她很虚弱,无法多做争辩,只是摇头。 他红着眼睛,沉默了良久,突然深吸了口气,声音沙嘎的说:“我带你去见他。” 她眼睛一亮,他在说什么?他要带她去见谁?她的心仿佛被打了一剂强心针,突突跳起来。 “我带你去找他,找那个你为之眷恋,为之心碎,为之痴狂,为之憔悴,为之死亡的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装圣人,装大方,但是她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他可怜她,他不想她带着遗憾离开人世。 她愣了很久,很久,眼中的亮光又黯淡了下来,终于还是痛苦的摇了摇头:“不,我不能。我不能打扰他的生活。” “哼,你不想见他么?我倒是很想见见他,我想看看他是个怎样一个大情圣,能把你活活折磨死。”他生气的说:“梅若君,我告诉你,无论你愿不愿意,这一趟我是走定了。你若不跟我走,我就一个人去,我要当着他妻子的面,把在北平发生的事都告诉他,把你病的不死不活的样子告诉他,我要看看他的心是什么做的?”丁晓辉猛的从床上站了起来。 她使尽全力伸手抓住他“啊,不要,晓辉。” 一阵猛烈的咳嗽,她只觉得胸膛里要撕裂一般。 他一把抱住她,将她抱在怀里,她用力推开他,怎么也止不住的咳嗽让她意识到自己和父亲梅雪飞得了一样的病,肺病,一种不治之症。 是啊,自己快死了,她想见他么?呵呵,多么愚蠢的问题,她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思念他,死前再见他一面,是的,她想,她想,她想,哦,不,不知为何突然周太太的声音传入她的脑袋里:“如果你对瑞康还有几分真心,你就要顾及他的名声,知道么?” 是的,他的名声是多么的重要,尤其他现在已经是军官了,她不能毁了他,不能,无论沧海桑田,风起云涌,都改变不了她和他的叔嫂关系。刚要开口再次拒绝,忽然耳旁响起一个声音: “若君姐,去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孟舒志已经站在了病房里,背着书包,手里拿了一支红玫瑰花走了进来,将花插进小花瓶里,嘴里说:“随丁大哥去吧。去看看他,家里有我。” 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半大不小的男孩子,心智却比同龄人要成熟的多。坐在床边看着若君毫无血色的脸,他心如刀绞,他和丁晓辉一样,知道能治好她心病的人只有那个人,那个大情圣。 ------------ 第一百零六章 温暖怀抱 在得知梅若君病情后,周老爷只是叹气,并没有多加阻止,他早就看出丁晓辉对梅若君的一片心意,出于私心并不愿意若君改嫁,所以一直只是冷眼旁观着,后来丁晓辉突然不再上门,他也猜到是若君拒绝了他,他心中安慰不少,却没想到梅若君会突然病的那么重。 出发前一晚,梅若君收拾着衣物,虽然身子很虚,但是她的心却很快活,嘴角的一丝浅浅的笑,被一旁的翠柳捕捉在眼里,心头发酸,无论她怎么忍,眼泪还是滚落下来,她赶紧悄悄的抹掉,挤出个笑容说:“ 大少奶奶,路上难走,您可千万要小心。” 若君笑:“嗯,我会的,翠柳,你说怪不怪,我现在觉得全身都是力量,我觉得我可以飞起来了。呵呵。” 翠柳拉她坐下,细细打量她,她已经瘦的不成人形,虽然依然漂亮,但是病容深着,毕竟少了风采,深陷的眼眶,让她的眼睛看上去更大了,和她刚进周家的时候,已经判若两人。 翠柳实在心酸,忍不住滴下泪来,泣不成声,若君看她哭,自己反而笑了:“傻妹妹,别哭,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不好看,你看,爹刚才也和我说了,让我不要和瑞康见面,呵,就算爹不说,我也不会和他见面的。我只想看看他,远远的看他一眼就好。真的。” 她这么一说,翠柳更心防决堤,泪水哗啦啦的涌了出来,一把抱住梅若君,哭道:“我过去都做了些什么啊!是我告得密,是我下的药,是我把你和二少爷拆散了。” “大少奶奶,您听我说,二少爷一定还爱着您,他从小就是重情重义的人,连旧玩具都舍不得扔的,虽然他和程小姐结了婚,但是我相信他心里爱着的人是您。去找他,去见他,别管老爷怎么说,别管程小姐会不会生气,真的,你俩错过太多太多了。您一定要和二少爷见面啊!”翠柳终于把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若君苦笑着搂着她,摇摇头:“我不要他看到我这个样子……” “二少爷不会在意的,他喜欢你,他爱你。” 周福走了进来也说:“是啊,大少奶奶,我们是下人,本不该对主人家的事说三道四的,但是我不得不说,您和二少爷爱的太苦了,您相信我,二少爷不是三心二意的人,他当年宁可被老爷打的半死也要退婚,怎么会突然间又娶了程家小姐,我想这中间一定有缘故。”周福蹙着眉,轻叹道:“能见就见吧,不要再错过了,世间有多少感情就是一时犹豫而错过的。” 虽然翠柳和周福说了一大通的话,但是若君耳边却回响着周老爷的叮嘱: “若君,瑞康现在已经成了家,身居高位,你可不能冒冒失失的和他见面,再引出什么风波来,嘉琪现在怀着孕,算算时间也快分娩了,你的出现一定会让他们夫妻间产生矛盾,所以虽然我不阻止你去重庆看看,了却你的一个心愿,但是你得对我发誓,绝不与瑞康见面。” 她发誓了,发了一个很毒的誓 …… // 路,充满了崎岖,艰险,危险,风尘,他们使用了所有可能的交通工具,火车,卡车,马车,人力车,板车,毛驴,走走停停,头上经常有日本人的飞机轰隆隆的飞过,他们经常要东躲西藏,在人迹罕至的深山里行走。 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可是意志却越来越坚强,丁晓辉一到晚上就刻苦的钻研着那本《百草本纪》,一路上在山里采集着各种草药,努力维持着梅若君的生命。 这几天梅若君的情况又开始恶化,两人只能中止了旅途,在一个小村庄里,找了一家农舍暂时住下。黄昏时分,丁晓辉背着竹篓回来,看到梅若君正在灶上做饭,赶紧上前夺了她手中的锅铲,说:“你怎么起来了?快去躺下。我来做。” 梅若君笑着摇摇头,从他手中拿回锅铲,将锅子里的一些野菜汤盛了出来:“别大惊小怪的,就快好了。”说着又咳了起来。 丁晓辉心疼的说:“明天我去村里买条鱼。” “不用,我觉得很好,明天我们可以赶路了。”她看着窗外的夕阳:“不然,我怕……来不及了。” 他站在她身后,心中苦涩的犹如黄莲芯子:“他真的值得你这样爱他么?” 她不语,因为她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什么是值得,什么是不值得?她只知道她想见他,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看。 她努力的吃饭,想让自己胖起来,健康起来,她很配合的吃着各种丁晓辉给她配的药,她无法去考虑什么值得不值得,她的生命就要终结。 吃过饭,她才发现丁晓辉摔伤了小腿,裤子也破了,她觉得很愧疚,自己一心想着尽快赶路,尽然没有发现丁晓辉受伤了,伤口流着血。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受伤了。”她懊悔的说:“我们休息几天吧。” “没事,皮外伤而已。”虽然嘴上这么说,他还是痛的龇了下牙。 若君拿了医药箱出来,说:“把裤子脱了,我给你上药。” 或许是两人已经太过熟悉了,她一时顺口,但是话一出口,立马想到很是不妥,他俩毕竟只是朋友,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一下子她的脸涨红起来,尴尬的转过脸去。 他站起来,走向她,从背后轻轻环住她那不盈一握的腰,在她耳边说:“若君,这个世上的男人不止周瑞康一个,你为什么那么固执?” 他的怀抱很温暖,很宽广,她已经很久没有被拥抱过了,几乎忘记了被拥抱,被亲吻,被宠爱的感觉了。 他的双唇在她的耳廓上轻啄了一下,一股电流迅速流窜入她的血管里,她有些晕眩,他的双臂一收,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她的双肩突然松了下来,有种卸下千斤重担的感觉,啊,久违了的被爱的感觉,被拥有的感觉,他并没有进一步的亲密举动,他只是想让她放松下来。 “把我当做休憩的港湾吧。”他说:“别怕,在我这好好休息。”他把她的头压在在自己的胸膛前。 他的声音温柔而磁性,他的胸膛结实宽广,她伏在他胸前,听着他那个坚定的心脏有力的跳动着,感觉好安定,好心安,他大大的手在她的背上缓缓将力量输入她的体内。 她感激上苍在她最消沉痛苦的时候,赐给了她这一抹晨晓的光辉,丁晓辉,上天是仁慈的,是悲悯的,它总会给人们一线希望,一丝安慰的,只要她愿意,她就可以拥有这抹温暖的晨辉,在他的怀抱里平静的走完此生。 可是她的心是那样的顽固,无论是瑞安的儒雅含蓄,还是丁晓辉的温柔宽仁都不足以让她忘记那个雷雨之夜的“地狱之盟”,他们发誓一起下地狱的,是的,如果能和他在一起,哪怕是去地狱她也不怕。 在丁晓辉的怀里享受了一会,她还是把他推开了,红着脸,咬着唇说:“对不起,我可能是病糊涂了。”说着她又咳起来。 她的咳嗽声,咳的他心肺都在颤抖,已经没有心思去谈情说爱了,救她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她死了,那么他的爱情再伟大又有什么用呢?他扶她坐下:“我去给你熬药。” 农舍里只有一间卧室,他俩不得已同居一室,丁晓辉用木板又搭了一张床。 待到他睡熟,传出轻轻的鼻鼾声,她才点亮的煤油灯,在灯下替他缝补裤子,她的体力已经差很多,没缝两针,已经累的不得不停下来闭目养神,她感激他,她想为他做些事报答他的一片深情。她把他身上的衣物都缝补利索,折叠整齐,放在桌子上。 // 就这样他们整整走了四个月,才来到重庆,国民政府的陪都,因为日本人疯狂的轰炸,他们无法进城。 多方打听之下,得知在缙云山附近有疗效神奇的温泉水,两人很是欣喜,也很幸运,不久就在山里找到一处隐蔽的温泉。 茫茫大山,云雾妖娆,重峦叠嶂,苍翠欲滴,石阶幽静,气候温润,找到这个风光璇旎的地方,丁晓辉高兴的在山里又喊又跳,像个孩子般。 梅若君深深的吸了一口山里清新湿润的空气,只觉浑身舒畅,看着丁晓辉兴奋的爬到树上的样子,笑了起来:“你真像个孩子,快下来把,别摔了。” 他从树上跳了下来,激动的把若君拉进怀里:“你有救了,你有救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得救的。” 他看看她的脸,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替她把脉,微微点点头,笑说:“若君,你的脉象有力了许多,最近气色也好多了,咳的也少了,我想我最近配的方子一定有疗效了,我刚才在周围转了转,这山里有很多的草药。若君,你有救了,我预感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这里有温泉,气候湿润,你坚持每天泡一小时的温泉,然后在山里走走,适当的运动运动,加上我的药,你一定会好的。” 她也笑,感激的看着他,虽然她还是觉得很虚弱,但是的确比一个月前要好了些。 她的笑容像花朵一般在他心上开放,他温柔的捧起她的脸,低下头,想吻她,她心头一紧,赶紧低下头去。 “对不起,晓辉,我……”她抱歉的说。 “是我不好,情不自禁。对不起。”他尴尬的笑了笑:“我忘了我是来把你送给另一个男人的。” “不,别这么说,我不会和他见面的,我只想看看他,了却心事,就算死我也甘愿了。“ 她抬头望着绿叶郁郁的大树。 他叹了口气,将双手插在裤袋里,认真的问:“ 如果你看到了他,而你又没死呢?你要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但是我喜欢这里,我听说,四川的刺绣与其他地方不同,很有特色,我想学习他们的绣法。或者我会在这开个绣纺。”她畅想着未来。 “好,那我就陪你留在这。你研究刺绣,我就研究这里的草药。“ 他为她的梦想而高兴。 “不,晓辉,你该离开我,去找一个好姑娘成家。” “我已经找到了,只不过这姑娘不愿意嫁我。” 他谈了口气,微笑着说,半带着调笑。 “你……” 她知道自己无法说服他了,他对自己已经情根深种,而且恩深似海,她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他,只有长叹。 ------------ 第一百零七章 上苍的弥补 两人在山里找到一间废弃了木屋,丁晓辉敲敲打打了几天,总算把小木屋修葺的可以住人了,在屋子里打了两张小木板床,梅若君在屋子里铺床。 丁晓辉手里拿着榔头,抬着手臂把脸上的汗水抹了一下,走了进来,大声埋怨道:“哎呀,你怎么又起来了,虽然好了点,也不能大意,赶紧坐下,我来。” 说着放下榔头,拿过她手里的被褥,梅若君摇头:“不过是铺个床而已嘛。” “不行!你给我坐下。我可不想前功尽弃。” 他快手快脚的把两张床都铺完了,她递上了一杯水,他笑着接过一口喝干,但是汗水还是不停的往下滴着,身上的背心早就湿透,她又递上手帕,转身,从箱笼里拿出干净的衣服,说:“去瀑布那洗洗,换身衣服。 “好,今天真热。我去洗洗,然后我们一起去那庙前买些水果。”他笑着拿了衣服就往外走去。 梅若君坐在屋子里,咳嗽了几声,有点头晕,坐了下来,想到瑞康就在不远的地方,他们同样喝着嘉陵江的水,同样呼吸着重庆的空气,她就有些兴奋,从包裹里拿出一枚小小的镜子,照了照自己的样子,镜子里的自己把她吓了一跳,这还是那个曾被人赞为绝色佳人,清丽脱俗的梅若君么?这还是那个可以令周瑞康一见倾心的梅若君么? 不,她根本就不认识镜子里的自己,这么的苍白,这么消瘦,瘦的颧骨高耸,双眼深凹,她已经不再美丽,像一片枯叶般随时都会飘落枝头,结束生命,她很懊恼,虽然不能与瑞康见面,但是她的心还是期待着再次看到他,这是她最后一次和他的约会,四年了,她心中是多么的期待,无论他能不能见到她,她都想美丽的去赴约,可是眼前的自己连她自己都厌恶。 她把镜子扣在桌子上,沮丧的看着窗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一转头看到木架子上的肥皂盒和毛巾,丁晓辉竟然忘了拿这两样洗澡必用品,若君摇摇头,轻叹一声,拿了脸盆,将肥皂,毛巾装了进去,戴上大大的口罩,往瀑布走去。她实在不想自己这半死的容貌曝露在人前。 瀑布就在不到百米远的山谷里,被青翠的山林疏疏的掩蔽着,伴随着各种悦耳的鸟鸣声和哗哗的流水声,若没有日本轰炸机的噪音,这里简直就是人间仙境,若君小心翼翼的顺着小径走下去。 找到了丁晓辉放衣服的一块大石头,石头上放着干净的衣服,脏衣服都被扔在了地上,她没有看到丁晓辉在哪,她知道他熟识水性,很喜欢游泳,此时或许是潜在了水底?她好奇心起,走到池边,看了看清澈的池水,并没有他的身影,有些害怕担心起来。 难道他出了什么意外?她紧张的四下里寻找:“晓辉!晓辉!” 她喊了两声。 忽然,从瀑布后面走出一个健美的男体,他并没有听到她的呼喊,因为她虚弱的声音根本就比不上瀑布的力量,他全身*,双脚踩在岩石上,整个人站在瀑布下,任由瀑布冲刷着自己的身体,水珠在他身上飞溅,在阳光的照耀下他全身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健美的肌肉,健康的肌肤,漂亮的线条,完美的比例,这是若君从没见过的阳刚之美,力量之美。瑞安天生的残疾,无论感情上再怎么细腻,但是外表上的残缺是怎么也没有美感可言的,瑞康的健美,她从来没有机会欣赏,所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一个健康健美的男人的身体。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注视着一个男人的裸体,可是她被他的美震撼了,心跳加速着,眼睛却怎么也无法从他的身上移开。 他张开嘴喝了两口水,一甩头,看到她正站在池边愣愣的看着自己,心头一震,用手撸了下脸上的水珠,吸了一口气,犹如一条鲤鱼般,跃如水潭里,朝她游来。 她慌了神,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可以这样盯着一个裸体的男人看那么久,还被他如此的吸引,她慌乱的放下脸盆,想要逃,他却已经从水潭里钻了出来,他没有戴眼镜的脸,少了书卷气,多了阳刚气,一甩头,全身闪着水光,走向她。 水珠飞溅到她的脸上,清凉的,却让她浑身着火一般的燥热:“对不起,我是给你送肥皂和毛巾的。我……我先回去了。”她仓皇的想逃走,他却一把把她拽回来,拉下她的口罩,不管自己身上的水珠,将她拉进怀里,紧紧的拥住她,在她耳边低声说:“若君,相信我,我一定把你治好,等你好了,我们就结婚,我要娶你,我要让你快乐。你想要多少孩子都可以。” “不,对不起,晓辉,我不是故意要来窥视你的…….我……我,不能……” 她结结巴巴,全身颤抖着推开他,转身把毛巾递给他,又带起了大口罩。 他快速的擦干自己,穿上衣服,他不明白为什么她那么执着,她明明是被自己吸引的,被自己感动的,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自己。 “你真的不喜欢我?”他有些沮丧的问。 她抬头看他,不知怎么回答,他不知道她和瑞康之间的盟约,他不知道她之前经历过些什么,他不知道她的心依然痴痴的被那个骑着大白马来家里迎娶她的帅气大男孩紧紧握着,他不知道虽然她被他的男性美吸引,但是她的情,她的魂依然在小阁楼里旋转。 “晓辉,离开我吧,你已经做的够多的了,过两天,我自己进城,远远的看他一眼,我就满足了。” “然后呢?你要去哪?”他生气的问,提高了嗓门,为了她的执拗和拒绝。 “不知道,也许我就呆在这个小木屋里,能活多久就活多久。”她捡起他在地上的衣服,轻轻的说。 他真的被她刺痛了,他是那么的爱她,她的心却依然只有那个已经为人夫的周瑞康。他一把捏住她的手臂,心痛的说:“你想死?我每天都怕你死去,费尽心思研读医书,采集草药,求教大夫,为你采药,熬药,你却想死?你太没良心了,梅若君!你太没良心了。我怎么会爱上你这么个没良心的女人?你为了那个已经远离你四年的男人,那个已经和别人结婚了的男人自暴自弃!” 他气的伸出手指狠狠的指着她的脸,颤抖着说:“梅若君,你给我听着,我救了你两次,你的命是我的,听到没有?如果你再敢说一句厌世想死的话,我就离你而去,不再管你,不再理你。” 他的双眉倒竖,怒火在那双漂亮深情的眼睛里熊熊燃烧,他捏的她很疼,疼的她眼泪滚落出来,他又一把把她的口罩扯掉,不再理会她的抗拒,重重的吻在她的唇上,两条强壮的双臂紧紧的圈住她。 她被他吻的心碎了起来,他是上天给她的补偿,是上天给她的一次重生希望,他的泪水滴在她的脸上,融化了她的心,为了那个地狱之盟,她还要伤害多少人?而那个与她盟誓的人又在哪?四年,他没有给她写过一个字,他和不同的女人纠缠着,四年里他结了两次婚,呵,而自己却还在那坚持着那荒唐的地狱之盟。 她在丁晓辉的亲吻和男儿泪下融化了,她轻轻的抱住他宽宽的背,他停止亲吻她,认真的看她:“你还想见他吗?” 她早已是泪流满面,一双乌黑的眸子浸在一汪水池中,不停的呡着双唇,轻轻的摇摇头,他舒了一口气,将她再次把她紧紧的拥在怀里。 “若君,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马上结婚,这样我就更方便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了。”他抱着她犹如抱着稀世珍宝一般。 “不,还是等我好了吧,我不想你再一次失去妻子。而且,我现在这样子,怎么做新娘子?”她说。 “好,都听你的,只要你积极的活下去,我可以等。我这两天再给你加一味药看看。我问了庙里的师傅,他们说我的方子好的很。……” 看着他眼神烁烁的说着药方子,她突然觉得自己无比的幸运幸福,是的,为什么不放下呢?只要她放下那个地狱之盟,只要她忘记前尘种种,她眼前就有一个深爱着自己的好男人。 看了看四周的山林,梅若君心里苦笑了一下,自己和瑞康的缘分竟然少的如此可怜,哪怕是她翻山涉水的寻他而来,就差那几步路,她还是放弃了,她看着丁晓辉的脸,心中却是长长哀叹。 他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她,只要她一咳嗽,他就会惊醒查看她的情况,他的深情,体贴,天使般的笑容,最终战胜了那个雷雨之夜的地狱之盟,那天夜里,她彻底放弃了再见瑞康的打算,只是下决心的那一瞬间,她的心依然撕心裂肺的痛。但是丁晓辉的怀抱很快平复了她的伤痛。 温泉,天然草药,针灸,清新的空气,平静的心情,让梅若君的病情恢复的很好,每天一早,丁晓辉就会牵着她顺着山道往下,到山脚下的小集市上买些食物和日用品,然后再缓缓的走回来,若君会到那个温泉眼里泡半个小时的温泉,然后两人一起做些吃的,丁晓辉亲自熬了药给她喝。三个月后,她的气色渐渐好起来,也开始胖起来。 ------------ 第一百零八章 擦肩而过 就在一切都看似好转的时候,命运之神再次挥舞着魔棒,让红尘中的人们再次历经浩劫…… 当徐恩海和宋远洋同时出现的时候,周瑞康当真是吃惊万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个和自己第一任妻子徐曼琳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会再次站在自己面前。 徐恩海依然带着刀片般锋利的眼神锐利的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嘴里的雪茄烟和手指上的戒指依然在炫耀着他的富有,他的到来是上面的命令。 而宋远洋的出场却很奇怪,并没有人请他或者命令他来重庆,这个被狂轰乱炸的城市,他出身名门,他的生命是如何的金贵,像他这样的身世,早该躲到海外去了,但是他却来了,很沉默,似乎满腹心事,眼神经常在周瑞康身上停留。 周瑞康原不想和他们多做交流,上海一别,早就撕破了脸,如今再见,大家心中也有芥蒂,何必虚伪的客套,所以瑞康在会议结束后,只是和他们微微点了个头,就想离开。 没想到徐恩海喊住了他:“ 周先生,多年不见,官运亨通啊。听说你已然是中校军衔,深得委员长的器重。前途不可限量啊。” “徐老板,多年不见也是风采依旧,依然是风生水起。”官场多年,周瑞康早就褪了当年的学生气,多了几分世故,但是梅若梨的死和徐子言秘密都是卡在他喉头的刺,自己几次三番上了他的当,自然是要小心几分的。 徐恩曾吐出一口烟,笑眯眯的走上来道:“呵呵,周先生是不是还在为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啊?”他用眼角瞄了一眼周瑞康,接着说:“哎,当年你立场不明,又与共.党走的那么近,我自然是要防着你的,但是如今你我已经是同一阵营的人,自然是友非敌了,过去的是就一笔勾销吧。” 周瑞康看着他那张阴冷难测的脸,实在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虽然自己有了不少的战功,但是论心机,他自知绝不是徐恩海的对手,轻笑两声摇头道:“徐老板心思缜密,能为委员长分忧,令我钦佩,我周瑞康自愧不如,只能随时待命,上阵杀敌,以血肉之躯报效国家。所以你我还是各尽其职吧。” “说的好,说的好!“徐恩海拍起手来,看看一旁的宋远洋,笑道:“当年我就知道周先生是人中龙凤,不可多得的人才,想要发展进我中统局,可惜周先生不赏脸啊,不过果然我眼光不错,看看,如今已然是军中不可多得的勇将了。呵呵。” 周瑞康不知道他这么万般不停的拍自己马屁到底是要做什么,但是他觉得他们的谈话很没意思,因为自己还得去重庆市区里查看灾情,然后布置各种防空工作。 摇摇头,刚要告辞,宋远洋却突然站起身来,说道:“周先生,我现在住在委员长和夫人在缙云山的别墅里,那里有不错温泉,我想邀请您与您夫人一同前往。虽然过去我们有些矛盾误会,但是往事已矣,哪怕是看在已经去世的曼琳的份上,我想我们也可以做个朋友。” 相比徐恩海的阴晴难测,宋远洋的态度诚恳的多,而且他也宋远洋本质上并没有多大的恩怨,无非是当年和自己争风吃醋罢了,所以他无法强硬的拒绝,只得点头道:“好,我回家和我夫人商量一下。” 一直忙到深夜,周瑞康才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家,才走到门口,刺耳的婴儿哭声已经传入耳内,是的,他已经在半年前升格做了父亲,嘉琪从育婴堂抱来了一个被弃养的男婴,正式收养了,还专门写信告诉了周老爷和程家二老,周瑞康什么话都没说,他知道这是嘉琪的心病,也是他的心病,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和家中的长辈说破这事,嘉琪为男婴取名周定邦。 瑞康也不是不喜欢孩子,只是他真的很累,重庆城里死伤无数,街道,房子坍塌无数,他几乎一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加上心事重重,身心俱疲,一听到孩子的哭声,更是让他精神崩溃,连家门都不想踏进去。 可是不进去又能去哪呢?他总得回家,总得睡觉。 还没等他敲门,嘉琪已经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打开了房门,她蓬乱着头发,穿着睡袍拖鞋,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奶瓶,孩子正张着嘴哇哇大哭。 “哎呀,你总算回来了,我不知道定邦怎么了,他哭了几个小时了,怎么办啊?” 嘉琪好似见到救星一般,希望丈夫能够助她一臂之力,一把将孩子塞到了瑞康的怀里。自己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找体温计,什么会不会是发烧了。 瑞康只得抱着孩子自己走进房里,房里的杂乱让他更是烦上加烦,桌子上堆着报纸,饭盆,奶粉盒,奶粉洒了一地,门口一堆鞋子,床上 铺着一堆衣服,团成了一团,书桌上也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稿纸,嘉琪或许是个很好的工作伙伴,却根本不是个生活伴侣,她适合仆佣簇拥生活,而不是做一个操持家务的主妇。 瑞康把孩子放在摇篮里,他不知道要怎样让这个小婴儿停止哭泣,他不知道怎么哄,也没有力气哄,他自己都快累的昏倒了,把床上的那一大团衣服扔在了藤椅里,已经没有力气说任何话,自己脱了衣服就往床上倒去。 “瑞康!”她喊起来:“你怎么睡了?孩子也不哄一下,你快起来帮帮我,他这么哭叫,我快疯了!他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带他去看医生?快帮我抱着他……” 嘉琪不停的说,伸手推他,她以为有了孩子,他们的婚姻就会缓和很多,她以为有了孩子他们的婚姻就不会有缺憾,可是她错了,这个孩子的到来,让他俩的关系越发恶化了。 连她自己都快坚持不住了,她不是不知道瑞康很忙很辛苦,而且随时都有可能再次上前线,可是她不知道要怎么办?他虽然从不发脾气,也从不抱怨什么,但是她知道他不开心,他脸上早就没有了笑容,每天回家后不是对着窗口发呆,就是抽烟,除了工作,他就是一具没有灵魂的驱壳。 半天,瑞康面对着墙,深深的叹了口气说:“明天花钱请个人回来帮你吧。一个不够就请两个,不要累着了。” 说完便在孩子的呼喊声中沉沉睡去。 他对这段婚姻完全不抱任何的期待,他知道自己从来也没有对嘉琪动过情,她很优秀,很聪明,对他很好,但是从认识至今那么多年,她始终无法吸引他,但是他必须遵守自己的诺言,用自己的一生去陪伴她。 他的心早在站在墙头窥视梅家小院的那天就锁定了一个人,他还记得她穿着粗布的素色衣服,身上一件首饰没有,脸上毫无脂粉,只有绑在辫子上的那两根蓝色缎带,她的嘴唇不点而红,眉目如画,她好奇的看着他,他俩的目光第一次对视就已经注定了一生一世。 他现在好后悔,为什么当时自己要犹豫不前,如果自己勇敢一些,在她和大哥完婚前就追求她,所有的故事可能都将不同。 他仅仅睡了四个多小时就醒了,嘉琪累坏了,睡的很香,小婴儿也哭累了,睡的很甜,他走到摇篮旁轻轻抚摸了一下婴儿的小脸,一个可怜的孩子,他的身上是写着战争的悲剧,他叹气,一个没有爱情的妻子,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他不知道在这个家里到底谁比谁更可怜。 // 或许,每一点的幸福来临之前都需要接受命运的考核,命运女神的考题永远都是那么的艰涩,充满矛盾。 缙云山的清晨,雾气弥漫,把山中美景染的犹如仙境般,美极了,丁晓辉在门口一边梳洗,一边对着屋内的梅若君说:“ 若君,早上的空气有点冷,你把口罩戴上,最好围上围巾,别着凉了。“ “好。” 她轻柔的回答,帮他把毛衣拿了出来放在凳子上,然后开始折叠被子,他站在门口带着微笑看着她,她是完美的妻子,美丽,贤惠,安静,他憧憬着和她结合的那一天,他憧憬着他们光明的未来。 穿戴停当,他们犹如往常般牵着手,顺着窄窄的石阶往山下走去,缙云山风景秀美,如果不是战乱,这里不只是附近民众的旅游点,也是高官富商的疗养放松之所。 晨雾袅绕之间,有一队人缓缓的从山下走上来,人数众多,一眼望去大概有二十几个人,其中一半是护卫保镖,前前后后簇拥着中间的七八个人,有男有女,有穿中山装的,有穿西装的,有穿军装的。 石阶很窄,也别无岔路可走,待到双方走近时,已经有三个保镖上前来把丁晓辉和梅若君赶到了一边的泥地里。 队伍走过一大半,她的视线被跟在队伍最后的那个穿军装的身影牢牢吸引住了,全身不停的颤抖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人,他依然是那样的出类拔萃,比以前更加挺拔健硕,漂亮的军装和白手套把他衬的威风凛凛,器宇轩昂,那张英俊的脸,依然是那样的迷人,严格训练过的军人步伐,让他早就从纯真的大学生蜕变成了充满阳刚气的男人,她像傻子一样愣愣的看着他,早就忘了一切。 她没想到她期盼已久,想象了成千上万次的重逢竟然会发生在这么一个普通的清晨,如此的偶然,如此的接近。 他并不是独自一人行走着,他的手里牵着一个美丽的女子,程嘉琪,她依然美丽而优雅,她穿着精致的旗袍,头发盘的很好看,带着闪闪发亮的头饰,她双眸闪亮,满是爱意的看着自己的丈夫,脸上洋溢着幸福和自豪的微笑,他们十指紧扣,低声言语着什么。 她顿时有种万箭穿心的的感觉,他从她身边走过,随意的朝她瞥了一眼,她感觉自己的快要窒息,赶紧低下头,用颤抖着的双手将自己脸上的口罩拉了拉,把自己的脸盖严实,仓皇的寻找着丁晓辉的怀抱,天啊,她是那样的害怕,怕他认出自己,她转过身去,丁晓辉已经把她瑟瑟发抖的身子紧紧抱在怀里。 “你看,原来山里头也有恩爱夫妻呢。” 程嘉琪也看了他们一眼,小声对周瑞康说:“不过那个男的为什么一直皱着眉盯着你?” “不知道。”周瑞康心中想着要如何增强重庆的放空设施,根本就没在意这对不起眼的山里小夫妻。 程嘉琪也不在意了,她很高兴瑞康带她出来走走,待会爬完山,观赏完美景,他们还会去别墅聚会,而且今天瑞康对自己的态度很是温柔,她心情大好,觉得事事都好。 梅若君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眼前早已经被泪水模糊,他没有认出她,虽然她并不想被他认出来,但是他的形同陌路依然让她痛彻心扉,她爱了他那么久,想了他那么久,等了他那么久,天文数字的日日月月分分秒秒,他就这样匆匆的从她身边走过了,走过了,难道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啊见面么? 她的身体突然像被抽空了一样,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失去了所有的期待,结束了,结束了,她再也找不到生命的支撑点,觉得天旋地转,抱歉的看了一眼面前的丁晓辉,仰天长长吐出一口气,缓缓瘫软了下去。 “若君----!” 他看着瘫软在自己怀里那小小的身子,惊恐的呼喊起来!他的喊声在空寂的山谷里回响。 周瑞康猛的一震!程嘉琪猛的一震!两人不自觉的停下脚步,是自己听错了吗?回声依然在大山里悠悠的飘荡着。 他松开了牵着嘉琪的手,心中震动着,自己在心里每天呼喊千遍万遍的名字,怎么会从另一个男人的嘴里喊出来? 他倒吸一口冷气,想起刚才那对男女的异样,他似乎看到那女子在全身发抖,她为什么要发抖?而那个男子的确是一直蹙着眉头盯着自己,他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难道?难道?他认识自己?可是他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的。 难道……难道……真的是若君?怎么可能呢?北平到重庆岂止千里,而且路上不是一般的艰险,若君是不可能来到重庆的,她连北平城都没出过,怎么可能跑到重庆来?他蹙着眉头,呆愣着,不停摇头。 不,也许真的是若君呢?他不想放弃任何的可能性,转身就往回走,他要搞清楚那对夫妻到底是谁,可是他的手臂被人拉住了。 程嘉琪惊慌的摇头道:“不不不,不可能的,你是听错了,可能只是同名同姓,又或者她姓洛?或者是谐音字呢?不可能的。”她拼命的想要阻止他折返回去。 他没有说话,轻轻挣脱开她的手,快步往回走。 山中的雾越来越大了,大的两步外的景物都看不清了,当他回到原地时,早就不见了那对夫妻的踪影。 他沮丧的站在石阶上,心中的疑点越来越大,她带着大口罩,她全身发抖,好像很害怕,她拉了一下口罩,好像很怕他认出她来……为什么?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妇,何必惊慌成这样?他的心突然又疼又酸又苦,他几乎可以肯定她就是的,天,自己为什么那么粗心? “中校,委员长喊您过去。” 一个保镖跑下来传话。 周瑞康没法,在空中用力砸了一拳,只得跟着那人往山上走去,心中却是一片迷雾。 ------------ 第一百零九章 心病心药 和日本人的战事越来越胶着,周瑞康每天在城里城外忙着各种布防,防空洞的规划建造,全副精力的投入在战争中,暂时收起了各种儿女私情,甚至连家他都不回了,有时候睡在民宅里,有时睡在临时帐篷里,有时睡在参谋部的办公室里。 相比城里的混乱惨相,深山里显得安静的像坟墓一般,小木屋里,丁晓辉强忍着眼泪,微颤着双手,端着药碗,一手拿着勺子,往她的嘴里喂着。 她机械的张嘴闭嘴,吞咽着药汁,眼睛定定的看着前方,脸上却像迅速枯萎的花朵,再次褪去了颜色,她又咳了起来,情况比之前更坏,他眼看着她的病情再次恶化,已经束手无策。 他现在明白了,所有的奇迹,并不是因为温润的气候,神奇的温泉,或者自己精心研制的草药,而是因为她心中对周瑞康的那份期待和执着。 他沮丧的将药碗丢在桌子上,任由药汁摇摇晃晃的洒在桌面上,他知道任何凡间的药物都没用了,她的病根在心里,自己已经无能为力。 他坐在床沿边默默的看着她,他美好的憧憬也彻底化为乌有了,他知道无论她是死是活,她也不会属于他。 一阵剧烈咳嗽后,她将视线集中到他的脸上,他俩静静的看着对方,却各有所思,她对他微笑,虚弱的说:“对不起,晓辉,我做不了你的新娘了。” 他低下头,痛苦的摇头:“你本来也不想做我的新娘。是我自作多情。” “别这么说,我欠你太多太多。我本该用我的一生偿还的,可是……我想我是没有那个福分了。”她握住他的手。 他也紧紧的握住她的,笑道:“他很英俊,我自愧不如,如果我是女人,也会对他念念不忘。” “你谦虚了,你知道你并不逊色。”她淡淡的笑:“你会找到好姑娘的。你一定会很幸福的。”她急促的喘气,上气不接下气,他把她拉起来顺着她的背,她软软的靠在他的肩窝里剧烈的呼吸着,虽然她意志上不怕死亡,但是她的身体却依然在挣扎。 恍惚间,她的神智开始混乱,她用尽力气抱住丁晓辉的腰际,昏昏沉沉的轻唤:“瑞康,瑞康……抱着我,瑞康,我好冷……” 她开始说胡话:“……我还记得你骑马的样子,若梨说她爱上了你……我好吃醋,因为我也爱上你了……可是我不能爱你……我配不上你……我……好怕……好怕……可是我又好欢喜……因为你也是爱我的……娘骂我,打我……我知道我不好……我……我好想和你在一起……我们一起远走高飞……远离人世间的纷扰,好不好?” 她迷迷糊糊的说着乱七八糟的往事,突然间喉头一甜,呕出一口血来,昏了过去。 他的心一阵强烈的酸涩,她的体温在下降,她在死亡边缘,他还能为她做些什么,或许还有一件事他可以做。 他紧蹙眉峰,将她放下,盖上被子,站起身来,冲出小木屋。 // 周瑞康皱着眉头,看着城防图,和周围的人谈论着:“城西的防空洞要尽快修好,还有要派人留意,小心汉奸的破坏。” “东南西北各要有一个防空洞储藏粮食,一定要稳定粮价。还有你们看,上次轰炸后,有两家医院被炸毁,要把医护人员,还有药品都保护起来,动作要快……” “报告!”一个警卫兵走了进来敬了礼:“外面有个姓丁的男人,要见周中校。” 瑞康皱着眉正在趴在桌子上看地图,根本就没反应过来,烦躁的说:“不见,没见到我在忙么?” “是。” 警卫兵刚一转身,又转了回来,说:“哦,他还有张纸条给你。” 瑞康一门心思都在城防图上,不耐烦的接过纸条,挥手让警卫兵出去。 打开纸条一看,四方的纸上只有一个字:“梅”,但只这一个字就足以让他心神一震。 “梅”,“丁”,周瑞康突然一颤,扔下手上的笔,冲了出去,看到警卫兵正在打发那个男人,忙开口阻止道:“等下!” 周瑞康终于和丁晓辉面对面的相见了,他开口问:“你是?” “丁晓辉!”他简单的回答。 他一愣,打量了他一下,除了神色沮丧黯然,眼前这个男人绝对是个劲敌。 “你找我有什么事?“ 丁晓辉嘴角勾起一个冷笑:“呵,有什么事?我吃饱了撑的从北平跑到重庆来。” 看到周瑞康英姿勃勃的站在自己面前,他突然很嫉妒周瑞康,加上看到他无名指上的婚戒,他怀疑自己来找他是否有意义?他突然不想告诉他梅若君的事了,他官运亨通,婚姻美满,怎么还会在乎那个形容憔悴的小小的梅若君?他不再说话,转身就走。 周瑞康看不懂他脸上变化着的表情,也听不懂他的话,急急赶上去追问:“丁先生,你认识若君是吗?请你告诉我,她在哪?她怎么样?” 丁晓辉只是沉默着往前走着,周瑞康急的快疯掉,快步冲上去,挡在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急问:“嘉伟写信告诉我,说你和若君要结婚了……怎么……”他顿了一下,眼睛睁的老大的看着他:“啊!是你,哦不,是她,两星期前,在缙云山上……是你!” 他当时根本就没有仔细看丁晓辉,现在突然想起了当时的情景,更是震惊的结巴起来:“那天在山上,是你……和……若君!天,她来了重庆?怎么回事,快告诉我!“ 他抓住丁晓辉的手臂,急促的问着。 丁晓辉一把甩开他的手,但是周瑞康并不放过他。 丁晓辉侧着头,斜眼看他,冷冷道:“你关心?” 天,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丁晓辉还在问他这么愚蠢的问题,难道他看不到他的急切和惊讶么? “当然,你知道我每天过得是什么日子么?她在我心里,脑海里,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想她,可是没人告诉我,所有人都对我三缄其口,我根本就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呵呵,周瑞康,四年多,你没有写过一个字给她,还敢大言不惭的说你你关心她,思念她?” “我没有说谎,你并不知道我和若君之间的故事,你不知道我和她爱的有多苦。” “苦?我和若君亲眼看到你和你那美丽的妻子十指相扣,幸福恩爱的样子。苦?我是看不出来。”他讥讽他。 周瑞康沉默了,摇头,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解释,但是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现在,请你先带我去见她。她在重庆对吗?她在哪?带我去,我会感激你一辈子的。”他的眼神哀求着,震惊和激动的情绪,让他鼻尖发酸,眼眶泛红。 丁晓辉看出他的悲伤,看出他的无奈,看出他的急切,终于克制住自己满心的嫉妒愤怒,紧蹙着双眉,哀痛的说:“好,我带你去,只不过,你要有点心理准备,她……已经快不行了。” “什么!” 瑞康惊呼,张着嘴,只觉晴天霹雳,完全无法相信,连连倒退了几步。 “走吧,希望你还能见到她最后一面。也算了了她的一个心愿。” 瑞康已经被吓的三魂丢了七魄,浑浑噩噩的跟着丁晓辉往前走去,一边觉得天昏地暗,她快不行了?最后一面?怎么会这样?若君,若君,要死了?不!不!不! 两人坐着人力车,到了山脚,又急急忙忙的顺着山路往上爬,总算到了小木屋,进了屋子,却并没有了梅若君的身影。两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她人呢?” 瑞康急问 “我不知道,我走时,她在睡觉。” 瑞康冲到床边,一摸被子,凉凉的,他的心也凉了。被子上是他熟悉的幽香,是她身上的独有的清香,让他魂萦梦牵的气息,天啊,真的是她。他紧紧揪着被子一会,不再管丁晓辉,冲出了屋子,对着茫茫的大山,大声高喊:“若君!你在哪?” 他疯了一样在屋子周围寻找,在竹林里寻找,在山岩上寻找,为什么她不见了?为什么?她千山万水的追寻自己而来,为什么却要躲着他?神灵啊,她在哪?她在哪?为什么他俩之间总是有这么多的阻碍? 丁晓辉也在找,就这样两个深爱着梅若君的大男人在大山里,疯狂的寻找着她的身影。 几乎把整座大山翻遍了依然没有找到她的踪迹,她就像是神话故事里的仙子一般,消失在山峦翠屏之间。两人一直找到夜幕降临才垂头丧气的回到小木屋里。 周瑞康坐在若君的床上,痛苦的抱着头,他确定她就在附近,他确定她已经听到自己呼喊,她是故意不出来见他的,他一拳砸在床板上,这该死的梅若君到底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 丁晓辉看着他的样子,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内心,给自己和周瑞康倒了杯水,叹气说:“我想她是猜到了我会去找你,所以躲起来了。” 周瑞康双眼通红的看着他,接过水杯,喝了两口说:“我不明白,她千山万水的来找我,为什么不见我?” 丁晓辉呵呵苦笑两声,摇头叹道:“ 见你又怎样?如果你俩见了,你会怎么做?” 周瑞康一愣,怔怔的看着丁晓辉,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自己会怎样?会怎样呢?他会紧紧拥抱她,亲吻她,然后呢?然后呢?他的痛苦的蹙起眉来,脸上的肌肉都在下沉。 丁晓辉摇头道:“你能给她什么?过去你俩是叔嫂,如今你已有家室。” 他沉默……他很想说,他可以离婚,可是他说不出口,虽然若君是自己的情之所钟,但是嘉琪却对自己恩深义重,他俩一起枪林弹雨中共生死,她为了他,身受重伤,终身不能生育,自己要怎么抛下?如果他向嘉琪提出离婚,那他简直就是畜生不如。 他痛苦的垂下头,丁晓辉坐在他对面,定定的看着他一会儿,轻叹道:”回去吧,她不会见你的。你在这里坐十年,她也不会见你。她来只想死前看你一眼。她已经见到了你,我想她心愿已了。“ “呵,是的,她的心愿了了,那我呢?我的心愿呢?我根本不知道明天日本人的*会不会把我炸成千千万万的碎片,我也想在我死前见见她……该死的,她总是这样。她总是想她自己,从来也不关心我。” “她如果不关心你,你早就身败名裂了。无论你大哥在不在人世,她此生都是你的大嫂,就算要改嫁,她也只能嫁给周家以外的人,你明不明白?” “不!我不明白!”瑞康火气上来了,站了起来:”周家以外的人?谁?你吗?“ “对!如果不是你阴魂不散的杵在中间,若君一定会嫁给我!”丁晓辉也喊了起来。 “呵呵,她说过她爱你?她说过要嫁给你吗?” 瑞康大声嚷嚷:“我猜她一定没有,因为她爱的人是我,是我,是我!” “是吗?那你为她做过些什么?” 丁晓辉一把抓住周瑞康胸前的衣服,他被激怒了,因为瑞康说到了他心中的痛处,梅若君不爱他,他只是利用了她的柔顺和恐惧,让她接受了自己,他红了眼睛也嚷起来:“ 四年多,快五年了,你为她做过些什么?她失去你大哥的时候,你在哪?她失去孩子的时候你在哪?她穷困落魄的时候你在哪?她为了赚钱熬夜刺绣的时候你在哪?她病的快死的时候你又在哪?大情圣!“ 他咬着牙狠狠的说,用力的把他推开。 瑞康被他一连串的质问问的哑口无言,他无法辩解,可是他能怎么办?他曾经用尽全力的去爱她,想尽办法想要带她离开,甚至不惜一切与亲情反目成仇,背负着良心的谴责,想要爱她,可是她选择了自己的大哥,自己是绝望了才离开的啊。 这四年多来,他每天都在煎熬中度过,一刻也没有忘记过她,他只能逃避,逃避他俩尴尬的身份,逃避他俩无望的爱情,逃避北平城里的一切。 瑞康沮丧的沉默了,他无言以对,也不知道要如何去解释自己内心的矛盾纠葛,丁晓辉说的对,就算他俩见面了又如何?他无法抛下嘉琪,那样他就真的连人也称不上了。 丁晓辉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怒气,说道:“你走吧,只有你离开,她才会出现,不然我怕她在山里受了夜寒,今晚都熬不过去。你放心,我会照顾她。伴她走完最后一程。” 周瑞康不甘心的坐了会,终于点点头,站起身来,他走了,无奈的走了,带着长长的叹息声走了。 ------------ 第一百一十章 生命的太阳 周瑞康离开后,丁晓辉觉得全身乏力,看着面前火光摇曳的煤油灯,想到自己的前妻,他知道相爱的滋味,爱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不幸的,是痛苦的,他神思跟着煤油灯的火光跳跃着。 他皱着眉拎起煤油灯,走出小木屋,对着漆黑的屋外大声喊了声:“出来吧,他走了。” 一阵急促而细微的咳嗽声,曝露了她的行藏,他疾步上前,拨开层层叠叠的树叶树枝,把她从一个半人高被茂密的树叶遮蔽的岩洞里拽了出来。 她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就昏倒在他的怀里,他一把把她抱起,回到小木屋里。 他替她把脉,皱着眉摇头,看着气若游丝的她,他只是叹息,她睁开眼看他,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谢谢你,晓辉。我来世一定会报答你的。” “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吧。” 他怜爱的轻抚着她的苍白的脸颊:“生命是可贵的,能活下去就不要放弃。知道吗?我不会再逼你嫁给我了。我已经明白你对周瑞康的一番心,呵呵,我真是迟钝,想想当年妤彤对我的那份心意又何尝不是如此,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他说着,眼中有种获得新生的光芒,淡淡的笑了:“ 世间自有痴情者,都言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或者,只有情痴之人才能懂得。我看的出,周瑞康深爱着你,他内心非常痛苦。”他安慰她,想让她高兴点。 “真的么?你觉得他还爱着我么?” 她微笑着问。 “当然!” 一个响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房门被人一把推开,周瑞康挺拔的站在门口。 他的突然出现,像是给整个世界来了个大大的闪光,屋内的两个人惊讶的看着他,尤其是梅若君,像是被人输入了几万伏的电流一般,腾的坐了起来,震惊的睁着一双大大的眸子,直愣愣的看着门口的那个自己思念了一辈子的男人。 他的嘴角微微颤动着,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可是他的声音依然是发颤:“你认为当我知道你千里迢迢的寻我而来,我会轻易让你逃开么?”他大踏步的走到床边,紧蹙着眉头盯着她。 丁晓辉站起来,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头,说:“我想我可以让位了。你们好好聊聊,我出去转转。” 周瑞康皱着眉坚毅的点点头:“谢谢你,替我照顾了她那么久!现在把她交给我吧。” 丁晓辉暗叹一声走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小木屋里只剩下周瑞康和梅若君,多年不见,两人之间还是有了一丝的生疏,尤其是自己竟然疯狂的跋山涉水的追寻他而来,这让她觉得自己太主动,太开放,太不矜持了,原本是想看看他就离开人世的,没想到会被他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 她拉紧被子,瑟瑟的往墙角缩了缩,她被他凝视的无地自容,自己的容貌早就不再鲜艳,他一定是被自己的憔悴和丑陋给吓到了,这让她觉得很痛苦,她很后悔自己没有戴上口罩,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口罩,颤抖着手想要去拿,却被他抢先一步,一把夺了去,扔到了角落里。 她蜷缩在角落里,把自己的脸埋在膝盖里,伤心的哭起来:“你别看我,别看我……” 她哭的让他心碎,她以为他会很在意她的容貌,她以为自己不再美丽了,她真的把他看的太肤浅了,他冲上去想把她拉出来,可是她却固执的拼命甩开他的手,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样子。 他没法,生气的说:“藏什么藏, 我都已经看到了,不就是变丑了吗?你以前也没多漂亮啊!我又没被你吓死!” 嗯?他在说什么?一秒钟前还很激动人心,充满悲伤的重逢的画面,突然间画风突变了,她蓦然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他,心中很是不服,她知道自己是漂亮的,他居然说自己以前也没多漂亮。 “你说什么?” “我说你以前就很丑啊,我那时没被你吓死,难道现在会被你吓死么?躲什么躲?矫情。”他一本正经的逗她。 她愣了几秒,“噗哧—”一下破涕为笑了,用手背抹了下泪水,轻声嗔道:“讨厌。” 他看到她的笑容,才放心下来,张开手臂:“来吧。” 她根本拒绝不了这个久违了近四年的怀抱,她投入进去,就如当年,他的双臂紧紧将她圈住,雨点般的亲吻已经落下。 冰雪消融了,太阳从层层的乌云背后探出了脑袋,金光四射,瞬间照亮了她的心房,他就是她的太阳,和他在一起,没有痛苦,没有苦难,没有眼泪,哪怕全世界都是战火,他们的世界里只有阳光和郁郁葱葱的爱情之树。 他轻吻着她的乌发,柔情似水的眸子,性感的樱唇,她亦回吻着他,唇齿相依,传递着彼此之间深深的思念和爱恋。 那天夜里丁晓辉不知道去了哪里,好像是刻意将小木屋让给了这对伤痕累累的爱侣。 月光从窗口洒了进来,温柔的照亮了这小小的屋子,床边散落着他的军装和军靴,他紧紧的拥着她,就和四年前小阁楼里一样,只是这一次,他不再犹豫,因为他知道生命已经不能再等待,他有些微喘,因为他内心里的火花再一次的被她点燃。她是他的劫,只要一靠近,就情难自已。 床很小,和小阁楼里的床一样,他们必须紧紧相拥才不会掉下去,虽然很挤,她却觉得很幸福。她兴奋的与他十指相扣,乖巧的缩在他的怀里。 她还是止不住的咳嗽,听到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他心如刀绞,可怜的若君,怎么会如此的命运多舛,他温柔的将她耳际的一缕发丝拨到她的耳后,忍不住低下头亲吻她的耳朵,他的气息就萦绕在她的耳边,让她不由自主的红了小脸。 “瑞康,我是不是很丑,你会不会嫌弃我?会不会不要我?” 她卑弱的问道。 他闻言轻笑了一声,惩罚似的吻了吻她的耳朵。 “傻若君,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想拥有你。”他在她耳边轻轻说:“只是你现在病着,等你好了,我天天都要你!” 她转过身来捧着他的脸,细细的看着让她念念不忘的男人,他依然是那么的风采照人,可是自己却一脸病容,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瑞安面对自己的时候会那样的自卑,此刻她感同身受。他就像太阳一样的灿烂光亮,而自己就像一株快要枯死的铃兰花,鲜活与衰亡,怎样都是不匹配,不相称的。 他看出了她的哀伤与自卑,温柔的牵起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让她感受自己过于欢快的心跳。 “若君,我只是担心你的病情,天知道我想拥有你想的已经快发了疯。”他的脸涨的通红,声音沙哑的说。 她就在自己的怀中,他艰难的压抑着身体里奔腾的欲,那汹涌的花火就快要将他燃烧殆尽了。感受到了他滚烫的体温,苍白的小脸顿时涨的通红,她咬着嘴唇,羞涩的看着他,看到他清亮的眸子,娇羞的垂下了头。 “不要等,我不要再等了,我怕再等就是一辈子了.....瑞康......” 她眼波粼粼,有些激动的说道,她的声音犹如那个雷雨之夜,那么细小,那么微弱,却有着在他心海掀起万丈巨浪的能量。 他激动的捧着她消瘦的脸,眼中满是爱怜,他无奈的低声道:“傻瓜~”他还想在劝慰她,而她却突然坐了起来,将发髻打开,轻轻一甩头,乌黑的长发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锦缎一般的光泽一泻而下,披散在她的肩背上,她解开了衣扣,缓缓褪下了睡衣。 月光下,他俩彼此对望着,往事历历在目,从他们第一次相见,到马车里的悸动,到雷雨之夜的初吻,到两人的互吐心声,到他的抗婚,退婚,到破庙里的挣扎,到荷花池边的生死相依,到痛不欲生的分离,到漫长的思念,到他救她生天,到小阁楼的亲密,到撕心裂肺的哀嚎,到绝望的分离,再到今日的重逢…… 他被她的妩媚吸引,也坐了起来,情不自禁的亲吻着她肩头光洁细腻的肌肤。 想起过往种种苦难,她的眼泪滴下来,真的不能再等了,不能再错过了,她微微向前倾,细致的吻着他浓密的眉毛,微闭的眼睛,慢慢的往下,他全身的肌肉都鼓了起来,喉结不停的上下移动着,享受着她的柔情。 他想起过往种种的无奈,心头只是叹息,今晚她终于可以将自己的心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不用再身心分离,不用勉强自己去投入,不用勉强自己去讨好对方。 这一次,他全身心的放松投入,全身火烫的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这是他们第一次领略到灵欲结合的美妙,这是天地间生命涌动的力量,是天地碰撞的力量。 那天夜里,他要了她很多次,直到两人筋疲力尽才相拥睡去。 两人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已经天色大亮,瑞康看着自己怀里还在熟睡的梅若君,心中喜悦而满足,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因为昨晚的剧烈运动而虚弱,相反的,她的脸色看上去好了很多,他用强壮的双臂将她紧紧拥住,在她的耳鬓亲吻了一下,在她耳边轻轻说:“宝贝若君,我爱你,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刚说完,她在他怀里咯咯笑起来,他才知道原来她是在装睡,轻轻在她臀上拍了下。 “好啊,你装睡骗我。” 她睁开眼睛,笑着咬着下唇,看着他的俊脸,将脸埋在他的胸前,紧紧环住他的腰。 “再说一遍,我要听。”她撒娇说。 “不。”他躺平在床上,假装不理她,闭着双眼:“除非你叫我一声好听的。” “叫什么?周大人?”她笑。 他睁开眼奇怪的看着她,强忍住笑,板起脸孔说:“什么?你叫我大人?难道你想让我唱一出铡美案么?什么包大人,周大人的。不对,再叫。” 她被他逗的咯咯直笑:“那就叫周中校!” “你要当我的兵么?我会让你去操场跑步的哦。不对,不对,笨若君。”他的幽默细胞全都回来了。 和她在一起,他就能全身心的放松,做回最初的自己。 她又被他逗的一边咳嗽一边笑着。 他翻身认真的看她:“叫我老公......”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不自觉的凝固了,所有的现实问题都回到了脑海里。 瑞康叹了一声,倒回床上,用手指压了下太阳穴,顿时烦恼纵生,老公……只有程嘉琪才能这样称呼他,梅若君已经成了自己的情——妇,他心痛的看着纤弱的她,天啊,他是多爱她,可是他却只能让她委屈的做自己的情——妇。 她看出他的心事,坐起身来穿衣服,一阵咳嗽过后,嘴里说道:“瑞康,别担心,我的心愿已了。我不会要求什么的。我……我…...可以离开。“ “什么!” 他弹了起来,把她扳了过来,正对自己,两条浓眉皱了起来,一脸怒气,大声说:“离开?你又要离开?谁和你说你可以离开? 梅若君,你已经抛下我很多次了,每次给了我希望,给了我爱情,你就离开,你……你……你……” 他激动的青筋暴起,捏着她的双手很是用力,像是要把她捏死一般。 “你别急,别急。” 他突如其来的愤怒,让她吓了一跳,完全的措手不及。 他推开她,怒气未消:“哼,既然要离开,为什么要来呢?你把我弄的神魂颠倒的,然后把我推入无底深渊?” 他紧张的浑身发抖,她赶紧安慰他:“我不走,不走了,除非你赶我,不然我不走了,我跟定你了好么?” “不好!你每次都是这样的,每次和我海誓山盟后就会离我而去。我不信你。” 他对她嚷。 “你以为我离开你我不痛苦吗?” 她委屈的说。 “那你说说,你怎么痛苦?”他不放过她,像孩子般耍起无赖来。 她拿他没办法,他简直就是她命中的克星,只得说:”我每天都在想你,每分每秒都在想。“ “不行,不够,你不说满一万字,我就是不信你。”他气的一拳敲在墙上。 一万字……梅若君瞪大眼看着他,自己笨嘴拙舌的,哪怕是要她说一百个字,她都说不出,一万字?怎么也得让打个草稿吧。 看着他写满忧虑的脸,她后悔了自己所说的话,低下头,伸出食指轻轻的在他的小拇指上摩挲了几下:“对不起,我再也不说了,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他皱着眉看她,他没法对她生气,但是他是多么害怕她再次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她不懂,她不知道他是多么害怕每天清晨坐在窗边看着天边那一抹苍白,她不知道他是多么害怕每天需要靠香烟来排解心中苦闷的日子。 他伸手将她的长发拨到耳后,微颤着嘴唇说:“发誓,再也不离开,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消失。” 她抱紧他,亲吻他 ,他真傻,难道她想离开他么?她巴不得和他长相厮守,岁岁月月分分秒秒。 她发誓,继续他们的地狱之盟,她发誓,与他继续在地狱之火中煎熬,她发誓,爱他生生世世….. ------------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两情相悦 丁晓辉中午时分带着一脸的惆怅和疲倦回到了木屋,若君涨红了脸,很不好意思的低着头站在桌子边,他肯定已经猜到了瑞康昨晚的留宿,哪怕自己和瑞康再怎么相爱,可是他们毕竟不是夫妻,自己和一个不是自己丈夫的男人发生了关系,而丁晓辉的心里肯定是明白的,这让她怎么也抬不起头来。 丁晓辉当然是明白的,他根本就是有意成全他们的,因为他太明白带着遗憾死亡和失去爱人的痛苦,他花了很多年时间,直到遇到梅若君,才走出丧妻的痛苦。 他原本以为这是在成全梅若君的遗愿,没想到她的气色竟然好了许多,这让他很是吃惊,虽然还在咳嗽,但是面色红润,眼中神采奕奕,嘴唇也有了些血色,只一晚上,她像一朵得到了足够阳光雨露的植物,从濒临死亡的边缘重获新生了。 他伸出手说:“我给你把一下脉。” 若君看看他,伸出了手腕,他的手指在按在她的手腕上,让他更是惊讶,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个难以形容的复杂的笑容:“呵,曾经有人说爱情会创造奇迹,我从来没有真正见过,尤其是妤彤去世的时候,无论我怎么哭泣她都没有醒过来,所以我根本不信。可是,今天我算是见到了也相信了。周瑞康创造了一个奇迹,你的脉象虽然还是虚浮,但是比之前好了许多,只需继续调养,会慢慢康复的。我写几个方子,你按照方子循序渐进的服用,我想,不多久就能康复了。” 她很高兴,是的,她要尽快的康复起来,她要和瑞康在一起,天长地久,她不能抛下他一个人在这世上,如果她死了,他会痛不欲生,所以自己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健康的活着。她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感激的看着丁晓辉:“谢谢你晓辉,你是我的贵人。” 丁晓辉苦涩的笑了笑,摇摇头:“我该走了。” “你要去哪?” “我昨晚是在庙里借宿的。碰到了一位师傅,说我与佛有缘,呵呵……”他干涩的笑着,但是梅若君一点都不觉得好笑,而是觉得很是惊讶和内疚。 “你不会想要出家吧?晓辉,如果这样,我会一辈子于心不安的。” “不关你的事,你又不是在认识我之后才爱上的周瑞康,你两前缘已定,我不过来完成使命的。” 她紧紧的看着他。 “或许,我的使命就是把你从北平带来重庆交给他。如今我的使命完成了,自然是该走了。”他说的很淡然,很轻巧,嘴角带着笑意,眼中却满是落寞。 “不,晓辉,不要这样,你不能出家当和尚。”她拼命的摇头,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罪孽深重:“你是这样的优秀,你一定可以找到两情相悦的女子和你共度今生的,不要因为我,我不值得,真的,我不值得,我不是好女人……” 她流下泪来,她亏欠他太多,这几年来,如果没有丁晓辉在身边照顾着,她的可能早就死了,哪里还能与瑞康重逢,而自己给过他什么?什么都没有,自己只是带给他梦碎和伤心,此时他尽然动了出家的念头,她真的无法原谅自己。 “若君……”他打断她,浓眉紧锁说道:“你是好女人,只是你命不好,希望周瑞康能带给你幸福。”他顿了顿,笑了:“再说,我也没有要去当和尚,我只是去庙里修行一段时间,如果你还住在这,我会隔三差五的来看看你的病情。这样不好么?” 她早已经是满脸泪痕,听他这么一说,心中稍稍心安了些:“答应我,不去做和尚。” “呵呵,我啊,尘缘未了,做不了和尚的,再说老让我吃斋,我可受不了。不过是去庙里呆一段日子,放心吧。再说,我也不避讳什么,我想周瑞康以后会很勤快的往这小木屋跑,我呆着也不方便。” 她的脸刷的一下红到的耳后根。 丁晓辉叹了口气,突然俯下身子,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轻轻说:“多保重,若君。” 说着不再说话啊,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收拾完,开了几张药方,交给了若君,便离开了。 看着空荡荡的小木屋,她有些失落,这个木屋是丁晓辉一手修整起来的,虽然很小,但是干净明亮,就如北平城里的那个小阁楼,梅若君怅然若失的坐了一会,叹了口气,想起昨晚的一切,感觉就像在梦里。 虽然还是很虚弱,但是她的心却是那样的愉悦,她终于成了瑞康的女人,她已经不在乎婚姻这个形式,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称呼他们,在她心里他就是她的夫,她的天,她此生就为他而活,她的信念是如此的坚定,只要有他的爱,她就能活下去。 还有什么可以耿耿于怀的呢,她咳了一阵,开始打扫起屋子来,就如在小阁楼里一样,她要把这里布置的温馨舒适,等他回来。 他回来的很晚,一进门,放下公事包,他就急不可耐的把她抱了起来。 “天啊,我快想死你了,我一整天都没法好好工作,一直想往山上跑。”还没等她开口说话,他的唇已经压了上来,双臂紧紧的扣住她,她环住他的颈项,回应着他,手指轻轻插入他的短发。他俩之间的火山再次喷发,彼此的渴望着,汲取着对方的芳香,他们是属于彼此的。 在经历了这一切后,她也明白生命不能等待,不能错过,他们不是每一次都那么幸运的能再重逢的,她要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她不再矜持,她要他知道她深爱他,她激情的和他交换着气息,舌尖的缠绕,身体的碰触。 他们的爱情升华着,燃烧着,小木屋里散发着爱情的甜味。 完美的结合之后,他轻吻着她的手臂,低声着说:“还好我不是皇帝,不然我一定是昏君。天天想和你腻在一起,不理朝政。” 她笑:“如果你是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你就不会喜欢我了。” “你又来了,难道我想要佳丽三千很难么?可是我就是喜欢你一个啊,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傻。” 她转身,眼睛晶亮看着他,吻他的唇,说:“知道么,我觉得我是最幸运的女人了,因为你爱我。” 他笑,终于他两之间不用再躲躲藏藏,有苦难言了,他心疼的将她拥进怀里。 “记得你爹临终前的嘱托吗?” “记得。” 她点头,紧紧抱着他的背。 “我想你爹早就预料到了今天。” “嗯。” “若君,我要履行对你爹的承诺,我要照顾你,保护你,一辈子。千万不要再离开我了。”他还是害怕她会再次的消失。 “不会,你是我的夫,我的天。” 她柔柔的说。 他爱极了她,刚想再亲她,突然她肚子里发出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她难为情的低下头。 “嗯?你没吃饭么?” 他问。 她摇头:“我想等你回来一起吃的。” 她坐起身来,指了指小木桌上。 他翻身起来,看到桌子上,放着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的饭菜和碗筷,用纱罩罩着。 他已经习惯了回家没饭吃的生活,尽然忘了梅若君有着一手好厨艺。 “对不起,我已经习惯了吃完再回家。” 她摇摇头,微笑:“恩恩,我没想到这点,你工作到那么晚,自然是要先吃点的。” 他心疼自责的翻身起来:“我们去吧饭菜热一下,我正好又饿了,我们一起吃。” 她知道他并不是真的饿了,只是不想让她失望,她顿时觉得好幸福好幸福。两人合作着把饭菜弄热了,在灯下相对吃起来。 虽然菜色很廉价,不过是鸡蛋,青菜,豆腐之类的,但是每一道菜都是那么的富有心意,可口之极。 “若君,你会把我养胖的。到时候你会不会嫌弃我?” 他笑着夹了块豆腐,欣赏了半天,啧啧称奇:“你怎么会想到用竹叶去蒸豆腐,真的好清香。” “就地取材罢了,有什么好惊讶的。” 她笑的眼睛弯弯的。 “还有这青菜怎么那么好吃?” “你又夸张了,这青菜我是和笋干一起煮的,这笋干是刚来的时候,晓辉挖的竹笋,我们吃不完,我就把它们晒成了笋干。” 说道了丁晓辉,瑞康脸上浮起一丝醋意,瞥了她一眼,咳咳,清了两嗓子说:“丁晓辉说,如果没有我,你就会嫁给他,是真的吗?” 若君停下手中的筷子,侧头看他,见他一本正经的吃醋,心中乐了起来,咬着筷子微笑不语。 “梅若君,你真的对他动情了?” 他盯着她,眼珠子瞪得圆圆的。 她看着他着急的样子,调皮的对他眨眼,就是不告诉她,他急了说:“哎,你不会一边和我好,一边还想着他吧。” 她摇摇头,放下饭碗,捧着他的脸,重重的在他漂亮的嘴唇上吻了一下,道:“傻瓜,如果我动情了,他就不用下山去找你了。我自始至终心里只有你。如果你到现在还不相信,那我们也白经历了那么多了。” 他笑着捏她的脸:“他是个漂亮的男人,你两共处一室那么久,我自然是心惊的。” “你总是这样不相信我。” 她叹气。 “那你和大哥……你为什么要回周家?” 他问出了一个在他心底憋了很久的问题。 梅若君的思绪奔腾回五年前,周太太满脸愁容,流着眼泪,期期艾艾的走上小阁楼的那一幕,她又想起瑞安那绝望绝食的样子,她想起瑞安送给她的“离婚同意书”,她想起採菊园里的那一桌丰盛酒菜,她想起了“合欢散”…… 她的心情越来越沉重,重的犹如一大块铅块,周太太已经去了,瑞安也已经去了,她不想再提那些痛苦的往事,也不想在瑞康面前说他母亲的是非。 瑞康看到她的越来越悲戚的神色,心中更是疑惑,但是他知道她心里很难过。 她抬起头来,悲伤的看着他,哀求道:“瑞康,不要再问过去了,我们经历了太多,如果一直往回看,我们会万劫不复的。我现在只想和你过好每一天。无论过去如何,我现在已经是你的人了,我爱你。” 他深深的看了她很久,她是聪明的,也是成熟的,是的,如果把过去的一切再翻一遍,那就犹如在撕开彼此的心上的伤疤: “好,是我问错了,宝贝若君。我们只看未来,不再看过去了。” 是的,他们经历了太多太多的悲痛,无奈,他们不该回头,他们应该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的,不是吗?可是,未来会善待他们么? ------------ 第一百一十二章 说谎的男人 一切都变的美好起来,连头上隆隆飞过的日本轰炸机,好像也没那么令人恐惧了,他们有着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他们听不到也看不到外界的一切,他们小小世界里,简单,干净,晴朗,美好,天是那么蔚蓝,阳光是那么灿烂,遍地开满了晶莹剔透,闪耀着七彩光芒的爱情之花,在他们的世界中心,有一棵郁郁葱葱,茂密高大的爱情之树,他们像一对春天里的小鸟,或盘旋在大树周围,或依偎在树枝之间。 周瑞康请了一个山脚下村里的一个中年妇女来照顾若君的饮食起居,每天工作一结束他就急急忙忙的往小木屋里赶。 若君在丁晓辉的草药和瑞康的细心爱护下,果然恢复的很快,气色也好起来,她的美丽又渐渐的回到了她的脸上,瑞康越来越爱她,离不开她。 不知不觉的过去了大半个月,两人完全沉浸在久别重逢和激情缠绵之中,忘记了年月,忘记了现实,忘记了一切,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夜里,周瑞康拥着梅若君睡在木板床上,她还有些轻咳,但是已无大碍,他很欣慰,吻着她的耳垂,大手在她的胸前不规矩起来。 “我要你……”他迷乱的在她耳边低语。 她全身又热又酥,手臂轻轻绕住他的脖子,把他往前微微一拉,仰头吻在他的唇上,他胸中的火焰迅速的燃起,将她扣在怀里,解开她的上衣,温柔的亲吻着她的肌肤,强壮的胳膊和她柔美的手臂纠缠在一起,他有力的手指与她纤细的手指交叉而握。 她享受着他温软的嘴唇带来的美妙感觉,但是她的手指间传来了一阵让她不安的触觉,其实,几乎每一次他们亲密接触时,他无名指上那枚婚戒都会时不时的提醒她,或者说是在警告她,她深爱的这个男人并不属于她,她是在侵占另一个女人的丈夫。 可是她舍不得也离不开他,在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之后,她只想与他依偎,生死不离,她隐藏了自己心中的那份不安和内疚,她若无其事的与他继续缠绵。 她知道他已经有二十多天没有回过家了,她心中的不安在不断的扩散,在享受与他你侬我侬的时光的同时,她总是在问自己要不要提醒他回家看看? 见他毫无归意,无比幸福的享受着与自己在一起的时光,她开不了口也不想开这个口,但是时间越久,她越害怕,既害怕嘉琪受伤,又害怕他离自己而去。 他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小臂撑在床上,看着身下的她,用鼻尖轻轻碰触了一下她的鼻尖。 “想什么呢?呆头呆脑的。” 她把目光和思绪都收了回来,集中到他的脸上,上天真的对他特别的恩宠,一张俊朗的脸孔和一副好身材,加上热情固执的性格,怪不得徐曼琳,若梨,程嘉琪这些优秀的女子都一一坠入他的情网。 她轻舔了下嘴唇,小心翼翼的,谨慎的,试探的低声说:“瑞康……我想……我想……你该回去看看了……” 她尾音还没说完,他的眉头已经蹙成一块疙瘩,沉吟一声,一语不发的翻过身去,背对着她。同样的月光洒在小木屋里,不同的却是,这一次,银白色的月光温柔中带了一丝清冷,就如他俩此时的心里。 他知道她说的对,他被爱情冲昏头了,他被幸福冲昏头了,但是他并没有失忆,他知道自己该回去了,可是每天一完成工作他就不由自主的往这里跑,因为他的心在这,魂在这。他不想回去,可是他知道他不得不回去。他肩上有着承诺,有着责任,有着亏欠,有着道义。 他发现他和梅若君似乎永远都走不出道德审判的魔障,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爱的这么辛苦。他很害怕回去那个家,或许是因为过往的分分合合,他心里有种难以解释的担忧,他怕自己一旦回去,和梅若君之间又会有风波,所以他一直避而不谈,他想牢牢的守着她,过一天算一天,慢慢的和她厮守一生。 可是……他是一定更要回去的,不然那程嘉琪怎么办?她是他的妻子,还有可怜的定邦,虽然不是他亲生的,但是名义上他已经是这个孩子的父亲。 梅若君知道他心情低落,从背后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光滑结实的背上。 “你真的要我回去?”他问。 “不是,你知道我想与你长相厮守,只是,我不能这么自私,嘉琪怎么办?还有你们的孩子,我可以想象他们是多么的需要你。就如我需要你一样的。”她在他的背脊上亲吻了一下,坐起身子。 他也坐起来,把她牢牢的抱在怀里:“对不起若君,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想的。” 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顿了顿,突然眼睛一亮,把她扳过来,对着自己,似乎是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希望般,急促的说着:“若君,你……你……介意做……”可是下面的话,卡在他的喉头,犹如一根鱼刺般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他亮起的眼睛迅速又暗了下去,他根本无法说出那两个字:“二房”,天,自己曾经是一夫一妻制的坚定拥护者,在家里演讲,在学校演讲,在社会上演讲,可是此时,自己曾经唾弃,鄙视,反对的一夫多妻制,竟然成了自己婚姻的一根救命稻草,但是太过讽刺了,讽刺到他怎么也说不出口,而且,他要怎么开口要求自己心爱的女人做自己的小妾?一想到要让梅若君委屈的做妾,他就心疼的要裂开一般。 月光下的她,脸上洒着淡淡的月光,那张小小的脸,清丽脱俗犹如一朵小小的梅花,闪动的睫毛,美的令他窒息,他心中邪恶的想着让自己那无奈痛苦的婚姻见鬼去吧。他皱着眉,咬着嘴唇,像捧着一件精美瓷器般捧着她的脸,痛苦的摇头。 “我不介意做小。” 她竟然说出了他心中的话,睁着明亮的眼睛坚定的看着他,她的委曲求全,更是让他痛到骨头里,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不不不,我不要你做小。不要,我要你光明正大的做我的妻子。” 他痛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紧紧的抱住他的背,将脸埋在他胸前,他的双臂象大铁钳一般紧紧的圈住她,紧的让她无法呼吸。 “若君,我要光明正大的和你在一起,我回去和嘉琪说,求她成全我们。她要什么我都满足她。” 他说。 “不可以!”她猛的推开他,拼命摇头,惊恐的看着他:“不行,不行,我宁可和你偷偷摸摸的,我宁可做小,你不可以辜负嘉琪,她爱你至深,她对我很好,她为你生了孩子,你怎么可以那么无情的对她?” 瑞康无法把嘉琪无法生育,孩子是领养的实情告诉她,因为他并不是因为这些要离婚,而且这是嘉琪心中的隐痛,至今为止这个秘密只有嘉琪,他和嘉伟知道,他如果说出口,那就太不厚道了,而且对小定邦也是不公平的。 他皱着眉,身子一软,垂头丧气的靠在墙上只是摇头,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和若君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她心疼的看着他,握住他的手,看着他无名指上的婚戒,心中很是酸痛,她不能再让瑞安,若梨的悲剧重演,她一定要让嘉琪有一个完整的家。 “回去吧,我会照顾自己的,等你有空的时候就来看看我。” 他凄然的凝视着她,不知怎的,鼻酸的滴下泪,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哽咽起来。她凑上去,温柔的将他拥进怀里,想母亲安抚孩子般,轻柔的,耐心的,疼爱的拥抱着他。 // 第二天,在一连串的会议和实地指挥之后,周瑞康拖着疲倦的身子踩着楼梯,回到宿舍门口,面对着大门,他脑海里一片翻腾,他的心魂都在缙云山上的小木屋里,根本收不回来,他不知道开门后要如何去面对程嘉琪,他知道他必须再次戴上面具,是的,面具,他不是已经戴了四年了吗?有什么难的?在门外强迫自己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的戴上面具,从裤袋中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家里很安静,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一些夜色,空气中弥漫着烟味,让瑞康有些心惊,嘉琪是不抽烟的,难道家里有其他人在么? 他赶忙摸到开关把灯打开,房间亮了,屋子里烟雾缭绕,她穿着睡衣,坐在桌边,背对着他,手指间夹着一根燃烧着的烟,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盛满了烟蒂,她好似没有听到他回来的动静一样,完全没有理会他走进房里,继续将香烟往嘴里送。 他上前两步,皱着眉从她的嘴里把香烟夺了下来,按灭在烟灰缸里。 “你做什么?”他不满的问。 她全身微微颤抖着,昂起头看着他,瑞康心头一个收缩,她明亮的双眸里满是哀怨和泪水,嘴角不停的微微向下抽动着,泪珠在看到他的那一瞬,溢出了眼眶。 她凝视着他,眼中带着凄怨和审视,瑞康被她看得心虚,转身朝摇篮走去,定邦睡的很熟,圆圆的小脸和胖嘟嘟的四肢很可爱,他觉得自己真的很不称职,既不是好丈夫也不是好父亲。 他坐到床边脱掉自己的军靴,解开自己的军装,打算去洗个澡,他满脑子都是梅若君,他不知道她一个人呆在小木屋里会不会害怕,一个人吃饭会不会孤单,一个人睡觉会不会想他,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法分出一个脑袋来想如何和嘉琪说话。 要说什么呢?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把若君来重庆找自己的事告诉她,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恳求她同意离婚,成全自己,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变成无情无义的畜生。所以还是闭嘴洗澡睡觉为妙。 她看着他脱去身上的衣服,露出健美匀称的体魄,性感迷人的令人热血沸腾,他是属于她的,是属于她的,她疯狂的想着,他的左臂和肩上有个两个伤疤,那是那次受伤后留下的,而自己身上也有那么一道伤疤,在自己的小腹上,那道伤疤比他的伤疤要深,要长,要痛的多。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了?”她终于用震颤的音调问出口。 他一愣,蹙着眉,内心挣扎着,他不想骗她,但是更不想伤她,或者说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和她开口坦诚,拖,只能拖,他需要时间思考,顿了良久,他轻轻摇头,低声道:“没有。” 她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飞身扑倒他身上,紧紧的抱住他,将自己的脸和身体贴在他的胸前,哭着说:“瑞康,我受不了你爱上别人,我受不了你外面还有女人。千万不要,不要背叛我们的婚姻。” 她的哀求像一记重锤敲打在他脑门上,自己还没说出请求,她已经给了答案。看来自己连问都不用问了,她是不会接受若君的,她是不会接受自己再娶一房的。呵呵,连最后一条勉为其难的活路也被堵死了。瑞康心里只剩下绝望和苦涩。 他痛苦的暗叹一声,轻轻的拥住她,她的眼泪濡湿了他的胸膛,犹如火热的雨点,把他的心烧的焦躁不安。 那天夜里,她用眼神再次要求他用身体来证明对自己的关爱和忠诚。 // 一连三天,瑞康也没有来小木屋,梅若君开始怅然若失起来,神智有些迷迷糊糊的,心中一阵阵泛着酸涩,思念,担心,牵挂,疑问,嫉妒,焦虑,像风车一样在她脑海里不停的旋转。 她开始后悔劝他回家了,程嘉琪美丽优雅,像牡丹花一样雍容华贵,相比之下,自己苍白瘦弱,毫无贵气,瑞康对自己的热情,可能只是停留在过去的一些遗憾中,而现在他已经有了嘉琪这么一位美妇人,又何必再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呢? 哦,对了,他们还有孩子,孩子总是父母间的纽带,自己和瑞康的爱情再深刻也不可能胜过他们的血缘关系,无论如何有瑞康在身边,嘉琪一定很快乐。 虽然瑞康还未答应,但是她已经接受了做他小妾的安排,因为只有接受这个安排,她的心里才能平衡一点,安然接受一个小妾该有的待遇,嘉琪是正室,她有权利拥有更多,甚至全部...... 她就这样,独自坐在窗前胡思乱想着,不停的想要让自己心中波涛汹涌的焦躁嫉妒平复下来,可是无论她如何自我解释,自我宽慰,她都抑制不住对他的渴望。她希望他立刻奇迹般的出现,她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爆炸了。 看了看小闹钟,已经深夜一点,她沮丧的叹了口气,知道今晚瑞康不会来了。 ------------ 第一百一十三章 乱世迷情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每一天都是煎熬,每一天都像是一年之久,她几乎每五分钟就会开门看看,有时候会走到那条长长窄窄的石阶前眺望,失望,失望,还是失望。 她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她越发的胡思乱想起来,甚至有了些精神混乱的症状,她的脸色又苍白起来,吃不下睡不着的日子又回来了。 直到第七天早上,小木屋的房门才被人敲响,她的心随着敲门声咚咚咚的跳动着,几乎是飞扑到门口,一把打开房门,却是丁晓辉站在门口,她那闪着光芒的眼睛,那兴奋的脸庞,突然暗沉下去。 “晓辉。”她挤出个笑容,转身往里走去。 丁晓辉见他一脸失望之色,自嘲的一笑:“怎么?看到我那么失望?” “不不不。”她赶紧转身解释:“怎么会呢?我很高兴你来看我。” 丁晓辉笑着摇摇头,说道:“今天庙里做法事,有很多供品,方丈给了我一袋糕点和水果,你看。” 他高兴的说着拎起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放到桌子上,把苹果啊,梨啊,糕点啊一一拿出来给她看。 “谢谢你,晓辉,你怎么不留着自己吃?”她微笑着看着桌子上的食物,根本没有胃口。 “我在庙里有的吃啊。”他抬眼看了看她的神色,又看了看小木屋里,寂寞和孤独的气息在空气中流淌着。 他立刻明白了,“他多久没来了?”他嘴角勾起一个无奈的表情,淡淡的问。 她轻叹,皱着眉,看着窗外,忧愁的说:“今天是第七天。” 他沉默了,不知道要说什么。 “晓辉,你说他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这几天日本人的轰炸机一直白天黑夜的飞,我听到爆炸声,我听何婶说,城里又被炸了,死了好多人,你说他会不会……”恐惧突然袭上她的心头,惊恐的睁着眼睛,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别胡思乱想,不会的。” 他安慰她。 “不,我想去城里看看。”她说。 “不行,现在城里乱的很,若君,他不会有事的,放心,你看你脸色又苍白了。我给你把一下脉看看。”他想要拉她的手腕,她却拒绝了,她几乎可以看到瑞康满身血污的躺在硝烟灰尘弥漫的街道上,她似乎可以看到他身受重伤的倒在血泊之中,啊,自己是多么的迟钝,他一定是受伤了。 “不,他一定是出事了,不然他不会不来的。”她有点神经质起来,不停的摇头:“我去找他。”说着随意的拿了个小手袋就往门外走。 “好吧,我陪你去。”他叹道,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她。 她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长长的石阶,弯曲的山路,他牵着她的手急急忙忙的赶到山脚下,在村庄里找了一架驴车,往重庆城里赶。 重庆城里被炸的满目疮痍,到处都是残垣破瓦,街上人很多,活人死人混杂在一起,有的在废墟中哭喊着翻找着亲人生命的迹象,有的在挖掘被埋掉的值钱的东西,有的在街边高声疾呼着团结一致,抗击日本侵略者,有的迷茫的聚在一起看着街上游行的队伍,有的则是充满了恐惧的站在一旁发呆。 他们大多数人都是灰头土脸,神情极度惊恐,看着被*摧毁的家园,不知道要何去何从。 丁晓辉拉着梅若君边走边哀叹国家的灾难。这是怎样一个人间地狱,孩子的哭喊,亲人的眼泪充斥着街头巷尾,两人怀着沉重的心情踩着碎石破瓦前行着,找到一队正在抢修道路的官兵,赶忙上前打听周瑞康的消息。 “周中校么?他刚才还在这指挥的,不过被叫回去开会了。”一位满脸污秽的士兵回答。 丁晓辉又拉着梅若君往部队驻扎地赶去,门口重兵把守着,他俩只能站的老远的大树下看着。 “我去找他。”丁晓辉说。 “不不不,你也看到刚才的情形了,他一定忙坏了,我们别打扰他了,我也没什么事,既然他平安就好。我就是有点喘,让我在这站一会,我们就回去。”她对他微笑,觉得心口发闷。 他叹了口气,无奈的笑笑:“这个周瑞康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有你这样的痴情女子深爱着他。” 她低头笑,转头看着远处驻军处的大门,心中暗叹,她真希望他能从里面走出来,让自己看看他。 过了大概一刻钟,两人正要离开,没想到从那扇大门里走出来几个人来又吸引了他们的眼球,几个军官模样的人疾步走出来,嘴里谈论着什么,瑞康也在其中,他手上拿着公文袋,脸上身上都脏兮兮的,满脸的忧愁,焦虑,不停的向身边的长官激动的说着什么,双手在空挥舞着。 而身边的长官们似乎对他很是不满,大有责怪批评的架势,其中一个更是拿着手指指着他的鼻子,正在严厉的指责他。 她替他着急,替他担心,替他纠结,她不知道她如此冲撞长官,会有什么下场,但是她什么也做不了,正在此时,他们的身后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程嘉琪竟然穿着军装的跟了出来,她穿上军装后,竟然英姿飒爽的好看的不得了,手上拎着好几袋纸包,一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在她与那些长官中间赔笑周旋了几句,那几个长官才放松了脸上的表情。 “嘉琪,要不是看在你的面上,他如此冲撞上级,是要受罚的。”一个将军军衔的长官板着脸严肃的说。 “是的,白司令,他是因为忧心国家前途,这几天都没有睡好,太累了所以控制不住情绪,多谢您宽宏大量。哦,您看这是您的三姨太托我买的茶叶,说是您爱喝蒙顶甘露,还有峨眉毛峰,这碧潭飘雪是我给三姨太的私房茶,您可不能偷喝哦。”程嘉琪笑着说。 “唔……呵呵呵,不错不错,哈哈哈,真是难为你了啊,我知道现在这世道要弄点好茶也是不容易的。”将军笑了起来。 “怎么会,我们家和这些茶农常年有往来的,价格优惠的很,您放心喝。” 此时另外几个长官也凑了过来,笑道:“哎,没我们的份吗?” “怎么会?我早就准备好了的,这是吴参谋您的,这是崔副将您的。” 拿到芳香沁人的茶叶后,几个长官脸上都是眉开眼笑的,不一会儿,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了门口,几人客气的挥手上了车离去,大门口只剩下一脸怒气的瑞康和无奈摇头的程嘉琪。 他皱着眉斜眼看她,带着嘲讽的口吻说:“你是打算在这开茶庄么?” 他知道她是为他好,在救他,可是他根本就不削献媚讨好那些强权。 “瑞康,他们是你的上级。你是军人,只需要服从命令就行了。” 他有些吃惊的看着她,摇头说:“是,我是军人,但是我的职责是保卫国家,不是做强权的狗。他们要惩罚我,就让他们惩罚吧,我说的是事实。” “瑞康,我自然是支持你的,但是你必须保证你自己安全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啊。如果你受到惩罚,被关起来,那你要怎么保卫国家呢?” 为了能够经常和瑞康在一起,她已经从战地医院调到了驻地的宣传部里工作。他重重叹了口气,他很累很烦,不想和她斗嘴争辩,她是对的,她是在保护自己,她努力的去和那些高官的家属拉近关系,甚至学会了打麻将,什么太太,姨太太,她都基本混熟了,只为了保证他的平步青云和人身安全。 这也是瑞康无法再去小木屋的原因之一,因为他的行踪都在嘉琪的掌握之中。他烦躁,他苦闷,要么把事情和嘉琪说破,要么就只能继续扮演好丈夫的角色。而他每天的工作量早就超负荷,他有时候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虽然心里一直挂念着若君,但是时间精力上已经无法顾及了。 他点点头不再说话,他必须赶回城里继续工作,嘉琪温柔的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污渍,他微微一笑,拉住她的手:“好了,你回去工作吧。我去城里。” “好”她柔柔的笑,恋恋深情的说:“晚上早点回来,我让刘嫂做了好吃的。” 他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在外吃就好,但是一想又合拢了,他真的好累,一个字都不想说了,点点头转身离去。她站在门口一直目送到他车子消失在街口,才转身回去。 // 丁晓辉皱着眉看着身旁痴痴呆呆的梅若君,她已经被大门口的那一幕震动的无法言语了,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的明白,不是吗?他还活着,很好,他有一个精明能干的妻子,更好,他和他的妻子琴瑟和谐,简直好极了。 自己的担心,忧虑简直就是多余,甚至是愚蠢,自己和程嘉琪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她是那么的美丽聪明,她懂得如何帮助他,成就他,保护他,而自己呢?如果自己是瑞康的妻子,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自己除了做饭刺绣,几乎无一擅长,她终于看明白自己与嘉琪之间的差距了。 过去周围人总是说嘉琪和瑞康如何的匹配,她总是觉得那是家世上的,样貌上的,学历上的,此时此刻她才明白自己和嘉琪之间的本质区别。 不知道站了多久,她木然的转过头看了一眼丁晓辉,眼眶中早就盛满了泪水,丁晓辉深蹙着眉间,双手绞在在胸前,低着头,定定的看着她,心中早就明白她在想什么。 她很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看着他,轻轻说:“我想,我们可以走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笼住她的肩头离开了。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妒火中烧 接下去的日子,又变成了重逢前的样子,她不再期待他的到来,她好像忽然无所谓了,她好像突然间想明白了很多事,自己的存在只会给瑞康带来痛苦和矛盾,如果不能给爱人带来的幸福和快乐,那么这段爱情还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她只是机械的过着每一天,不知道要何去何从,她答应过他不离开,不消失,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每天呆在这个小木屋里是为了什么。 没多久,瑞康雇的何婶也不来了,因为他支付的薪水已经到期,梅若君没有足够的钱生存下去了,而唯一的救助依然来自丁晓辉,总算天无绝人之路,在如此困难的世道下,丁晓辉幸运在郊外一大户人家找到了私教的工作,收入还算不错,于是隔三差五的,丁晓辉会给梅若君送些食物和日用品。 梅若君无以为报,只有在他来送东西的时候,为他做一顿颇为丰盛的晚饭,作为报答。 丁晓辉手里提着一捆青菜,一捆豆角,一小袋花生米,四个鸡蛋,半只鸡,一小块猪肉,,一包面条,一小瓶酒,还有些蒜啊,辣椒什么的走进小木屋。 若君赶紧上前把东西接过来,放到角落的案板上,给他递上一块温热的毛巾。 “今天怎么那么早?”她笑着迎接他的到来。 他将热毛巾敷在脸上,那热乎乎,香喷喷的热气,顿时使全身舒畅精神起来。 “你放了什么,怎么那么香?”他好奇的问。 她笑眯眯的说:“是我在山里面采的野玫瑰,还有丁香花,我碾碎了,取了汁液,滴在清水里,将毛巾泡在里面,泡一天晒一天,泡一天晒一天,时间久了,毛巾自然就香喷喷了。” “呵呵,你真是好有心思。怪不得你身上也那么香。”他原本只是想赞美她的心思细腻,但是话一出口,立马发现不妥,呡住了嘴唇。 她微微一笑,并不介意,接过他手上的毛巾,走到做饭的小案板前,拿出他买的东西出来说:“今天怎么那么丰盛?又是鸡,又是肉,还有酒?”她惊喜的看他。 他走到她背后抓抓头,哈哈笑了两声说:“因为……今天是我生日,想着让你帮我庆祝一下。” 她转过头来吃惊的看着他,他们认识那么多年,她竟然从来也不知道他的生日,而他对她恩深情重到她根本无法偿还,她太亏欠他了,眼中闪着动人的光芒问:“往年你怎么从来也没提过?” 他爽朗的笑了笑说:“兵荒马乱的哪有心情过什么生日,只不过今年是我三十整岁,所以想小小庆祝一下。” 看着他,她心中很是心酸,岁月就如此匆匆的流过了,丁晓辉已经三十岁了,自己也已经快二十三岁了,他们都是生活在战火之中的人,每天都活在生死未卜的气氛中,他们是同命相怜的人。她可怜他深情孤独,他可怜她固执寂寞。 他被她吸引着,总想要靠近她,但是又一直在警告自己不可侵犯她,因为她的心里只有周瑞康,他吸了口气,转身走到桌边,笑道:“今晚可就看你的手艺了。” 她欢快的说:“当然啦,今晚你是寿星公,我一定给你做一桌好吃的。” 她一边围上围裙,开始手脚麻利的处理各种食材,一边嘴里埋怨道:“你也真是,怎么不早告诉我呢?我可以给你准备礼物啊。唔……让我想想…...” 她手里拿着一棵青菜,回头把他从头打量到脚,发现他脚上的布鞋已经磨出了洞来,她再次责怪自己的疏忽大意,说道:“我给你做布鞋,当做给你的生日礼物。待会吃了饭,我就给你量一下尺寸。” “哎,不用了,我下个月领了薪水去买一双就好,做鞋那么费力,你别伤神了。” “不行!”她固执的撅起嘴来:“你为我做了那么多,难道我做一双鞋给你不行么?” “这……” 他看着她的认真的样子,不好再推托,于是笑着点点头。 她熟练的切菜切肉,快活的想要为丁晓辉,她的大恩人庆祝他的生日,可是当她起了油锅,把猪肉放下去的一刻,平日里香喷喷的肉香,突然间让她作呕起来,她不知道怎么了,忙盖上锅盖,扶着墙干呕起来。 丁晓辉吓了一跳,忙上前扶着她:“怎么了若君?你不舒服吗?” 她摇摇头,只觉心口发闷,整个胃都在翻腾,但是又吐不出来,丁晓辉忙拉了她到桌子旁坐下,拉了她的手腕,给她把脉,突然间心头一沉,抬眼看着她讷讷的说:“若君,你怀孕了。” 梅若君瞪大眼睛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自从她上次小产后,她的月信就一直不太准,而且中间病的几乎死掉,她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怀孕。 两个人怔怔的看着对方,良久,丁晓辉笑了:“恭喜你,若君。” 梅若君这才缓缓反应过来,自己怀孕了,天啊,这是瑞康的孩子,他俩有了属于他们的孩子,她心头突然有一股暖流流过,幸福来的太过突然,太过强烈,以至于她突然捂着脸哭起来。 “怎么了?若君,你不高兴?” 丁晓辉疑惑不解的看着她。 她哭的稀里哗啦,他不明白这个孩子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个孩子意味着她和瑞康摆脱了叔嫂的关系,意味着她和瑞康的结合,从此血脉相连,意味着他俩的爱情开花结果了,意味着她的人生有了新的希冀……这个孩子意味着太多太多的东西。 她摇头,摸着小腹,又是哭,又是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太喜悦了,拉着丁晓辉的手恳求道:“晓辉,我知道我欠你很多很多,但是我想求你一件事。” “说吧。” “帮我保住这个孩子,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我对不起瑞安,我不能再失去这个。帮我,帮我,帮我变的健康,帮我变的强壮,我要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的。” 泪珠从她的睫毛上掉落下来,他从没见过她如此的真情流露,如此的兴奋喜悦。 他也替她高兴,笑道:“当然,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从现在开始,你要听我的,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我会给你开保胎药。” “晓辉,对不起,我现在身无长物,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你作为报答……” “呵呵,你真是的,那么多年了,还给我来这套,我救过你两次命,你怎么报答?所以别提这个了,放心,我会帮你保住孩子的,一定让你平安生下来。以后让孩子喊我一声舅舅就好。”他温和的说,眨了下他那双深情的眼睛。 她真的没想到她会如此幸运的遇到丁晓辉这样心胸开阔的人,她不傻,她知道他深爱着自己,她感动的看着他,发自内心的上前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轻声说:“谢谢你,晓辉。” 他的脸红了,他知道这个亲吻只是因为她感激他。 “哎呀,红烧肉啊!”丁晓辉赶紧跑到炉子边,打开锅盖,拯救了那块已经被炸的脆脆的猪肉。 梅若君一闻到猪肉的味道又想吐,根本没办法再掌勺了,丁晓辉笑:“我来吧,你到床上去坐着。”梅若君将围裙解下给了他。 丁晓辉围上围裙,手脚利落的把几个小菜都做了出来,梅若君很是惊奇他的手艺,他看着她惊讶的表情,微笑说:“呵呵,很吃惊?我母亲去世的很早,还有两个弟妹,所以从小都是我给他们做饭,早就习惯了。你尝尝看。我把面条下了。” 梅若君深深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知觉过来,如果自己没有嫁入周家,如果没有瑞安和瑞康两兄弟在自己的生命里,也许自己遇到一个和丁晓辉一样的男人,过着平静安宁的生活,平凡,温馨,简简单单,是多么的幸福。 看,上天的搭配多么的合情合理,她和丁晓辉,瑞康和嘉琪,本该如此的,她并不是对丁晓辉没感觉,除非她是冷血动物,他是她最理想的伴侣人选,和他在一起,她可以名正言顺,光明正大,两人的身世,经历,性情都是高度的吻合,可是她的心似乎被瑞康牢牢的抓住,所有的道理她都懂,所有的分析她都能瞬间理清,可是她忘不了瑞康,她放不下,也不愿意放下。 丁晓辉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人,是可以带她脱离苦海的人,是可以给她幸福生活的人,她看着他健壮的背影想着,他是个漂亮而细腻的男人,而且,他懂她……可是她却依然选择在地狱里煎熬,瑞康,她的心在呼喊,她是多么的想念他,但是只要一想到瑞康,她就连带的想起了程嘉琪……绝望的潮水很快就把她的心给淹没了。 丁晓辉用鸡汤煮了面条,端上了桌子,在围裙上擦了擦双手,笑道:“虽然没你做的那么精致,但是应该不会很难吃。来吧。” 他一抬头,碰触到她沉思中的视线,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轻轻的呡了一个微笑,脸上显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很是漂亮。 “别胡思乱想了。你答应我给我过生日,这样愁眉苦脸的可不行。”他上前扶了她起来,坐到桌子旁。 梅若君笑了,给他斟了酒,正要给自己也斟上,丁晓辉轻轻按住了她的杯子摇摇头说:“你现在是有身孕的人,不能喝酒。” 自己怎么把肚子里的小宝贝给忘了,她害羞的点点头,倒了水在杯子里,说:“我以茶代酒,祝未来的舅舅长命百岁,事事如意。” 丁晓辉哈哈笑了,和她碰了杯一饮而尽。 丁晓辉的手艺很不错,饭菜很可口,两人说说笑笑的享受着难得的佳肴和宁静,丁晓辉说着自己童年的一些往事,梅若君津津有味的听着他的故事。 “来,你不能吃肉,就多吃块鸡。”他温柔的夹了快鸡腿肉给她。 “改天你陪我下山去买些衣料,我给你做两身衣服,你现在在大户人家做事,怎么也要穿的体面些的。” “好……” 丁晓辉的“好”字还没说完,“嘭”的一声巨响,房门突然被一把推开,周瑞康两眼通红,脸色阴沉的站在门口,他双唇紧闭,全身发抖,紧紧攒着双拳,瞪视着屋子里的温馨画面。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自己想尽办法,找尽借口,累的要死,赶了一个多小时崎岖难行的山路,爬了几百个石阶,他以为她很痛苦,很思念自己,他以为她和自己一样渴望见到对方,他以为她一定是和他一样,茶不思饭不想,期待着彼此的拥抱,他以为他的到来一定能让她感动的痛哭流涕,他以为今晚他们可以有个浪漫激情的夜。 可是,可是,眼前这一幕,好像是狠狠的抽了他两个耳光,他像一个被带了绿帽子的丈夫,愤怒的看着屋子里的“奸夫*”。 他的心碎了,哦,不,他的心在燃烧,他无法承受这样的画面,她果然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当初母亲对他的警告突然在他耳边响起,是的,她就是个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女人,自己不过十几天没来,她就立刻投入别人的怀抱了,就如当初,她在自己和大哥瑞安之间摇摆一样,哦,天啊,自己爱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真恨不得冲上前去把她撕成千千万万片,她怎么可以这样玩弄他于鼓掌之间? 屋子里的两个人也被惊的目瞪口呆,看到他的那一瞬,梅若君很是激动高兴,但是他那愤怒阴郁的表情,让她瞬间明白,他又怀疑自己了,似乎他从来就没相信过自己,她心中很难过,原本想飞扑入他怀里的想法也顿时化为乌有,只是低下头去,手不自觉的轻抚着自己的小腹。 “瑞康?”还是丁晓辉先开口说话了,他当然看得懂发生了什么,赶紧想要弥补:“快进来,快进来啊,今天是我生日…… 来来来,进来一起吃,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梅若君的沉默低头,丁晓辉的热情招呼,让他感觉更坏,她的沉默是在默认自己用情不专么?丁晓辉的热情招呼是在向自己宣示自己才是这个小木屋的男主人么? 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客人,恩,是的,客人,这个小木屋是丁晓辉给她建的,他们才是这里的主人,自己不过是个客人,一个可笑可悲的客人。 “呵呵。”他冷笑了两声,这笑声冰冷刺骨。又看了看梅若君和丁晓辉,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梅若君痛苦的支着额头,丁晓辉赶紧追出去,一把拉住周瑞康。 “周瑞康,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不进去?” 他简直太嚣张,太欺人太甚了,瑞康犹如要喷发的火山一般,狠狠说:“你最好放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丁晓辉并没有放手,他知道他误会了自己和若君,他必须要和他说清楚:“你能不能冷静点,听我把事情始末解释给你听。” 他不要听,不要听,他都已经亲眼看到了,还需要听么?愤怒,嫉妒一下子占据了他的大脑,他回身就是一拳,重重的打在了丁晓辉的下颚上,丁晓辉没想到他真的会动手,一点防备都没有,倒在地上,嘴角流出鲜血来。 梅若君听到打斗声,赶紧追了出来,看到倒在地上的丁晓辉,很本能上前去扶。可是这一幕又刺激到了忌妒的发疯的周瑞康。 他一把把她从地上拽起来,痛苦的瞪视她那张让他魂萦梦牵的几年的脸,他想吻她,他想拥抱她,可是他气疯了,他现在更想要把她撕碎。 “为什么你要这样折磨我?为什么?为什么你是这样的女人?为什么我会爱上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你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不要,不要,不要, ……” 他用尽全力的的抓着她的肩膀,摇晃着她,他想把她晃死算了。 梅若君被他摇的眼冒金星,昏天黑地的,脸色苍白,只想吐,丁晓辉赶忙站起来,用力推开周瑞康,把快要被摇昏过去的梅若君拯救了出来,抱在怀里,她全身无力的倒在他的肩膀上,痛苦的看了瑞康一眼。 “你疯了周瑞康,若君怀孕了,你怎么可以这样摇她。” 丁晓辉心疼的将若君紧紧的抱在怀里,梅若君知道他是情不自禁,但是她知道他会进一步刺激到瑞康的情绪,用力想挣脱丁晓辉的怀抱,可是她没有力气。 瑞康一愣,怀孕了?他心头一阵欣喜,但是看到丁晓辉紧紧拥住若君,心疼紧张的样子,他的头脑又被妒火烧着了,冷笑两声说:“哦?怀孕了?那我要恭喜两位咯?恭喜二位喜得贵子,是不是该这样?” 他极其嘲讽之能,夸张的给丁晓辉和梅若君做了个揖。 丁晓辉也上火了,指着他骂道:“你住嘴!简直不可理喻,你自己做的事自己不知道么?我真他妈的该狠狠揍你一顿。明明是你自己用情不专,却在这里泼我脏水……” 说着就要冲上去揍周瑞康。 “哦?想打架?好啊,来啊!” 瑞康也扯着脖子喊。 “别,晓辉,别和他打。我不舒服,扶我回去吧。” 梅若君拉住丁晓辉往小木屋走,她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了,自己在他的眼中是如此的不堪,如此的下贱,她还要说什么,到此结束吧,让一切都结束吧,她痛苦的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转身离去。 丁晓辉狠狠瞪了周瑞康一眼,不再理会他,扶着梅若君往小木屋走。 “等等!” 周瑞康喊:“孩子是谁的?” 梅若君突然觉得自己的脸上被人狠狠的打了无数下的耳光,就如当初周太太在怡兰小筑打她一样,他的这句话彻底把她打碎了,碎成千千万万片,原来自己在他心里真的是这样人尽可夫。 她没有回头,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用清晰的声音说:“不是你的!” 说完不再管周瑞康,和丁晓辉回到了小木屋里,关了房门。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另一个选择 凌晨三点,周瑞康回到家时已经醉眼迷蒙的连钥匙眼都找不到了,一阵狂拍乱打,嘉琪睡眼惺忪的打开门,瑞康几乎是同一时间的倒在了她的身上。 半扶半抗的将他弄到床上,手忙脚乱的帮他把身上的鞋袜衣裤褪下。 “怎么喝那么多?和谁一起喝的?我和几位太太打完牌就不见了你。”她边说边用力把他的胳膊从上衣的袖子里拉了出来。 他嘴里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有时候身子颤一颤,有时候手臂挥动一下。 等帮他换完衣裤,嘉琪已经满头大汗,自己走到卫生间里,拿了条毛巾擦了擦脸,看了看摇篮里的定邦,又回到了床上。 坐在他身旁,看着双颊绯红的英俊脸孔,她心中是欢喜的,他是她的如意郎君,她知道很多女人想要得到他,部队里的女秘书,医院里的小护士,还有上次来劳军的小明星,更有甚者,好几个风流的姨太太也总是偷偷的向他暗送秋波,她都是看在眼里的,但是她并不担心反而觉得颇为骄傲,她知道他只是属于她一个人的,谁也夺不走。 她解开他的睡衣衣扣,看着他结实光洁的胸膛,把脸放在上面,听着他胸腔中那颗坚强的心脏咚咚咚的跳动着,她觉得幸福满足,只有一个名字是她深深害怕的,梅若君,这个犹如鬼魅般的名字,从来就没有从他们的婚姻中离开过,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他在噩梦中呼喊她的名字,但是她在遥远的北平,无论他再如何的呼喊,他们也无法在一起,他还是属于她的,她侥幸的想着,在他的胸膛上亲吻了一下,用手指在他的肚脐上轻轻的画着圈圈,指尖顺着他的马甲线,一路往下,就要碰触到他最私密的部位时,瑞康突然转了个身,面朝墙壁继续沉沉睡去。 他并没有醉到不省人事,他胸中的痛苦远远大于酒精能够带来的麻醉,他一想到梅若君和丁晓辉在小木屋里的温馨融洽,他就嫉妒的发疯,丁晓辉太强了,漂亮的外表,成熟的心智,深情的眼神,而他最强之处就是他是单身,他可以光明正大的追求梅若君,而且他看得出丁晓辉和梅若君之间有着太多的共通之处,温柔,宽容,隐忍,痴情,他们在一起会有很多的共同语言,他一想到此,就压不住心中的妒火。 还有,他们共处一室,这更让他抓狂,自己怎么那么笨,为什么不早点把若君安排到其他的地方,然后雇人把她看起来,圈起来,甚至是关起来。 他用手指压了一下发涨的太阳穴,他不能再想那个该死的梅若君,再想下去,他就要疯了,可是没过一秒钟,他又开始想了,他的脑子不受控制的开始描绘起丁晓辉和梅若君之间各种不堪的画面。 为什么自己不能把对梅若君的心思放到自己的妻子身上?让梅若君和丁晓辉见鬼去吧,既然她可以对自己不忠,那自己又何必为她禁欲?而且嘉琪是他的妻子,他们的结合是光明正大,理所应当的。 他一个转身,紧紧拥住嘉琪,把她的脸扳过来,轻吻在她的唇上,越吻越激烈,嘉琪有些迷惑,但是她很高兴回应着他的热情,只是他眉间的忧愁和眼中的痛苦,让她困惑。 不过,随着他狂风暴雨般的拥吻,冲击,她不再深究,她积极的回应他,与他缠绵,享受着肉、体上的快感。结婚以来他很少这样主动的宠爱她,所以今晚竟然让她有点受宠若惊。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也可能是心理作用,月光下的程嘉琪慢慢的变成的梅若君的样子,他疯狂的占有她,粗鲁的亲吻她每一寸肌肤,他一想到丁晓辉抱着她的样子,他就妒火中烧,更加用力的占有她,是的,他就是要报复她,让她知道他是她的夫,她的天,她不可以这样对他,因为……因为……因为他爱她啊…… 他痛苦的沉吟了一声,释放了自己,轻柔的抱着她,沙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说:“我爱你……” 她的心上开出了花朵,这是他第一次那么深情的,真诚的说这三个字,她紧紧拥住他,吻了下他的耳鬓,嘻嘻笑着说了声:“我也爱你,瑞康。” 程嘉琪的声音犹如一盆冰水当头淋了下来,让他瞬间酒醒了七八分,猛的从她身上坐了起来,吃惊的看着身下的女子,是的,月光下,床上躺着的,一往情深看着他的,不是他心头的那朵梅花,而是他的妻子,程嘉琪。 他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倒吸一口气,几乎是有些仓皇的从她身上翻了下来,穿上了裤子,掉头对着墙壁,闭上了双眼,不再说话,他已经筋疲力尽,他需要休息。 他的先热后冷,不停变化着的表情,让她疑惑,但是她也累了,她把脸贴在他的背上,环住他的腰,带着刚才激情中的甜蜜,她也沉沉睡去。 // 小木屋的煤油灯下,梅若君小心翼翼的给丁晓辉擦着药酒。 “对不起,晓辉。把你的生日都搅了。”她难过的说。 “呵呵,没什么。不过他下手真够重的。”他笑,下颚疼的厉害:“看来明天要有淤青了。” “这个药酒化淤血很不错的。”梅若君手上拿着一个小瓶子,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瑞康托翠柳给她的。那是她三朝回门的那天早上,因为前一天晚他上被病中的瑞安打伤了,他早早的跑回学校考试,又匆匆的跑回来,只为了替瑞安陪自己的回娘家…...他们坐在马车里,克制着彼此间的情愫,可是马车颠了起来,把她抛进了他的怀里,从此,他俩的爱情犹如荒原里的野火一般熊熊燃烧起来,烧到了天际。 她的手停在半空,目光穿过了他的脸,聚焦在不知名的远方,她的神思早已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他问。 她回过神来,有些恍惚的笑笑,点了点头:“这药酒是瑞康给我的,很多年以前。” 他叹了口气摇头道:“是我不好,让他误会了你。” 她用手指沾了些药酒,轻轻的擦在他的下颚上,又盖上了瓶子,皱眉摇摇头说:“不关你的事。就算没有你,我和瑞康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我们之家还有嘉琪,还有周老爷,还有太多太多的问题。” 她擦了下手,站了起来,很难得的打开了话匣子,继续说道:“嘉琪深爱瑞康,爱的比我更早,她是个很美很好的女人,我不能去抢她的丈夫,我想过和她共侍一夫的,可是她和我不同,她和瑞康都是大学生,他们坚持的是一夫一妻制,她不会接受另一个女人与她分享丈夫。所以如果我要和瑞康在一起,我们就得偷偷摸摸。呵……” 她嘴角扬起一个无奈的笑容:“这种见不得光的日子能维持多久?瑞康会很辛苦,嘉琪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很快就会发觉,然后呢?呵呵,我和瑞安的悲剧将重新上演一次,而这次受伤的人将会是嘉琪,我不愿意这样。” 她踱步走到窗前,看着天空中被乌云遮蔽着的朦胧月色,淡淡的说着。 “既然你想的那么明白,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他问她。 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转头看他,微笑着说:“我想好好生下这个孩子,把他带大。” “我是说你和瑞康之间。” 她叹息:“我不知道,我深爱他,如果我可以少爱他一点,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苦难了,你我之间也简单多了,不是么?” 这是梅若君第一次亲口承认自己对瑞康的爱恋,丁晓辉深深的看着她,他一直认为她是柔弱的,甚至是有些糊涂的,没想到她早就把所有的事情都看透了。 “你是上天赐给我的一次离开地狱回到人间的机会,我心里是明白的。” “那你为何不珍惜?” 他也打算趁今夜和她把话说明白。 “因为那对你不公平。我不能拿你当他的替身。”她看着窗外幽幽的说。 他站起来,也走到窗前,勾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极其温柔的低声道:“如果我愿意做他的替身呢?” 她的眼神一缩,他那双漂亮而多情的眸子在月色下闪动着迷人的光芒,温柔似水,灿烂如星,她心头震动,丁晓辉,真的是要来取代周瑞康么?他身上的成熟稳重,让她很难抗拒。 “不要诱惑我,我并不是个意志坚定的女人。”她转开头,避开他温情脉脉,又极具杀伤力的目光。 她刚要转身走开,他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固定住她的头,还未等她反应过来,火热的双唇已经压在她的唇上,他的吻温柔而迷人,他的舌尖轻柔的挑动着她的。 她被他吻的晕头转向,脑海里疯狂的问自己,他真的可以做瑞康的替身吗?她感觉自己心跳很快很快,她似乎是喜欢他的亲吻的又或者是自己想弥补他些什么。 他结束吻她,看着她被自己吻的湿润的双唇,美的就像玫瑰花瓣一般,又轻啄了一下,他摇摇头,拥紧她,心疼的说:“为什么你要刻意的把自己和那些已经过去的故事死死扣在一起?既然你知道我是上天给你的补偿,为什么不抓紧我?为什么要拒绝我?” 他捧住她的脸,紧蹙着眉头,认真而严肃的说:“若君,你不是对我没感觉的,你喜欢我,你的眼睛早就出卖了你,我实话告诉你,如果没有三分把握,我不会吻你。可是你却固执的要守着你和周瑞康之间的过往,为什么不能放下?若君,人总是要往前走的。” 他的话让她震惊,摇摇晃晃的退了两步,跌坐在丁晓辉的床上。他在说什么,他说自己喜欢他?怎么可能?可是为什么刚才自己不推开他,为什么自己是那样的享受他的亲吻,难道自己对瑞康真的不忠?难道自己真的已经移情别恋? 这个设想,让她觉得掉进了万丈深渊,不,她是爱瑞康的,他们之间有着深刻的过去,那些挥之不去的过去,那些刻骨铭心,是谁也取代不了的,自己怎么会让另一个男人来取代他?不能,不可以的,自己怎么可以如此三心二意?她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她接受不了对感情不忠的自己,她接受不了移情别恋的自己。她拼命的摇头,拼命的摇头…… “不,晓辉,请你不要这么说。你会让我迷惑,会让我怀疑自己的。” “是么?我知道我们之间比不上你和周瑞康的过往,但是若君,你在长大,你经历了太多的苦痛,你心里向往平静安定的生活,不是吗?而这种生活周瑞康他无法给你,他有妻儿,他注定是一个让女人伤心的男人。你心里很清楚,你要的生活只有我可以给你。至于你肚子里的孩子,你知道我会欣然接受,这点你根本不需要担心。” 她无法否认,无法辩驳,无法反对,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虽然她依然无法接受自己移情别恋,依然不相信自己会爱上丁晓辉,但是丁晓辉所说的这段话,她是承认的,她的心很累,她已经长大,与瑞康激情澎湃,充满戏剧色彩的爱恋,让她觉得很无奈很吃力,她喜欢和丁晓辉共处的时光,一起买菜,一起做饭,一起过日子,简简单单,平平静静,或许没有什么*迭起的剧情,但是心中可以坦坦荡荡,安安稳稳。 他蹲在她身旁,看着愁眉紧锁的她,心中难过,轻轻的捧着她的脸,说道:“我不逼你,你是自由的,你可以选择你想要的男人和生活。无论你怎么选择,我都会接受。今晚我说的话只是想提醒你,世界上不只有周瑞康,你身边还有一个丁晓辉。” 说完,他在她的头发上轻轻吻了一下,站起来,将桌子上的饭菜盖了放进了小碗柜里嘴里说着:“锅里还有鸡汤,面条我放在架子上,饿了自己下面条吃,别饿坏了小宝宝。我去庙里打发一晚。”他脸上带着一如既往温柔的笑容。 她瞪着眼睛看他:“你胡说什么呀,都已经半夜了,黑灯瞎火,荒山野岭的,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这是你修的房子,这是你的床,真的要走,也是我走,怎么是你走呢?” 他凝视了她一会,笑道:“你不怕我晚上兽性大发?” “你不会的,如果要发你早就发了,还用等到今天么?”她笑。 他笑着看着她:“呵呵,那你不怕周瑞康待会再折回来?看到我们一起吃饭他都已经妒忌成那样,如果看到我留宿,他不把我大卸八块才怪。”他无奈的笑着。 她蹙起了眉头,刚才瑞康说的那些话又回响在她耳边,她真的很心酸,摇头道:“他不会回来的,我了解他,而且在他心里我从来就是个朝三暮四的女人,所以你离开或者留下都不会改变他对我的看法。”她苦涩的笑着。 丁晓辉只是叹气,深看了她一眼说:“你不该说孩子不是他的,男人忌讳这个。” 若君摇头苦笑:“是不是他的都不重要,他也不是只有这一个孩子,或许将来他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少了这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叹了口气,烦躁的摇摇头,不想在讨论周瑞康,转身去给丁晓辉铺床。 丁晓辉又从庙里搬回了小木屋,但是为了方便教书,他一个星期也只回来两次,平日里都是在那胡姓的大户人家住。 孤独又成了梅若君的好伙伴,丁晓辉很周到,把所有生活的细节都想到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周瑞康似乎离她越来越远,而丁晓辉却原来越靠近她的心脏。她和瑞康之间的联系似乎只有肚子里的这个小生命了。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北平城里的插曲 虽然已经到了春花烂漫的季节,北平城里却嗅不到一丝春天的气息,到处都能看到日本人的踪迹,看上去平静如常的街道,空气中却满是压抑,人们的脸上写满了沮丧,熟人见面也都是摇摇头,叹叹气,生活越来越艰难,粮食严重短缺。为了生存,很多人不得不和日本人打起交道来。 程记茶行就是其中之一,嘉伟接手了茶行的生意,他虽然学的是建筑,却天生了一个生意人的头脑,他变了很多,几乎换了一个人一样,不再如以往那样嘻嘻哈哈,如今的程嘉伟沉稳精明,虽然脸上还是挂着招人喜欢的笑容,但是这些笑容只是为了招揽更多的客户,私下里他抽烟,沉默,心事重重。 程家二老自从他回来就觉得他变化的太大,却始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尝试给他提亲,也被他强烈的拒绝了。程家知道周家的困境,依然不时的接济一下他们。 程嘉伟拿了些粮食和茶叶来到梅家小院时,院子里翠柳正拉着儿子周兴旺在那蹒跚学步,周福在一旁做着木工活,幸福的看着妻儿。 “哟,程少爷来了。” 周福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了上去。 嘉伟将粮食茶叶交给周福,自己蹲下身子,捏了捏兴旺的小脸笑说:“兴旺越长越可爱了。”说着从背后拿出一个小风车,塞到兴旺手中。 “程少爷,您又破费了,每次来都给兴旺带东西,真是……我们怎么受得起。”翠柳有些过意不去的说。 “哎,没什么,我喜欢小孩,看着他们我就想到以前的我们……”他的眼神有些迷离起来,思绪穿梭到很久以前,那些充满欢笑,充满梦想的日子里去,可是他知道,那些日子再也回不来了,每每想到这些,他总是很感慨,他是多么希望能再和瑞康,嘉琪,子言,雅芬,在校园里高谈阔论,在公园里游湖泛舟,那些美好纯洁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所有的人都走上了自己的命途,越走越远,包括他自己。 “程少爷,您那么喜欢孩子,怎么不娶个媳妇,自己生几个呢?”翠柳关切的笑问,话一出口,周福赶紧给她使眼色,翠柳白了他一眼,不理会他,咂了下嘴说:“程少爷也不是外人,我不过是真心的关心一下。” 程嘉伟站起身来,拉拉衣服,叹了口气,笑笑,简单的说:“错过了。” 他口气好似很轻松,但是转身间一抹愁绪,已然悄悄染上眉间。 周老爷正在灵前上香,每每看到神龛上的灵位,他就感慨万千,见到嘉伟走进来,很是高兴,程嘉伟每次到来,就算没有带来瑞康和嘉琪的家书,也会和他聊上几句瑞康和嘉琪的情况,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儿子了,所以任何和瑞康有关的人和事,都能给他带来些安慰。 “周伯父,嘉琪有信来了。” “啊,是么,快快快给我看看。”周老爷兴奋的戴起了老花镜,激动的接过嘉伟手中的信纸。 嘉伟将信交给周老爷,笑着说:“我妹妹说,他们一切就好,瑞康已经是上校了,想不到瑞康升的这么快。” 周老爷看着嘉琪的来信,想到瑞康的晋升,喜的合不拢嘴,摇头道:“呵呵,真是没想到,我们周家世代书香,瑞康竟然会武职显名。” “是啊,谁也没想到瑞康会在军队里如此荣耀,应该说是时势造英雄吧。” “对,时势造英雄,如果不是打这场仗,我是压根都想不到瑞康能在军队里崭露头角。” 嘉伟笑说:“周瑞康走到哪都是风云人物。” 周老爷叹了口气笑起来:“我周家被这场战争搞的家破人亡,却也想不到竟然把瑞康成就了。” “所以他现在不方便给您写信了,都是由嘉琪代笔,辗转托人带回来,如果日本人知道他的家人在北平,我怕您老是凶多吉少。” “恩恩,我明白。我明白。” 两人正说着话,舒志从门口跑了进来,嘴里高兴的喊着:“程大哥!” 嘉伟看到他眼睛一亮,这个小舒志竟然已经长的快和自己一般高了,稚气未脱的脸上,浓眉大眼,已经显出与众不同的俊朗。 “呵,几个月不见,舒志你又长高了。” 孟舒志已经念了高中,学费是程家资助的,这是瑞康拜托嘉伟的事,多年来嘉伟一直都放在心里,舒志也很争气,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课余时间送报纸,打零工,给家里贴补家用。 舒志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眨着眼睛问:“瑞康大哥好么,嘉琪姐姐好么,还有若君姐姐和丁大哥有没有消息?” 他这一连串的问题倒是把程嘉伟给难倒了,周老爷倒是开心的笑道:“你瑞康大哥已经是上校军衔拉。” “嘿,真棒!”舒志兴奋的拍手,笑道:“瑞康大哥真是了不起。他肯定在前线杀了很多鬼子。” “恩,你嘉琪姐姐也很好。不过你若君姐姐和丁大哥并没有消息。”嘉伟如实说道。 舒志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脸沉了下去,眉头也锁了起来。 周老爷心中也有些沉甸甸起来,抬头看了看瑞安的灵牌,摇摇头,一年多了,若君和丁晓辉也没有消息,战火纷飞,兵荒马乱,土匪盗贼横行的世道,加上梅若君临走时,重病缠身,想来已经作古,丁晓辉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周老爷虽然叹息,但是倒并不十分惋惜,他心里既不想梅若君见到瑞康,也不希望梅若君改嫁丁晓辉,宁可梅若君就这样病死了,倒也算干净,给周家保留了几分颜面,也替瑞安守了节。 嘉伟知道若君和丁晓辉去重庆找瑞康,也并不希望他们能成功,他不想妹妹的婚姻横生枝节,但是他倒是希望若君能和丁晓辉结婚,重新组成一个家庭,好好生活。 梅若君,始终都是一个尴尬人,一个是非人,人人对她都有着不同的审判和期待,而她自己也犹如红尘中的一叶孤舟,任由命运的戏弄。 众人停顿了片刻,程嘉伟突然开口道:“哦,前几日,几个日本官兵跑来我们茶庄买茶,后面跟了一堆的汉奸走狗,本来也不奇怪,嘿,没想到你们家以前那个混吃混喝的郭兴全也在里头。真没想到,他现在是越混越好了,除了对着日本人点头哈腰的,在那些汉奸面前都能吆五喝六的了。我看着可真够新鲜的。” “什么!郭兴全他还在北平?” 孟舒志蹭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浓眉倒竖:“他在哪?” 嘉伟忙一把他拉下来:“哎,你这小子怎么跟炮仗似的,我知道你想给你妹妹报仇,但是他现在有日本人罩着,还有一大班的狗腿子跟着,你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你千万别做傻事,引来杀身之祸。就算你自己不想活,还有你身边这些人呢?” 舒志看了看周老爷,看了看在院子里蹒跚学步,呀呀学语的兴旺,和周福,翠柳,他沉默下来。 嘉伟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会帮你留意着,他跑不了的。但是你不能鲁莽知道么?” “嗯!”舒志点点头。 “好了好了,拿你的功课出来给我看看,你瑞康大哥关照的,让我检查你的作业。” 舒志一想到妹妹洵美的惨死,还有若君雨夜差点被辱就恨不得把那郭兴全剥皮抽筋,心中依然郁郁, 但是他也知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只能慢慢谋划。 舒志一边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一边嘴里问道:“对了,嘉琪姐姐有没有把小定邦的照片寄过来啊?” 嘉伟心里咯噔了一下,眼神闪烁的看了看周老爷,笑道:“有啊,周伯父正在看呢。” 周老爷拿着小定邦的照片反反复复的看,总觉得定邦和瑞康不是很像,和嘉琪也不太像,但是倒也没有起疑,总想着孩子小,可能还没长开的缘故。 舒志拿过照片,看了看笑道:“哈,这孩子可真可爱,胖乎乎的,就是不太像瑞康大哥。” 舒志这么一说,周老爷心头的疑惑有点扩散开来,又把照片拿回去反反复复的看了起来,嘉伟知道自己再坐下去,势必要被周老爷打破砂锅问到底,赶紧起身告辞。 // 初夏的缙云山变得五彩缤纷,山花烂漫,丁晓辉在小木屋后面开了一小块菜地,袖子卷的老高,敞着衬衣,拿着锄头在地理翻弄着,没有戴眼镜的他,身上的阳刚美令人赏心悦目。 若君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在丁晓辉的照料下,这一胎怀的很稳,她手上拿了一杯水和一条毛巾走上前微笑道:“歇歇吧,喝口水。” 丁晓辉停下来,用小臂擦了下额角的汗水,笑着看她,接过毛巾擦了擦脸,说道:“怪我没早想到,如果早点想到,今年可以种好多东西呢。不过现在还可以种些容易活的菜。过几天,等我有空,我就在这里筑上篱笆,再买几只会下蛋的母鸡,这样我们就有鸡蛋吃了,好不好?” 他边喝水边用手指点点这里,指指那里,畅想着他们未来的家园。 ------------ 第一百一十七章 缘尽于此 “你打算在这常住啊?”她笑着的问他。 “你不喜欢么?外面的世界如此纷乱,我宁可在这深山里隐居避世。”他笑。 “我当然喜欢的。”她抬头看了看四周的茂密山林,郁郁葱葱,翠翠叠叠,好似一个天然的屏障将他们与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隔离。 他笑着看她,眼中是满满的温柔,她微笑的拿起毛巾替他擦掉脸上的泥土,他轻轻的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若君,苦难都会过去的。” 她望着他的双眸,他的眼神深情,他的微笑亲切,看着他,她的心里总是觉得暖洋洋的,那是一种很舒适,很平静的感觉,就好像是睡在一床柔软温暖的丝绒被里一般。 她感动的眼角闪动着点点泪光,嘴角却带着微笑,微微前倾,靠在他的肩头上,他顺势将她揽进怀里,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而然,一切都是那样的顺理成章,没有惊天动地,没有惊世骇俗,没有狂风暴雨,没有地狱之火,没有良心谴责,一切就是这样的平静安详的发生着,犹如润物细无声的绵绵春雨。 发现站在路口,脸色惨白,全身僵直的周瑞康的是丁晓辉,他轻叹一声,拍了拍若君的肩头,当若君看到瑞康犹如石柱一样的站在那里时,她原本平静的心湖瞬间相似被人投入了一块巨石,飞溅起数丈高的浪花,思绪又开始奔腾起来,眉间也不由自主的蹙了起来。瑞康没有穿军装,只是穿了一件白色衬衣和西裤,一如既往的潇洒俊逸。 三个人呆站在原地很久,每个人的心里都在翻腾千层海浪。 丁晓辉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说:“我去山上走走,你们谈谈吧。” 若君有些害怕面对瑞康,她求助的看了丁晓辉一眼,丁晓辉在她肩头按了一下,微笑着摇摇头:“别怕,我就在不远处。” 丁晓辉深深看了一眼周瑞康,心中为他感到悲凉,他眼中的痛苦,同为的男性的他看得懂,这是一双受伤了的男人的眼睛,他的眼中有愤怒,嫉妒,深情,痛苦,无奈,然而,他自己的内心又何尝好受,问题总是要解决的,周瑞康和梅若君之间需要有个了断,他们的生活才能继续,而自己在这点上是使不上力的,他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梅若君紧张的不停的搓捏着衣角,并不敢正视瑞康质问的眼神。她以为他再也不会来,她以自己已经把瑞康放下,可以和丁晓辉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他竟然来了,他竟然就站在离自己几步之遥的地方,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来,他把自己想的那么龌蹉,那么下贱,为什么还要来找自己呢?她完全没有思想准备,也没有心理准备要和他谈些什么。 她的心依然为他狂跳,可是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的今天,他们之间总是像一个死循环,没完没了的循环,却永远也找不到出口。她累了,好累。他无名指上的婚戒依然在闪耀,那么耀眼,那么晃眼,那么刺眼…… 周瑞康被刚才的那一幕惊呆了,他来是因为他太过思念她,他受不了相思的煎熬,他想找她重温旧梦的,他想找她忏悔道歉的,他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他要告诉她他好高兴好高兴,他想要告诉她他打算和嘉琪摊牌,放弃一夫一妻的坚持,将她娶回家。他是多么希望和她长相厮守,他是来和她商量他们的未来的。可是她和丁晓辉温情相拥的那一幕将他的计划彻底击碎了。 他知道自己即将失去她,因为他看到她对丁晓辉微笑,她笑的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平静,那样的美,丁晓辉能让她笑,他不再是唯一能让她笑的人了,丁晓辉正一步步的走进她的心里,慢慢取代自己。 他一步步的走上去,盯着她的脸,她侧过脸去不看他,她怕自己一看他,所有的故事又得重写一边。 “你怎么来了?” 还是她先开口了,声音明显是在颤抖的,她准备好他再次骂她左右摇摆,骂她朝三暮四,骂她水性杨花,她闭了闭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迎接他的辱骂。 “我想你。”他答的很轻柔,她一愣,心头震动,转头看他,他眉头紧锁,眼中是无尽的痛苦,她扬起睫毛怜惜的看他,往事历历在目,犹如发生在昨天。 她想起他对自己的羞辱,心中还是有气的,硬起心肠说:“我是那么不堪的女人,有什么好想的呢?” “对不起,若君,我好累,我情绪不好......而且,丁晓辉让我有威胁感。我不该说那些话的。我知道孩子是我的。你不知道我是多困难才能来这一趟。” 他的嘴唇微微颤动着,眼中是点点泪光,他身上犹如有磁石一般,散发着巨大的吸引力,要把她吸进他的怀抱里,她极力抗拒着他的魅力,她原谅他了,可是她觉得很痛苦,曾经她在瑞安和他之间挣扎,现在又在丁晓辉和他之间挣扎,然后她又想到程嘉琪,自己不能将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嘉琪的痛苦之上。 她退了两步,咬了下嘴唇说:“回去吧,嘉琪在家里等你。” 他痛苦的摇头,恨恨的拳头在空中一挥,抬高了些声量:“程嘉琪,徐曼琳,梅若梨,丁晓辉,还有大哥,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爱的那么苦?” “或许这就是命,我们没有缘分。”她叹气。 “我不信,我不信,如果我们没有缘分,那就压根不该认识,或者认识了也不该相爱,可是我们认识了,相爱了,爱的那么深,怎么会没有缘分?” “瑞康。”她心酸的看他,他身上的磁场强的让她呼吸困难,她赶紧又退了两步。 “怎么?你怕我?” 他上前想要抓她,她缩回了手。 他很生气:“你又这样,破庙里你就是这样躲着我,才会弄成今天这个地步。若君,你发过誓,不离开我的。” 她蓦然一惊,是的,她发过誓的,他们之间有着地狱之盟的,她该陪他一起下地狱的不是吗?一想到他们的地狱之盟,雷雨之夜,她就有些兴奋激动起来,眼中闪出激情的光芒。 他看到她眼中的火花在闪烁,继续问她:“告诉我,你还爱我吗?” 他已经趁她一不留神,抓住了她的手腕,上前一步,将她扣在怀里。 她看着他乌黑闪亮的,满是痛苦的眼睛,他真是问了个最蠢的问题,如果不爱他,她怎么会从北平冒死跑来重庆? “我爱的。从未改变。” 她激动的回答他,眼泪溢出眼眶,她无法在这个问题上说谎。 他的眼泪也流了出来,却深深的笑了:“若君,若君,别离开我。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他吻她,她沉醉在他的双唇之中,她又昏了头了,紧紧的搂住他的脖子,积极的回应他,主动的亲吻他。 他捧住她的脸,吻掉她脸上的泪珠,迫切的说:“若君,跟我走,跟我回去,我们必须面对现实,我们去和嘉琪摊牌,我们跪着求她接纳我们,嘉琪善解人意,而且她一直都喜欢你,我相信你们会相处的很好。好不好?” 若君看着他急切眼神,知道他是真心的,他是下了决心的,可是她无法预料嘉琪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自己不单跑来重庆和她的丈夫幽会,而且还怀了她丈夫的孩子,嘉琪会原谅自己么?会接纳自己么?她不知道,她完全的没有把握,她恐惧的看着瑞康,全身发抖。还有晓辉呢?他是那么样的付出,那么样的爱护自己,自己怎么可以这样无情无义? 她知道瑞康爱自己,自己也深爱着瑞康,可是情义之间的抉择是那么的困难,可是再困难他们也必须做出选择,她紧紧拥抱着他,主动亲吻着他的脸颊,嘴唇,哭着吻他,这个骑着大白马来迎娶自己的大男孩,瑞康也紧紧拥住她,两人如胶似漆,他们的相思在缠绕,他们的爱情在燃烧。 但是他的心中却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她的亲吻,她的拥抱好像似在和他道别,果然,她啜泣着在他耳边轻声道:“瑞康,我爱你,爱你,爱你,但是对不起,我必须再次违反我们的约定。” “你说什么?” 他瞪大眼睛,激动惊讶的看着她,双手牢牢的抓住她的手腕。 “我们不能那么自私,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娶嘉琪,但是我相信她一定对你很好很好,她一定打动了你,你们结婚的时候,你一定发誓会爱她一生一世。是吗?” 他想起了嘉琪在战壕中受伤的那一幕,他想起了自己在医院病床前向她求婚的那一幕,他想起了自己的誓言,他低下了头,他毫无底气辩解一个字,但是他的双手依然牢牢的抓着她,她是他的真爱,他舍不得放手。 若君全身颤抖着:“就算嘉琪能够接纳我,你觉得你能让我们两人都幸福么?我和晓辉一起吃饭都足以让你大发雷霆,那我两同床共枕,嘉琪又怎会不心碎?……而我也并非你想的那么大度,当你和嘉琪亲密无间之时,难道我不会吃醋?你是一夫多妻制的反对者,你很清楚。无论你爱谁更多些,都会有人受伤。” 她润了下嘴唇,继续说: “还有,或许我该向你更坦诚些,晓辉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他,你根本就看不到今天的我,他对我恩深义重,就如嘉琪对你一般,如果你无法抛下嘉琪,那我也同样的无法抛下晓辉。我已经很对不起瑞安了,我不想那些悲剧一次次的重演。” 她颤颤巍巍的把心里话一口气说完了,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说的很真诚,很在理,可是他无法接受,他不能忍受得而复失。 他红着眼睛,哀求她:“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丁晓辉追走,你是我的女人,你怀着我的孩子,怎么可以跟别的男人走?” 她苦涩的看着他,哽咽说:“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上天赐给了你嘉琪那么好的女人,赐给我晓辉那么好的男人,我们该感恩知足了,你只要记住,我爱你,永远永远的。至于孩子,你不止有这一个,我发誓,我会将他抚养长大的,晓辉会是个好爸爸。” 他不可思议的死死瞪着她,目光像是要把她撕碎一般:“我是孩子的父亲,你竟然要让我的孩子喊别人爸爸?梅若君,你怎么能这么残忍的对我!你让我失去你的同时也失去我们的孩子?你怎么可以剥夺我做父亲的权利?你怎么可以剥夺我爱他的权利?你太残忍了!”他对着她吼起来,极力的摇头。 他原本以为自己此生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的,他没想到自己会与若君重逢,他更没想到自己会和若君有孩子,这简直是天大的恩赐,可是,她却要带着自己的孩子去嫁给别的男人,天,怎么会有那么荒唐的事? 她不懂为什么他那么激动,他不是早就已经为人父了么?他不是早就有自己的孩子了么? “嘉琪不是已经为你生了孩子了么?将来你们会有更多的孩子的。”她喃喃的说,有些困惑的看着他。 他痛苦的仰天干笑起来,梅若君,你这个笨蛋,不要说嘉琪不能生育,就算她能生,就算生一百个,也没有你肚子里的这个来的重要,因为我爱你,不爱她啊,可是即便这些是他的心里话,却也是他根本说不出口的心里话,他只有绝望的苦笑着。 他觉得自己的世界犹如一幢坍塌的大厦,崩分离兮,碎成一片瓦砾。 他虽然在笑,可是眼泪却顺着双颊流了下来,喉结不停的上下移动着,她心疼的陪着他哭。 良久,两人的情绪总算是渐渐的平静了下来,他轻轻的松开她的手腕,或许是痛苦到了极点,他有些绝望了,疲累的看着她那张迷人的脸庞,伸手轻轻的按在她已经微隆的小腹上,似乎是感觉到了孩子微弱的心跳,他脸上露出一个慈爱又悲伤的笑容。 吸了下鼻子,他胡乱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上的泪水,温柔的亲了她嘴唇一下,抚弄了一下她的头发,深邃的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决然的掉头,大踏步的离开了她。 看着他迅速消失的身影,她的心就像是被人生生挖走了一般,疼的她摇摇晃晃的走到小木屋旁扶住了墙板。 瑞康离开没多久,丁晓辉缓步从山上走了下来,皱着双眉定定的看着哭的泪人般的梅若君,轻声道:“你这样悲伤对孩子不好。” 她止不住的摇头哭泣,她的心被人挖走了,好痛,好痛。 “你要我把他追回来么?” 他问。 “不,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他不会回来了,我和他缘尽了。对不起,我哭成这样……但是我止不住,我好难过,好难过。” 她哭的天昏地暗,他轻轻的拥住她,给了她一个坚实的肩膀。 ------------ 第一百一十八章 鸵鸟的婚姻 爱情如断了线的风筝,飞向蓝天,越飞越远,直到再也看不到踪影,周瑞康的深夜和清晨又开始与香烟为伍,他比以前更加沉默,除了工作,他几乎和哑巴一样。 他痛苦的连面具也戴不下去,甚至在浴室里偷偷的哭泣,连敷衍嘉琪和定邦的力气都没有了,几乎就是一个活死人。 他满脑子的梅若君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这段爱情所带来的巨大伤痛,让他也开始恐惧,他不敢再去找她,太多的痛苦,太多的失望,太多的无奈,让他失去了曾经的勇气,他再一次的逃避,放弃了,他要逃避的不是若君,不是爱情,而是伤痛。 或许很多女人并不明白为什么男人在遇到难题时会选择逃避,那只是因为男人并非铁打钢铸,他们有他们的脆弱和柔软。 他无法离开嘉琪,也就注定了他无法和若君在一起,只能无奈的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可是他也无法在让自己扮演一个好丈夫,他做不到,每天一回家就心烦气躁,为了避免和嘉琪发生冲突,只能尽量不说话。 洗完澡,感觉稍微精神了些,他坐在书桌前看报,嘉琪抱着定邦在那说着一些儿语,他不禁抬头看着他们,多么温馨的画面。 眼前开始迷糊起来,似乎看到了若君抱着他们的孩子,心又酸又疼,若君会嫁给丁晓辉,他的孩子会喊丁晓辉爸爸,甚至会改姓丁……呵呵,他的女人,他的孩子,他一个也留不住,而这个孩子很可能会是周家唯一的血脉。 痛苦的扔下手中的报纸,突然抬起头干笑了两声,双手覆在脸上,他好想放声大喊,好想自己狠心一点,把所有的事情解决了。可是他做不出,做不出。 程嘉琪被他突然发出的笑声吓了一跳,转头看他,蹙起了眉头,她已经无法继续忽视她丈夫的痛苦了,鸵鸟做的太久,连自己都骗不了了,她的婚姻一定是出了大问题,无法继续自欺欺人,他的痛苦,早就无法掩饰,而自己作为妻子怎么能继续视而不见。她甚至觉得,他快疯了。 将儿子放回摇篮里,鼓足勇气走进他,她要和他谈谈。 “你怎么了?”她轻轻的问他。 他这才知觉自己的失态,忙收敛了一下,摇头道:“没事,可能只是累了。”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摸桌子上的香烟。 她上前按住他的手,握在手心里,问道:“瑞康,我想我们该好好谈谈了。” “我不想谈。”他吸了口气,缩回手,站了起来,踱步到窗边,谈?谈什么?谈自己失败的婚姻,还是失败的爱情? 他不想谈,如果谈,结果只能是更巨大的风波,更巨大的伤痕,自己和梅若君已经是遍体鳞伤,他不想再拖一个程嘉琪进来,他和若君分手不就是为了要保护嘉琪么,如果嘉琪受到伤害,那么他和若君的牺牲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无论她如何想要和他沟通交流,他都极力抗拒着。 “你的痛苦忧愁写在脸上,你让我如何视而不见?我们是夫妻,你可以相信我,我会替你分忧的。”嘉琪体贴的问着。 瑞康无奈的看着她,她的眼神一如以往般纯净,虽然增添了几分隐痛,却依然闪烁着一种洁净的光芒,如果不是爱上他,她的生活将会多么的美好顺遂,她将会在父母亲人的呵护下,嫁一个爱她的好男人,生儿育女,享受安定富足的生活,可是她却毅然而然的选择了追随自己,选择坚定的爱着自己。 呵呵,相比之下梅若君是多么的善变软弱,三心二意,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不能爱上程嘉琪,如果自己将对梅若君的爱意分一半给嘉琪,那所有的问题就都解决了。 他抬起手来,怜惜悲伤的轻轻抚了一下她的脸庞,淡淡一笑,再次戴上面具说道:“我很好,别担心。” 她也摸他的脸颊,摇头道:“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好,瑞康,你心里是不是有事?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感情?”她小心试探的问。 他心中咯噔一下,难道自己表现的那么明显么?他下意识的摇头:“不,不是。你知道战事吃紧,汉奸活动的厉害。” “你是不是……想回北平?”她垂下头蹙起眉。 “回北平?”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深深的凝视他,眉头越蹙越紧:“我想我们不要回避那个名字了,那个烙在你心底的名字。梅若君。” 瑞康心里是震动的,但是脸上却没有很明显的表现出来,他不知道她想和他说什么,只是皱着眉看她。 “你思念她?”她问。 他不知道要怎么向她诉说,梅若君,梅若君,梅若君,这个名字快把他逼疯了,他不想再提这个名字,这个名字让他觉得烦躁,觉得痛苦。 他攥住拳头,摇头道:“没有,没有,没有。我不想提着个名字,我不想提这个人,为什么你非要提她?”他烦躁的说。 “你在逃避!”她严厉的说。 “是的,我是在逃避,你高兴了吗?”他从窗台上翻下来,心中的痛苦和烦恼化成了火气爆发了出来。 “为什么你非要提这个名字?为什么你非要问?为什么不能让着个名字彻底的消失,彻底的埋葬,彻底的毁灭呢?”他痛苦的嚷起来。 “因为她根本就不曾消失,不曾埋葬,不曾毁灭,她一直都活在你的心里,脑海里,甚至是眼睛里!”她也提高的嗓门,说出了事实。 这是她第一次用那么大的声音和他说话,他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但是他依然很生气,为什么她非要谈这个艰涩的话题,为什么她非要把美丽的谎言拆穿? “你依然活在过去,你从来也没有忘记她,从来也没有放下她,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是不是?所以你痛苦,你沉默寡言,郁郁寡欢,你抽烟,你看着天边发呆。”她说着说着哽咽起来,泪珠在眼眶中翻滚。 他觉得很烦,头很痛,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自己和梅若君已经分手,自己和嘉琪的婚姻不是已经得救了么?他只是需要时间平复伤口,就能再次戴上面具,做一个称职的好丈夫。 他无言以对,他不知道该向她坦承一切还是继续说谎。 长长的沉默,长长的安静,屋子里只有定邦在摇篮里咿咿呀呀的说着听不懂的儿语。 “我和若君已经结束了,真的彻底结束了。嘉琪,别在逼问我了。我答应你,我会好起来的。” “你有偷偷写信给她么?”她并不打算放过他,继续盘问他。 “没有。”他叹气,有气无力的回答,拇指和食指捏了下眼角。 “可是你的变化是这几个月发生的。为什么?难道是爹写信和你说了些什么?” “没有。没人和我说任何事。这几个月战事吃紧,城里死了很多很多人,所以我心情不好。和若君没有关系。”他极力压制着内心的烦躁苦痛回答着她的问题。 程嘉琪并不满意他的说辞,她尝试让他面对自己的心病:“为什么那么多年你都不能放下她?或许她已经嫁给了丁晓辉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忘记她呢?你知道,你俩是叔嫂,原本就是违背人伦的,是不会有结果的。为什么你那么固执?” 他一听到“叔嫂”和“违背人伦”,只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的用锥子扎了进去,情绪突然崩溃,吼起来:“不是,不是,她不是,她是我的女人,不再是我的大嫂,永远不再是。” 他实在恨透了笼罩在他和若君头上的“叔嫂”的名分,就因为这个名分,他们经历了多少难以忍受的折磨,他不要再听到任何人用这个称谓来称呼他们,他眼睛瞪的几乎凸出来,那张俊脸涨的通红,五官扭曲的竟然有些骇人。 嘉琪此一刻何止震惊可以形容,他暴怒的神情,他那满是熊熊烈火的双眸,都在告诉她,他的心在燃烧,在为梅若君燃烧,比他的表情更可怕的是她听出他的话里有话,他说梅若君是他的女人,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她敏感的心中有无数的问号。 “嘉琪,别问了,别逼我。”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是他真的不想在和她谈论梅若君了,他怕再说下去,他就会把一切真想告诉她,那么他们的婚姻还要怎么继续下去? 皱着眉,他抓起香烟,燃了起来,深深的吸了一口,尼古丁似乎是有些麻醉作用,稍稍缓解了一下他紧张的神经 。 她看到他的手指和嘴唇都在发抖,他有事在瞒她,是很重大,很可怕的事,她隐隐觉得他隐瞒的事足可以将她摧毁,将她辛苦而得的婚姻摧毁。 她害怕了,她怕他真的说出一些自己无法承受的事,她再次妥协了,低头了,继续做她的鸵鸟,上前环住他的腰,把脸紧紧贴住他的背。 女人,在爱情中是多么的软弱,她为了这段感情,这段婚姻,已经一退再退,迷失在尘埃之中,她只求他俩的婚姻能够维持下去,白头到老,她相信总有一天,他的心会转移到她身上,是的,他们还年轻,自己聪明能干,能帮他平步青云,他总有一天会忘记梅若君,总有一天会爱上自己,她不会放弃,只要他们的婚姻存在,她就有机会感动他的。 周瑞康在尼古丁的帮助下,总算缓缓的放松下来,他又开始自责,嘉琪对自己是如此的情深义重,有如此红颜相伴,自己夫复何求?相比梅若君的朝三暮四,嘉琪对自己却始终如一。 不要说嘉琪了,哪怕是徐曼琳,梅若梨这些曾经在他生命中出现过的女子,哪个都比她好,是的,谁都比她好,是的,她是个不忠的女人,以前不忠于大哥瑞安,现在不忠于自己,坏女人,他在心中咒骂她,她就是个坏女人,她用她的美貌和柔弱欺骗了他,她把他弄的神魂颠倒,却要带着他的孩子嫁给别的男人…… 恨她,自己一定要恨她,他不停在心里对自己说,因为恨她比爱她好受太多太多……他皱着眉,掐灭了烟头,转身将嘉琪揽入怀中,默默对自己说,从今往后自己的生命中再也没有梅若君这个人,他要好好爱自己的妻子,让她幸福,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卷发。 ------------ 第一百一十九章 血染沙场 为了迫使国民政府屈服,日本侵略者更加的疯狂轰炸着重庆这个山城,瑞康几乎天天在参谋部和城里城外奔波着,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国难之中,虽然他已经是高级军官,但是他并不是很在乎这些,有时候甚至脱了军装,亲自上阵在废墟里救人。 1941年6月,一早,重庆的空中便传来轰隆隆的飞机声,城里城外都响起了尖锐响亮,令人心慌的防空警报。伴随着“呜呜呜~”刺耳的警报声,整个城市又一次陷入了恐慌,民众开始纷纷寻找赖以保命的防空洞。 男男女女女,老老少少,慌乱的,惊恐的,一边抬头看着即将飞来的敌机,一边匆匆涌入临近的防空洞里,他们中间已经有很多人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在乱世中艰难的寻找着一线生机,他们脸上死亡的恐惧和求生的欲望混杂在一块。这两种本能让人群疯狂忙乱的争先恐后起来,谁都想尽快进入安全的隧道内保命。 周瑞康苦闷的抬头看了看天上那些黑色的影子,尽力组织着争先恐后的人群进入防空洞里。 “别挤,别挤,排好队!”尘土和汗水已经把他的脸染的脏的几乎无法辨认,他的声音被高亢的警报声和人们的惊恐尖叫声淹没了,人们无序的推挤着彼此涌进了防空洞里。 瑞康一会帮着抱孩子,一会帮着扶跌倒的老人,人群冲撞着他,把他弄得精疲力竭。 就在此时,一抬头,他的眼角被一道金光闪了一下,忙抬头朝金光的源头看去,就在不远处的街角,那刺眼的光芒一直在不停朝天空中的闪动,瑞康心中猛的一沉,立刻意识到,这是镜子的反光,这是该死的汉奸正在用镜子在太阳光下的反光,给空中敌人的飞机发信号,让他们投*啊! 不及细想,他奋起推开面前的人群,朝那镜子反光处跑过去,一个带着斗笠,一身农民装扮的瘦小男人右手里果然抓着一面小镜子,在朝天空中打着镜光。 “你做什么?!”瑞康一边指着他,一边冲上去想要抓住他。 那人一看被识破,转身拔腿就要跑,瑞康奋起扑了上去,抓住他的后背,那人一转身,一脸凶狠,咬着牙,突然手上多出一把匕首朝瑞康咽喉处挥来,瑞康一惊,朝后一仰避开,手上不得已的一松,那人就要逃脱,瑞康忙飞起一脚,踢在那人的跨上。那人被瑞康踢到了墙上,还是不服,又挥刀上前。 托军校严格训练的福,周瑞康早已不再是文弱书生,三下五除二,一把扣了那人的手腕,干净利索的夺下他手上的匕首,一脚踢在他的膝盖窝里,用膝盖顶住他的后背,将他重重的压在地上,一手用力的锁住了那人的两个胳臂。 “你他妈的给日本人发信号!你这该死的汉奸!我打死你!”瑞康浓眉倒竖,愤怒的挥起拳头,朝着那汉奸的太阳穴就是一拳,当场就把那人给打昏过去。 正要将这人绑起来,但是太迟了,日本人的飞机已经收到了信号,他们轰隆隆的来了,丢下了*。 *犹如硕大雨点般投了下来,瑞康从没那么近距离看过一颗炮弹从天而降,离自己那么近,那么近,他睁大眼睛看了一眼,顾不得身下的汉奸,求生的本能让他赶紧往街边的飞跑。 可是太迟了,炮弹落在了他身后不足二十米处,巨大的爆炸威力把他轰上了半空,他只看到自己的身体和周围的碎石瓦砾混在了一起,自己似乎是瓦砾中一小块,那一瞬间,他明白了生命的脆弱,在那最后一刻,他的脑海里竟然在梅家初次见到梅若君的那一幕。 心中不知为何飘过这么一句话:“尘世迷蒙,殊不知,前缘早定,明眸似星,殊不知,累世辗转,寻寻觅觅,只为今世与你痴缠……” 周瑞康被重重的抛到了地上,头撞到了一幢破房子的墙角上,鲜血从他的头上,嘴角渗出,瞬间染红了地面,眼前一黑,再也感觉不到疼痛,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瞬间,似乎所有的痛苦头消失了,他进入了一个没有知觉的世界……在那个世界无爱无恨,无喜无悲…… 而那一日,因为日军轰炸了隧道口和通风口,导致洞内市民呼吸困难挤往洞口,造成互相践踏,数以千计的难民死亡,一天之内,数千条的生命就如此消失了,整个重庆市几乎变成了一个乱葬岗,街上横七竖八的躺着衣衫不整的尸体,惨不忍睹…… // 医院里,程嘉琪拿着手绢捂着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纱布缠满了周瑞康的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手臂,肋骨,腿骨都摔断了,鼻子里插着氧气瓶管子,就像一个支离破碎的人偶躺在病床上。 医生的话依然回绕在她的耳边:“周太太,我们很抱歉,上校四肢的伤势倒还好,只是头部的伤势很重,我们目前还不知道他的伤到底会对他有多大的影响,一切都要等他苏醒过来后才能确诊,所以我们只能等待,希望他能早日苏醒。” 可是瑞康已经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了,却依然毫无起色,她每天不停的在他耳边说话,希望他能动一动手指,或者眨一下睫毛,看着他紧闭的双眼,毫无表情的脸孔,让她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 嘉琪走到窗前,看着天上的明月,默默的祈祷…… 部队的长官来了,同僚来了,人群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表彰奖状,花篮水果蓝,慰问金倒是一样不少,但是无论何等荣誉,嘉奖都无法唤醒他。 他的外伤逐渐愈合,淤青也开始退却,但是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 一个月后,徐恩海和宋远洋竟然出现在了病房,这完全出于嘉琪的意料之外,虽然有种种的恩怨纠葛,但是这两人似乎是徐曼琳在人间的一个符号,他们的到来,让嘉琪有种错觉,感觉好似徐曼琳地下有知派他们来探望瑞康的。 嘉琪客气的请他们坐下,徐恩海坐在那问了下瑞康的病况,脸上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倒是宋远洋眉目间很是悲伤,摇了摇头,叹道:“可惜啊,可惜。” 徐恩海斜眼看了看宋远洋说:“远洋,人各有命啊,虽然我和他有过私人恩怨,不过周瑞康也算是为国捐躯,令人敬佩。” 宋远洋叹道:“是啊,我曾经认为他不过是个只懂风花雪月,在女人堆里打滚的人,没想到他真的有这等胆识。看来曼琳的确是有眼光的,竟然是我肤浅了。” 两人坐了一会,临走时,留下了一大叠的钞票,强行让嘉琪收下了,嘉琪很是不解这二人的来意,大家都不傻,上海的往事,徐曼琳和梅若梨的死,徐恩海的阴谋夺产,诱逼祝雅芬,都如昨天的事一般,嘉琪迎接他们进来,只不过是因为徐恩海是上面的红人,目前来说和瑞康是同僚,不好撕破脸,但是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根本就无法一笔抹杀。 更奇怪的是,这天过后,那个宋远洋陆陆续续的来探望了很多次,几乎是每个三天就会来看看,总是在病床前安静的皱着眉看着周瑞康,却也并不多说什么。嘉琪知道他一定是有什么事,尝试问了几次,那宋远洋却总是摇头笑说没事。 就这样,夏天过去了,秋天来了,病床上的瑞康依然靠着氧气瓶维持着生命,活在一个没有知觉的世界里,或许他已经太累了,需要一个完全安静的世界休息吧。 // 而就在那一年的深秋,梅若君在缙云山上的小木屋里拼劲全力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当丁晓辉站在门外听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时,他兴奋好似这个是他的亲骨肉一般。 接生婆笑呵呵的打开房门对着丁晓辉就是恭喜:“哎呀,恭喜恭喜,是个健康的公子,母子平安。” 丁晓辉激动的塞给接生婆一个红包,冲进屋子里,她的头发散乱的被汗水粘在脸上,虚脱的阖着双眼,身边的蜡烛包里一个小小的,红通通的小婴儿紧闭着双眼,砸着小嘴,可爱的简直就像天使。 他似乎是看到了自己那个未曾来到世上的孩子,几乎第一眼就爱上了这个孩子,小心翼翼的将他抱入怀里,兴奋激动的热泪盈眶。 若君听到耳边有哽咽啜泣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丁晓辉在床边流泪,她觉得既温馨感动又悲戚凄凉,居然是丁晓辉第一个抱起这个孩子,而孩子的父亲在哪?她很思念瑞康,没有一天不再思念他,可怜的孩子,她想,不知道这个孩子这辈子能不能见到他的生父,但是她看着丁晓辉眼中对孩子疼爱怜惜的神情,马上不再执着于这个疑问,这个孩子是幸运的,他将会有一个好父亲。 她感恩着微笑看着丁晓辉,虚弱的说:“你真的喜欢他?” 他抬头动容的说:“当然,我不止喜欢他,我爱他,天啊,我现在觉得他就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可是小心翼翼的保护了他九个多月的舅舅呢,我还要继续保护他,看着他长大,长的和大树一样的高大。” 那个小婴儿似乎是听懂了一样,突然张开小嘴发出“嗯!”一声,把晓辉和若君都逗乐了。 若君深深的看他,面前这个已步入中年的男人,她欠他的太多了,轻轻的,她握住了他的手,轻柔却真诚的说:“我想他并不需要一个舅舅,而是需要一个好父亲。你愿意做他的父亲么?” 晓辉激动的看着她,只觉自己的耳旁是天使在歌唱,那么多年的守候,终于换来了她的这句话,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放在唇边重重的亲吻了一下,感动的说:“愿意,愿意,我当然愿意。若君,我爱你,我会爱你和孩子的。” 丁晓辉简直快乐极了,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中,他为她做饭,为了让她有更多的奶水,他买了鲫鱼煮汤给她喝,他学会了如何换尿布,除了去胡家教书之外,他所有的时间都是围着若君母子转,忙的不亦乐乎,两人商量好了,等若君出月子,就找个好日子去城里登记结婚。 “若君”他抱着小婴儿,爱不释手,逗弄着他胖乎乎的小脸蛋,笑问:“你想好了给孩子取什么名字了么?” 若君心中微微一沉,她不是没有想过,她想了不知多少次,这是周家的血脉,可是周家的人会欢迎他吗?她想无论是死去的周太太还是活着的周老爷,都不会接受这个“叔嫂乱----伦”的孽、种,而且周家也不缺孩子,瑞康已经有了定邦,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孩子,她想, 这个可怜的孩子注定不属于周家。 愣了一会,她轻轻说:“如果你不介意,他可以姓丁,也应该姓丁,因为是你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 他抱着孩子回到她身边,深情的轻抚她清丽的脸庞:“你想好了吗?我可是巴不得想要这个孩子的。你不怕将来有一天周……” “不,不会有那一天……”她打断他的话,她不想听到那个名字,那个让她心痛无奈的名字,“只要你不介意,孩子就姓丁,如果你介意,那他就姓梅。” “呵呵,我当然不介意,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他。”丁晓辉笑,眼角有了浅浅的细纹。她更觉得亏欠他,温柔的说:“如果你不介意,我想给孩子取名‘念安’,因为,我亏欠瑞安一个孩子。” “丁念安,丁念安,不错,好名字,我喜欢。”他点头,欣然接受,看着怀里的小婴儿,满眼的慈爱,笑说 :“你有名字咯,你叫丁念安咯,喜欢你的名字吗?” 小念安好像和丁晓辉也特别有缘分似的,紧眯着眼,挤出个笑:“嗯啊”了一声,又把若君和晓辉逗的笑起来。晓辉将若君也拥入怀里,她柔顺的靠在他的怀里,逗弄着漂亮可爱的念安。 梅若君似乎找到了自己崭新的生活,瑞康终于变成了昨天,变成了过去,变成了记忆,变成了相思,变成了秘密。她下定决心放下过去种种 ,一心一意和丁晓辉组成新的家庭。 ------------ 第一百二十章 意外访客 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冬雨,雨水冲刷着树枝上的枯叶,叶子飘零了下来,粘在地面上,覆了一层又一层,程嘉琪靠着窗框站着,一身简约的素色旗袍,把她衬的很优雅,光洁的脸上平静中透着凄美,她已经用尽办法想让瑞康苏醒,医生让她对着瑞康说些让他记忆深刻,刻骨铭心的的事情,以唤醒他的意志。 她尝试将大学里的美好时光说了一遍,又将他们在战壕里同生共死的往事说了一遍,还将他们简单的婚礼也说了一遍,她甚至边说边哭,最后她发现,这些对她来说深刻入骨的事,根本只能感动她自己。这些事或者对瑞康来说很重要,但是并非他内心深处最记挂的事。 周瑞康的记忆深刻?刻骨铭心?呵呵,她怎么会不知道,但是她就是不愿意提那个那个名字,那个人。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的丈夫心中的爱人不是自己,她为他付出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她不信自己在他心中一点地位都没有,如果自己不能唤醒他,那么就让他继续沉睡吧,她有时会残忍的想,可是她毕竟是善良的人,每次有这种想法时,她会深深的自责,到底是自己的爱情重要,婚姻重要,还是瑞康的生命重要?她不停的反复的问着自己。 她看着被雨水冲刷的街道,脑海中不停的闪现一个念头,或许,或许她能救他,梅若君,是的,再说,梅若君可能早就已经和丁晓辉结婚了,那就算纯粹的让她来救一下自己的丈夫,问题也不大。 不!她猛的摇头,不行,她的在丈夫为什么要别的女人来拯救?这简直就是对她的侮辱。她不能让梅若君出现,她想起瑞康跑到自己的家里坚持要退婚的样子,他为了梅若君那么的坚决退婚,那么残忍的抛弃自己,他宁可被父母责打,被朋友怒骂,他宁可和全世界作对,也要守着对梅若君的爱情。 多少个夜里,他喊着梅若君的名字惊醒,天啊,她怎么能再让梅若君出现在他们的婚姻之中?如果梅若君出现,她就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她苦闷的转头看着病床上昏迷中的瑞康,长时间靠吊针维持着生命,他已经形容消瘦,面黄肌瘦,没有了风姿卓越的神采。 一阵敲门声起,嘉琪用食指抹去了眼角的泪水:“进来”。 进来的是宋远洋,手上拿了一束鲜花和一些水果罐头,轻步走了进来,来到病床边。 “怎么样?今天有什么起色么?” 嘉琪难过的摇摇头,做了个请他坐下的手势,接过了花束,插在花瓶里。 “刚才医生和我说,如果他还不苏醒,会渐渐虚弱下去,各项生。理功能都会退化,也就是说,他将会……渐渐的……死亡……” 宋远洋这么一说,嘉琪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已经用尽了方法,他就是不醒……怎么办?怎么办?” “咳……”宋远洋叹气摇摇头说:“你通知了他家里人了吗?” “瑞康的父亲年事已高,所以我只是托人带信给我哥哥,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北平,已经大半年了。” “唔……周太太,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他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有些欲言又止,嘴巴张开又阖上,但是纠结了一会,最终还是张开了嘴,说道:“我想有个人也许能让瑞康苏醒过来。” 嘉琪一惊,紧问:“谁?” “梅若君。” 程嘉琪完全愣住了,脑子里一阵轰鸣,宋远洋怎么会知道梅若君,他怎么知道梅若君能救周瑞康,他怎么知道这一切。 “你……你……”她摇晃着退了疾步,抓住了病床的架子,才稳住自己的身子。“你怎么知道?” 宋远洋摇摇头轻蹙眉头,总算说出一段故事背后的故事:“那一年好像是曼琳在周家吃过年夜饭后,有一段日子,她总是神思恍惚,烦躁的不行,有一天,她闯进了她叔叔的办公室,焦急的要她叔叔帮忙调查周瑞康的下落,我们才知道周瑞康突然离开了北平,消失了,我当时也在场,呵呵,你知道要调查一个人对于她叔叔徐恩海来说实在太简单了。几个电话下去,几天后,周瑞康去过哪,做过些什么,为什么要离家出走都已经变成了详细的报告放在了徐恩海的办公桌上了。” “你是说徐曼琳早就知道瑞康和若君的事?” “不,曼琳并不知道,我们隐瞒了这部分,只是告诉她,周瑞康已经南下上海,曼琳也没细问就飞奔下了上海,我后来怕她出事,也就跟去了上海。”宋远洋说出来的事就像是一个天方夜谭。 “那份详细的报告,只有徐恩海,徐如海,和我看过,周瑞康和梅若君在北平城里租住的小阁楼,我们也知道。” “什么?!你是说瑞康和梅若君租过房子么?”程嘉琪的脸色已经煞白,连扶着床架都不能支持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了。宋远洋突然发现自己的失言,自己怎么忘了,程嘉琪是周瑞康的妻子,她并不知道瑞康曾经和若君在外租房的事,忙上前扶她坐了下来。 “啊,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不,我需要知道真相,我需要知道……告诉我,告诉我全部。”她含着泪水,定定的看着他。 “咳,”他叹气摇摇头,神色凝重起来:“周太太,你和我一样,爱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我来到上海后,尝试阻止曼琳和瑞康结婚,可是曼琳太爱他,一意孤行,才有了后面的悲剧。曼琳死后,我消沉了很久,打算离开中国,可是却有一桩心事未了,所以又留了下来。” “这件事和瑞康有关?”嘉琪问。 “是的,不过我现在不能说。”他说:“周太太,梅若君现在就在重庆!” 程嘉琪惊讶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瞪着那双明亮的眸子呆呆的看着宋远洋,宋远洋的这句话简直就是一个响雷在她脑海里开了花,炸的失去了所有的意识思维。 她的神魂还未定下来,突然,病床上的瑞康,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一般,全身抽搐了一下,眉头蹙了起来,喉头发出一声沙哑的声音。 嘉琪和宋远洋忙走到床边唤他,但是瑞看没有醒,继续昏睡过去,宋远洋忙忙的说:“我去喊医生,你继续和他说话。”说着忙跑了出去。 医生来了,检查了很久,皱眉道:“可能是神经性反应而已,不过你们刚才在谈论什么?或许你们谈论的话题刺激到了他内心的一些记忆,你们可以多谈谈,试试看。” 程嘉琪痛苦的摇着头,呵呵,梅若君……她的神智恢复了,渐渐的理清了一些事,梅若君竟然来了重庆,医生走后,程嘉琪伤心的看着病床上的瑞康,握住他的手说:“你心底的刻骨铭心只有梅若君是么?是不是只有她才能唤醒你?是不是只有她才能撼动你冷漠的心?好,我去找她,我去把她给你找来。”她的字字句句都是如此苦涩,从颤抖着的双唇中吐露出来。 “宋先生,梅若君在哪?”她转头看着宋远洋。 宋远洋看到她的悲伤,心中犹豫,支吾了一下,没有说话。 “请告诉我,既然她能救我丈夫,我就去该去求她。”她从床边站起来,虽然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挺直了背脊,全身上下显的大气有度,有一种高尚的光芒。 宋远洋点点头说道:“我只知道他们住在缙云山里,具体在什么位置并不知道,我的人只是在山下的小村庄里看到过他们。不过要找他们也不难,他们总是要下山买东西的,我派人跟上就行了。” “他们?” “是的,梅若君是和一个男人一起。” 男人?啊,一定是丁晓辉,程嘉琪心中一喜,顿时宽慰放心了许多,看来是丁晓辉陪她来重庆的,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来重庆,但是既然丁晓辉能不畏艰险的陪她翻山越岭,千里迢迢的从北平来到重庆,就说明他两的关系不一般,或许他们已经结婚了,梅若君已经移情别恋,那无论瑞康如何恋恋不舍,也没有用 了,她不停的分析着各种利弊,虽然依然害怕,但是总算心头松了许多。 // 夜很安静,可是小木屋里却突然想起犹如警报声一般的啼哭声,若君和晓辉同时都被小婴儿给吵醒了,晓辉赶忙点燃了桌上的煤油灯,嘴里打着哈欠,一边说着:“你睡吧,我来。” 若君看看他笑:“他是饿了。” 晓辉愣了下,抓抓头,笑道:“啊,是的,我睡糊涂了。”说着从摇篮里把小念安抱了出来,交到若君怀里。 若君解开上衣扣子,将念安抱在胸前,在丁晓辉的悉心照顾下,若君奶。。。。水很足,人也变的圆润丰满起来,小念安满足的吸。。。。吮着母亲的乳。。。。汁…... 丁晓辉每次都是自动回避的,可是今晚不知怎的,一不小心视线落在了若君性感丰满的胸。。。。部。。。。。上,他顿时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浑身燥热起来,这么多年他一直牢牢克制着自己的欲望,可是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他想要占有她的欲望早就在他心里,脑海里转了不知道有多少次了,但是自己的这种欲望让他很害怕,他怕自己有一天疯狂的不顾一切的占有她,他爱她,他想要名正言顺的得到她。所以他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原始冲动。 可是今晚这一瞥,他的眼睛竟再也离不开她的美,他需要她,他需要女人,需要生。。理上的抚慰。但是自己的欲。。。望强烈到他自己都害怕,不由的退了两步,撞到了桌角。 若君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眼中的欲、、、火,她很熟悉,曾经她在瑞康的眼中看多过很多次,而且此时他的某个部分已经很明显撑起了帐篷,她并不觉得他猥琐或者下流,她知道他需要,他已经克制了很多年,而且自己也已经决心嫁给他,她已经开始接纳他成为自己的伴侣,自己的丈夫。 他不停的咽着口水,强迫着自己把视线从她的胸前挪开,有些狼狈的转过身去,回到自己的床上去。 小木屋里的气氛充满了诱惑,若君喂饱了念安,哄着他睡着了,将他放进了摇篮,看了一眼丁晓辉宽宽的肩膀,自己到底欠了他多少,她坐到他的床沿上,轻轻的伸手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悄声道:“等我出了月子。” 他转过身来看着她,渐渐丰满起来的若君,艳若桃李,他坐起身来,眼睛在她的脸上流转,最后目光停留在她的红润的嘴唇上。 “对不起,若君,我……” 她微微笑,安抚他不安的心说:“我明白的。晓辉,是我亏欠你。” 他蹙起眉头摇摇头:“我要你爱我,不要你还债。” 她愣了,她不知道自己爱不爱丁晓辉,自己和他相处的很好,应该是爱的吧,可是她白天黑夜无时无刻思念着的依然是那个无望的“地狱之盟”,虽然她极力的克制自己不去想瑞康,可是每刻意克制自己一次,她就多想他一次。 她喜欢丁晓辉,就如当初她也喜欢瑞安,他们都是好男人,他们的身上都有迷人的优点,尤其是丁晓辉,几乎是个完美的男人,漂亮的外表,温柔的个性,善良的内心,但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爱不爱他,他是吸引她的,可是,可是,她也说不清楚,她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她,那个熟悉的声音,那个在雷雨之夜呼唤她的声音,那么多年竟然从未消失。 虽然如此,她看着丁晓辉眼中的痛苦烦恼,她说谎了,因为她不想瑞安的悲剧再次上演,她点头道:“是的我爱你的。” “真的吗?若君,你真的爱我?”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紧迫的看着她。 她咬着唇,点点头。他激动的,深情的吻她,一把把她抱上了床,他急迫的,兴奋的,甚至有些粗鲁的吻她,抚摸着她的全身。 她凹凸有致,丰满性感的身体,让他疯狂,他要她,要她,要她…… 他熄灭了煤油灯,黑暗中,她把他当成了另一个人,他褪去了她的衣服,享受着她美丽的身体,但是他很小心,他知道她还没出月子…… 待他释放了自己,他紧紧的拥住她,在她耳边摩挲,陶醉的说着:“你喜欢我么?” 若君的心情很复杂,不知为何,她有种罪恶感,她觉得自己背叛了瑞康,这种感觉很不好,但是事实上,瑞康是有妇之夫,自己是寡妇,丁晓辉是鳏夫,她和丁晓辉结合根本就没什么问题啊,和瑞康在一起才是罪孽深重,不是这样么?但是她的心底就是觉得不妥。 丁晓辉的身材很好,很迷人,宽宽的肩膀和胸膛,匀称结实的肌肉,漂亮的线条,根本不输瑞康。 若君发觉自己简直就是神经有问题了,自己已经决定嫁给丁晓辉了,就算发生些亲密行为,也不算过分吧,为什么自己一直不停的想着瑞康,一直拿丁晓辉和周瑞康做比较,还总是觉得对不起瑞康呢?瑞康有嘉琪,有嘉琪,有嘉琪,她不停的和自己说。 “你怎么了,是在想他么?”他喜悦的脸上突然笼上了一层阴霾,失望无力的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你不爱我。”他痛苦的叹了口气,闭上了双眼。 他失望的语气让她害怕起来,自己又做了什么伤害了他,天啊,自己是多么愚笨,怎么动不动就伤害爱自己的人呢?她赶紧尝试弥补:“不不不,晓辉,我没有想谁。”紧紧的拥抱他,亲吻他。 丁晓辉侧过头来认真的看她:“你不懂男人,也不懂珍惜。” 他的话和他严肃的眼神让她全身一颤,不知道为何他的话让她心中一阵寒意。 “我想,如果周瑞康出现,你会一脚把我踢开跟他走。是吗?”他是那样的敏锐,那样的感性,那样的聪明,他早就把她看透了,他的眉间促成一团,眼神严肃的盯着她。 她摇头,坐起身来,淡淡说:“你在吃醋吗?” 他一把把她拉回到怀里,宽大的手的捏着她小小脸说:“是的,我是在吃醋,但是你在乎吗?” “我在乎的,再过几天,等我身子好了,我们就下山结婚。我想和你长相厮守,这个还不够么?至于你说的那个人呢,我想他不会再出现了,就算出现了又能怎样?他有妻儿,我怎么会跟他走?这些你都是知道的,为什么还要吃醋呢?” 她有些气他又提起周瑞康这个名字,顿了顿,接着说:“好吧,如果你害怕他再次出现,那我们就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总之我是你的妻子,我跟着你走。” 丁晓辉听到她的这番表白,高兴起来,激动的捧着她的脸,轻柔的吻着她的唇,又将她拥进怀里:“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小心眼了,你说的对,我们就要结婚了,你是爱我的。我怎么那么笨,是啊,我们可以去其他地方,我可以带你回老家,你愿意吗?” 她点点头,微微笑了:“好,反正,我和念安跟着你走,你带我们去哪我们就跟着去哪,好不好?” 他幸福的笑了,紧拥着她。 ------------ 第一百二十一章 计划与变化 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梅若君在巴掌大的镜子前,精心的打扮着,她梳了漂亮的发髻,在发髻旁戴了一朵红色的绢花,还戴上了丁晓辉买给她的耳环,手中拿着炭笔轻轻的在她原本就很漂亮弯眉上描画着。 丁晓辉走到她身后,弯下身子环住她的腰,从镜子里看着她,深情的微笑,她美极了,他在她的脸颊上亲亲的吻了一下,她略带羞涩的转头看他,微笑着看他,柔情蜜意在他二人的眼中流动着,谁也没说话,但是他们都沉浸在幸福和对新生活的憧憬之中,今天是他们结婚的日子。 丁晓辉也郑重的换上若君亲手给他做的长衫,他原本就有种文质彬彬的书生气,穿上了长衫更是儒雅飘逸。 梅若君轻轻摸着他的脸颊,靠在他怀里,很温暖,很安全,他温柔的亲了下他的头发说:“高兴么?” “是的。”她点头,微笑了。 他又吻了她一下,笑说:“你打扮吧,我去给念安穿衣服。” 说着站起来走到摇篮旁,慈爱的把小念安高举过头,对着他笑着做着怪脸: “小念安,我要和你妈妈结婚咯!我要变成你的爸爸咯!你喜不喜欢啊?” 小念安睁着乌黑圆溜溜的眼珠,咯咯笑,丁晓辉把他抱在怀里快乐的轻轻摇着。 阳光照在丁晓辉的脸上,身上,好似温暖圣洁的光环环绕着他,让他有一种神佛般的光辉。若君看着他如此宠爱着念安,安慰的笑着,这就是上天的安排,最好的,最美的,最幸福的安排,夫复何求? “笃笃笃!”敲门声!声声敲到了两人的心里,彼此对看了一眼,会是谁?他们过着避世隐居的生活,知道这里的除了他们,只有一个人----周瑞康。 两人想到了一处,心都揪了起来,今天是他们结婚的好日子,如果周瑞康出现,那又会掀起多大的波澜。 丁晓辉的心已经开始往下沉,紧紧的抱着小念安,难道是周瑞康要来夺回属于他的一切么? 若君看到他蹙起的眉头和担忧的神色,忙上前握了下他的手臂,坚定的看着他:“晓辉,放心,不会的。” 吸了口气,若君打开了门,程嘉琪那张美丽端庄带着忧愁的脸让梅若君大吃一惊,瞬间这两个曾经彼此安慰,彼此鼓励的女人,都愣在那看着彼此的容颜,却激动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们的心中都是百感交集,千头万绪,心中犹如万马奔腾,程嘉琪看着梅若君那张一如往昔娇美清丽的脸庞,回想到了她第一次在梅家小院见到她时,当时,第一眼她就被她的清丽脱俗给折服了,没想到多年后,她依然是如此喜爱梅若君那柔弱秀丽的样子。 她应该讨厌她的,应该嫉妒她的,应该恨她的,不是吗?可是她既不恨她也不讨厌她啊,她喜欢她,也怜惜她,只是,她忍不住的还是嫉妒她,她令自己的丈夫魂萦梦牵,她的身边总是围绕着优秀的男人。 一抬头她已经看到了窗边的丁晓辉,一个漂亮的男人,端正的五官,一双深情解人的眼睛,浓浓的眉毛,虽然没有瑞康那么英气逼人,但是身上有种温柔沉稳的力量,如果瑞康是刚中带柔,那么丁晓辉就是柔中带刚,两人各有千秋,程嘉琪的心一下落了下来,踏实了,既替若君开心也替自己开心,有丁晓辉在梅若君身旁,自己的婚姻不再有威胁了。 她微笑着拉起梅若君的手:“若君,多年不见了,你还好么?怎么来了重庆也没来找我们呢?” 梅若君此时的心中和程嘉琪是截然相反,她惊疑的看着嘉琪,头脑里全是问号,嘉琪怎么会找到这里的?嘉琪是怎么知道自己来到重庆的?难道是瑞康说的?不,看她的表情似乎并没有怒气,啊,自己和瑞康的幽会的事,她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她的笑容是真诚的问候还是在暗讽自己夺了她的丈夫? 她心神慌乱的把嘉琪让进了屋子,这才看到嘉琪身后跟着一个西装革履,梳着整齐的小开头的男人。她并不认识他,正在疑惑,那男人已经开口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宋远洋……是徐曼琳生前的朋友。” 再一次的震惊,梅若君几乎是在茫然不知所措中和他点了点头,也把他让进了小屋。 梅若君转头看着抱着念安的丁晓辉,晓辉的脸上同样写满了讶异,今天本来是他们的结婚日,这突然冒出来的周瑞康的现任妻子和前妻的朋友,是在预示着什么呢? 丁晓辉将念安放回到摇篮里,嘉琪凑上来看孩子,简直就是个小天使的模样:“真是个漂亮的孩子,若君,很像你。” 梅若君惊慌的走到摇篮旁把念安一把抱起来,不想让嘉琪再看下去,怕她再多看一眼,就会发现其实念安也很像瑞康。 “嗯……你们坐吧,屋子小,你们别嫌弃。”若君说。 丁晓辉倒了两杯茶给来客,礼貌的说道:“我们隐居再此两年多了,从来没有客人,所以招呼不周之处还请原谅。” “丁先生客气了,如此雅致幽静之所,当真是世外桃源,我们这些凡人是想都想不来的。”宋远洋赞美道。 “你知道我姓丁?”丁晓辉有些惊讶,眼前二人的出现是在让他真心觉得蹊跷。 “哦,这个不过是小事,不提也罢,今天我们来这打扰二位事有重要的事。还是让周太太说吧。”宋远洋呡了下嘴唇不再说话。 嘉琪看看丁晓辉,又看看若君,想了想,皱眉说道:“丁先生,我能不能和若君出去谈谈?” 丁晓辉和若君疑惑的看了看彼此,都很是不解,丁晓辉点点头:“当然可以。” 说着从若君手中将孩子抱了过,小念安一转头冲着嘉琪一笑,嘴角轻轻一歪,露出一个酒窝,瞬间让嘉琪感觉有如当头霹雳,这个小婴儿的笑容和瑞康的一模一样,连酒窝的位置都一样,小婴儿挥动着小胳膊扑到了丁晓辉的肩膀上。 程嘉琪和梅若君沉默的顺着那条石阶缓缓而上,来到一片空地。 嘉琪皱着眉,有些犹豫的开口:“若君,孩子是……” “是我和晓辉的。”若君知道她起疑,赶忙接口。 “你们来了两年……” “是的,我和晓辉已经结婚了。” 若君赶紧解释,不想她再有怀疑。 “你没……” 抓住她犹豫的空隙,若君赶忙打断她的话:“嘉琪,你今天来,不会是来问我这两年的生活的吧。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了,你就和我明说吧。” 嘉琪沉声叹息,仰起头来,看着天空说:“瑞康出事了。” “什么?!”若君心中一颤,惊呼起来。 嘉琪将瑞康在大轰炸中受伤,昏迷不醒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若君听完后,脚下一软,差点晕过去,嘉琪扶她在一旁的山石上坐下。 “医生说,如果他再不醒来,很有可能会器官衰竭而亡,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后来宋远洋告诉我说你在重庆,我想或许你有办法让他苏醒过来。若君……我……”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很无奈,很多余,自己竟然在求另一个女人救他的丈夫。 “若君,你和他的过去是他刻骨铭心的故事,或许你的出现,你的呼唤能够唤醒他,你……能不能去救救他?” 瑞康要死了?他要死了?怎么可以?他和她有着盟誓的,他怎么可以死?梅若君的脑袋里不停的问,脸色煞白,不行,他不能死,他和她之间还有好多话没有说清楚,他连自己孩子的面都没见过,怎么可以死?不行,不行,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不行! 他几次三番的把自己从鬼门关里救出来,既然他的爱能够救活她,那么自己的爱就一定也能够唤醒他,是的,她突然充满了力量和信心,她要去救他, “我们这就去吧。不要耽搁了。”她眼眶湿润着,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嗯。不过……有一件事我想求你,若君。”程嘉琪虚瞄了若君一眼,低下头,手有些颤抖的,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一个口罩,她卑微的,祈求的将口罩递给若君,说道:“对不起,若君,我怕……如果他苏醒了,你能不能不要让他看到你的脸……” 她的手在发抖,满心的委屈和痛苦溢了出来,汇成了泪水,涌出眼眶,她哭了,哭出了声。 若君一怔,程嘉琪怎么会变得如此的可怜?她心头震动的接过了口罩,……是的,自己的任务就是去把他唤醒,然后交还给他的妻子就好了,见面真的不必了。 “好的,嘉琪你别哭,我不会和他见面的,等他醒过来,我就走。”她拉着嘉琪的手安慰她:“放心,我有晓辉,我和瑞康已经结束了,他是你的。” 两人回到小木屋,此时宋远洋也已经把周瑞康的情况告诉了丁晓辉。丁晓辉深深的看着若君,眉间轻蹙着说:“去看看吧。” 若君上前拉着他的胳膊,望着他:“我们一起去吧。你懂医术,也可以试试看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是啊,我看不如我们一起去。”宋远洋说。 “是的,丁先生,对不起,我并不想打扰你和若君平静的生活,可是我的丈夫……”嘉琪又哽咽了起来…… “周太太,别难过,我和若君去尽力试试就是,救人是头等大事,过去的事我们就别再提了。”丁晓辉宽慰道。 于是四人抱着小念安,急急忙忙的下山赶往医院。 ------------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与你同生共死 医院里静悄悄的,瑞康住的特护病房里空荡荡的,落地的窗帘拉了一半,使得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昏暗,走进病房的那一刻,梅若君的心几乎是蹦到了喉头,远远的,他孤零零的躺在那白色的病床上,人早就瘦的脱了型,她往前冲了两步,但是马上克制住了,因为她前有程嘉琪,后有丁晓辉,她不能不顾他们的感受。 四人来到病床边,嘉琪握住瑞康的手哽咽道:“瑞康,我把若君找来了,你不是很想她么?她来了,她就在你的床边,你睁眼看看。” “瑞康……”她站在一旁唤他,他那紧闭的双眼,高耸的颧骨,下陷的脸颊,让她的心都碎了,这还是那个俊美倜傥的周瑞康么?怎么可能?她根本不能多看他一眼,心痛的犹如被人撕碎一般,她实在无法忍受瑞康变成这个样子。 嘉琪拉着她,哀求:“若君,你和他说话,和他说话。” 可是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若君根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丁晓辉也被瑞康的情形给震动到了,这还是当初那个和自己争风吃醋,挥拳相向的周瑞康么?这还是那个英姿勃勃,傲气逼人的周瑞康么? 他并不恨瑞康,其实他从心底很同情瑞康和若君,如果不是瑞康已婚,他会成全他两,远离这个漩涡,而且想到瑞康是为了国家而身受重伤,他心中是敬佩他。他的确是自己的情敌,但是他却尊重这个对手。他不想他死去,国家需要这样的栋梁之才,他要想办法救活他。 将孩子交给了若君,自己上前替瑞康把了下脉,沉吟片刻说:“他的脉象很弱,且乱。我去找医生谈谈。若君,你就陪他说说话吧,我们合力救他。” “宋先生,你陪我去找一下瑞康的主治医生吧。我想这里我们也帮不到什么的。”他对宋远洋说道。丁晓辉和宋远洋离开的病房。 病房里又变得安静下来,若君泪光盈盈的看了一眼嘉琪,说道:“让我和他单独呆一会好吗?” 嘉琪痛苦的看了她一眼,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把瑞康唤醒,自己已经无能为力,其他的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她点点头,缓缓走出了病房,关上了房门。 他们独处的机会总是那样的难得,她将孩子放在他的臂弯里,走到窗前,将那半边的窗帘拉开,让窗外的明媚阳光照射进来,小念安黑亮的眼睛好奇的看着瑞康的脸,小手在空中挥舞着,嘴里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 若君做在床沿上,轻轻抚摸着他的脸,俯身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下去,她的嘴唇柔软而温热,她的眼泪滴进他的嘴里,她久久的吻着他。 良久,她轻轻伏在他的胸前,喃喃说道:“瑞康,我可怜的瑞康,我给你生了个儿子,你高不高兴?喜不喜欢?他就躺在你身边。呵呵,咳,我不知道天意是怎么安排的,我原本是要嫁给你大哥的,可是却先见到了你,你知不知道,那次你和嘉伟来我们家偷窥,我看到了你,就好喜欢你,可是我不敢喜欢你啊。 后来你又来到梅家,和我在院子里说让我别嫁,如果我告诉你当时我已经被你紧紧的吸引,你会不会笑我?”她流着泪在他胸前轻轻的说着,嘴角带着一丝微笑。 “结婚的那天,是你骑着大白马来迎娶我,我的喜帕飞到了你的脸上,我看到了你,我当时就觉得,我是要嫁给你的。你看到了我是不是?你喜欢我是不是? 可是后来若梨和我说她喜欢上了你,我好吃醋,你俩还一起去看了电影,记得那天晚上,我在厨房里给你煮姜汤么?我总觉得你会上来抱我吻我,我好害怕,但是又好期待你那么做。可是你没有那样做。 若梨爱上你,我没有办法,只能撮合你们,我得不到只能希望若梨能够得到,可是我看的出你不爱若梨。你生气了,因为我把你推给若梨,然后你又坚持要和嘉琪退婚,都只因为你爱的人是我,对不对?呵。 我不知道娘是怎么发现的,但是娘发现了,她发现了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她让我抄好多好多的佛经,每晚我都得抄到深夜,可是一点也没用啊,我还是喜欢你,我在想或许等你结婚了,我就可以不喜欢你了。 谁知道你真的跑去程家退婚了,你被爹打的只能趴着睡觉,很疼是吗?你怪我没去看你,你怪我太冷酷了是不是?可是娘早就派了翠柳和雁喜监视我,你根本不知道我心里多担心你。 可是你却跑出去鬼混,弄的一身酒气和一脸的唇印回来,真是气死我了。”她说着说着轻轻的在他肩头咬了一口。 “娘让我和你说清楚,说要让你看到我的真面目,她带着雁喜躲在大佛像的后面,要听我亲口说出让你绝望的话语,可是你怎么会相信?我们爱的那么深,那么深,哪怕有再多的误会,我们的心里却那么那么的眷恋对方。 果然你根本就不信,我跑进荒野,你也追了来,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告诉你我好爱你好爱你,天啊,我知道我不该告诉你的,可是我就是要告诉你,因为我快要疯了,而你也快疯了。 我让你带我走,可是你却犹豫了,你想把事情和爹娘说明吧,可是,如果你开口,那你的名声怎么办?我不能让我们的爱情毁了你啊。我宁可死,宁可死去,也要保全你。 娘打我,骂我,让我去死,我想来想去除了死别无他法,只有死才能保全你的名声,还有瑞安的名誉,因为我做不到对他忠诚,我的心早就给了你了,我早在进周家门之前就已经是个不忠的女人了。 我只能选择死,可是你却把我救了起来,我醒了,可是问题并没有解决,娘是对的,如果我与你远走高飞,你要怎么在这个社会上立足呢?所有人都会知道你带着大嫂私奔了,你的学业完了,名声完了,人生也完了,而我就是那个毁了你一生的人,我不要,我不要。” 若君微笑着看了看躺在瑞康臂弯里的念安,柔柔说:“你知道吗?我们的儿子像极了你,连笑起来的酒窝都一样,如果你睁开眼看看,一定会很喜欢他的。” 她抬眼看了瑞康一眼,似乎他的神色有些好转,但是依然双眼紧闭着,若君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往事能不能唤醒他,但是此时此刻是她唯一能够向他倾诉自己的心路历程的机会,无论他听不听得见,她就像在讲述一个故事般向他倾诉。 “后来你搬去了学校,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也难过,瑞安让我感动,他悉心的保护我,如果没有他,我可能已经被家法打死了,所以我要报答他,我要对他好,可是我不想再说话了,因为没有你的日子,就如长长黑夜,永无阳光,我对一切都无所谓了,爹娘奚落我,下人们嘲笑我,我都无所谓了,没有你,生和死有什么区别呢?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依然在心里偷偷想你,他们管不着。 后来你偷偷跑来看我,我就知道你和我想你一样的想着我,我好高兴好激动,你来了,我的生命就有阳光了。可是你总是误解我,你总是认为我三心二意。 那年的除夕,你居然带了徐曼琳回家,你对她那么体贴温柔,真心是要气死我吗?我想我那次晕倒就是被你气晕的,呵呵。 但是你又把我救到了医院,我们又和好了,有你在身边,其他人都变的不重要了,你还租了小阁楼,那是最美最美的阁楼,知道么,无论是雕梁画栋的周家大院,还是缙云山的小木屋,在我心里都比不上我们的小阁楼,那里才是我们的家。我快乐极了,那天夜里,我是有些故意不让你走的,或许在我心里早就想把自己交给你了。” 她坐起身来,逗弄了下小念安,又轻轻的抚摸了下瑞康的脸颊,紧紧握住瑞康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着,叹道:“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娘找到小阁楼,把我带了回去,你知道吗,瑞安绝食了好几天了,我真的好内疚好内疚,你知不知道你哥哥快死了,我怎么能离开他?他为了成全我们,写了‘离婚同意书’,他是那样的爱我们,如果不顾他的死活,我还是人么?但是我没有想过要和他圆房的,我想回去和你商量的,可是……瑞康,饭菜里被下了药,好多好多的*……” “瑞康,瑞康,天,我听到你在屋外的叫声,我好难过好伤心,可是我成了你名副其实的大嫂了,我有什么脸面见你?我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好好的待瑞安。 可是之后你一会娶徐曼琳,一会又娶程嘉琪......你讨厌死了。你打算结几次婚啊?”说着她轻轻的掐了他一下,眼泪却从自己的眼角流了下来。 “日本人来了,娘没了,瑞安也没了,我和瑞安的孩子也没了,你的爱也没了,我几乎死了,是晓辉救了我,很多年,他一直陪着我,照顾着我们,当我病的要死的时候,是他提出带我来重庆找你的。 我们在路上吃尽了苦头,瑞康,晓辉对我恩深情重,就像嘉琪对你一样。你抛不下嘉琪,我也抛不下晓辉。你明白吗?因为如果我们辜负他们,我们真的无法在这世间立足。” “瑞康,知你如我,我知道你能听到这一切,醒过来吧。”她又吻他的唇,吻的很深很深:“瑞康,如果你死了,我不会独活,我必然跟你同去的。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我要和你一起去,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晓辉说的对,只要你出现,我就会不顾一切的和你在一起。 如果你从世界上消失,那我的世界也就消失了,瑞安,嘉琪,晓辉,甚至是我们的儿子,都不重要了。欠他们的我只能来世再还,今生今世,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这估计是她这一生说话最多的一次,说完后她紧紧抱住他痛哭起来,哭的痛彻心扉,哭的天地崩裂,山川动摇,小念安听到了母亲的哭声,也跟着哇哇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眼角溢出了泪珠,濡湿了她的脸颊,又过了一会,他猛的一张嘴,大大的吸了一口空气,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一下,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 第一百二十三章 拥抱晨辉 瑞康睁开眼睛,有些呆滞的看了她一眼,头颅里传来一阵剧痛,疼的让他大声的喊起来,整个人在床上不停抽搐,这把若君吓坏了,赶紧抱起小念安,手足无措的看着他,拼命的想要安抚他。 他的叫喊声把所有人都吸引了来,病房门被推开,医生,护士,程嘉琪,宋远洋,丁晓辉,一下涌进来的十来个人围住了病床,因为念安也在不停的哭喊,母子二人不知怎的就被两个护士给推了出了病房。 病房的门关上了,房内的瑞康还在撕心裂肺,痛苦的喊叫,叫的她心胆俱裂,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她害怕的紧紧抱住念安,亲吻着念安,想从念安那小小软软的身子上得到一些安慰,这是她和瑞康唯一血脉相连的人。 哄了好久,念安总算是在母亲的乳。。。。汁的滋润下缓缓睡去,而病房里似乎也安静了下来。若君的心一直都是卡在喉咙口,她不知道这安静意味着什么?他醒了?昏过去了?还是……死了? 心中一紧,忙站起来,正要推门而入,门却开了,丁晓辉和宋远洋走了出来,丁晓辉看到梅若君焦急的表情,说道:“没事,他已经苏醒,可能脑颅里还有淤血未消,需要继续用药,医生替他做了检查,打了止痛针,先缓解一下疼痛。明天会安排一个更为全面的检查。他会慢慢好起来的。” “哦……那就好……”她的两条秀眉在眉心打成了结。 丁晓辉深看了她一眼,沉默着,宋远洋在一旁看了看情形,知道他们之间有着重重纠葛,也就知情识趣的告辞离开了。 医院的走廊又回到了一片安静,她心虚的抬眼看了看一言不发的丁晓辉,他的脸像一本深奥的书,写满了各种复杂的密码,难以破译。 “你想留在这,还是回去?”他沉着嗓音问她。 “我……”她抬起睫毛看他,转头看了看那扇白色的房门,他摇摇头,眉毛越蹙越紧,忽的一甩手,不再看她,转身大踏步往医院大门走去。 他走了,她看着他的背影渐渐的消失在太阳的光芒中,眼前一片朦胧。 是要奔向晓辉,还是留在这等待瑞康?她愣在病房门口犹豫着,没多久,房门又打开了,医生和护士们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一堆病情和治疗方案从她身边走过,好似完全没有看到她这个人似的。 她只能从被拉开的门缝里朝里看了一眼,他平静的躺在床上,闭着眼,嘉琪坐在他身边,关切的看着他,和他说着什么。 房门又缓缓关拢了,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她一人,医院那雪白的墙,光亮的地板把那份孤寂晕染的无限大,她发觉自己是那么的孤独,那么的多余。 自己唤醒了他,任务完成了,可以走了,可笑的是,今天本是她和晓辉的结婚日,而晓辉的愤然离去也似乎在预告她即将失去他。 梅若君一步一回头的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她没有勇气敲门进去,她答应过嘉琪,只要把瑞康唤醒了,自己就离开的。终于,她还是背着熟睡的小念安,踩着沉重的步伐悄然落寞的离开了医院。 重庆的大街小巷都有人在残垣断瓦中努力的重建家园,由于战线的变化,日本人对重庆的轰炸减少了,人类的愈合和生存意志是强大的,重庆这个美丽的山城在哀痛和哭声中缓缓的再次站起来。 梅若君独自一人缓缓的爬着窄窄的石阶,回到了小木屋前,不知为何,这小木屋让他害怕起来,她不知道丁晓辉回来没有,如果他没回来,她怕他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如果他回来了,她怕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那么多年,他两之间哪怕没有爱情,也有了深厚的感情,相依为命,彼此照顾,惺惺相惜,谁说这种感情就比爱情虚弱了? 如果说,和瑞安之间的感情是一种同情和怜悯,那么,与晓辉之间的感情就要复杂深厚的多,她和晓辉之间共同经历过很多,虽然没有与瑞康之间那样刻骨铭心,但是却也难以忘怀。 她叹了口气推门,门却“嘎吱----”一声开了,丁晓辉为她打开了门,他眼睛通红,像似哭过一般,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回了屋。 若君安静的回到屋子里,将小念安从身上解了下来,小念安又哭了起来,若君有点烦躁,她很累,也很混乱,只得再次抱起他,想哄他睡觉,可是小念安就是哇哇乱叫,若君怎么也哄不停他。 丁晓辉走过来,一把从她怀里把孩子抱了过去,皱眉道:“我来吧。” 说着把孩子放到了自己的床上,手脚利落的打开了孩子尿布,原来是念安脏了尿布,所以才哇哇大哭,若君赶紧拿起木盆要去舀水,却被丁晓辉夺了下来,看都不看她,自己跑去舀了半盆水,又倒了些热水,试了水温,拿了小毛巾沾湿了给小念安擦洗干净,撒了些爽身粉,拿了干净尿片将他包好,他换尿布的手势比若君还要熟练,若君只能毫无用处的坐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他。 他将小念安紧紧的抱在怀里又是亲,又是吻,那种慈爱是发自内心的,他爱这个孩子,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 “晓辉,你是不是在生气?” 他不理她,只是紧紧的抱着念安,小念安挥舞着小拳头,对着他笑。 “我明天一早走。”他淡淡说,恋恋不舍的把小念安放回摇篮里。 她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愕然的看着他。 他没看她,只是拿起了木盆和脏尿布,走了出去,她愣愣的跟着他走出了屋子,看着他在蹲在地上洗着念安的脏尿布,她的心震动不已。 “你要去哪?” “有关系么?”他皱着眉,头都不抬的说。 “为什么?因为我把瑞康唤醒了?”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叹了口气说:“不是。我也希望他能醒过来,只是……只是…...我没想到,你真的有能力让他醒过来。” “我也没想到……” 丁晓辉侧着头看她,站起身来,甩干了手,专注的凝视她的眼睛:“我看的出你很想留在他身边。既然他醒过来了,程嘉琪也知道你在这了,你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一夫二妻的日子。我知道我是多余的,我是阻碍你回到他身边的一堵墙。所以我走,我离开,好成全你们。” 她惶然的看着他,不停摇头:“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谁说你是多余的?谁说我要回到他身边?什么一夫二妻?晓辉,我知道在医院里我做的不好,但是我只是很担心他的病情,我不想他死去。” “对我说实话吧,若君,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要他还是要我?”丁晓辉眉间满是哀伤,双眸深邃的犹如黑色的宝石,深不见底,却有种说不出的力量。 梅若君也紧紧的看着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迎着他的目光,诚恳的说:“我要你。” 他的心震动了,他没想到她会回答的那么干脆简练。 “真的吗?真的吗?”他无法相信。 她踮起脚,捧住他的脸,吻在他的双唇上,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的吻他,他受宠若惊,紧紧的将她拥进怀里,长长的吻,柔柔的吻,深深的吻,把两人的心都融化了。 “晓辉,今晚我们就成亲吧,只要你不嫌弃我和念安,不嫌弃我的过往。”她攀住他的脖子,轻声说。 他皱着眉看她,审视她,剖析她,但是她就像一个迷,令他迷惑却又深深的被吸引,她有着简单的追求,却又有着复杂的情感,柔弱又坚强,痴情又多情,坚定又矛盾。 “我想我是中了你的毒。”他叹道,将她按在自己的胸前。 “别这么说,就算你要离我而去,我也是明白的,我真的不配.....。”她伏在他胸前轻轻的说。 他皱着眉,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我愿意尝试一次。但是若君,珍惜我,爱我。我已经不年轻了,不会再有第二次的勇气。” 她抬起睫毛郑重的说:“我知道,我既然决定嫁给你,自然不会负你。” 他一把将她抱起,回到小木屋中,两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蜡烛和酒菜,交换了庚帖,拜了天地,携手作了一首小诗: “情浓浓,晓寒深处待君来, 意绵绵,花开篱舍结双蕊。 恩不绝,深山松柏万年青, 义永存,烟锁梅稍伴晨辉。 ----丁晓辉,梅若君,民国三十年 十二月初十,结百年之好,岁月悠悠,情义永存。” 两人又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相视一笑,饮了交杯酒。 丁晓辉微笑着凑到她耳边轻声问:“你身子好些没?” 梅若君的脸在大红喜烛的映照下,红的像个熟透的苹果,娇羞的点点头。那天夜里,他很温柔,很小心的拥有了她。 就这样,梅若君正式嫁给了丁晓辉,她和周瑞康的过去似乎彻底切割了,她被丁晓辉强壮的手臂围绕着,感觉很舒服很安全,他已经沉沉睡去,她却无法入睡,看着窗外的夜色,她不禁叹气,自己和瑞康真是缘浅之极,他结了两次婚,自己也结了两次婚,却怎么绕也绕不到一起,她突然想起曾经周太太的诅咒:“你永远也得不到他……” 或许是周太太的诅咒灵验了,是的,她永远也得不到他,永远也无法和他在一起,他只能永远永远住在她的心里。 一想到周太太的那阴冷的表情,梅若君就不寒而栗的一颤,丁晓辉在睡梦中将她更抱紧了些。丁晓辉,简直就是她的天使,一个来搭救她的人,一个来弥补她的人,她转了个身将他紧紧抱住,丁晓辉迷迷糊糊的醒来,亲吻她,笑道:“若君,你真的爱我吗?” “是的,是的,晓辉,我怕失去你。” “不会的,只要你爱我,我就会守着你。” 两人又亲热的了一番,才一同进入了梦乡。 婚后的丁晓辉更加温柔体贴,梅若君在他的宠爱下,终于明白爱情并不一定要轰轰烈烈,干柴烈火,并不一定是充满泪水的,爱情是可以美如朝霞,甜如蜜的,丁晓辉虽然没有周瑞康的热情和幽默,却细致深情的令梅若君每天像泡在糖水里一样。 他们的生活很简单,粗茶淡饭,却相亲相爱,丁晓辉除了教书,也开始用自己的医术在山下的小村庄里替人诊病,收入渐丰。梅若君在家里带孩子操持家务,相夫教子,做着一个妻子该做的一切,只有在夕阳西下的那一刻,她会抬头望望天边的晚霞,想想那个人。 她不知道瑞康恢复的怎么样?心底里依然很记挂,但是程嘉琪没有再来找自己,想必瑞康已经无恙。她暗暗祈祷瑞康能够早日康复,与嘉琪幸福美满。 ------------ 第一百二十四章 沉迷与醒悟 丁晓辉今天回来晚了,手里拎着一些菜,若君开门迎接他,接过了菜蔬,照常给他递上了温热清香的毛巾,又给他递上了拖鞋。 丁晓辉满足的笑,他喜欢她的柔顺和贤惠,这是很多男人都喜欢的。 “今天怎么那么晚,天都要黑了,再晚山路就不好走了。”她接着她递过来的毛巾,口中问道。 “我去了一趟医院,看了看瑞康。”他换上拖鞋,坐到桌子边,拿起早就沏好的茶,喝了一口。 她愣了下,心中一紧,装作不在意的走到一边将毛巾挂起,平静的说:“他怎么样了?” 他抬头看她,微笑说:“他恢复的不错,虽然还不能认人,不能说话,但是颅内的淤血应该是散了,能吃能喝,人也胖了不少。” “不能认人?不能说话?为什么?”她忍不住紧张的追问,但是一看到丁晓辉收敛的笑容,马上故作自然的笑了笑说:“我只是好奇。” “医生说,他需要时间休养。对了,周老伯和嘉伟来了重庆。” “什么?!”若君睁大眼睛,惊讶的看着他。 “是的,这么大的事,嘉琪想瞒也是瞒不住的,他们大概来的一个星期了。” 她叹了口气,点点头,望了一眼窗外的夜色,又摇了摇头。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周家离我好远好远,我好像是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一般,那个周家大院,周家的每个人……如今都离我是那么的遥远。”她叹了口气。 丁晓辉走到她身前,轻轻拥住她,吻她的头发。 “谢谢你,晓辉。你真好。”她倒进他的怀抱:“如果我不珍惜你,一定会遭天谴。” 他笑:“你是怕遭天谴才和我在一起?” 她抬头看他,攀住他的脖子,扬起睫毛摇头:“我早就离不开你了。你说的对,过去的总是要让它过去的。”她轻轻摘下他的眼镜,细细打量他,漂亮的眉毛和眼睛,使那么的俊秀:“你不戴眼镜更好看。” 他笑意更深:“你什么时候发现的?现在还是在瀑布那?” 他一提瀑布,若君的脸就涨红了起来,羞涩的咬着下唇,轻轻捶了他一下。 他紧紧把她搂在怀里:“那天你可是把我都看光了。” “哎呀,别说了啦。”她捂住脸。 “呵呵,好好好,我不说,那时候不害羞,结婚了倒害羞了。”他揶揄她,轻轻捏了她一下鼻子,笑起来。 两人的身体不停的碰触着,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手将她一按,让她感受自己健壮的男性身体,开始热吻住她的唇。若君回应他,强迫自己把瑞康从脑海中挤出去,她必须一心一意的对自己的丈夫,瑞康已经苏醒,正在渐渐的康复,只要他好好的活着,她就可以活下去。 // 在宋远洋的安排下,周瑞康出院后,全家搬进了远郊一幢漂亮的带花园的老房子里,房子不是很大,却布局精巧,花园里花草繁茂,绿树茵茵,羊肠小道蜿蜒有致,后院廊下种了一片竹,书斋旁零星的栽着几株梅花,此时已到梅花飘零之时,落红纷纷飘入泥中。 “这房子啊,可是有些历史的了,当年江南的一个文官被贬入川,没想到还没到任,又被罢官,于是就在这里落了脚,建了这座小院,虽然不是很大,但是你们看,这廊窗,这回廊,这景致,移步换景,是不是颇有江南苏式园林的味道?”宋远洋一路介绍着。 周老爷此时哪还有什么心思挑剔住所是豪华还是简陋,在梅家那破旧的小院子里一住就是五六年,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锦衣玉食的周家老爷了,他现在全部心思都在自己唯一的儿子周瑞康身上。但是宋远洋一片热忱,大家也就附和着赞美了一番。 瑞康眼神呆滞的看着稀稀落落飘下的梅花花瓣,不言不语,身旁嘉琪小心的扶着他,他的外形正在渐渐恢复,但是精气神却早已判若两人,周老爷拄着拐杖在身边焦急的指着梅花树道:“瑞康,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对,梅花,你最喜欢梅花了,你记不记得咏梅园里的梅花?对了,你还邀请了你的同学在家里开赏梅大会,你记不记得?” 瑞康眼珠木然的转向周老爷,皱了皱眉,眼神一片茫然,紧闭着双唇,径直往前走去,如一具没有灵魂的驱壳在花园里游荡,在人间游荡,是的,他的心没了,灵魂没了,神智没了,他活在一个浑浑噩噩的世界里。 他的样子让周老爷想起了瑞安,心痛的撕裂一般,不停的摇头,大半年前,他从嘉伟处得知了瑞康的情形,便再也坐不住,决定立刻动身来重庆,路上得了一场病,还被土匪抢光了盘缠,吃了很多苦才来到这里。 他原以为他们的父子亲情能够唤醒他,可是奇迹没有发生,瑞康自从再次睁开双眼,就一直是呆头呆脑,给他吃,他就吃,不给他吃,他也不喊饿,除了头痛的时候会大声喊叫,其他时候他都是目光呆滞,面无表情。 嘉琪扶着周老爷,心事重重,她要面对的问题还不止瑞康现在这种痴呆的状态,她一直在挣扎是不是要再去找一次梅若君,她已经几近崩溃,没人可以帮她,没人可以依靠,没人可以商量。她的直觉告诉她,梅若君可以做到,可是她的自尊和自我保护都不允许自己再去找另一个女人来拯救自己的丈夫了。 让她纠结的事还不止这个,每每当她看到周老爷抱着定邦玩耍的时候,她都有种愧疚感,她不知道要不要向周老爷坦承定邦的身世,周老爷毕竟是定邦的爷爷,他是有权知道的,但是她要怎么说出口? 周家经受的痛苦已经太多太多,瑞康是周老爷最后的希望,如果告诉他定邦不是瑞康亲生,而自己又不能生育,周家的香火将从此断绝,对周老爷会是致命的打击。而周老爷和定邦玩耍时,脸上经常露出的疑惑神情,也让嘉琪坐立不安。 夜晚,回到房中,周瑞康又开始翻箱倒柜,他的神色十分焦躁,嘴里发出哼哼呜呜的声音,不知道他想要找什么,自从他出院,每天晚上他都要这样子胡乱的翻找一遍,房间里的抽屉,柜子都被打开了,东西被扔的乱七八糟,找不到他就坐在床上大喊大叫,像个孩子般的发脾气,摔东西,佣人们根本就没办法阻止。 唯有当嘉琪一走进房间,瑞康就会突然安静下来,但是眼神中却有一种恐惧和无奈,他的这种神情,让她很难过,他好像很怕她,为什么他要怕她?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他的师长多过妻子。 “瑞康,告诉我,你要找什么?”她蹲下身子在他身边轻问。 瑞康却本能似的往床上一缩,皱着眉摇摇头。 “你告诉我,我帮你找好么?”她再次提议。 可是他翻了个身,睡到了床上,面对着墙,不再言语,他眼底的那抹苦痛,让她很伤心,整晚她尝试用自己的温暖怀抱温暖他,可是他就是全身紧绷的一动不动,有那么一刻两刻,嘉琪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死了,攀着他的肩头,探头一看,却又见他明明是眨着眼睛的。 她难过的哭了,将脸贴在他的背上:“瑞康,瑞康,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你自己?好起来吧,求求你,看看你的父亲,如此高龄,翻山越岭来看你,还有我哥哥,你最好的朋友也不计辛劳,千里迢迢的来看你,还有,还有我,我是那么那么的爱你,难道我们这些人都比不上她重要么?” 她哽咽了,泣不成声,良久,她接着说:“她已经嫁人了,已经嫁人了,而且有了孩子了,她已经忘了你,放弃了你,背叛了你。为什么你还要如此痴心不改?” 但是他还是一动不动,犹如一块石头般,这让她的心一沉再沉,犹如沉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里。 // 日复一日,冬去春来,瑞康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很好,只是依然神智不清,每天晚上都要翻找东西,没人知道他在找什么,没人能够让他开口说话。 再次敲开缙云山上小木屋的房门的是宋远洋,丁晓辉不在家,梅若君抱着越来越可爱的小念安打开了房门。 她很是吃惊的看着宋远洋,不知道他的造访有什么意图:“宋先生!您怎么来了?” 梅若君把他让了进来,宋远洋微停脚步,看了看她手中的念安,只是一愣,轻轻的用手指逗弄了一下他的小脸,摇摇头,回头朝若君笑道:“好一个小瑞康!” 梅若君心中一紧,赶忙将念安的脸轻轻的按在自己的肩上。 “宋先生,您说什么?” 宋远洋推了下眼镜,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只要见过周瑞康的人,不用费力也能猜到这个孩子是谁的。” “不,你错了,这是我和我丈夫的孩子。”若君坚持着说。 “哦?是么?好吧,你说是谁的就是谁的。”宋远洋无意在这个问题上深究,直接开口说明来意:“我今天来,是想让你去看看周瑞康的。” 梅若君扬起睫毛,吃惊的瞪着他,心开始突突的跳起来:“他怎么了?” 宋远洋摇头:“他并没有康复,如今的周瑞康只是一个睁着眼睛,会吃饭的活死人。” “可是,不是说时间久了,他就会康复的么?这都已经三个月了,难道……难道……?”她急的不知道要用什么词句。 “他不说话,不认人,一到晚上就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的找东西,没人知道他要找什么。他是醒了,可是跟一个废人没有区别。所以我想,既然你能让他从沉睡中苏醒,或许你也能让他开口说话恢复神智。”宋远洋期待着梅若君点头答应,他认为她会很爽快的答应的,他感觉到她与周瑞康之间那种无形的关联。 可是他错了,梅若君只是愣在那,眼泪扑簌而下,将脸埋在小念安的身体上,良久,她抬起头来心痛的说:“对不起,我不能去看他。我和他已经结束了。医生说他会慢慢恢复的,我想他会好起来的。” “什么?”宋远洋对自己的判断错误有些吃惊,不可思议的看着梅若君:“你不愿意去看他帮他?你怎么会是这么冷酷的女人?无论如何,你们曾经相爱,难道你就希望他这样浑浑噩噩,废人一样的活下去么?” “不!”她痛苦的坐在了凳子上,宋远洋不懂,他不懂,她不是不想去,她是害怕,她怕她一去就再也不想离开了,她怕她一去,就会投入他的怀抱,再也不愿与他分离了,她怕她一去,一场巨大的风波又将开始,她已经被过往的风浪折磨的很累很累,她珍惜现在平静的生活。 “你真的不去?你真的不愿意救他?” “我…...不能去……”她轻掩住嘴,眼泪如雨点般低落在桌子上,轻轻的摇晃着头。 “Unbelievable!”宋远洋不可置信的叫起来,“ 你知道周瑞康有多爱你?连我这个算不上他朋友的人都看的出来,他在上海对曼琳那么的冷淡,现在对程嘉琪那么的敷衍,只有对你的呼唤他才有反应,可见你在他心中是多么的重要?而他现在需要你的帮助,你怎么可以如此……如此……cold and cruel。” 宋远洋一着急嘴里不停的冒着英文,他从小在国外长大,对爱情的态度已经很西式,觉得爱情应该是热烈的,奔放的,刺激的,私有的,他无法理解若君的犹豫和顾全大局的想法。 过了一会,宋远洋尝试着用中国的爱情观思考了一下,似乎是明白了些,无奈的点点头说: “我明白了,你是怕你的名声有损吧?好吧,如果你觉得你的名声比周瑞康的生命重要,我不强求你,那就让周瑞康继续做一个废人吧,反正所有的方法我们都试过了,你是他最后的机会,既然你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Fine,这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地址,去不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宋远洋生气又失望的在桌子上留下了地址,便匆匆离去了。 梅若君艰难的拿起桌子上的那个地址,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宋远洋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他把程嘉琪,丁晓辉,周老爷这些人都忘了,他不明白如果自己跑去见瑞康,将会有多少人受到伤害。 将地址小心的装在一个盒子里,收在了柜子里,上了锁,好似要锁住自给心中蠢蠢欲动的渴望,她的心隐隐作痛,开始胡思乱想,眼前不停的闪着瑞康呆滞痴傻的样子,难道自己真的能去拯救他么? 那天晚上,丁晓辉回到家后,没有了满是花香的热毛巾,没有了拖鞋,小念安在摇篮里哇哇乱哭,而梅若君恍恍惚惚,神游似的说了几句没头没脑的话,跑去一旁做饭。 “你怎么了?孩子哭成这样也不哄哄。”晓辉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摇篮旁抱起念安,温柔的哄着他。 “啊,是么?他哭啦?哦……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哭…...我来吧……”若君慌手慌脚的一转身,“哐啷---”一声又把锅子打翻在地。 丁晓辉道:“没事,孩子我来哄,你做饭就好。” “哦……”她捡起锅子,慌慌张张的切菜,“哎呀----”她喊了一声,刀刃切到了她的手指,鲜血从手指冒出来。 丁晓辉忙放下孩子,跑过来查看,将她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去了鲜血,心疼的连连道:“你怎么搞的?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呢。” 边说边拿出药箱来,拉了她到桌子边,替她包扎,眉头紧锁,好似比自己受伤还要疼,她愁眉紧锁,眼前模糊了,他看了她一眼安慰道:“没事的,过两天就会好的,你看你,怎么还像孩子,一点点伤就哭了呢?” 说着将她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晓辉……你对我这么好,我要怎么报答你?”她垂下睫毛,泪水溢了出来。 晓辉将她揽进怀里温柔的说:“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话,你是我老婆,对你好是我应该的啊。” 她无法隐瞒他任何事,隐瞒他任何事都让她有罪恶感,终于,她哽咽着将下午宋远洋的到来和关于瑞康的情况说了一遍,拿出了写着地址的纸片,交给了晓辉,长长的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丁晓辉沉默良久,走到她身前说:“告诉我,你想去看他么?” 她摇头说:“我不想骗你,是的,我想去看他,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肯说话,不肯认人,可是如果你不高兴,我不会去,你是我的丈夫,我听你的。” 他盯着着她的眼睛,良久,嘴角勾出一个微笑,将她揽进怀里,柔情的说:“我好高兴你对我坦诚,如果你想去,那明天我们一起去,我去给他把下脉。” 她吃惊的看着他,感恩的看着他,激动的看着他,踮起脚,亲吻他,他的爱,他的善解人意,他的宽宏大量,赢得了她的心。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咫尺天涯 第二天,丁晓辉和若君买了些水果,背着小念安,按照宋远洋提供的地址,找到了隐蔽又雅致的“思乡园”,丁晓辉刚要拍门,若君拉了拉他,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小口罩。 “还是给孩子戴上吧,我不想节外生枝。”她将口罩递给晓辉,心里却很苦涩,她不知道瑞康,嘉琪,嘉伟,尤其是周老爷看到念安那张小脸又会惹出什么事来,连宋远洋都能一眼看出来孩子像谁,更不要说这些与瑞康如此熟悉的人了,她知道这对小念安很不公平,瑞康是他的生父,周老爷是他的祖父,可是……她蹙起眉,她不想再有风波,小念安已经姓了丁,与周家再无瓜葛。 丁晓辉知道她的心思,点点头,接过小口罩戴在了小念安的脸上,小念安挥舞着小手,嘴里嗯嗯啊啊的,小脑袋左摇右摆的很不合作,似乎是在抗议上天对他的不公,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梅若君的脸,好像有满肚子的疑问。 梅若君看着被迫戴上口罩的小念安,心疼的很,园子里有着与他最亲密血缘关系的人,可是他却不能与他们相认,若君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丁晓辉拍开了“思乡园”的大门,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佣开了门,问了他们的身份,又关上了门,转身去里面通禀。 过了一会,门开了,程嘉琪高贵优雅的站在门口,一身暗红色的旗袍,漂亮的发髻,耳鬓上缀着银灿灿的缧丝双飞蝴蝶发饰,依然和多年前一样的美丽端庄,惊讶的看着丁晓辉和梅若君。 “若君?晓辉?你们怎么找到这的?” 丁晓辉将宋远洋前来求助的事情说了一遍,程嘉琪双眉轻蹙,并没有邀请他们进去,而是自己走了出来,关上了园门。 嘉琪微微抬了抬手,指了指身旁的一片竹林,示意去竹林里交谈。 三人来到竹林里,彼此间沉默了良久,嘉琪抬起头来亲切的微笑道:“真是很感谢你们来探望瑞康。不过……若君,我们已经是老朋友了,我也就不避忌什么,坦白说,我想你的出现,并不能真正的帮助瑞康。” “瑞康的心结就是他一直没有走出过去,而你就代表了他那痛苦的过去,你的出现只会勾起他痛苦的回忆,他需要的不是往事,而是面对现实,面对未来。就如你和晓辉,你看,你走出了过去的阴影,选择了正确的人,过着幸福的生活,说真的,我很羡慕你。晓辉是个好男人,你是幸运的。” 嘉琪微笑着,从容的拉起若君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赞赏的看了看丁晓辉,接着说道:“而瑞康也需要做同样的事,他必须放下你两的过去,面对现在和未来。” 她的一番话,说的顺畅通达,道理充分,梅若君根本就没有任何反驳和疑问的言语,她知道嘉琪说的是对的,或许瑞康最需要的并不是见她,而是忘记她,彻底的忘记他俩的过去才是对他最好的。 嘉琪叹了口气,温柔而有力的说:“再说,爹现在就在园子里,你这个曾经的周家长媳,要怎么去面对他?岂不尴尬?” 是的,是的,是的,嘉琪说的一切都是对的,自己怎么就那么的蠢,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她不自觉的点点头。 丁晓辉沉吟了一声说道:“若君,嘉琪说的有理,一来你已再嫁,不再是周家的人,再与周老伯见面也是颇为尴尬,二来,瑞康的确需要忘记过去,重新振作起来。而你并不是那个合适的,能够帮助他的人。我们既然已经来过,心意已到,剩下的事就让医生和嘉琪来料理吧,瑞康为国为民受伤,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他好起来的。” 是的,所有的人都是有道理的,总而言之她和瑞康不能见面就对了,只要他们不见面,所有人都能活的风平浪静,只要他们分开,所有人都能幸福快乐,只要他们不再一起,就天下太平。 若君下意识的将念安抱的更紧了一些,痛苦的点点头,她知道自己不能哭,不能流露出内心的失望和悲伤,因为嘉琪会介意,丁晓辉会介意,全世界都会介意。 她用力的呡着嘴唇,努力的不让自己的落泪,丁晓辉将水果交给了嘉琪,说了几句客套的话,轻轻揽住若君的肩头,便告辞了。 身后的大门开了,若君忍不住回头朝里看了一眼,嘉琪刚踏进门里,一个女佣飞奔出来,口中高喊:“太太,太太,上校又头疼了,他疼的好厉害啊…...您快去看看吧,他在屋子里砸东西……” 她的话音未落,恍惚仿佛间,似乎从后院跑出一个人来,穿着睡衣,痛苦的抱着头,在院子里乱跑,高声的大叫,用拳头拼命的砸着自己的头。 “瑞康!!!” 她看到了他,是他,是他,是他,他是那么痛苦,那么的痛苦,哦,不,世界都不存在了,什么她都不在意了,所有人都不重要了。 天在哪?地在哪?不知道,她的眼睛里只有他,她将念安塞到丁晓辉的怀里,不顾一切的想要冲进园子里,她想要去救他,要去拥抱他。 园子里的人也混乱了,周老爷跑了出来,嘉伟跑了出来,大家呼喊着,手忙脚乱的尝试制止瑞康的敲打自己的头,可是瑞康高大强壮,此时又在疯癫状态,根本没人能够阻止他,他高声呼叫,喊声撕心裂肺,所有人都心胆震裂。 “瑞康!瑞康!”她边喊边往园子里冲去,天啊,让她去救他吧,她可以救他的,他曾经救了她那么多次,她也一样可以的。 就在她要碰触到那扇铁门的那一刻,嘉琪突然猛的一个转身,冰冷的瞪视着她,她从来没见过程嘉琪这样的眼神,她的眼神一下子就让若君想起周太太,严厉,寒冷,阴沉,冷酷,愤怒,嫉妒…… 若君好像看到了周太太站在面前,刹那间,全身的血液停止了流动,她愣了一下,但是瑞康的喊叫声让她顾不了这些,哪怕要她下跪,她也可以,她开口:“求……” 只说了一个字,程嘉琪已经将大铁门“哐当---”一声重重的关拢了,他俩再次被生生的隔开,为什么?为什么?她再也无法克制内心的痛苦,哭喊着用力的拍着大门。 “嘉琪,求求你,开开门,我保证,我会走的,求求你,只要他好了,我就走,我保证,我保证……”她大声的哀求着:“瑞康!瑞康!我在这,我在这......”她高声呼喊,拍打着大门,希望他能听见,希望自己的存在能够减轻他的的痛苦。 门内却传来一句极为清晰的命令:“谁也不准开门!” 嘉琪……程嘉琪……那个善良,宽容,善解人意的女人,那个曾经与自己彼此关怀,彼此拥抱的好朋友,已经不见了,若君不知道嘉琪这些年的煎熬,她爱瑞康,却用尽办法也无法让他爱上自己,她一直活在若君的阴影里,她一直活在瑞康打造的一个海市蜃楼里,什么金童玉女,什么天作之合,什么琴瑟和谐,全是假的,全是不存在的,他的心里至始至终只有梅若君一人,她不甘心,她嫉妒的发狂,她不允许梅若君再接近瑞康一步。 梅若君在大门外的哭喊令她心烦,周瑞康在院子里的哀嚎让他心碎,她疾步奔向她的丈夫,她一定有办法可以安抚她的丈夫,她一定有办法救她的丈夫,她一定有办法真正拥有她的丈夫。 周瑞康头痛欲裂,拼命的敲打自己的脑袋,他看不到眼前的景象,眼前的一切渐渐的变得模糊,昏暗。 他的耳边一片嘈杂,所有人都围着他嚷嚷,让他很烦很烦,但是在这些声音里,却隐隐约约的有一个他心底的声音在呼唤他,那个声音是如此的柔美,如此的娇弱,就像她的人一样,那个声音在自己沉睡的时候对自己讲了好多好多的话,梅花,梅花,他心中的梅花.....他记得,他记得…… “若君……” 他朝大门的方向,虚弱的喊了一声,突然眼前一黑,身子瘫软了下来,昏死过去。 “哎呀,瑞康啊,你怎么样了啊?” “啊,快去请大夫啊!” “快快快,抬进房里去。” 梅若君隐约听到园子里的说话声,一堆人叽里呱啦,已经可以知道里面混乱的场面,一会儿门开了,出来一个中年仆人,急急忙忙的走的出来,也没瞧若君一眼,快步的离开了,若君知道这定是去请大夫了。 她想推门进去,可是又犹豫着。 “还是我进去看看吧,你抱着孩子。”丁晓辉将孩子塞到她怀中,一把挡住还未关实的铁门,侧过头来深看她一眼,鼻子里沉沉的呼出一口气,走了进去,铁门再次关上。 梅若君没看清他的表情,只是那一声沉闷的呼气声,已经足够让她明白自己的婚姻即将要面临的风暴,但是她现在无法去想这个问题,她的脑袋里,心里满满是瑞康的安危,她无助的看着天空,不停的祈求上苍见怜,能让自己进去看他一眼,哪怕让她牺牲所有她也甘愿。 小念安好似感知了父母的苦难,小手轻轻的搁在若君的脸上,眨着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天啊,他才那么小,他的小脸是那么的漂亮,却要戴着那么大的口罩。 若君一把将他脸上的口罩摘掉,心疼的将他紧紧抱在怀中,小念安也抱住了母亲的脸。 “念安,我可怜的孩子,你的爸爸就在里面,他还没见过你,他病的很重,妈妈好想好想他,可是妈妈却没法带你去见他,怎么办,怎么办?” 天空飘起毛毛细雨,若君只能抱着念安瑟缩在屋檐下,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她只觉得自己的双腿酸麻,一辆人力车来了,男仆带着大夫急急忙忙的下车,大铁门又开了,那个男仆转头打量了一下若君母子,问道:“夫人,你找谁?” “我……我找……我能进去看看么?”她头脑混乱,语无伦次的哀求道。 男仆见她言语无序,没头没脑的,烦躁的挥挥手:“快走快走,你这样抱着孩子站在人家家门口,多难看。”说完不再理会若君母子,撑着伞引着大夫进了园子去。 // 雨势越来越大,若君将念安护在怀里脸朝内的缩在墙角,不知道等了多久,大铁门终于再次打开,出来的是丁晓辉,他打着伞,凝视着墙角的若君母子,眉头紧锁。 “啊,晓辉,他怎么样?怎么样了?” 丁晓辉叹道:“大夫给他打了止痛针,暂时没事了。” “什么叫暂时没事?”她拉住她 急问。 “他颅内依然有淤血,而且可能压迫了他的视神经,他可能……会失明……” “什么?失明?不,不可以的,他怎么可以失明?”她脸色煞白,全身不停的哆嗦,几乎站立不稳。 丁晓辉扶了她一把:“大夫说是暂时性失明,只要淤血化了,就能恢复视力。” “那……需要多久?” “不知道,我给他开了几个化淤血的方子,先吃吃看,放心,我会经常看他的,大夫也很建议我们中西结合治疗看看。我想他会好转的。” “我能进去看看他么?我就在房门外看一眼,就一眼就好。”她颤着嘴唇哀求。 丁晓辉深深看着她,沉默良久,叹口气:“若君,他们并不欢迎你。程嘉琪才是这里的女主人。” 她一愣,想起嘉琪刚才那冰冷刺骨的眼神,顿时一瓢冷水浇到火热的心上,神智渐渐恢复了过来,落寞的看了一眼丁晓辉,嘴里喃喃道:“哦,是的,你是对的,你是对的…...他们不欢迎我。”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脸色也并不好看,犀利的眼神一直盯着她看,她低下头去,极小声的说:“我想,你也快不欢迎我了。” 丁晓辉苦笑一声:“这取决于你。好了,我很累,我们先回去吧。”他顿了一下又说:“或许你更愿意留在这,那我也不阻止你。” 她深深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大铁门,紧锁着眉头,摇摇头:“我们回去吧。” 他将她揽入伞下,三人缓缓走入雨丝中。 那天晚上,丁晓辉又睡回了自己的那张单人床上,两人这一夜各怀心事,都久久不能入睡。 ------------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守妇道的女人 梅若君知道自己该向丁晓辉忏悔的,可是她实在没心情,她每天都神思恍惚的度日,不是摔了杯子就是砸了碗,要么就是烫了自己,要么就是把饭煮焦了。 她的脑子里不停想着瑞康那痛苦挣扎,敲打自己的脑袋的那一幕,他是不是每天都如此痛苦?是不是每天都需要依赖止痛针活下去?他是不是失明了? 她被这些问题折磨的生不如死,丁晓辉很沉默,并没有打扰她这种几乎痴狂的思虑,只是静静的守候着她,或者说观察着她。 他吃着她煮焦的饭,炒糊的菜,看着她停在空中的筷子和盯着煤油灯出神的双眸,却一言不发。夫妻两犹如生活在不同的时空里一般。 她觉得自己快被内心的焦虑逼疯了,终于,那天早上,等丁晓辉一出门,她猛的解下身上的围裙,背起念安下山,直奔“思乡园”而去。 然而,她依然进不去,“思乡园”的大门总是关的紧紧的,偶尔出来一两个下人,也总是很小心的开门关门,梅若君只能在附近的树林里,找个隐蔽的地方坐着,想等嘉琪出来,自己跪下求她,求她让自己进去看一眼。 从日升等到日落,她就在那痴痴傻傻的等着,哪怕进不去,也觉得安心很多,因为他和自己仅一墙之隔,如果他有什么情况,她可以很快知道,而不是在小木屋里提心吊胆的胡思乱想。 一连几天她就这样,跟上班一般,待晓辉出门,她就带着食物,清水,雨伞,背着念安到“思乡园”外的树林里坐着,紧盯着那扇大铁门。 终于,等到了第五天,程嘉琪出来了,若君赶紧快步上前拦住她。 “嘉琪,求求你,让我进去看他一眼,就远远的看一眼,好不好?我保证,我看过之后马上走。” 程嘉琪惊讶的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梅若君,瞬间开始厌恶鄙视起眼前这个女人,她,一个有夫之妇,竟然明目张胆的向自己提出要接近自己丈夫的要求,真是荒谬荒唐,世上怎么会有那么不要脸的女人? 她想起梅若君的黑暗历史,她从来都不是个贞洁的女人,不是么?她曾经在瑞安和瑞康兄弟两摇摆,若说和瑞安的婚姻不是出自她的自愿,而瑞安又有残疾在身,尚情有可原,那么,与丁晓辉的姻缘可是她自己点下的头,而且丁晓辉健康漂亮,是绝对可以匹配她的良偶,她居然还如此不知足,贪心的想要得到瑞康。 自己当初怎么会和她这样的女人做朋友?真是瞎了眼,而且自己的悲剧也是她一手谱写的,不是么?如果不是因为她,可能自己早就和瑞康如胶似漆,如鱼得水了,自己活在她的阴影之下那么多年,她毁了自己对友情,爱情,婚姻,生活的所有美好理解,摧毁了自己的自信,自尊,她让自己从一个善良宽容的人变成了善妒冷漠的人,而她居然有脸要求接近自己的丈夫。她太嚣张了,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不可能!梅若君,请你不要忘了你是有夫之妇,你这样的行径已经大失妇德,令同为女性的我感到蒙羞。我们之间的友谊完了,就如你和瑞康的过去,我劝你珍惜你已拥有的,不要太贪心。不然的话,我想你很快回失去一切的。到时后悔就晚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好女人,可是嘉琪,求求你,就让我看他一眼吧。看不到他,我快要死了,让我看他一眼,我就走,绝不逗留好么?”她猛的一抬头,好像想起什么事来:“哦,你看,这是你之前给我的口罩,我带来了,我可以戴上口罩。好不好?” 她颤抖着急急忙忙的戴上口罩,跪了下来,不停的朝程嘉琪磕头。 可是她越是这样,嘉琪就越觉得她像蟑螂老鼠一般的令人厌恶,抬着头,垂着眼皮看着她,冷冷说了句:“真是不知羞耻!”便在佣人的搀扶下走了。 梅若君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跪坐了多久,看着那扇黑色的大门,缓缓的站了起来,悠悠的走到门前,举起手来正要拍下,可是她还是犹豫了,园子里还有嘉伟,还有周老爷,他们都不会让自己见到瑞康,他们会和程嘉琪一样,把自己赶走。 她很痛苦,痛苦的伏在门上哭起来。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问。 若君赶紧用手指拭去眼泪,转头一看,竟是宋远洋风度翩翩的从他的专车上走了下来。 “怎么在大门口哭呢?” “没,没什么?” “跟我来吧。”宋远洋边说,边敲了敲大门。 啊,宋远洋简直就像老天派来的天使一般及时出现了,若君眼中燃起希望之火,他才是这“思乡园”真正的主人,所有的周家人不过是寄宿在此,包括那些仆佣也都是他指派而来,他拥有这座园子的绝对话语权。 门开了,下人们殷勤备至的迎接着宋远洋,若君赶紧把口罩戴上。 “你戴这个做什么,怎么给孩子也戴上了?”他问。 “宋先生,请你不要拆穿我的身份好么?我和周家,程家的积怨太深了,我只想进去看看瑞康,我不想惊动任何人。” “哦?”宋远洋想了想,点点头说:“好吧,我就说是我新买来的下人。” “好好好,谢谢你,宋先生。” 宋远洋咧嘴一笑:“不用谢,我是希望你能把周瑞康治愈,让他早日康复,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他谈。” 两人走到后院,见到一个丫头正端了一碗中药,要送到周瑞康的房里去。 宋远洋喊住她,问:“周老爷子和程少爷,周太太呢?” “回老爷,程少爷一大早就出门了,至今未回,太太出门买东西去了,周老爷子刚来看过上校,回房去了。”那丫头回道。 “好,你把药交给她,我现在过去看看上校。你下去吧。” 若君小心翼翼的结果了丫头手上的药碗,紧步跟着宋远洋,穿过回廊,来到一间很雅致的房间里。 宋远洋推开了房门,房内很安静,光线明亮却不刺眼,红木的家具,高贵气派,青色床幔素雅清新,周瑞康呆坐在床上,就如一个木头人,眼神朦胧涣散,根本就找不到他的视线焦点在哪。 “进去吧,放心,一时半会不会有人打搅你们的。” 梅若君已经激动的说不出半个字,点点头,端着药碗,快步走到床边。 “瑞康……瑞康……”她轻唤他,可是他纹丝不动,她好心疼,好心疼,把他的手放在脸上,唇上,吻了又吻。 “先喝药吧,不然药凉了。”她边滴着泪,边用勺子舀了一勺药汁,喂到他嘴里,瑞康倒也不反抗,张嘴就喝,像一个机器人般,你往他嘴里塞,他就张嘴,很快就把一碗药都喝完了,眉头却紧紧的皱了起来,像孩子般的扁了下嘴。 她轻轻一笑:“是不是觉得太苦了。” 四下看了一下并没有糖果之类的零食,便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块梅花酥,塞进他嘴里。 熟悉的甜蜜在他的口腔里融化,将一切的苦涩都融化了,那股淡淡的清香在他的唇齿间缓缓的释放,梅花酥,梅若君,他突然想起了那一年的赏梅大会,他眼前似乎看到有很多人在咏梅园里欢快的作诗谈笑,啊,那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冬日,那些青春的脸孔,那些美丽的诗词,那些快乐的时光,他们作诗,唱歌,跳舞,玩笑,那是一个多么迷人的冬日,也是他第一次知道有“梅花酥”这么一款特殊的点心。 他闭上了眼睛,眼皮不停的在微微颤动着,过了一会,眼泪已经濡湿了他的睫毛,缓缓从眼角溢了出来,那些美好的日子,那些简单的快乐,好像已经离他很远很远,战场上的残酷血腥,让他一直有种对人性绝望沮丧的情绪,他现在的世界里只有战争,厮杀,争权夺利,枪声,炮声,鲜血,死尸,残垣破瓦,他痛恨战争,痛恨一切丑陋的,阴暗的东西,他的心底一直都在追忆那些逝去的明媚阳光。 她心酸的拿出手帕,轻轻的擦拭掉他眼角的泪水,自己却哭了。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她吓了一跳。 “你是谁?是若君么?”他竟然突然开口说话了,他的神智是清楚的,可是他的眼前是模糊的,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些光影,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 “是,是我。”她轻声回答他。 他怔住了,不敢置信,他的梅花真的在他身边么?真的么?不会是幻觉?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幻觉和现实中来来回回的穿梭,已经不相信自己的知觉了。 他愣了片刻,快速的舔了下嘴唇,说:“你过来。坐近点,我的眼睛看不清了,我看不到你。” 他拉她凑近自己。 她忍不住摘下了口罩,坐近了些,想让他看清自己的脸。 他伸手在空中摸索着,看着他那双漂亮无神,无法聚焦的双眼,她心痛的无以复加,赶紧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泪水濡湿了他的掌心,他全身颤抖着捧起她的脸,修长略微粗糙的手指一一轻抚着她的五官,小巧的瓜子脸,长长的弯眉,细长的睫毛,小巧秀挺的鼻子,和那饱满柔软的嘴唇。 他坐直了身子,颤着声音说:“若君,若君,真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天啊,真的是你,你终于来看我了。”他激动的边哭边笑,捧着她的脸颊,吻在她的唇上。是的,是梅若君,她身上散发着他魂萦梦牵的幽幽花香。 “是的是的,是我,瑞康,天啊,我要怎么办?我好想你,好想好想。”她也吻他,他俩就像两只劳燕分飞再次重逢的爱情鸟一般,完全无法控制的亲吻着对方。 他张开双臂紧紧将她拥入怀里,想将一腔相思融在这个拥抱里,却发现若君身后多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嗯嗯啊!”一阵娇嫩的婴儿声。 “这是?” “是我们的儿子,念安。”她激动的抹去了泪水,从身上解下了背上的小念安。 “快让我抱抱,天,我当爹了,我当爹了,呵呵,我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么?”瑞康小心的,紧张的,激动的,憋着气将软乎乎的小念安抱入怀里。 他的话让若君有些疑惑,他的话怎么都让人觉得他是初为人父,可是他不是有定邦么?不过若君并没有深究,她沉浸在与他重逢的喜悦中,全世界她都不想管,她只想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他笑了,又哭了,他看不清孩子的面容,只看到一个小小的影子,在那挥动着小手。 “告诉我,他长的像谁多些?” “像你多些。尤其是笑起来。”她微笑着说。 “还好。” “什么还好?” “还好像我,像你一定很丑。”他开起玩笑来,她轻轻拍了他一下,他一把将她也揽入怀里,深深的亲吻她的额头,她也紧紧的攀住他的颈项。 “若君,我的眼睛看不到了,你会嫌弃我么?” “我病的快死的时候,你都不嫌弃我,我怎么会嫌弃你?瑞康,无论你会不会好,我都不会离开你。” 她发自内心的保证着,忘了所有的人,所有的一切,此时此刻他们一家三口就是她的世界。 他的嘴角扬起笑,将她拥紧些:“为了你们,我也要好起来。我要看到你和孩子的样子。” 她依偎着在他的胸膛前,紧紧攀住他,生怕下一分下一秒就要分离。 他一手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一手抱着自己的孩子,觉得幸福无比,过了一会,他有些愧疚难过的说:“我把你绣给我的手帕弄丢了,怎么找也找不到。你会不会生气?” 她仰起头来痴痴看他,才明白宋远洋说他每天晚上翻箱倒柜要找的,竟然是自己当年绣给他的手帕。 她感动的,怜爱的吻他,将自己的额头抵着他的:“没关系,我今晚回去就再给你绣一条,比当初更美更精致。” ------------ 第一百二十七章 悬崖之爱 “好,把你的名字也绣上。要好好绣哦,绣的不好我会让你重绣的。” “好啦,知道啦。”她笑着,轻轻戳了下他的额头。 “哎哟哟!我的头,我的头好痛啊!”他突然扶着额头,皱着眉嚷嚷起来。 “啊!怎么了?怎么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戳你的头的,是不是我弄痛你了。”若君着急的,手足无措的捧着着他的头查看,他却一把抱住她的腰,将脸埋进她的胸前。 “哈哈,我骗你的。”他抬头笑。 若君被他弄的又好气又好笑,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她真的爱极了他,和他在一起,再苦的日子都能充满欢笑。 而他和她在一起就会变的柔情,童真,幽默,轻松的恢复自己的本性,因为他知道她会如母亲般的宠爱他,妻子般爱恋他,女儿般的依赖他,和梅若君在一起他毫无压力,可以撒娇,可以发脾气,可以调皮,可以耍宝,甚至可以放肆。 而这些在程嘉琪面前,他是无法做到的,嘉琪很高贵,很端庄,让他尊重,却也让他敬畏,在嘉琪面前,他必须是个成熟的大男人,她总是教他如何为人处世,时时刻刻提醒他要稳重圆滑,让他做一个与他本性完全相反的人,所以在嘉琪面前,他总是得带着面具。 和若君在一起,他可以宠爱她,也可以欺负她,然后再逗她笑,但是和程嘉琪在一起,他只能一本正经,要么谈论国家大事,要么谈论官场风云,要么谈论人际关系,他总觉得嘉琪更像是他的老师,伙伴,搭档而不是爱人。这就是这两个女人给他截然不同的感觉。 若君亲亲他性感的双唇,看了下矮柜上的时钟,已经快四点了,沉默了几秒,轻叹了一声说:“我该走了。” “不准,不准走!”他在迷雾般的光影中,惊慌的搜索她的身影,拉住了她的手臂。 “我再不走,嘉琪就要回来了,我……我没脸见她。而且再晚,我怕晓辉回到木屋找不到我,又是一场风波,瑞康,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恢复,不要自暴自弃。” “我不管,我什么都不想管,如果你离开我,我就……我就……不吃药,也不和任何人说话。”他又孩子气的耍起无赖来。 过了一会,他一脸痛苦的说:“那么多年了,事情总要解决的,我们连孩子都有了,竟然还要这样偷偷摸摸?若君,我要和嘉琪离婚,你也离开丁晓辉,我们冲破所有的枷锁在一起好么?我们不能总是顾及他们的感受,我们已经尽力了,为了报答他们的恩情,我娶了嘉琪,你嫁了丁晓辉,还要怎么样?难道我们这辈子就不能为自己想想么?” 他忘了自己曾经在嘉琪的病床前那一生一世的诺言了,因为他被这段无爱的婚姻折磨的快要死了,是的,他想做负心汉,他不想再做圣人,伟人,好男人,他只想带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孩子离开世俗纷扰,过他们自己的日子。 “不行,不行,我们欠他们的,我们得还。我只要你好好的活下去,只要你活下去,我就能活下去。快让我走吧,我今天的所作所为已经很过分了。我真的好怕。”她忙不迭的想挣脱他的手。 可是他的大手像铁钳似的紧紧握住她,根本不让她有丝毫逃跑的机会,激动的说:“若君,我已经浑身是伤,每天头痛的要爆炸一般,眼睛也瞎了,就算老天爷要惩罚我们,这也够了吧!够了吧!”他大声嚷起来,将压抑在胸中多年的不平之气喊了出来。 “你就算不为我想,那念安呢?我们的儿子,难道你真的要他从此姓丁?我才是他的父亲啊,我爱他,我有权爱他,丁晓辉再好他也不能夺走我的儿子啊!”他大声吼。 一说到孩子,梅若君犹豫了,看着床上漂亮秀美的小念安,他正用黑亮的眼睛看着瑞康,嘴里嗯嗯啊啊的好像要说话般。 “若君,我爱你,爱我们的孩子。我不能失去你们。嘉琪虽好,但是我不能给她幸福,因为我心里都是你,丁晓辉再好,你也不能给他幸福,因为你心里都是我。不然你今天就不会到这来了,不是吗?若君,听我说,别怕,我们把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一家三口找个地方好好过日子。” 若君被他说的晕头转向,自己原本只是来看看他,想让他振作起来,怎么会演变成要结束两段婚姻呢?但是瑞康的话,却是让她心动万分的,是啊,她是多么怀念小阁楼里那短暂的幸福时光,她正低着头思索着。 一阵敲门声起,把两人都吓的半死,心跳到了咽喉,暴风雨要来了!暴风雨要来了!两人有着同样的感觉,全身绷紧了,瑞康依然死死抓住她,他已经下定决心将所有的一切捅破,哪怕是现在程嘉琪,丁晓辉冲进门来,他也不管了,他一定要得到她,一定要他们母子回到自己身边,他心意已决,瞬间觉得身体里充满了力量。 若君很是惊慌,但是也隐隐觉得瑞康说的是唯一的出路,所有的事总得有个了断,所有的人总得去面对,他的大手给她传来的强大的力量,鼓舞着她的意志。 敲门进来的人并不是他们想的那些他们需要严阵以待的人,宋远洋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缓缓走了进来:“抱歉,我听到了些你们的对话。我为你们一家三口团聚而高兴,瑞康说的对,既然你们相爱,就要冲破枷锁,别怕那些阻力很强大,只要你们坚持,事情总会解决的。” “宋远洋?你为什么要帮我们?”瑞康问。 “呵呵,你我之间的事要等你完全康复才能谈,你目前的状态不宜太操心。” 宋远洋手指间夹了一支雪茄烟,送到嘴里吸了一口说道:“不过,瑞康,我想你还是让若君先回去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两目前都是有家室的人,我的建议是,你们各自解除自己的婚姻,然后再来说服周老伯,你们有小念安那么可爱的孩子在手,我想周老伯就算不看僧面也会看佛面妥协的。” 瑞康很不解宋远洋为什么要这样帮助自己,疑惑的朝他的方向看去。 宋远洋接着说:“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让你们见面的,恕我直言,你们的爱情前路坎坷,需要对彼此有坚定的信念才能克服所有障碍,不然你们的下半辈子就只能是对月长叹的的结局。” 宋远洋的一席话,让瑞康和若君都陷入了沉思,或许他的话是对的,他们所经历的这些磨难,虽然多是外界因素,可是他们之间何尝没有问题?虽然他们深深相爱,但是他们并不相信彼此,他们彼此猜疑,彼此逃避。 两人都有些愧意的看着对方,若君轻抚了下瑞康的脸颊,轻柔道:“我想宋先生说的有理,但是我现在心很乱,瑞康,先放我回去吧,让我静一静,让我想想要怎么对晓辉开口。” 瑞康叹了口气,撅了撅嘴说:“好吧,那你不能变心。我知道丁晓辉的实力。” “你又这样,我变心了,还跑来这里做什么?” “我不管,你保证。”他拉着她的手撒娇说。 “好,好,我保证。”若君哭笑不得的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宋远洋,难为情的保证着。 宋远洋哈哈笑起来:“想不到在战场上那么勇猛,不怕死的周瑞康,居然还有这一面。如果委员长看到这一幕,不知道会不会吃惊到下巴掉桌子上。” “你管我们,这是闺房乐趣。”周瑞康笑笑,无奈的松开了若君的手臂,将床上的小念安抱起来,紧紧的抱在怀来,亲了又亲,“宝贝儿子,心肝儿子”的喊了一通。 “放心吧,我喜欢成人之美,如果我能帮到你们,肯定会帮你们的。”宋远洋弯着眼说。 若君背上了念安,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一小包“梅花酥”放在瑞康手里说:“这是梅花酥,药太苦就吃一块。”瑞康顺势拉住她的手:“下次来多给我做一些。” “好!”她看着他那迷蒙模糊,无法聚焦的眼神,心痛无比,轻轻的吻了下他的脸颊,恋恋不舍的与瑞康分别,带上了大口罩,跟在宋远洋身后,出了“思乡园”,亲自开车送梅若君回缙云山。 “我就知道你能把周瑞康救活,他啊,天生的情种,呵呵,只有爱情才能救他。” 宋远洋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将雪茄烟的烟灰弹出窗外,嘴里有些得意的说着。 梅若君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长叹一声,她的思绪慢慢的回归现实,爱情再炽烈,现实要怎么去面对? 丁晓辉,丁晓辉,自己要怎么向丁晓辉开口说自己想要自由?想到过去的种种恩情,她愁肠百结,她对丁晓辉是有情的,她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复杂的感情,他们曾经对月盟誓,曾经交换庚帖,曾经写下情诗。 宋远洋说的真的对么?梅若君将信将疑,他似乎是个爱情至上的人,可是人生并不只有爱情啊,人是很复杂的生物,人情是很复杂的情感。 是的,她爱瑞康,日月可鉴,至死不渝,可是晓辉呢?难道她一点都不爱他么?不,她对丁晓辉的爱虽然没有对瑞康的爱来的那么热烈,奋不顾身,但是她不能否认自己是喜爱丁晓辉的,他漂亮的外表,深情的眼神,温柔的语气,体贴的拥抱,还有,他两之间相依为命的经历,怎么是爱情两个字可以解释清楚的。 “人不能太贪心。”宋远洋似乎看出她的矛盾,淡淡的说,旋转着方向盘,把车转了个弯。 “我不是贪心,我是无法面对。我欠晓辉的太多太多,你不明白。” “唔......如果周瑞康和丁晓辉两人都从悬崖上掉了下去,而你只能救一个人,你会救谁?”宋远洋轻巧的从嘴里问出了个最难回答的问题,问完,他斜瞄了她一眼。 若君愣住了,脑海里不停的问自己,良久,她艰难的皱着眉,双唇微颤的吐出:“我会救晓辉,然后与瑞康一起跃下。” 宋远洋嘴角扬起笑容:“呵呵,你看,答案很明显,你对丁晓辉只是恩情,你想要报恩,对瑞康是爱情,瑞康才是你心里想要生死相随的人,不是么?” 梅若君转头看他,她从来没有好好打量这个宋远洋,粗粗的印象不过是这个男人很时髦,衣着考究,很有教养,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却从来没有注意到镜片后的是一双充满学识和智慧的眼睛。 他的一个简单的问题,一句简单的解释,顿时让梅若君对自己的感情归属彻底清晰了。 车子停在了山脚下,宋远洋转过头来看着她,说道:“好了,到了,现在就是你在悬崖边做决断的时候了。如果有机会,我会安排你和瑞康见面的。” 若君垂着头没有应答,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见瑞康,她的心简直就是一团乱麻。 踏着那条蜿蜒狭窄的石阶,梅若君缓缓的走上山来,每走一步,心情就沉重一分,如果自己要和瑞康在一起,势必要掀起一场更巨大的风暴,这场风暴比之前的任何一场都要可怕,她得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丁晓辉的爱,平静的生活,所有的一切都得推倒重来。 她穿过一片树林,来到小木屋前,愣愣的看着木屋发呆,她想起丁晓辉不远千里的护送着自己一路从北平来到重庆,路上几次三番差点被炮弹炸死,想起丁晓辉没日没夜的钻研医书,采集草药,只为让自己能够活下去,想起丁晓辉一手一脚的修葺这个小木屋,还有屋子后面的这片小菜园,他们一起种下的萝卜,青菜,豆角,都已经长出了嫩翠的芽儿。 她甩甩头,想的越多,就越头痛。从口袋里拿出了钥匙,才发现木门没锁,推门而入,就看到丁晓辉站在窗前吸烟,窗门大开。 她下意识的一个惊跳,发出“啊”的一声,丁晓辉侧过脸来,轻笑一声:“我吓到你了?” “不,不是……我只是没想到你回来的那么早。”她越说声音越小,像是被丈夫抓奸的女人。 进了屋子,解下小念安,放到了摇篮里,她已经筋疲力尽,她头很疼,想休息,但是知道他一定有话和她说。 “你是不是希望我不要那么早回来,或者最好我永远都不回来。”他转过身来看她。 背着光,他的脸一片漆黑,看不清他的表情,若君摇头,有气无力的说:“怎么会?” “我能不能问问你去哪了?”他盯着她。 “‘思乡园’。” 她并没有瞒他。 “见到他了?” “是的。” “他清醒了?” “是的。” 梅若君诚实的回答着。 “呵呵……”他冷笑了两声,笑声中满是苦涩:“好好好,好的很,很坦诚,看来你们已经商量停当,已经有了决断了。那么,还等什么呢?快告诉我你的想法吧,想离婚是吗?想重回他的怀抱是么?”他的声量在逐渐提高。 ------------ 第一百二十八章 地狱轮回 她没有说话,一整天下来,她和念安都已经体力透支,小念安已经在摇篮里呼呼大睡,自己也好想躺下来睡一觉,她现在的脑袋里就是一团浆糊,嘉琪的讥讽,瑞康的坚持,宋远洋的说辞,丁晓辉的质问,就像一杯混杂了甜酸苦辣各种滋味的饮料,让她混乱迷茫。 为什么他们就不能让自己冷静一下,让自己休息一下呢?丁晓辉真的是选了一个很差的时机。 她的沉默让他觉得她就是在默认他的猜测,大踏步的走过来,一把将她从床上揪了起来,一手抓住她的下颚,很紧很紧,好似要把她捏碎一般,疼痛让她的神智清醒了许多,眼泪忍不住扑簌而下,他双眼通红,瞪的大大的,脸上的肌肉绷的很紧很紧,嘴角不停的微微抽动着。 这是一张何等伤心,痛苦,愤怒之极的男人的脸,他没有戴眼镜,因为眼中的水雾让镜片模糊。她闭上眼睛,等待他作为一个丈夫的严惩,或许他会挥起拳头狠狠的打自己一顿,又或者将自己杀了吧,她想,用自己的生命还了他所有的恩义,她毫无怨言,无论如何是自己对不起他,毁了誓言,但是就如宋远洋说的,她如今就如站在悬崖边,必须做出选择。 过了一会,她感觉到他捏着自己下颚的手在颤抖放松,他的气息在渐渐接近她,最后,他的唇竟然轻柔的贴住她的,慢慢的越来越重,越来越有侵占性,像要把她吸进自己体内一般。 他把她吻的心酸不已,他的双手紧紧的按住她的背脊,将她和自己的身体紧密的贴在一起,他是那么的强壮,她推不开他,只得呼吸困难的承受着他的拥吻。 他吻了很久很久,久到若君几乎要因缺氧而晕过去,他才松开她些,她倒在他的肩头不停喘气,还未等她的气喘顺,他的手已经解开了她的衣领,她下意识的握住了领口。 “你那么迫不及待要为他守节?”他愤怒的拉开她的手:“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我的妻子。” “我,不……”她害怕的看着他,她从没见过他如此生气,如此沮丧。 她话未说完,他已经再次吻住了她,撕开了她的上衣,她以为他会很粗暴,可是没想到,他依然温柔,他的吻一路向下,吻遍她全身,一双温暖略粗糙的大手在她身上游走着。 若君挣扎了几次,却被他牢牢扣在身上,两人身体不停的摩擦着,加上两人之间原本就是感情的,那原始的火花瞬间燃起,他褪掉自己的衣物,露出健美体魄,他的眉心印着痛,双眸深不见底,她心软了,她无法那么绝情,那么残忍,他是她的丈夫,他们有过那么多相依相偎的日子,她怎么能说抛下就抛下他。 窗外隐约传来一阵寺庙的晚钟声,惊起山林中的鸟儿,一行白鹭从夕阳的余晖中飞过,夜色随着钟声的消逝悄悄的来临。 她在他的亲吻和爱抚中迎接他的雨露,头脑一片空白的躺在丁晓辉温暖的怀抱里沉沉睡去,她太累了,无论是体力上还是精神上,她已经是精疲力竭,她需要让自己的头脑和身体都停下来休息。 丁晓辉却蹙着眉头紧紧盯着她沉睡的样子,心潮起伏,将脸埋在她的长发里嗅着她的发香,小心翼翼的触摸着她洁白如玉的手臂,她的胸。部。性。感的起伏着,他怕她着凉,给她拉好了被子,在她颈窝里,深深的吻了一下,轻轻翻身起来,随意的穿上了衣服,走到摇篮旁,看到小念安竟然自己坐了起来,然后摇摇晃晃的又倒了下去,也不哭,笑眯眯的,好像自己一个人玩的很是开心。 这小娃一笑,那双黑亮的眼睛就会弯起来,嘴角微微一斜,显出那个漂亮的酒窝,立刻就会让人想起“周瑞康”,他皱着眉将念安抱了起来,小念安好像很高兴,对着他笑。 他的笑容让丁晓辉的心又酸又涩,他爱这个孩子,视如己出,自从他在梅若君肚子里的那天起,他就用尽办法关爱着他,期待着他,保护着他来到这个人世,他受不了与这个孩子分离,可是自己有什么权利不让孩子与他生父团聚?他小小的身体里流动的是周瑞康的血。 他强忍着心中的疼痛为他冲了奶粉,将他抱在怀里,喂他喝奶,喝完了奶,小念安笑的更甜了,丁晓辉抱起他伏在自己肩头,轻轻的拍着他的背,让他打嗝。 小念安突然挺了挺身子,在丁晓辉的耳边发出:“b..a”的一声,丁晓辉全身一震,足足愣了两秒,激动的看着他,“念安,你喊我什么?再喊我一次。”他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激动的,喜悦的盯着他的小脸。 小念安愣住了,丁晓辉忘记了小念安才只有六个月大,根本就还不会说话,只是随机的发出一些声音而已。 丁晓辉紧紧将他抱在怀里,闻着他身上的奶香味,滴下一滴男儿泪,自言自语道:“念安,念安,你知不知道我多爱你们。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是我知道,我爱你的母亲远多于爱妤彤,我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你母亲无情无义?连我自己也已经无颜面对往日的誓言。 而你的父母亲不过是一直在坚持着他们的初衷,何错之有?我尝试用恩情绑住你的母亲,其实也未必就那么的光明正大,呵呵。小念安,你该和你的亲生父亲团聚,让他好好的爱你。” 丁晓辉温柔的在念安圆乎乎的小脸上亲了一下,抱在身上,轻拍着他,哄他入睡后,将他放回了摇篮。 梅若君睡的很熟,很沉,沉的连梦境都没有,再次醒来,是因为被念安那响亮哭声吵醒了,揉了下惺忪的眼睛,要在平时,只要念安一哭,晓辉就会赶紧去哄,可是今天念安的哭声不停持续着,刺耳的犹如空袭警报,若君只得翻身起来,穿上衣服,昏昏沉沉的跑去抱念安。 可是才刚抱起念安,她就发觉屋子里有些异样,她环视了一下小屋,阳光明媚,窗明几净,似乎没什么不同,但是她的视线凝固在了屋子中间那张小方桌上,桌子上放着早餐,几个包子和一小锅稀粥,用纱笼罩着,桌子的一角,放着一个大信封,一个钱袋子。 若君心一沉,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冷战,顾不得小念安还在哇哇哭,将他放回了摇篮里,刚要去拿那个信封,脚下却踢到了纸篓,纸篓里只有两张被烧成灰烬的纸,其中一张的一个角还未燃尽,若君赶紧将那红色的纸角捡了出来。 她的心就如被人紧紧的一握,一眼就认出,这张红色洒了金粉的纸,他们成亲的那个晚上,他们携手在那上面提过一首诗: “情浓浓,晓寒深处待君来, 意绵绵,花开篱舍结双蕊。 恩不绝,深山松柏万年青, 义永存,烟锁梅稍伴晨辉。” 他把它烧了,烧了……若君的脑袋犹如被人狠敲了一下,手一抖,灰烬散落,心中的酸楚不停的往鼻腔里涌动着,强忍着眼泪,她颤抖着手,拿起那个大信封,似乎有种预感,信封,多年前瑞安也曾给过她一个大信封。 不,不会的,她摇头,或许他是有话要对她说,是的,他是那么的爱她,他一定有许许多多情意绵绵的话要对她说,他一定是要质问她与瑞康的纠葛,他一定是留书与她沟通的……她不停的自我安慰着,不愿意把手上的这封信与多年前瑞安手上的那封信联系到一块。 可是丁晓辉并没有给她任何的惊喜,在她打开信纸时,同样的字----“离婚同意书”,跃如了她的眼帘,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周家大院……怎么会这样?同样的事情又再次发生,她晕眩的撑住桌角。 只是这一次,比起上一次的愧疚矛盾多了心痛悲伤,信纸从她的手中滑落,飞散一地,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神魂不知道去了哪,连念安的哭声也听不到了,她就那样倚着凳子,木然的看着窗外的阳光,直到眼睛受不了太阳那金灿灿的光芒,她才眨了眨眼睛,热热的眼泪已经顺着她的脸颊滴到了她的手背上。 她缓缓捡起地上的信纸,期待着晓辉能留给自己一些话语,可是没有,除了那份“离婚同意书”之外,只有几张空白的信纸…… 空白的信纸,难道他已对她无言以对?若君不信,不信他可以如此的决绝,忙站起来,打开那小小的衣柜,他的衣服还在!她心中稍稍安定了下来,是的,只要他的衣服还在,就说明他还会回来不是吗? 可是她的这种心安没几秒钟就消逝了,因为她发现,挂在衣柜里的那几件男装都是她为他做的,而他原来的衣服都不见了,她脸色煞白,突然明白了什么,忙跑到门口一看,果然,她为他一针一线做的布鞋还在那,而他那双已经破损的旧鞋已经不见了。 所有与她有关的一切他都留下了,他带走的是那个没有认识她之前的自己,他已经变回那个与梅若君无关的丁晓辉,这是怎样的一种切割?怎样的一种决绝? 她突然回想起他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你不懂男人,你不懂珍惜!” 她突然有种锥心的刺痛,很痛,很痛,她这才明白,丁晓辉温柔体贴的外表下,有着一颗多么刚毅果断的心,她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虽然这种意识她曾经设想过,不舍过,但是她没想到当这一刻真的到来,原来是如此的彻骨之痛,她觉得自己犹如被活生生剥皮一般,丁晓辉是上天赐给她的补偿,弥补她与瑞康的缺憾的,他俩早就唇齿相依,密不可分,现在如此的分割,当真是一场没有麻醉的外科手术,硬生生,血淋淋。 她痛苦的坐在凳子上,支着头,丁晓辉,丁晓辉,他是在成全自己,他是在帮她解决难题…… “晓辉……”她紧咬着嘴唇,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 丁晓辉犹如一抹消失在天边的晨辉,似乎从他出现那一刻起就注定是要消失的,从此他再也没有出现在梅若君的生命中,却让她的余生里养成了早起迎接晨晓之辉的习惯,他在她心里留下了磨灭不去的印记…… // 晚饭后,听下人们回禀说周瑞康晚上胃口很不错,也没有头痛,没有翻箱倒柜的找东西,众人都很高兴,于是结伴来到了瑞康的卧室。 小定邦已经会走路了,周老爷喜滋滋的拉着他的手说道:“定邦走的真好,将来一定都顺顺利利的。快去抱抱你爹。” 小定邦听话的快步跑到床边,大声的喊了声:“爹!” 瑞康笑了笑,双手在空中摸索着他,众人见到瑞康突然有了笑容,都惊讶的不得了,嘉伟上前两步,将定邦抱到他怀里,凑上去细细端详他。 “瑞康,你看上去好像很高兴啊。” “是的。” 瑞康突然开口说话了,众人又是大吃一惊,明明今天上午他还跟木头人一样,神智涣散的,怎么突然间神智清明和常人无异了? “哎呀,你好了,瑞康,你好了,好了就好啊。”周老爷拄着拐杖,来到床边,坐在床沿上,紧紧的握住儿子的手,老泪纵横起来。 “爹,我没事,我会好的。”瑞康也紧紧的握住父亲的手。 “哎,我每天都在你娘的灵位前求她一定要保佑你康复,总算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周老爷拉着衣袖擦了擦眼角。 “爹!你的眼睛怎么了?” 小定邦摸着瑞康的脸响亮的问着。 “爹的眼睛看不到了。” 小定邦难过的看着瑞康,嘴里叽里咕噜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虽然会说话了,但是表达的还不是很好,有时候很难让人听明白。 瑞康并不介意,抱着定邦说:“告诉爹,你想不想要一个小弟弟?” “好!” 瑞康笑着亲了他一下,心中期待着定邦和念安兄弟友爱的一幕。他下午抱过了念安,就一直在打算这个事,他要让念安认祖归宗,回归周家。 只是他没想到他着一句话影响到了多少人,在场的另外三个成年人,脸上的神色都各自变化起来。 最高兴的自然是周老爷,兴致冲冲的接口道:“哎呀,对啊,对啊,我们周家人丁单薄,只有定邦一个也未免太孤单了,是该给他多添几个弟妹,瑞康,嘉琪,你们可要多多努力,为我们周家开枝散叶。” 周老爷独自一人说的起劲,一转头,却看到嘉琪的脸色是煞白的,而一旁的嘉伟也是双眉紧锁,完全看不出一丝的喜悦之色,再看床上的瑞康,虽然双眼无神,但是嘴角却挂着满是深意的笑,似乎是话中有话。 果然,瑞康又说道:“定邦,过两天,爸爸就给你带个小弟弟回来。” 小定邦糊里糊涂的应好,但是在场的三个大人,都被他的话怔的目瞪口呆。 ------------ 第一百二十九章 恩断义绝 (一) “过两天?”周老爷完全不懂儿子的意思。 “是的。爹,你等我带他回来。您见了一定会很喜欢的。” “瑞康,你到底在说什么?”周老爷倒吸一口气,害怕起来,他怀疑儿子是不是依然神智不清,会不会是因为伤势过重已经产生了幻觉。 “爹,我要接他们母子回来我身边。”瑞康坚定的说。 周老爷皱着眉头,还没想明白是什么回事,站在一旁的嘉伟已经吼起来: “周瑞康!!你在说什么?” 瑞康歉然的朝嘉伟的声音望去,愧疚的说:“对不起,嘉伟。原本我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说的,可是,可是,我的心里犹如火烧一般,对不起,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漂泊在外,喊别人爸爸,姓别人的姓。” 程嘉伟一听这话,气的胸膛不停的起伏,弯身一把抓住瑞康的衣领,将他从床上抓起来:“你在外面有了女人还生了孩子?” “是!”他一口承认。 程嘉伟猛的扬起拳头,他太失望了,自己从来对周瑞康崇拜的无以复加,总觉得他样样都比自己强,自己一直都心甘情愿的跟在他身后,曾经是那样的庆幸自己的妹妹嫁给了他,可是……这个周瑞康竟然做出如此的背信弃义的事情。 他的拳头停在空中,全身颤抖,咬着牙狠狠说:“你现在重伤在身,废人一般,打你一顿也胜之不武!哼!”他一把将他推回了床上。 周老爷按住程嘉伟,忙不迭的说道:“嘉伟啊,我看瑞康是病糊涂了,还没清醒过来说胡话呢,你别急,明天我们请大夫再来看看……” “爹!我没糊涂。您还有一个孙子,他叫……” “瑞康!”一个尖锐高亢的女声喊的众人都是心头一颤。 程嘉琪极力的保持着最后一丝的理智,克制着自己内心波涛汹涌的情感。 “爹,哥,医生说过他在恢复过程中会产生幻觉,你们别当真,你们先带定邦出去,我来照顾瑞康。”她的声音一颤三抖,眼皮不停的微微震动,想要克制住眼泪。 周老爷抱起小定邦,摇摇头,站起来,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有事要发生,看了一眼床上的瑞康,走到嘉琪面前,安慰道:“嘉琪,无论瑞康是清醒还是幻觉,你记住,你是我们周家的媳妇,这个永远也不会变,也不能变,当我们最困难的时候,是你们程家帮助了我们,我们周家绝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周老爷最后那句话是转头对着瑞康说的,瑞康一听,心中一凉,如泄气的皮球般倒坐在床上。恩义,恩义,是的,世上除了爱,还有恩,除了情,还有义。 瑞康不再说话,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程嘉伟愤怒的伸出指头指着瑞康,厉声警告道:“周瑞康,不管你是真的清醒还是假的清醒,我告诉你,是个男人就要遵守自己的诺言,要对得起天地良……” 他的话还未说完,猛的闭上了嘴,倒退了两步,好似想起了什么,是的,他在指责周瑞康的时候想到了一些往事,一些关于他自己的往事,一瞬间,他再也无法理直气壮的指责周瑞康了。 说的好!男人就要遵守自己的诺言,要对得起天地良心,可是他自己做到了吗?嘉伟倒吸一口气,怔怔的愣在那,眼前浮起一个落英纷飞的画面,情人花,情人花,有人手上拿着一朵蓝色的情人花交到他手中……情人花是什么?情人花是忧伤,是回忆,是无奈,是无力,是美……《情人花》是属于程嘉伟的故事…… 他的喉头干涩起来,手指弯曲握成了拳头,那画面令他心中郁结起来,脚下连连退了两步,紧紧皱着眉头,在空中用力一挥,转身不再理会众人,冲出了院子。 周老爷也抱着定邦出去了,屋子里一片死寂,周瑞康没有了说话的兴致,他的心思都在梅若君母子身上,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父亲接受梅若君,也不知道梅若君有没有向丁晓辉摊牌,他的烦恼许许多多,但是他知道如果他继续让梅若君母子飘零在外,真的不配做男人。 “瑞康,我们离开重庆去成都吧。”她说。 “为什么?” “我的叔叔在成都郊外管理茶园,那里风景优美,空气清新,对你的恢复会有帮助的。” 她无力的尝试着挽救着她的婚姻,虽然她心底很清楚她的婚姻已经完了,但是她不甘心,她不能轻易的放弃,这是一段她用了鲜血的代价换回来的婚姻。 “嘉琪。”他有气无力的唤她,拇指和食指捏了下眼角,摇摇头低声说:“你知道我刚才说的不是幻觉。” “不是幻觉是什么?”她不得不面对他极力想要展现给她看的残酷的现实,眼泪从她的眼中流淌出来,滚热的,像她心中的血液一样的滚热,看来今天晚上没有人能够逃避,没有人能够伪装,没有人能够说谎。 她摇摇晃晃的走到床边,虽然他双眼无神,头发也有些乱,但是他那张英俊的脸依然打动着她的心,他的心从来也不属于她,她曾经退而求其次的满足于拥有他的驱壳,可是…… 终于她哽咽着吐出了心中的痛:“难道你要告诉我,你背叛了我们的婚姻,背弃了你的誓言?难道你要告诉我,你和梅若君一年半以前就已经在缙云山上暗度陈仓?难道你要告诉我,梅若君的孩子是你的私生子?难道你要告诉我,你从来没有爱我过,一千个程嘉琪也比不上一个梅若君?”她的声量克制不住的越来越高,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 “你都知道?!”他惊讶的在朦胧的光影中看着她。 “呵呵,你根本连掩饰都懒得掩饰,我怎么会不知道?是我跑去缙云山上求梅若君去医院唤醒你的。是的,呵呵,我程嘉琪竟然需要去求另一个女人来唤醒我的丈夫,呵呵……哈哈哈哈……” 她心痛的狂笑起来,眼泪却越淌越多:“如果我没猜错,你今天下午一定见过她了。呵呵,她在大门外等了好几天,我出门时,她还跪求过我。” “是你让她进来的?” “当然不是!”嘉琪一挥手,转身大声说:“我已经犯了一次错了,怎么还会再次引狼入室?” “天,她在门外等了好几天?还跪求你?她并没有告诉我这些,她抱着孩子在门外等了好几天?为什么没人让她进来呢?” 他猛的坐起来,那迷蒙的眼珠在眼眶里不停的转动,双眉深锁,想到梅若君抱着才六个月大的念安在门外苦等着见自己一面的样子就心如刀绞的痛,竟然无法顾及到嘉琪内心的伤痛。 嘉琪双手撑着桌子,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不至于被他的无情打倒,她的泪水一颗颗的滴落到桌面上,凝成了水渍,他的心里真的只有梅若君,他根本就看不到也感受不到她的痛苦,她心中的痛苦逐渐的变成一股妒火,一抬头,吸了下鼻子,用手抹去眼泪:“是我吩咐下人不让她进来的。” “是你?不,我不信,嘉琪,你一向都是宽厚的,善解人意的,你怎么会那么残忍的任由他们母子在门外日晒雨淋?就算你不喜欢若君,可是念安才六个月大。”他掀开被子,翻身坐了起来,却觉得自己有些头晕。 “呵呵,真是慈父,我也想成为慈母啊,你能不能成全我呢?……”她挖苦他的同时也在伤害自己。 “嘉琪,你这是何苦?我从来没有因为你不能生孩子而嫌弃过你。”他说。 “没有么?如果我给你生个孩子,我相信你也会很爱他的,不是么?然后顺带着也会爱我这个母亲吧。”她开始钻牛角尖。 瑞康脑袋里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摇摇头,脱口解释道:“不关孩子的事,就算若君没有生孩子,我也是一样……”他说不下去,因为他想起了她跃入战壕与自己生死与共的场面,他想起她为了救他而受伤。 但是他的话已经像一把尖刀深深扎入了嘉琪的心脏,痛的令她开始丧失理智:“很好,就算梅若君没有生孩子,你也是一样的爱她,对不对?” 瑞康用手指压住自己的太阳穴,想缓解一些头痛,他不想再和她争辩下去了:“嘉琪,总之是我不好,是我错,是我对不起你。我们结束无谓的战争吧……也结束彼此折磨的婚姻吧……我知道我欠你很多,我答应把我所有全都给你,我所有的慰问金,所有的工资,包括周家的田产和北平城里的那些商铺都可以给你,我知道是我欠你的,我也知道这些东西不足以弥补你的损失,但是至少是我一片赎罪的心意。但是……求求你,我们结束这婚姻吧,我们依然是最要好的朋友。” “你终于说出口了!周瑞康,你终于说出口了……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梅若君依然是有夫之妇,你竟然为了一个有夫之妇要和我离婚么?” “我和若君的感情,你并不是今天才知道的,我并不是因为有了她才不要你,啊……我的头好痛……”周瑞康再也说不出话来,双手紧紧的抱着头,脸涨的通红,却翻着白眼,痛的在床上打起滚来,又开始不停的敲打自己的头,高声的喊叫。 嘉琪习惯性的从桌子上拿起针筒和止痛针剂,她受过专业的护理培训,所以医生很放心让她在家替瑞康注射,她也一直尽心尽力的照顾着他。 可是,今晚却大大的不同了,看着他抱着头,蜷缩着身子,生不如死的在床上翻滚,她心中竟然有一丝快感,或许这就是上天的惩罚,谁叫他对不起她?谁叫他有眼无珠不爱她?谁叫他背叛她?谁叫他对梅若君痴心不改?报应,报应…… 她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针筒和止痛剂,靠在柜子边上冷冷的看着周瑞康在床上挣扎,一个邪恶的想法从心上飘过,让他疼死吧,自己得不到他,梅若君也别想得到。 但是这个想法让她全身一颤,眼泪潸潸而下,自己怎么会变的那么可怕?难道自己就因为瑞康不爱自己就要他死去吗? 瑞康的高声喊叫,早就惊动了周老爷和程嘉伟,周老爷和嘉伟进了屋子,看到在床上翻着白眼,口吐白沫的瑞康,都吓呆了,转头一看程嘉琪满脸泪痕的呆愣愣站在一旁,不知道他们夫妻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嘉琪,无论瑞康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请你先救救他吧。”周老爷急的紧紧抱住儿子。 “是啊,嘉琪,无论如何你俩夫妻一场,先救人,万一瑞康有什么三长两短,难道你心里过得去么?” 嘉伟也劝道。 周老爷起身抓住嘉琪的手,哀求道:“救救他吧,救救他吧,我给你跪下。”说着颤颤巍巍的要下跪。 程嘉琪一把托住他的手肘,将他扶起,周老爷脸上的皱纹已经很深,手背上已经长出了几个老人斑,这让她想起远在北平的父母,也想起自己第一次上周家玩时的快乐时光,那时的周老爷是多么的精神抖擞,声如洪钟,可是此时此刻他已垂垂老矣,难道要他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儿子活活痛死么? 嘉琪皱着眉,长叹一声,拿起了针筒和止痛剂,熟练的将止痛剂吸入了针筒,走到床边,拉住瑞康的手臂,擦了下酒精棉花,将止痛剂注射进了他的身体里。 很快针剂起了效果,瑞康平静了下来,倒在床上昏昏睡去...... // 夜深了,屋子里只有摆钟“滴嗒,滴嗒”的走着,平日里几乎被忽略的声响,此时居然响的犹如铁锤敲着铜锣般,一下一下的砸在周瑞康和程嘉琪的脑袋里,心坎上,他们背对着对方睡着,却都睁着眼。 这钟声怎么会那么烦人?程嘉琪翻身起来,烦躁的拉开摆钟的玻璃小门,握住了那个摆锤,总算屋子里彻底的静下来了。 她又躺下来,却依然睡不着。 “谢谢你,嘉琪。”瑞康背对着她说了一声:“我知道我薄情寡义,就算活活痛死,也是报应。” 不知道为何,一听到他那磁性温柔的声音,她就忍不住想哭,拽了被角,她掩面而泣,伤心的无法言语。 哭了很久很久,她才把心中的委屈发泄光了,转过身来,游移到他的背后,紧紧的环住他的腰,哽噎着说:“瑞康,让我们忘记所有的过去,所有的不愉快吧,我们重新来过,我离不开你,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啊……” 她的眼泪渗透了他的睡衣,濡湿了他的后背,瑞康叹了口气,揉了两下太阳穴,他不想深更半夜的再来大闹一场,他也很累,止痛针虽然能够止住疼痛,却并没有消除他的病根,他依然觉得脑袋晕乎乎的。 算了,他想,还是过两天找机会让宋远洋再安排自己和若君见一次面,商量一下再说。他沉吟一声,拍了拍嘉琪的手,无奈的睡去。 ------------ 第一百三十章 恩断义绝 (二) 没有了丁晓辉,梅若君虽然孤独辛苦,倒也平静,只是一到深夜,山中野兽发出各种嘶叫声颇为骇人,好在有念安在身边,总算是个强大的精神支柱。为母则强,梅若君每每害怕时,只要一抱住念安,就会有无比的勇气。 宋远洋没有再来,她也没有再去“思乡园”,她需要平复情绪,也需要认真思考,丁晓辉的离去,她还是很难过,不习惯的,她尝试渐渐的调整自己的生活,然后冷静的想想和瑞康该何去何从。 这几天,山中下了一场大雨,小木屋屋顶上的茅草被狂风吹开,树皮也被吹歪了,屋子里开始漏水,梅若君一个人搬着摇篮,桌子,床,用木盆,木桶,碗盆盛着雨水,抱着小念安,缩在床角里听了一夜的雨声。 第二天一早,梅若君喂饱了小念安,就把他放在丁晓辉给他做的婴儿椅中,卷起了袖子,扛着梯子,爬上了屋顶,开始修葺屋顶,她的牙齿咬着钉子,手中挥舞着锤子,叮铃哐啷的一阵敲打,几次失败后,总算是把挪了位的木板和树皮重新钉好了,又铺上一层茅草,看到自己的劳动成果,她还是颇为满意的。 小念安睁着乌黑圆溜的眼睛看着她爬上爬下,敲敲打打,很是好奇。 梅若君爬下楼梯,拍了拍手上的土,轻轻捏了一下念安的小脸,笑道:“娘厉害不?会修房子了呢?” 小念安眼睛一弯,露出了那个笑容,梅若君心头一动,念安越长越像瑞康,她很想他,真的很想很想,可是她不想再去“思乡园了”,占有别人的丈夫,并不是件那么美好的事情,她的良心深受谴责。 看着儿子,她笑了:“你啊,长大了以后不知道会不会和你爹一样,到处招惹女孩子。咳!” 小念安咯咯咯的笑起来,把若君逗乐了,点了下他的小鼻子,摇摇头,心想,这家伙长大了肯定也是个伤人心的家伙。 修完屋子,梅若君又背起念安,去瀑布边洗衣服,然后下山买菜做饭,忙忙碌碌的,下山后买了些彩色丝线和碎布料,回到小木屋后,把东西归置了一下,记了帐,然后一边做饭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的计算着花了多少钱。 没有了丁晓辉的保护和照顾,她必须依靠自己,从小就在贫穷中成长的她并不害怕生活,,精打细算是她从小就培养出来的技能。 下午,小念安睡着,她就开始工作,做着各种可爱的虎头鞋,虎头帽,还有大人的布鞋,和漂亮的手帕,她要在存款用完前就有收入。 丁晓辉开垦的那一片菜地当真是帮了梅若君很大的忙,至少省去了一笔菜钱,若君小心翼翼的栽种着每一棵菜苗,吃不完的就会腌制起来做酱菜。 过了一阵子,自己一个人在房子外面筑上了篱笆,夏天刚完,她的小院子里又多了两只下蛋的母鸡和几只小鸡仔。这些曾经是丁晓辉给她设想的家园,如今她自己动手打造完成了。她发现原来自己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 她的双手变的更是粗糙,好几次都被木刺扎破流血,但是每流一次血,她就更坚毅一层,就如手上越来越厚的茧子,内心却越来越安稳。 收入不是很好,但是足以温饱,平静安定对梅若君来说比什么都好,她的心里除了牵挂瑞康的病情外,别无他想。 更神奇的是,她居然学会用刨子刨木头和锯子锯木头,还学会了用各种粗笨的工具,又是劈,又是锯,又是刨,又是敲的,竟然自己设计动手做了一个很漂亮的鸡窝。 “念安,快看,娘多能干?”若君用手臂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从婴儿椅中将念安抱了出来,扶着蹒跚学步的儿子,得意的让他欣赏自己的成果。 日子是艰难的,但是却也充满希望的,只是黑夜来临时,她对瑞康的思念就会如奔腾的海潮一般汹涌。 长夜漫漫,孤灯之下,她拿出了纸笔,写诗排遣: “霁月朦胧照寒窗,孤灯影只指染霜, 夜深情冷独思慕,相思已成泪两行。” 这首诗写的并不怎么样,不过是寄托相思,他如今怎么样了?她只能透过朦胧的月色寄托自己的相思之苦。 // 她并不知道在“思乡园”中的周瑞康,此时正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般,他无法像梅若君那样克制压抑内心的情感,他每天都犹如在烈火中煎熬。 可是他的周围没人可以帮他,他被所有人的“恩义道德说”禁锢着,几乎每一天,周老爷,程嘉琪,程嘉伟都会轮流的用自己的方式给他洗脑,周老爷的父子亲情,家族门风说,程嘉琪的夫妻恩情,往日誓言说,程嘉伟的真挚友情,男人责任说,每天都在他耳内进出,威力不下日本人的炮弹。 他被他们弄的很烦躁,他想去缙云山的小木屋,他想知道他们母子俩过的怎么样?他想抱她,吻她,拥有她,可是他看不见,他现在连出房门都需要依靠拐杖或者他人的搀扶,不要说爬山路了。 “你们的宋老爷什么时候回来?”瑞康边喝药边问着身边的小丫头,这个问题他几乎每天要问两三遍。 “上校,我们家老爷去了上海, 宝_书_网_w_w_w_._x_b_a_o_s_h_u_. c_o_m 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家老爷可忙了。” “上海……”一个充满回忆的地方,瑞康沉吟一声,倒回床上。 丫头拿了空碗走出了房,瑞康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纸包,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拿出一小块梅花酥,放进嘴里,正享受着那清香甜美的滋味,房门被推开了,程嘉琪走了进来。 瑞康全身一震,慌张的想把纸包藏起来,可是他被惊吓到了,眼睛又看不到,手一抖,纸包里剩下的四五块的梅花酥翻落出来,掉在床上。 他急急忙忙的在床上找寻着散落的梅花酥,嘉琪走到床边,从被单上拿起一块小巧玲珑,洁白如雪的梅花酥来,看了又看,她是认得的,也是吃过的,那一年在“咏梅园”里,后来哥哥程嘉伟还拿了一些回家和她分来吃。 “梅花酥……”程嘉琪拿着着小小的白梅花,细细端详,当真是精致清香。 瑞康紧张的愣在那,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怕嘉琪,自己在她面前越来越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随时都有可能要接受她的盘问,质疑和批评。 嘉琪真的烦透了一切和“梅”字有关的东西,心火突起,伸手一扫,将散落在被褥和床单上的梅花酥全部扫到了地上。 瑞康一震,没想到她的反应会如此剧烈,忙一把抓住她:“嘉琪,你做什么?”说着就要翻身起来到去地上摸索,嘉琪一把拽住他,用力的将他推回床上,厉声说: “从今往后你的身边不能有和梅若君有关的任何东西。为了我们婚姻,为了我们的家,我必须这么做,我不能让我的婚姻毁掉,我不能让我的家族蒙羞,我不能让自己成为笑柄,也不能让定邦失去父亲。” 瑞康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知道自己不能动怒,只要一生气头就会痛,他痛苦的托着额头,可是嘉琪对他的折磨只是开始。 过了一会,嘉琪走到窗边,给自己燃起一支烟:“瑞康,我不会和你离婚的。我们曾经发誓一生一世,那我们的婚姻就会持续到我们离开这个人世的那一天。所以你不用求我,也不用和我谈论任何关于离婚的事情。我此生跟定你了,与你不离不弃。” 呵呵,瑞康只想苦笑,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不应该是男女互诉衷肠的词汇么?不应该是爱到浓时的情话么?怎么从嘉琪的嘴里说出来,却是那么讽刺悲哀呢? 他知道再说也是多余,他不知道为什么梅若君没有再来“思乡园”看他,他悄悄问过伺候他的小丫头,确认梅若君真的再也没来过,然而他也不知道宋远洋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心中真的犹如被火烤,被水淹一般的焦急郁闷。 “还有一样东西,我想你是很感兴趣的。”嘉琪转身,打开了衣柜,从自己的一件大衣的拉链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捏在手心里搓揉。 “好漂亮的并蒂梅花,好漂亮的柳体‘康’字,绣工如此精美,用色如此考究,虽然只是一块小小的方帕,却被她绣的犹如一幅工艺品般,当真难得。”嘉琪将手帕拿在手中细细欣赏着。 瑞康整个人僵直了起来,张嘴急问:“你说什么?手帕,是我的那块手帕吗?” “我想你每天晚上翻箱倒柜的就是在找这个吧。” 瑞康顾不得她说什么已经翻身起床,光着脚,在模糊的光影中搜索着她的位置。 “给我,嘉琪,给我。”他尽他所能的睁大着眼睛,伸着手臂在屋子里找寻她的身影,可是他看不到,看不到,所有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不,我要烧了它。我要烧掉你和梅若君之间的一切。”她觉得折磨他有种难以言喻的快感,这些年来他对她的虚伪,漠视,冷酷,无情,对她的伤害何止是一块手帕能够弥补的?她打开打火机,火光一闪让他总算搞清楚了她的位置。 “不!”他喊:“不要,嘉琪,把它还给我,我们的婚姻还有救。我不会离弃你,相信我,我会劝服若君做小,她会答应的。你永远都是我的原配正室。如果你把它烧了,我们就真的完了。”他极力的劝他,想绕过桌子抓住她。 “哈哈,做小?她答应我不答应!”嘉琪大声的苦笑着,笑声中满是痛:“她远隔千里都能让你魂萦梦牵,如果到了你的身边,还有我程嘉琪的立足之地么?” “嘉琪,把它还给我吧,它对我很重要,好好好,我不提二房的事了,本来若君就不同意的。但是无论如何请你把手帕还给我吧。不过是条手帕而已,并不会妨碍你什么的。” 他的头又开始疼起来,一手撑住圆桌,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瑞康,我必须帮你忘记过去,只有你忘记了过去,忘记了梅若君,你的病才能好。” 瑞康不知道嘉琪怎么会有如此古怪的想法,忘记过去?自己的脑袋受了如此重伤都无法忘记过去,要怎么忘记?他们从见到彼此的第一眼起就深深的烙在的对方的心里,要怎么忘记?更不用说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念安,要怎么忘记? 他的太阳穴涨的像要炸裂一般,他知道可怕的头痛又要开始了。 她点燃了那块绣着梅若君和周瑞康爱情的手帕,火光点燃了他的双眼,他看到了,看到了自己小心翼翼珍藏在身边多年的梅花手帕在火焰中迅速变成了灰烬。 “你......你......”他全身颤抖,已经说不出话来,手臂抖的连桌子都在发颤,脸因为头痛和激动涨的通红,眼中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嘉琪,一掌拍在桌子上,将桌子中央的一整套茶壶茶杯掀飞起来,砸向了嘉琪。 程嘉琪朝后退了两步,躲开了,听着那些茶壶茶杯乒乒乓乓的砸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就好似她内心碎裂的声音。 她从没见过他如此愤怒,他眼中的怒火竟然有种要与自己生死一搏的架势。 他的鼻翼张合着,浓重的呼吸着,胸口不停的起伏着,嘴唇呡的很紧,过了一会,他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关间崩出来:“我----们-----完----了-----” 这四个字让她魂飞魄散,他说的如此的决绝,就为了一块手帕,他抛下了所有的恩义,抛下了所有的誓言,抛下了所有的夫妻之情。 他缓缓的站直身子,走到窗前,背对着她,冷冷的说:“对不起嘉琪,我爱若君,她是我此生唯一爱的女人,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无论她是我大嫂还是别人的妻子,都改变不了我爱她的事实。 我早该对你坦白的。是我不够坦白,不够坚决,才会酿成今天的局面。我可以接受所有人的批判,唾骂,我不在乎,若君也不会在乎,我要去找她。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曼琳,对不起若梨,对不起嘉伟,对不起我大哥,对不起父母,也对不起你的父母,我对不起所有人,也受到了惩罚,如今我已经是个废人,我认了,因为是我对不起你们。尤其是你,我知道你付出的代价,我很抱歉,嘉琪,我可以像朋友,像亲人般的关怀你,照顾你,陪伴您,但是我不能做你的丈夫。 如果你不愿意离婚,那就保留着夫妻名分吧。我会再找一个住处,或者回部队。言尽于此,我对不起你,今世欠你的,我会尽力弥补给你,弥补不了的,来世我也会还给你。” 言罢,他拄起拐杖,缓缓的离开的卧室,从那天开始,瑞康住进了另一个卧室,他们分居了,谁也没想到这一分竟也是一辈子。 程嘉琪看着满地的碎渣残片和已经化为灰烬的手帕,她并不后悔,她恨梅若君,她恨和梅若君有关的一切,她只是觉得很心痛,自己的一腔深情,用鲜血换来的婚姻,竟然会走到这个地步,周瑞康太薄情了,太忘恩负义了,简直就是畜生不如,她绝不会让他们如意,绝不会让他们得逞,她愤然的紧紧的握住了双拳! ------------ 第一百三十一章 贵人相助 周老爷知道瑞康与嘉琪分房之后,心中的不安不断的在扩大,他终于明白,瑞康并不是在说胡话,他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瑞康有了外室有了孩子。 “瑞康,你和嘉琪到底是怎么了?”周老爷坐在床边问儿子。 “爹,您别问了,我已经很烦了。”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喜欢的了?” “是。” “哎呀,这有什么,男人三妻四妾平常事,虽然说什么新革命啊,新思想啊,闹腾的乱七八糟的,但是你看看那些达官贵人,谁没几个姨太太。你喜欢,娶回来就好,爹支持你。” 周老爷的话,让瑞康哭笑不得,摇头道: “爹,嘉琪是不会答应的。再说……她也不答应……”瑞康支支吾吾的说着,他还无法预想如果父亲知道自己外面的女人是梅若君会是怎样的态度,还有梅若君和丁晓辉到底摊牌了没有,他也不得而知,所以没法说更多了。 “哎,爹去和嘉琪说,不过,瑞康,程家对我们可是恩深义重,你可不能对不起人家,再怎样,嘉琪也是正室,你的原配,那个姑娘进门后你可不能冷落的嘉琪,更不能提离婚,知道么?无论你喜欢谁,爱谁,嘉琪也是我们周家名正言顺的媳妇,你的原配正妻,这辈子都不能改变。” 瑞康歪着头,苦涩的,无奈的摇摇头,沉默不语,他知道父亲那牢不可破的封建思想,这些思想就如大树的根一样,深扎在他的心里,根深蒂固。 忽的,一阵朗朗的笑声从屋外传来,卧室的门开了,一个神采奕奕的男子,带着笑声走了进来: “我回来了!” 宋远洋推门而入, 他的出现让瑞康觉得救星出现,精神振奋,急急就要下床。 “远洋,你回来,太好了,我快急死了。” “哎哎哎,你别激动,躺着躺着,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你怎么一走就是两个月?” “咳,沿海一带是完了,上海的局势很是复杂,滇缅公路也是一片惨烈,物资缺乏的一塌糊涂,我这次托了英国使馆的关系,才弄到一批药品,一路上又是驴车,又是火车,躲躲藏藏的,总算是运到了重庆,等委员长分派到前线去。好在日本人在太平洋上和美国人打起来了,兵力有所分散。我想重庆暂时安全了。” “嘿,你真是好样的,我从来没想到你这么爱国。”瑞康兴奋的笑起来。 “呵呵,还不是受你影响,我原本是不管这些打打杀杀的事的,后来有一次,我劝曼琳跟我一起离开中国,曼琳把我骂的狗血淋头,用你的那套大道理把我贬的一文不值,嘿,这小妞可是爱你到入心入肺的。” 说着,燃起一支烟,眯起眼睛来,思绪回到了很多年前:“咳----” “我没想到你对曼琳如此真心。”瑞康有些愧疚的低声道。 宋远洋嘴角勾起一个无奈的笑,摇摇头:“是啊,不过每个人的感情都是自由的,爱谁不爱谁无法强求,就如你和……” “远洋……”瑞康轻轻转头望了望一旁的周老爷,示意让他不要在说下去了。 宋远洋会意,马上转过脸来对周老爷说:“哦哦,周老伯,我从上海带了些上好的英国烟丝和洋酒,还有几套西装,都是送给您的。您回房看看中不中意。” “哟,西装啊,我这辈子都还没穿过呢。好,我去试试。”周老爷笑,也知道儿子和宋远洋定是有话要说,说笑着站了起来,宋远洋喊了下人进来扶着周老爷出去。 周老爷离开后,宋远洋绞着双手,倚着床架,意味深长的看着周瑞康,喷吐着烟雾,笑道:“怎么样大情圣,这两个月憋苦了吧。我没想到你真的有勇气和嘉琪摊牌,还分了房。” “唉,别提了,我心底是亏欠她的,不过我不想再妥协了,就算千夫所指,也就这样,我以前太高估自己,以为自己可以做圣人,其实我不过是个私心杂念,贪恋爱欲的凡夫俗子罢了。” “呵呵,我倒觉得你能摆脱世俗看法,追求心中所爱,很是了不起。” “说真的,我也很对不起曼琳,我不该答应和她结婚的。如果没有那场婚礼,她也不会死。或许某一天她会明白,我非佳偶,选择和你在一起。” “感情是不能强求的,曼琳对你的爱,炙热而固执,我虽然吃醋,但是也尊重她的抉择,所以我并不恨你,只是觉得可惜。周瑞康,在感情上你是个既幸运又可怜的男人。”弹了下烟灰,宋远洋摇摇头,又笑道说:“明天我就带你上缙云山吧。” 瑞康浑浊的眸子里突然闪出了喜悦兴奋的光芒,整个人坐直起来:“我们现在去吧。”说着就要翻身起床。 宋远洋上前摁住他笑道:“你也太急了,我可是在路上颠簸了一整天,现在全身酸疼,难道让我现在陪你去爬山啊?你也心疼心疼我。放心,我早就派了人在那山下盯着,梅若君不会有事的。” 周瑞康感激的点点头,又不解的皱眉问道:“说真的,你为什么要如此帮我?” 宋远洋深吸口烟,浓浓的烟雾从他的嘴里,鼻子里喷吐出来,好似在想什么事,过了一会说:“一来,我敬你是条汉子,投笔从戎,血染战场,你做了我做不到的事,二来,我是受人所托。” “哦?谁?” 宋远洋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头说:“别急,等你康复了,我自然会把所有的事告诉你,而我也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但是这个忙必须等你的眼睛恢复视力才能完成。” “可是,我不知道我的视力何时能恢复,会不会恢复?” “我们试试吧,缙云山上可能会创造奇迹。呵呵”宋远洋神秘兮兮的笑。 “呵,你说若君?”瑞康现在很喜欢和宋远洋聊天,只有和他在一起,瑞康才能没有顾忌的谈起梅若君。 “对,她能把你从昏迷中唤醒,把你从沉默中唤醒,我相信她有能力把你治好。 I believe the power of love。另外,我手下打听到缙云山中有医术高超之人,只是行踪十分隐蔽,我们需要好好找一找。” “呵呵,你真是个奇怪的人,似乎非常的Romantic。你觉得我们真的不用顾及恩情么?” “不,我们当然要顾及的,如果不顾及恩情,那还怎么为人?只不过,我不赞成中国人把爱情恩情混为一谈的思想。你欠嘉琪的恩情,可以用其他的东西还,例如,金钱。何必要拿自己一生的幸福去还?” 周瑞康摇摇头,叹气道:“或许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只不过这种想法在中国是行不通的,再说嘉琪也不在乎金钱。” “我知道,她在乎你这个人,她爱你,想用恩情占有你的一辈子,恕我直言,我不赞同这样的占有。爱情必须是男女双方你情我愿,婚姻也是该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我无法想象如何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同床共枕。” 周瑞康重重叹了口气,虽然他同意宋远洋的这套西方婚恋理论,但是实际上,他依然觉得宋远洋的这一套少了人情味,太过冷漠了,“恩比山高,以身相许”依然是大多数中国人的想法。瑞康也已经决定,只要嘉琪不提离婚,自己也不再提了,无论如何,周瑞康夫人这个名衔是嘉琪理所应当拥有的,也是他能报答嘉琪,能给嘉琪的东西。 两人这一番长叹,让瑞康心情开朗了许多,不觉让他想起了多年前的同窗好友,徐子言,曾经徐子言也是个睿智的知己,也是他第一个发现了自己和若君之间的情愫,可惜徐子言如今不知道身在何处,瑞康心中期待着与徐子言重逢的一天。 // 初秋的天气很是清爽,若君蹲在小菜地旁拔着杂草,小念安坐在椅子里,自己在那玩着玩具,嘴里叽里咕噜的,发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若君一边拔草一边和他说着话,拔起一棵萝卜,在念安面前扬了扬,说:“念安,这是萝卜,萝……卜……” 念安伸手就要抓,高兴的嘴里:“bo……bo……bo……”的喊,把若君逗的咯咯直笑,深深的亲了一口他的小脸。 身后一阵窸窣脚步声,有人说话:“哟,大变样了呢。都筑起篱笆了。看来是打算长住了。” 若君一回头,看到宋远洋站在门口,瑞康拄着拐杖站在他身后,心都要跳出喉咙了,飞奔上去,开了篱笆的门,将他二人迎了进来。 “宋先生,瑞康!” “若君!”瑞康听到若君的声音,激动的颤声唤着。 他的眼睛依然浑浊无光,微抬着下巴,伸手在空中搜索着她的身影,她忙牵住他的手,他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紧紧的拥住她。 爱情是什么?相思是什么?他们忘却了矜持,忘却了痛苦,忘却了旁人,她的心回来了,魂回来了,她一时忘却了整个世界,激动的攀住他的脖子,亲吻着他。 “天啊,你真的在我面前么?我不是在做梦?”她捧着他的脸细细的看。 “真的,真的。”他激动的眼中笼上了一层水雾。 两人忘情的拥吻着,直到一旁的宋远洋笑着轻咳了几声:“喂喂喂,虽然我早就看多了这种场面,但是拜托,也顾及一下我这个单身汉吧。” 若君这才羞红了脸,松开瑞康,瑞康则不管那么多,依然紧紧搂着她的肩头笑说:“别管他,他从小在国外长大的,才不会在乎这些。” 宋远洋呵呵笑着,燃起烟来,若君很高兴他们的到来。 进了木屋,宋远洋才明白丁晓辉已经离开了。 “丁晓辉走了?” 若君一边给他们泡茶,一边怏怏的点点头:“是的,我从‘思乡园’回来的第二天,他就走了。” 三人都沉吟了片刻,若君拿出了一碟“梅花酥”和一些瓜子,花生,招待他们。 “哎,没想到丁晓辉有如此气度。”宋远洋喝了一口茶摇头道:“难得,难得。” “是我对不起他。”若君看看窗外,幽幽叹了口气。 瑞康轻轻拉她坐在自己身边,握住她的手说:“因为他知道你心里的人是我。他是个了不起的男人,我感激他照顾你们母子那么久。也是个劲敌,说真的,如果不是他自己离去,我根本没把握你还会要我。” 若君惨然一笑,的确是的,她并没有和丁晓辉决裂的勇气,如果丁晓辉不走,她可能会继续维持他俩的婚姻,而把对瑞康的爱情深深埋起来。 宋远洋吃了几块“梅花酥”赞不绝口,惊讶道:“若君,你这手艺真是了不得,除了这个,你还会做什么糕点?” 若君略有些羞涩的掰着手指头说:“也没几样,大概十来种,‘荷花饼’,‘翠柳条’,‘黄梨酥’,‘太阳糕’,‘桃粉蒸’……” “哇,喂,你会那么多,为什么只给我做梅花酥啊?” 瑞康怪叫起来,打断她。 若君轻声说:“我只知道你喜欢吃梅花酥嘛。” 瑞康摇头,翻翻白眼说:“笨若君,你没做过给我吃,你怎么知道我只喜欢吃梅花酥?我不管,从现在开始,你要挨个做给我吃,我每一样都要吃。每天要不同款的,不准重复。” 若君“噗嗤”笑出来:“好好好,我做,只不过现在的很多原材料都难买。” “哎,原材料这些你不用愁,你把需要的东西,写下来,我去置办,不过你可也得替我做一份。犒劳一下我这个爬上爬下的月下老人吧?”宋远洋笑道。 “做点心是小事,只是让您破费怎么好意思?”若君尴尬道,她并不知道宋远洋有多富有,虽然从他的穿着上,她知道他的身份定然与众不同。 “唉,小事一桩。”宋远洋笑着挥挥手,看了看小木屋说:“不如搬下山去吧。你总不能一直带着孩子住在山里。” “是啊,是啊,若君,回到我身边来。”瑞康紧紧拉住她的手,急急说,他又忘了他们之间的问题了。 若君摇摇头说:“不,我在这很平静,我和孩子生活的很好。我不想下山,也不想介入别人的家庭。”说着轻轻从瑞康的掌心里将手抽了下来。 她这么一说,瑞康沉默了,他还未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有什么资格要求她跟自己回去?嘉琪变的那么刻薄妒恨,周老爷态度不明,嘉伟也是绝对不会接受若君的,现在让若君抱着孩子回去,无疑是把她母子放在风口浪尖上。 ------------ 第一百三十二章 禅机 “那倒不难,我再给你们安排个住处就行了,无论如何比这的环境要好多了。”宋远洋说。 “不,真的不用,宋先生,我在这很平静,你不明白,我已经经历了太多的风波,很累,不想再回去是非之地了。” “那我就留在这!”瑞康立马说。 “这怎么行呢?你留在这,嘉琪怎么办?定邦怎么办?爹怎么办?” “那我走了,你怎么办,念安怎么办?我怎么办?”瑞康急问。 若君摇摇头说:“只要你偶尔来看看孩子就好。” 瑞康急起来,拽住她的手臂,轻轻摇她:“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大方,总要把我推给别人?我告诉你,我就不回去,除非你把我扔出去!” 宋远洋看到瑞康急的额头上的青筋爆出来,忙打圆场道:“瑞康,别激动,若君,你别刺激他,他一生气就会头痛。” 一听这话,若君赶紧闭了嘴,沉默下来。 宋远洋看了看他二人说:“若君,瑞康已经和嘉琪摊牌,他俩已经分居了。” “什么?!”若君睁大眼,怔怔的看着宋远洋:“是为了我?这怎么行?不可以,不可以的。” 罪恶感一下子油然而生,若君站了起来,宋远洋按了按手,示意让她坐下。 “是的,我已经和嘉琪摊牌了,她早就知道我们在一起了,她扔了你给我的梅花酥,烧了你绣给我的手帕,若君,我知道你会说她做的对,她做什么你都会维护她,可是若君,请你想想我,可怜可怜我和我们的孩子好么? 我不爱她,这不是今天才发生的变化,但凡我对她有一丝情意,我当初就不会坚持要退婚了,她是好女人,我喜欢她,欣赏她,尊重她,但是我不爱她,你明不明白?你把我推回去,也只是让我们三人继续在痛苦的深渊里沉沦……啊……” 他突然抱住头,觉得脑袋里的神经狂跳,一阵阵的剧痛,痛的他脸色发白,全身颤抖,咬着牙。 梅若君吓到了,赶紧叠叠安慰他:“好好好,我不推,我不推,天啊,我是多么希望和你朝朝暮暮,天长地久。”她紧紧抱住他的头,亲吻他,她没想到他的头痛发作起来是如此的剧烈,那么可怕,心疼的眼泪扑簌而下。 宋远洋赶紧扶着瑞康到床上躺下,从身上拿出一盒药片,说道:“这是止痛药,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给他吃,吃多了他会对药物产生依赖,就如抽鸦片一样。” 若君已经吓的没了主意,只是捧着瑞康苍白的脸,双手不停的发抖,紧张的抱着瑞康,想帮他缓解头痛:“对不起,瑞康,对不起,我答应你,我们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哪怕要我做小,我也不介意,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只要能让我照顾你。” 果然瑞康在她的怀抱里,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宋远洋也放下了心,说道:“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若君,你是他的灵丹妙药,我看这里没我什么事了。我过两天再来看看。” 宋远洋笑笑,起身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说:“若君,我有一句话,或许不当讲,但是还是要说,人生苦短,既然你俩两情相悦,就好好珍惜每分每秒。顾虑太多换来的只是遗憾。”说完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瑞康,若君,小念安在摇篮里扶着栏杆,看着床上的父亲,嘴里“ba……ba……ba……”的喊着。 她吻他的额头,鼻尖,嘴唇,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按下她的头,将她的唇和自己的紧紧的贴在一起。 他把她揽到怀里,滚到小木板床的里侧,自己压在她身上,两人越吻越激情,越吻越燥热,瑞康的头痛却慢慢缓解了。 他解开她的衣扣,她被他挑。逗的呼吸急促起来,轻轻的按住他的手,娇羞的在他耳边说:“大白天的,孩子看着呢,再说待会宋先生折回来怎么办?” 他克制了一下心中的火,吻了下她的耳珠笑道:“好,那我就尽快把他打发走。” 若君摸着他的脸,无可奈何的摇头:“你真是,脑袋不疼了么?” “不疼了。看来你是我最好的止痛药,以后我不吃药了,头疼我就吃你。”他轻轻咬了一口她的脸颊。 若君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了,但是她又是如此喜欢他的孩子气,如此心疼他。 果然,不一会儿,宋远洋便派人送了来很多食物和日用品,虽然对宋远洋的热心很感激,但是瑞康和若君始终也猜不透他的动机。 月朦胧,星闪烁,浮云淡笼,夜风轻送,秋虫呢喃,花香醉梦酣,小木屋里春香弥漫,爱意袅绕,他的浓情裹着她的柔意,她的痴情缠绕着他的坚定。 “若君,我不能给你名分,但是你在我心里就是我的妻子,唯一的,永远的。”他浓重深沉的在她耳边表白。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她的手臂在月色下如白玉般光洁细嫩轻轻的攀着他结实的肩头。 “那你还乱嫁人不?”他突然问起怪问题来。 若君一愣,被他弄的哭笑不得,眨着眼睛,撅了撅鼻子说:“你娶几次,我就嫁几次。” “好啊,你越来越了不得了了。不教训你是不行了。”他将手放在嘴上呵了口气,在她腰间抓了一把,若君怕痒,咯咯笑了起来......甜蜜的笑声犹如珍珠掉进玉盘里般清脆悦耳...... // 周瑞康和梅若君又过起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快活日子,只要他们在一起,他们就觉得世界是美好的。 若君的柔顺细致,让瑞康很舒心,头痛的症状逐渐的减少,只是视力依然没有恢复,但是瑞康已经很满足与若君母子团聚的日子,如果失明是代价,是惩罚,那他愿意承受。 若君重新给他绣了几块手帕,有梅花的,大雁的,翠竹的,又用各种字体绣了他的“康”字,瑞康高兴的细细的摸着每一块手帕,小心翼翼的折好。 “好了好了,别绣了,小心伤着眼睛。”他心疼的说,将她揽入自己的怀里。 “给你绣东西,我高兴的很。” “我知道,可是我不想你太累了,我现在就是个废人,帮不到你什么,你每天忙里忙外的,我心疼。” “我没事,我会注意的。”她甜蜜的依偎着他。 瑞康轻蹙了下眉头,歉然说:“对不起,我的工资都是嘉琪代领的,我身无分文。” 她搂住他的脖子说:“应该的,我们太对不起嘉琪了,不要说工资了,就算是她要我伺候她,替她端茶递水的,我也愿意的。” “不不不,我不会让你如此委屈的。这事我来处理,你别担心,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补偿嘉琪。但是我也不能让你和孩子受苦。” 她搂紧他一些,眯着眼说:“一点都不苦,只要你在我们身边,只要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简直就是老天的恩赐,我高兴都来不及呢。你知道么,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可以在一起,我们会有孩子,我们会组成给一个家。”他低头吻她。 过了几天,宋远洋兴致勃勃的跑到了小木屋,一进屋就咧着嘴笑说:“嘿,找到了,找到了。” 若君给他到了杯水,宋远洋咕嘟咕嘟的一饮而尽,大声说:“瑞康,你的眼睛有治了。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你们知不知道,这缙云山上有一座古庙,这庙里的‘定云’禅师,精通医理,针灸,推拿……” 宋远洋顿了下,兴奋说:“哎,我还在这废话做什么,走走走咱们现在就去。” 梅若君心中一动,她知道这个古庙,也知道丁晓辉经常会去那里向“定云”方丈求教医术,后来丁晓辉在庙里住过一段日子,是啊,自己怎么那么笨,或许晓辉此时又回了庙里寄居。 三人带着孩子,在苍山翠林中缓行,山中薄雾轻绕,石阶潮湿,两旁的鲜绿的树叶上也覆着一层湿气,空气湿润而新鲜,四周宁静安然。 走了一段,抬头一看,一道三门古色石坊在轻雾之中显了出来,左右两门前各有一只石狮子,造型生动,神态活灵活现,一看就是年代久远的古迹,石坊的墙面或因经年风雨漂染,已成土黄色,坊顶和柱子尚长满了青苔,“迦叶道场”四个字浑厚有力的书在坊中央。 薄雾,古坊,石狮子,青苔,和隐约飘来的诵经声,让这千年古寺充满了神秘和神圣的气息,三人爬了上百台阶,来到寺门外,太阳已缓缓升起,一片祥光瑞霭笼在寺庙的屋顶上。 宋远洋向寺内的和尚说明来意,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和尚还复出来恭敬的施礼道:“定云师叔正在房内静修,只让我问请三位姓名,以看天缘。” 宋远洋将三人的姓名写在纸上,交给那和尚,和尚又回了禅房。过了一会,又走了出来,上前施礼说:“师叔请周施主禅房叙话。”又拿出两张纸片分别给了宋远洋和梅若君道:“师叔说,二位也是有缘之人,故赠二位两句真言,望二位多加参详,各自珍重。” 说完那和尚便搀扶着周瑞康离开了。宋远洋好奇的打开了纸笺,上面写了两句诗:“眼明心亮气豪爽,乱世英雄渡重洋。他日打狗需小心,功成身退别故乡。” 宋远洋反复念了几遍,他原本就是知识渊博,头脑聪慧之人,心下已然大致明了。 梅若君也打开了自己手上的纸笺,上面也是两句诗:“梅开梅落自有数,前尘缘定自有因,花落飘零乃天意,十年生死两茫茫。” 梅若君也默默念了几遍,摇摇头,叹了口气。 “怎么了?你参透了诗里的珠玑了?”宋远洋问。 梅若君苦笑一下:“我想大师的意思是我和瑞康终要分离的……” “何以见得?” “没什么……或许是我误解大师的诗意,只不过,这次瑞康回到小木屋,我心里一直隐隐有种感觉,我两还会再次分离。” “哎,不会的,瑞康对你痴心一片,你两经历了那么多,我不相信老天爷会对你们那么残忍。我信事在人为。再说如果你两真的无缘,怎么会有那么可爱的孩子?别多想,珍惜你俩的每一天。”宋远洋说着逗了逗若君背上呼呼大睡的小念安。 梅若君感激的对他笑了笑:“你说的对,如果真的不知道何日要分离,还不如珍惜当下。我要好好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若君无奈的抬头看了看殿内的*佛像,想起了周家大院后面的破庙,怔怔的发呆。 “我去外面吸口烟。待会就来。”宋远洋转身离开了。 若君看着佛像,缓缓上前虔诚的跪了下来叩拜,希望佛祖保佑瑞康的重获光明,许过愿,随喜了一些钱在功德箱内,正要转身,佛像身后的后花园中,远远的显出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站在阳光下,离的很远,看不到他的脸,一身和尚袍子,光光的头,好似正在朝这边看来,梅若君抬头望向他时,他已然摔着膀子,转身大踏步的向内殿走去。 她心中有些疑惑,那人是丁晓辉么?她想追上前去,但是心中一阵恐惧,不,不可能,她不愿意相信晓辉会遁入空门,甩甩头,不会,一定是认错人了,一定是自己的内心悔愧太深,才会有这种想法。细细想来,那人比丁晓辉瘦,个头也矮了些,啊,果然是自己看错了,她安慰着自己。 “怎么了,若君?”宋远洋过足烟瘾折了回来。 “哦,没什么。”若君摇摇头笑笑。 两人在寺庙里转悠了个把小时,小和尚才扶了周瑞康出来。 三人缓步回到了小木屋,宋远洋因为还有事便急急告辞了。 进到木屋,若君开始忙着做午饭,瑞康抱着小念安在床上玩耍。 “对了‘定云’禅师是什么样的人?他给你怎么治的?疼么?”若君问 瑞康笑说:“我觉得啊,‘定云’禅师是得道高僧,他给我脑袋上扎了几针,我的眼睛就看清了许多,不过我当时觉得我的脑袋应该跟刺猬差不多。还好你不在 不然你一定会笑话我。” 若君“噗嗤”笑了,瑞康抱着念安在床上哈哈笑:“念安,爹的头像刺猬一样,如果你看到啊,一定会笑爹的。”说着用手指在念安小肚子上轻轻的挠他痒痒,小念安咯咯咯的笑。 听到他们父子两的笑声,若君心里乌云尽消,只是想起“定云”禅师给她的那两句诗,她心中还是有些害怕,她怕眼前这天伦之乐会如诗中所说“花落飘零乃天意,十年生死两茫茫。”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孽种 缙云山上的小木屋里一片欢乐温馨,瑞康的视力在定云禅师的治疗下有了好转,已经能模模糊糊的看清小念安可爱的小脸了,宋远洋也隔三差五的让人送东西来,一家三口的日子过的简直快活似神仙般。 只不过,这个世上就是如此,有人欢喜有人愁,瑞康一走就快一个月,“思乡园”里的气压已经低的透不过气来。 晚饭时分,对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桌子边上的人却各个都食不知味,周老爷终于忍不住开了口,皱着眉,沉哼了一声:“这像什么样子?像什么样子?虽然我们客居在外,但是家有家法到哪都是不能改变的。瑞康实在太不像话了,还有这个宋先生,虽然对我们有恩,但是怎么可以就这样把瑞康带走呢?” 程嘉琪拿着勺子喂了一口饭到定邦嘴里,她的脸上已经没有的精致的妆容,因为她不知道要化给谁看,一张素净的脸,显的憔悴哀怨,头发也只是盘了个简单的发髻,随意的插了一根金簪子,一缕发丝垂在耳边。 程嘉伟咽下了一口饭,抬眼看看妹妹,心中很心痛,她还是美丽的,却在爱情的路上摔的伤痕累累,脸上已经有了沧桑感,他很后悔当初陪着她南下找周瑞康,他应该强硬的留住她的,他应该告诉爹娘,哪怕是把她绑在家里,可是一切都太迟了。他并不知道瑞康和若君已经重逢同居,但是他暗暗觉得瑞康的离开应该与梅若君有关。 “嘉琪啊,爹知道你是受新式教育的,反对封建婚姻,反对男人三妻四妾,但是你看,你这样是绑不住瑞康的心的,女人要贤惠,宽厚,替你的丈夫想,如果你同意让瑞康将那个女子娶回家来,他会感激你,他会回来这个家,你依然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谁也不能动摇你的位置的。” 周老爷停了一下,看嘉琪并没有反应,接着说:“瑞康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他不会不顾你们多年的夫妻情分,我可以向你保证,无论瑞康娶几房,你都是他的原配正室,定邦都是我们周家的长孙。而且,有我在一天,他都休想冷落你,况且瑞康与你志同道合,本来你两就是同学,情投意合,他不过是对外面的女人一时好感,过阵子也就没了兴致了,他最终还是会回到你身边的。” “呵,” 在周老爷讲了这一大篇后,程嘉琪只是回了一个冷冷的笑声。 “咳,我知道这事是瑞康对不起你,委屈了你,但是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那个,那个白司令不就有好几房的姨太太么?孩子,好好想想,不要钻牛角尖里。女人要宽容才能留得住丈夫的心。” “哪怕这个女人名节有污点,也能娶进家门么?”嘉琪依然喂着定邦吃饭。 “这……”周老爷一听她话里有话,忙问:“嘉琪你是不是知道那个女人?” 嘉琪这才放下了饭碗,让一旁的丫头带了定邦出去,嘴里慢悠悠的说:“当然,事到如今,我想再瞒着也是没有必要了。”她的眼睛锐利的扫过哥哥嘉伟,停留在周老爷的脸上。 “这个女人我们很熟悉。” 周老爷脸上顿时一沉,身子往后一倒靠在了椅背上,程嘉伟也是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靠在了椅子上,双眉紧锁,两腮微微鼓动着。 是啊,谁都不是傻子,尤其是周老爷,知子莫若父,他知道瑞康不是那种喜新厌旧的人,若君和丁晓辉离开北平后便了无音信,而上一次瑞康犯头疼病的时候,周老爷在花园里也听到了门外有人在喊叫,只是当时太过混乱着急,没听真,后来在下人嘴里也听到过些风言风语,说宋远洋带了个新买来的丫头来看瑞康,身上还背了个孩子,虽然一直不知道着丫头是谁,但是周老爷心里一直很怕这人真的就是梅若君。 嘉琪嘴角勾起一个冰冷无奈的笑,轻轻摇头道:“我看你们都已经猜到了。梅若君!就是她。爹!周家是诗礼世家,如果她跟了瑞康,我是要称呼她大嫂还是称呼她妹妹?” 这一句话就如一支飞箭直戳周老爷的心脏,梅若君,梅若君,竟然真的还是她!这个红颜祸水,这个妖孽,竟然还在祸害着周家,周老爷简直差点气晕过去,脸色铁青,胸口不停的起伏,一拳头砸在桌子上,震的桌子上的杯盘叮铃铃的响动起来,酒杯里的酒水撒到了桌面上。 “不行,绝对不行,他可以娶任何女子回来,唯独梅若君不行!如果他硬要娶梅若君,我就一头撞死在他面前!”周老爷冷哼一声站起身来:“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也是在医院知道的。那时候他们连孩子都已经生了。”嘉琪垂着眼皮面无表情的说着。 “你知道他们在哪?” “是的。” “你去把瑞康给我找回来!”周老爷气的全身发颤:“你问他,是要那个女人还是要他的爹!” 嘉琪凄然叹道:“爹,你觉得我现在说话还有分量么?”说着她苦涩的笑笑,摇摇头。 周老爷不停的摇头,嘉伟在一旁怒道:“你带路,我现在就去找他算账!他做人怎么可以如此无情无义,无耻无德?” “算账?呵,他如果怕你算账,就不会当着你的面承认有了外室了。再说,当初是我自己要跟随他上战场的,也是我自己答应嫁给他的。事到如今,只能说我瞎了眼活该,自食其果罢了。你凭什么去算账?” “不行!我一定要替你,替我们程家找回公道!周瑞康简直就是欺人太甚!他私通他的大嫂,不止是辱没周家,也是泼了我们程家一身的粪!我不能就这样饶了他!走,你现在就带我去!”嘉伟站起身来抓住嘉琪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 周老爷气呼呼跟着说:“我也去!嘉伟,嘉琪,你们不用着急,我们周家一定会还你们程家一个公道的。我这把老骨头,就算是死也要把周家这个妖孽除了!走!” // 一大片浓黑的乌云犹如一块黑色的幕布从远方缓缓飘来,黑压压的,沉甸甸的,顿时让人的心头多了几分压抑的感觉。若君的眼皮不停的跳,心绪不宁,收了衣服进来,关了窗户。 看着在床上午睡的瑞康父子两,心中又悲又喜,自己也躺了下来,环着瑞康的腰,按着他的胸膛,鼻尖探入他乌黑蓬松的头发里,享受着他身上男性的醉人气息。他闭着眼嘴角微微笑着,半睡半醒的抓住她的手。 一家三口正昏昏欲睡,突然!一阵急促狂躁的敲门声响起! 瑞康和若君就如一对被猎枪枪声惊吓到的鸳鸯,猛的从床上弹坐了起来。谁都听得出着敲门声根本就不怀好意。 还未等瑞康问出“谁?”,门外已经传来了程嘉伟嚷嚷的声音:“周瑞康!你有种就给我出来!咱两把这些年的恩怨情仇算算清楚!” 瑞康一怔!惊魂未定,门口又传来周老爷的声音:“瑞康!快点开门!” 若君吓的缩在瑞康身后瑟瑟发抖。瑞康定了定神回头爱怜的轻抚了一下她的脸说:“别怕,我们迟早都要面对他们的。总之只要我们坚定,再多的艰难都能克服的。我去开门。”说着在梅若君的鬓角亲了一下。 “瑞康,我好怕,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抛下我和孩子好么?”她紧张的说。 “当然,你和孩子就是我的生命。”他重重的握了下她的手,给她勇气。 瑞康穿好衣服下床,开了门,若君赶紧将小念安抱在怀里,缩到了屋子的一角。 周老爷,程嘉伟气势汹汹的走进了屋子,后面跟着一脸憔悴凄然的程嘉琪,她的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只是哀怨的看了看周瑞康,又冷冷的看了看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梅若君,她更鄙夷梅若君了,呵呵,既然敢做出这种违背伦理道德,不知羞耻的事,还怕什么呢?还发什么抖呢?真是虚伪。 周老爷皱着眉,眼角满是失望烦忧,看了看小木屋里简陋的环境,又看到梅若君那娇柔纤弱的样子,他就心头火起,她的楚楚可怜的确很容易打动男人的心,可是她尽然连一点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不顾,竟然和自己的两个儿子成了夫妻,简直就是家丑!家丑!家丑! 当初就该用家法把她打死的,当初就该把她撵出家门的!周老爷现在心中只有悔恨,恨自己当年心慈手软,还责怪周太太心狠,果然,对待这样的红颜祸水就该心狠的。 程嘉伟刚要冲上去挥拳相向,没想到周老爷抢先一步已经挥手一巴掌打在了瑞康的脸上,厉声道:“你给我跪下!” 瑞康被父亲的一巴掌打蒙了,一时愣在那反应不过来,他早就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了,他已经部队的高级将领,实际上已经是周家的一家之主了!可是父亲的巴掌和命令他还是要服从的,百善孝为先,是中国人的传统美德,他跪下了。 若君眼泪汪汪的也跟着跪下了,周老爷斜着眼轻蔑的瞟了她一眼,尖刻的说:“你不用跪了,我受不起。” “爹……”若君紧紧抱着念安,颤颤巍巍的喊了一声。 “别喊我,我们周家受不起你这样的儿媳妇。我死后都没脸去见瑞安了。”周老爷的语调尖酸冷淡的让梅若君无地自容,只得垂着头沉默。 “爹,您这么说对若君太残忍,太不公平了,大哥生前就知道我和若君的感情,他是有心要成全我和若君的,这些您也是知道的。”瑞康直着身子替若君辩解。 “你简直就是色迷心窍,当初你娘说她是个妖孽,会法术,我还不信,如今看来果然如此,你看看你被她迷的对对父母不孝,对朋友不义,妻子不忠,上对不起天,下对不起地,你何以为人?何以为人?我从小教你要做一个正直的人,让你上大学,没想到你竟然会做出如此荒唐无耻的,违背人伦的事来!” 周老爷边说边气的不停的杵着手上的拐杖! “我知道,我对不起所有的人,我不足以为人,我畜生不如,但是爹我已经受到惩罚了,我和若君离散多年,饱受相思之苦,在战场上身受重伤,差点一命呜呼,至今还是个看不清东西的半瞎子。爹,我和若君相爱,我们相爱,这么多年,我们克制,压抑,逃避,忍受,所有的种种,但是对彼此的这份爱却从来也没有变过。”瑞康激动的,诚挚的表白着。 周老爷气的挥手又是一巴掌,打在瑞康的脸上,狠狠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爱爱爱!你昏了头了,大丈夫做事,要顶天立地,对得起天地良心!我告诉你:“你就算是要娶全世界的女人我都不管,唯独不能娶这个女人!”周老爷伸出颤抖的手指,狠狠着指着梅若君。“她是你大嫂!这辈子也不能做你的女人!” 周瑞康痛苦的摇着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全世界的女人都不要,唯独要她!而且,她早就是我的女人了!我们的儿子都一岁多了,他是您的孙子,他是周家的血脉!”瑞康浓眉紧锁着,大声说。 周老爷转头看了看梅若君怀里的婴儿,心中一动,面有犹豫之色,瑞康一看有门,是啊,父亲最关心的不就是周家的后嗣问题么?宋远洋也说过,只要周老爷看到小念安,就算不看僧面也会看佛面的接受若君的。 瑞康连忙对若君说:“若君,快让爹看看念安,让爹抱抱!”瑞康不停想若君使眼色。 若君看着他点点头,心中会意,缓缓站起身来,大着胆子朝周老爷走过去,将小念安交到周老爷的手上,周老爷接过小念安,看着他那张粉妆玉琢的漂亮小脸,这孩子太漂亮,太可爱了,完全就是瑞康小时候的翻版,宽宽的额头,浓浓的眉毛,乌黑的亮眼睛,俊挺的鼻子,还有一头浓密的头发和那酒窝就和瑞康像极了,而那白皙的肌肤漂亮的嘴唇又是得了若君的遗传。 周老爷抱着念安,心中突然流过一阵暖流,这种感觉是抱定邦时没有的,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只是一瞬而过,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若君不贞不节的过去,又想起了他们叔嫂通。奸的事实,他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个孩子的存在就是周家永远也洗不去的污点!是的,他就是个污点! 污点就得去除,就得消灭,周老爷紧蹙着双眉,眉心搅成一团,脸上的肌肉都在挑动,他不喜欢这个败坏门风的孩子,不喜欢!小念安睁着圆圆的黑眸子,有些惊恐的看着亲爷爷的那扭曲的脸。 所有人都在期待周老爷的反应,尤其是瑞康和若君,他们知道,只要周老爷接受了念安,那么他们就有了希望,可是……可是……就在此时,一切都始料未及……周老爷突然嘴里喊一声:“孽种!”双手一抛,将小念安朝墙角扔了出去。 所有人都愣了,都傻了,所有人都头脑一片空白,瑞康看着孩子从自己眼前飞过,模模糊糊的犹如一个白色布团般,除了震惊,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思维。 ------------ 第一百三十四章 落花飘零 众人只听见重重的“嘭”的一声,全都傻了,直到小念安尖锐刺耳的啼哭声穿透入所有人的心里,梅若君猛的从地上惊跳起来,踉跄的扑了过去将儿子从地上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全身不停的颤抖。 孽种……自己的孩子竟然被他的亲祖父如此称呼,梅若君的脑子里就好像有十七八架的轰炸机在里面盘旋,只剩下隆隆隆的轰鸣声,她太震惊了,她怎么也无法想象周老爷竟然会把念安扔在地上,怎么可能?他对定邦是那样的慈爱,怎么会对念安如此的残忍?他们是血亲啊!就算不是血亲,只要是个正常的人,也不可能把一个刚满一岁的孩子故意的扔在地上啊。 梅若君吓傻了,周瑞康吓呆了,程嘉琪,程嘉伟也吓愣住了,包括周老爷自己,看着自己的双手僵直的站在那,犹如冻住了一样。 好在周老爷出手的那一刻,心中最原始的人性,还是让他手下留情了,并没有很用力,所以念安只是额头撞在了墙柱上,鼓起了老大一个包。 看着哇哇大哭的念安,周老爷自己也是心中一疼,脚下不由自主的向前挪了一步,但是还是止住了。 瑞康瞪着浑浊的双眸,不敢置信的看着父亲,嘴巴半张着,那一声“爹”他已经喊不出来了,他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来,他的心犹如被父亲捅了一刀,剧痛难忍,震惊过后,赶紧从地上爬了过去,一把抱住梅若君母子:“孩子怎么样?有没有摔坏?” 可是此时的梅若君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想听,她拼命的摇头,脸上满是惊恐,嘴唇发白,眼神呆滞,晶莹的泪水从清澈的眸子里不停涌出,发丝因为她的摇晃散落下来,让她看上去好似精神失常的女人一般。 她的心真的凉透了,她的精神真的崩溃了,在混乱,痛心,迷茫,酸涩各种情感爆发的那一刻,她明白,周家永远也不会接受她和她的孩子,她永远也无法和瑞康名正言顺的在一起,而瑞康如果要和她在一起就必须做一个众叛亲离的人。 她可以忍受任何屈辱,但是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被人骂成孽种,被人摔在地上,她之前曾经想要委曲求全的一点点贪心,如今也被周老爷的这一摔,一扫而空。现在就算是周家的人跪在她面前求她回周家,她也不愿意了。 “啊!-----”她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用力的一把推开瑞康的怀抱,抱着念安直冲出小木屋,冲进了茫茫大山里。 她的那一声尖叫,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梅若君一向都是柔顺,娇弱的,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犹如清风拂耳一般,从来没人听过她高声说过一句话,所以她的这一声失常的尖叫,就更加的令人心胆发颤,不寒而栗,这是一种怎样的绝望,怎样的心碎…… “若君,若君……”瑞康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往门外冲,他的梅花又不见了,他的心中犹如一座一泻而下的沙堆,眼前依然一片模糊,他踢到了凳子,撞到了灶台,但是依然坚持冲到了门外。 “若君!若君!”他对着大山呼喊,摇晃着身体,挥舞着手臂,搜寻着她的身影,他声声的呼唤,变成了山谷里的阵阵回声,他声声的呼唤,变成了天地间的伤心情歌,他声声的呼唤,变成了在场另外三个人心中的心魔。 他几乎是手足并用的在湿滑的石阶上攀爬着,其实他并不知道若君是上山了还是下山了,他已经没了理智,没了方向,没了希望,他心底知道她再次离开了,他再次失去了她。 他在石阶上站起来又摔倒,摔倒又站起来,嘉琪,嘉伟跟在他身后不知道要不要去扶他,周老爷腿脚不便,只能远远的看着,看着儿子失魂落魄的在石阶上攀爬,嘴里不停的呼喊着梅若君的名字,他垂下了眉毛,低下了头,他觉得自己是过分了,但是却并不后悔,梅若君必须离开瑞康,他两无论如何不能结合在一起,而那个孩子,终究也是不能认祖归宗的。 周瑞康跌跌爬爬了上百个台阶,终于沮丧的坐倒在了石阶上,抱头痛哭起来。 嘉琪很心酸,伸手想要拉他起来,手指才碰到他的手背,瑞康猛的一抬头,双眼通红,往后一缩,皱着眉头躲开了她的手。 嘉伟看到妹妹的善意被拒,心中火起说:“周瑞康,你真是不知好歹。” 瑞康抬眼看看他,程嘉伟,自己的好同学,好朋友,好兄弟,他们的友情怎么会搞成这样?他真的很难过很难过,他的爱情犹如一片泥沼,他的友情变成一片荆棘地,他的亲情成了一滩死水。 “阿弥陀佛----”身后不远处的石阶上站着一老一少两个僧人,前一个老僧,精神矍铄,披着袈裟,蓄了寸长的花白胡子,袈裟随风轻轻飞扬,一双眼睛烁烁有光。 瑞康回头眯着眼,想尽量把眼前的人认清,是的,迷迷糊糊中他人的出他是定云禅师。 “定云大师。”瑞康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许。 “周施主,如此悲痛不利你的双眼啊。”定云禅师缓缓的走下石阶,牵起他的手腕,替他把脉,点了点头,微笑着点点头说:“烈火雄心纵有志,可怜心系一枝梅,前尘往事妄追忆,金身童子显神威。周施主,纵有千般伤心事,还需珍惜眼前人啊。” 定云禅师指了指一旁的嘉琪,瑞康哪有心思听这些,他现在一心想要找到梅若君母子,不然他真的要疯了。 “大师,我妻子孩子都不见了,我要找他们啊。” 定云禅师摇摇头:“分既是合,合既是分,施主何必如此执着。天下万般尽是缘。” 瑞康摇头:“不行,我一定要去找他们,没有他们在我身边,我无法活下去。”说着挣扎着就要往山下走去,但是一个错眼,踩空了石阶差点翻滚下去,嘉琪冲了上来扶住他,定云禅师也一把抓住他的后背,说道:“周施主,就算要去找他们,也得先治好眼睛,你随我去寺中暂住,我定能将你治愈。” “不不不,不行,我不能离开小木屋,万一若君回来找不到怎么办?我不离开。” 定云禅师叹了口气道:“好吧,既然你不肯随我去,那就我来吧。快快回去,不要让你的老父担心了。” 说罢定云禅师转身看了看嘉琪微笑道:“女施主一脸善相,若能了悟尘缘,定然后福无穷。”又走到嘉伟身边凝视了嘉伟良久,只是微笑不语,嘉伟被他看得低下了头,定云禅师一语不发,向他施礼告辞,转身与那小和尚挥洒而去。 // 瑞康万般不得已的回到小木屋里,所有人都在屋内沉默不语,周老爷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安慰儿子,但是一想到自己亲手将念安扔到了地上,心中实在是有些歉意的,张了嘴又闭上了。 没多久宋远洋就赶了来,一看到屋内这副情形,他只是倒吸了口气,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程嘉伟始终都蹙着眉,他脸上的复杂的表情,痛苦而又悔恨,令人很不解,但是此时谁也没有功夫去关注他的烦恼。 周瑞康跟一尊雕塑一样,坐在凳子上,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捂着脸,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嘉琪站起来让宋远洋送嘉伟和周老爷回去,自己留下陪伴瑞康。 当夜,屋子外只要有一丝动静,瑞康就会不顾一切的冲出去呼喊若君的名字,几次下来,跌跌撞撞的,他已经是满身淤青,嘉琪只是坐在那看着他,或者在他身边护着他,以防他摔倒山谷里去。一晚上折腾到筋疲力尽,瑞康才倒在床上昏昏睡去。 嘉琪就睡在原先晓辉的那张小木板床上。 就这样,每隔两天定云禅师就会来替瑞康扎针治疗,宋远洋派了一个丫头来洗衣做饭,瑞康从若君离去后的那天起,再也没开口说过话,嘉琪尝试了两次想要碰触他,但是他都如被毒蛇咬到一般躲开了。 香烟又成了他的朋友,沉默又成了他的灵魂。 梅若君犹如一朵在寒冬中结束花期的梅花,无声无息的随风飘落,不知落在了何处?周瑞康的视线渐渐的恢复了,可是心却越来越冷,他想到那一年的晚上,梅若梨在咏梅园里和他打雪仗时说过,“含苞期期,怒放艳艳,凋零叹叹”的话,回想起来,梅若君这朵梅花如今就如凋零时节的花朵,令人叹叹,梅花,娇美艳丽却生不逢时的在最寒冷的隆冬季节,真是应了梅若君的经历。 嘉琪明显的发觉瑞康变了很多,他的心肠硬起来了,他的目光冷的毫无情感一般,这是她从来也没见过的,周瑞康,一向都是热情洋溢,有一颗感情丰富,柔软宽厚的心的。可是随着他视力的逐渐恢复,瑞康变的越来越冷,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冷?冷静,冷淡,冷漠...... 两个月后,又是冬天,那一日,定云禅师扎针过后,周瑞康缓缓睁开双眼,眼前的一切完全的清楚了,他看到了一切,却看不到他日思夜想的人。 定云禅师微笑说:“周施主,你的眼睛已经恢复,老衲功成身退,只不过临别之际,还有一句话要交代。” “大师请说。” “施主,你的使命未完,望不要过于沉溺在儿女情长之中,花开花落自有时,何必强求?老衲言尽于此,此生不复相见。请周施主珍重!”说罢,定云禅师向瑞康和嘉琪施了礼,带着小和尚,离开了木屋,多年后,瑞康回到古寺中拜见定云禅师时,果然定云禅师不复相见。 定云禅师走后,周瑞康依然没有和嘉琪说话,从墙角拿出了手提箱,开始收拾行李。 “瑞康,你要去哪?”嘉琪忍不住问。 他不回答,她焦急的上前拉他的手臂,他轻轻的撸开了,一边从衣柜里拿出了自己的衣物,放进箱子里,嘉琪急道:“你还在因为我烧了那条手帕生我的气么?” 瑞康嘴角扬起一个笑,顿了几秒,停下了手中的东西,看着嘉琪,终于开口说道: “不,嘉琪,我不生你的气,这些日子来和定云禅师的一些谈话,让我明白了许多,我理解你的痛苦,也知道你想要什么,可是对不起,我给不了你。我知道我背弃前盟,罪孽深重,应当受到惩罚,若君母子不知飘落何处,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我们部队正在和侵略者生死决战,我不能老在山上想着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我是军人,要去履行一个军人的职责。”他边说边穿起了军装,将腰间的皮带一收,整个人帅气精神,充满了*感。 他温和的看着她,眼神中没有激烈的情感,很平淡,很平静,似深思熟虑了很久一般,用毫无感*彩的口吻说: “嘉琪,我对不起你,但是我无法做你的丈夫,如果你还愿意保留周瑞康夫人的名号,就请替我孝敬爹,照顾定邦吧。如果哪天你不愿意再背负周瑞康夫人的名号,就请写信给我,我会还你自由,也会祝福你的未来。” “再见了,嘉琪,你是我的红颜知己,你和嘉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各自珍重吧。希望我们还有重聚之日,我不回思乡园了。” 瑞康关上了行李箱,戴上的军帽,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军礼,提起箱子大踏步的走出了小木屋。 嘉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紧紧的绞着手中的手帕,她早就泪流满面了,一直紧咬着下唇,努力的不让自己失声痛哭出来,周瑞康,他的一举一动,一字一句依然是那样的紧紧的牵动她的心啊,她知道他的决心,她知道他不要他们的婚姻了,她知道在感情上,其实他和她一样都是可怜人。他们谁都没有得到自己所爱,他们同样的孤独寂寞,却无法彼此取暖。 或许只有战场上的战火才能让他的热情重燃…… ------------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上海往事 1946年(民国三十五年)的深秋,上海外滩,江风吹过,依然是那黄浦江上那独有的海派气息,男男女女都穿着各种时髦的秋装,呢子大衣,羊绒帽子,绒线围巾,小牛皮靴子,街上车水马龙,吵闹非常,隔着堤坝,便是横七竖八,成百上千的船只停靠在岸边。繁花,热闹,时尚,充满活力是上海这个城市的标记。 南京路上巍峨耸立的国际饭店里的豪华套房里,一个身材挺拔,穿着西服的男人正站在窗前,悠然的燃起一支烟,轻轻的吸了一口,关上了打火机,一手撩开了窗帘,望着窗外的外白渡桥上来往行驶的车辆,眯着眼,白色的烟雾从他的嘴里轻轻呼了出来。 烟雾让他的眼睛看上去更加的迷蒙朦胧,脸上没有悲喜,却让人一眼就看的出他心事重重,并不快乐。 “周先生,该吃药了。”一个二十出头上下穿着粉白色护士服的小姑娘端着一个小托盘,带着甜美的微笑走了进来。 “唔。”他的思绪被打断,沉吟一声,离开了窗口,缓缓的走到了书桌前。 大大小小上百次的战斗,留给他的是一堆的伤疤和病痛,他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既没有残废也没有死亡,只是那张曾经英俊无瑕的脸上,多了一条一寸来长的疤痕,还有就是头痛的后遗症。 他吞下了药片,喝下了水,说了声谢谢,但是她并没有动,他好奇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她正带着羞涩的微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周瑞康对这样的眼光十分熟悉,曾经的梅若梨,徐曼琳,程嘉琪,还有梅若君,都用这样的眼光看过他,他蓦然心痛,痛的皱起了眉,转开脸去,看着另一边的窗户。 她叫胡小芬,已经跟在周瑞康身边一年多了,原本是战地医院里的护士,瑞康最后一次在战场上受伤,在医院里住了小半年,一直是她精心护理着,出院后,宋远洋见他身边没人照顾,便私聘了她跟随在侧。 日本投降后,瑞康看了下复杂的局势,毅然离开了部队,他的枪可以对准侵略者,却无法对准自己的同胞,原想回重庆寻找梅若君母子的下落,但是宋远洋却让他务必先到上海一趟,说有要事商量。 来到上海后,宋远洋安排好了他的生活,却临时去了云南,电话里只是让周瑞康在上海等他回来,其他事情一切不用担心。 瑞康至今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交上宋远洋这个朋友的,不过两人倒是从一开始彼此看不顺眼,争风吃醋,变成了莫逆之交,想想人生际遇也是难以预料。 胡小芬长的很甜美,一张圆圆的脸上一对水灵灵的双眼皮眼睛,笑起来很甜,中等个子,身材圆润,不胖不瘦,活泼温和,就像是一轮温暖的朝阳。只不过,她这一缕阳光,照射到的只是一片荒漠,荒漠并不期待阳光……荒漠需要的是雨露...... 瑞康轻叹了一口气,又回到了窗前,此时写字台上的电话铃响起,胡小芬接起了电话,微笑着将电话递了过来说:“周先生,是宋先生的电话。” 瑞康接过电话,宋远洋在电话另一头说:“我今晚到上海,晚上十二点到你的酒店。十一点四十五分的时候,你让小芬出房门看看楼层,楼梯和楼下大堂里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你自己别出房门。” “哦?好。知道了。” 两人挂了电话后,瑞康心中莫名的紧张兴奋,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在猜测宋远洋身上有着什么和自己有关的秘密,看来今晚就能得到答案了。 午后,瑞康小睡了一会,想要让今晚保持清醒的头脑,睡的迷迷糊糊的,隐约听到客厅里的电话铃又响了。 小芬轻轻的敲了两下房门:“周先生,是周太太从北平打来的电话。” 瑞康昏昏沉沉的睁开眼,捏了一下眼角, 起身走了出来,拿起听筒,电话那头传来嘉琪的声音:“瑞康,你还好么?” “还好,你们怎么样?” “也还好,爹就是挂念你,身子还硬朗,我们已经搬回了周家大院,咳,虽然是草木皆非,不过总算是回家了。定邦长大了许多,已经开始识字,我哥去找寻他失落的梦了……” “唔……” 在听完嘉琪一连串的报平安后,瑞康只是沉吟了几声,便挂了电话。 周家大院,家,美好的童年时光,他经常在梦中梦见的地方,只是,他并不想回去,只要一想起父亲将念安扔在地上的那一幕,只要一想起若君那一声嘶声裂肺的惨叫声,他就不想回去。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父亲,怎么面对嘉琪,周家大院是一个让他矛盾痛苦的地方。 虽然他知道日本人走了,周家靠着原先的田产商铺也能慢慢恢复元气,还有程家接应,经济上不会有大问题,但是他还是把自己工资的大部分都寄给了家里,而他现在的一切费用基本上都是宋远洋在安排。 “周先生,周太太怎么不来上海陪你呢?” 胡小芬边随意的收拾着茶几上的报纸,边看似漫不经心的问着。 瑞康皱着眉,一语不发,回到卧室里,关上了房门,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皮箱,打开了,里面有他的日记本,手稿,虽然他投笔从戎多年,但是文字,文学,写作,就像是周家的遗传密码一样流淌在他的血管里,无论战事多激烈,生活多艰辛,只要有空有条件,他都会用文字记录着心中的点点滴滴。 稿纸旁边还有一个透明小盒子,里面装了两枚结婚戒指,一枚是与徐曼琳的,一枚是与程嘉琪的。虽然与嘉琪依然保有着夫妻名分,但是在他心里,这段婚姻早就已经死亡。 在稿纸,日记本,戒指盒下面压着的是一个宽宽扁扁的盒子,他小心翼翼的那了出来,打开了盖子,里面层叠着躺着三条叠成长方形的精致手帕,一条绣着大雁,一条绣着翠竹,一条绣着红梅,每一条上都一个俊秀的“康”字,他轻轻的触摸着这三条手帕,心头酸苦的犹如一碗中药…… // 午夜时分,宋远洋风尘仆仆的赶来,一进门,立刻让胡小芬离开,然后十分谨慎的看了看走廊,才关起门来。 两人一见面,都很是高兴,宋远洋蓄了两撇小胡子,看上去更像个智者了,拍了下瑞康的手臂,说:“嘿,周瑞康,总算又见面了,你可真是风采依旧啊。” “呵呵,你真会说笑,我都已经破相了,还谈的上什么风采依旧。”瑞康笑着请他坐下。 宋远洋笑道:“哎,男人有点疤更是有魅力,我刚才看小芬看你的眼神,好像是对你是有意思了。” 瑞康扬起嘴角笑笑,摇摇头,深坐进沙发里,宋远洋拿了两根雪茄烟出来,递了一支给他,替他点燃了。 “我这次去云南,一路上可没忘了替你找梅若君母子的下落。”宋远洋说。 瑞康立刻坐直了身子问:“怎么样?有消息么?” 宋远洋摇摇头:“没有。我路过重庆的时候,特意派人去了趟缙云山小木屋,可是咳,连屋子都没了。” “什么?屋子都没了?”瑞康吃了一惊,心一凉,屋子没了,那就是说若君再也没去过小木屋了。 “是啊,好像是有人故意去拆掉了。” 瑞康皱着眉倒进了沙发里,将雪茄烟送进了嘴里。 “你放心,我会留意这事的,等我们办完正事,我就联系各大报社,杂志社,登寻人启事。” 说着,拿起自己随身带来的公文包,郑重的放在茶几上,严肃的看着瑞康,说道:“瑞康,今晚上,我会解开你多年来心中的疑团。”他刚要开口,呡了下嘴唇,又站了起来,走到门口,从猫眼里向外看了看,确认外面没人之后,才又回到沙发里,瑞康有些不解他为何如此小心谨慎,但是他也知道世道诡异,小心些还是比较好的。 宋远洋开口说道:“当年,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要帮助你,我告诉你,我是受人之托。” “是的,那人是谁?” “你看看这个。”宋远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瑞康。 瑞康接过,文件纸的抬头印的竟然是“中国银行”,这是一份财产托管委托书,上面的条款密密麻麻的写了一堆,周瑞康并没看的很明白,但是却看到了“一万两白银和五百两黄金”的巨额财富,还有几处房产的名字,令瑞康更惊讶的是上面居然还有“北平文星出版社”,令到瑞康惊的从沙发上跳起来的事每一页纸上都有同一个签名:徐曼琳! 他的脑子里挤满了问号,一脸惊疑的看着宋远洋说:“这是怎么回事?” 宋远洋又从包里拿出一封信函说:“这是曼琳的亲笔信,是在你们结婚前写给我的。” 瑞康接过了信,有些紧张的打开,信上写着: “亲爱的Yvon, 很抱歉,对于你充满诱惑的求婚,我只能拒绝,理由你是知道的,我已经找到了我生命中的太阳,如果没有他,我想我会像黑暗中的花朵,很快枯萎死亡。我知道我不该对你说这些的,你一向对我都是那样的绅士,温和,我却对你总是那样的冷漠。 其实,我知道你的话是正确的,你是为我好,我知道他并不爱我,他的心中另有她人,可是我就是如此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他。 他向我求婚的那个晚上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哦,不,再过两天我就要和他正式结婚了,我将为他的新娘,他的妻子,那时将会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亲爱的Yvon,虽然我不能嫁给你,但是我们一起在法国上学,一起在塞纳河畔歌唱,我一直把你当做好朋友,我知道你虽然说话不饶人,却是个值得信任,聪明的专业人士。 我想把我名下的一部分财产当做结婚礼物送给瑞康。只是,他是一个有着傲骨的男人,我想他是不会接受我的一番好意的,况且他的确不是做生意的料,所以我想先做一份财产赠予意愿书,然后将这部分财产委托由你们的银行管理,并且由你亲自经手。由你替瑞康管理这部分的资产,所得利益之20%为你的佣金,剩下的80%归瑞康所有。待时机成熟时我会亲自告诉他,给他一个惊喜。又或者,某一天,他需要钱的时候,我再告诉他,他一定会感动的,你说是么? 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我总是做噩梦,白色的婚纱变成了鲜红色,好冷,好冷,唉,我想我是太爱他,太怕失去他,所以变的如此精神紧张。不过,Yvon,万一,万一,只是万一,我有什么意外,请你帮助他,他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浪漫主义者,他不明白这个世界是由金钱权利推动着运作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和他成为朋友,在必要的时候帮帮他。 你看,爱情把我变的多么的敏感,多么柔软,多么痴狂,但是这种感觉又是多么的美好。最后,我也祝你能早日找到能改变你的爱情,到时你就能体会我现在的心情了。 曼琳 民国二十八年五月十八日” 看完这封信,瑞康已经明白了所有一切,嘴唇不停颤抖着,鼻腔酸涩,眼泪在眼眶中越盛越多,他用力的呡住双唇想忍住泪水,可是睫毛依然被泪水濡湿了,徐曼琳,一个他从未真正爱过,从未真正喜欢过的女子,却为了自己付出了全部的爱情,自己对她是多么冷漠,冷酷,甚至是残忍,甚至没有真正的去了解过她。 他轻轻将手放在唇上,想掩饰一下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却仍然无法阻止眼泪从眼角悄悄的流出来,他赶紧用手指擦掉,吸了下鼻子。 宋远洋也难过的沉默良久,过了一会,开口道:“瑞康,曼琳交给我的有这些资产,我一直都在管理着,现在只要你在这份协议上签上你的名字,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去律师事务所再做一份法律文件交接,即可归属到你的名下。” “不,”瑞康声线都在颤抖,摇了摇头,顿了顿,说道:“我不能要这些财产,我从未好好待过她,说真的,我曾经很嫌恶她,求婚也只是为了救若梨,并非出自我的本心,我有什么资格脸面去接收她的财产?” 宋远洋叹了口气道:“瑞康,她知道你不爱她,却依然要把财产赠送给你,你这样都不接受,不是等于再一次拒绝她的爱么?” 瑞康语结,但是依然摇着头:“徐恩海曾经逼我签过一份放弃继承权的同意书。” ------------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与狼斗法 “我知道这事,因为不止是曼琳,其实连徐伯父名下的资产很大一部分也是我在打理,我在英国和朋友合资办了法律事务所,徐伯父在海外的资产,很多也是通过我的事务所和一些金融机构的朋友在管理。 所以徐家的葬礼结束后,我到处找你,可是你已经离开了上海,后来我的律师朋友告诉我,徐恩海拿了这份放弃继承权的协议找到他们,说你已经放弃了继承权,而他作为徐伯父的弟弟,理所应当继承所有的徐家产业。 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签那份同意书,觉得事情很蹊跷,所以一直想要找你问清楚,可是徐恩海动作很快,一直逼迫我把徐家产业转到他名下,我只能以各种手续上的问题拖延他,回了一次英国和我的合作者,还有金融系统的朋友打了招呼。 好在他对国外的法律法规不熟悉,自己也一直被委员长盯着,没工夫一直和我们纠缠,所以至今这个事情还僵持着,只有一些现金和股票已经转到他的名下。 我从英国回来后,又被徐恩海缠上,我怎么躲也躲不开,后来得到消息说你投笔从戎,还立了战功,得到了委员长的赏识,到了重庆,我立刻就赶到了重庆找你,没想到徐恩海也到了重庆,一直派人暗中监视着我。 另一方面,当时我对你并没有多少好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娶曼琳,而曼琳的死到底和你有多少关系,于是我一直在观察你,研究你,打听你的事,甚至也派人跟踪你。 后来我发现你是个至情至性的人,情种一个,呵呵,根本不把功名利禄放在眼里,你的眼里心里只有两样东西,国家和梅若君!”说到这宋远洋嘴角微笑了一下。 瑞康也轻笑一下,没想到宋远洋把自己总结如此精辟,说道:“呵呵,当时的我不过是个大学生,徐恩海想要玩死我简直就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逼我签下着同意书有什么难的?”周瑞康干笑了两声说:“不过,我本来也没想要继承徐家的什么产业。” “瑞康,你听我说,这件事必须要解决,我需要你帮我这个忙。” “什么?” “既然这份放弃继承权的同意书是你被逼签下,那就没有法律效力,我有办法让它失效。我不愿意让徐伯父和曼琳的庞大资产都落入一个如此卑鄙无耻的人手上,他只能继承属于他的那部分,但是你的那部分必须由你继承。哦,对了,你手上这份财产托管书上的财产是曼琳生前赠予你的,不属于遗产继承部分。” 宋远洋吸了口气,又道:“瑞康,现在不是要证明自己有多伟大,多高尚的时候,徐恩海已经被委员长撤职,他对目前中国的局势很清楚,他需要钱离开中国,很多很多的钱,而且他现在有的是时间和我周旋,如果你不帮我,我是没法阻止他占有所有徐伯父和曼琳名下的产业的。” 停了一下,又说道:“你听着,一、我需要你出面指证他逼迫你签下放弃继承权的同意书,二、我要你接下徐家的产业,至于后面你要怎么处理,哪怕你全送人,那也是你的事,但是眼下,如果你不出面,那所有的东西都将归徐恩海所有。 我作为徐家产业的管理人,我并不希望看到这个情况出现,徐恩海,花钱如流水,嗜赌如命,既然徐伯父和曼琳相信我,我就有责任替他们管理好他们的财产,我不想这些财产落入一个赌徒的手里。” 瑞康皱着眉,沉吟不语,他虽然对徐家的巨额财产不敢兴趣,但是徐恩海和他之间有一条人命----梅若梨,这笔血债是时候要和他好好算算了。 “你告诉我要怎么做吧。”半晌,瑞康总算点了点头。 宋远洋点点头,两人在书桌前看了各项文件,商量妥当。 “瑞康,徐恩海虽然被撤职,但是十几二十年特务头子的余威和手段还在,你要小心点,之前你在部队里风生水起,手握兵权,他不敢对你怎么样,但是你现在已经退下来,他要对你下手是很容易的,上海滩从来都不是个太平的地方。这些文件我需要一些时间去处理,明天我们去法院起诉徐恩海非法逼迫你签下弃承同意书。” 宋远洋将文件收好,关起黑色公文包,起身要离去,周瑞康送他到门口,宋远洋回头朝周瑞康笑说:“等这个案子交接清楚了,我就辞去银行的工作,离开中国。国内太乱,我不过是草包一个,没有什么济世良方,只能远离乱世,找一份清净吧。你肯配合真的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边说边拉开了房门,脸上的笑容还未隐去,一把黑色的手枪已经顶在了脑门上,宋远洋和周瑞康都大吃一惊,宋远洋手上的公文包“啪—”一声掉落在地上,拿着手枪的是一个带着男士小礼帽的黑衣人,黑衣人,周瑞康太熟悉了,他立马联想到了徐恩海。 果然,“呵呵,怎么?宋先生和周上校这是要去法院起诉谁啊?”黑衣人的身后传出冷笑声,随着笑声,显出了那张熟悉的,阴冷狡猾的脸孔,黑衣人推着宋远洋回到房里,徐恩海随手关了门。 “二位,别来无恙啊,在重庆一别,可是风云流转,天地变色了。没想到周上校竟然能够急流勇退,去志如此坚定,居然连少将的军衔都放弃了,当真是视功名利禄为粪土啊。可敬可佩!”他半真半假,半赞半嘲的说着,夸张的伸展着手臂。 周瑞康“嗤----”的一声冷笑:“徐老板忠心耿耿,能力卓群,却又不知为何被委员长撤了职,难道是委员长不懂欣赏徐老板的忠心?” 徐恩海因为办事不力,几次三番让共产党的卧底打进党国内部,窃取了大量的军事秘密,而被蒋介石严厉斥责,撤了职。一听周瑞康如此嘲讽自己,顿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拉下脸来:“周瑞康,你别不识相,虽然我被撤了职,但是上海依然是我的地盘,你们两想在上海和我玩花样,就是找死!” “哼!你当我周瑞康还是十年前那个被你任意恐吓的大学生?我告诉你,十年前我都不怕你,今天更不会。”周瑞康冷哼一声:“我劝你让你的手下把那枪从远洋的头上挪开,不然,我想蒋夫人知道后是会很生气的。你会吃不了兜着走。” “呵呵,果然是长大了,懂得用强权来压我一头了,你说的对,我不会碰宋家的人,但是你,我却可以像捏死一只臭虫一样捏死你。你凭什么和我争徐家的家产? 你和曼琳一天夫妻都没做过,你娶他不过就是为了徐家的富贵,我告诉你,徐家的财产是绝对不会落入你这个外人手里的。都是我的,都是我的!”徐恩海越说越激动,整张脸的肌肉都颤起来了,凸着眼珠子。 周瑞康皱着眉看了看宋远洋,看了看那个黑衣人,又看了看徐恩海,嘴角勾起一个冷笑:“呵呵,徐恩海,你别忘了,你我之间还有一笔血债要算!” “血债?什么血债?”徐恩海杀人如麻,早就把当年那个小小的梅若梨给忘了,像梅若梨这种想要用美色接近他,刺探情报的女间谍,他见多了,也杀多了,而此时又满脑子的巨额财产,哪里想的起来。 瑞康替若梨觉得悲哀,眼前这个男人占有了她青春美丽的身体,被他逼死,却完全记不起来她曾经的存在。 “她叫梅若梨!”周瑞康沉着声音,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带着怒火说,走近徐恩海,低着眉毛,紧紧的盯着他的脸,嘴角一拉,突然左小臂猛的一抬,一拳重重的打在徐恩海的鼻子上,谁也没有想到周瑞康会突然动武,这一拳使出了全力,把徐恩海打的眼前一黑,腾腾腾的往后摔了出去,黑衣人一惊,忙把枪口调转来指着周瑞康,就要开枪,周瑞康早就料到,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用力在他脉门上一压一扳,黑衣人吃痛大喊一声,手一松,瑞康已经从他手中夺下手枪,黑衣人重心不稳往前一冲,瑞康手上劲道一松,一脚踢在他腰眼上,把他踢飞到书架上,顿时乒呤哐啷的从书架上,架子上倒下了一大堆的东西,砸在那黑衣人身上。 徐恩海满脸鼻血,眼冒金星,倒在墙角,急着要拔枪,瑞康手指按下扳机,“吧嗒”一声,把子弹上了镗,徐恩海太阳穴上一凉,这才老实了下来。 周瑞康从他怀里收了他的枪,交给了宋远洋:“去看着那一个。”宋远洋接了枪,走到书架下,指着那个倒在地上,捂着腰部的黑衣人。 周瑞康眼神冰冷,拍了两下徐恩海的脸,冷冷说:“老子天天在战场上和枪作伴,你跟老子玩枪?”说着抬手就狠狠的给了他一记耳光,打的徐恩海的眼镜都掉了下来。 “我们在前线打日本鬼子,流血流汗,你们他妈的在后方贪污敛财,搜刮民脂民膏!现在还敢在我面前耍横玩枪,信不信我一枪毙了你?” 瑞康瞪着眼珠,咬着牙狠狠说!“有你们这群蛀虫,中国怎么会兴旺?我告诉你,你乖乖的把当年逼我签的那份放弃继承权的同意书拿出来,不然我就让你尝尝,我从日本鬼子那里学来的酷刑。” “呵呵,呵呵”徐恩海躺在地上,全身颤着,拿着沾满了自己鼻血的双手把颤颤巍巍的把眼镜戴正了,看了一眼周瑞康,嘴里说着:“周瑞康,你有种,我看你是想死在上海定了。” “还敢威胁我!我如果怕死就不会上战场!如果我周瑞康要死在上海,那你徐恩海绝对会给我陪葬。”周瑞康抓住他的头往墙上撞去,徐恩海的额头上顿时鼓起一个大包,被敲的头昏脑胀。 周瑞康一把将他从地上抓起来,押到书桌前,把他摁坐在椅子上说:“我给你两条路选,一条是现在把那份同意书拿出来,按法律各自占一份,事后我们各奔前程,恩怨一笔勾销。另一条是让远洋现在就打电话给蒋公和蒋夫人,说你在上海让人拿枪对着他的头,威胁他的生命。” “瑞康,不用和他谈条件,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姑母。如果姑母知道这件事,一定会亲自过问,你的事也能一并解决,反而容易的多。”宋远洋走了过来,拿起桌子上的电话就要拨号。 徐恩海眼珠子一转,心中的算盘打的极快,立马伸手按住了宋远洋的手,换上了一张笑脸,缩着脖子说:“哎哎哎,别别别,这么小的事就别打扰蒋夫人了。” 停了一下,竖起了一根手指说:“我选第一条路,第一条路。当初是我小人之心,认为周上校心术不正,和曼琳结婚是为了我们徐家的财产,所以才逼着周上校签了那同意书,是我错,是我错,我现在愿意按照合法途径得到我应得的那一份财产。其他的就都交给周上校吧。” 说着对着那倒在地上的黑衣人说:“你赶紧回去让张秘书带了那份同意书过来。顺便把楼下的人都撤了。” 徐恩海突然变的老实合作起来,一方面,他知道和宋远洋这等皇亲国戚斗只有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场,况且蒋介石早就对自己很是不满,此时再多生枝节,不是自讨没趣么,另一方面,国内两党之争已驱白日化,曾经死在自己手上的共产党人不计其数,此时不走难道要等到秋后算账?他需要赶紧离开,并且转移资产。所以再计较下去反而对自己不利,还不如有多少拿多少的好。 // 总算一切顺利,到第二年的春天,徐家在国内的财产才分割完毕,徐恩海急急忙忙的将资产变卖套现,转移到了香港,从此定居香港,一生再没有踏足大陆。 宋远洋辞去了中国银行的职务,陪着周瑞康回了趟重庆,寻找梅若君的下落,却音讯全无,登报启示也石沉大海,同年的七月,为了接手徐家在海外的资产,周瑞康必须和宋远洋一同启程前往英国。 另行前的那一晚,瑞康给周老爷写了封简短的信: ------------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远航与别离 另行前的那一晚,瑞康给周老爷写了封简短的信: “爹, 明天我将与远洋前往英国,一来是处理曼琳生前的财产,二来我也想去国外看看。侵略者已经离去,可是战火依然熊熊燃烧着,我为国家之前途而忧,却无计可施,悲我中华,痛我中华,不知何日才能迎来和平繁荣。 这些年,我厮杀沙场,始终目标清晰,心明如镜,可是眼下,我心忧愤,为国,为家,为己,却迷茫而不知所措,我必须去看看中国以外的世界,我想要去找寻心中的路。 恕孩儿不孝,不能承欢膝下,原因想必爹也明了,茫茫人海,我不知若君母子飘落何处,我家已破,我心已碎,我梦已灭。 此次远渡重洋,离乡别井,想来最快也得一两年,或许,待我再次踏上国土,我父子二人又能坦诚相见,望父亲多加珍重,善加保养。 请替我照顾舒志,他是我领进家门的,而我却并没有尽到抚养照顾他的职责,心中一直有愧,请务必多加挂心,莫使他再度飘零。 至于嘉琪和定邦,我只有亏欠,终是我之过,只能用金钱略做补偿。 请父亲大人勿忧勿挂,我自会保重。 瑞康 字” …… 天明后,将信寄出,便与宋远洋一起踏上了前往英国的远洋渡轮,当周瑞康踏上渡轮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如那茫茫海水一般沉浮波动起来,站在甲板上,周瑞康呆呆的看着那些在岸边挥手的人,他们神色忧伤,好像都是在和他告别一般,他嘴角不自禁的勾起一个苦笑,吐出一口烟圈,抬起头来眺望远方。 这些人万般不舍的向船上的亲人挥别,有的挥手,有的抹着眼泪,有的双眼深情恋恋,有的眼神无限牵挂,总之,送别的场景是令人伤感的,分离总是令人难过的。 “呜~~~~~~~”一声巨大的,沉闷,悠长的汽笛声响彻了码头,渡轮缓缓的离开了码头,岸边的人越来越小,越来越远,上海,重庆,北平,中国,都变的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起来,再见了,中国,再见了曾经有过的爱,有过的恨,有过的笑,有过的泪,所有的一切都将暂时埋葬进大海的波涛中。 船愈走愈快,海风将他的头发吹起,眼前依然是与梅若君初次在梅家外的小树林相见情形,他习惯性的将手伸进口袋里,捏了下那条绣着梅花的手帕,啊~~他还要回来,因为海浪带不走他的爱情,海风也吹不散他的思念,他一定要找到她,只要在英国把手续做完,他就要立刻回来寻找他的梅花,一天找不到他就多找一天,一年找不到他就多找一年,一辈子找不到他就多找一辈子。 只是,有时候,人的意愿在天意面前是多么的弱小,周瑞康怎么也没想到,这艘大渡轮沉沉浮浮的载着着他去往一个遥远陌生的国度,而这一沉浮,竟然是足足十年的岁月。 “周先生,宋先生在餐厅等您一起去用餐。”胡小芬带着甜美的笑容,走到他身边,她穿着碎花长裙,裙边随着海风飞舞,头发也是,很是妩媚美丽,是宋远洋坚持带她一起去英国的,瑞康并没有说什么。 瑞康点点头,缓缓往船舱走去,胡小芬很自然的,轻轻上去挽他的手臂,瑞康停了下来,看看她,摇摇头,拉开她的手,轻声道:“谢谢,我可以自己走。”说着不再看她,自己下了船舱。 // 夕阳西下,一轮红日缓缓沉入“咏梅园”西面的那面围墙之后,围墙前是一片翠竹,和那十几株的梅树,精美的镂花木窗后的书桌前,程嘉琪眼神凝滞的看着窗外那一片晚霞,她的手上是瑞康半年前寄给周老爷的信和一张巨额支票。 她的脑袋里居然是一片空白的,也不知道在窗前坐了多久,她才因为眼睛酸累而眨了眨眼,低下头来,将信和支票塞进了抽屉里。 她缓缓站起来,走到衣柜上方,拿下了一个长长的盒子,放在桌子上,打开了,里面躺着的是一根紫竹箫,因为放在衣柜顶上深后方,这支萧竟然一直都没有被发现,也没有被损坏。 嘉琪轻抚着竹萧,想起那一年在咏梅园中,瑞康吹着萧管,祝雅芬翩翩起舞,同学们吟诗作乐的情景,岁月流光飞舞,就这样匆匆而过了,不知不觉的她也已经步入中年。 咏梅园,原本该是她的新房的,原本该是她与瑞康长相厮守的地方的,然后,他们却从来也没有一起住过,看着屋内昏暗的陈设,她觉得这里像一座坟墓,而自己就是躺在这坟墓里的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她拿起瑞康的紫竹萧,紧紧的抱在怀里,忍不住抽泣,眼泪默默的流了下来,泪水一滴滴的滴在了萧管上,她轻轻的在那萧管上印了一吻,独自呢喃道:“瑞康,瑞康,你何以如此冷酷残忍?我恨你,恨你,恨死你,我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之间会有一个梅若君?为什么?” 她哭的很伤心,哭着哭着,却又笑了起来,但是这笑容却分外的阴鸷诡异,令人毛骨悚然,那双曾经纯净明亮的眼睛,露出了阴森的寒光,死死盯着前方,咬着牙龈说着:“你走了,你不要我们母子,很好,你走吧,走吧!我得不到你,她也别想得到。我是你妻子,我依然是你的妻子。哈哈哈,周瑞康,你和梅若君真是没缘分,你怎么也没想你走后的第二个月,梅若君就回到北平了,呵呵。而你却去了英国。” 嫉妒,仇恨,让她暂时摆脱了寂寞和哀愁,她冷冷的看了一眼那根紫竹萧,将它扔回盒子里,放回了柜子顶上。 “娘!”小定邦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 嘉琪上前抱起他问:“怎么了?” “外公外婆来了。”定邦说着用胖乎乎的小手指了指院门。 嘉琪放下定邦,赶紧迎了出去。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程老爷,程太太都是紧皱双眉,一脸烦忧,看着女儿那苍白憔悴的样子,早就心疼到了心坎里。 “唔,我们再不来,你还能好好活下去么?”程老爷又急又气的说:“你看看你的样子!” 程太太拉了拉他说:“还是进屋再说吧。” 程嘉琪低着头,领着父母进了卧室,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天边只留下一丝余光而已,屋内已经黑了大片。 程家二老一看屋内这阴冷冷,孤清清,毫无一点生气的样子,心中都沉重难过的不得了。程嘉琪开了灯,屋内才显出了颜色,但是灯光并不能赶走屋子里的孤独寂寞。 程太太环顾了下屋子,忧愁的拉住女儿的手,问道:“嘉琪,这就是你过的日子么?” 嘉琪强颜欢笑的笑道:“我很好啊,娘,你怎么这么说呢?” “很好?你当你爹娘都是瞎子,聋子么?”程老爷已经憋不住一肚子的火气了,大声说道:“周瑞康是什么意思?他之前在战场上打仗,我们都理解支持,但是他退役后为什么不立刻和你一起回来?而现在又突然跑去了英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瑞康是去英国接受徐曼琳家里的家产的。” “你也真是,当年闷声不响的跟了他去,结婚那么大的事,也不通知我们一声就自己决定了,这么多年了,他怎么又和他前妻的财产搅在一块了?”程太太很是不满的坐了下来,轻轻的敲着大理石的桌面。 “是啊,周瑞康一直就是个花心没责任心的男人,之前一会订婚,一会退婚,一会说什么心有所属,一会又跑到上海和别人结婚,一会儿妻子又死了,然后又和你结了婚,现在呢?又抛下你,一个人去了英国。你啊!你怎么挑了个这么个男人?咳!”程老爷气的不停的鼓着腮帮子,心中替女儿又悔又痛。 嘉琪给父母到了茶水,心里不停的想着为瑞康开脱的言语,但是她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能圆满。 “爹,娘,你们不用担心的,瑞康说一两年他就回来了,我们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的。” “哼,你看看现在局势,一两年,一两年后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世界了?他如果真的要去英国,怎么也该带上你们母子一起去,怎么可以一个人去呢?现在是乱世,他就不怕你们母子出事么?” “呵呵,爹,我们不过是老百姓,不偷不抢,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带着,会出什么事?”嘉琪赔笑着尽量宽慰父母。 “嘉琪,你老老实实告诉娘,你和瑞康结婚后,他对你好吗?”程太太摸着女儿那消瘦的脸庞问。 嘉琪原本想挤出笑容的,她用尽全力的咬着下唇,想要克制自己的悲伤,可是母亲关切的询问,母亲担心的眼神,母亲温柔的语气,一下子让她心中压抑了多年来的委屈如决堤的洪水般,化成了泪水,涌出了眼眶。 终于,她扑到了母亲的怀里,失声哭了起来。 程家二老一看这情形,真是心痛欲裂,自己引以为傲的宝贝女儿,尽然会哭的如此伤心。程太太抱着女儿也跟着抽泣起来。 “老爷,这可怎么好?一定是瑞康欺负了我们女儿了。我不能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程老爷猛的一拍桌子,说:“哼,我看嘉琪跟了那小子是受了不少委屈,现在他拍拍屁股去了英国,还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回来呢,不行,我们不能让我们的女儿守活寡。” 程老爷缓了口气说:“嘉琪,爹实话告诉你,我们今天来就是要接你走的。” 嘉琪一愣,止了哭泣,眼泪汪汪的看着父亲,有些不明所以。 程老爷继续说:“嘉伟离家前和我们说了你们在重庆的事,说瑞康在外面有了外室,还生了孩子。原本我觉得,男人有个三妻四妾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怎么样,你也是正室,但是嘉伟说他居然为了外面的那个女人要和你离婚?这种忘恩负义的男人怎么能够托付终身?” 程太太蹙着眉头问:“嘉琪,是不是因为你不肯离婚,所以他就百般的冷落你,折磨你?” 嘉琪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父母的问话,她已经被痛苦悲伤,悔恨羞愧彻底打败了,瑞康是她自己选择的丈夫,是她不顾一切追随的男人,是她愿意付出生命与之生死相依的人,可是他却始终眷恋着他的梅花,而辜负了她。 “好了好了,看她的样子就知道那周瑞康是怎么对她的了,还用问么?”程老爷白了妻子一眼,气呼呼的说:“嘉琪,国内的局势太乱,生意快做不下去了,我们打算去香港避一避,你舅舅在那开了一个贸易行,做的不错,我们打算去投奔他,然后找找商机,也做点生意。” “什么?”嘉琪有些惊讶:“你们打算离开北平?” “是啊,你看看着世道乱的,爹娘老了,想找个太平地方颐养天年,嘉琪啊,跟我们走吧,周瑞康不要你,爹娘要啊。”程太太用手绢抹了下眼泪,心疼的将女儿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嘉琪看着两鬓染霜的父母,心中百感交集。 “你哥哥留下封家书,说他要去找寻他的梦想,要去赎罪,就走了,至今音信全无,生死未卜,如果你再出点什么事......咳~”程老爷重重的叹气,坐在凳子上,一手撑在桌子上,扶着额头。 “是啊,嘉琪啊,爹娘就你们两个孩子,你哥哥已经离家出走,如果你再有个三长两短,你还让爹娘怎么活?”程太太泪汪汪的说。 程嘉琪看了看父母,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想了很久,轻叹了口气,摇头道:“对不起,爹,娘,我不能跟你们走,我已经是周家的媳妇了,我怎么能够说走就走呢?我走了,我公公怎么办?他已经受了那么多的苦,一个儿子死了,一个儿子去了英国,妻子也没了,如果我走了,定邦也走了,他一个人要怎么活下去?”嘉琪轻蹙着双眉:“我不能走,我相信瑞康一定会回来的。” “他回来又怎样?他的心能回来么?”程老爷问。 嘉琪低下头,咬了下嘴唇说道:“我答应过他只要一天拥有周瑞康太太的名头,就替他尽一天的孝。照顾他父亲。” “女儿!别傻了……” “别说了,娘,我不会走的。我在这里等瑞康,也等哥哥回来,只要哥哥一回来,我就让他去香港找你们。” 程家二老彼此对视一眼,知道再也无法劝动女儿,甚至都有些后悔把女儿教的太好,太守礼教了,最后也只得作罢,百般叮嘱了一番,长叹一声,洒泪而别。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小糖人 黄昏时分,伴随着一片轻纱般的晚霞,饭菜香味在街头巷尾弥漫开来,只要一闻到这种味道,就会让人归心似箭,这不仅仅是饭菜的味道,也是“家”的味道,令人眷恋感觉亲切温暖的味道。 巷尾那座有些离群索居的小院子里,饭香阵阵,远远的闻着,就知道这家人今晚有鱼吃了。那个破旧的厨房里,一个女人正小心翼翼的拿着锅铲翻动着锅里的一条草鱼,她用锅铲盛了点汤汁,放到唇边,小心翼翼的尝了下味道,又放了些酱油下去,盖上了锅盖,继续在砧板上切着青菜。 她的身后,厨房的窗下的小桌子旁,坐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他坐在一张竹凳上,正趴在小木桌上在纸上乱涂乱画,两条小腿在空中荡来荡去。 院门被推开了,走进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人,一身齐整的中山装,肩上挎着书包,手里提着一个布袋,乐呵呵,兴冲冲的走了进来,嘴里喊道:“姐,我回来了!” 那女人还未反应过来,那小男孩已经从竹凳上跳了下来,跑出了厨房,朝那年轻人欢蹦过去,年轻人将他一把抱在怀里,那小男孩抱着他的颈项,亲昵的喊了一声:“爹~” 那女人一听赶紧跑出来,将那小男孩从那年轻人的身上抱了下来,严肃的斥责道:“念安,你怎么回事,怎么又叫错了,快点改口,喊舅舅。” 小男孩那双黑亮的而眼睛万般不乐意似的,撅着小嘴,低着头喊了声:“舅舅……” 那年轻人倒是哈哈爽朗的一笑说道:“哎呀,他还小,想怎么喊就怎么喊呗,我不介意的。” 女人白了他一眼嗔道:“其他还成,爹妈哪有乱喊的,再说……”她几乎是在呓语般说:“你不介意,我介意。” 女人将耳旁的一缕散发拨到脑后,柔声道:“快去洗洗手,我去把青菜炒了,就可以吃饭了。” 年轻人笑笑,拉着小男孩的手,走去一旁的水缸,舀了一盆水,两个人边洗边玩。 梅若君淡淡的摇摇头,每次念安喊孟舒志做“爹”,她的心就会像有针扎一样,这似乎是人的天性,到了一定的年纪,总是会想要有属于自己的爹娘的,如果没有,就会寻找其他的替代品,记得两年前,念安刚开始学说话的时候,只要有男的逗他,对他好,他就会喊人叫“爹”,让若君很心酸心疼,只能在夜里默默的抱着他哭泣。 回到厨房里,将喷香的红烧鱼盛了出来,端到了饭厅里,孟舒志拿着饭锅,念安拿着三双筷子两人笑嘻嘻的也走了进来。 三人在灯下围坐着吃饭,倒也其乐融融。 “若君姐,你做的真好吃。”孟舒志笑着扒了口饭。 若君微微笑笑:“那就多吃点,你念书辛苦。”说着夹了一块鱼腩到他的碗里。 孟舒志笑着说:“鱼腩没有骨头,给念安。我吃鱼头鱼尾就好了。”说着又将鱼腩夹到了念安的小碗里。 小念安眼睛一弯,大声的说:“谢谢舅舅。”高兴的自己扒饭吃。 若君看着儿子那可爱的小脸,无奈的摇摇头,又夹了快鱼肉给孟舒志说:“鱼是你抓的,多吃点。不过,下次别下河了知道么?太危险了。” “不危险,我水性好着呢,而且那水也不深。” 若君点点头:“学校里怎么样?都习惯了么?” 一说起学校,孟舒志眼睛里放出光芒:“嘿,姐,你不知道,北大校园真是太美了,就跟公园似的,图书馆里有各种各样的书,我一进去就不想出来。里面还有篮球场,看完书,再打一场篮球,出一身的汗,太爽了。那未名湖当真是名不虚传:‘柳丝如烟随风舞,塔影似梦入碧痕。’ 姐,你知道么,十年前,当我第一次踏进北大,我就想,将来我一定要在这里念书,如今梦想成真,我当真的高兴。姐,下次我带你和念安进去逛逛。” “姐也替你高兴,在那么艰苦的环境里,你能靠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学,真是不容易。”梅若君夹了些青菜给他,说道:“不过,舒志,你不能太累了,晚上看仓库的活还是不要做了。姐姐找到了替人做饭的活了,明天就上工,工钱还不错……” “不许去!”舒志厉声打断她,若君一愣,舒志重重的将碗砸在桌子上说:“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是男人,你是女人,挣钱养家是我们男人的事,你在家带孩子做家务就好。” “可是,可是,你的学费怎么办呢?”若君担心的说:“我和念安总不能在家吃白饭啊,姐姐可以做很多事的……” “不需要!总之,我不会让你们母子饿着冻着!我不准你出去抛头露脸。”说着,孟舒志皱着眉快快的吃干净了碗里的饭,看看天色说:“我该走了。”指了指桌子上的那个布袋说:“我买了两个苹果,你和念安一人一个,知道么?” 说着,站了起来,又背起书包,摸了摸念安的头,念安睁着圆圆的眼睛,伸出小手,动了动五根蚕宝宝似的小手指说:“舅舅再见。” 舒志看了看若君笑道:“放心吧,我没事,仓库安静,还有电灯,我正好可以看书,累了也可以睡会。我走了。” 说罢,转身走出大厅,往大门走去,正要开院门,身后若君喊住他:“等等,舒志。” 舒志一转身,看到若君小跑着走上来,手里拿了个红澄澄的苹果,塞到他手里:“晚上饿了吃。你若再推,那我明天就去上工。” 舒志不再推辞,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点点头,拿了苹果出门去了。 若君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摇摇头,她还是要工作的,因为他们需要钱,舒志不单要上学,还兼了两份工作,她心疼他。 …… 直到清晨,天亮了,孟舒志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家里,倒头就睡。若君想来想去,只有刺绣和做衣服,是可以自己在家里完成,然后拿出去卖的。这样一方面时间可以自己掌控,一方面也不容易被舒志发现。 于是,她在家里做了许多漂亮的绣品和衣服鞋子,等到舒志回学校的时候,她就背着竹篓,拉着念安,去集市上卖自己的作品,她学会了吆喝,学会了沿街叫卖,生意很清淡,但是偶尔也能卖出去一两件东西,有些收入,贴补下。 “手工做的绣花鞋,虎头帽,各色绣花手帕,布鞋,来看看咯~~~~”若君在巷子里高喊着。 小念安也咿咿呀呀的跟着吆喝起来:“绣花鞋咯~~~~来看看咯~~~~~” 若君悲戚的看着他,那张俊美的脸,实在是很好看,那浓浓的双眉,乌黑闪亮的双眸,长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和那红润的嘴唇,圆圆的脸庞,加上白皙的肌肤,集了瑞康和自己的所有优点。 其实她越来越怕看他的脸,随着他渐渐长大,他身上有了越来越多瑞康的影子,每次看到那个影子,若君就会痛彻心扉。 “娘,我累了……我们可以坐一会么?”小念安斜抬着头看着母亲,小手在自己的小腿上拍了两下,轻声的问道。 若君心酸的点点头,拉着他坐在街边的石阶上,紧紧将他抱在怀里,亲着他的小脸,眼泪不停的滴落了下来。念安不懂为什么母亲会哭,伸出小手去擦她脸上的泪。 若君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唇上吻了下,微笑着问:“娘给念安买糖人好么?” 毕竟是小孩子,一听到有糖人吃,念安立刻拍了小手,点头叫好。 糖人摊前围着一堆的孩子,各个睁着好奇,喜爱,馋欲的双眼,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制糖人的师傅拿着个盛满热糖浆的勺子,在那白色的油纸上,挥洒自如的摆弄拉扯着糖丝儿,不一会儿,那些糖浆就变成了一只晶莹剔透的蝴蝶。 孩子们纷纷发出“哇!”的赞叹声。小念安也开心的直拍手,笑着不停的兴奋的拉着若君说:“娘,您快看啊,快看啊!”一会而那糖人师傅有绘了一直更大的龙,更是漂亮精美。 若君开口问:“师傅,您的糖人怎么卖啊?” “大龙,凤凰五个铜板,其他的,大的三个铜板,中的两耳铜板,小的一个铜板。”那师傅分别用手指指了指。 若君笑着问念安:“念安,你要哪个?” 念安的眼睛一直盯着那条大龙,小孩子嘛,总是想要最大的,最好的,最美的,他盯了好一会儿,若君笑问:“是要大龙么?” 念安抬头看着母亲,又回头看看那些漂亮有人的糖人,想了半天,摇摇头,指了指最边边上的最小的一只小葫芦,瑟瑟的看着母亲,小声说:“我要这个可以吗?” 命运是多么的讽刺,此时的周瑞康早就已经富可敌国,正在另一个国度过着精致高雅的生活,品着红酒,吃着牛排,被一堆仆佣围绕着的他做梦也想不到,他的儿子正在北平城的糖人摊前,为了替母亲省下几个铜板而选了一个最小最不起眼的糖人。 梅若君看着儿子的选择,一愣,心中比被人扎了一刀还要疼,这是一个母亲无法忍受的事,若君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三个铜板,指了指那个漂亮的大蝴蝶,对那糖人师傅说:“我们要这个。” “好咧,来,给您!”糖人师傅笑着收下了铜板,将那只晶莹剔透的大蝴蝶交到了小念安的手里。 小念安瞪着大大的眼睛,欣喜的看着漂亮的大蝴蝶。 “喜欢么?”若君问儿子。 “哇哦!喜欢,喜欢极了,谢谢娘!”念安高兴的点点头,紧紧的拉着母亲的手,伸出舌头在大蝴蝶上舔了一口,甜甜的滋味让他满足的笑了。 若君正要带着他离开,突然一个孩子喊了声: “翠柳,我要那个大龙!” “娘我要那个孙悟空!” “好好好!师傅,大龙和着孙悟空多少钱啊?” “哦,一共八个铜板。” “来,定邦少爷,这是您的,兴旺那好你的孙悟空。” 定邦少爷?兴旺?翠柳?……若君一怔,猛然抬头一看,果然是翠柳拉着两个孩子,翠柳也正好抬起眼皮朝她看来,顿时大惊失色的喊道:“大少奶奶!” 若君赶紧拉着念安转身就走,翠柳拉着两个孩子追了上来。 若君越走越快,翠柳紧追不舍,在身后不停喊:“大少奶奶,大少奶奶!您等等!” 终于在一个拐角处,翠柳一把抓住若君背上的竹篓,上气不接下气的拦下了若君。 “大少奶奶,您等等,我……我……有几句话和你说。” 若君停下脚步,转身看她,无奈道:“我已经不是周家的大少奶奶了,我几年前改嫁了丁晓辉。” 翠柳有些尴尬,忙连连点头说:“哦哦哦,原来是这样,丁先生是好人,那是好事啊,可是,可是你们是什么时候回的北平,怎么我们一点都不知道呢?” 不知道?他们不知道,只是因为程嘉琪编造了一个谎言,嘉琪告诉周家上下,孟舒志已经搬去了学校,梅家小院已经锁闭,所以从那以后,周程两家人再也没人去过梅家小院。 若君淡淡一笑,她知道是嘉琪隐瞒了所有人她两曾经在北平见过面的事实,但是她已经不在意了,无论如何程嘉琪恨她是理所当然的事,有几个女人能够接受喜爱自己丈夫的情人? 翠柳拉着她的手,激动的热泪盈眶:“我和周福以为您和丁先生都死在了去重庆的路上,原来你们都活着,太好了,那……那……您见到二少爷了吗?见到了吗?” 若君看看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样来重述一遍这几年的风风雨雨,只是轻轻的摇摇头,翠柳低下头看着正边吃着糖人,边睁着大眼睛看着翠柳的念安,翠柳蹲下身子细细看了看念安,突然笑了起来:“您见到二少爷了,您见到二少爷了!太好了。这个孩子是二少爷的。” “不……不是的……”若君慌忙的否认,把念安拉到身后。 “呵呵,大少奶奶,您不用否认,也不用紧张,我伺候大少爷,二少爷那么多年,怎么会认不出这孩子像谁,而且,我高兴都来不及,你们的感情一路我都是看着的。” 翠柳拉着若君的手,上下打量她,摇头嘴里反复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什么?” “大少奶奶,您是不是经济不宽裕,手头紧?” “没有,我一切都好。” “咳,怎么会这样,您知不知道,二少爷现在在英国,成了大富翁了。” “什么?!”若君吃惊的看着她:“英国?他在英国?” 翠柳点点头:“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是二少爷现在在英国,很有钱。”低头看了看小小的念安,和穿着粗布衣服的若君,翠柳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想不通,命运怎么会如此捉弄这对有情人。 而若君则是满脑子的“英国”,英国在哪?她经常听人说起英国,广告上,杂志上,报纸上,经常有些什么英国公司,可是英国到底在哪呢?她不知道,只感觉他离她很遥远很遥远,遥远的犹如在天边。 她在外面挣扎了两年,才决定回北平,心底就是希望他能回来找她的,谁也没想到他去了英国,一个天边的国家。 ------------ 第一百三十九章 秘密的爱恋 翠柳从身上拿了些钱出来塞到若君手说:“大少奶奶,您从来也没把我当下人看过,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最后却是您撮合了我和周福,您对我有恩,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您的,您现在有难处,无论如何要收下我这一点点的心意,千万不要推辞。” 若君硬生生的将钱塞回到她手里,翠柳假装生气道:“您这是看不起我一个下人的钱是么?如果是这 样,那就算了。” “不是的,翠柳,我早就不是什么大少奶奶了,原本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怎么会看不起你。只是……我不想……” “你以前总是叫我妹妹的,今天我也叫你一声姐姐,既然我们是姐妹,姐姐有了困难,妹妹帮你一把又有什么好推辞的,若君姐,如果你再推辞,那我就回去告诉老爷,说你们母子沦落到要沿街卖货的地步了。我想老爷总不至于见死不救,况且这孩子还是周家的血脉。”翠柳并不知道缙云山上发生的惊心动魄,不可思议的事,她并不知道周老爷是多么厌恶这个孩子。 “不!不!不!千万不要!我不想和周家再扯上任何关系!” 梅若君的心一紧,想起周老爷把念安扔到地上的那一幕,就觉得如噩梦一般,皱起眉头,赶紧阻止翠柳:“如果你告诉他们,我只能再次离开北平。” “那你就收下。”翠柳再次把钱塞进若君的手里,若君叹了口气,苦涩的点点头。 若君低头看着翠柳身边的两个男孩子。 “这是兴旺吧,都那么大了呢。我离开时,他才那么点大。”边说边笑着用手比了比,蹲下身子。 “是啊,兴旺,快来叫姨娘。” 兴旺已经七八岁大,长的眉清目秀,很像翠柳和周福,很乖巧的喊了一声。 “我还有个女孩,四岁了,在家里,下次带来给你瞧瞧。”翠柳笑着说,满脸的幸福。 是啊,幸福是不分高低贵贱的,翠柳如此简单的幸福,却是若君梦寐以求而不得的。若君放下竹篓,从里面找出一个绣了兰花的香包,挂在他的脖子上,说道:“姨娘没准备见面礼,希望你喜欢。” 若君又微笑着看着一旁正在吃“大龙”的定邦,打量的片刻,心中却有些疑惑起来,定邦长的虎头虎脑,黑黑壮壮的,很是可爱,可是任凭若君怎么看,也找不出一点和瑞康相似的地方,和嘉琪也不太像,反观念安,虽然年纪小却真是和瑞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 但是这疑惑不过是一瞬间在脑海中闪过,若君微笑着和定邦打招呼:“你就是定邦吧,这个香包就给你吧。”说着又从竹篓里翻出了一个荷花香包给他也戴上了。 定邦有些愣愣的看着她和念安一会,连声谢谢也没说,转头拉着翠柳说:“我们回家吧,娘一定等急了。” 翠柳点点头:“好的定邦少爷。” 翠柳又和若君话别了一番,便拉着两个孩子回去了。 若君看了看天色,也拉着念安回到了梅家小院。 …… 夏天的热浪熏得人头昏眼花,即便是把所有的门窗都打开了,依然是一丝风都没有,念安躺在竹席上午睡,若君躺在他身旁,身上穿着薄薄的碎花马甲,手上摇着蒲扇,给他扇风。 看着他安详的小脸,若君忍不住亲了又亲,他的头发和瑞康的一样柔软蓬松,她想起他们在重庆小木屋里重逢的那一夜,她怀念他的拥抱,亲吻,他的体温,他的气息,他的力量,他的一切,那是怎样的一个柔情蜜意的夜,他两是那样热烈的彼此渴望着,拥有着,那是怎样的欢愉和极致,他们疯狂的拥有对方,疯狂的给予对方,把所有的甜酸苦辣,把所有的痛苦相思,都融化到了对方的身体里去。 若君越想心中越燥热起来,似乎全身的细胞都在跳动,赶紧大力的朝自己扇了几下风,把自己那欲望扇了下去,每个月总有几天,她会特别的烦躁,特别思念瑞康。 闻了一下念安身上香喷喷的爽身粉的味道,她安慰的笑了,她感激老天给了她一个念安,无论如何,念安是她和瑞康爱情的结晶,有了念安,她此生已经心满意足。 院子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孟舒志满头大汗的回来,来到若君卧室门口,轻声喊了声:“姐, 我回来了。” 若君放下扇子,起身给他扇了两下道:“瞧你一头汗,快去洗个澡,我做了酸梅汤,用凉水浸着在厨房,你洗完了就去喝一碗。我去眯一下。” 舒志笑着看她:“姐,你真好。”转身就出去了。 若君躺回床上,继续扇着扇子,听着屋外水槽边唰唰唰的水声,自己也迷迷糊糊的瞌睡起来。 也不知道睡了几分钟,就听到舒志在院子里喊:“姐,姐,毛巾……毛巾……” 若君迷迷瞪瞪的从床上爬起来,应了声:“来了,来了。”嘴里嘀咕着:“唉,这么大个人,还是这么丢三落四的。” 从柜子了拿了条干净的毛巾,踢拉着拖鞋,走出房间,来到了水槽边。 水槽边的孟舒志正拿了一瓢凉水从自己的头顶浇了下来,他全身只穿了条短裤衩,宽宽的肩膀,厚实的背,笔直的腰部,和微翘的臀部,还有结实的长腿,阳光水珠在他身上形成一层闪亮,像是镀了一层金光,若君一时看呆了,她不是因为他的健美而呆,而是她突然意识到,当年那个眉清目秀,长着可爱圆脸,性格傲气的小舒志已经不见了。 就在刚才走出房门的时候,她还想着水槽前应该是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但是突然间眼前蹦出个裸体的大男人,当真是吓了她一跳,她从来没有意识到她的小舒志已经长大了。 当真是岁月如梭,在纷繁复杂的人世变换中,十年岁月悄悄划过,当年那个一身傲气跟着瑞康走进周家大院的小乞丐,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她不觉得看呆了,舒志转头看到她愣愣的看着自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胡乱的一甩头,故意把冰凉的水珠甩到她脸上身上,笑道:“姐,你发什么呆啊!” 若君这才回过神来,挡了一下他甩过来的水珠,嗔道:“快拿去,我是没想到,你突然长那么大了,吓我一跳。” 舒志笑笑,接过毛巾在头上擦了擦,从水槽里拿起一瓢清水,就朝若君浇去,他原本只是想闹着玩,想着大热天的,让若君也凉快凉快,嘴里笑着说:“怎么样凉快吧!” 水渍快速的浸透了若君那件薄薄的马甲,衣料皱在了一起,紧紧的贴合在她的身上,将她圆润饱满的胸部和纤细的腰都包裹了起来,犹如穿了一件紧身衣。 他看呆了,脸上一阵燥热,红到了耳根,喉头发干,眼睛却不停的欣赏着她的美。 若君被他这么一泼,吃了一惊,赶紧用手一挡,嘴里埋怨道:“哎哟,你这调皮鬼,害我也得去换衣服了。”说着也没再看他,自己急急忙忙的回到房间里换衣服。 孟舒志目送着她回房的身影,心里一阵焦躁,抹干了自己身上的水珠,也回到自己的房里换衣服。躺在床上,眼前不停的浮现起若君的样子,搞的他很烦,他觉得自己深藏多年的一个秘密就要破胸而出,这让他觉得恐惧。 转身拿起课本强迫自己看书,可是哪里还看的进去,书本上的每一页纸上,似乎都画着梅若君的样子和她优美的身体,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其实在学校里,早就有女同学向他示好,同学之间大家说说笑笑也总会把他和某一个女同学扯在一起,但是他从来也没多想过什么,他一直觉得大家就是闹着玩而已。 甚至在今天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女人和自己有什么区别,哦不,这其实并不是真的,他是没想过其他女人和自己的区别,但是他却早就想过很多次若君和自己的区别。 他心里烦躁又害怕,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变态,还是疯了,虽然他心中藏着那个秘密,但是他对若君一向都是敬之重之的,她就象是他的女神般,他怎么可以对她产生这种念头,他觉得自己罪无可恕。 他越想越烦,索性扔掉了书本,倒在床上想睡觉,可是睡觉也无济于事,闭上眼,眼前依然全是梅若君的样子,他全身亢奋着,血液不停的往一个地方涌,把短裤撑了起来,他只能转一个身,压住自己的欲。望,但是根本没用,他的欲。望快爆炸了,他觉得自己很龌龊,很卑鄙,很下流,很变态,但是他那原始的欲。望强大的让他兴奋不已,激动不已。 过了一会,若君端了一碗酸梅汤,敲响了他的房门:“舒志,你怎么没喝酸梅汤呢?我给你端来了。” 他恐惧的看着房门,怕她真的会进来,赶忙跳下床,把门栓给拉上,烦躁的大声嚷:“不喝,不喝!你走,快走!” 若君被他吼的莫名其妙,只得离开。 从那天开始,舒志对若君的态度变的完全的不可理喻,他对她很凶,经常吼她,对她发怒,要不就是沉默不语,要不就是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若君被他吼的不敢接近他,也不敢和他说话,只是觉得很不解。 到了暑假快结束时,她发现他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亲热的喊她姐姐了,他几乎不称呼她,偶尔会喊她一声若君。 那天晚上,晚饭后,舒志又跨上了书包要去上夜班,若君如往常般,给他准备了好了一个小饭盒,里面装了一个馒头,一个咸鸭蛋,和一个自己腌制的玫瑰酱菜。又给他洗了一个苹果放在袋子里,交给他。 “晚上饿了就吃,累了就睡,知道么?” “唔”他沉闷的应了声,接过东西。 若君一眼瞥间他的肩头有些许尘土,顺手轻轻拍了一下,突然,也不知道怎么了,舒志猛的弹开了一步,大声吼道:“别碰我!” 他这突然的一吼,把若君吓了一跳,手停在空中,尴尬疑惑的看着他。 舒志也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他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知道自己不可理喻,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对若君的怒气。看着若君一脸的疑问,他却无法解释,因为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他唯一能做的就赶紧离开。 看着舒志气呼呼的离开,若君只是愣愣的傻站在那,小念安拉了拉母亲的衣角问:“娘,舅舅为什么对你那么凶?” 若君抱起儿子,莫名的苦笑,摇摇头说:“娘也不知道,大概是舅舅心情不好吧。” // 其实若君并不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因为他眼中的并不是怒火,而是一种痛苦的挣扎,这种眼神很多年前,她就在瑞康的眼中见过,只是她完全不敢相信,不敢想这会是真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的小舒志,自己比他大了近十岁,可是回想过往,却似乎又早就埋下了许多蛛丝马迹。 若君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否定自己的猜测,只能假装不知道,假装迟钝,尽量的维持平静,直到一次 意外的发现,她才不得不直面正视。 那天下午,待舒志上学后,若君如往常般,拿着簸箕笤帚,抹布来到舒志的房间打扫。 舒志自理能力很强,房间里收拾的很整齐,她只是扫扫地,擦一下桌子,窗子罢了。若君站在椅子上,伸长了手臂把窗框上的蜘蛛网给扫干净,爬下来时,一不小心,身子一歪,将舒志放在书桌上的一叠书本给碰倒了。 “糟糕”若君赶紧爬下椅子,蹲在地上收拾书本,才收了几本,一本日记本里的一页纸上的几个字,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拿起那本日记本,上面有着几行潦草的字迹: “风送千里终须别,梅香在心永不忘。 她和丁大哥去了重庆找他……她始终都是忘不了他的,可是他呢?他娶了别人,他对她不闻不问…...我希望丁大哥能娶她,丁大哥是好人。咳,为什么我还是那么小? 我说过的,如果他娶了别人,我就要娶她,给她快乐。但是如果丁大哥能给他幸福,我也是很高兴的。” 又翻一页,上面写着: “若君,等我,等我长大,如果到那时你还没有找到幸福,我一定会给你最好的。我要变的更好,更强。放心,如果到时我有任何一方面比不上他,我绝对不会要你嫁给我,放心,我一定会比他更好。我不会让你有一点点的遗憾。” 接着,在她在外逗留的四,五年里,他什么都没写。 终于,就在她回到北平后,他又写了一页: “若君,你终于回来了,可怜的你,依然孑然一身,我应该难过的,可是我却好开心,虽然你的脸上带着悲伤,却依然是那样的美丽温柔,上天终于给了我机会,我长大了,她们说我很帅气,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我?可是我还不够好,等我,若君,我会得变的更好,更强的,我会让你忘记他。若君,不要怕,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我也会爱你的孩子。” ------------ 第一百四十章 变质的姐弟情 又一页: “我考试得了满分,我的文章也得到了发表,我想至少我在学业上已经可以和周瑞康一比高下了吧,而且我现在的个子也长高了许多。 今天念安竟然喊我“爹”,哈哈,我心里乐开花了。可是若君并不高兴,非要让念安喊我舅舅。 若君,让我做念安的爹爹吧,我会好好爱他的,你会发现我会是个好爹爹,好丈夫的。” 又一页: “我想我是疯了,我怎么会有如此龌龊,下流的想法,若君,我整晚做梦都是你……我……我想要你……可是我知道你不爱我,也不要我。 如果我露出一点点的马脚,你一定会吓的魂飞魄散的逃跑。 若君,我知道我还比不上周瑞康,我不够好,放心,你等我,我一定会比他更好的。” 又一页: “若君,我快疯了,我对你怒吼,对你咆哮,对你大呼小叫,对你凶,你一定认为我是在讨厌你,责怪你,可是你不知道我的心里是多么希望能温柔的拥抱你,可是我好怕,我知道你还爱着他,我在你心中一点分量也没有,如果我再靠近你,我会忍不住向你表白我那么多年的心迹,你会被我吓跑,你会拒绝我,你会离开我。 我好沮丧,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超过他,我越来越无力,就像一个深陷泥沼的人,若君,我不要你做我的姐姐,我要你做我的妻子……” …… 若君阖上了他的日记本,心里乱哄哄,酸涩涩的,他日记上的字迹从稚嫩到成熟,每一篇都是他写给她的情书,情感一页比一页炙热。 她该怎么办?她想起在周家大院的那个雨夜,狂风暴雨,她跑到荒野里,差点被郭兴全奸污,是他,那个小小的他,在雨夜救了她。在她犹豫不决是否要跟丁晓辉去重庆的时候,也是他拿着一支玫瑰花走进医院,鼓励她去寻找瑞康。 可是她从来都是把他当做弟弟看待的,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根本无法接受,而且这太荒诞了,自己比他大了十岁,早已不再年轻美丽。她拼命的思考,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不知道还要怎么和他相处。 他爱了自己那么久,那么深,他为了要打败周瑞康,拼命的学习,拼命的想让自己变的更好。 自己要怎么去拒绝他?她呆坐在院子里的小竹凳上,皱着眉思前想后。她不想再碰触感情,或者说她只想等待她和瑞康的结局,如果瑞康一辈子不回来,那么她只想守着念安度过余生。她不想也不要再来一个丁晓辉,她不想也不要再背负一个道德的十字架。 她一直发呆到傍晚,直到念安摇着她的臂膀,喊肚子饿了,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做晚饭。赶紧起身走进厨房刷锅做饭。 院门一开,若君不由的惊跳一下,没有像往常般迎出去,只听到院子里小念安欢天喜地的迎接着孟舒志回来。 “念安,你看这是什么?” “哇,是烤鸡腿!”念安欢喜的拍手跳着。 “对,舅舅今天发了工钱了,拿去吃吧。” “谢谢舅舅!” 他走到厨房门口,倚在门框上,尴尬的抓抓头,眼神四下里闪烁了几下,神情很是局促不安,从喉头里轻咳了一声说道:“姐,对不起,这几天我心情不好……我……我给你买了点东西……” 说着递过来一个小盒子,若君睁着大大的眼睛,若是平日里,她会开心的接过来,然后埋怨他几句不该浪费钱之类的话,可是此时她却愣在那不知所措,她没有接,转过身去继续做饭,很冷淡的说了句:“放在那吧。” 他的心一沉,看着她那没有表情的脸,点点头,把礼物放在了小桌子上。 “那我帮你做饭吧。”他说着就要走进来。 “不用!”她冰冷的阻止他。 舒志的心一沉再沉,愣愣的看着一脸冰霜的她良久,只得讪讪的退了出去。 她看着他黯然的背影,还是心软了,他是她的小舒志啊,他们曾经是那样的亲密无间,甚至他和洵美两人一起在她的床上嬉闹玩耍,她帮他做衣服,穿衣服,有时候还帮他洗脸,洗手,手把手的教他写字。 若君放软了语气补充说:“你去陪念安玩吧,饭菜一会就好了。” 他回头看她,她低着头切菜,没有看他,昏暗的灯光下,她显的柔美恬静,虽然已经步入中年,身上穿着灰色粗布的衣服,没有任何的首饰,没有任何的妆容,却是那样的从容。 饭桌上,只有念安一个人在那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他继承了瑞康的好口才,不停的问这问那。而若君和孟舒志只是闷头吃饭,偶尔回答一下念安那些奇思怪想的问题,只是两人都是魂不守舍。 晚上若君才打开那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原来是一盒带着小镜子的玫瑰胭脂,盒子是景泰蓝的,湛蓝色的底色上是一支妖娆娇艳的白梅,显得是那样的清丽脱俗,雅致清新,若君很喜欢,可是她不能收下,她必须绝了舒志的念头,她必须对他冷酷,直到他放弃对她的爱恋。 她把盒子重新包好,来到舒志的房门口,敲了两下门。 他开了门,呆呆的看着她,喊了声:“若君……姐……” “谢谢你的礼物,可是我用不到,你拿去送给要好的女同学吧。”她依然冷冰冰的,将盒子一把塞到他的怀里,转身就走。 “若君姐!”他喊住她,追了出来,顿了顿,支吾问道:“你,是不是讨厌我?” 若君怔怔的抬眼看他,月光下,这是她第一次好好的把他当一个男人看,天,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难道真的是当年瑞康领进周家大院的小乞丐么?她怎么会那么迟钝,一直都没发现他在悄悄的长大,他越来越漂亮,越来越俊美,她一直都把他当小孩子,宠着,照顾着,从没想过他会长大,长的能与瑞康一较高下。 “怎么会?”她避开他灼热的目光:“你是我弟弟,我们从来都是相亲相爱的,不是么?” 他垂下头,沉默良久,点点头,轻声说:“是的。如果你要我一辈子做你的弟弟,我就做你一辈子的弟弟。” 若君突然心里很难过,她从来都不喜欢伤别人的心,可是她却总是在伤别人的心,瑞安是如此,晓辉是如此,甚至是对瑞康,而现在又是舒志,她觉得自己真的很笨,一点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感情。 她点点头,不再说话,想想还是快点回屋睡觉算了。 才要转身,他一把拉住她,又将胭脂盒子塞回她的手里,苦涩的说:“拿着,如果你不喜欢,你可以扔了,但是,不要退还给我。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以后不会再买这些东西了。”说完,他大踏步的转身回到房里,将门关了。 梅若君拿着盒子,又缓缓的回到房里,看着已经熟睡的儿子,她真的思念瑞康至深至深,只是这些无穷无尽的思念犹如大海里的白沫一般,毫无意义,他在遥远的英国,他是有妇之夫,他是大富翁。 她坐在灯下拿出自己的笔记本,是的,她也有笔记本,里面的每一篇,都是她写给瑞康的情书,每每她的相思泛滥成灾的时候,她就写情书给他,让自己内心的情感得到一些释放。 “亲爱的瑞康, 不知你在英国是否一切安好,我思念你至深至真,念安已经会背唐诗了,和你一样的聪明伶俐,能言善道,前两天,带了他去照相馆拍了一张照片,很是可爱,希望有一日你能看到。 我好想你,好想,好想,想起当日在缙云山上,或许我不该一气之下带着念安离开你的。可是,如果我不走,我们能怎么办?你父亲的残忍,嘉琪的冷漠,嘉伟的愤怒,难道我们真的都能置之不理么?说道底,我和念安的确是难以令他们接受的。 我不知道该拿舒志怎么办?他什么都要和你比,我好怕他误入歧途,咳,希望他能早日醒悟,不要痴迷我这个不祥之人。这次我不能再犯错,真的不能。 可是,瑞康,你在哪?我是多么需要你给我力量和勇气。如果你在我身边,我就不用如此矛盾了。” 阖上日记本,若君伏在桌子上,看着那盒精致的胭脂,咳,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其他男人在做着原本应该是瑞康做的事?她的心头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 她坐直起来将脸埋在双手里,痛苦不已。 …… 接下去的日子,舒志依然是一口一个姐姐的喊着若君,只是两人很少说话,似乎都在刻意逃避着彼此,时间似乎又倒回到了多年前,瑞康爱上身为自己大嫂的若君时,刻意逃避她的那段时间。 内战浩劫,物价飞涨,中国人的苦难还未结束,无论如何的勤奋努力,日子还是过的紧巴巴的,梅若君背着竹篓,拉着念安在大街小巷里穿梭着,那天,生意还不错,一家大户人家赶巧要搬喜事,那家的小姐看到若君的刺绣,精美素雅,非常喜欢,买了很多东西。 若君高兴坏了,抱着念安,兴高采烈的在街市上走着,想买点菜回去。 路过一个书店,念安想要看连环画,若君陪他走了进去,念安果然是得到了周家和梅家书香门第的遗传,三岁开始就对书本特别的感兴趣,舒志也一直在教他认字,背诗,每次路过书店,念安就会流连忘返在店里翻阅各种小人书。 去的多了,店老板都已经认识他们母子了。 小念安自己熟门熟路的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在门口拿了几本小人书在那翻看,若君也在店里随意的看看。 老板娘是个五十多岁的胖女人,圆圆的脸上笑容很是和蔼,很是喜欢小念安,每次来,都会给念安一些糖果零食。 “谢谢老板娘!”小念安礼貌的大声说,把老板娘逗的咯咯直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老板娘,您又破费。” 老板娘摇摇头说:“哎呀,这孩子我真是越看越喜欢,这小模样真是俊。”说着抓了一把瓜子给若君,若君摇头婉拒了,她谦虚的笑笑,不过她心里的确以儿子为荣。 她在门前的小橱柜了看了看,里面有各色的文具,一支乌黑闪亮的派克钢笔跃如了她的视线中,她立刻想要买下来送给舒志,他考上大学她都还没有送他礼物,而且他还送了她那么精致的胭脂,她该还他人情的。 这钢笔是多么的漂亮实用,正在心动,眼睛扫到旁边的标价牌,若君立刻就犹豫起来,那支漂亮的钢笔需要六万元,根本就不是她能够负担的,只得叹了口气作罢。 “咳,现在的物价是天天涨,这钱啊比草纸都不值钱了,这生意啊都不知道要怎么做,日子也不知道要怎么过。你是要买钢笔么?我这里啊,有几支二手的,都还不错呢。我拿给你看看。” 老板娘说着圆滚滚的身子从凳子上挪了下来,开了橱柜,拿出一个盒子,打开了,从里面拿出一支深蓝色,金色笔夹的钢笔。 “这呀,是前几天一个大学生拿来卖给我的,你看看,还是很新的,价格可以便宜一半哦。” 若君眼中闪出光芒,嘴角露出微笑,点点头。 …… 灯下,若君从一本旧杂志上撕下了一页彩色的封面纸,小心翼翼的包裹着装着钢笔的小盒子,念安跪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母亲灵巧的手指在那翻转折叠着纸张。 “娘,念安也想要,可以吗?” “唔,舅舅念书好,所以娘买钢笔给他,将来念安要是念书好的话,娘也买给你。好不好?”若君笑着看着儿子的脸。 “好哎,好哎,念安一定好好念书。” “这支钢笔等下个月舅舅生日的时候,念安亲手送给他好不好?” “好好好!舅舅和念安是同一天生日,念安有没有礼物?”念安托着下巴问,那神态像极了瑞康。 若君心中一动,眼神迷离的看着儿子的小脸,又仿佛看到了瑞康在自己眼前。 “娘?你又发呆。” 若君被儿子这么一说,不好意思的笑了:“娘总是发呆么?” “娘总是看着念安呆呆的。”念安歪着头笑嘻嘻,那调皮的样子和瑞康那撒娇的样子一模一样。 若君觉得自己快疯了,她真的很想去周家找嘉琪要瑞康的地址,写信给他告诉他自己在北平等他,可是……这只是痴心妄想,周家,一个让她充满痛苦回忆的地方,程嘉琪早就对自己恨之入骨。 若君摸着念安的小脸忍不住苦涩的笑道:“你长的很像你爹。” “真的吗?”念安睁大眼睛,小嘴嚅嗫着:“娘,爹在哪?”念安有些瑟缩的看着母亲,低下头,手指在桌子缝里轻轻抠着,撅着小嘴,含含糊糊的轻声问:“爹爹……是不是不要我们?” 若君的心顿时像被万箭穿心一般,赶紧把他紧紧搂在怀里,不停的亲吻他,眼泪滚落下来:“不,爹爹要的,要的,念安的爹爹是大英雄,打跑了日本鬼子,爹爹很爱念安。” 念安看到母亲哭泣,赶紧用小手为她擦去眼泪,爬下了椅子,跑到床上,从自己的枕头底下,拿出了一张纸,笑眯眯的递给若君:“我画的爹爹!” 若君打开纸,上面是一个很滑稽,很有趣的男人画像,鸡蛋一样的脑袋,两个圆圈做眼睛,咧着大嘴笑着,还有两撇胡子,这是一幅幼儿随意乱画乱涂的画作,非常可爱,但却让若君很难过,因为他完全是凭着自己的想象在画自己的父亲…… ------------ 第一百四十一章 滴血的英伦玫瑰 (一) “我要的!我要的!念安……念安……爹爹要你,要你的……若君别离开我,别……啊!~~” 周瑞康大喊一声,满头冷汗的坐在黑暗之中,急促的呼吸着,伸手打开了床头那盏彩台琉璃灯,柔和的光线,总算是让他放松了一点,他呆坐在那柔软舒适的席梦思大床上足足五分钟才从刚才的梦境中抽离出来,只是胸中依然是憋的难受。 他的头又开始痛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了止疼片,就着床头柜上的一玻璃杯清水,吞了下去。头痛,心痛,心痛,头痛,无休止的折磨着他的身体和精神。 一把掀开被子,走出卧室,拿起客厅里的电话就拨给宋远洋,电话那头的宋远洋声音沙哑,嘴里含含糊糊的“喂”了一声,显然是被电话铃声从梦乡里硬拖了出来。 “远洋,对不起,我受不了了,我要回去,我要尽快回去。”他攒着拳头,在沙发扶手上敲了两下,扶住了额头:“我每晚都梦见他们母子,远洋,帮我定船票,越快越好。” “瑞康,可是法律流程才刚启动,很多事情需要你接手去做,你不是说要成立慈善基金会吗?我们刚开始筹备,文件材料才刚交上去,另外,下个星期你还得去法国和瑞士……你现在怎么能走?” “我不管,我可以全权委托你。我必须回中国去找他们母子,我要回北平去。” “瑞康,你不是已经寄信去梅家了吗?我们不是上个月已经派人回去了吗?我想过阵子就会有消息,你稍安勿躁。再说,就算你要全权委托我,那也得做委托手续啊。” “委托手续需要多久?” “这……瑞康,你这可真的是要逼死我了。这里的事情才刚摊开来,你就要回去?徐恩海的代表律师下个星期就到,马上要打硬仗了,你却要离开?你现在离开,我们就注定全盘皆输,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会付诸一炬。你可以不在乎,但我的公司会倒闭,我,我的搭档,我的朋友,全都会受牵连,你有没有想过?”宋远洋已经睡意全无,也坐了起来,有些生气。 周瑞康长叹了口气,瘫倒在了沙发里,捏了下眼角,无奈失落的叹道:“对不起,远洋,我没想到会连累你和你的朋友,好吧,你尽快吧。” 宋远洋也叹了口气,安慰道:“放心吧,瑞康,你信也寄了,我人也派了,只要他们母子还在中国,还在人世,就一定能找到的。” “唔……好吧,对不起,我实在是……” “我明白,早点休息吧,我明天过去看你,我们再详谈。” 挂了电话,瑞康毫无睡意,看了看屋子里那精美古老的落地摆钟,凌晨四点,燃起了石楠根的烟斗,走到落地床边,撩开金色提花的窗帘,外面一片漆黑,窗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霜露,借着屋内的一点灯光,看到黑夜中,树枝在窗前微微颤动,英国的郊外在太阳升起之前总是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 原本想看看风景,释放一下郁结的他无奈的吐出一口烟,放下窗帘,走到宽大的书桌前,拿起昨日的报纸,中国内战的报道,让他心头忧闷更甚。 他到了英国后被一堆琐事缠绕,看文件,签文件,接手各种资产,与人洽谈会唔,他不是没写过信给若君,早在他刚到英国的时候,他就写过,当时他人生地不熟,将信交给了宋远洋,之后却石沉大海,了无音讯,他一开始以为是因为战争的缘故,邮路不畅,可能丢了,但是他同时间发到周家大院,给周老爷的信却到了,三个月后还收到了父亲的回信。 但是寄到梅家的信却始终没有回应,他只能认定若君母子依然在外漂泊,并没有回到北平。 两年里,他寄五六封的信给若君,却始终都是泥牛入海,没有回应,他越来越沮丧,甚至怀疑若君母子是不是已经在战乱中死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若君母子的思念日益深重,重的让他需要用酒精来麻醉自己才能缓解心中的痛苦。 酒,是的,酒精是能让人暂时忘却烦恼的东西。丢开报纸,他走到吧台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一饮而尽,他已经对这些乱七八糟的时事不再敢兴趣了,打吧,斗吧,争吧。 他现在只想尽快回国,找到若君母子带他们脱离苦海。 …… 第二天一早,宋远洋就赶到了瑞康的别墅里,一进门将帽子脱了交给了佣人,大喊一声:“周瑞康,你这家伙,快给我出来。” 瑞康轻笼着绸缎的睡衣,从二楼的卧室出来,顺着那气派的实木旋转楼梯上快步跑了下来,眼中闪着希望的光芒,拉着他就问:“你可来了。” 宋远洋摇头道:“我不来,今晚估计也不用指望睡个安稳觉了。” 瑞康抱歉的笑笑,拉着他坐在真皮沙发里。 宋远洋探头凑近他,闻了闻说:“喂,你一大早的喝白兰地?” 瑞康刚要开口说话,从一旁走出一个漂亮的女子,一身粉蓝色的连衣裙,衬着她白皙的肌肤,犹如蓝天白云般的令人清爽。 两人眼睛都是一亮,宋远洋啧啧摇头赞道:“小芬,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要不是我已经订婚了,我可真要重新考虑下,来追你了。哈哈” 胡小芬甜笑着端着精美的托盘和茶水走了上来,笑说:“我可不敢接受你的追求,海伦那么美,我是自愧不如的。” 海伦是宋远洋半年前认识的英国姑娘,金发碧眼,温柔有礼,出身名门,两人上个月订婚,婚礼定在十月举行。 “呵呵,就算我追求你,你也不会答应的,我有自知之明。”说着眼睛极快的朝瑞康扫了一眼,意味深长的笑起来。 胡小芬脸上一红,羞涩的看了一眼瑞康,给他们斟上茶,微笑着急急说:“你们慢聊,我去上学了。” 说着背上了一个小挎包,拿着几本书,走了出去,一辆漂亮的轿车停在门前,胡小芬钻进了车里,随着汽车的呼啸声离开了。 宋远洋回头看看周瑞康,神色认真起来,说道:“瑞康,生活总得继续的,人总得往前看的。” 周瑞康躺在沙发里,微笑着看看他,摇摇头:“我和她?不可能的。” “为什么?你和嘉琪的婚姻形同虚设,梅若君母子下落不明,难道你打算一辈子孤独一人?” “你不明白我对若君的感情。” “我怎么不明白?你们爱的要死要活的,我是亲眼所见,可是你要知道中国常年战乱,她从缙云山上离开的时候,正好是与日本人打的最激烈的时候,就算真的……真的出什么不幸,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宋远洋喝了一口茶,接着说:“我当年对曼琳也是死心塌地的,用了很多年才缓过来,可是现在我有了海伦,我一样可以爱,可以结婚。我现在才明白,爱情是可以再生的东西,何必自苦?你和若君为了这段情都已经尽力了。” “不,远洋,我必须回去找他们,我过去没有心思,现在依然没有心思和其他女人纠缠,我自始至终心里只有她,你说我顽固也好,说我迂腐也罢,我必须回去。如果他们母子死了,我宁可孤独一生。” 宋远洋叹了口气,摇摇头:“如果,她变心了,改嫁了呢?” “呵呵,她不会的,她连丁晓辉都能舍弃,还有哪个男人能入她眼?” 宋远洋咧嘴一笑,说:“好吧,大情圣。我是说不过你。” “远洋,尽快做委托代理授权书,这里的事由你全权代理,你要多少钱都可以,我必须尽快回去找他们,我实在受不了每天晚上做噩梦。”他紧迫的说。 “这样吧,我们先把这里必须你出面的事了结,同时做授权书。不过国内现在形势混乱,物价飞涨,船期也不稳定,你别太着急,你相信我,我派回去的人很可靠,他们一旦有了梅若君的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我的。” 瑞康心中依然是七上八下,但是也没有办法,站起身来来回回的踱步,最终只能叹气点头答应。 “哎,对了,伦敦奥运会要开始了,这次中国也派了代表,听说代表团经费不够,咱们也捐点钱支持一下怎么样?” 瑞康一听,马上支持:“捐,当然要捐,你有没有办法,我们一起去观赛。” “小事一桩,这事交给我,咱们去为祖国加油!” 瑞康总算是暂时放下了儿女情长,把精力放在了奥运会和法律事务上。 …… 胡小芬到了英国后,在瑞康的资助下上了医学院。瑞康送她上学的心思并不纯为了让她能学有所成,更多的是希望她能有自己的事情可做,多交朋友,说白了就是交男朋友,而不是整天在家里前前后后的跟着自己。 她的心思他早就明了,所以他更是尽量的避开她,甚至想让宋远洋把胡小芬从自己的房子里接走,但是几次想开口,又觉得太不近人情,毕竟这几年胡小芬对自己照顾的无微不至,尽心尽力,所以最终也没张开那嘴。 饭桌上,瑞康故意让佣人把胡小芬的餐具放在自己的对面,最远的距离。 佣人端上了烤肉,瑞康从里面夹了两块在自己的盘子里,低着头,闷声吃饭,一言不发。 胡小芬抬头看他,她很喜欢看他,虽然脸颊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却不但没有损毁他俊美的容貌,还为他增添了更多的英气。 挺拔的身材哪怕是站在那些高鼻子蓝眼睛的外国人里面,也毫不逊色,流利的英语,坚毅的眼神,儒雅的气质,性感的体魄,传统的举止,在她眼里,他既优雅又粗狂,既性感又克制,既冷漠又热情,很多矛盾的特质在他身上却混合成了谜一样的魅力。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揣摩他的心中所好,她知道他有妻子,那个远在北平深宅大院里的程嘉琪,但是她并不在乎,她早就察觉到他不爱他的妻子,所以她是有机会的,她想,她和他在遥远的英国,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她有的是机会接近他,靠近他,得到他。 她也看的出他的寂寞忧伤,心事重重,她想他是因为那段无望的婚姻才痛苦难过的,她不知道他的心里真正的伤痕,但是无论如何,她年轻漂亮,她与他共处一室,她迟早都会有机会的。 是的,机会总是留给那些有心人的…… 英国的秋天是迷人的,那一年,宋远洋和他那金发碧眼的新娘在维尔特郡斯托海花园里得举行了隆重的婚礼,那些和四大家族有关的,在海外的有钱有势的中国人,外国人几乎都被邀请到了这个风景如画的小郡上。 周瑞康不得不承认,这里的一切美的犹如仙境一般,溪水清澈如镜,一座斑驳,充满历史的石桥静谧的架在水面上,倒映在溪水中,溪水两旁是五颜六色的植被,红的,黄的,绿的,单单绿色就分了十几种,金色或红色的落叶覆在绿色的草坪上,飘落到清澈的溪水里,几只绿头鸭在溪水上嘎嘎嘎的欢快的叫着,似乎在议论着这场风光无限的婚礼。鸭儿悠然自得的游过,水面上荡起阵阵水晕。 美,仙境一般的美,童话一般的美,瑞康环着双臂靠在一棵大树的树干,欣赏着眼前的美景,此时此刻他多想若君和念安就在自己的身边,和他们一起享受这一切。 国内的大势已成定局,他根本就回不去了,因为他的身份已经变得十分敏感。他从西装内侧拿出一盒雪茄烟,拿了一根,燃起来,痛苦而压抑的喷吐起烟雾。 “瑞康。”胡小芬一身米色的窄身裙,手中撑着一把白色镂花的小遮阳伞,摇曳生姿的朝他走来,他不由自主的蹙起眉间。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舞会快开始了。”她歪着头微笑的看着他。 “我从来也不喜欢跳舞。”他继续吐他的烟圈。 “我知道,你就喜欢发呆,抽烟,喝酒。”她叹了口气,收了遮阳伞,也靠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是的,我是个很无趣的人。你该去找那些年轻的小伙子跳舞。”他说的很直接很明白。 “我想陪你发呆。”她说的也很明白直接。 他的眉头蹙的更紧:“我想一个人走走。”说着也不理会她,自己一个人往树林里走去。 她跟着他,两人的脚步参差不齐的踩在厚厚的落叶上,让他很心烦,走了一段,他想还是应该把话和她说清楚。 于是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她一直看着脚下的有些泥泞湿滑的路,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脚步,一个刹不住,直接撞进了他怀里。 ------------ 第一百四十二章 滴血的英伦玫瑰(二) 瑞康扶住她,她紧张的抬起睫毛迎着他的目光,说真的,胡小芬虽然漂亮,但比起以往瑞康生命中的那些女子还是差了一些,更不用说娇美脱尘的梅若君了,但是她的笑容很甜美,微微一笑就能让人甜到心坎里去,而且青春是她最大的资本,饱满的面容,光泽的肌肤,闪动的双眸,都释放着春天的气息。 可是瑞康对她没兴趣,松开手,退后了半步说道:“小芬,我感谢你多年来对我的照顾,我也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但是对不起,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她被他的冷酷,直接刺伤了。 “我有妻子,也有孩子。” “我知道,可是,这么多年,你从来也没有提过让她来和你团聚,你根本就不爱她。” “你错了,我说的妻子不是北平周家大院里的那个,而是我心里的那个。我爱她,爱的痛彻心扉,爱的苦不堪言。你不明白。” “是那个姓梅的女人?”她激动的热泪盈眶,紧紧咬住嘴唇。 他见到她伤心,心里难免有些过意不去,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是,我不想伤害你,但是我说的是事实,对不起。” 她一脸委屈失望,咬着嘴唇低着头。 话说到此,他已经不想再和她纠缠下去,补充道:“你再住在我这里不妥,我会让人帮你另找住所,你医学院的学费我会帮你支付。总之,你不用担心你的生活。祝你好运。”说完这些,他转身离去,无论她在身后如何的哭泣,如何的呼唤,他都不再回头,也没有放在心上。 婚礼依然隆重的进行着,晚上的余兴节目移到了室内,大家唱着,喝着,舞着,嬉笑着,气氛热烈而美好,周瑞康被拉着和宋远洋的几个朋友一起打牌赌钱,烟,酒,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场失意的缘故,他的赌运倒是不错,赢了大把的钱。 聚会还是能让人暂时忘却烦恼的,瑞康整个晚上和一群赌鬼,酒鬼在一起闹腾,倒也是开心的很,他很久没这么开心了,也不知道玩到了几点,酒精渐渐的占据了他的大脑,不知不觉的倒在了在一旁的真皮沙发里呼呼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开始做梦,梦里,他飘飘荡荡的回到了周家大院,看到了父母亲,他们微笑着,眼神中却满是担忧的看着他,父母的眼神让他愧疚,赶紧匆匆离开。 一路走到后院,书斋的门开着,他看到大哥瑞安坐在书桌前画画,自己正要走进去,瑞安抬头对着他温和的笑了笑说:“瑞康,你回来了,这个送给你。” 说着朝他扔过来一张画纸,瑞康接了,低头一看,是一幅梅花图,瑞康心头猛然一坠,吓的赶紧扔掉了画纸,慌张的退出了书斋,喉头犹如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一路往自己的咏梅园里跑。 咏梅园里一个女孩子从梅树下钻了出来,跳到他面前,她扎着两条乌黑的辫子,眼睛一闪一闪的,笑着喊他:“周瑞康!”他一愣,是梅若梨,他正要和她搭话,她的脸突然变成了青黑色,用手指指着他质问:“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顿时头皮发麻,恐惧的往自己的卧室跑去,看到嘉琪孤孤单单的坐在床边,抚弄着自己的紫竹萧,神色凄然落寞,面容憔悴苍白,看到他走进房里,只是哀怨的说了声:“你终于回来啦!” 他害怕的退出了卧室,疯狂的往后花园里跑,在后花园里迷路了,绕了好久好久,感觉身后跟了好多好多人,这些人各个要跟他算账,各个都要他负起那些他不愿意背负的责任,不,他不要妥协,绝不,他要做他自己,他怒吼一声,冲出了后门,一路跑到了破庙里。 他看到了她,他终于看到了她,她一身素白的站在大佛像面前,犹如一朵洁白的梅花。 “若君!”他的声音空荡而虚无,他喊她:“跟我走,若君。” 她却站在那一动不动,只是悲伤的看着他,轻摇着头,嘴里幽幽念道:“梅开梅落自有数,前尘缘定自有因,花落飘零乃天意,十年生死两茫茫……” 他不懂她在说什么,可是她就是反反复复的念着这两句诗,忽然他听到另一个声音,他自己的声音:“只要她能活过来,我愿意与她分开,今生今世不再有非分之想。” “只要她能活过来,我愿意与她分开,今生今世不再有非分之想。”…… 啊,那是他曾经在佛像面前发过的誓言,他惊恐的抬头看着一脸慈悲的佛像,不,不行,我爱她,我要和她在一起,对不起,佛祖,是我违背誓言,但是我不能没有她,我愿意来世清修一世,侍奉佛前,但是今生今世,请您发发慈悲,让我们在一起吧,他对着佛像跪着,拜着,求着。 佛像不语,他顾不得许多,他冲上去,紧紧抱住她,抱住他的梅花...... 她也抱住了他,他们跑入荒野,在一人高的荒草里,他深深的吻她,她顺从的回应他,他急不可耐的解开的她衣物,让她犹如一朵牡丹花般在他眼前绽放,她的幽香环绕着他,细长柔美的双臂温柔的环着他的肩膀,她的肌肤是那么有温暖有弹性,他的血液迅速沸腾起来,啊,他期待了多少年,才能再次拥有她,他极尽温柔又急切的与她交融,他的吻犹如雨点般亲吻着她每一寸肌肤,她娇柔的喘息声缓缓送入他的耳内,让他的心更是激荡不已,他要给她最好的,他要让她享受最美的鱼水之欢,他要把自己全身心的奉献给她…… “若君,若君,若君…….”他不停的在她耳边低声呼唤,“我爱你……我爱你…….” 黑暗中他一次又一次的与她合二为一…… 终于他全身紧绷的享受到了肉。。。。体上至高的愉悦,释放了自己,他听到她欢愉的娇唤,他很幸福,很开心,很满足的抱着她沉沉睡去…… 他梦见她的脸上泛着娇羞的红晕,这个傻若君,都已经做娘的人了,竟然还是那么的害羞,可是他爱透了她的羞涩,他吻她吻她再吻她…… // 直到窗外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瑞康才迷迷糊糊清醒了点,不过,他的思绪依然沉浸在昨晚的梦境里,多么真实的梦,一切都像是真的一般,他紧紧拥住她,和往常的替代品枕头不同,今天的她是有温度的,有弹性的,是有呼吸的,是散发着女性香气的。 “若君,我爱你,我不想醒来……” “我不是若君,我是小芬……” 轰!犹如当头一个惊雷,犹如当头一桶冰水,犹如被人一刀刺进心里,周瑞康差点没被这句话给吓的灵魂出窍,猛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消,睁开双眼,蹭的一声从被窝里坐了起来,看着身边全身。光。溜。溜的胡小芬,他完全傻眼了,她转过身来,娇羞的看着他,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 啊!瑞康愣在那,呆呆的瞪着她的脸,心脏突突突的直跳,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我们做了什么?”他嘴里反复的问,脸色十分难看。 她依然眨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温柔的说:“你别紧张,我不介意……我愿意的……” 哈!这真是周瑞康听过的最滑稽,最讽刺的话了,他一把掀开被子,翻身起床,套上睡裤,披着睡袍,气急败坏的吼:“你不介意我介意,你愿意我不愿意啊!你......你他妈的给我滚,给我滚!” 胡小芬惊呆了,昨晚那个柔情似水,深情款款的周瑞康突然间变成了世界上最冷酷,最无情的男人。她不相信他是真的要赶她走,她没有动,依然躺在床上。 瑞康气的站在窗边浑身发抖,指着她骂道:“我让你滚,你听到没,谁让你进我房间的?是谁?” 他气的浑身发抖,语无伦次,一甩手,将桌子上的一摞书本,台灯,文具全都扫到了地上,整张脸涨的通红,渐渐的扭曲起来,伸出手指颤抖着指着胡小芬吼:“你最好立刻给我消失,别逼我对女人动手。” 他的双眉越压越低,眼中熊熊燃烧着冷酷的火焰,他气的全身剧烈的喘息着,脸上肌肉震颤着,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神情就像是一头发怒的野狼,随时都要扑过来咬断她的脖子一般。 她愣住了,这才慢慢的意识到他是真的生气了,瑟瑟的坐起身来,恐惧的看着他,颤抖着嘴唇,冒着生命危险一般,想要做最后一搏,吐出几个字:“瑞……康,我爱你……” “啊!!!!~~~~闭嘴!”他疯了一般,踩着床,真的如野兽一般朝她飞扑了过去,铁钳一样的大手,一把将她从床上拽了起来,把她摔在了门上。 胡小芬被他硬生生的摔在门板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额头,脸颊,肩膀都是一阵剧痛,眼前直冒金星。 可是瑞康此时已经被愤怒占据了整个大脑,不要说什么怜香惜玉了,他没出手打死她已经很克制了,跳下床,从地上拉起胡小芬,根本不管她此时全身赤。。。罗着,嘴里大吼大叫的挣扎着,瑞康一把打开房门,把她扔了出去。 又抓起她散落在地上,床上的拖鞋,睡袍,全部一股脑的裹在一起,全部扔在她的身上,回身“嘭!”的一声重重的把门关上了。 这是他第一次对女人动粗,说真的,就在刚才那一霎,他差点想一拳打死她,他恨,他恨!没有人能懂他内心的痛和恨……她冒充若君爬上自己的床,她毁了他对爱情的理想,她玷污了他对若君的真情! 门外的胡小芬也疯狂的尖叫哭喊着跑了出去。 周瑞康重重打了自己的一个耳光,噗通一声瘫倒在了椅子里,抱头痛哭起来…… 整个庄园都被惊醒了,乱成一锅粥,佣人们有的追着赤。。。身。。罗。。。体要跳湖的胡小芬,有的喊着跑上跑下的通知宋远洋,还有的跑来敲周瑞康的房门。 周瑞康根本不关心胡小芬是不是要去自杀,因为此时此刻他自己也很想自杀,他任由宋远洋的仆人们敲着房门,在门口高喊着他的名字,他不在乎。 他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喝了一口,突然间,他开始痛恨酒,痛恨自己昨晚为什么要喝的那么醉,痛恨昨晚为什么没有锁门,该死的酒,该死的酒,该死的酒! 凝视着玻璃杯中的充满诱惑的红色液体,他看到的是自己的失败和污点,突然对酒厌恶至极,他疯狂的用力的一握,像是要捏死自己一般,将那红酒杯生生的捏碎在手里,锋利的玻璃扎进了他的手心里,鲜血混着红酒溅了一身。 宋远洋和几个仆人用钥匙打开了房门,走了进来,看到他手上鲜血直流,身上,脸上都是鲜红的液体,大惊失色,宋远洋,赶紧让人找医生。 “瑞康,这是怎么回事?”宋远洋上前从他手中拿走了已经碎掉的红酒杯的杯座,扶着他做在沙发上,给他燃起一支烟。 他嘴角往下拉了拉,带着哭腔,撸了下自己的脸:“我完了,我和若君完了,彻底完了……” 他接过烟,没有看宋远洋的脸,只是呆滞的望着窗外,眼眶通红,泛着层层的泪光:“你不用替我做假身份,也不用安排回去的船票了。”他有气无力的说着。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昨晚和小芬发生了什么?”宋远洋着急的问,瑞康痛苦的垂下头,摇了摇。 “咳,她是心甘情愿的,她喜欢你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都心知肚明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你就算要拒绝她也不用这样激进,她现在被你吓的神志不清的,我太太在安慰她。” 瑞康嘴角扬起一个最无奈最痛苦的笑:“远洋,你是我的好朋友,却始终不懂我。” “我知道你想为若君守节,又不交女朋友,又不出去玩,说真的,大家都是男人,你守了那么多年,已经是神一样的人了,就算偶尔破一次戒,也不用这样,若君知道了,她也会原谅你的。” 瑞康沉默不语,是的,一个正常的男人六七年不近女色,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可是宋远洋不知道瑞康是个有呆根的人,就如徐曼琳曾经说过,他是个不切实际的浪漫主义者,他对这个世界,事业,爱情都有不切实际的理想,梅若君是他的一个理想,一个梦,可以百折千挠,却不可以染上污点。 他理想中的世界一片混沌,他理想中的事业也已经看不到希望,剩下的只有他理想中的爱情.....而现在,连他理想中的伟大的爱情,生死相依的爱情,也被他自己亲手染上了污点,他的人生瞬间跌入了绝望之中,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世界一片漆黑,再无意义。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庸庸碌碌,追逐名利,不会理解他这种尘世之外的坚持,包括眼前的宋远洋,所以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深深的吸了一口烟,让尼古丁安抚自己紧绷的神经和沮丧的心境。 “远洋,我求你一件事。”他说。 “什么事?” “不要让我再看到胡小芬,这辈子也别让我看见,不然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她,然后自杀。” 宋远洋不可置信的凝视他,觉得他实在太夸张了,不就是睡了个女人吗?至于要杀人自杀吗?他不懂,完全的不懂,觉得周瑞康完全的不可理喻,但是周瑞康眼中的严肃和坚决又让他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一时冲动。 只得点头答应:“好好好,我马上安排她去美国。离你远远的。” 瑞康心情沮丧的离开的宋远洋的别墅,独自一人回到了自己伦敦郊外的大房子里,从那天起,他将自己封闭了起来,无论是中国人还是英国人,甚至是宋远洋,他一律不见。 他把家里所有的酒都扔了,大多数时间就是窝在书房和卧室里,像一个犯人般,他把自己囚禁了起来。 他没有勇气再给若君写信,只有在日记中向她倾诉和忏悔: “若君吾妻: 我做了最可耻,最无法原谅的事,我真的不知道那个女人是怎么爬上我的床的,我喝醉了,不,我想我并没有醉到不省人事,只是,我当时是在梦中,我梦见了你,我是那么的思念你,想你,若君,我玷污了我们的爱情,远洋说,你会原谅我,可是,我要怎么原谅我自己?我现在觉得自己就如一只阴沟里的老鼠,又脏又臭,根本不配和你站在一起。 若君,我要怎么办?我的信你收到了吗?是没收到?还是收到了不想回复我?我知道我亏欠你太多太多,我不能给你名分,我让你带着念安在人间漂泊,如果你恨我,也是在情理之中,这么多年,我为你们母子做过些什么?可是我要怎样才能弥补这一切? 他们在大撤退,撤退到一个岛上去,我要怎么才能回去?就算我能回去,我又有什么脸面对你? 若君,我挚爱的妻,我需要你......” 在那盏名贵的台灯下,他右手拿着笔在日记本上潦草的写着,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几近燃尽的香烟,送进双唇间,吸了一口,还觉心中有着思绪汹涌,无法平静,手指一捻,翻了一页,在纸上反反复复的写着若君和念安的名字,一直写到深夜,累到趴在桌子上睡去…… ------------ 第一百四十三章 舅舅的女朋友 那一年的深秋,北平城里的银杏树叶又开始飘落,梅家小院里传出一阵轻柔的歌声:“……小雨滴滴答,摘片荷叶当做伞,鸭儿对我嘎嘎叫,叫我快跑快跑,跑回家,小狗见我汪汪叫,叫我快跑快跑,跑回家 ……” 一阵清脆的笑声,念安坐在母亲身边撑着头微笑着听母亲唱着儿歌。 “娘,你唱的真好听。” 若君笑笑,在搓衣板上搓了两下衣服说:“娘唱的不好,你若梨小姨唱的才好。可惜……”若君抬头看了看客厅里的灵位,轻叹了一声,摇摇头。 “若梨小姨很会唱歌吗?” “嗯,是的,你若梨小姨啊,又漂亮又聪明,还有一副好歌喉。娘不如她。”若君低声说。 “娘,隔壁的珠儿和我说她爷爷奶奶给她买了糖葫芦,还有面饼子,我喊她的爷爷奶奶,她说他们不是我的爷爷奶奶,不让我叫,娘,什么是爷爷奶奶?念安也有爷爷奶奶吗?” 若君一愣,定定的看着儿子疑惑的小脸,爷爷,奶奶,她不知道自己的眉间已经深深锁了起来,周老爷狠心的把他摔到地上的那一幕就想是噩梦一般挥之不去,至于奶奶……呵呵,就算没有早早去世,可能也会用加倍的力道把念安摔在地上。 念安见母亲脸上有不约之色,赶紧尝试安慰母亲说:“娘,念安知道,爷爷就是长胡子的老爷爷,奶奶就是头发白白的老奶奶,” 若君摇摇头说:“念安有爷爷,奶奶,他们在很远的地方。” “很远吗?有多远?” “娘也不知道。”若君局促不安的支吾着。 院门开了,孟舒志回来了,总算是替若君解了围,念安欢乐的跑上去迎接他,舒志一把将他抱起来,轻轻的抛向空中又牢牢的接住,逗得念安开心的哈哈大笑。 舒志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说:“念安今天乖不乖?” “乖,舅舅你教我背的《三字经》,我已经会背了,我背给你听,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 若君起身在围裙上将手擦干了,接过念安,说道:“好了好了,待会再显摆吧,先让舅舅休息一下。” 抬头匆匆看了舒志一眼说:“去洗洗手,休息休息,我去把菜炒了,待会就能吃饭了。” “唔,好。” 他俩之间的话越来越少,似乎越来越陌生了,不过这样也好,不说话总比乱说话要好。 饭桌上,还是老样子,两个人围着念安转,轮流回答着念安的问题。 过了一会,舒志突然说:“姐,我在学校交了个女朋友,想在我和念安生日那天,带回来给你瞧瞧。” 若君筷子停在空中,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赶忙堆起笑容说:“啊,是吗?这是好事,你也快十九了,是该有门亲事了,你问问那姑娘喜欢吃什么,姐好提前准备。其实你的眼光,姐相信一定是好的,只要你中意,姐就中意,说起来,我也的确是粗心,是该给你准备准备了,你放心,姐姐一定给准备妥当,让你顺利的娶一门好媳妇。” 她喋喋不休的说起来,看上去好像很高兴:“你那屋子太小,结婚后,你就住那大房里,姐给你重新粉刷一下,好好打扫打扫,添置些东西 ” 他看看她,点点头,不再说话,继续扒饭。 反而是念安在一旁不停好奇的问:“娘,什么是媳妇?什么是媳妇?” 若君搜肠刮肚的也想不出要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尴尬的笑:“媳妇就是……就是……” “就是陪舅舅玩的。”舒志低着头替她回答了。 若君感激的笑笑。 “这样啊,那念安也要媳妇,要好多好多媳妇……” “噗嗤---”两人都被念安给逗乐了…… 为了迎接舒志的女朋友,若君里里外外的大扫除,把所有该洗的不该洗的都洗了一遍,就差把锅底擦亮了,翻箱倒柜的,将家里最好的摆设,装饰品都拿了出来,连父亲梅雪飞珍藏的几幅古字画都挂了出来,赶制了几挂漂亮的窗帘。 若君双脚踩在椅子上,昂着头,努力的伸长了手臂挂着一挂深蓝色的窗帘,念安手里拿着鸡毛掸子,站在一旁看着母亲。 “娘,这窗帘真好看。” 挂完窗帘,若君拍了拍手,歪着头欣赏了一下,嘴角带着满意的微笑,自己的手艺的确是不错的。从椅子上爬了下来,一抬头就看到舒志正站在门口呆呆的看着她。 微笑着边穿鞋边问他道:“怎么样?好看吗?” 他还是看着她,面无表情冷冷的说了声:“好看。”说着怏怏的的走出院子,从书包里拿出书本,坐在大树下的竹椅里看起书来。 若君和念安母子俩也跟着走出院子里,走到他跟前,不解的望着他。 而舒志只是双眉紧锁着看着书本,根本就不抬眼看他们。 “舒志,怎么了?你不是说要带姑娘回来的吗?她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他的拇指在书页上一压,书本的纸张飞速的嗒嗒嗒的翻动起来, “舅舅,你的女朋友不来了吗?娘今晚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呢……” 舒志关起书本,倒在椅背上,乌黑深邃的双眸紧盯着若君的脸,他的眼神让若君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两步,心中一紧,这眼神她太熟悉。 舒志从书包里拿出鼓鼓囊囊的一个纸包递给她:“拿去。” “什么?”若君惊疑的看着那包裹,根本不敢碰触。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上前两步将那包裹塞到她手里,但是看她一脸惊恐愣在那,一动不动的,皱起眉看着念安说:“念安,去舅舅房里玩,我和你娘有话说。” 说着拉起若君就往她的房里走,两人进了房,舒志顺手就把门给关了。 “舒志……你做什……” “打开!”他打断她,指了指她怀里的纸包,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命令着她。 若君只好走到床边,把纸包放在床上,缓缓打开,黄色的包装纸散开,一件漂亮时髦的深红色圆领羊毛开衫像一朵红玫瑰一般静静的躺在那。 太美了,她吃惊的愣在那,她的视线怎么也离不开那漂亮洋气式样,她的手不由自主的轻轻的触摸着蓬松柔软的质地。 “真漂亮。”她忍不住赞叹。 “穿上!” 她猛的抬头看他,他皱着那两条粗黑的浓眉,紧迫的盯着她。 他眼中的爱火,根本就已经掩饰不住,他的脸已经完全脱去了稚气,挺直的鼻梁,鲜明的轮廓,粗黑的双眉,和那墨黑闪亮的眸子,他身上有股北方汉子的粗狂和男子气,一种让人不得不服从的气势。 但是她不能再服从于他,她不能让他们之间这种不正常的,莫名其妙的暧昧情愫再蔓延下去,她不爱他,但是她怕他,他和瑞康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甚至比瑞康更霸道更具有侵占性。 经历了丁晓辉,她已经伤痛愧疚无比,她不愿意再伤害任何人,尤其是舒志,他是她的弟弟啊,怎么可以有这样的非分之想? 她深吸了口气,站直身体,摇头道:“我不要。” “穿上!不要让我说第三遍。”他像座大山般站在她面前。 “不行!我不穿!我不喜欢!”若君坚决的说。 “你......”从来她都是柔顺的,服从的,此时她冰冷的态度,倒是令他一时间也没了办法, 两人在屋里僵持着,两人的胸膛都在不停的起伏着,一个是因为生气,一个是因为紧张。 舒志紧紧的攒着双拳,虽然在外形上,他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汉,但是在感情上,他是稚嫩的,没有经验的,他不知道要怎么去说服她,不知道要怎么去表达,不知道要怎么去争取。 两人不知道呆站了多久,他气呼呼的说:“你把家里打扫的那么干净,难道就打算穿这身破棉袄见我朋友吗?” 他这么一说,她倒是觉得有道理的,是啊,看了看自己身上破旧的单袄,上面还有个补丁,实在是不雅,有些理亏的低低头说:“是姐不好,忘了打扮自己。你先出去,我一定好好打扮,不让你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 她赶他走,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臂,放软了语气,轻柔的说:“穿上它,今天是我生日,就当做是满足我的一个小小请求。” 他这么一说,若君再也不好拒绝,只好轻蹙着双眉点点头。 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指将她散落的发丝拨到她的耳后,她惊讶的扬起睫毛推开了他。 “你快出去吧。” 舒志无奈的点点头,退了出去。 若君长长的叹了口气,盯着那件漂亮时髦的羊毛衫发呆,她不知道他是从哪里买来这么昂贵奢侈的衣服,但是她的确打心底里喜欢这美丽的东西。 褪去了身上的单袄,小心翼翼的穿上了柔软舒适羊毛衫,在镜子前照了一下,心中的喜悦忍不住变成了一个笑容。 她散开了长发,照着杂志上的新式发型,梳了个颇为时髦的盘发,终于,她再次拿起了那久违了的炭笔在两条娟秀的眉毛上轻轻的扫了几下。 视线扫到那盒景泰蓝的胭脂,既然穿了他送的衣服,还在意擦点他送的胭脂吗?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自己都有些奇怪,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日子是那么的困苦,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淡扫蛾眉,轻点朱唇,她已经美的令人窒息。 虽然她喜爱淡雅的颜色,但其实红色非常适合她,红色的绢花,红色的耳环,红色嘴唇,红色的衣衫,她突然有种做新娘子的感觉,对着镜子,自己都笑了,终于还是摘下了红色绢花和耳环而是换了象牙白的发饰和耳环带了。 当她再次走出房门时,舒志正抱着念安在院子里玩耍,一转身,看到若君亭亭玉立的站在房门口,两人都愣了,念安从舒志身上爬下来,飞奔到母亲怀里,高兴的拍手:“哇,娘好像仙女!舅舅,娘像不像仙女?” “像!”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喉头不禁咽了一下。 她羞涩尴尬的捏着衣角,微笑着拉着儿子说:“今天是你和舅舅的生日,娘要好好替你们庆祝一下,待会客人来了,你可要听话,要乖知道吗?” “念安知道。”念安弯着眼睛应道。 若君走到舒志面前,有些局促的笑了笑说:“你看怎么样?” 舒志乐的忍不住笑了出来:“好看,好看极了。” “只要不给你丢人就好。哎,对了,那姑娘什么时候来?时间不早了呢,你要不要去接一下?”若君说:“我去厨房……” 口中说着,低头一看身上的衣服,摇摇头喃喃道:“你看我笨的,穿着这衣服怎么进厨房啊,我去换了,等客人来了,我再去换上。”说着便往屋子里走,想去换衣服。 舒志一把拉住她,说:“别换了。晚上我来做饭” “你?这怎么行?” “你小看我,周福翠柳走后,都是我自己做饭。” “我知道,可是今晚有客人,还是我来吧。”若君边说边挣脱他的手,往屋里走。 他眉头一紧,朗声道:“今晚没有客人!” 若君一愣,回头呆呆的看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今晚没有客人。”他重复了一遍。 念安跑上来:“舅舅,你的女朋友不来了吗?” 舒志摇摇头:“舅舅没有女朋友。” 若君震惊了,睁着眼睛瞪着他,舒志撒谎了,从小到大,他都没有撒过谎的,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舒志要撒谎。 “你说什么?”若君不可置信的问。 “是的,我撒谎了,对不起。”舒志皱着眉。 “为什么?” 他咬着嘴唇,良久,还是憋不住,吸了口气,抬起头来,盯着她,大声道:“你就那么想要我有女朋友吗?!” 念安完全听不懂母亲和舅舅之间的对话,可是若君已经完全听懂了,很多年前瑞康也说过类似的话,天啊!天啊!她的世界又开始旋转起来,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向自己表白了,自己要怎么办,怎么办? ------------ 第一百四十四章 消失的孩子 接受吗?不可能,自己爱情早就给了瑞康,无论结局如何,她都已经决定了与这段爱情同生共死。拒绝吗?要怎么才能不伤害舒志呢?她不要舒志成为第二个丁晓辉。 她既恐惧又生气,身上轻轻颤抖着,舒志,舒志,你是姐姐的弟弟啊,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姐姐不能接受你的爱,也不想失去你这个弟弟啊! 面对他炽热的目光,她鼻尖一酸,眼泪滚出了眼眶,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转身小跑着往房里走去。 他看着她的背影愣了两秒,心一横,追了上去,她正要关门,他一把撑住房门:“若君,我要和你谈谈。” “我不要和你谈。”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是吗?” “不。”她抵着门,他推着门,两人隔着木门叫起劲来。 “舒志,不要这样,不可以,不可以的。”她大声说。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力一推,冲了进去,巨大的推力,把若君推到了墙上,后脑勺敲了在了墙上,她吃痛“啊”的叫了一声。 “撞疼了吗?”他紧张的捧着她的头查看。 她挡开他的手,不让他碰自己,但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必要再隐藏了,她生气又尴尬的坐到床沿上,他涩涩的跟在她身后,拉了椅子坐在她身边,看着双眉紧锁的她。 “你要和我谈什么?”她抬起眼睛看他,严肃的问他。 “我……”他被她这么一问,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他是爱慕她的,迷恋她的,但是他毕竟喊了她那么多年姐姐,他更是尊敬她的,他愣在那却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 若君摇摇头,叹气道:“还有,这衣服是从哪来的?” “买的。” “你哪来那么多钱?” 他低下头去,不说话。 看到一脸为难的样子,若君心中一惊,睁大眼睛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法的事了?” “不是!”他紧迫的辩解,咬着下唇,低着头,似乎是有难言之隐一般,嚅嗫着:“反正不是偷的抢的。” “那是从哪来的,如果你不说,我就不穿了。”若君说着解开了几颗扣子,舒志只得投降,忙按住她的手,说:“好好好,我说我说,你穿着。” 若君疑惑的盯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舒志捏了下眼角,皱皱眉头说:“有个家里有钱的女同学,送了我一块手表,我卖了,买了这个和给念安的生日礼物。” 若君愣在那,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一双美丽的眼睛只是呆呆的看着他。 两人对坐着,他低着头,修长的大手,十指交叉着,紧张的等待着她的斥责,其实他很需要那块手表,但是他一看到这件红色的羊毛衫,脑子里就不停的浮现着若君穿着它的样子,挥之不去,所以一咬牙,就把手表给卖了。 他觉得用这种方式送礼物给若君和念安,实在是很不光彩,所以他以为若君会批评她,斥责他,可是若君并没有,她只觉得心中很难过,很感动,也很无奈。 良久,舒志抬起头来看她问:“你不生气吗?” 她摇摇头,轻叹道:“那你为什么要说谎呢?你知道我为了今晚准备了多久?”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并不是为了自己这几天的辛苦,而是因为她对舒志感到无力和害怕。 他后悔的低下头说:“对不起,我没想骗你的。我只是……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 “看我的反应?”她的眼泪流了下来,落到她的唇上,赶紧用手指将眼泪擦掉:“我当然是为你高兴的,你是我的弟弟,如果你有心爱的姑娘我高兴都来不及……” “没有,没有,我没有心爱的姑娘,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他打断她,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她的话一点都不能安抚他,一点都不能让他开怀。 他忍不住激动的说:“我知道,我不够好,我比不上他,我知道你在等他,我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你心里所想的一切,但是他在哪?他还会回来吗?你才二十八岁。就算回来又怎样?他有妻子孩子,永远也无法给你一个家。” 他突然把话挑开来说,让她完全的措手不及。 “我没想过你会接受我,我只是做做梦,发发呆。”他说。 “舒志!”她站了起来,提高了些声量:“我们是姐弟!” “我姓孟,你姓梅,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我比你大了十岁!” “我不在乎!”他斩钉截铁的回答。 “我在乎!”她也干脆的顶回去。 “那当初你为什么不在乎他是你丈夫的弟弟?” 若君突然间被问到了痛处,是啊,自己能不顾廉耻的和小叔子发生不伦之恋,又有什么理由全盘否定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的可能性?总之,自己本来就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但是她依然被他给刺痛了,瘫坐在床沿上,她根本就没有了辩驳的力量。 舒志见她忧郁沉默下来,知道自己的话说中了,马上安慰她:“对不起,我…..” 话未说完,“嘎吱----”房门被推开了,念安蹑手蹑脚的走进来,站在门口看着他俩,乌黑漂亮的眸子眨啊眨的,眼中满是恐慌,瑟瑟的问道:“娘,你在和舅舅吵架吗?” 若君赶紧上前抱起他,将脸贴在他的脸颊上,苦命的孩子,她心酸的想着,他就是她等待的动力,只要有念安在,她就觉得瑞康的影子正陪伴着自己,其实她知道舒志说的是事实,不要说瑞康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就算回来,又能怎样?自己和念安始终都是名不正言不顺,他始终是别人的丈夫。她知道自己的等待是多余的,无望的,她知道自己和瑞康是被诅咒的,可是哪怕是虚无的,看不到希望的,等待他的归来是她心中一个强大的精神支柱,一个活下去的动力。 “你看,念安从小就没有父亲,你就不为他想想吗?我不指望你能看的上我,只要你能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我也会替你高兴的。”他急乎乎的大声说着。 念安见到他一脸的怒气,以为他很生气,伸出小手摸了下他的脸,小声说:“舅舅,你别生气了。念安听话,念安乖。” 舒志看着念安可爱的小脸和那酷似瑞康的长相,无奈的摇摇头,重重的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小脸,柔声道:“舅舅没有和你娘吵架。舅舅只是担心难过。” 他上前一步,张开手臂,拥住若君母子,若君想逃开,但是念安却紧紧的抱住了舒志的脖子,就这样,若君抱着念安,念安抱着舒志,舒志抱着他们母子,三人在这个深秋之夜,相拥取暖。 // 内战接近了尾声,新旧交替的时间就在眼前,大街小巷人心惶惶,人们对未来既充满了希望又充满了担忧。 而对于若君和舒志来说,并没有多少精力关注纷繁复杂的政治事件,因为他们必须先考虑如何生存下去?钱,钱,钱!多么俗气的东西,但是没有钱,要怎么生存下去? 虽然舒志兼了两份工作,很努力很勤奋也很有才华,但是身在乱世,他的才华并不足以维持温饱,他的努力并不足以支付学费。因为大家都很穷,大家都在苦苦挣扎着。 有些资产的人家,纷纷离开,就如程家已经举家去了香港。 但是谁也没有料到,就在这个充满了艰辛的时刻,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那日,若君和往常一样,拉着念安在大街小巷里叫卖,运气不错,有几个妇人围了上来要看货,若君高兴的将竹篓放在地上,让她们挑选,那些妇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有的挑选,有的评论者,叽叽喳喳,若君耐心的解答着她们的问题。 “哟,这个梅花鹿绣的倒是不错,这花样也是少见,多少钱啊?” “这个手帕上的兰花我喜欢,但是手帕的颜色太素了些,有没有粉色的?” “这个包头巾绣的不错,我家老婆婆啊,挑剔的得很,就买你的吧。” 若君一边回答问题,一边拿货啊,收钱啊,找钱啊,等做完这几单生意,开心的背起竹篓,嘴里说道: “念安,娘带你去吃豆腐脑好不好?” 可是平日里总是围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的念安却没有回应,若君忙转身一看,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冰冻住了,空荡荡的胡同里,除了瑟瑟寒风,除了她孤单影只的站在哪里,哪里有念安的影子? 她的心吊到了喉咙口,艰涩的喊:“念安,念安,念安!”她越喊越大声,可是没有回应,她扔下竹篓,跑到了胡同口,大声喊叫,街上的行人都朝她投来注目礼。 她拉着路人就问,跑到所有念安平日爱去的地方找,糖人摊,书店,所有的地方,可是没有,哪都没有,她快急疯了,不,她已经疯了,她悔恨的只想一头撞死,为什么自己不看好念安呢? 她顾不得发髻散乱,在大街上,人群中,不停的呼喊着念安。 书店的老板娘遗憾的摇头,也帮着左右打听着,可是所有人都只是摇头,有人说:“哎呀,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偷孩子卖的多了去了,你看看现在,还有谁来管这些事?” 若君听了,眼前一黑,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好在书店的老板娘,在一旁扶着。 不知道昏过去多久,若君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身边的书店老板娘,皱着眉摇头安慰:“你别着急,念安那孩子聪明,可能已经自己回家去了。” 若君一听,腾的从躺椅上跳了起来,就往门外跑,一路依然不停的喊着念安的名字。 寒风吹散了她的发丝,吹疼了她的喉咙,黑暗中她摔倒,顾不得疼,她疯狂的往家里跑,回到梅家小院,推开院门,一头就撞上早已经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的舒志。 舒志一把扶住她,见她披头散发,脸色煞白,眼睛发直,心一沉忙问:“怎么回事?” 若君看到他,才从疯狂的状态中稍稍缓了过来,突然大声的哭了出来:“念安不见了,念安不见了!” 舒志只觉脑袋里轰的一声,也呆了,连连问:“什么?念安不见?怎么会不见的?在哪不见的?” 若君边哭边把下午的事情说了一遍,舒志赶忙冲进房里,找出手电筒,放进新的电池,走了出来说道:“你在家里等着,我去找,你千万别在乱跑了。” “我也去!” “你别添乱了,给我在家呆着!你看你,嗓子也哑了,裤子也摔破了,快进去擦点药,放心,一定找的回来的。”说着已经抬腿跨出了院门。 若君像游魂似的走到大厅里,看着父亲梅雪飞的灵位,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哭着忏悔道:“爹,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很多事,我知道我受任何折磨都是应该的,但是念安是无辜的啊,爹您一定要保佑他平安无事啊。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下去的。”她咚咚咚的在灵位前磕头。 天啊,念安居然不见了,她整个人伏在了地上痛哭失声起来,瑞康!她的心在呼喊,瑞康!你在哪?怎么办?我们的儿子不见了,我把我们的儿子弄丢了,这是唯一和你我血脉相连的人啊。有了念安,我才有决心等你回来,有了念安,我才有活下去的勇气,有了念安,我才会相信我们的爱情不是一场梦…… 那天晚上若君在神龛前跪到天亮,而舒志也是到天亮了才满脸痛苦失望,拖着疲累沉重的脚步回到家中。 念安失踪了!若君几乎疯了!每天她都会跑到大街上拉着人就问,左邻右舍一家家的问,一个个人的问,舒志也没再去上学,每天一早就跑去出事地点附近的大街小巷里找,一个个店家的询问。 若君的精神几乎崩溃了,一会哭泣,一会发呆,一会埋怨自己,一会捶胸顿足,一会跑出大街,舒志不得不花很大的精力看住她,最后只得,搬来一张躺椅,索性睡在若君的房门后,防止她晚上偷跑出去找念安。 ------------ 第一百四十五章 绑架 厨房里,舒志在小锅里煮着面条,眼睛不停的看着呆坐在院子里神智涣散,愁眉苦脸的若君,锅子里的面条“咕嘟咕嘟”的翻腾着,舒志用筷子将面条捞到碗里,在其中一碗里放了个荷包蛋,端出院子,蹲在若君身边,柔声说:“姐,吃点东西吧。吃完了,我们再一起去找。” 若君一动不动的,眼神呆滞的看着大门,嘴里淡淡说:“我没胃口,你吃吧。” “你三天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这样会撑不住的。你今天必须把这碗面给吃下去,有了力气我们才能继续去找念安啊。” 若君这才缓缓的把视线收了回来,皱着眉点点头,接过了碗筷,夹起面条,刚要送进嘴里,停在半空,转头看看舒志,这一看,她一惊,舒志满脸胡渣,两眼布满血丝,眼眶深凹,两颊下陷,一脸的疲倦,心中更是疼痛,赶紧把碗推到他面前:“你吃。” 他摇摇头:“这是你的,我的在厨房,我这就去吃,你赶紧吃,吃完了,我们出去找人。” 说着站起身来就往厨房里来,在自己的那碗清汤面条例放了些香油,拌了几下,坐在窗下的竹椅上,就着酱菜,倒也吃的香喷喷的。 屋内的光线突然一暗,他抬头一看,若君端着碗站在那,眉头紧锁的看着他,她的心中很是心疼,二话不说,走上来把碗放在桌子上。 自己走到灶边,从篮子里拿了颗大白菜,掰了几张叶子,洗干净,切成了条状,沥干了水,拿了个小铁锅,放在小煤炉上,放了些油,等油热了,拍了两片蒜,和一点红辣椒,爆香了之后,将白菜放了下去,炒熟,又手脚麻利的打了两个鸡蛋,放了盐,在锅子里做成了个蛋饼,将白菜丝撒在蛋饼上,用锅铲一挑一卷,变成了一个漂亮的蛋卷,顿时厨房里香气四溢,盛到了盘子里,用刀切成一小段一小段,撒了些许酱油,和香油端到桌子上。 她坐在舒志对面的小矮凳上,夹了两块喷香的蛋包菜到他的碗里,默不出声的低着头吃着他做给自己的荷包蛋。 舒志微微的笑了笑,她还是那样的善良,还是疼爱着自己,心里也稍微安定了些,至少她的神智还是清醒的,理智还没有完全崩溃。 两人吃完饭,正要出门继续寻找念安的下落,突然一阵敲门声,敲的两人都是一阵心惊,舒志上前开了门,却是一个六七岁大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一手拿着棒棒糖含在嘴里,一手拿着一张纸递了过来。 舒志有些迷惑的接了纸,那女孩正要离开,舒志警觉的赶紧抓住她,一手打开了纸张,看了一眼纸上的字,纸上只是字迹潦草的写了一句话: “想要孩子,黄金二百两,三天后子时,郊外‘门头村’石井旁,交钱放人,若耍花样,砍断一手。” 若君上前来把纸抢了过去看了,只觉是天旋地转,舒志赶紧抓住那小女孩,说:“这纸是谁交给你的?” 小女孩指了指胡同口说:“一个叔叔给我的。” 舒志一口气跑到胡同口,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只得又跑了回来,若君拿着纸,整个人倒在门板上,有气无力的痛苦摇头。 二百两黄金,对他们来说和二百万两黄金没啥区别,这是一个天文数字般的财富啊。舒志扶着她回到房里,两人沉默相对,都在想要如何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念安被绑架了! “呵呵”若君突然干笑起来,吓了舒志一跳:“二百两黄金,也太看得起我了。”说着两颗晶莹的泪珠从睫毛上坠落下来。 “至少已经知道孩子的下落了,只是钱的问题,我去找同学借借看。” “借?现在谁能有两百两黄金借给我们?” “我想…..我想……我可以试试……”舒志站起身来,转身看着窗外。 “试什么?” “有个女同学一直很喜欢我,就是上次送我手表的那个,她家里颇有些资产。我可以……” “可以什么?她会借给你吗?”若君瞪大眼睛,急急走到他身旁, “没什么,她父亲也很欣赏我,我想如果我愿意娶她,他们应该会解囊相助……”舒志嘴角勾起一个苦笑。“我现在就去找她谈谈。”说着就往屋外走去。 “不行!”若君厉声阻止他:“你这是要做什么?把自己卖了换钱?”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结婚吗?现在一举两得。为什么要阻止我?”他皱着眉拉着门把。 “舒志,我是希望你结婚,但是我不要你的卖身钱。念安是我儿子,你是我弟弟,我不能拿我弟弟的卖身钱去救我的儿子。” 舒志转头看她,深深的看她,她一口一声弟弟,叫的他心中又苦又涩,他此时救念安心切,哪里还管是不是把自己卖了,他现在就怕那个女同学的家里不愿意拿出钱来,所以也不再管若君反对,一把拉开门走了出去。 若君沮丧的坐在窗前看着那张勒索纸条,尤其是最后一句,“砍断一手”,简直就像砍在她的心上一般,心中的鲜血不停滴着,念安,念安,或许娘根本就不该把你带到这个世上来,她沮丧的想着,生在乱世本来就是大不幸,还要加上如此可怜的身世,如今又要经历如此可怕的劫难。 两百量黄金,她要去哪弄?她伏在桌子上大哭,心中不停的呼喊着瑞康的名字,瑞康,你在哪?瑞康……瑞康…… “……您知不知道,二少爷现在在英国,成了大富翁了……” “……您知不知道,二少爷现在在英国,成了大富翁了……” 翠柳的声音从若君的脑海里飘过……啊,她猛的抬起头,擦了下眼泪,看着窗棂发愣,是的,翠柳说瑞康成了大富翁,那他一定会寄钱给周老爷的,况且周家有那么多的田产,商铺,二百量黄金虽然不算是小数目,但是周家肯定是有的。 若君突然看到了希望,是的,是的,她赶紧用手指擦干眼泪,站起身来,换上一件像样的衣服,把散乱的头发重新梳好,镜子里的自己,憔悴而悲伤,两只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 镜子里突然显出在缙云山小木屋里的那让她终身难忘的一幕…… “孽种!”“孽种!”“孽种!”……周老爷那鄙夷,嫌弃,厌恶的口气,回响在她耳旁,周老爷将小小的念安扔在地上,念安的额头撞到了房柱上,疼的哇哇大哭…… 一想到这些,若君心如刀绞,手上的梳子停在半空中……双眉紧紧绞在一起,咬住了双唇。自己曾经在程嘉琪面前发誓不再与周家沾上任何的关系,哪怕饿死冻死也不会向他们要一分钱。 可是,可是,如今念安命在旦夕,也顾不得着许多了,只要能把念安救出来,就算要她的命,她也在所不惜,小小的面子又何足道? 她一咬牙,站了起来,走出院子,往周家大院而去。 // 周家大院,白墙灰瓦的大宅子,经历了多年的风霜,墙面上好几处都留下了黑色的水渍和点点青苔,似乎也失去了些往日的傲气和辉煌,在寒风中显得萧瑟而冷清, 朱红色的大门也不在鲜艳,门前两个半人高的石鼓依然*孤傲,让宅子的氛围显得更是寂寞,屋檐下的那六根户对圆柱,除了默默的诉说着大宅子的历史,也没有了往日的威风。 然而,周家大院依然是气派的,只是远远的就能感觉到笼罩在之上的那落寞孤寂,这座大院和它的主人们一样,经历了战争的洗礼和人事的变迁。 梅若君站在大门前,看着这座改变了她一生的大宅子,恍若隔世,她的婚姻,她的爱情,她的哀怨,她的生死,她的痛苦都和这座宅子紧紧缠绕在一起。 她没有戴围巾,寒风凌厉的吹着她的脸,生疼,不知道自己站在大门口多久,她一直在等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可是似乎怎么也无法让内心的翻涌的惊涛骇浪平复下来。 程嘉琪正在咏梅园里给瑞康写信,字里行间满是相思,万般情思尽在笔尖,她的心境也同样的波澜起伏着,只是她此时的心里满是相思之苦。 “笃笃笃。”翠柳疾步走到了咏梅园里,敲了几下房门,神色很是不安,没等嘉琪喊她进来,她已经坏了规矩的自己走了房,急道:“二少奶奶,大少奶奶来了。” 嘉琪依然沉浸在向瑞康倾诉情意的情绪中,一时没明白过来,愣了一下,停下笔,看了看翠柳问:“大少奶奶?” 翠柳点点头:“是的,她正在大门口站着,她看上去很不好。” 嘉琪这才明白过来,呵呵,梅若君,终于还是来了,她就知道这女人迟早还是要和周家扯上关系的。 嘉琪放下手中笔,靠在椅背上,冷冷的说:“她已经改嫁,不再是周家的大少奶奶了。” “这……”翠柳颇感为难。 “她有什么事?”嘉琪依然冷淡的问。 “我不知道,她没说,只是一直呆站在门口,我让她进来,她也不肯。” 程嘉琪看了看桌子上那封刚从英国寄来的信,嘴角一抽,说: “既然找上门来,自然是有事情,你去请她到这里来吧。对了,老爷身子不好,就别去告诉他了。” …… 再次踏进周家大院,若君的心情只能用激动来形容,但是这种激动却充斥着酸楚,那一年刚满十八岁的她被他迎进这个大院里,却被迫要和他保持距离,院子里的建筑虽然旧了许多,多了许多的伤痕,但是大致还是完好的,雕梁画栋,华丽美观,或许是因为人口凋零的缘故,院子里也是一派冬意,没有了往日的热闹景象。 大厅,饭厅,花厅,偏厅,书斋,採菊园,咏梅园,怡兰小筑,羊肠小道,芭蕉树,海棠花,假山石,竹篱笆,若君故地重游,只觉得一切都是梦境般。瑞安,瑞康,周太太,周老爷,舒志,洵美…… 翠柳陪着若君一路走着,不安的问:“大少奶奶,您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若君只是眉间深锁,点点头。 翠柳拉住她说:“大少奶奶,您听我说,二少奶奶她变了很多,和结婚前简直就是两个人,以前多么热心开朗的一个人,现在总是冷冰冰的。咳,现在是她当家了,我估计待会她会给您脸子看,您可要小心应付。” 若君点点头:“她生我气,恨我都是应该的,我知道。” 事隔多年,梅若君终于再次踏进咏梅园,已近黄昏,光线柔美,橘红色的夕阳将天上的云彩染成了红色,一种激烈而又深刻的颜色。 梅若君没有立刻走进屋子里,而是走到了那十几株含苞欲放的梅树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它们的树皮,她有些吃惊,日本人居然没有把这些梅花树给砍了当柴烧,十年了,这些梅树在风吹雨淋的岁月里,竟然越来越粗壮挺拔了。 “怎么?是在怀念过去吗?”身后响起程嘉琪的声音,若君一惊,转过身来注视她,原来她也憔悴苍白了许多,虽然她的妆容,衣物依然比若君的要好的多,可是这两个女人的脸上,谁也没有笑容,谁也没有幸福。 梅若君在程嘉琪面前依然是抬不起头的,毕竟程嘉琪是光明正大的周瑞康太太,而自己是什么?她连自己合适的称谓都找不到,嘉琪自始至终只爱着瑞康一人,而自己的,前前后后已经有了三个男人,现在还在和小了自己十岁的舒志纠缠不清,自己无论是从身份还是品行上都比不上嘉琪。 在程嘉琪面前,若君是卑微的,由内向外的自卑,嘉琪是高尚的,纯洁的,而自己违背了所有的礼教和道德。 “嘉琪,我……我有事想要求你。”想到念安,她不得不暂时放下内心的自卑感,愧疚感,强撑着精神面对程嘉琪。 “进来吧。”程嘉琪转身入房。 其实这是若君第一次踏进这房间,瑞康的房间从来都是她的禁地,她略略的扫了一下房内的装饰,清雅大气,就如他的人一样。 “请坐。”嘉琪说,给她到了杯茶。 若君不敢坐,只是站在那,颤着嘴唇说道:“嘉琪,念安出事了,他被人绑架了,他们要两百两黄金才肯放人,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来求你。”说着从口袋里拿出绑匪留下的字条,递给了程嘉琪。 嘉琪很是吃惊,赶忙放下茶壶,接过字条,心中一颤,急问:“怎么会这样?” 若君看到她眼中的关怀和担忧,心中燃起希望,想,果然嘉琪还是善良的有同情心的,她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 第一百四十六章 残忍的交换 但是她还没高兴几秒,程嘉琪的脸上就开始阴云密布,瞬间的关切被冰霜取代,因为她想起来,念安是瑞康和梅若君背着自己私通而生的私生子,眼前的女人夺走了自己的丈夫,厚颜无耻的和自己的丈夫生孩子,为了她,瑞康和自己翻脸无情,为了她,瑞康与自己形同陌路,为了她,瑞康抛弃对自己的誓言承诺,让自己独守空房,受尽委屈和屈辱。 她对这个女人和她的孩子的同情心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怨恨,嫉妒,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优雅的,缓缓的,面无表情的走到书桌前,看着窗外的夕阳说道:“你的孩子姓什么?” 若君一愣,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问,呆呆的说:“姓梅。” “我记得,他曾经也姓过丁。”程嘉琪毫无起伏的说。 平淡的语气却像有穿透力的激光一般刺透若君的心脏,程嘉琪是在揭她的伤疤,若君只得点点头,轻声道:“是的。” “那孩子的父亲呢?我是说丁晓辉。”程嘉琪转过身来,双手绞在胸前,冰冷的看着她。 这句话比扇了梅若君一个耳光还要厉害,顿时打的若君头都抬不起来,“嘉琪,我知道你恨我,可是现在不是你我争斗的时候,我求你,我可以给你跪下,请你把钱借给我,只要念安平安了,我可以上门任你打骂。”若君捂着脸,哭着跪了下来。 嘉琪鄙夷的瞥了她一眼,根本不为所动,说:“你不用给我下跪,你知道我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哪怕我们不认识,遇到这样的事,能够出手相助,我也不会袖手旁观。钱,我可以借给你,但是有几个条件。” “什么条件?”若君胡乱的用手背擦了下脸上眼泪,眼中闪着希望的光芒,像看着救命恩人般的看着她,此时不要说几个条件,哪怕是几十个条件,几百个条件,只要她肯把钱借给她,她都愿意答应。 程嘉琪在桌子边踱步,想了想说:“第一,我要你写一张借据,二百两黄金不是小数目,你得还,因为念安不是周家的孩子。你还不完就你儿子继续还,你儿子还不完就你孙子继续还,我也不多收你,每个月二分利。” 若君愣愣的看着她,借钱还钱倒也算是天经地义,可是,说念安不是周家的孩子,让她很受伤,虽然她原本也没想着让念安认祖归宗,也知道周家不会接纳他。但是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作为母亲,她心中还是难以平静的,可是现在争辩这个有意义吗?现在是自己在求人,念安的生命危在旦夕,救命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点点说了声:“好,我写。” “第二,你要写一张澄清书,澄清念安的身世。”嘉琪说。 “澄清书?” “是的,你得澄清念安并非瑞康的孩子,而是你和丁晓辉生的孩子!”嘉琪微昂着下巴,虽然语气很温和平静,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若君震惊的哑然无语。 “可是,那不是真的。你知道的。”若君皱着眉为难。 嘉琪微一耸肩,冷笑一声:“呵,我怎么会知道?当时你的和丁晓辉共处一室,谁也没法证明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周家不能有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若君的脑袋里被震的嗡嗡直叫,来历不明的孩子?来历不明的孩子?若君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嘉琪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第三,你需要立下字据,此生永不再见瑞康。”嘉琪依然平平静静的说:“这是你我之间的契约,不要说我不可能同意瑞康纳妾,就算我同意,那也绝轮不到你。” 若君全身发凉,手脚冰冷,心头又酸又麻,瘫坐在地上,虽然她知道此生再见瑞康的希望渺茫,但是哪怕是渺茫的希望,那也是她生活下去的支柱啊。她说不出话,只是垂着头,继续听着程嘉琪的条件。 “第四,等到念安得救,我要你们母子立刻离开北平,我可以给你一笔钱,随便你们去哪,以后都不准回来,从此与周家一刀两断。” 若君抬起头,眼中泪水涟涟,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程嘉琪,苦笑着摇摇头,嘉琪俨然已经变成了第二个周太太,不,比周太太还要苛刻严厉,毒辣无情。 嘉琪看的懂她的眼神,垂下眼皮冷冷道:“你不用吃惊,我今天的冷酷无情,也是拜你所赐,当你在缙云山上和我的丈夫情意绵绵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友谊,有没有想过那个天真热情,把你当做好朋友的程嘉琪?” 若君语塞,低下了头,她的确是亏欠嘉琪的,自己做了不可饶恕的错事,活该被人如此对待,她答应了,她答应了嘉琪所有的条件,她此时此刻没有精神去考虑其他的,她只想把念安救出来,她要念安平安无事,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嘉琪叹了口气,突然缓缓走上前来,把若君扶了起来,嘴里说:“唉,我也是做母亲的人,你的心情我是了解的,只要你答应这些条件,我明天就让人把钱给你送去。”那神情突然又变得像一个救世主一般。 在嘉琪的指示下,若君木然的写了借据,念安身世澄清书,和今生不见瑞康的承诺书,签了名,按了手印,嘉琪一一收下了,说道:“你放心,我程嘉琪说到做到,明天我就会派人把二百两黄金送到梅家。” 若君点点头,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这间瑞康曾经居住过的屋子,叹了口气,心酸的向嘉琪告别。 “等一下,有些事,我想还是该告诉你的。”嘉琪悠悠说。 若君转回身来望着她,不知道她还有何话说? “若君,你我都是可怜的女人,我们爱上同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是那样的薄幸负心,你也不用为了他难过了,你想,那么多年,他有没有写过信给你?就算你不在北平,但是他完全可以寄信到梅家的,不是吗?可是你看这么多年,他有吗?”程嘉琪继续在若君的伤口上撒盐。 是的,他没有,这也一直是她无法理解的,若君低头不语。 嘉琪走到书桌前,拿起一封来自英国的信,递给若君说:“你看,这是他昨天寄来给他父亲的信,你看看吧。” 若君看着嘉琪手上的那个航空信封,上面挥洒的字迹,她认得是瑞康的,啊,他的信,他真的有寄信回来,她颤抖着接过信,全身的血液都在奔腾,就好像这是瑞康写给她的信一样,打开了信纸,里面挥洒飘逸的字迹撩拨着她的心跳,信很短,只有十几行字,说了他在英国的一些近况,似乎很忙碌,也有些想家,如此而已,还问候了嘉琪和定邦。 她真想让嘉琪把这封信送给自己,让自己保存,她还没看够,可是嘉琪已经把信件从她的手上收回了。 程嘉琪将信塞回信封内,脸上有些痛苦的说道:“若君,你我都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女孩了,应该知道男人是善变的,容易被诱惑的,喜新厌旧的,我曾经很羡慕你,也很嫉妒你,以为你是瑞康唯一的爱人,我也颇为佩服你两的至死不渝的爱情,只不过,若君,我想瑞康终究也逃不过凡夫俗子的情欲啊。” 若君疑惑的看着她,刚签完那三张莫名其妙,苛刻扭曲的保证书,她心里很烦乱,没法理解她在说什么,轻蹙眉头问:“你在说什么?” 程嘉琪摇摇头说:“我嫁错人,你爱错人,你我痴心一片爱恋着他,期待着他,可是他却在外面又有了女人。” “什么?” 又有了女人!若君一愣,睁圆了眼睛,盯着程嘉琪,她不相信,她和瑞康的爱情被所有人鄙视践踏,但是他们彼此知道,他们是相爱的,她可以背叛丁晓辉,他可以放弃程嘉琪,虽然世人不容,也并不值得歌颂,但是他们的爱情始终如一,他深爱着她,就如自己深爱着他是一样的啊。怎么会又有女人? “不会的。”她摇头,嘴唇有些颤抖。 程嘉琪用怜悯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来,在手上扬了扬,叹道:“我真不知道你我到底谁比谁更可怜了。” 若君依然疑惑看着她,嘉琪说:“这封信是一个叫胡小芬的女子从美国寄来给我的,呵呵,这个女子是来劝我和瑞康离婚的。信的内容你自己看吧。” 若君不知道为何心头一震恐惧,怎么会有女子写信来劝嘉琪和瑞康离婚?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接过了信,打开了看,信并不是很长,只有一页纸。 但是就这一页纸,就足以把若君的世界击的粉碎,再也无法重建了。 信纸从她的手中飘落,整个房子开始像走马灯似得旋转起来,她一把撑住桌子,紧紧的抓住了桌布,她的心就如这块桌布一般,被抓揉的变形,皱在一起。 程嘉琪看着她的惨白的脸色,痛苦的神情,刹那间有种复仇的快感,冷冷笑道:“没想到是吗?我也没想到,原来瑞康又要做爸爸了……” 若君再没有看嘉琪,也没有再说话,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她只想赶紧离开周家大院,这个地狱一般的地方,多呆一秒钟她都觉得自己要碎成千千万万片,狼狈的,拖着踉跄的脚步,梅若君歪歪扭扭的走出了屋子。 不管翠柳在她身后如何呼喊,她一口气跑出周家大院,在大街上狂奔,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荒野中。 梅若君走后,程嘉琪弯腰捡起地上的信纸,刚才因为看到梅若君痛苦绝望而产生的快感,瞬间烟消云散,因为胡小芬的信对她的打击也同样的巨大,呵呵,胡小芬怀孕了,还堂而皇之的写信来劝自己结束这段没有爱情的婚姻,哈哈,实在可笑。 嘉琪看着桌子上若君留下的三张保证书,和胡小芬的信,自己在作践欺侮梅若君的同时,居然被胡小芬逼着离婚…… 梅若君拥有瑞康的爱情,胡小芬拥有瑞康的身体,而自己拥有什么?只是一个空空的周瑞康太太的名分?她们三个到底谁比谁更惨? 她将保证书和胡小芬的信一股脑的都扔进了抽屉里,继续若无其事的给瑞康回信,信上既没有提梅若君,也没有提胡小芬,只是诉尽了自己的相思之苦。 无论是梅若君还是胡小芬,都将成为周瑞康的过眼云烟,而自己始终都是名正言顺的周瑞康太太,名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哪怕她与瑞康远隔重洋,多年不见,她和他依然是夫妻,而且很快,她就能和瑞康团聚了,是的,很快...... // 那天晚上孟舒志很晚才回来,一回来就闻到一股燃烧东西的味道,看到若君的屋里有灯光,赶紧上前拍拍门。 “姐,你在里面吗?” 屋内并没有回应,舒志推门进去,一股浓烟扑鼻而来,熏的他不得不又退了出去,用手捂住口鼻,一手大力推开房门,再次冲进去,烟雾中,他看到梅若君垂着头倒在椅子里,面前是在一个熊熊燃烧着的火盆,火盆里好像烧了很多纸,还有半本日记本在继续燃烧着,舒志快步上前,把窗也打开,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杯水,将火盆里的火焰熄灭。 屋内顿时浓烟滚滚,好在寒风很快就把烟雾吹散了,只是呛人的不得了,舒志一把将若君从椅子上抱起来,抱到自己的小屋里,把她平放在床上,她的发丝散乱,脸色煞白,眼角还挂着泪珠,已经失去了知觉。 这把舒志吓的魂飞魄散,赶紧掐她的人中,大声呼唤她: “姐,姐!你快醒醒,别吓我!”他的声音的都在发颤。 他掰开了她的牙关,为她做人工呼吸,急的鼻尖酸涩,她是他在这个人世的最后一个亲人,也是他的爱人,他不能失去她,他努力的为她做着人工呼吸。 两颗热泪从眼眶中滚落出来,滴到她的脸上,嘴里。 “若君,醒醒,我有办法救念安了,你快醒醒啊。”他边说边继续朝她的口中吹气,按压着她的胸口。 她昏昏沉沉中,好像听到瑞康在喊自己,是他吗?是他吗?瑞康……不,不是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胡小芬信上的那句:“.…..我已怀孕四个月,瑞康盼与我成婚,为让孩子有个名分,望姐姐您能成全……” 突然她心痛的让她张大了嘴,大叫一声,睁开了被泪水笼罩的双眼。 舒志一惊,但是见她醒了过来,心中宽慰了些。 “为什么要自杀?你死了,念安怎么办?我怎么办?”他抓着她的手臂紧张的问。 若君悲戚的摇摇头,看着他哽咽的说:“我没有自杀,只是想把过去烧了。” “为什么?你一向都喜欢怀念过去的。” “是吗?”她望着他,苦笑:“以后不会了。” “我不懂,发生什么事让你如此绝望?”他紧盯着她。 她轻声道:“我去了周家。他们答应借二百两黄金给我们,明天就送来。” “什么?你去了周家?”舒志皱着眉,挥起拳头捶了下自己的大腿,急急叹道:“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呢?他们说什么了?是不是难为你了?他们说了什么让你如此伤心?” 若君摇摇头,紧咬着下唇道:“没有,没什么。” “哼,我不信!前年你刚回来的时候,程嘉琪就对你百般刁难,还想让我回周家去,我才不要回去,你这次回去,她是不是又刁难你了?” “没有!没有!没有!”若君很心烦,不想在揭一遍伤疤。 舒志没法,皱着眉说:“好好好,你不想说就不说,但是我要告诉你,我有办法救念安了,而且不用把钱给他。” 说着从裤兜里拿出一块金灿灿的金条来,若君眼睛一亮,惊疑的看着他:“哪来的?是你那个女同学给你的?你真的把自己卖了?” 舒志噗嗤,嘴角勾起一个笑,摇摇头:“我是想把自己卖了,可惜人嫌我太贵。” “还有心情说笑,快说是怎么回事。” 舒志神秘的低声说:“这是假的,那个女同学知道了念安的事后,说她家里有这种镀金的铁块,是她爹做来在生意场上唬人的。她拿了二十根给我,你看,和真的一样,只要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是假的。况且在晚上,黑灯瞎火,他们看不清的,到时候,我们就这样……” 若君听完他的计划,心中七上八下的,蹙着双眉问:“这样行吗?念安可在他们手上,不会有危险吗?” “你放心,我明天一早乔装打扮,先去那里转一圈看看环境,到时,你只需要站在那,接住念安就行。其他的事交给我。” 若君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担心说:“我还是害怕,不如就等明天周家的钱来了,我们用真的金条去交换吧。” “你傻啊,周家的钱是借你的,将来怎么还?还有,那些绑匪看到绑你儿子那么容易就有钱到手,说不准还会有下一次。所以这次一定要让他们吃些苦头才行。” ------------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月夜索命 北平的冬夜,彻骨的寒冷,郊外除了昏暗的月光,没有任何的光源。 “门头村”其实是一个早就废弃了的小村,说是村,其实不过是一片残垣断瓦,并没有人居住,唯一像样点的建筑也就是村里的祠堂了,村口有一口枯井,一到晚上当真是阴森可怖,尤其是在这样的冬夜。 脚步声打破死寂,在村外的一片空地上,突然亮起火光,有人在那咒骂: “真他妈的倒霉,这么冷的天,让人窝在这鬼地方。”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穿着一身破棉袄,戴着一顶旧火车头帽,缩着脖子,怀里抱着几根树枝到篝火边,扔了进去,蹲在一旁拨弄着火焰。 他身边还蹲了一个人,尖嘴猴腮,精瘦精瘦的。 矮个男人用袖子擦了下流下来的鼻涕,努了下嘴说:“哎,吴三,郭兴全那老小子说的是真的吗?我看这小子除了长的不错,身上穿的和我差不多,怎么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别他妈的,忙活半天瞎折腾一场。” “咳,错不了,当年我跟着他去过周家,见过那女的,当时可是大少奶奶呢。” “可是那女的现在穷的跟要饭似的,满大街的吆喝卖东西,如果是周家的孩子,怎么会搞这副田地?” 吴三也疑惑的皱了皱眉,想不通说:“谁知道啊,姓郭的拍着胸脯保证说这孩子能让咱们发财。咳,别管了,待会就知道了。” 矮个的男子摇摇头,冷哼一声说:“你信啊?我可是不敢信,打从跟着姓郭的,就真他妈的倒霉,日本人走了,被人狠揍了一顿,如果不是逃的快早就没命了,在外面混了几年,是跟一个倒一个,这是什么霉运啊,啊呸!”说着朝地上啐了一口。吴三也抱着膝盖直叹气。 这矮个男人叫马七,当年郭兴全投靠日本人的时候跟了郭兴全,也是个吃喝嫖赌,欺男霸女的货色,日本人走后,郭兴全被当做汉奸通缉,树倒猢狲散,各自逃命去了,但是跑到哪也没混出个人模样,想想还不如回北平自己的地盘上混。 想不到回到北平,又碰上同样在外面躲了几年,混的连猪狗都不如的郭兴全和吴三,于是三个就又开始做些坑蒙拐骗的缺德事,赌桌上又输了一屁股的赌债,被头家追杀,只得到处躲藏。 几个月前,也不知怎么,郭兴全意外的发现了梅若君在大街小巷里吆喝卖东西,身边还拖了个小子,细细一看,这孩子长的和周瑞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心中便升起了绑架勒索的毒计。他恨周家,尤其恨周瑞康,孟舒志。 “姓郭真够狠的,想把这孩子当长期饭票呢!嘿。”吴三自言自语道。 “怎么?” “他跟我说,今晚如果拿到钱,孩子就不给她,再敲她一笔再说,如果拿不到钱,就把那孩子卖了,这孩子长的好,能卖个好价钱。” “嘿!真够毒的。”马七摇摇头,伸手在火堆上暖了暖,突然嘴角勾起一个坏笑,用手肘拱了下吴三说:“哎,那女的长的可真不错,待会咱们……嗯?啊?…….玩玩……怎么样?……” 吴三咧嘴笑,一脸淫笑,贼溜溜的和他对了一眼说:“不瞒你说,当年我就看上她了,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是那么风骚,说真的,那身材比当年还勾人。郭兴全那家伙也让我把人给他带回去哈哈。我想着,不如咱们先尝个鲜?” 两人可当真是蛇鼠一窝,一拍即合,心意相通的在那做着癞蛤蟆吃天鹅肉的美梦。 …… 梅若君拿着手电筒,怀里抱着一个小布包,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田间的小路上,鼻子里呼出来的热气,瞬间都变成了白色结晶体,荒郊野外她一个人艰难的走着,想着待会就能见到念安,她就生出无比的勇气,坚定的快速的朝那堆火光走去。 电筒的光一晃,吴三心头一喜,歪着嘴笑:“来了。” 马七一见梅若君单身前来,更是欢喜,想着今晚上可是人财两得了,两人站了起来,提了下裤腰带。 若君看着他两朝自己走来,赶紧用电筒对着他们的眼睛照去,大声问着:“孩子呢?” 马七嘻嘻笑,一副无赖相朝若君扑过来,嘴里说道:“美人,你可想死我了,孩子嘛,我来和你生一个呗。” 若君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吴三一把拉住马七埋怨道:“猴急个啥?”把他推到一边,自己上来说:“钱呢?” 若君扬了下手中的布包说:“见不到孩子,我是不会给钱你们的。” 吴三觉得她简直天真到了痴傻的地步,她一个弱女子,孤身在野外,竟然想和他们两个大男人谈条件,真是可笑,吴三和马七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两人的笑声还没完,突然背后阴风四起,篝火熄灭了,若君“嗒”的一声也熄灭了手电筒,两人才刚被电筒强光照着眼睛,突然间没了光源,当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见,黑暗中,吴三的头上被人用石头重重的一砸,大叫一声,已被人拖到了枯井旁,活生生的扔了下去。 马七此时知道大事不好,已经中计,惊慌失措的想要择路而逃,可是黑灯瞎火的,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只是在荒野里乱跑,一头撞上了一棵大树,顿时撞裂了嘴唇,鼻血直流,吃痛的倒在地上,突然一阵电筒的强光照射过来,马七捂着头,挡着光线,想要看清对方。 孟舒志将手电筒放在自己的下巴下面,往上打光,顿时显出一张满脸鲜血,双眼瞪犹如铜铃,厉鬼一般惨白的脸,吓的马七三魂飞了七魄,只想逃还没爬出两步,脖子一凉,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马七看着那张鬼脸,吓的全身发抖,屎尿皆出,颤着声音说:“你……你……是谁?” “我是来向你们索命的!” “索……索……什么命?” “十年前你们害死我妹妹,现在又想害我姐姐的儿子,说!郭兴全那畜生在哪?” 马七早就吓的头脑一片空白,他哪里知道十年前的发生在周家的那一场血淋淋的灾难,但是郭兴全在哪他是知道的。连连点头,指了指村子里,说:“他,他,他在村里的祠堂里。” 舒志一把将他从地上揪起来,拿出两根“金条”在他眼前晃了晃,凶狠的说:“你他娘的缺德事做多了,今晚上让你做一次好人,你做不做?嗯?” 金条在眼前,刀刃在脖子上,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马七赶紧点头如捣蒜般:“做,做,做……” “我告诉你,今晚你弃暗投明,帮我们救人,这两根金条就是你的报酬,将来你吃香的喝辣的,做你的大爷去,如果你露出一点马脚,让我外甥少了一根头发,我就让你和刚才那个一样,死的很难看。我实话告诉你,老子我等今天等了十年了!你敢动歪脑子试试!嗯?” 说着匕首在他的脖子上划开了一刀口子。 马七急的跪在地上,不停的说:“爷爷啊,爷爷,我帮,我帮,跟着郭兴全这些年我啥好都没捞着,我一定帮你们把人救出来。放心!” 于是舒志押着马七,往村里走去,若君在身后跟着。 马七停下脚步,朝地下啐了一口,叹口气说:“孩子就绑在柱子上,我把他引开了,你们进去救人吧。今晚他妈的算我改邪归正了。” 到了祠堂门口,舒志躲到了墙后,若君则等在偏门旁,月色昏暗,只能影影绰绰的看到人影轮廓,马七整了整衣服,清了清嗓子,让自己定了定神,敲开了门。 “郭老大,我们回来了。” 门开了,郭兴全歪着嘴,提着风灯出来,眯着眼,歪声丧气的说:“你他娘的,现在才回来,钱到手了吗?那娘们呢?” “到手啦,吴三拿着呢,你看不就在那?”说着假装指了指自己的身后,郭兴全提起灯来往他身后一照,并没有看到有人,正在疑惑,想要发问。突然身后一个高大的人影蹿了出来,还未反应过来,一根拇指粗的麻绳已经勒住了他脖子,把他死死的往屋里拖。 风灯掉在了地上,郭兴全瞪着眼睛,张着嘴,双手拼命的想要扒拉咽喉处的麻绳,双脚不停的蹬。马七也上来帮忙,把他摁倒在地。 瞬间郭兴全已经吐出了舌头,快要憋死,孟舒志突然松了下手中的力量,拿出两根金条扔给马七,说:“我和他的帐还没算完,让他这么死也太便宜他了,你滚吧,以后别让我看到你,滚!” 马七拿了“金条”,哪里还管郭兴全的死活,加上他畏惧孟舒志的勇猛,赶紧抱着“金条”连滚带爬的走了。 若君此时已经从偏门走到了祠堂里,在祠堂中央的一根柱子上找到了被链子锁着手脚,胶布封着嘴巴的念安。 若君赶紧把他嘴巴上的胶布撕了。 “娘!”念安喊,虽然他被吓坏了,眼中含着泪水,紧紧呡着嘴唇,却并没有大声哭泣,两条浓浓的俊眉紧紧的蹙着,那勇敢的样子和瑞康像极了。 若君心疼的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不停的亲吻他的小脸。他是她的命,她的魂啊。 但是他手脚上的铁锁依然没法打开,若君正要叫孟舒志,舒志已经将郭兴全像拖死猪一样的拖了进来。 舒志松开手上的绳索,郭兴全半天缓过气来,舒志一脚踢在他的腰间,在他身上摸出一串钥匙,扔给了若君,喘着气说:“试试。” 若君赶紧打开念安手脚上的锁链,将他抱起来。 那郭兴全躺在地上,斜眼看到若君,竟然还咧开嘴笑,一边咳一边戏谑:“大少奶奶……你终于是得偿所愿和你的小叔子生了这孽种……呵呵……我……我可是一直都想着你的呢……哈哈……” 他知道今晚落在孟舒志手上,难逃一死,索性胡说八道起来,舒志蹲下身子一拳打在他嘴上,顿时两颗门牙被打飞了,满嘴都是的血,却还在那变态的笑着。 若君紧紧抱着念安,不理会他,只是问舒志:“舒志,你打算怎么处理这狗东西?” 舒志早就怒火中烧,两条墨黑的浓眉紧紧绞在一起:“姐,你抱念安出去,但是别出祠堂,外面危险,我要在这里和着狗娘养的东西算算帐!” “好!”想起洵美,想到自己的遭遇,想到念安的遭遇,她对眼前这个像蛆虫一样的男人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便抱着念安走出大厅。 郭兴全将嘴里的血水吐了出来,想爬起来,却又被孟舒志一脚踹在地上。十年了,郭兴全也已经是五十开外的人了,哪里能和孟舒志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子较劲。 “你想怎么样?”郭兴全冷冷的看着孟舒志。 舒志扬了扬手中的明晃晃的匕首,在郭兴全身边绕着圈子。 “怎么样?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十年前在周家大院,你杀了我妹妹,这条人命,你总得还吧。” “呵呵,没想到,你这野种也能活到今天,早知道有今天,我当初就该让日本人在周家大开杀戒,斩草除根。”郭兴全咬着牙狠狠道。 舒志抬腿就是一脚,踢在他下巴上:“你杀我妹妹,侮辱我姐姐,绑架我外甥,还他妈的给日本人当狗,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猪狗不如的人?我今天杀了你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说着举起刀来就要砍下去,谁知道,不知何时,郭兴全手上也多了一把小匕首,朝他的喉咙回来,舒志完全没想到,也完全没有防备,只是本能的往后一躲,但是肩膀上已经吃了他一刀,好在此时是冬天,衣服穿的厚,但是棉衣依然被割破,鲜血渗了出来。 郭兴全逞次空隙,赶紧爬起身,拔腿就要跑,但是他毕竟已经是五十开外的人了,刚才又被舒志又打又踹的,才走两步一个趔趄,腾腾腾的往门外冲出去,又被门槛绊了一下,狼狈的摔倒在地上,下巴重重的磕在地上。 这或许就叫天道轮回,报应有数了,舒志蹭的翻身起来,冲了上去,对准他的心脏,一刀扎了下去。 鲜血飞溅出来,舒志还不解恨,又连连刺了七八刀,直到郭兴全凸着眼睛,歪着眼睛,口中吐着鲜血,气绝身亡为止。一条邪恶的生命终于结束了。 舒志拿着血淋淋的匕首,捂着肩头的伤口,快步走了出来,护着若君母子匆匆离开,到村口时,若君突然夺过他手中沾满鲜血的匕首,走到那口枯井旁,扔了下去。 舒志一手抱着念安,一手拉着若君,在昏暗的月色的掩护下,终于平安的回到家中。 ------------ 第一百四十八章 消失的书信 回到家后,若君四下张望了一下,好在夜深人静,赶紧锁了大门,打了一脸盆的清水,来到舒志的房里,念安看着满脸是血的舅舅,有点吓到了,他还分不清这是舅舅的血还是坏人的血,以为舅舅受了重伤,难过的用小手抹着眼泪。 舒志捂着肩头,安慰他:“舅舅没事,念安不哭。” 若君紧张的关了房门,扶着他坐下,皱着眉轻声道:“怎么那么不小心呢?快点吧衣服脱下来,我去拿药箱。” “嘿,没想到还是被那老小子咬了一口。” 若君转头对儿子说:“念安不哭,我们给舅舅治病。”说着赶紧跑到自己的房里,拿了药箱过来。 “念安,把毛巾拿来给舅舅。” 小念安点点头,从脸盆里捞起毛巾,两只小手使劲拧了一下,递给了舒志,舒志看着他脏兮兮的小脸,疼惜的先替他擦了一下,然后才把自己脸上的血污给擦了。 舒志肩头疼痛,举不起手来,只得若君代劳帮他将外衣一点点的褪了下来。 柔暗的灯光下,她离他很近,她的手指轻轻的解开他的的衬衣,接触着他肩头的肌肤,低着头认真的查看他的伤口,完全没有多想什么。 但是他却看着她那专注的神情,担心的表情,如痴如醉,她的呼吸轻轻喷在他肩头皮肤上,他可以嗅到她那女性的香气,她的睫毛在微微颤动,十分诱人。 “还好,还好,好在衣服穿的多,伤口不深。”若君心中稍安,一抬头碰触到他那双燃烧着爱火的眸子,心头一紧,忙坐直了身子,像受到惊吓的小鹿般往后一缩,和他拉开了距离。他知道自己一不留神又泄露了心底那份火热,赶紧垂下眼帘,掩盖起自己心中的熔岩。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残忍,很可怕?”他低着头,在脸盆中将手中的血迹洗了。 若君摇摇头,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这复仇之火忍了十年了。” 若君给他上了药,细细的包扎了,从衣柜里,给他拿出了干净的睡衣,还像小时候一般,给他穿上,她依然把他当做当年那个小舒志,可是他早就不能把她当做姐姐了,当她给他穿衣服的时候,身子离他那么近,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只想拥抱她,但是他不敢,他努力的克制着。 帮他把衣服穿好,盖上被子,端着一脸盆的血水和血衣走了出去,连夜将血衣洗干净,她已经几近虚脱 带着念安回到房里,紧紧拥着儿子一觉睡到大天亮。 // 一大早,佣人拿着早餐和报纸走进了周瑞康的卧室,对于在北平城里发生的种种,他完全不知道,依然沉浸在自己那支离破碎的世界里。 他拥有了财富,很多的财富,当初徐曼琳建议他学习的金融知识,此时似乎发挥了作用,在宋远洋的指点下,他开始逐渐往商界,金融界发展。 可惜的是他自始至终对从商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只不过,人总是要找些事情做的,说白了就是打发时间,所以他的生意是时好时坏,他也不太在意,除了工作之外,大多数时候他就是一个人呆着,写写日记,回忆下过往。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喜欢上了咖啡,笼着绸缎的睡袍,一边用勺子轻轻搅动着那深褐色的液体,一边打开报纸看新闻。 “笃笃笃”敲门声伴随着宋远洋的声音:“瑞康!” “请进。”呡了一口香浓的咖啡,他邀请道。 宋远洋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似笑非笑的,瑞康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扬起个浅笑问:“要咖啡吗?” “不用了,有几件事要和你说。你要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宋远洋熟门熟路的走到一旁的沙发里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从烟盒里拿了一根雪茄烟出来,燃起来,送进嘴里吸了一口。 瑞康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微笑道:“现在还有好消息?真是难得。那就先听听好消息吧。” 宋远洋扬了扬手上的文件袋说:“批下来了,你的慈善基金会!下个月一号就能启动了。” 瑞康站起身来,接过文件袋,打开文件,看了一眼,倒是颇感欣慰,或许慈善事业可以是他重新振作的一个世界。 “好,等时机成熟,我先先捐一笔钱回国,办一座学校,和一座医院,你觉得怎么样?”瑞康翻着文件说,眼中露出一丝希望。 “好是好啊,不过今天的报纸你没看么?国内正在风起云涌,还是先缓一缓,看看情况再说吧。” 瑞康皱起眉,放下了文件,走到窗边,看着花园里的玫瑰花坛,摇头道:“我不管谁执政,我只希望人民有好日子过。” “呵呵,你这话蒋公听了可不会喜欢。” 瑞康嘴角勾起一个无奈的笑容,摇摇头,不再说话,他对政治不感兴趣,激情燃烧,风风火火的岁月都已过去,都已写进了他的日记里,烙在他的记忆中,如今的他没有什么追求,梦想,每一天都是机械的重复着日子,回忆着过去。 “还有一个消息,我不知道对你来说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宋远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 “说吧。” 宋远洋叹了口气,在烟灰缸里弹了下烟灰,缓缓道:“胡小芬怀孕了,算算时间,现在快四个月了。她一直和我太太有书信往来。” 周瑞康依然看着窗外,一动不动的像一尊雕像,宋远洋看不到他的表情,静静的坐在沙发里,等待着他的反应。 房内一阵寂静,除了宋远洋喷出来的烟雾袅娜升腾着,其他一切都是静止的,他以为周瑞康会暴跳如雷,会咆哮怒吼,甚至会砸东西,可是都没有,他静的出奇。 过了几分钟,周瑞康异常的冷静转身回来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支票本,拿起笔来在上面刷刷刷的写了一万美金的支票,交给了宋远洋。 “让她打了。”他毫无表情的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拿出一根烟,燃了起来,吸了一口说:“如果她一定要生,随便她,我不会再给她一毛钱。从今往后我不想听到这个女人的任何事。无论她是生是死,或者那个孩子是生是死,我都不想知道。” 宋远洋有些吃惊但是又有些意料之中的看着他,他自己也是男人,当然知道这种被人强迫当爹的感受,只是他没想到周瑞康会如此冷静,他了解的周瑞康,是充满热情,充满理想,充满活力,充满爱心,充满爱恨,充满矛盾的人,而眼前冷静,冷漠,冷酷的男人,着实让宋远洋有些吃惊。 宋远洋摇摇头说道:“瑞康,大的可以不顾,可是小的……” 瑞康一抬手,阻止宋远洋再说下去:“我有念安和定邦已经足够,我已经没脸再见若君,只期望有生之年,上天眷顾,能让我再见见念安。”喷出一口浓烟,他问道:“对了,你派去的人有没有若君母子的消息?” 宋远洋皱起眉头说:“我正要和你说这个事,我派回去的人,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梅家,后来又碰倒战乱,原来在北平政府里的那些人也都换了人了,他也没办法运作,家里也出了事,没办法,只得先去了台湾。你看,这是他从台湾寄来的信。” “什么?找不到梅家?怎么可能?”瑞康摇着头,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会找不到梅家,梅家虽然比较偏僻,但是有街名,有门牌号,怎么会找不到呢? “哎,这不是你给我的地址吗?”宋远洋从身上拿出一张纸来,递给瑞康。 瑞康接过一看,顿时愣住,心一沉到底,纸上写的是一个陌生的地址,睁大眼问:“这是什么?” 宋远洋“咦?”了一声,站起身来,一脸疑问说:“这不是你给我的地址吗?你每次交给我的信上,不都是这个地址吗?” 瑞康连连摇头:“不对,不对,完全不对,不是这个地址!”他颤抖着拿着手中的地址,心中渐渐笼上一层阴霾,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不对?怎么会?我都帮你寄了那么多次的信了,每次拿来的信封上都是这个地址啊,我就抄了下来,半年前派人回去的时候也是按的这个地址啊。怎么会不对呢?”宋远洋也完全懵了。 瑞康的脑袋里不停的回想着这三年来寄信的每一个细节,终于,他明白了,明白了,但是这份迟来的恍然大悟却让他又气又悔又恨,深深的,无力的跌坐在椅子里,倒在椅背上,痛苦的,悔恨的垂下了头,他觉得头痛欲裂,一手撑住了额头,低声却清晰的吐出三个字道:“胡--小--芬--” “胡小芬?”宋远洋也匆匆的回忆了一下,也很快明白过来,倒吸了口冷气。 原来瑞康刚到英国的时候,因为人生地不熟,所以都会将写好的信让宋远洋代寄,但是因为瑞康自始至终都很低迷,胡小芬一直在他身边细心的照料着他的起居,他就把她当做自己的秘书一般,所以写完信,都是先交给胡小芬,让胡小芬去转交给宋远洋。 胡小芬早在国内的时候就已经对瑞康暗生情愫,相处的越久,她就越对这个帅气漂亮,神秘深沉的男人情根深种,无法自拔,所以她一直在观察瑞康的感情生活。 她悄悄的拆看了他的信件,发现他写给周家大院的信,收信人都是周老爷,信中对程嘉琪的态度很冷淡,倒没什么可担心的,可是另一封写给一个叫“梅若君”的女人的信里,却深情款款,缠绵悱恻,满纸的相思,满纸的爱恋,妒火在她的胸中燃烧,犹如燎原之火般,一发不可收拾,她忌妒,疯狂的忌妒,她把瑞康写给若君的信全部烧毁,然后又随意的用几章空白信纸塞在了新的信封里,胡乱编造了一个北平的地址,写上了“梅若君”的名字,交给了宋远洋。 宋远洋是个十分忙碌的生意人,收到信后也不会去细究,直接就交给了手下的人去办理,而瑞康一方面是出于对胡小芬的信任,一方面是因为心情低落,疏忽大意,根本也没想到胡小芬会动手脚,每每问起宋远洋是否把信寄出,宋远洋当然也是如实回答,有寄出。 两个大男人忙忙碌碌,又是交接生意,又是打官司,从来也没想过核对一下寄信地址,而之后瑞康与胡小芬那胡乱的一夜之后,虽然胡小芬被送去美国,但是瑞康又因为深深的自责愧疚,再也没有勇气给若君写信,加上之前的的信都石沉大海,他也有些灰心,于是,就这样,是的,就这样,因为一个嫉妒的女人,他们又错过了彼此…… 两人都沉默了,宋远洋开始自责起来,当初是他建议让胡小芬一同来英国的,他的确有想过让瑞康重新组织家庭,因为他希望瑞康能够重新振作,在他看来瑞康与程嘉琪的婚姻简直就是灾难,毫无意义,瑞康与若君的爱情又已经成了泡影,希望渺茫,而胡小芬对瑞康的爱恋明显而热烈,所以他的确是希望让胡小芬来填补瑞康的感情世界,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胡小芬会做出这种偷龙转凤的事情来。 “怎么会这样?是胡小芬将地址给改了……”宋远洋惊讶的说。 “呵呵,……怪不得我写到周家的信都能寄到,而寄到梅家的信却一封也寄不到,她一定拆看了我的信。天啊,若君如果回到了北平,一定以为我抛弃了他们母子,不要他们母子了。远洋,我不敢想象她会有多失望,多恨我。” 宋远洋眼睛一亮说:“瑞康,快,赶紧再写一封,我今天就替你寄出去。” 瑞康抬头看到宋远洋眼中鼓励的眼光,赫然惊醒,对啊,他一定要弥补所有的过失,一定要请求她的原谅,精神一振,坐直了身子,拿起纸笔,洋洋洒洒的将自己这几年来的思念和爱恋写了足足三页纸,装进了信封,小心翼翼,工工整整的写上了地址,交给了宋远洋。 宋远洋拿着信笑道:“但愿上天能被你这一片痴心打动。” 瑞康却依然愁眉不展,或许是因为过往那些痛苦分离的经历,使得他已经不敢奢望老天爷会可怜他和若君的这一段情,随着年纪增大,他有时候也开始相信缘分这回事,或许他和若君就是没有那缘分的。或许他们就是注定要分离的,但是无论如何,他都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找到他的梅花。 ------------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变局 周家大院内,孟舒志直着腰板站在大厅的中央,环视了一圈这个熟悉的地方,古老的建筑依然气派,只是屋里少了那些值钱的古董摆件和仆佣,看上去空荡荡,寂寥寥的。 周老爷老了许多,头发,眉毛,胡子都白了,脸上也显出了几颗老人斑,更让他显的苍老,早就没有了往日风流倜傥,一家之主的风范。或许是那些沉甸甸的往事,把他压垮了,催老了,他看上去比他实际年龄要大了十岁, 周老爷看着高大挺拔的孟舒志,昏花的眼睛里现出的是儿子周瑞康的样子,他似乎看到瑞康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拿着书本,风姿飒爽的健步走进大厅,大声的喊他“爹”,他是多么为这个儿子骄傲,多么以他为荣啊,周老爷激动的抓着桌角,就想站起身来。 “周老爷。”孟舒志喊了他一声,这才让周老爷清醒过来,拿着手帕擦了擦迷蒙湿润的双眼,戴上了眼镜才看清,站在那的是已经长大成人的孟舒志,而不是他日思夜想的儿子瑞康。 周老爷心中很是感叹,没想到当年那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乞丐,如今已经出落的如此英挺逼人,真是时光飞逝,人生如白驹过隙。 程嘉琪拉着定邦站在一侧,低头不语。 “周老爷,这里是若君姐姐借你们的二百两黄金,我们已经将念安救了回来,用不着这些黄金了,所以请你们清点清楚,收回吧。” 说着孟舒志将一个小布包打开了放在了桌子上,金灿灿的二十根金条,很是耀眼。 周老爷完全听不懂他的话,糊里糊涂的问:“什么二百两黄金,什么念安救回来了?你在说什么?” 孟舒志看了眼一旁的程嘉琪,冷笑一声,朗声道:“念安被人绑架,难道您不知道么?难道没人告诉您么?” 周老爷的心一凛,睁大眼睛,紧张起来,拄着拐杖,扶着桌角,全身颤抖着说:“什么?念安被绑架?你是说,你是说瑞康的儿子?被绑架了?什么时候的事?孩子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吓到?” 孟舒志没想到周老爷会如此的紧张,心下倒是有几分吃惊,摇摇头:“念安没事,没想到您老还是关心你这个孙子的。” 周老爷一听这话,突然双颊上抽动了两下,垂下了眼皮,眼角的皱纹耷拉了下来,又缓缓的坐下,缙云山上小木屋里的那一幕,既是梅若君的噩梦,也是周老爷的梦魇,他每天都在问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 最终他还是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念安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认祖归宗的,叔嫂通奸生的孽种,这要怎么写上族谱?是万万不能的,所以自己做的没错。 可是他心里一点都不平静,这么多年每晚他都在回想那天的情形,念安那可爱的样子,乌溜溜的大眼睛,疑惑的看着自己,从第一眼看到这孩子,他心里就有股天然的亲情在涌动,第一眼他就喜爱那孩子,比定邦更喜爱,可是他却残忍的将他摔在了地上。 “念安不是周家的孩子,你别胡说。”程嘉琪突然抬起头来,严厉的说。 “我胡说吗?要不要我带念安来给周老爷瞧瞧,让周老爷认认,他到底是不是周家的血脉?” 嘉琪怒目瞪了孟舒志一眼,转头对周老爷说:“爹,梅若君的品行您是知道的,当年她和丁晓辉在小木屋中同居那么久,与其说着孩子是瑞康的,我看更像是丁晓辉的。” “你胡说!”孟舒志听她侮辱若君,生气的厉声打断她。 “爹!我这里有梅若君亲笔写的身世澄清书,您看!”程嘉琪并不理会他,而是拿出了一张纸来送到周老爷面前。 周老爷看了看那身世澄清书,果然梅若君承认了念安是丁晓辉的孩子,还签字画了押,周老爷默然不语的将澄清书交还给嘉琪,沉思片刻点头道:“既然孩子的母亲都承认了,那就不用再争执了。” 孟舒志当真是看不懂周老爷和程嘉琪二人,不过他也不想懂,他本来就是个有傲骨的,他和若君,念安三人相依为命虽然艰难,却也温馨,何必非要看人脸色图周家这点声名。 冷笑两声,挥挥手说:“呵呵,周家我也是呆过的,想不到一场浩劫下来,周家还是如此食古不化,不近人情,我不想和你们争执什么,周家不稀罕念安,我稀罕。你们快快把黄金点清楚,把若君姐签的那张借据还给我,省得以后纠缠不清。” 程嘉琪忍住气,上前点了点黄金的数,从袖口里拿出那张借据丢在桌上,孟舒志查看妥当,收了起来,再次看了看这座百年大院,站的笔直的说:“告辞!”说罢,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周家大院。 程嘉琪将黄金收起,一转头,发现周老爷正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满脸的疑问,眼神定定的,冷冷的,或者说是理智的。 她以为周老爷要问她什么,可是并没有,周老爷盯了她一会,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走到一边,看了看定邦,定邦正全神贯注的摆弄着手上的玩具小马,周老爷摸摸他的头,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大厅。 程嘉琪心中发虚,虽然周老爷什么都没说,但是她觉得他的眼神里写了很多很多,她却一时间解读不出来。 // 过完寒假,孟舒志一直拖拖拉拉的没有去上学,若君几次问起,他就说今年的寒假延长了,可是一直到了三月份,他才说开学了,若君问了他几次这个学期的学费多少,他都支支吾吾的。 晚饭后,舒志如往常般挎了背包,就要出门去仓库值夜班,若君喊住他:“舒志,你的成绩单呢?每年开学时不都会有一个测试的吗?成绩单呢?” 舒志站在院子里低头不语,半天才说了句:“掉了?” “掉了?那这个学期的学杂费的单子呢?也掉了吗?”若君走到他面前,严肃的看着他。 舒志皱着眉避开她的视线,转过头去。 若君走到他面前,心中一沉,紧张的看着他:“舒志,你,是不是辍学了?” 孟舒志的嘴唇绷的紧紧的,知道再也瞒不下去,只得点点头。 若君脸色煞白,失望极了,痛心极了,这么多年把舒志培养成才,是她的一个精神支柱,因为是瑞康把他带进了周家,带进了她的生命,她一直把他当做是瑞康托付给自己的一个责任,把舒志抚养长大,让他成材,可是他却辍学了。 “我上个学期成绩不好,有好几科都没及格……所以要重读一年,这样的话,我就得多付一年的费用。”他咬着嘴唇,皱着眉头。 这是当然的,他一人兼着两份工作,又有学业,还要照顾若君母子,承担家中一些体力活,再强壮的人也会有体力透支的时候,他早就不堪重负, 只是一直在若君面前硬撑,而上课的时候他无法控制的打瞌睡,考试的时候他头脑里一片迷糊,功课没有时间做,所有的课业都已落下,根本就无法再念下去。 但是他怕若君失望难过,所以一直瞒着她,回到家还要强作笑颜,其实他心里焦躁,失落,绝望的好几次都想把书本都撕了。 若君从他身上摘下了背包,拉着他进他的房间里,她必须要和他谈谈。 小屋里,舒志坐在椅子上,沮丧的垂着头,失去这个读书的机会,简直比杀了他还要痛苦,他从小就爱读书,个性又极为自负,满腹理想,从那次跟着周福去北大看望瑞康起,他就想进入这美丽的校园念书,好不容易考上了,人生之旅才刚起步,如今就要迫不得已的辍学,他的心里简直就是在滴血。 若君站在那生气又怜惜的看着他,但是她更多的是自责,她觉得是自己没有好好照顾他,是自己无能,是自己失职。自己整天沉浸在和瑞康无望的爱情中,造成那么多人的悲剧,不,舒志绝不能是下一个,不能。 她捂着半边脸沉思良久,抬起头来看着窗外的夜色说:“从今天起不准你去上夜班,如果你硬要去,我就带念安离开你,再也不回来。” 舒志猛的一惊,瞪着眼看她,却说不出话来,这是他最害怕的事,若君和念安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不能失去他们。 她也看他,严肃的,甚至是严厉的,像个长辈一般:“还有,我不准你辍学,哪怕是要重读一年,你也得给我去念完大学。学费你不用愁,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难道你又要问周家去借?”他急促的打断她。 “不,我不会去周家了,但是你必须答应我好好的完成学业,如果你再辍学,我也会带着念安离开你。” 他不知道她有什么办法筹到钱,急的一把把她拉过来,紧迫的盯着她问:“告诉我,你打算怎么筹钱?如果有一丝一毫让你牺牲,我就不答应。” 若君抬起头缓缓的看了看四周,微微一笑说:“我们还有这房子。” 他吃惊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极快的舔了下干涩的嘴唇说道:“你要卖房子?” 若君点点头,舒志猛的站起来,斩钉截铁的否定:“不行!绝对不行!这房子是你的祖产,怎么可以卖掉?卖掉后,我们要住哪里?” “我已经想过了,房子卖掉后,我们可以租房子住,你的学费也解决了,还有余钱可以做些小买卖。” “什么买卖?” “我想开个小吃店,卖些简单的早点和吃食,顺带着卖酱菜。我把酱菜装在一个个的小罐里,这样看上又干净又美观。在店里吃的人,如果觉得好吃,就能直接买一罐回去。”若君的心里盘算着小吃店,脸上显出希望的光芒。 舒志听着觉得似乎可行,但是一想到要把梅家小院给卖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又坐回到椅子上,尝试思考。 若君走进他:“以后你下课了,不用再去帮别人做事,直接来帮姐姐做事不是更好么?我们姐弟俩一起开店好不好?” 他看着她动人闪亮的双眸,心中很是酸涩愧疚,其实他知道卖房子的最主要原因为为了供他念书,从他九岁和妹妹洵美进到周家,瑞康其实一直很忙碌,都是若君在照顾他们兄妹,而发生在若君身上的种种件件,他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早就暗暗发誓要照顾她,保护她一辈子的,除非她找到比他更好的男人爱她疼她。 可是,可是,现在,他已经长大成人,却依然要她付出,依然要她照顾自己,甚至要她卖掉祖产来继续学业,他心中的感激,愧疚,惭愧,失落,各种情绪如潮水般一浪接着一浪的拍打着他的心礁。 常年的压抑,伪装坚强,和巨大的感动,感激,使他他终于忍不住,心中的震动让他鼻尖一酸,眼中滴下泪来,除了洵美被郭兴全摔死那次他哭过,再委屈,再困难,再痛苦,他都没有掉过泪的,可是此时此刻他的男儿泪再也忍不住,掉落了下来,他抬起眼帘,哽咽着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会?你还年轻,不能一下子把所有事都做完了。”她看到他的泪水,心中很难过,他那刚强傲气背后,有着多么可怜的身世,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父母家人被杀,妹妹被杀,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小小年纪承受了多少的痛苦,而他一直都想是狂风中的松柏一样,坚韧不拔的生存着,成长着。 若君心中一疼,轻轻抱住他的头,拥进怀里,同他一起落泪,是的,他俩就是一对相依为命的落难姐弟,他们必须彼此相拥才能获得力量。 他很久没有被人拥抱了,紧紧的抱住了她,将脸埋在她的怀里,犹如在抱着母亲,姐姐,或者是,爱人。 “我想,我永远也比不上他。”他像个孩子般难过的说,用手掌抹了一下眼睛,和周瑞康比较,一争高下,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生命的主旋律。 瑞康是他的偶像,也是他的对手,是他的恩人,也是他的敌人,他既崇拜他,因为瑞康的确出类拔萃,光芒四射,又讨厌他,因为他三心二意,辜负了与若君的誓言。他时时的想要超越瑞康,让自己变的更好,所以他逼迫着自己,甚至是故意的学瑞康,而这种刻意的的模仿,让他失去了自我,很累很辛苦。 若君轻抚着他的脸颊,苦笑:“为什么非要和别人去比呢?你就是你,你是孟舒志,一个优秀的男人。你学校里不是有很多女同学喜欢你吗?我们多挣钱,将来给你娶一个好姑娘,姐姐就放心了。” 他仰起头来看她,眼中依然闪动着些许泪光,他对她的感情实在太复杂了,虽然她拥抱着他,可是他知道她只是在抱一个弟弟,一个亲人,一个孩子,她始终也没有把他当做一个男人来看。他觉得既幸福又痛苦,他拥有她的疼爱,但是她处处都在提醒他,他俩只是姐弟。 小念安推门而入,看到母亲和舅舅抱在一起,开心的捂住嘴笑,也跑了过来,加入了拥抱大军。 ------------ 第一百五十章 崭新的人生 梅家小院被卖掉了,若君先替舒志交了学费,舒志重回了学校。为了找新的住所,若君抱着念安,来到了阔别已久的小阁楼下。 回到陈家小楼,并不是因为她怀念那个小阁楼,而是因为小阁楼的租金便宜,她现在必须更加的精打细算。 来到那栋依然破旧的三层小木楼下,那层层浪浪的回忆立刻开始在她的脑海中翻腾,但是眼下她没有心情去怀旧,她必须面对现实人生。 小楼的门关着,小杂货铺也没有开张,若君克制内心的激荡,上前敲了敲那木门,很久也没人应答,若君又敲,嘴里问:“有人吗?陈太太?” 正想着屋里没人,转身要离开,里面却传来一阵迟缓,拖沓的脚步声,那人没有应答,只是慢慢的打开了木门。 多年未见,再看到陈太太,若君心头一阵惊讶,只见她,面容憔悴,云鬓松散,两眼又红又肿,法令纹深了许多,脸上的肌肉都已经下垂了,最令人惊心的是,她的发髻旁戴了一朵白色的绢花,身上也是一身的素服。 “陈太太!您还认识我吗?我是若君啊。以前租过您的小阁楼的。”若君说。 陈太太慢慢的抬起眼皮,定定的看了若君几眼,忽然眼中亮起了一丝惊讶的光芒,嘴角微微抽动了下,点了点头,侧过身,将若君让了进来。 屋内很暗,墙头的窗开在胡同边上,被对面的房子挡了光线,陈太太掩了门,开了灯,上了二楼,若君抱着念安跟在后面,到了二楼,陈太太推开自己的卧室门,第一眼进入眼睑的竟然是陈先生的一张黑白遗像。 若君愣住了,将念安放下,拉着陈太太的手紧张的问:“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会?” 陈太太伤心的看了一眼丈夫的遗像,又泣不成声起来:“三个月前,得了病……” 若君叹了一声,上前给陈先生上了香,拉了陈太*慰了一番,也将自己在重庆和瑞康重逢的遭遇大致说了一下,陈太太听到她与瑞康那离奇曲折,分分合合的经历,才渐渐止住了自己的伤心。将念安抱到了床上,不停点头:“像,真像。咳,看来老天待你们还算不薄,给了你们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 若君握着她的手问:“我把房子卖了,所以想来看看小阁楼还空着吗?” “空着,空着,当年周先生走的时候,留下一大笔的钱,足足扣了好几年,后来世道也是乱糟糟的,我也嫌麻烦,再说你们的东西都还在,我就没有再出租了。” 说着,捧着念安的小脸,看了又看,越看越喜欢,说道:“也许是缘分,我呀,也不知怎么的,打从你们两租了这阁楼啊,我就总想着哪天你们会回来。你们是我看到过最相爱,最漂亮的小两口了。” 若君垂下了头,眉间不由的蹙了起来,最相爱?最漂亮?她想起了胡小芬和她的孩子……只觉得讽刺,心中一阵抽痛,事实上她已经刻意不去想这个事了,她需要面对生活,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缅怀过去。既然瑞康已经另结新欢,说明他过的很好,很幸福,一切都已足够。 或许应该叫做否极泰来,当若君和陈太太说起自己想要开小食店的想法,陈太太立刻眼睛一亮,当场拿出自己积攒的一笔钱,说要和若君合伙一起做,把一楼的杂货铺改成小饭馆,她本来一个人孤独寂寞,有了若君和念安相伴,是求之不得,连小阁楼的租金都免了。 为了让舒志好好学习,若君把小阁楼让给了他单独住,自己带着念安,和陈太太住在二楼的大房里,她不愿意住小阁楼也是有心病的,小阁楼里还有很多当年留下来的东西,瑞康的衣物,瑞康的拖鞋,那些东西,如今都跟一把把的尖刀利刃般,见到一次就会戳她的心一次。尤其是那张让他俩关系突飞猛进的单人床,她连看都不敢看,更不要说去睡了。 搬到陈家后,她几乎没有上去过小阁楼里,而是和陈太太一起忙忙碌碌的筹备着小吃店。 陈太太有了若君一家的陪伴,逐渐从丧夫的痛苦中走出来,两人很快就姐妹相称,准备了三个多月,总算是一切齐备,取名“陈梅记小吃店”。 那年的九月,在一阵热闹的鞭炮声中,“陈梅记小吃店”开张了,若君负责在厨房里掌勺,做食物,陈太太是个会来事的人,左邻右舍关系一直都不错,负责招呼客人,收钱,舒志一下课就回来帮忙,切菜,洗碗,跑堂,还把学校里的同学都介绍来吃。 小念安也成了店里的活招牌,“爷爷,奶奶,哥哥,姐姐”的一通叫,加上漂亮可爱的小脸,乖巧聪明的对答,让客人们都爱透了他,有好些个中年妇女都是冲着小念安来的。 价廉物美,服务周到,生意自然越来越好,尤其是若君腌制的“玫瑰酱菜”,鲜香爽口,价格又便宜,几乎家家户户都能买的起,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的,很快就做出了名堂。 是的,她找到了生存的路,找到了自我,找到了新的精神支柱,瑞康已经被她深深的埋进了记忆深处,爱情已经被她深深的埋进记忆深处,她的生活重心就是念安,舒志,和小吃店,每一天她都过的很充实,看到食客们满意的笑容,她就很满足,原来爱情并不是唯一的太阳,原来生命中你可以拥有不同的阳光。 若君很努力很勤奋的工作着,早起晚睡,一刻也不让自己停下来,因为她害怕一闲下来那些痛苦的回忆又会像幽灵一般从记忆深处冒出来吞噬她。 而就在那年的深秋,一封迟到了六年的信,从大洋彼岸漂到了梅家小院,可是小院的新主人将小院租给了几个穷苦人家,没人识字,没人看得懂信上写的是什么,于是这封饱含着瑞康满腔爱恋,相思,忏悔的信就这样被扔进了垃圾桶。 就如他们那段曾经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似乎被命运之神扔进了垃圾桶一般,她始终也没有收到他的信,他始终也无法找到他的梅花。 …… 那天晚上,已然深夜,陈太太已经哄着念安睡着了,舒志在阁楼温习功课。虽然忙碌了一整天,若君依然心绪不宁的在厨房里收拾着,是的,那些被刻意埋藏的记忆又毫无预兆的从坟墓里爬了出来。 她的头发有些油腻,额头上渗着汗珠,手上拿着抹布,在那用力的擦拭着灶边的桌案,自从她回到陈家小楼,这个小厨房变得干净亮堂,墙角的老鼠洞堵上了,墙上的油渍,污渍也被她擦干净了,所有的锅碗 瓢盆,都被她擦的锃亮。 她拼命的打扫,拼命的擦洗,然而,她想打扫擦洗的并不是这个小厨房,而是那不受控制的记忆,在这小厨房里,她教过他做饭,他调皮的在她身后亲吻她,在这个小厨房里,他每天一回来,就会跑进来偷偷的亲她,在这小厨房里,他两曾经拥吻的激情澎湃,他的脸,他的手,他的唇,他的气息,他的体温,啊~~~~!她扔下抹布,坐到一旁的小板凳上,痛苦的将自己的脸埋在手心里,轻轻哭了起来,她哭的那样的伤心,那样的悲痛。 “为什么,为什么人要有记忆,为什么人不能选择性的忘记一些事情?”她边哭边喃喃自语的问。 “姐……”舒志站在厨房门口,皱着双眉看着她。 若君赶紧胡乱的用手在脸上一通乱抹,吸了下鼻子,侧过脸去,没有看他:“什么事?” “你又在想他。” 她沉默不语,因为她的心潮还未平复,她的泪水还在往外涌着。 舒志走到她身旁,蹲在她身边,轻声说:“明天礼拜天,你休息一天,我带你和念安出去公园走走。” 她睁大眼看他:“当然不行啦,礼拜天生意才好。不过姐不用你帮忙,你带念安去公园吧。” “你看上去很累,需要休息。” 她摇摇头:“我不累,不需要休息……”顿了顿她叹了口气,蹙着眉间说:“累死了倒也解脱了。” “若君!”他喝止她,突然改了称呼,她一愣,抬眼看他,他的眉间越蹙越紧,乌黑的眸子紧迫的盯着她。 “你知不知道,我真想打你一顿。我就不明白,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那么多,你为什么就那么固执的想着那个人?”他气呼呼的站起身来,烦躁的说:“你为什么要折磨自己?为什么不能放下他,我真的不明当年你为什么要放弃丁大哥?” “别说了,我不想谈论过去,我现在只想把念安带大,看着你结婚成家,其他的我都不想。”她站起身来,想结束话题,她知道再说下去又得把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又都说一遍。 说着她往厨房外走去,孟舒志一个健步上去,抢先把厨房的门给关上了,若君惊恐的退了两步定定的看着他。 孟舒志气急败坏的说:“你不想?你不想为什么坐在这里哭?你不想为什么半夜三更的在这里做苦力?你看看这厨房,都被你擦的比卧室都要干净。你总是自欺欺人……你还那么年轻,你真的不需要爱情吗?” “是的,我不需要爱情,不需要男人,不需要婚姻。”她冷冷的说:“舒志,你该去睡觉了。”她故作镇定的说,她怕他情绪激动之下,说出或者做出什么让他俩都无法回头的事来。 她走到门边,想要打开门锁,他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脸涨的通红,鼓足了勇气问:“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我当然喜欢你,你是我弟……”她睁大眼睛害怕的看着他,预感到今晚会发生些什么。 “你知道我说的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她的心一沉再沉,他和多年前的瑞康是多么的相似,都是那样的急切的逼迫她。 她觉得很累,好似所有的故事都要重新演绎一遍似的,有种疲倦虚脱的感觉,无奈的摇头:“对不起舒志,我不……” 话还未说完,突然,孟舒志就已经将她扣在了怀里,他的动作太快太剧烈,以至于她根本都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他一手固定住了她的头,一手将她的腰紧紧贴在自己的身上,双唇亲吻在她的唇上,她犹如晴天霹雳,用力挣脱开,她被吓坏了,本能的挥手就是一记耳光打在他脸上,他却似乎早就有被打的准备,根本就不管她的反抗和愤怒,再一次把她拉进怀里吻她,这一次比刚才还要用力,强壮的双臂将她紧紧的箍牢在自己怀里,若君的手臂被他紧紧箍着,连反抗都没法反抗,只得任他为所欲为。 他吻她,从粗暴的变的轻柔,他的气息很迷人,轻轻的送入她的鼻腔,让她渐渐的放松下来,她的脑海中只是反反复复的浮现:“完蛋了,完蛋了……”,因为她恐惧的发现自己喜欢他的亲吻,他吻的很生涩,却很深情,很久没人吻她了,很久没人如此拥抱她了,她不知不觉的闭上了眼睛,有些贪婪的想要更多,主动的回应了他,她喜欢他的柔软,温润,弹性的嘴唇,她喜欢被他这样激情的拥抱,亲吻,甚至是肉体上的交流,这些对她来说都是久违了的奢望。 她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舒志,但是她喜欢被拥抱,被亲吻的感觉。他的舌尖轻柔的挑动着她的,她被他拨弄的心头一阵阵的涟漪,昏了头了。 但只是一瞬间,她猛然惊醒,天啊,自己在做什么?舒志在做什么?她睁开眼睛,再次挣脱开来,捂住自己的嘴,惊慌失措的逃开去,她已无话可说,只是撑着灶台,不停的摇头。 他走上前去轻轻拥住她,在她耳边说:“若君,我不要做你的弟弟,我爱你,很爱,很爱。别介意我的年纪,我的爱情和我的年龄并没有关系。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你的弟弟,听到吗?我会好好的完成学业,找工作,我会照顾你们母子。让我来照顾你们,答应我。” 若君听着他的表白,脑袋里只是一片迷茫,他疯了吗?自己疯了吗?还是世界原本就是疯狂的? 她摇头低声说:“你别逼我,我需要时间想想。” “好。”他在她的颈项里吻了一下,双手在她的腰间轻轻的揉摸,把她弄的全身燥热起来。 她拉开他的手说:“舒志,别这样。我答应你会考虑,但是你不要逼我,我们也不能再有这么亲密的行为了,我不想我们有任何后悔的事情发生。我害怕。” 他把她扳正了看着自己说:“我知道,我现在还没有资格要求你嫁给我,但是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若君很烦乱,只是摇头:“你不懂,你不知道我和晓辉之间发生过什么,我不要你变成第二个丁晓辉,不要!” “我不会变成丁大哥的,他因为得不到你的心而离开了你,我不会,我会一直守着你,哪怕将来有一天,那个人真的回来,你要跟他走,我也不会离开。” 他嘴角扬起一个浅笑,和若君的惆怅迷茫恐惧完全相反,此时孟舒志的心里满是甜蜜幸福希望,他终于鼓起勇气亲吻了她,这意味着他和她之间的姐弟关系已然终止,以后他们无论如何发展,都只是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和女人,而且刚才拥吻的过程中,若君的反应令他鼓舞。 ------------ 第一百五十一章 烦恼重重 转眼又快到了年三十,周福踩着木梯子在大门口的户对上挂着灯笼,长子周兴旺在一旁扶着梯子,兴旺快十岁了,眉清目秀,白白净净,已经上学,挂完灯笼,周福下了梯子,父子两一起将木梯子般到了杂物房里。 周兴旺笑嘻嘻的拿出成绩单给父亲,周福一看,儿子成绩不错,赞赏的搂着儿子的肩头说:“不错,不错,走,进屋去给你娘看看。” 父子俩回到房中,翠柳正在做着针线,炕上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在玩布娃娃,看到周福进来,嗲声嗲气的喊了声“爹~~”,这小女孩就是周福和翠柳的女儿,周静文。 翠柳抬头看了看丈夫儿子,放下了手中的活,迎了上来:“都弄好了?” “哎,好了。”周福伸手将粘在翠柳发丝上的一个线头摘了下来,将兴旺的成绩递给她,笑道:“我们儿子成绩不错呢。没想到他居然是块读书的料。” 翠柳摸摸儿子的头,兴旺有些骄傲的抬了抬下巴,笑了。 “可不能骄傲,如果下个学期成绩掉了,我可不饶你。” 周福在脸盆里洗了洗手。 “知道了爹。”兴旺调皮的笑,顺手在桌子上拿了块烙饼,爬到炕上和妹妹静文分着吃。 翠柳笑着给周福泡了一壶茶,嘴里说道:“这也奇怪,周家世代书香门第,当年大少爷,二少爷那才学,琴棋书画是样样精通,怎么定邦少爷就一点也不会呢?成绩还没我们兴旺好。” “怎么了?” “下午二少奶奶又在那发好大的火,好像定邦少爷成绩不好,也不爱写字画画。茶杯都摔了三个。” “这倒是奇怪了,二少爷从小淘气,但是从小那些先生都赞他聪明伶俐,学的快,我记得他七八岁上下就能自己作诗,字也写的漂亮。这周家和程家都是读书人家,怎么定邦少爷……”周福“咝~~”的一声,吸了口气,摇摇头,心中也满是疑惑。 “就是啊,还有,你觉得定邦少爷长得像二少爷吗?”翠柳问。 周福想了想,笑着摇头:“还真是不像,所说定邦少爷长的也是五官端正,浓眉大眼,但是没二少爷一丝的灵气。不过这事也是难说,子不类父的也多的是。” 翠柳微微噘了下嘴唇说:“反正啊,我觉得这事蹊跷的很。” 周福和翠柳摇摇头看着炕上自己的一双活泼可爱的儿女,心中很是满足开怀,心中都在想,果然幸福也是不分贵贱的,有钱有势的不一定能享天伦之乐,普普通通却能拥有简单的幸福。 他们的小屋里满是温馨欢乐,而小屋外却又是另一番光景,寂寞,冷清,尤其是今年,周家大院还笼上了一层浓浓的离愁。 周福看着窗外的院子,不由的伤感的摇头叹气,翠柳自然是知道原因的,这已经不是他们夫妻两第一次叹气了,虽然是下人,但是对周家的感情就如自己家一般。 “福哥,不瞒你说,我心里也堵的慌。你说老爷和二少奶奶这一走,周家就真的没人了。看着周家这样慢慢的空了,我真是难受。” “谁说不是呢?老爷天天的唉声叹气。” “香港?香港在哪呢?比上海还远么?”翠柳问。 “嗯,比上海还要南边。”周福给自己倒了杯茶:“对了,程家老爷的情况怎么样?” “咳,我看是不大好,前两天二少奶奶接到信,哭的跟泪人似的,当天就和老爷说了要带定邦小少爷去香港。还写了信给二少爷。老爷听说二少爷可能会到香港,就说一起去。说是过完年就走,可是我真是担心老爷的身子。”翠柳又拿起针线,摇摇头。 “是啊,老爷都六十多的人了,虽然身子骨还行,但是毕竟这么远的路,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咳……怪不得这两天他一直在周家大院里溜达,连马棚都不落下,我想他是怕自己回不来了……”周福呡了一口茶水,蹙起眉头。 翠柳看着炕上自己一双欢笑着的儿女,叹气道:“我想啊,老爷心里的心事还不止这些。二少爷在英国,见不着也是没办法的事,可是那个孩子……可就在北平城里。” 周福抬头看了妻子一眼,问:“不是说不是二少爷的吗?那天二少奶奶还拿出了字据,是大少奶奶自己承认的。” 翠柳白了他一眼说:“我又不瞎,如果我连一个孩子都认不出来,那我也白在周家做了二十多年了。那字据啊,八成是二少奶奶逼着大少奶奶写的,那天大少奶奶从咏梅园里跑出来,失魂落魄,脸色煞白,一看就是受了大刺激。咳……” 翠柳说着心中就不平,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轻轻拍了下桌子说:“一想到大少奶奶和二少爷的这段情,我就难受,他们吃了多少苦啊,这老天爷也真够捉弄人的。” “咳,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就是命啊。谁叫他们没有缘分呢?从一开始就错了。”周福谈了口气。 “二少奶奶也真够狠的,大少奶奶要钱赎孩子,她竟然让大少奶奶写借条!那些钱可都是二少爷给的,想不到救自己的孩子,还得打借条,呵。” 翠柳嘴角扬起一个鄙夷的笑,摇摇头:“我前两日去了趟梅家,想着快过年了,送点东西过去,没想到梅家已经换了主了。如今真不知道大少奶奶下落何处了。咳……”翠柳叹息道。 没想到话音刚落,炕上的兴旺转头过来说:“是去年那个给我香包的姨姨吗?”说着将手中的皮球朝空中一抛,又接住。 “是啊,怎么?”翠柳问。 “我知道她在哪,我们学校前一条街上有个小吃店,东西特好吃,我有见过她和那个可爱的小弟弟。他们卖的干丝包子可好吃了,我和同学有时候放了学,就去那买一个来吃,那包子里有豆干菜丝还有萝卜丝,可香了……还有那个什么酱菜……”兴旺一边抛着皮球,一边说。 翠柳赶忙上前夺了他的皮球,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问:“哎呀,你别老说吃的,快说那店子在哪里。明个你就带我去。” “好啊,不过我要吃一碗‘映日碧莲’!”兴旺边说边咽着口水。 “什么映日碧莲?”周福问。 “哈哈,就是鸡汤面,不过那姨姨在面条上放了青菜,胡萝卜,鸡蛋,所以叫‘映日碧莲’。”兴旺笑着说。 “哎哟,这些东西啊,只有大少奶奶想的出来,我明天就带些钱和东西去看看他们母子俩。说真的,如果没有大少奶奶,你我也走不到一块。日本鬼子霸了宅子的时候,我们还在她家里住了那么些年,如果她困难我们也是该帮帮的。”翠柳说。 “是啊。等我有空我也去看看,帮衬一下。顺便去看看二少爷的小公子。”周福说着一笑。 …… 就这样,第二天中午,翠柳带着兴旺来到了小吃店,看到店里人头攒动,座无虚席,生意很不错,店里饭菜的香气四溢,翠柳还在惊讶之中,一只小手就已经牵住了她:“姨姨好,请进!”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 翠柳低头一看,念安那张漂亮俊秀的脸,越长越好看,一下就抓住了她的心。 “小少爷,我是翠柳,去年我们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念安歪着头,想了半天,没记起来,眼睛一弯,笑着胡说道:“记得,姨姨是仙女变的。”顿时就把翠柳给逗乐了,咯咯咯的笑起来:“你啊,跟你爹一个样子,嘴皮子利索。” 念安眨着眼睛看着翠柳,愣在了那,一脸迷茫,因为在他心里,他是没有爹的,从小到大每次他喊别人做爹,母亲若君都会制止他,所以他觉得自己是没有爹的,任他再聪明伶俐,也是不知道如何反应了。 “你娘呢?” “在厨房?”念安指了指楼上。 若君再见到翠柳,很是高兴,不再像一年多前背着大竹篓在街上叫卖时那样的狼狈尴尬了。只是她在厨房忙忙碌碌的也顾不上和翠柳说话。 翠柳索性卷起衣袖在厨房帮起忙来,她也是个手脚麻利的,多了一个帮手,若君觉得是大大的省力。 忙过了午饭时间,两人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相对着都笑了起来,若君拉着她坐在厨房的小桌子旁。 “你看,你来看我,却你帮忙,把你累的,我真是过意不去。”若君给她搓了一条毛巾,递给她,让她擦脸。 “这有什么,反正在家里我也是做这些。” 过了一会,舒志从外面拉了一车菜蔬回来,看到翠柳,也很是高兴,翠柳将周老爷和程嘉琪过完年后就要动身去香港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若君和舒志对望了一眼,都没说话,周家,和他们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但是两人的心里总还是觉得有些伤感。 “二少爷可能会到香港与老爷见面。这样一来也算是一家团聚了。” 二少爷,瑞康,香港……一提到瑞康,若君的心里还是会不由自主一紧,踱步走到窗边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这些人来去匆匆,只做短暂逗留,瑞康在自己的生命中又何尝不是?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到半年,连丁晓辉都比他和自己在一起的时间长。 若君“咳----”的一声长叹。 舒志走到她身边拉了拉她的手,自从他吻过她,他心中的熔岩就更加无法克制的时时都要喷发,若君赶忙甩开他的手,但是翠柳一向都是观察入微,心细如发的人, 已经看出了几分头绪,吃了一惊,抬头一看,光影下,俨然是一对璧人,她也和若君一样,一直把舒志当做小孩子,从没想过他会长大,而且长的那么英挺帅气,不禁心中感叹,不知道要如何来解释命运的安排。又说了一会话,也就告辞离去了。 翠柳一走,若君就生气的瞪了舒志一眼:“你做什么在外人面前拉拉扯扯的。翠柳是个心细的人。她会误会的。” “误会?我喜欢你是事实,误会什么?她看到又怎样?” “你又来了,我说过,不要逼我。”若君转过身去,不想和他说话。 “好好好,我不逼你,你继续想他吧。或许你也该去香港,去和他的妻子一争高下!”他也生气的转过身去,冷静了几秒,沮丧的甩手离开了厨房。 若君心里很难受,是啊,难道自己也去香港?然后呢?程嘉琪或许还有那个胡小芬,都会在香港等着他,他既有妻子又有新欢,自己算什么?而且,上一次自己奋不顾身的追他到了重庆,结果如何呢?依然是痛苦和分离,难道这次自己还要放下自尊的追他追到香港去? 不,她摇头,算了,她酸涩的想着,不要说他俩的爱情已经千疮百孔,就算是依然坚持着当初的地狱之盟,终究也抵不过情深缘浅四个字。 过了一会,儿子念安跑进了厨房,拉着她就问:“刚才那个姨姨说我和我爹很像,娘,念安的爹爹在哪里?” 若君的心情糟透了,瑞康的消息,舒志的生气,儿子的疑问,她突然没好气的冲着念安吼道:“没有!没有!没有!你没有爹!” 母亲从来也没有对他大声吼过,小念安吓愣住了,小脸失去了笑容,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黯淡下来,垂下了长长的睫毛,小嘴嘟了起来,一颗透明的泪珠从他的眼角流了出来,他用小手擦干了,低着头失望的“唔----”了一声。 若君看着儿子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都要颤裂了,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唇,自己语无伦次的说了什么?自己怎么可以对他说那么残忍的话? 蹲下身子一把将念安抱紧,不停的抚摸着他的头发,解释道:“不不不,念安,你有爹爹,只不过他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爹爹很爱念安,很想念安。” 念安咬着小嘴唇,摇摇头:“娘说谎,爹爹根本就不要念安,也不要娘。念安也不要爹爹,不要。”他边说边皱起那两道浓浓的俊眉,眼中燃起了仇恨的光芒。 若君心头一沉,她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解释,难道要告诉他,爹爹另有家室?还不止一个家?难道要告诉他,他是私生子? 若君摇头,嘴里苍白无力的重复着“不”,小念安抱住母亲的脖子,亲了下母亲的脸颊说:“娘不要难过,娘有念安,等念安长大,会孝顺娘和舅舅的。” 若君心疼的将他拥紧。 …… 除夕夜里,周家的饭桌上,除了鸡鸭鱼肉外,多了一碟酱菜,这是翠柳从若君的店里带回来的。她倒是没有多想,只是因为周老爷刚生了一场病,吃不得油腻,煮了稀饭,就着酱菜,倒是开胃的很。 只是她忘了,周老爷在每家住了七八年,梅若君的酱菜他是记忆犹新的,酱菜一入口,他就知道是梅若君的手艺,拿起了桌子上的小瓶子看了一眼“陈梅记玫瑰酱菜”,顿时心中五味杂陈 …… ------------ 第一百五十二章 香港变奏曲 关上了行李箱,看着书桌上嘉琪写来的家书,周瑞康心潮澎湃,算算时间,周老爷已经到了香港,父亲为了和自己见一面,千里迢迢的从北平跑到了香港,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呆在英国一动不动? 无论他们父子间有多少的恩怨,但是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的,尤其父亲年事已高,自己也该回去尽尽孝,当然,还有程嘉琪的父亲,程老爷,怎么也是自己的岳父,如今病入膏肓,自己也该回去尽一下女婿的义务。 给若君的信依然石沉大海,他已经不知道怎么才能联系上若君母子了,梅若君成了他心中的隐痛,年纪越大,他越灰心,最近常常想着,或许自己此生再也无法与她相聚了,十年生死两茫茫,他们的爱情是那么的浓烈,而缘分却是那么的浅薄,世上有什么爱情能敌过天意? 小心翼翼的打开小皮箱,瑞康拿出那条绣着梅花的手帕,细细的看了又看,放在唇边,轻轻的吻了一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他将英国的生意全权委托给了宋远洋,宋远洋亲自将他送上了开往香港的远洋邮轮。 海风吹着他的头发,他孤独的站在甲板上,倚靠着栏杆,六年了,他终于踏上了回程,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奋发的热血青年,也不再是那个矛盾迷茫的退役军官,如今的他已经是个成熟稳重的中年男子。 因为之前眼睛有过短暂的失明,视力一直无法回到从前,所以他已经戴上了金丝边眼镜,唇上蓄了两撇漂亮的胡子,一身笔挺的英式西装,胸前的口袋里,露出完美的白色三角形的手巾,修长的手指间夹着雪茄烟,十指上没有戴戒指。他依然高大挺拔,俊朗迷人,少了年少气盛的锐气,多了安静儒雅的沉稳。 水,连接着地球上的每一片陆地,也就连接了所有的人,无论再天涯海角,只要有水,你就能有办法找到你的家,你的爱,你的亲人。 在海上漂了快一个多月,瑞康总算是踏上了香港的土地。 宋远洋安排的很周到,瑞康一路上都被人奉做上宾接待着,一下船,就有半岛酒店的专车候着了,两个穿着酒店制服的服务生,热情主动的接过了瑞康的行李。 令瑞康感到分外意外的是专车前站着程嘉琪,她一身窄身象牙白的旗袍,尖头中跟皮鞋,烫着电影明星般蓬松的卷发,时髦而高贵,又不失端庄典雅,看的出是精心打扮过的,手里牵着一个壮壮实实的男孩子。 夫妻俩隔着十来步的距离,熟悉而又陌生的看着彼此,像是隔了几百年一般,瑞康在船上有想过如何再次面对嘉琪,只是没有想到会那么快,那么突然,他并没有告诉她自己的行程,他想着到了香港,安顿下来后再联系她的。 她的眼中并没有泪水,只是嘴唇微微的在颤,而他在一瞬间的吃惊过后,更是出奇的冷静,这是一个冷冰冰的重逢的画面,他眉间微微蹙了一下,缓缓走向她。 “你好,嘉琪。” 他的语气,平静,温和,礼貌,却像一块冰刃刺进她的胸膛,可是她看到了他,他终于回来了,回到了她色身边,她的丈夫,她的爱人,依然是那样的俊朗出色。 “我……我……”她有些结巴,很紧张,凝望着他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一头扑进他的怀里,抑制不住的抽噎起来,瑞康轻轻拢了一下她的背,他是愧疚的,他是个不称职的丈夫,不称职的父亲,不称职的儿子,为了偿还一些自己的歉意,他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哭泣。 过了一会,嘉琪止住了泪水,擦了一下眼泪,拉过一旁的小男孩,瑞康微笑着蹲下身子,摸摸定邦的头,定邦呆呆的看着他,生疏而机械的喊了声:“爹。” “乖!”瑞康摸摸他的脸,一手牵着定邦,一手揽着嘉琪的腰,一起坐进了专车里。 专车呼呼的在街上飞驰着,瑞康看着窗外的街景,中国人,中国字,中国话,中国食物,中国建筑,浓郁的中国风情,一家店铺前,围着一群人,车子放慢了速度,鼓乐声震耳欲聋,里面一支舞狮队,正在卖力的表演,瑞康探头朝他们看去,前面一个“大头佛”摇着葵扇,摆动着身子,引领着鲜艳漂亮的狮子做着各种动作,一会跳跃,一会抓痒,一会眨眼,一会踢腿, 周围的人拍手叫好。 瑞康也看的兴起,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太久没有见到属于中国的东西了,他巴不得下车和那些人一起欣赏喝彩。 车子缓缓开过,瑞康高兴的喊了声:“好。” 程嘉琪一直忐忑不安的坐在他身旁,多年不见,她的心思都在如何挽回他们的婚姻上,哪里有心情看舞狮? 车子很快驶到了著名的半岛酒店,前台早就在等着迎接他的到来,稍作登记,一家三口来到了豪华套房里。 这是一大一小两卧室带一客厅的套房,厅里的落地玻璃窗宽大明亮,采光极好,窗外就是美丽的维多利亚港,港湾里来往行驶着各种渔船,帆船。 瑞康给了丰厚的消费给两个侍者,关了房门,才觉得很是尴尬,自己和程嘉琪依然是合法夫妻,他没有任何理由赶她走,或者拒绝与她同房,可是他和她依然很陌生,那些亏欠,回忆,过往,并不足以让他重燃信心去经营这段婚姻。 定邦已经兴奋的在偌大的房间里跑来跑去,一会在沙发上玩耍,一会有跑去房间里在床上跳。 瑞康将外套脱在沙发上,干涩的说:“你爹怎么样?我爹现在在哪里?” 嘉琪也同样的尴尬,她想过千百次和瑞康重逢的场面,可是却没有想到会如此的陌生疏离,瑞康已经变了很多,不再是那个口若悬河,激情洋溢的北大高材生,不再是那个满腔热情,带领游行队伍的热血青年,不再是那个双目闪亮,满怀梦想“爱国文学社”的组织者。 他身上有着战场留下的痕迹,有着穿越生死之后的从容淡定,有着看破世事之后的沉稳冷静。没有变的是他身上的魅力,过去是青春的活力,现在是中年的优雅,似乎比过去更有吸引力。 “我爹脱离了危险,只不过,半身不遂,以后的日子只能坐在轮椅上了。”嘉琪爱极了窗外的美景,缓缓踱步到了窗前,继续说道:“你爹在我舅舅家里,放心,你爹身体还硬朗,他们都在家里等着为你接风。” 瑞康点点头说道:“辛苦你了。我去洗个澡,换换衣服,就和你一起过去。” 嘉琪“嗯”了一声,抬眼看了他一眼。 温热的洗澡水让他全身放松下来,想着待会就能见到父亲,他还是很激动,快速的洗完,随意的穿上浴袍,走出了浴室。 正要想从行李箱里拿换洗衣服,一抬头,程嘉琪正蹲床边,从行李箱里把他的衣服一件件的拿出来,挂进了衣柜里,他愣住了,开口想阻止她,可是一想,她是他的妻子啊,她这么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自己要怎么拒绝? 他赶紧将浴袍的带子束好,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自己来就行了。谢谢你。” 嘉琪没有看他,因为她的心狂跳不止,紧张的几乎要停止呼吸,她边挂着他的衬衣,边局促的回应道:“没事,这是我该做的。” 瑞康一边拿着毛巾擦拭着头发,一边看着她归置着自己的东西,也没法换衣服,自己要怎么办,这段婚姻要怎么进行下去?若君了无音信,看来此生团聚已然无望,而嘉琪依然是那么好,那么爱自己,自己已经人到中年,再沉浸在曾经年少轻狂的爱恋中是多么的幼稚,不切实际,是不是该好好考虑现实生活? 他看的出她的紧张和局促不安,也知道她的心思,自己的冷漠,冷酷早就深深的伤害了她,她为他付出了那么多,等了她那么久,照顾了父亲那么久,自己怎么能如此铁石心肠? 他慢慢走过去,轻轻抓住她正在颤抖的手,眉头紧锁的看着她,摇摇头说:“放着吧。晚上回来,我自己收拾就行。” “瑞康!”她抬着眼睛,一双眸子早就浸泡在了泪水之中,他叹了口气,她看到他眼中的怜惜,看到他眼中的温情,一把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光滑结实的胸口。 他没有拒绝她,也没有回应她,经过了这么多事,这么多年,他早就没有激情和热情,他的心是一片荒漠,赤土千里,没有生趣,胡小芬是骄阳,程嘉琪是清风,虽然清风比骄阳温和轻柔,却并同样不能令荒漠开出花朵。 “先去看你爹和我爹吧,我们的事以后再说。” “我好想你,好想好想。瑞康,我们已经人到中年了,难道还要彼此折磨,彼此伤害么?”她将他抱的那么紧,那么紧,生怕他再次离开她。 她的手轻柔的探入他的浴袍里,轻抚着他胸前的肌肤,一点一点的摸着他的脖子,喉结,她微微扬起睫毛,视线停留在他那漂亮性感的唇上,她也是女人,她需要他的亲吻,拥抱和雨露,不然她也会枯萎死去,她踮起脚来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紧张的看了看他的表情,他的双眉已经扭在了一起,脸上满是挣扎痛苦,一时间她不敢再有进一步的行动。 他将她拉开些,摇摇头:“嘉琪,给我们彼此一些时间吧。我需要好好想想。” 嘉琪点点头。 // 久别重逢的父子,阔别已久的程家老两口,还有第一次见面的程嘉琪舅舅的一家,激动,感动,高兴,悲伤,欢笑,眼泪,混杂成了一幅令人动容的人间真情图。 瑞康跪倒在周老爷的面前,扑在父亲的膝盖上痛哭流涕,周老爷再次见到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是百感交集,老泪纵横,父子二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爹,儿子不孝,从今往后,我父子二人再不分离,儿子一定日夜侍奉在侧,寸步不离。” 周老爷颤抖着双手摸着儿子的头,颤巍巍的说:“好,好,好,只要你平安就好。” 瑞康又给已经中风,坐在轮椅里的程老爷也行了跪礼,程老爷歪着脖子,歪着嘴,哆嗦着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一旁的嘉琪,嘴里含含糊糊,支支吾吾,嗯嗯啊啊的不知道说什么,程太太抹着眼泪将耳朵凑到他嘴边,才听清楚,解释道:“你们爹希望你们小两口好好过日子,不要再闹别扭了。” 然后嘉琪的舅舅,舅母也来劝,周老爷也在一旁说:“瑞康,程家对我们有大恩,你可不能辜负嘉琪,我们周家可是知恩善报的人家,你可不准欺负嘉琪,听到没有,快给你岳父岳母保证。” 瑞康抬头看了一圈四周端坐在上的长辈们,他无法反对,无法抗争,无法异议,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点头,只有服从,只有接受,他已经不再是十八岁了,他不能再不顾一切的任性,他已经深深体会到命运之神的力量。 为了安抚在座的所有人,他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拉了嘉琪一起跪下,给两家长辈磕头行礼,意指二人已经和好,将要重新开始。 接风宴在愉快欢乐的气氛中度过,为了让他们小两口好好恩爱一番,家中长辈故意留下了定邦,让他夫妻二人回酒店休息。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戏,瑞康倒在酒店的沙发椅中,看着落地玻璃窗外那维多利亚海港的夜景,点点的渔火和街灯相互辉映着,宁静而安详。 他整个人倒在椅子里,两条大长腿搁在一张小矮凳上,将指间的雪茄烟送进嘴里,烟雾从他嘴里缓缓的冒出来,他的手情不自禁的伸进口袋里,搓揉着那条柔滑的梅花手帕。 在船上起起伏伏了一个多月,他早就很累,而刚才在程家的那一番宣誓保证,精彩表演,更是让他筋疲力尽。 若君,你到底在哪?他望着窗外迷人的夜色叹气,深吸了口烟,七年了,念安该上小学了,不知道念安长多高了?不知道念安学习好不好?不知道若君是不是又嫁人了?咳----又或许她此时此刻正在中国的某个角落里,和他一样深深的思念着自己? 其实这些念头对他来说早就很熟悉,他已经习惯性的思念她,回忆过往。他忘不了,忘不了曾经的一切。 “瑞康。” 身后一声极其温柔妩媚的呼唤,却叫得瑞康脑门发涨,是的,到了自己该尽一个丈夫的职责的时候了,可是他不想,他一点兴致都没有,他心绪烦乱,没有回头,只是继续抽了一口烟,在喉头沉吟了一声。 程嘉琪穿着美丽的纱质的睡衣,像一只翩翩蝴蝶般走到他的身后,轻柔的揽住了他的脖子,从他的指间拿下了雪茄烟搁在了烟灰缸里,顺势缓缓的抚摸着他的手臂…… ------------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夫妻缘分 摘下他的眼镜, 她的唇火热的亲吻着他的头发,耳廓,脸颊,纤纤玉指顺着他的手臂,摸到他的肩头,慢慢的解开他的纽扣,她这么多年的思念,等待,都汇聚成了炙热的情**欲,探入他的衣服里。 他并不想狠心拒绝她,却下意识的轻轻的把头摆到了一侧,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胸前拉了起来,冷静的看了她一眼,有些抱歉的摇摇头,他还无法克服心中的疏离感,站起身来,走到吧台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眉峰轻蹙,淡淡道:“我睡小房间。” 她全身的血液开始凝结,冰冻,这是怎样的久别重逢,夫妻团聚? 她的手停在空中,眼泪夺眶而出,他漠视她,侮辱她,践踏她,不,她不能让他如此轻贱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能相信周瑞康会对她如此薄情冷酷。 “为什么?为什么?……”她反复的问,缓缓的站了起来,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那么多年了,你还忘不了她?” “不关她的事。”他摇头叹道:“你我认识在先。” “是吗?你是在说,如果没有她,你也不会爱我?”嘉琪尖锐的问。 “我无法回答假设问题。我的过去你很清楚,你是见证人之一,我不需要多做解释。”他依然平静的说着。 “呵呵。”她心碎的冷笑两声,缓缓走向他:“是的,我见证了你们叔嫂的不伦之恋,我见证了你们的刻骨铭心,我见证了你们的海誓山盟,我见证了你们的偷情背叛,我见证了你们生下见不得人的孽种!”她的声量越来越高,她要把心中累积已久的痛苦,不满,委屈都发泄出来,最后几乎是在吼他。 “嘉琪,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可以骂我,但是请你不要骂我的孩子。”瑞康眉头绞成一团,孽种,他的脑海中有浮现出当年周老爷在缙云山小木屋里对念安的称呼,孽种,他珍爱的儿子反复的被人用这个字眼形容,让他的心如刀绞。 而嘉琪的这一声孽种,也让瑞康想起了他们上一次的决裂,她将他的梅花手帕烧了,她早已经不是当年校园里那个明媚宽容温厚的程嘉琪了。 “你的孩子?你确定那是你的孩子?”程嘉琪用手指快速的抹掉了脸上的泪水。 “你什么意思?”他转头看她。 此时的嘉琪心灰意冷,满心只有悲伤和愤怒,她的爱情破灭了,她的希望破灭了,她的婚姻也破灭了,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既然他毁了她的人生,那她又为何不能毁了他的梦想? 她冷笑两声说:“当年在缙云山小屋里的好像不止你一个男人吧。”她缓步踱到沙发边,坐了下来。 周瑞康的心中一沉,但是他不信,他知道若君是不会撒谎的。 “当年你的眼睛不好,根本就看不清那个孩子的长相,的确,那个孩子长的眉清目秀,很漂亮,但是你知道的,丁晓辉可也是一个漂亮的男人,我看那孩子像他更多些呢。”嘉琪开始歪曲事实,她就是要伤害他,只有看到他痛苦,才能解除自己心中的愤恨。 是的,周瑞康的确没有真正看清过念安的长相,只是朦朦胧胧的看到个轮廓,但是小婴儿大多都是圆圆的,胖乎乎的脸,根本无从分辨。丁晓辉,他沉默了,这个名字让他心中像长了一根刺一样,这是一个足以撼动他在若君心里位置的男人,一个强大的劲敌,一个曾经娶了若君的男人。 他知道,如果当年不是丁晓辉自己离去,自己未必能够让若君回到自己身边,毕竟若君是真的嫁给过丁晓辉的,这件事的确一直是瑞康的心病,他嫉妒,但是又无法反对,所以他选择忽略,此时程嘉琪拿这个事情说,的确是正中他的软肋。 不,他不相信,不停的摇头:“你胡说,若君不会骗我的。” 程嘉琪原本想拿出那张若君亲笔写下的身世澄清书给他看,但是转念一想,如果此时拿出来,他一定会追问若君的下落,和为什么会有这张澄清书,那么所有的事都将瞒不住,于是她打消了这个念头,一咬牙说:“随你信不信。” “嘉琪,对不起,我知道你恨我,恨若君,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补偿你。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只要我能办得到,我一定会满足你。但是请不要再拿念安做文章了。我相信他是我的孩子,就算他不是,他也只是个可怜的孩子,就放过他吧,好么?”瑞康克制着自己,尽量用温柔的语气和她说话。 程嘉琪听他这么说,却更是冒火,蹭的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孩子,孩子,孩子!是啊,你有孩子,还不止一个,而我呢?我的孩子呢?是谁剥夺了我做母亲的权力?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一说到这个,嘉琪就痛不欲生,心头大痛,再次哭了出来,一步一颤的走到瑞康面前,解开了自己的睡衣,露出丰满,妖娆的身躯,将自己的内裤往下一拉,一条长长的,深刻的,永不磨灭的伤疤,像一条暗红色的蜈蚣,在她的小腹上微微起伏着。 这条伤疤从来都是让周瑞康触目惊心的一个记号,它记录着那段残酷,血腥,恐怖的历史,它记录着嘉琪对自己深入骨髓的爱情,它记录着自己在病床前对嘉琪的承诺。这条伤疤是他心底最深,最深的亏欠。 他心头震动,鼻尖发酸,哑口无言,只是轻声唤了声:“嘉琪……” 嘉琪扣上睡衣,冷笑道:“我从来没有逼你娶我,我也并没有用这道伤疤威胁过你,更没有逼你向我发那个一生一世的誓言。” 瑞康捏了下眼角,痛苦的吸了口气,他的头又开始痛,向她摆了摆手,拿着水杯,步履蹒跚的走到房里,从行李箱里,拿出止疼药,吞了一片。 他头痛欲裂,他不知道为什么事隔多年还要谈论这些陈年往事。层层叠叠,反反复复,无休无止,永远都在绕圈。 吃完药,他躺在床上休息了片刻,再次睁开眼时,他发现她正倚靠在门边看着自己。 “对不起,嘉琪,我头痛的很。我们改天再谈好么?”他强撑着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嘉琪再一次抱住他,哽咽的唤他:“瑞康……” 药效还未起效,瑞康的脑袋像要开裂似的,用拇指和中指强压了一下自己的额角,龇着牙,摇摇头,一手撑着门框。 嘉琪想要扶他坐下,瑞康摆摆手,咬着下唇,猛烈的喘息着,过了一会,药效慢慢发挥了作用,疼痛稍稍缓解,瑞康睁开看了一眼嘉琪,苦涩的扪心自问,这样的婚姻,到底有什么意思? 瑞康吃力的摇摇头,轻声道:“嘉琪,事隔多年,我们都已经是中年人了,或许,我们该理智的面对我们的未来,而不是无休止的清算过去了。我从来没有为自己的过失辩驳过什么,因为的确是我对不起你,也随时准备着补偿你。但是,如果我们一直纠缠于过往,那除了无尽的痛苦和彼此折磨,什么也不会得到。” “补偿我?那就爱我,做我的丈夫…..”她固执的说,眼睛定定的看他。 瑞康轻叹一声,无力的垂下头,他觉得好累,无精打采的说:“嘉琪,或许你该考虑下你的自己的人生。我并不是一个好丈夫。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什么意思?你想离婚?”嘉琪紧张的看着他。 瑞康摇摇头:“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得到真正的幸福。而我并不是那个能够给你幸福人。” 他怜惜的看着她,无奈的看着她,伸手轻轻的将她的卷发拨到脑后,捧起她的脸,他们难得的四目相对,他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印上一吻,转身往对面的小卧室里走去。 程嘉琪冷冷的靠在门边上,她的额头上依然有他温存的唇印,可是这个吻并没有爱情,只是一种怜悯。看着他的卧室门,开了又关上,感觉自己和他的关系也似乎犹如这扇门一样,关上了,透不出一丝的光…… // 睡了一晚上,瑞康体力恢复过来,头脑也清楚了许多,站在卧室的窗前,看着街上忙忙碌碌的人们,街上的双层电车叮叮当当的开过,街边有不少的大排档。 他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心中也不再摇摆,他不能再无视或者逃避这段婚姻对自己和嘉琪带来的巨大痛苦。尤其是对嘉琪,自己已经耽误了她太多太多的青春,他必须让自己和嘉琪从这段婚姻中解脱出来,既然自己不能给她幸福,为什么不让她去寻找属于她的幸福呢? 他走出房门,嘉琪正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她看上去很憔悴,似乎一夜没睡。瑞康摇摇头,更是觉得难过。 “早。”他打了个招呼。 “早。”她没有抬眼看他:“舅舅,舅妈打电话来,让我们一起去喝早茶。” “你去吧,我在饭店的餐厅里随便吃点什么就行。” “我回绝了舅舅,说我和你一起吃。我已经叫了送餐服务,待会他们就会把早餐送来了。” “好,我也想和你好好谈谈。” “如果你想谈离婚,那就不用谈了,我不会答应的。” “嘉琪,其实我并没有所谓离不离婚,因为压根我也没有打算要再娶,除非我找到若君母子……而这个希望,现在看起来是渺茫的”他嘴角扬起一个苦笑,拿起石楠根的烟斗,将烟丝塞在烟斗里,擦燃一根火柴,燃起烟丝,烟草的香味顿时弥漫在空气中。 “你居然和我明目张胆的谈论梅若君?” 瑞康淡淡一笑,走到窗边看着蔚蓝的天空和维多利亚港:“你觉得我们还有必要躲躲藏藏,自欺欺人吗?嘉琪你是聪明人,也是我的知己,知我如你,或许你比我自己更了解我,不是吗?” “我曾经了解你,可是现在,并不。你变了很多。”嘉琪蹙着眉头看着他那依然挺拔俊秀的身姿。 “你也一样。但是我不想再回头看,我打算朝前看,看现在,看未来。” “我不懂。” “我没有再婚的打算,除非那个人是若君,所以我并不急着要和你离婚,但是我也无法自欺欺人的勉强自己履行丈夫的职责,嘉琪,我们不可能再有夫妻之实。我对你的爱此生只能是友爱,我视你为我的挚友,并不会辜负于你。” 他转过头来看她,眼中带着一丝柔和的笑意:“离婚,你能重新去寻找属于你的幸福,嘉琪,我耽误了你太久了,是我不好。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尊重你的意愿,那我们就继续保持名分上的夫妻。经济上我会尽我所能满足你和定邦的一切需求。我的话已经说完了,我此生做了很多错事,辜负了很多人,也受到了最严厉的惩罚,就是让我失去若君母子。而你我的婚姻,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对不起嘉琪。” “不......”嘉琪脸色苍白,嘴里不停的重复着,时隔七年,虽然上一次他们决裂时,瑞康是暴怒,几乎要对自己动手,可是这一次他的平静和客气,让她更加的不寒而栗。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 不是我想要的。”她颤抖双唇,反复的说。 他的眼睛里没有怒气,没有悲伤,嘴角的笑容从容而温暖,却让她浑身发抖,深深的意识到一切都已不可挽回,他已经脱胎换骨,今非昔比,他已经摆脱了种种束缚,种种桎梏,种种心理压力。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人无欲则刚”的境界。 瑞康笑着说:“你放心,父母那边,我会尽量掩饰。” 说这话,门外一阵敲门声,侍者推着早餐车进来,将食物放在餐桌上。 瑞康微笑着说:“来吧,我们一起吃一点,吃完了就去你舅舅家,我想和我爹谈谈。” 说着他拉了嘉琪到餐桌旁,十分绅士的为她拉开了椅子,让她坐下,又给她和自己倒了一杯茶,两人一起共进早餐。 瑞康打开报纸悠闲的阅读着,轻松平静的神态似乎毫无伤感,嘉琪喝着茶,看着他平静的脸,心中一阵阵的悲戚,但是她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或许他们的婚姻真的已经走到头了? ------------ 第一百五十四章 久违的友人 瑞康在海边买了一幢三层楼的独立花园洋房,接了周老爷,嘉琪,定邦,还有程家二老一起住了进去,还雇了十几名仆佣。钱,果然是好东西,看着家人在漂亮宽敞的大宅子里生活,瑞康也颇感安慰。 他每天的生活就是陪伴他们,让他们开心安慰,他做的很好,所有人都很满意,脸上挂着笑容,只有夜里,他和嘉琪回到房里后,他会在房中房里休息。 午后,周老爷午睡醒来,瑞康陪着父亲在二楼阳台上欣赏风景,周老爷看着蔚蓝的海水,若有所思,瑞康为他点燃了烟斗,放进他的手里,自己也燃起烟斗,走到栏杆前眺望着美丽的海湾。 周老爷侧过头来看着已人到中年的儿子,心中很是感慨,拍了下他的肩头,吐了口烟雾说道:“儿子,你并不快乐啊。” 瑞康也吐出了烟雾,一阵海风吹来,烟雾被吹散了,回头看了一眼父亲,眼睛一弯,嘴角淡淡的一笑,又转头看着海水说:“怎么会?我们父子团聚,我很高兴。” 周老爷摇摇头,叹了口气,也看着远方的海水说:“你是不是和嘉琪合不来?” 瑞康心中咯噔一下,没想到父亲会和自己谈起嘉琪来,看了一眼父亲,摇摇头:“我和她不该在一起的。” “咳,爹现在也明白当年你为何无论如何也要退婚了。你不喜欢她,是吗?” “她是好女人,只不过……”瑞康话没说完,已经不想再说下去了,维持现状不是很好么?何必再去谈论那些无法改变的事,而且他知道父亲一向都是欣赏嘉琪,护着嘉琪的,自己说什么也都是无意义的。 周老爷沉默片刻,说道:“再娶一房吧,找个你喜欢的。” 瑞康有些吃惊的看着父亲,不知道父亲为何突然说这话,就在昨天,父亲还在重复,让自己不要辜负嘉琪,怎么突然间又让自己娶二房? 周老爷眼中满是无奈唏嘘说道:“你现在如此富有,要多少女人都可以,何必执念?再说,家中只有定邦一个孩子,实在太少了。” 瑞康微笑不语,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周老爷接着说道:“程家肯定是不欢喜的,你可以在外面收房,慢慢再做打算。” 瑞康眯着眼睛吸口烟摇头道:“爹既然知道我有执念,又何苦强求?” 望着遥远的海天相连之际,周老爷长叹一声,看着儿子满脸的落寞,他的嘴唇开了开,舌头动了动,一些话涌到了咽喉处,却又咽了下去,他的确清楚的知道儿子的执念是什么,可是他不想说,不想告诉他。 晚餐时分,家中十分热闹,因为程嘉琪的舅舅和舅母带着孙子孙女也来了,全家喜气洋洋,让所有人振奋的是,他们带来了一封久违了的信,一封来自程嘉伟的家书。 嘉琪激动的打开信,朗声念了出来: “爹,娘,舅舅,舅母,嘉琪: 当你们收到这封信时,我想我已经回到了北平家中,哦,现在的北平已经改作北京,新的政府,新的气象,我心鼓舞。 在外数年,寻寻觅觅,反复思索,我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梦想,也找到了我的爱情归宿,我已于三个月前登记结婚,附上结婚照一张。爹,娘,请恕我没有事先征得您二老的同意,私定了终身,不过,我想你们一定会喜欢她,因为她让你们的儿子很幸福很快乐。而且,她已有了一个月身孕,爹,娘,你们就要做爷爷奶奶了……” 念到此处,顿时全家一阵欢欣,程太太紧紧握住程老爷的手,抹着眼泪说:“老爷子,听到没啊,嘉伟结婚了,快当爹了,您快当爷爷了。” 程老爷颤抖着嘴唇,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眼眶却闪出了泪光,不停的眨着眼睛。 嘉琪也高兴的只想掉泪,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念道: “我已在工程部门某得一职,爹娘勿忧。 乱世一梦情如丝,浮萍聚散两依依。 嘉琪,有个好消息告诉你,真是没想到,原来徐子言和祝雅芬当年早早的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们夫妻两现在就在北京某政府机关工作,他们一直在寻找我们的下落,几经周折,错过了几次,也是天意,那天我正好想再去看看我们的程记茶庄,却没想到正巧碰到他们夫妻二人。 原来他们去了周家大院,发现已经人去楼空,又到了我们程家,也都正好我不在家,于是想到我们家的茶庄碰碰运气,就这样我与我们当年的好友重逢了!……” “什么!子言和雅芬!”瑞康几乎是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一把拉开椅子,走到嘉琪身边,探了头,一同看信。 嘉琪也激动的无以复加,边笑边念道:“我夫妻二人请他们到家里做客,把酒言欢,尽诉着各自十多年来的经历,当真是感慨万千,没想到与子言当年在北京饭店,他们的订婚宴上一别就是十四年,不过,他还是和当年一样,沉稳幽默,喜欢推理,一副大哲人的样子,雅芬还是那样的快人快语,活泼俏皮,他们夫妻二人竟然还珍藏着当年我送给他们的那只‘小老虎’,当然还有瑞康送的那对‘水晶小人’,我也将你和瑞康已经结婚的消息告诉了他们,他们都很是祝福。 总之,虽然世事变迁,但是我们曾经的友谊却未曾改变,他们依然是我们的好友,期盼着能与你和瑞康再次团聚。哦,对了,‘大象’和瘦子也都联系上了,我真的太高兴了。真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这些人能够再次重聚在北大校园,抛下各种分歧,在未名湖畔畅谈人生,嬉笑欢乐,若真能如愿,我也就不枉此生了。 嘉琪,我另外给你写了一封信,望你独自阅览。” 待时机适当,我便与妻儿一同来港团聚,望爹娘多多珍重,也问候舅舅,舅母。 嘉伟字 ……” 嘉琪念完嘉伟的书信,在坐的人都是心绪起伏,尤其是瑞康,一封信,有了三个他最珍视的好友的消息,眼前不禁浮现出当年在校园里的情形,心头满是感慨和懊悔,感慨的是人生匆匆,恍若一梦,一眨眼竟然已经十四年,懊悔的是,当日少年不知愁滋味,挥霍了多少美好时光,却从不知珍惜二字,若一切可以重头来过,他必然会加倍,不,加十倍的珍惜和这些人的友情。 嘉琪从信封里倒出一张黑白照片和一个小信封。黑白照片上的嘉伟一脸的幸福,笑的很灿烂,身边是一个眉目娟秀,文静秀气的女子,含蓄羞涩的微笑着,两人的头倚靠在一起,整张相片甜蜜而融洽,却谁也不知道这张照片背后的故事,很多年后,这个故事才从嘉伟的孩子嘴里娓娓讲述出来。 照片被一一传阅了,程老爷和程太太是边笑边哭边抹眼泪的凝视着照片里的儿子和儿媳妇,久久也不愿移开视线。 那天夜里,嘉琪独自一人坐在卧室的灯下,拆开了嘉伟单独写给她的信,信很简短,只有半张纸,嘉伟写道: “嘉琪吾妹, 思索再三,举笔书来,依然心绪难宁,不知如何落笔,只因我知你爱恋瑞康至深至真,往事纷杂,勿需多说。 愚兄也曾为汝婚姻之事烦恼痛心,叹汝之命薄,怒康之寡情,只因汝乃吾妹,但,近来自身跌坠情海沉浮,方知瑞康当日之辛苦,绝非故意辜负于你,吾辈皆非圣贤,瑞康心系若君多年,情深刻骨,你我皆知,若非世俗之见,旁人阻挠,他二人早就成就连理,又何来你之悲苦? 嘉琪吾妹,汝乃聪慧之人,素日,众人皆赞为女中侠者,不可多得,况我程家之人,多为明理宽仁傲骨之辈,何削他人嗟来之爱?望吾妹多思其中之理,不可钻牛角尖,自寻烦恼。 瑞康乃我挚友,心性为人,我如何不知?热情勇敢,顽固坚持,充满理想,我虽与之常有争执,也都因你而起,心中却始终视他为我偶像。 嘉琪吾妹,放下何尝不是解脱?我思虑再三,汝才思敏捷,心思周密,能力出众,何不在港谋得一职,发挥自身才能,难道不比一心牵挂无心之人来的有意义?我已同时写信给我在香港的旧友梁志宏,他为人正直能干,刚成立了一建筑公司,正缺人手,你可前去应试。 这是他的地址和电话:香港XXX街XXX号,电话:XXXXXXX 望吾妹能早日走出感情低谷,找到自己的人生。 兄:嘉伟 字” 看完哥哥嘉伟的来信,嘉琪突然心头一颤,精神一振,原本浑浊堵塞的头脑,突然像是被人用清水冲刷了一遍,虽然还谈不上茅塞顿开,但是她的脑海里不停的闪现着“人生”这两个字。 人生,自己的人生,未来,自己的未来,这些话瑞康也对她说过的,可是她被浓雾般的爱恨遮蔽着双眼,她的眼里,心里,脑海里只有周瑞康一人,被那“求之而不得”的痛苦紧紧的捆绑着,所以她并没有去好好思考理解瑞康的话。 而此时,哥哥嘉伟的来信,无疑是令她心神震撼的,她开始思索,踱步到了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一轮新月挂在天边,像弯弯的镰刀,月牙,是多么的细弱柔美,却也象征着希望和未来不是么? // 北京城里的“陈梅记小吃店”生意越来越好,渐渐的,梅若君也开始积攒了些钱,陈太太见他们三人负担大,想把自己的那一份收入里,挪一部分出来给若君,只是若君怎么也不肯收。 虽然生意不错,收入渐丰,但是若君的开支也不小,她不准舒志再去兼职,所以大学的学费,都由她来出,还有她默默的给舒志准备着将来结婚要用的钱,还有念安未来的开销。 一天下来,收拾完厨房 ,她就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计算着各种账目,她喜欢忙碌,因为忙碌可以避免胡思乱想,而且靠自己的双手和汗水生活,让她心中很满足很安定。 过了一会,陈太太端了一杯茶走进了厨房,若君回头一看,微笑着喊了声:“陈姐,还没睡呢?” 陈太太笑着将茶端到她面前:“你每天晚上都半夜才睡,又一大清早的起来干活,也太辛苦了,来喝杯茶。” “谢谢”若君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放在了一边,笑着说:“不辛苦,我现在自由自在,靠自己的努力生活,不知道多开心呢。”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个苦笑:“以前在周家大院,那种身不由己的日子才叫辛苦。” 陈太太也大致知道了若君的故事,颇为同情,点点头说:“那倒是的,深宅大院,荣华富贵也不是人人都能享得了的福。” “我不觉得那是享福。反而现在和陈姐你一起开了这店,才是福呢。”若君弯了眼睛笑,握了握陈太太的手,陈太太怜惜的拍拍她的手。 沉默的片刻,陈太太开口说:“若君啊,你还那么年轻,那么漂亮,真的不打算再找个男人嫁吗?” “不。”若君头都没抬,干脆明确的回答,这个问题早就在她心里有了最为肯定的答案。 “你怎么这么坚决呢?你打扮起来,比那些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也不差,要娶你的人啊,至少也能排满整条街。你好好选一个中意的,有个人帮帮你,照顾照顾你,总是好的。”陈太太说。 “我都嫁了两回了,一个死了,一个走了。还嫁?我自己都嫌丢人,呵呵。”若君自嘲的笑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念安的爹回来,你会不会……?” “不会。”若君停下手中的笔,脸上笑容消失了,看着地板,严肃的说道:“他有妻儿,还有外室,早就把我们忘了,回来做什么?我生命中不会再有男人了。”她的眉间不由的蹙起来。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阖起了账本,叹了口气,淡淡道:“陈姐,我先去睡了。” 每次一谈到瑞康,她就抑制不住的心酸,心痛,其实陈太太也知道她的心病,很少和她谈这个话题,今晚上突然谈起是因为陈太太有点担心。 她最近有意无意的总是发现孟舒志经常会看着若君发呆,眼神中的爱慕之情连她这个外人都一目了然,而且舒志已经不再叫若君姐姐,而是直接喊名字了。 这让她有些担心舒志和若君的关系,她希望若君能够光明正大的再婚,但是却无法接受小了若君十岁的舒志和若君在一起,毕竟他们一直是姐弟相称的,怎么可以? 所以她才找了今晚这个机会试探若君,如果若君有心再嫁,她就去帮她物色几个可靠的人选,没想到若君完全没有再嫁的念头,虽然颇有些可惜,但是也算是解了她心头的一些担忧。 // 若君如往常般,先上阁楼的楼梯,从门缝里看一眼里面是否还有灯光,如果还有灯光,就会敲门提醒舒志早点休息,或者问他要不要吃点宵夜,如果没有灯光,自己就直接回房睡觉了。 阁楼里还有灯光,若君敲了敲房门:“舒志,还没睡吗?要吃点宵夜吗?” 没有回应,若君又敲了敲门,刚想叮嘱他关灯睡觉,没想到门一下子开了,一只大手伸了过来,一把将她拉了进去,房门旋即被关上…… ------------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两年之约 她惊魂未定,呼吸还未调匀,他的唇已经吻了上来,双手紧紧将她箍在怀里,热烈的亲吻,爱抚,弄的她全身燥热起来,他的舌尖钻入她的口腔里挑动着她的。 她越挣扎,他越激情,双手已经在她身上游走了数遍,她凹凸有致的身材紧贴着他强壮男性的躯体,犹如干柴烈火一般,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此时此刻,她和他之间不再是姐弟,不再有年龄的差距,他们只是两个充满生命力的身躯,男人和女人,欲,在他们之间燃烧。 他的呼吸急促而低沉,她想说话阻止他,可是他把她抵在墙上,嘴唇一直吻着她的,她没法说话,他的手在她的胸上,腰间来回摩挲着,他身体的强烈反应,不停的撩拨着她的情**欲。 他一手拔掉她头上的簪子,让她的一头秀发披散下来,顺手关了灯,强壮的他将她一把抱起,放在床上。 “不行,舒……。”她趁有一丝空隙,赶紧说,努力想要把自己的理智找回来,可是立马又被他的吻封住了双唇。 她是喜欢他的亲吻和爱抚的,他英俊漂亮,身材高大结实,不输瑞康也不输丁晓辉,如果没有年龄差距,没有姐弟之分,没有瑞康和丁晓辉的阴影,她或许会爱上他,嫁给他,可是,世界上没有如果,他们就是有年龄差,有姐弟之分,瑞康和丁晓辉的阴影就是像烙印一般烙在她的心上。 他解开了她的上衣,她的女性美,把他震撼的无以复加,俯身亲吻她的柔软,她全身都在震颤,不停的喘息着,她的身体在渴望,渴望他进一步的占有,但是她的脑子却不停的在抗拒。 “你不要我的心,就要我的身体吧,我要你快乐,我可以给你快乐……”他在她耳边低语,像迷魂汤一般的灌入她的脑海中。 宽广的胸膛,强壮的手臂,光滑的肌肤,温暖的体温,很久了,真的很久了,她几乎忘了男人的身体是什么样的了,她需要,很需要,不由自主的抱住他宽宽的背,回吻他,身子也缓缓的迎向他。 她的肉*体渴望与他结合,他也感觉到了,受到了鼓舞,他的手顺着她的小腹不停往下,想要褪下她的长裤。 但是她的思想,她的心,她的脑子里涌现的全是瑞康的样子,她很恨自己,恨自己不能忘记他,恨自己不能放下过去,恨自己既不能接受也不能拒绝诱惑。 最终,她还是没办法接受,抓住了舒志的手,用尽全力推开他,从床上猛的坐了起来,颤抖的双手极快的扣上衣扣,缩在床边。他没有再强迫她,只是沮丧的叹了一口气,靠在床背上,垂着头,默不出声。 若君打开桌上的台灯,让灯光帮助自己恢复理智,环视了一下四周,小阁楼,依然充满了回忆,自己亲手做的窗帘,瑞康修好的衣柜,一晃眼已经十多年过去了,她叹了口气,遥远的记忆犹如布满灰尘的日记本,或许不翻开会更好些。 回头看了看一脸失望落寞的舒志,她很是内疚,她知道自己挫伤了他的自尊心。 “对不起。”她轻轻说。 他闭起眼睛摇摇头,身子滑了下去,枕在枕头上,侧过身,背对着她。 两人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躺着,沉默不语,不知道过了多久,舒志悠悠说道: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当年他要离开周家住到学校去了。” “舒志……”她心头一颤,回头看着他的宽宽的背。 “我明天就申请住校。我会找工作” “不行,你会耽误学业的。” “不会的,我会安排好时间。我不能留在这,我得离开。”他的语气几乎没有起伏,颓丧的令人心疼。 “舒志……”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瑞安大哥走了,他走了,丁大哥也走了,爱你的男人一个个的离开你,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若君心头猛的一震,头脑像是被人敲了一下,她惊讶的转身看着他的后背,原来她的小舒志不只是外形长大了,他的心也在成长,他并不肤浅,也不幼稚,是自己小瞧他了。 “我们四个都深爱着你,没有一个想要离开你,可是你最终一个也留不住。你不懂男人,你不懂。你也从来没有好好的了解我们。” “是的,我不懂……”她叹气,想起曾经丁晓辉也说过她不懂男人,不懂珍惜。 “当年,你跳进周家的荷花池中,我亲眼看到他为你失魂落魄,要与你同生共死,最终你却选择跟着瑞安大哥,并没有跟他远走高飞,后来,丁大哥救了要上吊的你,为了成全你,冒着生命危险,陪着你去重庆,你却又为了他,伤了丁大哥的心,让丁大哥绝望而去,如今,我对你一往情深,你却甘心为了已婚,消失了七年多的他,拒我于千里之外。若君,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在失去什么吗?” 他骤然转过身,坐了起来,一双黑亮深邃的眸子紧盯着她,尝试看到她的内心深处去。 “若君,告诉我,如果最终我也走了,你会难过吗?” 她看着他的眼睛,良久,点点头,她知道自己肯定会难过的,舒志,和自己如此亲密的人,如果他离开,她一定会伤心难过,只不过她不确定自己的难过是因为失去了一个亲人,还是失去一位爱人。 他把她拉到床上,拥进怀里,亲吻着她的头发,叹气道:“好了好了,我不逼你了,我明天就搬出去,这样就不会再骚扰你了。不过,你好好考虑下我说的话,不要把我当你的弟弟,我不是你弟弟,我是爱你的男人。” 她迷迷糊糊的问:“你真的爱我吗?” “当然。”他奇怪她有这样的疑问,“我们相依为命那么多年,难道你体会不出一丝一毫?” 她抬起头来认真的看他,他也看着她,四目相对,他们交流着心底的情感,她的思绪不停翻腾,人生总是要往前进行的,瑞康已经是过去式,他的婚姻已成定局,也注定他俩不会再有故事。尤其是当她知道胡小芬的存在后,她更是万念俱灰。 自己失去了瑞安,瑞康,丁晓辉,难道还要失去舒志么?他,或许是她此生最后的一个希望。 他的眼睛乌黑闪亮,像两颗璀璨的黑宝石,配上浓浓的剑眉,挺直的鼻梁,和棱角分明,饱满的嘴唇,当真是很好看的,他的俊朗带着野性,一种霸道之气,和瑞康那种阳光帅气,丁晓辉那种沉着儒雅的美不一样,他的长相和个性中都有着不羁,傲慢,不服输,甚至有些野蛮的特质。 所以他不会像瑞康那样的耿直理想化,也不会想丁晓辉那样的温和世故,如果周瑞康是火山,丁晓辉是和风,那么孟舒志就是不折不扣的洪水。 她看着他,心中升起一种希望,眼中燃起一丝期盼,毕竟人对生的渴求,对幸福的渴望是生生不息的,梅若君并不迂腐,她对人生有着积极的向往,迟疑了几分钟,她羞涩的,犹豫的,轻柔的说:“等你毕业 ……” “等我毕业?”他不明白她要说什么,但是隐约间感到她是想要说一个重要的决定。 若君咬着下唇,嚅嗫着,用极为细微的声音说:“等你毕业,如果倒时你还没遇到喜欢的姑娘……我,我们……” “我们怎么样?”他急不可耐的追问。 她微微扬起睫毛,支支吾吾的说:“……或许……你可以……” “可以什么?你快说,快说。”他的心情就如在等待宣判的囚犯,快要被她急死了。 “……娶我……”她说出这两个字后,脸上一阵发烧,双颊泛红,低下头去。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久,才明白过来,顿时喜出望外的把她板正了,一手勾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若君,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不要。没听到就当我没说过吧。”她有些后悔,揪着衣角,想收回刚才的话,但是他怎么会允许她收回,哈哈笑道:“我听到了,我听到了。你真的愿意嫁给我?”他激动的手臂一圈又把她的纤腰给圈到了怀里。 她赶紧推开他,解释道:“不,我说的是两年后,这两年内,你要好好念书,积极找合适的喜欢的姑娘。” 他心想,这若君真傻,有了她的这句话,就算塞给他姑娘,他都不会要了,怎么还会去找,但是为了安抚她的心绪,他连连点头:“好好好,我答应,我答应,但是你也必须答应我,不许反悔。” 她羞的满脸通红的,点点头“嗯”了一声,又说道:“如果你有一门考试不及格,这个约定就取消。” “呵呵,这个难不倒我,我这一次的成绩全优,你呀,注定要嫁给我的。” 若君被他闹的头昏脑涨,虽然她答应了两年后嫁给他,但是不过是想先缓一缓,让自己的好好的考虑考虑,两年,可以改变很多人很多事,或许两年内他遇到了喜欢的女子,或许两年内他改变了想法,谁知道呢? “好了好了,我得赶快下去了,不然陈太太要起疑了。”她转过身去十指为梳将头发盘好,插上发簪,刚要起身,又被他拉下。 他才不管什么陈太太,李太太,他现在快乐的如飞翔在蓝天的小鸟,从背后圈住她。 “不过我还是要搬去学校,一方面,我想这个学期把成绩提上去,另一方面,我在这,肯定会骚扰你。你忍的住,我可忍不住,每天看着你又不能亲近你,会憋死我的。所以我还是走吧。”他尴尬却又甜蜜的笑,在她的耳朵和脖子上亲了一下。 若君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无奈又羞涩的笑了笑,想想他搬去学校也好,自己又何尝不是被他撩拨的几近疯狂,今天差一点就越过雷池,下一次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他的侵占性和魅惑,让她无法驾驭,毕竟他已经是个男人,不再是男孩了,保持距离还是有必要的。 点了点头,她同意他搬去学校住宿,她现在心情就好像大战过后的战场,凌乱不堪,她需要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 她走到门口,刚要打开门,他又一把把她圈回来,吻住她,他的气息像麻醉剂一般又开始麻醉她,她又昏了头一样的回吻他,良久,他松开她,微笑着深情的说:“若君,我爱你,记住我们的两年之约。” 头脑一清醒,她又想抽自己两巴掌,觉得自己真是没用。 她有些感动的看着他,轻抚了一下他的脸颊,像逃跑似的,匆匆走下阁楼。 …… 躺在床上,看着熟睡中的念安,她忍不住亲吻他的小脸,把脸埋在儿子的背上,嗅着他身上香喷喷的味道。 摸着他的小手,她胡思乱想起来,这小小的身躯里,流淌着的是瑞康的和自己的血液,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男人亲近,她就会对瑞康产生负罪感,好像自己是个偷情的女人……和丁晓辉在一起是这样,和孟舒志在一起还是这样。 好像自己打心底里就认定了瑞康才是自己的丈夫。可是事实上,他并不是,她必须再一次提醒自己,周瑞康是有妇之夫,他的妻子是程嘉琪,他还有一个新欢叫胡小芬,她们都为他生下了孩子。 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接受孟舒志?就如当年自己始终都无法和丁晓辉完全交心一样。她觉得自己无可救药,丁晓辉,孟舒志都是很优秀的男子,自己到底哪根筋不对?非要想着一个有妇之夫......就这样反反复复的想啊想,不一会儿迷迷糊糊的也就睡着了。 没过几天,舒志便搬去了学校,每个周末回来帮忙,其余时间都在校园里学习,兼职,他并不像瑞康那样喜欢出风头,朋友满天下,也不喜欢参加各种社团活动,除了打篮球有几个球友,他几乎没有朋友,唯一和瑞康相同的就是他同样的很招女孩子喜欢,给他写情书的姑娘还真不少。只不过,他心中只有若君,根本也不理会那些女孩子,收到情书后不过看一眼就直接扔垃圾桶。 小吃店的生意很好,陈太太和若君正商量着再招个帮手,没想到,翠柳带了一双儿女来小吃店吃东西,一听她们要招人,立刻自告奋勇的加入了进来,若君有了翠柳这个好帮手,如虎添翼,也轻松的许多。 三个女人一起,忙忙碌碌,风风火火的,把小吃店越做越兴旺了,又过了一阵子,闲在周家的周福,也跑来帮忙,负责采购订货,桌椅板凳的修缮,生意更是火红。 小念安也上小学一年级了,看着他背着小书包走进学校,若君既觉得欣慰又觉得感叹,似乎自己也老了,岁月就在每一个忙碌的晨昏中悄然度过...... ------------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个疯女人 瑞康渐渐喜欢上了香港这颗东方之珠,繁荣昌盛,欣欣向荣,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努力勤奋又敢于创新尝试,中西方文化的融合,让这里有种独特的魅力。 生活很平静,除了周老爷身体微恙,瑞康大部分的时间就是陪着父亲,他想要把这些年来缺失的孝道都弥补回来。 “爹,今天觉得好些了吗?”瑞康坐在床边问,手中端着一碗燕窝羹,一手拿着勺子在羹汤里调了几下。 “好些了,可能是香港太热了,有点水土不服,我还是怀念北平的干冷啊。” “过段时间您就会习惯的。”瑞康喂了周老爷一汤匙的燕窝。 周老爷笑道:“人老了,总想着落叶归根。我还是惦记着咱们的老宅子,咳~~” 瑞康嘴角笑了笑。 虽然现在瑞康天天陪在自己身边,周老爷觉得很安慰,但是看着儿子郁郁寡欢,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并不高兴,他知道儿子的心病,他也有解开儿子心病的方子,可是他依然无法战胜心魔,无法战胜根深蒂固的一些东西。 梅若君和那个孩子的下落,只要自己张张嘴,就能让儿子欣喜若狂,可是他不能说,不能,他不能坏了“规矩”。 瑞康已经变的很沉静,除非必要,不然绝不开口,不是看报,看书,就是眺望远方,与烟草作伴。他已心如止水。 晚饭时分,全家围在大圆桌边吃饭,虽然瑞康和嘉琪各怀心事,但是气氛依然是相当的融洽。瑞康夹了一块鸡腿肉给嘉琪,又夹了一块给定邦,在坐的程家二老,和周老爷看着都颇为安慰,嘉琪也很适当的配合着微笑。 吃到一半,突然大门口一阵喧闹,似乎有人在争吵,隐约听见有女人在咆哮:“周瑞康!你给我出来!” 一个仆人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禀报道:“老爷,有个女人抱着孩子在门口喊着您的名字。” 一桌子人全都愣住了,程太太先反应过来,问道:“什么女人?” 仆人瞥了一眼周瑞康,有些难以启齿,低声回道:“她说她姓胡,孩子是……” 瑞康手中的汤勺“噹”的一下掉在碗里,犹如当头一个霹雳,把他惊的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胡小芬!那一场孽债,看来是时候清算了。 桌子上,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周瑞康的脸上,各个都充满了质疑。 “老爷,要不要报警?” 瑞康听着门外越来越激动高昂的嘶喊,痛苦的按了下太阳穴,摇摇头说:“从偏门带她去书房,不要经过这里。” 仆人点点头退了下去。瑞康看着众人的怀疑的眼光,抱歉的摇摇头说道:“对不起,我先去处理一下这 事,回头再向你们解释。” 瑞康无奈的站起身来,心头犹如绑了铅块一般,退出了饭厅,往书房走去。 书房里,成套的英式皮质沙发和书柜,书桌,充满了高雅华贵之气。周瑞康和胡小芬又见面了,瑞康根本连看都不想看她,但是她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多漂亮的小男孩,不由的让他多看了一眼。 周瑞康皱着眉头,坐在书桌后的老板椅中,燃起了雪茄烟,略略的打量了一下胡小芬,她似乎过的不好,有些狼狈,头发虽然梳过,但是还是有些乱,可能是被海风吹的,脸上化过妆,却也不是十分的精致,好像刚哭过,身上的衣服不过是一件普通的旗袍, 周瑞康对她的故事并没有什么兴趣,吐了一口烟圈,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想怎么样?” “哼!”胡小芬冷笑一声:“两年没见,你变的更加冷酷了。连声招呼都不打么?” “我对没兴趣的人和事,向来如此,说吧,你想要什么?”他朝烟灰缸里弹了下烟灰,根本连坐都不请她坐下。金丝边眼镜后是一双冷若冰霜的眸子。 “瑞康,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她开始哭,将脸埋在那个小男孩的身上。 “你知道为什么,你最好不要绕圈子,我没什么耐心。”瑞康不耐烦的说。 胡小芬心中很不是滋味,但是她是有备而来,王牌在手,自然是要开价的。 “好,既然你这么绝情,我也不必客气,这是你的儿子,你如果不信,这里是他的出生证明,你可以去调查,况且……呵呵……”胡小芬看了下手中的婴儿,说道:“你自己看看他的眉眼就知道是不是你的。” “你要怎么样?”瑞康只是瞥了一眼她手中的婴儿,冷漠的问着。 “我要你给我和孩子名分。” “不可能!”他觉得这个胡小芬简直是异想天开,可笑之极,摇摇头,斩钉截铁的回答她,依然悠然自得的吸着雪茄烟。 “你!这是你的儿子,难道你连给他一个名分,都不愿意?”胡小芬对周瑞康的冷血倍感意外,她认识的周瑞康,一向都是富有爱心,同情心的,在英国的时候他捐了很多钱给一些孤儿院,怎么如今对自己的儿子却如此冷酷无情? 她是掐准了周瑞康外刚内柔的性格才上门来的,她赌他会看在孩子的面上收留她,甚至可能会原谅她,只要她能接近他,那么利用父子亲情这张牌,她就能渐渐的让他接受自己。可是……她错了,大错特错,她根本就不了解周瑞康。 周瑞康是个是非黑白很清晰的人,从来都无法包容不平不公不对的事,更别说自己吃了那么大个哑巴亏,怎么可能去接受他们母子。她根本就不知道周瑞康是个什么样的人,是的,周瑞康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但是同时,对于那些肮脏丑陋阴暗的东西,却是毫无包容力。 “我可以最后给你一笔钱,拿了钱带着你和你的儿子滚蛋。以后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不然我就报警!” “他是你的儿子!” “呵呵,胡小姐,I don’t care!明白吗?”周瑞康冷冷的笑,从抽屉里拿出支票本,大笔一挥,写了一张两万美金的支票给她,说道:“拿去,走人。恕不奉陪,如果你敢闹事,很快就会有警察带你出去的。” 瑞康说完就要离开书房。 胡小芬慌神了,急疯了,她所有的如意算盘在周瑞康几句冰冷刺骨的话语和支票下瞬间全盘瓦解,看着他要离开的背影,她的头脑飞快的旋转起来,不,不行,不可以,她不能让他这样走掉,她一定要留住他,要把局面扳回来。 一咬牙,她伸手重重的在孩子的胳膊上一掐,孩子吃痛,“哇~~~~~”的一声尖叫着大哭起来,哭声令人心碎。 瑞康心头一颤,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吃惊的看着胡小芬,胡小芬见他转身朝自己看来,更是觉得自己一计得逞,又掐了孩子的屁股和大腿,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瑞康,咬着牙,狠狠说:“你既然不认他,我就掐死他!” 说着又重重的在孩子身上掐了几下,瑞康没想到胡小芬会对自己的孩子下如此毒手,震惊的喝止:“住手,你发什么疯!” 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来,阻止她继续朝那个小婴儿下毒手。胡小芬似乎是豁出去了,情绪崩溃,不受控制的开始拍打起瑞康来,瑞康一边搪挡着她的攻击,一边把孩子从她手上夺了过来。 “你简直就是疯子!”瑞康一挥手把她推到沙发里,胡小芬又站起来,冲上来,想要把孩子夺回去,嘴里不停又哭又喊着:“我要打死他,我要打死他。” 瑞康再次把她推倒在沙发里,看着那孩子的小胳膊,小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气的直发抖,指着她大声斥责:“你简直就是个疯子,根本不配做个母亲!” 胡小芬捂着脸坐在沙发上痛哭起来。瑞康抱着哇哇大哭,满脸眼泪的小婴儿,心中很痛很痛,他想起了念安,他和若君的孩子,也是在这么大的时候被自己的父亲扔在了地上。 很久以来,他一直尝试着压抑自己内心的痛苦,不想再去翻动那些令人绝望的往事,可是眼前这个小婴儿的哭声,直击入他的心底深处,他眉头紧蹙,紧成了一个疙瘩,这个来的莫名其妙的孩子,这个他根本就不想承认的孩子,已经使他产生了强大的怜悯心,他已经亏欠念安太多太多,难道还要对这个孩子继续亏欠吗? 他轻轻的拍着孩子,哄着他,那孩子边哭边用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他长着一双和自己一样的眼睛,他知道胡小芬没说谎,这的确是自己的孩子。 天然的父爱,使他不由自主的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小婴儿软软的身子,让他想起当初抱着念安时的感觉,令他忍不住的热泪盈眶。 胡小芬抬眼看到他拥抱住孩子的那一幕,心中大感安慰,她知道自己的计谋成功了,果然,周瑞康是心软的,他的善良就是他的弱点。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把沉浸在父爱泛滥中的周瑞康给惊醒了,原来屋子里的争吵声,孩子的哭喊声,打闹声,早就把所有人从饭桌旁吸引到了书房门口。 “瑞康!发生什么事啦?”周老爷关切的问,其实大家心里都已经有了疑惑,女人,孩子,哭喊指名道姓的要找周瑞康,只要是有点生活阅历的,都能联想到这其中的关联。 ------------ 第一百五十七章 女人的计谋 瑞康还没想好要怎么向外面这一大家子的人解释,烦恼的低着头,胡小芬眼睛骨碌一转,突然大声说道:“瑞康,这是我们的孩子!我没骗你吧,你看看他的眉眼,是不是和你很像?!” 她的声量违背常理的高出了许多,周瑞康知道她的用意,她想让门外的人都听到,气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但是他心里也明白,算账的时候到了,该来的暴风雨始终都会到来,该还的孽债始终都要还。 瑞康抱着孩子,走到书房门口,沉默的将房门打开了。 所有人都涌进了书房,质问声一浪高过一浪,只有程嘉琪倚靠在书柜边,冷冷的看着这一幕,她的丈夫再一次抱着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呵呵,她也只是粗粗的打量了一下胡小芬,面容姣好,身材匀称,一脸的野心和斗志,她看着瑞康的眼神是满满的占有,很明显,她爱他,她想要占有这个男人。 嘉琪又抬眼看了看紧紧抱着孩子的瑞康,他看上去很烦恼,很痛苦,但是抱着孩子的手却是那么的坚定,她的心一阵阵的悲凉,她知道瑞康的心里已经接受了这个孩子。 她不禁想到了远在北京的梅若君,呵呵,可怜的自己,可怜的梅若君,十多年来的挣扎,纠结,嫉妒,就像是一场可笑的闹剧,最后居然又来了一个胡小芬。 “瑞康,这位姑娘是谁?你抱着的孩子是谁?和你是什么关系?”程太太比女儿更加紧张的催促着周瑞康把事情说清楚。 周老爷心下也猜到了大半,看着瑞康怀中粉嫩趣致的小男孩,他心底是十分高兴的,只不过,碍着程家二老,不好立马上去相认。 瑞康叹了口气,将孩子交还给胡小芬,说道:“你走吧,我不会接受你。” 胡小芬一愣,脑筋立马又开始飞速转起来,呆了两秒,忽然掩面哭了起来:“我知道你不会接受我,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是,但是孩子总是你们周家的血脉,难道你就忍心他漂泊在外,受人欺凌吗?” “瑞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程太太已经扳下脸来,程老爷在轮椅上,气的全身发颤,艰难的抬起手来,指着瑞康。 瑞康无力的坐在一旁的沙发椅里,低声说道:“对不起,爹,娘,嘉琪,这孩子……是我的。” “什么!”程太太气的脸色煞白,颤抖着嘴唇说:“周瑞康,你,你对得起我们嘉琪吗?” 程老爷气的只是在那喘气,嘴巴里像是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声来。 周老爷赶紧上来打圆场:“亲家,对不起,对不起,我想是瑞康年轻不懂事,一时做错事而已。” 周老爷看着那个小男婴是完全的喜出望外,脸上掩饰不住的欢喜,眼睛眯起来了,嘴巴笑的合不拢嘴,忍不住上前从胡小芬怀里,小心翼翼的将小婴儿抱了起来,紧紧搂在自己怀里,细细的看了又看,果然这孩的眉眼和瑞康很是相似,粉粉嫩嫩的,很是可爱,忍不住亲了一下。 胡小芬一看周老爷这种表情,心中更是有了把握,站起了身,故意走到周老爷身旁,逗弄着孩子说道:“喊爷爷!这是爷爷!” 那孩子还未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眼泪还未干,只是不停的打嗝抽噎着。 周老爷笑着说:“不着急,不着急,过阵子就会喊了。呵呵。” 周瑞康看着父亲那喜悦的样子,想起念安被摔在地上的场面,简直是锥心的疼痛,他已经无话可说,自己的人生就像是一场闹剧,一团浆糊,他痛苦的深坐在沙发椅中,撑着扶手,支着额头,轻轻的摇着脑袋。 或许任何人,任何事到了极致就会走向反方向,此时的周瑞康心里有种破罐破摔的想法,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失控,自己还能做什么?赶胡小芬母子走?看父亲的样子,是不可能的了。随便吧,让所有人做他们想做的事去吧。 周老爷抱着孩子走到程家二老面前说道:“亲家,我知道这事不合规矩,照理说,瑞康应该先征得嘉琪的同意,才能娶姨太太的,但是你们看,这……这……孩子都生了,怎么也是我们周家的血脉……亲家,嘉琪永远都是我们周家的长媳,是瑞康的原配,这是不会改变的事实,你们不用担心,瑞康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不会辜负嘉琪的。” “有情有义?嘉琪等了他七年,现在居然发生这种事?也不跟我们嘉琪打声招呼,你们周家也太欺负人了。”想到女儿这么多年来受到了冷落,程太太气的直落泪:“想当初,一会订婚,一会退婚,出尔反尔,我就知道这门婚事没好,要不是嘉琪坚持,我是不会同意的。如今,果然......”程太太生气的瞪了瑞康一眼。瑞康只是一直在那低头不语。 华丽的书房里,一片安静,只有孩子抽噎打嗝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程老爷坐在轮椅上和程太太嘀咕了几句,程太太皱着眉,思索了片刻,点点头,无奈的说道:“我家老爷说了,嘉琪已经是你们周家的人了,你们周家的事,就让你们周家去处理吧。” 程家二老这一番话,其实是已经同意了瑞康纳妾,他们都是老一辈的人,程老爷年轻的时候自己也有过两房姨太太,只不过先后去世了,所以他对纳妾并不反对,况且孩子都生了,不收房,跑到外面吵吵嚷嚷的,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反而会抹黑女儿的名声。 程太太推着程老爷的轮椅,缓缓走出了书房,路过书柜时,惋惜的看了眼女儿嘉琪,拍了拍女儿的手,啜泣说:“女儿啊,娘知道你的委屈,但是事已至此,就大度点吧。” 嘉琪倒是很平静,反过来拍拍母亲的手说,淡淡一笑说:“放心吧,娘,您先推爹回房去。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程太太叹了口气,摇摇头,推着程老爷离开了。 书房里又是一片寂静,周老爷抱着小婴儿,问胡小芬:“取名了没有?” 胡小芬笑道:“只起了个小名,叫睿睿,也是跟着瑞康的名字起的。大名还是等爷爷来取吧。” 周瑞康听她这么说,只觉得全身起鸡皮疙瘩,冷哼一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一语不发的,抬腿就往书房外走去。 “瑞康!”周老爷叫住他,毕竟是父亲唤自己,瑞康不得不止住脚步。 “你打算怎么安顿胡小姐?” “我不知道,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住酒店去。”瑞康不再理会他们,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什么!”胡小芬一惊,瑞康如果走了,那自己的后续的魅惑计划还要怎么实施?她想追上去喊住他,但是周瑞康已经快步走出了书房,失去了踪影。 周老爷叹了口气,安慰胡小芬说道:“你不用理他,他从小就是这脾气,我会找机会和他说的。” 孩子又哭起来,周老爷赶忙心疼的哄,胡小芬有些尴尬的说:“我想他是饿了,我奶水不足……” “哦哦哦,没关系,我马上找人买奶粉去。”说真喜滋滋的抱着孩子走出书房,找仆人们去买奶粉了。 书房里,突然间更加的安静了,只剩下了程嘉琪和胡小芬。 胡小芬打量了一下程嘉琪,心下还是吃了一惊的,她原本以为周瑞康常年冷落程嘉琪,必然是因为程嘉琪相貌平平,或者传统守旧,不能与瑞康匹配,却没想到程嘉琪端庄娴雅,高贵大方,穿着打扮优雅得体,当场自己就被比了下去,但是好在自己有青春,有儿子,下意识的挺了挺胸,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喊了声:“程姐姐?” 嘉琪走上前来,淡淡一笑:“我们不用姐妹相称,你可以叫我嘉琪。我收到过你的书信。” 胡小芬站了起来,有些尴尬,随即又显的可怜兮兮的对嘉琪说道:“不不不,我们尊卑有分,我还是要喊你一声姐姐的,对不起,我想我的信让您难过了。如果没有这孩子,我是绝对不会打扰姐姐的,也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的,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孩子。” “恭喜你!”嘉琪轻笑一声,听得出她在不停的强调自己的孩子,瞥了她一眼问:“你是怎么找到这的?” “这……是宋远洋,宋先生的太太,海伦告诉我的。她知道我一个人在美国带着孩子,无依无靠,可怜我……所以才……告诉我的。”胡小芬低下头去,委屈的落下泪来。 嘉琪摇摇头,很奇怪,她嫉妒梅若君,却并不嫉妒胡小芬,她甚至有些同情胡小芬,或许她和胡小芬一样,都只是得到过瑞康的人,而从未得到过他的心。 嘉琪拍了拍她的手,轻蹙着眉头说:“好了,事已至此,既然来了,就住下吧。孩子还那么小,总是要人照顾的。我明天就会招个保姆回来帮你带孩子,另外我也会给你安排个丫头伺候你。” 胡小芬兴奋的抬起眼睛,感激的看着嘉琪,嘉琪摇摇头,带着胡小芬熟悉了一下大宅子里的路径房屋,两人刚穿过花园,就碰到瑞康穿戴的整整齐齐,风风火火的往大门口走去,后面两个仆人提着两个行李箱匆匆跟在他身后。 擦肩而过,他根本看都不看她二人一眼,径直除了大门,上了汽车,绝尘而去。 胡小芬还想追上去,程嘉琪苦笑一声:“别追了,他不会回来的。” 胡小芬失望的转身回来看着嘉琪,程嘉琪摇头道:“你我都不是那个可以留住他的人。” “是不是那个狐狸精?” “什么狐狸精?”嘉琪边带她上楼,边奇怪的看着她。 “难道姐姐不知道那个姓梅的狐狸精?”胡小芬咬着牙说。 程嘉琪停下脚步,转头略带惊讶的看她:“你知道梅若君?” “是的,我看过瑞康写给她的信。” “什么?瑞康有给梅若君写过信?” “是的,不过我没让这些信寄出去。”胡小芬有些得意的说。 程嘉琪皱起眉头暗暗的沉吟一声,摇摇头,心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一直认为瑞康没有写过信给梅若君,以为在时间的消磨中,瑞康对若君的痴恋会逐渐消失,所以自己才一直心存侥幸的苦苦等了他七年,希望瑞康能与自己重新开始。原来,瑞康写过信给若君,是因为胡小芬从中作梗而未能寄出…...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胡小芬将瑞康给若君的信毁掉了,而自己和周老爷对若君的下落又只字不提,瑞康和若君就这样被活生生的阻隔。程嘉琪心中百味杂成,自觉是有些对不起若君和瑞康的,但是转念一想自己才是名正言顺的周瑞康太太,为什么要去成全自己的情敌?不,她不会告诉瑞康若君的下落,不会……她昂起头来,用女主人的姿态走在了台阶上。 ------------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未来之窗 瑞康搬去了酒店以图清净,差不多一两个星期回来一次,看看父亲和孩子,或者和嘉琪说说家里的的一些杂事,他再也不在家里过夜,只要任何人提到胡小芬着三个字,他就会立刻翻脸走人,几次三番下来连周老爷也不敢再提让他收房的事了。 胡小芬就像是个透明人一般,他根本不理会她,瑞康立下规矩,不准胡小芬上桌子吃饭,如果她上饭桌,他就不会在家吃饭,原本周老爷还想着可能是瑞康一时说的气话,偷偷的让胡小芬上饭桌吃饭,没想到,瑞康一看到她,话也不说,丢下饭碗抬腿就走人。 周瑞康对胡小芬是狠心的,无情的,甚至胡小芬扬言要自杀,他都只是冷哼一声,就走人了。有次胡小芬实在忍不住,上前拉了他一下,被他当着众人的面,猛的一把推到地上并狠狠警告她:“你再敢碰我一下,就别怪我对女人动手!” 所有人都没见过如此冷酷无情的周瑞康,都惊呆了,所有人都觉得周瑞康简直变成了另一个人。周家上下都知道周瑞康嫌弃胡小芬,因为没有名分,连下人都不太理会她,她过的生不如死。 只有周老爷偶尔会看在孙子的面上,安慰她两句,但是看到儿子的痛苦,他更是难过,他知道瑞康变得如此暴戾,是因为他胸中苦不堪言,他要的得不到,而不要的却整天阴魂不散的跟着他,他只能躲,周老爷不敢再逼迫儿子,他怕再逼下去,瑞康会做出更为极端的事情来。 周老爷为这个孩子取名周定国。日子就这么不尽人意的过着。 …… 夜间,在半岛酒店的豪华房里,周瑞康拿出日记本,在纸上飞速潦草的写着,左手夹着一支烟,眉头蹙的紧紧的,脸色凝重,他写道: “若君吾妻, 我要怎么办?我是个罪孽深重的人,今天下午我真的想杀了她,我厌恶她,恨她,也恨我自己,我并不想要那个孩子,说真的,我希望他消失,……我快要疯了,我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念头,他毕竟是我的孩子,我却希望他消失…… 若君,我还是人吗?可是这却是我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我想我快要变成魔鬼了,除非我能找到你,只有你能拯救我,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或许是一个陌生的国度,或许是一个小岛,就我们一家三口。 若君,为什么你就这样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上天对我们的惩罚要持续到何时才能结束? 我知道你还活着,你和念安一定还活着,我感应得到,我经常梦见你们,若君,快出现吧….. ” 他的心情苦闷之极,落笔极重,把纸都划破了,“啪”的一声阖上了日记本,拿出了那块梅花手帕,仰头将手帕覆在自己脸上...... // 穿着一身整齐素雅的天蓝色小洋装,提着手提包,程嘉琪手中拿着哥哥的来信,照着上面写的地址找到位于市中心一座写字楼里的“梁志宏建筑装潢公司”。 她是精心打扮过的,想要给对方一个良好的印象,可是楼道里那满地的破砖碎瓦,木条胶管,几个工人正在那敲敲打打,呯嘭啪噹的敲打声,震耳欲聋,空气中全是扬起的粉尘,让她吃一惊,嘉琪挥了挥手,掩了下口鼻,往大门走去,轻轻的敲了三下,却没有回应,因为她的敲门声早就被四周打雷一样的装修声给淹没了。 增加了力量,程嘉琪又大力的敲了几下,这次才有人在里面唤了一声:“进来!” 推门直入,因为嘉琪实在受不了外面的噪音和灰尘,想赶紧躲进房间里让自己的耳朵和鼻子都消消罪。可是关上房门,屋内的杂乱更是令她崩溃,满地的杂物,书啊,文件啊,包啊,盒子啊,文件袋啊,文具啊,散乱在房间的四处,甚至还有鞋子,衣服...... 这是一间大概六十平左右的办公室,外面隔了一个接待室,里面有一间总经理室,一间小茶水间,中间横七竖八的摆放着几张桌子椅子。 小,乱,挤,这个办公室连周家的饭厅都比不上,嘉琪四下里看了几圈也没看到人,只得自己在满地的杂物里小心翼翼的踮着脚往里走,里间也是一样的混乱,只见一个男人正趴在地上,撅着屁股,在往一个书架下垫东西,嘴里嘀嘀咕咕的咒骂着:“你这该死的,看我搞不定你……” 这场面很滑稽,嘉琪看着那架子摇摇晃晃的,怕是要倒下来,赶紧上前帮他扶住。 “嘿嘿,总算搞定你了吧,我让你晃。”那男人有些得意的跪坐起来,脸上因为刚才趴着,血液上涌的缘故,有点红。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一转头,发现身边有一双漂亮的尖头皮鞋,一对漂亮匀称的小腿,缓缓抬起头来,一路由下往上的打量她,看到了程嘉琪衣着亮丽的正扶着架子。 赶忙站了起来,微笑道:“多谢,这架子不会倒的,以后有个钩子,和墙壁勾在了一起。” 嘉琪这才放心的松开手,两人都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自我介绍,过了几秒,那男子温和的问:“小姐,你找谁?” 嘉琪赶忙自我介绍道:“我姓程,叫程嘉琪,昨天给您打过电话,想来应聘工作的。” 那男子深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说:“哦,是的,我是梁志宏。你好。” 他本想和她握手,但是刚伸出手,就发觉自己的手黑的跟熊掌似的,赶忙尴尬的收了回来,笑笑说:“对不起,我去洗洗。你先自己找把椅子坐下吧。” 说着转身走去了茶水间里洗手。 嘉琪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一米七八左右的身高,颇为挺拔,结实精瘦,轮廓分明,两颊有些往里削,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饱含着理想和聪慧,鼻子有点大,长相不能说俊美,但是却也五官端正,颇有个性。 在一堆无序摆放的桌椅中,嘉琪自己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梁志宏洗完手走了出来,一边擦着手一边说:“你是嘉伟的妹妹?” “是的。” 梁志宏笑道:“我和你哥哥相识也是巧合,我老家是山西的,那一年他衣衫褴褛,昏昏沉沉的跑来我们庄上,晕在我家门口,我爹娘收留了他,我也因为战乱回到家中,我们就成了好友,他身子好了之后就离开了,说是回北平去。 之后我们偶有联系。过了好几年,没想到他又回到了我们庄上,嘿,真是缘分,他在我家小住了十来天,后来又行色匆匆的走了,我问他去哪,他也没说清楚,只说是去寻找梦想。 当时我家就已经打算来香港,所以我把我大伯在香港的地址告诉了他,让他给我写信。于是我两这几年就一直保持着联系。” 擦完手,将毛巾轻轻甩在桌子上,自己也一屁股的坐在了桌沿上,继续说道:“前两个月,他写信来说你和你先生也在香港,说你才华横溢,或许会需要一份工作。” 他停下叙述,嘴角依然带着温和的笑容。 嘉琪感激道:“原来你是我哥哥的救命恩人,真是万分感激,我哥哥当年回到北平后,也提及过,只是他很少说他在路上的事,至今我们全家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回家后性情大变,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唔……这个就不清楚了,当年在我家里的时候,他很是健谈,并无不妥。” 梁志宏和程嘉琪同样的不解,也寻不出个所以然,便也放下了。 程嘉琪略略清了下嗓子说:“是的,我需要一份工作,我曾经在学校学习中文,后来参加了抗战,也受过医疗方面的培训,这是我的简历。” 说着从手提包中拿出了自己的简历递给梁志宏。 梁志宏并没有很仔细的看,只是翻了一下,点点头,看了看四周,摊摊手说道:“你也看到我公司的情况了,才刚成立,光杆司令一个,会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要做。会很累很辛苦的。而且我也开不出高工资。” 嘉琪就是希望自己能够忙,最好忙到透不过气来,忙到把心中那些委屈,郁闷,痛苦都忘记了才好,于是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我可以 。” 梁志宏却没有很欣喜的接受,看了看她,思考了几秒,缓缓的摇摇头,说道:“对不起,我不能录用你。” “为什么?”嘉琪不解的看着他。 梁志宏呡了下嘴唇,有些严肃的说道:“恕我直言,你身上的这套小洋装可能就够我一个月的饭钱了,你耳朵上了这副珍珠耳环估计可以支付我这个办公室一个月的租金。我想你的生活一定很富裕优渥,所以,你并不需要这份工作,也不适合这份工作,。” 程嘉琪心中一沉,想想自己真是粗心,自己是要找工作的,干嘛穿戴的跟富太出游似的,自知自己的失误,嘉琪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如此的尴尬和窘迫。 梁志宏没有再多说什么,推着一张办公桌到它该去的位置,抹着脸上的汗水,说了声:“不用气馁,我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可以去其他公司试试。” 嘉琪有些狼狈的走出了梁志宏的公司,她面试失败了,在街上游荡了很久,才平复下心中的挫败感,失落的回到家中。 才踏进家门,就听到屋里传出哭叫声,争吵声,女佣人紧张的跑上来报告道:“哎呀,太太,你总算是回来,那个胡小姐打了大少爷啊。” “什么?!”嘉琪吓了一大跳,定邦一向都是家中的宠儿,除了自己又是恨铁不成钢的用家法打几下,别人从来也不敢碰他一下的。 嘉琪急急忙忙的走进大厅里,佣人在后面不停的说:“程老太太也和胡小姐吵起来了,周老爷不知道该帮谁。” 到了大厅,一眼就看到哇哇大哭的定邦的脸上那五条红色的手指印,看了看众人,问道:“怎么回事?什么事要动手打孩子?” 胡小芬抢上来说:“我跟他说了不要给定国吃樱桃,定国还那么小,万一把核吞下去怎么得了?但是他不听,趁我转身错眼了一会,又塞了一颗在定国嘴里,他这是故意要害死定国啊。”胡小芬高声叫嚷着,边嚷还拿着从定国嘴里挖出来的一刻樱桃给嘉琪看。 程太太心疼的将定邦搂在怀里,也对着胡小芬高声说:“不过是小孩子家不懂事而已,你用得着那么大惊小怪吗?哥哥给弟弟吃个水果,你就动手打他?真是没教养!” “什么?我没教养?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趁我不注意,抱着定国玩滑梯,差点把定国从滑梯上摔下来!”胡小芬瞪着眼睛,伸着手指指着定邦,还觉得不解气,还想要冲上来打他两下。 周老爷在一旁抱着定国,皱着眉阻止道:“算了算了,定邦也还小,不会是故意的,不用为了这么点事吵。” “你这个小魔鬼!小魔鬼!”胡小芬气的全身发颤,整张脸都变得扭曲。 “够了!”嘉琪大喝一声,她本来就心情不好,回来又看到这么一个烂摊子,实在是心力交瘁,指了指定邦,转头对胡小芬说:“你闹够了没有?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憋着一肚子的委屈,但是你也没有必要那小孩子撒气。怎么可以说小孩子是魔鬼?” 程太太在一旁加码:“定邦是周家的大少爷,岂是你说打就可以打的?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到现在连个名分都还没有呢,就动手打人了!真是岂有此理。” “娘!您也消停会吧,还嫌不够乱吗?拜托,您带定邦回你屋去,这事别让爹知道了。爹动不得气的。”嘉琪皱着眉摇头道。 程太太叹了口气道:“女儿啊,真是委屈死你了,这个周瑞康到底怎么当这个家的,丢这么个女人在家里就不管了,把所有的责任都丢给你,真是个没担当的。” “好了好了,娘,求求你您,先回房吧,我和瑞康的事,我自己会处理的。” 好说歹说才把程太太劝进了房,嘉琪只觉得头痛欲裂。 胡小芬头发散乱的还在那骂骂咧咧。嘉琪皱起眉说道:“你放心,我会让定邦远着定国的,以后就由你自己照顾孩子。我们都会躲的远远的,但是我也请你克制一下,这里毕竟是周家。你也知道瑞康对你的态度,如果瑞康知道你这么野蛮撒泼,我想他会很生气的。” 嘉琪看了看怀抱定国的周老爷,只是蹙着眉头呼了一口气,周老爷对定国的偏爱已经再明显不过。自从有了定国,定邦已经在周老爷跟前失宠,虽然依然会关心,但是百分之九十的注意力已经转到了定国身上。 嘉琪心里是明了的,多年来周老爷一直都有些怀疑定邦的身世,因为定邦长的的确一点也不像自己和瑞康,现在来了个和瑞康几分相似的定国,自然是宝贝到心坎里,胡小芬也是仗着这一点,在家里占了一席之地。 嘉琪很累,自己的婚姻如此的失败,家庭如此的混乱,人生如此的坎坷,加上今天应聘又失败,她实在没力气和胡小芬再胡搅蛮缠下去。 也不管胡小芬在背后叽叽喳喳说什么,自己上了楼,把自己关在了卧房里。 ------------ 第一百五十九章 混乱中的探索 到了夜间,定邦敲开了嘉琪的房门。嘉琪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看着定邦脸上的手印,她很心疼,虽然没有血缘关系的,但是却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的亲手拉扯大的孩子,在她心里,定邦就是她亲生的孩子。 定邦靠在母亲的肩膀上,哭了起来。 嘉琪有些吃惊,因为定邦虽然学习不是很聪明,但是性格一向都很坚毅,很少哭泣,今天却怎么哭起来。 “怎么了,定邦?是不是因为胡阿姨打你?委屈了?”嘉琪摸着儿子的脸。 定邦用手背抹着眼泪,摇摇头,但是依然止不住的哭着,一边抽噎一蹙着眉头边说着:“娘,我讨厌那个小弟弟,我讨厌他。” “为什么?”嘉琪有些吃惊的看着儿子。 “自从胡阿姨和小弟弟来了会后,爹就走了,不要我们了,爷爷也不疼我了,娘,我是故意的……”定邦哭着说。 嘉琪心头一个冷颤,忙蹲下身子,紧紧握住儿子的肩膀:“你说什么?什么故意的?” 定邦垂着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噼里啪啦往下掉,颤抖着声音说:“我是故意给小弟弟吃樱桃的,我是故意带小弟弟上滑梯,想让他摔下去的。” “啊!”嘉琪吓的魂飞魄散,瞪大眼睛,紧迫的盯着儿子:“定邦,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知不知道,杀人是犯法的,杀人是要偿命的,况且他是你弟弟,你怎么可以有这样可怕的想法?” “娘,我知道错了,但是我真的不喜欢他,爹也不喜欢他们不是吗?不然爹为什么要走呢?他们没来之前,我们一家过的好好的,他们一来,什么都变了。娘,我真的是小魔鬼吗?” 嘉琪心疼的抱住定邦,安抚他:“不是,不是,定邦不是小魔鬼,是大人的世界太复杂了,是爹和娘不好,但是,定邦,你要答应娘,再也不可以对弟弟动这种念头了,如果你不喜欢他就离他远远的。但是绝不可以再害弟弟了。” 定邦重重的点头,呡了下嘴唇,“嗯。”了一声。 那天晚上,嘉琪整整的思索了一夜,无法入睡,打开了哥哥嘉伟写给自己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思绪万千...... 第二天一早,将定邦送去上学后,自己换上了行动方便的裤装,平底鞋,将头发盘了起来,拿着一个平价的皮包,再一次来到了梁志宏的公司里。 梁志宏有些吃惊的打量她,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程嘉琪一定要出来工作,她完全可以在家里舒舒服服的做她的贵太太的。 嘉琪一进公司,直截了当的问:“你给我多少薪水?” 梁志宏一愣说道:“试用期两个月,一百五十元,正式上班两百元。不包食宿。每周一天半休假。” “好极了,我接受。” 梁志宏还没反应过来,一阵电话铃响,刚要伸手去接电话,嘉琪一把抓起电话,用清亮的声音说:“梁志宏建筑装潢公司,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一边听着电话,从身边一堆乱七八糟的稿纸中撕下一页,又从一堆乱七八糟的文具中,拿了一支笔,熟练的听着电话,手中的纸笔已经刷刷刷的写下了摘要。 挂了电话,嘉琪把纸递给梁志宏说道:“是广告公司打来,问您要不要做广告的,对方并没有提及您的名字,所以我就没让您接听。价格和联系方式都在这里。您可以斟酌。” 梁志宏看了一下她的记录,虽然是一个很无聊的广告电话,但是她的速记水平和清秀干净的字迹已经让他折服。 “我如果做你的秘书合格吗?” “唔……你是北大高材生,能力和反应方面我并不怀疑,但是你需要专业知识的培训,明天早上八点上班,我给你做些基本的培训。” “好。不过,我今天就开始上班,算我免费表忠心吧。” 说完不再多话,开始着手在一大堆的文件资料里分类归档,梁志宏微微一笑,深看她一眼,也不再多话,去做自己的事。 两人废寝忘食的忙到了下午,程嘉琪已经把大部分的资料分类完毕,用了各种文件袋,书夹什么的,一一整理好,放在书柜里,然后贴上各种小标签。 梁志宏惊讶的看着整齐的书柜和文件,喜不自胜,笑道:“你可真是天使,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吧。哈哈。” 他一说这话,嘉琪心中一沉,想起很多年前,瑞康也曾这样的称赞过自己,那时候自己替他付了人力车的车资,又帮他一起撰写了文学社的演讲稿。 往事历历在目,心头无限酸涩,不堪回首……她甩甩头,将那些已如粉尘般的过往轻轻甩掉。 “怎么了?”梁志宏奇怪她脸上落寞悲伤的表情。 “没什么。时间还早,我把这里清理一下。” “早什么啊?虽然我很希望我的员工为我卖命,但我也不想饿死他们啊!我没那么刻薄。走吧,一起吃饭去。” 嘉琪并不饿,还不想走,但是梁志宏坚持,只得跟了他出去在一家茶餐厅里简单的吃了点东西,两人边吃边谈着公司的发展计划,对于程嘉琪来说,这是件非常新鲜也是非常兴奋的事,两人越说越投机,不知不觉,嘉琪觉得自己全身充满了新的能量。 // 又到了盛夏,北京城里骄阳似火,热气滚滚,大街小巷里蝉鸣声阵阵,街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大树底下,人力车车夫或蹲在街边闲谈,或用草帽盖着脸,靠在车轮边打瞌睡,这是一个普通的慵懒的夏日午后。 “陈梅记小吃店”里没有食客,若君穿着短袖褂子,围着围裙擦着桌子,念安已经放暑假,陈太太带着他正在房里睡午觉, 若君在店里推出了解暑的的冰镇酸梅汤,桂花莲子汤,还有各色的冷食,尤其她的酸梅汤酸甜可口又加了点薄荷叶在里面,更是清凉解暑,价格又便宜,在附近一带卖出了名堂来了。 此时正好没人,若君坐在柜台前,算着帐目,光线一暗,有人喊了声:“老板娘来碗酸梅汤!” “哎 ,来了。”若君停下手中的笔,一抬头,却看到是舒志笑盈盈的站在门口,他故意压低了嗓音和若君开玩笑。 若君白了他一眼,轻声嗔道:“捣鬼。” 舒志背着书包,走到她跟前,从身后变出一束五颜六色的鲜花来,送到她面前。 若君接了过来:“你摘的啊?” “对啊,如果是买的,你一定又说我乱花钱,我在河边的树林子里采的。” 若君微笑着,拿出一个玻璃瓶子装了点清水在里面,把可爱的花儿插在了里面,放在柜台上,嘴里说道:“去洗洗脸,我给你盛一碗酸梅汤。” “好。”舒志看着她的微笑,心中很高兴,跑去洗脸洗手。 出来的时候若君已经给他盛好了酸梅汤,还切好了西瓜,放在了桌子上。 两人相视一笑,很默契的面对面坐着,他边吃边看着她,她则继续算着账目。 “怎么样?这个月生意好吗?” “还可以,天气热,生意肯定会差些。不过冷菜卖的还不错。” “你真能干。”他笑着赞美她。 “吃完了就去睡一会,阁楼我已经收拾好了,给你换上凉席,睡着舒服。”若君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写着数字。“待会念安醒了又要缠着你。” “不用,我在这看店,你去睡吧。”舒志边吃西瓜边说:“或者我就坐在这陪你说说话。” 若君瞥他一眼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他穿着短袖白衬衣,黑色长裤,脸和手臂都被太阳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加上本身五官就立体野性,显的更是俊朗。 若君看他吃西瓜,自己也馋了,也拿了一块,两人就对坐着一起吃西瓜,他不停的看着她笑。 “你笑什么?”若君好奇的问。 “那你笑什么?” “我笑了么?” “对啊,你一直看着我笑。” 若君并没意识到自己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容,被他这么一说,突然脸上一红,赶紧扯开话题。 “这学期成绩怎么样?” “很好,全优。” “那……有没有……合适的姑娘?”若君低声快速的问,咬了一口西瓜。 舒志丢下手中的西瓜,盯着她看了一会,皱着眉说:“有,很多。满意了?” 若君知道他是胡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舒志顿了几秒说:“我天天都在积极和人约会,行了吧?” “有喜欢的吗?”她依然垂着眼睛,看着西瓜,好像问的很自然。 他摇摇头,嘴角扬起一个苦涩的笑,又点点头:“呵,有啊,昨天我和喜欢的人逛了公园,一起吃饭,晚上还看了电影。” 他说的一本正经,她反而迷惑了,不知道是真是假,只得点点头说了句:“那就好。” 他也不说话,站起身,那了抹布和一个小盆,打扫起桌面来,悄悄走到她身后,突然弯下腰,快速的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若君一惊,转头看他,却冷不防的又被他在嘴唇上轻啄了一下。 若君赶忙缩到墙边:“你又来了。我们说好两年的。” 舒志若无其事的把桌子上的西瓜皮,西瓜子,都打扫干净,拿去垃圾桶边倒了,慢悠悠的走回来,说道:“我一直有遵守诺言啊,我学习很好,也有积极的在找合适的姑娘。但是你又没说这两年内我不能碰你,不能追求你。” 若君没法辩驳,他坐到她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电影票存根,递到她眼前说:“你看,我没骗你吧,昨天晚上我和喜欢的人去看电影了。然后在街上逛了很久。” 若君拿过电影票,果然是昨天晚上的,心中并没有她自己想象的那样开心,讷讷的说:“那……那你表白了吗?” “表白?”他斜着头,挤弄着眼睛看了一眼天花板,说:“应该说是…..互诉衷肠吧。” “互诉衷肠?” 她盯着他看:“那是不是……” “我再想想我们昨晚做了些什么,我们牵着手,我搂了她,还吻了她。她的手比你的光滑,她的腰比你的还要细,她的嘴唇比你的还要柔软。”他故意夸张的说着,直到看到若君的脸上出现了不悦的表情,他才嘴角带着一丝浅笑的停了下来。 果然,若君皱起眉来说:“好好好,那样最好,既然什么都比我好,那你以后就别招惹我了。有空就带人回来吃个饭,把婚事定下来吧。” 她不想和他并排坐在一起,正要站起来,却被他又一把拉了下来,大手在她腰际一搂,把她搂到自己身边,把头搁在她的颈窝里,笑道:“让你吃醋真不容易。” “放开我,我没吃醋,我高兴的很,本来我们也不合适,传出去多难听…..” 两人正在柜台后拉扯,门口来了两个食客,见到他俩的样子,正要点餐的手,尴尬的停在了空中,若君赶忙推开他,笼了下头发,正要招呼客人,谁知舒志已经站了起来,满脸笑意的走上前,大大方方的说:“欢迎,欢迎,这是我内人。请进,请进。” 那两食客也都会意的笑笑:“哦哦,打扰了,打扰了。” 若君差点没被他气死。但是又无法去和食客辩解,只能白了他一眼。舒志也不在乎,招呼了客人坐下点餐。回头调皮的朝她眨眨眼,笑着做了个鬼脸。 她哭笑不得,又胆战心惊,看着舒志的高大挺拔的背影,她知道他俩的关系再也回不去了,再也无法回到当年单纯的姐弟关系。 其实若君对于生活已经不再迷茫,她爱自己的小店,念安也是她的精神支柱,可是对于感情,她比以前更恐慌,或许是曾经爱的太深,或许是曾经伤的太重,或许是曾经错的太多,人总是会因为过去的经历而影响现在的抉择的,不是吗?所以她很怕自己再一次的陷入,再一次的犯错,再一次的受伤......她不知道自己和舒志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她只能逃,只能拖,只能让时间来告诉她一切。 客人走了,舒志收拾着桌子,不让若君动手,不一会儿,陈太太和念安睡醒,下楼来,念安看到舒志,立马兴奋跳进他的怀里。 舒志一把将他抱起来掂了掂,捏了他的小脸一下笑道:“嘿,你这小子,又重了不少呢。” 小念安握着拳头,折起胳膊,鼓了鼓二头肌,说道:“舅舅,你看,我是不是壮了?” 舒志哈哈笑,捏了一下他的小手臂,点点头说:“不错,不错,不过还得再练练,看我的。” 说着自己鼓起自己的手臂,结实坚硬的肌肉,让念安开心崇拜的拍手叫好:“我也要变的和舅舅一样的强壮。” “明天我带你去游泳。”舒志笑:“男孩子身体要练的棒棒的,以后才有姑娘喜欢。” “那是不是有很多女孩子喜欢舅舅您啊?”念安用小手捂住嘴,咯咯咯的笑。 舒志斜睨了一眼若君道:“那当然,除了你娘不喜欢我,其他姑娘都喜欢我。” 若君一阵尴尬,嗔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陈太太在一旁听了很是不悦,摇摇头说:“舒志,这姐弟就是姐弟,可不能乱了。” 舒志不管不顾的盯着若君,嘴里不屑的说:“我俩本来就不是姐弟,乱什么?” 念安懵懵懂懂的也在那起哄:“娘为什么不喜欢舅舅?念安喜欢舅舅,娘,你也要喜欢舅舅。” 若君觉得自己就算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烦恼的只能上楼躲到厨房里,寻个清净,开始准备晚餐时段的东西,但过了一会,舒志又跟了上来...... ------------ 第一百六十章 蝴蝶双飞 他轻轻将厨房门关上,走到她身后,搂住她的腰,说:“我就知道你又要跑。” 她拉开他的手,烦恼的说:“我不跑怎么办?陈太太的话,你没听到吗?” “那我的话你听到了吗?” “你又胡搅蛮缠了。” “我不是在胡搅蛮缠,是在追求你。” 她一愣,勉强的说:“你不是有女朋友为了吗?你们不是一起看电影了吗?” “呵呵,你信吗?” “为什么不信,你的条件本来就很容易让女人心动的。”她话一出口,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下意识的掩住自己的唇。 他却已经听出了一些特殊的意思,把她转了过来,让她面对自己,嘴角带着笑意,轻声说:“那我让你心动了吗?”他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她将手抽了出来,低头不语,他不再逼她,只是觉得她羞涩的样子很是可爱。 他从口袋里又掏出两张电影票,坚定的看着她,嘴角是一个魅惑的笑容:“刚才那两张电影票是我去买票的时候,地上捡的。这才是真的电影票,今天晚上九点。” 电影票?她抬头愣愣的看她,她从来也没看过电影,每次看到街上的海报,她都很好奇,但是却从来也没有机会走进电影院。 她紧张的,却又充满好奇的看着他手中的电影票,不置可否的嚅嗫着:“我……” 他看着她犹疑的样子,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说道:“我是请你看电影,又不是要吃了你。今晚早点打烊,换件漂亮的衣服。” “可是……可是……陈太太……她会说闲话的……”她犹豫着。 “你也真奇怪,怎么老是听别人说,就不听我说呢?”他蹙起浓眉来,急道:“那你到底去不去?” 她低下头,思前想后的,终于还是摇了摇头:“我没资格去。” “什么?!”他叫起来:“为什么你没资格?因为你结过婚,守过寡?还是因为你离过婚?看场电影你还能想那么多,我不管,你去也得去,不去我就绑着你去。”他有些生气了,声量也越来越高。 若君很怕陈太太会上来,焦躁的看着厨房的门,按住他的嘴,哀求道:“好好好,你别嚷,我去,我去行了吧。” 他又笑了,一把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深深吻她的唇,缠绵的,湿润的,他温柔的看她,深情的看她,柔声道:“若君,勇敢点。只有勇敢的人才能获得幸福。” 在他的煽动下,她迷迷糊糊,恍恍惚惚的似乎觉得有了力量。 …… 仲夏之夜,和风将白天的暑气渐渐吹散了,街道上还有些乘凉的人,打着蒲扇,聊着家长里短。 梅若君一身素蓝的简约旗袍,把她修长纤细的身材衬托的很好,虽然她已经三十二岁,还生过孩子,但是身材一直没有走样,或许是命运之神觉得该给命运多舛的她一些补偿,所以对她的容貌外形特别的眷顾,除了发型有些老气,她依然显的青春靓丽,飘逸脱俗。 她缓步走着,低着头,忽而抬头叹一声,忽而又摇摇头,忽而张嘴想要说什么,忽而又难过的直蹙眉头。 舒志走在她身旁,时不时的拿眼角偷瞄她,嘴角藏不住的笑,梅若君尚未从电影情节中走出来,神情痴痴傻傻的,他觉得她的这种傻气,好可爱,好迷人。 “咳……”她又为电影里的女主人公的遭遇而叹气。 “好了啦,看个电影把你愁成这样,那以后我不带你看了。” 她一愣,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摇摇头说:“我很喜欢,下次再带我看好吗?” 她露出难得的笑容,舒志很高兴,牵住她的手说:“好,我们以后有空就看看电影,散散步,逛逛公园,爬爬山。好不好?明天下午让陈太太看一下店,我们去北海公园划船。” 她停下脚步,抬起头来看他,怔怔的看了他一会,微微一笑,低下头,叹了口气。 “怎么了?” “我是觉得你说的这些事都离我好遥远……” “那是因为你一直把自己关在一个壳子里。若君,试试和我在一起,试试。”他尝试劝说她。 “我没有信心也没有勇气。你不怕变成第二个丁晓辉吗?” “我不会变成丁大哥,我不怕。” “可是我怕,我对自己没有信心。” “若君,你想的太多了。我只是想让你幸福快乐,你值得。哪怕你最终不选择我,我也安然接受。” 若君伸手轻抚了下他的脸颊,无奈的说:“你好傻。” “你更傻。” 她低下头微微的一笑,他走上前将她揽入怀里,路灯下,她没有挣扎…… 第二天下午,舒志自作主张的将店里的事托付给了陈太太,不由分说的拉起若君,抱着念安就跑到了北海公园。 海天同色,两片蔚蓝上下辉映着,白塔耸立在山巅,山上郁郁葱葱,苍翠荣荣,杨柳垂丝,在湖边随风轻轻飘荡,碧荷连天,和风徐来,飘来阵阵荷香。 梅若君被眼前的美景振奋了,她的脸上自然而然的微微漾起了微笑,轻快的沿着岸边小跑起来。 “真美,太美了。”她绕着一棵棵的柳树转圈,像个孩子般。 念安从没见过母亲那么高兴,欢笑着上来牵她的手,若君拉着儿子的手在柳荫下,草地上奔跑着,母子俩的笑声在夏日的和风里飘散开来,弥漫在青山绿水之间,舒志在不远处跟着他们,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过了一会念安快步跑过来,擦着脸上的汗珠,眼睛却晶亮,哈哈大笑着,拉住舒志的手,高声喊:“舅舅,舅舅,你来追我啊。” “嗯,好。”他也加入了他们母子的追逐。 他们在岸边追逐,在北海中泛舟,在桥上漫步,若君兴致很高,每到一处都会做两句诗。 “碧水玉台映翠荷,白塔苍柏倚蓝天,踏浪逐影留笑语,执手相伴永相牵。” 她眺望着远处的白塔和美丽宽广的湖光山色,嘴里轻轻的念道。 他站在她身边,静静的看着她,听着她念着优美的诗句。 她回头微笑着看他:“谢谢你,舒志。我玩的很开心。” 他淡淡笑着摇摇头,轻轻牵起她的手,念道:“执手相伴永相牵。” 她犹豫的看着他,眼神闪烁着,要缩回手来,他却紧紧握住了,他的眼神是坚定的,深情的,勇敢的,她被他的视线紧紧锁住,心中不停的悸动着,一旁玩着风车的念安静静的看着他俩好一会儿,他虽然年纪小,但是看到母亲和舅舅手牵着手,彼此对望着,朦朦胧胧的也觉的他俩之间有些变化了。 念安站在了长椅上,揽着母亲和舒志的脖子,亲了一口若君一下,又亲了舒志一下。紧紧的将他俩抱在一起。 “娘,舅舅,我们三个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舒志笑着说:“当然好,就看你娘怎么说。” 他紧紧的又温柔的看着她,她缓缓避开他的炽热的目光,转头看着念安的脸,那熟悉的五官,那熟悉的眼睛,她的心依然在隐隐作痛,她不敢接受舒志的原因,不单是因为年龄的差距,姐弟的名分,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心底深处那一丝情愫依然萦绕在瑞康身上,虽然她知道这是多么的愚蠢,但是她无法放下曾经的那个“地狱之盟”。 她知道,只有当自己彻底放下瑞康,放下那个“地狱之盟”,她才能接受舒志,才能与他执手相牵,但是要怎么放下,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她不知道。或许只有让时间来解答了。 接下来的两三个月里,舒志经常带着她在北京城内外游玩,有时候带着念安,有时候就他们两个单独出去。 他带她去郊外的旷野奔跑,带她去公园放风筝,骑着自行车载着她在大街小巷里穿梭,带着她在落叶纷飞的树林里漫步。 若君从一开始的抗拒,到勉强妥协,到接受,到享受,她不知不觉的,慢慢的敞开心扉,虽然她依然没有把舒志当做男朋友,但是她却越来越喜欢和他一起的欢乐时光。虽然经历了三段惊天动地,刻骨铭心的恋情,但是她从来也没有想现在这般,自由自在的谈恋爱。 和瑞安是媒妁之言,和瑞康是地狱煎熬,和晓辉是居家过日子,而现在和舒志在一起,她破天荒的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约会,什么叫浪漫,什么叫谈恋爱。 或许她还没有接受他,认可他,但是他为她营造的浪漫,温馨,甜蜜,充满惊喜的恋爱氛围团团的包围着她,让她第一次体验到恋爱的滋味。每每和舒志在一起,她就有种回到十七八岁的少女的情怀。 他用自己打工赚来的钱给她买了一条长裙,强迫着她穿上,然后拉着她在铺满了落叶的树林里轻跑,他喜欢打扮她,看着她犹如仙子般在树林中旋转,他开怀的笑,走上去,绅士的一手放在胸前,一手背在身后,笑道:“小姐,能请您跳支舞吗?”说着朝她调皮的一眨眼。 “跳舞?”她呆睁着眼看他,有些难为情的说:“我不会啊。” “我会啊!”他不等她犹豫,已经一把拉起她的手,行了一个吻手礼,将她拉入怀中,教她如何把手放在自己的肩上,如何握住自己的手,嘴里喊着节拍:“1,2,3,1,2,3……” 若君颇有天分,在踩了舒志几脚之后,倒也开始跳的有模有样了,跟着他口中的节拍,两人在树林里翩翩起舞,旋转,空中红色的,黄色的树叶缓缓飘落,落在他们的头上,肩上…… “来,我们跳快些,123,123,123……”舒志越转越快,让刚学会的若君乱了脚步,根本就不成章法。 “哎呀,不行,不行啦,你慢点,慢点嘛。”她根本就已经是在勉强应付。 “哈哈,哈哈……”他一把把她高高抱起,在树林里旋转着。 阳光从树杈和树叶间穿透,若君抬着头看着明媚的阳光,在树林中闪耀,不由的也笑了。 他俩像两只蝴蝶般在树林里自由自在的飞舞,追逐,嬉戏着,笑声在树林中弥散开来,原本安静的小树林变得充满了欢乐和生趣。 那个温柔,安静,胆怯的梅若君似乎变了一个人,在舒志的带动下,她内心另一个欢乐,轻快,调皮的梅若君冒了出来。她从地上捧起一把落叶撒到舒志身上,舒志追逐着她,她躲避着他,但是还是被他抓住了。他又深情的吻了她,这次她紧张的,小心翼翼的轻轻的将手放在了他的腰上...... 一切都变的美好起来,如果一切都能继续美好下去,或许幸福就会变得顺理成章,可是这一切因为一个食客的到来而改变了。 ------------ 第一百六十一章 蜕变 “陈梅记小吃店”的生意依然是红火的,食客络绎不绝。若君和翠柳在厨房忙碌着,陈太太负责点菜,收钱,周福来回上下的端菜,跑堂。 那天,临近打烊时分,陈太太正在柜台后和若君说着这一天的收入,周福正要把门板插上,一辆人力车停在了小吃店门口,上面匆匆的走下一个男人,口中急迫的喊着:“哎哎哎,等一下,等一下。我要买酱菜!” 周福和若君转头一看这人,都不禁大吃一惊,那男人看到他们也是一愣。 “程少爷!”还是周福先喊了出来。 原来来人正是程嘉伟,若君怔在那不知要说什么,他们之间的关系太过微妙,缙云山上他怒目而视自己的样子她还记得,对嘉琪,程家,若君至今还是愧疚的,震惊过后,若君瑟瑟的喊了声:“嘉伟,你好。” 程嘉伟也有些许尴尬,放慢了脚步。 “程少爷,您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啊?真是好久没见了。”周福高兴的说。 嘉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都好,都好,经历了些事。” 若君赶紧把他请了进来,嘉伟点点头,走进店里,四下里看了看,地方不大,却很整洁干净,六张方桌,和几条长板凳,墙上挂着各色菜牌,菜牌上都画着各色花卉,顿时让这个原本又小又挤的小店增添了许多雅致情趣。 “嘉伟,要吃些什么?”若君问。 嘉伟顿了顿,有些惊讶的看着若君:“这店是你开的?” 若君微微一笑看了看陈太太说:“是我和陈姐一起开的。” 嘉伟不禁一阵感慨:“呵呵,真想不到,你这样柔弱的女子,竟会成了女老板呢。” “不过是为了生存。”若君低声说。 她话刚说完,小念安拿着作业本从房里跑出来,大声嚷着:“娘,娘,我功课做完啦。” 嘉伟低头细细的看了看小念安,一头乌黑蓬松的头发,眉清目秀,双眸乌黑闪亮,双唇红润,肌肤白净,眉宇间英气若隐若现,活脱脱周瑞康的一个翻版,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若君也是一阵尴尬,摸了摸念安的头,说:“喊程叔叔。” 小念安疑惑的看了一眼嘉伟,弯起眼睛,甜甜的一笑,礼貌的鞠了一躬,朗声喊道:“程叔叔好!” 嘉伟应该讨厌这个孩子的,应该排斥这个孩子的,这个孩子是周瑞康的私生子,是周瑞康偷情,背叛婚姻的铁证,他应该代表妹妹嘉琪,当即转身离去的,表示抗议和反感的。 可是他却好像看到了在大学里和自己一同玩乐嬉笑,一同追逐梦想的周瑞康,自己的挚友周瑞康,自己的偶像周瑞康,念安的笑容实在太像瑞康了,像的令嘉伟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那个纯真的,阳光明媚的年代。 或许是他天性豁达开朗,又或许是因为他自己也即将成为人父,总之,他一点也不讨厌念安,还说不出的喜欢。 念安歪着头看着这个陌生的叔叔,问道:“叔叔,您要来碗鸡汤面吗?我请客,不收您钱。” 嘉伟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弯下身子看着他说:“谢谢,你可真大方。” 大家沉默的一会,若君又问:“嘉伟,你是要买酱菜吗?” “哦,是的。”嘉伟轻拍了下脑门笑道:“前阵子有个朋友来送了两罐你们的酱菜,我太太很爱吃,她现在怀孕五个月了,口味越来越怪,却对你们的酱菜情有独钟。今天发现酱菜吃完了,哈哈,于是我被命令出来买。” “啊,原来你结婚了!”若君,周福和翠柳都很是高兴的上前来祝福。 “是的。”嘉伟有些羞涩的笑着。 若君赶紧拿了个袋子装了十罐“玫瑰酱菜”给他,嘉伟正要掏钱,若君笑着摇头道:“朋友一场,你不会真的给我钱吧。” 嘉伟感谢的看着她,叹气道:“若君,过去,可能是我把感情的事看的太过简单了。” 若君摇头:“不,你这么说,我就更加无地自容了。” “总之,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或许将来我和我太太还会光顾你们的小店呢。”嘉伟微笑道。 …… 当天晚上嘉伟摸着妻子圆鼓鼓的肚子,感受着肚子里小婴儿的胎动,心绪难平,他原本就是个藏不住事的,此时,小念安的小脸不停的在脑海里旋转,他总有种不吐不快的情绪。于是当夜便提笔给嘉琪又写了封信。 万水千山,相思乘风,不久这封信就到了香港。 嘉琪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正巧瑞康也在家,他独自一人在三楼的阳台上眺望远方,嘴中衔着烟斗,双眉紧蹙。 嘉琪拿着信,缓步走上来,远远的看着那个站在风中的修长挺拔的的身影,他是那样的落寞,那样的孤独,虽然楼下就是一个热闹非凡的大家庭,可是那些都只是他的责任,却不是他心之所想,她很想陪伴他,做他的伴侣,解除他内心的苦闷,可是她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个能力。 他变了很多,几乎是判若两人,曾经的阳光照人早已不复存在,如今的周瑞康深沉忧郁,儒雅淡然,如一块历经岁月打磨的黑曜石,更加的魅力四射,她真的看不够他,她看着他优雅的从嘴里吐出烟雾。 他转过头来看了看她,微微一笑:“你来了。” “是的。”她走上去,站在他身旁,两人一起眺望着遥远的天际。 “我上班了。”她说。 “我知道,很好。你原本就是个能力卓绝的女子,在家里太埋没你了。”他说。 “谢谢你的赞美。” “这是事实。” “瑞康,你有什么打算?” 瑞康看看他,嘴角勾起一个无奈的,有些不明所以的笑说:“没有。” “你才三十四岁,难道什么都不做吗?” “我想我的人生已经结束了。”他带着淡淡的忧伤说:“我想多尽几年孝道。” “自欺欺人。” “哦?你这么认为?”瑞康转过头来看她。 “你是找不到生命的光源。难道我说的不对?” “你说的很对,我已经在黑暗中生活了很久很久了。”他嘴角扬起一个欣赏的笑:“你还是了解我的。” “我宁可不了解你。”她叹了口气,迎着轻柔的海风,轻轻拉起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说:“瑞康,我们还能重新来过吗?” 他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我爱你,你知道的。我们风风雨雨的已经一同走过了十几个年头……” 他松开她的手,双眉又锁了起来:“嘉琪,我们不要在原地绕圈了好吗?” 她受伤的看了她一眼,垂下头苦笑说:“呵呵,你是个集多情,无情,绝情于一身的人。” “我不是个好男人,更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我并不祈求宽恕,” 他的消沉和自我批判,并没有让她觉得安慰,而是忽然间,觉得无比的陌生,是的,陌生,他还是当年那个意气奋发,充满活力的周瑞康吗?不是,不再是,虽然他的外表依然风流倜傥,但是他的心境早就垂垂老矣。 她开始问自己,如果不是他的外表,她还会爱他吗?一个如此消沉的男人,一个如此悲情的男人…… “告诉我,瑞康,假如某一天,你与梅若君重逢,你会怎么做?”她突然问。 金丝边眼镜后,瑞康的眼睛闪了一下,他有些奇怪嘉琪问他这个问题,那么多年,梅若君这个名字就像是一个禁忌,在这个家里是绝对没人会提起的,梅若君只活在他的心里和日记本里。今天程嘉琪怎么会突然和自己谈起梅若君来? 他倚在栏杆上说:“我会请求她的原谅,并且说服她和我避世而居。” “你会要求与我离婚,对吗?” “不是要求,是恳求,是哀求。”他坦率的说。 她颤抖着吸了口气,心中剧痛,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泪珠一滴,一滴的滴在了阳台的的栏杆上,而同时间,鲜血一滴,一滴的滴到了她的心底。 她耸动的肩头,她轻柔的抽泣声,她决堤的悲伤,让他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他心里难过的轻拢她的肩头。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说话过分了,对不起嘉……” 还未待他把话说完,她突然踮起脚,搂住了他的脖子,吻在了他的唇上,她搂的很紧很紧,吻的很重很重,眼泪濡湿了他的面颊,她把此生所有的爱情都融进了这个吻中。 嘉琪一向都是端庄沉稳的,如此主动热烈的亲吻自己还是第一次,瑞康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反应,但是她的悲伤让他心里很内疚。 他想回应她,可是,他却迟疑着,他怕自己的回应会让她越陷越深,于是他只是任由她亲吻着自己。良久,她伤心欲绝的停止了亲吻,泪水从眼眶里不停的滚滚而出。 正在瑞康一片迷茫之时,突然间嘉琪一咬下唇,高高的扬起手,“啪~!”的清脆一声,重重的一个巴掌挥在了他的脸上。 瑞康脸上火辣辣的疼,心头却突然一松,他知道这么多年来,他是欠她这一巴掌的,他并没有生气,没有怨气,只是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接受着惩罚。 她流着泪,摘下了无名指上的戒指,那颗曾经他在病床前向她求婚的钻戒,冷冷的扔在了地上,虽然眼泪还未止住,但是她已控制住了自己的声调,坚定而清晰的说:“我同意离婚!” 瑞康依然垂着头,因为他并没有觉得高兴,或者庆幸,只是觉得悲哀,程嘉琪又从口袋里拿出嘉伟写给她的信,颤抖着手,一把摔在他脸上,不再说一句话,昂起了头,挺起了胸,摇曳生姿的转身离开了。 阳台上,周瑞康的头发被海风吹乱了,他捡起了地上的那枚戒指,打开了嘉伟的信…… 看完信,瑞康手不住的颤抖……不,其实那是他的心在不住的颤抖……整整七年的相思,整整七年的分离,整整七年的寻觅,整整七年的痛苦……他终于第一次有了她的消息。 原来,她在北平,原来她开了小食店,原来念安长的那么好,他觉得既心酸又安慰,她都经历了什么?她是怎么开的店?她又要开店又要照顾孩子,要有多辛苦?天,她一定是起早摸黑,辛勤操劳。 他激动的握着嘉伟的信,快步下楼,想赶紧写信给嘉伟,求他帮忙把若君的情况打听清楚。另外他要想办法回去,他一定得回去。 他的心又活了,满腔的热情又犹如滔天巨浪一般翻滚着,他觉得全身振奋。可是,才下到二楼,就看到胡小芬抱着儿子定国站在书房门口。 他厌恶的看了她一眼,但是同时头上像被淋了一盆冰水一般,自己的孽债重重,就算现在若君站在自己面前,他也没脸去面对她。 “瑞康!”胡小芬喊他,他却一言不发的从她身边走过, “定国病了。”她在他身后喊。 “找医生。” “我没钱了。” “找管家。” 他边说边往楼下走去,他想要快点回酒店写信,可是刚走到大厅,突然身后一个严厉的声音喝到:“站住!” 是周老爷,瑞康不得不停下脚步。 “你是越来越过分了。”周老爷生气的做在大厅中央。瑞康不得不转身回来。 “我知道你已经长大了,能干了,发达了,是一家之主了,但是家有家规,我还没死呢!” 周老爷重重的用拐杖砸了几下地板。 瑞康知道自己要孝顺父亲,但是此时此刻他内心充满了狂热,根本无法停下来听训,他眼睛闪着光芒,急切的说道:“爹,嘉伟来信了,他找到若君和念安了。你看…...原来他们一直都在北平,爹,我必须马上写信给嘉伟,让他帮我打听清楚了。” 他的兴奋和周老爷的冷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周老爷的镇静,让瑞康觉得很扫兴。 周老爷只是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那又怎么样?他们又不是周家的人。” “爹,我和若君的事,你是知道的,那么多年了,我已人到中年,不能再错过她,爹,我爱她,我不能没有她,这些年,我过的生不如死,念安是我的儿子,是您的孙子,当年在山上的事,我不想再提,但是爹,请您体念一下我的心情吧。”他满心的巨浪翻滚,急急忙忙的说。 “哼,儿子?定邦不是你的儿子吗?定国不是你的儿子吗?你尽过多少做父亲的责任?我知道你心里只有念安一个儿子,把定邦,定国丢在一边不闻不问,你还有点责任心吗?” “我……”瑞康百口莫辩,他知道自己的不称职,他无言以对。 ------------ 第一百六十二章 祸不单行 “自从小芬和定国来到家里,你就态度恶劣,弃全家不顾,虽然这里不是北平,现在是你当家,但是你眼中还有我这个父亲吗?从小教你的礼义廉耻,忠孝节义都忘到哪里去了?”周老爷生气的说。 瑞康还没来得及说话,胡小芬惊慌失措的抱着哭闹的定国下了楼,定国的小脸的确很红,胡小芬紧张说:“瑞康,定国是真的生病了。” 周老爷急忙上来伸手一探,果然定国的正发着高烧。 “啊呀,怎么那么烫手?”周老爷大惊失色。 瑞康看着定国的脸色,也觉得不对劲,再也顾不得情情爱爱的,赶紧抱过孩子,果然定国全身火热,哭声也断断续续,变得越来越弱,身子开始抽搐,眼皮开始耷拉了下来,心下大喊不好。 瑞康赶紧喊了司机把车开出来,抱着孩子,和胡小芬一同赶到医院。 一路上他紧紧抱着这个他从来也没有爱过的孩子,他的内心是愧疚,痛苦的,看着他那小小软软的身体躺在自己怀里,他好害怕,他怕自己内心那恶魔般的期盼就要变成事实,他曾经多么希望这个孩子会消失,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害怕他真的消失。 自己是多么的残忍,多么的冷酷,虽然胡小芬几乎毁了他,可是这个孩子何错之有?他为什么要成为父母恩怨的牺牲品? 瑞康将他抱紧了些,催促着司机开快点。 很快三人来到了医院,医生立刻开始抢救。 瑞康和胡小芬站在急诊室门口,坐立不安的等待着,瑞康坐在椅子上,痛苦的将脸埋在双手里,胡小芬站在一边拿着手帕泣不成声。 瑞康并不关心胡小芬有多痛苦,他觉得他人生的每一步都是如此的无奈,无奈的爱情,无奈的婚姻,无奈的父子情,他觉得好累,好累。他只想尽快回到北平与若君母子团聚,过最简单,最最简单的生活,哪怕要他散尽家财,他也无所谓。 可是这个梦想却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他心头的苦涩,谁能懂? 孩子进了急症室很久,久的瑞康已经疲惫不堪的有些昏昏欲睡,而胡小芬的眼泪也都快哭干了。 “瑞康……你说定国会不会有危险?” “不知道。” “怎么会这样?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的照顾他了呀。” 瑞康没力气也没兴致和她说话,只是靠着医院冰冷的墙壁上闭目养神。 胡小芬快步走到他身边,她很怕,全身发抖,她需要一些安慰,一些支持,一些鼓励,她紧紧的,颤栗的挽住他的手臂,将额头靠在他的肩头上。 他蹙起眉头,拉下她的手,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一想起她毁掉了自己写给若君的信件,一想到她趁自己醉酒让自己犯下无法弥补的错误,他就无法对眼前这个女人产生任何的好感或者同情心,哪怕他对急症室里的那个小婴儿充满了愧疚,但是对胡小芬,他只有无比的厌恶和憎恨,而这种情绪,其实也很不幸的无法控制的延续到那个可怜的孩子身上。 急症室的门打开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拿着报告单走了出来,拉下了脸上的口罩,神情凝重,瑞康和胡小芬忙走了上去询问。 医生看了看他们,严肃的说:“急性脑膜炎,我们正在积极治疗,但是你们要有心理准备,这种病死亡率还是很高的,就算是活下来,也可能会有后遗症。” “后遗症?” “是的,可能会导致耳聋,癫痫,或者……智力低下……” “什么!!!” 简直就是晴天霹雳,瑞康和胡小芬都被震的目瞪口呆,头脑里一片空白。 医生安慰了一下,说这只是可能性,并不一定会发生,但是瑞康和胡小芬已经听不进去了,医生走后,胡小芬脸色煞白的瘫坐在地上,瑞康也被吓的只有撑住墙壁,才能站稳。 胡小芬的恐惧或许是出自一个母亲的天性,而瑞康的恐惧则是出自亲身经历,他想起了大哥念安悲惨的一生,残疾,是比死亡更为残酷的折磨,如果定国不幸残疾,那将是伴随他一生的痛苦,他将来要怎么面对这个世界,怎么学习工作,怎么娶妻生子? 瑞康一拳砸在医院的墙上,痛苦而无奈的仰头看着天花板。 周老爷拄着拐杖来了,程嘉琪带着关切来了……而瑞康却悄悄的走了。 他一个人来到海边望着被夕阳染红的海面,吹着海风,默然不语…… 从那以后,他强迫着自己尽着一个父亲的责任,每天都在医院里守候着定国,希望他能够平安康复,但是依然不与胡小芬交谈。 医生说他们已经尽力,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只是孩子年纪太小,还不知道后遗症的情形会有多严重,整个周家都笼罩在阴霾里。 周老爷一急之下也病倒了,而且病势来的十分凶猛,或许真的是祸不单行,就在此时程老爷又再次中风,程太太也经常觉得胸闷。 瑞康和嘉琪离婚的事宜也就拖了下来,两人每天就在医院里从这个病房跑到另一个病房。瑞康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靠在周老爷病床边的躺椅上,支着头打着瞌睡,他面容憔悴之极,头发凌乱,满脸的胡渣,眉头紧蹙,衣领敞开着。 周老爷无法转动颈项,只能斜着眼睛看着儿子,他引以为傲的儿子,他心爱的儿子,他唯一的儿子,他是多么想把世间最美好的东西给他啊,俊美的外表,开朗的个性,渊博的才识,勇敢的心,光辉的事业,完美的家庭,他几乎拥有了一个男人能够拥有的一切美好,可是他却不快乐,他悲伤,忧闷,痛苦。 周老爷始终都无法理解瑞康对若君的深情,在他的思维里,爱情怎么能与责任相提并论,爱情怎么能与亲情相提并论,爱情是虚无的,甚至,爱情是无用的。 可是躺在病床上的他,却那么清晰感受到儿子身上的苦闷。 …… 程老爷在医院里过世了,去世前将女儿嘉琪再次交给了瑞康,叮嘱他要善待嘉琪,瑞康和嘉琪两人只得在临终的老人面前,发誓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虽然一直在隐瞒,但是最终程老爷的离世还是给了周老爷一个重大的打击,常常觉得自己与死亡越来越近,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 定国出院后,周老爷便再也不肯呆在医院里,坚持要回家看着孙子。 嘉伟从北京赶到香港奔丧,因为没有见到父亲最后一面,在灵堂前几乎哭的断气,嘉琪强打精神的安慰着母亲和哥哥。 瑞康一边主持着程老爷的丧事,一边要照顾儿子定国,一边又要安抚周老爷,一边还要摆脱胡小芬的纠缠,总之那段日子里周家是祸事不断,瑞康几近崩溃。 在忙碌,混乱,悲伤,沮丧的情绪中度过了一个月,所有人的心情才算稍稍平复下来,嘉伟临走前一晚,主动找到了瑞康。 昔日的挚友,两人之间虽然有着说不清道不完的恩怨,可是多年的分离,各自的成长,让两个都已经步入中年的男人,在一阵僵持的对视后,终于打开心扉,相视一笑,拥抱在一起,在彼此的肩上捶了一下。 “要喝酒吗?”瑞康问。 “随便吧。”嘉伟随口说道。 瑞康给他倒了一小杯威士忌,递给他,自己则倒了一杯苏打水,嘉伟看看他笑道:“记得你以前的酒量可是很不错的呢。什么时候戒了?” “在英国的时候就戒了。”瑞康轻蹙着眉说。 “说真的,如果你不是我的妹夫,我可以很轻松的调侃你的桃花运,可是……你是怎么搞的,怎么又搞出一个胡小芬,还有了孩子?” “呵,这就是我戒酒的原因。”瑞康苦笑着摇头。 “原来如此,你啊,我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瑞康无奈的笑:“恭喜你嘉伟,能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是莫大的幸福。” “咳……我也是经历了一连串的磨难才想明白一些事。”嘉伟呡了一口酒杯里的威士忌,“你太过固执了。” 瑞康轻扬嘴角,摇摇头:“我并没有固执,只是跟着自己的心走。” “可是这样没必要,爱情是浪漫的,生活是现实的。” 瑞康看看他,喝了一口苏打水,浅笑着看着水杯。 两人沉默了一会,嘉伟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不问我若君母子的消息?” 瑞康摘下眼镜,捏了下眼角,叹了口气,说:“你会告诉我吗?” 嘉伟犹豫了片刻,摇摇头:“一天你是我的妹夫,我就不能告诉你。” 答案是意料之中的,瑞康拿起水杯走到窗边:“从我认识若君,我与她中间始终都是隔着很多很多人呢,没有支持,没有祝福,我并不怪你们,相信若君也不会怪你们。只不过,上天或许可以决定我们的命运,却不能主宰我们的意志。” “知道吗,瑞康,我依然佩服你。比起你,我要懦弱现实的多。” “现实的人容易得到幸福。没什么不好,只不过人各有志,我有我的追求。” 嘉伟点点头,也走到窗边,看着维多利亚港的美景,思考良久,缓缓道:“他们母子很好,我去过两次,念安很像你,很招人喜欢,你放心,我会经常去探望他们。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待嘉琪,别再伤她的心了。” 瑞康喉头一紧,只觉得心酸。 “说真的,你现在一身桃花债,嘉琪,胡小芬,这一大家子,我看你已经焦头烂额,如果再加若君母子,你要怎么处置?” 嘉伟真诚的说:“若君虽然辛苦,但是我看她生活安定,光彩照人,我真觉得,你现在的情况,并不能给她更好的生活。周伯父会答应吗?嘉琪呢?还有那个胡小芬?你打算怎么安置若君母子? 所以无论是出于朋友还是姻亲关系,我都不赞成你去找若君。对不起,瑞康,我不能告诉你她在哪。” 瑞康一口将杯中的苏打水饮尽,他知道嘉伟说的是事实,是最坦白,最真挚的忠言,可是他受不了这么多年内心的思念和痛苦,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能够可怜可怜他?帮帮他? 忠言逆耳,自然是不好听的,其实嘉伟说的这些,他自己何尝不知? 他坐回沙发里将玻璃杯重重的丢在桌子上,觉得烦躁的要爆炸一般,再也不想顾忌什么,他放声痛苦的喊道:“是的,是的,是的,你们都是有道理的,你们都是对的。我是混蛋,我该死,我活该。可是我爱她,我想念她,疯狂的爱,疯狂的想,嘉伟,或许你该杀了我,一切就简单了。” “你!冥顽不灵。” “是的,你该替你妹妹报仇,杀了我这个负心汉!嘉伟,我并不想辜负嘉琪,不想的。但是你不明白,或许你从来没有深刻的爱过一个人,我身不由己,不由自主,我的心,我的灵魂,我的身体都属于她的,没有若君,我就是一个活死人,是的,我已经做了很多很多年的活死人了。我无法给嘉琪爱情,无法给她幸福,你明白吗?或许在这个世上还有其他人可以给她幸福,为什么她非要跟我这个活死人在一起呢?”瑞康一拳砸在真皮沙发的扶手上。 嘉伟想冲上去给他一拳,但是他眼中绝望,痛苦,悲哀,让他同情他,他忠于自己的初衷错了吗?他守住自己最初的誓言错了吗? “嘉伟,如果你想打我就打吧。”他垂着头说。 嘉伟放下拳头,摇摇头叹气道:“其实我早就劝过嘉琪放下了,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多么的悲哀,我不希望她爱的如此卑微。” “嘉琪已经同意离婚了。但是我们还没有时间去办手续。” 嘉伟重重的叹了口气,嘴角扬起一个骄傲的笑容说道:“原来嘉琪已经同意了,果然是我们程家的女儿,好,等你们办妥离婚手续,我就把若君的下落告诉你。” 瑞康看着他,无奈的一笑,其实他知道,就算嘉伟现在告诉了他,又能怎么样呢?自己还有胡小芬,定国这笔孽债要还,难道自己写信给若君倾诉心声之后,然后告诉她,自己还有一个女人和孩子? 嘉伟和程太太走了,瑞康依然过着活死人一般的日子,照顾父亲,照顾孩子,嘉琪依然在丧父之痛之中,自己不可能再提离婚的事。 几个月后定国脑膜炎的后遗症开始渐渐的显现,原本应该开口说话的孩子,却总是显的神情呆滞,除了偶尔会咿咿呀呀的发声,却始终也不会说话。 这让周老爷伤心到了极点,加上上次的病并没有痊愈,一下子又重病不起,瑞康每天抱着孩子四处求医,但是得到的回复都是只能改善,而不能根治,因为病毒已经永久性的伤害了孩子的神经系统。 胡小芬终日以泪洗面,又得不到瑞康的一点点安慰,下人们对她也爱理不睬,在各种打击之下,开始出现精神恍惚的情形,也不再梳妆,常常披头散发的抱着孩子自言自语,或者抱着孩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瑞康心力交瘁的强撑着一切,可是周家的苦难似乎还未结束...... ------------ 第一百六十三章 血浓于水 瑞康写信给宋远洋,希望能通过宋家的一些关系,为定国找到最好的治疗方法,无论定国是不是他的儿子,他都希望这个无辜的孩子能够康复起来,过正常人的生活,他不愿大哥瑞安的悲剧再次重演,那实在是太残忍了。 他暂时放下了对若君母子的牵挂,放下了与嘉琪婚姻的裂痕,专心在治疗定国的事情上,每天他抱着定国在房里,单独的手把手教他说话,教他认识各种东西。 “定国,看着爹,看着爹,听爹爹说,爹一定要治好你,一定会治好你。” 瑞康捧着定国圆圆的小脸,他吃了很多药,脸上有点浮肿,瑞康很心疼:“都是爹爹不好,是爹爹对不起你。爹爹不是个好爹爹。” 定国只是呆呆的,愣愣的看着瑞康,瑞康抱紧他小小的身躯,眼角滚出一颗热泪。 周老爷在进进出出了几次医院后,终于因为年事已高,也支撑不住了,医院几次下达病危通知书,瑞康和嘉琪只能守在病床前,一步也不敢离开。 病房里,周瑞康独自一人守在父亲身边陪夜,周老爷已经昏迷了两天了,鼻子里插着氧气管子,手上插着输液管子,他握着父亲的手,昏昏欲睡。 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到了半夜,周老爷缓缓的醒转过来,他的精神突然好起来,微微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儿子,含含糊糊的轻唤道:“瑞康……瑞康……” 瑞康朦朦胧胧的被唤醒,一睁眼看到父亲正睁着眼睛唤自己,喜出望外,赶紧揉了揉双眼,说道:“爹,您醒啦,我去叫医生给您检查一下。” 刚要站起来,周老爷摇摇头,拉住他的手,说道:“不,不要,爹想和你好好聊几句。” 瑞康点点头,又坐回到椅子上。 周老爷抬起手来,伸手摸着儿子那英俊而憔悴的脸庞,心疼的问道:“是不是很累?” 瑞康挤出个笑容宽慰父亲道:“还好,不累。” 周老爷摇摇头:“爹知道你很累。” 瑞康心中一阵强烈的酸楚,太久,太久没人关心过他的内心了,所有人爱他,想要依靠他,却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他累不累,疼不疼,苦不苦。 鼻腔中一阵酸涩,眼眶随即发热。 “你和你大哥都是好孩子,只是你大哥一生不幸,所以我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你身上。自然对你严格许多。” “我知道。” “你没有让爹失望,你是爹的而骄傲。” 周老爷沉默了一阵,紧紧拉住瑞康的手说:“瑞康,爹有一件事一直瞒着你。” “什么?”瑞康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其实……我早就知道若君母子在北平了。那次念安被人绑架……” “绑架?念安被绑架?什么时候的事?”瑞康猛的一个惊颤。 “你别急,他没事,后来舒志拿回来二百两黄金还给我们,我才知道原来他们早就回到了北平,而且……若君为了救念安,来向嘉琪借钱。舒志很生气的来还钱,问嘉琪拿回了若君签下的借据。我那时才知道原来若君母子早就回到了北平,而且,嘉琪早就知道。” “什么?借钱,借据?”瑞康脑袋“嗡”的一声:“嘉琪为什么要若君写借据,为什么?二百两黄金,她要怎么还?况且,念安是我的儿子啊,为什么要借?”瑞康无法置信的摇头道:“嘉琪不告诉我若君的下落我可以理解,但是她竟然逼若君写借据?天......” 周老爷皱着眉摇摇头,拍着瑞康的手说道:“我想嘉琪也是一时心结未开。你不要怪她,你离她而去,整整七个年头,她无怨无悔的等着你,照顾着我,我想她心中是有气的。” 瑞康皱着眉,心痛的犹如针扎似的,虽然他明白嘉琪对自己的怨恨,但是她怎么可以在那么危急的时候刁难若君?借据……呵呵,自己的钱要救自己的孩子竟然还得写借据……他不敢相信嘉琪会做出这样刻薄的事,可是她做了,她做了…… “瑞康,告诉爹,你确认念安是你的儿子吗?”周老爷紧紧拉着瑞康的手问,眼睛睁的大大的。 “当然。虽然我没有看清过他的长相,但是我知道他是的,而且若君不会骗我。” 周老爷点点头:“可是若君写过一张有关念安身世的澄清书,她亲笔承认,念安是丁晓辉的儿子,和你无关。” 简直是当头一闷棍,瑞康被敲懵了,问道:“什么?身世澄清书?若君亲笔写的?” “是的,嘉琪给我看过。我觉得这事也并非不可能啊。当年她和丁晓辉走的很近,而且后来还结婚了,瑞康,你可以不能做冤大头啊。” 瑞康的心脏像被人用锥子狠狠的凿了一个洞一般,疼的痉挛起来:“不,不可能,若君不会骗我,不会的。再说,若君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写澄清书?” “这……我就不知道了。” 瑞康摇摇头,飞快的思考着,明白过来:“又是嘉琪给您看的吧,呵呵,爹,这是嘉琪刁难若君,用二百两黄金为饵逼她写的。爹,若君或许不是您心目中理想的媳妇,但是她不会说谎。如果孩子是丁晓辉的,丁晓辉还来找我做什么?如果若君爱的是丁晓辉,又何必多此一举和我结秦晋之好?不,我不相信。” “你就那么相信她?”周老爷惊讶的看着儿子。 “是的,我相信她。” 周老爷转过头去,急急喘了几口气,哑声道:“好吧。咳……” 周老爷只觉胸闷,眼前模糊起来,瑞康看到父亲神色不对,赶紧跑出门口大喊医生。 医生来了,护士来了,一阵急救之后,周老爷的情况似乎又稳定了下来,医生轻轻拍了下瑞康的手臂,瑞康会意,跟着医生走出了病房。 医生叹了口气说道:“老人家毕竟年事已高,脏器功能都有衰竭的现象,随时都会有过去的可能,如果他想出院,和家人团聚,也是可以考虑的。你们商量一下。” 瑞康紧蹙和眉头点点头。 就这样,周老爷出院回到家中,但是三天后,情况再次恶化,弥留之际,他看了一眼床榻边的瑞康,定邦,定国,嘉琪,胡小芬,心中却有重重的牵挂,尤其盯着定邦的脸良久,两条已经稀疏发白的眉毛紧紧的绞在了一块,用尽自己的力气,断断续续的说:“瑞……瑞康……我……要单独……和你谈谈……” 嘉琪带着定邦,胡小芬抱着定国,垂着泪走出房去,关上了门。 瑞康跪在父亲的病榻前,痛苦的,紧紧的握着父亲的干枯的手。 “告诉我……定邦……是不是你的?”周老爷梗着脖子,强撑起身子,死死盯着儿子的脸。 瑞康流着眼泪,双眉紧锁,五味杂陈的看着父亲,原来父亲早就在怀疑定邦的身世了,他无法在这生死诀别之际再对父亲说谎。 紧紧呡了下双唇,哽咽着摇摇头,一个埋藏多年的秘密终于吐露了出来:“不是。定邦是我和嘉琪收养的孩子。当年嘉琪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导致她不能生育了,所以我才会和她结婚。” “啊~~~~!”周老爷突然仰天长叹一声,倒回了枕头上,双眼外突着,怔怔的看着天花板发愣,一瞬间,瑞康还以为周老爷已经气绝,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探了探父亲鼻息。 周老爷轻轻摇头,突然轻笑了一下,用沙哑微弱的声音说着:“原来从一开始就已是天意注定了。呵呵……” 说着,从枕头下摸出了一把钥匙,指了指床头柜那个锁着的柜子。 瑞康拿着钥匙打开了柜子,里面只有一个黑色沉木雕花的首饰盒,瑞康小心翼翼的将盒子捧到父亲跟前。 周老爷颤抖着手伸进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把细小的钥匙交给瑞康。 “打开。” 瑞康疑惑的用钥匙打开了小首饰盒,跃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副晶莹剔透,毫无瑕疵的白玉手镯静静的躺在那红色丝绒夹层里。 瑞康当然是认识自己家的传家之宝的,大吃一惊,不由自主的惊呼:“月玲珑!” 这是若君进门后,周太太亲手给她戴上的。后来若君不知什么时候就褪了下来,之后谁也不知道这副名贵手镯的去向。 周老爷断断续续的说道:“你和若君离家后 ……你娘就命人从若君房里把‘月玲珑’收了回来,她……不再认这个媳妇……就把‘月玲珑’收在了怡兰小筑……密室里的墙缝里……日本人没找到…...” “我……原本想把‘月玲珑’交给嘉琪保管……可是……我看你对她的态度,咳……我知道你的性子的……心中总是隐隐的觉得你两……不会走到最后……想等你回来后交给你自己处置。” 周老爷顿了顿,扯了两口气,瑞康给他顺了两下,周老爷紧紧抓着床单,他必须把自己的话说完,凸着眼睛,憋着气说道: “‘月玲珑’是我们家的祖传之宝……由周家长媳往下传,你大哥不在了,你已经……是周家的当家人,只有你的媳妇才能佩带……” 说到这,周老爷抬眼意味深长的看着瑞康几秒道:“你......爱给谁......就给谁吧。” 瑞康一时间没明白父亲的意思,愣了一会,突然会意,眼睛一亮,嘴角缓缓漾起笑容:“爹……您……您是说……我可以?给她?” ------------ 第一百六十四章 春天的微笑 周老爷虚弱的阖了下眼皮,瑞康简直激动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十多年的挣扎,十多年的自责,十多年沉重的十字架,使得他高兴激动兴奋的又是哭又是笑,一时间他只想欢舞,只想高唱…...他的眼泪与笑容混在了一起,他虔诚感恩的亲吻这父亲的手,在床边给父亲磕了三个响头。 周老爷再次看到儿子发自内心的笑容,他笑的是多么漂亮,多么欢乐,周老爷的心中突然有种轻松豁然之感,在生死一线之际,周老爷终于放下了那些牢牢捆绑着自己的封建礼教,终于明白儿子的幸福比一切教条都来的重要,儿子的笑容抵得过一切世俗言论,他只要儿子幸福快乐。 “爹,您知不知道,您的首肯对我是多么的重要,爹,谢谢您!谢谢您!谢谢您!相信我,若君她是个好媳妇,从我迎娶她过门,她就是我们周家的媳妇。”瑞康边哭边笑的反复说。 周老爷安慰的点点头,又指了指首饰盒。 瑞康不知道首饰盒里还有什么惊喜,细细的一看,原来在“月玲珑”下面压了一张小小的商标纸,半个巴掌大的商标纸上,一角画着一支清雅的梅花,另一角画着玫瑰花,中间写着“陈梅记玫瑰酱菜”,在商标的底端上面印着一行小字,是地址!是地址!瑞康激动的,小心翼翼的将这张小小的商标纸捧在手心里,就像是捧着圣旨一般。 而,这个地址是他熟悉的,萦绕在他梦里的,小阁楼,她竟然回到了小阁楼,那个属于他俩的爱的阁楼。自己怎么会如此愚笨,怎么会没想到?小阁楼那短短的十几天对他来说是那样的魂萦梦牵,那么对她来说也一定是难以忘怀的啊。 原来自从那天翠柳从若君的店里带回了酱菜,周老爷便悄悄的将这商标给撕了下来,当时他这么做并没有想到将来会让瑞康知道,或许一切是天意,又或许是他对儿子深深的爱,也或许是他下意识的早就接受了瑞康与若君的这段情。总之,他这么做了,他将商标和“月玲珑”放在了一起交给了瑞康。 “爹……”瑞康已经泣不成声。 周老爷急喘着气,指了指胸前,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瑞康解开父亲的衣扣,只见一块碧绿温润透亮的翡翠玉牌挂在周老爷的胸前,这是周老爷从小带到现在,从未离过身的翡翠佛牌。 周老爷扯着气用最后一滴力气,吐出他最后的一个心愿:“给……念安……让……他认......祖归宗……” 瑞康泣不成声的不停的点头,他已经说不出话了,而周老爷也再也说不出话了,父子俩只是紧紧的握着手…… 办完周老爷的丧事,瑞康悲痛的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嘉琪一直尝试陪伴在他身边,胡小芬也总是尝试想要安慰他,可是他除了守灵和主持葬礼,大多时间都是回到酒店休息。 坐在柔和的台灯下,凝视着手上那张小小的商标纸,回想着周老爷临终前的那番遗言,他感慨万分,撑着额头,千思万绪在脑海中奔腾。 他知道自己此时写信给若君是不恰当的,就如嘉伟说的,自己这里一个烂摊子还没收拾好,有什么资格去向若君倾诉满腔的爱意。倾诉之后,扰乱了她的生活之后,自己又能给她什么? 他头痛欲裂,从抽屉里拿出止痛药吞食了一颗。 周老爷已经接受了若君母子,自己也有了确切的地址,可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去靠近她了。思索了很长一段时间,他还是无法克制自己内心那重新燃烧起来的熔岩,他决定还是先写一封信给若君,让她知道自己对她爱恋从未改变…… // 春天的气息总是让人充满了希望,虽然依然寒冷,但是冰雪消融的河流,枝头上的翠绿的嫩芽,渐渐泛起绿色的野草,池塘中欢鸣的野鸭,这一切都在轻轻诉说大地渐渐苏醒,春的降临…… 周末的下午,舒志总会抽空拉着若君和念安一起出去散步,陈太太,翠柳,周福看在眼里,也都心知肚明了,虽然舒志和若君之间还未公开什么,而且大多时候出游都会带着念安,但是两人眉梢间的喜悦和默契已经说明一切。 念安一手拉着舒志,一手拉着若君,三人在河边漫步,听着念安说着学校里的新鲜事,什么运动会他跑了第一啦,什么老师让他做了班长啦,什么他学会了指挥乐队啦…… 念安似乎是遗传了瑞康风云人物的特质,走到哪都很受欢迎,惹的若君不停提醒他不要骄傲。 “舅舅,你说好的要教我抓鱼的。什么时候教我?” “夏天。” “好,你可不能忘了。” “我什么时候食言了?” 舒志清了下嗓子,故意说的响亮:“今年夏天,舅舅可就要毕业了。”他说的时候目光朝若君飘去。 是的,时光飞逝,还有半年,两年之期就要到了,若君低头不语,好像没听到一样。 舒志停下脚步,蹲下身子摸了摸念安的头,问道:“告诉舅舅,你愿意你娘和舅舅在一起吗?” 念安想都没想一抬头直接回:“愿意啊!”顿了一下奇怪的问:“舅舅和娘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吗?” “如果舅舅和你娘结婚呢?也就是说,舅舅如果变成你的爹爹,你喜欢吗?” 念安更疑惑了,他现在已经小学两年级了,也已经大概知道了家庭成员之间各种称呼是什么意思了,这舅舅怎么变成爹爹呢?他困惑了。 抬起小脸向母亲求助:“娘,舅舅可以变成爹爹吗?” 若君被他问的哑口无言,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么尴尬的问题,她心绪乱的犹如一团乱麻,是啊,舅舅要如何变成爹爹?弟弟要如何变成丈夫?她要怎么将这些名分纠正过来?她知道舒志不会轻易放过她,这一年半来自己也已经习惯了舒志的陪伴和爱恋。 若君没有回答念安的问题,因为她不会回答,也没有看舒志拿热切的双眸,因为她害怕被他迷惑。她垂着头,走到河边,拔了一根长长的枯草,看着河面发呆,手中无意识的绕弄着那枯草。 “若君,你是想要变卦吗?” 若君摇摇头:“不是。” “那,是你不喜欢我?” 她沉默片刻摇头:“不是。” “看着我。”他握住她单薄的肩头,把她转过来,强迫她看着自己:“那你为什么如此心绪不宁?” 若君微微抬起头看着他:“我害怕。” “怕什么?” “不知道,或许你的青睐让我受宠若惊,舒志,我配不上你。” “呵呵,你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念头?” “是真的,我经历了太多,而你却有如一张白纸,我配不上你。” “你是说,我也得去经历结婚离婚才配得上你吗?” 若君白他一眼,微微一噘嘴嗔道:“胡说八道。” “那不就行了,我告诉你,我一直兼职的出版社,可能会在我毕业后正式录用我呢。工资还不错,我还想去一家报社碰碰运气。总之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辛苦的。我会赚钱养家的。”他微笑着说,眼中锐气逼人。 “告诉我,那个两年之约还有效吗?你会食言吗?”他担心的问,脸上挂着一丝不确定的迷茫。 她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我敢么?从小到大你都是用强的,如果我食言,你会不会绑着我,扛着我去登记?” “会!”他斩钉截铁的说。 两人一愣,相视而笑起来,他拉她进怀里,温柔的说:“你知道吗?一个星期看不到你,我快得相思病了。我真想偷偷从学校跑回来。” “学业为重,你别忘了如果你有一门不及格,两年之约就失效了。”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任何借口让约定失效的。” 他勾起她的下巴,轻柔的吻她那小巧红润的唇,她闭上眼睛,轻轻的回应他。 “哎呀!”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河边玩水的念安突然跑了过来看到了这美丽的一幕,大喊一声,用小手遮住了眼睛,调皮的从指缝中偷看母亲和舒志。 突然间聪明的念安明白过来,哈哈大笑起来:“我明白啦,我明白啦。舅舅喜欢娘,娘也喜欢舅舅,舅舅要变念安的爹爹了,娘要变成舅舅的媳妇了,对不对?” 被他这么一捣蛋,若君赶紧推开舒志,满脸通红的转过身去。 舒志却不管,大声回他:“对!以后你娘就是我的媳妇了。”说着又强行在若君脸上重重一吻。 “媳妇?啊!就是陪你玩的对吗?”念安竟然至今还记得多年前,舒志哄他的话。“所以以后娘要陪你玩对吗?” “对!明白了吗?一边玩去,话那么多!”舒志也被他闹的有些无法招架了,轻轻拍了下他的屁股。 念安半懂不懂的咯咯咯的笑着跑开了。 “念安这小家伙真是难缠。”舒志摇摇头。 “难道你就好缠吗?”若君笑道。 “哈哈,我肯定比她更难缠,所以你跑不了。”他搂住的纤腰,眼睛一转,在她的腰间咯吱了一下,若君怕痒咯咯咯笑起来,和舒志在一起,若君好像都没有时间去伤感忧愁,他总是有各种办法让她笑,让她开心。 或许很多事情都发生在不知不觉之中,舒志笑着拉着她在河畔轻跑起来……春风轻柔的吹拂着他们的笑脸,他们是那样的登对,那样的欢乐,每当他们在一起时,欢笑总是那样自然的荡漾在空气中…… ------------ 第一百六十五章 仇恨的火焰 周老爷去世后,周家在香港的大宅子更显的冷清,程太太也跟了嘉伟回了北平,期待嘉伟的孩子出世。 大宅子里除了仆佣,司机,花王这些人外就只有程嘉琪,定邦,胡小芬和定国,嘉琪在梁志宏新成立的公司里,忙的不亦乐乎,她发现忙碌的工作是一剂有效的止痛剂,可以让她忘却她与瑞康那失败的婚姻里的种种痛苦和不舍。 不舍,是的,她依然不舍,虽然她同意了离婚,但是心底里依然爱恋他,他是她的王子,她用了那么大的代价才换来与他的婚姻,她舍不得,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她很怕瑞康会催促自己去办理离婚手续,所以她不断的用工作来麻木自己,尽量的避免与瑞康见面,而梁志宏正好也是个工作狂似的老板,或许工作比感情这种事要简单的多。努力的工作总会有所收获,梁志宏的公司业务发展的很快,大半年的时间,已经基本转亏为盈。 公司里也从一开始的他们两个人,已经发展到了八个人的规模,狭小的办公空间已经不够用,梁志宏又把隔壁的办公室也租了下来。 傍晚时分,其他员工都早已下班回家,办公室里如往常般,只剩下了梁志宏和程嘉琪还在埋头苦干。 他正认真的在审查一张图纸,嘉琪则在核算一系列的账单。 突然他敲了下桌子,大声嚷起来:“错了,错了,错了!这里肯定计算有误。” 嘉琪抬头看看他,全神贯注的脸上,双眉紧锁,手指在图纸上敲的咚咚作响。 “要不要我打电话叫小王回来改一下?”嘉琪问。 他好似没有听到一般,继续趴在那细细的研看着图纸,皱着眉头,很是不满意的呼着气。 嘉琪只好坐下,继续做自己的事。 室外的光线渐渐暗沉下来,夜色降临,嘉琪走上前去,为他打开了台灯,他这才猛然惊醒一般,抬头看了看她:“呃?你还没走?几点了?” 嘉琪看了看手表:“八点二十五。” “这么晚了吗?你快回去吧。” “唔,好吧,我先下去给你买个晚餐上来,你想吃什么?” 梁志宏原本投入在工作中都没有觉得饿,此时被她这么一提,顿时觉得饥肠辘辘,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个不停,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好像是饿了。”又看了下桌子上的图纸,丢下笔,捏了下眼角,说道:“不用那么麻烦了,我下去吃完馄饨面就行,走,我送你下去。” 说着,眯着眼,咬着唇,挺了下僵直的腰,站了起来,抓起外套,嘉琪也拿起手提包,两人一起下楼去。 在电梯里,梁志宏奇怪的看了嘉琪一眼,问道:“你怎么每天都加班到那么晚,家里人不担心吗?” “不会,我儿子有保姆照顾吃饭。” 她的答案有点答非所问,梁志宏深看她一眼:“那你的先生呢?” 嘉琪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淡淡说:“他不回家吃饭。” “……哦”梁志宏没有再追问下去。 电梯已经到了一楼,两人走出大楼,嘉琪刚要往公交车站走去,梁志宏轻轻挡了一下她的去路,说道:“如果你不介意粗茶淡饭,我请你吃晚饭吧。” “嗯?” 梁志宏笑道:“我待会还得上去重新把图纸画一遍,估计得通宵了,所以不能请你吃大餐。” “好吧。”嘉琪淡淡一笑,她宁可在外面吃馄饨面也不想回去那个冷冰冰的家,她知道瑞康不会在家里,就算在家里,他也不会给她一丝温暖,她捂不暖他的心。加上家里还有个精神恍惚,情绪不稳的胡小芬,不是和下人争吵,就是自己一个人胡言乱语,她真的是心力交瘁。 两人来到一家茶餐厅,点了两碗馄饨面,一碟酱油鸡,还有一个炒菜心,相对而坐吃得很香。程嘉琪有些好奇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男人,他从来也没说过自己的家庭,但其实嘉琪是知道的,因为嘉伟告诉过她,梁志宏在老家有妻子和一双儿女。 但是她却从来也没见过他打电话回去,或者寄信回去,而且那么久了,为什么他没想过把妻儿接到香港来呢?甚至对自己的妻儿是绝口不谈。 想了一会,嘉琪给出了自己的解释:或许,这又是一个周瑞康,一个躲避妻儿,躲避责任的男人。而在他的家里,也有一个程嘉琪在苦苦等待,苦苦思念……男人!她不由失望的摇摇头。 他一抬头看到她正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有些吃惊,问道:“怎么了?你怎么不吃?” “没什么。只是没了胃口。” 梁志宏也没有再问,只是点点头,继续专注在他自己的食物上。 他不算很英俊,却也五官端正,眉目清朗,眼内锐气内藏,颇有男子气,尤其额头宽广饱满,看上去很聪明。 两人吃完东西,嘉琪买了两盒蛋挞,将其中一盒交给梁志宏说道:“这盒你带上去吧,晚上饿了可以吃,或者当早餐吃。如果吃不完,明天早上他们也会吃的。” 梁志宏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接了过去。 他送她到街边,从口袋里拿出一沓钞票,塞到她手上说道:“这是你的加班费,拿着吧。现在公司还没有赚钱,等公司盈利了,我就请你吃海鲜大餐。”说完也不再说话,拎着那盒蛋挞就走进了办公楼里。 嘉琪拿着钱,走到公交车站,坐着车,回到了那个齐齐冷冷,甚至有些阴森可怖的家。 一进家门,就听到胡小芬在和下人吵架,她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下人吴妈气呼呼的从胡小芬的房间里走出来,下楼正好撞到了嘉琪,一见到嘉琪就立马大声说:“太太,那个女人又在发疯,她不让我喂定国少爷吃饭啊,还打了我好几下,唉,我虽然在你们家做工,但是不是来受虐待的,你们这的工,我不做了。”吴妈卷起袖子给嘉琪看自己身上的伤痕。 嘉琪赶紧安慰,然后把刚才梁志宏给她的加班费,全部都给了吴妈,并再三的道歉,吴妈这才叹气道:“太太,你得和先生说说啊,这个女人精神不正常了,再这么下去要出事的。今天下午,她还把定国少爷头下脚上的抱着,吓死我了,是我冲上去把小少爷给抢过来的。” “先生今天没有来过吗?” “没有。太太,您赶紧给先生打个电话,让他回来处理一下吧,我真怕一个错眼,这个疯女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吴妈退了下去。 嘉琪先上楼敲了敲胡小芬的房门。 “进来!” 推门进去,只见胡小芬正穿着睡衣,坐在镜子前梳头,手上拿着梳子,梳了两下,又停了下来,看着镜子发呆,然后又放下了梳子,拿起口红涂抹起来,定国被她丢在地上,似乎已经哭的没有力气了。 嘉琪走上前去,抱起可怜的定国,看了看镜子中胡小芬的样子,眼神涣散,神情呆滞,披头散发,不停来回的用那鲜红的唇膏涂抹着自己的嘴唇。 “小芬,你再这样下去,会彻底疯掉的。”嘉琪摇头道。 胡小芬没有回答,只是呆呆的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一语不发。 “你这样折磨自己,他也不会心疼你。你还有孩子,为什么不精力放在定国身上呢?” “他为什么会这么无情?为什么?”胡小芬渐渐将视线集中起来,微弱的理智又重新回到她的意识里。 “他不是无情,是情有独钟。他从始至终都只爱着一个女人。” “梅若君!”她咬牙切齿的喊着这个名字,重重的将手中的唇膏摔在了桌子上。 “小芬,我劝你早日醒悟,离开他吧。你还年轻,还可以重新找寻幸福的。” 胡小芬肩头轻轻一颤:“呵,幸福?他已经彻底毁了我的幸福。他毁了我的人,我的心,我的孩子,他毁了我的世界,我哪里还有幸福?”胡小芬流着泪说。 “程姐,定邦是个健康的孩子,就算你离开他,将来也老有所靠,而我呢?你看看定国这样子,他将来要怎么在这个社会上立足都是隔问题,更不要说让我依靠了。” “你不要太悲观了,或许你也可以出去找一份工作。” “工作?我要工作做什么?”她缓缓走了过来,站在嘉琪面前,捂着脸,哭的很伤心,一会又抬起头:“我要他,如果得不到他,我就毁了他。是的,他毁了我,我也要毁了他。” 程嘉琪心头打了个冷战,瞪大眼睛说:“你要做什么?” 胡小芬咬着牙,眼睛发直的盯着墙上,全身因为激动而颤抖:“程姐,告诉我,那个梅若君在哪?告诉我她的地址,我去找她。” “你……你……要找若君做什么?”嘉琪有些恐惧的看着她。 “呵呵,我要为我们讨回公道,为我们两个的苦难讨个说法。他毁了我们的爱情,毁了我们的人生,我也要毁掉他的爱情,毁掉他的梦想!我要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爱情消亡,让他的下半生与痛苦相伴!” 程嘉琪将定国放在了床上,摇头道:“小芬,瑞康和若君的故事你并不知道,不要动这个念头。你或许可以杀了周瑞康,但是如果你伤害梅若君的话,他会毫不犹豫杀了你的。” “程姐,我知道你是心地善良的人。”胡小芬用手指拭去了眼泪,调整了一下呼吸说道:“而我是个掠夺者,是一个破坏者,我曾经想过要拆散你和瑞康,要取代你的位置。可是到了香港,瑞康的无情,一心想要赶我出门,如果不是周老爷和你的收容,我和定国是进不了这个家门的。或许我们已经饿死在街头,所以我感激你。” “程姐,这件事你不用管,我只需要知道梅若君的地址,你放心,我不会做伤害她的事,我只想让她见见我和定国。我也想会会她。” “这……”程嘉琪犹豫的低下头。 这个世界很多时候,似乎都是善恶难辨,黑白难分,或许是因为程嘉琪心中有太多的委屈和痛苦,或许是因为她嫉妒瑞康对若君这种一生一世的爱情,是的,她虽然同意了离婚,但是心底的积怨,委屈,嫉妒,却并未消失,她知道自己和瑞康再续前缘的机会渺茫,但是她也想出出胸中那积压了十多年的恶气。 她犹疑着皱着眉,看着胡小芬,沉默不语。 胡小芬继续加码说道:“程姐姐,你放心,我就是想去看看她到底是哪方神圣,能把瑞康弄的五迷三道的,这么多年,有了你这样的如花美眷,他都不珍惜。如果她真的比我俩好,我就带着定国回美国去,再也不出现,如果她比不上我俩,我就奚落她几句,然后离开。姐姐,如果我见不到这个梅若君,我不甘心,不甘心啊!”她摇晃着嘉琪的手臂,哭着说。 胡小芬又是发誓又是赌咒,说的情真意切,楚楚可怜的,程嘉琪心软了又或者是糊涂了,她点下了头,将嘉伟告诉她的小阁楼的地址告诉了胡小芬。 “小芬,我找到若君后,千万不可伤害她。”嘉琪心中有些后悔,但是世上就是没有后悔药可买。 周瑞康生了一场病,在酒店里躺了三天,当他再次回到周家,想带定国去看医生的时候,却发现胡小芬和定国都不见了。 瑞康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把推开嘉琪的房门。 “胡小芬和定国呢?”他焦急的问。 嘉琪心虚的惊跳起来,闪烁其词的说:“我……我不知道……” “是吗?好吧,那我报警!”瑞康转身出门,嘉琪忙冲上来一把将房门关上。 她的身子因为紧张而发抖,脸上泛红:“别,别……” “别什么?胡小芬带走了我的孩子,我不能报警?” “我……我想……她是去了北平……” “她去北平做什么?” “她……她去找梅若君……” “什么?!”瑞康当场愣在那几秒钟,头脑都无法转过来,等到明白了嘉琪的话时,只觉一阵天昏地暗,连连退了两步才站稳:“她为什么要去找若君?她怎么知道若君的地址?” ------------ 第一百六十六章 鸿雁传情 嘉琪的头垂的更低,脸色煞白,自从她发现胡小芬带着定国离开了周家,她心里就一百一千个的后悔,可是话已出口,人也已走,她只能给哥哥程嘉伟写了一封信,让他帮忙经常去看看梅若君母子。 她还未能将自己的补救措施说出来,瑞康就已经气爆了,他的脸涨的通红,鼓着腮帮子,大声吼道:“是你!是你!又是你!是不是?是你告诉她若君在北平的地址!” 嘉琪低着头垂泪,没有辩驳。 瑞康气的全身发抖,指着嘉琪嚷道:“嘉琪,你实在,实在太让我失望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亏欠你!我无法给你爱情,但是我一直都给你最真诚的友情,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红颜知己,我尊重你,我看重你,可是,可是,你都做了些什么?” “念安被绑架,你居然让前来求助的若君写借据?”他不再顾忌,不再隐忍,他要爆发:“借据?呵,我的钱拿去救我的儿子,你居然要她写借据?啊对了,还有那身世澄清书!好极了!你澄清了什么?嗯?你澄清了什么?你想用一张若君在被威逼下写的澄清书隔断我和念安的父子关系?” “不……不是的……我只,我只是想……”嘉琪垂着泪想要辩解,但是瑞康已经怒火中烧,哪里会听她的辩解,他大声说:“我不要听你的辩解,你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底让我清醒,你早就不是那个纯真开朗的程嘉琪,你是个气量狭窄,阴毒狠辣的女人。” “你明知道胡小芬神志不清,做事极端,她和你一样忌妒若君,忌妒!忌妒!忌妒!你们这些女人就知道忌妒!简直都是疯子!她现在抱着定国去北平找若君,你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知不知道啊!她会伤害若君,伤害念安……” “而我回不去,回不去!你知道我回不去!我只能在这里等着噩耗传来!嘉琪,你太残忍,你太残忍了!”瑞康暴怒,几乎失去理智,一边怒吼一边死死抓住程嘉琪的手臂,用力的摇晃她。 “过去我一直对我俩婚姻走到尽头感到遗憾,愧疚,自责,懊悔,可是现在,我真的后悔娶了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的如此可怕!你借了胡小芬的手毁了若君和念安,就是间接杀了我。难道这就是你的爱吗?” 嘉琪被他吼的很是委屈,突然再也忍受不了他的指责,用力的推开他,大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问问你自己吧!你是怎么对待我的?你从来没有爱过我,是你,是你把一个开朗的程嘉琪活活打造成了一个可怕的女人,我就是恨她,因为我爱你,……” “别说你爱我,我不想听,也不在乎。我是没有爱过你!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有!”他斩钉截铁的打断她的话。 “啊!~~~”程嘉琪终于崩溃的大哭了起来,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痛哭失声。 但是瑞康没有心思去安抚她,她的哭声只是让他觉得烦躁:“程嘉琪,我们离婚吧,我不想再和你保有夫妻名分了,也不想再兜兜转转的算谁欠谁更多。你放心,我会给你一笔钱,明天就会找律师解决这件事。我现在必须想办法回去,阻止悲剧的发生!我已经没有精力和你纠缠了!” 瑞康头痛欲裂的走出嘉琪的房门,摇摇晃晃的走下楼,他没有带止疼药,他必须尽快赶回酒店吃药,他更要尽快尽一切办法回北京,去阻止一场悲剧的发生。一想到胡小芬可能对梅若君和念安做出的可怕行为,他就觉得自己快要倒下,快要死去,他在心里不停的祈求上苍保佑若君和念安,希望有人可以替他保护他们母子。 // 午市刚过,若君正在厨房里收拾,翠柳在一旁洗碗。 “若君姐,您和舒志…….”翠柳从水盆里捞起一只碗,嘴里有些犹豫的说道。 若君愣了下,她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自己和舒志的事迟早也是捅破的,只是,她依然犹豫着,那个遥远的身影,依然经常进入她的梦乡,在梦中与她相会。 “什么?” “若君姐,别以为我会反对。”翠柳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着她,嘴角扬起一个笑:“这些日子来,我也看出些名堂了,舒志那小子对你真的是一心一意的。咳,大少爷去世了,丁先生离开了,而二少爷……咳……天涯海角的也不知道在哪?您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是该给自己找个归宿了。 只是,我们是看着舒志长大的,所以心里总把他当做小孩子,一时间接受不了,但是我也想了想,论长相,才学,他都不比二少爷差。” “翠柳,你不会看不起我吗?”若君有些吃惊的看着她。 翠柳摇摇头:“别忘了我是从您进周家门开始就一路看您怎么走过来的。说真的,我知道您对二少爷的心意,可是有时候不得不认命。” 若君垂下头,轻叹了一声:“是的。我想瑞康已经忘了我了。他有了新欢,一定过的很好。” “二少爷有新欢?不会的。他连二少奶奶都不要,怎么会要新欢?” “嘉琪给我看过那个女子写给她的信,那个姑娘叫胡小芬,她已经给瑞康生了儿子。所以我和念安更是无足轻重了。”她说的时候,心口一阵阵的剧痛,痛的让她忍不住紧紧按住胸口。 翠柳站起身来,在围裙上搓了搓手,上前扶住她安慰道:“二少奶奶她吃醋,她忌妒你啊,所以她说的话是不能信的。或许那封信是假的。或许是二少奶奶编出来骗你的。” 若君握住她的手,蹙着眉头,微颤着嘴唇,摇头道:“不会的,嘉琪虽然恨我,但是她骄傲,还不至于去伪造一份书信来骗我。其实瑞康这样的条件,迟早都会有女人投怀送抱,这是我早就预料到的。可是……翠柳,当我看到那封信时,我还是好痛苦好痛苦,好难过好难过,好伤心好伤心。” “咳……”翠柳紧紧抱住她,叹气道:“那对舒志呢?你喜欢他吗?” 若君长长的叹气说:“我喜欢和他在一起,他让我很开心,很放松,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不会去想瑞康。但是他毕竟比我小十岁啊。翠柳,我好害怕。” “怕什么?” “我怕……不知道,每当我要下决心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会很害怕。或许我该孤独终老。” “呵呵,你不会孤独终老的,你长的这么美,你觉得男人会放过你吗?”翠柳打趣她。 “等念安长大了,我去做尼姑算了。”若君无奈的苦笑。 两人正在说笑……突然楼下陈太太喊道:“若君!你的挂号信!” “信?”若君一愣,怎么会有人给自己写信?匆匆从厨房走了下来,只见邮递员正骑着自行车等着自己。 若君走上前去,对方递过一张单子,说了声:“香港来的信,在这盖章。” 若君一头雾水,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翻出自己的图章,邮递员盖好了章,将一封满载沉甸甸的相思,迟到了八年的信交到了她的手中。 “香港寄来的信?”陈太太好奇的问:“谁啊?” 若君刚想说她也不知道,但是低头一看信封上的字迹,她脚下突然一软,心猛的紧紧抽起来,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她脸色煞白的看了一眼陈太太,心脏突突突突的猛烈跳起来,扶着墙,摇摇晃晃的,犹如踩在棉花上一般,她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里。 瑞康,瑞康,瑞康的信,她的脑海里犹如走马灯似的飞快旋转,转的她迷迷糊糊,转的晕头转向,转的她呼吸困难。 她盼望了多久,期待了多久,只有日月知道她的心事,八年多了,多少天多少小时多少分多少秒,多少悲伤,多少离愁,多少心痛,多少绝望,他的信终于来到了她的手里,她急促的呼吸着,颤抖的手紧紧的握着信封,眼泪如决堤的河水一般,不住的涌出眼眶,她害怕自己会嚎啕大哭起来,一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 她将信深深的按在自己的心口上好久好久,就好像这封信能填补自己心口上的那个一直流血不止的洞一般。直到情绪稍稍稳定下来,她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如在擦拭珍宝一般的,将信封撕开。 她第一次真的体会到什么叫做手颤,控制不住的发抖,犹如自带了马达的振动机。 连连几个深呼吸后,情况才稍稍好转,她将信打开,上面那挥洒俊逸的字迹,让她的心又酸又涩: “挚爱的若君: 我终于得到了你的确切地址,可能你不知道我是花了多少时间寻找你的下落,整整八年光阴,我过的浑浑噩噩,生不如死,只能在梦中与你朦胧的见上一面。 若君,相信我,我曾经给你写过很多的信,如果你爱过我,了解我对你的爱,你就知道我不会撒谎骗你。我知道你并没有收到那些信,因为它们被人毁掉了,是我的错,是我疏忽大意,太过轻信于人。 若君,如果你能收到这封信,我只想告诉你,我对你始终如一,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很多很多的误会,很多很多无谓的人,他们就像重重山峦,条条大河般阻碍着我们。 八年来的故事,多的可以写一本小说,我想,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够重逢,而我们的爱情还依然如当年般炽烈的话,我会拥你在怀里,细细的,慢慢的向你倾诉,向你忏悔。 当然,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要求什么,或许你已经不再爱我,或许你已经找到了新的归宿,如果是那样,我会将所有的故事埋藏起来,在未来,带到另一个世界去。 嘉琪已经答应和我离婚,只是,家中接连变故,所以还未办妥手续,若君,我不知道你的那边的情况,你能不能告诉我?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我们的地狱之盟还在吗?想起当年之事,虽然惊心动魄,却是那么的激动人心,在那个雷雨之夜,在你爹去世的那个晚上,我吻了你,你也吻了我,我永远也忘不了,忘不了…… 我问你,怕不怕下地狱,你是那样坚定的回答,不怕……我想那时候的我们真的是爱的好深,好痴,好傻。 我们的爱情发生在雷雨之夜,或许一开始就注定了它的惊天动地,痛苦悲惨,自从那天起,我们就一直生活在地狱之中,爱,却不能守,求,却不能得。 若君,请原谅我的语无伦次和潦草的字迹,因为此时此刻,我的手在颤抖,我的心在颤抖,我的眼睛一片模糊,你看,无论是经历了战火的洗礼,还是人生的坎坷,面对你,我依然是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十九岁的大孩子,若君,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你说……可是我担心…… 或许你的身边又出现了一个“丁晓辉”,年纪越大我越没自信,因为我知道我做错很多事,至今我身上还是孽债重重,根本就没有资格让你继续爱我,等我。 但是若君,我爱你,我依然爱你。还有念安,我思念他至深,他好吗?长得高吗?学习好吗?快乐吗? 愿上苍保佑,保佑我的这封信能够平安的寄到你的手上,保佑我的心意能传到到你的心里,保佑我们在有生之年还有团聚重逢之日。 瑞康字 ……” 若君反反复复的将信看了七八遍,情绪突然一下子如决堤的河坝,她的泪溃堤了,她的爱溃堤了,她扑在桌子上恸哭,她的心里一会儿好难过,好难过,一会儿又好幸福,好幸福,千百种的情绪在她的心中像滔天巨浪一般,一浪接一浪的冲向她的心礁。 她的心又活了,她爱又活了,她的生命又有了希望了…… 她擦干了眼泪,拿出信纸,提笔写了回信,并将一张自己和念安的近照附在了里面,小心翼翼的写好了地址,匆匆忙忙的跑去了邮局,将信寄了出去。 ------------ 第一百六十七章 孩子的眼泪 周瑞康和程嘉琪终于在律师的陪同下,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字,这一段充满了恩怨,充满了无奈,充满了唏嘘,充满了算不清的感情债的婚姻,终于落幕了。 双方签完字后,瑞康一个字一句话都没有对她说,急急忙忙的就从律师事务所离开了,因为他现在没有心情去悼念这段困惑了他十多年的婚姻,他眼下需要想办法回北京,去阻止胡小芬的疯狂,去拯救梅若君母子,他找了各种各样的关系,甚至连黑道上的人都接触上了,可是事情一直胶着着。 程嘉琪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走出了律师事务所,在市中心的商店里瞎逛,她和瑞康的结合是那样的艰难坎坷,没想到,结束却是这样的顺利容易,大笔一挥,一切尘埃落定。 她买了一大堆有用的没用的东西,这段婚姻最后给她带来的就是一大笔的钱,瑞康给了她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还有很多有价证券。 提着大包小包的回到办公室,她将买来的东西分送给同事们,大家欢乐感谢的表情,让她有了些许安慰。 最后,她拎着一个大包,敲开了梁志宏的办公室。 梁志宏没有像往常般埋头在文件中,而是定定的看着她走进来,手指间夹了一支烟,慢悠悠的送进嘴中吸了一口,眯着眼,喷出一口烟雾。 “我给你买了些东西。” 说着嘉琪将包里的东西一样样的拿出来一一陈列在茶几上,衬衣,皮带,雪茄,手表,领带,钢笔,靠垫…… 梁志宏看了看那些东西,嘴角只是浅浅的一笑,说了声:“谢谢。”又接着低下头去看手中的合同。 一个无趣的男人,嘉琪有些失望于梁志宏冷淡的态度,不过她也习惯了,或许自己就是没有魅力,无法让男人产生兴趣吧。 她正要转手离开,梁志宏喊住了她,手中拿了一封信递给她:“这是会计师培训班的课程表,为期半年,我已经替你报了名,费用由公司出。下个星期一开始你就去上课。公司暂时不用来了。你的工作暂时由Mary接替。” “什么?为什么?”嘉琪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她觉得这是对她故意的排挤,或者是要架空她。 “这是公司的安排。” “公司的安排?是你的安排吧?”嘉琪抱不平的说。 “是。那你接受安排吗?”梁志宏依然理智淡定的说着。 “我想知道为什么?” 他朝烟灰缸里弹了一下烟灰,沉默片刻,说道:“因为你现在的状态太差。还是先去进修吧。” “我哪里状态差?”嘉琪不服的说,虽然她的内心的确已经是千疮百孔,但是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啊,她依然笑容满面,依然脚步轻快,梁志宏怎么会觉得自己状态差? 他不再说话,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毕竟他是老板,嘉琪心情再坏,也不能和自己的老板顶撞,除非她不想干了,于是她气呼呼的收下了那会计师培训班的课程表转身离开了。 她是那样努力的经营着她的婚姻,努力的经营着她的事业,可是一个男人在婚姻里抛弃了她,一个男人在工作里抛弃了她,她真的觉得够了,自己是不是和全世界的男人犯克? 回到周家,她痛苦的将自己抛进床里,放声大哭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程嘉琪一边上着培训班,一边找房子住,既然已经和瑞康离婚,那自然是不适合再住在周家的。 // 自从收到瑞康的信,若君开始有意无意的和舒志拉开距离,她不再和他出去约会,不再和他单独相处,每次舒志回来,她总是躲在厨房里忙碌着。 而舒志也敏感的感觉到了她的变化,她的骤然变冷,让他很难过,他受不了她对自己的冷落,终于,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噔噔噔的跑上厨房,一脸严肃的瞪着若君,一旁的翠柳感受到笼罩在他全身那股即将爆发的怒气,赶紧放下手中正在洗的萝卜,站起身来陪笑道:“你俩聊聊吧。” “不,翠柳,你别走。”若君匆匆晃了舒志一眼,他那深锁的眉峰,紧紧呡着的嘴唇,都让她害怕。 “做什么?你怕单独和我说话?”果然,他一开口,已经气势汹汹。 翠柳忙上前按了一下若君的手臂,又拉了拉舒志的手臂说:“有话好好说,听到没有。” 舒志和翠柳的感情也一直很深厚,从小翠柳对他也是照顾颇多,舒志点点头:“放心,我不会吃了她的。” 翠柳下了楼,轻轻将房门掩了起来。 但是他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伤痛,他紧上三步,走到她面前,她赶紧退到了窗边。 “你到底什么意思?这一个月里,你对我不理不睬,也不和我出去。” “我……我……没有啊。”若君扶着窗棂垂着眼睛说。 “看着我!”他命令道。 她却无法直视他的眼睛,他一把抓住她的下颚,迫使她看着自己。 “我整颗心都在你身上,难道你的变化我会茫然不知?告诉我,你到底为了什么故意避开我?” 窗外的灿烂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肌肤变得晶莹剔透起来,乌黑的眉毛,深褐色的双眸,红润的嘴唇,她太漂亮,漂亮的让他无法对她生气,无法对她怒吼,他只想吻她。 他放软声音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你不喜欢我了?” 他脸上痛苦的神情,让她想起丁晓辉,天,为什么所有对的事都像是一个永无止尽的轮子,发生过的事又将重新发生一回么?不,她不能让丁晓辉的悲剧再发生一遍,她必须在他沉沦之前,让他清醒。 她轻轻的拉下他的手吸了口气说道:“我收到一封来自香港的信。” “这个我知道,陈太太和我说了,是谁的信?” 她咬了一下下唇,艰涩的,难过的说道: “是……瑞康……” 他突然像是被雷击中一样,睁着眼,微张着嘴,急促的呼吸着,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眼看自己和若君的两年之约就要期满,周瑞康居然会在此时冒出来。 他退了两步靠在窗边的墙上,痛苦的,紧紧的闭上了眼,呡紧了双唇,他心痛的不是周瑞康的来信,也不是周瑞康信里的内容,而是若君接到信后的反应,一封信,就能让她疏远自己,一封信就能让她冷落自己,自己这么久以来做的努力,自己那么多年的心意,都比不上周瑞康的一张信纸。 他心痛的无法呼吸,两条浓眉越蹙越紧,头不由自主的轻轻摇动着,靠在墙上久久无法说话。 若君很难过,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是她却说不出。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不知道多久,若君无奈的长叹。 “我明白了……”他呡了下嘴唇,颤着声音说:“恭喜你......若君姐。” “舒志……”他的这一声“若君姐”喊的她透心的痛,心中那酸楚,直冲鼻腔,眼泪不知不觉的滴了下来。 他没有看她,只是垂下头,他已经知道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和分量,看来自己果然是走上了丁晓辉的路,没人能够取代周瑞康在她心中的位置,无论自己多优秀,多爱她,她的心始终都是属于周瑞康的。 虽然这些他早就有预设想过,但是他和若君的关系分明进展的很好,他们之间弥漫着的默契和欢乐,难道都是假象?她亲吻过他,拥抱过他,难道这些也是假象? 他不明白,但是他天生的傲骨,让他不再追问,她已经用行动告诉了他她的选择。只要周瑞康一出现,她就会离开自己,奔向他。她爱的人始终只有周瑞康!他沮丧的,心碎的垂下头,轻声说道: “我回学校了。”他捏了下眼角,匆匆的看了她一眼,挤出一个苦笑,看着被阳光笼罩着的若君,叹了一声,她不爱他,从来也没爱过他,自己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他转身离去了。 而,听着他噔噔噔的脚步声,梅若君的心也跟着在咚咚咚的跳动着。 她站在窗口,看着他跨上自行车的身影,他的身姿就如当年的瑞康,潇洒漂亮,她目送着他渐渐远离,他的背影越来越小,她的心却越来越沉重,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早已经泪流满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翠柳已经站在了她身旁。 “我还以为你们要谈很久。” “翠柳,我好难过。晓辉的悲剧又上演了,舒志走了,他不会回来了。”若君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心中的酸楚远比她意料中的要深重的多。 “他会回来的。他和我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早就像亲人一般,他会回来的。”翠柳拿着手帕替她擦拭泪水。 …… 大概过了大半个月,舒志才又回到小食店,而此时的他似乎又变的和之前一样,嘴里喊着“若君姐。”在店里帮忙做些体力活。只是不太和若君说话了,来就是和念安玩耍,或者指导念安功课。打烊后,他就骑着车回学校。 “唔,功课做的不错,全对了。念安真聪明。好了,舅舅先走了。”舒志阖上了念安的作业本,摸了摸念安的头。 “不要,舅舅不要走。”念安缠着舒志说:“舅舅,你都很久没带我和娘去爬山了。” 舒志看了一眼在一旁打毛衣的若君,咳了一声,对念安说:“好,那明天舅舅带你去爬景山好吗?” “好!娘,我们明天一起去爬山吧!” “你和舅舅去吧,娘不去。”若君全神贯注的盯着手上的绒线。 “为什么?我们三个都很久没一起出去玩了。”念安有些不高兴的说。 “别闹,功课做完了,娘给你烧水,洗洗睡觉。”说着放下了手上的绒线。 “谁闹了,娘,我们说过的,我们三个是永不分离的。而且,舅舅不是就要变成爹爹了吗?”念安急急追问着。 舒志和若君一阵尴尬,两人各自沉默着,最终还是舒志开了口,苦笑了一声对念安说道:“舅舅是变不成爹爹的。明白了吗?” 念安突然很失望的看着他们二人,皱起两条俊秀的眉毛说道:“不明白,你们俩之前很要好的。我听到你们说要结婚的。你们结了婚,舅舅不就变成爹爹了吗?娘,是不是?是不是?”念安摇着若君的手臂不停问。 若君被他问的很心烦。舒志更是痛苦,不再说话,一撇头,径直走出了小店,跨上自行车就走了。 念安看着舒志离去的背影,突然冲了出去,站在店门口就哭了起来,这把若君吓了一大跳,念安从小到大都很少哭,哪怕被郭兴全绑架的那次,他都没有哭,今天怎么会哇哇大哭起来? 若君赶紧走上来搂着他,可是念安却推开了母亲的手臂,只是呆呆的望着舒志离开的那条马路大哭。 念安的哭声把若君的心都要哭碎了,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念安会如此伤心甚至是生气的:“念安,你怎么了,你别吓娘。告诉娘,你为什么哭?” “娘,你不要舅舅了是吗?” 若君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念安又说道:“舅舅好伤心的,他都不说笑话了。” “念安又没有爹爹了。”念安抹着眼泪往回走,回到房间里坐在床上不停抹着眼泪抽噎。 若君赶忙追回房间里,尝试安慰他:“念安,你有爹爹,他有写信来问你。” “我不要!我要舅舅做我爹爹!”念安斩钉截铁的大声说,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固执,如此不听话。若君不知道要怎么劝说他,其实她自己心里也乱成一锅粥。 每一次看到舒志,她都觉得很开心,很安心,每次他走的时候,她就会害怕他再也不回来。 她也明白念安对舒志的依赖,毕竟从他记事开始,舒志一直在充当着爸爸这个角色,他们是那样的亲密,那样的彼此喜爱,无论是什么原因,瑞康这个父亲的确是太缺失了。 若君抱着伤心的念安,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念安只是抱着母亲一边哭一边念叨:“我要舅舅做爹爹......” 可是自从收到瑞康的信,她的心里就期待着有一天会与瑞康重逢,说到底,她的心依旧是放不下瑞康的。 ------------ 第一百六十八章 回归 “是的,替我弄一个假身份,我要回国。你要多少钱?”周瑞康正在电话里不知道和谁讨价还价。“不行,这个价格的话,我只能先支付三分之一,等我回来后才能支付余下的三分之二……不行就算了,我找别人……”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周瑞康烦躁的挂掉了手上的电话,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却是程嘉琪站在那。 “嘉琪?”周瑞康一阵惊讶,离婚后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请进吧。” 程嘉琪微笑着点点头。她一身裁剪合身的小西服,妆容精致,烫着卷发,很时髦很典雅。 瑞康请她坐下,问她要喝点什么。“水就好。”她回答。 瑞康给她倒了一杯水,两人斜对面的坐着,没有了夫妻这层关系,两人之间似乎多了些和气。 “你过得还好吗?”瑞康问。 “还好。不用客套了,我今天找你,是想来弥补我的过失的。” 瑞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她要说什么。 嘉琪打开手提袋,从里面拿出两封信来说道:“这两封信,一封是我哥写来的,一封是徐子言写给你的。” “子言?”瑞康眼睛一亮。 “是的,我把胡小芬带着定国去找若君的事告诉了我哥,我哥也吓了一大跳,责怪了我一顿,瑞康,对不起。是我鬼迷心窍了。” 瑞康微微阖了下眼睛,嘉琪又说道:“我大嫂就快生了,而且我家离若君的小店也远,所以我哥没办法每天去看着,这就拜托了子言,子言一听此事,很是热情的帮忙,而且马上要了你香港的地址,亲笔写了这封信给你。” “我哥也把我们的情况还有你和若君的事告诉了子言,子言明白你的心情,我想他可以帮你回国去。你先看看信吧。” 瑞康赶紧拆开徐子言的信,上面写道: “瑞康吾友: 当年饭店一别竟已十余载,你我相交于青涩之时,情义至深,从不曾想世事变迁尽至此,眨眼间,你我都已过而立之年。 有些事,直到今日我才能对你明言,我早在入北大之前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所以我对徐曼琳的身世背景一清二楚,我也曾想发展你成为党员,但我知道你本性洒脱不羁,不受约束,也就放弃了。 瑞康,你是个有理想追求之人,而你的理想也正是我们党所奋斗的目标,如果你回国见到如今生机勃勃,充满朝气的新中国,你就会明白我所说的一切。相信我,我们的国家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富强,就如当年你在校园的演讲台上慷慨激昂的演说一样! 说说私事吧,我和雅芬有了三个孩子,一男二女,最大的那个已经上高中了,也就是你在上海时还怀在肚子里的那个,每每看到他,我就对你们感激万分。 瑞康,没想到你与若君的故事竟然会如此曲折离奇,过去种种,谁对谁错,再去纠结清算也已无谓,如今你与嘉琪既已缘尽,想要与若君母子团聚也是人之常情。 手续问题勿需担忧,很快就会有人与你联系,护送你回京,我等着与你在小酒馆里再次把酒言欢! 徐子言字 ……” 瑞康激动的捧着徐子言的信,快速了看了好几遍,一是因为自己即将可以重返北京,二是因为自己即将可以与若君母子团聚,三是因为自己即将可以与同窗知己重逢。 他忍不住的笑起来:“徐子言,徐子言,没想到,没想到……” 嘉琪看到他的笑容,也满心感慨,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的笑容了,他的笑容依旧像阳光一样的灿烂迷人,就那一瞬间,她豁然打开心扉,十多年的痴缠,十多年的恩怨,十多年的执念,突然像一棵断肠草一般从心底被连根拔起,是的,她再也不要再咀嚼那断肠草的滋味,她放了他,也放了自己,周瑞康,从来也不曾属于过自己,她就像那高悬在空的太阳,灿烂明媚,热力四射,那才是他,她放了他,也放了自己…… “呵呵,这下高兴了吧,我原本也该一起回去的,一方面这祸是我闯下来的,我该去解决这个问题,另一方面,我真想和你们一起再回校园里去聚聚。咳……只不过,你这次回去是要去和若君破镜重圆的,一个胡小芬就已经够难缠的了,我再加入的话,估计事情只能越来越复杂。所以我还是等你给我发喜帖的时候,我再回去吧。”嘉琪嘴角扬起一个漂亮的微笑。 “什么喜帖?”瑞康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和若君经历了那么多,孩子都那么大了,却还没有名分,难道不补办一桌喜酒请请我们啊?”嘉琪彻底舒展开了眉间,打趣的说着。 “嘉琪......”瑞康没想到嘉琪会说出这些话来,她脸上的戾气尽消,重新展开那开朗的春风般的笑容。“你这些话是真心的吗?”他激动的坐起身来,紧紧的盯着她看。 “当然,我已经不爱你了,你呀,别再以为所有女人都会对你死心塌地了,我是第一个对你变心的。哼!”嘉琪微扬起下巴,撅了下鼻子,调皮的说道。 “哈哈,这才是我认识的程嘉琪。”瑞康太高兴了,弯起眼睛大笑起来:“我太高兴了,太高兴了,今晚我请你吃饭。” “好,那我可要吃最豪华的的海鲜大餐。” “行。” 就这样,周瑞康和程嘉琪在香港最好的餐厅里共进晚餐,他们放下了种种是非恩怨,愉快的谈论着当年在校园中的种种趣事,嘉琪又充当起瑞康的军师来,提醒他回到北京后需要注意的事。 没过几天,瑞康更是终于收到了若君的来信,喜的他忍不住在酒店的客厅里跳了起来。 他激动的在台灯下打开了若君的来信,先掉出来的是一张黑白照片,看到照片上依然秀美脱尘的若君和俊秀可爱,弯着眼睛欢笑着的念安,他的眼泪已经失控的涌了出来,伏在桌子上哭了出来。 他怔怔的看着照片,痴痴呆呆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指划过相片上的人像,此时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想去到他们身边。 打开若君的信,娟秀清丽的字迹: “瑞康: 收到你的信,很是意外,我心安慰,小木屋一别,音讯全无,也是我当日任性之果,心中实在后悔万分。知你一切安好,我已知足。 你切不可因为我的缘故与嘉琪离婚,不然我更是罪孽深重。所谓姻缘天注定,你我虽然情深,却奈何缘浅,嘉琪是你的佳偶良伴,望你善待她。 我与念安在京安好,勿忧。 瑞康,我们无法与天意抗衡,但是我们的心却是属于自己的,我们可以悄悄的,默默的,永远的思念着彼此,回忆那份只属于你我的过去。 如果你问我是否依然爱你?我只能答:“相思幽冷同入梦,残梅入泥已化魂。” 我不会忘记,也不曾忘记,瑞康,你一定要珍重,答应我,一定更要好好的活着,只有你活着,我才能活下去。 经常给我写信,让我知道你的近况,我想念安需要知道他有一位多么优秀的父亲。 若君字 ……” 她的信太短了,太平淡了,他觉得不满足,不够,不够,显然她还是很在自己与嘉琪的婚姻,这个傻若君,他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拘谨,因为她害怕嘉琪会看到,而影响自己的婚姻。 天,他等了八年多才等到的信,居然是那么的短,那么的平淡,但是他依然激动万分,“相思幽冷同入梦,残梅入泥已化魂。”他不经意的念着她的诗句。 她和自己一样每晚梦着自己,但是她已经超脱,已经脱离凡尘……难道她已经放下了和自己的这段情……不,他不能让她放下,他又开始焦躁起来,在房里来回的踱步。 他不知道徐子言安排的人什么时候回来,他已经打包好了所有的东西,准备随时启程。 等待的日子是难熬的,大概过了一个星期,果然有人来敲酒店的房门,出示了有徐子言批文的信件,瑞康大喜过望,跟着来人离开酒店,坐上了汽车…… // 最近几天,“陈梅记小吃店”的马路对面,常常站着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脏乱,抱着孩子的女叫花,眼神似乎总是直勾勾的盯着小吃店。 陈太太坐在柜台前看着这个女人,摇头道:“这女人好像在那里站了有两三天了。不知道要做什么?” 若君起先没有注意,抬头一看,果然,那女人好像不止是盯着小吃店看,更像是在盯着自己看,不由的觉得奇怪,又觉得她很是可怜。 “我想她是饿了,还抱着孩子,怪可怜的,我拿两个包子给她去。”说着从蒸笼里拿了两个肉包子放在纸袋里,跑了过去。 打量了一下那女人,五官倒也是眉清目秀的,就是全身都很脏,怀里的孩子又瘦又小,脸色青白,像是在生病,耷拉着眼皮,没精打采的。 若君将包子递给那女人,那女人狼吞虎咽的把两个包子吃了,一声谢谢都没有,若君看着那孩子,越看越心酸,不由说道:“我看孩子也饿了,不如你到我店里去坐坐,我做碗稀粥给孩子吃。” 那女人只是怔怔的盯着若君发愣,看的若君莫名其妙,而且她的眼神犀利冷漠之极,让若君不寒而栗,若君猜测她精神方面可能有点异常,心下害死有点害怕的,但是看到那个虚弱可怜的孩子,她有天性般的无法不闻不问。 鼓着勇气,她再次向那女子建议道:“我看这孩子不太好,你跟我来,我们先喂他吃点东西好不好?”若君大着胆子,尝试从她怀里把孩子抱过来,可是那女子突然猛的一转头,怒目而视的瞪着若君,吓的若君,赶紧缩手,退开去,没想到那女人继而自己抱着孩子大摇大摆的朝店里走去...... ------------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连续的惊魂 梅若君在厨房里用鸡汤熬了粥,又加了些鸡肉茸在里面,拿了下去,递给那女人,那女人冷冷的斜了若君一眼,拿起勺子吹也不吹一下热气,就要将粥往那孩子的嘴里塞,若君见状赶紧阻止:“啊,不行,太烫了。” 她停下了勺子,可是孩子还是被滴下来的热粥给烫到了嘴唇,哇的一下就哭起来了。 那女子将勺子扔进碗里,凶巴巴的说:“那么烫,你要烫死我孩子啊!” 若君被她凶的有些莫名,但是看着那孩子哇哇大哭的样子,很是心疼,赶紧从个一旁拿了湿布上来,伸手想要给孩子擦一下: “对不起,我看还是我来喂吧,放心,我不会烫到他的。” 胡小芬猛的打开若君的手,不让她碰定国,她很用力,打的若君很疼。 “我的孩子,用不着你来喂!就算我烫死他,也是他命该如此,谁叫他投错胎。”她恶狠狠的语气,把若君说的全身毛骨悚然,她从没见过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如此狠毒的。 陈太太看不下去,上来说: “哎,你这女人怎么说这样的话?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怎么对自己的孩子那么狠心呢?” 胡小芬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梅若君。 “我看啊,你不是恨这个孩子,是恨这个孩子的爹吧?”陈太太在一旁一语中的的说,叹了口气,摇摇头:“是不是孩子的爹坑了你,所以你把气都撒在孩子身上?” 梅若君尝试安慰她:“我给你盛碗鸡汤,你慢慢喝,孩子交给我,让我来喂,你看他又瘦又小。” 陈太太也劝道:“傻妹子啊,你和孩子的爹生气,也不用害了孩子啊。来来来,让我抱抱。” 总算陈太太上前把孩子抱了过来,若君心里松了一口气,赶紧接过孩子,抱在怀里,一股恶臭散扑鼻而来,若君对陈太太说:“陈姐,您给这位太太盛碗鸡汤,我去给孩子洗洗换换。” 胡小芬刚要站起来,陈太太按住了她说:“好啦好啦,你放心好了,若君手脚利索的很,带孩子是一把好手。你就给我坐在这,如果你再闹,那我们就只能让警察来管这事了。” 若君不管她,抱着孩子走到屋后的给孩子洗了个澡,把他放在床上,洒了香喷喷的爽身粉,拿出念安小时候的衣服给他穿上。 那可怜的孩子长的还是很漂亮的,尤其眉眼间……那种熟悉感…...让若君很是喜欢,忍不住亲了他一下,看着他被烫的肿起来的嘴唇,心疼的说:“你妈妈怎么那么不小心呢?” 再仔细打量了一下,才发现孩子的神情好像有些迟缓呆滞,心中一沉,心想这个孩子会不会有什么病,不禁哀叹。 若君抱着洗的干干净净,穿戴整整齐齐的定国出来,坐在一旁喂他喝着米粥,小定国呆呆的睁着眼睛看着若君。洗了个热水澡,吃了热粥,小定国的脸色缓了过来,眼睛也似乎有了些神气。 若君天生喜欢孩子,虽然小定国有点呆气,但是依然是粉粉嫩嫩的讨人喜欢,不自觉的亲了他两下。 被若君亲吻后的定国,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间开口了,对着若君喊了声:“么……么……” 若君和胡小芬都是一愣,定国接着又对着若君喊了声更为清晰的:“麻……麻……” 若君高兴的对着胡小芬说道:“你看,你的孩子会说话了。”说着逗着怀里的定国,指着胡小芬说:“宝宝快点叫妈妈?这才是你妈妈!” 胡小芬睁大眼,简直比见到鬼还要吃惊,这怎么可能,自己怀胎十月,养了快三年从来没有开口喊过人的儿子,怎么会对着才刚见面不到一个小时的梅若君喊妈妈?她睁着满是惊讶双眼,牢牢的注视着定国的脸,定国看着她,似乎很害怕,不但没有再说话,还哭了起来。 若君不明所以,赶紧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不停的哄着安慰着。 胡小芬突然将手中的半碗鸡汤砸在桌子上,毫无预兆的发起疯来,伸手就朝若君抓来,若君赶紧往后一躲,陈太太赶紧上前阻止拉住她:“哎呀,你做什么啊?” 胡小芬气愤的伸着五指要把定国抓过去,口中疯了似的大喊:“你这个白痴,你这个白痴,你竟然喊她不喊我?!我才是你妈,我才是你妈!” “你竟然喊这个狐狸精做妈!”胡小芬突然指着若君大喊道:“梅若君,你就是个狐狸精!你魅惑了那么多男人,连我儿子都不放过!” 若君一愣,眼前这个披头散发,神智不清的女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她全身打了个冷战,不停的上下打量她,又看了看手中的定国,这孩子的眼眉不仅和念安相似,跟瑞康更是相似,啊,是的这个孩子和瑞康颇为相似,瑞康…… 她犹疑着,猜测着,难道……难道…...她就是…… “呵呵,你不知道我是谁吧!”胡小芬甩开陈太太的手臂,一把将定国从若君怀里夺了过去,嘴里说道:“我叫胡小芬,这是我和瑞康的儿子,周定国。” 果然是她,果然是她……梅若君觉得天旋地转,一把撑住桌角,坐倒在长凳上,半天也说不出话。 真是讽刺,自己还在惦念着与瑞康的重逢,没想到胡小芬已经抱着孩子找上门来了。 零零散散的有几个食客要进来吃东西,若君无力的摆摆手,陈太太皱着眉点点头,正要把客人请出去,关门打烊,谁知道那胡小芬突然冲到店门口,拉着那些客人就大声嚷嚷起来:“哎呀,各位叔叔伯伯,大婶阿姨们,你们快来看看啊,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娘啊,她勾引别人家的老公啊,破坏别人的家庭啊。” “你们看,你们看,因为她,我丈夫把我和孩子都赶了出来啊!我们娘两没吃没喝的沿街乞讨,才找到她啊,原来她在这里开了店!”她开始胡编乱造,信口雌黄。 “你们大家给评评理,看看我的孩子,年前还得了脑膜炎啊,而我的男人被这个叫梅若君的女人弄的五迷三道的,根本不管我们娘两的死活啊!” 胡小芬在街上呼天抢地,声嘶力竭的的又是哭又是叫的,加上被吓的哇哇大哭的定国,一下子就把方圆十里内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吸引了来,瞬间小吃店门口就聚拢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若君吓的根本就不敢出去。 所有人都忘店门口里涌,所有的人都想要看看这个“狐狸精”长什么样。 人群中总是有些好事之徒的,一些平日里就嫉妒若君美貌的,嫉妒若君小吃店生意好的,开始在人群中散播起谣言来了。 “哎呀,是啊,看她那个妖媚的样子,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个正经人。” “对啊,她不是有个儿子吗?却从来也没见过他男人啊,看来果然是来路不正。” “她不是个寡妇吗?这孩子不是她和死去的男人生的吗?” “谁知道啊?苍蝇不叮没缝的蛋,她如果站的直,行的正,怎么会有人抱着孩子找上门呢?” “就是,肯定是个红颜祸水啊……搞破鞋……” “这种女人啊,真是不要脸的......” 人群中的话越说越难听,陈太太赶紧拿了门板要打烊,但是胡小芬一把抵住,不让她关门,大声喊道:“大家要主持公道,你关什么门?” “公道?什么公道?你也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疯婆子,我们好心给你们母子饭吃,你尽然诬陷我们!呸!真是不是人来的!” 陈太太一把将胡小芬推了出去,胡小芬一手抱着定国,一脚站在阶梯上,被陈太太这么用力一推,一个站不稳摔倒在大街上,定国也被摔在了地上,众人一看,突然间爆发出一阵“正义之声”的呼喊,所有人都一致同情起胡小芬母子。 几个强壮的男人冲了上来,把陈太太手中的门板给扔在了一边,吼道:“你们居然还敢打人?太无法无天了!” 陈太太看到他们气势汹汹的,一时也没了办法,只得回头拉起若君就往二楼跑。 通常午后休市的时候,周福和翠柳都会回周家,做做在周家的活计,打扫打扫,整理整理,还有就是给自己的两个孩子做晚饭,到晚饭时分他们才会回来。而舒志和念安都在上学,舒志更是因为和若君的感情关系,很少回来,回来也只是匆匆看一眼就走人。 所以若君和陈太太此时此刻孤立无援,陈太太将若君推进房里,说道:“你别出来,呆在里面,我去下面看看情况。” 可是陈太太才一转身,胡小芬已经抱着孩子冲了上来,狭长的楼道下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一个个比着脖子的长度,想尽情看一场好戏。 胡小芬抱着孩子大吼大叫,几近歇斯底里,定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令人心烦意乱。陈太太一想这事再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只得赶快跑下楼去,去找治安管理队的人来管一下。 陈太太一走,胡小芬就不停的敲着门,破口大骂:“梅若君,你这个狐狸精,你如果是清白无辜的就不要做缩头乌龟啊,你出来当着街坊的面大声说,你有没有偷别人的丈夫?有没有?你儿子的父亲是谁?你敢说吗?” 梅若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给弄懵了,她躲在房间里瑟瑟发抖,不知道要如何是好,胡小芬怎么会找到自己的?胡小芬怎么会弄到叫花子般的境地?胡小芬怎么会知道自己和瑞康的过往?所有的一切让她震惊的手足无措,只有紧紧的抓住床角。 狂躁的砸门声,撕裂的叫骂声,刺耳的儿啼声,还有嘈杂的议论声,天,所有的一切简直就像是在地狱中身临其境。 终于门外有了一些不同的声音,民警来了,围观的人被驱散了,疯狂的胡小芬被人带走了,陈太太敲开了房门。 风波是平息了,可是接下来的事,比胡小芬在店里发疯更令人恐惧,小吃店的生意一落千丈,经常有人在店门口指指点点,若君几乎不再下一楼,都是躲在厨房里,平时也不再出门。 比生意清冷更恐怖的事是念安总说有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跟着他。 “娘,是真的,有个阿姨抱着个小弟弟,总是跟着我。还老瞪着我。”念安拿着铅笔边写作业,边问若君。 说的若君整颗心都悬了起来,几年前念安被绑架的事还历历在目,她不能让念安再出任何状况,是的,胡小芬看来是对自己恨之入骨,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胡小芬会如此恨她,她不是瑞康的新欢吗?他们都已经有了孩子,那为什么还要如此恨自己呢?若君真的事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她必须要保护念安的安全。 念安就是她的生命。但是她已经不敢再出门了,只得拜托周福每天接送念安上下学。 看着冷冷清清的小店,看着生意一天不如一天,若君心乱如麻,她坐在小竹椅上翻着账本,虽然陈太太不用她交租金,但是看着那些无法保存的原材料一点点的腐烂,被扔掉,她觉得很心疼。 她要存钱,她想将来买个小房子,和念安母子两相依为命,况且将来念安还要娶妻生子,自己怎么也得给他存多些聘礼,哦,对了还有舒志的婚事,舒志…..舒志……想到舒志,若君心中一阵叹息,他已经很久没回来了,或许是他学业忙,或许是有了女朋友,或许是……恨透了自己…… 她禁不住想着舒志带着自己在青山绿水见奔跑,在蓝天碧水间荡漾泛舟,在落叶纷飞的树林里翩翩起舞,她托着腮,对着地板发呆,脸上带着一个浅浅的微笑,那些欢乐的时光总是瞬间而逝,只能留作记忆。 “咳咳……”一阵轻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慌张的抬起头看了看门口,一个俊朗挺拔的身姿站在门口,浓黑的双眉和乌黑闪亮的眸子,眉间淡淡的若隐若现的总是有股怒气。 “舒志!”她的心突然狂跳起来,手上的账本和笔都掉在了地上,她不知道她的眼睛中闪着异样的光芒,她的嘴角带着喜悦的笑容,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我能进来吗?”他淡淡的问。 “当然,你怎么突然那么客气?”若君奇怪的笑道。 舒志却朝身后看了看,轻声说道:“进来吧。” 若君一愣,看来他是带了人回来的,他缓缓走了进来,身后跟进来一个小巧纤细的身影,她的头发乌黑闪亮,微卷的刘海,两根麻花辫垂在胸前,白皙的瓜子脸上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眉毛像两根月牙儿般,小巧的俊秀的鼻子,和花瓣一样的双唇红润诱人,一身白底条纹旗袍,将她那温婉如水的气质衬托的很好。她太美了,美的让若君一下子就自卑起来。 此时此刻的自己一身沾着油渍的短衣,围着围裙,头发蓬蓬乱,简直和那个胡小芬没什么区别了。 若君下意识的用手整理着头发,快速的瞥了一眼舒志,脸上的笑容僵硬而虚伪。 “姐,这是许梦如。梦如,这是若君姐。”舒志快速的做着介绍。 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带着略显羞涩的笑容走上来伸出手,若君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握了握她那白玉般小小的手。 “若君姐,真是对不起,我和舒志闲逛,逛到了附近,他就拉了我来了。空手而来真是不好意思。” “哦哦哦,没关系,没关系。”若君有些结巴的说:“留下一起吃顿饭吧……” “那……”许梦如娇羞的看了看舒志,舒志嘴角一扬,耸耸肩:“姐姐留你吃饭,就吃吧,吃完看电影,时间刚好。” 许梦如眨着眼睛点点头。 逛街,吃饭,看电影,呵呵,真是好极了,若君心中酸涩的自己都想吐,看来孟舒志是把用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套全都用在了这个漂亮的小姑娘身上了。或许自己就是他情场的练习对手,现在才是正式排上用场了。 看来很快他也会骑着自行车载着这姑娘到处瞎转悠,也会拉着这姑娘在树林里起舞,在湖中划船,还会深情款款的海誓山盟。 店里的生意很冷清,又有舒志的女朋友在,于是若君早早的打烊,一门心思的在厨房想要做几个拿手好菜招待舒志的女朋友。 原本想把这几天来发生的事告诉他的,可是现在看来什么都不用说了,他恋爱了,哪里还有工夫管自己的这些事?自己真是傻的可以,怎么会把小自己十岁的男孩子的话当真。他不过就是把自己当做了一个幻想的对象而已,现在找到了心仪的女子,自然就会移情别恋的。 其实,这是好事不是吗?原本这也是一段不正常的关系,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这个姑娘和他天生一对,自己正好脱身了。一切都回归正常了。 自己为什么不开心呢?为什么不祝福呢?她边炒着菜,边逼着自己微笑,是的,她必须微笑,不能让那个小姑娘看出任何破绽。 ------------ 第一百七十章 浴室中的求婚 就如多年前瑞康带着徐曼琳回周家吃年夜饭一样的情形,若君再次带着犹如画上去的笑容,招呼着许梦如。 好在有陈太太在场问东问西,说说笑笑,场面才不至于太过冷落。 “许小姐可真是漂亮,修养也好,不知令尊是做哪一行的?” “我父母都是老师。”许梦如微笑着回答 “啊,怪不得呢,原来是书香门第。”陈太太堆着笑:“唔……般配……般配的很。若君,你说呢?” 若君抬头看看他俩,当真是金童玉女般,就如当年的瑞康和徐曼琳,微笑着点点头,夹了一块芙蓉鸡块给许梦如说道:“许小姐,多吃点。有些仓促,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 “哦,谢谢,没关系,没关系。本来也是我来的突然。”许梦如羞涩的看了一眼舒志轻声说:“他也没和我提前说。” “以后多来坐坐。”若君微笑说着。 若君又夹了一块鸡肉给一旁的念安,平时叽叽喳喳,有如小广播员似的念安,今天特别安静,一言不发的只是低头吃饭。 舒志故意逗他:“念安,听说你在学校里做了小指挥,待会给我们表演表演?” 念安只是微微侧头,皱着眉斜了他一眼,气鼓鼓的说:“没心情。” 许梦如见念安长的俊秀可爱,也笑着说道:“这个星期天,我和你舅舅带你去大学里玩好吗?” 念安突然摔下饭碗,说道:“我将来自己会考,不用你们带我去!” 在坐的大人都是一愣,看着他那气呼呼的小脸,一桌子都是尴尬。 念安站起来看了看母亲说道:“娘,我吃完了,我去写作业。”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饭桌回房去了。 若君心中很羡慕念安可以这样洒脱的离去,她也想离开,可是她却不能,还得不停的为念安鲁莽的言行向许梦如道歉。一顿饭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吃完了。 舒志带着许梦如上了小阁楼,若君和陈太太在楼下收拾着碗筷。阁楼里时不时传出来欢乐的笑声,就如一个接一个的巴掌扇在若君脸上。 “若君,过去的就别想了。你和舒志毕竟是姐弟名分,年纪也差了那么多。不合适的。”陈太太在一旁劝慰着。 “我知道。我很高兴他找到那么好的姑娘。” “我跟你说,我呀一直有在给你留意着,前两个月,有个街坊和我说,她的侄子前两年老婆死了,自己一个人带着一个女儿,想再成个家,今年四十岁,是鞋厂的工人,当然人的模样肯定是比不上周先生和舒志,但也是五官端正,身体健康,而且没有不良嗜好,为人老实本分。你要不要见见?” 若君的心里犹如死灰一般,和瑞康这么多年的情结还未打开,胡小芬已经打上门来,和舒志这么多年的相守相伴,还未开花就已花谢。 她哪里有心思再去结识男人,不由自主的皱着眉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陈姐,以后您不用替我物色了,我早就累了。没有男人我不也过了那么多年了吗?我现在只想把念安抚养成人,等他娶妻生子了,我就和您,咱们姐两过下半辈子吧。” 若君端着碗盘来到厨房,小阁楼里的嬉笑声更是清晰,她不知道他们在阁楼里笑什么?但是他们很快乐,很开心就对了。 过了一会舒志拉着许梦如下楼来,路过厨房手牵着手进来,说道:“姐,我们去看电影了。” “知道了!”若君转头看看他们,极勉强的挤出一个笑。 许梦如娇羞的和若君道别,若君看着他们说说笑笑,十指相扣的走了出去,长长叹了一声,重新将自己的心锁进坟墓里去。 …… 收拾完厨房,检查了一下念安的功课,又催促着念安洗了个澡,直到陈太太和念安都入睡了,她才不徐不疾的走到浴室里,给自己烧了一大通的热水,倒进大木浴盆里,她想好好的浸泡一下自己疲倦的身体和心。 躺在温热的水里,若君闭着眼睛暂时放下了纠结于心的种种情爱。。。。欲念,她将自己从头到脚都彻底的洗了一遍,果然放松了许多。 用干毛巾包着头发,若君穿着短袖睡衣打开浴室的门,端着脸盆将浴盆里的水舀出来倒掉。 洗澡水像河流般流到了后院里,又停在了一个人的双脚边,若君抬头看了那人一眼,微微一愣,淡淡说了声:“回来啦?” “唔。” “怎么不回学校去?” “梦如的家离这不远。” “哦。”她垂着眼皮,面无表情说:“要洗澡吗?我去给你烧热水。还是,要吃点宵夜?” “你演的很蹩脚。”他答非所问的说。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如果你没什么事,我就回房了。”她不想和他再纠缠不清,转身要回房去。 他疾步冲了上来,一把将她手上的脸盆丢在地上,大手已经圈住她的纤腰,扣在怀里说道:“你是最差劲的演员,你的笑容虚伪,语气僵硬。你以为我看不出?” “你放开我。我们已经结束了。我祝福你找到爱人。”她生气的推他。 “是吗?你祝福我吗?”他根本不理她的怒气和挣扎:“你一脸的醋意,一脸的怒气,为什么不承认?” 他把她拉进浴室,反手把门关了,一把将她头上的毛巾扯了下来,扔在一边。 浴室很小,只有四个平米大,一个大木浴盆已经占了几乎一半的地方,两人在在里面很挤,他把她逼在门后的角落,用身体将她压在墙上。 “承认,只要你承认,我就是你的,所有的快乐幸福都是你的。”他咄咄逼人的瞪着她。 鼻尖几乎碰到她的,他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他的身体在轻轻蹭着她的,她被他的霸道性感弄得呼吸急促,血液沸腾,但是她突然看到他左脸颊上一枚浅浅的唇印,像被一盆冰水拎头一般,她用力推开他,生气的说道:“够了!” “够了,舒志,你太过分了!虽然我不是你的亲姐姐,但是从你九岁进周家门,我一直都在尽心的教导你。让你做个正直的人,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之前我是被你迷惑了,可是我很高兴你找到梦如这样的好姑娘,你怎么可以一边和她谈恋爱,一边这样引诱我?”她睁大眼睛紧紧盯着他:“舒志,你这样用情不专,玩弄女性,让我觉得对你的教育很失败。”她的眼泪不争气的滴下来,她从来没有对人这么严厉说过话。 “我们不可能在一起,如果命中注定所有爱我的男人都将离我而去,那我就接受命运的安排。但是,舒志,如果你喜欢梦如,你就要对她一心一意,如果你不喜欢她,就不要让她误会你对她有情,明白吗?” “我不喜欢她!”舒志打断她,紧锁着浓眉盯着她的眼睛:“我也没有要玩弄她,她自己自作多情,我不过是想用她来刺激你一下。” “刺激我?”若君摇摇头,冷笑一下:“你知道我心有所属。” 舒志忽然犹如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垂下头去:“是的,我知道。我比不上他,听翠柳说,他现在已经是大富翁了,富可敌国,我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超越他?你不要我,我也是明白的。” 若君摇摇头气道:“舒志,为什么你一定要去和他比较?你已经很优秀了。你可以拥有最好的女孩,最美丽的爱情,最幸福的婚姻……” “不可能,如果对方不是你,那么一切都不可能……”他固执的说。 “你让我很累。” “为什么?如果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又怎么会累?”他勾起她的下巴:“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今天有多嫉妒,多生气。若君,承认吧,承认你爱我。” 她沮丧的侧过脸去,轻声道:“你让我觉得所有的一切都不可理喻。” “若君,放下周瑞康,放下他,勇敢的爱我,你不能总是生活在十八岁,不能总是生活在回忆里。只要你承认爱我,只要你放下周瑞康,我们会很幸福的。”他坚定的看着她。 她的心却一片茫然,放下瑞康?放下回忆?放下过去?追寻自由?追寻爱情?追寻未来?可是瑞康的信里却依旧深情不移,自己如何能背弃与他的旧盟?自己好像已经习惯了背负着沉重的过往生活,已经习惯了靠回忆过去来打发时光。自己真的可以卸下所有的包袱,去谈一场恋爱吗?自己可以吗?有资格吗?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这张年轻俊朗带着些许野性的脸庞,不仅问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他?心中依然没有答案。低下头,咬着嘴唇,她轻声道:“明天……我想去爬山。” 他愣了一秒,眼睛一亮,漂亮的嘴唇咧开一个好看的笑容,激动的说:“好。”他抱着她,健康红润,性感饱满的嘴唇已经吻了下来,她被动的被他吻着,心中却不停的问着自己到底该不该接受舒志的追求? 她轻轻推开他,揶揄道:“你的脸上还有唇印呢。” “呵,那你帮我擦掉啊。”他笑。 “不要,留着吧,挺好看的,也可以提醒我,你有多花心。” 他噗嗤笑。 浴室里的空间很小,温热而潮湿,他们都穿的很少,尤其若君刚洗完澡,只是穿了一件极薄的睡衣,连内衣都没有穿,她的体香,她女性的身姿,圆润的胸部,纤细的腰,和饱满的臀部,都冲击着他的感官。 “若君,下个月我毕业后,我们就结婚吧,我要你。”他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急促的呼吸着。他的求婚弥漫在浴室狭小温热的空间里,迫切而坚决,暧昧而挑逗…… // 很多天若君都没有出过门了,她怕被人指指点点,而舒志的回来,简直就像救世主一般,陈太太告诉他胡小芬抱着孩子砸场的事后,他索性光明正大的载着若君大街小巷的招摇过市。 她终于又能见到蓝天了,他拉着她从山脚一路跑到山顶,若君上气不接下气的捂着胸口,按着急速快跳的心脏,断断续续的说着:“你确定要娶我吗?你看我比你大那么多,再过几年根本就跟不上你的脚步了。” “哈哈,等你变成老婆婆了,我就背着你上来。”他笑着说,站在崖边眺望着远处。 “你会后悔的。”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能未卜先知?”他走到她身边笑问:“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会后悔?” “你也真怪,有梦如这么好的女孩子,你不喜欢,为什么就喜欢我呢?”她侧着头问他,将耳旁一缕散发拨到耳后。 “我是怪人。从小就怪,难道你不知道?”他拉着她走到一边的山石上。 “这倒也是……”她噗嗤一笑,想起他小时候的一些与众不同的言行,不禁笑起来:“你小时候就怪的紧。” 他不管她,拍了拍肩头,命令道:“来,靠着我!” “为什么?” “让你靠,你就靠。哪来那么多问题。”他霸道的说。 “不要!” “你不靠着我,我就吻你,你信不信?”他盯着她。 “好好好,听你的,行了吧。”她知道他做什么都是不管不顾的。只得翻翻白眼,将头微微靠在他肩头。 他笑了,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握住她的手,两人一同眺望着云雾缭绕的山景。 两人从早上玩到下午四点多,才意犹未尽的往回走,舒志买了两个风车,一个插在自行车龙头上,一个若君拿在手上,一路上两个风车呼啦啦的伴随着自行车上朦朦胧胧的爱情转动着,若君玩的很开心,一手环着他的腰,将脸靠在他的背上,看着手中飞快转动的风车。 回到店门口,舒志停好了自行车,拉着若君兴高采烈往店里走来。一进店门,就发现气氛不对。 店里坐着四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男人,气氛莫名的紧张严肃,陈太太见到他俩,神色更是震惊又恐惧,好像是看到了大怪物一样。 那四个男人也都抬起头来朝他们看来,他们的眼光犀利而冷静,顿时让刚才还沉浸在浪漫恋爱中的若君和舒志如从云头坠落般,两人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站了起来,推了一下脸上的眼睛,走到若君面前,细细打量一番,微笑道:“梅若君?!” 若君也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好久,他的脸很熟悉,但是她却一时想不起来。 那男子哈哈笑道:“你不认识我了吧。我是徐子言!当年和瑞康一起去过梅家的。” 若君想起来了,是的,徐子言,他那双睿智深邃的而眼睛还是令人难忘的。只是如今的徐子言的外形的确是变了不少,梳的光溜的头,微有些发福的身材,笔挺的中山装,胸前有一颗鲜红闪亮的五角星,一看就明白他是政府部门的人。 可是多年不见,徐子言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小吃店里?若君心中疑惑。 梅若君既惊讶又尴尬的赔笑道:“你好,子言,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迟来的重逢 徐子言笑道:“唔……我先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可以吗?” 若君看看陈太太,又看看身后的舒志,略有些紧张的点点头。 徐子言轻声道:“你……结婚了没有?” 若君更是奇怪了,这徐子言十多年没见,怎么今天一冒出来就问自己的婚姻问题。 “没……没有……” “哈,好极了,好极了!”徐子言拍了拍手。 若君更是一头雾水,自己没结婚那么值得高兴吗?她转头看了一眼柜台后的陈太太,陈太太是双眉紧蹙,一脸的无奈和唏嘘,不停的摇头,看了看舒志,轻叹一声。 徐子言微笑道:“有一位远道而来的故人想要见见你。他此时此刻就在小阁楼上。” 他这么一说,若君和舒志都惊跳了一下,若君是一颗心顿时卡在喉头,就要蹦出来,而舒志的脸色也忽的变白,双手握拳,不由的轻颤。 “是……谁?”若君几乎是咬着自己的舌头吐出来的字句。 “你自己上去看看吧。他已经等了你一下午了。” 若君回头看了一眼舒志,两人匆匆看了彼此一眼,心中似乎都已经知道了答案。 会是他吗?会吗?怎么可能会是他? 老旧的木楼梯,发出那熟悉的“嘎吱嘎吱”的声音,就如十多年前一样,若君缓缓的,一步一步的往上走去,她的心伴随着脚步,也越来越沉,原本短短的十来个阶梯,她好像走了半个世纪那样久……终于,她站在了那满是回忆和暧昧的小阁楼前。 她刚要举手敲门,里面就已经传出了那既熟悉又陌生,久违了的声音:“进来吧。” 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她的心是跳的那么快,那么快,快到或许有骤然蹙停的可能……她深吸了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那个熟悉的,挺拔的,午夜梦回千百次的背影,就站在离自己几步之遥的窗前,一时间她以为自己在梦里,她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原来一切都是真的,是真的,他回来了!天,他回来了! 他并没有转身,而是将指间的香烟送进了嘴里,烟雾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 他穿着一身定制的西服,那完美的剪裁,更是把他修长俊朗的身材衬托的如青松苍柏一般。 她觉得天旋地转,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自己眼前,不,一定是梦境,一定是梦境。她扶着墙,不停的对自己说,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还好吗?若君。”他淡淡的问着,继续喷云吐雾。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她不停的摇着头,不停的反复自问着。 他缓缓转过身来,他终于看到了她,她却看不清他了,因为泪水早就已迷蒙了眼前的一切,而这泪水中不仅有思念,激动,震惊,还有懊悔,恐惧和不知所措。 他并没有冲上来拥抱她,亲吻她,只是静静的站在那看着她,他们的重逢怎么会是这样的? 多年前,他们在缙云山上的重逢并不是这样的,当时他们只用了两句话,就已经化解了彼此间的生疏和尴尬,他张开手臂,她就扑进他的怀里了。 可是这一次……似乎有些东西变化了。 是的,这变化就发生在十几分钟前,如果不是瑞康推开窗户,如果不是瑞康看到骑车的帅小伙,如果不是瑞康看到自行车后座上甜蜜微笑的她,或许他还会像当年那样张开怀抱,可是,他看到了,那个英俊帅气的小伙子和她欢乐的笑容,还有她手上的风车…… 于是,所有的一切都变了,他震惊了,他迟疑了,他伤心了…… 他的样子也让她很是吃了一惊,他梳着帅气的背头,露着饱满光洁的额头,一副金丝边眼镜,让他显得成熟稳重儒雅,脸颊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上唇上是两撇漂亮的小胡子,他和多年前已经变化了许多,却依然漂亮潇洒。 西服,领带,锃亮的皮鞋,使他显得洋气而高贵,和多年前一样,在他面前,她依然寒怆如故。她心中一酸,叹息了一声,她和他从未匹配过。 当年他是周家二少爷,自己是穷的要靠自己的婚姻才能换取家人温饱的人,后来他是追求理想的大学生,而自己只是屈服于媒妁之言的小媳妇,再后来他是抗日英雄,高级军官,而自己不过是个守寡的山野村妇,如今他功成名就,富可敌国,而自己依然在为生计操劳。 他俩从来不对等,在他面前,她似乎永远都像个可怜虫,一个需要拯救的可怜女人,她坐在床上,背对着他,努力想让自己平复下来,她知道再站在那,自己一定会晕过去。 可是即使是背对他,她也一样痛不欲生,怎么会这样?如果自己没有和舒志开始,或许今天的重逢会是一个很动人心魄,感人肺腑的场面,可是舒志就在楼下,自己刚与他卿卿我我了一整天,她一时间无法把感情拉回到多年前。 “我想,我回来的不是时候。”他自嘲的说:“我看到了那个小伙子骑着自行车载着你。” 她默然无语。 “你找到了你的幸福,是好事……” 你别说了,别说了……”她捂住耳朵拼命摇头。 “好吧。”他走到那个老旧的脱了色的衣柜前摸了下那扇早已掉漆的木门,微笑道:“这门还是我修好的呢。” 他叹息道:“咳……如果那天你能等我回来,让我陪你一起回去多好?” “一切都过去了。如果你昨天回来或许一切也会不同。可是世上也没有如果。”她低垂着头喃喃道:“能待几天?”她哽咽着问。 “七天。”他答,眉头皱了起来。 她点点头,咬着不停颤抖的下唇。 “念安待会就放学回来了。” “子言已经派人去学校接了。” “哦。”若君点点头。 他们重逢的话语居然是如此的乏味。 七天,他们只有七天的时间,这七天或许就是他们最后相聚的时光,难道这最后七天她还要和他赌气,伤心吗?不,那么多年的相思,她不愿意就这样让着珍贵的七天在隔阂中消失。 她突然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看着他,她要看他,是的,她要记住他,他这么艰难的回来看自己,她一定更要好好看他,细细的,一点一点的看他,记住他的所有。可是她不敢碰他,自己没有资格,她宁可像欣赏一幅名画般的欣赏他。 他也同样的看着她,也不敢触碰她,因为她已经有了新的爱人,他不想破坏她的幸福,可是他心里也同样的想着,他要细细的看她,每一根睫毛,哪怕是脸上的那颗淡淡的小小的斑点,他都要记在心里。因为他们只有七天。 可是他俩的视线最终还是纠缠在了一起,他们看着彼此,彼此的容貌外形都有了些许的变化,但是眼神中那深埋的钟情却依然如故,她从来就看得懂他的眼睛,就如当年在马车上的那一瞬。他依然爱她,他心底的熔岩依然在为她而燃烧。 不过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莽撞的周家二少爷了,他克制着拥抱她,亲吻她的冲动。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说道:“那个小伙子是谁?我能认识一下吗?”他终于还是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不甘心。 若君转开视线,叹了口气,无奈的,自嘲的,难过的笑了两声,因为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可笑了,上天又再一次和他们开了一次玩笑,自己怎么会在今天和舒志出去爬山? “你放心,既然你已经找到了归宿,我不会打扰你的。我见过念安后,就会尽快回英国去。我不过是……好奇。”他说。 “是舒志……” “什么?!舒志!”瑞康以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舒志?怎么会?他忍不住哭笑不得的笑了声:“呵,舒志?怎么可能?若君,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他……他比你小了十岁啊!” “我知道,我也觉得很荒谬。”若君咬着嘴唇说。 “天!哈!这是怎样一个疯狂的世界,当年我在大街上救回来的孩子,今天竟然成了我的情敌?!这可真是天大的讽刺。”瑞康摊开手,抑制不住苦涩的仰天长笑。 “若君,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怎么会?怎么会爱上舒志?” 瑞康突然情绪有些失控起来,一把拉住若君,问她:“或许是我不好,是我把他交给你抚养,但是你们怎么会,怎么会?若君告诉我,你真的爱上了他吗?你不再爱我了吗?” 她看到他的眼中再次升腾起来的爱火,天,自己一直都是爱着他的啊,可是自己不配爱他,也不配拥有他的爱。 “若君,我实在受不了了,我们分隔了那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一直都不是你已婚就是我已婚,可是如今,我已经和嘉琪离婚了,离婚证书我都带来了,你也单身了,眼看着所有的苦难都要过去了,为什么,怎么会又会冒出一个孟舒志来?天!”瑞康痛苦的按了一下发涨的太阳穴。 “我知道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吃了很多苦,我不能责怪你移情别恋,或者另嫁他人,你需要有个人照顾你,疼爱你,这些我都明白。可是……可是……我不甘心。”他的熔岩终于也忍不住喷发出来:“我们吃了那么多的苦,怎么最终还会冒出个孟舒志?”他气的在屋子里打转。 她掩面而泣:“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不停的重复着。 他还是忍不住一把拥抱住了她,她极为自然的,好像是回家一般的回到他的怀抱,紧紧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前。 他梦萦魂牵的梅花又回到了他的怀里,他吻着她的额头,他们彼此拥的很紧很紧。 “告诉我,若君,你还爱我吗?” “是的,是的,是的。我爱你。虽然我知道我不配爱你,也不配得到你的爱。可是瑞康,我爱你。” 他胸中的熔岩再次滚动起来,捧起她的脸,紧盯着她:“那舒志呢?” 若君哭的很伤心,很伤心,说道:“我不知道,就像如果你问我爱不爱丁晓辉,爱不爱你大哥一样,我也不知道,我是个很糊涂的人,他们都对我很好,我想我是很喜欢他们的,也很感激他们,或许也爱他们。可是我却无法回答。” 她抬起眼睛看他:“但是如果你问我爱不爱周瑞康,我的心里却是那么清晰的知道答案,是的,我爱周瑞康,我爱他。” 与当年一样,他再次犹如听到天籁般,四目相对,依然如当年那个雷雨之夜,他的手臂用力一收,低下头来,吻在她的唇上,没有半分的强迫,为难,犹豫,她立刻积极的回应他。 他俩交换着气息,交换着思念,交换着心意,他们缠绵的吻着彼此,边吻边流泪,边吻边不停的向对方说着“我爱你。”“我想你。” 若君攀住他的脖子:“我们怎么办,瑞康,我们怎么办?” 瑞康拉着她坐在床沿上,自己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了那块梅花手绢,轻轻的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若君看着那块手绢,感动万分:“你一直带在身上?” “是的。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她呆呆的看着他,轻抚着他的脸。他握住她的手,说道:“若君,既然我两心意未变,那我就要把我这次来的计划告诉你。” “什么计划?” “我要带你和念安去英国。” “去英国?”若君眼睛瞪的老大,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是的,你听我说,我们先到香港,在香港登记结婚,我把在香港的事情处理完毕后,我们就一起启程去英国。我在英国有一个庄园,里面种了很多花,有一个红玫瑰花的花坛,我还种了一片梅花林,这些都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若君的眼前仿佛见到了一片花海,美不胜收的景色,她轻微的眨动着睫毛,听着他继续诉说:“我这十多年来,也算是够轰轰烈烈了,又是游行,又是演讲,又是上战场,枪林弹雨中挺过来,死人堆里爬出来,现如今看到中国有了新气象,我也很是安慰。但是你也知道,我如今的身份很敏感,如果不是子言帮助我,我是根本回不来的。 无论我的事业上有多成功,我却从来没有享受过家庭的天伦之乐。若君,跟我走。子言会帮助我们的,在英国还有远洋,他一直在帮我打理着我的资产和生意。 若君,跟我走,苦难都结束了,爹临终前也已经接受了你们母子,他还为你和念安准备了一份价值不菲的礼物,我目前存在香港银行的保险柜里。”他吻着她的手指:“若君,我不能再失去你们母子了,八年多了,不,从我去迎娶你的那天算起的话,已经快十六年了。就算上苍要考验我们,惩罚我们,也够了吧。” “所以,现在,告诉我,你愿不愿意跟我走?”他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 她看着他那清澈的眼睛良久,破涕为笑说道:“当然愿意。只是我舍不下舒志,我们相依为命很多年。” 瑞康苦笑一下说道:“我懂你的意思,你放心,我会和他谈谈的。” “你和他谈?你俩一个是火药,一个是炸弹……” “呵呵,你放心,我们男人有男人的交流方式,况且舒志的脾气我知道。”他微笑着阖了一下眼帘。 “还有一件事,胡……”若君还未说完,楼下一阵孩子的喊声:“娘!娘!……” ------------ 第一百七十二章 父子相认 瑞康一阵紧张,不由自主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是念安?” “唔,是的,不过瑞康,念安他对你有成见,你可千万要耐心点……”若君说。 瑞康紧张的双手全是冷汗,看了看若君,自嘲的笑了笑:“天,我现在比参加大学联考还要紧张。” 若君握了握他的手,微笑着摇摇头。 “娘!楼下这些叔叔是谁?”念安走进小阁楼,嘴里问着。 瑞康全身都在颤抖,眼前这个浓眉俊目,唇红齿白的孩子,正是自己失散了七年多的儿子。 “念安……”他比见到若君更要兴奋激动,这是他第一次清楚的看见自己的儿子。 什么“身世澄清书”?这个犹如自己的复制品一般的孩子,根本不需要任何的证明,就知道他是周瑞康的血脉。瑞康看着一个和自己如此相像的孩子,觉得又有趣又欣慰,忍不住笑起来。 念安盯着瑞康看了又看,疑惑的看了看母亲,走上前去鞠了一躬,朗声喊了一声:“叔叔好!” 瑞康蹲下身子,想要摸摸他的脸,但是念安却不安的跑到了母亲身旁,抱着母亲,眨着眼睛轻声问:“娘,这位叔叔是谁啊?今天怎么来了那么多的叔叔啊?” 若君蹲下身子,抱着念安,轻轻的摇了摇头,柔声道:“他不是叔叔,他是念安的爹爹。” 念安睁圆了眼睛,惊恐的看着瑞康,缩到了母亲身后。 瑞康走了上来,小心翼翼的自我介绍说道:“我叫周瑞康,我知道你不记得我,在你很小的时候,我抱过你,后来我上了战场,就与你娘失散了,也就和念安失散了。但是这么多年爹一直在寻找你娘和念安的下落,中间有太多太多的故事,太多太多的错过。所以爹爹一直没办法找到你娘和你……”他红着眼眶,哽咽的向念安解释。 念安看着瑞康,父子二人对视了几分钟,也不知道是因为天生的父子亲情,还是因为瑞康那番真挚感人的解释,念安眼眶也红了起来,呜呜呜的哭起来,不停摇着头: “念安没有爹爹的,娘,他说是真的吗?” 若君心酸的抱着他说:“是真的。他真的是你爹爹。当年是娘不好,太任性,才让你们父子二人失散至今。” 念安将信将疑的的用手背揉着眼泪汪汪的眼睛:“我不信,我不信!” 若君拿起桌子上的镜子,给念安说:“你自己看看和爹爹长的像不像?” 念安呆呆的拿着镜子,一会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一会又看看瑞康,他年纪还小,还无法分辨自己的胖乎乎的小圆脸和瑞康那成年人的脸的相似之处,看来看去还是很疑惑。 若君灵机一动,朝瑞康使了个眼色,说道:“来,念安动一下左边的眉毛。” 念安听话的动了下左边的眉毛,瑞康也对着镜子动了下左边的眉毛。 “念安动一下右边的眉毛。”若君又说。 念安又动了下右边的眉毛,瑞康也对着镜子动了下右边的眉毛,并趁机靠近他,抱住他。 若君又说道:“念安笑一下。” 念安又听话的对着镜子笑了下,瑞康看着他乖巧又呆萌的可爱样子,忍不住也笑了起来。此时镜子里,显出的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笑容,两人脸颊上那个若隐若现的酒窝,连位置都一样。 念安这下终于相信了:“你也有酒窝,你真的我的爹爹吗?” 瑞康一把将他拥进怀里,这个失而复得的孩子,真的是要把他的心都疼碎了,他要用自己的一生来补偿他们母子。 念安却把他推开了,竖起两条浓眉,咬着嘴唇,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气呼呼的说:“可是……可是你都不要我和娘……” 瑞康握着他的肩头,哄着眼眶,颤抖着说:“念安,你和你娘是我这辈子最想要的无价之宝,我和你娘之间的故事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等我们一家团聚,爹爹会慢慢的告诉你,相信爹爹,哪怕全世界的珍宝,都比不上你和你娘。” “爹爹离开你们,是因为要上战场打鬼子,你看……”瑞康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疤:“这是鬼子的子弹擦伤的,还有这……”瑞看打开袖扣,卷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小臂上一道五六公分长的疤痕,像蜈蚣般令人触目惊心:“这是和鬼子肉搏的时候被刺刀划伤的,爹爹身上还有更多的伤。你要看吗?” 念安睁着泪光粼粼的眼睛看着那道疤痕,怔怔发呆,若君却已心疼的比自己被刺伤还要痛楚,轻轻的摸着他手臂上的伤疤,哭着依偎着他。瑞康揽着她的肩膀,吻她的额头,微笑道:“傻若君别哭,我不是好好的活着吗?” “那……爹爹……你是……大英雄?”念安也伸出手来摸着那伤疤。 “不,爹爹不是什么大英雄,不过是做一个中国人该做的事。战场上那些为了保卫祖国而牺牲的战士们才是英雄。”瑞康想起在战场上那些浴血奋战的年轻生命,那些堆积如山的尸体,心中就揪的紧紧的,皱着眉头抚摸着念安的小脸。 念安停止了哭泣,不再说话,他依然震惊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爹爹,很是混乱,他的头脑里开始渐渐的既认可瑞康就是自己的爹爹,可是他的心却依然抗拒着。因为对于他来说,在他心里早就有了爹爹的人选。 念安依然有些心事重重的回头看着若君,眨着眼睛轻轻问道:“那舅舅怎么办啊?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他很伤心,气呼呼的骑车走了。” 若君自责的叹气:“都是我不好,又惹出事来。”顿了一下,抬起头说:“瑞康,还是我去和他说清楚吧。” 瑞康摇摇头,白了她一眼:“你是和他说不清楚的,况且,我可不会再放你单独和任何一个男人在一起了。一会丁晓辉,一会孟舒志,你当我真的不会吃醋吗?” 瑞康低下头和念安说:“舅舅是不能做爹爹的。” “为什么?如果娘和舅舅结婚了,舅舅就成了爹爹啦。”念安不服的说。 瑞康叹气,他知道自己亏欠他们母子的实在太多太多。 “你娘不会嫁给你舅舅,只会嫁给我。” “为什么?你喜欢娘,舅舅也喜欢娘啊!”念安依然维护着舒志。 瑞康想了想问念安道:“如果你喜欢一个女孩子,她也喜欢你,而另一个女孩子也喜欢你,但是你不是很喜欢她,你会娶谁?” 瑞康原本是想引导他说出选择两情相悦的关系,念安皱着眉想了一会,突然抬起头来说:“那我就两个都娶了。” 瑞康和若君对看了一眼,愣了。 “媳妇就是陪我玩的嘛。那多几个不是更好吗?我要娶十个媳妇。” 两人看着念安那稚嫩认真的脸,都忍俊不已的笑了出来,瑞康转头看着若君问:“你教的啊?” “这叫有其父必有其子。”若君笑着白了他一眼。 “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吧。”瑞康边笑边嗔着,摇摇头说道:“念安,你娘要嫁给我,我们一家三口就要团聚了,以后你娘只能陪爹爹玩。” 话声未绝,徐子言已敲门走了进来,微笑着说:“怎么样?终于一家团聚了。” 瑞康感激的拉着徐子言的手说道:“子言,我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你的恩德,我此生都无以为报。” “唉,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徐子言推了下眼睛说:“瑞康,若君,你们打算怎么办?” “子言,我要带他们母子走。” 徐子言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双眉紧蹙:“瑞康,这事很难办。” 瑞康还要说什么,徐子言忙一抬手,眼睛往阁楼的的木门瞥了一下,瑞康会意,赶紧不再说话。 “别着急,走,我先带你去落脚的地方。” 瑞康和若君都是一震,下意识的紧紧的握住彼此的手,瑞康摇头道:“不,子言,我就住在这,我哪也不去。” “哎呀,这可不行。”徐子言面有难色:“我早和你说过,你这次回来,只能服从,一丁点也不能出错。你必须去我给你安排的地方。” 瑞康痛苦的望着若君,他知道自己必须服从,不然不单会害了徐子言,也会连累若君母子,但是他无法接受再次与若君母子分离,他很怕,因为每一次他们的分离都会是漫长的煎熬。 “若君……” “瑞康……”她也害怕极了,她怕所有的一切都会像梦境一般消散在空气中,他们等了那么就那么久,怎么会又要分离?她紧紧握住他的手,一双深褐色的眸子惊恐的看着他。 他顾不得徐子言就在面前,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两人就这样忘我的拥在一起。他们情愿此时此刻时间停驻,地球停转,让所有的一切都停止吧。 徐子言见他二人如此难分难舍,想了想,呡了下嘴唇道:“这样吧,瑞康,你先跟我走,晚上,我把若君接过去。” 瑞康和若君两人泪眼汪汪的看着彼此,他们都不知道上天还要给他们多少的考验,地狱之火还要燃烧多久? 瑞康依依不舍的亲吻了若君和念安…… 下了楼,一亮吉普车停在门口,瑞康跟着徐子言等人上了车。车子发动起来,扬长而去…… 若君站在门口看着远去的车子,提心吊胆又茫然无措。 一转头看到陈太太正担心的看着她,轻轻的摇头:“若君,瑞康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 若君愁眉紧锁的走回店里,坐在凳子上,全身无力的,手臂撑在桌子上,支着额头。 陈太太坐到她身边,担忧的说道:“若君,你有什么打算?是要和瑞康再续前缘还是和舒志……?” “陈姐,不瞒您说,我的确想过和舒志试试,我和他彼此熟悉,念安也喜欢他,他充满了活力,让我年轻,快乐。可是瑞康回来了,我的心里就再也塞不进任何人了。我爱瑞康,我爱他,就如我们当年来租您的房子的时候一样。我们对彼此的心意从未改变。” “唔,是啊,你和瑞康连孩子都有了,自然是该在一起的。可是……为什么……这些人…….” 若君赶紧打断她,抢过话头说:“陈姐,如果我不在家,请您帮我照看一下念安。” “这个你放心,我是把念安当做自己儿子一般的疼的。” 若君感激的拍了拍陈太太的手。 整个晚上,若君都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徐子言说过要接自己去见瑞康的,为什么都快午夜了还没来呢?难道事情又有了变数? 若君的心七上八下的,忐忑的跳动着,看着早已熟睡的念安,她深深的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又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明月,她无法入睡。 他的身份是如此的敏感,他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回来,只为了想要和自己团聚,自己还有什么可以犹豫的,她要和他共进退,生死与共,若君对着窗外那又圆又大,明亮如镜般的月亮想着,原来今天是十五月圆之日,他们在月圆之日重逢,会不会是上天在预示着会赦免他们的罪过? 她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跪在床上,对着月亮磕起头来,一边磕头一边祷告着:“满天神灵,我知道我德行有亏,欲孽深重,有着不可恕之罪过,若还有任何罪孽需要偿还,我愿意一力承担,绝无怨言,但是无论如何请你们保佑瑞康平平安安,健康快乐,长命百岁!” 她以前被周太太罚抄过很多的经书,经文,却从来也没有真心往脑海里记,而此时,对着明月,她却是那样的虔诚,那样的无怨无悔。 也不知道是不是月神听到了她的祷告,过了十来分钟,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若君赶紧披上外衣,匆匆忙忙的穿上鞋跑出去开门。 果然是徐子言,他带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的很低,看到若君,只是低声说了声:“跟我走。” 若君点点头,轻轻将店门关好,坐上徐子言的自行车,快速的离去。 ------------ 第一百七十三章 爱的巅峰 此时已经凌晨,街上几近无人,只有耳边呼呼的风声,徐子言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若君却能感觉的到他也颇为紧张。 若君也没说话,她只想尽快见到瑞康,知道他在哪,知道他是否安然无恙。徐子言并没有选择大马路,而是在黑暗的巷子里穿梭,好在天上明月当空,把大地照的犹如白昼,寻路倒也不费事。 骑了大约四五十分钟,徐子言气喘吁吁的将自行车停在一家招待所的后门,随意的将自行车靠在墙上,急匆匆的拉着若君走到后门门口,谨慎的看了看胡同两头,确定没人后,将一把钥匙塞到若君手里,轻声说道:“二楼,205房间,别开大灯,开床头灯,他就会出现。去吧。” “谢谢你,子言。” 徐子言嘴角扬起一个笑:“不用,他视我为知己,我为他两肋插刀又如何?好好和他聚一聚。”说着,脸上浮起一丝无奈落寞的神色:“我能帮你们的可能也就这么多了。咳。快去吧。” 若君还未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徐子言已经边说边推开了那扇黑色的小门,将若君轻轻推了进去,自己回身架起自行车,快速的骑车离开,消失在夜色中。 若君紧张的拿着钥匙,走进了招待所,因为夜深,招待所里也已经是静悄悄的,接待前台在正门口,这后门并没有人看管。若君将后门轻轻掩拢,小心翼翼的滋溜上了楼梯,蹑手蹑脚的来到二楼。这还是她第一次做那么刺激的事情,心里好像在敲着小鼓一般。 找到了205门牌号,开了门,闪进门内,关了门,紧张的心已悬在了喉咙口,快速的插上了门插销,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窗户边被月光披洒了一层银光。 不敢开大灯,借着月光,若君摸到床头柜上的台灯,手忙脚乱的摸索了好一阵,才找到开关在哪,轻轻打开了那盏光线柔柔的床头灯,环视了一下房间内的陈设,空间宽敞,装潢简单,一张大大的双人床,一张红漆书桌,一张椅子,一个衣柜,一个小圆桌边有两张藤椅。床上的被子叠的四四方方,环境非常整洁干净。 才刚看清屋内的情形,就听到隔壁传来一阵敲门声,若君心头一紧,跟着声源走去,这才发现,原来墙上还有一个小门。 “若君……我在这,快开门。” 是瑞康的声音,若君精神一震,转了一下门把,可是转不开,原来这门是锁了的。灵机一动,若君看了下自己手上的房门钥匙,插进了钥匙眼里试了试。 “卡啦!”谢天谢地,房门打开了,瑞康一矮头,敏捷的钻了过来,轻轻将房门关上。 转身就一把将她抱紧在怀里,若君也欢乐的拥住他,踮起脚来,亲吻他。 他吻她,像在沙漠中跋涉已久的旅人,饥渴的饮用着那清凉甘甜的泉水,呼吸急促的在她娇柔的双唇上索取着她的芬芳,舌尖的缠绕诉说着彼此的思念。 他边吻她,边将她抱到床上,轻轻将她压在身下,暂停了吻她,细细的看着被自己吻的两颊绯红,双唇微开,娇喘微微的若君,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梅花,她的眼睛里饱含春色,水色盈盈的望着他。 他轻轻的用鼻尖碰触着她的,嘴角带着一丝坏笑问她:“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想过……?”她难为情的脸一下烧到了耳根,咬了下下唇,轻轻捶他一下。他坏坏的笑,接着吻她。 大手已经解开她的上衣,探入她的内衣,她被他摸的全身火热,而他自己也已经不能自已的坠入情山欲海之中,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热流全都聚集到了小腹。 她羞涩却热情的看着他,亲吻着他脸颊上的疤痕,心疼的说: “你怎么会被伤成这样?” 他有些担心的看着她:“你怕吗?我身上还有很多的伤疤。我已经不再漂亮。你会嫌弃我吗?” 她蹙着眉摇头,捧着他的脸:“我是心疼,你永远都是我的天,我的夫,我的梦啊。” 她坐起身来,轻轻的解开并褪下他的衣服,他的身材依然匀称结实,只是那大大小小,十几个伤疤,的确是令人触目惊心,让她痛彻心扉。 一阵鼻酸,她眼泪潸然而下,用她花瓣一样的双唇,轻柔的吻着他身上的每一个伤口。 她轻轻将他按在床上,散开盘发,风情万种的看着他,在他耳边说道:“让我伺候你……”他深情的看着她,接受着她轻柔的,性感的挑逗,她一边褪下他的睡裤,一边亲吻着他腿上的伤疤。 “若君…….”他低沉的唤她。 他全身的肌肉鼓了起来,脸通红,胸中的爱***欲即将喷涌出来,一把把她拉了上来,将隔在两人之间的所有的纺织品都除去。 时隔八年,他们终于再次毫无保留的将自己奉献给对方,他时而狂野,时而温柔,用尽各种方式爱着她,他要让她享受他的爱,他的身体,他要让她再次成为自己的女人。 她享受着他带来的欢愉,同时也积极的回应着他的热情,她也要让他尽情的拥有自己。 灵欲的结合是天地间最美丽,最迷幻,最神秘,最醉人的乐章。 随着瑞康在她耳边一声性感的低吼,她与他再一次十指相扣,一起走向爱的巅峰。 如多年前一样,他们一次又一次的结合,直到天蒙蒙亮,两人才甜蜜的相拥入眠…… // 第二天,或许是徐子言打了招呼,并没有人来打搅他们。瑞康先醒了过来,在陌生的小屋里,他拥着自己爱了一辈子的女人,她还是那么的美,阳光打在她的脸上,清丽脱俗的犹如一朵初放的白梅,他忍不住吻着她光滑的肩头,她的脖子,她的背,她被他雨点般,温热的亲吻,给吻醒了。 转过身来微笑着抱着他,把脸埋在他的胸膛前,撒娇的说:“瑞康,我不是在做梦吧。这样的梦我做了很多很多次了,可是醒来后总是一场空。” 他亲吻她的秀发,坏笑道:“唔,你梦见了什么?” 她嘴角也扬起一个笑,闭着眼说:“我梦见你变成了大灰狼追着我跑。” “哈哈哈。”他笑起来,“人家说梦都是反的,那就是说,其实你是大灰狼追着我跑。” “噗。胡说。”她捶他笑。 他握住她的手,突然收住了笑容,认真的看她:“若君,有件事我必须向你坦白。或许你会生气,会不理我。” “什么?” 他看着她闪亮的眼睛,一阵烦恼,蹙着眉说:“我……”他叹了口气,坐了起来,痛苦的撸了下脸,说道:“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向你启齿,但是我不得不向你坦诚。” “三年多前,宋远洋结婚,婚礼上我心情很坏,喝了很多酒,我喝醉了,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与你在恩爱……可是醒来的时候……我身边竟然躺着另一个女人……” 瑞康羞愧的搓了下脸,低着头,呡着嘴唇,看了一眼若君。 若君也坐了起来,低头不语。 瑞康谈了口气说:“后来她怀孕了……她生了下来。所以……我……还有一个儿子……周定国……” 虽然若君早就知道胡小芬和定国的事,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依然让她满心酸楚。她想起当年嘉琪拿着胡小芬的信给自己看。 她拿起散落在床上自己的衣服,不言不语的穿起来。 瑞康紧张的抓住她,让她看着自己,紧迫的说:“若君,我不祈求你原谅,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我希望你能接受定国。告诉我,你能吗?” 若君略带哀伤的看着他,他应该不知道自己曾经经历过些什么,浅笑一声:“我是不是还得接受胡小芬?” 瑞康愣了,过了几秒才缓过神来:“你知道胡小芬?” “是的,当年念安被郭兴全绑架,我去周家找嘉琪借钱时,她就给我看过胡小芬写给她的信,信上说她怀了你的孩子,你要和她结婚,但是因为嘉琪不肯离婚,所以她就亲自写信请求嘉琪与你离婚。” “什么?!不不不!不是这样的。”瑞康一时间想不明白事情的因果。 若君叹了口气:“那天,我的心已经死过一回了。” “不!若君!不!”他急的紧紧抱住她说:“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要和胡小芬结婚,我不爱她,嘉琪生我的气,我是知道的,但是我没想到她会把气撒在你头上。” 他紧张的握住她的肩头:“若君,听我说,我不会要你接受胡小芬,连我自己都无法接受她,只是……只是……定国还小,他得了脑膜炎,在智力上可能会有问题,他只是个可怜的孩子……” 他将手按在心口上,急促的解释着:“若君,我向你保证,我和她只有那一次,那次是我喝醉了,朦胧间我真的以为她就是你……” 他看着她的脸色是那样的冷静,那样的淡然,很是不解,皱着眉,想了想说:“好吧,如果你不能接受定国,那……我也不能怪你,毕竟是我惹出来的事,我会另外准备一个住所,让定国单独居住吧。” 她依然安静的,默默的看着他,良久,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容,上前轻柔的吻在他的双唇上。 他迷惑的看着她。 “我已经见过定国了,很可爱,也很可怜的孩子。我昨天就想和你说胡小芬的事,可惜没机会。”她轻抚着他的脸庞,有些担忧的说:“我觉得胡小芬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要尽快找到他们母子,把孩子要回来。” 瑞康怔怔的看着他,感激的眼中闪出泪光:“你真的能接受定国?” 若君点点头,瑞康紧紧的抱着她,在她耳边说:“谢谢你,谢谢你若君,你是最好的妻子。哦,不,你一定是天使。” 她推开他些,严肃的说:“别给我扣大帽子,下不为例。我可不想开托儿所。” 瑞康笑道:“那次之后,我已经滴酒不沾,我这辈子也不会喝酒了,况且有你在我身边,我围着你转都来不及,别人再也没有机会的。” 瑞康忙问:“告诉我,胡小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她有没有伤害你?” 若君看着他的眼睛里满满的深情与忧心,觉得一切的苦难都已经无足轻重,无论是嘉琪的刁难,还是胡小芬的撒泼,她们的忌妒和疯狂只因为得不到他的爱,瑞康深爱的人是自己,突然间,她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幸运,多么的幸福,俗话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梅若君此生能拥有一个如此优秀的男子一世的爱恋,夫复何求? 她微笑着摇摇头:“没有。” 瑞康有些将信将疑说道:“真的没有?她行事极端,你千万要小心,如果有什么事,你要告诉我,知道吗?我无法忍受你再受到伤害。” 若君依偎在他的怀里,环住他的腰,轻叹:“瑞康,我何德何能能够得到你的垂爱?我爱你,好爱,好爱……” 他幸福又心酸的听着她的表白,激动的抚摸着她的背脊:“等我们到了英国,你就知道天地有多大,世界有多美了。我要带你去很多很多地方。” 她仰起头来,眼睛晶亮,笑着畅想:“那我是不是也得学英语了?” 他笑着轻捏着她的下巴:“我会教你啊,跟我说:Iloveyou.” 她笑,很顺溜的说:“Iloveyou” 他有些惊奇的看着她:“你说的很好,一点口音都没有。” 若君掩嘴笑,娇俏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自从翠柳告诉我说你在英国,我悄悄的在旧书摊上买了一本英语入门的书,自己瞎琢磨,不会的,我就问舒志,他会教我。”她靠在他的肩头说:“我就想知道你到底在哪?到底在一个什么样国度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咳咳咳……孟舒志也对你说过Iloveyou?”他又吃起醋来:“不行,我非得找这小子谈谈。” “瑞康,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就不要扯其他人了。” “好好好,那你告诉我,你还学会了什么英语单词?”他依然有些酸味。 若君想了想,板着手指,说道:“唔……我会数数,我还知道星期一是Monday,星期二是Tuesday…...” 他的手又开始不规矩起来,解开她才刚穿上的衣服,她还没说完,他的唇就已经压了上来。 “我刚穿上的……” “那就脱了……” …… 漫漫英雄路,眷眷儿女情,万般相思泪,化作枕畔语…... ------------ 第一百七十四章 诀别在即 两人又恩爱缠绵了一番才起床梳洗,瑞康拉着若君,穿过小门来到自己的房间,说道:“晚上他们会把这的房门锁上,以防我逃跑。而这小门只有从你那边才能打开。你现在明白子言是多么用心良苦了吧。” 若君点点头,但是心中总觉得很不安,尤其昨晚上徐子言脸上那无奈无力的神色,和领走前的那句话,都让若君心中有些疑惑。 “那现在我们做什么?” 瑞康看了看手表,快九点了,说道:“我想子言很快就会过来了。我必须和他谈谈怎么带你们母子走?你们需要证件。” 敲门声起,瑞康吻了一下若君的手,让她先回到205房间,关起了小门。 徐子言走了进来,和身后的两个警卫员低声说了几句,便关了门,拉着瑞康走到窗边,说道:“瑞康,待会我先带你去吃早饭,然后带你回周家看看吧。” “那若君……”他是一刻也不想与若君分离。 “若君先回去,晚上我再把她送来。” “这是为什么?”瑞康睁圆眼睛,不懂:“若君是我妻子,我们只是差办理登记手续而已,为什么要搞成夜里来,白天走,跟偷情似的?” “你如果不想在你走后,他们母子有麻烦的话,就只能这样。”徐子言燃起一支烟,有些歉然的说道。 “不,不,子言,我不会一个人离开,我要带他们母子一块走。”瑞康急迫的说。 徐子言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眼镜后那双曾经充满了智慧的双眼,如今满是无奈和为难。 瑞康心中咯噔一下,一阵阴霾笼上心头:“子言,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你知道现在的环境,政策已经收紧,若君在香港没有亲属,她无法申请到香港,你俩并没有合法的婚姻手续,瑞康,哪怕你再有钱,现阶段在国内也很难办到。” “子言,难道你也没办法吗?”瑞康蹙紧眉头,牢牢抓着徐子言的手臂问。 “如果我有办法,会不帮你吗?”徐子言也眉头紧锁:“真是造化弄人,如果早两年,口岸那还是比较宽松的,现在……咳……你这次能够回来七天,也是有贵人暗中批示,不然就我一人之力也是绝难办到的。” 瑞康几乎是跌坐在椅子里,怔怔的看着墙壁,木然的说:“你是说,六天后,我将独自离开,再次与若君母子天涯永隔?”他说的时候,眼眶一片红。 子言叹了口气道:“瑞康,对不起……除非偷渡……” “不,我知道那条路上死了多少人,我不能让他们冒这样的危险。我宁可此生见不到他们,也要他们平平安安的活着。”他双手用力的拳在一起。 徐子言按了下他的肩头,吐出一口烟圈。 瑞康忽然抬起头来,绝望的眼神中冒出一丝希望说道:“如果我愿意坐牢呢?” “你说什么?”徐子言睁大眼睛,惊讶的看着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我坐牢,那至少若君可以来探望我,不是吗?” “你疯啦!” “我是疯了,子言,我受不了六天后我又要和他们母子天涯永隔,这些年,我过的生不如死,再多的财富也无法让我快乐……” “瑞康,瑞康,你冷静下,别那么激动。” “我没办法冷静,没办法不激动,我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走到如此境地?” “不是你做错什么,是我们赶上了一个变革的年代,一个历史的大浪潮,许许多多的人都会被浪潮淹没。” 周瑞康仰天长叹一声,闭上眼睛,无奈的痛苦的摇头,眼角闪着泪光。 徐子言赶忙安慰他说道:“我会继续想办法的。你别绝望,先好好珍惜这六天时光。今晚我把念安也接来。让你们一家好好团聚,这里你放心,除了你无法自由行动,绝对不会有人打扰你们。我会安排好一切。” 徐子言看到瑞康如此沮丧,知道他根本没有回周家大宅的心情,让人送两人份的早餐到屋子里,让他和若君一起吃。 徐子言走后,瑞康敲了两下小门,若君开了门,早已泪如垂珠,低着头咬着指甲,全身不停的颤抖着, 她已经听到了瑞康与子言的对话,两人隔着门框,已经有了被阻天涯之感。 他拉着她走到窗边,紧紧拥抱她,他不知道怎么办?纵有再多的爱恋,再多的相思,再多的坚定,也无法抵抗环境的束缚,命运的捉弄。 他不是没有勇气,她也不是没有信心,就如当年他们已经尝试过各种方式与命运斗争,可是如今,他们被更为强大的现实拘禁,隔离。 两人都没有心情吃早餐,只是紧紧相拥,满腔爱恋,万般相思,却相对无言。 她抬起头来,吻他的唇,捧着他的脸,用手指轻轻的捻开他紧蹙的眉间,挤出一个笑说道:“我们还有六天,我想快快乐乐的和你过。” 他的眉头蹙的更紧,他努力不想让眼泪掉落,可是一颗泪珠还是掉进了她的眼里。他吻她的额头,伤心的说不出话来。 …… 于是他俩哪里也没去,就呆在招待所的房间里,彼此依偎在床上,感受着对方的体温,气息,努力的想要把对方气味留在脑海里。 他俩从早上躺到傍晚,看着窗外西斜的夕阳,两人都是一阵哀叹,一天就要过去了。 若君看着夕阳,依偎在瑞康的胸膛,微笑道:“我想给你做饭吃。我知道你爱吃‘香山晓翠’。” 他苦涩的笑笑,只是环抱住她,吻着她的额头,摸着她那双不算嫩滑却勤巧的手。 “我想再给你生个孩子。生个女孩,你喜欢吗?” 她扬起睫毛看他,他心痛的挤出笑容:“当然喜欢。”顿了一会他皱起眉头说:“不,不要。” “你不喜欢?” 他心痛欲裂,急急摇头:“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定邦,定国,念安,我没有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我不要再制造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我不要。” 她也沉默了,念安小时候到处喊别人爹爹的样子,缠着自己询问爹爹在哪的样子,让她心如针扎,是的,六天后他就要走了,而这一走或许就是一辈子了,或许他们之间还可以有书信来往,但是父亲这个角色是怎么也无法用书信来代替的。 一想到六天后,他们的分别,她就生不如死,或许自己此时此刻死在他怀里还好些。 他将她抱紧了。 过了一会儿,徐子言带着小念安,和饭菜来了,看到瑞康和若君两人悲戚痛苦的样子,他心里也很难过,但是他也有一家老小,这次把瑞康偷偷护送回国,已经是胆大妄为的行为,他并不知道他这一次的行为,已经为他十多年后,在那一场疯狂的运动中的遭遇埋下了伏笔。 小圆桌旁,他们一家三口终于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若君和瑞康尽量高兴的陪着儿子说话,而念安似乎从父母的眼中看到那山崩地裂,无法抑制的痛楚,只是安静的吃着饭。 瑞康不停的给念安夹菜,苦涩的笑着:“多吃点,才能快快长大,长大了保护你娘。” 念安点点头,默默的咽着饭菜。 吃完饭,瑞康陪着念安坐在书桌前写作业,看到念安的认真的模样,瑞康又是酸涩,又是苦痛,他多想每天都能陪着儿子坐在书桌前看着他写作业,看着他慢慢长大,他摸着他柔软蓬松的头发,亲吻他。 念安转过头来看着这个既陌生又有种莫名熟悉感的男人,久久不语。 做完作业,瑞康带着念安洗澡,这是他第一次给自己的孩子洗澡,其实念安早就会自己洗澡了,但是他并没有拒绝瑞康笨手笨脚的给自己洗澡,只是父子间一直都没有说话,瑞康享受着,珍惜着这难得的时光,带着微笑给他洗完,给他搓干头发穿上衣服。 当两人走出浴室时,瑞康自己已经全身湿透了。小念安拉着瑞康的手,低着头,突然说:“你会着凉的。” 瑞康心头一震,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关心的话,但是却让他感动不已,他握紧念安的小手,说道:“谢谢念安的关心,爹爹会当心的。” 念安也握紧了些瑞康的手。 …… 一家三口躺在床上,念安摸着瑞康小臂上的伤疤,让他讲故事。其实瑞康并不喜欢回忆那段残酷血腥的历史,虽然那是一段悲壮的过往,却也是黑暗丑陋的回忆。 炮弹,轰炸,屠杀,敌人,拼死作战……瑞康缓缓的讲述着那道伤疤的来历,一手轻轻拍着念安,一手握着若君的手。 这个温馨的画面,是若君梦中想象了千百次的画面,如今成真了,却没想到,幸福的背后却是即将到来的诀别。 念安缓缓的入睡,瑞康小心翼翼的为他捏好被角,连连亲吻着他的小脸。 待念安睡熟,瑞康拉着若君走到小房间里,拥着她看着窗外的夜色。 “若君,谢谢你给了我一个那么聪明可爱的孩子。”他吻着她的耳朵。 她浅浅的笑了:“明天,你回周家看看吧,毕竟那里是你的家。再说周福和翠柳如果看到你回来,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想带你和念安一起回去。” 若君摇摇头说:“我没脸回周家,念安也是不受欢迎的……” “你又在胡说什么?为什么没脸回去?你的意思是说和我在一起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吗?再说念安是我儿子,是周家的长孙,怎么会不受欢迎?” 若君有些糊涂了:“念安是周家的长孙?那定邦呢?” 瑞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定邦不是我亲生的,是我和嘉琪领养的,离婚的时候,嘉琪要了定邦的抚养权,那个孩子我也亏欠良多,可是我无法也无力补救了。” 若君惊讶的听着他说着过去的故事,那场战役,嘉琪的勇敢,嘉琪的痴心,和嘉琪的牺牲。 “我不想再隐瞒你任何事,因为每次隐瞒都会造成更多的误会。若君,我和嘉琪结婚,一来是因为当时我并不知道北平的变故,二来,嘉琪的确对我一往情深,为了追随我她吃尽了苦头,最后在战场上不幸受到如此重伤,我无法不娶她,不然我的良心过不去。” 瑞康长叹,摇头:“当时我并不知道原来婚姻是不能靠怜悯和愧疚维持的,尤其我心里一直都没有忘记你我的盟誓,婚后我过的很辛苦,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但是我心里不快乐,我总是想着你。其实嘉琪一直都知道,她一直默默忍受着。我们的婚姻就是一个在演戏,一个在忍受。所以当我知道你来到了重庆,我根本就无法控制的要去找寻你。” 瑞康低头看着若君,说道:“还好你来了重庆,不然我们怎么会有念安这么可爱的孩子。” 若君紧紧抱住他的背:“可怜的嘉琪,可怜的你,可怜的我们。” “嘉琪的苦难就是我,还有我和她的婚姻,如今的她已经放下这一切,我相信她会过的很好。可是我们的苦难还未过去。”瑞康痛苦的烦躁的举起拳头,重重的敲在墙上。 两人望着窗外的夜色,沉默不语。 // 倒数着日子过日子的滋味是不好受的,虽然徐子言安排的很好,又是回归周家大宅,又是与嘉伟,雅芬,‘大象’等一群同学聚会,甚至还安排悄悄回了一趟北大校园,可是所有原本应该很感人,很激动人心的活动,都让瑞康觉得悲伤,是的,悲伤,除了悲伤,还是悲伤。 这些曾经拥有的美好,都将在几天后戛然而止,家,校园,朋友,爱人,孩子,他一样也带不走,他孤孤单单的回来,还将孤孤单单的离开。能带走的不过是更多,更深,更重的牵挂和思念。沮丧的心情让他无法敞开心扉的欣赏美景,也无法与朋友们畅所欲言,而且的确很多事都已经变了,似乎也就再也变不回来了,例如:心境。 若君趁瑞康与朋友聚会的时候,回到店里,做了很多“梅花酥”带回到招待所里,想让瑞康带回英国。 虽然瑞康很怕若君再次怀孕,一直克制着,但是自己心爱的女人抱在怀里,每晚两人肌肤相亲,若君在自己的怀里又很容易动情,主动的吻他,向他示爱,他怎么抗拒的了。 “若君,你在引诱我。” “是的。你不喜欢?” “万一,你又有了怎么办?” “我会告诉你的。” 黑暗中她答非所问,月光下他看到她眼波流动,红唇欲滴,酥胸起伏,他还是投降了,因为他心里是那样疯狂的想要她,越克制他就越想要,理智比起爱**欲来实在太软弱了,越接近分离的日子,他们越想尽情拥有彼此。 ------------ 第一百七十五章 雄狮之争 临近期末,图书管里满是埋头学习的学生,尤其是那些即将毕业的同学,更是集中精力的准备着毕业论文。 在窗边上的一个座位上,孟舒志正一脸专注的泛着书本,在稿纸上写着摘要,窗外的阳光打在他身上,把他笼在一团耀眼的白光之中,他的头发乌黑,双眉如墨,眼神神采奕奕,鼻梁挺直,嘴唇丰润,肤色健康,只是眉间紧蹙,一股烦躁之气盘踞在眉心。 他的身边一个五官秀丽,肌肤白皙的女学生,写着作业,却时不时的停下笔来,偷偷的朝他投去爱慕的眼光,许梦如,比舒志小了两届,一进校门就引来追求者无数,却在一次篮球赛中,被俊朗又冷傲的孟舒志牢牢的吸引住了。 孟舒志的特立独行,孤傲不合群,使得他很受女孩子们的喜爱,他早就是女孩子们私下里谈论的对象,但是因为他冷傲孤独,并没有人敢去主动接近他,有些勇敢写情书表白的,也因为得不到回应放弃了。 只要孟舒志打球,许梦如都会跑去观看,视线跟着他的身影在赛场上来回移动,次数多了,舒志也留意到她的存在。在一次联谊舞会上,主办方搞了一次抓阄配对,如天意般,他们抓到了同样的号码,于是他们就认识了,熟悉了,他们在舞池中翩翩起舞,惹的众人的艳羡。 从此两人就被人冠上了情侣的称号,舒志也无意去辩解,若君一再的拒绝,还整天催促他找女朋友,让他心灰意冷,许梦如就这样成了众人口中孟舒志的女朋友。 两人时不时的被人怂恿着约会,配对,舒志也就顺水推舟,有时候请许梦如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一起闲逛。 许梦如一直好奇孟舒志眉间那股忧伤烦闷之气,但是也没多想,因为这种忧郁之气让他更像个谜团,吸引着她去解开。 她看了看手表,撕下一张纸片,写着:“十二点了,你饿不饿?一起去吃饭好吗?”,递了过去。 舒志停下手中的纸笔,舒了口气,转头看看她,她长的秀丽清新,弯眉明目,嘴角微微上翘,很讨人喜欢,他对她微微一笑,点点头。 两人收拾了一下书本,走出图书馆,往食堂走去。 “舒志。”她娇羞的唤他,脸上飞上一片红云。 “唔?” “这个礼拜六,我爹爹请你去家里吃饭。” “嗯?”他吃了一惊,愣在那,睁着眼看着她。 “怎么了?”她微侧着头疑惑的看他。 “哦……没什么,我有些意外。”他转开视线,看着远处的校舍。 “既然我已经见过你的姐姐,那你去见见我爹娘也是应该的。不过上次去你姐姐的店里,是太匆忙了,我下次准备充分些,再正式的去一次。” “唔。” “你姐姐也真不容易,守寡那么多年,带着孩子,还将你带大,供你念大学,真是伟大。我真佩服她。”许梦如手指绕着辫子说着。 她的话虽然是发自诚意,但是这些话对于舒志来说,更像是一种折磨,他想起和若君那么多年来的种种往事,点点滴滴,他对她的感情是深刻而复杂的,当然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不为世人所能理解的,他自己也不甚了解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无可救药的爱上梅若君,只有一点他很清楚,他深爱她,是男人对女人的爱,却比这种爱更深刻,里面还包含了浓浓的恩情和亲情。 但是他无法说服她,无法赢得她,所以他痛苦,比过去的周瑞康还要痛苦,因为周瑞康的爱至少是有回应的,若君也爱他,可是自己的这份苦恋却始终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他知道许梦如是更好的选择,更对的选择,可是,他宁可继续一个人唱独角戏。 轻叹一声,舒志说:“我最近赶论文,你也要考试,还是过一阵吧。” “唔……这也是的,我爹是有些心急了,我回去和他说。” 两人沉默着继续往前走,身后却有人叫了声:“孟舒志。” 舒志停下脚步,回头一看,是学校的一个助教。 “孟舒志,有人找你,快跟我来。” 舒志跟着助教来到了教学楼里的一个小会议室前,门口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穿着中山装的男人。 其中一个男人用手挡了一下他们的去路,助教连忙上去说:“这就是孟舒志。” “哦,有学生证吗?”那男人问。 孟舒志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学生证递了过去,那男人打开看了看,又看了看舒志的脸,点点头:“进去吧。” 孟舒志被他这架势弄得摸不着头脑,推门进去,就看到桌子边坐着两个男人,他一眼就认出了周瑞康,却很惊讶他的装束,他看上去比以前成熟稳重的多,眉宇间沧桑悲凉之气让他更多了男人的魅力。然而他的那双眼睛依然是那样的多情闪亮。 他身边的男子,孟舒志并不认识,他没见过徐子言。 周瑞康见他进来,不由的激动的站了起来,徐子言也站了起来,拍了拍瑞康的肩膀,走到孟舒志跟前,微微和他点头笑了笑,就出去了。 会议室里这两个有着奇妙生命缘分的男人再次相遇,看着眼前这个身高和自己不相上下,俊眉朗目,帅气逼人的年轻人,瑞康怎么也无法与十多年前,自己在大街上遇到的那个抱着妹妹瑟缩在街头乞讨的小男孩联系到一块,他已经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全身充满了朝气,还有那天生的傲气。 “舒志。”瑞康高兴的走上去细细打量着舒志。“你长那么大了。” 孟舒志此时的心情是那样的复杂,他应该是嫉妒的,讨厌的,甚至是怨恨的,可是他更多的是感恩的,如果没有周瑞康当年的怜悯同情,自己是否能活到现在都难说,更不用说上大学了。 况且自己曾经是那样的崇拜他,不,他至今依然崇拜他,瑞康是他的偶像,可是瑞康也是他的竞争者,情敌,因为若君,他无法原谅瑞康给若君带来的种种苦难,也无法忍受他将若君从自己的手中夺走。 他的心充满了矛盾,充满了爱恨,充满了冰与火,呡了下嘴唇,紧蹙着眉头,喉结上下不停的移动着,半天,才喊出一声:“周大哥。” 瑞康拉着他坐在自己对面,微斜着身子靠着椅背,手指放在唇上,静静的看着他,眼中似乎有很多很多的思绪。 舒志在瑞康面前却突然自卑起来,周瑞康实在太出色,他身上从来都有一种太阳光般的魅力,让人喜欢,让人想要接近他,这种魅力似乎对男女都有作用,他知道自己比不上瑞康。 “你爱了她多久?”周瑞康开门见山的问。 舒志吸了口气,也并没有想要隐瞒:“不知道,或许是我第一天进周家见到她的时候,可是那时候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情。” “你知不知道你们的结合会被所有人耻笑和反对?” “我知道,但是我不在乎那些反对的人。” “她不会接受你。” 舒志抬起头来看他,苦笑两声,摇摇头:“如果你不回来,她会接受。” “但是我回来了。”瑞康强忍着心酸说道。 “是的,你回来了,我输了。”舒志痛苦的抓了抓头发,心烦意乱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毕竟,他是年轻气盛的,他忍不住内心的火,提高音量说:“是的,你回来了,我输了,她爱的人依然是你,可是你能给她幸福吗?你的妻子呢?”他的眼睛和脸都因为激动而变红。 “我已经离婚了。”瑞康说。 “我不管,我当年就说过,如果你娶了别人,我就娶她,我要让她快乐,我可以让她快乐的,而你只会给她带来苦难,让她痛苦,让她孤独寂寞……如果你不回来,她会嫁给我,我会她一个完整的家,一个干净的,简单的家,你明白吗?我,若君还有念安,我们一直都是相依为命,抗战时,内战时我们都紧紧的依偎在一起,我们才是一家人,而那个时候你在哪里?嗯?” 舒志激烈的在空中挥舞着双臂,他心中实在有太多的不甘心:“我知道她爱你,只要你一回来,她就会离我而去,就如当年她抛下丁大哥一样,你是她一生的魔咒,她爱你,可是你能给她什么?你给了她一个接一个的苦难,一个接一个的伤心。” 瑞康也站了起来,抬高嗓音说:“既然知道她不爱你,为什么还要逼她接受你?你说的一家人,一个是我的妻子,一个是我的儿子,我和他们才是一家人。你是要夺走我的家人!” “呵呵,你的家人?你为你的家人做过些什么?你的妻子被人欺负的时候你在哪?你的儿子被人绑架的时候你在哪?你那个正牌妻子逼着若君写借据,写念安的身世澄清书,百般羞辱她的时候你在哪?你的小妾抱着儿子跑到店里来破口大骂,引得左邻右舍把她当怪物一样看的时候,你又在哪?” “小妾?你是说胡小芬?”瑞康惊问。 “是的!那天我也不在场,她被你的小妾欺负。后来是陈太太报了警才摆平了,可是店里的生意从此一落千丈。”孟舒志伸出手指指着瑞康问:“你的爱情给她带来的都是痛苦,从小我就看在眼里,暗暗发誓,等我长大,我要救她脱离苦难。我要给她幸福。我要取代你!” 他最后那五个字说的尤其响亮,不由的让瑞康心头颤抖,孟舒志要取代自己,取代自己,他再次打量他,天,他长的多么好,他不得不承认,孟舒志的外形比丁晓辉更具诱惑性,他身上那种野性,是一种特殊的魅力,还有一点是瑞康比不上的,那就是青春,孟舒志身上的朝气和健康,突然让瑞康感觉自己的青春已逝。 “你要怎么取代我?你知道她爱的人是我。”瑞康有些虚弱的坐回椅子里。 “我会一直陪伴着她,保护她,照顾她。” “呵呵,难道你不结婚?” “不结婚又如何?” 瑞康摇摇头:“你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就如当年的我。” “不,我和你不一样,你逃避,你娶了别人,还不止一次,你和别人生孩子,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我不会。” “哦?你不会吗?如果若君一辈子不嫁给你,你就一辈子不娶?” “是的!”他竖起两条浓眉:“除非她找到那个能给她幸福的人。就像丁大哥那样宽容温和耐心的爱她。我才能放心的离开。不然,我就一直守着她,照顾她,保护她…...包括……包括那方面……只要她需要,我也可以……我不会让她守活寡。” 瑞康一听这话,脑袋里“轰”的一声,像是被电流击中,他像一头被他人抢了地盘的雄狮一般,猛的蹿了起来,几乎是直接的从椅子上直接扑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领口,睁圆眼睛怒火冲天的大吼:“你这该死的!如果敢碰她一根手指头,我就对你不客气!当年我就和你说过,如果你敢和我抢女人,我就揍你!你信不信!” 说着瑞康已经高高的扬起碗口大的拳头,他一想到如果自己走后,孟舒志就会取代自己,一想到若君会和舒志同床共枕,他就要发疯,就想一拳把舒志打死。 “我信!但是我不怕!”孟舒志扬起下巴,倔强的瞪视着瑞康:“我说的是实话!除非你带她走,和她结婚,给她幸福,我从此远离你们!再也不打扰你们的生活!但是,如果你再次把她孤零零的丢在这,我就会这样做,只要她点头,我就娶她。至于念安你不用担心,虽然他喊我舅舅,但是我们情同父子……” 话音未落,瑞康已经一拳打在了舒志的下颚上,舒志腾腾腾的跌了出去,摔倒在墙角,被打出了牙血,嘴角流出鲜血。 瑞康气的浑身发抖,孟舒志居然公然和自己争抢自己的妻儿,他指着地上的舒志,大声吼叫起来:“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知道你让我想到什么吗?你让我想到《农夫与蛇》的寓言故事,你就是那条天性邪恶的毒蛇!对,你就是毒蛇!” ------------ 第一百七十六章 爱的升华 瑞康不得不扶住桌子才能站稳,喘了两口气,咬着牙狠狠说:“我从大街上把你和你妹妹救回家,你就这么报答我,好,很好!”他已经明白,只要自己一走,这个孟舒志就会不停的勾引若君,逼她就范,和他在一起。 可是自己能做什么?再过三天,他就要离开了,他要怎么保护自己的妻儿,他只觉头痛欲裂,全身无力,他纵有再多的金钱,力气,爱情,也无法与环境斗,与天斗。他痛苦的捧着自己的额头。 孟舒志朝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用衣袖擦了下嘴角,站了起来,走到瑞康面前严肃的说:“你带她走,和她结婚,给她幸福,我祝福你们。” 瑞康冷冷的瞥了他的一眼,双臂撑着桌子,痛苦无奈的垂下头,缓缓的来回的摇着脑袋,他的头痛症又开始发作了,他咬着牙,但是终于还是支持不住,跌坐回椅子里。 “你怎么了?”舒志看着他煞白的脸和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困惑又关切的问道。 瑞康摆摆手,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颤抖着拧开瓶盖,倒出一颗止疼药丸,塞进嘴里。 舒志没想到瑞康原来有着如此病痛,赶紧将桌子上的玻璃杯递给他,瑞康微微抬眼皮看了他一眼,喝了一口水。 “你怎么会病成这样?”舒志忧心的问。 瑞康无奈的笑了两声:“这是战争给我的礼物。我死了,你不是可以更加名正言顺的追求若君了?” “我不想你死。”舒志紧蹙着眉头,他对瑞康的感情实在是太复杂了,但是他心底是那样的仰慕着他,崇拜着他。瑞康看着他的脸,想起当年的往事,叹了口气,心中也是感慨万分,他还记得当年他那张圆圆的,脏脏的带着傲气的小脸,他是多么喜欢他啊。 两人都渐渐的冷静了下来。等头痛稍稍缓解,瑞康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让舒志坐下。 “我没办法带他们走。”瑞康有气无力的说:“三天后,我必须离开中国。不然不但我要坐牢,还会连累很多人。包括若君,甚至是你。” “什么?你又要走?那什么时候回来?” 瑞康摇摇头:“你是大学生,天资聪颖,我想我不用多说什么,你稍稍想想也知道其中的原委。” “舒志,我爱若君,爱的很苦很苦,过去你是孩子,或许不懂,可是现在你已经长大,而且你自己也在苦恋之中,你该明白我和你一样苦不堪言。只不过你苦的是,若君爱的人不是你,而我苦的是,相爱却不能相守。”瑞康顿了顿,冷静的问:“告诉我,你真的爱若君吗?不是一时冲动,或者只是一种依赖?” 孟舒志也倒坐在椅子里,捏了下太阳穴,低声道:“我爱了她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是一时冲动?至于依赖,我想是包含在我对她的爱情中的。我想要她做我的妻子,过最简单,最平常的夫妻生活。” 瑞康“呵呵”惨然笑了两声,叹道:“最简单,最平常的夫妻生活……说的好,说的好啊。简单平常就是最大的幸福,而我偏偏给不了她。” “瑞康大哥,我和你明说吧,我只要她幸福,我一定要看到她幸福,我才能得到解脱,我知道她深爱你,如果你可以给她幸福,我会真心祝福你们。我只要她幸福就好,无论是你,瑞安大哥,还是丁大哥,你们中的任何一个能够给她幸福,我都高兴,只是,瑞安大哥死了,丁大哥走了,而你……如果你不能让她幸福,为什么不让我试试呢?”舒志说出自己心底的话。 周瑞康定定的看着他那张年轻认真的脸,他被他说的哑口无言,是的,爱情或许是自私的,可是这样的爱情是不是太狭隘了?如果自己没有能力让爱人幸福,为什么不让别人试试呢?让你爱的人得到幸福不是更高境界的爱情吗? 瑞康回首自己一路以来对若君的爱,总是在想要占有她,紧紧握住她,和自己的大哥争,和丁晓辉抢,和孟舒志斗,可是自己却从来也无法给若君一个完整幸福的家。 瑞康沉默了,走到窗边燃起烟,看着窗外那熟悉的校园,那些阳光明媚的日子似乎再也回不来了。如果自己真的再也回不来,是该好好想想如何安排若君母子将来的生活了,难道要让若君一辈子等自己,守活寡? 他自己可以继续过自制的生活,因为自己已经衣食无忧,没有若君,他可以靠回忆生活,可是若君依然年轻漂亮,身边没有一个强壮的男人保护她,会有很多麻烦。如果要为若君找一个护花使者,谁能比孟舒志更合适? 他年轻有为,健康强壮,深情专注,与若君和念安的感情深厚,有他守护若君母子,自己远在异乡也总算是能放心些的,不是吗? 可是,虽然脑子里他知道这是千好万好的安排,但是他的心里却是一千一万个的不愿意,他不想做圣人,伟人,或许舒志是比自己要高尚伟大,可是要将自己的妻儿拱手交给另一个男人,这是多么违背人性,耻辱没有尊严的事?他做不到。 半天,瑞康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的抽烟,吐烟,双眉紧锁。 “你有工作了吗?”他问。 “有,在一家出版社,离小阁楼很近。” “嗯?”瑞康突然心中一动:“哪一家?” “文星出版社。” 瑞康抬头,吃惊的看着他,愣了一会,嘴角扬起一个无奈的,意味深长的笑容,重复了一遍:“文星出版社。” 是啊,文星出版社,这个自己曾经工作过的地方,这个徐曼琳送给她作为结婚礼物,没想到多年后,孟舒志竟然会在这里工作。 瑞康点点头:“很好,你好好干。” 瑞康突然间感到了一些冥冥之中,不可思议的安排,似乎天意就是要让孟舒志来取代他的,他没告诉舒志,自己就是“文星出版社”的老板,而这两天徐子言也在和他谈公私合营的事。 一来瑞康心思不在这上头,二来他也知道这是政府的政策,三来他在海外的生意很多,这个小小的出版社对他来说真的算不上什么,只不过,这个出版社,对他有着一些情感上的意义,这是他脱离父母的资助后的第一份工作,这是徐曼琳送给他的新婚礼物。 于是后来,瑞康悄悄的和徐子言打了招呼,让出版社为孟舒志安排了更好的职位,和更为优厚的薪资待遇。(当然,这是后话。)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奇怪,当年徐如海为了扶持他,拉拢他,也用了几乎同样的方式,他并不感恩,还很鄙视徐家的所作所为,而如今自己却也在用同样的手段,帮助舒志,只为了他能够有更好的前途和收入。 那天晚上,周瑞康回到招待所,敲开小门,梅若君像一只小粉蝶似的扑进他的怀里,抱着他紧紧不放手。 “天,我以为你提前走了,我好伤心。” 瑞康勾起她的下巴,她那双哭的红肿的眼睛让他的心都揪了起来,他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的走?” “瑞康,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们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你看天又黑了,天黑的好快,我好怕,过了十二点,就只剩两天了。瑞康,我快死了,我会死的。我不能没有你的。” 瑞康不停的吻她头发,她的眼睛,轻轻吮去她脸颊上的眼泪,吻她的嘴唇,他的心中的台词何尝不是一样的。 “若君,我快心疼死了,我不要离开你啊。” “抱着我,抱着我……”她全身颤抖着:“瑞康,答应我,这两天不要离开我,一分一秒都不要离开。我要守着你,看着你,每一分,每一秒。” 瑞康将她抱紧,紧到两人几乎融在了一起。过了十来分钟,瑞康终于叹了口气说道: “若君,你喜欢舒志吗?” 她扬起睫毛,睁着大大的眼睛,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又问这个问题。 “我想我是喜欢的,但是那和爱你是不同的。” “我知道。”他温柔又苦涩的笑,将她耳鬓的头发拨到耳后:“你喜欢他就好。” “我不明白。” “我今天和他谈了谈。”他轻叹。 若君心中一颤,瑟瑟的问:“你们谈了什么?我吗?” “若君,他很爱你。” 若君垂下睫毛,默然不语,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没想到他长的那么好,我被比下去了。呵呵,毕竟他年轻健康,而我已经千疮百孔。”他无奈的说:“等我走后,如果…...如果……你想嫁给他,就嫁吧。” “你在胡说什么?”若君推开他,有些生气。 他又把她拉回怀里,将她的头按在胸前,温柔的说:“你听我说。我想过了,等我走后,你身边需要一个人来照顾你,保护你。这样我才能放心。” “不用,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会等着你回来。”她抱着他宽宽的背。 “如果我回不来呢?” “我会一直等,一直等。” 他的鼻腔一下就酸了起来:“这就是我不能放心的地方。我不能让你这样无望的等我,我要你得到幸福的生活。我想,舒志可以做到。他长的漂亮,才学兼备,个性又很坚毅,将来必然会有一番作为,而且他爱你和念安,他会代替我来保护你们照顾你们。” 若君把脸深埋在他的胸膛摇头说:“他取代不了你的。是的,我曾经和他有两年之约,念安很喜欢他,我想过要和他试试看,可当时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不再爱我了,我以为我们的誓言已经灰飞烟灭了。 当我知道你有了胡小芬,有了定国,我的世界都崩溃了,是舒志带我走出了那破碎的世界。所以我感激他,也喜欢他,我怎么能不喜欢他?他从小就一直跟在我身边。 可是你回来了,我的世界里就没有别人了,原来你依然爱着我,我们的誓言没有变。 在你回来前,或许我会考虑嫁给他,可是现在……”若君仰起头,看着他那张满是忧郁的脸,踮起脚吻他的唇,说道:“我不可能再嫁给他了。瑞康,如果上天要我们的肉体分离,我们只能分离,但是无论是谁,无论是何天意,都不能阻止我们相爱。” 她眼神中的坚定,让他又高兴又难过,他低下头温柔的吻她,良久,他依依不舍的停止吻她,叹气道:“傻若君,可怜的若君……” 那天夜里,他们再次激烈的拥有着对方,房间里满是浓浓的爱恋,只是云雨缠绵过后,瑞康却怎么也睡不着,自己和孟舒志的一番交谈,让他心中对爱情的认识有了一种新的感悟。 虽然若君坚定的表白让他很感动,但是更多的是让他担忧和痛苦,两天后,自己离开,若君母子又将变成孤儿寡母,纵然有嘉伟,子言,等朋友会照顾,但是毕竟大家都有自己的家庭,工作,生活,只有若君嫁给舒志…… 怕吵醒若君,他没有开灯,轻轻的翻身起床,借着月光走到窗前,燃起一支烟,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停的颤抖,若君并没有入睡,也翻身起床,走到他背后,环住他的腰。 “你要少抽一些烟。” “唔,好。听你的。”他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你别再想了,我不会嫁给舒志的。” 他有些惊讶她居然能看穿自己的思想,微微一笑,将她拉到胸前,捧着她的脸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知道你是在担心你走后,我和念安会孤苦无依。”她眼睛晶亮的看着他,微笑说:“放心,我会把小店经营好的,这两年,我的玫瑰酱菜已经小有名气了,我想再多做些不同口味的酱菜,酱料,你放心好了,有你在我心里,我什么都不怕的。我就好好的开小店,把念安带大,让他上大学。” “至于舒志,你把他带回周家,我把他抚养长大,他如今已经成人,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了。我会渐渐疏远他。他会找到他自己的爱情和生活的。” “咳……”他只是长叹:“你越这么说,我越觉得我是你的祸害。” “瑞康,答应我,经常给我写信!” “天天写,你也天天给我写,好不好?”他紧紧握着她的手。 “好!给我寄照片。让我看看玫瑰园和梅林。”她微笑着看他。 他心酸的点头…… ------------ 第一百七十七章 疯女人的威胁 晨曦微露,若君已经醒了,她蜷缩在瑞康温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他结实的手臂牢牢的环绕着她,让她觉得好安全好幸福。 虽然她保持着这个侧卧的姿势久了难免有些肌肉酸疼,但是她怕自己一动就把他给吵醒了,所以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 她还是忍不住吻了一下他的手臂,他稍稍动了动,将鼻子埋在她的颈窝里,轻轻呼吸着带着她香气的空气,嘴里迷迷糊糊的说着:“你好香…...”她甜蜜的笑了。 这原本是一个安详,宁静,温馨,甜蜜的清晨,可是,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把一切都打破了,两人都惊了一大跳,瑞康朦朦胧胧的揉了一下眼睛,赶紧穿上睡衣,跑到隔壁的房间,将小门关了起来,又将自己床上的被褥翻乱。然后打开了门。 一开门,徐子言一脸惊慌的闯进来,反手关了门,紧张的抓住瑞康的手臂说:“找到胡小芬和孩子了。” “在哪?!”瑞康猛的清醒过来,震惊的拉住他问。 “在郊外山里,她天没亮跑到村子里偷东西吃,被村民抓住,后来逃跑了,跑到了山里……” 瑞康一边穿衣服,一边听着子言的叙述,匆匆跑进卫生间梳洗了一下。 “她现在被当地民兵困在了山顶,威胁说要带着孩子跳崖,所以大家都不敢动。我已经将大部分的人都撤了,现在只有留了三个人在那里稳住她。她一直喊着你和梅若君的名字。说一定要你们两亲自去向她磕头谢罪……” “嗯?磕头谢罪?她疯了吧!”瑞康穿上外套,用手指梳了两下头发,他并不关心胡小芬发什么疯,他现在关心的是定国的安危,正要往门外走去。 徐子言一把拉住他说:“瑞康,她的精神好像有问题了,还有,若君在隔壁吧,我看让她一起去,救人要紧,哪怕让若君暂时受点委屈,先把孩子救下来。” 瑞康蹙着眉头,紧紧摇头:“不,我去就行,我不要若君再受什么惊吓了。” “唔……瑞康,我知道你心疼若君,这样吧,先让若君坐在车上,我们上山,看情况再定。” 瑞康不得不点头,回身敲了敲小门,把事情给若君说了,惭愧的说:“若君,对不起,是我不好,又要让你受委屈了。” 若君已经穿戴整齐,说道:“快别说这些了,快走吧。” 瑞康感激的看看她,同时心中却莫名笼上一层不祥的预感,拉住她的手,紧紧的,紧紧的:“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冒险知道吗?”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快走,我担心定国。”若君一想到那天胡小芬对待定国的样子,就提心吊胆,定国那可爱的小脸一直在她眼前浮现。 瑞康吻了下她的手,拉着她,跟着徐子言急急忙忙的赶往郊外的大山。 吉普车开的飞快,四周的景色在渐渐泛白的天色间缓缓的清晰起来,但是车上谁都没有心思欣赏窗外初夏的景色,清晨的空气清新,带着凉意,让人头脑也很清醒。 瑞康和若君紧紧的十指相扣,两人的心都在剧烈的跳动着。 到了郊外的小村里,已经有几个当地干部在那,徐子言下了车询问了一下情况,一位向导带着徐子言和周瑞康往山里走去,为了保护瑞康的身份不被太多人知道,子言将大部分的人都遣散了,只留了两个自己贴身的警卫员,关照他们联系好最近的救护站。 望着他们进山的背影,若君心里七上八下,根本没法在车子里安坐,于是也悄悄的下了车,远远的跟在后面。 顺着山道爬了十几分钟,天边已然朝霞满天,若君抬头看了看那些似火一般的红云,新的一天来了,远远的望着走在前面的瑞康的背影,她和瑞康分离的日子又近了一天,过了明天,他就要离开她,去到地球的另一边,那么的遥远,那么的陌生的国度。 太阳还未升起,山里的空气凉飕飕的,周瑞康心中焦躁难安,还未到山顶,就已经听到山谷回响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的确是胡小芬的声音,周瑞康更是焦急,听笑声他就已经几乎可以判断她已经疯了,这令他更揪心定国的情况。 过了一会向导带着他俩来到了山顶,嘴里说着:“这里人迹罕至,也不知道她怎么爬上来的,你们看,她就在那。”向导朝斜上方,指了指不远处的悬崖边,又说:“从这里可以攀上那崖,但是那崖上很窄,你们可千万小心。” 周瑞康和徐子言抬头一看,此处已经没有路可走,四周山石嶙峋,需要徒手攀爬,瑞康回头对子言说:“我一个人上去就行了,说到底她要的人是我。”说罢,卷起衣袖,手脚并用的在山石上抓爬,耳旁的风声呼呼的,混着胡小芬那歇斯底里的狂笑。 瑞康爬上了悬崖,崖上的山风更是猛烈,把人的头发衣衫都吹的一片凌乱,他看到了胡小芬,她竟然张着双臂站在崖边笑边旋转着,随时都有掉下悬崖的危险。 瑞康心头揪起,唤了声:“小芬。” 胡小芬这才缓缓的停下旋转的身姿,转过身来,定定的看着他,是的,她看着他,这个让她错爱一生的男人,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男人,这个让他恨之入骨的男人! 此时的胡小芬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娇笑可人的小护士了,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眼神涣散,神智不清。 但是她看到了他,他唤她的名字,声音是如此的温柔,充满了磁性,她的眼睛里缓缓的聚拢了神采,一丝微弱的理智慢慢的回到脑海中。 “瑞康……”她颤抖的双唇呼唤着他的名字,眼中已经漫起水雾,泪水犹如潮水一般涌入眼中。她知道自己在他心中一文不值,厌恶透顶,可是她是多么爱他啊:“你果然回来了,那天我在小吃店门口看到你的背影,一眼就认出了你,因为你的一切,都时时刻刻在我心……” “孩子呢?”他急急打断他,完全不想和她废话。 呵呵,是的,他那么着急的找来,当然不会是为了她,她心中那刚刚破茧而出的一丝柔情被他的问话给打断了。孩子,他来只是要他的孩子,他根本就不关心她的死活。 “呵呵”她冷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反问他:“梅若君呢?” “你找若君做什么?” “你不把梅若君找来,我是不会告诉你定国的下落的。”她紧紧攒着双拳,怒目瞪视着他,她的身子和那身破旗袍,在山风中颤颤巍巍的抖动着,双脚在崖边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危险,瑞康怕她真的会做傻事,只得按下性子,耐心的说: “小芬,我知道我过去做的不好,你别做傻事。我们先下崖去,这里太危险。我答应你,下去后,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谈,我不会再乱发脾气,我不会再对你冷酷无情,相信我。” 她从没听过他用如此温柔的声音和她说过话,她从没想过他会如此低下身段的和她说话,她很想答应他,可是她并没有愚蠢到听不出他的缓兵之计。 “你温柔的样子很迷人,可以让女人如痴如醉,为什么?为什么你从来不肯温柔的对我呢?如果你早一点这样和我说话,我会多快活啊。”她眼泪汪汪,悲戚的望着他:“我知道我比不上程姐姐,她高贵美丽,我自愧不如,可是我并不介意做你的小妾啊,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只要你偶尔给我一点点的温暖关怀,我就知足了。可是,你为什么就是如此的厌恶我呢?你甚至对程姐姐也是不理不睬的,为什么?” 瑞康不知道要说什么,此时此刻他只想先让她和自己一起离开这万分危险的悬崖,然后找到定国的下落。 “我不是个好男人,我辜负了你们,对不起。”他说,极力想安抚他的情绪。 她嘴角浮起一个无比凄然的笑:“你是好男人,但是你是个蠢男人!程姐姐美丽大方,我年轻貌美,你都视若无睹,弃之如履,只因为那个俗不可耐,妖媚*的梅若君!” 瑞康听她如此辱骂诋毁若君,心头火起,可是他知道此事此刻如果刺激胡小芬,那真的会出人命的。他只得硬生生的将火气咽下去,沉默不语。 “你到底喜欢她什么?为了她,你冷落程姐姐多年,在英国过着苦行僧一样的生活。我还以为她是什么天仙下凡,哈哈,原来不过是个开小吃店的。每天围着个炉灶打转,一身的油烟味,一脸的油腻,两只手粗糙不堪,瑞康,她根本就配不上你,你实在是太抬举她了。说真的,输给程姐姐,我心服口服,输给梅若君,我不服!” “瑞康,甩了她,我们一起回英国去,好不好?我不会和程姐姐抢了,她做大,我做小,好不好,你忘了梅若君,让她滚蛋,她根本配不上你。” 瑞康的眉头早就蹙成一个结,两只手紧紧的攒着拳头,全身都气的发抖,如果不是为了定国的下落,他会立马掉头走人,远离这个疯女人。可是他必须先找到孩子,他只能忍耐。 “你到底想怎么样?说吧。”他强忍胸中即将喷涌而出的怒气,压着嗓门说。 “我要见梅若君!我要她到崖上来。”胡小芬索性坐在在了崖上一块巨石上:“如果她不来,我是不会告诉你定国在哪的,如果她不来,而你走了,那我就带着定国从这崖上跳下去,让你后悔一辈子!” 听着胡小芬疯狂冷血的话语,周瑞康不可思议的摇头,指着她说:“你简直就是疯子!定国是你的儿子,你竟然用他的生命来威胁我?!天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母亲?” “我变得如此疯狂,也是你逼的!你根本就没正眼看过我们母子,我们的死活你关心吗?你把我送去美国,孤零零的一个人,我怀孕了,你只是让宋远洋寄来一张一万美元的支票,让我打掉,孩子生下来后,你连问都没问过,如果不是我抱着孩子去香港找你,你会想起我们母子的存在吗?在香港,你还是想用钱打发我们,对我们视若无睹,连下人都不尊重我。你让我活的毫无尊严!” 瑞康头痛欲裂,猛烈的摇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缠上我?我曾经很感激你在医院照顾我,在上海照料我的起居,我一直都是心存感激的,可是为什么你非要得到我?” “因为我爱你啊!瑞康,我爱你!” “不,别说这三个字,你只是想征服我,得到我,你不配说着三个字。我现在只想知道定国的下落,请你放了他吧,他是你的儿子,只是一个婴儿!” 胡小芬翘起了二郎腿,手指在眼角一挥,弹去了眼泪,昂起下巴,斩钉截铁的说:“我不!除非你让梅若君来!” 瑞康知道她要若君上来的目的无非就是羞辱若君,打击若君,甚至是伤害若君,他怎么能够同意?两人站在崖上僵持着,不知不觉天色已然大亮,崖上的风总算是缓了下来。 僵持了约莫半个小时,瑞康身后的崖边发出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转身一看,只见若君正在努力的手脚并用的攀爬着岩石,尽力的往上爬着。 “若君!”瑞康看着她颤颤巍巍的在山石上攀爬着,随时都有失足摔下去的危险,吓的脸色都变了,赶忙趴了下来,伸出手臂,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把她拉了上来。 “天啊,你怎么爬上来了?”他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心碎的亲吻她的脸。 “我不要和你分开,我不放心。”她伏在他胸前抱着他。 “傻若君,你是要吓死我吗?你从来都没有爬过山的啊。”他捧着她的脸。 他两就在崖上紧紧的依偎着,一时间竟然忘了胡小芬的存在。 “周瑞康!!!!”她从山石上猛的站了起来,高亢尖锐的声音,足以撕裂人的耳膜...... 瑞康和若君抬头看着这个已然疯狂的女人,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不准你碰她!你放开她!”胡小芬尖叫着。 “你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瑞康不再想理会她。 “梅若君,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勾引有妇之夫。” “你住嘴!我和嘉琪已经离婚了。我爱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什么?你和程姐姐离婚了?”胡小芬吃惊的看着瑞康,她想不通周瑞康怎么会为了一无是处的梅若君而放弃美丽高贵的程嘉琪。 “胡小芬,我和谁离婚,和谁结婚,都与你无关。你最好把定国交出来,我可以送你回美国去,找人帮你安排好生活。” “哈哈哈哈,回美国去?”胡小芬突然又开始狂笑起来。 ------------ 第一百七十八章 坠落的梅花 “我回美国去做什么?”她看着瑞康搂着若君,千般怜爱,万般呵护的样子,再次失去了理智,在那狭长的崖顶上,挥舞着手臂,大声叫嚷:“周瑞康,你放开她,不准你们两搂搂抱抱,不然我就让你终身后悔!!!!”她的尾音拖的又长又尖,瞪着双眼,简直是要把梅若君给吃了。 若君蹙着眉头拉下瑞康的手,摇摇头,转头对胡小芬说:“胡小姐,他们说你要见我,我来了,你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胡小芬上下打量着她,她不得不承认梅若君长的很美,那种天生的我见犹怜,尤其容易击中男人的心,但是这就是让她讨厌的地方。 “你过来!”胡小芬朝若君招招手。 若君缓缓走上前去,瑞康一把拉住她:“不要,别过去。” 若君回头看了一眼瑞康,摇摇头:“我没事。别担心。”她拉下了瑞康的手,向他浅浅一笑。 梅若君走到胡小芬面前,说道:“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是你不要把气撒在孩子身上。你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胡小芬看着她的脸,冷笑起来:“你可真伟大,会为了我的孩子而冒险上来。真是不可思议,说真的,换做是我,我巴不得你的孩子死掉。” 梅若君只是摇头,她不能理解胡小芬这种歹毒的心思,她们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人。 胡小芬鄙夷的说:“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样的女人,虚伪,你想用这种方式博得男人的怜爱,同情。其实你心里巴不得我和我儿子死掉吧!但是你就是故意在瑞康面前装成圣人一样的嘴脸,你知道吗?我早就看穿了你这样的女人。虚伪的狐狸精!” 成见已在,多说无益,梅若君似乎对这样的评语已经习以为常,从周太太,周老爷,到程嘉琪,再到胡小芬,“狐狸精,妖孽,祸水,不要脸”这些评论似乎已经是他们给自己打上的印记,只因为瑞康爱她。 “你真的关心我的儿子吗?” “是的。”梅若君简单的回答。 “呵呵,好!”胡小芬突然转身跑到大岩石的后面,抱出一大团的破被子,紧紧抱在怀里,被子里露出定国的脑袋,一双惊恐的眼睛,痴痴呆呆的看着他的母亲,他的嘴居然被胶布给粘住,手脚也被绳子绑住,怪不得被藏在大岩石后面那么久,始终都没有动静。 看到孩子被折磨的这副样子,瑞康和若君都大惊失色,瑞康一个健步就要冲上来,可是胡小芬紧着退到了悬崖边,将孩子身上的破被子往外一扔,被子随着山风呼啦啦的飘落,接着她又将孩子往悬崖外一送。 两人吓的魂飞魄散,梅若君赶忙一把抓住瑞康的手臂,阻止他再上前。 若君颤抖着声音喊:“不,不要!” 胡小芬大声说:“周瑞康,你不是爱这个女人爱的如痴如狂吗?你不是非她不娶吗?我今天就要你当着我的面跟她恩断义绝!” “哈哈哈哈!”胡小芬又开始狂笑,她抓着定国的手不停的颤着,定国就这样像一只小鸡,小兔子般被她拎在手上,凌空悬在崖外,“周瑞康,我要你打她十个耳光!骂她十声贱。。。人!然后让她滚!” 瑞康心焦的看看命悬一线的儿子,又痛苦的回头看着温柔无辜的若君,他怎么骂的出口?怎么打的下手?他只想冲上去和胡小芬拼命,甚至是同归于尽!可是定国怎么办?他投鼠忌器不得不按捺性子。 “哈哈哈哈”看着痛苦不堪,难以抉择的周瑞康,胡小芬突然觉得好开心,心情大好,折磨自己的仇人永远都是件大快人心的事,由爱生恨的情感强烈而疯狂,她就是要折磨他,她狂笑着说:“周瑞康!你是要你的女人还是要你的儿子,你自己决定吧。” 瑞康眼眶都红了,他既愤怒又痛苦,如果可以,他巴不得冲上去,掐死胡小芬,他狠狠的瞪着胡小芬那张怪谲,执拗,癫狂,令人厌恶的脸,咬着牙,攒着拳头,想要爆发,想要怒吼。 若君赶紧按住他,轻声说:“打我吧,骂我吧,救人要紧。没关系的,我知道你的心意。” 瑞康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紧咬着嘴唇,摇着头:“不,我不能。” 若君隐忍着眼泪,着急的唤她:“瑞康……” “不!”他打断她的话头:“我说了,我不能,就是不能!”瑞康一把拉过若君,伤心的看着被悬在空中的定国,哽咽道:“胡小芬,我不可能打她,如果你真的要把定国扔下去,我只能与你同归于尽!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我周瑞康一生不受人威胁。打从你坚决要生下这个孩子起,我就知道迟早有一天你会用这个孩子来威胁我。只不过我没想到,你会如此泯灭人性的连孩子的性命都不顾!”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量越来越高。 若君看着山崖边的小定国,急的不得了,不停的拽着瑞康的胳膊,想让他赶紧住嘴,不要再刺激胡小芬了。可是瑞康性烈如火,对胡小芬一腔怨恨积累了很多年,此时又被逼到了绝境,全身犹如被点燃的炸药一般,怎么忍的住。 胡小芬呆住了,原来在周瑞康的心里自己孩子的性命都没有这个梅若君重要,她的手酸了,毕竟定国已经三岁多了,虽然瘦小,但是还是有些分量的,她的手一软,定国往下一沉。 若君一声惊呼!惊恐的捂住嘴,瑞康也大惊失色,心几乎跳了出来。好在胡小芬没有松手,而是把定国抱了回来,两人才算是虚惊一场。 但是若君实在受不了了,她无法再看这样的画面,痛心的拉着瑞康说:“瑞康,你就哄哄她,求求她,她是因为爱你才会变成这样,快,快啊!你打我几下,骂我几句。” 可是瑞康原本就是个硬气的主,他无法向胡小芬屈服,无法向邪恶妥协,若君没办法,她也知道这对瑞康来说实在太难了,脑子转了一转,心一横,走上两步,突然“噗通”一声跪在了胡小芬面前。 胡小芬和瑞康都是一愣,瑞康想上来拉她起来,但是若君忙挥挥手拒绝了。 若君的眼睛一直盯着胡小芬手上的定国,定国的眼睛一直不停的望着她眨呀眨的,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泪水,好似在向自己求救,看的若君心疼的不得了,她不明白一个母亲这么可以对自己的孩子做出这样的事来,她要救这个可怜的孩子,她一定要救他。 “胡小姐……”她唤她。 “叫我周太太!”胡小芬突然说,瑞康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神叨叨样子,也懒得去和她争执,但是若君已经明白,赶紧喊了她一声:“哦,是的,周太太,一切都是我不好,请您原谅我吧,我愿意做您的使唤丫头,好不好?” “什么?你真的愿意做我的丫头?” “是的,您可以打我骂我。我绝不会还手的。” 瑞康不知道若君为什么要这样低声下气,想拉她起来,可是若君甩开他的手,不停的向胡小芬磕着头,一点一点的朝她跪走过去。 胡小芬奇怪的看着她,若君轻轻拉起她的手说:“如果您想打我,就打吧,是我不好,是我勾引瑞康的。您解气就好。” 胡小芬看着她那苍白的,可怜兮兮的脸就讨厌,突然恶上心头,吼道:“你以为我不敢打你?”说罢,挥手就是一巴掌打在若君的脸上,若君那白皙的脸颊上,立刻显出了五条血痕。瑞康冲了上来要阻止这疯狂的一切,若君回头犀利的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若君看着胡小芬说道:“周太太,您解气就好,解气就好,从今往后我就是您的丫头,我可以给您捶腿,很舒服的,您试试。” 胡小芬原本就神志不清,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若君这么服帖听话,让她觉得虚荣心很满足,又重重的在若君的手臂上掐了一下,若君吃痛喊了一声,瑞康简直是比掐在自心上还要疼。 若君疼的眼泪不停的往外涌,却依然咬着牙,陪着笑脸,轻轻的为她捶腿,轻声问道:“周太太,你觉得怎么样?舒服吗?” “呵呵,哈哈哈,梅若君,你知道吗,你就是个怂蛋,你是世界上最傻的女人。你说你是不是傻子?是不是?” “是。我是傻子。”若君附和着,眼睛却盯着胡小芬怀里的定国,定国的眼神中虽然有些呆滞,但是若君分明就觉得他是在向自己求助。 “你说你长的也算是有些姿色,找个男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啊,为什么偏偏要夺别人的丈夫呢?”胡小芬开始教育起若君来,若君只是不停点头称是。 “你知道吗?瑞康迟早都会娶我的,我呀,迟早都是周太太!哈哈!”胡小芬又开始糊涂起来,瑞康站在一旁只是摇头,觉得她又可恨又可悲,又可怜又可笑。 若君赶紧顺着她说:“是的,是的,您一定会成为周太太的。” “哼,你也配和我争?你知道吗?那天晚上,他好温柔,好迷人,他紧紧的抱着我,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他亲我,吻我,摸着我,我们是最合拍的爱人。你知道吗?他的手臂是那么的结实有力,他的胸膛是那样的宽广温暖,他是爱我的,他是爱我的!” 显然胡小芬的思绪又回到了在英国,宋远洋婚礼的那个晚上,她的脸迎着初升的太阳,眼中笼上一层迷离的光彩,嘴角带着一丝笑,虽然那是一个李代桃僵的夜晚,却也是令她难以忘怀,幸福无限的新婚之夜。 梅若君听在耳里,心却阵阵的酸痛,虽然她知道,那天晚上瑞康喝醉了,把她当做了自己,但是听着另一个女人形容着自己心爱的男人身体和亲密行为,怎么也是件刺激神经的事情。 瑞康又悔又亏,无地自容的转过头去,他为了那一夜几乎失去若君,为了那一夜背负着沉重的良心谴责,为了那一夜如今竟然要若君跪在胡小芬面前…… 梅若君见胡小芬神思恍惚之际,一边哄她继续回忆,一边尝试伸手将定国从她怀里抱过来。 “周太太,您在给我讲讲您和周先生的故事,我带小少爷去洗个澡,您先坐着。” 胡小芬望着远处的山峦,只是发呆,是啊,她与瑞康的故事,她和瑞康之间有故事吗?有吗?她不停的在脑海中搜索着往日的记忆,她还记得她在医院里照顾着受伤的瑞康,她替他包扎换药,喂他喝水,吃饭,他对她微笑,感谢她,他那漂亮的笑容,他那温柔的态度,他那英俊的相貌,一下就在她的心上打上了烙印......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走到今天的地步?她一片茫然,她不停的,继续在自己的记忆中仔细搜索,想要找到一点点他爱她的证据......有吗?有吗?有吗?她陷入了沉思之中...... 若君眼明手快,一把将定国从她怀里抱了过来,回身就跑,送到瑞康怀里。 瑞康紧紧抱着定国,这个多灾多难,本不该来到世上的孩子总算又回到了自己的怀抱,若君忙把粘在他嘴上的胶布撕了,正在手忙脚乱的解着定国手上的绳子。 瑞康感激的亲吻了一下若君的额头:“谢谢你,谢谢你若君。” 若君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摇摇头,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定国“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伴随着定国的哭声的,是他们身后凄厉疯狂的尖叫: “啊!!!!!梅若君!!!!!你这个骗子!!!!你还我孩子!!!!!” 山风又刮了起来,天色阴沉了下来,胡小芬冲了过来,伸着双臂,双手张开成鹰爪,冲向了若君,她的爆发的太过突然,他们离的太近,瑞康双手正抱着定国,还来不及反应,胡小芬已经冲了过来,重重的在若君的背上推了一把…… 一朵白色的梅花从瑞康的眼前飘落,犹如天上坠落的白雪一样,圣洁,美丽,却瞬间即逝…… 她从那峭壁上飘落了下去,山谷里回荡着周瑞康声嘶力竭,悲痛欲绝的呼喊声:“若君~~~~~~~!!!” ------------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中有我 胡小芬看着梅若君摔了下去,周瑞康吓的灵魂出窍,失魂落魄,半滚半爬的下山,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她终于毁了他,毁了他的爱情,毁了他的梦!她成功了,是的,她成功了,她开始独自旋转,不停的旋转,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像一个陀螺般的旋转,然后,她转到了悬崖边,带着那一夜的记忆,那一夜的错爱,坠落了…… 白梅被染成了红梅,娇艳欲滴的犹如咏梅园中的那十几株红梅。 瑞康将孩子塞给了徐子言,疯了一样的冲进山谷,找寻梅若君的下落,树叶遮蔽了他的视线,树枝刮破了他的衣服,荆棘扎破了他的手,乱石绊倒了他的脚步,但是什么也阻止不了他那焦急万分,熔岩喷发的心。 终于,他找到了她,她仰面躺在一块巨石上,脸孔看上去是那样的平静,那样的安详,但是她的脑后却流出了鲜血。他扑了上去,不停的唤她,却不敢乱动她。 “若君,若君……天,你不要吓我,你知道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的。你不能死,不能死!”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不不不,你不会死的,我从荷花池里救过你,我从高烧里救过你,这次我也一样可以救你的。我可以的......” 他环顾四周,赶紧不停的大声高呼:“在这,在这!快来人啊!” 赶过来的人,领头的是徐子言的两个警卫员,两人二话没说,先把瑞康从地上给拉了起来。 “你们做什么?你们拉我做什么,你们先救人啊!”瑞康慌乱的喊着,叫着。 “对不起,你必须先离开。待会就有救护人员来了。” “不,不,不!我不走,我不走!她是我妻子,是我妻子,我不走!我不走!”他哭喊着,挥舞着手臂,极力挣扎着。但是两个警卫员身强力壮,一人架着他一边,根本就不容他挣扎反抗。 其中一个警卫员低声说道:“如果你不想连累徐局长,不想连累你的妻儿,最好配合我们,不然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听了这话,瑞康才稍稍安静了些,他被他们拖着渐渐的离开了山谷,另一边一队医护人员走进了山谷,他们是去救若君的,他心下稍安,但是却剧痛难忍。 …… 医院,手术室前,一个身材修长挺拔的男子正在来回踱步,时不时的抬头看着那盏红通通的灯,他一脸忧愁,一脸焦急,两手在身前不停的来回摩擦着。 过了一会从外面又走来了两个男人,徐子言和周瑞康,周瑞康满脸沮丧后悔的跑了上来。 “舒志,情况怎么样?还没出来吗?” 孟舒志一看到他,就像一头发怒的雄狮般,猛的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怒吼道:“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她和你在一起都会受伤?为什么?” 瑞康眼眶通红通红,泪水已经抑制不住的要往外流,他不停的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徐子言赶忙拉开舒志抓着瑞康衣服的手,说:“舒志,冷静一下,这里是医院,若君正在里面抢救,我们都稍安勿躁吧。” 孟舒志“哼”了一声,这才松开了瑞康的衣服。瑞康像一头斗败的雄狮,失落的,落寞的,沮丧的,跌坐在椅子里,将脸埋在手心里隐隐啜泣着。 徐子言叹着气按了下他的肩头,孟舒志则是气的浓眉紧锁,狠狠的盯着周瑞康。 “是我让舒志过来的。”徐子言说道:“若君没有亲人,念安年纪太小,最亲近的只有舒志了。” 瑞康无助的仰起头来,满脸泪水的看着天花板,苦笑两声摇摇头,是啊,若君没有亲人,孤苦伶仃,自己走后要怎么办? 他认真的看着舒志,良久,站起身来,走到舒志跟前,痛苦而坚决的说:“我把他们母子交给你。” 舒志冷冷瞥了他一眼,有些不削的说:“不用你说,你回来前,我们也一直生活的很好。不要说你马上要走,就算你不走,我也要和你一争高下,她和你在一起除了受伤还是受伤,我现在终于明白,你根本给不了她幸福,你只能给她一个梦!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而我,我要给她一个真真实实的家,所以我不会再让着你。你走也好,不走也好,我追她追定了。哼!” 舒志气呼呼的说完,一甩手转身就走到一边去。 瑞康点点头,无奈的说:“你说的对,我无法给她一个家,如果她死了,我会随她而去,如果她能活下来,就请你好好照顾她吧。我会在大洋彼岸祝福你们的。” 手术室的门开了,护士走了出来,急急问道:“伤者需要输血,你们谁是A型血?” 瑞康和舒志同时冲了上去: “我是AB型,可以吗?”舒志说。 “我是O型,输我的。”瑞康说。 护士朝瑞康点点头:“你快跟我来。” …… 他看着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纱布的若君,自责心痛不已,她昏迷着,就如多年前的自己,他知道那种与世隔绝的感觉,那是一个无声,无光,无情的世界。 他的血液从他的身体缓缓流入她的身体里,瑞康忽然心中有种释然,他和她再也不会分开了,是的,无论他们隔的再远,无论她和谁在一起,她的身体里都流动着他的血液。他们已经融为一体,他的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顾不得护士在场,对着病床上的若君说:“若君,我爱你。我们永远也不会分开了。因为我就在你的身体里。” 他只要她好好活着,只要她幸福快乐健康的活着,他不再要求,不再强求,不再苛求。 …… 最后一天,他一整天在医院里陪着若君,她摔断了手臂,肋骨,腿骨,几乎支离破碎,他静静的坐在病床边,看着全身缠着纱布的若君,手指勾着她的手指,回忆着他们之间十多年来的点点滴滴,他再也忍不住,掩面哭了出来。 他发现舒志说是对的,自己的存在总是为若君带来灾难,几乎每一次都会要了她的命,或许分离才能让她平安,可是他舍不得啊……他爱她,他没有那么伟大,没有那么高尚,他就是想要拥有她,爱护她…… 他就这样呆坐在病房里整整一晚上,直到窗边渐渐亮起来,瑞康侧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淡红色的朝霞,一个美丽的清晨,却是他与一生挚爱分离的日子,从此他们将天涯远隔。 他俯下身子,用微颤的双唇,深深的吻在她的唇上…… 打开病房的门,一个年轻的身影弓着背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孟舒志在门外守了一个晚上,正看着走廊上窗户发呆,他也在看那渐渐亮起的天边。 周瑞康愣愣的看着他很久,很久,这个从大街上带回家的孩子,他居然会如此深爱着若君,这些都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怎么发生的?或许这些问题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爱若君,他的爱是如此的深沉,如此的苦涩,如此的持久…… 他就像当年的自己,爱的热烈,却比自己更为深邃入骨,比自己更为克制,周瑞康喜爱他,嫉妒他,也佩服他,或许一切都是天意,或许一切都是注定……瑞康叹了口气,走向他。 舒志转过头来看他,有些疲惫的问:“她怎么样?” “还在昏迷中,不过还算稳定。”瑞康有气无力的回。 舒志点点头:“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她的,我受你的大恩,是该我报恩的时候了。我知道你放不下他们母子,我会给你写信,把他们的生活告诉你。” “谢谢你,舒志。” “还有,你不用担心我会霸占她,我不会的。除非她爱上我,不然我不会逼她嫁给我。呵,当然,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你是她心中的朱砂痣,一个烙印,我无法取代你,我也比不上你。”舒志的嘴角扬起一个自嘲的笑。 “别这么说,我没什么好,不过是一个连自己妻儿都保护不了的废物而已。”瑞康走到窗边,燃起一支烟,落寞的看着天边的朝霞越来越红。 “你不过是生不逢时,被卷入了这个时代的巨浪中,如果在和平年代,你俩会很幸福美满。”舒志冷静的说。 “你不恨我了?”瑞康看了他一眼。 舒志摇摇头:“我从来就没恨过你,从第一天认识你,我就视你为我的大哥,敬爱你,崇拜你,从没变过,虽然我生你气,但却从来没恨过你。” 瑞康深看他一眼,对他微笑,他何尝不是同样的喜爱着他,视他为自己的弟弟。 舒志也走到窗前,摇头道:“你抽太多烟了,自己多加保重,你还得看着念安长大,看着他娶妻生子呢。” 瑞康笑了,将烟头摁灭在一边垃圾桶上的烟缸里,拍了下舒志的肩膀说道:“臭小子,真的跟我抢女人。” 舒志也笑了:“你也真的揍我了啊。” 两人看着对方,都觉得往事如烟,时间久了,那些不如意,不顺心的事也就淡了,留下的都是当年一些美好的回忆。 舒志激动的喊了声:“瑞康大哥!” 瑞康感动的看着他,两人心中都知道,今天一别,再聚无期。 这两个拥有着奇妙缘分的男人展开各自的双臂,紧紧拥抱在一起,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却是父子,是手足,是朋友,是情敌,是对手,也是亲人...... 瑞康拍拍舒志的背,心绪起伏的说:“替我照顾他们,拜托了!” “多保重,有机会一定要回来!我还想和你打架呢。我不会输你的!”舒志忍不住的鼻酸,眼圈一片红。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徐子言和两个警卫员走了过来。 “子言。” “瑞康。” 这两个一生的挚友知己也紧紧拥抱在一起。 “瑞康,放心吧,我们会照顾若君母子的。走吧,车子在外面等着。” 瑞康点点头:“让我再看若君一眼。” 徐子言轻蹙着眉头点点头,他感叹瑞康与梅若君这段令人震撼,令人叹息,令人动容的爱情。 他再次走进病房,梅若君依旧昏迷着,他再次俯身吻她的唇,轻轻的抚摸她的那满是淤伤的脸颊,在她耳边轻轻说道:“若君,我要走了,你一定要好起来,一定,一定,如果你爱我,你就一定要好起来,你生我生,你死我死。如果你死了,我就随你去。所以,如果你爱我,你就要好起来,好好活下去。” 她的眼角渗出一颗眼泪,但是她却醒不过来,醒不过来,她看不到他的脸,看不到他的脸,她无法告诉他自己有多爱他…… 徐子言悲戚的走进来,拍拍他的肩头。 ------------ 第一百八十章 撕裂的分别 吉普车在街上飞驰着,瑞康整个人像失去了灵魂的驱壳倒在车座上,他恨透了分别,可是却又无可奈何。他的一生就是一连串的无可奈何组成的,无可奈何的束缚,无可奈何的爱情,无可奈何的亲情,无可奈何的分离,无可奈何的婚姻,无可奈何的孩子,无可奈何的放弃…… 车子停在了一座小学门口,此时正是学生们升旗做早操的时候,操场上冉冉升起五星红旗,学生们响亮的唱着雄壮威严的国歌,他们就如飘扬的红旗一般,充满了朝气和希望。 瑞康隔着围栏看着这一切,对于国家,他充满了希望,无论如何战争结束了,和平年代来了,这些孩子们再也不用受到侵略者的屠戮,不用在炮火和死亡中挣扎,他们可以平安的成长。他们之中也有他的儿子,念安,他的小念安。 他的眼睛不停的在人群中搜寻着,双手在一根根的铁栏杆上扒拉着,他在寻找他的孩子…… 徐子言走到学校的门房说了几句,过了一会,一个老师拉着念安走了出来。 念安看着瑞康,走了过来,瑞康赶紧一个健步冲了上去,蹲下身子将念安紧紧抱在怀里,不停的亲吻他的头发,耳朵,小脸,小手。 他说不出话,说不出,因为那犹如浓浆一般的苦涩牢牢的封住了他的喉头,泪水漫进了他的眼里,他只有紧紧的抱住念安,泪水滴湿了念安的小脸,滴湿了他的红领巾。 念安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轻轻的环住了瑞康的脖子,将脸贴在瑞康的脸上。 “你是不是要走了?”念安突然问。 把瑞康震的心都碎了,任他是再坚强的男人,他也无法承受这样的伤痛,他觉得自己亏欠念安太多太多了,他想补偿,却无法补偿。 瑞康泪如雨下,哽咽的无法回答,他实在是崩溃了,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落到妻离子散的下场? 念安伸出小手替他擦了一下眼泪,自己却落下了两颗眼泪。 “娘说,男子汉不能哭的。可是……可是……我想哭……”念安一边擦眼泪,一边嚅嗫着小嘴说着。 瑞康捧着他的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念安,我不是个好爹爹。但是我好爱你,好爱你。爹爹每天都在想你和你娘,白天想,夜晚想,吃饭想,睡觉也想。念安,这是爹爹的地址,给爹爹写信。” 瑞康从西装袋里拿出一张名片,交给念安,然后又从自己的脖子上解下了自己从小戴到大的细金项链,上面有个小小的玛瑙名牌,一面是刻着安,一面刻着康,这项链是周太太为自己的两个儿子,瑞安和瑞康定制的,一人一条,款式字样都是一样的,意思是希望两人此生安康,没想到,现在瑞康交给了念安,倒也是十分的贴切。 瑞康将项链系在念安的脖子上,说道:“这是你奶奶给爹爹做的,现在爹爹交给你,你一定要好好保存。爹爹希望你这辈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念安点点头,哭着抱着瑞康,嘴里嘀嘀咕咕说着:“爹爹,你还会回来吗?……你走了,娘会很伤心的……念安也会很伤心的……” “念安不哭,一有机会爹爹就会回来看你们的……”他的话还未说完,徐子言看了看手表,已经不得不打断他们父子话别了。 “瑞康,我们现在必须走了。你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念安受欺负的。” 瑞康还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和念安说,他们父子还没有好好的聊过天,没有好好的一起玩耍过……可是他不得不走了…… 瑞康被迫上了车,看着站在路边朝自己挥着小手,孤独,落寞,伤心的小念安,他疯了一样在车子里痛哭大吼,不,不,不,他受不了,受不了,车子刚要发动,瑞康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了车门,飞身下去,再次将念安紧紧抱在怀里。 “记住,爹爹爱你,爱你娘……”瑞康突然仰天大喊:“苍天啊!!!!!为什么?为什么啊?!” 街上开始有人好奇的朝这里看过来,徐子言虽然为这一幕无比动容,但是他知道,如果瑞康再停留在此,事情就会变的无法收拾。 只得赶紧让两个警卫员,将他父子分开,将瑞康推进车子,紧紧扣住他的双臂,司机赶紧启动车子。吉普车卷起一阵风尘,快速的超前飞驰而去…… 红尘中,我们有多少无奈,多少唏嘘,多少失落……或许是大环境,或许是天命,或许是曾经的无知,总之,人生无完美。 // 程嘉琪拿着“会计师培训班”的结业证书,独自一人走下楼,她没有和其他同学一切去庆祝,是因为她已经失去了当年的热情,如今的她虽然已经放下了对瑞康的迷恋,可是生活依然一片迷茫,她买了一个不错的高级寓所,请了一个保姆,独自带着定邦生活。 半年的会计师培训,已经令她与公司的业务大大的脱节,她只是从取代了她的职位的mary嘴里知道,公司这半年发展迅速,接两个很大的单子,赚了很多钱,可是每每问起梁志宏对自己有什么安排时,mary总是说没听老板说起。 这个梁志宏也是奇了,除了帮她交学费,发她工资,半年里什么音信都没。 她打算明天拿着结业证书去公司当面问清楚他,到底什么意思?如果是要炒自己鱿鱼,还不如干脆点。 甩甩头,她走出大楼,来到街上,习惯性的往巴士站走去,才走两步,突然身后“嘟----嘟----”的两声骑车喇叭响起,响彻整条街。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嘉琪也不例外的转头一看,只见一辆银灰色的私家车,停在路边,车门边站在枕着一个穿着深灰格子西服,白色西裤的男人。 梁志宏梳着帅气的背头,一手撑着车子的顶棚,带着个颇为潇洒的微笑着看着她。 “梁老板!”嘉琪退了几步走回来他面前。 梁志宏有些尴尬羞涩的笑说:“恭喜你完成了培训。” “你怎么知道?” “呵呵,我替你报的名,我怎么会不知道?上个礼拜考的试,你差一点就满分。” 嘉琪更是吃惊:“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你半年里一共缺过三次课。” “你怎么知道?”嘉琪眼睛圆溜溜的,嘴巴里只是不停的问着同一句话,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想知道我怎么知道的,那就上车吧,今晚公司请你吃饭,当做奖励。” “是吗?!”嘉琪笑了,老板亲自开车来接自己,还要给自己庆祝,自然是高兴的事。 钻进了梁志宏的车子,发现车子很新,车内依然散发着皮革的味道。 “你新买的吗?” “是的,星期一刚到手的。你喜欢吗?” “喜欢啊,哎,但是你哪来那么多钱呢?难道才半年你就发财了?” “呵呵,算不上发财,只是赚了些钱吧,这辆车买了也是公司用的,员工有急事都能用,或者接送客户什么的。” “唔,那倒也是的,公司有一辆自己的车总是方便些的。但是这样一来不就要再请一个司机了吗?又要多出一笔费用。” “不用,小王会开车,这家伙,画图纸老出错,车倒是开的不错,所以以后啊,就让他多开车少画图吧。”梁志宏笑着说。 “呵呵呵呵,人家可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呢,你让人家当司机?”嘉琪咯咯笑起来。 “他可乐意了,自从我买了这车,他比我还开心呢,你没看到他的办公桌上放了一堆的骑车模型,我都搞不懂,他怎么会去学建筑设计,怎么不学汽车设计?” 嘉琪被他说的咯咯直笑。梁志宏转头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你心情很好。” “唔……还不错吧。”嘉琪弯了眼睛笑:“培训班结束了,结业证拿到了,老板亲自开车来接我,待会还要给我庆祝,今天是个好日子。” 梁志宏嘴角浮出一个笑容,不再说话。 两人来到海边的一个法国餐厅,整个餐厅用了法国国旗的三种颜色做主色调,蓝白红,蓝白条纹的格子桌布,白色瓷瓶里的红色玫瑰花,白底金边的盘子自,闪亮的不锈钢餐具。 程嘉琪一进餐厅就被餐厅内的欧洲风情给吸引住了,典雅,浪漫,就像一个温文尔雅的绅士。 嘉琪四下里搜索着同事们的身影,可是餐厅里除了几桌正在用餐的食客,并无熟悉的脸孔,疑惑的回头看了看梁志宏。 “他们人呢?”嘉琪问。 “谁?” “小王,mary他们啊。” “我有说要请他们吗?”梁志宏笑。 “难道就,你和我?”嘉琪问着……梁志宏并没回答,的确,这是个傻问题。 侍者上前将他们引入窗边,可以看到海景的座位。 知道只有自己和梁志宏单独用餐,嘉琪觉得有些异样,开始拘谨起来。 他绅士的给她倒水,斟酒:“恭喜你。”他举起酒杯,里面金黄色的气泡开胃酒很诱人,嘉琪举起杯子与他碰杯,轻轻呡了一口。 他定定的看着她,她觉得很尴尬,只得支着下巴,侧着头看着窗外的海景。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请你吃饭?”他轻问。 “为什么?”她转过脸来看着他,但是一碰触到他的目光,她的心就慌乱起来,这是一种女性的敏感,她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既期盼又恐惧。 “你是唯一陪我吃过云吞面的女人,也是唯一给我买过衣服的女人。” 她一愣,一时间不明白吃云吞面和买衣服,和请自己吃饭之间的关联。 “今天请你吃饭一来是想恭喜你以优异的成绩完成学业,二来是恭喜你结束你那不幸的婚姻,三来就是感谢你曾经陪我一起吃云吞面,买衣服给我。”他说完,端起开胃酒,喝了一口,不再说话,只是轻轻的摇晃着酒杯。 嘉琪有些吃惊,梁志宏竟然知道自己已经离婚了。 “你怎么知道我已经离婚?” “呵呵,mary说她打电话到周家,而你已经搬家了。” 哦,对的,自己是多么笨,的确是的,mary打电话到周家,吴妈接了电话,把自己新家的号码告诉了她的,而且自己也和mary说过自己已经离婚的事。 “嘉琪,我要你去考注册会计师证书。你能办到吗?”他突然问。 嘉琪不明所以的注视着他,梁志宏,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公司需要会计,请现成的会计师不是更方便吗?而且现在公司的账目交给会计师事务所做也很好,为什么非要自己去学会计,还要考会计证呢? 她吸了口气,决心要问清楚他:“为什么?虽然你是我老板,但是你让我很困惑,我能不能问一下你的意图?” “因为我需要一个会计。” “我并不是会计专业毕业的,如果你需要会计为什么不直接在社会上招聘一个呢?” 梁志宏端起酒杯将被子里的就一饮而尽,缓缓说:“我需要的会计不只是替我管理公司业务,还需要替我管理私人财物,我现在的,将来的所有的资产。还有……我的个人生活。” 程嘉琪心中快速跳起来,她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但是她又很怀疑自己的理解是否产生的偏差?于是她又问:“你是说,你需要一个私人助理?” 梁志宏咬了下嘴唇,突然脸上一红,犹豫了一会说:“可以这么说,更确切的说,我需要一位志同道合的妻子。” 嘉琪差点把手中的酒杯给碰倒了,她太震惊了,她慌乱的看了一眼梁志宏,他的话让她觉得太生硬了,太突兀了,太不可思议了,这算是什么?是求婚吗? “梁先生,我想我们还没有到那个程度。”嘉琪紧张的手都在颤抖。 “哦?”他的眼神有些瑟缩,身子往后一倒:“看来是我想多了,我以为……以为……” 嘉琪皱着眉说道:“对了,我听嘉伟说,你在山西老家有妻子孩子的。” 梁志宏摇摇头,不再说话,又给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他的眉间蹙了起来,淡淡说:“我并没有妻子。我的过去,的确是需要解释的,只不过,如果你不喜欢我,我看没必要说太多我的私事了。” 嘉琪想想也是,如果自己拒绝了他,他又何必向自己说自己的私事呢?两人沉默良久,梁志宏笑笑: “我是个很无趣的男人,是吗?” 程嘉琪喝了一口酒,摇摇头苦笑:“我也是个很无趣的女人。”想到自己失败的婚姻,想到瑞康对若君那火热甚至是疯狂的爱恋,和对自己冷若冰霜的态度,嘉琪就觉得自己很失败,很没自信。 ------------ 第一百八十一章 爱情的体验 “明天回公司吧,让Mary把工作交接一下。” “唔。好。” 两人沉闷的吃完了一顿饭,并肩走向海边的停车场,两人的脚步都很慢,往梁志宏的小轿车走去,路灯将他们的身影拉的长长的。 大海的潮声,唰唰的冲刷着海岸,拍打着礁石,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除了路灯光照耀到的海岸能看到白色的海沫在沙滩上冒起又消失又慢慢的被沙滩吸了进去,其余的海面已经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点点的渔光。 “去海边走走好吗?”他还是提议了。 “好。”她的心中还是有些开心和期待的。 两人沿着沙滩慢慢走着,互有心事。 “我没有追求过人,也没有谈过恋爱。呵呵。”他自嘲的低下头,与平时在办公室里,精明能干,雷厉风行,沉着果敢的样子完全不同。 “那你和你太太……?” 梁志宏面朝着漆黑的海面,迎着海风,摇摇头,开始讲起了自己故事:“我十六岁那年得了一场大病,病的快死了,家里为了给我冲喜,给我娶的。她比我大八岁,裹着小脚,传统而守旧,我稀里糊涂的被穿上新郎服,稀里糊涂的被拉去拜堂,稀里糊涂的被推进洞房……她给我生了两个孩子,是我家里的大功臣。 十八岁那年,我外出念书,从此就离开了家里。你哥哥被我家人救起的那年,是我出门后第一次回家,其实那次我回家是想回去离婚的。 可是话一出口,我立刻变成了全家的反叛,他们把我锁在家里,把我关了整整一个月,最后却是她把我放了出去。我很感动,无法再要求离婚,于是只得再次远离。我去了上海,学习,打工,后来又到了香港投奔我的亲戚。 后来我遇到了你,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很特别。你的条件那么好,居然那样的主动的争取在我这个茅檐草舍的小公司里工作,呵呵,我觉得你实在很奇怪。而且你拿着那么少的工资,却工作的那样卖力,我觉得很不解,后来,我发觉你的眼神中总有一抹悲伤,我想你是为了逃避痛苦而拼命的工作的,是吗?” 梁志宏一口气说了那么许多,让程嘉琪很是吃惊,她也望着漆黑一片的海面,听着海潮的节拍声,嘴角扬起一个轻蔑的笑说道:“你们男人都喜欢逃跑,留下女人独守空房。你说的对,我拼命工作是想要逃避痛苦,因为我也和你的妻子一样,有一个逃跑的丈夫。” 梁志宏点点头:“我明白,所以你会鄙视我是吗?” “你是我老板,其实你不用对我说的私事。你可以继续保密的。”程嘉琪冷冷说道。 “是的,可是我还是告诉了你。因为我想你知道。” “为什么?我已经经历了一次背叛,被抛弃的婚姻,难道我还要再嫁一个会背叛妻子,会抛弃妻子的男人?我疯了吗?”她不自觉的提高了些声量,气的双手插在胸前。 “你的丈夫要逃离的不是你,是你们的婚姻,女人是人,男人也是人,我们的痛苦你们能理解多少?责任,道义,礼教,层层叠叠犹如大山一般压在男人肩上,我们也会被压垮,也会被摧毁的。” “那女人呢?你们一走了之,留下的是爱你们的女人独守空房……”程嘉琪心中厌恶这个话题,因为她自身就是受害者,她心中的伤口再次被撕开,痛苦的摆摆手:“别说了,梁先生,你不明白我心里的伤口有多深。我先回去了,明天我会准时上班。” 她蹙着眉,甩头离去,她怕再说下去,自己就要再次被抛进深渊,但是她的手腕被他紧紧抓住,她被他拉了回来。 沙滩的沙子软软的,她穿着高跟鞋,本来就吃不住力,走路都得小心翼翼,被梁志宏这么一拉,重心不稳,一下就倒在了他怀里,他顺势搂住她的腰。 她抬头看着他,他眉峰紧锁,往日里的理智精明锐利都不见了,眼中只是一片柔情和慌乱。她害怕的推开他,他松开了她的腰,却没有放开她的手腕。 “梁先生,你是我老板……” “是,我是你老板,我现在就命令你,听我把话说完。”他拉着她,走到一块岩石旁,让她坐在上面,自己蹲了下来,轻轻的把她那早就盛满了黄沙的高跟鞋脱了下来,倒出了沙子,他就把她的鞋子拎在了自己的手上。 她奇怪的看着他,他是她的老板,居然会蹲下身子来,为自己脱鞋,梁志宏站起身,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吸了口气说道:“我不是要和你讨论男人和女人谁对谁错。咳……为什么,为什么爱错了就不能重新选择呢?为什么不去试试和爱你的男人在一起?你的丈夫抛下你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不爱你!” “我知道。”嘉琪痛苦的吸了口气。 “知道为什么我让你去培训班吗?” “为什么?”嘉琪疑惑的看着他。 “因为我害怕。” “怕什么?” “呵呵,怕你。”他靠在大岩石上,看着海面:“我被你吸引,无法专心工作,你走到哪我的眼睛就会跟到哪,哪怕我强迫自己不看你,可是我的心依然跟着你,再这样下去,公司就要关门了。” 嘉琪的心突突的跳起来,他是在像自己表白吗?是吗?他是在追求自己吗?是吗?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这么多年来,自己被瑞康漠视,排斥,冷落,她早就忘了自己其实是个很美丽动人的女子,她也不再相信自己是可以吸引男人的,她惊讶的看着梁志宏。她沉默着,静静听他继续表白。 “我看得出那段时间,你很沮丧,很难过,我猜想你是和你的先生之间有了大问题。可是我不敢过问,我也不知道该不该问。”他顿了一下,蹙着眉摇头,他实在是不会谈恋爱的,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他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良久,程嘉琪才缓缓的明白过来:“你……是说你喜欢我?” 他为她的迟钝觉得哭笑不得:“不然呢?” 嘉琪心中是喜悦的,虽然她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内心为什么开心,但是她的确心底涌起一种潮水一般的情绪。 “可是你有妻子,怎么可以喜欢我?” “如果我有妻子,我是不会对你说这些的。她前年就已经病逝了,咳……她是一个悲剧,封建礼教下的悲剧,我是对不起她,可是如果我守着她,那就是我和她两个人的悲剧。” 他抬头看她:“嘉琪,我今年三十八岁了,并不是一个花心,沉溺情情爱爱的人,我的感情并不丰富。我只想找个志同道合,能够理解我的女子与我携手人生,仅此而已。” “我知道,我很无趣,笨拙,和我在一起,更多时候可能是一起工作。但是我不会三心二意,我会给你一个家。我会让你管理我所有的资产。相信我,我会我所有的都给你。”他说。 “你让我觉得,你是在找工作伙伴而不是妻子。” “哦,不不不……”他涨红了脸,知道她误会了,一急之下,他握住了她的手:“对不起,我实在很笨,我说不清楚……”他急的脸通红,不停的搜索着合适的词句。 “我上一段婚姻里只有友情没有爱情,我不希望第二段婚姻里只有工作没有生活。”嘉琪浅浅一笑:“所以,我们不合适。”她拒绝了他。 嘉琪从岩石上跳了下来,她有些失望,看来自己对男人依然没有魅力,和瑞康在一起,她是他的助手,他的朋友,如今这个梁志宏把自己当做私人助理,工作拍档,呵呵…… 她拍了拍手上的沙土,向他讨要自己的鞋子。 梁志宏并没有把鞋子还给她,他的双眼有些红,憋了一会说:“你误解我了。如果我只是需要一个助理,拍档,甚至如果我只是要找一个妻子,我想并不是难事。也不需要在这和你说那么多话。嘉琪,我欣赏你,喜欢你,你吸引我。” 嘉琪看了他良久:“真的吗?” “告诉我,你喜欢我吗?”他问。 她羞涩的垂下头,说真的,梁志宏是个很不错的伴侣,相貌堂堂,能力出众,胆识过人,她不是没有留意过他,只不过她自己一直觉得这种留意不过是下属对上司的关注而已。 他看不懂她的沉默,想了想,把她拉近些,轻声在她耳旁问道:“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衣服裤子的尺码的?为什么你买的衣服全都是那么合我身?” 她的头垂的更低,轻轻咬了下下唇,因为其实很早前她就偷偷的把他的衣物的尺码都记了下来,当时她似乎只是随心的这么做了,可是现在想来,如果自己对他一点不在乎,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这半年里,自己不停的问Mary公司的情况,和他的情况……或许有些东西早就在那悄悄的生根发芽了。 他见她脸上通红,心中一乐,轻轻的揽住她的腰问:“你喜欢我是吗?我曾经疑惑过你看我的眼神,我以为是我自己自作多情。” “我不要没有爱情的婚姻。”她答非所问。 他一愣,呆呆的说:“我也不要啊。不然我跑什么?” 昏黄的路灯下,海浪的歌声下,在他的注视下,她羞涩的,悸动的抬起那一双眼波盈盈的眸子,梁志宏微笑着看着她,他们的头越靠越近,近的呼吸都混在了一起,他的手臂稍稍用力一收,将她拥进怀里,双唇落在她的唇上。 他小心翼翼的吻她,他柔情的吻她,他深情的吻她,他的拥抱越来越紧,他的吻越来越激情,伴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她第一次明白一个男人渴望一个女人是什么样的表现。她没想到自己会被他吻的全身颤栗。 他全身的肌肉鼓起来,变得坚硬,身上散发着一种迷人的香气,一种能让女性心跳,放松,喜悦的气味。 瑞康从来没有这样吻过她,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接吻是可以这样令人血脉喷张,火热燃烧的。 嘉琪终于体会到爱情的滋味……这是爱情,不再是单相思,她感受着梁志宏对自己的渴望和激情,感受着自己心中的激动和澎湃,就犹如这一浪接着一浪的波涛,冲击着他们的心灵,带着他们在爱情的海洋里荡漾着。 很快,她重新回到了公司里,只是这次回来,是梁志宏拉着她的手走进了公司,两人当场宣布了订婚的喜讯,整个公司的人都沸腾了,谁也没想到程嘉琪出去培训了半年,回来后竟然成了自己的老板娘。多年后,当他们拥着对方笑看对方的时候,嘉琪才知道,这半年的培训计划,也是梁志宏求婚计划中的步骤之一。 梁志宏也好似变了一个人,脸上多了许多笑容,对待下属也和蔼了很多。工作间隙,趁没人,就会偷偷亲亲嘉琪,或者拉拉嘉琪。嘉琪喜欢他这些小动作,工作上全力支持他,工作之余对他也会百般温柔体贴。 两人一起上班,一起加班,一起吃工作餐,一起下班,一起回家。 梁志宏皱着眉心疼的亲吻着嘉琪小腹上的那道长长的疤痕。 “你介意吗?” 梁志宏深情的看着她,摸着她的卷发,摇头道:“这是条伟大的疤痕,你为了国家,也为了爱情,做出如此大的牺牲,我自愧不如,怎么会介意?” “我不能再生孩子了。” “我们有三个孩子还不够吗?明年我就会申请永年和永馨下来香港。” “你真的爱我吗?我真没有自信。” “这个问题,我会用一生来回答你。”他顺手关了床头灯,雨点般的亲吻,落在了她的脸上,身上。 程嘉琪终于明白无爱的性和有爱的性之间的区别,梁志宏的每一个吻,每一个碰触,每一次的结合都包含着情意,他主动的爱她,他要她幸福。 瑞康或许有着最漂亮的外貌和俊美的体魄,可是他对她没有爱,每一次他们的结合,其实都是瑞康在完成任务。 直到现在嘉琪才彻底彻底明白和领悟爱与不爱之间的区别…… ------------ 第一百八十二章 白色的记忆 病房里,梅若君坐在病床上,头上依然缠着些纱布,眼珠子在眼眶里的上下左右的转着,扫视着病房里的一切,这是间独立的豪华病房,白色的墙上,挂着一副歌颂工农兵的画,床头柜上有一个玻璃花瓶,里面插着一束“一串紫”,清雅秀丽。 阳光打在落地的窗帘上,使得室内的光线很柔和,窗前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坐在椅子里正捧着一本书,聚精会神的阅读着。 看着他那认真的样子,若君嘴角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心中很是安定。 他长的很好看,浓眉俊目,神采飞扬,每天若君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他,他喊自己姐姐,那他就是自己的弟弟吧,她想…… 他是个好弟弟呢,每天他都会喂自己吃药,吃饭,陪自己说话,虽然他说的话,大多时候自己听不太懂,但是她喜欢听他说话,他的声音很温柔很磁性很好听。 病房里很安静,梅若君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受伤的,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在医院里,她的左臂和两条小腿都还绑着石膏,不能动弹。她想叫他,但是张开嘴,却已经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于是她没有喊他。 过了一会,一阵敲门声,一个小护士推着一辆小推车走了进来。 “吃午饭了。”护士说。 孟舒志被惊了一下,抬头一看,忙站了起来,走了过来笑道:“姐,原来你醒啦,怎么不叫我?” 梅若君讷讷的摇摇头,她还是记不起他叫什么?怕他笑话自己,于是只是愣愣的看着他笑。 护士笑道:“今天还是你自己喂你姐姐吗?如果你有事,我可以代劳的。” “谢谢,不用,我自己来。” 护士点点头,将饭菜放在了床头柜上,说道:“你对你姐姐真好。有你这样的弟弟真是福气。” 舒志微笑不语。护士走了,舒志小心翼翼的端着饭碗,用勺子舀了半勺稀粥,吹了吹热气,放在唇边试了试温度,又吹了几下,又试了试,直到不烫了,才送到若君的嘴边。 他微笑着温柔的说:“来,张开嘴巴。” 若君看着他的脸,张开了嘴,他将稀粥送进了她的嘴里。 他边喂她吃饭,边和她说话:“你认识我吗?我是舒志,孟舒志。我是你的……”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我是你的弟弟,你是我姐姐。” 若君细细辨认着他的脸,微微的笑起来,点点头。 她脸上的淤血已经褪去许多,可是她已经被摔的支离破碎,她的记忆一片空白,虽然医生说这只是暂时的,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个暂时是多久。更令人忧心的是,若君摔伤了大脑的语言区,语言组织能力,表达能力,都已丧失,而这方面的重建更是艰难。 吃完了稀饭和菜,舒志在脸盆里绞了一块热毛巾,给她擦了擦嘴角,擦了擦手。 舒志坐在床沿上,握起她的手,轻声说:“这是‘shou’‘手’……跟我念‘shou’……” 若君张开嘴,可是却无法发音,虽然她能明白舒志的意思,可是她却发不出来,无论她怎么努力,她发出来的都是:“呃…..啊……”这样的声音。 她心里很急,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就是无法发音。舒志看她一脸焦急,忙安慰她:“没关系,没关系,不着急,不着急。我们慢慢来,每天练习一点点。” 她沮丧的眨着眼睛,看的舒志心里痛的犹如万箭穿心一般,忍不住将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又吻。若君轻轻张开手抚摸着他的脸,他看上去很难过很伤心。 舒志捏了下眼角,尽力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姐,我下午要回出版社上班,下班后就接念安过来。” 若君眼睛一闪紧紧的点头,念安,她是记得的,那个唇红齿白,长着一张漂亮小脸的小男孩,她很喜欢他,他喊自己“娘”,他们说他是自己的儿子。总之她很喜爱这个小男孩。 “嗯,你好好休息,待会翠柳会来接替我。”舒志微笑着,依依不舍的离开了病房。 若君微笑着目送他离开,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病床上昏迷了四个多月了,好在有徐子言暗中安排,她住在了最好的医院,最好的病房。 她如今的世界似乎变得纯净简单了,除了病房,病床,医生,护士外,就只有舒志,念安,翠柳,周福,还有陈太太,她的世界就只有这些人,虽然身体上还是这疼那疼的,但是心里却很是平静。 …… 瑞康的信一直没有断过,他写给舒志,也写给念安,天天写,天天寄,可是每次舒志念瑞康的信给若君听,若君的情绪反应总是很激烈,头痛欲裂,最后为了若君的治疗和恢复,医生不准众人再念瑞康的信件给若君听。 舒志一个星期回一封信给瑞康,告诉他若君恢复的情况。瑞康每个月从香港汇钱过来,但是又怕金额太大而引起麻烦,只得每次汇一点。 …… 漫长的康复过程,既是对病人的磨炼也是对家人的考验,终于又过了半个月,若君身上石膏都拆了,头上的纱布也拆了。为了治疗,她的一头长发早就被剪掉了,如今的她只有一头乱蓬蓬,杂草一样,参差不齐的短发。 她痛苦的看着镜子里丑陋的自己,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无论舒志,翠柳,陈太太怎么劝,她就是死活不肯露脸。 “姐,没事的,头发会再长出来的,很快你就会很漂亮的了。” “是啊,若君,头发而已嘛。” 可是若君只是躲在被子里哭泣,哭的很伤心,很伤心。众人没办法,舒志一急之下,冲出医院,跑到了理发店,剃了个光头,跑了回来,把大伙都吓了一跳。 他上前一把把若君的被子掀开,握着她的双臂,强迫着让她看着自己,大声说:“你看,你还有头发,我没头发了。你丑我就陪你一起丑。我们一起等头发长出来。” 说着拉着若君的手放在自己脑袋上摸了摸,若君眼泪汪汪的摸着他光溜溜的脑袋,看了他好一会儿,噗嗤一下,终于破涕为笑了。 舒志笑着坐在她身边,拿了条毛巾为她擦掉了眼泪。 陈太太识趣的拉了拉翠柳,两人悄悄的退出了病房。 走在医院的走廊上,陈太太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翠柳则是摇着头苦笑。 “翠柳啊,你看这事……” “咳,我都不知道若君姐是命太好了,还是命太坏了。” “是啊,周先生情深如海,可是舒志痴心不悔,这……过去啊,我是一直不赞成若君和舒志好的,可是看到现在这情形,任是石头心的人,也无法不感动。” “是啊,如果是我,我也不知道要选谁了。” “若君这次受伤后也是奇怪了,为什么之前试着给她念周先生的信,她就会大喊大叫的,痛苦的不得了呢?” 翠柳皱着眉,长叹一声:“或许是因为过去经历的太多,伤的太深了…...” 陈太太也叹气,点点头:“是啊,周先生是我见过最好的男人了,当初他们来租我的小阁楼时啊,真是金童玉女下凡一般。谁知道他们会如此挫折?” 两人说着若君的往事,一路穿过了花园,走出了医院大门。 // “哟!你怎么剃了个光头啊?”许梦如惊讶的看着孟舒志光秃秃的脑袋。 孟舒志一边戴上帽子,一边笑说:“没什么,我姐嫌自己的头发难看,哭的泪人似的,我就剃个光头哄她开心呗。” “噗嗤~”许梦如笑道:“你啊,真是二十四孝好弟弟了。哎,戴上围脖,已经快入冬了,可别冻着了。”她温柔的为他系上围巾:“话说,我也该去看看你姐姐了,为什么每次我要去,你都拦着我。再怎么,我和她也是认识的,她出那么大的事,我怎么能连面都不露一露呢。” 舒志看着她许久,点点头说:“好吧。那明天去吧。” “嗯!”她甜蜜的微笑,偎入他的怀里,紧紧的环住他的腰:“我爹让我们春天结婚。你说呢?” 舒志一愣,轻蹙眉间说:“不是说等你毕业吗?怎么突然提前了?我姐现在这个样子,我哪里有心思结婚?” “就是因为你姐姐生病嘛,我们结婚,可以给她冲冲喜啊,或许她一高兴,病就好了呢?”许梦如说。 “不行,怎么也得等我姐姐能走路能说话。” “什么!?”梦如大不高兴的喊起来:“医生都说了她现在的语言能力就跟婴儿一样,恢复起来,就等于是从头学习说话,认字,写字!天啊,这没个十年八年,怎么能行啊?你不会让我等十年八年吧!” 舒志烦躁的拉开她的手说:“等不了就别等啊!你可以另嫁他人。”说着转身就要走。 “孟舒志,你……你……混蛋你……你欺负我!”许梦如委屈的哭起来。 她的眼泪是武器,舒志一见她哭,心里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就转过身来哄她:“哭什么嘛,我又没怎么你。行,那总得等我姐姐能走路吧!” 许梦如一扭身子,吸着鼻子,还是不乐意说:“好吧,但是你刚才说的话,我要你道歉!你怎么可以叫我另嫁他人?我们都那样了,你让我去嫁别人?” “什么啊?我们哪样了?不就是亲了你一下,摸了你一下吗?”舒志白她一眼。 “你!”许梦如羞的脸通红,气的咬着唇,转身就拍打他,舒志哈哈大笑,笑着跑开去,许梦如在他身后又羞又气的追着他…...她是多么爱他,她相信他也是爱她的,他的吻,他的手都在她身上留下了印记,她自然是他的人了,不是吗? ------------ 第一百八十三章 深埋在心 翠柳拿着梳子和剪子,给若君将短发修了一下,但是杂乱的短发,无论怎么修都没有那瀑布般的长发好看的,若君沮丧的放下镜子,不想再看自己的样子了。 “若君姐,没事的,您别难过,头发啊,多梳梳就长出来了。”翠柳安慰她。 若君摇摇头,指了指桌子上的帽子,翠柳拿了给她戴上。 “我看舒志快来了,待会我回去做点好吃的,晚上给你带来,老吃这医院的饭,哪里有味道,我给您炖个鸡汤。” 一阵敲门声,舒志推门进来,身后跟着清丽秀美的许梦如,她手上拿了一个水果篮和一束鲜花,笑容娇俏的跟了进来。 “姐,梦如一定要来看你。”舒志说。 若君细细的看着梦如的脸,她不记得这张好看的脸,梦如很漂亮,弯弯的眉毛和一双闪亮的眼睛,还有她乌黑的长发,两根长长的麻花辫,垂在胸前,上面用粉蓝色的丝带系着两个小蝴蝶结。 若君对她微笑,梦如坐到床边,关切的问她的病情,她说的很慢,声音很好听,菱角般的小嘴开开合合的很好看,若君伸手轻抚了一下她乌亮的辫子,一脸的羡慕,又自卑的拉了下头上的帽子,蜷缩起来。 舒志拉开梦如,自己坐下来,摘下帽子,露出光光的脑袋,说:“姐,你看我多丑,我没有头发。”说着拉着若君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 若君看着他的脸,没有头发的舒志虽然依然漂亮,但是看上去总是有点怪,若君摸着他的光头,又像孩子般的笑了,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轻柔的说:“我保证,半年后,你就会有很漂亮的头发了。而且你还会走路,会说话。” 她看着他的眼睛,心中感到很安宁,很安定,她相信他,眨了下眼睛,微笑了,她的笑容,让他痴醉心疼,微笑道:“你放心,大夫刚才和我说了,明天我们就开始做复健,你的腿骨已经愈合了,我向出版社请了几天假,我陪你好不好?” 若君看着他的脸,眼前忽然浮现出碎片般的画面,在那个落叶纷飞的小树林里他拉着她翩翩起舞……是他吗?她似乎看到他在树林里拥抱着自己,亲吻自己,她眼神迷离的看着他,模模糊糊,他怎么会亲吻自己的?他不是自己的弟弟吗?若君脑袋里一片迷糊。 “若君,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他的心突然提了起来,捧着她的脸,眼中闪着光芒。 若君紧蹙着眉头,摇晃着头,她的头晕乎乎的,隐隐作痛,心中也是一片迷茫,自己怎么会和自己的弟弟拥吻在一起的?是自己记错了,还是……还是…… 她还没想明白,一旁的许梦如已经疑窦丛生,拉起孟舒志,上前道:“姐姐,我和舒志商量了,明年春天结婚。”边说边亲昵的绕住了舒志的手臂,头微微的歪向他:“所以啊,姐姐,您一定更要尽快恢复,参加我们的婚礼。我爹爹也想见见您呢。” 转头又对舒志说:“你为什么要请假呢?我时间比较宽裕,我可以来陪姐姐啊,你还是回去上班吧。” “不用,做复健需要有人扶着,搀着,你没力气的。”他把自己的胳膊从她手里抽了出来,有点生气的说:“我和你的事还没定下,你乱说什么。她现在这个样子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 若君疑惑的看着他俩,她的确不明*如在说什么,但是她隐约间多少也明白了舒志和梦如的关系,点点头,微笑了一下。 在一旁的翠柳实在看不下去了,上来说:“好了好了,舒志,你姐也累了,你先送许小姐出去吧。” 舒志拉着许梦如走了出去,一路上沉着脸,许梦如也是一脸的不高兴。 “她是你亲姐吗?”她忍不住问。 “不是,怎么了?” 许梦如停住脚步,认真看他:“怪不得你姓孟,她姓梅,你两是姑表,还是姨表?” “都不是。我和她没血缘关系。有问题吗?” “你说什么?你两完全没有血缘关系?”许梦如像触电般愣住了,她一直都忽略了这个问题,因为她压根就没想过舒志和若君之间还会有其他的可能。可是刚才,就在病房里,他两对望着彼此的样子,让她敏感的少女心像被玫瑰花的刺刺到一般的疼了一下,酸了一下,麻了一下。 “你要说什么?”舒志蹙着眉将她送到医院门口。 她咬了下嘴唇,不高兴的说:“如果你俩不是亲姐弟,没有血缘关系,我觉得你们最好还是保持点距离……” 舒志脸色更是难看,说道:“从我九岁起,就是她在照顾我,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比亲姐弟还要亲,你懂什么?你是谁?凭什么让我和若君保持距离?”他不想把话说的更难听,毕竟是在大街上,指了指街对面的公交车站,冷漠的说:“你自己回去吧,如果你接受不了若君姐,我们就此结束。再见!” 说罢一抬手,转身就往医院里走,气的许梦如在后面又是流泪又是跺脚,却无可奈何。 回到病房里,若君已经睡着了,翠柳带着埋怨的看着舒志。 “翠柳姐,您先回去吧,这里有我。”舒志避开她审视的眼神。 翠柳摇摇头说:“我看你有空还是给若君姐多念念二少爷的信吧。让她赶紧记起二少爷来,大家都能解脱了。” “可是我一念她就大喊大叫的……” “大喊大叫是因为她还没想起来,等想起来了就没你什么事了!”翠柳白了他一眼。 “翠柳姐,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听得懂也好,听不懂也好,总之啊,我是希望若君姐能有个好归宿。不要再受你们这些男人的折磨了。” 舒志还要说话,翠柳已经烦了,挥挥手说:“好了好了,我先回去店里帮忙,我看啊,还是把店关了算了,你以后也别来了,我在这里照看比较好。” “为什么?” “为什么?我看你的架势是要和这位许小姐结婚的吧,你以后还有时间心思管若君姐吗?” “怎么没有?结婚后,若君姐还是我的姐姐啊,我答应过瑞康大哥会好好照顾若君姐和念安的。” 翠柳看了他一眼,张开嘴又闭了起来,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 “舒志,你千万不要走二少爷当年的老路。” 舒志抬起眼来看着翠柳,他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当年二少爷一会和徐小姐结婚,一会又和程小姐结婚,一而再再而三的伤了若君姐的心。难道你现在要继续伤害她吗?她已经够可怜的了。不是吗?”翠柳看着病床上,瘦弱憔悴苍白病恹恹的若君,心里很难过。 “我知道,那是因为她爱瑞康大哥,可是,我在她心中可有可无,只不过是一个弟弟,我结不结婚,怎么会伤害她呢?或许我结婚,她会很高兴。”他苦涩的说着。 翠柳拍拍他的肩头:“你知道她爱的是谁就好,你就不要在给她惹麻烦了,二少爷拜托你照顾他们母子,你做的很好了,不过你俩毕竟不是亲姐弟,而且你对她的心,我们都是知道的。所以还是保持点距离吧。我和陈姐姐商量一下,把店关了,我和陈姐轮流来照顾,你就好好上你的班,和许小姐好好发展,早点结婚,也好早点安定下来。” 保持距离……保持距离……孟舒志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为什么要保持距离?难道自己是毒蛇?是祸害?是的,自己是有一腔的热情,可是她不爱他,有什么用?她看到周瑞康,就抛下了自己,他俩爱的如此的炽烈,自己不过是单相思而已,有什么好保持距离的? 他没有理会许梦如和翠柳的警告,依然每天来陪伴她。 因为现在的她依赖他,信任他,需要他,也不会躲避他,他可以陪伴她,和她亲近,和她说话。 他陪她做着痛苦万分的复健,教她重新发音,重新认字…... 念安下课了就会跑到医院里来,也尝试教若君说话。 “娘,爹爹又给我写信了,你看。”念安手中挥舞着一封信。 若君只是紧紧抱着念安在床上,虽然她不会说,也听不太懂,但是她对念安的母子亲情却是那么的强烈。 念安躺在母亲的怀里,念着瑞康从香港的来信,舒志在一旁一边削平果一边关注着若君的反应,因为之前几次只要念到瑞康的信,有时候甚至是提到瑞康,若君都会头疼欲裂,一会哭一会叫,反应非常剧烈。 但这一个月来,若君似乎恢复的比较顺利,能听懂一些话,也能与人有些表情上的交流,所以舒志想让念安再试试。 瑞康的信满是思念和担忧,满纸深情,可是若君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念安身上,只是微笑着抱着他一会亲他,一会抱他,念安将信念完了,若君也没任何的反应。 念安困惑的看着舒志,舒志也很是奇怪,无法解释。想当然,若君和瑞康之间曾经的刻骨铭心,山崩地裂的爱情,应该是深深烙印在若君记忆里的,应该是最容易记起来的,不是吗?可是她怎么会毫无反应?好像根本就没听到一样。 孟舒志将苹果一切为二,一半给了念安,一半给了若君。 若君微笑着看他,轻轻的拉住他,将苹果放到他的嘴边,她的笑容依然有些呆滞,但是很明显她是要他吃。 “舅舅,娘是要你咬一口!”念安在一旁解释。 舒志尴尬的笑笑,就着若君的手,咬了一口,若君这才高兴的塞到自己的嘴里,吃起来。 她看着他笑,虽然有点呆,有点傻,但是看得出她很开心。 但是舒志和念安都不知道为什么她那么开心。 晚上,舒志骑着自行车迎着寒风,载着念安回小阁楼,念安坐在车后座上一个人嘀咕:“舅舅,娘好像忘了爹爹了。” “不会的,你娘爱你爹至深,他们的故事啊,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她不会忘记你爹的。” “娘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们,什么时候才会说话啊。” “会的,你娘心里清楚,她记得你,可能……也记得我吧。”舒志笑笑。 “舅舅,我总觉得,虽然娘现在不会说话,也听不懂我们说话,但是,娘好像比以前快乐了。你不觉得吗?” 舒志沉默不语,其实他心里也有这种感觉,似乎若君经历了太多太多的苦难,如今忘记了许多往事,反而像是放下了沉重的包袱。 “下个星期,你娘就可以出院了,我们呀一家团聚,好好庆祝一下。” “好啊!” // 那一年的春节前夕,若君总算是出院了,回到了小阁楼,她的腿脚虽然可以缓缓的走路,但是却不能爬楼梯,于是上上下下都需要舒志或者周福抱着。 舒志也和许梦如和好了,这一年的春节在小店里,陈太太,周福两夫妻和两个孩子,舒志和梦如,若君和念安,这许多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火锅。 吃完火锅,舒志抱着若君回房,轻轻踢开房门,将她抱进她的小屋,刚要将她放在床上,不经意的一转头,却看到她眼波盈盈的看着自己。 这种眼神,让他的心里莫名悸动,因为他很熟悉这种眼神,许梦如每次看着自己的时候都是这样的神情。他心头一慌,怕自己看错了,想再确认一下,再看她时,她已经垂下睫毛。 孟舒志嘴角扬起一个自嘲的笑,心想,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将若君轻轻的放在床上,柔声说:“姐,您躺着,我先下去陪他们。” 若君却摇摇头,拉了拉他,让他坐在床边,舒志有些意外,看来若君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若君微笑着看他,指了指楼下,又在自己的脸庞,双手捋了一下,然后竖起了大拇指。 舒志猜着说:“你说楼下,辫子?哦,你是说梦如?你说她很好?” 若君点点头,继续比划,指了指舒志,然后用双手的拇指对着扣了两下,又竖起了大拇指。 “你是说,我和梦如很配?” 若君笑着点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用手指在脸上比了一个笑容。 “你是说你很高兴?”他蹙起眉头:“你是说,你很高兴我和梦如在一起?是吗?” 若君此时好像突然能够理解所有的事了,她微笑着点头。 舒志低下头,沉默了一会,木然的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高兴就好,我会尽快和梦如结婚。我想你会非常高兴的。” 她的脸上飘过一丝哀愁,缓缓将脸转向墙内。 他站起来想走,伸手碰到门把,一股不甘心涌上心头,他又转身回来,坐到床边,将若君扳了过来,他的眼睛里似乎有火一般,牢牢的盯住她的眼睛,呡了下嘴唇,他问:“姐,从小到大,都是你在教导我,那么,你告诉我,如果我心里有另外一个女人,我还能和梦如结婚吗?我该和她结婚吗?教我,告诉我。” 他说的太快了,他的问题太深奥了,若君没办法理解,睁着大大的眼睛,迷茫的看着他。 他看着她秀气的面容,略显消瘦,苍白的脸庞,那两片淡粉色小巧的嘴唇,他胸中就有种欲。。。。望,强烈的想要亲吻她,占有她的欲*望,是的,她的容颜已经褪色,她脸上也有了些许岁月的痕迹,许梦如比她年轻漂亮的多,可是,他的心却依然那样执着的爱她。 但是他不能爱她,她也不爱他,况且自己答应过瑞康,只是替他照顾他们母子,不会霸占她,他不能食言。 翠柳说的是对的,自己还是尽快结婚生子,死了这份心,或者等一切尘埃落定,自己也就解脱了,可以真真正正的把若君当做自己的姐姐看待。 他叹了口气,将她放在床上,转身匆匆忙忙的下楼去了。 ------------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两个婚讯 舒志和许梦如的婚事被提上议程,因为若君的情况,由陈太太,周福和翠柳出面当男方的长辈和许家接头商谈婚事。 许梦如来的更勤快了,只要舒志在家许梦如就会出现,除了晚上回家睡觉,两人几乎形影不离。连原本只有舒志,若君,念安的周末出游活动,许梦如也不请自到的加入了他们。 三,四月份的北京,春色渐浓,杨柳枝上已满是春芽,梅花未谢,迎春绽放,杏花含苞,李花含笑。 舒志推着若君走在行人道上,许梦如挽着他的胳膊走在一旁,念安则欢蹦乱跳的走在前面。 走到一个湖边的亭子旁,舒志蹲下身子对若君说:“咱们下来走走好吗?医生说你的腿已经没事了,就是缺乏锻炼,需要再多走走,以后跑都没问题的。” 若君笑着点点头,伸手正要扶着舒志站起来,许梦如却抢上一步,一手挡在舒志前面,笑道:“我来扶姐姐,你推着车子就好。” 若君愣了一下,点点头扶着许梦如的手臂,想要站起来,可是许梦如的手臂又细又软,若君借了几次力都借不到。稍一用力许梦如自己都摇晃起来,最后弄的若君差点摔下轮椅。 舒志赶紧拉开梦如,白了她一眼,上前搂住若君的腰,往上提了一下让她站了起来,念安也跑来搀扶着母亲的手。 看着舒志和念安一左一右的搀扶着梅若君,许梦如只觉自己多余,心里很不是滋味,尤其是舒志搂在若君腰上的手,和那一脸关切体贴的神情,让她不由自主的吃醋。 若君在舒志和念安的搀扶下,拖曳着脚步,缓慢的走着,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许梦如,见她一脸的不悦,心中过意不去,赶紧轻轻的推开舒志,用眼神朝身后看了几眼,示意让舒志赶紧去安抚许梦如。 舒志蹙着眉头:“别管她,整天吃飞醋。” 若君摇头,叹了口气,转身朝梦如招招手,梦如走上前去,若君拉着她的手交舒志手里,指了指梦如又指了指舒志,比了一个心形的手势,笑了笑。 转身一手扶着念安的肩头,一手抓着一旁的栏杆,慢慢的向前走着…… “生气啦?”许梦如拉着舒志的手,轻轻摇他的手臂。 舒志只是盯着前面若君的脚步,随意的回应:“没有。” “啊,对了,舒志,有件事我要和你说,我爹爹说,你家没有房子,让我们结婚后就先住在我们家。你说好不好?”许梦如问。 许家虽然不算富裕,却有一个小四合院,梦如的姐姐已经出嫁,家里有两间空房,正好可以做婚房。其实这个提议很是实际有用,因为陈家的小阁楼的确太小了,念安也在渐渐长大,陈家的小楼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再容纳一个人,况且新婚夫妇,肯定很快就会添丁,小阁楼肯定是不合适的。 “不好!”他几乎想都没想,就一口拒绝。 “我知道这个让你为难,但是不然要怎么办呢?”她娇声问:“我们结婚后住哪呢?” “不知道。反正我不会住你们家。” “舒志,我们能不能不要赌气,而是想想实际的解决方法嘛。我爹爹也是一片好意想要为我们解决困难啊。” “解决方法?那就不结婚嘛。”他看着若君颤颤巍巍的脚步,心中很是担心,根本没心思和梦如讨论结婚的事。 “你!”许梦如心中很是委屈,她越来越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和被动冷漠。 舒志看到若君右腿一软,差点摔倒,赶忙要冲上去搀扶,但是许梦如此时只想着自己的婚姻大事怎么会放他离去,用力的把他拽住,问道:“孟舒志,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结婚?” “是,我是不想和你结婚!是你一直在逼我结婚!”他居然想都没想,直截了当的就回复了她,一抬手想要甩开她的手。 犹如被当头一棍,许梦如顿时脸色苍白,眼泪扑朔而下:“你不喜欢我?” “我有说过我喜欢你吗?哎呀,你别拉着我,放开我。”孟舒志挣脱开她的手,摇了摇头,烦躁的说。 “为什么?为什么?”她哭着追问:“你不喜欢我,却还和我好?你是骗子,你是大骗子。你玩弄感情,玩弄我!你耍流氓!”。 “哎,你讲讲理好不好,我没追求过你,也没说过喜欢你,是你喜欢我,是你想要得到我,如果你一定要说我亲了你,摸了你,拜托,是你先亲的我,你不也摸了我吗?我不过是回应一下罢了。”孟舒志那古怪的倔劲又上来了。 许梦如又羞又气,脸涨的通红,她从小家教颇严,身边也不乏追求者,但是各个都是绅士殷勤,百般讨好自己的,没有一个象孟舒志这样不管不顾,桀骜不驯,特立独行,不给自己面子的,然而,他却像一块磁石一样吸引着她,让她神魂颠倒。 她卑微的低下了头,嘤嘤哭起来,是的,她的武器又派上用场了,看着许梦如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落泪,孟舒志挠了挠头,一甩手,说道:“算了算了,烦死了,别哭了,别哭了。你让我再想想吧。” 许梦如看了看四周没人,投入他的怀里,依偎着他。 若君正好转头,她看到了,而许梦如也看到她看到了,她把舒志抱的更紧了些。若君微微的朝她笑了笑,转回头去,继续扶着念安的肩膀,缓步向前。 // 香港,晨光微露,周宅里一片寂静,周瑞康笼着睡袍坐在落地窗前,怔怔发呆,一旁的书桌上放着一封信和一张喜帖。 喜帖是程嘉琪寄来的,她和梁志宏的婚礼将在下个月举行,对嘉琪的再婚,瑞康是由衷的替她高兴,但是回想往事也是感慨万分,自己和嘉琪兜兜转转,分分合合,吵吵闹闹的错误婚姻无论如何也走了十多年。 嘉琪把最好的年华,最强烈的爱情都用在了自己身上,瑞康没有爱过她,却依然觉得遗憾和五味杂陈。他说不出心里头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应该是有一丝失落的。毕竟他失去了一个真心爱他的女人…… 回想自己的一生,那些真心真意爱着自己的女人们,梅若梨,徐曼琳,程嘉琪,胡小芬,还有自己深爱着的梅若君,她们一个个的离开自己的生命,或许是命运对他的一种惩罚,一种安排,一种考验。 周瑞康拿起身旁的烟斗,擦燃火柴,点燃了烟丝,将自己笼罩在烟雾之中。 那封信是孟舒志寄来的,他也要结婚了,比起嘉琪的婚讯,舒志的婚讯更让他震惊,内心更加的波涛汹涌,信上只有两句话,写的很简单,只是说他下个月就要和一个叫许梦如的姑娘结婚了。 信里并没有介绍姑娘的家庭背景,或者生活喜好,也没有顺带说一下若君恢复的情况,这封信是舒志写给他的,最简短,短的几乎和电报一样的信了。 信中没有任何的情感,没有任何的喜悦,这让瑞康想起了当初自己和徐曼琳结婚时,被徐如海逼着发电报向家里通知婚讯的时候一样。 瑞康站起身来,拿起舒志的那封电报格式的信,看了又看,长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舒志是走上了自己的同样的路。 他想用一段无爱的婚姻来逃避一段无望的爱情,他不爱这个叫许梦如的女孩,他也不要这桩婚姻,但是他要逃,他要为自己痛苦的心和绝望的爱情找一个坟墓。 瑞康看着信,不停的摇头,舒志啊,舒志……如果舒志结了婚,若君会怎样?若君会更孤独。瑞康心潮起伏,矛盾丛生。 自己要怎么做?写信阻止舒志犯下和自己同样的错误吗?告诉他不要走自己的老路,不要妄想用无爱的婚姻来逃避无望的爱情吗?鼓励他去追求若君吗? 还是任由他去犯错,任由他和自己一样去经历那没有爱情的婚姻,让若君孤单的,孤独的等待着自己? 等待一个未知的未来? 窗外的光线越来越亮,黑夜已经过去,新一轮的太阳缓缓升起,周瑞康收拾起心情,也准备迎接属于自己的新的一天。 他收到宋远洋的消息,美国有一家医院或许有治疗或者改善定国病情的方法,他必须尽快带着定国赶去美国。这是他作为一个父亲必须做的事,他要想尽办法让定国康复。 他反复思量再三,终于走到书桌旁,拿起笔,在信纸上唰唰唰的写起来…… // 小念安指着自己,长大了嘴,慢慢的说:“A—N……A—N……” 若君努力的张大嘴,学着儿子的发音:“A—N……A—N……” 念安笑着说:“娘真棒,对,我是念安。” 若君开心的笑,抱着念安。 “那你叫什么名字呢?娘,快说你自己的名字给我听听。” 若君指了指自己,困难的张开嘴,说道:“J—u---n” “对!太好了,娘,你会说自己的名字了。” 念安兴奋的在屋里跳着,跑出去朝阁楼上喊:“舅舅,舅舅,娘会说她自己的名字啦!” 许梦如正坐在孟舒志的大腿上,亲吻他,她把他弄的很燥热,难以抗拒她,也许是受到舒志的引导,这个小妞似乎越来越知道怎么迷惑他,征服他了,她已经发现了男人的弱点,发现了舒志身上那强烈的欲*望,她只要稍稍挑逗一下,他的身体就会臣服于自己。 听到念安的唤声,孟舒志推开攀在自己身上的许梦如,开心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边将衬衣束回裤子里,边冲下了楼来,跑进若君的房里。 蹲在床边,欣喜的问:“姐,你会说你自己的名字了吗?说给我听听。” 他脸颊上的唇印,敞开的衣领,身上的脂粉香,让她嘴角的一丝微笑隐去了,愣愣的看了他一会,红着脸低下了头,垂下了睫毛,又变的安静不语。 “哎,娘,你怎么了?你再说一声让舅舅也听听啊。刚才你不是叫了我的名字和你自己的名字吗?你再试试喊一下舅舅的名字。” 若君摇摇头,抱着膝盖,将脸埋膝盖上。 “哟,舅舅,你的脸上有大花印呢,哈哈。”念安指着舒志笑起来。 舒志赶紧尴尬的擦了几下脸,推着念安出去房间:“去去去,快去写作业去。” 念安捂着嘴笑着走了出去。 舒志拉开若君的手臂,想让她看着自己,可是他一碰到她的手臂,她就甩开了他的手,他再次尝试,她又拍开他。 几次过后,舒志只得用强,强行将她拉了起来,强迫她看着自己,他这才看到她眼睛红红的,眼中有些泪光。 “你哭?”他疑惑的看着她:“为什么?为什么哭?” 她转过脸去,他却伸手把她的脸又转了过来,他心里很迷惑,很不解,他蹙着眉头紧迫的盯着她:“若君,哦,不,姐,告诉我,你为什么哭?你哭是因为你难过是不是?” “可是你为什么难过?”他急急问她,轻轻摇晃着她。 她挤出一个微笑,指了指自己,又摆了摆手。 舒志想了想说:“你说你没事?”若君点头。 他失望的点点头:“好吧。我想我是想多了。”他看着她抱着双腿,缩在角落的样子,心疼不已,但是他不知道,也不明白她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拉她的手,她要缩回,但是他不许,他就是拉着她,一手捏着她的下巴说道:“看着我,求求你,我实在被你折磨的快疯掉了。告诉我,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你高兴吗?” 若君垂下头,呡着两片小巧的嘴唇,点点头。舒志很气馁,也很生气,猛的站起来,重重的捶了一拳在墙上,什么也没说,冲上阁楼,拉起许梦如,心烦气躁的说:“我送你回家,走。” 许梦如满脸疑惑,吃惊他的突然变化,但是还不等她开口问,已经被孟舒志拉下了阁楼,半拉半推的送出了小店。 陈太太和翠柳冷眼看着这一切只是摇头,尤其是翠柳,她希望若君尽快记起瑞康来,这样或许一切都能回归正轨。没人知道为什么梅若君就是记不起周瑞康,连医生都无法解释。 似乎是天意让她忘记曾经的一切,或许是悲悯她过去的苦难,或许是给她一个崭新人生的机会。总之,什么办法都试过了,无论是念信还是看照片,若君有时候痛苦抱头,有时候一脸茫然,大家都不知道她的脑袋里到底存了什么,丢失了什么? ------------ 第一百八十五章 风车奇缘 若君总算是不用别人扶,可以自己慢慢的走路了,头发也慢慢长出来了,只是语言方面还是没有多少进展,只会用单音节发音。 最终许梦如还是拗不过孟舒志,于是把小阁楼改造成婚房的工程开始了,孟舒志根本也无所谓,什么都说随便,只有许梦如一个人在积极布置。 许家二老来过小店一次,看了环境之后,只是频频摇头,但是一来两人都是知识分子,比较有修养,二来也知道女儿对孟舒志是死心塌地,如果此时反对,简直就是要了女儿的命,也就无奈的默认了。 他们很欣赏孟舒志的外形和才学,就是对他那桀骜不驯,古怪固执的个性很是担心,怕自己的女儿将来要受很多委屈。可是梦如一心一意扑在孟舒志身上,已经是箭不得不发的形势。 若君也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自己给舒志是存了一笔结婚用的钱的,于是匆匆忙忙的走到屋里,翻了老半天,总算拿出一个存折本出来,递给许家二老。 舒志吃了一惊,没想到若君会突然拿出存折来,拉着她想要阻止她,因为他最清楚这些钱是若君怎么一点一滴存起来的。 “不,姐,不要,不要。这些钱留给念安和你自己花,我不要。”他紧紧拉住她的手。 若君迷茫的看看他,摇摇头,笑着拉开他的手,将存折交给许家二老的手上。比划着,解释着,这是舒志给许家的聘礼。 虽然这本来是一种合理的礼数,但是许家二老看到若君的瘦弱,神智不清的样子,再看到小店里拥挤狭窄的空间,也不太好意思收下,正要推托客气之际。 舒志已从许家二老手上将存折拿了回来,皱着眉塞到若君手里。嘴里对许家二老说道:“对不起许伯伯,许伯母,我姐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这钱是她治病的钱,还有将来我外甥上学的钱,我是不能拿的。我知道亏欠了梦如,但是我们家就是这样的情况,如果你们不满意,我不强求这门婚事。” 许家二老心中不快,梦如的父亲冷哼一声:“如果不是梦如死活要嫁你,我们是不会同意的。”说着站起身来,气呼呼的离去了。 若君见他们生气的离去,以为他们嫌少,紧张的又跑回屋子里东翻西找的,想要把念安存的钱也拿出来先垫上,舒志丢下许家二老,紧跟着她进了房间,将门一锁,把她紧紧拉进怀里,激动,感动的拥紧她。 “不,姐,别找了,我不会要的,我宁可不结婚,也不会要你血汗钱来娶老婆。”他再也忍不住,再也忍不住把她按在自己的怀里。“再说,我根本就不想结婚,不,我很想结婚,可是我不想和其他人结婚。你和我有两年之约的,你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的,等我毕业……你记不记得?” 若君被他拥的很紧,他的话在她耳边翻腾……她朦朦胧胧间好像记得是有这么回事,却记不清楚,所有的一切在脑海里都像是笼着一片浓雾般。 只是她喜欢被他拥抱的感觉,不由自主的也想抱他,可是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喊:“不可以……不可以……”,她缓缓将要抱他的双手变成了轻轻推开他的手。 她再次推开他,这让他心情再次的低落,是的,自己怎么忘了,她并不爱他,他永远记得,那天他们骑着车回到店里,当她见到周瑞康之后,她就不要他了,是的,她不要他了,他的心抽痛,虽然他知道所有的前因后果,事情原委,但是被人抛弃的滋味总是不好受的。 他深蹙双眉,摇头道:“我不要你的钱,你留着吧,我没钱她也会嫁给我。”他把她的存折丢在桌子上,冷冷的转身离去了。 她看着桌子上的存折愣愣的发呆,忧愁无奈的坐到椅子上,拿起了桌子上的镜子,照了照自己,自己依然戴着帽子,她很瘦,瘦的两眼深陷,两颊也瘪瘪的,只有一双眼睛还是颇为明亮,咳,她觉得自己好丑,一想到许梦如那张漂亮的犹如玫瑰花般的脸,她就无法不自卑。 …… 小阁楼里被布置一新,里面的家具重新归置了一下,勉强把单人床换成了双人床,挤是挤了些,但是倒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家具上都贴上了大红喜字,许家送来的红锻绣金的龙凤被和枕头套。一切都已布置停当。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阁楼经历了那么多的故事,今天竟然会被打扮成漂亮的新房。 若君在小阁楼里为舒志的婚房做着最后的准备,明天就是好日子了,明天舒志就要结婚了,明天她就可以了却多年来的一桩心事了。 若君将漂亮的枕头拍了拍,摸着柔软的被褥,她心情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她的记忆一直是断断续续的,像碎片一样,但是从这些碎片里,她其实已经可以拼凑出来一些画面,而这些画面居然都是和舒志有关的,孟舒志,他不是她的弟弟,这一点她已经可以确认。 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情,若君站起身来,走下了阁楼,心中闷闷想着,她将失去他了,他将属于另外一个女人,自己也只能成为他的姐姐。 晚饭时,一桌子的人,就陈太太颇为兴奋,说着第二天迎亲的事,若君在一旁安静的微笑,念安看看母亲又看看舒志,只是摇头,自己吃着饭。 孟舒志完全没有新郎官的喜悦,只是闷头吃饭。 “舒志啊,明天一早是不是先去女方家接人,然后一起去民政局啊?” “唔。”他闷哼了一声。 “你通知了你的同事,同学,朋友了没有?” “没有。” “什么?!”陈太太瞪大了眼看他,放下手上的筷子,惊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急着说:“哟,那明天就我们几个人去啊?” “不用,我自己去。” “什么?”陈太太张着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若君也眨着眼睛看他,舒志抬头看了她一眼,烦躁的扔下饭碗,站起身就跑回小阁楼上去了。 …… 这一夜,陈家小楼里没有一个人能安睡的,陈太太躺在床上是翻来覆去的唉声叹气,其实她的心里也是明白的,只不过她还是希望舒志能找一个年龄相当的女孩子成家,虽然她也为舒志对若君的一片痴心感动,但是毕竟她是先认识的瑞康和若君,总希望周瑞康能够回来和若君母子一家团聚。而舒志也能找个合适的女子。 念安做完作业也很烦躁,根本不想睡觉,呆在母亲若君的屋子里,看母亲趴在桌子上全神贯注的修一个已经破了的风车。 她并不记得这个风车是从哪来的,她的记忆里只有一些忽闪忽灭的画面,她用浆糊将风车的一片已经散开的叶子重新粘好。 念安坐在一旁看着她问:“娘,你很喜欢这个风车吗?” 若君微笑着点点头,她拿起风车的木柄,轻轻的在空中挥了一下,风车骨碌碌的转了起来,若君望着那转动的叶子看啊看啊看,眼前浮现出一个画面: 自己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手中拿着迎风转动的小风车,看着风车在蓝天下飞快的转动着,她轻轻揽着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自行车的龙头上也有一个旋转的风车,他一边骑车一边时不时的回头看她,他的脸是多么年轻,眼神是多么温柔,笑容是多么的迷人……她似乎能感受到迎面而来的风儿,也能感受到他背脊上的温度……她一遍又一遍轻轻挥舞着的将小风车,每一次它的旋转,就让她的记忆更加清晰一点。 “嗒”的一声,若君手中的风车的叶子又弹开了,若君气馁的把风车放在桌子上,无奈的看着已经坏了的风车。 念安看着母亲一脸失望难过,想了想说:“娘,没事的,这个手工课上老师有教过我们,这浆糊啊粘不住的,我们可以用钉子钉起来,你等着,我上去问舅舅拿个图钉。” 说着,小念安拉开房门,跑上阁楼找舒志,一推开门,只见舒志一个人呆呆的坐在书桌前,手里也拿着一个风车,在空中挥来挥去,屋子里只有风车呼啦啦转动的声音,他的神思也随着风车在飞舞着,甚至根本没有留意到念安进来。 念安走到书桌边,歪着脑袋,奇怪的问:“咦?舅舅,你也在玩风车啊?” 舒志叹了口气,停下手中的风车,看了念安一眼,随意的问:“你也在玩吗?” “不是我,是我娘。” “嗯?”舒志愣了一下。 念安继续说道:“她的那个风车坏了,她用浆糊粘,却怎么也粘不住,一个人在那伤心呢,所以我上来问你要个图钉,把叶子钉起来……” “你说什么?”孟舒志坐直了身体,那双深邃乌亮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念安,紧张的握住念安的肩膀,“你再说一遍。” 念安不知道为什么舒志突然间紧张起来,愣愣的又把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舒志的心犹如被点燃的烟火,眼中绽放出异样的光彩,让整张脸生动热情起来,他捧着念安的小脸亲了一口,噌的站了起来,拿着风车就往楼下走。 风车,她也在玩风车?她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他们曾经的欢乐,曾经的情愫,难道她都想起来了吗? 到了二楼,根本也顾不得敲门,直接推了门就进去,也没和陈太太打招呼,三步并两步的冲进若君的小屋子,反手就把门锁上了,他不要任何人打扰他们,他有很重要的话要问她。 若君还在那努力的用浆糊粘着那小风车。孟舒志突然一阵心酸,一阵心疼,心中的狂热被燃烧了起来,他喉头干涩的喊了声:“若君!风车在这。” 梅若君抬起头看他,她看到他在抽泣,他的眼中布满水雾,他冲了上来,将自己的风车叠放在她的风车上,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抱了起来,放在床上,自己蹲在床边,激动的,认真的,虔诚的望着她,紧紧地握住她的双手,在自己的手里搓揉着。 他的声音哽咽而断续,他低下头吻她的手问她:“若君,今晚无论如何你一定要仔细的听好,我可以慢慢的说,但是,你一定要真心的回答我,因为这或许是我们此生最后一次机会。你一定要告诉我你的真心话,好吗?” 她看着他的脸,是的,那些零碎的画面里的那张年轻的脸就是眼前的这张脸,他的脸将那些碎片似的画面一点点的串联了起来,她想起了他为她做的一切。她一阵鼻酸,眼泪如潮水般漫入了她的眼眶里,她点点头。 孟舒志尝试克制住自己内心汹涌澎湃的心潮,尽量缓慢的清楚的问她: “告诉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若君温柔的看他,点点头。 舒志微笑着,握住她的手在不停的颤抖,接着问:“我和梦如结婚,你是高兴还是难过?” 若君的眼睛在他的脸上滑动,良久,她点点头,舒志心一沉,但是突然若君又摇了摇头。 舒志困惑,想了一下,换了一个问法:“我和梦如结婚,你伤心吗?难过吗?” 两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眶里掉落了出来,滴在他的手上,她吸口气,终于点了点头。 他惶恐的笑了,激动的抚摸着她的脸问:“你……爱……我……吗?” 她的眼前浮起种种往事:雨夜他为了保全她的名节,勇敢的举起石头砸向了郭兴全,一人兼职两份工作,深夜给人看仓库,为了给她母子一个温饱,用自己的辛苦钱给她买胭脂,在困难时期卖掉了手表给她买羊毛衫,在念安被绑架时,他再次勇敢的挺身而出保护他们母子俩,在她伤心欲绝的时候,他给她爱,给她换欢乐,给她希望,为了让自己不再自卑,他剃了自己的头发,陪她一起长头发,他陪伴着她,帮助着她,爱护着她,执着的要给她一份简单平凡的快乐。 她想起了他们在小阁楼里的拥吻,他们的两年之约,想起了他骑着车带着她在大街小巷中穿梭,在湖光山色中享受自然,在树林里他们翩翩起舞,他抱着她旋转,热烈的亲吻。 哦……天啊,自己是多么的迟钝,多么的虚伪,多么的固执,那么多年的相依为命,那么多年的点点滴滴,她根本数都数不过来。 她的眼泪不停的往下掉,终于,她指了指自己,颤动着嘴唇,微微张开嘴说了声:“J—u--n” 又指了指舒志,颤颤巍巍的,用力的,努力的发音:“Z—h--i” “A—i--” 舒志的脸上绽放出比春天的花朵更美好的笑容,他激动的说:“哦亲爱的若君,宝贝的若君,你说的好极了,好极了,但是顺序错了,重新说一遍,把‘Ai’放中间试试。” 梅若君脸上通红,努力的张开嘴,极慢的说:“J—u—nA—IZ—h—i”。 她的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但是经历了一番困难,挑战,努力,她终于说对了,就如她的人生…… 他全身微微的在发抖,他太激动了,他太兴奋了,这么多年的心意和苦涩,总算换来她的这一声爱的表白,他拉起她,将她紧紧拥进怀里,这一次她也抱住了他,他那漂亮,柔软,性感的嘴唇吻了下来,吻的她全身颤抖,他越吻越动情,越吻越深入,舌尖轻轻探入她的嘴里,不停的与她缠绕,他发现她在回应他,他更是高兴激情,一手摘掉了她头上的帽子,五指插入她柔软的短发里,心疼的亲吻她。 ------------ 第一百八十六章 无奈的人生路 他们吻了很久,很久,好像是要把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一样。他抱着她,闭着眼睛,沉醉着反复说:“志爱君,志爱君,志爱君……永远永远……” 她将自己的身体送入他的怀里,紧紧的拥住他。 “君……不……好……” “胡说,君最好,谁也比不上你。” “君……丑……” 他严肃的看着她,用手指梳了几下她的短发:“若君,我爱你,你很美。我知道这些话,很多人都对你说过,但是我会用实际行动让你明白我没有说谎。” 她泪光盈盈的望着他,她知道他不会食言,她知道他们的生命是被锁在一起的。她微笑着偎进他的怀抱,轻轻的说:“君……爱……志……” 虽然她说的结结巴巴,断断续续,口齿不清,但是他觉得这简直就是最动人的天籁之声。他拥着她,有些跟哽咽的说:“放心,我会把你养胖,会把你治好,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如……如……”若君扬起睫毛担心的看着他,不知道要怎么解决梦如的问题。 舒志捏着她的下巴笑道:“谁叫你不早点告诉我?现在要收拾残局可有点麻烦了。” 若君担心的蹙起眉头来。他心疼的将她完全的拥在自己的怀抱里,说道:“别怕,没事的,我还没结婚。一切都还有救。” 孟舒志紧紧握住她的肩头,认真的问:“若君,你愿意嫁给我吗?做我的妻子,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 若君盯着他那双深邃乌亮的眼睛,是那样的深不见底,是那样的魅力无限,她笑了,点点头,简单快乐的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他嘴角展开笑颜,再次吻她。 舒志勾起她的下巴,定定的看着她说道:“若君,伤害到梦如是肯定的,但是我不能再犯瑞康大哥的错误。我们今晚就走!” 若君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以为自己理解错了。可是他是那么坚定,看了看桌上的闹钟,说:“马上收拾东西,我们带着念安离开,去火车站旁的旅馆打发一晚,明天一早搭火车去沈阳!” 她的眼睛睁的更大了,眨巴眨巴的看着他。 “既然答应做我的妻子,那自然是要跟我回家的。难道你不跟我去你婆家看看?”他的眼中满是笑意。“其实我早就想回去的,我想看看我孟家的大宅子是否还在,看看还有没有家人幸存,但是我放不下你们。” 若君心中柔情无限,对他微笑。 或许是她的头脑依然糊涂着,也或许是她的头脑从未有过的清醒,总之,虽然失去了很多的记忆,但是她的心反而变的简单起来,轻松起来。 两人说动就动,拿起行李箱就开始收拾行李,念安听到若君要和舒志结婚,又是惊讶又是欢喜,这是他盼望已久的事。 舒志一把抱起念安亲了一口说道:“你以后要怎么叫我?” 念安哈哈笑道:“我早就想过啦,我已经有爹爹了,那你就是我的爸爸。” 舒志也哈哈笑起来。 舒志留下来一封信给许梦如,交给了陈太太。信上并没有写什么,只是告诉了许梦如,他无法与她完婚,自己已经决定带着若君母子离开北京,回去沈阳。 若君和陈太太紧紧拥抱告别,陈太太感动的只是流泪,叹了口气摇头道:“哎,这样也好,或许所有的过去都是了为了今天的这个结果。” 是的,作为旁观者,陈太太也是个明白人,自己心底再怎样希望周瑞康回来与若君母子一家团聚,都只是希望而已,谁也不知道周瑞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而眼前的孟舒志对若君所做的而一切,也已经证明了他有能力给若君一个归宿,或许不是最好的,却是最近的,最简单的,最现实的。 若君最后一次上了小阁楼,细细的将看了一圈,在她转身之际,她的脑海里突然闪现了一个画面,自己在旋转,身上的裙子随着旋转飞舞起来,有个男人正满脸欣慰的看着自己,她的心一痛,好像有几百万伏电流流过…… 但是那画面一闪而过,若君再想要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 周瑞康并没有出席嘉琪的婚礼,只是送了一份精致的礼物,一套珍藏版的意大利手工精雕纯银餐具。 嘉琪和梁志宏婚后第三天,夫妇两特意邀请了瑞康到家里一聚。 梁志宏没想到周瑞康是如此的儒雅俊朗,气度不凡,而周瑞康也没想到梁志宏是这样的成熟机智,大气宽宏,对他这个前夫很有风度,很客气。 寒暄过后,三人稍稍聊了几句,程嘉琪一头时髦漂亮的卷发,穿着一身优雅海蓝色的绣花滚边旗袍,身段袅娜的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到客厅,放在宽大的玻璃茶几上,又放了几个白瓷小盘子,每个盘子里都放了一把小叉子。 “怎么样,今天的午餐还能入您周家二少爷的口吗?”嘉琪笑眯眯的说,淡扫了瑞康一眼。 瑞康笑道:“好的很啊。” “你猜是谁做的?”嘉琪优雅的将双臂环在胸前,微微的仰着下巴,脸上有股子自信的笑容。 瑞康看她的样子,笑说:“不会是你吧!你以前可是把红烧肉烧成黑炭的水平呢。” 嘉琪“噗嗤”笑了起来:“哎,知道什么叫做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吧,今天的午餐啊,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三人哈哈笑起来,梁志宏一边开着香槟酒,一边笑说:“嘉琪学的快,现在的手艺啊快比上法国大厨了。” “啵~~~”梁志宏顶开了香槟酒瓶盖,将金色的酒水倒入三人的高脚杯中。 瑞康拿起酒杯,看了嘉琪一眼,她脸色红润,艳若朝霞,一脸的幸福和朝气,也很替她开心,看着梁志宏打趣道:“说实话,你吃了多少她的黑色料理?” 梁志宏笑道:“哈哈,总之是没少吃,不过嘉琪的进步神速,现在连蛋糕她都会做了。” 程嘉琪给瑞康拿了些凤梨,荔枝,又给梁志宏拿了些香梨蜜瓜,自己拿着酒杯坐到梁志宏身边,依偎在丈夫身边说道:“志宏可没你那么挑剔,我的水平是伺候不了你的。你只能让若君这样的下凡仙女来伺候你……” 她话一出口,赶紧打住,她原本是想开个玩笑,而且她对瑞康和若君的这个心结早就打开了,但是看到瑞康脸上飘过的那一丝落寞,她知道他心中的伤口还在滴血。 瑞康喝了一口香槟,勾起一个笑容,换了个话题说:“对了,你们两新婚燕尔打算去哪里度蜜月?” “我们就去泰国玩三天,公司的生意忙。”嘉琪说。 梁志宏拉着她的手,深情的看着她说:“生意再忙,也让他们等几天,我们的蜜月怎么能这么短,你够我也不够啊。七天吧,我们好好享受一下。” 嘉琪轻拍了他一下,吃惊道:“这怎么行,张先生的豪宅,亚新公司的内部装潢,吴老板的店面,这么多事,怎么能耽搁……” 梁志宏弯起眼睛笑,眼角有几条淡淡的鱼尾纹:“结婚前你怕我只工作没生活,现在你倒比我还工作狂了。放心好了,他们的图纸我早就校对好了,条款什么的也都谈好了,让Mary,小董,小王他们跟一下就行,你呀,就好好跟我去享受几天,梁太太。” 嘉琪看着他的脸,两人深情款款的对视了两秒,嘉琪笑起来,挽住丈夫的胳臂,将头依偎在他肩上,笑道:“那好吧,听你的。” 梁志宏幸福甜蜜的笑着,而周瑞康在一旁看着,只觉自己完全是个多余的人,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程嘉琪抬头看了一眼孤独落寞,有些尴尬的瑞康,心中叹息,暗暗的拉了一下梁志宏的衣袖,梁志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周瑞康,点点头说:“你们聊一下吧,我去书房看合同。” 说着梁志宏起身离开,留下了周瑞康和程嘉琪在客厅里。 嘉琪坐到他身边,细细打量他,他的气色并不是很好,神情落寞。 “瑞康,北平的事,我已经知道了,雅芬已经来信告诉我了。”嘉琪搓了下双手说:“这都是我的罪过,如果我没有告诉胡小芬若君的地址,或者悲剧就不会发生了。我真的感到很内疚,对不起,瑞康。” 瑞康将香槟一饮而尽:“算了,都过去了,就算胡小芬不去闹,我也是要被遣送回来的,我和若君怎么也是不能团聚。”他的眉头蹙了起来,用拇指和食指捏了下眼角。 “朋友一场,我不想看到你那么痛苦,瑞康,我们都经历了时代和人生巨变的人,往事不可追,我曾经也执着于对你的爱情中,执着,是世上最沉重的山,是人世间最沉重的枷锁。 你和若君的爱情一开始就不为世人所容,历经磨难,又被时代的巨浪吞没,站在朋友的立场,说真的,我为你们的遭遇感到悲痛,感慨。我曾经很嫉妒梅若君,可是如今,我真希望你俩能终成眷属。瑞康,相信我,如果有一丝的可能,我都会帮助你们的。” 瑞康燃起一支雪茄烟,摇摇头:“我和若君每一次短暂的团聚都意味着会有一场漫长的分离,而每一次的分离都会比上一次更为的漫长,这似乎已经成了我和她恋情的固定模式。尤其是这次的分离,我心中总有种感觉,将会是一段非常漫长的日子。” “咳……瑞康,你就没想过放下这段感情吗?你才36岁,是男人风华正茂的时候,未来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如果你放下这段感情,凭你的条件,你随时都能找到一位伴侣和归宿。” 瑞康吐出一口烟雾,一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眼神迷离的看着窗外:“我连你都可以舍弃,怎么还会去找什么伴侣归宿?你了解我,我是个生活在梦境里的人。” 嘉琪也走到窗前,与他并肩站着,叹气道:“是的,或许人生就是不完美的,你拥有出众的外表,过人的勇气,和超人的运气,还有庞大的财富,却偏偏得不到你的爱情。” 瑞康嘴角扬起一个无奈的微笑:“这一点我也早就想明白了,但是我宁可得不到,也不想放弃,我会把她冰封在我脑海里。” “对了,梅若君如今恢复的怎么样?” “她已经可以走路了,只是还是无法流畅的说话,还有就是她的记忆……她似乎已经想不起我是谁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你和她的恋情如此的刻骨铭心,她怎么会记不起你?舒志他们有没有向她提起你,念你的信,或者给她看你的照片?”嘉琪急急问。 “不止是舒志,还有念安,子言,包括嘉伟,一开始她只要听到我的名字就会大喊大叫,哭闹不停,医生只得勒令不许再提我的名字,不许再念我的信,现在她的精神恢复的不错,他们再次尝试想让她记起我来,可是她却毫无反应。”他的眉头蹙的更紧,深深的吸了一口烟。 嘉琪也蹙起眉头,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这样?” 瑞康捏了下额头,痛苦的说:“或许她压根就不想记起我来。” “怎么会呢?不会的,瑞康,不会的。她是那样的爱你,我记得在重庆的时候,她为了见你一面,背着孩子,每天坐在‘思乡园’外面的竹林里等着我出去,我一出去,她就跪在地上求我让她进去见你一面......”嘉琪叹了口气:“她连丁晓辉这样优秀的男人都可以放下,只为了来看你一眼,怎么会不想记起你……” 烟雾从周瑞康的嘴里,鼻子里袅袅的冒了出来,他看着天空,幽幽道:“因为我是她痛苦的根源。没有我的世界,会让她感到轻松自由。” “天,这样太残忍了,太残忍了。”嘉琪转身坐到沙发里。 “这次的分离或许是十年,几十年,甚至可能是一辈子……或许这样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两人都沉默了,阳光下,周瑞康的侧脸犹如雕塑一般,*,深沉,忧郁,俊美,却让她很想哭,她第一次为瑞康和若君的爱情觉得心酸,觉得无奈,觉得懊悔,尤其是现在的她有了梁志宏的关爱,想想如果当初早点答应与瑞康离婚,或许早就成全了自己也成全了瑞康。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也没有后悔药,一切都已成定数,瑞康的悲剧已经注定,若君的苦难也已经上演。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嘉琪沮丧而无力的问。 “我会先带定国去美国治疗,可能会在美国停留一段时间。然后回去英国,打理下我的业务。主要是慈善基金会的工作。其余的,我想,可能就是回忆了。” 嘉琪长叹一声:“好吧,瑞康,无论你去哪里,都不要忘了给我写信,还有我哥,子言,当然还有若君。”她握着他手,两眼通红的说:“给她写信,给她写,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想起你,总有一天你们会再次团聚,而这一次的团聚,你们将永不再分离。我不信老天会如此残忍。” 周瑞康感激的看她:“谢谢你,嘉琪,我会的。” ------------ 第一百八十七章 简单的幸福 孟舒志带着若君和念安回到了自己的家乡,离沈阳十几公里外的一个小乡镇。 若君和念安没想到孟家的大宅是那样的气派有势,不过此时宅子已经由政府接管,当地政府查实了孟舒志的身份后,便将孟家的一个小偏院提供给他们居住,还找到了两个幸存的老仆人,看到孟舒志回来,都是激动的热泪盈眶。 果然孟舒志的家世也颇为显赫,是当地的豪绅,只不过这些已经不再重要,舒志带着若君和念安在孟家暂时安下了家。 这里空旷幽静,很适合若君修养和恢复。舒志因为是北大高材生,很快就被分配到了一家机械厂工作,念安也进了当地的学校继续学习。 几个月后,若君的语言能力在舒志和念安耐心帮助下,渐渐的恢复,至少已经能够表达自己的意思,只是过往的诗词才情已然不复存在,再也找不回来了。在舒志的呵护下,也因为心情放松了,若君渐渐的丰满起来,犹如一朵就要绽放的梅花般,惹人怜爱。 灯下,孟舒志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月光在院子里洒下了一片银光,宁静祥和,他却蹙着眉头,若有所思。 若君在隔壁屋安顿好了念安,走了进来,关上房门,看他一个人在窗前发呆,上前拉了拉他,轻轻问:“怎么了?” 舒志转头看着她,眉头蹙的更紧,若君睁着大眼睛看他。 “若君,我……我想和你结婚。” 若君松了口气,低下头略带娇羞的笑道:“我早就答应了啊。” 舒志却摇摇头,说:“我们回来东北已经三四个月了,早该结婚的,可是我却一直没提,你不觉得奇怪吗?” 若君叹口气,低低的说:“我以为你不要我,我脑子不好,也不好看。” 他一把将她圈在怀里,捧着她的脸深深的吻她,一双黑宝石般的眸子紧盯着她:“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每天吻你上百次,你觉得我不要你?” 她柔顺的偎进他的怀里。 舒志按住她的头说道:“我不是不要你,我是怕你。” “怕我?”她抬起头来看他。 舒志紧蹙的那两条浓黑的剑眉,深深的看她,很是认真严肃的问:“若君,如果有一天……有一天……他又出现了……你会不会再次丢下我?” 若君不明白他说什么,因为她还没记起她的“地狱之盟”,有些迷茫的看着他。 “我知道你还没想起来,或许哪天你想起来了,你就会离开我,去找他,或许他哪天回来了,你又会随他而去。若君,我不是个胆小的人,但是我害怕你会抛弃我,你已经为了他抛弃过我一次了,你知道吗?这个世上,只有他能够把你从我身边夺走,若君,你到底爱我吗?”孟舒志紧张的看着她。 若君迷茫的看着他,她不知道他嘴里说的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大魅力能够让自己如此神智混乱到抛弃孟舒志这样出类拔萃的男人。 “你是说念安的爹爹?”她问。 “是的!若君,今晚我必须把话给你说明白,我必须知道你到底爱不爱我?我答应过他照顾你们母子俩,我发过誓,除非你真心爱上我,不然我不会碰你,不会霸占你。所以,我要知道你到底爱不爱我。”他轻轻摇她,他的心是多么的焦虑,多么的慌乱,多么的恐惧。 可是他的问题实在太难回答了,若君根本就想不起自己和那个人到底发生过什么,自己怎么对一个假设性的问题作答呢? 她的头脑又开始混乱,无奈的摇头:“舒志,我不知道我的过去发生了什么?可是我现在的世界只有你和念安。” “既然,我有念安,那我想,我一定曾经是爱过念安的爹爹的吧。”她喃喃的自语:“可是那是过去.....” 舒志推开她些,痛苦的转身捏了下额头:“不,你不只是爱过,你是爱的掏心掏肺,刻骨铭心,连命都不要,你为了他死了好几次,你知道吗?包括你这次跌下山崖,失去记忆,也是为了他。你们的爱不会过去,所以我怕。”他仰起头来,叹了口气,无奈的说:“天,为什么我不能失忆呢?” 若君一片迷茫,不知道要怎么安抚他。 舒志沮丧的坐在床沿上:“我不是吃醋你曾经爱过他,或者有多爱他,我是怕你不要我。” 若君坐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说:“我为他死了好几次吗?这样的爱情如何能让人承受的住呢?舒志,你也想我为你死好几次吗?” “不!我不要你为我痛苦,为我烦恼,为我死,我要你快乐,幸福。”他说:“我就是怕,哪天他出现,你会抛弃我。你现在不记得他,也不记得你俩的过去,所以你会爱我,你不知道他有多英俊帅气,而且他还很有钱,很多很多的钱,我什么都比不上他。”他自卑又难过的说。 她见他如此,心中很难过,将他板正看着自己,坚定的摇了摇头:“无论他有多好,我和他的过去有多么的轰轰烈烈,都已经结束了,命运把我交给了你。我爱你,就在你送我那件红色羊毛衫的时候。我的心就已经在为你而跳了。” 他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痴痴的看着她:“真的吗?”说着一拳打在自己的大腿上,愤愤说:“我真讨厌这样的自己,我讨厌自己患得患失,讨厌自己自卑小气,讨厌自己总得和他比较。” 若君亲吻他的脸颊,安抚他:“我不会离开你的,不会的。我俩的命运早在你九岁那年就已经牢牢的扣在了一起了,哪怕念安的爹爹回来了,哪怕他十分十分的优秀,但是这么多年在我身边爱我,保护我,保护念安的人是你啊。” 顿了顿,她说:“舒志,我只想要简单而平静的生活。虽然我记不起过去的很多事,但是我有种感觉,我过去的生活很疲累,并不快乐。舒志,如果你爱我,就给我简单而快乐的生活吧。” 孟舒志认真的看着她,依然有些担心,但是他是那样的爱她迷恋她,是的,他要给她简单而快乐的生活。他望着良久,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轻轻的打开,里面是一枚小小的金戒指。 他垂着头,低声说:“小了点,细了点,不知道你会不会嫌弃。这是很多年前,我拿第一个月兼职的工资买的,那时候你还没回北京。” “你那时就想要娶我……?”若君惊讶的看着他。 他抓了抓头,憨笑一声:“呵呵,更早,在我知道他在娶了别人的时候,我就下决心要娶你了,只不过那时候我太小了。是不是很傻?” 若君心疼的用自己的头抵住他的头,叹了口气,感动的滴下泪来:“是我傻。”她伸出了左手,轻声道:“给我戴上。” 他郑重的将这枚小小的,闪着金光的小戒指戴在了她的无名指上,竟然和合适,他抬起睫毛看她,脸颊上浮动着红晕,英俊漂亮之下,更是带着几分可爱。 她主动的倾了上身吻他的唇,主动的与他纠缠,解开了他的衣扣,一双满是热泪,迷离的双眸,柔情的看着他,轻轻的打开了他的皮带扣。他迅速的变回主动,紧紧将她扣在怀里,两人翻滚到了床上…… 第二天,孟舒志和梅若君就正式登记结婚了,他们没有举行婚礼,只是一家三口在家里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 念安快活的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说不停。虽然他已经认了瑞康是自己的父亲,但是他从小就是跟着舒志大的,在他的成长过程中,舒志才是扮演了父亲那个角色的人。他又小的心灵里一直都是把舒志当做自己真正的父亲,而瑞康似乎只是一个名义上的父亲。所以看到舒志和母亲终于结为夫妇,念安是由衷的高兴祝福。 他们的生活平静,安宁简单,舒志介绍若君在工厂的食堂里找了一份工作,两人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买菜,一起做饭,一起吃饭,一起相拥而眠。 假期两人就带了念安去树林里,旷野里,小河边散步,郊游,野餐,生活就是简单美好,宁静致远。 奇怪的是,若君对于与瑞康过去的记忆似乎一去不返了…… 星期天的早上,她枕着他的手臂,缓缓醒来,他还在梦乡,她用目光细细的看着他那张年轻俊美的脸,她没想到自己的最终归宿竟然会是和他……一个曾经喊着自己姐姐的孩子。 他的眼皮在微微颤动,睫毛也在那可爱的跳动着,她钻进他的怀里,把脸靠在他那结实宽广的胸膛前,他顺势将她扣在了怀里,却还未醒来。 她的手轻柔的抚摸着他的背,一路向下到他的腰,又到他的臀,她不禁一阵面红心跳,因为他的身体又有了反应,让她想起他每晚的力量,性感,和激情。 他的嘴角微微一笑,依然阖着眼睛,大手已经开始在她的身上搜掠,睡意朦胧的问:“若君,你爱我吗?” 他几乎每天都要问她七八遍这个问题,是的,虽然他俩已经结婚三个多月,但是他的心里依然是害怕的,恐惧的,他怕有一天她想起了过去,她会后悔,他怕有一天那个人再次出现,她就会抛下他,离他而去。 “是的,我爱你。”她毫不犹豫的回答他。 “我不要你像爱弟弟那样的爱我,我要你像爱男人那样的爱我。” 她觉得哭笑不得,摸着他那张俊朗的脸庞,耳朵,脖子,说道:“我不会和弟弟结婚,也不会和弟弟上床,更不会和弟弟生孩子。” 他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看着她,他好像听出了一些什么,愣愣的看着她。 她用手指在他的鼻尖上点了一下,羞涩而幸福的说:“昨天我去医院查了一下,我想年底,你就要做爸爸了。” “什么?!”舒志梦的从床上弹了起来,一脸惊喜的看着若君,他简直太意外太高兴了:“天,宝贝若君,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怎么不喊我陪你一起去检查?你,你,你气死我了。” 他俯下身子紧紧抱住她,激动的,狂热的亲吻她全身,一路亲到了若君的小腹,不停的温柔的亲吻,爱抚。 “医生怎么说?”他把头枕在她的肚子上,侧着耳朵倾听着。 若君笑着摸着他的脸,说:“医生说,我身体受过重伤,其实不太适宜那么快就怀孕,所以要格外小心些,还说……前三个月,最好……不要有房事。还有就是我的年龄偏大,生产的时候可能会比较困难。” 舒志一怔,着急说道:“那你昨天不和我说,我昨晚有没有弄疼他?会不会有事?” 若君看他一脸紧张,轻轻说:“没事的。以后我们小心些就好。” “不行不行,我还是搬去小屋吧。”舒志又是高兴又是激动,又是担心又是慌乱。 “不要,我舍不得你。”若君拉着他撒娇说。 舒志看着她娇羞小女人的样子,突然心中安定下来,她不再是他的姐姐,她是他的妻子,他的女人,他的小女人,而且这个小女人就要为他生孩子了,他知道她是真的属于他的了。 他把她搂进怀里,说道:“若君,我爱你,爱你,爱透你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和我们的孩子的。” 念安知道母亲怀孕,高兴的直拍手,孟舒志带着若君和念安来到父母和洵美的坟上祭拜,向他们正式的介绍了若君和念安。 “爹,娘,这是我妻子,梅若君,这是我儿子,梅念安,若君肚子里已经怀着我们孟家的血脉,希望你们保佑他们母子平安。” 若君给孟舒志的父母上了香,又走到洵美的小坟头上,只是叹气,她的记忆已经开始慢慢回归,她记起了洵美,甚至记起了瑞安,记起了周老爷,周太太,周家大院,却偏偏就是记不起周瑞康…… ------------ 第一百八十八章 熟悉的暴风雨 水变成了云,云变成了雨,雨又变成了水…… 这一年的年底,梅若君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女孩,舒志激动的又是笑又是哭,因为在他心里,长久以来一直有个巨大的遗憾,就是妹妹孟洵美的离世,当他抱着女儿时,他止不住的想起洵美,哭的很是伤心,夫妇二人为孩子取名“孟思美”。 梅若君的生活就这样的平静的,简单的过着,她的世界就只有舒志,念安和思美。 瑞康知道梅若君与孟舒志结婚的消息,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和悲伤,他只是觉得心酸和无奈,看着念安寄来的全家福,照片上的梅若君依然清丽动人,有一种淡淡的仙气,她的眼睛清亮,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手上抱着一个极为漂亮的小女孩,她的身边坐着年轻俊美的孟舒志,浓眉俊目,眼中当年的戾气已然消散,如今的孟舒志的眼睛里,满是柔情。而若君身旁的念安,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他弯着一双眼睛,开心的微笑着,嘴角那个浅浅的酒窝,诉说着他那迷离的身世。 总之梅若君有了她的归宿,瑞康深坐在沙发里,拿着照片,热泪盈眶的看着照片里的每一个人,他又想起北平那个寒冷的早晨,前一天晚上,他刚被父亲周老爷痛打了一顿,因为他抗拒与程家订婚,那天早上,他拿着两个包子递给了街边的那个傲气的小乞丐。 谁也不曾想,这个小乞丐居然会变成自己的替身来照顾自己的妻儿,并拥有他们,周瑞康看着他们身上那老土俗气的穿着,知道他们的日子过的极为平凡,贫乏,再看看自己偌大的华丽庄园,和身上高级的真丝睡衣,他真觉得是天大的讽刺,如果可以,他宁可拿自己的所有财富和孟舒志做交换。 他回头看着已经五岁多的定国,定国正坐在地毯上自己,拿着玩具往嘴里塞。 在美国呆了一年多,并没有太大的起色,不幸中的万幸,定国的智商虽然迟钝,却没有变成弱智,只是反应比常人稍慢,还有就是单耳听觉有点问题,所以将来只要好好的学习,坚持训练,他是可以和常人一样的生活的。 没想到最终陪在自己身边的竟然是这个自己曾经厌恶,希望他消失的孩子。人生,总是有许多的出人意料,不是吗? // 梁志宏与程嘉琪夫妇的公司规模越来越大,夫妻二人携手共进,事业蒸蒸日上,梁志宏是个很踏实的男人,无论是事业上还是生活上,秉持着一惯的一心一意。 每年的结婚纪念日,他都会给嘉琪买两颗珍珠,随着事业的发展他买的珍珠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昂贵,很多年后,嘉琪将这些珍珠穿成了一条珍珠项链,戴在身上,成了她最喜爱,最珍惜的首饰。 有时候他们会牵着手,回到那栋老旧的商业大楼下的茶餐厅里,吃着云吞面和酱油鸡,还有蛋挞,谈论着公司的业务,子女的发展,去哪里度假…… 他们的业务遍及东南亚,甚至欧美,嘉琪怕瑞康太过寂寞孤单,于是也邀请了他加入他们在欧洲的业务。瑞康高兴的投入了一笔钱,但是却并没有兴趣经营业务。周瑞康,始终是个理想主义者,梦想家,而非企业家。 // 宋远洋和海伦生了三个孩子,依然是瑞康最要好的朋友,他继续信守着徐曼琳的嘱托,照顾着瑞康,帮他打理业务,和处理一些生活上的琐事。 海伦因为胡小芬的事情,深感内疚,一直深深自责,又看到瑞康孤单一个人带着定国,就想给瑞康介绍个英国姑娘,却被周瑞康哭笑不得的拒绝了。 周瑞康开始习惯孤独,享受孤独,除了照顾定国,他开始写回忆录。 自从知道若君和舒志结婚,瑞康就不再给舒志写信了也没有再寄过自己的照片,他不愿意打扰他们平静的生活,只是和念安继续通信,在信里也嘱咐念安,尽量将与自己通信的事保密。 看着玫瑰花坛里的红玫瑰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年复一年他的心平静而低迷,他开始学习园艺,亲手打理花园,把一腔深情全都赋予这些花草中,尤其是那片梅林,他亲自照料着每一棵梅树,他把它们当做梅若君的化身,用这种方式抒发着自己对若君的爱和思念。 // “梅开梅落自有数,前尘缘定自有因,花落飘零乃天意,十年生死两茫茫……” 岁月如一阵清风般吹过生命的旷野,不觉中,一晃眼三年过去了….. 孟家的小偏院里,梅若君正在桌子前做着针线活,身边的摇篮里,躺着熟睡中的思美,念安已经是个十五岁的高中生了,正坐在对面,写着作业,他越长越俊美,有时候若君会胡思乱想,这孩子不去当大明星可真是太浪费了,念安似乎是继承了周梅两家的读书人基因,对文学十分感兴趣,古今中外各种经典文学书籍他都如饥似渴的阅读,摘抄,还写了很多评论,和舒志两人经常探讨各种学问。 念安的成绩一直都是名列前茅,而且非常懂事,若君很是安慰。 孟舒志在厂里的被提升了干部,工作开始忙碌起来,有时候连周末也要出差开会,不过他总是尽量第一时间赶回家,与若君和孩子们团聚。总之,若君终于过上了她想要的简单而幸福的生活,她爱着家里的每一个人。 窗外天色阴沉沉的,一大片的乌云从远方滚滚而来,像一个黑脸巨人一般,带着隆隆雷声,若君放下手中的针线,口中嘀咕了句:“哟,要下雷雨了,我去收衣服。” “娘,我来帮您。”念安说。 “不用,你写作业,看着妹妹。”若君下了炕头,穿上鞋,亲了一下摇篮里的思美,拿了篮子,往院子里来。 她一边抬头看着乌压压的天空,一边从晒衣绳上收下衣服,狂风大作,将绳子上的衣服吹的噼里啪啦的响,四周的枯叶杂草被吹上了天,在空中无序的飞舞,天色黑的犹如夜晚,滚滚的雷声越来越近,突然间天上掉下豆大的雨珠。 冰凉的的雨水急急的从云头坠落,在地上开出一朵朵的水花,若君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咔嚓!隆隆隆~~~~”一道耀眼的闪电将天上乌云划裂成了不规则的几何图形,瞬间又消逝了,若君被在空中飞旋的落叶枯草围绕着,不知道为什么这风会如此的猛烈。 天地一片昏暗,仿佛一下从白天变成了夜晚,天空中的乌云越聚越多。 这暴风雨来的是如此的突然,如此的迅猛,闪电!暴雷!旋风!大雨!不停的,轮流的将若君带入一个时空隧道…… 雨水将她全身都淋湿了,忽然!一个惊雷在她头顶上裂响开来,就犹如是有神人在天空中拿着大斧将她的脑袋劈开一般…… 梅若君突然怔怔的站在雨里,刚收下的衣服,从她的手臂里滑落到了地上,良久,抬头呆呆的看着孟家后院里的一片小树林,像中了魔一般,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走了进去。 是的,她着魔了,她的耳边不停的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如果要下地狱,你怕吗?” “如果要下地狱,你怕吗?” “如果要下地狱,你怕吗?” …… 地狱!地狱!地狱!你怕吗?你怕吗?你怕吗?…….她脑袋很疼,这个男人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越来越响,若君不由自主的在树林里旋转起来。哦!小树林!暴风雨之夜!地狱之盟!…… 他的脸,在闪电下,苍白而闪亮,那张年轻英俊漂亮的脸,他是谁?……. “若君……” 她听见他在呼唤她,他的声音好熟悉,好温柔,他的眼神好深情,她的心跳的好快,她的心好痛,那是一种钻心的疼痛,闪电,雷声不停的轮番在空中嘶吼着,瓢泼的大雨把她从头到脚淋的湿透,全身滴着水,大风把的思绪吹回到了另一个小树林里。 记忆,像被砸的粉碎的镜子碎片一般,一点点的,一片片的,缓缓的,渐渐的拼凑了起来,迎亲,马车,厨房,梅家,小树林,荷花池,破庙,小阁楼,缙云山小木屋……所有的一切都又回来了。 她缓缓的瘫坐在一棵大树下,像一块石头一样坐在狂风大雨里,她的身体没有任何的知觉,因为她的意识已经穿越了时空,一点一滴的将那些碎片拼凑成了一段往事。 她的头上,身上沾满了树叶,枯草,湿漉漉的头发粘在脸颊上,眼神呆滞的看着前方,嘴唇不停的颤抖着,好似在说着什么…… 她是在念一个人的名字:“瑞…...康……”她不停的念,反复的念,越念越大声…… “瑞康!瑞康!瑞康!” 她终于撕心裂肺的喊出了他的名字,痛苦,失落,无奈,沮丧,所有的一切都随着隆隆的雷声回来了,她的心碎成了千千万万片,大声的哭了出来,她温热的泪水与冰冷的雨水融汇在一起。 “娘!”念安举着伞走到她身边,脸上一片动容:“您想起爹爹了?” 若君抬起头来看着念安,他的脸越来越像瑞康,看着他,若君突然心中又酸又涩又安慰,一把将儿子拉入怀中,捧着他的脸,亲吻了两下。 ------------ 第一百八十九章 月之心 “你真的是上天给娘的恩赐,念安,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娘真的好爱,好爱你爹。可是娘不能和你爹爹在一起,不能,这是上天对娘的惩罚,因为娘不该爱上你爹爹的。但是上天还是把你赐给了我,娘真的好高兴,好高兴......”她激动,混乱的语无伦次,她心底最深最深的记忆,最深最深的爱恋都在这暴风雨中被唤醒了。 “我知道,爹爹也很爱娘,爹的每一封信都会问起娘。”念安用手摘去母亲头上的树叶和枯草,呡着嘴唇,有些为难的问:“娘,那您爱不爱爸爸和小妹妹?” 若君吸了口气,眼眶内不停涌出泪水,两片嘴唇颤抖的厉害,她的心正在为瑞康而哭泣,为她与瑞康间无法圆满的情缘而哭泣。 但是念安的问话,提醒了她,她已经嫁人,已经有了一个美满幸福的家,一个深爱自己的丈夫,两个可爱漂亮的孩子。 她是一个妻子,也是一个母亲了,怎么可以再为别的男人而哭泣?可是她忍不住,哭了十来分钟,她终于能够勉强收拾起心情,摸着念安的脸,挤出个笑容说道:“当然爱,我爱他们,好爱好爱。娘会把你爹爹藏在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那个地方只是个小小的角落。而其他的地方都会给你爸爸,你,和你妹妹。” 念安紧紧的抱着母亲,嘴里嘟囔着:“娘,你千万不要离开我们,不要离开我们。” “傻孩子,娘怎么会离开你们,娘爱你们的爸爸,不会离开他的。” …… 傍晚十分,舒志拎着一条鱼,一捆白菜,一盒糕点,回到家里。 “若君,我回来了!”他和往常一样,朗声唤着,嘴里笑着说道:“今天开会的,都给发了一盒糕点。你快来看看。” 若君打开门,定定的看着他,舒志一愣,觉得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若君已经一把把他拉了进来,将他手上东西,随意的扔在桌子上,拉着他就快步走到里屋,将房门锁了,紧紧的搂住他的脖子,亲吻他的嘴唇,主动的将舌尖探入他的嘴里,挑逗他的,舒志不明白为什么若君会如此热情主动,但是他的心里却十分喜欢。一把将她抱起,放到了床上。 “舒志,我爱你,我不会离开你!”她在他的耳边坚定的说着,解开他的衣扣,脱掉了他的上衣,又解开他的衬衣。 “你今天怎么了,怎么那么热情?”他一边吻她,一边解开她的衣服,一边笑问:“不过我好喜欢你这样。” “你喜欢,那我以后天天这样好吗?” “好。”他呼吸急促的褪下她的外袄,解开她的短衣,手已经解开她的内衣,不停抚弄着她的柔软。气喘着笑说:“我就是怕,很快思美又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你要几个,我就给你生几个。”她解开他的皮带,褪下他的长裤。 “不要,我们有念安和思美就够了,你这次是剖腹,我不要你再受罪了。”他怜爱的托着她的脸。 “你不想再要一个男孩吗?” 孟舒志笑:“女儿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男孩呢?别傻了。我喜欢女孩。” 她知道他是因为怜惜她才这么说,她轻轻的褪下他所有的衣物,让他与自己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那天夜里,两人躺在床上,她告诉他,自己已经记起了过往的一切。 孟舒志沉默不语,若君亲吻着他笑说:“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难道我就是那么容易变心的女人吗?” “不是,我就是怕你不变心,从头到尾你爱的人始终都是他。你是个很固执的人,和他一样。”他斜眼看了她一眼。 “不,舒志,这次坠崖后,我的记忆一片空白,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是你,最先想起来的人也是你。因为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最快乐。你是我最想要的人。 我承认,我很爱瑞康,但是他从来也不属于我,他属于周家,属于国家,属于其他女人,就是不属于我。我拥有他的爱情,但是现实中,他连和我一起吃顿饭的机会都没有,又有什么用呢?或许是天意,或许是命运,总之,我和他在现实中没有交集。我也觉得很遗憾。我已经不再是十八岁了,经历了这么多,我知道我要什么。我要一个家,一个简单平静的生活。” 梅若君叹了口气,她终于长大了,她终于明白爱情与现实之间需要有交集,如果一段情刻骨铭心到自己和周围人都在不停的受伤,那这段爱情要如何在现实中生存? 舒志莞尔一笑,说道:“可是你当初为什么要放弃丁大哥?” “如果晓辉给我一些时间,或许结局又会不同,可是他没有给我时间,他走了。” 舒志将她搂紧怀里,将脸埋在她的发丝里,笑着说:“如果丁大哥没走,哪里还轮得到我?” 若君笑着摸他的脸:“是我对不起晓辉。” “那我呢?万一瑞康大哥回来了怎么办?你会不会一见到他又不要我了?” “别说傻话,我们都已经结婚了,我怎么可能不要你,我舍不得。”若君轻轻揽住他的脖子说:“舒志,你会不会像晓辉那样离开我?” 孟舒志仰起头,朝天花板上眨眨眼,慢吞吞的说:“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若君问。 舒志将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以后每天回家,你都得像今天这样迎接我。” 若君脸一红,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娇俏的拍打了他一下,舒志哈哈笑:“我从九岁等到二十四岁,才把你娶到手,怎么会轻易的和你离婚?” 他一说这话,若君心中感慨万千,躺在他的怀抱里,两人一同望着窗外的月色,说不出的温馨幸福,梅若君抬着头,看着舒志,她问自己,如果现在瑞康站在自己面前,自己会如何选择? 答案竟然是那样的明显…… 暴风雨过后的夜空特别的清朗,月亮明亮的犹如一个闪着白光的大圆盘子。往事如尘,就如月光下,漂浮在空中的灰尘。 // 日子依然平静如流水般的过着,稍稍有些特别的就是,若君有时候会一个人到小树林里走走,发发呆,叹叹气...... 午后,若君坐在窗前,缝补着袜子,念安坐在对面看书。 若君停下手中的活,又开始看着儿子的脸发呆,嘴角带着一丝微笑,眉间却轻蹙着。 “你爹爹好吗?”她终于问了出来。 念安吃惊的抬头看着母亲,自从她坠崖后,她从来也没有问起过瑞康的情况,哪怕她明知道瑞康和念安一直在通信,瑞康会汇款给他们贴补家用。 念安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今天突然会问起父亲的情况,犹豫了一下,从书包里拿出一封从英国寄来的信,顺着桌子轻轻推了过来。 若君盯着儿子手中的信,看着那一如往昔,挥洒飘逸的字迹,心潮澎湃起来,但是她的脸上没有过多的痕迹,淡淡的摇摇头,将信又推了回去,淡然一笑说道:“娘不看了。你给娘说说就好。” 念安说:“爹爹不好。他生病了。” “什么?!”“啊!”针尖刺入了她的手指,鲜红的血珠从她的手指上冒了出来,她将手指含入嘴中,她突然想起来,舒志曾经说过,当年是瑞康为自己输的血,他们的血早就已经相融。 她心痛的急问:“怎么回事?他生什么病了?严重吗?有看医生吗?有吃药吗?他身边有人照顾他吗?” 念安摇头:“他病了有大半年了,他不让我告诉你们。” “大半年?!”若君几乎要昏过去。 “原本只是发烧,后来变成了肺炎,后来一直反反复复,咳嗽,气喘,他一直和我说没事……” 还没等念安说完,她一把拿过信,打开了: “亲爱的念安: 爹爹上个月没有给你写信,十分的抱歉,只因又受了点风寒,在医院里小住了几日,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现已出院,在家里休养,只是还有些咳嗽,并无大碍。 得知你学业精进,成绩优异,爹爹十分为你自豪,知你热爱文学,我十分欣慰,若是你爷爷在世,一定会以你为荣。 我已经托人将《莎士比亚全集》,《鲁滨逊漂流记》,《格利佛游记》,《小王子》,《巴黎圣母院》,《基督山伯爵》等英文版书籍寄给你,希望你喜欢。 爹爹在家里特意给你建了一个更大的书房,从现在起,爹爹就为你收集各国的优秀书籍,等你来了,就能在书房里徜徉在文学的海洋里。 虽然不知道有生之年还有没有机会与你娘团聚,不过爹爹会用心打理那片梅林和玫瑰花坛,你娘生性喜欢花草,娴雅温柔,爹爹会种植更多的花草树木,或许有一天她来了,应该会喜爱这些美丽的花朵的。 念安,你在学校要团结友爱同学,尊重师长,在家里要孝顺你母亲和你的爸爸,爹爹无法照顾你们,一直是我心中最深的亏欠。尤其是对你,从你出生,我就没有尽过一个父亲的责任,想来真的是无颜为人。 爹爹现在每天就是与花草作伴,照顾你的定国弟弟,生活很平静。 你的母亲身体好吗?还有你的爸爸工作顺利吗?还有你的小妹妹,一定很可爱吧。有空的时候就给爹爹讲讲吧。每次收到你的信,都是我最愉快的时刻。 父:瑞康字 一九五六年夏……” 若君看完瑞康的信,早就热泪盈眶,完全不能自已的将信纸贴在自己的心口上,似乎是想用信纸堵住心中那个久远的伤口。 “娘,要不,您给爹爹回封信吧。我想他一定会很高兴的。或许对他的身体有好处呢?”念安蹙着眉说。 若君转头看着摇篮里,已经三岁多的思美,思美长的很漂亮,一双大大的眼睛,深邃如舒志,配着长长的睫毛,圆圆的脸,活像一个洋娃娃,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把信推回给念安,将思美抱在身上摇摇头,说道:“你让他自己多加保重,少抽烟……”说着抱着思美走到院子里去做游戏。 ------------ 第一百九十章 偏离轨迹的星 故事到这,原本可以结束了,一切都已成定局,只是,人生原本就是一场变局,哪怕我们自身想要做一颗遵循轨迹的行星,却也无法预测何时会有一颗流星将我们撞离轨道。 那一年的秋天,一个老朋友的到来,将故事带进了一个意外结局。 那天早上,舒志去了工厂,念安也去了学校,若君如往常般,在家中打扫着卫生,小思美蹒跚的跟在母亲身后,咿咿呀呀的和母亲对话。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敲的若君一阵心慌,快步走出院子,开了园门,却是徐子言风尘仆仆的站在门口,他的神情紧张中却带着几分兴奋,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熠熠光芒。 “子言?你怎么到沈阳来了?” 徐子言朝身后左右一瞧,快速的闪进了院子,关了园门,拉着梅若君就往屋里走。 梅若君惊讶的不行,徐子言却不管三七二十一,紧张兮兮的把她拉到屋子里,将房门也锁了。 他几乎连气都没喘匀,就开口说道:“我知道舒志和念安都出去了,我只能在这里呆两个小时,就得立刻赶回北京,你必须仔细的听清楚。” 梅若君惊慌的看着他,徐子言定定的看着她,解开两颗上衣的纽扣,慎重的从衣服里袋拿出一个小信封,郑重的交给若君。 梅若君疑惑的从信封内倒出一个小本本,眼睛不由自主的睁大了,一本英国护照!梅若君的心狂跳,手都在发抖,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却又隐约明白了一些意思。 “打开看看。” 梅若君打开了护照,跃入眼帘的竟然是自己的证件照片,这已经是令她大为吃惊的事,但是更令她吃惊的是,旁边的姓名栏里,写的是“胡小芬”的拼音名字。 她已经完全震惊了,抬起眼,等待着徐子言的解释。 徐子言悄声说道:“这本护照是我前段时间无意中得到的,中间的细节你就不用问了。胡小芬的事,并没有几个人知道,这是本真的护照,我和雅芬常年做地下工作,偷龙转凤的这点手艺还是有的,你拿着这本护照就能安全的出境,先去香港,嘉琪会在香港接应你,然后将你平安送到英国,到了英国,宋远洋就会接你到瑞康的庄园里,你放心,一路上都会有瑞康的朋友们照应你。” 梅若君震惊,慌乱,迷茫的好像在听一个天方夜谭,她完全的不知所措,完全的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的脑海里只有这一句话走马灯似的在旋转。 徐子言紧迫的说:“若君,如果不是瑞康病重,我们这些朋友是不会出此下策的。我们知道你和孟舒志感情深厚,生活安定,所以我们从来也没有打扰过你们,但是瑞康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不能看着他这样自暴自弃,被病痛折磨至死。 就如宋远洋说的,能救他的人只有你,只有你。所以我一拿到这本护照,就想到了这个办法,这是唯一能够让你们团聚,了却心愿的方法。若君,你必须尽快拿主意。” 瑞康病重?!去英国团聚?!尽快拿主意?!这怎么可能?就在两小时前,自己还在于丈夫共进早餐,她亲自送他出门上班,他们亲热的吻别。现在竟然要让自己去英国,一个天边的国家去看自己的旧情人?还有比这更荒唐,更不可思议的事吗? “不!”她强烈的站了起来,几乎要晕厥,一手撑着桌角,看着手上的这本护照,她真的恨命运的捉弄,两行热泪涌出了眼眶,摇着头她反复的说着:“不……太迟了,太迟了……” 她放下了护照,紧紧的捂住剧痛的心口:“我放不下舒志,我已经是孟舒志的妻子了,我怎么可以拿着一本护照去找我的旧情人?不,不行!不行!我没办法做到。我爱舒志,我还有儿子,女儿,我怎么可以舍下他们去英国?” “那瑞康呢?他对你至死不渝的爱,他冒着坐牢的危险回来看你,他为了守住你们之间的誓言,宁可孤单一人,若君,他现在生病了,病的很重,宋远洋急的要命,我们所有人都快急死了。而你,你,他一生挚爱的女人,一生等待的女人,竟然不想去看他一眼吗?” 若君痛苦的看着窗外,泪流满面,心肝俱裂,只是无奈的苦痛的摇头:“我不能,子言,我不能。我做不到。我走了,舒志会恨我一辈子。” 徐子言叹了口气说:“若君,我来之前就知道你会有这样的为难之处,这其实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你和舒志那么多年的感情,孩子都那么大了。的确是难以抉择的。但是若君,你听我说。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要听吗?” 若君擦了一下眼睛,闪动着双眸看着徐子言,急急问:“什么办法,你快说。” “你先告诉我,你想不想见瑞康,我要听实话,你要知道,为了你们的事,我可是拿着我身家性命在替你们想办法,你必须得和我说实话。” 若君叹了口气说:“想,可是我和他回不去了。” “想就好,你听我说,你和瑞康还有舒志之间要怎么解决,我没法干预,但是你此次过去,你就以朋友的身份去看看瑞康,先救救他,好歹先让他脱离危险,先活下来。你是他的心病,他的心病不除,吃什么药也没用。” 若君低下头犹豫着。 “我是共产党员,我坚信我们的国家会越来越好,但是目前我们的国家的确是疲弱贫困的,就个人来说,瑞康可以给你和孩子们提供良好的生活和教育环境,从现实角度来说,这也是好事。等你到了英国,瑞康会立刻把你身份办理好,你拿到英国了护照,一有机会就可以将舒志和一双儿女都申请过去。具体怎么做,你不用操心。瑞康为了你,逆转乾坤都可以,而且还有宋远洋那长袖善舞的家伙帮忙。” “若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和舒志好好商量一下。我星期天再来,你必须给我答复,一旦决定,我们必须立刻动身,我会把你送到边境。” “舒志一直都是对瑞康戒心重重的。我要怎么开口,我要怎么让他相信?”若君真的是苦不堪言。 “若君,瑞康短时期内是不可能回来的。就算你俩缘分已尽,那就当做发发善心,救他一命行吗?” 若君沉默不语,徐子言走了,她的世界再一次乱了,乱了,乱成了一锅粥,乱成了一个战场,乱成了一片废墟。 直到小思美在院子里摔了一跤,哇哇的大哭声,把她惊醒了,她冲出院子,将思美紧紧抱在怀里。 她擦着思美的泪水,不停的亲吻着她那张漂亮稚嫩的小脸,思美紧紧的搂着母亲的脖子,天,她怎么舍得下他们,她一个也舍不下啊。 // 卧室里一阵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杯子,盘子,茶壶,椅子,所有的能砸的不能砸的,都被摔到了地上。这是这个安稳的小家成立以来第一次爆发如此剧烈的战争。 念安抱着妹妹思美躲在自己的房里,竖着耳朵听着孟舒志的疯狂的咆哮和狂轰乱炸。 他疯了,他疯了…… 他真气疯了,他的眼睛通红,像一头发怒的雄狮,死死的盯着桌子上的那本英国护照。 他全身发抖,额头上爆出青筋,紧攒着双拳,手臂的肌肉鼓了起来,他紧紧咬着牙,紧的牙龈都出了血,脖子上的动脉不停的跳动。 一阵咆哮过后,他牢牢的瞪着缩在墙角抽泣的她,他恨她,他恨死她了,他以为自己会与丁晓辉有不同的命运,他以为自己不会被她抛弃,可是,自己是多么的可笑,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点自信,却再一次被她摔的粉碎。 他看得出她在犹豫,她在挣扎,她在纠结,这就说明他根本没有完全拥有她的心,她的心里依然有那个人。 她缓缓的蹲了下去,抱住了自己的双膝,将头埋在膝盖里,哭泣着。 他气的冲了上去一把把她拉起来,大声吼她:“你哭什么?啊?你哭什么?是在哭我和思美阻碍了你伟大的爱情?你说!你说啊!” 她垂着头,不敢看他,她从来没见过如此凶神恶煞的舒志,他一向都是那样的爱护她,那样的深情的呵护她的。可是此时此刻他就像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一样。 她的沉默让他更是火大,紧紧的拽住她的肩头,拼命的摇晃她,霹雳般的命令她:“抬起头来!” 她颤抖着慢慢的抬起头,却垂着眼皮,惨白的脸上满是泪痕,他大吼:“睁开眼睛!看着我!” 她只能扬起睫毛,看着他,他的一张俊脸被妒火烧的扭曲了起来,她的心好痛好痛,她爱他,根本就舍不得他,她只是想让他知道这件事,不想隐瞒他。 “你这张该死的脸,诱惑了多少男人?瑞安大哥,丁大哥,我,还有你那个该死的周瑞康!你让我们个个为你神魂颠倒,为你不计生死,你值得吗?你值得吗?你值得吗?”他心碎的吼她。 “我现在明白了,终于明白了,你和周瑞康一样,你们的世界里只有你们自己,程嘉琪是牺牲品,胡小芬是牺牲品,丁大哥是牺牲品,我也是牺牲品!我们这些人全都是你们伟大爱情的牺牲品,是不是?!” 若君只是不停的摇头,想要解释......可是他却抢在她前头大声嚷嚷: “是,我什么都不如他,我没他帅气,没他伟大,没他勇敢,没他成功,没他勇敢,没他那么有魅力!没他有钱!或许连在床上我也不如他!你选择他是对的!你嫁给我是大错特错!”他开始口不择言。 “好了!现在好了!你有了英国护照了,你可以去找他了,他就在英国等着你!你不是要问我的意见吗?”他用力将她推到墙上,眼泪流了下来,转身从桌子上拿起护照,朝她冷笑道:“我同意了,我同意了,我同意了!”他的声量越来越高,将护照重重的扔到她身上,对着她高声大吼:“拿着你的护照,带着你们的儿子给我滚!明天就给我滚!” ------------ 第一百九十一章 被放弃的希望 “不过,思美是我的女儿,你别想带走她!”孟舒志痛苦的坐倒在床沿上,十指插入头发中,痛哭起来。 梅若君看到如此痛苦,简直是心如刀绞,不管他是否在气头上,她扑了上去,跪在他身边尝试拉他的手,可是她的手刚一碰到他,就被他猛的甩开了。 “别碰我!”他愤怒吼,简直就像一座喷发着的火山。 “舒志,你能不能听我说两句。”若君只好低声说:“我不去,我不会去的。这是我的家,有我深爱的丈夫和一双儿女,我为什么要去英国?” “别哄我了,你俩的故事我从头到尾都清楚的很。我知道在你心里他是无人能比的。说实话,你可以为他生为他死,你会为我也这么做吗?你会吗?”他红着眼吼她,像一头狼,要撕裂她一般。 “你为他跳荷花池,你为他受尽屈辱,你为她晕死过去,你为他在狂风暴雨中痛哭,你为她上吊,你甚至为了救他的孩子摔下峭壁......你会为我做这些吗?你会吗?你说!”他一把铁钳似的握住她的手腕。 她无法回答这些假设性的事情,但是她想她会的,于是她泪流满面的急急点头: “我会的,因为我爱你,我会的。” “我不信!别在骗我了好吗?我不是已经答应了吗?去吧,去找他吧。我好累!”他长叹一声。 若君看着他的脸良久,心一沉再沉,她必须表忠心,而眼下最好的方法就是......她的视线缓慢的移到了那本护照,嘴角勾起一个苦涩的笑容,她捡起地上的护照,摸了一下,这本护照是徐子言冒着巨大风险为她做的,这本护照或许是她此生唯一与瑞康重逢团聚的希望。但是这本集满了希望的护照却在摧毁自己的婚姻,摧毁自己家,摧毁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平静...... 希望,多么美的名词,可是人世间又有多少希望是可以实现的?梅若君抹着眼泪,踩着满地的狼藉,一步步走到窗边,从窗台上拿起火柴盒,又从地上捡了一个摔碎了边口的破盘子。 她面无表情从火柴盒里拿出了火柴,擦燃了,将那本徐子言和祝雅芬精心为她制作的英国护照,放在了火上。 烧了吧,把一切希望都烧了,把一切欲*望都烧了,把过去的一切都烧成灰,从今往后,梅若君就只是孟舒志的太太,她心里想着。 他见到这一幕,吓了一跳,猛的冲了上来,一把拍掉了她手中的火柴。从她手中抢过护照,慌张的说:“你做什么?” 她抬起睫毛,木然又疑惑的看着他:“烧了它,一切就结束了。” “可是,这是你和他团聚的唯一希望!”他痛苦而矛盾的摇头。 “我不需要这个希望了。我有你。你就是我的希望,这个家就是我的希望。” “若君,你真的还要这个家吗?你要知道他在英国有个很大很漂亮的庄园……” 她伸手捂住他的嘴,摇摇头:“再大再漂亮,如果那里没有你和孩子们,又有什么意义?” 他握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吻我,要我,我是你的,我是你的。舒志,别赶我走,求你。”她攀住他的脖子,向他索求爱怜,她害怕他真的会不要她了,她害怕他真的会离开她,如果当初对丁晓辉她还是有些犹豫不决,那现在对孟舒志,她是全心全意要和他过日子的,她要和他白头偕老的,她珍惜这得来不易的幸福。 他的眼泪与她的融合在一起,低下头亲吻她,两人深情的拥吻在了一起…… // 这一夜激情过后,两人相拥着谁也无法入睡。第二天一早,舒志吃过早餐,照常去单位工作,若君在家里收拾着昨夜的残局,脑海里不停的思考着,翻腾着,她发现自己真的回不去了,她希望瑞康能够尽快康复,但是她无法离开舒志和这个家,在她心中,舒志和这个家已经超过了对瑞康的爱恋和思念。 毕竟人世间不只有爱情,况且,自己早已经爱上舒志,无论是从感情和理智上,她都不可能放弃孟舒志。若君坐在椅子上发呆,愣愣的看着墙上自己和舒志的结婚照。 她的鼻尖一阵强烈的酸涩,眼泪涌了出来,她有了最终的决定,猛的站起来,四下里寻找着那本护照,她要烧了它,撕了它,扔了它,毁了它……把心中那不安分的希望和欲*望都烧了,撕了,扔了,毁了,彻底和过去告别吧!她的内心满是决心。 可是无论若君怎么找,也找不到那本护照了,护照不见了,桌子上没有,地上没有,床上没有,哪里都没有,她疯了一样在屋子里翻找,趴在地上,把床底,桌子缝,柜子底,门缝都找了一遍,哪里都没有,她的心揪起来,又怕是刚才打扫的时候给混在了杂物里被扔了出去,又赶紧跑到垃圾桶里,翻找了一下,也没有。 她急的头上渗出汗珠,反反复复的,里里外外的,甚至连念安的房间都找了一遍,就差把院子里的花盆都倒过来了。 她愣了,用力的思索着这护照可能会遗落的地方,最终她猜想,或许是舒志已经拿去毁了,是的,是的,肯定是的,他毕竟是担心她会离开他的,或许是他拿去销毁了,也好,总之,这个破坏他们家庭幸福的东西没了就好。 她的心安定下来,心想,总算一场风波过去了,她的小家,她简单平凡的日子将会继续下去,一切都已回归平静了,她抱起思美,她爱透了这个小女儿,将她背在身上,拿了小钱包和菜篮子,开始想着今天要买些什么菜:舒志爱吃的煎鱼,念安爱吃的红烧肉,家里还需要买新的牙刷和毛巾。 她打开小钱包又检查了一下自己有没有带够足够的肉票,粮票,想着今晚上要做一顿丰盛的晚饭给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又算着这一个月的收入支出,她把护照的事抛在了脑后,她再次做回了一个普通的女人,普通的妻子,普通的母亲...... // 天色阴沉着,淅淅沥沥的下着毛毛细雨,雨水滴滴答答的敲打着玻璃窗,树叶擦着窗户沙沙作响。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响彻了英国郊外一幢大房子。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床头灯,昏黄的光线打在那张宽大的床上,更显的床上的人是那样的孤单。周瑞康坐起身来,带着眼镜,习惯性的燃起一支烟,在灯下再一次打开儿子念儿寄来的信,他的头很重,所以需要用烟来提一下神。 “亲爱的爹爹, 我要告诉您一个消息,在一个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的午后,娘在小树林里想起了您和过往的一切,她哭的很伤心,很伤心,她告诉我,她很爱很爱您,她会把你们的过去深藏在心底。爹爹,您千万不要难过,不要担心,我相信你娘的心里,是没有人可以取代您的。 爹爹,爸爸对我和娘很好很好,他也很爱娘,而且他们还有了小妹妹。我知道娘心里是很为难,很难过的…… 娘是关心您的,思念您的,她现在经常会独自一人在小树林里徘徊,看着树,看着草,看着树叶发呆,我知道她是在想您。只是我也知道她离不开爸爸,离不开小妹妹。 你俩的故事让我觉得人生无常,多不如意,命运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爱情到底是甜蜜的还是苦涩的? 爹爹,虽然您从来也不再我身边陪伴我成长,但是这么多年来您都一直坚持给我写信,鼓励我,指导我,也足以让我感受到你深切的父爱。我爱您,就如我爱爸爸一样。你们两都是非常优秀的好男人,我一定要向你们学习。 爹爹,请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娘让我转达,她希望你能多加保重,少抽烟。 念安 ……” 看到最后一句,他伸手将香烟摁灭在了烟灰缸里,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胸口很难受,他知道自己依然发着烧,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药片好像一点用也没有,他的体温一直反反复复,时好时坏。 医生也告诫他不能再抽烟,而且要保持愉快的心情,可是他不知道要如何保持愉快的心情?他的生活有什么值得愉快的事吗?自己的妻儿都已经成了别人的,夫妻离散,骨肉分离,已经是人世间最悲哀的事了,还有什么事值得愉快? 他抽烟并不是因为他喜欢烟草,而是他需要尼古丁缓解痛苦的功效,把自己埋在烟雾里,可以让他释放内心的苦痛。 小心翼翼的收起了念安的信,摘下了眼镜,他虚弱的靠在床背上,闭目养神,念安开始思考命运和爱情了,是的,他已经长大了,而且他明显的早熟,思想也很深邃,是的,如此迷离的身世,如此复杂的家庭关系,孩子总是会受到影响的,他必须及早的正确引导他,他想要起身回信,可是他头痛欲裂,全身酸痛,神智昏沉,根本站不起来,只得作罢。 过了一会,一个女仆敲门进来说道:“先生,宋先生来了。” “请他进来吧。”瑞康勉强撑起身子,戴上眼镜,又是一阵催人心扉的咳嗽声。 宋远洋走了进来,关上房门,看到床上虚弱无力,脸上却被虚火烧的通红的瑞康,心头揪了起来,他快步走到床边,蹙着眉说:“周瑞康,你怎么回事?”说着用手一探他的额头,烫的烧手。 “你烧的起码有40度,不行,我马上让人送你去医院。” “不,不要!”他伸手拉住他的手说:“我不要去医院,我不要……”他的头很晕,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 宋远洋急的不行,不管他的拒绝,拿起床边的电话,叫了救护车。 “你这固执的家伙,你,你,你是要坑死我们这群朋友啊!”他急急在他床边嚷:“你是想死对吧!但是我们这些犯贱的人都不想你死!为了不让你死,我们疯了一样的从英国,到香港,从香港到北京,从北京到沈阳,想尽了办法,花了多少精力,冒着多少危险!” 他的头晕的无法集中注意力,只是昏昏沉沉的反复说:“我不去,医院,不去……” “周瑞康,我告诉你,你的生死不是只属于你自己的,你死了,我们这些人为了你做的一切就都白干了,尤其是徐子言,你想害死他啊!” “什么?子言?”他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们都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你想要见到梅若君是不是?”宋远洋指着床上的瑞康说道:“我告诉你,梅若君就要来英国了,你如果死了,就看不到她了!” 梅若君?来英国?周瑞康努力抬起重的犹如铅球般的脑袋,使劲的想要理解宋远洋说的话,若君怎么会来英国?这简直就是比天方夜谭还要离奇的故事……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从来也没骗过你!信不信由你,总之如果你想知道真相,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就给我乖乖进医院治病。” “不,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若君她……若君……”瑞康抓住他的手问。 “你想知道啊,我偏不告诉你,等你病好了,我才告诉你。”宋远洋斜着眼摇头说。 瑞康皱着眉,虚弱的倒在了床里。宋远洋不管他,出去吩咐了女仆替瑞康收拾住院用的衣物。 过了一会,救护车来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宋远洋强迫周瑞康去医院治疗了,瑞康的病情一直反反复复,而且又不配合治疗,甚至自己偷偷出院回家,所以病情一直在恶化。 好似梅若君的名字就有一种魔力似的,这次的周瑞康进院后,开始配合医生的治疗,他的脑海里不停回旋着宋远洋的那句话,虽然高烧不退,但是他记得宋远洋说梅若君就要来英国了,虽然他觉得这简直是一个比童话还要梦幻的事,但是他心中还是有种期盼,哪怕是童话,哪怕是梦幻,哪怕是荒谬的假设,他的内心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 他要赶紧好起来,他要问清楚宋远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要用清晰的头脑听宋远洋把事情说清楚。 ------------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大洋彼岸的深情 两个星期后,周瑞康的烧总算是退了下来,只是人依然很虚弱,精神不是很好。宋远洋百忙中抽空跑来探望。 宋远洋一身风尘的走进病房,一边脱帽子一边笑说:“嘿,看上去起色好多了。” 瑞康微微一笑:“怎么?法国那边的生意还顺利吗?” “哟,你怎么关心起你的生意来了?呵呵,放心好了,你在法国的葡萄酒庄里又多了两成股份,今年收成很好,你等着收钱就行。” “呵呵,你的投资眼光,我是绝对信任的,我该给你涨涨工资了。”瑞康笑。 “哈哈,我不介意啊,不过不急,等你好了,我们再谈这些。” 瑞康微笑不语,这么多年的合作和友情,他和宋远洋之间已经完全信任,不分彼此。宋远洋虽然是十分精明的生意人,但做事十分讲诚信,钱财上清清楚楚,该自己的得的他得,而瑞康的钱,他从来也不会贪图一分一毫。 当然投资有赚有赔是常有的事,瑞康也不在意这些,他知道宋远洋是个有分寸的人,很会评估风险,而且咨询发达,与各国政要,达官贵人之间都有联络,所以大赚小赔,两人的财富跟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 加上瑞康投在在嘉琪和梁志宏公司里的股份,也是赚的盆满钵满。 “远洋,你知道我想问什么?我在等你的回答。”瑞康问。 “什么?哦,梅若君!”宋远洋咧嘴吸了口气,倒在椅子里,用拇指挠了下头,宋远洋搓了搓双手,有些为难的说:“好吧,瑞康,我承认,我并没有完全说实话。当时是想让你先配合治疗,所以有些……有些……夸张……” 虽然和自己预料的差不多,但是瑞康眼中的光芒还是黯淡了下去,心中的那一丝希望之火也渐渐的熄灭。 宋远洋一看他的神情,忙说道:“哎哎哎,你别这个样子好不好,我虽然是夸张了些,但是我并没有说谎啊。为了你,我,嘉琪,嘉伟,徐子言,祝雅芬,都快忙死了,虽然事情的结果我现在说不好,但是你要知道,我们已经找到了让若君来英国与你团聚的方法。而且我想现在徐子言已经和若君提出来了。只是……只是……不知道若君接不接受……”宋远洋说完呡了下嘴唇。 “什么?!你们找到了什么方法?你们对若君说了些什么?”瑞康急的坐直了身子,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你别急啊!我们就是说你病的快死了,让她来英国看看你!至于什么办法,我也不知道,他们也不告诉我,他们只是和我说,等若君到了英国,由我负责给她重新办身份……” 瑞康越听越急,止不住的咳嗽,良久,才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喘着气说:“天,我没病死也要被你们气死了,你们为什么要告诉若君我生病?为什么要让她来看我?” “你不想见她吗?” “想,我十分想,我非常想,我想的发疯,可是我不能。她已经嫁人了,她有她的生活,她已经找到了她想要的生活,简单平静,温馨幸福,她找到了归宿,我怎么可以再次去破坏?不行,不行的。 哎呀,我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人都会死的。可是为什么要去扰乱她的生活呢?这辈子,每次她找到平静,我就会像个魔鬼一样的出现破坏,把她弄的伤痕累累,遍体鳞伤,甚至几次三番的有生命危险。我不要这样。”他痛苦而心疼的说着,眉头绞在一起,在眉间成了一个疙瘩,拳头在床上砸了一下。 “这……”宋远洋有些语结。 “而且,就算你们有天衣无缝的计划,她也不会来的,她有了舒志,有了属于他们的孩子,一切都已经不同了,不同了,她不会来,她不会要我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阖上了眼睛,他的头无力的靠在墙上,喉结上下滑动着。 “你不要那么悲观嘛,现在还没有成定局,梅若君也没说到底来不来啊。再说你这里的生活条件怎么也比那里强啊。” 瑞康闭着眼摇摇头,摆摆手:“不会的。她不会来的。哪怕我这里是一座金山,哪怕我可以给她全世界,她也不会来的。她宁可和孟舒志啃馒头喝稀饭,也不会接受我的牛排红酒,你明白吗?” 宋远洋叹了口,也只能沉默了…… // 梅若君以为一切都已回归平静,她和孟舒志会像很多夫妻般平淡的携手一生,可是她明显感觉到孟舒志的变化,他回家不再朗声的唤她,他的脸上没有了笑容,他不再和她开玩笑,他越来越沉默寡言,经常看着她发呆,或者忽然的紧紧拥抱住她,却一言不发。 晚饭后,若君和思美在炕上玩耍,母女俩玩的兴起,在床上咯咯咯的笑。而舒志只是坐在椅子上一手支着头,愣愣的看着他们,若有所思。 “舒志,思美长的真好看,你说像你多些还是像我多些?”若君笑着用眼角瞥了一眼舒志。 舒志嘴角扬起一个笑,却很快隐了下去。若君发现他的神情不对,下了炕,走到他身边轻轻问:“怎么了?” 他抬起头来看她,那双宝石般的黑眼睛,摄人心魄,他微笑着看她突然问:“我们会白头到老吗?” 若君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眨着眼睛回他:“当然会的。”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再一次的问:“你爱我吗?” 若君蹲下身子,坚定的看他:“爱,当然爱。难道你一点也体会不到?” 他笑:“我体会的到。我知道你爱我。”他将她拉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将脸埋在她的胸前,深吸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 “若君,若君,我的若君姐姐,我的若君宝贝,你是我的吗?你到底属于谁?” 若君越来越莫名,听不懂他的话了,捧起他的脸问:“你怎么了?这几天总是闷闷不乐的,还在为那本护照烦恼吗?我告诉你,我不会去的,我很高兴你把护照处理掉了,我们继续好好的过日子好吗?” 他将她抱的更紧了些,点点头说:“好,我们好好过日子,好好过日子。” “舒志,你知道吗?现在的生活虽然苦些,但是我的心里很平静,很安宁。这是我一直追求的生活。谢谢你。” 孟舒志的眼睛里突然蒙上了一层水雾,若君笑道:“你感动啦?应该感动的人是我。你待我这么好,我要用一生一世来报答你。” 捏了他的俊脸一下,在他耳边亲昵的说:“我爱你,我要你。”说着轻轻的在他的脸颊上温柔的亲了一下,他转头看她,捏了下她的下巴,咧嘴一笑,大手将她的颈项往前轻轻一拉,性感的唇吻住她的:“去吧孩子哄睡了,我们早点休息。” “好,你去洗澡吧,我已经把毛巾衣服都给你准备好了。” 他点点头,他们的对话和普通夫妻没什么区别,可是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中总有些令人无法解读的东西在闪烁。 很快到了星期一,若君心中很是忐忑,她在等徐子言的再次来访,她要告诉他,自己不会离开自己的丈夫,不会离开自己的家,不会离开中国。 九点,十点,十一点,十二点……一直到吃过午饭,徐子言也没有出现,若君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心中隐隐觉得要发生什么事。 她烦躁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思美和她说话,她也没有心思仔细听。她隐约觉得什么地方不对,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觉得越来越心慌,心中的不安有如滴入水中的墨汁,不停的荡漾扩散开来,越来越大。 到了下午两点,她再也坐不住,一把抱起思美,拿上了钱包,就往屋子外走,她要去机械厂里找舒志,她此时此刻万分想要见到他。 刚要拉开院门,院门却被人推开了,孟舒志迎面走进来,两人差点撞个满怀,若君吓了一大跳,一看到是他,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依然是惊魂未定的说:“你回来了,太好了,我一整天都心惊肉跳,总觉得要出什么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正要和思美一起去厂里找你呢。” 舒志紧紧将她拥在怀里,从她手上接过了思美,声音有些颤抖的说着:“我……临时要出差去上海一段时间,特意……回来和你说一声。” “啊?”若君眼睛睁的大大的:“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我去给你收拾行李。”说着她就要转身回房里去替舒志收拾行李。 孟舒志一把拉住她的,吸了口气,沉声说:“不用了,厂里都给我安排好了,我就是回来和你说一声,让你送送我。” “嗯?”若君此时才看到门外停了一辆吉普车,更是疑惑,她知道厂里连厂长出差也不一定有这样的待遇,怎么会有一辆吉普车特意的送舒志去出差?但是她的疑惑还没得到答案,已经被孟舒志拉着出了门,上了车。 车上只有一个司机,若君一脸狐疑的看着舒志,又探出头看了看孟家的小院,自己的家。急道:“哎呀,等等,我还没锁门呢。”刚想推门下车,舒志一把按住她,跟司机说:“走吧。” 车子发动了,隆隆的发动机声,飞速旋转的轮子,车子开动了,就如命运大轮般,将所有人的命运再次的翻动了起来。 若君越想越不对劲,问舒志:“到底怎么回事?你真的是去上海出差吗?怎么会那么急?” 孟舒志只是紧紧的握住她的手,紧紧的呡着双唇,沉默不语,将思美交到她的怀里。 “待会到了车站,我自然会和你解释的。”他淡淡的说了一句。 若君烦躁的摇头,知道事有蹊跷,但是也没有办法,车子飞速的在公路上飞驰,往沈阳火车站而来。 ------------ 第一百九十三章 报恩与命运 终于到了火车站,孟舒志一手抱着思美,一手拉着若君下了车,那司机在前面引路,来到一个独立隔离的小候车室里,开了门让他们一家进去,说了声:“还有35分钟,你们谈谈吧。”说完就转身离去了。 孟舒志将女儿放在地上,一把将还有些气呼呼的若君拉进怀里,激动的说:“若君,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欠他的。我知道你不想去的。但是我不能让他带着这么巨大的遗憾死去。我欠他一条命,我一定要报他这个恩的。” 若君推开他,她被他弄得莫名其妙,糊里糊涂,而且她正在生气,根本就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她皱着眉气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我要回家。” 舒志拉着她说:“不,你不能回家,你现在要搭火车去上海,程嘉伟会在北京上车找到你,一路护送你南下,徐子言在上海接你,然后送你去广州,然后去香港,程嘉琪会在香港接应你,送你去英国见他。” 梅若君简直就像是被天雷炸了头,脑袋里轰隆隆的作响,她愣愣的看着他,他是吃错药了吗?还是疯了?一个星期前,他还在为了那本护照,吃醋嫉妒的大发雷霆,差点要把房顶都掀了,可是现在他却在亲自要把自己送去给周瑞康,这个世界疯了吗?还是自己在做梦? “舒志,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是你的妻子,你要把我送去英国,另一个男人身边?”她不可思议的盯着他。 “你本来就该是他的妻子,如果不是这个混乱的世道,你们早就幸福美满了,根本就不会和我在一起……”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在的事实就是,我是你的妻子!舒志,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她难过的问:“你这是在试探我?在考验我?还是在嫌弃我?” “不,不,不,你听我说。”舒志再次紧紧将她拥入怀中:“我爱你,我知道你舍不得离开我,舍不得离开思美,我不是在试探,考验,嫌弃你,我是希望你去看看他,他病的很重。我欠他太多太多,他从街头把我救回家,这个大恩还未报答,还占有了他的妻子儿子,说真的,我一直心中有愧,我是在恩将仇报,我这几天,每天都在想这个问题,我拥有的是原本属于他的幸福。 当年如果没有他的那两个包子,如果没有他救我妹妹去医院,如果没有他领我们回周家,我现在会在哪?可能流落街头成了小偷,强盗,可能变成了小混混,可能饿死,冻死,被人打死在街上。若君,如此大恩我非但没有报答他,却还占有了你和念安。我还是人吗?” 若君不停的摇头,她头痛欲裂,跌坐在长凳上,掩面而泣:“可是我现在是你的妻子,我现在爱的人是你啊。我们还有思美,你让我怎么抛下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再回到他的身边去?” 舒志蹲在她身边,轻抚她的头发,亲吻她的脸颊。 “我知道,若君,这或许也是对我们感情的一次考验吧。他现在需要你。如果我俩真的有缘分,感情坚定,我们一定还会团聚的。若君,如果你爱我,你要我,我会等你回来。” 她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亲吻他,两人难舍难分的拥吻着彼此。 良久,她流着眼泪看着他问:“这太荒谬了,太荒谬了。那吉普车,火车,接送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早就在安排了?” 他的眼泪不停的往外涌:“就在我知道护照的事情的第二天,我就打了电话给程嘉伟,他和我大概说了一下他的情况,这件事可大可小,保密很重要,细节你就别问了,总之若君,他们会帮助你顺利见到瑞康大哥的。对了,你要记住,从现在起你叫胡小芬,是英籍华人,你之前是来中国探亲的,千万不要讲错了,不然不单是你,所有人都会受牵连,尤其是子言。” 说着舒志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若君。 若君瞥了一眼那个信封,不用说她也猜得到那是什么,有气无力的说,无奈的摇摇头。“护照是吗?我还以为你烧了,扔了,毁了。” “我是怕你会烧了,扔了,毁了,所以收了起来。信封里还有车票,千万别弄丢了。” 她苦涩的一笑,他果然是了解她的。 “你是我的丈夫,说吧,你要我怎么做?”她已经混乱的没了主见。 “你先过去看看他,我不想他死,我喊了他那么多年大哥,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亲人啊,如果你能救他,何尝不是件好事?” 若君只觉脑门发涨,舒志接着说:“至于……你俩……”他蹙起眉。 若君摸着他的脸,摇头道:“你不怕我和他旧情复燃吗?” “怕!但是如果你俩真的破镜重圆,我也认了。” 若君痛苦的摇头,她现在的心里只有舒志和这个家,但是她知道瑞康的魅力是很难抗拒的,她觉得自己即将要重堕地狱,她很害怕,很害怕,她知道瑞康是她的魔咒,他和她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和吸引力,这是一场巨大的考验,她不知道为什么舒志要把自己推入这样一场艰难的考验中,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通过这场考验。 “若君,如果我不知道你俩的过去,如果我和他没有这样的前因,我是绝对不会放你去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让自己的妻子去陪伴她的旧情人。可是……他对我的恩情,对你的爱情,都是能够震天憾地的。” 小思美跑到父母身边,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母亲,嗲嗲的说:“娘,娘,抱抱。” 若君心痛想被一箭射穿,痛的直不起身来,一把抱起女儿,紧紧的,牢牢的,不停的亲吻着她那漂亮的小脸。 “思美,娘爱你,好爱好爱你,娘离不开你。” 舒志上前紧紧抱住她母女二人,三人紧紧依偎在一起,哭在一起。 “舒志,你真的要逼死我了。”若君痛哭,抽噎着说:“念安知道吗?” “前天晚上我已经和念安说了想让你去英国看他父亲,他很沉默,只是点了点头。念安是你们的孩子,他自然是不会反对的。” “好吧。”若君用手背擦了擦泪水:“那我就快去快回,一旦他好转了,我就赶回来。我不会在那多做停留的。” 舒志皱着眉点点头:“你放心,我和孩子们会等你回来的。当然……如果你不想回来了……就写信告诉我……我会……” 若君赶忙捂住他的唇,摇头道:“别说,我不想听。瑞安给过我离婚书,丁晓辉给过我离婚书,够了。既然你们都希望我去看他,我就去。或许我的确是该和他有个了断。” 舒志点点头。 “舒志,你照顾好孩子们,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尽快回来的。”说着她吻了吻思美的小脸,又深深的吻了舒志。 舒志微微一笑说道:“好,你自己路上要小心。” 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很久很久,直到火车呜呜呜~~~~~~~的从远方传来…… 分别的场面总是令人唏嘘感慨的,犹如被生生切开的莲藕,他们艰难的松开彼此的手,再一次在命运浪潮中沉浮。 // 若君茫然伤感的坐在火车上,看着舒志和思美的身影越来越小,怎么也止不住泪水…… 她觉得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不只是现在,从她十八岁,见到瑞康的那一天起,她就在做一场长长的梦,一场醒不过来的梦,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分不清真实和虚幻。 一路上她都在发呆,她被安排在头等车厢里,十多个小时后到了北京站,没多久,果然程嘉伟提了一大一小两个箱子来到车厢里。 两人见面微微点头微笑,都是老朋友了,虽然有些恩怨,却已不用在客套寒暄,因为大家都明白若君此次南下的目的。 拍了拍手上的箱子,嘉伟说道:“这个箱子是雅芬替你收拾的,里面有换洗衣服和一些日用品,什么牙刷啊,毛巾啊。这个小箱子里有足够的钱,还有一些糕点。我送你到上海,然后换车,子言在上海等你。他在北京太扎眼,所以提前先到了上海。” 若君点点头,浅浅一笑,说了声谢谢。 程嘉伟摇摇头:“哎,都是老朋友了,就别谢了,也算是我上辈子欠了周瑞康的,这辈子整天跟着他瞎折腾。” 若君莞尔一笑,她的心依然在思念着舒志和思美,还有念安,心绪起伏不安。 程嘉伟看她一脸忧愁,叹了一声道:“若君,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其实原本事情过了就过了,人总是要往前走的,这样硬要你往回走,的确是一件很不合情理的事。但是你要知道瑞康对你真的是一往情深,这么多年,他过的很苦,心情一直很低落,他这个病就是长年累月心情不好造成的。你是他的心病啊。” 若君抬起眼睛问:“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很严重吗?” 程嘉伟紧紧蹙起了眉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满是英文的报告纸,递到若君面前:“这是宋远洋两个月前寄来的。” 若君接了过来却看不懂,嘉伟悲痛沉声说:“是肺癌。” 她的血液瞬间凝固,耳朵里一阵轰鸣,再也听不到任何东西,虽然程嘉伟还在说着什么,但是她已经听不见了,信纸掉在了小桌子上,她瞪大了双眼,犹如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座椅上。 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像是傻了,痴了,呆了,无论程嘉伟说什么,她都听不见,似乎也看不见。 嘉伟吓了一跳,以为她休克了,赶紧坐到她身边拉她的手臂,摇晃她的肩头,不停的唤她的名字。 “若君,若君,你怎么了,怎么了?醒醒,醒醒!” 老半天,她才眨了下眼睛,掩面大哭起来。 “我要见他,我要见他,我要和他在一起。”她哭喊着。 “是的,你别急,我们这就把你送去与他团聚。” 若君猛的抬起头来,抓着嘉伟的衣袖说:“他不能死的,不能!他四十岁还不到,怎么可以死?不可以!不可以的。” 嘉伟也红了眼眶,紧紧的咬着嘴唇:“医生已经束手无策,他自己也不配合治疗,我们实在太着急,所以只有寄希望于你。如果不是生死关头,我们是怎么也不会打扰你平静的生活的。” “医生怎么说?”若君用颤抖着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 “医生说估计还有半年,如果他能配合治疗,保持心情愉快,或许可以拖久一点。”嘉伟也忍不住自己的男儿泪,虽然他与瑞康吵过,闹过,生气过,但是他始终都是把他当做自己最好的朋友。 他哽咽的说:“可是他的心全在你和念安身上,他哪里来的快乐?哪怕天天山珍海味,锦衣玉食对他来说都不如和你们母子相聚一刻。” 半年……半年……瑞康的生命就只有半年了……梅若君痛苦的捧着自己的头不停的摇晃,她不相信,不相信。 …… 火车上的夜很吵,“咔咔咔咔”的车轮声不停的碾压着梅若君的神经,她根本就睡不着,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半月,近二十年的回忆点点滴滴的涌上她的心头,她的记忆从来没有如此清晰过。 而她刻意的将记忆的画面定格在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和程嘉伟偷偷的趴在梅家的墙头上偷窥自己,后来他们摔倒在地,一阵尴尬之后,她见到了他,他也见到了她,她看到他眼睛睁的大大的,他凝视着自己,眼中已然燃起了爱的火花。 凭着一颗敏感的少女的心,她知道他喜欢自己,而自己也是那样的喜欢他,他修长挺拔的身姿,穿着笔挺的学生装,阳光帅气像是从梦里走来的。 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下午,那是多么美好的记忆,如果可以,若君真想把这二十年重新活一遍,如果那天他在石磨旁劝她不要结婚的时候就答应的,如果她当时拒绝嫁给瑞安,或许他会带她远走高飞,不,不是或许,是肯定,他肯定会带她离开所有的烦恼,与她长相厮守,那样他们就不会伤害那么多的人,也不会自己受伤,他们会很幸福,很愉快的相依相偎的白头到老......可是......命运就像一盘棋,一步错,步步错,瑞康的命运不该是这样的,他是那么热情阳光,健壮挺拔,怎么会?怎么可以?这么年轻就结束生命? 不,不可以!不可以!她的心疯狂的呼喊着他的名字,她要救他! ------------ 第一百九十四章 漂洋过海 接下来的几天,梅若君吃不好也睡不下,在嘉伟的劝慰下,为了健康漂亮的与瑞康再次见面,她强迫自己吃饭睡觉。 随着南下的漫漫长路,梅若君的心也慢慢的回到了二十年前,她的心沉重却又带着一丝兴奋,毕竟,她又要与他团聚了。 到了上海,并没有停留,按照原定计划,直接换上了从上海到广州的火车,而徐子言也已经在头等车厢里等着了。 程嘉伟和徐子言互击了一下手掌,就如他们在大学时一样,他们的友情已经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所有的了解,默契,信任都在不言中。 嘉伟很佩服徐子言和周瑞康之间这种放下政治分歧的友情,尤其是他们两人都没有因为战争,政治,生活而改变当日的初心。 若君看到他们如此真挚的友情,心中替瑞康觉得由衷的安慰,有这些真诚的朋友围绕在他身边,瑞康是幸运的。 在徐子言的安排下,若君总算是顺利的以“胡小芬”的名字,进入了香港境内。而香港这边的程嘉琪和梁志宏也早就安排好了一切,甚至梁志宏已经通过了生意场上的一些朋友和有关的边境官员打了招呼,所以若君几乎没有被质问刁难的就顺利通过了。 若君紧张的,提着心的过了关卡,程嘉琪和梁志宏就马上把她拉进了汽车里回家。 嘉琪看到若君,心头是百感交集,往事重重,压的两人都只是泪流满面,相对无言。 梁志宏摇头给她俩到了杯水果酒,若君的确是需要一些酒精来让自己放松一下,将酒一饮而尽。 嘉琪擦了下眼泪笑道:“喝慢点,这酒虽然甜甜的,但是喝猛了会醉。” “我真想长醉不醒。”若君说。 嘉琪握住她的手说:“若君,这么久以来,我始终都是欠你一句‘对不起’的,如果不是我当年的执迷不悟,也不会让你和瑞康如此遗憾,瑞康也不会忧思成疾,到这种地步。”嘉琪忍不住心酸的哭起来。 若君摇摇头:“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伤害了你。你又何必向我道歉。” 若君也握住了嘉琪的手,两人看着彼此,都有种千帆过尽之感,历经二十年的情感纠葛,蓦然回首,两人都已经是年近四十的人了,又有了各自的归宿,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程嘉琪和梅若君再次拥抱在一起。是的,爱情是很美好,很绚烂,但是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有爱情,还有友情,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嘉琪带着若君参观了自己的家,给她安排了最舒适的房间,让她好好休息,第二天嘉琪便带了若君去买了许多新款的衣服,首饰,烫了头发,把若君打扮一新。 “若君,上天对你真的太好了,那么多年,你尽然依然美丽如初。”嘉琪惊喜的拉着她:“你看,我眼角都有了细纹了,而你却依然像十八岁的样子。” 若君看着镜子里穿着深蓝提花滚边的短袖旗袍,和同色的中跟皮鞋,简直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有些难为情的说:“我都不认识我自己了。” “你真好看,若君,来戴上这个。”说着嘉琪又送给了若君一副漂亮的蓝宝石镶钻耳环。 打扮妥当的若君,将她拖出了房间,顿时让梁志宏眼睛一亮,笑道:“哇!之前嘉琪总和我说你漂亮跟仙女一般,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嘉琪笑着斜睨他:“唉,你是不是要变心了啊?” 梁志宏一把将她揽到自己身旁说:“我是大俗人,大凡人,仙女我是不敢妄想的,此生能娶到你我已经是天天烧香磕头了,绝不敢有非分之想!我发誓!此生只爱程嘉琪。”他竖起手指,对天发誓。 嘉琪甜蜜的笑了,捏了捏他的脸说:“你想也没用,她呀,是老天爷专门为周瑞康打造的。” 这句话说的若君心中很不是滋味,站在那垂着头看着无名指上那枚小小的细细的金戒指,心中的此起彼伏。 当天夜里,她给舒志写了一封信,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香港,并倾诉了心中的思念和眷恋。 嘉琪推门而入,两人坐在窗台前,促膝而谈。 “若君,对不起,刚才我忘了你已经结婚了。” 若君摇摇头,叹了口气。 嘉琪顿了顿,舔了下嘴唇问:“告诉我,你还爱瑞康吗?” 若君看着窗外的夜色,今晚没有月亮,只有点点繁星在夜空中闪烁,她的心中很是混乱。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对舒志的爱是那样的真实。我们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买菜,一起做饭,一起聊着生活中的琐事,一起陪孩子玩耍,舒志让我觉得我是真真实实的活在地球上的人。而对瑞康的爱,就像是一场绚丽无比的烟火,一个童话,一个梦境,是我追求而不可得的。他像一个王子,像一个虚幻的影像,有时候近有时候远,有时候真实,有时候又虚无缥缈,我从来也不曾与他匹配过。” “这个我明白,因为我自己也经历了这一切,梁志宏让我明白爱情是要与生活有交集的,瑞康是一个活在理想和梦想里的人,他不切实际,但是,若君,他真的爱你,为了你他可以不要一切,甚至是生命。”嘉琪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或许他有意无意的是想结束自己的生命,来成全你和舒志的幸福。” “如果我告诉你,我也可以为了他而不要一切,你信吗?”若君的脸上突然显出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表情,那是一种奇异的光芒和坚决,“我不会让他死,如果他死了我不会独活的。”若君看着天上闪烁的星,口中说着。 这让嘉琪很是不解:“可是你刚才说过你爱舒志。” 梅若君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像是自言自语,她看着夜空喃喃道:“我与瑞康的生命是相连的,如果他活着,我也能活着,无论我的肉体和谁在一起,无论我的心和谁在一起,只要我知道他活着,我就有勇气活下去。可是我的灵魂是和他在一起的。我无法接受他离开人世,如果他真的死去,我的世界也就不存在了,我的肉体和心也必将一起消失。”梅若君双手紧紧的在胸前攥着,看着夜空怔怔的说着。 嘉琪惊讶的看着梅若君,她无法理解若君的话,甚至被若君脸上的那种决绝吓到了,她那柔顺乖巧的外表下,似乎流动着的是炙热滚烫的熔岩,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嘉琪却无从明白。 三天后,嘉琪和梅若君登上了前往英国的远洋渡轮。 甲板上,若君迎着海风说:“嘉琪,你的丈夫是个好人,优秀的男人。居然让你陪我一起去。” “是的”嘉琪淡淡一笑:“无论如何,瑞康是我的朋友,他现在生命垂危,我怎能不去看看,再说,你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 若君看着翻腾着白沫的海水,沉思片刻转头看着嘉琪:“我要学英语,教我。” 嘉琪点点头,于是两人在海上的一个多月里,每天都在练习英语,嘉琪很认真的教,若君很认真的学,背单词,练语法,一个月后下船的时候,她已经能说简单的对话了。 // 医院里,宋远洋气的在周瑞康的病房里来回踱步,周瑞康虚弱苍白的歪在病床上,摆摆手说道:“我不要待在这,我要回去,我要回去看看那些玫瑰花和梅林。”一阵催人心肺的咳嗽声。 “哎呀,那些事有园丁会打理的,人家比你专业,比你照顾的好,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这。”宋远洋急的就想伸手入口袋里掏烟,可是一想,周瑞康是不能接触任何烟尘的。 “我要出院!我要出院!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瑞康不停的拍着床大声嚷:“真是岂有此理,难道这里是监狱吗?我是囚犯吗?为什么我不能回家?”他一生气,更是咳的上气不接下气。 宋远洋被他闹的没办法,只得跑出病房,找到医生,和医生商量。医生只是摇头:“他现在的情况,如果回家那就只能是不停恶化,他的心情太糟糕了,求生意志非常薄弱。而且他一点也不配合治疗,我看他好像有求死的倾向。怎么会这样?难道就没有什么人或者事情能让他快活一点,积极一点的吗?他没有妻子孩子,没有亲人吗?” “如果有,他可能就不会得这病了。”宋远洋只是叹气摇头。 “太遗憾了,好吧,既然他坚持要出院,那就让他先回去吧,你们尽量想办法让他快活起来。如果他有什么愿望,就尽量满足他吧。” 医生摇着头离开了。宋远洋没有办法,只得为瑞康办理了出院手续,将他送回家中。 宋远洋生意忙碌,无法一直在他身边照顾,只能让妻子海伦来经常来看看,又多请了几个经验丰富的护士和仆人看着。 但是周瑞康又自作主张的把那些人给解雇了。宋远洋实在没有办法,也只能随他自我折磨。 …… 当宋远洋一大早接到程嘉琪的电话时,几乎比自己的孩子出世还要高兴,他握住电话,快速的将在纸上抄下了一个地址后,挂了电话后,兴奋的扔了手中笔,拿着这个地址,禁不住的哈哈大笑,惹得一旁的海伦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亲爱的,你这是怎么了?” 宋远洋一把拿起衣架上的外套,大笑道:“亲爱的,我告诉你,我们马上就能见证一个奇迹,你信不信,这是神的奇迹,哦不,是爱情的奇迹,你信不信?哈哈哈!” “是吗?那我也要见证一下呢。” 他嘴里笑着,一边吩咐司机把准备车子。回头在妻子脸上重重吻了一下说:“你现在马上去瑞康的家里,给我看住他,不准他乱跑。今天下午我们一起见证奇迹!哈哈!”说着已经披上了外套,走了出去。 ------------ 第一百九十五章 难以置信的重逢 宋远洋的汽车缓缓开在伦敦郊外幽静的小道上,梅若君对这个他乡异国充满了新奇,但是她现在没心情细细品味这里的异国风情,也没有心思欣赏这里美丽的风光。 她紧张的攥着拳头,脑海里不停的想着,待会和瑞康重逢的场面,各种可能,各种情形,一想到要见到瑞康,她的心就狂跳。 车子缓缓停在两扇巨大的铁门前,司机按了下喇叭,没一会儿,大铁门打开了,宋远洋回头说道:“若君,你快看这上面的字。” 若君探出头去,朝大门上方的拱形铁架上,竟然用黄铜镶写了两个大大中国字“梅苑”。 庄园里满是郁郁葱葱的大树,奇花异草和被修剪成各种几何图形的植物,整齐,规整,高雅,又富有美感,车子缓缓向前驶了七八分钟,开到一个圆形的大花坛绕了半个圈,花坛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喷水池,水池中间是一座三层的花型喷泉,水珠反射着太阳光,晶莹剔透,犹如飞溅的珍珠般四散开来,喷洒在四周,美不胜收。 若君从来都喜欢美丽的事物,不禁有些看呆了。车子绕过花坛,来到一幢气势辉宏,美轮美奂的大房子前。车子停了下来,立刻上来了两个仆人恭敬的打开车门。 “真没想到,瑞康现在富成这样。”嘉琪说。 宋远洋笑道:“那是我的投资眼光独到。” “得了得了,知道你了不起了,哎,改天可要帮我家志宏也谋划一下。”嘉琪微微一笑。 “哟,你家梁志宏是个实干家,我可不敢随便乱出主意。” 众人下了车,嘉琪叹惜道:“这个周瑞康也真是,功成名就,家财万贯,却一点也看不破,有那么大的家业有什么用?也不知道自己保养保养。” “是啊!我也实在没办法了。他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我都不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宋远洋不停摇头。带着他们上楼。 “他呀,情痴之人,你我这样的俗人是看不懂的。只有仙女才懂。”嘉琪自嘲了一番,回头拉起若君的手说道:“若君,你自己好好考虑吧。” 梅若君环顾了一下那宽敞亮堂,富丽堂皇的大厅,自觉自己卑微。 “考虑什么?”她低声问。 “这……”嘉琪没有讲下去,她一想到瑞康几个月后可能就会离开人世,心中一阵悲戚,也说不出什么其他的话来了,摆摆手,说:“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来到二楼,海伦从套房里走了出来,用食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 “怎么了?” “他睡着了。我看你们还是等等再进去吧。”海伦说。 宋远洋和程嘉琪都点点头。只有若君摇摇头:“不,我要进去陪他。你们让我和他单独待会。” 众人想了想彼此交换了下眼色,点点头下楼去了。 站在那扇精美的木框镶彩色玻璃的房门前,她依然有些做梦的感觉,是的,每次和瑞康在一起,就是梦的开始,她连连深呼吸了三次,才有勇气拧开门把。 她终于走进了他的卧室,他的卧室其实是一个套房,外面是一个精致的起居室,英式真皮沙发,茶几,小酒吧,留声机,还有一张漂亮的弧形办公桌,一旁是两个大大的书柜,放满了各种书籍,典雅高贵,沉稳气派。 若君轻轻的拧开瑞康卧室的门。卧室里一片幽暗,厚质窗帘拉着,将窗外的阳光隔离的开来,只有窗帘边缝里,透着窗外的光,若君在门口站了一会,才适应了屋子里的昏暗,走到床边的一张沙发椅里坐了下来。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一个轮廓,是他,她心中的朱砂痣,永远也抹不去的烙印,他睡的很沉,呼吸均匀却很浑浊,她很想打开灯好好看看他,可是她又想让他好好休息。 她将他露在外面的手臂,轻轻的放进了被子里,将手放进他的手心里,轻轻的握住他的。 将近两个月的路程,她也很累,在幽暗的环境里,也忍不住打起瞌睡来,于是将头枕在自己的小臂上,沉沉睡去。直到他的一阵急促催心的咳嗽声,将两人同时从睡梦中惊醒,若君赶紧揉了揉眼睛,紧紧握住他的手问道:“瑞康,你怎么样?瑞康?” 他一凛,这个在他梦中出现千百回的声音,怎么会如此的真实,如此的亲近,难道还是梦境吗? “你,你是?”他在黑暗中虚弱的问。 “我是若君,梅若君。”她在黑暗中柔情的答。 他一阵沉默,因为她的回答令他窒息,他无法辨别自己听到的话是真的还是在做梦,抑或自己已经死了,因为周围是那样的黑,是不是刚才自己睡了一觉,已经睡死过去,所以自己是在另一个世界和若君对话? “瑞康,是我,真的是我,我从沈阳一直坐火车,坐汽车,做轮船,又坐汽车,走了两个月才来到你的身边。” “不……这不可能……”他又咳起来,气息完全混乱了,不停的扯着气:“你……你一定是宋远洋请来的…….请来的演员……是吗?你是他请来的演员,他让你来冒充若君,想让我回去医院,不,我不回去医院,我要亲手照顾我的玫瑰花和梅林,等若君来了,她一定会很高兴,很喜欢的。你是冒充的,你快走,快走!”他甩开她的手,急迫而气愤的说。 “我是真的若君,真的,不是演员,我不知道这个房间里的灯在哪,你可以打开灯,看看我啊。” 他安静了几秒,突然吼起来:“不,我不要看到你,你不是若君,若君她结婚了,她嫁给了别人,她有了她的归宿,她不要我了,她不会来的。”他混乱的,痛苦的说:“你快走,走。” “走,快走,哪怕你是真的,你也快走!我不要看到你,不要!”他激动的哽咽说着, 她着急的摸索着四周,想要找到一个光源,好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他突然一把抓住她的双手,紧紧的握在手心里,用极为颤抖的声音,在黑暗中激动的说:“不要开灯,你现在站起来,赶快离开这,回去,听到没有,回去!” “你不要我?”她神智昏聩的哭着问,她想过一百种重逢的场面,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黑暗中赶自己走。 他再次沉默了几秒,坚决的说:“是的,我不要你!我也不要看到你!快走!离开这!”他用力的推开她的双手。 “瑞康……”她无法抑制胸中的悲痛,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我不管你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不想看到你,也不能看到你,如果你是假的,我会再一次的失望,如果你是真的,我会再一次的痛苦,回去吧,去过你要的生活……”他边咳边说着。 她伤心的站了起来,走到门口,伸手要转开门把。眼角窗边的透进来的阳光,心中一横:“我赶了两个月的路,万里迢迢来找你,就算你不想见我,我也得见你一面。等我看到你,我就走!”说着她快步走到窗前,一把拉开了窗帘。 难得一见的灿烂阳光瞬间将卧室彻底的照亮,他抬起手挡了一下刺眼的亮光,良久,等到眼睛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他清楚的,明白的看到了她。她站在窗前,穿着一身优雅精致的白色绣着梅花的旗袍,凹凸有致的身材依然是那样的迷人,阳光将她的人影整个笼罩起来。 她的侧面,想一个剪影般印在窗前,轻疏的刘海,长长的睫毛,秀挺的鼻子,小巧的嘴唇,还有那微翘的下巴。 她缓缓转过身来。她看到了他,苍白的,憔悴的,瘦弱的,穿着一件宽松的真丝睡衣,斜坐那张大床中央,显得是那样的孤单落寞。 天,她以为他过的很好,她以为他每天过着富裕奢侈的生活,锦衣玉食,仆佣簇拥,高朋满座,就算感情上略有缺失,至少他应该是快乐的。可是她错了,他过着地狱般的日子,他的心无时无刻不再地狱之火中煎熬着。 他的眼睛不再有当日的神采,他不再优雅高贵,他不再潇洒俊逸,他的眼中布满红丝,眼眶深深的下陷,原本健美性感的体魄,也变得瘦弱单薄。 他俩就那样的凝望着彼此,她的心碎了,他的心也碎了。 “瑞康……瑞康……瑞康……”她快步走到床前,扑进他的怀里:“天啊,你怎么会病的那么重?” 他愣在那,依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他的梅花真的从遥远的沈阳来到了英国?他的梅花真的回到了他的身边?他的梅花真的在自己的怀里? 他依然有些怀疑这是宋远洋请来的演员,他伸出颤抖的双手,轻轻捧起她的脸,把她细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天,她的容貌竟然一点都没有变,还像当年他第一次见到她一样。那样的美丽脱尘,秀丽妩媚,他的眼泪顿时溢出眼眶。 颤着嘴唇说:“真的是你,真的是你这个傻瓜。” 他吸了口气,又连连咳的一阵,说道:“你这个傻瓜,为什么要不远万里的来看我这个要死的人?刚才我让你走,为什么不走?你知不知道,现在你再也走不掉了,再也走不掉了。”他一把紧紧拥住她。 “不,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说过,你生我生,你死我死。如果你死了,那这个尘世间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我不准你死掉,我不会让你死掉,如果你死了,我就跟你去。”她决绝的说。 他轻轻捏着她的下巴,痛苦的看着她,一颗眼泪滴进她的眼中:“我知道,可是我斗不过命运……” “我不信。瑞康,告诉我,你还爱我吗?你还要我吗?”她伸手抚摸着他消瘦的脸颊。 “你是在问一个最傻,最蠢的问题。当然我爱你,我要你。”他痛苦而激动的回她。 “那就为我活下去。我来了,你说过你要带我看玫瑰花,看梅花林的,我要你天天带我看。”她把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吻:“我亲自来照顾你,好不好?” 他看着她的眼睛,突然感觉身上有了一股力量,把她拉上了床,像孩子找到母亲般的点点头,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良久,两人稍稍解了些相思之苦,她轻轻的将他按下床去,为他盖上被子,自己坐在他身边,微笑着,轻轻的摸着他的脸颊说:“从今天起,你要听我的话,好不好?” “好。我听你话。”他痴痴的看着她,微笑着,紧紧拉着她的手,怕她会瞬间消失。 “你要多多休息,开开心心,要配合医生的治疗。”她温柔的要求着他。 瑞康笑了:“好,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会亲自照料你的饮食起居。给你做好吃的,告诉我,你想吃什么?”她轻柔的问他。 “你做什么都好吃,那年冬天你给我做的姜汤我还一直记得。”他深情的看着她。 一句话把他俩都待会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夜,周家的厨房里……往事已逝?但却清晰的犹如昨日才刚发生,两人相视而笑,不用言语再多说什么了。 若君在卧室中转了一圈,指了指窗边说:“我可以在这里搭一张小床。待会你帮我吩咐他们一下好吗?” 瑞康笑说:“难道这张床不够大吗?”话一出口,突然间,两人都想起若君已婚的事实,气氛一下子跌沉下去,两人的心都在揪痛。 瑞康一下从云端跌入深渊,刚才乍一重逢,两人都忘记了现实里的种种,他们一起回到了过去,可是,如今的她现在是孟舒志的妻子,自己怎么可以让她来陪伴自己?况且,过去的早已过去。 他的理智回到了脑海里,他知道很多事情都回不去了,眼前的梅若君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深爱自己的梅若君了。 他往床后靠了靠,深深的着她翩然若蝶的身姿,轻咳了两声低声说:“对不起,我刚才是太意外了,高兴的昏了头,是我说错话了。你别介意。”她摇摇头,沉默不语。 他一阵急促的咳嗽,她赶紧上前给他顺利顺胸口,他轻轻拉下她的手,摇摇头,深看她一眼,他沉着嗓音说:“我想你还是回去吧,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但是我知道你是不愿意来的。你不用担心我,我那么多年一个人,早就习惯了。” 她愣住了,他再一次赶她走。不等她开口说话啊,他突然拉了一下床边的铃,女仆走了进啦,瑞康吩咐让宋远洋和程嘉琪进来。 不一会儿,宋远洋,程嘉琪进来了,大家都很奇怪屋子里的气氛。 瑞康抬头看了看宋远洋和程嘉琪,淡淡道:“远洋,嘉琪,谢谢你们为我做了那么多。我有你们这样的朋友已不枉此生。如果可以,我想最后拜托你们一件事。”瑞康怜爱的看了看坐在床沿上,垂着头的若君,淡淡笑道:“我想麻烦你们送孟太太回去她丈夫孩子身边。” “什么?!”宋远洋和程嘉琪面面相觑,“大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你两团聚,你们这是怎么了?” “对啊,难道重逢的场面不应该是泪流满面,激动人心的吗?”嘉琪也很不解。 瑞康一阵急咳,摆摆手,皱着眉,他的胸口隐隐作痛,很难受,缓解了一下,他叹了口气说:“你们怎么可以让别人的妻子来陪伴我?太荒谬了。虽然我感激你们。但是这样不行。让她回去吧。” 宋远洋睁大眼,刚要开口,瑞康和坚决的抬起手来摆了摆:“别说了远洋,都是中年人了,很多事,大家心里明白就行了,我没有力气。你们带她走吧。我就不送了。” 无论宋远洋和程嘉琪说什么,瑞康只是坚持让若君离开,而梅若君只是沉默不语,最终宋远洋没有办法,只能开车载着若君和嘉琪回到自己的家里,安顿下来。 这就是他们的再次重逢,谁也没想到这次重逢的场面竟然会如此的尴尬诡异。 “我还以为会有奇迹,原来奇迹是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的。”宋远洋手里拿着烟斗,不停的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若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曾经爱的惊天动地的,好不容易团聚了,怎么会这样?”嘉琪说。梅若君依然不说话。 “哎,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你们到底再搞什么鬼?”宋远洋猛的吸了两口烟:“爱情需要勇气作为支持的,如果你俩相爱,为什么不勇敢的去爱呢?我真是不懂!” 嘉琪拉了他一下,使了个眼色:“哎,若君现在已经结婚了,你让她去爱谁啊。别胡说八道。” 嘉琪拉起若君的手说:“若君,就算你和瑞康此生没有夫妻之分,那也是朋友啊。为什么不能把爱情转化为友情呢?你要知道,友情比爱情要长久稳定。” 梅若君听着他们一人一语,心中烦乱的踱步到窗边,天气又变得阴沉沉的了。 宋远洋急道:“那现在怎么办?若君,你真的要回去沈阳吗?” 她看着天上的阴云,轻轻说:“我不走。我要照顾他。” “可是他都下了逐客令了。”嘉琪为难道。 ------------ 第一百九十六章 新来的厨师 若君想了想,转身看着宋远洋说:“远洋,你能不能帮帮我,我想瑞康家里的人都还不太熟悉我,你就说我是你请来的做饭的。我可以住在下人的房间里,不让他看到我,你就告诉他我已经回去了,我就每天给他做饭吃,远远的陪着他,我就安心了。” 嘉琪站起来,走到窗边,拉着她的手,摇头说:“你心里始终都是放不下他的。你还是爱他的对吗?” “我不想考虑爱不爱的问题,我现在只想他活下去。我要照顾他。远洋,你给我安排一下吧,他这样孤零零一个人怎么行呢?我要陪他,哪怕是远远的也好。”她毅然说道。 于是,第二天宋远洋和程嘉琪跑去和周瑞康说,已经送了若君回国,让他安心养病,又说了一番劝慰他的话。瑞康心情很低落,脸色更是苍白,没说几句话,就躺下休息了。 长时间里,瑞康根本就没有心思打理家中的琐事,宋远洋早就是他的大管家了,所以当他将若君安排到了厨房里,根本就没人怀疑,宋远洋给她取了个英文名:珍妮。若君很高兴,她觉得这样的安排是最好的,既不用和瑞康太接近,又可以照顾他的饮食。 若君每天就在厨房里,快活的忙碌着,给瑞康做些清淡可口的饭菜,她不知道瑞康会不会好,但是她只能尽力而为。而为他做饭,是她觉得最愉快的事情。 若君给舒志写了信,把在英国的一切告诉了他。看着无名指上的金戒指,她期待着瑞康早日康复,自己可以尽快回家与舒志和一双儿女团聚。 因为若君在厨房里很拿手,做的东西很好吃,很快就变成了厨房里的主厨,厨房成了她的小天地,她每天在这里为瑞康作者营养均衡的可口食物,也为所有人做着各种美味,而且人又温柔,大家都很喜欢她。 瑞康很少下楼,一日三餐几乎都是在自己的套房里完成,天气好的时候他会让仆人扶着自己出去院子里走走,也并不会经过厨房,若君可以从透过厨房里的窗户远远的看到他的背影。 一晃三个月过去,若君的英语水平不停的在提高,和家里那些外国仆人已经可以比较顺畅的交流了,自己又买了几本关于营养和食物方面的书籍研究。 瑞康的病情虽然谈不上改善,但是至少没有再恶化,她和他唯一的交集就是她做饭,他吃饭,她每天都是从伺候瑞康的女仆或者姚妈的嘴里得到一些他的信息,睡的怎么样啊,穿的够不够暖啊,做了些什么啊,咳嗽多了还是少了,还有没有胸口疼痛啊。 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他俩居然再也没有碰过面。这倒让若君觉得自在了许多,每天专心于研究格式营养菜谱中,看到他吃下自己做的食物,偶尔看看他的背影,还有就是和来找自己玩的定国游戏,她觉得这样的日子很轻松很快乐。 圣诞节来了,伦敦郊外迎来了一场白雪,家里的仆佣开始忙碌起来,这是若君第一次参加圣诞节,仆人们搬来了一棵快有两层楼高的松树,上上下下的打扮点缀起来,若君悄悄的跑到客厅门后,好奇的看着他们装饰着家中的一起,她觉得新奇又美好。 尤其是那些五彩缤纷的闪烁着的霓虹灯,把平日里空荡荡,虽然豪华却有些冷漠的大房子点缀的生动活泼,充满生活的气息。 厨房里也忙碌着,大家都喜气洋洋的,饭厅里长长的椭圆形饭桌上,铺着漂亮精美的钩花桌布,上面摆满了艳丽夺目的鲜花,银光闪闪的烛台,精美雅致的珐琅彩大小套盘,闪耀着光芒的成套玻璃杯,和闪亮的餐具。 餐桌上方的水晶吊灯,华丽高贵,折射着梦幻般的彩光。若君痴痴的看着这一切,肩头被人拍了一下,是一个叫Rose的女仆,笑道:“珍妮,每年圣诞夜的晚餐,先生都会和我们共进晚餐的。还会发给我们礼物和钱。你赶紧去换换衣服,我想今晚先生一定会个你丰厚的奖励的。” Rose说笑着走了,若君缓缓的走回到厨房,姚妈也过来说了同样的话。 “哎,珍妮,先生这几天精神不错,都是你的功劳呢,今晚你可要来啊,每年先生都会给我们每个人一份大礼的,千万别错过了!” 若君摇摇头说:“我可能着凉了,胃也不舒服,我就不参加了,如果先生问起来,就说我生病了。” “哟,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好吧,你去休息吧,我替你把礼物和钱领回来。”姚妈说。 “好,谢谢您。” 若君回到女仆住的小屋子,看着窗外鹅毛般的白雪在空中飘舞,仿佛回到了遥远的东北,孟家的小偏院里,那个自己的小家,虽然那个家连这里的半个大厅都比不上,可是那里充满了自己对生活的期望,有那么那么多的爱和激情,那么多的温暖和柔情。她想念舒志,想念自己的一双儿女。尤其是思美,她不知道没有了母亲,这个小女儿会哭成什么样?一想到这,她的心就如被人拧着,揪着,抓着的痛。 伸出了自己的左手,看着无名指上那枚小小的细细的金戒指,她的心沉甸甸的,不禁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半年了,她离开家已经半年了,她写了很多很多的信回去,却都石沉大海,舒志一封信也没回给自己,更奇怪的是,连念安也没有音讯。她不知道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想快点回去。但是她的心底深处,又有一丝眷恋在这里二楼的卧房里。 她拉开抽屉拿出信纸,再次举笔给舒志和念安写信。窗外的风雪越来越大,刮的窗上唰唰的响。听着风雪声,她的心回到了遥远的沈阳…… 瑞康邀请了宋远洋一家来家里吃饭,晚饭时分,宋家一家人来了。 “嘿,你看上去起色不错呢。”宋远洋一边将帽子和大衣交给仆人,一边和瑞康打招呼。周瑞康今天特意将自己收拾了一下,穿上了西服,虽然依然虚弱,但是看上去至少比穿着睡袍要精神了许多。 “还行,这两天感觉好点。你呢?大过节的又跑哪去了?”瑞康笑问轻咳了几声。身后的定国已经和宋远洋的三个孩子玩到了一块,海伦在一旁陪着孩子们。有了孩子们的欢笑闹腾,大房子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宋远洋笑道:“下午才刚从剑桥郡回来,谈了谈烟草的生意。” “唔,有件事我心里很不踏实。” “怎么了?” “念安已经很久没有给我写信了。我想问,若君真的回国去了?” “呃,这…….”宋远洋推了下眼镜,有些支吾的说:“她还在英国。” “是吗?”瑞康并没有十分的意外,反而是眼中闪出了一丝光芒。 “哎,现在国内这个运动,那个运动的,你还真的放心让她回去啊!我现在都替徐子言担心呢。” “我怎么会希望她回去,只不过,那里有她爱的人,有她的家,我没有力量留住她的心,留一个驱壳有什么意义?”瑞康蹙着眉摇头:“子言怎么样?” “我也是从一些华侨朋友嘴里知道的,说现在国内的形势也是有点看不懂,希望他没事吧。”宋远洋和周瑞康都是厌倦政治的人,两人无奈的摇摇头,没有再谈下去。 “若君现在在哪?” “呵呵,你把人赶出去,现在又关心人家在哪,我问你句实话,你见到她开不开心?”宋远洋双手环在胸前看着他问。 “开心,也不开心,很多事都变了,她不会再为我而哭,为我而笑,为我痴狂了,我在她心中已经无足轻重,但是看到她,我的心里平静了许多,不会和以前那样每天胡思乱想。”瑞康咳了几声,坐在沙发里,伸手请宋远洋坐下。 “唉,真可惜。果然是时过境迁啊。”宋远洋从仆人端过来的酒盘里的开胃酒:“你放心吧,她的事,我会安排好的。既然你也看开了,就不要再打听了。” “念安毕竟是我儿子,我不能不管。他音讯全无,我很担心。如果你见到她就请代问一声,念安是不是在和她联系,我就是想知道念安是否平安。” “好吧,我会问她的。”宋远洋说,瑞康点点头。 “唉,对了,你是从哪找到的大厨,把我家的饮食水平提高了几个档次。真是要谢谢你。不过今晚你也有口福了,这个大厨真的不错,中西餐都做的出奇的好。奇怪,他怎么肯在我这里屈就。” 宋远洋眼神闪烁了下,转开视线说:“咳,有钱总能找到人才的。” “我就是奇怪,你怎么不把他留在自己家。”他咳了几声。 “我不像你那么挑剔啊,我呀,能吃饱就行,赚钱才是我的乐趣。哈哈”宋远洋轻松的把话题调转了。 “知道吗?他给我准备的芦荟蜂蜜川贝汁,很不错,也不知道他里面放了什么,每次喝下去,我都觉得很舒服。待会让他给你也做一杯。”瑞康微笑着,眼中流露出一种怀念:“他的手艺让我想起一个人。说起来,我还没见过这位大厨呢。今晚我可是要见上一见的。” “这……见不见也无所谓,厨师嘛,他做饭,你吃饭。”宋远洋说。 “呵呵,你怎么……” 话未说完,姚妈上前来说:“先生,可以开席了。” 瑞康点点头,拉着宋远洋,一起入席,每年的圣诞节,瑞康会让全家上下的仆佣都上桌子与自己一起共进晚餐,一起享用美食。 给念安写完信,闻着满屋子的饭菜香,若君只觉饥肠辘辘,后悔没有拿点食物到房间来。窗外的天色已经全黑。屋子里也有些冷,若君在壁炉里加了两块柴。坐在炉子前捧着英语书背单词。 “珍妮,珍妮!”Rose走了进来说道:“哎呀,你真不出去啊?先生吩咐让你做那个芦荟蜂蜜汁呢。你快点哦。” “好。”她阖上书又回到厨房,她也是饿了,便在厨房里边做边吃了点东西。 芦荟汁刚做好,姚妈又进来说:“珍妮,先生要见你。” “不不不,我不要见他,我不舒服,我回房……告诉他,我生病了。芦荟汁已经好了,你们端出去吧。我回房了。” 若君赶紧回了房间,她有些担心瑞康会跑进来,所以还是把房门给反锁了。 不过她的担心多余了,可能是宋远洋表现的不太感兴趣,又可能是瑞康忘了,也可能是因为瑞康有些体力不支,觉得累了,总之瑞康并没有坚持要见这位大厨。 只是为了表示感谢和对她厨艺的认可,瑞康让姚妈带了一个双份的红包给她,还有一个礼物。拆开礼物盒子,里面是一条粉蓝色,轻若鸿羽的纱巾,盒子里一张小卡片上写着英语的:“圣诞快乐周瑞康”。 第二天若君上街买了一副高级的羊绒手套包了起来,也附了一张“圣诞快乐请多保重。珍妮”的卡片在里面,让姚妈代为转交给了瑞康。 日子虽然平静,但是若君的内心越来越焦躁,她不知道孟舒志到底是在搞什么鬼,为什么不给自己写信?还有念安……她越来越归心似箭,但是她的假护照被宋远洋拿走了,她现在连个合法的身份都没有,能去哪? 瑞康的心里同样的焦急,之前至少念安会写信告诉他一些情况,可是现在已经半年多了,什么音信都没了,他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不知道念安是不是出了意外。 直到第二个月,瑞康才收到了念安寄来的信,简直把瑞康激动坏了,颤抖着手,打开信纸,上面写着: “亲爱的爹爹, 您和娘的来信都已收到,迟迟没有回复是因为家中有了变故,我的心很乱,不知要如何落笔。 我知道您一定很担心我的情况,所以尽量鼓起勇气写信给你。不过,爹爹,这封信您能保密吗?千万不要让娘看到,我想,如果娘看到了,她会很伤心的。 爹爹,我真的不明白爱情到底是什么?您和娘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但是娘和爸爸在一起了,却又……咳,我还是从头说吧: 自从娘走后,爸爸变的沉默寡言,脾气暴躁,整天都是醉醺醺的,我劝了几次,但都没用,而且,他看到我似乎更为生气,我只能尽量的避开他。 思美妹妹整天的哭着找娘,我用尽力气哄她,陪他玩,可是我好累,我的功课也退步了。 更糟糕的是,娘走后的第二个月,爸爸带了个阿姨回来,就是当初差点和爸爸结婚的那个许梦如阿姨。 他们在房间里一起吃饭,说话,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才离开,现在她几乎天天都来我们家,就在我写这封信的时候,她正在爸爸的房里。 我不知道爸爸怎么会变得如此可怕,他连和娘的结婚照都给砸了。 爹爹,我很高兴娘与您团聚了,因为我知道你们深爱着彼此。 我曾经也担心娘和您在一起后,就不要爸爸了,可是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娘和爸爸在一起了,爸爸变了,我之前很想娘快点回来,可是现在,我一点也不想她回来。 如果娘回来了,她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嘉伟叔叔已经来看过我了,他很生气,差点和爸爸打起来,我告诉他,我会写信给您,让他不要担心,我会尽量照顾思美妹妹。 爹,我现在好混乱……我无法再写什么了……等我期中考结束后,再给你们写信吧。 哦,您寄来的书已收到,谢谢爹爹。知道您身体好转,我很高兴,希望爹爹能早日痊愈,与娘白头偕老,不在分离。 念安字 ……” 看完信,瑞康直觉惊讶和头痛欲裂,无话可说,自己简直就是罪不可恕,自己再次破坏了若君的幸福,因为自己,她离开的舒志,离开了她珍视的家,如今却已面目全非,自己家简直就是个魔鬼,如果不是自己,她和舒志将会多么幸福。 孟舒志出轨了!他拿着信痛苦的撑着额头,要怎么办?怎么办?他的胸口又开始疼痛,自己还能活多久?若君,念安,这两个与他血脉相通的亲人,自己还能又少力量和时间去保护他们,爱他们? 一阵痛苦的咳嗽,他从抽屉里拿出那张“圣诞快乐,请多保重。珍妮”的卡片,珍妮?呵呵,傻若君,其实他早就在第一次吃到她做的饭菜时,就已经猜到了,他掉她的厨艺是那样的熟悉和眷恋,怎么会忘记? 可是他不愿意见她,因为他知道她已经爱上了别人,他被她伤到了,他在圣诞节的时候故意说要见她,她的躲避,更让他确认就是珍妮就是若君,直到受到圣诞礼物,里面的这张小小卡片上的字迹,彻底曝露了她的身份。 他没有拆穿她,也没有见她,因为他无法接受她不再爱自己的事实,她爱孟舒志,她想回家,她并不想留在这,并不想留在自己身边。这让他此生最后一个梦也破碎了,她打碎了他的梦,他无法原谅她。 但是他们还有一个儿子,无论如何,他也得和她商量念安的未来的。于是他终于拢上了厚棉睡袍,走下了楼,来到了厨房,下人们刚要喊他,他挥了挥手,让他们都退下了。 ------------ 第一百九十七章 爱的边际 她正坐在窗边的高脚椅上,低着头,趴在桌子上一边看着一本英文书,一边查着厚厚的字典,一手在笔记本上不停的抄写着,耳边垂着一缕散发,她全神贯注学习的样子,可爱的犹如一个十七八岁的学生。 “珍妮!”姚妈喊了她一声,瑞康抬手阻止了姚妈,并让姚妈退了下去。 “哎。我就来。”若君回了一声,并没有抬头,她正在查阅字典:“A—l—o—e芦荟,恩恩……有含有多种维生素A,Bl,B2,Bo,B12……”她嘴里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着,手上抄录着。 “姚妈,待会下午茶的时候,我给先生弄一个煮熟的苹果,淋上蜂蜜,再弄一杯新鲜的芦荟汁。”她边说边唰唰唰的写着:“对了,芦荟还有吗?” 她嘴巴里嘀哩咕噜的念着:“twosponeofsugar……舒嘎?菊伊丝?菊……果汁.......” 他听着她那不太标准的发音,只想发笑,他瞬间又差点爱上她了,天,她身上那特殊的魅力,总是能够牢牢的吸引他。 “Juice。”他忍不住纠正她的发音。 她吓了一跳,一抬头,只见瑞康高瘦的站在厨房门口,他依然脸色苍白,眼窝深陷,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她仓皇的想要躲起来,手忙脚乱之下,差点从高脚椅子上摔下来。 他伸手想要上前扶他,但是手停在半空中,却没有再向前,因为他想起来,她不再爱他,他有点恨她。 她穿着一身女仆的服饰,却清丽的像一朵小花,紧张的站在角落,垂着头,不敢抬头看他。 他看到她站在自己的厨房里,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他想笑,想哭,想欢呼,想抱着她满屋子跑,可是一张嘴,他居然极为生硬的问道:“你怎么还没走?”他简直就想抽自己一个耳光。 “我……我……”她眼神飘忽的不知道要停留在哪,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你在这不合适。”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给钉上。 她低柔又紧张的说:“让我给你做饭,好不好?我不会靠近你的。” 不靠近他?不靠近他?那她大老远的来看自己做什么?他心中一痛,冷冷道:“我谢谢您的一番好意,孟太太。但是你该回你先生的身边去。” “不,瑞康……哦,不,周先生……哦,不,瑞康……我快疯了,我要怎么称呼你?” 他打量一下她身上的女仆衣裙,只觉得讽刺和难过,他曾经每天都期盼她来做这大房子的女主人的,可是她现在却穿着女仆的服饰站在自己面前。 “你还是喊我先生吧,和其他人一样”他面无表情的说。 她咬着牙,点点头说:“嘉琪说,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的,你和她不就成为了好朋友吗?那我能不能也成为你的朋友?” 他猛的瞪视她,她是真傻还是装傻,朋友?他能和嘉琪做朋友是因为他从来也没爱过她,可是对她,他要怎么做朋友?他心中的熔岩一直在为她熊熊燃烧,怎么做朋友?他想要拥抱她,亲吻她,占有她,他想让她离婚,他想让她抛夫弃子,他什么都不想管,他心底的邪恶欲念就是这样想的,他要怎么和她做朋友? 她却可以和他做朋友,呵呵,当然,移情别恋的人总是可以潇洒离去的,变心的人总是可以洒脱的说友情天长地久。 她被他瞪的心中颤栗,心虚的低下头去。 “不能!全世界的人都能和我做朋友,就你不能!孟太太!!!”他厉声吼她:“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留在这?你的丈夫年轻英俊,健美漂亮,为什么你要待在这给我一个快要死的人做饭?为什么?!”他不由自主的生气,他就是生气!一气之下,他开始猛烈的咳嗽,捂着剧痛的胸口。 “你怎么样?要紧吗?要不要打电话给医生?”她上前扶他。 他冰冷的甩开她的手:“走开,不要你管。” 她只能呆站在那,等他发怒,等他咆哮,等他把自己赶出去,他瞥了她一样,冷冷说:“我对你呆在哪没兴趣,对你喜欢和谁在一起也没兴趣,你如果那么喜欢做我家的厨娘,那就请便,我会准时发你工资的。但是我和你有个儿子,我不得不和你谈念安的事!” “念安?!他怎么了?”若君抬起头紧张的,苍白的看着他那张愤怒的脸。 “是的,跟我到书房来。”他看都不看她,转身就往书房走去。 她默默的,快步跟在他身后,她急切的想要知道念安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有沈阳的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进了书房,他关了门,坐在沙发上习惯性的去拿烟盒里的雪茄烟,刚要燃起,若君一把抢了过去:“你做什么?还想抽烟?难道你真不怕死?” 他抬眼冷冷的看了看她,冷笑道:“我死了不好吗?我死了你不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回家了?” 若君生气的将雪茄烟扔在地上说:“蝼蚁尚知惜命,你怎么可以如此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他站了起来,比她足足高出了一个半头,生气的抓住她的胳膊,用力把她推进沙发里,低吼:“我不用你给我说教!孟太太!” 她惊恐的看着他。他不理会她的恐惧继续说道:“我现在要和你谈的是念安的事!我打算把念安申请来英国,与我团聚。” 她睁着眼睛,完全没有理由反对,他拥有强大的经济实力可以让念安得到更好的未来,作为母亲,她当然是希望儿子得到最好的成长环境和发展未来。 但是如果念安来了英国,那么将来自己回国,就与念安东西远隔,难以见面了,她又犹豫了。 他看到她脸上犹豫之色说道:“你不用考虑同意不同意,因为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是在通知你!念安是我儿子,我要他得到最好的生活环境,上最好的大学。明白吗?” 她点点头。 “明白就好。”他依然冷冰冰的说道:“现在国内政策很紧,你是知道的,要申请他过来,必须要有一整套的计划和流程,首先你得入英国国籍,因为他没有出生证,户口本上也没有我这个父亲的名字……” 说到这他更火大,挥起拳头砸在沙发扶手上,不自觉的提高了嗓门,气道:“你带着我的儿子,一会姓丁,一会姓梅,一会又跟了孟舒志,这就是你做的好事!朝三暮四,招蜂引蝶!我才是他爹!”他又吼她,他实在要被她气死了,却一阵急咳,逼的他不得不坐了下来,挥了挥手,皱眉道: “算了算了,我不想提那些陈年旧账了。我告诉你,你入籍之后,我会投一笔钱下去,让宋远洋打通关节,通过一些华侨团体,去国内运作,以你的名义申请‘母子团聚’,让他过来。” 若君叹了口气:“好的。”她对瑞康对自己的指责全盘接受,的确自己是理亏的,是自己变心了,是自己毁了他们曾经的誓言,被他骂几句出气,反而让她觉得好受些。 他接着说:“这个过程可能需要一年半载,所以这一年半载内,你是不能回国的!听到没?”他狠狠盯住她的脸,要看她的反应。 “什么?!”若君急起来:“一年半载?” “是的,怎么?你很急着回去他身边吗?”他语带讽刺的说着:“你和我分别那么多年,怎么从来也没见你急着和我团聚呢?相反,每次我们离开,你就会投入别人的怀抱!这次来英国,我猜也不是你的本意!你早就放弃了我,你早就不爱我,你早就变心了!” “瑞康!”她哀求的看着他,他的话比打她耳光还要厉害。她低声说:“好好好,一切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我向你道歉。可是我还有思美啊,我是个母亲,我现在每天都在想着她,都快疯了。能不能这样,让我先回去,我在国内申请念安来英国?” 他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冲了过来,一把将她按在沙发里,紧紧握住她的下颚:“对,你是个母亲,念安是你儿子,你是不是该为他想想,牺牲一下你那个年轻英俊的丈夫?” 他疯了一样将她推入沙发,喘着气,大声说:“我告诉你,我不准你回去,如果你舍不得他们,我可以出钱把他们都申请过来,但是你!就给我呆在这!” 她愣了!他在说什么?他在说他出钱把他们都申请过来?她的眼睛睁的更大,嘴巴半张着, “瑞康,你说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叫我先生,我不准你再叫我名字,因为你没资格!你现在是我的下人。你要待在这,就得有规矩,不然就给我滚!懂吗?!”他红着眼睛盯着她,脸上满是愤怒和痛苦。 她被他逼视的无地自容,心头酸涩,点点头,轻声唤了声:“是的,先生。”她的一颗眼泪不争气的翻出了眼眶。 可能是太激动,他有些头晕,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捏着额头,转过身去,不再看她的脸,深深的吸了口气,他无奈而低沉的说:“你放心吧,既然你爱他们,你们是不可分割的家人,我就把他们都申请过来。让你们一家团聚。这或许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他有些头重脚轻,摇摇欲坠,缓步往书房外走去。若君站了起来,激动的,感动的,想要抱住他,可是她不敢,她想扶他,可是刚一伸手,他立刻挥手制止她进一步的行动:“我不需要你感恩。去写信给孟舒志吧,让他收收心,准备来英国。” 他紧紧扶着楼梯,一步一步艰难的走上二楼。 // 若君给念安和舒志都写了信,最后总算念安回了一封信过来,大致就是报了个平安,说知道了这个消息,家里的事,他只是一笔带过说人人都好。就没有多说什么了。 若君很不解,却也没办法。她依然每天为瑞康精心调配着各色营养菜肴,偶尔看着他在仆人的搀扶下在花园里散步的背影。 日子过的也快,冬去春来,两个月后,梅若君正式加入英国国籍,拿到了英国护照。宋远洋开始通过各种人际关系和金钱攻势,打通各个关节,申请念安,孟舒志和思美来英国。 瑞康依然与梅若君避而不见,他两的关系依旧是,一个做饭,一个吃饭。 也不知道是不是若君的那些营养饭菜的功效,瑞康已经平安度过了医生之前预言的死亡期,而且各项指标也在慢慢恢复。医生和宋远洋都觉得很神奇。 英国的春天也一样的寒冷,寒风中,梅花迎风绽放,整个庄园都飘着梅花的清香。若君拿了一个小布袋,走到梅林里,摘一些凋落的梅花备着做菜用。 走在梅林里,她心情大好,成片的红梅,在枝头绽放,映着白雪,清冷娇艳,她抬头看着这一大片的梅林,这是他为她种的,可是现在的他却是如此的恨她,讨厌她,漠视她。她并不抱怨什么,因为她知道他有理由恨她,讨厌她,漠视她。他对自己是那么的痴情,那么的好,自己怎么会不知道?他竟然把舒志和思美都申请过来了,只为了让自己一家团聚,她怎么会不知道他的用意。 她抱着其中一颗梅树,把脸贴在那冷冷的,硬硬的,粗糙的树干上,她闭着眼睛,嘴角勾着一个微笑,紧紧的,紧紧的抱着树干,好像在抱着一个人。 “你在做什么?”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若君吓了一跳,睁开眼,看到他挺拔的站在自己面前,惊讶又尴尬的连连退了两步,红着脸,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来採一些花,晚上做菜用。” “我是问你做什么抱着树干笑?” 她抬起头来心虚的看了他一样,尴尬的笑道:“没什么,做做白日梦。” “一大把年纪做什么白日梦?”他白了她一眼。若君只得诺诺的点头:“那我回厨房去了。” “我有让你走吗?既然你要留在我家,就得学点规矩,听主人的吩咐这么基本的礼节都不懂吗?”他冷冰冰的说。 他穿着厚厚的冬衣,围着围巾,带着皮帽,手上戴着她送给他的羊绒手套,她看到了,心中很是安慰,点点头说道:“是的,先生,您还有什么吩咐?” “陪我走走。”他淡淡的说。 “是的,先生。”她似乎学的很快。 他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着,两人都沉默不语。 “你知道这里一共有多少棵梅树吗?”他打破了沉默。 “不知道。先生。”她回。 “365棵。代表了365天。”他轻轻说,停下脚步站在梅林中央,转过身来看她:“是为我的妻子种植的。她喜欢梅花。” “她很喜欢,只是她不配。” “谁说她不配?!”他突然大声斥责她:“是你不配!” “哦,是的,是我不配。”她低下头。 “我的妻子虽然和你长的一样,名字也一样,却不是你。明白吗?孟太太!” “明白。”她低声回着。 他抬起头来,环顾着美丽的梅林,他觉得很沮丧,很痛苦,这是他为她种植的,可是此时她就在自己的面前,他却一点也不高兴,因为她已经不属于他。 她原本只是想出来摘一点梅花就回去的,穿的并不多,现在在寒风中走了一大段的路,不禁冷的直哆嗦,脸颊鼻子都被冻的通红。 他皱着眉,解下围巾,想给她围上,可是一想到她的变心,他就气不打一出来,粗鲁的将围巾往她脖子上一挂,生气的说:“滚滚滚,我不想看到你。” 她将他的围巾系上,急匆匆的转身跑回了厨房。 那天晚上她将他的围巾折叠整齐放在枕头边,闻着上面阵阵他的体香,她觉得既熟悉又温暖,睡的特别的安稳香甜。 第二天她将围巾叠的四四方方的用个小袋子装了,放在他卧室门口,里面塞了一张纸片,上面写了“谢谢”。 她尽量的避开他,倒并不是怕他骂自己,而是怕他生气,对他的身体不好。她依然每天学习着,做着各种笔记。 瑞康坐在床上吃完了她为他准备的可口早餐。姚妈一看喜道:“先生,您的胃口好像好了很多呢,是不是珍妮做的菜都很合你胃口?” “唔。”他闷嗯了一声。 “先生,珍妮对您真的是细心,她把你您没一顿饭吃多少,剩多少都记了下来,还有分析着什么营养,什么维生素ABCD的,哎哟我是不懂,她记录您每天饮食的笔记本足足有这么厚。”姚妈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哦?是吗?你找个机会来给我看看。”他倒是想看看她到底记录了些什么。 “好。” 过了一会姚妈那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上来,瑞康接过姚妈手中的笔记本,翻开来看,里面细细的记录了自己每日三餐的详细情况: 9月10日 早餐:上午8点,胡萝卜牛奶,300毫升(钙,纳,维生素……) 腐竹肉丝粥(剩了小半碗) 鲜脆小黄瓜(吃了两根) 午餐:中午12点, 芙蓉海带排骨汤一碗 相思红豆饭半碗 珍珠薏米鸡肉丸子两个 下午茶:下午4点 冰糖燕窝一盅(100克) 黄梨酥两块 碧潭飘雪一杯 晚饭:晚上七点 银耳雪梨川贝枸杞汤(喝了两碗) 香椿蒸鲜鱼(吃了小半条) 白米饭半碗 金银菜花卷(没有吃…..不爱吃蔬菜,怎么办?)还在一边画了一个可爱的烦恼的表情。 下面还有一大堆的各种营养分析,单单瑞康一天的饮食,她就足足分析了密密麻麻的三页纸。 而且每天如此,有时还写了一大堆的英文。瑞康都大吃一惊,不知道什么时候若君的而英语已经到了如此水平。 虽然只有两个多星期,但是她已经几乎写完了一大本的笔记本,简直可以整理为一本营养菜谱分析的书了。 姚妈说:“先生,说真的,如果一个女人不是对一个男人有着深厚的感情,是做不到这样的。” “深厚感情?呵呵,她爱的是她的丈夫,怎么会对我有感情?”瑞康阖起笔记本,烦恼的丢在一旁。 姚妈拿起笔记本说道:“所以我就是奇怪啊,她怎么会那么细心,为您费那么大的功夫?” 瑞康摆摆手,他觉得累,不想再去思考与梅若君之间的问题了...... 他为她申请了全家来英国团聚,她为他废寝忘食的研究营养饮食......爱,有边际吗?有极限吗? ------------ 第一百九十八章 嫉妒的毒瘤 沈阳郊外的孟家小院里,一片杂乱,花盆里的花草早已枯死,杂物堆得到处都是,可是卧室里却发出阵阵男女交合的欢愉声。 孟舒志坐在床上,看着许梦如在自己身上不停的扭动,他奇怪的想,这个曾经清纯如百合花般的女子,何时变得如此的风骚,他知道她很爱他,她疯狂的要想征服他,报复他,占有他。 他在婚前突然失踪,让许梦如几乎崩溃,她为他割脉自杀,还好父母发现及时,抢救了过来,至今手腕上依然有一条可怕的伤疤,从鬼门关活过来的她,在舒志和若君结婚前,曾经偷偷的跑到沈阳找过一次舒志,舒志并没有告诉若君。 那一次舒志觉得自己亏欠她,向她道歉,也将自己暗恋若君多年的事告诉了她,劝她离开自己。许梦如伤心的回去后,坚决要迁调到沈阳工作,后来在父母的安排下匆匆的嫁了一个机关干部。 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个干部性无能,夫妻俩过着有名无实的日子,许梦如苦不堪言,她再次偷偷找到舒志,痛哭着将自己的不幸遭遇告诉了舒志,舒志看到她哭的如此伤心,心中很是不忍,也觉得自己是这场悲剧的导火线,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同情可怜起她来。 若君走后,舒志心中痛苦不堪,虽然他收到了若君接连不断的信,但是他一想到若君回到了周瑞康身边,他就矛盾痛苦嫉妒的发疯,他每天都在想象若君和瑞康旧情复燃的场面,越想就越觉得是真的,越想就越觉得,若君和瑞康一定已经出轨了,已经背叛了自己了。 他借酒消愁,一会想着把若君还给周瑞康是件合情合理的事,因为自己欠周瑞康的,若君本该属于他的,一会想着梅若君和周瑞康就是奸夫*,一定干柴烈火的给自己戴了绿帽子。一会又猜想,可能周瑞康压根就没病,是所有人编出来,故意拆散自己和若君的。 总之,当一个人心中有个鬼影,那他看出来的整个世界也将会是鬼影绰绰。 时间久了,他越来越相信自己想象出来的那些鬼影,他看到墙上的结婚照,他觉得一切都是虚假的,讽刺的。一次酒醉过后,他砸了结婚照。 他不再看若君的来信,把它们都丢在一边,因为他就是觉得若君一定和瑞康已经有了苟且之事,自己已经是一个被背叛的丈夫。 寂寞,孤独,怀疑,痛苦,自怨自怜,而此时许梦如来了,她陪他喝酒,陪他聊天,陪他说笑……一天晚上,她哭着倒在他的怀里,哀求他让她做一次真正的女人,在眼泪,自责,嫉妒,复仇各种情感的纠葛下,他居然答应了,他带着对梅若君的复仇之火,终于和许梦如突破了底线。 一次也是做,十次也是做,于是,许梦如变成了孟家的常客,肉体关系一旦建立,许梦如更是离不开孟舒志了,她的爱变的更狂热。 孟舒志被她挑逗的全身燥热,血液不停的往那部位汇聚,原始的欲望在他的血液里沸腾,蹿流,他渐渐变被动成主动,一把将她扣进怀里,用力的进入她的体内。 她在他身*下愉悦娇*喘着,迎合着他的节奏,饥渴的犹如久旱的稻田盼望着雨露般,她爱他健美性感的体魄,和他在一起,她才感觉到作为一个女人的幸福。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边和许梦如做着,一边却幻想着若君和瑞康激情的场面,越想他就越嫉妒,越嫉妒他就越在许梦如身上发泄着。 肉体上的宣泄过后,他却越发痛苦,他知道念安迟早会把这事告诉瑞康或者若君的。自己和若君是完了,若君知道后一定会失望的离开自己,更快的投入周瑞康的怀抱。或许,这样也算是自己还了周瑞康的大恩了吧,他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许梦如娇柔的转身过来攀住他的脖子,寻找更多的爱怜和抚慰。 “舒志,我要离婚,我要和你在一起。你能不能也离了?反正梅若君是不会回来了。我们总是这样偷偷摸摸的,我心里不舒服。我们本来就该是夫妻的。”她柔柔的说着。 他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根本就没听进她的话。 过了很久,他冷冷说:“我爱她,我不会和她离婚。你要不要离,那是你的事。” “不,你不爱她,你爱的是我。你对她不过是孩子对母亲的依恋罢了。” “随便你怎么说吧。我没心思和你讨论这些事。你如果接受不了,可以随时不来。” 许梦如猛的坐起身,侧头看着他:“我就不明白,她哪里比我好?她比我漂亮?比我年轻?比我有学问?舒志,你能不能好好想想,她比你大十岁呢,现在都快四十的人了,再过几年全身都是皱纹,你能咽的下去吗?” 孟舒志也猛的坐起身来,突然伸手牢牢掐住许梦如的脖子,把她按在枕头里,突着眼睛,凶恶的说:“你警告你,你再敢侮辱她,丑化她一句,我就对你不客气。她是我妻子,是我孩子的母亲。” 她也不甘示弱哭喊道:“那我呢?我算什么?你的泄欲工具吗?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再说我迟早也会怀孕,你打算怎么办?” 他松开了她的脖子,一把抓起她的手臂,把她从床上揪起来,推到了地上。 “你走,滚!和你那性无能的老公离婚,去嫁一个正常的男人去。我不需要你!”他快速的穿起衣服。跑到院子里,吸了口气,来到隔壁小屋里。 推门而入,只见念安正在灯下看书,看他走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没说一个字,继续看书。 舒志抱起小床里的思美,紧紧的抱在怀里,思美睡的朦朦胧胧的,突然被父亲抱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嘟囔着小嘴说道:“爹爹,我想娘。” 看着女儿越来越漂亮的小脸,她长的很像若君,粉妆玉琢的像个小仙女,舒志在她脸上亲了又亲,说道:“爹也想你娘,很想很想。可是娘不会回来了。” “娘为什么不会回来了?她不要思美了吗?” “因为娘在英国找到了比爹爹更好的男人了。”他沮丧的说。 念安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了,放下手中的书说道:“娘的信,你从来不看,就知道胡说八道。”说着从桌子上拿了若君寄来的最近的一封信,丢在桌上说道:“你自己看,还是我给你念?” “不,我不要看!她一定是和你爹旧情复燃了。” 念安摇摇头说:“我倒是这样希望的。只可惜,我娘的心里一直惦记着你。她想申请我们全家一起过去团聚。” 一家团聚?去英国?舒志愣了,是啊,若君回不来,自己可以去啊,他们是一家人啊。他拿起若君的信,细细看起来: “亲爱的舒志, 这已经是我写给你的第十五封信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难道你不再爱我了吗?这个问题,最近一直在我脑海里旋转,或许你已经厌倦了我,是这样吗? 我很思念你,念安和思美,你们都是我的至爱,我不能失去你们任何一个。 瑞康的病情已经稳定了下来,虽然还未痊愈,但是各项指标都在渐渐的变好,我很高兴。你千万不要误会,这种高兴,是出于一个老朋友的关心,我想你也会感到安慰的是吗? 你是我的丈夫,我爱你,想你,时刻都在想着与你团聚。瑞康提出申请念安去英国上学的想法,我想这是个很好的安排,这里环境优美,瑞康可以给念安最好的生活条件。 作为母亲,念安和思美都是我的宝贝,我一个也放不下。所以当瑞康提出将我们全家都申请过去的时候,我想这的确是一个最好的方案。不是吗? 瑞康始终是大度的,我很感激他。舒志,相信我,我和瑞康已经回不去了,因为我的心被你占满了。 我已经想好了,等你,念安和思美来到英国,我们就自己租房子住,你是大学生,在大学的时候副修的英语专业,所以语言不会是问题,凭你的学识能力,一定可以很快找到工作的,而我可以继续在瑞康家里做一个厨娘。当然,如果你不喜欢我呆在瑞康家里,那我就打算向宋远洋借一笔钱,开个小餐馆,这样我们的生活就不成问题了。 舒志,你看这样的计划好不好?这样我们就能一家团聚,好好过日子了。 舒志,我知道,让你接受瑞康的帮助,你会觉得不舒服,但是求求你,千万不要孩子气,我想你想的发疯,我需要你,我想很快就会有人回来联系你,教你如何申请出国的步骤的。你千万要配合着,尽快来到我的身边吧。 若君字 ……” 看完信,舒志突然觉得一束阳光打进了自己的心田,心中一阵清朗,她爱自己,是的她深爱着自己,天,自己简直就是个傻瓜,天大的傻瓜。为什么不看她的信?为什么不相信她?为什么疑神疑鬼?为什么自卑小气?为什么阴暗狭隘? 他放下信,擦了下抑制不住的热泪,回到自己的房里,将正在穿衣服的许梦如拉到了院子里,坚决的说道:“梦如,对不起,我们结束了,我对你的遭遇深感同情,我知道是我不好,作为朋友,我建议你和你丈夫离婚,然后找一个正常的男人结婚,好好过日子。我不能再和你有任何的关系了,对不起。我要去找我的妻子。我爱她,我爱了那么多年。你不懂,你不明白我和她之间的故事,没人可以取代她,没人。” 月光下他的脸上满是喜悦,眼睛中充满了希望的光芒,而她再次被他抛弃,苍白的脸上只有痛苦和愤恨,她羞愤的跑出了孟家小院。 ------------ 第一百九十九章 放下与宽恕 宋远洋兴高采烈的来到周家大宅子,告诉瑞康和若君,申请的手续正在进行中,而各个环节也已打通,快的话明年夏天,念安,舒志和思美就能到英国来了。 这个天大的喜讯,当真是让若君无比欢乐,一想到很快就能一家团聚,她就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充满了力量。 瑞康自然也是高兴的,因为他也终于可以和念安再续父子情,只是看着若君兴奋欢乐的样子,他沉默了。 没过几天,他把宋远洋请到家中,两人在书房里交谈着。 “什么?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宋远洋从沙发里站起来,认真的看着周瑞康。 “是的,我之前就立下了遗嘱,我死后名下的财产生意都交给念安,另外成立一个基金给定国,念安生性善良宽厚,他一定会照顾定国的。现在不过是提早给他罢了。只不过他还未成年,就依然由你帮他打理吧。你的佣金我再给你加一成。怎么样?” “喂喂喂,周瑞康,你还没死呢!医生说,照现在你恢复的情况来看,你康复痊愈的希望是很大的。你才四十岁,干嘛说的像在交代后事一样?”宋远洋摇头说:“你到底怎么回事?你把财产生意都交给念安后,你打算做什么?” 瑞康站在窗前看着那一大片的梅林说:“不做什么,我想去找我的梦。” “唉,又是梦,瑞康啊,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梅若君的。你看到梅若君就要一家团聚,你心里难受是不是?” 瑞康摇摇头:“她现在是孟舒志的太太。她的事与我无关。所以我要去寻找我的那朵梅花。” “天!”宋远洋只能翻白眼,说道:“我认识你那么多年,就从来也没听懂过你的话。” “呵呵”瑞康靠在窗边的墙上,咧嘴笑道:“好吧好吧,我说几句你听得懂的话。我打算去法国南部的农庄去。当然这是要在我见到念安之后。不急在此时。英国的一切都给念安。你有时间的时候,就教教他,帮帮他。” “你啊,还是放不下她……”宋远洋叹气道:“也好,那我就通知法国那边给你准备好一切。曼琳真的是把全世界最麻烦的男人丢给了我。我也是活该,为了当日的一句承诺,就操心了一辈子了。” “哈哈!对不起,对不起。放心,我以后尽量不给你添麻烦了。”瑞康揽住宋远洋的肩头。 宋远洋笑道:“算了吧。我都为你忙活了那么多年了,你不给我添麻烦,我都不习惯了。咳,有事就吩咐吧。”两个好朋友,相视而笑。 “其他也没什么了,就是等他们来了后,你替他们安排安排吧,我会给你一笔钱,你在适当的时候给他们一些帮助,但是不要做的太明显了,孟舒志的个性骄傲又自卑,乖僻的很,如果知道是我的钱,他不会接受的,可能还会迁怒若君。” “你啊,真是为她操碎心了。” 周瑞康浅笑了一下,不再说话,看着自己栽种的那片梅林发呆。 // 第二年的夏天,在急切的,焦心的盼望之下,念安,舒志和思美总算在嘉琪和梁志宏的接应下,来到了英国。 若君亲自去了码头迎接他们,瑞康并没有去。 久别重逢的场面总是感人的,拥抱,亲吻,欢笑,眼泪,千言万语都不足以描写众人心中的喜悦和激动。 宋远洋将他们接到了提前准备好的花园小洋房里,并没有告诉他们这其实是瑞康替他们购买的房子,只说是自己的房产,可以让若君一家免费居住。 此时此刻的梅若君,觉得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所有的风霜都已经过去,所有的恩怨都已经过去。她的丈夫,儿子,女儿再一次回到她的身边,而瑞康的健康也在慢慢恢复。 一切都是那样的美满,她每天还是会瑞康家的厨房里为瑞康调配各种营养餐,晚上就回家与家人团聚。 舒志适应了一段时间,也习惯了西式生活,他原本就英俊,穿上西装,打上领带,更是漂亮的醉人。宋远洋很快就为他找到了一份机械工程师的工作。 一切都按部就班的渐入轨道,可是若君却觉得此次团聚后,孟舒志的情绪总是很不稳定,虽然他依然对自己很好,两人久别重逢,也恩爱非常,但是舒志明显的比以前更加的敏感多疑。 每天若君从瑞康家回来,他都要盘问一遍。最让若君受不了的就是,每次两人恩爱后,舒志就会问若君,到底有没有和瑞康发生关系,若君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发誓赌咒。 “你俩真的没有吗?”他拥着脸上红晕还未退却的她问。 他的问话,让她再次想起瑞康,心里很不是滋味。 “没有。”她轻蹙眉头。 “他没有碰你?没有吻你?什么都没有?”他那深邃如黑宝石般的眸子里,深不见底,闪烁着无法解释的光芒。 原本浪漫激情的夫妻生活,一下就变的索然无味,因为他再一次把瑞康拉到了她的脑海里,梅林,玫瑰花坛,他苍白的脸色,他痛苦的眼神,他挣扎的表情,他无奈的妥协,他大度的胸怀……她突然心中很难过,很想哭。 她推开舒志,转过身背着他,淡淡说:“没有,什么都没有。” “真的么?怎么可能?他那么爱你。你两曾经那么亲密……” 若君烦不胜烦,说道:“他已经不爱我了,他恨我,讨厌我,躲着我,我和他的关系就是他是我的主人,我是他的仆人,我为他做饭,他付我工钱,就是如此而已。” “若君,就算你俩有什么,我也会原谅你的。所以你不用说谎,不用怕我会生气。”他搂着她的肩头,亲吻她光洁的肌肤。 可是她却一点兴致都没有了,她心里像长满了荆棘一样,她不知道为什么舒志这样不依不饶的,好像很期待自己和瑞康出轨一样。 她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捧着他的脸,强压住心中的烦躁,安慰他说:“舒志,我爱你,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我只是希望瑞康能早日康复。他毕竟是念安的父亲。” 她吻他的唇,尽力想安抚他,她理解他的敏感和嫉妒,想了想说:“舒志,你才刚来英国,一切都不熟悉,工作也刚开始,我觉得我还是需要找一份工作的,虽然有宋远洋照顾我们,但是我们总不能老是靠别人啊。瑞康给我的工资高,而且我可以做些他喜欢吃的饭菜,一举两得。当然,如果你真的那么介意,我可以不去。我把菜谱交给姚妈,让姚妈照着菜谱做也可以。” “那就别去了,我可以养活你们,我不想花他的钱。”舒志边说边吻她,用身体挑逗着她的情*欲。 若君沉默了良久,叹了口气说道:“好吧,你是我的丈夫,我听你的。” 他笑了,用自己的美色征服着她,她也无奈的笑了…… // 梅若君辞职了,瑞康什么话也没说,也没有见她。 就在所有阳光都要熄灭之际,念安住到了瑞康的大庄园里,这总算是让沮丧灰心到极点的周瑞康又看到 了生活的希望。 他立刻被安排到了最好的高中学习,瑞康请了好几个私人教师在家里给念安补课,念安从小就是聪明好学,很快也跟上了。 念安的到来,简直比什么灵丹妙药都要有用,瑞康高兴的不得了,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总算来到了他的身边,而且,因为需要重新办理身份,瑞康直接把儿子的姓氏改回了“周”,终于让这个飘落在外的儿子认祖归宗了。 梅若君对瑞康心存感激,再说念安无论如何也是周家的血脉,把这个儿子交还给瑞康,她是愿意的,她希望念安能代替自己给瑞康带去抚慰和阳光。 晚饭后,父子俩在阳台上享受着秋天的清爽,夜空很晴朗。 “学校里还习惯吗?”瑞康带着微笑问。 “习惯,就是只有我一个中国人,他们都觉得我奇怪。” “呵呵,尝试和自己不一样的人交朋友是一种挑战。” “是的,爹爹,您不用担心,我不怕。”念安开朗的笑,喝着橙汁。 “你还真是和我年轻的时候像,胆子够大的。” “哈哈,对啊,娘也说我像爹爹。” 瑞康浅浅一笑,不说话,仰卧在躺椅中,看着天上的繁星。 “爹爹,有件事我想问你。”念安有些迷茫的说。 “什么事?” “娘现在和爸爸很要好,但是爸爸在中国时候和那个阿姨的事,我要告诉娘吗?”念安皱着眉,咬着嘴唇。 瑞康沉默良久,看着夜空,轻轻说:“还是不要告诉她了,你娘爱你爸爸,既然他们很要好,就别说了。” “可是,我看着娘被蒙在鼓里,心里难受。” “念安,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爸爸可能是一时犯了错而已,原谅他吧。你娘受了很多苦,如今总算是找到了幸福,就不要再让她伤心了。”瑞康呼出口气,嘴角扬起一个笑。 念安点点头,也躺倒在躺椅上,看着夜空说:“爹爹,你是不是已经不爱娘了?” 瑞康没有回答。 秋虫在树林里低鸣着,秋风在树林里轻唱,好似在在低语着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故事说的久了,听者都有了倦意。念安看着父亲嘴角带着一丝微笑,紧紧的用自己的手覆住瑞康的,瑞康也握住了儿子的手。 // 离开了“梅苑”,若君再次变成了家庭主妇,她在家里操持着家务带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舒志成天的盘问她和瑞康的事,搞的她最近总是梦见瑞康和过去的一些事,心里很是牵挂瑞康的健康,不知道姚妈有没有按照自己的食谱为瑞康做饭。 还有每一天的食谱是需要更换,不知道姚妈有没有及时调整,还有,瑞康每天吃多少,咳嗽多了还是少了,胸口的疼痛是多了还是少了,每晚睡的好吗? 午后,思美在小床上睡着了。她有了些空闲,终于还是忍不住,拿起了电话,拨通了梅苑的号码,她猜想瑞康现在也应该是在午睡的。 电话铃在响,一响,二响,三响,每一响都让她心中更为紧张,手心冒汗,不知道为什么她既希望是瑞康接听,又怕是瑞康接听……她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给情郎打电话般,心里有十七八只小鹿在狂跳…… “喂?”终于有人接听了,那个低沉磁性的声音,那个熟悉温柔的声音,是他,竟然真的是他…… 她的心“咚”的一跳,心脏好似卡在喉咙口,堵住了自己的声带,她想挂掉电话,但是总算是克制住了冲动,颤抖着,小声的:“喂……”了一声。 对方突然沉默了,若君颤着声音说道:“我…..我是梅若君……” “我知道,有事吗?”他平淡的问。 她磕磕巴巴的说:“念安在吗?” “他在学校,等他回来,我让他给你打回去。”他淡淡的说。 “哦。好……那姚妈在吗?” 于是,电话那头传来了传唤铃的声音,不一会儿,姚妈在另一台分机上接起了电话。瑞康就把电话挂了。 她的心一沉再沉,一股强烈的失望之感直击心头。从十八岁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他一直对她都是热情的温柔的,哪怕他对她咆哮,骂她,指责她,却从来没有如此的冷漠,冷淡,冷酷的对过她。 “喂……珍妮啊?”电话那头传来姚妈的声音,把若君的神思拉回了现实里。 在电话里细细的问了一下瑞康这几天的饮食休息情况,又隔着电话安排了下个星期的菜谱。 “哎,好的,好的,我都记下来了,一个鸡蛋就够了是吗?恩恩好的,芦荟汁每三天喝一次,恩恩……” “哦,今天的午餐,吃的有点少……是啊,杏仁羹倒是吃了半碗,恩恩,我记下来了,用半根白参?好的……” “昨晚上咳了三四次吧,睡的还可以,早上七点醒的……” 他站在二楼,看着姚妈接着电话,听着她的话,他也能知道她们在谈论什么,他握着楼梯的扶栏,心中五味杂陈。 放下电话后,若君又拿出笔记本,把刚才姚妈说的那些情况都一一记录了下来,捉摸研究着要给瑞康怎么添补均衡写营养。 ------------ 第二百章 疑心病 晚上,孟舒志下班回来,若君赶紧迎上去为他递上拖鞋,接过他的公事包,他圈住她,亲了她一下。小思美也开心的跑了上来,舒志抱着女儿,拥着妻子,幸福的回到屋子里。 “累了吧,我给你泡了菊花茶,快来喝点。”她将茶杯递给他。“你休息一下,和思美玩一会,我去炒菜,一会就可以吃饭了。你不是说不喜欢吃面包吗?我蒸了馒头。” 舒志幸福的喝了一口香甜的菊花茶,拉她进怀里,一脸坏笑,在她耳边说:“不如先吃你吧……” 她娇羞的拍了他一下:“别闹,孩子在呢。你去洗洗脸。” 他调皮的一笑,放开她。转身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视线却被桌子上一堆英文书,字典和厚厚笔记本给吸引住了。 若君心中咯噔一下,后悔自己没有及时把笔记本收起来,刚想伸手去拿,舒志已经先一步拿了起来: “这是什么?怎么写的密密麻麻的,那么详细,你现在的英语水平估计比我还要好了。” 若君低着头不吭声,她不知道舒志会发现什么,但是她知道,如果舒志发现这是记录瑞康饮食起居的笔记本,估计又是一场质问和争吵。 她实在是被盘问怕了,可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舒志翻了几页,脸色已经阴沉下来,嘴角扬起一个轻蔑嘲讽的笑容,冷哼了一声:“呵,好的很,我在外面上班,你在家里为旧情人操心。” “看看,看看,记录的多么的详细,写的多么的仔细,你就差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他了吧!”他阴阳怪气的态度,让她觉得无所适从。“你都已经不再那里做了,怎么会有今天的记录呢?哦!明白了,你今天回去过了?” “没有。”她赶紧解释:“我打了个电话回去,问了一下情况而已。” 他紧盯着她的眼睛,依然不冷不热的问:“他接的电话?” 若君点点头:“是的,但是我并不是要找他,我是找姚妈的。” “那……你们聊了些什么啊?”他坐在椅子上,翘了二郎腿,斜睨着眼睛看她,手上无意识的拿起笔,在桌子上滴滴答答的敲着。 “我就是问了下他的饮食起居的情况,我照顾了他两年多,他的病情总算稳定了,也在逐渐康复,我希望他能尽快痊愈。”她说,想想好像自己说错什么,马上补充道:“哦,我说的是问姚妈,不是问他。” “恩,好的很,你对他真是尽心尽力,我好像没见你对我那么上心呢。”他开始酸溜溜的吃起醋来。 “怎么会呢?你是我丈夫啊,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鱼,你不是喜欢吃煎鱼吗?我还买了一点虾,我一直记得的。”她极力的宽慰他:“舒志,他是病人,我们能不能不要和病人计较?” “嗯,是的,他是病人,我们是得关心他,可是你这关心的也太过头了吧!”他突然站了起来,将那笔记本重重的摔在地上。“嘭---”的一声巨响,把若君和思美都吓了一跳。 笔记本被摔散了,纸片散了一地,若君想都没想,赶紧蹲下身子去收拾整理,这些都是她日夜分析学习的成果啊,但是她这个自然而然的行为却又刺激了舒志。 他一脚把笔记本踢到了门口,一把将梅若君揪了起来:“你为什么那么紧张?嗯?为什么那么紧张?” “我没有紧张,我只是不想弄乱了。”她被他的粗暴吓的泪水溢进了眼眶。 “不想弄乱了?弄乱了又怎么样?”他把她拎进房里,反锁了门。 她心里不停喊完了,完了,一场没完没了,疲劳轰炸的审问又即将开始,这种审问自从他来到英国后,隔三差五就会发生一次,若君真的不知道,舒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告诉我,你到英国后,和他有没有旧情复燃?有没有肌肤之亲?有没有发生关系?说!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我可以原谅你。”他开始折磨她。 “没有,没有,没有,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发生,舒志,我已经说过很多很多次了,为什么你就是不能相信我呢?” “我就是不信,你俩的过去太刻骨铭心,太惊天动地,你让我怎么相信,你现在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他瞪着眼睛说。 天,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她要怎么去改变过去?她摇头道:“舒志,你放过我吧,当初也是你逼我来英国看他的啊。” “是的,我是让你来英国看他,我给了你们复合的机会,我说过,如果你们旧情复燃,我也认了,但是你为什么不承认呢?你承认吧,你承认了,我也会原谅你的。”他执拗的说,简直就是在胡搅蛮缠。 若君完全看不懂他,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变的如此的不可理喻,非要逼自己说自己不忠?天下怎么会有如此怪异的事? 若君无力的,无奈的,坐到了床上,扶着床架摇头说:“好吧,如果你非要我说,那我就说,是的,我是关心他,我是对他有感情,呵,我怎么可能对他没感情?我从十八岁起就和他纠缠到了一起,这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事,还有了念安,我怎么可能彻底把他清除干净? 这次我们全家团聚,他出了很大的力,我感激他,他心底善良,大度宽容,是个好男人,你心里是清楚的,不然当年他又怎么会带你和洵美回家? 但是自从和你在一起后,舒志,我真的再也没有想过要和他旧情复燃了。我对他只剩下对往昔的一些回忆和感慨。 瑞康是个自我克制,有分寸的男人,我是你的妻子,他根本不会乱来的。”她抬起眼来看他,希望他能够了解自己的情感,理解自己的心。 她想自己已经够坦白,够真诚的了,他应该可以放过他了吧,谁知,孟舒志突然一把拉住她说:“嗯,很好,你对他可真是赞美有嘉啊,心地善良,大度宽容,自我克制,有分寸,由此可见他在你的心中是多么伟大神圣的形象,还有你那笔记本,早就已经超出了普通的关心了,你爱他,你爱他,你一直都爱他!是不是?是不是?” 他的话就像是一记记的重拳打在她的脸上,身上,心上,她被他弄晕了。 她甩开他的手,不想再理会他的无理取闹。 “随便你说吧,我很累,我现在谁都不想爱,我谁都不爱!”她起身去开门,想去做饭,却被他一把抵在门板上。 “若君,我爱你,我真的好嫉妒……我嫉妒他的一切,他竟然可以美色当前,不为所动……他什么都比我强,他让我一点自信都没有,他让我无地自容。” 他丧气的用额头抵住她的,她并没有听出他话外的意思,她的心软了,摇了摇头,环住他的腰,偎入他的怀里:“我们别吵架了好吗?我们好好过日子好吗?我只想过简单的生活。” 他哽咽着点点头,拥住她,和往常一样,一场风波平静了下来,可是,没过几天,同样的质问,同样的审问又再一次发生,他们之间围绕着瑞康和若君的过去,反反复复,没完没了的争执开始让若君觉得疲惫不堪,甚至她连与念安通电话,也会被审讯一番。 再后来,她变的战战兢兢,只能将那些营养书籍和瑞康的饮食记录都藏到床底下舒志想不到的地方。可是就算是这样,她依然逃不开他的怀疑,舒志变的越来越喜怒无常,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阴沉下脸。 念安送了母亲一条手链,却被形容成是瑞康借念安的手送的定情信物,若君做了一次“香山晓翠”却被形容成是假物寄情,于是若君每次做饭前都要想想这是不是瑞康喜欢吃的。 不过,虽然她被他的疑心病和审问弄的疲倦不堪,但她依然爱着舒志,那么多年,她依然珍藏着那盒金泰蓝的胭脂,胭脂已经用完了,盒子被她小心翼翼的保存了下拉,还有他给她买的红色羊毛衫,为了怕被虫蛀,她会在大太阳的时候,拿出来晒晒,还放了很多樟脑丸。 舒志一时间不太习惯英国工厂的运作模式,所以工作上不是很顺利,心情不太好,而他又坚持不让若君出去工作,期间思美又生了一场病,若君手中的积蓄,慢慢的耗尽,家中的经济开始拮据起来。 孟舒志不许若君向宋远洋求助,所以只有念安回来的时候,偷偷塞一点钱给若君,但是这些钱都是瑞康的,若君又觉得受之有愧。 “娘,这是爹爹给我的零花钱,您就收着,别告诉他,给妹妹买点好吃的,买点衣服。” 若君看着念安那张年轻熟悉的脸,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瑞康,只觉得心酸:“不用,娘有钱,你拿回去吧。” “娘,你看看你们,现在还有谁点煤油灯啊。” “呵呵,娘是苦出身,从来也不是什么大小姐,有什么关系?对了,你爹爹怎么样?” “上个星期做了一个检查,各项指标都不错,娘,都是您的菜谱的功效。” 若君安慰的点点头,从厨房拿了两瓶“玫瑰酱菜”说:“有时候饭菜太过清淡了,嘴巴会没有味道,就给他吃一点这个,可以开胃的,但是不要吃太多。” 又爬到床底下,拿出几张纸,轻拍了一下身上的灰尘,将纸交给念安说:“把这个交给姚妈,下个星期照这个食谱给你爹爹做饭吃。” “好!”念安将食谱收了起来,蹙着眉头说:“娘,您那么关心爹爹,为什么不去看看他?” 若君尴尬的一笑,眼神闪烁的,将耳边的一缕头发拨到耳后说道:“你爹爹看到娘只会生气,还是不要看了,让他好好保重吧。” “怎么会?他看到您只会高兴,不会生气的。”念安说。 若君看看窗外,轻叹一声:“你不懂。娘伤了你爹爹的心,是娘不好。再说,你爸爸也会不高兴的。” 念安无奈的点点头,离开了。 照样,晚上舒志回来,知道念安来过,又把若君审问了一遍,在一番争执下,舒志又用美色和性让若君向自己妥协。 他们的日子就这么过着。 // 那年深秋,瑞康在“梅苑”为念安庆祝生日,念安的生日很热闹,因为嘉琪和梁志宏带着定邦和永年,永馨也来了英国,加上宋远洋一家,“梅苑”顿时人声鼎沸,充满了欢乐。 唯一的遗憾是梅若君并没有参加,因为那一天也是舒志的生日,她在家里为舒志庆生。若君倒开始怀念起,当年在梅家小院时的日子,每年的这一天,若君都可以同时为念安和舒志一起庆生,煮长寿面吃。 可现在她只能在丈夫和儿子之间选一个。 ------------ 第二百零一章 一报还一报 生日宴会后的第二天,周瑞康便悄悄的离开了英国,只有念安和宋远洋知道他去了哪,嘉琪和梁志宏在英国呆了两周也回香港了,宋远洋继续着他忙忙碌碌的赚钱生涯,念安去了另一个城市上了贵族寄宿学校。 周瑞康离开后,孟舒志和若君的日子似乎也渐渐平静下来了,舒志工作稳定,若君专心在家里料理家务和带孩子。所有人似乎都已经各就各位,走上了各自的轨道。 可是,就当所有人认为一切回归安宁的时候,第二年梅花飘落的季节,一封从中国寄来的信,犹如一块巨石坠入平静的湖面,击起了万丈巨浪。 那天午后,姚妈突然到访,将一封信交到了若君的手里。 若君笑着想要挽留姚妈吃饭,姚妈却婉辞离去了,若君以为是陈太太写来的,因为的确自己搬家后,还没来得及给告知陈太太自己的新地址。 若君拿着信回到房内,一看到寄信人的名字,顿时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许梦如! 许梦如!一个久远的名字,许梦如怎么会写信给自己?带着重重的疑惑,若君拆开了信,快速的浏览了一遍: “梅若君女士,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那个因为你的存在而被孟舒志在结婚前一天抛弃的天真女孩,许梦如。 我想你现在一定是在大洋彼岸和孟舒志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吧。真是令我羡慕嫉妒啊。因为你的存在,我被舒志弃之如履,从他的床上被推出大门。 呵呵,是的,你没有看错,我去过你的家,睡过你的床,拥有过你的男人,就在你离开沈阳的第二个月,我就和他在一起了。 我没有必要欺骗你,我也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我和他在一起不是为了一时间身体上的愉悦,是因为我爱他,深深的,真挚的爱他,如果你爱他100分,那我就爱他200分,300分,只会比你多,不会比你少。 他带着你逃离北京,毁掉了我们的婚约,我为他割脉自杀,试问你做得到吗?为了能够接近他,我自愿离开父母,调离北京去沈阳工作,试问你做得到吗? 你为了你的旧情人离开了他,让他痛不欲生,自暴自弃,你根本就不配和他在一起,而他和我在一起,是那样的快乐,我们一起聊天,一起喝酒,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他是那样的热情洋溢,健美强壮。你根本就不知道他需要什么,而我却深深知道他要什么。 我们在一起有大半年的时间,最后他说要去英国找你,再次离开了我。我知道他不会回来了,我原本想再死一次的,因为没有他,我的生命根本就没有意义,可是我又被救了下来,医生告诉我,我怀孕了。 是的,你没猜错,是舒志的孩子,不用怀疑这个孩子的真实性,因为我附上了他的照片和出生证明的照片,是个和舒志一样漂亮的男孩,今年已经两岁了。因为忍受不了丈夫对我的拳打脚踢,我和我丈夫离婚了,一个人带着孩子,受尽白眼,嘲笑,但是我并不在乎,我心里是那样快活,我会好好带大孩子的。 至于我是怎么知道你的地址的,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我在你家住了大半年,你写给他的信,他没看,而我却都看过了,呵呵,是不是觉得很讽刺?是不是觉得很锥心? 直到今天我才提笔写信告诉你事情的真相,并不是要拆散你们的婚姻,因为我知道,舒志很爱你,他不可能回来找我,也不可能认下这个孩子,我只想看看你到底有多爱他呢?你会不会,能不能因为爱他而原谅他呢? 梅若君,你破坏了我的婚姻一次,那就让我礼尚往来的也破坏你的一次吧。或许这也是对你们婚姻的一次考验。我说的是真是假,你可以问舒志,也可以问你的儿子念安。我们亲热的时候并没有太过避讳你的宝贝儿子和女儿。 我此生有舒志的孩子足以,别无他求。但愿你两的爱情和婚姻能够固若金汤,稳如泰山吧! 许梦如 ……” 梅若君念完她的信,又看了看那两张照片,已不用再自欺欺人了,照片上的小男孩和思美一样,遗传了舒志那双漂亮深邃的眼睛,出生证明上血型写着AB型,出生证明上的日期,也推算的出许梦如怀孕的时间。 呵呵,梅若君突然间很想笑,是的,太可笑了,不是吗?所有的事情都像是车轱辘般的周而复始,反反复复,重重复复的发生着。 她的耳边满是嘲笑的声音,这笑声,一会来自许梦如,一会又来自胡小芬,连她自己都想狂笑。当年胡小芬的信将她的世界毁灭,而这次许梦如的信,将她的世界毁灭的更彻底,彻底的连废墟都不见了。她的眼前一片空无,一片漆黑。 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她闭上了双眼,瘫软倒在了地上…… // 醒过来时,她在病房里,孟舒志跪在病床前,看到她醒过来,他扑到她胸前哭,紧紧抱住她,他在说话?他在忏悔?可是她都听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 她在医院里躺了三天,孟舒志忏悔了三天,可是她就是听不到,也说不出话,只是皱着眉头,挥了挥手,阻止了他继续说话。 舒志只能抱来了思美,看到可怜的小女儿,才让若君有了些反应,思美那张漂亮可爱的小脸,让若君揪心的疼,看到她,她就想起自己和舒志的那段幸福的时光,就会有点心软,有点动摇。 她跟着他回家了,却依然面无表情,沉默不语,舒志极力的表现着,买菜做饭,不停的讨好他,让思美去帮忙替自己说说好话,若君只是看着女儿微笑,却就是不说话。 晚上他拥抱她,亲吻她,再次尝试用性来解决问题,可是他错了,他用了最糟糕的方式,因为她觉得他脏,他让她联想起他与许梦如在自己的家里,自己的床上翻云覆雨的情景,她想吐,挣脱了他,猛的翻身起床,跑到了思美的房间里,抱着女儿入睡。 若君好像聋了,就是听不见他说话,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听不到,他依然是漂亮俊美的,可是他的眼睛看过别人,他的嘴唇吻过别人,他的手摸过别人,他的身体给过别人,他欺骗了她,他背叛了他们的婚姻。 她开始明白为什么他不停的逼问自己和瑞康有没有出轨,因为只有自己也做出同样背叛婚姻的事,他才能觉得公平,平衡,心安理得,得到自我宽恕。 可惜她并没有,所以他自责,他生气,他嫉妒,他焦躁,他逼问她,不停幻想着她已经出轨……他的改变,他的行为都得到了解释。 两个星期后,他终于不再说话,不再忏悔,不再道歉,因为他知道,一切都太迟了,他错的太离谱了。 她无法再与他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她看到他就会觉得无比的心痛和纠结,每天都在原谅和不原谅之间挣扎,令她几乎崩溃,终于她拿起了电话向念安求助。 念安知道东窗事发,赶紧让司机接了若君和思美到“梅苑”居住,自己也从学校赶了回来,陪伴了母亲几天。 没有周瑞康的“梅苑”,少了许多魅力,却也变成了梅若君疗伤的港湾,这里安静,优美,安全,可以让她静静的舔舐伤口。 她独自一个人在玫瑰花坛边徘徊,看着里面每一株玫瑰,它们被修剪过,矮矮的,是的,每一年入冬前,它们都会被剪的矮矮的,修剪,是为了第二年春天更好的生长,或许人也是这样,为了更好的成长,总得被残酷的现实修剪一番。 顺着青石板的小径,她一路缓缓的往梅林走去,小径两旁由整齐的冬青树装饰着,仿佛是两道绿色的矮墙,幽静,整洁,浪漫,充满生的气息。 此时已近春末,来到梅林,梅花已纷纷凋零,看着这一整片的梅林,她心中感叹,自己的确不配得到瑞康那样纯粹的爱情,自己是个十足的失败者,她流着泪亲吻着每一棵梅树,将这365棵梅树一一吻了一遍,她的嘴唇被磨掉一层皮。 走出梅林,她走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开始思考,安静的,仔细的,认真的,慎重的思考…... 她的脑袋里开始回旋起许多她从来也没有想到过的问题:爱情是否是女人的必需品?没有男人她能不能生存下去?人生是不是一定只有“婚姻”这一种归宿? 自己从十八岁起就在情海中沉浮,温柔自卑的瑞安,阳光热情的瑞康,善解人意的丁晓辉,痴情孤傲的孟舒志,他们都是如此优秀的男人,遇到他们自己本该是幸福的幸运的,可是为何结局却依然是她孑然一身? 瑞安去世了,瑞康走了,丁晓辉消失了,孟舒志背叛了,他们每一个都口口声声说着深爱着自己,可是最终却没有一个能陪伴在自己身旁走到最后。 或许问题出在她自己身上吧,她反思着,自省着…… // 一个月后,一份离婚协议书寄到了孟舒志手里。在经历两次被离婚之后,梅若君第一次主动结束了自己的婚姻。 孟舒志挣扎了很久,最后在痛苦和后悔中,签下了字,他亲手毁掉了自己从九岁等到二十四岁才得到的婚姻,或许还是因为他太年轻,太冲动,太鲁莽,太自卑了……他的疑心病最终毁了一切。 离婚后半年,梅若君约了孟舒志一起喝下午茶。 他憔悴了不少,她却神清气爽的不少,她剪去了长发,烫了个短发,化了淡淡的妆,穿了他最喜欢的红色洋装。 她为他斟了杯茶,递给他。 他有些尴尬的看着她,怎么看她也不像是年近四十的人,美丽精致的容颜,加上温婉成熟的气质,让他更是着迷。他后悔死了,真的后悔死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各自用茶匙搅拌着杯子里的红茶。 她优雅的拿起精美的杯子,小嘬一口,他傻傻的看着她那红润小巧的嘴唇碰触着杯沿与茶水做着亲密的交流,他居然嫉妒起茶杯和茶水来。 “你看上去很憔悴。”她放下杯子。 他只是蹙着眉凝视着她,良久,他突然开口说:“我爱你。” “我知道。”她抬起眼帘看着这个小自己十岁,曾经的养子,弟弟,后来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 “回来我身边,我用我的一生向你忏悔。”他的眼中燃着熊熊爱火,急切的说道。 她的嘴角浮起一个无奈的笑容,摇摇头:“我并不需要一个终生忏悔的丈夫。” 她轻柔的说着:“舒志,你是思美的父亲,思美是我俩爱情的结晶,我希望你有空的时候,多来看看她。” “当然。若君,你可以骂我,责怪我,惩罚我,但是别不要我。”他哀求着,说真的,他真的很迷人,一双黑宝石般的眸子,充满了诱惑。 “我没有资格骂你,责怪你,惩罚你,因为你犯了我曾经犯过的错误。我没有资格。”她撑着下巴看着窗外,慢吞吞的说:“你从来也不信任我,你一直活在瑞康的阴影之下。而我也曾经那样的不信任瑞康,所以我们半斤八两,活该失去至爱。” “所以说,你依然爱他?”他的声音沉了下去。 若君摇摇头:“我不配爱他。”顿了一下,她又说道:“我说过,从你送我那件红色羊毛衫时,我就爱上你了,我知道你爱我,可是你却是那样的介意我和瑞康的过去。回想起来,我们真的是不该结婚的。” “是我不好,是我活该。”他双肘支着桌子痛苦的将脸埋在手心里。 “舒志,你打算怎么处置许梦如母子?无论如何那孩子是你们孟家的血脉。” “我不要,我只要和你的孩子。若君,别提她,别提她。不然我会想自杀的。”舒志激动的说。 若君摇摇头,不再说话,因为她已经没有气力管那么多了,突然她无奈的叹气,又自嘲的笑了笑:“周瑞康用胡小芬杀了我一次,你用许梦如杀了我第二次,我此生深爱过的两个男人……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不,这不是你的命,若君,你听我说,只要你愿意,我愿意重新呵护你,我此生不会再娶,绝不会。我会等你回心转意的。”他紧紧抓住她的手。 梅若君莞尔一笑摇头:“我希望你幸福。那件红色羊毛衫,我会永远珍藏。”她轻轻的将手抽了出来,轻抚了一下他的脸颊:“舒志,你已经长大了,若君姐姐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未来的路,需要你自己去走。姐姐也要走自己的路了。姐姐谢谢你多年来的陪伴和疼爱。再见了。” 若君轻叹一声,拿起了手提包,摇曳生姿的离开了。 ------------ 第二百零二章 薰衣草之梦 七月,法国南部普罗旺斯的小镇上,已经是一片紫色的海洋,阳光正好,薰衣草迎风绽放,浓艳的色彩装饰着翠绿的山谷,微微辛辣的香味混合着被晒焦的青草芬芳。 一座古老而带着些沧桑感的石头大房子后面,薰衣草像紫色地毯般铺满了农田。 一个中年男人正带着草帽,穿着背带工作服,蹲在田埂上,身边有一个大筐,他戴着手套,弯着腰,拿着大剪刀在那剪着薰衣草。 “Monsieur,Monsieur……(先生,先生)”一个胖乎乎的法国女仆急急忙忙的从前院飞奔到后院,找到那个中年男人,用法语喊他。 “Oui?Comment?(嗯?怎么了?)” “Vosfils……(您的儿子们……)”那女仆跑的有些气喘,一边说一边指着前院的大门。 周瑞康站了起来,脸上漾起灿烂的笑容,脱了手套,快步穿过大房子,来到前院,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大门口,仆人们打开车门,从里面走下一个眉清目秀,身材修长挺拔的年轻人,他引以为豪的儿子,周念安。 念安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笑容迷人,和瑞康一样,笑起来嘴角会向一边轻轻上斜,隐约露出一个漂亮的酒窝。 瑞康张开手臂,紧紧将他抱在怀里。 “爹爹!”念安投入父亲的怀抱,父子俩紧紧相拥着。 “爹爹,我把弟弟也带来了。” 念安回头拉着已经十岁的定国手,走上台阶。 “爸!”定国喊了声瑞康。 瑞康高兴的揽住两个儿子的肩头,一人亲了一口,父子三人一起走到大房子里。 “爹爹,您的气色看上去不错。上星期检查的结果怎么样?”念安问道。 “我没事了,你们不用担心。你们这次暑假来,爹爹真高兴。一定要带你们好好玩玩。”周瑞康兴致很高。 “您可别累着!”念安关切的说,他温柔的神情像极了梅若君,瑞康看着他就觉得心中很安慰,也会想起当年缙云山上小木屋里的甜蜜时光。 “好,你们的学业怎么样?” “放心,我和弟弟都考的很好。” “是吗?定国,你有什么困难,就和爸爸说。” 定国羞涩的一笑,点点头,慢吞吞的说:“没有困难,妈妈待我好,我喜欢妈妈。” 定国一直把梅若君喊妈妈,无论别人怎么解释,怎么说他就是不改这个称呼,后来若君也就认下了这个儿子,从小定国就和若君最投缘,也是无法解释的缘分。 瑞康笑着点点头,想起若君奋不顾身,冒着危险救下定国的命,瑞康心中是十分感激的。 丰盛的晚餐后,父子三人在花园里散步,念安和瑞康年轻时候一样,活泼开朗,话很多,说着学校的各种趣闻,定国偶尔会插一句嘴,三人享受着天伦之乐。 “哥哥有女朋友……”定国突然调皮的说出了念安的一个秘密,捂住嘴偷笑。 周瑞康吃惊的看着念安,细细打量他,十六,七岁的他已经是玉树临风,英俊漂亮的连瑞康都自愧不如。 “哎,你这小子,别胡说八道。”念安脸上一红,羞涩尴尬的推着定国。 “是真的吗?” 念安摇头说:“不是啦,就是几个女同学写情书,送礼物给我。我又不喜欢她们,哪来的女朋友。” 瑞康哈哈笑:“你比爹爹强。” “我现在不想想这些,我现在想好好念书,将来嘛,我要找个和娘一样漂亮贤惠的。而且要孝顺爹爹和娘,还有喜欢定国弟弟的。”念安认真的说。 瑞康搂着儿子的肩头笑说:“好孩子,你会找到的。” “不过,爹爹,我真的是有点怕爱情,为什么你和娘怎么都走不到一块儿呢?”念安有些落寞的低下头。 瑞康抬头看着夕阳长长的叹了口气:“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转头拍了拍儿子说:“别怕,爹爹和你娘是因为时代的束缚,封建礼教,战争,政治,误会……重重叠叠,你不会遇到这些问题的,你的爱情之路会很顺利的。” “对了,你娘过得好吗?和你爸爸复合了吗?还有你的小妹,都好吗?”瑞康面带微笑的问。 念安摇头:“娘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现在全身心的投入在小餐馆里。坚强,干练,高效,有时候甚至有点泼辣。” “泼辣?”瑞康有些吃惊,这个词应该永远都和柔顺的梅若君沾不上边的啊。 “对啊,上次有个供货商送来的鱼不够新鲜,就被娘严厉的说了一顿呢。还扣了对方的钱。”念安说着,瑞康想象着,但是他怎么也想象不出若君锱铢必争的样子,想了半天,父子俩只能对着笑。 念安继续说着:“爸爸下班后都会到店里帮忙。我看爸爸是很想复合的,只不过娘就是不为所动。” “哦……”瑞康再次抬起头看着晚霞,记忆飞驰到很多年前,在周家大院,他也是在夕阳下纠缠着她,把她吓的惊慌失措,他嘴角勾起一个笑。 “爹爹,你怎么了?”念安打断了他的思绪。 瑞康笑着摇摇头。 “说真的,我觉得娘是不会回头跟爸爸在一起了,爹爹,你不去试试?”念安怂恿着问。 “傻孩子,你娘早就不爱我了,我去试什么?” “你怎么知道娘不爱你了呢,你都没问过她?我可告诉你,现在有好几个老外在追求娘哦。” 瑞康一愣,但是只是一瞬,又甩甩头说:“唉,别说这个了,再过几年你就懂了。” 薰衣草的芳香弥漫在空气里,瑞康突然想,如果若君在这将会是多么的圆满。 //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伦敦市里,多了一家小小的,漂亮的中国小餐馆,门口挂着两串小红灯笼,木格子玻璃门,一进门就是一丛翠竹,墙上一幅大大的“蝶恋花”,这是若君特意请人模仿瑞安的构图画的,虽然神韵,情感都大大不如瑞安的画作,但是已经非常的传神。 走过玄关,走进餐厅,店里的面积不大,却非常的整洁干净,八张餐桌整齐的排放着。若君用了白雪红梅的色调,以红白两色做店里的主色调,白色的底布上,大红色的桌布,喜庆中透着素雅,红色的桌布上,又放着晶莹的白瓷小花瓶,里面插着漂亮的红梅绢花,窗帘也是水彩画的梅树,雅致飘逸,充满中国情调,又在在墙边放了几个竹子做的中式花架,放了各式中国小玩意,什么绣品啊,手工品啊,陶土啊,还有各种花草,盆栽。墙上挂着中国字画,和各式中国乐器。 她尽情发挥着自己对美的想象,整个店里满满的中国风,吸引了大批的中国和外国食客,天天客满。 若君自己亲自下厨,也会出来与食客寒暄几句。 她越来越自信,越来越美,舒志下班后就会准时来报道,前前后后的帮忙,但是在被拒绝了很多次后,他不敢再鲁莽的表白了。 她的餐馆名字就只有一个字:“梅”,简单,明白,坚强,冷傲,坚韧不拔,都包含在这个“梅”字中了。 没有爱情的日子,梅若君的生活变的单纯而美好,她像一株老梅,经历风霜后,绽放出漂亮迷人的风采。她活的很好,虽然追求者络绎不绝,但是她的心门已经关闭......四十岁的梅若君,开始学会脱离爱情,脱离男人,做自己。 // 这个世上所有的恩怨情仇,都会随着时间逐渐淡化,只要放开心怀,曾经的爱人,曾经仇人,都能坐下来喝一杯,不是吗? 两年后,为了庆祝念安考上某知名大学,所有的人又再次聚在了一起。 瑞康也回到了英国,念安亲自开车接他。 那一晚所有人都聚集到了若君的小餐馆里。 念安拉开门,开心的大喊道:“娘!爹爹来了!娘!” “哎,来了。”若君朗声回应,一边脱了身上的围裙,一边快步走了出来。 他们已经三年没见了,生疏感是免不了的。 周瑞康讶异的看着已经脱胎换骨的梅若君,她自信,漂亮,容光焕发,谈笑自如,不再愁眉不展,不再可怜兮兮,她全身都充满了自信,温柔而坚强,妩媚而骄傲。 梅若君惊讶的看着依然风姿卓越的周瑞康,他高贵,优雅,成熟,漂亮,风采依旧,不再毛躁冲动,不再火急火燎,他全身充满摄人心魄的魅力,儒雅从容,绅士精致。 他们的眼中蕴含了许多许多内容……只不过,人到中年,许多话都已说不出口,就算想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梅若君缓过神来,脸上漾起一个有些标准化,格式化的笑容:“来啦,请进请进。” 念安扑进母亲的怀抱,此时的念安已经比若君足足高出了一个头,若君紧紧拥抱着他,这个宝贝儿子真的是不负众望,争气的很。 瑞康摘下帽子微微向若君行了个礼,若君向他浅浅一笑。 瑞康一向知道她骨子里蕴含着无比的力量,而如今,她终于把那股力量释放了出来,成就了自己。她已经放下了过去种种,所有的伤痛,所有的恩怨,所有的爱恨,她都已经放下,她不再活在过去,她活在当下,活在未来,就像是一朵在寒冬中怒放的红梅,经受着风雪的考验,却告诉着天下所有的人--春!即将到来! 宋远洋一家来了,程嘉琪一家来了,加上舒志,念安,思美,定国,瑞康,和若君,十多个人在店里团团围在大桌子边,享受着若君亲手烹饪的美食。 满满一桌子的美食,水晶肴肉,脆皮香猪,荷叶鸭丝,酱爆肉丝,香煎鲜鱼,芙蓉虾仁等等,若君将一盘“香山晓翠”放在瑞康面前,轻声说:“这个是为你准备的。” 瑞康抬头微笑着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大伙有说有笑,说着各种新闻奇事,当真是无比的欢乐,融洽。 ------------ 第二百零三章 心门的钥匙 (大结局) 念安坐在中间,一边是若君,一边是瑞康,若君的另一边是思美,思美的一旁坐着孟舒志。孟舒志安静沉默的坐在角落里,闷头吃饭,或是给思美夹菜喂饭,经历了与若君离婚,对他的打击是相当巨大的,他依然消沉低落,但是却也慢慢成长,开始学如何做一个好父亲,他把对若君的爱,逐渐转化为对思美的父爱。 瑞康也安静的坐在那,面带着微笑,看着小一辈们嘻嘻哈哈,说说笑笑,仿佛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念安悄悄的把瑞康的手和若君的手叠在了一起,是的,他想撮合他的父母,想让他们重修旧好。 可是这两人碰到了彼此的手,又都像触电似的撤了回去。念安不懂父母之间的那堵无形的墙,那座无形的冰山。若君和瑞康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下彼此,他有些吃惊,但是眼睛中那一如既往的款款深情,犹如天生的高压电网般的让她全身一阵过电,心头一阵酥麻。 若君尴尬的站起来,躲进厨房透气,她警告自己不能再碰触感情,不能再掉进感情的漩涡,但是她的心跳的很快很快,久别重逢,她是多么的高兴,激动。 又是三年的分别,他们都已经是四十开外的人了,他身上的那种沉稳从容,让他越来越魅力四射,一个眼神就能让她慌乱的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般。 可是从进门到现在,他见到她之后,脸上并没有太多喜悦和激动,他很礼貌,很优雅,不急不缓,平静的好似他俩只是普通的熟人一般。他已经放下了,她想,有些失望沮丧的拿着木勺搅拌着锅子里的银耳羹。 她很烦躁,因为自己封闭多年的心门,在他的一个眼神下就已经溃如沙土,她不喜欢自己这样,她发过誓,不再为任何人动心。 哪怕孟舒志天天围绕在自己的身边,哪怕那些外国帅小伙天天拿着玫瑰花求爱,她都不为所动,可是自己怎么会因为他的一个眼神就如此的溃不成军,真是没出息。 银耳羹在锅子里沸滚着,冒出一个个的泡泡,就像她那平静很多年的心湖一样,此时正在被湖水下的火山蒸腾。 “要帮忙吗?” 她被打断了思绪,惊惶的回头一看,是孟舒志走了进来。 她淡淡一笑,摇头说:“不用,你出去陪思美吧,这里都快好了。” “很多年没见你这么意动神摇,神思恍惚了。”他走到她身边,帮她准备大托盘。 “我只是有点累,发了会呆而已。”她关了火,拿出漂亮的碗盘,放在托盘里。 “他难得回来一趟,你两分分合合那么多次,难得见一次,就不想和他聊聊吗?”他说。 “我说过,我不会再碰触爱情,我已经老了,累了。” “若君”他认真的看她说:“人生苦短,过一天就少一天,你和他都不年轻了,如果再分开,你不怕就是一辈子了吗?” 若君沉默不语,走到窗边,将头倚靠在墙上。 孟舒志上前说:“我知道,你不会再接受我,你我之间已经结束,我有思美就已经足够了,至少因为思美,我还能经常看到你,和你聚聚。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想了好几遍。” 他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你始终都是爱他的。无论你是和瑞安大哥在一起,和丁大哥在一起,还是和我在一起,你从来也不曾忘记过他,你的灵魂一直都是属于他的。我是个闯入者,我强行的让你爱上了我,可是又被我自己弄砸了。 我一直在和他较量,说真的,我输了,我承认,我各方面都比不上他,我输的心服口服。 若君,我始终爱你,我此生会为你守候,但是我更希望你幸福。他就在外面坐着,你们有着共同的儿子,为什么不去和他把话说开呢?” 若君很感动的看着他,无奈的摇头,叹了口气:“人生哪里会事事如意?过去的就过去了。何必强求?我想他也已经放下了。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我很满足现在这样的生活。我不想改变任何事情。” 舒志还要劝,突然店门口响起敲门声,若君一阵奇怪,因为她分明是挂了“今日不营业”的牌子的啊。 急急走出了玄关,打开店门,一个金发碧眼,帅气绅士的外国男人捧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走了进来。 他看上去四十岁上下,摘下了礼帽,优雅温柔的和若君交谈着,将红玫瑰送到了若君手里,又礼貌的和屋子里的人微微鞠了一躬。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杯筷,看着他俩。 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傻子都看的出,这个男人是在追求若君。 若君垂着头,听着那男人轻言细语的表白。 屋子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在等着剧情往下的发展。 念安叹了一声说道:“他叫查理,是个会计师,人很nice,已经追了娘有半年多了。” 念安说的时候眼睛瞥了一眼父亲周瑞康。 宋远洋挑着眉毛,拿起筷子轻轻敲打着酒杯,发出叮叮叮叮的声响,斜睨了瑞康一眼,干咳了几声,沉着嗓子,拖着尾音说道:“我们中国男人什么时候那么怂了,连自己的女人都要拱手送给老外吗?我们在坐的好像有一位‘抗战英雄’呢。” 程嘉琪看着周瑞康摇头道:“喂,你打算装深沉到什么时候?我告诉你啊,就算若君今天拒绝了他,那明天,后天,大后天呢?你就看着若君被老外追走啊?”又站起来推了他一把说道:“哎,以前在学校,什么事都是你带头往前冲的呢,现在怎么变的那么优柔寡断的?我告诉你,再不出手可就迟了。” 梁志宏则是另一副口气说道:“唉,算了,你们也别逼瑞康了,我想瑞康是已经放下了,是吧,瑞康,既然放下就别管她了,她爱嫁谁嫁谁,只要她喜欢,嫁老外就嫁老外呗。既然你已经不喜欢了,那肯定是无所谓的,对吧。来来来,吃菜吃菜,我们还不如讨论下,过阵子要买什么结婚礼物比较好呢。” 周瑞康手中拿着水杯,他就坐在正对玄关的座位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梅若君和那个查理,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他的沉默让所有人都很失望,很无奈。或许,他真的如梁志宏说的那样,已经心如止水,所有人都只能摇头叹息。 孟舒志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看了看这情形,暗叹了一声,走到周瑞康身边,拍了下他的肩头说道:“你不去吗?那我可就去了。如果这次我得手,我可再也不会放手了,你可别后悔!。” 周瑞康斜着抬头看了她一眼,将水杯重重的敲在桌子上,猛的站了起来,瞪了他一眼说道:“臭小子,是不是还想让我揍你一拳?” 孟舒志看看他,笑了出来,一切尽在不言中,阖了下眼睛,笑道:“快去吧,去为你们的故事画一个圆满的句号。” “对啊爹爹,难道你还想让我喊老外叫爸啊?”念安推了瑞康一把。 一听这话,周瑞康真的是要气死了,嘴里骂道:“这该死的梅若君……”猛的拉开椅子,迈开大步,气势汹汹的走了出去,到了玄关,一把拉起梅若君的手,对着查理,厉声说道:“She--is--my--wife!(她是我妻子!)” 若君和查理都愣在了那,还未等若君反应过来,瑞康已经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一手固定住她的后脑,火热的双唇已经精准的吻住她的,他重重的,狠狠的吻了她。 顿时屋子里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众人一片叫好声,连孟舒志都不禁为他们鼓起掌来。 “嘿,果然是周瑞康,真够帅的!”嘉琪激动的又是摇头又是赞美。 梁志宏在一旁笑道:“要不你也找个老外,然后我去抢你,好不?”嘉琪笑着戳了下他的头,亲了他一下。 宋远洋哈哈乐道:“真给中国人长脸,果然是抗战英雄。” 连海伦也感动的在一边拍手到:“It'ssoromantic.(太浪漫了)” 瑞康松开她,看着她一脸的惊惶失色,低声咒骂道:“你这个该死的,跟我来,我要和你算账。” 说着,周瑞康将若君手中的红玫瑰丢还给了查理,一把拉开店门,把她拉到停车场,开了车门,把她塞进车子,直往“梅苑”驶去。 一路上她都是晕乎乎的,他吻了自己?是真的吗?他真的吻了自己吗?是不是自己在做梦?可是自己的唇上依然有着被他的嘴唇碾压的感觉。 她瑟瑟的转头看他,他似乎很生气,也很紧张,脸上红红的,她不敢开口说话,怕他会骂自己。 两人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回到梅苑,她被他狠狠拉下车,一路拉着她到二楼,来到自己的套房,又把她像小兔子般,抓进卧室,锁了门,将她重重的抛到那张又软又舒适的大床上。 她想逃,可是他一把把她的拉回到床上,用自己的大手,将她的双手反手扣在背后,将她圈在怀里。 他愤怒的吼她:“你这该死的,嫁了那么多男人,还不够吗?还想嫁老外?你有完没完?你嫁那么多人就是不嫁给我?” “我没……”她想解释,可是刚一张嘴,他立刻用吻封住她的双唇,不让她说话:“你再敢说话,我就吻你。” 她睁着疑惑震惊的眼睛看着他。 四目相对,她在他眼中看到一如往昔的熔岩,他爱她,难道他依然爱她吗?她不敢相信。自己背叛了他们的誓言,她一直无颜面对他。所以那么多年她都只是通过念安问着他的情况,从来也不敢直接找他。 “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多年你从来不给我写信?为什么从来不找我?”他气呼呼的质问她,两条浓眉纠葛在眉间。 “我不敢。我没脸找你。” “所以你就不要我,想跟老外在一起?” 若君摇头,睁着眼睛:“我没想过……” 他又低下头吻她。他把她压到身下,边吻边咒骂她:“我折磨了我那么多年,我真是恨死你了。知不知道,我恨死你了。为什么离婚了不来找我?为什么?你这个笨蛋,只要你来法国,只要你来,我就会原谅你了,我一直在那里等着你啊。” 他会原谅自己吗?他一直在等待自己吗?为什么她从来也不知道,从来也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她一直以为他此生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她的双手被扣在背后,身子又被他压着,手臂又痛又麻,她哀求道:“瑞康,你松开我好么?” “为什么?我松开你,你又会逃跑,我就不松。你痛?你知不知道我这里有多痛?”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我不跑,再也不跑了,你不松开我,我怎么拥抱你?”她说。 他看了她良久,终于松开了她。 她转了转发麻的手臂,轻轻捧着他那张英俊的脸庞,说道:“你真的不嫌弃我?不讨厌我?不恨我吗?” “嫌弃,讨厌,恨!”他愤怒的说,顿了一下:“你这个该死的。”他举起手来,重重在她臀上拍了一下。 他的眼中有那么多的痛,那么多的恨,那么多的爱,那么多的期盼,她的心门一下被他打开了,因为他一直都有一把打开她心门的钥匙。 她愣愣的看着他,不敢相信他真的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他正在和自己讲话,正在拥抱自己,他正在亲吻自己,正在拍打自己,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 他看着她傻愣愣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嗔道:“你就不会哄哄我啊,我怎么会爱上你那么笨的女人?” 她眨了几下眼睛,摸着他的脸,他的颈项,肩膀,轻轻的将他推倒在床上,傻傻的问:“我能不能吻你一下,你会不会骂我?” 他快被她气死了说:“不能。我要你先说,你爱不爱我?说3650遍!因为我想了你整整十年,你这该死的。” 她攀住他的脖子,呡了下嘴唇,狡黠的一笑说道:“能不能分期付款?每天说一遍,说十年,行不行。” “不行!还学会讨价还价了!十年不够,医生说我至少还能活三十年……” 不等他说完,她已经轻柔的用嘴唇覆住了他的唇,不可置信的摇头道:“天,你真的在我面前?我真的可以吻到你,我不是在做梦吧?我一直以为你不爱我了,不要我了,我知道我不配爱你的。你恨我,讨厌我,嫌弃我都是应该的。” “是的,所以我要惩罚你。罚你后半辈子天天说你爱我,天天伺候我,天天做饭给我吃,天天陪我散步。”他好像又回到了十八岁,孩子气又冒出来了。 她好像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扒在墙头上偷窥自己的英俊男孩,她笑了,她哭了,她紧紧拥抱他,亲吻他,在他怀里又哭又笑。 过了一会,她擦干了眼泪,拉他起来坐好,好正式好正式的对他说:“我爱你,瑞康。一直都爱的。” 他皱着眉轻抚她的脸:“我一直都知道的。当我看到你为我写的菜谱和起居记录,我就知道。这不是普通朋友能够做的事,你能这么关心我,是因为你心里有一股强烈无比的感情,你无法说出口,所以你就通过记录我的起居,为我做饭来抒发表达。 可是......你自己却不知道。你笨死了,我被你气死了,我对你发火,是希望逼你说出来,而你却是那么迟钝。我能做什么?我只能看着你和孟舒志在一起,看着你稀里糊涂的沉醉在你自以为幸福的婚姻里。” 她又被他说哭了,他用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她缓缓抬起湿漉漉的睫毛,用一双晶莹剔透,泪水盈盈的的眼睛看着她,她不再矜持,不再迟疑,不再犹豫,缓缓的,她向前倾了上身,看着他那棱角分明,丰厚适中,漂亮的嘴唇,再一次吻了下去。 他享受着她的主动,享受着她那两片娇柔小巧的嘴唇向自己倾吐爱意,她张开双臂,环绕住他的颈项,越吻越激情,越吻越热烈。 终于他反被动为主动,抱着她在那张宽大的床上翻滚着。 她被他的亲吻和抚摸撩拨的全身燥热,“你身体好了吗?”她在他耳边呓语般的问。 “早就好了,医生给我做了全面检查,说我一切正常。”他摘下她的耳环,亲吻她的耳珠,将热气吹入她的耳朵里:“现在,我要你再替我检查一遍……” 她羞涩的笑了。 于是,他们的梦又开始了…… // 几天后,瑞康和若君的婚礼在红玫瑰花坛边举行,又将自助婚宴设在了梅林里,七月的梅林,绿叶油油,枝头上结着累累果实,青色的梅子,圆润可爱的迎接着阳光的照耀。 梅,不单能在寒冬中傲雪绽放,也能在夏日中果香芬芳...... 周瑞康穿着笔挺的中山装,依然是那样的挺拔俊朗,风度翩翩,梅若君穿着定制的白底红梅滚边旗袍,头发上插了一朵鲜红的绢花,这是瑞康坚持的,就像他第一次去迎娶她的时候一样。 她像缠绕在大树上的青藤,娇羞甜蜜的与他十指紧扣,她的无名指上,是他很多年前就为她定做好的梅花形粉钻结婚戒指,而她也用自己赚的钱为他买了漂亮的镶钻结婚戒指,并在上面刻上了两人名字的英文字母:K&J。 他们的婚礼简单而温馨,都是老朋友,只有孟舒志没有来,大家也都明白。 他深情的看着他的新娘,轻抚着她的脸庞:“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终于做到你爹爹的临终托付了。” 她抬头眯着眼看他:“不知道当初爹爹怎么会预料到我俩最终会在一起的?” “我也知道啊,就你这笨蛋不知道。”他笑着调笑她。 她调皮的朝他皱了皱鼻子,轻捏了下他的脸笑道:“你是马后炮。” 他呵呵笑着。 她拉着他走到梅树下,突发奇想的说道:“瑞康,我们有这么多的梅子,我可以做成梅子酱,会很好吃的。也可以放在店里卖,一定会很受欢迎。” “好——”他眼角满是笑意的着看她,说道:“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我已经把餐馆旁边的店面都买下来了,你呀,先跟我去度蜜月,等我们回来,我想餐馆也都装修好了。你就忙吧。我呢,就每天去那吃饭,顺便赶走你那些追求者。”若君妩媚的笑着,依偎进他的怀里。 “梅子酱?这生意不错。”宋远洋牵着海伦走过来:“说真的,瑞康,我最近在想做做实业呢。要不我们投些钱,弄个酱料厂试试。” “你要累死我太太啊!”瑞康笑道,转头看着若君,有点担心的说道:“你会不会太能干了,以后又把我给丢一边了?” 梅若君娇俏的说道:“我怎么舍得?我们分分合合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在一起的,我要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她的眼睛晶亮,深情的看着他,踮起脚来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宋远洋摇头道:“又来了,肉麻死了。难道你们有人亲,我就没有吗?”说着拉起海伦,一把圈住妻子的腰,来了个弯腰吻。 大伙哈哈大笑。 若君说道:“等我把梅子酱做好了,我就把配方给远洋,远洋你就拿去开厂吧,还有我的玫瑰酱菜的配方,我也给你。” “嘿!不枉费我替你们操了那么多年的心!不过,我不做乱占便宜的事,若君你的配方可以申请专利,然后再给我。我们合作,三七分账,怎么样?” 若君笑道:“好好好,你照顾了瑞康那么多年,我感激都来不及。你怎么说,我怎么做,白送给你也没什么的。” “喂喂喂,你们可真没良心哈,这么好的生意也不预我们一份。我们可也是为了这对苦命鸳鸯做出过巨大贡献的呢。”程嘉琪和梁志宏牵着手也来到梅树下:“我们要入股。谁也不准说不。还有东南亚的代理,我们可以做,总比你们要方便熟悉的多。”嘉琪说道。 若君抬起头来微笑着看着瑞康,两人相视而笑,他们并不在乎这些,趁着其他人聊的起劲,瑞康牵着她的手离开人群,在梅林里漫步了一会,沿着花径,缓缓的走到一个斜坡上,两人依偎着彼此,眺望着远方…… 故事到这就已经讲完了,所有人都进入了自己的人生轨迹,战火早已远去,真情却将留香人间...... (后记) 若君并没有再次接受那副晶莹剔透的“月玲珑”,后来直接传给了念安的妻子。周老爷要给念安的翡翠佛牌,若君和瑞康商量之后,给了定国。 若君将梅子酱,玫瑰酱菜的配方给了宋远洋,但是自己不参与工厂的运作,她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在自己的小餐馆里忙碌着,瑞康索性在餐馆里弄了个办公室,在里面帮若君编撰营养菜谱的书,写作,编辑,出版原本就事瑞康的强项,所以瑞康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两人一起上班,一起工作,一起下班,几乎24小时在一块,两人的心里都知道,他们错失了太多太多的时光,一定要加倍的弥补回来。这本根据若君在瑞康生病期间研究总结出来的营养菜谱一经出版,销量很不错,于是两人又一起编撰出版了第二册和第三册。 ** 孟舒志果然没有再娶,也没有认回许梦如母子,他一直默默守候在若君身边。思美生日,入学,毕业,比赛等机会,他也能与若君一家三口短暂团聚,享受下天伦之乐。 他下班后还是会带着思美去餐馆帮忙,一来是想让思美和若君多在一起,一来是想看看若君,看到若君和瑞康两人甜蜜幸福的样子,他依然会时常的后悔自责,但是更多的是羡慕和祝福,他心里明白,梅若君终究是属于周瑞康的。 思美长大后很争气,跟着若君学习烹饪,多次获奖,接手了若君的餐饮事业。 ** 念安大学毕业后便跟着宋远洋学习各种投资理财和公司管理等知识,逐步接手了瑞康的生意,或许是受父母情感波折的影响,感情上他很是谨慎,虽然女朋友不断,却长期做着钻石王老五,直到年近四十才觅到真爱,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定国意外的发展出了绘画方面的天赋,用画作表达心声,成了他与外界交流的一个方式,这点上总让瑞康和若君想到瑞安。有趣的是,定国的感情路反而比他那俊美耀眼的哥哥要顺利的多。二十出头就遇到了一位情投意合的姑娘,结婚生子,很是圆满。 或许这就是凡人必有一缺的道理吧,有得有失,有失有得。 ** 宋远洋早就是财大气粗的成功商人,梁志宏也已经功成名就,程嘉琪一边帮着丈夫打理各项资产,一边 照顾着家里,容光焕发,幸福美满,就是身材有些发福了。 定邦是在校大学生,和瑞康保持着书信来往,瑞康将在香港的周家宅子送给了定邦。定邦性格比较安静内向,梁志宏亲手栽培他学习建筑设计方面的知识,虽然不是很出色,但是却很认真,后来一直在梁志宏的公司里工作。 梁志宏的两个孩子和嘉琪,经过一些磨合和沟通后,也很融洽的在一起,后来也分别成家。 ** 程嘉伟和徐子言在60到70年代那一场疯狂的运动中,受到了不小的波及,不过总算熬了过来,改革开放后,徐子言平反,得到了党中央的褒奖和照顾,安度晚年。 程嘉伟改革开放后举家移居香港与妹妹嘉琪团聚。后又与瑞康夫妇再次团聚,自然是喜不自胜。 ** 周福和翠柳平静的共度了一生,八十年代,周福先行去世,若君和瑞康回国后,经常会去看看翠柳,逢年过节,大家都会聚在一起说说过去的事。 ** 许梦如母子遭遇较为坎坷,许梦如在那场运动中,因为生活作风问题被批*斗,改造,虽然她内心无怨无悔,但是日子并不好过。后由组织安排,不得已嫁给一个大自己十多岁的瘸腿工人,婚后两人完全没有交集,无法沟通交流,不到五十岁便忧闷去世,临死前她写信希望孟舒志原谅自己,认下孩子。但是舒志始终没有回复她。这一场孽缘也就这样落幕了。 // 许多年后的一天,天气晴朗,北京颐和园中,一对银发老人正手牵着手漫步在林荫小路上,他们的穿着打扮颇为洋气,虽然上了年纪,但是老爷爷依然身材挺拔,一头银发让他看上去气度不凡,老奶奶肌肤白皙,脸上虽然有了皱纹,但是一双眸子依然清亮,两人轻声细语的交谈着,时不时会轻快的笑起来,那个老奶奶偶尔还会轻轻的拍打一下身边的老爷爷。 一阵春风吹过,只听得那老爷爷问道:“书梅那孩子真的在美国遇见了定邦的儿子了?” 老奶奶笑道:“是啊,念安说,俩孩子打算毕业后就结婚,你说这是不是缘分?谁也想不到念安的女儿会和定邦的儿子走到了一块。” 老爷爷笑道:“是啊,姻缘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就如当年你的喜帕被风吹落到我的脸上……我就知道,你我之间会有一段不平常的缘分……”老奶奶深情的看了一眼老爷爷,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往老爷爷的肩头上靠了一下。 “念安也老大不小了,自己的孩子都要结婚了,他怎么还不结婚,真是急人。倒是定国这孩子让人省心。”老奶奶有些担心的说。 “咳,管他呢,等他找到属于他的那朵梅花啊,准比你着急。”老爷爷说。 老爷爷偷偷的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感叹道:“还是回家的感觉好呢。你看如今的中国欣欣向荣,生机勃勃,或许我们可以再为祖国做些什么,你说呢?” “当然好啊。我听你的。” “对了,明天我还要去找徐子言那家伙再下个三盘棋,哎,为什么他每次都赢我啊?不行,不赢他,我就不吃饭了。” 老奶奶笑道:“你不吃饭就能赢啦?子言的棋艺本来就比你好嘛。” “哎,你怎么老帮他说话,是不是看上他了?”老爷爷孩子气的斜睨了老奶奶一眼,撅起嘴来。 老奶奶轻轻捶了他一下:“你又来了,我啊就看上你了,一大把年纪还吃这种醋,比山西老陈醋还酸。” 两人相视一看,噗嗤一下笑了起来。 笑声随着微风飘散开去,两位老人手牵着手缓缓的远去,消失在林荫路上,他们脸上的幸福,从容,安详,是那样的令人羡慕。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xbaoshu.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