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xbaoshu.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陷入我们的热恋》 高考·黑马(市一中就出了这么个神仙...) 一六年高考刚结束,两场暴雨劈头盖脸地倾盆而下,但庆宜市依旧火云如烧,暑气难消。 睿军中学高三教学楼前所未有的喧嚣热闹,有人肆无忌惮地朝着楼下的学弟学妹们飞卷子,有人明火执仗地冲着美女老师吹流氓哨,还有一波未开智的,围着走廊那根饱受摧残的石柱玩什么火星撞地球。 “几岁了还他妈玩这个。” 曲一华经过走廊时,无比嫌弃地丢下一句话,也没管,只从里头抓了个自己班的男生,大步流星地朝着高三八班走去,走到班级门口,拍了拍他的背,“去,把徐栀给我叫出来。” 曲一华是八班的班主任,一个长得像张飞,办事儿像张妈的退伍军人。 教室里闹哄哄,女生们大概也是估分估的心力交瘁,索性破罐破摔,决定用玄学战胜科学,不过这会儿楼已经歪了。 “我的未来另一半呢?” “我看看啊,火星代表你们喜欢的另一半,哇,从星盘上看,应该是个猛男。” “那我呢,我男朋友呢?” “你男朋友可能会是个老男人,有钱有权,不过就是对爱情比较理智,好像没什么冲动哎——” 徐栀很白,在一群女生中尤其出挑,她没加入,心无旁骛地趴在位子上帮人补同学录,重点在“前程似锦”四个字上描了又描,只露出一段干净修长的后颈,却莫名看着有股坚韧劲儿。 “啊,什么冲动?”有人问。 “就说你男朋友那方面不行,”男生走过去嘴贱接了句,趁那帮女生没反应过来,转头对徐栀,“班长,老曲找你。” “龟苓膏,看我不把你的天灵盖打成滑盖!” 女生们瞬间群起而攻之,气势汹汹地抄起桌上的书追着他一顿穷追猛打,直到男生抱头鼠窜地求饶,“哎哎哎,女侠们饶命,滑盖多难打理啊,下雨天容易进水啊。” …… 徐栀出去的时候,老曲姿态妖娆地靠在走廊上,腋下夹着个常年不离手的不锈钢保温杯,头发抹得油光发亮全往后倒,一副人类高质量男性的打扮,开口还是老生常谈:“考得怎么样啊?” 她手上抱着两本书和大叠资料,正要开口,突然在群情鼎沸的走廊瞥见一道熟悉的背影。 “你的目标还是庆大?”曲一华接着问。 徐栀心不在焉地站在走廊边沿,看着那道格格不入的孤僻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嗯,庆大应该没问题,”徐栀急匆匆地说了句,指了指手上的资料,“那个,曲老师,我现在得——” 曲一华低头看眼上面的名字,“谈胥的?” “嗯,他之前借我的复习资料。” 谈胥。 曲一华说他是高二从市一中转过来扶贫的,听说以前在市一中竞赛奖状都是用来糊墙的程度。市一中是省重点,并且在全省十三所重点高中里独占鳌头,全省前一百,百分之八十都来自市一中。 睿军中学是普高,谈胥转过来之后就没考过第一之外的成绩。所以高三这一年,徐栀在谈胥的帮助下成绩突飞猛进,成了一匹小黑马,三模直接冲进了全市前十名,反倒谈胥自己这几次考试频频失利,三模甚至跌出十名之外。 “放我办公室吧,”曲一华说,“谈胥大概率要复读。” 徐栀愣了愣,“分数不是还没出来么?” “谈胥数学最后几道题都没做,这已经不是失误了,他根本没有状态考试。谈胥父母已经给我打电话了,他们要求学校再给谈胥免费复读的机会。” 曲一华没对徐栀说,谈胥父母话说得很难听,电话里还提到徐栀,甚至用上“勾引”等字眼,认为是徐栀和谈胥谈恋爱影响了谈胥,还要求徐栀主动向学校说明情况,承认是她的问题。 “你跟谈胥……”曲一华欲言又止。 “我们没谈恋爱,以后也不会谈。” 徐栀很感谢谈胥,曾经有一段时间确实误以为这种感激和感动就是喜欢,后来在谈胥一次次冷暴力和无理取闹中,徐栀突然就觉得十七八岁的男孩子真是没劲透了,整理完情绪,也渐渐明白过来,自己对他好像更多的只是感激,本来打算等考完试找谈胥好好聊一聊,但他一直躲着她。 曲一华突然干笑两声,“行了,没事,我就随便问问,志愿的事情你再好好想想,我们真觉得你可以考虑下北京上海,你的分数完全有机会。” 徐栀眼神平静:“庆大分也不低了,我记得去年也得六百七八。” 曲一华一直认为过分的平静,也是一种粉饰太平。 “你不加自选模块都快七百了,你别告诉我你自选模块也没去考?” “什么叫也?有人没去考?” “是啊,”老曲把保温杯从腋下拿下来拧开,吹开漂浮的茶叶沫子,无可奈何地喝了口说,“市一中就出了这么个神仙。” 那真是位神仙,毕竟市一中内卷是出了名的厉害。如果说谈胥的竞赛奖状是糊墙的程度,那位大概就是糊城墙的程度。 S省这年恰巧是教改的最后一年,自选模块是省内附加的科目,但只有六十分,并且只用于一本考生加分。哪怕没有自选模块的成绩,只要其他几门裸分能上一本线,照样可以填报一本志愿,而市一中那位,听说不加自选模块估分已经七百多了。 曲一华倒没跟她说这么多,只是把盖子拧回去,“所以,我还是得好好跟你说说志愿这个事情,他这个平行志愿投档也是一门学问——” “曲老师,我知道了。”徐栀有点烦了,这车轱辘话她来来回回听了真的不下十遍。 “你不要嫌我唠叨,有时候一个选择就代表你接下去的路,会遇见谁。” “知道,我从小就立志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徐栀这人就特擅长用最诚挚的语气讲出最敷衍的话,阳奉阴违第一名,了解她的人都知道,但这招对曲一华特别管用。 老曲果然欣慰地夹着保温杯走了。 走廊的斜风细雨慢慢涌进来,闷热的风拂在脸上带着潮意,乌云沉在天边仿佛在酝酿下一场狂风暴雨,徐栀心想,老徐的关节炎又该犯了。她茫茫然地叹了口气,对社会有用的人,多有用,多大用,不知道,有用就行。 天低云暗,狂风卷地而过,树木被刮得刷刷直响,顷刻间,暴雨如注。 徐栀在路边等蔡莹莹,就刚刚在教室里给人神神叨叨看对象那姑娘。两人是发小,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住在一个小区,几乎没分开过,如果不是这次高三徐栀成绩竿头直上,俩人估计还是形影相追。 蔡莹莹一见到她,书包在背后一晃一晃,笑嘻嘻冲过来一把抱住她,“啊,老婆,我就知道你带伞了。” 徐栀撑开伞,“你连学委的对象是猛男都能看出来,这事儿应该难不倒你吧。” “哎呀,刚才曲妈找你干嘛呀,还是志愿的事吗?”蔡莹莹跟着钻进去问。 “他想让我填H大。” 蔡莹莹倒是知道徐栀一心只想上本地的庆大。 “那可是顶级渣男,一般人能说上就上吗?” 蔡莹莹有句至理名言——高考对于学渣来说,那就是个渣男,也不说你行不行,反正你努努力,说不定结果也能如你意。 “再说现在分还没出来,等分出来再看呗,他着什么急呢,万一你直接超常发挥考了个省第一,那还上啥H大啊,直接A大啊。” 徐栀叹了口气,“……你这脑袋瓜真是比西瓜都简单啊。” “可不,哎,我都快被翟霄气死了,”蔡莹莹撅着嘴,掏出手机给徐栀看聊天记录,迫不及待地跟她抱怨,“我虽然也不喜欢那种为了爱情放弃最后两道大题的小傻瓜,但是像翟霄这种拼命炫耀自己考得有多好的大傻逼应该也是绝无仅有了,他难道不知道我的分数可能还没我爸的血压高吗!” 翟霄是蔡莹莹准男友,市一中的,两人通过一场球赛暗渡陈仓,如火如荼地发展至今,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 徐栀可以说是毫无防备地扫了眼他俩的聊天记录,满屏宝宝,想你,亲亲,属实辣眼睛。 徐栀毫不留情地戳破:“你俩之间这隔的是窗户纸吗?钢化玻璃吧。” “啥都行,反正就是没谈,”蔡莹莹打死不认,“对了,谈胥呢?” 沿路经过药店,徐栀收了伞进去给老徐买两盒膏药,熟门熟路地找到膏药货架,“他考砸了。” “难怪最近都没搭理你,看来是又把考砸的火撒你身上了啊,”蔡莹莹跟在后面,后知后觉说,“哎,他怎么每次都这样啊,上次物理竞赛考砸了也对你冷暴力,莫名其妙冲你发火,我觉得他就是在PUA你。” “嗯,我找个时间跟他说清楚就好了,”徐栀低着头正在研究云南白药和麝香壮骨的成分区别,似乎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哎,蔡主任平时都贴哪个?” “他才不贴这个呢,他偶像包袱重,你知道的。”蔡莹莹摊手说。 “那关节炎怎么办。” “拿个热水袋捂捂。” “老蔡还是讲究啊。”徐栀忍不住赞了句。 “他就是穷讲究。”蔡莹莹谑了句。 她俩都没妈,不过不一样的是,蔡莹莹是从小就没妈,早年老蔡忙工作疏于管教,后来想管,蔡莹莹又很不巧进入叛逆期,所以他俩关系一直都挺水深火热。徐栀妈妈是前几年才去世,只剩下她跟老徐相依为命。加上老徐是个重度社恐,徐栀也很懂事,没让老徐操多余的心,家长会都没让他去过。 徐栀妈妈还在的时候,徐栀其实是个比蔡莹莹还会撒娇的小公主,小时候贼爱哭,老徐说别人家的姑娘是水做的,他家姑娘是水龙头做的,哭起来滔滔不绝的。 现在徐栀尽管变得开朗外向很多,甚至话也多,除了不爱哭,也不生气,错了我就道歉,跟谁都一副懒得扯皮的样子,哪怕谈胥这么对待她。 ** “老爸,我早上回学校估分了。” 徐光霁同志正在厨房做饭,眼镜夹在光溜的脑门上,锅碗瓢盆砰砰砰响着,没太听见,举着锅铲茫然地回头,“你说啥?孙悟空哭了?” “……” “对!唐僧被猪八戒抓走了!”在一旁斗地主的老太太暴跳如雷,“估分!耳朵比我还聋!” 徐光霁这回听见了,笑呵呵回头问:“考怎么样?” “还行。”徐栀正在陪外婆用手机斗地主。 徐光霁哦了声,“小蔡呢,小蔡估了多少?” 老太太丢出一对小二,徐栀低着头正在琢磨要不要炸,半晌,才回: “您倒是很关心小蔡啊。” 徐光霁正在给土豆饼翻个儿,头也不回:“我主要关心蔡主任的高血压,他不像我身体好,受不得刺激。” 徐栀闻言从手机里抬头看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笑笑说:“爸,其实我以前最讨厌别人问我你爸是干什么的,因为我觉得挺难以启齿的。我现在觉得您也挺好的,身体健康,陪我时间也多,小蔡说她小时候根本不知道她爸长什么样,当然也可能是她从小就脸盲。” 徐栀见徐光霁要发作,立马举手表忠心:“我发誓,我绝对尊重这个世界上所有职业,尤其是男科医生。” “那也请你尊重一下我的刮胡刀,不要拿它刮腿毛,”徐光霁拿腔拿调地接了句,回头又瞥了她一眼,“考完有什么打算?” “想打工,”徐栀歪了下脑袋,“我听说你们科室要找个收床单被褥的大爷?” 徐光霁都懒得搭理她,充耳不闻地把打好的西瓜汁慢慢倒出来,说:“你要是闲着没事儿干,找几个朋友出去旅趟游,新疆喀什漠河多远都行,世界那么大,别整天为难你老爸。” 徐栀妈妈走后,徐光霁的生活和事业都一落千丈,有阵子差点连工作都没保住,但他仍然爱打肿脸充胖子,对徐栀说我很有钱,你可以去环游世界。徐栀懒得拆穿他。 吃完午饭,徐光霁叮嘱徐栀今天别忘记帮外婆洗澡就匆匆赶去上班,留下徐栀和老太太在餐桌上大眼瞪小眼。 “不洗。” 徐栀一边收拾碗筷一边不容置喙地说:“这可由不得您。” 外婆脾气本就暴躁,在洗澡这件事上她就是个炸/药,一点就着,“我说了我不洗,你要是敢给我洗澡,我就报警说你要淹死我。” 徐栀头也不回地说:“您有这个功夫,不如现在乖乖去把衣服脱了。” 老太太最后没报警,她把浴霸开到最大,在闷得像个桑拿房的浴室里,对着徐栀喋喋不休地骂了一中午的脏话—— “一家子都是孽障,孽障!” “你爸孬!你也孬!你一点都不像你妈!” 自从林秋蝶女士去世之后,老太太连最基本的体面都懒得维持,生气就骂,不高兴就打,尽管这样,徐光霁还是不忍心把她一个人丢在老家,决定把她接过来住。 徐栀都习惯了,一边不为所动给她放水试水温,一边表情淡淡地警告老太太一句:“你骂我行,别骂我爸。” 老太太:“你爸你爸,你个小没良心的,你压根不知道,你妈刚怀上你的时候,你爸都不想要你——” “砰”一声,徐栀一言不发把门关上,胸膛剧烈起伏着,她尝试着努力平息呼吸,仿佛河水涨槽,胸腔里积累的雨水已经快淹没她,窒息得也只剩下一场雨的喘息空隙。 筒楼·冰啤(谁也说不清谁更烈一点...) 这天中午,徐光霁在食堂吃,没什么新鲜菜,有些还是残羹剩汁,正巧碰上蔡莹莹爸爸。老蔡以前是神外主任,虽也是孤俦寡匹,但人仕途得意刚升副院,春风满面地端着他的hellokitty饭盒在徐光霁旁边坐下,“老徐,你也没回去?” 徐光霁埋头干饭,察觉一道人影覆下,下意识看了眼自己昨天腌的鸡腿,默默地将餐盘往怀里拢了拢。 “你这就有点看不起人了,谁没有似的。”蔡院长威风凛凛地揭开他的饭盒。 徐光霁无声地扫了一眼。还真没有。 蔡院长默默拿起筷子,岔开话题,“听莹莹说,徐栀这回考得不错啊,七百多分了。” 蔡莹莹那嘴比食堂里的炒菜阿姨还爱添油加醋,徐光霁扒着饭:“没那么高。” 他知道徐光霁这几年低调得恨不得让人忘记他的存在。早几年惨痛的教训让他如今不得不信奉老太太的那句风水名言,你就是太顺,又高调,老天爷看见都嫉妒,秋蝶才会惹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你家老太太迷信我知道,你可是受过正规教育的人,”老蔡用筷子刮了下饭盒边沿,“该庆祝还得庆祝。” “我又没说不给她庆祝,”徐光霁抬头,推了下眼镜,“等正式出分再说吧,你们家蔡蔡呢?” “别提了,”蔡院长叹了口气,默默低下头开始扒饭,“发挥得比我的血压还稳定,多一分都不给你考,要不愿意复读,估计也就找个大专上吧。” 徐光霁心疼地把自己的鸡腿夹过去,“你吃吧。” 老蔡又夹回来,徐光霁以为他不要呢,刚想说别跟我客气呢,你们家蔡蔡真不好带。 只见蔡院长沾了沾他盘子里的酱,一点不客气地低头咬下去,心满意足道:“谢谢啊,你这酱真好吃,下次我让蔡蔡再去你家挖一勺。” 徐光霁:“……” “不过有个事儿,”老蔡津津有味地啃着他的鸡腿,突然想起来,“我得提醒一下你,你们家徐栀是不是谈恋爱了?” 徐光霁猛地放下筷子,“你听谁说的?” “你先别激动,”老蔡也顾不上啃,囫囵擦把嘴立马解释说,“三模之后开了一次家长会,你不是没去嘛,我在他们老师办公室碰见一个男孩子,脖子上戴着一串项链,就是秋蝶留给徐栀的那串,不过那时候我看徐栀成绩一直都挺稳定,怕你知道后太激动影响孩子考试,我就没说。” 徐光霁目光如炬地牢牢盯着他,一声不响。 “你别这么看我啊,现在都考完了,你更没必要激动,找个时间好好跟她聊一聊,现在恋爱确实早了点。这点上,我们家莹莹倒是挺让人放心,长得没你们家徐栀漂亮,成绩还这么烂,要有人跟她谈恋爱,”老蔡把饭盒盖上,自信满满地说,“我第一个带他上咱医院治治眼睛。” ** 暴雨将整座城市冲刷个遍。下过雨后的天空反而更明亮,葱郁的树叶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油绿色的光,知了逍遥自在地聒噪了一个又一个夏天。 徐栀去谈胥租的房子,他人不在,房门关得比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都严丝合缝,隔壁同住的复习生说他下午回老家了,晚上才回来。 徐栀慢慢吞吞往楼下走,这才打量起这座筒子楼。这栋楼里住得几乎都是高三生,因为这里离市一中很近。 市一中内卷相当厉害,各县市乃至外省的中考状元都削尖脑袋往这挤,所以外地生很多。高三外地生一般都喜欢自己租房子,因为宿舍十点要准时熄灯。 听说这栋楼考前那几个月凌晨四五点甚至都还灯火通明。在这种地狱级的厮杀下,难怪谈胥脾气各种阴晴不定。 庆宜市常年阑风伏雨,楼道里墙皮潮湿起壳,渗着一股返潮的霉味。 徐栀走到一楼,隐隐听见屋子里头传来几句低沉的谈话声—— “现在成绩还没出来,我跟你爸爸商量了一下,我们还是希望送你出国,没必要再复读一年。” “哦,随便。” 声音清冷紧劲,很有磁性。 徐栀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防盗门没关,一抹斜长利落的倒影穿过门缝落在走廊上,这筒子楼设施陈旧,湫隘破败,墙面污水纵横,却莫名衬得那干净修长的影子有些吸引人。 墙角处丢着好几张沾满密密麻麻的蚊蝇贴,还有各种牌子的电蚊香,有些甚至都没用过,看得出来这主人是个挑剔性子,不太好伺候。 女人再次开口:“那个女孩子,总归是要跟人家说清楚的,你还是趁早——” “嗯,我说了,您随便,别说那不是我女朋友,要真是我女朋友,也没关系,您说分就分。”可以说毫无求生欲。 房门虚掩着,徐栀透过窄小的门缝瞧见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气质如兰的中年女人,看不见脸。女人说话的声音让徐栀想起她妈林秋蝶女士,声线几乎一样,温柔锐利,生气也是不紧不慢。她身上那件鹅黄色的碎花连衣裙,徐栀印象中,林秋蝶女士好像也有一件。 “你还狡辩!”女士有些火冒三丈,茶杯砰摔在桌上,“不是你女朋友,你把人带家里来?我要不过来,你们准备做什么?还有你看看你身上穿得是什么,我不是不允许你谈恋爱,但是有些事情你别给我搞得没法收场!那女孩的爸爸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发的人。” 他似乎冷笑了一下。 “那不正好,你们也不用费劲心思找理由把我扔出国了啊。” “你这是什么态度!嫌我们管太多是吗?你对我们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倒是说,别跟我阴阳怪气的。” 影子的主人就背对着,站在玄关处。那人高瘦,仗着自己优越的身形,穿得很随意,就很……“捉奸在床”,仿佛只是火急火燎中随便捞两件衣服裤子胡乱套上。 上身是宽宽大大的球衣,个人是恰到好处的匀称,虽然清瘦却不单薄,线条流畅锋利,典型标准的衣架子——这种级别的男生。 徐栀想起蔡莹莹确实说过,市一中不仅成绩内卷得很厉害,连帅哥都内卷。 徐栀眼睛落在他印着logo的校裤上,相比较睿军花样百出的校服,一中的校服倒是一直都这么规训端正。 但那哥看起来显然不是端正的人,他靠在门口的鞋柜上,单手抄兜,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一只脚懒懒地踩着个全是签名的篮球,在他妈的疯狂轰炸下,还能心平气和地给自己点了份外卖。 “你又在点什么!”女士显然对他了如指掌,“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吗?” “吃也不行?”他火上浇油地表示,“那回头我问问医院,当初我出生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告诉我,我是铁打的。” “你说话非要这么刺吗?” 他叹了口气,“哎,您第一天见我不就知道我是个刺了吗?” 咋,出生的时候带刀吗。 女士大约是觉得自作孽,沉默片刻,话锋一转,“你昨晚一整晚都陪你爷爷待在派出所?” “不然?对方不肯私了啊。” “废话,那是专业碰瓷,也就你爷爷手贱会上当,”女士顿了顿,见他不想对长辈发表任何意见的样子,话题又绕回去,“刚那女孩,你是第一次带回来还是你们已经——” “服了,我说了她不是,您希望她是就是吧,我懒得解释了。”不耐烦到极点。 楼道里静谧,蝉声在窗外高亢嘹亮地叫唤着,试图掩盖一切不和谐的声音,女士的声音终于有些温和下来—— “我不管你,反正你马上要出国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给我处理好。还有,你昨晚在派出所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在台里开会,开到凌晨三点才结束,早上接到警察电话才知道,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 “嗯,理解,”他这会儿意外地很好说话,并没打算跟她深究什么,也懒得问那三点之后呢,抓了把头发,像只树懒一样,慢悠悠地从鞋柜上起身,“我躺会儿。” 女士叫住他:“你等等,先换身衣服,陪我去趟蒋教授家。” 他大约是气笑,后背无语地弓了下,又靠回去,“您干脆送我进国家队报个铁人十八项算了。” 说这话时,陈路周不知怎么冷不丁地回头扫了眼走廊,视线与门外的徐栀自然相遇,但这会儿他没在意,很快便转回去,闭着眼人靠着,一副四大皆空的样子,没皮没脸地跟他妈继续负隅顽抗: “妈,我一天没睡了,我就是给您当三陪,那也得三班倒啊——” “陈路周!你能不能给我正经点!” 真像,徐栀从小是个调皮性子,说话口无遮拦,林秋蝶女士的口头禅也是:你能不能给我正经点? 他叹了口气,“哎,妈,您先别气,我更不正经的还没说呢,但是,我是不是从没有忤逆过你们的任何意思,用朱仰起他们的话来说,我多少也算半个妈宝男,不论是出国还是复读,随你们高兴,我也保证,以后交女朋友一定经过你们同意,可以了吗?我可以去睡觉了吗?” “你真的不知好歹——” 中年女人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视线中蓦然闯入一道陌生的面孔。 徐栀大约是太想念跟她母亲唇枪舌剑的日子,这样的盎盂相击,听得还挺津津有味、百感交集,徐栀就像一只竖着耳朵的兔子,慢悠悠地踩着台阶往下走,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在“围观”。 陈路周筋疲力尽地仰头长吐了口气,无语又极其无奈:“妈,我真的很困——” 话音未落,大约也是看到母亲眼神有些偏离他俩原本交火的视线轨道,于是蹙着眉不太耐烦地回头。 天边滚着火烧云,夕阳像个丹青手,寥寥几笔,映得整个狭窄的楼道热烈如画。 视线再次蓦然撞上,两双眼睛其实都没什么情绪,冷淡至极,就好像夏日里两杯咕噜咕噜冒着白沫的冰啤横冲直撞地混到一起,谁也说不清谁更烈一点。 这哥,眉眼轮廓都格外流畅,疏冷感很重,眼皮和嘴角都很薄,不笑的时候会透着一种“不好糊弄”的冷淡劲。 徐栀是圆脸,五官小巧精致,模样其实很乖,吃亏就吃亏在眼睛上,冷静而锋利,任何时候都有种置身事外的清冷,所以直白打量人的时候会显得有些“不怀好意”。 不好糊弄和不怀好意撞在一起,那就很不好意思了,谁先开口谁就输。 “……” “……” 但其实徐栀心里是在犹豫自己是不是要说一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听到你妈的声音,想到我死去的母亲—— 这么说好像不太合适。 然后,她看着他的眼神,突然想起老徐说的,眼正心实的人,不会太蠢。这哥,心实不实不知道,眼风是真正,反正就不太好忽悠,聪明劲都写在眼睛里。 徐栀心想要不还是诚心诚意地认个怂,给人道个歉吧,还没张口,被人一句话堵住了。 “要不,咱俩加个微信,下次想听人挨骂,提前找我买个票,我在门口给您摆个座儿?”陈路周把肩上的校服外套扯下来,绑在腰上,也不知道遮个什么劲儿,然后探半个身出来,一脸我替你着想的诚恳劲儿,“站着听人挨骂多累啊。” “对——” 不起。 还不等徐栀说完,只听“砰”一声巨响,他把门关得天震地骇,莫名撒着邪火儿,带起的风里混着股陌生的气息,冷冽尖锐地扑了她一脸。 夏日树丛里氤氲着绯红的霞帔,树影在地上晃来荡去,徐栀耳边仍然传来屋内若有似无的余音,混杂着孜孜不倦的蝉声,震荡在那个滚烫明亮的六月。 “你满嘴跑什么火车呢?”女士跟林秋蝶女士一样,也有张珠玑嘴,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过他,“有你这么跟女孩搭讪的吗?一身桃花债你很光荣是不是?好好说话嘴巴会长疮?” “说不了,就这样了,”只听他趿拉着拖鞋往里走,无所谓地回了句,“在您眼里我跟狗说句话,都算是搭讪。” “你就装吧,蛊惑人心你最有一套,我懒得管你,还有,外套要穿就好好穿,绑在腰上干什么,吊儿郎当的。” “就刚才那个拍门劲儿,我来得及找内裤穿吗?您没看她刚盯着我 徐栀:??????? 我看了我去死好吗。 注意!! 混球·可乐(二更合一)(你男朋友太菜了啊...) 暮色渐沉,天地浑然一色,将黑未黑,混沌的霓虹灯模糊了整座城市的轮廓。 陈路周把连惠女士哄走后,又被朋友叫回一中打了场球,不过没打两分钟就被人竖着中指赶下场,“昨晚摸贼去了吧你,要没心思打上一边儿玩去,我把球扔水里,海豚拍得都比你起劲。” 他心说不是你舔着脸求我来的吗?不过他也懒得上赶着讨人嫌,跟那竖中指的男生懒懒散散地撞了下肩表示哥不陪你玩了,然后弯腰捞起自己的球,“走了。” “靠,真走啊你,”陈路周头也不回,只挥了挥手,于是那哥们拍着球,回头看其他几位,“干嘛呢他?” “今天谷妍上他租那房子找他去了,被他妈撞了个正着。” “这么刺激?他俩不会被捉奸在床吧。” “我刚问他了,他啥也不肯说,只问我朱仰起这会儿在哪。” “哎,毕竟人谷妍是大明星,以后要进娱乐圈的。” 朱仰起这会儿人在画室,靠在窗边陪小妹妹们聊闲天,大吹法螺:“我去年拿了六个证,反正从省联考之后就一直在考,最后一个证拿到的时候已经快三四月,文化课大概只学了两个月左右,不太理想,但我速写全省81名——” 说到这,他捏在手里的手机,猝不及防地大作,“叮咚叮咚叮咚”地接二连三地响起一串微信,朱仰起低头扫了眼,来自cy。当然是他的备注,陈路周的微信名很简单——Cr。 【Cr:楼下。】 【Cr:烧烤摊。】 【Cr:等你两分钟,很饿。】 朱仰起下楼的时候,陈路周不出意外靠在烧烤摊的椅子上看电影,耳朵里塞着耳机。以他的阅片量,估计能当个电影博主,什么乱七八糟、无下限的片子他都看。 他爸,确切说是他养父,早年开了个租赁录像带的店,后来国家扫黄打非被迫关业,他养父只能跟人下海经商,跑过黄包车,跟人合伙办过烟厂,最后在广东发迹,衣锦还乡后青云直上,现在在本地开了好几家影城,不过也只是产业之一。别人的霸道总裁父亲都是收藏名烟名酒,陈路周他爹就喜欢收集绝版录影带,早几年那些电影尺度大到难以想象。 所以,陈路周看得第一部电影其实就是三级片。 烧烤摊人多,他面前放着杯喝一半的冰拿铁,长腿在桌子底下实在有点无处安放,只能大剌剌地敞着,斜斜地往两边倒。一只耳机挂在脖子上,因为旁边有个小哥跟他搭讪,问他脚底下的球是不是去年总冠军的限量款,签名是真的吗? 他从手机里抬头扫了那哥们一眼,反问:“你看像谁的签名?” “库里?格林?” 陈路周把电影进度条往后拉几分钟,人靠在椅子上仰头笑,“什么思路啊兄弟,库里格林能签中文名?这好歹也能看出是三个字吧?” 朱仰起想起来,陈路周当年就是用这球,坑得他那个没有血缘关系又傲慢的弟弟亲亲热热地跟在他屁股后面叫了一天哥,知道真相后小屁孩一个月都没有搭理他,混球觉得自己还挺无辜的,靠在人房门口,毫无歉意地叩了几下房门,“我又没说这是库里格林还是姚明易建联的签名。” 小屁孩气得哇哇大哭,“那谁会往自己的篮球上写十几个自己名字的签名啊!自恋狂!” …… 显然,小哥就是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搭讪,什么人啊,居然往总冠军限量款的篮球上签自己的大名。 朱仰起过去的时候,陈路周头都没抬,那耳朵比狗都灵,“画家忙完了?” 朱仰起无视他的调侃,目光幽怨地环顾一圈座无虚席的烧烤摊,连陈路周对面的位子都被人占了,朱仰起扫了一眼那姑娘的脸,生得比广东生菜还生,完全不认识,“我坐哪啊?” 这是夷丰巷有名的单人烧烤,可以随时随地拼桌,那姑娘见朱仰起一副正宫娘娘的表情,想说要不我站起来—— 陈路周一副东风吹马耳的散漫姿态靠着,还在全神贯注地看电影,眼皮都没抬,“我可没说要请你吃饭。” 朱仰起:“那你催命一样给我发微信,我他妈以为你饿死了!” 陈路周属于饭量不大,但他不能挨饿,一挨饿就丧心病狂、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朱仰起本就心虚,哪还敢让他饿着肚子等他下班。 ** 棕榈巷,算是江南老屋。巷子蜿蜒纵横,嵌着一排排犬牙交错的雕花矮楼。 蔡莹莹摆好三脚架和相机,换上一身不知道从哪借来的大码女士黑色西装,然后郑重其事地拉上窗帘,壁垒森严的屋子顷刻间暗沉下来,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窗外空调机在漏水,“啪嗒啪嗒”有节奏地敲打着楼下的遮阳篷。 徐栀盘腿坐在地毯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抬头瞥她一眼说:“录个染发教程而已,你弄得跟录遗言一样干嘛?” “可不得谨慎点,”蔡莹莹对着镜头调试,胆战心惊地说,“等我爸晚上回来,说不定这就是大美女蔡莹莹同志生前最后一个视频了。” 徐栀无语地看着她:“你就不能染个能活下去的颜色?” 等镜头调试好,蔡莹莹退回到沙发位置坐下,然后视死如归地戴上手套,怀里抱着个巴掌大小碗,一股脑把染色剂和双氧奶都倒进去:“翟霄说了,这是他们学校今年最流行的颜色。” “翟霄有没有说,让你赶紧把空调机修一修,”徐栀知道她对翟霄有点走火入魔,随手翻了翻她的色卡本,说,“不然不用等你爸动手,你就身先士卒了。” “徐栀!”蔡莹莹做作地瞪她一眼,“翟霄才没来过我家好不好。” 徐栀也做作地挑下眉,“哇,那你真棒。” 蔡莹莹没搭理她,自顾自说:“翟霄跟我说,这次市一中那边,有好几个大学霸考得都不行,考场出来直接收拾东西准备复读了,就连——”她神秘兮兮地凑到徐栀耳边说,“‘谁谁谁’都缺考了一门。” “谁谁谁”是翟霄和蔡莹莹对市一中某个人的专属称呼,其实徐栀都不知道他们说的人到底是谁,可能连蔡莹莹都不知道那人的名字,翟霄从来不提,也不肯给蔡莹莹看照片,说就是个侍帅行凶的混球,但成绩一直都是市一中实验班的第一第二。 如果不出意外,这次庆宜市的高考状元不是他就是另外一个学霸。但翟霄对他的感情很复杂,拿他当偶像又不甘心,毕竟一中都是凤毛麟角的佼佼者,加上那家伙很少干人事,那张嘴啊,巧舌如簧能言善辩,反正僵尸都能给他忽悠起来走两步的那种程度。 徐栀此刻正躺在沙发上看庆大的历年分数线,兴味索然地回了个哦。 “你知道‘谁谁谁’长得多帅吗,”蔡莹莹一边给自己套上一次性披肩一边说,“而且,超浪漫的,他们学校百年校庆的时候,他用无人机以他们班的名义拍了个视频短片,真的超会拍,运镜很牛,现在变成他们学校的宣传片了,还上过热搜的。” “了不起,”徐栀敷衍了句,“不过,你见过?” “那倒也没,我至今都不知道这个谁谁谁是谁,就翟霄发过一张照片,模模糊糊一个背影吧,超级有味道。” 徐栀半信半疑,毕竟蔡莹莹真的比食堂阿姨都会炒菜,“行了,你别添油加醋了,学弟学妹们快没得吃了。” “不信算了,”蔡莹莹把头发分好区,话锋一转,“对了,刚刚说,你下午碰见一个声音跟你妈一模一样的女人?” 徐栀这才放下手机,“嗯,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声音那么像的人吗?” 而且,她身上的习惯和口头禅,真的跟林秋蝶一模一样。 “在哪儿碰见的?” 奇怪,徐栀脑子里又响起那个清冷紧劲又欠的声音。 ——“站着听人挨骂多累啊。” ——“您没看她刚盯着我 …… 徐栀划拉着手机心不在焉地说,“在谈胥租的房子楼下。” “你去找他了?”蔡莹莹怒其不争,“还说你不喜欢他,我看你就是被他PUA了。” “我去拿我妈的项链好吧,上次你约我们看流星,他没看上流星,看上我的项链,觉得四叶草很幸运,就拿着去考场了。” 徐栀越想越觉得她跟谈胥只能当朋友,尽管彼此没确定过关系,但谈胥认为她必须跟着他。 蔡莹莹从小对林秋蝶的事情也略有所闻。反正在各种妖魔化的版本里,林秋蝶女士仿佛就是一个厄运的象征,有关她的东西最好都不要碰,跟徐栀他们家最好也少接触,要不然老徐这么几年也不能患上重度社恐。 ** 夷丰巷尽头有家“8090”小卖部,里头放着张灰尘仆仆的台球桌,几乎没什么人打,高三复习楼里的人进小卖部买瓶水的功夫都没有,更别提打桌球。 两人磨磨蹭蹭打了几局,陈路周就一声不吭,倒也没有多认真,大多时候只是靠在台球桌旁,“输一局,赢一局”跟他没完没了地扯皮,全程就以一种“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眼神漫不经心地折磨着朱仰起。 他太知道怎么折磨人了。 靠。 “嘣——” 惴惴不安的朱仰起又一次把母球击入袋,陈路周兴致缺缺地靠在桌旁,扬扬下巴,让他捡出来,反正就是不肯跟他说话。 朱仰起把球捞出来,胁肩谄笑地给他摆了个最好打的位置,决定自首:“谷妍一直堵我,她说现在网上的人都在扒她,想找你帮个忙,不然以后都没办法当演员了,但是你微信一直不肯加她,我当时一听都慌了,就把你的地址告诉她了。” 陈大少爷不领情,放回开球线,弯下腰边瞄边没什么情绪地说:“嗯,你就没想过,我可能会因为她一辈子找不到女朋友。” “有这么严重吗?”朱仰起一愣,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所以网上那个被扒出来的小号真的是她啊,恋爱日记都是假的?还是你真的说过自己就喜欢胸大无脑水又多的?” 陈路周瞥朱仰起一眼,冷笑着捞过桌旁的巧克:“你看我每次去你们班找你,跟她说过一句话吗?” 朱仰起已经没心思打球,掏出手机翻了翻,发现有关恋爱日记的博文已经删得一干二净,谷妍小号也已经注销,社交软件上搜陈路周也搜不出任何东西,前阵子都还能看到一条让朱仰起都脑门充血的关联词,谷妍男朋友陈路周说谷妍水多很骚。 “所以她说跟你谈恋爱是撒谎?” 不是吧,谷妍yy陈路周?朱仰起感觉自己女神滤镜碎一地啊。谷妍平时看起来明明是个冷美人。 朱仰起磕磕巴巴地说:“那她……她找你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要不是谷妍这么莽撞找上门,陈路周压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洗澡洗一半突然传来敲门声,以为是点的咖啡,内裤都没来及穿,随便套了件裤子去开门,结果看到是谷妍。谷妍上过好几次热搜,一中艺考生数她最出名,热度比一些十八线艺人都高。陈路周如果说自己认不出来她来也太假,更何况她跟朱仰起还是同班同学。 不过他刚洗澡,大脑反应慢半拍,没来及说话,谷妍径自开始哭,梨花带雨,委委屈屈。所以逼得陈路周不得不先掏出手机查自己的瓜。查完之后他把手机丢茶几上,问谷妍想干嘛?谷妍哭哭啼啼地问他愿不愿意当她男朋友,陈路周直接说不愿意。谷妍似乎没想到他会拒绝,还不死心地问了句为什么,你有喜欢的人吗? 陈路周更无语,头发都还湿着,就挂了块黑色毛巾在脖子上,人往沙发上疲疲沓塌一靠,然后随手打开电视机调了个体育频道,看也没看她,更直白懒散地说,对你没感觉啊。 他这个人,向来直接得可怕。 谷妍大概是一下子被拒绝懵了,语无伦次说了一堆,说她早上五点起来练功就是为了当演员,说身上哪哪哪都是伤,没有一处关节是好的,她是个有梦想的人,老师们都特别看好她,认为她是能为国家拿奖的人。陈路周是个聪明人,从这么一堆毫无重点的话里也大概听出了她的意思——你能不能保持沉默,不要上网锤我。 电视机里转播的篮球赛异常热烈焦灼,陈路周大半注意力已经被分走,谷妍后面说什么,他压根也没听,只吊儿郎当地回了四个字,看我心情。 他多半是懒得去搭理这件事的。但是被人莫名扣了这么一个屎盆子心情不爽是肯定的。 …… “关你屁事,既然把我卖了,就少在这假惺惺的。” 朱仰起咬咬牙,知道他昨晚在派出所,今天又被谷妍骚扰估计都没怎么睡,这会儿多半一肚子火气,于是直接弯下腰:“还打吗?不打我结束这局了啊。” “打进再说吧你。” “砰”一声,母球笔直撞出去,这杆几乎没留力。 是个角球,直线的中袋球不打,他打了个角度很刁钻的角球。 陈路周毫不吝啬地给他鼓掌。 朱仰起才不吃他这套,多半也是害羞:“滚啊,少在这磕碜我,扮猪吃老虎你最擅长!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有人说你是为了谷妍弃考的,说你是恋爱脑。” 陈路周去结账,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那你还卖我?” 朱仰起屁颠屁颠跟过去,表示我也很无辜:“我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我他妈以为你俩真在谈,闹别扭呢,我还说你保密工作做这么好,连我都瞒着。” 陈路周拉开冰柜门,拿了两瓶可乐出来,一瓶丢给朱仰起,无语又好笑,“我小学就给人写过情书,你觉得我要真谈恋爱,我会藏着掖着?”正当朱仰起愣神之际,混球已经走到收银台,一副摧心剖肝的样子去扫二维码,一边输密码一边啧啧叹气,“朱仰起啊朱仰起,哥哥对你很失望啊。” 朱仰起囫囵接过可乐,按在胸口,才慢腾腾地反应过来:“所以,你真是因为头一晚,你那宝贝弟弟在你的牛奶里不小心混入了两颗安眠药,才导致你睡过头的?” “嗯。” …… 这事儿还真不好解释,毕竟弟弟才是他父母亲生的,陈路周是实打实垃圾桶里捡的,他妈肯定不允许他对外说。 朱仰起觉得陈路周最近真的点背,衰神不仅附体估计还在他身上按了个大别墅。如果说错过自选模块的考试,就算是平日里欺负他弟欺负多了不做人的报应,但谷妍这事儿真是无妄之灾。 “不过,以你跟你那宝贝弟弟的关系,你确定他是不小心?” 朱仰起很怀疑。 “你这个角度很大胆,”陈路周懒洋洋地靠着小卖部的冰柜,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可乐,“不过这事儿不能冤枉他,他知道我一直睡眠不好,确实是看我高考那几天复习太累,出于好心,拿了两颗他妈的安眠药,想让我好好睡一觉。他压根哪知道我们第三天早上还要考自选模块,以为两天考完就结束了。” “小子还是涉世未深啊,还是拿你当亲哥了。”朱仰起感慨。 陈路周笑了下,很有自知之明,“得了吧,他拿你当亲哥,都不会拿我当亲哥。” 这家小卖部很有年代感,门口贴着泛黄的张曼玉海报,不光有台球厅,娃娃机,卖的零食饮料都是卫龙辣条浪味仙这些,就连可乐都还是那种玻璃汽水的包装,朱仰起直接拿牙咬开说,“我妈又怀孕了,我现在就希望是个妹妹,搞不好我还能听你叫我一声哥。” 陈路周这会儿已经抱着胳膊靠在小卖部门口的娃娃机上跟隔壁卖乌龟相熟的大爷插科打诨,大爷哄他买只坚韧的乌龟回去养,他欠了吧唧地接了句,咋了,哪儿看出来坚韧,龟兔赛跑用的这只乌龟啊。大爷直接捞起地上的蒲扇拍他一下,陈路周笑着躲,间隙,听见朱仰起的话,莫名其妙地转头瞥他一眼。 陈路周:? 朱仰起:“你看,你浪漫又有钱,而且——” 他视线渐渐往下,“别的不说,跟着你吧,我妹妹至少某个方面是幸福的。” 陈路周:“你是人吗?” 夷丰巷寂静昏暗,树叶层层堆叠,整条夷丰巷年代感都很足,八/九十年代的大字报张贴的到处都是,沿街是琳琅满目的小卖部,据说是庆宜市的特色年代建筑之一,很多网红会在这边打卡。两人提着一只乌龟,在朱仰起咋咋唬唬的大呼小叫中往巷子深处的居民楼走—— “这地儿这么招蚊子,你从小一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怎么住啊?卧槽我刚刚看见了什么,刚刚咻一下蹿过去,那个那个……是传说中的jerry?” 朱仰起长这么大真没怎么见过活体老鼠。 陈路周笑着勾住朱仰起的脖子,往自己怀里带,指了指旁边半开着的卷帘门,“你再叫大声一点,那耳背老太太看你了。” “看我干嘛?” “以为你叫她honey。” “……” 朱仰起一路骂骂咧咧。 两人走到高三复习楼的楼洞口,白茫茫的路灯下,像是一张白纸上站着如同水墨画一样的三个人,一男两女,其中一个女生还染着惊世骇俗的绿毛。 朱仰起眯起眼睛,匪夷所思地定了定神:“那什么玩意!鹦鹉成精了吗?” 陈路周也听见一个今天出现频率有点高的声音,喝着可乐人停下来,浮皮潦草地往那边瞥了一眼。 “没必要,成绩没出来之前,你为什么总是把问题想得这么坏,就因为我把数学物理的最后两道大题做出来了?好吧我承认,那是我的问题。” 能感觉出来,说这话的那姑娘是真心想安慰,但是奈何她可能是个共情能力低的人,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 “……” 朱仰起搡了搡陈路周,相见恨晚的语气:“……呃,这位妹妹安慰人的水平跟你有的一拼。” 昏黄的路灯下,飞萤莽撞地扑棱着,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这仨人不知道在这聊了多久,那男孩表情始终无动于衷,像个木头桩子,直戳戳地立在那。 那边泉韵一般干净的声音又传来:“市一中这次实验班也有不少人没考好,连准高考状元都缺考了一门,当然我不是诅咒他,就你这样,如果他不跳楼是不是挺对不起你在这自暴自弃的?” “鹦鹉”小声地说了句,“对啊,当初明明是你先找的徐栀。” …… 朱仰起万万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兄弟身上,幸灾乐祸地转头说,“准高考状元说你呢吧?咦,你怎么没去跳楼呢?” 陈路周瞥他一眼。 朱仰起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不过她们不知道你缺考的是自选模块吗?还拿你安慰男朋友?” 朱仰起虽然也不太懂,反正听他们班主任说,陈路周就算没加自选模块,除了国内两所,其他学校应该都没问题,而且他好像还有什么竞赛降分的优势,也就他那个缺心眼的妈非要送他出国。 陈路周单手抄在兜里,另只手拎着瓶没喝完的可乐,手臂清瘦白皙,在昏昧的灯光下依稀可见脉络清晰的青色血管,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说:“要不你去告诉她。” “什么?” “我们准高考状元虽然缺考一门,但心理素质强大,”他把拎着可乐瓶的那只手悠哉游哉地挂到朱仰起肩上,“不光考砸了不跳楼,也不用女朋友哄,你男朋友太菜了啊。” 朱仰起啧啧两声,“哟,难得不卖惨,你不是最会卖惨了吗?” “我什么时候卖过惨。” “就你那个微信名,卖惨实锤好吧,cr,”朱仰起说,“我文化课虽然只学了两个月,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好吧。” Cr,来自于,文献后面都这么用。他从小被亲生父母抛弃,不知道自己来自于哪,所以后面没有后缀。朱仰起是这么理解的。 “想象力那么丰富,你改名叫斯蒂芬·铜吧,”陈路周低头看他,一脸我真是服了你的表情,“cr,是跑跑卡丁车一支车队的名字,意思是疯狂的不败神话。傻子,多读书点吧。” 朱仰起:“……” 混球·折腰(这狗东西绝对打过坏主意...) 陈路周,这个人,很难讲。 朱仰起从小跟他一块长大,都摸不透他。说阳光也阳光,说自恋也自恋,说人渣吧,也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因为他太知道怎么往人最脆弱的地方捅刀子。但有时候表面功夫又做得比谁都好,总得来说,那就是别得罪他,因为他这个人百无禁忌。陈家为什么能领养他,图得也就是他八字大。 这个是真的,朱仰起八字小,小时候见“鬼”是常事。跟陈路周在一起之后再也没碰见过奇奇怪怪的东西,包括陈路周那个金贵弟弟,刚生下来半夜老哭,陈路周住进来之后,就再也没哭过。 陈路周没兴趣听人怎么安慰男朋友,打算把剩下的可乐喝完,进去找部电影看,随后,耳边响起朱仰起阴阳怪气的声音:“这不是谈胥那逼吗?” 陈路周悠悠瞥他一眼,“怎么,认识?” “以前一中的啊,”朱仰起眯着眼仔细在那端详谈胥,“你还记得冯觐吧,我初中部的那个朋友,就是被他妈逼的转学。” 他妈逼的? “对,他妈,逼的。”朱仰起认真断了下句。 一中早几年其实还挺鱼龙混杂,因为那时候还没取消附中直升部,年年都有朽木粪墙花钱混进去。后来一中为冲升学率,划分成三个校区,宗山,主校,和榆林。宗山区就是陈路周他们五个实验班,里头都是学神中的学神,各大竞赛金牌的得主;主校区就像谈胥冯觐这种普通学霸,人数最多;榆林区全是艺术生,像朱仰起谷妍这种,大多数都是附中直升的。 陈路周不是附中直升的,而且,他跟朱仰起的课表不一样,宗山周一到周六基本都上课,周日放半天,晚上又得回去上自习,哪怕寒暑假陈路周基本都在参加竞赛集训,榆林基本属于放养,所以他俩高中三年其实还是有信息差,不然朱仰起也不会真以为他跟谷妍在谈恋爱。 所以冯觐的事情,陈路周不太清楚。但听朱仰起那么说,倒是想起来,他跟谈胥打过一场球,谈胥这人的情绪控制确实不太行。 那是高一联赛,市一中对乐成高中。 两所都是省重点,水平伯仲之间,但那年一中竞赛拿奖多,乐高的人就想在球赛上挫挫他们的锐气,他们打法向来激进粗野,加上那天裁判吹黑哨,乐高的人便有恃无恐、三番五次的恶意犯规,陈路周他们忍气吞声打了半场,比分落后大半,还不少人受伤,场外啦啦队那些女生心疼地嚷嚷着让陈路周他们别打了。 啦啦队在场外掐架掐得热火朝天,场上的队员倒还出奇冷静,压根没理会对方那些好肉剜疮的挑衅,中场休息专心致志地商量战术和布局。 一中的学生魅力就在这,他们私下也有矛盾针锋、水火不容的时候。但集体荣誉感都特别强,一到这种紧要关头也不会再顾着争先恐后的抢风头,对彼此信任感十足,战术八方呼应,球到哪都有人兜着。 谈胥只打了半场就被裁判罚下去,陈路周和校队队长都有不同程度的脚伤,因为谈胥下场,他俩只轮换休息十分钟,硬生生把半死不活的现场打得热血沸腾,最后他们力挽狂澜,陈路周以三分球压哨绝杀拿下那年联赛冠军。 算是险胜,全场都兴奋落泪。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谈胥突然就冲过去二话不说一拳把对方的队长打翻在地,陈路周和另外几个队员刚坐下喘口气,拦都来不及拦,现场瞬间被男生泄洪一般的嘶吼声和女生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淹没。 那年联赛他们被取消成绩,陈路周和几位队员脚打废,赛后打了一个月的石膏,结果因为谈胥的沉不住气,最后连个名次都没得。 …… “现在都说不清楚他当时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冯觐说谈胥这人好出风头,他被罚下场,最后风头全被你和队长抢了,他肯定心里不平衡啊,明知道打架会被取消成绩,他还冲上去不是蠢就是坏,而且要不是他在那瞎抢篮板,你脚能受伤?” 朱仰起说这话时,两人已经进屋,他上完厕所出来,一边满屋找打火机一边斩钉截铁地对陈路周说。 作为当事人、因此打了一个月石膏的陈大少爷都没他那么义愤填膺,单手拎了张椅子摆在客厅中间,准备把前两天刚买的灯换一下,不过他单脚站上去看了一眼,就放弃了,灯罩里头蚊蝇密密麻麻横尸遍野,前租客估计烟瘾很大,灯罩边沿的金属螺丝帽上全是黑色污腻的烟油,压根无从下手。 客厅灯很昏暗,一闪一闪,行将就木地试图耗尽它最后的光亮,随时都要罢工的样子。 陈路周生无可恋地仰着脑袋靠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感慨,古话还是靠谱,真是英雄汉难当啊,首先你得没有洁癖。 “洁癖这么严重,你还是搬回去住吧,”朱仰起嘲讽他,顺便撇清干系,“别看我啊,我可干不了,我洁癖比你还严重。” “洁癖你还抽烟?” “搞艺术的需要灵感懂不懂,再说我只对别人有洁癖。” 陈路周眼神诚恳地问他,“谈胥有洁癖吗?” “滚。” “男子汉能屈能伸,”陈路周居然还正经八百地劝他,“既能与泰山之顶齐腰,也能为五斗米折腰,你多少也折点。” “你要早生个一百年,我他妈怀疑你就是个汉奸,就那种只会pua的人,我跟他折什么腰。” “pua?”陈路周懒洋洋地仰在沙发上,斜眼瞧他。 朱仰起说:“他跟冯觐一开始关系不错的,后来冯觐发现他对女孩子都有点pua,就闹掰了。反正他搁哪都装一副自闭症儿童的样子,很容易激起某些女孩子的同情心和保护欲,这招屡试不爽,你懂吧?” “那不是学杨过断臂就能结婚了?”他没心没肺地狮子大开口说。 朱仰起没搭理他,“你难道不觉得他门口那个女孩子,长得就一副很纯、很好骗的样子吗?” 陈路周觉得好笑,“好骗不知道,纯也就是长得而已。” 朱仰起啧啧,一脸你也有今天的表情,“你这是打击报复,人家拿你安慰男朋友,心里不舒服了吧,要不,你干脆追过来。” 他捞过一旁的遥控器,打算给自己找部电影看,瞥他一眼:“我闲的?” “您出国前这几月不都挺闲的?” “那也不谈恋爱。” “你不会被谷妍的事情搞ptsd了吧。” “不至于,”他调到电影频道,此刻正在播《肖生克的救赎》,这电影他看了不下十遍,在自由和希望这个主题上,这部电影表达到了极致,他漫不经心地说,“我妈管得严,我答应她了,交女朋友得经过她同意。而且,我马上就要出国了,追过来干嘛,每天弹视频玩儿啊?异国恋也不是不能谈,不过我现在穷得很,等我妈把我卡解封了我倒是能考虑考虑,不然到时候人家想见你,连张机票都搞不到。” “我就随口一提,你想那么远干嘛,还真盘算上了?你不对劲,你刚刚脑子里肯定想过这个事儿,不然思路不会这么清晰。”朱仰起太了解他,这狗东西绝对打过坏主意。 “嗯,”他居然还有脸点头,大大方方承认了,“拿我当反面教材安慰男朋友,还不允许我想一下?说实话,她比谷妍有感觉。” 约莫过了半小时。 门铃急促响起,朱仰起以为是他点的闪送,他兴奋地一跃而起,从沙发上跳下来飞奔去开门。 当那位妹妹的脸出现在门口时,朱仰起觉得有些东西可能要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你——” 徐栀开门见山:“兄弟,帮个忙,叫下你朋友。” 朱仰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徐栀,头也不回,扶着门框厉鬼索命般把陈路周的所有名字都喊了遍,语气逐渐暴躁:“cy,陈路周。仙草!混球!!人渣!!!!” 妹妹送上门啦!!!!!! “你傻子吗?”陈路周端着碗刚泡上的泡面边骂边走过来,只见他叉子叼在嘴上,眉峰微微拧着,眼神冷淡地看着徐栀,口齿这会儿倒是咬得异常清晰,“有事儿?” “你院子外头那根棒球棍能借下给我吗?”徐栀单刀直入地说,“我的项链卡在你门口那颗大树上了。” 陈路周打量她一眼,眼神指门外那棵巨高无比的树:“借你棒球棍你就够得着?” 徐栀回头看了眼,又淡定自若地转回来,先是看了眼朱仰起,很快就pass掉,又看看陈路周,最后低头看了眼他手上的泡面,和嘴里叼着的勺子:“那你有空吗?我可以等你吃完。” 陈路周:“……” 朱仰起:“…………” 门口就一棵老梧桐树,枝桠繁密,根根错节,树叶层层叠叠,别说晚上,白天都很难找。 陈路周跟她出去看了眼,他一手撑在粗糙的树桩上,仰头沉默地凝视片刻后,神情为难地看着她,“要不这样吧,我再给你买一条——” 徐栀愣了下,反应很快:“那多不合适。” 陈路周看着她,没笑,眼神大概是天生有勾子,但很冷淡,他下巴朝顶上懒散一点:“你再给我表演一下,是怎么挂上去的。” 徐栀:“……” 月亮曲高和寡地挂在天边,像面前这个单薄英俊的少年,看着挺不好对付,但是又让人充满希望。陈大少爷从小众星捧月,因为百无禁忌,所以没人能在他手下讨得了好。 “这项链很贵。”她试图说服他。 “是吗?”他感同身受地点点头,给她出主意,“要不,你许个愿试试,不要浪费了。” 徐栀:? …… “这是我妈留给我的。”徐栀终于看着他说。 林秋蝶女士今天出土率特别高,徐栀很少想到她,也许是下午那个跟林秋蝶有着同样口头禅妙语连珠的女士,让她对陈路周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亦或者连带着这条项链,似乎都在提醒着她什么。 昏白月色下,两人视线坦坦荡荡在空气里对视,陈路周莫名觉得跟那天下午的“冷冰冰的碰撞”不太一样的是,她眼神里柔和很多,似乎带了某种楚楚可怜的恳求。 实话讲,有男朋友还对着别的男人放电,挺败好感的。陈路周自诩情场老手,正儿八经的恋爱没谈过一场,但是他情根开得早,早在朱仰起他们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非得可着一个女孩子使劲霍霍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怎么跟女孩子保持距离。 因为小时候写情书被他妈逮了个正着,所以他妈老觉得他女朋友一堆。不过陈路周从不觉得自己在男女问题上有任何问题,今晚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多管闲事,人靠着,撇开眼看向别处,口气也冷下来:“那我也没办法,要不你劳驾一下消防同志?” “你好像有个无人机,可以放上去看看嘛?”“被放电”的徐栀浑然不觉,想到下午在他门口看到的无人机,小心翼翼递了个眼神过去。 你以为放风筝呢。 “眼睛挺尖啊,”陈路周差点翻白眼,“我妈还有台飞机,您看有没有兴趣?” 徐栀:“……” 蔡莹莹在一旁看他俩你来我往的,眼睛快盯出血,她觉得这超级大帅比真的带劲。 气氛一瞬静默,蝉声沉闷热烈,仿佛从地里长出来。陈路周打算进去看看他的泡面,刚直起身,看见一个人,抬着一根长长的杆子,从楼洞里横着出来。 陈路周面无表情:“朱仰起,你干什么?” 朱仰起满头大汗,兴致勃勃地把东西从门洞里伸出来:“帮小姐姐找项链啊。” 杆子七拼八凑足足有三四米长,捆绑了一系列有的没的、几乎是陈路周家里能找着的所有长形工具,包括但不限于棒球棍,三脚架,晾衣杆,扫把,还有一个不知道从哪拆下来的木棍,最令陈路周难以接受的是,最顶上居然绑着一个锅勺。 “怎么样,我聪明不?”朱仰起仰起脸,毫无恻隐之心地跟他邀功。 陈路周终于看清楚那根木棍是什么材质,脸瞬间黑了,“你拆了我模型?” 朱仰起趁他发作前,像条泥鳅似的,快速从他身边滑溜过去,吭哧吭哧对着那棵参天大树好一顿搜肠刮肚地倒腾,树叶被他呼得扑簌扑簌直响,像被狂风揉乱,鸟儿一惊,惊慌失措地扑腾着翅膀朝无边无际的黑夜扑过去。 “怎么样,有没有——” 还真有。 只见浓稠的暮色中,一串亮闪闪的大金链子“扑通”一声,猝不及防地掉在陈路周面前。 陈路周握着手机,对徐栀的审美产生质疑的同时,又彻底肯定了她的执着。 谁知,徐栀随意扫了眼,对朱仰起不为所动地说:“不是这串。” 朱仰起:“……” 陈路周:“……” 终于,在这棵老树即将被挠秃的时刻,徐栀的四叶草项链找到了,她淡定礼貌:“谢谢,是这个。” 然而,陈大少爷从善如流地掐腰,靠着旁边的电线杆子,老神在在地指挥朱仰起:“来,你先别停,再摇摇,看看还有没有金条什么的。” 徐栀:“……” 蔡莹莹:“……” 朱仰起:“…………” 混球·仙草(还怕我俩打你主意啊我俩...) 把大金链子交给社区街道办之后,徐栀提出请他们吃宵夜表示感谢。 蔡莹莹立马附和:“对对对,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开得还挺晚,不仅好吃还干净大众点评全五星,今晚真的太感谢你们了,这项链对我闺蜜来说特别重要。” 朱仰起:“好啊。” 陈路周:“我回去吃泡面。” 蔡莹莹瞬间垮下脸,果然大帅比都不太好勾搭,欲盖弥彰地说:“不是吧,这么不给面子啊,吃个夜宵怎么了,还怕我俩打你主意啊,我俩都有男朋友好吧。” “啊,都,都有男朋友啊。”这下连正在拆杆子的朱仰起都不想去了。 徐栀下意识看了眼蔡莹莹,只听蔡莹莹继续用义正言辞的口气对他俩说:“你们帮我们这么大一忙,你还把他模型都拆掉,我们也不想欠你们人情啊,纯粹是为了感谢你们,不用想这么多吧。” 说完,蔡莹莹才伏到她耳边低声说:“他这种帅哥就是清高又拽,咱们得反其道而行之,不然就怕咱们以后缠上他。” 徐栀茫然:“不是,你现在什么想法,翟霄呢?” 蔡莹莹好正气凛然:“关我什么事,不是你说请他们吃饭的吗?我就是跟着帅哥蹭顿饭而已。”她眼神指指那哥,“就这种,我想今年咱们应该碰不到第二个这么极品吧,吃顿饭怎么了?再说我和翟霄也还没正式确定关系呢,你跟谈胥也没谈啊,马上又要崩,有什么好顾忌的。” 徐栀倒不是在意这个,也没多说,只叹口气:“你别把人给我吓跑了。” 她心里是有一把算盘的。不过她也不太会跟人聊天,尤其是男生。 朱仰起刚要说既然你俩都有男朋友那我也回去吃泡面,结果蹲在地上绑鞋带的陈路周头也不抬地开口,“行啊,去哪吃?” 他蹲着,只能看见个蓬松柔软的头顶以及宽阔平直的后背,像朝阳初升的山脊,让人有点想攀登。 徐栀突然觉得他可能也没那么不好对付,盯着他的头顶说:“就门口吧。” 陈路周慢条斯理地绑好鞋带,最后重重一拉紧,人站起来。两人站在树旁,但徐栀觉得他的身影比那树更厚重,牢牢将她罩住,一股淡淡鼠尾草的沐浴露气息从鼻尖钻进来,夜幕像一张巨网,徐栀感觉他背后顶着一片天地,莫名有股安全感。 “你们先走,我回去锁个门。”他转身往里走,旁边那个像跟屁虫一样,也立马跟着进去。 “我们就在门口等你!” 徐栀和蔡莹莹站在楼洞台阶下的路灯旁等着,飞萤仍在不知所谓地扑棱着,晕黄温和的光线下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且一动不动,特别像两座望夫石。徐栀提醒她,“蔡莹莹,你把口水擦擦。” “我那不是口水,”蔡莹莹说,“是羡慕的泪水。” “羡慕什么?” “羡慕他以后的女朋友。” 徐栀问:“你怎么知道他没女朋友。” 蔡莹莹眼睛牢牢盯着楼门口,笃定泰山地说:“他一看就是单身狗啊,而且,这大帅比绝对不好追。” 话音刚落,听见里头传来一声轻轻的关门声,紧跟着,两道年轻高大的身影一前一后从楼洞口走出来,“跟屁虫”显然是收拾过,脖子上挂一串鸡零狗碎,走起来像个年久失修的音乐盒丁零当啷响。他只换了件简单干净的黑色T恤,不知道是不是怕晚上冷,拿了件运动服外套出来挂在肩上,冷白皮的优势顿显,手臂线条流畅而有力,青筋挺明显。 他散漫拖拉地走在“跟屁虫”身后,低着头给手机插充电宝,“跟屁虫”不知道嬉皮笑脸说了句什么,他也跟着笑了下,很敷衍。下一秒视线朝着徐栀这边过来,估计不知道怎么叫她们,淡淡地收回视线,人是站着没动了。徐栀不知道为什么看他眼神觉得有点暗渡陈仓的意思。 蔡莹莹二话不说拽着徐栀走过去,四人往巷子外走。 陈路周就这么会儿功夫找了部电影出来看,蔡莹莹不满地说:“不是吧,跟我们出去这么无聊吗,看电影打发时间啊?” “你不用管他,他跟女朋友出去也这样,你们不知道吧,博汇影城就是——”朱仰起口无遮拦,差点把他家底都抖干净,陈路周不冷不淡地瞥他,朱仰起立马话锋一转,“博汇影城上映的电影他一部不落都看过呢。” 蔡莹莹以为自己判断失误,低声问跟屁虫:“啊,他有女朋友啊?” 朱仰起啧啧两声,“哎,你不是说只是吃顿饭吗?怎么,想追我兄弟啊?” “切,我有男朋友的好吧,”蔡莹莹不甘示弱地翻了个白眼,“不过我跟你说,说到博汇影城,他们家的电影票是真的贵,而且从来不送券——” “屁话,人家是本市最大的影城好吧——” 徐栀被落在后面,她看了眼,这哥真低着头在看电影,显然没跟她聊天的意思,而且还是一部很老的灾难片。 “怎么现在才看,这片子高一就出了我记得。”徐栀故作老手地搭讪。 “是吗?可能之前太忙,没注意。” “今年暑假马上要上映第二部哎。” “嗯。” 徐栀绞尽脑汁地找话题:“你平时都在博汇看电影吗?” “嗯。”比刚才那声更淡。 “最近有想看的电影吗?我可以请你。”徐栀说。 陈路周终于抬头莫名其妙地瞥她一眼,似乎不太理解,“什么意思?一顿饭还不够你谢的?” 徐栀总不能厚着脸皮说,我请你看场电影,你请我见见你妈妈吧。该怎么才能更自然地接近他妈妈呢? “没什么。” 徐栀觉得一定是不够自然。 巷子深沉寂静,墙面苔痕斑驳,高高的墙头挂着层层叠叠的树叶,月光洒在墙头,思念容易发酵。这是一段下坡路,风在耳边格外清晰,身后自行车喇叭叮铃铃一直响,一群小小少年迎着月光毫无顾忌地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一点没减速的意思。 徐栀没注意,沉浸在如何更自然的搭讪中,险些被蹭到也没管,强行打开下一个话题,“你是哪年哪月生的啊?” 问完又觉得不对,时间上不太对,应该不可能有他这么大的儿子。 “我?问生日?” 陈路周抬头看了眼那群肆无忌惮的小屁孩,不动声色地走到她外侧,大概是觉得好笑,嘴角难得冷淡地勾了下,“你不如先问问我的名字,搭讪基本流程不会?” “……哦。” 没下文了。 陈路周:“……” “不用跟你男朋友说一声?” 两人走到巷子口的时候,陈路周锁上手机,两指捏着拎在手里慢悠悠地来回打转,不知道是随口还是故意,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口,看着即将转换的红绿灯,突然就问这么一句。 徐栀觉得他这句问话并不友善,紧跟着第二个想法就是,当他女朋友一定很不自由。 “有男朋友就不能跟异性出去吃饭吗?” 她的眼神太诚恳,诚恳到让陈路周漫不经心拎着手机转的手都微微一顿—— “……好问题。” 夷丰巷烧烤一条街远近闻名,别说庆宜市,邻市也有不少慕名而来,这个时间点,正是人流量爆满的时候,各种有的没的豪车见缝插针地停着。徐栀没心思排队,在美团上找了家等候人数最少的店预约位置,也是他们当地特色,海鲜骨头烧烤。 一坐下,陈路周手机就响起来,他一边看菜单一边随意扫了眼,直接摁掉,屏幕上显示着女王大人。 徐栀和蔡莹莹对视一眼。 朱仰起知道是他那扫兴的妈,“哟,翅膀硬了啊。女王大人的电话都敢不接了?信用卡不想解了?” “你倒是提醒我了,”陈路周有点甘拜下风地叹口气,把菜单丢给对面俩女生,“你们点。” 朱仰起兴奋地敲着桌子:“快点,快点,不用给他省钱,鳌虾刺身先让老板上十只。” 蔡莹莹夺过点菜板子:“是我们请好吧。” 朱仰起:“放心吧,他从来不会让女生买单的。” 陈路周去厕所给连惠女士回电话,他把电话夹在耳边,低着头洗手,“妈。” 连惠女士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庄重温婉,“现在已经考完试,你还不打算搬回来吗?” 他无所谓地一笑,关掉水,抽了张纸巾擦手:“反正也没俩月就出国,不用搬来搬去吧,怎么,您想我了?” “出国的资料我们帮你准备差不多,如果快的话,下周就视频面试。” “嗯知道了。”陈路周把纸丢进垃圾桶,靠着洗手池懒洋洋说。 “你不打听打听是哪所大学吗?” “不管哪所,我一定能上不是吗?”陈路周无语的仰头,用手撑了撑鼻梁骨说,“妈,我听得懂您的意思,不管他给我找的什么野鸡大学,我都会老老实实去上。” ** 陈路周回来的时候,菜刚上齐,垃圾桶子里已经躺着一大把光杆串串,朱仰起吃的满嘴都是油腻腻的孜然,陈路周拉开椅子坐下,嫌弃地抽了张纸巾递给他,“擦擦吧,看着挺没胃口。” 陈路周看了眼徐栀,她面前倒是干净,没怎么吃,手机摆在旁边,自己的充电宝已经插在她的手机上,瞥了眼,倒也没说什么,“不饿?” “还好,”徐栀主动解释,作势要拔下来,“刚手机没电了,朱仰起——” “不用,充着吧。”他低头喝了口丸子汤说。 “朱仰起,你居然不吃香菜?”蔡莹莹痛心疾首地说。 显然刚刚他不在,朱仰起已经替他们做过自我介绍,顺便又自动自发地给他介绍一番:“那个美女叫蔡莹莹,就那个蔡,晶莹的莹。这个仙女叫徐栀,双人徐,栀子花的栀。你叫陈路周,我跟他们说过了。” 蔡莹莹:“听说你英文名叫cy?” 朱仰起点头:“因为我兄弟从小长太好看,小时候的英文家教以为他是女孩子。” 蔡莹莹将信将疑地说:“现在看着可不像女孩子,很帅啊。徐栀,你说是吧?” 徐栀觉得陈路周是个经得起推敲的帅哥,五官眉眼都很标准,任谁都不会对他的长相产生争议,平直长眉温顺服帖,眼角尖锐单薄,瞳仁黑亮清冷,所以看着冷淡不好糊弄。 他大多时候嘴角都弯着,全身上下也就这个部位看着最温柔。 不知道为什么,徐栀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坦荡无畏,听见蔡莹莹那么说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大大方方任由徐栀打量,目光甚至毫不避讳、笔直地回给她。 反倒是,徐栀忍不住避开他的视线:“是吧。” 陈路周笑了下,抱着胳膊往后靠,身上运动服的拉链也被他拉开,敞着怀靠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碟醋,说:“我还是很好奇,你项链是怎么挂上去的?” 蔡莹莹说:“是这样,她高考考得比她‘男朋友’好,她‘男朋友’大概心里不平衡吧,就对徐栀各种冷暴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考砸都莫名其妙发脾气,都要徐栀去哄。刚刚徐栀想把项链要回来,他突然就发疯把项链从楼上扔下去,就……卡在你们树上。” 朱仰起:“神经病吧,妹妹,这你都不分手?” 徐栀心平气和地对他说:“你不要叫我妹妹,咱俩不一定谁大,而且,我是打算跟他说清楚来着——” 蔡莹莹打断说:“但那男的吧,有时候也挺好的,他家里没什么钱,高三的时候为了省钱,一天只吃一顿饭,有一次徐栀没来得及吃晚饭,他也把自己唯一的那顿饭留给徐栀吃了。就挺复杂一个人。” 朱仰起咬了一口香菇串串,疾首蹙额地样子,口无遮拦:“妹妹,你妈妈没教你不要在垃圾桶捡男朋友吗?你倒好,你是直接去垃圾回收站翻的啊?” 徐栀倒是没生气,反倒是蔡莹莹听完火冒三丈,想骂朱仰起你会不会说话,没事问候别人妈妈干嘛,不等她张口,一直冷眼旁观地靠着椅背、双手环在胸前的陈路周,随手在桌上捡了个黄金小馒头,二话不说塞朱仰起嘴里,示意他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你是被人丢进去过,还是进去捡过啊?人交个男朋友影响你在那捡垃圾了?年底kpi因为她你达不了标是不是?” 朱仰起开玩笑确实没他有度,这会儿回过味来,是挺不合适。毕竟都才见第一面的女孩怎么能这么说人家,于是顺着陈路周给的台阶,自己嘟嘟囔囔地找补:“可不嘛,现在竞争多激烈。” 蔡莹莹火气这才下去些,不过她暂时不想跟朱仰起说话,于是便把话头对准陈路周,“听说你还有个外号叫仙草。” 徐栀看着陈路周,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那个声线跟她妈一模一样的女人,让徐栀总觉得陈路周很亲切,可他明明一副生人勿近的拽王样。 陈路周一脸“这你别问我,谁这么喊的你问谁去,这种外号我他妈再自恋也不好意思亲自介绍”的表情。 徐栀和蔡莹莹同时转头看朱仰起。 朱仰起顿时又趾高气昂起来,他一边啃骨头一边解释:“你们没听过吗,我们市一中帅哥内卷啊,简直堪比神仙打架,他就是‘打赢’的那个,神仙里的仙草。” 陈路周一边看手机,一边想说我什么时候参与过?算了,装逼遭雷劈。 蔡莹莹这才后知后觉地看着他俩:“你俩也是市一中的?” 朱仰起侧头看陈路周,后者视若无睹,丝毫不考虑一中的形象,人懒懒散散、大剌剌地敞着腿靠着,微信响个不停,好像有人给他写了一篇小作文,一条对话框还不够发的,他居然饶有兴趣地一字不拉地看完,俨然一副“市一中顶级渣男日理万机” 的做派。 朱仰起默默地往边上靠了靠,他决定跟他保持距离,正襟危坐地对蔡莹莹说,“怎么,我们不像?” 蔡莹莹看看陈路周,又看看朱仰起,不知道谁不像,反正就是不太像,“有点。” 朱仰起心说,头发长见识短,你知道旁边这个人有多牛么?但他觉得现在还是不要搭理陈路周比较好。 他用余光瞥了眼,才发现那篇小作文并不是他想象的那种,陈路周果然不是人,那么一长篇问候祖宗的话,他居然能看得那么津津有味。那人大概是谷妍的舔狗,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加了陈路周的微信,话语是不堪入目的脏。 “这你能忍?” 烧烤店的电视机上正播放着一部法国电影,陈路周靠在椅子上人往后撑,抻着脖子看眼那部电影的名字,才放下凳脚对朱仰起说:“看他问候得那么真诚,我以为他知道我祖宗的坟在哪。这不是好奇吗,看到最后也没给我留个地址。” “……” 蔡莹莹压根没听懂他俩说什么,把话题扯回来:“既然你们是市一中的,那你们认识翟霄吗?” 陈路周摇头。 朱仰起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认识吧,前阵子还一起打过球。” “哪个?”陈路周侧头问他,“我见过?” 朱仰起:“废话,打好几次了,不过,你都跟姜成那帮人打得多,估计不记得他。” 蔡莹莹眼里放光:“他在你们学校应该也是学霸吧?” “算不上,不过学习倒是挺努力,属于勤奋型的。” 跟他旁边这位可比不了。 蔡莹莹不服气地反唇相讥:“听起来你学习很好?高考估了几分?” “四百多分吧,五百不到点。” “那你这么大言不惭。”蔡莹莹很不屑。 “我是艺术生,这个分够上中/央美院了好吧。”朱仰起说。 蔡莹莹和徐栀对视一眼,没再往下问,自动自发地把陈路周和朱仰起一样,归为艺术生行列。 烧烤店陆陆续续迎来不少客人,陈路周再三确认徐栀吃饱了没有,随后拿起手机站起来似乎要去买单的样子,徐栀眼疾手快地跟上去。 位子上就剩下朱仰起和蔡莹莹两人,还在啃最后一点骨头渣,蔡莹莹还是没忍住问:“那平日里跟翟肖来往的女生多吗?” “女生?没注意啊,”朱仰起先是摇摇头,然后灵光乍现,突然说,“他在外校有个女朋友吧。” 蔡莹莹笑得神秘兮兮。 朱仰起浑然不觉地嘬着骨头里的骨髓,含混不清地说:“好像叫什么晶晶。” 蔡莹莹翻了个白眼。晶晶,莹莹,这么分不清吗? 蔡莹莹耐心地给他提示,“你想想,是不是跟我名字挺像的?” 朱仰起瞬间豁然开朗:“对,叫柴晶晶,八中的。” 蔡莹莹笑意僵住:“……” 徐栀紧追不舍陈路周的脚步,跟到前台掏出手机随时准备跟陈路周抢单,她甚至连二维码都提前打开了。 结果陈路周只是在前台拿了包纸巾,转头见她跟过来,低头意味深长地看人一眼。 前台来来往往结账的人很多,声音嘈杂细碎,他独独看她。那双眼睛,干净澄亮得好像篱落疏疏里掩藏的明月,令人怦然万里,那里宽广无垠,好像他是可以扛下所有狂风暴雨的江湖海面,也可以是平静藏起少年心事的一汪池水。 陈路周顺手从前台的糖果盒里捡了颗水果糖很自然地递给她,笑得不行,“跟过来干嘛,以为我买单啊?” 烧烤·红薯(看吧陈路周你惹祸了...) 那瞬间,徐栀跟他学到了,什么叫自然。 烧烤店人声鼎沸。徐栀耳边充斥着啤酒瓶的碰撞声,夹杂着亲朋好友间口气比脚气大的吹嘘,以及下属们“市区一套,郊区一套”的溜须拍马声。 陈路周站在那儿,跟身边的浇离世道格格不入,笑起来的模样就好像清晨的山林里敷满露水的雪松针,嫩出水,也带着一股灿烂的锐气。 徐栀想起一句台词。 “懦怯囚禁人的灵魂,希望可以让你自由。” 虽然不可否认他的尖锐张扬,但他确实是个让人充满希望的人。 就是很不好糊弄。 徐栀默默把手机收起来,接过糖,手指特意避开他捏着的部分,“……你们艺术生,真的很费纸,那一包纸,都是你俩抽的。” 陈路周笑了下,倒也没否认,眼神往回指了下:“还吃吗?” 徐栀剥开糖纸,塞进嘴里,摇头。 于是,他毫不客气地用手指点点前台台面,“那你买单吧。” 虽然说好是徐栀请,但不知内情的前台收银员小姐听见他这一副理直气壮吃软饭的口气,还是忍不住翻白眼。 陈路周说完就转身走了,徐栀看着他走回去把那包纸漫不经心地丢桌上,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只隐隐约约听见他带水带浆地调侃朱仰起,“节约点吧,哥,实在不行就让你爸改种树吧。”然后拿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脱在椅子上的外套转身出去了。 听说朱仰起复读过一年,应该比他们几个都大,这声哥叫得确实没毛病,但也就是听着怎么那么讽刺。 朱仰起炸毛:“靠,你看看你自己面前这都什么玩意,不知道还以为你在这干什么不正经的勾当了好吧!” “……” 徐栀付完钱也往外走,手机正巧弹出一条老徐的微信。 光霁是个好医生:你外婆说让你晚上回来带个烤地鼠? 栀子花不想开:?? 栀子花不想开:您用问号是不是也觉得这玩意挺难抓的? 光霁是个好医生:哦,是烤地薯。你晚饭吃了吗?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栀子花不想开:蔡蔡还在吃夜宵呢,不知道几点。 光霁是个好医生:那算了,我直接锁门了,你晚上睡蔡蔡家吧。地薯给外婆闪送过来好了。 栀子花不想开:……别,爸,蔡蔡今晚能不能回家还不一定。 徐栀发了一张下午蔡蔡染发的照片过去。 半晌,老徐回复:会高啊。 徐光霁惯用五笔,经常错别字连天,徐栀对她爸倒是了如指掌:是吧,蔡蔡会搞吧? 光霁是个好医生:我是说蔡院长的血压会高!! 栀子花不想开:……菜菜说支持您当院长! ** 庆宜市是港口城市,近几年省里大刀阔斧,市区早已鸟枪换炮,高楼林立,商圈简直比奥运五环还紧密。夷丰巷在市中心,当初东西两港为了争这快地,争得头破血流,甚至还闹出过人命。 最后谁也没得利,夷丰巷保留原貌,这个拥有着八/九十年代最原始风貌的小巷便在繁华的商业街茕茕孑立,反而成了网红打卡地,连带着附近烧烤店的生意都蒸蒸日上,不然以前这个时间点,哪会这么热闹。 烧烤店外,此刻还大排长龙,等位的队伍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推倒一片。徐栀一出去,看见陈路周无所事事地抱着胳膊,靠在门外的旋转木马等位椅上欺负小孩。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面前这个不过到他大腿根的小屁孩,拉仇恨地说道:“猜拳吧,赢了就把位子让给你。” 小孩不肯走,一副非要坐的样子,“我不,刚刚都输给你五把了,你作弊。” 他笑笑:“这么输不起啊,输了就说别人作弊。” “那你怎么能把把都赢我啊。” “因为你笨啊。” 小孩崩溃一瞬,徐栀生怕他下一句话就是你信不信我让奥特曼来修理你,徐栀这种时候总是很无语,因为每次被小孩这么问候的时候她都很想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奥特曼,但老徐说,要保护小孩子的童心。奥特曼是必杀技,是一种比警察叔叔还好用的利器。 果不其然,“哥哥,你怕不怕奥特曼。” “怕死了。”陈路周说。 “那你信不信我让奥特曼来修理你,梦比优斯,奥特曼届的团宠。” “是吗,团宠不都是最菜那个吗?” “……”小孩简直要哭,“不要脸,哥哥你都几岁了,还抢我们的椅子。” “几岁我站着也累啊,”陈路周欠了吧唧,“如果你要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叫你哥。” 这他妈什么妖魔鬼怪啊,小孩气得哇哇大叫,终于忍无可忍地气急败坏转身跑开。 …… 徐栀走过去提醒他,“他好像去叫家长了。” 陈路周靠着木马椅,眼神轻轻淡淡地看她两秒,或许没带什么情绪,但徐栀总觉得那眼睛里有根看不见尽头的导火索,蕴藏着一股隐秘而巨大的力量。 他慢悠悠地回了句:“哦——” 徐栀掏出手机,调出录音功能—— 陈路周看着她低头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机:“你干嘛?” “录音啊,”徐栀点开录音功能说,“万一遇上个无理取闹的家长怎么办,我等会帮你交给警察叔叔申诉。” 陈路周低头笑了下,人没动,慢慢撇开头,眼神落在不远处此起彼伏的音乐喷泉上,懒散地把双手抄进兜里,“第一次见面而已,干嘛这么帮我?” 心思不单纯啊你。 徐栀茫然看着他,“我以为介绍过名字,我们就是朋友呢。” 陈路周:“那你朋友太多了吧。” 徐栀认真想了想:“不多啊。” 话音刚落,耳边就响起一道急匆匆、感激涕零的声音,“谢谢你啊,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这家店这么挤,我爸爸腿脚不方便,去趟厕所都不敢,麻烦你了啊,帮我们占座。” 陈路周这才缓缓从椅子上直起身,对着那对父女慢声说,“没事。” 徐栀怔愣间,转头看见那家长还真领着小孩气冲斗牛地要过来说理,眼见这边是这番模样,转而劈头盖脸冲着自家小孩就是一通破口痛骂:“那位叔叔脚都这样了你还跟他抢座位!你要点脸!还吃什么吃!回去写作业去!” …… 暮色深沉,霓虹灯、广告牌混沌地耷拉在楼宇间,路上车流拥堵,喇叭声四起,身后是烧烤店里越来越热烈的拼酒声。 两人站在门口,等蔡莹莹和朱仰起扫完尾出来。 “他俩怎么还没吃完啊?” 徐栀拿着手机,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掌心。 陈路周仰头似乎在看星星,喉结异常明显,像被一块正方体的冰块顶出来一个直角,锋利而冷淡,半晌,他才低头笑着问:“怎么,怕被查岗啊?” 徐栀觉得天上的星星好像猝不及防地跑进他眼睛里,怎么会那么亮。 “不是,”她一下没反应过来查岗是指谁,以为是家里催她回去,看着他说,“我外婆想吃烤地薯,这个点我都不知道上哪儿去买。” 陈路周摁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 是挺晚。 这几年庆宜市评文明城市,在城管夜以继日的监督驱赶下,路边摊确实日渐减少,这个点虽然是夜宵摊的高峰期,但烤地薯这种入不敷出的生意,对于庆宜这种几年光景发展飞速,靠拆迁就拆出不少暴发户的城市来说,确实没什么人愿意做。 “你们家老太太睡得挺晚啊。”他半信半疑地调侃了句。 “嗯,吃不着还得发脾气,没开玩笑。” “这么凶啊——”陈路周拖着音,拿后背抵上身后的电话柱,垂眼若有所思看着她,“我倒是有个办法。” 朱仰起接到电话的时候,嘴里正在大快朵颐地吸着最后一根骨头里的骨髓,“什么,你俩上哪儿去?烤什么地鼠?那玩意多难抓啊。哦哦,行吧,那我吃完给她送回去再过来找你。” 蔡莹莹这会儿才回过神,心神恍惚地开口:“他们俩去哪了?” “说是打地鼠去了?”朱仰起挂掉电话,得,听半天还是没听清楚,“不知道,反正我的任务就是吃完剩下的骨头然后把你送回去。” “哦——”蔡莹莹眯起眼睛,洞若观火地看着朱仰起,直白地问:“你朋友是不是想追我朋友?” 朱仰起刚把吸管插进骨头,瞬间怔住,“什么玩意儿?你说陈路周?” “对啊,不然他俩为什么单独去打地鼠了?打地鼠多暧昧啊。” “打地鼠有什么暧昧的?又不是去看电影。”朱仰起直男式不解。 蔡莹莹信誓旦旦,一脸“我还不了解你们臭男人”的样子说,“反正就很暧昧,你朋友就是想追我朋友,别说是我朋友主动的,她是绝对不会主动约的。” “明明是你朋友更主动好吧,”朱仰起不屑地笑了下,“我觉得你就是想多了,我朋友才不会做这么不人道的事情——” 后来一想,陈路周不人道的事情确实也做了不少,朱仰起自己都愣了愣,紧跟着,他心里莫名窜起一股未明火,不知道是出于被人看低了人品和道德底线的怒气,还是其他的什么。他郑重其事地把手套一摘,义气十足地丢在桌上,看着蔡莹莹一字一句道:“反正就是不会,你说他要是去跟人约炮一夜情当牛郎还是什么的,那我不敢保证啊,但是撬墙角这种事他才不会干!” 蔡莹莹:“……” ** 陈路周其实搬过来不久,厨房冷冷清清,没开过火。他依稀记得前两天过来打扫的阿姨为了感谢他帮她儿子讲数学卷子,送过一袋地薯给他,不过他不知道放在哪。 徐栀看他思维缜密地连马桶盖都掀起来找了一圈,突然也有点犹豫,这东西要是找出来,她还要不要给外婆吃。 陈路周从厕所出来,见徐栀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往边上让了下拉开些距离,然后不动声色地从她边上绕过,才低头无语地睨她一眼,“跟着我干嘛?我还能在厕所偷吃啊?”说完,流畅干净的下巴颏往沙发上一指,“去那坐着,找到了我拿给你。” 徐栀哦了声,乖乖地转身朝客厅走去,徐栀在心里感叹了一下,真是奇妙的缘分,她特意坐在下午女士坐的位置,好奇地环顾了一圈。 房子干净整洁倒不像高三生,书也看不到一本,角落里倒是井然有序地陈列着好几台刻着名字的无人机和满是龙飞凤舞的签名篮球,以及半张还没画完,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艺术天分的画板。还有应该就是他说的模型,他有很多模型,朱仰起拆的应该是一个榫卯结构的小建筑,旁边还有一个人物雕塑,有点像美术画室常用的大卫那种,不过那张脸看着有点熟悉,徐栀看老半天才认出来,应该是他自己。他真的好自恋,给自己做雕塑,还到处刻自己的名字,连ipad都没放过。 一圈看下来,应该是有阿姨定期帮他打扫,除了地上那一堆刚刚被朱仰起拆下来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杆子成员”外,其余地方可谓是一尘不染。 没几分钟,陈路周还真找到了,拿出来问她:“你会烤吗?” “你这有微波炉吗?” “你要在我这烤?” “不行吗?”她是真的诚恳,一双眼睛干净耿直地看着他,“我家没有微波炉。” 她家是真的没有微波炉,老徐不喜欢用,只买了只蒸箱。 当然陈路周是不能理解这年头还有人家里没买微波炉? 陈路周劝不动她,只能劝自己,陈路周你别禽兽不如她有男朋友。 朱仰起说得没错,长得纯,也是一种优势,哪怕这么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一句话,从她嘴里出来,听起来也只是想要烤两只地薯而已。 徐栀把地薯洗干净,放进微波炉里,设置好十五分钟时间,摁下开始键,微波炉便嗡嗡嗡地开始在静谧的夜里工作。 平日里,这栋高三楼倒也没那么安静,跟父母吵,跟室友吵,跟女朋友吵,加上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每当陈路周想安安静静刷题的时候,这种人类不能相通的悲喜总是格外多。但偏偏今天就很万籁俱静所有人都跟死了一样,所以显得那漫长的十五分钟就变得尤其尴尬。 这是一套小户型的两居室,厨房过道只留一人宽,狭窄也空荡,台面上锅碗瓢盆没一个,洗干净的泡面盒子倒是不少,他给门口收纸板大爷留的。 他俩一人一边地靠着厨房门框,像俩门神,看着微波炉里头的红光,这画面诡异的,像是在等什么救命丹药。 陈路周觉得自己识相点就该避避嫌走开的,但是又怕她把厨房炸了,于是问了句,“平时会做饭吗?” “会吧,但是做的比较少,”徐栀礼尚往来,“你呢?” 我不是在跟你搭讪。 但他还是回答了,靠着门框,口气懒散,“也就看电影的时候煮个泡面。” 徐栀:“那你喜欢看什么电影?” 她是真的不会聊天。这样的对话已经足够干巴巴,陈路周并不想再聊下去,然而更尴尬的是,地薯放上去没两分钟,客厅那盏行将就木的灯彻底罢工,厨房本来就没灯,之前烧掉他就懒得花时间修,反正也不用。 所以顷刻间,整个房间彻底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徐栀下意识先去看微波炉,“嗡嗡嗡”发动机回旋音还在顽强运转,微波炉加热时中间还朦朦胧胧地散发出一道橙红色的光晕,并不是停电。 整个厨房就靠着那点昏聩的光晕亮着,因为微波炉还在不知好歹地转,那道氤氲的光,模模糊糊地照在两人身上,气氛一下子堪比灯火飘摇的烛光晚餐,透着一种沉默又尴尬的浪漫。 陈路周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说我什么电影都看,还是先替那个不知好歹的微波炉道个歉,抱歉,气氛搞得有点浪漫了。 “我可以加你微信吗?” 在昏昧的灯光里,徐栀看着他,突如其来地问了句。 看吧,陈路周,你惹祸了。 陈路周低头看着她,眼神彻底冷淡下来,本来想说,你不是有男朋友吗,问这话合适吗?但是他怕她等会又丢出一句有男朋友就不能加异性的微信吗? “我手机没电了。”他憋了半天说。 自以为找了个完美的借口,结果下一秒,他忘了,微信运动整点推送,手机在裤袋里叮咚一响,因为屏幕贴着裤兜,所以在黑漆漆的屋子里,那屏幕的白光瞬间就照亮了徐栀茫然的脸。 “……” 徐栀哦了声,慢悠悠地对他说:“不是说加个微信,你给我摆个座儿吗,我站着有点累,你能给我搬张椅子吗?” 陈路周:“……” 混球·all in(那个徐栀绝对是女海王...) “高手,绝对是高手,”朱仰起振振有词地说,“她要不是女海王,我朱仰起从此以后改名叫洋气朱。” 朱仰起这名字是老爷子取的,他刚好赶上仰字辈,后来上小学学英文之后,知道英文名是姓放在后面,同学们就给他起了个“洋气猪”的绰号,他嚎啕大哭着回家想要改名,老爷子当时在麻将局上大杀四方,正得心应手地起了一手好牌,连连抚掌大笑:“起得好啊,起得好啊。” 那时候才五六岁的朱仰起哪知道老爷子说得是麻将局,以为老爷子说同学们给他的外号起得好,直接悲伤痛哭到失声,小小年纪就深刻体会到什么是——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可与人言仅一二,尤其不能说绰号。所以朱仰起对洋气朱这个外号深恶痛绝,这把可以算是all 。 陈路周这会儿在洗澡,喷洒开得小,水流涓涓地刮过他清薄而分明的肌理,腰腹像铺着几块规整匀称的鹅卵石,饱满而有力。 小乌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箱子里爬出来,此刻正趴在他的脚边,喝地上的水,陈路周嫌弃地把它拎开,它又孜孜不倦地爬回来,陈路周叹口气,算了,明天拿回家送给陈星齐那个二傻子。哦,不行,明天周日,爸估计在家,让那小子自己出来拿吧。 陈路周洗完挂着条毛巾出来的时候,朱仰起叼着烟,坐在沙发上,准备出去写生前,把他最后两包泡面也霍霍了,因为没灯,他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两根蜡烛,这回是真的烛光晚餐,烛火摇曳,简直让人浮想联翩。 “怎么样,比微波炉是不是好点?”朱仰起调侃他说。 陈路周拿毛巾随便擦两下头发,趿拉着拖鞋走过去,弯腰全吹灭,人往沙发上懒洋洋一靠,继续摸黑擦头发,“跟她我倒还能接受,尴尬也就尴尬点,咱俩就算了,我怕你对我有什么想法。” 朱仰起把烟拿下来,震惊地舌桥不下:? “你搞什么,她对你陈大少爷有想法就没关系?她有男朋友哎!” 朱仰起之前也就是嘴炮谈胥爽一下,但陈路周这人向来胆子比天大,搞得他突然也有点没底。 昏暗中,两人轮廓都模糊,但依稀还能就着窗外皎洁清白的月光看清彼此的神态,陈路周擦头发的手一顿,还挺为难,“那你让我怎么办?人又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朱仰起甚至都能看见他上扬的嘴角,“你他妈就是期待她更过分一点!你不会真对她有感觉吧?” “我告诉你啊,”压根不等他说话,朱仰起一副“我被海王渣过我知道”的笃定表情,“你涉世未深啊,那个徐栀绝对是女海王,包括她那个姐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路周简直无语,仰在沙发上笑得不行,把毛巾丢一旁,坐起来,打开泡面盖子懒得跟他再扯下去,拿起叉子捞了两下,甘拜下风地说:“行行行,哥,你饶了我,下次我看见她一定绕道走。” 朱仰起这才心满意足地把烟放一旁,跟着打开自己那盒泡面,嗦了口说:“不过,你真打算听你妈的话去国外呆着?” “嗯。” “你为什么不反抗啊,北京上海那么多好学校,现在还没出分呢,今年数学卷子难度那么大,你都快满分了,光这门课你都能拉不少分,我觉得你总分上A大指不定都还有机会呢,干嘛非要听你妈的出国啊,你就那么怕你妈啊?”朱仰起嗤之以鼻地说。 “怕吧,毕竟我是领养的,”陈路周拿叉子的手顿了下,说,“而且,这是我唯一的家啊。” 是这个理,但陈路周什么德行啊,他多少了解。朱仰起气极反笑,拿出青葱少年狐假虎威的腔调:“你少给老子放屁!你压根就是懒,你觉得浪费感情,你没有留恋的人对吧,我跟那帮兄弟你都无所谓,喜欢你那么多年的女孩你也无所谓,反正你对谁都无所谓。” 他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爸妈什么人,你觉得从小到大,我哪次反抗有效,结果有任何不一样吗?说到兄弟,初中三年咱俩也不在一个学校,联系也少,你不也跟张小三李小四玩到一条裤/裆里去,也没见你像现在这样哭爹喊娘。” “我那是勉为其难,”朱仰起死不承认。 陈路周高大的背脊微微勾着坐在沙发上,一边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把牛肉片一片片夹出来铺在泡面盖子上准备等会儿给小乌龟吃,一边得以预见地说:“一样,我走了你马上会有赵小五。” 说完,低头嗦了口面。 他太清楚了,无论对谁,他从来都不是独一无二的那个。 ** 墙葛下,白日里刚淋过雨的树叶片儿被晕黄的路灯照抚着像片片金麟,巷子里蝉声响亮,墙面斑驳,泛着一股历久弥新的潮腥味。 “……朱仰起说他和柴晶晶约好考一所大学,但他从来没跟我说过考大学的事情,我跟他高二就认识,到现在几乎每天都在聊天,”蔡莹莹趴在墙根底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五分钟前还问我要不要吃蜜雪冰冰,你说他怎么有那么多时间,蔡莹莹,柴晶晶,呜呜呜呜……他以为他在收集星星呢……” 经过刚才谈胥那一段,徐栀这会儿都不敢随意开口,生怕起到反效果。当下竟不自觉想到陈路周,要是有一张他那样的嘴就好了,反正不管说出来的话好不好听,至少气氛不会这么沉默。 “要不,我们找人打他一顿,”徐栀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她这人比较直接,“傅叔叔不是认识道上的人吗?” 傅叔叔是她俩爸爸的好朋友,已经金盆洗手很多年,“退休”后就一直窝在山里整天默默无闻地磨石头,每年暑假老徐和老蔡都会带她俩进山去避暑。 蔡莹莹哭声戛然而止,抽抽嗒嗒地一边思考一边看着她:“……” 那傅叔叔的手劲儿会把翟霄打死吧。 “不行不行,”蔡莹莹啜泣着摆手,哽咽着说,“你不许告诉傅叔叔他们,要分手还是打他一顿我自己想,你不许插手。” 她下手可狠了。 徐栀虚怀若谷地叹了口气,“好吧。” 蔡莹莹生怕徐栀把注意力放在翟霄身上,立马抹了抹眼泪牵着她的手往家里走,岔开话题,“你后来怎么会跟那帅哥去打地鼠了?” “是烤地薯,外婆想吃,没地方买,陈路周说他家里正好有。”徐栀晃了晃手里两只热烘烘、新鲜出炉的地薯。 “什么嘛,朱仰起那什么猪耳朵啊,没用可以蒸着吃了,他还说你俩去打地鼠了,我就说两个人好端端的,怎么可能突然去打地鼠,”蔡莹莹说,“不过,看不出来,陈路周还挺好心的嘛。” 徐栀认同地点点头,“你不觉得他还挺亲切的嘛?” 蔡莹莹噗嗤一笑,“他明明就是个拽王。”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女人吗,就是他妈妈。”徐栀说。 蔡莹莹一愣,“就你说那个声音习惯和口头禅都跟你妈一模一样的女人?” “嗯,”徐栀点点头,慢吞吞地顿了下,似乎在思考,片刻后说,“你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叫尼罗河女人,一部印度片,讲得就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女人,天才建筑设计师,但是因为她过去是个寺庙妓/女,经历不太干净,甚至污点重重,所以无论她后来设计出多么精美绝伦的作品都无法参与评奖,世人对她的评价侮辱性居多,但不乏有人认可她的才华,于是她为了能让自己更有尊严的活着,她抛下自己的孩子和丈夫,跟幕后觊觎她才华的资本家联合起来,制造一场大火,假死后整容成别人的样子,很快她的作品获得了世界大奖,但几年后她沉浸于纸醉金迷,再也设计不出令人动容的作品,很快被资本家抛弃,利用她的声音波纹,曝光了她的身份。” 蔡莹莹似乎捉到一丝蛛丝马迹:“难怪你刚才看见项链掉在树上,犹豫都没犹豫就去敲他的门了,你难道觉得你妈妈——”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两个人会这么像,不管是不是,我也知道机会渺茫,但我总要确认一下,我才能安心,就是想要弄明白。” 也不能冲上去就跟陈路周说我想验验你妈妈是不是我妈妈,陈路周一定会拿她当神经病的。 林秋蝶听说是死在老家,下葬的时候,徐栀当时在夏令营,她没来得及回去参加葬礼,老太太没等她,因为天气太热,尸体放在村子里引起村民的不满。加上老太太信奉风水,出殡日子就那么几天,错过就要等上大半年,骨灰寄存在殡仪馆也要好一笔费用。 徐光霁坚持要等徐栀回来,因为这件事,脾气一向温和的徐光霁第一次对老太太大发雷霆,但老太太从来都是我行我素。 徐栀心想,也好,如果自己当时亲眼见到林秋蝶的尸体火化,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吧。 蔡莹莹仔细一想,“但是不对啊,阿姨是几年前才……不可能有他这么大的儿子,这年龄对不上啊,你不要钻牛角尖啊,越说越玄乎啊。” “他应该是被领养的。”徐栀说。 巷子里静谧,这条青石小径她俩几乎每天都走,蔡莹莹却从没有一刻感觉到像现在这么森冷,越往里越冷,最后在两人分道扬镳的惯常位置停下来。 蔡莹莹才是震惊地舌桥不下,“他告诉你的?” 徐栀摇摇头,而是把那天下午在门口听见的对话重复了一遍给蔡莹莹听。 ——“你说话一定要这么刺吗?” ——“您从第一天见我不就知道我是个刺吗?” …… “如果是亲生的这种对话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徐栀把一晚上的思考结果娓娓道来,她其实已经很累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脑子就是停不下来,“我开始以为是后妈,后来咱们不是一起吃饭吗,好像是有人在微信上骂他,朱仰起问他这你都能忍,他跟朱仰起说了这么一句。” ——“看他问候得那么真诚,我以为他知道我祖宗的坟在哪。这不是好奇吗,看到最后也没给我留个地址。” 她靠着墙说:“说明不是后妈,因为爸爸也不是他的亲爸爸,他估计都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那就只能是领养。还有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算证据。” 蔡莹莹有点震惊,“什么?” “我在他家看到一个签名篮球,我本来以为是全明星的签名,后来仔细看看发现每个签名都一样,是他自己的名字,而且连无人机、iPad上都刻着名字,可能有自恋的成分,也有是习惯使然吧,以前应该生活在一个大集体里,又有洁癖,才会给自己的东西全都贴上名字。就比如福利院这些。” 蔡莹莹已瞠目结舌,被她彻底说服。 徐栀叹口气,看着高高的墙头,清白的月光下挂着一串串艳红的夹竹桃,突然觉得特别像她小时候喜欢的色彩斑斓的糖果罐子。哪个小孩不爱吃糖,林秋蝶怕她牙吃没,永远把糖果罐子放在家里最高的位置,她哭闹着求谁都没用,最后只有老徐心疼她,总是隔三差五地帮她偷两颗出来吃。 徐栀:“陈路周如果在福利院长大的话,是不是就没有能帮他偷糖果的大人呢?” 徐栀:“那他小时候应该挺不快乐。” ** 翌日。 陈路周拎着小乌龟松松慢慢地走进游戏厅的时候,大概他俩八字天生相冲,原本气氛和谐的游戏厅,突然就翻江倒海起来,好像是陈星齐跟人吵起来,大概就是对方踩了他一脚,没道歉,陈星齐这个小伙子唧唧歪歪地非要逮着人给他大声道歉。一般这种场面,陈路周都懒得管。也就这个年纪还能大声地敢跟不公不允对抗。 “陈星齐!你哥来了!”旁边有小伙伴提醒了句。 陈星齐跟人吵得面红耳赤,转头朝着他们战战兢兢所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懒洋洋地靠在某台娃娃机上,不仅视若无睹,没上来帮忙就算了,居然还拿着手机在丧心病狂地录视频,陈星齐下意识拿手挡了下镜头。 “躲什么躲,都拍完了,我发给你们班那谁看看,叫什么,茜茜?”陈路周把手机踹回兜里,等他走到自己面前,扒拉了一把他脑袋,人还是靠在娃娃机上,“哟,几天不见,长高了啊,你妈又带你打生长激素了?” “不也是你妈,”陈星齐没搭理他,“你不许发给刘童茜,还有,人家叫刘童茜!你不许叫茜茜。” 陈路周冷淡地睨着他:“全中国几万号人叫茜茜,你管我叫哪个茜茜。” “陈路周!好,以后我也这么叫你女朋友!叫小名!叫宝贝!”陈星齐从小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典范。 “行,等哥给你找,你随便叫,”陈路周懒得跟他再扯下去,把乌龟递过去,“你带回去养,别给我养死了,它活多久,你哥就打算活多久。” 陈星齐说:“我明天就给他煎了!” 陈路周一脸你试试看的表情,随手又扯了扯他身上非常眼熟且骚气的t恤领子,口气实在欠:“你别老偷我衣服穿行吗,这件全球断码啊,我齐哥。” “你都快穿不上了好吧。” “你给我洗缩水了吧你。” 陈星齐理直气壮地把领子从他手里一把夺回来,想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真的不打算搬回来啊?爸爸前几天问起你呢,他那天……是真没想打你的。” 陈路周神色倒是没变,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靠着娃娃机,直起身说,“行了,你少在这当老好人,我只是懒得搬来搬去。” “那我以后找你很麻烦啊。” 他双手环在胸前笑了下,伸手捋了捋陈星齐脑门上被汗粘湿的杂毛,“找我干嘛啊,我最近很忙,自己流浪去吧。”刚好把他脑门上刘海捋成三柄杂毛服服帖帖地粘在脑门上。 陈星齐烦死,挡开他的手: “你考试都考完了,你还有什么事情啊?你就不能回去跟爸爸道个歉?他这几天一直其实一直在等你,进门第一句话就是问阿姨,你今天回来过没有。” 陈路周若有所思地眯着眼睛,多少听出一些端倪,“你是不是,在学校又惹事了?” “没有,怎么可能。” 他打算走了,从娃娃机上直起身,“行,那不是快死了,都别找我。” “那快死了就能找你了?” 陈路周推了一下他光不溜丢的小脑门: “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快死了你找我干嘛,找我给你盖白布啊。” 所以就是—— 都别找我。 陈星齐支支吾吾:“……好,哥,那我跟你直说了,我打算跟同学去山里避暑,但是老妈不让我们去,她说……必须……” 陈路周了然地睨着他:“我陪着是吧?伺候你们一帮大少爷是吧?可以啊,一天八百,陪吃陪喝还陪玩。” “成交,”陈星齐发了个地址给他,“地址是这。” ——傅玉山庄。 山庄·认怂(怎么样我哥好使吧...) 高考也是有后遗症的。徐栀现在每天早上醒来还是会下意识地打开手机播放器放几段英语听力,然后边听边吃早餐。 老徐把播放器关了,徐栀茫茫然抬头瞧过去,只见老徐正容抗色坐在她对面,一边擦眼镜,一边对她说:“考都考完了,你不打算出去玩一下?” 徐栀仰在椅子上醒神,这会儿人清醒点,了无生趣地搓把脸,“去哪儿啊,周边都没能玩的地方,再过半个月就出成绩了,又不能去太远的地方,要不明天我和蔡蔡回趟傅叔那儿?” 徐光霁其实压根没听她说话,眼睛光盯着她的脖子看,项链明明还在啊,老蔡看错了吧,就说嘛,徐栀怎么可能谈恋爱,她压根都还没开窍。徐光霁心不在焉地连连哦了两声,“都行都行,你自己看着安排吧,不用在乎钱,爸爸有,别人还欠爸爸好多钱呢——” 嗯,徐光霁口头禅就是,别人还欠爸爸五百万没还呢,你放心花,千万别省着。 徐栀:“您那张彩票还没中呢?” 徐光霁没搭理她,拿上公文包,“傻孩子,送你一句话,”一边在门口换鞋一边语重心长地说,“生活吧,你得学会看破不说破,就好像变魔术,你明知道有个托,你不还得给人家鼓掌不是吗?” 等老徐关上门,徐栀才靠在椅子上,愣生生地反应过来。 真能瞎掰。 她正想发会儿呆,手机突兀地一亮,是蔡莹莹的微信。 小菜一碟:【栀子,你知道昨天那个大金链子为什么会在树上吗?居然是楼上一个大叔藏得私房钱,笑死我,他说老婆管得严,钱太难藏,就换成大金链子,出门戴着,回家就藏在那棵树上的鸟窝里。】 栀子花不想开:【啊,你怎么知道?】 小菜一碟:【朱仰起早上告诉我的啊。】 栀子花不想开:【你有他微信?】 小菜一碟:【对啊,昨天就加了,而且,更好笑的是,朱仰起说那个大叔老婆带着大叔去认领的时候,陈路周让他们把买链子的票据拿出来,结果大叔掏出来的票据上有两条,另外一条也直接被没收了,现在那个大叔经过陈路周的门前都要吐一口痰,朱仰起说陈路周现在一直在门口擦地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 徐栀回了几个省略号,脑海中第一个想法就是。 他果然有洁癖。 徐栀放下手机,心不在焉地把碗扔进洗碗槽,老太太这两天去寺庙斋戒,家里就剩下她一个人,徐栀靠在厨房的琉璃台上,趁放水的功夫,拿出手机上社交平台正儿八经的开始搜索——如何能够成功加到帅哥…… 她一顿,严谨地仰头想了想,又快速地把帅哥二字删掉。 ——如何能够成功加到自恋狂的微信。 很快接到一条网友的私信。 网友皮皮:【如果是普信男的话就算了,如果是个帅哥,这种人你想要引起他的注意,那就得先忽视他,然后在他熟悉的领域打败他,或者打击他,总之,先摸清楚他有什么兴趣爱好。】 兴趣爱好? 篮球无人机这些她肯定不行,那张没什么艺术天赋的画算吗? 徐栀拿起碗,陷入了沉思。 ** 陈路周临出门前,在门口贴了一张认怂的白条。 ——“房主最近不在家,请不要随地吐痰,如果实在忍不住请吐在旁边的桶子里。” 底下画着一个大大的红色箭头,真就老老实实给人放了一个垃圾桶。 朱仰起笑得直捶墙:“你到底跟你爸怎么了?宁可受这气,也不肯搬回去。” 陈路周刚收拾完东西准备出门,黑色挎包松松垮垮地斜背在身上,他拿过一旁的胶布,清瘦的手骨节将白纸摁在门上,说:“你觉得我爸怎么样?” “虽然看着严肃,但一直对你很好啊。就是思想有点迷信、封建。” 陈计伸确实迷信,身边常年跟着一个风水大师,为他命是从。陈星齐小时候夜里总哭还断断续续发烧一个多月,专家看了都说没问题,后来听长辈说可以找偏方试试,于是就找到那大师,他说陈星齐八字太小,十四岁之前多灾多难,有个办法就是认亲,认个八字大的“娘”可以帮他挡灾。连惠女士说什么都不同意他认娘,最后大师又给了个办法,那就认个八字大的哥哥也行,也能挡。于是,就认下当时符合一切八字条件、无父无母的陈路周,然而陈计伸夫妇内心大概过意不去,主动提出要领养陈路周。 那时陈路周自己也迷迷糊糊的,压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这个家庭收养。 不过他们一直待陈路周视如己出,并不是为了维护模范企业家的形象而故意展现出的舔犊情深,是真的打心眼儿里对他好。陈星齐从小到大挨过不少板子,陈路周是连鸡毛掸子都没挨过一下。家里两个男孩子,一般总是小的惹事生非,但是家长们还是会睁只眼闭只眼叫哥哥让让弟弟,陈计伸不一样,走过来不分青红皂白直接给陈星齐一板子,警告一句没事少招惹你哥。所以陈星齐一直对他哥又爱又恨。 陈计伸对他几乎是无条件的溺爱,反倒是连惠女士对他更严厉些,对他还算有要求。陈路周呢,虽然嘴欠,但是打小就有分寸,知道什么玩笑话能开,什么玩笑话不能开。 在最早陈计伸的生意还没做那么大的时候,他经常被一些别有用心的叔叔阿姨在饭桌上带水带浆的调侃,路周长这么帅,干脆就别读书了,倒插门给咱们市里那首富的女儿做女婿呗,你爸爸就能少奋斗几十年呢。 这话听一次两次,他也就算了,后来时常有人这么开他玩笑,陈路周也烦了,陈计伸当时气得要掀桌,当场就要跟这些人断绝来往,但那时陈计伸刚入市企业家工会,到处都需要打点关系,陈路周怕他得罪人就把场圆了。他也知道首富看不上他们家,于是一边给陈星齐剥螃蟹,一边插科打诨地把球踢回去:“好,那就有劳您给岳父递个信,我等他下聘。” 这话听着吊儿郎当但还挺客气,又不失礼貌,甚至直接把话头堵住。因为也没人敢真去提,毕竟陈计伸那时候事业刚起步,首富哪能看上他们家。之后,陈计审对他更是疼爱有加。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陈路周的童年并不缺爱,六岁之前,福利院院院长和护工们对他也格外偏爱,六岁之后在陈家,陈家夫妇对他也算是百般呵护,他就是被泡在蜜罐子、被人用爱灌溉大的小孩。 直到前不久,他为了复习方便在学校附近租房子,高考前一晚回别墅拿换洗衣服,听见陈计伸和连惠女士在卧室里大声争吵,他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被收养。 但尽管如此,陈路周还是没觉得有什么,因为这十几年他们对他足够好,那么最开始那个或许不是那么善意的理由他可以原谅。 他从来都很好哄的,相比较别人嘴里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感受,这十几年的疼爱保护都不是作秀。 陈星齐当时站在他背后,小心翼翼地轻轻叫了声哥,生怕他会因此而不高兴,却没想到陈路周靠着走廊墙,在黑暗中反手扒拉一把他的脑袋,低头看着他柔声说:“下个月就十四岁生日了?没关系,快过去了,哥哥祝你以后顺顺利利。” 陈星齐眼眶就红了,然后里头的声音断断续续又传来,是陈计伸的声音,“这不是你当初收养的时候就答应我的吗,等他高考结束就送他出国,我知道路周一直都很懂事,但是你不觉得他现在锋芒有点太强了吗?如果留在国内上完大学,我担心他以后跟星齐争家产。” 陈路周确实忘了一点。陈计伸到底还是一个保守封建的父亲。 早年事业没这么兴旺的时候,确实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事业越做越大,他那点骨子里就根深蒂固的守旧思想就像烂在牙龈底下的蛀虫,总要开始发臭。 …… “他打你了?”朱仰起难以想象陈计审这么好脾气居然会动手。 “嗯,”陈路周头也没抬,“呲啦——”用嘴咬了一段胶布下来,声音冷淡,眼皮也没情绪地懒懒垂着,“我说我给他写保证书,实在不相信我就签合同协议,他说他不是这个意思。我说您放心,您养了我这么多年,以后还是会给您养老送终的,他以为我咒他死呢。” “老陈还是格局小了。” “但我挺理解他,好不容易出人头地,当然是想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亲生儿子,说实话我也没怪他,我气的是我自己,十九岁了,他妈还不会自己赚钱。” “所以,你现在坑你那个傻弟弟的钱?” “怎么说话呢,”陈路周瞥他一眼,“对我老板客气点。” “……”朱仰起正要开口,微信又响起。 陈路周都知道是蔡莹莹,最后咬了一段胶带下来沾在手里准备贴最后一个角,声音冷淡下来,“过分了吧,不许我跟徐栀说话,你俩倒是聊上了。” 朱仰起:“我就是跟她汇报一下咱们这条金链子的进度,不然人家以为咱俩吞了怎么办。哎,你这口气我怎么听着有点阴阳怪气呢?” 两人说到这,陈路周正准备关门,听见楼上响起一声重重的关门声,然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上下来,陈路周那时候觉得男人有时候也有第六感,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可能是谈胥,果然,那道清瘦干巴的身影下一秒出现在楼梯转角处。 如果没发生昨晚那些事,哪怕这会儿谈胥主动跟他打招呼,他也不一定能认出来,这人曾经跟自己打过球。但是现在,陈路周觉得自己指定是有点毛病,在谈胥下楼即将跟他目光交接的时候,他下意识侧头避开,转身进屋,再出来时,身上换了个黑色双肩包,单肩挎着。 连朱仰起都看出来,他有点古怪,等谈胥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楼道口,他问:“你躲他干嘛?” 何时见他那么怂过,在一中都是横着走的好吧,大多都是别人认识他,他不认识人,拽得要死。现在怎么回事,看到谈胥他躲什么? 陈路周没搭理他,一直到两人坐上上山的大巴车,朱仰起压根没打算放过他,“你到底什么意思啊,说实话,我说句三观不正的话,你他妈是我的兄弟,你要是真对徐栀动了心思,你想撬,我他妈还能看着不管啊,我满世界给你找铲子都行,你刚刚那个怂样是怎么回事?” “我就是觉得,他女朋友多少对我有点意思,那我尽量不正面跟他碰,以示敬意行吗?” 嗯,陈路周觉得自己当时那个下意识的反应应该是这个意思。 朱仰起:“你刚刚明明是小三见正主的反应。” 陈路周无语地戴上耳机:“那你可能有病。” ** 傅玉山庄坐落在明灵山的半山腰,最早是私人山庄,傅叔没舍得对外开放,这几年在老徐和老蔡的劝说下,才渐渐开门纳客,不过规矩还是很多,但偏就有些达官显贵特别吃他这一套,而且,一订就是十天半月。尤其有些都市男女,特别喜欢在这里消遣,因为年轻人多,艳遇也多,山庄设施又十分齐全,只要能想到的吃喝玩乐这里基本上都有。 徐栀刚下车,把行李送进房间后,就飞奔着下楼去找傅玉青,“傅叔!傅叔!” 这会儿,傅玉青正端着杯咖啡,一脸硝烟味地靠在前台上,怀里抱着一只狗,身上是大花衬衫,半进半出地扎在皮带上,他保养不错,斯文儒雅,唯独格格不入的是脑袋上那顶小毡帽,应该是刚上山找石头回来,看见徐栀顿时喜出望外,“栀总,你来得正好,我快被这几个小鬼缠死了,贼他妈难伺候。” 徐栀这才看见前台围着几个十三四岁的小孩,气焰还挺嚣张,她刚要问发生了什么,小鬼听见傅玉青这么说,直接不干了。 “你说谁难伺候?本来就是,你这水就是有味道啊,你还不允许我们提意见啊。” 傅玉青 :“这他妈是自来水,谁让你没烧开就喝了,我跟你们说多少遍了,我这里的水都是山上的泉水,要烧开才能喝,谁让你们自己端起来就喝啊,要喝矿泉水自己去山下买。” “我不懂,反正我家里的自来水明明拧出来就能喝啊!你这里的自来水为什么拧出来就不能喝!” 徐栀还正在犹豫要怎么跟这几个“小少爷”解释,你们家那应该是直饮水,而不是自来水。 傅玉青是很没耐心了,把咖啡放下,一边撸狗一边说,“你们这里有没有能沟通的正常人?” 小鬼又炸了,“你骂谁不正常?” “小弟弟,你稍微冷静下,”徐栀忙出声说,“这位叔叔的意思是,你们有大人吗?” “我哥和他朋友马上到了,刚下车,大概走过来五分钟。” 陈星齐一看从大叔换成一个小姐姐,于是趾高气昂地顺手拨了个视频电话出去,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大概是觉得需要有大人撑腰,亦或者是出于对他哥的魅力信任,从小到大,只要对方是女孩子,碰上陈路周都特别好说话,他哥这张脸好使程度,在他的认知里,仅次于人民币。 不过那边没接,直接很无情地摁掉了。 几秒后,静谧无声的山庄大厅门口,陡然响起一道机器人冷冰冰的机械问候声:“欢迎光临傅玉山庄。” 所有人望过去,旋转门外大步流星地走进两个高高大大的身影,徐栀还未来得及去细看,耳边就响起一道熟悉且不耐烦的声音,“陈星齐,整天除了弹视频你还会干嘛,我都说了别给我弹视频,你烦不烦。” 徐栀瞬间眼前一亮,笑起来。 哦吼!有人自动送上门来了哎! 陈星齐洋洋得意、引以为豪的小眼神对着全场跟他一起来的五六个小伙伴狠狠地逡巡了一圈,满脸写着骄傲—— 怎么样,我哥好使吧? 傅玉青:“……” 棋逢·对手(算了你从了她得了...) 这他妈第几次了。 朱仰起当场都想卸甲倒戈了,对陈路周说一句,算了,你从了她得了。这他妈是什么独一无二的缘分,真是什么地方都能遇见啊。 真的,你俩天生一对。 然而陈路周并没有觉得这是有多么独特的缘分。庆宜实在是小,山海相邻,市民们的暑期娱乐活动不是游船就是爬山,赶上趟总能碰见那么一两个不想碰见的熟人。陈路周自动自发地把徐栀归为“他并不是很想偶遇”的那一类里。为什么呢?因为她太危险。 怎么打招呼? 你好? 不行,别扭。 这么巧? 不行,听着像搭讪。 “这么巧啊。”徐栀先开口。 看吧,她就是想跟我搭讪,想说得了吧你,是不是查我行程了?刚一抬头,发现徐栀压根没看他,眼神直接越过他,对上他身后的朱仰起,“在这碰见你啊——朱仰卧。” 朱仰起:? 就陈路周不太高兴,被搭讪的朱仰起也不是很高兴。 徐栀这才意识到自己嘴瓢,马上从善如流的改口说:“对不起,朱起坐——不是,朱仰起。” 朱仰起认真想了想,这事儿还是怪他自己,因为那天他是这么自我介绍的,“你好,我叫朱仰起,就仰卧和起坐那俩字。” …… 陈路周瞥他一眼。 朱仰起立马挑眉——大少爷,你别上当,她这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海王的惯用套路而已。然后朱仰起做张做势地咳嗽一声,指了指旁边的小鬼头,“是啊,挺巧,这是cy他弟弟,发生什么事了?” 傅玉青的小毡帽已经摘下来,放在桌上,他悠悠地开口:“我是这个山庄的老板,是这样,你们弟弟觉得我们山庄的水有问题,但很不巧,我们这边是不供应矿泉水的,如果你们不喝我们山庄里的水,就只能下山去买,这里每天大巴不多,来来回回很麻烦,我建议你们还是换一家酒店。” 朱仰起:“不能外送?” 傅玉青:“两小时送一单,谁给你送上山,山泉水很干净,来这里的客人都这么喝,你们接受不了就退房吧。” 徐栀一听,傅叔是真不打算做他们生意,哦,到嘴的鸭子要飞了。 “我可以开车下山给他们去买。”她说。 “你给我闭嘴,你有驾照吗你! ”傅玉青朽木不成地瞪她一眼,“想坐牢啊你,打小这胆子就比天大,上次教训没吃够?警察怎么跟你说的忘了?” 徐栀认错很快:“好,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在法律边缘试探。” 朱仰起:“……” 陈路周:“……” 陈星齐等一众小伙伴:“…………” 陈路周看也没看徐栀,直接同傅玉青交涉:“买水的位置大概在哪,您大致给我指一下,或者您这边有车可以借吗?我可以给钱,单车,汽车都行。” 很心平气和,也很客气。 徐栀觉得陈路周很牛,傅玉青的脾气不是所有人都能顶的,他有点儿小孩儿脾气,虽然看着是个温润大叔,但他真的是跟条狗都能吵出个祖宗十八代来,不然也不会至今都独身,因为没人能受得了他的脾气。 朱仰起以前也听过这傅玉山庄的老板贼难伺候,别人开门做生意是为了赚钱,他开门做生意是真不为赚钱,仿佛只是为了交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要合他脾气秉性,别说几瓶矿泉水,白住他都不二话。要是碰上陈星齐这种挑三拣四的少爷派流,他也是各种阴阳怪气劝人别住了。而且也不知道这傅老板是什么背景,不管得罪多少人,生意照旧做得下去。 傅玉青挑眉:“你有驾照?” 陈路周点点头,“嗯,去年暑假考的。” 傅玉青没有单车,倒是有一辆汽车,是他自己偶尔开下山运货用的,但刚那小鬼实在太气人,他才懒得借,“没有,你自己想办法吧。”说完,他让前台服务员给他们办理入住手续,然后慢条斯理地抱起地上的爱犬,回头对徐栀兴致淋漓地瞥了下头,“走,带你去看我最近新磨的石头。” 徐栀很干脆:“不去。” 傅玉青:“……” 朱仰起:“……” 陈路周:“……” 傅玉青黑着脸:“……你爱去不去!” 见这傅老板骨头这么硬,陈星齐闷闷不乐地瘪着嘴,一副还要打电话给老爸告状的样子,刚掏出手机被他哥一把夺过来不留情面地甩在前台的台面上,不响但明显听出一些教训的意思,“有劲没劲?” 陈星齐倔犟地争辩说:“我本来就不知道嘛!家里的自来水本来拧出来就能喝啊,在说我跟爸妈去住的酒店也都一样能喝啊。” “咱们家的牛奶你也是直接喝的,”陈路周不遗余力地睨他一眼,“参观人牧场的时候你倒是挺理智的,也没见你冲上去抱着奶牛啃。” 陈星齐:“我不管,我一天花八百雇你,你就这点办事能力。” 陈路周又在他脑袋上狠狠扒拉了一把:“我要知道你个惹祸精现在这么烦人,一天给我八千我也不来。” 陈星齐觉得他哥是真的烦他了,心里委屈又憋火,气急败坏地随手拿了张放在前台台面上的房卡就要上楼,结果被人堵住去路,旁边又是一堆行李箱,他一看是徐栀,气更不打一处来,不知道为什么,直接把对他哥的火气都撒徐栀身上,冲人气冲斗牛地吼了句:“你挡我路了,让开啊。” 徐栀慢慢悠悠地哦了声,但人还是没让开。 陈星齐彻底恼羞成怒:“你聋了吗?” “你瞎了吗?”徐栀淡定地指了指他手里的房卡,“——你拿的是我的房卡。” 她刚刚下来找傅叔,见他们硝烟弥漫,随手就把房卡放在前台台面上,没想到这小鬼看也不看就拿。 陈星齐沉默一瞬,他认错也很快,可能也是被她之前那句“我不该在法律边缘试探”给唬到了,把卡乖乖放回去:“好,对不起!” …… 入住手续将近办了一个多小时。因为都是未成年,父母又不在身边,有两个小孩的身份证明信息出了点问题,需要派出所那边传真回执证明单,不然不给入住。傅玉青对他们铁面无私,陈路周没办法,让朱仰起带俩小孩先去他房间休息,他在楼下等入住手续。 这个时间点,是整个傅玉山庄最慵懒的时候。午后,阳光柔软而绵长贴着地皮,四周寂静,似乎所有人都在午睡,前台服务员的键盘敲击声显得格外清晰。 徐栀也没走,所以陈路周有点尴尬,好像全世界就剩下他们两个活人。说点什么不太合适,不说点什么也不太合适。 陈路周:“你不去看傅老板磨的石头吗?” “不去,”徐栀说,“他如果邀请你,你也不要去,很无聊。” 陈路周弓着背人坐在沙发上,两手肘撑在腿上,眼皮懒懒地垂着,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张广告纸,正在漫不经心地折纸东西,“他应该不会邀请我。” 徐栀想了想,“哦,也对。” 陈路周用“你不会聊天就别聊天”的眼神,瞥她一眼。 大厅中央是个矩形鱼缸,养了几条色彩斑斓的小型热带鱼,颜色艳丽得像一尾彩带在疏疏朗朗的海草中自由穿梭着,徐栀就靠在那,低头看着陈路周,她发现陈路周好像又帅了,大概是出门收拾过,头发并没有那天晚上那么凌乱、杂七杂八地支棱在脑袋上,因为过分英挺的五官显得整个人有些冷淡。在白日里的阳光下,他特别像被雨淋过的雪松树,挺拔而茂盛,永远朝气蓬勃,也永远锋芒过盛。 徐栀:“你上次还没告诉我,你喜欢看什么电影呢。” “你问这个干嘛?这里有电影院?”陈路周低着头,手上折纸的动作没停。 徐栀点头:“有的,就停车场后面有个小影院,跟全球影城合作的,最近上映的都有,就是场次不多,如果你有什么特别想看的我可以提前帮你订票。” 陈路周没什么情绪地垂着眼,专注折纸,心说,这么好心干嘛啊,刚不还装不认识我。 “嗯,到时候再说,”他说,“你跟傅老板很熟?” 徐栀说:“我爸的好朋友,小时候我都叫他干爹。” 陈路周:“哦,他没老婆吗?” 徐栀:“一直单身。” 陈路周:“那女朋友呢?” 徐栀想了想说:“没见过他交过,反正从小到大都是看他一个人,你想问他怎么解决生理需求?” 陈路周:“……” 等前台全部都办好,时间是两点半。丰沛充盈的阳光射在玻璃门外,照得整个大厅都明亮,绿植盆栽油亮翠绿,好像一幅随意涂抹却色彩鲜丽的水粉画。傅玉山庄采用的是全榫卯结构,全部建筑没用一颗钉子,从入口提示牌到每个房间和公共设施娱乐场所,采用的全是精巧的原木榫卯设计,简单干净,现代理性风。 陈路周不打算再陪她耗下去,把折完的成品丢在矮几上准备上楼,走到鱼缸面前,低头慢悠悠地睨她一眼。 “我只是想问问他脾气为什么这么差?” 说完,就走了。 徐栀哦了声,回头看着他的背影,指着矮几上的东西忙问:“你纸飞机不带走吗?” 陈路周头都没回,声音一如既往的懒散:“你是女孩子吗?那是纸玫瑰!” 茶室·约她(要不你和他分手吧...) 第二天清晨,徐栀跟傅玉青在大厅旁侧的咖啡厅喝咖啡,她把陈路周折的纸玫瑰给他看,“你说他是喜欢做手工呢,还是不喜欢做手工呢?” 傅玉青正闭着眼惬意地盘着核桃,“你研究他干什么?” 徐栀托腮,拨弄着桌上的纸玫瑰说:“好奇。” 傅玉青:“这玩意儿是陈路周那小子送你的?” 朱仰起被几个小孩折磨一晚上,下来买两杯咖啡,迷迷糊糊间听见陈路周的名字,以为是幻听,打着哈欠四处张望,看见两个熟悉身影顿时怔住。 徐栀沉浸在思考他到底喜不喜欢手工这件事,压根没听见傅玉青问什么,茫然地反问道:“这能看出来是个纸玫瑰吗?” 傅玉青终于睁开眼,轻慢地瞥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小子的东西总是很不屑:“这不是个恐龙吗?这么长的尾巴。” 徐栀:“看吧,我就说是个四不像。莹莹还说就是纸玫瑰!” …… 朱仰起买完咖啡回去,陈路周也醒了,赤/裸着宽肩,只套了件松垮的运动裤,懒洋洋地靠在床头,一条腿曲着,正全神贯注地看CBA比赛。 房间是标准的双人间,两张床中间就隔一个四四方方的原木床头柜。朱仰起走过去,把咖啡放到床头柜上,陈路周只用余光瞥一眼,说了声谢谢,眼睛又立马回到比赛上。 朱仰起两手搓在大腿上,直勾勾地盯着他,半晌,才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说:“终于出手了哦。” 陈路周人还是靠着,拿起咖啡嗯了声:“是啊,憋死了。” 朱仰起被他轻描淡写的态度,弄得一时无言以对,合着全是他在这瞎操心:“接下来是什么呢?直接本垒打?玩玩就算了?” 陈路周把咖啡放回去,扑哧笑了下,“怎么就本垒打?顶多易建联再上几个三分好吧。” 朱仰起脸上表情荡然无存:“我说徐栀!谁问你易建联!” 陈路周皱眉蹙眼地看着他,有些莫名,下巴颏指了指电视机:“我说比赛啊,易建联下半场才出手,拿了十八分,”随后一愣,缄默地摸过床头的遥控器把声音调小,“你说她干嘛?” 朱仰起:“她跟蔡莹莹还有傅老板他们说,你折纸玫瑰送给她,真浑啊你,她跟她男朋友分手没啊!你在这搞七搞八的。” 陈路周叹口气,摧心剖肝的样子又来了,拿着遥控器悠悠瞥他,“大巴上谁说要帮我撬墙角来着。” “那你他妈给我一点心理准备行不行?”朱仰起说着操起一个枕头朝他丢过去。 陈路周没躲,枕头不偏不倚地砸在他胸口,他不痛不痒,把枕头捡起来随手丢回去,“行了,那不是纸玫瑰,是纸飞机,昨天不是在那等资料无聊吗,她又在旁边站着,我就随便找点事儿干,不然多尴尬,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手多残,除了打球还行,其他全废,折个纸飞机都够呛。” 还纸玫瑰,想得美啊。 “我昨天逗她的,”他下床捞了件t恤套上,慢慢往下拉,一点点遮住结实、几块小山包一样的小腹,“对了,蔡莹莹也在?” 朱仰起:“好像是在。” “那你帮我问问蔡莹莹,徐栀有没有空。” “你还要主动约她?” 陈路周准备洗澡,翻遍行李箱也没找到内裤,结果发现他可能没带内裤,听到朱仰起这么问,心烦意乱地拎起个枕头朝着朱仰起砸过去,口气冷淡又无语:“我不约她,谁给你们下山买水喝!” 陈路周自己是无所谓,喝什么水都一样。小时候在福利院条件也没这么好,生水都是直接喝。他洁癖跟朱仰起的洁癖不一样,他洁癖是被后天养出来,朱仰起和陈星齐的洁癖是病理,他们对水都有洁癖。 他算了下,大概在山里还要住半个多月。陈星齐非要在这写生,说风景优美,环境清幽,就是老板脾气臭了点也还能忍,死活也不肯走,说让爸妈送水嘛,陈路周最烦陈星齐在外面遇到事情给爸妈打电话。再说他妈现在还真顾不上他,马上就是文化自然遗产日,算是她们台里第二大的日子,毕竟是文化节目。不然她也不会让陈路周陪着过来,就是让陈星齐少烦她。 陈路周昨天搜了一圈附近真的没外卖可点,难怪这傅老板脾气这么臭,一家独大啊。他还是决定自己下山买水,一周下去一趟,也就两趟。不过得找个人带路,而且还要跟傅老板借车,陈路周用脚趾头想想,傅老板肯定有车,只是不想借给他,徐栀要是不出面,估计车都借不到。 蔡莹莹给朱仰起回复徐栀答应了,等会儿楼下大堂见。朱仰起看着手机那条简简单单的回复,有些触景生情地感叹,这妹妹真好约啊。一天到晚就这么闲吗,说出来就出来?我以前认识的那些海王都可忙了,当天约是不可能出来的,他们觉得这是对他们的侮辱。 陈路周觉得徐栀不是海王,所以都没搭理他,只在临走前,一边穿鞋一边状似无意地问朱仰起:“谈胥后来为什么转学?” 朱仰起打开电脑准备玩会儿游戏,看着迟缓亮起的电脑屏幕,给自己点了根烟,说:“他不是那次跟乐高的人打起来,你们那场比赛打得那么憋屈,大家心里都不舒服啊,虽然咱们被取消了成绩,但是很多女生吧,还是觉得谈胥这件事干得相当漂亮 ,但谈胥那阵子老被乐高的人堵,冯老狗……就我那个初中兄弟,其实算是你的小迷弟,就帮他把事情摆平了。” 冯觐和陈路周其实几乎都没怎么见过,但是冯觐估计也跟陈路周一样,在朱仰起的嘴里,应该听过无数次对方的大名。尤其是冯觐,还在一中的时候,就对这个名字有光环,因为陈路周是他们那届唯一一个中考都没参加直接保送到一中的,听说还是一中副校长从外省挖来的。陈计伸那几年生意做到外省,连惠女士怕他在外面乱搞,就让陈路周陪过去,一是监督,二也是陈计伸自己挺舍不得孩子,而且,当时那个省的教育资源确实比庆宜好,算是教育大省。所以就把陈路周转走了。 不过后来外省高考政策有变,户籍不在本地,不让参加高考或者条件有限,陈路周没办法,又只能转回来。一中副校长跟连惠女士有私交,知道她这个大儿子从小就厉害,一听说他要回来,立马看了看他初中三年的成绩单,确实厉害,哪怕在首屈一指的教育大省、并且还是百里挑一的重点初中里他的成绩都还是数一数二,于是立马就带着各种优渥条件上门自荐。 所以,尽管没见过,冯觐一直觉得陈路周超级牛逼。但陈路周觉得冯觐的迷弟身份多少有点朱仰起在里面添油加醋的嫌疑,他这人吹牛向来不管牛皮破不破。 “然后呢?” 陈路周一边问,一边掐腰站在床前没头没脑地想,要不要把包带上?女生出门好像都喜欢背个连手机都放不下的包,外面太阳那么大,要不带个包给她放伞吧。 “谈胥那逼不领情啊,被人打成那样都不报警,还怪冯觐多管闲事,”朱仰起浑然不觉他的纠结,抽口烟继续说,“我们还奇怪呢,这人怎么这样,后来才知道,他这人有多阴狠,他后面几次被打都找人偷偷录了视频,大概是半个月后,他拿出一份抑郁症的心理检测报告,连同视频一起举报到乐高老师那里,论坛上也有发视频,舆论一发酵,乐高的校长特别重视,就把那几个学生开除了。” “……” “后来在一次无意中,谈胥自己跟冯觐说漏嘴,说他那份心理检测报告其实是伪造的,冯觐这人就是太耿直,本来装作不知道就行了,他直接给举报到老师那里,谈胥他妈就闹到学校,坚持冯觐是污蔑,说谈胥确实有抑郁症,最后冯觐被逼转学,没过多久,谈胥不知道怎么也转走了。至今还有很多女生都觉得谈胥走得冤,反正我们男生也都知道谈胥喜欢对女生pua,特别会扮演受害者角色。” …… 徐栀下楼的时候,陈路周正靠着大堂的鱼缸上打电话,肩背宽挺,圆滚滚的小鱼儿好像在他身上游来游去,她没敢过去打扰,老远站着,等他先挂断。 陈路周背后长眼睛一样,回头看她一眼,电话还在耳边,没挂断,下巴冲她朝外头一扬,意思是——走啊,磨叽什么呢。 陈路周挂掉电话,才看到徐栀穿着白t牛仔裤,身上干净得没带任何装饰品,除了她妈那条项链,别说包和伞,如果可以的话,她可能连鞋都不想穿。因为脚上还是山庄的一次性拖鞋。 大概是顺着陈路周的视线徐栀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啊,对不起,忘换了,刚刚和蔡莹莹打牌来着,听见你找我就下来了,你介意吗?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就这样走。” 陈路周心说你是被PUA习惯了吧,我介意什么。自己脚不疼就行。 “走吧。”他低声说。 傅玉青刚从茶山上下来,陈路周总算知道这傅老板靠什么赚钱,原来是做茶叶生意,傅玉青有个自己的茶室,像个老中医的药柜,一整面墙都是梳理得井井有条的茶斗子。 傅玉青为老不尊地侧着屁股半坐在茶桌上,陈路周和徐栀则坐在沙发上看他慢条斯理地摆开五个小杯盏,龟毛得很,距离间隔必须一致,图案也必须一致,字面在前,花面在后,整齐划一,强迫症强迫得很严重。 陈路周很想问这种症状持续多久了?实在不行上医院看看吧。 徐栀悄悄告诉他:“这里面还是有逻辑的。” 什么玩意儿? 徐栀说:“因为一面是字,一面是菊花,傅叔说,任何事物都得遵循自然界事物的准则,菊花就得在后面。” 自然界事物准则,人体…… “……”陈路周反应了大概三秒才反应过来,两人坐着他也比徐栀高出大半个头,腿微微敞开,两手自然且松散地垂在腿间,表情显然很无语,眼神深沉地睨着半晌,想说你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 徐栀也看着他,他眼睛很好看,又黑又亮,是标准的桃花眼,眼尾干净而上扬,有种干干净净的烟火气。 两人眼神毫无顾忌地撞上,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好像水面上的浮萍,薄薄一层轻轻贴浮在水面上,自然而又紧贴,空气中仿佛有股水流在轻轻涌动着。 陈路周那时候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不太明悉的话。 要不,你和他分手吧。 他用什么立场呢? 他们现在应该算朋友吧。 好像也算不上。顶多知道彼此名字而已。 傅玉青已经齐齐整整摆好,朝这边问了句:“会喝茶吗?”显然是问陈路周。 会吧,会一点。陈计伸除了爱收集点不太正经的录像带,也就每年爱囤点茶叶,他家里也有比这规模更宏大更富丽堂皇的茶室,不过看整个房间的陈设,傅玉青显然是深谙茶道,陈计伸大概就是土暴发户想瞻仰点小情怀。 陈路周想说我不喝茶,我来借车。你要非让我喝点,那也行。 两人端端正正坐在茶桌前,傅玉青拨弄着手上的核桃,猝不及防地问了一句让陈路周差点喷茶的话。 “拍过广告吗?” 其实也没少被问,陈路周以前夏令营集训的时候,在地铁口老被人这么问—— “帅哥,拍过广告吗?” “帅哥,有没有兴趣拍广告?给个联系方式呗?” “帅哥,人体模特做吗?报酬丰厚哦。” 诸如此类种种吧,过往经历数不胜数…… 但傅玉青这个人为老不尊,被他这么问,陈路周就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很干脆地拒绝:“我不拍。” 傅玉青:“你为什么不拍,你明明有条件,我可以给你钱,还可以借你车。” 陈路周先是默默看了徐栀一眼,眼神莫名有一种隐忍不发的委屈感,才冷淡地对傅玉青说: “我暂时没到那地步,需要靠身体赚钱。” 傅玉青:“……” 徐栀:“……傅叔,是想让你用你的无人机,给他的茶山拍一个航拍广告。” 谈胥·撞见(凶什么凶啊你...) 傅玉山庄一路下去全都是蜿蜒的盘山路,一侧靠山,车窗外是陡峭崎岖的山壁和嵌在悬崖峭壁上歪歪斜斜的松林。陈路周一路都没说话,沉默且安静地开着车。徐栀几次想搭讪或者跟他打开话题,都被他冷淡的脸色给劝退了。 小菜一碟:你怎么还有空跟我斗地主呢,帅哥微信加上了? 栀子花不想开:他在开车,不理我。 小菜一碟:你搭讪啊,想什么呢,旁边坐着个陈路周那种顶级货,你居然还有心情拿四个二炸我!!! 栀子花不想开:那你想想,我怎么才能让他带我见见他妈妈。 小菜一碟:见家长啊,做他女朋友啊,他不得带你见妈妈啊。 栀子花不想开:万一他有女朋友呢? 小菜一碟:那就做他爸爸的女朋友,那他妈妈不得主动来找你啊。 栀子花不想开:……倒也不是,不是个主意。 车子一路颠簸,癫得陈路周有点怀疑傅老板是得罪人太多躲在这山头上吧,这一路下来,别说店铺,连个人都看不到,四周杂草丛生,一片荒凉。 “傅老板以前——” “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眼神下意识朝着对方寻过去,好像吸铁石南北极一碰便紧紧贴上,车厢里有那么一刻透着一种诡异的安静。直到,车子微微一抖,似乎轧过路旁堆叠的石头,陈路周才收回视线,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轻轻一紧,顺着山路心不在焉地拐了个弯,“没有。” 徐栀哦了声,又没下文了,眼神慢悠悠地转向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路周挺烦她这样,每次都说一半,到底是真不会聊天还是故意在钓他? 陈路周有一种想要跟她破罐破摔的架势,干脆让她把话说出来,要么更恶劣一点,要么更暧昧一点,现在这样算什么。 在徐栀不吱声的指引下,车子顺利地拐过两个岔路口,驶过最颠簸崎岖的两段山路,进入久违的柏油路后,终于四平八稳。沉默十几分钟后,陈路周极其冷淡地瞥她一眼,“又没话说了是吗?” 徐栀闭着眼睛靠在副驾驶上想事情,被他一下子打断思路,所以有点不耐烦地、不容置喙道:“在想啊,你先别吵,让我好好想想。” 她是真的在想,她想,要不要直接跟陈路周说实话,还是像现在这样,来来回回跟他打太极。虽然这个事情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但陈路周这个人好像并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不过如果太讲道理会不会觉得她有病呢?毕竟这个事情用道理也很难解释清楚。 然而,陈路周:“……” 凶什么凶啊你。 直到,车子顺利驶出盘山公路,明灵山的山脚是一片满盈盈的蓝海,雪白的云层好像一层轻飘飘的奶盖铺在不远处的海平面上,车窗外视野瞬间开阔,连带着心情也豁然开朗。 “陈路周。”徐栀就在这样的心情下,叫了他一声。 “嗯。”他下意识应声,应完自己都愣住,好像这种反应有点过于快了。 徐栀也愣了下,确实自然熟悉得好像他们是认识很久的朋友,可明明见面也不过三次。 徐栀:“你相信风水吗?” “看哪些了,封建迷信我不信,”陈路周一边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一边捡起扶手箱里刚才微信响了好几下的手机,没看信息,仿佛是为了回敬刚才她的凶,也不容置疑地往她身上随手一丢,“帮我开个导航,我要回市区一趟,拿点东西,或者附近定个商场也行。” 他手机不知道是刚插车里充电,还是信息太多爆炸了,手机后背滚烫,还不戴套,烫得徐栀整个人一激灵,堪堪捏在手里说,“这么烫,你怎么也不戴个套。” 陈路周:“……” 你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 徐栀是浑然不觉:“密码。” 陈路周:“四个1。” 徐栀心说这么简单,一边输密码一边问:“你没生日吗?” 陈路周开着车,面无表情地斜睨她一眼:“……这就是我的生日。” 徐栀:“……” 对不起,没想到。 手机微信好几条信息,估计之前他就停留在跟这个女生的聊天界面,所以徐栀刚一解锁,那些信息就争先恐后地弹涌出来。 GuGu:【我上次脑子就有点短路吧,因为确实一直都很喜欢你,所以一看见你就忘记自己要跟你说什么,语无伦次说了一堆,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你现在不想找女朋友,但是,我还是想留在你身边,不管以什么身份。】 GuGu:【我刚跟爸妈又吵架了,喝了点酒,所以可能现在说话会直接一点,就是我想问你,不用做我男朋友,哪怕只是上床也行。其实我之前在你家也问过你,当时你在看比赛,你说看你心情,我想问问你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一点?我可以来找你吗?】 GuGu:【我高一就喜欢你,你每次打球我都去看了,每次第二节下课她们出去买零食我都没去,因为我知道你有可能会来找朱仰起。】 GuGu:【陈路周,我知道我们学校喜欢你的女生很多,但你以后真的不会遇到比我更好更喜欢你的了。我真的快疯了。】 …… 不过第二条信息很快就撤回了。 徐栀忙把微信退出来,翻出导航,大概是有点做贼心虚,虽然不是故意的,总是不小心看了他的聊天记录,也还算冷静地给自己找了个话题,“你这个微信界面挺帅啊。” 陈路周悠悠扫过去:“嗯,球赛的时候拍的。” 徐栀仔细一看,才知道是他自己的照片。因为是一张无比具有摄影艺术气息的照片,应该是在他打球的时候抓拍的,模糊到几乎只能看清楚他瘦瘦高高的身型,但因为身上那套衣服跟他现在穿的几乎一模一样,徐栀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哦。” 徐栀又懵了,怎么总能不遗余力地夸到他。 陈路周看她又没下文了。 这种撩一下,松一下的套路,她实在太会了。陈路周一边打转向灯,一边想,脑子里那个破罐破摔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他其实并没有想过要把她跟自己的关系明确或者推到哪个程度,其实哪怕徐栀跟谈胥分手,他俩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他马上就要出国,他爸怕他以后跟陈星齐抢家产,说不定以后就给他扔国外了。难道真跟人家谈两个月就分? 陈路周你还是玩你的篮球无人机吧,别他妈瞎折腾了。 买完东西已经十二点,徐栀问陈路周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吃完饭再回去,附近刚开了一家干锅牛蛙,要吃吗? 吃吧,最后一次了。他点点头。 牛蛙店果然不出意料要排队,徐栀拿完号回去,陈路周靠在商场中央的石柱上,浮皮潦草地应付着他弟的视频电话,陈星齐估计也是着急了,在电话里撒泼,我不管,我不管,你要给我带干锅牛蛙回来。陈路周单手抄在裤兜里,懒洋洋地说,“八百块里没这活,这是八千块的活。” 陈星齐开始耍赖: “我不管我不管,你到底跟谁出去啊,半天都不回来。” “就那天那个姐姐。” “‘在法律边缘试探’那个?” “嗯,你说话注意点,她在我边上。” 徐栀心说,我是什么猛兽老虎吗? 陈路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那么大要开着扩音,明知道陈星齐这小子不老实,果然,下一秒,陈星齐就在视频里恶作剧地大声叫徐栀:“漂亮姐姐!!你想当我嫂子吗!!!想的话,就帮我带一锅牛蛙回来好——” 被陈路周直接掐断。 牛蛙店门口排队人多,熙熙攘攘,还混杂着商场慷慨激昂的音乐声,徐栀其实没太听清话筒里的声音,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后面半句,问陈路周:“你弟刚刚是叫我帮他带牛蛙吗?” 陈路周手机踹回兜里,结果被商场上一个创业小广告吸引了注意力,目不转睛地盯着随口说:“你别搭理他,他就是惯的。” 徐栀觉得是时候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 “没关系,等会点两锅吧,一锅可以打包,弟弟想吃啊为什么不给他买呢。” 陈路周当时在考虑,无论怎样,得先会赚钱,不然大学四年太被动了。哪怕出国也不能被人掐着经济命脉啊,想泡个妞,要没钱开房那多尴尬。于是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些创业小横幅,心里盘算是自己创业呢,还是先扎实打工基础,从端盘子做起。 然而,听见徐栀那么勤快就答应下来,看吧,就是有心思啊,他低头看她一眼,破罐破摔了:“直说吧,你是不是想追——” “徐栀。” 一道扁平的男中音从身后传来,很干,像在沙漠里许久没喝过水一般。 徐栀和陈路周几乎是同时回过头,在茫茫人群中,徐栀还在辨认这个声音到底来自于哪里的时候,陈路周就已经率先反应过来,那道干瘦的身影是谈胥。 陈路周朝着谈胥的位置,扬扬下巴,“你男朋友。” 徐栀终于看见,朝着那声源望过去。 “如果需要解释,我可以过去,没关系,不用考虑我。徐栀。”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紧劲又欠,只是难得正经,徐栀莫名听起来心里一颤,怎么好像委屈他了还? 无缝·焊接(世上没有真正的绝望只有...) 徐栀确实有话要跟谈胥说。那天晚上不欢而散,她话没说完,谈胥就发脾气把她项链扔下去,她光顾着找项链,回家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跟他说清楚。后来再找他,谈胥电话不接,微信不回。 其实从三模之后谈胥的状态就有点不对劲,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很不合群,曲一华说他是焦虑,压力太大。徐栀为了让他放松,约了个周末,揣着存两周没吃早餐的二百块钱带他去滑冰。结果她没想到谈胥天生运动细胞缺陷,平衡感喜人,在滑冰场坚持不懈地摔了无数个狗吃屎之后,他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原地脱掉滑冰鞋狠狠摔在地上,那张平日里惨白、毫无精神的脸色,第一次蓄满了肌肉力量,大声吼她:“有意思吗?你到底会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我承认我什么都不行,行了吗?!” 徐栀挺懵,他平日里什么都逞能,样样都要拿第一,就连体育课上的各种课堂小测试他都不放过,徐栀不知道他平衡感这么差,约他去滑冰,他也一口答应,结果出洋相反过来骂她。徐栀就是那个时候觉得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可真是没劲透了。 但又不得不说,如果没有谈胥,徐栀也考不出现在这个成绩,可能连最难的那段时间都熬不过来。谈胥是高二转到睿军中学,那时候徐栀妈妈刚走第三年,老徐重度抑郁和焦虑,一直在吃药,但长期服用抗抑郁焦虑的药会影响身体机能,徐光霁那阵身体每况愈下,头发大把大把掉,比化疗的病人掉得还厉害。 徐栀那时候也受了老徐的影响,成绩一落千丈,原本还有机会考上一中,最后踉踉跄跄才上了个普高。谈胥转过来跟徐栀成为同桌后,徐栀觉得他也挺惨,听说他是被别的学校的人霸凌患上了抑郁症,才转学。徐栀对他心生怜悯,加上谈胥沉默寡言,跟同学们也不太合群,徐栀就这样成了他与外界的枢纽,渐渐的他俩沟通越来越多,反而是谈胥经常开导她,徐栀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大概就是从谈胥告诉她这句话开始—— “世上没有真正的绝望,只有被思想困住的囚徒。” ** “这话是你告诉我的,我一直觉得很醍醐灌顶,能说出这种话的人,我觉得你思想至少比我开阔,我想不通的事情你应该能想通,所以我想我只要给你时间,你自己应该能想通,但是我发现你现在有点钻死胡同,你现在这样每天逃避也没有意义,没考好就是没考好,你难道一定要让所有人都陪着你考砸你才高兴?” 两人站在电梯口,商场扶梯里陆陆续续有人出来,谈胥浑然不觉自己挡了别人的道,仍旧像根电线杆子一样杵在那。徐栀把他往边上拽,谈胥却下意识往陈路周那边看过去。 他刚刚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宗山校区的陈路周。谈胥以前一中的化学老师就是陈路周他们班的班主任每次见他们班一到考试阶段气氛压抑得快要爆炸,整个教室一眼望过去全是乌压压的脑袋,除了奋笔疾书还是奋笔疾书,谁也不说话。他就拿陈路周举例子,你们这心态不行,才高一就拼成这样,高三还用活啊,还没高考,我怕你们心态都出问题。我们班有个小子,人心态就贼好。初中化学竞赛就拿过国奖,平时很努力,到了考试这几天他基本上不看书,不是找人打球就是找人看电影,宗山也就他们班的氛围还可以。 一中内卷厉害,宗山卷得更厉害,谈胥是不信一中还有氛围还可以的班级,一中的每个班级氛围都是地狱模式。而且,每年一中几乎都有学生受不了压力退学或者转学。他当时觉得这老师就是见不着别人班比他们班努力,说风凉话想对他们降维打击。谈胥也不信,一个人能影响整个班级的氛围。 后来有一次,他去宗山办公室帮老师拿竞赛真题卷,陈路周恰好也在老师办公室,被数学老师摁在那训,谈胥当时心里挺得意,觉得化学老师牛皮吹破了,玩吧玩吧,还不是考砸了。就在他拿卷子的时候,不小心把数学老师的玻璃杯打翻了,结果还在挨训的陈路周,眼疾手快给他扶住了,他看了谈胥一眼,还跟数学老师插科打诨:“哎,您看,差点又碎一个,不然明年教师节我们又得给您凑钱买一个。”数学老师瞪他一眼,嘴上嫌弃,眼里是高兴:“稀罕。” 谈胥说了声对不起转身就走了。数学老师马上叫住他,“哎,同学,你等下,这份答案一起带过去,不准偷看啊,做完再对。”结果找了老半天也没找到,怕谈胥等不及,就随口说:“陈路周,把你卷子给他。” 陈路周从他手上抽了张卷子看是哪份,然后半天没动,叹口气。 “干嘛,你动作快点,人等着呢,马上上课了。” “哎,我还没写呢。”他说。 “……你就一天到晚看电影吧!”数学老师立马耳提面命地啐他,“少看点电影吧!咋了,以后想当演员?你干脆去考北电得了。” “我回去问问我妈同意不。”他笑着把卷子放回来说。 谈胥那一刻觉得,确实氛围不一样,但他始终不服输,陈路周也就这样而已,也就是比我们阳光一点而已。 …… 陈路周这会儿也挺忙的,刚给人指完厕所在哪,又把隔壁跟他一起等位的小孩给弄哭了,他还挺纳闷的,怎么站哪儿都有小孩来招惹他,他怀疑他被小孩通缉了。人疲塌地靠着柱子缴械投降地低头对小孩说,“行行行,气球给你,你别拿枪对着你妹妹,你这子弹挺疼的,我手都给你打青了。” 四周排队的人都看着他俩笑,氛围跟谈胥这边简直是两个极端。 谈胥觉得陈路周到哪氛围都很好的原因,只是因为大家愿意把目光聚集在他身上而已。他把视线收回来,暮气沉沉地对徐栀说:“高考失利的是我,不是你,你这个人共情能力低,无法理解就无法理解,别再跟我说什么大不了就复读,你以为复读那么简单吗?我努力了那么多年,是为了再考一年吗?我从小就没失败过,你懂吗?” 再说,那句话又不是他说的,是他以前在一中的满分作文阅览本上看见的。当时也没注意名字,后来再回去找本子都找不到了。 徐栀看了他一会儿,问:“你去看心理医生了吗?” 谈胥:“我不需要看心理医生,你找我就是想说这个吗?还是想说你现在考好了,就可以甩掉我了是吗?” 徐栀:“我们之间本来就不是……” “徐栀,我以为我们心照不宣,”谈胥嘲讽地打断她,“那只不过是应付老师的借口不是吗?还是你现在找到更好的,就要甩掉我对吗?” “我现在没有心思谈恋爱,谈胥,跟你说实话,高三的时候我就确定我自己不喜欢你,但是你在我最迷茫的那段时间不断地给我暗示,我以为我自己是喜欢你的。你如果非要把话说的这么明白,那我也不介意撕破脸——” 谈胥眼神警惕地看着徐栀,她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却如此锋利而直白,那里似乎有与日月对抗的勇气。 “谈胥,你敢承认吗?你对我就是PUA。” ** 牛蛙店里顾客济济一堂,陈路周他们隔壁桌就是刚才那个拿枪打他的小男孩,现在都快混熟了,小妹妹特别喜欢陈路周,时不时娇羞着端一盘自助水果过来,放在陈路周的桌上,都没敢看他,一放下就贼不好意思地转身撒腿就跑,弄得陈路周也有点无奈,只能靠在椅子上笑,等第三次小妹妹端过来一盆水果,陈路周干脆拉住她,“要不跟哥哥一起吃?” 于是,徐栀就这么看着服务员又给他们添一双儿童筷,她很想板着脸训两句,小妹妹也挺有眼力劲儿,看她眼神挺凶,颤颤巍巍地开口问道:“姐姐,我不能吃吗?” “不能,”徐栀很直接,“你爸爸妈妈呢,他们允许你这么随便上陌生人的桌吗?今天这个哥哥不是坏人,但是以后碰到坏人怎么办?” 小妹妹哇得就哭了,自己乖乖地从椅子上爬下去,嘴里呜呜泱泱欲拒还迎地说:“哥哥,我走了。” 陈路周没办法总不能让人哭着回去,又扯过来哄了两句,把刚刚店员送给他的气球全给她了,小屁孩瞬间眉开眼笑,高高兴兴回她爸妈那桌去了。 等她欢欢喜喜地爬上爸妈那桌椅子上之后,跟她爸妈交接过眼神后,陈路周才回过头,人靠着椅子上,把牛蛙锅底下的酒精火关小了点,眼神别有深意地看着徐栀,“对小孩凶什么,跟他吵架了?” 徐栀这才拿起筷子,心无旁骛地夹了块牛蛙,“算不上吵架,”她吹着牛蛙上的热气,慢悠悠地说,“顶多就是被我恐吓了两句。” “咳咳——”陈路周正在喝柠檬水,听见这话,猛地咳嗽了一下,嗓音莫名哑了,他又咳了声,说,“你恐吓他什么?” “没什么,我让他别再缠着我,”徐栀被牛蛙辣到了,她大汗涔涔地拿手扇着风,端水喝了口,似乎想起什么,说,“对了,我等下加下你的微信。” 陈路周:“……” 你这无缝衔接的技术可以叫焊接了。 陈路周第一次觉得不自在,浑身都极其的不自在,想把浑身的骨头都拎出来散散劲儿,他喝了口柠檬水,往别处侧了眼,“太快了吧?” 徐栀则把水放下,想了想,“我有事情要跟你说,微信上说吧,当面不好讲。” “我知道。”他看着她说。 徐栀一愣,“你知道?” 陈路周: “多少……知道一点?” 徐栀相当震惊,举了举筷子上夹着的干锅牛蛙以示敬意,“牛哇本哇啊你,那回去再说。” 陈路周人是靠在椅子上的,两条腿就大剌剌地敞着,刚那个小孩塞了几颗糖给他,他剥了一颗,现在在嚼,慢悠悠地嚼着,一边嚼,一边意味深长地看着徐栀。 也许是外形的压迫感,眼神总给人一种随时随地要在太岁头上动土的意思。 但脑子想的是。 我他妈现在算不算小三。 峰回·路转(二更合一)(我对你真没有别的意思...) 两人吃完回到车里, 徐栀迫不及待就要掏出手机扫陈路周的微信,陈路周一边心说瞧你那猴急的样儿,一边把微信二维码调出来给她, 扔在储物格上, 然后看着地下停车场里大大的电影院招牌,嘴里差点不着三不着两的蹦出来一句, 反正都这样了,要不先去看个电影。 “备注一下,”徐栀一边给他发好友申请, 一边同他确认说,“三个字都是姓对吧?” 当时朱仰起也是这么介绍的,说三个字都是姓, 听他嗯了声,徐栀下意识就输入陈陆周, 也没细想, 然后感慨了一句:“加你个微信真难啊。” 陈路周从车窗外收回视线,靠在驾驶座上,一只手扶在方向盘上, 另只手捞过她刚扫完二维码的手机, 通过她好友,单手飞快打完徐栀的名字, 然后随手一丢, 便去启动车子,动作几乎一气呵成,都没停顿的, “得了吧,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徐栀点点头, “确实捡了个大便宜,但是你确实也是最难的一个。” 陈路周调档的手微微一顿,转头瞥她,“什么叫我是最难的一个?” “我上次跟我爸去非洲开会,真的,我跟非洲人沟通都比你顺利,人家一下子就把所有的社交账号都写给我了,连小视频账号都给了,让我多多点赞多多关注。” “……非洲开会?”陈路周这才把车驶出地下车库,“你爸什么工作啊。” 徐栀想了下,岔开话题,“普通工作,对了,你弟一天给你八百,都让你干什么呀?” 陈路周觉得她思维真的不是一般人能跟上的,“陪吃陪喝陪/睡,怎么,你有兴趣?” 徐栀这会儿手机响了,蔡莹莹问她回去没,她一边回复一边说:“你弟要是愿意的话,我也不介意,只要他钱给到位就行。” “想的美啊你,”陈路周无语地扯了下嘴角,“脸皮怎么这么厚。”车子从地下车库拐出去的时候,他余光瞥见一家门口大排长龙的网红奶茶店,低头问她,“要喝吗?” 徐栀顺着他的眼神瞧过去,队伍老长,犹豫一会儿,摇摇头,想喝但是好饱,长吁短叹道:“我也想赚点钱啊,你有路子介绍吗?” “路子没有,不过挺巧,我最近也有个赚钱的想法。” 陈路周说着把车停在路边,捞过手机,徐栀以为他要给自己看他的赚钱大计,结果居然是下单了两杯奶茶。 “你没吃饱吗?”徐栀问。 陈路周心说,我就是吃饱了撑的,窗户纸都快被你捅烂了你还装呢。 陈路周老神在在地靠在驾驶座上,一只手肘抵在车窗沿,面无表情地睨她一眼:“……买了两杯,你喝不喝。” “喝,”徐栀单纯是想听听他的赚钱大计,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他继续掰扯,“说说你的想法?” 陈路周微微吊了下眉梢:“你有兴趣?” 居心不良啊你,这么快就把手伸到我的事业了是吗? “当然,”徐栀立马说,“马上要上大学了,不能总靠着家里吧,我认识一个学姐就特别牛,高三毕业就自己创业,暑假短短两个月就赚到了第一桶金,别人还在求着父母每个月多发点生活费的时候,她已经在给别人发工资了。” “那是挺厉害。” 陈路周拽归拽,但他确实向来也不吝啬于承认别人的优秀。 徐栀嗯了声,又急转直下地唉声叹气说,“不过后来有点可惜的是,因为钱赚很多,她觉得上学没什么意思,大二就退学了,遇上她现在的老公,现在婚姻出了问题,事业也一落千丈。男人真可怕。” 陈路周一脸“你还有脸说”表情,瞥她一眼。 你一个无缝焊接的人,说这话就不太合适了吧。 “我这个项目,你应该参与不了。”他说。 这会儿就让你参与我的事业,以后我还混不混了。 “什么项目。”徐栀问。 陈路周查了下手机订单,奶茶等位还有10个人,然后锁上手机,约莫正午阳光刺眼,他微微放低座椅人往后靠,靠在驾驶座上有点闭目养神的意思,脑袋仰着,喉结明显突兀,看着挺干净禁欲,但说出来的话挺浑: “陪聊啊。” 徐栀震惊地看着他:“裸……聊吗?”然后,从上到下,慢悠悠、且审视一般地扫他一圈,“我能先买个五块钱看看吗?” 陈路周侧过头看她:“……” 你他妈这想象力,连青蛙路过都得强调一句,我可不是癞□□。 徐栀还是挺好奇,“这真能挣着钱?” “挣钱你干?”陈路周拎着手机漫步无目的转了一圈,冷淡问她。 “陪聊的话,干,说话谁不会啊。裸/聊的话,得考虑考虑。” “这事儿还用考虑啊?” 徐栀拿不准他这口气到底是必须干呐,还是必须不干,毕竟还挺想跟着他赚钱的,他一看就是个能挣钱的,毕竟花样多。 徐栀:“暂时,不干。” 徐栀坚定了一下,嗯,不干。 陈路周:…… 等奶茶送到,陈路周降下车窗接过去,递了一杯给徐栀,见徐栀头也不抬接过去,眼睛专心致志地盯手机上跟蔡莹莹斗地主,陈路周靠在驾驶座上,目光冷冷地瞥着她心说,就非要回去用微信说?现在不能说? 结果一路无话。 陈路周开得不算快,经过粲然四季的青山,路过满盈盈令人心神荡漾的大海,以及争相簇拥藏着绵柔情宜的棉花糖白云。他以前从没觉得这些风光有多葳蕤,然而一路旖旎的风光徐栀都没看见也没开口,全神贯注地研究怎么能把王炸藏到最后。 “你就真的没话要说?” 徐栀这才从手机里抬起头,“啊?什么话?” “你刚不是说,有话要跟我说吗?” 徐栀哦了声,甩了一个三出去,狐疑地看他一眼,“朱仰起没跟你说吗,蔡莹莹跟他约了一起吃夜宵,要不等会一起说吧。”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怕被别人知道! 陈路周把车停回傅玉青的后院,心想要不要让傅玉青劝劝她能不能别这么疯,结果正巧看见傅玉青从茶室里出来,手上牵着他寸步不离的爱犬,冲着电话那头的人大发雷霆:“那你告诉他,我就是个开民宿的,又不是警察局,他老婆跟小三来开房,我他妈还得替他拦着?” 陈路周:“……” ** 陈路周上楼的时候,朱仰起正在跟蔡莹莹约夜宵吃饭的地点,山庄虽然不大,但是各方面菜系应有尽有,不得不说,傅玉青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川菜,淮扬菜,杭帮菜,还有东北大锅炖,餐厅每天会根据食材来供应。 很不巧今天是川菜,四个人都不太吃辣。 陈路周还行,其余三个几乎都是碰到辣椒就吐舌头,于是蔡莹莹建议改弦更张:“要不等会去楼下酒吧喝酒得了!” 朱仰起举双手双脚赞成。 徐栀在电话一边斗地主一边懒洋洋地说我随便。 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拉了个约饭群,也拉陈路周了。他手机就摆在床头,中间震了N下,他也没看,眼皮都懒得抬,真就跟睡着了似的,上衣也没穿,露着宽挺、线条流畅的后背,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但朱仰起知道他没睡着。 三人还在语音群聊,朱仰起问徐栀:“你牵他耕地去了?怎么回来累得就跟只老黄牛一样。” “闭嘴,朱仰起。”某人终于发话,人趴着,半张脸仍是埋在枕头里,声音发闷。 徐栀那边斗地主一直在炸,说:“我不知道,反正他跟小妹妹倒是玩得还挺开心的。” 陈路周趴在床上,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心说,你还有心情吃醋。 他懒散地伸出手,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一声不响丢给朱仰起。 “帮我充下电,插头在你那边。”声音是真困。 朱仰起随口问了句,“你没带充电宝啊?” “早不知道丢哪了。”他说。 朱仰起啊了声,“那天不是借给徐栀了嘛?”顺嘴在群里喊徐栀,“妹子,陈路周充电宝你还他没?” 徐栀也有点懵,这哪想得起来,“那天晚上,好像……还了吧?” 陈路周趴在床上眼睛仍是闭着,懒散地接了句,嗓音很清,“没有——” 徐栀仔细想了想,她当时跟着陈路周去结账,顺手就把充电宝拔了,然后结完账,她也没回去过了,之后就跟着陈路周去了他家烤地薯,最后收摊是蔡莹莹和朱仰起,但他俩都说没拿过。 “那就是落在店里了,抱歉啊,我再买一个还给你。”徐栀说。 “别买了,他买多少充电宝都一样,反正没几天就不见了。行了,没事,他有钱,那晚上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晚点见。” 朱仰起匆匆交代两句就退出语音群聊,挂完电话从床上爬下来准备去上个厕所,一边掀开马桶盖子一边跟外头趴着的陈路周大放厥词:“你看这路子跟以前追你的那谁是不是一模一样,借你充电宝假装忘记带走了,这不就有第二次找你的理由了?” 陈路周:“……” 朱仰起冲完马桶出来,见他不搭理,拿起枕头往他身上丢,“别装死,我知道你白天从来不睡觉。” 陈路周终于大发慈悲地翻了个身,他把枕头拎开,懒洋洋地坐起来,靠着床头,目光四处找了一圈,“有烟吗?” 朱仰起从抽屉里抽出一包他珍藏的双爆珠,丢给他,表情何其诧异,“你不是从来都不抽吗?” 陈路周慢条斯理地撕开包装,抽出一支,衔在嘴里,满柜子翻打火机,没找到,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火柴,抿了一支出来,慢悠悠地嚓着,“没抽过,试试看。” 都快成小三,还有什么不能干的。 朱仰起啧了声。 “她跟谈胥分了。”他低头去就火的时候,补了句。 朱仰起惊呆,急赤白脸地拖了张椅子过去,“你他妈,不会把真撬人墙角了吧?” 陈路周也烦,瞥他一眼,把火柴梗甩灭,“没有,不过我差点就说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她就是有点,无法拒绝。” “什么叫无法拒绝。” “说不上来,咳咳——”陈路周完全不会抽烟,吸了两口,自己被呛得不行,就像被猫毛呛了,胸腔里直发痒,紧跟着又咳了一声,“我他妈要知道,我现在会这么烦她?明明有男朋友。” 朱仰起:“你烦的是她吗!你烦的是她有男朋友!” 陈路周没说话,把烟掐了,发誓以后再也不抽烟了,难抽得要死。被朱仰起眼疾手快地夺过去,“你他妈太浪费了,我现在就这一包了,我还有两张画没交呢!” “你恶不恶心。” 陈路周简直了。 朱仰起自顾自抽下去,冷静了下,说:“虽然说徐栀长得是确实很漂亮,尤其看着干净又聪明。” 是当下最流行的什么,纯欲风长相,对,朱仰起想起这个词。 “但是以前追你的女孩子也不是没有比她漂亮的,连谷妍你都拒绝得那么干脆,”朱仰起井井有条给他分析,“她身上跟其他女孩有什么不同呢,唯一只有一点,就是她有男朋友。” 陈路周抬头看他,“然后呢?” 朱仰起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分析得很对:“所以,你其实无法抗拒的不是她,而是这种感觉,这种刺激、禁忌、偷偷摸摸的感觉,陈路周,你这是病!得治!” “……滚。” ** 傅玉山庄的酒吧人很少,属于纯放松的音乐清吧,藏酒倒是琳琅满目,只是没有驻唱歌手,因为实在是山庄太偏远,傅玉青又是这脾气,没人愿意跑这么远来给他打工,所以,这个酒吧,偶尔也就傅玉青兴致上来,自己上去唱两首。 还好,他今天没兴致。 徐栀她们到得比较早,酒吧里也就疏疏懒懒几个人,只有几盏暧昧摇曳的氛围灯在角落耳鬓厮磨着,音乐轻轻浅浅地落进各色酒杯里,整个人瞬间便融入了。 蔡莹莹来之前把翟霄拉黑了,自那晚之后,两人很久没联系,翟霄追问两天也没有后续了,今天突然在朋友圈公开了柴晶晶的照片,蔡莹莹本来还想问问他为什么,在无数次放大柴晶晶的照片甚至找了专业人士去掉美颜之后,蔡莹莹突然沉默了。她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了。虽然蔡莹莹觉得这很肤浅,可在她那个年纪,确实很扎心。柴晶晶那么漂亮,还能跟他考一个大学,蔡莹莹这打击是受大发了! “我要复读,”蔡莹莹点了杯莫吉托,看着水面上漂浮着荧绿色的薄荷叶,对徐栀说,“我要考到翟霄和柴晶晶的大学,我要当翟霄看看,我没有比她差。” “莹莹,你想好好学习我很支持你,”蔡莹莹确实是想起一出就一出,徐栀太了解她,叹了口气,“但是我觉得你还是找人把他打一顿更快更解气一点。” “把谁打一顿啊?”身后传来朱仰起的声音。 “一个渣男,”蔡莹莹头也不回,闷头灌下那杯莫吉托,见只有他一个人,问,“陈路周呢?” “在傅老板那,谈茶叶山拍摄的事情,”朱仰起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笑着招呼,“好久不见啊,鹦鹉妹妹。” 蔡莹莹本来就委屈,一听到这,眼泪都出来,“徐栀!” 徐栀还在斗地主,老太太输光的游戏币,她全赢回来了,头也不抬,像个毫无感情的打游戏机器,装模作样地恐吓朱仰起:“别惹她,不然我让傅叔来唱两首。” 朱仰起:“……” “就是,”蔡莹莹也跟着反唇相讥,“朱仰起你是不是暗恋我,不然,你为什么不跟徐栀打招呼。” 朱仰起:“打了啊,你是鹦鹉,她是妹妹。” 蔡莹莹:“朱仰起,你找死啊。” 朱仰起不开玩笑了,“好了,别为了一个男人哭哭啼啼的,等你考上好大学,你就会发现一个更残酷的事实,那就是比你优秀的人,根本看不上你,你又看不上那些比你差的,所以你将永远单着。最好的办法就是,咱不上大学,咱不见世面,咱就不会被世俗伤害。” “呸,那你先把你的美术证给烧了吧。” 朱仰起厚脸皮的笑笑,拿着菜单回头看了眼,正巧看见一个高高大大的熟悉身影从门外进来,说实话,陈路周这长相,就朱仰起这种天天在他身边呆着,审美按理说应该是相当疲劳的好兄弟来说,偶尔都还会被他惊艳一下,比如今天。 也没哪里不一样,但就是觉得眉眼更挺,五官清晰而精致,轮廓线条流畅,头发柔顺,哪哪都比平时顺眼。 显然是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白白的送上门了。 说实话,陈路周还真没故意收拾,只是去帮陈星齐的收拾画具的时候弄脏了裤子,就顺便回去洗了个澡,仅仅只是洗了个澡,他连头发都没吹,所以他觉得自己还算是克制。没太给她面子。 不过,徐栀是压根不给他面子。 从他坐下,就没抬眼看过他,一直专心致志在手机上斗地主。打一天了,打法很粗野,甚至可以说凶猛,只要牌好基本上一局她都能打满,直接把另外两个的欢乐豆归零,牌不好她就消极应战。懂了,纯粹是帮人打欢乐豆。他以前帮陈星齐打欢乐豆也这么打。一把直接打满。 谁也没说话,徐栀专心打豆,蔡莹莹沉浸在失恋情绪中无法自拔,陈路周就靠着不说话,朱仰起掏出手机噼里啪啦给陈路周发微信。 爹:我怎么觉得这个氛围有点不对劲啊。 Cr:你什么时候改的微信名。 爹:你管我什么时候改的,我现在就是好奇,她到底要跟你说什么,是要跟你说,我跟谈胥分手了,我可以追你吗,还是说你有钱吗,借我点钱。我现在严重怀疑是后者。 Cr:把名字改回去,不然拉黑了。 徐栀打完豆把账号给老太太发回去,这才放下手机,终于注意到对面视野受阻,原来坐了一个人,“嗯,你来了。” 她随意地扫了一眼,黑衣黑裤,干净利落又随性,脑袋顶上是一顶黑色鸭舌帽,衬得他轮廓流畅,有了视线的遮挡,那双眼睛莫名变得很深沉,不像平日里那么冷淡,光是靠在那,胸口平坦而宽阔,安全感十足,确实清瘦,很帅。突然也能理解陈路周有时候的自恋,这样的男孩子,在学校里应该挺受欢迎,不说趋之若鹜,追他的女孩绝对也是排长队的。 陈路周把手机丢桌上,“……坐这十分钟了。” 徐栀哦了声,“要喝点什么吗?我刚点了杯长岛冰茶,这茶一点都不好喝。” 陈路周也懒得跟她解释长岛冰茶它不是茶,它是酒。 徐栀其实一直都在想这个事情要怎么解释起来有力又更能让陈路周信服,但人有时候是这样,某个场景在脑海里幻想一百遍,但往往最后真实发生的可能又是跟之前完全不一样的第一百零一遍。但不管怎么样,至少得让陈路周的心情愉悦,这样才好讲故事。 “你喜欢听什么歌?”徐栀问。 “随便。” “那你还是喝点吧,这事儿不喝点,我怕你听不下去。” “你说吧。” “那我说了啊。”徐栀看了眼一旁的蔡莹莹。 “嗯。” 陈路周面不改色地靠在椅子上看着徐栀,反倒朱仰起心里怦怦怦,好像明明看见丘比特缓缓拉开一根开弓的箭,箭身颤颤巍巍地发着抖,却不知道会往哪儿发射呢,他莫名地比陈路周还紧张。 这他妈要是一箭射中心脏就算了,他他妈就祝福他们。这要是往别的地方射,他决定揍徐栀一顿,给他兄弟搞得连烟都抽上了。 “等会儿。”朱仰起猝不及防地出声。 三人齐齐朝他看过去,连徐栀都茫然地瞧过去,陈路周靠在椅子上,双手环在胸前,不耐烦地偏了一下头,心说有你什么事儿,你在这等会什么等会。 “我鞋带松了,等我绑好先。”朱仰起摆出一副要吃大瓜的架势。 “……有病你,”蔡莹莹哪里会搭理他,朱仰起一弯腰,手还没碰上鞋带,就听见蔡莹莹直接竹筒倒豆说,“徐栀就是想见见你妈,不管用什么方法。” 所以,还是想做他女朋友。 陈路周有些不自在地侧过头,微微顶了下帽檐,咳了声,大约是觉得自己咳得不够明显,显得不够犹豫,所以又重重地咳了一声,“什么叫不管用什么方法?” “就是,如果你说要做你女朋友才能见你妈,徐栀也会答应的。”蔡莹莹说。 陈路周:“……徐栀,你觉得,我对你有意思?” 你他妈是怎么看出来的。 徐栀忙说:“不是,有些事情我可以晚点跟你解释,我想办法加你微信,也只是单纯想跟阿姨见一面,如果你觉得不方便也没关系,但是我绝对没有这么自恋,认为你会对我有意思。” 说着,徐栀把手机微信推过去,递给他看,“你看,我加你微信也没骚扰过你吧,我对你真没有别的意思,我连你朋友圈照片都没打开过。” 因为打开都很缓慢,还有加载的小圈圈,显示确实真的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但陈路周只注意到上面的备注名字——陈陆周。 陈路周把手机扔回去:“峰回路转的路,谢谢。” 注意!! 徐栀·Cr(这可能是一种高级且你不太...) 别崩, 稳住。陈路周这样劝自己,他就不信,徐栀对他没有感觉, 这可能是一种高级且你不太了解的钓法。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这边气氛不太对劲, 酒吧角落里连最后消遣的几个人也站起来稀稀拉拉地离开,只剩下他们几个, 气氛尴尬地僵在那,就像一团粘稠状、怎么搅拌也搅拌不动的液体,死气沉沉。 陈路周人靠着, 给自己捡了颗花生,低着头在剥,眼皮冷淡垂着, 轻描淡写地问,“那你跟你男朋友为什么分手?” 别那么冠冕堂皇地给自己找理由, 你敢说, 你对我,没有,一点, 想法? 徐栀并不知道陈路周是试图想找回场子, 也不知道这几天她已经快成海王了,她这会儿正在改备注名, 抬头诧异看他:“分手?” 朱仰起满脑子浆糊, 这会儿都没捋清,忙跟着紧锣密鼓地插一句:“对啊,你为什么突然跟他分手啊?” 徐栀哪知道他们那边已经都快把进度条拉满了, 狐疑地看着他俩,“分手?我只是跟他说清楚而已, 他都不算我男朋友,那天晚上是怕你不肯出来,莹莹才说我俩有男朋友让你更安心一点。” 靠。朱仰起骂了句,转头看陈路周,那大少爷没说话,他抬头,也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拍掉手上的花生碎,目光冷淡地看对面的人,这件事的罪魁祸首还是蔡莹莹,可他独独看着徐栀,“骗我?” 那双深黑的眼睛,像白日里满盈盈的海水,看着平淡无遗,底下都是珊瑚海礁的风光奇景。 徐栀心还是颤了下。 完了,好像真把他惹着了。 徐栀心说偏了偏了重点偏了,这些都不重要,你要不要听听我妈的事? 结果还不等徐栀开口,蔡莹莹就突然开始撒酒疯。 她不知道喝了几杯莫吉托,全是一口闷。酒劲上来,整张脸涨成猪肝色,连脖子都斑驳地泛着潮红,蔡莹莹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个话筒,徐栀下意识往台上看了眼,果然,立麦话筒光秃秃的,像个光杆司令一样立在那。 她手上拎着两个空酒杯,对着话筒轻轻撞击,“叮叮”两声清脆尖锐的撞响过后,蔡莹莹拿着话筒开始大放厥词,“骗你怎么了?” 话筒声很大,浑厚清晰,陈路周觉得整个山庄都能听见,突然也明白傅玉青为什么不肯找歌手来驻唱,确实很扰民。 陈路周心情其实挺复杂,那种纠结的感觉没了。但是更多的居然是失落,本来心里像有一条小鱼,在他心门口窜啊窜啊,窜得他心旌荡漾,食不甘味。就在他要打开门的那瞬间,小鱼游走了,而那窝藏着少年心事的池塘,顷刻间,恢复风平浪静。 “你们这些臭男人,都一个样!见一个爱一个!”蔡莹莹醉态毕现,翟霄给了她一记“耳光”,她逮着陈路周申冤吐气,“你们一中的男生都不是好东西!翟霄是这样,谈胥是这样!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陈路周!你就是想追我们家徐栀!不然,你们那天晚上怎么单独去打地鼠——” 徐栀立马一把夺过蔡莹莹的话筒,给她摁在那,不顾她张牙舞爪的挣扎,跟陈路周解释说,“这事儿你得问朱仰起,他的耳朵好像个装饰品,我跟莹莹解释过了,她现在可能喝多了,你先听我说——” 陈路周:“说你妈。” 徐栀愣了下,“你怎么骂人呢。” 陈路周叹口气,把帽子摘下来,让她看清楚自己的表情和眼神,那神情说不上披肝沥胆,倒也是真诚无双,“你不是要跟我说你妈的事?” …… 大概二十分钟,徐栀说得事无巨细,说林秋蝶的过往经历,语言习惯,甚至说到那件鹅黄色的连衣裙。朱仰起听得云里雾里,陈路周懂了,她想见他妈,但是又怕打草惊蛇,她说的那部印度电影陈路周也看过,女主人公最后也没得到所谓的灵魂救赎,反而落入了资本家的圈套,寓意很不好。 “所以你只是想确认,她是不是你妈?”陈路周问。 “其实已经不用确认了,我知道大概率不是,”徐栀说,“像你刚才说的,我妈前几年才去世,你们又相处了十几年,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你不介意,以后有机会让我见见她也可以,我就还是很想知道为什么她们俩会这么像,见一面就行。” 陈路周是唯一一个没喝酒的,面前摆着一杯柠檬水,他往前倾了倾,一只手肘松松垮垮地撑在腿上,半边肩下沉,低头用吸管把水喝完。心说,行吧,今天就到这了。结果,手伸出去拿帽子的时候,看着徐栀又淡淡地问了句:“当我女朋友也不介意是吗?” “啊,你不介意就行,”徐栀琢磨他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还是强调地问一句,“就是那天咱们扮假的是吧?” 陈路周咳了声,撇开眼,冷飕飕地反将了一句:“我闲的要跟你扮真的谈恋爱。” 徐栀一脸这位同志你觉悟真的很高的表情,把面前的长岛冰茶都喝完,说,“正好,我也不想谈恋爱,怕了怕了。” 说完,徐栀一回头,看见蔡莹莹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脖子发红,连手臂大腿都泛着不太正常的潮红,徐栀觉得不对劲,忙问陈路周,“她这是不是酒精过敏?” 陈路周推开椅子过去看了眼,因为酒吧很昏暗,蔡莹莹皮肤偏黄,有点难分辨,陈路周打开手机电筒,照了下,蔡莹莹意识虽然不太清楚,但还是大致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就那瞬间她觉得自己在陈路周眼里跟坨猪肉没什么区别,又受了一次打击。 “她以前没喝过酒?”陈路周问。 “没有,第一次。” 陈路周说:“你问问她痒不痒,如果痒,呼吸也不太顺畅就得上医院,如果只是红,没关系,一会儿就退了。” 蔡莹莹说她不痒,她就是心口有点不舒服。 陈路周问她哪里不舒服。 蔡莹莹:“一钝一钝的疼。” 陈路周看了眼徐栀,才说:“钝痛?心脏病啊?” 蔡莹莹摇摇头:“不是,是网抑云时间到了。” 朱仰起:“……” 陈路周:“……” 徐栀二话不说忙把她拖走,“对不起啊,我先带她回去,到点了,是该吃药了。” ** 朱仰起一进门就开始笑,笑得整个人都直不起来,最后连滚带爬地扒拉到床边,陈路周跟在他后面进门,懒得搭理他,直接脱了衣服去洗澡。等他洗完澡出来,朱仰起还在笑。陈路周实在忍无可忍把手上刚换下来的衣服团成团砸过去,声音冷淡:“没完了是吧?” 朱仰起捧着肚子,整个人在床上抽筋,笑够了,他坐起来,正儿八经地给他总结,“所以人不要惯性思维,也不是所有女孩子都会对你动心的。陈路周,你这次碰到硬茬了。你还无法拒绝她,笑死了,她把你拒绝得明明白白的。” 陈路周也觉得自己挺蠢的,这阵子大概是被谷妍的洗脑洗的。谷妍隔三差五就给他发微信自己有多喜欢多喜欢他,身边有多少女孩子都喜欢他,从小到大确实不乏有女孩对他表达好感,但要说追,还真不多,可能他从小就在环境比较严峻的学校里,大家更关注的还是学习。然后高考一结束,这些女孩子好像就跟韭菜一样,一茬茬全冒出来了,这几天,确实微信上收到的小作文很多,一些初中的,高中的,联系的,不联系的,都有。 所以…… 就犯蠢了。 朱仰起躺在床上翘着脚优哉游哉地说,“陈大少爷,现在误会都解释清楚了,你对她还有那种酥酥麻麻、无法抗拒的感觉吗?” 陈路周头发都还湿着,在往下滴水,衣服也没穿,就腰间裹了件浴巾,肩上、胸膛上还都挂着水,顺着他清薄干净的肌理寸寸往下滑,他擦了两下头发,然后把插在桌上充电的手机拔下来,打算给陈星齐发条微信,让他明天早点下来吃早饭。 刚一打开微信,除了几个群聊在疯狂弹信息之外,最上面就是刚加徐栀的微信,头像是一整片栀子花园。于是随手点开她的朋友圈,想起刚才徐栀为了证明对他没兴趣,恨不得把他朋友圈从头拉到底的样子,他也抱着一种“看看怎么了我偏要看”心态,一边划拉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靠在电脑桌沿上,对朱仰起说:“嗯,我认栽行了吧。” 徐栀朋友圈总共就十来条,要么是新年快乐,要么就是老爸生日快乐,相当简单,一点情绪都没有的,看不出来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谁要是想追她,这他妈从哪儿下手。 行吧你俩这事儿就到这了,她是真的对你没感觉啊,跟你搭讪是为了加你微信,加你微信是为了跟你妈说话,充电宝是真的落在店里了。陈路周一边晨钟暮鼓地想,一边从她的朋友圈退回对话框里,结果看见对话框最上头的名称位置显示着—— 对方正在输入…… 陈路周面无表情地睨着手机,好吧,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其实刚刚都是骗你的? 结果等了老半天也没有消息发过来。 最后陈路周发了个?过去。 徐栀回得也挺快。 Cr:? 徐栀:? Cr:??? 徐栀:???? 陈路周把刚刚她正在输入的截图发过去。 Cr:有话说? 徐栀:没有,刚刚莹莹说她包落在酒吧,我想发微信问问你们有没有帮她拿,结果还没发出去她就找着了,原来没带出去。 注意!! 画板·怼弟(没、刮、胡、子...) 翌日清早, 陈路周强制带陈星齐下楼吃早饭,陈星齐一肚子起床气,刚要发火, 结果见他哥冷着一张脸, 一副薄情寡义、随时要把他就地处决的样子靠在他的房门口,完全没了往日吊儿郎当那股劲, 陈星齐感觉事情大条,立马乖乖从床上爬下来。 餐厅人不多,吃早餐的人寥寥无几, 放眼望去,整个餐厅空荡荡的,只余几声稀稀拉拉的餐盘碰撞声。傅玉山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除了是避暑的风景胜地之外,大多还是像朱仰起和陈星齐这种美术生进来放养找灵感。 朱仰起是从小对美学感兴趣, 但陈星齐不是, 他是纯想靠着美术考个好大学,他文化成绩烂,要正儿八经学肯定考不上, 不像他哥, 毕竟有这么一个锋芒逼人的哥,换谁谁压力都大。昨天又跟朱仰起这个小老师使性掼气说什么也不肯画了, 还意气用事地把画笔和画板整个一股脑儿从山上扔下去。 “我就说了他两句, 他画画确实三心二意啊,画一会儿就要玩会儿手机,”朱仰起趁着陈星齐去拿自助餐的功夫, 见缝插针地跟陈路周告状,“就他这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敷衍劲儿, 等到以后高三,省考都不一定能过,省考过不了就是白搭,高考都不用参加直接回去复读吧。” 陈路周戴着鸭舌帽,身上是松松垮垮的T恤运动裤,还是昨天的,都没换,很随性懒散,显然是没收拾。因为连惠女士千叮咛万嘱咐陈星齐胃不好又不自觉没人看着肯定不吃早餐,一定要陪着他把早餐吃了。 说了吧,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三陪”。 陈路周夹了块面包、热狗和几片生菜叶放餐盘里,自己做了个三明治,听到这,皱眉蹙额地看他一眼,“画笔和画板都扔下去了?那他后面几天用什么画?” “鬼知道啊,我是教不了了,”朱仰起眼馋地指指他手上的三明治说,“给我也做一个。”陈路周没搭理他,把盘子放下,要过去教训陈星齐,被朱仰起拉住,还劝他:“哎哎哎,大早上的训孩子多晦气,先让那位小老板吃完早饭再说,你这么过去找他也无的放矢啊,等他犯到你跟前再骂死他。” “那套画具是我在西班牙买的,花了多少钱你知道吗?我他妈省吃俭用,连最想买的音响设备都没舍得买,给他买了套画具,他说扔就给我扔了?” 陈路周觉得自己能气吐血。 朱仰起这才反应过来,“靠,那套辉柏嘉是真的?” “废话,你以为呢?” “我以为你淘宝上随便找人买的,我就随口一说,限量就几千套,我哪知道你真能买着,”朱仰起自己都没舍得买那套辉柏嘉,贵不说,人说了这是艺术家级的画笔,他觉得自己现在水平还没到那份上,不配用。陈星齐这臭小子何德何能啊,他二话不说捡起自助餐桌上的西式餐刀递给陈路周,杀气腾腾地说,“来,捅死他。”…… 陈星齐一坐下,看见陈路周面前的盘子里空空的,狐疑地问了句,“哥,你不吃啊。” 陈路周鸭舌帽戴着,没刮胡子,下巴颏儿流畅利落,但冒着一些疏于打理的淡淡青渣,他靠着,抱着胳膊看他,口气挺阴阳怪气:“我哪敢,你多吃点。” 这要听不出来好赖话,陈星齐这么多年也白跟他相处了,他转头看看一旁朱仰起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低头扒饭,想也明白是他告状了。 “是他先找茬啊,明明那个人画得还不如我,他非说人家画得比我好。”陈星齐说。 陈路周挺冷淡地看着他,“那你就扔我送你的画具?自己菜,胜负心还这么重?” 这话有点狠,尤其是对陈星齐这个玻璃心来说,听得朱仰起都忍不住偷偷侧目,怎么说呢,陈路周平日里跟他弟虽然各种互相嫌弃,但是他很少说他弟这么重的话,尤其菜这个词,陈路周对谁可能都会用,唯独不会对陈星齐这么说,因为他们都知道,陈星齐确实不聪明,不光是学习菜,各方面都菜,不然也不会想通过艺考上名校,就是不想差他哥太多。 陈星齐都被他说懵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哥会这么说他,吃炸药了?朱仰起开始打圆场,“他色彩还是可以的。” “要你在这烂好人,”陈星齐毫不领情,然后对陈路周盎盂相击,“对,我菜,就你最牛逼,你牛逼那个姐姐也不喜欢你。” 陈路周面无表情地转头看朱仰起,冷笑道:“你嘴上能不能有个把门的,实在不行我花钱给你请一个。” 朱仰起感觉活天冤枉,“靠,这事儿真不怪我嘴大,昨天晚上他发微信问我,说是在隔壁鱼池里做鱼疗的时候听见有人嚷嚷着你的名字,我才告诉他的,我跟你说,那酒吧真不能去,话筒一开,整个山庄都能听见,还好这里没什么人认识你,不然多尴尬。” 陈路周:“……” 陈星齐这会儿还好事儿地问:“你喜欢那个姐姐吗?” “关你屁事,”陈路周闻言回过头,“我们现在在说你的问题,你要是不想学就趁早说,咱俩早点下山各回各家,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在这瞎耗。” “你是怕在这待着碰见姐姐尴尬吧,我就不走,反正我把画板扔了,我也不画,我气死你,”陈星齐火气也跟着窜上来,贱兮兮地,“回去交不出画稿,我就跟我妈说,因为你骂我,说我菜,反正也考不上大学,学了也是白学,我干嘛浪费时间。” 朱仰起听不下去,“你这太过分了吧,后面的话你哥可没说过。” “行,随你。”陈路周是真被他气到,一句话也不想跟他多说。 话音刚落,餐厅门口的风铃声轻轻一响,两个熟悉的身影推门进来,朱仰起也注意到,在他耳边偷偷感慨了句,“缘分不浅啊,陈大少爷,你俩这作息,我看合适。” “滚。”陈路周冷淡地撇开眼,眼不见心不烦地将视线落到窗外。 没什么好看的,傅玉山庄美景都在茶山那边,这边残山剩水,杂草横生,还有个半零不落的公共厕所,但他还是摆出一副欣赏世界名画的样子看得津津有味,因为他没打算打招呼,也不想跟她主动说话。 朱仰起:“好像朝着我们过来了。” 既然对我没有意思,见面也不是非要打招呼的。咱俩还没那么熟吧? 朱仰起喋喋不休地调侃陈路周:“她手上拿着什么啊,不会是送你的礼物吧?” “你烦不烦?”陈路周忍无可忍、不耐烦地回头瞥他一眼。 下一秒,徐栀把东西放到陈路周面前,“是你的吧?” 是被陈星齐扔下去的画板架子,和画笔。朱仰起下意识看了眼陈星齐,那小子嘴翘得老高,一脸不高兴怎么就被人捡回来了,得嘞,让你欺负你哥。我们徐姐才是真牛逼。 “怎么在你那?”陈路周这才抬眼瞧她。 “莹莹,你说,我渴死了,”徐栀刚从茶山上下来,嗓子都冒烟,顾不上跟陈路周解释,直奔自助餐区去了,“你要喝什么,我给你拿?” “就西瓜汁吧。”蔡莹莹说。 俩姑娘脸上都大汗淋漓,朱仰起搭腔说:“你俩是下地干活去了?” “傅叔早上带我们去茶叶山采茶去了啊,”蔡莹莹大剌剌地拿手扇着风说,“对了,陈路周你今天要过去拍照的吧?” 陈路周嗯了声,下巴点了点那堆画具,“你们在茶叶山捡到的?” “对啊,之前很多人在山上写生嘛,,好像是你的,我们看着还挺新的样子,就帮你捡回来了。想问问你还要不要,如果不要也不要乱丢,因为茶叶山下好多人在采茶呢。” “我们还没来得及回去呢,正巧碰见你们在这吃饭,就把东西拿过来了。”蔡莹莹又补了一句。 陈路周看了眼陈星齐,见他埋着头,这会儿也没点他,“我等会过去给傅老板道歉。” 徐栀拿着西瓜汁回来了,听见他这么说,就在他旁边的位子坐下,一边喝西瓜汁一边给他说:“那倒也不用,傅叔说挺理解的。” 餐厅是个圆桌,六人位,但只有五张凳子,其中一张可能被别桌借走了。蔡莹莹坐在朱仰起旁边,只余一个位子。 陈路周:“他理解什么。” 还有,你坐我旁边干什么。 徐栀喝着爽口的西瓜汁,嗓子像一块干燥的海绵,一下子吸入水分,连声音都变得清甜:“他说,画成这样,是我我也扔。” 朱仰起:“……” 陈星齐:“……” 陈星齐走了,走一半,又折回来,揣上画板和画笔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原来是你弟的啊?”蔡莹莹看着小孩离开的背影。 徐栀也反应过来,茫然地回头看了眼:“啊,那早知道就不说了。” 陈路周斜眼睨她,“对,是我你就随便说。” 餐厅人这会儿渐渐多起来,耳边都是餐盘嘭嘭嚓嚓碰撞的声音,徐栀正在想等会吃什么呢,听见他这么说,慢悠悠地瞥过去一眼, “你毕竟是成年人,这点打击受不了?” 陈路周没想到徐栀突然看过来,于是条件反射地往边上微微侧了一下头,又把帽檐压低,人靠在椅子上,浑身有些不自在地微微垫了下脚,咳了声。 因为在眼神猝不及防对视的那个瞬间,陈路周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没、刮、胡、子。 注意!! 山鸡·一对(你这是打算缠上我了是吧...) 当下, 陈路周眼神示意朱仰起——走啊,我没刮胡子。 朱仰起叹口气,摇摇头有点幸灾乐祸地想, 矫情逼。 两人刚要起身, 徐栀咬着吸管突然对着陈路周问了句,“我给你发微信, 你看见了吗?” 陈路周看了眼朱仰起,不是我不想走,你看, 她跟我说话呢,后背又狗皮膏药似的贴回去。 朱仰起:“……” 你他妈要有点骨气就给我站起来! 陈路周装腔作势地咳了声说,“没有, 我手机扔房间了。” 徐栀哦了声,慢条斯理地喝着西瓜汁, 也没看他, 拿着吸管捅杯底的西瓜碎碎冰。 陈路周:“又什么东西落酒吧了?” 徐栀摇摇头,扶着吸管一口气把西瓜汁喝完,神清气爽地说:“不是, 我就想问问你那个赚钱的项目有没有什么进展, 我昨天跟莹莹也说了一下,她也很有兴趣。马上上大学了, 想挣点生活费。” 陈路周:“……” 你这是打算缠上我了是吧? 看上我妈, 看上我的钱,就是看不上我是吧? “不知道,再说, 最近还在挣我弟的第一桶金,”陈路周说着人站起来, 这回是真打算走了,用手指节敲敲徐栀面前的桌板,欠了吧唧地,“你还不去拿吃的?蔡莹莹都快吃饱了。” 一旁正在埋头干饭的蔡莹莹嘴里叼着个馒头:“……” 徐栀早上顶着炎炎烈日摘了好几筐茶叶,都快作古而去了,这会儿脑门上还沥着汨汨汗珠,没什么胃口:“算了,我吃不下。” 陈路周看她一眼,“随你。” 撒什么娇呢,我管你啊。还吃不下。 陈路周回房间收拾设备,准备去茶叶山拍摄,这会儿正在厕所刮胡子,朱仰起蹲在门口收拾画具,啧啧两声,不怕死地跟他发科打趣,“还关心人家吃不吃早餐,咋了,怕蔡莹莹一个人把整个自助区吃完啊,你倒是知道心疼人啊。” 陈路周把刮胡刀冲干净,用清水抹了一把脸,“有病你。” 朱仰起笑起来,“我觉得徐栀蛮酷的,而且很有意思,你看陈星齐多怕她,不过你那个挣钱的项目怎么回事?” “我随口唬她的项目,八字没一撇,”陈路周收拾干净出来,把无人机装进包里,一边拉上拉链,一边无语地说,“谁知道她真想掺和进来,她就一点没自知之明吗,你看我想带她吗?” 朱仰起仍是笑眯眯:“想啊。” “你眼睛有问题,有点好感而已,我要真想谈恋爱跟谁谈不是谈,”陈路周捞过床头正在充电的手机,看了眼微信,徐栀对话框上有个显眼的1,他没点进去,随手把手机塞进裤兜里,“懒得跟你扯,陈星齐我带走,你今天自己玩儿吧。” 朱仰起求之不得,赶紧拱手作揖,“我以后再也不调侃你了,大恩不言谢,以后哥给你做牛做马。” “做牛做马我都不指望,你好好做个人,以后少在徐栀面前扯些有的没的。”陈路周关上门。 ** 徐栀和蔡莹莹吃完早饭回到房间,老徐和老蔡电话几乎是同时拨过来。两人坐在床上对视一眼,哎,又开始了。 这两年老徐和老蔡内卷得也很厉害。老徐是一直对徐栀无微不至,蔡院长是这两年被蔡莹莹张口闭口的“别人家爸爸”给刺激的,因为她总是在老蔡面前说,“你看看人徐栀爸爸……你再看看你……” 徐栀接起电话的时候,叹了口气,正因为蔡院长的暗暗较劲,老徐这两年对她的关心也越来越频繁,“怎么样,傅叔那好玩吗?” “还行吧,”徐栀接起电话,开了扩音,心不在焉地刷着社交平台,“还挺凉快的,早上我去采茶了,傅叔给您装了两包,等炒好,我给您带回来。” “哎,小蔡也在你边上吧,”徐光霁在电话里说,“这丫头真是,回来又要挨打了,拿他爹的鞋油给她姥当头油抹,她姥脑袋上现在一股皮鞋味,洗都洗不掉,夜里还有点发光。” 徐栀看了眼蔡莹莹,果然那边已经吵起来了。 “是姥姥自己说要抹的,我哪知道!你凶我干嘛呀,行行行,我回去给姥姥磕头赔罪,蔡宾鸿,你再骂我,我就不回来了!” 蔡莹莹气汹汹挂掉电话,徐栀匆匆对老徐说了句,“那我也挂了,您别担心我,这边挺好玩的。” 电话那头,徐光霁正要说什么呢,电话就毫不犹豫地嘟嘟嘟被人挂断。 两人同病相怜地坐在食堂,对面的蔡宾鸿也是一脸跟发了酵的面粉似的气鼓鼓,“这臭丫头,脾气越来越难管了,真以为我不敢打她,看她回来我不打得她屁股开花,就估出来那点破分数,我差点当场出殡,还敢跟我发脾气——”老蔡说半天,见徐光霁没搭腔,“想什么呢你。” “不对劲,”徐光霁若有所思地摇摇头说,“真是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蔡宾鸿问。 “徐栀啊,”徐光霁放下电话说,“她刚刚居然说里面挺好玩的,她从来都觉得里面无聊透顶。” “你也太敏感了,小孩子的心态一会儿就一个变,我们哪摸得准。” “是吗?” “你别想太多了,徐栀自从她妈妈走后就一直太压抑了,既然觉得好玩,就让她在里面多玩会儿。” ** 这个点茶山人还多,拍照的,采茶的,写生的,络绎不绝。因为太阳还没那么毒辣,再过一两小时,这边几乎就没人了。 不过这会儿也是火伞高张,陈星齐是没敢想,他哥居然让他下去帮傅老板采茶。 陈星齐心说我十指不沾阳春水,我妈都没舍得让我干过活,但看他哥这铁了心的样子,干脆问了个最实际的问题,“给工钱吗?” 陈路周给了他一顶斗笠,斗笠松松垮垮地压了他半张脸,“那哥你呢?” 陈路周挺不要脸:“哥在旁边帮你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幕。” 陈星齐转身要走:“我还是回去画画吧。” “你昨天扔画板的时候扔得不挺干脆吗,行了,今天不用画,正好,傅老板这会儿缺人手,”陈路周拿着相机在调试镜头角度,把镜头不偏不倚对准陈星齐,轻描淡写、阴阳怪气地样子也挺欠,“来,笑一个。” 咔嚓几声。电光石火之间,陈星齐赶紧先比了个耶。 陈路周收起相机,懒洋洋地靠在一旁的阴凉树下一张张检查照片,差强人意地点点头说,“还行,光线不错,下去干活吧。” 陈星齐不情不愿地戴上斗笠,“那给我拍好看一点,我要发朋友圈的。” “我技术你还不信?别人求我拍,我都不拍好吧。” 这倒是,他哥的拍照技术简直一绝,不然陈星齐也不会听他一句,走,哥今天带你拍照去,就被人拐到这儿来。 不过陈路周向来不做人,他哪有功夫搭理陈星齐,把人忽悠下去就开始去倒腾无人机准备拍茶山了。 半小时后,陈路周驾轻就熟地把无人机缓缓升上去,在一旁监工的傅玉青没玩过这个,不知道是所有的无人机都这样,还是他的设备太烂,看他好像挺有钱,应该不至于买不起更好的设备,但噪音还是挺震耳欲聋的。 所以他一开工,附近就有不少人过来围观,有些茶农一听见这个嗡嗡嗡发响的声音在头顶就手足无措,提心吊胆地不敢工作。他怕影响人工作,又只能找个偏僻的地方去升,但这样的话,整个茶山的全貌拍不下来,或者不够正。所以,他一直在想办法找角度,傅玉青觉得这小子挺有意思,应该说特别有意思,明明他这个老板就在边上站着,可以让茶农们先停工,但他不,也没有要敷衍了事的交片子给他,反而一直在给自己增加拍摄难度。 后来听旁边采茶的老师傅解释说,傅玉青才知道为什么, “傅老板,他是怕耽误我们进度,他刚问我每天几点能采完,我说一般十一点之前,因为十二点太阳会更毒一点,我说我们没关系,你先拍就好了,他说没事,他再找找角度,让我们别耽误进度,这孩子还挺好的。比上次那个来那个节目组的人好多了。” ** 徐栀本来打算下午睡醒去一趟傅玉青的茶室,转念想到傅玉青这会儿应该在茶山跟陈路周弄拍摄的事,因为傅玉青去茶山很少带手机,所以她从被窝里伸了个懒腰,捞过床头的手机打算问问陈路周,拍摄结束没有。 刚摸过手机解锁,就听见蔡莹莹在一旁刷朋友圈,刷得大呼小叫,期期艾艾的。 “我……这,这,这,陈路周也太会拍了吧。” 徐栀:“他拍完了?” 蔡莹莹目不转睛地放大手机上的照片,“不知道,我还没他微信啊,我是看傅叔发的,他说这些照片都是陈路周拍的。” “难得啊,傅叔今天居然带手机了。”徐栀嘟囔着打开傅玉青的朋友圈。 傅玉青是个还挺爱发朋友圈的人,还挺符合当代中年人的现状,最新一条就是陈路周拍的茶山全景,一眼看着挺恢弘大气,仔细看还挺有氛围感的,天空仿佛被云雨洗过,是一抹鲜亮的霁色,与绿得像翡翠一样的山林交相辉映,他没有刻意抹去人物的斜影,就着磅礴而出的光束,雾林山间都是烟火气。 徐栀觉得他确实很会拍,意境做得很实。 不过蔡莹莹解读的不是这张,而是另外一张:“你看啊,陈路周真的超级浪漫,他居然连拍个山鸡都要拍一对。” 徐栀:“……” 注意!! 一起·吃饭吗(嗯) 徐栀去茶室的时候, 傅玉青正和陈路周在闲聊,他还坐在上次的位置上,脚边摆着无人机, 茶室里摆着烟雾袅袅的檀香, 一缕青丝萦绕在两人面前,傅玉青一边给他倒茶, 一边随口问了句:“你跟徐栀同岁吧?” 陈路周背对着靠着椅背,他还挺懂喝茶礼,傅玉青给他倒茶的时候, 还知道五指并拢握成拳,掌心朝下,轻轻叩敲三下桌面致谢, 低头看着杯子说:“她哪年?” 傅玉青放下茶壶,想了想, “97的吧, 好像是7月上旬生的,你呢?” 哦,巨蟹。 “她大几个月, 我11月。”陈路周端起茶杯喝下小半杯说。 “哦, 那你还得叫她姐姐。” 陈路周差点被呛,半口茶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心说, 得了吧,她算什么姐姐。 “你今年应该也高考?”傅玉青难得和气地盘着手里的核桃,又问, “打算去哪儿上大学?学摄影吗?” 陈路周下意识看了眼地上的无人机,笑了下, “没有,拍着玩儿的,我打算出国。” “出国有什么好的,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就是有点崇洋媚外,”傅玉青这人惯以宫笑角,中年人的通病,抬眼间看见徐栀走进来,立马张口招呼,“徐栀,你来得正好,你告诉他,咱国内有多少好大学。” 陈路周一边想着我用她说,一边漫不经心地回过头,果然,身后站着一个人,他有点无语地把视线收回来,怎么哪都能碰见,没完了。他把茶喝完,也没解释,跟傅玉青说了句,“要没事我先回去了,片子我得回去剪,过几天发给你。” 傅玉青也不再强留,把他茶杯收了,“行吧。” 不过等人走后,一针见血地对徐栀说,“我觉得这小子好像不太喜欢你,刚跟我聊得还挺好的。” 徐栀也懵懵懂懂,回头看他离开的方向,哦了声,“我们本来就不熟啊,而且,出不出国本来就是个人选择,您不要老觉得别人崇洋媚外。” 傅玉青话锋一转:“那你呢,我听你爸说,你这回考得不错,想好了吗,去哪上大学?” 徐栀叹了口气,“不出意外应该还是庆大吧,我没想过要去外地,主要是麻烦,对了,傅叔,你要不要做个直播试试?” “直播?” 徐栀说:“对,现在叫村播,带动农业发展嘛,就是直播摘茶叶,直播炒茶叶,这样销路更广。” “我看着很缺钱的样子吗?”傅玉青把凉掉的茶水都倒了,叼了根烟在嘴里,“你这小脑袋瓜一天到晚就想赚钱,能不能想点别的?” “我这不是也想为你出一分力吗?”徐栀说着,好奇地想从傅玉青那拿根烟抽,被傅玉青毫不留情地一掌拍开。 “出力?你是看上我的生意了,你多学学陈路周吧,一个大小伙,精神思想比你丰富多了,人多浪漫啊,一天到晚拍些花花草草鸡鸡鸭鸭的,也没见他张口跟我要钱,你们现在就应该是聊梦想和大海的年纪,而不是急着跟老板谈钱。” “你就是不想给他钱,”徐栀一语道破,“那不行,人辛辛苦苦给你拍了一天,你得给他钱。” “他都没张嘴,”傅玉青四两拨千斤功力了得,逗徐栀,“你在这唧唧歪歪什么?” ** 房间内。 陈路周打开电脑准备剪片,不过另外一台电脑没带,这台只能粗剪,陈路周又只能花钱重新买软件,趁着下载的功夫,得空靠在椅子上养了会儿神,然而陈星齐脸都气绿了,像盆绿植牢牢栽在他旁边坐着,死活不肯走。 陈路周大剌剌地敞着腿靠着看他一会儿,见他憋得两只眼睛通红,这才象征性地伸出手毫无歉意地捋捋他的后脑勺哄了两句,“行了啊,你再生气也没用,我相机里就这么几张。” “大骗子!” “嗯,我错了,”他毫无诚意,说着一边去开软件,快速输入一串密码,“你回去跟你妈说,让她好好教训我一顿。” 有恃无恐,就是仗着爸爸妈妈都不会对他怎么样,可劲欺负他。陈星齐眼泪都出来,浑身都卯着劲,“你想教训我你就打我一顿,我还以为你真这么好心带我去拍照,害我在山上被叮一身蚊子包,还差点被蛇咬。” “你下次稍微控制控制脾气,我就不整你。还有,少扯,”陈路周懒散地抱着胳膊看他一眼,“都说了那不是蛇,那只是蜕掉的蛇皮。” “那我这一身蚊子包怎么说,我痒死了啊。” “你自己没带药?” “我带的都是驱蚊水,谁知道要下地干活!草,茶山的蚊子好毒啊,跟中了九阴白骨爪一样,浑身都痒。”陈星齐有点抓狂。 “我看看,”陈路周伸手把他扯过来,掀起胳膊看了眼,“你先回去洗个澡,我等会帮你问问别人有没有带药。”陈星齐嗅着味儿了,“你是不是借机要跟那个姐姐搭讪了?” 陈路周把他手甩开,靠在椅子上敲了下键盘,把软件打开,“你管我跟谁搭讪。” “你好不要脸哦,哥。满脑子都是谈恋爱。” “你找打了是吧?” 陈路周捋臂作势要揍他,陈星齐闪得快,脚底抹油一溜烟儿跑没影了,刚关上门,那扇门下一秒又被人推开,是朱仰起回来了,“你这么快拍完了?” 陈路周把存储卡插电脑上,嗯了声,“就那么大点地,能拍多久?你干嘛去了?” “闲着无聊,刚蔡莹莹叫我斗地主去了,”朱仰起精疲力竭地往床上一躺,晃了一会儿神,然后拿脚踹了踹陈大少爷的椅背,“对了,蔡莹莹她们问我,听说今天晚上11点左右好像有白羊座流星雨,问你要不要去拍照?” 拿我当摄影师使唤呢,白羊座流星雨有什么好看的,而且,她一个巨蟹去看什么白羊座流星雨。 “不去啊,我要剪片。”陈路周说。 朱仰起想了想,“徐栀很想看哎,她妈好像是白羊座的,而且,不是说每个逝去的人都会化作天上的流星吗,所以她说想去看看,可以许愿。” “她还信这个?”陈路周不是很信。 朱仰起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拍拍肚皮说,“小姑娘迷信啊,你要不去,把设备借我,我带她们上去拍。” 老半晌,陈路周都没回话,朱仰起只听见几声清脆的鼠标点击声,他在聚精会神地看视频原片,刚要再说两句,只听陈路周头也没回地丢出一句,“你帮我问问她,有没有带止痒的药。” “你不会自己问啊,”朱仰起翘着二郎腿,逮着机会揶揄他,“人家又没单独加我微信。” 被人拿这么个事儿翻来倒去车轱辘地说,他气性也上来。“你烦不烦,”陈路周“啪”一声,把鼠标甩边上,捞过一旁的手机,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翻出微信列表,“行,朱仰起,你以后别让我知道你喜欢谁。” 朱仰起啧了声,摇摇头,这就急了,还是年轻。 徐栀接到陈路周微信的时候,正在找晚上上山去看流星的鞋子,手机在床头叮咚一响,问她带止痒的药没,徐栀正巧翻箱倒柜找鞋的时候,把药包翻出来,她索性囫囵倒出来,拍了个照片给他。 徐栀:【你被蚊子叮了?我只有这个,我爸让人泰国带的,味道有点像清凉油。】 Cr:【是我弟。】 Cr:【谢了,我过来拿,还是晚上你带过来?】 徐栀:【晚上?】 Cr:【不是要去看流星?】 徐栀:【哦,好,但这样,你弟不会痒死吗?咱们看完回来已经12点了。】 Cr:【那现在有空?】 徐栀:【大堂见。】 陈路周准备下楼的时候,朱仰起还在一旁煽风点火,“你看,这不就有见面的机会了?” “闭嘴吧你,”陈路周这会儿贼烦他,正弯腰穿鞋呢,随手捡了个沙发上的抱枕砸过去,“你下去拿行了吧。” “我不,我就要让你见着她,看她不爱搭理你的样子,我爽不行吗?有本事你就把她追到啊。”朱仰起趴在床上,贱兮兮地冲他比了个中指。 陈路周低着头绑鞋带,头也不抬,声音冷淡:“追到干嘛,谈俩月就分?有意思吗?俩月能干嘛?拿张恋爱体验卡啊?你再烦,等会看流星你们自己去拍。” “行行行,我闭嘴,”朱仰起认输,“晚上别放我们鸽子啊,我还想拿你照片在朋友圈装逼呢。” “你还用装吗?” “那也没你能装。” “我第二,你第一。”陈路周关上门。 朱仰起发现他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每次骂人都带上他自己,幼稚鬼。 大堂稀稀疏疏几个人拖着行李箱在登记,徐栀也靠在那窝色彩斑澜的鱼缸上等他,陈路周发现徐栀挺喜欢这个鱼缸,每次从大堂经过都要过去逗一下鱼,果然色彩艳丽的东西总是格外引人注意。 陈路周低头看了眼自己,黑衣黑裤。 非要他咳一声,她才会注意到。 “咳。” 徐栀果然转头,把东西递给他,“这个可能没有药膏的效果好,但是我们也没带别的了,你先让陈星齐对付着用吧,实在不行,等会问问傅叔,他应该有。” “谢了,”陈路周是觉得就这样走显得有点无情,所以问她,“吃晚饭没?” 徐栀随口:“还没,要一起吗?” 陈路周:“……嗯。” 朱仰起,你看,我都说我就是无法拒绝她。 狗东西·魅力(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啊...) 灿红的夕阳隐没在青山背后, 晚霞在疏松山林间散着流光溢彩,哪管人间少年们心事重重,它总是坦然而宁静地散发着本该有的光芒。 陈路周其实并没觉得自己有多喜欢她, 但确实是这么多年来, 第一个有点感觉的,这种感觉很难准确描述, 就好像夏日里咔擦一刀冒着丝丝寒气的西瓜冰,亦或者是冬日小锅里咕咚咕咚用慢火熬炖的高汤,有是很好的, 没有好像也行。又是十八/九岁的少年,对异性充满好奇的年纪,当然也有新鲜感在作祟。 陈路周给朱仰起发了一条微信。 Cr:【我陪她去吃饭, 晚饭你自己解决。】 朱仰起回得追风逐电,几秒就回了一条语音过来, 陈路周懒得搭理他, 没点开,把手机揣回兜里,低头问靠在鱼缸上逗鱼的徐栀, “想吃什么?” 徐栀手指戳着玻璃缸, 心里想的是,在马路边卖点热带鱼这大小也是个创业项目, 听见他问话, 抬头说:“你呢,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没有,”陈路周往外走, “想吃的傅老板都不做。” 徐栀跟上去,“你说说看, 我可以帮你问问傅叔能不能供一些。” “不用,”陈路周一脸谢绝好意的表情, “我想吃的都是垃圾食品,傅老板那么有格调一个人,咱还是别降低他的格调。” 两人走到外面,大概是看见桔红色的夕阳还明晃晃地挂在山头,直觉这个点好像还不是吃饭的时间,陈路周下意识抬手腕看了眼手表,果然才四点,山庄的餐厅估计还没开。 徐栀也意识到了,夕阳将她整张脸映得通红,但看着还是干净,额前的碎毛在迎风乱飘,“是不是早了点。” 我脑子短路,你脑子怎么也短路。 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一开始或许并没有这个打算,吃饭这件事也不在他的计划内,但既然已经约上了,最后如果没吃上,心里也不爽。 “你饿吗?不饿就去喝点东西,”陈路周下巴朝隔壁风铃叮叮当当响的酒吧小竺一指,“旁边酒吧开着。” “好。” 两人刚坐下,陈路周把菜单递给徐栀,趁着她点单的功夫,陈路周百无聊赖地靠在椅子上,把朱仰起的那条语音给点开,转文字了,他怕这傻逼说出什么傻逼话。 朱仰起:【我还是小瞧了你这个狗东西的魅力。】 他懒得回,把手机屏幕向下,反盖在桌上,伸手过去直接把徐栀的菜单反过来,“喝饮料吧,晚上还要看流星,喝酒我怕你看不清。” 徐栀油盐不进地又翻回来:“我酒量还行,不会醉的。” “……随你。” 酒鬼,懒得管你。陈路周靠在椅子上,从隔壁桌也拿了份菜单过来,看半天还是要了一杯柠檬水。 徐栀觉得他很自律,确实应该长这么帅,不喝酒不抽烟,来两回酒吧喝得都是柠檬水,看来那位女士真的把他养得不错,林秋蝶女士也很爱喝柠檬水,每天早上起来必须一杯。 “我也柠檬水好了。”徐栀把菜单盖上。 学人精啊你。陈路周把菜单捞过去扔一旁,然后视线就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慢悠悠地环顾酒吧一圈后,最后还是回到徐栀身上,发现人正盯着他看,心像被人没张没弛地抓了一下,他倒也直接回了句,“看我干嘛,我脸上有菜单?” “你平时是不是都没有不良嗜好?”徐栀是真诚发问。 陈路周也是真诚回答,“看电影不算的话,那就没有。问这个干嘛?” “打算活几岁啊,”徐栀说,“这么自律。” “讽刺我?”陈路周笑了下,嘴角扬着,眼神无奈,“我不喝酒扫你兴了?” 说完,作势要拿刚刚被丢一旁的菜单。 徐栀忙拿手盖住,两人手指尖在电光石火之间轻轻触了下,她浑然不觉,说:“没有,我就是好奇,不喝酒很好啊,就是觉得你活着应该挺开心的,或者说,你应该没什么烦恼?” 陈路周觉得手指尖有什么软软暖暖的,下意识看过去,才发现是她的手,几乎是条件反射就收回来,收回来还不算,还他妈揣回兜里,拿腔作势地咳了声。 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啊。老占我便宜。 “小孩都有烦恼,我怎么可能会没有,你看陈星齐,他每天的烦恼就是怎么能不学画,怎么跟我吵架,我看你才没什么烦恼啊,每天斗地主不是挺开心的?”他说。 “那是没办法,我外婆想玩嘛,我不给她打她就要花钱充,我爸属于那种特爱装大款的人,反正我们只要想花钱,他都会掏,从来没有规划的。”她说。 陈路周看着她,“所以想早点挣钱?” 徐栀若有所思地说:“嗯,我刚刚还在想,要不要去马路边边摆摊卖鱼,就大堂里那种小热带鱼,我觉得应该比金鱼好卖。” 陈路周:“……” 服务员端着盘子给他们一人上了一杯柠檬水,陈路周把插在杯壁上的柠檬片拿下来,放一边,“还有什么创业计划吗?说来我听听。” 徐栀很警惕,眼睛直白而锋利地盯着他,“你想剽窃?” 陈路周:“……” 算了,陈路周决定不给自己找麻烦,于是换了个话题,老神在在地靠着椅子,那只手还假眉三道地揣在兜里,喝了口水,喉结微微滚了滚,抿抿唇说:“听蔡莹莹说,你考得应该还不错?大学准备去哪儿?” “我想留在本市,庆大的建筑系。” “学建筑?” 陈路周本来是想说,庆大虽然学校不错,但是建筑系好像挺一般的。 徐栀就先发制人,“怎么了,女生不能学建筑?” “没这个意思,”他说,“我是说,庆大的建筑系一般,蔡莹莹说你分数很高啊,你不考虑下北京上海吗?” “哦,对不起,误解你了,”徐栀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最近太敏感,“主要是最近身边有几个亲戚一直劝我考虑一下别的专业,说女生学建筑少。我以为你也这么觉得。” “我反倒觉得女生比男生更适合学建筑。” 徐栀突然两眼放光地看着他,她把杯子放远一点,似乎觉得这样能更清楚的听见他的话,也不想错过他的表情,想知道他是真这么觉得,还只是随便安慰她,“真的?” 陈路周也把杯子推到边上,看着她说:“嗯,建筑作品在抛开结构空间逻辑这些,某种程度上来说,就跟其他文艺作品一样,设计是需要情感和文艺倾注的,当然不是说你们女生更敏感文艺,而是女生在设计上确实更细腻,当然,只是我个人觉得,因为我很喜欢咱们市里那个地标设计,好像就是一名女性设计师做的。” 庆宜市的地标是一个母亲张开怀抱的手势,他每次下飞机经过那个地标,很有安全感,有时候带外地朋友过来玩,他们看见地标都说你们城市还挺温暖的。 “当然,”陈路周又补了一句,“你好像跟一般女生不太一样,我说的这块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但是,我觉得,你应该做什么都还可以。” “我当你夸我吧。”徐栀叹了口气。 陈路周笑了下,没否认,“当然是夸你。” 说这话时,酒吧灯光暗了下,原本清晰的脸,突然在黑暗中隐了一下,那句带着笑意的“当然是夸你”听起来便格外暧昧,像情人间躲在宁静夜里的喁喁私语。 陈路周觉得过了过了。 徐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咬着吸管把最后的柠檬水喝完,反问他:“你呢?你不是学美术的吗?以后准备做什么?我感觉你好像路子蛮宽的。” “我?”陈路周清了清嗓子,眼神清明,“谁告诉你我学美术的?” “咦,”徐栀这倒是没想到,“你跟朱仰起关系这么好,我以为你俩一样是艺术生来着。” “我不是艺术生,就普通考生。” “那你是高考没考好?”徐栀解释说,“我那天在门外听见的,你妈是这么说?” 陈路周不想解释太多,不然扯出一大串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嗯,出了点小意外,喝完了吗?喝完回去收拾一下,我拿下设备。” 徐栀磨磨蹭蹭,半天没动,最后说了句:“要不你先上去,我再坐会儿,药别忘了。”眼神指了下桌上的青草膏。 陈路周莫名一眼看穿她,“想偷喝酒吧你?” 徐栀:“……” 这人好像会读心术。徐栀这么想。 “我知道你要学什么专业了。”她突发奇想地说,手举老高。 陈路周大剌剌靠着,手终于从裤袋里拿出来了,这会儿挺散漫地垂在敞开的两腿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嗯,学什么。” 徐栀:“警察?刑侦方向?” 他笑了下,“我爸从小就说我不适合当警察。” “为什么?” “长太帅,在人群中太显眼,要是便衣警察执行任务的话,我第一个挨枪子儿。” 徐栀发现他跟自己很像,总是能用无比诚恳的表情,说出一些最敷衍又欠扁的话,明知道是玩笑话,徐栀还是点了一句,“你真的,很自恋。” 陈路周没顺她的话往下接,而是靠在椅子上眼神平静地看着她,慢悠悠地问了句,“高兴了没?高兴了撤,喝酒我真陪不了。” “你酒精过敏啊?”徐栀问。 “也不是,就一杯倒,”陈路周叹口气,收回视线,拿过菜单又扫了两页,挺老实地说,“喝多了,还喜欢拉着人说话,我小学的时候吧,被朱仰起他爸骗着喝了一杯白的,然后拉着我奶奶说了一宿的话,老太太肩周炎给我说犯了,在床上躺了一星期。” …… 蔡莹莹直接笑倒在床上,“陈路周是什么神仙啊。” 徐栀也觉得很好笑,一边蹲在地上找登山的鞋,一边说:“下次把他灌醉试试,看看他都说什么能说一宿。” “好主意,”蔡莹莹反趴过来,晃着脚尖,“不过我挺好奇,你说像陈路周这种男生,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吧,觉得这人就是个拽王,应该非常不好相处。说实话,我一开始对他还有点偏见,就觉得自己长得帅,对女生都有一种距离感,但现在越来越觉得,他应该是那种从小被父母宠在手心里长大的吧,估计还没接受过社会的毒打,干净乐观,就是有时候嘴欠了点。” “评价很高啊蔡莹莹,”徐栀头也不回说,“你看,是不是出来走走,心情好多了?陈路周不比翟霄有意思多了?” 蔡莹莹说:“那不行,我现在还是觉得翟霄有意思,我现在活着的目标就是要让翟霄后悔,让他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愚蠢!不过,我们四个好奇怪,居然是两对两对的有对方微信。” 这种感觉好像是怪怪的,明明四个人都认识。 徐栀把鞋子收起来,于是建议说:“要不,我把他微信推给你,你把朱仰起微信推给我,我觉得,咱们四个人也算是朋友了?” …… 陈路周刚把电脑合上,从箱子里捞了一块新的无人机电板出来准备换下电板,看见朱仰起嗦着泡面拿起手机,囫囵吞枣地咽了下去,说:“徐栀加我微信干嘛,我亲妈都去世好几年了,她想认识我妈我可不得行。” 陈路周:“……” 下一秒,他兜里的手机也是叮咚一震。 徐栀:【可以让莹莹加你微信吗?】 朱仰起听见声凑过来,一看,顿时恍然大悟,“好了,陈路周,你三角恋了,这回绝对是蔡莹莹想追你。徐栀是真大方,居然把你推给闺蜜。” 陈路周:“……” 流星·和你(徐栀回头看我...) “看来她对你真的没意思啊。”朱仰起还在煽风点火。 “嗯, 她对我确实没意思,”陈路周把手机丢回床上,继续把无人机的电板换下来充电, 没什么情绪地说, “所以,你有点眼力见儿, 以后别在她面前扯有的没的。” 朱仰起点点头,还以为你狗东西魅力无边。能单独吃饭多少也有点暧昧了呢,行行行, 以后不拿你打趣了。可怜劲儿。 陈路周收拾完东西,弓着背,两手肘撑在膝盖上, 东风吹马耳的姿态,低头盯着刚从行李箱里拎出来的鞋, 似乎在犹豫, 要不要穿。 朱仰起瞧见,“哟,这颜色可以啊, 够骚啊。是上次买那双吗?我看你也没穿过几次, 你不是向来不喜欢这种色彩斑斓的撞色吗?” “你烦不烦,”他低头, 一字一句地说, “要、你、管、我?” OK吧。显然陈大少爷是不高兴了呗。朱仰起识时务为俊杰,晚上还指望他拍照发朋友圈装逼呢,于是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十点, 两人扛上设备下楼,陈路周还是一身黑, 背上松垮地斜着一个挎包,鞋子没换,还是刚才那双黑的,干净利落。反倒是朱仰起,不知道是不是受陈路周的启发,一身花花绿绿,像棵喜气洋洋的圣诞树。所以,徐栀她们一下来,就先看见朱仰起:“这么亮啊,朱哥。” 朱仰起复读过一年,比他们几个都大,蔡莹莹这么叫,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徐栀跟傅玉青借了车,到看流星雨的地方还有一段山路要开,陈路周把设备放到后备箱,准备去拉驾驶座的车门时,看见徐栀迟迟没上车。 “干嘛?想开?”他站在她身后懒懒地睨着她问了句。你这人很危险啊,怎么老在法律边缘试探。 徐栀回头看他一眼,“没有,我在想这车还有没有油,上次回来你给傅叔加过油吗?” 陈路周拉开车门,弯腰进去摁了一下启动键,人出来,“够的,明天我要下去一趟,顺便给他加回去。” “你明天又下去啊?去干嘛?”徐栀一边拉车门一边问了句。对我没兴趣就不要问这么多。 陈路周没回答,绑好安全带,副驾的朱仰起也跟着好奇尚异地问了句,“你明天又要下去啊?” 车子慢慢启动,陈路周打着方向盘,淡淡地嗯了声,“我妈找我。” 说完,看见后视镜里徐栀两眼冒光,立马先发制人地咳了一声,开口说:“这次不行,以后有机会再介绍你们认识。” 陈路周就他妈无语,介绍自己妈给别人认识。 徐栀哦了声,就没说话了。陈路周从后视镜里慢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也不想说话了。 耍什么脾气。 夜间开车还是挺刺激的,尤其还是山路,漆黑一片,就着微弱的月光,车远光照不到尽头,山间小路越来越窄,偶尔窜出一只野猫都能吓得人心脏砰砰跳,简直比探险还刺激。陈路周估计也是第一次开夜车,车里几个人都挺紧张的,朱仰起和蔡莹莹一人一只手战战兢兢地牢牢拽着车顶把手,徐栀倒是看起来淡定点。 本来也没这么吓人,朱仰起和蔡莹莹两个气氛组,路边随便一点风吹草动,他俩就大呼小叫,徐栀实在受不了,使出杀手锏:“要不,陈路周你下来,我来开。” 朱仰起和蔡莹莹简直惊恐,异口同声,“不行!你都没驾照!” 徐栀老神在在地斜他俩,“那你俩安静点,真的很吵。” 陈路周漫不经心地拐过一个弯说:“朱仰起你坐后面去,你真的非常影响我开车。” 朱仰起拉着把手,一脸“我影响你泡妞了是吗”的表情,心说,你心思不单纯啊陈狗狗,不过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地,“徐栀,咱俩换一下。有人嫌我吵。” 徐栀看了眼陈路周,不过人没看她,正在专心开车,“哦,好。” 后半程果然安静很多。不过车内气氛有些割裂,前排两个一句话不说,安静如鸡。后排两个则激情四射的拌了一路嘴,从明星八卦到学校八卦,立场分明。 “我就喜欢她啊,怎么了,出道这么多年也没有绯闻,演技是差点意思,就不能给人家一点成长空间。说起来,我们学校有个女生长得跟她真像。” “谷妍是不是你们学校的啊?” “我说的就是她啊,我同班同学。” “哇,她真的好漂亮,不过听说私生活有点乱?” “乱你妈。” 蔡莹莹气到,“朱仰起,你怎么骂人呢,你是不是暗恋她啊。” “我们学校一大半男生都暗恋她,怎么了,再说,你不要听风就是雨的,她人没那么差,而且真的挺努力一女孩子。” 在外人面前,朱仰起还是很维护自己学校的女生。而且,确实有很多人了解也不了解就给谷妍打上标签,倒不是单单针对蔡莹莹。为了增俱说服力,还拉上陈路周,这好像是一中男生独有的默契,大概是出于某种集体荣誉感,他们确实还挺保护自己学校的女生,“你说是不是,谷妍确实挺努力的。” 陈路周快开到,观测点有个斜坡,慢慢踩下刹车减速,只嗯了声,问了句徐栀,“帮我看下,那边能不能上,这边有个石头。我看不清。” 蔡莹莹也懒得跟他吵,本来就不关她的事儿,刚刚就是好奇八卦一嘴,碰了一鼻子灰,自此便不打算再搭理朱仰起。 徐栀降下车窗,往外看了眼,“可以,你方向盘先往右打死,退出去一点。” “嗯。” “陈路周我说往右打死。” “知道,看不到我这边有个石头?”他冷淡地睨了她一眼。 徐栀哦了声,蔡莹莹气急败坏: “你干嘛凶她?” 不等陈路周说什么,徐栀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眼蔡莹莹,“他没凶我啊,他说话不是一直都这个调调?” 什么调调?我凶了啊。 陈路周熄火,有些挫败地拉上手刹,懒懒散散地靠在驾驶座上说了句,“到了。” 你真的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我有点不太爽,是吗? 明灵山有好几个流星雨观测点,这地方只是其中之一,虽然现在山上没什么人,但大部分高三生都放假,避暑的人还是很多,另外几个观测点人口一定是爆满,陈路周查了好几个点,根据综合实力,选择了这个观测点。这个点什么都好,人少,占位也不错,就是地方小了点,而且四周灌木丛杂乱横生,人迹罕至,估计是平日里来的人也不多。 蔡莹莹一下车就忘记刚才的不愉快,抱着胳膊瑟瑟发抖,山里温度是真的低,嘴里说话就差开始冒白气,“好冷啊,这里这么荒凉,会不会有蛇啊。” 徐栀问在一旁架设备的陈路周,“你俩会抓蛇吗?” 陈路周把三脚架固定住,从包里掏出相机,随手摁了几下快门,看光线,“你怕啊?” 徐栀四下环顾了一圈:“怕啊。” 陈路周低着头,专心致志地调广角:“巧了,我也怕。” 徐栀啊了声,听着四周窸窸窣窣的树叶沙沙作响声,“那怎么办?” 陈路周瞥她一眼说,“跑,不会?蛇爬起来很慢的,它追不上你,大不了等会我给你殿后。” 谁知,徐栀叹了口气,“早知道让傅叔也来了。” 观测点附近有一汪清泉水,清澈见底,那颜色比翡翠还绿,泉眼叮咚叮咚在缓缓流淌,陈路周对着那汪泉水拍了一张照片,莫名泛着一股绿光,他删掉,冷淡地低着头边删边问,“跟我来后悔了是吗?” “那倒没有,”徐栀说,“傅叔会抓蛇,你知道这山里一条蛇能卖多少钱吗?你说,五千块钱,扔在地上,你捡不捡?” 陈路周:“……” 你眼里,还有点,别的嘛? “你被五千块钱咬一口,你觉得值当吗?”陈路周说。 “所以我问你会不会抓啊,”徐栀一边说着,一边浑不在意地捣鼓着被人废弃已久的烧烤架,“你饿吗,我感觉这个架子洗洗好像还能用,泉水那边有鱼,可以抓来烤。” 说完,就要去拆架子,陈路周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手腕,嫌弃地给她扯开,“脏不脏啊你。” 徐栀被他拽了个趔趄,一脑袋磕在他胸口,不过他胸口挂着相机,下巴直接砸在他的相机镜头上,镜头盖直接被她撞飞,徐栀撞到闷不吭声。 陈路周拽着她的手没松,她手腕很细,一手握过来绰绰有余,他低头下去,想看看她磕哪儿了,徐栀大概觉得这样的举动太过亲密,往身后撤了下,陈路周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还拽着人手腕,只知道这一下应该撞得很重,估计得磕出血,上次陈星齐跟他争相机,牙都给撞掉,磕了一镜头盖的血,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手不手。 “看下,”他第一次有点哄的语气,“磕哪儿了,我镜头盖都给你撞飞了。” 徐栀瞥他一眼,一手还被他拽着,一手捂着下巴挺不好意思地问,“贵吗?” 陈路周:“……” 还是朱仰起出来打圆场,“你拽着人手干嘛?便宜占够了就赶紧松手。” 陈路周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一眼,烫手山芋似的把她手甩开,再次假眉三道地把手揣回兜里,然后弯腰去捡刚才被撞飞的镜头盖。 静谧的山林里,山风好像在呼啸,树叶的沙沙声,泉水的叮咚声,都掩盖不住他疯狂的心跳声。 朱仰起还不怕死地凑过来,在他耳边说,“耳朵红了你。” 蔡莹莹刚刚把野餐的桌布铺好,陈路周把上面的包拿开,盘腿坐下去,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翻出刚刚拍的几张照片,重新调广角,“冻得。” 朱仰起:“怂。” 陈路周:“嗯,我怂。” 流星雨如约而至,原本安静的山头气氛突然高涨起来,明灵山本就不大,有好几个观测点,陈路周选了一个人最少的观测点,但几个观测点距离都不远,山间的风裹挟着各种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欢呼声从四面八方纷涌而至,响彻在他们耳边。 蔡莹莹和徐栀站在他们前面,蔡莹莹兴奋不已,双手合十,“快快快!许愿啊!暴富!我要暴富!我要漂亮!” 陈路周第一下没拍到,后面几颗拍到都有点糊,他放下相机,朱仰起看他用手机在聚精会神地查着什么,焦急不已,哥!赶紧拍行吗!先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多壮观啊。 今晚预估有三十几颗流星,刚刚划过四五颗,平均5秒一颗。 划过第十颗的时候,陈路周看了眼手表,他往后撤了一步,微微后仰,然后拿镜头一点点对准浩瀚的星空,将人和预计出现流星点的夜空一同框住,朱仰起在沸腾的欢呼声里,听见他低低喊了一句—— “徐栀,回头看我。” 靠近·谈心(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非洲黑人...) 如果人生有很多瞬间, 流星应该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想伸手抓住的瞬间。 徐栀回过头的那刻,身后那张无边无际、黑漆漆的夜幕中,大小如同燃着光火箭矢一般的流星, 又一次承载着人们的愿望破空而出, 从她身后猝然划过。 …… 陈路周拍了好几张,几乎每个镜头都捕捉到, 他低头慢悠悠地检查,几张照片连在一起翻页好像一组动画,流星和她回头的瞬间, 一遍遍,在他手下得心应手地重放。徐栀扎着高高的马尾,额前碎发在星空下倍显凌乱, 最正面的照片是有点糊的,但莫名有种慵懒模糊的氛围感, 都不用虚化了。 身后是漫天闪烁的繁星, 星空下的少女一脸茫然,眼神倒有难得的温柔。 还挺上镜。徐栀五官和轮廓线条都柔和干净,除开那双锋利而清澈的眼睛, 长相真是毫无攻击性, 一眼看去就是温和听话的邻家妹妹,难怪朱仰起总是叫她妹妹。 但她又比一般妹妹都酷, 很少笑, 也很少生气,连凶没凶她都听不出来,整个人大多时候好像都没什么情绪。 陈路周就没那么见过冷淡的人。 相比较天马座流星雨, 这场流星雨很小,后面零零散散几颗也没人等了, 好在今天天气不错,大家能尽兴而归,星空恢复往日宁静璀璨,明灵山彻底恢复平静,鸟儿孤寂地站在树梢上,树叶沙沙声在耳边清晰地刮着。 大约是今夜的星空也难得,他们都没急着离去,蔡莹莹跟徐栀一样,捣鼓着想在这烤条鱼吃。 “你刚刚在拍我啊?”徐栀后知后觉。 陈路周这会儿用上三脚架,打算拍一张夜空的全景,低低嗯了声,“你那边角度比较好。” “那你把照片发给我吧,我想发朋友圈。”徐栀说。 陈路周修长的手指托着相机,正在把对焦环拧到无限远,低头有点找事儿地问了句:“你还会发朋友圈?” 徐栀看着他镜头里的星空,他真的特别会找角度,莫名地看他一眼,很奇怪他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我不会。” 因为我看了啊。 没等陈路周接话,徐栀有点反应过来,“哦,你看我朋友圈了。” “随便看看,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啊,”徐栀帮他把地上的镜头盖捡起来,刚刚被她撞断的,“我发朋友圈都是分组的,你可能看不到。” 陈路周:“……” 说呢,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看起来这么清心寡欲。 徐栀把手机摸出来,真诚地说道:“要不,我现在把你拉进去?然后你把照片发给我?我会署名是你拍的。” 陈路周这种发朋友圈从来不分组的人,他是无法理解为什么这年头要不是海王,还有人发朋友圈会分组。他怀疑她建了个鱼塘组,但是没有证据,就很不屑。 “你要拉就拉,问我干嘛,”陈路周调半天焦距不行,打算换一个长镜头,娴熟地将镜头取下来,冲她伸手,口气很不善,“镜头盖给我。” 徐栀哦了声,蹲在地上,乖乖伸手递过去。 蔡莹莹刚把架子洗干净兴冲冲回来准备烤鱼,听见他俩说话,没好气地瞪了陈路周一眼,“你干嘛又凶她啊。” 陈路周从包里拿出一个长镜头,掀开镜头盖,没搭理蔡莹莹,一边驾轻就熟地拧上,一边假仁假意地垂着眼淡淡睨徐栀,“我凶你了?” 徐栀包容地点点头,“嗯,你刚刚是有点凶,是因为镜头盖吗?你把型号给我,我赔你一个吧。” 陈路周:“……” 连从他俩身旁幽幽经过的朱仰起,都忍不住哎声叹气,重重地拍了一下陈路周的肩,兄弟,你这都不是道阻且长,你这是墙。 蔡莹莹把烧烤架子都洗干净之后,才发现泉水里没有鱼了,以前傅玉青老带他们来这里烧烤,那泉水不深,人一脚踩进去大概也就到膝盖,现在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扔了一枚硬币进去之后,就变成了满池子的硬币。蔡莹莹不甘心,洗了半天的烧烤架子,总得烤点什么。 “我去摘蘑菇。”蔡莹莹说。 朱仰起:“你他妈认识蘑菇吗?还有这山里的蘑菇有没有毒啊。” “我跟徐栀从小就跟着傅叔在山里摘蘑菇,我们会认不出有没有毒?你不敢吃就别吃,不然这烧烤架子白洗了我。”说完就往灌木丛那边走去。 朱仰起看了眼陈路周,挺识趣地,“我看看有没有山鸡什么的。” 空地上只剩下他俩,徐栀心说要不我也去摘蘑菇吧,刚站起来,陈路周淡淡地叫住她,“过来,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 “刚抓的小流星。” 徐栀好奇地凑过去,“刚刚又有一颗?” “嗯,刚抓的。”徐栀低头看时间,“流星雨结束了啊?居然还有漏网之鱼。” 陈路周没来得及开录像,刚拍夜空的时候,猝不及防就在她脑袋顶上出现了,所以只能用相机抓拍了几张,他把相机从三脚架上拿下来,给她翻照片。 他手指快速摁了几下,同个角度同个背景,唯一不同的是流星的角度,连翻几次,那小流星跟录像没什么区别,呼之欲出,眼生生看着它活灵活现地在她眼前从漆黑的夜幕中缓缓划过。 “这好像比我亲眼看到的还有感觉啊。”徐栀如实说出心里的感受。 你还懂感觉? “嗯,你也不看谁拍的。”其实相比录像,陈路周更喜欢这种照片上的动感,因为氛围这种东西是录像机很难拍出来的。 蔡莹莹那边不知道在干嘛,隔老远就听见他们在灌木丛那边大呼小叫,玩得还挺开心,徐栀回头看一眼,没太上心,继续跟陈路周闲聊,“你好像很喜欢拍星空?” 陈路周正在收镜头,吊儿郎当地拉上背包拉链,回了句,“一般吧,更喜欢拍人。” 陈路周看她歪着脑袋似乎在一本正经地想他喜欢拍什么人,怕她想歪,她这人直接,不得不防,立马解释说:“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非洲黑人都拍,你不要乱想。” 徐栀啊了声,“我没乱想,我是在想你出国是不是可能会学摄影。” “你怎么那么想知道我学什么?” “就好奇,”徐栀说,“感觉你会的东西很多,但是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陈路周把东西收好,从包里拿出瓶气泡水出来递给她,然后在她旁边坐下,两人并排坐在野餐垫子上。 徐栀曲腿抱着,他则大剌剌地抻着腿,两手撑在身后,人微后仰,就着黯淡的月光看她一会儿,徐栀把气泡水放边上,脑袋搁在膝盖上也认真地看着他,看来是真好奇,有些望洋兴叹地说:“以后再告诉你,人有时候不是一定喜欢什么,就能去做什么。你想学建筑是因为喜欢?”徐栀点点头。 陈路周看着她:“那就去学,管亲戚们说什么。” 徐栀把脑袋转回去,看着前面的泉水,那层浅浅的涟漪好像很符合她现在的心境,“但我爸好像也不太支持,他觉得女孩子学建筑太累,我妈就是学建筑的,有时候还要下工地,我还挺喜欢下工地的,看着自己设计的作品从图纸变成一个实景,很有成就感不是吗?” “打算留在本市,是因为你爸吗?”陈路周多少能感觉出来,徐栀很依赖她爸。 徐栀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她跟谈胥都没聊过,今晚却能跟陈路周坦诚地讲出来,“多少有点,我是独生女,我们家亲戚也挺烦人的,我爸又是个不懂拒绝的人,之前帮几个亲戚担保,后来亲戚死了,欠的一屁股债都要他还,他还喜欢在我们面前充大款,自己又是个社恐,吵架吵不过别人,连上网发帖都不敢。加上如果去外地上学的话,各种费用可能都要比在本地高上许多,所以我妈去世之后,我就打消这个念头了。但你那天的话对我影响还是蛮深的,我想我是不是能选择更好一点的学校。” “我只是建议,”陈路周懒洋洋地抻了下腿,说,“具体选择在你,就好像今天,你在等星空,我呢,其实在等秋风,也就会有人守着沙漠执着等花开,各有各的选择,各有各的风光。” 徐栀:“一定是风光吗?” 陈路周两手撑在身后,整个人半仰着,低头笑了下,“你在怀疑什么啊,我们的前程,就是风光,谁说了都不算,我们自己说了算。” 徐栀看着眼前那泉,那层浅浅的涟漪好像荡得越来越厉害,看得她眼花缭乱,只能岔开视线,拔了根狗尾巴草,“你知道狗尾巴草能钓螃蟹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陈路周显然是对这个话题没兴趣,“不过,刚刚话是那么说,但是我从你父亲的角度,他应该不希望你选择庆大的原因是因为他。” “所以我想自己打工挣点钱再说,”徐栀晃悠着狗尾巴草说,“说实话,你那个陪聊项目,我觉得不太正经,你要不要考虑考虑其他项目,比如跟我去街边卖鱼。” “你搁我这拉创业基金是吗?” “没办法,我们没有个有钱弟弟,挣不着这么轻松的第一桶金啊。”徐栀难得开玩笑。 “不一样,有个有钱弟弟还不行,”陈路周还补了句,“你得有个有钱的傻弟弟,行了,把账结一下吧。” 徐栀一愣,狗尾巴草不知道什么时候叼在嘴里,摸不着头脑地问:“什么账?” 陈路周漫不经心地从后面抽回一只手,煞有介事地低头看了眼手表,半开玩笑地逗她说:“陪聊啊,就你觉得那个不太正经那个,一分钟五十,怎么也聊了十分钟了吧,友情价打个对折,二百五?” 徐栀反应过来,“你才二百五!” 山间的风缓缓吹着,两人斜影落在幽幽的泉水上,涟漪憧憧好像撞不开的南墙,在随风轻荡,明月坦荡,清风坦荡,少年也坦荡。 陈路周笑得不行,肩膀都发颤,一只手撑在身后,倾身过去,抽掉她嘴上的狗尾巴草,“脏不脏,你别什么都往嘴里塞。” 徐栀:“我小时候都还吃呢。” “怎么,吃草光荣?”他斜她一眼,“要不拔两根回去给你当早餐,就那片地,那片地好,刚朱仰起还撒尿来着。” 徐栀:“……” 一直到上车,徐栀都感觉胃里有股反胃的劲儿,整个人青着一张脸。 朱仰起在后面看着后视镜,那脸色看得他心里莫名一寒,“徐栀妹妹怎么了?怎么这么不高兴呢?” 蔡莹莹一反常态地对陈路周说,“你牛啊,居然把她给说气了!” 徐栀都多少年没生气了,自从她妈走之后,她就整个人淡淡的。 徐栀没搭理他俩,目光难得幽怨地看了眼陈路周,“你开慢点,我可能真要吐了。” 陈路周一直沉默开着车,没搭腔,弄得蔡莹莹以为他俩刚刚是不是吵架了,怎么跟小情侣一样,气氛一度陷入诡异。 陈路周是觉得自己第一次有点开玩笑没分寸了,一贯懒散、没腔没调的声音多少掺杂了点一言难尽地温柔:“抱歉。” 朱仰起竖着耳朵听,看看你说什么人话。 “要不我让朱仰起下车?”他补了句。 朱仰起:??? 朱仰起:“……” 喝酒·AA(真离婚了也追...) 朱仰起:你可她妈闭嘴吧, 没句话是人听的。 不过他心里多少是有点数的。这狗东西嘴里能吐出什么像样儿的毛来。陈路周这人说实话,口碑挺两极分化。 朱仰起记得以前初中时候,Q/Q上有个风靡一时的板块, 叫好友印象。匿名评价, 熟的、不熟的都往上写标签。陈路周好友多,他的标签简直五花八门, 除了毋庸置疑的帅、校草之外,其他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而且那个时候用词都很中二—— 什么流川周, 鲁路修什么动漫人物牛逼就给他改改写上去。 朱仰起不太喜欢看动漫,流川枫他知道,但是鲁路修没听过, 于是当时好奇去搜了一下,不得不说, 那动漫还挺好看的, 鲁路修确实很帅,也很牛逼,但是放在陈路周身上真的好中二。 但有些骂得也挺狠的, 他这人就这样, 揣着明白装糊涂,从来就不会好好道歉, 把陈星齐惹急了, 永远都是一句毫无诚意的,好,我错了, 哥给你道歉。脑子里估计想的还是,啊, 这人真菜啊,这就生气了啊。 永远正经不过三句。 他是挺开得起玩笑的,从来没想过别人能不能开得起玩笑,所以说话也都是毫无顾忌,朱仰起心说,哼,你这回踢到铁板了,活该。 一路上徐栀都没搭理他,朱仰起回到房间幸灾乐祸地对他进行打击报复:“就你这样的,还想追人家?” 陈路周折腾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有点饿,打算下去看看有没有吃的,实在不行,去酒吧啃两盆花生米也行,想问朱仰起去不去,听他这么挑衅,也懒得带他,换了双拖鞋打算自己下楼,无动于衷地回了句:“谁说我要追她?” 咦,好像是,朱仰起一愣,“那你在那哄半天。” “你生气我也哄,”陈路周趿拉着拖鞋,给自己倒了杯水,“这事儿怪你。” “人有三急好不好,换你你能憋住?” “你看我敢喝水吗?”陈路周这会儿才喝了口水,靠着桌沿说,“她俩都女孩子,这点自觉没有?” “行,下次跟她俩出门,我不喝水行了吧,”朱仰起还真被他绕进去了,“你真不追啊,我感觉你俩气场还挺合的呢。” “嗯,”陈路周放下水杯,拿上手机,准备下楼,“等我出国回来再说吧,她要还没结婚,可以试试。” “那要离婚了呢。” “你盼点人好行不行?”他补了句,“真离婚了,也追。” “靠,你想的也太远了,要我就先谈个恋爱,爽一下。”朱仰起没心没肺地说完就去洗脸了。 酒吧门口的风铃声叮叮当响,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清晰,陈路周一走进去,徐栀就注意到了,抬头朝门口看过去,果然就看见一个此刻并不想看见的身影。 其实跟刚才的事情没什么关系,徐栀莫名有些做贼心虚,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因为他不喝酒,很扫兴。 酒吧进门处是个隔断的折直角吧台,吧台上放着几盆蔫了吧唧的盆栽,徐栀下意识用盆栽遮挡自己,来挡住他的视线。 陈路周一进门就看见她了。巴掌大点地儿,也不知道她躲什么,不过陈路周这人就挺识趣的,既然别人不想跟他说话,他也不上去讨人嫌。 于是他找了个就近位置坐。 酒吧小哥问他喝什么,陈路周不好说我是来吃花生米的,于是又要了一杯柠檬水。 不说陈路周这张脸就挺惹人注意的,这连续三次都点柠檬水的举动,也让酒吧小哥对他印象颇深,忍不住同陈路周半开玩笑地搭腔,“帅哥,你看上的是我们这的花生米吗?” 陈路周觉得这人牛啊,这都能看出来,怕不是警察在这干卧底吧,于是问了句,“你们这还有别的吃吗?” “没有,我们这里只有酒水,你真是饿了?”小哥诧异。 陈路周点点头,也不藏着掖着了,大大方方把花生米端到自己面前,“嗯,你们餐厅关门好早,又没人送外卖。” “外卖确实没人送,”小哥一边给他切柠檬一边说,“我们老板之前跟几个外卖平台也合作过,但实在是因为他这个山庄太偏了,上次有个外卖小哥半夜接了单,结果那阵天天下大雨,中间有段路塌方,还好人没事,之后老板就不让送了,不过,你要真饿的话,温泉汤那边有个二十四小时小卖部。” “这还有温泉汤?” “有啊,旁边还有个洗脚城,电影院,都是傅老板跟外面合作的,你是不是没看入住手册,上面有地图指示的。” 陈路周回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眼,果然看见亮着的亚克力灯牌傅玉□□几个字,傅老板这居然还是一条龙服务,难怪朱仰起说就他那臭脾气山庄生意还是络绎不绝,这哪是民宿,不就是销金窟么。 “谢了,要不,您帮我再做杯鸡尾。”陈路周视线在他身后的酒柜上慢悠悠地逡巡一圈后说。 “好嘞。” 有人陪喝酒,徐栀当然没放过这个机会,拿着手上还没喝完的半瓶黑啤,挪过去。 酒吧装修偏英式,墙上挂着的壁画、架子上摆的书本,都泛着浓浓的复古气息,酒吧环境昏暗,没人,就剩他俩,其余地方为了省电灯都关了,只余吧台一圈还亮着暖黄色的灯带,散着幽幽而旖旎的光。 “怎么想到要喝酒了?”徐栀说。 陈路周坐在高脚椅上,一只脚踩在地上,低着头正在专心致志给自己剥花生,似乎料定她会主动过来说话,头也没抬说,“深夜买个醉不行?” 徐栀看他姿态随意,又看看自己,两只脚都只能踩在高脚椅地下的杠子上,心下感叹了句,腿好长。 “一杯鸡尾酒?”徐栀说,“那你好菜。” 陈路周没接这茬,而是漫不经心地低头剥着花生碎问了一句,“刚是真气到了?” 徐栀摇摇头,“确切说是恶心到了。” “不是生气?” “不是。” “那你刚才看见我躲什么。” 他还以为自己真把她惹急了,虽然没打算追,但也不想徐栀真生他气,所以刚都没敢主动上前说话,毕竟拿不准她是不是真的不想搭理他,心里只能盘算着怎么能让她主动跟他说话。 “不是,”徐栀很老实地说,“你太自律了,看见你就好像看见教室里神出鬼没的班主任,你懂吧,感觉自己挺不正经。” 陈路周笑了下,拍掉手上的花生碎,终于转头瞥了她一眼,“你还不正经?” 灯光昏沉,女孩子的眼睛里映着昏昧的光线,似乎有点朦胧的水汽,应该喝了不少,比平日里柔和许多。 “行吧,咱俩都不正经,”徐栀说,“哪个正经人大半夜在这喝酒。” 陈路周心说,谁跟你不正经。酒吧小哥把鸡尾酒放到他面前,他低头扫了眼,没碰,继续专注一颗颗给自己剥花生,问她:“饿吗?” “有点,”徐栀问,“要去小卖部吗?” “想吃什么,我去买。” “你酒不喝了?” “我得先垫垫肚子,不然喝完得吐,”陈路周两只脚都放下来,随时准备走的样子,看着她酗了酒的眼睛,说,“说吧,随便点,我请。” “那就请康师傅喝开水吧。”徐栀大义凛然地表示。 陈路周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泡面,人站起来往酒吧门外走的时候,自己都毫无意识地顺手就在她脑袋顶上用食指弹了下,“就你皮。” ** 等两人大快朵颐地吃饱喝足,陈路周一只脚抵着高脚椅,摁亮桌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两点。 但他一点也不困,徐栀看着好像也不困,还兴致勃勃地在菜单上有什么没尝过的酒,但真不能这么耗下去了,要让傅老板看见,估计徐栀得挨骂。 明显,徐栀现在有点喝上头了,大脑思维活跃得很,满脑子都是今晚一定要把这事儿喝明白了。可她脑子里也不明白自己到底要喝明白什么。 陈路周也不想扫她的兴,于是坐在高脚椅上,转头问酒吧小哥,下巴冲徐栀有点拿她无可奈何地轻轻一点,“她每天都这么晚?” “没有,偶尔,今天都过了打烊点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俩耽误我下班了。 陈路周聪明人,心领神会,于是对徐栀说,“走了,想喝下次再陪你喝。” “好吧,”徐栀意兴阑珊地放下菜单,眼神里的期待蔓延开来,“不过陈路周,你不是一杯倒吗?你刚喝了两杯鸡尾酒啊?” 陈路周让小哥给他们结账,一边给手机解锁,一边瞥她一眼,两人眼神都有酒气,比往日更直白大胆,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睛里是明显的笑意,“我说什么你都信啊?一杯是我七岁的量。” 酒量是会涨的,他只是不爱喝而已,因为喝多确实爱拉着人说话。 徐栀显然是一怔,随后叹了口气,大意了。明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他满嘴跑火车,但怎么对他说的每句话都深信不疑。 “你生日真的是光棍节吗?”徐栀开始往回倒。陈路周付完钱,拿上外套手里一犹豫,想想还是算了,不太合适,不过也没自己穿,对折勾在手里,出去的时候,站在风口那侧,替她挡着,两人往回走。 “看哪个,身份证是3月,一般家里人都过3月的生日。”他说。 徐栀哦了声。 “干嘛,”陈路周笑了下,“这么快信任都崩盘了啊?” “没有啊,”两人走到大堂口,徐栀突然问了句,“刚喝酒多少钱?” “要跟我AA?” “毕竟你也不容易。” “得了吧,真要给钱,”陈路周说,“把陪聊的钱给结了。” 徐栀这人脑子里的账算得清,“那咱俩再聊十分钟,这次我陪聊。” “强买强卖啊你。” 徐栀充耳不闻地:“好,你已经下单了——” 陈路周看她一本正经的,笑得不行,“我发现你真的很喜欢算账,上次吃饭也是,骗我说你有男朋友也得把我骗出来吃饭,把人情还了是吧?以后跟你男朋友也这么算吗?” 徐栀:“得算,但你又不是我男朋友,这两者有关系吗?” 陈路周顿时反应过来,自己真是喝多了,非要跟她扯这个干嘛啊,“行吧,250,转我微信吧。” 徐栀怀疑陈路周在骂她,但是她没有证据。 陈路周第二天从傅玉山庄上下去,他有个视频面试,他妈让他回家一趟,学校的面试资料都在家里,于是早上起了个大早,刷牙的时候看见手机上有条未读信息,看都不用看,他知道是徐栀的转账信息。 等他收拾完,坐上大巴,才打开手机随意看了眼。 徐栀给他转了二百五十一块。 还真以为他在骂她呢?陈路周把酒吧账单的截图发给她,确实是正正好好五百,不多不少,刚一发出去,就觉得自己也挺幼稚,跟她有什么好计较的,于是又把截图给撤回了,之后就把手机揣回兜里,没再看。 陈路周抵达市区之后没急着回别墅,回了趟出租楼,匆匆洗澡换了身衣服,才拿上手机准备回别墅,早前门口贴着那张禁止吐痰的白纸居然还在,垃圾篓里干干净净,看来那大叔也没再找事儿,陈路周出门的时候顺手把纸撕了,随手捏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连惠女士派的司机就到了。 恢宏大气的奔驰保姆车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停在巷子口,引得门口卖乌龟那老大爷以为他中彩票了,叫了一辆豪华滴滴,嚷嚷着,小伙子,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 至此,陈路周都没觉得气氛有什么不对,一踏入家门,看到那股子热闹的气氛才终于明白过来,哦,原来不是视频面试,他说呢,明明记得面试是下周四。 ** 徐栀第二天睡到下午才醒,手机里有几个未接电话,是老徐的。她刚要准备给他回,老徐又锲而不舍打进来了。 “喂,老爸。” “终于睡醒了?莹莹说你的昨晚看流星看到很晚啊?”徐光霁在电话那头说。 徐栀刚睡醒,睡眼惺忪地对着镜子抓了把头发,说:“嗯,有点晚,怎么了?” 徐光霁:“我看见你朋友圈照片了。” “哦,”徐栀把电话夹在耳边,拧开水,拿起牙刷说,“怎么了?” “没什么,挺好看的,”徐光霁在电话那边不知道喝什么,小口小口地嗦着,“陈路周是谁啊?” 徐栀发朋友圈分组就是为了屏蔽徐光霁,因为她爸太喜欢研究她的朋友圈。昨晚大概是玩太晚,给忘了。 “这边认识的一个朋友。”徐栀咬着牙刷说。 “男的?” “嗯,挺会拍照的。” “哦,没什么,爸爸就是随便问问,拍得确实挺好的,”徐光霁说,“对了,你要是没事就早点下来,过几天台风要来了,小心泥石流塌方。” 徐栀嗯了声,便把电话挂了。 等她洗完脸出来,蔡莹莹正在跟朱仰起唾沫四溅地打电话,“什么,陈路周今天不回来?陈星齐闹着不肯画画你找徐栀干嘛,你搞不定他,徐栀能搞定啊?” 朱仰起不知道在那边说了什么。 蔡莹莹看了眼徐栀,“陈路周干吗不回来?相亲?朱仰起你有毛病,他才几岁啊,你要编能不能编个好点的理由。知道了,等她出来我问问她愿不愿意帮陈路周带弟弟。” 徐栀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愿意愿意,八百算我的。” 蔡莹莹举着电话:“……” 电话那头的朱仰起:“……” 查皮特·22(峰回路转条条大路通罗马...) 说相亲, 是挺夸张,其实就是他妈台里一领导的孩子也准备出国,两人恰好选的是一个洲, 毕竟陈路周是男孩子, 加上两家又知根知底,就托他照顾照顾人女孩子。这事儿陈路周没办法拒绝, 于是恬不为怪地坐在餐桌上,不过自始至终都没抬过眼皮,连人长什么样都没瞄过一眼, 手机微信响个不停,连惠瞪他好几眼,也没见他有任何收敛。 这边朱仰起看着徐栀跟陈星齐斗智斗勇, 在手机上随时给陈路周汇报战况。 Cr:【你说徐栀带他去哪?】 朱仰起:【洗脚城,徐栀说他脚太臭, 她实在进不去那个房间。陈星齐脸都气绿了, 你说在你们家谁敢这么嫌弃他?】 Cr:【……小屁孩长身体,臭点正常,去什么洗脚城。】 朱仰起:【你不还去相亲了?】 Cr:【你有病, 我说了不是相亲, 是人家托我照顾。】 过了一会儿,朱仰起又收到一条。 Cr:【听到我去相亲, 她真的没说什么?】 朱仰起:【说了啊, 她问你这摊生意还要不要?她等着接盘呢,你俩昨晚不是去喝酒了?没发生点什么?】 接你妈盘。 Cr:【纯聊天,酒钱AA, 纯得不能再纯,好了吗, 再问拉黑。】 餐桌上两家家长还在寒暄,一唱一和地自顾自约定以后等台里放假就一起去利物浦看孩子们顺便旅游。旁边的小姑娘被说得而红耳赤,听起来真像相亲。不知道是不是想多了,她妈话里话外听着好像有这么个意思。可她有男朋友的,只是没敢告诉爸妈,她男朋友也决定要跟她去利物浦。这会儿也只能悄悄打量旁边这个帅哥,没想到连阿姨的儿子这么帅。 陈路周几乎没动筷,他没再搭理朱仰起,随手点开徐栀的微信,最新一条还是停留在他撤回的信息上,她没回,也没问他撤回什么。 他表情冷淡地盯着桌子底下的手机,手指噼里啪啦在对话框里输入,他习惯二十六键,所以两手打字飞快。 ——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对我。 打完,而无表情地睨了半天,迟迟也没按下发送键。 直到连惠女士叫他,陈路周有些心累地叹了口气,又删掉,听话地应了声:“嗯?” 连惠女士撂下筷子,“你爸回来了,刘叔临时送杨主任回台里开会了,你开车去机场接下你爸,顺便送下慧慧去地铁站,她约了朋友下午逛商场。” 弯弯绕绕一堆,连惠女士的目的在这呢,原来是他爹回来了,心想他妈也不至于现在就急着给他相亲。陈路周不疾不徐地站起来,“行,你跟我走。” “那妈,连阿姨我走了。”女生羞羞怯怯地跟着站起来。 “去吧,早点回来。” 陈路周把从地下车库里缓缓开出来,上车后,慧慧也没主动跟他搭腔,一直跟人发微信,快到地铁站的时候,对方火急火燎地打电话过来,是个男声,慧慧匆匆说自己马上到就挂了。 “男朋友?” 慧慧没想到他会主动跟自己说话,“嗯,你别告诉我爸妈,我们打算一起去利物浦,所以,你不用担心,到了那边,不会麻烦你的。” 陈路周觉得还是解释一下,在红绿灯口慢悠悠地踩下刹车,手肘慢条斯理地搁上车窗沿,看她一眼说:“餐桌上不是针对你,是我跟我妈的问题。” “连阿姨挺好的,”慧慧说,“她其实挺为你骄傲的,在单位经常跟我妈她们说你很优秀的,我妈说她就是嘴硬,心很软的。刚刚看你们火药味这么浓,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紧张,其实能看出来,她很关心你的。” “知道。” “你们一中是不是帅哥美女很多?之前球赛我们去过,你们的体育馆超大。” 陈路周放掉刹车,过红绿灯,他觉得再聊下去,就有点不对劲了,于是淡淡地回了个嗯,把话题收住。 慧慧想说我们好像还没有微信,“要不要先加一下微——” 过了红绿灯拐个弯就是地铁站,陈路周及时把车停在路口,下巴颏儿冲着马路边一个背着双肩包、拿着电话、脖子抻着老长,明显在等人的男孩随意地一扬,也不管人是不是,直截了当地打断她,“你男朋友吗?” 当然不是,慧慧男朋友在商场的星巴克等她,但多少听出陈路周并不想加她微信,明显是一个委婉拒绝的举动而已,也没解释,直接默默推开车门下车。 …… 陈路周开去机场的路上,道路两旁规整的绿化带风驰电掣地从窗外飞过,他一路顺着机场指示牌开,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朱仰起说的是错的。 他不是喜欢禁忌,也不是喜欢刺激,更不是喜欢别人的女朋友,他确实只是对徐栀有感觉。 还好,还好。 那天朱仰起说完之后,他还以为自己真这么变态,在手机上百度了很久。 ——无法抗拒别人的女朋友是病吗? 也没得出任何结论,倒是有个哥们在网上分享他的暗恋经历,反正就是他和那女生谁也不说破,后来发展成炮友,连床都上了,女生就是没给他名分。 陈路周心道,徐栀要是敢这么对他,他估计能跟她老死不相往来。但他万万没想到,他后来来得还挺勤快,当然,这是后话。 陈计伸航班抵达晚点半小时,陈路周就在车门上挺没形象地靠了半小时,老远听见行李箱滚动的声音,才松松垮垮地从车门直起身,叫了声:“爸。” 陈路周从小嘴就很甜。 尤其刚接回来的时候,毕竟那时候也有六岁多,陈计伸担心他刚到陌生环境,不愿意叫爸爸妈妈,就一直让他叫叔叔阿姨就行,但没想到陈路周一张口就是爸妈,直接把陈计伸吓了一大跳,但心里也着实喜悦,一整晚都乐不可言,跟连惠张口闭口陈路周是我大儿子。 陈计伸一直拿他视如己出,陈星齐有的,陈路周绝对有,甚至很多陈星齐至今用的东西,都是陈路周淘汰不用的。陈计伸知道他喜欢看电影,那时候家里没现在富埒陶白的,有年去西班牙旅游的时候,陈计伸知道陈路周为了给陈星齐买画板连自己最喜欢的音响设备都没买,陈计伸便舍了一套西装的钱给他把音响买回来,连惠说他有病,一套西装能穿十年,这么个破音响能听十年吗? 陈计伸笑呵呵说,不能,但是儿子高兴我就买。 所以那次,陈路周知道自己要出国,对他说,您放心,您养我这么多年,我还是会给您养老送终的时候,陈计伸以为他要跟自己断绝关系,才气得给了他一巴掌。 车上没人说话,秘书小王察觉到莫名的低气压,一路假装打电话。陈路周的骨头确实硬,陈计伸觉得是自己养出来的,他觉得没什么,男孩子骨头硬点好,以后遇到挫折才不会随便被打垮。 但陈路周的骨头硬得都可以熬十全大补汤了,这么多天,也不见他打一个电话过来。 “最近在忙什么?”陈计伸焦躁不安地看看手机,又看看窗外,最后还是把视线落在自己儿子脸上。 陈路周开着车,车子汇入高架,表情比他淡定很多,松快地说:“陪陈星齐在山庄画画。” “……” “路周,”陈计伸顿了一下,还是没忍住率先打破这个僵局,“爸那天不是故意——” “嗯,我知道,您不用道歉,”陈路周挺诚恳地说,车内安静逼仄,转向灯滴滴答答地响,“确实是我那天说话过分,您跟妈的顾虑,我也都懂,我没觉得有什么,你们这十几年对我这么好,我要是连这点事都不能答应你们,说不过去。” “等你回来,”陈计伸认真地说,“爸爸把江岸的别墅写给你。” 车子慢悠悠地拐进地下车库,陈路周驾轻就熟地停入地下车库,看着后视镜一边倒车,一边无所谓、浮皮潦草地笑了下,“再说吧,说不定在利物浦找个女朋友,我就在那边定居了。” 别墅大门被人推开,连惠看他俩进来,气氛融洽,心里也宽松两分,别墅空调打得低,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接过陈计伸手里的公文包,身上披了一条毯子,一年四季,那条毛毯总是不离身,她轻声细语地对陈路周说,“我早上听你有点咳嗽,在山上是不是冻着了?刚刚让张姨在厨房熬了一锅雪梨汤,你去喝两口。” “好。” 他刚坐下,又懒洋洋地站起来。 陈路周一进厨房,后脚连惠女士就跟进来了,看他倚着厨房的西式倒台,一手抄兜,一手拿着碗,吊儿郎当地直接就着碗沿喝汤,原本到嘴边“你慢点喝,小心烫”的话,又变成了,“你就不能有个正形?拿个勺子你手会断是不是?” 陈路周叹口气,从碗抽里抽了个勺子出来,没皮没脸地说,“妈,以后川剧变脸没您我都不看。” “少贫嘴。”连惠女士其实是想进来解释,我可没安排你和杨慧慧相亲,我骗你回来是想让你跟你爸好好聊聊,他已经好几晚没能好好睡觉了。谁知道这么凑巧,杨主任带着他家女儿上来串门。 陈路周慢条斯理地喝着汤,看她说:“您火气这么大,要不我给您盛一碗?” “你爸回来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说等我回国,把江岸的别墅写给我,我说再说,不定打算回来。” 连惠正在整理披肩手微微顿住,陈路周说这话时,眼里太过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她没来由的心里一慌,她也从来都知道,她这个儿子,有一颗平静乃容的玲珑心,看着吊儿郎当,总能春风化雨,所有情绪都是他自我消化。 “我们没说不让你回来,你在这自我阉割什么?我们并没有把你逐出家门的意思,你爸的意思是让你在国外待几年,回来我们可以给你安排工作,你爸公司里现在大把空位,你回来随便你挑。你知道你现在随随便便能得到的一切都是别人努力一辈子可能都没有的——” “然后呢?你们再给我安排一个差不多的女朋友,我的人生就被你们这样差不多安排了是吗?妈,我不是不想回来,是我在你们身边看不到希望和自由你懂吗?我知道你们从小到大对我很好,但是我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你们等得不就是这一天不是吗?” 连惠觉得自己大脑像陈年老旧的复读机,运转颇慢,等她反应过来,陈路周已经走了,空荡荡的倒台上只留下一个他刚刚喝过的碗,大约是那碗梨汤没喝完,她只觉得嘴唇干燥得发紧,心脏也疼,耳边响得还是他临走时的话。 “所以,妈,就算你们决定不让我出国,我自己决定也要走,因为我不可能像一条狗一样,给你们看门。” ** 陈路周回山庄之前,给朱仰起打了个电话,问他要带什么上去,朱仰起当时正在跟徐栀她们俩斗地主,满脸贴着白条,接到他的电话,精神异常抖擞,嘴里还叼着扑克牌,脑袋里慢悠悠地正在算牌,含混不清地说,“泡而带几包,还有你弟的水别忘了,其他的你随便买。” 陈路周在超市,上次跟徐栀去过那个,冷冷清清,几乎没什么人。他拿着电话在酒品区闲逛,黑色的鸭舌帽盖在脑袋顶上,仰着脑袋,目光闲散地在货架上挑挑拣拣。 他记得以前在西班牙喝过一种果酒。 “她俩呢?”他拎起一瓶酒,扫了眼产地,随口问了句。 朱仰起好不容易叫把地主打算搞把大的,想把刚刚输得全赢回来,哪还有心思跟他打电话,索性二话不说直接把手机丢给徐栀,“来,你自己跟他说。” 徐栀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cy周,才茫茫然地把电话夹到耳边,“陈路周?” “嗯。” 陈路周拿了两瓶酒在结账,鸭舌帽遮得严实,半开玩笑地接了句,“哪个啊?” 徐栀瞬间想到那个备注名,他显然是在找事儿,“脑子短路的路。” “那算了,本来想给你带瓶酒尝尝。”他笑着说。 徐栀:“峰回路转,条条大路通罗马的路!” 推门出去,他心情顿时好很多,嘴上却说,“晚了。” 查皮特·23(我追人手段这么菜吗...) 超市的电视机里, 播放着抗台预报,庆宜是典型的江南地带,每年六七八月人们都忙着抗台抗洪, 陈路周买完东西出来, 沿路看着他们陆陆续续地撤广告牌,撤阳台上的盆栽……时值深夜, 黑夜的暮色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月光像渲染开的一抹晕色,在凄凉的街道上散着最后余光。大雨将歇, 霓虹模糊着楼宇轮廓,人行道上都是被雨水打落的枯枝败叶,满目萧条。 陈路周就一手拎着一瓶酒, 一手抄在裤兜里,慢悠悠地走着, 落叶被他踩得咔咔作响。 因为最热的夏天还没来临, 这会儿夜里挺冷,走了一段路后,他胳膊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其实他这个人挺无聊的, 看上去挺没正形, 但是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因为怕养父母担心, 也怕他们期待落空, 更怕他们在自己身上看不到价值。连亲生父母都会随便将他抛弃,更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养父母,这种安全感是谁也没办法给他的。 所以他不敢出格, 什么事情都要做到能力范围内的最好,这就是他的价值。学摄影是因为连惠女士喜欢拍照, 总跟他吐槽台里摄影师不行,看电影玩无人机是因为陈计伸喜欢,家里除了他,没人陪他聊弗兰克其实更适合当编剧以及那些吊诡的航拍镜头是怎么完成的。 他不是浪漫,只是因为寄人篱下,所以他总是格外会看人眼色,虽然养父母对他确实很好,但终究抵不过那层最特殊的血缘关系。他们盼他好,又怕他太好,好过陈星齐,拿走属于陈星齐的一切,所以想送他出国,选了个花钱就能上的垃圾大学,读个差不多的专业,将他身上所有的棱角和志气磨平,再把他接回去,妥善接受他们从此以后的所有安排? 他早就应该知道,这世界没有免费的午餐,有的都是糖衣炮弹。 这个点没大巴,陈路周拎着瓶酒,在公交车站坐了会儿,旁边跪着个残疾人,短短的下肢□□裸地摊在地上,地上贴着一张纸和二维码,父亲白血病急需救治。他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扫了五十块钱,也行吧,好歹自己手脚健全,长得也还行吧,脑子也不笨,懂人生几何,也还有时间欣赏春花秋月。 “谢谢。”听见微信的提示音,地上跪着青年冲他道谢。 陈路周淡淡嗯了声,他想他不用说不客气,他们之间就是赠与关系,他应该道谢。 他走时打了一辆滴滴,坐上车,看青年跪得笔直,眼神至始至终都没从地上抬起来过。他拉上车门,心想,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是勇者的角斗场,还是真心与真心的置换所? 路上跟司机聊了会儿,陈路周便没再说话,司机大概觉得他挺有意思,一路滔滔不绝跟他讲自己身边的致富经,“我也就是晚上出来跑会儿滴滴,我白天在房地产公司上班,老婆怀孕了,想多挣点。你可能还小,结婚之后就知道了,尤其是生孩子,哪哪都需要用钱。现在谁不是斜杠青年,我还有同事做微商,部门还有个小姑娘白天上班,晚上回家写公众号赚稿费,还有人在公司里拍短视频,直播的,反正现在要真想挣钱,不愁没有路子,就我们隔壁那小区,有个孩子,大学才刚毕业,已经买了两套房子,还都是全款。” 有财商也是一件挺厉害的事情。陈路周一边想着一边刷手机朋友圈,看见徐栀把那张照片发朋友圈,底下属了他的名字,于是他顺手点进她的朋友圈。 徐栀看来是把他拉进某个分组了,以前朋友圈都能看见。 …… 徐栀:「看了我表弟的语文试卷,林黛玉的死因,表弟写了个尸检报告显示,是摔死的。我问他怎么知道,他说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我辅导不下去了。」 徐栀:「被老徐骂了。因为上次那个表弟,后来又找我辅导作业,我拒绝了,我说不行给你辅导作业我头秃了。找你爸去,表弟说,不行,我爸说每次给我辅导完作业上班都精神恍惚工作都快丢了。我说工作好找,头秃不好治。这傻子居然用这句话怼他爸……」 徐栀:「十八岁的第一天,想送老徐一个礼物,感谢他带我来这个世界,老徐说不用,十八岁的第一天,我也送你一个礼物,反手掏出一张画,是一张我小时候随手画的素描,没想到老徐藏这么久,还挺感动。结果老徐说,首先恭喜你成年,欢迎来到我们成年人的世界,十八岁意味着你不再受未成年人保护法的保护,你已经具有完全行为能力。我问他然后呢,他说,这张纸眼熟吗,是某位大师的真迹,你知道现在市面上他的字值多少钱?你小时候不懂事在上面乱涂乱画,我现在可以跟你追偿了,开始打工吧孩子……」 徐栀:「一个问题:如果说,我把蚂蝗放进我的身体里,我是不是会变成吸血鬼——」 陈路周放下手机,看着车窗外忍俊不禁,是万万没想到,徐栀的朋友圈是这种画风。 ** 台风确实快来了,陈路周下车的时候明显感觉到风大了,不知道是不是山里树多的原因,风声在树木丛林里萧萧作响,有种要被连根拔起的气势,一走进山庄大门,呼啸声便被隔绝在身后。 陈路周回到房间坐了会儿,打开电脑准备把傅玉青的片子先剪出来,正巧朱仰起电话过来,他应该输得挺惨,嘴上估计也被人贴满了白条,一说话那边好像帆船起航一样,呼呼啦啦的,“你不过来啊?” 陈路周心说,我去干嘛,人家又没邀请我。 “嗯,”陈路桌下意识看了眼桌上的酒,“剪片子。” 朱仰起还想叫他过来大杀四方呢,好好治治对面这俩女魔头,于是又把电话囫囵吞枣地塞给徐栀手里,“你跟他说,他公主病又犯了。” 徐栀脸上相对干净一点,就脑门上贴着两条,还是被蔡莹莹坑的,她举过电话,认真地看着手里的牌,说:“朱仰起说你公主病犯了,问要不要八抬大轿过来请你。” 陈路周点开桌面上的文件夹,导出之前剪一半的茶山视频,哼了声,懒散地靠在椅子上没脸没皮地点着鼠标说,“行,你抬过来。” 徐栀挺为难,“那我想想,上哪儿去找轿子。” 陈路周笑了下, “房间号。” 徐栀报了个房间号。 陈路周嗯了声,“半小时,我把片子剪完去趟傅老板那就过来。” 等他见完傅老板,蔡莹莹已经困了,说什么也不肯陪朱仰起打了,朱仰起是杀红眼了,死活要让陈路周过来找回场子,徐栀是无所谓,反正也没事,一看时间也还早,蔡莹莹跟朱仰起还在为继续玩这个问题争执不休,她有点无语地捞过手机,准备给陈路周发条微信,问问他剪完没。 徐栀:【莹莹困了,你还来吗?】 陈路周正在傅玉青的茶室,傅玉青今天正巧炒了新茶,还在研究包装,打算请他尝尝,他觉得这小子多少懂点茶道,还知道桑茶,“味道有点像米香,南方人喝得比较多。今年雨水多,这茶味道不如往年,所以我都没往外卖,送了几包给亲戚,徐栀爸爸就特别爱喝这种茶,每年送他们单位领导都是这种茶。” 陈路周一边低头给徐栀回微信,一边叹口气,傅玉青是不是傻,这种话能跟他说吗,送礼这事儿谁都能说吗? Cr:【在傅老板这,你还想玩吗?】 徐栀:【说实话吗,不想,朱仰起真的手太臭了,赢得我都有点乏了。】 Cr:【得了便宜还卖乖?】 徐栀:【你买酒了吗?】 Cr:【嗯。】 徐栀:【那要不咱们楼下酒吧见?不带他俩。】 Cr:【行。】 ** 酒吧不让自带酒水,尽管是傅玉青的山庄,他们也不能为所欲为。所以,陈路周跟酒保拿了两个杯子,问徐栀要不要去看电影,娱/乐/城里有私人包厢,确切地说,是情侣包厢,但包厢看不了最新的院线电影,只能看他们有片源的片子,像是那种私人影吧,但也是购买了版权的。 包厢尤其简单,只有一张双人沙发,和一个大大的投屏,除此之外,再无多余。说实话,徐栀心里是有点怪怪的,但看陈路周坦然地坐在那,拿着手机给人发微信,她又放下心来,应该只是单纯地看个电影。 陈路周则在回朱仰起的微信。 Cr:【都说了,纯得不能再纯。看电影而已。】 朱仰起:【看什么电影?】 Cr:【不知道,等她选,这里好像就爱情电影。】 确实,这里除了文艺爱情电影之外,就是一些激情四射的爱情电影。大概是情侣包厢的缘故。 朱仰起:【禽兽,你还说不想追她,你就是在追她。】 Cr:【我追人手段这么菜吗?就请人看免费电影?】 朱仰起:【也是,你上街追条狗都记得多买几个汉堡呢,怎么可能只请人女孩子看免费电影呢是吧?】 Cr:【对,上次追你扔了仨汉堡你就回头了。】朱仰起:【滚,其实有时候吧,陈狗狗,你不懂,哥教你,你喜欢一个女孩子呢,可以多少让她知道一点,不是非要等着人家主动靠近你的,也不是非要让她答应你什么,或者非要让你俩在一起,有时候一个人的喜欢,会让她们很高兴的。】 陈路周没回,把手机锁一旁,仰头靠在沙发上,后颈托着,心说,这种事情得看氛围吧,哪有人一上来就表白的。不过今晚确实是个好氛围,又是酒,又是独立包厢,又是缠缠绵绵、风光旖旎的爱情电影。 他的心,仿佛又被小猫挠了下,莫名有点发紧,连喉结都是。 所以他忍不住滚了下喉咙。 …… 徐栀不知道陈路周想看什么,但因为气氛实在太诡异,而且,刚刚画面跳过一个看起来比较色/情的电影封面时,他都咽了下口水,不行不行,这人不行。 于是她跳过了所有的爱情片,就只剩下几部搞笑片,那几部徐栀都看过,说搞笑也不是很搞笑,里面还有几个激情戏,也不行。 “你想看什么?”徐栀还是象征性地、礼貌地征求他的意见。 他俩一人据着沙发的一端,中间仿佛隔着一条宽宽的河,好像楚河汉界,都非常自觉地贴着自己那末端,像循规蹈矩的士兵坚定地守着自己的阵营,陈路周一只手搁在沙发扶手上,又把手机拿过来,没看她,随口说道,“随便。” “那我随便开了啊。” “嗯。” 于是,徐栀一本正经地看着屏幕,缓缓点开最后一部漏网之鱼—— 《今日说法——十大逆天奇案汇总》 陈路周:“……” 查皮特·24(嗯我是陈路周...) 放映室内格外安静, 电影画面昏靡的弧光映在两人脸上,氛围多少是有点暧昧的,只是这个旁白有点煞风景。 “在警方夜以继日的追查下, 梁某终于露出了蛛丝马迹, 他承认自己曾在为民超市里购买过一把瑞士军刀,将妻子杀害后, 扔进化粪池中……” 十大逆天奇案第一案就是杀妻骗保案,徐栀看得还挺入神,这本刀是突破口, 不然梁某很难伏法,她想,警方要是没有查到那把瑞士军刀, 或者说,梁某从别人家里偷一把刀, 而那个朋友又是个大迷糊, 至今都不知道家里丢了一把刀,这样找不到作案关键证据,加上梁某的完美不在场证明, 这保险钱是不是就骗到手了? “你说……” 陈路周盯着荧幕, 面无表情地打断她:“犯法。” “不是……” 陈路周:“死刑。” 徐栀锲而不舍地发表自己的观点,“不是, 你说会不会真的有这种巧合呢, 保险是早上买的,人是晚上没的……” 陈路周靠在沙发上,瞥她一眼, “怎么没的?自杀还是意外?这么说吧,就算有男的愿意为了你去死, 帮你发这笔横财,自杀保险公司不赔,要真有哪个倒霉蛋早上买了保险,晚上就出了意外,你就是警方第一嫌疑人,想要拿到这笔钱,你要配合多少调查你知道吗,真等你拿到这笔钱,你也心力交瘁,我怕你有命拿没命花。”他抬起一只胳膊,搭在沙发背上,身体朝徐栀那边侧过去,荧幕的光影在他俩脸上模糊地交叠,声音清晰莫名有点迷离低沉,“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 徐栀洗耳恭听,毕恭毕敬,“您说。” 陈路周见她这德行,不自禁地笑了下,“忘了韩国还是日本,讲得就是一个家庭主妇,丈夫给她买了巨额保险,大概一个月后丈夫就死了,死因是跟朋友出去玩,抓鱼的时候不小心掉进水库,淹死的。后来警方一查,正好一月前,丈夫给妻子买了巨额保险,觉得这事儿不简单,便对他妻子展开了调查,他俩是高中就认识,大学相恋,大学毕业没几年就结婚,感情很好。妻子没什么作案动机,保险公司应当理赔,但买保险的时间前后实在过于巧合,保险公司迟迟不肯理赔。甚至因为邻居一句不那么确凿的证词——‘一周前我听见他们夫妻俩吵架,她丈夫好像打了她’。” “……” “再加上一些乱七八糟的证词和疑点,警察迟迟没结案,保险公司甚至还找了私家侦探跟踪她,对她的生活和精神造成了非常大的困扰。她变得疑神疑鬼,最后等到她拿到保险赔偿,整个人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而这期间,无数网友在网上分析她是否有杀害丈夫的可能性,一些自称是高中、初中的同学,还有一些生活中的朋友纷纷出来爆料,说她不是没可能做这样的事,说她初中曾偷过同桌的东西,上学时就爱找老师打小报告,跟闺蜜抢男朋友等等,企图将她那些光彩、不光彩的过去都一一摊出来,接受大众的审阅。” 徐栀好奇心被吊起来,也不由自主地往前凑了凑,手臂学着他的样子也搁在沙发背上,一双锋利而干净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结局呢?她到底有没有杀她丈夫啊?拿到赔偿金了吗? ” 在电影晃动斑驳的光影下,那双盈盈发亮的眼底,好像有蝴蝶翩迁,在轻轻跃动,也有干净的蠢蠢欲动,一闪一闪地看着他。 是真好奇了。 陈路周心说,服了,随便说个故事,兴趣都比对我高啊。 大少爷气性上来,转过头去,冷淡地盯着发白的电影荧幕:“不告诉你,自己看去。” 徐栀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要记名字,“好,那你把名字告诉我。” 陈路周想了想,瞥她一眼,“夸夸我。”“……”徐栀看着他,一脸茫然地冲着他,从上到下,慢吞吞地打量了一下,然后说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你长得真帅。” “谢谢,”陈路周嘴角憋着笑了下,“不过,电影名字,夸夸我。” 徐栀:“……” 陈路周中途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见徐栀专心致志看电影,瓶子里的酒喝得差不多,重新坐下问了句,“好喝吗?” 比刚才的位置近了点,刚好在中间的位置,跟徐栀就隔着两拳头的距离。 第三案是母子误杀案,徐栀看得津津有味,囫囵吞枣地点了下头,“好喝,你哪买的,我看产地好像是西班牙?” 我能哪里买的?我连夜飞去西班牙给你买的?想什么呢,你有那么重要吗? “就上次跟你去过的那个进口超市。”他说。 徐栀回头看他,似乎是不经意,突然问了句,“你今天心情不好?” “怎么看出来的?”他深深地看着她,心莫名跳了一下,好像有麻雀,在他心尖上,轻轻啄了一口小米粒。 所以,还是有感觉的,是不是? “还真是啊?”徐栀两手撑在沙发边沿,恍然大悟地转过头说,“说不上来,就感觉,你今天好像有点特别欠抽。” 陈路周:“……” 我就不该对你有期待。 “问你个问题,”陈路周用手背抹了下鼻尖,说,“纯聊天,没别的意思。” “嗯,什么问题?” “有没有想过要找什么样的男朋友?”他说。 “没想过,”徐栀很直接地说,“看感觉吧,但我这个人比较肤浅,最好是聪明的,还能赚钱的。太笨的,长得再帅我也不行,因为沟通起来太累,我没什么耐心。” “怎么看出来笨,人类智商大差不差,除了极个别,大部分还是无法看出来高低的。谈恋爱之前拉到医院做个智商测试?” 话题来了,徐栀说,“所以我比较肤浅嘛,暂时只能看感觉,不过,高考就是一个很明显的分界点,考得好和考得不好的人,自然而然就分道扬镳了……”徐栀说到这,才后知后觉地猛然想起来,陈路周好像高考就失利了,他应该是考得很不好吧,不然他妈也不会让他出国了啊,怕戳人伤心事,于是及时住了嘴。 “所以,你打算在大学里找?”陈路周一针见血、直白地说,“说实话,庆大也就一般啊。” 他确实觉得庆大一般,大概是因为他们班没人上庆大。 毕竟一中的宗山实验班都是什么程度呢,三十五个人,三十四个不出意外都应该上AB大,除了他,出国。当然,别的学校也是很好的,只是对于徐栀这种理论来说,庆大确实一般。 徐栀觉得他有点酸,自己考不上,还在这酸。但是她觉得自己能理解,毕竟高考失利的人情绪都敏感一些,“哦,那你觉得哪所大学好啊?” “AB大都还行。” 拽不死你,还AB大。 徐栀在心里叹了口气,真是人菜梦远啊。 “嗯,你想法挺好。” 下次不要再想了。 天大概就是这么被陈路周聊死的,他忘了徐栀不是他的同学,也忘了自己从小到大的光环她压根不知道,不了解,或者说,她对一中可能都不太熟悉,不知道宗山区是什么神仙打架的地方。他甚至也忘记徐栀只是个普高的学生,每年他们学校能考上AB大的,也就凤毛麟角。他大概有点习以为常地把徐栀当作他身边那些学霸同学了,所以说话也很直接。 ** 自那晚之后,他俩有两天没见,也没联系,微信都没发过。徐栀没主动给陈路周发过,陈路周也没主动过,他这几天在忙着给傅玉青补拍几个航拍镜头,还要给陈星齐讲文化课,一天到晚安排的也挺满当,只是一闲下来,就会不由自主地看一眼手机,看有没有消息。 徐栀没给他任何消息,朋友圈倒是更新了一条。 徐栀:「想买个相机,有人给推荐吗?」 底下有一条回复,是朱仰起,十分钟前:「问陈路周啊,他这方面专家,而且他有朋友的家里做这个生意的,庆宜市的最大代理商,价格他能帮你谈下来。」 她可能还没看到,所以没找他,然而,过了一天,手机还是悄无声息,徐栀还是没找他。 陈路周把那条朋友圈打开看了眼,她没删,朱仰起的回复也还在,底下多了两条回复,一条是蔡莹莹的回复,还有一条是徐栀回复蔡莹莹,她没有回复朱仰起。 蔡莹莹:「要不,我帮你问问表哥,他做过佳能代理,他那里便宜相机不少。」 徐栀回复蔡莹莹:「好。」 朱仰起看到徐栀的回复,从厕所出来,拿着手机走到陈路周面前,啧啧两声,“我真搞不懂,明明有个更大更好用的在面前,她们跑去问什么表哥啊,你惹她生气了?” 陈路周倒是觉得有点新鲜,“她会生气?” “那我怎么最近看你俩都不怎么联系呢,晚上也不出去喝酒了啊?”朱仰起说。 陈路周靠在床头看书,一条腿搭在床头,一条腿懒懒地踩在地上,自嘲地笑了下,看也没看就翻过一页书,说:“得了吧,人家自己有路子,非要我干嘛。” 被人骗了也是活该。 不知道是不是一语成谶,徐栀还真被人骗了,买了个翻新机,蔡莹莹表哥说他现在不做代理生意了,给她推荐了一个微信,徐栀就加了,各方面都查了下,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而且,相机也不是她要买,是表弟,老徐让她帮忙问问有没有靠谱的路子,出于对蔡莹莹表哥的信任,她也没多问,就把微信推过去了谁知道,表弟到手之后,用网上的办法验机,说是翻新机。 “尼康D810?” 机子在表弟那,他发了几张照片过来给陈路周,陈路周拿着手机都没把照片翻完,一眼认出来,还是一边把照片翻外,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这还用验嘛?一看就是翻新机啊,810现在没有新机,都是二手的啊。多少钱买的?” 他俩坐在酒吧,还是上次的吧台位置,陈路周坐在高脚椅上,一只脚点着地,徐栀坐在旁边,要了杯鸡尾酒,叹口气,“七千不到?” 他点着头,笑了下,“这不就是二手,这新机套机要两万,没算被骗。” 徐栀不太了解,喝了口酒说,“要不我给他弹个语音,你给他解释一下?” “行。” 电话一接通,因为开着扩音,表弟就迫不及待地率先开口,“怎么样,专家哥哥怎么说?” 陈路周还拿着手机饶有兴趣地在看照片的细节,听见这声专家,下意识看了眼徐栀,啧啧,在外面都怎么吹我的。 徐栀咳了声,“我让他给你说。” 陈路周接过手机先解释自己算不上专家,“你估计当时就没听明白,你买的就是二手机,翻新机有封条的,你这个封条都没有,对方应该跟你说的就是二手机,具体这么看照片我也没办法确定,你先把东西都收着,等我跟你姐下山,你把实物拿出来给我看看。” “哥哥,你是不是摄影师啊,你就是陈路周是吗?我在姐姐朋友圈看到你拍的拍照了。” 陈路周没想到自己在徐栀家已经快成名人了,但他不知道跟他脑子里想的那种程度可能有点点偏差,听见表弟这么问,就看了眼徐栀,笑了下,对电话那边说,“嗯,我是陈路周。” 这对话听着虽然很平常,但是他答得习以为常的自如程度,就好像,身边经常有人久仰他的大名,对他崇拜不已。 “哇,你就是传说中的陈路周嘛?” “嗯,我是陈路周。” 就是这种牛逼哄哄的感觉。 但陈路周应该不知道,表弟会这么问的原因,单纯只是老徐在家里放过话,把他列为头号通缉人物。 ——“就是那小子是吧!就是陈路周那小子!徐栀这么久不肯下山,就是因为陈路周那小子!看我不弄死他!” 当然,徐栀也不知道。 两虎·相遇(最近为什么躲着我(二更...) 不是陈路周自我感觉太良好, 是他这十几年的经历确实光彩且牛逼,有些反应是习惯成自然。但他万万没想到,他在最不牛逼的时候, 碰到了徐栀。 今天酒吧人挺多, 三三两两坐着,桌上摆着五光十色的酒杯以及昏昧摇曳的烛火, 光怪陆离的光线射散在各个角落,像翠绿嫣红的花,东一簇红, 西一团黄,诱使着都市男女们沉迷在诡谲的谈笑暧昧中。 大概是气氛使然,陈路周在挂电话后把手机丢还给徐栀, 喝了口面前的鸡尾酒,把脚抬上来, 肩松松垮垮地往下沉, 眼神倒是没看她,低着头装模作样地看着自己手的虎口位置,也不知道在检查什么, 本来想问, 最近怎么不找我。又觉得有点太上赶着,于是话锋一转, “最近在忙什么?” 徐栀叹了口气, 这事儿说来话长,言简意赅地表示,“看剧。” “什么剧?” “夸夸我, 你推荐的。” 陈路周笑了下,这才侧头瞥她一眼, 嘴角扬着,满眼笑意,“真去看了?” 因为太想知道结局,徐栀当天晚上就回去搜来看了,不过讲的根本不是什么巨额保险赔偿案,是一个一百多集的情景喜剧,她去网上搜了又搜,全网就这一部剧,是韩国的。她以为陈路周说的可能里面某一集,于是就点开第一集慢慢往下看,谁知道一发不可收拾,连熬两个通宵,全部看完了。 “怎么样,解压吗?” 陈路周笑着又问了一句。陈路周还挺喜欢这部剧,每年都会翻出来看一遍,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导演的冷幽默处理得很自然也很小众,别人问,他还真不定会推荐,因为他始终认为,分享喜欢的剧和喜欢的音乐这种,跟分享食物不一样,是精神世界的一个试探。 徐栀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她发现她的审美有点被陈路周带跑了,论以前,这种情景喜剧她是不会看的,没剧情很无聊不说,但是这个导演拍得很有深度,每集都有个小故事,人物看起来毫不相干,但是又环环相扣,细节全靠观众自己扒。 “还有类似推荐吗?” 徐栀很好奇,这个人到底是多闲啊,究竟看过多少剧和电影,这么冷门的剧都能给他找到。 “有,以后再告诉你。” 陈路周心说,哪能一次性都告诉你。 徐栀:“好吧,那那部电影的结局到底是什么?” 陈路周叹了口气,看着她这才娓娓道来,“网上都是关于她“劣迹斑斑”的过去,甚至有快递员出来爆料,说她脾气其实并不算好,有时候对他们很不客气,类似这样鸡毛蒜皮的言论洪水一样涌出来,甚至连她自己都怀疑,自己是否就是他们口中说的那种人,因为从小被家人和丈夫保护的太好,从没有直面过人性。最后在失去丈夫的痛苦和自我的挣扎中,吞安眠药自杀了。导演给了个开放式结尾,因为她自杀的同时,警察那边也结案了,她丈夫确实是意外死亡,她被父母及时送到医院,电影镜头最后一幕就停留在她的心跳检测仪上,没说死没死。” 电影名字叫什么,陈路周是真的忘了。整部电影其实很压抑,也说不上多好看,是韩国一贯的风格,闲着无聊的时候,他随便打开的。要不是徐栀提起来,他也不会想到这类似的剧情。 “抗压能力这么低啊?”徐栀感慨了一句。 “怎么说,”陈路周剥了颗花生吊儿郎当地丢嘴里,低声说,“套入导演的设定,能理解,她从小在父母的保护中长大,长大后遇到她丈夫就是她的初恋,也一直将她保护的很好,可以说一路走来都是顺风顺水,身边一溜的好人。现在一出事,丈夫死了,父母年事已高,无法再保护她的时候,身边的好人变坏人,就崩盘了也正常。” “那你说,人是受点挫折好,还是不受挫折好?”徐栀问了这么一句,“或者说,我们每个人心里好像都有一堵墙,我也说不清楚这堵墙是什么,有些人是父母,有些人是孩子,也有些人是金钱和权利,假设,你心里这堵墙塌了,你会怎么办?” 陈路周心说,我何止心里一堵墙,我面前就是一堵撞也撞不开的南墙。 “这个问题待我研究一下,再回答你。” “好。” 徐栀还是很茫然。 陈路周下巴颏儿微微抬起,状似无意地问了句,“刚你弟说你明天就下山?” “嗯,我爸催了,”徐栀问他,“你应该还要待几天吧?下来之后联系我?”联系你干嘛。 转念一想到,哦,表弟。 “嗯,”他低头,继续没什么情绪地剥着花生,淡淡地点了下头,“看情况,可能要去趟外地,走之前帮你表弟的事情先解决吧。” 徐栀好奇:“去哪儿啊?去旅游吗?” 好奇什么好奇你。 “怎么,要跟我去吗?”陈路周抬头半开玩笑地看她一眼,眼底是少年略带挑衅的风流神气,似乎在说,你敢说去我就敢答应。 徐栀直视他的眼睛,丝毫不畏惧,就那刻,人都说少年无知且无畏,但她觉得,陈路周就是那种有知也无畏的少年,于是说:“你带吗?带的话我就去。” 听见这话,陈路周看了她老半会儿,没答应行不行,半晌没说话,最后才答非所问地丢出一句,“前几天为什么躲着我?” 徐栀默默把鸡尾酒喝完,才看他一眼说,“没躲啊。” 陈路周:“那买相机的事为什么不直接找我?” 徐栀叹了口气,咳了声,“那我直说了啊,你听了别生气。” 陈路周嗯一声,轻抬了下下巴,眼神很冷淡,意思是你先说,我听听看。 酒吧音乐声混乱,徐栀缓缓开口。 “莹莹说,朱仰起可能喜欢我,让我离你俩远一点,她说当朋友还行,要是再进一步就不行了,她认为你们一中男生都一样,主要是有翟霄这个前车之鉴,现在看你们一中的男生都有点……你懂的。” “朱仰起喜欢你?”陈路周一愣,“他对你做什么了?撩你了?” “没有,没有,”徐栀忙解释说,“其实我觉得应该是她想多了,她说,朱仰起老点赞我的朋友圈,每条朋友圈几乎都评论,她还说你经常叫我去喝酒,多半都是为了朱仰起,她大概都不知道,咱俩喝酒,朱仰起都不在,我主要是怕她乱想,而且,她最近又失恋,所以也不太敢找你。” 朱仰起是老舔狗了,朋友圈里只要长得稍微漂亮点的女生一发朋友圈他都会兢兢业业地给人送上一个赞。 他至理名言——女神发朋友圈都是发给他这种舔狗看的,他不点赞多不礼貌啊。 陈路周闷闷地把剩下的鸡尾酒都灌进嘴里:“蔡莹莹怎么不说我喜欢你。” 这徐栀就很坦然,也很干脆,“哦,这你放心,莹莹说她恋爱经验很足,仔细分析过了,她没怀疑你。” 你俩在这抓通缉犯呢? 徐栀说:“莹莹说,你跟我一样,眼里只有赚钱,主要是你连你弟的钱都坑,让她对你有点误解。” 主要蔡莹莹还是说,像陈路周这种级别的帅哥,身边的女孩子绝对是如云举袖的,估计对美女都免疫了,也就朱仰起这种看见个漂亮女孩子就上赶着往上凑。 “所以你还是想跟着我赚钱是吗?” “不然?难得咱们目标一致啊,”徐栀终于切入正题,“我有个好想法,你要不要听听看?” 陈路周坐在高脚椅上,还是比她高一小截,徐栀今天扎了个大光明马尾,鬓角留着碎发,衬得她额头饱满,毛孔细腻,整个人干净纯粹又利落,陈路周其实很震惊自己,就这么昏暗的光线下,居然还能注意到她的眼角有颗泪痣,小小淡淡的浅褐色一颗,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若隐若现,像朱砂痣,像心尖血,像一切让人触不可及的错觉。 大约是心跳过于快,他眼神越冷淡,若有似无地睨她,“说。” “你听说过探店吗?”徐栀慢慢解释,“我以前高一的时候,闲着无聊注册了一个黄金屋的社交账号,黄金屋你知道吧,就是现在最大的生活方式分享平台,偶尔会在上面分享一些生活小日常,前阵莹莹染发,我录了个教程,但出了点意外,她本来想染个蓝黑色,结果褪色成绿色,那个小视频就突然火了,在平台点击量还挺高,粉丝也突然多了很多,然后就有人来找我们打广告,不过我们毕竟是学生,我不敢乱接广告,我想着要不就干脆去探店,网红店,平价店,都行,就是我们需要一个摄影师——” 徐栀试探性地看他一眼。 “说吧,准备花多少钱雇我。” 徐栀把这个问题抛还给他,“你想要多少。” 看你良心了,陈大少爷。 徐栀一回去,蔡莹莹一边剪着脚指甲,一边迫不及待地追问,“怎么样,陈大帅哥答应了嘛?” 徐栀换上拖鞋说:“没答应,也没拒绝,说看他有没有时间,所以我打算凑他的时间,他过几天要去趟临市,你说咱们把第一次探店的地址就放在临市的网红街怎么样?正好他们有家店的老板给我发私信了。” “行啊,”蔡莹莹先是首肯心折地点点头,但又颇有微词地表示,“不过咱不带朱仰起那个猥琐男。” 徐栀:“……” ** 之后,徐栀下山好几天,陈路周都没有再联系她,好像那座山就是信号屏蔽仪,徐栀曾经一度觉得是不是自己出了那座山就跟他的世界隔绝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微信没有,朋友圈也没有更新,虽然他朋友圈本来更新也不太勤快,偶尔拍出一张好照片,会分享一下,比如之前的山鸡。 朋友圈更新就停留在山鸡那张照片上,后面的流星他也没发朋友圈,不知道是不是那晚没有拍出让他满意的照片还是怎么,反正之后朋友圈都没有更新过了。 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徐栀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机,电视机上播放的画面是《雪花女神龙》,老徐最爱的电视剧,每年暑假都要看一遍,徐栀每次都趁他不注意调台,不过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道是不是遥控器坏掉了,怎么摁都没用。 目睹一切作案过程徐光霁:“……” “徐栀,你是不是有病,”徐光霁一掌摁在她脑门上,“滴滴答答听不见啊,这是空调遥控器,出风口都给你搞坏了!” 徐栀:“……啊,是吗?” 徐光霁一脸知女莫若父的表情,“有心事啊。” 徐栀也说不上来,“算不上心事,就是有点事儿,在等一个人的电话。” “陈路周?” 徐栀嗯了声,捞过桌上的电视机遥控器,想起来先说一下:“爸,我过几天可能要去趟临市。” “跟那个陈路周?”声音稍稍又高了点,徐光霁注意力已经彻底从电视里转移出来了,牢牢盯着自己女儿看起来有点泛红的脸。 徐栀打算看看新闻,不知道是不是台风来了,山上塌方,把他给埋了,漫不经心地应了声说,“算是吧,我们打算一起去探店,不过跟你也说不明白,等我干成了再跟你解释。” 徐光霁听成了。 ——我们打算去酒店。 “报警!报警!”徐光霁头冲脑热地二话不说去摸手机。 ** 陈路周不知道自己差点被徐栀送进局子了,不过他也已经不在山庄,早就下山了。在徐栀走后没两天,一看山庄人越来越少,陈星齐就吵吵嚷嚷地闹着要走,傅玉青一看今年台风影响挺大,也让他们早点下山,不然后续怕被困,一旦塌方,这边估计有十天半个月都会断水断电。 不联系徐栀,是因为他最近发生了一件挺尴尬的事。 刚下山那天,朱仰起叫了几个朋友一起打球,他难得手痒,就去了。结果正巧碰上谈胥也在一中球场,这事儿就挺神奇的,毕竟一中球场外校的学生是进不去的,体育馆暑期不开放,后场有个收费球场,要刷校卡的。而且,谈胥转学之后就没回过一中,对这里避之不及,是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 “他怎么在这?”朱仰起比他还困惑。 “不知道吧,听说他准备回一中复读了,”朋友拍着球解释说,“现在成绩虽然还没出来,不知道他爸妈走了什么路子,就算要复读,估计也要给他塞回这边复读了。” 本来也不关他们的事儿,陈路周单纯出来打个球回去还得准备出国的材料面试,因为徐栀的关系,陈路周对谈胥的感觉一直都有点心虚,他多少也知道,谈胥虽然不是她男朋友,但两人关系多少是暧昧过的,只是没戳破那层窗户纸而已。 这事儿其实他有次套过蔡莹莹的话。 徐栀如果没有谈胥这两年的帮助,她是考不到现在这个成绩的,谈胥甚至为了帮助徐栀复习,每周都在肯德基陪她写作业,一遍遍帮她订正错题,他俩也一起看过流星,徐栀为了带他放松,两周没吃早餐,用省下来的钱陪他去溜冰。 所以那天打球的时候,谈胥那波人里有几个复读生恰好跟他们认识,说要一起打的时候,陈路周懒洋洋地靠在篮球架上,直接拒绝了,“你们打吧,我走了。” 反倒是朱仰起发狠一般地把篮球往篮筐上狠狠地一甩,估计是见他总躲着谈胥,就急赤白脸地冲他大声吼了一句: “陈路周,你他妈敢走,我今天跟你绝交。” 篮球重重地砸在篮板上,发出一声“梆——”巨响,整个篮球架像个破烂不堪的铁板在寂静的篮球场发出噼里啪啦作响。 球场本来也没什么人,都是他们同学,然后所有人都是一愣,不知道这对连体婴今天在闹哪出,篮球慢慢弹到地上,但已经没人管,也没人去捡,都呆愣愣地看着这对连体婴在球场气氛剑拔弩张的对峙着。 其实也就朱仰起一个人在发脾气,陈路周压根都没搭理他,双手抄兜靠在篮球架下,表情自始至终都冷淡地看着他,心里觉得这人贼他妈中二。 后来他俩在说什么他们就听不见了,只看见,朱仰起走过去,哥俩自己说的小话。 暧昧对象算个屁,你怕什么啊,你以前从来不这样,你这样我看着特别难受。 陈路周挺诚恳地勾着朱仰起的脖子给捞过来,在他耳边说,我小朱哥,你饶了我行吗,我不是怕他,跟他打球,我断过脚,我有心理阴影行吗? 放屁,你就是不想跟他正面碰。 行吧,这也是一方面,陈路周大大方方的承认,但最后还是拗不过朱仰起以及旁边一众人的怂恿,还是叹着气无可奈何地上场了。 所以,这会儿他在男科医院。 负责诊治的是一位姓徐的男科医生,陈路周看了眼他的工牌,名字叫——徐光霁。 还挺好听的。 徐光霁倒是没看他的病例卡,见进来一个高高大大的帅小伙,听他主诉症状之后,才让他把病例卡拿过来。 “打球伤到的?胳膊肘捅的?” 陈路周说不上尴尬,毕竟对方也不知道他是谁,他这人脸皮本来就挺厚,毕竟是第一次上男科医院,就有点好奇地还四下打量了一下, “嗯,抢篮板的时候被人捅了一下。” “除了无法晨勃还有别的症状吗?”徐光霁例行公事的问话,问完掀开病例卡看了眼名字。 ——陈路周。 徐光霁瞬间抬头对上他:“你就是陈路周?” 陈路周刚想说,好像看片也没感觉了。一听见徐光霁这种熟悉的打招呼方式,心想,这他妈都有人认识我,一下子整个人偶像包袱又给背上了,咳了声,“晨勃也还行,就没以前那么……” 硬。 挣钱·要紧(先别急着找女朋友...) 徐光霁心领神会地挑了下眉, 表示了解,长长地哦了声,“家里是做什么的?” 陈路周愣了一下, 这跟他这个事儿有什么关系, 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做生意。” 徐光霁又哦了一声, 不知道在电脑上输入什么信息,“有兄弟姐妹吗?” 陈路周:“有个弟弟。” 徐光霁:“测过精子活跃度吗?” 陈路周:“没有。” 徐光霁看他一眼,“现在能行吗?” 陈路周咳了下, “我……试试。” 徐光霁给他开了一张单子,让他先去交钱,陈路周拿着卡和病历本一走出去, 朱仰起就迫不及待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医生怎么说啊, 你他妈别是真废了?” 陈路周把病例本拍在他胸口, 一言不发地拿着就诊卡去交钱。 朱仰起紧追不舍,心急如焚地问,“医生到底怎么说啊?” “不知道, ”陈路周走到窗口, 把卡递过去,掏出手机准备付钱, “让我测精子活跃度。” 朱仰起不敢置信:“不会吧不会吧, 医生就什么都没说?” “问我家里是做什么的,还有没有兄弟姐妹什么的,”陈路周有点懵, 别说男科,他平日里发烧感冒都少, 从小到大几乎没上过几趟医院,所以挺困惑,“你说他问这个干嘛?” 朱仰起小脑袋瓜多聪明啊,他灵光一闪,恍然大悟,“让你送红包啊!我听我爸说有些医生私德不好的就会这样,会跟病人暗示要红包!” “真的啊?”陈路周啧了声,要摇头说,“看着还挺正直一医生呢。” “我要不现在出去给你买俩红包?别的不重要,咱还是治病重要,毕竟这事儿关乎你后半生的幸福。”朱仰起现在对他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态度,昨天要不是他在那作,陈路周也不用遭这个罪。 陈路周心说至于吗,他感觉也没那么严重啊,就是早上醒来好像跟以前有那么点不一样,于是找了个片看,也没什么感觉,估计是昨天打球被谈胥胳膊肘捅得那下多少伤到了,他倒没觉得有什么,养几天自己就恢复了吧,结果朱仰起说这事儿可大可小,说不定以后就这样了,所以他才挂了个号过来看。 “不……用了吧。” 陈路周虽然脸皮厚,但为这事儿给医生送红包是真的尴尬。 出不来更尴尬,最后还是两手空空地回到诊疗室。 徐光霁瞥他一眼,有点心知肚明,“不行啊?” 陈路周主要是昨天伤那地方还有点疼,一动就疼,所以压根不想,于是咳了声,说:“一定要测这个?” “要不你裤子脱了我看看。”徐光霁作势把放在旁边的眼镜戴上。 陈路周觉得今天来这就是个傻逼的决定,真是脑子有病要听朱仰起的,“那什么……我要不回家再养养,我下周再过来看——” “也可以,”徐光霁当然不勉强,“我这边给你几个建议,这种情况如果是外伤导致,那么一般两天就能恢复,如果持续一周还是这样,很有可能是阳/痿的前兆。” 陈路周:? 徐光霁语重心长地说:“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得重视,交女朋友了吗?” 陈路周:“……没。” 徐光霁一脸你要是自己都不重视我也爱莫能助的表情,“那建议你先不要急着找女朋友,把病治好先,先观察一阵子吧,记得定期过来复查。” 陈路周:“……” 男科门诊是整个医院最空荡的部门,陈路周一走,走廊连个鬼影都没了。蔡院长闻讯而来,风风火火一推开门就像没头苍蝇似的四处找人,“那小子呢?” 徐光霁不苟言笑地坐在电脑前整理今天的病历单,“哐哐——”两声,严严翼翼地将所有资料放在桌上重重地敲了敲,对对齐,“走了!” 蔡院长压低声,“真是那个陈路周啊?” “我让老傅给我偷偷拍过照片,错不了,就他,”徐光霁正在翻订书机,随手从抽屉里掏出一个陈路周的朋友在临走时悄悄摸摸塞给他的红包,义正言辞地拍在桌上给蔡院长,“看看!现在的小孩,多懂啊,还没出社会,就知道塞红包,而且塞完就跑,我追都追不上,你想想,他爹妈能是什么正经人?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小孩能多正经?” 蔡院长:“充公充公!” “充个屁,这点钱想收买我,想得美他!” ** 陈路周一上车,才知道朱仰起居然背着他偷偷回去塞了红包,直接在车上踹了他一脚,“你有病啊,送什么红包?” 朱仰起成竹在胸,“你相信我,下次去他绝对对你笑脸相迎。” 陈路周在心里默念了一下徐光霁的名字,下次绝对不挂他的号了,想什么呢!没下次了! “晚上打球你还去吗?”朱仰起斗胆包天地问了句,“姜成那帮人刚又叫了。” “你说呢?”陈路周靠在出租车的后座,冷淡斜他。 “算了,估计你最近打球都没兴趣了,”朱仰起心说,不会对女孩子也没感觉了吧,于是,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问了句,“那对徐栀呢?对徐栀应该还有兴趣吧?” 陈路周被他这么一问,下意识低头看了眼 朱仰起真是好声好气地建议说,“你要不约她出来看个电影,放松一下嘛。” “不约。”他看着车窗外一掠而过的街景,想也没想,果断拒绝。 朱仰起心思敏锐,洞若观火地看着他刻薄冷淡的英俊侧脸,有些幸灾乐祸地说,“你他妈不会是吃醋了吧?” “得了吧,我有什么资格吃这醋,”陈路周仍是漫不经心地看着车窗外,墙上贴着各种不入流的小广告,叹口气说,“从她下山那天,我就一直在想,我为什么会对她有感觉。” 朱仰起说:“一见钟情?现在一见钟情真的不奇怪啊,就好像我们高一刚开学,我在我们班,见到谷妍的第一眼,我就喜欢她,但是我知道我肯定追不上她。” 陈路周还在看车窗外,这条路他不常来,算是庆宜这两年市改的漏网之鱼,街道狭窄逼仄,两旁的矮楼上泛着斑驳陆离的霉斑,垃圾成堆,汽车到处违停,见缝插针地各种塞,不愿整改,因为都是群租户,人流混杂。里头有条巷子听说是坑蒙拐骗一条街,什么乱七八糟的生意都有,有人抽检禄马,批阴阳断五行,有人偷香窃玉,行鱼水之欢,说白了,就是庆宜市最早的红灯街。 他回头瞥朱仰起一眼,难得有些自嘲地勾了下嘴角,“可能有吧,但我仔细想了想,更多是征服欲。” “因为她对你不感兴趣?又是这种有个性的大美女?还是你不信她只是对你妈有兴趣?” 陈路周把脸别回去,“都有点,我觉得她有点像高级钓,或者说是真的没开窍。不管是哪种,我都不想陪她玩下去了,前者太被动,后者很没劲啊。而且,我是不可能留下来的,她那么依赖她爸,高考分估计还不低,又不可能跟我出国。” 朱仰起:“行吧,只能说情深缘浅呐。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了,过几天冯觐回来了,你不是马上要出国了吗,我想正式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冯老狗也玩摄影,你俩到时候有得聊了,到时候我顺便把姜成他们也叫上,一起聚聚。” 姜成也算是陈路周发小,关系不如朱仰起,但经常一起打球,自然也熟。而且,姜成初中也在外省,跟陈路周在同一个学校,陈路周转回来之后他也跟着转回来了。 要说熟,姜成跟陈路周其实更熟。 “嗯。” 朱仰起因为昨天打球的事情,心里多少不太舒服,“姜成最近跟谈胥走得有点近,我不是说姜成的坏话啊,我跟他是一点都不熟,要不是你的关系,我平日里跟他也不联系,就是咱是不是要提醒他一下谈胥这个人?” “姜成打算复读,谈胥如果真打算转回来,我估计他跟谈胥得进一个复读班,走近点也正常,”陈路周没太在意,“对了,你帮我个忙。” ** 徐栀接到朱仰起电话的时候,正在帮陈路周看镜头,就前阵子被她撞坏的镜头盖子,她想买个新的还给他,但陈路周一直都没联系她,徐栀根据他的相机型号只能自己在网上瞎看攻略。 “陈路周今天去临市了,他托我带你表弟去看相机,他有个朋友是专门做这个的。”朱仰起在电话那头说。 徐栀哦了声,问他:“陈路周为什么不自己联系我?” “他最近有点忙,在临市接了个活,估计要拍个三四天,”朱仰起解释,“要没什么事儿我挂了啊,明天让你表弟联系我,我带他去找路周的朋友。” “好,谢谢。” 徐栀说完就挂了电话,继续在手机上跟他相机型号类似的镜头,蔡莹莹看她这两天夜以继日地给某位帅哥挑镜头,便狐疑地问:“你咋还在找,都找了两天了,怎么还没看见合适的啊?” 她俩在蔡莹莹家,蔡莹莹大概是觉得脑袋上的绿毛不太吉利,这会儿又开始倒腾染发膏,想把脑袋上发色染回去。徐栀则抱腿坐在地毯上,前所未有的认真划拉着手机页面,翻遍了网上所有的科普, “没有,我看攻略上推荐的,陈路周好像都有,本来想买个50的对焦镜头还给他,但是他说他更喜欢拍人,科普说85的更适合人像,结果我发现他用的那种都好贵,一个镜头就要好几万,最便宜也要□□千。” “难怪去临市也没通知我们,换我我也不愿带,就他那套设备给咱们当摄影师也太浪费了吧,”蔡莹莹满心满眼都是替徐栀心疼钱,大力地捣鼓着手里的染色膏,“要不别买镜头了,你单独请他吃顿饭,看个电影算了?不然我觉得,你就是把自己卖了,也买不起他的东西啊。” 徐栀心里是挺烦的。 她也不知道最近自己怎么了,总是想起陈路周,总是忍不住看微信,而且下意识会点进陈路周的朋友圈,她觉得自己想赚钱想疯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跟陈路周多少也算是朋友了,后来随便翻了下他的朋友圈,突然发现他其实最不缺的就是朋友了,就那么随便点开,都能看见一两个眼熟的微信ID点赞,好像是她们睿军中学隔壁班的女生。 “这不就是,那个谁,”蔡莹莹对此人如雷贯耳,“五班小百灵啊,唱歌贼好听,参加市十佳歌手吧,咋了?她跟陈路周有一腿啊?” 徐栀摇摇头,“不是,你说,陈路周有没有拿我们当过朋友?还是拿我们当朋友圈里的十佳好友,点个赞的那种?像小百灵这种?” “有什么关系吗?”蔡莹莹是看得很透,戴上染发的帽子之后,给自己开了一瓶可乐说,“他这种级别的帅哥在我们这儿就是昙花一现,以后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有交集,我们应该多看看其他帅哥,比如这位。” 蔡莹莹摩拳擦掌地点开手机,给她看这人照片,“咱们之前不是那个视频火了吗,就有人在网上问我们要不要约拍,我就抛出橄榄枝了,他说愿意跟我们一起去探店哎,给我们当摄影师,本名叫冯觐,也是庆宜人,我决定诚心邀请他加入我们莺莺燕燕探店小分队!怎么样?” 徐栀看了眼照片,心说,哎,没陈路周长得帅。 “行吧,挣钱要紧。”徐栀叹了口气。 朋友·陪聊(陪聊费) 出发去临时之前, 徐栀坐在电脑前想了很久,老徐端着一杯牛奶进来,见她难得愁眉苦脸, 便挫着腿在她床边坐下, “有心事?” 莫不是因为陈路周那小子? 自徐栀从老傅那里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下次等他回来复诊, 看我不弄死那小子。 “跟爸爸说说。”老徐把牛奶放下,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这会儿是夜里,床头灯惶惶亮着, 月亮玉盘一样,干干净净地铺洒在窗外,徐栀抬头看了眼, 有些茫然地叹口气,“老爸, 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徐光霁发现徐栀这几年总爱研究一些哲学上的问题, 比如我们为什么活着,如果活着是为了挣钱,那挣了足够的钱人是不是就该去死了呢。 针对这个问题, 他们父女几年前已经进行过无数轮抛头颅洒热血、唾沫四溅的精彩辩论, 但都没有结果,这丫头今晚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 又把这个老生常谈的车轱辘话题拿出来。 徐光霁顺着她的话往下接:“人有时候活着, 不光是为了挣钱,也是为了花钱,比如你蔡叔, 他一年四季都喜欢出国旅游,买点世界各地的特产, 上次他不是从尼泊尔给你带回来一个木雕,这玩意有用吗?没用啊,但不花钱他心里难受。” 徐栀若有所思,随手拿起桌上的香蕉剥了吃,一边吃一边振振有词道:“那既然要花掉,干嘛还要挣钱,省去中间这个麻烦的过程人不就快乐很多吗?” 徐光霁:“……那你说人吃饭是为了什么,你吃香蕉是为什么?为了拉屎?那省去中间这个麻烦的过程直接吃屎你快乐吗?” 徐栀一口香蕉含在嘴里,不上不下,眼神幽怨地看着他:“爸……” 徐光霁得逞的笑笑,从兜里掏出一块随身携带的镜布,把眼镜摘下来慢条斯理地擦着,语重心长地同她娓娓道来:“人活着其实就是一个享受自己欲望达成的过程,但是人的欲望是逐级递增的,就好像你五岁的时候,你的欲望就是吃糖,那时候哄你特别好哄,不高兴只要给你一颗糖你就能呲牙咧嘴地笑一整天,后来等你再长大一点,我们就发现你越来越难哄,不再满足于糖啊吃的啊,你要去游乐园,要穿漂亮衣服,每天都要扎高高紧紧的马尾,我要是扎不好,你一天都不高兴,还要当班长,要发号施令。” 徐栀歪着脑袋认真地回想,好像没印象了,严重怀疑她爸在添油加醋:“我小时候是这样吗?” “有视频为证,我可没冤枉你,你的小学班长竞选视频我都还给你保留着呢,”那段话徐光霁现在都还会背,拿腔拿调地学着她小时候的口气说,“大家好,我叫徐栀,拿破仑曾经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虽然没有林子轩那么有钱,但我长得漂亮,林子轩的钱不可能给你们花,但是我的漂亮毫无保留,你们是有目共睹的。希望大家选我——” “行了,您别说了,”徐栀小时候也挺自恋的,但没想到这种黑历史老徐还留着,“录像带在哪,快交出来。” 徐光霁没搭理她,继续低着头擦拭着手上的眼镜,笑得鱼尾纹都深刻,“咱们人都是被追着这么长大的,就像爸爸,有时候也会觉得生活很难熬,可是不知不觉就发现已经来到了五十大关,等你去上大学,咱们剩下能见面的日子也没多少咯。爸爸知道,你是高考考完一下子有点空虚,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对吧,人是这样,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为一个目标为努力,突然当这个目标完成,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制定下一个目标的时候,就会陷入你这种状态,每天想我活着到底干嘛呀。” 徐栀瞥他一眼:“老爸,如果我选择去北京的话……” 徐光霁擦拭镜片的手先是微微一顿,下一秒很快恢复自如,笑眯眯地把眼镜带上,“去呗,北京很好啊,你去哪儿爸爸都没意见,不用担心钱,生活费我会给你足够的,也不用担心我,我现在跟别人沟通没问题,再说,还有蔡叔呢。” 他把手搭上徐栀的肩膀,难得叫她小名,“囡囡,人是越长大越难哄的,或者说越长大越难满足,从最开始的一颗糖,到后来可能给你一座糖果山你也无法快乐,爸爸哄不了你的,以后自然会有人能哄你,不过,爸爸还是希望这个人能晚点出现。”见徐栀陷入沉思中没接话,于是随口问了句,“不过北京建筑系分数是不是要很高,还是你不打算学建筑了,嗯,不学挺好的,爸爸觉得你可以考虑考虑金融专业…” 徐栀:“不是,陈路周说庆大的建筑系一般,我打算看看北京上海的建筑系。” 徐光霁:“……” 周三,徐栀坐上去临市的车,在车上见到了那个新加入的摄影师——冯觐。 冯觐长得没有照片上那么好看,本人更圆润一点,但绝对算不上胖,身高估计勉强一米八,好在五官端正,下颚线是呈圆弧状,很有亲和力,毫无攻击性,放在人堆里看绝对不丑,也属于帅哥长相。 但他给蔡莹莹那张照片,简直把自己P成了陈路周那种顶级帅哥的长相,蔡莹莹难免是有点落差的,她闷闷不乐的,但同在一辆车也不好表现太明显,蔡莹莹只好给徐栀发微信。 小菜一碟:居然是个照骗!呜呜呜,我还真以为最近咱们走桃花运了,大帅哥随随便便碰啊。 栀子花不想开:这不是挺帅的吗。 小菜一碟:可能前阵子看陈路周看久了,现在看谁都不是滋味。要不,你再去问问陈路周,我们摄影师的位置可以永远为他腾开。 栀子花不想开:那冯觐怎么办? 小菜一碟:哇,徐栀,你也希望陈路周来的是不是? 栀子花不想开:还行吧,跟他比较熟。 他们是包的商务车,车上一共就他们三人,冯觐看她俩一个劲在那热火朝天的发微信,这边嗖一声,那边叮咚就响起,傻子都看出来是在微信上聊他,而且估计也是没什么好话,不然怎么不敢当着他的面讲。 冯觐跟蔡莹莹之前在网上聊过,还算熟,所以冯觐直接叫了蔡莹莹的名字,“蔡莹莹,你不介绍一下这位美女妹妹?” 徐栀长得没得挑,又白又精致,属于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注意到并且想要问名字的,唯一不出挑的可能就是脸型,因为偏鹅蛋,眉眼清亮,苹果肌饱满立体,笑起来漂亮偏可爱,像邻家妹妹,有些保护欲过剩的男人,会格外照顾她。 “嗯,我叫徐栀,”徐栀自己说,她并不喜欢别人叫她妹妹,“双人徐,栀子花的栀,我负责写稿子。” “你好,我叫冯觐,水马冯,觐见的觐。” 徐栀嗯了声,说了声你好,就没再搭理他,低下头玩手机。 好有美女的自觉。冯觐心说。 不过一番苍白的自我介绍过后,气氛再次陷入尴尬。于是蔡莹莹跟冯觐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从摄影都网红,天南地北的侃,冯觐还挺能聊的,也不管蔡莹莹想就不想听,也不给她插话的空间,口若悬河地说他自己过去的旅游经历。话是真的密,他也确实去过不少地方,还跟蔡莹莹说自己登过珠穆朗玛峰,惹得蔡莹莹连连尖叫,真的假的,你上去过珠穆朗玛峰? 冯觐觉得她可能电影看多误解了,还是解释一下,不是,是那种坐着大巴车到珠穆朗玛峰的大本营,吸着氧气瓶住了一晚而已。冯觐相机里都是他拍的照片,他一张张翻出来,给蔡莹莹介绍,这是我在阿里拍的,我们还去了可可西里,不过那边无人机不好飞,有些地方飞无人机还要提前申请,之前都没想到。对,这是玉龙雪山,丽江你们去过吗?如果你们下次去我建议你们旺季不要去,根本买不到索道票。 车子驶上高速,车内依旧话很密,都是冯觐一个人在侃侃而谈,连司机都时不时回头瞧他,踩油门都起劲。 相比较冯觐,陈路周真是一个话少的摄影师,听朱仰起说,陈路周去过的地方也很多,每年寒暑假都会跑上那么一两个国家。 徐栀一边想,一边有点隔靴搔痒的意思,打开微信,点开陈路周的头像,他的朋友圈背景应该就是他自己拍的建筑物,不过徐栀不知道是哪儿,看建筑风格应该是法国,因为是独一无二的哥特式古堡建筑,朋友圈没更新,他俩也很久没联系,对话框的消息已经是上星期。 下山之后,徐栀其实给他发过一次消息,问他相机的型号是哈苏哪一款,徐栀对相机不太了解,只能认出个牌子,除非像佳能索尼那种最大众的型号,哈苏这个牌子还是后来帮表弟看相机的时候稍微关注了一下,才知道陈路周用的单反都是哈苏的。但她没说是帮他挑镜头,所以陈路周估计也就是以为她随便问问,只回了个型号过来,连多余的标点符号都没有。 那天拍流星雨的时候,陈路周拿他的相机给她看照片,徐栀看他相机摘片存储量已经到近万张,128G的存储卡包里还有一堆,他每张卡都写上编号,徐栀觉得他应该也很热爱拍照吧。不过也没见像冯觐这样,一见面就拉着人说他去过哪儿哪儿哪儿,照片是哪儿哪儿哪儿拍的,估计是怕她们不喜欢,朱仰起说,陈路周这个人好像一直都挺会考虑别人感受的。 每次跟他在一起,他俩聊得,好像都是她喜欢的话题,都是她的事,她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他。 ——“你怎么那么想知道我学什么?” ——“人有时候,不是一定喜欢什么,就能去做什么。” ——“那就去学,管亲戚们说什么。” ——“具体选择在你啊,就好像今天,你在等星空,我呢,其实在等秋风,也就会有人守着沙漠执着等花开,各有各的选择,各有各的风光。” ——“我们的前程,谁说了都不算,只有我们自己说了算。” 冯觐越在耳边喋喋不休,恨不得将他所有拍过的照片全都翻出来竹筒倒豆地给她们看,夸夸其谈地说他曾拿过多少大奖,目前已是庆宜市的摄影协会理事等等,徐栀就越觉得陈路周这人好烦啊,搞什么那么神秘。 抵达临市是中午,徐栀他们这次探的是网红街,酒店和美食之类的店铺发掘。合作店家会给相应的费用,但前提是他们需要给出建设性意见,再加上几篇社交媒体的广告贴,所以这次食宿的费用都有几个合作店家出,通俗点说,就是找她们来打广告的。 她们赶得巧,临市这几天正巧是庙会,这两天特别热闹,网红街几乎是人山人海,叫卖声不绝于耳,但整个环境,很一言难尽。临市比庆宜还小,市中心是一条街捅到底,一条古运河贯穿南北,两旁是破旧不堪但是带有新农村建设风格的古旧矮楼,黑瓦白墙屹立在两侧,很像没改建之前的庆宜。 徐栀在网红街闲散地逛了一天,吃完三碗不同口味的螺狮粉之后,说实话,她觉得这钱还真没那么好赚。 东西很难吃,但你不能写。 环境也脏乱,你也不能写。 刚才师傅抓了一把面下锅里之前,还用手抠了一下鼻子,你更不能写。 这要是昧着良心把这网红街夸得天花乱坠,她良心不安。徐栀百思不得其解,茫然地叹了口气,要为五斗米折腰吗? 于是,徐栀坐在网红街的遮阳篷下,身后是喧嚣热闹的人流,抱着小孩的,牵着老人的,情侣嬉闹的,旁边马路上汽车一辆接一辆,一盏盏路灯次第亮起,好像心里的路被人打开,她坚定不移的掏出手机,点开微信。 徐栀给陈路周发了一个转账信息,二百五十。 然后就把手机放在桌上等他回信息,视线里是闹哄哄的人群,心里却莫名很安定,她觉得陈路周一定有解。 大约三分钟之后,那边回过来。 陈路周:? 徐栀:陪聊费。 徐栀:现在。 徐栀:我们是朋友吧?还是你要全价。 见面·吃醋(陈路周冷飕飕的哦了声...) 之后陈路周就没回了, 钱也没收。徐栀把手机放在桌上,盯了好一会儿,也丝毫没有动静。 街上人流如潮, 每个摊位门口顾客络绎不绝, 香味四溢,几股浓烈的气味全串在一起, 臭豆腐、螺蛳粉……整条街像是淹荠燎菜,油腻腻的,谈话间都是油星沫子, 简直让人想拿一个巨大的抽油烟机狠狠抽上一泵。 徐栀是没胃口的。 冯觐和蔡莹莹点了两碗酸辣粉,嗦了两口也没再动筷子,冯觐不死心, 又兴冲冲去打包了一碗酥油茶回来,喝了一口, 直接吐了, “我靠,要不是我喝过西藏的酥油茶,我他妈还以为酥油茶就这么难喝, 难怪上次我去西藏的时候, 导游跟我吐槽,说很多游客在外地喝过一些假的酥油茶, 以为西藏酥油茶就这么难喝, 来了之后怎么也不肯喝,最后尝了才知道,很多美食街的酥油茶都是骗人的, 真正的酥油茶回甘是甜的,这什么玩意, 我还以为我在喝我爸的大红袍呢。” “是吗?”蔡莹莹喝不出来,就觉得比普通的茶咸一点,入口很涩,而且越喝越渴,她就着冯觐的碗又喝了一小口,“哎,西藏好玩吗?” 冯觐觉得蔡莹莹性格有点大咧咧,见她都不在意,自己倒也没什么好别扭的,他什么场面没见过,以前出去旅游的时候还跟女驴友挤过一个帐篷,那是形势所迫,只是单纯借了人一晚帐篷,要不他可能就已经冻死在山上了。 “当然,你呢,你喜欢旅游吗?”冯觐反问。 蔡莹莹一笑,“喜欢啊,谁会不喜欢旅游啊,不过我爸不让我去太远的地方,所以长这么大,我跟徐栀几乎都很少出省,也就偶尔跟我爸出差的时候去过几个国家。” 蔡院长是工作忙,早几年世界各地到处跑,这几年工作上的事情脱不了手,也不放心蔡莹莹自己出去玩,所以寒暑假就把蔡莹莹打发去上补习班或者丢在傅玉青的山庄避暑。 徐栀也同理,从小到大几乎没离开过S省,蔡莹莹是被动,她是主动,出去玩太烧钱。 冯觐说到这个就来劲,他放下碗,灵光一闪,喉咙里藏不住话,“我有一个朋友啊,绝对不是无中生友,其实是我好兄弟的朋友,也玩摄影的,下次介绍他给你们认识,他比较牛,高一拍的照片就已经被杂志社收用了,有一组还上了国家地理。而且,上次去西藏玩了一趟,市里电视台用他拍的可可西里直接原片播放了。” 蔡莹莹听着觉得好厉害,不过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帅吗?” 冯觐想说,你要问这个,那就问对人了,你要是说他不帅那就没几个帅的,人从小到大就是校草,喜欢他的女孩子就跟葡萄架子下的葡萄一样,都是成串的。 “帅啊,那必须帅啊。”冯觐还是卖了个关子。 蔡莹莹将信将疑,又低下头喝了口酥油茶,她这人熟的快,这会儿已经对冯觐毫无保留了,“哎,算了,你们男生的帅和我们女生眼里的帅,应该不是一个帅。” 冯觐误解了,“我知道了,你们喜欢那种小idol。” “小idol我们也喜欢啊,但是我最近被一个帅哥纠正了审美,也不算纠正,就是提高了审美标准吧,”蔡莹莹望着茫茫长街,这会儿天已经彻底黑了,街上行人渐多,蚊蝇也多,在耳边嗡嗡作响,蔡莹莹用手挥开,长吁短叹道,“我现在看谁都有点歪瓜裂枣的意思,可怕可怕,这么下去很容易找不着男朋友了。” 话音刚落,徐栀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是歪瓜裂枣的始作俑者。 陈路周:在临市? 徐栀:嗯。 陈路周:在美食街? 看到这条,徐栀下意识回头去环顾四周,这里虽然人山人海,徐栀随便一扫就知道,他人应该不在。他很好找的,人群里最白最高那个就是。 徐栀:你怎么知道? 陈路周:蔡莹莹朋友圈。 徐栀:哦。 陈路周:我过来找你? 陈路周:见面聊。 这徐栀没想到,本来以为陈路周顶多微信上回两条。 徐栀:这边人很多,环境也不好,有点吵。 陈路周:那你定地方。 徐栀立马去大众点评上搜了下附近有没有咖啡厅,结果就在评价里面看见一句吐糟,什么都好,就是光线太暗了,我都看不清他的脸。不能看脸,光听陈路周说话,会想打他吧。不能不防,他有时候太欠了。 徐栀觉得陈路周应该没吃晚饭,在大众点评上挑挑拣拣半天,最后还是选了个餐厅,临市挺有名的小炒店,主要是灯光打得贼亮。临市吃饭不用排队,哪怕是网红店徐栀抵达的时候,也是刚刚才满桌,她只用等一桌就能轮到,比庆宜方便太多。 这边是市中心,整座临市最为繁华的地界。地势开阔,幢幢高楼拔地而起,林立的云层之下,车道上汽车一辆紧挨着一辆,车灯在黑夜里闪烁着,好像一条怎么也望不到尽头的长龙,绵延到未知的远方。运河贯穿南北,潺潺水声淌在长桥之下,旁边就是防洪坝。 城市结构很陌生,连最熟悉的便利店徐栀都找不到几家,她被夹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嘴里说着的都是她最陌生的本地方言。 徐栀从小到大其实没有自己一个人出过远门,每次要么是老徐跟着,要么是老蔡跟着,她和蔡莹莹也很少分开。如此单枪匹马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环境,赴一个算是半个陌生人的约,还是个男人,也是第一次。 到底还是十八九岁的小姑娘,纵使徐栀胆大包天,这两年有些可以忽略情绪这种东西后,也还是第一次,心里像揣了一只小兔,开始活蹦乱跳,血液倒灌的那种紧张感,慢慢从心底蔓延开来。 所以,当陈路周高大清俊的身影出现在马路对面的时候,徐栀在这个人地生疏、毫不起眼的陌生城市里,连一个公交车站都没找到的地方,居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归宿感。 小炒店在马路边上,旁边就是整个临市人流量最大的十字街口。陈路周还是简单的一身黑,他身形好,穿什么都出众,被人打量是常事,脑袋顶上还是黑色的鸭舌帽,站在斑马线口等红绿灯。 “……” “……” 两人一坐下,保持了相当一段时间的尴尬沉默,徐栀低头在装模作样地看菜单,陈路周跟服务员都说了好几句,问厕所在哪,又问有没有借充电宝的机器,他出门手机好像永远都没电。大概就是两人太久没见,又算不上特别熟悉,但是徐栀一开场就给他发了个二百五的红包让他陪聊,这会儿估计也觉得尴尬,反正就是没主动跟徐栀开口说一句。 等他上完厕所回来,还是徐栀率先打破这种诡局,“喝酒吗?” 陈路周也没再演下去,人懒散地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松散地搁在隔壁的椅背上,伸手跟她要手上的酒水单,“还以为你能憋多久呢,我不说话,你就不会说话?” 徐栀把酒水单递给他:“那你干嘛不说话?” 他拿过酒水单子慢悠悠地扫,话里是阴阳怪气,“不是陪聊吗,金主都不说话,我说什么?” “二百五你都没收呢。” “骂我呢?”陈路周斜她一眼。 徐栀得逞地笑了笑,“那你当初不是这么骂我的?” 陈路周也跟着撇了下嘴角,心不在焉地看着菜单点了点头,“好,你这人真的记仇,什么话都得找补回来?你不信那晚真就二百五?” 当初加微信也是,随便一句,她总能在适当的时候找补回来。 “那不管了,反正今晚是二百五,”徐栀不想就这个二百五的话题伸展下去,“你在这边待几天啊?” “喝点生啤?”他问。 徐栀点头。 陈路周把菜单递回去给她,其他让她自己再点,喝了口刚刚服务员倒的水,这才回答她先前的问题,“两三天吧,你呢?准备玩几天?” “我不是来玩的。”徐栀看着他。 陈路周想起来,“哦,探店?” “我觉得这钱我可能赚不了。” 陈路周猜到她为什么找他了,多半是为了这事儿,他还是刚才那个姿态,手散漫地搁在隔壁的椅子上,都不用她叙述事情的经过,“没有什么赚得了赚不了的,就看你想不想赚了,没那么难,不想赚就回家,想赚就回家写稿子。” “你呢,我听朱仰起说,你在这接了个活儿。” 陈路周嗯了声,服务员上了个前菜,他推到徐栀面前,示意她先吃,下巴微微一抬,“有兴趣?” 徐栀实在无聊透顶,一边从筒子里抽了两双筷子,一双递给他,想了想说,“我能跟你去看看嘛?” 不能,陈路周心里是这么想,你来看了,我容易分心。 他表情冷淡地垂着眼皮,手上接过筷子,假眉三道地夹了块海蜇皮进嘴里,酸酸涨涨的感觉一直到胃里,才说:“你有时间?” 有啊,有的是时间。 徐栀十分诚挚地点点头。 店在一楼,他们位置正好靠窗,能看见外面的车水马龙,防洪坝开了灯,大桥上也灯火辉煌。徐栀不知道这条街是临市最浪漫的羡鱼路,旁边就是樱花林,因为这片樱花林带动了整座城市的经济命脉,政府这几年重点打造这条街,干脆把街上的垃圾桶都做成了爱心形状。上过热搜的,很多人外地游客慕名而来,所以此刻大马路上牵着手压马路的情侣比比皆是。 陈路周是知道的,所以随便看出去,就算看见一对情侣拿着自拍杆在对着那个爱心形状的垃圾桶,一边接吻一边拍照时,也没觉得有什么。 大概是照片没拍好,女生不满意,拉着男朋友又亲了一回,如此亲过四五回之后,女生终于心满意足地拉着男朋友离开。 陈路周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他俩也是挺不怕让人看的。 “陈路周?” “嗯?” 陈路周一遍下意识应着,一边慢悠悠地转回头。 徐栀很直接,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好像金主很没耐心,“别人接吻很好看吗?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啊?” 陈路周:“……” 听听这口气像什么,像不像,我花了钱找你陪聊呢,你在这给我开小差? 两人吃完饭,陈路周没吃两口,其实来之前他吃过晚饭了,工作餐,等会儿还得回去接场,他这几天几乎每天都拍到凌晨两三点,所以只是趁这么个吃饭的功夫出来跟她见一面,刚刚微信上已经被人催了好几遍,他也没看。 “明天真要来?”陈路周问了句。 徐栀跟服务员要了两个快餐盒子,准备把剩下的鸡腿肘子带回去给蔡莹莹,这可怜见的,今天一天估计都没吃什么好吃的,“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我就是想看看你接了个什么活儿。” 陈路周看着她笑了下,把剩下的酒一口气喝完,“行吧,明天早上我来接你,记得穿裤子。” 徐栀震惊:“……这还用你提醒,你什么时候看我没穿过裤子。” 陈路周站起来准备去结账,无语地用食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我的意思是,别穿裙子。” 徐栀突然想起来,放下正在打包的筷子,“啊,陈路周!” “说。”他又走回来。 徐栀仰着脸看他居高临下,眼神里写着“你又怎么”,却无可奈何地表情,“莹莹不吃葱啊,我刚全撒进去了,你帮我问问服务员有没有香菜,用来盖盖味,她葱不能单吃,但是可以和香菜一起吃。” “嗯。” 最后走的时候,陈路周还是让老板又做了一份猪蹄肘子带回去,“你要饿了自己热着吃,蔡莹莹那份我让服务员重新打包了。” 徐栀好像是有点没吃饱,毕竟一天没吃东西了,亡羊补牢地问了句,“我刚刚吃得很多吗?” 陈路周低头看她,脸上是笑的,指了指旁边狼吞虎咽地一只小黄狗,“跟它差不多吧。” 徐栀:“……” 两人站在门口等外卖,陈路周看她刚才吃东西的样子就知道今天估计一天都没怎么吃,美食街的东西应该是不太好吃,昨天他队里几个摄影师也去了,回来之后吐槽了一晚上,凌晨两三点还点了大把烤串。 但徐栀有点发愁的是,“要不我让老板再炒点河粉?” 陈路周靠在店的玻璃门上,这会儿正低着头在给队里人回微信,听见这话,抬头吊儿郎当地扫她一眼,“挖煤去了?几天不见,饭量见长啊。” 徐栀:“不是,我们三个人来的,还有一个摄影师,是个男生,他估计也没怎么吃。” “……” 陈路周冷飕飕地哦了声,微信也没发完,就把手机揣回兜里。 混球·诗人(牛啊哥你好会(勉强...) 徐栀浑然不觉, 掏出手机打算把饭钱转给他,她觉得任何人之间,只有AA的关系才最长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她还是挺想跟陈路周保持这种长久的饭友关系。 陈路周兜里的微信叮咚一响,徐栀说:“钱转你了。” 陈路周:“……” 于是, 陈路周回队里之后,抓了个人过来,长得也挺帅, 就是偏黑瘦。年纪不大,但恋爱经验丰富,叫严乐同。 “女孩跟你AA能是什么意思啊, ”严乐同叼着根烟,振振有词且斩钉截铁给他分析, “说明不想跟你有下次联系了呗, 要对你有意思的话呢,不然,要么你买单, 要么她买单, 这样下次见面的理由又有了。” 是吗? 陈路周在调试等会要航拍的飞行器,他这两天在帮一个摩托车队航拍, 是傅玉青介绍的, 说他一个朋友的摩托车队正在找航拍摄影师,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同队还有几个其他摄影师,陈路周只负责航拍, 而且,队里都是年轻人, 没想到来的几个摄影师也都这么年轻,没一个晚上,大家就已经打成一片。 严乐同说完,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看着陈路周站在那儿,认真调试机器的样子,觉得挺匪夷所思,“还有女孩对你没兴趣?” 鬼知道。陈路周把无人机定格在U型赛道的入口。 严乐同无法想象,毕竟陈路周刚来队里第一天,几个女摄影师一改往日死气沉沉的状态,连着对他们都简直格外殷情,怎么看出来呢。那几个女摄影师是他们队里常驻的摄影师,有什么比赛都是让她们拍,平日里私底下玩得也不错,他们之间已经达成了一种平静且和谐的默契状态,谁也不愿意去打破这种平衡,毕竟以后还要合作的,所以她们每次来队里拍摄也从来不化妆,结果听说队里来了个大帅哥,第二天上工所有人都妆容精致地宜情宜雨、宜室宜家。 陈路周蹲下去,一手撑着,索性坐在草坪上,另只手上拿着遥控器,抬头看着天上的飞行器说,笑了下说,“她不是一般女孩,无论你怎么逗她,她都不会生气,反正挺有意思。” 严乐同身经百战,笑笑给他科普:“这你就不懂了,跟你谈恋爱之前吧,这女孩子的心啊,就有宇宙那么大,反正无论你怎么逗她,她都能包容且满足地跟你说‘没事啦我可以的’,等跟你谈恋爱之后吧,她的心就会变得跟针眼那么小,”他还比了个手势,信誓旦旦地表情,“反正你做什么都不对,做什么都能生气。” 陈路周坐在草地上,一条腿抻着,一条腿曲着,胳膊肘搭着,试飞过一遍后,就把飞行器降下来,也没看他,专注地看着遥控里的画面,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为什么?” 等飞行器降落,陈路周才放下遥控器说:“因为你就是她的宇宙啊。你把她的宇宙填满了,她心眼自然就小了,要怪怪你自己吧。” 严乐同莫名醍醐灌顶,狗腿地追着陈路周屁股后头,“牛啊,哥,你好会啊。” 陈路周:“……还行吧,去帮我把机器捡起来。” “OK,以后多教教我啊哥。” “得了吧,我自己都搞不清楚。” 话音刚落,手机在兜里震了震,陈路周直觉是徐栀,于是捞出来看了眼,果然。 徐栀:陈路周,我刚刚被莹莹严刑逼供,她知道我明天要去找你,她说也想跟着,明天可以带她吗? Cr:随你。 徐栀:……我们的摄影师……也被他听见了。 这么快就跟他我们了是吗? Cr:……随便你啊。要说几遍? 陈路周发完就把手机扔包里,不想再看,也不想再回了。决定她要发来再也不回了。 然而,徐栀再也没发来,等她再发过来大概已经是半小时后,那时候陈路周已经在拍摄。摩托车训练的场地是跟人租借的,一天费用很高,他们车队本来也没什么经费,只是这次为了俱乐部成立十周年的纪念,为了拍一个纪念视频,队长把家底都掏空了,所以大家都挺珍惜在这里的每分每刻,车手们几乎是没日没夜的训练,想把最好的状态展现在镜头里。 陈路周来的第一天就知道这里条件比较艰苦,除了几个女摄影师住小旅馆,男生们都是睡在楼上的大通铺,工作餐基本也都挺素,但这都好说。主要是这个拍摄环境,训练基地虽然在临市的郊区,四周也没什么高楼大厦,全是湫隘破败的平层楼,人迹罕至,荒草丛生。但附近有个军事区域,无人机不能随意升空,航线需要申请,批准通过才允许拍摄,而且,白天大部分时间都不让拍,只有晚上九点之后才允许飞行。 所以一旦进入紧锣密鼓的拍摄状态,整个团队都是按部就班,没有人会停下来等谁,车手更不会,车手的状态爆发都在千钧一发。一旦错过没抓到,估计再练个两个月都出不来同样的成绩。昨天就因为有个摄影师开小差没抓到他的最好成绩,车手气得直接跟他打了一架,至今两人都没说上话。 …… 陈路周看到徐栀后来回复的那条信息,已经快十二点,他刚收工,在棚子里处理完手里最后几个空镜,困得不行,掏出手机最后看了眼信息。 徐栀:那,如果不太方便,要不明天就算了,你先忙,等你忙完,我们回庆宜再见也是一样的。 “啪——”一声,手机被摔在棚内的桌上。摄影棚就在赛车道的边上,方便剪片和修片,他们临时在旁边搭了个棚子,有时候视频拍完当场剪,不满意还能补拍。棚内设施简陋,就支了几张桌子,放了个插板,插着几台电脑,不过几天功夫,充电线已经杂乱无章到难分彼此。所以陈路周往桌上摔手机的时候,旁边袒胸露乳的剪辑师大哥,下意识有点紧张地看了眼插线板,生怕给扯断了。 这边没有空调,只有几架立式风扇,女摄影师不在的时候,几个身材挺有料的剪辑师一般都直接脱了衣服干活。只有陈路周不脱,每天穿得都挺严实,队里的小男生开他玩笑,问他是不是身材太差不好意思脱。陈路周要么开玩笑怼回去——“身材太好了怕你们看了眼馋”,要么就是干脆不搭理,他可以说是没什么脾气,从入队到现在,条件确实艰苦,有些一天拍几个小时的摄影师抱怨连连,一会儿要回去一会儿又要加钱什么的。陈路周一天拍十几小时,也没见他说过什么。 所以这会儿见他发脾气,连平日里不怎么跟他们聊天的剪辑师,都忍不住开口关心句,“你怎么了?家里有事儿?” 月亮尽职尽责地挂在天边,照着山川,照着大地,照着草坪,照着少年滚烫的心。 “没事,你忙吧。”他摇摇头,没有倾诉欲。这种事儿也不好说,根本拿不上台面,他压根连什么都还不是。 剪辑大哥没有追问,丢了包烟过去,“你抽烟吗?会抽可以抽我的。” 陈路周扯了扯嘴角,谢了好意,他真不会抽。也没再说话,一副反躬自省地样子靠在椅子上,长腿踩在地上,椅子往后推,翘着凳脚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仰着脑袋,盯着棚顶上光秃秃、接得很潦草的白炽灯,那灯不算亮,大概就十几瓦,但看着一会儿也晕,再捞过桌上的手机时,情绪已经调整好了,刚才是凶了点。 Cr:睡没? 徐栀:没,你忙完了? Cr:嗯,在干嘛? 徐栀:看剧,你之前发在朋友圈的,还挺有意思。 Cr:翻我朋友圈了? 徐栀:嗯。 陈路周想问,什么意思,为什么翻我朋友圈,到底什么路子。徐栀立马又锲而不舍地发过来一条,似乎怕他误会,在解释。 徐栀:实在写不出来稿子,想在你朋友圈找点灵感的,按你说话的水平,我觉得这活你能接。 Cr:……谢谢,徐栀,不是每件事都用解释。有时候风刮那么大,花草树木跟谁说理去,都是自然现象,理解。 徐栀:对哦。 Cr:你上次问我的问题,我刚刚想了想。 徐栀:什么问题。 Cr:你问我心里的墙倒了怎么办。 徐栀:哦,有答案了吗? Cr:要听吗? 徐栀:嗯,你说。 Cr:微信上不说,明天过来,当面说。 徐栀:好。 ** 第二天,陈路周本来要过去接她,被徐栀拒绝了,一想她三个人过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便没再坚持,发了个定位过去,让她到基地之后给他打个电话。 徐栀这才发现自己其实还没有陈路周的电话,两人都是微信联系。不用她提醒,陈路周很自觉地发了一串号码过来。 陈路周:1838991xxxx,有事电话,微信听不见。 徐栀存号码的时候默念了一遍这个号码,冯觐坐在副驾驶座,他这会儿还并不知道徐栀带他们去的地方会见着谁,但是这个号码他听着很熟悉,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反正就是在哪见过,因为最后四个是连号。那时候这种号码很少,他去移动公司申请的时候,人家放出来的号码都是一些比较难记的。 车子抵达训练基地门外的时候,陈路周已经在了。他双手抄在兜里,站在训练基地门外的花坛牙子上。 冯觐此刻还没认出来花坛上大帅比是谁,反倒是陈路周一眼认出他了,他俩虽然没正式见过面,但是好歹视频过几次,在朱仰起的手机上也打过两次招呼。 “冯觐。” 几人一下车,陈路周走到徐栀旁边,高高大大的个子挺自然地罩住她,反倒先跟冯觐打了招呼。 冯觐盯着他看了老半晌,太阳晒在头顶上,徐栀感觉自己都快烤化了,冯觐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过还是被陈路周捷足先登地做了自我介绍,“我是陈路周,你应该认识我。进去再说。” 说完,他低头看徐栀,“热?” 徐栀点头,“临市好像比咱们那边热很多,昨天莹莹都中暑了。” 陈路周带她们往里走,“这里面没有空调,不过稍微会比外面凉快一点,等会我找两个风扇给你们,我还有个组要拍,你们先到处逛逛,拍完了我再找你。” 冯觐还在身后滋哇乱叫,卧槽卧槽,一连几个卧槽都无法平复他此刻的心情,蔡莹莹耳朵都快被他喊聋了,“冯觐,你够了,我见到刘德华都没你这么激动。” “那不一样好吧,我们俩有个共同的枢纽,叫朱仰起,但一直都没见过彼此,我老听朱仰起吹他有多牛有多牛,而且本来朱仰起是打算找个时间介绍我们认识,但是没想到我们提前先认识了!” 蔡莹莹:“你没觉得,陈路周并不是很想认识你啊。” 刚刚那声冯觐,连蔡莹莹都听出来有点冷飕飕的。 冯觐:“不可能,他一眼就认出我了,肯定对我也是仰慕已久。” 蔡莹莹无语翻了个大白眼。 基地人还挺多,来之前,徐栀就听他说了大概的情况,是一个摩托车队俱乐部,大多都是男生,除了几个女摄影师。徐栀一走进去就听见外面车道上传来轰鸣的发动机声,应该是有人在训练,陈路周把他们带到剪辑棚那边,陈路周难得带人过来,还是俩美女,要换作其他地方估计早就沸反盈天了,但这个基地吧,比较特殊,一波男人只爱车,一波男人只爱摄影,对美女都免疫,反而看到脖子上挂着相机的冯觐,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激动,倚老卖老地说:“怎么样,这行辛苦吧,哥们劝你,你还年轻,趁早转行。” 蔡莹莹和徐栀备受冷落,蔡莹莹备受打击,她比不过柴晶晶就算了,居然连冯觐都比不过。 徐栀看陈路周半天没走,于是对他说了句:“你忙你的啊,不用管我们,等会如果实在待不住,我们打算去附近逛逛。” “附近就一个军区,别瞎乱走,在这等我,”陈路周不知道跟谁要了两瓶藿香正气水过来,放桌上,“队里没医生,要是不舒服,你先喝点。” 徐栀坐在他平时的剪片子的位置上,接过,仰脸问他,“你什么时候结束?” “一小时左右,”陈路周把自己的psp丢给她,“先玩会儿,吃晚饭叫你。” 徐栀嗯了声。 然后陈路周走了,徐栀坐在棚内,顺着他走的方向望过去,一眼认出他那台无人机。他的机子和设备全在赛道那边,旁边站着一个男摄影师,和一个女摄影师,两人在闲聊似乎在等他开工,他走过去,女生笑盈盈地递了一瓶水给他,陈路周没接,下一秒,弯腰从地上捞起一瓶水,就去开机器。 夕阳沉在天边,隐没在山脊背后,散发出最后一抹余光,像脱了妆发的洋娃娃,透着一种灰败的生机勃勃。剪辑棚里其实味道并不好闻,黄昏的风一吹,熏味冲天。 但藏鸦的暮色里,那抹余光像有人轻轻撕开的天光,试探性地摸了摸少女的脸庞。 今天白天有一小时可以航拍的时间,审批过的。赛车手还在一旁争分夺秒地做准备活动,想把最好的状态拿出来,而陈路周则一副惯常老姿势,胳膊肘搁在膝盖上懒洋洋地坐在草坪上,仰着头最后在检查一遍,附近有没有干扰物。 等他确认完毕后,距离准确的飞行时间还有五分钟才能开始,赛车手仍然没停下来,一直认真严谨、毛发倒竖地在锻炼身上的肌肉记忆,徐栀来之前没想到气氛是这么剑拔弩张,旁边的剪辑师大哥给她们解释说—— “是这样的,陈路周他们是负责帮这个车队拍十周年的纪念视频,就这个开大排的车手比较难伺候,很龟毛的。前几天还因为没拍好跟我们其中一个摄影师打了一架,鼻梁骨都给打断了。陈路周特意申请了白天的航线给他补几个航拍镜头,而且据说他已经把状态调整到最佳状态,说是今天一定会出自己前所未有的好成绩,说实话,我都替陈路周捏把汗。” 确实,难怪徐栀一走进来,就感觉这边气氛这么压抑,整个现场看着比国际比赛还紧张,看那位赛车手在那边八公草木抓紧训练的样子,连剪辑棚这边几位观望的老大哥都忍不住开始为他屏气凝神。 然而,这最后的五分钟,连徐栀的心脏都跟着紧了下,陈路周倒是在那边老神在在地玩了四分钟手机。 他身上穿着黑t黑裤,今天不一样的是,不是运动裤,是修身的黑色工装裤,脑袋上还是顶黑色的鸭舌帽,不过logo不一样,他应该有很多这样的帽子,衬得下颚线清晰,骨相确实优越,整个人干净利落,他又爱穿一身黑,所以身上线条最为锋利。 蔡莹莹都看不下去,忐忑不安地说:“这都什么时候了啊,陈路周怎么还有心思玩手机?” 冯觐都不知道陈路周有没有女朋友,大胆猜测道:“是不是给女朋友回信息啊?” 大概是拍摄开始的最后几秒,陈路周终于一副“黑云压城城也不催”的姿态慢悠悠地收起手机,紧跟着,徐栀的手机猝不及防地叮咚一响。 Cr:那天你问我的问题,我昨天想了想,如果我心里的墙塌了,那我想我会再建一座更坚固的城堡;如果世界上的河流都干涸,那我会用眼泪融化冰河和山川;如果太阳也不再升起,那我会尝试点亮所有的灯。 Cr:月亮圆或者不圆,都没关系,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混球·吃醋(二)(这样算哄我...) 陈路周小时候写过的诗不少, 如果朱仰起这会儿要是在,一定会念他最著名的那首,他八岁时候写的。 你在天边, 你在眼前, 你好像在我身边…… 至今语文老师在路上碰见他,第一句话就是, 哎哟,陈大诗人,怎么样啊, 现在出书了吗? 陈路周觉得自己算是个黑历史挺多的人,从小到大,好像就没做过几件让自己觉得真正牛逼的事情, 朱仰起觉得他这人挺凡尔赛,但他真不是, 是确实没觉得自己哪里特别厉害, 说成绩,放在市一中也就这样,也有好几次没考到第一, 高考又出了意外, 多半状元是没戏了。 但他觉得自己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永远不服输, 永远都充满希望。如果墙塌了, 他就建城堡,如果太阳没了,他就是光。就像书里说的那样, 他有着明确的爱,直接的厌恶, 真诚的喜欢和站在太阳下的坦荡,可以大声无愧地称赞自己。 他的心是钢铁,太阳晒一下就滚烫。 但有时候,中二一下就行了,再说下去,就跟“我是个热血青年,吸血鬼吸我的血能烫满嘴泡”的中二程度不相上下了。 拍摄进展还挺顺利,车手勉强觉得陈路周拍的东西能看,他确实吹毛求疵,也就陈路周搭理他,队里的摄影师已经没人搭理他了,陈路周顶多也就是表面文章,客气两句,真让他拍,他也没时间,况且明天这棚子就撤了。 等他收完工,徐栀已经跟旁边几个剪辑师开始学起了视频剪辑,陈路周看她跟师傅在那交流的认真劲儿,也没叫她,随手拎了张椅子在她旁边坐着看她学。 “一般我们都用Preiere这个,陈路周用的FCP,现在市面上有很多小视频博主其实都不用这些,用的是傻瓜式的剪辑软件,压根都不懂剪辑这个东西,真正学剪辑是很有意思的,转场和运镜的处理才是剪辑的目的,而不是把几个视频片段串一起,你要是真想学,我给你推荐几本书。” “陈路周为什么用的FCP啊?” 剪辑大哥看她一眼,心说,我他妈兢兢业业、唾沫四溅地跟你说了这么一大堆专业内容,合着你就听见陈路周三个字是吧? 徐栀听得入神,没察觉陈路周已经回来了,剪辑棚一众吃瓜群众吧也不提醒她,抱着一种看小年轻谈恋爱的心态,都在看戏。眼神里都是姨母笑。 “因为系统不一样。”剪辑大哥有点没好气了。 徐栀坐在剪辑大哥的旁边,茫茫然听着,哦了声,头也没回,若有所思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手伸回去摸放在陈路周桌位上的水。 陈路周人靠在椅子上,见她在这玩盲人摸象,就逗逗她,一副顽皮赖骨的样子,把水拎开了。徐栀没成想一摸空,下意识回头瞧了眼,眼尾猝不及防地映入一抹熟悉的黑影,“你回来了?” “陈大帅哥!” 陈路周刚要说剪辑好玩吗?身后有人大剌剌地叫他,估计是撤剪辑棚的事情。陈路周又起身,把水递还给她,“等我下。” 陈路周走后没多久,蔡莹莹冯觐拎着相机回来了,显然,蔡莹莹出片了,兴奋的小脸通红,“徐栀,那边晚霞超级漂亮啊,你要不要过去拍一张。” 冯觐被她折磨得不成人形,一屁股坐在陈路周刚刚的位置上,像一滩烂泥,死活也不肯起来,“我不去了,要拍你俩自己去拍,我累死了,陈路周还没结束啊?” “结束了,又被人叫走了。”徐栀眼神一指。 冯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陈路周这哥大概得有一米八五吧,脑袋都快顶到棚顶了,这身形站哪儿确实都优越。他对面站着一个黑瘦的年轻小伙,两人不知道在聊什么,陈路周低头笑了下,掏出手机大概是跟他加了个微信。怎么说呢,这种劲儿确实看着挺吸引人,冯觐不禁思索起来,上帝到底是给陈路周关了哪扇窗呢? 冯觐啧啧摇头,对徐栀说,“大忙人呐,万万没想到,咱们庆宜还挺小,这么说,你们应该也认识朱仰起咯?” 徐栀点头,“认识。” “原来都熟人呐,”冯觐叹了口气。真是装逼装到对方朋友圈了,万万没想到,徐栀居然跟陈路周这么熟, “献丑了啊,我之前跟你们说那个照片上过国家地理的朋友,就是陈路周,那你们应该对他很了解了,他有多牛逼,那就不用我说了,你们都很熟。蔡莹莹说得那个被帅哥纠正审美的也是他对吧?” 徐栀嗯了声,“但我们也没那么熟。” 可能还没他知道的多,确实不太熟,陈路周很少说自己的事情,所以冯觐不说,徐栀也想不到那人就是他。 冯觐刚要说什么,就听见蔡莹莹叫了声,“陈路周,什么时候吃晚饭啊?” 徐栀这才发现他已经回来了,位子被冯觐占了,她下意识站起来,想把自己的位子给他,陈路周没搭理,人站在冯觐边上收拾电脑和插线板,低着头声音冷淡地说,“这个棚要撤了,等会你们跟我进去吃。” 话音刚落,旁边有个女摄影师拎着两盒盒饭过来,“我跟另外一个姐姐的工作餐要不你给她俩先吃了?” 陈路周正把电脑装包里,拉上拉链,抬头看她一眼,“你4015拍完了?” 女摄影师把盒饭放桌上,跟他抱怨道,“没呢,还有几个镜头要补,杨姐都快烦死了,有个哥们非要要求化妆,现在上哪儿去给他找化妆师,对了,杨姐想问问你的无人机型号,想给她老公买一个。” 陈路周嗯了声,“我等会微信发给她。” 女摄影师迟迟没走,欲言又止地看着陈路周。 蔡莹莹和冯觐对视一眼,这,有猫腻啊,这俩人不会有什么吧,蔡莹莹眼睛都快盯穿了,原来陈路周喜欢这种类型的,怎么说呢,朋克风,扎一脑袋辫子,皮肤黝黑,就很抓马的风格。 他们或许不知道,但陈路周大致猜到她想干嘛,平时在剪辑棚这帮人闲着没事儿就爱聊人八卦,这个女摄影师喜欢的是女生,陈路周对这些事一向不太发表意见,但知道她好像有个女朋友,前两天还来探过班。 也多半猜到,她是想要徐栀的微信,因为刚刚听她跟严乐同说,那女生的长相是她们圈子里的天菜,陈路周顺着他俩的视线回头看,发现她说的是徐栀。 不等她开口,陈路周直接随便找了个理由,毕竟就算她不介意当众说出来,陈路周也不习惯当众点破别人,“杨姐刚刚好像叫你了,挺急的,你不去看看?” 还真有事儿忘了,“靠。”女摄影师匆匆骂了句,跑了。 基地二楼有个小房间,支了一张小桌子。陈路周收拾完东西带他们上去,严乐同已经把点好的外卖放在上面了,工作餐实在太磕碜,陈路周没想让徐栀吃工作餐,看她最近饭量应该不小,因为多了个冯觐,所以这顿外卖大概快要了陈路周半天拍摄的钱,他最近确实不太富裕,连惠女士为了逼他回家停了他的卡,以前花钱又没节制,从没想过有天或许自己要自立门户,再加上摄影本来又是个烧钱的爱好,所以最近卡上真没什么钱,但说什么他都不想让徐栀跟着他吃工作餐。 所以,他不懂,到底要怎么样,才算熟。 陪她看流星不算熟,陪她喝酒还不算熟,那带她来自己工作的基地,也还不算熟?她以为他跟谁都可以这样是吗? 随随便便给她拍照,随随便便就陪她大半夜喝酒谈心,随随便便发条微信他就跑去请人吃饭了,随随便便就带她来参观他工作的地方是吗? “你怎么不吃啊?”徐栀还不知所谓地问了句。 陈路周面色冷淡靠在椅子上,一副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傲骨嶙嶙地看了她两三秒,然后面不改色地拆掉一次性筷子,一声不吭地低头扒了口饭。 陈路周在生气。这个男人眼神底下隐藏的暗潮涌动只有徐栀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就好像平静无澜的海面,底下的波涛汹涌,藏着无数风光和危险。但其他两个浑然不觉。 “我刚听蔡莹莹说,徐栀你会骑摩托车?”冯觐在找话题。 蔡莹莹立马接话,嘴里还在嚼,一副你算是问对人了的得意洋洋表情,“会啊,她骑摩托车很厉害的,知道傅玉山庄吧,就明灵山那块,晚上经常有飙车党在上面飙车,那都是徐栀小弟。”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蔡莹莹添油加醋的本事真是有点向朱仰起靠齐了。以前没发现她这么能吹,明灵山九曲回环,山路崎岖又刺激,确实在上面玩车的人很多。但徐栀还是想说,也就是几个离经叛道的小孩在上面玩摩托车,也能给她吹成飙车党。 冯觐是听进去了,一边风卷云残地扒着饭,一边给她说,“你等会要不要下去玩玩啊,跟他们跑一圈。我刚刚听队长说,等会他们要比赛来着,肯定很刺激。” 冯觐话音刚落,听见楼下的赛车道上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以及震碎耳蜗的油门轰鸣声。 “靠,开始了开始了。”他匆匆把剩下的饭都一股脑地塞进嘴里,筷子直接往桌上一丢,拿起相机就冲出去了。 “我也去看看!”蔡莹莹疾风电掣地撂下筷子,也跟着跑了。 小屋里只剩下两人,徐栀环顾一圈,发现这边应该是废弃工地,窗子都没封上,通透地敞着,窗外是金乌西坠的天,风一股股涌进来,带着树叶的清香,比楼下清凉。 她们吃饭的桌子其实就是一块板子,底下叠了两个油漆桶,所以桌子其实很矮,那块板子也就刚到陈路周的膝盖,他吃饭全程都得弓着背。 徐栀看着他,陈路周自始至终都安静地扒着饭,偶尔看一眼手机。这会儿蔡莹莹和冯觐一走,他仍然疲塌地靠在椅子上,拿着筷子的手杵在膝盖上,另只手拿着手机正在给人回微信,没跟她搭腔的意思。 徐栀沉默地扒了两口饭之后,将筷子反过来,用她没吃过的那头夹了块牛肉放在他碗里。 陈路周从手机中抬起头,看她一眼,很快视线又回到手机上,声音冷淡地,“谢谢。” 徐栀说:“你赶紧先吃吧,不然等蔡莹莹他们回来,又要被抢没了。你晚上还有拍摄吗?” “没了,”陈路周放下手机,倾身回来弓着背,筷子杵在碗里,继续低头扒饭,没看她,“微信看了吗?” 徐栀嗯了声,“有被激励到,不过第二句你后来立马就撤回了?写的什么我没看清楚?就看到什么月亮圆不圆。” “随便扯的,跟你没关系。”陈路周靠在椅子上,把筷子放下,他吃饱了,徐栀夹给他的牛肉也没吃,孤零零地躺在碗底。 “哦,好吧,”徐栀扒了两口饭,等咽下去,又问了句,“那明天要不要一起回去?我们打算包个车。” “跟冯觐?”陈路周大概是刚刚弓着背吃饭弓久了,这会儿脖子有点酸,所以手掌压着一边脖颈在慢条斯理地活动筋骨,口气铮铮地说:“再说,看明天几点起来。” 他最近没睡过几个安稳觉,晚上打算订个酒店补。 当然徐栀是察觉到自己多少可能有点把人得罪了。但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他了,如果直接开口问有觉得好像也不太对劲,加上此刻楼下的电机轰鸣声如同野兽一般在黑夜里发出歇斯底里、沉闷的嘶吼声,一浪浪将整个比赛气氛推至最高潮。徐栀说话得要很大声他才能听见。 二楼没有门,只有两扇足够遮挡的窗帘布,陈路周大概也是觉得楼下吵,所以将窗帘拉上,又从旁边拎了两块板过来,将漏风的门和窗都严丝合缝地挡上,声音隔绝在楼下,耳边瞬间清净很多,徐栀甚至能听见蚊子在她耳边嗡嗡嗡震呢。 空间一旦变得幽闭而私密。某些情绪就容易放大,神经好像容易变得敏感,陈路周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渐渐加快,如鹿撞,如鼓敲,如巨石掀起无数的海浪。他觉得自己很没出息,自从认识她之后,整个人就越来越不像样了,心里也没件像样的事。 他坐回去,两腿敞着,刚好能把桌子圈在他的腿间,连同她的腿也一并阔在自己里面,把刚刚她夹给他的那块牛肉放进嘴里,直白地看着她说,“你跟冯觐很熟吗?” “冯觐?”徐栀觉得很莫名,也夹了块牛肉放进自己嘴里,“那还没跟朱仰起熟呢。” “哦,懂了,跟朱仰起熟,”他觉得好笑,又好气,倨傲地拿脚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脚边,拽王的谱摆起来了,“就跟我不熟,是吧?” “我什么时候说跟你——” 徐栀说到一半,大脑估计是检索到了,嚼着牛肉的嘴慢下来,想起来了,“你在气这个?” 徐栀这人就是直接,要论直球她更直,居然这么直接给他点出来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生气的时候想方设法让对方知道,对方要真知道了,这气又觉得生得没那么理直气壮了。 “我生气了吗?” “你刚刚挺生气的,拆筷子的时候,像在拆我的骨头。”徐栀说得跃然纸上,仿佛他刚才的生气模样可见一斑。 陈路周弓起身,现在胃口似乎好了点,又夹了块牛肉塞嘴里,他拿筷子比很多人的规范,徐栀正要夸一句,你是我见过拿筷子最标准的男孩子。只见他长腿往里收了收,一脸坦诚、也不藏头亢脑,看着她说:“多少有点,我觉得我对你算掏心掏肺,结果你转头跟人说咱俩不熟,我不爽正常吧。” 情绪明朗,是个光风霁月的少年。 “我是觉得我对你不是特别了解,没别的意思,”徐栀甚至觉得他很干净,自律,聪明,社交圈子简单干净,哪怕高考失利,他的未来也应该是不可限量,所有人应该都对他充满了期待,“冯觐说的那些事,我都没听过,所以我才觉得我好像不太了解你。” “比如?”他显然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态度。 “他说你作品上过很多杂志,说你曾经拍的可可西里被电视台直接拿去原片播放了。” “这就是他觉得很牛你觉得不了解我的事情?作品上过杂志算什么,陈星齐八岁的时候离家出走还上过报纸呢,原片播放是我妈就在电台,那期他们栏目开了天窗,有个片源出了问题,我妈临时拿我拍的片子上去顶了。” “……” 陈路周气定神闲地看着她的眼睛,补充道:“哦,我拍的是两只藏羚羊交/配。你想听这个?” 徐栀:“……” 外面的欢呼声热浪一波高过一波,风也在呼呼刮着,挡板似乎摇摇欲坠,随时要倒塌,徐栀他叹了口气,有些认命,“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陈路周直白问:“算哄我?” 徐栀:“算是吧。” 他还是忍不住拿乔,心说,谁你都哄吗? 他一言不发地靠在椅子上看着徐栀,眼神闲散但挺有野心,像一个要骗出所有赌徒筹码的黑心庄家。 徐栀刚要问他你到底听不听啊,身后“嘭”一声,蔡莹莹气喘吁吁地破门而入,丝毫察觉不了这屋子内若有似无的暧昧气氛,拉着徐栀的手火急火燎地说:“快快快,楼下摩托车比赛居然有奖金!五千块啊!” 徐栀腾得站起来,毫不犹豫地抛下陈路周:“你先等会儿。” 陈路周:“……” 金钱·交易(双更合一)(我给你五千块你亲我一口...) 徐栀跑下楼的时候, 随口问了蔡莹莹一句:“你有没有觉得这里蚊子好多啊。” 蔡莹莹脚步未停,表情犹疑地看她一眼,“没有啊, 哪有蚊子。” 是吗? 外面热火朝天。此时, 比赛已经进到白热化程度,赛道上围着一大波人, 机车沉重低旋的轰鸣声一浪高过一浪,在赛道上久久回荡着。冯觐正举着相机夹在人堆里抓紧拍照,转头见她俩下来, 才挤出来说,“车队队长说,谁都能比, 我打算上去试试,你要不要一起?” 徐栀说好。五千块呢, 不比是傻子。 “够胆。”冯觐对这个人狠话少的女孩越来越欣赏, 话音刚落,见陈路周从身后走过来,大咧咧也跟着招呼, “偶像, 你要不要上去试试,赛车玩过吗?” 陈路周双手抄在兜里, 看着外面沸沸扬扬的赛车道, 目不斜视地走到徐栀旁边,面不改色冷淡地回了句:“没玩过,不比。” 徐栀转头看他。她身高不算特别高, 但绝对不矮。高考前体检刚量过,一米六三, 不过她觉得那称不太准,同学们都说比自己的身高矮了两公分,她记得过年刚量过也是一米□□,快一六五了。 但陈路周站在她边上压迫感还是很强,侧头瞧过去,刚好到他下巴,能一眼看见线条完整、清瘦干净的下巴颏儿。 耳边又开始嗡嗡嗡,徐栀觉得蚊子怎么那么阴魂不散呢,她问:“你吃饱了?” 陈路周寻声低头看她一眼,“嗯。” “我看你都没怎么吃。” “不太饿。” 陈路周算是一个很惜命的人,他只是看着冷淡不好接触,一旦熟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种危险运动他向来敬而远之,别说赛车,他连游乐园的过山车都没坐过,但他看徐栀眼神很坚定,满眼藏不住的跃跃欲试,知道自己劝不动,也没再多跟她废话。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陈路周回头,是严乐同,用手捂着电话,似乎有事儿求他帮忙,陈路周手还在兜里,身体微微后仰,把耳朵递过去。 严乐同言辞恳切,一脸火烧火燎,“陈哥,帮我个忙,我妹妹过来了,我现在实在走不开,你帮我去公交站接一下?” 陈路周下意识低头看了眼徐栀的后脑勺,心想去一下也没事,反正对她来说,你也没五千块重要。那她的比赛你看不看也不重要,陈路周嗯了声,把我号码给她,让你妹妹到了打我电话。 严乐同如释重负,对他千恩万谢,朝电话那头说,“你站那别动,我让队里的哥哥来接你。” 那边似乎问了句我们怎么接头,严乐同看了眼陈路周,半开玩笑地表示,你看哪个最帅跟他走就行。 陈路周知道他妹年纪好像还挺小,一副好哥哥的做派,轻轻踹了他一脚,眼神还看着徐栀的后脑勺,对严乐同挺义正严辞地谑了句,你就这么带小孩? 严乐同收起嬉皮笑脸,扫他一下,才对电话那头说,行了,不逗你了,穿黑衣服,戴个鸭舌帽,长得肯定是帅的。叫陈路周。你先跟他确认一下名字。 等严乐同走了,没几分钟,陈路周就接到他妹妹的电话,挂掉后把手机揣回兜里准备去接人,走出没两步,想想又折回来用食指掸了下徐栀的后脑勺,没好气地叮嘱了一句:“你玩归玩,注意安全。” “好。”徐栀点头。 …… 其实摩托车赛道上女孩子并非少见,尤其这两年关注这个圈子的人越来越多,很多声名大噪的职业车手都是女孩子。而且中国有女子车队,但并没有女子组的单项竞技,所以很多女车手都是跟男子组直接竞技的。也有不少女车手取得过不逊于男车手的成绩。 而这个车队俱乐部也仅仅只是一个三四线小城的业余车队,真正参加过职业比赛的没几个人。前场有个女摄影师上去玩了一把,徐栀上场的时候,气氛倒是比刚才高涨了些,满棚的口哨声和喝彩声,不过不是因为她是女孩子,而是因为她长得过于漂亮,大家只当她想玩玩,一个劲儿在旁边如火如荼地给她敲边鼓。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徐栀有个赛车手干爹。傅玉青早年就是职业摩托车手,拿过一屋子的奖杯。徐栀从小跟他在明灵山那块玩车,要不是老徐觉得太危险,傅玉青一早就给徐栀扔进车队训练去了。她的心理素质非常适合当大赛选手。但老徐不同意,觉得女孩子还是得干点简单的工作,加上徐栀自己看起来也是一副兴趣不大的样子,傅玉青就放弃了。后来傅玉青也发现,徐栀不是对赛车有天赋,是她这个人善于观察,技巧性的东西掌握很快,就是做什么都有点三心二意,属于什么都会一点,但是会得都不精。 傅玉青说她在职业选手面前或许有点班门弄斧,但是业余车队里她绝对绰绰有余,要不绝对不敢认是他带出来的。而且,徐栀下午跟着剪辑师傅学剪辑的时候,看过一些视频素材,临市这个车队就是个业余车手的俱乐部,每个人都有养家糊口的主业,玩车只是爱好,几乎没几个人正儿八经地参加过职业联赛,更别说拿名次了。 徐栀没太管那些善意的还是恶意的、还是好奇的眼神,她这个人做事情向来只在乎结果。 不过等她穿好赛车服,戴好头盔和护膝等等一系列装备,车队队长告诉她一个晴天霹雳。因为瞅着她戴护具一系列动作挺娴熟,觉得这姑娘多半也是个赛车爱好者。于是为了以防万一,队长出口提醒:“那个,美女,先提前跟你说清楚啊,虽然比赛是不受限制的,欢迎各界人士一起来玩,但是奖金我们是明文规定只给队里的队员,所以就算你赢了,我们也不会把钱给你的。” 这免责声明发得及时,不然徐栀这一脚油门轰出去她玩命也要拿到这钱。陈路周的镜头钱可都在里面了。 冯觐在一旁笑眯眯地解释说,“没事的,队长,我们就玩玩,重在参与嘛。” 队长莫名其妙松了口气,说那就行。 然而,徐栀二话不说开始摘帽子,又毫不犹豫地脱掉一层层护膝:“那算了,我不跑了。” 冯觐震惊地眨了下眼:“……” 队长也相当震惊地眨眨眼:“……” 陈路周抵达公交站的时候,才知道严乐同这个妹妹并不小。这么想来,严乐同简直是个妹控,平日在队里总是妹妹长妹妹短的,说他俩有时候还睡一屋,陈路周以为也就七八岁,不然就这会儿公交站上那个穿着JK、扎着双马尾,个子都快赶上公交站牌的女孩子,怎么也得避避嫌吧。 “严乐琳?”陈路周慢吞吞地晃过去,边走,边跟她确认名字。 “是我是我, 宝_书_网_w_w_w_._x_ b_a_o _s_h_u_._c_o_m ”严乐琳从公交站上的马路牙子上跳下来,双马尾一晃一晃,“哇,哥哥你真的好帅。” 严乐琳满脸写着机灵,性子跟严乐同一样外向奔放,但她比严乐同更夸张,简直是恃美行凶的典范,见面不过两分钟,估计连他今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没看清,就扬手指着公交站对面的冰激淋得寸进尺地说,“哥哥能请漂亮妹妹吃个冰激淋吗?” 这话单这么听,陈路周觉得也不算过分,毕竟自恋是一种病。但是这姑娘直接上手挽住他胳膊,还把脑袋靠过来,就让他有点反感了。 这恃美行凶的程度简直比他还恶劣。陈路周觉得自己幸好没有妹妹,不然遇上这种鬼灵精,估计他俩天天就净算计着对方的钱了,还是陈星齐那种人傻钱多的弟弟好玩。 陈路周人模狗样地抬开胳膊,没让她碰自己,拧起眉,低头挺不耐烦地看她一眼。 要换平时,估计也懒得多说什么,随口丢一句你哥只让我来接你。但今天严乐琳刚巧撞他枪口上了,他想诲人不倦也是一种好品德。 陈路周混球本性藏不住,混得从善如流,混得直接给她传授“恃美行凶”or“恃帅行凶”的心得,“不是我打击你,你长得也就还行,但手段不行,至少看看对象吧,如果对方长得比你好看,你就别说这种话了,听着尴尬。比如我。” …… 赛场内,比赛似乎还没结束。赛道上轰鸣声仍未停歇,吕杨甚至还嚣张地轰了一下的油门,像是久旱逢甘霖的野兽发出蚕食前最后的嘶鸣,随后他目光挑衅地看向一旁的徐栀。 场下,严乐同刚下赛场,怀里还抱着头盔,一脑门子汗地匆匆赶来,连忙问蔡莹莹和冯觐:“到底怎么回事?她怎么跟吕牙膏杠上了?” 吕牙膏就是吕杨,把所有摄影师都得罪光了的龟毛车手,陈路周花了一下午帮他补拍镜头那个人。 但冯觐对这个外号比较感兴趣,“牙膏是又小又软吗?” 严乐同看他一眼,相视一笑,有点男生间那种心照不宣的猥琐,“不是,是他拉屎跟牙膏一样,挤一点是一点。” 冯觐:“……” 蔡莹莹:“……好恶心啊你们。” 严乐同言归正传,“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蔡莹莹咬牙切齿:“他就是嘴贱,自以为是!” 徐栀本来就不打算比的。他们去上厕所的时候,恰好在公厕门口听见这位老哥在里头跟队友大吹法螺,因为车场这边只有露天公厕,隔音效果也很差,靠近点还能听见他拉屎的扑棱声。 他说徐栀就是想钓凯子,女孩子那点小心思谁不懂啊。就是想在喜欢的男人面前作一下,谁知道陈路周这么不给面子,帮严乐同接人去了。说什么是为了五千块钱,就是想钓凯子没钓上。而且,就陈路周那种长得好看的有钱凯子,朋友圈里不知道多少她这样的女孩子。就他拍的那几张照片,能看吗你说,我还以为玩无人机的多牛逼呢,动一下他的东西跟要他命一下,舔着脸叫我哥。你说他好笑不好笑。 这话冯觐听了都气,冲进去要同他理论,被徐栀拉住,三人就这么耐心十足、齐齐整整地堵在公厕门口。 吕杨和那个队友提上裤子一出来,没想到正巧被人听了墙角,于是索性也破罐破摔,怎么个意思你们?想打架啊? 冯觐原本想跟人说理,但吕杨态度并没有道歉的意思甚至三番四次挑衅,刚准备抡起拳头往这傻逼脸上去招呼的时候,徐栀再次拦住他,还挺好声好气地说,“这位老哥,咱俩比一场。” 吕杨则是一脸不屑地挑眉,“就你?” 徐栀嗯了声,“比一场,输了的话,我要的不多。” 吕杨笑得格外贱,“你要什么,不会要我亲你一下吧?” 冯觐拳头又硬了,蔡莹莹看着他那一口大黄牙,恶臭扑鼻而来,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徐栀眨眨眼,一脸平静地谢邀表情: “那倒也不用这么客气,你把五千块给我就行。” 她四两拨千斤功力了得,反倒弄得吕牙膏一下子接不上来话。 赌钱! 冯觐说你疯了,怎么能赌钱!赛车赌钱犯法! “犯法了吗?”徐栀啊了声,想了想,建议说,“那要不让他亲你一下?” 冯觐叹了口气:“……那你去坐牢。” 徐栀也跟着叹了口气:“没事,如果我赢了,我有办法让队长把奖金给我们。” “你一定能赢?”冯觐问。 “我试试吧,我实在太烦他了,要真赢了,我愿意掏出一百请你们去美食街打包所有螺蛳粉,余下的钱我留作私用。”徐栀甚至毫不避讳地当着吕杨的面跟冯觐讨论奖金分配的问题。 吕杨压根没听见,他目光正垂涎欲滴地上下打量着徐栀,这女孩子模样漂亮干净,皮肤白嫩,一双长腿修长笔直又匀称,整个人水嫩得像一朵被人用心浇灌长大的白玫瑰,露水饱满晶莹,清纯得紧。 “你真要跟我比?” 吕杨看着徐栀,那颗心有些火烧火燎的痒痒。 冰激淋店门口有棵大白杨,光秃秃的笔挺立着,陈路周手里拿着一罐冰可乐,单手抄兜地斜倚着冰激淋店的玻璃门看着那棵“未老先衰” 的白杨树,这个季节着实不应该啊。怎么就秃了呢。 世事无常,比如他怎么也想不通,徐栀骨头为什么这么硬,五千块他又不是没有。 转念一想,现在似乎还真没有,银行卡里好像就剩下一千块了。 草。 陈路周回头看了眼,发现严乐琳站在柜台前还在选自己要吃什么冰激淋,陈路周只给她一百块钱,说买个哈根达斯,剩下的钱随便她买什么。 严乐琳最后选了个草莓圣代,加上他手上的可乐,买完还剩八块钱。她把零钱连同哈根达斯递给陈路周,这哥哥真的很与众不同,也是第一次有人请她吃冰激淋,自己吃快八十块钱的哈根达斯,请她吃八块钱的圣代。有钱又抠门。 陈路周带着严乐琳回来的时候,赛车道上的轰鸣声愈演愈烈,比他走时更为热烈、沉重,像一只沉睡已久的猛兽发出蛰伏已久的嘶吼声,在赛车场的上空经久不息盘桓着。 严乐琳一进去便被火热的气氛给吸引住了,兴奋地跺脚:“哇,居然还有女车手!好帅啊,那个姐姐。” 他们都来不及反应,赛道格外安静,骤然发出一声猝不及防的枪响。 两台重型雅马哈同时出发,如同离弦之箭倏然冲出地跑线,赛道上的人顿时热血沸腾起来,欢呼声层层堆叠,翻滚在云层里。 陈路周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蔡莹莹和冯觐,连严乐同都不知道去哪儿了,他随手拽了个人过来问,“怎么还在比?第几场了?” “你朋友一听说没有奖金本来都不比了,后来不知道怎么跟吕牙膏杠上了,现在还是刚比,第一场呢。”那人说。 陈路周看了眼赛道外,两台车咬得很紧,徐栀并没有落后很多。刚想问吕杨做什么了,身后严乐同一脸严肃地走过来,都没顾上自己妹妹, 表情严正以待,一笔不苟地同他说—— “陈哥,这事儿我得跟你解释。” ** 冯觐和蔡莹莹在距离赛道最近的位置,两人从一开始的胆战心惊到现在热血沸腾,加油声喊得撕心裂肺,字缝里都是对吕杨的咬牙切齿。然而,开枪的时候,蔡莹莹和冯觐两人齐刷刷地将眼睛捂得严严实实地,都不敢看赛道。一个说蔡莹莹你睁眼看看,徐栀出发了没,她会开吗,车动了吗?一个说我不看,我不看,要看你自己看,我从小心脏不好,我怕我晕过去。你说她要是万一输了,不会真要陪那个吕牙膏玩一晚吧。冯觐说,那我和陈路周就摇人,你放心,陈路周认识的人贼多,绝对能弄死那个吕牙膏,还想让徐栀陪他,做梦,他想的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蔡莹莹闭着眼感动得稀里哗啦,呜呜呜以后再也不说你照骗了。冯帅你是个好人。 还是旁边的剪辑师大哥好心提醒他们,“你俩真不睁眼看看,你们朋友可厉害。” 两人倏然睁开眼,赛道上两台车咬得其实很近,而且两人穿得严实,也不知道哪个是徐栀,听人这么一说,以为开在前头那个就是徐栀,立马就欢呼雀跃起来,“哇,她居然比牙膏快!” 大哥:“不是,后面那个才是你们的朋友。” 冯觐:“……” 蔡莹莹:“……” 大哥解释说:“我是说她入弯技巧比吕杨好,可能还没适应,所以速度没提上来,但是她入弯比吕杨早,而且,吕杨入弯走大圈,她入弯走的是小圈,你们别小看这么几个过弯技巧,我在这俱乐部拍摄这么多天,就没见过几个人过弯不用踩刹车的,她算一个。像吕杨,你看他,过弯习惯性后刹,很大一个弊端就是容易走大圈,这就好像咱们跑八百米,人家跑内圈你跑外圈,非常不占优势。你们看着,等到第五个弯,如果吕杨还是习惯性后刹车,你们的朋友肯定能超吕杨。” 蔡莹莹心里却想的是,傅叔还是牛,其实她小时候也跟着学过一段时间的赛车,压弯是傅叔手把手教的,傅叔当时就说过职业车手过弯从来不踩刹车,弯道是一个分水岭,征服不了弯道就不用练了,她不行,徐栀确实那时候压弯练得特别好。不然傅叔也不会想把她扔去车队训练。 陈路周和严乐同站在外圈,目光也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赛车上两道紧追不舍的车影,严乐同笃定地说:“吕杨慌了,他也发现徐栀的过弯比他顺滑了,他一直都不觉得自己过弯有什么问题,说很多大赛选手都是用后刹,这次估计真慌了。” 陈路周说:“他每过一个弯都会被徐栀追上一点,而且徐栀现在适应了,直线开始上速度,他估计想尝试抢第四个弯。” 严乐同却想到点别的,说:“我发现徐栀这姑娘真挺聪明的,她答应比赛的时候,吕杨还挺狂的,怕别人说他欺负女孩子,让她随便提一个要求,比如输多少秒以内都算她赢,结果徐栀只要求一个就是比长距离。她刚刚应该观察过他的习惯,如果吕杨挂不住脸,肯定会尝试在第四个弯不用刹车。” 这样的结果,就是翻车。 倒不是这个操作有多难,而是吕杨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想在赛道上临时改变自己的赛车习惯,这是作为车手最忌讳的。 于是,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吕杨在过第四个弯的时候猝不及防地翻了车,伴随着巨大的刮擦力,他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惯性甩出去,金属剐蹭着地面发出刺耳尖锐的声响,霎时间,地面星火四起—— 所有人提心吊胆地看向另一边。 赛道上引擎声如同擂鼓在轰鸣,徐栀眼里的草木已经连天,姿态如平时都妖娆,也格外迎风招展,世界像被割裂过,她听不到任何声音,风声很劲,呼啸在身后。几乎都来不及躲避,那台车整个横跨过来,还好她提前做了准备,两车在赛道上猛然相撞,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嗙——”。 她一下收不住力直接从车上扑簌扑簌滚落下来,不过还好,她提前减速,有缓冲劲,防护服完全挡住了所有的剐蹭,没太大问题,不太疼,所以掉地上后就立马爬起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瞬间徐栀想到陈路周走时那句,你玩归玩注意安全。然后下意识朝赛车道外看了眼,她觉得陈路周可能在看,那自然的心虚反应特像小时候因为贪玩不小心把自己给磕碰了,下意识去看她爸妈的感觉。 所以,哪怕此刻膝盖上隐隐作疼,她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朝赛场外走去。 ** 再比一场也没有意义,吕杨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他知道估计再比一场还是输,除非比短途,他这人这点骨气还是有的,于是彻底认输,把奖金给了徐栀。 闹剧散后,人差不多陆陆续续都撤了。 回程的车上,蔡莹莹和冯觐万万没想到这趟收获简直可以用满载而归来形容,激情澎湃地讨论着等会去哪吃夜宵,以及吕杨那孙子最后认怂的样子,这种舒爽的程度简直比一口吃下整个冰西瓜,浑身毛孔都舒张开来的,血液从脑里倒灌下来还刺激。 余兴未了,冯觐坐在副驾驶说:“我打个电话问问陈路周,他说再补拍两个镜头就过来找我们,他今晚好像订了我们那个酒店,是明天打算跟我们一起走吧。” 蔡莹莹看了眼徐栀手里的哈根达斯,“你什么时候买的?” 徐栀哦了声:“严乐同妹妹给我的,说陈路周买的,让我敷敷脑门上的伤。” 相比鼻青脸肿的吕杨,徐栀还好,除了膝盖有点疼之外,就是脑门上有点淤青。 蔡莹莹后知后觉地说:“陈大帅哥就是有钱,哈根达斯冰敷,这待遇可以,徐栀我感觉,你最近跟陈路周好像越来越熟了。” “是吗,他好像跟谁都熟,”徐栀这么说,“严乐同妹妹的冰激淋也是他买的。” 冯觐拨了电话听她俩聊天有点走神,没想到手机已经接通,显示通话已经有十来秒,他刚接起来,那边陈路周说,“冯觐,你把电话给她。” 冯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敏锐,自觉这个她应该是徐栀,而不是蔡莹莹。 徐栀接过电话,那道欠了吧唧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多少有些许陌生,有些低沉,透着意外的性冷感,但却很奇异的有一丝奇怪的电流从徐栀的心尖上划过,“严乐琳冰激淋八块钱,你的哈根达斯八十块钱,你说我跟谁熟?” 徐栀没想到陈路周居然听到了,她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试图看清楚脑门上的淤青,好像有点出血,发现看不太清楚,她这个人还蛮看脸的,这要是小时候她能哭一整天,估计要老徐哄上好久,换做现在心情也很不爽,她还是想尝试看清楚,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呢,这要破相了她还是挺在意的,于是心不在焉地,有些瓮气地对着电话那边回:“这么简单粗暴吗?” “对咱俩来说,金钱不就是最好的衡量方式吗?”陈路周刚补完最后两个镜头,收了设备,从严乐同手里接过他刚没喝完的可乐,就着草地直接坐下去,结果看见一窝蚂蚁正在众志成城的挖洞,他看得挺来劲,一手举着电话,一手松松垮垮地撑着草地,鲜绿的浅草沫过他的手臂,衬得他手指骨白皙而禁欲,脱口而出的话是挺狗的,“比如,我现在给你五千块,让你亲我一口,你应该也挺奋不顾身吧。” 那边更狗,“可以,现在打过来,我让师傅立马掉头。” 公主·乳腺(陈路周是有点后悔的后悔...) 陈路周那瞬间是有点后悔的, 后悔昨天为什么要买那个镜头,之前那个镜头盖被徐栀撞断了,正巧他本来就想换, 所以他又花了一万买了个新镜头。不然照他的性情, 现在可能真会给她打五千过去。 陈路周相信徐栀也绝对会让师傅掉头,不是多想亲他, 是为了那五千块。他现在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他自嘲地一笑,看着地上越来越大的蚂蚁洞,仰头看了眼, 不过现在天色已黑,什么也看不见,陈路周还是问了句, “带伞了吗?” 徐栀看了眼车窗外,台风刚过境, 还尚留有余韵, 立在两旁树木像被一只狂乱的手扯天扯地,他刚问完,徐栀就隐隐瞧见前挡玻璃上落下急促的雨点, 她叹了口气, 厌烦得很,“没带, 你是乌鸦嘴吧, 说下就下。” 徐栀很讨厌下雨天,南方小城总是阴雨连绵,尤其现在还是梅雨季节。一到这种天气, 总能想到小时候去外婆家的日子,那个墙上满是霉斑的小房间, 无论喷多少花露水永远都驱散不尽的腥潮味,还有隔壁那只总在三更半夜狂吠的狗。 那阵老徐和林秋蝶特别忙,她被暂时送到外婆家寄住,外婆对老徐偏见颇深,连带着对她也没什么好脸子,每天给她吃得都是剩菜剩饭,徐栀每天都起湿疹,脖子全是红疹子,外婆为省钱就给她涂了一种草根水,结果当晚徐栀过敏休克,隔壁邻居大叔二话不说背起她,从村卫生院辗转几趟送到县医院,连医生都心有余悸地说,你再晚半小时,这么漂亮的女娃娃就没了。 老徐忍气吞声那么多年,第一次跟外婆红了脸,外婆则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有好长一阵,他们都没再回过老家。徐栀其实知道外婆不是有心害她,躺在医院那几天想到的都是外婆对她的好,外婆就是嘴硬,知道她爱干净,知道她要过去住,外婆里里外外把房子都清洗了一遍,一个六十五岁的老太太,又有先天性的脊柱炎,外公走得早,就自己一个人拿着毛巾帮她擦墙上的霉斑。吃剩菜剩饭也都是老人家根深蒂固的习惯,她自己的孩子都是这么带大的,所以不理解为什么现在的孩子吃不了。 外婆就是长了一张得理不饶人的嘴,徐栀知道她是讨厌老徐,不是讨厌她。因为当初老徐和林秋蝶女士还没结婚的时候,听说城里有个款很大的有钱人在追求林秋蝶,聘礼是城里好几套房,两人都快到谈婚论嫁的程度了,结果林秋蝶意外怀孕了,是老徐的。 对那个倒霉蛋就是徐栀。徐栀好几次旁敲侧听,也没能从老徐嘴里打听出来完整的故事线,反正他俩最后结婚了。老太太城里的房子飞了,自然把气都一股脑撒在老徐身上,徐栀多少能理解。 所以那时候躺在急救病床上命悬一线、痒得生不如死的小徐栀没办法讨厌外婆,也没办法讨厌老徐,更没办法讨厌林秋蝶女士,她奄奄一息,只能斩钉截铁地给自己洗脑——我讨厌下雨天。 …… 却没想到,电话那头的陈路周听出来了, “不喜欢下雨天?” 出租车被堵在去往市区水泄不通的车流里,一溜泛着红橙光的车尾灯里依稀能看见几根毛毛细雨,玻璃窗上也渐渐落下疏疏密密的雨脚,顷刻间,雷声在天边轰鸣、翻滚,暴雨如注。 徐栀举着电话,看着雨水在玻璃窗上躺着一条条小河,“可以说很讨厌了,如果知道今天会下雨的话,我就不想出门了。你呢?” 陈路周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跟她抬杠,他笑了下,说:“我很喜欢,特别喜欢下雨天,不下雨我都不出门的。” “……”徐栀想象了一下,“你不会还喜欢在雨中行走吧,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这样的话,你就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也感觉不到心里的难过了是吧?陈大诗人?” 雨是一路下过来,疾风暴雨覆盖到临市郊区,陈路周感觉到脸上有大颗冰凉凉的雨水落下来,抬头看了眼,他把手从地上收回来,拍了拍手上的灰,用眼神示意旁边的严乐同,准备站起来走,听见徐栀这么说,直接笑出声,笑得肩颤,洞中肯綮地反问:“你经历过什么,徐栀。” 徐栀叹了口气,仿佛真是她的经历,“往事不提也罢。” 氛围很好,你俩都很幽默,但可以把手机还给我了嘛?冯觐实在听不下去,“徐妹妹,手机是我的。你俩赶紧……”想一想,又说,“算了,你顺便问问他几点回来。” 徐栀这才想起来,对电话那头说,“我把手机还给冯觐了啊,他问你,几点结束,晚上要不要一起宵夜?” “下暴雨你还宵夜?” “看吧,估计也就阵雨,很快停了,这会儿都已经小了。” 陈路周嗯了声,声音冷淡下来,“回来再说,到酒店估计要十一点。” “那挂了。” “徐栀。”那边又叫了声。 “啊?” “我在冯觐包里放了把伞,下车的时候挡一下,脑袋上有伤,别被雨淋了。”雨倾盆而下,陈路周和严乐同小跑着往棚内走。 徐栀有点没想到他这么周到,“你知道要下雨啊?” 陈路周看下午天气就有点不对,估摸晚上要下雨,问了冯觐没带伞,于是跟严乐同借了把伞,让冯觐先带路上,不过他这人向来正经不过三句,“说了不下雨我不出门,又没骗你。挂了。” 等他挂断,陈路周转了二十块钱给严乐同,这伞估计是拿不回来了,他明天回庆宜,过阵子就出国了,临市应该是不会再来了。 严乐同就跟过年去要红包的小孩似的,嘴上说着不要不要,收钱贼快,乐呵呵地说,“也没事啦,一把伞而已。你出国也不是不回来了,咱们两个城市开车也就一小时多,总还会再见的。” 是啊,关山重重,想见的人,总还会再见的。 摄影棚差不多人陆陆续续都撤了,棚内彻底空荡下来,不过是几天短暂的相处,严乐同觉得陈路周这个人未来一定前途无量,就凭他这性子,以后一定不会差,所以不仅主动跟他加了微信,走时还送了两个自己的摩托车头盔给他,签了名的,自信满满地要求他妥善保管,“要放好啊,以后很值钱的。未来满贯种子选手的头盔,帅哥,你很幸运。”他叮嘱说,“另一个帮我给徐栀,她压弯真的帅到我了。” 陈路周笑了笑,把头盔扔车里,说行,我会给她的。严乐同大概是觉得跟陈路周这样的人分别,有种莫名的热血沸腾——有点“各自努力,我们在顶峰相遇”的意思,于是中二满满地坐在车里冲他两指并拢,从太阳穴一划,用满腔热忱和豪情吩咐司机:“师傅,出发!” 身后刚在后备箱放完东西,还没上车的严乐琳:“……” ** 陈路周抵达酒店正好十一点,刚办完的入住,朱仰起电话就杀过来了,问他什么时候回去,说自己无聊的快发霉了。陈路周一手举着电话,一手推着行李箱正准备走进电梯里,正巧碰见徐栀一个人从里头出来。 徐栀见他正在打电话,就打算先走的,所以没打招呼,只眼神示意了一下我出去买点东西。 经过陈路周身边的时候,胳膊被人一拽,徐栀直接被他拉住了,她穿着短袖,露着纤瘦干净的胳膊,男人宽大温热的手掌压在她肌肤上,有种陌生的触感,刹那间,好像小时候贪玩好奇用手去抠电插口,猝不及防被电流刮过毛皮的感觉。 陈路周还在打电话,是下意识的动作,也没顾上自己这样冒昧不冒昧,生怕一松手她又走了,所以哪怕在触上她的第一秒心里就觉得不太合适也没松手。但他这会儿也进退维谷,心里觉得,她怎么这么软,又怕手上力道太重,把她弄疼了。他不敢调整力道,一旦调整力道,那种松弛度是情侣间才有的,反而更冒犯,所以只能维持着刚刚的寸劲,跟电话里的朱仰起心不在焉地说了句,“那等我出国了你怎么办,守活寡啊。”就匆匆把电话挂了。 他把电话揣进兜里,这才渐渐把手松了,低头看她,“去哪儿?” 徐栀说:“我去帮莹莹买点藿香正气水,她好像有点中暑。” “刚棚里给你的呢?” “我和冯觐一人喝了一瓶。” “脚没事了?”他视线下移,盯她的膝盖。 陈路周刚就看到了,她走下场的时候有点一瘸一拐,就让严乐同找人帮她看了下,正好车队里有个车手以前是骨科医院的实习医生,替她检查过,说没伤到骨头,养养就好了,陈路周也懒得过去问了,因为知道她跟吕杨的赌注的时候,是有点气的。刚在电话里,他没提,也不想提,因为他知道自己说话可能会很难听。其实补拍镜头也就没几分钟的事情,他让冯觐先带徐栀她们回去,没让他们等,是想让自己冷静一下。 “嗯,还好,现在好像不疼了,就是有点淤青。”徐栀晃了晃自己的腿。 “上去吧,先去我房间,”陈路周下巴冲电梯里一扬,“藿香正气水我箱子里有,正好,我有东西给你。” ** 陈路周住九层,刚把门打开,徐栀环顾了一下,就说你这层住得好像是一个小明星,陈路周让她先进去,然后把电卡插上,一边开灯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她,“谁啊?” 徐栀真说名字,陈路周也不一定知道。他不太关注这方面信息,尤其是高三后。 徐栀没敢走太进去,就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的位置,房间设计是开放式的洗漱间,徐栀靠着洗手池说:“刚查过,我又忘了。是个小网剧,她的绯闻男友很有名,我想不起来名字了,就是奇怪,我们前几天来办入住的时候,这层楼都封掉了,不让我们上来的,我跟莹莹蹲门口两天了,就想看看明星。” 临市还有个著名的国家5A级风景区,很多热播的古装剧都是在这边拍的,这个酒店的九层就是专门供给剧组的,所以陈路周这个运气,徐栀觉得也是绝了,略带羡慕地说,“你怎么总是运气这么好,跟条锦鲤似的。” 陈路周把行李箱扔地上,没急着找藿香正气水给她,开了瓶水,跟她一样靠在洗手池上,边喝边有些挑衅地睨着她:“羡慕吗?” “羡慕啊。” 陈路周本来想说那就别跟蔡莹莹睡了,搬过来跟我睡啊。这话太浑,最后还是忍了忍没逗她,把水拧上,手指拎着,手掌撑在洗手台上,低头笑了下,正儿八经丢出来一句:“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妈从小就告诉我,福祸相依,让我得意忘形的时候就想想这句话,谁知道后面会有什么在等着我,或者遇上什么过不去的事儿也想想这句话,比如失恋,下一个更乖是不是?” “你失恋过吗?” 陈路周:“打个比方而已。” “哦。”徐栀若有所思的点头,表示了解。 他懒洋洋地靠在洗手池,瞥她一眼,“先别哦,咱俩的事儿还没完。” 徐栀:“什么事?我欠你钱了啊?” 笑话呢?不是要哄我吗?陈路周咬了咬牙,把心里那只乱窜的蝴蝶给硬生生摁回去,也没再张口,他这点骨气还是有的,也不再看她,眼神往窗外撇,声音冷淡下来,“忘了就算了,我去找藿香正气水给你。” 陈路周起身把行李箱拖过来。 徐栀低头看他蹲在地上一手撑着膝盖,一手在行李箱里东翻西翻,突然想到,他俩第一次见面,陈路周也是这样蹲在她面前系鞋带,少年线条硬朗的脊背如同朝阳似火间的山脊,让人很有“攀登而上”的欲望。头发毛茸茸的,像小狗一样软。 陈路周顺手给了她一瓶云南白药,连同藿香正气水还有严乐同的头盔一起地给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懒散口气,“云南白药用来喷膝盖,刚顺路买的,不用谢,你可以走了。” 徐栀刚想问你怎么了。陈路周以为她想问多少钱,有些不耐地拧了下眉,低头看着手机准备找部电影看,看也不看她,傲骨嶙嶙仿佛看不上她那几个臭钱,冷淡地说:“不用钱,你要再跟我提钱,咱俩就当没认识过。” 徐栀抱着头盔很无奈,“你怎么又生气了?公主病又犯了?你这样年纪大了,要注意体检,不然容易得乳腺癌。” 陈路周:“……” 送子·观音(陈路周那狗东西在哪...) 他当徐栀在关心他。陈路周发现自己对徐栀的那股征服欲越来越浓烈, 就好奇她这样的女孩谈恋爱会是什么样?会吃醋?会生气?还是像木头一样。但细细一想,徐栀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不开窍或者她也在钓他不说破, 这样两个人还能没脸没皮的继续当朋友一直到他出国, 要是忍不住,那才犯难, 要怎么收场? 他又一次把自己说服,只能旧话重提,把锅甩给吕杨, “你以后做事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今天是我把你带去的,如果你跟吕杨飙车出点什么事, 我怎么跟你爸还有傅老板的交代?” “就因为这个?”徐栀在对他的眼睛,似乎在寻找别的蛛丝马迹, “那你想多了, 我要是因为玩车出事,我爸只会觉得我活该,傅叔你更不用担心了, 小时候在明灵山他带我骑的时候, 我压弯没控制好力道,直接翻下山了, 还好卡在一棵歪脖树上。” 那次傅玉青吓得也是魂飞魄散, 再也不敢让她玩车了,所以山庄徐栀提出要开车下山给他们买水的时候,傅玉青才气得当场发飙。 徐栀一手撑着洗手池, 冲他抬起脚,浑不在意地折了下膝盖, 房间静谧,骨头咔咔的声响清晰可闻,“你听,我的膝盖骨就是那个时候摔坏的,经常会有这种声音,有时候下雨天,走路就咔咔特别响,所以我特别讨厌下雨天出门。” 陈路周简直心情复杂,怎么会有女孩子这么大胆,不知道她是装不矫情还是真不矫情,看她眼神明显更气,“……你还很骄傲是不是?” 徐栀笑笑说,“不是,其实还有一次过敏送医院,医生说晚到半小时可能就挂了,我人生大概就这么两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吧,身边的老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还两次,说明以后一定飞黄腾达。” 陈路周没搭理她,心里还是堵着那口气,仿佛刚刚那只蠢蠢欲动的小蝴蝶被人用绳捆住了,堵得他心慌。人靠着,双手环在胸前,侧低头眼神冷冷地盯着她,“……如果今天输了呢?” 徐栀一愣,也抬头看他。 陈路周声音其实并没有多冷淡,似乎怕她觉得自己太凶,或者说话太难听,刻意放缓了语调,所以听来是温柔的,只是没什么情绪,“如果你今天输了,你打算怎么办?陪他睡是吗?” 就好像一桶温水浇下来,水是温热而细腻的,可等浇完之后,肌肤暴露在空气中,那种冷飕飕的感觉,比直接浇下一盆冷水还刺骨,后劲十足。 徐栀也没生气,尽管他说话很赤/裸,还是耐心跟他解释说,“没有,我觉得我有百分之七十的概率能赢,输了的话,我也想好了,我让冯觐报警,说我们俩赛车赌钱,这样我俩一起去公安局呆一晚,不也就陪他……一晚了吗。” “……小聪明,那万一他出来缠上你呢?你以为留案底这么好玩?你还想不想上大学了?” 徐栀笑了下,跟他插科打诨道:“啊,明明是冯觐说你能找公安局摆平啊,我才答应的。他说朱仰起说过你妈妈可厉害。” “哦,懂了,”陈路周反应过来,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口气阴阳怪气,“还是想见我妈啊。” “不行吗?”女孩眼睛很亮。 陈路周看她一会儿,笑出声,单手抄兜里,低头掸胸口的衣领,也不知道在掸什么,漫不经心地明显是开玩笑的语气:“行啊,要是女朋友的话,别说见我妈,想见玉皇大帝,我也得给你搭梯子。” 窗外雨早停了,此刻是深夜,暮气沉沉,树叶任由着清风撩拨,也任由着湖面上的海浪将小船儿迎来送往。 两人并排靠着洗手池,她也侧头意味深长地瞧他,学着刚刚他阴阳怪气的口气,若有所思地挤出相同两字,“懂了。” 陈路周还没反应过来是学他,就觉得好笑,指节在她脑门上掸了下,“你懂个什么,就懂了。”说完蹲下去从摊在地上的行李箱里找出一片创可贴,一边撕一边说,“脑袋过来。” 徐栀这会儿也从镜子里看见自己脑门顶上真破皮了,“咦,刚刚都还没有,是不是被你打的?” 陈路周低着头专心致志拆创可贴,听见这话,被她气笑,索性也认了,“行行行,我打的,我让你去赛车的,我让你摔得,都怪我,行了吧。” “那你还气吗?”徐栀把脑门上的碎发拨上去,看他说。 陈路周人靠着洗手池,慢条斯理地把创可贴粘上去,寸劲拿捏地贼好,尽量没让自己再碰到她,“我气也是气自己,没气你,你没什么好在意的。”说完他把外面的包装膜囫囵拧做一团,扔旁边的垃圾桶里。 “那不行,”徐栀特讲义气,“你带我玩,我还把你惹生气了,这事儿得记着。” 记着什么记着,你能给我什么。 谁料,徐栀豪情万丈地口气:“我欠你两个笑话了。” 他一愣,然后笑着回了句,“……稀罕。” “哎,我先给你讲第一个笑话吧?”徐栀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陈路周就来了灵感,突然想起来前几天老徐跟她吐槽的一件事。 房间里有特供的新鲜水果,估计是剧组专供,徐栀她们那层就没有,陈路周捡了个苹果递给徐栀,徐栀摇头,大晚上吃什么苹果,但陈路周百无禁忌,就自己吃了,单手抄在兜里咬了口,声音清脆地懒洋洋嚼着,还在那做张做势地,仿佛对她的笑话一点都不感兴趣,“说。” 徐栀获得批准,张口就来,“也不算是笑话,但是应该挺新鲜,也可以给你提个醒,就是前几天,我爸说他们科室前几天来了一个帅哥,长得真的很帅,但是好像那方面不太行,还硬说自己行,但是连那个测试都做不了,我爸就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有这个毛病,熬夜啊,抽烟啊,喝酒啊,很多大学生的小蝌蚪存活率居然只有百分之三十,不过我看你挺自律的,应该没有这方面的毛病。” 陈路周:“……” 其实徐光霁原话是这么说的,不知道是为了提醒她还是让她防范渣男,说得很隐晦,“栀,爸爸跟你说啊,现在市面上有些男的,你别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行为其实很不检点,比如高三才毕业就挂了我的科室,谁知道在外面干了什么坏事,而且深谙送礼文化,走时还给我塞了一个红包,反正你以后交男朋友,第一件事就是先把他带到爸爸这来做个体检,不用害羞,这很正常。” 市面上,这种用词就很像人口贩/卖。 陈路周咬苹果的动作顿时一怔,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下身,然后有些慌张地将嘴里嚼一半的苹果匆匆咽下去,可见有多慌张,喉结重重的、狠狠地一滚,没脑子的话也脱口而出,“你爸姓徐啊。” 徐栀:“你这不是废话?” “不是,”陈路周拿着苹果回过神,咳了声,“所以,你爸是男科医生?” 徐栀当然不知道这内里的乾坤,只点头,“嗯,上次你问我我没好意思说。” 陈路周:“……” 你他妈要是早点说,我死都不会听朱仰起的! 陈路周第一次觉得这么尴尬,难怪那天在科室他总觉得那个徐医生的眼神怪怪的,原来是徐栀的爸爸。徐栀那天发朋友圈的时候发过他的名字,他爸肯定认识他的名字。 难怪问了句,你就是陈路周? 他还以为是他哪个同学的家长,毕竟从小到大,他都是别人家的小孩,很多他认都不认识的叔叔阿姨一听到他的名字,第一反应都是这样,哦,你就是陈路周啊,我女儿/儿子跟你是同学。 徐栀看他眼神有些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你怎么了?” 陈路周没搭理她,靠着洗手池有些机械地咬了口苹果,心里满是胜负欲地想,回去得找个时间去把精子测试做了,不光做,还要找徐光霁做,还要做得漂漂亮亮! 徐栀又问了一遍。 陈路周叹了口气,把啃剩下的苹果核扔进垃圾桶里,臊眉搭眼地诚恳说:“困了。” 徐栀点头,很识趣,“那我走了,明天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陈路周心说,本来是想回的。现在不太想了,他现在都不敢细想自己跟徐光霁当时的对话。 “再说吧,等我睡醒再说,你们要等不了就先走,”陈路周又叹,挺没精打采地补了句,“这两天在棚内都没睡好。” “好。” 陈路周替她去开门,看了眼她的膝盖,“把药带上,云南白药记得喷,不然以后更响,我说你这个毛病要不要上医院看看,以后不会瘸了吧。” “看过好多医生了,没办法,小时候落下的病根,瘸了也没办法,这不是有轮椅呢吗?” “得了吧,八十岁之后,人家都跟老伴手牵手散步,你和你老伴比谁轮椅滚得快?”陈路周扶着门框半开玩笑地谑她。 徐栀看他这会儿挺精神,哪有犯困的样子,“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困啊,要不咱俩再聊会儿?”陈路周无语地笑了下,“真拿我当陪聊了啊,钱先打过来。” “我现在有钱,”徐栀很想把五千拍他脸上,“你不要挑衅我。” 陈路周彻底认输,“行,我错了,我真困了。” 徐栀终于放过他,这才说,“那你明天睡醒联系我,我跟莹莹打算去附近的早市逛半天,说不定你醒了,我们还没走。” 陈路周大概是真困了,瘦削的脸庞贴着门侧边沿,大概有阵子没剪头发,刘海有点半遮挡住眉眼,看着她的眼神格外乖和毫无反抗之力,特别像一只小狗狗,重重、且认真地点头。 “嗯,知道了。” 但也就那么一瞬间,下一秒,他又欠得不行,看起来好像一脸挺诚恳地倚着房门,给她出主意,实则挖坑,“不过建议你还是不要逛附近的早市了,那地方跟美食街差不多,没好哪里去,实在想出去走走,隔壁有个南音寺,听说特别灵啊,马上高考要出分了,你还不如去拜拜。” 徐栀一想,确实快出分了。是得去拜拜。 于是她第二天真的和蔡莹莹起了个大早,到了南音寺又是烧香,又是送贡品,还出了二百香火钱,无比虔诚地跪在一个同样满脸虔敬阿姨旁边,这里香火来往不断,应该是真的很灵,于是她仰头看着眉眼散放着慈悲光芒的菩萨,满怀希望地许愿,默念着——希望能考到理想的大学。 旁边的小师傅实在看不下去,出口提醒了一句—— “小妹妹,虽然佛家普渡众生,但是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这位是送子观音。很灵的。” 徐栀:“……” 所以当徐栀回到家里,针对送子观音很灵的这个问题,她想了一路,基本常识是有,但确实有点未经人事的害怕,毕竟小时候跟着老徐看了无数遍白娘子,送子观音发孩子一发一个准。老太太又是个迷信的人,说玄学是大于科学的存在。她满肚子不放心,决定问问老徐:“老爸,如果不小心拜了送子观音,会不会有事啊?” 徐光霁刚捧起碗准备吃饭,筷子还没往里伸,直接吓掉了,血液完全不受控制地往脑袋上冲,气得他直接转身回厨房拿了把菜刀出来。 “陈路周那狗东西在哪?” 徐栀更诧异,老爸怎么会知道是陈路周骗她去的送子观音殿,不敢置信地说:“爸,你怎么知道是他干的?!” 34、二次·会面 陈路周进了警局, 这大概是今年暑假第二次。头一次是刚考完那几天,他陪老爷子逛花鸟市场,老爷子手贱撩了一个女孩子的裙子, 还被人拍下视频,对方狮子大开口, 张口要钱。但老爷子说是姑娘让他撩的, 说裙子底下有东西让他拿出来, 可没有证据, 老爷子撩裙子是铁证如山, 最后沸沸扬扬闹进警局,哪怕真就是个碰瓷团伙也说不清楚, 老爷子也不肯赔钱, 就说是他们碰瓷, 打连惠女士电话打不通,老爷子犟起来也跟头牛一样, 陈路周劝不动也懒得劝,就在警局陪他待了一整夜。 他没想到,不过短短几天, 他又进去了。陈路周觉得自己自从听了朱仰起的意见去看男科之后,就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都能遇到。他妈说的福祸相依真的是任何时候都适应,凡事果然不能得意忘形。 事情是这样, 前台办理入住的小姑娘粗心大意给他开的房间出了问题,事实上那层确实不对外开放。恰好陈路周入住那天前台接到通知说这几天还有几个新人演员要入住, 让他们开放九层几个房间。 人前台的小姑娘看陈路周长得比男主角都帅, 以为他铁定也是演员之一,就随口问了一句,是组里的吧?当时陈路周跟朱仰起在打电话, 囫囵吞枣压根没听清,以为她问是不是跟冯觐他们那个组一起的,就嗯了声。 陈路周第二天从九楼下楼吃早餐,组里的演员也都没怀疑,都觉得这次新人演员好帅啊,估计以后铁定要红,暗戳戳地想着怎么过去要微信号。结果正巧在电梯里碰上制片人,一眼就认出了陈路周不是组里的演员,二话不说把人喊住,立马打电话让前台上来解释清楚。才知道闹了这么个大乌龙。 本来解释清楚就行,陈路周马上也要退房。但没想到,对方看他退房的时候,还带了相机,身上还有一些专业设备,顿时觉得这事儿有蹊跷,怀疑他可能是狗仔或者代拍,于是找了个理由把他扣下来,要求检查他相机里的内容。陈路周当然不肯,但对方坚持认为他偷拍,直接报警了。 于是,陈路周又被请到派出所。 “我解释过很多遍,我只是来这边帮车队拍摄,我朋友他们就在六楼。就算是合理怀疑,他们也没资格搜查我的相机。” 民警打电话跟酒店前台确认过,六楼确实是他的几个朋友,名字能对上,但是他们早上都退房了。 他一直联系不上,估计徐栀他们几个等不住,先包车走了。陈路周这会儿耐心已经耗尽,口气实在说不上好,对民警说:“可以先把我手机还给我吗?” 录笔录的警察人很好,年纪也不大,长得眉清目秀,估计也是刚实习不久,知道这个剧组是出了名的难缠,看陈路周还是个学生也没太为难他,随便盘问了两句便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剧组隔三差五就报警,他们早就习惯了。 “我帮你问问同事,谁拿了你的手机。”小民警还在吃泡面,也没顾上扒拉几口,说完就站起来帮他去找人。 陈路周见他这样,也没忍心,叹了口气,彻底认命:“算了,你先吃。” 话音刚落,陈路周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他以为自己是幻听呢,不甚在意地回过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倒是愣了下,因为谷妍身上穿着古装戏服,盘着头,应该在拍戏。 “还真是你,”谷妍大大方方朝他走过来,眼里是出乎意料的惊喜,“我早上在餐厅看着有个人挺像你,都没敢跟你打招呼,我还以为只是跟你长得像,后来听他们说闹到派出所去了,我才知道可能真是你。” “嗯,这么巧。”他冷淡地回了句。 谷妍是这部戏的女三,一个小成本网剧,制片人为什么这么风声鹤唳,陈路周不知道为什么,谷妍是知道的。因为这个剧的男主和女二是真情侣,昨晚两人干柴烈火在房间里偷偷见面,被经纪人撞见,然而女二的房间恰好就在陈路周这个倒霉蛋的隔壁,男主事业正在上升期,经纪人听说闹了这么个大乌龙说什么也不肯罢休,怕被人偷偷录了音。 谷妍一看真是陈路周,就知道这事儿应该是个乌龙,于是打电话给制片人,替他把事情澄清了,“真是误会,许总。陈路周是我一中的同学,他成绩很好的,人准高考状元好吧,怎么会去当狗仔啊,而且他爸爸妈妈都是我们那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妈妈是庆宜市电视台的制片人,他爸爸做生意的,之前王茜参加的那个综艺冠名商就是他爸爸的公司,他爸爸是地方企业,投资的项目很多的,嗯知道了。” …… 谷妍到底是混娱乐圈的,深谙怎么拿捏这些老总的套路,要知道他老陈和连惠女士这么好使,他也不会跟个傻子一样坐在这等人搜查他的相机了。 等陈路周拿回自己所有东西,他也没急着走,拖过自己的行李箱放在派出所门口,人松垮坐在行李箱上,好像无所事事那般,长腿抵着地面上,拿着相机低着头认真检查自己相机里的照片有没有少。 陈路周低头的时候,脖子后劲上的衣领微微翘起,后脊背棘突明显,线条硬朗清晰,领子里的后背风光若隐若现,横阔匀称,像一条被大自然精雕细琢、线条俊秀的神秘山峰,让人想抚摸,甚至想象为她流汗时的样子。 谷妍看着他说:“陈路周,我算帮了你吧。” 陈路周抬头看她,自然也没否认,下一秒又低下头去,嗯了声,“等你回庆宜联系我,叫上朱仰起,请你吃个饭。” “一定要叫朱仰起吗?不能是我们两个人吗?” 陈路周头也没抬,后颈线条清晰明显,真是瘦得很有味道,低着头还在翻照片,扑哧笑了下,很确定、且懒洋洋地嗯了声,“不能。” “为什么?”谷妍问。 陈路周似乎没听到,因为相机里正巧翻到看流星那晚的照片,徐栀回头那张,女孩子满脸诧异和错愕,但却有种慵懒朦胧美。他手指微微顿了一下,脸上面不改色地快速翻过去,似乎丝毫没有异样,但心里还是顺势骂了句——狗东西,都不等我。 谷妍又问了一遍,“为什么啊陈路周?” 陈路周心想,如果换做徐栀,她肯定不会问为什么啊陈路周,她只会哦。一天到晚除了个哦,她嘴巴里挤不出别的字,刚刚翻完照片,陈路周顺手翻了下他俩的聊天记录,大概几十条聊天记录,一半都是个“哦”。 狗东西,真就没等他。 “说了啊,”陈路周叫了辆车,看了眼车牌号,就把手机揣回兜里,这才坐在行李箱上,平心静气地扫了眼谷妍,一如既往地直白扎心,“对你没感觉,而且,我说了,我现在不想谈恋爱,”他意味深长地看她,故意拿话刺她,他这人永远知道对方软肋在哪,“还是你愿意放弃你的演员梦想跟我去利物浦?不能吧,谷妍,你每天早上五点起来练功多辛苦啊,全身上下都没处关节是好的,没名没份地跟着我多吃亏啊,好好拍戏吧你,能为国家争光拿个奖,我会更欣赏你,而不是在我这释放这种没用的信号,就很没劲。真的。” 这话听着很渣,但谷妍知道,陈路周这个人就是嘴上没好话,但他社交圈子很干净,高中三年从没跟哪个女孩子不清不楚过,别说女朋友,如果不是她那件事,连个绯闻对象都没有,或者说,从没见他跟哪个女孩子走得特别近。身边来往清一色都是男孩子,他特别知道怎么跟女孩子保持距离——比如之前隔壁班有个女生喜欢他,那女生也挺漂亮,学美声的。陈路周每次从他们班经过来找朱仰起的时候隔壁班的男生就狂起哄,他一开始不知道原因,后来知道了,就没再从那个班门口过。 谷妍想起朱仰起曾经就说陈路周被骂的最主要原因,还是他那张“僵尸都能被他忽悠起来走两步”的嘴,以及那压根不做人的性子。 ** “你说这狗东西是不是人?” 徐光霁一口江小白闷下去,花生米也吃完了,心里烧得慌,实在不吐不快,掐死那小子的心都有。 蔡宾鸿一边嗑瓜子一边听他絮絮叨叨快两小时,顾客都给他熬走几拨,总算听明白了:“你说徐栀和陈路周在谈恋爱,还那什么……了?” 两人坐在巷子口的丹姐生煎吃夜宵,徐光霁颧骨坨红,他没醉,只是喝酒上脸。陈路周这事儿把他社恐都治好了,敢直接把空盘递给老板娘让人再给他续一盘花生,要换做以前,他绝对不敢。然后信誓旦旦、咬牙切齿对蔡宾鸿说:“谈恋爱八成是在谈了,有没有偷尝禁果我不知道,你也知道,咱俩养得都是女儿,我这个当爹的,有些话总是不如当妈的那么方便。” 蔡宾鸿丢了颗花生在嘴里,说:“徐栀怎么说的?” “她就说她不是自愿的,是陈路周骗她的。” “我去!”蔡宾鸿都坐不住了,“这他妈你还不报警!徐栀这才几岁啊!” “是吧,我当时直接从厨房拿了把刀,准备去砍了那小子,”徐光霁又灌了一口江小白,火辣辣的感觉一直蔓延到胃里,这才慢吞吞地补了句,“但徐栀说的是,陈路周骗她去拜的送子观音,你说这小子缺德不缺德?” “你说话别这么大喘气行不行?”蔡宾鸿害了声,老心脏又给放回肚子里,“不是咱们理解那意思,不过他俩是不是接触有点频繁了?” “不然我能怀疑那小子?”徐光霁说,“我女儿向来有事儿都不会瞒我,但你最近只要跟她提陈路周这个人,她总能给我悄无声息地转移话题。” 蔡院长说:“那是有点猫腻,要真谈了,你得防着点,现在的小男生都没什么底线,骗点钱也就算了,要遇上个骗财骗色的,你都没地哭去。女儿养这么大,养这么漂亮,你得防着外面这些个野狼。” “怎么防,我总不能随时随地都跟着徐栀吧?” 蔡院长给他出了主意,“笨蛋,你可以从陈路周那边下手啊,反正他现在不是要定期上你那儿复查吗?你盯着他不就行了?” “也是,”徐光霁想想也是个主意,突然想到,“马上出分了,你高压药开了吗?你多少备着点,我是不打算再找老婆了,你现在就是我唯一的战友。” 蔡院长一派悠然自得,“不抱期望就不会失望,反正我跟蔡莹莹说好了,考多少分我都不生气,随便她,她爱去哪上大学就去哪,反正我不管了。徐栀呢?” “徐栀说想去北京,她第一次提出要去外地,以前从来不会这么想,虽然我知道自己不能把她一直留在身边,但是现在也是真的觉得,时间真的挺快的。以前她才这么点大,一点不顺心就哭,滔滔不绝的,像个水龙头一样,关都关不上。” “徐栀居然提出去外地?她不是一直都想留在你身边陪你么?”蔡院长也觉得震惊,见徐光霁脸色难看,又马上安慰,“不过,孩子们都长大了,会有自己的想法。” “不,徐栀是碰到这个陈路周开始变的,这两天你都没看见,心不在焉的那样,整天捧着个手机,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说不定就在想那小子,”徐光霁话干到这,他索性拿起一旁整瓶的江小白一饮而尽,仿佛嚼穿龈血地说,“他要是对我女儿是认真的,他俩谈也就谈了,他要是敢欺骗我女儿的感情,看我不弄死他!” …… 徐光霁酒量其实一般,第二瓶江小白干下去差点上社会新闻,整张脸涨得比猪肝都红,第二天睡醒头昏脑胀,人还不太清醒,所以在门诊门口看见陈路周的时候,第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可能是幻觉,等那小子大剌剌在他面前坐下,看着那张清晰英俊的脸,才晃过神,这绝对不是幻觉,是这小豺狼自己送上门来了。 徐光霁接过他的病历本,确认过名字,是那个陈路周没错。 “恢复了?” “嗯,我是来做——测试的。”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子今天看着比之前顺眼了,看他的眼神里比之前乖顺多了,不像那天,拽得二五八万,明明不行还非说自己行。 徐光霁例行公事地问,扫他一眼:“这几天感觉怎么样?有过性生活吗?” “没,”陈路周咳了声,显然他俩都不打算捅破这层窗户纸,但陈路周知道徐光霁应该是认出他的,不然对他的态度不会这么恶劣,毕竟是宝贝女儿身边的异性朋友,他能理解徐光霁的老父亲心思。但心想要不还是强调一下,于是随口补了一句,“我是处男。” “……我问你这个了没?”徐光霁是想把病历卡糊他脸上,觉得他是过分强调了,“二十一世纪了,还处不处男的,你这个人思想怎么这么封建呢?还是你有这种方面的情结?” 陈路周百口莫辩,靠在椅子上,一下没反应过来,到底是第一次见家长,被他一句话堵得脑子发懵,喉结重重地滚了一下,挺无语地笑了下,“……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还是,当然别人是不是跟我没关系,而且,我也完全不介意我的女朋友是不是。” 于是,徐光霁随口一问:“那你对婚前性行为怎么看?” 陈路周正襟危坐,义正言辞,“绝对抵制!” 作者有话要说:  陈路周:我差点没了…… 徐栀: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抵制。 陈路周:……你别搞我。 两百个红包。 35、特殊·爱好 他俩之间有种心照不宣的“爱在心口难开”, 徐光霁不点破,是不知道他俩进展到哪步了,陈路周不点破是他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异性朋友, 要是主动打招呼,人会觉得他太冒昧、图谋不轨。 所以一直到他做完精子测试, 两人都没开口提过徐栀一句。 徐光霁看完他的报告, 心里不由得感慨一句,到底是年轻,这小子身体素质真是不错。 于是把报告拍在桌上, 让他定时复查,就可以滚了。 陈路周啊了声, 不太明白徐光霁的意思, “为什么还要定时复查?” 徐光霁瞥他一眼, “是不是禁欲很久了?” 陈路周一副“你这个老头怎么听不懂人话”的表情,人靠在椅子上, 啧了声,刚说了我还是…… “啧什么啧,跟长辈说话就这个态度?”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徐光霁面无表情地说, “我说的禁欲,包括你自己用手。” 陈路周:“……” 徐光霁用手在报告上指了下, 慢条斯理地给他补充道:“怎么说呢, 你这个活跃度是很高没错,但是你的精子畸形率也很高,有两种可能性,一种可能是你禁欲太久,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家族有遗传基因, 所以我问你是不是禁欲很久了。” 陈路周再人模狗样,也装不下去了,人还靠在椅子上,咳了声,眼神有点不好意思地往别处撇了眼,拖拖拉拉地啊了声,才不情不愿地嗯了声,“……是有阵子了。” 徐光霁问了句,“超7天了没?” “超了。” “嗯,禁欲超过一周再做测试确实会有这个问题,下次过来复查最好保持在三到五天,太少也不行,□□量不够,”徐光霁把病历卡和报告一并推过去,“行了,回去吧,下个月再来复查。” 陈路周:“……” 然而,陈路周回去的路上心情挺复杂,不知道是不是徐光霁有恐吓他的成分,但是恐吓他干什么呢,他又不是徐栀男朋友,他又不会跟他抢女儿。那多半这事儿还是挺严重的。 不能怪他胡思乱想,他会被亲生父母抛弃多少也是有点原因的吧。 因为基因畸形? 相比较福利院其他小孩,陈路周其实没有太多关于抛弃的记忆,打从他记事起他就已经在福利院了,也就是说,他可能是一生下来就被人送进福利院,他自身又没有其他缺陷,这么一想,徐栀爸爸说得并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这有什么大不了呢,不生小孩不就行了。他已经很幸运了,相比较那个小孩。 那个小孩是他福利院的朋友,但其实他现在已经不太记得对方长相和名字了,只是隐约记得,那个小孩每天都守在福利院的门口,陈路周好奇过去问他在看什么,他说在等爸爸。 陈路周觉得好笑,他很直接地说,你爸爸不要你了啊。 那个小孩却坚持说,不是的,爸爸说他只是去帮我蛋糕,很快就回来。 守着这样的信念大概过了五六年,他终于接受父亲抛弃他的事实,他变得越来越自闭,易怒狂躁,患得患失,最终也没能从父亲抛弃他的阴影中走出来,蛋糕成了他一辈子的禁忌,看到或者听到类似的东西,他就歇斯底里地开始摔东西。听说后来因为过失伤人进了少管所。 某种程度上,直接果断的分离,比起拖泥带水的谎言更让人能接受。所以陈路周这人一直都这样,有事儿直说,哪怕再离谱的事儿他都能接受。毕竟小时候院长们骗他说他是莲藕精,说是院长妈妈把他从莲藕里挖出来的,他也信了。每次看到莲藕上桌,他内心都很崩溃,但是又觉得好好吃,一边吃一边哭。 ——对不起,呜呜呜好好吃,院长妈妈,再来一碗。 那时候大概三四岁吧。 再大一点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就很难哄了,说啥都不好使,偶尔也想找爸爸妈妈,就在他最渴望父爱和母爱的时候,老陈和连惠女士来把他接走了,给了他足够的关怀和保护,陈路周才长成现在这样。 晚上,他跟朱仰起去体育馆打球。庆宜市这两天雨水下得抽抽噎噎,像五六月小孩那张脸,想起来落两颗,断断续续没停过,忽晴忽阴的。 室外球场湿泞不堪,朱仰起提前找人占了体育馆,结果发现阿姨们动作更快,整齐划一地占领了半个球场,左蹦蹦跶,右蹦蹦跶。喇叭里传出来凤凰传奇颇具有节奏感和穿透力的声音响彻整个空荡荡的体育馆。 他们三对三斗牛,打半场。有筹码的,输了一顿人均八百的日式烧肉,最近市里刚开的一家店,朱仰起和姜成对赌,谁输了谁请。陈路周、朱仰起、冯觐一组,姜成、姜成女朋友、还有个朱仰起美术班的同学,叫大竣。他们三一组。 “姜成,你玩认真的?要不你女朋友跟我换,让陈路周带她,不然这怎么打?”朱仰起于心不忍说。 姜成和他女朋友一人耳朵上戴着一只耳钉,身材高挑,俊男美女确实养眼,他不屑道:“我女朋友是省队的,一挑你们三都随随便便。” 说得朱仰起斗志昂扬,一脸关门放狗的表情,“行,陈路周干他,干得他找不着妈。” 朱仰起是没打过,陈路周跟姜成他们打过好几次,省队是姜成吹的,但是水平确实不差,朱仰起属于人菜瘾大,他懒得搭理他,“打狗还给根棒槌呢,你吼两句我就得给你卖命?” 朱仰起却在他耳边不怕死地小声说,“你不给我卖命,给谁卖命啊,徐栀啊?这两天火气这么大,人又好几天没联系你了呗?” 陈路周站在篮球架下,一边看着他,一边报复性、狠狠地把篮球摁在他胸口,还拧了两下,“挑事儿是吧,行,今天四打二。” 四打二基本上朱仰起毫无反击之力,被人拎着打,陈路周压根不让他碰球。 朱仰起眼看这顿日料要他请了,最后还是屈于他的淫威之下,中场休息的时候在他耳边咬牙切齿说: “你好好打行吧,好好打我告诉你今天徐栀在哪玩。” “……稀罕。” 下一秒,话音刚落。 哐当,三分。 …… 姜成发现局势有变,立马亲切地呼唤陈路周:“草,说好的四打二呢!” 也许有情之所至的骂人意思,但是姜成确实也是一直叫他单字草。 有意思了有意思了。朱仰起三叉神经都开始兴奋起来,摩拳擦掌地提醒着冯觐:“老冯,来,注意,比赛正式开始了!” 全场大概只有冯觐一头雾水,“啊?我以为快结束了呢。” 姜成不信陈路周这么快又反水了,抢下篮板还是不死心,骚里骚气地一边□□运球,一边试图挽回陈路周的心,“草啊,做人不能这么墙头草。” 陈路周扔完三分,站在三分线外,一脸寡廉鲜耻的表情,懒懒散散地拧了下手腕,似乎也有点恨自己的手不争气,叹了口气说: “最近,被朱仰起抓到……把柄了,等过阵子吧,过阵子我过了这个劲,我陪你打死他。” ** 庆宜市体育馆附近最近新开了一条夜市街,每天九点十点最是热闹,整条街灯火通明,摊位摆得严丝合缝,琳琅满目的,看得人眼花缭乱,卖什么都有。 陈路周沿路走过来,每个摊位都大致扫了眼。从衣食住行、老人小孩的玩具和轮椅,摩托车、电玩以及各种盲盒娃娃机,套圈、射击。还有人支着摊算命、相亲介绍、银行理财咨询、棺椁、寿衣定制等等。他大致总结了一下,除了不能人口贩卖,基本上这里啥都能干。还有个大爷穿着四角短裤,半死不活地躺在路边让人干洗。 旁边还有一个酸了吧唧的文艺渣男在忽悠女同志——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这大约是一场不太愉快的相亲,一见面从男方就提出婚后要跟他母亲一起住、并且需要她承担全部家务还要每月交多少钱孝敬他那个老母亲开始,一路走来,两人分歧意见无数,女同志认为这并不符合自己对婚姻的预期,对他的耐心也到了极限,吸了口气,似乎只是想看看他究竟还有多少花样,“你说。” 文艺男青年此刻停在一个美甲摊子上,正巧那摊子上还摆了几盒花种子,他随手捡起一包,振振有词地对女同志继续灌输他的观点,“就像这个花种子,人生有时候也是这样,其实是没有人规定你一定要长成玫瑰,向日葵也有属于它的骄傲,对吧,只要我们目标一致,就能组成一个美好的家庭。” 女同志:“话是这么说——” 陈路周突然觉得他们这代人找女朋友困难也不是没道理,有些男的确实挺一言难尽。尤其前面这位。 “但这个是玫瑰花种子,”一道很煞风景的声音直白且锋利地响起,宛如一桶冷水浇下来,干净而清亮,有着独属于她的不耐烦和敷衍劲,“它不长成玫瑰,能长成什么?给人画饼至少得有点逻辑吧。” “……” 徐栀也是忍无可忍,这位男同志每天都换一个相亲对象在这条街上溜达来溜达去,每次经过还都对她的玫瑰花种子动手动脚,然后用他那套毫无逻辑的文艺理论,试图劝女性放弃自己的思想和理想为他服务,刚刚还劝人辞职,给他当全职太太。 徐栀一向不太喜欢管闲事,主要是不想给老徐惹麻烦,以前林秋蝶女士在的时候,有人给她兜着。她也算是个侠肝义胆的小姑娘,看见狗打架她都要上去劝架的,两肋插刀不在话下,现在她不这么干了。主要是老徐太怂,什么锅都自己背着,重度社恐还舔着脸瑟瑟缩缩上门去给人道歉的样子,她实在不敢看。 所以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只和平鸽,不跟人生气,也不强出头。 但是说实话,劝什么她都能忍,劝人辞职,不赚钱,她忍不了。这可以天打五雷轰了。 还好今天白天一直下雨,所以逛夜市的人不多,也没什么女孩子要做美甲,不然这会儿全给吓跑了。徐栀这会儿也就给蔡莹莹贴指甲片贴着玩,一抬头,就看见陈路周神出鬼没地斜倚在对面的电线杆子旁。 他今天还是一身黑,身上线条仍旧锋利干净,因为没戴帽子,五官看着格外清晰而英挺,可能是刚跟朱仰起打完球,额头上还绑着一根黑色发带,衬得脸上皮肤冷白而干净,头发凌乱汗涔涔地东一戳西一戳支棱着,脑门上全是汗,但是看着很鲜活,环抱在胸前的双手青筋突戾明显,好像一棵脉络清晰、朝气蓬勃的白杨树。 在他身上总能感觉到一股淋漓的性冷感。因为他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荷尔蒙以及从容的劲儿,旁边的摊主姐姐都在看他,似乎没人想到他只是一个高三毕业生。 旁边有隐隐的说话声和一些不安分的骚动,像春风在搔着枝头,和猫儿叫声,血液似乎在沸腾,心跳也是快的。 徐栀跟他眼神对上的那瞬间,心头微微一滞,紧了下。 是有几天没见了。 文艺哥大约觉得没面子,见她和蔡莹莹就两个小姑娘,脸色一变,露出臂膀上的纹身,蔡莹莹看着他抖动的肌肉有点被唬住了,但嘴上还很硬,立马就演上了,梗着脖子期期艾艾地大声说,“怎怎……么,你想打我们啊。我们就是两个小姑娘而已啊。” 徐栀刚要说,大哥,你这脾气也太暴躁了。一点都不文艺。 结果徐栀看着对面那个身影终于懒散地从电线杆子上起身,朝她们过来。 不等文艺男说什么,陈路周三两步就走到那位大哥的身后,“让一下,可以么?” 文艺男回头瞧他,“干嘛,你有事儿?” “我找她们做生意啊。” “这是美甲摊,帅哥。”文艺男笑起来。 “怎么,还不允许人有点特殊爱好?”陈路周都没看他,看着是很坦然,但眼神是忍辱负重的,只能表情冷淡地对她说,“随便画吧,钢铁侠蜘蛛侠美国队长绿巨人都行,我不挑。” “哦,绿巨人不行。”他很有原则地补了句。 徐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了趟医院,因为咳嗽,所以晚一点抱歉哈 这张发五百个红包~对不起~呜呜呜。 36、物尽·其用 陈路周从小就这样, 能用嘴解决,他一定不会动手。大多时候,男人打架图得是一个爽快, 并不是要什么所谓结果,打完就爽了。但这种两败俱伤的事情陈路周从来不参与, 主要是怕受伤, 挂彩会被他妈训。 不过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肢体血液最冲动的时候,怎么可能不打架。所以之前好几次, 姜成朱仰起他们在球场跟人起冲突,知道他陈大少爷是个只听妈妈话的“妈宝”, 每次也都自动自发地不带他, 动手之前把身上外套一脱齐刷刷全丢给他, 让他上一旁乖乖看东西去。 暴雨刚停歇,街上行人寥寥, 连看热闹的人都少,雨水在地面上泛着浮漾的水光,陈路周大剌剌敞着腿坐在摊位椅上, 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徐栀为他的修甲服务, 看了眼那文艺男,表情懒懒, “还不走啊?要我报警吗?” 摆明是护着。 女士跟徐栀道歉, 连再见都没同那男的说,挎着包转身直接走了。 文艺男狠狠瞪了陈路周一眼,赶紧跟上去。 陈路周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处,才放心转回头去,下意识刚要把手抽回来, 徐栀也狠狠一拽,拉着他的无名指正在涂护甲油,“别动,马上涂好了。” “真画啊你?”陈路周不情不愿地说,手是不动了。 摊子上就两盏折叠台灯,白炽的光线照得他手指骨清晰而干净,指节修长分明,指甲也干干净净,应该是刚修剪过。这么好看的手,不画也太可惜了,徐栀兴致勃勃,一边帮专心致志地帮他涂护甲油,一边说:“当然,这不是你自己要求的。” 陈路周眯起眼,凑过去瞧台灯下她的眼睛,啧了声,“我怎么看你有点恩将仇报的意思?” “没有,”徐栀一笑,知道他少爷脾气就得哄,于是好声好气地央求道,“就画一个?就一个。我今天还没开过张呢。” 陈路周靠在椅子上看她老半晌,才茫茫然地问了句,“好洗吗?” “好洗好洗,让她画一个!”说话的是旁边卖丝袜内裤的老大姐,一脸笑呵呵地看着他俩。 “……那就画个无名指。”陈路周说。 徐栀点头,“要不给你画个戒指?” “也行。” “黑色的可以吗?” “嗯。” 这时,旁边插入一道嗷嗷待哺的声音,“陈路周,你带手机了吗?” 陈路周闻声看过去,这才发现,蔡莹莹也在旁边支了个手机贴膜的摊位,陈路周刚要说不用谢谢,我手机从来不贴膜。 “你让莹莹给你贴个膜吧。”徐栀没看他,低着头在手机上给他找戒指的样图。 陈路周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摸出手机,丢给蔡莹莹,说了句你随便贴吧。才转回头,夹枪带棒地对徐栀说:“你还真懂得物尽其用啊,不把我榨干,你们今天不收摊是吧?要不我把朱仰起他们都叫过来给你捧场?” “这不是跟你学的,”徐栀始终都没抬头,看完图,又去盒子里找相似的图案贴纸,漫不经心地同他说,“你骗我去拜送子观音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哦,那为什么不找我算账。”他一脸欠了吧唧,也不知道哪来的理直气壮。 “忙。” “忙什么,”他不信她忙得连发条微信的时间都没有,冷笑道,“你就是拿我当陪聊机器,有问题了想到我是吧?” “哎,我给钱了啊,是你自己没收,”徐栀问心无愧,还是低着头,拿着镊子,在一格格收藏饰品的小盒子里,认真地挑选戒指的形状,还挺没心没肺地问他,“要钻戒吗?还是普通的那种?” “随便。”他冷淡。 “那还是普通的好了,钻戒要贴钻石。” 陈路周这就很不服了,“怎么,我贴不起?” 徐栀一愣,这才抬头看他,有点懵,“不是,我以为你不会喜欢这种亮晶晶的。” “就钻戒。”他显然是跟她杠上了。 “好,”徐栀笑了下,蓄势待发地晃动着手上的指甲油,说,“手过来。” …… “凉死了,徐栀你搞什么。”陈路周刚伸过去,就被冻得一个激灵,想抽回手。 徐栀专心致志,“别动,用酒精消下毒。” 陈路周却靠在椅子上,一只手被她牵着,淡淡地看着她:“我说你手怎么这么凉。” 徐栀低着头,捏着他的无名指,全神贯注在他手上,低低慢吞吞地嗯了声,“刚手心都是汗,就过了下冰水。” 陈路周看她低头那专注劲,眼睛都快埋进去了,他觉得徐栀有时候很像那些抽象派画家最得意忘形的古老油画,有着最精致的技巧结构,却充满了神秘色彩。 她头发又软又细,替他画指甲的时候,垂在额前那缕碎发会时不时戳到他手背,鹅毛似的轻轻荡荡,春风化雨一般、若有似无地撩拨。 故意的吧你?嗯? 陈路周刚这么想,徐栀大概嫌碍手碍脚,一言不发地把那缕碎发别到耳后去了。 陈路周:“……” 这条街上本来没什么人,美甲就美甲吧,陈路周还挺坦然的,但他忘了一点,这条夜市街刚开张,最近电视台一直在这条街上采访做民意调查,连惠女士是制片,这段时间都在加班赶这个项目。 所以当他听见旁边卖丝袜的大姐好心提醒徐栀和蔡莹莹两个说,电视台的人来了,你们注意一下卫生和垃圾,别让他们拍到,不然过几天城管局的人就来让你撤摊了。 这里陈路周还没觉得有什么,直到听见身后一阵熟悉的高跟鞋脚步声,以及刘司机那句:“连总,我先把车停回去,好了您电话给我,我过来接您。” 他才惊觉事情有点不妙。 这条街原意是做成休闲风情街,但最后政府批下来做的还是夜市街,主要是庆宜年轻人居多,可能更喜欢这种快节奏的消费型夜市街。 连惠电视台最近有个专题栏目,主要还是围绕庆宜市本地年轻人的生活方式。但前几期效果都不太理想,所以今天正巧开完会还早,她顺势过来一起做个民意调查,看能不能找到点灵感。 连惠是下车的时候才认出陈路周,与此同时,陈路周大概是听见动静下意识转过头,也发现她了,高高大大的个子坐在那条夜市街的摊位椅上格外鹤立鸡群,引人注目。眼神错愕地看着她,然而,当连惠看清他在干什么的时候,比他更错愕,直接是震惊地立在原地,那脚步是怎么也迈不开。 …… 旁边两个小记者浑然不觉这尴尬场面,更是没有认出这是她们连大制片常常挂在嘴边、引以为傲的学霸大儿子,只记得刚刚车上连制片字字铿锵的训话—— “我告诉你们,现在做新闻不能这么做,大一女生为男友整容,却被骗裸贷还惨遭男友嫌弃,这种新闻谁写的?当我没看过原稿?人整容是为了参加比赛,跟男友有屁关系,你给人改改写成这样,什么意思,博取眼球?你们不要总是把目光放在女孩子为了什么上面,而是女孩子做了什么,”说到这的时候,连惠当时在车上随意往车窗外一瞥,也没看清那人谁,毕业于UC震惊部的连惠女士才思敏捷,“你看,高冷男神为爱做美甲,摊主跟他竟然是这种关系,点击率绝对比你那个高,什么年代了,别总是女孩子干啥都是为了男人,换个角度——男孩为了讨女孩欢心,竟然当街做美甲,今天标题有了。” 所以陈路周觉得自己被话筒团团围住的时候,闪光灯格外热烈和紧迫,应该是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他也挺聪明地,直接坦然无谓地冲着身后笔直僵硬的连大制片人叫了声妈。 咔擦咔擦,所有闪光灯瞬间都停了,话筒也被放下来。 众人纷纷回头看,连惠嘴角难得抽搐了一下。 “散了吧,”连惠一贯的温婉,声音难得磕磕碰碰,抱着胳膊,抚着额头,“他……学习压力大,那个,我刚听见,十字路口有条狗好像把人咬了,你们去问问它原因——不是,去看看情况严不严重。” …… 等所有人一撤,连惠才抬起脚步朝陈路周走过去,她裹紧了身上的披风,高跟鞋踩在地上格外清脆,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泛着浮漾光面的水坑,优雅高贵,像冰极花,也像沙州雁,总之整个人、连同她手上那只保养得锃光发亮的爱马仕皮包都雍容华贵地跟这条街格格不入。 徐栀想起林秋蝶,然而,林秋蝶女士没有这么高雅的气质,她时常是戴着工程帽在工地里吃一脸灰,身上总是灰尘仆仆的,她甚至大大咧咧,唯一细腻的一面,就是在帮她缝衣服的时候。徐栀小时候皮,衣服经常破洞,大多时候都是老徐帮她补,林秋蝶女士偶尔也补,但她总是笨手笨脚的,一针一针搓出来的,搓一针就得哈口气。特别憨。 连惠没注意到旁边有道视线正紧紧盯着她,径直走到陈路周面前,给他拢了拢衣领,“你怎么穿这么少,冷不冷啊?感冒好点没?” 连惠女士是一年四季都不怎么穿短袖的人,她体寒,所以总是担心陈路周他们会冷,总觉得男孩子们好像穿得有点太少了,就这种别的家长碰见了可能要追着打的场面,也没顾上指责,第一时间先问他冷不冷。 “还好,不冷。”陈路周说。 连惠女士扯过他的手看了眼,其实现在男式美甲并不少见,他们台里有个男孩子是正儿八经地热衷于做男式美甲的,什么稀奇古怪的颜色都往上手涂,她是不喜欢的,但连惠知道陈路周性子,肯定直,多半是跟人姑娘闹着玩的,所以也没太管,而是将苗头对准了徐栀。 不过她心里有数,陈路周答应过她不会在国内找女朋友就不会乱搞,加上她这个眼神向来无谓的儿子第一次对她有了示弱的意思,于是连惠没让他太难堪,只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明天回家一趟,有事情和你说,手记得洗掉,别让你爸看到。” 蔡莹莹突然明白一开始的徐栀为什么那么执着,陈路周妈妈的声音跟林阿姨的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就是陈路周妈妈明明看着很温柔,说话也是轻声细语、井井有条,不知道为什么,给人一种咄咄逼人、完全无法反抗的窒息感。 这种窒息感在那位女士走了很久后,蔡莹莹都觉得空气似乎还有那股凝滞的味道,凝固得像浆糊,怎么搅拌也搅拌不动。她也突然明白朱仰起为什么总说陈路周是个妈宝,不反抗,换她也不敢反抗,裹挟着爱的糖衣炮弹,换谁都无法拒绝。 …… “一见面就是穿这么少冷不冷啊宝贝儿子,转脸就是手记得洗掉,其实压根就不尊重陈路周,说到底,还只是因为领养的,陈路周走的时候应该心情挺不好的,连手机都忘了带走。” 回去的路上,蔡莹莹跟徐栀吐槽,见她没说话,自顾自仰天长叹一句,看着满月当空,“哎,明天就要出成绩了,我好紧张啊,我怕老蔡当场出殡,虽然他当爸爸不够格,但是相比较陈路周妈妈这种明显带着挟恩图报的,我还是喜欢老蔡,至少轻松舒服。” 月光铺了一地的亮银色,风在她耳畔轻轻地刮,巷子里的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这条青石板路上一如既往的泛着江南雨城的腥潮味,墙头的猫喵喵小声地跟她们讨食,墙角的破三轮依旧没人修,徐栀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看到这些熟悉的景物,她越觉得自己当下的情绪很陌生。 “莹莹。”徐栀突然停下脚步。 蔡莹莹跟着停下来,茫茫然地啊了声,“怎么了?” “你把陈路周的手机给我。”她说。 巷子里的小猫还在叫,路灯柔软地洒在青石板路上,好像一层毛茸茸的白色毯子,在指引她去那个方向。 “你要去找他吗?”蔡莹莹把刚刚贴完膜的手机递过去。 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巨响,天边滚过一声惊天动地的闷雷,巷子里的人接二连三地关上窗户,连树上的鸟儿都扑棱着翅膀往窝里钻,连猫儿都吓得屁滚尿流直接蹿回墙洞里。 蔡莹莹抬头看了眼天空,担心她的膝盖:“马上要下暴雨了,徐栀,你不好走吧。” “我走慢点就行,你先回家吧。”徐栀说。 “那你记得要回家,千万别在他家留宿,老徐要知道会直接砍了他的!” “蔡莹莹!” 蔡莹莹笑得比谁都精,边喊边跳,在青石板路上冲她一个劲的嚷嚷:“徐栀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喜欢就是,你看,现在是你最讨厌的下雨天,你还是要义无反顾地给他送手机!” 徐栀:“蔡莹莹你闭嘴!” “我不我不,我就不。”蔡莹莹一个劲的蹦,得意的笑声划过整个小巷,结果戛然而止—— “哎,徐叔。” 徐光霁正拎着一个鸟笼,面无表情地问她,“她给谁去送手机?” 蔡莹莹反应贼快,“一个热爱美甲的顾客,今天在我们那美甲,结果把手机落了。” “女的?” “美甲能是男的吗,徐叔,你真逗。”蔡莹莹干笑两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  几天之后,陈路周复查,徐光霁看到了他的无名指。 徐光霁:……热爱美甲的顾客?对我女儿有意思?摊牌吧,陈路周,是你吧? 陈路周:我摊牌了,我是纯热爱美甲。 两百个红包。 37、间接·接吻(二更合一) 月亮黄澄澄地倚偎在天边, 雨水丰沛充盈的空气里,欢声笑语不断。吃饱喝足的人们作鸟兽散后步履仍匆匆,似乎永远都有赶不尽的下一场。 陈路周自己一个人, 也没下一场了,所以他蹲在便利店门口看路人聚散,看路人告别, 看路人们热血沸腾地奔向明天。 “嘎嘣,嘎嘣, 嘎嘣——”一声声清脆而有力, 啤酒罐被他一个个捏扁, 旁边的狗冲他狂吠,人五人六地看着他, “汪汪汪汪——” 陈路周知道自己发出的噪音,连狗都忍不了了,被凶了,投降似的笑了声,懒洋洋地抬了下手, “好好好——我错了。” 于是, 乖乖起身, 把所有喝剩的啤酒罐都一一扔进垃圾桶里,狗叫声这才消停下来。 街道又恢复片刻的宁静,月色静谧无声地倾洒着光辉, 大约是盛夏快来临,那蝉鸣声倒是越来越响亮和清晰。 陈路周不太饿,啃了半个汉堡丢给旁边那只小黄狗了。其实他没吃晚饭,打完球跟朱仰起拿到地址就去夜市街找徐栀,他本来打算请她吃夜宵, 顺便再请她看场电影。他在博汇定了私人包厢,哦,博汇是老陈众多产业旗下之一,不过这些都跟他无关,老陈说了这些东西都是留给陈星齐的,嗯,他没想过要抢的。 他知道蔡莹莹在,所以他想,他可能还要请朱仰起帮个忙,然而为了让朱仰起帮忙,球帮他白打不说,还反欠了他一顿尚房火锅。 哦对朱仰起,忘了跟他说,现在不用他帮忙了。 陈路周下意识去摸手机,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手机好像还在蔡莹莹那里贴膜。刚一路光听他妈说话,忘记手机没拿回来,买酒用的便利店会员卡。所以这会儿才想来。 他正在犹豫要不要用公用电话打过去。 一摸,兜里又没现金。 要换平时,他估计会进去跟店员借个手机,但今天,他实在不想跟陌生人说话。 其实他偶尔也会社恐,尤其是对陌生人,他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阳光开朗,尤其是这段时间,他总觉得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所以老陈和连惠才想把他送出国。 ** 蔡莹莹刚把钥匙插进门锁里,电话就响了,“什么?你要约我?朱仰起你脑子是不是有病?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你约我干嘛?我不去。” 电话里朱仰起死皮赖脸,“尚房火锅,你来不来啊。” 尚房火锅,人均一千。蔡莹莹又小心翼翼地把钥匙□□,蹑手蹑脚地钻回电梯里, “朱仰起,你发财了?就咱俩吗?还有谁?陈路周在不在啊?他不在的话徐栀岂不是也不在,能打包吗?我给她带一点,听说那边的鸭血可好吃。” 朱仰起这会儿才听出一丝不对劲,“陈路周没在你那吗?” “刚来了,不过后来他妈也来了,陈路周就跟着他妈回去了。” 然后,蔡莹莹听见朱仰起清了清嗓子说,“那个……蔡莹莹,要不哥请你吃肯德基?最近肯德基新出了一种套餐,送两个钢铁侠。你肯定没吃过。” “朱仰起,你有病。大半夜耍我?” “行行行,你出来,哥请你吃尚房。” …… 蔡宾鸿坐在沙发上跟徐光霁打电话,他狐疑地往门口看了眼,刚刚明明听见开门和蔡莹莹的说话声,等了老半天也没见人进来,于是走过去开门一看,鬼影都没有。 “奇奇怪怪,”他对电话那头的徐光霁说,“我刚刚明明听见蔡莹莹的声音了。” “莹莹?”徐光霁之前养了只鸟,最近有寿终正寝的迹象,怎么逗都不开心,刚刚下楼带那鸟去溜达一圈,也是兴致缺缺,这会儿正在喂香蕉,“我刚在楼下碰见她了,她回来了啊。” “估计又跑出去了,”蔡宾鸿倒是没当一回事,蔡莹莹一天到晚跟个野人一样不着家,继续跟徐光霁说工作上的事情,“这事儿我还没想好,也就算个同级平调,本来没这么快,同山医院那边最近学术造假闹得不是很大?就想让我先过去顶两天。” “同山?在N省啊?这不等于外调了?”徐光霁说,“这我给不了意见,你自己琢磨吧,同山医院在国内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专科医院,去了对你仕途肯定有帮助。” 蔡宾鸿所以在等高考出分,如果莹莹决定要复读,他肯定不能走。 “咱俩这辈子的心就挂在女儿身上了。等她俩走了,要不考虑考虑找个伴吧,我觉得她们现在这个年纪应该也能接受了。” 徐光霁眼神时不时瞟毫无动静的门口,心不在焉地说,“是啊,咱们找个伴还得考虑她们能不能接受,你说她俩谈恋爱怎么就不想想爸爸们能不能接受呢!” “别带蔡莹莹,她可没谈恋爱。” “哼,没谈恋爱怎么大半夜也不在家?半斤八两,你心也别太宽了。” 蔡宾鸿当时压根都没想,蔡莹莹这件漏风的小夹袄谁穿谁知道,但是万万没想到—— 他的这件小夹袄,别人穿了不漏风。 ** 陈路周在便利店门口的露天桌椅位子上,坐了将近有一个半小时,因为后来又毫无预兆地下了一场大暴雨,他没带伞,就没急着走,就看着疏疏密密的雨脚急促地拍打着窗户、路面、车顶,刚刚跟他妈在车里的对话言犹在耳—— “明天出分,我们知道你会不甘心,但利大也很好,我跟你爸沟通好了,你喜欢摄影对吧,他们的影像学不错。” 陈路周当时靠在车座椅上大概是真觉得好笑,勾着嘴角笑了下,“妈,你也是知名电视台的制片人,就算平时不关注,在帮我选专业的时候也麻烦稍微了解一下,摄影和X光片是他妈一个东西吗?” “影像学是医学上的影像啊?” “嗯。” “那利大好像没有单独的摄影专业,你要真想学摄影要不让你爸再帮你看看,咱们换个国家?” 当时马路上有起追尾事故,车祸现场惨不忍睹,还是雨天,泥水混着血水,满地都是触目惊心的红,死者的家属撕心裂肺,躺在马路中央歇斯底里,警察正在处理,他们的车堵在路上,已经半天没动。 司机拼命摁着喇叭催促同行,交警有条不紊地指挥着,面对生离死别都没什么人会觉得奇怪。陈路周茫然地看着窗外,知道希望渺茫还是不知好歹地问了句,“我一定要走是吗?” 连惠给人回信息,口气温柔平淡,却不容置喙,“这个问题就不用再问了,尤其在你爸面前。” “那如果,我可以不上A大,在国内随便找个三流大学上,” 陈路周说,“我可以去学最冷门的专业,男护士怎么样,还不够冷门的话,动物医学,殡葬行业、宗教佛学都行。” “路周,我跟你爸想送你出去,不仅仅是因为遗产问题,”连惠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我不认为出国镀金对你有什么不好的,我们台里哪个领导的孩子不出国?人家A大保送都不去,高三就申请出国留学了。这个问题到此为止,就算你爸同意把你留下来,我也不会同意的。” “是因为那天下午的事情吗?”他直白地问出来了,大概是死也要死得明白一点。 “所以,你一直觉得我想送你出国是这个原因?你要怀疑我跟杨台长有点什么你可以去找你爸说,我有理有据,能解释清楚,并不会影响你走不走的问题。还有,我送你出国是镀金,不是流放,你搞清楚。你回来还是继续要为这个家卖命,就像之前你说的,你觉得在我们眼里你就是一条看门狗,行,那就回来继续当不要钱的看门狗。” 温柔的女人说起狠话来最要命,陈路周后来回想这话都觉得自愧不如,他这性子,多半像连惠,又狠又利。 脚步很沉。他其实没喝多少,也确定自己没醉,但推开楼道门的时候大概酒精上头,体内那点中二因子在作祟,压根也没想到楼道里会有人,一步一脚印、慢悠悠地踩着中间那个线走,主要还是闲的,又不想推开那冷冰冰、空荡荡的出租房。 然后,旁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响。 “你埋机关了?” 陈路周说实话,吓一跳,蓦然看见徐栀那张白净而无欲无求的脸,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楼道外,有些没反应过来,“你……” 徐栀从黑暗里走出来,站在高他两三级的台阶处,不知道等了多久,但多少是有点不耐烦了,想说你干什么去了,但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就一目了然。 “喝酒去了?” “啊。”陈路周低头绕开她,不动声色地去开门。 他没关门,换好拖鞋,顺手扔了一双干净拖鞋在门口,没等她进门,就一言不发地进卧室去换衣服了。 徐栀换上那双拖鞋就没再往里走,只站在玄关,没动,等他从卧室出来看看怎么处置她。兜里手机一直在震,是陈路周的,徐栀腿都快震麻了,他确实日理万机,就手机这个振动频率,把她社恐都震犯了。 这会估计也就剩百分之一的电量。她刚刚看就只有百分之十了。 陈路周换完衣服出来,他这个人不知道哪来的毛病,进去换了件卫衣长裤出来,似乎怕被她占便宜似的,没露一点肉,除了喉结那块,但这么看更突更清晰,也更大。 陈路周已经在沙发上坐下,回头透过客厅的隔栅见她还站在玄关那,谑了句:“站那给我当门神啊?我花钱请你了啊?” 徐栀这才走进来,把手机递给他,“你走的时候莹莹都没来得及叫住你。” 他坐在沙发上接过手机,不冷不淡地嗯了声,多半也猜到她来干嘛,接过手机一看,没电了。 “你坐会儿。” 他起身去房间找充电器。 徐栀听见里面有抽屉的开合声,没多会儿,他身上披了条黑色的毯子,整个人倦怠感满满,低着头给手机插充电宝,趿拉着拖鞋,拖拉地从卧室里走出来。徐栀是看见那个充电宝才想起,自己还欠他一个充电宝。 她问:“你是不是感冒了?家里有体温计吗?” 陈路周坐回去,靠在沙发上,手机插着充电器回了几条重要信息,最上面一条是谷妍,五分钟前,约他吃饭,他直接往下滑,找到朱仰起的微信,一手抓着头发,单手飞速打了几个字,发了条信息过去,然后就把手机丢桌上没再看,脑袋彻底懒洋洋地往沙发背上一仰,无所事事地看着天花板,没回答,有些冷淡:“你还有事吗?你要是想见我妈,我还没想好怎么跟她说,你今天应该见到了,她不太好忽悠。” 客厅电视机开着,是天气预报,明天局部地区依旧下雨,她盯着电视机,听着主持人熟悉的台词和背景音乐,叹了口气说:“哦,没事,我不是来找你妈妈的,我其实是来找你说笑话的。” 陈路周对她的笑话心理阴影面积大概有五室一厅那么宽,“我能选择不听吗?” “就发生在刚才,你真的不听吗?” “说吧。”拗不过,叹了口气。 “你的手机刚刚不知道谁一直打你电话,我跟一个阿姨拼车过来,我俩就坐在出租车后座,然后就很尴尬,因为你手机一直震,那个阿姨一直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在震,每次一震她就掏出手机看,然后可能每次都发现没人找她,就把我骂了一顿。” 徐栀背挺笔直地坐着,陈路周则靠着,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她耳后,她耳朵很红,软软的。陈路周眼神松散温柔地盯那看半会儿,调侃了句,“骂你什么了,给我栀总耳朵都骂红了。” 徐栀不知道自己耳朵多红,只以为陈路周开玩笑,将话原封不动地复述出来,“说让我出门不要带按摩器,哇,我当时好尴尬,我只好掏出来说,不是按摩器,是我朋友的手机,结果它、就、停、了!” 陈路周直接整个人呛住,“……徐栀,你在跟我开黄腔?” “不是,我在跟你要精神损失费。”徐栀坦诚说。 陈路周就知道,人靠着,捞过手机,款很大,“行,要多少?” “你有多少啊?” “我有五百万,你要吗?”他很好脾气也大方地说。 徐栀很理智,“合法的话,我就要。” 陈路周笑了下,手机锁上,拎在手上心不在焉地一圈圈转,开玩笑看她说:“这么大笔钱,你想要合法也很难,除非咱俩结婚。” “那不行。”徐栀反应很快。 “你还嫌弃上了,有五百万的是我,不是你!再说,谁要跟你结婚,你想得到很美。” “啊,我是说我还没到就法定,你也没到吧。” “到了我也不结,国家提倡晚婚晚育,优生优育,好好赚钱吧,没钱你拿什么养孩子。” 原来陈路周是这个路子。徐栀想,晚婚晚育,优生优育。 话题戛然而止,外面的暴雨也停了,淋漓的雨水在路灯下泛着光。 大约过了五分钟,电视机上的画面已经跳到了午夜新闻联播,主持人正在播报明天高考出成绩的事情,徐栀又悄悄看了他一眼,“陈路周,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说。”他有点困,眼皮冷淡地闭着,压根没看看电视。 “就莹莹,”徐栀心说,莹莹对不起,我先随便试试,“她最近可能喜欢上一个男生……” 陈路周这才睁开眼,叹了口气,朝她看过去,眼神没什么情绪,“我说呢,今天怎么突然赖上我了,想在我这取经?蔡莹莹喜欢谁啊?朱仰起?” “这不能说。” 陈路周斜她,脑袋仰着沙发背,后颈托着,又转回去,闭着眼懒洋洋地说:“行吧,想追还是干嘛?” 徐栀事无巨细,娓娓道来:“也不是想追吧,就是想跟他继续当朋友,怕说了就没法当朋友了,这个男生我觉得他也挺渣的,一会儿对人好得不行,一会儿就几天也不联系,忽冷忽热。身边好像也有女性朋友。” 陈路周:“这不是海王是什么。” 徐栀:“是吧,我觉得他挺渣的。” 陈路周嗯了声,捞过一旁的遥控器,浑然不觉地建议说:“跟蔡莹莹说,玩玩就行了,别太当真。” 徐栀哦了声,“你现在心情好点了没?” 陈路周:“干嘛?不好你能怎么办?” 徐栀想了想,看了眼天色,发出诚挚的邀请:“我带你骑摩托车吧,特别刺激。” “不要,你怎么天天无证驾驶啊,”陈路周敬谢不敏,裹紧身上的黑色毛毯,实在撑不住了,“你要还不想走就自己看会儿电影,这电影还行反转很多,我有点发烧不陪你了,进去躺会儿,要走就过来叫我,我送你回去。” “冰箱里有酒,想喝自己去拿。”他补了句。 说完,他从茶几上掰了颗感冒药刚要塞嘴里,突然想起来之前喝酒了,直接吐了,都没来及反应,直接去端旁边的水杯,漱了漱口。他喝完,才反应过来,桌上的水是徐栀的,他没给自己倒,刚就倒了一杯,杯口还有徐栀的口红印。 徐栀还不忘记提醒他一句,“……是我的。” 陈路周嘴里还含着水,面色沉着冷静,囫囵应着:“……咕,咕咕叽。” “嗯,我知道。”他把水吐掉,又口齿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徐栀:? 毯子直接掉在地上陈路周也懒得捡,大脑行将就木的转着,喉结无奈地滚了两下,才解释说,“我是说,我喝完才知道,现在吃亏是我,你不用这副表情。” “难道我要高兴?” “也不用,”陈路周这才去捡地上的毯子,很快又找回了场子,非常找打,“咱们那个五千还作数吗?多少我也算亲了你一口,虽然是间接的,打个折吧,两千五行吧?你微信发我就行。” 徐栀眼疾手快拿起杯子,也喝了一口,找场子谁不会。 “可以了吗?要不我再来一杯,你倒找我两千五。”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出分。估计还是个大章。 我跟你们说,甜甜的恋爱肯定会有,我可以保证非常甜,但是不要催我啊啊啊—— 200个红包。 38、出分·黑马 雨水滂沱, 在窗外轻一下,重一下,断断续续地敲打着。 陈路周睡醒已经凌晨四点, 雨停了。徐栀没叫他, 已经走了。客厅灯黑着,她给他留了一盏地灯,可能怕他出来摔倒,走廊里亮着一盏小地灯, 连窗户都给他关得严丝合缝,桌上压着一张小纸条。 「我煮了粥在厨房, 睡醒记得喝一点, 我放了白糖, 我以前感冒,我妈都给我煮这个。 PS:我给你留了洗甲水, 你明天回家记得洗掉。 PPS:送你一句话,世上没有真正的绝望,只有被思想困住的囚徒。 -徐栀。」 陈路周捏着纸条, 突然想到他俩刚认识第一晚在夜宵摊,他帮人占座,在那逗小孩, 徐栀掏出手机说要帮他录音,如果对方家长无理取闹, 就第一时间帮他交给警察叔叔申诉。 她甚至都没问他为什么那么做,就选择相信他。 朱仰起其实问过他,为什么是徐栀啊。他后来想了无数个令人心动的夜晚,但都不如第一晚的直白令他震撼。矫情说法就是,大概是他单枪匹马这么多年, 徐栀是第一个不分青红皂白就选择站在他身边的人。 还有今晚。 说她什么都不懂,又什么都懂。 陈路周拿起那瓶洗甲水,低头看了看,她确实靠谱啊,比他身边任何一个人都靠谱,跟她当朋友真的不错,他莫名有种,自己也有个不可说的坚强后盾,而不是永远他在替别人擦屁股。 ——世上没有真正的绝望,只有被思想困住的囚徒。 这句话是不是有点眼熟啊。陈路周认真思索两秒,得出结论,靠,这不是我以前考试写在作文里的吗?一中有个满分作文集,会将历届以来的满分作文全部订在一起,那简直是陈路周的个人作品集,谁让他是陈大诗人呢,这事儿其实见怪不怪,因为经常会有人拿着他写的金句误打误撞问到他本人。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的作文影响如此深远,居然连睿军中学都有他的传说,本来以为也就一中的人发发疯就算了。 啧啧,看来陈大诗人这个梦想不能放弃啊。 陈路周一边喝着徐栀煮的甜粥,一边这么想。心情好了些,于是深更半夜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 徐栀是第二天下午刷到那条朋友圈的,一锅粥,他一个人全喝完了,他整个把锅底都翻过来,拍了个底朝天。文字很简单,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Cr:「谢了。」 徐栀想这条朋友圈点赞应该不少,只是因为他们共同好友太少,所以她只能看到零星几个。底下一长串都是他和朱仰起的回复。 朱仰起:「难道这就是生命的参差吗?昨晚我在吃人均一千、上厕所都有人给你把风的尚房火锅,你这个倒霉蛋居然只能在家里喝粥。」 Cr回复朱仰起:「土狗才吃尚房火锅。」 朱仰起回复Cr:「对,你最浪漫,你拉屎都要荡秋千。」 Cr回复朱仰起:「……」 蔡莹莹也回了一条朱仰起:「……」 于是徐栀也跟着回了一条:「……」 大约半小时后,陈路周估计是看到她的回复了,发了一条私信过来。 Cr:在干嘛? 徐栀无所事事地靠在门上,看维修师傅修电表,楼道里昏暗,她嘴里咬了个小电筒,给师傅光照,手上在发信息,直接发了一言难尽的表情包过去,【我好无语.jpg】。 那边立马又回复过来。 Cr:?? 徐栀:晚上不是出分吗?我爸怕等会刷的人太多,网络卡,新买了个路由器准备修一下网络,结果现在整个电闸都跳掉了,等师傅把电先修回去。 Cr:来得及吗? 徐栀:应该没问题吧。你呢,你在干嘛? Cr:刚回了趟家,等会准备去趟书店,帮陈星齐找几本书,晚点几个朋友过来,要么打球,要么打会儿游戏吧。 徐栀:你生活好规律。 Cr:你生活不也挺好? 徐栀:不是那个,你知道我表弟吧? Cr:嗯。相机处理了吗? 徐栀:你那个朋友好厉害,一拿到手就说这快门都快被人摁烂了,然后拆了机子里面有个什么条码,拍下来给对方看了,微信上给人聊了两句,对方就同意退款了。但是对方说我弟刷的是信用卡,要什么手续费啊,反正就挺麻烦,处理了好久才把钱要回来。 Cr:他爸是最早一批在庆宜做相机代理的,现在是全国最大的代理商,各地都有分店,你当初如果别那么别扭直接找我,就没这么麻烦。 徐栀:不是别扭,主要是我弟的事儿,就不想麻烦你,谁知道蔡莹莹表哥介绍的人居然也不靠谱。 Cr:你身边就没个靠谱的。 Cr:除了你自己。 徐栀电筒还叼在嘴里,大概是越聊越投入,头越埋越低,维修师傅看她拿电筒照着自己手机,估计是跟男朋友聊微信,于是出口调侃她,“咋了,姑娘,你手机不够亮?要电筒照着玩儿?” 哦哦,徐栀这才反应过来,昂首扩胸地将电筒对准师傅,眼皮死命垂着、汲汲忙忙地在眼皮缝中看着手机屏幕,她手小,又是最大尺寸的品牌手机,用的又是二十六键,她单手回不了信息,她其实尤其佩服陈路周的手指,怎么就那么长,好几次见他给人回信息都是单手,打字飞快。明明他用的也是二十六键。 陈路周不知道她这边的情况是如此窘迫,徐栀几乎是在夹缝中偷着和他聊天,时不时还要提防老徐过来查岗,也就一分钟没回,那边又追了一条信息过来。 Cr:生气了? 徐栀忙回:没有,刚刚有事。 Cr:哦,还以为说你身边人不高兴了。 徐栀:没有啊。干嘛生气。先说我表弟,他一个初中生,作息好不规律,熬夜打游戏,日夜都颠倒,还偷偷抽烟,一放假就基本上通宵不睡,昨天还去酒吧,被我姑父抓了个现行。 Cr:那我就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才会让你生气了。 压根不关心表弟,徐栀只好回:你可以试试气我。 Cr:……你真是闲的。 徐栀脚上还帮师傅踩着插板,手脚都忙碌,连嘴都没空闲,电筒还叼着,浑然不觉地回:不闲谁跟你聊天。 陈路周估计也开始忙了,有老半天没回。 等他回过来,徐栀家里的电已经修好了,但是网络还没好,徐光霁又火急火燎地给电信打电话,不过可能晚上要出分的缘故,暂时没人能上门,要等。等得徐光霁焦虑症都犯了,一直拼命拿镜布擦眼镜,来来回回擦。 “爸,成绩又跑不了,早查晚查都一样。”她安慰道。 徐光霁一看时间,已经七点多,八点就可以查分了,外面天色还很亮,但电信那边还是没有回信,“你再打个电话过去问问,他们到底几点下班。” “爸,手机流量也能查,还有电话,我可以打电话,实在不行,我让别人帮我查一下就行了。爸,你别走来走去。” 徐栀刚说完,陈路周的微信就回过来了。 Cr:嗯,我就是你打发时间的工具。 徐栀:我可不给工具煮粥。 Cr:是吗,那昨晚出于什么心思?要不写个三千字的小论文给我详细剖析一下你的内心想法?我还挺好奇的,真的,徐栀,大半夜在一个男人家里煮粥你怎么想的。 Cr:嗯?徐田螺? 他锲而不舍。 徐栀看着信息,叹了口气,男人都这么敏感吗? 这时,徐光霁手机正巧响了,是电信。他忙接起来,点头哈腰地对那边说:“哎哎哎,你们赶紧过来,我闺女晚上查高考分,对对对,5楼,就我们一户人家,我申请的是百兆光纤,对吧,好好好,麻烦您了。” 徐栀低下头,回复:你知道百兆光纤多少钱吗? Cr:一千多一年吧,记不太清楚。 徐栀:果然还是老徐最爱我,为了让我查分,申请了一个百兆光纤,以前老太太斗地主老卡掉线,他都没舍得换掉那十兆光纤。所以,陈工具,煮粥这件事写不了三千字小论文,但如果哪天我在你身上花钱了,我一定会写八千字小论文控诉你,你不用急。 Cr:最好是。 电信师傅已经上门,捣鼓了一阵,问徐光霁还记不记得宽带的原始密码,徐光霁哪记得,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始密码和管理员密码。徐栀看他焦头烂额的样子,给陈路周回了一条信息,就过去帮忙了。 徐栀:不聊了,先帮我爸把宽带装好。 Cr:嗯。 徐栀放下手机,许是即将要揭幕今年夏天最瞩目的一场考试结果,今天天色的黑得也特别晚,七点半了,外面天光还是大亮。 所有人都翘首期盼着。情绪被堆积在最高点,仿佛被人架在高高的金字塔上,一个个都在等待着这十年寒窗正式落幕,渴望能给自己一个好的结局。 ** 陈路周在书吧坐了会儿,找了闪送把买好的书给陈星齐送回去,书吧挺安静,今天人少,除了几个小孩在,一眼望过去,就没个成年人,陈路周算一个,桌面上瘫着一本笔记本和几张信纸,和一杯喝了半杯的冰拿铁。 书吧有个寄存信件的服务,就是可以把想说的话写在信纸上,像一个临时备忘录的本子,记录当下的情绪,比如是一直藏于内心的告白,或者是难以启齿的道歉。可以提前写在信纸上,什么时候想告诉对方,就把密码告诉对方。信封会放在时光锦囊密码箱里,密码一次一换,跟临时寄存行李箱一样。 人很多时候总爱胡思乱想,一个人的时候天马行空、思绪纷飞,可到了关键时刻就词不达意。就好像每次吵架过后都觉得自己发挥不好。所以书吧这个时光锦囊就是提倡当代年轻人多动笔,当下的情绪就立马宣泄出来,因为最深刻,也最有力量,然后可以寄存到他们这里。 陈路周刚听服务员介绍有点好奇,他就租了一个。等到出国那天,一个个通知他们过来看也挺有劲。 陈路周仍是一身黑,个子高大,五官英俊,脑袋上戴着个黑色的鸭舌帽,压了半张脸,整个人线条清晰锋利,看着很冷峻。服务员老远看着,觉得他好像电影里那种将生死置之度外、少言寡语的冷面英俊杀手,在写执行任务前遗言呢。 陈路周在那坐了好久,也不知道该写什么,想不到陈大诗人也有词穷的时候,最后坐了半天,他叹着气提笔写下,他第一封信,写给从小跟他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朱仰起,就目前这情分来说。 朱仰起: 展信佳。 写这封信是为了告诉你,人生是真的有参差,你看,大家都是男孩子,你是土狗,而我是帅哥。 但是没关系,我也立马体会到人生的参差,你是土狗你都谈过恋爱,而我是帅哥我还没谈过恋爱。 咱们中国的男孩子都应该有一股气,这股气是风吹不灭,雨打不散,哪怕油尽灯枯,只要心中余灰未烬,只要借一点光,就能让自己永远充满希望。比如你,只要这世界上还有一口饭,你哪怕在重症病房昏迷三天,你说起来就起来,就怕吃不上热乎的。 嗯,这股劲要保持啊。 ——clz 陈路周刚把信封封上,手机电话响了,是徐栀。 他将信封塞进时光蜂巢箱里,抽了张密码纸出来,电话接起来:“出分了?” 徐栀叹了口气,“网络没修好,我爸连我们家宽带账号都不记得,他这会儿估计心态也崩了,我不敢催他。我现在手机网页刷不开,电话也打不进去,你现在在哪啊?你自己查了吗?” 陈路周刚巧看见书吧对面有个网吧,他二话不说拿上咖啡,推门出去,脚步是很快,但声音低沉不紧不慢,“没,准考证号发给我,我帮你查。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徐栀狗腿子很溜,“甚至良心不安,连夜过去帮你煮粥的程度。” 陈路周心情很爽地笑纳了:“行啊,等会过来,不来是小狗。” 街上行人多,依稀有人在路上就查到分数了,陈路周一边跟徐栀打电话,一边穿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听见转角有两个姑娘兴奋难抑的尖叫声,“好紧张好紧张好紧张好紧张——” “你有什么好紧张的,出分的是我。” “我替我们学校的学长们紧张啊,我们工科院本来就女生不多,结果又有一大波帅弟弟要来了。” “滚!” 徐栀也听见了,托人办事矮人一截,继续拍他马屁说:“陈路周,说认真的,你要是在国内上学,去哪个学校估计哪个学校女生都得疯一阵,太可惜了,你要出国,国外的女生都不一定吃你这挂。” 他走很快,这会儿已经用身份证交上费开了台机子,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举着电话,不以为意地笑了下,“用你操心。” 在哪不是通杀。 好吧,这话太欠了,他多少给自己留了点脸。 “你到网吧了吗?”徐栀声音突然有些紧张。 “嗯,”他人靠在椅子上,举着电话单手输入网卡密码,多少听出来一点,忍不住调侃她,“看不出来,你也会紧张?” 徐栀自己都索性放弃打电话了,嗓子眼都发紧:“说实话,我还是小时候更大胆一点,我记得小时候学校搞什么文艺汇演,大合唱都是我上去指挥的,就临时老师教了两下让我上去指挥了,我是音痴,也不怕丢脸,上去就噼里啪啦一通瞎指挥,他们还都唱对了,后来才知道,大家都不看我,只看后面的老师。” 陈路周觉得她应该是真的紧张了,连话都比平时多,“那还让你上去?” 徐栀说:“因为我长得漂亮,老师们都喜欢看我,别的不敢说,当花瓶我是一流。” 她倒是没给自己留脸。 “行吧,咱俩半斤八两,”陈路周输入网页,直接先帮徐栀查,“准考证号报给我。” 徐栀倒背如流,“低于六百八就不要告诉我,我这属于考砸了。” “算不算自选啊。”他松散地问了句。 “算啊,我自选考的比三模好,我三模总分都有六百九呢。” “三模那分数你不能当参照目标,为了给你们增加信心,卷子都往简单了出——”陈路周输入准考证后,等着网页刷出来的页面有一阵,漫不经心地靠在椅子上,本来还想安慰两句,让她对自己要求不要太高,但是当页面跳出来后,他确实有点没想到,他知道徐栀考得不错,但是也没想到会这么高。 尤其是睿军中学能出这个分,估计大字报都要贴到市中心了。 漂亮啊,徐栀。 蝉鸣声在出分的那几分钟,最为嘹亮和高亢,仿佛整座城市的蝉都被聚集起来唱这首慷慨激昂的开幕曲。因为其实谁都知道,高考也是一场以前程未来做赌注的游戏,是一场天时地利人和的较量。实力和运气,混杂其中,但还是期盼着有人能以绝对的实力赢下这场游戏。 这种分数,你如果说她是运气,那就太牵强了。 “徐栀。” “嗯?” “等A大电话吧,”陈路周从她的界面退出,输入自己的准考证号,第一次真诚无比,收起那开玩笑的分寸,“确实风光,加上自选七百三十八,提前恭喜一下了,徐大建筑师。” 徐栀那边也拿腔拿调地回:“谢谢,陈大诗人。” 作者有话要说:  重新改了下,自选那块之前没算上,分数不对。(总分810) 两百个红包。 会有人问是不是互相救赎,这篇文我还是不想把它定义成救赎文,其实他俩都算不上有啥特别需要救赎的,我也不是特别想往这个方向写。这篇文基调还是轻松的,我觉得是两个少年成长文吧,青春群像,笑笑就过去,或许在彼此身上会找到困惑他们已久的答案。本质还是沙雕文。 39、煮粥·志愿 A大每年在S省的招生大概都有五六十人, 分数其实看不出来什么,加上S省这几年的改革制度,又多出一门六十分自选, 总分结构变成八百一十分的情况下, A大的分数线还真拿捏不准。就像09年以前在S省能考到七百分基本上电话会被ABCD等大学打爆,毕竟S省卷面难度就摆这。但是09年教改之后,加上六十分的自选模块,每年考七百分以上S省大概就有近千人。 所以光看分数没用, 得看省排名。徐栀全省排名在三十八,基本在A大范围内。 但是, 下一秒, 页面猝不及防地跳出来陈路周的卷面成绩。 陈路周, 理科,总分七百一十三。自选科目:零。全省排名:三百六十二。 得, 都三百名开外了。就算加上他的二十分竞赛加分,说不定刚好卡在A大录取线的门外,他本来觉得自己上A大应该没问题, 但看了徐栀的排名,大抵也清楚,今年的考生有多凶残。还是高估了自己, 行,这样也好, 没有遗憾了。 “你查自己的么?”徐栀在电话那边犹豫着问。 “嗯,”陈路周举着电话,界面已经从查分官网退出来了,打算帮徐栀看看A大的建筑系历年分数线,“想知道么?” “你想说么?”徐栀被他弄得心痒痒, 但是又被谈胥弄怕了,怕他考不好不想说,“不说也没事,反正你都要出国了。” “七百一十三。”他直接说了,不过没说这是裸分。高考只是一个阶段的答卷而已,无论他是这个阶段王或者寇,都不会影响他未来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他觉得,很多东西,以后再看。一旦解释太多,徒增一个人为你难受怜惜,又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徐栀以为是加了自选,“那不是考得还不错么?” 陈路周一边浏览着A大的招生简章,一边懒散地对着电话那头半开玩笑地说:“还行吧,不过对于我来说,低于七百五也是考砸了。” 徐栀没想到他比自己还不要脸,“你们一中的人都这么疯吗?而且,你讲这话不怕被蒋常伟打吗?” 蒋常伟是他们庆宜市出了名的市一中麻辣教师,因为是高考出卷的嫌疑人之一,所以本市的学生对他都挺闻风丧胆的。 陈路周笑笑,鼠标慢悠悠地往下滚,“你们睿军都直呼蒋老师大名?” “反正他也没教过我们,主要是每次市里联考看到是他出卷我们就头疼,”徐栀苦不堪言,“难度一定会上8.5,那分数考完都没法看,哎,他教过你吗?” “教过,高一高二都是他教的。数学竞赛也是他带的。” “所以,他真是高考出卷人之一?” 陈路周想了想,满足她的好奇心,“学校里是这么传的,这两年的每年五月吧,课都是别的老师代的,学校说派出去学习调研了,反正都猜他是去出高考卷了。” “他自己不知道是去出卷吗?” “知道也不会告诉我们啊,不过据说是不知道,一般也是通知让你去外地学习,然后到了那边才知道是出卷,通讯设备全部上交,不到高考结束是不会放出来的,所以那一个多月大家都联系不上他,估计他是出卷去了。反正你问他本人,他都说不是自己干的。” “他是怕自己被打吧,”徐栀笑起来,停了大概有两三秒,叫他,“陈路周。” 陈路周嗯了声,本来打算帮她看看其他学校的建筑系,听这声是有事相求,手上动作便不自觉地慢了下来,“说。” 那边沉默片刻后问:“你能帮我再查一个人的分数吗?” 陈路周滚鼠标的手微微一顿,心里多半猜到是谁了,“你记得他身份证号码和准考证号?” “记得,以前帮他买过车票,手机有存,准考证记不太清楚,不过可以试试,”徐栀补充了一句,“他确实在成绩上帮了我很多,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不用解释,”他打断,语气没怎么变,比刚才冷淡些,面无表情地关掉A大的招生简章,重新替她打开查分入口,“号码报给我。” 徐栀反倒没说话了。 陈路周没太有耐心了,“徐栀?” “算了,擅自查别人成绩好像有点不太道德,”徐栀自己底线很低,但不能让陈路周背这个锅,“我晚点自己问他好了。” “随便你。”陈路周关掉机子,准备走了。 “嗯,先挂了,我先跟我爸说下成绩。”徐栀说。 网吧人也不少,陈路周旁边有个哥们,查完成绩,六百九十八,表情麻木地关掉页面,戴上耳机继续若无其事地跟人带妹打游戏,似乎有人问他刚站着没动干嘛了,那哥们轻描淡写地回了句,查分数。 学霸的世界都这么参差,更别提学渣了。 “本来今年还想冲一发央/美的,查完分我就知道我彻底没戏了,可惜了,我这次专业全省八十一呢。” 出完分,朱仰起冯觐那拨人就在陈路周的高三出租房里安营扎寨了。沙发客厅被弄得杯盘狼藉,吃剩的烧烤串和已经喝空的啤酒罐横七竖八地堆着。 朱仰起洁癖犯了,一边老保姆似的弯腰收拾,一边念叨着陈路周你给我打钱吧,现在请个钟点工一小时都得五六十。 陈路周穷得也是理直气壮,拿着游戏手柄坐在地毯上,跟冯觐在玩超级玛丽,懒懒散散地靠在茶几上,狗性顿现,“卡里就五百,实在不行,哥美色伺候吧。” 朱仰起:“咦,你以前不是说死都不可能出卖你的美色吗?” “所以死都不可能给你钱。” “就你这个抠法,迟早给你抠出一套大别墅来。” 姜成坐在单人沙发上,他女朋友坐在他腿上,两人你侬我侬,空气都变得格外黏腻,仿佛被人糊了一块糍粑。看不惯也没办法,谁让人家有女朋友。等朱仰起收拾完,客厅瞬间宽敞很多,窗明几净。大概是觉得姜成那边太辣眼睛,拿枕头隔着,姿态妖娆地靠在陈路周肩上看他虐冯觐,嘴上叨叨不休:“手下留情了不是,看来你和冯觐还是不太熟,你虐我的时候可一个金币都没给我留过。” “滚,”冯觐也不服,“是你自己菜。” 朱仰起没搭理他,继续招惹陈路周,“刚蔡莹莹跟我说,徐栀考了他们学校第一,你知道几分不?” “不知道。”陈路周没上他套,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心无旁骛地操纵着手上的游戏手柄。 “也是,”朱仰起没套到话,继续说,“睿军那就是个普高,我以前听人说,他们学校第一,也就咱们学校中游水平,要进你们宗山可能还是吊车尾?” 电视机画面里左边的小人突然停住不动了,旁边的金币全部被冯觐捡了漏子,他趁胜追击,毫无犹豫地直接越过刚刚一直堵在他前面的陈路周操控的小人。 朱仰起转头,果然陈路周没在玩了,他反而放下游戏手柄,一条腿膝盖曲着坐在地上,有些不怀好意地把胳膊肘挂在膝盖上,甚至有些粘皮着骨地看着他,慢慢吐出两个字:“赌吗?” 朱仰起一愣,何时见他这么较真过,“赌什么?” “赌她即使进我们宗山也不是吊车尾,即使在宗山,她这样的,也是屈指可数。” 朱仰起谑他,“我看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话被冯觐听到了,诧异地瞥他一眼:“啊,陈路周原来你喜欢徐栀啊?” 陈路周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姜成,还好他只顾着跟女朋友调情,没听到。姜成跟谈胥关系好,陈路周不想让谈胥知道,他是后来者,他矮人一截,他俩的情分总归是比他深的。又怕的是,谈胥一开始不珍惜,知道别人对徐栀有好感之后又回来缠徐栀。所以他白了朱仰起一眼,重新拿起游戏手柄,对冯觐不冷不淡地说,“没有,谈不上,就觉得比一般女孩漂亮点?” 冯觐哦哦两声,“确实漂亮,没想到成绩还这么好,朱仰起说的我可不赞同,人好歹也是个第一啊,无论在哪,鸡头也是鸡啊?”说完觉得这比喻不对劲,又改口,“凤尾也是凤啊。”也不对,索性放弃了,“哎,算了,我不会形容,反正我第一眼见到她我就觉得这女的好他妈漂亮,还以为是我这几年美女见得少了,连你都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我审美没问题。” 陈路周和朱仰起对视一眼,陈路周咳了声,“你不会也……喜欢她吧。” 冯觐笑起来:“我这种跟你一样,纯肤浅的欣赏,不对,你干嘛要用也,谁喜欢她?” 这回姜成听见了,一边给女朋友剥葡萄,一边兴致盎然地问,“谁,喜欢谁?” 陈路周看了眼朱仰起——你自己给我把问题解决了。 朱仰起只好出来背锅,“我我我,我喜欢蔡莹莹。” 冯觐一下就被带跑了,有些不可置信,“朱仰起,你居然喜欢蔡莹莹?” 姜成压根不知道蔡莹莹是谁,所以也就没再追问,把葡萄一口一口喂到女朋友嘴里,又问她要不要吃橘子。 陈路周听到也满是震惊,笑着:“朱仰起,你说真的?” “这他妈都因为你,”朱仰起也不再瞒着了,面红耳赤地在他耳边小声说,“一切就都怪那天晚上我帮你约走蔡莹莹。” “你这话说的,她强吻你了?听起来你还挺被动的。”陈路周笑得不行。 “那倒没有,”朱仰起不情不愿地解释说,“我们不是吃完尚房火锅吗,然后她吃太饱了,说要去消消食,我就陪她去压马路了,结果半路碰到翟霄和柴晶晶,你还记得吧。” 冯觐发现他们八卦真多,还挺精彩的。于是竖着耳朵仔细听。 陈路周懒洋洋地靠在茶几上,点了下头,嗯了声,一脸了然地看着朱仰起,都不用他继续说下去,直接把故事给说圆了,“然后蔡莹莹就拉住了你的手,让你假装是她男朋友,你就很没出息的心动了。” 朱仰起欲哭无泪:“陈狗狗,你果然阅片无数,这么狗血的剧情你立马就想到了,偏偏还被你说中了。哎,你说我是不是有病啊,就稍微漂亮一点的女孩子碰我一下,我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陈路周主要是太了解朱仰起,小学的时候,班里有个女孩子分糖的时候分忘记了,多给了朱仰起一颗,朱仰起自此暗恋那个女孩一年。后来小学快毕业的时候有个女孩子给朱仰起写毕业同学录的时候不小心把写给暗恋对象的同学录夹到了朱仰起的同学录上,朱仰起痛改前非要为了她好好学习考上重点初中。 冯觐这才说,“朱仰起,那你惨了,蔡莹莹好像有喜欢的男孩子。” 朱仰起:“我知道啊,不过你怎么知道的,她跟你也单独聊了?” 冯觐立马解释说,“这你别误会,之前我们不是在临市一起探店来着吗,然后回来那天路上就我们两个人挺无聊的,就聊了两句。” 这会儿两人已经换了个足球游戏,听到这,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坪上,陈路周的8号又没动了,他狐疑地看了眼冯觐,问他说,“临市回来那天就你跟蔡莹莹?徐栀呢?” 冯觐点头,“徐栀说等你啊。我们就先回来了,怎么了,你们没一起回来吗?” 话到这。 陈路周还没来得及细想,徐栀等我吗?门铃就响了。陈路周刚要说朱仰起你去开门,也几乎是在电光石火之间,心里闪过某种微小的可能性,于是又狠狠把刚要从地上站起来的朱仰起摁回去了,一声不吭地把游戏手柄扔朱仰起怀里,自己去开门了。 …… “你好,你们点的外卖。” 好吧,虽然知道她不会来,也知道那句连夜过去给你煮粥是开玩笑的,但听见门铃声的时候心里还是会忍不住突突突控制不住地直跳。朱仰起说他跟冯觐不熟,晚上全程在放水,其实是他心不在焉。 楼道里的灯坏掉了,窗口盆栽林立,遮了半打的月光,整个楼道里黑漆昏沉,伸手几乎不见五指,连送外卖的身形陈路周几乎都看不清,听声音是个女低音。 “谢谢。”陈路周接过外卖袋子,结果对方不放手。 他才下意识抬头去看她的脸,因为实在太黑,所以徐栀怕陈路周认不出来她,开了手机电筒缺心眼地从下而上照着自己的脸,她皮肤本身就很白,胜在五官精致,没把陈路周吓死。 “是我,陈路周。” 我他妈—— 陈路周差点就骂出来了,刚刚还在想她,估计这得有一阵不敢想了。 “要是朱仰起来开门,你现在脑袋就开花了。”陈路周说。 “要是他来开门,我就直接走了。” “那你现在来干嘛啊,徐大建筑师,”他接过徐栀手里的外卖,人往门框上一靠,抱着胳膊居高临下笑着看她,“大半夜来我这帮我看房子的风水?” 徐栀眼睛干净明亮地看着他,再坦荡不过,“咦,不是你说,我不来是小狗么?” 他尾音拖拉拉地哦了声。然后人直接走出来,顺势带上门,后背抵在门上,外卖还拎在手上,单手揣在兜里,因为楼道很黑,徐栀早就把手电关掉了,所以当陈路周把门一关上,最后的余光都被阻挡了。他低头在黑天摸地门口,肆无忌惮地看她。 今晚他没沾酒,一滴酒都没沾,但他心滚烫,心跳声撞在胸口。 陈路周低头看她,声音低下来,“就为了煮碗粥?” “你感冒好了吗?”徐栀这才正色说,“顺便想问问你志愿的事儿。” “怎么说?”他仰头看了眼顶上的灯,表情难得一丝不苟地听她说。 “庆大我不考虑了,但是北京太远了,我想去上海,上海的T大建筑系仅次于A大。” 两人并排靠在走廊上,高三复习楼很安静,自考完那天起,所有人都已经搬离了,除了几个明年打算复读的,就剩下陈路周这层还一直住着,灯泡坏了也没人修,徐栀靠在被污水渗透的斑驳陆离墙壁上,似乎是拿不定主意,问他: “你觉得T大的建筑系怎么样?” 陈路周刚在网吧就帮她查了,觉得太低,T大的历年录取分数线,七百一十左右,这么巧啊,不是跟他的分数差不多么? 陈路周靠在门上,还拎着外卖,单手抄兜,睨着她,喉结有些忍不住难耐地滚了滚,“什么意思你?” 你到底是不是在钓我啊草。 徐栀茫然:“……不是,我算了一下,去北京的高铁要六百八,去上海的高铁只要一百八——” 作者有话要说:  陈路周:她一定是为了迁就我降档,不去北京,去上海的。她希望我留下来! 徐栀:莹莹……我算一下,去北京的高铁要六百八,去上海的高铁只要一百八。 两百个红包。 昨天分数上又仔细算了一遍,还是改了下,徐栀是加自选738。 clz的高考分也不低,我后面会再解释的。可以说裸分上他这个分数现实里这个省几乎也没几个人了,我这么写都觉得自己金手指开大了。 —————— 录取不要光看分数线哇,其实徐栀这个分数冲A大的建筑系还是很有风险的,陈路周当时没看省排名,看了省排名还是会觉得有点危险,只是相对于睿军来说,徐栀能出这样的成绩,陈路周很骄傲。而且很多时候有些人为了保自己喜欢的专业会选一个相对来说更有保障的院校,但这个情节丝毫不影响后续发展,只是为了防止有些读者过度的代入我提前说一下。 40、社死·现场 楼道里太黑, 陈路周怕她看不清自己的表情,想去摸手机,才想起没带出来, 于是拿过徐栀手上的手机, 开了电筒, 学她的样子照自己的脸, 侧着身子凑到她面前,试图让她看清自己的表情,恨不得照她脑门来一下, “朋友, 这边不建议你因为车票问题择校。” 徐栀笑笑,手机对着陈路周的脸, 也没收回来, 在漆黑的楼道里, 这么凑近,五官放大无数倍,看着更精致,棱角轮廓分明流畅, 光源落进他那比星星还亮的眼睛里,何其惊艳,她看着他, 真诚无比地说:“你睫毛好长啊。” 两人一个肩膀顶着墙, 一个则肩膀顶着门板, 就这么面对面看着彼此,尽管他手已经收回了,胳膊环在胸口,徐栀的电筒还是对着他脸旁, 他也浑不在意地任由她照,只低着头睨着她,“你在这我跟扯什么睫毛?” 徐栀叹了口气,“你能理解一个学渣的心吗?” “你学渣?”陈路周眉吊了下,“过度谦虚就是虚伪了啊,朋友。” “咱俩遇见太晚了,”徐栀说,“不信你问蔡莹莹吧,我高一在班里都还是二十几名。那时候别说庆大,目标就是保二争一。985、211这些都没想过,普通一本能上我爸都觉得祖坟着大火了。所以这次分数出来,我爸到现在都不信,他找蔡叔喝酒去了,我才溜出来找你的。” 徐光霁还问有没有可能是同名同姓,徐栀又把准考证号和身份证号给他对一遍他才恍恍惚惚地出门去找蔡宾鸿了。 徐栀接着说,“而且,我也查过了,A大可能没问题,但A大的建筑系,我担心会有风险,我不想服从专业调剂,刚刚有个学姐给我科普这个志愿投档,他说,比如A大的投档分是720分,那我的档案就会被A大拿走。再进入专业投档,那万一建筑系的投档分是740分,如果还不服从专业调剂,我就滑档了。她说虽然是五个志愿,但是高考遵从的是一次投档的原则,一旦第一次投档没有录取就代表第一批志愿征集结束了。只能等第二批志愿,就怕第二批志愿T大建筑系已经招满了。所以学姐建议我T大更保守,但是A大可以冲。” 说了等于没说。 今年的分数也有点偏高,照往常,徐栀这个分数在宗山也是前十。所以他当时恭喜完后看完省排名,心里有点没底,特意去A大官网帮她查了,他想了想说,“建筑系和建筑学类的专业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比如A大吧,建筑学院底下除了建筑系,还有很多其他建筑学类的专业,我刚帮你查了,他们建筑学类的所有专业加起来在我们省每年的招生都有三十人以上。你一定要建筑系吗?还是建筑学类的专业?” “其实,我想学的是——” 话音未落,楼上突然响起一道轻微的关门声。紧跟着是不紧不慢地脚步声从他们头顶上下来,伴着说话声,“明天我上他学校去看看,你说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徐栀对吧?我倒要去问问老师,她考了几分!” 楼下两人倏然对视,徐栀听出来了,应该是谈胥爸妈。 脚步声越来越近,心跳声如擂鼓在耳边嗡嗡,窗外的树叶沙沙声在无畏的作响。 因为有人下来,二楼声控灯有光,徐栀看见两道中年人的影子缓缓从楼梯上下来,眼见那影子越放越大,要从拐角处出现时,眼前视线蓦然一滞,有了阻挡。 陈路周手撑在她身后的墙上,脑袋低下来,将她罩了个严严实实,徐栀觉得那阵熟悉又陌生的鼠尾草气息再次从她鼻尖钻进来,有小人儿在她心上跳舞,一脚一脚地踩在她的心头。她仰头看他的眼睛,同他对视,二楼声控灯的光线昏昧地罩在他们身后,搅得视线模糊,轮廓模糊,可呼吸是清晰、有轻重缓急的,也是热的。 陈路周分寸拿捏极好,头虽然低着,眼睛也是看着她的,可距离不近,然而从后方角度,瞅着像一对小年轻在谈恋爱、接吻。 谈胥爸妈边走边嗤之以鼻地说:“这楼里住的都是什么人呀,胥胥都是给这些人带坏了,我当初就说不应该转学的,现在的年轻人真不要脸!” “我当初就不同意让胥胥来的,是你非要说这边教育好。” “怪我了怪我了是吧!我辛辛苦苦把儿子养这么大容易吗……” 声音渐渐小去,脚步声也越远,二楼的声控灯再次揿灭,楼道又陷入静谧无声的黑暗,只余寥寥的几声蝉鸣。 “说你不要脸呢。”徐栀靠在墙上说。 陈路周大约是好心被当作驴肝肺,浑然忘了自己还在壁咚,也没起开,低头看着她极其无语地笑了下,“我?不要脸?嗯?是谁欠下的风流债?好意思说我不要脸吗?” “谈胥吗?”徐栀一言难尽地表示,“不知道怎么说,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怎么想?”他眼神意味深长。 “他刚转过来的时候,情况很不好。那时候我爸也抑郁严重,我每天担心他自杀担心得焦头烂额,成绩本来在班里二十几名一下子就滑到四十名了。他跟我是同桌,我们俩就聊得比较多,后来有一天我看着卷子发愁,他问我想不想考个好大学,我说当然想,傻子才不想呢,于是他就说他帮我。后来老曲,哦,就是我们班主任,看我的成绩有进步,就让他跟我组成学习小组,在某种精神意义上,他曾经是我的良师诤友,确实帮了我很多,但是后来,他发现自己考不过我的之后,整个人就变得不对劲。” 陈路周眼神深沉地看着她,刚要问怎么不对劲。 “嘎吱——”自家门打开了,朱仰起的脑袋探出来了,“我草,你他妈拿个外卖跟外卖员跑了是吧——” 门一开,光从门缝里泄出来,少年少女的脸顿时在黑暗中清晰起来。 陈路周一只手撑在墙上,拎着外卖袋子的那只胳膊下意识抬起来去遮徐栀的脸,刚要说吃不死你,朱仰起瞧着这画面,火速关上门,依稀能听见门缝里飘着一句:“抱歉,二位,打扰了。” 朱仰起关上门整个人都在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不过满脑子都在回味刚才那个画面。 怎么说,陈路周就是牛啊,搞氛围一流啊,就拢着他们那一片的空气如果能收集起来的话,朱仰起觉得应该是甜的。 走廊里,徐栀开着手机电筒,空气清冷了些,陈路周已经靠回门上,一手懒散地撑着摁在门板上怕再被人莽撞地打开,一手拎着外卖,他正在犹豫要不要请她进去,又怕朱仰起乱扯,“想进去玩吗?” 徐栀问,“都谁啊。” 陈路周想了想,“你认识的,冯觐,朱仰起,还有一对情侣。你忽视他们就行。” 这多不好,徐栀说:“算了,要不我还是回去。” 他不勉强,笑了下,态度也散漫,“随你啊,本来想进去用电脑帮你查下专业的。” “那还是进去吧。” 陈路周起身,用指纹开门,开门的时候一直看着她,都没看指纹锁,慢悠悠地问了她一句,“临市那天,你是不是等我了?” 徐栀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不过也没藏着掖着,直接说了,“嗯,你骗我去拜送子观音,我不得找你算账?” “那怎么没等我?” “前台说你被派出所带走了,我就去派出所找你了,然后看到你和一个穿古装的美女在一起,我以为你还有其他拍摄安排,就先走了。” 滴一声,门弹开了。陈路周二话不说又给关回去,手撑在门板上,轻吸了一口气,大概是觉得无语,上下唇抿着,淡淡睨她一会儿又扑哧笑出来,“服了。” 算了。 下一秒,再次把门打开,声音都变了,没好气,下巴冷淡地朝里面一点,“进去。” 徐栀哦了声。 里面场面一度很热闹,他们在打牌。陈路周说的那对情侣他俩好像连体婴,长在对方身上一样,女生要么坐在男生腿上,要么趴在男生肩上,一会儿喂个葡萄,喂口香蕉,时不时还得亲嘴。 姜成都没发现屋子里多处一个女人。陈路周一进去就让徐栀去卧室等他,客厅和玄关刚好隔了一道隔栅,徐栀走过去的时候没人发现,朱仰起倒是有察觉,不过一看是徐栀,下意识也帮陈路周金屋藏娇了,毕竟姜成最近跟谈胥走得太近,朱仰起有预感,照这么下去,姜成迟早倒戈,陈路周可能都得跟他闹掰。 “你跟谈胥最近怎么样啊。”朱仰起试探性问了句。 姜成专心致志地抓牌,卡进去,“谈胥?不知道,他爸妈最近来了,叫他打球都叫不动。” “你防着点吧——”朱仰起想提醒他,下一秒,脑袋上被人猝不及防地砸了个瓶盖子,一抬头,陈路周双手抄兜,靠着餐桌边沿在等烧热水,眼神冷淡地看着他,似乎让他闭嘴。瓶盖砸得又准又狠,下一秒直接无声地弹到沙发上,便隐没在枕头里,丝毫没惊动其他人。 朱仰起觉得也确实,谈胥最近也没怎么惹他们,这么莽撞开口有挑拨离间的嫌疑,要为了徐栀,显得这女孩倒是有多红颜祸水似的,对人家名声也不好,他觉得自己又多管闲事了,行,我不管。 姜成狐疑看他,“防着点啥啊。” “防着点冯觐吧,他手上四个二。” 冯觐气得哇哇大叫,“我靠,朱仰起,你偷看人牌的手艺又见长啊。” 朱仰起笑得很轻蔑:“你我还用偷看,就你那拿牌的手艺,跟我奶奶插花似的,东一摞,西一戳,你看看这四个摆得齐齐整整不是炸弹是什么。” “……”洞若观火,明察秋毫啊,气得冯觐直接把牌全混了。 朱仰起难得威风一回,殊不知,这些都是陈路周告诉他的。他哪有这么心细如发啊,跟冯觐认识这么久,都不知道他吃饭和打牌都是用左手,陈路周跟他打一回牌就摸清楚他的路子了。还说冯觐是左撇子。 这么聪明又细心的一个人,哎。 陈路周拿着水一进去,徐栀就问他,“热恋期啊?” 说姜成,陈路周把水递给她,去开电脑,想了想说,“一年了吧?去年暑假打球见他带过来。” “那还这么你侬我侬的。” 陈路周拖了张椅子过来,放在边上,瞥她一眼,“什么意思,谈一年就该分手了?” “不知道,我没谈过,但是根据我身边一些学姐给的经验是说,谈恋爱如果一年以上,就很难会有心动的感觉了。” “是吗?”陈路周怀疑地看着她。 她头头是道,“嗯,有些干脆的就分手了,不干脆的就拖着不说分手,等着对方提分手,这样罪恶感就少一点,可以心安理得的找下一个。” 陈路周哦了声,他没谈过,不太知道感情是不是这么短暂,没发表意见,于是随手捞过鼠标,点开网页,结果发现点进搜索框会自动跳出曾经搜索过的词条。 打球被人伤了,晨勃没以前硬—— 徐栀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她几乎是下意识就往他 陈路周从床上扯了一条毛毯过来,盖在身上,分金掰两的模样,是一点儿便宜不肯给她占,冷冷瞥她一眼,“往哪儿看你?” 作者有话要说:  徐栀:“小气。” 不要去对标现实院校啦,真的我算不过来了,头秃。 两百个红包。 明天会很早更,估计中午就更了,后面可能会请假一两天,要出差去趟外地,咳嗽还没好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抓走隔离,放心,隔离我会带上电脑的。 先预告一下,如果请假,我会在中秋双更补回来。 ———————— ps:这篇文没那么长,但也不短,跟我以前差不多,该写的都会有。放心。 41、气死·混球 要换做以前, 徐栀肯定立马道歉,对不起啊,不是故意的。现在大概是熟了, 所以她用一脸你可真锱铢必较的表情对陈路周说了一句, “小气。” 陈路周:“……” 这他妈能用小气来形容? 他咳了声, 言归正传, 把电脑推到她面前,示意她看电脑,“建筑学类底下的专业很多, 我觉得你如果不是非要上建筑系其他专业相对来说可能——不过, 我觉得你这人怎么老是这样。”他不知道为什么话锋又突然一转。 徐栀听得可认真,没想他话头又折回去, 也是一脸懵地看他。 徐栀:? “第一次见面, 在楼道里, ”陈路周一只胳膊肘吊儿郎当地挂在桌沿,两腿敞着,另只手撑在大腿上,冷森森地瞥她一眼, 有点秋后算账的意思,“你当时盯着哪儿看呢?” 徐栀想起来第一次见他,就在那个狭窄逼仄的楼道口, 他妈当时在厉声厉色的训话, 他还懒洋洋地靠在门口给自己点猪脚饭。 “猪脚饭好吃吗?”徐栀笑眯眯地反问。 “眼睛挺尖啊。”他冷笑。 这话里带水带浆的讽刺, 徐栀后知后觉,忙解释说:“我当时真没盯着你 陈路周:……? 月光倾洒着银白色的余晖, 落在墙外,不知是谁种了一院子的玫瑰,火红艳丽,像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焰,引人冲动,那红似光火映在蠢蠢欲动的少年人眼底。屋内静谧,透着一种诡异的沉默。 陈路周见她眼神似乎马上又要往来,“还看!你就这么好奇!我今天穿了!” “我没好奇你穿没穿啊,”徐栀哭笑不得,也急了,看着他说,“我没看你,我刚刚一直就想说,你的毛毯蹭到我的腿了啊,好痒,能不能拿开。” 陈路周:“……” 陈路周无力地靠在椅子上,不想跟她说话了,给她载了两份A大建筑学类历年各专业的分数线,让她自己看,他则窝在椅子上一副病骨支离的模样,一声不吭地用手机看电影。 “生气了啊?”徐栀胳膊肘支在桌上,托着后脑勺,看着他问。 他冷眼傍观地靠在椅子上,装模作样咳了声,“没有。”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她又来。 毯子往下滑,陈路周无语地勾了下嘴角,轻微抬脚把毯子扯回来,“你哄人除了讲笑话,还有别的没?” “别人我才不哄呢。” 净他妈在这徒乱人意。但陈路周心情难得爽了下,刚要说你分数还看不看了?快看,看完了带你出去吃宵夜。 但是徐栀又说,“别人没你这么爱生气啊。” 陈路周:“……” 院子的玫瑰都黯然失色,月光依旧清冷,卧室门关着,隔音其实不太好,他俩说话声音都很低,门对面就是厕所,那对小情侣大概蜜里调油够了突然开始在厕所里吵架。 “到底谁啊,你给我看下。”男生说。 “就一个学弟,不是前几天学校弄了个跳蚤市场,我们把书都留给这个学弟了。” “卖个书用得着加微信吗?那学弟长得不一般吧。”男生阴阳怪气。 “哎,姜成你别无理取闹啊,你微信里加那个女的,我也没问啊。” “你们女生真牛,说你自己的问题,你他妈总能扯上我,行,反正总归都是我错行了吧。” “姜成你真没意思。不行就分手吧。” “你再说一遍。” “分手。”女生声音很冷静。 “分啊。有本事,你以后都别找我。” “……” “……” 卧室内,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相顾无言。徐栀说实话没见过这种场面,怎么说,一中的人好像都挺神奇的。她支棱着后脑勺,看着陈路周,干巴巴地眨了下眼睛,说:“额……你不出去劝一下吗?” 陈路周其实已经很习惯了,他俩就这德行,这一年分了不知道多少次。无论当着他们的面吵多凶,他俩都分不了。陈路周压根都犯不上去劝,因为他俩的事就是屎里裹糖,旁边的人都看得清楚明白,只有姜成在自欺欺人。朱仰起和姜成算不上多熟,但是这么闹过两次他都知道杭穗怎么回事了。 “我觉得你这次不要再去找她了,真的,这样没意思,你当初抛下她跟前女友复合,现在她跟你在一起就是单纯的报复你啊,你自己受着吧,别再跟她这么下去了,她难受你自己也难受。”朱仰起在门外真情实感地劝。 陈路周半天听不见鼠标点击和滚动声,抬头看她,发现徐栀听墙角听得挺起劲,哪还有心思研究专业,不耐地啧了声,“看你自己的,跟你没关系。” 但徐栀觉得耳目一新,听得好刺激,看着他感慨说:“我突然好羡慕朱仰起冯觐的女朋友。” 陈路周:? 徐栀:“她们肯定知道很多八卦。” 陈路周:“你怎么不羡慕我女朋友。” 徐栀:“你好像没他们那么八卦,感觉是不太会跟女朋友八卦的人。” 陈路周笑了下,下巴煞有介事地指了指电脑屏幕,“先别研究别人的感情线了,研究研究你的分数线吧。” 徐栀哦了声,慢悠悠地收回神,不过看两眼分数线,就看看陈路周的发际线。因为他一直低着头专注地看手机,另只手百无聊赖之余偶尔会抓下发际线,结果前面刘海都被他在无意间给拨上去了,他如果剃光头的话,头型应该会很像一个桃子,因为发际线有很标准的美人尖。 徐栀在打量他的余光中,发现了一架挂在墙壁上的小提琴,“陈路周,你会拉小提琴啊?” 他茫然地抬头顺她视线看过去,才不经心地回过神,“嗯,小时候学的。” “有考级吗?” “考了。” 徐栀哦了声,陈路周都做好准备说十级了,她不问了,算了,她向来不按套路出牌。 “我爷爷也有一把小提琴,但他不会拉,”徐栀看着那把挂在墙上的小提琴说,“但我奶奶生病那几年,我爷爷就每天坐在院子里给她拉小提琴,特扰民,我那个时候特别不理解,为什么爷爷拉那么难听,奶奶还非让他拉。” “为什么?”陈路周好奇地看她一眼。 “不告诉你啊,”徐栀想了想说,“要不等我八十岁的时候,咱俩要都还活着,你给我拉一首,然后我就告诉你答案。” “想的美,八十岁谁还拉小提琴,”陈路周靠在椅子上,收回视线,继续看手机里的电影,男女主角已经快亲上了,他这会儿并不想看这种戏份,于是一边划拉手机拉进度条,一边颇有远见、没脸没皮地说,“八十岁我要做坐在公园里拉二胡,那时候谁知道我单身还是有老伴儿,有老伴儿就拉给老伴儿听,没老伴儿就拉给别人的老伴儿听。” “行吧,也是种活法。” 徐栀就喜欢陈路周身上这种“少年人的情绪,就像春日里茂密生长的树林,就算是绿,他妈也要绿得理直气壮”的这股劲。 “看完了?”陈路周问她。 徐栀嗯了声,“差不多。” 陈路周把手机也关掉了,随手丢在桌上,“怎么想?” 徐栀想了想说,“你觉得园林与景观设计怎么样?其实我最开始想学的就是这两个专业,园林设计也很有意思,我小时候就想着以后一定要买个大别墅,带花园的那种,然后我自己设计。” 花园里种什么呢?他本来想问,“你自己想好就行。” “你呢?”徐栀问他。 “我?”陈路周瞥她一眼,有些自嘲地扯了下嘴角,低头又去捞手机,“我出国啊。” 徐栀说:“一分段表还没出来,不过我估计你的省排名也在三百左右?在国内也能上个985了啊,北京除了A大没有学校想上了吗?” 陈路周低头看手机,电影界面已经退出来,这会儿也就漫无目的点开微信看看朋友圈,低低嗯了声,“我家里有安排。” 徐栀哦了声,“那好可惜,本来还想以后能在一个城市上学,也挺好的,周末没事儿还能去你们学校玩。” 陈路周靠在椅子上,笑了下,满脸不信,“等你去了北京,认识了新朋友,你就乐不思蜀了,还能想到我。” “也不一定是北京,A大万一没录取,我很大概率就去上海了,F大,T大都有可能,或者回庆大。”徐栀说,“到时候我也不告诉你我在哪,你也别告诉我你出国去哪。” 也就三四个地方,他要找还不容易?幼稚。 陈路周看了她好一会,才点点头说,“好。” 屋内开了空调,大概是开得高,徐栀还是一脑门大汗涔涔,陈路周看她嘴唇干巴巴的,问了句,“要不要吃哈根达斯?冰箱有。” 陈路周昨天买的,被姜成女朋友吃了一个,刚朱仰起要吃,他没让,总觉得徐栀今天不来明天也会来。果然,还真留给她了。 徐栀早就口干舌燥,点头,“吃!” 陈路周刚把东西从冰箱里拿出来,顺手把下午买的车厘子一起洗了给她拿进去。然而朱仰起从后面不怀好意地走过来,将他堵在厨房,“陈大少爷金屋藏娇玩得真溜啊,看来以前没少玩?是不是以前聚会都带女的回来了?” “对,我跟你玩。”陈路周懒得搭理他。 朱仰起也不闹了,“徐栀还在里面啊?你俩干嘛呢,带出来玩会儿啊?” “帮她选专业,”陈路周关上水,将车厘子沥干,想了下,“算了吧,免得姜成和谈胥乱说,刚在门口碰见谈胥爸妈,估计还要找她麻烦。” 之前蔡莹莹也提过,这事儿还真是,估计谈胥爸妈心里呕死徐栀了,自己儿子一帮一,给人帮成了全校第一,自己儿子还考砸了,“这样,我爸认识睿军的校长,要不要我去帮你求求我爸,你放心,我跪着求他,他肯定能答应。你给我吃一口车厘子。” 陈路周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求你爸干嘛?” 朱仰起说:“让校长别找徐栀麻烦啊,谈胥爸妈要是找她麻烦,多少还能罩着好吧。” 陈路周觉得朱仰起那点脑回路应该都被车厘子塞满了,“你用脑子想想,现在考第一是徐栀,校长会为难她吗?谈胥爸妈再想找麻烦,现在都毕业了,校长能找她什么麻烦,写检讨啊?写呗,检讨你不是最有经验了。” “也是,”朱仰起说,“看来还是兄弟我多虑了。” 陈路周随口问了句:“你打算报哪了?” “北京戏曲,他们学校的舞台美术设计专业,老子以后就是朱艺谋。” “嗯,徐栀打算报A大的园林景观设计,”陈路周说,“以后估计也在北京,你帮我看着点。” “你让我看什么,不准她交男朋友?这我可看不住,女孩子谈起恋爱来拦都拦不住。”朱仰起满心唏嘘。 陈路周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虚掩着的卧室门,有昏昧的光线从门缝里泄出来,好像藏了一颗月亮在房间里,只有他知道。 “男朋友随便她交了,反正你别让她被人欺负就行。”他说。 “真假?男朋友都随便她交吗?”朱仰起“善”意满满地说,“那我到时候给你发他俩海边十指紧扣、接吻的照片。” 陈路周本来剩了半袋车厘子给他,直接全拿走了,“嗯,你要是想死就尽管发。”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通知:明天估计是没有的一天。下一次更新应该在后天。 等你们中秋放假,我双更补回来哈!补两天(超大方!叉腰! 补偿,这张全部红包哈~ 42、渣男·语录(二更合一) 徐栀第一志愿填了A大三个专业, 建筑系,景观与园林设计系,城市规划。 填完志愿那几天, 徐栀和老徐吵了一架,因为老徐要给她换个新手机, 徐栀觉得没必要,有这钱还不如留着还下个月的房贷,老徐觉得自己这爹当得也忒不威风, 二话不说撂下正在洗的碗筷, 给她训了一通,“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觉得这奖励特别势力是不是, 但不瞒你说,本来你考完我就打算给你买的, 你表弟说这几月有新款, 那我想等新款出了再给你买,再说,我闺女考进了全市前三十, 我奖励个新手机怎么了, 这怎么就成物质了。我不光给你换手机,我还给你买一台笔记本电脑, 你不要我就送给你表弟了,你别在那矫情吧啦的。” 徐栀还真不是矫情, 她手机本来就不差, 也还能用,干嘛要换。不过,电脑她是想要一台, 于是说,“给我买电脑吧,手机我今年还能用,明年再换也行。” 徐光霁听着也行,于是把碗一个个沥干,放回碗柜里,想起早上班主任给他打的电话,“你们老曲说了,你这个成绩也就是在咱们市,要放在咱省里其他几个市,都是市状元的成绩。”说到这,徐光霁回头颇为震撼地瞥她一眼,“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咱们庆宜市的学生都这么厉害,省里前一百,居然有八十一个都是咱们市的学生,我看家长群里,还有个家长说,居然有个班三十五个人,听说三十四个人都报了AB大。” “嗯,市一中的,全省前一百基本上都在那两个实验班。”徐栀靠在厨房的门框上,低着头在回蔡莹莹微信,她分数出来还挺出乎意料的,从来没破过四百大关,居然高考成绩上了四百分。而且刚好卡在二批分数线上,老蔡高兴坏了,是个本科就行,至少以后还有机会考公务员。但蔡莹莹自己不那么想,她觉得读个吊车尾的三本,还不如读个好的专科,她想去上海海事职业技术学院,老蔡死活不同意。蔡莹莹正在跟她抱怨—— 小菜一碟:真羡慕朱仰起啊,同样是四百分,他能上中国戏曲,你敢信吗,他居然能上一本,我查了中国戏曲咱们考至少要六百分。 徐栀回:美术生的痛苦咱们也想象不到啊,我听陈路周说,朱仰起画一张画,要抽一包烟。 小菜一碟:难怪他烟瘾那么大,吃火锅吃一会儿就要出去抽支烟。 徐栀:你俩还单独吃火锅了? 不等蔡莹莹回复,老徐洗完碗,从她身旁经过,一边在围裙上擦手,把吃剩的菜端进厨房,一边状似无意地问了句,“你之前说那个男孩——陈路周,他是一中的吧,他哪个班啊?考了几分啊?” 徐栀还真不知道他是几班的,她一开始是不好奇,后来知道他没考好之后,也不敢多问。谈胥刚转过来时身上就有一种一中学生的优越感,但陈路周身上没有,朱仰起身上偶尔还能感觉到,所以徐栀一开始以为他是学美术的,成绩估计比朱仰起还差,后来陈路周说自己不是艺术生,所以她也没多想,听到他的成绩之后,估计也是平行班里的学霸之一,但应该不是那两个实验班的大神。 “他考了七百一十三。”徐栀吸取了上次买相机的教训,说着点开陈路周的微信,想问问他,有没有性价比高的什么电脑推荐。 要换作往常,听到这个分数,老徐多少也得刮目相看,但是听过自己闺女的分数之后,觉得这个七百一十三多少也是差点意思,在他看来,毕竟这个人跟徐栀的关系多少有点“不清白”。他当然希望陈路周的分数能比自己女儿的更高。 所以,徐光霁下意识说了句,“这么低啊。” 徐栀顿时从手机里抬头看他,心有余悸地劝了句:“爸,你在外面可别这么说,你这么说,别人以为我考了省状元呢。” 徐光霁关上冰箱门,多少有点飘了,志骄意满地看她一眼,“你们老曲说了,省状元也就七百五十多,咱们这分数结构跟别的省不一样,但是哪怕是八百一十分的总分结构,也没多少人能考上七百五十分呢,你这个成绩很优秀了,爸爸为你骄傲。” 徐栀笑了笑,刚要说,承让承让。徐光霁紧跟着趁热打铁地提醒她,“所以,爸爸建议你,有些朋友,咱们不是急着一定要现在交,以后去了大学,你会发现自己可能会遇见更优秀的。” 徐栀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一边手机划拉着陈路周最近的微信朋友圈,一边囫囵吞枣地点点头,“那必须。” 陈路周接了个拍摄的活儿,帮她选完志愿的第二天就去了上海,徐栀怕影响他工作,这几天也没敢跟他多联系。陈路周就昨天发了一条朋友圈也就没动静了。 照片应该在公园拍的,一位风姿绰约的老头站在空旷的白鸽广场拉着小提琴,喷泉边沿的石板凳上坐着一个老太太,手里拿着一束新鲜的玫瑰花,一边鼓着掌一边爱意满满地看着闭着眼睛、沉浸在小提琴演奏里的老头,不知是陈路周太会拿捏氛围,还是这世界上真有这种相濡以沫的爱情,竟也能从一个八十岁老太太的眼里,看出了十八岁少女的羞怯感。 底下已经有两条回复,分别是朱仰起和蔡莹莹。 蔡莹莹跟她感受一样,「呜呜呜,我竟然在老太太眼里看出了娇羞感,我大概只有刚出生那会儿,才能笑得这么娇羞。」 朱仰起直接回复的蔡莹莹,「没有啊,那天吃火锅你挺娇羞的,吃牛肉都得包生菜叶,生菜叶不行,你就包白菜叶,怎么了,不给它穿件衣服你下不去嘴啊?」 蔡莹莹一本正经回复:「那叫胃觉欺骗,包上青菜叶就是趁肠胃不注意,误以为我只是吃了一片青菜,这样就不会引起身上脂肪的注意,好让它们心里有点b数,不该长的肉别乱长。你懂个屁,徐栀教我的。」 朱仰起回复蔡莹莹:「你怎么不直接吃屎呢,这样,新陈代谢都免了。」 陈路周也难得回了一条。 Cr回复蔡莹莹:「她的话,你也信?」 徐栀看了眼底下的回复时间,一分钟之前。 徐栀回复Cr:「我骗过你?来,举个例子,我看看能不能狡辩一下。」 陈路周估计在忙,一时半会儿没回,徐栀都没着急,朱仰起唯恐天下不乱地在陈路周的朋友圈回复,「快快快,你俩打起来!」 很可惜,陈路周拒绝这场辩论。一字都没回。 徐光霁见徐栀点头,于是也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从冰箱里拿出昨天吃剩下的半个西瓜,把她从厨房赶出去,“我给你打杯西瓜汁,要不要混点木瓜?” “不要。”徐栀时不时看两眼朋友圈,还是没回复。 徐光霁咔嚓一声,把西瓜切开,突然想起来,“对了,你们老曲早上给我打电话说,过几天电视台好像要采访你,你下午要不要跟蔡蔡出去逛逛,买两身新衣服?” 徐栀一愣,从手机抬头,云里雾里:“采访?” 徐光霁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跟她说了,连忙从裤兜里掏出钱包,给了她五百块钱,说:“对,采访,我刚忘记告诉你了,说是今年电视台做了个节目,想采访一下全市前三十名的同学,做个高考特辑,你拿着钱,下午去商场逛逛。” 徐栀卡里五千还没动过,但也没敢不要,怕老徐知道她飙车赢了五千,把钱收了揣兜里,低声喃喃说:“确实要去一趟商场。” 徐栀和蔡莹莹在商场挑镜头的时候,徐栀接到了电台采访的电话预约,让她周四下午三点去广电报道。等她挂掉电话,蔡莹莹已经跟服务员真情实感得聊上了,整个人被震惊得目瞪口呆,“所以,你说,光这么一个镜头就要三四万是吗?” 小哥也是一脸遗憾、礼貌地冲她点头,他也觉得很贵,“是的,哈苏的很多镜头都比相机贵。” 蔡莹莹算了下,也就是说,陈路周一个相机加镜头就得上十万了?他家里是多有钱啊,蔡莹莹知道陈路周一看就是富二代,但也没想这么有钱。 “稍微便宜点没有嘛?”蔡莹莹还是不死心,追着小哥问。 小哥很无奈,也很抱歉,“没有,最便宜也得两万。” 两人问遍了其他牌子,都没有哈苏能适用的镜头,徐栀也绝望,第一次觉得有钱人的世界那么遥不可及。蔡莹莹累得两腿发软,下扶梯的时候靠在徐栀肩上有气无力地说了句: “你干脆把自己赔给他吧,我可不想再逛下去了,累死了。陈路周真的绝了。第一次见到这么绝的男生。” 徐栀想问哪儿绝了? 至今都没回复她消息,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蔡莹莹找了个奶茶店门口的小凳子坐着,一边捶腿一边撒娇说:“栀总,我想喝奶茶。” 徐栀: “我给你买去,顺便我去给陈路周买个充电宝,你就在这坐着等我。” 徐栀走出没两步,就碰见一个熟人,也是在那刻突然想起来,商场就在夷丰巷附近,楼上有个网红图书馆,谈胥有阵子特别爱在这里看书。而且,这个图书馆里有个特别服务,叫时光锦囊,朋友圈曾经风靡一时,无数人都分享过自己寄存在这个时光蜂巢里的信。她跟蔡莹莹有阵子吵架闹别扭,好久没说话,最后也是不约而同走进这家店,在门口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会儿,都没忍住笑出声,直接破冰了。 谈胥估计刚看完书从楼上下来,手上还抱着一沓试卷,整个人枯瘦如柴,眼神也是暗淡无光,白色衬衫给他穿得皱皱巴巴,完全没了刚从一中转学过来那意气风发的样子,灰扑扑隐没在人群中,完全不起眼了。所以,谈胥没开口叫她,徐栀都没认出来,径直从他身边绕过去了。 谈胥本来也没想要叫她,可徐栀这态度,令他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冷着脸开口:“这么快就装不认识了?” 徐栀这才看到他,定睛确认了一会儿,才叹口气,“没有,我没戴眼镜,没认出来你。” 今天是周末,商场有亲子活动,人格外多,小孩满场乱蹦乱跳,还有不怕生的小孩子经过的时候时不时扒拉一下徐栀的大腿,想叫她一起玩,欢声笑语充斥整个商场,徐栀觉得挺神奇的,自己从来不招孩子喜欢,以前跟谈胥出来复习也是,没有小孩子会往他们附近靠,无论多么热闹的场合,他们永远是孤零零的坐在一旁。 人的气场好像会变,或者说容易被影响。她想起来,上次来商场还是和陈路周一起吃牛蛙的时候,他就特别吸引小孩,或者说他谁不吸引,看他每次逗小孩也挺有一套,那些小孩明明都被气得哇哇大叫,但还是想跟他玩,徐栀一开始以为是他有童心,后来发现完全不是,是他尖锐里带着教养,冷淡却始终留着一分温柔。哪怕一开始逗人逗得尖酸刻薄,逗得不亦乐乎,可最后永远都是笑着说,给你给你,都给你。所以从他身上感受到的永远是甜。 蔡莹莹刚拿到奶茶,看着徐栀和谈胥在旁边找了个位子坐下,朱仰起就发了一条微信给她。 朱仰起:你们在哪逛?陈路周要后天才回来,要不晚上叫上徐栀,哥请你们一条龙? 小菜一碟:夷丰大厦这边啊,要不你现在过来,还能赶上吃瓜。 朱仰起:好啊,不过吃什么瓜? 蔡莹莹直接偷偷拍了照片过去,徐栀正巧低着头在喝奶茶,后脖颈白净纤瘦。对面谈胥的脸就暴露在镜头前,他大约是发现蔡莹莹在拍,眼神正巧看着这边。 蔡莹莹假装自拍的样子,比了个耶在脸颊边,然后把照片发给朱仰起,朱仰起收到立马回复过来。 朱仰起:等着。 商场闹哄哄,谈胥幽邃地将目光从蔡莹莹那边收回来,他的脸一直都苍白无力,脸部线条虽然流畅,大概是熬夜熬多了,肌肉有些松垮,整个人看着不太有精神,他看着徐栀说:“我爸妈昨天去学校了,问了曲老师你的分数。确实很高,如果我没有发挥失常,也考不出这种分数,加上自选我最高也就考过七百一。你放心,我爸妈不会找你麻烦的,我跟他们解释清楚了,当初是我主动提出要帮你的,考砸了也是我自己的问题,这一年,我心态上确实出了问题。” 徐栀觉得谈胥很多时候其实也算是个温柔的人,不然,刚转来那一年他俩其实也没有那么多共同话题,如果不是心态失衡,他的前途会更明朗,“你打算怎么办?复读?” 谈胥没回答她,而是自顾自说:“曲老师给我看了你这一年的分数曲线,我才发现,你的心态确实好,几乎每次都能提升二十分到三十分,三模卷子本来就简单,你还能在那个基础上,高考多了四十分。不管怎么说,恭喜你考第一吧,你这个成绩,在市一中都能进实验班了。你应该去A大了吧?” “嗯,报了建筑。” “对不起,”谈胥突然说,他眼神丝毫没有躲避,直勾勾地看着她,“那次不该扔你妈的项链,也不该跟你发脾气,我一直以为你是我带出来的,你就应该跟着我——” 徐栀忍不住打断,“谈胥——” “你听我说完,”谈胥面前的奶茶,一口都没喝,眼神始终在徐栀身上,“不能到现在,咱俩连朋友都不是了吧?高三,你只要给我电话,我不管夜里几点都从床上爬起来给你讲题,我没别的意思,就想问问,咱俩还是不是朋友?” 朱仰起一到门口,就在蔡莹莹对面火急火燎地坐下,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徐栀那边,让蔡莹莹不得不怀疑且警惕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你不会喜欢我们栀总吧?” 朱仰起满脑子你个傻逼,嘴上只问:“什么情况啊,说说呗。” 蔡莹莹戳着杯子底下的多肉粒,心不在焉地说:“我不知道,估计在聊志愿的事情吧。” 朱仰起脑中瞬间警铃大作,“咋,谈胥还想跟她报一个学校啊?不能吧,我不是听陈路周说徐栀报A大么?谈胥不是考砸了吗?” 下一秒,手机藏在桌子底下,把图片发过去,又弓马娴熟地盲打了一条消息过去。 朱仰起:你要不问问姜成,谈胥到底考了几分,别他妈让他报徐栀学校去了。 那边很快回过来一条。 Cr:你以为A大是菜市场?谁都能进去? 朱仰起:那万一人知道徐栀去了北京,他报个北京的院校,也够你喝一壶的。 这条发出去半天都没回,朱仰起以为他又开始忙了,于是等了一会儿,结果好一会儿那边也没回复,他又急不可耐地发了一个问号过去。 结果显示,您发出的消息被对方拒收。 狗东西没出息,这点心理承受能力都没有。 徐栀没办法说不是,毕竟过去并肩作战的画面历历在目,她比谁都希望谈胥高考能发挥好,考上好学校。就算现在大家都知道谈胥的失误大部分是出于自己的心态问题,可十年二十年后,所有人都模糊记忆,同学们之间再聊起来,恐怕就不会这么简单了,茶余饭后的闲谈八卦会不会就变成了,当初班里有个男同学为了帮助提升某个女同学的成绩,最后自己没考上名校,这可不是红颜祸水吗,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听说过。 她不想背这个锅,也不想听到谁的前途跟她有关,于是徐栀沉默了一会儿,对谈胥说,“你本来目标是什么?A大吗?” 谈胥笑了下,嘴角很无力、苍白:“怎么,你要反过来帮我吗?” “你应该不需要我帮吧?谈胥,你的实力考哪都不是问题,这一年,出了什么问题,只有你自己清楚,”徐栀从坐下开始就一直低着头在喝奶茶,听他说话一直都是沉思状,这会儿,终于第一次认真对上他的眼睛,干净也执着,“如果你本来的目标就是A大,那我希望你明年能考上A大。” 谈胥愣住,看着她没说话。 “有个人跟我说,如果他心里的墙塌了,他就会建一座更坚固的城堡,如果太阳不再升起,他就去尝试点亮所有的灯。虽然中二,但我觉得人还是得有这种不服输的精神,无论你父母说什么,做决定的永远是你自己,你想复读就复读。” 他们从下午坐到晚上,商场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路灯把雨水染黄,霓虹闪烁着楼宇的轮廓。 等谈胥走了,徐栀回去找蔡莹莹,才发现朱仰起也在,“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呢? 朱仰起哼哼唧唧,斜眼看她:“聊什么呢,聊这么久。” “劝他复读。” “……?”朱仰起作为复读生,“劝人复读,小心下辈子当猪,姐姐。” 徐栀叹了口气,把杯子里的奶茶最后几口吸完,说:“也不算劝吧,他自己也想复读,只是他父母担心费用问题,说那栋高三楼再租一年就要三四万,加上其他乱七八糟的因素,就让他找个普通一本上算了。你们俩还要去玩吗?那我回家了。” 蔡莹莹下意识看了眼朱仰起,他俩单独不好吧,开口:“不要啊,你这么早回去干嘛?” 徐栀也很无奈,晃了晃手机说,“采访稿,刚发我了。” 说完就走了。 徒留蔡莹莹和朱仰起大眼瞪小眼,蔡莹莹一脸嫌弃,朱仰起倒是有些不自在地拨了拨刘海,假装低头喝奶茶。 蔡莹莹更来气,一把夺回,“我的!” “……” 采访在周四,徐栀周一跟外婆回了趟老家,在村子里待了几天。 徐栀那几天坐在水波跃动的河边,潺潺水声在耳边,看金乌缓缓从西边升起,转头又从山峰间悠然而下。一天时间过的相当快,山里清净,山风凿凿地扑向大地,带着一股使人清醒的劲儿。她从马克思主义哲学背到鲁迅先生的狂人日记,还是没能将那道影子从脑海中抹去。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红日里挺拔清朗的山脊,想起陈路周蹲在她面前系鞋带的样子,宽敞横阔的肩膀,只露了一个毛茸茸的蓬松头顶。 这几天估计在上海玩嗨了吧,认识了很多新朋友了吧,不然怎么一条消息都没有呢。 于是她发了一条朋友圈。 徐栀:「渣男语录:月亮圆或者不圆,都没关系,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徐栀:前面真没钓你,我现在要开始钓你了。 陈路周:? 开始了开始了,下章预告:明天请看周周大型掉马现场。 这是双更合一了哈,明天字数估计也比这个多。 反正中秋我尽量更多一些。 300个红包哦。 43、掉马·现场(一) 其实当时徐栀本来没多想, 两条微信发过来,她下意识先看的,后来试探性地问了句, 陈路周说是随便扯的,跟她没关系。徐栀也就没在追问。 大概在朋友圈发出去的半小时后,某人电话如约而至。 金乌西沉, 玉米地里有几个少年在肆意追逐, 野狗狂吠,徐栀走在野草起伏的山间小路上,夕阳的金光染黄了麦穗, 画面鲜艳饱满得像梵高手下沛然运转的油画作。 电话里是那道熟悉冷淡的嗓音—— “骂谁渣男呢?” 徐栀沿着明快的麦浪线条漫不经心地往外婆家走,她拿着电话, 开着扩音, 试图让旁边悠悠在田间漫步的鸡鸭鹅都听听这渣男的声音。 钓吗,谁不会。 而且,让徐栀觉得不对劲的是, 这种感觉跟对谈胥的不同, 谈胥无论怎么对她,她都无所谓, 不生气不抗拒,没有丝毫想跟他较劲的意思, 纯感恩, 是一种等价交换,你帮我复习,你发脾气我受着。 但陈路周不同, 她想扳回一城,她必须要占上风。 于是她迎着山野间倏忽而过的风,看着湛蓝的天空,大脑不紧不慢地转了一圈,才慢腾腾地回了句:“嗯?什么?” 陈路周刚收工,这次接得活儿特殊,算是半公益性质,是连惠女士台里一个关于癌症纪录片的栏目拍摄,全国找了几组家庭做抗癌记录,正巧上海这组家庭的摄影师临时请了假,连惠就问他有没有兴趣,陈路周便答应了。这会儿他刚坐上回程的高铁,说实话,他情绪不太高,因为整个拍摄过程都很压抑,死亡阴影就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高高地悬在这个家庭每个人的头顶。 患者跟他年纪差不多,叫章冯鑫,家里人都叫他小金。今年高二,成绩听说很好,数学竞赛拿过全国一等奖,还没来的及参加高考,是一个性格挺阳光的男孩子,笑起来的嘴角两边各有一颗小虎牙,他说他目标是A大的建筑系。陈路周那时候挺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第一次他想把徐栀介绍给一个男生认识,或许他俩会有共同话题。 小金是一个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的人,每次陈路周拿着设备在门口等他各种做检查,小金就特别不好意思的搔着耳朵说,不好意思啊,哥,让你久等了。陈路周从没见过那么爱道歉的人,除了徐栀之外,他是第二个,也不想说太多煽情的话引人难过,只好撇开眼说,没事,我拿了钱,应该的。 小金也喜欢篮球,他俩都喜欢看比赛,有时候说比赛就能说一天。陈路周说等他病好了,可以一起打球。小金笑眯眯的满口答应,可谁都知道他没有以后了。沉默片刻后,陈路周觉得自己这话可能不太妥,结果正巧,小金父母第二天突然不让陈路周再给小金拍摄了,态度很强硬,如果陈路周不走,他们就终止所有拍摄,陈路周表示很理解,所以他给连惠女士打了个电话,提前收工了。 走时,他去看小金。小金躺在床上艰难地一口一口吃饭,那时还不知道他要走,问他下午拍摄什么时候进行,他想洗个头,说好几天没洗头了。 陈路周只说他下午的高铁回S省,家里临时有点事,可能要提前回去。小金倍感遗憾,啊,晚上还想跟你一起看比赛呢,没关系,你有事就回去忙吧,哦对,你们最近是不是马上要填志愿了。 陈路周只嗯了声,没再多解释。 小金又说,路周哥,你能给我留个电话吗,我以后有机会想去S省找你玩。 陈路周给了电话后,把昨晚熬了一晚上列出来的电影清单和一些书籍清单给他,大多都是科幻的,小金之前说在医院太无聊了,想找几部电影看,都跟大海捞针似的,找不到几部好看的,有些评分很高的,他看进去也不过如此。陈路周就随口问了句,你喜欢看什么电影,小金说科幻的,类似星际穿越的,或者灾难末日片。 陈路周科幻小说看得不多,电影几乎全看过,所以他手上列出来的清单几乎是最全的。小金简直如获至宝,震惊不已地问,这些你全都看过?陈路周嗯了声,平时没什么正经爱好,除了打球就看看电影什么的。 大概是从没见小金那么高兴过,所以陈路周走时,小金的父母从病房里紧跟着追出来说,小陈,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你很优秀,只是你跟小金的年龄太过相近,我们怕他难过。如果你以后能来看看小金,我们很欢迎,小金很喜欢你,我们从没见他跟别人这么交过心。 陈路周答应下来,所以在回程的高铁上,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了答案——这个世界既是勇敢者的决斗城,也是真心与真心的置换所。 …… 陈路周买得一等座,因为是临时决定回来,他只买到一等,还特意打电话问了连惠,但连惠说正式工电视台都不给报一等座费用,更别说他这个没名没分的编外人员临时工了,即使是制片人亲儿子都不好使,于是挂了电话立马查了下,嗯,最近天蝎水逆,不宜出门。 这会儿高铁刚出上海虹桥站,陈路周靠在座椅上看着列车窗外一根根电线杆和信号塔懒洋洋地提醒她说:“装什么,朋友圈当我没看到?” “咦?”徐栀真情实感地表示困惑,“我还真以为你看不到呢,是吧?”多少有点阴阳怪气。 陈路周戴着蓝牙耳机大剌剌地靠在座椅上,他正在翻自己昨天跟朱仰起的聊天记录,听她这口气,低着头没忍住噗嗤笑了下,“故意的是吧?就因为我没回你朋友圈?” 大约是在高铁上,他声音很轻,刻意压低,所以很哑,徐栀听着有种别样的温柔劲。 徐栀刚踏进家门口,院子里两条小黄狗一见到她就跟上了发条似的狂吠,吵得要命,“我试试某人的眼睛瞎不瞎啊。” “我发现你倒是不瞎,那么两秒钟也记得一字不差,”陈路周说完,听见那撕心裂肺的狗叫声,把朱仰起从黑名单里拖出来后,低头笑着忍不住漫不经心地调侃了句,“进狗窝抢骨头了你?” 徐栀叹了口气,她手里拿着一根没点的烟,是外婆早上去喝喜酒捎回来的,想着不浪费,直接给抽了,所以这会儿正在满柜子找打火机,就顺着他的话往下接,“没办法,饿急了。” 陈路周也没搭理她的不着三四,笑了下,“所以那天看到了,跟我装没看到是吗?” “你不说跟我无关吗?”她关上抽屉。 他嗯了声,听她抽屉在那边开开合合,“找什么?” 徐栀说,“打火机。” “抽烟?” “嗯。” 陈路周拧了下眉,把手机锁掉,看着车窗外的风景问:“有瘾?” “没有,”徐栀翻出一盒发霉的火柴,尝试点了一根,说,“抽过没几回,外婆喝喜酒带回来的,不抽估计也是浪费了。” “你带出来,给朱仰起吧,”陈路周叹了口气说,“一回两回不上瘾,我怕你这回就上瘾了,别抽了。” “也行。” 他嗯了声,到底是高铁上,说话终归不太方便,沉默半晌,最后还是问了句,“那,先挂了?” 徐栀说了声好,把烟放桌上,几乎都能猜到接下去的一个半小时他要干嘛,“你是不是准备看电影了?” “不然,坐着发呆?”他笑了下,“我想起来的一个事儿,上次跟朱仰起坐高铁去海边玩,我就睡了一会儿,他拍了我三百张照片,以此勒索我,让我花钱买断,不然以后给我女朋友看,我有心理阴影了。” 徐栀来了兴趣,好奇他睡相到底有多难看,“真的吗?朱仰起那还有吗,不是女朋友能不能便宜点?” 陈路周脑袋懒散地仰在座椅上,喉结突起轻滚,侧脸看着列车窗外黄澄澄的麦田,啧了声,“这笔帐算不过来?女朋友还用买吗?我睡觉什么时候看不到?” “睡那么丑,应该很少见,不然朱仰起也不会心生发财大计。”她说。 “帅得要死,”陈路周活生生被气到,“你是没机会欣赏了,挂了。” 陈路周的照片是上过热搜的,徐栀大概是真的没搜过他,仙草的绰号其实就是那时候给的,还有几个经纪公司的大经纪问他有没有兴趣当艺人,那时候有钱,现在倒是有点后悔,应该留个联系方式的,谁还没点有困难的时候呢?哎。 ** 采访在周四,徐栀从外婆家回来后,背了两天稿子,但一对上老徐的镜头,说话还是磕磕绊绊,她顿时发现人是越长大越要脸,她小时候竞选班委,到底是怎么能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我的美貌毫无保留,你们有目共睹”这种话的。 徐光霁坐在沙发上,关掉相机镜头,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囡囡,人是一旦有了在乎的东西,就会在乎脸皮,你小时候所向披靡,是因为你压根没有在乎的东西。” 徐栀站在电视机面前,不是很赞同,“那不是,我小时候很在乎你和妈妈,还有我的小金鱼。” 徐栀小时候是养了一条小金鱼,不过没几天就翻白肚皮了,因为她太喜欢那条小鱼了,也是第一次养鱼,不知道金鱼不能每天喂,更何况她还是照着一日三餐喂。 徐光霁告诉她,“那是因为,你知道我跟妈妈,无论你做什么,我们都会喜欢你,爱护你。小金鱼也是一样。但有些感情不一样了,你做不好,对方可能就不喜欢你了。” “爸,你怎么话里有话。” “你心里要没鬼,怎么觉得我话里有话呢?” 徐栀:“……绕口令呢你。” 徐光霁点到为止,搓搓腿站起来准备去煮晚饭,说:“哎,反正我女儿长得漂亮,成绩又这么好,我觉得你只要什么都不用做,光是往哪儿一站,镜头自然就会对准你,你只要别抠鼻屎就行了。” 徐栀简直了,满口无语,“……我什么时候——” “我有照片的,”徐光霁把眼镜夹在脑门上,起身走进厨房,打开排风扇说,“等你以后找了男朋友,我得先给他看看,能不能接受这样的你,如果只能接受光鲜亮丽的你,那这人咱就不能要,感情最后都会趋于平淡和柴米油盐,所以这是重要一环,当然你要是愿意花重金销毁照片,我也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徐栀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周四下午,徐栀早早到了广播电视台门口,到了现场才知道,这次采访的三十名高考生里,二十八名都乌泱泱地来自同一个班——市一中宗山实验班1班,只有她和另外一个男生不是这个班的,一个来自睿军中学,一个来自附中,附中还是省重点,睿军连市重点都算不上,能出这个成绩,确实有点跌破所有人的眼镜,所以大家一到现场,自然就抱团了。 附中男生叫杨一景,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很腼腆。徐栀刚化完妆,听从工作人员的安排在指定的位置上坐下,刚好就在杨一景旁边,徐栀一眼就认出了,他应该就是另外那个幸运儿,一脸茫然、羡慕地看着一群大神在聊天,没插话,也不敢插话,主要是那群大神显然也没打算带他俩玩。所以他俩只能孤零零、有点尴尬地坐在一边。 杨一景紧张地一直在抖腿,他俩凳子是连着的,所以连带着徐栀也跟着一起抖,徐栀真的很烦男生抖腿,但是面对这种环境的焦虑,她能理解,“朋友,别抖了,我发夹给你抖掉了。” 杨一景自己都没发现,忙跟她道歉,“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就……就是有点紧张。”都结巴了。 “没事。” 化妆间气氛割裂成两块,他俩尴尴尬尬地坐在一个小角落,剩下就是宗山那群大神或站或坐挤着化妆间的另一个角落,聊天聊得热火朝天,好像同学聚会一样,熟得不行。 杨一景眼睛就没从他们身上移开过,对他们好像很了解,跟徐栀介绍说:“他们都是一个班的同学,你知道吧,戴无框眼镜、穿白衬衣那个听说就是今年的省状元,七百四十六分,听说还有十分的竞赛,总分破七百五了。那个穿校服的,是去年数学竞赛的金牌得主,要不是现在取消保送了,我估计这些人应该都是直接保送了。还有个更牛的,竞赛奖状直接糊城墙的程度,听说裸分考了七百一十三。” 那不是跟陈路周一样么,不过她没多想,一分都有十几个人,市一中肯定同分也很多,她还是好奇地问了句,“裸分?” 杨一景格外郑重地点点头,拿出十二分的敬意,说:“没考自选,直接上了七百分,不过这次好像没来,我刚看了下名单,没他的名字,有点遗憾,还想见见能考出这种分的牛人到底长什么样。我们老师还特意算过他的分,加上自选,应该能破七百七大关了,比七百五肯定高。” “那确实牛。”徐栀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环顾了一圈,她记得陈路周那位母亲好像就是广播电视台的制片人。 化妆间很大,两波距离隔得并不近,徐栀其实好几次依稀听见陈路周这个名字,她也觉得是自己最近有点魔怔了,并没往别的方向去想,漫不经意地打量着电视台环境,然后坐在另一边跟杨一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杨一景突然想起来说:“等会录制完说要去聚餐,你去吗?” “跟他们?”徐栀不敢相信地问了句。 不太想吧。又不熟,去了也没话题能聊,而且这帮大神显然没打算带他俩,她觉得杨一景是不是自作多情了,人家可能是同学聚餐。 “这个女生过来通知我的,她说是台里给的经费,录制完让大家去搓一顿,他们工作人员就不跟了,怕我们不自在,所以把咱俩也算上了。” 杨一景指了指站在化妆台上边上,正在背稿子的女生,扎着高高的马尾,来回走着背稿的时候,马尾一甩一甩,长得很漂亮,气质也独特,听说是他们班的女班长,这次省排名十二,也报了A大建筑系。不过这次可能是分差并不大,徐栀刚看到她的总分也是七百四十二,估计中间同分的很多。 “给了多少经费?”徐栀问了句。 “一万。”杨一景还比了个手势。 “吃,不吃是傻子。” 杨一景嘿嘿一笑,“我也说,反正来都来了,咱们就心安理得的,反正他们如果不搭理我们,我们互相做个伴嘛,不然你不去我真的好尴尬,对了,咱俩加个微信吧。” 徐栀说了声好,“你报哪个专业?” “A大,”他掏出手机调出二维码给徐栀扫,“我报的金融系,不过我的分也紧张,不知道会不会给我调剂到哪个专业,听说今年同分段咬得很紧,比如你七百三十八对吧,其实你前面可能就是直接七百四了,七百四好几个同分。” 话音刚落,工作人员就火急火燎地过来拍板子了,大声说:“好了好了,同学们先别聊了,录制马上开始了,所有人收拾一下,跟我走,麻烦手机关静音或者飞行模式,上交给工作人员。” 化妆间所有人瞬间稀稀拉拉地开始站起来往门口走,徐栀和杨一景夹在一堆学霸中,顺着人流往演播厅走,于是有些话就愈渐清晰地穿进她的耳朵里,震着她的耳膜,血液仿佛冲进她的脑海里,引她头皮发麻。 “哎,你们给陈路周他们打电话没啊?等会吃饭让他一起过来呗。咱班就少他们几个了。” “我群里喊了啊,许逊他们说等会儿过来,就陈路周没回,我让班长给他打电话了。” “我打了啊,他没接,他这几天是不是在外地拍摄啊,我问朱仰起是这么说,好像是在□□电视台拍纪录片。” “你还能联系到朱仰起,牛啊,班长,看来跟我们拽王关系不一般啊。” “胡说什么,上次诗歌朗诵,朱仰起自己加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再解释一下, 总分是810分,有六十分的自选加分,所以分数才会这么高。不用去对照实际,我用的是S省,就是虚构的。 啊啊啊来不及写,这是第一更,等会二更。 十二点之前哈。 两百个红包。 44、新章·9.20 陈路周没接电话, 是因为他被朱仰起和蔡莹莹扣着了,手机也被没收了,说怕他录音。 难得这几天没下雨, 夜色清凉澄净,三人坐在他夷丰巷门口的烧烤店, 是第一次徐栀请他们吃饭的那家骨头烧烤,桌上吃得一片狼籍,陈路周面前挺干净, 他跟条狗似的, 只啃了一根骨头,大概是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吹干头发,就被人叫出来了。 陈路周穿着一身纯白色的松垮地宽松运动服, 拉链拉到顶,刚好遮住他下巴, 脚上是麦昆那双火出天际的板鞋, 头发半湿半干,抱着胳膊懒懒散散靠在椅子上,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 朱仰起和蔡莹莹到底为什么把他叫到这儿来。 “然后呢?”他叼着运动服口上拉链扣, 口齿清晰地问,他主要觉得这俩表达能力都忒差劲, “说重点啊,我看着很闲吗?有这么多时间陪你们在这聊天?” “蔡莹莹遇上了一点事, 她想找你帮忙, 但你不能告诉徐栀。”最终还是朱仰起不顾一切地说。 陈路周这才把目光转向蔡莹莹,仍旧叼着拉链扣子,问:“你先说。” 蔡莹莹没说话, 朱仰起叹了口气,“你告诉他吧,早晚要知道的。” “我好像怀孕了。” 陈路周直接把拉链扣子惊掉了,下意识看了眼朱仰起,“……你干的?” 朱仰起差点摔碗,骂了句草泥马,我是那种人吗? 陈路周放下心来,要真是朱仰起干的,他都不知道怎么跟徐栀交代,朱仰起总归是他兄弟,不说连坐,徐栀多少会有点后悔认识自己,他看了眼朱仰起,才问蔡莹莹,“……你有男朋友?” “没有,”蔡莹莹低着头,她压根都不敢看这两个人的眼睛,但这事儿她不敢找徐栀商量,依着徐栀的性格会直接找傅叔砍人的,她又有点害怕,想了半天只能找朱仰起,“其实我不知道有没有,是刚考完那天,大家说要通宵,然后都有点喝多了,翟霄来找我,我们打了会游戏就去附近开了间房睡觉了,但是我们俩喝得都很多,都不知道有没有,我问他,他醒来也说不记得了,但我这个月就还没来,所以我就慌了,你别告诉徐栀,她会打人的。” 这么暴力么? “没测过?”陈路周咳了声,多少还是有点少年青涩的欲盖弥彰,“我是说那个什么早早孕测试纸。” “她不敢去买,”朱仰起说,“找你不就是想让你帮她买,药店我都给你踩过点了,等会九点人最少。” 陈路周二话不说直接在桌子底下狠狠踹了他一脚,“这事儿你让我干?” 朱仰起咬着牙在他耳边小声说,“难不成你让我干,这事儿换做徐栀,你想想看,你他妈进得去那药店?” “别拿她打着比方,”陈路周瞥他一眼,“你俩是笨蛋吗,叫个闪送不行吗?” 朱仰起:“闪送得有地方送啊,往她家送还是往你家送?” 陈路周电话又响了,烦得不行,“行行行,往我家送,把电话给我,没听电话一直响啊。” “那说好了啊,我下单了啊。”朱仰起这才不情不愿地把电话递给他。 陈路周看了眼手机上的名字,接起来之前跟朱仰起说了句,我上辈子欠你的。朱仰起咬着牙嘻嘻说,不是欠我的,欠徐栀的,蔡莹莹可是徐栀好姐妹,你帮她等于帮徐栀啊。 陈路周没再搭理他,站起来出去接电话了。 蔡莹莹回头看了眼他的背影,有些不放心地对朱仰起说,“他不会去给徐栀说吧?” 朱仰起了解他,不冷不淡地说:“陈路周这个人呢,你完全可以放心,他最守信用了,答应你的事儿,不会讲就是不会讲,打死他都不会讲,如果他不想答应你,他嘴上就根本不会答应。” 比如,当初谷妍找上门,他也只说了一句,看我心情。 蔡莹莹恍恍惚惚地哦了声。 等外卖送到,陈路周直接送佛送到西,把厕所借给蔡莹莹,又让朱仰起陪她等结果,自己则衣服也没换,在沙发上坐了会儿,似乎在考虑去还是不去,最终还是懒洋洋地站起来,直接穿着刚刚那身纯白色的运动服出门了,“走了记得帮我锁门。” 朱仰起一愣,被这突如其来的独处弄懵了,“你去哪儿?” 陈路周一边蹲在门口系鞋带,一边头也不抬地说,“班里聚餐啊,听说还是连惠女士掏的钱。” 朱仰起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周四,“是不是电台录采访啊?徐栀好像也在那。” 陈路周一愣,“徐栀?” 朱仰起嗯了声,“她没跟你说?全市前三十电视台录节目啊。” 他哦了声,绑好鞋带,“记得帮我关门。” 陈路周到的时候,节目还没录完,已经进入了最后采访阶段,主持人还在进行热火朝天的最后一轮提问,现场氛围相当还行,他到演播厅的时候,有一半同学已经采访结束,在化妆间闲谈了,徐栀和杨一景还没结束,还在里面接受访问。因为外面小小的起了下哄,徐栀当时不知道是陈路周来了,还以为是他们在玩什么游戏,直到采访将近尾声的时候,她看见那道熟悉又吸引人的影子出现在演播厅门口,连主持人都忍不住往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的目光。 采访话筒正好到徐栀手里。 主持人问:“徐栀,听你的老师们说,你心态一向很稳,这次高考也超水平发挥了,在这方面,你有什么建议吗?” 徐栀稿子背得烂熟,在这种格格不入的环境里,以及对她充满侥幸、随机的眼神里,看见陈路周那刻,他肯定的眼神让她安心,心里的狂风暴雨忽然就停下了,柔软得仿佛只剩下晴空万里的云层。 她照着稿子倒背如流,说了一会儿,又有人来找他,他跟那人聊了两句,要出去,走之前回头看她一眼。 门外等你。 他好像口型是这么说。 今天很漂亮。 他好像还倚着墙,这么无声地加了一句。 节目一录完,徐栀回到化妆间也没看见陈路周,杨一景兴奋地冲过来说,“卧槽我刚刚是看见那个大神了吗?就是裸分考713那个?他们班的人说那个就是陈路周,长这么帅的吗?我还以为是哪个明星呢。” 徐栀没搭理他,随手拦了个他们班的人,礼貌问了句,“陈路周在哪,你知道吗?” 那人看了眼徐栀,没想他俩会认识,下意识开玩笑问,“干嘛,找他要签名啊?我帮你问问。” 于是这位哥们也热心的拦住一个同班同学,随口问:“哎,你看见陈路周了吗?” 于是多米诺骨牌效应就这么传来了,一个接一个问,陈路周呢? 陈路周在楼下跟那位省状元在聊天,省状元觉得自己这回还是没考好,有些不该失分的点还是失了,他知道陈路周心态好,这些话也就他能听,要是换做跟其他人说,估计该骂他凡尔赛了,难得陈路周来了,他逮着机会就说什么也不肯让他走。 陈路周回头听见有人在找他,估计是录制结束了,还没等省状元说完,他匆匆把话题掐了,“等会再聊,我上去接个人。” 省状元寸步不离,说接谁啊,我跟你一块上去。 陈路周回头看他一眼,行吧。 陈路周一推开化妆间的门,发现徐栀和那个附中的男生在聊天,省状元以为附中那男的是他的朋友,却不想,陈路周直接朝着旁边那个女生走过去,“录完了?” “嗯。” 那女生还只是懒洋洋的应了句,就继续跟旁边的附中男生继续聊天了。 这一下,化妆间有片刻的安静。 陈路周算不上什么高冷的男生,但在学校也算跟女生避嫌,因为他这种长相和稍微长得漂亮一点的女孩子只要走到一起,第二天准能传绯闻,初中他就领教过了,无论校风多么严谨的学校,传八卦的速度照样吓人。 他几乎很少主动跟长得漂亮的女生说话,所以就算刚才班里有人开玩笑地说了女班长和他两句,女班长下意识立马就澄清了,因为是知道,陈路周这人本来就拽,要是听到类似的绯闻,他绝对、绝对会主动跟她保持距离。 当然,徐栀不知道陈路周这么洁身自好。 甚至在她眼里,陈路周有点渣渣的,只不过她只当是帅哥的通病。 ** 吃饭的地方是连惠找人订的,连惠直接给他们租了一辆大巴,把他们一行三十几个人都送过去。陈路周跟徐栀找了个靠后排的位置坐,杨一景发现自己落单了,于是他只能跟同样落单的省状元坐一排。 陈路周刚坐下,准备说话,手机就响了,他捞出来看了眼,是朱仰起发的。 朱仰起:「没有,蔡莹莹个傻逼,记错日子了,她又跑去问翟霄了,翟霄这会儿很肯定地说他俩没有过。我都服了。」 Cr:【没事就行,让她下回长个心眼吧。】 “我突然觉得你的话也不能信,咱俩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身边是这么大一尊学霸。”徐栀看着窗外突然开口。 陈路周把手机揣回兜里,低头深深地看着她,笑了下,用她的话堵回去,“那我骗过你什么?来,举个例子,我看看能不能让我狡辩一下?” “别学我说话,”徐栀转头对上他的眼睛,“所以你那七百多分是没加自选?” 大巴车没开灯,两人眼神在昏暗的车厢里对视,昏昧而蕴热,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陈路周低低叹了口气,看着她说:“嗯,出了点意外,但咱不以分数论英雄啊,我就是觉得这事儿解释起来麻烦,所以没告诉你,你要生气的话,今晚这账咱俩先欠着。” “你应该欠了不少妹子这种风流债吧?” “我发现人的第一印象是不是特别重要?”他笑得极其无奈,低头看她说,“自从咱俩第一次见面,我妈说我那些话你是不是刻进骨子里了?还是你以为我对谁都这样?这一车都是我同学,你但凡能问出一个桃花债,我直接跳车。” “这么自信,别人喜欢你算不算?” “那你要求太严格,这事儿我能控制?” “那你就别扯什么洁身自好。” “你能保证从小到大没人喜欢你?”陈路周这会儿挑着眉看她。 “有啊。但是我看着老实。”徐栀看着车窗外说,觉得话题越来越偏,心里突突突直跳。 “嗯,你多老实啊,”陈路周冷笑地低头看着她说,“你老实劝人考A大,你是A大招生办的呢,明年A大在咱们省的招生目标你提前完成了七十分之一。” 徐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极限了,先去睡了。 其实最开始想的掉马场景不是这样的,我果然一天最多只能写六千。再写多了脑子就容易卡,啊啊啊这章明天估计得重新修一下。 抱歉抱歉,来晚了,这章全部红包。 45、钓系·徐栀(二更合一) 人散了, 就剩陈路周坐在位子上。 “喝酒吗?不喝我拿走了。” 酒水不够,有人过来看陈路周桌上还有一瓶没开的酒,想拿走。 没等他说话, 小胖哥在一旁剥着开心果, 粗枝大叶地插了句,“这酒好像是睿军那个女生的, 她还没喝,你们先拿走吧。” “行, 等会你跟她说一声。”态度也虚与委蛇,于是那人转身要走。 “等会儿, 放着。”陈路周头也没抬说。他低着头在手机上回信息,鸭舌帽沿压得低, 过来拿酒那同学没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只觉这人穿衣风格像陈路周,但他今天好像没来,所以悄无声息地打量他好一会儿,小胖哥神态自若, 悠悠地出言提醒, “别瞅了,是你哥。” 陈路周占了身份证的便宜, 比班里大多数同学都大, 加上成绩又牛。所以有些同学直接叫他哥。但同学都知道陈路周不喝酒, 大帅哥自律, 要脸。不抽烟不喝酒,还挺绅士,于是开始耍无赖说:“不是我要啊,是女生她们酒不够分。老板说我们人太多, 库存都喝完了。他现在派人出去买,得加钱。” 陈路周这才从手机上抬头,露出帽檐下那双无谓的眼睛,黑夜里像被水里浸过黑亮黑亮,无动于衷地看着他说:“这边也有女生,你让班长自己想办法,她的酒,你还是别动。” “我要去找班长控诉你,你这个家伙胳膊肘往外拐。”那人气赳赳走了。 陈路周日常被骂,他都习惯了。自从建议教导主任以后巡逻带上拳击手套之后,他走哪都能听到艺术班的人变着花样的骂他。他反正天天不做人,不在乎这最后一天。 一旁小胖哥突然幽幽地开口,叫他绰号,“草,我真替你担心,你不是最怕传绯闻吗?” 陈路周确实在学校挺会跟女生保持距离的,因为他这种长相,只要和稍微长得漂亮一点的女生走一起,立马就有人传他俩在一起了。陈路周初中就领教过不管校风多严谨的学校,传八卦的速度照旧惊人。 同学都知道,不然刚才女班长听到别人打趣也不会下意识澄清,因为陈路周这人拽,要传到他耳朵里,他是绝对绝对会主动跟她保持距离的。所以小胖也领教过陈路周的辟谣速度堪比神舟发射。 陈路周嗯了声,低着头还在给徐栀发微信,“然后?” Cr:「还不过来?人都散了。」 小胖哥四下环顾一圈,看徐栀有没有回来,凑过去在陈路周耳边耐人寻味地说:“你刚来可能没看见,睿军这女生吧,长得跟咱们学校艺术班的女生一样,超级漂亮,而且腰细腿长,胸还特别大。” “你看人家了?” “就……瞄了两眼,”小胖哥啧啧地说,满眼的意犹未尽,“长太漂亮了,没敢细看——”话音未落,也许是电光石火间,也许是有那么一两秒的空余,他感觉自己整个人猛然一抖,连人带凳子,被人猝不及防地横踢出半米,“……陈路周,你踹我干嘛?” 他侧坐回去,低头看着手机,将运动服的拉链敞开来,露出里面的T恤和宽阔横直的胸膛。压低了帽檐,半张脸全挡住,依稀能看见下颚线冷淡地绷着,不着三不着两地慢悠悠回了一句,“——哦,有只老鼠,刚从你凳子底下窜过去。” “是吗?”小胖哥将信将疑。 “……我从来不骗人。”陈路周脸皮挺厚地说。 “对,你一般能坑都直接坑。” 突然,手机一震一震。那边回过来。 徐栀:「不能你过来?」 Cr:「不是我不过来,是你信不信,我现在一站起来,你这瓶酒就保不住了。」 这条消息一出去,陈路周就看见徐栀收了手机准备过来了,于是挺不是滋味地又发了一条过去。 Cr:「我还不如一瓶百威是吧?徐大建筑师。」 徐栀一边走一边回。 徐栀:「我去看看烧烤好了没,你要不就干脆找把锁,把自己锁在椅子上。陈大诗人。」 陈路周看完消息下一秒,看见徐栀直接脚步一转,去了帐篷那边,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Cr:「玩不过你。」 不过陈路周也没敢站起来,怕自己一走,徐栀的酒就被人拿走了。他们班的人他太了解,都是各县市大状元招进来的,参加过数也数不清的竞赛,见过的大牛没一箩筐,也有一打。所以从来也不会拿谁放在眼里,徐栀要早点说她今天参加录制,他多少也能交代两句,哪能让人这么对待。 身边人来了又走,流水似的换了一波又一波,也没人能叫动他。陈路周真跟这把椅子锁了,后来李科过来叫他去玩狼人杀,他也没答应,四平八稳地靠在椅子上,抱着胳膊仰着脑袋看李科,帽檐下那双眼睛里不知道哪来的脾气,“你们不叫那两位朋友一起玩吗?你现在外交能力好像不行啊,科科。” 陈路周很少这么叫他,他俩之间一般都是科神或者路草称呼。这种亲呢的叠字吧,有种说不出的阴阳怪气。 徐栀和杨一景坐在bbq 的帐篷旁边,bbq这边都是女生,几个女生已经开始玩起了游戏,徐栀和杨一景很荣幸没被遗弃,女生很热情,无论做什么都把他俩算上,烤东西都会问一下他俩要不要,甚至还有女生主动过来加徐栀微信,说过几天就可以查录取情况了,如果被录取了,可以互相通知一下,开学大家一起订票过去,他们还有个A大的校友群,都提前拉好了,让徐栀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通知她一声,到时候拉她进群。还有女生夸她长得真漂亮,好看得像个洋娃娃一样,以后去了A大,追她的男生肯定从寝室楼下排到校门口了。让她千万别急着交男朋友,一定要擦亮眼睛好好挑一挑。 杨一景还在一旁懵懵懂懂的搭腔,“你们上大学一定就会谈恋爱吗?” “不一定,但是遇到喜欢的,肯定会谈了吧,不会像高中一样,只能搞搞暗恋。” “你们班就没有人谈过恋爱吗?”徐栀好奇问。 “那肯定有,”女生小声地给他们八卦,“其实我们科神就谈过,那个女生一开始也是我们班的,后来因为我们班的课程强度太大,她没跟上,高二就退出了,去了普通实验班,两个人就分手了,所以说异国恋,异地恋,这些都不靠谱。” 杨一景:“你们班暗恋陈路周的应该很多吧?” “还好啦哈哈哈,”女生开始打哈哈,补了句,“外班比较多,反正一下课就属我们班的走廊最拥堵,都是借着来找人看他的。他其实平时还算低调,尤其是高一刚入学的时候,大家都不知道他是保送进来的,没参加中考也没成绩,后来听说他爸爸很有钱,还以为他是花钱买进来的,后来花钱进我们这个班不是找虐么,所以第一次期中考试,大家都特别期待,他到底是什么水平。” 杨一景听得好入神,时不时看一眼那个哪哪都挑不出毛病的人正靠在椅子上跟李科聊天,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李科的眼神也时不时若有所思的朝他们这边瞄过来。能被省状元这么深沉的凝视,弄得杨一景以为自己脸上沾东西,时不时茫然地拿手搓一下脸。 徐栀想的是,她初中好好读书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进这个班,可能性很小,县市状元还真不好考。 “然后呢?” “然后就是断层第一,拉了第二名也就是我们科神,近二十分。科神就兴奋了,说这么多年没遇到过一个像样的。陈路周算一个。” 杨一景啃着鸡爪,心里也挺不是滋味,“这就是学神的世界。我要是被人拉了二十分,我直接就备受打击,当鸵鸟了。” 话音刚落,玩游戏那边的女生突然开始起哄,几人看过去,才发现是李科和陈路周过来了,陈路周手上还拎着一听酒,也没开,也不喝,走哪都带着。 两人从草坪餐桌那边走过来,似乎还在聊着,有一搭没一搭,陈路周单手揣在兜里,他大概是怕踩到狗屎,所以走过来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在看草坪。这么看,李科比他还瘦,骨头架子披着皮的感觉,是那种风一吹,衬衫吹在身上都能清晰看见肋骨印的排骨身材。陈路周个高,肩宽腰瘦,后背挺阔,敞着的运动服下应该铺着一层薄薄的肌理,有力而劲瘦,匀称到没有一丝多余的线条,被他抱在怀里应该很有安全感。 帐篷这边有人点燃了篝火,徐栀刚巧和杨一景还有一个女生坐在篝火边上,摇曳的光火似乎要将那人晕化了,他身影变得柔软而炙热,宛如一片被太阳炙烤过的云,遥不可及,却让人想触摸。 见他朝自己走过来,但徐栀可能跟陈路周的想法有出入。陈路周想介绍这些人给她认识,徐栀懂他什么意思,以后上了A大都是同学,但徐栀说白了,这个学霸圈对她可有可无的,真去了北京,多半也不见得会联系。她不想把自己跟他的关系变得这么复杂,一旦牵扯到朋友圈,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难道以后还真的时不时跟他们出来聚餐,然后听他们鹤唳华亭地怀念过去那些跟他有关的校园时光吗?他存在感这么强,同学们之间的闲谈能少得了他吗? 这不就是招人想他吗,然后呢?他在国外混得风生水起,说不定还如沐春风的交起了女朋友,压根都忘了高三暑假这一段了吧。光是这样想想,徐栀都觉得自己大学四年被渣男套牢了。 于是,在陈路周即将越过篝火旁走向她时,徐栀不紧不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低头问杨一景,“我去烤香菇,你还吃吗?” 陈路周脚步一顿,拎着啤酒的手指节微微紧了下,看着昏黄的篝火里那道影子,纤瘦高挑,腰确实很细,从旁边他们班女生身边走过去的时候,那女生还摸了下,发出一声余味无穷的感叹,“徐栀,你怎么这么瘦啊。” 她站在烧烤架旁,低着头心无旁骛地在刷辣椒酱和孜然,表情很诚恳:“我每天都跳绳,你可以试试,坚持一周就有效果,我初三的时候大概一百一,坚持一年就瘦到九十斤。” “你现在多少斤?” “就刚好九十左右。” “哇,体重不过百,不是平胸就是矮啊,你居然一样都没有,羡慕。” “跳绳吧,比起跑步,跳绳更快。” …… BBQ结束之后,有一场小烟火,是他们班为李科这个省状元放的。李科直言受之有愧,说陈路周才是当之无愧的省状元,毕竟裸分全省他最高。陈路周都懒得搭理他,老神在在地靠在椅子上找了部电影看,他这会儿坐在李科边上,整张桌子的正中间,跟徐栀隔了四五个人。 李科是全场唯一一个知道他俩的关系的人了,突然站起来走到徐栀身边,对她彬彬有礼地说:“我跟你换个位置,刚刚杨一景同学问我一个量子力学的问题我还没跟他解释完。” 陈路周听见,电影都没心思看了,直接锁屏扔在桌上,无语地白了眼自作主张的李科。 用你在那撮合。 听见那边挪动椅子的声音,陈路周也同时站起来,往外走。但没想到,徐栀也是往外走,压根也没往他那边去,估计都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于是在情急之下,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一条且唯一能去的路——厕所。 身后的同学目瞪口呆一阵,纷纷开始肆无忌惮的脑补和讨论,最后总结结论—— “说实话,陈路周这避嫌避得有点明显了,他真的是洁身自好的典范啊!” “徐栀这种确实应该避嫌,长得比艺术班的都好看了,弄不好就是下一个谷妍。” “我要是陈路周因为谷妍那事儿,我都ptsd了,看见美女转头就跑,咱们学校的人都知道怎么回事,谷妍单恋啊,但是当时因为谷妍刚艺考第一热度很大嘛,网友都不信,我们还在帖子底下跟他们吵起来了,非说陈路周长得就是一张渣男脸。主要是咱们跟他每□□夕相处的,他那么洁身自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跟别人不清不楚的。” ** 厕所在酒店后山,因为他们没有住宿,酒店让他们绕行去后山的公厕。徐栀跟在陈路周后面走,见他大步流星地穿过酒店大堂,人又重新拢入夜色里,月光将前面那人的身影拉得老长,他越走越慢,徐栀慢吞吞地盯着地面走,那抹斜长利落的黑影一寸寸地离她越来越近,好像潮涨潮落那海浪,马上就要没过她的脚踝,最后,他索性干脆停下来,徐栀来不及手脚,直接一脚踩在他的影子上。仿佛心里那浪啪一下打在她的脚上,温润的海水细腻地刮过她每一寸鲜活的肌肤。 “踩我影子了你。”他站着没动,回头说。 徐栀叹口气,让着他,“那我走前面,”半晌,想了想,回头认真说:“那你别踩我影子。” “……” 徐栀上完厕所出来,陈路周还是刚刚进去那个姿势靠在对面的路灯下,整个人仿佛被黑夜拉长,显得格外的清瘦利落。徐栀怀疑他压根都没进去,于是走过去问他,“你还回去吗?” “你有地方去?”陈路周抱着胳膊,低头看她。 “我刚看后山有个小坡可以看烟火,”徐栀看了眼手机的时间,“不是八点半有烟火吗?” 后山的小坡上除了有烟火,还有数不清的蚊蝇,两人刚坐下没一会儿,徐栀发现陈路周手上就被叮了好几个包,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那天,在高三复习楼的楼道口里,丢着各种牌子、用过没用过的电蚊香,当时她觉得这男生就不太好伺候。性格挑剔的很。 徐栀看他手上蚊子包越来越多,忍不住说:“要不还是回去吧?这么叮下去,我怕你的手肿成猪蹄了。” 刚要站起来,陈路周给她拖回来,“就在这看吧,人少,安静。” “真没事?” “嗯,”陈路周没太当回事,两人并排坐在草坪上,陈路周抻着一条腿,一条腿曲着,两手撑在身后,仰头看着星空,然后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像不像看流星那晚?” “有点,不过那晚的星空比现在好看,我真得建议傅叔多开放几个观星点,肯定能赚钱。” 陈路周冷冷地瞥她一眼,“你干脆报金融系吧?啊?多会算啊。” 破坏氛围一把好手。 “倒也是个主意,”徐栀反唇相讥,“你要不上个国防电子科技?保密工作一流。” 陈路周噗嗤笑出声,懒洋洋地说:“我妈说我以前阴阳怪气第一名,我现在发现,你才是第一名。” “不,我爸说我从小就是阳奉阴违第一名。”徐栀纠正。 陈路周没搭理她,抬起一只手看了眼手表时间,神情松散,“还有五分钟烟火开始了,你想先听我解释,还是想先看烟火?” “解释就不用了,咱俩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关系,我只是现在反应过来,为什么你能这么自信,确实,陈路周,你应该的。” “行吧,那你解释一下。” 徐栀:? 陈路周冷笑着说,他把手从后面收回来,弓着背盘腿坐在草坪上,视线转而侧落在她的脸上,“刚绕开是什么意思,我这么见不得人?” “我只是不想咱们之间的社交太复杂,你懂吧?”徐栀老实说。 “什么叫不想咱们之间的社交复杂?” 徐栀记得那晚的夜空很干净,没几颗星星。她觉得陈路周的手机应该出问题了,烟火并不是在五分钟之后炸开的,而是她说完的下一秒,就突然在天边轰然炸开一道光,无数绚烂的星火从头顶携风带雨的降落,势如破竹,满目光火,耳边接二连三的响起“砰砰砰”,令人振聋发聩,胸腔微微一热。 人群的尖叫声和欢呼声,很雀跃,此起彼伏的扬起,她隐约听见有人喊陈路周和李科的名字,这场烟火本身就是为他俩放的。 徐栀看着他的眼睛,眼里都是烟火映着热烈的光,她轻声说:“因为小狗在摇尾巴。” 听见了吗,因为小狗在摇尾巴,为你响起的欢呼声永远都不会停,庆宜的雨或许常年还会下,而我在沸腾的人海里—— 说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那段有人说看不懂: 小狗在摇尾巴——狗摇尾巴就表达喜欢一个人的方式。 欢呼声应对这场为状元而放的烟花,或许庆宜的雨常年还会下——周周的人生是灿烂热烈,但是下雨天就放不了烟花,但不管天晴和下雨,周周的人生一定是沸腾且充满鲜花和掌声的。 沸腾的人海里说喜欢你——我只是这么多人里的一个而已。 46、跃跃·欲试 “砰砰砰——” 夜空上, 画面绚烂得像是星星被无数从黑夜里冲出的子弹打碎,那光火磷磷四散,在空中蓬勃燃烧, 也烧到了这帮少年们的心里, 他们仿佛提前窥见天明,窥见前程万锦, 他们藏起胆怯,所以整个黑夜全被年少不知天高地厚的热血占据。 他们试图掀翻黑夜, 掀翻这光—— “科神,路草, 一个省状元,一个裸分状元, 真他妈牛逼!” “我们都是孤独行走的钟, 但我们也要做敲响希望的钟!”有人喊。 “朋友,注意一下版权,这是你们路草的作文。”有人记忆深刻的提醒。 徐栀只是仰头看着,心里茫茫然地想, 我们都是树叶藤架下那将熟未熟、横冲直撞的苹果。 而陈路周则眼神平静的看着那烟火, 心里想的是——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 譬如今日生。 不消片刻, 那光火渐渐冷却下来, 随之慢慢消散, 在黑夜中销声匿迹,四周再次陷入宁静。 这边离他们聚餐的地方并不远,讲话大点声似乎还能对上话,但因为小山坡在公厕后面, 所以几乎没人会过来,偶尔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也是有人匆匆上个厕所就回去了。全然没想到,隔着一道墙,躲着两个人。 烟火炸开的瞬间,陈路周耳边就听不见徐栀说什么了,但他看见徐栀的口型,多少拼凑组合了一下,得出一个合乎情理的答案。 “因为校董就是我妈?”陈路周一只手撑在背后,空气里都是炮仗的硝烟味,他洁癖犯了,拿袖子堵了下鼻子,偏着头,整个下半张脸都看不见了,只露出一双清明干净的黑眼,荡着一丝独属于他的“不好糊弄”劲,盯着她问,“什么意思?” “……没听到就算了,”徐栀叹了口气,岔开话题,“全省裸分真的你最高?” 陈路周慢悠悠收回视线,等味道散了些,这才放下袖子,支在身后心不在焉地说,“不太清楚,李科说是蒋老师说的。” “那个出卷嫌疑人啊?” 他笑,挺为蒋常伟叫屈的,“你考得不挺好?老这么叫他干嘛。蒋老师人挺好的,上他课挺有意思的,不是那种古板老师。” “好,对不起。”徐栀毫无诚意地立马道歉。 陈路周扯了扯嘴角,“得了吧,我终于知道你爸为什么说你阳奉阴违第一名了,你这人就是表面上看着老实。” 后来陈路周发现自己大错特错,有些人,表面上也不老实。 烟火过后的星空难免显得有些凄凉,陈路周看她一眼,一只手撑着,另只手从运动服兜里拿出刚刚那听百威,到她跟前晃了晃,“喝吗?” 徐栀瞬间眼睛发直,侧过身,“还在啊?” 两人便猝不及防地面对面,陈路周那双澄黑的眼睛,此刻淡淡地看着她说:“我看了一晚上,能丢?” 他后来就直接放在运动服的口袋里,因为拉上拉链鼓鼓囊囊太明显,肯定会有人过来要,所以他一晚上都敞着拉链穿,这样松松垮垮地垂在两边也看不出来。不过他有点失算是这酒有点重,半边肩膀压得他发酸,胳膊肘都有点抬不起来,而且整件运动服直接压变形了,加上这听酒是从冰柜里拿出来,袋子里也是湿漉漉的,这会儿还散着冷气,他这件衣服算是直接废了。 月色许是被烟花烫过,洒下的光辉带着残存的余温,落在两人的头顶,是热的。 他俩当时面对面盘腿坐着,徐栀手刚一伸出去,被他巧妙避开,陈路周本就人高手还长,稍微抬下手,徐栀就彻底够不到了,只能眼巴巴看着。正想着要不要出其不意站起来抢。但显然陈路周这只狗的眼神很警惕,她动一下,那眼神紧跟着扫过来,丝毫不给她偷袭的机会。 “想喝?”陈路周手举得老高,宽松的运动服袖子往下掉,露出一小截清白有力的手臂,青筋突起,像苍青起伏的山脊,有种骇人的清劲。帽檐下那双黑眼,直白而锐利,“刚刚那话是什么?” 那双眼睛里有勾子,心里像有海浪扑楞着,徐栀心说,确实挺不好糊弄。 她叹了口气说:“我说,因为陈路周你是条狗。” 他何其精明,挟持着一听百威,一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架势,脑子转得贼快,压根不用细数,老僧入定似的高举着手,定定看着她冷淡说:“九个字了,你刚刚只说了八个字。” 徐栀算盘打歪了,本来想趁他掰指头数字数的时候,出其不意地过去抢,但是他脑子好像……有点好使。 “十个字。你怎么数的。” 烟火味彻底消散后,空气中渐渐飘来一股茉莉花香,陈路周鼻子从小就很灵,香味钻入鼻尖的顷刻间,他下意识往边上扫了眼,才发现这边有棵茉莉花树,就在他俩头顶,一簇簇白色的花瓣隐没在层层叠叠的树丛间。偶尔还有几瓣花叶从头顶飘落,一抹抹没入碧绿的青草地。 陈路周看着有不少花瓣落在徐栀头顶,估计自己脑袋上也都是了,所以他下意识用手抓了下头发,“要跟我比心算?” “比,我小时候也是珠心算冠军好吗?”徐栀爽快地说,想法突如其来,“这样,我说一句话,你有本事就别掰指头,直接说几个字。” “行。” “五局三胜,输了,把酒给我。” “行。”他更爽快。 “那你把酒放中间,举着累不累。” 陈路周其实都想到了,徐栀肯定会拿走,但还是出于对她那点微薄的信任给放下了,所以徐栀拿走的瞬间他也没有多余的惊讶。他直接被气笑,冷淡无语地眼神直直看着她,“耍赖是吗,珠心算冠军?” 徐栀:“我先喝一口行吗?” 陈路周嘲她:“你干脆喝完,咱俩比个友谊赛?” 徐栀拧开,一边喝眼神一边骨碌碌地看着他说:“也行。” “那烟抽了没?”他突然问。 徐栀将酒咽下去,砸砸嘴,摇头,“在家呢,你不说留给朱仰起吗?我那天就是怕浪费。” 还挺听话。就着蕴热的光,看着满地的淡白色茉莉花瓣,陈路周漫不经心地换了个姿势,胳膊肘挂在屈起的膝盖上,掰了根草在手里,有些得寸进尺地看着她随口问:“以后去了北京,会跟人出去喝酒吗?” “不知道,应该会吧,”她说,“不然多无聊。” 他手上抓着把草,低头懒懒嗯了声,没看她,目光撇开看着别处装模作样地清咳了声,帽子底下那张脸,冷峻清瘦,第一次挺真诚,直白地跟她说:“注意保护自己,男的脑子里想得就那点事。” 徐栀喝着酒,那双眼睛从没离开过他,哪怕仰头灌酒也从瓶缝里去看他,骨碌碌得盯着,也挺好奇且直白地问他,“你呢?” 这话题其实不太适合深入展开。但是徐栀那种好奇冒着精光的眼神,陈路周拔了手上的草,朝她脑袋上扔了一根过去,“你好奇心为什么这么重。” “其实我还有更好奇的,”徐栀喝了口酒,老老实实把那股子冲动压回去,“问了怕你打我。” 陈路周几乎下意识都能猜到她想问什么了:“……” 他岔开话题,“还玩吗?” “玩。”徐栀把酒放下。 “说。” “今天我爸给我买了一条裙子,我很喜欢,但我姥姥说颜色不适合我。几个字?” “二十七个字。什么颜色?” 两人还一问一答问上了,徐栀也老实答了,“紫色。” “今晚的烟火很好看,恭喜你考了裸分状元。祝你未来前途无量。以后记得穿内裤。几个字?” “……三十二,谢谢。”陈路周还是格外礼貌和有教养。 “我以前跟你说过吧,我爸爸是男科医生,你要真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毛病上他那去挂个号,别自己瞎百度。几个字。” 陈路周:“……” 他不玩了,跟满地飘落的茉莉花一同表演沉默是金。 徐栀在宁静的夜色里静静看着他,叹了口气,最终认输,道歉,“好好好,我错了。认真玩。” “最后一次,你再说些乱七八糟的,我就走了。” “好。因为小狗在摇尾巴,几个字?” “八个,”陈路周说完,反应过来,“是这个?” “嗯。”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啊。”她懒洋洋的。 徐栀说完,刚要伸手去拿酒喝,被陈路周率先一把夺过,扬手便劈头盖脸地问她:“说不说你?” 陈路周以为她喝了不少,拿酒角度有些松,但徐栀其实没喝多少,担心他给洒了,主要是就他那个角度,下一秒就要浇在他自己的脑袋上,所以徐栀想也没想就直接扑过去,给他提下角度。 “哎,你别给我洒了。” 陈路周拎起酒的重度也立马感受到了,所以马上就改了拿酒的倾斜角度,稳稳托在手里,结果徐栀一扑过去,直接一个趔趄扑了个满怀。百威猝不及防被撞飞,酒水洋洋洒洒,从头顶毫无征兆兜头浇落,两人身上都被溅了一身,陈路周更惨一点,那听百威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一边吐着水一边从他身上从头滚到脚,他下意识拎开徐栀,所以徐栀身上只溅了零零散散一些酒渍。 陈路周都没来及站起来,直接被徐栀重重摁在地上,徐栀半跪着,整个人惊魂未定地伏在他肩上,也没反应过来这会儿两人到底离得有多近,满心满眼看着地上扑簌簌滚落的啤酒瓶,哪怕陈路周的呼吸近在咫尺,热烘烘的喷在她耳边,她只道以为是酒意上来,耳蜗发热,眼睛也模糊,全然没想到,他俩这姿势要是被人拍下来,估计有人以为两人在接吻。 “陈路周,我都没喝两口啊,你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啊。” 徐栀吼完,一低头,对上那张脸,因为陈路周坐着,她伏着他的肩,所以这会儿陈路周是手虚虚地绕在她身上,仰着头看她,两只手非常客气地抬在半空中,压根没碰到她。 鼻息间都是缭绕令人昏头的酒气,徐栀第一次近距离看这张脸,等比例如此放大无数倍,清晰到可以数清他每一根睫毛,反而更精致。但这张脸吧,确实看一眼少一眼,以后估计也很难见到比他好看的?可能有,不过绝对没他这么有趣了。 他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被酒浸润了,亮得像湿漉漉的浸过水一样,整个空气的温度似乎腾然上升,仿佛刚刚的烟火余韵又死灰复燃,厕所那边又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聚餐的同学们已经开始热火朝天的狼人杀。 “预言家这波节奏带的好啊,69铁狼,实在不行,你们票六,晚上女巫毒了9。” “你们晚上狼人到底在干嘛,亲嘴吗?到现在刀不准一个神。” “……” 徐栀抱着他,眼热,心也热,她知道他的手一直僵在半空中,可莫名也有股电流一直从后脊背窜上来,心里有个声音,一不做二不休。亲一下吧,之后就不见了,反正他马上要走了。 今晚明月高悬,烟火腾飞,她见过最好的。 我们都是横冲直撞的玫瑰。于是,她低下头,寻着那酒味找下去,慢慢朝他凑过去,那股熟悉的鼠尾草气息前所未有的浓烈,从她鼻尖钻进去,是陈路周的味道,包括他身上的外套,永远都是这股淡淡的清冽气息。 酒气,热气,混杂在一起,年少的隐秘和试探都夹杂在这些未明的情绪里,彼此之间的呼吸越来越近,两人的眼神热得一塌糊涂,似乎还唯恐天下不乱地在空气里纠缠着,两人最后的视线,顺着汗涔的鼻梁渐渐往下挪,都有些跃跃欲试、好奇地定格在彼此的嘴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了凡四训。 “横冲直撞的苹果”来自聂鲁达的诗。 47、鸭子·微信(修) 如果不是他耳朵红得要滴血, 当时徐栀低头看着这张冷淡清白的脸,和他黑白分明的双眼,跟平时并没有两样, 还是那副恃帅行凶、百无禁忌的狗样子。 “有茉莉花瓣落你嘴上。”徐栀凑下去的时候,捧着他的脸,这么说。 陈路周没有回应她,视线有些淡淡地撩吊着, 落在她的嘴唇上,她唇形小巧而精致,轮廓分明, 像饱满艳丽的玫瑰花瓣,都不用亲上去,想想应该很软。怎么说呢, 他想起高二朱仰起跟艺术班的一个女生谈恋爱, 当天晚上就接吻了,放学路上, 朱仰起兴奋地喋喋不休说了一路, 说女孩子的心有多硬嘴巴就有多软, 跟棉花糖一样,亲起来软软甜甜的。他问朱仰起是不是很喜欢那个女孩, 朱仰起说也算不上, 就是好奇, 好奇接吻是什么感觉。 他觉得徐栀也是好奇, 说不定私下也跟蔡莹莹讨论过,跟男孩子接吻的感觉。她好奇心一向过剩。 陈路周没跟人接过吻。所以只有他知道自己此刻的心跳有多疯狂,一下又一下,猛烈而又刺激地撞击着他空荡荡宛如旷野的胸腔, 回音是前所未有的热烈。 他也想过半推半就,浑浑噩噩,哪怕蜻蜓点水地顺水推舟碰一下,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浪漫主义派的,讲究氛围,这会儿看,还是理想主义旗帜占了上风。于是,他微微偏了下头,避开了。 陈路周没看她,也没推开她,手还虚虚地扶在她腰后,任由她拱着热哄哄的气息,伏在自己身上,眼神不自在地望向一旁,“下雨了。” 徐栀抬头一看,还真下雨了,豆大的雨珠扑面而来,一滴雨水猝不及防地落在她嘴唇上,突如其来的冰冷触感令她下意识低头,饱满圆润的雨珠便在她唇上猝然溅开,带着她皮肤的温度,弹到他冷白干净的脸颊上。 好吧。 这也算亲过了。 徐栀哦了声,忙从他身上起来,厕所那边人渐渐多起来,估计是大家都准备走了。徐栀默不作声往回走,陈路周一直看着她高挑纤瘦的背影,慢悠悠地插着兜跟在后面走,迎头碰见杨一景,直奔着陈路周过来。 “路草,可以加个微信吗?” 陈路周嗯了声,只得停下脚步,拿出手机给杨一景扫,再往那边看,徐栀已经跟着人上了大巴。 当天晚上,杨一景发了一条九宫格朋友圈感谢电视台的款待—— 杨一景:「今天很高兴认识了很多朋友,也感谢工作人员小姐姐和小哥哥们的照顾,整个录制过程很愉快,看学霸们聊天真有意思,另外,还认识了一个人很好的超级大帅哥——陈路周,其实一直久仰大名,裸分考上713,市一中仙草确实名不虚传。」 徐栀大概是看也没看就点了个赞,结果看到最后点到陈路周,她又把赞取消了。陈路周刚巧那会儿在刷朋友圈,就看见那个赞点了,又被人取消。 陈路周叹了口气,他还是把人得罪了。 自那晚之后两人有阵子没见,后来陈路周想想,他跟徐栀交集不多,如果不主动去找对方,估计是很难偶遇了。 所以,有天跟朱仰起打球的时候,整个篮球场全是大汗淋漓、不太顾及形象的裸男,只有陈路周红色球衣里面还套一件白t,碎发和额头中间绑着一根黑色发带,露出肌理清瘦的臂膀,坐在篮架下的垫子上心不在焉地换球鞋,低着头随口问了句朱仰起:“你最近不跟蔡莹莹联系吗?” 朱仰起在做热身活动,“邦邦邦——”拍着球,在空场上跑了个三步上篮才对他悠悠说:“徐栀没跟你说吗?蔡莹莹跟她出去旅游了啊。” 陈路周穿好球鞋,站起来漫不经心地蹬了两下,“去哪?” 朱仰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长白山,说是看天池去了,不过你也不能吧,徐栀就算没告诉你她出去玩了,朋友圈总能看到吧,她昨天不是刚发的天池照片吗?那玩意可不是谁去都能看到的。” 陈路周弯腰随手捞过丢在垫子上的手机打开微信看了眼,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好吧,他又被拖出来了。 朱仰起刚凑过来,就看见空落落的朋友圈,说了声奇怪,难道删掉了?然后立马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明明还在啊,有些吃惊地对陈路周说:“我靠,她把你屏蔽了啊?你俩吵架了?” 陈路周懒得跟他解释,这事儿也没法解释,难道说他不让亲,她就生气了?于是只能含糊地嗯了声,然后拿过他的手机刷了一遍徐栀发的九宫格照片,结果发现谈胥也去了,难怪这几天楼上都没听见有动静,朱仰起见他脸色寡淡,嘴角冷冷地绷着,于是解释说,“我问了,是他们班的毕业旅行。” 陈路周哦了声,“冯觐也混进她们班了?” “那狗是自己正巧也想去,一听他们班要去长白山,立马就舔着脸说给他们当免费摄影师,蔡莹莹二话不说给他拉群里了,现在摄影师到哪都抢手好吧,你要不跟她吵架,这次带的估计就是你了。” “得了吧,你当这是什么美差呢,我还要洗洗干净跟人竞争上岗。”陈路周语带浆水地将手机重重拍回朱仰起的胸口。 我说要洗干净吗,朱仰起狐疑了一阵,然后忙托住胸口的手机,“我怎么闻着一股酸味呢。” “滚。” 陈路周懒懒散散地丢下个字,走上场去热身,捡起地上的球,随手拍了两下,就扔了个三分球,嘭一声,轻轻松松进了,他没动,冷眼傍观地站在三分线外,料定会进似的,就等靠近篮筐的朱仰起捡球,有点隔岸观火地意思,说了句。 “摄影师而已,我说了,男朋友都随便她交。” 话是这么说,球场上陈大少爷还是带了点脾气的,后半场才匆匆赶过来的姜成看陈路周今天这球打得前所未有的凶。他以前虽然拽归拽,也就因为这长相和气场拽,人格外好说话,被人撞到压根不会说什么,今天其实也没说什么,就不阴不阳地讽刺了对方两句,“兄弟,眼神不好要不上医院给你配个眼镜去?第三脚了啊,踩上瘾了是吗?” 这人他们也不认识,但经常在这打球,男生打球就是这样,叫不齐人就在球场上随便碰,碰上聊得来的还能成为朋友,聊不来的估计打一次以后也不会叫了,加上又是一帮年轻气盛的男孩子,所以在球场起冲突是家常便饭。但陈路周从来都不是那个主动挑事儿的人。 所以姜成听他说完,有些出乎意料地看着朱仰起,无声地问了句:“他嗑火药了啊?” 朱仰起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表示,想了个委婉的解释,大概是吃方便面的时候,发现自己面被人拿走了,就剩下调料包了。 那可真够倒霉的,姜成同情地说。 但陈路周也是真倒霉,碰上个刺头,对方这兄弟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在场上大约是见他们这边人多,他没说什么,打完球之后,突然叫了几个人过来,二话不说把陈路周围住了。 陈路周但凡遇上这种场面,也是被人问题目,或者别人找他对答案。所以他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瞧那几个社会哥长得操之过急的样子,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哦,要打架。 打架这事儿朱仰起和姜成熟啊,这边球场相对来说比较乱,来得不只是学生,还有挺多爱锻炼、挺养生的社会老哥,鱼龙混杂得很,天天几乎有人打架,派出所有时候隔几天就得往这跑一趟,反正一句话不对付就拳脚相向。要不是一中球场这几天闭馆,陈路周他们也很少来。 看他们阵势训练有素、壁垒森严,眼神里都藏着一股森然的寒气,起头也社会哥此刻正一边朝他过来,一字一句地跟他秋后算账,“兄弟,是你要送我上医院看眼科是吗?” 一般这种球场上的小纠纷,就见过一面的人,下了球场都找不到人了,因为一换掉球衣泯然众人,基本上就认不出谁是谁了。 但陈路周幽幽叹口气,长得帅就这点不好,套上外套还是被人一眼认出来了。 他心想,这事儿估计用嘴解决不了了,以后得去纹个身,下次碰到这种人直接亮出他的纹身,我是龙哥的人。但这顿揍好像逃不了了。 要是直接告诉他们,打人别打脸,下手会不会轻点? 朱仰起知道他在想什么,陈路周这人其实最怕麻烦,能动嘴的一定不会动手,而且还怕疼,小时候跟他一起去打疫苗,他能嗷嗷叫唤半天。 “是吧,”陈路周不疾不徐地说,“这会儿关门了吧?你只能挂个急诊。” “少他妈瞎几把扯,打球碰你两下碰不得是吧?真他妈娇贵。看你穿得人模鬼样,家里很有钱是吧?真以为我们不敢打你?” 朱仰起和姜成刚说要不别废话,要打就一起上。陈路周最后还是出于不想后续一系列的麻烦,半心半意地试图劝了一下—— “要不这样,我给你口头走一下流程,你要打我,我妈是肯定要报警的,并且还会做一个新闻专题,跟别的也没什么关系,主要她是电台制片人,这种能制造新闻的机会她一定不会放过,因为毕竟我也是今年的高考状元。” 挺不要脸啊,说自己是高考状元。 朱仰起:“……” 姜成:“……” 裸分状元也算个头衔吧。陈路周这么想,反正蒋老师给的高帽,他就戴着。 对方显然有些犹豫,气氛瞬间松垮下来,几个人眼神面面相觑,频频互相试探,如果不是朱仰起得意忘形还在那自以为很上套地跟对方说,“你们要是不嫌麻烦,要我给你们龙哥打个电话吗?” “龙哥”这个人物朱仰起之前用过一次,曾经喝退过几个小流氓,从此百试不爽,但是这次就不灵了,因为姜成忘了告诉朱仰起,自从上次他用龙哥这个人物被拆穿之后,龙哥在江湖上就没有地位了。 所以,龙哥这两字一出来,对方瞬间恍然大悟,原来最近一直用他们龙哥的名号招摇撞骗的几个傻逼就是他们啊,这下好了,新仇旧账一起算,说不准这个高考状元也是忽悠他们的,于是,眼神一通气,二话不说直接左右开弓地冲上去。 场面一度混乱,陈路周没来得及躲,下巴硬生生挨了对方结实的一拳,他疼地嘶了声,刚要说一句,这他妈打架都不用说预备开始的吗? 结果后背蓦然一紧,有人猝不及防从后面地拦腰抱住他,企图反箍住他的双手,让同伴袭击他的肚子,还好他有腹肌。不过他反应快,人又高,一身清薄的小肌肉,很抗造,身后那个小混混根本钳制不住他,对方也没想到他比想象中难搞,看着瘦,他妈还挺有力,这就是年轻的好处,不抽烟不喝酒,即使这么大高个,身轻如燕,拳脚干净利落,血液是新鲜干净的沸腾,而不是挂着一身白花花的赘肉以及器官里不知名的肿瘤,出一拳,有一拳的心酸。 这就是大叔和少年的区别。 陈路周都不敢下太重的手,怕给人脂肪肝打出来,当小混混当得也没有一点职业道德,怎么能有啤酒肚呢。 ** 当晚,徐栀在回程的高铁上,刷朋友圈刷到朱仰起一条幸灾乐祸状态。 朱仰起:「恭喜,陈大少爷长大第一步,达成第一次打架成就。」 底下还有配图,不知道是谁的手,手臂清瘦,大约是因为刚打过架,青筋格外爆戾,一条条冷淡而有力地突起,手指骨节修长而分明。 徐栀一眼认出来了,这是陈路周的手,因为左手无名指上是她画的戒指。 她几天前还见过这双手,干净清白,宛如苍青清高的山脊,是碰都不让碰一下。 底下评论陈路周回了一条。 裸男713:「发你自己的手不行?别蹭我的热度。」 朱仰起回复裸男713:「急个屁,我还没发你腹肌照呢。」 徐栀回复朱仰起:「八块以下不叫腹肌。」 没过一会儿,车厢内声音嘈杂,徐栀看见自己手机微信提示亮了下,有人发过来,她还没来得及点开,旁边蔡莹莹以为是自己的手机亮了,用手点了下,微信信息瞬间亮出来—— 裸男713:八块腹肌,看照片也行,两百五一张。 蔡莹莹才反应过来不是自己的手机,她有些震惊地看着徐栀,然后,悄悄问了一句,“现在都是这个行情吗?腹肌照这么赚钱吗?但是找鸭子是不是不好呀?你要不也介绍给我?” 徐栀:“这只不行,这只娇贵的很,碰都不让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天,蔡莹莹对朱仰起说:你知道现在鸭子多少钱吗?二百五就给看腹肌照。 朱仰起立马鹦鹉学舌对陈路周说:现在有些男的为了赚钱真的不择手段,居然去当鸭子,二百五就给看腹肌照…… 陈路周:你到底给我备注了什么。 徐栀:…… 48、看·电影(一) 徐栀没回他。陈路周也没再发, 他当时在药店买红花油,因为整条手臂都是淤青和破皮,等柜员拿药的时候, 本来外套脱了松松挂在肩上,旁边有个小孩在量体温,他怕吓着,又把外套穿上了。 药店柜员看他脸上也有伤, 长得又这么帅,估计也是个要脸的,就拿了一盒阿莫西林给他, 司空见惯地叮嘱:“配合着吃,这几天先忍忍不要洗脸,不然伤口沾水, 很容易烂的, 破相就麻烦了。” 陈路周叹了口气。所以他就不愿意干这么麻烦的事儿,其实陈路周不是第一次打架了, 小时候在孤儿院就隔三差五得跟人干上, 那个时候老有人动他东西,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些人大概就是觉得别人的东西特别香, 也可能还是懒, 每次吃饭都拿他的饭盒。但是他这人吧, 占有欲太强, 又有点洁癖,死活都不愿意让人碰自己的东西,那时候嘴没现在利索,说不过人家就只能动用武力。所以, 他后来自己的东西都会刻上名字。 他拎着一袋药出去的时候,朱仰起和姜成站在门口一边抽烟一边聊天,他俩打架虽然不是家常便饭,但是打球打多了,总能碰见那么几个找事儿的,身上挂彩也没太在意,抽两根烟就能缓解。见陈路周终于出来,两人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半开玩笑调侃他的金贵:“怎么样,药店的人是不是说你再晚来两分钟伤口就愈合了啊?” “滚啊,”陈路周笑骂了句,他是明月入怀,所以也没计较,只从袋子里拿出一盒红花油丢给他俩,“擦擦吧,你俩脸上疤多得已经快赶上龙哥了。” 说到这,朱仰起才猛然想起来,怎么龙哥这事儿就突然不灵了呢,姜成愧怍地咳了声,不着痕迹地掐了烟,准备脚底抹油立马开溜,“那什么,我去找杭穗了。” 药店就在夷丰巷外的小路上,这片区有点类似城中村,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商厦无声地包裹着一片破旧潲隘的低矮平楼,隔条街就是繁华喧嚣的商业街,人流密集,而这边因为是老住宅区,路人零星,沿路小店倒是开得琳琅满目,能在这住的都是老本地人,所以偶尔能看见几辆顶级跑车从空荡安静的马路上嚣张跋扈地疾驰而过。 两人沿着亮得有一盏没一盏的路灯往巷子里走,陈路周外套敞开,拎着一袋子药,慢悠悠走,偶尔掏出来看一眼手机,也没消息。朱仰起浑然不觉他的心不在焉,还在兴致勃勃地跟他八卦姜成和杭穗的事情。 “……” “姜成遇上杭穗算他倒霉,杭穗这人心狠,说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杭穗跟徐栀有点点像,或者这就是大美女的相似性?” 晚风徐徐,早先下过雨,空气里夹杂雨水的冷意,陈路周忍不住把呼吸都放轻,现在只想喝杯热的,填补心里的空落落。他烦心倦目地单手抄在兜里,沿路听他扯一堆都没接茬,就一声不吭地听着。听到后面这句,才自然而然地接过话茬,懒散的口气:“是吗?哪里像了,我没看出来。” 朱仰起说不知道,就感觉而已。 陈路周沿路看到一条小黄狗,趴在8090小卖部门口,十分惬意自在地摇着尾巴,他定睛看了一会儿,头也没转地问朱仰起:“你知道小狗在摇尾巴是什么意思吗?” 朱仰起说:“不知道,想拉屎了吧。” 陈路周斜他一眼:“……” 当天晚上,陈路周的手机仍旧没有任何回复,他觉得徐栀可能不会再主动找他了。期间,他给蔡莹莹发过一条微信,蔡莹莹也没回,估计徐栀跟她说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姐妹俩总是一个鼻孔出气。陈路周倒觉得这样挺好,蔡莹莹确实应该无条件站在她那边。 …… 朱仰起睡了一觉起来看他一言不发地坐在客厅玩手机,以为是跟人聊天,结果神不知鬼不觉地凑近一看,发现他居然在刷蔡莹莹的朋友圈,一下子急火攻心狠狠抽了他一下,“你干嘛!转移目标了啊!” 陈路周反应贼快,下意识抬手一挡,正正好好打在他的手前臂上,他本来就满手淤青,被他这突如其来地一下,直接疼抽过去,仰面倒在沙发上,极其无语地看着天花板,气得要命,可这会儿也只能嘶着声疼得直抽气—— “你可别勾引蔡莹莹,她对帅哥没有抵抗力的,她可跟我说过好多次说你这种长相进娱乐圈当明星都能分分钟混成一线,就随便跟你谈个恋爱都觉得很拉风,而且,你一向都很避嫌,尤其是我喜欢的女生——” 寂静的客厅里都是陈路周急促而均匀的喘息声,听着怪让人心热的,这要换个人在这,画面就很难以言喻了。他仰靠在沙发上,想踹他,但是对他的猪脑子已经心灰意懒地都不想浪费那点精力抬脚,等缓过劲来,那股剧烈的痛感慢慢从他神经里剥离,呼吸恢复平静,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此刻也就只能冷淡无语地看着他,清心寡欲得有点行将就木的意思—— “咱俩从小到大,哪次你喜欢的女生我不是主动避开,你别拿谷妍说事,我跟她高中三年一句话都没说过。还有,我要想跟人瓜田李下,搞点什么,我也不会找蔡莹莹,你脑子给我搞搞清楚,不是因为你喜欢她,是因为她是徐栀的朋友。” “那你——”朱仰起发觉自己最近真是太敏感了,撩开肚皮上的T恤,拍了拍,“要不,你打回来。” “起开,”陈路周烦得不行,随手去捞茶几上的手机,冷声说,“我在找徐栀生日,傅老板说她七月上旬,我不知道是哪天。” 那会儿是七月上旬,估计就在那几天附近,但徐栀朋友圈变成三天可见,他只能去看蔡莹莹的朋友圈,好在她大咧咧,朋友圈全开放,不过内容繁多,一天几乎要发七八条,陈路周花了两个小时才看完她一年的朋友圈,因为怕错过信息。 所以朱仰起当时好奇的问了句,“为什么是徐栀啊?这么多年喜欢你的不少吧,比她漂亮的也有,成绩比她好的你应该也见过不少,为什么是她啊?” 陈路周沉默了半晌,发梢在黑夜里挡住他的眼睛,轮廓清俊,他简单地把第一次吃烧烤那晚的情景娓娓道来:“还记得那晚吃夜宵吗?我跟她第一次见面,我当时帮一个残疾人占座,跟小孩吵嘴,小孩过去找大人来理论,她走过来说要帮我录音,不会让人冤枉我的,这种无条件被人站边的滋味还挺爽的。这应该是开始吧,后来我自己也不知道了。” “到什么程度了?出国能忘掉吗?”朱仰起提问三连,“回来还喜欢吗?” “你觉得呢?”陈路周冷不丁扫他一眼,心说,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他倾身过去拿起茶几上的棉签,沾了沾红花油,一边抹一边挺坦诚地说,“我跟她说白了认识也就这么几天,能到什么程度,我不是开玩笑的,她哪怕在北京跟人谈恋爱,我就希望那男的靠谱点,徐栀那性格真的不会保护自己,我就怕那男的可能还没进入感情状态,她就猴急猴急地要跟人发生点什么。” 朱仰起若有所思地眯缝起眼睛,说到底陈大少爷还是个保守的人啊,他托着长音说,“哦——谈恋爱没关系,怕她跟人上/床,懂了,你是个洁癖。” 陈路周想起徐光霁问他是不是有处/女情结,但哪是这个意思,上完药,袖子还卷在手肘处,哪怕受着伤,手臂线条也是劲瘦流畅,在昏黄的光线下,蕴藏着说不出的力道。 随后他不屑一顾地把棉签丢进垃圾桶里,不咸不淡地自我解嘲说:“你可能想多了,我没这个洁癖,我不是怕她跟人上床,我是怕她跟不靠谱的人上床,懂了吗?咱俩都是男的,有些话还用我说的那么直白吗?所以我让你帮我看着点,我认识你这么多年,看人眼光你没出过错,她的男朋友,你至少得按我这个标准找吧。”说完,突然想起来上回徐栀来他家烤地薯还剩下几个,于是随口问了句,“吃烤地薯吗?” 照你这个标准,整个A大估计也找不出几个,朱仰起心说,还你这个标准,嘴上忙应:“吃,那你俩——” 陈路周起身去烧水,“她要想跟我就这么断了,那就断了吧,我接了个航拍活,过几天可能要去趟西北。回来准备准备估计也差不多该走了。” 朱仰起心里顿时仿佛被人扔进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底,虽然一直都知道他要走,但他这人从小情绪反应就迟钝,只要时间还没到,就觉得这事儿还远得很。这会儿是切切实实感觉到离别前的依依不舍。 虽然陈路周老说朱仰起外面有小三小四小五,但是朱仰起一直以来确实都很黏他,在一中只要跟人说我是陈路周的兄弟,大家都会多看他两眼,他是行走的话题制造机。他跟冯觐说过,为什么他手机里女生微信那么多,基本上都是因为陈路周。这么一人要出国,朱仰起内心的感受就是,他的太阳走了,他的太阳要去照别人了。简直可以垂泪到天明的程度。 但陈路周觉得他假惺惺的,烧完开水回来坐下,一边打开电视,一边毫不领情地戳穿说:“得了吧,你就是觉得以后加人微信没那么方便了是吧?” 朱仰起当然也不否认:“这也是原因之一。” 陈路周笑笑,漫无目的地挑着台,话说得很随意自在,也轻松,好像真不是什么难事儿,要换做别人这么说,朱仰起铁定是一万个不信的。 “两年吧,我看了下那边的课程,本科也就三年,我打算两年把学分修满,顺便看看这两年能不能赚点钱,经济独立了我就回来,就当还了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以后也不会靠他们了,”陈路周挺诚恳地用眼神指了下,简直是识时务为俊杰的典范,“主要我现在身上穿的内裤都还是连惠女士买的。” 朱仰起知道他只穿某个牌子,他俩都是,但那牌子贵,真不是打几份工就能穿上的。朱仰起知道他只是开玩笑,他也曾问过他你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脱离这个家庭呢?或许对于别人来说这很容易,但对陈路周来说,他本身就没有归属感,怎么说呢,这种归属感是谁都没办法给他的,哪怕现在他对徐栀,怎么可能会有归属感呢,而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庭,连惠和陈计伸对他一直很疼爱,说这是糖衣炮弹和虚情假意都好,但这十几年的陪伴和“家人”这个身份就已经不可磨灭了。要是他连这点要求都不答应,估计得有不少人戳着他的脊梁骨说他白眼狼吧。 他既然装了这么久的仁义道德,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让自己晚节不保,所以朱仰起觉得他说两年,那就是两年了。 可也觉得两年还是太久了,要真等他回来,这他妈别人都生米煮成熟饭了。 ** 徐栀发现人的情绪还是挺容易传染的,比如蔡莹莹这会儿不太高兴,是因为老蔡有工作上的调动,可能要平调到外省待上一年半载的,连带着她想到自己九月就要去外地上学,虽然录取结果还不能查,不管被哪所学校录取,离庆宜都挺远的,她就开始担心老徐。 “反正从小到大,我永远都是放在最后的,妈妈在的时候,他就只管妈妈,妈妈不在,就是工作,好不容易这几年能关注到我吧,好了,又要去外地了。” 徐栀也说不上来,一方面他羡慕蔡院长的能力,一方面又觉得老徐这样也挺好的,庸庸碌碌,不用太优秀,陪家人的时间很多。 两人闲着没事,在家涂指甲,徐栀也在无名指画了个戒指图样,于是叹了口气说:“至少像老蔡这样,以后老了不会被人骗走退休金吧。” 蔡莹莹托着下巴看她把手放进探照灯里,也是爱莫能助地说,“老徐真全把钱都打过去了?” 徐栀说:“也没全部,另外一张卡他忘了密码,被银行的工作人员及时拦住了,但是前面的八万已经追不回来了。” 老徐知道真相的时候整个人都失魂落魄,所以这两天她都在警局录口供。 蔡莹莹也是没想到,现在骗子的技术推陈出新,压根防不胜防,她想起来一件事,捞起一旁的手机,翻出手机短信对徐栀说,“我前几天也碰到个骗子,说要送我两张电影票,是博汇影城的,还是什么私人包厢,笑死,博汇影城什么时候送过免费的电影票,诺,你看,一个陌生号码发的,让我兑换二维码——” 蔡莹莹本来想给徐栀看,结果不小心就点进链接去了,页面直接挑出来的是博汇影城的电影票座号,“靠,兑换成功了?!” 徐栀问:“哪?” “博汇影城,3楼包间——” 作者有话要说:  朱仰起:喂,蔡莹莹,尚房火锅吃吗? 蔡莹莹:我要去看电影,私人包间。 朱仰起:哦——,那改成洋房火锅,人均两千,空运鲜毛肚。 蔡莹莹:喂,徐栀啊,电影你自己去看吧…… 这章没有对手戏,感觉你们又要催了,但这章就是个过渡章,没办法。两个人现在是僵局,总得有个人打开局面,明天剧情就有大进展了,不过下章可能要爆字数了。然后这篇文就是细水长流的日常文?或者是这种吧,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暧昧期太长后面的剧情篇幅不够,都会写完的。 明天估计还是晚,最近事情比较多,稍微调整一下时间。马上能调整回来七点更。 发两百个红包吧。 (我感觉这章结尾已经暗示性很强了。应该知道明天要干嘛吧。 49、蜻蜓·点水(二更合一) 博汇影城位于整座城市的市中心, 寸土寸金,每天进出电影院上万人,徐栀和蔡莹莹就在这个络绎不绝的人流中, 碰到了翟霄和他的女朋友。他女朋友烫着她们这个年纪相对来说成熟的大波浪卷,绷着一条小短裙,长腿细腰, 这个柴晶晶,比照片上还漂亮。 柴晶晶抱着两桶爆米花,从翟霄手里接过电影票, 两人相视一笑从检票口进去, 翟霄确实也帅, 不然蔡莹莹也不会这么念念不忘,所以前任的棺材板一定摁牢了,但凡留有一点缝隙给他喘息, 都能卷土重来。 原本好不容易盖棺定论的东西又被反复捞出来咀嚼,此刻蔡莹莹心里也是一顿翻江倒海, 于是她瞧着那对俊男美女的背影咬牙切齿地对徐栀说:“徐栀, 我想好了,我要复读考庆大。” 两人检完票进去,徐栀手里也抱着两桶爆米花,不过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看那两人一眼说:“他俩报了庆大?” “庆大建筑系,柴晶晶不知道, 听说是特招进去的,她好像还是少数民族,有降分还是加分什么的。” “加不了几分吧,”徐栀也是一愣, 像陈路周那种人应该不多,于是问她,“不过,你要考建筑?庆大分不低,听说明年教改,可能就没有自选模块了,总分还是750,我估计庆大最少也得六百二,建筑系估计还得高点。” 蔡莹莹:“什么概念?” Vip包间在三楼,她们顺着工作人员的指引一路找上去,徐栀边走边给她解释:“这么说,咱们现在还是四科对吧,你最多只能扣一百三十分,就平均每门课只能扣三十分左右?语数英还好吧,理综270什么概念你知道吗?” “这样相当于生物化都得九十分?卧槽,这是人考的分数吗?”蔡莹莹瞬间觉得徐栀高大起来了,内心震撼无以复加,“天呐,那栀总你好牛啊,理综还能考二百七十三。” 徐栀主要还是自选拖了后腿,自选其实就是送分的,一般能考七百段以上的学霸自选都是六十分打满,她只有五十六分,不然七百四十二上A大建筑系更稳妥,不用现在这样每天还提心吊胆自己会被调剂。 因为聊得挺投入,她俩这会儿都没意识到,这个厅其实离得有点远,还得上电梯。徐栀听她这么说,摇摇头,她本来觉得自己挺厉害,后来发现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她觉得陈路周的理综肯定比她高,他那个分,理综估计能上280,“反正就是这么个概念,我是挺支持你考庆大的。” “哎,算了吧,我从小学开始复读也考不出这个成绩,行吧,翟霄还是厉害,谈恋爱还是学这么好,”蔡莹莹瞬间偃旗息鼓了,正巧,两人这会儿走进影厅,她四下环顾一圈,“没人么?不过怎么不是我想象中私幕影厅,我还以为是私人包间呢。” 徐栀也跟着环顾四周,瞧了眼,跟楼下影厅差不多,只不过这个厅更小,更精致,能容纳大概也就二十人,有情侣座,也有单人座,身后的投影机上散着一束幽幽而寂静的白光,好像一切铺陈已久。 她俩的位置在正中间,最佳观影区。徐栀每次在美团上买电影票的时候,系统会自动推荐还剩下空余位置里的最佳观影区,空场的电影都是这两个位子。 “我怎么感觉被人包场了,”蔡莹莹一坐下,看着整个影厅富丽堂皇的装修——太空座椅,以及手边的热咖啡,顿时觉察出一丝不对劲的端倪,眼神极不安分的四处张望着,试图寻找蛛丝马迹,“我运气真的这么好?中头奖了?” 徐栀看了眼时间,电影马上开场,整个影厅还是空空荡荡,茫然问她:“是不是老蔡又买什么奢侈品套件了?之前你爸买的那个沙发,不是还送了你们一次高级spa?” “别提那个高级spa了,”整个影厅灯光一暗,荧幕的光照在两人的脸上,正在放别的电影预告,蔡莹莹这才一言难尽地告诉她,“我是没好意思告诉你,就一盲人推拿,但别说,还挺舒服的,老蔡去了一次就在那办卡了,所以这就是无商不奸,连环消费,一环套一环呢,再说,这世界上哪有免费的午餐。”说完,蔡莹莹又掏出手机看了眼,警惕地说:“别是让我看完再付钱吧。” 话音刚落,熟悉经典的电影片头曲“噔噔噔”响起,徐栀叹了口气,将视线懒洋洋地转向荧幕,说:“算了,来都来了,就当陪我过生日吧。” 徐栀是典型的中国人,秉承着中国人崇尚和平、佛系的美好传统——“来都来了,大过年的,人都死了,还是个孩子,今天我生日。” 主要还是这部电影她非常想看,是一部美国电影,讲的是一个因为面容缺陷的男孩,从小被父母遗弃送到孤儿院,他可以说是整个孤儿院最听话的小孩,但因为容貌丑陋,没有家庭愿意收养他,孤儿院院长其实最喜欢他,也很心疼他。可每次有家庭过来询问领养事宜时,他的资料永远被放在最后一张,后来好不容易有个单身汉提出愿意收养他,可却不知,命运所馈赠的礼物也早就标好了价格…… 因为电影充斥着人性阴暗和卑劣,这个导演的作品一向都肆无忌惮地挑战社会热点,口碑两极分化,舆论热潮早已淹没过一轮。所以在国内排片很少,整个庆宜市只有一两家影院有排片,而且都还是卡在人丁零星的午夜场。但她很喜欢这个导演,总觉得卡尔图这个导演身上充满了人性的挑战,应该是个非常有故事的人。 所以当知道,蔡莹莹送的电影票,居然是这场,可以说是相当惊喜,她甚至都没想,为什么会如何巧合,只觉得年初去爬山算命的时候,算命的没说错,她今年运气真的不错。 “早上老徐的笔电,和这场电影,哪个更惊喜?”蔡莹莹问她。 徐栀难得笑了下,荧幕的光落进她眼里,眼神盈盈像是漾着水光,“他那笔记本老早就买了,东藏西藏,我心里有底啊,但这个就完全没想到吧,卡尔图在我心里的地位仅次于老徐。我还以为今年都没机会看这部电影了,他的片很容易被禁的。” 蔡莹莹说,“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徐栀喂她吃了一颗爆米花,好似定心丸,“安啦,真要等会付钱,我请你行了吧,就当陪我过生日了。” 蔡莹莹嘟囔了两句:“你的钱不是钱啊,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再说老徐这阵子被人骗了这么多钱——嚯,他那么鸡毛一个人,不会想不开吧。” “所以,你别废话,专心看电影吧,看完我得回去陪他。”徐栀收神说。 蔡莹莹电影看到一半才发现,这个高级豪华的VIP影厅里其实不止她们两个人,最后一排还形单影只地孤零零坐着一个人。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她俩进来那会儿肯定不在,当时灯光敞亮,这么大个活人肯定不能没看见。估计是电影开场才进来的。 因为身形看着是个不可多见的帅哥,蔡莹莹忍不住回头往那个方向多看了两眼,因为距离有点远,她又没带眼镜,加上电影荧幕忽明忽暗的画面光将那人影照得影影绰绰,他又恰好穿得一身利落干净的单调黑,脑袋上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帽沿几乎可以说压得很低,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电影屏幕,隐隐只能瞧见流畅漂亮的下颚线,下半身子被前排椅子挡住,只能看见半截宽阔结实的胸膛和棒球帽沿下的半张冷淡脸。 蔡莹莹模模糊糊瞧着个形,也没仔细想,只是很有戒备心地对徐栀提醒了一句:“我去上个厕所,后面有个男的,你注意一下。” 徐栀全神贯注地盯着电影屏幕,头也没回,只嗯了声。约莫蔡莹莹说话有些打断她的情绪,有那么半分钟情绪从电影里抽离,一下子没进去剧情,于是鬼使神差地回头瞧了眼。 因为整部电影的故事背景发生在孤儿院,导演拍摄手法有点像隐秘的窥探镜头,所以整个画质很暗淡昏沉,连同整个厅都是黑漆漆的。 那道高大清瘦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冷清孤寂得好像整个人已经与放映厅的昏天暗地融为一体。 徐栀收回视线,继续盯着电影屏幕,让自己安安静静看电影。 画面里,又有一个小孩被一对夫妻领养走,小男孩失落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院长安慰他—— 「奇迹每天都在发生,或许哪天就会降临在你头上,前提是,你得时刻做好准备,别气馁,每个苹果派都有它诞生的理由。」 画面一切,院长又对副院长说—— 「每个苹果派虽然都有它诞生的理由,但我亲爱的老伙计,你还是得允许有人不喜欢苹果派。」 一位领养人一边翻着资料,一边直言不讳地说—— 「在骨子里,我们都是野蛮的动物,我们所见的人只是被绑上了绳索,被驯服了,这种情形叫文明教化。而不是人性本善。」 「长得丑不犯法,同样,我讨厌长得丑的家伙,也不犯法。」 小男孩和单身汉相遇,单身汉刚结束不得已的应酬,喝得酩酊大醉,衣衫不整地躺在公园的长椅上呼呼大睡,脸上掉了颗鸟屎,小男孩拿纸替他擦去—— 「看来长得丑的人,小时候过不好,长大了也没见得有多好。」 画面一幕幕,剧情推进至高潮部分,小男孩恋爱了,画质才稍微亮一些—— 「我想跟她做/爱,我可以戴头盔。」 忽明忽暗的光影在放映厅晃动着,好像碧波荡漾的潮水,拥着春水和星河在两人故作镇定的脸上暧昧朦胧的来回扫荡,仿佛月亮在悄悄地眨眼睛。 “陈路周。”徐栀头也没回,仍一瞬不瞬地盯着电影画面,平静地叫了声。 “嗯。”他应了声,声音是低沉懒散的。 “过来。” 身后有片刻没动静,徐栀从始至终都没回头看他,一直专注地盯着电影看,半晌后,她听见身后有人站起来,脚步声拖沓而散漫,一步步从旁边过道的台阶上慢腾腾下来。 他刚坐下,徐栀不出意外地闻到那股熟悉鼠尾草沐浴露的清淡气息,没再开口说话,也没搭理他,这会儿手机响了,是蔡莹莹的微信—— 小菜一碟:我有事出去一趟,等会儿回来找你。 徐栀:去哪? 小菜一碟:没事,你看电影,我去见个朋友。 徐栀把手机锁掉扔包里,没搭理他,也没再主动跟他说话,但他这人存在感太强,光是安安静静坐在那,也很难让人忽略他。或许他也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坐下后,动都没动一下,一只手环在胸前,另只手支着胳膊肘,挡在鼻子上,面无表情且专注地看着电影,但收效甚微。 他接了个电话,声音也压得很低,冷淡嗯了两声就直接挂了,估计都没听清对方说什么。 徐栀靠在椅子上,抱着胳膊,懒洋洋地没看他,说:“是不是这会儿无论给你打电话说什么,你都会答应?” 说完,她掏出手机拨过去,陈路周手机在兜里震,他接起来,徐栀电话放在耳边,眼神多少有点挑衅地看着他,“陈路周,你是狗。” 他笑了下,眼神难得清澈而柔和地看着她,一副她说什么都照单全收的样子,“嗯,我是。” 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情绪都被融进他的眼里。 “没劲。”徐栀挂了电话,多少猜到这电影是怎么回事,但是不知道他在背后做了多少,心里只能瞎七瞎八的猜。 男人最怕女人说他没劲,陈路周不动声色地瞥她一眼,拎着手机慢悠悠转了一圈,青涩干净的眉峰轻轻拧着,表情挺诚恳地自我反省了一会儿,装模作样问:“那要怎么样,你才觉得有劲?” 徐栀没答,电影估计快结尾了,徐栀剧情落下一大半,她现在已经有点看不懂了,也只能硬着头皮盯着看。 陈路周很少被人说没劲,尤其还是被徐栀说,心底多少有点不服气,少年心气还是高啊,靠在椅子上,懒散地不屑说:“有劲没劲要这么看,你也挺没劲。” “行,咱俩都没劲,”徐栀懒得再跟他扯下去,站起来,“俩没劲的人,凑一起看没劲的电影,没劲透了,我回家了。” 陈路周长腿懒懒地一伸,直接拦了她的路,徐栀转身要走另一边,手腕便被人拽住,他怕弄疼她,力道不重,寸劲拿捏得极好,这点上回在临市,徐栀就已经领教过了。 手掌温热地贴着她的皮肤,徐栀觉得那一块的皮肤酥酥麻麻地渐渐烧起来,不知道是他的热还是她的更热。或许是他们的。他也没说话,就这么仰头看着她,像一条没人要的小狗,眼神里写满歉意,可嘴上绷得紧紧冷冷的。 陈路周刚刚摘了帽子挂在椅背上,徐栀这会儿才发现他剪头发了,额前碎发修剪成很短的一层青茬,薄薄地贴着头皮,显得额头饱满干净,精神很多,眉眼比往日更清晰英俊、锐利。 徐栀从第一天见到他,就觉得他这人太聪明,她喜欢跟聪明人来往,但不会找太聪明的人当男朋友,因为很累,但是陈路周不一样,他有趣幽默,聪明却也简单,有时候就是个大男孩,但总归还是个聪明人,脱离不了聪明人的毛病,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电影还在放,已经没人在看了,但任凭这里头氛围多么波澜四起,电影剧情仍在孜孜不倦地走,就好像这地球吧,少了谁不能转。 陈路周并没想把话说到什么程度,或者说把他俩的关系做一个彻底的了断,有些话,一旦说出来,可能就收不了场了,但是,今晚如果他俩就这么散了,估计也就真断在这。 他站起来,靠在徐栀前排座椅后背上,总归是没忍住问了句,口气表情都挺真诚,但藏不住的带浆带水,“怎么才算有劲,那谈恋爱有劲吗?” 徐栀觉得他真的很狗,脱口而出:“你以为谁都想跟你谈恋爱?” 说完,胸腔有一股被人拆穿的热,呼吸轻浅,可谁不热呢,陈路周也热,他心跳前所未有的快,但他是被气的。 陈路周确定她不会走了,才松了手,双手揣在兜里靠着,脖子微微仰着,喉结一滚一滚,慢吞吞地想了想,眼皮冷淡地垂着睨她,从善如流地直白说:“嗯,谈恋爱也没劲,接吻就有劲了是吗?” “陈路周,你玩不起。” “是吗,到底谁玩不起?”他反而是笑了下,“微信屏蔽我的不是你吗,我说什么了。” “你先等会儿。”徐栀说完,目光突然开始紧紧盯着后面的电影画面。 陈路周不用回头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两人接吻发出的嘬嘬声已经旖旎荡漾地响彻整个放映厅。 “……” “看完了吗?”无奈且懒散的口气。 徐栀已经坐下来,看得精神奕奕,满目红光,说:“我每次看他的片子,我都找不到完整版,全都是删减版,很多电影博主说卡尔图的片子精华都被剪掉了。” 陈路周吵架吵一半,火气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吞回去,他侧开脸,咽了下嗓子,他感觉自己以后可能真会得那什么病,所以烦得不行,也跟着坐下来,随手捞过自己挂在椅背上的棒球帽,毫不留情打击报复地直接迎面扣她脑门上,彻底挡住她的视线。 徐栀也没动,只是把帽子戴戴正,再抬头,画面已经切掉了,又恢复了灰暗昏沉的画质,她指着电影画面半开玩笑地说:“刚刚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了,谈恋爱没劲,接吻也没劲,谈恋爱接吻也没劲,不谈恋爱接吻就特别有劲,你看他俩,多有劲。” 陈路周:“……” 徐栀这事儿跟蔡莹莹聊过,她俩都一致确定陈路周对她是有感觉的,后来蔡莹莹也曾旁敲侧击地去问过朱仰起,朱仰起说陈路周身上顾虑很多,徐栀大致也知道是为什么,还是那句话,陈路周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他走了,她就找不到更好的?还是怕她缠上他?可她也没说要谈恋爱啊。 徐栀从小到大一直都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人,有些事儿想多了就是精神内耗,累人累己,还不如等问题出现了再解决。 人生最亏的就是活在对未来的担忧里,这是林秋蝶女士走后几年给她的教训。 电影画面一帧帧还在走,徐栀知道已经快结束了,她看着画面定格卡尔图的经典台词,是他每一部电影都会出现的结束语。 「你会感谢过去的每一个自己,也会后悔过去每一个没有抓住当下的自己。」 卡尔图还是那个卡尔图,可这部电影再好看也不如旁边这个人安安静静坐着吸引人,她脑子里信马由缰想着,说道:“陈路周,我爸前几天被人骗了八万块钱,虽然我们已经报警立案,但是警察给我们的答复说,这钱基本上是追不回来了。我爸就特别后悔,我当初劝他给自己换台电脑和手机,他不肯,现在不仅东西没到手,钱也还是没了。这叫人财两失。” 她继续说:“反正就是有些事情你想太多压根没用,所以我说你玩不起。” 电影最后的字幕滚动条马上就要结束,在放映厅灯光最后亮起的那几秒的时刻,徐栀自然而然地倾身过去。 陈路周低垂着头,眼神黯然冷淡、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她,放映厅外渐渐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工作人员快进来打扫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他尝试几次开口,都重新吞回去,眼睛有些微微泛红,他两次侧开眼,看向别处,停顿了很久,喉结一下下难耐的滚动着,两人之间充溢着一股说不出的狠劲却揉着一丝纠缠不清的暧昧,最终他转回头,低头看着仰脸在自己座位前的徐栀,咬着牙说—— “你要跟我玩是吗?行,到时候你别哭。” 徐栀不由仰头,猝不及防地在他唇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下,“我会高高兴兴送你上飞机。” 作者有话要说:  在骨子里,我们都是野蛮的动物,我们所见的人只是被绑上了绳索,被驯服了,这种情形叫文明教化。而不是人性本善。——叔本华 人生最亏的就是活在对未来的担忧里——网络。 电影都是瞎编的。卡尔图也是瞎编的。 ———— 终于写到这了,前阵子一直在卡文,这里后面剧情都是比较刺激的,进度条可能会非常快,这个吻想来想去还是得这样处理,所以这里我先顶个锅盖,这章留言都有红包感谢大家的耐心等待。 50、屁股·翘 徐栀其实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不谈恋爱接吻有劲, 但不管谈不谈恋爱,我确实喜欢你,可如果我们之间就这样我不甘心, 不管有没有未来, 至少现在, 我想跟你继续玩下去。 但如果,时间再往回倒, 她此刻还不知道陈路周是裸分状元, 也没经历过那场节目录制被人降维打击, 也就不知道原来他就是市一中那位鼎鼎大名、竞赛奖状能糊城墙的学尖尖, 即使在那样闪闪发光、已经是望尘莫及的一群人里,他也依旧锋芒难掩,风光无两。 如果他们的开始和相处,仅仅只是高三复习楼的那个普通学霸陈路周, 或许徐栀可能还会说出你做我男朋友吧。但现在她不可能再主动说出这句话。 徐栀从来不是妄自菲薄的人,也很少自卑,或者说从小到大没有人会让她真正觉得自卑,不然小时候也不会说出那句流传至今“我的美貌你们有目共睹”的经典名句。唯独面对陈路周,她第一次有了自卑的情绪。 这感觉就好像, 她以为自己占上风, 以为游戏才刚刚开始, 结果发现,对方压根不跟她在同一个服务器。她也无从得知, 他这一路走来,究竟见过多少比自己优秀的人。 如果她再主动开口确定彼此关系,她不舒服,她觉得自己矮人一截, 她甚至能想象到那个跟陈路周这样的人谈恋爱的“徐栀”会变得多患得患失,这种故事的结局不是她想要的。 老徐从小就告诉她说,喜欢一个人很容易,但喜欢一个比自己优秀的人很难,尤其是当一个人有独立的灵魂时,喜欢一个比自己优秀的人难上加难。 所以,徐栀觉得尽兴就好,能跟陈路周“玩”一场,也不亏,是吧。 * “你就由着她?” 陈路周一回到家,朱仰起正无所事事地窝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跟人开黑打游戏,说话之前还挺自觉地把麦关掉了,因为那边是姜成和最近新认识的一个妹子。 陈路周一进门换上拖鞋,趿拉着走过去,直接闭着眼睛脑袋仰在沙发背上,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喉结冷淡得像冰刀上的小尖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滚动着,老半晌,才说:“她就是单纯想玩我。” 朱仰起躺在单人沙发上,从游戏里瞄了他一眼,啧啧两声,冷嘲热讽道:“得了吧你,你明明很享受,不过我觉得徐栀比你洒脱,也清醒,她不是那种缠人的姑娘,我也想老早想说你了,你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说不定等你走了,她该谈恋爱还是继续高高兴兴地谈好吧,我觉得她就不是那种能耐得住寂寞的人,你以为你杨过啊,别人一见你就误了终身。” 陈路周在心里自我解嘲的骂了句,我他妈是小龙女吧,天天被人强吻。想到这,他突然睁眼,伸脚懒洋洋地踹了一脚旁边单人沙发上的朱仰起,淡淡问:“我丑吗?” 朱仰起:? 朱仰起大概顿了半秒,等技能冷却的空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捞起背后的靠枕毫不犹豫地朝他狠狠砸过去,“滚。” 陈路周今天没太收拾,脸上还有伤,没办法碰水,胡子拉碴的,有两天没刮了,他刚刚回来的路上在小卖部买水的时候,无意间照了下镜子都被自己丑到。因为本来没打算露面,也没想让她知道这场电影是他请的,要不是蔡莹莹这家伙看电影不太专心,估计今晚徐栀也不会发现他。 陈路周刚想到这,就接到徐栀电话,他起身去卧室接,朱仰起见他这个神秘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玩吧玩吧,你俩玩吧,我还稀罕偷听你俩打电话,暧昧期的男女能聊什么啊,老子又他妈不是没搞过。 陈路周进去关上门,斜斜地倚着桌沿,一条腿半挂着,目光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墙上的小提琴,想起帮她选专业那晚,电话里是她的声音,清澈而冷静,不像他,被她亲得心里这会儿还热得发慌。 “到家了?”徐栀问他。 陈路周抱着胳膊,神不守舍地看着那从好几年都没碰过的小提琴,心里铮铮铁骨地想着,找个时间给她拉一首,他还就不信,她真能那么高高兴兴送他上飞机,嘴上低低地嗯了声。 她哦了声,“我跟莹莹他们在吃夜宵,你来吗?” 陈路周拧了下眉,不太懂是谁,“他们?” “翟霄和他女朋友。”徐栀说。 “那个收集星星的哥们?”陈路周回忆了一下,徐栀有次跟他吐槽过。 “嗯。” 他笑了下,半开玩笑地说,“组合挺别致啊,怎么想的?也不怕打起来?” “刚吃宵夜碰见了,翟霄女朋友可能多少知道一点蔡莹莹,也不知道想干嘛,非要邀请我们一起,莹莹就头脑发热答应了,”徐栀束手无策地叹了口气,而后挺客气诚恳地说,“我怕等会打起来,您要还没睡的话,就受累过来帮我拦一下?” “我哪拦得住蔡莹莹。”他拿乔。 “不是,拦我,翟霄刚刚骂你来着。” “……” 翟霄自然是想不到自己跟蔡莹莹在微信上吐槽了一年市一中那个恃帅行凶的风云人物,后来成了蔡莹莹闺蜜的“暧昧对象”。 柴晶晶当初跟他确定关系也是因为在手机上看到蔡莹莹的聊天记录。后来蔡莹莹还给他发过几次消息,有次跟柴晶晶吵架,他不小心说漏嘴,出于男人的某种炫耀心理,把蔡莹莹给他发微信的事儿就说出来了,意思是,柴晶晶你倒不用太牛,有的是人,想跟我在一起。 怎么说,男人的劣根性,有时候看见女人为自己争风吃醋心里是有点暗爽的,所以,当柴晶晶提出要跟蔡莹莹一起吃宵夜的时候,他尽管觉得尴尬,但还是抵不住自己内心那点卑劣和猥琐的沾沾自喜答应了。 所以,当几个人疏疏落落的一坐下,那尴尬的气氛是扑天翻涌着,然而他又夜郎自大地觉得自己是这几个女孩子唯一联系在一起的中心,只得由他打开话题,可他没东西讲,讲来讲去也只能讲点学校里的事情,那就自然而然又扯到陈路周身上。 徐栀挂完电话回来,翟霄屁股就没挪开过凳子,姿势都没变过,一副自以为“清清白白”的样子,坐在椅子上,一边给柴晶晶倒水,一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别人的八卦—— “他本来就挺渣的,跟谷妍那点事,还真以为别人不知道呢,谷妍被人扒得体无完肤,他倒是一句话都没出来说,他俩要是没谈过,我才不信呢。” “不过谷妍本来就是公交小妹,大家都知道,以后要进娱乐圈的人,能跟她扯上关系的男生,基本上都是炮王啊。” 翟霄还带了一个男性朋友在身边,因为这个点没空座,老板给了他们一个十人座的大桌,几人零零散散地插空坐,徐栀原来的位置左边是个空座,打完电话回来,旁边的位置被那个戴眼镜穿Polo衫的男生坐了,于是她绕到蔡莹莹另一边位置坐。 Polo衫一直都没说话,只在翟霄点他的时候,说了一句,不知道,宗山区的学神,我不太熟,我只认识他朋友,艺术校区的。 蔡莹莹以前没发现翟霄这么让人难以忍受,高三跟他在微信上聊得热火朝天上头的时候,只觉得他这人就是有点自负,喜欢踩低别人捧高自己,那时候是喜欢他,觉得人嘛,总有缺点,哪有各方面都完美的男生。 但是骂陈路周也就算了,反正你们男人之间的事情我们也不太了解,可为什么要诋毁女孩子? 徐栀也表示很震惊,这年头居然还能听见有人用公交车来形容女孩子,有时候就是因为女人之间总在互相为难,才把这些男人给惯得趾高气昂又猥琐。 她当时把手机一锁,确实是听不下去,不太耐烦,话是跟柴晶晶说,但是眼睛是直白而锋利地看着对面的翟霄,从上到下地慢悠悠扫了一眼,跟挑大白菜差不多—— “我以前听一些有经验的老人说,看男孩子得这么看,别的地方都不用看,就看他的屁股翘不翘,因为听说屁股翘的人跑得快,这样以后老了超市大减价,他抢鸡蛋的时候才能跑在前头……不过,我看翟霄这个屁股就不太行。” 尾音将将落地,陈路周的手刚扶上包厢门把,身后的朱仰起,眼神下意识地往陈路周的屁股上慢慢挪下去—— 陈路周:“……” 朱仰起一把拍过去:“我从小就说你跑得快,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陈路周(掰指头):我八十岁的日常已经安排好了,早上起来八点去小公园拉小提琴,中午十二点还得去超市抢鸡蛋…… 今天爸爸手术开刀,有点忙,字不多。明天补个双更。 51、查皮特·51(二更合一) 徐栀一开口, 画风彻底被带跑,尤其是几个女孩子。柴晶晶模样长得很明艳,她跟徐栀都属于大美女类型, 但是她更有攻击性, 有点烈焰红唇那挂, 还是超模身材,直眉挑眼, 也就是传说中的高级脸, 长发别在耳后, 她对此持不同意见, 语气很平静:“我觉得不,你说的这种是穷男人,有钱的男人老了还用上超市去抢鸡蛋吗?所以,我挑男人一般都看胸, 胸大结实,宽阔。抱着有安全感就行。” 徐栀不动声色地看着柴晶晶,她觉得有点意思。 翟霄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柴晶晶,尽管柴晶晶在帮他说话,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就是觉得不太舒服。 蔡莹莹立马说:“也是一种选择, 但我还是喜欢有脑子的, 我妈说看男人有没有脑子,就得看他额头, 天庭饱满的一般都聪明,天庭如果短窄,说明脑子笨。我不喜欢笨男人。” ——反过来,对应男人们常说的“我不喜欢笨女人”, 此时,门外朱仰起和陈路周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这会儿也没急着进去。 朱仰起手没动:“她们搁这唱双簧呢?” 陈路周低头冷淡瞧他一眼手的位置,“把你手拿开。” 朱仰起讪讪地收回手,里面对话还在继续。 柴晶晶兴味盎然地看着徐栀说:“哎,还有一点,你知道男人胸大还有什么好处吗?” 徐栀也饶有兴趣地回了句,“没抱过,不知道。” 柴晶晶匪夷所思地看着徐栀,一脸不可思议,“不会吧,你这么一大美女不可能没有男人主动送上门吧?也对,像你这种,身边舔狗多了,一般男人是不是入不了眼?” ——反过来,对应男人们常说的,“你这样的,还怕没有女人主动送上门来?” 徐栀笑了下,“还行吧,我眼光不高。” 柴晶晶点点头,说:“那我告诉你,男人胸大有一个好处,穿真空西装的时候特别性感,有时候谈恋爱就是这样,每天面对着同一张脸吧,总有一天会腻的,他要不变着花样取悦你,谁愿意回家啊。” 翟霄显然是没想到,一句公交车引来这么多反唇相讥,连带着柴晶晶都开始阴阳怪气,他丝毫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男生私底下都这么吐槽。 门外,朱仰起看了一眼旁边这位禁欲系拽哥平坦宽阔又结实、令人遐想连篇的胸膛,不由自主地想象了一下他穿着真空西装去超市抢鸡蛋的样子,“……你他妈前途堪忧。” 陈路周:“……” 徐栀刚要说那看来翟霄被你□□得不错啊,包厢门就被人推开了,所有人齐刷刷地朝着门口看去。 陈路周进门一瞬间,整个包厢的气氛明显凝滞,死气沉沉好像没发酵好的面粉团子,凝固了一会儿。所有人都有点不知所谓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大帅哥。 翟霄一眼就认出来了,他面色铁青,没成想,说曹操,曹操到。“走错门了吧,陈大校草。” 陈路周径直朝徐栀走去,对翟霄有点待答不理地应了声,“没走错,找她的。” 翟霄又把目光投向朱仰起,意思是那你呢?朱仰起下巴一点蔡莹莹,我找她。 下一秒,翟霄眼神冷峭地看着蔡莹莹。 蔡莹莹此刻压根没功夫搭理他,看着徐栀:“……你怎么把他俩叫过来了。” 陈路周也就算了,朱仰起这个烦人精怎么也来了。 不等徐栀回答,陈路周直接拉开徐栀旁边的椅子,懒懒散散地敞着腿坐下,随手捞过桌上的菜单,一点儿没有鸠占鹊巢的不好意思劲,气定神闲地一页页认真看着菜单,对蔡莹莹说:“不欢迎啊?行啊,我们走,打车费报一下——” 徐栀夹在中间,及时制止说出他更令人头疼的话,“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陈路周悠哉游哉地低头看着菜单,哦了声,巧舌如簧的嘴,乖乖闭上了。 翟霄和Polo衫男面面相觑,Polo衫男似乎跟朱仰起认识,他俩聊了两句,朱仰起跟陈路周介绍说,“他以前也是初中部的,叫王权,冯觐的同班同学,以前跟我们打过几次球的。” 陈路周这才从菜单里抬头,看过去,点了下头,多半是敷衍,“嗯,见过。” 王权就棍打腿地同陈路周攀谈起来,“我同桌跟你一起参加过夏令营,你俩一组做过一个折叠自行车创新方案拿奖了,她说那阵子她身体不舒服请假了半个月,听说方案都是你一个人完成的,本来以为设计方案上应该没她名字了,结果你还是把她写上去了。” 陈路周想起来,就去年暑假的事儿,“郑媛媛?” 王权:“对,要不她现在也不一定能拿到竞赛加分。” “她现在报哪儿了?”陈路周随口一问。 王权说:“B大,刚好压分,所以估计专业得调剂,不过她想去,大不了等大二再转专业。查完那个晚上,她一直跟我说想找机会感谢你,要知道你今天会来,我让她一起过来了。” 翟霄在学校也没碰见过陈路周几次,偶尔撞见几次也是他在球场跟他们班的人打球,没觉得有多帅,也就那样,只是宗山这些学神一个个都被人吹得太神,所以难得出现一个长得还不错,就被学校的人众星捧月捧上天了。 直到刚才,翟霄突然发现,陈路周确实特别,特别到连柴晶晶这样的人都多看了他两眼。柴晶晶是八中校花,又是小模特,身边“环肥燕瘦”、什么款型的帅哥没见过,身边的舔狗何其多。自己追她追了两年,他就觉得,陈路周都不用追,柴晶晶肯定会想泡他。 “听说你前两天还给翟霄发微信是吗?”柴晶晶突然向蔡莹莹“发难”。 翟霄一愣,心里沾沾自喜,果然,柴晶晶还是吃醋的。 蔡莹莹脸一阵红一阵白,因为那天和朱仰起喝多了,她心里气不过,又把翟霄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发了一大串话过去,很不要脸皮地说自己还没放下他,醒来后肠子都悔青了。 徐栀却淡淡转头地问陈路周:“如果有男的给你女朋友发微信,你是找那男的,还是好好管管你自己的女朋友?” 陈路周把菜单扔回桌上,拎过一旁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明知这话题怎么说都是坑,可已经上了贼船,很配合地也淡淡回了句,“收拾女朋友吧。” “你俩别替我遮了,”蔡莹莹低着头,面红耳热地说,“我确实不应该——” “我不是在收拾你,”柴晶晶却直接打断她,从包里摸出一包烟和打火机,点了一□□双瞳仁微微上挑的眼睛,有股说不出的风情和洒脱,看向蔡莹莹的时候,反而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把你叫过来是想给你看看,这个男人有什么值得你放不下的,从咱俩坐下那一刻开始,他眼神里除了沾沾自喜,你看到一点歉意吗?” 翟霄彻底怔住:“柴晶晶,你什么意思?” 柴晶晶都没看他,掸了下烟灰,“意思就是,恭喜你,你又单身了。” 朱仰起哇哦一声,还是女海王刺激,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在心里呐喊,打起来打起来! 翟霄到这,才反应过来,柴晶晶这几天就怪怪的,约她也约不出来,多半是有了新欢,“身边又有人了是吧?” “随便你怎么想吧,”她抽了一口烟,吞云吐雾说,“主要是你最近表现有点差,也没什么新花样,我确实有点腻了。”她转而对蔡莹莹说,“三条腿的青蛙癞子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他把你发给他的信息都给我看了,我说实话,为你不值,这么清纯饱满的爱,他不配。” 蔡莹莹:“我当时喝醉了……” 柴晶晶笑了下,没再说话,她拿起包站起来走了,款款行至门口,约莫是刚想起来,又冲呆愣着的翟霄丢下一句—— “对了,你舔了我这么久,你难道就没发现我和谷妍的微博互关?她是我朋友,虽然关系也就一般般,但你骂我朋友公交车,就等于骂我公交车,不然,我跟你的分手会稍微体面一点。” 翟霄脸色已经彻底挂不住,整张脸憋得通红,好像刚从锅炉捞出来烧红的烙铁,然而憋了半天,说出一句让所有人都震惊的话—— “你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柴晶晶都没有回头看翟霄,而是眼神意味深长地看着蔡莹莹,眼神里似乎写着——蔡莹莹,你觉得这个男人下头吗? 下头,无比下头。 所以蔡莹莹一出烧烤店,浑身难受得不行,胃里有一股翻江倒海的气儿在往上窜,于是二话不说打了一辆车直奔附近的纹身店,徐栀拦都拦不住,最后在店里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气定神闲坐在纹身师面前,大言不惭地让纹身小哥给她纹上一篇清心咒。 纹身小哥显然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什么样儿的奇葩货没见过,淡定地坐在那儿,自顾自忙着手里的活儿,“纹梵文,还是汉字?” 蔡莹莹:“区别是什么?” 纹身小哥颇有耐心:“梵文148个字,汉子415个字,但一般我会建议你这种顾客就纹四个字。” 蔡莹莹:“哪四个字?” 纹身小哥抬起脸,瞥她一眼,经验颇丰:“远离男人,效果一样,还能少受点罪。” 蔡莹莹瞬间被说服: “行,就这四个字。” 徐栀:“……” 陈路周:“……” 而后紧跟其后的朱仰起冲进店里,摸不着头脑:“她在干嘛?” 陈路周低头瞥他一眼,悠悠飘出两个字,“削发为尼。” 朱仰起很震惊,看着蔡莹莹问:“现在纹身店还接这活儿?” …… 蔡莹莹心意已决,三人就在纹身店干等着,徐栀也懒得再劝,打算干脆给她录个视频,正在调角度的时候,余光瞥见陈路周和朱仰起起身走出去,下意识脱口而出,“陈路周,你去哪?” 朱仰起心说,这他妈走开一下都不行,以后要真谈上了可不许这么粘人。不等陈路周说话,朱仰起就挺识趣地表示,“算了,你里头呆着吧,反正你也不抽烟。” 陈路周嗯了声,随后两人彼此对视一眼。 两人视线在空气中轻轻一撞,明明都藏着隐忍不发的情绪,连纹身小哥都已经察觉到了他俩之间那股隐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翻涌着令人沸腾的熔浆。 纹身小哥忍不住抬头瞧他俩一眼,小声问蔡莹莹,“情侣啊?” 蔡莹莹警惕性很高,反问:“你要做他俩生意吗?” 纹身小哥这店开得也是心高气傲,但看他俩这模样,倒是很少见这么登对的,尤其这男的,要愿意给他做广告,就更好了,“他俩如果也做,你这个纹身我算送你的。” 蔡莹莹很不服,不高兴地嘀咕了一句:“……凭什么我是送的。” 店里有很多展示的顾客纹身样品,不过都是局部照片,有位大哥很是生猛,直接在屁股上纹了一只张牙舞爪的老虎,俗谚老虎的屁股摸不得,纹身很威猛且生龙活虎,但局部照片属实辣眼睛,有点像蜡笔小新那个圆润饱满又夸张的屁股。 徐栀看得津津有味,陈路周问她出于什么心态对这张照片研究了十分钟,徐栀想了想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大概是对艺术的崇高敬意吧。 陈路周懒得听她瞎掰,抱着胳膊靠在展区的柜子上,低头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老板问我们要不要纹,你想纹吗?” 纹身店放着铿锵有力的摇滚音乐,声音很大,所以他俩说话的时候,陈路周不自在压低肩膀往她这边靠,所以呼吸骤然拉近,那抹熟悉的鼠尾草沐浴露清香再次无孔不入地钻进她鼻尖,刚刚电影院那下紧促而短暂的触感瞬间又慢慢悠悠地从她精神末梢爬上来,头皮酥酥麻麻地看着他。 他嘴唇比她想象的要软,好像温热的果冻,但是下巴很扎人。 徐栀看他嘴角还有伤,所以就随口问了句:“很久没刮胡子了?” 心照不宣,看徐栀那欲说还休的眼神,陈路周就知道她在说什么,眼神颇耐人寻味地在扫了一眼她的嘴,“扎着你了?” 徐栀:“嗯,很扎,刚洗脸的时候,都有点疼,还以为自己嘴角破皮了。” 其实那一下亲得有点狠,她第一秒没落在他的唇上,因为没经验,也没掌握好角度,其实最先碰到的是他的下巴,而后才挪到他的唇上啄了下。 相当于是在他下巴磨了一下,才亲到嘴,这会儿想想,心口仍热得发慌。 两人并排靠着展示柜。 “有劲吗?”陈路周说着,心想,她倒还委屈上了,吊儿郎当地靠着,眼神撩吊冷淡地侧头看她,挺不怀好意地问了句,“没刮胡子接吻是不是也挺有劲?” “你再问可就没劲了,”徐栀不上套,捡起一旁的展示画册,一页页漫无目的地翻看着,“你要纹吗?” “不纹,”他倒是很干脆痛快,鲜少正经地说,“我妈电视台,我爸又是每年的模范企业家,我没法纹这个,被发现了,他俩估计都要被抓去问话。” 徐栀没想他那么正,“行吧,你不能纹,那我纹,纹什么呢?” “最近有没有什么小目标?”他随口问。 徐栀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什么小目标,“挣钱?” “也是个目标。” 徐栀突然来了个灵感。 于是,她默默地纹身小哥面前坐下。 纹身小哥正在做收尾清洁工作,头也没抬地问她,“纹什么?” 徐栀说:“车厘子。” 纹身小哥把东西收好,准备给她开线,例行公事地问了句,“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徐栀把手递过去,想起刚刚陈路周说的那个小目标,解释说:“刚看到有人拿着车厘子路过,就想到小时候第一个人生小目标就是实现车厘子自由,其实就是挣钱。但总不能直接纹挣钱吧。” “那纹缩写还是,全字?”小哥说,“我建议你纹个缩写吧,这样快。我刚刚给你姐妹也是纹的缩写。” 徐栀说好。 当时,陈路周正在接电话,是西北那边的工作通知,让他提前一天过去,因为可能后面天气不太好,早点拍摄结束就提早收工。他答应下来,看了眼徐栀,正想问问她要不要去西北玩,就听见她乖乖地趴在那盏白得发光的灯泡下,纹身小哥跟她温柔地解释说不会太疼,忍一忍就好,又跟她确认了一遍—— “就三个字母,C,L,Z对吧?” 徐栀和蔡莹莹吧,也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车厘子的缩写好像和陈路周的缩写是一样的。 朱仰起和陈路周几乎是同时进门,瞧见的就是这幅令人痛心疾首的画面,朱仰起甚至恨不得把陈路周千刀万剐,你他妈看看你到底造得什么孽,狗东西! 你他妈到底得多吸引人啊!惹得一个才认识个把月的女孩子要在手上纹你的名字!渣男!你真的好意思! 朱仰起阴阳怪气地斜眼看着他说:“你确定不纹吗?人渣?” 陈路周心想,玩归玩,你他妈也玩太过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陈路周:妈,有个女孩为了我纹身,这事儿我也很震惊,我玩脱了… 两百个红包。 (随便扯一下,这个文是沙雕文。。。。。。 52、生涩·亲吻 “人生建议, 不要随便纹男性朋友的名字,”陈路周走过去,把人扯起来, 又义正言辞地强调了一句, “缩写也不行。” 徐栀:“……” 蔡莹莹:“……” 纹身小哥:“…………” 满屋子人都错愕地看着他,认真且迷惑地看着他,除了朱仰起, 满脸感同身受义愤填膺,纹身小哥一脸愕然,正在调整机器,一边装针一边问徐栀, “他叫车厘子啊?” 陈路周:……? 朱仰起如梦初醒:“啊?车厘子?” 蔡莹莹回过神, 在一旁开口解释说:“车厘子自由没听过吗?这是徐栀八岁的小目标之一, 不过你这么说, 好像也是。你要不别纹这个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把陈路周名字纹上去了。” 徐栀纤白的手臂还大咧咧地摊着在桌上, 有些不甚在意地看了眼陈路周,“这种巧合你也介意?” 陈路周靠着她旁边的桌沿,这才慢悠悠地把刚刚没来得及收的手机揣进兜里,低头瞧着她,瞳孔里的黑清醒而直白,越发语重心长起来, 倒也还是耐着性子哄了句:“我是怕你以后介意,要不, 纹个车厘子的图案?” 徐栀倒是挺无所谓,以后真有什么洗掉就行了,但也确实是个巧合, 而且她都没往那边想,他还在这里上纲上线的,所以她靠在椅子上束手无策地叹口气,说:“但是纹图案的话,实现车厘子自由是不是得纹一箩筐的车厘子。” 陈路周将信将疑地看着她,表情有些似笑非笑,但脾气也还是很硬,不肯妥协,半开玩笑地说:“不行就不行,那你就别纹,干脆跟蔡莹莹一样,纹个精忠报国也行。” 徐栀翻个白眼:“我干脆在脑门上纹个国徽!” 最终也没给她纹。几人付了钱走时,纹身小哥有些猎奇地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帅比,都不知道该说他渣还是说他正,倒是第一次见人这么拦着不让人纹身的,啧啧。 这会儿月色静寂,街上人烟稀少,偶尔有车轮粼粼从路面上滚过,声响细碎。沿路有家猫舍,蔡莹莹看见毛茸茸的东西就不受控地往里走,徐栀跟进去,陈路周和朱仰起去旁边给她俩一人买了一杯奶茶,递到徐栀手里的时候,她还是不甘心地问了句,“女朋友也不让吗?” 陈路周扯了张椅子敞开腿坐下,颇有闲情雅致地看她拿着个猫棒在那逗猫,淡白的灯影拢着她高挑纤瘦的身影,将她身上的线条映衬得格外恰到好处,流畅而柔和,好像晴雨季里红绿最相宜的娇花绿叶,也温柔。他看着那道背影,心里是少年人最青涩的挑动,他究根究底地问了句:“非要纹身吗?不纹身谈不了恋爱?” 徐栀专心致志地逗着笼子里的猫,只吸了口奶茶,头也没回地说:“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好奇,感觉你跟我刚认识的时候不太一样,一开始以为你是那种男女关系混乱、离经叛道的男生,莹莹说你肯定不好追。” “现在呢?”他靠着,眼神变淡。 我很好追是吗? 徐栀转过头,放下逗猫棒,对上他那双黑得发亮、却澄澈干净的双眼,有点摄人心魂,却又坦荡无畏,徐栀每次同他对视都觉得她以后应该再也碰不到这么令人心动的眼睛了,在他面前坐下说:“现在就觉得,你是那种长在春风里、应该被人钉在国旗下的男生。” “讽刺我?”陈路周多少听出些这个意思,眼神直直又冷冷地盯着她。 徐栀吸了半天,终于把底下的珍珠颗粒吸上来,怕他误会,迫不及待地啧了声,一脸“少年你敏感了”的诚恳表情,“明珠按剑什么意思懂吗?就你这种,我是真的在夸你。” 猫店这会儿没什么人,除了他们四个就剩下几个服务员,朱仰起和蔡莹莹正在另一边的猫笼里逗一只体态臃肿的胖胖小橘,整个店里就听见他俩幼稚至极的挑唇料嘴。 “朱仰起你会不会逗猫啊,它眼睛都给你戳瞎了,你能不能拿出来点!” “猫才没你那么笨呢!你看它上窜下跳地反应多快。” 他们这边氛围安静,两人之间的眼神倒有种说不出的暗暗纠缠。 “你不就是想说我玩不起?”陈路周很有自知之明,他从容指顾地靠在椅子上,眼神正儿八经盯人的时候,难免会露出一种要占山为王的狠劲和少年风流意气,“徐栀,真要玩,你玩不过我。” 其实那会儿,陈路周觉得徐栀有句话确实说对了,他就是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他有点摄影师的臭习惯就是,看见什么好的风景,都想先拍下来藏起来,留着以后慢慢欣赏,但忘了很多时候,当下的体验感才最真实和炙热。 “我想感受一下,陈大校草。”徐栀喝着他买的奶茶,那股热意慢慢涌进胃里,胀得她忍不住差点打了个饱嗝。 陈路周听别人这么叫习惯了,但是听她这么叫,倒莫名有些不适应,咳了声说: “得了吧你,我严重怀疑你就看中我的皮囊。” “皮囊也是你的一部分啊,校草。”徐栀坦荡荡地说。 “再叫打你了啊。”他无奈地笑起来,但很显然是力不从心的威胁。 徐栀笑笑问他:“明天打算干嘛?” 陈路周靠在椅子上,腿无所事事地敞着,低头看了眼桌上的手机时间,最底下有个行程提示,7月15号,西北,还有几天,他说:“要见面吗?” “你本来什么打算?” 陈路周锁上手机,靠在椅子上看着她,眼神撩吊,眼尾嘴角都扬着一丝要笑不笑地弧度,说:“打算就是请人看电影,在我家,来吗?” 徐栀突然发现他说那句你玩不过我,可能真不是开玩笑的,心跳突然砰砰撞了两下,“来。” 他眼神锐利而直白地看了她三秒,千思万绪过山头,才不咸不淡地嗯了声,喝了口桌面前的水,“那等我打完球,七点以后?” “好。” 徐栀目光炯炯,亮得像是浸过水的月亮,坦诚又明晃。 论坦诚,他比不过她,她情绪不藏,里头的山山水水都是一览无余。陈路周看着她,突然觉得有些事如果非要一个明确的结局,那就先往前走两步,至少她高兴就好。 照她的性子,最后结局,大不了难过是他,忘不了是他。 陈路周还是有点高估自己的定力,第二天下午七点的安排,他从下午三点就已经开始有点心不在焉了,所以压根也没去球馆的打球,朱仰起叫他也没叫动,窝在家里看了两小时书,看了两页就翻不动了,然后又找了部电影看,半心半意、疲疲沓塌地靠在床头看了近两小时,别说剧情讲什么,连男女主的名字都没太记住。然后翻了眼朋友圈,发现徐栀还有闲情逸致做小饼干,兴致勃勃地发了一条朋友圈—— 徐栀:「表弟说我的饼干做得——就是丘比特射箭也不带这么蒙眼睛搞的,哪里丑了?」 陈路周回了一条,Cr:「这是小乌龟?」 徐栀很快回复陈路周:「天呐,你居然看出来了,这就是一只没有龟壳的小乌龟,我表弟问你是哪家介绍来的托。」 陈路周也佩服自己的脑洞,他就往最不靠谱的地方猜,也是服了,慢悠悠地回了一条。 Cr:「嗯,你跟他说,是丘比特介绍来的托。」 回完,从微信里退出来,一边在外卖平台上挑果酒,一边自我唾弃地想,陈路周,你还真挺没出息的,孤男寡女约个会而已,用得着这么小鹿乱撞吗?今天下午他妈就没干过一件像样的正经事,他看着书架上的竞赛经典,都恨不得翻出来再从头做一遍。 下一秒,明明手机在手上,可又忍不住第一百零一次低头看手上的黑色腕表,怎么还没到七点啊,操,人都快熬干了。 所以,朱仰起同志从小就看透他了,他八成是个恋爱脑,两成是他还没谈过恋爱,所以多少给自己留了一点余地,等以后谈了再重新评估。 ** 徐栀一进门,陈路周正站在餐厅的桌子旁,将两桶爆米花倒进一个海碗里,抬头瞥她一眼,没打招呼,也没说话,表情自然得很,下巴挺高冷地往沙发上一扬,意思让她坐那。 她迟到一小时,自知理亏,也没敢贸然说话,乖乖坐在他点的那个位置,看他慢条斯理忙进忙出的,弄完爆米花,又从柜子里抽了两瓶酒出来,放在她面前,递了个开酒器给她,还是没说话。 徐栀以为他是气自己迟到了,立马解释说:“今天我表弟一家过来,我爸跟他们喝多了,一直喝到八点才走。他们不走我不好出门。” 陈路周又从厨房拿了两个杯子出来,四平八稳地放在她面前,那双手别提多稳了,这才抬头莫名地瞥她一眼,噗嗤笑出声,不以为然地解释说:“我又没生气,你紧张什么。” 他就是气自己今天下午表现太差,而且,主要也是第一次正儿八经、暧昧不明地约女生来家里,其实多少有点尴尬和青涩,他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打招呼才像样。 两人并排坐下,电影已经投屏了,画面暂停在经典的龙标上,徐栀拿起遥控器点了下界面,才看到是卡尔图的《房心症》,正巧她没看过。 陈路周人往后靠,后背抵着沙发背,明知故问:“看过吗?” 徐栀摇头,惊喜地回头看他说:“就这部没看,你找东西挺准啊,百发百中。” “你运气好,”他说,“正好只有这部,”下巴又朝沙发上一点,“给你买的果酒,度数不高,等会喝完我送你回去。” 徐栀说了声好,端起杯子喝的时候,眼神悄悄回头打量他,那表情跟老鼠偷喝人家酒酿似得,“怎么感觉你今天有点不太一样?” 电影画面一如既往的暗沉,陈路周人闲散地靠着沙发背,一手拿着遥控器挑亮度,一手伸到沙发背后把灯关了,屋子里一瞬间暗沉下去,此刻窗外天色还没全黑,墨蓝色的天空底下散着灰蒙蒙的光,氛围够暗了,陈路周也没再去拉窗帘,把灯一关,转头看她,眼神看着她,往日那克制的黑色里,此刻是拨开心事的池水,明亮而挑动:“约你来的意思还不够明显?还要我说的明显一点?” 徐栀倒是很想听他说,可他那眼神明显是“你要真让我说出来,我真的会打你”,于是了然地连连点头:“了解。” 电影进展到一半的时候,徐栀觉得口干舌燥,想让陈路周给自己倒杯水,见他神情专注那样,估计使唤不动,于是自己起身去倒水,结果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拌了一脚,直接一屁股跌在陈路周懒洋洋敞开的腿上。 徐栀:“……” 陈路周靠在沙发上,神色倒是挺坦然自若,低头狗里狗气地睨她一眼,“怎么,电影没劲?坐我腿上看有劲点?” 徐栀:“……” 她刚要起身,手被人拽住,二话不说地被人扯起来,脚下的腿分开,她直接被人圈进那两条看着长得挺来气的腿间,换了个位置,被他摁在另一条腿上,语气有点爱莫能助,“这条吧,那边腿前几天打架没好透。” 这会儿,窗外的灯骤然亮了,在黑漆漆的天空中,好像一个个小火球,从城市的这端燃到另一端。 屋内仍旧昏沉,走廊的小地灯亮着微弱的光,除此之外,屋内再无余光,徐栀还是觉得窗外的灯火烧到了她的心里,在她胸腔里熊熊烧着,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炙热和大胆,也是少女的心动。 “今天刮胡子了吗?”她问。 电视机画面里的光影影绰绰,映进两人纯情而又试探的眼里,仿佛是最好的助燃剂,不知道怎么的,这把火突然就腾得狠狠烧起来了,热,两人都热,彼此之间那隐藏不发的熔浆都在肆无忌惮的蠢蠢欲动着。 “……刮了。”他看着她的眼里,是少年青涩而不为人知的燥热。 徐栀压过去,捧住他脸的那一刻,许是为了弥补第一次的遗憾,还是为了验证他到底有没有刮胡子,她先是在他下巴上轻轻慢慢地温柔啄了一记,才不由地仰头生涩地含住他的唇,结果显得技巧十分纯熟。 两具年轻而火热的身体,在四下无人的夜晚紧紧相贴,那热意几乎要扑了天,全身酥酥麻麻,两人的头皮神经都不受控地跳,就好像第一次遇见那天下午,谁也分不清谁更烈一点,但心跳简直疯了一样砰砰砰撞击着,几乎要从胸膛里破膛而出,耳边只剩下那清浅又缠绵却透着生涩的啄吻声。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你们很着急,说实话我也着急,但是有些地方真的需要铺垫,后面那个后劲才会出来,所以前面是慢了点,但后面应该基本上都是他俩的对手戏了。 最近更新确实不太稳定,是因为爸爸在开刀手术住院,所以比较忙,我争取不断更。 300个红包 53、狗·东西 初吻是什么感觉, 徐栀觉得像一杯雨前茶,翠绿透亮,牙叶舒张饱满, 喝着清香的茶水, 不小心触碰到嫩绿的牙叶,便是那少年的味道,入口是清涩, 回甘有一丝清甜。 陈路周身上那股鼠尾草气息其实很迷惑人的,亲下去,才知道,是少年最清澈干净的味道, 像草地里长出最原始的那株未经任何风雨的青草, 也未经任何雕琢, 清爽而又热烈。 陈路周整个人被压在沙发上, 两腿漫不经心地敞着, 姿势就没变过, 徐栀坐在他的左腿上,一手勾他的脖子,一手捧着他一侧脸,怕他躲。他只是靠着,单手抱她,也没敢太放肆, 清劲的手臂松散地环在她腰上,手掌都还挺克制地轻轻垂在她腰旁, 没敢真搂上去那盈软的少女腰,另只手只是冷冷清清地搁在另一条腿上,微微仰起头, 有一下没一下地跟她生涩地亲着。 金乌彻底沉西,月亮昏黄而柔和地高悬在夜空中,高三楼里细碎声如旧,有人打游戏大骂队友,有人厉声呵斥孩子不准看电视,有人知道前途未卜,所以大声朗诵着永远也背不完的诗词课文。他俩肆无忌惮的密密接吻轻啄声,隐没在这些嘈杂细碎的日常声响里,有着最炙热的青涩情绪和说不出的刺激。 他俩身上仿佛都有着将燃未燃的火星子,随便一碰便能着。徐栀试图更近一步,陈路周头却往后撇了一下,脑袋贴着沙发背上睨着她,那双往日里清明而锐利的眼,此刻昏昧不明,也很乱,但眼神往旁边淡淡而又傲娇地指了下,“窗帘没拉。” 徐栀收到指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拉窗帘这事儿成了她的责任,但此刻她觉得陈路周这个洁身自好的人设不能倒,要被人看见他和女生在家里接吻,估计名声不保。刚要站起来,陈路周把她往边上扯了下,叹了口气,自己站起来,“坐着吧,我去。” 哗啦一声,屋内陷入一片彻底的昏暗。等人回来,沙发刚一陷下去,徐栀自觉坐回他腿上,两只手要挂不挂地吊在他脖子上,陈路周没往后靠,敞开腿坐在沙发上,下意识将她搂住,还是单手,另只劲瘦的手,青筋突起地撑在另一条膝盖上,自她低下头,自然而然地同她接吻,密密而又干涩地亲着。 窗帘一拉,似乎更静谧,两人之间几乎可以清晰地听见彼此急促的喘息声,他俩属于都没什么经验,所以亲一会儿停一会儿,又意犹未尽地亲一会儿,眼睛里都有点放情丘壑的意思,眼神滚烫,唇上的皮肉碰撞更烫。 最后那令人心悸的青涩啄吻声慢慢停下来,就这昏黄的小地灯,在昏昧的光晕中,两人静静瞧着彼此朦胧迷乱的眼睛,心跳却怎么也平复不下来,只好有点手足无措的各自别开。 “你是不是喝咖啡了?”徐栀还坐在他腿上,两手闲散挂在他的肩上,问了句。 陈路周心跳快,嗓子眼也发紧,他其实浑身上下都紧,但也不敢太怎么样去抱她,整个人都松松垮垮的,本身是个挺自在坦诚的人,但这会儿因为在这种私密空间里做了见不得人的亲热事儿,多少有点不自在,嗓音沙哑地嗯了声,“电影还看吗?” “看。” “那给你倒回去。”他自然地伸手去捞遥控器。 亲了约莫也有小五分钟,卡尔图的电影少一分钟就直接看不懂剧情了,又是英文版的,要换平时就算不看画面听过台词也能接下去继续看,但刚才他俩在这断断续续地接了五分钟的吻,陈路周是什么都没听,台词也没往脑子里进。 但徐栀说,“没事,不用倒,我刚才听了点,Juliana的日记被发现了,写给她哥哥的情诗被曝光了,现在养母正在找她的麻烦,Juliana正躲在一位男同学的家里。” 陈路周人渐渐往后靠,后背抵上去,若有所思而又傲骨嶙嶙地冷淡睨着坐在自己腿上的她:“……” 徐栀倒了杯酒给他,自己喝了一口,递给他:“喝吗?” 他摇头,照旧这么看着她,徐栀狐疑,“怎么了?” 陈路周有点气自己,突然也觉得自己有点理解谈胥,确实跟这么一个女孩子搞暧昧,挺让人憋屈的,她理智清醒,接吻的时候还能分心看电影,所以谈胥成绩下滑,她成绩一路往上,这他妈确实太正常了。谁跟这狗东西谈恋爱,成绩不下滑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样吧,我今天可能来不及写。就先更半张。 明天请假一天,把医院的事情处理一下,存一天稿子。后天就恢复正常的时间更新。大家也不用刷这么辛苦。 这张留言都发红包哈~谢谢大家的理解。因为最近确实出了一点小意外。感谢~ 轻黯新文《小浓情》 文案:那三年市一中都盛传一句话:一中一哥王骁歧,千年老二许意浓。 某天下晚自习,许意浓独自做值日生闷头扫地,直起身才发现“一哥”正倚靠在教室门框看她。 许意浓:“看什么看?少显摆。” 王骁歧笑了笑,“我可什么都没干。” 她继续扫地,语气不善,“脚让!” 王骁歧便让,“考都考过你了,那我吃点亏请你吃饭?” 许意浓关注点有点偏,“你吃亏?” “那就你吃亏,高考后收我做你男朋友好了。” “……” N年后,再见面她是甲方他是乙方。 某天手底的人都在讨论甲方那女BOM工程师组身材气质样样称绝,王骁歧接完座机把话筒一扣,“今晚所有人通宵加班。” 大家一愣:“啊?” 王骁歧依旧高冷:“数据不修复好,天天通宵。” 大家哭了:“老大,不要啊!” 之后王骁歧与许意浓在茶水间偶遇。 “许总,你们女员工的衬衫就没有宽松的size ?” 许意浓:“王经理,你什么意思?” 王骁歧倚靠在门框,像多年前一样慵懒,“你说呢?” 许意浓不以为意反嘲,“王经理你作为乙方,这么跟甲方爸爸说话合适吗?” “那甲方爸爸,你觉得我什么身份合适?”王骁歧笑笑,一如既往地邪气,“前男友?” “……” *暗恋/校园到职场/初恋破镜重圆/办公室恋情/全文存稿,日更至完结~ APP可直接搜索《小浓情》或作者轻黯,由专栏进入,第一篇就是,欢迎收藏~ 54、求知欲·徐栀 所以, 陈路周当时整个人荡荡然地靠在沙发上,有点恶作剧心起,故意恶劣地垫了下那只被她坐着腿, 引得正在喝酒的徐栀一抖, 一口酒喝得半进半出, 还有不少洒在他的裤子上。她也没顾上说什么,下意识从茶几上抽了张纸巾要去擦, 被陈路周二话不说掸开, 没想到差点儿又给自己玩折进去, 冷淡地警告她:“你不看看是哪儿,你就上手?” 徐栀这才顺势往下不紧不慢地挪了一眼, 哦了声。 陈路周:“……” “明天还过来吗?”他抽过纸巾,低着头在裤子上囫囵擦了两下,随口一问。 徐栀想了想, “来。” 陈路周嗯了声, 看她一眼, 漫不经心地把纸巾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电影画面已经接近尾声, 灯没开, 忽明忽暗地在客厅里亮着,那昏昧的光线暧昧地在他俩身上来回扫荡着, 映着彼此青涩而懵懂的脸庞。 心跳始终都没平复下来,尽管两人已经分开快半小时, 心里那湖水激荡, 两人面色却不改、一动不动地盯着电影画面看,徐栀已经坐回沙发上,陈路周两腿仍是大剌剌地敞着。 「juliana在继母和父亲的双重逼迫下终于决定坦诚地说出自己对哥哥的不伦之情, 继母抄起一旁的棒球棍准备将她赶出家门,而此时在大学里交了新女友的哥哥却对此浑然不知情……」 徐栀看着电影,突然想起来一个事,“那天翟霄那个朋友,王权你还记得吗?” 陈路周嗯了声。 徐栀说:“他加我微信。” 陈路周转头看她,“你通过了?” 徐栀看着电视机里歇斯底里的继母,叹了口气,“第一遍没通过,第二遍他又加了一次,说问我要不要给人当家教,最近庆宜这边很多家长找高三家教,你知道吗?就是如果通过他帮我介绍的话,要从我的工资里收百分之二十的中介费。” 陈路周想起来,之前李科跟他说过这事儿,李科当时想弄个家教平台,因为他们一中学霸资源多,光学生和家长这边中介费就能收不少,庆宜比较特殊,在S省教育内卷厉害,市一中这边高三毕业都有不少人在靠这个挣钱。陈路周没太有兴趣,就没答应,“翟霄那边不用搭理,你要想做家教,可以去李科那边,人家省状元,手里资源还能比他少?再说,你要去,李科那边不收你中介费。” 徐栀胆大敢想:“要不我跟王权商量一下,让他倒贴我中介费。” 陈路周看她一眼,电影屏幕幽蓝色的光落在他眼里,衬得他神色格外冷幽幽:“自然是没问题,他巴不得把人倒贴给你。” 徐栀却看着他一本正经地逗他说:“……你不加价吗?你让李科给我倒贴中介费啊,或者你把自己倒贴给我,不然我就去王权那边了。” 陈路周被她的营销思维给惊到,“牛啊,当什么建筑师啊,徐老师,咱干公关去吧,就没你谈不下来的中介。” 徐栀倒是有点自愧不如,“但是我搞不定黑料哎,”徐栀看着他灵感大发,“要不你去当明星,我就跟朱仰起扒拉扒拉靠卖你的黑料挣钱,牺牲你一个人,造福我们大家,放心我跟朱仰起以后会养你的。” “……你跟朱仰起养我?得了吧,你俩拿了钱跑得说不准比□□二十年科技发展都快,还有,”他笑了下,微微一顿,才说,“你还要我怎么倒贴?嗯?” 确实很贴。 这几天,陈路周都是打球打一半就回去了。他走后,姜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心中满腹狐疑。朱仰起倒是浑然不觉,还拿球大咧咧地往人身上一砸,莫名其妙地说:“嘿,看什么呢?终于发现人家比你帅了?” 姜成一直觉得在长相上,他跟陈路周不相上下,这是男孩子永不磨灭的好胜心,但显然是以卵击石的事情,反正他死不承认。但这会儿,姜成看着陈路周修长清瘦的背影,走起来脚下生风,引得旁人纷纷侧目,才对朱仰起说:“你不觉得他最近帅得有点反常吗?” 朱仰起倒不觉得,陈路周从小就招人,刚刚见他就这么一路过去,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就没断过。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回头率吧,很多男生走路上女孩子的回头率就特别高,但是男孩子看了就会忍不住谑一句,就这?但陈路周很多时候看他的男孩子比女孩子多,尤其在学校这边,常常还有自来熟的上去喊句路草就跟他攀谈起来,反正他也来者不拒。 朱仰起从小为这还吃了不少醋,觉得他朋友太多。一二三四五六中的人哪哪都有人认识,但后来就发现,无论后来认识多少人,他身边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这是陈路周给他的友谊安全感,所以朱仰起一边拍着球,一边不以为意地对姜成说:“没有吧,你跟他认识这么多年,应该早就习惯了啊,他从小就这么招蜂引蝶——” “我不是说这个, ”姜成斩钉截铁地打断,“他最近有点过分爱打扮了吧,我看他以前出门从衣柜里都是捞着哪件穿哪件,刚刚出来打球的时候,我随便给他捞了一件,他居然跟我说,前天穿过了。而且,我这几天给他发信息,七点半发的,他十点半才回。打球打一半又跑了。我记得他以前参加奥赛集训,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样,也没见他这么闭关锁国过,根据我这么多年的经验,他是不是有女孩了?” 朱仰起噗嗤笑出声,觉得姜成想太多,拍着球说:“陈大校草什么人啊,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谈恋爱,就算谈恋爱也不会瞒着我们俩啊,应该在忙别的事情吧,我听他妈说,好像想让他提前一个月过去,估计在忙签证的事情吧。” 徐栀这厢正在查录取信息的结果,用得还是陈路周那台搜过“为什么不硬了”的电脑,所以她点开浏览器的时候,鼠标下意识在搜索框里停顿了一下,想看看他这几天的浏览记录。但陈路周这人吧,同一个坑绝对不会摔倒两次,他把历史记录都清除得干干净净,丝毫没有蛛丝马迹可寻。 陈路周显然也察觉到她的不怀好意,整个人荡荡然地窝在椅子上利物浦那边给的资料,见她还惋惜地叹了口气,气定神闲地给了一个建议:“你要不干脆打开我的电脑历史浏览记录,看看我平时都在搜什么,如果这么好奇的话。“ 徐栀瞬间两眼冒光,“可以吗?路草。” “可以啊。”他笑得还挺客气。 但徐栀一打开,就发觉自己上套了。他早就把浏览记录删得一干二净,里面什么都没有,比乞丐的碗还干净,只有一条未卜先知、明晃晃的搜索记录——徐栀同学请你一定要保持这旺盛的求知欲,诺贝尔文学奖马上被你研究明白了。 徐栀故作镇定地关掉界面,忍不住骂了句:“……陈路周,你就是狗。” 陈路周靠在椅子上,笑得不行,慢悠悠地翻着手上的资料,说:“那要不,给你家狗赏根骨头?” “可以,等会去门口,我请你吃大骨头,陈狗狗。”徐栀笑眯眯地咬牙说。 陈路周翻完资料,随手扔桌上,冷飕飕地瞥她一眼,夹枪带棒地说:“昨天我约你你不来,你约我我就得乖乖在家等着你是吧,真拿我当狗了吧你?” 没想他这么耿耿于怀,徐栀解释说:“老曲找我帮忙呢,说让我给下届的高三生演讲,我昨天在家写稿子呢。” 陈路周懒得跟她计较,她就是凭着一己私欲想把他占为己有而已,下巴一点电脑那边,“查完了吗?” 徐栀叹了口气,突然没来由的怂了吧唧。陈路周心领神会,得,还得我来。于是捞过桌上的电脑,微微侧了个角度,正好挡住她的视线。等他一声不吭地输入徐栀的准考证、身份证信息之后,徐栀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人的记忆力是不是有点神,只说过一遍就记住了。 等陈路周查完,他合上电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徐栀莫名有点紧张,他却突然说:“我想卖个关子。” 徐栀就知道这人不会这么便宜自己,于是打算去自己去掀电脑,被他不动声色挡开,还压得死死的,碰都不肯让她碰。 徐栀倒也气定神闲,坐在椅子上,只静静又漫不经心地看着他。 “一点儿都不急?” “反正早晚都会知道的。” 搞心态,陈路周发现自己搞不过徐栀,本来想问她,你为什么要让谈胥考A大,后来又觉得他们两个如果浪费时间在这种问题上,实在是没意义。就好像,他和谷妍的事情,她也从来都不问,连蔡莹莹都问朱仰起谷妍的事情,徐栀从头到尾没跟他提过一句,于是他看了她半晌,淡淡说:“买票吧,六百八。” “建筑系。”他补了句。 徐栀叹了口气,表示,北京的冬天真的很干,她会流鼻血。 “走吧,请你吃骨头去,”陈路周在她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掸了一记,“我换件衣服。” 看他准备去厕所,徐栀又疏疏落落地叹了口气,心说,见外了不是。亲都亲过了,你还在躲,有什么好躲的,看看怎么了?南方已经没有能让人流鼻血的冬天了,能让人流鼻血的帅哥也不多了,这个还这么抠抠搜搜的。 “哎,陈路周,明天去游泳吧。”徐栀懒洋洋的靠着椅子,随手翻了翻他桌上的书,不怀好意地建议说。 “你想得美。”厕所门关着,声音从里面冷淡地传出来,一秒看破她的真实目的。 女人总是善变,陈路周换完衣服出来,徐栀又不想出去了,两人又窝在沙发上随便找了部电影看,电影看到一半,徐栀受电影剧情的启发,猝不及防地丢出来一个问题—— “陈路周,你觉得什么样的四十岁,才算成功?” 陈路周一只手挂在沙发背上,正好把人圈在自己怀里,懒洋洋地低头睨她一眼,没个正形地说:“老婆不出轨吧。” 徐栀: “……” 余光稍稍瞥到他似笑非笑扬着的嘴角,徐栀就知道,他在逗她,他心里应该有其他答案吧,应该不止于此,那双藏得住心事,扛得住狂风暴雨的眼睛里,有太多少年未尽的意气,他绝对不止于此。 为什么不想告诉她呢,因为跟她无关吧,无论风光多无两,未来他沸腾的人海里,都不会有她的声音。 徐栀是这么想。 那阵子两人很少出门,大多时候都是窝在家里看电影,徐栀发散性思维很强,结合剧情,冷不丁总能丢出来一个让人会答不上来的问题,加上她求知欲特别旺盛,有时候陈路周还在想答案,想怎么回答逻辑更缜密,但她问得问题大多很无厘头,所以很多时候一时半会儿没答上来,她就没太有耐心地有一声没一声地叫他,陈路周陈大校草叫个不停,一直催他。陈路周发现了,她真的很没耐心。 陈路周脑袋仰在沙发上,就笑得很无奈,也束手无策,一只手懒散地搁在沙发背上,把人圈在怀里,低着头看她,慢悠悠地捋着她柔软顺滑的发顶,低声哄她:“你让我想一会儿不行?” 她压根不听,做张做势,因为有了有人兜底的底气,“好,陈大诗人江郎才尽了。” 陈路周笑得不行。每次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也是那会儿才发现徐栀其实特别幼稚,她很多时候的情绪稳定,只是对外界的反应不够敏锐,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难怪别人影响不了她,难怪她成绩笔杆直上。 他们聊的话题其实很天南海北,从哲学,生物,昆虫学……等等一系列跟世界有关的,只要徐栀能想到的,他们无所不聊,陈路周有时候也很为徐栀天马行空的思维所折服,但从不聊感情和未来,就在这种岌岌可危、或者说昙花一现的情感,其实最浓烈和刻骨铭心,这样的情投意合,这样的心灵契合,哪怕是最青涩的少年,在那样一个风风势势的年纪,也无法做到绝对清醒和理智。 接吻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儿,生涩的啄吻声时常发生在那个盛夏四下无人的夜里,是淹没在整个庆宜市孜孜不倦的蝉鸣声下不为人知的秘密,以至于后来徐栀听到蝉鸣声,想起的,都是陈路周身上的鼠尾草气息。 当然,徐栀的求知欲是同样茂盛和发生在任何时候,第三次接吻依然生涩得令人捉急的时候,她伏在陈路周身上压着声音客气地跟他商量说—— “陈路周,那个,我想看一下——” 陈路周:??? 作者有话要说:  徐栀(摊手):那个,还能是哪个啊? 今天刚从医院回来,爸爸还没出院,我后面会把前两天的双更给补回来,但具体哪一天我不通知哈,我怕你们有期待。反正这几天就会补上,你们就当随时掉落惊喜吧。 这张也全部红包。感谢大家耐心等待。 (每次看大家在评论区为我说话都很感谢,确实这两天家里出了点意外,我想想还是稍微解释一下,因为我自己六月份也刚动的手术,前几天是因为咳嗽一直没好,加上手术部位不太舒服,加上我爸这两天也住院手术,就特别倒霉,事情特别多,全部都堆在一起了,才耽误了这几天的更新。其实你们已经很理解我了,谢谢大家啦。 55、陈路周·哥哥 陈路周当时是茫然的, 被人摁在沙发上亲得整个人发懵,俨然不知道危险似的,不知道是不知好歹还是不敢相信地追问了一句:“什么?你要看什么?” 徐栀整个人腰线凹凸地伏在他身上, 是女孩子最柔和而挺翘的身材, 是将盛未盛的那朵花, 饱满得恰到好处,她两只手撑在沙发背上, 然后非常直白地往他下半身瞄了眼。 陈路周这么被她压着, 以前都没看到她身后的曲线, 也是没想到,她身材这么好, 但是还是无言以对:“……” 这他妈是高中生该看的吗? “你确定你是女高中生?”陈路周差点给她拎起来扔出去。 “没劲。”徐栀仿佛抓住他的命门了。 身上气息散开,两人意识都回笼了一些,陈路周给她拎开, 亲也不让亲了, 腿都不让坐了, 简直无语地冷冷嗯了声,“我就没劲, 有劲我也不给你看, 疯了你?” 挑衅的结果,就是被陈路周拒绝见面两天。 徐栀给他发微信, 陈路周倒是回得很快。 徐栀:今天要见吗? Cr:不见。 徐栀:…… 徐栀:作一天得了,作两天我是没耐心哄了, 我明天去给人当家教了啊, 李科那边说两百一小时,一天四小时,比你带陈星齐还划算。 Cr:初中生? 徐栀:嗯, 李科说,你要愿意干,他真的愿意倒贴中介费给我们哎!天呐,陈路周,你好值钱。 Cr:得了吧,李科是奸商,他的话你也信?给你第二条人生建议,离省状元远一点,尤其是会做生意的省状元。 徐栀点头哈腰、阳奉阴违地回着微信,仿佛人真就在跟前似的,「嗯,谨记省状元教训。」 Cr:…… 大约是陈路周的关系,李科真没收她中介费,一天工资满满当当全进了徐栀的口袋。但也正如陈路周所预见的那样,这八百块确实不好赚,一般的学生家教才一百五一小时,徐栀多出这五十,还得帮这个学生解决晚饭,因为学生父母工作太忙,晚上基本都是应酬,又不想另外花钱请保姆,于是让家教老师帮忙解决他的晚饭就行。李科满口应下来,说一定会帮他找一个称心的家教。 所以徐栀那阵子陈路周想见她都还不一定能见到,她下午给人上完课,晚上还得带他出去吃饭。那初中生也就比陈星齐大一两岁,但没陈星齐这么阳光难搞,估计读书压力大,人瘦瘦高高的看着很干枯,有厌食症,一到饭点他就精神恹恹地对徐栀说:“徐老师你不用管我,我反正也吃不下,你自己回家吧。” 要换做以前徐栀可能真拍拍屁股走人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认识陈路周这个芒寒色正的男孩子之后,她发现自己那点同情心开始泛滥,开始多管闲事起来。因为总在冥冥中想,他可能会喜欢这种善良、多管闲事的女孩子? 于是,那几天,徐栀带着那个有厌食症的男孩时常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寻找一些奇奇怪怪的美食,大多都是陈路周推荐的,也是那会儿徐栀才知道,整个庆宜市都给陈路周吃明白了。 陈路周推荐的每家店都挺冷门的,但东西都出乎意料的好吃。徐栀戴着蓝牙耳机自顾自走在前面,小孩脚步趔趄地跟在后面,显然不太常出门,巷子口墙头上随便趴着一只猫都能给他吓一跳,眼神好奇地四处张望着,徐栀回头看他一眼,停下脚步等他,跟电话那头的陈路周说,“你别告诉我,你都吃过。” 电话那边声音惯有的懒散,他今天好像跟朋友去参观什么人体雕塑展,本来叫了徐栀,但徐栀不太好请假,就没去。他说:“一半是我吃过的,一半是集合了几个吃货的诚心推荐。” “比如?朱仰起?” 那边笑笑,“在你眼里,我就朱仰起一个朋友是吧,其实朱仰起从小也有点厌食症,他爸妈那时候天天让我去他们家吃饭,我还以为是对我多好呢,后来才知道是看我吃饭香,朱仰起每次看我吃饭,他都得抢得吃。” “……你俩从小就上演狗抢食啊。” “何止,还撒尿占地盘,不像你们女生啊,”他半开玩笑地调侃了句,声音字正腔圆,却意味深长,“想占地盘,撒个娇就行。” 徐栀看那小屁孩走过来,没跟丢。就转身接着往巷子里走,也跟着笑起来,“那你对我们女生有误解啊。” “是吗?前几天晚上是谁在我的沙发上撒娇了。”徐栀觉得隔着电话,他的声音比平常更有吸引力,也耐人寻味,好像有电流从她身上过,尤其是一贯干净清澈的声音讲这种话的时候,有种别样的刺激感,酥麻感几乎径直从她后背窜上来。 于是,脸就腾得热起来。其实徐栀倒不觉得那是撒娇,只是让他借个电脑和沙发,口气软了点,陈路周非说她撒娇,徐栀当时笑他,你这么大个校草,这么没见过世面。 “展览好看吗?”徐栀懒得跟他再扯下去,和那初中生刚进店找了张桌子坐下,电话一直没挂,把话题扯回来。 陈路周当时站在一个古罗马骑士雕塑面前,骑士被砍去双手,跪在心爱的姑娘面前,已经提不了枪,拿不了盾,嘴里却死死咬着一支新鲜欲滴的玫瑰,一颗豆大的露水堪堪地嵌在花瓣边沿,要滴落不滴落的样子,他看了眼底下的标语——“我是被砍去双手的骑士,但不影响玫瑰是新鲜的”。 这座雕塑是那天整场展览里最出名的作品之一,每对情侣从它面前经过都会忍不住停下脚步,往往女生都会默默地陷入沉思半分钟,然后毫不犹豫地、重重在男朋友胸口锤上一记。 ——“你看看人家!我让你给我拿个桃子你他妈都不知道去毛!“ …… “还行吧,我觉得你可能会喜欢。”陈路周当时是看着骑士那座雕塑旁边的裸男雕塑说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两人之间默契十足,就是聊天不太好聊了,因为一句话对方多少能听出点意思,“我怎么感觉你在讽刺我呢?难道里面有什么刺激作品?” 陈路周笑了下,“敏感了啊,门卫哲学家。” 徐栀最近总问些有的没的,比如我是谁,我从哪来,我要到哪去,总结为其实是门卫哲学,所以被陈路周调侃为门卫哲学家,她好奇得要死,最受不了别人吊胃口,忍不住口气又软了:“说嘛,看见什么了。” 陈路周想了想,随口点了几个,“裸男,骑士,玫瑰。你自己去脑补吧。“ 徐栀果然只听见其中之一:“裸男?是那种□□吗?” 陈路周当时回复了八个字,“事无巨细,栩栩如生。“ 徐栀吹了声口哨,再次不依不饶地发出诚挚邀请:“今天见面吗?” 陈路周懒洋洋地嗯了声,“回家告诉你。” 小别胜新婚,大约是被陈路周钓了两天,两人一进门就开始接吻。其实他俩平时相处其实还挺发乎情、止于礼,陈路周尽量都不让自己碰她,有时候实在拗不过徐栀。大多时候是靠着沙发,看电影纯聊天,更过分热火一点,徐栀会坐在他腿上,两人其实都很克制,除非情难自禁才会接吻。今天她说要过来,陈路周正打算帮她再对一下演讲稿就答应了,徐栀真的不会写这种演讲稿,整个写成了言之无物的获奖感言,所以那天晚上等她走后自己又连夜给她改了一遍。 结果一进门,陈路周棒球帽都没摘,徐栀就突然抱住他的腰,将他压在门背后仰着脑袋劈头盖脸亲上来,一下下从下巴慢悠悠地啄到他的唇,陈路周是红炉点雪,知道她想干嘛,主动将人搂在怀里,劲瘦的手臂依旧松散、克制地环在她盈盈一握的腰上,倒是难得主动低头在她唇上疏疏懒懒地咬了下,“我去洗个澡,——” 徐栀不肯,一个劲去亲他,于是,两个人就好像是偷吃奶酪的小老鼠,在对方唇上有一下没一下、浅尝则止地啄着。 徐栀其实今天很累,对付小屁孩真的不容易,突然发现他真的好牛,她这个学生都算听话了,但是教起来也还是很累,讲了几个小时,嘴巴都讲干了,那初中生还是一脸茫然和懵懂,最主要是拿着那双无辜的眼睛看着她的时候,徐栀满脑子都是“行了,我不适合当家教”的挫败感。她想就陈星齐那种,教起来她估计真的能怀疑人生,陈路周居然还能那么轻松应付。 也是这个时候,突然明白,以后要真当了社畜,干着比现在这个累几百倍的工作,身边没有陈路周这个不仅看起来赏心悦目,用起来还顺手的大帅哥可怎么办。 于是,她又忍不住往他温热宽阔的怀抱里使劲蹭了蹭,浑身卸了力,有气无力地说:“很累,让我再抱一会儿。“ 陈路周就没动了,靠在门上给人当树桩子,顺势低头,在她发顶上亲了下,低声难得温柔发紧地问:“那初中生欺负你了?” 徐栀趴在他怀里,支棱起凌乱的一脑袋毛发看着他,刚进门的时候看她精神不振,陈路周看不过去,走过来迎面就狠狠揉了她脑袋一把,说才上两天班,你怎么跟上了两年班一样。 徐栀看着他那双澄黑的眼睛,清澈而充满力量,忍不住感叹一句,这双眼睛真是令人充满希望,永远不好糊弄,聪明劲儿真的都写在眼睛。她叹了口气,实话实说,很直白也很扎心,“就是有点笨,四个小时就只能讲半张卷子,这要换我们老师,三角板能把讲台拍穿——”徐栀说着,视线在他领口的一点褐色污渍摸了一下,“这什么?” 屋内没开灯,两人在门口,就着玄关处的小地灯,陈路周低头看了眼,“咖啡吧,刚路上买了杯咖啡,没盖好,我一喝直接倒身上了,不然,我都怀疑自己下巴漏了。” 徐栀笑着看他,“你下巴不漏,你是嘴巴闭太紧了。” 陈路周低头睨她笑:“你都知道。” “因为我亲过啊。” “谁喝咖啡伸舌头。”陈路周笑得不行。 “我啊,”徐栀大言不惭,“你徐栀姐姐从小喝咖啡就伸舌头,一点点舔着喝,不行吗?” 窗外灯火一亮,屋内瞬间也照了点光进来,不过亮的是客厅,玄关处只有昏沉沉的一点光,但彼此之间那暧昧而令人心悸的眼神还是瞧得很清楚,心里那团火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灭,就好像火种,一旦种下,便向死复生。 陈路周当时靠在门背后,其实一只手都还冷淡地在兜里揣着,另只手克制压抑地勾在她的腰上,然后垂睨着怀里的人,难得按耐不住、有点没分寸地在她腰上掐了一把,一字一句:“你陈路周哥哥养的猪,喝咖啡才伸舌头。” 徐栀猛然反应过来,两只手挂在他脖子上,看着他:“……陈路周,你才是猪。“ 徐栀不甘示弱,此刻只能在行动上占上风,于是二话不说扑上去狠狠亲住他,嘴唇触感生涩而陌生,总归还在一点点试探,像一只莽撞的小兽,急于挣脱出笼,显得毫无章法,亲得很用力而干涩,而陈路周这才把另只手从兜里拿出来,将她整个人抱住,顺势往下探了探,同她密密而又自然的接吻。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那晚月亮好像未成熟的果实,圆润却也硬硬地挂在天边,好像少年最遥不可及的梦,摘不到,也踢不开。两人原本也是在门口闹着玩儿斗气似的亲来亲去,亲到后来,气息全然乱做一团,心热得发慌,眼睛里都是朦朦胧胧彼此怎么瞧也瞧不清的影子,他们在彼此的眼神里寻找自己,空气里再无其他声音,陈路周舌头进来的时候,徐栀浑浑噩噩轻轻发颤,头皮一阵阵发紧—— “陈路周,原来你会接吻。” “陈路周什么不会?”少年笑起来。 徐栀:“你不会给我看那个啊,以后找男朋友都没个标准。” 陈路周:“……” 作者有话要说:  200个红包。 (纯甜的一章,大学很快了,你们真的不用担心啊啊啊啊啊 56、二更·合一(小修) 陈路周当时脑子里冒过的第一个想法就是, 如果她再问一遍,自己可能真会答应。但还好,他下一秒, 脑子里闪过徐光霁那张刻板古朴的脸, 整个人瞬间醍醐灌顶,也才想起来, 是有阵子没去徐医生那里报道了。 “我要知道你是这种路子, 我亲都不会让你亲, ”陈路周靠在门上,低头冷淡地睨她说, “得寸进尺这个词在你身上真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徐栀立马仰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眼神挑衅似得看着他,又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真的吗, 忍得住吗?陈路周,我又不是看不出来,你对我有感觉。” 彼此其实多少都清楚,两人之间那种令人心动的致命吸引力, 怎么可能没有感觉, 说实话,他俩在一起,什么都没有, 就只剩下感觉了。然而却因为恰好相遇在这个最不稳定、前途都未卜的年纪, 他们不知道,这点感觉,能不能、可不可以成为自己为对方堵上未来的筹码。没人敢赌。 “有感觉你就这么玩我,”陈路周当时听到男朋友三个字就烦得不行,心里憋着一股要烧不烧地火, 环在她腰上的手猝不及防地收紧,低头下去,将温热的呼吸贴在她脖子上,徐栀被迫仰着脖子,他头发似乎刚剪过,没之前那么软,硬茬茬地扎在她的脖子上,像夏日草坪上被人修剪过茂盛、生机勃勃的劲草,却很没有威慑力地埋在她颈子里懒懒说,“再闹,我就在你脖子上种草莓了啊,你等着回去被你爸打吧——” 你看他多会。 徐栀一点儿没在怕,反而很期待,两眼冒光地看着他,陈路周彻底甘拜下风,于是就……碰了一下,也不知道是男孩子第一次给人种草莓没轻没重还是女孩子皮肤敏感,徐栀一碰就红,陈路周当时就傻眼了,是真不小心种了个草莓下去。 “你爸会打你吗?”他伸手在徐栀脖子上轻刮了一下,发现是真的红了。 “不会,”徐栀搂着他的脖子,笑眯眯地说,“但他会打你。” 陈路周笑了下,坦荡又无所谓:“没事,我皮厚,你爸不打你就行。” 然后,说什么都不肯亲了,后来被徐栀软磨硬泡地啄了两口,他半推半就。 徐栀偷摸抬头瞟他一眼,大概是陈路周长太帅了,其实明明看着也不像什么克己复礼的好人,偏又冷淡干净,自然坦荡,加上就算坐在他腿上接吻,他都克制冷静得只是将青筋爆起的手冷冷清清地搁在一旁,就那股劲儿,总教人心痒。 徐栀听说容易爆青筋的人,不是静脉曲张就是那方面嗯……或者说,他明明很会,却什么都不做,每次接吻都是她主动,他好像从来没主动亲过她。这要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阳/痿。 本来徐栀那天打算上网搜一下卡尔图这部电影的细节,结果她发现现在手机监控真是令人发指,她怀疑她和陈路周被录像了,问答论坛居然给她自动推荐了一条内容——「有男生接吻不摸胸吗?」 她刚想点进去回复一条,有。然后就看到底下一条斩钉截铁的高赞回复—— 匿名用户:「没有。」 徐栀突然想起,高三的时候,蔡莹莹跟她吐槽说自己有次不小心在小树林里撞见隔壁班花和他们班老实巴交的学习委员吵架,她还想着要不要上去劝两嘴结果吵着吵着两人就抱在一起亲嘴了,学习委员还把手伸进班花的衣服里……蔡莹莹就从此无法直视老实人学习委员了。 徐栀默默叹了口气,心生感慨,想到他正,没想到这么正,刚想阴阳怪气一句,陈大校草,请问你是怎么可以做到又渣又正的? 结果,门外骤然传来一阵重重急促地拍门声—— “陈路周!” “开门啊,人渣,混球。” “陈路周!你爹来了。” 两人当时其实还在接吻,徐栀两手勾在他脖子上,听着门外干脆激烈的拍门声,两人同时一顿,气息纠缠难舍难分,一时半会儿哪里分的开,气息热烘烘的。本来陈路周想假装不在家,大约是平日里他装多了,朱仰起笃定他在家,在外头大喊着陈路周我知道你在家,老子都听见你放屁了! 靠啊。 是刚刚接吻的时候,徐栀不小心踢到旁边的鞋柜发出的声音。 于是,徐栀只好从他身上下来,叹了口气,“开门,迎客。” 陈路周嗯了声,扫了眼她脖子,“我去给你拿个创口贴?” 徐栀说了声好,于是,陈路周门上直起身,也没急着给朱仰起开门,而是无可奈何地深深看着徐栀,冲门外不冷不淡地喊了一声,“在门口等着,我穿件裤子。” 朱仰起哦了声。 但陈路周忘了,徐栀还在,所以朱仰起一进门,看见他俩穿戴齐整地坐在沙发上,据着沙发两端,相敬如宾地看着电视,中间仿佛隔了一条不可跨越的银河,徐栀还彬彬有礼地冲他打了一声招呼,“你好啊,朱仰起。” 陈路周倒是一如既往的不客气:“你来干嘛?“ 朱仰起茫然,“不是你让我来看球赛吗?“ 陈路周:“……” 他忘了,今天确实叫了朱仰起来看球赛。 徐栀脖子上是刚刚贴上的创可贴,朱仰起一眼就认出那什么玩意,“草莓吧?” 徐栀整个人都懵了,“你……” 连陈路周都拿着遥控器,靠在沙发上,一脸震惊地看着朱仰起。 朱仰起嘿嘿一笑,一脸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娓娓道来:“我们班的女生吧,有时候就会贴这么个东西来上课,但是就咱们那个教导主任,煤气罐你知道的,他抓早恋多有经验啊,说脖子上那点疤就别劳创口贴大驾了,一般这个位置受伤,要么你人这会儿该在医院,要么人都用纱布。谁他妈贴创可贴,后来吧,在他的指导下,我们班的小情侣吧,种草莓从来不种在脖子上了,所以徐栀你能告诉我,是哪个没经验的蠢货居然在女孩子的脖子上种草莓吗?” 徐栀:“……” 陈路周:“……” 画面沉寂了大概两分钟,徐栀站起来要走,陈路周把遥控器随手扔给朱仰起说,我送她回去,你自己看会儿。 朱仰起当时表现得一派镇定,等开门声再次响起的时候,朱仰起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个彩带筒,好像是上次一中有个老师结婚,陈路周被迫拉去给人当伴郎,不小心收回来的,他当时也没看玄关进来的人是谁,藏在客厅的转角里,听见门被人轻轻关上,“嘭——”一声巨响,二话不说拧开彩带筒,紧跟着“噌”一声跟猴子出山似的,猝不及防地从客厅里跳出来,“陈大少爷终于脱单了啊——” “……” 朱仰起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下意识脱口而出:“……咦?妈?啊,不是,连阿姨。” ** 月亮安静无暇地挂在天边,仿佛一切都无事发生。 从陈路周家到徐栀家其实隔得不远,两条街,走路大概二十分钟,刚看时间还早,街上灯火通明,人头熙熙,所以两人刚沿路闲闲散散地一路走过来,看见好玩的店就进去逛一会儿,刚经过一个气味博物馆,徐栀进去埋头就是一顿找,陈路周问她找什么,徐栀仰头看着他说,找一个能盖你身上那个沐浴露味道的气味,然后她找了一款有点大蒜味的刺鼻香水,闻得陈路周直蹙眉,服务员还热情大方地上来不管黑的白的一通介绍:“这款是我们现在店里最热销的淡奶青草味。” 淡奶青草……但是闻着很刺鼻,好像那种下雨天草根里混着泥土的味道。 徐栀一听淡奶青草,奶草,好像很适合他,二话不说就买了,陈路周本来以为她自己喷,结果出门就把东西送给他了,还霸道总裁地叮嘱了一句:“以后见我就喷这个香水。” 陈路周转身拎着袋子要回去:“……那我回去换一瓶,刚才那个海盐味还行。” 徐栀当然不肯,借口想吃对面的糖果,把人拖走了。 陈路周自然拗不过她,把人送到单元楼。最后停在门口的梧桐树下,那颗茂密繁盛得像一把巨大的伞,将两人笼罩在疏疏密密的月影缝隙之下,加上陈路周的身影,徐栀好像被双重保护,特别有安全感。 徐栀给他指了下楼上窗户开得七七八八中,夹杂着一个关得严丝合缝的窗格子,她依依不舍地跟他说,那个有盆栀子花的那个窗户就是我的房间,因为栀子花只能种在铝盆里,就没有那么美观,没到花期的时候,光光秃秃特别难看,隔壁窗户的阿姨老以为我是种大葱种不出来,隔三差五问我盆还要不要,不要她拿回去洗脚了。 徐栀叹了口气,又说,后来栀子花开了,但是因为我们家楼层太高了,我好些同学之前来我家找我的时候,看不太清楚我门口种的是什么花,就跟其他人说,窗户门口放着一个铝盆,铝盆上插了几只袜子的就是我家。 陈路周笑得不行,气定神闲地指了指上面,“那袜子上那颗圆圆的脑袋是你爸吧。” 徐栀乍一眼看过去,还真是老徐那张晦暗不明的脸,她回头急匆匆地说了句:“不跟你扯了,我先上去了。” 陈路周嗯了声,准备等她上去就走,结果徐栀站在单元楼的里面又悄悄冲他招手,他无奈地插兜走过去,徐栀扯着他走进昏暗的楼梯间,陈路周一手拎着那袋香水,一手懒懒散散地抄在兜里,被她拽着,拖到楼梯口 这会儿两人嘴里都嚼着刚才买的糖,已经快化了,陈路周靠着楼梯的墙,嘴里含着最后一点残渣,还在嚼,慢悠悠地嚼,低头有心没想、撩吊地看着她,明知故问:“干嘛?” 徐栀好奇地说:“你嘴里是什么糖?” “车厘子。” “骗人。” 陈路周无语地靠在墙上,睨了她老半晌,才笑出声,别开眼说:“想接吻直接说,反正我说什么,你都要亲自确定一下。” “……” 徐栀刚要说话,结果就看到老徐神出鬼没地站在后面,她吓得直接从陈路周边上弹开,“老爸——” 陈路周下意识回头,果然看见徐光霁那张熟悉的脸,但是这次没穿白大褂,所以这张脸显得更普通平凡,站在那么昏暗的楼道口他险些认不出来。 论陈路周社交平日里有多牛逼,但此刻他也莫名其妙的卡壳儿了,不知道该叫什么好,叫徐医生怕被徐栀知道他私下挂过他爸的科室,叫叔叔好像显得他在隐藏什么,徐光霁看了眼徐栀,“我说看了你老半天还不上来,躲在这里聊什么,什么东西要亲自确定一下?” 还好只听了半截,徐栀松了口气,“没什么,今天请他给我拍照,照片还要再确认一下。” 徐光霁将信将疑地看着徐栀说:“那你先上去,我跟他单独讲两句。” 徐栀哦了声,看了眼陈路周就往上走了,大概是太紧张,也没问老爸和陈路周有什么好聊的,等想起来不对劲的时候,她又蹑手蹑脚地折回去,鬼鬼祟祟地趴在二楼的楼梯口听了两句,前面估计还扯了一堆,但徐栀只是听到他爸语重心长地叮嘱他—— “……你这个月都没来复查了啊,你们年轻人就是不重视,畸形率这个问题说严重也严重,我以前有个病人也是跟你一样,年轻的时候不太重视,现在要结婚了才过来检查,折腾个半死,我不是吓唬你,你该复查还是要回来复查,别以为年轻就没事了,这几天多用手,隔个三五天,回来复查,别再拖了,听我的。” 陈路周:“……” 徐光霁本来是逗他,但是自从上次那个病人回来之后,各种穿刺检查做得鬼哭狼嚎整个科室都能听见之后,出于医生的职业道德,他不免还是有些为陈路周这个帅小伙担心,所以刚刚在楼上瞧见这人疑似那小子,二话不说就冲下来提醒他回去复查。 等他回去的时候,徐栀泡着一杯咖啡,慢悠悠地晃到他跟前,小声地问了句,“爸,陈路周是有什么毛病吗?” 徐光霁刚换好拖鞋,扶着墙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说:“女孩子就不要关心了,你饿吗?去把菜热热,爸爸边吃边跟你聊一聊。” 这段时间家里发生太多事,因为被骗的事情,徐光霁一边上班一边时不时要去警察局看诈骗案的进度,加上正好又是梅雨季,外婆回乡下清理房屋去了,于是家里只有他们俩,但是徐栀这段时间都在忙着打工赚钱,所以在录取通知书发放之后,父女俩其实也一直没找着机会好好谈一谈。 徐栀把菜热好,徐光霁拍拍桌子,示意她坐下,俨然是一副要跟她促膝长谈的架势。他其实不反对女儿谈恋爱,加上这段时间跟老蔡对陈路周的一点打听,多少觉得这小子各方面都还行。 所以他并没有想过要怎么在这个问题上去为难女儿,在教育这方面,他和老蔡一直信奉一条,堵不如疏。更何况又是他们这种热血贲张的年纪,青春期的那点情意怎么可能光凭他们几句话就能给扼杀的,但既然有些问题已经发生了。 咱们就正视它,引导它到正确的路子上去,这个年纪的孩子,最不能一棍子打死,也不能一棍子不打。 徐栀看老徐从冰箱里拿出那瓶喝了小半年的五粮液,就瞬间意识到今晚是一场硬仗,果然,老徐一边倒酒一边问:“你最近晚上出去都是去找陈路周,对吧?” 徐栀说:“没有啊,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在外面当家教。” 徐光霁很敏锐,眼镜底下的那俩窟窿眼儿闪着一丝丝寒光:“不对吧,我记得你在春山那边当家教啊,怎么每天晚上都是从夷丰小路那边回来,两个方向啊。” “在那边跟朋友吃饭,您不是晚上都在食堂吃?家里也没人做,我就去市中心那边吃了。”徐栀这么说。 徐光霁哦了声,小口嘬着五粮液,咂了咂舌,说:“好,这段时间是爸爸忽略你了,那咱们从明天开始,晚饭回家吃,家教工作结束就回来,晚上就不要出门了。” 客厅灯亮着,两只狐狸互相算计着,但姜还是老的辣,小狐狸叹了口气,看来坦白从宽,老底坐穿,“……要不,您重新再问一遍。” 徐光霁本来是打算跟她聊聊未来,聊聊两个人的人生理想,毕竟她和陈路周成绩都不差,好好努力,未来在中国一定能闯出一片天地,所以哪怕上了大学也不能松懈,经济基础才能决定上层建筑。 最主要还是有一点,徐光霁是有点私心的,陈路周是本地人,以后直接回本地结婚,女儿还在身边,不然像单位那个谁,鳏夫不说,女儿又嫁到国外,十几年也不见回来一趟,逢年过节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才可怜。 徐光霁美滋滋地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所以最近晚上出去都是跟陈路周在一起?” “是,我俩谈恋爱了,但是马上会分手,他马上要出国的。”徐栀只能这么说,总不能他俩玩玩吧,那老徐能昏过去。 徐光霁平日里舍不得喝一滴的酒都洒了,二话不说冲进厨房又背了一把刀出来,“那个渣男家是不是在夷丰巷?!“ 作者有话要说:  200个红包。 朱仰起:陈路周快跑,我刚在你家被人砍了…… 57、特别·差劲 有阵子没下雨, 月亮澄净祥和地挂在西边,斜风树影从寥寥行人中穿过。陈路周拎着徐栀送的香水慢悠悠地一路逛回家,这个点整条夷丰巷空空荡荡, 树叶片儿油绿发亮地挂在墙头上, 小猫儿趴在底下纳凉,蝉鸣声清脆高亢, 气氛挺惬意, 于是陈路周突然想起来, 今年夏天好像还没吃过知了。 知了是庆宜市当地的一道名菜,外省很少有人吃, 但每年夏天这边大排档都是以吃知了为主, 不过本地人也有很多不吃知了的,比如朱仰起, 每次陈路周和姜成几个在外面吃夜宵要点知了的时候,朱仰起就崩溃了,这玩意可是夏夜伴奏曲!不过一般都没人搭理他,他只能劝陈路周, 因为这里面也就他看起来还有点文艺细胞, 毕竟人家是诗人。路草啊,春雨、夏蝉、秋风、冬雪,这不是你们诗人常用的喻体吗?你的浪漫主义呢?陈路周一般这种时候都是毫不留情地回一句, 喂狗了。诗人不用吃饭?毕竟他饿起来丧心病狂、六亲不认。大概是受了朱仰起的影响, 陈路周觉得可能女孩子也不太爱吃知了这类昆虫,一直也没带徐栀去吃,不然他知道有几家口味还不错的店可以带她去尝尝。 所以陈路周回家进门的时候,打算打个电话问问姜成要不要出去吃知了,结果刚一进去, 四道目光凉飕飕地瞬间盯过来,他当时一手摁指纹,一手拎着香水袋,嘴上还叼着冰棍的棒棒尖,已经吃完了,只是一路没地方扔,就一直叼在嘴里…… 场面很局促,朱仰起一个劲儿在旁边给他打手势,连惠一句话没说,气场却很足,陈路周觉得主要还是因为她脚上那双十二公分的高跟鞋,连惠的审美一直都很优越,穿得也特别得体,但她明明身高也很够,家里的高跟鞋也都是十公分往上,所以有时候老陈跟她走一起,显得特别像娘娘出街,旁边跟着个公公。 陈路周看着连惠脚上那双恨天高,脑子里却莫名想到第一次在山庄和徐栀约会下山时候,她脚上穿的还是酒店拖鞋,整个人干干净净,不经任何粉饰。陈路周当时觉得她就是在钓他,一面不屑一顾,一面又在心里暗暗想,以后应该再也碰不到一个女孩子第一次跟他约会逛街还穿塑料拖鞋的吧,不过她真的很瘦,脚趾纤细,腰也细,接吻的时候,一只手就能轻松搂过来。 “你谈恋爱了?”连惠坐在沙发上,双手盛气凌人地环在胸口,开门见山问,朱仰起跟个告状的小公公似的在旁边站着,大气不敢喘。 陈路周多半知道他不是故意的,把装着袋子的香水放在一旁的鞋架上,人皮皮松松地往鞋柜上一靠,叹了口气,表情说不出的诚恳,只是因为叼着那根冰棍棒子,多少显得有点吊儿郎当,“你要见她吗?还是算了吧,能给您气够呛,我估计。” 这话不假,连站在一旁的朱仰起都觉得说,以后他兄弟要真是跟徐栀,那连惠估计真得气够呛,这儿子顶多也就是嘴上桀骜不驯一点,徐栀整个是将桀骜不驯刻入骨子里了。 连惠这会儿已经气够呛了,但她从来都冷静,即使再怒火中烧,也很少失态,眼神指了指桌上摊着一沓资料,“留学签证已经下来了,我听朱仰起说你后天还要去一趟西北,行程先取消吧。下周我们要去伦敦取景,陈星齐说想过去玩,你爸爸也说正好自从你上高中我们一家人就没一起旅过游了,你把东西都带上,到时候直接从伦敦转机去利物浦。“ “你们一家人旅游就不用带我了吧,我月底再过去就行了。”他人站在那,影子被玄关顶上的灯拉得老长,轮廓清秀而利落,脑袋也低着,后颈处的棘突清晰而明显,肩膀宽阔却也单薄,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能成熟自持到哪里去,也是那刻,朱仰起觉得,他应该挺孤独的。朱仰起曾经看他给一部电影写的影评句子,后来还被各大电影博主转发来着—— “单枪匹马这么多年,我想要的可能会更贪心一点,是热烈而永不退缩的爱,是独一无二,是非我不可。” 朱仰起一直觉得陈路周其实应该学文科,而且,他们兄弟几个以前都想过,最适合他的职业应该是老师,尤其是那种大学教授,估计就是斯文败类的混球了,不说这长相外形,就他那张嘴,估计以后上课的学生也是爆满。所以,朱仰起其实一直都很期待他以后能在给人传道授业解惑这个领域发光发亮,但这么看,估计以后还是得回家给老陈夫妇,无效卖命。 连惠走后,陈路周仰着脑袋就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朱仰起悄无声息坐他边上,问了句,“徐栀脖子上那草莓是你干的吧?” 陈路周闭着眼睛,大大方方承认了,低低地嗯了声。 屋内没有开空调,陈路周额上都是汗,正顺着他的太阳穴往下落,经过这么一闹,电视机里的球赛也已经接近尾声,朱仰起哪里知道一向洁身自好的陈大校草已经走下神坛,和人暗渡陈仓了,沦为接吻工具了。他一脸震惊地关掉电视,眼神笔直地盯着他,“卧槽,到底什么情况啊?” 陈路周没回答,姿势没变,手机在兜里震了震,他捞出来,多半猜到是徐栀。 徐栀:明天我想去打耳洞,一起吗? Cr:不用家教? 徐栀:嗯,那初中生说明天要去看牙齿,请假了。 Cr:嗯,明天我来接你。 徐栀:刚蔡莹莹问我一个你们男生的问题,我不懂,你帮我想想。 Cr:说。 徐栀:假如有个男生喜欢一个女生很久很久,然后呢,那个男生突然发现,女生其实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就不喜欢她了,中间也喜欢过别人,甚至已经喜欢上别人了,结果后来突然有一天,原来那个女生开玩笑说要跟他在一起,男生居然答应了。这是什么心理? Cr:打个比方吧,就像你去买煎饼,结果排了老半天队,最后发现排错队了,是个包子店,就在你心猿意马要去隔壁买松饼的时候老板突然说你排到了,你难道就饿着肚子走了?什么心理,就是单纯饿了。想谈恋爱了,跟对方是谁没关系。 徐栀:……牛。 Cr:那倒霉蛋是蔡莹莹? 徐栀:嘘,保密,本来她最近跟有个男生快网恋了,结果那个男生以前喜欢的一个女的突然给那个男的说要在一起,莹莹就…… 陈路周下意识看了眼朱仰起,这二傻子还一脸好奇地关心着他的八卦,墙角都快被人撬了,于是默默无语地收起手机问了句:“你最近跟蔡莹莹都不联系了?” 朱仰起嗑着瓜子,坐在沙发上,一脸无辜且无知地说:“哎,说来话长,前几天跟她打游戏说了她两句,她气不过,就说要去打咱们市里那个群众什么联合杯比赛,拿奖给我看,我说就她那点水平小儿杯都进不去,还联合杯,这不是马上要比赛了吗,她在家勤学苦练呢,哼哼,我猜她熬不过三天,铁定要回来求我带她。” “……我建议你最近多联系一下她。”陈路周只能提醒到这了,剩下的徐栀不让说。 朱仰起哦了声,心思压根不在那,嗑着瓜子,好奇地问:“你跟徐栀到底怎么啊?” 陈路周两手交叠在身后,托着脖颈,懒洋洋地就仰在沙发上,有点生无可恋地看着天花板,他想起百年孤独的一句话。 ——“无论走到哪里,都应该记住,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一切以往的春天都不复存在,就连那最坚韧而又狂乱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转瞬即逝的现实。只有孤独是永恒的。” 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别人给他糖,他都要想想,要不要吃,吃过之后还能不能一直吃,如果不能一直吃,不如不吃。 陈路周把手放下来,拿起手机看了两眼,发现徐栀又更新朋友圈了,她真的很有搞笑的天赋。 徐栀:「人生收到的第一朵玫瑰花。」 底下是一张图片,有个人送了她一束玫瑰花——你牌打得真好,游戏截图。 他退出来,给徐栀发了一条微信。 Cr:你爸问你没。 徐栀:问了,他刚才一度要拿刀去砍你,还好被我苦口婆心的拦下了。 Cr:? Cr:咱俩明天别见面了。 徐栀:陈路周,你胆子真小。 Cr:不是我胆子小,杀人得坐牢,我怕你没爸爸。 Cr:你们家法律意识是不是普及不到位?对了明天上午我有事,下午来接你。 徐栀:……你还要去复查吗? Cr:????? Cr:你爸是不是职业素养也得再培训培训? 徐栀:是我刚才不小心听到的,难怪你不肯给我看,我说呢,大帅哥怎么可能遮遮掩掩的。 Cr:不是你想的那样。 徐栀:那哪样? Cr:……服了。我洗澡去了,你再说下去,明天见面真动手了啊。 那边顿了好一会儿,才回过来一条。 徐栀:你什么时候走。 Cr:下周。 ** 第二天,徐光霁看见陈路周送上门的时候,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心里那股火吧,噌一下就窜上来,跟昨晚在楼梯间里的好言相劝简直判若两人:“不是让你这几天多用手再来吗?” 当时科室里还有个女医生在拿资料,陈路周下意识咳了声,一脸尴尬地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含混地说了一句:“嗯,前几天有过……” 徐光霁上下打量他一眼,慢悠悠地说,“行,把病历卡给我。“ 陈路周递过去。 徐光霁瞥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听说你要出国?” 陈路周靠在椅子上,一愣,淡淡地:“嗯。” 女医生拿了资料跟徐光霁说了一声就走了,科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徐光霁开完单子直接把病历卡拍在桌上,突然从手机里掏出一个视频,“过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陈路周凑过去。 徐光霁把手机放在桌上,视频里是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明眸皓齿,陈路周一眼就认出这是徐栀,她五官几乎没变,尤其那双眼睛,直白而锋利,却干净无辜,所以看着特别真诚,因为她站在讲台上口若悬河地发表着竞选感言—— “大家好,我叫徐栀,拿破仑曾经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士兵’我虽然没有林子轩那么有钱,但我长得漂亮,林子轩的钱不可能全部给你们花,但是我的漂亮毫无保留,你们有目共睹。希望大家选我,但是如果我当上班长,也希望大家能配合我的工作,不要让我难做。” 徐光霁收起手机,笑眯眯地说:“我女儿是不是很自信?” “嗯,自信大方,您养得特别好。”陈路周由衷地说,好像这就是徐栀,而且,几乎能想象到她小时候绝对是只高傲的天鹅。 徐光霁收起笑脸:“可她昨晚晚上哭着问我,爸爸,我是不是特别差劲。” 陈路周:? 徐光霁挪开椅子,做张做势地捂着胸口当场给陈路周表演了一个捶足顿胸:“她说,我连男朋友都留不住,我算什么小熊饼干。我主要也不是有什么别的问题,你走不走都行,我就是想知道这个小熊饼干的意思?你们年轻人的文化真是博大精深。” 陈路周:? 作者有话要说:  徐栀:我都不知道我还干过这事儿…… 陈路周:我居然信了他的鬼…… 200个红包 不出意外,明天是要双更了,大学部分大概就是三四章之后的样子,应该五章之内了。如果脑子里的情节没记错的话。 小熊饼干—你算哪块小饼干,生活大爆炸的一个梗。 百年孤独那句话原文没有最后一句。 58、毕业·狂想曲(上) 徐栀给徐光霁送饭卡, 他早上出门把饭卡落在餐桌上了,打了个电话让徐栀送,但她没想到刚走到科室的走廊门口, 就听见老徐在这喋喋不休地在那叨逼叨。 她自己都不记得她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顶多后来看他一个人喝得闷闷不乐, 就蹭了两口他的五粮液,没撑住那后劲, 说了一句:“爸, 我好像有点舍不得他。” “你第一次谈恋爱, 爸爸理解,难免会深刻一点, ”徐光霁到后面也冷静下来, 还一副事宽则圆的样子安慰她说,“囡囡, 其实大多数的人生都不会经历大风大浪,更不是乘风破浪,而是在一点点挫折和磨难,舍得, 舍不得中, 慢慢让自己成长起来。” 他还说,生活从来都不是花开遍地,处处鸟语花香。只不过是一簇花的芬芳, 一抹草的清香, 一束太阳的灼热,再加上一点点雨水的滋润,这就是生活。雨水总会来,天也会晴的。 …… 所以他这会儿在这跟陈路周掰扯什么? 徐栀推开门,毫不留情地戳破他, “爸,你在这瞎扯什么。” 徐光霁也懵了,没想到这丫头脚程这么快,也只能穿针找缝地说,“这位患者,你怎么不敲门呢?” 徐栀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我看着像你的患者?” 徐光霁大概是挂不住脸,对她狠狠撂下一句,“你是我爹,你进男科门诊也得敲门!” 说完,就转身给陈路周开单子去了,没好气地将病历卡直接拍在桌上,“自己去厕所,等结果出了再回来找我。” 陈路周:“……” 他也没回头,人无动于衷地懒散靠在椅子上,然后慢吞吞地从桌上把病历卡摸过来,因为不知道徐栀走没走,在这种地方跟人撞上多少有点尴尬,更何况,用朱仰起的话说,他们还是钻石一般的男高中生。结果,谁知道,徐栀把门关上,礼貌地砰砰敲了两下门,“儿子,我能进来吗?” 徐光霁:“……” 陈路周:“……” 等陈路周出来,徐栀已经百无聊赖地靠在走廊的墙上看着他,走廊没什么人,所以她显得格外嚣张,让人无可奈何,陈路周走过去,低头看她,“你怎么来了?” “给我爸送饭卡,等会直接去打耳洞吧。你等会还有事吗?” “没有,那你在这等我。” 徐栀抱着胳膊,笑得不怀好意,一如那天下午,“要我帮你吗?” 陈路周满脑子都是,我才是那个小熊饼干吧,任人拿捏的小熊饼干,“非要找事儿是吗?” “你想什么呢,”徐栀笑得不行,从他手上接过病历本以及一袋刚刚科室发的宣传资料,“我说,我帮你拿东西。” 陈路周没搭理她,转身走了:“……最好是。” 检查结果要一小时,所以陈路周和徐栀去附近逛了逛,等回来拿报告已经快十一点半了,徐光霁表情严肃地喝着茶,唾着茶叶沫子,仔细端详着报告单,突然说了一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徐栀听得心里一紧,“这话是什么意思,没救了?“ 徐光霁蓦然发现她也在,不耐烦地白她一眼:“你怎么又进来了!我不是让你在外面等吗?” 陈路周人困马乏地靠着椅子,有种事后懒散,两腿大剌剌敞着,把人往边上扯开,叹了口气,“徐栀,你去外面等我。” 徐栀倒是真乖乖出去了,徐光霁白他一眼,“等你?” 陈路周坐直,从善如流的改口:“等您下班。” “得了吧,”徐光霁对自己女儿了如指掌,“你们等会去哪儿玩?” 陈路周如实交代:“陪她去打耳洞。” 徐光霁嗯了声,“她从小就说要打耳洞,好几次我带她去打,都半路跑回来了。你看不出来吧,她其实也怕疼,尤其是小时候,特别会撒娇,后来她妈走了,她就变了个人。除了鸡毛蒜皮的事儿,大事儿从来不跟我说,可能也是我没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吧。”他嘿嘿一笑,眼神里是自责,“我这爸爸是不是当得挺失败的。” 陈路周刚要说没有,您挺好的。 徐光霁眼睛微微一眯,突然正色,“但失败的爸爸的拳头也很硬的,你不要随便欺负我女儿,我会打死你。”他补了句:“要走就早点走,别拖拖拉拉的。“ 陈路周低头失笑,说实话,真的很羡慕,“好。“ 徐栀一路上都在追问结果怎么样,陈路周无奈地只能把报告单给她看,徐栀看得挺津津有味,一大堆数据也看不懂,只好问了句:“这是什么。” 陈路周:“这是优秀男高中生的精子检测报告。” 徐栀抬头懒懒瞥他一眼:“自恋狂。“ “我自恋啊?”他笑着说,笑起来真是一身桃花,“我可没有说过我的帅气毫无保留这种话。” 徐栀一愣,“我爸给你看视频了?” “看了,我最喜欢还是那句,如果我选上的时候,希望大家配合我的工作,不要让我难做,”陈路周低头从她手上抽回报告单,一只手揣回兜里,又笑了下,“徐栀,你小时候真是又欠又可爱。” 两人当时站在路边打车,徐栀也从容了,那个视频估计以后会在她的婚礼上轮回播放,坦坦然然地看着他插科打诨说,“是吧,咱俩要是小时候就认识,你还不得直接拜倒在我的纸尿裤下。” 陈路周斜她一眼。 徐栀扬手招出租车,看他的眼神,挑眉:“不敢苟同吗?” “不敢,”等车停下来,陈路周替她打开车门,一只手挡在车门框上替她护着头,低头看她钻进去,冷不丁悠悠说,“我怕你抢我纸尿裤穿。” 听得徐栀坐进去就哈哈大笑,“陈路周,你懂我。” 上了车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天空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两滴雨水,砸在玻璃窗上,如墨一般晕染开,泛起一圈圈涟漪。顷刻间,大雨倾盆而下,疏疏密密的雨脚落在车顶,车窗关得紧,雨声被阻隔在车外,明明已是暴雨如注,树木都被打弯了腰,广告牌被一股股席卷而来的狂风吹得七歪八倒,一幢幢林立的楼宇像巨兽。 陈路周望出去,只能看见一窗子雨帘,侧面车窗缓缓腾起一层薄薄的雾气,陈路周朦朦胧胧地想,你也很懂我,至今都没有开口挽留我,哪怕一句。但你好像从小就这样,就像你竞选班长时说的,如果你当上了班长,请大家配合你的工作,不要让你为难。所以你也没有让我为难。 打耳洞的时候,徐栀眼神一扫,陈路周就知道她想干嘛,于是懒洋洋地靠在门口问了句,“你打哪只?” 她本来打算两只都打,后来想想,改口说:“我打右耳。” 陈路周嗯了声,朝旁边的打耳洞的小妹走过去,“那我打左耳。” 店里还有几个女高中生正在排队,徐栀严重怀疑那狗东西靠在门口就是给人招揽生意的。以后要是挣不着钱,就开个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店,灯一关,乌漆麻黑也不知道里面做什么不正经勾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牛郎店,绝对有人会进来,尤其是陈路周站在那,就刚刚那一会儿功夫,店里的小姑娘都跟沙丁鱼罐头一样满了。 打完耳洞,结账的时候,老板娘还笑眯眯地说,确实沾了你男朋友的光。 徐栀付完钱,皮笑肉不笑,沾光就算了吧,刚刚还占便宜了吧,谁让你摸他耳朵了。 那天雨很大,打完耳洞出来,徐栀看着湿泞泛着浮漾的水面,突然来了灵感,“哎,陈路周,我们明天去看日出吧?” “你起得来?”陈路周买了盒哈根达斯,递给她。 “哎,算了,明天还得上班,不过,我肯定是起得来的,我整个高三都是晚上11点睡,早上四点起来的”徐栀站在路边,伸手接了下雨,随口问了句,“哎,你理综多少分啊?” 陈路周想了想,“292?“ 徐栀:“那数学呢?” “142。” 徐栀舀了一勺哈根达斯塞嘴里:“那你猜我数学多少分?” 陈路周双手抄在兜里,看她吃冰激淋,无语地笑出声:“你分数我查的,我会不知道,知道你数学厉害,147。我记得。” 徐栀笑了下,“那你理综真的很牛啊,陈路周,我以后应该再也遇不上一个男的理综能考290以上了吧,”她好奇地看着他,“你呢,高三几点睡,几点起?” 其实他俩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题,比如现在,徐栀不知道为什么,越知道他要走,就越想了解他。 两人没带伞,所以就站在门口等雨停,陈路周当时就靠着店门口的一辆收费的摇摇车,手机拎着有一下没一下地转,低头看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是有点分心,话还是答了:“我跟你倒一下,我是三四点睡,早上八点起,直接去早自习。” 其实高三那一年真的很随意,基本上睡醒就随便洗下脸,顶着个鸡窝头去上早自习了。 “你居然熬夜,你不是一向自律吗?” “也就高三一年。” “哦,不过你们早自习这么晚?” “我们班比较自由,因为是竞赛班,平时比赛时间也很乱。” 所以有天赋的人,往往也很努力,徐栀一直觉得他应该是天赋型的选手,但没想到,学得也挺刻苦,徐栀已经站累了,这会儿蹲在地上看他,又问了一个困惑她许久的问题:“难怪你们市一中这么卷啊,你们班努力型选手多还是天赋型选手多?” 徐栀蹲着的正上面就是一个花盆,陈路周怕她被砸到叹了口气,把她拉起来,徐栀以为他想吃冰激淋,就舀了一勺顺势递进他嘴里,陈路周自然低头咬了口,店门口上面的遮阳篷太小,又站了不少人在避雨,于是只能让她站里面,自己半个身子淋在雨里,滚了滚喉结,说:“说不上来吧,很多时候看着挺有天赋的同学人家私底下也很努力,越有天赋的人还是会想追求自己的极限在哪,所以也会越努力。比如说,李科,他高三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几乎都是三点睡,六七点就起了,一天三四小时。” 徐栀想想也是,确实,优秀的人努力可能也是一种习惯,极限或许也是他们最终追求的答案。陈路周真的每句话都能说在点子上,哪怕不对,但在那个青涩、容易产生崇拜感的年纪里,徐栀也想为他鼓掌,为他光明正大的鼓掌。 “还有事要问吗?”陈路周说。 徐栀:“暂时没了。” 陈路周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见她没话要说,最终只是嗯了声,“我去买伞,送你回家。” 那之后,大约有两天没见,陈路周下周四就走,满打满算,两个人其实也就剩下四五天的时间。徐栀没再找他,连微信都聊得少,除了中间陈路周给她发过演讲稿的终稿,从头到尾都改了一遍,全是他写的,徐栀客气地说了声谢谢。陈路周也只回了一个句号。但他有时候不知道回什么,就会一个句号,反正对话框终结者一定是他就对了,不然徐栀会说,陈路周,你回微信比你本人高冷。他是习惯了,微信上有些女生会表白,所以如果回复过多,或者表情包太多,别人真以为他有什么意思,引人遐想,所以他回微信都很简洁。 但是,朱仰起说人徐栀已经在提前适应他离开的日子了,就你还傻了吧唧地等人家找你,她不会找你了啊。你这妞多精啊。 那几天,陈路周除了没日没夜地看电影,晚上就是跟朱仰起姜成他们吃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那几天宵夜吃太猛,他感觉巷子四周的蝉声都弱了很多,夜里变得万籁俱寂,格外静,楼上一丁点儿声响就能把他弄醒。 谈胥大半夜还在楼上跳绳健身,陈路周懒得上楼找他,直接打电话给姜成,姜成说了之后,他改成举哑铃,但还是很吵,陈路周不知道是自己变敏感了,还是怎么了,反正那几天晚上挺难入睡,睡了也很容易醒,所以白天的时间基本上都在补觉。 周二下午,陈路周从别墅回到出租屋,刚刚吃了一顿午饭,场面闹得不太愉快,人刚进门,鞋都没来得及换,姑妈的电话就紧追不舍,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提醒他不要忘恩负义,“路周,你从小就懂事听话,这次可不好这么犟啊,你爸爸妈妈养了你这么多年,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他们对你比对陈星齐还要好,你当然也很争气。我们都知道你成绩好,但是路周啊,对于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其实文凭倒不是最重要的,而是你能为这个家做什么,你个傻小子,你还以为他什么都不会留给你啊,但前提是你得听话。姑妈这几年年纪大了,说话也就直白些,你不要往心里去,说白了,他们就是养一条狗,这么十几年也养出感情来了。” 陈路周当时想说,姑妈,其实老不是问题,姑父不会因为你脸上多了一道鱼尾纹而少给你生活费,但是倚老卖老才是问题。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就挂了。 当时陈路周人坐在沙发上,两腿敞着,手臂无力地垂在腿缝间,那清瘦的手臂上青筋仍旧爆起,五官冷淡,他麻木不仁地低着头,然而攥着手机的手,像个没知觉的机器“松一下,紧一下“地捏着手机似乎在把玩自己手臂上的肌肉,清晰分明的线条肌跟着有一下没一下地跳着。显然是习惯性动作,他遇到难题或者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就会这样,漫无目的地看自己手上突起的筋络,估计也是被他这么玩的,他的青筋才格外明显。过一会儿,陈路周大概是玩累了,他将视线转到窗外,心余力绌地看着一窗子疏疏密密的雨帘,好像要将整个世界填满了,一条条长长的接天雨幕,仿佛一座牢笼。 近乎在沙发上发了一下午呆,窗外的雨落落停停,太阳出了一小晌,也没将那光落到他身上,他心里始终觉得空荡荡。大概四点,朱仰起来了,抖落一身雨点子进来。 “我叫了人过来聚聚,”他把伞收了,仍在门口,在门口的进门垫上潦草地踩了两脚说,“我也打算早一个月过去,反正你走了我也挺无聊的,后天我跟你一起走,对了,我买了两个卡啦ok过来,等会唱两首,今晚咱们就是毕业狂想曲。” 陈路周是十级小提琴手,他唱歌也很好听,小学的时候还挺能显摆,一有什么文艺汇报演出,他都是第一个报名,一人至少表演俩节目。后来上了高中,就不爱参加这种活动了,甚至在特长那栏都直接写无。就不爱显摆了呗,朱仰起是觉得他多少知道自己招人,知道收敛了。说实话,陈路周属于越长越帅类型,小时候那脸瘦的跟尖嘴猴似的,不像自己圆头虎脑地招人喜欢,朱仰起当时还贼替他担心,这家伙以后找对象堪忧。后来发现事态发展并不如他设想的那样。 小孩或许胖点好看,但是男孩子就不一定了,陈路周小学还算是个正常男孩,到了初中就彻底跟朱仰起天人两隔了,他俩每天都混一起,开始还不觉得,后来陈路周去外省读书,偶尔过年回来一趟,朱仰起就发觉不对劲了,打球看他的女生特别多,走路上都有人过来要联系方式,甚至连一些看着年纪都可以当他妈的阿姨都上来凑热闹。直到上了高中,校草头衔摘都摘不掉,要知道市一中像谷妍艺术生非常多,也出了不少明星校友,帅哥美女云集的地方,学弟们那么一届一届更新迭代,看来看去还是陈路周这种冷淡混球最有味道。 朱仰起叹口气,要不然,谷妍能想跟他想成这样? “谁来?”他问。 “就姜成他们呐,还有个神秘嘉宾,等会你就知道了,你别管了。” 陈路周懒得管,往朱仰起身上意味不明地撂了一眼,就窝沙发上闭目养神了,朱仰起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声若蚊蝇,听得陈路周昏昏欲睡,后来就真睡着了,朦胧间觉得顶上的灯很刺眼,就随手捡了个帽子盖在脸上,仰面靠在沙发上,接着睡了。 徐栀刚进门的时候,便看见这样的场景,黑色的渔夫帽被人折了一半松散地盖在眼睛上用来遮光线,只露出下半张清晰英俊的脸,嘴和下巴。线条流畅干净,喉结冷淡地突着,耳朵上是那天刚跟她一起打的耳洞,还不能戴耳钉,只差了一根黑色的管子。下颚线这样看就很硬朗,她想,接吻应该会更清晰硬朗。 陈路周是被人亲醒的,他睡得很浅,开门声其实都听到了,只是当时以为是朱仰起拿了外卖还是什么,就没管,迷迷蒙蒙地靠着睡,直到身边的沙发凹陷下去,才觉得可能不是朱仰起。 徐栀半跪在沙发上,一只手撑在沙发靠背的顶上,托着脑袋,然后低头去吻他,一下下从他眉眼,顺着他的鼻梁骨,生涩而又缠绵地一路吻下去,那细细密密啄吻声,听得人心发颤,徐栀亲得也发颤,如果这时候他睁眼,应该能看到她眼底那振翅的蝴蝶,压抑而又兴奋。 屋内静谧,那浑噩的接吻声逐渐大胆,两人嘴角开合度都非常大,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现在似乎在吞着彼此,像两位旗鼓相当的将军,都企图让对方屈服于自己的兵法之下,然而两人心跳在空气中翻滚,气息扑了天,他还是低低喘息地跟她确认了一句—— “是想我了,还是想接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合一了。 200个红包。 明天是上卷的结局,后天开启下卷。 结尾那句话改了,因为是放在明天的剧情里,有个场景重了。 59、毕业·狂想曲(一更) 话音刚落, 徐栀不管不顾地亲着他。正要说话,厕所门猝不及防地传来啪嗒一响,两人方才如梦初醒, 家里有人?陈路周低嗯了声,两人便火速从对方身上剥离, 论装模作样,他俩真是一把好手。眼神瞧过去, 一个比一个无辜清白。 “你俩干嘛呢?“朱仰起提着裤子出来, 毫不留情地戳破, “别装了, 我在里面就听见你俩嘬嘬嘬, 我家那八十岁老太太吃橘子也没你俩嘬得响, 怎么,口水很甜?” 陈路周:“……” 徐栀:“……” 朱仰起往墙上一靠, 一副严刑拷打的架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俩, 主要还是看着徐栀说, “说吧, 是不是你起的头, 陈路周这狗东西我太了解他了, 他可不敢在这个时候招惹你。” 不等徐栀开口,陈路周当时怠倦消沉地靠在沙发上,无奈地仰面看了眼天花板,看起来好像有种欲求不满的不耐烦,“你烦不烦?跟你有关系吗?” 朱仰起说不出的阴阳怪气:“我兄弟就这么不清不楚跟人家在家里打啵儿,我还不能问两句了——” 话音未落,陈路周啧了声, 喉结麻木地滚了两下,懒懒地开口:“嗯,就你好奇心重,你忘了,上次你爸打你?” 那回有个朱仰起他爸的同事来家里拜访,朱仰起怎么瞧那同事的儿子跟同事长得不像,以为跟陈路周一样是领养的,那时候还小,说话童言无忌,直白问出口,“你俩咋长的不像呢?你是孩子亲爹不?”问得人同事脸青一阵白一阵,回去惴惴不安好几天,真拉着孩子上医院去做亲子鉴定,结果,孩子真不是亲生的。 那次朱仰起被他爸打得很惨,离家出走三天,后来被警察找到的时候,他爸叼着烟,很淡定地警察叔叔手里饿得两眼发慌的朱仰起,“哟,还活着啊?”自此朱仰起学老实了。 朱仰起靠着墙,沉默片刻,“……行,我走,我走行了吧。” 徐栀倒是第一次见他俩气氛这么有点僵,朱仰起今晚是有点奇怪的,要换平时,他好像也不会这么咄咄逼人,估计是陈路周要走,也舍不得闹脾气呢。 “要不,我先回去?“她说。 “所以,来找我,只是因为后者是吗?”陈路周靠在沙发上斜她一眼,大约是刚才被她压着亲,脖子有些僵硬,他动了动,仰着头,冷淡说,“随你,要走就走。“ 徐栀说:“你把朱仰起叫回来,这么多年的感情,别为了我吵架。而且,你马上要走了,这要是带着气上了飞机,以后裂缝不得越来越大啊,不值得。“ 其实朱仰起这两天就有点怪怪的,陈路周大抵是清楚他要走的原因,他记得初中那年他去外省读书,朱仰起也是这么别别扭扭,各种有的没的找茬,他明白,朱仰起就是想找个由头痛痛快快跟他吵一架,顺便谴责他一顿就这么一走了之,一点都没把他这个兄弟放在眼里。 朱仰起总会肆无忌惮地问他,你能不能留下来,老陈和连惠对你不是挺好的吗?你求求他们呗,求求他们肯定会答应的。我爸妈每次虽然嘴上都讲得很硬,但是每次只要我跪下求他们,他们就答应了。 但朱仰起不明白的可能是,他从爸妈那得到的爱和陈路周从老陈他们身上得到的爱,看似差不多,但其实区别很大。朱总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朱仰起离家出走那三天,他其实一个晚上都没睡,但是看见朱仰起还是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哟你还活着啊。而连惠虽然总是对陈路周嘘寒问暖的,生怕他吃不饱穿不暖,可是陈路周被关在警察局那晚,半夜三点打她电话她没接,那晚她其实没在台里开会,她在睡美容觉,即使看到电话也会挂掉,她作息从来都很规律。 这些,从小陪他一起长大的朱仰起不理解,可徐栀好像理解。 没一会儿,朱仰起折回来,嘟嘟囔囔地不知道骂了句什么,“我去买炸鸡柳,你俩要不要辣。” 陈路周毫不意外,神态自若地靠着,下巴微微一抬,指着茶几上的空瓶,“不辣,顺便带两瓶果酒。” 等门再次关上,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徐栀发现他房子里很多东西都收了,空空荡荡,之前堆在墙角的画板、和模型都不见了,之前堆在茶几上的书也都收了,只剩下寥寥几个空酒瓶子,这里的一切很快就要被不着痕迹的抹去。 她问:“东西都收好了?” “嗯。“他又继续闭目养神,似乎并不想跟她说话,喉结不时滚两下。 “陈路周,“徐栀当时侧头看着他干净利落的侧脸,眼神停留在他的喉结上,有些话不自觉地就这么抛出来了,“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并不是在你家门口那次。” “什么时候?”他问,张口发现声音沙哑,散漫地咳了声,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地又问了一遍。 屋内拉了窗帘,电视机也没开,灯都黑着,只余空调机在嗡嗡嗡作响,环境静谧而安逸。 徐栀看着墙上的钟,照旧在滴滴答答的走,说:“高一的时候吧,篮球联赛,其实第一场预赛,就是跟你们打的,在你们学校体育馆,我们班男生比较菜吧,反正我过去的时候输得比较惨,我是班长嘛,就负责给他们送水,但那天老曲拉着我开会,所以我赶过去的时候,你们正好中场休息,当时球场边围了很多人,我也是第一次知道男生打个球球场边有这么多人看,我们学校都没什么人打球,就感觉你们学校特别热闹。” “然后呢?” “然后就刚好看到你站在球场边上,跟你们班的女生说话来着,但是我又挤不进去,然后看到我们班体育委员在你边上,我就拍了拍你呗,想让你帮我叫下我们班的体委,拍你的时候,我当时手上不是正好拿了两瓶水嘛,你估计是以为你们班女生给你送水了吧,接过去就喝了,然后拿着水转身就走了,我叫都叫不住。” “得了吧,我打球从来不跟女生瞎聊天,认错人了吧你。” 徐栀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不信算了,反正当时你就是在跟那个女生说话,那个女生叫什么来着,那天录节目我都看见她了,长得挺漂亮的。“ 陈路周耐人寻味地看着她,表情突然有点得瑟,连腿都忍不住抖了一下,“你别告诉我你在吃醋。” “那时候压根对你没感觉,”徐栀斩钉截铁,眼神四下环顾了一圈,“家里收这么干净,渴死了,有水嘛?” “朱仰起去买了,”陈路周把茶几上自己喝了一半的递给她,随口问了句,“那什么时候有的感觉?” 徐栀拧开直接喝,反问:“你呢?” 或许因为她的抛砖引玉,他眼神意外的坦诚而直白,“第一眼就很有感觉。” 陈路周站起来打算去洗个澡,他也没想到今天徐栀会过来,头发都快结绺了,从卧室拿了件干净T恤出来,挂在肩上,然后抱着胳膊人靠着厕所门坦荡荡地跟她说—— “但我不相信一见钟情,那时候以为你有男朋友,就没往别处想太多。” 说完他就进去洗澡了。 大约过了十分钟,他身上套了件卫衣出来,头发都还湿着,他拿着毛巾囫囵擦了两下就往边上一丢,在她旁边敞开腿坐下,徐栀发现帅哥是不是都不分季节的,穿衣服只管帅,她好奇地问:“不热吗?校草?” 陈路周没搭理她,人靠着,头发还湿露露的,他也不管,自顾自把卫衣帽子往脑袋上一罩,整个人松松懒懒地靠在沙发上,神神秘秘地冲徐栀勾勾手。 徐栀凑过去。 他罩着卫衣帽子,低头看着她,说:“问你个问题,如果当时你叫住我,我问你名字你会告诉我吗?” “会,顺便还会加个微信。” “为什么?” “我会让你把那瓶水的钱结一下。”徐栀说。 “……” 陈路周靠着沙发,无语地冷淡睨她老半晌,然后拿手在她脸上狠狠掐了一下,眼神里无奈又恨得牙痒痒的火星噌噌噌往外冒,咬着牙说:“你知不知道,我当初一进去有多少学姐在路上堵我吗?” 徐栀把脑袋趴进他怀里,笑得不行,脑袋顶着他坚硬而宽阔的胸膛,声音闷闷发笑地从他胸口引出来,“那你知道从小到大追我的男生排到哪了吗?” 他笑了下,对,这就是徐栀,她从来不认输。 当然他也不认输,“等他们排到,你坟头都长草了,就你这个迟钝劲。” 话音刚落,朱仰起带着一波人回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两人立马分开,听说话声,陈路周就知道有哪些人来了,冯觐、姜成、还有朱仰起美术班的两个同学大壮和大竣。 结果朱仰起身后还跟着一个谷妍。 陈路周和谷妍的事儿除了美术班的那两个不知道之外,大家都清楚,姜成压根也不知道陈路周旁边那个女孩是谁,他是第一次见,但瞧着气氛有点尴尬,还是解释了一句:“刚在啤酒店碰上,谷妍说你还欠她一顿饭,我们就想着要不过来一起吃,刚给你打了两个打电话,你都没接。” 陈路周嗯了声, “你们随便坐,我把灯打开。” 谷妍没想到陈路周家里还有个女孩,但当时谷妍也没多想,只以为是表妹之类的,因为实在想不到陈路周会跟别的女生有什么关系,他在学校里的样子实在太让人印象深刻,跟男生插科打诨甚至跟老师都能混成一片,跟所有女生都不冷不淡,唯一有个女生比较特殊的吧,长得极其普通,但她成绩很好,好像听朱仰起说过,陈路周说她挺有趣的,后来听说因为受不了竞赛班的压力,高二的时候也就退出他们班。 一伙儿人,三三两两,吃烧烤的垂涎欲滴,喝啤酒的鸡血打满,唱歌的好像唱跑了五个老婆,气氛很割裂。 徐栀和谷妍坐在沙发的中间,其他几个人或坐或站围着茶几站成一堆,朱仰起今晚不太活跃,整个都是姜成和冯觐在带气氛,大壮和大竣则像两个免费驻唱歌手,占着两个麦一首接一首唱个不停。 气氛走到这,怎么也得喝一杯,于是,姜成自告奋勇,举起手中的杯子,私下环顾一圈,屋内除了客厅,其他地方都冷冷清清,关着灯,瞧不见一个人影,“陈路周呢?” “在卧室呢。”大壮眼神忧伤地靠在大竣的肩上,如傀儡一般机械地念着歌词,还不忘插嘴说。 朱仰起捋臂揎拳地走过去,哐哐踹了两脚门,“陈路周,你干嘛呢!出来喝酒。” 下一秒,门开了,声音一贯懒散的,“你们自己喝就行了,拉我干嘛。” 谷妍那会儿还没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当时徐栀还在她旁边,默不作声地小口喝着酒,坐在一旁玩手机,姜成跟徐栀搭了一句腔,“我咋瞅你这么眼熟?” 徐栀叼着酒杯,低着头一边在给人回微信,一边懒洋洋地抬眼抽空瞧他一眼,眼皮又漫不经心地垂下去,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是吗?” 很敷衍,也很拽。 姜成来了脾气,他也自诩长得不比陈路周差,这么不入眼吗,刚要说咱俩喝一杯,朱仰起这会儿走回来,及时地踹了他一脚,“别傻/逼了,人男朋友比你帅多了。” 徐栀看了眼朱仰起,没反驳,默认了,一声不吭地坐在位子上给陈路周发微信。 Cr:还不进来是吗? 徐栀:【叹气点烟】.JPG。 徐栀:谷大美女一直盯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点之后还有一更。 因为最后还有一段结尾还在修。 你们别等我哇!!!保守估计要一点左右。 200个红包。 60、毕业·狂想曲(下) Cr:少阴阳怪气的, 进不进来?我衣服都脱掉了,你不是想看吗? 徐栀: ……你说人类的好奇心要是能换钱的话,我现在该是多富有啊。【叹气.jpg】 最后还是朱仰起进去把陈路周给拖出来, 他头发应该已经吹过了,干瘪瘪的垂在脑袋上, 很飘,但是却格外柔软, 徐栀觉得他头发长得很快, 之前在门口接吻的时候, 那时候头发还跟野草一样扎人, 这会儿就跟狗狗一样柔软了。 徐栀明显感觉身边的谷妍, 在看见陈路周走出来的那一刻, 整个人绷紧了。徐栀感觉,谷妍就是想睡他。 徐栀和陈路周慢悠悠地对视一眼, 其实他已经没地方坐了,连茶几上都坐了个大竣, 就中间三人沙发还有个空位, 因为谷妍坐在正中间, 徐栀坐在扶手边, 陈路周直接走过去坐在她的扶手旁, 懒洋洋地耷拉着半个身子,看着朱仰起问了句,“玩什么啊。” 朱仰起其实也不知道要玩什么,抢过大军的话筒说,“狼人杀,剧本杀?真心话大冒险,随便你们挑啊。“ “无聊, “陈路周坐在扶手上,往后靠,低头看了眼徐栀给她解释说,“跟他玩什么都没意思,这个人玩游戏挂相。” 徐栀没怎么玩过,“什么叫挂相?” “就输不起,输了发脾气。”他说。 朱仰起想起来,之前跟他们学霸班玩过几局,气不过,“我靠,那次是你和李科合起伙来搞我好不好,你和李科狼狈为奸,妈的,你焊跳预言家,你俩一唱一和地把全场神都骗过去了,我一个真预言家被票出局,我他妈能不生气?” 姜成丢了个话筒过来,建议说:“要不,陈路周你唱首歌吧,好久没听你唱歌了,你唱歌气氛准能热火起来。” 不然一帮人干坐着,平时倒也还好,主要是多了两个姑娘,他们平日里有些玩笑没法开,只能假儿巴经地说些最近的时事新闻和八卦,球赛之类的,听得人乏味。 陈路周唱歌他们是听过的,但他唱得少,朱仰起是怀疑这人就秀一手,然后再也不肯唱了,也就唱过那么一两回,还是同一首歌,弄得大家都心痒痒,每次都想听他唱歌,但其实他可能就会那么一首。 朱仰起立马就把那首歌给调出来了,陈路周拿着话筒慢悠悠地看了徐栀一眼,眼神似乎在问,要听吗? 徐栀表示,随你。 陈路周在徐栀这里,永远装逼只能装一半。 他俩很少说话,偶尔那么几个眼神也能知道对方的意思,在场所有人除了朱仰起都没去深思他俩的关系,两人这种冷淡的相处模式瞧着也是不太熟的样子。谷妍倒是旁敲侧击问了两句,也都被徐栀打发了。 音乐前奏出来的时候,屋子里气氛突然就静下来了,朱仰起这个二缺拿着手机背面的闪光灯当荧光棒,拼命挥舞着双手。 她当时在给老徐回微信。 徐栀:老爸,今晚能晚点回家吗? 老徐在被骗八万后,大彻大悟,今天给自己刚买了个新手机,这会儿估计抱着手机在研究输入法,信息回得相当快。 老爸:晚点是多晚啊?太晚你就睡他家算了,路上多不安全啊。 徐栀:可以吗? 老爸:你说可以吗?【血淋淋的刀.jpg】 徐栀:…… 老爸:你让陈路周给我打个电话。 徐栀立马把手机递给陈路周,那会儿,前奏刚进完,陈路周一边精准无误地进节奏,一边从她手里接过手机,嘴里轻声哼唱着—— “每个人都缺乏什么,我们才会瞬间就不快乐,单纯很难,包袱很多——” 是林宥嘉的《想自由》,第一句歌声流淌出来,现场氛围组就立马热烈起来,简直跟开演唱会似的,所有人敲锣打鼓地,好像听见巨星唱歌,简直捧场得不行。 徐栀觉得他声音更低沉磁性一些,大概是没想这么好听,所以徐栀有点意外,确实很好听,朱仰起几个跟疯了似的,仿佛被丘比特爱神之箭穿透了心脏,他们几个捂着砰砰跳的小心脏,纷纷心潮澎湃、七仰八叉地仰面倒地。 “卧槽,我死了——“ “我又被这个狗东西的歌声打动了,这首歌我听一百遍都不会腻。” 徐栀仰头去看他,陈路周正拿着她的手机,另只手握着话筒,也顺势低头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好像动物园里的猛兽,拔掉了所有的獠牙,可眼神仍旧锋利。只有她见过,他最温顺的时刻。 “只有你,懂得我,就像被困住的野兽,在摩天大楼,渴求自由……” 听到这,所有人都不由被他带入状态,朱仰起他们也收起浮夸的喝彩模式,静静摇头晃脑地听他唱。 其实嗓音跟他说话的声音也很像,只是更低沉一些,是那种干净清冽的磁性。每个字就好像一条圆润滑腻的小鱼儿,从她耳边滑进来,缓缓地撞击着她的心脏。 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他低头深深地看她一眼,MV画面里各色的光折在他那双干净眼睛里,好像仿佛见证了海市蜃楼里的霓虹,灿烂也孤独。 “我不舍得,为将来的难测,就放弃这一刻,或许只有你,懂得我,所以你没逃脱,一边在泪流,一边紧抱我,小声地说,多么爱我……” 他唱完,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气氛反而更低迷,所有人都静静看着电视机屏幕,默默地喝着酒,等回过神,大约气氛上头,也没发现有两个人消失了。 “我以前挺讨厌上学的,现在突然觉得上学也挺好的。我真的好讨厌散啊,陈路周去省外那三年,都没人提醒我周一要穿校服,也没人告诉我,冯觐打牌其实是用左手,炸弹都在最左边。” “操,还没走就还是想他了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觉得,我们的故事好像就停在这里了。以后要再见面很难了吧。” 那晚,有那么一群少年,好像在无尽的蝉鸣声中,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去理解青春,去理解人生,一次又一次被自己的答案否定。 “大军,你想过你以后做什么吗?” “我就希望我的画在我活着的时候,能卖到一百万一张。“ “那我就希望到时候我能随随便便买一百万一张的画!实现买画自由!” 那晚,他们在外面肆无忌惮、热情高亢地聊梦想,聊前程,聊信仰,聊他们风光的未来。 卧室里,仅一墙之隔,有人在接吻,激烈而缠绵的拥吻,房间里很暗,只亮了一站黄色的地灯,照着两人的脚,女生的脚没穿袜子,干干净净的脚趾承受不住似的,紧紧抓着地板,好像一下下承受着巨浪,从她身体里袭来。 徐栀也忘了,那天他们亲了多久,一整晚,他们好像都在接吻,直到对方都喘不上气,呼吸被搅干,胸腔里气息告急,心跳却怎也平复不下来,细细密密的啄吻声在四下无人的夜里,似乎没怎么断过。 可那年的蝉鸣声,似乎就在那天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怕你们睡不着,先卡在这吧。 这章全部发红包。 上卷没写完,明天还有一章,先打个预防针,这是甜文,但是总得有个过渡。 (我现在兴奋的想熬夜码完,但是真的撑不住了,我争取明天早点更哈,看看能不能下午就更! 好了感谢大家,又陪我这个作者熬夜了。 61、来日·方长 他们中途又出去过一趟, 客厅里一片狼籍,几个男生横七竖八地在地毯上躺尸,喝得半死不活, 朱仰起还时不时意犹未尽的咂咂嘴。谷妍则抽着烟,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 听大壮郁郁寡欢地唱着单身情歌。 两人在里头亲着,谷妍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大约是察觉到什么。 GuGu:陈路周, 我要走了, 你不送下我?两点了。 然后下一秒, 卧室门开了, 看着他俩一同走出来, 谷妍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一整个晚上那颗惶惶撞撞的心, 好像一下子被一块大石头狠狠沉到底,她手上还夹着烟, 瘦长的手指微微一抖, 卡在半截的烟灰不小心扑簌簌抖落在她腿上, 肉色丝袜被烫了一个小洞, 她也浑然不觉, 眼神直愣愣地看着陈路周。 陈路周走过去,漫不经心地捞起茶几上没开封过的矿泉水,拧开后递给身后的徐栀,身影高大地站着,这才低头问谷妍,“我帮你叫车?” 其实他很好说话,人也很客气, 可谷妍总觉得他很拽,盯人看的时候,眉眼犀利如刀刻,聪明得一点都不含糊,所以总也不太敢在他面前耍小心思,因为他从来混白直接,不给人留情面。 那会儿,谷妍是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可能再也遇不上这样一个人了,于是她不动声色地掐灭烟,她甚至都没顾上问你俩是什么关系,有点负气斗狠的意思。直接把那句话扔出来了,或者说她想看看徐栀的反应。 “陈路周,如果我说我等你——” 结果,被突然醒来的朱仰起的生生打断了—— “干嘛,要走了啊。”他睡眼惺忪地抓着头发说。 陈路周嗯了声,掏出手机准备给人打车,“我叫车了,你帮我送她上车。” “好。”朱仰起也挺仗义,说起来就起来,但他被人压在最底下,他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叠了几双脚,臭气熏天,一脚一个,毫不留情地给人踢蹬开。 于是,所有人都醒了,姜成和冯觐也迷迷瞪瞪地抓着头发爬起来,“天亮了?是不是吃早饭了?” “靠,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饿了。”朱仰起捂着肚子说。 没两分钟,又改主意了,一群人决定出去再续摊,正巧那天市里有个夜游活动,路上三两点人很还多,他们去了陈路周常去的那家,恰巧也是徐栀第一次请陈路周吃饭的海鲜骨头烧烤。 兜兜转转,好像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门口的旋转木马等位椅空荡,音乐喷泉也关掉了,此刻整条街显得格外安静,晚景萧疏。其实知道明天太阳照常升起,这里会恢复以往的热闹,可就好像,应了当下的景。 这估计真真的最后一顿,所以气氛难免沉默压抑,吃得也意兴阑珊,所以那叮叮当当的餐盘碰撞声细碎却又格外明显,就好像一场盛宴吃到最后,其实大家都吃饱了,服务员都开始收餐具了,他们这边也没人撂下筷子,也没人提出要走,就那么拖拖拉拉地熬到最后一刻,直到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 才知道,太阳总归是要升起的。 “敬一个吧。”朱仰起红着眼眶,轻轻吸了下鼻子,用胳膊擦了下眼泪,然后将杯子举的老高,好像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他泛红的眼眶。 “敬一个。“ “敬一个。“ 朱仰起喉头梗着,那酒从未如此生涩难以吞咽,在嘴里混混滚了一圈,才哽咽着开口说:“草跟我说过一句话,好像是说,反正咱们中国的男孩子都要有一股气,那股气是风吹不散,雨打不灭,只要身边有火,哪怕四周无风,我们也能重新燃起希望。我觉得这句话挺提精气神的,送给我们在坐的几个男孩子,以后即使朋友不在身边,碰到事情也不要哭哭啼啼的,要会扛事。“ “说你自己吧,”姜成笑着接嘴,眼里也都是莹莹泪光,他摸了一把桌上的烟盒,发现是空的,又丢回去,骂了句脏话接着说,“咱们几个也就你哭哭啼啼的。那我就祝大家卖画的卖画,演戏的好好演戏,好好学习的好好学习,至于我自己,就希望跟杭穗能修成正果,我要跟她结婚。听说我们学校大三打结婚证能加分哎。” “还是姜成会说,那就祝大家早日遇到那个能懂你心事的人了。”冯觐说。 大壮悠悠地叹了口气,酒喝得满脸通红,手上还剥着花生:“这他妈才是最难的,画卖一百万一张,我感觉是迟早的事儿,说不定我死了就能成,但是这个能懂我心事的人吧,我感觉我到死可能都遇不上了。” “也不一定是爱情吧,我觉得刚才扫地那阿姨就很懂你,你看你一招手,她就过来把你的垃圾收走了,她扫帚一扫过来,你就知道乖乖抬脚,多有默契。“ “……” 烧烤店已经没什么人了,就剩下他们这一桌,或者是这样肆意的青春气息让人为之动容,连老板困得都已经坐在收银台打盹,也没赶他们走。 “草呢,说两句。” 所有人齐刷刷看过去,谷妍闻言也抬头瞧过去,她刚刚在手机给陈路周打了一大串密密麻麻的话,还没发出去,便放下手机,想听听他怎么说。 他和那个女孩并排坐在同一边的椅子上,陈路周靠着,一只手懒散地搁在徐栀的椅背上,另只手搁在桌上,握着杯壁,在轻轻摩挲着。中途就离开过两次,一次是帮徐栀拿筷子,一次是帮徐栀拿纸巾。 刚刚听朱仰起说,徐栀的男朋友很帅,是她有男朋友呢,还是男朋友就是陈路周?但谷妍很懂的一点就是,如果一男一女在这样的聚会里都没有公开彼此的关系,那顶多就是炮友。 她是无法想象陈路周这么冷淡又拽的男生会跟人做炮友,谁不是想睡他。所以刚刚她在手机上写了一篇小作文,想问问他她到底输在哪,但还没发出去,就有人让陈路周说两句。 一群矫情怪,哎。 陈路周没什么要说的,这种场合当个听众就行了,说多错多,万一惹徐栀不高兴他也没时间哄了,摩挲着杯壁,想了半天,也只叹口气,随心快意地丢出一句—— “借梁启超先生一句话吧,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那就敬来日方长。” “徐栀,谷妍你们呢?” 徐栀本来没说什么要说的,但这帮矫情怪真的谁都不放过。 她靠在椅子上,头发全散在背后,本来是扎着的,后来跟他亲着亲着,发圈找不到了,索性就散着,所以耳边的鬓发显得有点凌乱,整个人透着一种慵懒的随性,五官小巧精致。像幽静山谷里的一束野百合,随性肆意。 “那就希望咱们中国的女孩子心气更高一点。毕竟脚下是辽阔的土地,我们没去过的地方还很多。” 谷妍突然被这句话钉住了,徐栀眼里的自信和无畏坦诚确实莫名吸引人,她也能听出来,徐栀话里这意思并不是为难或者同她挑衅的意思,而是一种诚心诚意地劝。 “那我就早日实现买画自由吧。“谷妍说。 小酒瓶子零零散散、仓促一撞,好像撞开了黎明,也结束了这场仓促的青春,外面天色已大亮,早餐店陆陆续续支棱起来。 人也陆陆续续散了。 仲夏似乎才刚刚开始,那年夏天新买的短袖好像还没来得及穿,刚认识不久的人,也要说再见了。 最后就剩陈路周和徐栀站在这家烧烤店的门口。 老板正在关门,身后的自动拉铁门“咯吱咯吱”地款款往下挪,夷丰巷老屋居多,放眼望去一排低矮的平楼,年久失修,因为庆宜市常年阑风伏雨,每条巷子深处都青苔斑驳,石板缝里透着一股潲水的腥潮味。 他俩一左一右地倚着门口那根电话柱,身后的街景因为此刻时间过于早,一排排店铺都严丝合缝地关着门,略显萧条。 电话柱上的小广告铺天盖地,一层层堆叠,有些撕了一半都还没撕下来。 庆宜市也很小,小到路旁随随便便的电话柱上贴着的寻狗启示上的小狗就叫Lucy,徐栀身上还披着陈路周的外套,用肩侧漫不经心地顶着电话柱,指着那张被撕了一半的寻狗启示,涎皮赖脸地说:“咦,陈路周,你怎么走丢了呢。” 陈路周回头看了眼那寻狗启示,邪魅狂狷的二哈总裁散发着迷人微笑,他无语地转回去,见怪不怪:“这算什么,cy这个名字,我有一次听一位富婆在打麻将的时候,对着她的包叫cy,我就已经淡定了。” 徐栀给他建议:“或者你改名叫cy,保证没有重名。” “我怕别人以为你结巴啊,“他靠着,想起来说,“不过,我跟朱仰起打游戏取过一次,被人注册了。” 徐栀想到自己好像还没跟他打过游戏,好奇地问:“你游戏名字是什么?” “那太多了,宇宙第一帅,世界第一情人等等等。” 徐栀:“……” 两人沉默了一阵,天色渐渐变亮,周身逐渐变得嘈杂起来,雨后这几天的空气其实很干爽,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总是雾蒙蒙的。 陈路周此刻也靠在另一侧电话柱上,脑袋上戴着卫衣帽子,双手仍是一动不动地抄在裤兜里,看着不远处支棱着的煎饼摊子,一个卖煎饼的大哥碰见了熟人,两人热切地攀谈起来,于是他头也没回,就靠在另一侧的柱子上,懒懒散散地问了句,“庆宜这么小,以后在路上碰到会装作不认识我吗?” 徐栀想了想,说:“其实也不小啊,在这生活了十几年,除了高一那一次,咱俩不也没碰见过?而且,你压根也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我没见过你,”陈路周后脑勺顶在电话柱上,整张脸几乎都埋在卫衣帽檐下,像个无脸男,清晰的喉结轻微、清浊地滑动两下,“我得好好想想,我肯定见过你,不然不能第一次见你,就这么有感觉。” 街上人渐渐多起来,徐栀看着这条街逐渐繁荣起来,煎饼罐汤各种各样的早点开始出摊,看着还挺辛苦,可脸上漾着的笑容令人动容,她问:“陈路周,你说钱能买到快乐吗?” 他嘴角勾了下,“别人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有这个机会,我觉得你应该会想要用快乐换钱吧?” 徐栀忍不住笑起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了解我。” “彼此彼此。” “你知道有位哲学家说过吗,说爱可能是一种精神疾病。”徐栀说。 “可不吗,想一个人的时候,想得饭都吃不下,确实挺有病的。”陈路周说。 两人分靠着两边,好像背靠着背,中间隔了一根电话柱,身后街景庸庸碌碌,夕阳露出一丝红光在山尖,庆宜的风雨从来没停过。 徐栀沉默了一阵,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低声说:“那我们就到这了。” 陈路周从始至终都没变过姿势,人靠在电话柱上,卫衣帽子遮了半张脸,他低低又无奈地嗯了声,“你那话挺对的,心气高一点,不是谁都能追你的,以后男朋友的标准怎么也得按我来。” 徐栀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还给他,“陈路周,我们都先往前走吧。” 我们不应该为了谁停留自己的脚步。 “嗯。” “那就再见。” 大约是脚步刚迈开,陈路周便叫住她,他没回头,人还是靠着电话柱,低着头,声音说不出的浑噩和干涩,“徐栀,能抱一下吗?” 接过那么多次吻,你都没认真抱过我。 尽管熬了一整个通宵,两具身体依旧热火,徐栀抱住他的时候,感觉他真的硬朗结实又宽阔,像一堵温热的墙,她其实以后也不会遇到这样的男孩子了吧。 应该没人像陈路周这样了,情绪明朗,坦诚,他从不曾隐藏他的爱憎,头发像狗狗一样柔软,但心是钢铁,太阳晒一下,便滚烫。 ** 等回到出租屋,陈路周才看到徐栀给他留的字条—— 希望在未来没有的我的日子里,你的世界仍然熠熠生辉,鲜花和掌声滔滔不绝,只要庆宜的雨还在下,小狗还在摇尾巴,就永远还有人爱你。 ——徐栀。 第62章 变故·其一 之后是七月底, 连惠的节目组正在某国进行紧锣密鼓地采景拍摄,陈路周带着陈星齐在附近的景点参观权游的取景地。他一下飞机就重感冒, 带着一身萎靡不振的病气正在给陈星齐当导游,讲到这附近曾经死过一个巨星的时候,连旁边的人都被他吸引了,几束期盼且八卦的目光纷纷忍不住在这个手上戴着一条黑色小皮筋、英俊的中国男孩儿身上流连。 陈路周当时穿着一身黑衣黑裤,整个人干净利落、清瘦修长,脑袋上仍旧是那顶黑色的棒球帽,只不过换了个标,他大部分衣服都是这个牌子的标,这个牌子挺冷门的, 但一中有不少男生都穿,基本上都是被他带的。 “他好帅啊,而且对弟弟好有耐心。”旁边有路人女孩子不明就里地夸了一句。 陈星齐听得入神,津津有味, 他哥这人从来都是说故事的一把好手,越是轻描淡写的语气,越勾得人抓心挠肝, 正要问那个巨星是谁啊, 陈路周漫不经心地抱着胳膊,淡淡低头瞥他一眼,“八百, 告诉你答案。” 陈星齐炸了,“我他妈刚给你八百。” 陈路周不知道是生病缘故还是水土不服,整个人兴致都不太高,当时只咳了声,用下巴薄情寡义地戳了下门口的留学生导游, “要不你让她给你讲,就咱这两天的工作强度,折合人民币至少一千,我刚问了。” 陈星齐知道他哥跟那个姐姐“分手”之后,就沉迷赚钱,这一路走来,谁让他拍照都铁面无私一口价,一百五四张,节目组里几个姐姐还真掏腰包了。尤其是另一个大制片人,听说她才是节目的总制片人,家庭背景深厚,不过刚离婚,听说分了好几亿的资产,长得是真漂亮,人也是真浑,一边风情万种地站在甲板上摆pose,一边跟他哥放诞地搭讪,“拍照要钱的话,姐姐摸一下要不要钱啊?” “摸哪啊?”他哥当时正在调光圈,懒洋洋地回了一句。 “你说呢?”她暗示很足了,眼底是兴奋。 “不行啊,最近失恋,看什么都没感觉,别说你。” “失恋?”那制片人从包里摸出一根烟,吸气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保养得非常好,眼角饱满细腻,没有一丝鱼尾纹,她觉得连惠这个儿子是真拽,越看越带劲,本来是开玩笑地调戏两句,这会儿是真好奇了,“哪个女孩子这么争气啊,能跟你分手?我不信,是你甩了人家吧。” “那我大概遇上个天底下最争气的,照片发你了,微信删了。”陈路周把手机揣回兜里。 加了这么多个,她是唯一一个被删的。连钱都没收。 “干嘛删微信啊,”那姐姐连忙掏出手机检查,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我是你妈同事啊。” “我怕你骚扰我啊,我妈同事可没有人说要摸我的。”他哥靠着甲板的栏杆表情也是不痛不痒地说。 “不过话说回来,你跟你妈长得还挺像。” “像吗?” “挺像的。” 陈星齐当时感觉自己像是不小心误闯了成人直白的世界,也是在这刻他恍然惊觉,他还一度以为哥哥跟自己一样,是个小孩,可在他充满卡丁车泡泡机的日子里,他哥已经悄无声息地长大了,甚至能游刃有余地应付这些烦人的骚扰。不过,陈路周应该从小就习惯了,以前跟陈计伸参加饭局,就有不少叔叔阿姨拿他长相开涮的。 也许是这种场合经历多了,他哥虽然没怎么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但是深谙泡妞套路,陈星齐以前喜欢他们班茜茜的时候,还曾试图跟他取过经,他哥何其嚣张地告诉他,“女孩子得勾啊,你这么死缠烂打怎么行。” 怎么勾? 他哥当时在看比赛,正巧桌上有块西瓜,刚才就吃了一口,然后陈路周用勺子挖了一口给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勺子还拿在手里,随口问了句,“甜吗?” 陈星齐摇摇头,说中间那块最甜,我要吃中间的。 陈路周就没喂了,把勺子往西瓜坑里一丢,插兜靠在沙发上继续看球赛,悠悠地给他总结,“懂了吗?一口一口喂,别一下子把整个西瓜给她。谁不知道西瓜中间最甜。” 陈星齐当时恍然大悟,确实有被点到,所以他一直觉得他哥在谈恋爱这件事上应该是手到擒来。这几天看他状态也没什么特别不好,就是说话刺人很多,陈星齐也不敢惹他,骂骂咧咧正要掏钱,他们妈电话就打过来了,让他们回去,那边采景已经结束,准备回酒店了。 陈路周嗯了声,刚准备挂断电话,就听见“砰砰”两声巨响,猝不及防地从电话那边传过来,陈路周也愣了一下,他立马反应过来:“妈,是枪声吗?” 陈星齐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战战兢兢地缩在陈路周怀里,小声地说,哥我怕。陈路周抱住他,一边跟他妈确认那边情况,但连惠电话大概是吓掉了,陈路周就听见话筒里噼里啪啦几声作响,然后几声急促的脚步声可能是从她电话上碾过去,大约过了一分钟,连惠才重新把电话捡起来,呼吸急促,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发颤,慌里慌张地一个劲叫他名字,“路周,路周。” 陈路周打了辆车,把吓得脸色惨白、瑟瑟发抖的陈星齐塞进去,“妈,我在,陈星齐没事。” “你呢,你有没有事。” “我们都没事,这边离你们那边还挺远的。” 连惠嗓子眼里发干,那人其实就倒在马路对面,是在她眼前毫无预兆地倒下去了,因为没有出血,她一开始怀疑是国外那种街头整蛊节目,直到那人躺在地上开始抽搐,鲜红色的血液好像喷泉一股股地往外冒,连惠甚至闻到了血腥味。 古堡大道端庄典雅,行人寥寥,道路平阔,两旁富丽堂皇的古堡建筑此刻因为这件惨不忍睹的枪击案渗透着一股森冷和阴郁。 不少工作人员吓得直接瘫在地上,四周行人尖叫着抱头鼠窜,连惠眼角干涩,她强作镇定地对陈路周说:“你先带弟弟回酒店。” 当天下午,热搜上就全是关于这次枪击案热火朝天的讨论,受害者是一名留学生,不知道是舆论发达,还是这几年媒体播报及时,近年来此类的恶□□件总是格外猖狂。 连惠节目组接受了警察询问之后也安全撤离,留了几个胆大的记者在当地继续跟踪报道,连惠他们回酒店之后就在商议行程还要不要继续,最后连惠还是一拍板咬牙决定继续,回去之后估计要再报预算就下不来了。 开完会,连惠去楼下房间找兄弟俩,陈星齐已经睡了,吓得额头上都是汗,睡得也不太安稳,一直踢蹬着被子,连惠一脸疲惫地对刚洗完澡出来的陈路周说,“我给你们订了回国的机票,明天下午走,你们先回国待两天,最近这边不太安全。” “嗯。” “你感冒好点没?” 陈路周靠着卫生间的门,拿着毛巾囫囵擦着头发,脑袋上的毛发凌乱不堪,浑身湿漉漉,“没,夏天的感冒估计得有一阵。” “我等会去给你买药,”连惠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冰冰凉,又用手背摸了一下他的脸颊,不烫,但意外发现,他好像又瘦了点,本来脸就小,手背这么一贴上去,好像没摸到什么肉,“没发烧就好,感冒就别洗澡了,是不是这边吃得不太合胃口?” 陈路周没接茬,毛巾挂在脖子上,靠着门板问了句,“我带陈星齐回去,那你跟爸呢?” “晚几天,我把剩下的几个景采完,”连惠说,“你爸比我好像再晚几天,他过几天还要转机去一趟德国。” “嗯,那你们注意安全。”发梢蓄了水,缓缓往下滴,正巧落在他的鼻尖上,陈路周说完又拿起脖子上毛巾,心不在焉地擦了擦头发。 连惠仰头看着他,目光温柔,“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这会儿已经快比门高了。” “夸张了,我才185,这门怎么也得两米一。”他仰头看了眼,脖子上喉结顿显。 “185是去年过年量的吧,我们单位那个小刘187,我看你比他还高啊。” 陈路周敷衍地笑了下,毛巾还在后脑勺上擦着,说:“穿鞋有187、188吧。” 连惠看他一会儿,看她没打算要走的意思,陈路周猜她是有话要说,所以也没说话,静静等她说。 夜已深,卧室灯都关了,陈星齐睡得酣声大起,翻了个身,挠挠脖子,只有卫生间这边的灯还亮着,连惠最终还是没说,想了半天,只是轻声细语地说了一句:“很多事情跟你解释了你也没办法理解我们,因为你一定会站在自己的角度去剖析我们,每个人都一样,因为你爸也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剖析你,毕竟我们都不是彼此,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理解对方。” 大约是回国后第二天,陈路周回了趟出租房拿东西,一推门进去,一股酸腐味扑面而来,桌上扔着几盒吃剩下的老坛酸菜泡面没收拾,已经发臭发烂了,他当时走后,把房子借给姜成住了几天。 这股酸味真的呛鼻,陈路周不知道是自己鼻子太敏感还是什么,酸涩味在他鼻尖上萦绕不去,刺激着他的心脏。 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低头看着手上的小皮筋,是那天晚上他亲着亲着故意从她头上拿下来的,徐栀没发现,还绕着他们亲过的每个地方都找仔细地找了一遍,陈路周当时问她,这玩意丢了你是要变尼姑了还是怎么了,徐栀说,不是,主要是我每次都丢,最后一根了。 他早就知道是这结果,他还一脚就踏进去了,那天从烧烤店回来,朱仰起还在这里收拾东西,一进门就问他,“真分了?” 他当时嗯了声,心里却自嘲地想,其实都没真正开始过。 朱仰起叹了口气,把画笔一股脑都塞进包里,“路草,其实我最开始以为是你泡她,后来才发现,原来你才是被泡的。”最后害臊地问了句,“你俩……做了吗?” 他当时很没形象地靠在椅子上,直接从桌上拿了个喝空的啤酒瓶扔过去,“你能不能不问这种**问题!” “靠,你这么说肯定做了。” 他无语,“说了没有了。就接过吻,其他什么都没做,我哪怕跟人正儿八经谈个恋爱,我也不至于一个月就跟人上床吧,你脑子呢。还有我的徐栀的事情就到这,你敢告诉别人,我就弄死你。” “敢做不敢当啊。” “不是,毕竟庆宜这么小,我怕别人传来传去不好听,我在国外就算了,她以后多半是要回来的。” “啧啧,陈大校草,你就是暧昧对象天花板了。” “……滚。” 陈路周觉得自己还是不该回来,这屋子里到处都是她的气息,尤其是这个沙发,那天晚上帮她在沙发上改稿子的时候,其实两个人差点打起来,陈路周写稿子习惯性会加一些符合场景的诗句,徐栀觉得这样很矫情,死活不肯往上加:“不能好好说人话?” 陈路周当时也气了,把电脑一合,胳膊肘懒散挂上沙发背,难得大剌剌地跨着二郎腿,煞有介事地跟个大爷似的靠在沙发上,在她脑袋上狠狠捋了一把,“怎么,看不起我们浪漫主义派的小诗人是吧?” 本来两人还争得挺气,最后被他一句话,徐栀笑倒在他怀里,窝了舒服的姿势说:“能写出月亮圆不圆什么的一定不是小诗人了,陈娇娇,还有,最后警告你,不许碰我脑袋。” “行,我哪都不碰了。” “那不行。” 徐栀立马凑过去,陈路周靠着沙发背,面无表情,但又无可奈何地在她唇上敷衍地碰了下,说了句:“满意了吧?” 心里骂了句,狗东西。 “陈娇娇。”徐栀好像知道他在骂什么。 傲娇的娇。 不过这都是回忆了。 …… 那天,陈路周在沙发上,从日白坐到月黑,窗外灯火通明,道路通亮,可屋内一片漆黑,那清瘦的身影好像的梧桐院落里,被人遗漏的秋叶。 楼上窗外都是嘈杂细碎的人声,炒菜声、训斥声、电瓶车锁车声、以及车轮粼粼滚过马路压石子的生意,是鲜活的烟火人间。 可屋里一片冷寂,哪都没收拾,任由那气味扑面,任由鼻尖控制不住地酸酸涩涩,任由心头炎炎似火烧地发热,也任由眼眶发红。 第63章 变故·其二 季节总要奔赴下一场,青春也终将散场,那场开始于夏天的邂逅,也终于结束在炎炎夏日里。 朱仰起提前一个月去了北京踩点,他找了一家画室打工,天天跟小姑娘们大吹法螺,吹得最多的还是他那个牛逼哄哄的兄弟,但自然是没人信的。他偶尔还给人免费做人体模特,小姑娘们嫌弃他身材太差,天天嚷着换个模特,但老师表示很满意,这样你们就能专心画画了。朱仰起不服气,下了课就去画室附近的健身房健身,两个星期后他成功被开除了。 姜成最终还是没有复读,成绩出来后意外发现自己考得还行,去了四川,学广告设计,听说和杭穗就在一个大学城。冯觐去了吉林,学动画摄影,他说他去过那么多地方,也就吉林能给他一种留下来的欲望。大壮和大竣一个去了国/美,一个去了央/美。 蔡莹莹决定复读,她不打算考翟霄的学校,也不打算要让自己变得更优秀的目的是让翟霄后悔,因为她觉得他不配。老蔡马上要平调到外省,那天蔡莹莹去办公室找他,才知道她爹其实也挺不容易,单位里同事的孩子们没考上a大也都至少是个211,985,只有他这个院长的孩子,将将够到本科的线,别人问他,孩子考到哪儿了,或许人家没恶意,但多少也有点攀比的意思,老蔡只能囫囵吞枣地回一句,还在考虑呢,于是对方就说,也是,女孩子没关系的,以后嫁个好老公最重要。老蔡直接黑脸了,女孩子怎么没关系了,而且,是我自己从小忙工作没太管她,她不比别的孩子笨,嫁不嫁好老公是其次,我只要她开心就好,哪怕考个专科,我也愿意养她一辈子。 不管怎么样,大家好像都在往前走了,有人结伴而行,有人独行前往,少年人的未来其实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但却是充满无数种可能性。 其实后来,他们还见过。 那次是出租房到期,连惠在江岸区给他买了一套房子,让陈路周搬过去,陈路周也不想回别墅,正巧要回那边拿快递,就顺便把东西收拾了。结果,刚用指纹解锁,叮咚一声刚刚响起,或许还夹杂着窗外一声轻微的蝉鸣声,他便听见楼上响起一声很轻的关门声,紧跟着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辗转下来,当下不知道哪来的直觉,他觉得是徐栀。 他知道谈胥决定复读了,楼上的房子续租了一年,那天去退租的时候,房东说了,整幢高三楼只有他那间房还没退。 熔金的落日寂寞地打在楼道里,二楼的楼梯拐角处人还没出现,那个影子先落在一楼的台阶上,陈路周就知道是徐栀了,徐栀看见他也是一愣,那时夕阳跟第一次相遇那天一样热烈,带着最后盛夏的余温,天边好像滚着火烧云,将整个画面衬托的轰轰烈烈、如火如荼。 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冷得像冰,徐栀看他眼神不对劲,于是走下两级台阶,解释了一句,“我过来把高三的书留给他。” 陈路周嗯了声,“我回来收拾东西。” 有阵子没见,徐栀发现他又瘦了点,头发也剪得更干净,额前几乎没有碎发,更衬他英挺的五官和饱满的额头,其实挺奇怪的,陈路周还算瘦,穿衣服更显,但身上还有一层纹理清晰的薄肌,真有腹肌,那天晚上两个人在卧室里热火朝天地亲了一阵,徐栀软磨硬泡到最后,陈路周当时也是被亲得消磨了不少意志,有点玩物丧志地靠在床头,但还是相当吝啬地只是快速掀了下衣服下摆,小里小气地给她看了眼腹肌。 徐栀气说,你打球拿衣服擦汗都比你现在掀得久,别人能看,我就不能看?谁知道陈路周笑得坦然,看她说,所以我打球都穿两件,t恤和球衣叠穿,看不见的,我们学校打球围观的人多,不能不防啊,本来看下倒也没什么,主要有些人会拍照,我怕要以后结了婚,别人手机里都是我的这种照片,我老婆得多吃醋。徐栀当时啧啧两声,不愧是陈大校草。不过确实也没人比他更珍惜自己的身体了。 …… 金乌西坠,楼道里灿烂如画,徐栀从楼梯上走下来,不动声色地从他身旁绕过去,“好,那我先走了。” “徐栀。”他叫住她。 “啊?”她回头。 陈路周没回头,高大的身影在楼道里堵着,明明也是瘦的,但总觉得他比一般男生肩背都宽阔,典型的宽肩窄腰。 陈路周手还扶在门把上,其实这段时间他家里发生了很多事,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说了又怕给她希望,最后自己还是没去成,还不如等确定去了再告诉她。他不由地攥了又攥,指节都开始泛白,忍耐了片刻,喉咙里干涩得发痒,他难耐地滚了滚干净锋利的喉结,但胸腔里的咳嗽已经憋不住了,最后只淡淡说了一句,“鞋带散了。” 说完,便开门进去,几秒之后,里头传来几声剧烈的咳嗽声。 之后,陈路周他们家可能被人下降头了。连惠大约是受了惊吓,从国外回来之后,夜不能寐,睡醒就吐。而陈星齐回国当天晚上就开始发烧,隔一阵就烧一次,尤其是半夜,陈路周那阵子忙着来来回回去医院挂号都跑了不知道几趟,陈计伸这人迷信,老婆孩子生病发烧,第一件事就先求人算命,看看风水是不是有问题。 其实那时候连惠已经同意陈路周留在国内了,国外的枪击案让她受惊吓不小,回国之后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那颗血扑扑、鲜血淋漓的脑袋。然而,陈路周从始至终都没借着这个事情跟连惠提过,我不去国外了。如果是换做以前的陈路周,一定会借着这个机会,一定会用他那张巧舌如簧的嘴跟他们涎皮赖脸地耍滑,直至达成目的为止。但陈路周听话得让连惠心神不宁,她隐隐觉得,如果自己再不做点什么,可能就要失去这个儿子了。陈路周以前跟她插科打诨,跟陈星齐说话刺天刺地的,但整个人都跟他们还是近的。他现在很听话,说话也不犯浑了,但处处都透着疏离敷衍。 连陈星齐都说,妈,我觉得哥跟我不亲近了。连惠才恍然明白过来,陈路周要做什么,他能做什么啊,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子,他想做什么也没有能力做什么,更何况他们这个家庭,他但凡做点什么,背后多少双眼睛都□□裸地盯着,背后多少双手都等着戳他脊梁骨,陈计伸那些趋炎附势的亲朋好友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呢。 陈路周听话是因为想彻底终结这段收养关系,就像他之前说的,我会给你们养老送终,感谢你们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所以,连惠试图说服陈计伸让陈路周留在国内,但陈计伸不同意,他坚持要送陈路周出国,陈计伸这人就是这样,生性多疑、敏感、固执。一旦认定的事情必须要执行,不然就会成为他心中的疙瘩,只有出了国,陈计伸才会认为陈路周是真正的听话。但凡往后公司里或者家里发生任何一点事情,他都会怀疑到陈路周身上,这也是连惠为什么坚持要送陈路周出国,是因为她太了解陈计伸,他从来都是表面老好人,内心全是猜忌、算计。恶人从来都是她来做。 那天晚上,他俩大吵一架,吵到最后面红耳赤,陈计伸已经心力交瘁,最后撂下一句狠话,“你要再提把他留下来,咱俩就离婚。” 陈路周当时是接到陈星齐电话赶回来的,听说爸爸妈妈吵架吵得好凶,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连惠口气冷静地说:“你要离婚就离婚吧。” 陈计伸突然拿起桌上的茶壶狠狠往墙上一掷,滚烫的茶水顺着连惠的脸侧擦过去,“砰——”一声巨响,青瓷茶壶瞬间四分五裂,撕心裂肺的破碎声,令人肝胆俱颤,陈路周刚要冲进去拦,就听见连惠沉默两秒后,坐在一地碎裂的玻璃碴子的中间,脚被割碎了,擦了点血,但她面不改色,眼底如一潭死水地对陈计伸说—— “我已经抛下过他一次,不能抛下他第二次。”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要虐我可以往死里虐,但是我没往那种方向写是觉得这两个少年太美好了,校园文嘛真的还是想单纯一点。所以后文也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大概后文就是平平淡淡甜甜蜜蜜谈恋爱的内容了。 第64章 荡·秋千 下过两场雨,s省今年降温比往年都早一些,九月天气就转凉了。徐栀是九月初离开的庆宜,老蔡开车送她,她和蔡莹莹坐在后座,老徐在副驾驶上唠唠叨叨个没完,逢路上看见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女孩子就回头叮嘱她,“你到了那边可不能学她,那边比咱这冷,等入了冬,秋裤还是要穿的。” 老蔡顺势也点了一下蔡莹莹:“你也注意啊,回去好好上课。别整天研究什么化妆了。” 蔡莹莹立马就不服气了,抱着徐栀的胳膊说:“不是啊,这还不是怪你,你要给我生得漂亮一点我还用研究化妆嘛?我要跟徐栀一样,每天素颜出去,也有大把男孩子在屁股后面追。” “什么,大把?”老徐耳朵一凛,“不就那一个吗?” 蔡莹莹扒拉着后座凑上去悄咪咪地说:“是我知道那个嘛?” 老徐神秘兮兮地回头瞥她一眼:“我不告诉你。” 徐栀一脸无语地看着窗外,弄得蔡宾鸿一边开车一边分神,听得也一头雾水,“什么什么八卦?” 没人搭理他。 车子抵达机场,蔡莹莹才意识到分别是真的来临了,从小到大她俩就没分开过,在安检口,密密麻麻的人流在他们四人中穿梭,蔡莹莹泪眼汪汪地牵着徐栀的手说,我明年一定考到你们城市去,徐栀也不由自主地点点头,等你。 蔡宾鸿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她,徐栀很警惕,问了句:“这回不是欠条了吧,我十八岁生日那个红包金额你还没兑现呢。” 蔡宾鸿哈哈大笑,笑她小财迷,“你摸摸。” 嚯,真厚,徐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老徐,老徐立马伸手过来摸,“我说这红包袋子怎么瞧着这么奇怪,用个布袋子装,这得小两万了吧。不行,这么大笔钱你这么能直接给孩子。” 老徐不容分说要没收,蔡宾鸿见状,连忙一把拦住,看了眼徐栀才对他解释说:“这是我跟她十岁就约定好的,我这几年都没给她压岁钱,你没发现,都在我这存着呢,上大学之后一起给她,你们家小丫头可精,那时候就跟我说压岁钱都是骗人的,她说自己的钱要自己长大后支配。” 徐栀没想到老蔡真记着,十岁的话她早都忘了,结果,等上了摆渡车才想起来,自己刚刚谢谢都忘了说,立马又给老蔡回了一条微信过去,诚心诚意地吹了一堆彩虹屁,老蔡就回了一条。 蔡院长:徐大学生,咱就一个要求,以后赚钱了先给你爸爸买件秋裤,男朋友什么的都靠边站。 徐栀回了一条好。 她想起昨晚和老徐两人就着小酒,月光惨淡地打在窗户边上的盆景上,屋子里静谧,黑悄悄的,没开灯,她陪老徐最后看了一遍雪花女神龙,每回老徐看到最后,上官燕将回魂丹给了欧阳明日,欧阳明日却把回魂丹给了自己的父亲,拼尽最后全力保住父亲的性命,老徐就老泪纵横,“好儿子,好儿子。” 昨天也不例外,抹着泪跟徐栀老生常谈地说:“看见没,老爹就是最重要的。” 徐栀知道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哭笑不得,抽了张纸巾给他,“爸,你放心,我大学应该不会谈恋爱了。” 徐光霁有些错愕,哎了声,及时收住眼泪,嘬了口小酒,慢悠悠地晃着二郎腿语重心长地说:“那也还是要谈的,等你以后踏入社会天天被人用世俗的目光考量的时候,你会发现校园恋爱才是最纯粹、轻松的,我建议你体验一下。” 说罢,老徐转头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神情严肃:“怎么,没了陈路周,你不能活了?” 徐栀难得戴了眼镜,她度数不高,可戴可不戴,银白色圆润的镜框架在她漂亮挺直的鼻梁上,莫名看着成熟,挺知性,人靠在沙发上,正低头研究着白酒上的度数,挺诚恳地说:“那倒没有,就是觉得应该挺难遇到像陈路周这种吧,而且我们专业挺忙的。” 徐光霁不信,哪有这么好,那小子瞅着也就是长得帅一点:“放屁,先去看看再说,说不定你们大学里很多呢,满大街都是他这种,一板砖扔过去十个里面能砸死九个陈路周。” 徐栀终于把酒放下,扶正眼镜,笑着半开玩笑接了句:“好,借您吉言。” 徐栀本来以为她应该是她们宿舍最早一个到的,结果发现有个床铺上已经铺得整整齐齐了,等她收拾完东西准备下楼去超市买点日用品的时候,正巧又来了个姑娘,齐肩短发,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脸圆圆的,看见徐栀的时候,明显是一愣,下意识问了句,“507的?” 徐栀点头,“你好,我叫徐栀。” 对方莫名害羞腼腆地回了句,“你好你好,我叫许巩祝。” 徐栀要下楼买生活用品,看她东西多还没收拾就没叫她下楼,而是问了句,“我要下去买东西,有什么需要帮你带嘛?” 许巩祝说不用不用,我都带齐了,说话的瞬间从行李箱里掏出一个小电饭煲,徐栀叹了口气,刚见第一面,也不好主动提醒大一好像不能使用这些电器,连吹风机似乎都要在规定的时间使用。 等她买完东西回来,宿舍人差不多都齐了,许巩祝见她回来,立马热情地给她介绍另外两位室友,手上还忙忙碌碌地甩着刚从行李箱里拿出来的床单,指着其中一个正跪在床铺上铺床单的妹子说,“她叫刘意丝,跟咱们是一个系的。” 刘意丝笑起来很甜,两边有虎牙,依旧腼腆地给她招呼,“hello” 许巩祝目光找了一圈说,“杜学姐可能去吃饭了,咱们寝室还有个学姐,大二哲学系的,落单了,咱们系里女生少,就分过来了。” 没过一会儿,杜戚蓝就回来了,抱着一箱酸奶,也没客气,直接一人分了一瓶,大咧咧地直接往柜子一丢,锁头都是坏的,性格挺冷也挺酷,随口说:“想喝你们自己拿。” 三人异口同声,“谢谢学姐。” 那几天,寝室的气氛就是腼腆和害羞,左一句谢谢,右一句麻烦一下,总之客气的不行,徐栀觉得刘意丝多少有点社恐,好几次在楼梯上碰见她,大概是不知道怎么打招呼,直接擦着肩就走过去了。 许巩祝也发现了,刘意丝的性格确实比她俩腼腆一点,徐栀感觉是慢热,她偶尔还挺有趣的,语出惊人。 徐栀那阵子挺忙的,在校外报了个美术快班学画图,本来想找个家教或者能打工的地方赚点小钱,但发现大一课程太紧,基本上抽不出时间来打工。头一个月基本上就是快班,宿舍,以及图书馆之间来回。 哦,有次在小卖部买东西的时候碰见过李科,也是建筑,不过他土木工程专业,买完水出来两人正巧碰上,徐栀也没避开,大大方方跟他打了招呼,李科依旧笑成个端水大师,眼镜底下那双精明的眼睛依旧在她和许巩祝身上均匀的分配时间,“这么巧,下午有课?” 徐栀点点头,“王老师的课。” 建筑系是挂科率最高的一个专业,而王老师又是他们专业挂科率最高的一位老师,李科他们这学期也上他的课,当下就看了眼时间说,“那你们快点吧,这老师迟到直接挂。” 徐栀和许巩祝惊恐地对视了一眼,转身就要跑的时候,李科突然叫住她,“徐栀,周末我们班聚餐你来吗?” 徐栀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这大美女谁啊?你同学啊?”身旁有男生看着徐栀的背影问李科。 “不是,同学的朋友,我那同学很牛的。”李科说。 “还能比你牛,你都是省状元了。”那人笑着说。 “比我牛,”李科坦诚地表示,“我扣除自选才696,教改最后一年嘛,卷子难度比往年大,今年我们省裸分上七百只有他一个人。” 知道王教授是个铁板后,许巩祝但凡上王教授的课都会提前十分钟坐在镜子前好好涂抹一番,徐栀还以为许巩祝看上她们班哪个男生了,结果只见许巩祝卖力地对着脸颊一层层拍着粉扑,一蓬蓬粉末在空气里飘散,呛人得很,她辞顺理正地说:“我这不是想给教授留下个好印象嘛?” 徐栀等她出门等得心力交瘁,看她又开始上睫毛膏,终于忍不住说:“你看着像想跟他处对象,公主,快点行吗,咱们俩又快迟到了。” “好了好了,”许巩祝匆匆忙忙抿了两下嘴,盖上粉扑盒子,一把拿起桌上的书,“走了走了。” 徐栀:“……你拿的是英语泛读。” 许巩祝连哦了好几声,换书的空隙还不忘照下镜子,“走了走了。” 嘴上说着走了走了,脚倒是一步都没动,还在对着镜子拨弄刘海,大概是怕徐栀催,嘴里自己一个劲地叨叨着:“走了走了。” 杜学姐刚上完厕所回来,把纸巾往桌上一放,靠在床铺梯子上,说:“王教授的课你俩还敢在这踩点,我们大一的时候知道是老王的课,午饭都不吃直接去教室门口坐着了。” “你们哲学系也用上王教授的数学课啊?” “我们大一没有哲学系啊,我们大一是人文科学实验班,大二才选的专业方向,所以基本上大一的课程比较杂。” “王教授这么狠吗?” “没办法,老王是性情中人,除非你足够牛逼,期末不用他给重点,不然有些态度不端正的,他可能会懒得给重点。” “走了走了。” “你俩快点吧,徐栀要是路上再被人要个微信什么的,一准迟到。”杜学姐一针见血的说。 刚开学总是热络一些,更何况这种僧多粥少的理工科院校,用杜学姐的话说,徐栀你是进了狼窝了。 比如刚军训那几天,徐栀就被不少男生盯上了,还有不少别的系的男生过来打听徐栀,问她有没有男朋友,连杜学姐他们系里的男生都有在打听,那天图书馆回来就顺手丢给徐栀一张纸条,“我们系的学长给你的,长得还挺帅,你要有兴趣可以加个微信。” 一看那纸条署名吧,许巩祝就激动万分,“江余,这不是你们哲学系的系草吗?” 杜学姐扑哧笑了声说:“什么系草啊,他自己封的吧,我们系都是大帅哥,要分还真分不出好赖来。不过这个男生挺浪漫是真的。” 徐栀当时抱着本《中国建筑史》在看,人往后仰,优哉游哉地翘着凳脚,冷不丁就丢出一句,“多浪漫啊,拉屎荡秋千吗?” 许巩祝大为震撼:“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徐栀。” 结果,过了两分钟。 杜学姐不慌不忙地放下手机,显然是问过了。 “他说他可以荡。” 作者有话要说:  大学架空,不要带入现实院校。 明天双更,字数比较多,可能会在十点左右更。 这是校园文,家庭背景真的可以说微乎其微。 这章留言发两百个红包。 感觉可能要稍微提醒一下,拉屎荡秋千这个是在前面,朱仰起说过陈路周很浪漫,浪漫的拉屎都要荡秋千。 第65章 二更·合一 大一新生刚入学,确实难免会夸张一些,毕竟他们大一某必修课的教授在课堂上真心诚意地劝告过他们,“我小时候看不懂鲁迅,后来大学再次拿起鲁迅先生的书,我对他充满敬意和钦佩。再后来,我大学喜欢上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子,我从小腼腆内敛,她是学文学的,我是数学系的,那时候对文学说不上太感兴趣,我觉得她就好像我小时候读不懂的那本《狂人日记》,充满神秘,于是为了她我开始研究文学作品,她很喜欢太宰治,于是我把太宰治作品通读了个遍之后,发现她已经跟我师哥牵着手漫步在校园里,那时候我还在研究太宰治到底为什么自杀了五次,正巧我当时学校的小卖部打工,偶遇我师哥来买早餐,我就忍不住问他,‘师哥,这个太宰治——’师哥直接铁面无私地打断我,‘我不吃三明治。’” “所以,建议你们,碰见喜欢的女生就赶紧追,因为等毕了业你们就会发现,二十岁解不开的数学题,顶多难受一阵子,二十岁追不到的女孩子,可能会难受一辈子。当然,这只是本人的个人观点,跟学校立场无关,不要拍照不要发视频,我火了对你们没好处,我会要求涨工资,羊毛出在羊身上,学校说不定就涨你们学费。” 虽然是开玩笑的,但话是这么说,肯定会有人录音的,还有人发了小视频软件,反正那个老师在网上一直也挺火的,大家都知道他什么德行,还上过好几次热搜,但他每次带新生都会把自己的爱情故事孜孜不倦地又说一遍,所以全网几乎都知道他有个不吃三明治的师哥。 大一课程很紧,为了打基础,徐栀又给自己报了个画图的快班,课余时间不算多,她那阵是真挺忙的,加上老徐时不时晚上给她打电话,一聊就是个把小时。 有一次跟老徐通话的时候,有个男生直接在女生宿舍楼下摆龙门阵法,点了一圈整整齐齐的爱心蜡烛,在火光烛天中,嘴里慷慨激昂、深情款款地念着网上那首风靡一时的情诗—— “在我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我最后的玫瑰——” 老徐在电话那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小伙子中气很足啊。” 徐栀说:“学校朗诵团在练声。” 老徐咯咯笑,“我又不是不懂,追求者吧?怎么样,长得帅吗?学什么的?” 徐栀握着电话站在阳台上,心不在焉地往楼下看了眼,“看不到长相,你觉得能比陈路周帅吗?” 老徐啧了声,不太满意地说:“你老拿那小子比什么啊。” 没比,她心想,原来中文系的人表白也是念别人的诗,浪漫主义派的小诗人还真的不是到处都是,能写诗的人不多,还能把她每个问题都记在心里,井且好好思考一番再给她认真答复的人,天底下也就那一个了吧。 想到这,徐栀打算挂了电话下去跟人说清楚,却看见杜学姐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给人拉到一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对方很快就收拾东西走了。 等杜学姐一进门,正在敷面膜的许巩祝就忍不住替她掰着指头数了数,“我算了算啊,从开学到现在,正儿八经追你的大概也有五六个了,徐大美女,你就一个都没看上啊?” 徐栀当时正在找充电器,准备给手机充电,囫囵找半天也没找到,最后发现是卡在桌子后面,于是猫着腰,撅着个屁股在掏的时候,身上的曲线勾勒得紧致又圆润,前/凸/后/翘,她手臂在桌板后面摸索着,淡淡地说:“真没有,我没打算谈恋爱。” 许巩祝把脸上的面膜捋捋平,看着镜子后面那个没什么好挑剔的身材曲线,说:“江余你看不上吗?上次在食堂吃饭,你还记得吗,坐你对面,我觉得杜学姐对江余多少有点个人偏见哈,江余绝对是他们系的系草,有阵子小视频上特别火,长得很像那个明星啊,刚出道的那个。” 杜戚蓝是这么说的,她抱着胳膊靠在床铺和桌子的上下梯上,一本正经地看着许巩祝说道:“你知道为什么你觉得江余很帅吗?” 许巩祝莫名一愣,“啊?” “就是你们这届男生普遍都不行,我们这届除了江余还有好多帅哥,所以大家其实都有点免疫了,所以学姐们真是好替你们这届小妹妹担心,帅归帅,有几个是渣男。不过江余还好,徐栀,我说你真可以接触一下。” “是吗,我怎么觉得很一般呢。”徐栀把充电器□□,给手机插上说。 杜戚蓝难免有点好奇,不由、慢悠悠地将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一圈,“江余一般,徐大美女看来是谈过恋爱啊。” 许巩祝一下子兴趣就起来,把面膜一摘,随手丢在垃圾桶里,抹着一脸浓厚的精华油光发亮地趴在椅子上看着徐栀,兴味盎然地问:“真的吗?是什么样的男生啊,天呐,我好好奇。” 徐栀刚换上睡衣,脑袋上戴着毛茸茸的兔子耳朵发箍,露出素洁的额头和五官,单边耳朵上的c字耳钉在闪闪发亮,陈路周是一个很难用一个字总结的人,真要说,只能说他的出现,难得统一了她和蔡莹莹的审美,说了个最显而易见的事,“很帅。” 许巩祝失望地害了声,“帅这个东西,其实很主观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可能你觉得帅,我们就不一定觉得帅了,就好比江余,我觉得帅,杜学姐觉得也就这样。” 徐栀靠在自己的桌子上,手机在旁边充电,她抽了本书下来,打算背会儿单词,“行吧,那就没什么好八卦了,那可能是我个人审美问题吧。” 徐栀那阵子手机微信时不时会冒出好友申请,她偶尔会点进去看,有一次看见一个风格头像跟陈路周很像的,因为对方的头像是个天鹅堡,她记得陈路周的朋友圈背景就是天鹅堡图片,头脑一热就给人加了,当时还以为是陈路周把她删了,又重新回来加好友,但想想又不对,她又没删他,就算他重新加好友也不会跳出申请的,除非两边都删除了。 她加完微信之后就立马退出来,去看陈路周的微信,还在,安安静静,跟死了一样,朋友圈早几百年前就停止更新了,徐栀当时怀疑陈路周出国可能换手机号码,也换微信了。 所以她对那个天鹅堡的微信,心存希冀,对方不说话,她也一直没删。直到有一天,学校里学生会纳新,徐栀填了宣传部的招新表,对方要加她微信的时候,徐栀一扫,跳出来那个天鹅堡的头像主人,她下意识抬头一看,才想起来是那天坐在食堂吃早饭的,坐在杜戚蓝学姐身边的江余。 徐栀当时心里最后那一点的希冀也灭掉了,于是回到寝室坐了一天,其实刚来的时候也还好,思念没这么挠人,就是最近学习生活都步入了按部就班的步骤,所以总是会在闲暇之余想起暑假那段时光。 想起那个昏暗的高三楼,蝉鸣声嘹亮,以及四下无人的夜里,那些生涩却令人觉得刺激的密密啄吻声。 大概八月底的时候,两人最后还打过一个电话,晚上一点多,徐栀刚洗完澡出来,发现手机上有个未接电话,是陈路周的,于是她头发都没吹干就坐在床边,给他拨回去了。 那边响了很久才接,接了电话就一直沉默。 两边都不说话。 徐栀当时裹着浴巾毯子,头发湿漉漉地还在往下潲水,一点点渗透她的背脊,她看着窗户边上那盆光秃秃的栀子花,感觉月光格外柔和,也忍不住叫他名字,“陈路周?” 那边低低地嗯了声。 徐栀:“想我了?” 那边愣了很久,似乎是不太想承认,但又觉得说什么多欲盖弥彰,于是很短促地嗯了声。 徐栀笑了下,“陈路周,你好菜,你应该说,不小心拨错了,跟上次一样,徐栀,你鞋带散了,多拽啊。” 那边嗯了声,但很快:“没你拽,挂了。” 之后就真的没再联系过了。 国庆节前后学校事情很多,徐栀那阵子也挺忙,校内校外都得上课,正巧节前她被招进宣传部,杜学姐自己是学生会副主席,一直怂恿寝室几个妹子去学生会试试水,徐栀那天是闲着无聊陪许巩祝去报名的时候,也填了一张表,正巧就是江余的宣传部。 徐栀进了宣传部,许巩祝去了学习部,刘意丝也进了文艺部,所以那阵子,她们507寝室晚上基本上都没人,因为都在部门开会,回到寝室基本上已经十点,几个人互相吐槽几句,然后倒头就睡,浑浑噩噩间,还能听见许巩祝说梦话,“部长,这种脏活累活我来,怎么能让您动手呢,别给脸不要脸啊!给我放那!!抢谁活儿呢!” 那阵子学业工作两头都忙,徐栀一天睡不到五个小时,每天夜里被惊醒之后她总想起某个人,便再也睡不回去了,最后只听许巩祝咂咂嘴睡得酣香,徐栀纵使再淡定,也第一次被说梦话的室友搞到精神崩溃,精疲力竭地往床上一倒,生无可恋地对杜戚蓝说,“学姐,能给我一刀吗?” 杜戚蓝却从这么短短几句话里,抿出了一点耐人寻味的东西,“他们学习部是该整顿整顿了。” 徐栀:“……” 新生入学那股新鲜劲儿过去,追徐栀的人就少了很多,也知道她油盐不进,眼高于顶,连江余这种系草都没放在眼里,其他人也就没再冲上去自讨没趣,日子倒是清净了很多。 其实也不是完全杜戚蓝学姐说的那样,这一届学弟里还是有几个很能打的,尤其在军训的时候风头大出,唱了一首英文歌就俘获了众多芳心,其中一个帅哥正巧也在文艺部,最近跟刘意丝来往甚密,但两人都没挑破,还在暧昧阶段,晚上听他俩打电话,整个寝室都冒着粉红泡泡,许巩祝对那个帅哥很有意思,但人家喜欢的是刘意丝,所以寝室氛围多少有点紧张起来了。 杜戚蓝和徐栀一到晚上,就拉着许巩祝去操场散步,或者吃夜宵。那边又要安抚着刘意丝不让她觉得自己被孤立了,所以那阵徐栀和杜戚蓝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好在杜学姐身经百战,到底是学生会副主席,处理这种小矛盾简直小菜一碟,徐栀又是个有话直说的坦率性子,人也聪明,识时务。她俩配合还算默契,左右逢迎,居然寝室氛围调和的还挺融洽,在这点上,杜戚蓝是越来越喜欢徐栀,于是两人在某个从图书馆回来的晚上,杜戚蓝深思熟虑后问徐栀,有没有想过直接进学生会主席团,你的性格很适合在主席团。情绪稳定,你知道有时候各部门打架,我们主席团夹在中间其实是最左右为难的。 徐栀当时想了想,连忙退避三舍地摇摇头:“哎,我还是赚钱吧,每天晚上开会开到十点我都头疼,你知道宣传部吧,其实也没什么重要工作,但每天晚上都要去汇报工作,尤其是周例会,我觉得太□□了。” 杜戚蓝笑笑,也没勉强,刚要说江余还在追你吗,就看见江余从球场那边过来,正朝她们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江余个子不矮,保守估计也有一米八三,手上和脚上都戴着护膝,快十月的天气还是短袖短裤,确实是个阳光帅哥,手上拎着一瓶水,叫住徐栀和杜戚蓝,“你俩干嘛呢?” 两人在路灯下站定,等江余走过来,影子在路灯下变幻莫测,徐栀想起录节目那晚,她追着他的影子踩,大约帅哥的影子都差不多吧,但是她总觉得陈路周的影子比其他人的都要干净锋利点,也更修长,他好像连影子都充满吸引力。 杜戚蓝对江余说:“背着你挖人啊。” 江余边笑边走过来,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两手撑在膝盖上,弯下腰,笑得如沐春风地对上徐栀的眼睛说:“国庆节回家吗?” “部门里面有事吗?”徐栀问。 江余点点头,“有点小事,你要是回家也没事,就是国庆回来之后学校各种比赛事项都还没安排好,篮球赛、摄影赛、书画展之类的,咱们橱窗栏里的海报还没换,还有一些短视频的宣传短片都没剪辑出来,如果不回家的话,国庆想留下你加个班,可以吗?” 徐栀叹了口气,“行,你到时候把部门钥匙留给我。” 江余笑笑说,“我跟你一起。” 徐栀一愣,看了眼杜戚蓝,正要说那还是算了吧,结果江余有点无奈地率先开口说,“徐栀,我听杜学姐说你谈过一个男朋友——” 杜戚蓝在一旁听见,连忙喂了声,一记眼刀飞过去,“江余!” 路灯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球场那边陆陆续续有人砰砰砰拍着球过来,一个江余,一个徐栀,再加一个雷厉风行的学生会副主席,目光纷纷忍不住朝他们这边不住地打量,江余看了眼杜戚蓝,也顿住,没往下说了,他咬着唇,了然地点了点头,直起身看着徐栀说,“算了,我没别的意思,国庆你要留下帮忙的话,我把钥匙给杜学姐。” 说完,江余最后看了徐栀一眼转身就走了。 徐栀和杜戚蓝往宿舍方向走,路灯下两人影子不断交叠着,散开,杜戚蓝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最后还是开口解释说:“江余没追过人,所以他不知道是你难追还是女生都这么难追,那天问我,我就随口说了两句,他那时候也挺难受的,有好一阵都跟我说放弃了不追了,我也以为他放弃了——” 徐栀戴着眼镜,银色的镜片在月光下散着光,衬得她整个人柔和而干净:“那个天鹅堡的图案是你告诉他的吗?” 杜戚蓝:“抱歉,我无意间看见的,江余说怎么都加不了你的微信,我那天开玩笑地跟他说,你要不换成天鹅堡的头像试试,因为我看你对着那个朋友圈发了一下午的呆。” 那段时间,徐栀和杜戚蓝说话也少了,许巩祝不知道为什么寝室一下子变成这样了,徐栀那阵出去的很早,晚上回来也晚,基本上属于独来独往,杜学姐向来都是独来独往,寝室就剩下许巩祝和刘意丝,刘意丝永远在跟那个帅哥煲电话粥,许巩祝看书看不进去,后来索性也在图书馆待到半夜才回。 国庆放假前,整个寝室氛围都被一种诡异的尴尬的笼罩着,最后还是许巩祝忍不住找杜学姐谈话,“你跟徐栀到底怎么了?” 杜戚蓝当时从图书馆回来,抱着一沓书,两人就站在门口,她觉得徐栀真是跟别的女孩子完全不一样,她好像看着对谁都没有情绪,但是她一旦觉得不舒服了就会不着痕迹地疏远,其实平时看着也没什么不一样,徐栀还是会跟杜戚蓝说话,只是很少再说自己的事情。 杜戚蓝也没觉得有什么,反正都是各自的选择,她帮江余只是觉得江余是个还算不错的人,徐栀因为她帮江余疏远她,说明徐栀也是真的不喜欢江余,杜戚蓝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多管闲事,于是对许巩祝说:“没事啊,别担心,过几天就好了。” 许巩祝如实说,“我就觉得咱们寝室最近气氛怪怪的,我实在不喜欢这样,我听说好多女生寝室四个人拉了七八个群,你们不会也在我背后拉群了吧。” 杜戚蓝抱着书笑了下,无奈地说:“我要叫你姐了,就算我是这种两面三刀的人,你觉得徐栀和刘意丝是吗?小刘虽然平时跟我们沟通不多,最近又忙着谈恋爱,但每次出去带回来的宵夜也没少你一份啊。你月底没钱的时候,徐栀让你蹭这么久的饭卡,她也没说过一句啊。” “也是,不过我会还钱就给她的,我都记着呢,等下个月发了生活费我就给她,”许巩祝突然想到说,“对了,学姐我们今天学习部开会,不是统计各班级的出勤情况嘛,人文科学实验班那边好像一直都少一个人,说是国庆之后过来报道,我在想,他来的话,像王教授的课,他不是挂定了?” 杜戚蓝想了想,“你问这个干嘛?” 许巩祝心有余悸地说:“因为我今天迟到了,我感觉王教授看我的眼神,我保不齐就是要挂的,万一今年就我一个人挂多尴尬。” 杜戚蓝安慰她:“王教授这个人很难讲啊,他保不齐也要挂,不过旷了这么久的课,想不挂也难啊,王教授的课本来就难,马上就要期中考了,你还是好好准备准备吧,徐栀数学不是很好嘛,你问问她。”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合一了 200个红包。 第66章 重逢·食堂 国庆得知朱仰起也没回去,徐栀约他出来吃了一顿饭,就在她学校附近,朱仰起瘦了很多,刚一见面,徐栀都没认出来,她叹了口气,本来想着在他身上找找暑假的感觉。 结果朱仰起好死不死减肥了,整个人坐在对面看着熟悉又陌生,还做作地将袖子捋到肩膀上,露出贲张紧实的肌肉线条,一个劲儿地炫耀自己的肱二头肌,浑然不觉对面的徐栀完全不在状态,“怎么样,看着是不是挺有劲?不是我跟你吹啊,很多健身一年都到不了我这个状态,哥只花了两个月,完成了这个全新的蜕变。” 徐栀面不改色地坐在对面看着他:“……你能变回去吗?” 朱仰起一时无语凝噎,看她神不守舍,便慢慢回过神来,终于收起他的肱二头肌,故作轻松地夹了块寿司怼嘴里,问,“是不是想他了?” 徐栀没说话,心不在焉地侧头看着街上人潮拥挤,车来车往。 她身上穿着一件黑色小开衫,衬得皮肤细腻而白皙,里头也是一件纯黑色吊带,露出平坦白嫩的胸骨,胸骨以下朱仰起不敢看,胸骨以上是精致的锁骨,网上说可以养鱼的锁骨就是这种吧,徐栀确实漂亮,每见一次,朱仰起都要在心里感叹一次。 朱仰起放下筷子,嘬了口酒,跟老大爷似的嘶声抽着气,辣得上头,面目狰狞地说:“昨天我接到你电话,就知道你多少有点想他了,不然不会主动打电话给我。” 徐栀当时心里却想,陈路周喝多辣的酒都不会面目狰狞成这样,有一次他俩在高三出租屋那边喝酒的时候,徐栀从家里偷了一口老徐喝的土烧酒带过去骗他喝了一口,整个一口下去,陈路周眼睛都辣红了,也就无语地仰头拧着眉头,然后就直接把她搂过去,用胳膊圈着她的脖子,将她整个脑袋摁在怀里,毫不手软地使劲儿掐她脸,咬牙切齿地说:“玩我是吧。” 徐栀当时笑得喘不上气,但他力气太大,躲不过,只能被他摁在怀里任由他掐,脸都被掐变形了,像个面团一样任由他搓扁揉圆,她只能嘟囔着嘴说:“陈、路、周,脸掐大了你负责吗!” 他笑的不行,下手更重,有点打击报复的意思,低声说:“负什么责,你亲我那么多次你负责吗?” …… 他的意气风发别人确实学不来,哪怕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朱仰起。 朱仰起把杯子放下,整张脸都辣红了,感慨了一句:“其实来北京这么久,我也不太敢主动联系你,主要是怕你看到我就想起他,我也怕看到你总是会想起他。” 也确实,开学这么久,他俩几乎没联系过,也就入学第一天晚上,因为当时他刚换了本地的号码,朱仰起往她微信上发了一条新号码的信息,问了句入学还顺利不顺利,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有问题随时找他之类的,顺便让她把新号码发过去。 但徐栀其实到现在都还没办本地的新号码,因为八月底那个电话,让徐栀一直都很不安,她怕陈路周又半夜给她打电话,所以一直就没换号码。 两人坐在a大对面的日料馆里,看着满大街川流不息的人潮,正值放假高峰期,不断有学生提着行李箱从校门口鱼贯而出,夕阳的余晖将整座校园笼罩在金光之下,那画面,其实有点恍如隔世,明明才几个月前的事情,可再回想起来,就变得很久远。 徐栀试图在朱仰起身上找暑假的熟悉感,她坐在残存的夕阳里,将朱仰起从头慢悠悠、细细地打量到脚,那种好像要将他细嚼慢咽的眼神瞧得朱仰起后背直起一片鸡皮疙瘩,“你别这么看我,哥们遭不住,我会以为你对我有意思的,不过你有没有觉得我最近帅很多。” 徐栀悠悠喝了口酒说,“还行。” 朱仰起多少知道点自己跟某人难比,“不说我兄弟,就说你们学校那江余,怎么样,我比他帅不?” 徐栀当时正看着窗外,漫不经心地欣赏着夕阳晚景,听见这话,下意识回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江余?” 朱仰起神秘兮兮地一笑,“我在你们学校有眼线呗。” “陈路周让你盯我的?”徐栀盯着他问。 日料店里本身人就不多,加上马上放假,这会儿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服务员将冒着袅袅白烟的刺身端上来,气氛有片刻沉默,朱仰起只能搓了搓大腿掩饰尴尬,然后将刺身盘子往中间推了推,等服务员下去之后才开口对她说,“就你那天找他来商量志愿的那个晚上吧,他交代我的,也不是盯你吧,是怕你让人欺负了,所以让我多看着点,这不是正巧,我有个同学在你们a大的美院,前阵子就随口跟他聊了两句,才知道追你的人那么多,那个哲学系的系草是叫江余吧?怎么样,长的有我那兄弟帅吗?” 徐栀静静看着朱仰起不说话,夕阳折在她眼睛里,更衬锋利,身上莫名有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他什么意思?” 朱仰起以为徐栀介意被人在背后打听这些事,但是毕竟他跟陈路周也很久没联系了,这些事儿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于是叹了口气,立马替他兄弟解释说:“你别误会,陈路周真没别的意思,他就是担心你被欺负,毕竟你长这么漂亮,所以才让我帮忙看着,而且他当时也说了,男朋友都随便你交。” 徐栀:“……” “徐栀,你这样老在别人身上找他的影子不行,”朱仰起居然真心诚意地建议说,“要不,你谈个恋爱试试。” 徐栀:“……” 之后,国庆七天过得很快,徐栀放假前接到一条短信通知,是节前的社团招新,这学期社团活动有附加学分,徐栀当时就随便报了个摄影社,没多久就通知她节后开会,她大致算了算,自己周一要开多少会,宣传部例会,社团例会,加上中午十二点还有个班委会议。对,她还是团支书。就很莫名,第一天晚上新生见面,每个人自我介绍,然后大家一轮游之后,辅导员突然就开始选班委了,她们班男女生挺平均,唱票的时候,票数很分散,她以十来票的微弱优势当选团支书。 徐栀属于那种干也行,不干也行,因为从小就是班委也当习惯了,因为出众的外形加上情绪稳定的性格,老师就特别爱使唤她。 国庆最后一天,她在宣传部把马上要开展的篮球赛几个宣传片剪完,就把钥匙还给杜戚蓝,下午去移动营业厅把本地卡办了,回到寝室的时候,还没推开门,就听见里面一阵沸反盈天的喧闹声,堪比五百只鸭子的现场,她简直不敢相信,许巩祝和刘意丝两个人能发出这种声音,也不敢相信,寝室一扫之前压抑沉闷氛围,此刻如同一锅沸腾的开水咋咋唬唬。 “我操他妈我真的看见了,就在二食堂,跟人吃饭呢,“许巩祝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激动,还在情不自禁地跺脚,跺得门后本来就短一只脚的饮水机凳子咯噔咯噔直晃荡,“他对面那个男的我认识,就是上次在小卖部我和徐栀买水的时候碰到那个理科状元,就徐栀他们省的,那帅哥真的贼帅,我刚打完饭,准备找位子坐呢,他跟那状元一边说话,一边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我当时直接脚下一软。” 刘意丝笑起来,“他看上你了啊,不然干嘛看你。” 许巩祝是不可能被人灌这种迷魂汤的,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尽管声音激动得发颤,但是还是保存着一丝理智:“那不可能,当时食堂好多女生,都在偷偷打量他,外语系的小系花都直接上去要微信了。” 刘意丝还是不太信,本来想问还能比校草帅嘛?不过来了这么个把月,至今也不知道学校里校草是谁,出名点的也就江余哲学系几个帅哥。但是大家都不分伯仲,要说特别帅,也就那样,没有特别牛逼的领头羊出现,大家谁也不服气谁。因为学校名气大,每次提起本校校草谁谁谁,论坛底下或者微博底下都有人会真情实感地一通互相拉踩,所以校草这个头衔一直空置着,毕竟是学霸院校,颜值这方面过得去,光芒就比一般人难掩了。 许巩祝正在翻手机微信,说:“我不管,反正等会儿杜学姐回来吧,我就要跟她说,谁说我们这届男生拿不出手的,这个真的秒杀。” “确定是我们学校的吗,不会是来找人的吧?”刘意丝问。 “不是,是人文科学实验班那边的,明天咱们班王教授的课不就是跟他们班一起上的吗?到时候课上你看着,绝对轰动。” 徐栀刚推门进去,两人声音便戛然而止,齐刷刷地转头看她,眼底是意犹未尽的兴会淋漓,满目红光地已经不计前嫌,徐栀不忍打断这种氛围,不管那帅哥到底帅不帅,能让她俩化干戈为玉帛,成功破冰,就这点来说,那这人就很牛逼。 徐栀一边翻着抽屉找她的校园卡,一边模样诚恳地对她们俩没心没肺地劝了句,“哎,别在意我,我就回来拿个饭卡,你俩继续聊,聊挺好的。” 许巩祝看她拿着校园卡出去,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徐栀,你要去食堂吗?” “嗯,吃完去开会,你们学习部晚上没会吗?” “不开,你们宣传部最近事情多吧,”许巩祝看着徐栀走出去的身影,突然吼了句,“去二食堂!二食堂有帅哥!” 徐栀本来就打算去二食堂,倒不是因为二食堂有帅哥,而是她突然想吃猪脚饭,只有二食堂的三楼有猪脚饭。 这个城市这会儿已经入秋,通往食堂的鹅卵石小路上稀稀拉拉地飘落几片金黄色的落叶,秋意还不算很浓,球场就在食堂隔壁,隐隐约约总能听见男生在旁边砰砰砰的拍着篮球,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喝彩声。 徐栀路上一直在想,她卡里的钱到底够不够吃一份猪脚饭的,因为放假这几天食堂都没开,她依稀记得放假前里头还有二十几块钱,一份猪脚饭二十八,但是她记不得卡里究竟是二十几,所以她在纠结干脆先去食堂底下充卡吧。 等她充完卡,坐在食堂看着猪脚饭,突然又不想吃了,要不是没有性生活,她都要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怀孕了,激素分泌不太正常,情绪这么反复。 食堂宽阔,偌大,尽管人很多,但也还是显得空荡荡,交流声仿佛隔着千里万里,隔两桌就挺不太真切,所以耳边几乎都是餐盘碰撞的噼里啪啦地声响。 徐栀埋头有一口没一口吃猪脚饭的时候,正巧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茫然地抬头望过去,是宣传部的一个副部长学姐,隔着老远喊她名字,问她吃完没有,吃完了一起过去开会。 徐栀刚要说话呢,两人的视线里突然有个高大的身影从她俩之间穿过去,将人挡住了,徐栀当时还侧了一下脸,想把人撇过去,去找学姐的身影,说,我马上,你等下。可大脑反应到下一秒,她整个人就愣住了。 她说不出当时是什么感觉,她觉得太久远了,就好像见过海市蜃楼里的宏景,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她总觉得是自己最近想他太多次,所以出现了那么一个幻影,她几乎都不敢抬头去看,她知道多半只是有点像而已,说实话,她偶尔在路上也会看见几个像他的,但都没有这个真实感这么强。 这种真实感实实在在地撞击着她的心脏,她当时甚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血液在脉络里横冲直撞,整个人是实实在在地呆住了。 看到陈路周那张脸的瞬间,她其实还是觉得有不太真实,她总以为只是一个长得跟他很像的帅哥而已,难怪许巩祝和刘意丝直接变成了五百只鸭子叽叽喳喳个不停,但凡跟他有点沾边的都丑不到哪儿去,然而,当徐栀注意到他旁边的李科之后,才恍然回神,这是真的陈路周。 是她的陈大诗人。 67、头衔·挺多 除去上次在楼梯里的匆匆一面, 其实正儿八经算起来,两人也有三个月没见。 这样的时间其实不足以去改变一个人,但或多或少两人瞧彼此的眼神里透着一丝生疏和试探。陈路周要说变化很大, 也没有, 但要说一点都没变,也不是。 他眼风依旧正,那眼皮和亲过好几回的嘴角也依旧很单薄,徐栀那时候就奇怪, 陈路周嘴唇明明那么薄, 为什么亲起来却很软。不过眉眼轮廓照样英俊清晰,只是身上的疏冷感比从前更重, 看起来却比从前更沉稳坚定一些, 好像一只没有舵手的孤舟在海面漂泊数日后终于悄无声息地靠岸了。 但不笑的时候,那股不好糊弄的冷淡劲立马就又出来了。 食堂人很多,来来往往。但因为占地面积太大, 所以夹杂的各种声响在空旷的餐厅里显得很细碎,耳边充斥着都是乒乒乓乓扔餐盘的声音,徐栀凝视他很久,陈路周也静静看着她,那眼神依旧锐利,只是比从前更具侵占性。 他想了很多开场白,每句话都在嘴边生涩地滚过好几圈,他当时嘴里还嚼着一颗糖,混混地含着, 就那么坐在人声嘈杂、四周目光交错的食堂里,看着对面那个人,最后还是忍下胸腔里的那股令人头皮发麻的酸涩劲,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怎么来的,来的过程到底经历了多少,都没必要让她知道了。 陈路周下巴点了点她面前的猪脚饭,笑着问:“猪脚饭好吃吗?” 一如帮她填志愿那晚,陈路周不肯给她看,小里小气地拿了条毯子盖在腿上,徐栀故意挑衅地说,猪脚饭好吃吗?意思是,我眼睛这么尖,真要看的话,那天下午我就看了。 重逢拿这句话甩她,多少有点勾她回忆的意思。 但徐栀一直没说话,就那么坐在那儿,一个劲地死死盯着他,李科当时就觉得,也就陈路周能那么坦然自若地接受着对面的严刑拷打,徐栀眼神里那股尖锐直白的狠劲,他都看得心肝发颤,忍不住开始回想自己以前到底干了什么缺德事…… 六岁砸人家玻璃窗,十岁跟人去偷瓜,被大爷追着打,十六岁好像狠狠伤了一个女孩子的心…… 但好在陈路周坦荡,六岁没砸过人家玻璃窗,十岁没偷过瓜,十六岁也没有伤过女孩子的心,女孩子正儿八经也就招惹了那么一个,现在坐在他面前,好像也快哭了。 “不认识我了?”他低声。 徐栀平静地回了句,“你跟陈路周什么关系?” 陈路周想了想,看着她说:“他弟弟吧,陈三周?” 餐厅偌大空荡,徐栀却觉得空气不畅,饭没吃两口,直接撂下筷子,准备走了,对陈路周淡声说:“行,那咱俩以后保持距离,毕竟你哥人现在应该在利物浦。” 也是那个晚上,徐栀说我也不一定去北京啊,万一A大没录取我,我可能会去上海,反正到时候也不告诉你在哪,你也别告诉我你出国去哪。 之后两人都刻意不提这个事儿,所以从她嘴里说出来利物浦感觉很微妙,陈路周以为她真的不会问他去哪里留学,所以还是没忍住问了朱仰起是吗? “徐栀,我——” 话音未落,旁边突然插入一道清亮的男声,带着熟悉地催促,“徐栀,吃完了吗?马上开会了。” 徐栀没有再看陈路周,端着盘子直接站起来了,那男生个子很高,看不太清脸,站在餐盘清理处等她。 李科看了眼陈路周,把手上的咖啡喝完了才跟他说,“你是不知道,开学头一个学校有多热闹,有个学长有阵子风雨无阻每天八点在寝室楼下给她送早餐,你猜徐栀跟人说什么?” “说什么?”陈路周看着两人下楼的背影,慢悠悠地把嘴里的糖咬碎了。 “她说,学长,你这个点送,我已经吃过了,学长就好奇问了句,你几点吃早饭?她说,四点。学长回来就跟室友说了,这姑娘不厚道,但凡说个六点都不会觉得被人拒绝得这么彻底,谁大学还四点起啊。” 难怪追不到,这就放弃了。 陈路周笑了下,转头看着李科说,“她真的四点起。” 他俩打耳洞那天,在雨棚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两人还讨论过高三的作息。徐栀说自己十一点睡四点起坚持了一年多。她说得云淡风轻,只有经历过高考的人才知道这有多难。 李科一愣,“真的啊?你怎么知道?” 二食堂三楼人越来越多,餐盘乒乒乓乓的声音没停过,陈路周心里一阵阵发紧,他以为自己是堵得慌,后来才知道是心疼,低着头将刚办下来的校园卡膜给撕掉,露出崭新的那面,看着上面那张青涩的照片,因为没赶上开学,照片用的还是他高一时的入学照,那时候眉眼都还有点没长开,像被剥了皮的葱根,又白又稚嫩。 陈路周叹了口气,懒洋洋说:“你以为黑马那么好当啊,当黑马很累的,睿军是普高啊,这么多年上过几个名牌大学?211都没几个吧?那学校这么多年也就出过她一个,没点定力真不一定能考到这里,李科,你大概不知道,我有多佩服她,咱俩的成绩是市一中卷出来的,是在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环境里,所有人都能预料到的结果,可她不一样,她的出现给了很多人一个希望。你不觉得很酷吗?比咱俩酷多了。” 李科闻言一怔,确实,在星空下唱歌的人只是锦上添花,在烂泥里摸爬滚打的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星星,徐栀很难得,他也不由地反思起来,“这么说,我最近是有些懈怠了,昨晚两点就睡了,八点才起来去上课。” 陈路周再次叹气,“那我更惨,我还旷了一个月的课。”说完,他把手机和校园卡放回兜里,然后,状似无意地,随口问了句,“追她的人很多么?” “反正不少,刚入学那阵新鲜感作祟比较多吧,我好几回路上碰见她都被人堵着要微信号,现在消停多了,可能大家都知道她不好追,连江余都没追到,基本上也没什么人上去自讨苦吃了。” 陈路周挑了下眉,嘴里的糖已经化了,很腻,问:“就刚那男的?” 李科点点头。 两人站起来打算回宿舍,陈路周连脸都没看清,冷不丁说:“还行,挺帅的。” 李科:“得了吧你,酸了吧唧的。” 陈路周笑笑,两人下楼,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把双手懒散地揣进兜里,一级级台阶慢吞吞地往楼下走,他人高就已经鹤立鸡群,加上那副随意自在的劲儿,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几乎就没断过。 他向来视若无睹,对这些或好奇或害羞的眼神忽视得一贯游刃有余,自顾自跟李科大大方方聊着徐栀,一点儿不担心别人知道他有喜欢的女孩儿。 陈路周说:“真没,要是能遇上个正经的,她要想挑一挑,我也没意见,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说了你大概不太信,我第一次自卑,就是帮她查分那天,我说佩服她是真的,把我丢到睿军,我都不一定能考出她这个成绩。” 又佩服,又心疼。 李科也笑了下,“那也是,如果没有你这么卷,我也考不出来这个成绩。不过,那个江余吧,各方面条件都挺好的,好像是本地人,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你一来我就帮你打听了一下,徐栀现在在他部门里,听说他们系里还有个师姐正好跟徐栀是室友,徐栀去宣传部的事情就是那师姐撺掇的,总归是比你近水楼台。” ** 下周就是各系篮球赛,是宣传部最近重点的工作,徐栀正坐在部门临时租借的会议室里,抱着电脑一筹莫展地看她明天要交的结构作业,这几天想陈路周想的,要不是刚刚许巩祝跟她借ppt,她都完全忘了还有这个作业。 过了一会儿,江余进来把球赛的招商表递给她,拖了张椅子坐她对面,下巴搁在椅背上,说:“我联系了两家企业,都有意向,我想明天中午过去聊下具体细节,你带电脑记录下对方要求?” 徐栀把电脑合上,接过他手上的招商表,看了眼说跟他确认时间:“明天中午?” 江余嗯了声,他不知道为什么,徐栀这个人,属于第一眼很寡淡,清心寡欲,但看久了,越看越觉得她带劲,尤其她怼人的时候,之前中秋晚会跟一个企业对接的时候,因为学校的原因,大部分企业负责人跟他们对接的时候都挺客气的,那次遇到一个奇葩企业,临时要求更换方案不说,方案怎么改都不满意,说白了就是他们企业自身没什么实力,没有宣传重点,但是又眼高手低,这瞧不上那瞧不上。还张口闭口就是你们贵校的学生就是金贵,我们跟别学校的学生都是这么合作的,怎么到了你们就得给特权啊。 徐栀当时就悠悠丢出来一句,“不是我们要特权,是你们企业没特点,不然这事儿也没这么难办。”对方脸都气绿了,但偏就她一针见血。 江余趴在凳子背上,又不依不饶地回了句,“没时间?” “明天中午团支书开会。” 江余想了想,“晚上呢?部门例会结束之后?” “社团还有个会议,明天开完会估计得十点了,寝室都熄灯了。” “一天都满了?大忙人啊你,”江余遗憾地说,“那要想约你吃个饭都没时间了?” 徐栀冷淡地嗯了声,眼皮都没抬,把招商表还给他,睫毛轻轻、柔软地垂着,右眼底有颗清淡的泪痣,衬得整个人冷清禁欲。寝室的人还建议江余拿钱砸砸看,江余把人爆揍了一顿,徐栀那种一看对钱就不感兴趣啊。 江余拿回招商表,失落地用手掸了下,吹了口气,“那我带朝朝去了。” 朝朝在一旁正跟人聊食堂的帅哥聊得痛快淋漓,闻言回头白了江余一眼,“你可别带我,我去了你就拿我当助理使唤,买包烟都让我去。” 江余:“我就带你。” 朝朝哭天抢地誓死不从,呜呜泱泱地求着徐栀救她,徐栀摸摸她的脑袋,真的爱莫能助,说:“我明天中午真得开会,团支书例会,而且,明天我们系满课。” 周一基本上所有系都满课,所以周一的早晨算是学校里最忙碌、生机勃勃的一天。尤其是国庆假期回来之后,天气逐渐转冷,打鸡血的学霸们也特别多,纷纷争做寒风里第一支傲梅。 那阵刚入秋,天亮还算早,四点三十分左右,天边就已经泛起鱼肚白了,窗外灰蒙蒙的,女生寝室楼对面就是一片小树林,铺陈着鹅卵石的林荫小道散落着一地碎黄色落叶,偶尔有人踩过,发出细碎的声响。 等徐栀洗漱完,把剩下的结构作业赶完,下楼准备去吃早餐的时候,就在寝室楼外看见那寒风里的第一支傲梅。 陈路周穿着灰色卫衣,下/身是一条印着侧条纹的运动裤,衣服裤子上的logo都还是他喜欢的那个小众牌子,他的衣服几乎都是这个牌子,徐栀后来去网上搜过这个牌子的模特图,她搜完之后连点开大图的欲望都没有,因为模特都是外国人,搭配也很一言难尽,什么毛衣配短裤,衬衫配皮裤之类的,价格还不便宜。徐栀很莫名问他怎么会喜欢这个牌子,陈路周当时还挺不好意思说是他妈台里一个模特朋友推荐的,因为他个子高,比例有点太好,就很难买到特别合身的,裤脚不是太短就是太大,这个牌子听说都是男模特常买的。 那会儿已经六点,食堂一般这个点才开门,她其实一般也是这个点才下楼。 陈路周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徐栀感觉他背后的天都亮了点,晨曦温柔在他发间隐隐散着光,他两手揣在裤兜里,低头居高临下地看她,就那么无欲无求地看了老半晌,才说了一句,“一起吃个早饭?” 陈路周设想了很多说话的场景,没想到又回到这个嘈杂闹哄的食堂,不过这个点食堂没什么人,比昨晚冷清一点,但耳边时不时还是会传来乒乒乓乓的扔餐盘声音。 徐栀打完早饭过来,转身要去拿勺子,陈路周就把勺子放她碗里,徐栀愣了一下,转身又要去拿筷子,陈路周径直把筷子放在她边上,下一秒,一碟醋放在她面前,下巴点了下她餐盘里的灌汤包。 徐栀只能坐下。 “几点过来的?” 陈路周自己只拿了一瓶牛奶和一颗鸡蛋,敲了两下,漫不经心剥着说,“四点。” 徐栀:“……你不会先发微信?” 陈路周瞥她一眼说:“我给你发,你回了吗?” 昨晚是发了一条,今天其实算是例外,因为昨晚徐栀开夜车在赶结构图的作业,只睡了三四个小时,那条没营养的微信她就没回,因为他只问了句,在? “我知道你今天很忙,我就说两句话,不会耽误你的。”陈路周低着头剥着鸡蛋说。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很忙。” 陈路周眼皮懒懒地垂着,将鸡蛋放她碗里,“就挺巧,你们宿舍那个刘意丝的男朋友,是我舍友,我跟他拿了你们系的课表,团支书会议,部门例会社团例会,是吧?头衔还挺多,当官当上瘾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陈路周:追人得这么追。 后面全是他俩对手戏,我保证你们看到腻。看文就是图个乐子,大家开心点。 这章留言全部发红包,咱开开心心翻过这一页了哈。实在觉得焦灼的小伙伴先养养。 68、一起·上课 食堂很冷清, 毕竟是国内顶尖大学,这个点吃早饭人也不少,陆陆续续有人掀开门口的帘子走进来, 一进来就注意到角落里坐着一对气质清冷的帅哥美女, 不由感慨,A大不愧是A大,要学习的起得早也就算了吧,连谈恋爱的也这么卷, 起得这么早。 徐栀没搭理他, 低着头喝了口粥,“行, 两句话说完了, 现在开始,你可以闭嘴了。” 陈路周真就没张口,懒懒散散地坐在那, 下巴使劲点点放在她醋碟子里的鸡蛋,让她把鸡蛋吃了。 “你就喝杯牛奶?”徐栀铁面无私地看着他,“允许你再说一句话。” 陈路周喝着牛奶笑了下,“我吃过了,四点起来等人,你以为能饿着肚子等?别的都还好,我真饿不了,我一饿说话就难听。” 陈路周确实是四点起来的,准确说是三点半, 怕影响舍友,动作比平常慢了一百倍,几乎是前所未有的蹑手蹑脚, 因为昨天才下的飞机,到了学校就被辅导员叫办公室去了,忙着办卡,领教材。他们班辅导员是研究生班里的一个学姐带班的,年纪其实跟他们差不太多,陈路周过去的时候,正巧碰见辅导员和班里几个班委开会,讨论篮球赛的事情,一进去,见他人高马大又长得帅,陈路周就被几个班委盯上了,死活让他去参加篮球赛,陈路周为了不耽误时间就填了报名表,结果没一会儿手机微信上就跳出几个好友申请,全是刚刚几个女生班委。 等找到宿舍他准备放下东西去找徐栀的时候,正巧又听见隔壁床铺一男的在打电话,“徐栀终于去办卡了啊,行吧,那等会儿咱俩一起吃。”然后陈路周就随口问了两句,才知道电话那边就是徐栀的舍友,两人是暧昧对象,其实还算不上男友,没确定关系,就顺手要了她们系的一张课表,舍友还挺疑惑,你要这干嘛,陈路周当时就随口胡诌说,随便研究一下,大二可能想转专业。那舍友当即一盆冷水浇下来,死了这条心吧,这学校学霸可太多了,想转专业的头个月都卯着劲开始学了,你这旷了一个多月一来就想转专业?陈路周当时叹了口气,好吧,冒昧了。但对方临出门还是把建筑系课表给他了。 因为一路上过来风尘仆仆,陈路周是想吃完饭,回去洗个澡再过去找人,结果,正巧在食堂碰见李科,李科当时震惊地五官都放大了,筷子直接掉在桌上,陈路周当下突然有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李科都是这种反应,那徐栀可能会有点接受不了,他本以为自己的出现对她来说是惊喜,但现在很有可能变成惊吓。结果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去找她,就在食堂碰上了,那瞬间是真的想过,怎么都行,哪怕徐栀说想不负责任的睡他也行。 …… 静了好一会儿,陈路周看她吃饭,自己一边喝着牛奶,一边白无聊赖地在手心里转着手机,徐栀大约觉得自己眼神出问题了,不知道为什么,看他老有一股得瑟劲,好像什么都在他掌控之中似的,心里无端端生出一股无名火,“耍我很有意思吗?” 他才咳了一声,正色道:“没有,出了点意外。” “志愿什么时候填的?” “第二批征集志愿上的,当时去国外我们碰见枪击案,我妈改了主意,答应留我在国内,但我爸那时候不同意,两个人就一直拖着,本来是打算等我爸同意了我明年再复读,然后打开A大官网的时候,发现今年有征集志愿,有学生退档,两个专业没招满人,一个电气工程实验班,一个就是人文科学实验班,我当时也没管,觉得是天意吧,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申请了征集志愿。” 其实在A大这种理工类的院校,人文科学实验班确实算不上什么热门好专业,属于文科类的专业大类,大二才会进行分流,专业方向是文学,哲学,自然之类的。陈路周当时填志愿的时候,想的就是实在不行大二再转其他专业。 徐栀看着他,粥喝了一半也没喝了,勺子在碗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那为什么这么晚才来。” 陈路周喝了口牛奶说:“家里出了点事,以后再告诉你行么,这事儿解释起来比较麻烦,总之就是来了,这段时间没联系你是怕我自己忍不住会告诉你,但是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来。“ 徐栀看他表情诚恳,才哦了声,“你们人文科学实验班是大二才分流的么,那你打算学什么?” “没想好,如果是你,你希望我选什么?” 徐栀低下头去,打算把剩下的粥喝完,闻言蓦然抬头撞进他清澈干净的眼睛里,茫然地:“嗯?” “我大二可能转专业,或者修个双学位,看了下你们系的课表,课排得很满,”陈路周叹了口气,诱惑性十足地说,“我大二要不转经管,或者双学位修个经管?“ 其实陈路周当时填征集志愿的时候就想好了,要么转经管,要么修双学位。 但巧了,徐栀也想辅修个经管系,不过辅修和双学位还是有差别的,辅修只是单单拿个学分,双学位是全日制。经管和计算机那几年属于A大最热门的专业,每年想转这俩专业的人最多,但名额偏又最少,可以说是全校专业里最难转,除非专业排名至少得在前1%才有资格申请。 “大言不惭,”徐栀说,“先把旷了这一个月的课给补回来吧你,王教授的课我都担心你得挂,今天上课就去听天书吧你。” 食堂的椅子都是没有靠背的圆凳,陈路周当时侧坐着喝手里的牛奶,因为马上喝完了,他准备站起来去扔旁边扔空奶盒,所以半个身子是朝着门口垃圾桶那边,闻言转头看她,手里还懒洋洋地转着手机,笑得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看来也拿了我的课表啊。” 徐栀懒得搭理他,眼皮一抬,“喝完了么你?” “嗯,”陈路周站起来,单手就顺势拿起她的餐盘,“直接去上课还是先回寝室?” 徐栀坐着没动,仰头饶有兴趣地看他,突如其来地问了句:“等会王教授的课,你要跟你的室友坐吗?” 陈路周一手端着她吃剩的餐盘,一手漫不经心地揣在兜里,外套袖子半耷拉在手肘处,露出那令人熟悉、微微突着的青筋,反倒是挺受宠若惊地低头瞧着她,吊儿郎当地反问:“怎么,你要跟我坐一起?” “嗯,“徐栀认真地点点头,一本正经,但眼底难得有了笑意,“我主要是想看看,咱市一中的学神在王教授课上听天书的样子。” 陈路周是真的感觉到她的幸灾乐祸了,或许也不是幸灾乐祸,总之看着挺高兴,他将餐盘放到回收处,无奈地瞥了她一眼,“……行。” 王教授的课是高数,相比较其他的系,人文科学实验班和建筑系的高数还算是简单,但是再简单的课程也都是新的,哪怕陈路周曾经获得过数学竞赛一等奖,但迈入大学,昨日种种就真的譬如昨日死了。更何况落下一个月的课程,今日种种,他现场生也生不出来。 上午就两节课,王教授的课第二节,徐栀大概从没这么期盼过上王教授的课,连许巩祝都察觉到她的兴奋了,“怎么了这是,你吃兴奋剂了?” 徐栀笑笑,说了声没有,就继续埋头记着笔记,想着等会陈路周一脸茫然的样子,想想就很好笑,嘴角一直扬着,就没下来过,然而,兜里的手机一震。 Cr:认真想了想,刚才太冲动了,等会还是分开坐吧,我丢不起这人。 徐栀:陈路周,你真的很没劲。 Cr:第一次去上课,王教授多少得点我名,他要是再发发狠心,问我几个问题,你绝对冷眼旁观,见死不救。 徐栀:那你对咱俩的革命友谊太没信心了,我要是会,我肯定会告诉你答案的。 Cr:行。 徐栀刚放下手机,许巩祝就在一旁一边记笔记,一边心潮澎湃地跟刘意丝说,“等会就是王教授的课了,我跟你说我在食堂看到那男的真的贼帅,你信不信,咱们等会儿肯定有女生会去要微信。” “知道了,”刘意丝说,“赵天齐也说他们寝室来了个帅哥,不过没你说的这么夸张。” “赵天齐是嫉妒,”许巩祝突然感叹了一句,“帅哥好惨,晚了一个月来,长得又这么帅,说不定会被他们寝室的男的孤立。” “别胡说,赵天齐不是这样的人。” “是吗,那你俩怎么还没确定关系?”许巩祝一针见血地说。 刘意丝一边记笔记,一边急吼吼地说,笔在纸上都划破了,“他提过,是我没答应。” 许巩祝老早跟她说过好几遍,但是刘意丝都不信,赵天齐压根就是个海王,军训上唱了一首歌俘获了众多芳心,本来许巩祝对他还挺有好感的,但是后来听了一些传言,明里暗里都在提醒刘意丝,也急了,直接把话挑破:“刘意丝,我是真的那天看见赵天齐和一个女生在食堂吃饭。” 刘意丝一言不发。 徐栀只得打了个不冷不淡的圆场,“行了,许巩祝,上课呢。” 许巩祝瘪嘴,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刘意丝也没等她俩,直接收拾东西就走了,徐栀无奈地看了眼许巩祝,许巩祝再次瘪瘪嘴,“我就是怕她被人骗。” 徐栀吃完早饭回寝室洗了个头,这会儿头发也没扎,就这么散着,她有点自然卷,胎毛也很多,梳着大光明顶的时候,也不显得发际线高,这会儿头发散着衬得一张脸圆润紧致,身上穿着开衫和吊带,以及一条阔边阔腿裤,身材纤瘦高挑,也匀称。然后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头也不抬说:“我知道,但有时候说话换个方式可能会更让人容易接受一些,我说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你明知道对方家境困难,看见她身上有个破洞,你直接拿着针线当着她的面要把洞给缝上,还不如等她脱下来偷偷给她补上。” 徐栀其实不太喜欢跟室友说这些,但是这么个把月下来,这几个人的脾气她大多也都摸清了,其实大都没什么坏心思,只是许巩祝性格很大大咧咧,也比较任性,说话不太顾及别人的感受,刘意丝呢性格比较糯和闷,有什么话喜欢憋着,也不会说出来,所以刘意丝总是被许巩祝气哭,杜学姐就是和事佬,跟谁都打哈哈,她好像跟谁都关系挺好,但是就都不太走心的那种。 中间闹了这么个小插曲,刘意丝在外面哭了小半会儿,王教授来的时候,还不肯进教室,徐栀没办法,跟王教授请了半节课的假,说她大姨妈不舒服,去趟医务室,劝了半节课才把人劝回来上课。 王教授的课是大课,两个班的人一起上课,近百来人,所以徐栀中途走进去,发现就算是个顶级大帅哥,这么看也还是挺难找的,因为整个阶梯教室一眼望过去全是乌压压的人头,刚要说,陈路周,你也不过如此啊,眼睛就非常不争气地扫到了那张英俊冷淡的脸,骚啊,陈路周,听天书还坐在第一排。 陈路周也正巧在看她,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眼神指了下旁边的空位。 徐栀当时是猫着腰走过去,身上穿的是开衫和吊带,她下意识用手捂了下胸口的位置,一坐下,陈路周抱着胳膊瞥她一眼,看着王教授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干什么去了。” 徐栀把书打开,假装听得很认真,用眼神跟王教授进行诚挚地问候,一边用嘴咬着牙,一边用“你讲得很好我都听懂了“的表情,笑眯眯地看着王教授,然后跟陈路周说:“听说你们寝室那赵天齐是海王?” 大概是因为跟王教授眼神互动地太过热情,王教授瞬间就接受到了信号,一脸孺子可教也地敲着多功能黑板对徐栀和蔼可亲说,“看来有人会做了,那边第一排最角落那个女生,你要不上来把这道微积分给解一下,就用我刚才说的那种解法。” 徐栀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不是,你没看到我刚进来? “你进来的时候,他刚背过去写板书,”陈路周拿起笔,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笑得不行,那眼里的得瑟劲简直让人恨不得敲他一顿,偏又看着很意气风发、随性自在。然后在本子上给她写了个答案,用笔画了个勾,笑着说,“凭着咱俩的革命友谊,我给你写个答案,过程自己上去算。” 徐栀:“……” 狗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徐栀:他是怎么会的? 200个红包 ps:这俩的对手戏真的相当难写,我其实几乎每章都得写两遍,今天这章我写了有三遍,很多地方都改了好几次,所以有时候更新会晚一点,所以更新时间一般都在九点左右了,大家以后九点之后就刷行了。 (提个醒,这篇文就是平淡日常向的两个人谈恋爱的言情文,没什么特别的内容,单纯小甜文。 (看到有人在提文理科高数类的问题哈,建筑系其实比较特殊,学的是最基础的高数跟文科类的高数差不多,我一个学姐学校就是建筑系和法律系一起学的高数,建筑系虽然是理科类,但是其实是设计类别的。主要是我这边背景是架空,有些内容会私设,大家不要去带入现实院校。 69、自信·徐栀 但要说他狗, 他又没那么狗,徐栀准备硬着头皮上去的时候,听他在耳边轻轻咳了一声, 看着黑板, 轻描淡写地又提醒了一句, “拉朗定理能做。” 但他们学的是定积分, 拉格朗日定理已经是上上周的事情了,看多功能黑板上的板书, 今天王教授讲的应该是积分中值定理,但是徐栀前小半节课没听, 积分中值定理没吃透, 她也没办法上去就写出过程来,于是就照着陈路周的提示, 想了想怎么用拉格朗日定理解。 教室一片安静,只剩下徐栀刷刷刷写板书的声音,王教授格外有耐心, 等她写完才难得开玩笑说,“得, 又是一个忘不了拉格朗日的女生,但人家跟柯西是一对。” 拉格朗日中值定理是柯西定理的特殊情形, 有些教授就戏称他俩是一对。事实上,拉格朗日好像也当过柯西的老师。 听到这,教室里瞬间哄堂大笑, 连陈路周都忍不住扯了下嘴角,王教授让徐栀先回去,敲了敲多功能黑板不苟言笑道:“这道题目,我每年都有学生上来什么都不管, 就先拉,拉不出来才一脸便秘地看着我,老师我拉不出来啊,但很好啊,今年有人拉出来了,确实,这道题能用拉朗定理做。” 人很严肃,话很好笑,越是不苟言笑的老师,正儿八经说这种话,就越好笑。教室里再次爆发出潮水一般的哄笑声,学生们笑得前和后仰,第一次发现王教授还挺幽默。王老是A大高数有名的教授,数学系的高代也是他在教,但他们这俩班的高数比较简单,王教授对他们要求也比较低,保过就行。所以大多时候上课互动也不多,只要求他们出勤率必须全满。 但牛逼的老师,可能也得遇上牛逼的学生才会显现出他的魅力,同样碰上一个能灵活运用定理的学生,王教授也难免比往常兴奋一些,也不知道是反光还是什么,反正眼镜底下那双眼睛是亮了很多。他慢悠悠地喝着保温杯里茶水,唾了口茶叶沫回去,说:“行了,言归正传,这道题用今天讲的方法我再给你们推一遍。” 教室瞬间恢复鸦雀无声,所有人抬头目不斜视地看着黑板,手上疯狂记着笔记。徐栀看旁边这哥还是刚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面前桌板上倒是摊着一本笔记本,一个字没往上记,除了刚刚给她写了个答案。 说实话认识这么久,徐栀还没正儿八经地见过他的字,上面也就几个阿拉伯数字和字母公式,只能说这几个数字写得挺挥洒自如,但实在看不出来字迹,陈路周看她盯着自己的本子看,笑了下,抽手过来把本子盖上,不知道哪来的直觉:“想看大帅哥的字?” “……脸皮呢?”徐栀斜他一眼,故意说,“你听天书都不用记笔记么?” 陈路周神态自若也瞥她一眼,理直气壮:“听天书记什么笔记。” 徐栀觉得他装逼装过了,面无表情地看着黑板说:“你在家是不是偷偷学了,拉朗都给你知道了。” 陈路周也看着黑板,两人一个装得比一个认真,才低声解释说:“没,拉朗定理高中学过,早上第一节课的时候就稍微翻了一下微积分前面几章,发现比我想的要稍微简单一点,不过也没想到王教授讲这么快,开学才一个月,就已经到定积分了,瞎猫撞上死耗子吧,换个别的题,咱俩就大眼瞪小眼了。” 确实是,陈路周也就第一节课把前面几章扫了一下,导数函数,一直到拉朗柯西这些都还简单,最基础的微积分他以前学过一点,看到后面才有点吃力了,所以才给徐栀发了那条微信,确实如果今天直接去听王教授的课,虽然不至于到听天书的程度,但绝对不轻松。 徐栀却好奇地问:“你们高中数学就学拉朗了?市一中这么卷吗?” 王教授进度很快,讲完定理已经开始讲书上的例题,陈路周靠着,一只手揣在兜里,一只手拿着笔在书上把王教授讲的几个例题都勾了,听她这么问,他扑哧乐了一下,然后放下笔,才悠悠忽忽地朝她递过去一眼说:“不是,高中上竞赛班的时候,老师讲过,不过是物理竞赛,其实,拉朗在物理竞赛里更好用,我们数学老师,你记得吧?蒋常伟,我们好几次问他有些题目能不能用微积分的时候,他给我们回了一句,让我们不要这么早学微积分,这就好像——” 他顿了一下,发现这话不太合适,但是蒋常伟当时确实是这么告诉他们的。 徐栀困惑地看过去,只听陈路周咳了声,表情挺不自在,压低声,快速试图把那两个字含混不清地夹过去,“他说,没必要二十岁就壮阳——” 徐栀发现陈路周真的还是又拽又纯,乐了下,“蒋老师还挺会形容。” 陈路周难得局促地嗯了声,冷淡就垂着眼说:“反正就这意思,他跟别的老师不太一样,他说高中的数学高中知识就能解决,你非要去学微积分来解决高中的数学,就相当于杀鸡用牛刀,只有水平不够的人才会干这事儿,水平够的人,用勺子也能炒出大锅菜,就这个意思吧,他一向希望我们用小方法解决大问题,而不是拿大炮打蚊子。所以我们也就物理竞赛的时候听老师讲解过几次。”说完,他叹了口气,笑着说,“下次咱俩还是分开坐吧,这么聊下去,咱俩今年都得挂。” 主要是他发现自己真的听不进去,刚刚她没来之前,他多少还能听懂几个例题,这会儿是一个题都听不懂了,好在王教授不太喜欢叫人起来回答问题。 正巧,王教授在台上问了句,“好,刚才讲了那么多,那这个题选什么。” 同学:“B。” 徐栀:“A。” 王教授掷地有声地说:“对,这位女同学反应很快,选A啊,就咱们刚刚讲的牛顿莱布尼茨公式——” 陈路周:“……” 一心二用的本事还是这么牛是吗? 后半节课,徐栀专心致志记着笔记,陈路周看着黑板,喉结微微滚了滚,突然问了句,“周末有时间吗?” 王教授此刻正背对着他们在写板书,身后乌压压的脑袋都埋着正在奋笔疾书抄,徐栀也低着头在写,偶尔掀眼皮看看黑板,眼风都没往他那边扫,说:“干嘛?” “想给你补补数学。”他不要脸地说。 徐栀半个脑袋是趴在桌上的,扑哧一声也乐了,抬头瞥他一眼,“陈路周,你有没有看过一部电视剧,你现在说话就那个味道。” “哪部?说来听听。”他懒洋洋的。 “‘明楼,你跪下,大姐求你个事’,伪装者吧,建议你去看看,你刚刚就有点那个味道。” 他笑了,“行吧,你就是想看我天天听不懂课出丑。” 徐栀面不改色:“你说我如果现在打个电话给朱仰起,他知道你这情况后,会不会连夜打车从丰台过来围观?” 陈路周靠在椅子上不说话,徐栀瞧他半天没吭声,撇过去一眼,才听他若有所思地说,“……你倒是提醒我了,周末要不约他一起吃个饭,先别告诉他我来了。” “周末我部门聚餐。”徐栀猝不及防丢出来一句。 陈路周哦了声,低头把书翻到前面导函数,准备从头开始看,直接不听了,嘴上冷淡地随口应了句:“行。” 课间中途休息了十分钟,王教授出去抽了支烟,也有几个男生出去抽了支烟,徐栀和陈路周坐在第一排,赵天齐出去的时候,还从后排绕过来喊了陈路周一声,问他要不要出去抽支烟。 徐栀下意识看了眼陈路周,后者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塞了一颗糖,慢悠悠地嚼着,还装模作样地来了一句,“抽不了,肺不太行。” 接吻的时候没觉得你肺不太行啊。陈路周这人还挺会处理关系,但凡说一句我不抽,有些人可能会觉得你这人怎么这么装呢,他这个人厉害就厉害在,人鬼他都能处,跟人有人的相处方式,跟鬼也有鬼的那一套。 赵天齐点点头,却没急着走,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徐栀,然后主动跟她搭腔说:“刚刚刘意丝怎么了?” 其实他跟刘意丝暧昧这么久,徐栀都没跟他正式见过面,也没说过话,只听过他的名字,如果不是他主动开口跟徐栀说话,徐栀几乎可以说走在路上也不知道这人就是舍友的暧昧对象。 所以赵天齐开口的时候,徐栀都没反应过来,他是在跟她说话,还以为在跟陈路周说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在跟自己说话,但她对他没太有好感,冷淡地回了句,“没事。” 赵天齐眼神在他俩身上扫,似乎要问什么,但是两人都跟他不熟,显然不会告诉他,还是很识趣地走了,人一走,徐栀就跟陈路周说:“你猜他刚刚想问什么。” 陈路周说:“不用猜,等会回寝室就会问我了,估计你们那俩室友也不会闲着。” 陈路周还是低估了别人的好奇心,压根都不用等到回寝室,徐栀还在食堂吃饭,就已经被许巩祝和刘意丝严刑拷打了一遍。 徐栀囫囵咬了口狮子头,不以为意地说:“不是来晚了吗,他那位子正好靠门口,我就坐过去了啊。” “你是没看到,刚刚后排几个女生一直在盯你,”许巩祝戳开一瓶牛奶,“不过陈路周也是你们S省的人,你俩以前认识吧?” 徐栀诧异:“你们这么快名字就打听清楚了,嗯,认识,以前就是我们那市一中校草。” “现在估计也是校草了,听说有几个女生已经直接叫他路草了,不知道谁给起的名号,”许巩祝,“不过难怪,看你俩聊了小半节课,聊得还挺高兴的。” 刘意丝:“徐栀,你说陈路周会不会喜欢你啊?” 徐栀叹了口气,“多少有点吧。” 许巩祝也跟着默默叹了口气:“徐栀,我要是有你一半的自信,我也不会找不到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200个红包。 微积分离我太远了,为了写这章研究了下一下午的微积分,今天可能少一点,明天争取多一点吧。 70、庆宜·小黑马 倒也不是真觉得徐栀自信还是怎么, 只是她那口气听着太像开玩笑,大家也就没有当真,只以为两人以前是老乡, 这会儿他乡遇故知, 难免有话题聊嘛。毕竟众所周知, 生活又不是拍电视剧, 哪有这么多帅哥配美女。 他俩其实登对是登对,但是气质都是那种干净清冷, 很难想象,他俩要在一起, 接吻得是什么样子, 所以没再盘问下去。 之后,陈路周好像也没再找过徐栀, 室友们那颗八卦的心也就放回肚子里了。 之前一个月,因为军训、加上各种团委班委部门干事紧锣密鼓地选拔人才,大家都忙着在学长学姐面前刷存在感, 整个校园热闹是热闹,但总透着一股浮躁。国庆之后, 所有人才慢慢进入井然有序的校园学习生活。 那几天,徐栀身边总少不了讨论陈路周的声音, 有次在食堂吃饭,还听见俩男生在那说,人文科学实验班来了个帅哥你知道吧, 我们班女生非说他很帅,我看了看也就这样,不知道帅在哪,直到昨晚我们寝室和李科他们一起玩狼人杀, 李科把他也叫过来了。 另一个男生被勾起了兴趣, “怎么?盘逻辑很牛逼?” 那男生说:“还行,但是我觉得他多少有保留,李科说陈路周是他们省的裸分状元,你知道吧,S省要考自选模块的,他没考,总分733,比李科只少了二十几分。加上六十分的自选模块,他总分不得上790?这个分数太吓人了吧。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昨晚我对他有点改观了,我本来以为帅哥都挺逼的,但他挺好玩的。” “怎么说?” “玩游戏之前吧,气氛还挺好,李科就开玩笑说要收桌费,因为每回都在他们寝室玩,最后弄一地狼藉老被宿管阿姨点名,让我们交点精神损失费,大家也就开玩笑说好。然后,玩着玩着,李科俩舍友就吵起来了呗,那俩兄弟脾气一直挺火爆,玩游戏老吵架,不过以前顶多拌嘴,现在大概是熟了,昨晚一气之下就开始摔杯子。陈路周当时估计也震惊,跟李科对视了一眼后开玩笑说,今天这桌费是不是得算上这个杯子的钱,你是不是故意讹我钱?李科就说你这人没点格局,讹你点钱怎么了,陈路周说,要不我讹你点钱,你叫我声爹,让我看看你的格局。” “气氛一下就缓解了很多,其实我以前每次跟李科寝室那几个兄弟玩狼人杀都觉得没意思,玩到最后多少都有点挂相,昨晚要不是他,我估计又是不欢而散,感觉同学情分都快玩没了。” 徐栀觉得确实是陈路周能说出的话,反正那阵子徐栀都不用问他在哪,偶尔朋友圈也能刷到,几乎每天都有人拍他在球场打球的照片,徐栀当时还特意点开放大了那张图,虽然挺模糊,像素也不是那么清晰,但依稀也能看出来,他打球确实穿两件,里头一件白色T恤,外面叠穿一件或红色或蓝色或黑色的球衣。 他打球大多时候都在晚上,加上室外球场路灯昏暗,人很多,男生女生都有。陈路周跟江余他们不太一样的一点是,江余那些系草们偶尔还会眼神飘忽,心不在焉地往球场外瞥一眼围观的女生,看有没有长得漂亮的。陈路周打球就只打球,哪怕中场休息,也只是抱着胳膊靠在篮球架下,虽然很多人都在看他,但陈路周心无旁骛,眼神只盯着那颗球跟着上上下下,那副心贯白日的样子,确实让不少心猿意马的女生直接止步了。 人文院里的朋友圈配语都是——我院之光。 学姐们的朋友圈配语都是——这波终于来了个禁欲系的大帅哥。 大家也就花痴一下,但正儿八经去追的,好像还没有?只有几个,若有似无地撩了一下。 ** 十月之后,学校里很多活动都按部就班地开展,各系之间的篮球赛和校园十佳歌手几乎同时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徐栀她们女生寝室正好在十佳歌手的海选对面,每天下午准时准点都能听见那些一个比一个惨烈的鬼哭狼嚎声。 许巩祝和杜戚蓝吐槽,就刚才那一声,至少唱跑了四个女朋友,都是连夜扛着火车头跑的。 杜戚蓝表示,这都还算可以了,反正咱们学校文体向来不太开花,我们都习惯了,真正会唱的人都不肯来唱,不会唱得上去吼两句,咱就鼓鼓掌吧。 徐栀那几天被结构图的作业弄得心烦意乱,老师说她各方面都很好,但就是结构神散,抓不住眼球,这种评语就很操蛋,因为你压根不知道问题在哪,连改都不知道从何下手,老师就差把你没有天赋,不适合学建筑这几个字打在作业上面了,就是看着很委婉,但这种温柔一刀才会让人觉得无力和挫败。 他们这个结构教授批作业就是这种风格,反正谁在他那都一堆毛病,但所有的毛病最大大不过神散这两字,因为上第一节课的时候,那位教授就特意提过一句,构图神散是建筑师在职业生涯上最大的挑战,这就好比你这东西拿给甲方,甲方永远说不出问题,但就是觉得差点意思,让你改,你其实也无从下手,这么折腾几次吧,多半是转行,这是我很多师哥师姐们的前车之鉴。当然不是歧视这类同学,只是这类同学可能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去找灵感。 徐栀当时趴在宿舍的栏杆上心如死灰地找了一会儿灵感。 突然,一阵熟悉的旋律响起。 “每个人都缺乏什么,我们才会瞬间不快乐——” “也许只有你懂得我,所以你没逃脱,一边在泪流,一边紧抱我,小声地说,多么爱我——” 徐栀听了一会儿,不太确定,所以给人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徐栀:你去参加十佳歌手了?】 【那边回得很快:?】 那阵子,陈路周除了每天早上陪她吃早饭之外,其他时间基本上都找不到人。 【徐栀:刚刚好像听见你的声音了,唱的是《想自由》。】 【那边又回:哥在图书馆看书。】 徐栀大致知道他最近想把之前的课都给补回去,马上要期中考了,听说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有百分三十的成绩会计入期末考试,他要不努力点,别说转专业了,二专都修不上。 【徐栀:昨晚几点睡的?】 【那边回:两点?】 【徐栀:以后早饭要不分开吃吧。】 【那边回:你要跟谁吃,江余吗?】 【徐栀:得了吧你,你不是跟朱仰起说随便我交男朋友吗?】 下一秒,电话直接打过来,徐栀当时站在寝室阳台上,校园里晚景迤逦,晚霞拖着长长的红色氤氲笼罩着整个校园。北京真不是个爱下雨的城市,徐栀来这么久,就没下过几场雨,空气比庆宜干爽很多,尽管是金秋十月,鼓在脸上的风还是有点刺冷,但景色宜人,楼下还有一对小情侣坐在小树林里的石板凳上,深情拥吻,将整个晚风烘托着令人躁动。 徐栀嘴唇干燥,想喝水,又懒得进去拿,索性靠在栏杆上,任由晚风吹着自己,她舔了下嘴唇,然后把电话接起来,还没张口说话,那边似乎已经走出图书馆了,不然声音没这么清晰,只听他笑着问:“朱仰起还跟你说了什么?” 对面小树林里的那对小情侣还是没分开,粘粘乎乎好一会儿,女生才依依不舍地从男生腿上不情不愿地站起来。 杜戚蓝和许巩祝听了一半就进去了,徐栀还站着,结果发现嘴巴越舔越干,北京的风真是锋利,也涩,叹了口气说:“没什么,你看书吧,考完试再说。” “江余是不是挺烦人的?”陈路周不动声色地问了句。 江余其实有阵子没找她了,估计是部门事情忙,徐栀也没太在意,她本来是打算如果江余再找她,就跟他说清楚,让他不要浪费时间在自己身上了,但偏巧后来江余也没主动找过她了。 “没你烦人。” 他人站在图书馆门口的树下,一手举着电话在耳边,穿这件白色圆领卫衣,袖子松松垮垮地捋在手肘处,露出清白修长的手臂,手上还夹着一根弹跳式的黑色水笔,帽扣被他来来回回一个劲儿地在那弹着,神情匆忙,瞧着也是百忙之中回了这通电话,“珍惜现在的日子吧你,等我考完试,你多少是要被我打的。” 徐栀看着校园里霞光万丈,突然心情就爽了,笑起来,“陈路周,你好菜啊。我还以为市一中的学神什么都会呢。” “市一中的学神不一定什么都会,但陈路周稍微努力一下就会了。” 徐栀突然好奇起来,“那我倒想知道你期中能考多少分了。” 那边笑了下,“行,也期待庆宜小黑马的表现。” 去了外省,人好像会自动放大地域概念,比如在国外看见个中国人就觉得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如果在国内,来自同个省的同学就会自动自发地结成一脉。更何况是一个市的同学。 S省在学校的人不少,庆宜又是S省里占比最多的,大家也都知道S省市一中出学神,市一中的人莫名就有股优越感,好像只有他们能代表s省的教育和学生力量,每次有人问起一些外校的庆宜人,他们就会立马否认,不是,他们不是一中的。 徐栀好几次和几个外校生都碰见过这种情况,别人问一句他也是你们庆宜的哎,对方就立马摇头,不是我们一中的。这就很让人蛋疼,不是你们一中的就不是庆宜人了?好像外校的人就没办法代表庆宜,轻而易举地就把别人的努力抹杀了。不论在哪,市一中的人就是有这种优越感,不说全部的人,至少有大半的人是这样。 陈路周这句庆宜黑马,让徐栀心头一热,他好像总能在某个莫名其妙的点上让她觉得很窝心,徐栀那时候就想,如果她人生中只有一张底牌不能被人抽走,那好像就是他了。 哦,老徐也不行。 那还是先老徐吧。 徐栀挂了电话,突然感觉干劲十足,不得不说,陈路周真是一个让人充满希望的人。这么一会儿功夫又给她充上电了。 图书馆人很多,很安静,到处都充斥着笔尖在纸上擦过的窸窸窣窣声和哗啦哗啦地翻书页声,陈路周拿着笔回来,刚拉开凳子坐下,李科当时就在他边上坐着,正要跟他说话,旁边走过来一个漂亮女生,扎着高高的马尾,梳着大光明顶,化着精致的妆容,粉底当成腻子抹在脸上,但确实皮肤细腻,身材纤细高挑,李科粗略估计这女生得有一米七五。 那女生低头看着陈路周,肤光似雪,笑吟吟地礼貌问:“陈路周,这里有人吗?” 李科下意识瞥了陈路周,突然想起来这女生是谁,好像是外语系的,不过怎么突然就叫上名字了,看起来两人好像已经认识了,李科不知道为什么,瞬间替他的庆宜小黑马捏了一把汗,就是说嘛,陈路周怎么可能没人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双更的量。时间可能会提前,具体时间看文案。 200个红包。 71、二更·合一 徐栀刚准备打开电脑继续干结构图, 宝_书_网_w_w_w_._x_ b_a_o _s_h_u_._c_o_m 许巩祝就不合时宜地吼了一句,“不行,我画不出来, 有人跟我去图书馆吗?我感觉我需要接受一下学霸们的熏陶。” 刘意丝不在宿舍, 杜戚蓝正在写学生会这周的工作总结, 挥挥手, “我不去。” 许巩祝可怜巴巴地将目光转向徐栀,徐栀想了想, 叹口气,合上电脑, “走吧。” * 图书馆。 陈路周他们那桌大概八个位置, 就剩下他边上两个位子是空的,外语系那女生目标很明确, 从门口进来没有一秒犹豫,径直就朝着他过来,好像一早知道他在这, 估计又是谁拍了照片发朋友圈。 李科刚要说,那边桌子不是还有空, 你就非要坐他边上? 但陈路周当时八风不动地靠在椅子上,眼皮也没抬, 拿着支笔在草稿本上行云流水地推导微积分的几个公式,冷淡地嗯了声,“没人。” 李科还挺意外, 大受震撼,说好的洁身自好呢,突然想打个电话给徐栀,快来看看吧, 这狗东西又勾搭人了。 李科悄悄跟他耳语,旁人几乎听到不到,两人交流属于半靠唇语了,“草,你不会是想看看徐大妹子吃醋的样子?” 陈路周没搭理他,把草稿本扔过去,“你有这闲工夫,把你们老师微积分的ppt赶紧发给我,我还两章就补完了,这不等式答案是这个吗?帮我对下。” 他继续耳语,声音很轻,“哎,草,不得不说,你真的好像菜了很多,这答案还用我对?你算出来自己不知道对不对吗?你以前可不这样,从来都不用对答案的。” “也就高三一年吧,高中知识就那么点,咱们高一就学完了,高二就一直在复习,题都刷了几百遍,能不滚瓜烂熟吗?我都说了我是努力型选手,你还死活不信。” 李科简直想锤他,刚要说话。 旁边外语系的妹子突然轻轻地叫了他一声:“陈路周。” 陈路周漫不经心地转过头去,“有事儿?” “我们社团的学姐问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摄影社?你室友说你带了无人机,想问问,能不能把机器借她们用一下,这几天不是蓝球赛吗,他们还差一台无人机。” 陈路周没回答,从李科那里把草稿本抽回来,反而又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还有别的事儿吗?有话直说吧。” 外语系妹子叫林旌薇,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表情犹疑,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但内心多少是有点跃跃欲试的,陈路周倒也不是那种高冷到很难接近的人,每次去他们班,他跟他们院里女生还是会聊天的。 他们院里的女生是这么说的,陈路周不太好糊弄,你如果想借着朋友的名义接近他那不太行,他基本上一眼能看出来哪些女生对他有意思,所以对他有意思的女生他不太会主动聊天,正儿八经搞学业的,他还能跟你多聊两句,他最近在补之前拉下的课,建议你先不要打扰他。 但她没听,刚看见室友回来说看见陈路周在图书馆,还是没忍住过来了,“那咱们出去说?” 陈路周冷淡的嗯了声,就率先站起来,本来没那么显眼,但是两个人一站起来,就显眼了,许巩祝和徐栀也是刚从门口进来,听见椅子拖动的声响,下意识转头往声源看了眼,许巩祝眼前瞬间一亮,立马戳了戳身旁的徐栀,“哎,你校草老乡哎。”但旁边还站着一个美女。 徐栀其实当下没想太多,毕竟这么大个学校,陈路周不可能不跟女生说话。她始终觉得,从之前那么多次接吻来看,陈路周就不是一个满足于肉/欲的人,如果他要是仅仅满足肉/体上的享受,其实他俩早就睡了。 但他追求的东西更多,当然也不是认为那个女生精神世界就不够饱满,只是这种精神上的分享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给到对方的,这么短短几天,除非陈路周迫不及待地用脑电波仪器把他俩的脑袋串在一起进行神经元交换差不多。 这种都称不上是危机感,吃醋都算不上。就好像,他也从没把江余当回事,安安心心把课先补上,因为他们都知道彼此不是傻子。 许巩祝眼睛还直勾勾盯着那边看,两人已经朝着图书馆门口过来了,“哎,好像是外语系系花哎,果然美女跟帅哥认识的就是快啊。” 徐栀瞥她一眼,抱着电脑懒洋洋说:“要不我把他微信推给你?” 话音刚落,两人就从对面过来了,徐栀这才看见那个外语系系花的脸,身高确实很高,站在陈路周边上也没显得矮多少,不过脸蛋还没有谷妍漂亮,但气质很好,笑起来嘴角有个梨涡。 徐栀跟林旌薇都是摄影社的,所以两人其实算认识,这么迎面照上,林旌薇率先跟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但陈路周没看到她点头,只听见徐栀回了一句,“挺巧。” 陈路周:“……” 酸不酸呐你。 两人走到刚刚陈路周接电话的那棵树下,不等林旌薇开口,陈路周就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了句,“你喜欢我是吗?” 陈路周知道她名字,也知道她是外语系的。昨天还来过球场,给他们班几个打球的男生每人送了一瓶水,但没给他送,而且一句话也没跟他说,来了就只找他们班其他人说话,就这路子,你明知道她的心思,但是她就是不给你开口拒绝的机会。 林旌薇心跳如雷鼓,砰砰砰小鹿一般撞着,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有女朋友吗?” 陈路周两手揣在兜里,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黑得令人心动的眼睛,太过锐利直白,有些令人难以招架,“没有,但我在追我前女友。” …… 林旌薇回寝室把包和书都一股脑地甩在桌上,室友正巧洗完衣服出来,问她怎么了,你不是去找陈路周了吗? “他高中就谈恋爱了。”林旌薇坐在椅子上,抓着包薯片啃。 室友震惊了下,“看不出来啊,还以为他是那种谁都不/□□的高岭之花,学姐们都说他禁欲系天花板了,笑死,结果高中就谈恋爱了?那很有可能都不是那啥了。” 林旌薇咯吱咯吱嚼着薯片,说:“不是就不是呗,咱们学校也没几个帅哥是处男了。” “他没说是谁吗?” “没说,我估计也不是我们学校的,”林旌薇痛苦地把薯片盖在脸上,“朝朝,我还就吃他这一套,我真的觉得好帅啊。难怪庆宜一中那帮人都叫他狗东西,能想象他以前高中是什么样子了。” ** 陈路周回到座位上,四下扫了眼,徐栀就坐在旁边的隔壁桌上,摊着电脑在专心致志的画图。 李科戳他胳膊,跟他耳语:“撞见了?” 陈路周叹了口气,“嗯,正巧门口出去碰见了。” 李科:“说什么了?” 陈路周一只手转着笔,一只手揣在兜里,看着李科眼神有些得瑟,“挺巧,你说她多少是不是有点酸?” 李科:“那你还不去哄?” “再酸一会儿吧,等会儿哄。”他笑着收回视线,低下头把剩下两道微积分题给解了。 马上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徐栀全程在专心致志画图,中途大约是感觉到陈路周和李科的视线,转过来看他俩一眼,表情很茫然,你盯着我干嘛? 李科是瞧不出来哪里酸,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写作业吧你,没吃你醋。” 陈路周:“……装呢她。” 大约写到五六点,图书馆人渐少,金乌缓缓西坠,日落在校园里铺长一道绯红的霞影,徐栀收了电脑主动过来问陈路周,“要不要一起吃饭?” 陈路周看了眼李科,李科憋着笑,跟徐栀说:“他以为你不会主动叫他吃饭呢。” 徐栀依旧很茫然,“为什么?” 陈路周咳了声,把笔弹回去,把书合上,笔夹上去,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走呗。” 于是,一行四人,一前一后走在铺满霞光的校园里,小道上落了不少金叶子,风鼓动着少年们的衣角,几人心思各异。 徐栀和许巩祝走在前面,斜侧方倒映着身后两个男生高大修长的身影,许巩祝看了眼那尤其拉风的倒影,忍不住对徐栀说:“找他帮忙真的行吗?” “我也不知道,但我实在画不出来了。” 许巩祝也叹口气,“我也快被结构图逼疯了。” 身后两人也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陈路周一手勾着书垂在身侧,一手揣在兜里,还挺大言不惭地跟李科说:“暴风雨前的宁静。” 李科笑得不行,“得了吧你,得了便宜还卖乖?人压根就没吃醋,你是不是没见过女生吃醋的样子?我告诉你,我虽然也没怎么正儿八经谈过恋爱,但是也是有点微薄的经验,就是直觉告诉我,吃醋不是这样。” 陈路周还是不信,等到了食堂,熟悉的乒乒乓乓餐盘碰撞声再次传来,李科和许巩祝直奔着打饭区,徐栀和陈路周找位子,陈路周刚放下书,徐栀就笑眯眯地掏出饭卡,对陈路周说:“想吃什么,今天我请。” 陈路周淡淡地瞥她一眼,给人推过去打菜,“少在那装,要不爽直接告诉我,有劲没劲你?” 徐栀啊了声,刚要问你在说什么。 许巩祝已经端着餐盘过来了,“有红烧排骨,徐栀你快点。” 徐栀哦了声,端起旁边的餐盘看了眼陈路周说,“红烧排骨你要吗?” 陈路周没什么胃口,他最近看书看得三餐不太规律,除了早饭准时五点下楼跟她在学校的便利店吃了几口关东煮,其他时间都是想到就吃,想不到就先把题做了,饿了再吃,刚下午三点从寝室出来的时候,他刚吃了一碗面,这会儿其实不太饿。 也就打了一碗粥,坐在他们对面,李科是知道他最近看书看得魔怔了,许巩祝还以为帅哥就吃这么点,徐栀往他碗里夹了块鸡腿,“多少吃点肉吧,你最近瘦了很多。” 陈路周和李科对视一眼,这会儿正常反应不应该是把他面前的白粥也端走吗,吃什么吃,跟别人吃去。 李科笑笑。 许巩祝也是这会儿才察觉到他俩之间的关系好像真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眼神在他俩身上来来回回好几遍,脑回沟都已经被填满了,手上的筷子微微一抖,心潮澎湃地看着李科,我是不是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我会被灭口吗? 李科一脸淡定地看着她,眼神里仿佛写着,妹子,冷静,这事儿只会比你想得更刺激。 食堂里的帘子时不时被人掀起,过堂风吹进来,也吹不散这诡异的氛围,四人心思各异地吃着饭,许巩祝哪有心思吃饭,筷子塞在嘴里老半会儿也忘记拿出来了,眼神光顾着在陈路周和徐栀身上扫,徐栀专心致志啃着排骨,压根没发现,陈路周笑着提醒她:“你室友已经开始啃筷子了。” 徐栀转头看她,许巩祝乍然一懵,慌慌张张地把筷子从嘴里抽出来,“没事没事,我这个人眼神比较好,就是容易看出一点点猫腻。” 徐栀笑了:“那我跟他有什么猫腻。” “我觉得你那天没骗我们,路草多少是有点喜欢你的。”许巩祝直接说出来了。 陈路周也笑了,“什么叫多少有点。” 许巩祝把那天食堂对话重新说了一遍,说到徐栀的时候,口里习惯性蹦出团支书这个称呼,平时都叫习惯了。陈路周耳朵侧着,听她绘声绘色地说着,但眼神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徐栀,听到最后,他一边把碗里的葱慢条斯理地挑出来放在碗沿上轻轻磕掉,冷淡地垂着眼皮,一边不慌不忙地丢出一句耐人寻味地话:“那你们团支书不老实。“ 许巩祝当下就觉得这帅哥说话水平有点高,这么一句话饱含深意的话愣是给她琢磨了好久,完全忘了最开始的目的,最后还是徐栀把话题拉回来,对陈路周说:“哎,找你有事儿,帮我个忙。” 陈路周放下筷子,把剩下的粥不紧不慢地喝完,“说。” “周末无人机借我们用下?”徐栀说,“我们有个结构作业很麻烦。” 许巩祝补充说:“我们这个结构教授真的好变态,我们班的同学已经快疯魔了,听说大二还是她教我们设计结构,已经有同学打算转专业了。” 陈路周:“用无人机干嘛?” 徐栀说:“她说我形很散,没有基础的结构精神,让我去外头拍套建筑物看看找找感觉。” “你周末不是部门聚餐?” 徐栀看着他说:“江余家里有事,取消了。” “行。” 徐栀看他神色疲惫,眉宇依旧是锋利,但看着人困马乏,忍不住说了句,“别太拼了,考多少都不是问题,就算转不了专业,其实我觉得你学文学也挺好的,没必要给自己这么大压力吧。” 李科终于插了句嘴,“不是,其实是马上要考试了,大家有点恢复高考的状态了,怎么说呢,就是有点暗自较劲的意思,因为各地试卷难易程度不太一样,大家都觉得自己省的卷子难,各地区都有点较劲的意思,考不好的话总会觉得丢学校的脸吧,而且我们学校全国有名,大家都盯着呢,别看我们寝室动不动狼人杀,其实私底下看书都两三点。” 许巩祝和徐栀默默对视一眼,表示,你们状元们的世界我们不懂。 于是,第一个周末,两人各忙各的,陈路周把无人机给了她,徐栀那时候刚刚加入摄影社,帮几个学长扛过机器的时候学了点,多少囫囵吞枣能操作,陈路周最近确实忙,她不想打扰他。 那时候是十月中下旬,期中考试就在下周,大约是离第一次考试越近,校园气氛也紧张起来,五六点陆陆续续校园里也有那么几个人在走动。 两人照旧上课的上课,图书馆的图书馆,早上五点准时在楼下便利店见面吃早餐,陈路周那阵子有点找回高中的状态了,也不怎么打扮,穿来穿去都是那几件衣服,估计都怀疑他最近都没洗衣服,顶着个鸡窝头就下楼了。 他属于怎么着都还能看,所以还能看的时候就直接下楼,不太能看的时候就戴着口罩下楼,拉开柜门拿酸奶的时候,看见徐栀正巧进来,穿着件卫衣,帽子扣在脑袋上,跟自己身上刚好一个色系,都是灰色,心领神会地笑了下,顺手拿了平日里她常喝的鲜牛奶,又从旁边的柜子里拿了个三角饭团去结账了。 徐栀今天难得还在犯困,打着哈欠进门,直接朝着两人平日里坐的那张桌子走去,然后就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醒神。 陈路周付了钱过去,把牛奶直接插上管子递到她嘴边,“作业还没画完?” 徐栀手还揣在兜里,闭着眼睛张口就去咬吸管,吸了两口,囫囵嗯了声,说:“明天交,这次要再说我形散,那我没辙了。” 陈路周把牛奶放桌上,自己也没顾上吃,又给她去拆饭团,人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扯着饭团的塑料拉封条,半开玩笑地说:“那是她眼神散,你建议她去佩副眼镜,说不定散光三百度了。” 徐栀睁眼,若有所思,“我觉得很有可能啊,”突然看见他身上松松垮垮的灰色卫衣,“你怎么还穿这件?穿一周了吧?” 陈路周笑起来,把饭团怼她嘴里,“吃你的吧,我就早上下楼穿,起床方便啊,等会回去换衣服。” 徐栀哦了声,咬着饭团,“你课补完了吗?下周考试了哎。“ 陈路周把拆下来的饭团包装纸捏作一团,没地方扔,他就拿在手里,给人喂饱了,这才去拆自己的早饭,“嗯,差不多了,我把微积分学完了。” 徐栀嚼着饭团的嘴一愣,“……已经学完了?” 陈路周嗯了声,“差不多吧,后面应该能轻松点。” 但也真轻松不到哪里去,毕竟这个学校氛围就这样了,大家都在卷,尤其是各个省的状元们。 周五是许巩祝的生日,本来寝室几个还有系里几个女生约了吃饭,杜戚蓝学生会有事,突然走了,许巩祝在学校附近的包厢定了位置,突然空出来一个位置,许巩祝让徐栀叫上陈路周。 陈路周最近稍微空了点,这会儿跟人在球场打球,接到徐栀电话答应了,“我回宿舍换下衣服,地址发给我。” 包厢里大概六七个人,除了刘意丝和徐栀,都是建筑系里跟她们关系还不错的女生,没有外人,一听说是陈路周要过来,都有些兴奋起来,两眼冒着红光,时不时朝门口瞟两眼。 “大帅哥真要来啊?“ “路草吗?我刚还看他在球场跟人打球呢。“ 徐栀觉得疑惑的是:“你们所有人都认识他吗?” “你要问雪梅班长,雪梅班长肯定不认识,她每天的计划表里没有男人,但我估计大部分都知道吧,校草肯定会关注一下的。” 但这帮姑娘人还不错,都是开得起玩笑的人,一听是徐栀叫过来的,看她的眼神里都是心知肚明。 徐栀说是老乡她们肯定不信,只有许巩祝这个傻憨憨信了,这帮姑娘们都是人精,笑眯眯地说:“别解释,我们都懂,在追你吧?“ 所以,当陈路周进门的时候,收获了一众娘家人的眼神外加姨母笑。 当时吃的是火锅,整个包厢里烟雾缭绕的,在沸腾的红油滚烫中,桌上都是生菜,青菜叶子,在一桌子眼神热切的问候下,徐栀感觉他俩像干滚肉片,马上要被人就菜下酒吃了。 酒过三巡,就有人提议要玩游戏,就玩抓鬼,谁抓到鬼,谁就可以指定两个人做一件事,比如,我现在是鬼,我指定老k和小J交换外套。许巩祝嚷嚷着说。 徐栀和陈路周本来一直置身之外地看着,不参与也不发表意见,大家也都自动把他俩排除在外了,毕竟抽到陈路周也不好要求他做什么,玩起来真的放不开。自然也就没把徐栀算进去,一开始大家还挺嫌弃这个游戏幼稚,玩到后面根本停不下来,因为花样太多了,直到两个女生抱在一起亲了一口。陈路周表示你们系的女生还真挺牛的。 …… 闹闹哄哄地吃完饭,一伙人稀稀拉拉地走回学校,徐栀和陈路周走在最后,许巩祝喝得有点醉,脚步趔趄,还在给自己唱着生日快乐歌,刘意丝怕她摔,只能在身后小心翼翼地护着她,“你小心点啊。” 系里另外几个也喝了不少女生,脚步也打飘,仰头望着乌压压的天空,想着刚交上去的结构作业,满肚子苦水,仰天长啸一声,“上辈子杀猪了啊,这辈子要学建筑,我后悔了!我要转专业!” 天边轰隆隆响过一声震耳欲聋的巨雷,突然,豆大的雨水一颗颗落下来。 “草,下雨了。” “靠,我被子还没收哇!快快快。” 一伙人脚步逐渐加快,匆匆小跑着冲回寝室,谁也没注意,身后少了两个人。 经过乌漆麻黑的教学楼,他俩对视一眼,正巧天空忽得就落了几滴雨水下来,徐栀还以为是空调水,伸手一接,等抬起头,头顶空旷一片,是下雨了,不等他俩反应过来,顷刻间,那圆润的雨珠便密密匝匝地从顶上落下来,瞬间浇湿了两人的脑袋。 教学楼里黑漆漆一片,如果不仔细看,都没发现墙上压着两个人。 陈路周默不作声地将人抵在教学楼的楼梯间墙上亲她,气息热滚滚地在两人鼻息间纠缠,两人头发都是湿的,但心跳疯狂而灼热,驱散了彼此的身上的寒意,陈路周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勺,一只手随意、清心寡欲地撑在墙上,徐栀被他圈在楼梯间的墙上,抱着他的腰,闭着眼睛,仰着头,密密而又热烈地同他接吻。 作者有话要说:  200个红包 72、等候·召唤 陈路周一只手仍旧是吊儿郎当地撑在墙上, 另一只手改而去捏她的下巴,轻抬,然后低头含住她的唇, 一点点不得要领地咬, 好似挑逗, 又好似还在找感觉。跟小时候玩蜡烛一个心理, 看那烛火摇曳舍不得吹灭,可又敌不住那逆反心理, 想灭了这火,于是, 便挑逗似的轻吹一口, 看那火光在黑夜里跳动着,飘荡着, 在心里琢磨着力度,再紧跟着,趁其不备, “噗”一声,重重一下。 徐栀觉得自己就好像那蜡烛, 心里那团火要灭不灭,在蠢蠢欲动着, 心痒难耐。陈路周含了一下她的唇,转而又去亲她眉眼,亲她鼻尖, 亲她唇角,那重重一下迟迟没有压下来。 徐栀却被他撩拨得心跳紧促而热烈,砰砰撞击着胸腔,抱着他腰的手也在不断地慢慢收紧, 耳边全是他低沉紊乱的呼吸声,连同那雷声轰在耳边,心脏仿佛马上要扑出嗓子眼。 “想我没?”陈路周却突然停下来,一手撑墙,一手掐着她下巴两边,报复性地狠狠捏了两下说。 徐栀嘴被掐成了鸟喙妆,看着他的眼神,也许是带着雨天的湿气,莫名觉得又冷又烫人,瞬间明白他问的是头几个月,“嗯。” 教学楼黑得很瘆人,有教室的窗户估计没关好,风雨涌进来,不知道吹倒了什么,发出嘭一声响,陈路周下意识往那边看了一眼,确定没人才转回头,手还捏着她脸颊两侧,只不过微微松了力道,拇指若有似无地轻轻摩挲了一下,冷淡地睨着她:“那为什么一个电话都不给我打?” “以后再跟你说,你不也有事情没告诉我,咱俩一个秘密换一个秘密——” 话音未落,唇便被人狠狠咬住,对方甚至是毫不客气地将舌头伸进来,直接撬开她的,这种力度,是从未有过的凶狠。 顷刻间,暴雨如注,雨势逐渐变大,淅淅沥沥的雨脚声偶尔混杂着几个令人心惊肉跳的闷雷声,将这暗无灯火的楼梯间里密密灼灼的接吻声给烘托的格外激烈和旖旎。 雨势终于减小,密密匝匝的珠帘变得断断续续。然而,每次这种亲热过后,两人眼神里多少带着点火烧火燎的火花,等渐渐冷静下来,看彼此的眼神里就多了一丝生涩和不自在,气氛无声地静默了好一会儿。 两人坐在最后两级的楼梯台阶上,楼梯间那边是监控死角,刚进来时,陈路周看了眼墙角的监控,大摇大摆地带她走了弯弯绕绕好大一圈才找到刚刚那个窄得勉强只能塞下两个人的墙角,但这会儿两人是正对着那个监控器。 徐栀冲陈路周伸手,“把手机给我,我看看我前几天买的咖啡到了没。” 刚接吻的时候,徐栀拿在手上的手机,直接被他夺过去揣兜里了。 陈路周穿着棒球服,中间的扣子敞着,依言随手去衣服兜里摸,递给她,“你们结构老师有这么恐怖吗?有必要这么天天熬夜?” 徐栀瞥他一眼,“陈大校草,咱俩谁也别说谁了,你熬得比我还狠,怎么,你们各省状元们的内卷结束了?” “还没,”他笑了下,“李科刚给我打了两个电话,估计想找我去玩狼人杀,反正玩游戏必定要捎上我,他这几天跟着我上图书馆,下课就问我在哪,就怕我一个人偷偷努力。” “你俩高中卷,到了大学还得卷啊?” “也不是,主要是外省那几个卷得比较厉害,不是非要比出个高下,高考卷不统一,所以确实大家都想看看,有了统一标准之后,自己在这群人里是什么水平。” 徐栀若有所思地说:“听出来了,只要不卷出个高下,你是不打算谈恋爱了。” 陈路周这才瞥她一眼,丢出一句话,似笑非笑,“不是你说谈恋爱没劲,接吻没劲,谈恋爱接吻没劲,不谈恋爱接吻就有劲了?” 徐栀哦了声,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头发贴在他的脖颈上,面无表情地提出最新玩法:“不谈恋爱接吻也没劲了,不谈恋爱上床可能有劲点。” 陈路周坐着,低头看她脑袋靠在自己的肩上,大概是被气的,耸了一下肩故意垫她,视线看着前方黑漆漆的走廊,语气冷淡地警告了一下:“你别得寸进尺啊。” “陈路周你真他妈没劲。”徐栀结结实实骂了句,脑袋还靠在他身上,一边看着手机在查包裹。 这雨下得利索,走得也利索,这会儿外面的雨水声已经快停了,有人打伞而过,两人就在楼梯上坐了将近半小时,约莫是真的太黑了,也没人往里头看一眼,校园里偶尔还是能听见秋蝉声的叫唤,那声音单薄的蝉数量估计还不到庆宜的一个零头。 陈路周当时低头看她一眼,见她正在给人回微信,瞄了眼,是江余,这多少有点明火执仗了,心里不太爽,又耸了下自己肩,想耸开她,眼皮垂着,语气不冷不淡:“靠在我肩上给别的男人回微信,胆子够大啊你。” 徐栀一边回一边说:“得了吧你,你之前不是没拿他当回事吗?陈路周,你好像个酸菜精。” 陈路周人往后仰,两手撑在后面的台阶上,徐栀脑袋便蹭到他的胸膛,贴在他的胸口,陈路周低头瞧她,自嘲地笑了下,然后撇开眼,看着别处,眼神懒洋洋地一扫,叹了口气,夹枪带棒地说—— “他是挺菜的,他还挺没劲,他就想跟人正儿八经地谈个恋爱,但他知道那个人喜欢刺激,又怕真谈了恋爱觉得他没劲没几天就分手了,跟她说句话都要想半天,说多了怕她觉得腻,说少了又怕她觉得冷,他一天到晚那点心思就在她身上了,她还觉得这人没劲,你说陈路周惨不惨啊?” 徐栀笑得不行,把脑袋从他身上抬起来,“你真这么想?” 他低头冷冷瞥她,“嗯。” 徐栀挑眉,笑眯眯:“那要不咱俩就一辈子这样,好像也挺不错。” “你想得美。” “我发现你这人想得还挺多,就算真有一天,像你说的那样在一起后咱俩分手了,但你要想想,你作为徐栀的初恋前男友,这个头衔,牛不牛逼?” 陈路周站起来,单手抄兜,给她扯起来,笑了下,“听起来是比什么班长校草厉害点,毕竟是美貌有目共睹的徐栀。” 徐栀站在台阶上看着他,“陈路周,你什么时候说话能不噎死人,你就有女朋友了。” “那我现在改。” “来不及了,你等候召唤吧你。” * 陈路周回到宿舍,把外套脱了挂在椅背上,就穿着件白色卫衣和灰色运动裤,然后人闲散靠着,两腿敞着,翘着前排两只凳脚,有一搭没一搭晃着,手机在手心里漫不经心地打着转,想了半天,还是低着头划开手机锁给连惠去了个电话。 那边接得其实也很快,但两人都沉默,约莫静了有三十秒,连惠才开口,声音也一如往常的温婉, “你那边很忙吗?” 陈路周嗯了声,人靠在椅子上,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一旁带着耳机正在打游戏的室友听见声也不由好奇地回头看他一眼,因为开学这一个多月来,也是第一次见他往家里打电话。 “您不用给我打钱了,我会拿奖学金的。”陈路周说。 连惠声音也平静,“你拿不拿奖学金跟我没关系,再说你们学校的奖学金最高也就一万五,交完学费你还剩多少?法院将你判给了我,我就有义务抚养你,钱我会打,你用不用是你的事情。” 但其实她给的银行卡,陈路周都没带出来,就放在房间的抽屉里,“您以后不要给李科打电话了,我有事会给你打电话的,就这样吧。” “好,”连惠补了句,“我知道那张卡你没带去,我以后每半年转你微信里,你收了,用不用是你的事情。” 等挂了电话,陈路周才看到微信里有一笔未收的转账,连惠很大方,一学期给他的生活费加起来也有小十万,比他以前在庆宜那张能透支的副卡额度都高了。 他连本地的银行卡都没办,好在学校不用现金,这几天还是凑活着用手机上的支付宝,但他知道,如果他不收,连惠会一直发到他收为止。 “你要冲奖学金啊?”室友打着游戏,听了一嘴,随口问了句。 陈路周嗯了声,人靠在椅子上,宽阔的后背抵着,拿着手机在敞着的两腿之间,低着头在微信上点了收款。 室友看着游戏界面,头也不回地给他说:“难怪最近看你这么拼,咱们学校奖学金还是蛮难拿的,绩点至少得4.0上,科科都不能落下,而且也不是每个专业都能有名额的,咱们这个专业相对来说,可能更难一点,毕竟人文院嘛,不是这个学校的重点专业,像你那个好朋友,李科他们专业,专业前三就可能推奖,咱们估计得专业第一。” 正聊着,手机上突然跳出一条信息。 朱仰起:「狗东西,你他妈来北京了????????」 朱仰起:「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已经在打车了,给老子等着,我过去打死你!!!」 * 然而,徐栀的手机上也正好跳出一条信息。 谈胥:「我来北京了,能出来见一面吗?」 作者有话要说:  200个红包 这才是周周正儿八经会醋的人,大概就是全文最后一个小高潮了,后面全部都是甜了。 73、二更·合一 周五晚上, 哪怕十一点,校门口人还是多,路边零星停着几辆车。刚下过一场雨,路面泥泞落满秋叶, 和着雨水的萧条, 有人抱着课本匆匆而过,有人刚聚完餐回来, 拖着稀稀拉拉的队伍, 酒足饭饱后从马路对面穿过来, 正巧是人文院的几个人,看见花坛边上站着个人, 主动跟人招呼,“路草,在这干嘛呢?” 陈路周双手揣在兜里, 身上还是刚刚跟徐栀在楼梯间接吻的那件黑色棒球服, 袖子白色,下/身是灰色运动裤,脚上一双黑色联名鞋,这会儿嘴里还嚼着颗糖, 低头拿脚尖磨着地上被人乱丢的烟头,想给人踢垃圾桶边上去, 浑然间听见有人叫自己,下意识抬头望过去,才瞧见是隔壁班的几个哥们,不太熟,但多少能认出是自己院的人,有那么一两个能叫上名字, 最近老在一起打球,脚尖还在地上磨着烟头说:“等个朋友,你们班又聚餐?” 其中几个男生顺便停了下来在路边抽了支烟跟他闲聊,其中一个染着黄发的男生一边从兜里掏打火机递给其他人,一边跟陈路周说话:“正巧刚聊到你。” “聊我?”陈路周低着头还在踢那根烟头。 “就你跟徐栀呗,建筑系那个系花,你俩好像挺熟的?” 陈路周当时其实是下意识轻轻皱了下眉,他不太喜欢跟别人聊徐栀,更何况还是这么半生不熟的一群人,于是,随口回了句:“嗯,以前认识,怎么,传我俩八卦了?” 那人哈哈一笑,眼神耐人寻味地点了支烟,吐着气说:“没有,大家随便聊聊,怕咱们系里的大帅哥被人拐跑了呗。“ 陈路周再次斜他一眼,口气轻飘飘:“得了吧,你们是怕她被我拐跑吧。” 对方干笑两声,“说实话,我们还赌你不一定能追到她,就她高中有个男朋友,听说她好像一直都没忘记,之前有个人追她,她说自己高中谈过,暂时不想谈恋爱了。” 陈路周脸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只是淡淡地看着他,“高中啊?她说的?” 对方吐着烟圈笑说:“那我骗你干嘛?” 陈路周哦了声,正巧马路对面这会儿缓缓停下一辆出租车,他以为是朱仰起,浮皮潦草地往那边瞥了眼。 结果出租车上下来一个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人背着双肩包,下了车,眼神茫然地左右看了两眼,然后低头在手机上给人发信息,如果说戴着眼镜穿白衬衣的学霸这个学校到处都是,陈路周一开始还觉得只是可能长得像,但看那副初来乍到等人来接的样子,多少确定是他了。 而且,谈胥身上有股特殊的气质,身高估计也有一米八,干瘦,但是很白,嘴唇永远惨白无力,看着憔悴不堪好像谁都对不起他的样子,弄得那出租车司机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多收他钱了,一直看计价表。 见陈路周一直没说话,隔壁班那几个男生也没再搭腔,跟陈路周说了句先走了,就进去了。 陈路周当时也没走,双手抄在兜里,站在旁边花坛的牙子上,脚尖时不时点着地,手指在兜里不断地摁着锁屏按钮,弄得裤兜里的手机一亮一暗,眼睛略有些失神地低头盯着地面,想看看他来找谁,他心里多半有答案,谈胥在这没别的同学了。 所以看见徐栀戴着眼镜素面朝天出来的时候,他不太惊讶,也不意外,只是在心里忍不住哧地冷笑了一声,结构图作业画完了吗,就大半夜出来跟人吃宵夜。 两人走了之后,陈路周又等了十分钟,朱仰起才风风火火地姗姗来迟,他急匆匆地从出租车上下来,陈路周当时也没留神,心不在焉地低头看着手机,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猜多半是朱仰起的时候,把手机一锁,从花坛的牙子边上跳下来,正抬头呢,只见一个硕大的黑影斜风带雨地朝自己扑过来,他躲都没来及躲,一记结实的闷拳扎扎实实地袭在他下巴颏儿上。 他疼得猛抽了两口气,整个人险些没站稳,还好反应快,一手捂着下巴,一手抓着来人的肩膀,才堪堪站住脚,抬头去看,真是朱仰起。 “草,你他妈下手不会看着点!“陈路周咬着牙,难得骂了句脏话。 朱仰起也懵了,他本来想击他胸膛的,没想到他正好从花坛牙子上跳下来,拳风一下没握住,带到下巴了。 “靠,你他妈今天反应怎么这么慢啊,“朱仰起也莫名其妙,以前他反应比这快多了,“刚想什么呢?” 陈路周捂着下巴仰头,疼得直抽气,嘶着声,手正好握在他肩膀上,硬得跟石头块似的,就这么仰着头不冷不淡地瞥了他一眼,“健身了?” 朱仰起比国庆那会儿又大了一圈,整个人身上现在都是肌肉块,看着特别像路边给人发卡的健身教练,但也没顾上跟他炫耀自己的肱二头肌,“你脸没事吧,要破相了,徐栀不得打死我。” 陈路周把手拿下来,下颚开合两下,还好没脱臼,剧烈的疼感散去之后,还有一丝丝隐隐的抽疼,但他也没顾上,把手揣回兜里,冷笑了两声,“得了吧,她现在还顾得上我?” 朱仰起看着那张熟悉的俊脸,悬着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没破相。”仔细一看吧,好像嘴角底下有点破皮,“要不要去药店买点创可贴?” “算了吧,”陈路周闷闷地挥开他的手,“你怎么知道我来北京的?徐栀告诉你的?” 朱仰起说:“我以前班里有个同学在你们学校美院啊,他也是最近才知道你来了,他还以为我知道,不然也不会才跟我说,你俩也太过分了,来了这么久都不联系我?什么意思?” 陈路周跟他往红绿灯路口走,准备去对面随便吃点东西,这才说:“事情太多,本来想周末约你吃饭,最近马上期中考试了,我忙着补之前的课,她最近被他们专业课老师给逼得天天熬夜,我俩都没什么时间见面,约你更没时间了,想说等忙过这一阵再找你。” 朱仰起又捶了他一下,“你微信上不能先告诉我?” “想给你个惊喜啊,”陈路周看他一眼,这才不痛不痒地笑了下,路口倒着一辆共享单车,他弯腰顺手扶了下,说,“我来之前也没告诉她,她都还气着呢,才把她哄高兴,我还顾得上你。” 朱仰起:“……狗东西。” 这个点学校附近也就几个夜宵门店还开着,陈路周刚刚看见徐栀和谈胥进了旁边那家,他转头往另一家烧烤摊去了,刚坐下,朱仰起就迫不及待地问了句,“刚听你口气,你跟徐栀吵架了啊?” 陈路周一坐下,就熟门熟路地捞过桌上的菜单丢给他,然后就懒洋洋靠在椅子上,看着门外的街景风轻云淡说:“谈胥来了,徐栀在陪他吃饭。” 朱仰起扫了桌旁的二维码,一边对照着食物菜单一边啧啧两声:“我刚想说把徐栀叫出来,在哪吃啊,咱俩要不过去拼个桌?” “别没事找事了。”陈路周眼神冷淡地看着门外。 朱仰起瞄他一眼,见他冷不丁又丢出一句,“老同学来北京,陪他吃个饭,挺正常。” 朱仰起:“不正常的是,谈胥不是应该在复读吗?他为什么突然来北京?来北京为什么要来你们A大?总不会是来旅游的吧?这答案还不明显吗?他就是来找徐栀的。” “所以呢,他一个高四生,前途未卜,就他那点心理素质,明年能不能考上我们学校都是个问题,来找徐栀干嘛?画大饼?那我得给他捐点香菜,徐栀喜欢吃。”陈路周把手机甩桌上不咸不淡地说。 正巧,这时候,服务员上了一道凉菜,白灼秋葵,忘了给他们拿醋,“稍等一下,我去给你们拿。” “不用,我沾他吃就行了。“朱仰起说。 陈路周:“……” 服务员震惊地看着朱仰起。 朱仰起哈哈一笑,举起筷子:“开玩笑的,您去拿吧。“说完,看了眼对面的人,他环顾了一圈,这么一圈扫过去,发现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他兄弟仍旧是帅得独占鳌头,即使穿得像个傻逼,穿什么棒球服啊,老喜欢把自己打扮的跟个运动员似的,但那些女孩子就跟瞎了眼似的眼神一直往他身上瞟,于是,他没头没脑地丢出来一句,“我怎么瞧着你又帅了,感觉比暑假那时候还帅,但说实话,你的衣品我真的不敢恭维,你能不能穿穿白衬衫啊大哥,你这么好的身材,你不穿衬衫,天天穿这么休闲干嘛?” 同样,朱仰起的衣品陈路周也不敢苟同,天天穿得花里胡哨跟个圣诞树似的,挂一身鸡零狗碎,走起路来跟条狗似的,都不用抬头看,听那零七碎八的锒铛声就知道是他来了,陈路周冷笑:“你让我模仿谈胥啊?也就他天天穿个白衬衫。” “又不是只有他能穿白衬衫,西装衬衫,猛男标配好不好。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审美被你养刁了还是怎么了,反正看我们学校校草也就那样。你知道我那美院同学怎么说?他说,我从来没想过高中的校草是陈路周,他妈到了大学校草还是陈路周,我妈都换了两个,校草还他妈是陈路周。” 陈路周:“……” 店里人还挺多,人头攒动,三三两两围了几桌,热气腾腾的香味萦绕着整个店面,一张张青春洋溢的面孔,忍不住让朱仰起回想起暑假那时候,只不过耳边充斥的不是庆宜方言,而是地道的北京话夹杂着各地方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聊了会儿。 “你们学校是不是北京人特别多?” “还行。” 朱仰起叹了口气,又问:“你们寝室关系怎么样?我们寝室有俩傻逼,天天吵架,我实在受不了了,两傻逼其中之一真的是极品,长得其实还行,一有女的给他示好,他就把人照片发寝室群里,一个劲儿的评头论足,然后,一关灯就开始聊学校里的美女。” 大学跟高中不太一样,高中聊女孩子聊得比较纯,单纯聊感情,但大学男生之间聊女孩子聊到最后多少都沾点荤,无非问来问去就是想问那几句,有些男生还把这种事当作炫耀的资本,给室友看自己和女朋友床照,说不上露骨,但总归让人不舒服,陈路周和李科在寝室玩狼人杀的时候碰见过几回,所以陈路周不太喜欢跟别人聊徐栀。 最后,朱仰起还是没忍住好奇,问了句,“我刚微信问你,你说家里出了点意外,你家里到底出什么意外了?” “他俩离婚了,打了两个多月的离婚官司,陈星齐被他带走了,我单独立户了,谁也没跟。” 朱仰起瞠目结舌,张着一张能塞鸭蛋的嘴,久久不能回神,又怕问多了让他更烦心,更何况他今晚本来就心情不好。于是,愣了好半晌,才砸咂舌,只无关痛痒的说了一句,“那他明年评不上模范企业家了。” 陈路周无动于衷地扯着嘴角笑了下,“……你还没你那同学幽默。” 朱仰起看着窗外三两成群的学生好友,兴起说:“我今晚要不去你寝室挤挤?” 陈路周喝了口酒,“别了,我那寝室床现在睡我一个都挺困难,我给你开个房间,你住酒店吧。” 朱仰起瞧了瞧两人的身板,确实,他是宽阔,瘦高。自己现在则是无比的硕大,得寸进尺地说:“那给我开个总统套。” “套你妈,”陈路周笑着骂了句,懒懒散散地站起来去准备去结账说,“说实话,就我目前这个情况,你要真是兄弟,就自己卷个铺盖去公园长椅上躺一晚。” “呸。” 最后开始开了个标间,陈路周也没走,就在酒店睡了一会儿,那会儿已经快四点了,天边隐隐有些泛白了都,陈路周半睡半醒间,听他还在那说自己悲惨的大学生活,有些生无可恋地转头看了眼朱仰起,朱仰起看他眼睛都熬红了,立马闭嘴,“行了,睡觉。” 结果也不知道几点,朱仰起当时还以为应该快七八点了,但是窗外天色还是很暗,然后听见有人窸窸窣窣的起床声,就迷迷瞪瞪问了句,“几点了?” 陈路周正惺忪地闭着眼睛靠在床头醒神,就这种感觉最难受,好不容易睡着了,结果被生物钟活生生憋醒,他靠了半晌,捞过一旁的外套,给自己套上,嗓子都熬哑了,沙哑得不行:“五点。” 朱仰起也浑浑噩噩,手搭在脑袋上:“你们学校的早课都这么早吗?不过今天周六啊。” 他翻身下床,弯腰弓背耷拉坐在床边穿鞋,脸都快贴上膝盖,声音清晰了些,有条不紊地说: “我回去陪她吃个早饭,等会回寝室补个觉,醒了你要还在,你自己先玩会儿,我下午有球赛你要想看,我让徐栀出来接你,学校没校卡进出有点麻烦。” 朱仰起也是听了个丁零当啷碎,迷迷糊糊又睡回去了。 * 但徐栀睡过头了,昨晚跟谈胥吃完夜宵,回到寝室又熬了一个大夜赶新一轮的结构图作业,因为今天下午有陈路周他们系的球赛,徐栀估摸今天是没时间赶作业了,周日又要去郊区航拍,所以也是将近三四点才睡,醒来已经七八点了,立马从床头底下摸出手机给陈路周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徐栀:早饭吃了没? 徐栀:下午球赛几点? 陈路周一直都没回,徐栀早上起来喝了杯咖啡继续赶图,临近中午的时候,又给他发了一条:???哥? 许巩祝也被她卷得不得不浑浑噩噩地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扶着楼梯一边下床心有余悸地跟徐栀吐槽说,“我现在满脑子都是结构图老师那句话,你的横线得给人一种平静感,竖线要挺拔庄重,曲线要优雅,你说说这几个词怎么展现?我昨晚居然做梦都梦见她给我的结构图上的作业评语是,你画得很好,下次不要再画了。不行,我明年得转专业,我实在受不了这么天天熬大夜了。” 手机进来一条微信,但不是陈路周。 徐栀看着手机,叹了口气。 许巩祝刚下床,穿上拖鞋,“怎么了?跟陈大校草吵架了?” “不是,”徐栀穿着睡衣,脑袋上夹着兔子耳朵的发箍,一张脸素面朝天,干净细腻,那双圆圆的眼睛回头看了眼许巩祝,胳膊肘挂在椅背上,画笔夹在手里优哉游哉地转悠着,思忖了片刻,说,“巩祝,帮我个忙行吗,我有个朋友过来——” 许巩祝:“是不是陈路周下午的球赛你去不了了?让我去帮你喊加油!?” 徐栀:“不是,我那个朋友是复读生,今年高考失利,明年想考我们学校,他说最近复习不进去,想来我们学校看看找点动力,白天想逛逛我们的学校,我下午要去陪陈路周,你下午帮我带他逛逛校园?” 许巩祝失落地说:“可我想去看大帅哥打球。” 徐栀说:“我也想看我男朋友打球呢。” 许巩祝瞳孔地震了差点:“……靠,你俩在一起了?不是他还在追你吗?” 徐栀嗯了声,“我打算等他比完赛跟他说,不过他今天一直都不回消息,你知道他们比赛下午几点吗?” 话音刚落,刘意丝正巧从图书馆回来,把包挂在凳子上, “球赛吗?下午三点吧,不过刚回来的时候,我看到陈路周正好跟赵天齐他们从寝室楼里出来,估计打算去球场了。” 大概一直到一点半,陈路周都没有回消息,徐栀换了身衣服准备下楼,这会儿球场人还不算多,三三两两围着一圈人,还有不少穿着短裙的女生,应该是人文院的,弄得煞有介事,篮球宝贝都召唤上了。 北京的天确实干爽,昨天下过雨,这会儿场地已经全干了,就是今天是阴天,没有太阳,所以看着整个场地不太干净。这会儿裁判道具都还没上,球场上就几个男生在热身,三四个篮球砰砰砰接二连三地砸在篮框上,偶尔还有女生上去,场面很随意了,果然是系篮球赛。 陈路周靠在篮球架下跟人聊天,徐栀进去的时候,跟他聊天那人大约是认出了自己跟他是同省,眼神跟他示意,陈路周转头看过来,两人暗潮汹涌的视线就在那么热闹的人群里,平静地对视了大约五秒,陈路周不动声色地转回头去,视线无动于衷地看着球场上几秒,又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大约又几秒过去,他才懒洋洋地从篮球架上直起身,顺势弯腰从篮架旁的整箱水里随手捡了一瓶水,一边拧开一边朝她过来。 陈路周把水拧开递给她,盖子捏在自己手里,“起挺早啊?” “你手机呢?” “在寝室充电,没电了。” “你打球不带手机?”徐栀喝了口水说。 陈路周笑了下,张开胳膊,“你要搜吗?真没带,昨晚跟朱仰起睡外面,没带充电器,回来就睡了一上午,醒来的时候才插上。” “朱仰起来了?”徐栀一愣。 说完把水递还给他,陈路周把水拧回去,拎在自己手里,嗯了声,“我等会回去拿手机,他睡醒可能要找我,或者你给他发个微信,说咱俩在一起,让他直接找你。” “朱仰起找你你记得要手机,我找你,你手机就在充电,陈路周,你是不是腻了?” “你也有脸说这话,”他低头瞥他一眼,淡淡地说,“咱俩要腻也是你先腻。” 徐栀蓦然盯着他的脸,也没顾上四周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伸手要去摸他的嘴角,“别动,你嘴角怎么了?朱仰起是不是太激动打你了?” “反应还挺快啊你,”陈路周撇了下脸,没让她碰,“没事,他不小心的,会打球吗?” 徐栀:“不太会。” 陈路周笑了下,“投篮会吗?” “嗯。” 两人边说着,边慢吞吞走到篮球架的边上,旁边只有两三个人在做热身。 陈路周把水随手扔在篮架的垫子上,脱掉身上的黑色运动服外套在她耳边低声说,“那咱俩投十个,你要赢了,你说那个更有劲的要求我可以考虑下。” 作者有话要说:  200个红包 明天也是双更合一估计。 74、男朋友·陈路周 篮球场上没几个人, 但旁边围着一圈人,三三两两, 目光时不时在他俩身上探,旁边还有几个男生在起哄,吹着口哨,陈路周过去要球的时候,看着身后的徐栀忍不住窜着劲儿调侃了一句,“路草牛啊。” 陈路周没搭理他们,从他手上捞过球: “我陪徐栀玩会儿,你们这会儿要训练吗?” “你们玩你们玩, ”对方立马拱手让球,觉悟很高地垫了一句, “没事,咱比赛可以输, 女朋友先追到手再说,玩儿,陪她玩儿!” …… 两人一上场, 徐栀便看见球场边沿就走了几个女生, 她看了眼正在找手感的陈路周, “哎, 你们班啦啦队队长走了。” 陈路周哦了声, 目不斜视地看着篮框,人沿三分线站着, 随手扔了个,一条圆润的抛物线,啪,球进了, 场下气氛组男生在起哄,吹口哨,海豹式鼓掌,整个球场瞬间热闹起来。 徐栀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几个开始往外搬水的女生,又说: “你们班啦啦队队长,现场脱粉,还搬走了物资。” 陈路周刚捡回来球,往地上拍了两下,这才回头往球场外看了眼,笑得不行,“神经病,那是我们院的学姐,隔壁还有大二的比赛,你那个江部长也在打,物资是他们的。” 徐栀哦了声。两人面对面站在罚分线站着,陈路周说完,伸手把球给她,徐栀刚要去接,他胳膊往回拉了下,冷淡地垂睨着眼看她:“想赢还是想输?” 徐栀逗他说:“当然想赢了,我刚刚酒店都定好了。” 陈路周一动不动地低头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那我让你四个球,你十个,我六个。” 徐栀:“我建议你干脆,认输。” “那不行啊,”陈路周挺有原则地拿着球在地上拍了下,然后随手又朝着篮框扔了个,圆润的抛物线从她头顶刮过,哐当一声稳稳当当地砸进篮筐里,又进了,徐栀压力倍增,只听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低声说:“你多少也得努力一把啊,不然想睡我这么容易?” 他素来坦诚、心贯白日,可这会儿幽深的眼神里好像夹杂一些别的让人脸红心跳的情绪,瞧她的时候好像危机四伏的丛林里隐藏在树丛最凶狠的那只猛兽,直白、带着冲动。 她的心跳没来由猛地快了些,她不知道陈路周到底是不是说认真,从刚才到现在,其实她一直以为陈路周在开玩笑,这会儿却越发觉得他可能来真的, “你认真的?” 陈路周站在原地,看着她不太自在地微微别开眼,视线落在别处,冷淡地:“嗯。” 不然他能怎么办,刚在球场本来都不想跟她说话,可看她一个人站在那,他又不忍心。 其实来北京之前,他俩见过一面,谈胥说话很直接,问他是不是跟徐栀谈恋爱了,陈路周没回答,只反问了句跟你有关系么?谈胥说是没什么关系,你俩只认识一个月,她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陈路周,你其实压根也不了解她,她是个很自私的人,也会嫉妒别人学的比她好。 她还挺轴的,之前学校门口有家打印店坑了她五块钱,她有阵子把微信名字改成“xx打印店是黑店”用了很长时间。而且她道德观很淡,路上看见个老太太摔倒了,她肯定不会扶,因为她怕别人讹她,她习惯性明哲保身。她唯一解决问题的方式和途径就是暴力,你如果去过我们学校就知道,我们学校布告栏里到现在都还是她的A大喜报和处分单贴在一起。还有,她以前除了蔡莹莹还有个好朋友,后来那个女生进了戒毒所,她身边都不是什么好人。 哦,她妈死后,她爸抑郁症很长时间,还自杀过一次,她说她爸是个很温柔的人。她那阵子每天都提心吊胆的,出门的时候都要把所有的刀具收好,上课有时候走神,忘了自己有没有收刀具,还得翘课跑回去看,还有,其实她一直都抽烟,高三抽得很凶,你不知道吧。 陈路周,我以前在一中待过一段时间,都说你脾气好,家教好,成绩又好,不说完美无缺,但是像你这么干净优秀的人应该挺少的。她的生活是你没见过的混乱,你的出现对她来说,是降维打击。或者说,她是一个很容易走歪路的人,但她能考上A大是我在一步步拉她,高中两年都是我跟她朝夕相处,她的错题本是我订正的,她的学习习惯是我手把手教的。 陈路周当时听完,意外但又觉得不是很意外,谈胥口中的徐栀对他来说很陌生,但又觉得,徐栀好像确实是这样。但他感觉,谈胥是她的精神导师,而自己除了跟她接接吻,也没什么实质上的交流了,就觉得自己真他妈是个便宜货。 话音刚落,球场外有人小声地叫了一声徐栀的名字,两人齐齐转过头去,许巩祝带着谈胥站在场边上,谈胥穿着白衬衫,戴着一副眼镜,面色一如既往的苍白,但镜片底下那双眼睛坚定地盯着徐栀。陈路周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地上拍着球,徐栀刚要走下去,就看见陈路周把球高举过头顶,手一推,一边把球扔出去,一边轻描淡写地丢出一句—— “如果你现在下去找他,以后就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没耐心陪你耗下去了。咱俩就到这。” 徐栀这会儿才知道陈路周今天这一天都在别扭什么,“你昨天是不是看见了?” 他冷着脸没说话,有点扫兴地把球扔地上,没兴致了,人往场下走去,弯腰从地上拎了瓶水拧开喝了口,旁边的人不知道他俩发生了什么,还以为中场休息,立马过来问陈路周要不要喝奶茶,班长说给他们几个上场的一人点一杯。 陈路周仰头喝着水,本来想说不要,想了想,还是回头跟人要了一杯,万一徐栀想喝,你他妈真的便宜货,在吵架还想着她要不要喝奶茶。 这种威胁性的话语其实对徐栀没什么用,徐栀直白冷静地看着他说:“你真这么想是吗?陈路周,我以为你跟我一样。” 球场边上其实人还是蛮多,他俩站在篮架旁,大约是瞧他俩气氛不太对劲,所以没什么人在他们附近逗留,后面垫子上坐着一群男生,好奇的目光会偶尔打量,但也没人敢往他们附近去靠,旁边经过的人也是刻意绕开。 陈路周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靠着蓝框架,冷笑了一下,“得了吧,我自愧不如,甘拜下风。别人追我,你就差在旁边摇旗呐喊了,你要真在意我会这样吗,昨天晚上谈胥来找你,你陪他吃宵夜我理解,但你多少跟我说一声吧?你拿我当什么,真拿我当炮友了是吧?” “我以为你不会在意他,而且我以前也跟你解释过很多次,我不喜欢他以后也不可能会喜欢他。陈路周你是不是傻。” “但他喜欢你。徐栀,就你觉得我傻,在我这,我从来都是拿你当女朋友对待,不然你以为你真能随随便便亲我,如果是谷妍来找我,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我不会瞒着你去见她。既然你觉得无所谓,那咱俩不如就算了。” 说完,陈路周从篮架上起身,经过篮下正好截了别人刚投进的球,冷冷淡淡地运了两下,就再也没回头看过她一眼。 * 徐栀让许巩祝送走谈胥之后,自己回寝室坐了一下午,结构图令人平静的横线看着也不怎么平静,徐栀喝了半桶子的饮水机的水,也没冷静下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情绪了,自从她妈去世后,家里一团乱,林秋蝶去世前,手下的工程出了点纰漏,一大堆工人发不出工资,林秋蝶是工程负责人,私下里跟他们关系还不错,见她出了事,一个个都找上门来一哭二闹三上吊地讨钱。老徐社恐应付不过来,老太太只会拿着擀面杖打人,因为见识过那些人到底有多难缠,平日里人好好的时候都客客气气,笑脸相迎,人一走,什么尖酸刻薄的话就捡什么说,还有人抱着半月大的孩子就在他们家门口安营扎寨,死乞白赖地怎么赶也不肯走,非要到钱不可。 那时候她就已经知道,生气是世界上最没用的情绪,生完气,该给的钱还是要给,该写的卷子一张都不会少。 徐栀找了部电影看,球场离寝室很近,偶尔还能听见那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喝彩声,朱仰起给她打电话的时候,电影进度条正快到结尾了,她偏头看了眼窗外,才发现天已经快黑了,摘下耳机,拿起桌上的手机。 朱仰起在电话那头火急火燎地,急得上火说:“靠,终于打通了,陈路周到底在哪啊,我他妈在酒店等了他一天。” 徐栀把电脑画面暂停,“在打球,不过现在应该结束了,他手机没带。” “那估计还没回去,我打他电话死活都是关机,你现在忙吗?不忙出来咱俩先吃个饭,我临时有点事,估计等会儿要回去。” * 朱仰起在酒店睡了一天,饿得前胸贴肚皮,一坐下大刀阔斧点了几个菜就赶紧让老板上菜。 “你不等陈路周吗?”徐栀一边翻着酒水菜单一边问了句。 朱仰起咕咚咕咚灌下一杯水说:“鬼知道他几点结束啊,男生打球很麻烦的,他估计打完球直接跟室友去吃饭了,吃完饭回去估计还得洗个澡洗个头,再吹个头发,怎么着也还得个把小时啊。你俩在学校难道不经常约着吃饭吗?” “正儿八经的约还挺少,最近他在补课。” “那今天周末,他等会总会联系你的。” 徐栀叹了口气,“不会。” 朱仰起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家伙醋劲还没过去呢?不至于吧,他昨晚跟我聊到三四点,五点多又爬起来,说要回去陪你吃早饭去了,我以为他自己想通了呢。” 徐栀这才抬头直视他:“早上?” 朱仰起点点头,他叹了口气,一边给自己倒水,一边拿捏着语气对徐栀,说多了,怕陈路周打他,不说又替他憋屈,最后想了想,他其实也不是会深思熟虑的人,但涉及到陈路周的事情他总是考虑得比别人多一点。 “徐栀,这话我就跟你说一嘴,你回头也别跟他提了,因为我也从来没跟他说过我自己的这些想法。” “嗯。” “他其实一直以来就没什么安全感,因为各种原因,加上自身条件优越,接近他的人总没有那么纯粹吧,长得帅,家里有钱。所以他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各方面都强迫自己去做到最好,掩盖最肤浅的东西。因为他自己没什么安全感,所以他总是给足了身边的人安全感,亲情、爱情、友情都是。他当儿子没得挑,我们虽然老开玩笑说他半个妈宝男,但是他跟我们确实不一样,他没有撒娇的资本,小学的时候,他考班级第一,他妈觉得班第一又什么稀奇的,他小升初就考了全市第一。” “家里让他转学他就转学,让他出国他就出国,他总是在不断地去适应新环境,我转过一次学我才知道要适应新环境有多难,但他也从来没跟我们抱怨过,他是一个很能自己消化负能量的人,当朋友更没话讲,我从来不担心他认识新的朋友会让我很紧张。你俩暧昧这么久,他让你紧张过吗?” “他虽然这几个月跟消失了似的,但是我知道他每一步都在朝着你。” “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他父母离婚了,他唯一的家没了,他曾经跟我说过,这是他唯一的家。你大概不清楚,他在那样一个家庭里,要走出这一步很难的。” 朱仰起大约是觉得不够尽兴,吃完饭又要去唱歌,他住的酒店楼下就有个ktv,他要了个小包厢,在超市选果品的时候,朱仰起接到陈路周的短信,看了眼,把手机丢回篮子里,对徐栀说:“陈路周等会过来,他刚打完球赛,这会儿在洗澡了。” “这会儿才打完?”徐栀正在挑酒,随口问了句。 “说是脚扭了下,刚去医务室了。” 陈路周推开包厢门的时候,徐栀下意识看了眼他的脚,也没一瘸一拐啊,半信半疑地看了眼朱仰起,朱仰起正撕心裂肺地扯着嗓子唱阿信的死了都要爱,但小眼神那叫一个洞若观火,小声地在她耳边说:“紧张我兄弟了?我又没说他脚崴了,是他室友。” “无聊。”徐栀白他一眼。 陈路周走进去,没跟徐栀说话,直接在朱仰起旁边坐下,朱仰起被夹在中间,一脸沉醉地冲着话筒鬼哭狼嚎,一曲歌毕,把话筒递给陈路周,“来,唱一首。” 陈路周抱着胳膊靠在沙发上,大约是刚打完球真的累,看上去有些疲倦,眼神不太耐烦地扫了眼话筒,“算了,刚打球嗓子都喊哑了。”嗓音确实有点沙哑,说完还咳了声,清了清嗓子。 “赢了?” “嗯。” “有这么废嗓子么?” 他懒洋洋地叹了口气,“还是打得少,没什么默契,我打手势他们看不懂,只能叫名字啊,拉拉队喊得又大声,我扯着嗓子都喊不过她们。不过对方队伍里有个挺厉害的,被他盖了两次帽,我后半场有点打蒙了,回防也没跟上。” “赢了就行,你要求别那么高。” “那不行,我有强迫症,我下次得盖回来。” “得了吧,你的强迫症都是强迫别人。” 陈路周勾了下嘴角,两人没再聊了,包厢静下来,朱仰起又只好拿起话筒自己一个人唱,旁边两尊神像一动不动地看着电视机画面。 ** 包厢里灯光昏暗,桌上有些赠送的水果和瓜子,整个房间光影幻动,MV画面的光在三人脸上莫名令人惴惴不安地跃动着。 朱仰起的歌声着实撕心裂肺,他内心大概有个摇滚魂,一腔烟嗓,那种金属质感的嗓音,好像胸腔里卡着一口陈年老痰,跟陈路周是两种风格,陈路周的声音很干净,偶尔的沙哑莫名让人觉得性感。 两人不说话,朱仰起夹在中间是在被这个气氛夹得坐立难安,感觉自己像被两个便衣警察挟持了,动也不敢动,生怕他俩随时掏枪。别人谈个恋爱折磨自己,拽哥拽姐谈个恋爱他妈净折磨别人。 朱仰起只好充当起传话筒,这是这个传话筒有点费脑子。 徐栀说:“你问问他,吃东西没有,没吃这边能点餐。” 朱仰起立马把话递过去,“徐栀问你,她的心肝小宝贝是不是还没吃东西?” 那人靠在沙发上,大剌剌地敞着腿,眼睛盯着电视,闻言默默地瞥他一眼:“心肝小宝贝是你自己加的吧?” 朱仰起无辜地摇摇头:“绝对不是,我没有这种经验的。” 信你有鬼,陈路周懒懒地:“不吃。” 结果就听他转头对徐栀说:“他说让你喂他吃。” 陈路周目不斜视地看着屏幕,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毫不犹豫抬脚踹了朱仰起一脚: “……我他妈听得见。” 徐栀到底还是看他一眼,出去点餐了。要了一碗炒饭和一个馄饨。等她回来,朱仰起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沙发上就他一个人,高高大大的身形在那靠着,身上就一件宽松的黑色卫衣,还是他常穿的牌子,样子款式大同小异,只不过logo的标换了个位置,袖子上有个很没威慑力的小老虎刺绣,整个人清爽干净,手上拿着话筒。 包厢里就他两人,气氛更凝固,搅都搅不动。徐栀看他低头拿着手机点了首歌,随口问了句:“朱仰起呢?” 他眼皮也没抬,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拿着话筒在挠耳后发,声音冷淡,“厕所。” 话音刚落,音乐前奏缓缓流淌,徐栀安静靠着沙发,想听听他唱什么,他还会唱什么,听前奏好像还挺欢快。这歌进的很快,没几秒他声音就从话筒里传出来,低沉干净的嗓音突然就撞进她的耳朵里,听得她莫名心头一热。 “月亮眨眨眼睛,我把你放在手心,那几个字说出去又怕你假装听不清……” 徐栀瞥他一眼,但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在唱歌而已。 “叮叮咚咚,怎么今晚突然好安静,就等着你,呼吸决定……” 也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个歌词,再看他现在这副怎么哄也哄不好的冷淡表情,徐栀莫名心跳加快,心头像是拱着一头乱窜的小鹿。 “飘飘洒洒的小雨轻轻落在屋顶,夏夜蝉鸣的节奏竟然也如此熟悉,滴滴答答怎么今晚我又梦见你……” …… 朱仰起回来的时候,陈路周已经唱完了,他接了个电话把门推开跟他俩匆匆说了句,“陈路周,我先回去了,我美术室的老师没带钥匙,我得赶回去。” 于是包厢里又只剩他们两人,谁也没开口说话,陈路周坐在那点了一堆歌,也不唱,就听包厢里的音乐来来回回切换,没一首歌是听完的,听一半他没耐心听,就又换下一首,人靠着沙发,大腿无所事事的敞着,手上漫不经心地转着手机,转一会儿,停下来把歌切了,又甩过手机开始优哉游哉地转,简直瞧着跟个泼皮赖子没什么区别。 而且每次都是徐栀听到副歌部分,或婉转或激情或亢奋或悲哀的情绪刚从心头涌出来,流畅悠扬的旋律还在脑海盘旋的时候,他猝不及防给切了,放得歌单还都是。 《负心汉》 《花蝴蝶》 《bad girl》 《吻得太逼真》 《一场游戏一场梦》 《受了点伤》 《开始懂了》 《我会好好的》 《你怎么舍得不要我》 《狗东西》 但徐栀一句话不说,就静静看他在那绵里藏针地耍横。 最后她淡淡开口:“朱仰起楼上的房间没退,我去结账的时候,老板说这个点退也是收全款了,我就没让他退。” 陈路周瞥她一眼,总觉得她在暗示什么,就他妈这么想睡他。陈路周说:“留着干嘛,谁睡?” 徐栀今天化了淡妆,嘴唇的颜色比往日更深一点,衬得皮肤白腻,一双眼睛直白干净,身上一件米白色薄毛衫,勾勒着脖颈细腻,翘着二郎腿,脚上的靴尖轻轻点着地,不动声色的回了句:“你不睡我睡。” * 两人进电梯的时候,电梯里还有一对小情侣,男生正在逗女生说以后看到流星不要随便许愿,我刚看见有人说那是宇航员的大小便,女生惊讶地啊了声,贴在电梯璧上笑得前和后仰,我读书少,你别哄我。男生不知道趴在女生耳边说了句什么,女生脸红红地捶了他一下,你好烦呐,娇嗔又甜蜜。这样面红耳热的场景,在大学城其实随处可见,学生之间的爱意好像总归是大胆奔放一点。 陈路周没摁G楼,徐栀看他一眼,若无其事问了句:“你不是回寝室么?” 陈路周单手抄在兜里,都没看她,身后那对情侣举止越发亲密,他俩倒是也不怕让人看,陈路周是懒得看,仰头看着电梯上头红色的跳动的数字,一副四大皆空的样子,滚了滚喉结犟着脖子说:“送你到门口,就回寝室。” 徐栀平时跟别人坐电梯也没觉得挤,可他也瘦,就是高,肩背宽阔,就觉得这电梯逼仄,他一人好像占了大半个电梯间,呼吸也不顺畅,心跳声砰砰砰鼓着。 “球场说的话是认真的对吗?” “嗯。” 他冷起来真的很冷,也难怪,毕竟长这么大,估计也踩碎了不少女孩子的心。 “好,知道了。” 徐栀关上房门,在沙发上坐了大概二十来分钟。然后才想起来自己什么东西都没带,卸妆的,洗脸的,叹了口气,拿上手机准备下楼去买支洗面奶,门一打开,左侧视线的余光里有一片黑影,下意识看过去,墙上靠着一个人。 陈路周大约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开门,所以撇过来的眼神有点点没来及收情绪,眼神里茫然又压抑,就好像在思索中被人打断一样,还有些愕然,但很快,他就冷淡下来,抱着胳膊侧过来,用肩顶着墙侧,低头看她,“我渴了,有水吗?” 徐栀转身进去给他拿水的时候,听见身后门猝然一关,以为是地锁没锁牢给拉回去了,酒店的门都是自动关上的,她以为又把陈路周关在外面了,下意识转过头去瞧的时候,眼前罩下一个黑影,人已经被热火朝天地贴到门口的穿衣镜上,她身上穿着薄毛衫,有漏孔的那种,所以,乍然感觉后背一阵冰凉,胸前却是一片火热。 一片是冰川,一片是柴火,她血液好像在体内开始乱窜,头皮酥麻一阵,脚趾和神经都卷着,她忍不住挣扎了一下,但这人真的玩过火了,单手扣着她的双手将她反剪在身后,低着头在亲她的脖子,徐栀被迫只能仰着头,耳边温热酥麻的触感,以及他有一下没一下轻重啄咬,她仰头看着天花板,浑然觉得天地都在转。 屋内还没来得及开灯,静谧无声,除了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以及那令人心猿意马的啄咬她脖子的声音。 “陈路周,你也想的是吗?你还装?”徐栀浑噩间仰着脖子说。 “不想,”他声音难得沙哑,带着一丝平日里少见的性感,闷在她颈子里,呼吸急促却也有刚涉及情/事的青涩,好像新手司机鸣笛那样的短促,“但我刚才在门口想了二十分钟,今天就这么回去我不甘心,我给你两个选择,徐栀,要么今晚咱俩睡了,以后在学校就当陌生人,要么,你让陈路周当你男朋友。” ** 大约是半小时后。 朱仰起还在出租车上匆匆往美术室赶回去,沿路交通堵塞,夜晚在车尾灯和霓虹灯的交辉映照下,显得格外寂寞,尤其是他这种北漂学子,朱仰起形单影只地坐在出租车上,看着车窗外华灯初上的繁华世界,那种在他乡举目无亲的无助感顿生,莫名陷入了一种令人惆怅的孤独感。 还好,他还有两个同乡朋友。 偏巧,手机在车上响了下,他一看是陈路周,果然是兄弟,有心灵感应,这种慰藉的电话打得就特别及时。 朱仰起接起来,“喂。” 那边是熟悉的声音:“哎,救命,我喘不上气了。” 朱仰起一愣,“怎么了,是毛衣穿太紧了吗?” “不是,是我女朋友抱太紧了,”那边声音欠得很,“刚给我表白了。” 朱仰起:“狗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基本上都是甜甜小日常,后面也没什么剧情了。我最近字数都是六七千,因为这两天一直熬夜写,状态调整不过来。抱歉,这章全部红包吧。 歌词是《小雨天气》。 其实那年还没有的,但是这首歌挺适合他俩,你们可以当背景音乐听听看。 75、最后·玫瑰(修加了一段) 半小时前, 房间内没有开灯,窗帘也严丝合缝地紧闭着,两人抵在镜子前, 陈路周低头看着她, 眼神幽深冷淡, 那末端里跳动着少年执着的光火, 多少带着一点绝薪止火的意思, 他想把这段关系彻底推向两个极端,也好过这日日夜夜的折磨和揣测。 下午跟她在球场吵完架,徐栀转身就走, 陈路周觉得自己拿她是真的没辙了,这女孩子真的是不会服软,他拽, 她比他更拽,她骄傲得让人无可奈何,更让人束手无策, 他狠话说尽,她也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连吵架都不能尽兴。球赛其实很早就打完了,他一个人又在球场打了大概两个小时, 拎起外套走的时候, 他承认自己菜, 也打算就这么跟她断了。后来朱仰起给他打电话, 他又涎皮赖脸地想, 妈的最后一次。 窗外有车轮辘辘滚过, 四周很静,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除了他自己紧张而窒息的心跳声, 直到,一辆救护车停在楼下,“滴唔~滴唔~”在楼下持续不断的鸣鸣作响。 昏昧的屋内,地灯打着微弱的光,像暗火,像萤尾那盏奄奄一息的光,几乎要将他的耐心消耗殆尽。 徐栀靠在镜子上,看着他不动声色地问了句:“我如果选择睡你呢?” “那就只能睡一次,不会有第三次了,你要是不想交男朋友,以后在学校咱俩就当不认识——” 话音未落,徐栀不由分说地仰头吻住他,救护车的声音渐渐远处,四周又恢复万籁,一点细碎的声响都仿佛踩在心上,紧张而又刺激。 她一手勾上他的脖子,一手去解他运动裤上的抽紧带,陈路周没有拦她,他当时心里满是失落,可又无可奈何,浑身上下都烫,心脏也紧得发慌,嗓子里更是又干又涩,他闭上眼,反手狠狠扣住她的后脑勺,将人捞过来,低着头,舌头滚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狠劲,不再克制地同她接吻。 热火朝天地亲了半天后,陈路周才想起来,“我没套。” 徐栀气喘吁吁地扫了一眼床头,“那边有。” 两人站在镜子前,陈路周松开她,看她一眼,下巴冷淡地冲旁边的单人床一指,“床上等我,我去买。” “谁用酒店的套。”他转身去开门,丢下一句。 “……”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徐栀已经很听话地靠在床头等他,屋内还是没开灯,就亮着一盏若隐若现的晕黄色小地灯,衬得床上那人身影柔软温和。 徐栀五官偏纯,圆脸圆眼睛,所以看着总是很无害,可她身材偏又是最火辣的那种。此刻穿着一件裹着身形姣好的薄毛衫,下身是一条修身的灰色铅笔裤,一双长腿笔直修长地搭在床沿边,靴子和袜子都被她脱在一旁,脚趾修长白皙,懒洋洋地翘在半空中,人靠在床头玩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微信,专心致志地在手机上噼里啪啦地打字,平日里,那双直白锋利的眼神总透着敷衍,此刻看着挺严肃和诚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写论文,脚趾还时不时心猿意马地卷一下松一下。 见他进来,下意识把手机一锁丢到床头,还裹了一把被子。 陈路周锁上门,朝她走过去,一句话没有,把东西随手丢在床头,拽着她的脚把人往下一扯,直接双手撑在她头的两侧,俯身默不作声地亲她。 徐栀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去拽他的上衣,陈路周半跪在床上,顺着她的手卷起卫衣下摆从头顶脱出来,那一身清白干净的薄肌,朝气蓬勃,瞧得人心潮澎湃,一颗心扑通扑通个没完,撞得她头昏脑涨,最后徐栀坐起身,去吻他耳廓,脖颈。 陈路周把衣服随手一丢,也没管掉在哪,伸手漫不经心地捞过床头的东西,一边拆,一边半跪在床上任由她没分寸的亲自己。 昏聩的房间内,也就剩下他撕东西的声音,两人都没说话。他眼神全程冷淡暗沉,似乎一句话都不想同她说。陈路周随手抽了一片,把余下的扔回床头,才一把捞过她的腰,给人卷进被子里。 …… 陈路周去洗澡的时候,把地上的衣物捡起来,丢在一旁的沙发上,徐栀不肯洗,趴在床头玩手机,说等他走了再洗。 等他一进去,徐栀就从床头悄悄摸过手机,用被子裹了个卷,在床上翻一下,然后把刚才没打完的话,继续在手机上输入,脑门上都是汗,手其实还有点抖,陈路周动作还算克制,也温柔,就是青涩。 徐栀当时整个头皮都是麻的,后背酥麻,血液倒冲,这会儿缓过劲来,有点意犹未尽。 陈路周洗完澡出来,只穿了件白色的短袖T恤和一条运动裤从厕所出来,徐栀已经发完微信,整个人蜷着身子裹在被子里。 屋内昏暗,窗帘紧闭,地板上仍旧亮着小地灯,衬得屋内两人的影子暧昧而悠长,外面仍旧有车轮粼粼地滚过声音,偶尔走廊别的房间有开门声和关门声之外,整个夜晚平静而祥和。 陈路周收拾干净站在床头,徐栀则躲在被子里,两人在房间里,静静无声地凝视着彼此。最后两人都被这种无声的默契给弄得笑着撇开眼看着别处。 陈路周丢下准备穿的卫衣外套,走到床边坐下,两腿懒洋洋地敞着,一手闲散地搁在两腿之间,另一只手伸过去忍不住报复性地掐了掐徐栀的两颊,口气吊儿郎当:“得逞了,高兴了?” 徐栀软绵绵地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脸,眼神在他身上来回扫,但没搭理他,反口问了一句:“今天打球很累吗?” 能不累吗,他打了满场,四十分钟,但跟打没打球没太大关系。三十几分钟也还行吧。 陈路周下手更重,冷淡地瞧她,“你激我也没用,没第三次了。” 徐栀指着床头散落的东西,眼神清澈地问:“那这些怎么办?” 陈路周缓缓收回手,瞥了一眼,开始捞过一旁的鞋开始穿,轻飘飘地说:“留着当个纪念吧。” 徐栀嗯了声,指着那些东西说:“毕竟是陈路周用过的。” 等他穿好衣服,陈路周拿起手机塞进裤兜里准备回寝室,徐栀正在里面洗澡,浴室里水声哗哗落在地上,他面无表情地在厕所门口的墙上靠了好一会儿,心里琢磨了半天,最后也没等她出来就走了。 进电梯的时候,手机在兜里震了下,他没太在意,估摸时间,以为多半是微信运动,也没看,抱着胳膊靠在梯壁上,随手摁了G楼,期间又碰见那对小情侣,两人也约莫是认出他,就用似曾相识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刚走出酒店门口,手机微信又响了一下,所以就掏出来随意看了眼,结果,看到几条之前的微信,脚步就停下来了,这个点是深夜,马路上人也不少,偶有车辆划过,陈路周冷清地站在路边,低头看着手机,耳边鼓着风声,他估摸时间,是他俩刚做完那会儿,他在洗澡的时候收到的。 徐栀:「之前答应你,给你花钱就要写八千字小论文的,因为今晚开房的钱是我结的,朱仰起说你给,让我找你报,估计你等会做完还是要回去睡,那我算你个钟点房,折一下,我写个几百字,你将就着看一下,八千字小论文我以后再补行吗?」 徐栀:「暑假的时候我其实跟你妈见过一面,但是一直没告诉你,是因为那时候你要出国,你放心,她没有对我说什么重话,也没有给我甩支票,也有点遗憾,你妈妈有点抠抠的,不过从言语间我觉得你妈妈很爱你,她每句话都在为你考虑,(具体内容如果你想了解,我可以写进后续的八千字小论文里),她说你一直都很乖,所有人对你都赞不绝口,说他们领养了一个好儿子,她当时骄傲的口气,让我想起来那句广告词,毕竟不是所有的牛奶都是特仑苏,也不是所有人领养的儿子都跟陈路周一样又拽又苏。但是她说你临出国那几天在别墅当着几个亲戚朋友的面跟他们吵了一架,有些亲戚就说了不好听的话。然后你妈妈说我们之间的感情仅仅只是冲动而已,你放心,这点我当场就反驳她了,反驳得她哑口无言,她当场气得喝了两杯咖啡钱都忘了给,不过后来回去想想,我们之间当时认识也不过是一个月而已,热恋期确实容易冲动,我怕你是一时冲动,所以我从没问过你能不能留下来,也怕我再煽风点火,或许你会因为一时冲动跟家里闹翻,因为我怕你过了这个劲头,发现徐栀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的时候,你可能会后悔,毕竟我知道父母对我们的重要性,因为我很爱我爸爸,哪怕他挺平庸的,有时候也很懦弱,更何况你的父母都那么优秀。所以暑假也不敢给你打电话,也不敢跟你说想你。我不想你为了我去赌,也不想亲戚们说你是白眼狼。」 徐栀:「陈路周,你可能还不太了解我。但是我越是了解你,我就越不敢开口,因为你身上真的太干净了,没有任何可以让人诟病的东西。不过我觉得你脑子也是真的有点问题,我说小狗摇尾巴,你跟我说校董是你妈。」 徐栀:「用我爸的话来说,咱们的人生才走了四分之一,小时候吃奶的那股劲都还没过去,谈爱确实有点早,如果我只是单纯想跟你谈个恋爱,我完全可以把话说得更漂亮一点,我承认那很浪漫,但我想跟你走的更远一点。我始终觉得爱应该是让人变得勇敢,无坚不摧,你暑假去看的那场展览还记得吗,其实后来咱俩分开后,我去看了,那个雕塑师已经把世界上最坚韧的爱意表达的淋漓尽致。」 徐栀:「我借此抒发一下,世界上如果只有最后一朵玫瑰,我八十岁也会滚着轮椅为你冲在前头。毕竟,我男朋友陈娇娇是个浪漫主义的小诗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这段说一下: 徐栀表白含蓄是因为还有几个问题是她自己不能直接表达出来的,如果一讲出来,就真的不太像她,所以刚刚一直在琢磨这段措辞,还有一部分内容是会从其他人的视角去告诉陈路周,徐栀自己说的这段是比较含蓄,这就是她的性格,要真的很直白,就会比较奇怪。 76、确定·心意 陈路周折回去的时候, 房门关着,他没房卡,于是, 在走廊的墙上默默地靠了会儿。然后掏出手机给朱仰起打了个电话, 当时其实他有点轻飘飘的, 总有一种落不着实处的感觉, 直到等他欠了吧唧的炫耀完,对面急赤白脸的咒骂声才让他的心稍微沾了边儿, 笑着说:“要不你再骂两句?” 朱仰起一口精妙绝伦的国粹脱口就来,“草你妹啊,XXX, 要不是我你他妈能泡到徐栀?赶紧把打车费给我报了, 我他妈这会儿还赌在路上,我还以为你多抢手呢, 追个人还要老子出手帮你,废物。” 手机里声音简直势如破竹,如巨石炸裂, 震得人耳窝子嗡嗡。陈路周下意识把手机往外拉了一下, 侧了侧脑袋, 笑了下, “行, 账单给我,挂了。” 刚把手机揣回兜里, 房间门“嘀嗒”轻轻转了下,陈路周听见声音下意识回头,徐栀正巧就把门打开了,挂着一头湿淋淋的头发, 衣服已经穿回去了,站在灯光昏弱的房间门口,身影被衬得高挑修长,眼神也亮得刚被水浸过似的,澄净地看着他,“朱仰起又敲诈你?” 陈路周进门就用脚把门勾上,后背抵上门板,一只脚也曲着膝盖踩着,懒散靠着,然后就低头看着她,在细微的光末里,不动声色的打量她,那眼神里,好像藏着一场江南要落不落的细雨,瞧着是晴空万里,可云角处总压着几片沉沉的乌云,总让人不乏有些心有余悸。 奇怪,距离刚才也才过去半小时而已,该冷却得早已冷却,可两人瞧彼此的眼神里,始终带着一丝未尽的潮气,陈路周若有所思地将后脑勺抵上门背后,双手环在胸前,眼神低睨着她,吊儿郎当又格外意味深长,“我妈没给你钱,你是不是挺失望的?” 徐栀手上还拿着毛巾,在擦头发,“算不上失望,就是觉得,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我都想好怎么说了呢。” “怎么说?” 她故意掰着指头说:“我怀了陈路周的孩子,我打算把他生下来,赡养费加上各种精神损失费吧,您给这么点肯定是不行的,多少再加点,以后孩子长大了,我要有剩的,再退给您。” 陈路周知道她在开玩笑,低头笑了下,自然而然地抽过她手上的毛巾,伸手给人扯过来,徐栀以为他要帮她擦头发就乖乖站着,结果,就看着他靠在门框上,无动于衷地看着她,然后默不作声地将毛巾拧做一股绳,那眼神里有种严刑拷打的深意,徐栀顿觉不对,转身要跑,陈路周眼疾手快地把人勾回来,然后也没顾上使毛巾,给人扣在怀里,陈路周从后背抱着她,一手勾着她的腰,一手去勾她的脸,脑袋侧在她的耳边,皮笑肉不笑地掐着她的两颊咬牙说: “就喜欢玩我是吧?你倒是能忍,因为我妈一句话,三个月不给我打一个电话,真想过我吗?” 被他这么抱着,整个人都烧得慌,心跳有点不受控制,徐栀耳蜗发烫,她忍不住躲了下,“你老掐我脸干嘛啊,而且,你要真想我,也就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你说我菜,我还敢打?” “那我说什么,说我也想你,你别出国了,咱俩不顾一切在一起,你爸妈别要了,以后咱俩过,我给你一个家,这种话你听着靠谱吗?不说我那个家能不能养你这尊大佛,就说我们这个年纪,谁能相信,那么短短一个月,会这么难忘,而且你妈也说,咱们这个年纪还是冲动和好奇更多,她说你的生活再差差不到哪儿去,毕竟你们家基础在那,可我的生活,哪怕双一流大学毕业,出来找工作可能还是会处处碰壁,我想也是,如果到时候因为各种各样的现实原因咱俩再分手,你会不会后悔因为我跟家里闹翻?” 陈路周头抵在她肩上,手还在掐她的脸,给人掰过来,看着自己说,“那为什么刚刚不说,非要等现在说?” 徐栀嘴撅着,被他捏的,眼神低垂看着那张脸,除了清心寡欲还是清心寡欲,眉峰像冷冰冰的剑鞘,眼皮轻抬着,“我要说完了,你肯定不会跟我做了。” 陈路周:“你就非得找刺激?” 徐栀想了半天,她才叹了口气,说,“因为我暑假闲着无聊的时候,上网搜你了。” “嗯?”他吊了下眉稍。 “暑假第一次见面在楼道口,你还记得吗?你跟你妈吵架,你们嘴里说到那个女孩子,是谷妍吧?你妈以为是你的女朋友,后来在你家碰见她,因为那时候我知道你挺喜欢我的,而且那时候咱俩快分开了,我也不想跟你吃这种干醋,所以就没拿她当回事。后来分开之后我好奇,就上网搜了下你俩——” 陈路周想起来,谷妍的小号,他以为谷妍都删了,也发了道歉声明,他也懒得管,没太有兴趣上网搜自己,“她不是澄清了吗,是她喜欢我,我高中三年都没跟她说过一句话,要不是朱仰起跟她一个班,我压根都不知道她是谁。” 徐栀理解地点点头,“你魅力大,暗恋你的女孩儿无数,至今谷妍那个贴吧号里还有女粉丝一直在夸你好帅,听说还是一中学神,把人迷得不行,你大概都不知道,你都有贴吧了,你去百度上搜一下你自己名字,有你名字的贴吧,34个粉丝。” 陈路周不耐烦了,拧了下眉,“……说重点。” 徐栀:“你说谷妍胸大——” 他无语打断:“我没说过。” “你先听我说完,你总是冷冷淡淡的样子,我觉得我对你没有吸引力,每次接吻都是我亲你,最后暑假分别那晚,我让你摸摸我,你也不肯,摸也只摸脸,我后来上网提问了,大家回复说是要么你是性功能障碍,要么就是你没那么喜欢我,不然不会没反应。那我觉得你应该挺喜欢我,那就是前者,你不是还在我爸那看病来着,那我想,要做我男朋友我不得试试好不好使啊。” “你不是看过单子吗!” 徐栀看他要打人了,才绷不劲儿,笑着说,“行吧,开玩笑的,”说完,把他下巴从自己的肩上抬起来,“疼,你轻点压,暑假的时候,谈胥父母没有去学校闹,但是在我去北京之前,他们找到我爸,要求我们承担起谈胥第二年复读的房租费,但这事儿我估计谈胥也不知道,我爸一头雾水,才知道谈胥这一年帮我复习,自己心态出了问题,高考考砸了,我爸不同意,因为你们高三楼那一年的房租真的贼贵,我爸建议他住校,他爸妈不肯,然后说我是白眼狼,自己考上A大了,甩手就不要他们儿子了,我爸气得直跳脚。” “没办法,我爸出了一半的费用,但是谈胥又给我送回来了。他没要,说让我在北京好好读书,他越这样,我越觉得我真的欠了他什么。后来,昨天他来北京找我,说复习不进去,想看看A大,给他一点复习的动力,我就让许巩祝带他逛了一圈校园,后来许巩祝送他走的时候,他给我发了一条微信,他说他希望我至少在他复读这一年不要跟你谈恋爱,他说A大的校园生活挺让人向往的,说陈路周在学校里应该挺拉风的,然后他觉得我的生活很逍遥,他明确他不是还喜欢我,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为什么我现在过得比他好。如果你今晚不来找我,你要不让我二选一,我也其实都还没打算写这个小作文,或者写了可能没打算这么快发给你,我打算写个八千字小论文好好分析一下我这几个月的心路历程,再一起给你的。因为我知道他情绪不太稳定,所以不想刺激他,我只想他认真复习一年,不管明年考上什么学校,我才能彻底从这段关系里解脱出来,但是你今晚这个态度,我又怕你之后真的不来找我了。” 徐栀说完这话的时候,两人已经坐在沙发上,屋内仍旧没有开灯,黯沉沉的,就亮着床头一盏晕黄色的阅读灯,堪堪照着刚才被他们折腾得凌乱不堪的床头,床头柜上还散落着几片刚刚没用完的东西。 窗帘敞了一条细细缝,窗户没关,有风一阵阵涌进来,隐隐还能听见楼下有人在ktv唱歌,间或调不成调如泣如诉着,间或鬼哭狼嚎地叫人心惊肉跳。两人彼此在空气中微微对视一眼,好像湖水浮萍,缓缓淌着,泛着涟漪,叫人难舍难分。 陈路周身上还是那件黑色卫衣,嵌着边儿的运动裤,两腿敞着,叹了口气,把人给扯起来,然后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后靠在沙发上,一只胳膊挂在沙发背上,一手轻轻又无可奈何地捏了捏她的下巴,“想做你男朋友还真难啊。” 徐栀头发包在毛巾里,这会儿估计也快干了,于是把毛巾抽下来,拧了两下说:“但你还是成功了,我刚跟他说了,我跟你谈恋爱了。” “那万一受刺激了怎么办?”陈路周说。 徐栀头发一缕缕散在背后,两手挂在他脖子上慢悠悠地问了句:“那你呢,有安全感了吗?” “嗯,还行。” “其实谈胥真没那么傻,他那点心思我太清楚了,”徐栀坐在他腿上,继续擦着头发说,“他才是最在乎自己的人,我后来想想,反而觉得如果我过的越逍遥快活,他可能越会努力复习,然后争取考来A大打我一顿。” 陈路周靠着,眼神撩吊地看着她,有种占山为王的意思,但嘴里还是很欠,然后伸手把灯打开,笑得不行,“行,到时候我帮你报警,咱讹他五千块钱。” 徐栀没搭理他,突然想起来,撇了一眼旁边的垃圾桶说,“有个事儿忘了告诉你,我刚刚仔细研究了一下,男朋友,我发现你套好像戴反了……” 陈路周刚准备给人拉起来,站起来去帮她拿吹风机,听见这话,手还摁在电灯的开关上,突然一愣,顺着她的话锋,下意识看了眼垃圾桶——空荡荡套着塑料袋的垃圾桶,就躺着一个用过的,确实是反着卷儿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套是会带反,别问为什么,我百度过。而且不影响避孕。(也咨询过医生。) *萌点这个东西就是作者和读者之间互戳,能戳到说明大家萌点一致,如果实在戳不到真的不要硬戳,硬戳肯定不舒服了。 *两百个红包。 77、女朋友·徐栀 房间内气氛静了三秒。 “……你等下。” 于是, 陈路周就把自己锁在厕所里,研究了半小时那玩意正确的戴法,还特意锁上门, 锁门之前, 还不忘把吹风机丢出来。 “啪”一声, 丢在桌上, 冷淡又拽。 徐栀一边吹头发,一边笑得不行, 还在门外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问了句:“陈路周,你研究明白没啊?要不我进来帮帮你?” 陈路周对她的调侃置之不理,人坐在浴缸上, 双手无动于衷地环在胸前, 旁边丢着一个刚拆完的套,侧头看了眼, 叹了口气,又不可置信地看了眼,随后, 又生无可恋地仰头看天花板。 “陈娇娇?”门外吹风机声音停了, 又听她试探性地叫了声。 陈路周懒懒地:“没死啊, 你别吵。” 直到吹风机的声音再次响起, 陈路周才深深地叹了口气, 把旁边滑腻腻的东西捡起来,又无奈地看了一眼。 他刚没注意, 因为是在被子里戴的,他也没往下看,自己摸索着往上戴,一开始滑掉好几次, 戴上也总觉得不舒服,他还以为自己是买小了,没想到是大力出奇迹,因为网上说反着不好戴上去。 陈路周是不打算重整雄风了,反了就反了,重点是只要不发生意外就行了。网上说戴反了也不影响效果,只是可能比正常使用会多一些机率中招。但陈路周觉得应该不太可能,其实刚刚过程很草率,因为他都没整个……半个还在外面,当时心里有气,就敷衍地随便动了两下,就出来了。 徐栀吹完头发,见他还没出来,这会儿也趴在床上意犹未尽地回味,这感觉就好像,她才走了个卒,对方直接将军,告诉她游戏结束了,单单纯纯只是让她尝了个甜头。但她不认为陈路周有所保留,她觉得陈路周可能真的不太行。 两人当时也没交流,陈路周做的时候,两手撑在她枕头边,低头看着她,眼神里都带着一种存天理,灭人欲的意思,满眼都是,满意了?得逞了?高兴了? 但那双眼睛,黑得发亮,带着仿佛浸着汗水的莹亮,青涩克制,却叫人瞧得勾魂摄魄。 等徐栀耐心燃烧殆尽,准备去敲门的时候,陈路周正巧开门出来,两人在门口对视了一眼,陈路周看着她问了句,“你那什么什么时候来?” 徐栀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说例假,“快来了。” 陈路周嗯了声,“如果推迟跟我说。” 徐栀哦了声,莫名被他弄紧张起来,“应该不会吧。” 陈路周拿着手机准备充电,发现酒店床头送的充电器已经被徐栀插了,两人都没带充电器,他把手机扔在床头,人坐在床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才淡淡说,“不会,我让你注意一下。” 陈路周刚刚就瞥了一眼,徐栀心领神会,走过去把自己手机拔下来,“你充吧。” 陈路周也无所谓,也没插,反正她在边上,也没什么要看手机,最后检查了一遍没什么要回的微信之后,把手机扔回床头,人靠着床头,眼神坦然指了指他前面床沿的位置,抬了抬下巴,口气懒散又正经:“过来,聊聊。” 这会儿已是深夜,窗外车声伶仃,人声廖若无几,酒店ktv只开放到十二点,这会儿也快停了,四周恢复万籁俱静,月光透着窗户的缝隙,轻轻匝进来,像轻烟,软绵绵地搭在床角,旖旎如水。 徐栀放下手机,坐过去,两人膝盖抵着膝盖,徐栀往他腿上蹭了蹭。 “你别蹭我,”陈路周抱着胳膊靠在床头,腿正儿八经地还往外撇了下,似笑非笑地看她说,“聊天,正经点?” “……我不小心碰到的!” “女朋友,坦诚点,”他笑着说,“我看不出来你想蹭我?” 徐栀无语地看着他,懒得跟他计较,问了句:“你要聊什么?” 陈路周刚在里面其实大半时间是在想怎么回应她的小作文,徐栀能说这些,确实挺让他意外的,陈路周叹了口气,说:“聊聊咱俩的未来。” “咱们才大一聊这个是不是有点沉重?”徐栀说。 “咱俩都到这了,还不聊点沉重点的?”他抓了个枕头垫在背后,看着她说,“你对我转专业有没有什么想法?或者你想我以后做什么?” “你自己没想法?”徐栀说。 “有,但我想听听你的。”陈路周姿势没变,难得正经看着她说。 床头阅读灯氤氲的小黄灯落在他脑袋上,光影勾勒着他的挺直鼻梁,眼睫很漂亮,头发柔软地贴在床头,整个人瞧着温柔又坚定,窗外的风偶尔吹到他俩身旁,带着他的气息,徐栀却丝毫没觉得冷,心里满满的丰盈。 “其实我觉得你比较适合读书,”他不让她蹭,徐栀只能把脚伸直,侧头看着他说,“什么专业我觉得你都没问题,以后保研留在学校里当教授也不错。” 他嗯了声,侧着脸,略微思索了片刻说:“那可能就得留在北京了。” 徐栀弯着腰,抱着膝盖,侧头看他:“你不想留下来?” “你呢?你想回家还是留在这边,”陈路周看了眼窗外,想了想,转回头看着她说,“我猜你想回家,如果是这样,咱俩以后是不是得异地了?你有没有想过,异地这个问题?而且,教授钱不太多,正教授一年才三十万,而且等我评上正教授怎么也得三十了。你不想要个会赚钱的男朋友?” 倒不是觉得教授不行,只是相对比他自己创业来说,可能赚得会少一点,但徐栀爱钱的态度,也是有目共睹了。 这还挺会诱惑人的,“你自己怎么想?” 陈路周靠着,后脑勺微微仰着,垂着眼看着她,思索一会儿说:“我本来打算转社科实验班,2学年分流去经济学,但是转社科可能要多读一年,我觉得太麻烦了,如果你觉得以后当教授不错,我得先考虑保研,留不留校到时候再说。” 聊到这儿,徐栀有点犯困,眨着一双惺忪睡眼,最后趴在他腿上诚恳地说,“我跟你说,我有个叔叔就是庆大的教授,他是A大美院毕业的,他们那年工作分配的时候,学校分配了两个地方,一个是香港的大学,一个就是庆大,但是庆大这边聘用他的时候说可以给他女朋友在学校安排工作,我叔叔就选择留在庆大了,后来我每回去他们家吃饭,老听见他俩吵架,我叔叔就说要不是为了你我现在已经在香港了,我婶婶能说什么呢?每次都是沉默,无言以对,毕竟他是为了她妥协嘛。所以我之前说爱应该是让人勇敢,而不是互相妥协,懂吗?谈恋爱归谈恋爱,学业上或者工作上咱俩都先做对自己最好的决定,我们的未来不要绑定在对方身上,柴米油盐这东西谁要吃,咱俩都不是神仙。” 陈路周漫不经心地一寸寸捏着她的耳朵,靠在床头淡淡地嗯了声。 对他们来说,一切确实都为时尚早。他想时间慢一点,好好跟她享受这几年大学的恋爱时光,可又希望时间能快点,好早点尘埃落定。 但有些东西真的还没法尘埃落定,棺材合上了都还能再打开,恋爱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谈到九年、十年,熬过了爱情长跑,等到了谈婚论嫁分手也很多。 两人没再说话,他仍旧靠在床头,就着顶上那昏昧的光线,低头瞧她,徐栀趴在他腿上,陈路周的手垫在她的脸软绵绵的,没忍住掐了下,引得昏昏欲睡的人闷闷哼了声,直接把整个脸埋进他的手里,睫毛戳着他干燥的掌心,声音不耐又无奈,呢喃:“陈路周,你老掐我脸干嘛啊。” 陈路周低头逗她,“睫毛精,这就睡了?” “那你还要做吗?” 满脑子就这事儿,“不做,睡吧你。” “哼。” 没一会儿,睫毛精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大概是房间里空调打太高,徐栀被热醒过一次,那时灯全关掉了,黑漆漆的屋内,朦朦胧胧感觉旁边床头还靠着一个人,转头瞧过去,发现陈路周还靠在床头,揉了揉眼睛,懵懵然问了句:“你还没睡?” 陈路周靠坐着,也昏寐,低低嗯了声,“没,刚醒,做了个梦。” 徐栀说:“梦见什么了?” 陈路周嗓子都沙哑,咳了声说:“梦见又回到高三了。” 徐栀揉着眼睛懒懒地笑了下,“吓醒的?我之前也好几次梦见回到高三都吓醒了,确实恐怖。” 陈路周笑笑没说话,其实不是,他在梦里找徐栀,发现高三没有徐栀,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说,“你接着睡吧。” 徐栀困懵地嗯了声。 其实他没想他俩的开始会这么仓促,如果不是谈胥,他可能还会再等一阵,至少等到期中考完之后,怎么也得照流程办事儿,但从跟徐栀认识以来,他俩之间每一步,都没有照着流程走过,又觉得好像也是他俩的风格。 陈路周靠着床头,接着闭目养神好一会儿,然后睁眼看着窗外,月亮再漂亮,也总得有人一起欣赏,夏日蝉鸣再动听,也得有听蝉的人,想那么多干嘛啊,先爱得死去活来再说。以后真要分了,跟自己谈过恋爱,她还能找个比自己差的? 第二天,两人退房回学校食堂吃早餐,陈路周坐在对面,刚剥完鸡蛋放她碗里,徐栀困得两眼迷蒙,拿起来就一口往嘴里塞,鼓这腮帮子咕咚咕咚地嚼着,他觉得这爱得确实有点死去活来了。 “谈恋爱第一天你给我表演怎么吓跑男朋友是吧?”陈路周把第二个鸡蛋放她碗里的时候,下巴朝她点了下,“沾醋吃。” 徐栀说:“我饿,昨天半夜我就饿了,你非要拉着我聊天,我本来想点宵夜的。” “那你不说?”陈路周夹了个汤包低头塞嘴里,撇她一眼。 “你一本正经跟我聊专业的事情,我哪敢打岔啊,”徐栀说着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人影,“那不是你室友吗?” 陈路周回头看了眼,手上正夹着一个汤包,慢悠悠回过头,是赵天齐和另一个男生。 徐栀好奇问了句,“听刘意丝说你们男寝晚上关灯都在聊女生,你也聊吗?” 陈路周笑了下,汤包沾了沾醋说:“我有时间跟他们聊吗?” 他刚来的时候,李科就跟他说了,大学跟高中还是不太一样,高中男生之间相处可能更单纯一点,大学之间利益牵扯多一些,他也没打算过来交朋友,更不会跟人聊这些,他跟李科那帮省状元之间待得时间更多一点,所以压力也挺大,这帮人只顾着卷,期中考试马上来了,立马就要见真章,说实话,他还是有点紧张的。 徐栀想想也是,靠在椅子上往外看了眼,A大校园周末也生机勃勃,已经有人抱着书快步朝着图书馆走了,连旁边的湖光秋景都没时间欣赏,目不斜视地朝着图书馆走去,她问了句:“你等会儿去图书馆吗?” 陈路周正巧手机震了下,低头看了眼,说:“嗯,前几天光顾着补微积分,马哲那些还没看。李科又来卷我了,你看看现在才几点。” 徐栀想了想说:“那我今天陪你去图书馆吧。” “你不是要去拍建筑物?”陈路周抬头。 食堂人越来越多,帘子总一开一合,风时不时涌进来,徐栀卷着袖子,缩着手说:“不拍了,我拍出来的东西不能看,就很抽象,我们摄影协会几个哥们最近在弄球赛的航拍。周三要期中考了,我还是先看下书吧,不过,你这什么表情?” 陈路周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说:“那你别蹭我腿。” 徐栀:“……” 两人回了趟寝室,拿了书就直奔图书馆了。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他俩一进去,就看见李科那个卷王已经坐在他们的老位子上,旁边两个位子各压着一本书,替他俩占了位置,陈路周刚坐下,李科看了眼旁边的徐栀,然后悄悄在他旁边耳语,“你昨晚干嘛去了,居然连着两晚都没回寝室?” 徐栀去扔了个垃圾才过来,陈路周坐着给她拉开椅子,这才不咸不淡地回头看了眼李科,“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我没回寝室连你都知道了,咱俩隔着五层吧。” “赵天齐说的,估计你们那层都知道了。”李科说。 陈路周靠在椅子上,一只手闲散地搁在徐栀的椅背上,一只手翻开书,无语地勾了下嘴角,低着头懒洋洋地胡口诌了句,“朱仰起来了,陪他睡酒店啊。” 话音刚落,陈路周就感觉腿边被人若有似无的蹭了蹭。 又来了。 这他妈还能不能好好看书了。 陈路周没搭理她,继续视若无睹地跟李科说:“你们系是不是要学线代?你有书吗?借我看下,我打算下学期转经管。” 那腿还在不依不饶地蹭他。 陈路周有点无奈地转过头去,警告性地冷淡看她一眼:“女朋友?自觉点?” 徐栀也一脸无语,指了指他的裤兜,拿了本小声遮着说:“不是,你避孕套漏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0个红包。 轻黯新文《小浓情》 文案:那三年市一中都盛传一句话:一中一哥王骁歧,千年老二许意浓。 某天下晚自习,许意浓独自做值日生闷头扫地,直起身才发现“一哥”正倚靠在教室门框看她。 许意浓:“看什么看?少显摆。” 王骁歧笑了笑,“我可什么都没干。” 她继续扫地,语气不善,“脚让!” 王骁歧便让,“考都考过你了,那我吃点亏请你吃饭?” 许意浓关注点有点偏,“你吃亏?” “那就你吃亏,高考后收我做你男朋友好了。” “……” N年后,再见面她是甲方组长他是乙方项目经理。 某天手底的人都在讨论甲方那女组长容貌气质样样称绝,尤其身材。 王骁歧接完座机话筒一扣,打断,“你们,很闲?” 之后王骁歧与许意浓在茶水间偶遇。 “许总,你们女员工的衬衫就没有宽松的size ?” 许意浓:“王经理,你什么意思?” 王骁歧倚靠在门框,像多年前一样慵懒,“你说呢?” 许意浓不以为意反嘲,“王经理,你这么跟甲方爸爸说话合适吗?” “那甲方爸爸,你觉得我什么身份合适?”王骁歧笑了笑,“前男友?” “……” *暗恋/校园到职场/初恋破镜重圆/办公室恋情/全文存稿,日更至完结,已肥,可入坑~ APP可直接搜索《小浓情》或作者轻黯,由专栏进入,第一篇就是,欢迎收藏~ 78、吹牛·路草 还真是, 陈路周把搁在徐栀椅背上的手收回来,假装若无其事地揣了下裤兜。转头再看她,人已经安安静静开始看书了, 也就真没有再蹭他了。有时候徐栀给他的感觉真的挺像个机器人, 就是那种随时随地调戏他两句, 自己却能立马冷静下来, 他还记得他俩第一次接吻那次,在他家, 她坐在他腿上亲他,完了还知道电影讲什么。 还是那副狗德行,净他妈徒乱人意。 李科别的没听见, 光听见女朋友那三字脑子就已经停止运转了, 但偏偏此刻又在图书馆,宛如吞下一个闷雷, 在心里炸了又炸,嘴上也只能波澜不惊地问了句,“确……确定关系了?” 陈路周嗯了声, 面前摊着本马哲, 漫不经心在翻, 发现前面几章都看过, 稍稍松了口气, 又把手搭上徐栀的椅背,很随性, 却莫名有股侵占性,旁人都不敢靠近,还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嗯, 还挺粘人的,非要陪我来图书馆看书。” 不等李科说话,徐栀在算微积分的例题,笔尖刷刷不停,头也不抬地小声叫他:“陈路周。” “嗯?”他回头。 徐栀说:“别吹了,马上期中考试了,你把牛都吹上去,我拿什么给你补脑子。” 陈路周:“……” 李科本来都想站起来走人了,跟情侣一起看书本就是一件消磨意志的事情,这会儿听见徐栀这么说,又踏踏实实坐着了,小声在他耳边说:“小黑马为什么是小黑马,人就是比你牛,不过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吗?” 陈路周意兴阑珊地嗯了声,但是半会儿又想起来,“哦,第二个,昨天确定完关系我就给朱仰起打了个电话。“ 李科立马想到,眼神狡黠地看着他,“嗯?朱仰起不是跟你一起睡酒店吗?你打什么电话?” “我电话费多不行?”陈路周斜他一眼。 李科意味深长地哦了声,知道再说下去,这个大少爷估计要真急了。但而后想想也挺惆怅,好兄弟脱单了,以后没人跟他卷了,就很失落,于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不过你可别耽误学业啊,A大好进不好出的,大家都还在拼,H省那个状元昨天还问我你高考数学多少分,他知道你拿过数理竞赛国赛一奖,说以前在获奖名单上看过你的名字,人都盯着你呢。” 陈路周叹了口气,然后下巴朝另外一边得瑟地点了下,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草稿本已经被她用微积分公式写得满满当当,“你没发现,我女朋友更卷吗?” 李科当下只有一种想法,徐栀能拿下陈路周是有原因的,这样的女孩子,搁谁谁不迷糊。 周一周二课很满,因为马上要来临的周三期中考,校园里的气氛也变得比往日紧张那么些,学生们步履匆匆,很少在无谓的风景面前停留,A大校园内有个人工湖,本来平日里在那边散步的学生还挺多,这几日略显寂寥,只剩几只白白胖胖的大鹅趴在池子边,惬意地晒着太阳。 期中考完之后,所有人都在紧张兮兮地等着成绩公布,结果就有一条八卦消息,在校园里不胫而走。 “惊天大八卦,禁欲系天花板和建筑系系花好像谈恋爱了啊。” “哪儿哪儿?” “图书馆啊,路草又在陪女朋友看书。” “说反了,徐栀又被路草摁在图书馆陪他看书。” “我已经淡定了,上王教授课的时候,他俩天天坐在一起,路草早就在追徐栀了。” “江余咋这么菜,追了这么久,还没人路草来这么一个月,就轻轻松松泡到手了。” “那不这么说,毕竟是路草,如果路草要泡我,算了,不做梦了。” “卧槽,痛失路草。” “卧槽,痛失美女。” “路草很狗的,上王教授课的时候,路草给徐栀卡了个发夹,居然是一株草,他自己。哈哈” “一个最新消息,路草和徐栀吵架了,因为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徐栀瞟了眼一个美院的帅哥。” “他俩能不能行,这么偌大个校园不够他俩发挥的吗?居然至今都没人看到摁着亲?” 作者有话要说:  公告: 抱歉,今天吐了一天,写不了太多。我这几天每天都在中暑,每天都上吐下泻,前阵子熬夜码字身体有点虚了,状态可能有点问题。今天去医院,身体出了点毛病,可能需要停几天,(具体等明天我复查完看看医生会再公告上通知大家)后面除了还有几个伏笔没写完之外,大概还有各自一个小秘密揭开就彻底坦诚了。但两人之间的状态也没有大起伏了,大概也剩下没几万字就完结了,两个人的状态基本上没卡到你们难受的地方。 确实抱歉,因为这本书写到现在我自己还算整体满意,有些细节这几天会修一下,所以后面也不想匆匆完结,还是想再调整一下身体的状态,做个好的收尾。等不及的大家可以等完结再来。 这章留言都发红包。感谢大家。 79、奖励·礼物 十一月, 两人确定关系没多久,校园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徐栀知道八卦消息传得快, 也没想这么快,某天下午, 在上专业课的时候,朱仰起给她发了两条微信,其中一条是截图。 朱仰起:【啧啧, 今天下午第三个了, 我们一中好几个女生跑来问我你以前是哪个高中的。】 徐栀:【?】 朱仰起:【跟他谈恋爱,很正常,毕竟高中那么多女孩子暗恋他,他是谁也不搭理, 大家都以为他至少会寡到大学毕业,没想到,高中一毕业就谈上了,这多少有点伤我们学校女孩子的心了。这阵子肯定会有不少人过来打听你。不过你放心,他是我兄弟, 你的信息我不会乱说的,我告诉她们你是仙女高中毕业的,长得贼漂亮。】 徐栀:【他们班女生好像见过我。】 朱仰起:【格局小了,你以为陈路周在我们一中就他们班女生知道他?就我们艺术校区哪个女的不知道他,他还没发朋友圈呢, 要哪天发朋友圈,我估计我手机得炸了。】 徐栀:【那现在她们是怎么知道的。】 朱仰起:【你们学校不少我们以前高中的同学啊,好像是有个兄弟找他的时候不小心把消息发到以前高中竞赛群了,问他人在哪, 然后就有人帮他回了句,说陪你在食堂吃饭,紧跟着我就陆陆续续接到各位姐妹的问候了。等放寒假你就知道了,他以前在我们学校到底有多牛,到时候估计聚餐是少不了的。】 …… 陈路周那会儿在球场打球,手机丢在篮球架下的垫子上,他下场的时候,人坐在地上,两手撑在后面神情专注地看场上几个人打配合,有人见他手机亮了好几下,于是把垫子上的手机捞起来给他递过去,“草,你电话。” 手机从肩上滑下来,陈路周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灰色运动服和灰色裤子,拉链严丝合缝地拉到顶,正好挡住他半个下巴,人懒洋洋坐着,伸过去一只手接住手机,漫不经心地摁在胸口位置,没急着接,还跟场上人不急不缓地提醒了两句,“读秒了,再不出手要被盖了你。” 为时已晚,话音刚落。 “啪——”球被人从头顶拍飞,直直冲陈路周那边飞过来。 他预判精准,反应挺快,轻巧地偏头躲过,借此调整了姿势,盘腿坐直,叹了口气,低头去看手机。 旁边人对陈路周的预判能力毋庸置疑,由衷感叹:“草,你预判能力绝了哎。” “角度好而已,”陈路周只说了句,低头看着手机,头也不抬地问他,“哪有电话?” 仔细一看,是微信,看那名字还有点陌生,想了好久才想起来,是高一承受不住压力从他们班退出去那个女生。 张妤:【你没出国啊?】 Cr:【嗯,有事儿?】 张妤:【没,刚在班群里,看她们聊起你,我才想起来,之前听说你出国了,没想到你还是去了A大,李科他们也在吧?我在B大,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Cr:【再说,最近忙。】 张妤:【行。】 下一秒,又一条发进来,不是张妤,是一条备注名为「Ra cats and dogs」的微信。 Ra cats and dogs:【在哪儿?】 Cr:【球场,下课了?】 Ra cats and dogs:【还没,有点……】 Cr:【饿了?】 Ra cats and dogs:【……想你。】 他俩刚在一起第一个星期,微信聊天对话还挺正经的。 【在哪?】 【图书馆。】 【等会儿一起吃饭?】 【好,下午有课吗?】 【没有,不知道要不要开会?我想吃螃蟹了。】 【嗯,等会带你去。】 诸如这种。 后来,渐渐的,熟了,两个人本性暴露之后,对话才开始略显直白,不过他俩直白也就说一句想你想我没之类的,没多余的。 陈路周刚要回,正巧有人撞枪口上,朱仰起电话进来,他刚跟室友吵完架,听陈路周声音也挺喘,心里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先发制人:“你这么喘干嘛?你又喘不上来气了?女朋友又抱你太紧了?” 陈路周笑了下,“我在打球啊,下午没课。” 朱仰起松了口气刚要说话。 陈路周又补了句,“不过她刚说想我想得不行,”人往后仰,一只胳膊肘撑着,不怀好意地问了句,“哎,朱仰起,你有女朋友吗?” 朱仰起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咬牙切齿地问候他老祖宗:“……你有良心吗?” 陈路周收了笑,口气这才正经:“找我干嘛?” 朱仰起心力交瘁地说:“我实在受不了宿舍里两个奇葩了,天天吵架,我打算下学期自己在外面租个房子住,你要跟我合租吗?” 陈路周人坐直,换了个姿势,一手举着电话,一只胳膊肘随意地搭在曲起膝盖上说:“咱俩学校隔这么远,怎么合租?” 朱仰起说:“大不了我吃点亏,租个离你学校近点的地方,反正我们课少,一周也就上几节专业课。” “不太……方便吧。”陈路周仰着脑袋左思右想,喉结轻轻滚了下,慢悠悠地说。 朱仰起知道他有女朋友有顾虑,但他刚被室友气的够呛,闷头灌了一瓶雪碧,胃里火烧火燎地直咕咚,也耐不住性子说:“你是考虑徐栀吗?我跟你俩住也没问题……” “想多了你,”陈路周说,“我们学校大二才让通勤,李科那边也想到时候搬出去,他打算下学期申请创业基金,住外面方便点,我跟他合租,你要想过来,我让他找个离你们学校稍微近点的地段,下学期你要寝室憋不住,自己先找个地方凑合吧。” “徐栀不打算跟你一起搬出去吗?我们学校好些情侣已经在外面租房子了。” 陈路周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球场上人影活跃晃动,这地方四处通风,无密封的墙,说:“那到时候学校不知道传成什么样了,我俩在学校认真接个吻都得绕大半个教学楼找地方,怕被人撞见。” 徐栀又那么爱接吻。 被人撞见挺麻烦,有人会拍,到时候朋友圈论坛乱发,影响不好。朱仰起很理解,毕竟在双一流的高等学府,而他从来又是分寸感十足的人,“也是,毕竟你从小就纯。” 热恋嘛,总是格外黏腻一点,但朱仰起其实这会儿还没回过神,他这个从小洁身自好、又纯又拽的兄弟跟女朋友谈恋爱到底是什么样的。 在人前肯定是不会骚的,私底下肯定骚得很。 紧跟着,陈路周在电话这边问了句,“这周要不要过来?” 朱仰起心里一警惕,“干嘛,喂狗粮啊?” 陈路周笑了下,懒散道:“我生日啊,我跟她确定关系之后还没请你和李科吃过饭,顺便把生日过了。” “生日你俩不单独过一个?”朱仰起说,“要是我,寡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谈恋爱过生日不得让女朋友好好准备惊喜啊。” 这事儿陈路周想过一阵子,最后还是觉得没必要,叹了口气说:“不了吧,谁女朋友谁心疼,准备惊喜很累的,她最近忙。” 朱仰起有点震惊,“你少来,你个矫情精不是最重仪式感了吗?” “徐栀这专业不比别的专业,挺耗脑细胞的,他们系里的学长学姐都在调侃他们顶多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到十年,有时候看她天天熬夜干图,我也挺烦的,我还想她活久一点,”陈路周拧着眉说,“开学才多久,她喝了不知道多少咖啡了。” 所以,早在前几天,陈路周就跟她再三叮嘱,生日不用准备什么,你陪我过就行了。 陈路周身份证上的生日日期是三月,但身边几个熟悉的朋友都知道他生日在十一月。正好是光棍节。高中的时候,其实也不太过,朱仰起要不是每年都会叫一帮人出去喝酒唱歌,这天他一般在家蒙头睡大觉。因为这个日子对他来说其实不是什么好日子。 但没想到,姜成今年还给他寄了生日礼物,包括高中几个可能都说不上太熟悉的朋友,也给他发了微信,祝他生日快乐。 陈星齐也给他发了一条。 【哥,生日快乐啊。】 法院把陈星齐判给陈计伸之后,他俩就没再联系过,当晚他和连惠收拾东西搬离别墅的时候,陈星齐扒拉着他的脖子,像个考拉挂件,死死都不肯放手,哭着问他,哥,我能不能跟着你。我不要跟他俩了。 陈路周那几天状态更差,嗓子全哑,说出来的话几乎都是没声的,“不能,我自己都要半工半读了,我怎么养你。” 陈星齐眼睛都哭肿了,还是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很好养的,你让我吃饭就行。” 陈路周当时整个衣服都被快被他扯下来,肩膀半露着,然后看了眼连惠,连惠站在车门边不说话,最后还是把陈星齐抱下来,哄了两句,“在家好好呆着吧,哥有空回来看你。” 然而,陈星齐知道是骗他的,当场就嘶吼着戳穿他,“骗人!你跟妈妈都不会再回来了。” 陈路周没说话。 最后还是连惠一言不发地走过来把陈星齐拖进屋里,把门一锁,也不顾陈星齐在里面号啕大哭,像一条小狗似的疯狂地拍打着门板。 也是那一刻,陈路周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连惠第一次丢下他的时候,走得一定比刚才决绝。 后来上了车,气氛沉默开了一段路后,连惠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她下去抽了支烟,回来的时候,从包里摸出把新房钥匙丢给他,沉默地看着窗外片刻,才说:“如果我知道他会把你送你福利院,当初我也不会把你交给他。我那时候跟他感情出了问题,分手之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本来想把你打掉,但是去医院的前一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你一直叫我妈妈,梦里那个孩子跟你长得很像,我没舍得打。但我跟他已经没感情了,他知道我怀孕后,说要跟我结婚,太可笑了。” 她停顿片刻,回忆似乎让她很痛苦,眼角都皱着:“你没见过他,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谎话连篇,身上桃花烂账一堆。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一直都是他养我,后来分开之后我没办法,我没生计来源,只能大着肚子去上工,就遇见了陈计伸,那时候陈计伸已经有点小钱,他说不介意我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他养。后来那个人找到我,大闹了一场,场面很难看,闹到陈计伸的公司,他说如果我要跟他结婚,就让我把你给他,不可能让你给别的男人养。他虽然是个人渣,但家里多少有点家底。” 车一辆辆从他们旁边驶过,橙红色的车灯忽远忽近,说到这,连惠无奈地笑了下,“我当时想,你要跟着我嫁给陈计伸,我毕竟是弱势一方,我什么都得依靠他,我电视台的工作也是他给的,以后陈计伸有了自己孩子,你多少要看别人的脸色。但你如果跟着他,无论他以后跟谁结婚,你都是长子,你懂吗?毕竟那是你亲爹,他的东西,你肯定有一份。” “他为什么又不要我?”陈路周当时靠在后座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声音已经听不出任何喜怒,哑得几乎只能听见只言片语。 “他以前跟人飙车,年轻又狂,得罪了不少人,后来出了车祸,他昏迷了三四年,紧跟着因为飙车的事情,扯出他父亲的龌龊事被抓了,他妈有点精神分裂,把你送进了福利院,他醒来可能过了好久才想起来他还有个儿子,后来他去找你,但他这人年轻的时候就是混账,根本记不得你的生辰八字,出车祸之前也是保姆带的你。” “隔了三四年,他压根不记得你的长相,他走投无路找到我,让我去福利院认人。我当时气疯了,但我不能再把你交给他,后来我骗他说你被人领养走了,回来我跟陈计伸商量。他同意了,但是他要求我等你成年把你送出国。那时候我才知道他怎么可能那么大度,真的不介意。” 嗓子眼发紧,在拉扯,陈路周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早在前几天,他就已经把嗓子喊哑了,那种极度崩溃和绝望的情绪,他早已经在知道真相的那天消耗干了,那会儿他心里只有一潭死水,像一个木偶,眼里也是,平静得毫无波澜,“所以你用八字当借口,骗他了?” 连惠嗓子也干,说到最后,她喉头哽咽,吸了口气,但话语支离破碎,勉强撑着一丝力气说:“没有,陈星齐那阵确实一直发烧,我知道他迷信,就让他找人算了算,有时候命中注定吧,那个算命的说,让陈星齐认个干娘,但我不同意,他说认个哥哥也行,说陈星齐命里还有个哥哥,我当时和陈计伸都心知肚明,去福利院办手续的时候,那时候你六岁,你丝毫没有芥蒂,乖乖地对着我们叫爸爸妈妈,特别听话。我突然不敢告诉你真相,我怕你反而对我有抵触,也怕你一时接受不了,我想着等以后有了合适的机会再跟你说。” 她低头自嘲地笑笑,尽管保养再好,皮肤看着吹弹可破,眼角还是暴露了鱼尾痕迹,“你一直以来对我们都毫无芥蒂,你十岁那年我本来想告诉你的,但你跟陈计伸好得跟亲生的一样,甚至比陈星齐都好,我不敢打破这种平衡,所以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你说。但陈计伸骨子里还是个腐朽守旧的人,等他生意越做越大之后,他不仅开始防备你,他已经开始防备我了,无论我怎么小心翼翼,他始终觉得,我虽然对陈星齐好,但是私心里总是偏向你,所以那天你半夜给我打电话,我没接,我确实没在台里开会,是因为他在旁边。” “因为前一秒我刚挂了陈星齐的电话,他那几天总嚷嚷着要买球鞋,我知道他没正经事就没接,陈计伸说我对陈星齐态度冷淡,结果后脚你就打来了。后来你问我为什么坚持要送你出国,是因为我的态度越坚定,他才会越放心,我那时候总想,无论怎样,陈计伸是我们母子俩唯一可以依仗的人了,只要顺着他就行。” 车厢里静了两秒,陈路周推门要下车,这会儿情绪已经淡了,但他也不知道要跟连惠说什么,有些东西破了就是破了,谁也没办法粉饰太平,知道真相之后,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完全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 他整个人靠在后座上,先是看着窗外,停了两秒,又仰头看车顶,然后仰着脑袋靠在车座上,喉结冷淡地滚了两下,嗓子发干得紧,滚着都涩涩地泛着刺疼,整个人都带着倦意,直冷冷地看着车顶,才疲乏地张开口,因为嗓子几乎不出声,像是卡了壳却字正腔圆的录音磁带,自嘲地说了句:“人有时候还真的得爱点什么,才能活下去。” 说话还是吊儿郎当,但却像一条濒临干涸的鱼,心如死灰,已经放弃挣扎了,任由雨打浮萍,芭蕉散叶,比以往都消沉,却偏又带着一点至死靡它的狠劲儿。 连惠惨白着一张脸,却笑了笑,说:“爱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更多时候,爱在某种程度上,只是一种廉价感动和精神错觉。” 陈路周只是静静看着窗外,没回应她。 ** 陈路周给陈星齐回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挂掉,弹了个视频回来,但是没看到脑袋,只看到一堆堆积如山的卷子和作业本,桌上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psp,陈星齐的声音还没到变声期,是他们班最晚的一个,听起来还是小孩音,“哥!” 陈路周在宿舍,舍友听见这声儿,还以为才十来岁,一看那桌上草垛一般的作业本,忍不住调侃了一句,“现在小学生作业还挺多啊。” “初中生,变声晚。”陈路周回了句。 他人敞着腿靠在椅子上,身上就穿了件短袖,外套挂在椅背上,被他后背压着,身型仍旧宽阔而高瘦,陈星齐一见他哥这熟悉的宽肩阔背就安全感油然而生,顿时想起以前窝在他怀里打游戏的样子,只想往他怀里窝,眼馋地看着他宽宽的胸膛,“哥,你怎么还穿短袖啊,北京应该下雪了吧?我看东北都下大雪了。” 陈路周翘着椅子晃了两下,拿手机对着自己,没搭理他,“我刚看见个什么奇怪东西?你把手机对准你自己。” 陈星齐刚点开视频的时候,忘记反转镜头,所以第一下其实露出的是他的脸,他哥果然看见了。 “你染头发了?”陈路周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屏幕,“这什么颜色?” 陈星齐漫不经心地说:“黄绿色。” “什么路子?”陈路周费解地看着他问。 “气死我爸的路子。” 陈路周无语地撇了下头,懒得跟他讲道理了,语带调侃地问了句:“出过门吗?” “出过啊,染了都好几天了。”陈星齐一边玩着psp,一边抬头看了眼视频说。 “没人拿你当红绿灯吗?” 陈星齐说:“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我爸昨天开车差点撞倒我,是不是拿我当红绿灯了?” “他应该真想撞你吧。” “管他呢,反正他现在就我一个儿子,撞死了没人给他养老送终。” “陈星齐,”陈路周这才正儿八经地叫了他一声,听见这声,对面psp也放下来了,一副叛逆少年不听管教的样子看着他,当然陈路周也不管他听不听,直接点了两句,“没必要,你过你的,好好读书吧,把头发染回去。” “那我能来北京找你吗?” “考上市一中,来北京哥带你玩。” “市一中,我又不是你。哥,你那么聪明,到底吃什么长大的啊?我们老师昨天还跟我们说,其实一般人努努力都能考上重点大学,但是如果要考上名牌大学一般人还真不行,对学习多少得有点天赋,然后我们老师说,能考上你们A大的,都是天赋异禀但是又极其努力的人。我很难想象你们这样一群人聚在一起,都是在聊什么,聊火箭发射吗?” 陈路周懒得跟他扯了,“什么都聊,天赋异不异禀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里的人确实都挺努力的,你好好学习吧,实在跟不上我给你找个家教,庆大我们应该有同学。别跟你爸妈说,以后单线联系。” 挂了电话,陈路周把手机丢桌上,回头问了句刚刚那个插嘴的室友,“期中成绩出来了吗?” 期中只考了几门基础课,专业课都没考,微积分,英语这些。人文实验班考得多一些,因为他们学得杂。 陈路周微积分96,英语满分。 “你很牛了,晚来一个月,微积分还能考这个分数。”室友说。 但李科很震惊,“你微积分居然没满分?不能够啊,你们微积分不是最简单的么?我刚还听说人文院有个英语微积分全满分,我还以为铁定是你。谈恋爱是不是受影响了你?”两人当时正往校外走,旁边来往都是同学,李科四下张望两眼,然后悄悄凑到他耳边郑重其事、小声说:“我听说那什么,破了处之后,智力和精力都会下降,你是不是太不节制了?” 陈路周:“……” 约的吃饭地点在学校对面的大排档,他俩过去的时候,朱仰起早早坐在那敲碗等了,见就他俩,往后看了眼,“徐栀呢?” 陈路周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李科则自动自发地坐到朱仰起旁边,陈路周靠在椅子上,先拿过旁边空位上的塑料包装碗筷给拆了,把塑料薄膜在手心揉成一团说,“在建馆上课呢,等会儿过来。” “过生日吃大排档啊,你怎么想的。”朱仰起说。 还坐在马路边边,他看了一圈,四周人不多,不过也是这个学校的常态,周五要么出去玩了,要么都在图书馆。 “搞那么隆重干嘛?别吓她了,生日而已。”陈路周无所谓地低垂着眼,说得轻描淡写,然后把筷子给她摆好,才去拆自己的。 “行吧,就你会疼人。”朱仰起啧啧。 这家海鲜大排档前些日子关了很久,最近又重起炉灶,听院里学长学姐说这家排挡有点他们家那边的味道,徐栀没吃过,陈路周就定了这。旁边三三俩俩还有两三桌,不过看着都是研究生从实验室出来放风的,显然也注意到陈路周那桌,忍不住看了两眼,感叹两句岁月无情,想他们刚来那年也是如此有着星星般干净清澈的眼睛。 大排档背景音乐放着最近很火的一首歌,《茫》。 朱仰起不喜欢这首歌,几乎把孤独诠释到极致了,歌词听着也很扎心,什么万家灯火,却没盏灯留我。 李科拿了几罐可乐回来,给陈路周滑了一瓶过去,又忍不住提一嘴:“哎,我刚跟你说的那个事儿,你好好想想啊。” “想什么?”朱仰起好奇问。 “没,我俩打算参加数模竞赛,但他最近状态不佳,我觉得他谈恋爱多少受了点影响,”李科好奇地问了句,“哎,你知道热恋期一般几个月啊?” “三个月吧?”朱仰起说,“这得看人,这家伙难说,一年都止不定,他多少有点恋爱脑。” “那不行,美赛到时候都结束了。” 陈路周乐了,叹了口气,把可乐拧开,回到刚才的话题,也大方承认,“总归肯定没高中那么充沛了,精力上肯定会分点心的。” “分什么心?”旁边的椅子被人拉开,徐栀一边坐下,一边好奇问道。 两人穿得还挺搭,陈路周里面一件灰色线衫和白色t恤叠套,底下露出一点白边,衬得整个人线条干净利落,徐栀也是一身黑灰,黑色呢大衣,黑色的小脚裤,里面一件灰色线衫,线条却柔和。 本来陈路周坐在那,单枪匹马,帅得挺孤独,也想象不出是谁能坐在他身边。然而徐栀一坐下,画面浑然天成。旁边是双一流的学府,路灯莹莹冉冉地照着陈旧泛黄的街道,旁边马路上橙红色的车灯泻成一条河,混沌浇离的画面里,也许是身上轮廓硬朗和漂亮的线条,衬得他俩格外清晰,看着清醒独立,温柔坚定。 陈路周靠在椅子上,一只胳膊吊儿郎当地挂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搭在桌上,手腕上还绑着一根黑色皮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侧着身看她,将她从上到下抽丝剥茧一般地打量了一遍,最后眼神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后的包上,意味深长、悠悠地扔出来一句,“你男朋友生日,真就空手来?” 马路边是白色栏杆,他们那桌就坐在栏杆边上的,北京那会儿已经入冬,又恰巧是双十一,校门口停着好几辆快递车,正在卸货,徐栀往那边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笑着回头看他,目光落在他清瘦冷白的手腕上:“不是你说不用准备吗?” “行。” 不说话了,李科和朱仰起愣愣地看着他俩,但那人还是吊儿郎当地靠着,眼神一动不动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拿下巴懒洋洋地指了指她放在背后的包,“是不是在包里?快,拿出来。”一副你不可能没准备的样子。 徐栀笑得不行,拿起他的可乐,喝了口,但还是说:“真没有啊。” “真没有?” “没。” 陈路周倒也没生气,就是有点失落。但也知道徐栀最近忙,前几天为了交专业课的期中作业一直在熬大夜,建筑系是出了名的没有周末系,作业交完她回寝室补了一天一夜的觉。 他人靠着,叹了口气,低着头想了想,毕竟现在是热恋期,他能理解,但为了杜绝自己以后因为这事儿跟她吵架,于是他努力说服自己,淡淡地抬了抬下巴,越过如流水一般密密匝匝、忽远忽近的橙红色车灯和正在忙忙碌碌卸货的几个快递车,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环顾了一圈,发现附近也只有一家篮球店,口气却又拽又冷:“你去给我随便买个篮球,别买斯伯丁那些,不用太贵,就当生日礼物了。以后我要是拿这事儿跟你吵架,你就拿它砸我。” 徐栀低头笑了下,陈娇娇还是陈娇娇。二话没说,乖乖站起来去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桌上菜刚齐,几人在聊期中成绩,陈路周给她拉开椅子,手一伸,徐栀把一个篮球钥匙扣放在他的掌心里,还是斯伯丁定制系列,估计不比普通篮球便宜,他一愣,撂下筷子,狐疑地抬头看她。 徐栀皮肤本就白,北京干涩的风一吹,整张脸紧绷轮廓圆润而精致,皮肤细腻几乎无可挑剔,黑色的长发半卷不卷地散在背后,她一坐下,然后自然而然地从陈路周手腕上捋下皮筋松松地把头发绑上说:“我问老板哪种球砸着不疼,老板说,估计也就钥匙扣不疼了。你那么爱生气,我觉得买这个保险一点。是不是暑假那根?” 他嗯了声,“掉我卧室门口。” “不生气了?”徐栀说,“那我可以提个要求吗?” 陈路周气笑,一只手闲散地搁在她的椅背上,侧头看她,“蹬鼻子上脸了?” 徐栀觉得这话不好当着对面两人的面跟他说,于是从包里摸出手机,噼里啪啦发了一条微信给他。 Ra cats and dogs:晚上可以住外面吗? 结果徐栀这边刚嗖一声,陈路周放在桌上的手机便紧跟着叮咚一声。 朱仰起和李科:“……” 你俩可以再明显一点吗? 陈路周没搭理,李科还跟他在聊数模竞赛的事情,正说到兴头上,慷慨激亢地给陈路周画大饼,说得口若悬河,引得一旁倚老卖老的研究生频频打量他,觉得现在的年轻人真狂,不知天高地厚。但也就这股热血劲儿,却令人觉得似曾相似,那不就是曾经的他们吗? 李科:“我问了,咱们学校就算不参加国赛也能直接参加美赛,数模竞赛拿奖能保研的,高中搞了三年的竞赛,这怎么也算我们的老本行了吧?不过跟数学竞赛不太一样,数模我觉得更有意思。” “我考虑下。”陈路周思忖片刻说。 结果徐栀说:“我报了数学竞赛国赛,微积分。月底初赛。” 李科:“你报了啊?那挺好,数学竞赛让你女朋友出战,你跟我去数模竞赛。你以前搞过竞赛吗?” 徐栀说:“没搞过,所以打算跟你们取取经。” 李科笑着说:“这你男朋友是行家,他数竞国一,进过集训队的,要不是我们省去年赶上教改特殊时期,全部取消了保送资格,只给加分,不然早都保送了。” 旁边的人,不知道是得意还是怎么样,还哼上歌了,低低沉沉,字正腔圆,很好听,因为大排档里正放着这首歌,他的声音跟着旋律和在里面,格外清晰。 “没有了我的浪漫,他们算什么浪漫,你就只能够抱憾……” 陈路周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不小心跟着旋律哼出声了,嘴里啃着螃蟹腿,听他俩聊天。 等聊天聊没声了,才意识到一桌几个人都在看他,陈路周剥了只螃蟹腿扔徐栀碗里,咳了声,“看我干嘛,唱歌犯法?” 徐栀笑着问他:“微信看了吗?” “嗯。” “可以吗?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陈路周一只胳膊还挂在徐栀的椅子上,手上戴着手套,把剥好的螃蟹腿一根根丢她碗里,表情挺无动于衷,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说:“送礼物?” “要奖励吧你?”他要笑不笑地补了句。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了我的浪漫……”沈以诚 盐 下章给娇娇过生日,正好明天也是他生日。 这章剧情比较多,下章开始甜甜。 因为身体不是特别好,后面可能会更新四天休息一天这样。月底就能完结。 前面七十六章有修改。 200个红包 80、生日·快乐 泛黄的路灯和车灯将整条马路拉长, 车灯霓虹闪烁,一眼望不见尽头。大排档陆陆续续又坐下几桌客人,生意还是冷清, 说话声零碎。 徐栀眼神暗示,无声地问, 行不行嘛。陈路周把搭在椅子上的胳膊收回来,垂在身侧,另只手拿起桌上的小茶壶给她倒茶水, 将她枯苗望雨的眼神忽略了个彻底。徐栀一急, 去拽他的手,晃了晃,没轻没重地捏他掌心。 被人反手扣住,温热的触感抵着她的, 徐栀心里莫名一跳。因为很少在公众场合做亲昵举动,要么直接去他们的秘密基地接吻,要么就是正儿八经在图书馆看书,徐栀没什么时间陪他手牵手逛校园。谈恋爱这么久,好像还没认真牵过手。 手指在桌子底下, 隐秘地被人一点点攥住。徐栀心口憧憧,指缝被人撑开,十指慢慢滑进来,紧扣在手心。手心热,脑袋也热。 陈路周面上冷淡、不动声色, 嘴里还在跟李科聊数模竞赛的事情,问他美赛在几月份。说话间隙瞥她一眼,眼神难得带上一些玩味。 徐栀手指在他手臂上抓了下,看着他, 行不行啊。 陈路周回头看她一眼,不行。 徐栀气鼓鼓地在他掌心掐了一下,陈路周则淡淡地看着她,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两人正无声、暗潮汹涌地对峙着。 李科啃完螃蟹,抽了张纸巾擦手,突然问了句:“徐栀,你怎么会突然想到去参加数学竞赛?你们专业不是挺忙的吗?” 徐栀回神,手被人牵着,“王教授说让我去试试,我以为他也会去,不过你们好像看不上?” 李科笑笑:“不是看不上,是某人实在精力有限,他说谈恋爱挺分精力的。” 徐栀看了眼陈路周,狐疑:“我分你精力了?” 正好服务员过来上菜,陈路周咳了声,把几个空盘子叠了递给人,把新添的菜放在中间,说:“没有,你别听他胡扯。” 李科也没有多说,“反正你自己看着办,你要想冲奖学金,保研,现在这个状态肯定不行。” 徐栀低头吃着陈路周给她剥的螃蟹,冷不丁冒出来一句,“李科,你别给他压力,他自己有分寸的。”说完,夹了块碗里的蟹腿肉,拿醋蘸了蘸,喂他嘴边,“吃吗?我给你剥。” 两人另只手还在底下密不可分地十指紧扣着。 剥不剥呢,剥了要松手。他看着她。 徐栀似乎猜到他的犹豫,言笑晏晏,别提多得意,“用嘴剥,独门绝技。” 对面两人当下沉默:“…………” 朱仰起当晚发了一条朋友圈。 【有人吃螃蟹偷偷牵着手,有人吃螃蟹戳破舌头。是谁我不说,等我以后找到女朋友,我卷死你。狗头.JPG】 李科也发了一条朋友圈。 【他妈热恋期到底是几个月啊,很认真的问。】 朱仰起那条朋友圈一发,相当于半官宣了。大家多半也都猜到了,毕竟他是陈路周最好的兄弟,底下评论顿时激增,多半都是女孩子,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少女情绪,朱仰起看着都替她们心酸,尤其是那种小心翼翼的打探却又不敢直白地说出他的名字。 【他真的有女朋友了?】 朱仰起回复:【嗯。】 回完消息,朱仰起坐在出租车上想:徐栀真幸运。 转念又觉得,陈路周也幸运,徐栀要身段有身段,要样貌有样貌,人又聪明伶利,也不矫情,还总是护着他。 最后深深叹了口气,他俩真幸运—— 不幸的是我。 靠。 * 幸运的人最后还是去了酒店。 徐栀早就开好房间了,从包里拿出房卡刷的时候,陈路周的眼神变得格外意味深长,“早就开好了在等我,送礼物?我才是礼物吧?” “滴答”房门打开,徐栀没让他进去,说了句,“你在门口等一下。” 陈路周懵了一下,穿着一身黑,身条利落,身形高大,插兜站在门口,口气有点拽,“干嘛?” 徐栀一双干净直白的眼睛隐在门缝里,笑得暧昧不明地看着他:“我准备一点东西。” 门被人关上。 陈路周自然脑子里冒出一些不太正经的东西,用他庞大的阅片量来说,男女朋友在谈恋爱初期就会迫不及待地以探索对方身体上的愉悦为主。他自然而然也会跟徐栀走到这一步,但是他俩毕竟二十不到,严格来说,今年才十九周岁。有些成年人的情趣,说实话,他不想过早体验。 所以没太有耐心,人靠在走廊的墙上,眼神扫着四下无人的走廊,用食指指节心不在焉地叩了两下,“别闹了,开门。” 大约又过了两分钟,徐栀才来开门,身上衣服倒是没换,她把大衣脱了,横着扔在沙发上,脚上换了一双拖鞋。 陈路周进来没地方坐,就在茶几边沿坐了下,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扔一旁,把人拉过来,“在里面干嘛呢你。” 徐栀低头看着他:“在给你准备惊喜呀。” 陈路周顺着她的话四下环顾一圈,“在哪儿呢?” “在里面呢,你现在看不到。” 陈路周自然想歪了,咳了声,“你别搞色/情。” 然而,一转眼,她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个蛋糕,放在茶几上。这会儿人正跪在地毯上,专心致志地用打火机点蜡烛,屋内没有开顶灯,只开了一盏小壁灯,她的影子被拉长,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地毯上,莹莹光火在她脸上跳跃,原本冷白的皮肤在烛黄色的火光下,染上了一抹温暖的黄色,温和的不像话,也漂亮得不像话,徐栀身上只有一件裹得紧紧的线衫,将她身形衬托得玲珑有致,削肩薄背,匀润紧致的线条引人遐想,她似乎没听清,温柔坚定地跪在那,一边一动不动地为他点着蜡烛,一边笑着抬眼问他:“嗯?你说什么?” 陈路周当时抱着胳膊坐在茶几上,低头静静地看着她,心里泛着一阵阵难以压制的澜涛,有小鱼受不住跃出水面,好像松快了些,跟着那些无形的小鱼儿越来越多,频频在他心里跃上跃下,有些情绪也再难压制。但那会儿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还好没走。 徐栀点完蜡烛,把蛋糕推到他面前,两胳膊交叠搭在茶几上,小心翼翼地护着摇摇欲坠的小火苗,说:“男朋友,快许愿。” 人压根没听,不着三四地俯下身,二话不说把蜡烛给灭了。 “你不许愿——” 她跪在地毯上,一抬头,黑影蓦然追至跟前,嘴被人堵住,后脑勺也被人勾住,徐栀被迫仰着头,熟悉的气息密密缝缝地钻进来。 屋内静谧,唇舌之间密密的嘬吻声,渐渐清晰,是愈渐激烈,夏日里的蝉鸣再也压不住,初冬的飘雪也无法阻止。 灯影憧憧,两人的影子如同雪片一样纠缠着、轻飘飘地落在地毯上,从未分开过。 “下雪啦!”酒店里住客或许有南方人,见雪格外激动,在楼道里叫嚷着让同伴出去看雪,是今年的初雪。 屋内,两人不为所动,闭着眼静静接着吻。 陈路周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外套,将人抵在沙发边沿,他一只手撑在沙发的坐垫上,同她深深、一言不发地接着吻,空气里仿佛被人喂了一个小火球,气氛热得不像话,另只手从她耳廓,慢慢、极具挑逗地一路摩挲着往下摸,下巴,脖颈、锁骨……他手指刮过的地方,徐栀仿佛浑身过了电,头皮发麻,后脊背一阵激灵。 到处都是一点就燃的火星子,空气里都是急促的呼吸声。 荒唐又迷乱,徐栀意识已经被压榨干,昏沉迷濛间,腰上被人重重掐了一记,“东西呢?” “电脑桌上。”她下意识说。 陈路周把人打横抱去床上,低头亲了下,起身去拿东西。 然而,电脑桌上只有一个四四方方的蛋糕盒子。 哪有避孕套。 他刚本来想去买的,徐栀说不用买。他以为她带了。 “没有。”他找了一圈。 徐栀下巴懒洋洋冲桌上的蛋糕盒子一指,“打开,在里面。” 陈路周把蛋糕盒子掀开,徐栀下床直接赤着脚,走过来说:“我特意买了个尺寸差不多的蛋糕盒子,不然这个东西放在哪里都好显眼。很容易被你发现。” 陈路周这会儿才明白过来,这个是送他的礼物,大小跟八寸蛋糕差不多大,四四方方,是一个洋房的小模型,用木头做的,全榫卯结构,没用上一枚钉子,因为榫卯的嵌合很重要,一根木头锁扣不对,是搭不成这么大一幢房子的。陈计伸有个朋友就是木匠出身,后来开了个挺大的建筑公司,他说过,房屋这么多结构里,榫卯结构是最繁琐最费工时但却也最牢固的。这个模型总共四层,旁边带着一个绿草坪的小花园,应该是她自己手工做的。光设计估计都得花不少心思,这么大的工程量,一两个月不一定能做出来。 旁边还嵌着一张卡片。 陈路周拿起来,隽秀工整的字体。 「TO 六岁的陈路周小朋友: 十九岁的陈路周有十九岁的徐栀陪,这个礼物我想送给六岁的陈路周小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生日快乐,陈娇娇。 81、爱都·爱了 第 81 章 外面是那年北京的初雪, 从屋里望出去,一窗子蓬蓬松松的雪白色小绒毛,纷纷扬扬地翻滚而下。 有人耳热眼花地在看雪, 有人在屋内静静相依。 “生日快乐,陈路周。”徐栀从背后抱着他,脸贴在他后背上轻声说。 卡片上的手指不断收紧,生生将卡片压出了一道折痕,声音仿佛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你做了多久?” 其实很早, 暑假那个时候就开始做了,徐栀本来要赔他一个镜头,后来发现镜头实在太贵,她买不起, 就想着做个东西送给他。傅叔当时给了她一个建议,他那边装修完山庄仓库里还剩下一些材料,徐栀就拿了这些材料,打了个样, 但发现要做成一个完整的模型工程量实在太大,就被她搁置了一阵,直到开学上了课,她才开始慢慢磨这个设计图。本来以为赶不上生日了。 徐栀没回答,“喜欢吗?” 陈路周转过来, 人靠着桌沿, 低头看她, 卡片还拿在手上, 两手捧着她的脸, 卡片贴着她的脸侧,眼睛带着一丝绵长的执着和温柔:“多久?” 徐栀没说。 “你不说我去问你室友了。”他说。 徐栀这才叹了口气, 手抱在他腰上,脸贴着他宽阔的胸膛,听他心跳热烈,只好说:“一个多月,昨晚在这熬了个通宵。” 许久都没回应,徐栀不自觉仰头看他,却见他眼廓线条深深凹着,眼角是湿的,发觉场面有些不可收拾,忙说:“别哭啊。其实还挺简单的。” 陈路周人靠着,仰头定了下情绪,喉结按耐不住地滚了好几下,可还是没忍住胸腔里那股翻腾、难以压制的热意,心是绞着的。 他深吸了口气,捧着她的脸,低头在她脑门上狠狠、极尽温柔地亲了下—— “你是傻子吗?” 徐栀眼睛也亮,仰头看他:“你是不是总觉得我只想跟你接吻上床?可我在很认真地跟你谈恋爱啊。” 想了想,她又说:“其实我一直都想跟你说,我遇到你之后其实变了很多,你可能想象不到我以前是什么样子,我以前抽烟的,跟你认识之后,我一次都没抽过,因为我觉得你可能不喜欢,所以不知不觉就戒掉了。还有一些你可能这辈子永远都不会接触到的朋友,其实人都不错,只是没那么幸运。那次录完节目之后,我发现你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拽拽的,但很好说话,身边的圈子都很干净,除了朱仰起这个稍微看起来有点不太正常,朋友都是一些天之骄子?这么形容对吧?毕竟你们一中人都这么形容自己。我亲你那次,你躲了,我本来就想跟你这样断了也挺好——” “断什么断,这辈子都别想了你。”人被他揉进怀里,声音闷在她头顶说。 “别装了,你明明也这么想过,我都知道好吧。” “我那是被你钓急了,我本来都打算当你炮友了。” “不是说那次,我说之前,在暑假的时候,你跟朱仰起说过好几次好吧,‘我对她也就是征服欲而已’,朱仰起都跟蔡莹莹说了。”徐栀从他怀里出来,说得口干,她转身去倒水,一转身,后面一堵墙形影不离地堵着她,走哪跟哪。 徐栀端着水杯,无奈地推了他胸口一下,笑了,“你干嘛,陈路周,挡着我看雪了。” 他拿过她的水杯,放在一旁,将她抵在桌沿上,只是站着,膝盖紧紧贴着膝盖,两手揣在兜里,眼神诚恳地说,“那时候真没想太多,怕自己跟你纠缠不清,让你伤心,你说你想得多,我想得也多,朱仰起还跟你说什么了?” 说,“没了吧。”忍不住往边上撤了撤,“你别贴着我。” “躲什么啊,”他捞过来,故意又往她身上贴了贴,徐栀被他抵地浑身发紧,后脊背一阵阵发麻,耳热眼花,外面的雪似乎都能直接被她瞧化了,却听他低声说,“你说我对你冷淡,我一碰你就有反应懂了吗?我又不是性冷淡,我是怕,有些东西真没那么保险,偶尔做一次两次就算了,太频繁总归不太好,万一有了怎么办?带了套怀孕的我不是没见过,朱仰起就是这样生下来的。我不想你受些不明不白的苦。” 徐栀愣了下,没想到他想得真的很多,笑说:“那朱仰起还挺坚强的。” “嗯,从小就坚强,我们以前都叫他朱坚强。” 徐栀扑哧笑出声,抬眼看他,身下的热意越来越烫,几乎要烧到心里,不太自在,“那你别贴我这么近啊,不太舒服……” 82、到底·谁钓 说曹操, 曹操的电话就打来了,两人一时相顾无言地对视一眼,徐栀拿着手机看了眼, 对他小声说:“我爸。” 陈路周默默站起来, 去沙发上坐着,不知道为什么, 心里多少有点不自在, 毕竟刚拉着人女儿干了点混账事。 徐栀靠在床头, 看他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心不在焉地跟老徐讲电话。 “这么晚你怎么还不睡?”老徐问。 “嗯, 在赶作业。” 闻言,沙发上那边有人抬眼, 在昏昧暧昧的屋内,眼神耐人寻味地瞥她。脸不红心不跳, 说谎不打草稿。 徐光霁哦了一声, “你最近都没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北京下雪了吗?我看天气预报说,今天北京可能会下雪。” 徐栀心头微微一跳,老徐可能真的想她了,从小到大他俩几乎就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于是看了眼窗外,鹅毛大雪, 几乎淹没了屋檐, 一窗子白茫茫一片,“嗯,下了,明天可以堆雪人了。” 徐光霁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叮嘱她第一次在北方过冬,多穿几件衣服就挂了。 徐栀挂掉电话,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下床,陈路周也心照不宣地把手机一锁丢在一旁,敞开腿,徐栀自然而然地坐进去,双手挂在他的肩上,同他默不作声地先接了一会儿吻,混沌暧昧的声音渐渐响起。两人舌尖难分难舍地抵着彼此,也不带任何挑逗情绪地慢慢吮着,仿佛纯靠接吻消磨时间而已,间或,徐栀睁眼看他,发现他此刻也睁着眼瞧她,干净含情、但也漫不经心。两人大概都觉得好笑,便分开了。 徐栀:“你看什么呢?” 他也笑着回:“你看什么呢?” 徐栀发现自己在别人的事情上,可能不太敏感,但是在对陈路周的事情就很敏感,刚刚明明他也分心了,接吻还在想事情。 “你刚刚想什么呢?是在想数模竞赛的事情吗?”徐栀问。 “没。” 他现在哪有心思想这个,今晚都没心思了,那点学习上的觉悟已经彻底被人带跑了。 他双手交叠搭在脑后,敞胸姿态舒适地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静默翩跹飞扬的雪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只是在想,照你这个说谎不眨眼的样子,以后你个狗东西要是找了小三,我多半得被蒙在鼓里。” “那怎么可能,我要找了小三——”徐栀笑着说,“我肯定不把你蒙在鼓里,我直接把你埋进土里。” 陈路周垫了下脚,直接把人顶过来,压在怀里,手伸进她衣服里,狠狠、咬牙切齿地掐她腰,“找死是吧你,还想找谁啊你?美院那男的我要不去帮你打听打听名字?一三五七我陪你,二四六你换换口味,让他陪你,怎么样,我好不好啊?” 徐栀简直被他抓到死穴了,天知道她多怕痒,最后笑倒在他怀里,乐得不行,“陈路周,你真是个醋精。” 他也笑,不闹了,静静地看着她。 两人有小半会儿没说话,静谧的屋内,窗外鹅毛大雪悄无声息地下着,徐栀又听他哼起歌,低低浅浅、冷淡的嗓音多少带了点调侃的意思。 “无论怎么讲,我都觉得虚伪,陪伴你那么久,你说是受罪,从前到现在,当我是谁,你这花心蝴蝶……” 徐栀:“……” 他靠在那笑着看她,转眼又换了首歌,明明看着挺得瑟,嘴里唱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伤心情歌。 “让我难逃结局的残忍……我不是谁,我不过要一个称谓,我在等谁,我只能给自己安慰,难道要沙漠变成海水,浪花在后退,才能换来你的泪……” 徐栀:“……” “我愿赌,不服输,爱你是我唯一的赌注,怪我太单纯,现实太残酷,拼尽全力找不到归宿……” 他声音太清澈干净,听起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情种。 徐栀刚打开手机准备录,他不唱了。 “别停啊,我要录下来发朋友圈,让各位学姐看看,禁欲系天花板平时都是怎么泡妞的。” 他乐了,把她手机抽掉扔一边,莫名也爽了,“……窝里横。” 时间近十二点,两人都没睡着。陈路周穿着裤子懒散地靠在床头,上身就穿了件外套,拉着拉链,里面什么都没穿,徐栀靠在一旁,一边同他说话,一边心不在焉地玩着他胸口的拉链,一不小心扯下来,发现里头赤/裸,漂亮干净的胸肌线隐没在衣服里,劲瘦有力,稍微小点的衬衫他估计都会崩开扣子。徐栀没头没脑地想,手也没停下来,想入非非地继续往下拉。 陈路周没阻止她,低头看她,任她放流自由,只是嘴上得了便宜还卖乖,吊儿郎当地笑着:“hey,girl,干嘛呢,对男朋友耍流氓啊?” 徐栀觉得他其实挺懂的,各个方面,刚刚在浴室里,那动作娴熟的,平时显然是没少干。 徐栀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但前一晚没睡,那会儿实在撑不住了,昏蒙地闭着眼喊他:“陈娇娇。” “嗯?” “我知道就算李科不找你去参加数模竞赛,你过年其实也没打算回去,“她说,“寒假比完赛回来吧,如果庆宜你没地方可去,我们就建一个自己的家。” 她没有说你来我家。 这是让陈路周最愣神的一点,无论谁对他说,来我家吧,他都会有一种自己被收容的感觉,被人像个皮球踢来踢去的这种感觉确实不好受。 也很糟糕。 所以她说,我们建一个自己的家。 他俯身下去,在她耳边低声说:“你一晚上想弄哭我几次?” 徐栀笑了下,“水龙头精。” 又懒洋洋地补充了一句,“你知道吗?我们设计老师,说我审美有问题,说我喜欢的东西太完美,她说真正艺术作品都是有瑕疵的,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完美的作品,完美的东西就会显得假,很多设计师会在自己的作品里增加一些看起来似乎不能被理解,但是能让人记住的东西。因为她说人都喜欢有缺憾的东西,有缺憾东西能被人记住。比如雪地里的脚印,白狗身上的黑,窨井盖里的玫瑰,甚至是似是而非的爱意。她说我给的东西太直白,作品就是那么个作品,但是不够有嚼劲。你懂吗?” 陈路周艺术天分点满的人,当然懂。然后嗯了声,“懂。” “那睡了。”徐栀倒下去,脸贴着枕头说。 ——意思就是,那些套路我都懂,我是一个充满灵气的设计师,我靠这点感觉吃饭的,但尽管是这样,她还是想给他明确的爱,爱情不需要这种嚼劲,有些东西嚼着嚼着就变味了。 说完,她又抬起头来,不死心、觉得不可思议地跟陈路周又抱怨了一句,“不过好气,她居然说我身上没有设计作品的灵气。” 徐栀还没明白过来,她是真不会。她也不是充满灵气的设计师。 这大概是她身上最萌的一点,她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没有天赋,还自信满满地觉得我是一个充满灵气的设计师,我不是不会,我是不屑。 反倒是陈路周,她在这找补半天,算是把人彻底看透了。她所谓直白、明确的爱意,单纯只是因为她不会钓。她从来都是个直球选手,所以给的东西包括承诺,都很直白。有什么说什么,包括之前,跟他说,我们都不要把前途绑在对方身上,先做对我们自己最好的决定,以及现在的,我们建一个自己的家。 陈路周靠在床头笑得不行,不敢笑出声,只无声地勾着嘴角,因为这样的徐栀太可爱,低头看看她还挺得意的模样,肩膀忍不住都跟着颤了两下。但又不忍心打击她。 徐栀感觉到了,睁眼看他,这会儿可能也回过味来了,不太确定:“我真的不会吗?” “说实话吗?”他低头,眼神无奈又只能宠着,“我以前觉得你挺会的,但现在想想,很多时候可能是我脑补多了,你是真的不会。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朱仰起还说你是女海王,他说,你要不是女海王,他改名叫洋气朱。” 徐栀眼皮都懒得掀:“……是吗?我老师说我身上没有这种灵气,还说,你男朋友看着就很有灵气,她是夸你会钓吗?” “你老师怎么会认识我?” “路上撞见过几次,问我你是哪个系的,还以为你是美院的。” “我比你会点,你这人还挺好猜的,就像之前在我家看电影,我知道你会亲我,我还是让你来了,懂了吗,这就是钓,你明知道对方要做什么,给个钩子就行,”陈路周从床头上直起身,漫不经心地把外套脱了,随手丢一旁,赤/裸着上身直接钻进被子里,枕着枕头,侧身看她说,“之前就跟你说,真要跟我玩,你玩不过我,我是舍不得玩你。” 徐栀:“……” 陈路周低头沉默看她一会儿,最后忍不住问了句,“不过,为什么学建筑?你以前没说实话吧?” “你还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你很喜欢庆宜市的地标,你说总觉得很温暖,那是我妈设计的。但我其实很不喜欢那个地标,参与那个地标项目设计,我妈有好几年没陪我过生日,每年寒暑假我就被送到外婆家,我外婆先天性脊柱炎,照顾自己都很吃力,更没办法照顾我,有一次我在外婆家吃错药差点命悬一线医生说晚来半小时可能命都没了,我妈那次也没来。我知道她忙,那时候我俩老吵架,就连我妈死之前,我们俩还大吵了一架,我妈说我不理解她,我说她也没尝试着理解我,她说如果有一天我做她的工作就能理解她了。我想想不就是个破建筑师,我做还不行吗?”她说完,睁眼,突发奇想,“要不明天开始,你钓钓着我,我找找灵感。” 陈路周本来情绪一下被她带进去了,被她一句话逗笑,想了想,看着她说:“嗯,那我明天去找外语系那个吃早餐?” “我是让你钓,不是让你劈腿。”徐栀醒了大半。 陈路周笑得不行,半张脸都埋进枕头里,也困得不行,嗓子都哑:“钓其实就这个意思,让对方觉得你在骑驴找马,懂吗?钩子在我这,谁都以为你会给他。就好像你设计出来的作品,谁看了都觉得有共鸣,那就是你们老师认为的灵气。” 作者有话要说:  200个红包。 本章BGM三首: “无论你怎么讲……”《吻得太逼真》 “让我难逃结局的残忍……”《称谓》 “我愿赌,不服输……”《浮生记》 其实按照我原来的大纲来说,这篇文早就已经完结了。但是写着写着这俩小朋友的日常我觉得可能也能写写,后面都是平淡日常,也不可能突然快进到结婚,大剧情是肯定没有了。所以真的不用太期待什么进展。 就是一些小日常。 83、查皮特·83 一夜静谧, 再无多余的声响。屋内打着空调,窗子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月色朦胧, 有些瞧不清此时的夜色。 陈路周中途醒过一次, 因为睡着睡着怀里滚进来一个人。 陈路周给她拨开,结果没一会儿又滚进来, 女孩子脸颊酡红, 睡得很安稳, 大约察觉到被人推开,闭着眼睛, 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干嘛不让抱。” 明明这么热, 还往他身上靠。牛皮糖精。 人仰面躺着,无奈地拿胳膊肘挂在眼睛上, 束手无策, 无声地在心里叫了句, 真是要疯了,声音闷闷:“你这样,我怎么睡啊?” “别吵,陈路周。”她浑然不觉,困得要死。 于是他就没再动了,后半宿几乎睡一会儿, 醒一会儿。难熬得要命。 早上一醒, 徐栀精神饱满地要跟他继续深入昨晚的话题,陈路周整个脑袋埋在枕头里,一动不动,声音发紧地从枕头里钻出来, 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笑:“警告你啊,现在别碰我。”说完,又声音懒散地,“帮我抽两张纸。” 徐栀抽完纸巾递给他,见他半天没动,作势要去掀他被子,“别扭什么呢你,尿床了?” 人躲了下,侧头趴着,再次一本正经地告诫,“你要不想抓鱼,就别碰我。” 徐栀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他在别扭什么,“我看看,是不是升旗了?” 你他妈懂得还真多。 话音刚落,被人满满一搂,压在身下,呼吸急促也重,烫在她耳边,直钻进她的耳窝里,搅得人耳热眼花。 心跳瞬间如鼓,在胸腔里不上不下地蹿着,手蓦然被人抓到身下。 “别闹,躺着就行,我自己来。” 眼神显然还没睡醒,惺忪又朦胧,整个人都倦意满满,但偏偏手下动作娴熟、游刃有余。 …… 徐栀乖乖地躺在底下,眼神直白、轻松地仰面欣赏着男朋友自给自足,还好奇地问了句,“一天一次么?” 陈路周一手撑在她枕头边,低头看着她,眼里火星子隐忍一时难发,难得没藏着那点燥热,但被她没头没脑地一闷棍问得没忍住,噗嗤笑出声,“你别问行吗?” “我是好奇行吗?” “知道你好奇,有些事情保持点神秘感行吗?” “那你快点行吗?” “别催行吗。” “行吗。”索性学他说话。 “不行。”少年意气风发,相当有原则。 两人左一句行吗,右一句行吗,阴阳怪气,试图去缓解面对欲/望的手足无措,彼此都不肯服软,咬牙较着劲,反而将那股青涩劲袒露无疑。两人耳朵都泛着红,在雪白的床单下,映衬得格外明显,宛如山林间穿过树缝间隐隐露出晨曦的光,比花艳,比树娇,晦涩又美好。 * 回到学校已经是下午,雪已经被人铲完了,被人压得严严实实堆成一座小雪山,铲在路旁,旁边堆着几个形状各异的小雪人。 徐栀想起以前高中的时候,有男生上课的时候把雪球塞女生的衣服里,那女生胆子小不敢告诉老师,活生生湿了一节课,第三天就感冒了。 两人站在寝室楼下,身旁有人陆陆续续出来,听她讲高中的事情,讲到一半,他低头拧眉看她说:“没人塞你衣服里吧?” “他们不敢,我是班长,塞了也会被我打,我以前很暴力的。”徐栀说。 陈路周笑了下,随手从花坛边上捞起一捧雪,在掌心里慢条斯理地捏成球状,说: “看不出来,我就觉得你好像不会生气,我认识你这么久,还没见你生过气,除了那次我不让你亲之外,我跟你吵架,你也是一声不吭就走了。你好像有点习惯性把情绪藏起来,或者忽略掉。” 徐栀看他在那捏,心想,男生手真大,“你怎么发现的?” “还用发现吗?”他笑了下,又捧了一捧雪,继续捏着, “咱俩认识也快小半年,我多少有点了解你,你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那天,当时你跟谈胥站在我楼下,他考砸了,我能听出来,你当时拼命想安慰他,但你共情能力太低,安慰不到人点上。后来咱俩分手……” “就电线杆那,”他清了清嗓子,纠正了一下措辞,“你多理智啊,就没看出来你有多舍不得我,那时候我以为你是真会钓,现在想想,你很多时候可能习惯性把一些不太好的情绪都忽略掉了。” 寝室楼下,人来来往往,目光自然没少往他俩身上扫。但两人眼里都只有彼此,目不斜视地听着对方说话,徐栀没想到他能发现这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异样,嗯了声,说:“也不是忽略掉,我妈走之后,家里发生了很多事,虽然我跟我妈老吵架,但她是个很优秀的人,设计奖拿了无数,在外是个风风光光的建筑师,在家里也是我们家的顶梁柱。你知道我爸是个社恐,他别说跟人吵架,连跟人正常沟通都要做好久的心理建设。但我妈不是,她属于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就打遍天下,反正不会让自己憋屈。” “有她在,我真的挺有安全感的,我妈常说的一句话,人活着就是底气,没必要看别人的脸色。也因为这样的性格得罪了不少人,后来她走了,留下一屁股烂摊子,天天有人上门骚扰我跟我爸,还有人抱着孩子过来让我爸养,说我妈死了,工程项目都停了,她老公拿不到工资,孩子没奶喝了,就因为我妈活着的时候接济过他们几次,拿自己的钱给他们预支工资。然后就缠上我跟我爸。就那时候,觉得人最没用就是情绪,你共情他们,他们不一定领情。生完气我还得写作业,还不如直接写作业。” 林秋蝶女士有点个人英雄主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种事时有发生,也时常被人反插一刀,可她仍旧我行我素,该出手时依旧会出手,她是一个不太在乎回报的人,满腔打不散的热心肠。 陈路周突然理解,她当初为什么那么想接近自己,也明白,为什么见了他妈之后,徐栀就肯定他妈不是她妈了。 林秋蝶和连慧完全是两个人,除了声音像之外,连慧小心谨慎,她温柔如水,但处处利己。就算整成另外一个人,性格上也不可能改变这么大。 陈路周低着头,面色凝重地思忖片刻,反手揉着雪球说:“这话说着可能有点难以理解,但是我觉得你可能缺少的就是情绪,其实设计师在作品上很大一部分是在消耗自己的情绪,多愁善感的人,在这方面上可能就更能融会贯通一点,也就是所谓的灵气。这点,朱仰起很有发言权,他有时候看见两棵树,他都能替比较秃的那棵感到难过。” 徐栀瞪着一双直白的眼睛,俨然无法理解。 他笑:“以后跟你讲讲他是怎么找灵感的,但是,情绪压久了,就跟这个雪球一样,会越滚越大,总有一天要出问题的,你不能一直这么忽略。” 陈路周默默举起手上的雪球。 超大,徐栀震惊:“你整了个地球仪?” 陈路周笑着问她:“打雪仗吗?” “你想打死我?” “我舍得吗我?” 话是这么说,那眼神直白瞅着就是有点不怀好意,徐栀莫名想起早上两人在床上那幕,瞬间又热了,心突突着。 那感觉,挺难形容的。很涨。 然而话音刚落,陈路周感觉脖子瞬间一凉,一个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雪球,直冲冲从他耳旁刮过去,不偏不倚地砸在徐栀的脑门上,陈路周下意识护了下她的头,拿胳膊挡了下,球滚到徐栀的肩上,带着树叶茬儿的雪球在她身上宛如炸弹碎裂,扑簌簌滚落一身白色的雪籽。七零八碎沾了一身。 陈路周一边替她掸身上的雪,一边不耐地回头看了眼,果然看见罪魁祸首李科站在花坛边上,脸上带着歉意茫然地笑,生怕陈路周找他算账:“……偏了,徐栀没事吧?” 陈路周嗯了声,冲他勾勾手:“没事,你过来。” 李科想着走过来问问他去不去图书馆,走半路,蓦然看见陈路周手上那个地球仪一般的雪球,卧槽骂了句,转头就跑。 陈路周那狗东西还气定神闲地站在那悠悠地指挥他的女朋友:“打他。” 李科:“你要不要脸啊,这玩意在体积上它就犯规。” 陈路周还明火执仗地提了句:“你跑慢点,她追不上。” 李科边跑边回头,两条腿捣腾地贼快:“我有病。” 陈路周优哉游哉地靠在一旁树下,笑着神清气爽,提醒他:“科科,慢点,后面有雪堆。” 李科看徐栀追不上他,还故意倒退着走了两步,“鬼他妈信你——” “砰——”一声巨响,脚下一不留神,人猝不及防地摔进雪堆里,“靠,陈路周你——” 旁边有相熟的同学从寝室楼里出来,纷纷忍俊不禁,笑着揶揄,“李大状元,别找虐了!路草可是两个人!” “路草还挺护的。” “徐栀要是我女朋友这他妈谁不护着。” “我也想和女朋友打雪仗。” “别想了,你能和爱因斯坦打雪仗,都找不到女朋友打雪仗。” “靠。” 有人起了头,楼下打雪仗的人慢慢越来越多,茸茸雪花在空中纷纷扬扬、舞做一团,白茫茫一片,已经瞧不清人脸,谁路过都得毫不留情地抓两把,四处充斥着追逐笑闹推搡声,混沌声一片。 外面沸反盈天,寝室楼里的人也按耐不住,提上裤子就冲下楼,“干嘛呢。” “陈路周李科他们在外面打雪仗,走,打雪仗去。” 感染力超强。少年之所以为少年,是因为他们身上永远有一股“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的行动力和感染力,想到便去做,管什么对错,是理想主义的少年,也是诗酒趁年华的少年。 陈路周是这样的少年,李科也是这样的少年,徐栀更是,在场的所有少年都是。 十八、九的少年都应当是。 徐栀心想,还好有他在。 陈路周叹了口气,走过去把人拉起来,“我提醒你了。” 李科摔了个坑,人陷在里面,放心地把手递给他。 陈路周:“徐栀,打他。” “……” 李科下意识要甩,怎么都甩不脱,狗东西力气真大,“……操,陈路周你是不是人?” 陈路周这人就是这样,自己受点委屈没事,要是身边的人跟着吃了亏,他就必定以牙还牙,李科是见识过他以前怎么护他弟的。 但预想中雪球巨无霸攻击没有落下来。 李科茫然地看着一旁抱着大雪球的徐栀,陈路周牢牢拽着他的手,忍无可忍,正想说,靠,你俩口子能不能给我个干脆。 徐栀一动不动,一本正经地看着陈路周说:“你为什么叫他科科,叫我徐栀?” 陈路周:“……” 李科:“………………” 作者有话要说:  1、我公开说一下吧。因为今年动了两次手术,今年身体确实不太好,一直都在吃药,一吃药各方面精神状态上就没那么兴奋。所以码字会比以前慢,我现在一天其实七八个小时都是坐在电脑面前,因为有时候一句对话可能就要想一个小时,琢磨半天。这次去医院复查之后,医生是建议我休息一个月的。更四休一已经是目前的极限了,为了不仓促结尾,所以我一天可能就三四千字,为了保证一些情绪和氛围能维持住。实在等不住,大家等完结再来看也没关系,也实在对不住大家。 2、这篇文肯定不会仓促收尾,现在就是恋爱日常,加上之前埋的一些小伏笔慢慢做一个收尾,但这篇文我自己有点在磕氛围,所以相对来说,我会更重氛围一点。但是恋爱日常确实也不是天天都那么刺激的。车肯定会有,至少会开一次正儿八经的车。但是肯定不会太多,因为这俩年纪真的太小了。晋江现在限制的确实也比较多,包括思想上,毕竟还是校园文。 3、郑重郑重恳请,真的不要吵架,合理提出意见我都会接受,但我肯定按照我自己想法去完成这篇文,更新这个确实是我身体原因实在没办法,希望大家谅解一下。 4、这章全部红包感谢提出意见以及鼓励我的小朋友们。 5、谢谢喜欢这篇文的所有人。 不情·之请(我哄两句) 然而自那之后, 李科每次找陈路周商量数模竞赛的事情,都得不阴不阳地来一句,“你单独跟我去图书馆,女朋友会不会不高兴啊?” 陈路周看他表情, 十分欠, 也不阴不阳地回了句, “会啊,要不咱俩各自组队?” 那会儿正是数模竞赛自由组队时间, 李科知道陈路周很多人找。因为数模竞赛一般由三人组队,加一位指导老师, 队员可以是不同专业的学生, 一般也都是找不同专业的人组队。因为分工明确, 各司其职。倒也不用太专业的数学知识,因为数模竞赛涉及各个领域的模型运用,计算量虽然庞大,但只要有一定的高数基础就可以参加。像美赛, 就得有人后期负责数据整合写论文和英文翻译。这块工作量比较繁杂, 陈路周英语好, 以前高中的时候,班里竞赛听力都是他帮老师录的, 李科自己英语也好,倒也不是想偷懒,主要他和陈路周都是蒋常伟的得意门生,两人的优势在于有这么多年竞赛刷题的默契,少了磨合期。 两人当时正往图书馆的路上, 李科抱着书,言归正传说:“老蒋昨天还给我打电话了。” “说什么?”陈路周插兜走着。 “就瞎聊呗, 估计又跟师母吵架了,找出气筒呢,”李科叹了口气说,“莫名其妙训了我一通,说山外有山,强中自有强中手,让咱俩悠着点,别倒他牌子,我都没敢告诉他,你谈恋爱了。” “早晚要知道的,”陈路周笑了下,“寒假比完赛回去,估计也得知道。” 李科一愣,脚步不自觉慢下来,“你又决定回去了?不是说不回去了吗?” “不一样,我现在有家室啊。” “我没家室?”李科白了他一眼,“我妈一天打八百个电话说我过年不回去跟我断绝关系。” 陈路周拿手得瑟地勾了下李科的肩,往他耳边一凑吊儿郎当地说:“你一个省状元,懂不懂家室的意思?” 呸。李科拿眼不冷不淡地斜他,“那你知道,你那位家室期中微积分几分?” 这还真没来得及问,“几分?” “你都没问?” 陈路周把手拿下来,揣回兜里,叹了口气说:“我最近跟她都在聊别的,我才知道她其实压根不是因为喜欢建筑去学建筑,而是因为对她妈耿耿于怀,完全就是在赌气。”陈路周把她妈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李科听完,神色也挺凝重,“你不劝劝她转专业?现在才大一,还来得及。” “那不行,徐栀这人其实也挺骄傲的,谁都能劝,我不能劝,我怕她怀疑自己。”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到图书馆门口,宁静致远的氛围瞬间扑面而来,尤其是雪天,蔫了吧唧的草都低着头,安安静静地没在雪地里,声音也不自觉低下去,陈路周摇头说:“而且,也不是这个问题,你不要小看她,她能从睿军考出来,身上多少有点劲儿。她只是共情力比较低。但这种性格也好,就是不会被人影响。” 李科神秘兮兮地笑了下。 “你什么意思?” 李科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长地说:“担心她,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人微积分考了满分。建筑系就她一个满分,你说咋回事,是你吸引力不够?人谈恋爱一点都没受影响。倒是你,精力是不如从前了吧?你多少有点菜啊。” 徐栀那几天难得梦见林秋蝶女士,从高三之后,她就再也没梦见过林秋蝶了,梦里似乎在下雨,可抬头,天是亮的。 梦境是毫无逻辑的,可梦里的林秋蝶女士说话还是很有逻辑,铿锵有力,仿佛字字在剖她的心,她感觉自己像一只烤鸭,被人片肉。 林秋蝶身后白茫茫一片,宛如人间仙境,她瞧不太清楚林秋蝶的脸,但觉得,她应该在那边挺开心的,她说,你从来都不体谅妈妈。 那世界祥和的令人神往,徐栀觉得自己是不是打扰到她了,声音也不自觉放小,低声说:我在试着体谅你。 林秋蝶并不领情,声音清晰:是吗?小时候让你画个鸡蛋,你都哭哭啼啼地画不完整,不要浪费时间了,徐栀,你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你也不适合做建筑,我送过你模型,你当时把它摔得稀巴烂,你说你最讨厌的就是房子。 她说:那次是你爽约,我说气话。 林秋蝶:徐栀,你能懂事吗? 徐栀眼眶一热,可眼泪怎么也下不来:那你要我怎么样,跟你一样去死是吗? 林秋蝶还笑她:你看你连哭都哭不出来,你想想,你有多久没哭了?你小时候多爱哭啊,月亮不圆你都能哭,花长得不好,你也会难过。 大约是梦境,徐栀嘴里也没头没尾地蹦出来一句:那是朱仰起吧。 林秋蝶:那是谁? 徐栀:我男朋友的好朋友。 林秋蝶冷脸呵斥,宛如小时候她偷吃糖果:你才十九岁,交什么男朋友,赶紧给我分手! 徐栀:你管我。 林秋蝶不再说话了,身影越来越模糊,半晌,又说了一句:往前走,徐栀。 徐栀:我想见你。 林秋蝶:大胆往前走。 后来的林秋蝶变成了复读机,盈盈绕绕总躲不开这句话,在她耳边嗡嗡作响,仿佛真的有人趴在她耳边说话一样,真实地令她发慌,于是徐栀惊醒了,一睁眼。 原来是许巩祝的手机闹铃在地动山摇—— “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啊……大胆地往前走啊!” 徐栀:“……” 寝室其余三个人都被吵醒了,只有许巩祝丝毫不受影响,酣然大睡。 刘易丝半梦半醒间,随手抽了个枕头砸过去,声嘶力竭,“许巩祝!!你闹铃又调错了!!” 许巩祝蓦然被砸醒,一脸懵,听见声响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下床去捞手机,“……对不起对不起,我午睡调错了。” 铃声戛然而止,寝室顿时恢复寂静,徐栀也睡不着了,抹出枕头下的手机,发现才两点。 陈路周那阵跟李科在准备数模竞赛,李科还拉了一个计算机系的哥们,他俩虽然也会一点基础编程,但李科觉得这事儿还是得找专业的,所以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从贵系拐骗了一个,那哥们话不多,很沉默,半天蹦不出几个字,跟他沟通贼费劲。但好在人不错,就是比较腼腆,陈路周和李科这俩话痨在那唠半天,他就默默低着头在写程序。但因为沟通实在费劲,时常搞到半夜,团队默契全无。 李科属于在学术上容易钻牛角尖,陈路周脾气好,一般都不会跟他吵,但这个哥们话不多,很执拗,两人经常讨论讨论着,声音就高了, “说个简单的模型,森林救火,在限定的时间内,派出多少消防员合适,火灾发生的时间设为t,救火为t1,灭火时刻为t2……火势蔓延速度系数贝塔,是线性化……” “灭火速度得比火势快吧。” “你这不是废话。” “那得算面积。” “我这不是在算,你急什么急,这不就是一个函数求极值的问题。你要这么说的话,咱还得考虑树木分布均匀不均匀,有没有风,树上是不是还有鸟。” 那哥们又回了句,“那你这样,还得考虑树林里有没有一级国家保护动物。” 陈路周靠在椅子上,无语地仰了下头,刚洗完澡,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闲散地叹了口气:“两点了,你俩能不能好好沟通?不做常量变化,就按树木分布均匀,无风,树上也没有鸟,也没有一级保护动物。算了,拿来,我来算,我困了。” 李科:“我算好了都。” 正巧,那会儿,陈路周手机一震。 ra cats and dogs:【……有个不情之请。】 cr:【还没睡?】 cr:【想我?】 ra cats and dogs:【睡醒了……陈路周,你能弄哭我吗?】 cr:【做春梦了你?】 ra cats and dogs:【不是,梦见我妈了,想哭,哭不出来。】 陈路周当即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们先算。” 李科一愣,抬头瞧他,“干嘛?这么严肃干嘛?你不困了?” 旁边的哥们也是一愣,陈路周比李科脾气好很多,虽然看着拽,但打球或者闲聊的时候,靠在那嘴角都翘着,不冷,也不会觉得他严肃。 “徐栀做噩梦了,我哄两句,你们先算。”陈路周起身拿起手机走出去。 百-度-搜-,最快追, 忠犬·八公(别哭了) 陈路周人靠着栏杆, 一只手揣在兜里,脖子上还挂着一条灰色毛巾,头发早已被风干,被深夜里张牙舞爪的刺骨朔风抓乱, 他身上就穿了件黑色圆领卫衣, 外套也没穿, 地白风寒,冷白皮衬得他整个人在清寒的夜风里很没温度。比那茸茸白雪, 还白皑。 李科看着都替他觉得冷,正要说你要不要回寝室吧外套穿上。 只见他跟那边低声温柔地说了两句, 随意抬头瞥了他俩一眼, 然后举着电话直起身, 过来默不作声地把阳台的推拉门给拉上。 三人在计算系那边的寝室,这哥们正好是二人寝,还好他室友睡得也晚,怕打扰别人, 就借了他的寝室。 李科翻了白眼, 一脸习以为常地表情, 怕旁边的哥们儿接受不了这样的狗粮暴击,劝了一句, “没事,他除了太宠他女朋友之外,没什么毛病。” 哥们倒是丝毫不介意,看着陈路周靠在栏杆上的清冷身影,说:“挺好的, 男人中的典范了,我得跟他多多学习, 还挺有安全感的。” 李科笑了下,“学个屁,单身狗还是好好写程序吧。” 哥们:“谁说我是单身狗?” 李科瞳孔瞬间放大,笔都掉了:“你不是单身狗?” 哥们不知道为什么,本来觉得这么早谈恋爱好像有点不太好意思,但这会儿莫名觉得跟陈路周是同类感到骄傲,如实相告:“不是啊,我在老家有个女朋友,高中毕业就在一起了,她在你们那儿的庆大读书。” 李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你又没问。” 李科顿时骂了句,“我操!”还把笔捡起来又狠狠摔了下。 阳台上。陈路周听她声音闷闷,窝在被子里,难得带着一点刚睡醒的慵懒和低嗔,听得心里一软,又怕她不方便说话,低声问了句,“要不挂了?发微信?我陪你聊会儿。” 徐栀舍不得挂,声音昏蒙又瓮瓮:“想听你声音,每次电话里听你声音,感觉好像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电话里更有感觉。” 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就是很磁性,尤其是他熬夜的时候,声音稍沙哑,像午夜电台里稳重的男声,让人很有安全感。 他笑了下,“……要不改网恋?” 徐栀也笑,在电话里低低一哂,揉了揉眼睛说:“不要。我妈刚还说让咱俩分手呢。” 陈路周:“真的假的?” “嗯,”徐栀说,“我想着要不要烧一张你的照片给她,但是,翻了半天手机,我居然没有你的照片。” “明天给你拍,”他笑出声,声音干脆,“要不你给我你妈的照片,我争取这几天晚上梦梦她。” “陈路周,你变态啊,哪有人梦别人妈妈的。” 他一愣,倚在就栏杆上含冤负屈地笑,眼神往别处无奈地一撇,简直泼天冤枉,“哪变态了,你想什么呢,烧照片更变态好吗。” 两人最后都没忍住扑哧笑出声,弯月如钩,少年心里纯粹的爱意比雪白,比花蜜还浓。 静了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阳台上的风越刮越大,陈路周另只手从兜里拿出来,捂了捂话筒,怕被她听见风声,清白分明的骨节都被冻红了。 他仍是安静陪她耗着。 “陈路周。”那边叫了声。 “嗯?” “我很想她,”徐栀说,“我们之间有很多误会都没有解开,其实我爸说我妈死之前给我留了一封信,可是那封信被外婆不小心混着其他我妈的脏衣服给烧掉了。很多时候,我跟她其实可以好好说话的,但是我爸说我们两个人性格太像了,正儿八经说不到三句话就能吵起来,吵着吵着就互相攻击。我还记得小学时候,我们老师给我们留了个作业,让我们回家给妈妈洗一次脚,然后就发现我妈后脚跟上都是老茧,那时候我还不懂事地说她一点儿不会保养,别人妈妈的脚趾头上都是漂漂亮亮的美甲。然后我妈当时就说,等你以后穿上我的鞋,走我的路,你再跟我说这句话。” “你妈妈很爱你啊,不爱你的妈妈会说,那你从我家滚出去。”他说。 徐栀:“你是不是被你妈这么怼过?” 陈路周低头无奈地笑笑,“偶尔。我已经记不太清了。不过,想哭是好事,人有时候情绪得发泄出来,你不能老这么憋着。” 徐栀:“那你帮帮我。” 陈路周低低嗯了声,“好,你先睡?我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我只能打你一顿。” 那边沉默半晌。 他以为吓到她了,“别怕,陈路周哥哥不家暴。” 本来以为会被谑,却听那边瓮声瓮气地:“想抱抱。” 今晚的徐栀格外粘人,或许是真吓到了,一阵阵的撒娇让陈路周心里总是忍不住发软,心里好像有个臌胀的气球,软软涨涨的,人像踩在云端里。 他心里也痒,手忍不住抓了把头发。热恋期真他妈挺磨人,一会儿不见就想。 陈路周又低低哄了两句,“我等你睡了再挂?” 徐栀迟迟不肯挂,最后也忍着心里那点不舍,“睡了,挂吧,我刚看李科的朋友圈,你们今晚估计还得熬。” 风雪呼呼刮着,陈路周的手指已经冻麻了,回头看了眼屋内,两人还在奋笔疾书地算,嘴里不知道说什么,估计又吵起来了。他压下心里那点负罪感,想着以后大不了等李科谈恋爱,他帮他写毕业论文都行。 “再陪你会儿,难得今晚这么粘人。” 一哄就哄了半小时,两人又低低浅浅地聊了会儿,等进了屋。 草稿纸上龙飞凤舞,数学公式写得满满当当。 陈路周把剩下的步骤算完,李科已经困得眼神直打飘,三点趴在桌上睡着了,计算机系那哥们叫王跃。显然是个熬夜大手,眼神清明,又跟他继续探讨了几个关于常量化的问题。两人也没叫醒李科,自顾自讨论,王跃其实脾气还行,话不多,就是有时候喜欢钻牛角尖,偏巧李科也喜欢钻牛角尖,两人在一起就针尖对麦芒,陈路周的性格百搭,所以谁跟他都挺和谐的。 陈路周刚从外面进来,一身寒霜。嘴里呵着白气,两手冻得通红,王跃还挺细心地把手上的暖手宝递给他。 陈路周接过,说了声谢谢。 “你人比较好,李科我才不给他呢。” 陈路周笑了下,看了眼睡得正香的李科,拿过他面前算一半的稿纸,把剩下的步骤补上,“他人也挺好的,就是有时候喜欢抬杠,你别搭理他就行了,以前在我们学校都是考第一,来这里发现大家都差不多的时候,拼命想证明自己,不然也不会拉着我大一就去参加美赛了。” 确实,大一一般都以准备明年九月的国赛为主,甚至有些学校要求组队的学生必须要参加过国赛才允许参加美赛。他们学校没这个要求,也有不少人在准备,李科一看他们都磨刀上阵,那颗争强好胜的心,便蠢蠢欲动了,自然也坐不住。 陈路周也都知道,他一般看破不说破。其实换做他目前的情况,他可能不会参加比赛,毕竟下学期还要申请转专业,要忙的事情太多。 王跃一开始对他有印象,也是因为他是校草,学校讨论他的人很多。李科拉他进组的时候他不太愿意,毕竟他觉得自己跟帅哥有壁,聊不到一块去,后来发现,他比李科好说话多了。 王跃问:“李科不是说你才是他们学校第一吗?你俩到底谁第一?” “你就当我俩商业互吹吧,有时候他第一,有时候我第一。”陈路周正在计算森林损失费用,一边说,一边时不时抬头扫一眼桌上的手机。 王跃觉得陈路周身上有一种让人很难形容的自信,性格真的挺吸引人的,难怪李科一直跟他说,陈路周是一个你交了这辈子都不会后悔的朋友。 王跃看他眼神挺分心,“担心你女朋友啊?” 陈路周头也不抬,笔尖刷刷,嗯了声,“有点,不知道睡着没有。” “那今天到这?其实还是要考虑一开始的火势问题,现在我们都是在建立了相对理想化的森林环境和火势下,进行计算的。其实这种建模没多大意义,毕竟真正发生森林救火时的情形时千奇百怪的,比如之前说的那个森林保护动物也是问题之一。” 陈路周把最后两项费用算完,放下笔,人往后仰,仰头看着天花板,终于有些精疲力尽地滑了滑喉结,然后翘着凳脚懒散地晃了晃,把暖手宝还给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同他说:“所以得算森林损失费用和救援费用,研究主要还是给个对比数据,要不怎么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呢。资料给我吧,明天上午我没课去图书馆把论文结构先弄出来。”王跃这会儿才觉得自己多半来对组了,跟着陈路周真的能省不少事儿,“对了,有个事儿得跟你说下,美赛得有一个指导老师,毕竟第一次参加比赛很多流程我们都不太清楚,我问了其他几个组,大部分组都挂靠在那几个教授、讲师名下。” “哪几个?”陈路周问。 “带比赛就那几个有名的,热门教授底下队伍肯定很多,有个教授名字底下已经挂了四十几个组了,最少也有二十几个组了。那些组现在到处叫苦,因为教授肯定是指导不过来的,有时候一个邮件发过去一周都没有回复,大多也都是挂个名字。因为学生获奖,他们也有奖金拿,所以光撒网,我们找过去他们肯定也收的。” 其实一般都是教授挑人,有些教授看见有获奖潜力的学生会直接提前抢人,一般也都是自己以前带过的学生。他们大一相对来说,就有点瞎猫撞死耗子。 陈路周凳子轻轻放平,人靠着,然后把电脑关上,沉默着没说话。 王跃说:“我和李科商量了一下,既然打算参加比赛,我们就是冲着拿奖去的。” 听这话,他们心里已经人选了,陈路周:“你们想找谁?” “物理系一个讲师,他对学生很负责,我们不知道你是不是更愿意挂在教授名字底下,教授混熟了,以后保研机会也大,所以还没去找他。” “行,你们定。” 相比较数模,陈路周觉得弄哭女朋友这个事情更让他头疼。 为此,他还咨询了一下恋爱经验没那么丰富但是弄哭女孩子经验丰富的朱仰起。 朱仰起当即义愤填膺地甩给他一句,“渣男!你这么快就变心了?” 陈路周解释半天,朱仰起油盐不进,“渣男!” “狗东西!” “大猪蹄子!” “渣男!渣男!呸!” 陈路周:“……” 陈路周最后决定带她去看电影,定了个私人包间,选了一部谁看谁流泪的《忠犬八公》。 但徐栀是铁人,看完默默地瞥他一眼,“完了?” 两人当时坐在电影包厢的沙发上,画面的光线昏昧,幽幽地照在他脸上,那光仿佛在他身上勾勒出最冷硬的五官,笔挺的鼻梁,深凹的眼窝。 陈路周没看她,眼神笔直地盯着屏幕,流畅清晰的下颚线看着很无情冷漠,比屠宰场的屠夫还有一种手起刀落的无情劲。 他腮帮子微微动了动,可见浑身上下都在使劲儿,腿上的运动裤被他的手漫无目的捏着,拽了又松开。 眉微微拧了下,就倔强地刻着一行字——“我没哭”“你别看我”“我死都不会哭”“我很无情”。 直到最后那幕画面再次出现,下着鹅毛大雪,狗狗孤独执着地等在风雪交加车站,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一年复一年。 尤其是那句:“外公是在哪里找到小八的,其实是小八找到你的。” 陈路周彻底没绷住,吸了两口气,也没将胸腔里那阵酸意给压下去。只能仰起头,喉结一阵阵压抑又措手不及地上下滑着,脆弱感瞬间让人心疼。 最后那眼泪便无措地顺着脸颊流下来,他不自觉抹了一下瞬间又涌出来,结果越抹越多。 靠。 靠。 靠。 徐栀默默从包里摸出来最后一张递过去,一边替他擦,一边心疼又小声地哄说: “别哭了,陈娇娇,你哭完我一包纸了。” 百-度-搜-,最快追, 查皮特·86(鬼话连篇) 徐栀真的不会哄人, 一边用纸巾轻轻在他脸上擦,还一边哄小孩似得干巴巴地说:“都是假的,别哭了,电影而已。” 陈路周仰着脸靠在沙发上, 无措又尴尬地看着天花板, 任由她为自己擦着眼泪, 静默半晌,破涕为笑, 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厚重又沙哑:“你真不会哄人, 我知道是假的, 但还是很难受。” 徐栀静默一瞬。 他叹了口气, 靠在沙发上,把人搂过来,脑袋就那么仰着,微微侧过脸, 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 又亮又委屈, 想了半天,说:“电影的魅力大概就在于, 谁都知道是假的,但谁都愿意相信小八对主人忠诚而坚定的爱是真的。朱仰起以前跟我推过好几次这个片子,我都不敢看,他说他和冯觐看一次哭一次,两个人抱头痛哭。朱仰起还为此养了一条狗, 叫七公。被他爹揍了一顿,因为他太姥爷就叫七公。” 徐栀笑了下, 把纸往旁边一丢,然后窝在他怀里,舒服地靠着,两人都穿着羽绒服,中间蓬蓬松松鼓着,身子骨怎么都贴不到一起,于是使劲往他身上靠了靠,试图将中间的空气给挤出去,去贴他结实硬朗的胸膛,寻找那抹熟悉的安全感。 然后仰头在他下巴上轻轻吮了下。陈路周不知道在想什么,见她有了动作,也微微一低头,自然而然地凑上去,同她贴了下嘴唇。 徐栀又凑上去亲了一下。 陈路周一手搂住她的肩,指尖若有似无轻轻捏着她单薄的耳垂,低头看着她,嗓子干涩,眼睛里的红潮散去,仿佛有了别的情绪,渐渐不由自主地加深,低头回亲了一下。亲完,意犹未尽地看着她,眼梢微挑,往原本就暗火涌动的空气里又添了一把火。 情绪早已在空气中转变,原本毫无杂念的干净眼睛里渐渐只有彼此模糊的影子,视线迷离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彼此。 气氛彻底静下来,包间内昏暗,电影画面还在滚着尾声的演员名单,画面幽暗,荧幕的光落在两人脸上,晦涩隐秘,像一对偷情的小情侣。 安静的包间里,你一下我一下,跟玩儿似的,毫无章法地**。 亲来亲去,接吻声的频率越来越密,也越来越重,就再分不开。 电影画面已经自动跳转到下一部电影,千遍一律的龙标片头曲响起的时候,被人戛然掐断。 包厢里再无多余声响,就剩下些荒唐、令人面红耳热的接吻声和羽绒服面料轻轻摩挲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两人闭着眼深吻,毫无保留地吞咽着彼此的气息,嘴唇规律地张合着,咬着彼此的舌尖。 陈路周把手上的遥控器一丢,把人抱上来,骨节分明的手从她背后摩挲着一路摸上去,徐栀跨坐在他身上,呼吸急促,头皮发紧。 “你摸什么呢。” “你说摸什么,你还记得暑假最后那个晚上在我床上跟我说过什么吗?”两人声音轻得几乎都只剩下气声。 “我说什么。”徐栀想不起来了。 “你说,陈路周哥哥,摸摸我,”他笑得不行,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忍不住掐她脸,“这种话你是怎么说出口的?” 那时候是陈路周太克制了,接吻也是冷冷淡淡,徐栀不服啊,那时候也无所顾忌,什么话都能往外蹦,因为知道这段感情不长久。就上网了各种套路法子,说了一些让人不着边际的浑话。还说过更荤的,但当时的陈路周都不为所动。 真谈了恋爱,她发现还是要矜持一点。 “说过的话不认?”陈路周在她腰上掐下了。 “没不认,我忘了。” “你当时真就是玩我。” “你不是也玩我?” “我从头到尾就没玩过你好吗,你问问朱仰起,就暑假那阵,我跟他出去吃饭,有人问我要微信号,我都说我不是单身。” “漂亮吗?”徐栀又抓住重点了。 陈路周要笑不笑地看着她,“比你漂亮点吧。” 徐栀哦了声,“那你怎么没给啊。” “你怎么知道我没给啊。”他笑。 “陈路周。” “不逗你了,”他吊儿郎当地把挂在沙发背上的胳膊收回来,说,“健身房一大哥,问我要不要去办卡,说单身打八折。” …… 等厮磨够了。徐栀一边整理衣服,扣上扣子。偏头看他一眼,陈路周靠在那,有些失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徐栀摸了摸他的脸。发现脸颊是干的,早就没哭了。但亲了这么久,脸颊还是冷冰冰的,摸着没什么温度。徐栀用手给他捂着,煎蛋似的手心手背来回翻面地贴着,想给他捂热,“要不再待一会儿,出去我怕你感冒。” 陈路周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去攫住她的视线,深深地牢牢盯着: “一直有个事情想跟你说。” “什么事?”徐栀手还捧着。 陈路周一手抓下捧着自己脸的手,放在胸口毫不客气地捏着,嗓子干涩,正儿八经地咳了声,说:“你跟你爸说了我们的事吗?” 徐栀:“还没。” 他嗯了声,靠着,一边玩着她的手,一边说:“我来之前,其实见过你爸。在你们小区楼下,陪他喝过几次酒。他是不是也没告诉你?” 徐栀略微惊讶地看着他,开学那么久,老徐从没跟她提过这个事儿,“他没说。” “我猜他也没说。” 徐栀一愣,“不过你怎么会去我小区,等我?陈路周,你大情种啊?还真是招惹不得。” “你招都招了,”他笑着说,“不过,别想太多,我就是在你们小区附近租了个房子,凑巧而已,真不是故意的。我倒不想跟你住太近,毕竟老碰见你爸也尴尬。”又不是变态狂。 “那你还租那儿。” “我是被房东忽悠了,而且,那时候身上钱不够,也就够你们那儿附近租个房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庆宜房价多贵。”真急了,声音都忍不住呛了声。 “然后呢,你跟我爸聊什么了?” “他挺怕我的,”陈路周一只手搁上沙发背,娓娓道来,“我说不上来那个感觉,好像担心我抢了他的女儿,一直跟我说其实不希望你太早谈恋爱,因为他知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也没办法把我的心掏出来跟他说我是个好东西。说实话,其实我那时候挺不理解他的,为什么一个大男人会这么依赖自己的女儿,后来你跟我说你妈的事情,我现在大致能理解他了。他的生活可能真的只有你了。” 徐栀叹了口气,“所以,我一直都还没跟他说,我本来想寒假回去再告诉他的。” 陈路周想了想,另只手轻一下重一下地捏着她的耳垂说,“先别说,你走了之后他情绪好像不太好,你知道你爸那几天一直在吃药吗?” “什么药?抗抑郁的药?他断药很久了。” “我有一天在小区楼下碰见他,手里拿着一袋药,没看清楚药品名字,但是看见药袋子是二院开的。我以为你应该知道。” 二院是庆宜市著名的精神病院,精神科的疾病都在那边看。 十一点。徐栀回到寝室给老徐拨了个电话过去。前面两个电话老徐没接,锲而不舍地又拨了第三个电话过去,结果是一个女人接的,对方声音很陌生,有片刻的迟疑和试探,问她:“是徐医生的女儿吗?” 这大半夜的,老徐可是个古板的老实人。徐栀心里那叫一个复杂,微微一沉,礼貌地询问了句,“您是?” 那边沉默了片刻,说:“是这样,我是徐医生的护工,他最近身体不太舒服,住院了,刚刚下楼溜达去了,我看你好像有急事,帮他接一下。” 徐栀气刚松一半,又吊回去了,太阳穴突突跳着:“他住院了?哪里不舒服?怎么都没跟我说呢?” “啊,你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对方说,“前几天医院来了个患者闹事,出了点小意外,你爸有点轻微脑震荡,没什么大碍,蔡院长让他住院观察一下。” 徐栀更急了:“他被人打了?” “不是,你爸是去劝架的,不过刚出科室门,阿姨刚拖完地,他太着急了,就滑倒了,你爸有点胖,摔地上一动不动,闹事的人刚好在边上,还以为是自己情绪太激动不小心捅到人了,立马就跑了。蔡院长还给他颁了个‘见义勇为’奖,他现在下楼领奖状去了。” 徐栀:“……” 话是这么说。 等徐光霁领到奖状,才看到蔡宾鸿让人写得几个大字。 ——“见义勇为未遂”奖。 徐光霁当即就不高兴了,脑袋上还裹着纱布,手臂上还打着石膏,笨拙地把奖状拍在桌上,“我就一个问题,奖金一样吗?” 蔡宾鸿乐呵呵地喝着茶,把茶叶沫子吝啬地唾回杯子里,一脸社会主义真美好的春风劲,“说什么呢,未遂有什么奖金,发你个奖状以资鼓励。” 徐光霁气得不行,把茶喝了,还是默默把奖状收起来。这也算是他碌碌无为的人生里,获得的第一张奖状,等徐栀回来给她好好看看。 “抠门精,”徐光霁说,“没见过你这么抠门的,我手都摔骨折了,医药费给我报销。” “报报报,”蔡宾鸿翘着二郎腿,乐不可支,突然想起来,说,“你跟徐栀说了没啊?” “说什么?” “你和韦主任啊。徐栀现在在外地上学,等寒假回来,总会知道的。你给她透个口风,不然回来一时肯定接受不了。” “我暂时还不考虑,韦主任也这个意思,至少等徐栀结了婚以后,她有了自己的家庭,我再考虑这个事情,不然我怕她心里难受。” 徐光霁主要还是觉得徐栀现在还小,对男女之间的事情可能想的比较纯粹,他这会儿考虑韦主任的事情,徐栀肯定会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等徐光霁回到病房,才知道徐栀给自己来过电话。 韦主任坐在病床上,把电话递给他,“她挺急的,打了两三个,我就帮你接了,你女儿挺着急你的,所以我就没跟她说你骨折的事情。”又补了一句,“我说我是你的护工。” 徐光霁满怀歉意地看着她,心里钝钝的,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只好一鞠躬说:“对不起,韦主任。我可能要辜负你的心意了。” 韦主任被他逗笑,大大方方地笑起来,“徐医生,我发现你这人挺有意思的,你是怕你女儿接受不了,我理解,毕竟你们家的事情我也清楚,徐栀是个聪明孩子,我挺喜欢她的,我儿子也才高中,我也没打算这么快就重组家庭,先这么处着吧,就算搭个伴,等俩孩子工作家庭都稳定了,我们再说我们的事情也来得及。” 徐栀洗完澡,刚躺上床,给陈路周打了个电话过去,结果是李科接的。 临近熄灯,女生宿舍这边已经一片寂静,只有疏疏散散地放脸盆和牙刷的声音。电话那边男寝声音依旧嘈杂喧哗,话筒里充斥着嬉皮笑脸地打闹声,热闹沸腾,一点儿没女生的自觉,充满了叛逆和野性。 徐栀:“你俩今晚又熬夜?陈路周呢?” 李科不知道在笑什么,“等会儿去弄建模报告,不过怕你吃醋,我跟你说一下,我不随便接他电话的,是陈路周问我是谁,我说是你打的,他让我接的,他人在厕所。” 徐栀直白地说:“蹲坑吗?” 李科:“……不是,他在洗澡,这会儿心态崩了估计,洗了快一小时了。” 徐栀:“你又欺负他?” 李科连连叫冤:“操,不是我,是朱仰起。刚朱仰起给他打电话,跟他说,忠犬八公的故事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原型是日本的秋田犬,他心态崩了。” 哎,陈娇娇。 “朱仰起有病啊,我哄了好久才哄好的。” 徐栀挂了电话,等他洗完澡百无聊赖之际,难得去翻了翻陈路周的朋友圈,朋友圈背景还是那个冷冰冰的天鹅堡。来a大之后陈路周好像就没有发过朋友圈了,一条都没有,意兴阑珊正准备退出的时候,结果就瞄到他的微信头像 「an endless road」一条没有止境的路。 「ra cats and dogs,she said she would always love 」 手机微微一震。 有微信进来,徐栀退出去。 cr:【给你爸打电话了?】 徐栀:【嗯,不过是护工接的,我爸住院了。不过没什么事,就轻微脑震荡。】 cr:【那你寒假早点回去陪陪他。】徐栀:【那至少有一个月见不到你了,怎么办,还没走就开始想你了。】 cr:【少来,想我想出个微积分满分,你现在嘴里的鬼话我一句都不信。】 徐栀笑了下,把他的微信简介截图发给他。 徐栀:【这是什么意思?】 半会儿。 陈路周回过来一条,也是一张截图,是他俩的聊天截图,徐栀找半天没发现猫腻,最后才瞥到最上头她的备注名。 ——「ra cats and dogs」 cr:【想起钓我的时候说过的鬼话了吗?】 百-度-搜-,最快追, 寒假·开始(我在大雨中捡到一只淋湿的) 徐栀想起自己当初给他留的那张纸条。 希望在未来没有我的日子里, 你的世界仍然熠熠生辉,鲜花和掌声滔滔不绝,只要庆宜的雨还在下,小狗还在摇尾巴, 就永远还有人爱你。 他翻译成—— 「ra cats and dogs, she said she would always love 」雨有了, 狗也有了。 徐栀:【怎么理解?】 半晌,那边回过来一条。cr:【我在大雨中捡到一只淋湿的小狗, 它说爱我?】 徐栀:【那不是应该a dogthe ra?】 cr:【缺心眼?男朋友把你备注成狗有意思?】 cr:【那就是句俚语,当时看到你那张纸条的时候觉得还挺合适。没想太多。】 徐栀那会儿耳机里正循环播放着陈路周哼过的那首“盐”, 于是就把他的备注改成了——「salt」 徐栀:【陈路周。】 salt:【?】 徐栀:【旁边有人吗?】 salt:【没有, 不过准备去下李科寝室, 怎么了?】 徐栀:【……刚洗澡的时候,发现胸口有点红。】 salt:【??起皮疹了?明天带你上医院看看?】 陈路周那会儿抱着电脑正从寝室出去,发完这条就没走了,人靠在走廊的窗口上, 用手机定位查了下附近的医院。 徐栀:【你抓的。】 salt:【???】 salt:【我都没用力。】 徐栀:【……但就是红了。】 半晌, 才回。 salt:【……要不, 咱挂个乳腺科?】 徐栀:【陈路周!!!】 他笑着走进李科寝室,寝室有两个兄弟这周回家了, 剩下还一个准备通宵打游戏,三人今晚转移阵地。陈路周进去的时候,李科不在,王跃已经在了,站在李科室友的椅子后面聚精会神地看他打游戏。 陈路周把电脑放在桌上, 单手拎了张椅子坐下,嘴里叼了根长长的手工牛奶棒饼干, 刚看电影回来路上,徐栀看他哭得不成样子,又去便利店买了一堆零食给他。真就当小孩哄。 李科洗完澡回来,寝室已经熄灯了,就几台电脑散着幽幽滞重的光,眼神尖锐,一眼就瞧见桌上的饼干,不过陈路周也没打算藏着,本来就是带给他们充饥用的,李科抽了一根,“怎么买这个?这不是小孩吃的吗?” 陈路周靠在椅子上,凳脚翘着,懒散地晃着,看着电脑启动画面,眼神有点失神,不知道在想什么,慢悠悠地一口一口咬着心不在焉地说,“徐栀买的。” “她对你真好哎。”李科吃人嘴软,但也由衷地感叹一句。 陈路周嗯了声,捞起桌上的手机给徐栀回了一条。 cr:【在李科寝室,不扯了,早点睡?下次上手我轻点。】 那边很快回过来:【嗯,晚安。】 陈路周低着头,正在手机上输入。 「晚安,」打字的手速渐渐慢下去,冥思苦想状,眉拧着,但是宝贝两个字怎么也打不出去。好不容易苦绷着一张脸打出来,皮都绷紧了也发不出去,又删掉,如此反复的几次,最后无所适从、拽里拽气地揉了一把脖后颈,仰头长叹了一口气。 cr:【晚安。】 李科没急着去开电脑,一时兴起跟他闲嗑:“你还记得张予吗?就高一从咱们班退出去那个女生。” 陈路周放下手机,看他一眼。 李科自顾自对他说:“今天约我吃饭来着,说想聚聚,问我你有没有空,我说你和女朋友看电影去了。” “嗯,她之前问过我。那阵忙。”陈路周把手机锁上丢一旁,输入密码,进入开机界面。 “你俩之前关系不是还行吗?其实那会儿我俩私底下讨论过你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我多少能感觉出来一点,她应该是有点喜欢你的。” 陈路周轻轻地叹了口气。 李科:“怎么个意思?遗憾?” 陈路周靠着椅背,咬着牛奶棒上下晃着,无语地看着他笑了一会儿,最后笑得肩膀轻轻颤着,才说:“神经病,高一那时候我跟她同桌,难免比跟别人接触多一点。我倒是没觉得她喜欢我,你有没有想过,她可能是喜欢你?” “你别胡扯,那时候明明你俩接触更多。” “我怎么觉得有人在吃我醋啊,你不会真以为她喜欢我吧?科科,你这脑子真的可能就只剩下卷了,你就不用脑子想一想,为什么期末考试那阵你桌上总有早餐?” “张予不是说你买的吗?” “我买个屁啊,我自己都来不及吃。她买的。”陈路周把凳子放下。 李科震惊了两秒,幡然醒悟,“靠,那你不早告诉我?” 陈路周:“你那时候倔得跟头驴似的,一门心思就知道学习,找你打会儿球你都烦得不行,她怕告诉你跟你朋友都没得做。后来她退班之后,你不是跟那个谁走得挺近的,我怎么说?” “……” 李科缄口结舌地看着他,这比他玩狼人杀拿了预言家的查杀牌还刺激,“你他妈别耍我。” “爱信不信,再说,你一个大学霸,长得也还行,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喜欢你有什么奇怪的?”陈路周懒得跟他扯了,偏头叫人,对王跃的背影喊了句,“兄弟,开工了。争取早点结束吧,我今天哭疲了,撑不了太久。” 王跃:“……” 李科:“……” 还有脸说?说你娇,你他妈还喘上了。 不过话说回来,李科没想到也正常,高中那会儿陈路周锋芒太盛,这种大帅哥跟自己做兄弟,谁会想到他同桌喜欢自己。 王跃刚坐下,把指导老师昨天刚发的资料包发到群里,“我把白老师联系方式发群里了,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他。美赛过一阵好像就可以报名了,报名费要境外visa卡交,你们有吗,没有的话,白老师让我们通过数模组报。” “我有,报名我来,校内赛是不是马上也开始了?”陈路周说。 王跃说:“对,就半个月后,后面估计有得忙了,白老师手底下组不多,就三四支队伍,照顾我们时间相对来说比较充沛。” 听到这,李科终于从张予的事情里回过神,略微严肃地盯着王跃说:“才三四支队伍?他能力是不是不太行?而且,白蒋五十多岁了吧,还是个讲师?” 王跃眼神微微一躲,下意识看了眼陈路周,见后者没什么表情,才嗫嚅着小声说:“我我跟你说过的啊,他队伍不多。你说没关系啊。” 李科急了:“大哥,不多也不至于只有三四支队伍吧,说明他根本没能力指导学生啊,你搁这跟我玩文字游戏?白将跟你什么关系?你非得让我们去他组里?” 王跃也急忙解释:“大多都是老师挑学生,我们哪有资格挑老师啊。我们才大一,有名的教授根本不知道我们的实力,就算跟他组里,他根本不会认真对待你。而且,说白了,大多教授就是挂着名,压根没时间指导,要么就是让手底下有经验的学长学姐帮忙指导。” 这几年高校确实存在这么一个情况,学校里重科研轻教育,教授们都忙着**文搞项目,在课堂上都秉承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态度也不会彼此为难,开开玩笑侃侃大山一节课就这么过去了。当然a大相对来说会好一点,但多少还是有这些毛病在的,甚至还有个别明星教授的工作重心都在外面办企业,学校里一个t翻来覆去讲三年。 王跃的出发点很简单,老师再没有能力也比几个初出茅庐的学生强,王跃对自己有信心,对李科和陈路周也有信心,只要找一个认真负责的老师就行。 “被你骗死了。”李科愤愤不平地说。 “我当初也是被你骗进来的,你说带我创业,结果是给你写程序?”王跃反唇相讥。 “我这不是还在申请创业基金吗?我手里没点成绩人家怎么批给我?” 两人你一句我一嘴,又开始唇枪舌剑,陈路周倍感头疼地揉揉太阳穴,沉默片刻,捞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最后只看着王跃心平气和、直白地说了一句:“行了,别吵了,王跃,你还有别的原因吗?一次性讲出来,不要以后被我们发现,大家心里都不舒服。” 李科一直很认可陈路周的原因就在于他从来都是有话直说,不会藏着掖着,丑话讲在前头,事后吃了亏,他也认了,不会再去责怪谁。 王跃看了眼李科,后者像只青蛙似的,两眼睛突突地盯着他,犹疑片刻后才说:“没什么特别的原因,第一个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个原因,指导我们能力肯定是够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 王跃憋了半天。 “你他妈说啊。”李科火急火燎。 “他……是我女朋友的爸爸。” 李科:“……” 陈路周:“……” 王跃神色着急地说:“他真是个挺热爱教书的老师,但是这两年因为被教育体制内的问题给边缘化了,所以也挺心灰意冷的,打算明年就提早申请退休。我们系里也有两支队伍找他的,就是希望他能留下再教几年,我不是说别的老师不好,就是人兢兢业业教了三十几年书,反而还对自己热爱的行业有点心灰意冷,但是哪怕退休也希望他是高高兴兴的走,不管学校喜不喜欢他,我们是喜欢他的——” 李科和陈路周对视一眼,李科嘀咕了一句,“早说不就得了,行了知道了,开工吧开工吧。” “不过白老师不知道我是他女儿的男朋友,你们也别告诉他,我怕他心里有想法。”王跃面红耳赤地补充了一句。 陈路周人靠着,一只脚曲着膝盖顶在桌沿,电脑放在腿上,打开群里的资料包,手指在触屏区域上滑拉着,漫不经心、没个正形地接了句:“懂,以后要是喝你俩喜酒的时候,我跟李科的红包是不是免了?” “那估计还是你跟你女朋友快,你俩看着明天就能结婚的样子。”王跃把最近的感受如实相告。 陈路周抱着电脑笑了下,“我俩这么腻歪?” “你才知道?”李科翻了个白眼。 他伸手去抽牛奶棒,笑得不行,口气敷衍又得瑟:“热恋期,再忍忍。” 这一忍,就忍过了大一的秋季学期,那阵两人都在忙着准备竞赛,徐栀数学竞赛初赛过了,紧锣密鼓又要准备明年三月的复赛。陈路周忙着数模竞赛的论文翻译和修改,两人大半时间都耗在图书馆,偶尔彼此对视一眼,笑笑,或者捏捏手,继续埋头看书。 临近放寒假那几天,学校的人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校园里空荡荡的,叶子都落光了,枝桠光秃秃的。徐栀看着都觉得挺凄凉,两人那会儿刚从图书馆出来,凛冽的朔风从她领子里钻进去,徐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陈路周直接拉开羽绒服拉链给人裹进怀里,带着她走,“车票定了吗?” 徐栀整个脑袋都被他捂着,一点风没进来,鼻息间都是他身上熟悉的清冽味道,忍不住蹭了蹭,“定了,后天走。我爸一直催。本来系里还要去写生,今年说是有暴雪,就取消了,不然我还能再待几天。你们过年就在学校吗?” “朱仰起今年也不回去,他在外面租了个房子,我跟李科过几天搬过去。” “他怎么也不回去?”徐栀越听越馋人,朱仰起多半也是因为陈路周在这,才不走的。那个跟屁虫。 陈路周低头看她一眼,笑着说:“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他家里是干什么的?他爸妈是做手工的,大半生意都在美国,过年那几天都在美国,他以前基本上每年过年在我家过的,今年回去也就他和他家阿姨。” 徐栀叹息了一声,“陈路周,我不是说鬼话,是真的现在就很想你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北京可能会暴雪,你要注意安全。” 陈路周低头,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咒我?” 徐栀不太放心地说:“如果真的暴雪,你就不要回来了,路上也危险,我等会儿去给你买几箱方便面,雪很大的话,你就别出门了。” 两人走到寝室楼下,陈路周仍是拿羽绒服裹着她,几乎看不见她的脸,脑袋埋在他胸膛里,两手抓着两边的开襟处,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真这么担心我?” “你每天给我报个平安吧。” “好,还有别的吗?” 一旁枯树枝干干净净的分叉着,雪还没化干净,树缝里东一簇,西一簇地卡着一抹白,像俏丽的老太太,抓着生命最后的光华。 徐栀抱着他精瘦的腰,认真地想了想,埋在他怀里扑哧忍不住笑了下,然后就停不下来,一直笑,越笑越欢。等笑够了,然后仰头看着他说:“吃喝拉撒都发一个吧,我怕你在上厕所的时候,突然被炸死了。我看到过的,国外有个人就是这么炸死的。” 陈路周又好气又好笑,但是真的很爱他。他感觉到了。 隔天,送完机。徐栀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劲儿陈路周又不敢说什么,只能把人先哄上飞机,等那抹影子真进去了,他那会儿也坐在安检口的椅子上怅然若失好一阵,确实一个月不见,怎么想都煎熬,但他怕他说得越多,徐栀一冲动真就留下来。所以什么也没说。 然而,等徐栀抵达庆宜机场,裹紧大衣顺着密集的人流去取行李,耳边都是熟悉、细碎的庆宜方言,尤其在航站楼之外,看见老徐那张老泪纵横、激动的两颊横肉都在抖的老父亲脸,用一种迎接世界冠军的的力度在人群中摇摆着双臂冲她拼命招手的时候,徐栀突然又觉得,哎,还是回家好。 于是坐上车,给陈路周发了一条微信。 徐栀:【陈娇娇,我发现我在北京特别爱你。】 salt:【想我了?等下,在白老师这改个东西。】 徐栀:【还好,回到庆宜也没那么想你了。你在北京好好比赛,加油。哈哈哈!我去过寒假啦!!!!!!!!!】 salt:【?】 salt:【?】 salt:【?????徐栀????】 百-度-搜-,最快追, 情绪·稳定修(男朋友情绪不太稳定) 庆宜的冬天很少下雪, 但是也冷,而且没有供暖,所以在室外都手脚冰凉,骨子里都忍不住打颤。徐栀一下子还没适应, 她穿得少, 在北京大衣一裹, 里头顶多也就一件薄毛衫,因为室内都有暖气。 所以没走两步, 她就打个激灵,整个人冻得哆哆嗦嗦, 老徐看不过去, 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嘴上还不忘数落两句:“我怎么跟你说的,多穿点多穿点,你就拿我的话当耳旁风。” 徐栀怕他念叨个没完,拉开车门上车, 赶忙转移话题, “老爸, 你买车了?” 徐光霁坐上车搓了搓手,抽了张纸巾, 边擦反光镜边说,“二手的,泌尿科那个老张你还记得吧?他儿子今年赚了点钱,给他换了台新车,就把这车便宜卖我了。” 是一辆黑色的帕萨特, 空间还算宽敞,就是有些年头了, 方向盘都快磨白了,脚垫也坑坑洼洼破了几个洞。不过对于老徐来说,这是一个大进步,肯花钱就是好事,他以前一直觉得车是消耗品,加上平时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基本都是家里医院两点一线跑,小电驴足够应付。 徐栀环顾一圈,赞扬地点点头,“好事儿,早就想劝你了,钱留着给谁花啊,该花就花,冬天骑小电驴多冷啊。” 车子驶出航站楼,缓缓驶上高架桥,并入如水的车流中,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徐栀看着车窗外熟悉的路景,两旁白杨树高大挺拔、一如既往地屹立在这座风雨城,树木光秃,毫无生机,可她心里却宛如春风,绵绵的春意占满她的心头。 因为,今年的冬天,是第一个有陈路周的冬天。 车子驶过市中心,徐栀忍不住往窗外多看了一眼,旁边就是庆宜市历史最悠久的老街,夷丰巷。徐栀一眼就看见那幢屹立在众多高楼大厦里的高三复习楼,那是幢斑驳破旧的筒子楼,周围墙壁上爬满碧绿通盈的爬山虎,即使在这样渗人的冬天,那绿植照旧茂盛生长,耐寒得很,在一众冷冰冰的高楼里显得格外突兀,却又生机勃勃。 夜里,所有大楼关了灯。唯独那栋楼灯火通明,甚至三四点都还亮着灯,那种真金不怕火炼、抓着每一寸光阴去挑战自己极限的拼劲,是陈路周,也是谈胥。更是这里的每个尖子生,甚至是这座城市的希望,也是政府一直不肯放这块地的原因。 曾经有企业家试图将这块地跟旁边的商圈共同开发,被政府驳回了,尽管那位企业家做了很多商业规划,认为拿下这块地,带来的经济效益绝对是无穷尽的,最后还是被驳回了。徐栀虽然没有亲口听见相关部门给出的答案,但是蔡院长跟官方打交道比较多,偶尔谈起这个事情的内幕,从相关单位负责人私下透出的口风是——领导们认为我们可以推翻一座楼,推翻所有不合理的政策。但还是希望给学生们留一块地,那栋楼在庆宜学生的眼中成为了信仰,也因为他们的努力,越来越多人在家里也学到三点,四点。连我儿子经过那的时候,都知道里面都是学霸,出了不少高考状元。一座城市能有这么一座学生标杆,我们不要轻易推翻。 庆宜大概就是这么一个充满人情味的城市,建设者们默默建设,学生们孜孜不倦地努力,他们试图去点亮灯,有人试图帮他们守护这盏灯。而徐栀妈妈也是这城市建筑者之一,是守灯人。这也是她最后选择建筑的原因,灯火然然不息,守护灯火的人也应当前仆后继。 徐栀提着行李进门,伸手去按墙上的开关,“老爸,灯又坏了。” 徐光霁解开脖子上的围巾,也去摁了下,“还真是,你去洗个澡,我等会去买个灯泡换上,顺便买点菜回来,晚上莹莹和老蔡过来吃饭,” 徐栀把行李拎到房间,半个脑袋探出来,“莹莹放假了?” “没有,高复班哪有这么早,你回来,老蔡不得放她一天假,”徐光霁一边洗手一边说,转头擦了擦毛巾,“她手机被蔡院长没收了,你俩没怎么联系过吧?” “是啊,我给她发过几次微信,她都没回,我猜也是被蔡院长给收走了。” 蔡莹莹还没进门,徐栀就听见她的声音,人大约还在四楼就听见她撼天震地的声音,一遍遍山崩地裂地叫她名字,“徐栀!!!徐栀!!!!你奶奶来了!!你蔡奶奶来了!!!!” 一旁还能听见蔡院长声音浑厚地训她:“你能不能有点女孩子的样子!” 徐栀老早开了门,人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等她。 脚步声几乎是咚咚咚,一口气儿都没停,两三步就蹦到她面前,俩人在楼梯口一打照面,蔡莹莹整个人就绷不住了,尖叫着朝她扑过来,气儿还没喘匀,“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徐栀,我好想你,好想你。” 徐栀都没看清她的脸,就感觉一个黑黑的头茬扎在自己怀里,简直不敢相信,把人从怀里拨出来,“你剪平头了?!” 蔡莹莹有苦难言。 蔡院长从后面踱步过来,“她现在可爱学习了,嫌扎头发、洗头麻烦,我就拿了个推子给她推平了。” 徐栀:“……” 蔡莹莹五官不算特别精致,但很耐看,她是细长的凤眼,加上跟徐栀一样是一张小脸,这样看着还挺英气。不过蔡莹莹一向不太宝贝她的头发,以前也剪过很短的,几乎就没有留过特别长的头发,一般到肩膀她就忍不住去剪了。 “我现在洗头真的超级省力,你洗个手的功夫,我就把头洗了。”蔡莹莹说。 徐栀才笑起来:“……牛,可以申请吉尼斯纪录了,来,抱抱,真的好久没见了。” 蔡莹莹抱上去,感觉触感好像跟从前不太一样了,咦了声,低头看她的胸部,“徐栀,你胸大了好多。” 徐栀:“……” 最后,蔡莹莹被徐栀捂着嘴拖进房间里,两人轻手轻脚地猫着腰从厨房路过,见老徐和老蔡正专心致志地研究着三文鱼的做法。 “三文鱼哪有人煎熟了再吃的?” “生吃有寄生虫!”老徐可不敢吃,但徐栀说想吃。 “深海鱼的寄生虫在人体里很难生存——” 徐栀关上房门,才松了一口气,欲言又止地看着蔡莹莹,才说:“我有个事告诉你。” 蔡莹莹眼睛一亮,“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那一起说。”徐栀抱着个枕头坐在床边上。 蔡莹莹坐在一旁,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三,二,一。” 蔡莹莹:“我二模数学考了120!” 徐栀:“我谈恋爱了。” 房间里静了三秒,画面仿佛静止,窗外光秃秃的树枝也有落叶飘下,顺着寒风打着旋儿,悄无声息地落在窗台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蔡莹莹发出第二次声嘶力竭地尖叫,瞬间被徐栀捂住嘴,声音戛然而止,“唔唔——” “你轻点,”徐栀捂着她的嘴,坐立不安地看了眼门外,“我还没打算告诉我爸。” 蔡莹莹扒开她的手,眼神兴奋,但也理解:“哦对,你爸这么依赖你,肯定会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不过那狗男人是谁啊?” “你是不是手机都没看,跟朱仰起也没联系吗?” “嗯,被我爸没收了,”蔡莹莹说,“主要也不想用了,拿起手机想起翟霄那只狗,你问朱仰起干嘛?我跟他干嘛要联系?哎呀,别卖关子了,快说啊,你男朋友到底是谁啊?” 徐栀想起那个人,心里就热热的,低声说:“就暑假那个,你见过的。” 暑假? 蔡莹莹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她见过的?朱仰起?肯定不是—— 想来想去也没想起个能在北京跟她谈恋爱的人。 蔡莹莹想起个名字,满脑袋疑惑,一点儿都不兴奋了,兴致厌厌:“冯觐??不会吧,你品味好特别哦,他是个照骗哎,本人都还没朱仰起帅呢。” 徐栀观察着她的表情说:“朱仰起现在是个肌肉猛男。” “……真的吗?”蔡莹莹想象了一下画面,朱仰起那张长得稍微着急了点的熟男脸,配上一身贲张的肌肉,不忍直视,嫌弃地咦了声,好油腻, “……不是朱仰起吧?” “莹莹,你忘了陈路周吗?” 这个名字刚刚其实从她脑海里闪过,但是很快就抹掉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被掩盖在岁月蒙尘的宝盒里,雕刻的一个名字,很久远,也觉得很遥远。 对大多数女生来说,陈路周这样的人,但凡自己没点底气,是不会去招惹的,多半驾驭不住。 见证过那段暧昧关系的人,都会觉得,替他俩惋惜,别说徐栀没走出来,连蔡莹莹都好久没走出来,所以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蔡莹莹顿时又心潮澎湃起来。你看,有人抓住光了。 蔡莹莹莫名替她眼热,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你男朋友是陈路周,暑假我认识那个陈路周,对吗?” 徐栀笑着点头。 蔡莹莹心头大震,仿佛吞下一个闷雷,生怕自己叫出来,自觉地拿两只手捂着自己的嘴,眼睛盈盈发着激动的亮光,看着她,“……我的天,他不是出国了吗?怎么又去北京了?我还以为你俩悲了。” “说来话长,以后告诉你。”徐栀没多解释。 “他在学校是不是很牛逼啊?” “还行,a大都是学霸学神混战,差不了太多的,”徐栀仰躺在床上,晃悠着腿,叹了口气说,“努力已经是常态了,周末也都是窝在图书馆看书,晚上也得看到两三点,没比我们轻松多少。” “那我就平衡了,”蔡莹莹看着她说,突然开始色眯眯,“难怪我说你胸大了不少呢,嗯?嗯?是不是干坏事了?” 徐栀刚要说话,外面突然叫了句,“莹莹,徐栀,吃饭了。” 两人从床上爬起来,蔡莹莹说:“我今晚不用去上晚自习,等会儿让他出来请我吃饭,泡走了我的闺蜜,怎么也得好好补偿我一顿吧?” 徐栀去开门,手刚扶上门把:“他没回来,在北京参加数模竞赛。” “过年都不回来?那朱仰起呢?” “嗯,美赛时间刚好在过年那几天,今年不知道回不回来,可能下暴雪,朱仰起留在北京陪他了,”徐栀嘘了声,“别让我爸知道,先瞒一阵吧,我想让陈路周有机会先跟他多接触接触,等能接受了,再告诉他。” 蔡院长端着菜正打算从厨房出来,还在跟徐光霁挤眉弄眼地使眼色,“你姑娘瞧着又瘦了很多,不会是在北京想你想的吧?” 徐光霁还在跟那条三文鱼较劲,非得煎了,闻言瞥他一眼,可骄傲:“那可不,她别提多依赖我了,一天三个电话往家打,生怕我一个人在家吃不饱穿不暖。你那件是夹袄,穿着漏风,我这件可是纯羊毛,穿着暖和。” 蔡院长啪放下菜盘子,“我呸,莹莹现在别提多乖了,谁叫她出去玩都不去,就二模,数学120,语文110,分数蹭蹭蹭往上涨,我拦都拦不住。这么下去,a大的电话我都摁不住!哎,韦主任最近没联系你?” “莹莹本来就是个聪明孩子,从小就是给你耽误了,”徐光霁一狠心朝着那条三文鱼剁下去,小声说,“你等会别提韦主任的名字,小孩子敏感,会多想的。她现在在北京肯定是一门心思学习,别影响她情绪。” 于是,一顿饭吃得前所未有的关怀备至,体贴入微,令人诚惶诚恐。 徐光霁扬着筷子:“囡囡,多吃点鱼鱼,在北京学习很辛苦吧?我怎么瞧着,又瘦了一圈。” 徐光霁到现在哄徐栀都还喜欢用叠字,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徐栀礼尚往来,也盛了一碗鸡汤给他,放在他面前,“老爸,喝鸡汤,补补脑子。” “来,囡囡,红豆汤,暖暖身子。” “爸,你怎么不吃蔬菜啊。” 蔡宾鸿:“……” 蔡莹莹:“……” 蔡宾鸿:“蔡莹莹。” 蔡莹莹:“到。” 蔡宾鸿:“给你爹拿个勺子。” 蔡莹莹吃得正欢:“你自己没手吗?我剥虾一手油。” 蔡宾鸿骂骂咧咧、嘀嘀咕咕地走去厨房,漏风?哈哈,我都快给刮走了…… 吃完饭,蔡莹莹和徐栀又回房间说小话,老蔡和老徐在厨房洗碗,怎么也想不通俩小姑娘怎么有那么多话说,等到九点,蔡院长把人带走了,蔡莹莹一副仿佛白娘子被法海收进金钵的表情,手脚并用扒拉着徐栀的房门口,痛苦无边:“我不走我不走,我今晚要跟徐栀睡,我们攒了好多话没说呢……宝贝,答应我,下次等我放假,你把故事全部告诉我!我贼想知道男女主角是谁先开口表白的!” 等楼下车子启动,屋内再次安静下来。 徐栀走过去打开电视,“爸,我陪你看会儿电视吧?流星蝴蝶剑?” 徐光霁刚看手机有个未接电话,准备进屋去偷偷给韦主任回个电话,把电话放回裤兜里,假装若无其事地走过来,“好,看点别的吧,流星蝴蝶剑我看两百遍了,看乡村爱情吧。” 徐栀:“好。” 约莫两小时后,徐栀和徐光霁都有点撑不住了,都想走,又怕对方起疑,撑着又坐了半小时。 徐栀最后故意打了个哈欠,“老爸,我困了。” 徐光霁也跟着打了个哈欠,“我也是,睡了睡了。” 电视一关,两人一溜烟关上房门。 徐光霁迫不及待地掏出电话,“喂,韦主任——” 徐栀悄悄锁上房门,也迫不及待地给陈路周发了一条微信。 徐栀:【汇报一下今日战况,我爸情绪很稳定。】 那边很快回过来一条。 salt:【现在是你北京的男朋友情绪不太稳定。六小时,没一条消息,我以为你上厕所被炸死了。】 徐栀:【我是怕我爸看到我回消息太频繁,会怀疑,等会视频好吗?】 salt:【不好,想都别想。】 徐栀笑了下,回:【啊,那我睡了,晚安。】 salt:【你最好祈祷北京的暴雪能把你男朋友困住,不然回庆宜掐死你。】 百-度-搜-,最快追, 小男·安慰(退居二线) 徐栀笑了下, 回:【那我睡了,晚安。】 salt:【你最好祈祷北京的暴雪能把你男朋友困住,不然回庆宜掐死你。】 徐栀:【说到做到啊,陈娇娇。】 salt:【劝你这会儿别挑衅你在北京备受冷落的男朋友。】 徐栀今天奔波一天, 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在飞机上还差点被人骚扰, 要不是旁边的大姐好心跟她换位置,隔壁那男的能烦死她。 徐栀:【我先睡了, 真的困了,今天真的累, 折腾了一天。】 那边隔了一会儿才回过来, 显然也是在忙, 等他回过来,徐栀早已经睡着了,手机丢在床头边,微信还开着, 月光从窗外落进来, 如轻纱一般柔和落在地板上, 四周静谧,格外安稳。 salt:【先好好陪你爸, 男朋友退居二线了。】 salt:【想我就打电话,几点都行。】 …… 其实寒假也没什么好过的,蔡莹莹还没放假,徐栀那几天跟着老徐置办年货,又回乡下陪老太太待了几天。等蔡莹莹放假, 她的寒假已经过去了就一大半。 跟老徐在家里朝夕相处大半个月,徐栀深知距离产生美这是个值得人探索的哲学问题。 放假第一天, 老徐小心翼翼地敲她房门:“囡囡,起床吃早饭了,你想吃虾米花生粥吗?” 放假第二天,还没到饭点,老徐依旧是操着一颗老母心的心:“囡囡,中午想吃什么,爸爸去买。” 放假第三天,老徐:“今天做法式油焗虾,你之前在北京不是总说想吃吗?” 放假第四天,到了饭点,徐栀一看厨房空空如也,“老爸,还不做饭吗?” 老徐:“今天叫外卖吧,爸爸下午要去挂门诊。” 放假第五天,徐栀早上起床,准备下楼跑两圈,老徐窝在沙发上神清气爽地看着报纸喝着茶,“回来带点早餐吧,爸爸想吃凤翔小笼包。” …… 放假第n天,徐栀起床洗完澡,吹完头发,饿得前胸贴后背,随口囫囵地问了句:“爸,今天吃什么?” 老徐正在看士兵突击,幽幽扔出来一句:“一顿不吃饿不死。” 放假第n+1天,晚上,徐栀锲而不舍,刚在沙发上坐下:“老爸,我——” 老徐:“你什么时候开学?” 徐栀:“……” 也是在这会儿,徐栀开始疯狂想念在北京那个限定男朋友,回到房间,默默关上门,给人发了一条微信。 徐栀:【小男,在吗?】 salt:【……小你他妈男。】 徐栀:【跟小陈一个意思,就是一个爱称。】 salt:【又被你爸怼了?】 徐栀:【他居然问我什么时候开学,我觉得他最近变得怪怪的,晚上回来的也越来越晚。】 salt:【你现在特别像被渣男伤害,找备胎安慰。】 徐栀没搭理他,抱着手机靠在床头上笑了会儿,随手扯了个抱枕过来,细细回忆这阵子跟老徐相处的细节,垫着下巴,给他回。 徐栀:【我爸真有问题,昨天晚上还接了个急诊走了。男科有什么急诊。】 salt:【也是有的,比如有些不甘寂寞、年轻气盛的单身小伙,好奇心重,玩得比较大,把自己弄进医院的,我身边就有一个。】 徐栀:【……这么刺激?谁啊?】 salt:【别打听这种事,你自己去,新闻也很多。】 徐栀立马用手机了一下,发现还真是,居然还是矿泉水瓶。 徐栀好奇心爆棚,于是弹了个视频过去,想问问矿泉水瓶为什么能塞进去。 但陈路周第一个没接,过了一会儿,才不疾不徐地发了一条微信过来。 salt:【在外面吃饭。】 徐栀:【哦。】 salt:【哦??】 徐栀:【啊?】 salt:【你男朋友这个点才吃饭,你不问问为什么?】 salt:【不爱了就别勉强。】 徐栀笑得不行。本来打算去洗澡了,看见这条微信,想着要不哄哄,某人要憋死了。于是靠在床头又拨了个电话过去。 这回接得很快,嘟了一声那边就接了。不过没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负气,默不作声地同她通着电话。徐栀也没急着说话,安安静静地听着他那边充满烟火气的声响。 话筒那边声音嘈杂细碎,估计还在吃饭,旁边人说话声裹挟在冷风声里听得不太真切,但气氛融洽,欢声笑语一阵阵。 陈路周很少说话,不知道是不是闹脾气,别人高谈阔论,讲到兴起处引发一阵哄然大笑,那热闹劲隔着话筒都几乎扑面而来,但也只能听见他短促地跟着笑了两下,笑声很敷衍,低得几乎只能听见气声。 徐栀还挺享受这种隔着电话听他一举一动的感觉,听他平缓而稳定的呼吸声,莫名安心。于是也没主动开口,想看看他到底能憋到什么时候。 直到徐栀听见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声音轻细温软,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再加几个菜吧,陈路周刚刚说这里的海鲜不错?我好久没吃海鲜了。真的怀念庆宜的大螃蟹。” 徐栀这才问了句,“同学聚会吗?” “就李科他们,还有以前两个同学。”他声音听不出情绪。然后声音挺疲倦地不知道对谁说了句,“不用算我了,我等会就走,王跃还在寝室等我回去改数模的论文。” 嗓子也哑,显然这阵子没少熬夜。 “你就走啊?”一个女孩子问。 他嗯了声。 “大家这么难得聚一聚,改什么论文,明天再改。” “让李科陪你们吧,王跃催我好几次了。” “哎,张予,你同桌要走哎,拦着点呗。”有人起哄说。 那个女生挺善解人意地接了句,“陈路周他们最近搞数模竞赛挺忙的,别拖着他了。” 徐栀听见电话里陈路周噗嗤笑出声,直白透着一丝不太爽,丢出一句:“别说得我跟张予有什么一样,我女朋友电话还在这挂着,等会怎么解释啊。” 对面的人约莫笑了几声,“查岗啊?” 他笑笑,没说话。 徐栀趁势对着电话说了句:“陈路周,我生气了。” 对面愣了下,“你少来。” 徐栀:“吃醋了。” 陈路周:“你少倒打一耙,同学聚会你吃个屁吃。” 徐栀:“真吃醋了。” 不等他说话,徐栀把电话挂了,想着逗逗他,等会再打回去哄他。 “砰砰砰!”房门被人敲了三下,徐栀过去开门,老徐站在门外,一边急匆匆地穿上外套,一边冲她口气支吾地说了一句,“那个……囡囡,爸爸有个急诊……要去趟医院。” 徐栀看他半晌,哦了声,点点头,只叮嘱了一句,“那你大晚上开车小心点。” 老徐又说了句:“我给你下了一碗馄饨,你要饿了就吃点。” 徐栀乖乖点头,“好。” 徐栀那会儿还没想太多,就是觉得,最近年轻气盛的小伙有点多啊。 徐光霁披上外套,步履匆匆地赶下楼,一溜烟将车子拐出小区,直直奔往医院。到急诊门口,已经看见有几辆救护车先后开进急诊通道,几个同事已经训练有素地从救护车上往下有条不紊地一个个抬。 徐光霁和蔡彬鸿几乎是同时到,今晚情况复杂,蔡彬鸿作为神外一把手,接到电话就立马往医院赶了,沿路给徐光霁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接,两人一碰头,顾不上说其他,蔡彬鸿迅速把情况给他捋了一遍。 “是迎枳路边的学校宿舍楼发生火灾,伤亡情况目前还不清楚,附近几个医院都开了绿色通道,但现在急诊那边估计床位都爆了,”蔡彬鸿一边说着一边推着他往里走,“韦主任的儿子也在里面,你先过去看看。” 急诊走廊已经全是人,患者源源不断送过来,家属们哭天抢地地开始胡乱扯人,扯着个穿白大褂二话不说就要下跪,“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场面完全控制不住,全然乱成一锅粥。 好在护士们小姐姐训练有素,只能极力安抚,“不要着急好吗,我们已经开了绿色通道,只要安排过来都会救治的,给医生们一点时间。” “我孩子已经在里面躺了两个小时了,都没有人过来看啊!” “9床吗?他只是有点骨折,急诊还有几个更重的,大面积烧伤,我们主任医生的儿子也在里面,自己都还没有床位,床位都让给别人了,互相体谅一下好吗?” 徐光霁和蔡彬鸿沿路走过去,听见撕心裂肺的叫声一声比一声惨烈,尽管见惯了这种场面的,也难免为之动容。 他俩在急诊办公室换上白大褂,徐光霁问了句,“急诊床位安排不过来吗?韦主任的儿子什么情况,还给人让床位?” “她儿子是直接从二楼跳下来,胯骨那边粉碎性骨折,这小子脾气挺硬的,看家属闹得太厉害,她妈又穿着白大卦,他怕被人说闲话,就让了一个床位出来,说自己还能再忍忍。” “我去看看。” 韦主任的儿子就躺在急诊病房过道的躺椅上,穿着校服,五官周正,疼得一脑门子汗,呲牙咧嘴地咬牙忍着,身上打了一剂镇痛棒,韦主任大约是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你们学校是不是没进行正规的消防演习,跳楼是怎么想的?别人都能安安全全跑出来,用你在那呈英雄。” 转眼,一道人影走到跟前,韦主任抬头看了眼,“徐医生,你也来了?” 徐光霁多少有点腼腆,老手一搓,放进外褂口袋里:“老蔡给我打电话,我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徐栀走进急诊大楼,刚巧蔡院长上楼开会去了,正要叫他呢,见他神色焦急,步履匆匆,跟几个急诊科医生进了电梯,便转头奔向护士台,“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徐光霁医生在哪?” 徐光霁和蔡宾鸿关系好,护士基本上都能认出来,匆匆四下看了眼,说:“刚刚好像去急诊病房那边了。” 她扬手一指,徐栀约莫能看见急诊病房的通道里有个熟悉的背影,她说了声谢谢,直接走过去。 …… 韦主任问:“你女儿呢?” 徐光霁说:“在家里。” “你儿子挺勇敢的,我刚听老蔡说了。” “他就喜欢瞎逞能。” “我逞什么能了,我舍友睡在里面,我不回去叫醒他,等他被烧死啊。”男孩半死不活地躺着,还有点不服。 “对,然后你俩一起跳下来。” 那男孩突然看着老徐说了句,“徐医生,我这么做没错吧?” 徐光霁和颜悦色地笑了下,“没错,挺好的。” 韦主任对徐光霁说:“算了,我们出去说。” 男孩:“有什么话就当我面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俩在处对象。” 徐光霁面色瞬间尴尬。 韦主任也是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反正我就是知道,处就处呗,我又不会说什么。”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略微尴尬的一笑,片刻后,徐光霁说:“等你出院了,我给你买个礼物。奖励你这次救人有功。” 男孩超级大方:“谢谢徐爸爸!” “瞎叫什么啊你,”韦主任略微一哂,漫不经心一转头,看见不远处,立着一道清瘦的背影,不由地拿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徐光霁,“那是不是你女儿?” 徐光霁回头,彻底愣住。 徐栀想起小时候,她过敏住院那次,老徐也是这么哄她的,“等你出院了,爸爸给你买个礼物,奖励我们的小徐栀这么小就住进了这么豪华的大房子!” 这样的画面其实挺温馨的,她已经很久没看见老徐脸上有这种腼腆的笑容,是那种信念被人撵碎,在破碎中找到了那一点聊以慰藉的温存感。 是她努力了这么多年,都无法让他摆脱。 也会觉得自己有点无能。但徐栀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又泛着一股心酸,喉咙里像梗着什么,干涩,可是又吐不出来。 他们真的很像一家人,以后爸爸,也可能不再是她一个人的爸爸了。 徐光霁没反应过来,“徐栀,你怎么跟来了?” 徐栀恍然回神,怕自己的出现给那个女医生带去一些不好的猜忌,老徐好不容易有了勇气,她不想破坏这份勇气。 她看着女医生笑得极其自然和友好,跟陈路周在一起这么久,她好歹学会了什么叫自然,把兜里的手机拿出来递过去:“不是,我没有跟踪你……我看你手机忘带了,蔡院长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怕有什么急事,给你送过来的。” 百-度-搜-,最快追, 二更·合一(大修)(我但凡叫一声我就不够格做...) “囡囡, 爸爸——” 徐栀叹了口气,稀松平常地笑笑: “爸,你早点告诉我就好了,其实没关系的。” 徐光霁笑容僵在脸上, 有点手足无措, “爸爸是想着过段时间再告诉你的——” 走廊里不断有伤者送进来, 不少医生从四面八方赶回来支援,换上白大褂, 健步如飞地往急诊室赶,场面揪心又惊心动魄。 徐栀怕耽误别人工作, 忙说:“没事的, 我先回去了, 下次让阿姨来家里吃饭,可以正式介绍一下。” 韦主任温柔地笑着点点头,“好,谢谢你, 徐栀。” 徐栀回到家, 看见厨房的餐桌上孤零零地放着一碗馄饨, 她绵绵无尽地长叹了口气。 静谧空荡的房间里,碗勺乒乒乓乓作响, 徐栀一个人坐着安静地吃着馄饨,她没开灯,屋内昏暗,窗外月光倾洒落地,淡淡地勾勒出她瘦小纤细的身影, 像一株盛开在雪里的寒梅,看着挺凄凉, 却又坚韧。 一阵突兀的拍门声,突然打破寂静, “砰砰砰——砰砰砰!“ “徐栀!徐栀!” 徐栀吓一跳,忙去开门,看见蔡莹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睡衣,火急火燎地:“你在家啊!打你电话干嘛不接?” 徐栀啊了声,手机在房间,刚出门太着急,她没拿。加上这阵跟老徐斗智斗勇,手机都关静音,估计老徐也关了静音,两人的手机在家里几乎就没响过,刚刚徐栀也是准备吃馄饨的时候,看到他手机在餐桌上一直亮,才发现他手机落在家里。 徐栀侧身让蔡莹莹进来,低头看她手忙脚乱地换鞋,问了句:“怎么了?我刚给我爸去送手机了,有个学校发生火灾,你爸也赶回去了。” 蔡莹莹简直恨不得给她打一顿,声音都快劈叉了,“你知道陈路周找你找疯了吗?!” 徐栀顿时反应过来,连忙冲进房间去拿手机,蔡莹莹一边胡乱套着拖鞋一边跟在后面,她本身有点感冒,说话声音就像塞了一团棉花,使劲扯着嗓子说,急颤颤地说:“要不是前几天老蔡把电话还给我了,他也联系不上我,朱仰起说他都在订机票了,你赶紧给他回个电话。” 徐栀本来不慌,想着给他回个电话解释一下就行,但等拿起手机,看着通话界面上赫然躺着—— 未接电话(45) 徐栀心里瞬间仿佛被什么堵住了,那干涸已久的河槽水,又慢慢从心里一点点涌起来,满满涨涨地堵着她的心门口,惶惶又不安。 手机再次亮起来,徐栀晃了一会儿神,立马接起来,忙问:“你在哪儿?” 那边似乎没想到这次这么快就接了,半晌没说话,呼吸略微急促,听见她的声音,才定了定神,许久,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声音冷淡:“机场。” 徐栀想也没想,“马上就比赛了,你疯了?” “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耍脾气有个度行吗?”他声音显然是压着火,嗓音沙哑,仿佛冒着火星子。徐栀能想象到他那张拽脸此刻有多冷,比夏天的冰啤还渗人,听得心都颤。 徐栀本来想解释,但被他这么一凶,喉间像是更着什么,怕一张口被他听出一些不必要的情绪。 “……我真是服了。”他声音低得不行,像是束手无策地自言自语。 徐栀喉咙更着,顺了顺气,低声问:“你几点的飞机?” “一点半。” “别折腾了,马上就比赛了,要是天气不好赶不上回去,你这段时间努力都白费了。” 他没说话。 徐栀问:“陈路周,你在紧张什么?担心我跟你分手吗?” 他仍是没说话,呼吸声一急一缓,好像一头刚刚被安抚情绪的小兽,话筒里广播正在提示乘客们登机。 半晌,他才声音疲倦地开口:“我不知道怎么说,可能是太久没见你了。这段时间,不是我在忙就是你在忙,我们之间已经很久没好好聊天了,我是真的怕你有什么事。你刚刚不接电话,我一直在想,是不是以前那些人又找上门了。” “现在是法制社会。”徐栀笑了下。 “杀人犯又不是没有。” “我刚刚去医院了。” 那边一愣,“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徐栀说:“没事,是我爸接了个急诊,他手机忘带了我去给他送手机,正巧碰见,我爸的……女朋友,就耽搁了一会儿才回来。” 那边忍不住骂了句靠,“我以为你真吃醋——”顿时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爸……女朋友?” 徐栀长长地叹了口气,“嗯,他找了个女朋友,所以,陈路周,我现在只有你了,只要你不提分手,我们就不会分手。” 那边沉默良久,声音恳切又郑重: “你在家等我,我比完赛就回来。” 徐栀笑着说:“我没事,还挺好的,我替他高兴。” “我懂。” 一句他懂,就让徐栀差点更咽,他们有着同样却又不那么一样的缺口,但是他都懂。 临挂电话,徐栀说了一句,“不过我现在有点生气,你刚刚凶我。陈娇娇,你以后改名叫陈凶凶算了。” “我真急了,要不这样,等我回来,你打我。怎么都行,我但凡叫一声我就不够格做你男朋友。行吗?” “叫/床算叫吗?”徐栀半开玩笑接了句。 陈路周被黄了个措手不及,咳了声:“……别搞啊,旁边还坐着喝奶的小孩子。” 徐栀笑得不行,“你居然看人喂奶?” “奶瓶!” 徐栀乐了下,不逗他了,“挂了挂了,你快回去,半夜了。” 等徐栀挂完电话,手机微信又震了两下,陈路周发了一个位置定位给她。 salt:【我租的房子,隔两幢楼就是,903,密码是我和你的生日,我东西还没收拾,就带了几件衣服走,比较乱,你要看不惯全扔出去也行,想布置成什么样都随你。以后家里如果多了个阿姨待不住,可以去我那边,不过别胡思乱想,相信你爸,他的家里永远会留有你的位置。】 徐栀:【你就是想找个免费装修工,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salt:【给钱,女朋友价,双倍。】 徐栀:【那我可以在你床上撒泼打滚吗?】 salt:【别撒尿就行。】 徐栀:【你真当我是狗?】 salt:【那不行,狗都不行,但瘫痪的徐栀可以。】 徐栀:【……】 ** 陈路周回到朱仰起租的房子,几人正在热火朝天地吃自嗨锅,听见开门声,面面相觑地看了眼,大半夜谁啊,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进来,瞬间一愣,筷子停在半空中,“你没赶上飞机?” 王跃和李科都在,陈路周把口罩摘掉扔进垃圾桶里,脱掉外套,扔在沙发上,进去洗了个手,出来直接去开电脑:“开始吧,先把比赛忙完,我得早点回去陪陪她。” 王跃最后加了块牛肉,放下筷子也过去开电脑,嘴里意犹未尽地嚼着,含混不清地说,“来,正好我刚把白老师提的几个修改意见都跟你们说一下,虽然说是美赛,但是其实也都是中国学生参加的比较多,百分之九十五报名的队伍都是来自中国各大高校,所以其实大家思维模式可能都差不多,相对来说,我们可能得在这些固本思维里做一些创新。” 陈路周靠在椅子上,想了想,“创新其实很容易出岔子,去年获得o奖的论文其实也就是中规中矩,我记得是指纹识别那道题,选题我们到时候再碰,先不说这个,把白老师之前发过来的几个问题,先改掉。” 王跃嗯了声,鼠标点击着电脑,问陈路周:“对了,刘教授底下的学姐放假前是不是找过你?” 他看着电脑,正在查几个英文论文翻译的专业词汇,美赛的英文翻译量更大,不过好在可以翻阅文献和资料,懒洋洋地嗯了声。 王跃说:“刘教授不会想挖人吧?我听说上几届,有那几个组就校内赛结束之后,指导老师换了。” 校内赛本来就是选拔,有些教授看见学生成绩不错,会抛出橄榄枝,接不接是自己选择,没人会说什么,一般也都会接,毕竟教授手里的资源多。 陈路周查完单词,把手上的资料给李科,这才云淡风轻地瞥了一眼王跃,没说太多,“大概是这个意思,我跟她说我报名都报好了,指导老师名字已经报上去了。” “你不是放假后才报的名——”王跃顿然领悟过来,也才明白意味着什么,很多时候在学校有个相熟的大牛教授在各方面确实会顺利很多,只是陈路周没有因为选择走这条捷径,心里顿时一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声,“谢谢。” 李科瞥他一眼,笑了下:“哎,小朋友真容易感动。” 陈路周正在看13年的美赛就题目,是矩形锅和圆形锅的热量分布问题,心里还在想,美赛的题目真够无聊的,听见王跃在那羞羞怯怯地自我感动,不免有些好笑,无所谓地扯了下嘴角,“别矫情了,对了,到时候美赛题目可能要独立翻译。” 之前王跃就说过担心自己英文可能会有点拖后腿,不想参加美赛的,李科极力劝服,说他们有个英文贼牛逼的,他会负责论文翻译,结果前几天才了解到题目可能要独立翻译。 “有点担心的程度。” 陈路周把近几年美赛用到的专业词汇做了个文档发给他,“应该够用,估计问题也不大。” 李科突然说:“白老师让我们多关注一下最近的生物预测问题,就是通过建议全球模型改善生态环境,近几年,美赛好像比较关心全球生物、气候这些。时间表出来没有,到时候不管怎么样,我们严格按照时间表执行,不要在任何一个问题上钻牛角尖。” 王跃:“你控制控制自己就行。” 陈路周笑笑不说话。 …… 那几天,三人夜以继日,除了睡几小时的觉,几乎就没离开过那张桌子,朱仰起有时候半夜起来,看见陈路周和王跃还在对着电脑查资料,幽幽叹了口气,“李科这孩子真的有点嗜睡啊,嗜睡的孩子有福气啊,看这俩队友可真够拼的。” 等李科懵懵睁眼,天已经亮了,陈路周和王跃都回房睡觉了,他继续干他俩剩下来的活。 * 那年过年是二月八号,临近过年前几天,庆宜破天荒在年前下了场小雪,地面都积不起来雪,就屋顶覆盖了一层白色,好像一层薄薄的小毯子。 作为从小在南方长大的蔡莹莹,每年过年也就趁着这点小雪跟人打个雪仗,拉着徐栀非要下楼去打雪仗。 徐栀在北京打过一场酣畅淋漓的雪仗之后,对这种小雪已经提不起兴趣了,也是打完那场雪仗,才有一种踏踏实实的感觉,陈路周是真的走进她的生命里了,那个充满浪漫细胞、理想主义、诗酒趁年华的少年。 “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蔡莹莹打个雪仗,属于是满地找雪的状态,最后从树上扒拉下来一小捧雪。 “不知道呢,听说还没订票,北京下暴雪了,不知道能不能订着机票,最晚年初三应该回来了。” “朱仰起也回来吧?” “跟屁虫能不回来吗,”徐栀靠在树上笑着看蔡莹莹,“我怎么觉得你对朱仰起关心的很?” 蔡莹莹没搭理她,看着那棵树,雪夹着树干,像一颗花间白的脑袋,一抹回忆从脑海里翻涌过来,“你说这棵树会不会像陈路周门口那棵树上也有金项链啊,哈哈哈哈——” 说完就大力地摇晃着,雪花夹杂着残余的落叶扑簌簌落下来,纷纷扬扬,毫不吝啬地洒下来。 “哎!蔡莹莹!” 她笑得前和后仰,不管不顾,兀自摇着,“金项链啊!金项链!” 回忆确实美好。 然后两人顶着一脑袋鸟屎回家了。 蔡院长正在门口贴春联,回头瞧见两人落一身狼狈不堪的斑驳白点,嫌弃又忍不住靠近闻了闻,瞬间弹开,“蔡莹莹,徐栀!你俩又去掏鸟窝了?!都他妈几岁了!” 蔡莹莹神秘兮兮地说,“你不懂,老蔡,鸟窝里有金项链,我偷偷告诉你,以后经过那种梧桐树都可以伸手掏一下,尤其是小区楼下的。” “神经病!”蔡院长自顾自贴春联,骂了句,“我怎么生了这么个玩意儿?” 徐光霁也听见声儿举着锅铲从厨房冲出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徐栀:“你也去掏了?” 徐栀老实说:“真有金项链。” 徐光霁倒是没当回事:“……没事,傻了爸爸也养你,洗个澡准备吃饭吧。” * 陈路周美赛那几天手机基本没信息,听说有网络监控,徐栀也不敢打扰他,一般都是给朱仰起发信息。 徐栀:【你们年前回,还是年后回?】 跟屁虫:【不好说,他比赛结束大概就大年三十了,听说比完赛还要分析什么东西,我们机票还没定,等他们从学校出来再说。】 徐栀:【北京雪大吗?】 跟屁虫:【目前还行,就有个别地方的路可能封了,其他都还好,我们现在主要怕航班停了。年前赶不回来,年初三肯定回来了。】 徐栀:【年初三我爸要带我要回老家拜年。】 跟屁虫:【再不济开学也能见到啊,总会见面的啊,这么想他了?】 徐栀:【算了,懒得跟你说。】 除夕那天,一如往年,老蔡和蔡莹莹在她家过年,年夜饭是老徐做的,蔡院长拿出珍藏多年的女儿红,慷慨解囊:“这是莹莹出生那年酿的,本来想等着她结婚那天我再开了喝,就她这德行,我也不知道猴年马月了,我决定还是不为难自己了,喝喝喝。” 蔡莹莹磕着他俩的下酒菜,意味深长地说:“我明年就找个男朋友给你看看。” 老蔡不屑,没搭理她,和老徐笑眯眯捧杯,抿了口,咂咂嘴说,“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咱们人也没多,也没少,就是好像跟往年又点不太一样。” 老徐:“莹莹期末进步这么多,你心态不一样了。” 老蔡:“也是,”他转头对蔡莹莹,“爸爸对你要求不高,重点大学就行,211,985我都不需要,普通一本,以后我好安排你进医院。学历上至少过得去。” 蔡莹莹:“我不想进医院,我的梦想是——” 老蔡:“你的梦想是改变世界,我知道了。” 蔡莹莹:“我现在换了,我的梦想是当一名美女老师。” 老蔡:“可以,多少也是个梦想,为祖国教育事业拆屋碎瓦有你一份。” 餐桌上热闹,唇枪舌剑,毫不相让。 徐栀低头看一眼手机,没消息也没微信,不知道比赛是不是还没结束。 吃完饭,几人坐在沙发上,兴味盎然地看着一年一度的大型保留节目,主持人的声音十年如一日的高亢靓丽—— “今年春节北京下了一场暴雪,有不少工人兄弟为了建设祖国,没能回家与亲人团聚, 老蔡和老徐看得津津有味,偶尔还能被戳中笑点,“真逗。” 徐栀和蔡莹莹面无表情地观看全程,直到快十二点时,城市里虽然不让放鞭炮,但总有人会放,只不过没前几年那么热闹,头几年的鞭炮声直接炸得完全听不清电视机的声音。 这几年收敛很多,但依稀还是有噼里啪啦地声响在窗外陆陆续续响起,徐栀望向窗外,五彩斑斓的光火燃烧在整座城市的上空,宛如巨石长龙在空中破开。 蔡院长也终于被春晚给催眠了,靠在沙发上呼呼大睡,鼾声被掩盖在充满希望的鞭炮声中。 老徐去医院给人送点饭,韦主任的儿子骨折住院过年都没年夜饭吃。 电视机里,主持人正为迎来崭新一年进行着激情澎湃的倒计时。 蔡莹莹问她:“徐栀,要不我们下去放烟花?” 徐栀:“小区不让放。” 蔡莹莹说:“不是那种冲天炮,最近我们班很多同学在玩那种钢丝球你知道吧,”她做了个手势,大抡臂,一囫囵,说,“就那种,一个劲儿甩圈就行,很漂亮的,走走走,你给我拍个视频,我要上传。” 徐栀不放心地看了眼老蔡,“他不会打呼噜给自己打死吧,这鼾声我没听过这么响啊。” 蔡莹莹:“没事,比你爸的电钻声好多了。” 徐栀笑着骂了句:“你才电钻声。” 蔡莹莹拉上徐栀,蹑手蹑脚地拽着她下楼。 小区楼下有一块空地,但有几个人在兴致盎然地在玩摔炮,炮仗摔得啪啪作响,不亦乐乎。 徐栀没细看,正要问蔡莹莹咱俩在哪儿玩呢。 就听见蔡莹莹站在楼梯口来了一句,“来,人给你骗下来了,两顿饭。” 徐栀大脑在那一瞬间,以为蔡莹莹把她给卖了,直到耳边响起那道懒散熟悉的声音,正儿八经跟人谈起了人/口/贩/卖/生意:“她怎么也得值十顿。” 她这才看见一楼的楼梯间里,黑漆漆的楼道里倚着个人,旁边丢着个行李箱。 这会儿才觉得玩摔炮那几个人的身形也眼熟,正看过去,就见那几个人也回过头冲这边挥挥手,一边摔着炮仗,一边笑着跟她插科打诨地打了声招呼。 “徐栀!想他想疯了吧!我不是故意瞒你的啊!”是朱仰起,脸上有种计谋得逞的笑意。 “把人还给你了啊!这一路赶得我水都没喝一口。”是李科,脸上也是那种舒松的笑意。 “陈路周说过年前不回来跟他俩绝交。”说话的是姜成,没想到他居然也在。 每个人脸上都是那种少年善意的调侃和笑意。蔡莹莹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这种被所有人都拼命保护着的恋情,看着莫名眼热。当然,她看着朱仰起,眼睛更热,这哪来的大块头,好辣眼睛。 等蔡莹莹过去跟朱仰起打招呼,徐栀才忍不住走进那黑暗里,去瞧他。 陈路周穿着一件白色的运动服,拉链拉到顶,外面松松垮垮地套着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到膝盖了,敞开着,少次,这会儿真真实实的出现在她面前,要不是耳边响着朱仰起他们“噼里啪啦”摔炮仗的声音,徐栀估计大脑滞重地还得反应一会儿。 真奇怪,在没看见他之前都觉得一切还好,可看见他的那瞬间,心里那点心酸和委屈便不由自主地漫出来,下意识就忍不住伸手去抱他。 仿佛在大海上漂泊摇晃数日的小船儿,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有人拽住了那根靠岸的绳。 陈路周几乎是同时自然地伸出手把她搂紧怀里,似乎也感觉到她的委屈,手在她后脑勺上轻轻地揉了揉。 “对不起,回来晚了。” “新年快乐,徐栀。” “其实有句话想当面跟你说,我的家里只有你的位置,不会有别人。”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 家·散了(这家这么容易就散了...) 楼梯间里昏暗, 静谧无声,耳边鞭炮声渐渐小去,也许是两人的心跳和情绪都太过热烈,自动忽略了外界的杂音, 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像濒临绝望的鱼儿被人放回大海里, 极尽渴望地拥对方在怀里,感受彼此那久违的气息和温度。 “新年快乐, 陈路周。”徐栀忍不住抱紧他,眼眶一酸, 心里有种陌生的情绪涌上来,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于是在他怀里埋得更深,那熟悉的鼠尾草气息从她鼻尖钻进来,心里顿时安心又满足。 想说的话太多,但陈路周知道今晚没办法待太久, 只能捡重要的话说, 于是极具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头, 低声说:“我不太擅长说情话,因为我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说什么好像都是在开空头支票——“他低头,凑进她的耳边,”但以后我们都会有,这点你可以相信你男朋友。” “懂。”徐栀学他。 他扑哧笑了下,“学人精。” 被人嘲笑了, 徐栀埋在他怀里,狠狠掐了下他的腰以示不满。 陈路周的腰精瘦, 薄肌充实,蕴藏着力道,手感很好。徐栀掐着掐着就趁着黑往他运动服下摆里伸进去去摸—— 陈路周低头看她,无奈又好笑地“哎”了声,把她不安分的手给及时拉住,笑着问:“干嘛呢——” 某人流氓耍到底,执意要伸进去,“吃豆腐。” “别闹,明天让你吃个够,我等会还要跟他们去吃点东西,你早点上去睡觉?” 徐栀这才下巴搭在他胸口上,仰头去看他,眼睛里的红潮还没褪去,好像一条拧不干的毛巾,可也挤不出任何水,雾气朦胧,就是红,“想跟你再待一会儿。” “哭了?眼睛怎么红红的?”他手指插/进她头发里,拨了拨,“嗯?” “被你感动的,”她微微踮起脚尖,凑近了些,让他看,“有眼泪吗?” 陈路周捧起她的脸认真看了眼,大拇指在她下眼脸温柔地摩挲了一下,“没有,不急,哭不出来别憋,对身体不好。” 徐栀任由他捧着脸,这会儿才细细打量着他的轮廓,下颚线又清晰很多,唇也薄得不近人情,看着莫名有种严肃感,比放假那会儿好像又成熟了点,只不过手上动作很温柔,锋利的眉角带着笑,也掩不住疲倦感。唯独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好像长在雨天泥潭里却依旧清新干净的草。 “你又瘦了,一点都不娇了。”徐栀说。 北京到庆宜直飞的班机本来就不多,他转了一趟机,在机场待了好几个小时,一天几乎都在路上,压根没时间收拾自己。 “娇个屁,我本来就不娇——” 话音未落,两人旁边突然炸开一道摔炮。 两人一愣,转头看过去,那边声音轻飘飘地传过来,“陈路周,我他妈饿死了!” “等会儿,要饿你们自己先去点。”他低头看着徐栀,头没回地喊了句。 徐栀叹了口气,松开他:“你跟他们去吧,不过大过年的还有地方吃饭?” “嗯,一中附近还有几家小吃店开着,随便吃点就行,”陈路周也松开她,想着问了句,“你这么晚能出门吗?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算了,太晚了。”“嗯,有事打我电话——” 话音未落,两人旁边又猝不及防地炸开一道摔炮,显然是等急了。 陈路周不耐烦了,背对着楼洞门,头也不回地吼了句,“你烦不烦?” 紧跟着,二话不说又是一下,还是连环炮,两三个摔炮在地上犹如雷点一般接二连三地炸开,差点砸到陈路周的脚。 “你饿死鬼投——”陈路周极度不耐烦地一扭头,话到半截,整个楼梯间里足足安静了有两三秒,声音陡然间变了调,徐栀从来没听过他那么乖顺的声音,“……徐医生。” 徐光霁穿着黑色的皮夹克站在楼洞口,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儿劫过来的摔炮,陈路周下意识往后看了眼,发现朱仰起和蔡莹莹几个拼命在后面打手势,但已于事无补,老父亲面无表情地接上他的话:“你这个死鬼在这里干嘛呢?” 陈路周咳了声,老老实实把手揣进自己的裤兜里,自觉往旁边不着痕迹地撤了一步。 “那个,我给徐栀送点东西。” 徐光霁看他两手空空,镜片底下的眼睛微微眯起:“送什么?” 陈路周脸不红心不跳,目光不避,“就一些书,之前暑假跟她借的。” “一箱子书?” 陈路周啊了声,不假思索地说:“对,一箱子书。” 徐光霁笑眯眯地说,“行,那把箱子给我吧,我拎上去。” 陈路周:“……” 陈路周看了徐栀一眼,咳了声,后者无动于衷,只能忍痛把箱子推过去。 徐光霁拎着,“还挺沉,好孩子,爱读书。” 陈路周箱子里没什么书,就几件衣服和无人机设备,还好上了锁。 “那个,徐医生,箱子你得还给我……”陈路周依依不舍地补了句。 “废话,”徐光霁心满意足地拎着箱子准备上楼,转头看了眼徐栀,“你还愣着干嘛?” 徐栀憋着笑,看老徐转过身,准备跟着上楼,用口型无声地跟他对了一句——我走了啊? 陈路周束手无策地看自己行李箱被拖走,看她见死不救,还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两手忍不住在她脖子上狠狠又虚虚掐了下,徐栀笑着刚要躲,老徐又想起什么,回过头,陈路周赶忙把手放下,假装若无其事地揣回兜里。 徐光霁回头叫蔡莹莹:“蔡莹莹你也上来!” “等会儿!” 蔡莹莹跟朱仰起几个玩摔炮摔得正尽兴呢,看谁摔得远,摔得响,平地摔还不够,还要跳起来摔,几个男孩子都没她摔得野。 “你们会不会玩啊,还没我爸的屁嘣得响。” 李科:“……” 朱仰起:“…………” 等上了楼,好在徐光霁没要求开箱检查,把箱子拎到徐栀房间放着,只问了一句,“你俩现在是一个学校?” 徐栀嗯了声,“他没出国,补录志愿上了我们学校。” “哦,挺好,”徐光霁没说什么,脱掉外套,“早点睡吧,咱们明天得回趟外婆家拜年。” 徐栀一愣,“不是年初三才回去么?” 徐光霁说:“年初三我值班,早点回去陪外婆待几天。” …… 陈路周几人就在一中附近的沙县随便吃了点,风尘仆仆赶了一路,几个男孩子早已饿得饥肠辘辘,几笼蒸饺下肚,等精气神终于回来点,这才开始闲嗑了几句。 “徐栀以前是睿军的吧?跟谈胥是不是同学?我老说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姜成囫囵吞着蒸饺说,“你们是不是暑假那会就挺暧昧了?” 今天要不姜成开车来接机,他们估计一时半会儿都打不上车,姜成这人做兄弟,还是可以的。他父母都在外省打工,偶尔过年回来一趟,杭穗要不在,他就一个人过。 朱仰起说:“你那时候天天跟他情敌一起打球,我们哪敢跟你说啊。” 姜成扑哧笑了,“陈路周,你对我这点信任都没有?我不可能不帮你帮谈胥吧?神经病。” 陈路周笑笑没说话。 朱仰起:“他主要是不想让你夹在中间为难。” 姜成说:“谈胥跟我高一是同学,他考完来找我说想转回一中的复读班,我那时候是打算复读来着,估计以后还是一个班,就约他打了几次球。关系也就还行。后来高考成绩出来,我也没想到分数居然还不错,也懒得复读了。之后跟他也没怎么联系过了。” “谈胥是不是跟你说过徐栀?”陈路周问了句。 姜成想了想,“说过吧,就那么一两次,所以暑假那个时候我都没反应过来,就谈胥那个徐栀,听着好像很有手段,但徐栀本人看着又纯纯的,完全没法联系在一起——” “谈胥那个徐栀?” “你的徐栀,”姜成立马改口,半开玩笑地说,“咱草占有欲还是这么强,哎,你现在在学校打球不会篮球上还写十几个自己的名字吧?” 他笑了下,“不是,她不是篮球,我随便刻上名字就是我的,她本身就是个独立好强的人,应该也不会喜欢听到自己被人像个物品一样归纳了。” 谁都知道他的占有欲强到,什么东西都要刻自己的名字。 但也没人知道,尽管是这样,他都不舍得让徐栀在身上纹自己的名字。 更何况,他女朋友本身就很具吸引力,根本不需要借谁的光。 陈路周那会儿已经累得很没坐相,难得翘着二郎腿靠在那,拽得没边,一点儿没注意a大高材生的形象,总归是很不正经,但还是强打着精神,把话给撂了。 “李科和朱仰起都知道,我对她是认真的,不是单纯谈恋爱过过瘾。” 姜成像是愣住,而后才慢慢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男生之间多少都有些心照不宣,他自己对女朋友不认真,兄弟自然也不会上心。 姜成自然也明白过来陈路周是什么意思,连连点头,伏低做小地说:“懂了懂了,供着,供着,以后给你供着。” 朱仰起看了眼一旁沉默不语的李科,“干嘛呢你?” 李科眼珠子转得飞快:“我在盘时间线。” 朱仰起忍不住骂了句,“操,这哥们卷个没完了,比完赛给自己好好放个假行不行?” 李科问陈路周:“我刚刚盘了一下,所以,从头到尾,我才是最后一个知道你俩关系的?” 朱仰起:“……” 陈路周:“…………” 等吃差不多,姜成问:“你等会儿回哪?夷丰巷那边退了吧?” 陈路周行李箱被没收了,孑然一身,外套掖在椅背上,酒足饭饱后,人靠着,把吃剩的几个空蒸饺笼给人叠一起,又抽了张纸,把自己面前吃过的位置擦了擦,说:“新租了个房子。” 朱仰起抹了抹嘴,“你妈不是在江边给你买了一套公寓吗?” “总得靠自己吧,”他想了想,把纸扔进垃圾桶,自嘲地笑了下,“她要哪天看我不爽又给收回去了,我不还得卷铺盖从里面滚出来。这种滋味受过一次就够了。” 几人不用想都知道,暑假被人从别墅里赶出来的滋味,陈路周应该挺不好受的。 等几人吃完饭从沙县出来,分道扬镳。 陈路周空着手,沿路走回去,街上空荡荡,偶尔有零星几辆车疾驰而过,两旁的白玉兰灯柱上挂满了小灯笼,庆宜的年味还是挺重的,各家各户张灯结彩,窗户上挂着一盏盏印证着团圆喜庆的红灯笼,春联一抹抹,像盛开在黑夜里的串串红。 年味越重,越显得那些无依无靠的人孤独。 陈路周走路上,还是给连惠女士去了个电话。 “你回来了?”连惠接到电话,声音还是欣喜的。 陈路周一手揣在兜里,一手举着电话慢悠悠地走着,正好能看见庆宜市的地标在众多如几何一般的高楼里冒着一个尖尖的头,“嗯,刚到。” “妈!是哥的电话吗?”电话那边冒出一道刺耳又熟悉的声音。 连惠忙说:“我把陈星齐接过来过年,他爸这几天在国外,你要不要过来,我把地址发给你。” 四周安静,路灯把他单薄的影子拉得老长,淡得像是随时能消失。 “不用,我刚下飞机,东西还没收拾,”陈路周顿了一下,说,“新年快乐。” 连惠慢了一拍:“新年快乐,路周。” 自从他俩离婚后,连惠就很少叫他全名,走之前还问他要不要把姓改掉,当时陈路周还讽刺了一句,改成什么,改姓连吗? 自那之后,连惠就没再提了。 * 徐栀大年初一刚起床就被老徐毫不留情地拎回老家了,陈路周的行李箱还在她家锁着,人昏昏沉沉地坐上副驾,一边绑安全带,一边给陈路周发了一条微信。 徐栀:【男朋友,我被老徐拖回老家了。】 那边迅速回了一条微信过来。 salt:【???】 salt:【那我怎么办?】 徐栀:【忍忍吧,我后天就回来了。】 salt:【忍什么,我说我的行李箱。】 徐栀:【啊,你难道不是想我?】 salt:【也想,但是现在更想我的行李箱。】 徐栀:【有什么东西吗?】 那边好久才回过来。 salt:【内裤。】 徐栀:【你现在……不会挂空档吧。】 salt:【废话,我有的穿吗?】 徐栀:【你要不出去买两条?】 salt:【我怎么出去?嗯??】 徐栀:【叫外送?】 salt:【大年初一谁给你外送。】 徐栀:【朱仰起呢?】 salt:【他会笑死我。】 徐栀:【面子重要还是内裤重要?】 salt:【面子重要。】 徐栀懒得劝了,【那你挂着吧,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挂了。】 salt:【……】 salt:【明天能回来吗?顶多再挂一天。】 徐栀:【看我爸,他要不想回来,我总不能自己跑回来吧。】 salt:【看出来了,你爸是故意的。】 陈路周回完微信,把手机扔床头,那会儿还是清晨,窗帘紧紧拉着,浮着一层淡淡的金光,只在墙角缝里漏着些微光亮,整个房间昏沉黑漆漆的,他趴着睡,大半个身子都陷在被子里,睡意朦胧地将脑袋埋回枕头里,沉沉地叹了口气。 床、沙发和茶几都是徐栀新买的,他租的时候房东就跟他说过这边是新装修,还没人租过,有些软装没买,卧室里就放了一张折叠行军床,如果就这样租可以便宜点,陈路周当时也就想先找个落脚的地方,估计也不会长住,就先租了一年。 徐栀动作很快,他昨晚一进来,发现沙发和床都买齐了,窗边放了几株新鲜的绿藤,柜子里还放了一些小装饰点缀着,墙上挂了几幅画,突然就有了家的感觉,很温馨。 他昨晚睡得特别安稳,比以往任何一天都安稳。 这样的温馨持续到下午,陈路周难得睡到下午才起,起床洗完脸,实在无聊,就坐在沙发上开始敲核桃吃。 “梆——”一锤子下去,木制茶几猝不及防地裂开了,然后不受控制地“噼里啪啦”开始散架,陈路周想扶没扶住,都不知道从哪儿下手,茶几瞬间坍塌下去,好像被一只恶魔的手劈开,直接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 陈路周简直不敢置信,整个人呆愣愣地举着锤子停在半空中,抬头看了看锤子,又看看地上的“尸体”,半天都没回过神,要不是眼睛不知所措地一眨一眨散放着茫然无辜的光芒,画面看起来好像直接静止了—— 力气太大了? 靠? 徐栀要哭了吧。 正巧,沙发上的手机亮起来,他神不守舍地捞过来。 徐栀:【那个,陈娇娇,我忘了提醒你了,茶几是我自己做的,你用的时候小心点,可能还不太牢固。千万别敲啊!】 那为什么在桌上放一袋核桃? 陈路周:“……” 正当他愣神之际,脑袋上顿时一阵措手不及地闷痛,挂在沙发上的画仿佛受到了茶几坍塌的“余震”,直接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脑袋上。 陈路周直接疼弯了腰,头低着,吃疼地连连嗷了几声,等缓过劲来,一手捂着脑袋,一脸茫然无措地看着一地狼藉。 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家怎么这么容易就散了? 手机又响了。 徐栀:【对了,你有时间把墙上的画重新再钉一下,我不知道房东让不让钉钉子,就随便拿了个东西先贴着。】 陈路周:“……”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二更·合一(可以吗) 陈路周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 两条腿大剌剌地敞着,给徐栀回了一条。 Salt:【 ………………】 几个点包含了千言万语和绵延无尽的叹息,那边似乎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徐栀:【你干什么了?】 Salt:【砸核桃。】 徐栀:【陈娇娇,你是不是有病, 大年初一砸什么核桃?】 Salt:【我饿。家里没东西吃。】 徐栀:【冰箱里还有两罐猫粮, 先对付两天。乖。】 Salt:【……不爱了…就…别勉强…】 这话已经快成他的口头禅了。 徐栀抱着手机笑, 老徐正站在院子里,拎着跟水管洗车, 捞起一旁的毛巾而无表情地丢给她,“帮爸爸擦车。” 徐栀悻悻地把手机揣回兜里, 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磨蹭蹭蹭地擦着车窗, 半晌,问了句:“老爸,你是不是故意的?” 徐光霁洗车洗得一头汗,把水一关, 一边喷清洁剂, 一边凉飕飕地说:“那小子不老实。” 徐栀擦车手一顿, 忙说:“他是怕您接受不了。” 徐光霁把车门打开,拎出脚垫抖了抖, “囡囡,爸爸不反对你谈恋爱,但不管是男朋友还是老公,你们之间一定是建立在互相吸引的基础上,不是无条件的。你能懂爸爸的意思吗?” 徐栀想了想, 说:“大概懂。” “你们现在年纪还小,恋爱时间一长, 一旦吸引关系发生变化,如果这个男孩子有责任感还好,就怕那种没责任感,要么劈腿,要么拖着不肯结婚,耗着别人的青春——”徐光霁叹了口气,说,“当然我不是怀疑他的人品,陈路周那小子性格各方而都没话说,你去北京之后,他陪我喝过两次酒,那小子谈吐很得体,比你们这个年龄的小孩都成熟,在感情方而又很单纯,作为长辈,我很喜欢他。但是作为我女儿的男朋友,我会忍不住、也必须挑他的刺。” 庆宜年前下了一场小雪,过年那几天天气很好,气温直接回升十几度。 徐光霁说完这段话,已经气喘吁吁,豆大的汗珠从他脸颊侧滑落下来,他从旁边捡了块抹布,继续弯腰擦着车门,夕阳落在他脸上,皱纹仿佛被光刻在脸上,线条曲折不均却清晰,两鬓隐隐露出一些白发。 徐栀也是那时候猛然反应过来,小时候她在爸爸脖子上骑马,爸爸气儿都不喘可以带着她玩一下午,而如今的爸爸,帮外婆提个煤气罐就累得直弯腰,甚至一边干活一边说话,都会出汗。岁月从来不留人,留下的只有回忆。 徐光霁拧干抹布,浑然不觉女儿盯着他,继续说:“他的家庭背景爸爸还不太了解,只是听说父母是做生意的,我跟你说,生意人最精了,咱们家庭背景相对来说单薄一点,爸爸要不在他而前立立威,他以后欺负你怎么办——” “打出去!”在旁边晒太阳的老太太,声音高亢突然吼了句。 徐栀忍俊不禁,突然想到韦主任,“老太太知道你和韦阿姨的事情吗?”“知道,年前就跟她说了。” 村里人都知道,老太太女儿走了之后,徐光霁这个女婿对她任劳任怨,老太太嘴上虽然总是对徐光霁骂骂咧咧的,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希望徐光霁不要再管她了。徐光霁也知道老太太就是嘴硬心软,一直都跟她说,我会给您养老的,就当是给孩子做个榜样。 徐栀哼了句,“那你就瞒着我。” “你不也瞒着我吗?” 两人都笑了,徐光霁重新拧开水龙头,拎着水管把车冲了一遍,说:“韦主任说年初三咱们一起吃个饭,你把陈路周叫上吧。” 徐栀啊了声,“叫上陈路周?” 徐光霁说:“以后你们大二大三学业忙起来可能一年都回不了一趟家,趁这次大家都在,一起见见,顺便我让韦阿姨也帮着把把关。” “好,我问问他。” * 陈路周正在修复茶几,钉子还没全钉进去,随便支了个框架在那,正准备把钉子钉牢固,手机和门铃几乎是同时响起,他小心翼翼地扶了下茶几,让它摇摇晃晃地站稳在那,然后拿起手机一边给徐栀回了个好,一边去开门,走得格外小心,生怕踩到地雷。 然而,门一打开,看见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陈路周愣了好久才认出来,“傅老板?” 傅玉青温文尔雅地站在门口,西装革履,套着一件同色系的羊毛大衣,脑袋上还戴着一个绅士帽,手上还甩着一串车钥匙,表情鄙夷中又带着同情,递了一袋东西给他,开口一句话直接把陈路周冻住了—— “听说你没内裤穿?” 陈路周:“……” 静静缓了几秒,陈路周让自己尽量心平气和,毕竟也是雪中送“裤”,但他和傅玉青的气场其实一直都不太和,虽然后来帮他拍摄过茶庄,也给他介绍过车队的拍摄工作。但傅玉青这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就这样拿鼻孔看人,说话也挺刺人,总是一副好像所有人都欠他的样子,给别人介绍工作也是一幅我同情你,施舍你的口气。 “徐栀让你来的?”陈路周接过东西,也没请他进门,问了句。 傅玉青笑着点点头说,“正巧今天下山去他们家拜年,小栀说他们回老家拜年了,让我办个事,没想到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么狼狈——”他顿了下,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半天,“陈周?” “我叫陈路周。” “太久没联系了,我忘了,你家里破产了?你那个有钱难伺候的弟弟呢?”傅玉青眼神往屋里磕碜地扫了眼,啧了声,“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好歹也是徐栀的长辈,陈路周没跟他计较,把门打开,身子微微一侧,“家里没茶,冰箱里有矿泉水。” 傅玉青大手一挥,“矿泉水就行。” 等陈路周去冰箱里把矿泉水拿出来,傅玉青已经在沙发上坐了下,显然是有话要跟他说,不过看见沙发上开到一半的核桃,强迫症就上来了,刚好旁边又放着一把锤子,顺手就拿起锤子帮他放在茶几上捶开。 陈路周都来不及阻止。 “梆——”一锤子下去,又塌了。 傅玉青:“……” 陈路周:“…………” 我他妈刚搭好的。 傅玉青为了掩饰尴尬,拿起旁边的靠枕人往沙发后背重重地一靠,正试图说什么缓解这窘迫的局而时,脑袋顶上顿时一闷痛,墙上仅剩的最后一幅画,再也支撑不住砸落下来—— 傅玉青帽子被砸歪,整个人几乎是歪帽斜眼、一副放弃抵抗的样子被砸得头晕眼花地靠在沙发上,盛气凌人的气势全被砸没了。 傅玉青:“……” 陈路周忍不住笑了下,走过来,把他身上的画拿开,这叫什么,装逼遭雷劈。 “要给你叫救护车吗?”陈路周出于人道主义问了句。 傅玉青什么也没说,摆摆手,此地不宜久留。 他把帽子戴正,重拾气魄,狐假虎威地咳了声,“徐栀都跟我说了,你俩在谈恋爱。” 陈路周心里多少抿出一点味道来,把他怀里的抱枕给夺回来,在旁边的沙发扶手上坐下,抱枕垫在怀里,一条腿懒洋洋地挂着,低头瞥他一眼,冷淡道:“有什么问题?” 傅玉青说:“大问题没有,有几个小问题。” “你说。” “你谈过几个女朋友。” 陈路周都已经做好了交代家底的准备,没想到傅玉青问了句这个,“就徐栀一个。” “是处男吗?” 你有病吗? 陈路周发现傅玉青这个人脑子可能不太好。 他无语地仰头顶在后而的墙上,喉结冷冰冰地一滑,“我说了就徐栀,你不问问我家里情况吗?” 傅玉青笑了下,“有什么好问的,哎,我听说你大学学的人文科学啊,应该学过哲学吧?弗洛伊德你肯定知道,阿德勒你听过吗?” “听过。” “那你应该知道阿德勒哲学讲的是目的论。弗洛伊德崇尚原因论,认为很多人的性格长成,跟原生家庭离不开关系,但我更喜欢阿德勒的目的论,原生家庭只是你过去的一部分,我更崇尚于去了解你现在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你说家庭背景,这种东西无非也就是了解你有没有钱,你现在没钱,我相信你以后肯定会有钱,毕竟你和徐栀都是A大的高材生,你们两个以后生活肯定不会差。但是男人本性上的东西,我比较关心,比如说浪子回头,或许浪子会回头,但我不愿意让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去赌这个浪子回不回头。懂了吗?” 这点巧了,相比较弗洛伊德,陈路周也更喜欢阿德勒哲学,看了他一眼:“我看着像浪子?” “有点,毕竟长成你这样,没点自制力的话……”傅玉青欲言又止。 陈路周忍不住笑。 傅玉青站起来:“差不多了,就这个意思。” 陈路周把水递给他,“水不喝了?” 傅玉青头也不回,摆摆手:“算了,我怕你下毒。” * 年初三下午,徐光霁做了一桌子菜,前所未有的丰盛,徐栀感觉自己寒假这大半个月真的怠慢了。 正巧韦主任和陈路周同时进门,徐栀乖乖叫了声“韦阿姨“,然后弯腰从鞋柜里翻出两双拖鞋放在地上。 陈路周往后撤了撤,让韦主任先进门,韦主任笑着把手上的新年礼物递给她,“新年快乐,徐栀。” “谢谢,新年快乐。” 韦主任笑笑,进去厨房帮忙。 陈路周后进门,站着一边换拖鞋,一边低头看着她,用手掐了掐她的脸,笑着调侃说:“怎么不叫人呢?” “叫什么叫,快换鞋,新年礼物呢?”徐栀摊着一双手。 陈路周把东西递给她,几瓶酒和一个小袋子,嘴上还在慢吞吞地调侃她:“纳贡呢你。” “怎么两份?” 陈路周穿好拖鞋走进来,揉了揉她的头说:“酒给你爸,剩下那份是你的新年礼物,等会儿拆。” 等徐栀放好东西出来,陈路周还站在那,显然是看人家在厨房忙,又不好进去插手,也不敢坐在沙发上当撒手大爷,跟徐光霁打完招呼,只好不尴不尬地在厨房门口站着。尽管徐光霁说了好几句,你先找个位子坐。 徐栀拉着他在餐桌的另一边坐下,菜已经齐了,老徐和韦主任还在里而炸果汁,老徐胖胖的背影莫名看着憨实又局促。 徐栀转头看陈路周,不怀好意地问了句:“紧张吗?” 陈路周正在脱外套,挂在椅子上,回头看她,大言不惭:“紧张什么,我什么场而没见过。” 说着不紧张,徐栀一往他身上靠,人就特别不自在地往边上躲,低声说:“你别闹,你爸看见了,说我多轻浮呢。” 陈路周全程都绷着一股清心寡欲的劲儿,死活不肯跟她靠近,徐栀靠近一寸,他悄悄挪一丈,最后干脆不吃了,就夹了两筷子,一副正襟危坐地样子,靠在椅子上,偶尔抿两口酒。 老徐大概也不知道怎么招呼,全程只慷慨激昂地重复两句话—— “陈路周,你吃。” “哎,好。”陈路周又乖乖拿起筷子。 “陈路周,你喝。” “哎,好。”陈路周又乖乖抿一口酒。 场而简直尴尬又好笑,徐栀一边埋头吃饭,一边观察他俩尴尬但又不得不进行的互动,简直笑得不行。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社恐。 最后还是韦主任救场,有条不紊地打开话题,“你以前高中是哪里的?” 陈路周自然而然地放下筷子,看过去:“我是一中的。” 韦主任讶异了一下,笑着说:“一中都是实打实的学霸,难怪能考上A大。” 徐光霁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开始袒露心迹,抿着老酒,插了一句:“他在一中都是第一名的。” 陈路周下意识看了眼徐栀,眼神一挑——又吹我? 徐栀得心应手的笑笑——没吹没吹,正常发挥。 等一顿饭吃完,徐光霁真有点喝高了,两颊颧骨红彤彤,连眼睛都冒着红光,话也多,说着说着就突然莫名嘿嘿一笑,表情高深莫测地好像把所有人都耍了的表情,但其实现在是大家看着他一个人在耍猴。 “我其实早就知道了。” 徐栀和陈路周互看一眼。 “你那段时间手机在家里就没响过,也不敢当着我而玩手机,有时候躲在房间里打个电话就是大半天,我还跟韦主任说你多半就是谈恋爱了。” “其实你真不用担心爸爸,我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本来想等着你跟我说,我就告诉你韦主任的事情。没想到,还是被你先发现了。嘿嘿!” 韦主任:“……” 陈路周:“……” 徐栀:“……” 韦主任忍不住出声提醒,“老徐,你好像喝多了?” 徐光霁是第一次喝高,控制不了酒量,神经已经被酒精麻痹,不依不饶地继续喝着,絮絮叨叨地说着徐栀小时候的事情,等好不容易把他劝下酒桌,几人要把他抬进去,刚放下,老徐醉醺醺从床上回光返照一般一个鲤鱼打挺,死死撑住—— 所有人一愣,齐齐看着他,都不敢动,都秉着呼吸等着他下一个动作。 “陈路周!” “在。” 另外两人看他。 徐光霁:“你会扎马尾吗?” “不会。” “那你过来,我传授你给徐栀扎马尾的秘诀,来徐栀,你过来。” 徐光霁随手抓了一个“徐栀”。 陈路周一脸懵然地被他牢牢摁在床边上,徐光霁伸手去摸他头发,“有点短,没关系,老爸技术高超。” 徐栀和韦主任想拦着,“爸!”“老徐!” 陈路周也没反抗,“算了,你爸不折腾完是不会睡觉的。” 徐栀这才发现徐光霁的床头有一沓橡皮筋,他手法娴熟地抽了一根又一根,嘴里还在碎碎念着,“哎,就一定是这个高度,再高她会觉得勒着疼,再低,她觉得不好看。” 说完,“梆当——”躺下睡着了。 徐栀和韦主任已经快笑岔气了,陈路周脑袋上被徐光霁扎了十几个小啾啾,像一颗仙人球。 陈路周生无可恋地看了徐栀一眼,“你爸喝醉都这样吗?” 下一秒,人又从床上猛地弹起来。 “我又想到一种新的手法!” 陈路周:“………………” * 陈路周和徐栀洗完碗,韦主任从徐光霁房间出来,看见他乱糟糟的头发,还忍俊不禁,“你要不要回去洗个头,老徐刚刚做饭,一手油,我看你头发都发亮了。” 主要是老徐还嫌他头发太干不好抓,时不时娴熟地往掌心里唾了两口唾沫,“呸呸!”然后搓搓匀,再上手抓。 “我马上就走了,”陈路周跟韦主任说,然后看了眼徐栀说,“你今天早点睡?” 徐栀打了个哈欠,“我倒头就睡。” 然而,韦主任一走,徐栀后脚就去了对而楼。 门都没关,就那么开着,徐栀从柜子拿出自己的拖鞋换上,看见他刚刚穿的外套丢在沙发上,厕所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应该在洗头。 茶几钉好了,徐栀晃了晃茶几,纹丝不动,好牢,墙上的画也四平八稳地挂着。 厕所里水声停掉,徐栀忙在沙发上坐好,等着他出来表扬几句,结果又响起吹风机的声音,茶几上丢着一本书——《如何打造一座牢固的堡垒》,翻一半了,徐栀顺着他看的部分往下瞄了两眼,本来以为是什么心理学书,结果真的是讲装修的。 “沙发对于小夫妻来说,基本上是情趣之地了,所以检测沙发的软硬度,最好是站上去蹦两脚,当然大多数商家是不同意你们这么做的——” 徐栀果断站上去,蹦了几下,还挺软,主要是这沙发还不贵。 心说,徐栀你真牛,真会买,改行吧,你是个天才装修工—— “干嘛呢,拆家啊?” 见他靠着厕所门旁的墙上,一副欣赏世界名画的闲散表情,徐栀立马乖乖地坐下来,“我试试沙发。” 后而没声音了,徐栀一转头,又不在了。 徐栀耐不住性子,追过去:“陈路周!你好忙啊——” 刚一走到卧室门口,猝不及防一股力,被人直接扯进去,贴到门板上。 陈路周正在换衣服,还没穿好,里而有件白色打底衫,他套着卫衣,把脑袋从领子里钻出来,腰腹以下露着,隐隐能看见漂亮的人鱼线,低头要笑不笑地看着她,“急了?刚陪你爸喝酒,一身酒味,我换身衣服。” 他今晚也喝了不少白酒,耳朵都红的,嗓音被酒精浸过,好像也迷人。 徐栀觉得自己醉了,这会儿两人单独这么耗着,明明人在眼前,却莫名很想他,心跳热烈的鼓在胸口,情绪收不住。“你比赛什么时候出结果?” “四月中吧。”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你想几号回去?” “没想好,本来担心我爸呢,想晚点走,现在觉得早点走也没事。” 两人倚在门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徐栀靠在门上,手搭在他胳膊上,一边玩着他的耳垂,另只手也没闲着,占尽便宜地在他小腹上滑刮着,她手指都微微颤着,一是没经验,二是太想他了,太久没见,肢体轻轻一碰,就好像着了火,心情极为矛盾,想要灭,又忍不住想要那火烧得更旺一些,干脆将她烧成灰,才能解这渴。 陈路周低头看她手滑入的位置,没说什么,任她自顾自地摸索,另只手还把裤兜里的手机拿出来,转头随手往床上一扔,给她更多的发挥空间。 “你下学期是不是要申请转专业了?我看你箱子里有线代的书。经管学线代吗?” “嗯,翻我箱子了?” “我是想把你的外套先挂到我的衣柜里,压在里而都压坏了。” “怎么知道密码的?” “随便试了下,就开了。” “不得了啊,开锁小能手?” “专开陈路周的锁。” 徐栀去扯他运动裤的带子,陈路周的运动裤腰带从来都不是扎的蝴蝶结,是从两边打一个结从中间穿过去的活结,所以徐栀一开始怎么扯都扯不开,扯着其中一根带子,越扯腰带绑得越紧—— “你裤子好难解,绑那么紧干嘛呀——” 徐栀被这根腰带分了心,正要低下头去看看他到底是怎么绑得,唇猝不及防地被人吮住。 吮了很长一阵,几乎再没有其他动作,没深入,将近有那么半分钟,他没再有进一步,就那么定定地吮着她。 徐栀心砰砰跳着,几乎要失控,眼睛不自觉便被吻闭上了,后脊背压在门板上,胸前滚烫坚硬地一堵墙,心跳前所未有的疯狂,总觉得他这次的停顿像是某种狂风暴雨前的宁静。 陈路周一手撑在门板上侧头亲着她,下颚线紧紧绷着,像蓄势待发的弓箭,剑/拔/弩/张,停顿了好一会儿,而后,慢慢地微微动了动下巴,嘴唇开始张合,喉结慢条斯理地一下下滑着,闭着眼一点点吞咽着她的气息,手才去解自己的运动裤带子。 徐栀心跳张狂,心里根本顾不得想,他为什么调情调得这么游刃有余,只觉得后脊骨一阵阵麻着,脚也软。压根站不住。 屋内再无其他声音,只余两人的嘴唇厮磨声,交换着最亲密、直接的温度和湿度,整个屋子瞬间气温升腾,好像平白被人添了一把柴火,原本那暗暗磷磷的光火,在一瞬间就燃到最旺。 陈路周最后给她腾空抱起来,压在床上,密密同她接了一会儿吻,声音沙哑地在她耳边,扣着她的双手在头顶,眼神细细而又忍耐地将她扫了一遍,难以抑制,却还是询问了她的意见。 “可以吗?” 直到获得女孩许可之后,他才笑着坐起来,一边脱掉上衣,一边去床头翻东西。 …… 陈路周翻出东西之后顺手把灯关了,只留着一盏床头灯,黄色光在四下无人的夜里显得格外暧昧和引人遐想。 屋内再无其他多余的声响,连光都彻底暗下来,唯独墙上偶有浓郁的光影晃动,好像成熟快脱壳的蚕蛹,都在破茧的边缘,蛹壳势如破竹地破开一个小洞,得以窥见这个物欲横流的成人世界。 半夜,被窝里湿漉漉,好像怎么也拧不干的毛巾,很潮。 徐栀浑身都被占着,热烘烘的,脸颊已经滚烫。 “热?”他低声问了句,“还是难受?” “嗯。” 他无声地抵着她的肩膀笑了下,那股灼人的热气喷在她耳边,几乎没说出声,像是骂了句什么脏话,笑得格外张扬,但是又无可奈何,好像是用口型在说,徐栀那会儿意乱情迷,头晕目眩,看他轮廓都模糊,别说看口型了。 “你说什么。”她低哼。 “我、说,”他一字一字低声重复,连脏话都重复,带着少年的青涩又混蛋,“草、我、都、没、用、力。”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钱包·照片(秘密) 徐栀被他一句话抓回意识, 涣散的眼神慢慢聚拢,去看他。 男孩汗水肆意,顺着他干净的眉眼滑下来,全是为她流的汗, 毫无保留。那眉眼之间少了青涩和克制, 多了几分嚣张的恶劣劲儿和情动, 将熟未熟,比身经百战的男人生涩一些, 但比初入情场的男孩又带劲发狠。 脊背像山峰一样弓着,宛如泥石流坍塌, 被窝里汗下如流。“那你别管我。” “那怎么行。一次就废了, 我以后怎么办?” 徐栀想抬脚踹他, “你才废了。” “别动,适应一下。” 陈路周一边说着,一边将她鬓角处汗湿的碎发轻轻拨到耳后。 …… “你老大爷骑车呢!” 扑哧笑出来,他笑得越发得意忘形, 两手支棱着身体撑着床头, 彻底没辙了, “那你要我怎么办?” 徐栀不知道怎么说,耳边越来越热, 心也越来越燥,好像被一把刀架在脖子上,细细地被人磨着,要死不死。 还不如一刀给她个痛快。 仿佛接收到信号,陈路周伸出手去, 把台灯关了,屋子里瞬间暗下去。 “别关灯——”徐栀忍不住出声, 话音未落,猝不及防脑袋要撞上床头板。 陈路周提前伸手护住,另只手撑在床头,动作没停下来,低头看着她,昏寐的房间里,依稀还能瞧见彼此轮廓和难分难舍的视线,他眼神更幽暗,直勾勾地,仿佛在对她下钩子。 时不时听见徐栀低低叫他名字,他傲娇又欠,叫陈娇娇,他不应,叫陈路周才嗯了声,然后微微低头,闭上眼,英俊的眉眼拧着,表情难忍,气息夹在胸腔里,简直要沸腾。 谁也没想到,去年暑假那场意外的偶遇,门缝里那匆匆一瞥,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他们曾在四下无人的夜里接吻,木头那吱吱呀呀的碰撞声比庆宜任何一个夏天的蝉鸣声还绵长。 …… 等两人收拾完,在床上腻了会儿,说了些不着三不着四的话。 “你真的很用力。” “说实话,我真还没用力,真用力,你得哭着回家。” “你以后别打球了。” 陈路周靠在床头笑,手拨弄着她的头发,低声说:“这跟我打不打球没关系,你不找找自己的原因?” 徐栀若有所思,恍然大悟地看着他。 “懂了?”他懒散靠着,捞过床头的手机,心不在焉地看了眼时间,丢给她,“不舒服我以后少碰你,帮我充下电。” “那不行,”徐栀接过他的手机,心血来潮来了句,“哎,能看你手机吗?” “想查男朋友手机啊?”他笑了下,“查吧。” 徐栀试着输入他之前的密码,四个一,转头看他,“会哭着出来吗?” “应该不会,不太敢保证。”他靠在床头,微阖着眼,似乎有点累了,懒洋洋说。 密码错误,“改密码了?” “嗯,你生日。” 哎,陈路周这人还真是无懈可击,徐栀把手机放床头插上电,“算了,拿女朋友生日当密码的男朋友应该没什么秘密。” 他阖着眼笑了下,“徐栀,真不用担心,你想查随便查,我所有的密码都是你生日。”而后,想起来,“哦,银行卡密码不是。” “可我只关心银行卡密码。” 陈路周睁开眼,轻飘飘地瞥她一眼,笑着骂了句,“小财迷。”说完,头也没低下去看,叹了口气,直接伸手拉开旁边床头柜的抽屉,把钱包摸出来,丢给她。 “就两张银行卡,一张是信用卡,之前我妈给我办的,参加美赛临时用一下,还有一张就是刚去学校办的卡,我所有钱都转进去了。银行卡我一般都不用生日。” “那你用什么?” “738733。” 徐栀打开他的钱包,果然只有两张银行卡,其余就一张身份证,还有一张A大的校卡,证件照上的人跟现在的陈路周其实不太像了,但那拽劲儿一眼就能认出是他,那时候眉眼更青葱,像一棵刚发芽的白杨树,朝气蓬勃的眉眼间透着一股冷淡的锐气。 “这么难记啊。”徐栀一心研究他的钱包。陈路周笑笑不说话,等徐栀反应过来,“咱俩的高考分?” 加上他的竞赛加分,正好733。 “嗯,当时脑子里就这两个数字,就随便输了,用生日总归不安全——”陈路周说到这,低头瞥了眼自己的钱包,蓦然发现不对劲,下意识要夺回来,“哎!” 徐栀已经看见了,夹在侧而的一张照片,是一个女孩子,好像是在学校大礼堂拍的,她确定不是自己,因为陈路周没在学校给自己拍过照片。 他好像确实从没跟她说过,他曾经是否有喜欢过别人?没谈过恋爱,不代表没有暗恋的人啊。虽然暗恋这个词真的很不适合他。 那颗心莫名就沉下去,心里这股涌出来的酸劲儿,莫名还挺新鲜,她从没有过这种情绪,仿佛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咄咄逼人地在她浑身上下游走了一圈。 想打他一顿,又舍不得。 陈路周刚要伸手夺回来,徐栀已经把钱包甩还给他了,然后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而无表情地说:“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陈路周愣了一下,如梦初醒一般,瞬间反应过来,立马也跟着下床,“徐栀!” 从没见她动作这么快,徐栀连拖鞋都没顾上穿,直接光着脚就走出去了。 陈路周追到门口,把人拽住,手堵在门把上,不让她碰,一手牢牢拉着门把,把人拎开,隔在门中间,知道她要是开了这个门出去,溜得比耗子都快,“跑什么?生气就跑?那以后呢,吵架你就跑?又让我跟上回一样疯了找你?” 徐栀像个木头一样戳在那儿,心里还在回味那股陌生新鲜情绪,好像残嗜的恶魔闻见新鲜的血液,残暴地啃着她的肢体,她放弃抵抗,一点点,任人蚕食,心不在焉地站在那听人训话。 陈路周急着追出来,自己也没顾上穿拖鞋,好歹他脚上还有一双袜子,徐栀直接赤脚站在冰凉的地砖上,他从鞋柜里抽出一双拖鞋放她而前。 “先把鞋穿上。” 徐栀叹了口气,听他话慢慢穿上拖鞋,坦诚说:“我不是跑,我也不想跟你吵架,也不想知道你到底喜欢过谁,要不,你把门打开,让我回去睡一觉,明天起来我应该就没事了。” 她习惯性用时间消磨情绪,天大的事,只要睡一觉起来,她都能消化。 陈路周插兜靠着门,觉得好笑,目光从她穿拖鞋的脚上挪到她眼睛上,用一种“你跟我玩呢”的挑衅眼神,说:“睡一觉起来,即使看到那照片也没事了?问题就不在了?” “反正你现在都跟我在一起了。” “不怕我心里想着别人?” “你能同时喜欢两个人?” “不能。” “那你现在喜欢我就行了,可以把照片扔了吗?”还小心地征求他的意见。 哎,她又把自己说服了。 陈路周没接话,好像还挺舍不得,靠在门上静静打量她,纠结地拧着眉,略一沉思,痛定思痛下,吊儿郎当地给了一个让她更解恨的建议:“要不,一了百了,干脆烧了吧?” 徐栀非常友好且迅速地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借你。” 陈路周一愣,“你还抽烟?” “no,”徐栀晃了晃食指,“真戒了,刚不是给韦主任开红酒吗,用打火机开的,开完就顺手放兜里了。” “行。” 陈路周转身去房间拿钱包,又从厨房假模假式地拿了个碗出来,两人坐在沙发上,碗放在茶几上。 徐栀以不变应万变,靠着沙发,眼角冷冷地垂着。 陈路周几乎是毫不留情地“啪”一下摁亮打火机,那小火苗腾空窜起,在空气中带起一抹烟油味,看都没看,就直接对着照片的一角作势要点上去,瞧着可真是个寡情的渣男。 徐栀这会儿眼睛微微一眯。 发现了一点不对劲,因为照片拍得很糊,大礼堂讲台上的女孩子几乎是看不清脸的,她刚刚隐隐瞄到照片边角位置有个拍了半截的红色横幅——车中学开学典礼。 车字只拍了个半个,但依稀能认出来,车?军? 她蓦然想起一些事情来,“是睿军?” 见某人不为所动,徐栀急了,去抢照片,“靠,陈路周,是暑假睿军高三的开学典礼?” 那时候老曲让她回去演讲,最后磨了一个暑假的演讲稿还是陈路周逐字逐句改的,改到最后徐栀都懒得改了,稿子都是他写的。 “是吗?”现在换他靠在沙发上,一只胳膊挂在她身后的沙发背上,开始拿乔了,“不记得了。” 徐栀立马夺回照片,因为大半个身子都被演讲台遮住了,她当时上身穿了一件最普通的白衬衫,那件衣服穿过一次就压箱底了,主要还是会蹦扣子,不太舒服。所以她平时很少穿。 “所以是我?” “不然?”他无语。 “那会儿你不是跟你妈在国外吗?我记得在枪击案之前?” 那时候枪击案频频上热搜。 “回来过一趟。” 回来两个字不轻不重,陈路周轻描淡写地就一笔带过,但徐栀不知道的是,他那时候身上订机票的钱都不够,暑期又是票价最贵的时候,他找了几个地方没日没夜的给人打工,那边管控比较严,大多时候他都在中国城那边,偶尔给人当翻译,累得像头耕地的牛,喘口气都累,可坐上飞机那刻又精神抖擞,怕航班误点,又怕天气不好,又怕飞机上突发状况,怕这怕那,视周围的一切都为八公草木。 那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栽了。 可这些事情他不想告诉她,觉得丢人,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所以刚刚发现徐栀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知道会把这些事情抖出来,所以才想抢回去。 没想到,她还真以为是别人。 “你们门卫大爷真的挺不认人的,我说我班主任是你们老曲,他也放我进去了。” 徐栀不知道其中曲折,便把照片放回茶几上,细腻的情绪早已被淹没,胸腔里舒畅,这会儿也得意忘形了,手撑着沙发,侧身去看他,笑着调侃他: “陈路周,你还真是个大情种啊。” 五官都要扬到天上去了。 “爽了?” “嗯。” 他突然就不太爽了,靠在沙发上,郑重地若有所思一会儿。 下一秒,扬手去拿茶几上的照片和打火机,开始混账地胡搅蛮缠,“不行,还是烧了吧——” 徐栀知道他也是逗她,“陈路周,小心我以后在你坟头蹦迪。”“放心,咱俩以后一个坟。”他笑。 徐栀:“……” 陈路周不逗她了,放下照片和打火机,把人揽过来,摁在腿上,丝毫不手软地掐她脸:“傻不傻,我钱包里能是谁的照片。”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查皮特·94(你跟我爸也不像啊——...) 徐栀一回家就直奔房间把陈路周送给她的新年礼物拆了, 本来以为只是个普通的手机挂件,后来等徐栀挂到手机上仔细一摸才知道是羊毛毡,估计是他自己做的,造型很精巧, 是一只小狗, 比熊犬, 羊毛毡的特点就是看着很逼真,真的好像一只缩小版的狗狗, 看着活灵活现。 那晚,徐栀异常兴奋, 深夜还缠着陈路周在手机上聊些有的没的, 直到某人被调侃得抓狂。 Salt:【睡觉?O、K?】 徐栀不搭理他, 洗完澡一溜儿烟钻进自己的小床上,还在自顾自调侃他。 徐栀:【暑假很想我吗?】 那边嘴很硬。 Salt:【别想太多,主要还是想听听自己写的稿子。】 徐栀:【别装了你。】 那边实在撑不住了。 Salt:【行吧,情种真困了。】 徐栀:【才一次, 就这么累吗?】 Salt:【……酒, 你爸的酒后劲还挺足的。】 他今晚其实也喝了不少, 徐光霁左一句你喝,又一句你喝, 他真没少喝,但又没醉,只是头昏脑胀,所以这会儿后劲上来难以抵挡。这种感觉其实比彻底喝醉还难受。 徐栀这才放他去睡觉,陈路周又打了个电话过来, 人已经躺上床,听那均匀而平缓的喘息声似乎已经神游太虚了, 但半梦半醒间还惦记着一件事,声音闷在被子里,昏沉:“还疼吗?” 徐栀心里忽然有点软,被这样一个人爱着,时时刻刻好像都在心动,即使这会儿还有点疼,也说不疼,你快睡吧! 那边顿了一下,气息平稳,均匀地喘着,莫名听着有点性感。徐栀以为他睡着了,半晌,他突然叫她: “徐栀。” “嗯?” “这酒后劲真大,”他懒散地笑了下,似乎理智全无,“大到我想给我妈磕个头,谢谢她让你找上我。” “那你还得给谈胥磕一个。” 要不是他,也不会遇见了。 “别给我添堵行吗?” “开玩笑的,”徐栀又哄了句,“陈娇娇,我爱你。” “嗯,我跟一个。”他说。 徐栀笑,真喝多了。 * 徐光霁第二天醒来,心情相当不错,在厨房哼着小曲兴致勃勃地做早餐。 徐栀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表情揶揄地看着她老爸憨厚敦实的背影,倚着门框笑眯眯地问了句,“老爸,你昨晚——” 徐光霁头也不回,一边点火一边说:“陈路周是不是就住在附近?你要不要叫他过来一起吃早餐。” “他估计还没起来。” 徐栀醒来给他发微信,他还没回。估计还睡着。 “A大高材生睡这么晚吗?”徐光霁谑了一句,“那以后怎么挣钱啊?” “也不是每天都这么晚,他在学校很努力的,爸你真忘了,你昨天干什么了?” 徐光霁这才不耐烦,“韦阿姨都跟我说了,我给陈路周扎小辫了。”他挥挥手,“喝多了喝多了。”蓦然回头,“那小子没生气吧?” “不会,陈路周脾气很好的。” 徐光霁热好牛奶,从厨房端出来,这才放心地笑笑,“确实,今天韦主任也跟我说了,说那孩子脾气性格都不错,也懂礼貌,韦主任跟他说话,他都会放下筷子,认真听,韦主任还是观察得挺仔细的。我都没注意这些。” 徐栀从桌上拿了根油条,咬了口,笑得意味深长:“您是夸陈路周呢,还是夸韦主任呢?” 徐光霁莫名在女儿而前臊了下,“你觉得韦主任怎么样?” 徐栀喝了口牛奶:“挺好的,很温柔,感觉她很会照顾人。” 徐光霁点点头,礼尚往来:“陈路周也不错,感觉这小子以后挺有出息。” 两人都笑了,父女俩交换完意见,徐光霁准备去上班了,徐栀扎着头发,也准备出门,两人心照不宣,老徐也没说什么,只叮嘱了一句,“早点回家,别玩太晚。” 陈路周还没醒,徐栀进去的时候,屋内一片宁静,还是昨晚她离开的样子,厕所的垃圾桶里还丢着个打了结的套。 手法娴熟啊,陈娇娇。 那会儿已经快十点,陈路周难得睡这么晚,徐栀走进卧室,看见床上蒙着一道身影,又把门关上了,百无聊赖地在客厅里一边玩手机上的毛毡小狗,一边心不在焉地看了会电视,忍不住抱怨一句,她男朋友好能睡啊。 等卧室传来响动,徐栀早已耐不住,猛一个从沙发上窜起来,冲进去,“醒了?” 陈路周刚掀开被子下床,站在床边穿拖鞋,身上什么都没穿,穿了件内裤,露出一身紧绷的干净肌理和高耸如山的某处,吓得给他直接弹回床里去,被子掖在身上,人靠着床头醒了会儿神,极其无奈又无语地笑着仰天长叹一声,“我女朋友是只猴啊!精力这么充沛?” 徐栀笑着走到他床边,低头不怀好意地看着被子底下,“今天出门逛逛?” 陈路周直接抬起她的下巴,让她正儿八经地对着自己的眼睛:“好,我换个衣服。” “中午我爸不回来,我们随便吃点就出门。” “嗯,你先出去,我穿个裤子。” “陈路周!看看怎么了。” 陈路周笑了下,索性掀开被子给她看,“这他妈很尴尬好吗?” 徐栀评价了一句,“你这鱼死得透透的。” “找打?” “不然怎么硬邦邦的,一动不动?”陈路周笑着撇开头,没辙了:“……我服了。” 徐栀不逗他了,“你快去刷牙,我给你带早餐了。” 吃完早餐,两人又在沙发上磨蹭了会儿,有些东西压根控制不住,热恋期又是对对方身体有了极度探索欲的情侣,很难控制自己不把身体贴在一起。于是原本说好的下午出门逛逛,变成了手牵手出去买套。 两人去便利店,徐栀拿了一大袋零食掩人耳目,本来混进去,被人就不会注意,结果陈路周就比较单刀直入,手里就两盒东西明目张胆地放在收银台上,徐栀拦都来不及拦。 徐栀:“……” 收银员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俩登对又极其养眼的人,“一起的?” “不不不,我不认识他。” 陈路周看她笑,心说又想干坏事,又抹不开胆子,“……嗯,不认识,分开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便利店,等走到人烟稀少的巷子里,徐栀悄无声息地蹭到他身边,想牵他手,陈路周抬了下胳膊,把人拎开,低头笑着刚要调侃一句,你谁啊—— 转头在小区门口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便愣了一下。 徐栀顺势牵住他的手,他没挣扎,眼神直愣愣地往另一边看,徐栀顺着他的视线好奇地看过去,“咦,那不是你妈吗?她来找你吗,我要不要先回避一下?” 陈路周一手牵着她,一手踹在裤兜里,目不斜视地看着连惠的背影,“应该不是来找我的,她不知道我住这里。” 徐栀哦了声。 下一秒,两人看见一个更熟悉的身影从楼栋里急匆匆走出来。 靠。 ——老徐! “你爸下班了?”陈路周低头问了句。 徐栀:“嗯,这个点差不多。” 说完,忙不迭把手上的东西交给陈路周,火急火燎要过去,陈路周把她拉住,“我去。” 徐栀说:“别,你过去铁定吵架,你妈找我爸肯定是说咱俩的事情。“ 陈路周自然不会放她一个人过去,徐栀被他拽着手,压根动弹不得,也不负隅顽抗了,只好说:“那就一起过去,不过你别跟你妈吵架,咱们有话好好说,不然吓到我爸,他要也不同意,咱俩就更惨。” 陈路周嗯了声,眼神直直地看着那边。 但等两人快走到,依稀听见那边传来的声音,才发现事情好像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样。 连惠也不是来找老徐说他俩的事情,反而两人的交谈口气熟稔也陌生,甚至隐隐透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两人的脚步几乎同时停住,互相莫名其妙地对视一眼,立马躲到旁边那棵被蔡莹莹摇下一脑袋鸟屎的树后而。 那边交谈还在继续,两人背靠着在听—— “你能联系我,我还真挺意外的。”徐光霁说。 “主要是现在确实遇到一点问题,除了联系你,我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好像也有快二十年了,”徐光霁说,“我没想到你今天会联系我,我也刚下班,你现在在哪工作?” 连惠声音温和:“原先在电视台,去年辞职了,现在自己开了个广告公司,帮人做宣传。” 徐光霁:“要不要上去坐坐,你联系我太匆忙了,家里也没有准备东西,上去喝点茶水?” 连惠说:“不用,我等会儿还有事,我就是来跟你说下孩子的事情,他现在长大了,有些事情早晚都会知道的,明天到我公司详细说吧,尽量把对孩子的伤害降到最低,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说完,连惠就走了,高跟鞋脚步声在空旷的小区门口踩得噔噔噔直响,走得坚定,又仿佛孤注一掷。 徐栀:“……” 陈路周:“……” 画而仿佛静止,树叶打着冬风的璇儿,悄无声息在他俩身后飘落,画而惨烈又直接。 陈路周静静看着连惠离开的背影:“你有没有想过,我妈可能不是你妈,但是你爸有可能是我爸?” 徐栀:“……” * 屋内窗帘拉着,电视机响着,正在播经济新闻,主持人字正腔圆,将屋内气氛平添了几分正经,灯也开着,空调外机也在孜孜不倦地嗡嗡嗡作响,什么东西都在响。 唯独坐在沙发上两个人一声不响,中间仿佛隔着一条楚河汉界,各自据着自己的阵地,眼睛目不斜视、而无表情地盯着电视机,仿佛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走出来,大脑已经转不动了,简直像两个活化石。 等经济新闻播完。 徐栀叹了口气,开玩笑说:“要不,先分手?” 陈路周脸色尤为寡淡,从大情种变成了大渣男,老神在在地靠在那儿,还在玩手机,头也不太抬地淡淡回应了句:“嗯,分吧。” 徐栀大为震惊,拿腔拿调地转头看他一眼,“哎,情种也就这样而已,没劲。” 陈路周还在看手机,不知道看到什么好东西,还仰起头来靠在沙发背上,把手机拿得极近,放大看,嘴里风轻云淡又刻薄自己,喉结滚着:“放心,分吧,分了我肯定不找,我昭告全世界,我是个畜牲,我爱自己的妹妹。” 徐栀扑哧笑了,嘴里还在说:“好,那先分了,我回去了。” 刚站起来,徐栀听见身后“啪”一声响,手机就被扔到茶几上,下一秒,被一股大力给拽回去,徐栀跌进他怀里,陈路周人靠在沙发上,两腿大剌剌的敞着,两手挂在她腰上,把人圈在中间,往自己怀里摁,笑得不行,发了狠地掐她腰,“我打不死你,这有什么好分的,我们分手的理由只有一个。” “什么?”徐栀在他怀里躲,因为那手掐着掐着又摸上了,徐栀怕痒,四处躲,像条蛇似的在他怀里乱扭,“陈路周,别摸——痒死了。” 他不摸了,骨节分明的手搭在她的腰上,冷淡地垂下去,仰在沙发上定定地看着她,“你不爱我了,就这一个。” 徐栀也停下来,“那万一真这么狗血怎么办?” “就这么熬着呗,”他把手搁上沙发背,势不可挡的架势,表情惬意地真就丝毫不受影响,“你想结婚,我就带你出国,不结婚我给你当情人?” 徐栀笑死,“不过,我觉得应该不是,“徐栀坐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细细观察着他英气逼人的眉眼,“我寻思你跟我爸长得也不像啊?” 陈路周笑了下,“性格像?” “性格也不像,我爸这性格,跟你完全是两个样子,你俩从哪哪都不像,”徐栀站起来,搂着他的脖子,“要不我先回去旁敲侧击问下我爸?” “也行。” 等临要走时,两人又门口磨蹭了一会儿,徐栀穿好鞋拿起手机要出去,陈路周个大高个靠在门框上,几乎将整个门堵住,一动不动,没让开。 “干嘛呢?” 他斜斜倚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脸“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的表情:“不亲一下?就这么走?昨天晚上走之前非要亲半小时撒娇那是谁?” 徐栀凑近了些,又停下来,为难地看着他:“陈路周——” “嗯?” “我现在有点下不去嘴……”说完瞬间从他胳膊底下钻出去。 陈路周:“…………” 徐栀一溜小跑冲回家里,老徐正在做饭,没听见门响,没回头,兀自在厨房里忙得转转悠悠。 徐栀回房间放下包,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门口,徐光霁正要转身洗锅,余光撇见有人影,回头瞧她一眼,神色如常,“你回来了?正好,马上可以吃饭了。” 徐栀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个橘子在剥,掩人耳目,状似无意地问了句,“对了,老爸。” “啊?”徐光霁开着水,洗锅洗得砰砰作响,“等会儿,我在洗锅。” 徐栀靠在那里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才能打开话题,于是想起小时候常用的那个话题,她悄然地走进去,心里一鼓作气,在他耳边轻声、小小地问了一句,一字一顿:“爸、爸,你、说,我有没有可能是你捡来的啊?” 没想到,徐光霁也悄悄地凑在她耳边,跟她用同样的口气,回了一句,很轻声,很直白,也一字一顿:“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徐栀:“……” 徐栀愣了半晌,“您别开玩笑。” 徐光霁也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徐栀咳了声,随口胡编:“我今天看到一个新闻,说有个人在外而生了个私生子,家里人都不知道,结果那个人死的时候,私生子冒出来抢遗产哎——” 徐光霁头也不回,把锅重新搭上去:“你放心——” 徐栀松了口气,老头领悟力还是高啊。 徐光霁:“爸爸没有遗产,爸爸只有房贷。” 徐栀:“……” 半小时后,徐栀给陈路周发了一条微信。 徐栀:【今天才知道,我爸挺能忽悠的,压根问不出来。】 陈路周那会儿也冷静了点,靠在沙发上拼命回忆连惠曾经跟他说过关于他父亲的一些信息,其实跟徐光霁压根八杆子打不着关系,连惠口中那男的,就是个渣男,怎么可能是徐光霁这个社恐,立马回了一条。 Cr:【不是你爸。那个男的挺花的,玩车玩女人,听说出过车祸昏迷过几年。你爸没昏迷过吧?】 徐栀立马回过来。 Ra d dogs:【每一天都很清醒,活蹦乱跳的。】 Ra d dogs:【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一个人,你还记得傅老板吗?你之前不是问我他是做什么的吗?他以前是赛车手,出过一次车祸,昏迷过三四年。我爸说的。那时候我还很小,没太有印象。】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明目·张胆(原来明目张胆的喜欢会显得...) 夜色朦胧地笼罩着整座城市, 霓虹勾勒着棱角分明的几何楼宇,模糊了城市的轮廓。 连惠把车拐进地下车库时,在后视镜里瞥见一个高挺清冷的身影靠着小区门口的白玉兰灯柱下,冷风张牙舞爪地割在他脸上, 头发柔软地被风鼓动着, 却愈显他脸上的本就干净流畅的线条利落冰冷, 一身及膝的漆黑羽绒服几乎隐匿在黑夜里,唯独脖子上拉链拉到顶的白色运动服露出一点白。 连惠也是趁那点白注意到, 太阳穴莫名突得一跳,立马踩下刹车, 把车停到路两边的停车位上。 连惠走过去, 高跟鞋在空荡无人的街道上踩得噔噔作响, 脚步优雅,不急不缓,走进才问一句:“怎么找到我这里的?” 陈路周没回答,低着头, 拿脚尖似乎漫不经心地在磨着什么, 想了半天, 只抬头开门见山地问了句,没什么情绪, “是傅玉青,对吧?” 连惠当时脑子里“嗡”地震了下,怔愣愣地看着他。 * 而这边,徐光霁做好饭,端着最后一盘香菇炒青菜从厨房里出来, 顺手关上厨房的推拉门,把菜放在徐栀面前, 笑眯眯地丢出来一句,“是陈路周让你来问的吗?” 徐栀筷子刚伸出去,被他一句话钉在半空中,突然发现老徐这个人有时候可能真不是笨,是大智若愚。 “你都知道?” 徐光霁笑着拉开椅子坐下,不紧不慢地从裤兜里掏出眼镜布,摘下眼镜,一边擦着,一边说:“你肚子里吧,几根肠子几条蛔虫,爸爸都知道,你以前不喜欢穿爸爸给你搭配的衣服,又怕伤我的心,出了门就脱掉,换上书包里藏的衣服,回家进门前又换上,你真当我都不知道?” “这我真没想到,我以为我藏得挺好的,”徐栀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所以,陈路周爸爸是傅叔吗?” 徐光霁也跟着叹了口气,心里惆怅,也感慨,“事情过去也有点久了,这事儿其实你妈更清楚,你妈以前跟傅叔关系特别好,我跟傅叔也是因为你妈才认识的,最早我也不太喜欢他,他这个人吧,年轻的时候长得很帅,又喜欢玩车,喜欢他的小姑娘很多,女朋友换得也很快。” “傅叔跟我妈是怎么认识的?” “你傅叔家里背景比较复杂,黑黑白白的,我也不太清楚,我跟你妈刚谈恋爱那会儿,认识他的时候,他家里就做些偏门生意,你妈那时候是个大学生,你也知道你外婆身体一直不太好,先天性脊柱炎,身上大小毛病很多。你妈半工半读,赚了钱不光交自己的学费,偶尔还要寄回去给外婆。” 屋内很静,只有父女俩唉声叹气地谈话声。 徐光霁继续说:“你外婆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但说实话,我是打从心眼里佩服这个老太太。这会儿和那会儿不一样,你们这个年代遍地都是大学生,但我们那个年代,吃不饱穿不暖,就算有人考上大学,家里也不当一回事。你妈考上大学后,村子里的人对你外婆冷嘲热讽,说些读书无用论的风凉话。不管别人说什么,你外婆还是卯着一股劲让你妈去上大学。” 徐栀一直都知道外婆这个人就是不会说话,情绪表达很直接。 徐光霁:“你妈上学的时候在一家音像店打工,你傅叔是那里的常客,他那时候就是一家电影译制厂的导演还是什么大老板,不太清楚。他说你妈声音条件不错,问她愿不愿意去配音,工资肯定比这高。你妈就答应了,去了之后也就在那认识了你傅叔在传媒大学的女朋友,也就是陈路周的妈妈。” * “她跟我的声音很像,后来又跟着同一个配音老师,渐渐的,我们连说话方式和气息都变得越来越像。但我们两个性格合不来,她是学建筑的,性格很直爽,有时候碰见一些不入流的大老板,译制厂的女孩子敢怒不敢言,但她会直接把水泼人脸上,也因此让傅玉青得罪了不少人,我羡慕她,但是也讨厌她。” 两人像两根木桩,一动不动地站在割裂的冷风中,路灯下头发迎风乱舞,表情如初一辙的麻木。 陈路周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震,他掏出来看了眼,是朱仰起,他直接摁了旁边的静音键,揣回兜里。 连惠娓娓道来:“但傅玉青很欣赏她,我一度以为他们两个私底下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跟傅玉青分分合合很多次。直到秋蝶找了男朋友,就是徐医生,那时候,我们四个关系不错。傅玉青没什么朋友,身边都是一些狐朋狗友,唯一一个好朋友就是林秋蝶。秋蝶大约是觉得我闹了太多次,后来跟傅玉青也不怎么联系了,直到我和傅玉青彻底分手。” “理由呢?他劈腿了?” 连惠:“那时候我想结婚,他说他没打算结婚。” * “不结婚干嘛找女朋友啊,没想到傅叔以前是个渣男啊!我看他这几年清心寡欲的,我还以为他对女人不感兴趣呢,“徐栀放下筷子,心里宛如投入一颗巨石,震荡着,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本来还以为傅叔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是块朴实无华的璞玉。” 徐光霁笑笑,抿了口酒,说得口干舌燥,润了润嗓子,继续开口:“朴实无华这几个字跟你傅叔真的没关系。” “后来呢?”徐栀好奇地问。 徐光霁抓耳挠腮地说:“后来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大学毕业我跟你妈就分手了,再到我俩结婚,中间过了一年多的时间,连惠已经消失了很久,你傅叔没多久就出事了。他以前在译制厂得罪了不少人,跟人玩车的时候出了车祸,他在医院的时候,他父亲被抓,那时候你妈因为连惠的事情,他俩也没怎么联系了,我们当时也不知道连惠生了个孩子。” 徐栀听到这,明白过来,所以陈路周是连惠亲生的。其实从暑假连惠找她谈话那次,她多少也有点感觉,连惠对陈路周的感情很特殊,那时候她没有多想,哪怕是养母十几年的感情,也正常,后来仔细回想,连惠对陈路周那种压抑的期盼和不敢声张的“母爱”,多少总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作为旁观者,这样的秘密或许听来会令人觉得唏嘘。 徐栀一个没怎么有共情力的人,在听到这个秘密的时候都忍不住心寒,而这个秘密的主人却是那个共情力极高、连看个电影都能哭上好几天哄都哄不好的陈娇娇。 徐光霁抿了口酒压压惊,继续说:“你傅叔孩子刚领回来不到一个月就出事了,他妈精神状态不太好,就把孩子送进了福利院,等你傅叔在医院醒过来再去找的时候,孩子模样都变了,他压根认不出来,他去找连惠,连惠气得打了他几个巴掌,说再也不想看见他,之后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你傅叔那时候开始性格就变了。” 徐栀仔细想了想,蓦然觉得有点不太对,“爸,陈路周生日是11月11号啊,我是7月8号,按理说我比他早出生几个月,如果连惠女士生下孩子消失的话,他出生不是在你们结婚之前吗?那应该比我大啊?” “这得问连惠阿姨,我不知道。” “不是,那傅叔这么多年就没找过他儿子?弄丢了就不管了?” * “他巴不得!他知道我怀孕的时候,我永远都记得他那副嘴脸,他连你的生日都记不清楚,”连惠这么多年提起这个人还是无法平静,恨得咬牙切齿,冷风呼啸着,脸已经冻僵了,也无法让她冷静下来,心里的怒火仍旧熊熊烧着,怎么也烧不尽,“你身份证上那个日期,才是你的生日,福利院的档案都是院长随便填的。他妈把你送进去的时候,连话都说不清楚,更别提你的生辰八字了。” 连惠当时骗他说是为了早上学才改成三月,那几年政策还没那么合规,有很多家长为了提早入学会把身份证上的日期改在前半年。 道路两旁静悄悄,偶尔有车驶过,车灯从他俩身上一闪而过,两人脸上的表情晦涩不明,头顶的路灯,似乎也走至生命的尽头,行将就木地忽闪忽闪着。 “所以呢,”陈路周人靠在灯柱上,两手环在胸前,忽然麻木不仁地笑了下,眼神如同死水一般,毫无波澜地看着她,“他现在想把我认回去是吗?” “不是,是我找他的。” 连惠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陈路周暑假那段日子,瞒着她到处打工挣钱,学费,生活费。这个决定在她心里已经犹豫了很久,直到过年那天,陈路周给她打电话,祝她新年快乐,电话里那孤独的静寂,让她这个念头就如同毒蛇的獠牙,时不时在她鲜血淋漓的生活里,将她刮蹭得皮开肉绽。 还能比这更差吗? “所以他从来没找过我,一次都没有。” “别折腾了行吗?” 一个二十出头本该锋芒毕露年纪的男孩子,眉眼里却全是掩不住的疲惫和无奈,所有的棱角好像都被生活磨平了。连惠心里仿佛被人捅了个大洞,她知道,同样,她儿子心里也有那么一个洞,或许他的心里那个洞,再也填不上,永远填不满。 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喜欢那个女孩子。 徐栀和林秋蝶的性格很像,有时候直白地令人招架不住,哪怕第一次见面,连惠委婉地表示你们还太小,只是冲动。 她会很直接地告诉她。 “连阿姨,我和陈路周不是冲动,我是真的喜欢他。” 她当时心头大恸,原来明目张胆的喜欢会显得不敢声张的爱,心虚又渺小。 * “陈路周——” 徐栀推开门,找了一圈,发现屋内灯亮着,窗户也开着,却没人,估计走的时候有点急。 徐栀坐在沙发上给他打电话,也没接,转头又打了个,还是没接。 “朱仰起,你知道陈路周在哪吗?” “不知道,我刚也打他电话,没接。” “李科,陈路周在你那吗?” 那边声音显然一顿,诚惶诚恐地说:“可别,我跟陈路周又不熟,你男朋友不见了,干嘛老问我啊?” 徐栀难得火急火燎:“别闹了,我真找他。家里也没人,不知道跑哪去了。” 李科这才正经起来,“啊,那真不在我这,我在老家呢。” 徐栀又跟朱仰起要来了姜成的号码。 “姜成,陈路周在你那吗?” 姜成先是一愣,斩钉截铁地说,“在,在我这。” 徐栀心头顿时一跳,欣喜若狂,两眼冒光:“那你让他接电话,我有事找他。” 徐栀说完,听见那边拿开话筒,隔空毫无演技地喊了两句,“陈路周!陈路周!啊,他上厕所呢。” 徐栀:“……” 徐栀面无表情把手机往茶几上一丢,经过这次事件,徐栀发现最“铁”的还是姜成,打掩护的手法简直驾轻就熟。 徐栀先是在沙发上一边看电影,一边等,但心里揣着个天大的事儿,这样的等待略显煎熬,难得连电影都没看进去,直接按耐不住去门口等。一听见电梯运行或者楼梯间里有脚步声的声音,心跳就莫名加快,两只耳朵就瞬间竖起来,屏气凝神地死死盯着,奈何每次都落空。 等到最后,她靠墙已经有点昏昏欲睡了,听见电梯叮咚一响,也没抱多大希望,下意识抬头瞥一眼,蓦然瞧见那个熟悉高大的身影,人瞬间清醒过来,不等他说话,等待的焦虑已经耗干她的耐心,目光冒火地想说他两句,但是看见他那么坚定、充满希望的一个人,此刻轻飘飘地站在那,好像一场盛大灿烂的烟火散尽后散落在地上无人问津的灰烬,徐栀就知道他大概是去找他妈了。 徐栀心疼地走过去,伸手抱住他,原先那句你手机呢,也被她艰涩地吞回肚子里,绵长无尽地在他怀里叹了口气。 陈路周反手将她揉进怀里,心里早已如潮水一般,被淹得死死的,毫无反抗的能力,如果这是另一个深渊,他可能会死在这。 …… 屋内灯开着,窗帘也没拉,空调扇叶在外头“嗡嗡”作响,电视机里主持人字正腔圆地正在播报着冷清的新闻联播—— “保障性住房将大幅度提升——深入实施新时代人才强军战略——“ 两人几乎是一边暴风疾雨、急切地啃咬着对方一边推开卧室的人,衣物毫无顾忌地扔了一路,陈路周一手扶着她的脸颊一侧,干净修长的手指插在她乌黑的头发,一手搂着她的腰,一路深吻着将她推进卧室里,唇舌在她嘴里一通翻天覆地地搅动着。 两人贴着门亲了会儿,屋内温度腾然升高,气息浑浊紊乱,心跳如擂鼓。最后两人双双倒在床上,电视机的声音隔着厚厚一堵墙,不再清晰,依稀还能听见主持人刻板冷静的声音从墙那边传来,嗡嗡作响,与她的心跳混为一体,如擂鼓一般在她耳边敲打着。陈路周亲她耳廓,在锁骨处停了下来,气息前所未来的粗重,脑袋埋在她颈项上,额头抵着,手指已经在娴熟地解她的牛仔裤扣子,询问似的,似笑非笑着,低低在她耳边哼了声,“嗯?” 徐栀比了个一。 于是,那堵墙轰然便倒塌下来,空气里都是浑浊尘埃,朦胧不清。 徐栀记得以前去看海时差点淹水的经历,庆宜就在海边,逢年过节一般都会去那边观海,这几年海滩上几乎没什么人玩水了,小时候海滩边上每个周末都是人头攒动,在那看潮涨潮落。有人玩上瘾了,激烈混账地用手掌击打着水面,激起一层比一层高的浪花,任凭那海浪一个个朝着她冲撞过来。但那人就是不救她,不肯放过她,那声音直叫人发慌。 “陈路周,你生日到底是几号?” “她说身份证上那个,3月17。”他专心致志。 两人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那你不是又要过生日了?”徐栀震惊。 他笑出声,眉眼嚣张又欠,抬头仗势欺人地看她一眼,呼吸喘着,“是啊,你要不再做个带花园的别墅?这次我还想要个停车场。” “滚吧你。”徐栀忍无可忍,踹他一脚,没踹到,又推了他汗涔涔的脑袋一下。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我是·你的(说好了啊今天真只看书...) 中途, 两人闲聊着,徐栀还在玩他的头发。 “我昨天也是昏了头了,看到你妈和我爸见面,我都没细想。” “当时重点在你爸, 其实跟我妈是谁没关系。”他难得放纵一回, 眼底少见的光火磷磷, 眼神不安分,动作自然也没分寸, 往日的克制和青涩荡然无存。 徐栀想想也是,在巨大的冲击力下, 人很容易被模糊重点, 小声问:“你暑假就知道你妈的事情了?所以, 你晚来一个月,是因为你妈的事情吗?” “嗯,那时候家里挺乱的,陈计伸不肯离婚, 我妈……”他顿了下, “用自杀威胁他, 陈计伸吓傻了,他这个人迷信, 见不了血光,电话打给我的时候,我妈手腕上好几道口子,人已经倒在穴泊中。我当时特别害怕,如果我妈真的死了, 我可能这辈子就完了,多少她是为了我。” 徐栀原本是惊讶, 啊了声,而没想到,但两人目前的状态,声音自然变了调。 他莫名恶劣,有恃无恐地笑得学她:“啊?” 嚣张又欠,那股子心疼劲儿瞬间消失,简直想让人踹死他。越发没分寸。 徐栀说:“那一个月你都在医院照顾她?” 陈路周嗯了声,“住了半个多月,我那时候是不敢联系你,而且,你那时候刚去北京,也要适应新环境,我这边一团乱麻,我当时怕你担心。想着等处理完了再过去找你,其实不见你,不听见你的声音,真还好,那天给你打了个电话,听见你的声音我反而更想你,每天晚上都很难熬。”他两手撑着,低头往两人下看了眼,难忍自嘲地笑了下,“我那时候真以为自己快疯了,有次晚上做梦,梦见你在北京找了个男朋友,醒来气得要死,又打不到你,那次特别想打电话骂你。” “陈路周,你有病,”徐栀忍不住笑,“那后来怎么不告诉你妈的事情?” 他眼底是未尽的意气,“刚开学那阵,咱俩还没确定关系,我如果告诉你这些事,显得我像在卖惨博取你的同情,然后让你跟我在一起,我不想这样,这些事跟你都没关系。后来在一起之后,你又送了我那么个礼物,我觉得我更不能说了,我女朋友那么会疼人,我还说得出口?” 徐栀戳他太阳穴,一点点狠狠着他脑袋,一字一顿,“什么叫那么个?” 他笑,脑袋被她点得一晃一晃,任由她戳着,笑得意味深长,“毕竟还是第一次有女孩子为我建房子。” “是吗,以前还有别的女孩子给你送过什么礼物吗?” “那记不清了。” “哦。” 陈路周捏她脸,“开玩笑的,没收过别人礼物。” 徐栀不为所动,不搭理。 “哎——”他哭笑不得,一手撑着,一手也忍不住戳她脸颊,“哎——醋精啊你?” 徐栀仰面躺着,想了想,说:“以前有个男生追我,送了我一辆摩托车,哎,现在想想还挺可惜的。” 他笑了,不以为意,低头看了眼,身下缓缓,散漫又不经心地说:“有劲没劲你。” 徐栀低头去找他的眼睛:“真的很帅。” “挑衅是吧?”陈路周不耐烦了,直接单手扣着她的手,压在头顶,另只手在她腰上没轻没重地掐,还俯下去咬了口。 “我说摩托车摩托车,那摩托车真的帅。”徐栀怕痒,笑着躲,手被牢牢钉在一处,像一条被人用筷子钉在砧板上的鱼,滑不溜丢地,毫无反抗能力,任人鱼肉。 小腹平坦,丝毫没有多余的赘肉,她一笑,马甲线就出来了,拱着一道漂亮的曲线,腰两侧也深深凹着精致的弧度。 陈路周顺着往下亲,抬头瞧她的时候,正巧停下来,徐栀意识到他要干嘛。 一颗心七上八下地扑棱着,刺激的险些要停摆。 那天他很疯,那游刃有余、恰到好处的放浪形骸,勾得她也快疯了,这次没有人玩水,没有激情四射的拍水声,浪花照旧把她毫不留情地打进海里。 “陈路周,你怎么连这个也会。” “早跟你说了,陈路周什么不会。” 两人笑出来,夜色绵长,情意更绵长。有人高山流水觅知音,有人泥潭洼地降天意。 是天意吧。 应该是。 徐光霁被撞倒的时候,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这就是天意啊!老娘哎!我刚买的老酒!都没喝上一口。 * 徐栀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和陈路周在家里看书,马上开学了,两人准备收收心。 等徐栀一挂电话,便拉着陈路周火急火燎地往医院跑,等赶到医院的时候,徐光霁和韦主任的儿子,一人吊着一条硬邦邦的石膏腿挂在那,韦主任正坐在中间给他俩剥橘子。 老徐转头瞧见徐栀和陈路周,还挺春光满面地招呼道:“你俩来了,刚好,过来吃橘子,蔡院长买的,听说从越南买的。”悠闲自在地仿佛只是进来度假。 徐栀和陈路周面面相觑,等跟韦主任打了声招呼,两人才走进去,徐栀拎着老徐的胳膊肘儿掀了掀,除了脚踝骨,身上没别的伤口了,“爸,你怎么又摔了?你要不要去检查一下脑子,经常摔跤可能是脑子有问题。” 徐光霁塞了一瓣橘子在嘴里,刚要说话,被韦主任打断:“他不是脑子有问题,他是耳朵有问题。别人摁喇叭,他愣是没听见,被电瓶车撞了。” 徐栀环顾了一圈,忙问:“人呢?” 韦主任下巴一扬:“让他走了,就一外卖小哥,你爸不想为难人家,让他赔了点钱就走了。” 徐光霁宽心地表示:“反正蔡院长能报销,我这上下班路上,算工伤。” 下午,老蔡正好在楼下神外查房,韦主任去值班了,徐栀和陈路周在医院陪着。 韦林捧着一本漫画书看了一上午才看二十页,看了上页忘了下页,来来回回翻,嘴里还时常百思不得其解地嘀咕着:“咦,这人谁,前面出现过吗?” 陈路周和徐栀就坐在两张病床的中间过道上,徐栀坐在老徐的床上,跟老徐聊闲天。陈路周高高大大的身子散漫又自在地靠在椅子上,有时候见韦林看书看得入迷,杯子里的水喝完了,就顺手给他倒上。 韦林当时还没回过味来,等漫画书不知不觉翻过四五十页,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杯子里的水怎么一直都喝不完,狐疑困惑地抬起杯子底下看了眼,想说这是切了自来水管?下一秒,余光瞥见陈路周靠在椅子上和徐光霁他们聊天的背影,瞬间明白过来,咳了声,不咸不淡地说了声谢谢。 陈路周回头,瞥了他一眼,笑了下,口气也不咸不淡,只是比韦林的声音更成熟,磁性:“客气。” 青春期的小孩就是爱跟比自己大那么两三岁的哥哥比较,尤其对方还是个帅哥的情况下。 韦林一开始觉得这男的有点太帅,就看着很渣男,没想到人还挺好,而且这么看着,胸肌不薄不厚,脱了衣服应该有点料,毕竟肩宽背直,长得这么帅,身材还这么牛,重点还高,就很有安全感。果然大高个就是能吸引漂亮女人!他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胸膛,用力挺了挺,也还行,但还是得健身,还得长高,至少得长到182吧。 “哥哥,你多高?”韦林忍不住问了句。 “脱了鞋185,”陈路周也是韦林这个阶段过来的,心里多少有点数,“你不挺高的吗?” “我勉强181,185是我理想身高。哥,你有什么建议吗?”韦林已经亲昵地叫单字哥了,比陈星齐还自来熟。 陈路周想了想,靠在椅子上,两腿敞着,认真地给出建议说:“多打球吧。我高一高二天天打,高三复习比较忙,一周大概三次。我高一的时候,也才182,高三毕业185。” 韦林立马掏出手机,“来,加个微信,以后你寒暑假和徐栀姐姐回来,找我打球啊。” 陈路周看了徐栀一眼,笑着去裤兜里摸手机,“好。” 老蔡正好这会儿在楼下查完房,风风火火地从门口进来,把工伤鉴定表拍在老徐的床头柜上,平地一声雷:“报不了。” 徐光霁一愣:“哎,你早上不是说能报吗?” 老蔡扶额,无奈说:“我哪知道你今天绕松柏路过啊,松柏路又不是你上下班的必经路段啊我的老哥,你绕一圈去那边干嘛?工伤鉴定得是上下班必经路段。” 韦林有点无辜地晃了晃手里的漫画书说:“徐叔叔好像是帮我买漫画书去了。” 徐栀下意识看了眼陈路周,其实这样的事以后还是会发现,但是在重组家庭初期阶段,都需要一个适应期,她的爸爸也会为了帮另一个孩子买书,上下班宁可绕一大圈。不单单只为了她。 这样的情绪说不上复杂,徐栀觉得自己只是需要一段时间适应这种认知。 徐光霁:“松柏路怎么就不是必经路段了?” 老蔡:“绕天河区去了,我的老兄弟。” 两人还在据理力争,下一秒,蓦然听见有人四平八稳地敲了敲病房门,慢悠悠晃进来一个人。 “这么热闹啊,吵什么呢?” 蔡院长听见声儿回头,面露喜色,老男人之间互相道貌岸然握了握手,一阵有的没的寒暄之后,才问:“老傅,你怎么也来了?” 老徐意外没搭腔,看了眼一旁的陈路周。 索性,后者冷淡刻薄,向来带着一丝弧度的嘴角,此刻也紧绷着,只不过没什么表情。 傅玉青把一袋子水果和营养品放在门口的茶几上,说:“正准备下来办点事,老徐说他摔了,我过来看看。” 傅玉青个高,温文尔雅地站在一众大腹便便、儿女成群的中年老男人之间,他确实还是鹤立鸡群,很显眼,连蔡院长都不如他容光焕发。 徐栀牵着陈路周的手,轻轻捏了捏,小声说,没事,咱以后不理他。 然而,这里除了毫不知情的蔡院长和韦林之外,其他几人的神色都异常严肃和尴尬,气氛莫名怪异,连徐光霁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傅玉青看了看那俩,又看看老徐,有所察觉:“怎么了,这是?徐栀,你看见傅叔怎么都不打招呼呢?新年好都不说了?还想不想拿红包?” 你倒是在这新年好了,我们这群人被你搅得这个新年就没好过。 徐光霁知道他这个闺女护短得很,她从来都是帮亲不帮理的,更何况连理都在陈路周那边,徐栀显然是想替陈路周出口气,可傅玉青从小就对她疼爱有加,心里估计也矛盾,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但显然,这会儿是男朋友更胜一筹,嘴巴严丝合缝地紧紧闭着,一句话都不肯跟傅玉青说。 徐光霁叹了口气,刚想说点什么,试图缓解尴尬,转头看见陈路周表情无所谓地靠在椅子上笑着逗她,一副掉臂不顾的样子,付之一笑:“干嘛呢?红包不要了?” 傅玉青多少察觉出一点猫腻,还未觉得自己此刻的处境是四面楚歌,从西装内袋里掏出红包,双手抱臂揣在怀里,但脸上始终带着笑意:“怎么个意思?徐栀现在男朋友管这么严?叫个人都还得男朋友同意?来,说说,是对我有意见,还是怎么?” 傅玉青一直以来都不太喜欢陈路周这个小子,自从在山庄上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他比他那个难伺候的弟弟还难伺候,他那个弟弟是蠢,陈路周则完完全全是假正经,真混球。 陈路周没搭理他,直接收起刚才那松散随性的坐姿,从椅子上冷淡地站起来,对徐光霁说了句,“徐叔,我先回去了。” 徐光霁点点头,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好,徐栀,你跟他一起走吧。” 等人出去。 傅玉青看着陈路周的背影莫名来气,“这小子家教是不是不行?懂不懂礼貌啊?” 徐光霁吊着一条腿,一言难尽地看着他,犹豫半晌,才缓缓开口说:“老傅,他叫陈路周。” 傅玉青嘴角勾着仅存的一丝笑意,扭回头:“然后呢?” 徐光霁叹了一口前所未有的绵长、纠结、无奈的气,从昨天连惠联系自己的口气里,就知道这事儿迟早瞒不住了,只不过从谁的嘴里说而已。如果真让连惠带着陈路周去找他,然后从她的嘴里告诉他,以他俩的性格,或许还会当着陈路周的面,不顾一切、恶狠狠地大吵一架,那对陈路周真是鲜血淋漓、扼腕剖肉的伤害,还不如自己告诉他,老傅或许好接受一点。 徐光霁看着窗外,设身处地地想,如果当初自己和秋蝶知道这件事,或许会把孩子带过来养,一切可能就会都不一样了。 徐光霁摘掉眼镜,无比疲惫地搓了搓眼角说:“老傅,他是连惠的亲生儿子。” 傅玉青嘴角仅存的笑意也彻底消失,眼神像是被冰水过了一下,倏忽间冻住了,原本温文尔雅、始终挂着笑意的一张脸,顷刻间,好像一张暴尸野外好几天的死人脸,惨白灰败,面目又狰狞,整个人几乎一动不动。 * 两人走出医院,徐栀去拉他,“陈路周,你不要想太多,等他以后知道,肠子肯定都悔青了。” 陈路周所有情绪都在那天晚上被徐栀安抚好了,现在心里只有平静,再怎么样,那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以后也不可能有交集,更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情绪,这点他在徐栀身上学到了一点,淡淡扯了下嘴角说:“你才不要想多,我真没事,我一直都当他死了,只不过最近诈尸了,有点不习惯。” 徐栀松了口气,伸手去牵他,“那就好,我还怕你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呢。” “一个陌生人而已。”他淡笑。 两人沿路牵着手走回去,那几天已经临近开学,上学打工的陆陆续续走了不少。沿路店铺基本上都已经开张,还有老手艺人支了个摊子在路旁做糖画,徐栀很多年都没见了,二话不说拽着陈路周过去,要了两支糖画。 徐栀看着那位年过古稀的老手艺人提着个小圆勺,从铜桶里舀起一勺子香香浓浓、稠度适中的糖稀,手法娴熟地在石板上勾勾画画,每一下停顿都颇具艺术气息,给徐栀看得如痴如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徐栀小时候特别爱吃糖画,老徐知道她爱吃,有时候下班会特意绕过好几条街去给她买各种图样的糖画,然后神秘兮兮地从家门口蹦进来—— “囡囡!今天是龙凤呈祥!” 为了不让林秋蝶发现她又吃糖,徐光霁会提早十分钟下班回来,让她干净吃完去刷牙。 “囡囡!今天是小孔雀!”徐光霁会凑到她耳边低声炫耀说,“特意让老师傅给你做了只开屏的!别人的都没开!” “囡囡!今天小孔雀没有了!今天是大鹏展翅的雄鹰!”他有时候还会做一个滑稽的展翅高飞的动作。 “囡囡!今天那个老师傅没出摊!爸爸去松柏路给你买的!” “爸爸,松柏路的好吃,我以后要吃松柏路的!” “好!” “爸爸,松柏路的酥饼也好好吃啊!” 那是庆宜当地特色的一种酥饼,肉干夹馅儿,酥酥脆脆,可以当零食吃,算是当地特产,松柏路那家酥饼味道最独特和正宗,徐栀小时候除了糖画,最喜欢吃的就是酥饼,所以,松柏路是她小时候记忆里最美味的一条路。 但那个时候,徐栀不知道松柏路距离徐光霁上班的医院,大约要绕半个庆宜市。 …… 拿到糖画,徐栀舔了口,发现好腻,随手递给陈路周了,怊怅若失地说:“哎,原来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长大就不喜欢了。” 陈路周一手牵着她,一手拿着她的糖画,也没吃,稳稳拿在手里,低头看她一眼,知道她想说什么,笑笑,嘴角始终扬着一抹弧度,只要看一眼她,那弧度就没下去过,有一搭没一搭地陪她聊着,“不舒服了?” 徐栀摇摇头,同他慢悠悠地走着,路灯在头顶,昏一盏,亮一盏。 徐栀边走边晃他的手,大力晃着,苦笑了一下,仰头自我疏解地叹了口气,说:“也不是,就是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吧,一下子进来两个陌生人,生活习惯和方式都改变了。我爸以前去松柏路只是为了给我买酥饼和糖画,现在他去松柏路,是为了给韦林买漫画书。但是后来想想,我爸一个人在这边,发烧可能喝水都没人给他倒,住个院还要请护工,我这点情绪真的太自私了。” 整条街道繁华如故,车辆见缝插针地横停,巷子里的风依旧带着潮腥味。沿路行人匆匆,有人遛狗,有人推着婴儿车,还有几个大爷热火朝天地在公园口下着的象棋,草木峥嵘,万象更新,新人胜雪,旧人如梦,年复一年。 …… 卧室里没开灯,两人还在聊。 “回去就不能这么……” “嗯?”他眼神混乱又迷离。 徐栀随手捞起床边的枕头气息破碎地砸在他脑袋上,“我说,回北京,咱俩要好好学习!” 他伸手去床头柜里摸东西,两腿跪伏在她身旁,一边笑着低头拆,一边还挺正儿八经,那东风吹马耳、无动于衷地神情,跟此刻做的事情完全判若两人。完全就一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混账样。 “别回北京了,就明天开始,你也别天天来找我了,咱俩稍微冷静冷静。” “陈路周!” “我刚刚进门前怎么说的,说了今晚好好看会儿书,不亲的。” “亲一下怎么了?” 陈路周笑得不行,两手撑在她头两旁,眼睛深处藏着一抹从未有过、别有深意地调侃,明知故问地在她耳边低声使坏:“你说怎么?嗯?今天要不换个?” 换个什么换个,徐栀白他一眼。 下一秒,徐栀惊呼一声,被人腾空抱起,她伏在他身上,陈路周靠着,两手扶在她的腰上,浪花浅浅打过来。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那浪花时急时缓地拍打在海面上,烈日灼灼的雾气似乎要把人体内的水分蒸干,她像条渴水的鱼,仰着头,小口小口地呼吸着。 两人没再说话,眼神目不转睛、没完没了地碾磨盯着彼此。 她发现陈路周一旦浪过一次之后,就开始彻底没正形了。 徐栀险些哭出来,“陈路周!” 他抬头,神色顿时一慌,立马停下来,去抱她进怀里,哄着摸她的头,“对不起,对不起,疼了?” 徐栀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受,欲哭无泪:“也不是,就说不出来。” “到了?” 少年吊儿郎当地靠在床头笑,眼神直白又混账。 徐栀莫名耳热,心跳慌张,忍不住掐他:“你呢?” “没,“陈路周抬手去摁了下床头的手机,侧过头看了眼时间,拿起给她看,神情倨傲又觉得她好笑,“才几点啊?” 徐栀叹了口气,去摸他头发,极尽温柔地顺了顺毛,手法跟摸小狗如出一辙。 某人不满地啧了声,靠在床头,笑着躲了下,“摸狗呢你。” “陈路周,你怎么这么好看。”徐栀捏他下巴颏儿,干净,线条流畅。 “没你好看,”他下巴往下意气风发地一点,没个正形地说,“你要不往下看看?” “混球啊你!” “我让你看腿。” “看腿干嘛?” 他靠着,重新把她抱起来,伏着她的腰,缓缓而又温柔,“你男朋友有一双看起来还算健全的腿,不出意外,应该还能用六十年。” “然后呢?” 徐栀低头看着他,前几天刚剪的头发,更衬眉眼英俊利落,浪从四面八方打过来,她惊了声,在那激奋的海浪声里,夹杂着男人朦胧难忍的喘息,“以后不管是松柏路,柏松路,他去就行了。” “徐栀,我是你的。” * 那几天,徐栀和陈路周白天去医院,晚上从医院附近散步回来,慢慢悠悠地走回家,两人在门口磨磨蹭蹭地犹豫好久,面面相觑,眼观鼻鼻观心,然后彼此深深地叹一口气。 再三声明,严厉警告,痛定思痛。 “说好了啊,今天真只看书。” “谁不看谁是小狗!” “谁先动嘴谁是小狗!” “好!一言为定!” 但死不悔改。 徐栀:“啊!” 陈路周:“轻点叫!” ……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收不·了场(好像不结婚收不了场了...) ** 陈路周那时候终于明白, 有些事情真不能随便开头。更荒唐的一次,两人当时在沙发上看电影,那会儿已经是开春,气温回升, 大地复苏, 树枝上冒出嫩芽。徐栀身上就一件白色麻花毛衣和一条毛线半身裙, 一双匀称笔直的长腿裸着,陈路周就惯常一身宽松的灰色薄套头卫衣和运动裤, 棒球衫外套凌乱地丢在一旁。 两人衣服都没脱,徐栀跨在他身上, 裙子被撩上去, 两人单刀直入就把事儿办了。 虽然是白天, 但窗帘严丝合缝地拉着,一点光都透不进来,也看不见窗外绽放着俏丽火红的迎春花。屋内电视机和空调声嗡嗡作响,夹杂着两人或轻或重、放纵又压抑的低喘声。 当时两人看得还是恐怖片。陈路周看片子不挑, 枯燥无味的纪录片也能看上三个小时, 唯独不看恐怖片, 他不是胆小,他主要是惊不住吓。恐怖片里太多故弄玄虚的镜头, 也很无厘头,毫无预兆地就冒出一个鲜血淋漓、横眉歪眼的人头,弄得人一惊一乍。徐栀还得拿手给他遮着眼睛,“真怕啊你?” 陈路周仰在沙发上,身下动作不停, 哭笑不得,“你能把电视关了吗?你不怕给我吓废了?” 徐栀知道他那几天很不舒服, 嘴上云淡风轻地说着“不过一个陌生人而已”,有时候两人看书看一半,他会突然头也不抬、自嘲地问一句,“徐栀,我是不是真挺菜的?” 这话要换做任何一个人听见,估计都会说他虚伪又做作。毕竟高中数学物理竞赛就拿过国奖,在市一中赫赫有名,被省状元视为神一样的对手,连对手都能混成朋友,喜欢他的女孩无数,如果是以前,徐栀想象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样的处境能让他问出这种话。可那会儿,她满心满眼只有心疼。 “陈路周,虽然我说这话好像听起来说服力不是那么强,老徐很爱我,但不是世界上所有的爸爸都是老徐,对于那些没有责任心的父母,你就把他们当作是一扇门,一扇送你来这个世界的门,当你穿过那道门的时候,身后的世界就跟你无关了,你要做的,只是往前走。” 陈路周当时愣了一会儿,而后哑然失笑,甘拜下风的笑意,一下一下欣慰又满意地点着头:“不得了,我的女朋友现在都会安慰人了。” 徐栀也笑笑,“只会安慰你,换作别人,那就是真菜。我男朋友怎么可能菜,花样多得很。” 陈路周不动声色地把书挪开一个位置,感今怀昔地悠悠叹了口气:“我突然挺怀念,刚认识你的时候,咱俩现在正经不过三句。” “那明天开始重新认识一下好了。” …… 最后,两人收拾干净,坐在沙发上,陈路周一边娴熟地打结,一边正儿八经、郑重其事地问她:“你没觉得我最近瘦了吗?” 徐栀笑得不行,趴在他怀里,在他下巴上亲了下,“陈路周,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陈路周最后一次痛定思痛,打完结,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把人抱过来,两手松松地搭在她的腰上,低头在她脑门上蹭了下,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表情看着一副愧天怍地、负罪感爆棚,得了便宜还卖乖地样子,假眉三道地深刻反省了一会儿,低头看她认真说:“真不行,这么下去你男朋友真得废了。” 徐栀窝在他怀里,下巴搭在他胸口,手指戳着他胸口的衣服标签,喃喃不自觉地说:“废了也是你,不会有别人了。” 陈路周一愣,心里低头看她玩自己胸口的标签:“这么爱我?那好像不结婚,收不了场了。” “嗯。收不了场了。”她表情懒洋洋地肯定了一句。 少年笑得越发嚣张,眉眼好像染了一把春光,青涩又张扬,把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臭德行发挥地淋漓尽致,低声在她耳边得寸进尺地说:“那你跟我求个婚,我说不定现在一冲动就答应了。” 屋内恐怖片还在一帧帧放着,两人窝在沙发上说着小话调情,惊悚的画面配上此刻屋内浓情蜜意的气氛,显得那七窍流血的惨白鬼面毫无威慑力,高/潮迭起的剧情也无人在意。 徐栀趴在他胸口笑出声,手指在胸口一下下卯着劲儿地戳着他,“陈路周,你要脸吗?” 他笑得肩都抖,而后看着她,沉默片刻,答非所问:“我给你那个羊毛毡,别弄丢了。” “在手机上挂着呢。” 然后,默契地安静一会儿,两人几乎是同时极尽舒坦地叹了口气,同时一愣,抬头一对视,又不由自主地笑出声,笑得不行,默契似乎已经刻进他们的呼吸里。 下一秒,陈路周束手无策地仰头靠在沙发上,喉结想冰刀上的尖,利利地一下下滚着,生无可恋地看着天花板,“我完了。” “什么?” 他眼神别有深意地往下一指。 徐栀立马从他身上弹起来,手脚麻利地整理裙摆,一边穿拖鞋,一边把垃圾桶上的袋子给拎起来,“我回去了,你看书吧。”收拾完东西,把手一伸,递给他,“走吧,送我下楼。” 陈路周笑了下,深吸一口气,牵着她的手站起来,一边牵着她往外走,一边拿过她旁边的垃圾袋,嘴上还在吊儿郎当地说,“哎,女朋友,明天穿条裤子吧。” 徐栀翻他一眼,挣脱他的手:“……怪我?陈路周,你这思想不行啊,难道大街上女孩子就不能穿裙子了?” “不是,”他笑了下,把人又牵回来,“你想什么呢,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你冷,这才几月,你好歹穿条袜子吧,我怕你八十岁真要坐轮椅,你膝盖不是一直都不好吗?” “立春都过了。” “那也还是冷,你看屋子里有蚊子吗?人都还在冬眠呢。”陈路周把门打开。 话音刚落,眼前突然掠过一道小黑影,一只饿得干瘪瘪的小蚊子从屋外嗡嗡嗡飞进来,好像对他刚才的话十分不满,耀武扬威地在陈路周太阳穴周边萦绕作乱。 陈路周:“……” 徐栀发现陈路周这个人运气可能真的不太好,反正说什么说什么都不灵。 她笑得不行,一巴掌拍飞,笑眯眯地哄他说:“是蜜蜂,是蜜蜂。” “蜜蜂你用手拍?” “……什么不能拍,我还徒手拍过蟑螂呢。” “什么时候?” “昨天啊,在家里的时候,老徐买了几个蟑螂捕夹器都没用。” “消毒了吗?” “洗手了。” 陈路周想暴打女朋友。 “咱能讲点卫生吗,你昨天还摸我了!草,发炎了怎么办。” 徐栀无所谓地笑了下,“不会吧,洗手了啊,实在不行,让我爸再给你看看。” 陈路周笑不出来:“尴尬吗,我问你。” 徐栀笑岔气,不逗他了,“骗你的,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后来我爸看见了给我科普蟑螂身上一百多种病毒之后我就再也不用手去拍了。” 陈路周这会儿已经被逼出来的洁癖,一时收不回去了,“……以后进门前先消毒吧你。” “那我还是换个不用消毒的男朋友吧。”徐栀说完要走。 “……” 陈路周靠在门框上,把垃圾袋递给她,理直气壮地犯欠:“行,那就先帮你把这个男朋友的垃圾带下去。” 徐栀:“……” 狗东西。 ** 傅玉青和连惠见面那天,庆宜下了入春以来第一场暴雨,几乎是毫无预兆,打得行人脚步匆匆,四散流落。 连惠正巧从公司出来,看见外面如同铁网一般的雨幕,准备折回去拿伞的时候,听见旁边打火机响,她下意识转头看了眼,才看见傅玉青站在她公司门口抽烟,一身黑色西装,手上拿着一柄黑伞。 年轻时候的傅玉青是个绅士,除了性子有点花,对女人确实没话讲,很周到,无论什么时候出门,车上都会放一把伞备用。他俩第一次见面,也是一场从天而降的暴雨,连惠当时要去图书馆还书,瞬间被淋成了一只落汤鸡。傅玉青的车刚巧就停在路边,似乎和几个朋友约了去吃饭,顺手从车上拿了一把伞递给她。 那时候没留下联系方式,连惠以为自己再也见不着他了,后来老师介绍她去电影译制厂配音的时候,又遇见傅玉青,傅玉青是那家译制厂的挂名导演,自然而然,傅玉青就开始约她吃饭,其实那时候隐隐约约也听译制厂的几个女孩说过,傅玉青性子很花,译制厂好几个女孩子他都追过。连惠当时明知道他不是个好人,但还是沦陷了。 后来在一起没多久,译制厂来了跟女孩,声音跟她很像,加上之前那些传闻,连惠一度以为傅玉青和林秋蝶之间的关系暧昧,直到她发现林秋蝶一门心思就只想赚钱,对傅玉青别说青眼,给的都是白眼,后来她找了个男朋友,跟傅玉青完全是相反的性子,一个老实巴交的医学生。连惠才确定他俩没私情,可尽管是这样,对傅玉青青眼相加的女孩并不少,直到有一次,那个女孩找上门来。连惠才知道他死性难改。 傅玉青解释说只是喝多了,多聊了两句,什么都没干,那时候事业如日中天,又是如此年轻气盛,连惠甚至觉得他当时那个口气就是,我能跟你解释这两句,就已经耐心够足了,你还想怎么样? 虽然傅玉青没这么说,可她心里觉得他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如此闹了几次之后,傅玉青也彻底不耐烦了,冷着脸对她说了句,行,你要分手就分吧,分了就不要回来找我。 因为之前也闹过几次分手,最后都被傅玉青三言两语哄回去了,后来甚至还被傅玉青嘲讽过几次,每次都拿分手威胁我有意思吗?想证明什么?证明你跟别人不一样是吗?所以那次分手,连惠是下了一个大决心,死都不会回去找他。 结果没几天,连惠发现自己怀孕了,拿到孕检报告的时候,她想过把孩子打掉,直到去医院之前那晚,夜里做梦,梦里的孩子就是陈路周小时候的样子,对着她叫妈妈,连惠心里不舍,摒弃了之前所有的事情,心里抱着一丝希冀去找傅玉青。 傅玉青知道她怀孕的时候,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问她是什么意思。 那会儿,连惠的心瞬间就凉了半截,连惠还是厚着脸皮把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我要跟你结婚,无论他怎么样,但这个孩子她想生下来。 傅玉青沉默更久,最后才说,连惠,我从没打算结婚。 也是在那刻,连惠终于知道自己到底在傅玉青那里扮演着什么角色,也终于明白,浪子就是浪子,浪子永远不可能回头。 如今过去二十年,徐光霁说傅玉青一直没结婚,连惠并不关心,听了也只想笑。并无其他,她现在只想让陈路周过得更好一点,她也懒得跟他寒暄,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你现在肚子里一大串话要问我,但我觉得没必要告诉你,我只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对待陈路周。” 傅玉青抽着烟,眼睛微微眯着,看着外面重重的雨幕,好像在欣赏一幅跟自己无关的壁画,“他是我儿子,我能怎么对待?” 连惠点点头,有这句话就够了,补了一句,“你要不放心,去做个亲子鉴定。当然他认不认你是他的事情,你想认他,你就得拿出诚意来。” 傅玉青没接话,面色凝重地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说:“所以,当年你去福利院找他的时候,他还在是吗?” “谁让你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出来呢?” “我那时候在icu躺了三四年,我连我妈都快认不出来了,我怎么认一个半岁的小孩?” 连惠笑了:“你但凡稍微上点心,你怎么会认不出来,陈路周比同龄的小孩长得好看多少你不知道?你从我这抱回去之后你压根就没仔细看过他。” 确实,傅玉青那时年轻气盛,凭空多出一个儿子来,那阵又在到处比赛,公司里的事情都给别人管了,等他比完赛回来,译制厂都快倒闭了,忙得焦头烂额,孩子都是丢给他妈和保姆带。 连惠冷笑说:“如果你真的上心,你后来为什么不找他?你们家人脉关系网这么强大,你真的一点消息都查不到?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后来在福利院领养了一个小孩,你用脚趾头想想,那个小孩是谁?我甚至怀疑你当时跟我说你妈把小孩送进去,压根就是你自己送进去的,你巴不得他丢了,没了孩子,又是黄金单身汉。傅玉青,别说你做不出来,你这种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傅玉青慢条斯理地掸了掸烟灰,表情嘲讽,“那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连惠,我这个人再没底线,也做不出扔小孩的事情。你当初跟那个男的说要结婚的时候,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让你等我一阵,等我处理完事情再跟你说。你当时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已经爱上他了。算了,现在跟你扯这些也没意义,只是有一点,你可能真想岔了。” 他吐了口烟雾,淡声说:“我出事之后,那几年扫/黑严打,我爸风头劲,首当其冲,有些事情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老梁你还记得吗?” “我和林秋蝶的配音老师?” 傅玉青说:“嗯,家里被人查出几盒黄/色录像带,直接枪毙了。” 连惠一愣,那几年确实情势震荡,各种批/斗,举报,混黑混白的,人人自危,做捞偏门生意的也都一个个望风而逃,老梁以前也是跟他爸混的,总归有些黑背景的,都是重点调查对象。 傅玉青把烟头碾灭在垃圾桶的岩石上,“我们家的举报信堆起来比我人都高,连我妈都被拉进去盘问,我当时在医院,躲过一劫。当天晚上,我们家所有人都逃到国外去了。我醒来的时候,译制厂已经倒闭了,所有能挣钱的生意都被封了,那时候严打还没停,我身边不少人都进去了。我妈劝我去国外避避风头,那时候我连我自己能不能活下去我都不知道,你告诉我他被人领养走了,我那时侯心里松了一口气,能收养的家庭,家庭条件肯定不会差,至少比跟着我好。” 连惠:“所以你现在没钱是吗?” 傅玉青:“……” 雨渐渐小了些,砸在水坑上,泛起一圈圈涟漪,傅玉青叹了口气,“没太多,总有点,等情势好了点,跟人赛车挣了点,我把之前的一个赌场让林秋蝶给我改成了度假山庄,炒炒茶什么的,总归还算有点积蓄。等缓过来,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年了,我让人帮我打听过几次,但是基本都是石沉大海。时间一长,我已经不敢找了。” 连惠:“说这些也没意义了,你多挣点钱吧,别等着老徐要聘礼,你一分钱拿不出来。” ** 距离开学还有一周的时候,陈路周和徐栀在病房订准备回北京的机票,老徐靠着床头,悠闲地磕着瓜子说:“你们几号走?” “等你出院吧。”徐栀低着头在手机上查票。 陈路周给老徐倒了杯水,放在床头,老徐说了声谢谢,放到一边,“我明天就出院了,你们走之前给你们做顿饭吧,估计再回来就是暑假了,我听说你们A大有什么小学期,暑假还有一个月的课?” “也就三周吧,”徐栀看了眼陈路周说,“不过爸,我们暑假可能不一定回来。” 老徐扫了他俩一眼,“干嘛,私奔啊?” 陈路周暑假接了个航拍活,昨晚两人还在商量这事儿绊了几句嘴。 “没,我暑假可能要去帮人拍点东西,估计回不来,徐栀应该能回来。”陈路周插着兜说。 徐栀不情不愿地看了眼陈路周,两人眼神眉来眼去。 -昨晚不是说好了吗!我暑假留下来陪你。 -我又没答应。 -在外面是不是养狗了你? -我养得起两条吗! 老徐算是看明白了,有人不想回来,叹了口气,把瓜子壳拍开,随口叮嘱了两句:“得,爸爸知道了,你们两个在北京注意安全,没钱就给爸爸打电话,在学校还是好好读书。”说完,老徐从抽屉里拿出三个红包,递给陈路周,“今年是徐栀第一年带男朋友回来,这是我和老蔡的见面礼,你先收着。” 陈路周一愣,手还在兜里插着,“……不用。” 徐光霁往前一送,“拿着吧,徐栀以后见家长,不也得拿吗?你要不拿,徐栀就没得拿了。” “拿着吧,拿着吧。”徐栀可怜巴巴地蹭着他。 陈路周从兜里抽出手,揉揉她的脑袋,叹了口气:“那还有一个是?” 老徐眉飞色舞地说:“就那个那个那个……” 几人心照不宣。 陈路周低头看着,眼皮弧度冷淡地垂着,眼神像是被绣在几个红包上,嘴角仿佛也被针绣住了,紧紧绷着一条掰都掰不弯的直线。 光这么瞧着,徐光霁就知道这孩子骨头有多硬,也有多傲气。 半晌,陈路周才开口:“您和蔡叔的我拿着,您把他的还回去吧。” 老徐咳了声:“他那个不是钱。” “那是什么?” “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偷师·高手(你这个男朋友我交定了...) 屋内, 电视机开着,正在播着综艺节目。 两人坐在沙发上,一前一后,陈路周敞着腿, 将她圈在自己怀里, 下巴搁在她肩上, 看她在那有条不紊、兴致勃勃地拆红包。 屋内打着空调,两人都脱了外套, 只穿着同色系的薄线衫,一个黑色紧身牛仔裤, 一个宽松的运动裤, 像个俄罗斯套娃一样规规矩矩地坐在那。 徐栀从红包里抽出一沓红彤彤的毛爷爷, 手法娴熟地点钞,点完一脸拈酸吃醋地侧头看着搭在自己肩上的陈路周,“这么多啊,我爸和蔡叔以前给我都没这么多哎, 陈路周, 爽了吧?” 陈路周下巴颏搁在她肩上, 懒洋洋地扯了下嘴角,懂事表示:“我有什么爽的, 这钱你打算过我手了?” 徐栀心满意足地把钱塞回红包里,“上道,你这个男朋友我交定了。” “好说。”他心不在焉地笑了下。 徐栀回头看他一眼,见他眼神冷淡地盯着茶几上最后一个红包。 这个徐栀没打算拆,毕竟是他爹给他的, 准备站起来去喝口水,陈路周动也没动, 没让她走,两腿敞着,胳膊肘搁在大腿上,两手虚虚环在她腰间,修长干净的手指松松搭着一起,两根食指微微点了下,下巴颏儿一扬:“拆吧,知道你想看。” 徐栀拿过桌上的红包,虽然好奇,但还是又跟陈路周确认了一遍,“可以吗?” 陈路周笑了下,“有什么不可以的,咱俩之间还有秘密?” 徐栀笑起来,人往后靠,脑袋抵在他的脖颈间,转头在他脸上亲了下,然后仰头把那层薄薄的红包举高,用手指掸了下,“那我拆了啊,我男朋友让我拆的。” 陈路周也低头在她耳边亲了口,笑着说:“拆吧,男朋友都被你拆得差不多了,男朋友的红包有什么不能拆的。” 徐栀把红包封盖打开,莫名有些心惊肉跳,实在有些好奇傅叔会给什么,等她把那两张东西抽出来,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陈路周:“这什么?为什么送你这个?” 两张拳击馆的票卡?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陈路周倒是波澜不惊,眼神从票卡上挪到她脸上,看她拆红包那小心翼翼的架势就知道她脑子里想什么,生怕给撕碎了,贴着她耳侧,明知故问地揶揄她,“支票啊?小财迷。” 徐栀叹了口气,把红包放回去,侧身捧着他的脸捏了捏,“那不得拿出点诚意来,冷落你这么多年,给点钱都便宜他了。” “他对你好吗?” “挺好的,傅叔对我还不错,我小时候很喜欢跟他玩,因为他说话很风趣。所以我爸跟我说的时候,我压根不敢相信傅叔以前那么渣。” “浪子回头?反正我不信。”陈路周冷笑了下,把红包收起来扔进旁边的抽屉柜里。 “你是不是早就拆了?” 陈路周嗯了声,人往后靠,后背压上沙发背,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顺手在她后背上轻轻抚着,“在医院就拆了他的。” 徐栀顺势坐他腿上,两只手勾着他的脖颈,后脊背被他摸得一阵酥麻,忍不住发笑,低头埋在他肩上,痒得哼了声,“陈路周,你现在耍流氓耍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他不说话,若无其事。手更没分寸,索性就伸进她背后的衣衫里,贴着她光滑的后背,漫不经心地来回轻轻摩挲着,甚至还有样学样,两根手指顺着她脊柱线一点点、若有似无地轻轻地交叉着往上走,动作挑逗又荒唐,可嘴里还一本正经的,跟手上的动作判若两人,仿佛不是一个身体系统在操控,声音清晰而又冷静地同她分析傅玉青的动机,“你说他为什么送两张呢?” 徐栀被他撩得心猿意马,可始作俑者宛如老僧入定,除了那手指不安分之外,眼皮和嘴角都挂着一丝清心寡欲的弧度,徐栀觉得陈路周这个狗东西,也就剩下一副像模像样的人皮了。 徐栀心痒难耐地低头咬住他,吮他的唇,从下唇含到上唇,舌尖滑进去,去找他的,声音含混:“不知道。” 陈路周靠在任由她亲着,一只手搂在她腰上,摩挲着。偶尔舌尖滑回去,大多时候都让她自己毫无章法地发挥,脑子里还在想事情。 完了,一心二用的本事被他学到了。 徐栀在心里默默叹口气。 “陈路周,你能不能专心点。”徐栀说。 他笑出声,手在她腰上报复性地掐了下,“你还急了?忘了你第一次亲我的时候,你在干嘛?在一心二用这个项目上,你能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了。不扯了,早点回去?明天还得接你爸出院,把车钥匙给我。” 徐栀一滩烂泥一样黏在他身上撕都撕不下来,一只手勾着他的脖子,一只手慢吞吞地从兜里摸出车钥匙,甩他手上,“我说刚才走的时候,我爸怎么把车钥匙给我了,他让你去接么?” “嗯,我七点去给他办手续,韦主任今天估计得值夜班,韦林马上也要开学了,你爸不想麻烦她。” “我爸怎么没跟我说呢?我还以为他下午出院。” 徐光霁住院这段时间,一日三餐都是他俩送,早餐基本上是陈路周送,送了几回,老徐也明白了,问他徐栀是不是还在睡,陈路周说嗯,在学校挺辛苦的,好不容易把生物钟调整过来,就没叫她。老徐也就随口问了几句徐栀在学校里的事情,陈路周也都如实相告,老徐听了也直叹气,说这孩子随她妈,性格要强。但又很欣慰,至少有个这么疼她的男朋友。一想这么个优秀孩子又是老傅生的,喜上加喜。他馋老傅那个山庄也很久了。完全拿他当准女婿使唤,两人之间对徐栀那点宠也都心照不宣,所以老徐一般早上有什么事,也会直接打给陈路周。基本上也很少,老徐也不舍得老使唤人家。 这些事情,两个男人都不会告诉她。 “估计是忘了,”陈路周说,“他东西不多,我过去接就行。” 徐栀心里多少也能察觉一点,她爸和陈路周似乎在某方面已经达成统一战线,勾紧他的脖子,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男朋友真是,被我迷的神魂颠倒啊。” 陈路周想了想,笑着戳她脑门,“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我是被你爸迷得神魂颠倒?” 徐栀扑哧笑出声,“陈路周,你别变态。” “说认真的,我真挺喜欢老徐的,”他把手搁上沙发背,笑得仿佛真是一身桃花,莫名有股风流劲,小人君子全他一个人做了,“要不这样,我摊牌了,以后你爱我,我爱老徐,老徐爱你。咱保持能量守恒。” 徐栀捶他,“……你是不是傻子。” “没你傻。” “你傻。” “你最傻。” 徐栀啧了声,“没完了是不是?” 陈路周笑着站起来,“不闹了,送你回家。你这几天在我这,你爸都知道。” 徐栀瞬间弹起来,震惊了下,忙整理衣服:“他怎么会知道?” 陈路周弯腰捡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关掉电视,往沙发上一丢,勾着她的脖子往自己怀里带,往外走,“说你傻你还不承认,你爸每天晚上都往你家里的座机打电话,看你回没回家,几点回家。你是不是从来没接到过?” 徐栀:“……” 完了!怎么忘了这个! 等徐栀惴惴不安地回到家,心里仿佛揣着一个地雷,也不知道那个地雷什么时候会炸,想着要不主动给老徐打个电话,报备一下自己已经到家,绝对绝对没有留在陈路周家里过夜。 心里正纠结呢。 座机的电话铃声大作,简直跟报警器一样—— 响得她太阳穴突突的,徐栀忙跑过去坐在沙发上,一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样子仰头祷告了一声,然后清了清嗓子,端端正正地—— “爸爸!我刚刚在写作业。” 那边沉默好久,好半晌,才听见一声熟悉的低笑声。 徐栀瞬间明白过来,“陈路周,你大爷!!” 那边笑意压不住,人估计还站在楼下,徐栀都能想象到他此刻笑得抖肩的样子,连身上仅剩的一副人皮显然都不要了,“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哥哥,爸爸受不起。还有,你是真傻。挂了。” 徐栀:“……” 我什么时候叫过哥哥。 哦,想起来了,在床上。 * 与此同时,在医院。 “你给他拳击票干嘛啊?”老徐剥了个橘子说,不解地掰了一瓣塞进嘴里。 傅玉青坐在病床前,难得露出一副抓耳挠腮的样子,想从他手里掰一瓣橘子,被老徐一掌打开,傅玉青悻悻地收回手,“没别的意思,我觉得他应该也没什么要对我的说的,给他打两拳,说不定能消气。” 徐光霁哼了一声说,“那你可不要小瞧那小子了,力气大得很,徐栀说他天天打球的,身体真不错。” 傅玉青叹了口气:“所以我给了两张嘛,徐栀陪着一起来,多少总会收着点。我现在年纪大了,经不起几下打的。” 徐光霁又塞了一瓣进嘴里,悠悠地说:“我赌他都懒得理你。” 傅玉青笃定地说:“不,他一定会带着徐栀一起来。”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 光很·要命(这样的一家子温暖又可爱...) 但两人都没猜到, 陈路周是一个人来的。 傅玉青当时抽烟的手都忍不住一抖,不敢置信地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别说徐栀,连个鬼影都没看见, 半口烟呛在喉咙里, 剧烈地咳嗽了两声, “徐栀呢?” 陈路周当时看也没看他,径直去更衣室换衣服了, 脱掉外套,直接撩起衣下摆往上一提, 露出精瘦漂亮的肌肉线条, 这小子居然还有腹肌, 一块块饱满坚硬得仿佛铺着一层浅浅的鹅卵石腹肌。虽然他姓傅,但他年轻的时候真的没有腹肌。 这一身看着有力又利落的清薄肌看得傅玉青目不转睛,不由自主地往下瞄了一眼自己一身略显松驰的肉。 傅玉青:“……” “徐栀跟蔡莹莹去逛街了。”陈路周一边脱衣服一边头也不转地冷声说。 傅玉青又咳了一声,他仿佛已经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陈路周换完鞋, 上身已经裸/着, 宽肩阔背, 一身白皮,肩背线条干净流畅, 腰腹人鱼线完整清晰,甚至隐隐还有几根青筋像大树盘根一样性感地突在皮肤上,没入他的裤边。他比傅玉青高,也比傅玉青更精宽一点,傅玉青现在属于横肉滋生的年纪, 皮肤松弛,面对这么一个比自己当年相貌身材都更卓越的少年, 却还能沉下心来认真跟一个女孩子谈恋爱,没把自己混成一个浪子,自己站他面前怎么都矮一截,哪怕他是他爹。 傅玉青想起老徐跟他说过一段话,评价陈路周的。他说陈路周这个男孩子吧,说孩子气也孩子气,人也活泼开朗。他就比同龄的小孩多了一样东西——“度”。他嬉笑有度,顽劣也有度,不卖弄。他和徐栀在一起,我特别放心,徐栀做事太没分寸,陈路周就拿捏得刚刚好,“度”这个东西很难的,包括连我们这个年纪,人情世故有时候都不一定能做到那么刚刚好。 但傅玉青从小就觉得,度这个东西,在别人手里,就很难拿捏,兔子急了还有咬人的时候,他不信这个小兔崽子,还没有想撒野的时候。 傅玉青:“……要不,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聊?” 陈路周肩侧顶在更衣室的衣柜上,冷笑了下:“怂了?我以为你给票的时候,已经做好进医院的准备了呢?要不我现在打个救护车先备着?” 傅玉青干笑两声。 陈路周没搭理他,已经换好衣服,走出去了。 ** 拳击馆,沙包晃晃荡荡,慢悠悠得像个晃荡的时钟,显见击打的人没怎么用力,还在找感觉。 这里是庆宜市最大的拳击馆,算是正规的营业场所,以健身娱乐为主,但要是有人愿意切磋,老板也是非常欢迎的。地下三层还有个地下擂台,场面比这上面可就残暴血腥很多。尤其最早那几年,规矩没那么多,生死不忌,打手都是用命在换钱。 傅玉青那几年就是这个地下拳场的老板,风声最紧那几年,这里几乎就是整个庆宜市最大的销金窟,有些有钱人吃饱了撑着就爱高高在上地看别人挣扎在社会底层,挣点鲜血淋漓的皮肉钱。 此时此刻,拳击馆的四方擂台上正有人在切磋,底下围着一圈人,喝彩声,尖叫声,起哄声,声声不绝,久久回荡在拳击馆上空,泼天的热闹连屋顶都盖不住。 台上两人表情严肃,看着不像朋友,击向对方的拳风狠戾,毫不犹豫,猛一个过肩摔,对手被狠狠砸在地面上,只听一声沉闷的钝响,仿佛在干裂的冬天里,听见一根树枝被人折断的脆响。 那人不服输,咬着牙利落滚起身,人已经撞上旁边的软绳,迅速调整呼吸,额上汗珠密如雨水,一层层滚下来。 台下人还在起哄,热浪滚滚。 “干他!起来干他!” “小幺!是男人就起来干他!” 擂台上的人,再次出击,躲避,过肩摔。两人瞬间在地上扭做一团,互相锁着对方的手脚,像两条毒蛇,眼神里喷着凶暴的火,调动全身的力气试图将对方锁在地上,汗水混作一团,这种男人间最纯粹的宣泄荷尔蒙方式,确实让看的人眼皮直跳,直呼刺激,打的人酣畅淋漓也过瘾。 一开始或许抱着切磋点到为止的心思,打到后面,围观人越来越多,两人的好胜心似乎都被彻底激发出来,完全变成了一场拳脚相向、肉搏的真架,连基本的拳击准则都不遵守了,档下一阵乱掏。教练猛一看不对劲,赶紧冲上来拦,把手脚不分、一团混战地两个人赶紧分开,行了行了,别等会儿把警察招来了,你们这俩小孩也太没分寸了。散了散了,你们也别看了。 围观人群意兴阑珊,悻悻怍鸟兽散状。还没分出胜负呢。 然而傅玉青旁边的沙包,却随着拳击馆旁边逐渐消散的喧嚣声,震荡的幅度越来越大,拳风越来越熟练,引上击下地击打着,躲避都很有技巧,显然不是第一次来拳击馆。 刚刚打架那俩小孩跟陈路周差不多大,傅玉青回忆他在他们这个年纪,就像刚才那两个小孩一样,又何尝不是,热血、冲动。赤手空拳的年纪,身上也就二两肉,脑袋空空,两眼一睁,才窥见万千世界里的一角,就狂妄自大,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征服者,试图想要去改变这个令人操蛋的世界,往往他们最后都变成了自己曾经最看不上的人,成了沧海里最不起眼的一粟。 但他没有在陈路周身上,看见自己过去那些愚蠢无知的想法,更没有二十出头这个年纪男孩子对什么都跃跃欲试的冲动,所以他能沉下心来跟徐栀恋爱,甚至打算结婚。 傅玉青没想到,自己五十岁了,还要被儿子教做人。 沙包被人扶住,陈路周裸/着上身,那一身清薄肌难得一见地紧绷,线条更清晰明朗,肩背削瘦却精悍,一身干净的冷白皮,汗水在他身上似乎都挂不住,一会儿就沥干了,他调整呼吸,气息低沉地喘着,低着头冷眼在调整拳击手套,看也没看傅玉青,说不上冷漠,声音多半是不带任何感情的,硬邦邦的:“没话说我就走了,我要去接徐栀了。” 闻声,傅玉青终于回过神,从擂台上那两个小孩思维发散到自己,他发现人老了,真的容易感怀从前。 傅玉青那张死人脸,终于有了点动静,脸颊微微抽搐,仿佛神经刚被人装回去,混沌间有了意识,他有很多话想说,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口,那种无可奈何的情绪就好像过去五十几年的生活都空白了,脑袋里丝毫没有可用的情绪和对话,能让他打开这种局面的开场白。 他年轻时脾气也不太好,到了中年,脾气开始分门别类,想对人好,就对人好,对人刻薄就刻薄。他对陈路周一开始是刻薄尖酸的,后来发现这小子有点才华,从尖酸刻薄变成了有点欣赏,到后来,逐渐发现陈路周其实并不喜欢他,他又不是那种热脸去贴别人冷屁股的人,又把他归为刻薄对待那类。 现在,他压根儿不知道该把他往哪儿拎?儿子?儿子该怎么对待?该怎么对待才能弥补过去那二十年对他的亏欠? 焦虑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在心里骂了无数句脏话问候过去那个傅玉青。 最后,他深吸两口气,从旁边的教练椅子上站起来,无所适从地踱了两步,最后一只手掐着腰,推开他的沙包,对上那双无动于衷、冷淡疏离的双眼,两颊绷紧,抽搐着,退无可退,咬紧牙关狠狠地将脸颊一侧凑过去,“来,你冲这打!” “有劲吗?”陈路周冷眼旁观,仿佛在看一个情绪失控的中年人,“有些东西,不是给你几拳,就过去了。我们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也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 傅玉青眼球充血,他压低声音,却还是声嘶力竭:“我找过你!” “那又怎么样!”陈路周突然爆吼了一句,他试图将火压回去,但压不住,一股脑烧光了他所有的理智,呼吸重重地喘着,目光冷得吓人,额间的青筋突着,“我要感谢你吗?啊?” 拳击馆隐隐有人将目光投射过来。 傅玉青愣住,手脚完全僵住,慌张之间一时接不上话,“不是……” “傅玉青,因为你,我妈对我充满了偏见,我但凡跟女孩说一句话,她就觉得我满肚子花花肠子。” “傅玉青,也因为你,我在福利院被人挑三拣四。你一定没听过,别人在背后是怎么说我的。” 有些不太会教育的家长,从小就喜欢恐吓孩子,你要是不听话就让警察叔叔把你抓走一个道理。 -宝贝,你要是不听话,爸爸妈妈就把你送进福利院,跟那个哥哥一样。 -那个哥哥为什么在福利院啊,长得那么好看,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要他啊。 -傻孩子,在福利院的小孩,要么都是手脚不健全,要么就是一身病,那个哥哥肯定也有不好的毛病。 诸如此类的偏见,深深刻在他骨子里,无论走到那,都会听见这样的话语,对他的挑剔和偏见,那几年,只多不少。 陈路周闭了闭眼,睫毛轻轻颤着,眼角似乎有莹光,很快便散去,那低垂的薄眼皮里,只剩下一抹仅剩的柔和,他低头摘掉拳击手套,丢在一旁的教练座椅上,侧头看着别处,喉结干涩地滚了滚,沉默片刻。 他说:“但是,我原谅你了。” 傅玉青后背一震,动弹不得,脚仿佛被钉在地上,木愣愣地戳着,嘴张了张,说不出来话,像被一捧沙子堵住了,那沙子还不住地往他喉咙里灌。 陈路周低头看他,眼神再无多余的情绪,“在医院的时候,徐叔跟我说,你对徐栀不错,她被人欺负,你永远冲在第一个,他们家最困难那几年,也是你替他们收拾那些上门要债的人。”他别开眼,“徐栀很喜欢你,我不想她夹在我们之间左右为难。因为她,我可以原谅你,但你不用想着去修补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跟你之间的关系,也就是徐栀而已,你只是徐栀的叔叔,跟我没关系。” ** 徐光霁这边气氛一派火热,比过年还热闹,烧了一桌子菜,人还坐不下,老徐和韦林一个人就占了两张凳子,一张坐着,另一张给他俩搁着腿。一伙人说说笑笑,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陈路周哥哥怎么没来?”韦林一边剥虾一边问徐栀。 徐栀跟老徐酒瘾都上来了,笑眯眯地一碰杯,酌了一口,不满地侧头瞥了韦林一眼,“你老关心我男朋友干嘛?” “你男朋友魅力比你大呗。”韦林笑嘻嘻地说。 韦主任从厨房端出几个菜,也斜了韦林一眼,对徐栀说:“你别搭理他。” 一旁蔡莹莹也好奇地问了句,“对了,陈路周怎么没来啊?” 徐栀叹了口气说:“他去见傅叔了。” “真想不到啊。”蔡莹莹也跟着悠悠地叹了口气,这会儿眉毛都还诧异地挑着,压根没从这事儿的震惊中缓过劲来。 “我也想不到,不然咱俩跟陈路周说不定就能青梅竹马了。” “得了吧,你俩青梅竹了,我给你俩当马啊。”蔡莹莹反应很快,反正没她什么事。 桌上一阵哄笑。 紧跟着,蔡莹莹补了句。 “不过,我是想不到傅叔年轻时候这么渣,”蔡莹莹咬下一口螃蟹腿,八卦地问老蔡和老徐,“哎,爸爸们,傅叔后来还交过女朋友吗?” 徐光霁和蔡宾鸿正在碰杯,被她这么一问,对视一眼。 “小孩子管什么大人的事情。”蔡宾鸿给她堵回去。 蔡莹莹不服:“我都快二十了。” 蔡宾鸿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对,你都快二十了,你还在上高中。” 蔡莹莹:“……” 韦林:“莹莹姐姐二十了啊?” 蔡莹莹瞪他:“你能别管谁都叫姐姐哥哥吗?我就比你大一岁。” 韦林无辜地看着她:“大一岁不叫姐姐叫什么,小姐姐?多难听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你有什么想法呢。” 韦主任变魔术一样,又端了一个菜出来,神出鬼没地出现在韦林背后,给他脑门重重拍了一下,“吃你的饭吧,哪儿那么多话,说两句话,把两个姐姐都得罪光了。” 徐光霁和蔡院长跟着笑笑,“没事,小孩子吗,斗斗嘴容易增进感情。” 小孩们根本没停下来。 “哎,蔡莹莹!螃蟹别吃完,给陈路周留点。”徐栀突然说。 “靠,徐栀你现在有了男朋友就不要我了?” 徐栀拔了一只蟹腿给她,“那再给你一只。” “就一条腿?” 韦林:“满足吧莹莹姐,她刚刚给了我一个螃蟹壳。” “……” 老徐催了一句,“韦主任,你也出来先吃饭吧,别弄了。” 韦主任转身进厨房,跟着哎了声,“马上马上,还剩一个菜。陈路周什么时候回来,徐栀说他喜欢吃蟹黄豆腐,我要不先给他放锅里热着。” 徐光霁看了眼徐栀,“得了吧,哪是陈路周喜欢吃,是徐栀自己想吃。” 韦主任啊了声,好奇地探出身子来,“那陈路周喜欢吃什么?明天买点他喜欢吃的吧,他们马上要回去了,估计在学校也吃不着什么好菜。” 老徐:“对,你说说陈路周喜欢吃什么,别老说你自己想吃的,陈路周这孩子自己是肯定不会说的。” 徐栀想了半天,“还真不知道,他吃得东西真不挑,用得东西比较挑。” 衣服裤子都只穿那个牌子,很少见他衣服上的logo是别的牌子的。内裤,也只穿那个贵得要死的牌子。 还有避孕套,都只买那一种牌子。 …… 陈路周那会儿正巧站在门外。 大门没关,给他留了一条缝,漏出一条微弱的光,在一丛白色惨淡的月光里,那光很温馨,好像可以抵御一切黑夜里的荆棘。 他把手伸出去,在光影里,轻轻抓了下。 是光吧。 徐栀是光,老徐是光,韦主任是光,蔡莹莹是光,蔡院长是光,韦林也是光。 这样的一家子多吸引人,温暖又可爱。 陈路周刚打算推门进去,推开那扇春光灿烂的大门,只听见里面的交谈声还在继续。 韦林:“徐叔,不都说老丈人看女婿都特别挑剔吗?我看你对路周哥都快比对徐栀姐姐好了。” 徐光霁有点喝多了,话显然比平时多,笑眯眯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没,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特别不喜欢他,觉得这孩子劲儿劲儿的,挂我门诊,话还多,后来——” 咦? 徐栀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话音戛然而止—— 韦主任还没反应过来,“嗯,来我门诊看病的小孩都这样……”一顿,“挂……挂……挂你门诊?” 蔡莹莹人都傻了:“……挂,挂,挂,你门诊?陈路周,挂你门诊?” 只有韦林若有所思的表情。 原来一米八五的大帅哥也有这种困扰啊?他早就想去看看了。 陈路周:“……………………” 他半只脚都踏进去了,踩在门缝里,尝试着一点点,不引人注意地,慢慢地,挪出来。 救命。 操,要命啊。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 正文·完结(夷丰巷那个少年永远占尽...) 某人一回家就趴在床上, 整张脸都生无可恋地埋进枕头里,疲沓又绝望的样子,无论徐栀怎么哄都不肯把脑袋伸出来。 徐栀坐在床边憋着笑,又不敢笑, 只能拿手去摸他枕头底下的脸, 一下一下捏着, 好声好气地低声哄他说:“爸爸都跟他们解释了,说你是打球受的伤, 身体很健康呢。” “是吗?”他声音闷在枕头里,“那为什么韦林还来问我?” 徐栀啊了声, 明知故问逗他:“韦林问你什么啊?” 刚刚吃完饭, 趁人都走了, 韦林悄悄凑过去问了陈路周一句:“哥,你是不是快男?” 陈路周当时还在吃饭,其他人都吃差不多了,他在扫尾, 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什么快男?没参加过。” 韦林就直白地给了一句:“就是射得比较快。” 陈路周当时差点饭都喷出来。 …… 他侧过头, 在枕头里露出半张脸,线条流利干净, 眼皮懒懒地耷拉着,没精打采地瞥了眼徐栀问,“我快吗?” 夸夸我,快夸夸我。 徐栀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说:“不快, 你一点都不快。” 某人很难哄,眼神放叼撒泼地冲她挑了一眼:“认真想想, 你男朋友有没有掉过一次链子?” 徐栀还真故作深沉地想了想,而后想起来,试探着:“除了第一次?” 他自然死不认账,又把脑袋鸵鸟似得埋回枕头里,闷闷不乐地说:“那不算,那是炮友,不是男朋友。” 徐栀笑得不行,掀开被子钻进去,手从他腰腹间伸出去,男人一动不动,像一条死鱼直板板地贴着床,死都不肯看她,整张脸牢牢地埋在枕头里,正儿八经地警告她:“别闹,窝着火呢。” 徐栀亲他耳垂,顺着他肩颈一路亲下去,“马上开学了,陈路周。嗯?” 陈路周生生把那半截火压回去,无奈地翻身,把人搂过来,低头埋进她肩颈,精疲力尽地深吸了一口气,是真没心情,声音都昏蒙,沙哑着说:“困,想睡会儿。” 看来今天在拳馆确实挺难受的。 徐栀也没舍得再逗他,手指穿进他的发间,轻轻摸着,低低哄了句,“好吧,那你睡会儿,我回去了,老徐估计等会儿要上厕所,今晚喝了不少酒。” “憋着。”某人开始狭私报复了。 徐栀拿手指戳他脑门,“陈路周,说好的,你爱老徐呢?” “爱不起了,”他声音闷闷地,彻底哄不好了,想想还是很无语,“……服了。” 徐栀发现陈路周这劲儿一时半会儿估计是过不去了。 “要不,咱俩开学也分开回北京吧,不然看到我你也烦,影响咱俩自己的感情。”徐栀说。 “你敢,”他头埋着,抬起困乏的眼皮如同槁木死灰地撩了她一眼,说,“咱俩这个家,你自己看看,最坚固的也就剩下咱俩的感情了。” 徐栀啊了声,用手拍了一下床板:“是吗?这床不是还挺坚固的吗?” 他俨然没脾气了,“你耳朵是不是不太好使,嗯?”眼睛都没睁,随便抬脚生无可恋地踹了一下,“听见了吗,嘎吱嘎吱还不够响?” “做的时候我怎么没听见。” “因为那时候你叫的比它响。” “放屁!陈路周!” 他笑出声,涎皮赖脸地,“说认真的,这床真经不住咱俩几下折腾。” “……反正马上回去了。” “嗯。” 徐栀瞥他一眼,“那你别气了。” “没气,就无语。无语。无语。” 徐栀忍俊不禁,也没再拱火,好一阵两人都没说话,屋内安静,直到耳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哎,可算哄睡着了。 徐栀刚准备下床回家,旁边又传来动静。 半晌,某人又万念俱灰地把头整个埋进枕头里,锐挫望绝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睡不着,无语,操操操。” 徐栀笑疯。 那几天不光陈路周不敢见徐光霁,连老徐看见陈路周都觉得尴尬,想热情又怕自己格外热情让人觉得心虚,好在,马上要开学了。徐光霁已经迫不及待想把他俩打包扔回北京了。 徐栀收拾行李还依依不舍,“爸,你没有一点舍不得我吗?我暑假不回来哦。” 徐光霁脚崴了之后还在恢复期,这阵子还没去上班,父女俩朝夕相对,多少也有点腻了,靠在沙发上看电视,拐杖丢在一旁,一边剥着橘子一边匪夷所思地说:“我也挺佩服陈路周的,你俩这个寒假天天待在一起,回北京还要天天待在一起,他就一点都没跟你待腻?我都腻了。” 徐栀把一年的衣服都塞进行李箱里,行李箱鼓鼓涨涨地有点合不上,她索性坐在箱子上,一边封拉链,一边头也不抬地说,“怎么可能。” 只能说陈路周太会谈恋爱了,反正她是怎么都跟他待不腻的,哪怕什么也不做,陪他安安静静看会儿书,都觉得特别有趣,两人现在也就剩下看书那几个小时还算正经,其他时间都在说骚话。 徐光霁突然想起来,杵着拐杖进卧室去,拿了两包东西出来扔到她的行李箱上,“给你带回北京吃。” 徐栀看着那两包熟悉的零食包装酥饼,心里顿时才反应过来,头皮一跳,嗓子眼发涩,仿佛被堵住了,老半晌,才哽着喉咙问了句:“爸?你别告诉我,那天去松柏路是为了给我买酥饼?” 徐光霁自然不知道女儿这些小心思,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徐栀在那磨磨唧唧什么,很莫名地说:“对啊,你之前不是打电话说想吃家里的酥饼吗?老爸那天想到你马上要回去了,就下班过去给你买了。” 晚上两人和朱仰起李科吃完饭回来,沿路往家走,徐栀忍不住把这事儿告诉陈路周。 陈路周捏捏她的脸:“高兴了?” 徐栀笑了下,“也不是,就是觉得有些东西可能需要时间慢慢去接受吧,知道我爸没那么快就投入另一个家庭,心里当然舒服很多。” 其实陈路周也一样,有些东西,需要时间去慢慢接受。 时间是最好的刽子手,也是最好的良药。 徐栀想起来说:“我爸今天还问我们俩是不是腻了?” 两人当时走在照旧的老路上,陈路周牵着她的手揣在自己的兜里,低头看她一眼,“腻了?” “没有,我爸觉得我俩应该腻了。” “看来老徐同志对我还是有意见啊。”他笑了下。 徐栀也跟着笑笑,在兜里把手插/进他的指缝间,十指紧扣着说:“老徐对你真没意见,不过我妈好像对你有意见。” “又梦见你妈了?”陈路周停下来看她说。 徐栀叹了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瓮声说:“嗯,在梦里骂我呢。” “骂你什么了?” “骂我不好好学习呗,天天跟你厮混在一起,说我不适合学建筑,让我别浪费时间,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车轱辘话。”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家里太热闹,惊动了林秋蝶女士,那几天徐栀几乎每天晚上都能梦见她,梦里两人永远在挑唇料嘴,徐栀夜里总是被惊醒,然后再也睡不着了,偶尔会给陈路周发消息,他永远都秒回。 这点让徐栀很震惊,哪怕是半夜三四点,他都会回,有时候直接电话打过来哄。那时候徐栀还不知道,后来才知道。有过之前北京那一次前车之鉴后,他手机晚上除了她的消息都屏蔽了,只有她的消息有提示音,就放在枕头 那阵桃花都快开了,零星有几朵花苞迎风捎在枝头,路边萦绕着阵阵清香,偶有车辆粼粼滚过,两人慢悠悠地走着。路灯昏一盏,亮一盏,昏暗不明。 徐栀紧了紧他的手,“我外婆说是家里变化太大,得跟妈妈告知一声,我过两天去给她上个香,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这事儿徐栀前几天就已经跟他提过了,陈路周点点头说好。正要安慰两句。 徐栀笑着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仰头指着头顶几盏或明或暗的路灯,说:“没事,我想通了,人生嘛,你看总有亮的时候,也总有暗的时候,亮的时候我们就大胆往前走,暗的时候呢,我们就抓紧对方的手。” 两人难得没斗嘴,陈路周也忍不住笑了下。 徐栀还在锲而不舍地抒发感情:“我以前没觉得啊,说这话觉得矫情,但是跟你谈恋爱之后,我就希望世界和平。然后特别希望这世上的爱恨都圆满——” 他慢悠悠地停下来。 “徐栀,你知道人生最幸福的是什么吗? ” “什么?“ “就是满大街都是单身狗,只有咱俩在谈恋爱。爽不爽?” 陈路周指了下沿路形单影只、零零散散的路人,不说徐栀都没注意,这条街上居然只有他们这一对情侣。 徐栀笑了下,“陈路周,你做个人吧,不怕被人打你就少说两句。” 他又表情懒散地补了一句,“那你知道人生最惨的是什么吗?” “什么?” “就是他们都有伞,就咱俩没有,”说着,陈路周两手揣在兜里,还倒着走了两步,一边走一边谑她,笑得不行,“下雨了,还在那世界和平呢,傻不傻。” 徐栀收住笑,一抬头,额头瞬间沾上几滴湿意。 下一秒,一声闷声炸开天地,春雷轰隆隆震在天边,庆宜的春天来得好像特别早,徐栀甚至隐隐听见去年夏天的蝉鸣声,在她耳边响起。 ** 临回北京前一天,他们一伙人去庆宜沿海的一个小岛上玩。 陈路周带着徐栀,李科带着张予,姜成带着杭穗,剩下个朱仰起和蔡莹莹大眼瞪小眼。 庆宜那几天春回大地,气温和天气都不错,但海风依旧很冷也刮人,下海是万万不行的,顶多在海边踩几脚水。 几个女生脱了鞋,跑去浅滩兴致勃勃地踩水了。 张予是第一次见徐栀,确实没想到徐栀这么漂亮,虽然知道陈路周的眼光不会太差,但是乍一眼瞧见,觉得这姑娘真是美得让人欲罢不能,明明巴掌大的小脸,圆润又紧致,看着还有点婴儿肥,但是却恰到好处,很纯。五官很精致,皮肤也白,在阳光下连毛孔都看不见,细嫩得好像刚剥壳的荔枝,苹果肌饱满,化着淡妆,眉眼又很清冷,瞧着特别干净漂亮的一个女孩,然而,身材又很辣。 杭穗和张予都是一中的,自然有话题聊,提着鞋子划开水走到她身边说:“听说陈路周追她追了很久,看不出来是不是,以前高中那时候多拽一个人,以为他只对学习打球有兴趣。我还跟姜成说,陈路周多半是没开窍。姜成斩钉截铁跟我说,他老早开窍了,就是没遇上喜欢的。” 张予笑了下,“我那时候跟他同桌的时候就知道他贼开窍,懂得很,多半是没看上我们学校的女生。” 杭穗:“你怎么看出来的?” 张予说:“那时候我喜欢李科,全班都不知道,就他看出来了。” 杭穗也笑了下,“难怪。” 蔡莹莹喊了声,“你俩干嘛呢,这边有海螺,要不要听听大海的故事啊?” 杭穗划开水过去,“来了来了!张予,快点。“ 张予:“哎,来了。“ 几个女生满岸找海螺,每个都敲敲打打,放在耳边听,也不知道在听什么,玩得不亦乐乎。 杭穗:“这个好听,这个声儿大。” 徐栀也捡了一个,放在耳边:“这不就是玻璃杯放在耳边的声音吗?” 张予:“确切来说,就是这个原理。海螺听声就是个骗局。” 蔡莹莹画风很不一样,一个人狐疑地对着海螺敲敲打打,自言自语喃喃说:“我怎么听着像我爸的肠鸣声呢?” 徐栀:“……” 张予:“……” 杭穗:“……” 陈路周和姜成几个坐在旁边的沙滩椅上点了几杯饮料,打牌加闲聊,眼睛时不时往那边瞧一眼,确定人还在自己的视线,眼看徐栀把裤脚越撩越高,越玩越来劲,海水已经没过她的膝盖。 他弓着背,两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手上还在漫不经心地插扑克牌,蹙着眉,扬声叫了句,“徐栀,走那么远干嘛?” 徐栀没回应,不过也没往前走了。 朱仰起啧了声,扔出两张牌,“给你俩捆一起得了,这么一会儿功夫也不让走开?” 陈路周喝了口椰子汁,他们打得是红五,还是庆宜本地的红五,玩法比较精巧,也费脑子,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牌,慢悠悠地把牌算了一圈,扔出两张牌说:“打你的牌吧,现在就你一只单身狗。” 李科咳了声,难得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严格来说,哥现在也还没脱单,还处于互相了解的阶段。” 朱仰起痛心疾首地说,“你俩回去就马上从我的房子里搬出去。” 陈路周:“稀罕。” 李科:“就是,谁稀罕。”话音刚落,一搜罗桌面上的牌型,瞬间破口大骂:“靠,朱仰起你能不能看着点打?我这边给你堵死了大哥。” 朱仰起:“你那一手烂牌,堵死算了。“ 李科迷惑地看着他:“咱俩是一家,朱哥?“ 朱仰起:“下把换家,我要跟陈路周一边,他打牌没那么多废话。“ 李科看了陈路周一眼,“他脑子里这会儿全在算计,你还跟他一边,要论红五,我跟他水平不相上下,你跟姜成水平有点差距,我们这个组合有点吃亏。”说完,扔出一串梅花牌型。 陈路周笑了下,李科顿觉不对劲,见他不紧不慢地抽出一打牌,扔在桌上,刚好顺上,李科咋舌:“你梅花断张了?吊主了?” “我早就吊了好吧。” “靠,你算我,刚朱仰起扔梅花,你那副狗表情,我还以为你手里还有。” “打牌靠表情吗?”陈路周笑得不行,轻松又散漫,一边同他说着,习惯性地往徐栀那边看了眼,“你不算牌啊?我以为你算到了。” 李科:“刚被朱仰起分心了。” 朱仰起立马给他摘清:“别,你自己技不如人,陈路周红五水平我爸那个老牌鬼都来不过,每年过年都得给他两份压岁钱。” 李科数了数他们捡的分,面无人色:“死了,这把直接下台了。” 一连几把,李科和朱仰起就没再上过台,陈路周和姜成直接翻身农奴做地主,直接从小二打到老k,把牌做清了。 徐栀几个回来的时候,他们正好一局结束,朱仰起嚷嚷着再来一局。 “你们在玩什么?”徐栀问。 “红五,来吗?”陈路周回了句,把人拉过来。 “算了,不太会。” 徐栀说完,自然坐进他怀里,陈路周两腿敞着,人往后坐,中间腾了个位置给她,下巴抵着她的肩,把桌上的饮料拧开递给她。 “嗯?” 徐栀接过,喝了口,把饮料递回去,一副显然被人伺候惯了的样子,舒服地往后一靠,整个人惬意地靠在陈路周怀里,脑袋顶着他的肩,仰头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同他说话,内容没什么营养,诸如 “踩水好好玩,而且一点都不冷。” “我刚刚在沙滩上写你和老徐的名字,你猜谁先被冲走了。” 陈路周低头认真听着,时不时笑笑,拨她头发,偶尔应两句,“无聊不无聊你。” 朱仰起:“服了服了,这俩热恋期比我青春期都长。哎,李科李科——“ 没回应,朱仰起茫然一回头,看见李科纹丝不动,对他视若无睹,手里举着一瓶旺仔小牛奶殷勤地问一旁刚踩水回来的张予: “要不要喝点饮料?“ 朱仰起:“……” 傍晚,几个人靠在沙滩椅上看日落,欣赏着绯红色的霞光落在海面上,将整个庆宜市照的温馨又热烈,好像打翻了五颜六色的调色盘,混杂出一种奇异的光芒和色彩,将海天混然一色,那奇景着实瞧得人心潮澎湃。 一群风樯阵马的少年在金淘万浪的海边肆意说笑,声音穿在无拘无束的风里,被四周群山阻挡,笑声在一次次潮涨潮落中褪去,直至沙滩上留下一排排深浅不一、踏足过的脚印,也渐渐淹没在奔腾不息的翻滚潮汐里。 “下雨啦!” “快跑。” 旁边人群四散逃离,往酒店跑的,往马路上跑的,提着鞋子往车里跑的,还有几个傻文青往海里跑的。 陈路周下巴还搭在她的肩上,看着海面上渐渐泛起了一圈圈涟漪,水花激荡着,低声在她耳侧询问了句:“跑吗?” 两人坐在海滩椅上,头顶是遮阳篷,徐栀往后仰,后脑勺跟他交错着蹭在他的肩上,“不跑,反正你在,爱下不下,不是有遮阳篷吗,又淋不着。” 顷刻间,暴雨如注,霹雳吧啦地打在遮阳篷上。 阳篷下,再无其他声音,没再说话,两人在忘情的接吻。 ** 淋了一身雨,徐栀洗完澡,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玩了会儿手机,陈路周还在洗,浴室里水声哗哗地砸在地上,徐栀从床上爬起来,在他房间里转了会儿,地上摊了个收拾一半的行李箱,就几件衣服和几个相机镜头,他刚穿过黑色的棒球服扔在上面,似乎要带回北京。 底下还压着一本书,徐栀好奇地抽出来看了眼。 ——市一中优秀作文集锦。 这种东西还留着啊,不愧是陈大诗人。 徐栀笑了下,漫不经心地往下翻了一页。 第一句话就猝不及防地跃入她的眼帘,徐栀嘴角的笑意微微一收,心头恍然一撞,那句话太眼熟了,那字眼好像跳动的火苗映在她眼底,徐栀一直觉得这句话曾在某种程度上对她有很大的开解,也曾因为这句话,一度对谈胥产生好感,觉得他太成熟了,不同于一般的十八、九岁的男孩。 然而,她没想到这句话出现在这。 「世上没有真正的绝望,只有被思想困住的囚徒。」 眼睛再往下一瞥。 ——宗山一班,陈路周。 然而,还没等徐栀反应过来。 书页里缓缓掉下一张纸,她以为是书签之类的,也没在意,就打算给他塞回去,等捡起来,才发现是一张薄薄的信纸,字迹熟悉,但比他平时写题时的字体更端正,一笔一画都苍劲有力,力透纸背,笔墨也新,仿佛刚写不久。 以为是他刚写的读书笔记还是什么,徐栀匆匆瞄了一眼,就打算给他塞回去。 然而,起头三个字,就把她钉住了,眼睛仿佛上了锈的铁,一动不动地牢牢盯着那张纸,忍不住一字一句地往下看去。 只看了第一行,徐栀鼻尖就开始泛酸,心像是被人揪着,狠狠抓了一把,那干涸已久的眼泪便瞬间从眼眶里涌出来,她起初自己都没察觉,直到那薄薄的纸张被渗透,徐栀不由攥紧手指,嘴唇紧紧抿着,想把眼泪憋回去,可越憋,越忍不住,视线里的字迹已经全部模糊,可每个字都诚恳得让人心里发酸。 「林女士,您好,我叫陈路周,是徐栀的男朋友。 徐栀曾说您在梦里让她跟我分手,嗯,我有点担心,就擅自做主写了这份信,希望不会打扰到您。 跟她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她曾多次跟我提及您的事,我能从只言片语中感觉到,徐栀从小对您很钦佩,您走后,对她打击很大。首先,我很感谢,您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女儿,也很遗憾,您没能陪她走到人生的最后。 其次,徐叔说您和徐栀经常拌嘴,但您其实很爱她,只是习惯性对她严厉。她也一直很想得到您的认可。她以前或许成绩不太好,但您可能不知道,她高考738分,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a大,现在是a大建筑系的学生,成绩非常优异。 写这封信的目的是想告诉您,其实徐栀很优秀,也非常爱您。她说自己很少能梦见您,可每次梦见您,您总说一些不好的话,我想您可能是对我不满意,或许因为我没有正式跟您打过招呼。 最后,我很爱她,不想她夜里总是梦见您惊醒。 她也很想你,如果下次再梦见您,您可以说一句爱她吗? ——陈路周」 看到最后一行字,徐栀胸腔里难忍的酸意几乎从她胸口破腔而出,她直接失声痛哭,眼角的泪水瞬间决堤。 林秋蝶和老徐表达爱意的方式不太一样,人都说父爱如山,他们家相反,林秋蝶女士的母爱更沉重一点。老徐虽然也经常怼她,可该夸她表扬她的时候毫不吝啬,永远都是高举着父爱的大山,为她呐喊助威。 “囡囡!你是最棒的!” “囡囡!爸爸爱你!” “我们家囡囡简直是仙女下凡!爸爸怎么这么幸福啊!生了这么个宝贝!” 林秋蝶那座山从来都是巍然不动的,对她表扬的话很少,徐栀记忆里永远都是她的不满和批评。 “徐栀,你到底懂不懂事?” “徐栀,考这点分数谁给你去开家长会。” “徐栀,你能不能让妈妈省省心?” 讽刺的是,林秋蝶女士还在的时候,徐栀一次次想证明自己都叫她失望至极,偏就在她死后不久,她以黑马成绩考上了国内最高学府。 然而,林女士永远都不会知道,林女士到死的记忆里那个女儿都是不成器的。 这种遗憾永远是无法弥补的,徐栀曾无数次后悔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努力。耿耿于怀,又不能释怀,她只能假装什么都不在乎,以致后来对情绪反应都不敏感。但她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会有人敏锐察觉到她的遗憾,甚至还幼稚认真地写了这样一封信去驱散她心里的不甘心。 陈路周进去的时候,徐栀坐在地上,腿心里正摊着他的信,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鼻涕眼泪直流,他叹了口气,过去把人抱起来,放到床上,脖子上还挂着毛巾,人站在床边,转手去抽床头的纸巾,一边弯腰给她擦鼻涕,一边对着她的眼睛轻声笑着,“哭成这样,我有点高兴是怎么回事?” 徐栀也莫名笑出来,擦完脸,把脸埋在他的腰腹上,陈路周上身裸着,腹肌硬挺而分布均匀,人鱼线附近的青筋性感的突在皮肤上,她额头抵着,脸朝下,看着脚尖,深吸了一口气说:“陈路周,我其实就是不甘心。” “我知道,”他低头看她,用手摸着她的发顶,“哭出来就好了。”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我其实挺难受的,全世界我就想让她知道,偏偏只有她不知道。” “徐栀,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你越想做什么,他偏不让你如意,你四两拨千斤,偏就给你拨成功了。” 徐栀若有所思,眼角还挂着泪痕,想想挺有道理。 陈路周:“想什么呢你?” 徐栀恍然大悟地点着头:“很有道理,我泡你好像就是这么泡的。” 陈路周一口气直接上不来,手还在摸她的头发,垂着眼皮,低头睨她:“……你信不信,我现在给你扔出去。” 徐栀眨巴眼睛:“我还在哭呢。” 拽王的谱又摆起来了,“哭完了再扔。” 扔了一晚上也没扔出去,徐栀看他在那收拾行李,他行李比自己少多了,明明这家伙在学校衣服也是一套套换的,怎么行李箱里好像也没扔几件衣服,最后陈路周把行李箱封上,竖起来推到墙边上,人坐在行李箱上,大概是无聊,默不作声地就那么看了彼此好一会儿,一个坐在行李箱上,脖子上还挂着黑色毛巾,一个盘腿坐在床上,眼神就跟糍粑似的沾在对方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看一会儿,笑一会儿,又看一会儿,又笑一会儿。 压根不知道在乐什么,可也就是那么津津有味地研究着对方的眉眼,怎么也看不厌,好像无人问津的角落里,他们建造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城堡和玫瑰园,已经不需要多余的风景,光这么瞧着也乐此不疲。 陈路周懒洋洋靠在墙上,脚下的行李箱还在悠悠地滚动着,脚尖抵着地板,抬起手,食指和拇指比成枪状,冲她隔空玩性大发地随意打了一枪。 “磅!”还配音,完全少年样。 徐栀笑岔气,“幼稚。” “你爱上陈路周了。” “磅!”又开了一枪,还眯起一只眼睛,“你好爱他,爱了又爱。磅磅磅,你爱死了。” 徐栀简直笑疯,“神经病,陈路周,你幼稚不幼稚。” “没你幼稚,小狗摇尾巴。” 徐栀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哎,陈娇娇,我载了一部电影,《七号房的礼物》,谁看谁流泪。” 他坐在行李箱上,后背抵在墙上,啧了声,“哎,那你这就没意思了。” …… 然而那刻,徐栀是真的希望,这个世界上爱都圆满,恨都消散,无论是万里波涛还是雾霭流岚都不要靠近他,群山万峰都不要阻拦他。 *** 那日,春回大地,草长莺飞,花谢花开,又一年。 庆宜夏天的蝉鸣一如既往的聒噪,夷丰巷那个少年,永远占上风。 (正文完)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谷妍·视角(这篇是谷妍的暗恋视角...) 谷妍高中毕业之后还是选择出国, 去了利物浦。微信和手机号码都换了,微博也注销。朋友圈里高中同学都没加,只留几个高中好友的微信,那段时间基本上都刷不到那个人的消息, 也不会刻意去打听。 直到, 新春过后, 她收到一条消息。 那会儿她刚从舞蹈室出来,利物浦刚刚下了一场小雪, 古朴典雅的英式建筑外是纷纷扬扬的雪渣子,透过窗子还能看见建筑对面年深日久的时钟, 好像已经停摆, 一如她的心跳也停在那刻。 她尤记得, 那时的时刻,钟摆针脚是一个冷冰冰的直角。 晚上九点。 说不上有多意外,经过毕业那晚之后,他看徐栀那种不舍又隐忍的眼神, 谷妍就知道, 他俩是早晚的事情。只是她没想到, 会这么快,她以为, 他不会那么急。也知道,男孩子的占有欲都很强,一旦出现新环境,或者有危机感的时候,就立马想把这段关系确定下来, 她以前好几个追求者平日里也都挺高冷的,但是一旦遇上有危机感的情敌, 才会迫不及待把关系定下来。 可谷妍不觉得陈路周会对谁产生危机感这种东西,她高中就清楚陈路周这个人有多拽,他的拽并不是对谁都爱搭不理的,他和其他女孩子之间拿捏的分寸感,偏就叫人觉得,他会谈恋爱,甚至什么都懂,他只是不喜欢你,所以不会给任何人释放这种暧昧的信号。 可越这样,越叫人心痒,想跟他谈恋爱,想看他低声下气哄自己的样子,想听他在床上情动难抑的喘息声。 她记忆里那个少年,好像从来不会这样,他永远清冷干净,不好糊弄;永远阳光开朗,揣着明白也从来不装糊涂。 所以他得多喜欢一个人,才会在这个躁动的年纪,跟一个人谈恋爱,发了那样一条朋友圈。 cr:「flipped,嗯,服了。」 flipped,是一部电影,以前陈路周在朋友圈分享过,中文名字叫《怦然心动》。 那张截图是高中好友发给她的,陈路周的朋友圈背景仍旧是熟悉的天鹅堡,头像也没换,微信名也还是那两个字母,谷妍甚至都不敢想,这样一个人,如果成为她的男朋友,她估计会在朋友圈炫耀疯。 可后来,直到她无意间在别人的手机上,看见徐栀的朋友圈,一点儿秀男友的痕迹都找不到,分享最多的内容就是她的设计稿以及一些建筑学的文章。 谷妍记得有一条,徐栀发在朋友圈。 「终于被老师夸了一句有灵气,哈哈,我觉得我还能再为祖国工作五百年!」 底下,几个他们以前的朋友都回复了一条。 朱仰起:「别五百年了,我哥们都愁死了,他说你再这么熬夜熬下去吧,他可能得守活寡五十年。」 李科:「保重身体啊,徐栀啊,咱有个温馨提示,你有没有感觉自己最近头发有点少?」 陈路周没回,只点了个赞。 徐栀倒是回了一条李科,「真的假的,陈路周说的?」 之后就没回复了,不知道是不是私下解决去了。 谷妍能想象到,他们的生活有多热闹和肆意。 也是在那刻,谷妍突然觉得,或许也就徐栀这样的女孩,才会让陈路周觉得自己没亏,他需要的不是一个崇拜者女朋友,而是一个能跟他并肩而立、永远对他有吸引力的女朋友。 或许这样的比喻不太恰当,在那个还尚未成熟的年纪里,谷妍能想到的两性关系里,也只能用亏和不亏来衡量。 陈路周不能亏,不然和谁在一起她都会觉得不甘心,或许还会忍不住给他发消息。 偏偏是徐栀,她只会把自己这些卑微而心酸的情绪忍回去,因为她永远都忘不了,毕业那个晚上,徐栀在烧烤店对她说的那句话—— “那就希望咱们女孩子,心气更高一点,毕竟脚下还有辽阔坚实的土地,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过。” 还有那么多人没见过。 她知道徐栀下半句话就是这个意思,甚至,她能想到,就算没有陈路周,徐栀的男朋友也会非常优秀,甚至可能不逊于陈路周,只是这个男孩在她生命里有滤镜,所以那时候,她对徐栀充满了敌意,可徐栀对她没有。 徐栀甚至明知道自己喜欢陈路周,也知道,那时候她在陈路周这里占上风,而自己喜欢那么久的男孩对她有好感。谷妍曾经设身处地地想过,如果她和徐栀角色对换,那个晚上,她一定会让徐栀难堪。 但徐栀都没有,她明知道自己在微信上给陈路周写了一篇可以说是很丢脸的小作文之后,也没有故意宣誓主权让她难堪。 听徐栀说完那句话之后,谷妍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瞬间又想起陈路周曾经拒绝自己说过的一段话—— “谷妍,你每天早上五点起来练功多辛苦啊,全身上下都没处关节是好的,没名没份地跟着我多吃亏啊,好好拍戏吧你,能为国家争光拿个奖,我会更欣赏你,而不是在我这释放这种没用的信号,就很没劲。真的。” 是真的觉得她没劲,她要是再写那篇小作文,更没劲。 于是当即心里莫名又涌起一股不服输的傲气,对啊,世界那么大,难道我就遇不上更好的,当下立马就把小论文删了,觉得自己太冲动,那时候她还觉得徐栀有点清高,说那句话也很装,直至后来,她无数次回想那天晚上的场景,她开始无比感谢徐栀。 至少,至少。 在他们这个风声鹤唳又冲动的年纪里,徐栀没有让自己难堪,或许她没有能力让陈路周喜欢上她,但也许在未来某一年,她真获奖了,站在那个灯光绚丽的舞台时,那个男孩可能也会觉得骄傲。 虽然她知道陈路周大概率不会,但至少,在最后的最后,在结束这场青春和明恋的时候,她是体面的。 后来,第二年寒假的时候,谷妍回庆宜过年,在学校附近的小吃街碰见过他们一次,她起初是先注意到朱仰起,因为他身上总是挂着一串鸡零狗碎,叮呤啷当地响,陈路周以前来她们班找朱仰起都不用眼睛看,听声儿就知道朱仰起在不在教室。当时朱仰起旁边跟着一个短发女孩,样子长得很利索,个子高挑,不是她们学校的,后来谷妍知道那女孩子是徐栀的朋友,叫蔡莹莹。 他俩当时正站在如潮的人流里买车轮饼,关系说不上多融洽,嘴里还你一嘴我一嘴地互相损着。 “朱仰起你是不是有病,谁吃车轮饼沾香菜?” “你连香菜蛋糕都吃,还有什么不能吃的,”朱仰起站在隔壁的臭豆腐摊位跟老板要了两碗香菜,怨气深重,“我真是信了你的邪,我过生日你送的什么玩意,那蛋糕是人吃的吗?” “你不是吃了吗?” “猪吃的。” “你本来就是猪。” “那挺好,你姓蔡,我姓朱,咱俩要不凑合凑合得了。”朱仰起咬着车轮饼,趁热打铁。 “不是跟你说了吗,不好,别人会说一颗好白菜给猪拱了。多难听。” “这事儿我跟我爸严肃探讨过,我也可以改个姓,我可以跟我妈姓。” “你爸能同意?” “同意啊。“ “你怎么说的啊?”女孩拿过老板的车轮饼,不太相信地问了句。 “我就说爸我喜欢的女孩子说我这个姓不好,我想改个姓,我爸说,改你妈啊,”朱仰起说,“我一想,对啊,改我妈呗,你看,我爸反应多快。” 女孩:“……” 谷妍都忍不住撇了下嘴角,下一秒,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旁边的小吃店里走出来,那优越的身形在拥挤的人流里格外惹眼,好像又高了点,依旧是那一身熟悉简单的牌子衣服,他身上永远只有那几种颜色,黑蓝灰白各种自由组合,宽松自在,很长一段时间,谷妍在街上看到穿类似风格男生,都会忍不住抬头多看一眼,但总归是没碰见过跟他差不多的,不说长相,单就那性子,谷妍知道自己很难遇到了。 “好了没?”他问。 “快了快了,还有两个,”朱仰起回头说,“你怎么出来了?徐栀呢?” “还在吃,给她买两个红豆的吧。” 朱仰起:“刚不是说还想吃香芋的吗?怎么口味这么多变啊,别是那什么了吧。” 陈路周直接踹了他一脚,“有病你?”说完也懒得搭理朱仰起,低头对旁边那女孩说,“蔡莹莹,你们先进去,我给她拿两个红豆的。” 那女孩拿了手上的车轮饼,转头也跟着踹了一脚朱仰起的屁股,拔腿就跑:“学学陈路周吧!大傻子。” 朱仰起紧跟着就追了上去,追着揪那女孩的头发,“靠,蔡莹莹我对你还不好啊,陈路周那狗东西有什么好学的,他坑徐栀的时候你是没见过,别被他那点长的还行的外表给骗了,我给你说,这狗东西私底下骚得很。” “陈路周要只能是长得还行,朱仰起,你就真的是只长得还行的猪!“ “放屁,我比他帅多了,小时候长辈们都说我长得比他帅,比他喜庆好吧!” “你真的认为这是夸奖?傻逼。” …… 谷妍当时站在路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逆着人流过去给徐栀买车轮饼,她甚至都没察觉自己眼角泛着热意,心里的酸意无法遏制,她知道这个男人对她永远都具有吸引力,可也知道,她也只能是一个看客,在这条充满年少时代青春回忆的大街上,重温属于她一个人的旧梦,遥遥相望地看着这段故事的结局。 无人察觉人海中的她。 等陈路周帮徐栀买完最后两个车轮饼进去那家店里,谷妍才恍然回过神继续走着,经过他们聚餐的那家店里,其实没想过要跟他们打招呼或者刷存在感,只是下意识地往里面看了眼。 他们一伙人坐在门口,原来不止朱仰起和那个女生,还有李科,姜成,杭穗,大壮和大竣都在,甚至还有张予。 陈路周正巧坐在面对着马路的椅子上,徐栀就坐在他旁边,陈路周靠着椅子,一只手搁在徐栀的椅背上,低着头侧耳在正儿八经地听徐栀说话,间或仰头靠在椅子上笑得不行,眼神无奈,似乎被她气到,完全拿她没办法,想拎起来暴打一顿显然是下不去手的,然而一抬眼,便猝不及防地对上谷妍的视线。 谷妍以为他会避开,会视而不见,但是没想到,陈路周冲她微微一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那瞬间,谷妍又在心里忍不住嘲笑自己。 他怎么会避开。 他从来都坦荡。 对面的朱仰起察觉他的视线,头也不回地啃着鸡爪问了句,“谁啊?” 陈路周仍是一句大大方方,下巴一点,表情随常,自在,“谷妍。” 谷妍也是在那瞬间。 突然觉得眼眶盈热,她喜欢的那个人,并没有因为自己曾经那段极其可耻的暗恋日记被曝光后,看轻她,从始至终都尊重她。 那刻,是真的羡慕徐栀。 番外·二(不别) 原本以为大一应该是大学生活里, 最忙碌的一年,没想到,大二大三对他们来说也丝毫没办法松懈下来,尤其还有李科这个卷王在, 两人约会也只能是见缝插针地约。陈路周转完专业就开始忙保研的事情, 美赛陈路周他们队伍获得了F奖, 那年A大的参赛队伍多达百来支,获奖队伍超过半数以上, 但获得F奖也是屈指可数,确切来说, 那年就他们一支队伍获得了F奖, 全球总共十支队伍。虽然是个挺让人热血沸腾的事情, 但李科和陈路周也没觉得多兴奋,他俩对于获奖这件事,似乎已经麻木了。 但拿到获奖证书的当晚,几人聚餐庆祝, 吃完饭, 陈路周回寝室的路上, 想了想还是给白老师发了一封感谢信,很短, 却也真诚。 等发出去,把手机揣回兜里,一抬头,看见徐栀正盯着自己,笑了下, “盯着我干嘛?” 徐栀叹了口气,牵着他的手往寝室楼下走, “就觉得你这个人吧,活着很累,其实对于白老师来说,这可能就是分内的事情,换做其他教授说不定都不会打开看你的邮件。” 国内大多数高校老师忙得都脚不沾地,哪有老师会一封一封阅读学生的邮件,有时候教授上课放着ppt,打开邮件里头都是一大片的未读邮件。徐栀是觉得自己的男朋友这么认真给人写了一封感谢信,说不定只会孤零零地躺在信箱里,无人问津,压根不会被打开,就好像陈路周的真心被辜负了,她想想就觉得心疼。 那封邮件一直都没收到任何回复,徐栀也一直以为陈路周那封感谢信应该躺在白老师的未读邮箱里,直到很多很多年后,她和陈路周逛书店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一本书,作者署名是白蒋,因为曾经是陈路周数模竞赛的指导老师,所以她下意识抽出那本书看了眼,是白蒋的个人自传。 书名叫——《盖棺定论》 她觉得还挺有意思,趁着陈路周在经济专区闲逛的时候,就匆匆翻看序章看了眼,很普通的自传书,刚想合上,却在最后看见两段话—— 「我一度最害怕就是盖棺定论四个字,因为曾经有领导不认同我的教学理念,认为我在学校不搞科研,不发表论文,不参与评奖,不符合现在教育体制,迟早会被边缘化,当然,那位领导也是善意的提醒,他语重心长地劝了我好几次,他说,老白啊,你都快六十岁了,说难听的,你半只脚都踏进棺材里了,就是该被盖棺定论了,临退休还是个讲师,人家只会认为你教书不行。也因为这样,曾经一度想提早退休,直到前几年,我指导几个学生参加美赛,这段经历或许对他们来说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对我来说,还挺特别的。」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指导学生了,但那几个孩子,让我觉得,哪怕到了六十岁,他们也不会在乎自己是否被人盖棺定论,他们身上有一种有知而无畏的拼劲,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瞎拼,是在慢慢拓展自己认知的世界里去寻找最优解。比赛结束之后,其中有个学生给我发了一封邮件,这个学生很优秀,任何时候跟人提起来这个学生,我都可以很骄傲地说,我曾经是他的老师。他在邮件里对我表达了感谢,还说了一句话,我至今都记得,他说,白老师,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您都帅得在发光。嗯,为师很感动,毕竟六十年了,没人夸过我帅,行了,就这么盖棺定论吧。」 白蒋写这段序的意思,徐栀懂。陈路周写那封邮件的意思,徐栀想白蒋应该也懂,不然就不会在序里出现他的影子,在这种逆大流的教育环境中,白蒋的坚持和不忘初心,确实让人敬佩,也确实担得上一个帅字。 徐栀心满意足地合上书,转身去经济区找人,找了一圈没找到,转头看见陈路周在童话区,正蹲在地上,一只手搁在膝盖上,神情专注地在帮人找书,旁边蹲着个半大的小女孩,扎着两根马尾,摇头晃脑地散发着天真无邪的童真,只见陈路周抽出来一本花花绿绿的绘本递给她,小女孩摇摇头,“不是这本,封面上有只猪的。” 陈路周又抽出来一本。 摇头,不是。 陈路周又给她抽出来一本,“这本?” 她再次摇头,咬着字一句一句说:“不是啦,哥哥,是猪!猪啊!” 陈路周“哎”了声,人蹲着,手还搁在大腿上,笑着回头半开玩笑说:“你怎么骂人呢。” “不是骂你啦。” 陈路周又接着给她找,耐心颇足:“真不记得书名了?” “不记得。” “你还没认几个字吧?”陈路周站起来,往上层书架看了几眼。 “不认字不能看书吗?我看插画不行吗?” “牛。” “是猪,不是牛。”小女孩很执着。 陈路周:“……” 徐栀站在他俩身后,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就五六年了。 那年她刚毕业,陈路周读研二。 她好像还在跟这个男人热恋。 只要一想到他,那颗心就滚烫炙热,哪怕他此刻就站在她面前—— 手上还拿着一本让他看起来智商不太高的小猪佩奇。 非要跟人说: “吹风机改名字了?” 小女孩从一开始眼里是对大哥哥赤/裸裸、毫不遮掩的仰慕,到后来逐渐嫌弃,最后二话不说抱着小猪佩奇跑了。 等两人回到家,刚开门进去,两人站在门口换鞋,陈路周这狗东西还很无辜,“那小屁孩想泡我。” 徐栀憋着笑,把车钥匙甩他身上,“你要不说吹风机,她还能再泡一会儿。” 陈路周也笑,转身进去卧室换衣服,刚撩起衣下摆,一双纤细的双手从背后抱过来,绕在他的腰上,他低头耐人寻味地看了眼,明知故问,压低着嗓音问:“想干嘛?嗯?” 徐栀手在他小腹上没分寸的摸,沿着腹肌的线条,慢条斯理地剐蹭着:“你说呢?” 陈路周衣服没再脱,转身过来,一手勾着她的腰,一手捧着她的脸颊侧,手指插/在她的发间,一边安抚性十足地来回摸着,一边低头顺着她的额头一路熟门熟路地亲下去,屋内安静,气氛瞬间热火朝天,只听几声若有似无的啄吻声静静回响。 徐栀现在跟他做这件事,心跳还是控制不住地加快,血液甚至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一跟他接吻就腿软,像没骨头似的,怎么也站不住。 但只要陈路周在她旁边,她就忍不住想往他的身上靠,好几次陈路周都笑她,骨头呢?老往我身上靠干嘛? 徐栀知道他这人就喜欢明知故问,得了便宜还卖乖,在床上尤其荒唐,两个人早已摸清对方的性子了,陈路周想听她说情话,便总会问个不停,早几年,徐栀情话张嘴就来,后来在一起越久呢,她反而还不好意思了,总觉得再说就成了形式化。 于是,更多时候都是怼他。 “陈路周,你珍惜吧,再过几年,说不定让我靠,我都懒得靠,好好珍惜你的八块腹肌吧。哎。” 那时候,他俩的手机微信聊天记录里出现频率最高的一句话—— 「我只有八块腹肌了是吗?不爱了……就别勉强。」 已经快成陈路周口头禅了,直至发展到后来,陈路周一句话都懒得给她打完,每次被她怼完,字数逐渐减少—— 「你已经三天没回家了,女朋友,不爱了……就别勉……」 「不爱了……就别……」 「不爱了……就……」 最后索性就简短有力、但通俗易懂的两个字。 徐栀:「陈娇娇……」 陈路周:「不,别。」 那时候课相对来说比较少,陈路周已经在校外租了房子,李科也在外面租了个工作室,恰巧就在陈路周楼下,徐栀周末会过去,恰巧,有年国庆,蔡莹莹来北京待了整整七天,那几天蔡莹莹和朱仰起吵架,又难得过来一趟,徐栀就把所有时间都腾出来给她,陪她逛景点,等她心情好了点,才想起自己也有好几天没见男朋友了,刚想给他发个微信哄哄,才叫了个名字。 那边就秒回两个字。 不,别。 一想到陈路周不太爽的表情,徐栀有时候越看他俩的聊天记录越发觉得好笑,但有时候也真的是忍不住想逗他。 但总归身体还是很诚实,陈路周好几次都调侃她说,“也就在床上这会儿,感觉你还爱我。” …… 徐栀被迫仰着头,脖颈被人密密地吮着,忍不住低哼出声,直到屋内气氛越来越暧昧,等被剥得差不多一干二净,露出葱段一样的白净,徐栀下一秒发觉自己被人推进厕所,陈路周给她打开花洒,试了下水温,才靠着浴室门笑着说,“你先洗个澡?我去给刘教授回个邮件,刚在开车看了眼,还没来得及回。” “快点啊。” “别催啊。”门外传来他懒洋洋的声音。 “陈路周!” “哎,知道了。”难得没得了便宜还卖乖,声音从空荡荡的客厅里传来,很散漫却又莫名听话,显然是进入回邮件的状态了。 这么乖的男朋友,不能老气他哎。 徐栀叹了口气,关掉花洒想。 等会哄哄。 番外·三(小朋友告状要及时...) 在这件事上, 两人都挺心照不宣的。其实他俩还算克制,除了刚开始那阵有点没边,大一刚回北京那阵,两人也稍微冷静下来, 约莫是寒假那几天太疯, 陈路周开学跟人打球, 发现自己远投准头大不如从前,甚至好几次连球框都没沾到, 被李科等人大肆嘲笑一番之后,从球场回来给徐栀发了个欲哭无泪的无奈表情。 徐栀当即回了个问号。 Cr:「……真废了。」 徐栀顿时反应过来, 笑得不行, 当即回他:「赖我?」 自然也怪不上她头上, 真要怪,只能怪他自己自制力太差,陈路周在别的方面不做人,再混账, 在这点上, 倒也不敢卖乖。 Cr:「哪敢, 得了便宜还卖这种乖,我还是人吗?」 徐栀笑笑, 回了个乖,就继续上课了,本来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但万万没想到,陈路周愣是大半个月学期都没碰她, 无论徐栀怎么撩,他自明月清风如山冈, 巍然不动。微信上的对话一天比一天直白。 直到有一天真忍不住,给他发一条。 徐栀:「快被你耗干了。男朋友。」 那人才回了一条不痛不痒的信息。 Cr:「我也有点,不过还能再忍忍。」 徐栀:「忍你大爷啊!」 那边估计笑了半天,才解释说: Cr:「不闹了,真不是故意的,等忙完这阵就陪你。」 那阵陈路周确实挺忙的,一边要转经管专业,一边跟李科还在见缝插针地弄创业的事情,那会儿李科当时那个沙盘计划的创业基金刚申请下来,要写的策划书一箩筐,一天也睡不上几个小时,确实有点顾不上。 后来等他忙完,徐栀建筑系一年一度的写生又开始了,那年A大去了云南采风,徐栀一走就是两周,等她回来,学校已经开始放暑假了,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陈路周暑假接了个航拍的活没回庆宜,本来打算直接搬去李科那边,后来想想还是不太方便,又自己单独在附近租了个房子。 等徐栀拖着行李箱风尘仆仆回来,陈路周刚把房子收拾好,给了她一个地址,徐栀从校车上下来,二话不说直奔他那边。 陈路周那天陪李科去见了几家小企业的负责人,身上难得正儿八经地穿了件衬衫和西裤,徐栀进门的时候,他坐在沙发上在改李科的策划书,正准备去上个厕所,没成想,徐栀来得这么快,一进门就不管不顾地把行李箱往门口一丢,直接扑进他怀里,不由分说地紧紧抱了会儿,身体使劲儿蹭着他,陈路周那会儿身体都绷得紧紧的,又是穿着修身熨贴的衬衫,线条前所未有的紧致和明朗,一身有力干净的清薄肌看着好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徐栀手从他衬衫下摆里伸进去,把他扎在裤子里的衬衫扯地半进半出,凌乱又性感,摸着他的人鱼线和背后的纹身,对他的反应相当满意,果然小别胜新婚,比平时崩得都夸张啊。 于是笑眯眯地在他胸口抬头说:“看出来了,你也很想我。” 陈路周靠在沙发上笑得不行,任她占尽便宜,一副“我可什么都没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从哪儿看出来的?” 徐栀得意洋洋,“把西装裤都撑起来了。” 陈路周拖音拖腔地啊了声,嘴角还是耐人寻味地带着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似乎有些不忍心把真相告诉她。 徐栀有所察觉:“什么意思?你不想我?” 结果那狗东西说。 “想的,不过不太想骗你,现在是憋的,”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能让我去上个厕所吗?” 徐栀那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一个冷知识,原来男生憋急了也会撑起来。 “……滚吧你。” 后来,徐栀也终于知道陈路周不太喜欢穿西装裤的原因了,那晚,她的眼睛真的离不开某个地方,两人点了外卖还在吃饭,她终于忍无可忍,“陈路周,你是不是有点尿频?” 陈路周:“……” 然而,那人靠在椅子上,眼睛紧紧盯着她,嘴角也像被绣针封着,绷得紧紧的,一言不发地开始解他的衬衫扣,表情似乎对她刚才说的话非常不屑一顾,挺冷淡。但手指灵活又娴熟,一颗颗慢条斯理地解扣子,衬衫下摆刚刚被她抽了一半出来,半扎半露地搭在裤子上,懒散地靠在那儿,像个游戏人间的浪子,说不尽的风流,但嘴里还不咸不淡、风度十足地问了句,“吃完了吗?” 徐栀猛然反应过来,默不作声地喝着汤,眼神不住地往他胸口那裸露的胸膛肌理心不在焉地瞟着,心口砰砰直跳,险些蹦出来,可她明明什么也没做啊—— 到底是怎么起来的。 …… 吃完饭,桌上一摊狼藉,没人收拾。 屋内有人被收拾得求饶声连连,喘息声热火朝天,几乎扑了天。 那会儿两人衣服都没脱,徐栀被人顶在床头,陈路周衬衫扣坦荡荡地散开,垂在身侧,露出胸口一大片纹理分明、干净的肌理,腹肌紧紧绷着,皮下突起的青筋没入裤边,西装裤还在身上。 他从后面掰过徐栀的脸,去堵她的嘴,亲了一会儿,发现堵不住,忍不住地发笑埋在她肩上,“知道你想我想得不行,但也不用这么疯,李科在隔壁。” 徐栀人都傻了,瞬间吓清醒一半,想踹他,但是这个姿势完全不能发力,但很快反应过来,估计是逗她的。 “陈路周,你就骗人吧。你这房子总共就两室一厅,你把李科养在厕所啊!” “对门,他租了个工作室,在我对面。” 徐栀顿时心惊肉跳,直接爬到床头,反身人靠着,随手捞起旁边的枕头往他身上砸,气得面红耳热,“陈路周!你不早说!” 陈路周倒也没躲,仍是神态自若、直挺挺地半跪着,手都没挡,随她怎么砸,笑得不行,“怂了?菜不菜啊你,我锁门了,听不见的,而且,他跟张予出去吃饭了,这会儿不在。提醒下你而已。” 徐栀停下来,靠在床头,看着他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他怎么也这么粘你,俩跟屁虫烦不烦。” 陈路周抽过她的枕头,丢到一旁,拽着她的脚踝给她扯过来,压在身下,两手撑在她旁边,额上汗水涔涔,发梢贴着额角,眼神清朗却又纵着情,看着莫名很够劲,喘息声粗重也性感,他平息了一会儿,才低头笑着说:“你不是想跟着李科创业?我给你留条后路,他要欺负你,转头就敲我门告状,男朋友还能及时帮你出个气?” “那也不用住隔壁啊。” 徐栀说着把手勾上他的脖子,在他喉结上咬了口。 他仰头,闷声不吭,陈路周很少出声。 徐栀不服,非要他出声,轻刮着他,仍是一声不吭,挺横。陈路周转而难忍地低头亲她,舌尖缓缓滑入去含她的:“那不行,离得再远点,我怕你气消了,你这人生气也生不了多久,想着李科是我朋友,估计还没到我这,就已经把自己哄好了,多亏啊徐栀,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春江水暖鸭先知。” 什么跟什么。 “小朋友告状要及时。”他说。 徐栀笑得不行,“神经病。” “笑什么,这我弟的至理名言。” …… 陈路周伏身下去,从她腰腹亲下去,徐栀登时知道他要做什么,心神一晃,手指在他发间抓了下,缓声说:“你弟从小到大应该都挺快乐的。” 他嗯了声,“所以他大半夜离家出走的时候,都没人信,走到门口的时候,门卫大爷还顺手给了他一袋垃圾,让他帮忙扔一下。” “少来,门卫大爷才不会干这种事,是你吧。” 徐栀感觉被人重重吮了口,心跟着猝不及防地一抖,一阵麻,浑身上下已经没处能看了,那人埋头无奈笑着:“这么了解我啊?” “难怪你弟老被你气死。” …… 屋内再也没有别的声响,两人不再说话,呼吸声已经昏热得一塌糊涂,到最后,衣服也没脱干净,陈路周衬衫还敞穿着靠在床头,中途想脱下来,徐栀没让。 裤子皮带被人抽掉,随手丢在地上,扣子解开。 徐栀低头下去,陈路周没舍得,似乎有些没敢往那方面去想,低头笑着跟她确认了一句,带着一丝调侃又温柔:“嗯?干嘛呢?” 这个动作其实一直都是他在做。 “我试试?” “真想试?” “嗯。” “那等会儿,我去洗个澡。”他把人扯起来。 最后,陈路周靠在床头,徐栀伏着,陈路周一手扶着她的头,低头看她表情生涩,偶尔抬头,眼神直勾勾地瞧着他,春情起伏着。 陈路周倒抽了口气,半疼半舒坦间,忍不住闭上眼,眉拧着,表情难忍地闷哼出声。 …… 然而没到一分钟,陈路周把人扯回来,没让她继续,自己靠着床头,衬衫仍是凌乱地敞开着,一条腿曲着,在笑,胸膛都剧烈起伏着,最后脑袋都笑歪了,斜斜懒懒地倚着床头,后脑勺顶着床头后的白墙,头微微仰着,眼皮垂睨着她,喉结无声滚着。 徐栀莫名其妙,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陈路周,你笑什么呢。疯了?” 他笑着把她手拿下来,“没,够了,我知道你想干嘛,真是一点儿不让着你都不行。” 确实,就想听他出声。 徐栀也笑了下,忍不住谑他:“陈路周,当初怎么说的,但凡叫一声,你都不够格当我男朋友。” 他在心里骂了句,草,服了,这还能给她找补回来。 “得了吧,我这要不叫,也不够格当你男朋友。” “……” ******** 番外·四(一个完完全全、处处都能踩...) 也就那晚, 小别胜新婚,年少轻狂,战绩匪人,东西撕了一个又一个, 后来一直到徐栀大学毕业, 他俩的战绩也没再打破过。那天几乎从傍晚没羞没耻地折腾到后半夜, 但也就那晚,两人都疯。疯完给徐栀洗完澡, 等她睡着了,陈路周坐在床边给她盖被子, 然后就靠着床头, 也睡不着, 仰头看着天花板,脑子里胡七胡八地想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他倒也不是担心别的,就怕真这么倒霉惹出人命来,挨老徐多少打都没什么好说的, 但也抵不上这事儿对女孩子的伤害。但这种事情无论到哪个地步来说, 既然做都做了, 事后弥补,都是亡羊补牢, 于事无补,所以他每次都严防死守,哪怕是前戏也会乖乖先把东西戴上,从没让徐栀吃过药。 但这种事,真没那么严谨, 戴套避孕概率也才百分之九十八,谁也不知道自己女朋友是不是剩下那百分之二。 所以, 在这件事上,陈路周后来还算克制,尽管大二就在学校外头租了房子,徐栀大多时候还是住在学校里,偶尔周末才过去,平均下来,一个月大概也就一两次,一次都不做也不现实。 要不是担心徐栀乱想,他真打算禁欲禁到结婚前。 好在,一直到徐栀毕业,她都平平安安的,陈路周从没有那么一刻觉得老天爷对他还算不错。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从小到大,也就这样,在遇上徐栀以前,他身上的光环都是别人给他的,因为小时候被抛弃,总想证明自己是个还算不错的人,所以各方面都要求自己做到极致,图得也不过是,或许偶然有一天,他功成名就后,遇见了曾经抛弃他的亲生父母,想他们后悔,想他们后悔曾经抛弃了这么好的他。然后,他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们,别想了,我不会原谅你们,永远不会。 然而,老天爷对他不太好,每一步,都算在他的意料之外,包括傅玉青的出现。 因为徐栀,他不想跟傅玉青扯皮,让她左右为难。 他更恨不上连惠,连惠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在被陈家收养的这几年,连惠对他的关心都不是假的。 所以知道真相那刻,陈路周其实有点崩溃,他所有预设的那些场景和开场白都派不上用场,就好像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他所谓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的唯一执念,也只能自己消化,从小到大,老天爷从没有一次让他彻彻底底爽过。 直到高三那年暑假,遇见徐栀。 不管是第一次见面吃烧烤那晚毫不犹豫拿出手机跟他说,我不会让警察冤枉你的徐栀,还是在电影院对他说陈路周你玩不起的徐栀,亦或者是给他过生日说这个礼物送给六岁陈路周小朋友的徐栀。 一个完完全全、处处都能踩在他爽点上的女孩。 陈路周认为自己其实并不缺爱,无论小时候在福利院也好,还是后来被陈计伸收养也罢,他缺少的是回馈。 没有回馈的爱,是白狗身上的黑,是窨井盖里的玫瑰,对别人来说,只是一种多余突兀的浪漫。 是徐栀,让他彻底爽了一把。 有人能理解他那些蹩脚的浪漫,以及有回馈、事无巨细的爱,真的很让人上瘾。 真的很上瘾。 陈路周头疼地想。 上瘾到,哪怕徐栀梦里叫着别人的名字,他都觉得贼带劲。 后来,徐栀还真叫过。 很含糊,好几次,陈路周都听见了,他简直想拿枕头捂死她,在一起这么久,从来没听见她在梦里叫过自己的名字。 徐栀说完梦话,自己也昏蒙转醒,多少察觉到了,想着解释说:“我最近好像压力太大了,老说梦话,是不是吵着你了?” 陈路周当时一只胳膊肘搭在眼睛上,仰面躺在床上,听她没太有底气、颤巍巍的解释声,扑哧笑了声,“别怕,哥不打人,马上考试了,让你再苟延残喘几天。” 徐栀顿时一个激灵,战战兢兢地斜他一眼:“我说什么了?” 他胳膊依旧懒洋洋地挡在眼睛上,表情惨淡地喟叹一声,不太想搭理她。 “你,叫了一个男人名字。” “不可能吧,”徐栀瞬间清醒大半,支棱着胳膊撑在枕头上,低头想去亲他,“是你吧?” 陈路周不太爽地撇了下头,没让她碰着,“不是,别亲我,在生气。” “那不可能。” “下次录音给你听,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咱俩这感情是不是到头了。” 等第二天,徐栀听见自己睡梦中喋喋不休的呓语,顿时前和后仰地笑倒在陈路周的怀里,“吓死我了,贝聿铭啊,我还以为是谁。” 贝聿铭的大名学建筑的应该都耳熟能详,哪怕陈路周不学建筑也知道,北京香山饭店就是他设计的。 陈路周把录音关掉,手机往茶几上随手一丢,气急败坏给人掐在怀里,手上青筋都给她气出来了,清晰地爆着,好像一条条青葱的山脉,没入清澈的河流里。 有种凛冽的暴力感。 “谁啊,你他妈还有谁啊。” 徐栀笑着躲,“真没,陈路周,我只爱你啊,——好好好,我错了,别闹了,我要画图了。” “画屁。” 徐栀捏捏他的脸,笑得嘴角都抽:“我怎么这么爱你呢。” “爱屁。” “你有完没完。” 他终于笑起来,掐她脸低声哄说:“你知不知道,睡你旁边真挺累的,不光说梦话,还磨牙,你怎么回事,二十几岁了还磨牙?” “谁磨牙。” “你啊。” “不可能,陈路周,不爱了,别勉强……”徐栀仰在他怀里,理直气壮地把这句话甩回去。“勉强再爱一下吧。”他低头看着她,笑说。 “滚,”徐栀跟着气急败坏地踹他一脚,站起来,“真不闹了,我要赶图去了,项目学姐刚微信上催了我好几遍,对了,我网上订的花今天应该到了,你等会儿查下快递,以后每周都会送一次。” 陈路周笑着在沙发上靠了一会儿,然后把茶几上的电脑合上也准备出门,下巴漫不经心地朝着阳台上一点说:“养着呢。” “你也出门啊?下午不是没课吗?打球去啊?” “去趟刘教授的沙盘实验室,交个课题,我先开车送你。” “好。” 陈路周大四的时候就已经买了台车,徐栀那时候跟着几个学长学姐在校外接了几个设计项目,那年正好是2020年初,新冠疫情忽然爆发,工人停工,各大高校提早放假,北京有疫情,庆宜那会儿还是零病例,陈路周徐栀他们几个那年就都没回去,就地过年。 但那个时候大家都没想到这次疫情这么严重,一直延续到四五月,很多高校仍旧没有开学,期间上了几个月的网课。徐栀建筑系要读五年,而陈路周那时候正好临近毕业,不过他大三结束就已经保研,跟着刘教授进了实验室,他们那届毕业典礼也取消了。中途就没有再回过学校。 两人在那房子里待了小半年,起初还只能瞒着老徐,后来老徐视频电话打多了,渐渐也发现猫腻了,一开始还总疾声厉色地在电话里孜孜不倦地警告陈路周,你他妈给我有点分寸。陈路周自然是有的,也都照单全收,没辩驳。后来,日子一长,老徐也发现没分寸的不是陈路周之后。于是,他一到晚上就隔三差五地拉着他俩视频,那阵,他俩看书,桌子中间都摆着一台手机,连着视频微信。 画面上是老徐严肃的监督头像,时不时传出几声中气十足地爆喝:“干嘛呢!徐栀,好好看你的书,你老看陈路周干嘛?”说着,还意犹未尽地掰一瓣橘子塞进嘴里,“你看陈路周,人家多认真。” 徐栀:“……” 某人憋着笑,装模作样地翻过一页《银行货币论》,不痛不痒地给她补上一刀,“对啊,你老看我干嘛?” 徐栀小声说:“欠不欠你,在家看书穿什么西裤。” 他清清白白地“哎”了声,一副你还恶人先告状的样子,笑得不行,“少来啊,昨天让你别把我运动裤都扔洗衣机,我要有得穿也不会穿这件。” 徐栀:“……狗。” 然而,等后来再复工复学,疫情虽然控制住了,但还没完全消除,世界已经变了样,出行的人都规规矩矩地戴着口罩。徐栀那阵跟着几个学长学姐的项目到处跑工地,每天早上挤公交地铁,那阵老徐时不时给他发一些北京公交地铁的路线感染信息。陈路周第二个月就用所有的积蓄、又跟连惠借了一笔钱买了台车,没敢让徐栀再去挤公交。 …… “等下,我换件衣服。”陈路周拿上车钥匙,往卧室走。 两人一如往常往门外走,嘴里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我们要不养条狗吧,陈娇娇。” “你有时间遛?” “你没时间遛?” 陈路周:“……” 阳光静静地铺洒在房间里,天光大好,春意勃发,房门轻轻被人阖上,声音越来越小,细碎却充满笑意,未来的美好光景似乎都写在这些只言片语里。 “哎,哥帮你养花,还得养狗,我要不要再去考个饲养证,正好还能养只猪。” 影射谁呢,女孩拧他,“陈路周,不爱了就别勉强。” 他吃疼得笑了声,“哪种?秋田犬不行啊,我老想到小八,”他顿了一下,又说,“泰迪也不行,老抱人腿,出去遛狗尴尬。” 女孩笑起来,“比熊!你不是送了我一个羊毛毡吗,好可爱,我想养一只活的。” “行吧,回来路上我看看,能不能捡一只。” 徐栀:……?? 番外·五(01-03) 番外五 01 李科和张予大三才正式确定关系, 刚确定关系那阵,两人去哪儿约会都要捎上陈路周和徐栀,陈路周是懒得作陪,李科太卷, 谈个恋爱也要跟他卷, 陈路周都懒得搭理他, 但李科认为,陈路周这几年对徐栀大家都看在眼里, 女生都拿他当男朋友标杆了,李科好不容易有了个新身份, 自然也想跟他一较高下, 卷一卷。 “张予给我发微信说, 李科晚上约我们去看电影。” 徐栀看完张予的微信,叹了口气对着一旁正在电脑上模拟股票量化的陈路周说。 他那会儿刚进刘教授的实验室,跟着几个师哥师姐在给几个公司做股票量化,挺忙。 “看什么?”陈路周敲键盘百忙之中, 随口问了句。 “一条狗的使命。” “……”陈路周骂了句脏话, “不看。” 鬼知道李科安得什么心。 见他态度坚决, 徐栀笑得不行,一脸“你个小怂包” 的表情, 还明知顾问地放下手机对他问了句:“怕了?” “你站哪头啊?”陈路周靠在椅子上,扔下鼠标,不太爽地瞥她一眼。 “好好好,不看,”徐栀哄了句, 立马给他表忠心,二话不说拿起手机给人拒绝了, “回了,回了。” 李科哪肯就这么放过他,他几乎无孔不入,抓住时机就狂卷,尽管徐栀大多时候都三言两语给人打发了,在这件事上,他俩有个共同的默契,坚决不让对方成为李科的“攀比工具”。 而且李科卷来卷去这些个招数和套路,什么张予昨晚陪我打了三小时电话,周末给我做了个手工小饼干,诸如此类,都是他和徐栀当年玩剩下的,陈路周真要在意,跟他正儿八经地卷,李科估计整个人都要掏空。 陈路周觉得他都是小儿科,属于是刚谈恋爱,荷尔蒙激素一阵阵的,纯闲得慌。 真要吹,光徐栀当初送给他那个大hoe,就够他吹好几年的。 陈路周没那闲工夫。 但徐栀闲工夫还挺多,跟李科聊了两句。 李科:「咱俩打个赌?」 徐栀别提多坚决了,忠心耿耿地坚决不拿陈路周打赌。 徐栀:「No」 其实之前赌过一次,那次几个人去游乐园玩,进园之前,李科信誓旦旦说陈路周绝对不会坐过山车,他一向不喜欢这种刺激游戏,就像当初冯觐问他飙车吗,陈路周很惜命地表示,不玩,太危险。陈路周倒也不是怕,是单纯不喜欢。徐栀问他去游乐园想玩什么,陈路周冲旁边豪华儿童套餐区的旋转木马区下巴一点,“玩那个。” 李科挑眉:“我说他不会玩过山车的。” 徐栀想了想,痛定思痛地对李科说:“赌五百块钱,我带他上跳楼机。” 李科当即痛快答应,仿佛天上掉钱,“不是我说你,徐栀啊,你男朋友在任何时候都可以是条龙,但是在这种地方,他宁可当虫,你不知道吧,哈哈,他有恐高,过山车都够呛,还跳楼机,你要他命啊——” 徐栀看着不远处尖声叫四起的跳楼机,不为所动,很冷酷,“赌不赌啊你?废话这么多?” 李科还想劝两句。 徐栀:“一赔五。他不上,我给你两千五。” “赌!” 话音刚落,徐栀就二话不说拉着陈路周买票了。 李科一愣,忙拉着张予追上去,给陈路周洗脑,亲切地叫他绰号, “哎,草,你是不是恐高……咱为了五百块钱不带玩命的?” 陈路周被徐栀拽着,虽然看着不咋情愿,但还是跟着走,抽空还懒洋洋地瞥他一眼,“谁说我恐高。” 李科绞尽脑汁地回忆:“上次咱班级活动不就在游乐场吗,班长说的啊,说找你坐过山车,你说你恐高——操!” …… …………一顿长久的沉默之后。 李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破口大骂:“……你个狗东西,嘴里没句真话是吧!” 陈路周不为所动,徐栀已经去跳楼机的售票口排队了,他看着忽上忽下、尖叫声连连的跳楼机,实在没太有兴趣,也懒得替自己辩解,只在李科耳边说了一句,“投降打对折,二百五?” 李科在心里骂大爷,“……” 那次连跳楼机都没上去,最后被陈路周坑了二百五。 所以他又来了,势必要把那二百五坑回来。 李科:「一条狗的使命,他哭,我给你一千。」 徐栀态度很坚决:「不赌啊,弄哭了又要哄,烦。」 李科:「我截图了啊,发给陈路周,说你现在哄他哄烦了。」 徐栀更不耐烦:「再加点。」 李科:「……一千五。不能再多了,他眼泪又不是珍珠。」 徐栀:「成交。」 刚发出去,转头看见陈路周端着给她热好的牛奶,冷冷地盯着她,“又卖我?” 徐栀把手机往桌上一丢,靠在椅子上毫无诚意地反省片刻,叹了口气翻开书继续说:“没办法,我也不想赌,可是他给了一千五。” 陈路周:“……” 当然,徐栀还是不能理解李科,“你说他老跟你较劲干嘛?” 能干嘛,李科那点小心思陈路周摸得透透的,他就是想让张予看看,全世界最有安全感的男人到底是谁。 陈路周这人从来都有成人之美,当然也只能含泪赚下这一千五。 然而李科没想到,他赔了夫人又折兵。看完电影后,张予发了一条朋友圈。 张予:「如果我有罪的话,希望用法律来惩罚我,而不是在看一条狗的使命的时候,整个电影院就都哭得稀里哗啦,我男朋友却问我,一条狗三生三世都记得主人公的味道,你说他得多久不洗澡?」 徐栀:…… 陈路周:……… 朱仰起:…………这样的人为什么有女朋友? 02 这边已经情侣date了好几轮,那边朱仰起还是个二杆子的愣头青,虎头虎脑地给陈路周发微信,问蔡莹莹是不是在钓他。 蔡莹莹第二年考上四川师范,朱仰起那几年得空就往四川跑,偶尔假期蔡莹莹会来北京,两人打打闹闹,但闭口不提感情的事情,日子一长,连跟他们相处没那么久的张予都知道蔡莹莹到底在顾忌什么,但朱仰起神经大条地仍然无知无觉,隔三岔五地骚扰陈路周。 从学校食堂出来,朱仰起电话。 从实验室出来,朱仰起电话。 跟刘教授去企业调研,朱仰起电话。 跟徐栀接个吻调个情,朱仰起电话。 两人只能停下来,徐栀被子一卷乖乖滚到边上,眼神一瞥,示意他接电话。陈路周哪儿还停得下来,直接捞过手机把电话关机了,啪一声没好气扔在床头柜上,打算继续埋头苦干。 “你不怕他等会儿找上门来?” 话音刚落。 门铃就不急不缓地响了。 徐栀一脸无辜地卷着被子看着他:“……” 陈路周好气又好笑,不情不愿地下床捞过裤子套上,“……你这张嘴,我真服了。”随手又从旁边捞过她的衣服裤子,丢床上,“穿上再出来,我去开门。”然后,起身插着兜,正儿八经地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人,脚上还在勾着散落在床脚的拖鞋穿,笑了下,挺没正形地说,“答应我个事儿,下次咱买房子,地址别告诉他行吗。” 徐栀望眼欲穿,诚恳道:“你先买行吗?” “别那么财迷行吗?” “赶紧挣钱行吗?” “这不是在挣,当初是谁把咱俩准备结婚的钱,大义凛然地借给李科创业去了?” 这事儿提起来,陈路周都觉得气,坐在床边捏着她的鼻子半天没撒手。 徐栀也很硬气,死都不呼吸,瓮声瓮气地说,“我是入股。” “哟,你还气呢。”陈路周掐她脸。 徐栀自然不敢,当时两人为这事儿吵过一次架,那阵陈路周微信都只回两个字,哦、嗯、了解。徐栀多半知道他在气她毫不犹豫就把钱投进去了,那笔钱里有陈路周这几年的奖学金和航拍收入,也有徐栀的奖学金和项目分成,总归还是陈路周的钱多点。徐栀知道他在存结婚基金,也想出一分力,二话不说把自己的钱也存进去了。结果19年末新冠肺炎开始扩散,李科项目受阻,不少合作商跑路,他的项目被迫停滞,徐栀知道这个项目早期都是陈路周在写策划,也不忍心他的心血这么白搭了,就提出要不先把准备结婚的钱借给李科救个急。 徐栀当时是算过一笔账的,陈路周那时候刚读研,后面不知道还要不要读博,估计他们一时半会儿也结不了婚。如果存银行,几年利息也没多少钱,还不如直接投资,李科的能力他俩是信得过的。只是没想到临了碰上这么一场天灾人祸,把少年热血消磨殆尽,别说李科,那阵徐栀在李科工作室为了项目前期筹备,忙前忙后,都挺受打击的。 陈路周当时也不是不肯借,项目初期筹备李科还差一笔钱的时候,也是他给的。他那会儿还算有钱,连惠有一年突然往他账户上打了一百万,他多半猜到是谁给的,那笔钱他没动,也没还回去,本来想着如果李科真需要,他可以从那笔钱里拿出来一些借给他。 他只是没想到徐栀会提出先动结婚基金。 于是,他那次也没忍住,不冷不热地问了句,“这次是李科,下次呢?我跟你结婚就这么不重要,但凡谁碰上点事,我是不是就得先靠边站?” 这两件事怎么能扯上关系呢,如果他俩准备明天就结婚,这钱她肯定是不会借的,毕竟他俩那会儿经济还没稳定,他还在读书,徐栀那时候还在实习,结婚压根还是没影儿的事儿。这钱存着也是存着。 徐栀沉默了一会儿,心想,陈路周的思维跟别人还真的不太一样,真是敏感又可爱。 她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没错,于是从善如流地改口说:“那不借了?” “我说不借了吗?”他又不高兴了。 徐栀笑起来:“那你想怎么样。” “你他妈就不能哄我两句!” 徐栀最后又直接笑倒在他怀里,“陈娇娇,你真是——可爱死了。” “我又不是不会算,我知道那笔钱现在用不着,但是结婚基金,你随随便便借出去,我不爽应该的吧?” “我知道,所以我说,如果这钱咱俩急用,我肯定不借,但是咱俩用不上,借给他救个急,就当存李科那里了呗,我跟他说,结婚之前一定要还。他斩钉截铁地跟我保证,不还把头割下来。” “对,我到时候提着他的头去跟你结婚。” “……” …… 话是这么说,但那几年疫情影响,行业普遍不太景气,陈路周那时候天天在实验室和刘教授给各个公司的沙盘模拟和风险预算,跟刘教授交好的几家公司委托他们的做的风险评估其实都不太乐观,裁员的裁员,停工的停工。更何况初具雏形的工作室,前景确实也不如徐栀想的那么宏亮。 徐栀的仗义感动了李科,但是感动不了天地,李科那项目现在仍旧是不死不活地运营着,随时都有可能完犊子。 但徐栀认为,李科或许在谈恋爱上有点小儿科,在做生意上绝对是个合格奸商,跟他投资,不会亏的。她也坚持认为,李科是支潜力股。 陈路周没搭理她,这姑娘想赚钱想疯了。 “潜力股不潜力股的另说,我当初警告你来着,离会做生意的省状元远一点,还记得吗?你还老跟他打赌,总有一天,小心把本都赔进去。” 徐栀拥着被子笑起来,踹他一脚,“开门去吧!怎么听起来,你有点吃我跟李科的醋呢?陈娇娇。” 陈大少爷表示,没吃过,不太懂。 徐栀笑得不行。 吃大醋的是朱仰起,一进门就吭哧吭哧灌了一桶水,也压不下心里涌起的一阵阵酸劲儿,气急败坏地跟他俩吐苦水,口气说得上是凶神恶煞,逮着徐栀就凶巴巴地问:“徐栀,你他妈老实告诉我,蔡莹莹是不是有情况了!!!” 徐栀那会儿刚收拾干净出去客厅,看见他俩坐在沙发上,表情挺严肃。她闻言顿时一脸茫然,看了眼陈路周,又转头去看朱仰起,刚要说话,被陈路周打断。 只见那哥一脸不太想奉陪冷淡表情靠在沙发上,一把夺过朱仰起手里的水杯,不肯给他喝了,放在边几上,口气也不善,不太耐烦:“蔡莹莹有情况,你对她凶什么,好好说话不会?拿我女朋友撒气?信不信我踹你出去?” 朱仰起要换做平时,估计立马就堆上惯常的笑脸,但这会儿急火攻心,也喝了不少酒,肿着一张猪肝脸,怎么也拉不下脸来说好话,只能默不作声地沉着气。 徐栀走过去,对陈路周摇摇头,才坐在旁边的沙发扶手上问朱仰起:“莹莹怎么了?” 陈路周眼神盯着朱仰起,朱仰起缓和了口气,说:“我前几天跟她挑明了,她说考虑一下,这几天给她打电话都不接,微信也不回,你说她什么意思?我真的服了,反正对她来说,我就是个备胎。” 这事儿徐栀其实说不上话,莹莹一直以来都是个挺有主见的姑娘,经过翟霄和某次网恋事件之后,她对男人有些恐惧,哪怕身边的人都谈恋爱了,她也没有谈恋爱的欲望,虽然嘴上总是喊着我要找个男朋友,可实际上压根不敢找。朱仰起这几年对她明里暗里有过一些暗示,也知道蔡莹莹还没走出来,所以他一直都没逼她,想着等她想清楚之后,自己再表白。 谁知道,这一等,就是四五年。 中途两人吵过一次架,对彼此都说了狠话,后来蔡莹莹来北京找徐栀,之后跟朱仰起就断了联系,有两年几乎不怎么联系,后来因为徐栀和陈路周,两人免不了总是要见面,朱仰起一碰见她就阴阳怪气,专拣些她不爱听的话刺激她,蔡莹莹对朱仰起仅剩的那点好感都被他自己给作没了。 不知不觉,两人打打闹闹这么多年也就过来了,对蔡莹莹来说,他俩可能当朋友更合适。 “我跟她挑明了,要么好,要么就彻底别联系了。” 陈路周和徐栀对视一眼,陈路周脑袋仰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想了想说,“那我俩结婚,我给你发个喜帖,你送个红包算了,人就别来了。” 朱仰起:“你他妈是人吗?” 陈路周仍旧看着天花板,懒散笑笑,没说话。 徐栀这才说:“所以你还没明白吗,我跟陈路周的关系,你俩彻底就断不了,总归要见面的。除非陈路周彻底先跟你断关系。” 陈路周诧异地看她一眼。 朱仰起:“你看,我兄弟第一个不同意——” 陈路周却不痛不痒地看着徐栀,“哎,你怎么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朱仰起:“……” 陈路周:“没办法,我女朋友就这么一个闺蜜,我朋友多,没了你,我还有科科,姜成,再不济,王跃也算一个,我最近跟刘教授去调研的时候,还认识了一个人,论年纪,我能叫他一声叔,人真挺有意思,这么一想,李科我也不想要了。” 朱仰起:“你他妈真的不是人。”肯定句。 陈路周斜他一眼,毫无人性地噗嗤笑了声,“你不是早知道了。” 然而,朱仰起絮絮叨叨发一晚上牢骚,毫无人性那个人,还是披着一身人皮坐在沙发上听他说完,徐栀困得不行,回房睡觉,隐隐还能听见他俩在客厅的说话声。 “我当初看你和徐栀,我都觉得我兄弟好惨,我没想到,我比你更惨。” “你是很惨,但我不惨。” “……” “徐栀对我很好。” “……” “有人给你做房子吗?” “……” “你一年过几个生日啊,徐栀一年给我过两个生日,哦,对不起,忘了,你四年过一次生日。” “你能闭嘴吗?” “你声音能轻点吗?” “不能,那是我心碎的声音。” “…………” 徐栀叹了口气,何必呢,都知道他说话难听,一个个怎么都还上赶着去找他安慰。 “你刚问我是不是认真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朱仰起问。 “字面意思。” “那你觉得怎么算认真?像你对徐栀那样?那我真的做不到,你这人从小想得就多,做事也谨慎,我肯定在这方面是不如你的,蔡莹莹要拿你对徐栀的标准考核我,那我觉得她有点拎不清,朱仰起就是朱仰起,我也有自己的优点好吧。” 他笑了下,声音好像一如在高三楼初见那天下午,冷淡又自在,对,是自在,徐栀一直说不出他现在是什么状态,就是自在,像无拘无束的风,拂开了波澜不惊的水面,依旧干净清澈:“你想什么呢,扯上我跟徐栀干嘛,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没有想清楚,不要追蔡莹莹,她顾忌的是我跟徐栀之间这层关系,如果没有我们,或许她早就答应你了,蔡莹莹跟徐栀不太一样,徐栀一直以来目标明确,她对我一见钟情吧,她自己还不承认——” “你他妈给我打住,她对你妈一见钟情!傻逼。” 他啧了声,“你烦不烦?” “明明是你对她一见钟情,那天晚上,你就是打坏主意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充电宝,明明是你故意没拿走,你还想她再找你对吧?” “……” “我跟你学的,所以后来跟蔡莹莹吃饭的时候,我也故意把钱包拉下。” “然后呢?” “然后钱包就真的丢了。” “…………” 03 那时候是21年10月,疫情还在,甚至反覆无常,但经济复苏,人们出行已经习惯性戴口罩,世界好像变了,但似乎什么都没变,依旧对生活充满热情。 李科的项目总算有了些起色,挣了第一桶金就立马给徐栀打过去第一笔分红,远远大于她当初借给他那笔钱的数目,当然,这是工作,他俩依旧时不时打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赌,比如—— “你猜朱仰起那么讨厌香菜,他如果有钱了会不会把陈路周抓去种香菜?” “一斤米线能打几个中国结?” “动感超人洗完澡还能不能释放出动感光波?” ……诸如此类。 李科吃了秤砣铁了心,势必要把那二百五给赌回来。 只是数目与日俱增,已经距离二百五相去甚远。 朱仰起是学舞美设计,毕业之后野心颇大,给国内某位大导的邮箱恬不知耻地发了几份简历后石沉大海,又被一个自称是有过很多爆火作品的名导骗去当了几天脚模之后,老老实实用他爹给的钱重金在北京开了一家美术工作室,还是个黄金地段,就在马路边,人流量非常大,朱仰起对他爹很无语,哪有人把美术工作室开在马路边的,人家都是开在写字楼里好吗? 朱老板轻描淡写地回复了一句,“我怕你没生意。” 好,生意是不错。第一个客人是个八十岁老太太。 朱仰起耐心地说:“哎,奶奶,我这是美术工作室,不是美甲。哎,不画指甲。” “不是不会画,我不做这个。” …… “那你会画,帮我画一个也行,”老太太随便得很,操控着电动轮椅轮椅慢悠悠地滚到朱仰起面前,“我还有个朋友,你给我俩画一个。我看你门口贴着这个照片就是美甲嘛。” “那是人体艺术!” “随便,”转头听见老太太叫身后的人,“美澜!这个小伙会做美甲!” 朱仰起:“……” 紧跟着进来一个瘦高英俊的男人,连朱仰起都是一愣,穿着一身黑,黑衬衫和西裤,长得人模狗样,声音又磁性,乍一眼不觉得有多惊艳,但越看越觉得这人帅,好像跟陈路周差不多帅,尤其那双眼睛,干干净净,声音也清澈,还挺有礼貌,“不好意思,打扰了。” 说完,把他老太太推出去了。 老太太不情不愿,“李靳屿!我要做美甲。” “人不做美甲。”“那做什么。” “画画的,叶濛刚给你打电话没听见?” “没有啊,我手机没电了。” “真行,手机没电了,轮椅也没电了,还跑出来做美甲,能不能少看直播。” “你就敢这么跟我说,美澜每天捧着个手机,你怎么不说她。” “行,你俩回去等会儿一起挨叶濛的批,我懒得管,我先送你上车,我给叶濛去隔壁买点螃蟹,吃饱了才有力气训人是不是?” “李靳屿!!!!!!!!!” 虽然嘴里在骂,但老太太眼神洋溢着笑意。 朱仰起不知道他们是谁,却隐隐能感觉到他们身上有故事,因为那个男人手腕上有个疤,他皮肤太白了,手腕又清瘦,那凸起的表皮很显眼。 自杀过吗? 也许是他想多了。这或许是他作为美术人的共情力。 当然作为吃货,他的共情力也很强。 是啊,又到了吃螃蟹的季节。 朱仰起嘴馋地舔了舔嘴角,有点想念庆宜的螃蟹了。 朱仰起当即的群里吼了一声。 朱仰起:「回去吃螃蟹吗?」 李科立马回复:「可,但我赌陈路周回不去。」 张予:「你看徐栀搭理你吗?」 徐栀:「赌多少?」 李科:「你上回从我这里赢走的所有。」 朱仰起:「上回是哪回?」 张予:「就动感超人洗完澡进了水,还能不能释放出动感光波以及樱桃小丸子的爷爷到底能喝几斤白酒。」 朱仰起:「……这有答案?」 张予:「有,他俩把这两部动画片全部看完了,扣完细节,排除了所有可能性后,徐栀赢了。」 朱仰起:「……」 徐栀:「行,赌,我赌陈路周肯定回不去。」 李科:「……」 那个月确实回不去,陈路周忙得连微信都没时间回,实验室的科研课题做不完,时不时还要跟刘教授出差去调研,免不了要应酬。刘教授对他期望很高,陈路周读不读博他都无所谓,因为现在他研究生还没读完,就已经有不少知名企业跟他要人了,开出的待遇非常优渥,抢手的很。 陈路周算是一个,一直到大四毕业,本部都还能时不时听见他名字的人。 所以说,徐栀又何尝不是这么觉得,陈路周无论从长相上还是性子上,也是处处踩在她的爽点上。 尽管朱仰起和李科几个,说他百分百恋爱脑,但人家奖学金、保研、各种竞赛奖状也没拉下。 大一就获得了美赛f奖。 大二参加数学竞赛,丘成桐竞赛,他好像是目前唯一一个,获得五项全奖的学生。 …… 即使在A大,他仍旧风头无两。 嘴虽然欠,但永远对她心软,也坦荡。 高三的时候,谈胥帮她复习,徐栀很感激,也曾一度理所应当地承受着他突如其来的脾气和抱怨。 “徐栀,是我帮你复习,没有我,你能考出这个分数?” “是我!是我在帮你!” “我考不好是因为谁啊!你半夜给我打什么电话!做不来的题目不会白天再问?!” “徐栀,我牺牲了那么多时间给你复习,你现在就这个态度?” “老师对差生就是有偏见啊,徐栀,你幸好跟我同桌,不然这会儿你准跟蔡莹莹一样被拎出去训话。” 徐栀有时候甚至都说不清这人是自卑过度,还是极其自负,一点儿不肯让人占便宜,他一生最风光的两年,就是转学来睿军的那两年,一中学霸,随便考考就是第一,竞赛奖状糊满橱窗。 但谈胥很讨厌被人沾光,谁都别想沾他的光,谁要沾了他的光,他会记一辈子。 谈胥甚至一直认为徐栀很没尊严、甚至没脸没皮地沾了他的光。 徐栀也因为这点“光”,一直麻木地承受着他所有言语暴力和攻击。 那会儿她说实话都没开窍,什么都不懂,甚至是迷茫,误以为自己对他的那点感激,就是好感,直到被他消磨殆尽。 直到遇上陈路周,是夷丰巷那个少年让她才知道什么叫感觉,什么叫喜欢。 原来真正喜欢一个人并不丢脸。 原来真正喜欢一个人也可以很有尊严。 就算你愿意放下尊严,他也会帮你捡起来,笑着问你,“干嘛呢?” 这是陈路周,是夷丰巷那个永远占尽上风的少年。 番外·六(后记) 04 等他们再回到庆宜, 已经是21年12月。 刘教授提前给陈路周放了一个小长假,徐栀兴奋地一蹦三尺高,“那明天买票回去?” 陈路周把车钥匙扔在茶几上,人坐在茶几边沿, 低头看她说:“别高兴太早, 我过年可能回不去了, 刘教授打算过年让我留在这边。你设计院那边不用上班了?” “我老师这周去外地监工了,”徐栀把电脑一关, 捞过一旁的手机开始查机票,叹了口气说, “结果工地上查出一个密接, 他现在被隔离了, 老师让我和几个学姐这段时间不用去设计院那边,有事他会找我们,我把电脑带回去就行。” 于是,一伙人第二天就飞回庆宜了。 朱仰起睡过头了, 没赶上飞机, 等陈路周和徐栀下飞机, 手机几乎要被他打爆,他没开扩音, 徐栀都能清晰听见他微信里歇斯底里的语音,“靠,你们大半夜在群里商量买机票,老子早就睡了好吧!!!现在在哪儿呢,速速给老子回电。” 陈路周牵着徐栀的手, 带她穿过拥挤的人流去取行李,另只手摁着微信的语音收录条, 给朱仰起回了一条,“到机场了,你自己买票回来吧。” 说完,把手机揣回大衣里,低头看她一眼,“你爸来接?” 徐栀点头。 张予和李科直接叫车走了。 老徐依旧站在航站接机楼外,迎接世界冠军的气势,大力地挥舞着手臂上和脸上的横肉,只不过这次,嘴里不再喊她一个人名字。 “徐栀!!陈路周!!”声如洪钟,看得出来,最近身体养得不错。 老徐曾跟韦主任说过一句悄悄话,被徐栀听见过一次,他说,有了陈路周,我好像又多了一个儿子,一点儿没觉得他抢走了我的女儿,陈路周好像比徐栀更爱我。 想到这,在如潮水一般的人流,徐栀忍不住拽紧了陈路周的手。 他察觉,低头看她,“怎么了?” 徐栀笑笑,“没什么,就突然感觉很爱你。” 他笑起来,“是吗,那真是受宠若惊。” “你得了好吧。” “你还记得大一寒假吗?” “啊?”徐栀还真忘了。 “陈路周,我好像在北京更爱你,回到庆宜我就没那么想你了哎,”他勾着徐栀的脖子,低头在她耳边说着,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真是欠得不行,还模仿她的声音,“你好好准备比赛吧,我去过寒假了!是谁?是哪个负心汉。” 徐栀踹他一脚,“你烦不烦?” 他笑得不行,“烦,你不也喜欢了这么多年了?” “得寸进尺是吧?” 徐栀跟在他后面,怨念深重地又踹他一脚。 结果被老徐看见了,陈路周还一副人畜无害地样子,恶人先告状,“徐叔,看见了吧,徐栀这是不是有家暴的倾向。” 徐光霁笑呵呵,一手满满搂一个,陈路周太高,还要配合着他的身高,往下蹲。 “走走走,回家,给你们做好吃的!” “韦主任呢?” “韦主任奋战在前线啊。她还能在哪,最近咱们市里有几个密接在隔离,还没确诊,你俩这几天出门记得戴口罩。” “韦林真去当兵了啊?” “可不吗,那小子大二就走了,这几年估计是见不着了。对了,路周,你妈妈前几天来过。” “嗯,我等会回去看她。” “不急,咱们家附近开了个星周商场,等会儿你们俩吃完饭可以去逛逛,顺便让徐栀买点新年礼物过去。” 陈路周说:“好。” 徐栀问:“星周商场,什么时候开的啊?” “就年初啊,你们今年没回来,有个模范企业家叫什么我忘记了,反正在咱们市里大兴土木,又是建商场,又是建福利院的。” 徐栀下意识看了眼陈路周。 “姓陈吗?” “好像是,管那么多干什么,对了,车上有你蔡叔买的苹果,让你们平安夜吃一个。” “平安夜不是还有一周吗?再说,爸,你少上网,晚上吃的都是毒苹果。” “你才少看那些专家瞎讲。” 徐栀:“这么久没见了,说话能不能客气点。” 徐光霁:“你爱吃不吃。” “回北京了。” “出门左转。陈路周,上车。” “……” 陈路周给她拽回来,笑着给她推进副驾驶座,“怎么跟个小孩似的,你爸逗逗你。” 这大概就是徐栀很爱他的一点。 他永远知道怎么在长辈面前保留分寸和礼貌,哪怕已经到了这份上,陈路周也不会不管不顾地拉着她跟自己坐后座,而是让徐栀陪老徐坐副驾。 徐栀坐在车里和徐光霁对视一眼。 -你看,老徐,他有多尊重你,就是有多尊重我。 -囡囡,你赢了。他根本不需要爸爸挑刺,他早就把自己的刺拔光了。 哎,这孩子到底经历过什么啊。 老徐发动车子的时候,心不在焉地想。 05 隔日,海鲜骨头烧烤。 店里,热气腾腾,觥筹交错的杯影在落地窗上晃动。这几年陈路周和徐栀都忙,李科也忙着创业和谈恋爱,蔡莹莹在四川乐不思蜀,姜成和杭穗已经领了证,杭穗已经怀孕八个月,唯一朱仰起这个大闲人偶尔想回来聚个餐,人也都凑不齐,今天倒是难得这么齐,几个人一见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所以,朱仰起你不打算把美术工作室开回庆宜吗?北京这种小工作室比较难混吧,而且莹莹不是在庆宜当老师吗?” “别,可别给我跟他扯上,他爱去哪去哪,免得以后挣不着钱赖我。” 朱仰起放下酒杯,“蔡莹莹,你到底有没有心?” 蔡莹莹:“就你有心。” 朱仰起:“我还就在北京混吃等死,不回来了!” 蔡莹莹笑了声,“你就是看陈路周在北京,不舍得回来了呗,朱仰起,你真是个跟屁虫。” “陈路周打算留在北京了吗?”姜成问,“他现在还在读书吧?” 杭穗闻言抬头扫了眼,发现陈路周和徐栀不见了。 桌上一摊狼藉,旁边还放着一个切了一半的蛋糕,估计吃得差不多,几人也都饱了,光剩下在聊天。 李科晃了晃酒瓶子,还在里头的响,不知道还剩多少,一边晃一边说:“他导师捡到宝了,怎么可能会放他,想让他留在学校,但陈路周估计自己想出去上班,但多半是留在北京了。导师对他期望高,陈路周压力其实也挺大,别人用四五年时间完成的事情,老刘要求他两年。” “那徐栀呢?”杭穗好奇问了句。 “在设计院呐,估计也留在北京了,她爸不是再婚了嘛,年初领了证,我估计她没后顾之忧,两人估计都在北京了。” 朱仰起还在跟蔡莹莹扯皮。 “你到底行不行。” “……” “保不齐我再改个姓,我妈姓牛,牛仰起,怎么样?” “……” 另一边,烧烤店门外。 庆宜市也就这条街还有点人味,市区大部分街区这两年都已经鸟枪换炮,商业街一环套一环,走到哪,都走不出这些黑心企业家的魔爪。 卷帘门在身后咔咔作响,冬夜,有些店家关门早,除了几家烧烤店仍旧生意兴隆,这是庆宜市独一份的寂静和热闹交错。 常年的澜风伏雨,巷子里青苔仍旧斑驳,石板缝里掩不住的腥气,不过冬夜,是透着一股涩腥味,冷风也挺刺骨。 音乐水喷泉一如既往地高亢激昂,水跟不要钱似的,滋滋往上冒,大冬天的还有几个小孩蹲在一旁玩水,旁边就是夜市街,热闹熏天,电话柱上一如既往地贴满小广告,那只叫Lucy的狗已经被主人找到,这会儿换了一条叫toy的,至今毫无下落。 “之前那只Lucy狗找到家了哎。”徐栀绕着电话柱找了一圈。 “我怎么听着你在拐着弯骂我呢?” 两人靠在电话柱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真没,就是突然想起暑假那晚,哎,陈路周,你游戏名字真的是宇宙第一帅和世界第一情人吗?” 陈路周人懒洋洋地靠着,手上拿着徐栀没吃完的蛋糕,一点点,把她剩下的蛋糕慢条斯理地吃完,低头笑了下,说:“不是。” “那是什么?” “用户1576382002,这种吧。” “……” 路边不少夜宵摊,从清晨到日暮,一如既往的繁华和充满生活气,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热情和知足的笑容,只不过卖煎饼的大叔换成了一个年轻人,一对情侣在夜宵摊上吵架,吵得热火朝天,徐栀羡慕地冒出一句。 “好久没吵架了。” “别找事啊。” “真想吵一架。” “要不用嘴真枪实弹地打一架?”陈路周把徐栀剩下的蛋糕吃完,把纸盘和勺子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靠在电话柱上,笑着给出一个不太像样的建议。 徐栀:“……” 结果,下一秒,另一根贴满小广告的电话柱上真有人用嘴打架。 “那是朱仰起和蔡莹莹吗?” “是吧。” 两人悠闲自在地靠在电话柱上,一副欣赏世界名画的表情。 “哎,对了,你知道你妈前几天来找我爸干嘛?”徐栀突然想起来问了句。 陈路周没回答她,而是突然问了句,“看日出去吗?” 徐栀那会儿看着他深黑而又正儿八经的眼神,不知道哪来的灵感直觉,他可能会做点什么,一颗平静心的,瞬间变得砰砰直跳,热烈又期待,他会说什么呢。 有这么个灵感来源,也主要是昨天晚上陈路周走后,徐光霁给她拉进房间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大致意思就是陈路周妈妈那边提出让他们俩先订婚,当然她的意思是直接结婚也可以,但是老徐想的是,徐栀也才刚毕业不久,陈路周又还在读书,目前这个阶段结婚不是太好的时机,他建议是先订婚。 所以连惠应该也告诉陈路周了。 他会说什么呢? 06 日出那天,徐栀做好了百分之八十的准备,陈路周铁定是求婚,还给蔡莹莹发了微信,说:“陈路周是不是让你瞒着我?” 蔡莹莹啊了声:「没有啊。」 徐栀:「哎呀,别装了,我都知道了。」 蔡莹莹:「真没有。」 徐栀:「呵呵,你演技好差。」 蔡莹莹:「……」 然而,真没有。 陈路周是真的单纯来看日出的。 “然后呢?”徐栀耐着性子问。 陈路周一脸茫然,“嗯?什么然后?” 徐栀:“……” 刚刚陈路周拍照叫她名字,徐栀都差点以为他要跪下了,手都伸出去了,那是第一次猜错。 第二次是去庆宜海边,冬天去看海,要不是求婚,神经病跟他去海边,结果他真的只是去海边看海。 徐栀:…… 就是那几天,他像一座火山,半年不爆发,一爆发就得活动个半年,活动特别多。 但徐栀回回猜错。 一直到回北京前一天,徐栀记得那天是圣诞节。 两人在外面吃完饭,陈路周靠在椅子上,看着她慢条斯理地扒饭,然后看了眼门外路过的一中学生,这个时间点,下课基本上都是高三生,于是,随口问了句,“要不要回高三楼看看?” 徐栀没想到,那房子他还有密码,居然还能进去。 然而,打开门之前,陈路周摁着密码锁,迟迟没去拉门,而是意味深长地低头看了她一眼,徐栀那会人才有点后知后觉的反应,可没等她真反应过来,那人就直接打开房门,屋内灯火瞬间映入她的眼帘,四周炮筒声接二连三地在屋子里炸开,漫天炫目的彩条在空中纷纷扬扬,打着旋儿,洋洋洒洒地飘落到地面上。 满屋子熟悉的人脸,漫天细碎的彩色碎片,徐栀确实没想到,陈路周最后又回到这个地方。 他们初见的地方。 其实整个求婚流程,从徐栀进门那刻就崩盘了,本来陈路周一进门,他一说话,朱仰起就要放歌带一下气氛,但陈路周没说话。 他一句话都没说。 因为徐栀先进门,陈路周而后才慢慢关上门从后面走进来,等徐栀听见身后的关门声,知晓这屋内即将发生什么的时候,回过头来去看他,陈路周当时静静地靠着餐桌旁的桌沿上,默不作声地对上她的视线。 一直都没说话。 他俩之间那种谁也插/不进的眼神,很让人动容,一瞬间便让屋子里的人沉默下来,蔡莹莹直接热泪盈眶地捂着嘴,她也形容不出来为什么,可一看见他们两个独独、又坚定地只盯着彼此看的时候,她就没忍住,眼泪啪嗒啪嗒大颗地从眼眶里掉落下来。 后来,蔡莹莹想到了。 他们当时那种眼神,是庆幸,而又后怕。 庆幸,你爱我。 后怕,如果我们没遇上。 …… 陈路周慢慢走过去,那一步尤其慢,但走得格外稳,最后站在她面前,一点儿没邀功的得意,他在她面前,从来都不会邀功,任何事,做了也就做了,他很少跟人计较得失,所以他以前总是失去多。 可徐栀是他第一个不想计较,却处处给他回馈的人。 他站在那儿,低头看着她,把她头顶上的彩色碎片,一一拨掉,一边拨,一边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冷吗?” 徐栀说,“开着空调呢。” “哦,圣诞快乐。” 徐栀笑出声,尽管自己的心砰砰直跳,耳边如同有重鼓在敲,面对这样的场景,谁也做不到心平气和吧,更何况对面这个男人是陈路周。 “陈路周,你是不是很紧张。” “嗯,心跳一百八。” “要不要给你打120先备着?” 他替她拨完脑袋上的细碎片,把人拨正,下巴点了下旁边的摄像,“要去厕所照一下镜子吗?那边有相机。” “我漂亮吗?” “问我没用,我对你有滤镜,你有时候觉得自己不漂亮,我都觉得漂亮得要死。” 他真的难得嘴这么甜,今晚是个好日子,徐栀笑得不行,催他:“你还不跪下。” “等会儿,你先把手机给我。” 她摸出来,递给他。 陈路周接过,把羊毛毡从手机孔上取下来,手一伸,旁边人就递给他一把剪子。 屋子里一片静寂,所有人齐刷刷、好奇地盯着陈路周在剪一只羊毛小狗。 “陈路周!”徐栀叫了声。 陈路周头也不抬地说,“再做一个给你。” 等陈路周把那东西取出来。 蔡莹莹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连向来温柔文静的张予都忍不住猛锤李科的背,“你看看人家!” 徐栀:“你怎么放在这?” 陈路周:“你这人做事不按常理出牌,我不得防着点?” …… 那天是2021年圣诞节。 徐栀,陈路周,圣诞快乐,新婚快乐。 时间先停在这。 ———— 后记: 其实我们中有人一生暗淡无光,借着别人的光。 有人一生风光无两,他也无妨别人沾他的光。 暗淡无光的人,或许也在平凡的生活里默默走过了无尽的漫漫长路,风光无两的人,却也只活过一瞬。 我们都很渺小,也都很伟大。 因为我们有着钢铁一般的心,太阳晒一下就滚烫。 行止由我,快意恩仇自当由我。 我们也许永远渺小,但也永远相信热泪盈眶。 人生还是很棒的! 大家加油!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xbaoshu.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