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正文 第一章 野丫头变成二小姐 老教授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隔着反光的镜片盯着颜小茴,手里拿着根教鞭在讲桌边沿反复敲了打几下,发出“啪啪”的响声。 沙哑的嗓音传到她的耳朵:“清热解毒的中草药有什么?你给我背一遍速记歌!” 颜小茴蹙紧了眉,浸满了汗水的双手悄悄在裙角擦了两下,“‘三花’是金银花、紫花地丁、野菊花,‘三草’是鱼腥草、白花蛇草、和……” 最后一种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脑中一片空白。 老教授虎目一瞪,蹒跚着走下讲台,不由分说的将她的左手拉过去,举起教鞭对着她的手心就要打下来! 颜小茴吓得紧闭着双眼,几乎尖叫着:“败酱草!是败酱草!我想起来了!” 尾音高高的挑起,在空中兜了个圈才落下来。 忽然,有风从什么地方猛然灌进来,吹得她一个激灵,立刻就将她从梦中唤醒! 眼睛茫然的盯着身上繁复的衣裙,大半晌神志才渐渐清明。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半年了,前世的记忆还是频繁的出现在她的梦中,像一块巨石投入原本平静的湖心,激起巨大的涟漪。波纹荡涤到心岸,时不时搅乱她的思绪。 她轻轻吐了两口气。 身上的不住流淌的虚汗遇上冷风,吹得身上凉飕飕的。双手忍不住拢紧了衣襟,抬头看向掀开马车车帘的罪魁祸首。 花楹一手拽着车帘,立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的马车边,一脸不耐烦:“我说,你个野丫头,还真以为自己是大小姐啊,叫你多少声你都没反应!” 花楹嘴角抿出一个深深的细纹:“大夫人说,今儿天晚了,再往前走恐怕就没有人烟了。野外露宿又太危险,今儿就在这寺庙里凑合一夜。明天早些起床再加紧赶路,天黑之前就能回京城了。你快下车,夫人在前面等你呢!别慢慢吞吞的耽误大伙的功夫!” 颜小茴猛然间想起现在的身份,认命的撑手坐起身来。 不料长时间一个姿势窝在马车里睡觉,加上整日颠簸,后腰像被谁拧断了一样疼的她直吸气。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见花楹的脸色已然转青,只能把疼悄悄吞进肚子里,暗自咬牙忍痛。 其实,就在前几个月,她还窝在九溪村的李家,跟书中所写的穿越人士一样忙着适应突如其来的乡野生活,跟温饱做着斗争。 整日被养父养母使唤的脚不沾地,扛着锄头田间地头的来回跑。 不成想,就在前天,这颜府的大夫人刘氏突然带着几个人找到了九溪村,称自己是颜家已故二姨娘遗弃多年的女儿,更拿出了块跟自己脖子上一模一样的通透白玉做凭证。 李家在九溪村出了名儿的穷苦,只有个巴掌大的篱笆院和一顶茅草房。 李家夫妻看到刘氏带来的二百两银票之后,简直两眼放光,问都没问颜小茴的想法,当下就将她打包给了刘氏。 只有李家女儿李香云在听说她要走的瞬间死命的拉住了她的手,又哭又闹。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因为颜小茴走了以后,李家的农活估计就要转嫁到她的头上了。 至今颜小茴都忘不了李香云看见自己坐进马车时,挤在向她祝贺的人群里,那不甘心又嫉妒的眼神。 思绪霎时回转,颜小茴小心翼翼的扶着车辕跳下马车。 举目一看,才发现太阳已经完全滑落到地平线以下,金黄色的夕阳透过茂密的森林洒下斑驳的光影,斜斜的打在寺庙门口的青石板上。 正对面的寺庙匾额上刻着几个刚劲有力的大字,上书“潭水寺”。 这潭水寺虽然看起来有些古旧,香火不是很旺的样子。但是修葺的却十分讲究,整个院落门进打扫的干干净净,连门前的石狮子都被擦的光光亮亮的。 此刻,寺中沉沉的钟声在山谷中荡起袅袅的回音,让人莫名觉得心静。 花楹见颜小茴乖乖的下了车,就扭身走到了刘氏身边,连个眼神也不屑给她了。 ------------ 正文 第二章 夜宿潭水寺 刘氏浅碧色锦裙裙摆拖在地上,从颜小茴这个角度能看见袖口和腰带上金线刺绣的繁复的花纹。 只见她抬手轻轻扣了扣寺院朱红色的木门,露出手腕上与衣裙相照应的两只碧绿玉镯,似乎彰显着她温婉华贵的身份。 开门的小沙弥十分机灵,只扫了几个人的样子就知道是来借宿的,爽快的给几个人安排了三间空着的禅房。 花楹服侍刘氏进了屋,赶车小厮款冬、凉秋跟着小沙弥去后院喂马。 颜小茴跟刘氏告了退,走进自己的禅房,把手上的包袱往床上一放,闭眼躺了下来。 虽然身体休息着,脑子却思索着这两天发生的事。 按刘氏的说法,她的亲生母亲是何细辛何氏。何氏小时候父母染上天花不治身亡,因而被卖到了刘氏的娘家当丫鬟,少不得受些委屈白眼,因此心思极重,不过跟刘氏的感情倒是像亲姐妹一般亲近。 后来何氏跟着刘氏嫁到颜家,做了颜海生的二房,凭着美貌很受宠爱。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颜家下人间流传着谣言,说颜海生专宠何氏,不顾颜家老爷子的反对要休弃刘氏,然后把何氏扶正。 刘氏向来温良淑德,深得下人之心。 传言一出,所有人暗地里都谴责排挤何氏。 当然,这些事刘氏当时并不知情。 何氏最终受不了府里人的流言蜚语,背着颜海生和刘氏在颜小茴生下那天就差人悄悄送走了,随即自己服毒自缢。 直到今年颜府终于辗转找到当年送走颜小茴的老车夫,这才打听到了她的下落。 自来古代的内宅就复杂纷乱的可以写书,颜小茴不知道刘氏所说是否百分之百属实,见到她的时候搂着她流下的那些泪是否是真泪。 不过有一点却可以肯定的,未来的日子要格外小心! 正蹙眉思索着,忽然听见门“哐啷”一声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颜小茴吓了一跳,一个激灵就爬了起来,正对上门口花楹黑着的一张脸。 这姑娘从第一回见面就对她存着莫名的敌意,任颜小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时候得罪了她。 花楹将端着的托盘“哐”的一声放在了桌上,语气生硬:“夫人今儿累了要早些休息,晚饭不吃了。这儿有些素斋,让你对付着吃一点儿,回到颜府再给你接风。” 顿了顿,她弯唇嘲讽的一笑,“不过,依我看,夫人简直是多虑了。就是这一般般的素斋,估计你在那穷村子也吃不到吧?” 嚯!富贵人家的丫鬟都是这么瞧不起人么?颜小茴心里腹诽,表面上却不想跟她一般见识,只笑了笑:“谢谢你送过来,我会好好吃的。” 花楹用鼻子哼了一声:“你吃完了自己把碗筷送到前面的厨房,我一天下来也很累了,没功夫伺候你一个野丫头。没事儿的话就早些休息,不要弄出什么声响来打扰夫人,明儿还得接着赶路呢。” 说完,也不等颜小茴回答,甩了门就出去了。 颜小茴拿起筷子,看着碗里清清淡淡一碗稀粥,戳了戳碟子里的豆腐,在心里哀嚎一声。之前在李家吃豆饭,现在吃稀粥,虽然情况好了不少,但是她想吃肉啊! 不过想归想,这寺庙里就算有肉,她也没胆儿吃。在佛门吃肉,实在是太不敬了。 眼前这些虽然清淡,但是卖相不错,于是简单吃了两口。想着花楹临出门之前的交代,自己收拾了碗筷,端着托盘出了屋。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朗朗的天空被乌云遮着,连颗星星也瞧不见,周围黑漆漆的。颜小茴一撇嘴,真是够扣的,偌大的寺院里居然连个灯笼也没有。 尽管今儿刚进寺时,小沙弥特意指着寺院里的各处地点介绍了一翻,不过此时她什么也看不清,只能依稀分辨出一间挨着一间的房屋,一点方向感都没有。 一阵风起,卷着周围的树枝沙沙作响。小茴猛然想到吃饭前随着刘氏在大雄宝殿逛了一圈儿。 殿后的韦陀,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顿时觉得一股寒气从脖颈后面窜上来,连毛孔都竖了起来,两旁的树影似乎都变得形如鬼魅,张牙舞爪。 ------------ 正文 第三章 黑暗里的人 本来她是绝对的无神论者,但是自从莫名来到了这个世界,她就有些畏惧了。此刻她无比后悔就这样冒冒失失的跑出来,早知道把房里的油灯带出来好了。 正在这时,面前不知哪里突然窜出来一只野猫,“喵呜”一声从她脚边窜了过去! 颜小茴再也忍不住,惊叫了一声。也不管什么送碗筷了,扭过头顺着来时的路匆匆跑了回去。 一口气跑到禅房门口,利落的推开门,飞速的闪身跑了进去。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又微微颤抖着手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浅嘬了一口,这才觉得刚刚惶惶不安的心,渐渐的安定了下来。 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看着这房间里的东西,忽然间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儿。 刚刚出门时,她明明记着自己点了桌上的油灯,可是此刻,回过神来才发现,屋里黑漆漆的,桌上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灭掉了。 “今儿真是邪门了。” 颜小茴在嘴里念叨着,睁大了眼睛,在桌上摸索火折子,却怎么也找不到。正急的挠头,忽然耳边衣料摩擦的声音,接着一个什么东西被扔在了她的手边。 颜小茴半眯着眼,仔细分辨了下声音的来源处,依稀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分明是个男人!这一惊可不小,脑中轰隆隆作响,耳边是自己惊慌而急促的呼吸声。 “什么人?你在这里干什么?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听见自己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一边屏息等着回答,一边禁不住后退,同时双手不停的摸索身边顺手的东西,打算拿起来防身。 男子却仿佛没有听到她语气里的惊慌,几乎是有些戏谑的笑了两声:“哦?装的还挺像,但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一个姑娘家巴巴的追着我,来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也算是有心了。但是我也说过,喜欢本少爷的人多了去了,我接受不接受,还要看本少爷的心情!” 说着,在黑暗中向她走过来。他身材十分瘦削,却很高大,即使在黑暗里,颜小茴也能感觉到他的影子就笼罩在自己身上。 颜小茴被他的话弄的一头雾水,猫一般的大眼睛在黑暗里怒视他,一闪不闪地。 “你说什么呢?什么追着你!我问你是谁呢!为什么在我房间里!” 她的手还在摸索东西,可是这禅房实在太简洁,居然一件能拿来防身的东西都没有。 男子伸出手,“嗤”的一声用火折子点燃桌上的油灯,微黄的灯光将他的脸照亮。 饶是这种情况下,颜小茴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看的男子。 墨色般的头发高高束着,如画的眉眼,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一件极为普通的灰色僧衣穿在他身上,都能显现出一股特别的气质。 他修长的手指随手一抛,将火折子重新扔在桌上,迈步向颜小茴一步步走过来,越走越近。 颜小茴后退了两步,后背一下子抵在了门上。 男子栖身上前,几乎是贴着她站着,伸出一只手捏住了她一边的脸颊:“口是心非可不怎么可爱!明明喜欢我都追到这里来了,你还装什么矜持?” 说着一低头,温热的呼吸喷上她的脸。 颜小茴只觉眼前一暗,鼻尖传来男子身上淡淡的兰草味道。他贴的她极近,身上的热度不断的从他身上传来。 颜小茴做梦也想不到,这佛门清净之地,私下里居然有这种花和尚混进来,还想借机吃她的豆腐! 不知道此前这寺里,曾有多少前来借宿的姑娘们被这男子的美色糊弄了,占了便宜! 想到此处,一股火气就从心底烧了上来。她扭过头对着男人的虎口就想咬下去,没想到男人利落的收回了捏着她脸颊的手。 颜小茴却没打算放过他,她以手为刀,顺着男子的脖颈就想劈下去。但是男子利落的一转身,她的手落了空,她纤细的手腕反而被男子宽厚的大掌紧紧抓住。 ------------ 正文 第四章 奇遇 男子眯了眯眼,弯唇浅笑:“小野猫性格还挺辣!这是你欲擒故纵的把戏?这种计量我见得多了,跟小孩子闹脾气没什么两样,一点都不吸引人!” 颜小茴怒瞪着他:“谁想吸引你,我是真想打昏你,你这个道貌岸然的花和尚!” 话音刚落,男子眼里闪着怒火,抓着她的手箍的更紧了,语气里带着压抑的火气:“你说什么?你睁大眼睛看着我,清清楚楚的对我再说一遍,谁是‘花和尚’?” 颜小茴被他抓的生疼,不住的挣扎:“还有谁?就是你!明明穿着一身僧衣,却留着头发,还偷偷闯进姑娘家的房里想要图谋不轨,你不是花和尚谁是!” 顿了顿,她眼珠一转威胁他:“我警告你快放开我,不然一会儿我可就喊人来了!到时候让你们的住持狠狠处置你这个败坏寺风的人!” 听了她的话,男子明显愣了一愣,“偷偷闯进姑娘家的屋子?你看清楚了,这明明就是我的房间!” 什么? 这回颜小茴也愣住了,视线越过男人的肩膀落在里间的床上。 原来自己放着的包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床叠的板板整整的被褥;不远处的书桌上,还摊着几本书,一副主人随时会回来接着看的样子;对面的椅子上挂着几件男子的长衫,但却不是僧衣…… 颜小茴一下就明白了,视线慌乱的避开男子的眼睛,咬了咬唇轻咳了一声,“那个,不好意思,我才发现,我好像走错了禅房。” 她看了眼几步之外的房门,低着头走过去:“那我告辞了。” 男子却更快的走到房门口,在颜小茴的手还没摸到门闩之前,闪身挡在了她面前。微微扬着头,露出好看的下颚线。 男子双手抱在胸前,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这么容易就想走?本少爷看起来这么好欺负?刚刚你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谁信誓旦旦说要找住持来的?” 他俯下身,黑曜石般的双眼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嘴角微微翘着,却一点真实的笑意也没有:“估计他老人家来了,才会想处置你这个半夜溜到男子房里不守规矩的女人吧?看你的样子应该还没嫁人,到时候你这败坏妇德名声传出去了,看谁还敢娶你!” 这人居然抓着自己的失误不依不饶,颜小茴蹙紧了眉,也微扬了头跟他理论:“天这么黑,我跟家人又是第一次来这里,禅房都长得一模一样,我一时走错了也是情有可原的。倒是你,上来就跟我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好像我是主动找上门来的,明明你自己也有错好不好。” 男子倏地站直了身体,瞪大了眼睛仿佛不可置信的样子:“跟家人来的?不是因为喜欢我所以特意从京城追来的?” 颜小茴暗自咋舌,这人可真是够自恋的,难不成每个在他身边出现的女人都得喜欢他追着他不成? 她懒得跟他计较,伸手推了推他:“我之前根本就不生活在京城,而且根本就没见过你!解释清楚了,我总算可以走了吧?” 男子身体却一动不动。 “走错房间就算了,那你骂我是‘花和尚’,总该赔礼道歉吧?” 颜小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穿着僧衣,刚刚还对着她凑那么近,她能不想歪么? 正要张口辩解,忽然男子歪了歪头,仿佛了听见什么动静一般,倏地将她扑倒在地。接着一只手将她揽住,另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她的嘴。 颜小茴的后背撞在地上,觉得又凉又疼,接着眼前一花,随着他的动作一起滚到了床榻下面。 周围灰尘扬起,呛人的很,她皱着眉想咳嗽两声,可是此刻被他捂住了口鼻,连呼吸都有些不畅。 刚刚被他扑倒的瞬间,幸亏她反应快,有意识的侧了侧头,不然现在非被撞出脑震荡来不可。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莫不是纠缠不休伺机占她的便宜?她“唔”了两声,用力挣扎躲避他的束缚。 男子轻轻的松开了揽着她的一只手,捂在她嘴上的手却没动,而是整个人贴在她的耳边。 ------------ 正文 第五章 黑衣人 男子整个人贴在她的耳边,极为小声的说:“外面有人来了,不想死的话就别动也别出声。” 颜小茴侧耳听了听,确实是有脚步声,不断地在接近这间禅房。 但是跟正常的走路声不同,这脚步声极轻,不用心根本听不到。而且不像是一个人的,至少两三个人。 奇怪的是,这些人在附近转来转去的徘徊着,却始终没有进来。 颜小茴不敢说话,只能用眼神询问:“外面是什么人?” 身边的男子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却不理她,一双眼眸敏捷的注视着外面的动静,像是一只随时等待抓捕猎物的豹子。 忽然,外间窗户的窗纸被人捅破了,接着缓缓伸进来一根非常细的竹筒,颜小茴清清楚楚的看见一股白烟儿顺着风吹了进来。 心里暗叫不好,这烟儿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身旁的男子眼疾手快的扯下自己的衣摆,撕成两条,一条蒙住自己的口鼻,另一条递给身旁的她,动作行云流水,放佛经历了多少次一般。 颜小茴学着他的样子遮住自己,听见他用极小的声音嘱咐她:“一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呆在这里不要出来。” 明明两人躲在床榻下面,黑暗的阴影里,颜小茴还是看到了他对她斜了斜眼,话语里一点温度都没有:“不要拖我的后腿。” 颜小茴气极,这人!究竟是谁拖谁的后腿啊? 她只是出来送个碗筷,若不是被他误会了,被绊住了脚,现在估计早就躺在床上睡着了,还用的着躲在这满是尘土的床榻下,战战兢兢的防着外面的人吗? 越想越生气,她嘟了嘟嘴,极小声的回复:“你放心吧,就算是你快要被人打死了,我也会呆在这里一动不动,绝对不会出去救你的。” 男子青了脸,刚要说什么,忽然斜对面的竹窗“吱呀”一声,被人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接着,从外面轻手轻脚翻落进来三个黑衣人,都蒙着面。 他们像是早有目的似的,一人跳进来后,兀自躲在窗边,将竹窗开了个小缝,仔细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其余两人则径直奔向了床榻。 蒙面人黑色的靴子停在藏着两人的床榻旁,颜小茴和男子一下就绷紧了全身的神经,屏息等待那人接下来的动作。 然而他只是用手轻轻撩开刚刚颜小茴和男子匆匆躲避间放下的床帐,视线往床上一瞥,接着眉头一皱,对另两个同伴说,“人不在!先找东西!” 说着,开始在这禅房各处仔细搜寻着什么。 衣柜被打开,衣服一件件被扔在地上,书架的书也被翻的乱七八遭,屋里霎时一片狼藉。 颜小茴能明显感到身旁的男子动了怒,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紧了的弓。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些人明显冲着身边这男子的什么东西找来的,而且看起来是来者不善。 虽然自己跟他们毫无瓜葛,但是难保会被这些蒙面人当成男子的同伙。 万一硬碰硬,身边这人估计是不会管自己的,那自己一个弱女子岂不是很倒霉? 当务之急应该先把这些人的注意力引开,好寻个有利时机逃跑。 这么想着,她不顾身旁男子的疑惑和反抗,硬是将他推到了身后最里面的床脚下。并暗自用脚踹了踹他挣扎着的胳膊,示意其藏好。 自己却伸展了下身体,挡在前面,全神贯注的注意蒙面人的动静。 这些人搜不到想要的东西,像没头苍蝇一般在屋里乱撞,迟早会翻看床榻下面。 果然,之前查看床榻的人在别处搜寻无果又转了回来,猛然间蹲下身子,看向床下,见里面黑团团的阴影,料定有人躲在里面,嬉笑了一声:“戎二爷,我知道你就躲在里面,别装了,趁我说好话的时候赶紧给我出来!其他的好商量。” 他狠厉的目光在床下逡巡,用手向里抓了抓,一下子抓到了颜小茴的手臂,嘴里笑道:“哈,这下可抓到你了吧,戎二爷!” 他略一用力,就将她从床下拖了出来。 接着大手一挥,将她蒙在脸上的布条扯了下来。 目光落在她的面上,顿时一愣,接着露在外面的眉就拧紧了:“怎么回事?你是谁?戎修呢?” 颜小茴眉头一皱,大力挣扎着要挣开男子的大手,身体故意向后倾,将床下的风景遮的严严秘密,嘴里嘟囔着:“哎呀,放开我,放开我!你们抓错人啦,我也是找戎修算账的!” ------------ 正文 第六章 黑衣人(2) 蒙面人一听,果然松开了她,一脸迟疑:“真的?你找他干什么?戎修那小子人呢?” 颜小茴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对方:“我若是找到他了,还用得着偷偷躲在床下守株待兔吗?” 说着她一只手撑着地,坐了起来:“戎修那小子在京城跟我结了怨,我是追着他找过来报仇的。打听到消息说他住在这间禅房,下午的时候就偷偷溜进来了,可是等到现在把你们都等来了,他居然都没有出现。这人平时就机灵的很,估计是听到什么风声事先溜了。” 蒙面人面面相觑,思忖了半天,缓缓说道:“不可能,这回是他家老爷子把他弄来,让他在这寺庙里思过的,他若是偷偷跑了,他家戎老将军还不大发雷霆?” 颜小茴眼珠略微一转,“难道是藏在这寺里别的地方了?或者是山上?” 蒙面人一听说,互相对视了一眼。 “那我们去别处搜一搜,东西估计是在他身上带着呢。” 说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窗边,身体一个前倾,人就翻了出去,只剩下竹窗被夜风吹得“吱呀”作响。 几个人走后,颜小茴赶紧站起身,悄悄走近竹窗边,顺着窗缝向外看去,茫茫的夜色将蒙面人最后一丝痕迹也掩盖去了,她莫名就松了口气。 回头叫依旧藏在床下的人:“喂,出来吧,人已经走了!” 戎修身体一骨碌,从床榻下面闪了出来,手掌一撑地面利落的站起身,接着长臂一伸将窗边站着的颜小茴一下拉到身边,虎视眈眈的看着窗口。 颜小茴见状轻笑了下:“喂,行了你,人都已经走了,你现在装什么英雄?” 戎修铁青着脸,抿紧了嘴角:“闭嘴,你这个愣丫头!” 什么?颜小茴瞪大了眼睛,居然叫自己愣丫头?若不是她想办法将坏人引走了,说不定这会儿正被人修理的鼻青脸肿呢!这人怎么过河拆桥啊! 戎修却好像没看到她愤怒的表情一般,黑曜石般的眼睛紧盯着竹窗,沉声说道:“行了,别偷偷摸摸藏着了,都出来吧!” 外面响起一声轻笑,接着蒙面人顺着竹窗去而复返,三人抱着双臂站在颜小茴和戎修面前互相对峙着。 见颜小茴睁大了猫一般的眼睛一副吃惊的样子,其中一人笑道:“小丫头,想骗我们,你还嫩了点!练武之人,连这屋子里有第二个人的呼吸声,我们都听不出来,岂不是太蠢了?” 既然知道还装,这不是拿人当傻瓜吗?颜小茴小脸气的鼓鼓的。 蒙面人轻笑了下:“不过难得你这小丫头见到我们居然一点都不害怕,还能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比京城府里一般的莺莺燕燕强了不少,难怪堂堂京城小霸王戎修都甘愿躲在床榻下面当缩头乌龟。” 另一个身形略高的黑衣人也附和着:“就是,怪不得戎二爷连在寺里受罚都要将你带在身边,无情公子也变成痴情种子了。” 说着对站在前面的戎修一笑:“戎二爷真是好福气啊,被戎老将军送到寺庙里关禁闭也有小美人心甘情愿的陪着!” 戎修冷哼一声:“废话少说,想动手尽管来!只不过我的事跟这丫头没有关系,你们不要动她!” 蒙面人轻声一笑:“呦,了不得了,戎二爷居然也懂得怜香惜玉了。您不从来都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么?看来这丫头跟你关系匪浅啊!” 这人兀自拖过了一旁的椅子熟门熟路的坐了下来,十足的主人模样。 “不过,我们本来就不想动手,只不过是受人所托,来二爷这儿寻点东西。您若是乖乖交出来,那我们立马就拍拍屁股走人。您若是不交呢,那可就怨不得我们哥儿几个不规矩了!” 戎修连面色都不变一下,想都不想的说道:“不可能,你们别做梦了。” 那人将桌上的茶盏拿过来,在手里转来转去,却不喝:“戎二爷您也不问问我们跟你要的是什么,就一口回绝了,这不是逼我们兄弟们几个动粗呢么?” 戎修翘了翘一边的嘴角,“我从京城来这寺里是闭门静思的,不想惹事,但是不代表你们就可以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不管你们替谁办事,想要什么,都不可能从我这儿得到!我戎家的人,还没那么怂!” 蒙面人一听,脸色顿时一变,“既然戎二爷不识相,那也怨不得我们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就将手中的茶盏对着戎修一扔,茶水立刻泼了出来。 趁着他晃神的一刹那,极快的闪身接近,手腕一翻,露出一柄乌青的匕首,冲着戎修的面门劈头就戳过来。 ------------ 正文 第七章 受伤 戎修利落的一闪身,躲过蒙面人的攻击,连喘息都不变,淡定的看了那人一眼,立刻出手回了他一拳,正中蒙面人胸口,将他打的倒退了几步。 另一个同伙见机,也冲了上来,三人顿时纠缠在一起。 屋子里霎时一片狼藉,桌椅板凳被倾翻,上面的茶壶茶盏翻落碎了一地,中间还夹杂着几人闷吭忍痛的声音。 虽然戎修以一敌二,但是他毕竟从小长在将军世家,与两个人周旋也是绰绰有余。 间还不忘向后推了一把颜小茴,嘴里大声说:“你自己找地方给我躲远点,我可没功夫保护你!” 他不提还好,一提,蒙面人顿时想起屋里还有这么个女人。 本来蹲在衣橱边翻找东西的第三名蒙面人,倏地转过身,极快的出手抓住了颜小茴的脖子。 “差点忘了,还有你这么个小妞呢,既然你和戎修是一伙的,那你肯定知道我们要找的东西在哪里了。” 捏着她脖子的手霎时变紧了,像钢圈一样紧紧箍在她的脖子上:“快告诉我,名册在哪儿?” 什么名册? 这些人难道就是为了本破名册搅得这里人仰马翻? 颜小茴不知道那本该死的名册是不是真的在戎修手中,现在又藏在哪儿,她只知道,自己身上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脖子被这人勒的快断了,甚至连一口气儿都喘不匀。 另一边,戎修连出几拳,已经利落的将与他纠缠的蒙面人统统放倒,并用两人的腰带将他们从背后绑了起来,嘴里还塞了布条。 见颜小茴已经支撑不住了,这才扯了扯自己的衣襟,不疾不徐的走了过来。 蒙面男子见自己的两个同伴正蜷缩在地上,嘴里不停的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神晃了晃,却很快镇定下来。 他一把将颜小茴抓过来圈在身前,掐着她的脖子,对戎修威胁道:“二爷好身手,果然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对付的。但是你可别乱来,你稍微一动我就掐死她!” 他的呼吸越来越重,“别以为我不敢,不信你就试试,死在我手上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了。识相的话就快把名册交出来!” 戎修用手拍了拍刚刚打斗时肩膀上粘上的灰尘,潋滟的目光扫了眼一脸痛苦的颜小茴,轻笑了一下:“随你的便,想掐死她就掐吧!我戎二爷难道还缺女人么?” 蒙面男子是想拿颜小茴当人质谈条件的,没想到这戎修居然根本就没拿这人质当回事!一时间也愣住了。 而本来就被蒙面人掐住脖子呼吸困难的颜小茴,此刻更是气的差点没背过气去。 没想到这人还当真是袖手旁观,也不想想这些人都是谁招惹来的。她明显感到身后圈着她的蒙面人也有些堂皇,捏着她脖子的手都轻抖了一下。 就是现在! 颜小茴手肘屈起,对着男子的肋下狠狠一戳,同时脚跟对着他的脚狠狠一撵,男子“啊”了一声,捏着她脖子的手顿时松了。 这时戎修提步上前,将手掌对着蒙面人的脖颈狠狠一劈,蒙面人翻了翻白眼应声倒下,昏了过去。 戎修用脚踢了踢地上的男子,同样用腰带将他的手脚绑了起来。 看了看一旁还傻站着愣神的颜小茴,对她举了举自己的左手,不无得意的说:“看见没?虽不至于一掌毙命,但是他也被我劈昏头了。好像某人曾经也想用这招对付我来着,不过她还太嫩了一点。” 说着嘴角弯起了一抹讨人厌的微笑,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怎么?本公子太过潇洒隽秀所以看呆了?” 隽秀个鬼,想起他刚才一副就算自己被掐死了也无所谓的样子,颜小茴就恨得牙痒。她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脖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屈起膝盖对着他的小腹就顶了上去。 戎修顿时拧紧了眉闷吭一声,大手捂住自己的小腹弓着身子后退了几步,表情十分痛苦,连额头上的青筋都突突直跳,许久也不动一下。 颜小茴抬手戳了戳他的肩膀:“喂,别装了行不行?”自己使了多大劲儿她清楚的很,顶多就是疼一小下到头了,这厮根本就是装的。 戎修好不容易扶住一旁的衣柜站住,呼吸渐渐重了起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 颜小茴终于看出了不对,她走过去用身体支撑着他的重量,“喂,你怎么了?” 说着,颜小茴伸出手去摸戎修的小腹,再拿起来时,手上已是一片湿热。 ------------ 正文 第八章 治伤 颜小茴伸出手去摸戎修的小腹,再拿起来时,手上已是一片血红。 他居然真的受伤了! 戎修身体的重量全都压在颜小茴的肩膀上,双脚似乎不听使唤一般,软弱无力,连站都站不稳,整个人不断的往下滑。他的头窝在她的肩窝,从鼻间喷出断断续续的气息。 颜小茴吃力的支撑住他的身体,勉强将他拖到床榻上。 昏黄的灯光下,戎修惨白着一张脸,汗珠从他的额头源源不断的冒出,顺着他光洁饱满的额头滑向眉梢,打湿了一旁的被子。 医者父母心,惦念着他小腹上的伤,此刻也来不及抹一下自己头上的汗,就伸手抚上他的腰带。 不料,迷糊中的戎修一下子坐了起来,半眯着眼睛,强忍苦楚紧紧拉住了她的手,气若游丝:“看吧,我就知道你喜欢我,居然还不肯承认,趁着我身子弱想对我动手动脚。” 他停下来喘了口气:“但是,本公子可不是那种随便的人,你趁早死了这份儿心吧!” 颜小茴被他一袭话弄的哭笑不得,她用力掰开他的手:“你给我闭嘴,连气儿都喘不匀了还胡说八道,有这力气还不如养养精神。” 说着伸手将他的腰带解开,小腹处露出个两寸多长的伤口,原本白色的中衣被划破,粘连在伤口上。 颜小茴蹙了蹙眉,这伤口按理来说不算严重,她用手按了按周围,不像是伤到了内脏。但是此刻却往外冒着黑紫色的血液,看起来十分恐怖。 她忍不住凑近伤口闻了闻,血腥味中有一股刺鼻的味道。脑中顿时闪过蒙面人手里拿着的那柄乌黑的匕首,心里暗道不好,那刀刃上肯定是被涂了毒。 戎修此刻将头歪在一旁,明显吸进去的气儿少,呼出来的气儿多。 情况危急,她也来不及去问地上的蒙面人,究竟是涂了什么毒。 将他的腰带围在他劲瘦的腰身上,紧紧扎好,避免血液循环的太快,将伤口上的毒素扩散至全身。接着手忙脚乱的从一旁的抽屉里翻出一把银质的小剪刀。 将刀刃放在烛火上炙烤,然后沿着戎修的伤口边缘缓缓剪下,将碎布随手往地上一扔。 颜小茴看了戎修一眼,用手背轻轻拍打了下他的脸:“喂,你振作点儿,不许睡过去!衣服和伤口粘连在一起了,我要把衣服扯下来,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嘴里虽然提醒着,手上却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手指灵敏的揪着伤口上的碎布,趁他分神的一瞬间往下一扯。 戎修忍不住闷吭了一声,头上的虚汗更多了。 “你这个臭丫头,难不成是求而不得因爱生恨了,居然下狠手!” 颜小茴不理他,从一旁的桌上拿了水壶,将清水倒进一旁的杯子,喝了一口漱了漱口,将水吐在一旁的痰盂里。 然后扭头嘴对着他小腹上的伤口含了下去,将毒素和废血从里面吸出来,吐在痰盂里,又重新漱了漱口,循环往复。半晌之后,伤口流出的血液终于恢复了鲜红,颜小茴暗自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什么剧毒。 戎修躺在那里,只觉身上一阵一阵的冷,忽然一阵温热,他眯起双眸,正看见她低下头,为自己吸出毒素,雪白的后颈在昏黄的灯下有些刺眼。 心里明白她是在为他治伤,可是仍然觉得手脚都不自在。正在兀自纠结,忽然见颜小茴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拿起桌上的烛灯向门口走去。 床榻边顿时陷入一片昏暗,地上是颜小茴长长的影子,他禁不住张口问道:“喂,你去哪里?” 颜小茴回头,眼神在微弱的灯光下分外明亮:“你等我一下!” 说着,兀自拿了烛灯出了门。 一阵夜风吹过,烛火跟着夜风摇摇晃晃,她用手罩在烛火边,又用身子挡住在了上风向,才将烛火勉强稳住。 这寺庙建在深山中,来的路上她大致扫了一眼,林中颇长了些有用的药材。连寺院里面都有些草药可用,混在杂草里,长得乱蓬蓬的却生机勃勃。 她举着烛灯,在草科里慢慢逡巡,终于看见一株短小的半枝莲,三角状的小叶子婆婆娑娑的。伸手将它整株拔出来,抖了抖根部上的土,重新回了禅房。 一进门,就看见戎修斜倚在榻上。也许是因为毒素被吸了出去,此刻精神恢复了不少,正低头解腰上扎着止血的腰带。 ------------ 正文 第九章 治伤(2) 一进门,颜小茴就看见戎修低头解腰上扎着止血的腰带。 颜小茴见状,立刻快步走了过去,接过了他手上的活儿,纤细的手指略微一动,戎修弄了半天的死结就被她轻轻松松的解开了。 “你现在身上感觉怎么样?” 戎修看她蹲在地上,垂眸用清水冲洗手上的草,蹙眉细想了下:“还好,就是四肢有些无力,再有就是伤口疼。” 颜小茴点点头,将半枝莲递给他,“喏,这是止血消毒的,你用牙齿嚼碎以后敷在伤口上。现在这个时间大家都睡了,找不到合适的药草,不过好在你伤势不重,先应应急,明天一早再让寺里找大夫帮你看看,开个解毒利尿的方子,多喝点红糖补补血就行了。” 戎修看了看她掐在手里的草,嫌弃的扭过头,“我不要,这是什么啊,我又不是畜生,吃草干嘛。” 颜小茴只能放进自己嘴里,咬了几下,苦涩的味道从舌尖传递出来,混合着淡淡的清香。 她将碎屑一点点敷在他的伤口上,拿出自己的帕子覆盖在上面,这才重新用腰带固定好了。嘴里嘱咐:“晚上睡觉的时候注意点,不要牵动了伤处。” 外面梆子恰巧响了三下,再呆下去恐怕天都要亮了,孤男寡女再呆在一起有些不合适。 可是此刻屋里还有蒙面人,他又受了伤,颜小茴有些放心不下,伸手指了指地上的三个人粽,“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叫寺里的人过来?” 戎修挑了挑眉,语气十分不屑:“就这几个毛头小贼还想对付我?你放心,一会儿就有人接手他们了!” 听他这话里的意思,一会儿会有人来。她也就完全放下了心,抬手抚了抚微松的鬓角,“既然这样,那我告辞了。” 戎修蹙了蹙眉,张口想要说点什么,终是没说出来。愣愣地看着她清秀的背影出了门。 空气里只留下她身上带着的淡淡馨香。 正在出神,房梁上忽然翻下来一个青衣男子,恭恭敬敬的垂手站在床榻边:“公子,别再看了,再看眼睛就要掉下来了。” 第二日,吃过斋饭,刘氏在大雄宝殿捐了香火钱,又跪在地上对着大佛念叨了一番,这才带着几人继续上路。 因昨夜走错禅房,再回到自己屋子的时候,时间早就过了三更。颜小茴怕惊扰了对面房屋的刘氏和花楹,摸黑简单洗漱了下,直接就和衣倒在床上睡了觉。 结果今儿早上起来,睡眼惺忪,一点儿精神都没有,身上的衣服更是被压的皱皱巴巴。 略微一转动脖颈,更是生疼,她对着铜镜一照,发现脖根留下了一圈儿深深的红痕,泛着淡淡的青紫色。 可想而知昨晚那蒙面人勒着自己脖子的时候用了多大力气。 由于位置实在太明显,颜小茴怕刘氏追问起来麻烦,特意找了件立领的外衫套在了外面。好在早上山中雾气蒙蒙,又冷又潮,连刘氏都找了件薄衫穿了,因此她这身衣服倒不显得奇怪。 路过禅房的时候,颜小茴特意看了眼戎修的房间。门窗紧闭,里面安静的一点儿声响都没有,主人好像还在睡觉。整个寺院也极为静谧,似乎这是再普通平凡不过的一天。 如果不是禅房的窗纸上还留下一个小小的孔,她几乎以为昨天的遭遇其实只是个梦。 本来想问问戎修的伤势,不过转念一响,以昨天应急处理的情况来看,应该并没有大碍。况且,若是戎修有什么事儿,这寺里估计早就有消息传出来了。 两个人萍水相逢,又没有多大交情,婆婆妈妈的反倒别扭,这么想着,也就放弃了询问的念头。 马车驶离了寺庙,没多久就上了官道。由于官道平坦宽阔,车速明显加快了许多。一转眼日落将至,前面远远的就看见了城门。想不到这九溪村与京城也就短短两日的路程,差距却是天壤之别。 一进城门,马车外立刻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接踵,道路两旁酒肆商铺林立,临街的天桥上,杂耍班子,说话本的艺人,挑担子走街串巷的小商小贩,吸引着来来往往的游人,世界仿佛一下子就喧闹了起来。 马车避开喧闹的街道,拐进一旁小巷“吱呀吱呀”的行驶着,不知拐了几个弯,转过了几条街,终于在一处停了下来。款冬和凉秋分别将马勒住,轻声禀报:“夫人,姑娘,到家了。” ------------ 正文 第十章 初入颜府 “夫人,姑娘,到家了。” 一旁花楹早就打起了围帘,扶着二人下了车。 这是一条不宽不窄的小巷,两旁都种着高大苍翠的梧桐,颜府老宅就掩映在这郁郁葱葱之中。 门庭很窄,榆木匾额上遒劲有力的“颜府”两个字十分抢眼,应该是颜父手书。 一推开门,入眼所见的是正对着荷花池的厅堂,厅堂两边各有两进小院儿,青砖碧瓦,倒不像是京城沿路所见那些蓬勃大气的景致,颇有些江南小景的感觉,分外精致。 一路走过来,丫鬟仆人却没有几个,整个府里人丁很少。 思忖间,颜小茴跟着刘氏走进了厅堂。一进门,就看着主位的梨花木椅子上,坐着位中年男子。 细眉长髯,脸色很白,穿着一件家常藏蓝色长衫,袖口微卷,露出一双保养的极好的骨节分明的手。 但是整个人却不似一般读书人文文弱弱的,反而更像是军营出来的军师,眉宇间流露出一股英气。见几人走进厅堂,深邃的眸子带着复杂的情绪落在了颜小茴身上。 刘氏看见颜父,立刻弯唇浅笑起来,携着颜小茴站在他面前:“老爷,快看,我带谁回来了!怎么样?瞧着是不是跟细辛妹妹年轻时候一模一样?十六年了,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如今我总算对天上的细辛妹子有个交代了。” 说到最后,语气里微微有些哽咽。 她伸手推了推颜小茴,“愣着干什么,快叫去给你父亲敬茶。” 还没等颜小茴反应,颜父突然蹙紧了细眉摆了摆手,沉声说道:“不必了,那些虚礼就算了吧。你们一路上车马劳顿想必累了,早些休息,其他的以后再说。” 他顿了顿,目光清冷的看向颜小茴,训诫道:“既然回了颜家就是颜家的人,你这么多年在外面怎么过的我不清楚,不过从今儿起,你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生活。说话办事要懂得分寸,外面养成的坏习气不要带到我颜府来,不要给你死去的娘丢脸,让旁人以为我颜家的人没有教养。” 说完,拂了拂衣袖,抬脚出了厅堂。 “老爷?”刘氏伸手想挽留住颜父,不想连个袖口都没摸到。 颜小茴暗自蹙眉,这颜父的态度太难以捉摸了。 若是他不想让自己回来,为何要让刘氏去接她。既然同意自己回来,为什么态度又如此冷漠?难道是下马威? “嗤。” 一声轻笑从一旁传出来。 颜小茴这才正视了下从一进门开始就一直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女子。 这人年纪不大,二十多岁的样子,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画着红唇,身上带着些烟火味儿。短短的一字眉用炭笔拉的很长,斜飞进鬓角,看起来十分突兀。 她身上穿着件玫红裙子,勾勒着极好的身体曲线。涂着凤仙花指甲的手此刻正一下一下的抚摸自己滚圆的小腹,看身形应该是怀孕四月有余。 她一边的嘴角微翘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姐姐你辛辛苦苦把人从外面找回来,不过看起来老爷好像不大领情呢!” 刘氏清了清嗓子,语气冷淡:“找小茴回来是为了死去的细辛妹子,也是为了让我自己心安。老爷领情也好不领情也罢,似乎都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女子掩口轻笑了下,“我只是提醒姐姐,不要以为将老爷的女儿找到了,老爷就能对你高看一眼。如今我怀的这个,才是老爷的希望。” 说着,她撑起椅背站了起来,缓缓走出了厅堂。 在迈出门槛的一霎那,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说道:“哦,对了,姐姐不在的这两日里,我找宋大夫问过了。宋大夫说,我肚子里的孩子,十有八九是个男娃。这下颜家的香火终于能传下去了!” 刘氏听了女子的话,弯唇浅笑了下:“是么,既然是宋大夫亲自给你的身子把了脉,那怀上男娃的事儿自然是八九不离十了。我这当姐姐的日后对颜家祖宗也算是有交代了,在此还要恭喜妹妹一声。回头我叫花楹弄些名贵的燕窝来,送到你的听风斋,为你好好补补身子。” 女子一手抚上了厅堂门口高悬着的吊兰,拇指和食指在椭圆形的叶子上揉搓了两下,笑的一脸娇俏。 “谢谢姐姐挂心了,不过老爷说我身子偏寒,不让我乱吃东西。前几天听说京城港口处有商船从南洋回来,带回了好些奇珍异果,其中有个叫什么‘流连’的,体寒的孕妇吃了大补,因此专门花高价为我买了好几个,送到了我那儿。” 她蹙了蹙乌黑的炭眉,嘴角却弯着:“只是这东西我闻着太臭,但是又不忍心白白浪费了老爷的一番心意,昨天晚上捏着鼻子勉强吃了半个,如今剩下的还在小厨房里放着呢。姐姐若是好奇,我让丫鬟拿几个送到姐姐那里,让姐姐也尝尝鲜。” “不了,既然是老爷给你的,你就好好自己留着吃吧。将来顺顺利利的生下孩子,才不枉老爷的一番苦心。” 女子一把将揉搓了半天的叶子扯下来,放在鼻尖嗅了嗅,“这孩子可关系到我在咱们颜家的地位,不用姐姐提醒,我也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将那片叶子扔在地上,抬脚用绣花鞋撵了撵,一手抚着圆滚滚的小腹,一手在后面托着后腰,扭着腰肢走了。 ------------ 正文 第十一章 柳姨娘其人 刘氏看了眼她的背影,转头对颜小茴温和的笑了下:“刚刚那人你柳姨娘,住在听风斋,新嫁过来没几年。人看起来有些没教养,脾气又火爆,不过心地还是不错的。只是平常不大喜欢与人亲近,你作为小辈,主动放下自己的身段多去亲近亲近,日后相处会愉快的。”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你姐姐今日跟梅编修家的姑娘出去了,估计晚些时候才能回来,明儿白天再见面吧。这两天赶路你也累坏了,先跟着丫头去住处休息,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差人来跟我说。” 颜小茴点点头,跟刘氏告了辞,随着一个叫崖香的丫鬟出了厅堂,穿过茂密的槐树林,来到了一个青砖小院儿。 门口石拱筑成的月亮门上用隶书篆刻着“沐风”两个字,想必是这小院儿的名字了。 一进门,入眼的装饰极为朴素。外间简单摆放了张待客的榆木桌椅,再别无它物。 穿过外间是一间窄小的书房,书架上却是空空如也。只有旁边的桌案上,像模像样的摊着一叠绢纸,砚台上孤零零的放着支狼毫,笔尖像是用久了稍微有些走形。 与书房相邻的,就是里间的卧室了,床上铺着床锦缎被子,看出来是新做的,上面还有些新被面的折痕。 颜小茴暗自点头,虽然东西少了些,又极为俭朴,不过倒是蛮干净的。而且这个沐风院在颜府的最边上,一般人极少会路过,这样一来就更清净了。 崖香在一旁盯着她半天,见她看了许久却不出声,怕她不满意,连忙解释:“夫人去接姑娘时,我就赶紧打扫房间通过风了,只不过潮气还是难免会有一些。如今姑娘和我住进来,这房子里有了人气儿就好。” 说着,崖香对她展开一抹甜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被她服侍着洗漱完毕,换了件白色中衣躺在床上。 虽然困倦,但是因为忽然换了地方,择床的毛病犯了,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她睁着眼睛盯着床帐上的一处褶皱,看的眼睛都有些发酸。 眼睛越干涩,神志反而越清醒。 也许是翻来覆去的动静惊扰了崖香。只听她也在黑暗中翻了个身,小声问道:“姑娘,是不是突然换了地方睡不着?” 颜小茴将被子拉到下巴之下,轻声回答:“有一点儿,你困么?若是不困过来陪我聊聊天吧。” 说着掀起了一旁的床帐,露出半个脑袋瓜。 崖香听了,披了件外衫趿拉着鞋向床榻走了过来,在颜小茴的极力要求下,跟她并排一起躺进了被窝里,脚抵着脚。 或许是两人身上的温度温暖了彼此,互相都觉得亲近了不少。 颜小茴想起白天遇到的柳姨娘,不免有些好奇:“你跟柳姨娘熟悉吗?她嫁到颜府几年了?今天第一次见面,觉得看起来好像很年轻,跟我爹应该差了不止十几岁的样子。” 崖香迟疑了下,半晌才小声回答:“姑娘,主人们的事儿本来不该我一个下人随便评论。但是姑娘今儿刚进府,好些事儿都不知道,我又是被派来专门服侍姑娘的,少不得要多嘴多舌一点在私下提醒下姑娘。” 说着,她的语调变得极小,生怕周围有其他人听墙角似的,“柳姨娘不是正经人家出身,姑娘以后还是离她远一些吧。” 颜小茴蓦然想到早些时候在厅堂里,刘氏让自己多亲近亲近柳姨娘,跟崖香的说法完全相反,顿时觉得有些奇怪。 崖香瞥了颜小茴一眼。 见她脸色没什么异样,这才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接着说了下去。 “我也是今年年初刚被官家婆婆买来的,刚来的时候少不得向府里的老人们打探打探主人们的事儿。听说这柳姨娘也是近两年才进的门,原来曾经是京城斜阳街花楼柳巷有名的姐儿。你看她如今的长相身段就能猜的出个大概来了。” 说道这儿,崖香紧了紧鼻子,“老爷性格本来清心寡欲的,不知怎么机缘巧合认识了柳姨娘,突然一改往日的行事作风,非将她娶进门不可。刚开始大夫人死活都不同意,跟老爷好些日子都互相置气,见面连话都不说。不过后来到底坳不过老爷,还是让柳姨娘进了门。府里有人说,老爷突然间这么固执的要娶柳姨娘,是因为大夫人这么多年,一直都怀不上男丁,老爷着急为颜家续香火。还有人说,是因为……” 说道这儿,崖香抿了抿唇,突然间闭了嘴。 ------------ 正文 第十二章 没架子的太傅小姐 崖香抿了抿唇,突然间闭了嘴。 颜小茴转头,见她一副无意间说错了话要出大事的表情,忍不住伸手在被子里安抚般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因为什么?你只管照实说就行,我没那些弯弯绕的心思。” 崖香大眼睛骨碌骨碌的瞟了她一眼,“唔,有人还说……老爷娶柳姨娘是因为她跟姑娘的亲娘,也就是已故何姨娘的相貌举止极为相似。说老爷这么多年,其实一直都对何姨娘念念不忘。” 颜小茴在心里暗自咋舌,如果这个传闻是真的,就太令人惊奇了。 她实在是无法想象颜父那么古板冷清的外表下,居然藏着这样一片痴心。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文人的浪漫情怀? 突然间想起刘氏在李家见到自己时,曾经说自己的长相与何氏年轻时一模一样,如果传闻是真的,那柳姨娘和自己也会有些相似之处了? 可是,依着颜父对何氏的深情,如今对柳姨娘的宠爱,为何偏偏今儿见到她这个失散多年且肖似故人的女儿时,态度却不冷不热的呢?她思前想后也得不出个答案。 第二日,外面的天空才刚刚亮起鱼肚白,崖香就悄悄起了床,生怕惊动正在熟睡中的颜小茴,蹑手蹑脚的起身去前面管家婆婆那里领了食材,预备在沐风院的小厨房里准备早饭。 回来时发现颜小茴已经醒了,穿好了衣服正伸着胳膊腿儿‘姿势不雅’的活动身上的筋骨。 颜小茴一直是自立惯了的,昨夜被崖香别扭的服侍着洗了漱,今儿早上就再也不肯让她帮忙了。一面在心里暗叹着自己就不是那小姐命,一面简单挽了挽头发跟在崖香后面走进了小厨房。 崖香蹲在地上拿着火折子点灶口里的火,突然间发现颜小茴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厨房吓了一跳。 “姑娘,你怎么进厨房了?难道是饿了?不如先吃点儿点心垫垫胃吧!” 她挠了挠头:“我才进府不久,做饭还不如其他姐姐们拿手呢,每回笨手笨脚的总要弄好长时间。如今咱们小院儿只有我一个人服侍,本想趁着姑娘还没起床早点做,不成想姑娘醒的这么早。” 颜小茴陪她一起蹲在地上,往正燃着稻草的灶口里扔了两根木头,歪着头看一旁菜篮子里的食材,有鱼有肉有青菜,这些日子被李家的豆饭和寺庙的素斋折磨的不行,如今见到了这些,馋虫一下子被勾了上来。 于是笑眯眯的看着崖香:“既然这样,那你去蒸饭,我来做汤好了,这样比较快一点。” 崖香一惊:“姑娘你要做菜?” 这……新进府的小姐也太没架子了! 颜小茴点点头不说话,手上却动作了起来。 从旁边拎出一条鲫鱼,拿了刀,纤细的手指灵活的将鱼翻来翻去,利索的刮了鳞,去了内脏,干干净净的洗好,撒上盐和梅子酒放在一旁腌制。 然后从篮子里拿了两个苹果洗净打皮、去核,切成了小块。这时候,锅已经被崖香烧热,颜小茴在锅里放了油,将腌制好的鲫鱼“嗞啦”一声扔进了锅里。 拿着铲子翻炒了几下,不一会儿,鲫鱼两边就变成了酥脆的金黄色,散发着诱人的鱼香。 颜小茴舀了适量的水,添加到锅里,小火“咕嘟咕嘟”的慢炖。 没一会儿,鱼汤乳白色的汤汁就开始不停的翻滚,雾白色的蒸汽将锅盖顶起,咯咯作响。 颜小茴见差不多了,将切好的苹果也放了进去,又从橱柜里抓了一把枸杞撒进去。 ------------ 正文 第十三章 颜府嫡女 崖香蹲在一旁,一边蒸着米饭,一面看着颜小茴这边吞口水。 刚开始她并没有对这汤抱多大期望,想着姑娘就算是会做饭,但是总是从小生长在乡野人家的,好吃能好吃到哪去。 可是如今,香味儿随着蒸汽一点一点扑进她的鼻子,胃口一下子被勾上来了。她悄悄用余光观察一旁蹲在地上,托着腮盯着鱼汤出神的颜小茴,心里暗暗称奇。 这模样和行事做派,哪里像是从小长在乡野的,与大小姐海月比起来,也不分伯仲。农女出身的人,吃饱了就是万幸了。 谁会想到拿苹果和鲫鱼放一起,弄出这样稀奇古怪却万分诱人的汤来呢? 颜小茴虽然在一旁盯着正冒热气的锅出神,不过也不是对崖香不住瞟过来的小眼神全然不知。只是当她也是被这苹果鲫鱼汤牵动了心思,心里暗暗觉得好笑,并将她也划进了自己的吃货阵营。 不一会儿,崖香的米饭蒸好了,晶莹洁白的米饭透着醉人的米香,被规规整整的盛在青瓷碗里。随即,颜小茴的苹果鲫鱼汤也出锅了,汤色弄白,鲫鱼熟透,用筷子轻轻夹起来简单吸吮下,鱼肉就被嘬进口中,还带着淡淡的苹果香气。这道苹果鲫鱼汤,不光味道鲜美,更是去除黑眼圈美容的佳肴。这些日子又劳碌又没精神,如今终于可以借着一道美食滋补滋补了。 两人围着小桌正吃的尽兴,忽然背后响起一道清亮的女声:“呦,妹妹这是偷吃什么呢,闻着这么香!” 颜小茴吓了一跳,一口鱼忘了嚼被整口吞了下去,一根鱼刺硬生生的卡在了嗓子眼,上不去也下不来,扎的生疼。 这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颜府的嫡女颜海月。没想到自己突然间出声居然害颜小茴的嗓子里卡了鱼刺,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连忙从崖香手里取过一条帕子递给颜小茴:“二妹妹,你没事儿吧?快咳两声,把鱼刺咳出来就好了。” 颜小茴接过帕子依言轻咳了两声,随即摆摆手:“没事,只是小刺,已经顺下去了,哪里就这么娇弱了。” 颜海月这才轻嘘了一口气,用手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第一回跟妹妹见面就闯祸了呢。昨儿回来的太晚,想着二妹妹一路上肯定累坏了,就没来打扰。可是听说二妹妹被接回来了,又忍不住好奇,这才大早上急急忙忙的就跑过来了。二妹妹不会嫌我失礼吧?” 颜小茴连忙命崖香替颜海月看座:“姐姐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咱们都是一家人,若是连早上见面都说成失礼,那就太生疏了不是。小茴刚回咱们颜府,以后还要请姐姐多多照顾,姐姐不来我这儿,我才要伤心呢。” 颜海月长相与刘氏极为相似,都是一双柳眉格外出挑,带着一股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的气质。此刻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锦裙,连笑容都显得格外优雅,一看就是教养极好的书香之家出身。 听见颜小茴的话,她亲切的拉了颜小茴的手:“放心吧,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多多照顾你的。这么多年,咱们颜府只有我一个女孩儿,连个说悄悄话的人都没有,实在是孤单寂寞的很。现在你来了,终于有人能陪我了。” 颜小茴连连点头称是,两人又互相闲聊了一阵,直到颜海月说要回去上琴课,这才散了。 送走了颜海月,颜小茴立刻用手捏了捏嗓子,蹙眉轻咳了两下。 崖香从小厨房收拾碗筷回来,见她蹙着眉,连忙走过来,扶住她:“姑娘,嗓子里的鱼刺还卡着呢?”见颜小茴点头,语气里又心疼又埋怨,“那姑娘刚才怎么不说,好赶紧叫宋大夫过来看看。卡了这么长时间,自己傻傻的忍着,还跟大姑娘聊了那么久,嗓子该发炎了,得多难受啊!” ------------ 正文 第十四章 巧药方治鱼刺 颜小茴一把抓住崖香的手,嘟着嘴说道:“好崖香,你就别说我了,我也是有苦衷的。你想想,我刚刚来咱们颜府,第二天就大呼小叫的说被颜月姐姐吓的嗓子里卡了鱼刺,连大夫都惊动了。府里知道的人还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娇气呢。而且,刚刚我怕颜月姐姐担心,已经说了没事儿了,这会儿她走了,我却大剌剌的去找大夫,颜月姐姐知道了岂不多心?这府里虽然人不多,不过到底嘴杂。我不惹事生非估计都会有人从背后讲究我,若是我弄出什么动静来,这耳朵边儿还能清净得了嘛!” 说着,她伸手扯了扯崖香的衣袖,“况且,本身就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就别担心啦!” 崖香皱了皱眉,“刚刚姑娘说大姑娘见外,我看姑娘才是真见外。” 她回身走到小厨房,拿了一支银勺子回来。扶着颜小茴坐好,想着虽然现在是白天,但是屋里到底光线太弱,若是去外面被人看见了又不雅观,于是顺手用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烛灯。 用手托着她的下巴:“姑娘,你把嘴张开一些,我看看能不能看到鱼刺卡在哪儿。” 颜小茴像小时候看病似的,听话的“啊”了一声张开嘴。 崖香极认真的俯身,拿着银勺子压低了颜小茴的舌根,嘴里念叨着:“一般咽喉入口的这两边最容易不小心扎到鱼刺了。” 她将颜小茴的下巴往烛灯那边移了移,借着烛光,左右看了半天,最终蹙紧了眉:“糟糕,看不见啊,估计是卡在更里面了,这下可怎么办?估计姑娘不愿意惊动宋大夫也不行了。” 颜小茴看她眉头挤成了个“川”字,忍不住伸手在她眉间点了一下。无意识间喉咙吞咽了下,那鱼刺磨得嗓子发疼,她顿了顿:“不行,叫宋大夫过来,未免太兴师动众了。” 她舔了舔嘴唇:“这样吧,我知道个民间偏房,能软化鱼刺的,保证管用。你帮我去宋大夫那儿拿点威灵仙和乌梅回来,不用太多,二钱就行,就跟他说是要做滋补的药膳。咱们悄悄在小厨房熬了,喝下去,一会儿就好了。” 见崖香瞪着眼睛,人却不动,一副怀疑的模样。颜小茴拉着她的手晃了晃:“放心吧,若是喝下去不管用,到时候你再去叫宋大夫过来,这还不行么?” 看着崖香将信将疑的背影,颜小茴暗自觉得有些好笑,怎么说自己曾经也是医学院的学生,弄个缓解卡鱼刺的方子,还是不成问题的,只不过她没法跟崖香提及上一世的过往罢了。 大约半个时辰,崖香才拿着东西回来了,一进屋将包着药草的纸包扔在桌子上,嘟了嘟嘴:“这个宋大夫为人也太死板了,我照着姑娘的吩咐跟他说抓二钱威灵仙回来做药膳,结果他刨根问底的追问我拿这药材具体是做哪道药膳,何时吃,吃多少,简直比那刑部的衙役还罗嗦。幸亏姑娘没让他过来,不然不被鱼刺卡坏了,也会被他问东问西的烦死!” 颜小茴用手掂量了下包着威灵仙的纸包,凭着手感估算了下,应该是不多不少,正好二钱。 看着崖香气鼓鼓的小脸,不由轻笑了下:“他是当大夫的,自然怕私自给别人药材吃出什么问题来。看来这宋大夫为人十分严谨啊!” 崖香皱了皱鼻子:“哪里是严谨,简直就是死板!才四十多岁性格就跟老头子似的,怪不得这么大年纪了还没成亲,身边连个伺候的女人都没有。姑娘你想想,哪个女人能受得了他!” 颜小茴伸手在她额头轻轻敲了一记:“谁昨儿晚上跟我一起并肩躺着的时候,还说要谨言慎行,小心嘴的?这会儿倒不怕别人听墙角了!” 崖香笑嘻嘻的挠了挠头,跟着颜小茴进了小厨房。从一旁翻出了个砂锅,里里外外的清洗干净了,这才递给颜小茴。 颜小茴将二钱威灵仙,三个乌梅放进去,又加了适量的醋和糖,点了小火煎汤。过了一会儿,汤药“咕嘟咕嘟”冒气了小泡,颜小茴把汤药倒在一旁的小碗里晾凉。 崖香凑近了药碗,抽了抽鼻子使劲儿嗅了两下:“姑娘,这东西真能管用么?闻着可是难闻极了。” 颜小茴对她眨了眨眼,“良药苦口么,你要不要替我尝一尝?”见崖香的小脑袋瓜儿立马缩了回去,颜小茴弯唇一笑,就着汤药的温热,张嘴小口小口的缓缓咽下。 ------------ 正文 第十五章 菱香 崖香眼睁睁的看着颜小茴碗中的汤药渐渐变少,忍不住觉得自己嘴里也微微发苦。见汤药碗见了底儿,立刻从一旁倒了温度适中的茶水来让她漱口,又贴心的递了一枚蜜饯。 甜甜的蜜饯从舌尖滑过,颜小茴一直蹙着的眉,这才松了松。不过这汤药是喝下去了,真正见效已经是在入睡之前了。 月上柳梢,颜小茴沐浴过后,换了身干净的中衣缩进被子里。刚要躺下,突然间觉着头发湿漉漉的黏在后背上,特别难受,于是趿拉着鞋重新下了床,找了块干帕子擦干头发上的水。无意中喉咙吞咽了下,突然间发现原来卡在嗓子里的鱼刺不见了,心里顿时一喜。 自从喝下那碗汤药之后,崖香几乎每隔半个时辰就要问她一回鱼刺还在不在,生怕那碗药不管用,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这会儿鱼刺下去了,她人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难道是在洗澡?颜小茴将手里的帕子放在桌上,将头上的长发打散披在肩上,拿了妆奁里的桃木梳子一边梳通头发,一边敲了敲小屋的门:“崖香,你在里面吗?我嗓子里的鱼刺下去了,不用担心了。”手指握拳,才轻敲了一下,小屋的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地上摆着一个硕大的木桶,里面装着满满的洗澡水,崖香人却不在。 颜小茴用纤细的手指撩了撩木桶里的水,发现水温已经冷了,心里万分奇怪。 “这么晚了崖香去哪儿了?居然也没打个招呼!” 视线在小屋内扫过,忽然见窗户一副半开不开的样子。她缓步走近竹窗,侧耳仔细听了听,外面隐隐约约有女子说话的声音。于是,伸手将竹窗向外缓缓推开,入眼的是院子里枝叶茂密的槐树,在夜风里摇摇曳曳。她将半个前身探出去,眯着眼睛,视线在夜色里逡巡。终于在墙外的拐角处,看见一抹白布,看起来像是谁的衣角拖在地上。 她清了清嗓子问道:“谁在那里?” 话音刚落,不但没有人应声,那地上的衣角反而倏地从拐角消失。 这里面有鬼! 颜小茴抿了抿唇,“崖香,是你吗?” 见被点了名,实在隐藏不了了,崖香才从拐角处探出了身子。只穿着件中衣的她在夜色中显得很是单薄,一只手垂在身体一侧紧紧抓的自己的衣角,瞳孔在微黄的烛灯下流露出惶惶不安的神色,分明就是一副心虚的模样。 颜小茴蹙了眉,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下:“我刚才叫你,你怎么不出声。这么晚了你在外面跟谁说话呢?” 崖香悻悻地低了头:“姑娘,我错了。我不是故意不回答的,只是一时间没听见。” 颜小茴向她招手:“过来。” 崖香低着头,眼神向后面瞟了瞟,犹豫了下,终是挪着两只脚一步一步蹭过来。一走近颜小茴,立刻将双手伸出来高高举着,兔子般的眼睛飞快的扫了她一下,嘴角紧抿着:“姑娘,我错了,你打我手板吧!” 颜小茴平静的看着她,夜风将她腮边的长发轻轻扬起,有些痒,她忍不住用手抚了抚。 “把你的小伙伴一起叫过来。” 崖香却一动不动,乞求的看着颜小茴:“姑娘,没跟姑娘说一声就私自出来是我的错,您要罚就罚我好了,不关她的事。” 颜小茴视线转向拐角,语调微微升高:“崖香是个非常讲义气孩子,到了这时候还护着你。你难道忍心看她一个人受罚?” 草丛里沙沙的响了两声,随即一个身穿浅碧色衣裙的身影从拐角处缓缓走了出来。看这衣着打扮,应该是这颜府里的某个院子的丫鬟。 她怯怯的看了颜小茴一眼,咬着嘴唇走到了崖香身边站好,接着对颜小茴行了个礼。 “二姑娘好,我是柳姨娘房里的丫鬟菱香,前两年跟崖香一起被人伢子卖来颜府的,因此平时感情很是亲厚,逮着了机会总是凑到一起说说话。今儿这么晚了找过来,是有事儿想找崖香商量商量。” 颜小茴挑了挑眉:“哦?有事找崖香却不进屋,非要把人约到拐角里的说。这么说来,是为了避开我了?” ------------ 正文 第十六章 夜访听风斋 菱香听了,飞快的瞟了她一眼:“我们不是故意要隐瞒二姑娘的,只是听说二姑娘已经休息了,就没敢来打扰。另外……也是怕姑娘知道了实情怪罪我们。” 她深吸了口气,手在袖口里握了握拳:“其实是这样的,我们院儿里侍弄花草的茗香前两天受了凉,突然间染上了风寒,一直咳嗽个不停,还发烧。可是如今柳姨娘怀着孩子,对自己的身体特别紧张,连带着身边的人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一惊一乍的。平日用餐连她最喜欢的烤鸭都不吃了,只吃些清淡的汤汤水水,连院里的丫鬟婆子都要跟着吃素,生怕出了什么闪失。刚怀上那会儿,院儿里有个丫鬟不小心得了风寒,柳姨娘生怕自己被传染上,硬是把人撵回家了。” 她鼻子皱了皱:“可是,茗香的父母早就没了,她哥哥自从娶了嫂嫂以后总是虐待她,成天让她干活还不给吃饭。因此这回得了风寒之后,她始终忍着没敢找宋大夫。生怕柳姨娘像上回一样,把她也撵回家去。可是她这病,一天一天拖着也不吃药,怎么能好呢?丫鬟的命也是命,今天晚上她烧的都说胡话了,我是实在没办法才来找崖香商量的。” 她眼圈红红的,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脖子高高的扬起:“二姑娘若是要责罚就责罚我吧,是我主动找崖香的,不关她的事儿,只求您千万别把这事儿告诉柳姨娘。不然,茗香就惨了!” 一旁的崖香默默地听着,眼眶里不知不觉的也蓄满了泪水。 颜小茴在心里轻叹了一声,面上却带了笑,抬起手,纤细的手指故意在崖香光洁的额头上响亮的敲了一小下。 崖香立刻睁大了泪眼,一头雾水的看着她。 颜小茴撇了撇嘴:“就因为这点小事儿,两个人躲在角落里鬼鬼祟祟,现在又哭哭啼啼的?茗香现在睡了没?我悄悄去她房里帮她诊个脉,方便不?” 崖香和菱香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倏地抬起了小脸,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真的?姑娘真的能为茗香看病?而且不告诉柳姨娘?这么说茗香不用担心被撵出去了?” 颜小茴故意板了脸,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崖香的额头:“什么真的假的,你就这么不相信我!我看起来像是这么冷血的人么?嘴大的会把别人的秘密说出去,让本来就病怏怏的孩子被撵出去受苦?” 崖香顺手就握住了颜小茴的食指,在眼前轻轻的摇了摇,嘴角一咧,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容里又温暖又俏皮。 “才没有,我就知道姑娘最好啦!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她们几个小丫鬟都是小小年纪因为家里的负担而被卖来颜府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令人痛心和不堪回首的身世,因此格外心心相惜。得知颜小茴不仅不会告密,反而会帮助茗香,崖香和菱香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了下来,脸上也渐渐有了些欢快的表情。 颜小茴和崖香回到屋里,将身上单薄的中衣换了下来,穿上了外衫。怕万一有什么人找到沐风院来,发现人不在而引起什么猜测,特意将枕头拿过来,藏在被子里,做成人形的模样。又将屋里的烛灯吹灭了,把门闩从里面划上,伪装成在房间里熟睡的模样,这才小心翼翼的互相搀扶着从窗口跳了出来。 因为怕惊动柳姨娘,三人连平日里人来人往的小路也不敢走,更不敢明晃晃的拿着绣灯。只能借着月光深一脚浅一脚的在茂密的竹林里穿行。周围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三人立马就将身子蹲下缩成一团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屏住。活像三只夜晚出来觅食的胆小兔子,估计连盗贼、小偷都没她们这么敬业。 在林子里七扭八拐,好不容易到了柳姨娘的听风斋,却不敢冒然进去。 菱香先探着头,朝柳姨娘的屋子看了一眼,见房里的烛火灭着,屋里一片黑暗,这才猫腰溜向窗户边。不想一时间着急,眼睛只顾盯着柳姨娘的窗口,忘了看脚下。一下子不小心踩到了什么,较薄一歪整个人“咣当”一声摔倒在地,弄出了好大的声响。 一时间吓得三个人都忍不住捂住了嘴,一动也不敢乱动。 ------------ 正文 第十七章 夜访听风斋(2) 好在屋里半晌都没有人出声,菱香这才松了口气,呲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用脚踢了踢地上的“祸因”。 “咦?奇怪,哪儿来的这么大一块骨头,害的我摔了一跤!” 她一脚将骨头踢进树丛里,蹑手蹑脚的贴上柳姨娘堂屋的窗户。侧耳仔细听了听,确定里面没有说话声,而是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时,这才朝蹲在听风斋门口花丛里的颜小茴和崖香招了招手。 见她示意,两人立刻猫着腰贴着墙根,借助墙角密密匝匝的槐树枝作掩护,轻手轻脚的跟着她来到了一旁的偏房,并利落的闪身走了进去。菱香在她们的身后将门落了锁,这才觉得松了口气。 时间紧迫,由于害怕谁突然间闯进偏房来,或者柳姨娘突然间叫人服侍,颜小茴连这房里的摆设布局也没看清楚,就直奔着床榻上躺着的人影走了过去。 崖香在一旁桌上寻了只烛灯点燃了,照了照床榻上的人。少女苍白的小脸立刻从黑暗中突显出来,她眉头锁着,紧闭着双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高烧昏过去了,一副极其不安稳的模样。翕动着嘴唇,不规律的喘息声从她口中溢出,身体也仿佛控制不住般不停的哆嗦,身上却一点儿汗也没出。 颜小茴将她一只胳膊从被子里拉出来,手指抚上她的脉搏。借着崖香高高举起的烛灯,又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翻了下她的眼皮,又强捏着她的下巴看了下舌苔。 菱香在一旁连续看了颜小茴好几眼,却发现她只顾将茗香看来看去,半天也没出声,不确定她到底懂不懂医术,忍不住心里有些着急:“二姑娘,怎么样?你看明白了吗?她这是什么病,严重吗?” 颜小茴垂了眸,接过崖香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没事,她这只是普通的风寒感冒,脉相平稳,只不过是拖了太久没去看病,加上她本来就身板单薄,或许平日里吃的少或者吃的太素的关系,身体的营养跟不上,人没有抵抗力,才变得这么严重。” 菱香不知道颜小茴懂得医术,见茗香躺在床上,身体不安的翻来覆去,有时又歪着头嘴里喃喃自语,忍不住有些担心:“二姑娘,你确定茗香只是风寒感冒吗?她身上这么烫,还说胡话呢,这万一要是烧坏了脑子可怎么办?你可千万弄准了!” 她本来心里就担心茗香,因此说话有些急,音调就走了样,落在旁人耳朵里,比起不信任更像是鄙夷。崖香在一旁忍不住轻轻扯了下她的衣袖,并用眼色暗示了她一下。但是菱香明显没理解崖香的苦心,反而是用胳膊肘拐了她一下。 两人的小动作落在颜小茴眼里,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轻笑了一下。 “我是弄准了,但是她能不能好起来还要靠你帮忙。因为不能惊动柳姨娘,因此去宋大夫那边拿药恐怕也有些不方便。好在我这儿有个专治风寒感冒的方子,用的都是些简单易得的东西,你去厨房里找就行。你记好了,找一棵白菜,不要菜叶,将剩下的根和茎部用刀切成一片一片的,注意不要切太薄,可以稍微厚一点。把这些白菜片、两三片姜和十钱的红糖放在一起,加水煮开,让茗香趁热喝下。然后盖好被子,出出汗睡一觉就好了。若还是不行,明儿方便的时候你再来找我。” 菱香默默的记下,可又觉得这方子太简单,心里有些没底,目光带着怀疑落在了一旁的崖香身上。 崖香因为鱼刺事件,稍微领教过一回颜小茴会开方子的能力,见状,伸出手在她后背上安抚的拍了拍:“姑娘确实知道些好用的方子,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是能治好茗香的。你就照做吧,不要太担心了。” 菱香听了,这才默默的点点头,谢过了颜小茴。 时间已经不早了,唯恐在这里久留会被发现,像刚刚三人进入到这听风斋时一样,菱香先看了看外面的动静,这才带着颜小茴和崖香溜出偏房,贴着墙根奔着院儿门慢慢移动。 三人站在听风斋门外正要分手,忽然院里幽幽的响起一个女声,“谁在哪儿?” ------------ 正文 第十八章 被抓包 糟糕!有人出来了,颜小茴和崖香互相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咂舌。 菱香见状连忙冲俩人挥手,示意其快走。 不想一个人影从堂屋后面闪身走了出来! “大半夜的,你们三个不睡觉在外面鬼鬼祟祟干什坏事呢?” 颜小茴本来都要拉着崖香跑了,可是这女人话语里指明了三人,肯定是将她们看了个清清楚楚,此时若是跑走,不但坐实了干坏事的罪名,而且恐怕独自留下的菱香也不好交代。听着这女人的声音,并不似柳姨娘一样娇柔,反而有些低沉沙哑。颜小茴想了想,终是站在原地没动,半眯着眼睛,看着她一步步的走近。 女子大约在距离三人两三步的距离外停了下来。 借着月亮微弱的光亮,颜小茴看出这是个四十岁有余的中年女子,个子不高,身材倒是很丰满,因此显得有些圆润。她头上钗环尽退,披散着一头长发。里面穿着中衣,只在肩上披了件外衫,看起来像是半夜睡醒了突然间起身出来的。 菱香看见她,立刻低头行了礼:“李婶子,你怎么没睡觉,大半夜的出来了?” 李婶睨了她一眼,“我还没问你,你倒是先审问起我来了!” 她一双细眼扫了扫三人整整齐齐的衣着打扮:“都几更天了,我都睡了一觉又起来了,你们这好像还没睡呢。三个人在听风斋门口琢磨什么呢?不知道柳姨娘已经歇下了么,母体休息不好若是影响了胎儿,你们担当的起吗?” 她伸手指了指颜小茴:“你是哪个院儿的丫头,不知道这府里的规矩吗?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府里乱晃个什么劲儿?” 菱香低着头,两只手垂在身体两侧,手指紧紧拽着自己的袖口,嘴里小声分辨:“李婶子,她可不是什么丫头,她是新进府的二姑娘。” 李婶听了,随即眼波一转,弯唇浅笑了下:“呦,原来是二姑娘啊,老身有所不知,说话欠妥了,还望二姑娘不要怪罪。” 颜小茴从她一出现,就留神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听她口中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脸上却看不出一丝一毫歉意或者惶恐的样子。她听菱香提起自己身份的时候,更是连一丝惊讶也无。颜小茴脑中稍微捋了捋思绪,这颜府本就不大,人丁也少,作为这府里有些身份的老人,她岂会不认识自己身边的崖香? 颜家二小姐被接回府的消息早就传遍了这条巷子,看见崖香她又岂会猜不出自己的身份?况且虽然是月色下,但是也能明显的分辨出自己的服侍和崖香、菱香的有明显的不同。但是她却装作不知道,上来就盛气凌人的教训着三人,分明就是存着想要为难人的心思。 果然,李婶往前迈了一步,目光在颜小茴身上肆意打量了一番,似乎要透过她的身体看出些什么来。 “二姑娘这么晚了,来听风斋可有事?” 崖香一听,身体一颤,宽大的袖口下,手不自觉的拉上颜小茴的手,目光里全是担忧。 颜小茴用力回握了她一下,脑子飞快的转了转。来给茗香看病的事儿当然不能说,可是什么正当的理由能解释自己三更半夜衣着齐整的站在人家门口,手里还拉着人家的丫鬟呢? 说自己睡不着大半夜绕过大半个颜府散步散到这里唠嗑的?这么漏洞百出的借口她可说不出口。 正急的挠头,视线忽然越过听风斋的屋檐,掠过院墙,落在后面颜家祠堂高高的屋脊上。脑中叮铃一响,她立刻轻笑了下。 ------------ 正文 第十九章 巧解刁难 “是这样的,大夫人说我好不容易被寻回颜家,多亏了老祖宗显灵,断了的缘分才重新接上了。明儿恰巧爹沐休,又是好日子,想让爹带我去祠堂给老祖宗磕头,好认祖归宗。” 说着,她故意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我是头一回去祠堂祭拜,不知道什么样儿的服饰头面看起来得体。本来想着让崖香问问大夫人和柳姨娘的,但是白天的时候忙着给沐风院清扫通风,一下子就忘了。等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这个时辰了,大夫人和柳姨娘早就睡下了。可是如果不问清楚了,明儿穿的若是不得体,又怕对颜家已逝的长辈们不敬。听崖香说平日里跟菱香颇为要好,这才过来问问。” “怕打扰了柳姨娘休息,我连屋也不敢进。三人正在这院门口研究呢,可巧李婶您就出来了。”颜小茴弯了弯唇,嘴边露出两颗小梨涡,样子十分讨巧:“您老在这府里这么多年,吃过的盐比我们吃的米还多,见多了大场面,这点儿小事儿肯定难不倒您了,李婶能不能屈尊指点指点小茴?” 她的一席话,把前因后果说的清清楚楚,又给李婶带了高帽,哄的李婶一时间心花怒放,也不作威作福了。 不过面上却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不懂规矩,到祠堂祭拜,当然要穿的端庄稳重了。颜家的姑娘都有身暗红色的礼服,专门祭祖的时候穿的,既稳重又不至于太素了压抑,你回房里找找,铁定在衣柜最下面呢。至于发饰,简简单单梳了就好,别戴什么花枝招展的绢花,瞅着不规矩。” 颜小茴本来是随口编了个借口,但是第二日要跟着颜父祭拜祠堂也确实是实情。李婶这一番回答,倒真的了解了好些有用的信息。连忙默默在心里记下了,等到临走前跟李婶告辞致谢的时候,也都是出自真心。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颜小茴就被崖香叫起来为了祭祖沐浴梳洗。昨晚回了沐风院,崖香根据李婶的话,在衣柜下层找了找,果真翻出了件暗红色的礼服。趁着颜小茴洗澡的功夫,崖香将礼服平铺在桌上,上面扑了层湿帕子,又拿着火斗,里面放进烧红了的木炭,一点一点的将礼服上的褶皱熨烫平整,这才服侍她穿上。 礼服因为是早就预备好的,并没有按着她的身材尺寸裁量定做,穿在身上又大又长,站在铜镜前一看,简直就像是偷穿了家里长辈的衣服。而且从沐风院到正屋厅堂这短短的一段距离,她的绣花鞋无数次踩在了前面过长的裙角上。偏偏崖香在一旁还告诫她,女子不得露脚,颜小茴还不能用手将裙摆提起来,一路咬牙切齿终于到了前厅。 颜父坐在正位上,正蹙着眉用碗盖撇开茶盏里的浮沫,见她走进来只是略微抬了下眼帘,复又垂眸不语。刘氏在一旁正为同样一身暗红色礼服但是明显剪裁合体的颜海月整理妆容,见她拖着一身宽大的衣袍走进来,两人几乎立刻就笑开了。 颜海月走过来,笑着拉了颜小茴的手:“妹妹这件礼服穿在身上从这府里一走,负责扫地的丫鬟们可要高兴坏了。” 她伸手扯了扯颜小茴的裙角:“这哪是衣服,分明就是扫帚嘛!” 刘氏抿着嘴笑意盈盈,佯怒的戳了戳颜海月的额头:“就你话多!你妹妹刚回来,照着她的尺寸做礼服的话,估计还得三四天才能送过来。只能先给她事先预备好的,委屈她这一回了。” 她抬手抚了抚颜小茴的下巴:“你这孩子,也太老实了,虽然今儿是该庄重一些,但是也不能头上一点东西也没有吧。老祖宗看了,还以为咱们颜家亏待你了呢!” 说着对立在门口的丫鬟招手:“苍耳,你去我房里,把妆奁里那对儿的珍珠攒花凤钗拿来,一会儿给二姑娘攒上。” 苍耳答应了一声,转身刚要走,柳姨娘忽然张口叫住了她:“慢着!” ------------ 正文 第二十章 失窃 见苍耳立在门口等着听她的吩咐,柳姨娘却不予理睬,而是对坐在正位上的颜父娇笑了下:“老爷,我前段时间把您送我的那块和田原石送去打了副白玉镯子,想给小茴做见面礼,您看合适吗?” 颜父随手将茶盏放在桌上,语气破天荒的温柔:“东西虽然是我送你的,但是现在到了你的手中你就是主人了。你想送小茴当见面礼也好,嫌不好看随便扔了也罢,都随你,不用跟我商量。” 他大掌握住柳姨娘的手,目光充满怜惜:“你现在怀着孩子,要好好修养才行,别总在一些不必要的事情上劳神费心!” 柳姨娘弯唇浅笑,得意的眸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刘氏,大半个身子都向颜父身边移了移,仿佛要隔着中间的茶几靠在颜父身上。 “老爷,瞧您说的,您送我的东西我什么时候嫌不好扔掉过?都当宝贝似的在房里供着呢!既然您说了让我做主,那我就让人把东西取来送给小茴了啊!” 说着,转头吩咐守侯在一旁的苍耳:“大夫人既然都送二姑娘珍珠攒花凤钗了,我这当姨娘的也不能被比下去。你这就去我屋里,把新打的白玉镯子也一并拿来。” 苍耳听了,连忙答应了一声出去了。 她这一走,前厅里的气氛顿时寂静的让人不安。刘氏仿佛没看见颜父和柳姨娘之间令人起鸡皮疙瘩的你侬我侬,全身倚在窗口,拿着小剪子专注的修剪悬在空中的吊兰。倒是颜海月坐在一旁看着柳姨娘,脸色微青,忍了又忍,终于出声,话语里像是带着柄刺刀,句句尖锐。 “有些人就是这样,出身卑微就想通过别的方式制造自信,什么都要跟别人比一比。以为自己怀了孩子就了不得了,整日拿腔作调的真是让人看不顺眼!” 柳姨娘顿时涨红了脸,拿着帕子的手紧紧攥拳,小拇指的长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盯着颜海月半晌,突然轻笑了下:“在我看来,出身卑微没什么不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现在还不是受尽了老爷的宠爱?反倒是有些人,出身书香门第,看起来知书达理,却连女儿都教养不好,在长辈面前都敢撒泼!” 一席话,像扔了根棒子一样,一下子砸中了刘氏和颜海月两个人。颜海月咬紧了嘴唇,挺直了胸膛毫不示弱:“你说谁呢!凭不光彩的手段嫁进颜家,耍尽心思来笼络人心,这样博取来的宠爱我还真就看不起!” 柳姨娘轻哼了一声:“说我不光彩?你娘又有多光彩?她身上不知道背着几条人命呢!”她手握上颜父的手,“老爷,你看,海月平时就是这么对我的。我这肚子里的孩子要是被气个三长两短的,您可要给我做主!” 颜父一听眸色一黯,对着还要回嘴的颜海月沉声呵斥:“行了!不怪你姨娘说你,这是对待长辈的态度吗?平日里学的规矩都用到哪儿去了?眼瞅着过两年就要嫁人了,现在这副德行将来岂不是要给颜家丢人!明儿我就差人去学堂告诉杨先生一声,不要学什么四书五经了,又不是男孩子。先看看《女诫》、《内训》学好妇德再说吧!” 颜海月气的鼓鼓的,却不敢当面反抗颜父,一双眼睛忍不住瞟向窗口的刘氏。不过,刘氏却放佛对这边的情况毫不关心,连个眼神都没扫一下。 颜小茴察觉出这几人之间的暗潮汹涌,眼观鼻鼻观心,端庄的坐在一旁。这内宅向来是错综复杂的,与其帮别人撑腰,倒不如先管好自己。 气氛正凝滞着,忽然苍耳从外面匆匆跑进来,呼哧带喘,两颊绯红! “姨、姨娘,不好了!” 颜父此刻本来就有气,见她鲁莽的冲进来,顿时大掌往桌上一拍:“怎么回事!从小姐到丫鬟没有一个守规矩的,匆匆忙忙干什么!” 苍耳被吓了一跳,身体一颤,惶恐的看了一眼颜父。 半晌才小声回道:“老爷,是这样的。我得了姨娘的吩咐去听风斋取玉镯,可是,到了听风斋以后,李婶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而且连带着妆奁里的好几件首饰也都不见了!这事儿非同小可,让我先来禀报老爷和姨娘一声!” 柳姨娘听了,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什么?不见了?怎么可能呢!昨天晚上入睡前我明明还摆弄来着,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被关祠堂 颜父站起来,扶住柳姨娘的胳膊:“你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小心肚子里的孩子。首饰怎么会不见的?你今儿早上梳妆的时候,没用妆奁吗?” 他大掌安慰般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就是真丢了也不要紧,你喜欢什么,日后我再帮你置办不就行了。” 柳姨娘胸口起伏:“那怎么能一样,那妆奁里的首饰都是我这么多年一点一点攒起来的,都是我的心血!有几件还是没嫁过来的时候老爷你送我的呢,如今找人专门打造都做不出来了!昨晚上还好好的呢,我还特意从妆奁里预备了今儿早上要戴的首饰摆在了桌上,省着早上梳妆的时候乱翻,谁想今天突然间就丢了!” 她一手捏紧了帕子:“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动我的东西!” 颜海月在一旁添油加醋,仿佛怕她不够生气:“姨娘能确定这东西是真的丢了?可别是悄悄拿去典当藏了私房钱,之后又跟爹爹哭穷,顺便陷害别人!” “胡说!我什么时候藏过私房钱?” 柳姨娘柳眉倒竖:“咱们颜府晚上向来是有门禁的,外人肯定进不来。东西昨天晚上还在,今儿早上就不见了。依我看,十有八九是府里哪个丫鬟半夜潜到我的听风斋偷的,说不定还是受了哪个主子的指使!”说着,她眼睛死死瞪着颜海月。 两人互相反咬,谁也不让着谁。 颜父沉默了一会儿,良久对苍耳挥手:“你去把听风斋的丫鬟婆子叫来,我来好好审问审问。东西丢了倒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咱们颜家不能出了家贼!” 不出一会儿,李婶、菱香和茗香都来了,一进前厅就给颜父行了礼。 颜父摆了摆手:“罢了,虚礼就不要讲了。你们且说说,东西果真丢了?从昨夜到现在,听风斋可曾有什么可疑的人去过?” 李婶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恭恭敬敬的:“回老爷,姨娘的屋子被我找遍了,都没有,确实是丢了。”说完,她突然别过头看了眼颜小茴。 颜小茴对上她的目光,心里陡然一惊,脑海里闪过不好的念头。 果然,李婶伸手指向颜小茴:“昨儿半夜大约三更天的时候,我去起夜,在听风斋院儿门口遇见了二姑娘、崖香和菱香三人。除此之外,听风斋再没有别人来过。” 颜父听了,虎目一瞪:“这么晚了,你们三人不睡觉在那儿干什么?” 颜小茴连忙将昨儿对李婶说的借口又重复了一遍。 颜父听了,半晌都沉默不语,似乎在考虑她话语里的真实性。 刘氏见这边似乎有怀疑颜小茴的样子,连忙放下剪子,走过来帮忙说话:“小茴刚进府,不知道这府里的规矩私下问问熟人也是正常的。她虽长在乡野,但是依我看,绝对不是那眼皮子浅,偷鸡摸狗的孩子!” 柳姨娘一屁股重重坐在椅子上,椅子腿儿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刚刚谁咬着我出身卑微不放来着?这会儿她出身乡野倒是没人计较了。依我看,十有八九就是你们这颜家二小姐偷的!要不然我的东西怎么早没被偷,晚没被偷,偏偏她刚进府,我的东西就不见了呢?难道还能自己长了翅膀飞了?枉我还好心想送她见面礼呢,差点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她鄙夷又挑衅的看着刘氏:“姐姐还以为将她找回来,就让老爷高看一眼,突显你贤良淑德呢!没想到吧?如今你找回来的不是本本分分的颜家二小姐,而是个入室小贼!” 颜小茴气的脸色苍白,这叫什么事?自己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被人栽赃成小偷过,没想到刚进颜府没两天,就受到了这样的委屈! 还没等她说话,刘氏走过来一把将她拉到了背后,目光落在一直沉思不语的颜父身上,语气迫切:“老爷,小茴刚刚回府,连听风斋都没去拜访过,怎么会知道妆奁被放在哪里?而且她也不可能做出偷东西这种事!还请老爷仔细斟酌,为小茴主持公道!” 柳姨娘嗤笑一声:“不是她还有谁?姐姐你这样为她狡辩,我倒是开始怀疑这事儿跟姐姐有关系了呢!” 颜海月腾一下从边上挤进来:“你说什么?简直是血口喷人!我娘再不受宠也看不上你的那点儿东西!这府里的人谁不知道,我娘嫁给我爹的时候带着满满十几箱子的金银珠宝做嫁妆,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那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猫着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见过世面呢?” 柳姨娘说不过她,气的眼睛通红,只能跺了跺脚怒道:“老爷!你倒是说句话啊,就由着她们这么欺负我!” 说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哭了起来! 几个女人像炸了毛的野鸡一样,谁也不让着谁。 颜父被闹的头疼,用手指压了压额头上的青筋:“来人!先把二小姐关到祠堂里去!再派几个人去二小姐住的沐风院仔细搜查搜查,看看有没有可疑物品!” 话音刚落,立刻有两个小厮上来按住颜小茴的胳膊,不由分说就要把她弄走。 简直太可恶了,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怀疑自己!只因为自己是新来的,连问都不问清楚就把人当成小偷关起来,连住处和私人物品都要被搜查,还给不给人留点儿自尊了! 颜小茴用力挣扎抓住自己的两只手,眼底的愤怒像火焰一样翻涌:“放开我,我没偷东西,凭什么把我关起来?” 颜父乜斜了她一眼:“现在你嫌疑最大,不关你关谁?如果东西不是你偷的,等一会儿搜查完毕就把你放出来。但是,如果东西真是你偷的,那我颜家可不能收留这样偷鸡摸狗的人做女儿,我会立马抓你去见官。所以,你要是心里有鬼还是趁早老实交代的好。” 说着,对两个小厮挥手,示意带下去。 崖香立在一旁,一听说要抓去见官,吓得腿都软了,噗通一声跪在了颜父身前。 “老爷,你放开二姑娘吧!自从二姑娘进府,时时刻刻都是跟我在一起的,我能证明肯定不是二姑娘偷的东西。” 颜父扫了她一眼,抿了口茶:“哦?那你说说,昨晚上三更半夜你们去听风斋到底干嘛去了?” 崖香看了茗香一眼,抿了抿唇:“事到如今,关系到二姑娘的名誉,我也就不替茗香说谎了。昨儿晚上其实是柳姨娘房里的菱香找我,说茗香受了风寒,但是怕被柳姨娘赶回家不敢看大夫。这事儿无意间被二姑娘知道了,才悄悄到听风斋帮茗香瞧病的。不成想从听风斋出来的时候碰到了李婶,怕茗香隐瞒生病的事儿被怪罪,这才迫不得已说谎的。” 她对着颜父和柳姨娘的方向恭恭敬敬的磕了两个头:“老爷,柳姨娘,二姑娘绝对是一片好心,除了替茗香看病以外,听风斋不该去的地方,二姑娘绝对没踏进去一丝一毫,更别提偷东西了!” 颜小茴看她为了替自己辨别清白不惜磕头,连忙伸手拉她:“崖香,你干什么啊,快起来!我没偷东西就是没偷,清者自清!” 崖香却不起来,仍旧盯着颜父和柳姨娘:“崖香所说的句句是事实,不信你们可以问菱香她们,求你们放了二姑娘吧!” 颜父拧着眉,视线在颜小茴和崖香之间来来回回:“一会儿说去听风斋是问事情,一会儿又说是替人看病!你们口中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柳姨娘冷哼一声:“老爷,您这还看不出来么,丫鬟当然向着小姐说话了。依我看啊,我的东西丢了,说不定就是她们两个合起伙来搞的鬼!” 颜小茴气极,一瞬间脸上血色尽失,抖着嘴唇说道:“我们有没有说谎,你们可以问问菱香她们!” 柳姨娘讽刺一笑:“当着你们的面儿,她们敢说你说的不对吗?当我是傻子吗?少废话,先押下去再说!” 小厮见颜父没有发话显然是默认了柳姨娘的意思,上来不由分说的将颜小茴和崖香的手向后折了一折,推着她俩就出了前厅。 一路上颜府的丫鬟婆子们在附近指指点点,依稀听见“偷东西”“野丫头”之类的话,颜小茴又气又疼,越挣扎那后背的小厮越用力,简直要把她逼疯。 将两人推进祠堂,小厮利落的锁了门。 眼前顿时一片黑暗,只能看见前方微黄的烛火下,颜家祖辈的牌位泛着森然的冷光。 崖香把门拍的“啪啪”直响:“放我们出去,我们是被冤枉的,放我们出去!” 力量之大,将房梁上的灰尘都震下来许多。 颜小茴在垫子上盘腿一坐,对崖香无奈的招手:“别拍了,他们不可能放我们出去的!” 崖香听了,扁着嘴收回了手,缩到她身边两眼泪汪汪的:“姑娘,都是我连累你了!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能去听风斋,就不会被人误会了!” 颜小茴摇头:“别这么说,换了别人我也会去帮忙的。再说,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呢?你就别自责了!” 崖香抹了下眼角:“可是姑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偷东西的人 颜小茴轻叹一口气,无奈一笑:“咱们都被关进来了,能怎么办?要杀要剐还不是他们一句话的事儿,只能眼巴巴的等着搜查结果了。” 崖香蹲在她身边烦躁的挪了挪身子:“反正东西不是咱们偷的,他们就是把沐风院翻个底朝天也翻不出证据,我才不怕呢!” 颜小茴却没有她想的这么乐观:“可是,万一是有人想故意栽赃陷害咱们,那怎么办?到时候我们就是长十张嘴也不可能说清楚的!” 崖香一时间面如死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晌喃喃的说道:“不会吧。” 时间一点点过去,西边紧闭的竹窗上,连最后一点日影也不见了。她们两个仿佛被放逐到荒岛上的囚徒一样,甚至没有人来瞧一眼。 本来今天是要随颜父在祠堂祭祖的,按照习俗祭祀需要沐浴净身,空腹虔诚,因此颜小茴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此刻“咕噜噜”的叫声从胃里传来,似乎也在抗议,她忍不住用手紧紧按住空的发疼的胃部。 崖香在一旁听见了动静,紧绷着下巴几乎将牙齿咬碎了,终于忍不住蹭的一下站起来,用力拍打祠堂的门。 她大喊:“放我们出去,我们没偷东西,快放我们出去!再呆下去我们就要被饿死了!” 直到嗓子都发疼了,总算是喊来了一个小厮。 她透过窄窄的门缝苦苦央求:“大哥,快放了我们吧,我们真的没偷东西!” 那小厮在离门口一尺远的距离站定,丝毫没有伸手开门的意思:“别敲了,再敲我也不可能开门放你们出去。没有老爷和夫人的吩咐,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私自放人,你们就别为难我了!” 崖香哭丧着脸回头看了一眼颜小茴,复又对小厮说:“那大哥你偷偷给我们拿点吃的来总行吧?不然没等老爷查出结果来呢,二姑娘先饿死了!” 见小厮一脸为难,崖香忍不住威胁:“老爷把我们交给你是让你好好看着的,万一二姑娘出点儿什么事儿,你担待的起吗?二姑娘虽然不是从小长在颜家的,但好歹也是老爷的亲生骨肉……” 她还没说完,小厮连忙摆手:“行了行了,你别说了,等我下,我这就悄悄去给你们拿点吃的!” 崖香脸色这才稍微松了一松。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外面响起敲门声,那小厮果然从袖口里摸出来一个热腾腾的纸包回来了。 崖香赶紧从门缝里接过来,打开一看竟是小笼包,还冒着热气呢! 颜小茴捂着胃吃力的从地上站起来,也凑到门口对小厮感激的说:“大哥,谢谢你了,等我出去了一定记得给你赏银。” 小厮摇摇头:“算了,你们还是趁没人的时候抓紧吃吧,其余的等你们出来再说!”说完,转身要走。 颜小茴连忙出声叫住他:“哎,大哥!那个,我爹派人去沐风院搜出什么东西来了吗?柳姨娘的东西现在找到了没有?” 小厮摊了摊手:“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只听说前面护院的七八个小厮们都被叫到沐风院了,不过没听说找到柳姨娘的东西!” 颜小茴眼神一黯,机械的咬了口包子,心里却有了计较。 如果真的是有人栽赃自己偷了柳姨娘的东西,那么栽赃的人肯定会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把赃物悄悄放进沐风院,制造成自己偷了东西的假象。但是如今在沐风院却没有找到东西,这就说明其实并没有人蓄意栽赃自己,只不过自己倒霉碰巧被当成了替罪羊而已,所以被人故意陷害这点几乎可以排除。 她悄悄用石子在地上划了划,听风斋的位置在颜府西北角的孤岛上,与其他的几个院子隔着一片湖水,往来只能经过木桥。颜家向来晚上有门禁,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听风斋,除非跟自己那天一样,找准时机避开府中守夜的丫鬟婆子们,这非常不容易。 而柳姨娘说前一晚睡觉前东西还在,第二天早上就不见了,能摸清柳姨娘院子里所有人的生活作息,又知道这些值钱的东西放在哪里的,除了柳姨娘院子里的人恐怕再没有人能做到了。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这偷东西的人,就在柳姨娘身边,就在听风斋内! 可是,如今她被颜父冤枉关进祠堂里,有什么办法能抓住真正的小偷,还自己一个清白呢? 她轻叹一声,烦躁的扯了扯宽大的裙摆。 崖香在一旁,也咬了口包子,咽下去的时候却忍不住蹙眉,嘴里嘟嘟囔囔:“不是吧?饿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吃口包子居然还是全素的,连块肉都没有!” 话音刚落,一个念头从颜小茴脑中闪过,她将手里的包子往纸上一扔,连忙叫了声崖香:“快别吃了,我想到找出小偷的办法了!你快去拍门叫人,就说知道东西是谁偷的了,让老爷夫人快来祠堂!” 崖香眸中闪过一丝惊喜:“真的?姑娘你真的知道小偷是谁了?” 颜小茴抿抿嘴唇,走到祠堂香案边把香炉拿了下来:“基本可以确定,就差最后一步了就能证实。你先把人叫来再说!” 崖香连忙将手里的包子扔进黄纸里随便团了一团扔进墙角,跳到门口对门窗简直是拳打脚踢,嘴里大喊着:“老爷夫人,快来啊!找到偷东西的小偷了!” 声音穿过院墙,在整个颜府上空回响。 不知过了多久,颜父听见了消息果然带着一群人来到了祠堂! 小厮上前将门锁打开,一推开门,颜小茴才发现外面不知不觉间已经夜幕降临,自己和崖香硬是被关了一整天! 颜父一掀衣摆迈进了门,铁青着一张脸沉声喝道:“干什么大吵大闹,弄的整个府里鸡飞狗跳的?” 崖香身子一抖,连忙躲进了颜小茴身后。 颜小茴将手缩进袖口里,对颜父恭恭敬敬的答道:“回爹爹,刚刚小茴不知不觉间打了个盹儿,忽然间被咱家老祖宗托了个梦,告诉了我偷东西的人。” 颜父瞥了一眼颜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拧眉呵斥:“简直是胡言乱语!‘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是谁教你的?” 柳姨娘在颜父身后用帕子掩口嘲讽一笑:“呵,真是好笑。你说老祖宗给你托梦就托梦了?谁能证明?万一是你随便编出来的瞎话呢,拿我们当傻子呢!” 颜小茴轻轻一笑,目光落在柳姨娘身侧的李婶身上:“柳姨娘怀了胎,听风斋的丫鬟婆子吃素祈福。不过老祖宗却在梦里说,李婶这些日子以来,每当深夜时分就避开旁人的耳目到小院里偷吃荤食。李婶,这事难道不是真的?” 李婶瞳孔乱晃,对柳姨娘惊慌的摆手:“没有!信口雌黄,我绝对没偷吃过肉!”她怒瞪颜小茴:“二姑娘,你这是诬蔑!因为早上我跟老爷说你去过听风斋,害你被关起来,所以你想报复我!说我偷吃,你拿出证据来啊?” 颜小茴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熠熠:“证据?你让大家看看你的鞋!你每次深夜里趁别人熟睡以后在院子里偷吃肉,然后把骨头扔进树丛里,用脚埋进土里。这就是为什么你明明在柳姨娘房间里服侍,鞋上却粘的都是泥土!” 话音刚落,颜父等的目光都落在李婶的脚上。 李婶下意识将脚藏在了裙摆下面。 颜小茴又往前走了一步:“藏也没有用的,我都已经看到了!” 柳姨娘冷着脸,目光里喷出了火:“李婶,她说的可是真的?你真背着我偷吃肉了?” 李婶看着大家的一张张面孔,视线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噗通”一声向柳姨娘跪了下来,抬手就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我错了,求姨娘饶过我吧,我绝对没有轻视未来的小少爷,也绝对没有对姨娘不敬的意思,我只是一时嘴馋,求姨娘看在我服侍你这些年的份儿上,饶过老身这一回吧!” 柳姨娘冷哼一声,嘴角抿出一道细纹:“你口口声声说为了胎儿顺利出世,带着听风斋的所有丫鬟吃素祈福,没想到背地里居然偷吃!如此表里不一让我以后怎么信得过你,让听风斋的丫鬟们怎么信服?我看您也服侍我很多年了,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歇歇了。今儿正好老爷在,我就做主准许您告老还乡了,一会儿我叫账房支一百两银子,就当给您的养老钱了!” 李婶一听这是要把自己赶走,连忙伸手抓住柳姨娘的裙角:“姨娘,我儿子多少年前就没了,这世上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你若是把我赶出颜府,我可怎么活啊!这些年我早就将颜府当成了自己的家,求姨娘宽恕我一回,我今后再也不敢了!” 她连连央求,柳姨娘面色终于有些松动。 “罢了,看在您年迈又跟了我许多年的份儿上,我就暂且饶你这一回。只不过,这么多丫鬟婆子看着,我若是简简单单就这么算了,以后恐怕难以服众,少不得要给您些教训。您就将《金刚经》誊抄个三十遍,就当是给我未出世的儿子祈福了吧!” 李婶一听,连忙磕头致谢。 崖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用眼神不停的询问颜小茴:“姑娘,你怎么知道李婶偷吃的事儿?” 颜小茴将她的目光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地垂下眸子,用余光仔细观察听风斋丫鬟们的一举一动。 其实,刚刚吃素馅小笼包的时候,她猛然间想起柳姨娘自怀孕以来就命院儿里的丫鬟婆子吃素。可是那天夜里,菱香给她们带路的时候却差点被树丛里的骨头绊倒。柳姨娘怀孕四个多月,整个听风斋没人吃肉,院儿里怎么会有骨头?显然是有人偷吃! 除去柳姨娘,还有营养不良生病的茗香,以及根本就不知道有骨头存在反而被绊了一跤的菱香,那这偷吃的人就只剩李婶了。 李婶身材很丰满,一看就是肉食主义者,怎么可能忍住几个月不粘一点荤腥?联想到那天夜里,无意中看见李婶油汪汪的手和衣襟,颜小茴一下就推断出来,那天夜里遇见李婶,其实她并不是出来起夜,而是趁夜里没人在院子里偷吃东西! 印证了李婶这件事,大家看颜小茴的眼光立刻不一样了,显然真的相信了是有颜家老祖宗给她“托梦”。 颜小茴微微弯了弯唇角,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果然,刘氏双手合十对着颜家牌位念了句:“阿弥陀佛,小茴,这回你说说吧,偷东西的到底是谁?” ------------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小偷就是你 颜小茴眸色渐深,目光不着痕迹扫过站在柳姨娘身后的菱香和茗香,清了清嗓子:“夫人,老祖宗还真没在梦里告诉我小偷的名字,不过倒是跟我说了找到小偷的方法。但是要借用一下老祖宗的牌位,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对先辈不敬,合不合规矩?” 颜父在一旁蹙了蹙眉,不耐烦的捋了捋胡须:“既然把大家都折腾到祠堂里来了,你就别废话了,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只是”,他话音一转:“若是按照你的方法没有找到小偷,那我可就唯你是问了!” 颜小茴身子僵了僵,瞬间感到身上像压了座无形的大山一样,压力倍增。 其实她还真没有十拿九稳抓住小偷的把握,只是想利用大家对祖先先灵的虔诚心理对小偷施加心理压力,成或是不成,还真要另说。 她将被汗水浸湿的双手在袖口里擦了擦,表面上却胸有成竹:“爹,您就放心吧!小偷肯定逃不掉的!” 她目光掠过外面站着的十几个丫鬟婆子,音调微微上扬,字符清清楚楚的从嘴里吐出,掷地有声。 “老祖宗在梦里说,只要小偷摸一摸颜家祖先的牌位,就能立刻现出原形。为了避免大家紧张,我一会儿会把祠堂里的烛火吹灭。现在请大家配合一下,一个一个去摸摸牌位!” 话音刚落,人群立刻躁动不安起来,大家开始小声的窃窃私语,不住的揣测这方法是否真的能应验。 颜父坐在一旁小厮抬来的竹椅上对众人挥挥手:“还等什么?按照她说的话做!只不过是去摸一下牌位,有什么好怕的,难不成还能被一块木头咬到手?” 老爷都发话了,这些丫鬟婆子就没有磨蹭的余地了,不管情愿不情愿,都一步一蹭的挪到黑漆漆的祠堂里抹了一把。 没一会儿,十几个人就走了一轮,整整齐齐的重新立在祠堂中央。 颜小茴点燃了一根烛火,然后又拿着这根烛火点燃了祠堂里所有的烛台。一时间祠堂里亮如白昼,摇摇曳曳的烛火晃得刺眼。 颜小茴抿紧了嘴角,瞳孔在烛火掩映下清清亮亮格外有神:“其实,刚刚我跟大家说谎了,老祖宗给我‘托梦’的事根本就是我骗大家的!我只不过是利用大家对先灵的信服,做了个心理测试罢了!” 她话音刚落,祠堂里的人顿时炸开了锅! 颜小茴轻咳了一声:“大家进门之前,我已事先将祖先牌位上涂抹了香炉里的香灰,然后骗大家说摸牌位小偷就会现行,其实是利用了小偷畏罪的心理。心里没有鬼也不是小偷的人,会堂堂正正的去摸牌位,手上自然会粘到香灰。而真正的小偷,内心里惧怕所谓的‘先灵’,自然是不敢真正摸到牌位的,因此,她的手上必然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她目光如炬的落在前方一点:“而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听风斋的茗香!” 早在颜小茴揪出李婶偷吃,茗香就脸色突变,神色慌张,她的异常早就引起了颜小茴的注意。而此刻一听到颜小茴点了她的名儿,她的嘴唇瞬间就血色褪尽,双脚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身体更是颤抖的像筛糠一样。 颜小茴微微低了头,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把你的手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吧!” 茗香死死咬住嘴唇,将双手藏在衣袖里,说什么也不肯将手拿出来。 但是,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柳姨娘蹭的从一旁走过来,扬手就扇了茗香一个耳光! “呵,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小偷居然就出自我柳红叶的身边!真是可悲,原来我听风斋居然连一个可以相信的人都没有!”她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用力戳向茗香的额头:“你说!为什么偷我的东西!我柳红叶有哪点对不起你吗?是给你少吃了,还是给你少穿了,你这个贱蹄子!” 茗香额头都被她戳红了,还是一动不动,连躲都不曾躲一下。 菱香急的在一旁拼命拉她的衣角,眼睛都涌上了潮红:“茗香,你倒是说话啊,你昨天都病成了那个样子,怎么可能去偷东西啊!快告诉姨娘,不是你干的!” 茗香忽然抬手一掌将她推开,力量之大推的菱香一个大大的趔趄。 她嘴角嘲讽一笑:“就是我偷的,怎么样?我昨晚故意把你支开,省着你在一旁碍手碍脚!我就看不惯柳姨娘怀了个孩子就一副作威作福的模样,对我们下人指手画脚的!凭什么一个烟花之地出身的女子就能当上太傅府的姨太太,我这个本本分分的农家之女就要被人任打任骂?每月赚的那丁点月俸什么时候能给我赎回奴籍,难道要让我一辈子窝在这府里当老妈子吗?” 菱香听了,不知是气的还是震惊到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颜小茴身边的崖香也气的直抖,看着几步之外的人仿佛不可置信:“茗香,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二姑娘帮你看了病,却被当成小偷关进祠堂一整天,你都不觉得愧疚吗?” 茗香嗤笑了一声:“愧疚?谁让她多管闲事!我又没让她到听风斋为我治病,被误认为是小偷,算她倒霉!” 听到她这么说,颜小茴本来还对她存的那么一丁点同情,也都耗尽了,这简直就是现实版的农夫与蛇啊! 柳姨娘将无力的将手里的银簪子随手扔在了地上,抬手抚了抚额头上跳动的青筋:“来人,把这个恬不知耻的东西给我弄出去关进柴房里,明日送去衙门见官!” 话音刚落,就有小厮将茗香拖了出去。 未几,众人各自散去。 颜小茴也携着心事重重的崖香往回走,在出门的一瞬间无意中回了下头,正对上颜父若有所思的目光,将她吓了一跳赶紧加快了脚步。 同一天里,府里连续两个人受罚,颜府里的空气像是被谁抽走了一般,气氛压抑的难以呼吸。 而这场风波对颜小茴最大的影响,就是逐渐意识到自己这个“外人”在颜家的地位之低,若想以后不再像这次一样因为某个人的一句话就牵动性命,就一定要变得强大。 可是,怎么变,这是个问题! 这一日刚用过早饭,颜小茴中正歪在榻上出神,就看见颜海月风风火火的冲进了沐风院。 颜小茴连忙从床榻上站起来迎接她,谁想还没站稳就被一个硕大的包袱砸中了头,又一屁股倒在了榻上。 她挣扎了下才坐起来,揉了揉砸疼的鼻子,狐疑的看了眼包袱:“姐姐,这是什么呀?” 颜海月探头探脑的瞥了眼窗外,竖起食指对她“嘘”了一声:“小声点儿,仔细让别人听见了,你先打开看看!” 颜小茴瞟了她一眼,任命的将包袱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摊开一看,赫然是两套男装! “男装?这是干什么!” 颜海月弯唇一笑:“怎么样,你穿穿看合适不合适,这可是我托款冬偷偷从外面买的!前些日子府里出了那样的事儿,还牵连到了你,我看你这段时间闷闷不乐的,不如趁今天这个机会跟我溜出府外散散心!” 说着,捡起一件藏青色的男式长衫就往身上套。 颜小茴拿了衣服犯了愁,按理来说她跟着刘氏来京城这么长时间,早就想出去看看了,但是一直都没找到机会。 可是颜父出了名的严厉,从不准女儿踏出闺房一步,这万一要是被发现了可怎么办? 颜海月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哎呀,你就放心吧,我问过爹身边的小厮了,爹爹今日跟友人去郊外诗会了,晚上都不见得回来。你这沐风院跟外面就隔了道墙,偷偷溜出去娘绝对不会发现的,只要赶在睡觉前回来就行了!” 颜小茴被她说动,当下就换上了另一间月白色长衫。两人这么一打扮,乍一看还真像两个富家小公子。 颜海月抬手帮她理了理衣摆,嘴里嘟囔着:“不知道今儿去静风轩喝茶的人多不多,若是……”说到这儿,她猛地住了嘴,一脸含春的用双手捧了捧自己泛红的两腮,含羞带怯。 颜小茴暮地瞪大了眼睛,看这颜家大小姐的模样,哪里是要出去散心,分明是去会情郎! 好不容易说服了担心两人独自出府的崖香,颜小茴跟着颜海月穿过沐风院密密匝匝的槐树林,手脚并用的翻过了颜府高耸的青石砖围墙。 两人鬼鬼祟祟的穿过巷口,一走上大路,京城的繁华就显露了出来。不过颜海月颜大小姐显然有着自己的目的地,对周围的人群和景物充耳不闻、熟视无睹,兀自在前面走的脚下生风。反倒是在二十一世纪见惯了大场面的颜小茴,跟在她身后像个乡巴佬似的对来来往往的人群和周遭的亭台楼阁显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有些应接不暇。 不知穿过了几条街,拐过了几个巷口,颜海月终于走进了一个茶馆。颜小茴抬头看了眼牌匾,上书“静风轩”,恍然想起这名字之前颜大小姐好像提起过。 正思忖着,颜海月已经熟门熟路的找到了靠窗边的一个雅桌,从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整个茶楼的边边角角,一歪头还能看见外面来往的人群。 ------------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药铺遇风波 颜小茴在心里暗赞一声,“名门之女果然是不一样,随便选个座位都能显现出不同寻常的眼光和品位。” 颜小茴跟在她身后落了座,早有小二机灵的送来上好的大红袍。她拿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微微的苦涩伴着茶香在舌尖悄然划过。 正前方的戏台子上,两个人正一唱一和的说着时下流行的白话。颜小茴从小就对这个没兴趣,而坐在对面的颜海月好像也有些兴致缺缺,目光一直在门口处流连,似乎在等什么人。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茶水又续了一壶,颜海月却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颜小茴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难不成她真的是来会情郎的? 颜小茴悄悄挪了挪身子,有些坐不住了。一来,她是想出去多打探打探这京城的情况,顺便找找可能的商机,为自己的未来多做打算;二来,是现实的也是最重要的原因:茶水喝多了,她有些内急! 她清了清嗓子:“咳,姐姐,我突然想吃来时巷口那家点心铺子的点心了,咱俩光坐着怪无聊的,我去买一点回来!” 颜海月只当她是头回逛京城看什么都新鲜,爽快的放了行:“哦,是我疏忽了,光想着带你来这京城第一茶楼见识了,忘了你刚到京城,好多新奇的东西没见过呢!” 她顺手从腰间掏出个锦缎刺绣的钱袋:“喏,这个你拿去,看见什么喜欢的就买下来。”说完,她故意伸手摸了摸腿:“刚刚来的路上我有些走急了,现在腿疼,我就不陪你一起去了,等你逛好了再回茶楼找我!” 颜小茴心知她可能是等什么人,两个人分头行动倒正合了她的意,也就不跟她客气,将钱袋一收就走出了茶楼。 捏着鼻子从茅房走出来,通体都舒畅了起来。 她一路捏着沉甸甸的钱袋在街上乱晃,忽然一抬头看见几个人把一个摊位围成一团,好奇心顿时被吊了起来。 等走近了才发现是家药铺,两个伙计正把一些药草铺在几个竹簸箕上兜售。她本就是学医的,因此对这些格外敏感,忍不住伸出脑袋往人群里探了探头。 其中一个高个的伙计眼睛极尖,一下子就越过人群瞄上了她:“呦,来了位年轻公子!” 他伸出撸了一只袖子的胳膊将前面两个老妇拨开,给她腾出了一个空间:“公子,您看看,这可是正宗的金银花!我们药铺新进的货,您家里有病人需要用可以买一点回去,没有病人当成备用药买回去也行,反正这东西也放不坏,糟蹋不了!再说,就是不拿金银花当药材,用来泡水喝也行啊,对身体好处多着呢!公子,您看我说了这么多,就买点回去吧,看在公子你这么俊俏的份儿上,我私自做主给您算便宜点儿!” 听他这么一说,颜小茴还真有想买点常用药材回去的打算,这样平时自己或者身边的人身体出点儿什么问题自己也能医治,省着被府里的宋大夫盘问来盘问去的。 可是,当她用手捏起来一小簇金银花,就觉得不对劲儿。她蹙紧了秀眉,问那伙计:“你这真的是金银花?哪儿产的?” 那伙计笑了:“公子一看就是识货的人,这可是云州特供的!实话跟你说吧,若不是我们老板身家特殊,一般人根本连摸都摸不到!” 颜小茴又伸手抓了一把放在眼睛下仔细看,目光一沉:“是吗?可是依我看,你们卖的这根本就不是金银花,而是用山银花冒充的!” 她话音一落,身旁一位刚要买药材的老妇,立刻就转身离开了摊位,周围的人也停下脚步开始窃窃私语。 伙计刚刚还满带笑意的脸瞬时就变了,一眼扫过颜小茴扎了耳朵眼儿的耳垂,语气也不客气起来:“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一个大姑娘穿了件男装就以为自己真是公子哥儿了?在我这儿装大爷呢!不买就不买,又没人说你,你在这造谣就不对了吧!我们药铺在京城开了十几年,信誉绝对有保障,你居然敢说我们卖假药!” 他身旁矮胖的伙计也翻了脸:“就是,你个臭娘们知道什么,不买就赶紧走人,别耽误大爷们的生意!” 颜小茴却不动,医者的本能告诉她不能就这么轻饶了这些人。 她目光在周围的人群划过,声音不大却字字珠玑:“金银花和山茶花的外形相似,虽然都可以拿来煮凉茶,但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山银花性味甘、寒,归肺、心、胃经。花针比较密集,叶子光滑,不开花。而金银花又名忍冬,开花时,先是白色,后来变黄,白色时像银,黄时如金,所以成为金银花,它的叶子边缘有细细的绒毛。大家看一看,他们这个药铺卖的分明是山银花,不是金银花!” 此言一出,周围人群顿时一片哗然,对药铺指指点点。 伙计嗤笑了一声:“你别在那儿危言耸听,装作很懂的样子!我们药铺开了这么久,会不知道药材长什么样儿?山银花、金银花,还不都是忍冬,都拿来清热下火的,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本来他们要是认个错,她也就不计较了,可是当事人显然没有低头的意思,颜小茴更觉得一股怒火越发的烧了上来。倒不是非要跟人争个高下,而是一想到有不知情的患者上当受骗,她就良心不安。现在虽然只知道这家药铺将山银花冒充了金银花,可万一还有别的药材充假了呢?这可是关系到人命的大事儿,丝毫马虎不得! 她冷笑一声:“刚刚你还夸过我识货来着,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的忘性可真大!金银花属寒性,胃寒的病人不适宜服用金银花,容易出现胃疼、腹泻的症状。而山银花属热性,要是上火服用山银花,不但不会清火,反而会更上火!因此,这两种药草虽然是同一科,但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她说的句句在理,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对药铺的声讨之声: “怎么能这样,拿两种不同脾性的中药贩.卖,这不是拿人的身体开玩笑吗?” “就是,谁知道他们这药铺其他的药是不是真的,别都是假冒的,买回去救人就惨了!” “对,他们简直不拿百姓的命当命,应该抓去见官!” 两个伙计见围的人越来越多,声讨声越来越大,顿时慌了手脚,连忙将手下的药草包了包就要往药铺里搬。 颜小茴一个箭步走过去拦住了他:“喂,我说的这些你承不承认,赶快给我们一个说法!” 那伙计看了她一眼,突然眼珠一转,盯得她毛孔悚然。 他扬头突然间对药铺里喊了一嗓子:“出来几个人,这儿有个不要脸的臭丫头片子砸场!兄弟们给我教训教训她!” 颜小茴心里一跳,没想到这药铺居然是个黑店!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药铺里就窜出几个冷面大汉,顺着伙计的手势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 颜小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强自镇定了一下:“你们要干什么?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我不过是本着良心说句公道话,你们就想打击报复,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站在中间的大汉轻声一笑,朝她又走近了一步:“呵,王法?小姑娘,你知道这间药铺是谁的吗?说出来京城都要抖一抖!正是当朝林丞相家的小公子林天泽!” 丞相的名头一撂,周围几个替颜小茴打抱不平的好心人顿时就作鸟兽散,看热闹的人更是溜得比谁都快,就像身后被恶狗撵了似的。 颜小茴心头顿时一沉,糟糕!居然还是个关系户! 大汉撸了撸袖口,露出健壮的小臂:“怎么样,怕了吧?我们公子的事儿谁敢管,就是‘王法’也要让他三分。今天你别怪叔叔们无情,怪就怪你惹了不该惹的人!” 颜小茴虽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是她向来不是欺软怕硬的人,压迫之下反倒生出了反抗之心。 她抬起头微微扬了扬下巴:“丞相之子,那又怎么样?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丞相的儿子卖假药本来就不对,即使闹到皇上那儿去,我也是站在有理的一方!我就不信一位英明的皇上能允许自己的权臣利用身份权利肆意欺压黎民百姓,整个国家充满暴力和欺骗!我一个弱女子虽然不是你们几个壮汉的对手,要杀要剐还不是你们手到擒来的事儿!” 她顿了顿,从心底衍生出一丝慷慨就义的洪流,目光更清亮了起来:“但是,从我站出来的那一瞬间就没后悔过!至少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中间的大汉眉间闪过一丝不耐:“少废话,甭在我眼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倒是要看看日后你还有没有胆儿这么说!” 说完,大掌狠狠攫住了她纤弱的肩膀! 颜小茴疼的倒吸了一口气! 还没等她反抗,忽然,一只温热的大掌抚上了她的细腰,将她整个人往后带了一带! ------------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英雄救美 颜小茴身体一僵,禁不住向身后看了一眼。 浓密的剑眉,黑曜石般的眸子,高耸的鼻梁,雕刻般的下颚线,不是戎修是谁! 颜小茴傻愣愣的看着他,迷茫了片刻,想不明白这人怎么会突然间出现在这里。 跟上一次见面差别很大,今天他穿了一件青白色锦衣华服,领口和袖口都用金色丝线绣了竹叶,如墨的玄发用玉冠利落的束在头顶,整个人既华贵又有种寡淡的味道,一看身份就非同凡响。 他湖水般的眼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嘴角一翘:“怎么每次遇到你,都会发生一些乱七八糟的麻烦事?你还真是个小惹祸精!” 说着,他的头倏地向前一倾。 从颜小茴这个距离,甚至能数清他睫毛的根数,她没来由觉得有些脸热。正手足无措中,戎修的唇得寸进尺的凑近了她的耳边,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戏谑:“我的手都僵了,你还要让我抱多久?” 颜小茴这才发现,面前是男人坚硬宽阔的胸膛,有力的大手也横在她的腰间,似乎提醒着她这个姿势有多么的亲密,她霎时跳起来恼羞成怒的推开他:“讨厌!” 听到她的话,戎修的笑意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深了。 颜小茴抬手理了理自己的鬓角,瞟了他一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戎修依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我不在这里,怎么英雄救美啊?” 颜小茴嘴角一撇,这么长时间没见,这人倒是一如既往的思路不正! 不过,对面的大汉可看不下去两人之间的“你侬我侬”,“眉目传情”,趁着两人愣神的功夫上来就抓颜小茴的头发。戎修眼疾手快,一下子握住了大汉的胳膊,随即手腕一翻有技巧的将大汉的手往后一折,大汉顿时疼的脸都皱成一团。 戎修将颜小茴拉到身后,冷冽的目光落在对面几个人身上,语气生冷:“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动手,恐怕不够君子吧?” 那被折了手的大汉一边甩手一边粗着嗓子吼了一句:“哪儿来着臭小子,敢上这来儿撒野,不想活命了你!” 还没等说完,他身后的一名伙计往前凑了两步,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大汉立刻就阴笑了起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粗脖子:“呦喂,我说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跟我们动手,原来是戎二爷啊,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二爷见谅!只是你身后这小蹄子今儿口出狂言诬蔑我们铺子里卖假药,实在有损我们药铺和我们家公子的清誉,哥儿几个这才迫不得已稍微教训教训她,让她管好自己那张嘴,还望二爷不要插手!” 戎修往前走了一步,伸出修长的手指替那大汉理了理皱巴巴的衣襟,强大的气场逼的大汉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他身材劲瘦,跟对面壮硕的大汉相比不止差了一点,但是他颀长的身材却明显占了优势,加上他清冷的气质,连颜小茴都被他震了一震。 他轻笑了一声:“是吗?本来我戎修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是林公子的闲事儿我还真就想掺和掺和!上次他派人打伤了我手下的好几个兵,烧了我好几间营房都,这口气正好从你们这儿出一出!” 说着,一把揪住了大汉的衣领,抬腿就给了他一脚! 药铺的人一看动手了,立刻凑了上来,局势一触即发,颜小茴下意识紧张的抓住了戎修的衣襟。 然而就在这时,巷口响起一阵哒哒地马蹄声,一小群身着藏青色衣服的人远远的打马赶来,一眨眼的功夫就停在了药铺门口。 为首的一名青衣男子利落的翻身下马,眼睛扫了对面几个壮汉一眼,对戎修说道:“二少爷,您没事儿吧?” 戎修整了整衣摆,顺势握住了颜小茴的手,朝几个壮汉的方向努了努嘴:“他们几个是林天泽的人,你看着处置!” 青衣男子霎时青了脸,对后面骏马上的几名男子招了招手,两群人马顿时扭打成了一团。 说是扭打,但仔细看时,颜小茴发现只是药铺的几个人单方面的在挨揍而已。戎修的手下,虽然都跟他一样长得劲瘦,但是招招稳准,直冲要害,一看就是受过了专业训练。 还要看时,眼前一下被一只大手蒙住了:“女孩子家家的,看着这些也不怕晚上做噩梦,跟我来!” 说着,将手一拽,把颜小茴拉进了一个巷口。 这个巷口显然比刚才那条路要僻静,地上铺着厚厚的青石板,两侧的矮墙上爬满了青藤。偶尔有一两个人从对面走来,看着他们俩悄悄的指指点点。 颜小茴走了半天,才察觉到不对,顺着他们的目光这才发现,这厮居然一直牵着自己的手! 她小脸一红,连忙把手从他的大掌里抽了出来,心脏却扑通扑通直跳。她暗自鄙视自己,自从来了这里,年龄变小了不说,脸皮好像也跟着变薄了,跟男人握个手都能脸红心跳的。 戎修只觉得掌心一空,看着她有些不满:“喂,不带这样的吧,立刻就划清界限,简直是过了河就拆桥!” 颜小茴瞥了他一眼:“谁过河拆桥了,咱们俩萍水相逢的,在街上拉拉扯扯,要是让有心人看见了,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戎修轻笑了一声,忽然一把抓住她纤弱的双肩,将人往墙上一推,接着前倾了身体把她逼在了墙角,唇角带着不明意味的笑:“拉个手你就不愿意了?之前咱俩在潭水寺里还抱过呢,你忘了?若是有人传你的谣言,不如我就委屈下,将就将就你?” 当她是什么人了!明明生气,但是此刻他语气里流露出的意思还是让她红了脸。她用手撑住他的腰,往前推了推,居然没推动,气的她屈起膝盖在他腹部狠狠顶了一下! 戎修冷不防被她戳了个正着,立刻捂着肚子惨叫了一声:“嘶,疼死我了!你这小野猫的性格还真是一如既往!” 颜小茴一脱开他的钳制连忙躲得远远的,抱着双臂看着蹲在一旁的人,莫名觉得有些尴尬。若说跟这个人不熟吧,但是短短两次见面接触都很亲密。若是说跟他熟吧,她却除了他的名字之外一无所知。 想着刚刚他也算是救了她一回,颜小茴觉得不好就这么走开,不然真成了过河拆桥了。 她清了清嗓子:“喂,你没事儿吧,我也没使多大劲儿啊!” 见他表情真的痛苦,她忍不住往前凑了凑:“很疼吗?” 戎修扶着墙缓缓的站了起来,狭长的桃花眼斜了斜她:“废话!你忘了半个月前我这儿刚受过伤啊,还是你帮我医治的呢!”说道这儿,他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脸色陡然间有些泛红。 颜小茴没注意他的异样,经他这么一提,也想起他之前小腹受伤的事儿来了,连忙走过去扶住了他:“对了,我都忘了问你,你伤口怎么样了,中的毒后来又复发了吗?” 戎修瞥了她一眼:“本来已经长好了,但是刚才挨了你这么一下,估计又要裂开了!你说吧,怎么补偿我?” 本以为颜小茴会内疚,谁想她突然间变了脸,抬手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活该,谁让你不安好心!” 戎修却突然间轻笑起来,原本冷着的一张脸陡然生动了起来,连眼角都是弯弯的。 颜小茴被他笑的发毛,扁着嘴嘟囔了句:“笑什么啊,对了,我跟你说,刚刚那药铺好像是林丞相儿子开的,看起来挺有渊源的,你为了帮我打伤了他的人,日后会不会惹麻烦啊?” 戎修整个人懒懒的倚在墙上,眉毛一挑,嘴角还泛着笑意:“怎么,你担心我啊?为了救你本少爷不惜得罪丞相的儿子,这就是话本里常说的,唔,‘冲冠一怒为红颜’!有没有被感动到想以身相许?” 颜小茴瞪着大眼睛斜了他一眼:“喂,我跟你说正经事儿呢!” 戎修敛了笑,倏地站直了身子,目光清冷的飘向前方,语气也淡淡的:“我今天也不光是为了救你,前段时间林天泽养的一群小流氓在我的营地寻衅滋事,我早就想教训教训他了。我不怕他找我麻烦,反而怕他不找,不然我就没有正当理由收拾他了!” 他顿了顿,唇角复又一弯:“所以,你没必要为我担心!”说着伸手掐了掐她的耳尖。 颜小茴恼怒的打掉他的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喂,我说你就不能站着好好说话,不动手动脚的呀!” 戎修收回了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脸:“好好说话可以,只是我今儿也算救了你一回,你不打算请救命恩人吃个饭、喝口茶什么的吗?” 一提到喝茶,颜小茴一拍脑门,忽然想起颜海月还在茶楼等着呢!这下可好,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她是不是急坏了! 她猛地站直了身子:“上次我救了你一回,这次你救了我一回,按理说我们应该是扯平了,谁都不欠谁的了。我还有事先走了,饭你还是自己吃吧!” 说完,跟他摆了摆手,提起裙摆就往巷口跑。 戎修站在郁郁葱葱的围墙下,衣襟上仿佛还沾染着她身上的香气,看着她的背影一转眼拐过巷角,突然间愣了一下,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又忘了问名字了!” ------------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白衣男子 颜小茴一心想赶紧回茶楼找颜海月,拐过巷口,正闷头小跑,突然间脑袋结结实实的撞上了一堵硬梆梆的墙,撞的她一个趔趄。 一抬眼看见对面一双黑靴子,颜小茴连忙低头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说着侧了侧身子,想绕开这人。 谁知,对面黑靴子的主人却跟着她的动作换了个方向,仿佛要铁了心要跟她较劲一样,正正好好堵住了她的去处。 颜小茴有些恼怒的抬了头,终于看清了这靴子的主人。 他身着一身纯黑色长衫,一点花纹样式都没有,紧绷的衣料下面显现出很好的肌肉线条,腰间挎着一柄长剑,正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颜小茴第一反应就觉得这人气势慑人,恐怕来头不小!心里顿时一惊,不会是刚刚那药铺找来报仇的吧?当下眸中就闪过一丝防备。 男子仿佛看出她的戒备,率先开了口,声音波澜不惊:“这位姑娘,我家主人就在对面的酒楼,想请你过去一叙!” 颜小茴瞪大了眼睛将他从上到下看了一回:“你家主人是谁?”不会是药铺的吧? 她想也不想的一口回绝:“不好意思,还有人在前面茶楼等我呢,我有点赶时间,下次吧!” 男子一副早就你会这么说的表情,依旧从容不迫的看着她:“你是说跟你一起的那位同样女扮男装的姑娘么?我们已经给她传了口信儿,让她先行回去了!” 说着,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向前比了个请手势:“至于我家主人,你去了就知道了。放心,我们绝对不是坏人!” 这是什么啊,也太霸道了,都不问问自己愿不愿意就私自做主了,颜小茴抚了抚额头,后悔早上出门前没看看黄历。虽然不情愿,但是男子的神情明显就是不去就要你好看的样子,颜小茴在原地权衡了一下,迈着小碎步一步一挪的往前走。不住的用眼光偷瞄身后隔着半步的男子,揣测他主人的身份以及非见自己不可的用意。 在男子的指引下,颜小茴进了一家叫麻雀的酒楼,来到了二楼最里间的雅间。 颜小茴深深吸了口气,忐忑的推开了门,一眼就看见倚在窗口的一位白衣男子。 他身形极为瘦弱,衣服挂在身上显得极为空旷。南风徐徐从窗外吹来,将他如墨的发和衣角扬起,有种飘飘欲仙的味道。 见颜小茴进门也没有意外,甚至连眉眼都没挑一下,兀自将酒盏送入口中轻抿了一下,细长的眉宇这才缓缓舒展开来。 先前带着她来的男子将雅间的门合上,人则立在了门外守卫,屋里只剩颜小茴和这个素未谋面的男子,连空气都因为尴尬变得稀薄起来。 等了半天,男子也没有说话的意思,颜小茴只好先开口:“这位公子,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儿吗?据我所知,我们两个似乎并不认识!” 男子将酒盏轻轻放在桌上,眼睛盯着窗外一点,似乎在出神,所答非所问:“刚刚在药铺门口,如果后来那位公子没有出来为你打抱不平,你打算怎么办?” 颜小茴忍不住拿眼睛溜了他一眼,什么呀,难道这人从刚刚药铺风波开始就盯着自己了?莫名就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感觉自己被人盯上了。因此语气了淡了下来:“我没想过,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如果,刚刚惹了麻烦的时候有人帮忙让我度过了一回难关,这件事就已经结束了。对已经发生过的事再说假设,岂不是很没有意义?” 男子明显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回答,意外的挑了挑眉,将脸转了过来,露齿一笑:“我的意思是,你当时就没害怕,他们可是身强力壮的男人,而你却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 颜小茴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稍微蹙了蹙秀眉:“害怕又能怎么样,害怕我就不拆穿他们卖假药了吗?如果人人都像我这样,遇到不公平不公正的事也不说,最终受害的人会越变越多!” 男子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托着腮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想不到你一个小女子居然还有这种想法!” 颜小茴有些不乐意:“女子怎么了,女子也是人,就不能表达自己的意愿了么?任何人遇到这种事都有责任站出来说话,免得其他人被蒙蔽,这跟男人还是女人没有关系!”她瞟了他一眼:“你叫我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说这个?” 男子伸开双臂,舒懒得倚在了窗台上:“当然不是!”他伸手示意她坐,修长的手执起酒壶给她倒了一盏酒,端端正正的放在她的面前。 颜小茴看了一眼还在微微晃动的酒盏,里面微微能看清自己的倒影,无奈的向前一推:“不好意思,我想,咱俩的关系还没熟到可以一起喝酒的程度。而且,恕我直言,你两唇泛紫,颧骨下陷,身体瘦弱单薄,分明就是有长期的胃部炎症,更不适宜喝酒!” 男子一愣,随即浅笑:“想不到你不单懂些药草,连医理都懂,还真是没看错你!”他抬起头,“如今我身边刚好缺一名大夫,你要不要来试试?” 颜小茴一愣,她还真就想过凭借医术干点什么,可是当他的大夫,先不说跟他第一次见面,连他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单是颜府那一关恐怕就不好过。她下意识摇头:“不好意思,我没想过。” 男子也不失望,从腰间掏出块白玉吊坠来:“既然这样,我也不强求。我叫叶臻,什么时候你想通了,随时来找我!” 颜小茴捏着吊坠缓缓往颜府走,路上禁不住有些好奇叶臻的身份。 等回到颜府,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颜小茴抚了抚干瘪的胃,轻叹了一口气。出去一整天没混到有用的信息不说,还莫名其妙的惹了好几个不该惹的人,如今连口饭都没吃上! 偷偷从颜府爬墙出来的,也要偷偷翻墙再回去,不然惊动了前面的门卫就惨了。 她将吊坠往腰带里一塞,随即往墙上一窜,两手紧紧攀住墙头,脚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整个人坐到了墙头。 还没等她往里跳,视线无意往院儿里一扫,正对上墙角下一个婆子直勾勾的目光,吓得她两手一挥,差点从墙头上掉下去! 那婆子看着她,一副等了你半天的表情:“二姑娘快下来吧,老爷在前厅等候你多时了!” 颜小茴心里咯噔一声,今儿真是霉运走到底了! 再不情愿也跟着婆子蹭到了前厅,一进去,就看见颜父坐在首位的椅子上,右手放在椅背上不耐烦的敲打着。虽然进颜府时间不长,但颜小茴也深知这是他典型心情不好的表现。 他身边立着颜海月,正缩着身子,垂头丧脑,显然是刚经历了一场暴风洗礼。一见颜小茴进门,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欢快的迎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小茴,你可算是回来了!刚刚在茶楼里给我传话的人是谁啊,凶神恶煞的,我问了好几遍都没问出他的来历!爹听说你被人截住说话去了,吓得不行,一直怪我把你带出去了,但是没看好你!你再不回来爹恐怕就要派人去衙门寻你了!” 颜小茴瞟了冷着脸的颜父一眼,实在是不相信这人居然会担心自己。其实这也不能怪她,谁让自己从进府以来就没受过他的好脸色呢! 果然,还没等自己亲自证实这迟来的“父爱”,颜父脸色更冷了,大掌一拍,将旁边的桌案震得晃了两晃! “你懂不懂点儿规矩?一个姑娘家家的居然穿着男装溜出了府,还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若是传出去,我这张老脸都要被你丢尽了!想我堂堂当朝天子的太傅,自己的女儿居然是这个德行,说出去人家还不笑掉大牙!既然你这么想在外面呆着,还回府做什么!” 颜小茴深知颜父的脾气,低着头一声不吭。 许是几个人的动静惊动了刘氏,她带着两个丫头从前门走了进来:“远远的在院子里就听见你训人!” 她迈着步子紧走了两步,伸手扶住颜小茴的胳膊:“小茴刚到京城,这些天一直窝在府里了,前两天又受了冤枉,指不定心里怎么憋屈呢!她这个年纪正好是爱玩的年纪,见什么都新奇,一时溜出去玩玩也情有可原,何况还是海月带的头!你就饶过她们俩这一回吧!” 颜父冷哼一声坐在椅子上没说话。 刘氏抚了抚颜小茴的头:“明儿正巧是宫里瑞香公主的生辰,皇后娘娘邀了一众女眷参加宴席,我想着正好把小茴带去见见世面,也省着她对什么都新奇了!” 话音刚落,颜海月立刻伸手拉住刘氏的衣角:“宫里的宴席吗?其他大臣家的公子小姐也去吗?娘,我也想去!” 刘氏蹙了眉,冷脸将她的手一掌挥开:“去什么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儿私自出府的事儿肯定是你的主意,你就留在家里好好反省吧!” ------------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皇宫赴宴 刘氏向来温婉可亲,没想到这回倒真是说一不二,任颜海月撒娇打诨愣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第二日果真只带了颜小茴一人去皇宫赴宴。 大清早起,刘氏就派了丫鬟花楹来沐风院伺候她沐浴更衣,梳洗打扮。 花楹见了她还是原来那副谁欠了她钱的模样,连个好脸色都不给,梳头的时候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的,把她的头发揪来揪去,疼的她呲牙咧嘴。 好不容易打扮好了,还没等颜小茴揽镜自照一下,一旁的崖香先惊呼了一声:“天啊,姑娘,平日里不觉得,你这么梳洗打扮一番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太漂亮了!估计要把其他府上的姑娘小姐们全都比下去了!” 浅蓝色的华衣罗裙,庄重里又不失活泼。平日里额前的刘海此刻被尽数梳了上去,往日些许的少女稚气悄然褪去,露出明眸似水的大眼睛,顾盼生姿。乌黑柔亮的秀发被绾成了飞仙髻,发尾缀着几颗圆润饱满的珍珠,既温婉又俏丽,低首的瞬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让人新生怜爱之情。 花楹在一旁瞟了眼铜镜里的人,对崖香撇了撇嘴:“你眼睛瞎了吗?哪看出来漂亮的,充其量也就是拿得出手罢了。人长得不怎么样,又土气的要死,要不是我费力帮忙捯饬捯饬,私下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笑话!” 崖香不满的扁了嘴:“分明就是好看,你不承认也没用!” 颜小茴此时却没精力因为她们两个斗嘴分神,不知道花楹往自己头上放了多少东西,她只觉得头发重,身上的衣服也沉,几乎是在摧残她的颈椎。 不过,匆匆一瞥铜镜,里面确实像换了个人一样,不得不赞叹花楹的眼光! 她一手拽了拽紧紧箍在身上的腰带,一手托着头,诚心诚意的道谢:“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花楹!” 花楹将手里的玉梳子放在妆奁盒里,一如既往的像只傲慢的白天鹅:“不用谢我,若不是听了夫人的吩咐,不想让你土里土气的给颜府丢脸,我才不愿意伺候你呢!一会儿你到了皇宫,千万要小心谨慎行事,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要有吩咐,别总露出一副乡下佬进城的模样,万一得罪了谁有你好果子吃!” 一席话说下来,颜小茴突然间发现,其实这姑娘虽然脾气怪异了些,嘴巴毒了点,其实心肠还是好的。就像她刚刚说的话,看似是挖苦讽刺,其实也是在提点自己去皇宫的所言所行。认清了这个事实,颜小茴看花楹非但不觉得她讨厌,反而觉得她这别扭的小性格有些可爱。 于是轻笑了一声,露出洁白的贝齿:“我有分寸,谢谢你为我担心!” 花楹两手在身前拧了拧帕子,微微涨红了脸:“谁担心你了,我是怕你万一出差错,上面怪罪下来会连累我!” 颜小茴不说话,眼神乖巧的看着她,弯唇露出嘴角的两颗小梨涡。 花楹脸耳尖都红了,仿佛在暴走的边缘:“看我干什么,快走吧,难道还要让皇后娘娘她们端着架子等着你么!” 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和车辙碾轧在石板路上的吱呀声,颜小茴第一次来到皇宫。跟想象中的差不多,朱红色的城墙,黄橙橙的琉璃瓦,檀香木的飞檐上镂刻的龙凤仿佛展翅欲飞,笔直的大道一直通向前方未知的楼阁,脚下是玉石台阶。 每一道城门两旁都列着侍卫兵,一股庄重森然之气扑面而来。 不过,下了马车跟着宫里的嬷嬷进了后花园,气氛陡然间开始明快起来,一路上奇花异草,霎是好看,风动花落,淡淡馨香,令人心旷神怡。 今儿这宴会就设在了后花园之中,刘氏携着颜小茴入席的时候,其他府上的夫人姑娘们已经来了差不多了,个个都穿红戴绿,争奇斗艳,跟这花圃里的花也差不多了。 不多时,一位身着玫红色收腰拖地罗裙的年轻姑娘扶着一位花甲老太太前呼后拥的姗姗来迟,这就是瑞香公主和皇后娘娘了。 众人行了跪拜礼,说了几句吉祥话便开始开宴。虽然是生辰宴,但是公主和各府夫人明显是为了哄皇后娘娘开心,从开场开始就“咿咿呀呀”唱起了戏曲,夹杂着各地腔音。 颜小茴实在是欣赏不了这个,对面前象征性摆着的点心又提不起兴趣,只能掩在人群中发呆,竖起耳朵靠听周围其他府中的女眷聊的八卦解闷。 虽然不外乎是对在场的某家姑娘小姐品头论足,但也比唱戏简单易懂多了,听着听着还能认识不少的人。比如穿鹅黄色宽袖裙子的是翰林院梅大人的嫡女,每次参加宴会都穿的极为宽松用来隐藏自己略微丰满的身材;比如对面小口小口吃点心的是刑部崔大人的千金,由于皮肤黝黑每次出门都往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涂厚厚一层粉,现在每咬一口东西脸上的粉就掉下一层…… 当然,她们的话题里也少不了自己:“瞧,那边那个浅蓝色裙子的就是颜太傅刚寻回来的女儿,听说从小在乡野长大的!收拾的倒是人模人样的,颜太傅在家指不定怎么训练她呢,不然肯定一身乡野之气!瞧瞧她的坐姿,硬邦邦的像上了夹板,活像个木头人,我猜肯定是颜夫人怕她出丑,不许她动弹!” 颜小茴一脸黑线,忍不住在心里腹诽:“我不动是因为我的腿坐麻了好不?一动就疼的像针扎一样,谁让你们这宴会,连张椅子都没有!” 想到这儿,颜小茴眼光落在斜前方端端正正跪坐的瑞香公主身上,一身窄腰的裙子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材,忍不住有些佩服,这么长时间了,她的腿怎么就没麻呢?难不成跪着跪着就习惯了? 还没等她腹诽完,只见这玫红色的身影晃了一晃,接着眼睛一翻,一下子栽倒在了一旁! 人群立刻炸了锅,身后的宫女嬷嬷赶紧围了上去:“公主,快醒醒!您怎么了?” 旁边的皇后娘娘将拐棍用力往桌案上敲了一敲:“还傻愣着干什么,快去太医院把太医叫过来!” 几个宫女听了,飞快了跑了出去。 皇后娘娘被人搀扶着,挤进人群,看着瑞香公主连语调都抖了,“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人怎么说晕就晕了呢!”一面又向后催人:“怎么回事,太医怎么还没来!公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帮老东西的命也别要了!” 颜小茴见大家围成一团,连刘氏也凑上去表示了关心,自己一个医者就更呆不住了,连忙跟在刘氏身后起了身。 按理说,皇家的事儿她还真不想掺和,万一是谁偷偷往宴席里的茶水点心里下了药,企图谋害公主,自己弄不好都会受到牵连。但是,仔细一想,如果真出了那种事儿,上面真想怀疑的话,恐怕在场的这些人谁也跑不了,想明哲保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也就释然了。 见她用力拨开人群挤进去,几个正凑到前面表示“慰问”的夫人小姐顿时不乐意了:“挤什么挤啊,没看见公主都晕倒了么!” 颜小茴定睛一看,这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背后八卦自己的人,于是目不斜视的从她的脚面上踩了过去,惹得一声痛呼。 人群包围下的瑞香公主,此刻依然没有意识的躺在一旁的榻上,面色苍白,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前滚下。 颜小茴转头看了一眼人群:“不好意思,请大家让一让,你们围在这里不通风!” 皇后娘娘救人心切,连忙招呼众人:“散开,都散开!” 见人群立刻分散开来,皇后娘娘看了颜小茴一眼:“你是哪家的小姐,会医术?” 颜小茴点点头:“臣女是颜府的,略微懂一点医术,太医没来之前,斗胆先帮公主看看!” 见皇后娘娘点头,颜小茴对昏厥过去的瑞香公主道了一声:“失礼了!”说着,用手搭上她的脉,不出所料,脉搏很快,四肢湿冷。 颜小茴对一旁蹙眉张望的皇后娘娘说道:“皇后娘娘不用担心,公主问题不大,只是中暑晕过去了,想是在阳光下面坐久了,夏天暑气大,一时间身体吃不消。”说着,转头对一旁的宫女说道:“麻烦姐姐弄一杯盐水过来,谢谢了!” 见皇后娘娘点头,宫女连忙领命端了杯盐水来。 颜小茴从一旁的宫女手中寻来一条宽大的丝绸方巾,遮在瑞香公主的上半身,然后将手伸进帕子下面,将她的领口和腰带松了松。虽然三伏天暑气大是一部分原因,但她这一身紧身窄腰的衣服恐怕也是罪魁祸首。裙子虽然漂亮,但是太紧了,导致呼吸不畅,血液循环不好,加剧了中暑的几率。 见盐水来了,颜小茴轻手轻脚的抬起她的头,将盐水一口一口的喂进了她的口中,又拿浸了凉水的巾帕分别放在她的脑后,擦洗她的双手。果然,没一会儿瑞香公主就悠悠转醒了。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皇后娘娘连忙将公主就近送去了一旁的偏殿,姗姗来迟的太医们连忙跟进去诊治。 经过这一番折腾,大家早就没有了宴席的兴致,纷纷告了退。 刘氏拉着颜小茴,正要跟着大家离席,这是突然间走上来一位公公,捏着小细嗓子:“颜夫人颜姑娘请留步,老佛爷点名了要见两位,还请跟我走一趟!” ------------ 正文 第二十八章 议亲 刘氏和颜小茴连忙福了福身,跟着那公公穿过鳞次栉比的亭台楼榭,走进一间寝殿。 殿内云顶楠木为梁,脚下是光滑的大理石地面,袅袅的沉香从香炉里四散溢出,熏得她呼吸一窒。 还没等颜小茴适应,一个略带苍老但精神矍铄的声音从珍珠帘幕中传出来:“人已经来了吗?别拘礼了,快进来吧!” 话音刚落,早有宫女伸手打起了珍珠门帘。颜小茴一眼就看见对面檀木榻上半倚着个明黄色的身影,连忙跟着刘氏俯身问安:“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一摆手,给两人赐了座:“这些虚礼就不要讲了,整日被人跪来跪去的,本宫烦都烦死了!再说,今儿瑞香突然昏倒,还好颜姑娘反应机敏,本宫在此还要多谢颜姑娘呢!果然是颜太傅的女儿,教导有方,遇事不慌不忙,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说着伸手指了指两侧的席位:“正巧今儿其他几位夫人也带着公子小姐进宫了,本宫就做主将大家凑成一桌小宴,一起乐呵乐呵!” 颜小茴连忙谢过,跟在刘氏身后跪坐在了西侧的榻上,余光略微一斜,正对上右侧一双漆黑的桃花眼。 戎修身着一件青色锦衣华服,正襟危坐,平日里的放荡不羁此刻全都收敛了起来,颇有种冷冽之气。目光也在与她交汇的一刹那冷漠的转开,仿佛与她根本就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颜小茴见到他先是吃了一惊,后来仔细想一想,据说他老爹是将军,那么他出现在这里也就不奇怪了,只不过慨叹与他还真是有缘,在哪儿都能遇到。 不过,她估计怎么也想不到,与她“有缘”的显然不止这一个人。 皇后娘娘将桌上的酒盏举起,放在嘴边抿了抿,对众人说道:“你们尝尝,这是西域新进贡的顶级葡萄酒,果香醇厚,喝多了也不上头的!平日里你们几个小家伙聚会喝酒时可以试试这个,省着喝多了寻衅滋事!本宫听说前段时间听说天泽跟阿修酒后闹了过节,连营房都烧了,可有此事啊?” 一道公鸭嗓传来:“皇后娘娘您听谁说瞎说的啊,我和阿修从小一起长大,亲兄弟似的,若是打起来岂不是跟自相残杀一样!不过是有几个小地痞流氓喝了点酒,打着我的旗号去军营附近闹事罢了,结果以讹传讹,京城里的人都以为我和阿修不和,其实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不是啊,阿修?” 天泽?难道他就是丞相的儿子林天泽?颜小茴禁不住把目光落在这公鸭嗓身上,只见他穿着一件大红长衫,长了一张标准的小白脸,细眉细眼的。说话时一边的嘴角轻轻上扬,有种自尊自傲的感觉。 戎修也品了口葡萄酒,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没错,确实是有人冒充天泽兄。就在昨天,京城西街上还有家冒充天泽兄名下的药铺卖假药,被一位姑娘告发了。结果那黑心药铺蹦出来几个壮汉扬言要揍那姑娘,被我正巧路过派人拦下了,警告收拾了一番。” 他抬了头,目光炯炯的看着林天泽:“天泽兄平日里要多注意一些,总有人打着你的名头做坏事的话,不光有损你的名誉,连林伯也觉得脸上无光!” 皇后娘娘听的入神,抬手往榻上一拍:“果真有这种败类?当街卖假药,这不是拿黎民百姓的性命玩笑么!阿修这事做的好,不能让说了真话的姑娘任那群流氓宰割,更不能坏了我百里王朝的风气!”她指了指李天泽:“天泽,你真应该好好谢谢阿修,不然真是有损你的名声!” 颜小茴明显看见林天泽从刚才开始下颚就绷得紧紧的,几乎是咬牙切齿。不知道他万一知晓自己就是将他药铺卖假药的事拆穿的“姑娘”,会不会寻仇? 听见皇后娘娘这么说,他倒当真站了起来,举起了一杯葡萄酒,看起来诚意满满:“阿修,这两次的事儿多谢你了,下次若还有小流氓打着我的旗号,你可以差人告诉我。到时候我一定亲自捉拿严惩,就不麻烦贤弟了!”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戎修将杯子对他遥遥一举,只轻抿了一口:“不麻烦,举手之劳而已!” 林天泽的脸色明显僵了一僵。 不过,皇后娘娘显然没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独自在上面其乐融融,笑的见牙不见眼:“嗯,这就对了嘛,一起长大的兄弟就应该相互扶持!现在林丞相和戎将军就是一文一武,简直是我百里王朝的左膀右臂!你们两个将来也会是我们百里王朝不可或缺的人物,自当要团结起来!” 林天泽的母亲林夫人悄然一笑:“皇后娘娘,您可别太高看他了,依我看,我这儿子性格还跟小孩似的呢,整日就知道胡闹。明明年纪比阿修还大一岁,但是还没有阿修沉稳呢!一不留神就跑到别的地方撒野去了,捉都捉不回来,他爹因此教训他好几回了,也没有长进!” 皇后娘娘捂嘴一笑:“天泽年轻气盛正是贪玩的时候,当年皇上这么大的时候比他还淘气呢,谁知道如今沉稳的都快成一根硬木头了,想见到一丝儿笑模样都难!这男孩子,只要娶了妻,玩的心思自然就收了。我瞧着天泽的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家啊?有的话就赶紧定下来,你们也能省省心了!” 林夫人将手里的帕子一挥:“老祖宗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琢磨着赶紧给天泽订亲呢,只是一时间还没想到合适的人选,正想着什么时候求好祖宗帮忙牵个红线呢!老祖宗这辈子阅人无数,看人肯定错不了!” 皇后娘娘哈哈一笑:“就你鬼灵精,有好姑娘本宫还想给自家那几个崽子们留着呢,谁想你又要来掺和一脚!” 林夫人也跟着笑了:“老祖宗你这话说的,别的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我没眼色要跟老祖宗抢儿媳妇呢!” 皇后娘娘顺手抓起桌上一粒榛子佯怒的朝林夫人这边扔了过来,笑骂道:“你这猴头,连本宫也敢编排!” 笑闹了一会儿,皇后娘娘忽然间把目光落在一旁正拿着筷子挑鸽子蛋的颜小茴身上,大掌一拍:“瞧我,真是老糊涂了!这宴席上就有现成的好姑娘,本宫居然给忘了!” 颜小茴一惊,手一抖,好不容易搓上象牙筷子的鸽子蛋一下子滚了下去,顺着一旁的桌沿就弹到了旁边戎修的身上,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污痕,然后由着他的前襟一直滚落到了他的脚边。 戎修正要往嘴边送的杯盏不知不觉一顿,修长而指节分明的左手将衣服下摆轻轻一撩,不知故意还是无意,不偏不倚正好一下子遮住了毯子上那枚小小的鸽子蛋。 颜小茴禁不住用余光瞄了他一眼,只见他垂首低眸将杯盏重新覆在唇上浅酌了一小下,仿佛自始至终都没留意到身旁的自己。 颜小茴暗中松了口气,若是知道她不小心掉的鸽子蛋染脏了他的衣服,不知道会不会揪住不放! 没想到这口气刚喘匀,皇后娘娘一句话就砸了过来:“颜姑娘今年多大了?可许配了人家?” 刘氏在一旁挪了挪身子,连忙回答:“回老祖宗,我家小茴今年刚满十六岁,还没许人呢!” 皇后娘娘兴奋的一拍手掌:“那正好,你看天泽这孩子怎么样啊!林丞相可是咱们百里王朝数一数二的人物,林家更是京中的名门望族,配你家闺女绝对不屈!天泽这孩子也是本宫从小看着长大的,虽然平时顽劣了点,但是骨子里不坏,你们两家意下如何?若是真能成就一段好姻缘,本宫也算是积了德了!” 林夫人在一旁笑眯眯地附和:“老祖宗的眼光真是太好了!虽然颜太傅进京为官没有几年,但是京中没有一个不称赞颜太傅的才学人品的,想必女儿也不会差的。今儿我还真留心看了看颜姑娘的品行外貌,果然不出我所料,人长的清丽俊俏不说,遇事也反应机敏,端庄大方,想是个明白事理的。颜夫人若是有意,回去跟颜太傅商量商量,不如我们就结个亲家,您看怎么样?” 话音刚落,颜小茴忍不住暗中蹙眉,怎么说着说着,居然变成了给自己说媒了?还是嫁给那个公鸭嗓?虽然自从来到这里,她曾经想过这辈子多半会通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方式嫁人,但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对象还是个品行不端的纨绔子弟! 刘氏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她的不快,反而温语浅笑:“如果真的成了,那真是我们颜家的福分了!论门第,还是我们颜家高攀了呢!” 皇后娘娘哈哈一笑:“看样子颜夫人也是同意了?” 颜小茴蹙眉,紧紧攥了攥拳,这帮人讨论自己的婚事,都不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吗? 她分明能感受到对面李天泽落在自己身上肆无忌惮的目光! 她咬着唇一抬头,果然看见那厮的目光在自己饱满的胸脯处来回流连,露出一副轻佻的笑。顿时觉得忍无可忍,正想着怎么拒绝这联姻的提议,忽然间身旁的戎修轻轻抿了抿薄唇,将手里的杯盏重重放在了一旁的几案上。 他微微挑眉,语气里亦真亦假:“老祖宗您好偏心!我和天泽兄同样坐在这里,您却只给天泽兄议亲!” ------------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刘氏的颜家大计与出游 皇后娘娘和坐在下首的戎夫人不约而同的相互对视了一眼,脸上流露出微妙的表情,像是既讶异又震惊。 最后还是皇后娘娘最先反应了过来,眉眼里有掩藏不住的喜色:“这是怎么回事?铁树居然也有开花的时候了!阿修你不知道,你娘因为你平日里不近女色都要愁白头了,生怕你在军营里混久了,跟那群臭男人对上眼!” 噗!正喝葡萄酒的颜小茴忍不住呛了一口,看来皇后娘娘和戎修他娘太不了解这厮了,居然会以为他是断袖!这臭小子哪回见了自己不是动手动脚的,害她一度以为他是色鬼! 她忍不住用余光斜了斜旁边如老僧入定般端坐的戎修,果见他的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了两下,似乎有点无奈:“老祖宗,我是个正常男人,怎么可能会喜欢男人!” 戎夫人乐的像天上突然掉下来一袋金子似的,连忙伸手拉戎修的胳膊:“这么说你终于想通了,想成亲了?快跟为娘说说,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女孩啊?正好今儿在这儿,让老祖宗也帮你物色物色人选!” 戎修拧了拧眉,像是在苦恼,正当大家都盯着他屏息等待他接下来的发言时,这人却突然间侧过头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颜小茴身上,眼波流转似乎有什么倾泻而出,随即勾了勾唇角,笑的意味深长。 颜小茴被他笑的莫名其妙,皇后娘娘和在座几位夫人却仿佛逮到了什么线索一般,各自若有所思。 皇后娘娘捂嘴闷笑了一阵,突然话音一转:“颜夫人,瑞香常年闷在宫里也没有个说话的人,实在是寂寞孤单的不行,本宫看着颜姑娘性格乖巧,又和瑞香同龄,应该能玩到一起去。更何况最近瑞香身子不大舒服,那群宫女嬷嬷的又笨手笨脚的伺候不好,所以有个不情之请,希望颜夫人能够体谅!” 刘氏连忙应允:“皇后娘娘太见外了,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 皇后娘娘抿嘴一笑:“颜夫人好爽利,不愧是颜太傅之妻,使得大体!”她借着宫女的手坐了起来,抬手顺势抚平了衣襟上细微的褶皱:“是这样的,瑞香早就想去名泉山庄散散心,只苦于没有对脾气的小伙伴。可巧今儿颜姑娘来了,不如趁这个机会,让阿修、天泽他们几个年轻人去山庄溜达溜达,亲近亲近,省着天天困在京城里人都要发霉了!而且有他们这几个小伙子互相照应着,本宫也就不用担心路上的安全了!你们觉得怎么样?” 皇后娘娘都发话了,其他夫人自然是没有反对的道理。倒是颜小茴有些摸不清皇后娘娘这次安排的意思,莫不是要趁机让自己跟那个公鸭嗓林天泽亲近亲近?可是,一想到他穿的那么妖孽,还阴阳怪气的一肚子坏水,她就觉得后颈发凉!再加上身份异常尊贵的公主和令人琢磨不清的戎修,她顿时觉着这次旅行搞不好会苦不堪言! 皇家人办事效率就是高,前脚宴会上皇后娘娘提了议,后脚就准备好了车马行李。瑞香一听说可以出宫去玩,原本因为中暑有些虚弱的身子立刻有了精神,坐上马车开始就叽叽喳喳起来,拉着颜小茴一路问长问短,活像一只终于被放出了笼子的金丝雀! 不过相比之下,颜小茴心情就比她复杂多了。临行前,刘氏将她叫到了宫里一个不为人知的僻静角落里,紧紧拉着她的手,笑容里带着难掩的兴奋:“小茴啊,娘真是没看错你,今儿带你来参加皇后娘娘的宴席简直太对了!你看看,老祖宗多喜欢你,不然怎么肯让你跟瑞香公主一起出去散心呢!你姐姐来了皇宫多少次,都没有这个待遇,你可一定要抓住好机会!” 颜小茴迷茫的看着她:“抓住什么机会?” 刘氏笑容一滞,叹了口气:“也怨不得你,小小年纪哪知道大人的难处呢!你别看你爹如今升任了太傅,是皇上皇子们眼前的红人,殊不知这里面学问大着呢!你爹只不过是个寒门出身,我娘家又早就没人了,因此朝廷上连个能帮趁的人都没有,根基浅着呢!你爹走到如今这个地位,不知道比普通官宦之子多吃了多少苦!这还不算,人都说‘伴君如伴虎’,万一哪天得罪了上面什么人,那颜家说毁还不是一眨眼的功夫!” 颜小茴蹙紧了眉,这刘氏平日里温温婉婉看起来最是与世无争的人,突然间拉着自己说起颜父的辛酸史做什么! 不过没等她提出疑问,刘氏就给出了答案:“因此,这次机会对于颜家来说可是至关重要!此番一行,你们年轻人很容易打成一片,你多留个心眼儿,好好伺候着瑞香公主!而且,今儿老祖宗分明就是有撮合你和柳公子之意,不巧被那戎二公子岔开了话,但是老佛爷的心思还是很明显的,不然也不能故意让你陪着一起去了!你可要趁机抓好了柳公子的手,到时候有柳丞相做后盾,看朝堂之上谁还敢动你爹一根毫毛!到时候颜家平步青云就指日可待了!” 见颜小茴光支棱着耳朵听,但是一点儿反应也不给,刘氏以为她年纪小听不懂,索性游说的姿态更加明显:“今儿宴席上你也看见了,以柳家这些年在宫中的地位,那柳公子日后必然也会是个大器之材。若不是今儿皇后娘娘提起你来,咱们家哪能高攀得上!且不说他的为人怎么样,单是他家的门第财富,就够你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了。到时候你进门给他添个一男半女,柳家日后的当家主母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娘这可都是为你好,那时候不光你,连你姐姐海月也能沾上光,嫁个好人家了!” 一席话说下来,颜小茴的笑容越来越冷淡,最后根本就是连敷衍的扯扯嘴角都懒得做了。这算什么?为了颜府的未来,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就要牺牲自己一辈子的幸福为他人做嫁衣吗? 颜小茴只觉得手冷心更冷,若是今天站在这里的是颜海月,刘氏还能镇定自若的商谈她的颜府“大计”吗? 颜小茴彼时已经坐在马车里,目光隔着车帘看着外面骑着高头骏马的柳天泽、戎修,以及他们各自带着的两个小厮。 许是她的脸色太冷,坐在她对面的瑞香公主也微微有所察觉,她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她的手臂:“小茴,你是不是不愿意跟我一起出来游玩啊?”她情绪瞬间也有些低落,“从小到大我身边总有很多人围着,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我不是公主,他们根本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的!” 颜小茴的目光落在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公主身上,顿时觉得有些同情,身在帝王之家,即使物质上在丰富,恐怕也会有觉得孤单寂寞,身不由己的时候吧?甚至连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有可能是为了利益而心怀鬼胎的接近她,就像刘氏让自己做的那样! 她连忙笑了笑:“公主你想多了,我只是一早上因为要来宫里赴宴,梳洗打扮花了太长时间,起的过早,又被马车晃了几个时辰,如今觉得有些困倦。” 瑞香公主明显脸色一松:“是吗?那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颜小茴摇摇头,伸手替她将歪掉的靠枕扶正:“我不要紧,看看外面这些景色也挺不错的,连空气都比京城里好很多。倒是公主你,今儿中了暑,身子恐怕还虚着呢,闭上眼睡一会儿养养精神吧!” 瑞香目光一斜,落在车窗外面始终两三尺远距离骑着骏马的人身上:“我也不要紧,出了宫,我觉得身体突然间好很多了!” 颜小茴随着她的目光落在外面骑马的人身上,那是戎修手下的侍卫,上次药铺风波的时候,就是这个人带着一群人帮忙解围的,她依稀记着这个人的名字好像叫青白。青白的斜右侧就是骑着一匹黑色骏马,一身锦衣华服冷眉冷眼的戎修。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瑞香公主的目光每隔一会儿就要向马车外一瞟,颜小茴莫名嗅出了些非同寻常味道,难不成,这公主喜欢的是戎修?所以隔着戎修的侍卫青白在隐晦的眉目传情? 因为马车上实在是无聊,这个发现激活了她身上为数不多的八卦细胞,因此眼光也不知不觉的落在窗外,想琢磨出个蛛丝马迹来。 正在胡思乱想,戎修握着缰绳的手腕一翻,马匹不知不觉的就凑近了马车。 他的目光正对上隔着车帘缝隙向外探究的颜小茴,伸手在自己下巴上抹了一把:“你一直偷偷看我干什么,难道我脸上有花?” 颜小茴突然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尴尬的看了对面的瑞香公主一眼。 当着公主的面盯着人家的心上人,任谁都会觉得不爽吧? 不过瑞香公主脸上却一丝变化也看不出,颜小茴暗暗心惊,别看年纪小,到底是从小在皇宫长大的,人家早就练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好本领。 她转头瞪了戎修一眼:“谁偷看你了,我那是在看外面的天色!走了这么久,天色马上就要变暗了,不知道前面有没有投宿的地方!” 戎修听了一甩鞭子策马跑到前方跟林天泽商量了一番,不多时又打马回来,隔着车帘问道:“公主,前方不到二里处有个村子,现在天色已晚,再往前走恐怕不安全,我们就近找个老乡的家先凑合一晚吧!” ------------ 正文 第三十章 茅草房 说是村子,其实也就只有三两户人家而已。几间低矮的茅草房,破旧的篱笆院,让颜小茴恍然间以为又回到了刚到这个世界时穷的叮当响的李家。 马车一停,瑞香公主带来的宫女桃然就打起了车帘,搀扶着瑞香公主下了车。举目看了看这方圆几里处唯一能落脚的地方,有些为难:“公主,这地方跟宫里简直没法比,今晚少不得要委屈您将就将就了!” 瑞香公主却没有她那么苦大仇深,反倒是拉着颜小茴在一旁问这问那,显然对这周边的景物十分新奇。 林天泽和戎修敲开老乡家的门,给了几个银锭子讲明借宿之意。 庄稼人一年到头天天耗在田间地头也赚不来这么多银子,见几人骑着高头大马,穿的绫罗绸缎,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当下脸都笑成了一朵菊花,连连答应着,利落的将几间草房收拾了出来。又拿着林天泽带在车上的牛肉和大米,摘了点园子里的新鲜蔬菜,给几人做了热腾腾的饭菜。 饭后,颜小茴和桃然将老乡原来的被褥抱了出去,换成了从宫里带的丝绸被褥和枕头,又在屋里点了点熏香,这才服侍公主梳洗睡下了。 颜小茴见桃然一口气吹熄了屋里的烛灯,抱着被子,轻手轻脚的往对面自己那间房屋里走。 刚要开门,忽然从转角闪出个人影来,吓了她一跳! 颜小茴警戒的看了一眼穿着一袭红衣有些妖孽的人:“柳公子,这么晚了你不休息,跑到姑娘家门口做什么?万一被别人看见了,恐怕有损我的清誉,还请你自重!” 柳天泽轻笑了一声,走了两步凑近了她,目光上上下下扫了她一眼,眸色陡然转深:“现在别人都睡了,有谁能看见?再说,就算被人看见了又怎么样,我跟我未来娘子晚上出来赏赏月,亲密亲密,有谁敢有意见?”说着,右手一下抚上了她的胳膊。 颜小茴脸色陡然转冷,抬腿不由分说对着他的小腿踢了一脚:“柳公子,我从来没说要嫁给你!而且我跟你也没熟到能拉拉扯扯,再这样小心我拉你去见官!” 柳天泽没料到她会踢人,一个不妨被她踢个正着,疼的呲牙咧嘴。 他伸手揉了揉膝盖,却一点也不恼:“见官?跟上次在药铺挑事的时候说了一样的话呢!上回是你运气好,有阿修替你撑腰。我劝你还是老实识相一点,毕竟他可不能一辈子跟在你身边保护你!” 颜小茴心里陡然一惊,瞪大了猫一般的眼睛看着他。 没想到这人居然知道自己就是拆穿他铺子里卖假药的人! 见她瞳孔不安的晃动了两下,柳天泽轻轻一笑:“我柳家好歹也是名门世家,手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查个人还不简单?”他将两只手负在背后,洋洋自得,不疾不徐的一字一吐:“颜小茴,颜海生与妾侍何氏所生,今十六岁,自小流落在外。今年六月被颜家嫡夫人从九溪村寻回,身上有块刻了名字的白玉,现住颜府沐风院,丫鬟名叫崖香……” 颜小茴有些恼怒,感觉自己的隐私都暴露在了这人面前,她拧眉冷声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柳天泽视线玩味的落在她脸上:“不干什么,详细的了解了解我未来的娘子,这不是应该的么?你至于发这么大火么,之前药铺经你那么一折腾,损失可是相当惨重,我都没跟你计较呢!看在我这么宽容大度的份上,你是不是该感谢感谢我?” “感谢个鬼,你的药铺卖假药坑害百姓,不抓你见官都算便宜你了,老老实实窝丞相府做你的纨绔子弟,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柳天泽听了不怒反笑,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她的脸颊,被她扭头一偏躲过。 他收起食指,双臂抱肩:“从小在乡野长大,说话还真是有些泼辣!”他前倾了身体,细长的眼睛划过她的脸:“不过我身边还真没有你这种乡下丫头,第一次接触,感觉倒挺新鲜的,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换成清粥小菜也别有一番滋味啊!” 这个人渣,简直无耻!颜小茴下意识快速后退了几步,全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你往哪儿看呢!我警告你,离我远点,皇后娘娘和夫人们的意思不代表我的意思!我这辈子是绝对不会嫁给你的!” 柳天泽倏地直起身子,嘴角嘲讽一笑:“臭丫头,别把话说的太满,别说皇后娘娘同意,就是她老人家不同意,只要我想,你就是不愿意嫁也得嫁!”说完,袖子一挥,转身回了他自己的房。 颜小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的背影,感觉气的全身都在发抖,鼻间仿佛能喷出火来。 颜小茴冷着脸打开了房门,一进去就觉得屋里空气不对。 但是,此刻她没心情跟别人斗嘴,兀自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碗粗茶,对屋里的人冷声说了句:“出去!” 屋里的人“啧”了一声,“小野猫脾气见涨啊,忘了今早皇后娘娘要给你议亲的时候是谁帮你岔开话题解围的了?” 他不提起这个还好,一提起来,颜小茴顿时想起了刚才柳天泽那副令人厌恶的嘴脸,语气更加生硬:“谁求你帮我解围了吗?你们纨绔子弟没有一个好东西!” “嗤”一声,戎修用火折子点燃了屋里唯一的烛灯,微弱的烛光将他的俊容照亮。只见他嘴唇一弯,带着浓浓的笑意:“怎么,跟谁生气呢,居然把气撒在了我身上,一竿子打翻一船的人,赶上连坐之刑了!” 颜小茴蹙紧了眉,将茶碗放在桌上:“我说错了吗?不说那个姓柳的,单说你,这么晚了跑到我房里来干嘛?这回可不是我走错了房间!别以为你们家一个个的位高权重有几个臭钱就能为所欲为,赶快出去!” 戎修却不动,反而一翻身一下半倚在了火炕上,两手放在脑后,一条腿还晃来晃去:“不要,我不走!我和青白住的那间屋子不知道是老乡用来干什么的,臭死了!青白燃了好几支香,又往被褥下面塞了好几个香囊还是有股臭味儿!熏死人了!” 颜小茴走到炕边拉他:“那你也不能呆在我这儿啊,快起来!” 戎修一动不动:“就这么几间房,公主那儿我一个外男自然不能去,柳天泽那儿是我死对头,就剩你这儿了,不呆在你这儿我还真没地方去!” 颜小茴拧眉拉他:“咱们在外面有的住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什么,以为这是你们将军府呢!嫌房里有味儿你就睡马车去,马车没味儿!你呆在在我房里算怎么回事,万一被人知道了,我这辈子的清誉就全毁了,将来怎么嫁人!” 她两只手拖着他的胳膊,拉了好几下这人也一动没动。他桃花眼一转,将手突然间往她肩膀一放,长臂一伸就将她一下子拉了过去! 颜小茴只觉眼前一花,再睁开时,一下跌进了戎修深潭般的眸子。 他浅浅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颜小茴没来由觉得手足无措,目光在周围乱飘就是不看他,垂着脑袋几乎恼羞成怒的推他:“你干什么,快松开我!” 戎修嘴角一掀:“不要!刚刚你和柳天泽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不是不想嫁给他么,那我就委屈一下自己帮帮你,勉强把你收了,好让他趁早死了这份心!” 手掌下是他跳动有力的心跳,颜小茴瞬间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开始失了准! 她双眸怒瞪:“你起来,我才不用你帮忙!” 话音刚落,忽然间觉得肚子有些不对劲儿,抽痛一阵阵的传来,连带着周围一剜一剜的。 颜小茴愣了愣,突然想起今天好像是每个月一回的那个日子,瞬间血液就涌上了头顶,心里暗叫一声,坏了! 她用拳头在戎修肩上捶了两下:“你快松开我!” 戎修却仿佛跟她较劲一般,抬起一只手拄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不要,除非你答应让我今晚呆在这屋里!” 颜小茴深吸了一口气:“快放开,没时间跟你说笑,我好像月事来了!” “月事来了又怎么样?你……”说到这儿,戎修突然间反应过来,身子一僵,看向拧眉静静注视他的颜小茴,脸色陡然间暴红,蹭的一声从火炕上跳起来! 他呆呆的站在炕边,目光飘忽的落在她身上,又转向地面,感觉自己耳尖都在发热。 心跳得有点快,他难得有些语无伦次:“那个,你怎么不早说!现在,你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这么无语的问题让她当着一个男人的面儿怎么回答! 颜小茴撑着手坐起来,顿时觉得下腹一坠一坠的更疼了,连四肢都开始无力,额前豆大的汗珠正一点点滑落! 颜小茴扶着墙一点点站起来,去茅厕简单收拾了下自己。 出来的时候看见戎修正抱肩靠在院子里的老树上,看见她的瞬间立刻站直身体走了过来。 颜小茴有些有气无力:“你自己找地方睡,我现在难受,没功夫跟你斗嘴。” 说完,越过他目不斜视的走进屋里和衣倒在了炕上,拉过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一团。 身体却散发出源源不断的寒气,整个人都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正咬着下唇忍耐着,忽然间听见门被推开,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走水 颜小茴心里一惊,立刻从炕上翻身坐了起来,身体突然间的大动作令她眼前一阵晕眩,她捂着头强自适应眼前的不适,语气带着十足的恼怒:“怎么回事,谁同意你私自进我房间的!” 话音刚落,忽然间从指缝中看见立在炕边的桃然,尾音在空中一拐陡然卡住。 然而,说出去的话却像泼出去的水一般,收不回来了。 桃然也没料到她会突然发火,吓的一抖,手里拿的东西差点掉在地上! 她咬了咬唇:“对不起,颜姑娘,吓到你了吗?刚刚我都睡下了,忽然戎小将军敲门叫我出来,说听见你屋里有动静,好像是身体不舒服,嘱咐我赶紧过来看看。我敲了两下门见你没反应,又蒙这头,以为你晕过去了,一着急就私自走了进来,一时逾矩了,还望颜姑娘见谅!” 颜小茴本来以为来的人是难缠的柳天泽或者戎修,想也不想的就发了火,没想到歪打正着将气撒在了一片好心的桃然身上,顿时心里涌起一阵愧疚,连忙将被子往里拽了拽,在炕沿处给她腾了个地方。 “原来是桃然姐姐,快请坐!真是不好意思,我刚刚肚子疼晕晕乎乎的躺着,猛然间听见动静还以为有坏人进来了呢,说话一时冲了点儿还希望姐姐别放在心上!” 桃然连忙摆手:“颜姑娘快别这么说,这么晚了有人突然闯进房间,又是住在如此陌生的环境里,任谁都会吓一跳的!姑娘心里提防着坏人也是应该的,是我想的不周到一时间唐突了。” 一席话说的颜小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微微一笑,将话题转了转:“公主睡下了?” 桃然点点头,“早就睡了,好些日子没出宫了,今天坐了这么长时间的马车,整个人都累坏了。我还没给她按摩完身上,她就倒在枕头上睡着了!” 她伸手探了探颜小茴的额头:“倒是你,怎么了?难道是今天白天在马车上嗖着了凉风受了寒?”她把手往下一拿,看见手上一片湿漉漉的,眉毛立刻蹙在了一起:“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 颜小茴摇摇头赧然一笑:“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月事来了,现在肚子疼的很,熬过去这一阵就好了!” 桃然显然不赞同,瞪了她一眼:“都疼成这样了还是小事儿吗?姑娘家年轻时候要是不注意保养的话,年纪大了要吃苦头的!你不是懂医术么,怎么遇到自己的事儿就马马虎虎、得过且过了呢!” 她将手里的一盒银针打开:“还好出宫时,我顺手把银针带上了。你可别小瞧我,我爹原来也是大夫呢,没入宫前我也跟着他学了不少本事,一般的头疼脑热都治得好。你把衣服撩起来一下!” 颜小茴听话的侧过了身子,任桃然熟练的将针慢慢刺进她的承浆、大椎等穴位。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她觉得下腹的坠痛不再那么难忍了,又喝了碗桃然用小炉子熬的红糖姜水,这才迷迷糊糊的沉沉睡去。 只是在临入梦的前一刻,她脑中竟然不自觉的还想了想,不知道戎修最后究竟是在哪儿睡的! 第二日清晨,阳光从竹窗悄然滑过她的枕边,颜小茴换好了衣服又简单洗漱了下,轻轻推开了房门。 经过昨夜的针灸,她的小腹已经完全不疼了,只是四肢还是软弱无力,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瑞香公主他们正在备车喂马,见她来了立马招手:“就等你了,今天我们得抓紧时间上路了,最好赶在午时之前到达码头,再换船渡海去名泉山庄!再晚些若是赶上天黑,海浪太大会有危险!” 颜小茴一边上马车一边问:“还要乘船?那咱们的马车怎么办?” 林天泽在一旁一踩脚蹬,翻身上了马,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名泉山庄是咱们百里国有名的皇家海岛,到了码头自然有我们的人管理好马车马匹,你不会无知到以为我们堂堂大百里国的公主出游,随行照顾的就我们这几个人吧?看你的长得细皮嫩肉的,我还真没把你当成乡下来的,不过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还真是跟乡野村妇没什么两样!” 颜小茴瞬间黑了脸:“乡野村妇怎么样,看你这副样子恐怕连乡野村妇都赶不上,不知道的人见了你,估计还以为是丛林里没进化好的野猴子偷穿了人的衣服呢!以后遇见有卖香蕉的姐姐我肯定掏银子给你多买几筐,让你回家慢慢吃,帮你早日实现当人的愿望!”说完,一撩车帘,将林天泽扭曲的脸隔在了外面。 一旁的瑞香公主和桃然听了笑成了一团,连戎修和青白都弯了唇角。 林天泽虽然不知道“进化”是什么意思,但是联想到后面她口中的“野猴子”也能估计出来不是什么好话。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儿骂他呢,当下气的脸色铁青。 见自己的随从小酒也在偷笑,连忙一个虎目瞪过去:“笑什么笑,当心老子心情不好抽你!” 小酒一听赶紧收了笑,理了理缰绳翻身上马。 颜小茴却丝毫不关心林天泽的想法,兀自拿了块桌上的点心垫了垫胃,正觉得口干,想喝点水。忽然从车帘外掉进个圆滚滚的东西,一下砸在她头上,疼得她一抽气。 “什么东西!” 她一边揉了揉脑袋,一边弯腰捡掉在马车车厢里,滚到脚边的东西。拿起来一看时,原来是个皮质水壶,沉甸甸的有些坠手,即使隔着厚厚的表面也能感到里面热乎乎的。 颜小茴迷茫的掀开车帘,正看见策马跟在马车边的戎修。 见她看了过来,他反而将脸扭到了另一侧,阳光照耀下的俊脸显得有些泛红:“唔,不是特意给你准备的。刚巧青白灌了热水,我觉得太烫,随便扔给你了!”说完,将鞭子一甩,黑马蹭的一下窜到前面去了,溅起一片扬尘。 青白跟在他身后策马赶上,路过马车时对她咧嘴一笑,莫名有些意味深长。 颜小茴回身打开壶盖,浅酌了两口,温热的水流过她的喉咙,连冰凉的指尖好像都暖了起来。 坐在对面的瑞香公主静静看了她半晌,语气幽幽地:“戎修哥哥对你很特别。这个水壶是他第一次随戎将军西征的时候,小胜了一场,戎将军为了嘉奖他的勇气送给他的。这么多年一直带在身边,形影不离。” 颜小茴暗自乍了乍舌,怎么就忘了这公主好像对戎修有点意思来着!她说这番话分明就是有些吃味了。颜小茴举着水壶,继续喝也不是,放下又显得太刻意,一时间僵在了那里。 半晌抿了抿唇:“那个,我和戎修不是那种关系!” 瑞香公主看了她一眼:“我知道!我只是提醒你小心一些,外面那两个人,随便哪个你都招惹不起!” 颜小茴半眯了眼,在心里腹诽:“我最招惹不起的,恐怕是你吧!” 太阳刚转过头顶,几人就按照预计抵达了码头。一下车,海风就夹杂着浓浓的咸湿味儿扑面而来,不远处湛蓝的海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码头边停泊着一只巨大的二层木船,在广阔无垠的海面上很是显眼,海风将船帆吹得猎猎作响。 将马车和马匹交付好,几个人依次上了船,接着船桨一拨,眨眼间木船就畅游在了海面上。 颜小茴和瑞香公主在甲板上欣赏了一阵儿海景,没过一会儿岸边的亭台楼榭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茫茫的海平线。 颜小茴扭头问倚在船橼的戎修:“我们天黑之前能到岛上吗?” 戎修逆着光,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能到的。” 那一刻颜小茴不知道,这一句话竟一语成谶。 许是天生娇贵身子弱,刚刚还在船上兴奋的手舞足蹈的瑞香公主,陡然间脸色就变得惨白,双手紧紧扶着晃动的船橼,猛然间眼前天旋地转,连站都站不住,只能瘫坐在地上。 颜小茴连忙招呼桃然:“不好,公主晕船了,快扶她回房间!” 两人连忙搀扶着她进了房间,服侍她仰头躺倒在床榻上。 颜小茴嘱咐桃然:“你用手帮她按摩按摩头皮、脸和脖子,直到搓出汗。我去船上问问有没有备用药,有的话一并帮她拿过来。” 见她点头,颜小茴连忙跑到船舱下面顺手逮住了一个船上的小厮,那人听了缘由有些为难:“我们也是今儿早上突然间接到通知,说上面的人要用船,一时间手忙脚乱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备药,你先随我过去看看吧!” 颜小茴连连点头:“不需要什么太名贵的药材,松脂或者硫磺就行,一小点就可以!” 那小厮突然间将脑门一拍:“啊,硫磺有啊,你等我一下!”说完匆匆跑了过去。不多时折返回来,手里拿了一包纸包。 颜小茴打开纸包,抠了一点儿粘在小手指上,细嗅了嗅,果然是硫磺没错,连忙谢过了小厮往公主的房间走。 彼时瑞香公主已经平静了不少,身上被桃然摩挲着发了不少汗,只是稍微一动就几欲作呕,头晕目眩。 颜小茴让她躺好,把她的衣襟稍微撩开,将硫磺细末敷在了她的肚脐上,盖了层棉纸。又看她喝了滚热的生姜水这才放心。 一出门,正遇上戎修,他抿了抿唇角,向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公主怎么样了?” 颜小茴举了举剩下的半包硫磺:“敷了这个已经睡下了,过一阵就好了!” 戎修将纸包接过打开一闻,脸色陡然一变:“这硫磺你从哪儿来的?” 颜小茴被他异常的反应吓了一跳:“船舱里一个小厮给我的啊,怎么了?” 戎修的脸色冷的慎人,目光仿佛有什么在翻涌:“百里国有明文规定,皇家船只一律不得携带硫磺入内,违者杖责六十!这船上上下下到处都是木头,粘火即燃。万一不小心走了水,可就是大事!” 颜小茴也被吓到了,看着这满眼的木制品,张了张嘴:“不能吧,你别吓我!可能那小厮也只有这么一小包硫磺,你拿去扔到海里处置好了不会出事的!” 但是,仿佛是为了印证戎修的猜想,甲板突然被上面的人踩的咯吱咯吱作响,头顶传来躁动不安的脚步声,有声音在大喊:“不好了,走水了!” ------------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走水(2) 两人听了心脏同时沉了一沉,连话都来不及说连忙往上跑,还没走到舱口,就闻到刺鼻的浓烟味儿,呛得口鼻都觉得辣。正要往上走,恰巧遇到了顺着梯子往下跳的青白和一个小兵。 青白脸上和身上不知在哪儿粘上了黑色的灰,看见两人将袖子胡乱往脸上一抹:“公子,船尾不知道哪儿来的硫磺突然着起火来了,火势极强,被风一吹一眨眼的功夫就烧到了外舱!现在我们的人正在上面用水灭火呢,您要不要上去看看!” 听见动静的瑞香公主也被桃然扶着走出了房间,不知是晕船还是吓得脸色苍白苍白的:“怎么回事,走水了?”她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可怜巴巴的抓着青白的胳膊:“我们不会死在这船上吧!” 青白蹙了蹙眉,不着痕迹的将胳膊收回:“公主您别瞎想,不会的!上面太危险,您好好在这儿呆着别乱走,万一出什么事儿公子和我会保护您的!” 戎修紧绷着下颚,眸中波涛汹涌,他伸手抓住颜小茴的手腕:“船怎么会好端端的走水,必定是有人蓄意纵火!之前给你硫磺的小厮你还记得长相吗?” 颜小茴被他捏的一痛,仔细在脑海里搜索有关那人的信息:“没有太大的印象,只记得个子不高,有点瘦,虎口处好像有个月牙一般的伤疤!” 戎修咬了咬牙,吩咐小兵:“一边灭火,一边务必把这个人给我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完一撩衣摆顺着木梯子往上走,青白刚要跟上,忽然被瑞香公主一下从背后环住了腰。她两手紧紧抓着他的前襟,小脸不安的在他后背蹭了两下。 青白下意识看了戎修和颜小茴一眼,眉毛紧拧,咽了口唾沫:“公主,您这是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快放手!” 瑞香公主却死活也不撒手,她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想要紧紧抱住眼前这个人:“我不放!小时候在学堂不管皇兄和其他哥哥们去哪儿,你总是陪着我的!每回我挨了训斥、摔倒了也都是你在我身边的!谁知道长大了,你就拿我的公主身份和皇家威仪做借口,连话都不跟我说,见到个笑模样都难!前年凌国世子来朝贺,差一点就要跟父皇议亲,你知道当时我心里多难过吗?如今正好,反正我十七年的公主也当够了,现在有你在身边,我就是死了也值了!” 青白脸色又红又白,扎着两手不知如何是好,听到她说到“死”,陡然间脸色一黑,大手握住她的两只细腕往下一扯:“不许胡说!外面已经有人开始救火了,哪儿那么容易就死了!快松手,公子还等着我跟他一起上去救火呢!” 瑞香像八爪鱼一样,刚被他拿下的两只手瞬间又黏住了他,眼眶里不知什么时候含了一包泪:“我就不放,别人我不管,反正你要留下来陪我!青白哥哥,你别丢下我!” 青白被她磨得既无奈又有些不忍,一颗铁石心肠都化成了水,可是又想到自己的责任,顿时两处为难。 颜小茴在一旁看了抿紧嘴角强自忍住心中的惊讶,没想到公主看上的不是戎修而是青白! 戎修看着像捆绑住了似的两人,摆了摆手:“算了,你不要上去了,留下来保护公主吧!” 青白动了动喉咙:“公子!” 戎修却没理会,三步并作两步出了船舱。 颜小茴看了青白和公主一眼,稍微思索了下,也提步跟了上去! 刚走上甲班就闻到一股浓重的烧焦味儿,船尾处原本明黄色的木头被烧成了焦炭,火舌像恶魔一样正昂着脑袋贪婪的舔舐。 十多个人正急匆匆的来回奔走,不停的将一桶一桶水浇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上。 甲板上到处湿漉漉的,又带着烧焦的痕迹,颜小茴提着裙摆刚走了两步,就在湿滑的地面上一滑,好在刚要摔倒的一霎那后腰被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颜小茴一转头,正好看见戎修微敛的下颚。 见到他们走上来,一个国字脸浑身肌肉的男人连忙扔了水桶跑了上来:“将军,您怎么亲自上来了!我们几个汉子还能让火给吓住了么!” 戎修往前走了几步:“怎么样了?火势控制的住吗?” 国字脸点了点头,被熏得黑漆漆的脸上露出一口白牙:“您就放心吧,准给您扑灭了!那小兔崽子把硫磺撒的够多的,粘火就着!不过可能因为我们上面一直有人巡逻,他撒的不够彻底,都聚在一块了。恰巧咱们哥儿几个发现的及时,里面船舱没事儿,不然的话,咱们的小命没搭在战场上,恐怕早成海里的冤死鬼了!” 听他这么说,戎修非但没松口气,眉反而拧的更紧了:“撒硫磺的人抓到了吗?手上有个疤痕的?” 国字脸撸了撸袖子:“别提了,绑好了给您留着呢!刚才我抽空盘问了一阵儿,这小兔崽子可好,死猪不怕开水烫,任你怎么问就是三个字儿——‘不知道’!” 说完一挥手:“小六子,把那小兔崽子给我带上来!” 话音刚落,一个小兵就提着个人肉卷扔在了戎修面前。 肉卷被摔了一下,疼的呲牙咧嘴:“戎小将军,您饶了我吧,小的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小的也是最近这几个月才被船坞司派来船上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国字脸呵斥了他一声:“少废话,给我老实点!” 吼完这声,对颜小茴眨了眨眼:“弟妹,您看看,这是给你硫磺的那小子不?” 颜小茴被他口中的“弟妹”吓了一跳:“您认错人啦,我可不是什么‘弟妹’!” 她探头仔细觑了觑地上被捆得紧紧的人,点点头:“没错,就是他!” 国字脸嘿嘿一笑:“弟妹好记性!我们将军也是,见过一次就过目不忘!” 颜小茴一脸黑线,不过这不是纠结称呼的时候。她抬眼瞟了瞟戎修,只见他目光沉了沉,蹲下身子与地上的人平视:“你告诉我,硫磺是哪儿来的?” 小厮一脸苦相:“戎小将军,我也不知道,我今儿打扫船上的时候无意中在杂物堆里看见的!我刚来船上不久,也不知道船上不让带这个,以为是谁放这儿的呢,也没多想。恰巧这位姑娘说想要点硫磺,我就去帮忙取了一点!天地良心,我说的可是千真万确的实话,一点儿撒谎的成分都没有!您想想,这硫磺若是我放着用来干坏事儿的,我能告诉别人我知道吗?” 颜小茴莫名点点头,也对,虽然不排除贼喊捉贼的可能性,但一般人做坏事都是要经过周详的考虑的,尽量会躲避嫌疑。 戎修听了,思索了下,吩咐小兵:“将他带下去严加看管,一有什么情况马上告诉我!另外,派人排查这艘船上的人员,看看有没有人行为异常,一旦有怀疑对象立马带过来!” 小兵连忙领命:“是!” 说话间,船尾处的火势已经渐小,颜小茴一直提着的心稍微放了一放。但是想到故意将硫磺带上船的人还混迹在人群里,藏在这船上的某个地方,她就觉得有些不安。 国字脸见她一直蹙着眉,走过来笑吟吟的:“弟妹,你放心,有我们几个兄弟在,再大的困难也不是事儿!” 颜小茴忍不住回嘴:“跟你说过了,我不是你弟妹!”她指了指戎修:“我跟他没关系!” 国字脸一脸不以为然:“我才不信呢,没关系我们将军能走到哪儿都带着你?潭水寺,药铺,这回是在船上!” 颜小茴一惊,自己跟戎修见过的这几次,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国字脸嘿嘿一笑,一副你被我逮到了的表情:“不用害羞,青白都跟我们兄弟们说了,说你还为了我们将军还治了腹部的伤呢!这回终于见到真人,不用看画册啦!” 颜小茴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居然还有画册!戎修,到底怎么回事!” 戎修瞥了她一眼:“你不要自我感觉太好,都是青白在一旁瞎琢磨的,我可不喜欢你这么瘦巴巴脾气又坏的女人!” 颜小茴咬牙,这个青白! 正抿着嘴角生气,忽然间觉得好像自从上船以来,就没看见过柳天泽! 她连忙向四处张望:“奇怪,出了这么大动静,怎么没看见柳天泽?” 戎修身子一僵,脸色陡然一沉:“去派人看看柳公子!” 颜小茴暗自凑近他,拉了拉他的袖口,悄声问道:“放火的人不会是柳天泽吧?他不是一直跟你不对付吗?” 戎修摇头,嗤笑了一声:“不可能,这厮平日里虽然人不着调,但是干坏事儿一般都是光明正大的,藏着掖着不是他的性格。再说,咱们也是昨天午时才从皇后娘娘那儿知道要跟公主来名泉山庄的,他不可能未卜先知在船上放好硫磺!” 颜小茴蹙眉:“那人是谁呢,目的又是为了什么?撒硫磺,点火,都得在船上实行,他就不怕自己也逃不掉吗?” 戎修眸色骤冷:“恐怕,他根本就没想过要逃!” 两个人正在说话,忽然船舱里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小兵,一手痛苦的捂住小腹,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流出:“将军,有埋伏!” ------------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公主失踪 小兵的话音刚落,整个人就软到在了地上。 国字脸第一时间冲了过去,用手探了探小兵的鼻息,咒骂了一声:“娘的,没气儿了!哪个小兔崽子敢对老子的人下死手!” 戎修的脸色愈发的冷:“糟糕,恐怕船尾这火是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真正的目标并不是放火,赶快下去保护公主和柳公子!” 说着,国字脸带着几个小兵冲进了船舱。 颜小茴也担心瑞香公主,连忙跟了上去。 谁想到,一进船舱就闻到浓重的血腥之气,回廊处倒着各种姿势的人。有船上的小兵,也有不知名蒙着黑面的男子,身上要害处都插着长矛或者匕首。 戎修的人与黑面人视线在空中略微交汇,当下就开始兵戎相见。 颜小茴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饶是她学过医,摸过死人,此时也觉得场面慎人,胃里一阵翻浆倒海! 她的腿几乎瘫软,但是她心里惦记着瑞香公主的安慰,连忙伸手摸过走廊的一根木棍,对着迎面上来的蒙面人当头就是一棒! 谁想刚一转头,发现身后有人挥刀就要冲她的头劈下! 颜小茴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本能的想躲但是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一块,戎修一脚将那人踢翻,赤手空拳夺过他手中的刀,回手刺向那人的小腹! 他的身上因为打斗沾染了一片血水,蹙眉伸手将她往身边一拉,想也不想的训斥:“你这女人是不是疯了?没看到这边危险吗,不找个地方好好躲起来充什么大头兵!刀剑又没长眼睛,一个不小心你的小命就完了!” 说话间又干掉了两个迎面挥刀的蒙面人,不过肩膀也被那两人划破了一道口子,血色立刻浸湿了衣服。 颜小茴咬了咬唇:“我担心公主,万一她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办!” 戎修将她往身后一揽:“这么冒冒失失的,恐怕公主人还没找到,你先不行了!” 颜小茴此刻也顾不上跟他斗气,从地上摸过一根长矛,一边贴着戎修往前走,一边对着周围毫无章法的乱刺一通。 期间不小心扎到了国字脸,他一刀将敌人撂倒,一边还对她挤眉弄眼:“呦喂,弟妹啊,您可悠着点!咱可别干那耗子扛枪窝里横的事儿!我潘束还没讨到媳妇呢,脸先花了可不行,本来模样长得就没有将军俊俏,脸上落了疤就更没希望了!” 俊俏的戎小将军不单人长得好,功夫也不赖,不一会儿就带人把船上的黑面人清剿个一干二净。 船上的小厮和戎修手下的兵在船的各个角落都搜寻了一翻,可是瑞香公主和柳公子,却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连个踪迹也寻不见! 百里国的公主和丞相之子同时消失了,这可是头等大事儿,一时间大家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戎修将黑面人捆绑好,通通扔在甲板上。他顺手揭下一个人的面巾,眸色冷冽:“你们是谁派来的?什么时候开始藏在船上的?” 那人却将头一梗,牙关紧咬说什么都不吭一声。 潘束气的将额前的头发一撸,本就狂放不羁的头发顿时更加支棱八翘:“将军,这么问肯定没用,让几个人到船舱后厨里找点辣椒水一灌,我就不信他们不开口!” 戎修浓眉紧蹙,俯身蹲在那人面前,双眼清亮不知在想些什么! 潘束伸出一只手将那人下颚狠狠一捏:“说!谁派你们来的,不说我就要用刑了!” 那人被他掐的脸都皱在了一起,良久沙哑着嗓子说了句:“柳天泽派我们……” 颜小茴用帕子捂住口鼻,勉强将周围的血腥之气挡了一挡,忽然发现那黑面人说着说着,突然喉咙一动,接着身体瞬间抽搐了两下,连忙将帕子往地上一扔:“糟糕,他服了药!” 戎修连忙伸手捏住那人的嗓子,又用手肘撞击他的胃部,可惜人已经开始口吐白沫。 潘束连忙命人把其他黑面人的面巾去掉,但是已经为时已晚。 俘虏们在眼皮下面一瞬间全部吞药自缢,气的他抬脚往围栏上狠狠踹了一脚:“他奶奶的,这叫什么事儿,真是邪了门了!这群小兔崽子到底是什么人啊,连命都不要了!他最后说的是柳公子的大名,难道是柳公子将公主劫走了?可是为什么呀?当朝丞相之子把当朝公主绑架了,这不是打皇上和柳丞相的脸么!柳公子一向吃喝玩乐的,也不像是有野心的人啊!真是想不通!” 说完,他烦躁的回头看了看船上的小兵们:“你们这群傻大头兵是干什么吃的!船上突然多出这么多黑面人你们竟然没发现?没发现就算了,连公主和柳公子也给看丢了,我看你们这次还能不能保住一条小命回京交差!” 他发飙的功夫,戎修将黑面人的衣服通通扒了下来,颜小茴的胃重新开始翻涌,忍不住将眼光一偏,落在海面上:“怎么了?他们身上有什么记号吗?” 戎修深深地吐了口气,摇摇头:“没有!不过从他们的样貌来看,肤色偏黑,头发泛黄,嘴部微微有些突出,是典型的南人特征。而且他们身材短小,胳膊和腿部的肌肉却十分明显,一看就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人!” 颜小茴顺着他的话语思索,黑面人最后虽然提了柳天泽的名,可是他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从小就生活优渥,没有做这一切的动机啊!况且他常年在京中,什么时候跟这群南人联系上的呢!反过来,既然这群黑面人都吃了药,报了必死的决心,又为什么在临死之前将自己的“雇主”供出来呢? 脑中正天人交战,突然间发现海面上仿佛正飘着什么东西,随着海水一荡一荡! 她连忙回头叫戎修:“喂,你快过来看看,那是什么?” 听到她的话,戎修连忙俯身越过围栏向下看。 潘束从地上找了一根长长的竹竿,将它伸向海面,用力将那东西挑上来,扔在甲板上。 戎修和颜小茴蹲下身子,拿了一支匕首拨了拨,原来是一件鱼皮质的蛙人泳衣。 颜小茴拧了拧眉:“奇怪,咱们现在船所处的位置离海边已经很远了,周围都是深海,风高浪急的,凫水岂不是很危险?” 戎修低头不语,反而默默将泳衣摊开,用手比了比尺寸。 正在这时,潘束在一旁吼了一声:“那边还有两个!”说完同样用竹竿挑了上来。 船头的小兵也指着海边大喊:“将军,这里也有!” 颜小茴看着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摊在甲板上的十几件鱼皮泳衣的大小和尺寸,忍不住猜测:“那些蒙面人不会是穿着这些泳衣从海里潜过来,再悄悄进入到船里的吧?” 潘束听了忍不住点头:“十有八九是这样,要不然他们这么多人从一开始就藏在船上,我们的人不可能发现不了!从海里游上来,又把泳衣脱掉,所以身上穿着的衣服才一点儿都没湿!” 颜小茴摇头:“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们为什么一定在上船以后要把鱼皮泳衣脱掉呢?穿着在船上打斗或者是绑架人,也没有什么不方便啊!” 戎修将匕首往靴子里的鞘一插:“除非他们这泳衣有问题,不能被我们发现!” 他低首敛眉,伸手拿过一件翻了过来,露出了里面细密的针脚。跟普通缝制衣物的平针不同,这泳衣的缝隙和缝隙之间针法极其复杂,所以鱼皮和鱼皮之间缝合的才一点儿缝隙都没有,穿上了也不担心会漏水。 他仔细看了半天,扭头问颜小茴:“你过来看看,这针法你可熟悉?你们女人做女红的时候不是花样蛮多的么?” 颜小茴本就是个外来人士,上辈子更是连十字绣都没绣过,哪里认得出这是什么针法,当下摇摇头。 正在为难,一名小兵操着浓重的乡村口音吱了声:“将军,这针法俺认得!俺娘年轻时候在成衣铺子做过工,这针法在一本叫《天衣录》的册子上记载过。传说这针法叫万宝针,从芭蕉岛上的渔民那儿传过来的,但凡用这种针法缝制的东西,永不开线,结实又耐用,可惜针法和线都不外传。俺小时候拿这册子当奇闻轶事读了,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 潘束听了负手立在一旁思索了一会儿:“芭蕉岛?离这儿远着呢!而且去往名泉山庄的途中,离这里最近的海岛乘船到咱们现在的位置也得一两个时辰,这群蛙人凫水再厉害,也不可能在海水利潜那么长时间啊!” 颜小茴看了黑面人身上壮硕的肌肉,咬了咬唇:“如果是渔民,从小凫水的话,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在咱们看不到的其他海面上,或许会有他们的船偷偷接应!” 潘束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哎?弟妹,不对头啊!就算他们是凫水偷偷潜进船上的,可是他们又是怎么将公主他们几个人绑走的呢!算上桃然和青白他们,一共可是五个人呢!据我所知公主她们的水性可不怎么好,把她们从船上绑走,又没看见有其他船靠近咱们的大船,用的是什么方法呢?” ------------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密谋者 潘束这么一问,颜小茴也怔住了,抬手挠了挠头:“是呢,用的什么方法呢?如果是用小船,远远地从别的地方过来,靠近咱们的时候不可能不被发现啊,这里又没有潜水艇!” 她本来是小声嘟囔,没想到被耳尖的戎修听了个正着,他突然间扭头:“潜水艇?那是什么?” 颜小茴惊慌的张了张嘴,双手在空中胡乱的比划了一下,讪讪的笑了两声:“咳,就是偶然在一本杂书上看见的,说有种像船似的东西,不过四周都是封闭的,能长时间潜在海里,用来侦察巡逻的!” 戎修将信将疑:“果真有这种东西?书名是什么,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有关这东西的书籍记载?” 颜小茴连忙摇头:“还是小时候看的呢,我早就忘了是什么书了!再说谁知道这东西到底有没有,没准也是写书的人胡乱编的呢!” 她此刻恨不得掐自己一下,让她不小心说溜了嘴,这要是戎修较起真来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不过,戎修听了,也只是蹙了蹙眉并没有再追问,不过看她的目光不知不觉间深了一深。 一旁的潘束听了,将大掌一拍:“我说弟妹啊,你可真是个福星!你说的这个什么‘潜水艇’没准还真有!我猜啊,将木头弄成个封闭的船形,再在上面弄一个竹竿似的通风口流通空气,然后在这船里面放上些有重量的东西,让这什么艇既不沉到海底,又不至于飘浮在海面上,而是刚好潜在海水里!那么,从海面上一看,几乎就看不出来什么。我看啊,没准公主他们还真就是这么被绑走的呢!” 他走过去伸手拍了拍戎修的肩膀:“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如果真的可行,回头我让人研究研究去,对咱们以后打海仗或者在海上巡逻都有益处!” 戎修点点头,刚刚潘束说的,他自然也想到了。可现在的关键之处在于,公主他们的下落究竟在哪儿呢?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着,理不出个头绪。 戎修思索了下,对潘束沉声说道:“不管怎么样,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先点一支穿云箭发信号派人来增援吧!咱们此次出游带到船上的兵力本就有限,经过刚刚那场打斗又伤亡了不少,单凭咱们现在的这些人,恐怕不够!从公主他们消失到现在不出一个时辰,估计他们也跑不了太远。” 潘束听了却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一向有些大大咧咧的样子突然间收敛了起来,虎目一瞪显得格外庄严。 “依我看现在派人增援的话,恐怕会有麻烦!你想,你爹和柳丞相向来是咱们百里朝的左膀右臂,虽然一文一武但是势力都不可小觑!这次瑞香公主和柳公子同时消失,黑面人口口声声还指明是柳公子是幕后黑手,不管这里面是真是假,消息传到京中肯定都会给朝廷带来不小的震动!” 他越说,戎修的脸就越冷。 潘束叹了口气:“兄弟我也是为你着想!你想啊,如果这风声传到皇上耳边,皇上肯定会因为柳公子猜忌柳丞相。同样,京中的人谁都知道柳公子是个败家子,一天没个正行没什么野心,但这回的事黑面人却偏偏一口咬定是柳公子所为。而你和柳公子向来不和,那柳丞相万一猜忌你,以为你诬陷他儿子,那么,搞不好柳丞相和你爹会因为这事儿互相拆台!” 戎修负手,目光落向地面一点,似乎是在出神又似乎什么都没想:“猜忌也没有办法,当务之急还是救人要紧!” 颜小茴在一旁听了一会儿,忽然间有什么在脑海里闪现,她看了看相对而立的两个无言的男人,突然脑中叮铃一响:“按潘大哥的说法,我怎么觉得是有人故意要挑起戎、柳两家的争端呢!如果你们两家之间乱了,那谁会在这中间收益呢?收益的人,会不会就是这次事件的密谋者?” 潘束听了看了戎修一眼,深吸了口气:“想让他们两家不和的人多了!朝堂上的势力,外部的势力……谁他娘的知道到底谁是密谋者!” 颜小茴烦躁的搓了搓脸,本来是出来游玩的,谁想到出了这么复杂的事儿!这要是公主或者柳天泽遭遇什么不测,那远的不说,这船上所有人的小命恐怕都保不住! 戎修将身体往船橼依靠,修长的胳膊搭在上面,食指有节奏的一敲一敲。脑中不停的整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以及各种可能,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一个最有效的决定。 他的指尖撞击在船橼上,忽然间觉得指下的木头有些粗糙,木刺有些扎手。视线无意识在落在船橼上,眸子陡然一凝。 原本被造船工匠们打磨的平整光滑的船橼上面被什么利器划出了几道深深的痕迹,像被小猫爪子挠了一样,他目光沿着船橼看了一圈儿,这样的划痕有十几个! 这东西他简直太熟悉了,分明就是用来辅助攀爬登船所用的飞钩! 他连忙回头:“派几个人下海,把船身附近沉在海底的飞钩给我找出来!” 他话音刚落,立刻有几个水性好的小兵打了赤膊,脚踩船橼飞身跳进了大海!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海面上冒了几个气泡,接着一个小兵从海里一个鲤鱼打挺窜了出来,他抬手将脸上的水一抹,扬了扬手:“将军,东西找到啦!” 说完,挥臂将手里的东西一甩,飞钩就牢牢地勾在了船橼上,接着他双臂将飞钩上的绳索一拉,整个人借力飞快的从船帮爬了上来。 在他之后,其他下去的小兵也陆续带了飞钩回来。 戎修和潘束把飞钩拿在手里,放在眼皮底下仔细研究。颜小茴在一旁也跟着瞅了瞅,不过到底不是专业人士,除了发现做工粗糙的令人发指以外,就没有更多的想法了。 好在戎修和潘束都是这器械类方面的行家,拿在手里一看就摇头:“不是官家的器械坊制造的,应该是用铁私铸的。从钩子的质量来看,原料应该就在这一片海湾附近,韧度比较硬。而且这绳子,不是我们百里国制绳通常所用的红麻,而是比较特殊的黄麻!” 潘束将手里的麻绳卷了几卷,像鞭子一样在地上狠狠抽了一下:“黄麻?这附近种黄麻的,不就是凤凰岛么!他娘的,我还纳闷究竟是哪群小兔崽子敢绑大爷的人,怎么就忘了,那凤凰岛上的倭人了!这群小矮子简直是作死,被咱们收拾了多少回还嫌不够,这才几年的功夫啊,又出来挑事儿!这下都说通了,想看咱们内乱的,你爹和柳丞相不和的,除了这群兔崽子还有谁!赶紧放穿云箭,这回老子要派人往死里收拾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颜小茴在一旁第一次用崇拜的眼神看了看两人,单从一个飞钩就能看出是什么人所为,简直太厉害了! 许是她的眼睛太亮,戎修这段时间一直清冷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点笑意,他薄唇勾了勾:“怎么?被本少爷迷住了?” 颜小茴难得有些脸热,嘴上却丝毫不让:“嘁,少得意了,我只是惊讶,原来你偶尔也是有脑子的!” 戎修的俊脸顿时一青,看着她咬牙切齿,大手突然间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本少爷提醒你一声,小爷我可是不光有脑子的!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这人!颜小茴张嘴就咬上他的虎口:“讨厌!” 潘束在旁哈哈一笑:“打情骂俏,真是让人羡慕啊!”话音未落就接收到颜小茴一记刀眼,他立刻装模作样的提起衣摆大步往船舱里走:“凤凰岛地形什么样儿来着?不行,我得找笔墨画画,咱们得按照地形排兵布阵!” 小兵将穿云箭点燃,嗖的一声升到了上空,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闷响。 舵手将舵轮转动,大船在茫茫海面上掉了头,向来时的方向驶去。 不到一个时辰,与陆地上派来增援的两艘船相会。 此时太阳已经被海平面一点点吞噬,蔚蓝的大海上洒满了金光。但是,颜小茴他们知道,这绚烂只是暂时的,不久之后,黑夜就会袭来。 小兵们将三艘船暂时连在一起,另两艘船的将领分别是一名中年参军和一名年轻校尉,带着几个人走上了大船。经攀谈颜小茴才知道,这两人原来是对儿父子。 顾峥嵘见到戎修,先伸出拳头跟他击了一拳,言笑晏晏:“好久不见,戎将军!” 戎修拍了拍他的肩膀,弯了弯唇:“是啊,上回一起并肩作战还是云阳之役的时候呢!” 顾卫海在一旁嗤笑一声,嘴角的白胡子翘了一翘:“哼,戎将军?这名号也是你能担当得起的?毛头小子一个!跟你爹比差远了!” 他一双虎目往颜小茴身上横了一横,语气阴阳怪气:“怪不得连公主和柳小子都弄丢了,你这心思都用在了这个祸水身上了吧?啧啧,瞧瞧你们身上一个个弄的这个狼狈,就她身上一点儿伤都没有,这么多人光保护她来着吧!要不我就说女人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净会添乱!” 颜小茴本来带着礼貌笑意的脸有点儿挂不住,这人看着德高望重的,怎么上来就看自己不顺眼啊,还瞧不起女人! 顾峥嵘看了颜小茴一眼,两忙伸手拉了拉顾卫海的袖子:“爹!您瞎说什么呢!” 顾卫海将袖子往回一扯:“我瞎说?当我看不出来啊,这戎小子一双眼睛都黏在这臭丫头身上了,估计抠都抠不下来!哼,几年不见功夫不见长,玩儿女人倒是一流!” 不出所料颜小茴和戎修都僵了嘴角。 潘束哈哈一笑:“顾老头,几年不见您老脾气还是这么不讨人喜欢!别光说这些没用的了,过来一起商量商量救公主的事儿吧!” ------------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凤凰岛 凤凰岛是一个热带气候的岛屿,常年湿润多雨,植物茂密。岛上人迹罕至,虫蛇遍布,只有一小部分被称为倭人的原住民过着十分原始的生活。 本来凤凰岛地窄人稀,在疆域广阔的百里朝根本就是微不足道,不论是皇上还是其他大臣都没有将这小岛放在眼里。 然而,谁成想,十几年前,这凤凰岛的倭人居然起义,妄图吞并百里国沿海的数十个城镇,建立他们口中的倭人国。一时间倭人在沿海地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看到小小的蝼蚁居然敢挑衅堂堂百里国的国威,皇上当即龙颜大怒,派戎修之父戎大将军亲自清剿。 倭人本就人力物力有限,挑衅百里国根本就是以卵击石,抵抗了七日终于弹尽粮绝,由族长打着白旗缴械投降。骚乱过后,凤凰岛的岛民被降为渔民,终生不得越过在海上划归的凤凰线。 没想到,这才消停了十几年,这群倭人居然又有卷土重来之势! 戎修和顾家父子在潘束早就画好的凤凰岛地形图上指指点点,戎修拿来一支狼毫,在一个位置上圈了圈:“这里是咱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虽然从种种迹象表明,将公主等人劫持的人就来自凤凰岛,但是,也不能排除其他的可能性。所以在主攻凤凰岛的同时,峥嵘你带人,派遣几只快船在附近海面和周围小岛上仔细搜寻搜寻,看看有没有青白给咱们留下的暗号,一有消息立马用穿云箭通知我!” 峥嵘连忙握拳捶了捶自己的胸脯:“放心交给我吧,绝对没有问题!”说完领命出去了。 戎修修长的手腕一顿,狼毫在另一处着了墨:“凤凰岛这边,还请顾参军跟我一起行事。倭人经过上次的清剿,人数已经所剩不多,主要是群居在一起。这里是他们倭人原来的老巢,但是经过十几年的变化,老巢还在不在原来这里还很难说!” 潘束在一旁灌了口茶水,将茶碗“砰”地往桌上一放:“管他娘的这么多干嘛,凤凰岛才屁大点儿个地方,老子多派点儿人将岛里里外外一包围,我就不信找不到公主!” 颜小茴端着个托盘从外间走进了船舱,远远就听见潘束毫无顾忌的话,忍不住插了嘴:“那怎么行,咱们现在兵力有限,想要将凤凰岛包围根本就不现实,要调派更多的兵源过来恐怕也要耗费不少时间。而且你能保证倭人抓了公主以后就好端端的等着你去营救吗,万一他们被逼急了,狗急跳墙采取什么极端的措施,你就等着摘脑袋回去谢罪吧!” 顾卫海见她自顾自的走进来不满的瞪了瞪虎目,白胡子一翘:“谁准许你这丫头随便进来的?不知道我们在谈事情吗,这军营里的机密岂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能知晓的!” 颜小茴对他弯唇一笑:“顾老参军,第一,我进来的时候门口并没有人拦着我,告诉我军事机密不得参与;第二,我不是随随便便进来的,我是来为将军和潘大哥治伤的;第三,我对你们的营救方法还真是没什么兴趣,是你们讲话太响,我不想听都不行!” 顾卫海被她的话一噎,胡子翘了半天,将大掌往桌上一拍,扭头问戎修:“这臭丫头不会一直跟着咱们吧?我丑话说在前头,不管你跟这臭丫头什么关系,我顾卫海的军营里可是绝对不能有女人出现的!” 戎修嘴唇一动,刚要说话,没想到却被颜小茴抢了个先:“顾老参军,我看您好像还没了解现在的情况,咱们三艘船现在绑在一条锁链飘在大海正中间,想要我不在您身边,不在这条船上,那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您派本就人手不足的兵力,分出一条小船来护佑我回陆地;第二,我立刻跳海,成为这海上的又一条冤魂!您看这两条,哪条合适啊?” 顾卫海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瞅着就要发飙,潘束连忙一把扯过了颜小茴放在桌上的托盘,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哎呦,弟妹,你这托盘里是什么呀?” 颜小茴立刻从跟顾老头莫名其妙的对峙中回过神来,连忙将药酒和药膏拿出来:“哦,你们刚才在船上跟黑面人打斗不是受了伤么,趁现在船还没到凤凰岛,赶紧包扎一下。” 经她这么一提醒,戎修和潘束这才想起身上的伤来。潘束伸手将衣服一解,露出胳膊上两条刀伤,见颜小茴拿起药酒走过去要帮他消毒,连忙大手一挡:“不麻烦弟妹了,我这点儿小伤不碍事,自己处理就行!从军这么多年,受伤都成了家常便饭了,我可是包扎上药的老手了!你还是先去帮将军吧,他背后受了伤,自己够不着!” 潘束将药往伤口一撒,眼光瞟了瞟颜小茴,心里默默嘀咕,玩笑么,让未来的将军夫人放着将军不管,先为自己上药,就是借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啊!想到颜小茴刚刚拿着药酒先要帮自己上药时,将军脸色陡然转青的模样,他连忙摸了摸自己的凉飕飕的后颈。 颜小茴倒没想那么多,她拿着药酒走到戎修身边,见他直愣愣的坐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喂,你愣着干什么,脱衣服啊!” 戎修一双黑眸落在她明显写着担忧的脸上,猛然间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自己不小心中了毒,她用嘴帮他吸出毒素的事来了。当时她的嘴划过自己身上肌肤的触感,突然间又从脑海里涌现了出来。他禁不住抿了抿唇,耳尖不知不觉泛了红,两手稍稍攥了攥拳,接着伸手抚在自己的腰带上,将衣服徐徐解开。 他的两臂和宽阔的肩膀坦诚的呈现在她面前,上面有不少大大小小的伤痕,似乎正诉说着主人不平凡的过去。今日新添的几道新伤,更是触目惊心,一道二尺长的口子横在他的肩膀上,几乎能看见肉皮下面森然的白骨。凝固的血迹跟他的衣服粘连在一起,被他刚刚脱衣服间无意的拉扯中,又重新撕裂了开来,血水正顺着肩膀往下流。 真不知道被人砍了这么重一刀,他是怎么忍住疼的,居然这么久都没让人发现他后背的伤这么重! 颜小茴禁不住伸手,轻抚了下伤口,惹得他身体轻轻一颤。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他出生在将军世家,必定从小锦衣玉食,再加上他略有些轻狂的性格,使得她以为他跟一般的纨绔子弟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此刻,看着眼前这样的情景,她的心跟着一揪。 颜小茴执起水壶调了温水,一边反复冲洗他伤口上的血水,一边嘱咐他:“你别乱动,后背伤了好大一块,需要缝合,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忍!” 将伤口用药酒消了毒,撒上药粉,然后拿起针为他缝合,由于没有麻药,刚一下针,戎修就轻颤了一下,宽阔的额前霎时布满了汗水。 他的目光落在颜小茴紧绷的脸上,见她缝合时将下唇咬的发白,像是在跟他一起忍痛的样子,蓦然间心头怦然一动。除了第一针时疼的闷吭了一声以外,其他十余针下来愣是一声没吭。 颜小茴将线剪断,用药酒把他身上的其他伤口消了毒,包扎好,然后帮他拿来干净的衣服换上。 “一会儿你下了船,营救瑞香公主他们的时候小心点儿,千万别将缝合好的伤口撑开了!现在没有羊肠线,等过些日子伤口长好了,你要记得拆线,在这期间千万别碰水!” 戎修深深看了她一眼,将腰带系好,走到顾卫海和潘束身边,负手看地图,头也不回的跟她说:“一会儿到了地方,我留几个小兵在船上保护你,你老老实实的呆在船上,不许乱跑。” 颜小茴收拾绷带和药酒的手一顿,拧了眉:“为什么?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 戎修也拧了眉,想也不想的一口回绝:“不行!凤凰岛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太危险,到时候我没有精力保护你!” 颜小茴将手上乱糟糟的东西胡乱往托盘里一扔:“把我一个人留在船上不是让我干着急吗?我不用你保护,只要让我跟在你们的小兵里一起去就行,万一谁受伤了我还能帮上忙!” 这愣丫头,怎么就不知道人家担心她呢!戎修冷眼看了她一下,拧眉沉声说道:“我说不行就不行,你给我乖乖呆着,不许胡闹!” 潘束跟顾卫海在一旁正详细谋划救人的方案,听见两人说话连忙走过来帮腔:“弟妹,你就留在船上吧。将军也是为你好,现在公主下落未卜,要是连你也出事儿,这不是雪上加霜嘛!” 顾卫海也横了她一眼:“哼,我就说嘛,女人就是添乱!” 本来颜小茴就不满戎修不让自己参与,听见顾老头歧视女人的话,火儿更是窜了上来! 她不由分说的拉过椅子往上一坐:“你们可以选择让我跟你们一起去救公主,也可以选择等你们上了岛,我自己偷偷跟着你们!” 这女人!戎修的手不自觉一用力,手中的狼毫一下子被折断,宣纸被划出深深一道划痕! 他深深吸了口气,心里山雨欲来,刚要说话。忽然,他的胳膊被颜小茴紧紧抱住,错愕间扭头对上她含笑的眼睛,只见她微嘟的红唇上下开合:“就让我跟着一起去吧,我发誓,绝对不给你们添乱!” ------------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打昏 她明眸皓齿的模样落在戎修的眼睛里,像一颗石子突然间被人丢进他原本平静的心湖,波纹在胸膛一下下荡涤开来。 心尖陡然颤了一颤,整个人就像被施了定魂术一样,愣住了。 见他没有反应,颜小茴将抱住他胳膊的手松开,举起来罩在双耳上,嘴角漾起一个小小的梨涡:“你说不行也没有用,因为我听不见!” 戎修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她想跟着就跟着吧,上了岛自己多注意照看着点儿就行了! 说话间,夜色陡然渐深,四周被黑幕完全笼罩。 船身的海水一点点变浅,凤凰岛一下近在眼前,像一座荒岛一般,黑黢黢的仿佛一点人烟都没有。 潘束在甲板上最后清点了一遍士兵的人数,戎修立在一旁,海风将他的衣角吹得高高扬起。 他手持地图,指着凤凰岛中心的一处山谷,对先头侦察的十几名士兵不疾不徐的下达命令:“倭人与百里朝其他民族不同,居无定所,向来神出鬼没。这岛上丛林遍布,他们常常隐匿在丛林中生活,要寻找到他们很不容易。地图上这个位置是倭人原来的老巢,你们十几个人先行上岸,在避开倭人岗哨的前提下尽快抵达这里,察看是否有公主的下落!无论发现有或是没有,都切记一定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如果遇到埋伏,也千万不要跟他们纠缠,一定要想办法尽早脱身,第一时间回来禀报!明白吗?” 领头的一名高个士兵一个立正:“明白!请将军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戎修的脸渐渐变的凝重,眸光在黑夜里数十双眼睛面前格外闪亮,他抬手轻轻挥了挥衣袖,语气格外深沉:“去吧,等你们回来!” 话音刚落,那十几名士兵利落的下了船,身形像鬼魅一般掩映在夜色中,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岛上的密林里。 戎修派几人守护好船只,带着剩下的人也登上了凤凰岛,在海边落脚。 等待的时间好像格外漫长,潘束烦躁的在一旁转来转去,时不时的探头往士兵进入丛林的方向张望两眼。 戎修靠在一旁的棕榈树上,微阖了双眼,听见他不安的脚步声,闭着眼沉声说道:“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趁现在还没有消息的时候赶紧养精蓄锐休息一下,今晚肯定有一场硬仗要打!” 潘束在一旁跺了跺脚上的泥:“我这不是着急嘛!这群小子怎么还没回来!” 顾卫海横了他一眼:“你猴急什么?岛上林子这么密,他们在里面不转向就不错了!不仅要找人,还要躲避倭人的突袭,哪那么容易!” 潘束咧了咧嘴,想说什么终是咽下了。 夜风有点凉,颜小茴缩了缩脑袋,两手互相搓了搓。蓦然间肩上一暖,她一回头,发现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罩上了戎修的披风。 她伸手将披风裹得紧了一些,看着依旧环臂阖目的人:“你不是睡了吗?” 戎修依然是那副样子:“即使闭着眼,我也知道这四周的情况!” 颜小茴忍不住“嘁”了一声,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喂,你说咱们这么多人上了凤凰岛,那群倭人是不是早就通过暗哨知道了呀!” 戎修睁开一只眼睛瞟了她一眼:“那当然,你以为那群倭人跟你一样傻吗?” 颜小茴翻了个白眼,不跟他一般见识,好脾气的接着问:“既然知道咱们上了岛,那为什么连个人影都没有呢?” 戎修掀了掀一边的嘴角:“人影出来干什么?等着挨揍吗?明着来他们肯定不是我们的对手,现在听到了风声,估计都在暗中密谋如何对我们下手和忙着转移公主!” 话音刚落,他猛然站直了身体,双眼睁开,眸色冷冽:“我们的人回来了!” 颜小茴半眯了眼,向丛林的入口看去,半晌果然看见几个小兵陆续的跑了回来,或多或少都受了伤。 那个高个士兵见到戎修赶紧跑了过来:“报告将军!我们几人按您的吩咐潜入丛林,原来山谷的位置老巢果然已经不在了,更没有发现公主他们的踪迹。反而在丛里寻找的过程中,中了敌人的暗箭!” 戎修点了点头:“你们先去包扎伤口!” 颜小茴赶紧将几人身上的插着的箭除下来,用药酒消毒包扎,好在箭上没有淬毒,不然就麻烦了。 见几人包扎完毕,戎修用食指点了点地图:“受埋伏的地点你们还有印象吗?有印象的话在地图上标注下大致位置!” 几个士兵连忙拿着狼毫在地图上点上墨色,刚放下笔,潘束和顾卫海就凑到了地图边。 戎修双手伏案,在地图上扫了两眼:“你们有没有看出来什么问题?” 潘束瞪大了虎目,拧了拧眉:“有啥问题?我就看出来,我们派出去十五个人,有十三个中了埋伏!这群倭人崽子,这回老子非把他们收拾服帖了!” 顾卫海捋了捋白胡子,横了潘束一眼:“你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就看出这点东西?” 见潘束不解,一旁的颜小茴伸出一根手指,在地图上指了指:“潘大哥,你没发现吗?咱们的人遇袭的地点,几乎都是在河道边上,这说明倭人主要隐匿在这一带活动!” 她抬起头,对上戎修意味不明的目光,不自在的用手摸了摸脸,有些迟疑:“怎么?难道我说错啦?” 没等戎修出声,一旁的顾卫海用大掌狠狠拍了她肩膀一下,一张百年臭脸对着她第一次露出了笑模样:“好丫头,你不仅没说错,反而正说到点子上了!想不到你这小丫头有点儿眼力啊,看来小将军看人还是很准的!” 他一张老脸笑成了花,语气前所未有的亲切:“你再说说,还看出什么来了啊?” 本来看不上自己的人突然间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颜小茴此刻有些回不过神来,目光愣愣的看向戎修,见他也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颜小茴舔了舔唇,并没有注意对面的男人眸色陡然加深了。 她的垂眸看向附近的地面,蹲下身伸手在地上抠了一块泥土用手指捻了捻:“这凤凰岛雨林遍布气候湿润,但是据我所知,这种地方一般是分雨季和旱季的。雨季的时候一般一天之内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下雨,可是你们看,现在我们站的地方虽然也有些泥泞,但是仔细看时,泥巴是裂成一块一块的。这说明原来这里的水更多,只不过因为很久没有下雨,这里都有些干涸了。因此,我猜这凤凰岛现在应该是处在旱季。” 说着说着,她眸色一亮,脑中有什么越来越清晰了。 她伸手指着地图上士兵们遇袭的地点:“既然是旱季,那咱们的人在河道边遇袭的原因就很明白了。现在雨水少,水源就跟着减少,倭人想要生存,只能守在河道边。所以,据我推测,他们的老巢以及被劫持的公主等人十有八九就藏在河道附近,这样,不仅便于倭人平时取水生活,也便于遇到危险时在河流上快速转移逃窜!” 她话音刚落,潘束连忙将两手一拍,语气里带着钦佩:“天啊,弟妹,想不到你懂的这么多!以后将军出征带着你,可以算是半个军师了!” 颜小茴连忙摆手:“潘大哥,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这都是顺口说的,论理你们才是这方面的行家,我真是班门弄斧了!” 戎修看她红着脸摆手,眼光躲闪的样子,真想伸手捏一捏她的脸。然而事实上,他的手伸到一半,在空中画了个圈,陡然指向了一旁待命的士兵:“一会儿,我们就顺着河流的方向行军,占据河流的每一个岔口,重点搜寻河流两岸可藏身的地方。一但遇到倭人,一定要想办法留住活口,打探到公主的下落!听明白没有?” 将士们精神一震:“是!”声音在夜空里低沉而响亮。 戎修将手一挥,士兵们立刻进入丛林,极速前进。 颜小茴被气氛感染着,心口陡然间涌出一种激情。远远的看着士兵们的背影,提步跟上。 忽然,衣袖被一只手牵住,戎修的脸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干净:“一会儿跟住我,千万不要乱跑!” 颜小茴点点头。 跟想象中不同的是,进入丛林的过程非常顺利,大概走了半个时辰,河流两侧都没有倭人的痕迹。然而,越是平静,就越令人不安。 忽然,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一样,丛林里陡然传来嗖嗖的声响,颜小茴心里一紧:“该来的真的来了!” 果然,数十支箭像雨一样从不同方向射过来! 士兵们反应极其灵敏,连忙举起手里的弓顺着箭来的方向回击过去,一时间周围陷入一场混斗,跑步声,呐喊声,尖叫声不绝于耳! 戎修也拔剑,混迹在士兵中间战斗。 颜小茴刚开始还能跟在他身后,用他事先给她的长剑抵挡,可是渐渐的,丛林里开始窜出倭人,她跟戎修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回头看时,两人周围已经隔了好几个打斗的人群。 戎修匆忙间一剑解决掉一个倭人,待看清颜小茴这边的情景时脸色陡然间一变! 一个矮小的倭人从树上跳下来,一下子落到了她的面前。 颜小茴只见那人手一扬,当下脑袋一阵巨响,接着眼前陷入一片昏暗。 她昏过去的一瞬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会被这一棍子打死吧? ------------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倭人族长 迷迷糊糊再次醒来的时候,颜小茴只觉得浑身僵硬,身体被什么箍的紧紧的,手脚都伸展不开,酸痛从身体各处蔓延开来,更要命的是头上火辣辣的疼,像有数千只马蜂在啃噬。 她意识尚在混沌中,心里也有些糊涂,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一棍子被那倭人打死,正在阎王殿里受刑?天地良心,她这辈子可什么坏事都没干过啊! 正胡思乱想,忽然一大泼凉水兜头浇下来! 她一时没有防备,凉水呛进口鼻,一瞬间呼吸都不能了!冰凉的水顺着她的头发流淌下来,流进她的脖子里,将她的衣服浇了个净透!颜小茴陡然一个激灵,挣扎着咳了半晌,才将呛入口鼻的水吐出去。睁开眼睛,视线在前方迷茫了片刻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一个矮小的人抬脚踢了踢地上的木桶:“臭丫头,你给我醒醒!” 颜小茴摇了摇头,将钻进耳朵里的水晃出去,大眼睛快速的扫视了一边这周围的情形。 这是个很深很深的大坑,坑顶上是密密匝匝的丛林,将坑口紧紧的覆盖住,只有一湾溪水从上面娟娟流淌下来,在她不远处的溪谷处汇聚在一起,奔腾不绝的流向更远处。 由于天黑,周围黑洞洞的,只有中央一处点着一小堆篝火,发出噼啪的响声。 她的视线越过倭人的头顶,发现他身后有几个人被麻绳紧紧捆绑着,由于嘴被堵上了,正发出呜呜的叫声。 她定睛一看,居然是瑞香公主、柳天泽和桃然三人! 瑞香公主前倾着身子,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不停的向她眨眼。 颜小茴脑中飞快的运转着,柳天泽也一起被绑在这里,那几乎可以排除他是这次劫持事件的密谋者了,可是周围怎么看不见青白和小酒的身影,他们五个一起在船上明明是失踪的啊?她瞬间想起昏倒前的情形,不知道戎修他们那边怎么样了,能不能找到这里,把自己和公主他们救出去! 双手被绳索缚在身后紧紧绑着,粗粝的麻绳将手腕磨得发疼,她忍不住扭了扭身子将绳子挣了挣。 没想到刚一动,面前的倭人一个踏步走了过来。双目一瞪,露出比普通人更多的眼白,在忽明忽暗的篝火下看起来甚是煞人。 他将手抚上她的颈动脉,坚硬的指甲卡住她的血管,带起一阵刺痛,仿佛一用力就会头破血流! “呵,臭丫头,被绑起来了还不老实!我告诉你,再挣扎也没有用,你们这一个个,谁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在篝火下仔细看了两眼:“呦,我才发现,小娘们长得不错啊!” 他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你是那姓戎狐狸的什么人?据我所知,戎狐狸带上岛的都是一群臭男人,只你一个女人,难道说你是那戎狐狸的相好?” 说着说着,他突然上下牙齿紧紧咬合在一起,腮上蹦出一道青筋:“出来还带着女人,他生活的倒是滋润!怎么就不想想,有些人因为他们戎家从小就家破人亡,每天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终生只能被囚禁在这座巴掌大的破岛上!” 颜小茴嫌弃的扭过头躲开他的手:“少用你的脏手碰我!我告诉你,我和戎修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如果想要拿我的性命要挟他,恐怕就打错算盘了!你就是在他面前把我杀了,估计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 她微扬起脸,骨子里的傲气顷刻间流泻出来:“再说,你从小家破人亡怎么能是他们戎家害得呢?据我所知你们才是那场纷争的罪魁祸首,如果不是你们起异心,烧杀无辜百姓,戎将军怎么会派兵清剿你们!你只看到你的痛苦,怎么不想想因为你们而流离失所,惨死刀下的那群冤魂呢!” 倭人扬手就抽了她一个耳光,打的她眼冒金星,似乎觉得不过瘾,他五指穿到她的头发里,揪住她的头发逼迫她抬起头。看到她嘴角流出了血,他由心底自然而然的涌出一股极近变态快意。 “你一个臭娘们懂什么!我们倭人族凭什么要听那个狗皇帝的差遣?倭人族自来与百里人不同,那狗皇帝却用武力欺压我们,逼我们臣服于他!如果我阿爹他们不反抗,那整个倭人族都会被他奴役,都会成为他的奴隶!” 颜小茴清亮的目光锁住他的脸:“是吗,你说皇上奴役你们倭人族,用武力欺压你们,但是你仔细想想,当年你们在百里朝的统治之下,朝廷可曾让倭族百姓做苦力,可曾吃不上饭,民不聊生?据我所知,现在西南夷人和西北的月族都归顺了百里朝,皇上体谅两族人民生活,不仅不收取苛捐杂税,反而拨国库的银饷扶植两族士农工商的发展。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倭族百姓,但是你能发誓这其中你没有一点儿私欲吗?” 倭人恼羞成怒,五指用力几乎将她的头发扯下来:“少给我在这边能说会道的,为了私欲又怎么样?我们曹家向来是倭族的贵族,凭什么对一个异族人卑躬屈膝?戎家毁我曹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性命,今儿我就抓了他的女人,抓百里朝的公主和丞相的崽子,势必为曹家人报仇!” 颜小茴嗤笑了一声:“你的真实目的露出来了吧?说什么是为了倭族百姓,其实都是为了给你们曹家报所谓的家仇!杀了我们,你的先辈就能回来吗?恐怕即使他们泉下有知,也会为自己当初的鲁莽和后代人心灵扭曲的纠缠后悔不迭吧!” 倭人抓住她的双肩一把将她提起来,大力推倒在地上,双眸猩红:“我们曹家的先辈是对还是错还轮不着你评论!一会儿我就在戎狐狸的面前把你杀了,让他眼睁睁的看着你咽气,也尝尝失去心爱之人撕心裂肺的痛苦!趁现在还有口气儿的功夫,你还是好好想想有什么遗言要交代给他吧!” 见颜小茴倒在地上双目狠狠瞪着他,他反而张狂大笑了几声,回身走到瑞香公主他们三个面前,俯下身子与他们对视。 瑞香公主身上忍不住瑟瑟发抖,别过脸不去看他,却被他用大掌捏住了下巴:“这回你高兴了吧?我又找来个同伴陪你!这样,黄泉路上也不算孤单了!” 他正嘻嘻笑着,头顶的坑口探进来一个人头:“族长,不好了!那姓戎的派兵占据了河道,打伤了我们好多弟兄们,前面眼瞅着就要挺不住了,您赶紧顺着下面的暗道先逃吧!” 倭人听了横眉一拧,一下子踹翻了面前的篝火,燃烧着的木柴带着火星瞬间翻倒在地:“这群废物!” 上面那人还在劝:“族长,快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他们的人马上就要攻过来了!” 倭人转身抓起扔在地上的水桶,从溪水变提了一桶水“哗啦”一下倒在炭火上,将明火浸灭。 他气急败坏的对坑中的几个倭族小兵摆了摆手:“将这几个人质押起来,咱们走!” 倭族小兵一把抓起地上的几个人,推推搡搡的往坑底的暗道里推。 颜小茴和瑞香公主他们对视一眼,顿时有种心心相惜之感,就连平时看起来十足可恶的柳天泽此时都变得像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一般。 暗道狭窄而黑暗,只能允许一个人手脚并行的通过,连空气都带着土壤间又湿又潮的霉味。 前面有倭人开路,后边被倭人把守,几个人一个接一个的在暗道里爬行。身下是从上面坑顶流下来的溪水,此刻粘在身上又湿又凉。 颜小茴在逼仄的空间里,连头都直不起来,稍有停顿身后就有人拿鞭子鞭打她的后背,像赶羊一样赶她! 她恨恨的咬牙,就算受了这样的耻辱,也要活着出去! 不知爬行了多久,前面的空气陡然间清新起来,她心里猛然间一跳:这是要出去了吗?不知道这暗道的尽头究竟是哪里! 思忖间,前面几人已经从暗道里爬了出去,颜小茴手脚并行爬到洞口,刚站起身来,一眼就看见前方几步远,一身月白长衫的人。 目光在空中交汇,颜小茴陡然间鼻子一酸,眼睛也跟着发热起来! 她缓缓的站直身子,没想到稍微一动,脖子上就架上了一柄锋刃的利剑,直逼她纤细的咽喉! 其他几名倭人也操刀将瑞香公主等人紧紧禁锢住。 戎修安抚般的深深看了颜小茴一眼,半晌目光转而落在被称为族长的那名倭人身上:“曹天成,曹族长,戎修在此恭候多时了。” 曹天成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戎修一圈,挑唇嗤笑一声:“呵,想不到你还有点儿脑子,居然知道我这暗道通到了这里!” 他伸手将手里的剑提了提,一用力,锋利的剑刃一下子划破了颜小茴的脖子。 颜小茴登时觉得脖颈一痛,握紧双拳心里暗骂:这个白眼矮子居然真的下死手! 戎修一动不动,目光落在颜小茴的脖颈上,呼吸跟着一窒,眸色陡然一黯,似乎有什么翻涌了两下。 这细小的变化被曹天成一下子捕捉到了,他得意的将手中的剑柄握紧了,看着颜小茴嬉笑了一声:“刚刚在洞里,你不是说就算我当着他的面儿将你杀死,他也不会眨一下眼么?我刚刚替你试了一小下,看来他比你想的要在乎你啊!这回你可以安心的去了,你死后他必定会为你撕心裂肺,终生为你痛苦的!” 见他的手蓦然一动,戎修袖口里的双手握拳,控制了又控制,还是忍不住向前走了半步,声音像绷紧了的弦,仿佛稍微一触碰就会崩断:“不许你动她!” ------------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营救 曹天成面露不屑,斜眼看向戎修,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一些:“戎二爷,您当我是您将军府里卑躬屈膝的小兵呐,随便一句话我就得当成军令啊!我告诉你,现在人在我手上,我想让她三更死,她的小命就留不过五更。你越不想让我动手,我偏偏越是想动!反正如今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我曹天成既然活不成,你也别想全身而退,今儿拼也要拼个鱼死网破!” 人都说穷寇莫追,曹天成此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他刚刚说的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十有八九真能干出这种事儿来的! 颜小茴刚刚挨了他一剑,半圈的脖子火辣辣的疼,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了曹天成剑下的亡魂! 戎修不着痕迹的轻轻吸了口气,刚向前走了半步,就被曹天成机警的阻挠了,他拖着颜小茴的身体往后挪了挪,目光扫视周围的所有人:“你干什么?我警告你不许再往前来,不然我现在就下手杀了她!” 戎修悬在空中的右脚缓缓落回原地,扬了扬眉:“曹族长,想必你也意识到了,现在这凤凰岛上已经不是你的地盘了。所以,你还别真的以为单凭你手上这些人质就能威胁到我。从百里朝建朝以来,我们戎家的老祖宗就帮着百里氏打天下,可以称得上百里氏的左膀右臂,立下了汗马功劳。今日,若是能平定凤凰岛,即使你手上的这几名皇亲国戚没能被我保护好,圣上念在我们戎家几辈立下的功勋上,也绝不会怪罪我的!” 他忽然倾身靠在了一旁的椰子树上,一脸沉着,仿佛真的不在意曹天成手上的这些人,语调不紧不慢:“再说说这几年,为了平定周围的疆域,皇上分别将三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多次派往了边疆,其中三皇子在两年前很不幸陨落在了西疆。你想想看,为了疆域的安定,皇上可是连亲生骨肉都舍得的!” 他面无表情的扫过颜小茴:“更何况是个寒门出身的太傅之女呢?” 颜小茴的心一凉,有些摸不清戎修的真实想法,莫不是他真的打算放弃营救他们这几个人质了? 一旁的瑞香公主和桃然早就哭了起来,柳天泽更是在心里大骂戎修,只恨自己手脚被绑了起来,不然早就扑上去给这家伙一拳了! 曹天成也有些慌乱,早在听到风声说公主一行要在海上出游的时候,他就赶紧派死士行动,上船神不知鬼不觉的绑架了人质。可万万没想到,还没等自己做出下一步的安排,这戎修就掌握了自己是密谋者的事实,追上了凤凰岛。更没想到的是,自己处心积虑绑架的人质这姓戎的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他抓了颜小茴脖子的手紧了一紧,视线纷乱的扫向戎修和他身后的小兵。 他紧张的样子落入戎修眼中,倏地站直了身体,向前走了两步:“我可以好心的提醒下曹族长,想要抓个有重量级的人质,公主或者朝臣之子还真就不够格。你若是想拿人质来做筹码跟皇上谈判,倒不如将人质换成我。我大哥前些年在西疆打仗废了腿,如今戎家只有我一个健全的儿子。若是我被抓了,我们戎家说什么都会让皇上营救我的,到时候你想提什么条件,都能被满足!” 他说的没错,戎家是百里朝的重臣,连皇家都要忌惮几分的。曹天成莫名有些动心,可是直觉这里面有鬼。 他本能的摇了摇头:“你甭想蒙我,我才不会上当。再说,你这狐狸会乖乖当我的人质?” 戎修双手负在背后,身形在月色下显得极为修长。 他弯了弯唇戏谑一笑:“怎么?你很怕我?” 曹天成身子一僵,顿时恼羞成怒:“我会怕你?当年我随我父亲打仗的时候,你还蹲着玩儿泥巴呢!换就换,我今儿还真就要拿你当人质了!” 他身后的倭人急了,连忙给他使眼色:“族长,使不得啊,这家伙脑子里指不定想什么弯弯绕呢,绝对不能答应他!” 戎修轻佻的瞟了那人一眼,语气狂妄:“呵,看来不论是主子,还是手下人,都一样胆小如鼠!就这样比芝麻大不了多少的胆子,连一点儿风险都不敢担,能做成大事才怪!” 曹天成彻底被他激怒了:“娘的!我今儿还真就不信邪了,换人质就换人质!”他伸手指了指一旁劫持瑞香公主三人的倭人:“把这几个给我放了,我今儿就抓戎修了!” 见他执意,那几个倭人咬了咬牙,终是一跺脚松开了瑞香公主三人。 他们才一放手,瑞香公主他们连身上的绳子也来不及解,连滚带爬的冲向了自己人那边。 戎修看一眼此刻唯一还在倭人手里的颜小茴,对曹天成轻轻一笑:“好了,现在,由我来交换她!” 曹天成眼睛快速的眨了几下,屏息紧张的看着戎修,忽然伸手将颜小茴往前一推,枯枝般的手出其不意要搭上戎修的肩膀。 戎修反应却比他还快,抱着颜小茴往旁边一转,弯身一下子躲过了曹天成的大手,脚下快速的后退了几步。 正在这时,一直消失不曾露面的青白忽然间在暗道出口上方的丛林里探出了头,接着身后窜出几个小兵来,拿着刀剑和倭人短兵相接。 曹天成一边挥舞着剑反抗,一边目眦欲裂的大骂:“戎狐狸,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居然算计我!” 戎修轻笑了一声,双臂抱在前胸,好整以暇的看着狼狈的曹天成:“呵,跟本就是小人的人过招,还要讲信用吗?你怎么会以为我堂堂戎家二公子会真的委身求全给你当人质,真是再没有比你再愚蠢的人了!” 曹天成气的整个身上的血都涌上了头顶,可是就算他再抵抗,也抵不过对他来说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百里人,没一会儿就和其他几个倭人一样,被紧紧压制住了。 戎修眸色一冷,吩咐潘束:“留活口回去跟圣上禀报再做裁夺,先绑好了带到船上,派几个人严加看管,其余的人撤岛返航!” 潘束扯了扯身上的腰带,一边招呼众士兵撤退,一边拍拍胸脯:“将军你放心吧,我亲自看管这几个兔崽子,绝对平安无事的带回京城去!” 戎修点点头,跟青白一起并肩往回走:“命人点支穿云箭通知顾老参军,可以把岛上另一侧的埋伏的士兵收回来了。另外,此番辛苦你了,要不是你中途想方设法从倭人手里逃出来,咱们也不能这么顺利按着上游河流的走向找到他们的暗道出口!” 青白瞟了眼前方瑞香公主的背影,又快速的垂下眼帘:“将军,看您说的,我这不也是为了尽快救人么。柳公子和瑞香……公主,怎么说都是千金之躯,万一出点差池,你我都不好交代!” 青白看了眼一旁呲牙咧嘴摸脖子上伤口的颜小茴,悄悄靠近戎修:“这回颜姑娘好像也受到了不少惊吓,将军你什么时候抽空安抚安抚。女孩子家家的,胆儿都小着呢!” 戎修不自在的斜了他一眼,拿腔作调:“据我所知,瑞香公主的胆儿好像比颜小茴还小,刚刚我故意激怒倭人的时候,她好像都吓哭了。你这个青梅竹马,是不是也该抽空安抚安抚啊?” 青白的脸一红,伸手指了指前方:“咳,我去看看潘束那边需不需要帮忙,这倭人狡猾的很,可千万别让他跑了!” 话音刚落,脚上就像装了风火轮一样跑远了! 戎修挠了挠头,扭头看向两步外的颜小茴,她身上脏兮兮的全是泥水,连头发都乱蓬蓬的,像是被霜打蔫了的小野花,哪还有平时牙尖嘴利的小野猫模样。 本来修长白皙的脖颈上,现在被深深划了一道血口,血液凝结在伤口上,留下一道深深地红痕。也许是太疼了,她不住的蹙着眉用手抚上脖颈的伤口,却在真正碰到的瞬间呲牙咧嘴,这副样子落在他眼里没来由觉得格外碍眼。 他禁不住走过去,伸手一掌拍掉她抚在脖子上的手:“别用你的脏手碰伤口,本来人长得就不好看,日后脖子上若是落下一个丑疤估计就更嫁不出去了!” 明明担心,但话到了嘴边却不知为什么就言不由衷起来,他大掌在袖子里悄悄握了拳,真想捶自己一下! 颜小茴本来就浑身都疼,听见他的话撇了撇嘴:“你放心,我就算丑到嫁不出去了,老死在家里,也不会纠缠你的!所以,小女就不劳您戎大将军操心了,您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她扁着嘴搓了搓两只手,看着身上脏兮兮的裙子,不用想也知道现在多狼狈,伸手往袖子里掏了掏,袖口里的帕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如今想擦个脸都难。 正在叹气,忽然戎修拿着什么白花花的东西在她眼前乱晃,她抬眼一看,这不是自己丢了的帕子嘛,上面还被崖香绣了自己的闺名,什么时候到了他的手上? 正要伸出手去抓,他的手反而一下子倏地举高了,颜小茴伸手够了两下愣是没摸着。 她立刻黑了脸:“戎修!你当这是在训练狗吗?赶紧把帕子还给我!” 戎修看她的小脸脏兮兮的,眼睛却亮晶晶的,忽然间觉得心痒,特别想逗逗她:“又口是心非,其实看见你的帕子被我捡到了,心里正偷着乐呢吧?那话本里不都是这么写的么,小姐若是看上了某个穷秀才,都会偷偷摸摸的把绣了闺名的帕子当成定情信物故意扔在秀才的必经一路上,一来二去就勾搭上了。你的心,我都懂,以后不用这么含蓄也行!” 颜小茴鄙视的看他一眼:“你好歹也是个将军,一天不看兵法,净看些情情爱爱的杂书,说出来我都替你丢人!” ------------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漏网倭人 戎修一双桃花眼危险的一眯:“说我丢人?我手里的东西你到底还想不想要回去了!” 颜小茴见他大手捏着自己的帕子,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就差翘起兰花指了,不屑的横了他一眼:“我看这帕子跟上面绣了花又绣了鸳鸯的,跟你的气质还蛮像的,突然间还真就不想要了,不如你就留着吧,反正我也不缺这么一个帕子!” 这臭丫头,居然说一条带着香粉味儿的女子帕子跟自己的气质相像,这不是暗地里嘲讽自己女气呢么! 戎修不怒反笑:“真的不要了,打算让我留下?那你现在身上脏兮兮的,打算拿什么擦?” 颜小茴瞟了眼前方丛林密叶的缝隙里依稀可辨的船身,不在乎的甩了甩灰扑扑的袖子:“不擦了呗,一会儿回船上沐浴一下。你瞧我这一身泥,现在就是有帕子,我这一身泥估计也擦不干净!” 戎修弯唇一笑:“哦?那好,既然你真的不要了,那我就把这帕子收下了!” 他笑吟吟的伸手把帕子塞进胸口处的衣襟里。 颜小茴看他笑的一副狐狸样儿,没来由觉得哪儿不对,可具体又说不上来! 看了半天,这人一直保持着这副令人起鸡皮疙瘩的笑容跟她并肩走在一起,颜小茴没来由觉得身上凉飕飕的,有种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感觉。 正张口打算问问他为什么笑的这么恐怖,忽然间头上的树丛里,传来树枝“嘎嘣”的一声,似乎被什么重物突然间压折了,接着纷纷然掉下来几片树叶。 颜小茴的步子不知不觉的停了下来,抬头看向头顶密密匝匝的树枝,侧耳仔细听上面的声响。 戎修见她停下来,也跟着抬头向上看:“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颜小茴蹙眉,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头顶的树枝,除了稍微晃动了几下以外,并没有什么异常。她禁不住暗笑自己被绑架了一回都神经质了,有个风吹草动就开始草木皆兵起来。 她对戎修缓缓的摇了摇头:“刚刚听见树上好像有动静,不过并没有什么异常,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戎修视线在周围的树丛里扫视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见她小脸紧绷着,大眼睛里闪烁着不安的神色,忍不住伸手安抚般的拍了拍她的头顶:“胆小鬼,倭人都被咱们的人抓起来了,你还怕什么。凤凰岛的雨林里有很多动物,刚刚的声响说不定是猴子从咱俩头顶窜过去了呢!你用不着这么紧张兮兮的!” 想到猴子毛绒绒的小脑袋和精灵般的耳朵,颜小茴心神顿时一松。 谁想,戎修话音一转,摸了摸下巴:“唔,也可能是树枝上挂着的蟒蛇,闻见了人味儿,忽然间爬下来了!” 颜小茴张大了嘴,瞬间觉得毛孔悚然,惊恐的瞪着大眼睛重新看向树丛,仿佛蟒蛇会随时从身边蜿蜒的树枝上爬下来。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了,连动都不会动了! 戎修哈哈一笑,大掌在她乱蓬蓬的脑袋上胡乱揉了一揉,这小丫头怎么这么不禁逗。 听见他大笑,颜小茴才忽然想起,临下船登岛的时候,潘束早就给所有人分发了避蛇药,她刚刚居然忘了这茬,反被这厮耍的团团转! 她恼怒的打掉他的手,横了这人一眼。 真是讨厌,自己都被吓破胆了他居然还在笑! 颜小茴甩了甩袖子,快步往前小跑了两步,不想跟这个恶趣味的人一起走。谁知刚跑出去两步,身后这人的笑声反而更无所顾忌了! 颜小茴一时间恶向胆边生,猛一回头,对他挥了挥拳头。见她回头,戎修好看的唇弯的更深了,连眼底都是笑意。 颜小茴掀起嘴角刚要对他呲牙,视线落在他身后脸色陡然一变! 一个倭人手上拿了柄乌黑的匕首,正从戎修头顶的树梢上跳下来,锋利的刀刃正对准他的头顶! 难怪刚刚她一直觉得头顶上有什么声响,原来居然还有个漏网的倭人伺机埋伏! 她想也不想的喊了句:“小心!”接着整个人像离了弓的箭一般飞扑了过去,将戎修整个人向后拽了一拽! 那倭人扑了个空,双脚落在地上,右手一挥,匕首像颜小茴戳了过去。 戎修反应极快,立刻伸手护住颜小茴,飞身对着倭人身上的几处要害出拳,宽厚的大掌一下握住那倭人的手腕,不由分说往下一折。 倭人疼的嚎叫了一声,左手伸进怀里抓出什么东西往戎修脸上一扬,粉尘带着呛鼻的味道扑进了眼底,戎修的视线顿时一片模糊,眼睛火辣辣的疼,连忙用手捂住了双眼。 这卑鄙的倭人,居然玩儿阴招! 倭人阴笑一声,趁着他看不清,被折断的手扭曲的抓着匕首冲着戎修的心脏就要捅下来! 颜小茴的心脏一瞬间仿佛停了下来,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像是本能一般,整个人想也没想的扑了过去挡在了戎修的身前! 霎那间,匕首毫不留情的戳进了她的肩膀,剧痛一下子传了过来,她忍不住闷吭了一声。 戎修眼睛看不清,只能依稀分辨出一个柔软的身子挡在了自己的身前,淡淡的馨香混着血腥味儿钻进他的鼻尖,他的心陡然一沉!他的手颤抖着扶住挡在身前的人,接着凭借着本能一个转身,飞旋腿踢上了倭人的肋下,将他踢的一阵后退。 几个走在队伍末尾的小兵听见动静,看见这短短几秒钟里发生的变故都吓了一跳,连忙利落的搭弓射箭,数十支箭对着倭人嗖嗖的扫射了过去。 箭扎在了倭人的腿上,胳膊上,可是他仿佛浑然不觉,身形依然极为灵敏,见势头不妙,连忙像蜘蛛一样飞快的逃窜到了树上,双脚踩在茂密的枝叶上如履平地,瞬间就消失在了树丛里。 士兵见状,纷纷举起手里的弓,对着树丛一阵扫射,终于,将树丛里隐藏着的倭人打了下来! 他刚一坠地,就被守候在树下的士兵团团围住,瞬间捆成了人粽。 戎修的眼睛火辣辣的,一瞬间泪眼朦胧,他努力的睁眼,用衣袖胡乱在眼睛上抹了两把。 却被气若游丝的颜小茴一把抓住了衣袖,她似乎在忍痛,说话都有气无力,但是却不忘叮嘱他:“你别乱揉眼睛,他撒的估计是什么药粉,你一揉就全进到眼睛里面了!快派人拿水壶来,用清水冲一冲!” 都这副模样了居然还有闲心关心自己!戎修好不容易清晰起来的视线落在颜小茴流血的肩膀上,猩红的血正顺着她的领口往下流。 十三岁随父征战,见惯了血腥,可是从来没有一刻,让他觉得红色这么刺眼! 她的眉紧紧蹙在一起,牙齿紧紧咬着下唇,指尖苍白的抓着自己的衣襟,戎修的心像是被谁捏了一下,又酸又疼!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整个下颚的线条绷得紧紧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行了,我自己知道分寸,你现在给我闭嘴,老老实实的给我呆着!” 他小心翼翼的一手揽住她另一侧没有受伤的肩,一手穿过她的腿弯将她一下子横抱起来。 颜小茴挣扎了两下:“你放我下来,我是肩膀受了伤,又不是腿和脚,能自己走路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戎修的脸更青了,隽秀的脸有些扭曲,毫无形象的横了她一眼:“你还好意思说,谁让你傻兮兮的扑过来的!明知道危险还往上扑,你平时的聪明劲儿都跑哪儿去了,幸好他的刀偏了,不然你的小命都没了!” 话说到此处,他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伸手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 颜小茴被他突如其来的大嗓门震得头皮发麻,抬起手将额前作怪的大手拂开,蹙眉抚了抚额头:“如果知道你就是这个态度对待救命恩人的,我刚刚肯定不会扑过去的!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戎修大手捏住了她的鼻尖,冷声冷气:“你说什么!” 颜小茴被他掐的呼吸一窒,晃了晃头。没想到这一晃,眼前忽然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失去意识前,她还不忘抱怨:“完了戎修,你好像把我掐的缺氧了!” 当青白听见报信的小兵传来的话,小跑着奔回岛上时,就看见自己家将军像是不会动了,两只手扶着昏过去的颜小茴的肩膀,眼神都是空洞的,仿佛整个人都没了生气儿。 他心里顿时一惊,报信儿的小兵不是说颜姑娘帮将军挡了一刀,受伤了吗?瞅将军这番模样,难不成是伤到了要害,人没了? 他心下一紧,连忙抓紧跑了两步,俯身看向地上一蹲一躺的人:“将、将军,颜姑娘怎么了?” 戎修仿佛没看到他一般,兀自捏着颜小茴的手腕,艰难的开口:“青白,她不会是,为了替我挡刀……死了吧?” 青白的心跟着陡然一沉,连忙伸手抚上颜小茴另一侧的手腕,脉搏虽然微弱,可是跳动的很有规律,分明是活着呢! 他的心一松:“将军,颜姑娘还有气儿呢,船上的大夫马上就要过来了,您别担心,肯定有救!” 戎修的脸色却一点都没缓和,依然凝重,大手摩挲了两下她纤细的手腕:“是么,你没骗我吧,你看看她的嘴唇,都泛紫了,平时她的嘴唇可不是这个模样的!” ------------ 正文 第四十章 中毒 青白和戎修从小一起长大,还从来没看见过他这个样子,一时间心里还有些疑惑。 颜姑娘不就是受了伤晕了过去么,原来上战场的时候,将军可是连杀敌都不眨一下眼的,今儿这是怎么了,好像连魂儿都跟着没了似的!这颜姑娘没事儿还好,这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他简直不敢想象! 正寻思着,视线一偏远远的看见船上的老大夫背着药箱慢悠悠的正往这边走,青白赶紧站起身几步窜了过去。 几乎是扯着大夫的胳膊小步跑了起来:“哎呦,苏大夫,您可别磨蹭了,将军那儿等着你救命呐,咱们还是快走几步吧!” 苏大夫本是船上随行的大夫,被他一路拽着气喘吁吁,心里也纳着闷:这当兵的性格也太急了,走路都跟急惊风似的,连喘气儿的功夫都不匀!这受伤的到底是什么人呐? 戎修将颜小茴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见她双眼紧闭眼珠却在眼睑下四处游移,额头和身上都被溢出的汗水打湿,一时间既不安又忐忑,简直焦躁到了极点。 大手在空中高高举着,想碰碰她,可是却不敢。 见青白带着大夫过来,连忙小心翼翼的扶正她的身体:“大夫,你快过来看看,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昏过去了!” 苏大夫将药箱放在地上,俯身蹲了下来,见颜小茴肩膀上插着一柄四楞匕首,刀口下血液呈黑紫色骤然瞳孔一缩,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条干净帕子在伤口上按了按,血液顿时将帕子染红。 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火折子,将帕子点燃随手扔了几步之遥的地面上。燃烧的帕子冒出诡异的紫火,火舌一闪一闪的瞬间就将帕子染成了黑色的灰烬,苏大夫脸色突然难看起来。 他脸上细微的变化被戎修清清楚楚的看在了眼里,攥了攥汗湿的大手语气急切:“怎么了?” 苏大夫轻叹了口气:“将军,恕在下直言,这姑娘肩上的匕首涂了倭人的巨毒,应该是夹竹桃所制,又叫做断肠草,轻者头昏腹痛,呓语,重者昏迷,心律骤停而死亡。看着姑娘现在这情况,无疑是属于后者,还请将军有个心理准备。” 戎修心里像有什么骤然倒塌了,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站起来一下子抓住了苏大夫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双目怒瞪仿佛要吃人:“什么,她会死?你不是大夫吗,还愣在这儿干嘛,赶紧想办法救人啊!” 苏大夫没料到他会突然发火,双脚踮起脚尖不安的够着地面,脸被衣领勒的血气上涌,整个脸涨的通红,一口气上不来憋的他连咳了好几声:“将、将军,您先放我下来,要救人这里恐怕不行,得把人抬回船上去,现在耽误了这么久,毒早就流进血液里了,得放血排毒,不然就很难救过来了!” 戎修听了,连忙松开他,弯腰俯身,一下子把地上昏迷的人重新揽在了怀里。 苏大夫一个不妨,双脚落地没有站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戎修却丝毫没有看到,兀自在前面走的脚下生风,连衣诀都高高飘了起来。走了好几步回头见他还愣在原地,隽秀的眉紧拧,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你还愣在那儿干什么,赶紧上船啊!我命令你,今天一定要把她医好,否则唯你是问!” 苏大夫连忙拎着药箱屁颠屁颠的跟上。 戎修抱着颜小茴上了船,一丝停顿也没有直接将人放进了自己房间的床榻上。 苏大夫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一脸寒气的戎修,对着昏迷的颜小茴福了福身,恭恭敬敬的说道:“这位姑娘,多有得罪了!” 说着,用剪刀将她领口的衣服剪开,露出了受伤的一绊肩膀。 原本白皙光滑的香肩上,此刻被四楞的匕首深深没了进去,留下十字形的伤口,光是看看,就能想象该有多疼。 苏大夫不敢耽误时间,连忙从药箱里拿出成卷的纱布,按在伤口上,接着猛一用力,将匕首毫不留情的拔了出来,顿时,更多的血液从伤口处留了出来,几乎将纱布整个染红。 也许是没有麻药太疼了,颜小茴即使昏迷着还是忍不住蹙了眉,嘴里开始喃喃自语。 守在一旁的戎修以为她醒了,连忙俯身将耳朵贴在她唇边,温声问道:“怎么了?” 颜小茴却没睁眼,喘了口粗气,半晌声音里带着哭腔:“疼……好疼,妈妈,我想回家!” 戎修的心骤然跟着一揪,比自己受了伤还觉得难受。 他抓住苏大夫的胳膊:“怎么办,她在喊疼,有止痛药吗?” 苏大夫苦了脸:“将军,这时候哪儿是上止痛药的时候啊,她身上的匕首才拔下来,毒还没清呢!一会儿还得在她身上关键穴位开刀放血排毒呢,这才哪到哪儿啊,现在就疼的受不了了,一会儿可怎么办啊!”这戎将军可真是的,好歹是将军世家,什么大场面没经历过啊,怎么跟没见过血似的呢,一直在旁边指手画脚!冷面战神似的在一旁看着,他差点同手同脚! 当然,这些话他只是在心里想想,目光瞟过戎修铁青的脸,不自在的拽了拽自己的衣领,没敢表现出来。 低头专心将伤口里的毒用工具吸出去,将消了毒的银针慢慢捻入她的几处穴位,又将银质小刀放在烛火上烤了烤,在她手腕处和脚踝处的几处划了一刀,将体内的血水缓缓逼出! 血水一盆一盆端出去,戎修站在一旁仿佛像一座雕像一样,不敢看她身上的伤,只面色苍白的盯着她同样苍白且毫无血色的脸。 身上的伤口发疼,周身又寒又冷,颜小茴忍不住蜷缩着身子不安的在榻上翻动身体。她这一动,连带着身上的针也跟着动,戎修心里跟着一提,大手小心翼翼的避开她身上的伤口,将她的身体按住。 手不敢太轻,怕她一个不小心弄伤自己,又不敢太重怕弄疼了她。他活了二十几年还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苏大夫总算是松了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轻咳了一声将正在出神的将军唤醒:“将军,姑娘身体里毒素差不多都排出去了,尽管有一些还是留在她体内,但是不能再放血了,不然就要失血过多了。她现在身体极为虚弱,一会儿喂了药以后,每隔几个时辰要记得喂些红糖水补充体力。一但出现呕吐头昏等症状,一定要马上通知我!” 戎修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自己额头上和手心里居然浸满了汗水。 他轻叹了口气,摆摆手让青白将苏大夫送出去,自己则小心翼翼的坐在了颜小茴一侧空着的床榻上。 她平时猫一般的大眼睛紧紧闭着,一张总是红嘟嘟的嘴唇也毫无血色的紧抿着,往日似娇似嗔的小野猫模样通通都没有了踪影。整个人放佛一点生气都没有,安静的吓人。 他不敢碰她的身上,怕弄疼了她的伤口,却忍不住想要离她近一些。大手犹犹豫豫,在空中悬了半晌,终于找到了落点一般,在她浓密的秀发上一下一下怜爱的抚摸着。 戎修不长不短的二十年人生里,似乎是从刚生下来开始,身边的所有人就告诫他,你是将军世家的儿子,要时刻铭记自己的责任。无论刮风还是下雨,刀山还是火海,为了戎氏家族的荣誉,为了祖祖辈辈的立下的功勋,为了百里朝的黎民百姓,即使战死沙场也要对百里朝忠心耿耿,尽忠尽孝。无论对方的敌人多么强大,也丝毫不能畏惧和退让。 自从大哥在战场上断了腿,戎家的大任仿佛更加沉重的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像个机器一样每天对着木桩敲敲打打,时刻提醒着自己要做最强的人。 这么想着,他仿佛也真的就变成了强大的人,对什么都不畏惧! 可是今天,当颜小茴飞身挡在自己身前,他一下子都蒙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居然会有人保护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被人保护的感受是这样的,像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珍重的呵护一般,既温暖又觉得酸涩! 他甚至不敢闭眼,一闭眼脑海里反复出现的都是她全身是血昏倒在自己怀里的情形! 他第一次感到红色原来这么刺眼,第一次害怕有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因为自己死了。 直到现在这一刻,他的心也一直悬在半空中,生怕眼前这个人一眨眼就不见了。 大手穿过她的长发,让细滑的发丝缓缓流过指缝。他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这么小小的一个人,那一刻是哪来的勇气为自己挡刀的呢? 他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从第一次遇见她开始,就总是想逗逗她,可是忽然间觉得一切都乱了起来。看着她因为他的原因受了伤中了毒,又痛又疼,虚弱成这个样子,他居然想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为她撑起一道港湾,让她永远都不会受伤不会痛! ------------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成亲 不知不觉,天色已然大亮,阳光顺着船舱上方薄薄的窗纸透射进来,垂直照在床榻上颜小茴的睡颜上,将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圈。 眼前突然间白茫茫的不适感逼迫她从连续不断的梦中醒来,微微颤动的睫毛半眯着睁开双眼,好不容易才适应了这屋里的满室阳光。 她恍然间记起昏倒前,她好像是被倭人的刀刺伤了,那么现在她是在哪儿,倭人都被抓住了吗? 不知是受伤了,还是躺得太久,她的半边身子整个都是麻的,一点知觉都没有。她挣扎着动了动另半边身子,没想到这一动不知道牵动了身上的哪道伤口,疼的她几乎不敢喘气,也连带着惊醒了单手撑在床边,下巴一点一点稍微打了个小盹的人。 昨天怕她半夜里发烧,戎修一直握着她的手腕守在床榻边不敢擅离,她每次无意识的翻身,喃喃自语的呼痛都被他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好在颜小茴折腾了大半夜,终于不再呓语而是沉沉睡去,戎修守在一旁看着看着,才渐渐觉得心底稍安,熬不出昼夜劳顿的疲惫也眯了会儿眼。 才刚闭眼就听见声响,他桃花眼一睁就对上她猫一般清澈的大眼睛,主人正侧着头直愣愣的看着他。 霎那间,像触动了某根弦一样,他的心跳突然间开始失控! 这陌生的感觉令他不知所措,连忙掩饰般的咳了两声,重新将飘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才一晚上,她却像是瘦了很多,即使醒了,脸色也依然苍白,微松的领口处,依稀能看见厚厚缠绕的绷带,本来平静了不少的情绪此刻又开始翻涌。 他连忙凑近了她,小心翼翼的环住她的后背,在她身下放了两个枕头支撑她靠在那里,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你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儿,哪里痛,饿不饿?” 颜小茴定定看了他半晌,面无表情,看的他一瞬间极为紧张,喉咙间才不自觉的吞咽了两下,就见她缓缓开口:“戎修,我是不是要死了?” 戎修一愣,诧异的看着她俏丽的脸,脸色陡然一沉:“胡说什么呢?你这不是好好的醒了吗?” 颜小茴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神情不安:“那你突然间对我这么温柔干什么,一点儿也不像你,这难道不是临终告别吗?” 戎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控制了又控制一整晚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颜小茴你是不是没良心?你为了我挡了一剑又是中毒又是流血,我生怕你就这么死了一整晚提心吊胆的守着你,又愧疚又难过一整晚都没敢阖眼,好不容易把你盼醒了,想第一时间关心关心你的伤情,没想到你居然嫌弃我对你太温柔!你说,那我应该对你什么样儿?我戎修在你眼里的形象难道是个无情无义不知道感恩的家伙?” 他简直要被给她气死,刚发现了点儿对她非同寻常的心思,想好好对她,结果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头居然嫌弃他太温柔!一颗热乎乎想要靠近她的心就这么被扔地上摔了个稀碎! 他挥了挥两只大手,真想抓住她的肩膀摇两下,把她脑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晃出去!可是,看着她虚弱的样子他又实在舍不得,大手在空中绕了一圈猛的拍向了自己的脑门。 颜小茴见他跳脚的样子,没来由觉得有些好笑:“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只是觉得刚才那样有点不像你!你看看,现在你就正常多了。刚刚你要是这番模样,我也不至于乱想不是?” 某人本来脸色铁青的脸色更青了一青,话语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像我,那我平时是什么样?” 没正形加自恋狂呗!不过颜小茴觑了觑他微微扭曲的脸色,没敢吱声,只用眼睛悄悄瞄了他两眼。 戎修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丫头在心里肯定没想什么好词儿形容他,可是此刻,她偷偷摸摸用小眼神瞟他的俏皮模样落入了他的眼睛,他反而觉得冰冷了一整夜的心,忽然间回暖了。 她不再躺在那里毫无生气,而是这样活生生的在他眼前。 几乎是想也没想,他盯着她的毛绒绒的头顶眨了眨眼,话语一下子就溜出了口:“咱俩回京城以后成亲吧!” 仿佛平地一声惊雷,一下子将颜小茴炸了个外焦里嫩!仓惶间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挣扎着咳了半晌,这一咳身上震动的各处都疼的不行。 戎修赶紧起身扶住她,大手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儿。 颜小茴靠在他身上喘了好一会儿气儿,这才抬手抹了抹眼角咳出的泪花,看了一眼旁边投掷了个惊雷的人:“你刚刚说什么?成亲,你说笑的吧,这个可一点儿都不好笑!” 戎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间冒出来这样一个想法,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可是她这么问时,他仿佛又缕清了思路。 从小到大,他接受的教育就是,喜欢的就争取到手,而这也是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就像前几个月,他在比武大会上看中一个勇猛的武士,就想把他招进戎家军做教员。可是这个武士是江湖第一门庭的斜云庄的门客,按照规矩,朝廷和江湖人士向来是桥归桥路归路,不互相牵扯的,江湖人士再有能力也甚少为朝廷所用。可他既然看上了,就绝没有放弃的道理。斜云庄少主向来不要银子只要奇珍异宝,戎修偷偷从家里拿出戎家珍藏近百年青云剑作为酬礼,这才为武士赎了身,拉进了戎家大营。 不过,他也因为私自拿家中镇宅之宝而被戎老爷子发配到潭水寺思过,也因此遇见了颜小茴。 也许这就是缘分,兜兜转转的总会带你遇见那个对的人。他觉得颜小茴,就是这个对的人,既然认准了,那就没有放手的道理。 可是,让他直白的就这样把自己的内心掏出来摊在她面前,他还是觉得不好意思的。被她大眼睛盯着,更是让他生平第一次感到害羞。 慌乱了好一阵子,他装模作样的将苏大夫吩咐喂给她的红糖水端来,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下。 摸了摸鼻尖,缓缓开口:“我刚刚说的话,不是说笑,你认真考虑一下。” 见她陡然张大了嘴,他的目光落在她渐渐有了些血色的唇上,暮地喉头一紧,连忙偏过视线,口是心非:“当然,你也别误会,我绝对不是喜欢你才说要跟你成亲的!只是刚刚突然间想起来,从京城临行前,皇后娘娘有意思想给你指婚的。这次出游虽然中间出了这么大的罗乱,没游玩上,但是你怎么也算是救护公主有功,回去肯定要受嘉奖的。到时候皇后娘娘一高兴,又见到柳天泽在一旁,万一要是一时兴起把你们两个凑成一对儿,那你怎么办?”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用余光观察她的表情,连最细微的变化都看在眼里。果然一提起柳天泽,颜小茴的脸色忽然一僵。他心里一阵窃喜,这丫头也是不愿意嫁给柳天泽的。 他忍不住又下了剂狠药:“而且我看,柳夫人也是中意你的。这么多年柳天泽在京城横行霸道不知道惹了多少事儿,他娘早就想给他定下来个合适的亲事将他的脾气收敛收敛。万一柳夫人和老祖宗一拍即合,为你和柳天泽指婚,你若是不答应不光是拂了老祖宗和柳丞相的面子,更是违抗了圣意,那可是要杀头的!” 他每说一句话,颜小茴就心惊一次,说到最后,她的身体已经忍不住开始颤抖了。她知道他的话里虽然有夸张的可能性,但是大部分却也都是事实。这次出游皇后娘娘非要带上她,只有八九是存了要给她指婚的念头。 若真的把她指给柳天泽,那她该怎么办?她一没有根基,二没有银子,哪有资格说不呢! 更何况,临出行前刘氏对自己交代的那一番话,分明就是让自己借着出游的机会接近柳家,以达到巩固颜家势力的目的。如果皇后娘娘真的把自己指婚给柳天泽,可不就正合了刘氏的心?她的目的达到了,高兴还来不及,岂会替自己这个非亲生女儿的终生幸福做考量? 想到此处,她顿时觉得眼前一片昏暗。 戎修见她不吱声,就知道她在思考。他俯身坐在她的床榻边,视线一刻不离的落在她的身上,试探的问道:“你很讨厌我,连一刻钟都不想跟我呆在一起?” 颜小茴正在想事情,忽然听见他这么一问,下意识摇头:“不是,绝对没有!” 戎修一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那不就得了!在他们给你指婚以前,咱们两个先做打算,免得到时候被动!” 颜小茴缓缓的摇了摇头:“可是,戎修,我虽然不讨厌你,可是我对你也不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喜欢,成亲是要两情相悦的!” 听见她口中说对自己没有感觉,戎修的心一痛,突然间荡到了谷底。可是,他是谁,堂堂戎家二少爷,既然将她划定到了自己的范围岂能有放掉的道理。她说成亲需要两情相悦,自己如今已经算是一情已悦了,再经过一些时间,他相信她也一定会喜欢上他的!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将她周围的障碍都清扫掉,让她打上自己的标签,这辈子只能喜欢他这一人! 想到这儿,他弯了弯唇:“你别急,我当然知道成亲要两情相悦,但是如果皇后娘娘回去当天就把你跟柳天泽凑成一对儿,你岂不是这辈子两情相悦的机会都没有了?上次宴会上你也见过我娘了,她多么着急让我成亲你也看见了,不如你就当帮我个忙。这样,既能遂了我娘的心愿,又能避免和柳天泽扯上关系,一举两得。日后你若是真的不愿意,我们也可以解除婚约!” 颜小茴睁大了眼:“你的意思是,我们假成亲?” ------------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定情信物 戎修一噎,眸光一闪点了点头:“对,假成亲,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当然,你若是爱上了我,这辈子非我不嫁,真成亲也可以。” 颜小茴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说实话,她真的有些动心了。颜父任职太子太傅,虽然权力有限根基尚浅,但是也算是皇上和太子眼前的红人,再加上个趋炎附势的刘氏,她将来的婚姻必定是身不由己。这古代向来奉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要自由恋爱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戎修的提议确实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帮她争取更多羽翼渐丰不受制于人的时间。 见她表情略有松动,戎修右手的食指在床榻边敲了两下:“你若是同意,回去我就跟家里人说,让我爹派人去你家提亲。这样,我耳朵也清净了,省着我娘整日在我耳边念儿媳妇儿媳妇的,你也不用担心被指婚给不喜欢的陌生人。日后你若是有更好的去处,可以随时跟我说!”当然,放不放你走,就不一定了。 颜小茴垂眸盯着自己的右手,小拇指跟他左手的小拇指只离了不到一厘米的距离,稍微动一动就能勾在一起了。 她倏地收回自己的手,转而端端正正的放在身前:“你打算回去怎么跟家里人说?他们会同意吗?” 她既然这么说,那就是同意了!管她答应的是真成亲还是假成亲,反正戎修此刻可是心花怒放,他勾唇一笑,伸手从腰带里拿出个东西来,扬手在她面前抖了抖:“唔,这好办,我就说颜太傅的小女儿一路上被我的英勇神武迷倒了,上赶着送了定情之物给我。我收了人家姑娘的帕子,自然是要负责任把姑娘娶回家的!” 颜小茴觉得自己真是没法活了,这么一来不成了她倒追他了么! 她抬手按住额头突突直跳的青筋,气沉丹田怒吼了一声:“戎修!谁送你定情之物了,你不要胡说!” 她伸手想要把他手里的帕子抢回来,却被他灵敏的一收,攥紧手心里:“帕子是你给我的没错吧,又绣了你的闺名,不是定情信物是什么?” 忽然想到什么,他脸色倏地一沉,冷冽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不住的打探:“难道,除了我之外,你还给别的男子也送过帕子?” 颜小茴瞪他:“说什么呢,光是这一次无意中给了你,我已经很后悔了!若是再有其他人跟你一样,指不定闹出来什么罗乱呢!” 那就是他之外,没有过别人了?戎修勾唇一笑,连眼角都舒展起来,伸手将手里的帕子慢慢展开在眼前看了看。 方方正正的一条素白帕子,连个花样都没有,只在下角用金色的丝线绣了她的名字。也许因为她的闺名是味中药,因此“茴”字上方的草字头被她绣成了个叶子模样,像极了她偶尔发火是柳眉倒竖的模样。 他笑嘻嘻的指着帕子上的两片小叶子:“这是你自己绣的么?本来我以为颜太傅的女儿必定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女红更是不会差的。可瞅瞅你这叶子绣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阿爹的两撇八字胡!看来,咱俩成亲以后,我若是穿你帮我缝的衣服,估计都没脸出门了!” 颜小茴觉得一股气血陡然间涌到了脸上。当初刚到颜府,崖香见她连个线都穿不好,更别提女红了,生怕将来出嫁被婆家看不起。手把手地教她如何穿针引线,如何刺绣。奈何她从来没碰过这个,唯一拿的起来的,恐怕就是针灸的银针了,因此学的格外吃力。好半天才在帕子上绣了自己的名字,勉强算是看的过去了,不过她做梦都没想到这帕子有一点会跑到戎修的手上。 虽然知道她和他即将假成亲,可是听他说以后要帮他缝衣服,一种从未有过的怪异感还是涌上了心头,好像有什么被牵扯住了一般。 她几乎恼羞成怒的瞪了他一眼:“你是堂堂戎家二少爷,想伺候你的人估计多了去了,哪能轮到我这个拈不起针线的给你做衣服呢!你要是看不过眼,就把帕子还我,别在我面前说三道四的!” 见她苍白的脸陡然变红,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小脸气的鼓鼓的,戎修真想伸手掐一掐。怕手里的东西被她抢走,他赶紧把帕子收回了怀里放好。 另一只手摸了摸她光洁的额头:“怎么,真生气了?我跟你说笑的,我娘子送我的定情信物,就是再粗糙,我也会当传家宝似的供着。” 颜小茴偏过头躲开他的手:“讨厌,谁是你娘子,不知羞!” 戎修咧嘴一笑,白牙闪烁:“你呗,除了你还有谁!” 他倾过身子,伸手将她压在身下的被子拉上来帮她盖好,又将边角掖了掖:“不过,你这女红抽空真的好好练一练了,我们戎家有规矩,成了亲的男子都只穿娘子亲手缝制的衣服鞋袜,你若是手艺不好,我就只能光着出去了!” 余光落在他高耸的鼻梁和流畅的下颚线上,鼻尖闻到的是他身上淡淡的兰草香,颜小茴的脸更热了,撇了撇嘴:“那你就光着出去,让京城百姓都来欣赏欣赏戎家二少爷的好身材,反正不是我丢人!” 戎修被气笑了:“你这小野猫,故意气我是不?” 见她毛绒绒的睫毛无辜的一眨一眨的,他心神一荡,将大手遮在她眼前帮她阖上双眼,语气极轻:“看在你为了我舍命挡剑的情义上,等你身体好了我再收拾你!这会儿你身体还虚着呢,先睡一会儿养养精神吧,我就守在你旁边,什么都不要担心!”说着,大手滑进被子里握住了她的手腕。 温热源源不断的从他的掌心传递到她的四肢,颜小茴身子一僵,本能的想抽出手。可是,想了想最终却一动没动。 她紧闭着双眼,心里突然一酸。 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来,承受了很多误会,被人轻视看不起,也曾被人当作筹码身不由己,她在种种暗潮汹涌中逼着自己坚强。 因为在这个世界,她是孤独的一个人,能依靠只有她自己。 可是自从遇见他,一次两次,渐渐的她发现,不知从某个时刻开始,她居然开始忍不住想依靠他了。这个发现,吓了她一跳! 坐在一旁床榻边的戎修却不知道复杂的心绪,等她呼吸渐渐绵长陷入梦乡以后,他才将覆在她眼前的大手拿下来。 趁她熟睡,目光肆无忌惮的落在她乌黑的鬓发,光洁的额头,顺着秀挺的鼻子滑落到她微嘟的红唇上。 他默默咽了咽口水,嘴唇动了动控制了控制,还是忍不住顺从心意将自己的唇贴在她的红唇上,浅啄了一下。 心间霎时涌上的满足感令他深深震撼,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颜小茴,你是我的!” 船踩着浪花奔腾驰骋,终于在午后时分抵达岸边。 颜小茴身上因为有众多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能轻易移动。戎修特意命小兵在船上用木头给她做了一副担架,和青白两人亲自抬着她下了船。 与上一次不同,这回码头边来了好些京城接应的人马,颜小茴认出其中一个正是皇后娘娘身前伺候的一位公公。 见几人下了船,他连忙弓着身子迎了上来,尖细的嗓音在一群人中格外突兀:“哎呦,戎小将军你们可算是平安回来了,一听说出了事儿,老祖宗和皇上急的不行,差点要亲自赶过来,被我们苦口婆心好不容易才劝住了!这回公主一行平安归来,真是多亏了戎小将军了,皇上说了,日后必有重赏!” 戎修对他福了福身:“公公您过奖了,保护公主是卑职份内之事,这次顺利归来还要多谢顾老前辈和峥嵘,戎修不敢居功。” 那公公摆了摆手,一双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戎小将军真是少年英才,为人又谦逊,果然是戎家的人!怪不得皇上看中你!” 他伸手从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一封书信来,向前一步递给戎修,语气刻意的压了一压:“这是皇上托我给您带来的手谕,麻烦小将军过目之后,即刻领命出发!” 戎修将手谕一接,抖开信笺火速将信上的内容扫了一遍,脸色顿时微微一沉。 看完,将书信一收,目光下意识落在了不远处正被抬进马车的人身上。 公公顺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公主他们小人一定会平安护送回京的,小将军不必挂心!” 青白在一旁,早就牵来了戎修的马。骏马多日未见到主人,此刻欢欣雀跃,不住的将头在他胳膊上蹭来蹭去,马蹄在地上来回跳跃着。 戎修对公公点点头,将衣摆一撩,大手一抓马鞍,整个人利落的翻身上了马。 马匹才走了两步,戎修忽然手腕一翻,骏马陡然调转了方向,兜了半圈又返了回来。 青白骑着马立在不远处,看着戎修的背影不自觉的摇了摇头,果见戎修骑着马奔着颜小茴的马车飞奔了过去。 而马车里,被人从担架好不容易折腾到马车上的颜小茴,因为无意间抻开了伤口正扶着脖子疼的呲牙咧嘴。 忽然车帘被人从外面一掀,露出一张居高临下的俊脸来。 ------------ 正文 第四十三章 递名帖 纯黑的长衫,将他平日里的风流张扬尽数敛去,墨色般的长发用银丝带规规矩矩的束好,比起往日更显的英俊深沉。 他整个人带着凌冽之气,双眸却如初春时节苍松上未融的暖雪,柔和而晶亮。 见她张着嘴一副诧异的样子,他唇角微弯,露出三月晨光般淡淡的笑容,身体在骏马之上微微俯了俯身,看进她的眼睛。 “我要离京一阵,你一个人要乖乖的。若是有什么难事解决不了,可以去将军府找我的人!另外,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平日里一定要注意修养,不要没事就跑出府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人。你若是不听话,看我回来以后怎么收拾你!” 颜小茴撇了撇嘴,这人,说的好像她平时经常惹事生非一样。 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戎修忽然间想摸摸她的头再跟她温存一会儿,但是目光扫到前方不住向这边张望的青白,戎修伸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低低地说了句:“没事儿的时候,可以想想我!” 话音一落,他修长的双手一拉缰绳,胯下的骏马顿时像离了弓的箭,嗖的一声。颜小茴只来得及看到一抹黑色的衣角,转眼就只剩了一片扬尘。 什么呀,谁没事的时候要想你! “二姑娘,你坐那儿想什么呢!药都快凉了你还不赶紧喝了,这从海边回来都多少天了,你还时不时的犯晕呢,身上的伤口也没好利索!” 崖香走过去,小心翼翼的端起桌上装的满满的药碗,刚凑过去,鼻尖都嗅到一股刺鼻的中药味,惹得她直蹙眉。目光落在颜小茴脖子上和肩膀处包扎着的厚厚的绷带上,她忍不住有些心疼。好端端的跟着公主他们出去游玩,怎么回来就带了这一身的伤! 直到现在她还能想起颜小茴被宫里人送回颜府那天,又虚弱又苍白的样子。不过养了这么多天,脸色总算是好转了许多。 她侧了侧头,看着颜小茴有些纳闷:“呦,二姑娘,你脸怎么这么红?难道是绷带邦的太厚了,不通气?” 颜小茴不好意思的垂下头,掩饰般的接过药碗。心底却忍不住唾弃自己半天,怎么突然间又想起戎修这厮了! 不知道他那天匆匆忙忙就走了,都没进宫禀复皇后娘娘,究竟是因为什么,难不成军营里出了什么大事? 她张口喝了口药,浓重的苦涩伴着各种刺鼻的药草味一下子流进口中,她连忙屏住了呼吸这才勉强咽下去。这宋大夫给她开的药虽然对症,但是也太苦了,什么时候她非得自己做点带能轻松下咽的药来! 正思忖着,忽然沐风院响起了叩门声,接着花楹将竹帘一掀,钻了进来。 这姑娘虽然嘴巴坏了点,但是人的心地还是不错的。自己受伤的这些天,多亏她忙前忙后的又拿补品过来,又帮做饭生疏的崖香在小灶上熬补药膳,不然自己也不能恢复的这么快。 见她来了,颜小茴瞄了眼漏钟,现在是未时三刻,连忙起身对她弯唇一笑:“花楹姐姐,今儿来的时间怎么早了,晚饭还得一会儿呢!” 花楹见桌上放着药碗,皱了皱鼻子:“你快抓紧把要喝了,跟我上前厅去,老爷和夫人找你有事。” 颜小茴和崖香对视了一眼,自从她受伤回来,刘氏为了让她好好休养,特例准许她呆在沐风院,连问安和颜父沐休时全家一起用餐都省了,这会儿怎么突然大剌剌的把人叫过去了? 颜小茴下意识觑了觑花楹的神色:“姐姐知道爹叫我过去是为了什么事儿吗?” 花楹的脸色不大好,摇摇头,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 颜小茴见问不出什么来,连忙将捏着鼻子将满满一大碗的药灌进了肚,又换上崖香在一旁为她找出来的衣裙,这才被两人扶着一步一步的挪出了屋。 每日窝在沐风院里不觉得,刚刚突然间换衣服才突然间惊觉,这才半个月不到,她的身量却像是雨后的春笋一样猛然间抽长了好些,连平日里脸上的婴儿肥都瘦下去了。因为生病脸色又不好,整个人盈盈弱弱的像是一股风儿就能被吹倒。 才刚走进前厅,坐在扶椅上的刘氏就笑了起来:“老爷,你瞧瞧小茴,她这一受伤虽然吃了不少苦,没想到整个人倒是跟着清爽了不少。身量看样子比我还高了一点儿,怎么看都是个大姑娘了,又长得俊俏标致,难怪一出门就有人惦记了!” 颜小茴迷茫的看向颜父和刘氏,一脸迷雾。 刘氏见她不解,连忙向颜父一旁的桌案上点了点下巴,笑的格外开心:“你还不知道吧,今儿戎家派官媒来了,递上了戎家二公子戎修的名帖,指名要跟你结亲!媒人说了,这回出游戎家公子格外中意你,又因为你在危机之分挺身而出以命相救,他心下感激,这才决定要娶你回家以谢救命之恩!” 颜小茴悄悄咬了咬舌,想不到这戎修办事这么快,人还在外面呢,家里这边居然已经开始张罗结亲的事了! 刘氏笑眯眯的:“本来我还以为按照老佛爷的意思,你和柳丞相之子可以发展发展呢,如今看来,戎家更好!他家是百里朝几代元老,将军世家,手里握着百里朝的兵符,掌握着百里朝的命脉呢!都说金山银山,不如戎家府后一道假山,这话可不是白说的!而且,戎二公子的脾性和模样你也都见过了,依我看比柳公子更为正派和顺一些,配你可算是绰绰有余了。结了这门好亲事,不光咱们家日后有了将军府做靠山,我也算是能为你娘做交代了!” 颜小茴在心下冷哼一声,说白了,戎家有靠山这才是你想要的吧?你若真是为我好,怎么不先问问我愿不愿意? 当然,这话她只能在心里想想,表面上还是一副恭恭顺顺的模样。 刘氏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害羞,连忙隔着桌案看了看颜父:“老爷,你倒是说句话啊!” 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颜海生这才缓缓抬头,不过脸色算不上好:“让我说什么?跟男子出去一趟回来就订亲了,不知道的人指不定怎么想呢!当时一起去的人那么多,怎么戎二公子遇刺的时候就偏偏是你在他身边,为他挡了一剑呢?依我看一路上两人肯定是走的很近!” 他眉间紧拧挤出来一个“川”字:“女孩子家家的,出门在外不知道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若被有心人看去,少不得要风言风语!再说,你阿姐海月还没订亲,你倒是要先订亲了,简直是无视长辈有序之则!” 颜小茴还没等说话,就被一旁的刘氏接过了话头:“老爷你真是的,都什么年月了,姊妹中小的先结亲的人家又不是没有,何必在这事儿上较真呢!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了,论戎二公子这样的家世人品,咱们百里朝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这天大的好事儿落在了小茴头上,应该高兴才是,您怎么倒发火了呢!” 见颜海生在一旁怒视颜小茴,刘氏装模作样的将手里的帕子折了一折,在眼角上抹了一下,轻叹一声:“再说,小茴从小长在乡野,这么多年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如今有了好人家来说亲,真要是成了她的下辈子也算是有好归宿了,细辛妹子泉下有知也可以安心了!” 提到已故的何氏,颜海生的脸色才稍微和缓了下,目光落在她明显有些短的衣裙上,心里一窒,不得不慨叹,如今女儿确实已经长大到该出嫁了,而他也老了。 看她的目光不知不觉和缓了许多,脸色倒是没怎么变:“戎家在京城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按理来说咱们颜家真是高攀了。如今,人家特意派官媒递来了名帖,我们若是不同意,恐怕要被人说成不识抬举!同意了,又会被人说成是攀龙附凤!哼,总之是骑虎难下。” 他的食指在椅背上敲了两下,目光对上她的眼睛:“不过,背地里怎么想到底是别人的事儿,真正的当事人是你,一切还要看你的意思。毕竟这关系到你的后半生,马虎不得。所以,你说说吧,同意还是不同意?” 没想到最后的决定权居然到了自己手上,颜小茴吃了一惊,目光一下子落在了面色冷漠的颜父身上。按他老人家在家中说一不二的性格,颜小茴从来没指望过自己的婚事居然可以自己做主,难道颜父严厉的外表下其实掩藏着一颗真正关心自己的心? 见她迟迟不回答,刘氏在一旁不安的挪动了下身子,小声催促她:“小茴,还想什么呢?同意还是不同意,你倒是给个话啊?”虽然是问句,但是她的指甲狠狠地戳着手心里的帕子,大有不同意就跟颜小茴没完的意思。 颜小茴深深吸了口气,目光缓慢而坚定的落在颜父身上:“我想好了,我同意!” 话音刚落,刘氏一下子笑开了,两只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小茴的眼光真是不差!” 颜父看着颜小茴眸光闪了闪:“既然是你自己做主的,那日后是好是坏,你都要有能承担的心理准备。” 他伸手拿过桌案上的东西,“这名帖咱们颜家就收下了,一会儿我就让媒人把你的名帖送去戎家,这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你日后不要反悔!” 直到被崖香扶着走进沐风院,颜小茴的双手都是冰凉凉的,手心里都是汗湿。 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对不对,戎修是答应了跟她假成亲,可是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她生怕自己一时糊涂做错了决定,会被卷入什么不可预知的风暴中! 颜小茴坐在窗口,盯着手里的书半晌也没看进去一个字。 忽然,一块小石子从窗外飞进来,正好落在了她的书上! ------------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大病初愈 颜小茴吓了一跳,用两根手指夹起书页里的石子,狐疑的向窗外看了看。 院子里的槐树在炙热的阳光下垂头低首的,周围连个风丝儿都没有,更别说是人影了。 “奇了怪了!” 颜小茴将手中的石子顺着窗口丢出去,目光接着落在书本上,刚要接着读,忽然,从窗外又跳进来一颗小石子,这回“啪”的一声打在了桌案的砚台里,溅起的墨汁一下子弄脏了周围的桌面! 颜小茴蹙眉,一下子站起来,从窗口伸出头去,往院子里仔细看。 正半眯着眼睛,忽然发现高大的槐树从中,透过茂密的枝叶,有个人正爬在墙头,露出了小半截身子正对她招手! 颜小茴吓了一跳,什么人? 她住的沐风院向来僻静,虽然一墙之隔就是颜府外面了,但是因为院墙很高,又有树木掩映,一向没发生过强盗小偷悄悄潜进府内的事。因此,猛然间看到个外人,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她连忙回头,想叫崖香,可是视线在屋里扫了好一阵,也没见到她的人影,不知道这丫头又跑哪儿去了! 那人见她回头,也看出了她想要叫人的意图,连忙用食指在嘴边比了比,更急切的向她摆了摆手。 她犹豫了半晌,终于下决心慢吞吞的走出了房门。心里思量着,这人怎么看都像是认识她找她有事的模样,虽然见面的方式奇怪了点儿,但是应该不是什么坏人。不然,他既然能爬到墙上,早就翻进沐风院了,该干的坏事早就干完了,还把她叫过去干嘛。 这么想着,心里稍安了一下。 她穿过槐树林,走到围墙边,在离围墙十步左右的位置站了下来,在这个距离上,她才看出来爬在墙头的实际上是个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年,穿着青色的长袍。不过任她如何细想,也没有印象什么时候认识过这样一个人。 她仰头看围墙上的人:“你是什么人,找我的吗?” 少年见她来了,咧开嘴对她呲牙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先是往她身后看了看,见周围没人这才开了口:“颜姑娘,你别害怕,我是将军府的人,叫白墨。我们家将军现在不在京城,但是托人让我给你送点东西来,顺便看看你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颜小茴的心这才彻底放松下来,抬头不解的看着白墨:“原来是这么回事,既然是送东西,那就堂堂正正的呗,弄的这么鬼鬼祟祟的,吓了我一跳!” 白墨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嘿嘿一笑:“我们将军说,你们现在还没成亲,私下里还是要注意些礼仪的。接触的过于频繁恐落人话柄,而且颜太傅一向又为人古板,怕一时逾矩了惹他老人家不快,该给你添麻烦了。因此让我悄悄的把东西送过来!” 说着,他转身从墙那边拿出来个包袱,用一根绳子拴着,慢慢放到颜小茴脚下。 见颜小茴收下包袱,他重新警觉的向周围看了看,悄声对她说:“颜姑娘,这地方我不能久留,万一被人看见了就麻烦了。东西如今送到你手中了,我也算对我们家将军有交代了,你一会儿回房打开慢慢看吧!小的这就告辞了,您这期间若是有什么事儿,只管到将军府找我,小的一定尽全力帮忙!” 颜小茴刚呆呆的点头,白墨就将头向后一缩,整个人一下就没了踪影。 要不是脚下还留下个包袱,她几乎以为刚刚他的出现根本就是她的幻觉。 提着微沉的包袱进了屋,颜小茴将它放在桌上,顺手手打开,里面小瓶小罐的叮叮当当一下子滚了出来。 颜小茴随便一看,伸手捡出来个小药瓶,上面用狼毫小小的写着“消疤膏”,成份和用法用量都写的清清楚楚;又有排毒养颜的几方药剂,如何煎服用什么锅,都仔仔细细标明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话本和九连环之类的小玩意儿,估计是怕她窝在房里养伤无聊,给她解闷的。 颜小茴在一旁看了,心里微微动容。按理来说,戎修这样的人,找来这些东西应该很容易,但是令她觉得难得的,是他不在京城却还惦念着她的这番心意。 颜小茴看着桌上的这一堆东西,忽然间觉得,跟这样一个人别说是假成亲,就是真成亲,估计也不错。 眼睛忽然间瞟见这堆东西间的一个木制小人,大约半寸大小。一双桃花眼,高耸的鼻梁,嘴角还带着一副懒散的笑,不是戎修是谁! 颜小茴莫名觉得好笑,怕私下跟自己接触过于频繁,连送包东西都偷偷摸摸的,可是这会儿却将他自己的雕像大剌剌的送了过来,这要是真的被颜父看到,估计会气个倒仰,骂她没有姑娘家的矜持端庄,给他丢人。 将小人转过身,发现它身后刻了几个小字,拿到眼前看时,这四个字正是“睹物思人”! 颜小茴猛然想到他临走时,要她没事儿的时候,可以想想他,脸忽然间就热的不行。 禁不住用手作扇子状扇了两下,这时,外间的门吱呀一响,颜小茴连忙将桌上的包袱重新包起来,在屋里连转了两圈儿,一下子一股脑儿塞进了床榻下面。 崖香端着碗药推门进来,就看见颜小茴端端正正的坐在床榻上,眼睛看着她忽闪忽闪的,脸上也红扑扑的,莫名觉得有些奇怪:“二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脸这么红,莫不是发烧了?” 颜小茴的脚不自在的挪动了下,生怕她发现床下的东西,故意抖了抖身上的衣服:“没发烧,就是忽然间觉得有些热。” 崖香左看右看,也没觉得屋里热啊,可还是拿着一旁的扇子过来了,一边盯着她喝药一边给她扇风。 一晃又几天过去了,颜小茴的伤势逐渐好转起来,她趁崖香不注意将药炉里的药换成了戎修送来的,又在每日沐浴后,涂了他给她的消疤膏,现在除了肩颈处的那个十字形的伤疤还透着不正常的粉色以外,其他的皮肤都跟原来一模一样,甚至还更有光泽了一些。 身上好起来,她的人就开始不安分了。自从被宫里人送回家疗伤,她几乎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出过门了,实在是闷坏了。 这日,颜父带着刘氏,柳姨娘和颜海月去了青石城的密山避暑赏景,而颜小茴因为被宋大夫交代过不许太劳累,因此被要求留在府中静养。 一群人前脚刚走,颜小茴一颗心就开始痒痒起来,后脚就瞒着府里的丫鬟嬷嬷偷偷的溜出了府。 崖香被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撞了几回肩膀,无奈的扯了扯自己头上的头巾,理了理身上灰突突的小厮衣服。 又瞧了瞧身边一袭男装,仿佛好不容易被放出鸟笼的金丝雀一般的颜小茴,忍不住伸手抓住她的衣袖:“姑娘,啊不,公子!这街上的人太多了,咱们走一会儿放放风就回去吧,你身子才刚好,万一被挤坏了怎么办?” 颜小茴好不容易从颜府里出来,正高兴着,连忙摇头:“不要,爹和大夫人他们都出游去了,好几天以后才回来。如今我好不容易没人管着,一定要溜达个尽兴。你不是总嚷着吃巷口那家的炒板栗么,一会儿我就带你去买!” 崖香出府的机会一直不多,每每在嘴边念叨着。可是今儿真的跟着颜小茴出来了,却总觉得心慌意乱的,而且右眼皮总是乱跳。她生怕碰到什么不好的事儿,因此跟在颜小茴身后,看什么都是心不在焉的,只想快点回府。 可是颜小茴这回算是大病初愈,出来看什么都新鲜,心情正雀跃呢,哪里肯听她的。 两个人在街上逛了大半晌,吃了好些小吃,又买了不少稀罕的玩意儿,这才准备打道回府。 抱着怀里的东西经过一个僻静的巷口,无意中一瞟,忽然看见巷子深处两个男人正对脚下的少年拳打脚踢。 嘴里不停的骂:“臭小子,看我今儿不打死你!居然敢到老子的药铺偷东西,不想活命了你!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子,若想活命就别绷着了,赶紧把药典乖乖交出来,不然老子把话撂这儿,京城的大夫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敢给他看病,他就等着一辈子躺在炕上吃喝拉撒吧!” 那倒在地上的少年却一声不吭,仿佛他们的拳头和脚根本就不是落在他身上一样,双手紧紧捂着怀里的东西不撒手。 他的头发全都乱了,眼角和嘴角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但是一双黑色的瞳孔却亮的吓人。 即使跟站在巷口处的颜小茴对上了眼,也一丝乞求的神色也没有,甚至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傲气。 崖香见她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了,也顺着她的目光往巷口里面看。这一看吓了一跳,连忙扯她的袖子往前走:“姑娘,你快别看了,那几个人一看就是混混头子,不是好惹的!咱们可千万别去触霉头,快走吧!” 颜小茴却不接她的话茬,伸手拂开她抓在袖口的手:“你在这儿等我,我过去看一看。” 说着,扔下她就往巷口里走。 崖香见状,急的一跺脚:“哎呦,我的姑奶奶啊,你也不看看那边什么情况就要掺和!” 可是颜小茴留给她的却只有个沉默的后脑勺,崖香寻思了两下,这要是真出什么事儿,自己也不能真在一旁躲着啊,遂跺了跺脚,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那两个男子正打的眼红,腿往少年的肋下狠踹:“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啊!臭小子,人不大脾气倒挺硬,我倒是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 颜小茴走到那几个人身边,莫名觉得那两个打人的男子有些眼熟,眼前画面一闪,她忽然想起了这两人是谁。 她在离他们几步外的距离停下,挑了挑嘴角,曼声说道:“卖假药还不够,这回又跑到巷子里打人,你们家柳公子知道你们这么为非作歹吗?” ------------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多管闲事 那两人正发力对付脚下的少年,猛然间听见背后有女声在说话,虽是一愣。但是脚上的动作停也没停,只扭头瞟了她一眼,语气蛮横:“我警告你,不管你是干什么的,哥儿几个的事儿还轮不到你管。既然知道我们是柳公子的人,就识相点儿,该干嘛干嘛去!想看热闹就麻溜靠边呆着,不然大爷的拳头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颜小茴双臂抱肩,歪头看着两人:“你们不认识我了吗?” 刚才说话的高个男子终于停下了动作,用袖口流里流气的抹了下鼻子,将她从下看到上:“我管你是谁?趁我说好话的时候赶紧走,不然一会儿我翻脸了,连你一块揍!” 颜小茴微扬着头,抿了抿嘴角,但却一动不动,仿佛根本不拿他的威胁放在眼里。 许是对那少年打的累了,另一个矮胖的男子也停了下来,撸了撸袖子,看向颜小茴。他拧眉思索了下,忽然恍然大悟一般,猛然拉了下身边的高个:“哎呦,这不是上回在咱们药铺惹事儿的那丫头么!” 高个男子蹙眉将颜小茴重新扫视了一遍:“惹事?我怎么没有印象?” 矮胖的男子双手一拍:“就那次,戎家二小子帮她解得围!她后来还跟咱们公子一起随公主出游来着!” 他凑近了高个,声音压得极低:“听说她前几天刚跟戎家结亲!” 高个男子神色一变,看向颜小茴:“你是颜家的二丫头?” 崖香在后边怒瞪两人:“颜家二丫头也是你们叫的?还是丞相府的手下呢,这么没规矩!那以后我们也不叫柳公子了,直接叫柳小子得了!” 矮胖的男人虎目一瞪,大掌一举一下子窜到崖香面前,仿佛随时都会打人:“你这臭丫头,再嘴快仔细我剁了你的舌头!” 崖香吓得连忙往颜小茴身后一躲。 高个的男子却眼眸一闪,伸手拦住了矮胖的男子,态度明显转变:“既然是颜府的人,咱们之前又因为卖药的事儿接触过一回,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既然都是熟人,柳、颜两家又都为朝廷做事,若是闹出什么不愉快也影响和气。更何况,我们两个大男人欺负你一个弱女子,说出去也不好听。之前若是有什么误会,还请二姑娘多多海涵,不要跟小的们一般见识。” 颜小茴象征性弯了下唇角,算是对他示好的回应。 那男子扭头瞅了一眼被打的鼻青脸肿,在墙脚蜷缩着身子起都起不来,却还死死抱住怀里东西的少年,接着说道:“不过,今儿这件事可跟颜姑娘没有关系,您最好别掺和。这臭小子到我们药铺偷了东西,我们这是在给他一点儿教训。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们惩治小偷,是理所当然的,就是到了官府,这臭小子也没话可说!” 那少年本来被打的几近昏迷,明显出来的气儿多,吸进去的气儿少了,听见他这么说,愣是睁开了肿成一条缝的眼睛:“你们胡说!那药铺明明就是我爷爷的,你们将我爷爷打伤了,还强占了药铺,现在居然还贼喊捉贼!简直是恬不知耻!” 矮胖的男子冲上去对他狠踹了一脚:“臭小子!还在那儿口出狂言,老子没收拾利索你是不,居然还有力气跟老子叫板!我看你是真不想活命了!” 那少年被他踹的翻了个身撞在了身后的墙上,原本就青一块紫一块的脸更是被青石墙突出的一块砖划破了额头,登时就破了个窟窿,连眼前都是一片鲜红。 但是他却依然连吭都不吭一声,倔强的几乎让人心疼! 颜小茴忍不住上前一步,拦住矮胖的男子:“别打了,再打他就被你们打死了!” 男子将她的手一拨:“颜姑娘,我们刚刚可都跟你说清楚了,这事儿你最好别插手!不然你若是非逼我们撕破脸皮,我们可真就不客气了!快给我让开!” 高个男子见他像是要动手,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四,她背后可有颜家和戎家在,万一闹开了,咱们可惹了麻烦了!” 矮个男子不耐烦的挥开他的手:“惹麻烦怎么了,上次若不是因为她,我们的药早就卖出去了,何苦损失了那么大一笔钱?而且,还被戎家那小子的人狠狠收拾了一回,这口气到现在我还没咽下去呢!你若是担心惹麻烦,那你在旁边看着,老爷和公子若是追究起来,你就说是我一个人干的!” 他挺着个大酒肚往前走了两步,粗壮的食指用力戳了两下颜小茴的额头:“臭丫头,你到底让不让开!” 颜小茴的小脾气也上来了,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她也往前走了两步,眼睛冷冷的盯着眼前的男子:“不让!” 矮个男子嗤笑一声:“那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刚要上前,一旁的崖香忽然弓着身子,从不远处跑过来,用坚硬的脑袋狠狠抵住了他的肚子,将他撞得一个跟头摔倒在地上。 “不许欺负我家小姐!” 矮个男子摔得眼冒金星,怒火反而被激发了出来,他大手一撑站了起来,皮笑肉不笑:“好啊,这是你们先动手的,可怨不得老子了!” 他像只棕熊一样猛地扑上来,眼前立刻涌上来一袭黑影。 崖香吓得尖叫一声,连忙抱头逃到一侧。 他整个人却是一拐,一下子攫住了颜小茴的双肩,双手用力将她一提,一下子要将她甩到地上。 颜小茴却没这么好对付,趁他抓住她双肩的同时,整个人一下子借力窜到了他的身上,像八爪鱼一样牢牢地盘踞在他的身上,冲着他的颈动脉就咬下去! 矮个男子没预料到她来这一手,也顾不上抓她的肩膀了,大手先冲着她的脑袋削了一掌。 颜小茴余光看到他的动作,趁着他松手的功夫,一下子从他身上跳了下来,远远躲到一旁。 可是即使她动作再快,还是被他的掌风刮到了耳朵,一时间右耳嗡嗡直响,什么也听不到。 男子的脖颈被她咬出了个血牙印,他暴躁的抹了下脖子,弯腰一下子抽出了靴子里面的小刀。 他举着它,对她笑的阴森森的:“差点儿忘了,我还有刀呢!” 见颜小茴脸色一变,他笑的更慎人了:“你放心,看在你是颜家人,背后又有戎家做靠山,我是不会杀你的。但是,教训还是要给的!” 他眯着眼睛在颜小茴的脸上逡巡:“啧啧,看看这小模样,真是够俊俏的,怪不得能迷住戎家二公子!可是,你若是脸上多那么一两道疤,他还能娶你过门吗?我真是有些好奇了!” 颜小茴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你这个变态,你要干什么?” 他拿着刀向她逼近:“不要怕,不杀你!哥哥只是好心帮你试验试验,看看戎二爷是看上你的脸啊,还是看上你的品性。看看他到底对你用情深不深!” 颜小茴忍不住抿了抿唇:“他跟我怎么样,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用你来试验!哥哥?呸!” 见她啐了自己一口,男子甩了甩手里的刀,又晃了两下脖子:“臭丫头,敢吐我,真以为我是在吓唬你不敢下手吗?” 他抬手将刀高高一举,锋利的刀刃正对着颜小茴的头,刀尖儿泛着森然的冷气,眼看就要戳下来。 颜小茴的心砰砰乱跳,脑中正思索着是踢他的脚还是踢他的小腹,这么做究竟有没有用。 忽然,头顶压下来一道黑影,一名白衣男子从房檐上翻着筋斗跳了下来,途中一脚踢掉了矮个男子手里的刀。 还没等在场的人反应过来,刚刚翩然落地的人忽然一个回旋,一脚撂倒了颜小茴眼前的胖子,接着袖口一挥,有什么一下子勾住了要偷偷溜走的高个男子的脖颈! 颜小茴只觉得一眨眼的功夫,巷口里就多了两个被绳索紧紧捆绑的肉粽! 解决掉这两个人,白衣男子见颜小茴一副回不过神来的样子,弯唇一笑,略微歪了歪头:“怎么,不记得我了?” 衣冠胜雪,眉宇淡淡,颜小茴睁大了眼睛:“叶臻?” 他淡然一笑:“想不到你还记得我的名字。自从上次见面,这么久都没见到你拿着吊坠找我,我还以为你把我说过的话忘了。” 颜小茴摇摇头:“我没忘,只不过我没想过要给你做大夫,所以才没去找你。” 她狐疑的看向头顶的房檐:“话说回来,你怎么突然出现了?” 他却没回答,而是目光烁烁的看着她:“你是颜家二姑娘?” 颜小茴一想,这人说不定刚刚在房檐上呆了许久,她和那两个男子说的话他全听到了,遂点点头:“对,怎么了?” 叶臻收回看着她饶有兴趣的目光,反而用下巴点了点墙角处蜷缩着的少年:“你刚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救他,还不快去看看?” 这人,怎么总有种神神秘秘让人琢磨不透的感觉! 不过,当务之急确实是救人,那两人刚刚下手特别狠,不知道那少年怎么样了。 她连忙拽着呆愣在一旁的崖香走了过去,伸手抚了抚少年的脸,探了探他的鼻息。 虽然喘气不怎么均匀,但是力量却很足,显然是没受什么内伤。 她和崖香两人将他的身子扶正,刚要掀开他的衣襟看他身上的伤,少年一直微阖的双目忽然间睁开,露出漆黑的眸子,身上毫不留情的拨开她的手,抿着唇角硬撑着坐了起来。 颜小茴蹙眉扶住他:“你慢点,身上现在有伤,别乱动!” 他忽然不耐烦的拧紧了眉,身子一偏躲开她的手:“你烦不烦,受没受伤是我的自己的事,你别在这儿充好人!我警告你,离我远点儿!” 崖香听了,秀眉一蹙,替颜小茴打抱不平:“我说你这人怎么没良心呐,刚刚没看见我家小姐为了救你差点就出大事儿了嘛!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少年抬起清冷的眸子,嘴角漾出一丝嘲讽:“又不是我求她来救我的,万一她真出了什么事,也跟我没有关系,怪只能怪她多管闲事!” ------------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少年的家 崖香气急,连忙伸手拽一旁的颜小茴:“姑娘,你听听这小子说的话!咱们好心好意的救他,他却一点儿也不领情,简直是白眼狼!依我看,咱们也别管他了,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说着,站起身子就要走! 颜小茴被她拽的手疼,却一动没动,蹲在少年身边抚上他的额头。刚才那一撞被墙角磕破了出了好多的血,她掏出怀里的帕子想给他擦擦,却被他偏头躲过。 少年拧眉,语气颇不耐烦:“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我说了不用你多管闲事,你听不懂人话吗?我才不稀罕你们这群有钱人的施舍,想让我拿你当救命恩人,你更是想都别想!” 崖香被他气的七窍生烟,但是一旁的颜小茴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不顾少年的反抗用手扶正了他的头,为他擦去额头上的血迹。崖香见说不动颜小茴,又看不惯那少年的德行,跺了跺脚跑到一旁生闷气去了。 颜小茴见少年对自己爱理不理的,也不生气:“你放心吧,我救你不是想让你拿我当救命恩人。一个连自己生命都不在乎的人,我也没指望他会对别人给予的帮助心怀感恩!” 少年眉眼一横,十分不满:“谁不在乎自己的命了,我的命金贵着呢!” 颜小茴敛了笑,手上略微用了用力,少年一下子咧嘴角抽了口气。 颜小茴斜了他一眼:“在乎自己的命,还把自己伤成这样?一声也不吭是很硬气,但是你怎么不想想,就凭你的身体是他们两个大汉的对手吗?他们若是真的对你下死手你预备怎么办?听说你还有个爷爷,那你打算自己逞英雄让你爷爷白发人送黑发人?” 提到爷爷,少年迟疑了下,可是眉宇依然一敛,将脸往旁边一扭:“反正让我跟那群家伙求饶是绝对不可能的!你爱怎么想怎么想,跟我没有关系!” 颜小茴叹了口气:“我不是让你求饶,我只是想告诫你,人生在世上,一定要做符合自己身份的事。他们打了你,不代表你就一定非要打回来才算赢了。有时候报仇不一定非要用武力,可以多用用脑子!” 她将粘了血的帕子扔在墙角,将他的身子扶正靠在墙上:“头上伤口伤的不深,但是也需要上药,身上的伤也要好好检查检查。你家在哪儿,我先送你回去再说!” 少年蹙眉挥开她的手,兀自弓着腰扶着墙勉强站了起来,清冷的瞥了她一眼:“不用你送,我自己能走!” 颜小茴垂首看了看他明显使不上力气的脚:“你打算就这么蹭回去?那样的话估计天黑了你也到不了家。不若是不想让你爷爷担心的话,最好听我的,别逞强!” 刚刚被那两人狠揍了一顿,他的脚好像受伤了,一接触地面就钻心的疼。少年懊恼的看了看自己的脚,抿了抿唇没说话,显然是在跟自己闹别扭。 颜小茴见状扶住他的胳膊,轻轻一笑:“说吧,你家在哪儿?” 他垂下目光,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唔,在长生街后面的巷子里。” 颜小茴眨了眨眼:“那咱们走吧!” 他的脚着不上力,只能大半个身子依靠在颜小茴的肩膀上走动,心里别扭极了,姿势也不自然。 颜小茴看见少年微微泛红的脸,和跟自己中间几乎能再放一个人的距离有些好笑:“你离我这么远干嘛,我又不是老虎,不能吃了你!” 少年又烦躁的向外挪了挪身子:“我爷爷说了,男女授受不亲!” 颜小茴嗤笑一声:“你才多大,就知道男女了!” 少年拧眉刚要反抗,忽然被她扶住的胳膊被人一抬,接着搭上了一个高高的肩膀。 叶臻对颜小茴弯唇一笑:“我来吧,你一个女孩子架着他太勉强了!” 颜小茴一直在跟少年说话,几乎都忘了身边还有这么个人了。话说,他怎么还没走? 她忽然一拍脑门,人家救了她一回,她还没跟人道谢呢! 她瞟了瞟耐心的扶着少年一步一挪的叶臻,有些不好意思:“叶公子,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这小子还是我来扶吧,你若是有事就先忙去吧!” 叶臻倏地对她一笑:“我不忙,而且救你也只是举手之劳。你硬是要谢的话,就不要叫我叶公子,叫我阿臻怎么样?” 阿臻?刚见了两面就叫这么亲切,她就是把舌头绕成个圈儿也叫不出来啊! 她连忙摆手:“这有点不大合适吧,还是叫你叶公子吧,显得尊重!” 叶臻却不买账,他眸光一闪:“叶公子显得太生分了。看样子我比你虚长几岁,你若是不想叫阿臻,就叫我叶大哥吧!” 颜小茴咬了咬唇,什么叫显得生分啊,我跟你本来就生分好吧! 可是今儿若不是他出现,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那两人,连忙点点头,支支吾吾的叫他:“那好吧,叶、叶大哥!” 叶大哥听了嘴角立刻挂上了淡淡的笑,一直到走进了少年家的那条巷口。 那是条极为狭窄的巷子,住满了打着补丁脏兮兮的人。一进巷口就听到夫妇吵架声,小孩的哭声,恶犬狂吠声,整个人心情也跟着糟糕起来,崖香更是小心翼翼的握住了颜小茴的手。 见三人送少年回来,一个坐在门口小板凳上的红衣妇女连忙窜了上来,指着少年的鼻子,怪声怪气:“哎呦,你瞅瞅你,在哪儿弄的这一身的伤啊!屋里还躺着个要断气儿的呢,这又添了一个,你说我把房子租给你们该添了多少的晦气啊!” 她用手戳戳少年的胳膊:“这个月的房租你打算什么时候给?这可都过了十好几天啦!” 叶臻冷眼看了那妇女一眼,语气不善:“你能不能先让开,没看他伤着呢么?” 妇女这才转眼看了他一眼,见他穿着不凡,登时笑的像朵秋天开的野菊花:“呦喂,野小子这是走了狗屎运了,这是在哪儿结识的这么有身份的人啊!” 少年有气无力的看了她一眼:“李婶,房租我会想办法马上交上的。今日,你就先回去吧!” 那妇女啐了他一口:“呸,就你?别说你好模好样的都弄不来钱,如今伤成这样就更别指望了!我瞅着你身边这位看起来像是有钱人,就让他替你出了吧。不然,今儿你和你爷爷就打铺盖卷走人吧!” 少年抿紧了唇,像是极为为难,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李婶,你也知道,我爷爷他……” 妇女一下子破口大骂:“你爷爷怎么的?他要死了就是祖宗了?跟我非亲非故的,我凭什么养着他?今儿我把话撂这儿了,有钱你们爷俩就住,没钱赶紧给我滚!别耽误了老娘我做生意!” 她眼睛忽然一瞟,看见一旁怒瞪她的颜小茴,轻笑了一声:“我才瞧见,这儿还有个俏姑娘呢!啧啧,这身男装一穿乍一看还真有些英气。既然你这么爱扮,不如去我店里玩儿玩儿怎么样?我那群客人可有的是出手大方的!” 她一把年纪了还穿着那么艳,身上更是有抹不掉的廉价的脂粉味,一看就是出自风月之地。颜小茴当下就冷了连。 那妇女还要说话,忽然叶臻的袖口一挥,她的嘴里一下被塞了个银锭子,将她的嘴硬是堵上了。 叶臻冷眼一横:“再胡说八道小心我不客气!” 见她张着个大嘴,他浓眉一挑,“还不给我让开!” 妇女低头将嘴里的银锭子吐在了手上,用手掂了掂,一时间眉开眼笑,转而伸手拍了拍少年:“早给钱不就完了嘛,你们聊,你们聊!”说着,一下子扭身跑远了。 叶臻这才伸手推开面前破烂的木门,一股浓重的霉味立刻飘了出来,颜小茴和崖香互相对视了一眼,皱了皱鼻子才勉强适应下来。 虽然还是白天,但是屋里连个窗户都没有,一进去黑漆漆的。 少年连忙用火折子点燃了屋里的油灯,颜小茴借着微弱的烛光,才看清,这里形容成家徒四壁也不为过。 榻上躺着的老爷子听见动静,沙哑着嗓子问道:“夏远回来了?” 少年连忙走过去:“是,爷爷!” 他伸手从怀里掏出来刚刚挨打时一直捂在怀里的东西:“爷爷,我给您找来了好几味草药,一会儿您自己开方子,我给您煎药吃。吃了药,您的病就能好了!” 老爷子硬撑着支起了上半身,抬眼看向夏远,这才看见他脸上挂着彩,当下脸色一黑,将他放在床上的纸包一下子丢到了地上:“你这一身的伤在哪儿弄的?” 他觑了觑地上散落的药包:“这药哪儿来的?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这腿是被打折了,吃什么药都好不了了!你还给我拿药干什么?”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手杖来,对着夏远的肩膀就打了下去:“早晨出门的时候你怎么跟爷爷说的,是不是说你上学堂去?这会儿学堂还没放课,你就回来了,是不是又逃学了?” 夏远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任这一棍子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身上,他咬了咬唇,漆黑的眸子亮的吓人:“对,爷爷,我今儿是没去学堂!我不想念书了,咱们连房租都交不起了,念书有什么用?” 他的头再抬起来时眼里含了一包泪:“您别担心,我如今长大了,好多活都能干了。等我赚到了银子就找大夫给您治腿,我就不信,京城所有的大夫都怕那柳家!总有人敢为您看病,等您病好了,咱们就攒钱把柳家抢的铺子赎回来!” 老爷子气的直瞪眼,胡子一翘一翘的:“我怎么就有你这么个孙子!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爷爷说不了你了是不?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去不去学堂?” 夏远梗了梗脖子,扭了头:“爷爷,我不去!省下的钱我要给您治腿!” 老爷子将手里的棍子劈头就往夏远身上一挥,一旁颜小茴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连忙把夏远往后一拉。 棍子扑了个空,“咣啷”一声掉在了地上,老爷子这才注意到,屋里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多了三个人。 他狐疑的看向颜小茴:“你是什么人?” ------------ 正文 第四十七章 重建药铺 颜小茴走过去,恭恭敬敬的对他行了个礼:“爷爷您好,小女名叫颜小茴,是夏远的……朋友。无意中得知您老身体有恙,因为略微通晓点儿医术,特来探望探望。您老若是不嫌弃,可否让小茴替您瞧一瞧?” 老爷子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目光炯炯有神的落在她身上,似乎在考量她这个小丫头话里的真实性。 他忽然开口:“桂枝解肌助阳气。” 颜小茴一愣,下意识回道:“紫苏行气宽中脘。” 老爷子接着问道:“沉香温肾降气逆?” 颜小茴知道老爷子这是有心考她中医速记歌,不慌不乱的接道:“檀香调中治寒痹。” 老爷子闻言轻轻一笑,略微点了点头:“嗯,还不赖。过来帮我瞧瞧吧!” 夏远心里一喜,偏头看向一旁正用手检查老爷子腿的颜小茴,眼中充满了诧异。 原来爷爷可是京城柳杨路上千草堂有名的坐堂大夫,虽然铺子小了点儿,可是因为抓药便宜,看病也从来没出过纰漏,对老弱病残更是分文不取,因而在这一片都出名。然而,正因为这样,丞相府柳家的手下人说爷爷抢了他们药铺的生意,派人将千草堂一把火烧成了灰烬,更为了拿到爷爷手中的祖传药典,将爷爷的腿打残了。因为柳家的势力,京城的大夫们没有一个敢为爷爷治伤的,本来不严重的腿伤生生是拖到了现在,越来越严重了。 祖孙俩没了药铺,又受了伤,每日只能窝在出租屋里苟活,想到此处,夏远扁扁嘴,硬是将眼里的泪逼了回去。 这段时间以来,爷爷作为个大夫对自己的腿伤的情况也清清楚楚,每当他提起看腿和吃药,爷爷就会发火,没成想,今儿这丫头来了,爷爷居然同意看腿了! 虽然对她没抱希望,但是夏远还是探头凑了过去:“怎么样,能治的好吗?” 颜小茴收回摸骨的手,表情凝重:“之前腿伤的时候如果治疗及时,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严重。如今你爷爷的腿骨虽然愈合了,但是因为当时没有矫正,骨头长偏了,再加上长期躺在床榻上,肌肉萎缩。就算是腿骨接好了,想要完全康复也不容易。” 说完,她瞟了床榻上的老爷子一眼,本以为他会露出失望的神色,但他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反而是夏远一下子就哭丧了脸,眼睛盯着老爷子的腿仿佛随时都能哭出来。 想到刚刚在巷子里,无论那两名男子对他如何拳打脚踢,他也要护住怀中给爷爷的药,颜小茴心里顿时一恸,抬眼目光熠熠的看向老爷子:“不过,我还是打算试一试!只是,现在手头没有药……” 正在为难,一旁的叶臻开口:“需要什么药,我派人去取!” 颜小茴眼中一亮:“真的?需要麻沸散麻醉还有元书纸,不知道叶大哥你能不能帮忙!” 叶臻淡淡一笑,走到门口对外面吹了个口哨,一个黑衣人立刻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他对那人简单交代了两句,黑衣人立刻领命而去。 颜小茴不由得重新看向叶臻,许是她的眼光里疑问太深,叶臻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微微一笑:“怎么,看到黑衣人害怕了?那是我的影卫,不是什么坏人。” 颜小茴下意识摇摇头,她倒不是害怕,只是莫名觉得他的身份应该不会太简单。一时间有些不大确定,日后是要离他远一点好,还是近一点儿好。 没过一会儿,那黑衣人去而复返,拿回来一包东西,递给叶臻之后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颜小茴虽然感到他的深不可测,可是现在对她来说,帮老爷子治伤才是最重要的。有了叶臻做靠山,想必柳天泽的手下也不会轻易来找麻烦了,这么想想倒觉得是件好事。 因而赶紧打开包裹里的东西,将几副药剂调试好剂量配成麻沸散,又给床榻上的老爷子过了目,这才走到一旁煎药,并服侍老爷子服下。 没过多久,老爷子就开始沉沉睡去,颜小茴在他耳边大声喊了好几声,他都没有反应,兀自睡的香甜。 颜小茴这才将他长偏的腿骨敲断,重新接好。怕骨头移位,又拿来几层元书纸一打一打叠成长条形,用来做成夹板固定。这元书纸的功用跟石膏差不多,但是更有韧性,更适合老年人。不但吸汗,纸和纸之间的空隙也能保证血液正常循环和肌肉收缩。 好不容易忙活完了,等老爷子麻药的药效褪去,太阳已经开始西斜。 第二日,颜小茴惦念着夏远和爷爷,用过了午饭就悄悄溜出了府,赶到巷子里。还没进门,就闻见浓郁的鱼香。 夏远听见动静,拎着勺子出来开门,猛然间见到换了女装的主仆二人,整个人愣了一愣,拧了眉:“你今儿怎么这德行?” 颜小茴抬手用食指轻轻敲了下他的额头:“反正每次穿男装还是会被认出来,还不如直接穿女装出来了,你不用这么口是心非,直接说漂亮就行!” 夏远红着脸拂开她的手,回身把门关好,小声嘟囔着:“漂亮个鬼,女孩子家家每天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 虽然是小声,但还是落入了一旁的崖香耳中,她恼怒的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老气横秋跟个老头子似的,我家姑娘要不抛头露面,你说不定早就死在野巷子里了!” 颜小茴连忙拉了拉崖香的手,示意她别乱说话。刚走进屋,就看见叶臻端着碗鱼汤正要放在桌上,颜小茴没想到他今天居然又来了,着实吃了一惊:“叶大哥,你怎么也在?” 夏远盛了一碗鱼汤,闻言拧了拧眉:“什么叫也在,叶大哥昨天就没回去!而且还差人给爷爷做了带轮子的椅子送来了呢!我活了十五年,还没见过叶大哥这么侠骨柔肠的人呢!” 颜小茴更诧异了,昨天离开夏家的时候,天色已晚,还是叶臻送她回的颜府。这么说,他送她回府以后,又重新回了这里? 叶臻倒没什么表情,给她也盛了碗鱼汤,坐下来吃饭。 虽然刚过去一个晚上,但是老爷子的腿已经开始消肿,重新接好的地方也没有移位的迹象,整个人也精神矍铄。 他乐呵呵的看着颜小茴,丝毫不吝啬的夸奖:“小姑娘,想不到你年纪虽然不大,医术倒真的不错。若不是我的千草堂没了,还真想让你来帮把手呢!” 颜小茴听了心里一动,拉住老爷子的手:“爷爷,千草堂不能重开吗?” 老爷子眼神暗了暗:“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连夏远上学堂的钱都拿不出来,拿什么重开千草堂!” 其实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颜小茴就一直想凭借自己的医术干点什么,认识了夏远爷孙两个这种想法就更深了。她想凭借自己的能力,让更多的黎民百姓看的起病,而不是像柳天泽那样,拿高价压榨别人,以假乱真,以次充好。 可是,就算她把颜府给她每月发的三十两月钱拿出来,把一些不必要的首饰当掉,估计也盘不下一个铺子。整个人登时就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正在出神,叶臻忽然从怀里掏出张薄薄的纸,放在了桌上,推到两人面前。 颜小茴狐疑的拿过来,居然是个地契! 他弯唇淡淡一笑:“千草堂可以重建,地方我已经选好了,等老爷子的腿伤好了,随时可以开板。账房先生我也请好了,原来是个教书先生,夏远若是不想去学堂,跟他学也是一样的!” 见屋子里四双眼睛一下子都盯在了他身上,叶臻挑了挑眉:“怎么了?” 老爷子最先反应过来,将颜小茴手里的地契重新推了回去:“叶公子,夏某知道您是好人,但是这份儿礼太大,老朽决不敢收,您的好意,老朽心领了。” 叶臻的食指在地契上点了点,思索了一下:“既然这样,那我做东家,你们来做大夫怎么样?每月领取月钱和分红。不瞒您说,叶某一直想开间药铺,就是苦于没有合适的人手。这次遇上了您,也算是机缘巧合满足我的一个心愿!您若是同意了,可以和阿远一起搬到药铺去住,那里有药,地方也大一点,比这里方便一些。而且,阿远耽误了许多课,可以让账房先生补一补,学的好的话,正好可以赶上明年的春闱。而且有我在,柳家那边您就放心吧,不会再来找麻烦的。” 老爷子和夏远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想不出拒绝的理由,连忙应下了,打算明日就搬到药铺去。 叶臻见他俩同意了,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看向颜小茴:“你呢,考虑的怎么样?” 颜小茴吃了一惊,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我也要算上吗?” 叶臻弯唇一笑,目光烁烁:“当然,刚刚是你说要重建千草堂的,这会儿你就要逃脱不干了么?再说,之前见你那次,我就想让你做我的大夫。你也知道,我的胃不好,这回你若是去了药铺,也算是我的大夫了。” 颜小茴低头想了想:“叶大哥,你知道的,我恐怕不能经常出府。” 叶臻挑了挑唇角:“又没让你天天来,有空的时候来坐坐就行,工钱我照付!” 颜小茴在他的鼓动下,终于点点头。 离开夏家的小屋,颜小茴和叶臻并肩穿梭在游人如织的夜市中。 颜小茴忍不住看向身边的人:“叶大哥,一直都没问过你,那天为什么会派人找到我?” 知道她指的是第一次见面,叶臻回过头看她。夜风将她的额发吹乱,眼神里带着清清楚楚的澄澈,那是他这辈子都想得到,却不曾拥有过的。 想到她已经订亲,这眼神以后都只会看向另一个人,他莫名觉得喉头有些干涩。 他微微偏了偏头,暗哑了嗓子:“我也不知道,路过的时候,无意中听见你那番做医者要有良知的话,就莫名想认识认识你,看看你是不是对什么事都这么黑白分明。” 颜小茴听了轻轻一笑:“那结果呢?” 叶臻也跟着笑起来:“结果就是,看见你一个小姑娘居然敢两次跟比你魁梧的大汉叫板,觉得你简直傻透了!” ------------ 正文 第四十八章 还愿 一眨眼,小十天过去了,夏老爷子搬去了千草堂悉心静养,腿伤也渐渐好起来,已经可以不必卧床,每日坐着轮椅在药铺内行动自如了,千草堂的重开也相继提上了日程。 颜小茴也频频偷溜出颜府,每次帮夏老爷子按摩腿部穴位避免肌肉萎缩的同时,还一起研究些京城先下流行的人参养荣丸、归脾丸等,打算作为千草堂的招牌补药。 这一日清早,颜小茴刚用过早饭打算悄悄爬墙出府跟叶臻商量千草堂开张的具体事宜,不想一出门遇上了前几日避暑回来的颜海月。 她见到颜小茴穿着整整齐齐的模样弯唇一笑:“妹妹今日穿戴的这么利索,难道是未卜先知?” 颜小茴一愣,连忙开门将她往屋里让,心下奇怪:“姐姐这一大早的怎么来了?听花楹说你们从青石城避暑回来的时候赶上那一片的官道翻修走不了车,逼不得已从密山后面绕了一大圈才回了京,比去的时候多花了两天的时间,现在她坐马车坐的身上还酸疼呢!姐姐你怎么不在房里多休息休息?” 颜海月一笑,目光落在她脸上:“我本来是想多休息休息的,可是忽然间想起来,你随公主出游那次遇到了倭人袭击,生死未卜。而我却远在京城只能听宫里传来的消息,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生怕你回不来,所以特意去了趟京郊的潭水寺为你祈福。” 她拉过颜小茴的手:“也许是佛祖听见了我的心声,你吉人有吉相平平安安回来了,我心里感激,就想着什么时候带你回趟潭水寺还愿。可是前些日子偏偏又随阿爹他们去了青石城避暑,一晃一个月都过去了,再不去还愿佛祖恐怕要怪罪了。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你如今身上的伤也都好全了,恐怕天天闷在府里都要长毛了。就让款冬预备了车马,今日带你去潭水寺还愿,顺便带你去放放风。怎么样,妹妹你愿不愿意跟我同去呀?” 本来颜小茴打算今日去千草堂的,可是面对着颜海月一脸期盼的目光,她还真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何况,这次还愿还是因为她,念在颜海月这一片心意上,她也不应该拒绝。 禀过刘氏,颜小茴和颜海月即刻就出了发。 上一次刘氏把她从乡下接到京城的途中,在潭水寺留宿了一夜,还因此结实了戎修。那时候还以为他是坏人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第二次去潭水寺,她的身份居然变成了他的未婚妻! 也许是前些日子车马劳顿的疲惫还没缓过来,颜海月上了马车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留下颜小茴一个人坐在对面百无聊赖,只能将车帘掀开一个小缝向外看风景。 彼时,夏天已经悄然过去,离京城越远,越往山中走,气温越为偏凉。山中本来郁郁苍苍的树木已经开始悄然变黄,连空气都开始有秋天的味道了。 看了一会儿千篇一律的风景,颜小茴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谁想,再醒来的时候,马车里已经陷入了一片昏暗。她伸手撩开车帘向外看时,夕阳已经落入了地平线以下,天边只留了一抹残阳,而马车还在吱呦呦的行驶。 颜小茴心里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头,上一次跟刘氏从潭水寺到京城,也是款冬驾车,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到了。可是这一次,走了这么久,怎么还在路上? 透过车帘,她看到不远处掩藏在树丛中的一棵巨大的老榆树,枝叶藤藤蔓蔓的垂下来,正随着马车的行驶慢慢后退。如果没记错,这棵树她刚刚半梦半醒之间曾经无意中向马车外瞟见过一回,这一刻怎么又出现了? 虽然山中向来草木遍野,但是连树梢上的鸟巢都一模一样,难道只是巧合? 她的心猛然一提,款冬是颜家专门驾车的小厮,不知道这去潭水寺的路走了多少遍了,如果排除他迷路的可能,那就只能说明他是故意在山里兜圈子! 颜小茴回头看向微阖着双目正在休息的颜海月,只见她嘴唇翕动,倏地睁开了眼:“怎么了?可是饿了?” 颜小茴点点头,仔细观察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有点儿,姐姐,咱们什么时候能到啊?” 颜海月翻了个身,掀开车帘探出头去:“款冬,咱们还有多久到潭水寺呀,我们都饿了!” 款冬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大小姐,今日咱们走的慢了,估计天黑之前也到不了潭水寺了。您和二小姐要是饿了,不如咱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做打算吧!” 颜海月皱了眉,瞟了颜小茴一眼:“怎么回事?每次去潭水寺的时候不是一天就到了吗?今儿怎么用了这么久?” 款冬略带歉意的说:“大小姐,估计咱们的车马刚从青石城回来,马匹还没缓过来,所以怎么赶它都走不快。这哑巴畜生犯起倔来,小的也没有办法,只能委屈二位姑娘了。” 颜海月将手里的帕子攥了攥,看了颜小茴一眼:“那罢了,你先挑个合适的地方停车吧!我坐车坐的现在又饿又累,若是赶路也来不及,咱们晚上干脆在野外露宿得了。” 她回过头握住颜小茴的手:“晚上赶路太危险了,现在只能这么决定了。好在天气不凉,晚上就算是露宿也不会染上风寒的。而且有我和款冬在一旁保护,你也不用担心荒郊野外的遇上野兽或是歹人。” 不知道是颜小茴想多了,还是这里面确实有鬼怪,她总觉得颜海月在说刚刚那一番话的时候,眼光总是有意无意的瞟她的脸,却不敢真真正正的与她对视。 可是,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何时得罪过颜海月,只能甩甩头,暗笑自己想多了,都快患上被害妄想症了。 马车行驶了一会儿,终于在一条河的不远处缓缓停下。 款冬跳下马车,走过来替二人掀开车帘:“大小姐,附近这方圆几里,只有这里最合适了。靠近水源,咱们一会儿做饭也方便。” 颜海月将手搭在他的手上,走下马车缓缓点头,吩咐车前面她带来的丫鬟豆香:“你去把马车后边的锅和米拿出来,我和二姑娘都饿了,先淘米煮饭吧!” 颜小茴跟在后面下了车,看到豆香真的拿出了锅和米,诧异的问道:“姐姐,你居然还带了这些东西!” 颜海月笑嘻嘻的一把拉过她的手,笑的纯真无邪:“这算什么,我还从咱们府里的厨房里带了黄鳝呢!本来是怕你吃不惯潭水寺的素斋,打算趁小沙弥们不在的时候偷偷开荤的。没想到今儿天黑之前赶不到寺里,咱们这回倒可以光明正大的吃荤腥了!” 天色黑的更深了,款冬从树林里找来了干柴点燃了篝火,豆香把刚刚从河边洗好的米放在篝火上蒸,又回身从马车里拿出一个陶罐。 颜小茴的心始终七上八下,下意识不想跟颜海月和款冬离得太近,遂凑到了豆香身边。 豆香没想到她会突然过来,拿着陶罐的手忽然一抖,黄鳝蛇一般扭曲着身体从罐子里窜了出来,豆香惊慌扫了颜海月一眼,忙把手里的陶罐稳住,蹲下身子用两手去抓草丛里逃窜的黄鳝。 颜海月听见这边的动静果然走了过来,冷横了豆香一眼:“你怎么做事的,这么点儿东西你都拿不稳,今晚上的饭你别吃了!” 豆香连忙跪了下来,惊慌的求她:“大小姐,我错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是存心……” 颜海月忽然高声打断她:“行了,我又没说你什么!愣着干什么,还不拿去河边洗一洗,一会儿给二姑娘熬鱼汤!” 豆香连忙磕了个头,抱着陶罐惊慌的跑了。 不一会儿,米饭蒸好了,黄鳝鱼汤也飘出了淡淡的香味儿。 四个人席地而坐,颜海月亲自为颜小茴盛了满满一碗的鱼汤,笑容在篝火的掩映下格外灿烂:“妹妹,你快尝尝这黄鳝汤。这可是厨房的林婶子特意从老家带回来的,最是滋补。别说是在野外,就是在京城,一般人削减了脑袋也喝不上一口!” 颜小茴端着热腾腾的鱼汤,透过袅袅升起的水汽朦朦胧胧的看了对面颜海月一眼:“既然是这么好的东西,姐姐也趁热喝吧!” 颜海月也淡笑着端起碗,碗底微微一倾,再放下的时候抿了抿嘴。见颜小茴端着碗不动,她眨了眨睫毛:“妹妹怎么还不喝,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难不成,还怕姐姐往这鱼汤里下药不成?” 颜小茴低首垂眸一笑,露出嘴角两颗小小的梨涡:“姐姐真是说笑了,咱们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但到底是一奶同胞,怎么会做出那种自相残杀的事来?” 说着,她将碗朝自己的嘴边送去。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颜小茴碗里的鱼汤见了底,米饭也吃了半碗。她将手里的碗交给豆香,忽然间用手扶住了额头,额前的青筋突突直跳,整张脸涨得通红。 她嘶哑着嗓子,表情痛苦:“姐姐,我的头忽然好痛,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 颜海月勾唇一笑,脸庞在红彤彤篝火的照应下展现出一种近似于扭曲的表情,她双目里闪着噼啪的火焰,声音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看不见就对了!” 她缓缓的站起身体,长长的影子拖在地上形如鬼魅,咯咯的笑声从口中溢出:“你这辈子,马上就永远都看不见了!” ------------ 正文 第四十九章 生或死 无边的黑暗中,只有篝火泛着刺眼的亮红。 一根烧焦的树枝“砰”地一声从木柴堆里滑下来,带起飞溅的火星。不过,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灰烬。 颜小茴原本秀气的眉现在拧成一团,颤抖着双手扼住自己的咽喉,似乎是想将刚刚喝下去的鱼汤呕出来。 颜海月看见颜小茴蜷缩着身子,表情痛苦万分,眼睛狠狠地瞪着她似乎要把她看穿,嘴角笑意更深。 她走过来蹲在颜小茴身边,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在草地里痛苦的翻滚着身子,语气淡淡:“你再怎么挣扎也没用的,毒素很快就会流进你全身的血液里,渗透进你的肌肤,你越是挣扎,它发作的就越快!用不了多久,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你这个人了!” 她缓缓伸出手,十指在颜小茴的脸上流连:“你这么年轻,又长了副这么俊俏的小模样,真是可惜了!本来你一个乡下丫头进城,本小姐念在你从小孤苦无依的份儿上想好好对你的。只要你在颜府安分守己,将来随便嫁个品才兼优的公子是不成问题的。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勾搭上了我的心上人!” 她的手指忽然用力,像是撞了邪一般咬牙切齿,颜小茴本就痛苦的脸被她捏的几乎有些扭曲。 “你知道我喜欢戎修多少年了吗?整整六年!那年我十三岁,刚随爹娘搬进京城,正赶上上元节,晚上护城河边的花灯灿烂的耀眼,可我走着走着就跟娘走散了,我害怕的只能哭鼻子。京城那么大,熙熙攘攘的人群从我身边略过,可是没有一个人看我一眼,只有他!” 颜海月眼睛亮的吓人,手指下移抚上颜小茴的脖子:“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刻忘记过他,连梦里都是他的影子!为了认识他,我每次出府都要在将军府附近转转,每次都要去他常去的茶楼呆一阵,每次娘去皇宫我都想跟去瞧一眼,甚至还豁出去了女孩家的颜面给他送了信笺,可是他却连正眼都肯不给我一个!倒是你,第一次去皇宫就得了机会跟他一起出游,回京没多久,就跟他订了亲!” 平日的端庄的面具仿佛被人撕了个口子,她几乎扭曲了脸,目光里带着浓重的阴毒和暴怒。 她的声音忽然间上扬,听起来格外刺耳:“凭什么?凭什么我用尽心思想得到的,你这个野丫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凭什么!我是才情不如你,还是长相不如你,凭什么他选你不选我?” 颜小茴心下一冷,沙哑着嗓子:“就因为这个,你就要杀我?” 颜海月瞳孔紧缩:“因为这个?你觉得因为他杀了你不值得?呵,所以说你根本配不上他,你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真正爱他的人是我,为了他,杀人放火我都不在乎!” 颜小茴痛苦的咬唇:“杀自己的妹妹,你也不在乎?” 颜海月忽然大笑,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妹妹?就凭你也配!你娘作为陪嫁丫鬟恬不知耻的爬上了我爹的床,还妄图让我爹休了我娘,根本就是个狐狸精!幸好她死了,她若是不死,指不定颜家会被祸害成什么样儿呢!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必定也是受了那老母狐狸精的真传,用些狐狸媚子的招数勾搭他,不然戎修怎么会偏偏就看上了你?” 颜小茴扯了扯嘴角,弓着身子喘了两口粗气:“想知道他为什么选我不选你吗?” 见颜海月一愣,颜小茴忽然嘲讽一笑:“因为,至少我不是疯疯癫癫的杀人魔!” 颜海月倏地伸手掐住她的脖子:“你胡说!我怎么会是杀人魔?杀你是应该的,谁让你勾搭他!你这只狐狸精!” 她的手一用力,颜小茴痛苦的扭曲着身体,双手双脚不停的蹬地挣扎。 可是,没一会儿,不知是身上的毒发作了,还是窒息了,她忽然眼皮一翻,整个人不动了。 本来远远躲在一旁的款冬和豆香见她好一会儿都没动静,互相对视了一眼走了过来。 款冬蹲下身子试探性的把手放在颜小茴的鼻下探了探,对一旁红着眼还保持这掐她脖子的颜海月小声禀报:“大小姐,她应该是死了!” 颜海月一愣,倏地缩回了双手,往后退了两步。 豆香一听死了人,忽然尖着嗓子高声大叫了一声,尖细的女声划破夜空,听起来格外凄厉。 颜海月站起身,两步走到她身边,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你鬼叫什么?在府里不是跟你说的清清楚楚了么!怎么,这会儿害怕了?” 见豆香惶恐着后退,她挑了挑一边的嘴角:“害怕也没用,别忘了,你也是帮凶!刚刚的鱼汤可是你亲手做的!如果你想活命的话,最好乖乖听话,不然,今天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这荒郊野外的,你就是喊也没用,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豆香颤抖着双腿,连嘴唇都是哆嗦的:“大小姐,您放心,豆香一定乖乖听话,您说什么就是什么,绝对不敢有二心!” 颜海月深深看她一眼:“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咱们现在可是一根绳儿上的蚂蚱!但凡你日后将今晚的事说出去,我出了事,你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见豆香连连点头,就差跪地求饶了,颜海月冷袖一挥:“时候差不多了,你过去和款冬一起把尸体给我扔进河里,毁尸灭迹!” 豆香连忙跑过去和款冬一起一个抬着头一个抬着脚,一下子将颜小茴扔进了不远处湍急的河水里。 颜小茴的尸首像块岩石一样,一下子就沉了底。 河水和漆黑的夜色一样,黑蒙蒙的,周围除了两人拖拽尸首时踩倒了几棵芦苇,几乎一点儿痕迹也看不出来。 三人站在河边紧盯着河面呆了半晌,豆香不安的擦了擦手心里的汗湿,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小姐,二小姐这是真的死了吧?日后不会出现什么纰漏吧?早知道刚才再在尸体上戳几刀好了,我有些不放心!” 颜海月扭过头,嘲讽的看了她一眼:“刚刚你不是还怕的要死吗?这会儿心倒是挺狠啊!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还真没看出来,你倒是个干坏事儿的苗子!日后,我还真得提防着你一点儿了!” 豆香连忙慌乱的摆摆手:“大小姐,我这不也是怕万一出了差错留了后患,日后您也受牵连嘛!” 颜海月冷笑一声,瞥了她一眼:“你慌什么?她下去这么长时间河里连个动静都没有,连个气泡都没冒,肯定是死了。不然活人呆在河里这么长时间,早就憋死了!” 她目光在豆香和款冬之间扫了扫:“回府以后,我爹和我娘要是问起来,你们怎么说呀?” 款冬立刻垂了手,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大小姐您放心,我们会跟老爷和夫人说,去潭水寺途中下车休息的时候,忽然遇到了山贼,是山贼将二姑娘掳走的!” 颜海月赞许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抚上他的胳膊,勾了勾唇笑的一脸纯真无邪:“既然遇到了山贼,那你们怎么都好端端的,单单二姑娘不见了呢?” 款冬看着自己胳膊上那双白皙柔若无骨的手,喉咙动了动,从腰间摸出一个匕首来,照着自己的身上非要害的地方就捅了两刀。 他闷吭了一声拔出刀,目光烁烁的看向眼前的人:“小的受了伤,山贼又跑的快,无力去追。又怕大小姐也出危险,这才决定先行回府禀报老爷夫人!” 豆香在一旁也接过了匕首,闭着眼狠了狠心,也照着自己的胳膊捅了一刀,登时衣袖上一片鲜红。 颜海月满意的点点头,忽然伸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妆似有气无力:“哎呀,本小姐受到了惊吓,快打道回府!” 款冬和豆香连忙忍着身上伤口的疼痛,扶颜海月上了马车。 颜海月伸手撩开车帘,透过缝隙看向高高的芦苇丛掩映之下的河流,鬼魅一笑:“颜小茴啊颜小茴,从今以后颜家就没有二小姐这个人了。你若要怪就怪你自己吧,谁让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呢?你若是泉下有知,就赶紧去投胎,下辈子再找我报仇!而这辈子,就由本小姐替你好好活着了。当然,也会替你出嫁,嫁给戎修的!” 话音刚落,她伸手将车帘一撂,整个人慵懒的往马车里一靠,对着前面的款冬曼声说道:“上路!” 款冬抚着身上的伤,甩手将马鞭一挥,车轮顿时吱呦呦的转起来,碾压过地上的野草,一眨眼消失在茫茫的丛林尽头。 芦苇丛中,湍急的河流里,颜小茴双手抱膝蹲在河底。 夏末初秋的夜里,冰凉的河水从她的身边淙淙流过,像一把把锋利的冰刀扎在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冷她控制不住的全身颤抖。可是她不敢睁眼,不敢张口,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响,生怕河岸上的人会发现她还活着! 岸上的人每说一句话,她的心就跟着冷上一分,到最后已然麻木了。 也许是在河里蜷缩了太久,她的两条腿忽然间同时抽筋儿了,有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真的会死掉。可是她却强行忍住疼痛,一动也不动,秉着最后一丝理智,聚精会神的听岸上的声音,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直到岸上的人都上了马车,驶离这里,她依然不敢乱动,生怕他们杀一个回马枪。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一丝声音也没有了,只有“哗啦啦”的水流声响在自己的头顶。 颜小茴这才稍微曲了曲膝盖,缓缓从河水里冒出一个头来,吐掉自己口中的芦苇杆,小心翼翼的向河岸上看去。 ------------ 正文 第五十章 才出狼窝又入虎口 高高的芦苇丛在夜风中摇摇曳曳,她的心也仿佛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飘飘摇摇,不知道该去向何处。 河岸边早就连个人影都没了,只剩下低矮的野草被碾压出浅浅的车辙,一直延伸到丛林深处。 颜小茴侧耳仔细听了听,周围除了风声和树叶沙沙的声响,再也没有其他动静。确定他们是真的走了,这才略微的松了口气,缓缓地从冰凉刺骨的河水里走了出来。 其实,早在路上的时候,颜小茴偶然间发现款冬驾着马车在森林里绕路,她就觉得有些蹊跷。虽然觉得自己可能是多虑了,但是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因此,在心里对颜海月等人就多存了一丝防备,对他们的一举一动也格外留心。 直到豆香抱着装着黄鳝的陶罐走过来,颜小茴这才确定,他们是真的要对自己图谋不轨。 众所周知,黄鳝补气补血,消炎消毒,不仅是难得的食材,也可入药。但是,有很多人却不知道,有一种蛇鳝,跟它的外形极为相似,但是却是有剧毒的。 借着一旁篝火的光亮,颜小茴看到豆香抱着的陶罐里,鳝鱼们的身子都飘浮在水面之上。 而且,或许是豆香心里有鬼,见到颜小茴突然靠近,一下子将陶罐打翻了。正当她蹲下身子手忙脚乱地将草地里的滑溜溜不听话的鳝鱼抓回去的时候,颜小茴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些鳝鱼脖子下面有小小的白点。 她立刻心下一沉,这根本就不是颜海月口中的黄鳝,而是有毒的蛇鳝! 先是绕路,后又拿出这有毒的蛇鳝炖汤给她喝,这分明是想把自己毒死在这荒郊野外! 颜小茴的内心卷起惊涛骇浪,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她的双手被汗水浸湿,冰冰凉凉的一点儿温度都没有。她想抓住他们的衣领高声问问这三个人,为什么要用蛇鳝给她下毒? 可是,却又怕激怒他们,控制了又控制,只能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趁他们几个不注意将帕子拿在手心里攥。 当颜海月亲自盛了一碗鱼汤端给她,对着她明眸浅笑,颜小茴的心彻底凉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同父异母的姐妹居然费尽周折,非要把她毒死? 看着这碗热气腾腾鲜香满溢的毒药,颜小茴真的希望这只是个梦。 可是,颜海月嘴角诡异的微笑,和直勾勾盯着她的双眼,提醒着她,这根本就是现实。 如果不接汤碗,就凭她这副弱小的身子,又身处这样的荒郊野外,他们几个总有办法致自己于死地。 她只能装作不知,高高举起碗,佯装喝下鱼汤,实则用宽大的袖口遮住他们的视线,趁他们不备,将鱼汤缓缓倒进手心的帕子里。 滚烫的汤水顺着她的袖口流向手心,又滑下小臂,疼的她暗自咬牙。可是,在这个危机关头,出不得一丝差错,她连眉头都不敢皱一下。 因为万一被他们发现了,她就连一丝生的希望都没有了。 不多时,见她忽然身子一歪,在草地里痛苦的翻滚,气息全无,颜海月果然上了钩,以为她真的死了,让款冬和豆香把她扔进河里。 颜小茴屏气凝神装作昏迷,任凭他们拖拽着,像真的死去一般,双臂没有力气的垂在身体两侧,宽大的袖口拖在地上,在杂乱的芦苇丛中略过。 然而,谁也不知道,在他们看不见的袖口下,她悄悄伸手捏住了一根细小的芦苇杆,单手微微用力一折,无声无息的藏在了袖口。 当他们像是丢垃圾一样把她扔进河底毁尸灭迹,盯着河面确认她真的死了,连个气泡都不会再冒的时候,她蹲在河底,悄悄的将芦苇杆竖起来叼在嘴里,小心翼翼的把上边伸出河面,通过它中间细小的空隙,呼吸外面的氧气。 这一呆就是几个时辰。 而现在,她终于躲过了一劫,可以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了,这一瞬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一般,让她觉得简简单单的呼吸都是种幸福! 一股夜风卷着树上的几片落叶袭来,她脸上身上本来就湿答答的直往下滴水,这样被风一嗖,连牙齿都打颤。 刚刚款冬他们点燃的篝火早就熄灭了,只剩下黑乎乎的一片灰烬,而她身上带着的火折子也早就湿透了不能再用。 黑夜像是鬼魅一样扑过来,这样的荒郊野外,她不知道颜海月会不会什么时候又突然间返回来,她不知道周围有没有野兽,她不知道自己这一身湿漉漉的今晚会不会冻死,更不知道将来该何去何从! 然而,现在不是悲天悯人的时候,她哆嗦着将自己湿淋淋的头发和衣服拧了拧水,又走到刚刚的篝火边用手抹了两下炭灰胡乱涂在脸上,更个人顿时就像刚从土地里钻出来一般,黑乎乎的,只能看见白色的眼仁。 做完这些,她抱着双臂哆哆嗦嗦的沿着河流往下走。一般来说,人总是在河流周围活动的,若是幸运的话,找到个村子落脚再做打算就太好了。 夜很深,周围除了潺潺的流水声,就是她的脚步声。她知道,无论去哪儿,都不能马上回颜府。否则,以颜海月的手段,必定会再次将她置于死地。 脑中忽然闪过戎修的脸,她心里莫名一痛。 不知道他听到自己被“山贼”抓走的消息会怎么样?会真的像颜海月预想的那样,转而娶她过门吗? 想到颜海月替自己披上火红的嫁衣,她忽然觉得心头一酸,连呼吸都开始发疼,好像有什么堵在她的喉咙里,又酸又涩。 浑浑噩噩的走着,忽然,哪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颜小茴心里一惊,脚步一下子停滞下来,倏地蹲下身子,竖起耳朵仔细听周围的声音,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莫非是颜海月他们忽然间又回来了? 她紧紧咬住嘴唇,连口水都不敢咽,生怕自己弄出一丁点儿声音。 而那人的脚步也忽然间停下来,气氛正凝滞着,那人忽然开口:“什么人,鬼鬼祟祟躲在那里?” 声音是个女声,但却不是颜海月,更不是豆香,沙沙哑哑的,语调比一般女人更加低沉。 颜小茴的一直提着的心忽然松了下来,但是却丝毫不敢懈怠,依旧紧闭着嘴不出声。 心下奇怪,荒郊野外的怎么忽然间冒出个人来! 那女人却不打算放过她,忽然间又向前走了几步,视线在芦苇丛里逡巡了一翻,忽然落在几根一起折断的芦苇处:“别躲了,快出来,我已经找到你了!我手里可有弓,几十米远的距离都不在话下,你再不出来我就不客气了,不相信的话,你就试试!” 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颜小茴头皮发麻的咬了咬唇,想了想终是深吸了口气站起身体:“用不着用弓,我不躲了!” 借着月光,颜小茴看清,这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跟一般百里朝的女子不同,她穿着一身窄衣窄袖,下面穿着裤子,裤腿扎在靴子里。乌黑油亮的头发编成一股大辫,只在发尾处坠了几颗金珠子,显得英姿飒爽。 与此同时,这女人也在打量着她,只见她英眉一蹙:“你这黑丫头,哪儿来的?大晚上的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乱晃个什么劲儿?” 颜小茴舔了舔唇角,随便编了个谎:“我不是什么坏人,本来我是搭车出京城的。不想那马车忽然坏在了半道,怎么修也修不好,车主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走了。我没办法,只能用两条腿赶路了。” 女人显然对她说的话有些怀疑:“搭车出京去哪儿啊?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家里也放心?” 颜小茴故意用手抹了抹脸,随便编了个从话本里看到过的地名:“哦,去深城。我奶奶年初去世了,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因此想去投奔亲戚。” 那女人深深看了她一眼,刚要说话,忽然身后走来一个满脸胡子的彪形大汉:“阿凤,怎么回事,不是说让你打水吗,怎么这么久还没回去?” 他一双虎目落在颜小茴的身上,眸光骤冷:“这丫头是谁,哪儿来的?” 阿凤弯腰捡起刚刚丢在一旁的水桶:“刚才无意中碰到的,说是去深城探亲,应该不是那边派来的!” 大胡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颜小茴一番:“带回营地去!” 阿凤看了眼立在一旁的颜小茴,蹙眉不满:“带回去干嘛,你看她这副狼狈的模样,根本不可能是那边派来的。这么笨手笨脚的连藏身都不会,怎么可能是他们的人!” 大胡子浓眉一拧,厉声喝道:“让你带回去就带回去,哪儿那么多废话!万一是他们的人,出了事,你有几个脑袋担当的起?最近没教训你,你胆儿肥了是不是?” 阿凤忽然间低眸垂首:“阿凤不敢!” 大胡子大手一挥:“那就把她带回去,你不是总说一个人忙不过来嘛,如今正好,多了一个帮手。如果这一路证明她真的不是那边的人,到深城再把她放了也不迟。” 他倏地看向颜小茴:“小丫头,跟我们走一趟吧。反正你要去深城,我们刚好路过捎你一程。要不然凭你的两条腿,估计年底也到不了!” 才出狼窝又入虎口,这两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颜小茴暗自咬舌。 正在犹豫,那大胡子忽然走过来,大手捏着她的后颈几乎将她整个人提起来:“你走还是不走?” ------------ 正文 第五十一章 熟悉的陌生人 衣服的前领正好卡住了她的咽喉,勒的她又疼又喘不过气来,她蹙着眉一手抓自己的衣领,一手去抓大胡子的胳膊阻止他。 手指触及的皮肤又粗粝又坚硬,那结实的肌肉纹理让她不敢与他们硬碰硬,只能先顺着他意思再做打算,小声的央求:“大哥,我快喘不上来气了,您先放开我,我乖乖跟你们走就是了。” 大胡子听了,这才大手一松,像扔东西一样把她往旁边一扔。 颜小茴被他甩了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稳住身体,抬手摸了摸喉咙。心里有些后怕,要是再勒一会儿,她真要没气儿了。 大胡子却没把她可怜兮兮的模样放在眼里,粗狂的眉眼一横,瓮声瓮气:“小丫头,我可事先警告你啊,你若是乖乖的,那到了深城哥哥一定放了你,就当不要车钱好心送你一程。你若是不乖,半路上起什么鬼点子,那可别怪哥哥对你不客气!” 凶神恶煞的模样,颜小茴就是不点头也不行了。 她小心翼翼的跟着在两个人的身后慢慢走,心里慢慢思忖着。这两人的衣着打扮像是经常行走江湖的商队,但是身上却莫名散发出一股痞气,对周围的环境也出奇的敏感,仿佛在警戒着什么人。连带着对她也不放心似的,只要她脚步慢了,或是眼神不对,那大胡子的眼神就凉的吓人,仿佛要把她看穿一般。 她只好低眉敛目,像个丫鬟一样乖乖的跟在他俩身后,心里却忍不住猜测他们的真实身份,和他俩口中的“那边”指的到底是什么。 三个人在黑漆漆的丛林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一会儿,刚开始颜小茴还能勉强分得清东西南北,可是后来,看着丛林里几乎一模一样高耸入云的树木,她一点儿方向感都没有了。但是前面那两个人却仿佛一点儿也不受影响,像是人体指南针一样,走的脚下生风。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听见有人的脚步声和高声笑骂的声音,颜小茴心头一跳,估计是到了。 果然,穿过一颗颗茂密的白杨林,又爬了个小小的土坡,明亮的篝火忽然间映入眼前。 十几匹马和马车并列在那里,还有几个临时搭建的帐篷,周围十几个男子围在篝火边或坐或卧。 其中一个矮个男子看见三人回来,用手里的木棍不满的敲了敲一旁的大锅,操着一副公鸭嗓:“我说你们俩弄点儿水怎么这么长时间啊,还等着你们淘米煮粥呢,再不回来老子都要饿死了!” 他小声嘀咕了一声:“山坡后面就有河,真不明白你们为啥非得走那么远!” 大胡子走过去,弯腰接过他手中的木棍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敲:“你娘给你起名叫狗剩真是没叫错你,你也就配吃狗剩的东西!车上那么多东西,今晚若是想要安安稳稳的在这里安营扎寨,能不先瞅瞅周围的情况吗?整个商队的人如果都跟你一样只长个吃心眼,估计早就在黄泉路上溜达多少回了!” 狗剩呲牙咧嘴的揉了揉脑袋:“又打我的头,疼死了!” 不说还好,一说大胡子又在他的头上敲了一记:“打你是让你学着点儿,别不长记性!” 狗剩不满的撇了撇嘴,视线一偏忽然落在阿凤身后的颜小茴身上,两眼精光一闪:“呦喂,你俩不是出去打水了么,哪儿带回来这么个脏兮兮的妹子啊!” 他的话音刚落,周围十几个人同时停了手里的动作,打探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扫射过来,看得她头皮发麻。 一旁的阿凤斜了狗剩一眼:“行了你,看见个母的就走不动道!这是刚刚在河边偶然遇到的,跟咱们顺路都去深城。我和六哥想着这一路上可以帮忙打打下手,就留下来了,你可别动什么歪心思。想找女人,那边车上可有一群呢!” 狗剩不屑的嗤笑一声:“阿凤姐你放心,我还没饥不择食到这个地步。这一看就是个生丫蛋.子,青涩着呢!哪有你懂得爷们的心思啊!”说着,油腻腻的一双爪子抚上了阿凤的手。 阿凤脸色忽然一沉:“你今天晚上不想吃饭了是不?” 狗剩的手一缩,吹了个口哨,嬉笑道:“阿凤姐你还是这么不禁逗,罢了,我去看我的小美人去了!” 说完,背着两只手摇摇晃晃的走向了一旁的马车。 他用手将马车外面罩着的布帘一掀,露出一个铁笼般的车厢,里面挤挤挨挨的装了好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 他笑嘻嘻的从腰带里摸出把钥匙来:“来,各位姑娘们,快下车!哥儿几个一路上车马颠簸要累死了,快点下来帮哥儿几个松松筋骨,唱几个小曲儿乐呵乐呵!” 那几个女子下了车,颜小茴才发现,她们的手脚都被麻绳紧紧缚住,只能小步小步挪动,明显是被人强掳来的。 她们刚下车,立刻就有几个汉子走了过去。 颜小茴还要看时,在篝火旁煮粥的阿凤忽然抬头瞟了她一眼:“怎么?羡慕那她们?” 颜小茴慌乱的收回目光,摇摇头。 阿凤面无表情的拿勺子在锅里搅了搅:“那就别直勾勾的往那边看,帮我再加点儿柴!” 颜小茴蹲下身子,往篝火里又扔了两块木头,不一会儿,米香阵阵,阿凤又往粥里加了点儿熟牛肉。 大汉们闻见香味儿,一个个手里揽着女人们的腰就凑了过来。 因为阿凤刚刚那句话,颜小茴默不作声的蹲在一旁喝粥,顺便借火光把湿漉漉的衣服烤干,对那几个男男女女之前亲亲我我充耳不闻,生怕一不小心就招惹到什么人。 可是,她默不作声不代表别人真的就看不见她。 一个瘦高瘦高的男子打着呵欠从一旁的帐篷里走出来,阿凤一见眼睛一亮,连忙小跑着拽住他的衣袖:“秦荣,你睡醒啦,快点儿来吃饭吧!” 那个叫秦荣的懒懒的往周围几个男女身上扫了一眼,弯了弯嘴角:“哥儿几个好兴致啊!” 一旁的大胡子扬头灌了口酒,大手在女人肩上揽了一揽:“累了一天了,晚上的时候放松放松。秦兄弟你刚来咱们商队没多久不知道咱们的规矩,这是当家的一向的作风!” 他伸手一把扯住身边女人的头发,向前提了一提:“秦兄弟既然入了咱们商队,也得习惯咱们的规矩不是?今晚这姐妹儿在帐篷里陪你怎么样?” 他话音刚落,阿凤的脸色一沉,拿着碗的动作一顿,目光下意识看向秦荣。 秦荣还是那样懒懒的一笑:“六哥的好意阿荣心领了,只是这一路上兄弟我可是都看出来了,这位姐姐可是六哥的心头好,阿荣可不敢冒犯。” 正在这时,大胡子怀里的女人也不愿意了,粉拳在大胡子肩上捶了两下,语气幽怨:“六哥不是说这桩生意完事儿以后要回禀当家的娶我过门吗?怎么,这会儿反悔了,想把我送人别人?” 大胡子尴尬一笑,目光忽然落在一旁的颜小茴身上:“既然这样,秦兄弟,今儿新来的小丫头给你怎么样?脏是脏了点儿,不过瞅着模样还是挺好的!” 颜小茴心里一惊,恼怒的看着大胡子!她是活生生的人,凭什么任他们像东西一样给来给去的?而且她也不是什么风尘女子,让她陪一个陌生人,还不如让她去死! 她又惊又气,全身都在发抖。 同样发抖的还有另一个女人,阿凤将手里的碗“砰”的一声往地上一放:“六哥你是不是喝多了,秦大哥不愿意的事儿,你为啥硬逼着人家?” 大胡子横了她一眼:“你一个姑娘家掺和什么,最近不管你越发登鼻子上脸了是不?秦兄弟一个大男人,怎么会不喜欢年轻姑娘,我这是为难他吗?我这是为他好!这些天他连女人的一个小手指头都不粘,你知道有兄弟在背后跟我说什么了吗?说秦兄弟八成是官府派来的,让我警惕着些,不然不可能这么不合群!” 颜小茴坐着悄悄往后挪了挪,这个大胡子可真够笨的,连她都看出来阿凤分明就是喜欢这个秦荣,他瞪着那么大的眼睛居然没看出来! 阿凤气鼓鼓的:“当家的不是都派人查过了么,秦大哥的爹娘是被官府杀掉的,他怎么可能还替官府办事?你们休想诬赖他!” 大胡子倏地站起来,动作将一旁的酒壶带倒酒撒了一地。 秦荣见两人剑拔弩张,忽然轻轻一笑,懒懒的往颜小茴身边一坐,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肩将她往身边带了带:“你们别吵了,这小丫头我看着不错,就让她跟着我吧!” 他眸光一闪:“本来家父遗训让我娶个良家女子好好过日子,不要随便沾花惹草的。但是既然我已经入了咱们的商队,自然要入乡随俗,两位也别为了这点儿小事儿伤神了。” 阿凤听了难以置信的看向秦荣,目光落在靠在他胸口的颜小茴,眼圈忽然红了红,扁了扁嘴忽然一甩手转身进了几步外的帐篷。 大胡子瞥了眼阿凤的背影,扭头对秦荣一笑:“秦兄弟,让你看笑话了。这丫头真是被弟兄们惯坏了,越来越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居然敢跟我撂脸子,看我明儿怎么收拾她!” 秦荣也笑着说了句什么,可是颜小茴仿佛忽然间听不见了一般,僵硬的靠在他的怀里,耳边只剩下秦荣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他温暖的大手环着她的肩,鼻间是好闻的兰草香,她直勾勾的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陌生人,仿佛有什么在霎那间呼之欲出! ------------ 正文 第五十二章 谁是你媳妇 大胡子将身边女子的双手解绑,露出了纤纤十指。只见她丹唇轻启,一曲如歌如诉的坊中小调就轻扬了起来,唱到兴起之处皓腕一弯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迷得在场的大汉们如痴如醉,连声欢呼拍掌叫好。 颜小茴身旁的人却弯着淡淡的嘴角,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兀自低眸拿着手中的酒壶转来转去,不时的浅酌一口。 颜小茴整个人僵着身子,目光定定的落在他的脸庞,都忘了去拂落他搭在她肩头的手。 这是一张会让人转身即忘的平凡无奇的脸,但眼底流转的波光却仿佛直戳人心,身上带着的似曾相识的气息更是令她混乱。 仿佛是察觉到她不同寻常的目光,秦荣勾了勾唇,倏地转过脸庞,声音淡淡:“怎么,被本少爷迷住了吗?” 这话,这语调,跟戎修一模一样! 颜小茴张大了嘴,目光仔细在他脸上流连,想找出一丝蛛丝马迹,可他还是那副平凡的模样,刚刚的语气神态分明只是她的错觉。 她失落的甩甩头,暗自想给自己两巴掌,居然看着陌生的人想起了戎修,她真是没救了。 她苦笑了一下,恼怒的拂开他揽在肩膀上的手,脸色一沉:“这位公子请你自重,我已经许过了人家。” 秦荣仿佛忽然间来了兴致一般,一只手托着腮,一只手卷了卷她耳边乱糟糟的细发,眼神戏谑:“哦,许了人家,那又怎么样?你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游荡,你男人又在哪里?一看就是没把你放在心上,这样的男人你为他守贞又有何用?既然天意让你遇见了我,不如以后就跟着我吧,我秦荣必定不会让你缺衣少穿孤独一人的!” 气息语气再像,也不是一个人! 颜小茴心里忽然涌出一阵厌恶,她偏头躲过他的手,恼怒的看着他:“我男人是什么样的人还不劳你费心评论!对一个陌生女子说出这么一番无理的话来,看来公子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求你还是别装出一副作呕的清高的模样了,看着真是碍眼!我身上还有几两银子,你可以拿去随便找个女人,是唱小曲儿还是弹琴,随你愿意!但是,你别想打本姑娘的主意,不然本姑娘就是做鬼也抵死不从!” 她气呼呼的站起身,从腰带里抠出两个银锭子甩在了秦荣的脚下! 秦荣眉毛饶有兴趣的一挑,修长的手将银锭子从地上捡起来,在手掌上一抛一抛扔进高空又接回来,眼睛却一直看着她。 一旁的大胡子却不满的将手中的酒壶往地上一摔,虎目一横恶声恶气:“臭丫头,你不想活命了是不?我兄弟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不赶紧去烧高香千恩万谢,反而耍起小姐脾气来了。你以为你是谁,进了我们的地盘,你还想随心所欲?哼,我告诉你,别说是你,就是当朝公主来了,也得听老子的!” 颜小茴抿紧了嘴角,梗了梗脖子:“我不管,凭什么你们人多势众我就得听你们的?刚刚在芦苇荡里遇见你们,你们不由分说就把我带了回来,我认了,跟你们走一趟。可是,不代表你们就能肆无忌惮的欺负我,说好了把我带到深城的就各自散了的,你要是个爷们就别食言!” 大胡子喝了酒被她一激酒劲儿忽然间翻涌了上来,他涨红着脸从腰间拔出一柄长刀拿在手里,眼睛里闪着熊熊怒火:“别跟老子说些有的没的,我只再问你一次,你从还是不从?” 他身旁的本来刚刚还在唱小曲儿的女人吓得“啊”的一声尖叫了起来,下意识向往后退。可她忘了双脚还被捆绑着,这一动身体立刻向后摔去。 一连串的动作惹恼了大胡子,他眉眼一瞪,那女子瞅了瞅锋利的刀尖儿立刻吓得禁了声。 大胡子转眼又重新盯上颜小茴:“怎么,哑巴了,我问你呢,从还是不从?” 颜小茴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长刀,刀身倒影着一旁的篝火,仿佛也燃烧了起来似的。它离她这么近,仿佛执刀的人稍一用力,就会刺穿她的身体。 她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正在这时,秦荣轻轻一笑,缓缓站起身拂了拂衣摆上的草屑,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将直直对着颜小茴的刀刃拨开。 “六哥,算了吧,今儿赶路累了一天了,好不容易晚上的时候歇歇脚,何必为了个不识趣儿的女人伤神呢?” 大胡子冷笑一声,目光依然盯着颜小茴:“秦兄弟果然出身书香门第,好说话!但老子从小就没读过书,连大字儿也不认识几个,所以没有秦兄弟这么好的涵养!今儿我还非得逼这小丫头说出个一二来,否则,就是我不想追究了,我手里的刀子也不能同意!” 颜小茴硬气的站在大胡子对面,连下巴都扬的高高的,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里是多么的纠结! 这分明就是在逼她! 如果从了秦荣,那她跟周围这几个风尘女子又有什么区别?虽然她们可能都有各自的苦衷,可是,她不想沦落的跟她们一样,每日对人曲意逢迎,连尊严都没有! 可是,如果不从,她一个弱女子又怎么跟这大胡子抗衡?她一个人怎么闯出他的地盘? 难道,只有死路一条吗? 正在纠结,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忽然倾身挡在了她的身前,秦荣伸手将她的手腕一抓:“六哥费心了,这小丫头还是交给我吧!你放心,本少爷不用刀,也一定能把她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今日也不早了,六哥赶紧回帐篷休息吧,明日还得早点儿赶路呢!” 见大胡子举着刀不动,秦荣将颜小茴的手腕往他那边一拽,她一个站立不稳就跌进了他的怀里。 秦荣不顾颜小茴的挣扎,两只胳膊像枷锁一样牢牢的将她圈在怀里,对大胡子勾了勾唇:“六哥放心,不过是个小丫头,搞不定她我就不姓秦!” 说着,身子一俯把她整个人一下子扛在了肩头。 颜小茴只觉眼前一花,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摔在了帐篷的床榻上。 她头昏眼花的扶住额头挣扎着从榻上坐了起来,一睁眼就看见拉好帐篷口大步走来的秦荣,她将头上的乱发胡乱一捋,双手抱住他的胳膊,张口对着他的虎口就狠狠咬下。 秦荣闷吭一声:“你这臭丫头,居然咬我!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本少爷肯定比你那未婚郎君强一百倍!” 颜小茴口中尝到一股血腥,不用想肯定是将这畜生的手咬破了,她眼睛狠狠瞪着眼前的伪君子:“呸,别做梦了!就凭你,连我未婚夫的一个手指头都赶不上!” 秦荣挑了挑眉:“呵,还挺忠诚!” 他的大掌不由分说的抓住她的两只手腕捏在手里,身体向前倾膝盖抵住她的腿,把她禁锢的一动不能动。 眼睛深深望进她的瞳孔:“为了个现在不知道在哪儿的未婚夫,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么?你在仔细想想,我可比他好多了,他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 颜小茴想也没想,几乎立刻回嘴:“不需要!你给我再多再好的东西,你也不是他!” 她的四肢被紧紧缚住动弹不得,只能像一头小蛮牛一样用头狠狠抵住他的前胸,拒绝他靠近。 正暗自咬牙,头顶的人忽然轻轻一笑,低沉而温润的嗓音传来:“真看不出来,原来在你眼里我这么好!” 颜小茴一下子愣住了,倏地抬起她的头。 眼前的人抬起一只手,在发际线处摸索了两下,接着两根手指一捏揭下来一张面具! 被浓墨点染过一般的眉,醉人的桃花眼,高耸的鼻梁,总是带着一丝玩味笑意的唇角,不是戎修是谁! 见她愣愣的看着自己半天也没反应,戎修用额头抵上她的,温声细语:“怎么,心心念念的人突然间出现在你眼前,激动的傻掉了?” 颜小茴像是梦游一般,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温温热热的触感在指尖流淌。 戎修被她捏的呲牙咧嘴,伸手把她作怪的小手拿下来摊平放在心口:“你这丫头,不知道轻点儿啊,刚刚在我手上咬的那口我现在还没缓过来呢!我若是受了伤,你下半辈子就等着受苦吧!” 眼前是真真切切的戎修,颜小茴心里像是翻倒了五味瓶,各种陈杂!惊讶,欣喜,委屈,埋怨一时间全都涌到了心头,泪水一下子模糊了双眼,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又疼又酸!她觉得自己仿佛是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 她的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湿淋淋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黑乎乎的脏的不行。自从认识她以来,还从来没见过她这么狼狈过。 一个本应该好好呆在京城里的姑娘,怎么会突然间落魄的出现在了这里,这期间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经历了怎样的辛苦,他想都不敢想! 只要一想,他的心就像是被人拿刀一点一点生割一样! 之前在海上,即使被倭人绑架,受了那么重的伤,她也没吭一声。如今,看见她眼中的泪,听见她小声的呜咽,他的心跟着疼的发紧! 顾不上她身上脏兮兮的,他伸手将她往怀里紧紧一揽,俯身在她的乱蓬蓬的头发上轻轻一吻。这一刻,他无比庆幸,他在她身边。如果不是他,而是遇到了别人,他不敢想象。 颜小茴哭了好一阵,戎修被她哭的心都碎了,一手在她后颈一下一下的轻抚,一手卷着衣袖给她擦花猫一般的小脸:“看看我媳妇脏的,本来花容月貌的,这下成了女包拯了!” 颜小茴拿白眼翻他:“臭美!谁是你媳妇!” 她轻轻退出他的怀抱,任他拿着自己的衣袖帮她擦泪,带着浓浓的鼻音问他:“你怎么会在这儿?” ------------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想撞墙 戎修挑了挑眉,五指插进她的发心,像梳子一样一下一下把她乱蓬蓬的头发捋顺:“我还没问你呢,本来应该好端端呆在京城的人,怎么会突然间出现在这荒郊野外的地方?好巧不巧的还惹上了外面那群不好惹的人。你说,若是我不在这儿,你打算怎么全身而退?” 想想他就后怕,若不是他刚好在这群土匪里面埋伏,刚好碰见她,她一个弱女子是不是早就被坏人欺负了? 想到这儿,他脸色忽然冷了下来,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连下颚都绷得紧紧的。 “上次临行前我跟你说过什么?我明明告诉你要乖乖的,不要随便乱跑惹事生非,你怎么就是不听!非要人牵肠挂肚的担心吗?” 颜小茴也后怕,今天若不是他突然出现,她少不得要跟外面的人拼个鱼死网破,结果会怎样她想都不敢想。 现在他忽然间严厉的训斥她,她觉得又害怕又委屈,刚刚止住的泪又流了出来,她抽抽搭搭的抬手抹了抹眼角:“你以为我愿意出事啊!本来我在府里呆的好好的,颜海月忽然说要去一起潭水寺还愿,我就跟着出来了。谁想到她半路给我下毒要毒死我,我好不容易才逃掉,又偏偏遇到了阿凤和那个大胡子!胆都要被吓破了,你还凶我!” 戎修一愣,浓眉微拧,仿佛不可置信:“颜海月?她为何要下毒置你于死地?” 颜小茴翻了翻眼:“还不是你之前惹的桃花债!颜家大小姐喜欢你,听说还给你写过情信呢!你难道不知道?听说咱们两个订亲,她就嫉妒的不行,可不就起了歹心!” 想到她这一番悲惨遭遇的源头居然是自己,戎修的心忽然内疚的不行。 自小他就讨女孩子喜欢,他也不甚在意。年少的时候还有那么点儿沾沾自喜的虚荣心,后来随父亲进了军营,他的心思就都放在了戎家军上面,看的就更淡了。 颜海月只是喜欢他的女孩子中的一个,他从来不放在心上,也没留意。可是现在,他忽然间有些讨厌自己,若是自己处置得当,早早义正言辞的跟那些人撇清关系,颜小茴也就不会有今天的遭遇了。 只见她紧了紧鼻子:“真不明白你有什么好的,她居然不惜为了你谋杀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戎修伸手把她重新拥在怀里,大掌在她后背一拍一拍的轻轻安抚。听到她的埋怨故作轻快的撇了撇嘴:“我有什么好?本少爷身上优点多得是好不好!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又侠骨柔肠,喜欢我的人多着呢!” 颜小茴对他的自恋很是无语:“你少臭美了!” 戎修微微低下头,与她对视:“我怎么臭美了,刚刚你还说过呢,别人就是再好也比不上我,为了我你连性命都可以不要。” 他弯了弯唇,一双仿若寒星的眸子带着笑意直直望进她的眼中:“我人不在你身边你都对我心心念念,现在怎么突然间口是心非了,难道害羞了?” 颜小茴被他看得脸热:“谁害羞了,我那么说的时候你还带着面具呢!我以为你是坏人,总得说点儿什么拒绝呀!” 戎修却一副你不用说我都知道的样子,用他的大手柔情蜜意的摸她的耳垂。 颜小茴被他摸得脸热,一侧头把耳垂从他的掌下解救出来:“我忽然间想起来,刚刚你带着面具的时候是不是早就认出我来了?” 见戎修点头,颜小茴不满的捶了捶他的胸膛,开始兴师问罪:“那你怎么不悄悄告诉我,我还以为你真的是坏人,这下真的逃不掉死定了呢!” 见她眼睛又湿漉漉的,戎修轻轻叹了口气:“我是偷偷藏在这群人里面的,刚刚人那么多,万一告诉你露出了马脚怎么办?”其实,他原本一直都不打算露出真面目的。 可是,看着眼前这张朝思暮想的脸,带着胆战心惊,带着小心翼翼,甚至把他当成恶人仇视的时候,他真的不忍心了。 他再不告诉她,他也快憋疯了! 颜小茴的脸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听见他“咚咚”的心跳声,觉得自己的心也莫名的平静了下来。 她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摆,悄声问道:“外面那群到底是什么人啊,只有你一个人潜伏进来了吗?” 戎修拥着她坐在一旁的榻上,怜爱的摸索她的小手:“这是群土匪,最近在京城周边活动的十分频繁。皇上怕他们势力渐渐会构成威胁,特地传手谕给我,派我混进他们的队伍里,暗中摸清他们的老巢,再一举清剿!外面这十几个人刚从密山附近的黑市里低价购置了大批的军械,准备偷偷运回他们的老巢。黑市其实是咱们的人乔装接洽的,现在只要顺藤摸瓜打入他们的内部就行了。对了,除了我,还有个叫滕春的也是咱们的人,明天再悄悄让你认识认识。” 颜小茴乍了乍舌,刚刚外面那十几辆马车她可看的清清楚楚,里面若是装满了军械,这数量可是绝对的惊人!一旦这群山匪成了气候,势力壮大了起来,想要再对付可就难了。 她抬头看向戎修:“他们这么多人,你们就有两个,如今又加了我这个累赘,会不会很危险?” 戎修懒懒一笑:“怎么,担心我了?” 颜小茴抽回他握在手心的手:“少臭美,我是担心我自己!” 戎修却笑意更深,双手忽然抬起来按住她的双肩,一张俊脸也凑了过来,颜小茴忽然间有些羞赧,正想推开他,他的头向前一倾。 颜小茴只觉眼前一暗,他滚烫的唇就覆了上来。 她的脑中瞬间一片空白,一颗心开始没有规则的乱跳,连耳鼓里都是自己的心跳声。 感受到他的气息,颜小茴睁大了眼下意识想推开他,不料他却贴的更紧,嘴唇滑过她的红唇,来到她的脸颊,最终落在她的耳际。 颜小茴颤抖着声音叫他的名字:“别这样,戎……” 戎修却忽然一僵,大手一下子将她的头扣在怀里,“别说话,帐篷外面有人!” 刚刚还有些意乱情迷的眼神陡然清明起来,警觉的注意外面的动静。 颜小茴身子一僵,一动不敢乱动的窝在他的怀里,也竖耳注意外面的动静。 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点一点的接近,月光照射在帐篷上,在入口处慢慢透过一个探头探脑的人影,接着一只手正拨开帐篷,透过窄小的缝隙往里看! 难道那群土匪里有人发现他们的身份了? 戎修的身体陡然间绷直,一双桃花眼炯炯有神,像只马上就要扑出去的豹子。 气氛正紧张着,颜小茴眼珠一转,忽然间抬起两只藕腕环上戎修的脖子,把他没戴面具的脸搬过来,用后背正对着那人。 语气故意格外娇柔:“秦大哥,你们这商队人这么多,指定是做大买卖,赚大钱的!奴家忽然间想明白了,如今我奶奶去世了,家里也没什么靠山,之前订的那门亲事指不定还算不算数呢!既然这样,不如就跟着你吧,你刚刚当着六哥他们的面儿说将来会给我好吃好穿的,可不能食言哦!” 戎修霎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将头俯在她的脖颈掩藏住自己的脸:“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么可能食言?只是我现在做的可是跟官府对着干的买卖,你可害怕?” 颜小茴双臂抚上他的后背,顺势将脸一歪靠在他的肩上,眼睛半眯,余光留意门口那人:“只要秦大哥在奴家身边,奴家什么都不怕!” 戎修轻轻一笑:“好样的,既然这样,秦某今天就收了你!” 他揽着她,侧过头一口气将帐篷里唯一一支燃着的油灯吹灭了,四周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两个人故意亲亲我我,没一会儿门口那人悄悄走掉了。 半晌,也没有再出现。 颜小茴推了推还靠在自己身上的人,悄声说道:“行了,不用装了,人已经走了!” 戎修在她颈项处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松开双臂。 刚刚被他挨过的脖颈还有些发烫,颜小茴庆幸现在帐篷里什么都看不见,不然他一定会发现自己在脸红。 身上还存着彼此的体温,两个人忽然间都有些尴尬,戎修摸黑走到帐篷的一角翻了翻,找出了件自己的衣服递给颜小茴,又拿了帕子浸到水盆里拧了拧:“擦擦脸吧,再把这件衣服换上。可能不大合身,但是比你身上这件好多了。” 颜小茴才想起来自己脸上还抹了锅底灰,刚刚又哭了好几遭,现在估计快成花猫了吧?她一时大窘,连忙接过帕子仔仔细细的擦脸,又把自己的头发好好的拢了一拢。 想到刚刚自己那副丑样子都被戎修看到了,她忽然羞愤的想撞墙! 兀自懊恼了好一会儿,她才把帕子还给他。 戎修见她坐在床榻上许久不作声,有些奇怪:“怎么了,把衣服换下来以后睡觉吧!” 颜小茴捏着手里的衣服,脸上刚下去的温度又上升了起来,语气微弱的几乎听不见:“你在这儿,我怎么换啊!” 戎修听了,拿着帕子的手一顿,心脏跳得有些不稳,语气却故作坦然:“怎么就不能换了,咱俩都订过亲了,我又不是外人,会对你负责的。” 颜小茴觉得自己的如果是只虾,现在一定红透了:“那怎么能一样,你忘了咱俩当初怎么约定的了,不是说好假成亲的么。” 戎修觉得自己二十年修养的风度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他气的耳朵几乎都快冒烟了! 他用了这么多心思,表现的这么明显,这个丫头怎么还能认为他是要和她假成亲! ------------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原来是嫂子 两个人刚刚还那么亲密过,她怎么还能眼睛都不眨的说出这种话来? 难道,跟他这样之后,她还想嫁给别的男人? 一想到这种可能,戎修觉得自己简直要气炸了! 可是看她那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他又觉得自己简直是在跟自己较劲。 转念一想,罢了,既然她没察觉出他真的喜欢她,那就一点一点让她感受到好了。反正他戎修这辈子,假成亲也好,真成亲也罢,是不会让她逃出自己身边的! 怕太过主动吓到她,戎修故作冷静,声音淡淡:“那怎么办,难道你打算一直穿着脏衣服过夜?”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想都没想的一口回绝:“你不要说出什么让我从帐篷里出去这种奇怪的话来。外面的人都知道你今晚留在我这儿了,刚刚又有人到透过帐篷来悄悄打探情况,这时候咱们两个不管谁从帐篷里出去,哪怕是一小会儿,都会受到怀疑。万一计划暴露了,怎么办?” 见她坐在那里不吱声,他继续说道:“你也别想去别的地方睡,外面你也看到了,都是一群土匪,你长得又俊俏,万一被人看上了怎么办?而且,其他的那几个女人也都是睡别人帐篷的,你若是不睡我这里,也没有其他的去处。” 其实他说这些,除了想把她留下之外,也确实都是事实。 颜小茴想了想,皱了皱眉:“不是还有那个叫阿凤的吗?她应该是自己睡的吧,我跟她凑合一晚不行吗?” 戎修横了她一眼:“那女人性格泼辣的很,我怕你受欺负。而且咱们路上又不是一天两天,你跟着我,也安全一些。” 见她还是有些犹豫,戎修故意作出一副恼怒的样子:“本少爷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至于让你这样畏首畏尾的么!再说你看看你这小身板,前面跟后边一样平,我还能趁机占你便宜不成?” 这人,简直流氓! 颜小茴被他一席话弄的恼羞成怒,气呼呼的抖开手里的衣服:“那你先背过脸去!” 戎修心里一乐,终于将这个倔丫头说通了! 他翘着两边的嘴角慢悠悠背过身去,嘴里嘟囔:“有什么好避讳的,现在帐篷里本来就什么都看不见!” 颜小茴瞪了他一眼:“看不见也不行!” 虽然周围黑漆漆的,连对方的模样都看不清,可是,让她当着他的面前换衣服,光是想想,她就面红耳赤了。 抖着手将外面脏兮兮的裙子脱掉换上他宽大的外衫,颜小茴的两颊渐渐染上一层红晕。 而她不知道的是,背对着她的人,听着耳边窸窸窣窣的衣料声,耳尖也渐渐泛红。 换好了衣服,颜小茴将脏裙子团成一团扔在水盆里。 戎修假装透过帐篷望了望天色,轻咳了一声:“时辰不早了,早点儿上来睡吧,明天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得养好精神才行!” 说着,将脚下的靴子一除,外衫一脱,整个人仰头躺了下来。 他看着直愣愣站在床头的颜小茴,皱了皱眉:“怎么了,快点过来啊!” 颜小茴看了眼身边唯一一床被子:“咱们俩,怎么睡啊!不然你把被子给我,我睡地上好了。” 戎修抚了抚额,语气里带着疲惫:“我白天盯着外面那群人,还得趁他们不备给跟在后面咱们的人放消息,已经很累了。你能不能别再拿这些事折腾我?” 颜小茴是真的为难,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跟别的男人睡在同一张床榻上过。虽然,知道戎修不会对她怎么样,可是,她依然觉得别扭,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戎修见她不动,干脆转过身背对着她,只在外面给她留了个位置,困意十足的打了个呵欠:“我不管,反正我怕脏,你甭想让我睡地上。而且,就这么一条被子,这大晚上更深露重的,我也不可能让给你。你要不就赶紧躺上来,要不就在地上站一晚上吧!” 说完,他双眼一合,不多时气息渐渐绵长起来。 森林的晚上湿气重,寒气也重,帐篷下的野草渐渐开始湿漉漉的,颜小茴在地上站了一小会儿,就觉得身上发凉。 她咬了咬唇看向床榻,终是脱了鞋,背着戎修和衣躺了上去。 虽然心里别扭,可是今天一整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她跟着颜海月从京城出来,为了逃命在河水里呆了半晌,之后又遇到大胡子他们……现在一闭眼,她眼前就开始光怪陆离,不同人的各种嘴脸在她眼前飞速闪现,她昏昏沉沉的,想叫又叫不出,连动都动不了,只能在梦境里挣扎。 本来戎修见她为难,故意说了番话激她。 好不容易等她爬了上来,他连忙控制自己的呼吸装睡。没想到刚刚一小会儿,就听见她不停的呓语,嘴里不住的叫“冷”、“疼”和“救命”。 他连忙转过身,见她即使闭着眼,眉头也是紧蹙的,急促的呼吸声昭示了主人的不安,身上更是冰的吓人。 大手在她额头上一摸,再拿下来的时候,果然沾染了一层的汗湿。 必定是这一天的种种事情将她吓坏了,想到这里,戎修的心跟着一疼,连忙挪了挪身子挨近她,将她揽进自己怀里,凑近她的耳朵温声安抚:“没事了,都过去了,我在你身边呢,不用害怕了。” 不知道是不是将他的话听了进去,她渐渐真的不再挣扎了,将身子一侧,本能的凑近了身旁的热源,两只手和小脚都抵着他的身体。 戎修低下头,在黑暗中垂眸看向眼前的人,平时猫一般有神的大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像把梳子一样微翘着,随着她的呼吸一颤一颤。 视线滑过她秀挺的鼻子,落在她微嘟的红唇上,戎修喉咙一紧,连忙偏过头深深吐了口气。默默念了两篇兵法,才迷迷糊糊的跟着睡去。 一觉醒来,颜小茴觉得自己身上热乎乎的,像抱着个火炉一般,一睁眼一下跌进了一双湖水般的眸子。 戎修嘴角微微一翘:“你终于醒了,我的胳膊和腿都被你压麻了!昨天晚上你还一副怕我占你便宜的样子,没想到实际上却这么主动!” 他一张俊脸又往前凑了凑,笑意十足:“我就这么好?” 颜小茴这才发现,她正枕着他的胳膊,一条腿还搭在他的腿上,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连忙一个骨碌翻身坐了起来。 她睡觉向来不老实,所以昨晚临睡前她特意背着他离他远远的,可是没想到早上还是变成了这样。目光落在自己微松的衣襟上,她又羞赧又懊恼! 正垂着头,忽然帐篷的帘子被人从外面掀了起来,接着一个人跳了进来。 戎修脸色一沉,连忙拽过一旁的被子将颜小茴整个人围了起来,只留出一颗头,这才不满的看向帐篷里突然窜进来的人。 “怎么回事,进来之前不知道知会一声么?” 那人连忙将身子背了过去,支支吾吾,仿佛也受到了惊吓:“将、阿不,公子,小的不是故意打扰您的,我昨儿睡的早,不知道您帐篷里有女人,若是知道,小的说什么也不会进来坏您的好事的!” 戎修深深吸了口气:“到底什么事,说重点!” 那人连忙回道:“六哥让我过来看看你醒了没,用过早饭咱们就要接着上路了!”说完他自己又咬咬牙嘟囔着:“这个老狐狸,明知道公子你这里有女人还让我来,这不是害我么!” 戎修横了他一眼:“你自己在那儿嘀咕什么呢!转过来,我给你介绍个人!” 见他转身,戎修伸手揽过被包成粽子一般的颜小茴,拍拍她的脑袋,对那人说:“这是颜姑娘,知道我的身份。” 又指了指那男子对颜小茴说道:“这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滕春!” 由于她被颜海月陷害,将来是否回颜府,作何打算,他和颜小茴还没商量过,所以他没跟滕春说出她是颜家二小姐的身份。可是滕春是谁啊,跟在戎修身边的人哪有傻的,一听姓“颜”,又能跟戎将军这么亲密,除了订亲那位还有谁? 他连忙一躬身,嘴巴一咧:“原来是嫂子!我说呐,我们公子平时从来不近女色,今儿怎么突然转性了!” 颜小茴小脸一红,这人,怎么跟潘束似的,上来就叫什么嫂子弟妹的,她还没跟戎修成亲呢! 戎修看了眼颜小茴微微泛红的双颊,没好气儿的瞪了滕春一眼:“行了,就数你话多!她是昨晚六哥他们俘来的,你机灵这点儿,把好口风,千万别露出什么马脚来!” 京城颜府的二女儿忽然间被土匪抓住了,这事儿怎么想怎么蹊跷。滕春估摸着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弯弯绕的隐情,连忙用手捶了捶胸脯:“放心吧,公子,小的一定当作不认识颜姑娘,只在暗中保护她!” 戎修点点头,对他挥了挥手:“行了,你先出去吧。昨儿晚上有人偷偷来我的帐篷盯梢,看样子他们对咱俩的身份还心存疑惑。咱们俩刚潜伏进来没多久,单独在一起时间太长恐惹人生疑,我换了衣服马上就出去了。” 滕春走后,戎修和颜小茴两个人理了理衣服,也相继走出了帐篷。 一出去,就看见外面的人基本已经齐了,阿凤点燃了篝火,锅里煮着什么清粥野菜“咕嘟咕嘟”的飘着香气。 大胡子见两人出来,回头吹了个口哨。目光落在脸上干干净净的颜小茴身上,诧异的挑了挑眉:“呦喂,没想到这小丫头收拾利索了正经是个美人啊!秦兄弟,昨儿晚睡的可好啊?” ------------ 正文 第五十五章 遇袭 戎修浅笑着点点头,大胡子戏谑的目光带着调侃落在他身后的颜小茴身上,颜小茴莫名就有些脸红了。 本来她和戎修之间没什么的,可是被他那么看着,她忽然间有些心虚起来。 大胡子嘿嘿一笑,伸手拍拍戎修的肩膀:“我就说么,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秦兄弟自然没有例外的道理。都是男人,这点儿道理大家都懂!” 他的大嗓门一嚷嚷,几乎在场十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两人身上。 颜小茴低着头避开他们的视线,小步走到阿凤身边没话找话:“有我需要帮忙的吗?” 阿凤正蹲在地上往篝火里加木柴,听见她的话抬头乜斜了她一眼,随后快速的垂下眼皮。像是赌气一般把手里的木柴折断:“哪敢劳您大驾啊,快上一边歇着去吧!让秦大哥看见我居然指使你干活,那还了得?” 颜小茴被她阴阳怪气的语气弄的一愣,看着她幽怨的目光不时瞟过戎修,忽然想起来,这姑娘好像对戎修有意思,现在对自己又挖苦又嘲讽的,难不成是在吃醋? 想到这儿她的心也有些不痛快起来,这个戎修,易了容都能沾花惹草! 几人吃过早饭打包行李帐篷装到马车上准备出发,颜小茴看了眼独自赶着马车摆着张臭脸的阿凤,又看了看那几个风月女子所乘的马车,左右为难。无论是哪个,她都不想靠近。 正纠结着,戎修牵着匹黑亮的骏马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停下。 颜小茴直觉有人靠近,刚要回头,忽然一双大手在她腰间一放,她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尖叫,整个人就被高高举了起来,她眼前一花,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就坐在了马鞍上。 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骑马,颜小茴看着眼前毛绒绒的耳朵和长长的脖子,心里突突直跳。身下的动物偏还想故意吓她一样往前走了两步,她的身体随着它的动作左右乱晃,忙不迭的用手紧紧抓住前面的马鞍。 见她紧绷着小脸神色紧张的模样,戎修不着痕迹的弯了弯嘴唇,伸手将衣摆一掀,整个人利落的翻身上马,接着伸出双臂将身前小小的人圈进了怀里。 身后暮地贴着温热的胸膛,颜小茴身子一僵,回头瞟了眼身后的人:“你要跟我骑一匹吗?” 戎修不满的挑了挑眉:“不然呢,你一个人能骑得了马?今天少说也要走十多里的路,你确定你一个人能行?” 他故意往前凑了凑,声音极低地凑近她的耳际:“还是你想跟其他人共乘一辆马车?” 颜小茴脑中暮然想起阿凤幽怨的目光和那几个风月女子身上呛人的脂粉味道,下意识摇摇头。 戎修心下了然,伸手将缰绳一拉,身下的骏马就甩开了蹄子往前奔去。颜小茴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抓住戎修环在身前的手臂。 本来他跟她靠着这样近,她还有些羞涩扭捏,可是当马真的跑起来,她一路上被颠得七荤八素,立刻就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希望快点到目的地,好结束这腰疼腿疼屁股疼的修行。 车马一跑起来,阵线就拉着长了,身边那群土匪离得远,正是两人聊天的好时机。 颜小茴窝在戎修怀里,眼风扫了扫身后的车马,悄悄问戎修:“咱们俩这么共乘一骑,其他人不会怀疑吗?” 戎修眯了眯眼,垂眸看她乌黑的发心:“不会,之前这么多天,六哥他们给我帐篷里塞了好几回女人,都被我找借口打发了。这群人都知道,官府的人执行任务的时候向来不允许玩儿女人,我这样三番两次推却,他们有些人已经开始怀疑我的身份了。这回你来了倒正好,咱俩亲密点儿,正巧可以打消他们的顾虑。” 颜小茴蹙了蹙眉:“可是我瞧着他们好像还是不大相信你的样子,不然昨晚也不能派人到帐篷外面偷窥了。” 戎修伸手不着痕迹的将她环的更紧了些,下巴高高扬起看向远方:“嗯,所以你要乖一点,别耍脾气,好好在一旁配合我!” 颜小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什么时候刷脾气了! 她身后拍了拍戎修横在她腰前的胳膊:“你离我远一点儿,我被你勒的都快喘不上起来了!” 戎修却一动不动:“我是怕你不小心摔下马去,你这丫头怎么不识好歹!” 此时天气有些阴沉,森林里秋风瑟瑟,卷着落叶飞溅下来。 颜小茴穿着戎修的衣服,有些宽大单薄,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这副模样被戎修看见,他叹了口气,伸手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罩在她身上。 眼前被覆盖住了,鼻尖特属于他的气息就莫名浓郁起来,颜小茴的心跳得有些乱,忙用一只手悄悄把披风拨开一个小缝。 戎修在她头顶责备的轻拍了下:“你给我老实点儿,别乱动!一会儿我抱不住把你摔下去,看你怎么办!磕破了门牙变丑了,我可不娶你过门!” 颜小茴撇撇嘴故意不理他话里的调侃之意,重新端正的坐好,视线却从小缝悄悄往外看。 这商队一共二十几个人,除去她、戎修还有滕春,还有那几个手脚被缚住行动不便的风月女子,剩下的一共约有十几个男子。 她忍不住在披风下拽了拽戎修的前襟:“哎,你说,昨天晚上到咱们帐篷外面窥视的人是哪个?” 戎修不着声色的沉了沉嘴角:“你好好呆着保护好自己就行了,这种事自由我来查,不需要你一个女人操心!” 颜小茴忍不住嘟嘟嘴:“女人怎么了,别看我才混进来不到一天,可我知道的估计也不比你少多少。” 她目光落在一直打马跟在他俩后面的一名脸上有刀疤的男子,对戎修说道:“依我看昨天偷窥的人肯定是紧挨着咱们的这个!”说着伸出一只小手悄悄指了指。 戎修心里一跳,连忙伸出大掌把她的小手包在手里,视线状似无意的瞥过身后,随即诧异的问怀里的人:“你怎么知道是他?” 颜小茴怕那人跟的紧会听见她的话,悄悄向戎修的身体靠的近了一些,在披风下露出两只亮闪闪的眼睛,微微有些得意:“我猜的没错吧?昨天晚上月亮大,帐篷外面的人影都映到里面来了。我看见那人的纶巾跟其他人的不一样。别人都是将头发束好在头上随意打个结儿,让巾带自然的垂下来,这种方法好像叫逍遥巾。可是昨天帐篷的影子上,那人的纶巾是先打了个圈儿再垂下来的,这群人早上我匆匆扫了一眼,只有他的纶巾被结成了个小圈儿。” 她将身上的披风拢的更紧了一些,半眯着眼睛:“而且,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跟着你,如果不是暗恋你,那就是这群土匪里专门派来跟踪你监视你的!” 想不到她昨晚那样令人紧张的时刻还能细心的注意观察外面的人影,一抹微笑在他的嘴边漾开,眼中的眸光深了一深。听到后面,她说那人可能“暗恋”自己,他心下又觉得好笑,真不知她小脑袋瓜里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都是哪儿来的! 他故作严肃的瞟了她一眼:“不许胡说,男人之间哪儿来的‘暗恋’一说!” 颜小茴嘟了嘟嘴:“谁知道那人是不是有那传说中的龙阳之癖,再说,你不是一向爱慕者很多么,保不齐这次就迷倒了个刀疤脸纯爷们!” 戎修被她揶揄的气笑了:“胡说,我哪儿来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爱慕者?” 颜小茴伸出一只小手,煞有介事的比了比:“唔,据我所知的这就几个了,我大姐算一个,后边马车里的阿凤算一个……” 她还没说完,戎修的脸暮然间贴近:“算的这么清楚,这么在意,难道你吃醋了?” 颜小茴莫名脸红:“呸,吃谁的醋也不会吃你的!少在那边自我感觉良好了,你以为我是你的那群脑残追求者呐!” 戎修蹙眉一愣:“脑残?什么叫脑残?” 颜小茴一乍舌立刻捂住了嘴,居然一不小心把上辈子的话溜了出来。 正要开口把话题插过去,忽然耳边“嗖”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贴着她的耳际就扫了过去,身后的戎修敏捷的抱着她的身子往马鞍的一侧矮了矮身子,侧身躲过。 那东西噌地一下擦过两人头顶,笔直的射向身后的马上的刀疤脸,正中面门。 刀疤脸倒地的瞬间,颜小茴才看清,刚刚飞过去的东西,居然是一支小拇指般粗细的长箭! 刚刚两人还讨论那刀疤脸是监视戎修的,没想到这一刻人就成了箭下鬼。颜小茴心惊肉跳,下意识抓住戎修的胳膊,悄声问道:“怎么回事?是咱们的人射的吗?” 戎修把她护在怀里,微敛了下颚摇头:“不可能,咱们的大批部队都在几里开外,没有我的口信儿不可能轻举妄动!” 颜小茴刚刚吊着的一颗心就提了一提,那是谁? 整个马车队伍一下子就乱了! 大胡子从利落的翻身下马,俯身探了探刀疤脸的鼻息,脸色一冷,回过身忽然间将腰间的长剑一拔,直直逼向戎修的脖颈! 两旁的其他土匪也拔了剑,把几步之外的滕春也逼在了一小方半径以内。 戎修诧异的看向大胡子:“六哥,你这是做什么?” ------------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峰回路转 大胡子拿着剑指着戎修,一双眼睛却往前方的森林里乱瞟,像是在对什么人喊话:“什么人,快给我出来!” 半晌,森林里也没有回音。 戎修一边将怀里的颜小茴牢牢揽住,一边伸出右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眼前的利剑:“六哥,你看看你这是做什么?有兄弟突然中了别人的暗箭,您不赶紧派人到前方查探查探,反而拿剑指着自家人,这是什么道理?” 大胡子将手里的剑向前提了提,快速瞟了眼前方的森林,复又紧紧盯着戎修:“放箭的人不是跟你一伙儿的?” 戎修脸色骤然间冷了下来,语气淡淡:“六哥,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我通了官府不成?我们秦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都惨死在官兵的铡刀下,当时的我若不是在外游历,恐怕也早已命丧黄泉了。隔着血海深仇,我若是还帮官府做事,恐怕秦家列祖列宗泉下有知都会永不瞑目!” 他缓缓的垂下右手,眼中如若有伤:“我的这番身世,大当家的不是已经派人去京中查探过了么!六哥您对我如此刀剑相迎,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大当家手下的办事能力?” 大当家的大帽子骤然间扣在了大胡子的脑袋上,他明显神色有些惊慌,喉咙涌动了下,横了横眉:“大当家的手下办事自然是没的说,但是秦兄弟,你刚入咱们的伙儿还不到两个月,六哥对你也是不得不防!这条路回咱们的轻云山,少说我都走过几百趟了,从没出过事,可是你才入伙儿,一眨眼的功夫一个兄弟就没了,这让我不得不怀疑啊!” 戎修侧首看了下前方的森林:“六哥,这条路你上次走是什么时候了?” 大胡子一愣,皱了皱眉:“上回下山运送粮草的时候,应该是四个月以前吧!” 戎修微微点了点头:“六哥你可知道,今年年景不好,京中大旱,京郊许多黎民百姓的庄稼都颗粒无收。没了粮草,许多人从村落里逃了出来,在各处占山为王打劫过往商旅,依我看,那人只放了一箭就匿了踪影,应该是通过车马的样式看出了咱们的身份,并给咱们以警告。此地方圆几里已经被他们占领了,告诫咱们不要侵入他们的地盘!” 大胡子瞟了身后马车车头高高扬起的一小簇黑色帆布,那是行内人才能看出的暗号。照这么看来,确有可能是这地方短短几个月内被其他的帮派占了位置。 他复又想起刚刚刀疤面门上的箭,的确与官中所用不同,这箭身又粗又长,箭镞用生铁打造,做工极为粗糙,显然是私铸的。 想到这儿,他握住剑的手一顿。 正在犹豫,这时整个队伍前方的一匹马忽然拐了回来,一位矮个男子从马背上翻身滚落了下来,顺势跪在了大胡子的脚边。 大胡子狐疑的瞅了他一眼:“你又怎么了?” 男子半低着头,黝黑的脸涨的通红,连额头都冒出了冷汗:“回六哥的话,刚刚一路过来的时候,小的依稀看见一棵歪脖树的树梢插着一支短箭,小的当时没有多想,就打马骑了过去。如今一回想,这应该是这地盘的新主人给咱们的警告!” 大胡子气了个倒仰,原本凶神恶煞的脸更凝重了起来:“叫你打头阵注意观察周围的情况,你就是这么给老子做的?现在老李中了箭,你才过来马后炮有什么用?” 男子本就低着的头垂的更低了,几乎贴在地上:“是小的一时失误,请六哥责罚!” 大胡子看都没看他一眼:“责罚你老李就能重新活过来吗?老子现在没功夫跟你费心,这笔账先记着,等回去了自有大当家定夺!” 他的眼睛终于落在面前跪着的人身上,忽然喝道:“给我下去!别在我眼前晃!” 男子连忙屁滚尿流的躲到了一旁。 大胡子怒不可遏的扭头看了眼前方茂茂密密的森林,气的咒骂了一声:“这群愣头青,上来一箭就把老子的兄弟射死了,好歹先出来交涉一声啊!毛还没长齐就敢出来圈地盘了,老子在江湖上混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蹲在哪个坑里玩儿泥巴呢!” 他身后的一名眉间长痣的男子听了,晃了晃手里的剑:“就是,太他娘的欺负人了!六哥,咱们要不要派几个人上去教训他们一回?” 大胡子想也不想就拿手里的剑鞘敲了敲他的脑袋:“老八你他娘的糊涂了?咱们就这十几个人,车上还载着一群宝贝等着给大当家运回去呢!就凭咱们这几个人掏人家的老巢,这不是给人上门送礼么?” 老八不服气的梗了梗脖子,瞟了眼马车边刀疤的尸首,鼻子里喷出浓浓的怨气:“那老李就这么白死了?” 大胡子气呼呼的白了他一眼:“是咱们没意识到闯进了人家的地盘失礼在先,再说那箭本来不是冲着他来的,谁巧他偏偏就没躲过,怪只能怪他倒霉!不过,咱也不能就这么算了,等把这批宝贝运回去,老子一定择个好日子,带领山上的几十来个弟兄来给老李报仇!” 他粗糙的大手指了指地上的刀疤:“把老李的尸体用铺盖卷了,回山上以后派个兄弟运回他老家去,再扔点儿银钱!” 见两个人果真拿着老李的铺盖卷儿把人卷成了个卷儿,抬上马车,大胡子大手一挥:“车队掉头!咱们从前面绕过去,免得再触了人家的霉头!” 话音一落,车尾变成了车头,一行人调转了方向尘土飞扬的接着赶路。 见一切恢复了正常,颜小茴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刚刚大胡子拿着剑指着戎修脖子的时候,她真的快吓死了,生怕这大胡子宁可漏杀一个决不放过一只,把刚刚那场骚动的罪名归结到戎修的身上。 走着走着,那大胡子八成是觉得刚刚的举动唐突了,在前方将马速慢慢的降了下来,直到与戎修和颜小茴并行。 他憨笑一声,不自在的摸了摸嘴边浓密的胡须:“秦兄弟,刚刚的事儿是六哥我唐突了,一时冤枉了你,还请秦兄弟别放在心上!” 戎修淡淡一笑:“六哥此话严重了,秦某也知道,这一行运送的东西事关重大,而小弟又刚入伙儿没多长时间,六哥怀疑我也是正常的。” “只是”,他嘴角笑意一收:“小弟自从几年前,就暗下决心从此与官中绝不做任何瓜葛。日后这种怀疑我与官中暗通款曲之事,希望还是没有的好!” 大胡子讪讪一笑,脸上有些挂不住:“秦兄弟放心,你的事我都知道的,这个日后自然不会再有!” 戎修侧首对他勾了勾唇:“最好如此!” 一场突如起来的骚动,虽然中途曲折惊吓了一些,但是从反面来讲,情势忽然峰回路转,间接消除了这群土匪对戎修等人的防备之心,而且之前盯梢的人也借由他人之手除掉了,从结果来看,反倒算是对戎修和颜小茴有利。 但是,由于此前行进的道路不能通行,他们迫不得已绕了路,行程也相对延长了。走着走着,天色渐暗,他们的马车上运载着违禁军械不能在官道行驶,更不能留宿驿站,不得不又一次在荒郊野外露宿。 一行人动作熟练,没一会儿就搭建好了帐篷,在林中央的空地上点燃了篝火。 也许是为了缓解白天一路上行进了辛劳,也许是为了冲淡今日老李之事的不快,一行人晚上在林中打了几只野兔烧烤,又喝了酒,开始载歌载舞,气氛陡然高涨起来。 颜小茴却有些意兴阑珊,今天是她第一次骑马,开始被颠得七荤八素,到后来身体麻木了,她以为已经适应了。可是刚刚陡然间从马上下来,双腿接触到地面,她才发现自己整个两条腿都抖得打颤。大腿根部像是被马鞍磨破了,一走起路来就沙沙的疼,后腰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压断了一般,弯都弯不下去! 百无聊赖的啃了两口兔肉,她就开始在一旁悄悄扭动身子,企图寻找一个合适的坐姿能减轻点儿身上的痛楚。 正动来动去,后腰上突然间抚上一双大手,颜小茴身子一僵,连忙扭头抓住身边人的胳膊:“你干什么啊?” 戎修看都不看她,目光一直落在前方篝火边手舞足蹈的人群上:“别动,我帮你按按,不然晚上睡觉,第二天醒来更疼。” 即使隔着衣料,颜小茴也能感受到他手掌上滚烫的温度,顺着她的脊柱有条理的一下一下按摩。 也许是察觉到颜小茴的不自在,他忽然大掌一抬,在她的细腰上呵了呵痒,颜小茴本能的扭着身子乱躲,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小动作挣扎,捏住他作怪的大手:“你干什么,痒死了!” 戎修不着痕迹的弯了弯唇:“那你别绷着身子,放轻松,不然跟石头似的我怎么给你按!” 颜小茴恼怒的拍了下他的手:“谁是石头,你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石头吗?” 戎修抬手掐了掐她的小脸,眼中笑意浓浓,悄声凑近她的耳朵:“呦,这是谁家的小媳妇,自卖自夸,不知羞!” 颜小茴眸中带水,鼓着小脸刚要回嘴,忽然听到对面的阿凤高高扬起了声音:“一群人又唱又跳有什么意思,咱们轻云山的人要玩儿就玩儿点儿与众不同的!比舞剑怎么样?” 一群人顿时叫好,尤其是大胡子,将手中的酒壶一放:“阿凤不愧是咱们轻云山的女人,豪气!你说说,想跟谁比,叫出一个来!” 阿凤冷眸一闪,视线划过众人落在颜小茴身上,阴柔一笑:“请吧!” ------------ 正文 第五十七章 那我怎么办 不带这么玩儿的吧! 这么多人里单单找上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因为戎修的缘由,简直就是借由舞剑的名头报私仇啊! 颜小茴咬牙切齿,她手里能耍明白的,除了针灸的银针和筷子,估计就没别的了,这不是赶鸭子上架,明摆着欺负人吗?刀剑无情,万一这个阿凤的手一偏没控制好力道,保不齐她就缺条胳膊少条腿,这么危险的阴招她可不想接! 也许是颜小茴坐在那里犹豫的神色过为明显,阿凤轻蔑一笑:“怎么,怕了?” 她转头看向颜小茴身边坐着的戎修,眼神陡然幽怨起来。 刚刚两人之间的互动她都看在了眼里,他平日里淡漠的眼神带着不易察觉的情意落在那个女人身上,还伸手为那女人按摩!认识他的这几个月,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能让他这样垂怜。阿凤心里不服,凭什么她一直在身边守望,那个女人才来了两天就能得到他眉间的温柔?不公平! 想到此处,她眼底泛起更深的冷意:“秦大哥,你不会是想扫大家的兴为她说情吧?这女人跟了你是不假,但是她本来就不是秦大哥你明媒正娶的媳妇,充其量是个玩儿物罢了,难不成你这样的人物还真把她放在心里了?” 颜小茴心里一冷,什么叫玩儿物,这女人怎么说话的! 偏偏一旁的大胡子也乐呵呵的添油加醋,对戎修挥了挥手:“就是,秦兄弟,女人如衣服,没了这个还有下一个,让她过来比试比试吧,阿凤手下有分寸的!” 他虎目一横,醉态朦胧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探究:“难不成秦兄弟还当真对这丫头上了心,舍不得不成?” 颜小茴心里一提,这要是让他们看出她和戎修非同寻常的关系,怀疑到他们的身上耽误了戎修的事,那就糟了! 戎修懒懒一笑,慢条斯理的将手中的酒壶往嘴边送了送。另一手却在别人看不见的袖口下,上轻轻捏了一捏颜小茴的胳膊,语气淡淡:“秦某倒不是舍不得,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咱们做大事的人岂能让儿女情长绊住了脚?” “只是”,他话语一顿,“这丫头一看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哪有资格跟阿凤比试。白天看见老李中了那一箭还吓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一会儿站在阿凤面前还不吓得全身发抖?倒破坏了咱们的好气氛!” 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戎修缓缓的站起身来,一袭白衣在夜色中飒飒而立,篝火掩映下的面目依然平凡,但面具下的双眼却如夜空中坠下的流星,极为璀璨。 他嘴角一翘:“秦某虽然出身书香,武艺不精,但是也稍微懂点儿雕虫小技。不如今晚借着东风,为兄弟们舞剑一曲,了以助兴。六哥,您看这提议如何啊?” 大胡子的眼睛陡然一亮:“哦,真的?一直以为秦兄弟书香世家出身,脑子机灵,人却文弱斯文,没想到还懂舞剑!快请快请!” 戎修从容的走到阿凤身前,对她伸出右手:“凤姑娘,可否借你的宝剑一用?” 阿凤本来正不服气的咬着嘴唇,眼睛狠狠的盯着逃过一劫的颜小茴不放,忽然间见戎修跟她大话,脸一红,连忙羞答答的低头将手里的剑双手奉上,眼冒红心的看着戎修执着她的剑在众人中间的空地上站定。 颜小茴把阿凤的神情变化看的清清楚楚,忍不住在心里撇撇嘴。这女人啊,果然都是盲目的动物,连戎修真正的长相都没见过就被迷得五迷三道的,不知道等到这群土匪都被清剿完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她会做何感想。 不过,看着戎修劲瘦的背影,颜小茴的注意力不知不觉也被吸引了过去。 月光皎皎,他的周身仿佛落上了一层清辉,平日里面对她时的无赖模样尽数敛去,秋风拂过他翩然的长袖,越发显得青姿卓然。 只见他长臂一回,衣诀高高扬起,剑身仿佛融入到他身体的一部分一般,自在游走。时而宛若惊龙嘶吼,时而好似飘若浮云,足尖不沾染一丝纤尘,仿佛不小心坠落了凡尘的仙风道骨。 待他长剑一收,剑鞘“叮铃”一响,众人才恍然回过神来,大声拍掌叫好。 这下不止阿凤,连颜小茴也眼冒红心了,直到晚上坐在帐篷里整个人眼前还是闪现那个翩然舞剑的身影。 她托着腮,眼光默默落在戎修的侧脸,怔怔的出神。 戎修本来在看信鸽儿带来的纸条,觉察到她莫名灼热的目光,一向平稳的心跳得有点儿快,他开始有些心不在焉,他烦躁的将手里的字条放在油灯下烧掉,整个人忽然间凑近她:“怎么,被我今晚潇洒俊逸的模样迷住了?你再看下去,我的脸都要被你的目光戳出洞来了!” 颜小茴的脸一红,伸手把他的脸拂到一边:“我发现,你还是不开口比较好,一开口就不正经!” 戎修被扭到一边的头又转了过来,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语气里亦真亦假的说道:“你放心,就是不正经,也只对你一个人!” 明知道他说话向来这么不着调,可是此时此刻,颜小茴的心还是被撩拨的怦然一跳。 她没好气的突然站起身,坚硬的脑门一下子撞上他的下巴。 戎修一时不妨被撞了个正着,上牙一下子磕破了下唇,他扭曲着脸捂着自己的嘴:“你这女人,是不是故意的!” 颜小茴一个骨碌窜到床榻上,顺势把被子往自己身上紧紧一卷,卷成了个人蛹。她嘴角一翘露出一口小白牙,对他耀武扬威:“就是故意的,谁让你把花言巧语勾女人的招数使到我身上!活该!” 说完,她将小脑袋一缩,整个人一下缩进被子里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白花花的被卷。 戎修独自站在帐篷里被气笑了,这女人,真是不识好歹。刚刚那种话她只对她一个人说过,结果却被当成了勾女人的花言巧语,还把唯一一床被子就裹在了自己身上,那他今晚盖什么睡?不受了风寒才怪! 他一口气将帐篷里的油灯吹灭了,整个人坐在颜小茴身边,用手扯了扯她身上的被子:“喂,你这样我怎么睡,把被子分一点儿给我!” 颜小茴稍微动了动,身子朝一边滚了半圈,让出来一侧的被子,另一侧依然紧紧裹在她自己身上:“喏,你盖那边吧!” 今天早上起来,她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丢死人了!今晚她下定决心把自己裹起来,就不信她板不过来自己睡相不好这臭毛病。 戎修看着自己这边的被角,又看看另一头的人,叹了口气:“你今晚打算就这个姿势了?” 颜小茴冒出个头来,瞧了瞧他:“怎么了,不是给你留了被子和地方么?” 戎修无语,话是这么说,可是他想像昨天那样抱着她睡!但是看她现在对自己的样子,分明是躲着自己,这种话对她怎么说的出口? 他叹了口气,认命的背着她躺下来,拉过她给他留的一半被子,闭上眼。 默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到背后有只小手在碰他的后背。 不是各睡各的么,那还碰自己干嘛?他赌气的没回头,兀自低声“唔”了一下。 她在他身后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的到的音量说:“咱们还有多长时间能到那些人口中的轻云山啊?” 戎修闭着眼:“明天晚上差不多就能到轻云山的地界了,怎么了?” 颜小茴默了一瞬:“一开始我不是跟他们撒谎说我没爹没娘打算去深城投奔亲戚嘛,可是大胡子以为我是官府派来的尖细,所以执意把我带着,说等到深城再把我放了。我想知道轻云山和深城到底有多远啊?” 戎修忽然间有些气闷:“知道有多远干什么?难不成你还真想在深城离开?” 颜小茴摸了摸鼻子:“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本来咱俩商量假成亲是怕皇后娘娘乱点鸳鸯谱,可是现在颜海月给我下了毒把我扔进了河里,八成以为我早就死了。既然这样,我何苦还回颜府?其实我本来就不是颜府长大的,对里面的人也没多少感情,如今府里不光有想杀我的人,还有企图拿我的幸福换靠山和前程的人,我回去也没好处。不回颜府,假成亲也就没意义了,倒不如像跟大胡子说的那样,在深城离开,然后换个身份重新开始新生活!” 戎修觉得一口浊气忽然间就从心底堵了上来,他的双手在被子下面攥紧又松开,这丫头规划未来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己吗? 他深深吸了口气,暮地睁开眼:“那我怎么办?” 颜小茴一愣,以为他说的是他依然留在土匪堆儿里去轻云山剿匪的事儿,舔了舔嘴唇:“虽然我中途走了,有点儿不讲义气,可是我一个弱女子也帮不上你什么忙,说不定还会成为你的累赘……” 她还没说完,戎修忽然沉声打断了她:“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订亲的事!别人又不知道咱俩假订亲的事,你不回京城了,整个人消失了,那我怎么办?” 颜小茴无辜的眨了眨眼:“能怎么办,颜海月回家肯定不会傻到说我是被她杀死的,我爹就是派人找我,时间一长找不到人也没办法,迟早要跟你退亲的。退了亲,你也没什么损失,再寻门好亲事不就得了,反正本来咱俩就是假的!” ------------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本少爷克妻 原来,她心里真的没有他! 本来他以为自己不在意,只要用假成亲的借口把她留在自己身边,迟早有一天她会明白他的心意。可能这个时间很长,但是他有耐心可以慢慢等。 可是,直到这个瞬间,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当你小心珍重放在心里的人,眼中根本就没有你,而是把你当成一个纯碎的过客。她未来的温言软语都不是对你,她的一颦一笑也都是看着别人,只要一个转身,她就会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一想到她要离开他的身边,从此跟他渐行渐远,戎修的心就仿佛像被谁狠狠捏了一下,疼的发紧。 他几乎暗哑着嗓子:“才跟你订了亲,还没过门儿呢媳妇就没了,这不是摆明了让别人以为本少爷克妻吗?京城里本来很多世家千金就以为我们戎家是将军世家,整日舞刀弄枪不吉利,这下好了,正好落了他人的口实,我日后还怎么成亲?” 颜小茴打了个呵欠,用手揉了揉眼睛:“想不到你还挺迷信,世界上哪儿有什么克妻克夫的人,纯属瞎掰!” 戎修抿了抿嘴角,这丫头怎么就抓不到话里重点呢!他明明是在留她! 他细长的睫毛颤了颤:“再说,深城其实在轻云山后面,六哥他们说在深城放了你,根本就是骗你的!这群土匪什么坏事儿都干,把你抓过来,不仅可以探查你是不是官府的细作,行进途中还能拿来消遣。马车上的其他女人都是这么掳过来的,也就你这么单纯,还以为他们真的会放了你!” 见背后的人不出声,他一双黑眸在黑暗中紧张的眨了眨,接着说道:“所以说,你还是应该乖乖的跟着我,至少我能保护你。等到任务完成了,咱俩就回京成亲,成亲以后你就可以住在我们戎府了。不然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要钱没钱,要头脑没头脑,手无寸铁的,万一像这回似的,又遇到坏人怎么办?” 颜小茴半阖了双眼嘟了嘟嘴,心里有些不服气。她哪里像他说的那么傻,她身上确实是一两银子都没有,但是她有身医术傍身,随便在哪个小医馆里帮帮忙,也饿不死。再者,还有叶臻大哥呢,之前顾虑着颜府那边,这回颜府回不去了,她可以专门在叶臻身边当大夫了。 只是不知道她这么长时间没出现,叶臻大哥他们会不会知道她出事了,有没有替她担心。再有就是,不知道千草堂筹备的怎么样了。 戎修却不知道她脑子里的弯弯绕,睁着眼盯着眼前的被角,兀自在脑中做着斗争。 想了又想,终于鼓起了勇气,生平第一次紧张的呼吸发紧,连语气都小心翼翼:“而且,今天我忽然间发现,我已经有些离不开你了。咱们两个不要假成亲,你可不可以,认真的考虑下我?” 话还没说完,他的脸就开始发烫,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她说出拒绝的话来。 可是,背后的人却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也许她是被他的话吓到了,戎修忽然间觉得有些呼吸不畅。他不敢回头看她,只是在被子下面攥紧微微汗湿的拳头,屏息等待着。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等得越长,他的心就凉下一分,到最后,他一颗心已然荡到了谷底。 没有人能体会他此刻的心情,二十几年塑造出来的自信仿佛在一瞬间被摧毁,他心下酸涩,失落,自尊心受打击,连呼吸都开始发疼。 半晌,他舔了舔唇,硬着头皮试探的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抛出去的话却再次像沉入湖心的石子,连个涟漪都没荡起来。 不能这么放任她了,戎修觉得自己给她的时间已经太久,久到他的心都慌了。他突然不敢也不想听她的回答了,他要义正言辞的告诉她,就算她说不行,他也要把她留在身边,直到爱上他! 戎修抬手烦躁的揉了揉眉心,霍地从床榻上翻身坐了起来,视线直直的盯着另一侧的人。 可是,等他的目光真正落在那个身影上的时候,他几乎哭笑不得。 他在一旁心惊胆战等回答的时候,这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睡着了,刚刚紧裹在身上的被子因为主人不老实的缘故被压在了腿下,只有一边小小的被角被她攥在手心里。乌黑的秀发像云瀑一样倾泻在一旁,一双清澈却勾人心魄的眼眸紧闭,一张小嘴儿微微开合,鼻翼不时翕动两下,呼吸绵长,分明是睡熟了! 显然根本就没听见他的表白! 戎修觉得自己的脸都要气歪了,她怎么千挑万选,竟然在这个节骨眼睡觉!她究竟知不知道,他鼓起多大的勇气才把表白的话说出口;她究竟知不知道,刚刚听不到她回应的时候,他一颗心多么的冰凉彻骨! 显然,这个没心没肺熟睡中的人根本就不知道! 戎修觉得自己一定是之前拿女人太不当回事,所以如今老天才派这么个折磨人的小丫头下来折磨他。 虽然一颗真心被她遗弃了,可是他居然觉得,这样的她特别可爱,看着她滑溜溜的小脸,真想伸手捏一捏,咬一口。 他真是没救了! 微微叹息一声,他任命的躺过去把睡相张牙舞爪的人轻轻揽了过来拥在怀里,把她不老实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腰上,冰凉的小脚压在自己的大脚下面帮她取暖,然后伸手拽过被主人虐待的被子。 头埋在她的发间,闻到属于她的淡淡香气,刚刚一直七上八下的心仿佛才得到了安抚。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怀着复杂的心绪跟着睡去。 第二日,颜小茴是被身上的酸麻不适疼醒的。她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的肩膀枕着个沉死人的脑袋,腿上还压着两条大长腿,怪不得一觉醒来手也麻脚也麻,身上像针扎一样刺痛。 她呲牙咧嘴的把戎修的头移开,不料这一动,居然惊醒了熟睡的人。 他漆黑的眸子悄无声息的睁开,里面酝酿着的情绪仿佛漩涡一般紧紧抓住她。 颜小茴的脸忍不住有些红,连忙坐起身来,不安的挠挠头:“呃,那个,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睡觉前我明明把自己的手脚都卷进了被里,没想到睡着了以后还是不老实。” 不提昨晚还好,一提起来,戎修的脸色一青,猛然想起昨晚表白的事来了。他略带不满的看了眼像没事儿人一样的罪魁祸首,心里憋了一整晚的火忽然间又窜了上来。 颜小茴却以为他是因为她睡着了贴着他所以才生气,微微嘟着嘴不满的看了眼一旁脸色冷漠的人:“其实也不能全都怪我吧,我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有些行为逾矩了也是情有可原的。再说,你把我的胳膊腿儿都压麻了,现在还疼呢,我都没说什么!大男人不要这么小气嘛!” 这个女人,果然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听到。一想到自己窝心掏肺的,这个人居然一丁点儿感觉都没有,戎修就忍不住生气。 可是,他转念一想,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根本就连他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自己这样,不是跟自己较劲呢么! 冷着脸起了床,冷着脸穿好衣服,冷着脸出了帐篷。 一直到骑马行走在路上,这人都一直冷着脸。 颜小茴忐忑的坐在他身前的马鞍上,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时候得罪了这尊瘟神,心里暗道这戎二公子的心情也跟这九月的天气似的,阴晴不定! 一行人走着走着,天色渐暗,也许是进了轻云山的地界,一群人马格外放松起来。除去冷着脸的戎小将军之外,其他人话语都开始活络起来,甚至有人唱起了小调儿。 但是,颜小茴的一颗心却轻快不起来,暗自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越是到了这轻云山,到了这群土匪的老巢,变数就越多。她手无寸铁,即使不能帮戎修他们打前阵杀敌,却也绝不能拖了后腿儿。 说来也怪,现在已经是九月份了,山里寒气重,节气普遍来的早。这些天一路上所行之处树叶野草都开始泛黄,萧萧而下。 可是一到了这轻云山,光景却陡然不同了起来。 先是脚下低矮的野草逐渐演变成了足以没过马匹小腿的灌木丛,头顶的树木也仿佛没有沾染过一丁点儿秋色一般,苍翠欲滴。树木和树木之间枝叶掩映,茂密的几乎看不到前方的路。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精神过为紧张的缘故,这周边的树木好似都长成了一个模样,走着走着,她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森林迷宫一般,方向感全无。 更要命的是,越往上走,山上的雾气越重。本来十几米的能见度,陡然间变得更加朦胧了起来,她半眯着眼睛,却连他们这一行人前面开路的人马都看不清。 本来她还以为这土匪老巢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八成会像江湖传记里写的那样,给他们这几个外人的眼睛上戴上个黑色眼罩什么的。可事实上,就是让他们睁大眼睛使劲儿看,他们也辨别不了方向,难怪戎修说之前官府一直想派人清剿轻云山,但是都没能成功。 这轻云山的名头果然不同凡响,“轻云”这个名字更不是白叫的。这一山的浓雾,无论是远看还是身临其境,可不就是一片片厚厚的“云”么! 越往前走,颜小茴越心惊,越为他们此行担忧起来。 戎修和她,再加上那个愣头青一般毛躁的滕春一共才三个人,大批队伍都在十几里外,先不说他们上了山之后消息能不能传过去,单是迷宫一般的路就够令人头疼了! ------------ 正文 第五十九章 迷局一样的地方 一路上心情凝重,周围浓郁的雾气让她更加不安起来。 车马越走湿气越大,仿佛比上次凤凰岛的雨林还潮。颜小茴的头发像是刚洗过还没干一样,湿漉漉的贴在前额上,脖子上,一缕一缕的难受极了。身上的衣衫更是潮乎乎的,紧贴在身上,平时掩藏在宽大衣裙下的妩媚曲线愈发突显了出来,尴尬极了。 她悄悄挪动了下身子,两只胳膊尽可能的遮在身前。 也许是察觉到她的异样,戎修漆黑的眸子落在身前的小人身上。刚一看,他的眼光一黯,陡然错开滑向一边,微微蹙了蹙眉解下身上的披风将她包裹好。 本来身上就潮,身上突然间又多了件同样湿漉漉的披风,颜小茴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水都挥发不出去了,身上又冷又热的。 小手刚扯了扯披风,就被身后的人伸手一掌拍掉,戎修不容置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老实点儿,别动来动去的!” 颜小茴扬头,哭丧着小脸儿看着他:“身上太难受了,能不能把披风拿下来?” 拿下来不全被别人看去了?戎修冷着脸眼睛都不眨一下:“不能,忍着!” 想到这一整天他冷冷的模样,怕是也因为轻云山复杂的地形伤神。颜小茴抿了抿嘴,默默转过身去,现在大敌当前,她这点儿小事还是不要拿来烦他了。 殊不知,戎二公子这一整天冷着脸的缘由,不是因为土匪,恰恰是因为她这个没心没肺的! 不知过了多久,林中的天色开始变暗。一滴豆大的雨滴不偏不倚正正好好砸在了颜小茴的鼻子上,她心里一惊,不好,这林子里湿度这么大,搞不好这是要下大雨了。 仿佛印证了她的想法,顷刻间,滂沱的大雨倾泻.了下来,眼前一片水雾,别说看不清,连周围的声音都被“稀里哗啦”的雨声覆盖。 颜小茴连忙把披风罩在头顶,纵使这样,她的身上还是被冰凉的雨水浇透了,手脚都冷的发抖。 戎修一甩缰绳,胯下的马连忙快跑了几步与大胡子并行:“六哥,还有多久能到啊?若是还远,咱们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大胡子伸手将湿答答的胡子一抹:“秦兄弟你有所不知,咱们轻云山出了名儿的雾大,雨也多。现在虽然是秋天了,但是雨一点儿都不比夏天少。现在下上了,瞅着这个样子,估计到晚上也停不了。再往前走一点儿就到咱们的山寨了,再坚持坚持吧!” 戎修也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可是现在雨这么大,天色也暗了,林中地形这么复杂,万一走散了怎么办?”他伸手往怀里一摸,“火折子都湿了,连火把都没法点!” 大胡子大掌往腿上一拍:“这好办啊,秦兄弟你等着!” 他从怀里掏出个近乎于哨子和竹笛一样的东西,往嘴边一放,霎时尖锐的哨音穿透雨雾。 约莫小半晌的时间,远远的像有火光渐渐逼近。 大胡子咧嘴一笑:“接应的人来了!” 果然,一小伙高举火把的人马奔了过来,每人手里都拿着支火把,即使在这瓢泼大雨中,也丝毫没有被浇灭的迹象。 离得近了,一股浓郁的松脂和硫磺味儿钻进鼻子,颜小茴心下了然,怪不得这么大的雨火把都没事儿。 领头的是名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见着大胡子一行咧嘴一笑:“六叔叔你可算是回来了,自从你下山开始,阿峰就盼星星盼月亮等着你呢!这回新运回山的宝贝里,我可要挑支最好的!” 大胡子笑骂地接过他手里的火把,大手在阿峰脑袋上一敲:“你这鬼灵精,不先问问你六叔我这一路上累不累,先惦记起我的东西来了,真是没良心!” 阿峰不服气的昂了昂头:“六叔叔你这么说可就是冤枉我了,琢磨着你这几天就快回来了,山里雨大路不好走,我每天这个时辰都准备好火把听信儿呢,连二叔叔教我功夫我都没去!若是换做别人,听见你的哨子才来不了我这么快呢!” 大胡子难得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头:“行了,这小子,我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 说着,用手指了指一旁的戎修:“这是这次跟我一起办事的秦公子,叫大哥!” 阿峰看了看戎修,又看了看他身前只露出一颗头的颜小茴,把头扭了过去:“什么大哥,一看就是山下的小白脸,我不叫!” 大胡子尴尬一愣,伸出手掌在阿峰的后本一拍:“哎,你这臭小子,什么时候学会以貌取人了?秦公子可是书香门第出身,这回若不是有他帮忙,咱们可绕不开官府的眼线运进这么一大批军械!你这两只小爪子连枪毛都摸不到一根!别看他人长得文弱,脑子里可有的是东西,是大当家钦点的军师!” 阿峰乜斜了戎修一眼:“说什么都没用,反正我不叫,山下就没一个好人!六叔叔你小心点儿,仔细被他们骗了!” 颜小茴今天才知道什么叫人小鬼大,没想到这阿峰眼睛够毒的啊! 大胡子见阿峰出言不逊,有些失礼,连忙出声呵斥:“你这小子怎么回事,大当家已经派人查过了,秦公子跟那边的人可一点儿瓜葛也没有,日后山寨里办学堂,秦公子就是你的先生,你可得尊重这点儿!” 阿峰撇了撇嘴:“咱们做土匪的,上什么学堂,大当家的又不指着我们考取功名!平日里好好把武功练好了,比什么都强!” 大胡子“啧”了一声:“你这小子怎么思想比我这个当叔叔的还守旧!你也不动脑子想想,咱们整个山寨若是连个识大字的人都没有,日后写个书信,传个口信儿都看不懂,不知道会坏了多少事儿!” 阿峰手腕一翻将马头掉转过来:“哪有六叔叔你说的这么严重!既然识字这么重要,这姓秦的怎么还跟咱们一样,落草为寇了?” 大胡子一时语塞,瞪着双虎目半晌气的说不出话来。 阿峰得意一笑,目光轻蔑的看着戎修,似乎要非要从他身上找出点儿不顺眼的地方阻止他进山寨似的。 颜小茴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身后的戎修,这一眼不要紧,她离得近,眼尖的发现戎修易了容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面具剥落下来一块,刚好在下颚处十分明显。 也许是下雨的原因,接缝处被雨水冲刷开了,不知道那个阿峰看没看到,她连忙转过身一手搂在戎修的脖颈上,一手状似抚上他的脸,实则落在他面具的接缝处。 她突如起来的接近吓了戎修一跳,他视线不自在的扫过身旁的大胡子和阿峰,稳了稳纷乱的呼吸:“怎么了?” 颜小茴故意将他的头拉向自己这边,嘟着嘴撒娇:“冷死啦,咱们什么时候能到山寨里啊,再在这大雨里呆下去早晚得染上风寒!” 趁附近的人视线被遮挡之际,她赶紧在戎修下颚处的面具上重新仔仔细细的贴合了一遍。 戎修霎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将头俯得更低配合她:“就快了,咱们马上就要到了!” 经过她这样一打断,阿峰透射在戎修身上的目光这才转移了过去,只见他把缰绳一勒,撇了撇嘴:“什么狗屁军师,不过是个爱玩女人的花花公子!” 说完脚下一蹬,驾着马咯噔咯噔的跑远了。 有了火把照明,山中的路仿佛稍微好走了一些。 行了不多时,终于看到了山寨的大门。跟山下崎岖不平的山路不同,山寨的位置十分平坦。一眼望过去数十间木质楼宇错落有致,有两个亭榭的屋檐上还挂着几只红色绣灯,在这冰冷的雨夜里闪着温柔的光芒,乍一看好似山坳里普普通通的小村落。 可是,仔细看时,才知道这里的不寻常之处。 这山寨建在轻云山的山腰上,周围虽然群山怀抱,但没有一座山的高度比得过这轻云山,站在山腰往下瞭望,周围但凡有什么不寻常的异动都会被收入这群山匪的眼中。 山的一侧是颜小茴他们走上来所经过的山路,另一侧则是万丈深渊的断崖。也就是说,除了那像迷宫一般的迷雾森林,另一侧的断崖是根本不可能上来人的。 这样一个易守难攻迷局一样的地方,究竟要用什么方法才能攻得下来? 一行人来到山寨门口,早就有人过来开门。 车马刚停放好,掌事的连忙叫住大胡子等人,对戎修拱了拱手:“秦公子,您是第一次来咱们山寨,大当家的早命人在前厅备好了酒席为您接风,顺便犒赏犒赏这次下山进货的兄弟们!” 大胡子哈哈一笑:“还是大当家想的周到,这一路上车马劳顿,今儿又赶上大雨,咱们可得好好喝口酒驱驱寒。秦兄弟,既然你投奔了咱们山寨也算是山寨里的人了,今晚你可千万别见外,咱们不醉不归!” 说完,将胳膊往戎修肩膀上一搭:“走,咱们哥儿几个到前厅去!” 颜小茴眼疾手快的一下抓住了戎修的衣襟:“秦大哥,那我怎么办?” 大胡子暴躁的将她的手往下一扯:“怎么哪儿都有你!大当家最讨厌女人家呆在爷们的宴席上了,没的晦气!一会儿自然有人带你去该去的地方,乖乖等着吧!” ------------ 正文 第六十章 不愁他不动心 戎修和滕春一人一边被大胡子连拖带拽的勾着脖子走远了,连回头跟颜小茴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苍茫的大雨里只剩下颜小茴和那群涂脂抹粉的风月女子。 阿峰不知从哪里找了件蓑衣穿在身上,又在头上戴了顶斗笠。见几个人还在愣神,伸手推了推她们的后背:“还愣着干什么啊,快点走!” 颜小茴回首看了一眼刚刚戎修他们离去的方向,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将衣襟攥出了水:“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阿峰横了她一眼:“哪儿这么多废话,叫你走你就走,到了自然就知道了!刚刚阿凤姐可跟我说了,你们几个都是山下带回来的花楼女子,花楼女子自有你们应该去的去处!你放心,山寨里的爷们儿多着呢,日后亏待不了你!” 什么?颜小茴忽然间停住了脚步,站在大雨里一动不动,火大的怒视他:“胡说,我才不是什么花楼女子,我是……秦荣的女人!他在哪儿我就去哪儿!” 她这一嗓子把刚刚回偏房的阿凤喊了出来,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件儿干爽裙子,一直素面朝天的脸还涂了点儿脂粉,头上斜斜插了支银步摇,比前几日在路上的时候多了点儿女人味儿。 只见她打着把伞在雨中款款走来,在颜小茴身前站定,眼神充满不屑:“秦大哥的女人?呵,这种话你还真说的出口!你不过是这一路上秦大哥用来暖床的工具罢了,你以为他心里真的有你?” 颜小茴算看出来了,这女的是打算跟她杠上了,上回舞剑的计划没成功,现在又开始想新招对付她了。 颜小茴上前一步,挺直腰板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跟收拾齐整的阿凤相比,她的样子有些狼狈,但是神情举止依然恍然自若,仿佛根本没受到影响。 “我说我怎么好好的就成了花楼女子呢!看来有些人心里嫉妒,在这里吃飞醋,不惜诋毁别人!同样作为女人我觉得我需要好心提醒你一声,想得到男人的心要在男人身上下功夫才行,用阴招对付女人,算什么呢?就算解决了我,也不代表你就能得到他的心!” 阿凤一下子被激怒了,银步摇的流苏随着她情绪的波动不停的乱晃:“你不要恃娇无恐在这边说风凉话,我就不信他还能真拿你当宝贝!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的?我长得又不差,整日在他身边晃来晃去不愁他不动心。那时候,你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哭呢!” 颜小茴嘲讽一笑:“原来你就这么点儿志向,当个小妾就满足了!我跟你可不一样,我看上的男人眼里只能有我,若是他还对别的女人有想法,不说他怎么想,我先把他踹了!” 她昂起头有些骄傲的看着阿凤:“你尽管穿着你最好的衣服,化最好的妆,该怎么追怎么追。若是秦荣真的对你动心了,那说明他根本就不是我要找的人,随你拿去好了!” 阿凤虽然从小长在山寨里,但是男女之事也见得多了。山寨里的兄弟要么光棍一根,要不三妻四妾,女人生来是逆来顺受的,何曾听过这种话,一时间怔在了那里。 倒是一旁的阿峰有些不耐烦:“凤姐姐,雨这么大,你不赶快回房里歇着,跟这个疯女人墨迹个什么劲儿?” 他伸手在颜小茴后背上狠狠一推:“快走快走,别耽误小爷的功夫!” 颜小茴被他一路上推推搡搡,来到一个半地下的大殿。 一进去就闻到一股腥臭味儿,即使下着雨,也没把这股难闻的味道冲散。 大殿里掌着灯,借着昏黄的灯火,颜小茴看清这是个专门关押人的地方,门口有人把手。大殿中间用铁栅栏隔出两个空间来,一边是关押男的,一边关押女的。 地上铺着厚厚的柴草,也许是经久不换,散发出一股刺鼻的霉味儿。 角落里放着脚镣,炮烙等各种刑具,光是看看,身上就泛起一股森然的寒气。 栅栏对面关押的男人们一个个血淋淋的,身上一个疤接一个疤,看到几个女人进来发出令人毛孔悚然的笑声,一时间大殿里响起各种污秽不堪的话语,几个女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都瑟缩了身子,惶惶恐恐。 阿峰拿着手中的长剑在铁栏杆上狠狠敲了几下:“都给我该干嘛干嘛去!不然小爷我有的是精神一整晚都陪你们玩儿!” 这个“玩儿”显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玩耍。 他的话音一落,那群人果然都乖乖的闭了嘴,但是目光依然没有离开她们几个。 关押着女子这边同样不好对付,地上大剌剌的坐着几名女子,一看就是关在这里呆了好久的。 其中一个丹凤眼模样有些大姐大的女子挑了挑唇,目光在颜小茴几人身上扫过,冷笑一声:“呦,又进了新鲜货色啊!” 她跟周围坐着的几名原来的女子对视了下:“这下我们可要失宠了!” 阿峰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不耐烦的皱了皱眉:“你放心,山上弟兄这么多,有用得着你们的时候,现在你们还死不了!都给我老老实实的,不然小爷手里的家伙可不长眼睛!” 他衣袖一挥,冷冷的看着颜小茴几人:“你们几个都给我乖乖的,别触及小爷的底线,不然可没有好果子吃!” 说完,大步走出去。 经过颜小茴的身边时,她身旁一名女子利落的扯住了他的袖子:“放我出去,我不想呆在这里!带我去找六哥,我这一路上都是服侍他的,他一定会救我出去的!” 阿峰嫌弃的甩开她的手:“你好像误会了,你让我去找六叔叔我就一定要去找,我看起来像是任凭你差遣的人吗?小爷我从小跟在六叔叔身边,你这样的女人,山寨里多的是!说白了,你就是个玩儿物罢了,别太拿自己当回事!今天六叔叔看上你,明天他就可能把你赏给别人。到了这里就给我学聪明着点儿,别大呼小叫的找不自在,不然你就有可能永远都见不到六叔叔了!” 女子却仿佛听不到一般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胳膊,不依不饶:“不,不可能,六哥不会辜负我的,求求你放我出去,带我去找他吧!这里一分一秒我都呆不下去!我从小在花楼长大不假,但是小女向来卖艺不卖身,这辈子只有六哥这么一个男人,你帮我求求情,放我出去好不好?” 阿峰深深吸了口气:“我刚刚说的话,你以为是在放屁对不对?” 话音一落,他抬起条腿,朝着女子的肚子狠狠踹了下去! 巨大的冲力袭来,女子一下子栽倒在地,双手捂住肚子痛苦的蜷成一团,在柴草上翻来覆去。 阿峰伸手理了理衣襟,双目阴鸷的扫过大殿里的人,完全看不出是十几岁少年的模样。 “都给我看清楚了,这是警告,谁若是再向她这么不长眼,我就不客气了!” 他长腿一迈,头也不回的出了大殿。 厚重的门“砰”的一声关了起来,连墙上的灯影都被震得晃了几晃。 他一走,屋里只剩下被关押的人。 之前丹凤眼的大姐大瞟了眼窝在墙角里打滚儿的女子,轻笑了一声:“不知道天高地厚,活该!” 颜小茴看了其他几人一眼,出于医者的本能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扶住那女子的上身:“你没事儿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想到那女子不但不感激,反而甩手狠推了她一下,将她推的一个跟头,恶声恶气地:“离我远点儿,用不着你假好人,我就是死了跟你也没关系!” 大姐大轻轻一笑,在一旁幸灾乐祸:“真是多管闲事儿,先管好你自己得了!” 颜小茴撑着手坐起来,双手环在膝盖上盯着漆黑的大门不说话。 那大姐大却仿佛对她来了兴趣,高声问道:“喂,那边那个瘦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颜小茴正为这里这群乌七八糟的人和怎么出去烦恼着,听见她的话眼皮都没抬一下。 大姐大见她不吱声,挑了挑眉,嗤地一笑,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捧瓜子,放在嘴里嗑的嘎嘎直响。 她身旁一名瘦高的女子见机走了过来,站在颜小茴面前抬脚踢了踢她的胳膊:“喂,田姐问你话呢,你耳朵聋了?” 颜小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人规定她说话我就一定要回答吧?” 瘦高的女子忽地高高扬起了右手,作势要打下来:“你这死丫头懂不懂规矩?” 颜小茴一动也没动,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对第一次见面的人上来就用脚打招呼,这就是你们的规矩?” 女子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说,一双细眼瞬间立了起来:“你他娘的不想在这儿呆了是不是,居然敢跟我顶嘴!” 她抡圆了胳膊,手掌眼看着就要打下来,没想到就在要接触颜小茴脸的一瞬间,不知从哪里陡然飞过来一块石子,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了女子手腕的列缺穴上,她只觉手腕一麻,接着一股尖锐的刺痛在手腕处袭来。 女子捧着自己的手腕,恼羞成怒的朝石子飞来的方向怒吼:“哪个不长眼睛的,居然暗算老娘!” ------------ 正文 第六十一章 活下去唯一的希望 石子是从关押男子那边的铁栅栏里飞过来的,女子似笑非笑:“看不出来啊,你们一个个的老的老残的残,今天过了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还不一定呢,居然还生出行侠仗义的心了!究竟是哪位英雄好汉啊,站出来让我李欣兰好好看看!” 也许是她明日里在这地方横行霸道惯了,见她凌厉的眼光扫过来,对面被关押的男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连忙摆手,示意不是自己干的。 众人的目光在男人堆儿里寻觅了一翻,最终落在一个抱着双臂窝在墙角里睡觉的男人身上。 他乱蓬蓬沾着草屑的头发胡乱的披在肩上,遮住了大半边的脸,露出的小半边皮肤惨白惨白,像是许久都没见过阳光似的。脸部被茂密的胡须覆盖着,根本看不出多大年纪。 也许是被关押的太久,又受了很多刑,他露在衣服外面的胳膊和手上横了几道伤疤,至于衣服下面怎么样,就不得而知了。 不知怎么回事,自从大家的目光转向这个人,颜小茴就觉得周围莫名寂静了不少。 连一直气势凌人的李欣兰都有点儿瑟缩了,只见她张了张嘴,尽力将眸中慌乱的神色掩去,竭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对那人大声质问:“喂,刚刚拿石子打人的是你吗?” 那人阖着双目,半晌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但是掷地有声:“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李欣兰咽了口吐沫:“若不是我就不追究了,若是……若是……” 她一边想一边不安的转着眼珠,仿佛在哭想出一个合适的说辞来。 那人的眼皮耸动了两下,忽然睁开,跟预想中的锐利不同,他的眼神十分平和。这一刻,居然给颜小茴一种特别的感觉,觉得这个男人仿佛根本就没把这黑暗的关押之地放在眼里,倒像是夏日里舒舒服服躺在树荫下休憩的人。 他嘴唇翕动,接过了李欣兰的话茬:“不用为难了,刚刚出手的人确实是我。你打算怎么办?” 李欣兰咬了咬唇,双手在衣襟上抓了一把,擦去手心儿里的汗湿。 这是坐在一旁的大姐大连忙出声:“欣兰,过来帮我捶捶背,坐得久了,有点儿疼!” 李欣兰如蒙大赦,连忙胡乱点头走了过去,坐在大姐大身边伸手为她揉肩。 墙角的男子淡淡一笑,复又把双眼闭上,并不追究。 一段插曲就这么过去了,但是气氛却陡然诡异了起来。 经过这么一闹,大姐大那边看向颜小茴的眼神既不服气却又不敢再次明目张胆的挑衅,跟她一起进来的那几名女子也像避瘟神一样躲开她,形势居然变成了变相的排挤。 不过颜小茴倒不在意,本来她就没想跟她们培养什么感情,一个人抱膝坐在一旁,倒乐的自在。 只是,静下来的时候,她的目光不禁向那男子身上瞟去。按理来说,这里面关押的人都是土匪抓来的,可这男子究竟是什么身份,这里面的人都这么忌惮他?而且,从他刚刚那简简单单一出手,就感觉出这人武功非凡,他到底是什么人? 不过好奇归好奇,颜小茴先下最头疼的却是,怎么出去! 戎修这个家伙也真是的,自己跑去跟什么大当家的喝酒,难道忘了还有她这么个人了吗? 她气鼓鼓的咬着嘴唇,盯着眼前漆黑的大门一动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淌,从头顶唯一一扇小小的天窗的缝隙里能依稀看见天上的启明星,刚刚好好升到了夜空的正中央。 夜已经很深了,周围的人开始三三两两的睡去,一时间鼾声四起。 可是,戎修那边还是没有消息,难不成他真把自己忘了? 正腹诽着,胳膊上忽然间有什么东西痒痒的。 颜小茴扭过头,看见铁栅栏里有名男子正伸长了手,拿着跟树枝在她的胳膊上扫来扫去。 她眉头一皱,刚要说话。 那人忽然伸出食指在嘴上比了比,看了圈儿周围或躺或卧闭眼睡觉的人,对她小心翼翼的招招手。 这人大概三十多岁,穿的比这里任何一名男子都干净利索一些,连头发都是用布条规规矩矩束在头顶的。 见颜小茴眼中闪过戒备,他更焦急的对她招了招手。 颜小茴虽然心中疑惑,但是瞅了眼中间横着的铁栅栏,量他也不能把她怎么样,这才提了提裙摆走的离他近了一点儿。 她视线扫过周围酣睡的人,压低了嗓音:“这位……公子,你找我有事?” 那人从上到下看了她一眼,将手掌罩在嘴边鬼鬼祟祟,嗓音极低,几乎只用气声:“你是那边派来的人吧?” 颜小茴一愣,那边?她蹙了蹙眉,脑中恍然一闪,大胡子和阿凤嘴里也说过“那边”,指的正是官府的人。 这人突然间把她叫过来,又对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她并不是官府的人,但是她跟戎修怎么看也算是一边儿的,说是官府的人也差不多了。 但是不知道这人是个什么底细,她佯装一脸迷茫:“什么这边那边的,那边是哪边?你说什么呢!” 这人忽然间窃笑了下,眯了眯眼,将头往她这边又凑了凑,整个鼻尖都越了出来。如果不是栏杆和栏杆之间隔得太近,估计他早就贴过来了。 “这位姑娘,你放心,我不是坏人!咱们是一伙儿的,你就别瞒我了!你说,是不是咱们那边采取什么行动了,是不是派人上山来救咱们出去了?” 眼看他嘴里的口水在灯下明晃晃的,差点儿就喷到她脸上了。 颜小茴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你说什么呢,我真不知道!” 这人忽然间用鼻子哼了一声,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她身上来来回回的研究了个遍:“啧,你这姑娘,怎么嘴这么严呢,连个口风都不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身上这件罩着的披风就不一般!” 这件披风是戎修的,这人难道真的能从这披风上面看出什么吗?万一顺藤摸瓜牵出了戎修的身份……她的心陡然一跳。 不过面上依然淡淡:“不过是个男人随便给我的,能有什么不一般的!” 男子将头歪了歪,一手扶着下巴摩挲着,丝毫不被颜小茴的话语影响:“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披风的面料和针线,一看就是京城锦云庄定制的。锦云庄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御赐的金招牌,除了皇亲国戚,平头百姓就是有钱也买不着!” 颜小茴心里一惊,这披风是什么来头她还真不知道,但是既然是戎修穿的,那自然不会太差。单从针线和面料就能看出是什么地方出品的,难道真的碰上识货的了? 心里虽然暗潮汹涌,但越是这样越应该镇定。这人口口声声说跟她是一伙儿的,但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究竟是什么底细,说不定这人根本就是套她的话呢! 颜小茴淡淡的看他一眼:“这世上相似的东西多了,你说是锦云庄的就一定是?” 她眉头紧皱:“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她面露不满,起身打算走开,却被男子一下子抓住了胳膊! 两人的举动惊醒了身边一个睡着的男子,那人不安的翻了翻身,吓得两人同时一噤声。 待那人重新睡去,颜小茴这才伸手将胳膊从男子的手里抽出来:“你到底要干什么动手动脚的!我告诉你,有些话是能说的,有些话却是不能说的。你若是在这里散布什么谣言,被其他人听到害我受了牵连,我可饶不了你!” 男子连忙双手一拱对她福了福,小心地看了看周围:“我说姑奶奶,我说的话一点儿都没掺假,怎么能说是谣言呢!我本是蚕丝商人,京城锦云庄的蚕丝布料都是我家提供的,你身上这披风我岂会弄错?” 他悄悄凑近颜小茴,言辞恳切:“姑娘,你放心,我绝对没有恶意。半年前我从南方进了一批原料,打算回京进作坊再卖给锦云庄。由于数量多,我特地亲自押送货物。没想到,行至此处忽然被这山上的土匪打劫了。伤了我的人抢了我的货不说,人还被囚禁在了这里,一呆就是半年,连个口信儿都捎不出去!” 说道此处,他眼中仿若有泪:“这被囚禁的日子哪儿是人过的,稍微不小心就会被用刑!” 他将宽大的袖口一拨,赫然露出一块斗大的烙疤,吓得颜小茴连忙转过脸去。 男子嘲讽般的弯起嘴角:“你也被吓到了吧?我钱紫枫虽然只是一介商贾,但从小也是锦衣玉食的,何曾受过这种惨刑!我们钱家三代单传,知道我失踪了,爹娘必定会派人来寻,但是至今连个口信儿也没传上来,这地下室的人都说,除非官府来人,或者我另有用途,不然恐怕这一辈子都要葬送在这里了!” 他看向颜小茴,惨然一笑:“我知道你不想贪上麻烦,不愿走漏风声,但是如今,你掌握的消息是我活下去唯一的希望了!” ------------ 正文 第六十二章 九皇子 仿佛怕颜小茴说出拒绝的话来,他眼睛带着深深的伤痛和憧憬望向颜小茴:“到底是还是不是?” 颜小茴被他眼中的情绪感染,愣在一旁,嘴唇蠕动了下居然说不出“不是”的话来。 她无法想象自己若是他,过着好好的日子突然间被抓到这里,一呆就是大半年,说不定这一辈子都走不出去离不开,她会变成什么样! 仿佛看出她眼中的纠结,钱紫枫忽然咧嘴一笑,露出点儿流里流气的商贾痞相:“你不说也没用,我猜都猜的到!我就奇怪嘛,他那样的人从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怎么今儿突然间就转性了!必定因为你们是一伙儿人的原因!” 见颜小茴面露不解,钱紫枫的下巴朝窝在墙角睡觉的男子点了点,了然一笑。 他像是知晓什么秘密似的,凑近了颜小茴:“被关在这里的人都说他是当今圣上流落在外的九皇子!我就说嘛,堂堂皇子被抓了进来,圣上怎么可能不派人来营救!” 颜小茴惊愕的看向角落里的人,半晌才回过神来:“怎么吧,既然是皇室贵胄,哪有沦落到这种地步的!” 钱紫枫白她一眼:“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跟我装糊涂!我在这里少说也被关了一段时日了,外面儿那群狗崽子隔三岔五的就请他出去喝喝茶,试图用他要挟上面。可这人的脾气不知道像谁,倔的很,一个金字儿都不往出吐,愣是死活都不承认也不否认,土匪头子没招,就动了刑。更可怕的是,即便用了刑,这人还是什么都不说,简直像块啃不动也咽不下去的骨头!别看这被关押的人里头三教九流都有,但是没有一个不怕他的,上了刑也能眼睛都不眨一下甚至一声都不吭,这种狠角色谁敢惹?” 仿佛想从颜小茴口中套出点儿有用的东西来,钱紫枫别有深意的说道:“而且他出了名儿的不爱搭理人,今天却特意为你出了手,这里面要说没什么,我还真就不信!” 也许是颜小茴的目光过为灼热,墙角里的人好像有感应似的,忽然间毫无预兆的睁开了眼。 眸子如井水般平静无痕,哪有一点儿睡意,颜小茴被看的心里一跳,连忙转了眼状似不经意的打了个呵欠,对钱紫枫心不在焉的摆摆手:“你说的什么,我真不知道。这么晚了我都困了,有事儿还是明天说罢!” 说完也不理在一旁又挤眉又弄眼的人,兀自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空地儿席地一躺。虽然微阖了双眼,还是能感觉到一股平静但不容易被忽略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的后脑勺。 她知道这视线来自哪里,可是她不敢回头。 她不知道钱紫枫说的话里有多少属实,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九皇子。如果是的话,他怎么会被关进这里呢?不是的话,为什么又有这种传闻呢?而最让她感到好奇的是,他能用一个小石子就发出这么大的力来,应该武功相当了得。这样的人怎么会被抓进这里,还在这里呆着这么逆来顺受呢? 他对自己出手相救,又是为了什么? 她轻轻叹了口气,颜小茴啊颜小茴,你现在被关在这里,情况比他也好不了多少,居然还想这些有的没的。不知道戎修那边怎么样了,不会被大当家的什么人识破吧?他究竟什么时候来救她啊! 脑袋里稀里糊涂的想着这些,没过多久,终于抵不过睡意昏昏沉沉了起来。 忽然哪里砰的一声巨响,将她和周围的人一下子惊醒! 大殿的大门忽然间被人从外面打开,颜小茴定睛一看,居然是阿凤! 她整个人被雨水浇透了,仿佛落汤鸡一样狼狈,空洞的眼神没有焦距一般落在颜小茴身上,惨然一笑:“你说对了,得不到他的心有什么用?他喝醉了,你过去照看他吧!” 颜小茴一怔,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这姑娘居然一下子想开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能出去了?她登时心情大好! 说实在的,这里面,她真是一刻都不想再呆下去了。 她撑着手从地上站起来,远远看见阿峰打着油纸伞从外面匆匆忙忙的走过来,目光往阿凤脸上一落,陡然间拧紧了眉毛:“凤姐姐,你这是怎么弄的!难不成那小白脸欺负你了?我这就去找他算账,非让他给你个说法不可,不然小爷我打死他!” 阿凤忽然间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胳膊:“你别去!他都喝的人事不醒了,看见我还说喜欢的不是我,让我离他远点儿!我再纠缠下去有什么意思,你就给我留点儿自尊吧!我现在,只是伤心!为什么他喜欢的就不是我呢!” 阿峰忽然间咬了咬牙,额头的青筋抽动了两下:“凤姐姐,他不喜欢还有我呢!我要你!” 他张了张嘴,仿佛要说什么,视线陡然一转,忽然看见站在殿内瞠目结舌的颜小茴,脸色一沉:“你还呆在这儿干什么,难不成你还舍不得这里了?” 颜小茴强自忍住惊讶,连忙提着裙子迈出了门槛。 临出门前,她本能的向墙角里的那人看去,那人却仿佛知道她会回头一样,居然勾了勾唇对她淡淡的笑了笑! 带着错愕的心情被人一路领到一个黑黢黢的房屋门口,她回头沿着走过来的路回望了下,远处大殿的门已经紧紧关闭了,只有微弱的灯火从上方窄窄的天窗倾透出来,刚刚那里发生的一切好像是场梦。 颜小茴回过头伸手轻轻敲了敲门:“戎,我进来了?” 半晌都没听到回音,颜小茴试探的推了推门,没想到手轻轻一搭,虚掩着的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颜小茴迈步进去,鼻间一下子呛进浓郁的酒气。 眼睛在黑暗的室内扫视了一番,终于看见趴在床上的人影。 颜小茴将门闩从里面插好,这才缓步走了过去。床上的人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浑身都是酒味儿,连衣服上都撒了好些。头歪在枕头上,一动不动,脚上还穿着靴子。 她伸手推了推他:“戎,你醒醒,脱了鞋再睡!” 因为怕隔墙有耳,她不敢叫他的真名儿,好在“秦荣”和“戎修”里面都有个“戎”的音,就是被人听见了也不会起疑。 也许是醉的深了,怎么推他居然都没醒。 颜小茴心里一叹,罢了,念在他潜伏在一群土匪里这么不容易的份儿上,她就勉强照顾照顾他吧! 颜小茴伸手把他斜在床下的两条腿搬回床上,又顺手把他的靴子脱掉。 这么一动作才发现,自己身上这身湿透了的衣服实在是难受极了。她瞟了眼床榻上醉的不省人事的戎修,咬了咬唇走到屋里的衣柜里翻找了下,还真找出件儿干爽的女装来。虽然做工和布料都很一般,但是总比她身上这件儿湿透了的强。于是想也不想的将身上的湿衣服通通换了下来,穿上了干爽的衣服,又拿着帕子将头发从头到尾擦了一遍,拢在头上。 收拾好了自己,她坐在床榻边,视线落在戎修身上。他仿佛很热的样子,鼻子和嘴里呼出的气都是灼热的。她想了想,将手里的帕子浸泡在一旁的水盆里拧了拧,将他的脸扶正,轻轻擦拭起来。 谁想到,手才碰到他的脸,手腕一下子被刚刚还昏睡不醒的人紧紧抓住了! 他微微一用力,颜小茴一下子着力不稳,脚尖一晃被他揽在了身前紧紧拥住。 手掌下是他强劲有力的心跳,颜小茴的心跟着一抖,看向他的脸。目光熠熠炯炯有神,哪有一点儿烂醉的样子! 颜小茴气恼的咬了咬唇:“喂,你没喝醉呀!” 戎修忽然弯唇一笑,环在她腰间的手两手交叉,更紧的揽了一揽:“我若是喝醉了你想干什么?” 颜小茴伸手去推他的胸膛:“大半天没见,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正经!既然没喝醉,我也不用伺候你了,快放开我!” 戎修有些不满的看着她:“刚刚你不是还叫我‘戎’来着么,那么亲密,这会儿怎么一下子就变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从那群人轮番灌酒下逃出来的,别看我现在神志清楚,其实也喝了不少。你这没良心的,亏我心心念念的,居然一点儿都不心疼我!” 也许是真的喝多了,他的语气带着大男孩般不着痕迹的撒娇,听在颜小茴耳朵里,心禁不住跟着一软。 她偏过脸躲过他灼灼的目光:“叫你‘戎’不是怕别人听见么,不然我还是叫你‘喂’好了!” 戎修将嘴角一抿,枕在枕头上的脑袋向前一倾,忽然间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儿。约莫停了半晌,他忽然将脸一偏,张口在她的左脸脸颊上咬了一口,离开时一副恨得牙痒的样子。 颜小茴捂住自己的脸,哭笑不得:“干嘛咬我!” 戎修拧着眉跟她叫嚣:“咬的就是你,咬死你得了,谁让你都不明白我的心!”而且,连他好不容易说出口的表白都没听到! 不理她的挣扎和反抗,他伸手将她的小脑袋扣在他的脖颈,轻轻的闭上了眼:“不明白也不会放你走的,刚刚我可都看到了,这下不成亲也不行了!” ------------ 正文 第六十三章 秀恩爱 颜小茴的脸被他突出来的锁骨咯的生疼,连呼气都有些不顺畅,连忙伸手推他:“你说什么呢,快点儿放开我!一身的酒气,熏死人了!” 戎修半眯着眼睛,有些无赖又有些懒懒的轻笑:“不放,除非你亲我一下!” 颜小茴被他的语气撩拨的心神一颤,瞬间回想起刚才两人的那个吻,她脸一红:“亲什么亲,快放开我,有正事跟你说!” 戎修将大手放在她的头发上轻抚了下,到发尾的时候食指轻轻勾了勾,将她一缕头发缠绕在手心:“我不想听,除非你亲我!” 看来这个人真的是喝醉了,不然怎么会这么难缠,她伸手将自己的头发强行从他手里拽出来,粉拳捶了捶他的肩:“不听也得听!” 她凑近他的耳朵压低了嗓音:“刚刚被关起来的时候,我看到一个人,据说是九皇子!” 话音一落,戎修仿佛一瞬间酒醒了,果然不再胡闹。揽着她的双臂松开,突然间翻身坐起来,快速走向门口,将耳朵贴在门和窗口仔细听了听。 确定外面真的没有人,他这才回到床榻边,一脸正色:“真的?” 颜小茴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九皇子,但是其中一个被关押的人是这么跟我说的。按理来说,皇子不是应该呆在宫里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皇上都不派人来营救吗?” 戎修看了她一眼:“这事儿说来话长,九皇子是早年皇上与一名宫女所育。只是,九皇子年满一岁多的时候,皇后娘娘忽然查出这名宫女当年为了获得垂青,故意在皇上的茶水里下药。皇上大怒,将她责杖五十打入后宫,没多久就死了。九皇子也被送入青州清水寺抚养,直到十几岁才被重新接回皇宫。但是就在前年,九皇子随皇上出行打猎,不知怎么不幸坠入了山中。皇上派御林军在山中搜查了几个月,至今杳无音信。” 说到此处,他不解的皱起眉头:“当时他失踪的地点是重阳山,在南岭。若你今天见到的真的是他本人,怎么会突然横跨了大半个百里国,出现在了千里之外的东北?” 颜小茴抿了抿唇:“他前年失踪的,如今已经三年了,这么长的时间在百里朝绕个圈儿都够了,有什么可奇怪的。” 戎修右手的食指在膝盖上敲了敲,陷入沉思:“轻云山的土匪近两年势力强大,但是不论是三年前还是现在,他们的爪牙都还没伸到南岭那么远,所以应该不可能在南岭抓人再押回东北。这就奇怪了,既然他坠崖以后不是被轻云山的人抓走的,那么他既然没死,为什么不回宫呢?按理来说从南岭到东北途中一定会经过京城的,他没道理不回宫啊!” 颜小茴也想不通,干脆打断他的思绪:“算了,先别想他是怎么到的轻云山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先确定下他的身份究竟是不是九皇子。如果真的是,必定要想办法把他营救出来的,这三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到时候再问也不迟。” 忽然间想到大殿里的情形,她有些苦恼:“可是,怎么样才能确认他的身份呢?听说之前山上的土匪给他用了刑,想从他口中套出些有用的话来,但是他宁可受刑也一字不吭。” 戎修抿了抿嘴角:“咱们倒不用这么麻烦,我从小在宫里跟皇子们一起长大的,常在宫中来往,虽然跟他只见过几次不甚熟悉,但是估计还是能认出来的。只是那关押的地方有人一直把守,想要进去确认恐怕没那么容易。” 颜小茴挠了挠头:“如果不进去,他被放出来呢?” 戎修眉头一皱:“放出来?关在里面的人怎么可能说放就放?” 颜小茴对他调皮的眨了眨眼:“你就等着看我的吧!现在天晚了咱们先睡觉,等睡醒了明天早上开始,你只要陪着我在整个山上秀恩爱就好了!” 戎修挑了挑眉疑惑不解:“秀恩爱,什么意思?” 第二天,在颜小茴各种反常的近乎诡异的举动下,戎修终于明白她口中这个“秀恩爱”到底是指什么了! 早上起来一出门,她就跳到他的后背上非让他背她,撒娇耍赖怎么都不肯下来。戎修没有办法,只能在滕春惊悚的目光下,无奈的背着她接受所有人的目光洗礼。背着她到了后堂吃饭,她又让他给她盛饭夹菜,连菜里的鱼都要剃了刺再喂给她。他稍有反抗,她就伸出小手在悄悄在他的肋下一拧。 当然,如果他乖乖的按照她说的去做,她会主动凑过来拉他的大手。 仅仅一上午的时间,整个山寨里所有人都知道了新来的秦公子对他身边的小女人言听计从,宠爱无限。 其实,自从戎修喜欢上颜小茴以来,他的心里就一直期盼着有一天能跟她两情相悦,甜甜蜜蜜。所以今天,明知道她在实行什么“秀恩爱”的计划,甜蜜的样子多半都是假装的,他一整天还是被她言笑晏晏的样子撩拨的心脏一起一伏,耳尖上的热度就没消散过。 山里天黑的早,吃过晚饭,她又从什么地方拿出个包袱一样的东西,拉着他出来散步。 走到山寨的一块空地上,空地斜上方的小山坡顶部建着用来关人的高高的大殿。 颜小茴放开他的手,将手里的包袱放在脚下。 戎修看了看远处大殿门口把手的人,悄悄靠近她的耳朵:“你来这里干什么,这包袱里又是什么东西?” 颜小茴将包袱里的东西拿出来,小心翼翼的展开:“这是我白天背着人在山寨仓库里好不容易找出来的天灯!你快帮帮我把燃料装好点燃!” 戎修看了看她手里的天灯,又看了看上方的小山坡,按住她的手阻止:“这里不行,山坡上就是大殿,周围都是木制的,离得太近,该走水了!” 颜小茴拿猫一般的大眼睛瞪了他一下:“你真的是将军吗?怎么这么笨!没看出来么,我就是故意想要大殿失火吗?不然里面关着的人怎么放出来,你怎么确认那人是不是九皇子!” 她探头在周围看了看:“一会儿大殿起火以后你机灵这点儿,千万配合好我!趁这会儿没人发现,我得快点儿行动了!” 说着,伸手推了推身边的人,示意其藏好。 戎修却不动:“你在这儿点天灯,一会儿大殿着起来了,肯定会被人抓到的!” 颜小茴睁着大眼睛眨了眨:“抓到了又怎么样,你可以替我解围啊!白天咱俩那么秀恩爱,大当家什么的为了笼络你肯定不会为难我的!” 戎修却不同意:“不行,太危险了,万一他们不买我的面子呢?” 颜小茴握住他的手摇了摇:“你是对你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想确认那人是不是九皇子,这是能想象到的最好的办法了!而且我还真必须要让山寨里的人知道火是我放的,不然前一天你刚进山,第二天山里的大殿就着火了,他们一定会觉得蹊跷,一定会怀疑到你身上,以为你是来救人的,是官府的人!如果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火是我玩耍的时候不小心放的,他们反而不会起疑心!” 戎修见她意志坚决,叹了口气伸手将她的手心一捏,深深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迅速转身找了块角落里的大岩石藏身。 这边颜小茴看了看头上大殿门口目不斜视把守着的人,深深吸了口气,将两只汗湿的手互相搓了搓,这才从腰带里掏出火折子将天灯下面的燃料点燃。 “噗”的一声,火焰一下子燃了起来。 她用手轻轻捏着天灯的边角,见它像个小胖子似的身体越来越大,越来越膨胀,倏地将手一松,天灯一下子升了上去! 忽然,山涧吹来一股东风,将它斜斜的吹了过去。只见天灯一歪,一下子落进大殿房檐上半尺高的野草中,紧一眨眼的功夫,整个屋顶的野草就烧了起来,夜风一拂,很快连成了一片火海! 殿门口看守的男子只见什么东西明晃晃的从山坡下面窜了上来,反应过来时,殿顶的野草就着了起来。火着疯狂的吞噬着,像水一样从殿顶流下来,一下一下舔舐椽木! 整个人忽然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忽然间听见哪里有个女声在喊:“哎呀,不好了,我的天灯怎么飞到那边去了!快来人啊,大殿着火了!” 话音一落,门口的几人瞬间乱了起来,有的前去禀告,有的去提水,有的去喊人,忙的好不热闹! 颜小茴喊了那一声以后,并不着急趁乱逃走,反而双手提着裙摆沿着小山坡快速的爬了上去,看着起火的大殿跺脚:“天啊,这是怎么回事啊!我就点了个天灯,怎么忽然间就起火了!” 一个男子听见这话,上来就把她的双手从背后狠狠扭住了:“是你放的火?” ------------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天降异相 颜小茴的胳膊被他扭得生疼,眼泪都要飙出来了:“你放开我,放开我,我不是故意的,谁知道天灯一下子就飞到了这儿呀!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可是新军师秦荣的女人!秦荣在哪儿呢,你们这么对我,他一定不会同意的!” 她故意撒娇耍横,看起来活脱脱是一个被宠坏了脾气的女人! 正挣扎着,戎修也沿着小山坡大步走了上来,看见颜小茴俊眉一蹙:“怎么回事,一眼没看住,你怎么就跑到这儿来了!” 抓着颜小茴的男子冷哼一声:“秦公子,您来的正好,快管管你的女人,她居然放火把大殿给点着了!” 颜小茴不停的扭动身体挣扎:“阿荣,我不是故意的!我一时无聊从房里找到个天灯,觉着好玩儿就点着了,谁知道它居然被风吹到大殿上面了呀!你快让他放开,我被他拧的胳膊和腿儿都要断了,疼死了!” 戎修看了一眼颜小茴蹙眉痛苦的样子,估计她是真的疼,连忙对颜小茴身后的男子说道:“这位兄弟,虽然我的女人一时间贪玩闯了大祸,但是作为男人管教无方,这件事理应由我秦某承担。现在大殿的火势太大了,一时半伙估计是扑不灭了,咱们还是先把里面的人救出来安置在别处吧,不然他们不被烧死也会被呛死,其他的等救完人扑灭了火再说!” 男子用力在颜小茴的手腕上一抓,不满的看向戎修:“我凭什么听你的?” 戎修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小心放了火是我们的不对,但是若是大殿里的人死了,恐怕你也逃脱不了责任。到时候大当家的怪罪下来了,孰轻孰重,你好好想想!你先放了她,等火扑灭以后,秦某亲自向大当家的谢罪!” 男子看了看戎修,又看了看大殿上越着越烈的大火,权衡了下:“这可是你说的,一定要说话算术!” 戎修点点头:“当然!” 男子伸手将手里的人往前一推,颜小茴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戎修看了看她没吱声,走过去跟刚刚那男人并行:“大殿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男子摇了摇头:“不知道,殿里的横梁被烧掉了,砸在了门口,火已经开始烧进去了,没人敢进去!” 戎修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颜小茴只见他们两个走到了门口,戎修不知从哪儿扯下来一块破布围在了身上,然后顺手接过一名男子手里的水桶,举起来一下子将里面的水“哗啦”一声浇了下来,接着毫不犹豫的冲进了火海。 颜小茴的心猛然跟着一提,眼睁睁看见他的背影瞬间隐没在了浓烟之中,突然间有点儿后悔自己的鲁莽了!她应该事先跟戎修好好商量商量,想出一个周全的方法的! 仿佛是印证她的担心,“轰”地一声,大殿里面好像有什么坍塌了! 颜小茴脸上和唇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尽,双脚无意识的站了起来朝大殿门口跑了过去,却被人拦在了门口:“喂,你干什么呀,里面危险着呢,给我一边呆着去!” 颜小茴急的跳脚,身体被这人拦着,头拼命向烧焦的大门里面看,入眼的却只有黑黢黢的浓烟! 她的心陡然间就慌了起来,连忙伸手顺手抓住了身旁的一个人:“戎、秦荣在里面呢,怎么办,怎么办!” 她定睛一看,这人原来是滕春。 他伸手将颜小茴一扶:“颜姑娘你放心,公子一定会没事儿的!大殿附近危险,你先找个安全点儿的地方等一会儿,千万别乱跑,不然公子该担心了!” 安抚好她,滕春俯身从火堆里钻了进去。 时间每过一秒,颜小茴觉得自己身上的血就冷上一分,不知不觉间身体开始一下下颤抖起来。 正纠结着,自责着,大殿门口有什么白花花的一闪,颜小茴连忙眼珠不错的看过去。 一群人手和手被铁链拴着,一个挨着一个从里面走了出来。 颜小茴的视线越过一张一张脸,终于与一双深邃的眼眸在空中交汇。 趁着别人不注意,他居然还对她偷偷眨了眨眼。 这一刻,颜小茴觉得一直惶恐的心才落了地,她的鼻子忽然有点儿酸,居然想去抱抱他。 但是,最终却没能抱成。 山寨里的人听见风声都赶来救火,连大当家的都被惊动了。一个时辰过去,不知道提了多少桶水,大殿的火终于被扑灭了,而颜小茴这个罪魁祸首也被带到了前厅三堂会审! 传说中的大当家此刻正坐在她的正前方,跟想象中满脸凶相的坐在老虎皮上的形象不同,居然是个斯斯文文干干瘦瘦的小老头,甚至看起来比她颜府的那个爹还更像文人一点儿,看着颜小茴的表情居然还是笑眯眯的。 越是这样,颜小茴心里就越没底!刚刚她一把火把他一个房子点着了,这会儿他还能对着她笑,如果他不是缺心眼儿,那绝对是口不对心两面三刀的笑面虎! 只见他笑眯眯的将颜小茴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就是你这个小丫头放火把我的大殿烧了?” 颜小茴还没说话,前厅的一个男子立刻向前走了一步接过话茬:“没错,大当家的,就是这个小丫头放的火!若不是咱们救火及时,里面的人跑不出来不说,迟早会殃及山寨里其他的房子!” 一旁椅子上坐着的阿峰也开了口,添油加醋:“大当家的,这丫头我认识!昨儿跟着那姓秦的小白脸一起来的,依我看一定是这姓秦的指使的!他肯定是官府派来的走狗,不然怎么好好的大殿,他一来就起火了,放火的还是他女人!” 大当家的嘴角带笑,瞥了一旁面无表情的戎修一眼,和蔼的看向颜小茴:“小丫头,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啊!” 颜小茴抬起头:“我都说过了,是天灯不小心飞了上去,绝对不是蓄意的!不然大殿着起来的时候,我早就趁着天黑跑了,还跑出来喊人什么!整个山寨都知道我和秦荣的关系,也知道我们是刚入伙儿的,这时候故意放火这不是明白了招人猜忌嘛,这么没脑子的事儿我们才干不出来!况且,刚刚着火时,若不是秦荣冲进去了,里面那几十号人恐怕早就没命了!如果火是我们故意放的,为啥不趁乱把该干的事儿干了,反倒傻乎乎的冲进火海里救人呢?” 她看着戎修脸上的黑灰,声音有些哽咽:“大当家的你看,秦荣衣服的下摆都烧没了,当时得多危险啊,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冲进去了!” 见大当家的面部有些松动,阿峰连忙插了嘴:“大当家的你别被这女人糊弄了,咱们山寨壮大到现在这程度可不容易,千万不能让官府的走狗混进来!不然您十几年的心血瞬间就能毁于一旦!” 颜小茴毫不掩饰的恼怒的瞪了阿峰一眼:“你这人心胸怎么这么狭窄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处处针对我和秦荣,不就是因为阿凤姐原来喜欢秦大哥,而你又暗恋阿凤姐嘛!” 心事忽然间被戳破,阿峰恼羞成怒:“你这死丫头,瞎说什么?不论你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放火烧毁了大殿可是大罪,你甭想蒙混过关!就是大当家的不追究,我也要追究到底!” 颜小茴歪了歪头:“我瞎说?你敢说你不喜欢阿凤姐吗?如果你真不喜欢,那日后阿凤姐嫁给谁可都与你无关了!” 阿凤没想到审着审着颜小茴,居然牵扯到了她!一时又羞又恼,转身就想走出前厅,但是听见颜小茴的质问,她的心忽然一动,忍不住看向阿峰,内心隐隐有些期待。 阿峰瞠目结舌的看着颜小茴,视线转向一旁的阿凤时,脸色陡然间涨的通红,连话都支支吾吾起来:“我,我没说不喜欢!” 颜小茴挑了挑眉:“那就是喜欢啦?”她回过头:“大当家,您看看,他都承认了,分明就是把秦荣当成了情敌才出言不逊诬陷我们的!这下我都解释清楚了,还请您老人家明鉴!” 她眼珠转了转,仿佛忽然间想起什么似的:“小女知道因为我的不小心犯了大错,但是今儿这大火却有些非比寻常!” 大当家的眼神顿了顿,仿佛来了兴致:“哦?怎么个非比寻常?” 土匪们通常都有些注重风水的,每做件什么事儿之前都喜欢占卜吉凶,颜小茴恰巧抓住了这一点,下了一注:“回大当家的,小女今日放天灯的时候山上本来刮西风,可是等天灯升起来的时候,不知怎么就变成了东风,一下子就把天灯吹到大殿那边去了!众所周知,山里秋天一向是吹西风的,这风向说变就变了,实乃是天降异相啊!昨儿秦荣才进山,今儿大殿就着了火,是不是老天示意大当家的,日后秦荣当了军师,山寨的日子马上就要红红火火了呢?” 其实,这段话纯属她胡诌的,秋天山里刮西风是不假,但是失火的大殿在小山坡上,小山坡背后紧靠着两座山,晚间山里的气流回旋在此处打了个转儿又拐了回来变成东风,纯属是自然现象。 但大当家的明显信以为真,他对身后的人招了招手:“去,把慧灵请来,让他过来占卜一卦!” 颜小茴心里一跳,槽糕!真的有术士,这东西可没有道理,万一跟自己说的不一样,那就死定了! ------------ 正文 第六十五章 青龙落在轻云山 心里像揣着小兔子似的忐忑不安,捂都捂不住。 不一会儿,前厅门口悬着的风铃似有感应一般“叮铃”一响,大当家眼眸半眯,将手中的乌龙茶送入唇角抿了一口,曼声说道:“来了!” 话音一落,果然进来个白白净净的年轻男子,长着一张娃娃脸,手里拿着只摇铃一边走一边轻晃。他肩膀上披着一件黑色披风,披风的边缘几乎每隔一指宽的距离就有颗小铃铛,随着他的走动发出叮叮当当的铃音。 待步入前厅正中间,不待大当家的说话,他先微阖了双眼,嗓音有些阴柔:“前几日慧灵夜观天相,见西南方有一股红光正慢慢迫近,恰巧昨日傍晚落在了咱们轻云山上,就觉得大当家的会召唤我,没想到还真让我猜对了!” “昨日傍晚,那不就是兄弟们从山下回来的时候吗?”大当家的本来倚在椅子上的后背立刻往前挪了挪,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戎修:“秦兄弟昨天才进山,今儿大殿忽然走了水,慧灵你来算算,这两者之间可有联系,咱们轻云山上的灵气可有变动?” 慧灵缓缓伸出之手摆了摆:“大当家的您别急,慧灵这就卜卦一算!” 说着,他伸手在极其宽大的袖口里翻找了一翻,拿出本古书来。书的封皮已经磨损掉,其他的书页也卷曲着,泛着老旧的淡黄。 只见他衣摆一撩席地而坐,将书摊在面前,一手摇铃,一面嘴里念念有词。他的右手五指张开,在空中虚无的抓了几下,眼珠在紧闭的眼睑下来回游移。 颜小茴生平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既觉得新奇又觉得恐怖。 忽然,他悬在空中的手一停,嘴里大喝一声,接着不知从哪儿掏出三枚铜钱,在空中一抛,铜钱在空中回转翻飞着,最终落在摊开的古书里。 慧灵长吁一口气,睁开眼,将左右一直“叮铃”作响的摇铃在右手掌心一扣:“恭喜大当家的了!” 大当家焦急的攥了攥拳:“怎么说?” 慧灵不动声色的将古书和摇铃缓缓收入袖口,这才缓缓开口:“占卜前慧灵曾说过,昨日傍晚一道红光落在了轻云山上,这红光不是别的,正是秦荣秦公子命里所带。红光唤醒了轻云山东宫所处的一条青龙,今晚青龙翻身浮动,龙心与天上的心星悄然合二为一!古书有载,心星乃大火,今日大殿走水,正是大火的征兆。大当家的,现在世上共两条龙,一白一青,白龙落在京城,青龙落在了咱们轻云山,用不了多久,将是二龙角逐天下之时!” 大当家的猛地将手掌一拍,满面红光,激动的站起身疾走两步来到窗前,透过窗户俯瞰整个山寨:“老夫窝在这穷山恶水将近二十年养精蓄锐,千盼万盼终于盼来了这一天!这卦象一点儿没错,如今我们山寨有了秦兄弟帮趁,出头之日指日可待!” 众人一听,连忙双手一拱,齐声喝道:“恭喜大当家的,众兄弟姐妹愿甘当牛马,祝大当家一臂之力!” 大当家的大手一挥,煞有其事的重新坐回主椅上,看向颜小茴:“丫头,既然是天降异相,今儿的大火之责就一笔勾销了!” 颜小茴心里对那个叫慧灵的说的那一套并不怎么相信,但是放火的事不追究了对她来说就是件好事!本来她的计划是跟戎修秀恩爱,这样即使那大当家的为难自己,也会多少顾忌着点儿戎修的面子不会那么过分,可如今看来,虽然跟她想的不同,结果倒是相差无几。 她学着山寨里其他人的样子双手拱了拱对大当家的一福:“大当家的果然明察秋毫,那今日之事就这样就此了结了吧?” 大当家却似笑非笑:“你这丫头,别着急啊!虽然罪责不在你,但是你私自放天灯却也是事实!你可知道,在我们山寨,这天灯可不能说放就放随意玩耍的东西,是用来传送消息的!” 颜小茴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连忙郑重其事的摆手:“大当家的,小女一介流浪之人,连家人都不在了,哪儿有可传送消息的人?若不是行路时碰上了六哥和秦大哥他们,小女还不知道在哪儿流浪呢!” 大当家伸手挑了挑胡子:“小丫头别害怕,老夫并不是怀疑你的身份,只是想说,这天灯在咱们山寨那是有特殊用途,你私自拿来玩耍实属不该。为了以儆效尤,纵使不追究你放火的过错,这私放天灯的过错却也赦免不了!” 颜小茴一听,眼睛瞪得滚圆,不禁在心里暗骂:这个死老头,放火不追究了,却追究什么私拿天灯,说来说去看来还是非要治自己个罪名不可了!那刚刚摆出一副大度的姿态出来干嘛,害她白高兴一场! 正腹诽着,打算听大当家接下来的话,一直神色淡淡坐在一旁的戎修忽然衣摆一撩起了身,走过来与颜小茴并肩而立:“大当家的,秦某几人刚随六哥上山,对山寨里的规矩还不甚熟悉,一时间有所触犯,实属无意。但总得来说,她既然现在跟着我,就是我的女人,现在出了事儿,完全是因为我管教不周,大当家的若是责罚就责罚我吧!” 大当家的听了,忽然哈哈大笑,将手掌往椅背上一拍,对身旁的大胡子说道:“老六,这山寨里都传秦兄弟对这个小丫头宠溺的不行,我起初还不信,这会儿我刚开个头说要惩处她,秦兄弟就坐不住了,可见两人的感情果真是不一般!” 他伸手轻轻撩了撩胡须,对戎修摆摆手:“哎,罢了,老夫也是从你们这个年龄过来的,有时候这身边的人啊,不见得多好,看对眼儿了就是谁都比不上!慧灵刚刚卜了挂说你命里所带的红光唤醒了青龙,我若是跟你过不去岂不是有违天意,罢了罢了,老夫就不追究了,你日后对她多加管教就是了,若是日后再犯,老夫也真不客气了!” 戎修一听,连忙拉着颜小茴对大当家的福了福身:“谢谢大当家的!” 大当家将手一摆,对众人挥挥手:“算了,你们这群人都撤了吧,闹腾了一晚上了,老夫有些倦了!” 众人听了,连忙禀退告辞。 灯火通明的大殿霎时只剩下大当家的和他身边的大胡子。 大胡子遥遥地看了一眼远处正并肩走下台阶戎修和颜小茴,虎目一瞪:“大哥,这大殿可是咱们山寨专门用来关押人的地方,被个小丫头片子说烧就烧了,您真一点儿都不生气?” 大当家的横了他一眼:“大殿当初修建的时候动用了山寨一多半的人力物力,怎么可能不生气!可你没听慧灵说吗?这是上天之意,这百里朝用不了多久就是咱们轻云山的天下了!” 他胡子抖了抖,接着说道:“而且那秦荣你看着年纪不大,又家破人亡,但他祖上可是百里朝六朝元老,根基深着呢,一些原来的老部下,亲朋老友依然建在,山寨有他在,不光有了军师,连带着也得到了他的人脉,再加原先大殿里关着的那位,可就是两张王牌!” 大胡子搓了搓手:“话是这么说,可是这姓秦的小子毕竟不是咱们山寨的人,虽然现在是归顺的意思,但是万一哪天他使出点儿什么花花肠子,怎么办?咱们可得小心着点儿!” 大当家轻轻一笑,老眸中闪过一丝精明:“所以说,我今天没有惩治那个小丫头!你难道看不出来,那姓秦的小子一颗心都系在了那点火的小丫头身上?这世上有两样东西是掩藏不了的,一样是咳嗽,另一样就是男女之情。老夫少说也活了五六十年了,这点儿事儿可瞒不过我的眼睛。他对这丫头越是在意,越是上心,对咱们就越是有利!他已经家破人亡孑然一身,逼的急了难免穷途末路,但是他身边若是有了牵挂的人就大大不同了,这就像是他的软肋,咱们若是牢牢地掌握在手心里,到时候出了分歧,不怕他不低头!” 大胡子目光一转咧嘴一笑:“还是大哥想的仔细,六弟不服不行!” 大当家的垂下眼睛遮住眼中带着算计的笑意,拿起桌上的杯盏将里面的凉茶一饮而尽。 而此刻回到房间里的颜小茴一点儿都没想到她已经被惦记上了,正凑跟戎修和跟进屋的滕春一起讨论这一晚上发生的事。 颜小茴一屁股坐在桌边的椅子上敲了敲腰:“真是的,在前厅站了一晚上,我现在腿也酸要也疼!” 戎修淡淡的斜了她一眼,伸出一只手在她腰间有技巧的按摩,但是眸中闪过不满:“你应该庆幸现在只是站着累的疼,若是今天的事情没得到善终,你现在估计就不光是腿疼了!这山寨里惩戒人的工具可有的是,你冒冒失失的惹了这么大的麻烦,现在能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已经是万幸了!” ------------ 正文 第六十六章 记在心上 想到这回真的是她逞强,想的不周到了,还害得他钻了一回火海,颜小茴自知理亏也不敢顶嘴,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是我错了,下回有什么事我一定跟你商量!” 戎修直接蹙了眉:“没有下回,你日后都不要参与这些有的没的了!”大当家说不能赦免她的时候,他的心真是慌了,这群土匪向来杀人不眨眼,他可不能再让她做这些没底的事了,太危险!他现在更是有些后悔,不该把她带到山上来的,他应该在上山的路上放掉,托付给跟在后面的潘束他们! 颜小茴却不知道他在为她担心,只当是这回她莽撞惹祸让他不高兴了,嘟起了嘴一掌打掉他放在她腰间的手:“姓戎的,你怎么这样,我都说以后会小心了,你怎么还揪住不放?” 戎修淡淡的抬起眼眸:“我怎么揪住不放了?” 颜小茴眼里闪过委屈:“你凭什么因为我这次失误就永远剥夺了我参与的机会,这次的事变成这样是我想的吗?我也是好心为了帮你们两个一把。整个轻云山这么大,又人生地不熟的,就你们两个人忙里忙外,我不想成为你们的累赘,想多帮你们分担一点儿这有错吗?” 滕春见一个气呼呼的眼里闪着泪花,一个表情淡淡,但分明是挂心,连忙伸手在两人之间挥了挥,打圆场:“行了行了,咱们也都是互相担心,千万别曲解了意思伤了和气!颜姑娘,我们公子向来这样,越是担心你越摆臭脸,你大人有大量多担待着点儿!” 他话音刚落,戎修的俊眉立刻拧了起来,滕春见他要发火,连忙趁着颜小茴不注意对他挤眉弄眼。 戎修看了一眼一旁气鼓鼓的颜小茴,将脸扭向另一边,但终是没说出反驳的话来。 颜小茴白了一眼铁青着脸的某人,给自己倒了盏茶,这才将从前厅开始心里就一直存着的疑问说了出来:“那个慧灵是什么人啊,单凭一本破书和几枚铜钱就能算出什么红光青龙的。他口中的话有几成是真的啊,他不会真的那么神吧?” 滕春听了,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忽然间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到一定程度还用手拍桌子。 颜小茴不解的看着前仰后合的人:“你怎么了,抽风了?” 滕春笑得一抽一抽的:“颜姑娘,你不会是相信了那娘娘腔所说的吧?” 颜小茴从小就是无神论者,当然对这些不相信:“怎么了,难道那家伙都是编出来的?” 滕春看了看戎修的眼色,见他没有制止的意思,这才开了口:“其实你们都在前厅受审的时候,我因为品阶不够进不去,只能在门口跟一群人挤着。后来那老头子说要请术士的时候,公子悄悄给我使了个眼色,我尾随着传信儿的小哥儿去了那个娘娘腔的小院儿。” 说到这里他想是想到什么好笑的地方忽然间憋不住一笑:“那传信儿的小哥在娘娘腔的前门等着门童的消息,我等不及一下翻进了院子里,正打探的时候忽然间听到偏房屋里有人在大呼小叫。将窗纸点破,凑近去一看,那娘娘腔正跟山寨里两个混混打牌,输的上衣和腰带都没了,脸上一贴着一脸的白条,脑门上还画了只王八。正跪着跟那俩混混求爷爷告奶奶的请他们宽限几天,等凑够了银两就给他们送过去!等那俩混混走了,我将腰带里的钱袋往那娘娘腔脚下一抛。” 他两手一拍:“收了银子自当要为买主办事,剩下的事儿你们就都知道了!” 颜小茴惊讶的张大了嘴:“合着那人一副神祇附身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啊!这也太扯了,他背地里赌钱,品行这么差,大当家的不知道吗?” 滕春摇了摇头:“山寨里的人这么多,大当家的哪能什么都知道!再说这山寨里本来就是土匪窝,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那群混混跟娘娘腔赌,有银子赚高兴还来不及,哪能把这事儿捅到大当家的面前,自掘坟墓?” 颜小茴点点头:“也对”,想起刚刚滕春大笑的模样随即又有些鄙视:“就这么点儿事儿值得你刚才乐成那样?” 滕春讪讪的笑了两声:“那是你没看到当时的情形,他脑袋上顶着只王八一面给那俩人下跪求饶一边拽裤子,不让裤子滑下来,简直太狼狈了!” 颜小茴不理这笑点低的人,看向一旁一直别扭着没说话的人:“对了,我都忘了问,大殿着火时你进去那么久有没有见到那个人,他究竟是不是九皇子啊?” 戎修忽然一脸凝重:“应该是他没错,虽然三年不见,但是他的长相跟皇上和其他几位皇子十分肖似,耳后有颗红色的痣也跟我记忆里的一模一样。更重要的是,我进去把关押在里面的人救出来的时候刻意接近了他,趁人不备的时候他叫了我‘阿修’。” 颜小茴忽然间有些疑惑:“你不是易了容吗,那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戎修也是浓眉紧蹙:“我也觉得奇怪,也许是我哪里被他认出来了吧!当时大殿里太慌乱,里面还有有其他土匪的人,我又不能跟他一起太久,更怕他是被高手冒充的,所以装作没听见没有接他的话茬!” 滕春脸色也凝重了起来:“这可怎么是好,万一他是真的那咱们一定要想方设法把他营救出来,可万一他不是,他又知道了公子的身份,这可是大.麻烦啊!” 戎修点点头:“现在时不我待,咱们得尽快把消息传到山下去,看看主营那边是什么想法,再做打算!另外,还要想方设法再接近那人一次,这一次要仔细辨认,一点差错都出不得!” 颜小茴立刻为难:“还要再接近一次?这一次都弄出了这么大的阵仗,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再接近一次谁知道还会出什么意外啊!” 戎修蹙了蹙眉:“我知道很危险,但是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好在现在大殿被烧毁了,他们临时都被关进了下面废弃的柴房里。柴房有窗户有门,照之前密不透风的大殿好接近一些。” 他叹了口气:“机会总会有的,只是咱们要尽快抓住才行!”言罢,他看了看滕春:“潘束他们那边怎么样了,传下去的消息有回音吗?” 滕春挠了挠头:“咱们昨天上山的时候,我偷偷在马饲料里掺了点儿香粉,一路上小家伙挺争气吃了不少也排了不少,老潘那边应该能顺着香粉味儿找上来。只是给马喂太多香粉毕竟不好,而且剂量大了土匪们也会有所察觉,我在饲料里放的那些本就不太多,又经过小家伙的消化,排出来的估计就更少了。这轻云山周围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一路上雾又大雨又多,万一味道被冲刷没了,他们想找上来就不那么容易了!现在只能祈祷老潘带着的小巴犬能起上点儿作用。” 他不安的摸了摸鼻尖:“另外,怕咱们刚上山周围的探子多,传信儿的小鸟我昨儿没敢放,直到今儿清晨见周围没有异常才放下去的,但是直到现在也没有回音!一会儿我瞧瞧情形,不行再放一只!” 戎修点点头:“好,先这样,这两日咱们先跟山下联系上,剩下的一切等消息传上来再做决定!” 滕春领了命回去自己的住处,屋里只剩下戎修和颜小茴。 只见她蹲在地上在柜子里左翻右翻,从戎修的随身包袱里找出两个小瓷瓶,走过来对他说:“把袖子撸起来让我看看!” 戎修看到她手里的东西一愣:“这瓶子里是什么,你什么时候放进我包袱里的,我居然不知道?” 颜小茴把他的袖口撸了上来,果然见到他的小臂被烫伤了一块,又红又肿周围还起了一溜小水泡。 她忍不住蹙起了眉,牙齿咬了咬下唇:“咱们来轻云山的路上看到很多有用的草药,我觉得你日后可能用得着就偷偷摘了点儿,塞在帐篷卷上面晾着,恰好那几日太阳毒,没几天就脱了水分。我趁着解手的功夫悄悄捣好了,又跟滕春要的瓶子。本想着有备无患,今天一看,果然用上了。” 戎修的心里暖暖的,像一股暖流在胸膛流淌。原来不光是他惦念着她,她也渐渐对他上心了。 戎修眼里涌起醉人的情绪,目光潋滟,心情愉悦的看着她的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他明明记得他根本就没跟她提起过。 颜小茴抬眼看了他一眼:“你坐着的时候小臂总是习惯性的搭在扶手上,但是,自从你从大殿出来,就没那样坐着过,小臂一直垂在身体一侧。我一看,你袖口被烫出了一块大口子,想是在火海里不小心碰到的,就料想你肯定是受伤了。” 如果不是因为在意,谁会连别人的坐姿习惯都观察的清清楚楚,记在心上?戎修的心情大好,乖乖的伸出小臂,心里甜丝丝的任她摆布。 颜小茴将脖子上随身带着的小荷包拿出来,从里面找出一根银针,放在烛火上烤了烤,把他胳膊上的水泡挑开挤出废水,然后将事先瓶子里捣好的止痛消毒的药粉轻轻撒在了伤口处。 正拿着布条为他包扎小臂,戎修忽然一下子捏住了她的手。 他脸色铁青,眸中仿佛闪着一簇簇怒火,声音冰冷:“这东西是什么?” ------------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吃醋 颜小茴一时没有防备,被他突然间发力捏的一疼,手一抖小药瓶里的药粉一下子全撒在了身上,留下了一片不大不小的墨绿色污渍。她不满的皱了眉,看了看自己的脏兮兮的衣襟,又扭头看了看戎修,这才发现他脸上的戴着的面具不知道什么时候取了下来扔在一边,本人的一双桃花眼的眼尾不满的上挑着,散发着摄人的寒气。 刚刚还好好的人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说变就变了?颜小茴不解的甩开他的手:“快放开,你捏疼我了,干什么啊?” 戎修手上的劲道没松反而顺势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的食指捏着她刚刚从脖子上取下来的小荷包,大手毫不留情的一甩,小荷包里某个东西“哐当”一声掉了出来。 他眸色一冷,指着那块白花花刺痛他双眼的东西沉声问道:“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东西是什么?” 颜小茴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块小小的白玉正无辜的落在桌面的边缘上,只要桌子稍微晃动下就会掉到地上摔成几瓣。这白玉不是别的,正是跟叶臻第一次见面时叶臻给她的吊坠,说是日后若想投奔他,可以凭借此物随时找到他。 这块白玉吊坠她当时收下拿在手里的时候并没有特别在意,但是不知道从哪个瞬间开始,居然被她放进了小荷包贴身带着。现在想来,也许是当时在颜府的时候她潜意识里就感受到了某种危险吧,所以才将它随身携带着有备无患。 现在想起在颜府的那些事,她才觉得自己很傻。第一次跟颜海月出府时,颜海月在茶楼里分明就是心神不宁等喜欢人的样子,而之后在茶楼周围遇到了戎修,她怎么就没想到其实颜海月等的人根本就是戎修呢?而且颜海月的每张帕子的边角都绣了弯残月,影在修竹之中,可不就是暗合了他们二人的名字? 这一切早有预兆,她居然从来没联系在一起过! 见她盯着那块白玉一直出神,戎修本就因为吃味而铁青的脸变得更黑了! 那块丑不拉机的白玉连点儿纹样都没有,只有上面的结绳编了个时下流行的花样儿,一看就是年轻男人的东西。 究竟是谁送她的让她如此放在心上,竟然还宝贝似的放在荷包里挂在脖子上贴身带着!她难道不知道男人送女人白玉是什么意思吗? 刚刚还因为她状似无意的关怀心里喜滋滋的,笑的像个傻子,而这一刻,他却觉得怒火中烧,能让他心情忽上忽下,一下子飘在空中一下子又荡到谷底的人也就是她了。 他双拳紧握,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说啊,这东西是什么?”究竟是谁送的?究竟是哪个男人敢招惹他看上的人? 一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曾有个男人送她白玉定情,她的目光心思都曾放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过,他的心就像是翻倒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颜小茴伸手去拿那块白玉,被他伸手攥住了手腕,她又用另一只手去拿,依然也没逃过他的手掌。 颜小茴有些恼怒:“你到底要干什么啊,好好的人说发脾气就发脾气,一直问这东西是什么,难道你看不出来啊,是吊坠嘛!” 戎修深深吸了口气:“我还不知道是吊坠,我问你,这东西哪儿来的,是谁送给你的?” 颜小茴不满的扭动被抓牢的两只手腕:“你发什么神经,查户口啊,谁送的跟你有什么关系?疼死了,你快放开我!” 本以为戎修不会放手,会像以往一样跟她无理纠缠一会儿,没想到这一回,她的话音刚落,戎修的手一下子就松开了。 颜小茴一怔,忙伸手去拿桌上的吊坠,却被戎修一个眼疾手快抢先一步。 颜小茴伸手去够:“喂,你闹够了没有,把东西还给我!” 戎修却把手高高举起,冷着脸问她:“这东西对你很重要?” 她现在离开了颜府可算是孤家寡人了,拿着这吊坠可以找到叶臻,将来就多了条路可以走。颜小茴想也没想回答:“当然重要了!” 戎修抿了抿嘴角,面色不着痕迹的又冷了一分:“我们戎家是世家大族,这种东西不知道有多少。如果我说这东西我要了,以后给你更好的,你可不可以把这块给我?” 颜小茴不明白他为什么自从见到这块白玉以后就开始反常起来,本来她不是什么看重物品的人,可是这块玉是叶臻给她的信物,没经过原主人的同意在私下转送别人,太失礼了。万一什么时候再见到叶臻,他要是想要回去,她拿不出怎么办? 再说其实她也不知道叶臻到底是什么人,单从他身边跟着的人还有所行之事来看,都不会太简单。因此,她下意识不想让戎修跟他有什么瓜葛。 想到这儿,她果断的摇摇头:“这东西不是我的,是一位公子给我的信物,所以只是暂时在我身上。你要是想要,我可以送你别的,这块真的不行。” 果然是个男人送她的!戎修仿佛遭人当头棒喝一般,心脏疼的发紧,瞳孔骤缩,眼神锐利带伤的看向她。 颜小茴被他的眼神弄的一愣,只见他嘲讽一笑:“是吗?想不到这块玉在你心中这么重要,别的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了。看来,送你玉的人在你心里也谁都比不了?” 他猛然间从桌前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窗口边,呼地一下将竹窗推开,扬手就将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 颜小茴大惊,连忙起身去拦。 但是,等到她走到窗口时,外面只剩下一片浓浓的夜色。白玉仿佛是掉进大海里的一根银针,别说影子,连个涟漪都不曾溅起来! 颜小茴真的生气了,她一把拽住戎修的衣袖:“我说你怎么回事,到底发什么神经!我不是告诉你了,那块玉对我很重要,你怎么能连问都不问我一声就把它扔了?” 她伸手握拳在他肩膀上捶了两下,突然间也来了脾气:“你去,把它给我找回来,去啊!” 戎修一动不动,眼神沉沉的看着她,任她的手打在自己身上。 颜小茴的眼睛都气红了,这人怎么能这样,也太霸道太武断了,怎么一点儿别人的话都听不进去。她明明告诉过他那块玉很重要的,他怎么能反手就扔出去了,这让她怎么找?现在颜府回不去,她又没了这块玉,等摆平了轻云山这件事,她就真的连个去处都没有了!想到这儿,这些天同坐同卧刚刚对他冒出的那么一丁点儿好感霎时就被愤怒替代了! 打了两下,这人没反应不说,她倒是手疼了。 颜小茴吸了吸鼻子,忽然有些委屈。自己一个好好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大好女青年忽然间掉在了这个不知名的时空里,还接二连三的发生了这么多曲折离奇的事儿,连小命儿都差点儿丢了,未来更不知道会有什么等着她。 她的眼圈有些红:“你们一个个的,为什么都欺负我!” 她正小声低头呜咽着,忽然间有只大手捏着她的下巴一抬,颜小茴刚一被迫抬头,唇上就是一暖! 这个吻像是带着急切、不安和恼怒等各种情绪,颜小茴的下意识想推开他,但是却招来他更深的不满,狠狠地咬了她一下。 半晌,他双手捧着她的脸,目光深深的流连在她红透了的小脸上,带着告诫和不容置疑的语气:“之前吻过你两次,但是你好像没有放在心上。这回我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本少爷喜欢你!如今对你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不管你原来心里有谁,但是从这一刻开始,只能有我!” 颜小茴被他忽然间的表白弄的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戎修见她目光躲闪,在他周围瞟来瞟去就是不看他,忽然俯身凑近她,用额头贴着她的前额,眼睛直直看向她琥珀色的眸子:“听没听到?” 他眼中流淌的情意太过明显,颜小茴终于有些明白了,忽然间就觉得自己脸烫的不行,她有些支支吾吾的问道:“你……这是表白?” 戎修的脸一热,但是看向她的目光丝毫没有动摇:“不是表白,是告诫!你以后只能嫁给我,别的人你想也别想!不然你就试试,除了我,看谁还敢要你!” 颜小茴头一偏,张开嘴尖利的小牙一下子咬在了他的虎口,趁着他手一顿的功夫,颜小茴一下子挣开他的钳制,像一尾鱼一样一下子从他的手心里滑走了。 她跳到屋子里离他最远的墙角里,像只炸了毛的小野猫眼睛里对他闪着防备:“戎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霸道了,跟土匪似的。来了轻云山几天,别的没学到,这耍横无赖的本事倒是渐长!两个人的事,凭什么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又不是你的兵也不是你的手下,你甭想对我发号施令!” ------------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如何认出我的 戎修看她像避瘟神一样避着自己,深深叹了口气,无奈的对她招招手:“你别在躲在那里,过来咱们两个好好再谈一谈!” 颜小茴本来贴着墙壁的身子贴的更近了,脚跟已经没有了退路,她果断的摇摇头:“我不过去,我就在这儿!你力气比我大,我一过去你又要对我用强!再说,也没什么可谈的,只要我不愿意,谁也没法强迫我嫁人!” 戎修第一次觉得口拙了,明明是想告诉她他喜欢她,明明是想把她留在身边让她哪儿也去不了,明明是想让她今后只看他一个人……怎么话到了嘴边拐个弯说出来就跟他原本的意思偏离了呢? 再没有心上人不懂自己的心,更让人伤神的了,戎修拿她没有办法只好转移话题:“你今晚就打算一直站在那里不睡觉了?” 颜小茴瞅瞅他,又瞅瞅床,有些为难。虽说前几日也跟他睡在一张床榻上,但是如今知道了他对她有别的想法,她忽然间觉得别扭了起来。 可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山寨里的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女人,何况她刚刚还惹了大.麻烦,不跟他呆在一起,她又没有别的选择,真是左右为难。 两人僵持着,屋里的气氛都开始凝滞了起来。 忽然,窗框传来“铛铛铛”两长一短的响声,两人同时怔了怔。 颜小茴咂舌,也顾不上两人正在较劲了,连忙无声的询问戎修:“什么人?难道外面一直有人?”那他们两个的所有对话岂不是都被偷听去了? 心里咯噔一声,戎修食指竖在嘴边比了比,示意她呆在墙角别动。 他自己则屏息慢慢靠近窗边,将竹窗缓缓推开了个缝儿,待看向外面站着的人时,他整个人一愣。 那人却从容的对他弯了弯唇角,伸手将竹窗向内一推,接着整个人翻了进来。 待看清这个人的面貌,颜小茴一下子用手捂住了嘴。她庆幸自己动作快,要不然恐怕早就尖叫出来了。 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要确认和营救的九皇子! 与两人或多或少的惊讶不同,他很是淡定,甚至负着双手徐徐走到桌边拿起了只茶盏缓缓送入口中,接着对戎修淡淡一笑:“看来大殿着火的时候我果然没有认错,好久不见了,阿修!” 戎修也是一愣,但是很快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我以为是谁,原来是九皇子!” 九皇子饶有兴致的看了他一眼:“三年了,想不到你还认识我。难道你就不怕我是别人假扮的?” 戎修侧了侧身,伸手将他往里让了让,直言不讳:“确实是怕高手假扮的,但是你刚刚一翻进来我就知道确确实实是你本人。” 他眸光动了动:“以气运身,气沉丹田,足尖轻点,身轻如燕。这可是戎家基本理气方法,正是出自我祖父之手。除了我之外,也就当朝的太子,三皇子以及九皇子懂得这个中道理!” 当年太子和三皇子小时候一直和他一样是跟着祖父练功的,而九皇子却是机缘巧合,偶然间得到了戎家老爷子的指点。 戎修对颜小茴招了招手:“小茴过来,见过九皇子!” 颜小茴从墙角走了出来,觉得自己脑袋回路明显有些不够用,这人怎么会在这儿?她呆呆的走过去,直到站在他面前才想起来,这见到皇子该行什么礼? 正扭着胳膊腿儿不知道该怎么放,他忽然间朝她摆了摆手,嘴角嘲讽一笑:“罢了,免了吧。我如今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还摆什么皇子的威风!” 颜小茴这才看出这是个长相十分好看的男子,眉骨很高,一双淡然平和的双眸隐藏在下面,鼻梁高耸,嘴唇微薄,乍一看有点儿薄情,但是整体上却恰到好处。他乱蓬蓬的头发随意披散着,不但不显得狼狈,反而有种禁欲的狂放不羁的味道。 如果不是他露在袖口外的皮肤上有明显的伤疤,她根本就想象不出这是个被关在阴暗半地下室里整整三年的人! 纵使他那么说,颜小茴还是倾身对他福了一福:“不管什么时候,礼数还是不能少的。况且,之前小女在大殿里受人欺凌,若不是九皇子仗义出手相救,那群恶女肯定不会善终。” 戎修看了眼颜小茴,回首对身边的人淡淡说道:“九皇子是如何认出我的?” 九皇子微微侧首指了指颜小茴:“这位姑娘被带进大殿时我就注意了,她身上披着的披风出自锦云庄,即使淋了雨也不会掉色缩水,当时我就感觉京城来人了。等到大殿着火时,你易了容进来救人,我无意中在你手上握了握,你食指、中指和手掌处有明显的茧,分明就是一双经常拿剑的手。” 他视线转向戎修的手:“拿剑的人手掌和食指有茧很正常,但你的中指也有,据我所知,只有戎家军的人喜欢这样握剑。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你虽易了容,但是身上其他地方却忘了修饰。几年前在宫中遇到你时,我曾无意中留意过你虎口处有颗小沙粒一样的红痣。大殿匆匆一瞥,红痣还在,我这才确定真的是你!” 戎修了然的点点头:“九皇子好记性。只是,据我所知,今日大殿关押着的人都被移送到了柴房,且有专人看守,九皇子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九皇子看了眼一旁洗耳恭听的两人,摊了摊手:“很容易,等下你们就知道了!”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一旁打开了衣柜。 见两人不解,他忽然间淡淡一笑:“看好了!” 言罢,他身形忽然间一缩,身上的骨骼不知怎么开始变化了起来。男子原本高大的身形忽然间变小,身子又窄又细,一下子钻进了衣柜下层窄小的空间里。 颜小茴又惊又怕,这一幕就发生在她眼前,若不是亲眼看到,她绝对想不到一个七尺男儿居然一下子被塞进了衣柜的隔层里。 那隔层又小又窄,别说是一个身高伟岸的男子,就是个子身形瘦小如她估计也连条腿都放不下,就更别说一个人了! 她之前看武侠话本的时候曾经看见过有种功夫叫缩骨功,一直以为是那些写书人杜撰出来的,没想到世上居然真的有! 示范好了,他身子一滑从衣柜里钻了出来,身上的骨骼又重新回笼,仅一眨眼的功夫又变了回来。 若不是现在心里还存着畏惧,颜小茴真想走上前去摸摸他身上的骨头,究竟是硬的还是软的! 九皇子衣摆一撩,重新坐在了椅子上:“阿修你知道,我从小长在宫外的寺院里,这功夫就是师傅教我的。但凡有足够的空间,只要我想,那群人是根本关不住我的。” 颜小茴嘴一张,心里想问的话就溜了出来:“既然你这么厉害,怎么会被他们抓到?而且,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寻个机会逃跑呢?若是凭着这身功夫,别说山寨的人,就是江湖上的侠客恐怕也拦不住,早就从轻云山逃出去了!” 九皇子平和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但是颜小茴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只一瞬就淹没在了淡淡的眸色中,仿佛刚刚只是她的错局。 “逃?即使逃也逃不远的。三年前我随父王在森林里出游寻猎,在林中搜寻猎物的时候忽然后颈被什么冷箭射中,当时我就眼前一黑。不知道过了多久,等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被绳索紧紧捆绑着塞进了马车里。不仅如此,我的身上还被人下了血蛊。” 他将胳膊上的袖子一撸,露出青筋一般的血管。乍一看跟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定睛一看,血管忽然间突起一块,有什么好像在里面蠕动。看的人头皮发麻,身上禁不住涌起一阵阵鸡皮疙瘩! 颜小茴视线禁不住一偏,暗中挪动了两下脚步挪到戎修身边,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袖。 关于血蛊,戎修和颜小茴都是有耳闻的,在百里国的森林中生活着一个古老的部族,他们几乎从一出生起就懂得养蛊,用自己的血液喂养蛊虫。 蛊虫被饲养在陶罐里,每过一段时间蛊主人就会将两只蛊虫放入一个陶罐里,让它们互相厮杀,最终被种到被害者体内的,一定是蛊虫中最厉害的毒蛊! 下了蛊虫的人平时跟普通人无异,但是只要蛊主人死去,被下了蛊虫的人也会跟着暴毙而亡。 戎修袖口里的手指下移,伸手握住了颜小茴抓在他袖口的手,紧紧攥住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注意力却一直在对面的九皇子身上,仿佛刚刚那个小动作只是无心之举。 “九皇子可知这下蛊的人是谁?可是这山寨里的?” 九皇子半阖了眼睛,默默将袖口拉了下来,遮住胳膊:“不知道是不是这山寨里的人,但是绝对跟他们脱不了干系。这群土匪企图用这蛊来控制我,我想着,若是我死了,这蛊也就没有什么用处了。但这群土匪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刚开始还对我刑讯逼供,现在却严防死守,生怕我死了。本来我已经无望了,觉得这辈子可能就这样受人摆布苟且偷生了,但是如今你来了,京城终于有人找上了轻云山,我如今又有了希望!” 他郑重的抬起头看向戎修:“能不能找到那下蛊之人,就看你的了!” ------------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先藏起来 戎修和颜小茴都觉得事情突然间严峻起来,他们此行本来是上山清剿土匪的,只要里应外合十有八九就能成功的。可是现在,忽然横生了九皇子这样一个枝节,一时间肩上落着的压力倍增。 特别是中蛊这件事可大可小,若是顺顺利利找到了下蛊的人,一切自然会解除。但是如果那下蛊之人有个三长两短,九皇子也会跟着遭殃,到时候后果可谁都担当不起。 颜小茴碰了碰戎修的胳膊:“一定要找到那下蛊的人吗?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能解蛊吗?” 戎修沉吟了一下,缓缓抬头:“我祖父旧年随太上皇从岭南起兵打天下的时候,因为没有军饷曾盗用旧朝的古墓,期间得来一本奇书,那书中恰巧有关于蛊毒其事的记载,也有解蛊之法。我祖父觉得这书新奇就留了下来,等到了总角的时候,曾经在家中的藏书阁里看到过,只是当时年纪小,并没有拿这蛊当真,没有细看。如今祖父虽然过世,但是这书大抵还在祖父的老宅,若是消息能传下山,辗转一下,兴许可以拿到手中。只是,这书中所载的内容年代已久,大多不可考证,九皇子若是想要凭此解蛊,实在是太冒风险。” 一席话说完,三个人都沉默了,各有所思。 过了一瞬,戎修食指在桌面上点了一点:“不如这样,一但信鸽联系上山下的兄弟们,我第一时间让他们派人传信儿回老宅寻找那本书。与此同时,我们在山上也打探打探土匪的口风,看看下蛊之人到底是谁。” 颜小茴咬了咬唇:“那群人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轻易吐出来呢?” 戎修目光在九皇子身上一落:“那就要看九皇子了!” 九皇子眸光一闪:“怎么说?” “这群土匪在你身体里下蛊,多半是为了指使你做他们想做的事。不知他们曾经有没有跟你提过什么要求,不如咱们先顺应他们假意答应下来,然后同时提出咱们的条件!” 九皇子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没错,他们把我抓到轻云山确实是有目的的,也跟我提出过只要好好配合他们的要求就会解我身上的蛊。但是,这要求实在是太过分,不管是我还是父王都不会轻易答应的!” 他眼皮一抬,露出些许无奈的神色:“他们居然要用我换东北地区的十座城镇!” 戎修点点头:“果然,跟我想象的差不多。而且我猜,即使你同意了,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就此满足的!东北虽然人丁稀少,但是无论森林还是铜矿铁矿都众多,他们若是真的拿下了十座城镇,用不了几年就会凭借这些有利条件大造兵器,继续向中原扩充!这要求看似不多,但是若真的答应了,无异于养虎为患!” 颜小茴长长的叹息一口气:“这可如何是好!” 正烦躁着,忽然间传来轻轻叩门的声音,三人同时一震,都这个时候了,谁会来? 颜小茴看了眼九皇子,声音压的极低,生怕外面敲门的人听到:“你从柴房里逃出来的时候可有人发现?” 九皇子摇摇头:“没有,自从大殿烧毁,所有人都被转移到了柴房。但是柴房毕竟不如大殿里面宽敞,我的身份又跟其他人不同,因此被带到了柴房旁的一间偏房独自关押。刚刚偷跑出来的时候看守的人刚刚换岗巡逻完毕,直到两个时辰以后才会重新查房,这期间应该不会有人随意走动。” 颜小茴不安:“那这个点儿会有谁?你们今天第一天搬到柴房,看守的人怕出纰漏巡逻时间换了也不一定!会不会是找人找到咱们这里来了?” 戎修按住她的手:“你先别急,应该还没有被发现,不然九皇子这么大的人物突然间不见了,整个山寨一定早就乱成一团风风火火的找人了,怎么可能这么悄无声息的。” 他看向坐在一旁的九皇子:“不管怎么样,九皇子还是先藏起来是正经!” 九皇子点点头,抬头看了眼房梁,脚在桌上轻轻一踩,借力一下子翻了上去横卧在了房梁之上。接着整个人缩骨变成了小小一团,隐匿在了交错的木梁中间。 此时,门外的人又轻轻扣了下,颜小茴紧张的看着抓住戎修的手,心里通通直跳。万一真的是巡逻的人找来了,被发现就全完了! 戎修顺势揽住她的肩,将她往床榻那边推了推,压低了嗓音在她耳边说道:“你先回床上,盖好被子不要出声。这个点儿大家都睡觉了,你若是衣衫整整齐齐的站在地上才有鬼!别怕,凡事有我呢!” 颜小茴见他说的确实有理,连忙脱了绣鞋,飞快的除了外衫和头上的钗环一下子钻进了被子里,将头紧紧蒙住只留一个不大的小缝儿向外看。 戎修也飞快的将身上的长袍脱下扔在一旁,只着着一身白色中衣,又伸手松了松衣领,装作一副睡着了被吵醒的模样。 他伸手将门闩取下来,打开房门,见到门口贼兮兮的人影,浓眉一蹙,刚刚下意识绷紧的神经瞬间松懈了下来:“这个时辰你怎么过来了?” 滕春贼溜溜的飞速闪身进了屋,看到床榻上的颜小茴连忙夸张的将眼睛用手一捂,身体立刻背转了过去,嘴里辩白着:“公子,我不是故意打扰你和颜姑娘的!想着你们也许睡了,我人在门口都转了好几圈儿了没敢敲门。可是山下的消息传上来了,万一耽误给公子您过目的时机,小的也担待不起啊!要怪您就怪老潘那个家伙,什么时候传信儿不好,非得公子你和颜姑娘在一起的时候传!” 戎修蹙眉捡起刚刚匆忙间扔在地上的长袍披在了身上,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你最好再大声一点儿,让整个山寨的人都听到山下传信儿了。要是能把大当家的招来,那就更好了!” 滕春连忙闭了嘴。 戎修看了眼身后的颜小茴和房梁上的九皇子:“没事了,虚惊一场!” 颜小茴和九皇子这才一个人从床榻上下来,一个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房顶上忽然掉下来个大活人,滕春两只眼睛瞪得像只铜铃一般,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这是九皇子?” 九皇子大手一挥,止住他要施礼的手:“免礼了,详细的日后在说,你且说说山下传来了什么消息?” 滕春不着痕迹的看了眼九皇子身后的戎修,见他微微点头,这才从怀里掏出个小拇指宽窄的纸条来。 颜小茴也凑了过去,见那纸条上没有字,只有像特殊符号似的圈圈点点,目光疑惑的看向戎修。 九皇子也是眉头一皱:“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戎修将纸条拿过来用火折子点燃,纸条燃着火光只在一瞬间就成了灰烬,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咱们的人已经埋伏好了,就等山上安排妥当了!” 颜小茴叹了口气:“山上,山上的事才是最难办的!” 九皇子默了一瞬:“既然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这样,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如就按阿修你说的,我一边假意答应他们套出下蛊的人,一边等你们派人找到那本奇书再做打算吧!” 见戎修点头,九皇子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出来时间太久了,巡逻的人马上就要换岗了,我得赶紧回去了。咱们分头行动着,一但有什么新的进展再互相通知!” 说完将走到窗口将竹窗稍稍推开了一个小缝儿,见外面没有异常,整个人瞬间从窗户翻了出去,一下子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戎修深深望了窗口一眼,压低了嗓音悄声吩咐滕春:“告诉潘束,先按兵不动,一切行动等待我的命令!另外,差人快马加鞭回戎家老宅一趟,看看藏书阁里的《青西异事》还能不能找到。找到的话,想办法送到山上来!” 滕春虽然平时大大咧咧没有正行,但是这个时候还是分的出事情轻重的,也不问原委立刻应下。 待他走后,屋里只剩下来戎修和颜小茴两人。 她始终对戎修字条上的字符比较好奇,跟战争时期的密报一样,她本来想研究研究的,可惜被戎修一把火烧掉了。 戎修见她坐在椅子上发呆,将脚上的靴子蹬掉翻身倒在了榻上,两只胳膊枕在耳后:“在想什么呢,时辰已经不早了,快睡吧!” 颜小茴走过去掀开被子,也躺了下来,歪头看了看身边闭着眼睛的人,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刚刚那字条上真的就只写了山下已经埋伏好了吗?” 戎修挑了挑眼尾:“怎么,有什么不对?” 颜小茴将被子盖到脖颈下面:“没什么,虽然我看不懂,但是我总觉得你好像刚刚的话没有全说,有什么事瞒着我似的!” 戎修心里一跳,整个人朝她的方向侧了侧,用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鼻尖轻笑了下:“想不到你这么了解我!没错,我确实没有全说!” 颜小茴本来只是一种直觉,没想到居然真的被她说中了,她暮地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你……隐瞒了什么?” ------------ 正文 第七十章上 找到了好东西 本来以为他不会回答,但是戎修却意外的开了口:“有些事,在没有弄清楚之前还是不要让九皇子知道的太清楚比较好!” 颜小茴腾的一下从被窝里坐了起来:“怎么?你不是说他确实是九皇子没错吗?什么你祖父发明的呼吸方法,只有你和几个皇子会,其中有一个就是他。难道,突然间又有什么不对了吗?” 戎修摇摇头:“他的身份没有问题,确实是九皇子真人没错,但是他已经在轻云山被关了三年,很难保证他这个人是不是还纯粹。” 见颜小茴只穿了件薄薄的中衣,他伸长了胳膊从床榻边的椅子上拿过自己的外衫披在了她身上,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按理来说,像他这样的身份对那群土匪来说绝对是大有用处的,早就应该拿来要挟圣上,或者另建傀儡王朝了。但是事实恰好相反,整整三年中居然一点儿风声都没有透露,京中都以为九皇子已死,根本就不知道他被绑架的事实,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就好比你现在人在战场上身负重伤,手里只有一张王牌能与强大的敌人抗衡,但是你却将这张王牌藏在了身上,怎么都不肯用,这难道不反常吗?” 说到此处,他面色陡然间凝重起来,刚刚嘴角漾起的笑容也忽然间消失了:“如果不是这群土匪太过小心、耐心十足,那么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他虽然没有说明,但是颜小茴却听懂了他话语里面的意思,几乎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你是说,他有可能跟山匪合谋了?这被关押起来,被用刑和下蛊,都是他使得苦肉计?” 戎修沉吟了一下:“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也不是没有可能!” 颜小茴忽然间皱了眉:“可是,如果这一切都是他自导自演的,那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呢?” 戎修忽然间嘲讽一笑:“历来皇家子弟争得无非是权和钱,为此无所不用其极。当年九皇子随圣上出游寻猎,好好的忽然间中了箭,虽然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带过,但是这里面很可能大有蹊跷。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若想在嗣位竞争中拔得头筹,少不得要使出些权谋的,苦肉计又能算的了什么呢?” 戎家是百里朝几代元老,这宫廷里面的血雨腥风恐怕他早就见得多了。但是颜小茴却被他的话说的后背发凉:“如果真是如你猜测的那样,这也太可怕了!” 虽然人性中本就分善恶,但是她心里总是不想把人想的那么坏,下意识为九皇子辩解:“之前我在大殿里受人欺负的时候,他还救过我呢,应该不能是坏人吧!何况他娘就是宫女,就是争斗的牺牲者,他还会争来争去吗?” 戎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世上哪有绝对的好人和绝对的坏人,都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谋事罢了。你经过了这么多事,怎么还能这么轻易的相信别人?” 他伸出一只大手在她头上像教育小孩一样拍了拍:“你要记住,永远都不要用你看事情的角度去揣测别人的想法,人和人之间总是不同的,而且很多人往往比看起来要复杂的多!” 颜小茴将头一偏,躲过他的手:“我懂了!比如你这个人,看起来是年少有为的小将军,其实恶趣味的很,经常乱发脾气又不正经。所以结论是,你这人表里不一,我得离你远一点儿!” 没想到好好提醒她的一番话居然被想歪了,还把自己也绕了进去!戎修对她瞪了瞪眼:“反正,你日后离他远一点儿,戒备着点儿!如今咱们还得做两手打算,一方面找出在他身上下蛊的人争取早日清剿轻云山;一方面也要防备着他一些!” 虽然不想相信,但是颜小茴知道,戎修说的确实没错,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一晃几天过去了,山寨里风平浪静。九皇子那边没有消息,戎修每日跟在大当家的身边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房子里常常只剩下颜小茴自己。 这一日,她起晚了,山寨里的早饭已经从前厅撤了下去。 经过一整晚,颜小茴的肚子早就饿扁了,只能大剌剌的找到山寨的食坊,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经过这些天,山寨里的人都知道她是跟着戎修的,地位已经有了大大的提升。再加上此前一把火烧了山寨几十年的大殿,从此名声在山寨一炮而红,因着山寨的土匪们都长了颗极为八卦的心和令人望洋兴叹的传播速度,仅仅一天时间,她就从一个无名小卒一跃成为山寨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物。 这不,刚来到食坊,一名男子手里拿着铲子就跟她打招呼:“呦喂,颜姑娘怎么来咱们后厨了?” 颜小茴面色一赧:“今儿起晚了,后厨里有没有什么吃的啊?” 男子胖手一挥:“我当是什么事儿,原来是饿了啊!颜姑娘,你若是想吃什么随便派人来告诉我一声不就得了,我做完了就给你送过去,你看你还亲自过来跑一趟,若是让秦公子知道了,不一定怎么心疼呢!” 颜小茴暗笑,看来前一阵一直跟戎修在山寨里出双入对的秀恩爱倒是有点儿好处,这山寨里读书人几乎没有,戎修算是独一份,连带着她都被客客气气的招待了。如果不知道这群人身上背着数以千计的人命,她还真有点儿不敢担当。 不过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儿上的功夫是要做足的,她连忙摆摆手:“看您说的,这山寨上上下下几百口子的三餐都捏在您手上呢,一天有的忙了,我这点儿小事儿哪能来麻烦您啊!这会儿不是饭点,您这里有什么随便给我一点儿填填肚子就行。晚上听说大当家的有事宣布,要开宴呢,到时候再吃也不迟!” 男子大掌一拍:“我后面的灶台上正蒸着小笼包,锅里还炖着排骨,我这儿就拿个劳什子给你盛点儿去!你在这儿等着,一会儿就好了!” 说完,立刻脚底抹油的钻到了后面的房间里,看样子好像生怕耽搁了时间颜小茴就会脾气大发,将这后厨一把火点着了似的。 颜小茴在后厨门口百无聊赖,东瞅瞅西看看,视线落在外间没烧柴火的土炉子上,眼睛陡然一亮! 她向里间探了探头,见后厨里的人都各忙各的,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她连忙走到土炉子边,悄悄的蹲了下来,伸手在后边堆着的柴火堆儿里找出根又粗又硬的树枝。拿着它将土炉子外面抹的泥土不着痕迹的一点点刮下来,怕一下子泥土缺了太多被发现,她又蹭到土炉子后边泥土夯实的土墙边,同样用树枝往下抛土。 眼见地上的土堆差不多了,她左看看右看看,周围只有码得整整齐齐的盆盆罐罐,每小摞都是数好了有数的样子。 怕被人发现,她没敢乱拿,眼睛仔细逡巡时,终于在桌子下面发现了一只上面落了不少灰尘的带盖的小铁锅。 眼见后厨有脚步声缓缓走来,颜小茴一不做二不休赶紧将刮下来的泥土装进了小铁锅里盖上了盖放在脚下,又用脚将地上剩下的泥土痕迹不着痕迹的一点点蹭掉。 刚收拾利索了,刚刚那名男子就拿着个食盒去而复返。 将食盒递给颜小茴,目光忽然间落在她脚下的小铁锅上,一脸诧异:“这锅好久都没人用了,今儿怎么忽然间跑到这儿来了?”说着就要弯腰去把它拿开。 颜小茴的心一提,连忙伸手拦住了他:“啊!大哥,这锅是我找出来的!” 她轻笑着挠挠头:“你也知道,我这人不习惯起早,因此总是赶不上大伙儿吃饭的时间。我想着若是自己在小院儿里弄个小灶就好了,每天早上把你们头一天准备的晚饭热一热。” 说到这儿她有些小心翼翼:“我瞧着这咱们这后厨锅碗瓢盆挺多,这只小铁锅上面又落了好多的灰,想是废置不用的,就私自拿了过来。没给大哥你添乱吧?” 男子听了立刻摇摇头:“颜姑娘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既然上了咱们轻云山,入了山寨,就像咱们的亲兄弟姐妹一样,这点儿小事儿你怎么还见外呢!我这就帮妹子你找找,看看有没有比这个更好的!” 他在后厨里转来转去,视线在周围来回逡巡,嘴里念叨着:“唉?我记得有个比这个大的来着,而且还没用过,被那群猴崽子放哪儿了呢?” 颜小茴连忙制止他:“不用了大哥,我就用这个就行!”开玩笑,好不容易刮来的土还在里面呢!她带不走不要紧,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男子拗不过她,看着她手腕上挂着个食盒,两手捧着个小铁锅一步一晃的走远了。 回到房间的时候,戎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椅子上脸色铁青。 颜小茴手里上拿着东西,只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戎修却蹙了眉,不满的看了她一眼:“你刚刚干什么去了?我不是跟你说过,这山寨里什么人都有,让你好好在屋里呆着别出去乱晃吗?” 颜小茴不理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却不看食盒,反而将铁锅的小盖打开,对他欣喜的招手:“你快过来看看,我找到了好东西!” ------------ 正文 第七十章下 好事儿 戎修看她一副兴奋雀跃的样子,虽然对铁锅里的东西不甚好奇,但还是压下心中的火气耐着性子走了过去。 但是当他真正看到锅里的东西时真的着实惊诧了一下,他狐疑的看向一旁的颜小茴,伸出修长的手捻起锅里土黄色的粉末放在鼻尖上嗅了嗅,不解的看向一旁浅笑着的颜小茴:“这是……土?” 见她点头,戎修心中刚压下去的小火苗又蹿升了起来:“我在山寨里找了你好几个来回,连个踪影也没看见,原来你就是弄这个去了?不过是一锅土罢了,你还当个宝贝似的!你知不知道今天酉时大当家的在前厅设宴要宣布重要的事,十九八九会牵扯到我们的整个计划,这个节骨眼儿你四处还乱跑怎么行!” 颜小茴撇了撇嘴:“我这不是没跑远就回来了嘛!我跟你说,你可别小看这土,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从后厨弄来的!后厨上年累月的做饭,灶台和墙上的泥土里沉积着很多的硝!正是我要找的东西!” 戎修这才重新瞟了一眼:“硝?你是说这里面有硝?”他冷眉一蹙:“那又怎么样,不过是做釉彩和颜料的东西,你若是想要在山寨里知会别人一声就行了,何必弄来这么一堆土,这要怎么弄?” 颜小茴宝贝似的将锅盖盖好:“你不知道,我拿硝可不是做颜料什么用的,我是要用从这土里凝结出的硝跟硫磺和草木灰混在一起制成火药!” 她边说边想:“唔,虽然这些原料的比例还有待商榷,但是如果制造出来绝对可以大有用处!” 戎修听罢,神色忽然间严肃了起来:“火药?类似于爆竹那种吗?” 颜小茴点头:“对,但是比爆竹威力要大。一点触动了火线,就能快速燃烧爆炸。这山寨里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分明就是个易守难攻的阵型。山寨都是建在山上不说,四处都是岩石垒成的墙壁。就算到时候潘大哥带人从山下攻上来,如果借住有云梯和飞钩,恐怕想进入山寨内部也不那么容易。咱们若是提前在山寨重要的地方布下火药包,将四周的岩石铁壁炸开,这样应该整个攻势都会轻松不少。” 戎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种制造火药的方法你是从哪儿学来的?”据他所知,颜太傅一介文人,应该不会对这些有兴趣。 颜小茴眨了眨眼,面不改色的说:“哦,我进颜府之前不是都生活在乡下嘛,乡下人过年都是放土爆竹的,别人跟着做我就跟着看会了!” 戎修点点头,眸色很深:“你说的这个真的是个好主意,到时候能帮上大忙也说不定。这火药的原料究竟怎么弄,到时候你说我做!” 颜小茴摇摇头:“不用,其实很简单的,只要在这口铁锅里加水不断的熬,过个一两天上面就会凝结出一层白色的颗粒,那就是硝了。草木灰更简单易得,只要把树叶干草燃烧过的灰烬收集起来就行了。就是硫磺不好找,只能你偷偷在山寨里想办法偷偷弄来了!” 戎修沉吟了一下:“硫磺这山寨里倒是很多,山里雾气大,经常用来和松脂一起涂在火把上照明。只不过量多的话,会多费些周折。但是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是能拿到手的!” 颜小茴心里有了底,也渐渐松了口气:“嗯,那好,趁这几天山寨里还没有太大的变化,咱们就悄悄开始准备着,尽早制造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还有件事儿,我得跟你说”,说到这儿,她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这火药的杀伤力应该会很大,若是不小心伤到人非死即伤,会不会过于残忍了?而且,日后若是这种方法传出去,必定有很多人效仿,无论是用在平时还是用在战场,都有些不人道!到底是用还是不用,我现在有些矛盾。” 戎修没想到她居然说了这样一番话,说真的,他十几岁跟随父亲上战场,直到今天已经有将近十年的时间了。虽然战场上的血雨腥风和厮杀掠夺他见得已经很多了,可是记忆深处里,他依然深深记得自己第一次走到战场上看到的场景。当跟你长着同样皮肤,拥有着同样眼神的年轻人,在你眼前倒下,他的鲜血溅到你的衣襟,周围是厮杀的呐喊声、战马的惊鸣声和兵器打斗时发出的刺耳的噼啪声…… 直到多年以后的今天,闭上眼睛他还是会想起。 甚至有时候午夜梦回,他从一场血腥的噩梦中醒来,总是会有片刻的迷茫。这样的残酷血腥,究竟是为了什么? 此刻,听到颜小茴的话,他才惊觉,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搞不懂的,一直迷惑的,一直纠结理不清的,实际上都是自己脑中存在的观念和冷酷现实的碰撞。 他作为一个常常上阵杀敌的人,恰恰却最讨厌血腥,这话如果说出来,会有很多人觉得可笑吧! 可是,面对眼睛里闪着清澈眸光的颜小茴,他忽然间觉得自己长久以来的困惑都得到了理解。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很喜欢她了,可是现在他知道,他还可以更喜欢。这种心情令他的胸膛涌起温热的情绪,像有什么共通了一般,涨的满满的,连带着看向颜小茴的眼神都变得更加蕴含着情意。 回过神来,他认真的想了想:“山寨里的这群人几乎每个或多或少都犯了罪,更有甚者还背着人命。你可能不知道,几年前,大当家的揪结一群同党下山抢.劫京郊一伙儿运送贡品的车队,却被押送车辆的士卒发现钳制住,打斗的过程中轻云山二当家柳益被一剑刺中当场身亡,大当家的侥幸逃脱。他带领余众返回轻云山的途中路过了京郊不远处的一个小镇——泠风镇。为了报复,他们在小镇上烧杀抢掠,等到邻镇的官兵看到求救信号赶去救援的时候,整个泠风镇已经成了一座空城!所以说,这群人简直是最大恶极,就是被火药炸伤也是罪有应得!” 虽然从来到这山寨开始,戎修一直告诫她周围的人都很危险,但是她并没有切身的体会。但是,这一刻,单单是听了个故事,她就已经脊背发凉了。她真的很难将大当家的那张笑眯眯的样子与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联系起来。 忽然间她就有些理解戎修了,为什么刚刚他会因为找不大她而大发脾气。 “但是”,戎修话音一转:“虽然他们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但是如果我们也用同样的方法对付他们,那么跟这些人又有什么两样。所以,这火药就用来专门炸开岩石墙吧,不要用到人的身上。而且这件事结束以后,火药也不要轻易再用,以免有人效仿滥杀无辜!” 没想到他跟自己想的差不多,颜小茴的心情陡然轻快起来,连忙将桌上的铁锅收起来放在床榻下面掩藏好,这才将桌上的食盒打开解决饥肠辘辘的肚子。 晚上,小厮们踩上梯子,将火红的绣灯点燃挂在高高的房檐之下,红彤彤的灯火将一片朦胧的夜色照亮。乍一看,一片喜气。 前厅里早早摆上了宴席,席上坐着山寨里的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个插科打诨,打闹玩笑。 颜小茴作为戎修的随行家属换了身玫红色的衣裙坐在他下首的矮几之上,心下却有些忐忑,不知道这大当家的如此兴师动众究竟所为何事。 不多时,大当家的由小厮搀扶着从后厅绕了过来,端坐在首位上,他一双千年不变的笑眼扫过在场的众人,刚刚还火热的气氛一下子寂静了下来。 颜小茴被他的眼风扫到,忽然想起白天戎修跟她说过的故事,身上冒了冒冷汗,不着痕迹的在袖口中掐了掐手指。 大当家的淡淡一笑:“怎么,刚刚还热热闹闹的,怎么我一来你们就不吱声了?” 众人都互相看了看眼色,良久一个粗壮的汉子出了声:“兄弟们只是纳闷,按照咱们山寨里的规矩,除了接风洗尘、庆功还有个别节日,大当家的是不轻易设宴席的!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突然大操大办起来了?” 他伸手指了指面前盘子里的一大只酱肘子:“看看这伙食,就是上次在灵水劫了个富商回来也没这么操办啊,莫不是大当家的有什么好事儿不成?” 话音刚落立刻有人取笑他:“你个刘大胃,怕别人不知道你能吃是咋的,居然还拿桌上的菜推测起大当家的来了!仔细大当家的一恼,罚你去后山养猪!” 众人一听,都笑开了。那刘大胃却不恼,反而挠了挠头:“俺没读过什么出,粗人一个,也不懂的察言观色啥的,看见啥就说啥了,大当家的知道我的脾气,才不会恼呢!” 听他这么说,大当家的也乐了:“虽然这刘大胃的推测没头没脑的,不过却也猜对了一点儿!咱们山寨确实要有好事儿了!” 见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自己身上,大当家的将笑眯眯的眼睛一眯,一副十足老谋深算的样子,却不提那好事儿究竟是什么,反而将脸一扭看向左手边坐着的戎修:“秦兄弟,你来咱们轻云山已经小半个月了,大体情况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你且说说,如果想壮大咱们轻云山,可有什么好计策?” ------------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别乱动,是我 戎修星眸一闪,将放在桌案上的手收回改为端端正正的放在身前,态度谦逊却不卑不亢:“秦荣虽然年少时少读了几本书,些许认识几个字,不过自从家里出了变故之后就一直游历在外,对京城乃至轻云山不甚了解,因此不敢轻言献计献策。但是,大当家的如果非要秦荣说一说,那戎修就只好班门弄斧,将近日所看所感简单跟大当家和众位兄弟们说一说!” 大当家的做了个请的手势,戎修伸手将衣袖一挥,徐徐站了起来,目光在前厅的灯火下显得格外熠熠:“大家都知道,百里朝从开疆辟土的羽烈王开始,到如今已经经历了六代君臣,东至白塔河,西至青云顶,南到南罗湾,北抵真族边界,可谓疆域广大。而且四周的小国还有朝贺归顺之意,前途不可限量。” “但是”,他话音一转:“与此同时,也有些诟病日益凸显出来。经历了六代君主之后,疆域日益扩大,人口日益繁盛,生活也日益安定。除了少数边界地区还征战频繁以外,百里朝的大片河山都一片安宁。虽然百姓安居乐业,但是也开始助长了一些奢靡懒惰之风,尤以京城和南岭一带纸醉金迷为盛。到了如今的灵帝,京中百官除了戎氏一族依然伴君戎马,其余部众基本都是文官,百里朝上上下下基本都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文官,吵嘴架倒是内行,一但外部侵扰内部受敌,根本就是纸上谈兵,单凭戎氏一族恐怕很难招架!” 说道此处他清了清嗓子:“而且,如今灵帝已经年逾花甲,无论是精力还是体力都十分有限,太子虽已拥立了多年,但早在三年前,京郊曾一度大旱,太子奉命治理不妥,导致十几万流民一起涌向京城,一度干戈相向。此事之后,无论是灵帝还是朝廷其他大臣都对太子大为不满。而与之相反,近年来其他皇子政绩斐然,卓有功勋,雄心勃勃。用不了多久灵帝退位,在谁来继任的问题上,恐怕将大有文章!” 他忽然一顿,伸出食指在桌案上一点:“而对我们轻云山来说,这恰恰就是我们发展壮大之时。轻云山地形复杂,铜铁丰富,虽然我们如今的兵器均是从山外而来,但是如果我们能掌握造兵之法,恐怕轻云山这块风水宝地就会坐得稳稳的。等实力壮大起来后,再与京中某位皇子牵线搭桥,日后必然少不了好处!” 戎修一席话说的颜小茴很是心惊,虽然知道他是在通过自己的方式透露出计划,引这群土匪上钩,但是当听到他将百里朝的弊端分析出来的时候,她还是替他捏了一把汗。然而一席话听下来,除了最后说要跟某个皇子牵线搭桥,引出了事先跟九皇子设定的计划之外,他说的这些话实际上都是大家早就知道的。建议轻云山制造兵器,虽然看似是为轻云山出谋划策,但是开山采矿需要大量的人力,实际上也是用来削弱土匪。 仔细琢磨时,这一番话只是看似戳中要点,然而更实质的内容戎修并没有透漏出来,实行上也比较困难。 不过,他最后一句话显然是抓住了大当家的内心,大当家明显眼睛一亮,嘴角笑意渐深。 大当家手掌一拍:“果然是出身书香世家,秦兄弟看问题就是透彻!尤其最后一句话,简直是暗合了我的心中所想!” 只见他将右手高举,在空中打了个响指,清脆的一声过后,前厅与后厅相连处的竹帘被人从里面一掀,缓缓走出一名男子! 颜小茴定睛一看,居然是九皇子! 跟上次在晚上不同,此刻他身着一身月白长衫,往日蓬乱的头发被尽数梳好,端端正正的束在头顶,露出了光洁宽阔的额头。尽管皮肤依然苍白,但是他往日平和的眸子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灵气一般,应和着周身冷淡的气质,一股天然的贵气油然而生。 大当家的缓缓站起了身,与九皇子并肩而立:“上次大殿失火,慧灵曾补了一卦,说轻云山上降落了一条青龙,这青龙将来会与京中的白龙决一高下!不瞒在座各位,这青龙就是我身边的这位——九皇子!” 话音刚落,除了戎修和颜小茴以外众人都深深惊诧了一回。 阿峰看了眼九皇子又看了眼大当家的:“这小子怎么出来了,他不是在柴房里关着呢么!” 大当家的忽然皱了眉,沉声呵斥:“没有规矩!这可是当今九皇子,‘这小子’是你叫的吗?快跟九皇子赔罪!” 阿峰虽然不满这个凭空冒出来高人一等的九皇子,但是碍于大当家的面子还是低了低头。 九皇子颇为大度的摆了摆手:“原来我百里叶肃是轻云山的阶下囚,被称为‘这小子’也不足为过。只是如今我决心听从大当家的建议,与咱们轻云山同进退,以九皇子的身份共创一番大业,因此,这身份还是要讲一讲的!” 在座的人互相看了看眼色,连忙起身对九皇子行礼:“草民等见过九皇子,九皇子千岁!” 九皇子煞有介事的抬抬手,颜小茴几乎被这一幕以假乱真。之前戎修曾告诫她多多防备九皇子,她不禁狐疑的看向他,这家伙莫不是真的投敌了? 不过她身边的戎修倒是淡定的很,对九皇子认认真真的行了个礼,口号更是喊得很响,颜小茴看着,也就跟着镇定下来。 大当家的将九皇子请入宴席:“今儿设宴的主要目的,是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九皇子同意与咱们结盟跟宫里商谈,将东北十镇划归给咱们轻云山。等到他回京之后会积蓄势力,与咱们轻云山里应外合,与其他皇子一争高下!等他成功坐上了宝位,咱们诸位必定不会亏待!” 大当家的高高举起酒樽:“明日我就派人下山将九皇子在咱们山手中的消息放给官中!” 说道此处,他有些激动:“兄弟们,咱们轻云山大干一场的时候到了!” 气氛一下子高涨起来,颜小茴默默坐了一会儿,见周围的人已经开始互相敬酒,她伸手扯了扯戎修的衣角,跟他小声说了句就趁人不注意从前厅里溜了出去。 山中夜晚的空气格外清新,而且这天轻云山难得没有下雨也没有起雾,头顶上璀璨的星星又大又亮仿佛瞬间要倾泻下来一般。但是这样的景色下却让她有些莫名的压抑,她不知道在轻云山提心吊胆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会结束,也不知道那个九皇子到底跟她是不是一伙儿的。万一他跟轻云山真的串通好,那戎修他们铁定是有场硬仗要打。 她深深呼吸了一下,摇摇头,不管怎么样,她如今还是要尽快把火药配制好,无论如何都要帮助戎修,尽快结束这里的暗涌。 站了约有一柱香的时间,耳边依稀还能听到前厅里那群人大喊大叫的声音,颜小茴有些担心戎修,若是有人把他灌醉了揭开易了容的面具就坏了,她得赶紧回前厅盯着点儿去! 这么想着,她脚下一拐,整个人沿着僻静的石子路往前厅走。 脚踏刚踏上石阶,忽然间周围有莫名的气息靠近,颜小茴刚要转头,眼睛和嘴就被人有技巧的遮住了! 身后那人半拥着她,将她整个身体往右一拉,颜小茴重心偏移,一个站立不稳就跟他一起滚落了下去。 周围的灌木和杂草扎的她脸上和身上生疼,不过好在身后的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大手托住了她的后脑,形成了一个保护的姿势。 两人坠落到一个相对平坦的地方,那人全身略一用力,他们两个总算是停了下来。 鼻间是陌生的气息,颜小茴胆战心惊连忙伸手握拳在那人的脸上不由分说的就砸了一拳。 待到第二拳时,她的手忽然间被那人在半空中截住,只听他“嘶”了一声,小声地说道:“别乱动,是我!” 听到这个声音,颜小茴一愣,惊讶的问道:“九皇子?” 九皇子放开揽在她腰间和脑后的两只手,点了点头:“是我!” 颜小茴眯着眼睛,借住月光在男人的脸上仔细看了看,果真是九皇子,诧异更甚:“你不是在前厅跟那群人喝酒呢吗,怎么突然间出来了!再有,你突然间半路拦我干嘛,吓我一跳!” 也许是刚刚一拳打的太疼了,他坐起身抬手不停的揉自己的下巴:“我是见你偷偷溜出来,这才跟着出来的。” 颜小茴转了转眼珠:“跟着我干嘛?” 九皇子拉着她从草地上站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身上的灰:“我现在假意答应那群土匪了,现在从柴房出来搬到了大当家对面的一间偏房,虽然活动自由了,但是处处有人监视,说话很不方便,这才借着今天的机会跟你暗中接触。” 他脸色忽然间凝重了起来,说道了正题:“作为跟那些人联盟的交换条件,大当家的告诉了我下蛊人的下落。” ------------ 正文 第七十二章 不懂的人看了也不明白 本来以为会多费些周折,没想到大当家的居然那么轻易就说了,颜小茴诧异之余赶紧追问:“那他怎么说的,下蛊的人是谁,究竟怎么解蛊?” 九皇子隔着袖子抚了抚胳膊上突起的血管,刚要开口,忽然哪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伴着男人说话的声音,正逐渐靠近。 俩人吓得一噤声,身体几乎同时僵住了。 一个是轻云山关押多久的质子,一个是新进山的女人,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居然单独在小树林里见面,这要是让别人看见,不起疑才怪! 颜小茴快速的看了眼周围,虽然是在树林里,但是树木都是一小棵一小棵的,根本就没法藏身,正急的挠头,九皇子忽然将她的胳膊一拉,按住她的肩头在她耳际悄声说道:“别急,这个山坡下面有个湖,你跟我来!” 两人一边留意着上面的动静,一边弓着腰避开林中的枝枝蔓蔓,小心翼翼的踩着地上的树枝和灌木,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待走下了陡坡,果然看到了九皇子口中的湖。 说是湖,其实看起来更像是山涧的流水汇聚在了一起,淙淙潺潺。湖面在夜色笼罩的森林里显得格外深沉,几乎看不到底,只有表面飘着一层枯萎的秋叶。 眼见山坡上方的人影更加真切了,脚步声也越来越大,两个人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沿着山坡倾斜的角度走进了湖水里。 冰凉的湖水霎时间包裹了全身,颜小茴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脚在水下踩着滑溜溜的泥藻试探性的移动,谁成想湖底的一处忽然凹进去一块,她一时间没有防备,脚一下子踩空,湖水忽然就漫过了头顶。 水从嘴和鼻子灌进来,她连呛了好几下,嘴里都是咸湿的味道,正挣扎着,一只大掌坚定的握住了她的胳膊,将她的身体稳住往上提了一提,颜小茴这才猛地一下钻出了水面,狼狈的用手摸了摸脸上的水。 模糊的视线刚刚清晰起来,就对上九皇子凝重的脸色,他伸出食指在她唇角比了一下,拉住她纤细的胳膊往湖边一带,接着将她的头顶一按身子一缩,两个人顺势躲在了湖岸边一块巨大的岩石之下。 整个身子蜷缩在湖水中,只有半颗脑袋浮出了水面,正好可以悄悄用露出来的鼻子呼吸。 刚刚隐藏好,岸上的人就沿着山坡走了下来,颜小茴明显能感觉到他们就站在了自己和九皇子的头上。 其中一个男子不满的声音传来:“我说你小子怎么回事,说话就说话呗,拽着我跑到这么个阴森森的地方干嘛!老子最讨厌走夜路了,你听听这杜鹃鸟晚上叫的这个凄惨,真他娘的晦气!” 颜小茴竖了竖耳朵,无声的看了眼咫尺之内的九皇子,做了个口型:“好像是大胡子!” 九皇子回看了她一眼,略微点点头,眸光一闪却没有出声,但似乎也对他们为什么来这里十分好奇。 这时,另一名男子开口:“六叔叔,这不是山里的人变杂了嘛,刚刚我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那个什么九皇子也出来放风了,现在不知道在山里哪儿转悠呢,咱俩的话可重要着呢,千万不能让别人听见了去!” 这声音带着股桀骜不驯,颜小茴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那个阿峰。她忍不住跟九皇子对视了一眼,屏息凝神等待阿峰口中所说的“重要的话”。 大胡子听了阿峰的话有些不以为然,不满的抱了抱肩:“就为了躲他,你把我拉来这么远?娘的,刚喝了口酒正出汗呢,现在被这湖边的阴风一吹,后脊梁骨都发凉。你这莽小子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小了,就是让那什么九皇子听见又能怎么样,一个要根基没根基,要势力没实力,亲爹都不疼的落魄皇子,还真以为自己将来能坐上这百里朝的江山啊!也就是还有点儿利用价值,不然我早就怂恿大当家的把他宰了喂鱼了!” 他像是不屑似的,嗤笑了一声:“哼,被关了整整三年,最近这几天总算是学的聪明点儿了,知道斗不过咱们,懂得配合了!” 阿峰却像是有些怀疑:“答应了跟咱们联合是不假,可是六叔叔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三年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为了套他嘴里的话,把他驯服了,我可是什么招数都使了,连刑也上了。可是那小子总是一副宁死不屈的德行,连个声儿都不吭,更别提求饶了。简直就是个滚刀肉!这几天怎么忽然间就想开了呢!” 他不解的歪了歪头:“六叔叔您可别说什么青龙白龙被唤醒的胡话,那个慧灵是什么人,整日里在山寨里吃喝玩乐,喝酒赌钱,也就是大当家的不知道,剩下的人谁不知道他是什么德行?我才不信他口中说的那一套!这里面肯定是有蹊跷!而且,好好的大殿,居然被个新上山的女人烧了,十有八九是有预谋的!” 说道这儿,他话音一顿,脑中灵光一闪:“六叔叔你说,会不会姓秦的和那个女人跟九皇子本身就是一伙儿的?要不然怎么这两天山寨里忽然间就风起云涌起来,发生了这么多变故?” 大胡子微微沉吟了一下,大手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就发现了,虽然一路上秦荣没有什么异常,但是他如今身边的女人是我和阿凤在芦苇丛里捡回来的,按照那秦荣寡淡的脾性来说,忽然间对这女人来了兴趣还宠的没边儿,似乎有点儿说不过去!从这几天种种异常看来,咱们还真得提防着点儿他们几个,需派人紧盯着点儿!” 阿峰点点头:“真是这么个理儿,回头我就吩咐几个弟兄,在秦荣和九皇子身边多加派几个人手,一有情况马上汇报给大当家的。” 大胡子思索了下:“这些只是咱们的推测,还没有根据。现在九皇子还有些用,尽量不要动他!这小子虽然只是个宫女儿生的,不是什么正经的皇家种儿,但是身上留着的到底是皇家的血脉,精明着呢,眼力也快!你选人盯着的时候多派几个伸手利索的,不要被抓住了把柄,坏了大当家的好事儿!” 阿峰听了,轻浮一笑,有些不以为然:“知道了六叔叔,我阿峰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怎么也算是这山寨里土生土长,大当家的和您一手带出来的,这点儿小事儿还是能办好的。再说,那个九皇子,您也别太高看他,大当家的一个人,就能把他耍的跟猴儿似的了!” 大胡子挑了挑眉:“耍猴?这话怎么讲?” 阿峰轻笑了下:“六叔叔你不知道,那天大当家的跟九皇子见面的时候,我怕这小子忽然间出什么幺蛾子对大当家的不利,所以跟着一起去了。不过我的人没有出现,而是躲在了里间的帘子后面。大当家的为了让他乖乖的跟咱们合作,把在他身上下蛊的事情跟他说了!” 他顿了顿,仿佛想到什么好笑的地方,一时间乐不可支:“说他身上中的蛊是用大当家的血喂养的,将来事成之后,只能用大当家的血才能解开!其实事实上,我们给他种的,只是用蜈蚣等炼制的普通的五毒蛊。早在南岭中箭昏迷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把蛊放进了他的身上!而大当家的根本就从来没有用血养过蛊,可是那小子居然傻呵呵的相信了大当家的话,对大当家的言听计从,简直就是没有脑子!” 大胡子不解的问道:“这小子是不是装的啊,种了五毒蛊的人,后背肩胛骨的中心都会有只血色的蜈蚣图样,身上白白的多了这么样儿东西,他怎么会不知道?” 阿峰挑了挑一边的嘴角:“平日里穿着衣服后背被遮着,别人不说自然看不见。再说,这东西,不懂的人就算看了也不明白!” 一阵夜风吹来,大胡子有些冷,他抱了抱肩,看了眼阿峰:“你叫我出来鬼鬼祟祟的,就是为了说这些?” 阿峰听了,忽然间面色一赧,破天荒扭捏了起来,眼睛看着前方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一时间没有开口。 大胡子等不及,虎目一番有些恼怒的推了推他的肩膀:“你这小子怎么回事,我发现自从我下了山,再回来以后你就开始婆婆妈妈起来了。究竟是跟谁学的这些臭毛病,哪天老子一定得教训教训这人!” 阿峰被他的熊掌推的稍微后退了一小步,看着大胡子探究的目光顿时脸色一红:“是这样的,六叔叔,你也知道,我从小就跟着我爹在咱们轻云山长大。自从阿爹过世了,一直是您和大当家的带着我,手把手的教我功夫,阿峰真是感激不尽。如今,阿峰已经十六岁了,按照山上的规矩,应该可以……可以娶亲了。” 大胡子忽然间哈哈大笑,伸手在阿峰肩上捶了一拳:“我说你小子怎么忽然间舌头像被粘住了似的说不出话来,还藏着掖着的,原来是想女人了!” 他颇欣慰的感叹:“真是没想到,你如今也是个大人了,是六叔叔我疏忽了!等你真成了亲,二当家的在天之灵也算是得到告慰了!你跟六叔叔说说,喜欢什么样儿的女人,只要这世上有的,找的着的,六叔叔一定派人就算是追到家里,绑也给她绑上山来!” ------------ 正文 第七十三章 越来越麻烦了 阿峰的脸涨的通红,不过好在夜色的掩映下并没有那么明显,他羞涩的看了眼大胡子:“六叔叔,阿峰喜欢的其实不是别人,正是阿凤姐!” 大胡子听了大掌一拍,笑呵呵的:“原来是阿凤!我说呢,你这小子怎么有事儿没事儿纠缠着阿凤说话,原来我还只当你是小孩儿心性,没想到你这小子开窍早,居然是看上人家了!” 他拍了拍胸脯:“你放心吧,有六叔叔给你做主,阿凤肯定会同意的!” 阿峰却没他那么乐观,烦躁的挠了挠头:“六叔叔你不知道,阿凤姐之前一门心思喜欢秦荣那个臭读书的,让她答应我,恐怕没那么容易!” 说着深深吸了口气,将脚下的一块石子踢进了湖里。 颜小茴正聚精会神的听着岸上两人的话,消化着里面的巨大信息,一时不妨被“噗通”一声掉落在湖水里的石头下了一跳。 石子落在湖水中在她的眼前溅起了巨大的水花,颜小茴本能的向后躲了躲,可是这一躲,一时没留神,后脑一下子撞在了后面嶙峋突起的岩石上,她本能的“哎呦”了一声。 这一声虽然极小,但是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不光是她本人,岸上的大胡子和阿峰显然也听到了。 大胡子立刻上前一步,对着茫茫夜色:“谁?谁在那儿?他娘的,快给老子出来!” 颜小茴死的心都有了,后脑勺疼死了,可是她却无暇顾及。刚刚大胡子话里还提起他们两个人,现在若是被发现了,估计当场就会被灭口! 她的心怦怦乱跳,一张嘴好像就会从喉咙里飞出来。 一旁的九皇子显然也被吓到了,一时间两个人都僵住了,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再出。 但是岸上的大胡子显然没有善罢甘休,他扭头看了眼身旁的阿峰:“好像有一个女人的叫声,你是不是也听到了?” 阿峰凌厉的目光在湖面上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可是除了水波平稳的湖面,哪有一丝人影,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不能吧,这大半夜的,山寨里一共也没有几个女人,哪能来这儿!八成是咱们听错了!” 大胡子却将信将疑,忽然倾身站在眼前的一块巨大的岩石上,虎背一弯,两只熊掌抓住岩石的边缘,探出头去看岩石底下。 一旁的阿峰也凑了过来:“六叔叔,底下有什么吗?” 岩石下湖水涛涛,只有不几片残叶。 大胡子摇了摇头,缓缓的站了起来,拍了拍两只手上的灰尘:“他娘的,真是邪了门了,什么都没有!可是我明明听见有女人的喊声!” 阿峰又在湖面上看了一圈,拍了拍大胡子的肩膀:“说不定是别处的声音传到这里来了,山谷里不是经常有回音么!” 大胡子忽然抱了抱臂,最后看了眼湖面:“算了算了,咱们赶紧走吧!我就说这里晚上阴气重吧?一会儿咱们叔侄俩要是被湖里的女鬼缠上了,就坏菜了!快走快走,再不回去一会儿大当家的他们都散了!” 两个人脚步声渐远,湖岸边忽然间寂静下来。 颜小茴这才在水下捏了捏罩在自己头顶的那双大手,待他大手一松,颜小茴立刻从水面下钻了出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刚刚大胡子忽然间趴在岩石上往石头下面看,要不是九皇子眼疾手快将她的头按在水下,他们早就被发现了。 由于事出突然,她潜入水中的时候忘了吸气,在水里呆着呆着都快窒息了,好在大胡子只看了一小下就缩回去了。如果时间再久一点儿,不被大胡子抓到严刑拷打,她也会在水下憋死! 刚悄悄从水里冒出个头来,颜小茴立刻扭头看向身旁的九皇子,不出声用唇语问道:“走了吗?” 九皇子抬眼看了眼头上的岩石,侧耳听了听,忽然眸色一变,对她摇摇头。 颜小茴会意,连忙像刚才一样紧紧贴在岩石下方,敏锐的注意着周围一切风吹草动。 不知过了多久,岸上忽然有人出声。如果不是九皇子之前对她示意过,她肯定会被一下一跳。 阿峰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嗓音从岸上传来:“六叔叔,别等了,这么久都没动静,看来下面是真没人!” 大胡子这才将脖子往领口缩了缩,大手抚了抚冰凉的后脖颈:“奶奶的,真是邪了门了!咱们走!” 脚步声再次渐远,不同的是,这回两人真的走了! 周围只有水声和风声划过,九皇子缓缓从岩石下面探出头,待确定周围确实没人了,这才“哗啦”一下从水里钻出来,两手撑在岸边,翻身上了岸。 来不及拧身上的水,他赶紧转身,伸手将水里的颜小茴拉上来。 两个人都湿漉漉的,身上的水不停的向下嘀哒嘀哒。湖水本来就凉,被山里的寒风一吹,颜小茴冻的发抖,她几乎上下牙打着颤,问身旁的九皇子:“现在咱们怎么办?” 本来他是想跟颜小茴说自己身上的蛊正是大当家种下的,打算让她知会戎修一声一起想个合适的办法。可是,无意中从大胡子他们的口中知道了真相,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股怒气也从胸腔里升腾了起来!他周身散发着寒气,比夜色还要冷。 本来已经怒火中烧,但是开口时却出乎意料的冷静:“现在咱俩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不能穿着这身回前厅宴席了!找个地方先把衣服换了,再一前一后的回去!刚刚岸上那两个人口中所说肯定不会有虚假,一会儿你看看我背后有没有蜈蚣,如果有,那此毒易解,也不必再纠结了。让阿修赶紧传信儿通知山下的兄弟,择日攻寨吧!” 颜小茴见他所说跟自己心中所想几乎不谋而合,附和的点了点头:“这地方大胡子和阿峰既然能找来,难保他们一会儿不会回来,咱俩先离开这里,从树林里别的地方绕出去!” 两个人将身上湿答答的水简单拧了拧,沿着来时相反的方向顺势往山坡上走,眼见树林的缝隙中依稀透露出袅袅的灯火来。 九皇子忽然攥住了她的手腕:“再往前走就出去了,趁着这会儿这里没人,你先帮我看看我后背肩胛骨处到底有没有那个图案?” 虽然跟他不熟,但是刚刚两人也算是一起经历过一场不大不小的变故了,此刻周围没人,她也不计较那些礼数了,极为干脆的点了点头:“唔,好,你先转过去,把外衫脱下来吧!” 九皇子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爽快的答应了,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转了过去。身上的衣服很湿,穿在身上又沉又重,今天为了配合自己的身份,他穿的是大当家派人给他准备的衣衫,比关押着的时候穿的繁复了不少,手指在腰带上解了半天,才终于将腰带解开。他长臂一伸将身上的外衫脱了下去,然后又伸手松了松中衣的领口。 颜小茴站在他身后,听他窸窸窣窣的动作有些尴尬,视线一偏,落在他修长的脖颈和宽阔的后背上,悄悄攥了攥拳。 她轻咳了一声:“九皇子,失礼了!” 说完,她伸出了自己的手,抓住了他中衣的领口,略微一用力就露出了后背大片的皮肤。 当视线落在他后背上时,颜小茴禁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之前为戎修治伤的时候,她曾见过戎修的后背,那些伤疤是他从小到大征战留下来的,每一条仿佛都见证了当时的刀光剑影,助他一步一步成为了一个铿锵有力的男人。 而九皇子却跟他不同,后背上印着大大小小熨斗般大小的炮烙痕迹,有些显然已经有些时日了,留下了大大的伤疤,有些却好像最近刚刚经历过,周围的皮肤还发着炎,显现出不正常的嫩粉色。 谁能想到,一个皇子的背后是这样的呢? 也许是她太久没有出声,九皇子敏感的感觉到了她不寻常的情绪:“忘了告诉你,我背后有一些疤,是不是吓到你了?” 颜小茴咬了咬唇,摇摇头:“没有!只是发现有些伤口还没好,刚刚还在湖水里泡了泡,将来恐怕会得破伤风。我那儿有些伤药,等回去了我找机会拿给你!” 她顿了顿:“虽然你功夫不错,但是也要多爱惜自己的身体。” 九皇子的心忽然像拂过了一片羽毛一样,柔柔软软的,他垂下眸敛下了眼中的某种情绪:“知道了,现在有些冷,你先帮我看看有没有蜈蚣吧!” 颜小茴这才将视线上移,眼睛在他两只肩胛骨中间仔细看了看,可是什么都看不到。 她眯了眯眼睛,凑近了:“哎,奇怪了,怎么没有啊,难道是光线太暗了?你稍微转一转身!” 九皇子依言将身体往一旁侧了侧,将后背对准火光传来的方向,颜小茴也侧过身子将自己落在他背后的影子移了移,可是再看时,还是没有! 颜小茴蹙了眉:“怎么回事,还是没有,难道那大胡子说的不是真的?” 话音一落,两个人的心同时陡然一沉。 究竟是大胡子说的是真的,还是大当家说的是真的? 事情似乎越来越麻烦了! ------------ 正文 第七十四章 九皇子的心思 看不到蜈蚣的图样,颜小茴一颗心重新开始七上八下起来,连带着鼻间传出的呼吸声也沉重了不少。 九皇子扭过头,背着光看不清颜小茴的神色,但是依然能感觉到她烦躁苦恼的心绪,他伸手抓着自己的前襟打算把衣服重新拢好,语气温和像带着安慰:“算了,没有就没有吧,咱们再想办法就是了。” 明明身上被下了蛊的人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毒发而亡的人也是他,可是现在最需要被人安慰的人反而在安慰她,颜小茴忽然觉得有些窝心。 他长臂一伸,将衣领重新理了理,他这一动,颜小茴眼尖,猛然间发现后背两块肩胛骨的中心,皮肤隐隐的有些变化。 她连忙抓住他的胳膊,阻止他的动作:“等一下,我好像看到什么了!” 她凑上前去,伸手在刚刚看到的位置轻轻触碰了一下。奇异的现象发生了,仿佛借用了她的体温一般,他冰冰凉凉的后背上陡然间泛出一小块指甲大小的红色。 颜小茴心里一喜,干脆将整个手掌放在他后背上搓了几下,待拿开时,血液流通,皮肤上一小块一小块的红色印记居然连在了一起,像一支无形的笔,凌空在他背上作画一般。 细长的身子,好多只脚,散发的诡异的感觉,果然是一只蜈蚣的样子! 颜小茴兴奋的拍他的后背:“九皇子,看到了看到了,果然有只蜈蚣!大胡子他们说的是对的,你中的确实是五毒蛊,现在我们只要想办法找到解法就行了!” 由于刚刚落了水,她身上湿漉漉的,衣裳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了小巧精致的身形。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披散在肩膀上,比平时俏皮机灵的模样更多了一份成熟的妩媚。洁白的皮肤在皎洁的月色下仿若透明一般,一对儿小梨涡漾在嘴角,仿若出水芙蓉一般,清秀之极又带了淡淡的书香气。 九皇子看着她明眸浅笑的模样,忽然间觉得心头一暖。 从一出生开始,他就见过了太多的是是非非,尔虞我诈。身边的人从来都是两面三刀,居心叵测。 然而,看着这样一张纯粹的小脸,清澈的眼眸,他忽然间有些想知道,她这眼中的单纯澄澈究竟是不是真的!他干涸贫瘠的内心若是汲取她身上带着的温暖,会不会是饮鸩止渴? 颜小茴见他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将手在他眼前挥了一挥:“喂,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难道是高兴的傻了?” 九皇子眸中闪过流光一般的颜色,他喉结明显动了动,刚要说话,眼神落在她的身后,眸色陡然间淡然起来。 颜小茴顺着他的眼神,疑惑的转身看向自己的身后,这一看不要紧,密林入口处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高高大大的人影,地上的影子在灯火的照耀下拖得很长,像森然的爪牙一般。 她着实吓了一跳,但是再仔细看时,发觉这个身影很是熟悉,她小声的问道:“戎修?” 戎修呼吸一滞,身体顿了顿,不过他很快调整好,迅速收起了眼中异常复杂的神色,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约莫几十步的距离,他的冷眸一直紧紧锁着她。 黑夜里,即使看不清他的表情,也能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 颜小茴忽然就一动都不敢动了。 待他一步步走了过来,本以为他会像上回一样发火,问她问什么不见了这么长时间,可他寒潭一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却只是骤然一缩,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他不着痕迹的侧过了身,挡住了九皇子的目光,伸手撩起她腮边的一缕湿漉漉的头发,蹙了眉:“怎么回事,身上怎么全湿了?” 颜小茴不知怎么,见到他忽然格外高兴,像个孩子跟大人讨赏一般,跟他分享刚才无意中得到的重要情报:“你不知道,刚刚我和九皇子藏在湖水里的时候无意中听见了大胡子和阿峰说的悄悄话,原来九皇子中的是五毒蛊,他背后有块红色的蜈蚣图形,我已经确认过了。听说这五毒蛊比血蛊要好解的多,只要用几种草药调制下就行了。这下咱们可以放心的联络潘大哥,早日上山攻寨了!” 只见了两面的人,怎么会同时藏在湖水里听别人说话?戎修的心忽然间就沉了一沉,不过,只一瞬就淹没了下去。现在可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戎修抬起手,亲昵的拍了拍她的头:“瞧你,光顾着高兴了吧,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这都是秋天了,又是晚上,山上的风这么硬,你也不怕受了凉!忘了自己什么体质了么?万一等到下个月肚子又疼,我可不再帮你准备热水捂肚子了!” 忽然想起上次跟公主出游的时候,她在他面前来月事的事儿了。颜小茴的小脸涨得绯红,猫一般的大眼睛闪烁着水光一样的色泽,睫毛柔软的扑闪着。 一旁还站着九皇子呢,这个人就提什么这个月下个月的,傻子才听不明白! 颜小茴又羞又赧,恼怒的捶了他一拳:“要你管,我就是疼死了也跟你没关系!” 她的娇嗔又媚态横生的样子落入戎修的眼中,喉头莫名一紧,身子不由自主的凑近她,用大手揽住她的腰肢,轻笑着:“那怎么行,你若是死了,那我岂不是要心疼死!” 颜小茴一向知道这个人面对她的时候每每不怎么正经,可是当着外人的面前时,他多少还是顾忌着一些的,总是清清冷冷的,不知道今天怎么忽然间这么肆无忌惮起来。 颜小茴就这么当着九皇子的面儿被他拥在怀里,这一刻她几乎窘死了,连脑袋都不敢抬,更不好意思去看九皇子的表情。 她伸出手去推身前硬邦邦的胸膛:“哎呀,你放开我,被你勒的要喘不上气儿来了!” 戎修这才轻轻一笑,很愉悦似的放开了她,双手抚在他自己的腰带上,利落的将外衫一脱,罩在了颜小茴的身上。 见颜小茴有些挣扎,他像哄孩子似的叱责了一声:“啧,别闹,你给我乖乖穿上,不然着了凉有你好看!” 山里的风确实很凉,刚开始不觉得,在林子里呆的久了,她的手肘关节处又烫又疼,怕是真的钻进了风,身子有些受不住。 加上戎修严肃的抿着嘴角,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她也就乖乖套上了。 见他只穿着身白色中衣,她有些担心:“衣服给我了,那你怎么办?会冷的!” 戎修的眼角这才有了些温度,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轻轻一笑,声音低沉悦耳:“我是男人,有什么要紧。” 将颜小茴包裹好,戎修这才仿佛想起一旁还有九皇子这么个人似的,身体站的笔直,下巴微扬:“我家小茴不懂事,无意间讨扰九皇子,若有失礼之处还望您见谅!” 颜小茴听了他的话,有些不满的嘟了嘟嘴,伸手在他肋下悄悄捏了捏:“喂,我哪有不懂事!” 戎修大掌将她的小手包住,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腕,颜小茴挣了挣没挣开,只能别扭的被他握着了。 两个人之间推推搡搡,小动作不断,怎么看都是小情侣在打情骂俏。 九皇子一直冷眼旁观着,周身的温度一点点降下来。 一双淡淡的眉眼与戎修深邃的眼睛在空中交汇,九皇子看出他眼中的闪烁的莫名的敌意,忽然间就弯了弯唇,视线毫不避讳的迎上他的目光:“怎么能说是讨扰,小茴聪明的很。” 颜小茴横了戎修一眼:“看吧,九皇子都说了,我根本就没怎么样嘛!” 戎修却看都不看她一眼,绷紧了下颚,大手将她攥的更紧了一些。这九皇子分明是对颜小茴有其他想法,而且根本就不想掩饰!也就只有颜小茴这个单纯的家伙感觉不到,当然,他也不会傻到去提醒她! 想到刚刚九皇子对她亲密的称呼,戎修心头一冷,面上却言笑晏晏,只是不止九皇子,连颜小茴都觉得他这笑容有些冷。 “是么,那再好不过!只是,九皇子似乎忘了,您今天可是这宴席上的主角,偷偷溜出来这么长时间,大当家的已经差人问了好几圈儿了。您若是不想被发现,还是快点儿回房换一身衣服。再赶紧想出一套说辞搪塞过去比较好!” 他大手一动,衣袖一翻,状似无意的露出跟颜小茴十指交握的手:“我和小茴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在此先行一步。为了避免遇到别人引起猜忌,还请九皇子在林中稍作片刻停留!” 说完,将颜小茴往前一拉,大步走向林中出口。 颜小茴却有些踌躇的看了看被独自一人留在漆黑树影下的九皇子,扭头问身旁的戎修:“唉?那个,咱们就这么走了啊!好不容易弄清楚了九皇子中的是甚么蛊,咱们不趁这里没人,赶紧把接下来的计划定一定?” 戎修忽然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心,两条大长腿不停顿的大步向前走,几乎是拖着她离开。 语气冰冰凉凉:“咱们出来太久,再不回去,大当家的要起疑了。反正现在已经掌握了大致的情况,计划等晚些时候再定也不迟。” ------------ 正文 第七十五章 不许提他 颜小茴被他拉着,脚步未停的回望了一眼,远远的,林中朦朦胧胧有个苍白的身影。 虽然看不清楚脸,但是却也明显感受到了那人的寂寥。 联想到九皇子背后大块大块的伤疤,颜小茴忽然间有些不忍,她伸手拉了拉戎修的袖口:“喂,九皇子他背后有好多伤疤还没好,现在落了水又见了风,会不会破伤风?一会儿回去你提醒我一下,记得找机会帮他看一看后背,上上药!” 戎修脚步忽然一停,颜小茴正走着,忽然间发现身旁的人不动了,连忙扭过头回看,不解的问道:“怎么了,走呀!” 戎修再也承受不住了,刚刚一直隐忍着的情绪忽然间爆发了出来,他长臂一拽,颜小茴脚下一个趔趄扑在了他的胸口。 他伸出两只大掌像枷锁一样将她的单薄的双肩紧紧箍住,颜小茴下了一跳,抬手用力掰他的手指:“你干什么呀,松手疼死我了!” 戎修面若寒霜,两排牙齿紧紧咬合在一起:“我警告你,不许再提九皇子,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颜小茴秀眉紧拧,无乱的扭着身子企图挣脱他的手:“九皇子怎么了,你突然间发什么神经!快松开我!” 戎修眸色一黯,沉沉的呼了口气,大掌一推一下子将她按倒一棵树上。 粗粝又坚硬的树干咯的她后背生疼,她恼怒的看着眼前的人:“你到底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呢!” 戎修忽然间栖身上前,俯下身子,将头一歪,一嘴唇不由分说就盖了下来。 颜小茴将头一偏,躲开他的接近。 可是他却仿佛下了决心一般,不亲到她誓不罢休,大手将她的脸紧紧托住,男子的气息一下子充斥了她的感官,所有感觉几乎都集中在了唇上。 这个吻,带着愤怒、不安,像是惩罚一般叫她呼吸不得。 她像是忽然间坠入了水中,挣扎不了也动弹不得,仿佛比刚刚藏在水中的时候更让她窒息,也更让的心失衡。 良久,戎修离开了她的唇,却没有放开对她的钳制,他漆黑的眸子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几乎让她无所遁形:“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许再提别人!” 他语气带着十足的落寞,像一个伤神的孩子一般:“我都跟你表白过了,我喜欢你,想和你成亲!你能不能以后只看着我,不要看别人!” 与上次强硬的表白不同,这一次,他一向戏谑的眸中带着浓浓的不安和恐慌,带着热烈和真挚,倔强而又痛苦。 几种感情交织在一起,颜小茴霎时明白了他如此反常的原因。 她微微侧了侧头,看向寂静漆黑的树林:“你是在吃我和九皇子的醋?” 戎修的眉毛几乎立了起来,他迅速将她的脸板正,眼圈发红的吼了一句:“不许提他!” 颜小茴被他的声音震得耳朵发麻,刚要说话,忽然一束火红的光线对着她的眼睛照了过来。 她眼睛一眯,偏头看向光源的所在。 手执绣灯的人向他们俩的方向移了移:“谁在那儿呢?” 戎修一腔怒火正没处发,他恼怒的回头,语气不善:“是你秦爷爷!还不快滚!” 那人顺着光亮看到倚在树干上的两个人,一个只着了件中衣,一个头发散乱。再一听戎修报上的大名儿,心里暗叫,坏了!山寨里谁不知道这秦公子宠女人宠的没边儿,平时挺守礼的读书人都爆了粗口,肯定是坏了人家的好事! 他连忙一口气将手里的等吹熄了,惶惶不安讲明了缘由:“原来果真是秦公子,那个什么,大当家的见您出来好久都没回去,担心您喝多了,山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再出什么事儿,这才派我来四处找找。” 说到这儿他讪讪一笑:“不过,既然您是跟颜姑娘在一起,那我们就放心了!您只管继续,我这就去前厅跟大当家的回话,说您和颜姑娘回房歇下了!” 话音一落,也不等戎修回答,立刻脚底抹油的跑了。 戎修一股火憋了一半,在胸腔里上不去下不来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颜小茴却忽然间一笑,伸手推了推他:“行啦,人都被你吓走了,你还臭着一张脸干什么!” 戎修不满的瞪着颜小茴,深深吸了口气:“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我这是因为他吗?”明明就是因为你! 颜小茴看着他,忽然间觉得鼻子有些痒。她抬手揉了揉鼻子,忽然间没忍住,一个喷嚏打了出来,刚好喷向面前臭着一张脸的人。 打完喷嚏,颜小茴也傻了,她砸了砸舌,连忙伸出袖子帮他擦脸:“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戎修烦躁的将她胡乱挥舞的手抓住,冷着脸将她的衣襟重新拢了拢,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重重叹了口气:“罢了,先回去再说吧!” 这个小冤家,简直就是来讨债的! 好不容易回到小院儿,颜小茴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坐在桌边神色恹恹。想是真的在林中嗖了冷风着了凉,她现在一颗头发沉,喉咙也痛,连嗓子都沙哑了起来。 戎修冷着一张脸,将手穿过她的腿弯,一手扶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颜小茴惊呼一声,用手去推他的肩:“放我下来,你干什么呀!” 戎修斜了斜眼,往日里充满玩味的桃花眼凉凉的一瞥,颜小茴只好嘟了嘟嘴,摸了摸鼻尖。 他将她放在床榻上,从旁边拿来两条被子将她上上下下紧紧裹住,冷声嘱咐她:“我要出去一下,你不许乱动!” 颜小茴被他的反常所慑,几乎不敢反抗,连连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她窝在松软的被子里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在说话。 “公子,我这两天一直暗中观察九皇子,他虽然身上重重迹象有些蹊跷,但是确实没有真的跟土匪们联合的蛛丝马迹,几乎可以排除他通敌的可能了。” 戎修低沉的声音传来:“既然这样,你立刻通知潘束,火速派人将轻云山包围,再派几股小兵力上山埋伏,其他人在山腰处待命,一旦接到咱们的信号,立刻开打!” “但是”,他语气沉了沉:“虽然九皇子跟咱们一伙儿,我们也不能放松警惕。一但确定进攻时机,你第一时间守在九皇子身边跟着他,一方面防止他与轻云山其他人勾结,一方面也要保护好他的安全!这人武功高强,头脑亦不凡,别人不熟悉情况,只能交给你。你要时时刻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千万不要出了什么纰漏。” “放心吧,公子,滕春明白!” 已经决定要开打了吗?那就大战在即了呀! 她得赶紧把火药弄出来才行! 颜小茴努力的动了动身子,睫毛颤了颤。 “对了,公子”,滕春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老宅那边来信儿了,那本《青西异世》找到了,已经辗转到了老潘的手中。只是书太大,没法用信鸽带上来。不过我刚刚已经把九皇子中的是五毒蛊的信儿传下去了,老潘再回信儿,估计就能把解蛊之法送上来了!” 颜小茴忽然间挣扎着坐了起来,嗓音沙哑:“真的吗?太好了,那九皇子的蛊终于能解了!” 戎修听到动静,忽然间回了头,眸中略过复杂的情绪。 他动了动唇,对滕春挥了挥手。 滕春看了看明显气息纷乱的戎修,又看了看无辜睁着大眼睛捋胡须的人,不着痕迹的憋了憋笑,遥遥地对颜小茴行了个礼,悄无声息的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颜小茴有些尴尬:“这就走了?” 她看了看戎修:“我是不是醒的有些不是时候?” 戎修忽然脸色一沉:“胡说什么!”他从来就没有事瞒过她! 他冷冷的斜了她一眼,从桌案边站了起来,俯身蹲在轰隆隆燃烧着的炉火旁。 没一会儿,端了个瓷碗走到她的床榻旁:“给你,快趁热喝了!” 颜小茴抽了抽鼻子,看了碗中红褐色的汤水:“红糖姜水?” 戎修点点头:“嗯,驱寒的,快趁热喝了吧!” 颜小茴怕他拿着烫手,连忙伸手去接,不想戎修却将手往后一缩:“就这么喝吧,我拿着,不然碗太烫,你拿不住。等凉了,又不见效了。” 此刻他周身散发着寒气,冰冰冷冷的,颜小茴不敢拒绝,只能就着他的手喝了。 感到他灼热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头顶,她有些不自在,连带着觉得耳尖有些热:“这是你熬的?” 戎修不着痕迹的点点头:“嗯,别人我不放心。” 一向高傲的他居然肯为了她屈尊降贵做这些事,想到他高大的身影吃力的蹲在火炉边,守着砂锅等它一点一点烧开,颜小茴就觉得心头滚烫。 自从来到这里,她遇到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可是她知道,这些人都比不上他对她好。 颜小茴低下头,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将温热的红糖姜水喝下去,不光是身体,连心都开始暖了起来。 眼睛一瞟,看到他托着汤碗的手。 滚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瓷碗狠狠地烫灼着他的手指,泛起刺眼的红。 ------------ 正文 第七十六章 火药 可他却仿佛不觉,兀自将碗托着稳稳地。 颜小茴心里一酸,眼睛也跟着一热,连忙垂下眼帘快速的眨了几下眼。 戎修见她心不在焉,睫毛不停的乱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像被谁狠狠捏了一把,连带着拿着瓷碗的手也用了力,仿佛要将它捏碎一般:“你就那么担心九皇子?” 颜小茴一怔:“啊?” 看着他眼中复杂的神色,颜小茴快速的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眼前又掠过刚刚在树林里,他无助又不安的模样,忽然间很想跟他解释。 她耐心十足,语气柔柔:“我是很担心他,但是我说的担心跟你心里想象的不是一种。” 戎修黑曜石般的眸子一直紧锁着她,似乎要用强大的吸引力将她吸进去:“那是哪一种?” 颜小茴看了看已经见空的碗底,伸手将汤碗从他手里拿过来放到一边。 “本来咱们这次清剿轻云山的计划不是原定由你先熟悉山上的地形,再与山下的潘大哥里应外合嘛!可是半路上出了九皇子中蛊的这件事,行动多少受了不少影响。时时刻刻都要顾忌着他身上的毒蛊,不敢将土匪们逼的太紧,就怕他们狗急跳墙。万一九皇子有什么闪失,咱们可谁都担当不起,所以我才担心。可是现在,知道他中的蛊并非什么难解的毒蛊,不必再受制于人,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一半来了,接下来的事情估计也会变得很顺利,所以我才觉得松了口气。” 颜小茴清眸浅笑:“所以,你用不着吃醋!” 戎修一张俊脸忽然间泛红,他视线一偏陡然间拽起一旁的被子盖在她身上,将她团团裹住:“谁吃醋了,睡你的觉吧!” 颜小茴被他按在床榻上,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弯着嘴角乐不可支。 戎修懊恼的在她身边坐了一会儿,仿佛忽然间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间眼睛一亮,嘴角翘起一个愉悦的弧度:“你这么明明白白的跟我解释,是不是证明在已经开始承认我了?所以才不想让我误会?” 颜小茴被他强烈的眼神看得不自在,连忙将头缩在了被子里,瓮声瓮气:“谁说的,才没有,我是不想让你瞎说,没的坏了本小姐的名声!” 戎修却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凑过来在她脑袋上揉了一下,温声说道:“跟我一张榻上睡了这么久,你名声早就坏了!小野猫,让你承认心里有我,就这么难?” 颜小茴的脸发红,心也跟着扑通扑通的,干脆闭上了眼睛装睡。 戎修轻笑一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记轻吻:“你先睡吧,我去滕春那儿一趟。” 颜小茴心里抓狂,你去就去呗,跟我说什么! 也许是那碗红糖姜水喝的及时,发挥了作用,她身上又被戎修裹了两层厚厚的被子,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除了稍微咳嗽几声,已经大好了。 外面天气阴阴沉沉,一层层乌黑的云彩似乎要把整个山寨压垮,空气里飘来浓郁咸湿的味道。 颜小茴披着衣服站在窗口看了一小会儿,果不其然,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天空陡然变暗,好似傍晚时分的天色,一片昏暗之中,树林上方有什么一闪,接着,轰隆隆的雷一下子劈了下来,刚开始只有三两滴的雨水霎时变成了瓢泼大雨。 秋风卷着雨水席卷进窗户,湿淋淋的溅了她一胳膊。 忽然门闩一响,戎修沾着一身雨气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将手中的油纸伞一收放在门口,回头看见窗边站着的人,浓眉一拧,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不由分说的把窗户关上。 他不满的看了她一眼:“嫌身体太好了是不是!昨儿刚受了风寒,好不容易好点儿了,今天又吹冷风!” 颜小茴撇撇嘴:“在屋里呆着太闷了,偶尔开一下窗透透风嘛!” 眉毛上,肩膀上都或多或少的落着雨珠,她从袖口里掏出条帕子给他擦了擦:“我还没问你呢,这么大雨去哪儿了?” 戎修微微低俯了身子配合她的高度,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我去山寨里找宝贝去了!” 说着,手在怀里一摸,掏出两个纸包来。 “不知道有没有被淋湿!” 颜小茴伸手将纸包打开,一包浅黄色的粉末,一包黑色的粉末,她欣喜的抬头:“硫磺粉和草木灰?” 戎修点点头:“硫磺粉是在山寨里找的,草木灰是滕春特意拿柳枝的表皮晒干了,点燃后收集的。没了树皮里的油,燃烧的更快!” 他伸手指了指颜小茴藏在床下的铁锅:“如果制好硝,再配好火药,依你看需要多长时间?现在既然知道了九皇子中的是什么蛊,在轻云山也就没有拖拖拉拉下去的必要了。山寨的地图我已经绘制好,早就让滕春给潘束传下去了,重要的攻寨地点已经标记好。等你这边的火药配好了,咱们就可以行动了。” 颜小茴估算了下:“想要把山寨的城墙炸开,火药的剂量不能太少,那锅里的土基本上都得熬制,才能有足够多的硝。现在开始的话,火一直不停,估计也要等到晚上,再按照比例配制……唔,怎么也得明天凌晨才能出来结果。再加上在山寨里安放的时间,你告诉潘大哥明天再行动好了。” 戎修思忖了下:“你刚受了风寒,需要休息,过度劳神的话身体恐怕承受不住。要不先缓一两天再说?” 颜小茴连忙摇头:“那怎么行,多在山寨呆一会儿就会多出一分危险来,咱们一定得抓紧时间!” 她说做就做,从桌上拿来火折子,走到火炉边作势要点炉子。 戎修微微叹息了一声,将她手里的火折子拿走:“这些粗活我来做,你只要在旁边吩咐就好了。” 说着,高大的身影蹲在火炉边,将一团枯草用火折子点燃了塞进灶口,等火焰燃烧的红彤彤的,又往里面扔了两根木柴。 颜小茴指挥着他将铁锅放在炉灶上,在土里加了水,用温火煮,并不停的用木棒搅拌。 不知过了多久,漏钟连响了十几下,颜小茴脑袋一晃,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她腾地一下从床榻上坐起来,迷茫的看着一直守在火炉边的人。 她明明记得她是一直呆在戎修身边的啊,究竟是什么时候睡到榻上去的? 戎修听见动静,回了头,眉眼温和一笑:“你醒了?” 颜小茴瞟他一眼:“是你把我放到榻上的?” 戎修重新扭过头,拿着蒲扇在灶口扇了扇:“不是我是谁,难道你还想有第二个男人那样抱着你?” 颜小茴没好气的瞟他一眼,但是看他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坐姿,脖子都有些僵硬了的样子,忽然有些心疼,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活儿:“行了,现在我来吧,你去榻上躺一躺。现在水基本上都挥发掉了,不用管了,把它拿到凉快的地方,等它自己沉淀就行了。” 戎修却不给她机会,先她一步将锅从炉火上端了下来,放在了墙角。 将一直燃着的炉火熄灭掉,戎修抬起胳膊直了直身子,一个懒腰过后,胳膊一下子抚上了颜小茴的肩膀:“好了,这下差不多了,咱们回榻上躺着去吧。” 颜小茴拨开他的手,伶俐的闪到一边:“谁跟你一起,你愿意躺你就自己过去,我睡好了!” 戎修却不依不饶的缠上来,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橡根水葱一样倒拔起来扛在肩上:“我媳妇总是口是心非,其实心里喜欢着呢,我都知道!一二三,走喽!” 颜小茴气极,挥拳打他都没用,一下子被他扔在了榻上。还没等她坐起来,戎修伸手将一旁的被子裹在她身上,接着长腿长手一搭,隔着被子将她紧紧抱住。 颜小茴的身体被他箍的又紧又重,丝毫动弹不得。 “戎修,你放开我!” 戎修却“嘘”了一声,下巴搁在她头顶上来回蹭了两下:“别说话,我看了一整天的炉火,现在眼睛又干又涩,你就让我睡一会儿吧!” 嗓音里带着深深地困意,像是撒娇又像是耍无赖。 颜小茴被他身上淡淡的兰草香包裹着,听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房顶的声音,和不时轰隆作响的雷声,忽然间觉得,无论外面是刮风还是下去,这个男人的怀里仿佛始终如一的安稳。 等两人再次醒来的时候,屋里整个都陷入了黑暗,外面依然电闪雷鸣。 戎修点了火折子,将放在墙角的锅盖打开,用手里的灯照了照,上面果然凝结了厚厚一层白色的小颗粒。 颜小茴用木棍将它们拨到油纸上,正式开始配制火药。 说实在的,虽然一直是她信誓旦旦的要制作这东西,但事实上她也只是原来在书上看到过,对于实际操作一无所知,只能一点一点摸索。 由于不知道确切的比例,她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制成不同比例的火药装在竹筒里,一个个标记清楚,再在外面用棉线留出一根引线来。 但是点燃后效果究竟怎么样,没有人知道! ------------ 正文 第七十七章 计划败露 大致调制好了几样小剂量的,两人这才将它们放在身上,顶着雨悄悄跑到后山偏僻的密林里验收成果。 本来前几日颜小茴还苦恼火药爆炸的声音太大,也许会让人起疑,然而冥冥之中好像有上天在帮忙,这雷雨下了一天,直到这深更半夜也丝毫都没有要停的迹象,雨声和雷声恰恰为他们俩做了掩护。 戎修将装了火药的竹筒放在地上,半截埋在土里,这才小心翼翼的那火折子去点引线。 火光沿着细长的火线上一点点向前移动,戎修赶紧护着颜小茴躲到了远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等到火线燃尽,火光燃烧到竹筒里面时,两人更是连呼吸都屏住了。 然而,也许是比例不对,竹筒里忽然窜出了一股白烟,接着整个竹筒呼的一下燃烧成了一团红蓝相间的火焰,只一会儿就变成了黑色的灰烬。 别说爆炸了,连个动静都没出! 颜小茴心情急速低落,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如果火药起不到作用,那潘束他们攻寨的困难可就加大了! 戎修伸手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摸了两下:“别急,不是还有两个呢么。” 说着,又取出一个来,跟上一次如法炮制。 火线被点燃了,火光在黑暗里像只红色的小眼睛一闪一闪,然而,不知哪里刮来一阵风,火线随风抖了两下,忽然间熄灭了。 颜小茴气的跳脚,从戎修的手里抽出火折子,不顾他的反对走了过去,在烧断了的火线上重新点火。 剩余的火线只有短短一小段,被颜小茴点燃了以后迅速移动着,戎修眼见火光一下子着到竹筒里面,冒出了比刚刚那支多了近一倍的白烟。 心里暗叫不好,把刚刚走出来两步的颜小茴一下子扑倒在地,身体像铜墙铁壁一样将她紧紧护住。 只听“轰隆”一响,竹筒猛然间从地上窜了起来,在空中爆裂开来。竹片像离了弦的箭一般打在各处,将周围的树干和地面生生砸出好几个深坑来。 颜小茴被巨大的声响冲击着,耳朵嗡嗡直响。反应过来成功了,连忙拉着戎修手舞足蹈。 而戎修却仿佛被这巨大的冲击力吓得呆了一呆,反应过来是脸色陡然间严肃起来。刚刚颜小茴在竹筒里放火药的时候他都看见了,只是没想到,仅仅一小只竹筒就会爆发出这么强大的威力,若是剂量多,被什么人用在战场上,那后果他不敢想象。 他忽然间庆幸这种方法目前只有他和颜小茴知道,而且颜小茴也跟他一样,不想让它伤了人。不然,不止百里朝,恐怕整个九州大陆都会重新陷入一场你争我夺的血雨腥风之中。 第二日,颜小茴特地加大了剂量做成了火药包,让滕春藏在了城墙两个要害处的的石缝里。 当晚,酉时刚过,月亮已经升上柳梢。 戎修和颜小茴坐在房间里,看着山寨的手绘地图商量夜里子时的计划。 滕春在房间里躁动不安的来回走来走去,不时透过窗户的缝隙向外看上两眼。 戎修被他走的心忙,不满的横了他一眼:“我说,你好歹也跟着我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静不下心来,跟个毛头小子似的乱晃。你给我坐下!” 滕春被他沉声一喝,下意识的屁股一沉坐在了椅子上,可是低头看见自己的动作时,猛然间又窜了起来:“哎呀,公子,现在哪儿是坐着的时候!子时马上就要攻寨了,可是这会儿九皇子还没到,老潘的回信儿也没传上来,我能不着急嘛!” 他忽然间一跳窜到戎修的面前,鬼鬼祟祟:“公子,你说,这九皇子到现在还没来,是不是去跟大当家的他们报信儿去了?” 他话音刚落,屋里的窗户忽然间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人影利落的翻了进来,带进来一股冷气。 九皇子神色淡淡的瞥了滕春一眼:“我若是报信儿还用得着等今天吗?从你们一上山我就可以报了!” 滕春的脸忽然间有些扭曲,连忙缩到一旁,装模作样的指了指桌上的地图:“公子,我白天把火药包放在了这里和这里,到时候子时一到,我就同时点燃,等城墙被炸出豁口来,老潘就能直接带人冲进来了。到时候您护好九皇子赶紧下山,我和老潘去擒大当家的,争取把他们全网打尽,一个不留!” 戎修却凝了眉:“不妥,一但城墙被炸开,所有人的矛头都会第一时间指向我,若是我带着九皇子,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目标太大了。何况,这山寨看似只有一道厚厚的石墙,但是其中也隐藏的不少机关。你经验浅薄,潘束性格又太毛躁,还是我留下来吧,你带着九皇子迅速下山。” 目光落在颜小茴身上,他忽然一顿:“小茴也交给你了!” 滕春还要再辩,忽然间被戎修抬手止住:“就这么定了,不要再罗嗦。你赶紧看看地图,掌握下山寨周围的地形,别等到时候自己先乱了手脚。” 时间差不多了,颜小茴和九皇子都换上了一身随便找来的小厮们的衣服。 戎修见她脸太过白净,明晃晃的很是明显不由分说在炉子里抹了一把灰在她脸上涂了两下。 升腾起来的灰尘钻进她的鼻子里,惹得她忍不住干咳了几声。 戎修大掌在她后背拍了一下,眼中闪烁着各种情绪,仿佛有千言万语,然而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就将目光转开,什么都没有说。 此时还有一个时辰就到子时,可是潘束的信鸽儿来没来,几人纵使再沉得住气,也觉得要出状况。 果然,外面忽然响起纷乱的脚步声,似乎有大批人在靠近这座小屋。 戎修脸色一凝,忽然侧耳听了听:“不好,我们好像被包围了!” 话音一落,颜小茴还来不及反应,眼前冷光一闪,滕春将腰上挂着的长剑一拔,直直对准了九皇子的咽喉,咬牙切齿:“枉我们还替你担心,为你费尽周折,你居然真的偷偷报信儿!” 九皇子坐在椅子上,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将手中的茶盏缓缓送进口中。 滕春冷哼一声:“不许动!再动我就出手了!” 九皇子喉咙耸动,将茶盏里热茶喝进,这才慢悠悠的开口:“我已经说了,不是我。而且,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我的功夫绝对在你之上。趁我心情好,没有用我的手指折断你这柄剑的时候,你最好识相点儿把它调转下方向,对准外面的人!” 滕春深深吸了口气,看了戎修一眼:“公子!这……” 还没等说完,门“哐啷”一下被人从外面推开,合叶吱吱呀呀发出刺耳的响声。 外面黑压压的人头一下子映入眼帘,他们手里高举着火把,明晃晃的火焰在浓重的夜色格外刺目,颜小茴不得不眯了眼。 为首的四个人抬着一张竹椅,上面高高坐着轻云山的大当家。 他慵懒的倚在椅背上,还是平时那副笑眯眯的脸孔,但是此时看起来更加阴险。 他食指一动,手上硕大的黄金戒指倏地反射了火光,像一道射线晃过戎修几人的脸。 只见他微微摆了摆手,那几个抬着他的大汉就将竹椅缓缓放了下来。 阿峰从旁边走上前来,将他从椅子上扶起来,一步一步就进戎修等人所在的屋子。 他就像是在自己家的后花园儿散步一样自在,目光掠过几个人时,嘴角的笑意甚至更深了。 但是,颜小茴却感到了深深地煞气。 阿峰扶着大当家的在屋里一张椅子上慢悠悠的坐了下来,他忽然一笑,看了看滕春:“九皇子说的没错,他确实没有给我报信,你冤枉他了。” 滕春握着剑的手忽然紧了紧,看了眼神色淡然的九皇子,又看了看阴气沉沉的大当家,忽然剑锋一偏,直直指向了大当家的。 阿峰眸色骤冷,当下就要动作起来,却被大当家的伸手一阻:“算了,拿剑指着我又能怎么样?即使杀了我,他们也逃不出轻云山的!” 他笑意沉沉:“秦公子,阿不,应该叫你戎小将军才对,多年未见,你爹可好?” 戎修抿了抿唇角,伸手将脸上的面具一撕,挑了挑眉:“既然瞒不过大当家的,戎某也就乐的轻松了。” 大当家的见戎修气色怡然,一点儿也没有计划被戳穿的惶然,和面对外面一大群人的恐惧,忽然赞叹了一声:“遇大事临危不乱,果真继承了戎氏一族的风骨。如果你不是戎家的人,若能为我所用,必定是我的左膀右臂。” 戎修淡淡一笑,流露出一股自然而然的傲气:“如果不是戎家的人,这一身风骨又从何而来?没有这一身风骨,恐怕也就入不了大当家的眼了。” 大当家的忽然嘲讽一笑:“是啊,可是我老糊涂了。” 他两手交握,右手转了转左手食指的戒指:“你就不好奇,你们周详的计划是怎么败露的?” ------------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天外来兵 戎修冷眸微闪,眼中划过深深的戒备,只一瞬间,但还是让大当家的敏锐的捕捉到了。 大当家在心里冷哼一声,到底是年轻人,即使再沉得住气,再精于算计,到头来还是会露出马脚。 他抬起枯树枝一般的手,拇指和食指握成了一个圆圈放在嘴边。 一声尖锐的呼啸从他嘴里吐出,几乎刺穿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颜小茴像耳鸣了一样,两耳嗡地一声,忍不住抬手捂住了双耳。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犀利的鸟鸣,待眯起眼睛去看时,一只硕大的鸟扑腾的两只巨大的羽翼像一阵疾风般呼啸而来,在颜小茴等人的头顶扇动起巨大的气流。 颜小茴只觉一大团黑色的东西扑了过来,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对上一双青绿色锐利的眼睛,和喙上明显的倒钩。 这不是普通的鸟,居然是只枭! 视线下移落在枭铁钩一般的喙上,有什么东西正挥舞着翅膀不停的挣扎,细看之下原来是只鸽子。 大当家的将左臂缓缓一抬,枭像是看得懂一样倏地在屋里盘旋了一圈,乖乖落在了他的小臂上。他右手手心向上,枭呷了呷嘴,被紧咬着的鸽子一下子掉落在他的掌心。 鸽子身上的禁锢没有了,扑腾了两下翅膀刚要飞走,一下子就被他枯枝般的手指捏住。 他的手在鸽子脚上带着的脚环上熟练的一拈,就取下来一张小拇指般宽窄的纸条。 大当家眼带笑意看了戎修一眼:“这枭可是我亲自爬到云杉树上的巢穴里抓下来的,到我手上的时候才刚刚睁开眼睛。它一直跟着我近五年了,除了我亲自喂食,别人给它的一概不吃,可比有些见利忘义的讲义气多了。而且,它的嗅觉可是相当敏锐,我只让它嗅了嗅你们几个身上的味道,它就帮我抓到了由你们放飞带着你们气味儿的信鸽儿,这么能干,我就是想不知道你们偷偷摸摸的计划也不行了!” 他将字条徐徐展开,里面圈圈点点的字符陡然间呈现在几人面前。 鬼画符一样的标记,谁都不知道写的什么,但是大当家的却仿佛读者再寻常不过的文字:“箭已在弦,子时放弓!” 他嘴角挑出一个极为得意又带着讽刺的弧度:“哼,暗中自作聪明搞些小动作还以为别人根本发现不了,你也太嘀咕我轻云山的实力了!跟你们官府斗了这么多年,要是连个暗号都弄不懂,那我也别当这轻云山百十来位兄弟的头领,去你们衙门擂鼓招安算了!” 话音刚落,他面色陡然一冷,平日里眉眼带笑的模样登时尽数消散,目露凶光,煞气十足。 他将手里的鸽子紧紧一捏,接着随意向空中一抛,小臂上落着的枭鸟忽然扑腾了羽翼起飞,两只带着铁钩似的大掌将还在空中挣扎的鸽子猛然抓住,箭一般从屋里冲了出去,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大当家的视线扫过戎修等人的脸,手指在椅背上敲得咚咚咚作响,像鼓点一样蛊惑人心:“年轻人们,单凭你们几个是斗不过我的。外面几百位兄弟已经将你们团团包围住,每人吐口唾沫都能把你们淹死,识相点儿就乖乖投降,那咱们之前商定好的事儿还能作数。如果你们不识相非要硬拼,老夫我也就不讲什么情面,顾不得以多欺少胜之不武了!” 他一颗脑袋向前探着,露出枯瘦如柴青筋横流的脖子:“怎么样啊,戎小将军,九皇子?” 戎修抬起眼帘,寒潭一般的眸子闪烁着琉璃一般的绚烂的颜色。他勾唇浅笑,大手负在背后:“大当家的,现在这些话说出来,恐怕还为时尚早吧!” 他目光越过大当家的头顶,穿过房门,掠过门外黑压压的一群人,仿佛看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玩味一笑。 饶是大当家的这几十年来见过不少世面,却也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他莫名的被一个乳臭未干臭小子笑的头皮发紧,心下不安。 仿佛是为了印证戎修嘴角那抹浅笑,山寨哪里忽然间传来震耳欲聋的两声巨大的响声,接着冲天的火光将山寨西边整片天空照亮。 外面有人大声呐喊:“累累白骨戎家军,铿锵有力戎家魂,百世风雨永不老,轻云老巢握手中!” 刚开始是一个沉重高亢的男声在喊,渐渐的,附和声越来越大,声音越来越厚重,越来越嘹亮,到最后简直振聋发聩,连脚下的土地似乎都跟着在颤动。 颜小茴配制的火药将轻云山坚固的岩石墙炸开两道天门,山下的戎家军前伏后即,一眨眼的功夫就与山上的土匪厮杀在一起。 大当家的眼见屋外一阵混乱,到处都是刀光剑影。 阿峰一边将剑直直的逼向戎修,一边看了看身后的大当家:“大当家的,他们的人上来了,我护着您先撤到安全地带吧!” 大当家的却不动,兀自老神自在的看着戎修,仿佛外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不过是顺着山下上来几个毛头小子罢了,我们山寨少说也有百十号的人口,还怕了他们不成!” 他冷笑一声:“哼,擒贼先擒王!有了王,不怕他们不服!” 他双手在椅子上一拍,整个人忽地站了起来,紧接着手掌一抬,带起一阵掌风,硬生生的向戎修劈去! 阿峰余光看了大当家一眼,连忙剑柄一转,直逼九皇子。 大当家跟戎修过了几招:“臭小子,虽然你是戎老爷子的孙子,得了戎老爷子的真传,但是想要跟我比,还嫩了一点儿!” 他招数诡异,刚开始戎修还能略占上风。可是渐渐的,戎修发现,自己的力气传到大当家的身上仿佛都被他化解了一般,加倍作用到了自己身上,仅仅几个回合,他就开始吃不消起来。 而九皇子那边,虽然比阿峰功夫要高超的多,可是他还要顾及一旁忽然间窜出来的大胡子等人,一对多,也很是吃力。 戎修伸出一掌将大当家踢在他肋下的脚隔开,余光一扫,没有看到颜小茴,然而就是这一分神的功夫,居然被大当家一记飞腿刚刚好好踢在了心口窝,胸腔顿时传来一阵钝痛。 打斗开始就被滕春塞到桌下的颜小茴看到戎修脸色骤然变白,一颗心想被谁紧捏了一下,呼吸都发紧了。 颜小茴咬咬唇,看向门外,潘束他们怎么还没到! 冥冥之中好像是听到了她的祈愿一般,头顶的瓦片忽然间被人揭开,潘束一张大脸一横,身子一纵猛然间从房顶窜了下来,仿佛天外来兵,将要落地的瞬间顺势向前一踹。 大当家的听到背后的声响,狡猾的向周围一躲,饶是这样,还是被潘束身上的气冲的一个趔趄。 还不急想这群人是什么时候藏在屋顶的瓦片之上的,土匪一个个红了眼,见到戎家军不管不顾就向上扑。 潘束一边跟人打斗一边看了眼藏在桌下的颜小茴,忽然大手在腰间摸了摸,掏出什么东西往桌下一掷,正好落在了颜小茴的脚下。 他一双虎目俏皮的眨了眨:“弟妹,这东西有用,你可收好了!” 颜小茴低头一看,乱糟糟卷曲着的纸上依稀写着《青西异事》,这不就是记载着蛊毒的那本奇书嘛! 她连忙伸手去拿,可是潘束的大嗓门不光她一个人听到了,也成功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力。 本来有长长的桌布垂下来,屋里又混乱,土匪并没有发现她的踪迹,可是潘束这一嗓子喊出来,恰恰为土匪提了醒。 一个大鼻子一下就窜了上来,大脚一下子踩在颜小茴去拿书的手上,将她踩的一疼,“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看她痛苦蹙眉的模样,他反而像是燃起了莫大的兴趣一般,脚下狠狠一撵。 手骨发出嘎巴嘎巴的响声,颜小茴想爆粗口:娘的,再踩老娘的手就要废了! 戎修正被大当家的和几个土匪合围分身乏术,余光看到桌下的颜小茴痛苦的样子陡然间一怒,不由分说的从合围中冲了出来,冷剑一挥将大鼻子麻利的解决掉了。 代价就是,他的后背和手肘各处都被围攻的几人借机刺伤。 刺目的鲜血浸湿了他残破的衣服! 但他却仿佛毫不在意,连看都不看一眼,眉间眼角带着紧张的神色将颜小茴从桌下拉出来,护在自己身边。 经过连番的打斗,他说话有些气喘吁吁:“你怎么样,手手没有事?” 颜小茴活动了下手指,又转了转手腕,筋骨没断,但是右手尺骨明显骨折了,一动就钻心的疼,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可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她不敢惹他分心,连忙摇摇头:“我没事,你放心吧!” 说话间,周围又有人扑上来。 早知道一旦与轻云山山的土匪碰头,就一定有场硬仗要打。但是,戎修不得不承认,这群土匪与之前他在战场上遇到的那些敌军有很大的不同。 ------------ 正文 第七十九章 断崖求生 敌军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敌对首领强行征集的一群贫苦的黎民百姓,他们本身是被迫的,很不情愿上战场,也没有受过几天专业的训练。往往戎家军的号角刚刚吹响,他们自己就已经乱了阵脚溃不成军,或者四散逃命,或者自愿被俘了。 可是轻云山的土匪,个个都是穷凶极恶之人,基本上每人都会一套兵器拳法,而且招招狠毒,直奔要害! 更要命的是,他们本身就是待罪之人,已经没有退路了,于是就更加变本加厉,凶相毕现! 再这样下去不行了,戎修一边挥动着手中的长剑抵挡周围的攻势,一边护着颜小茴来到九皇子身边,他伸手在九皇子身上一拍:“现在情况复杂,不知道要纠缠到什么时候,你们两个先行下山,我在这边善后!” 他深深看了九皇子一眼:“叶肃兄,小茴就先交给你了!” 眼瞅着周围的土匪都杀红眼了,他身上还染着斑斑驳驳的血迹,颜小茴忽然伸出手捏住他的衣角:“我不走,我要留下来跟你一起!” 戎修浓眉紧拧,想也不想的拒绝:“让你先走你就先走,不许任性!” 颜小茴闻到他身上的血腥之气,急的跳脚:“你都受伤了,我怎么能扔下你!” 戎修眼角染上了一丝缱绻的温度,他大手在颜小茴头上一揉,暗哑了嗓音,像是抚慰又像是诱哄:“别担心,这些血都不是我的!” 说完,他放在她头上的大手一收,在空中一划,从腰间抽出来一只竹筒。 他将竹筒咬在嘴里,一只手拿剑,一只手单手点燃火折子,又用火折子点燃竹筒的火线。 “嗤”地一声,伴着火光,戎修利落的将竹筒高高地往空中一抛,竹筒一边泛着白烟一边翻滚着,在距离屋顶一寸的距离停了下来,陡然下落。 忽然,“砰”地一声巨响,竹筒突然爆开,白花花的烟尘像迷雾一般倾洒了出来。 这其实正是颜小茴配制火药的时候无意中配制的烟雾.弹,被戎修拿来,一直偷偷藏在了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烟尘带着刺鼻的气味袭来,完全阻隔了人群的视线,耳边不停的有人在喊。 “刚刚那是什么玩意儿,吓死老子了!” “什么烟这么呛鼻子,眼睛辣的都出眼泪了,什么都看不见!” 颜小茴被周围的人推来推去,忽然有只熟悉的大手抚上她的额头:“快走,咱们山下见!” 颜小茴不知怎么,忽然间有些贪恋这只大手带来的温暖,她伸手将他的手从额头上拿下来,紧紧捏住,不想放开。 可是,正在这时,不知谁扣着她的肩膀,将她强行带离出去。 颜小茴看不清,却下意识挣扎。 那人忽然间附在她的耳边,声音淡淡:“是我,跟我走!” 说着,长臂在她腰间一揽,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即使滚滚浓烟之中,他仿佛也完全不受影响似的,脚尖儿一悬,一下子踩在了桌面上,又从桌面跃上了衣柜上。 接着,大手在房梁的木椽上一撑,整个人连带着颜小茴就借力翻了上去。 颜小茴只觉得一路上被他带着跳来跳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他牵着,在一座座房屋的瓦片上疾驰。 地上打斗的土匪一抬头,发现房脊之上有两只猫一般矫健的身影,连忙引弓射箭。 “快,抓住他们,九皇子要跑了!” 九皇子见箭像雨一般从四处乱射过来,连忙一把将颜小茴扛在肩上,在瓦片之上快速移动。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不时有几片瓦片从他脚下滑出,在黑夜里像一把暗箭一样对着下面的土匪直直飞去! 颜小茴虽然乖乖被他扛在身上,但是一路上又惊又慌,还是惊出了一身汗。 走到最后一座房子上,九皇子脚踩着屋檐轻轻落下。颜小茴的一双脚总算是落了地。 但是现在不是喘气儿休息的时候,两人沿着山寨里的石板路一直往前走,直到来到高高的城墙旁边。 从来轻云山的第一天,她就注意观察了这里的地形,知道它一边是迷宫般湿热的丛林,一边是斧削般的断崖。 而现在,她和九皇子所处的地方正好是断崖的那一边! 身边时天然岩石开凿成的城墙,从城墙探出头去,眼下是万丈深渊! 只看一眼,颜小茴就觉得手脚发软。 如果不是现在身份和情况特殊,她一定会暗赞下山寨设计者的智慧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九皇子和颜小茴沿着城墙一路寻找,终于在某个地方发现一块岩石有所松动。 他将岩石用力搬开,露出镶嵌在岩石里面,用来插旗帜的铁棍。 但是,这铁棍上却安置了两个木制滑轮! 之前,戎修等人一直在苦恼,潘束他们驻扎在山脚下,兵力虽多,但是想通过那篇迷雾般的森林找上山来,可谓非常不易。 而且,土匪也深知自己所处位置的天然优势,一边在森林里设陷阱,一边对山寨的上山之路严加防守。 反而另一边的断崖,因为是天险般的天然屏障,没有人能轻易翻越,因而基本上不设任何人工防守。 颜小茴灵机一动,猛然间想起后世的攀岩和速降等极限运动,都是利用滑轮和绳索,使人在不可能的环境中上下自如的移动。 她将自己的想法提出来,跟戎修等人讲明滑轮省力的原理,戎修一听立刻就拍掌叫好,连忙找来一块榆木打磨成两个大滑轮。 将绳索和滑轮连接好,先悬在屋顶的木椽上练习了一下,成功以后,这才由掌握了要领的滕春亲自上阵,避开山寨里巡逻的暗哨,安置在断崖那边的石墙上。 当晚,趁着茫茫夜色,滕春将绳子一头拴好固定在城墙的铁棍上,一头紧紧扎在腰间,顺着滚轮一点一点的滑了下去。 当然,真到了从断崖往下滑的时候,并不如想象般和练习时那样顺利,他不得不一边向下滑,一边用手紧紧抓住麻绳控制速度。当呼啸的山风从他身边吹过时,为了保持平衡,他不得不用脚尖抵着山崖,一点一点下移。 虽然不容易,但是他从小就在军营里长大,训练时爬上爬下是常事,没一会儿就掌握了要领,顺顺利利的下了山,将戎修的消息和计划全盘托给山下守着的潘束。 而大当家的半路截获的用来传信儿的信鸽儿,只是戎修用来迷惑土匪们所施的障眼法。 事实上,没到子时,潘束一行就已经顺着断崖那边的绳索溜上了山! 虽然这个用绳索连接滑轮的想法是她想出来的,可是,当她身上被九皇子结结实实系了两圈儿麻绳,站在城墙上要往下跳时,她还是害怕的腿都发抖。 山崖至少有两千米高,风在山谷中飘荡时,传来鬼哭狼嚎般凄厉的声音,稍一不慎坠入山下,就会粉身碎骨! 颜小茴紧紧抓着麻绳儿的手已经被汗水浸湿,手下滑溜溜的,好像抓不住东西似的,心里渐渐开始焦急起来。 九皇子用她身上余下的绳子同样在自己腰上打了个结儿,看了眼脸色苍白的颜小茴:“你害怕了?” 颜小茴虽然心都在颤抖,可是她向来嘴硬,尤其是对不熟悉的人,她故意将脑袋向前昂了昂:“谁说的,我才不会害怕,你先下去吧,我随后就跟上!咱俩现在也算是拴在一根儿绳儿上的蚂蚱,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 九皇子忽然轻轻一笑,眼中好似忽然有了些温度:“既然这样,那我的命就交给颜姑娘了!” 颜小茴不知怎么的,总觉得他笑容里有些别的内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不过,经过他这么一说笑,她的紧张陡然间减少了不少。 山寨那边打斗的声音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九皇子将手在城墙上一撑,接着整个人就拉着绳子慢慢滑了下去,他的脚踩在崖壁上,双手用力将手中的绳索绷得紧紧的,形成了一条笔直的直线。 颜小茴颤抖着也翻下去的时候,由于有他在下面维持着绳索的力度和角度,整个人觉得安稳了不少,下滑的过程也顺顺利利。 仿佛是知道她心里的不安,九皇子每走一步都在一旁轻声的提醒。 “左脚,对了,然后右脚!” “右脚再往右一点儿,那里有个凸出来的石头可以踩一踩,借一下力!” …… 颜小茴被他不知不觉的提醒牵引着,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对他很是感激。 不知闷头一点点下滑了多久,等她再抬起头回头看向山崖顶部的时候,才发觉,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出了十几丈的距离! 颜小茴心里轻快了不少,正要接着往下走,忽然间发现山崖顶部有什么东西,火红火红的一个点,在黑夜里闪闪发光! 正眯着眼睛,火光旁边陡然间探出来一张脸,一个男子顺着绳索看向断崖下面缀着的两个人,忽然间大喊:“是九皇子!九皇子正顺着绳索往山下逃!” ------------ 正文 第八十章 摔傻了 颜小茴心里大惊,她右手尺骨受了伤,本就用不上劲儿,突然被上面那人冷不丁一喊,吓的左手一松,脚底一滑。 若不是腰上还紧紧拴着绳子,势必要坠入万丈深渊。 九皇子见她身子悬空着,在上面荡来荡去,身体眼看着就要撞到山崖上,连忙提醒她:“小心,千万别磕到头!”一边赶紧伸手将绳索稳住。 颜小茴试图用两条腿在崖壁上一点一点触碰,借此稳住自己的身体。 可是,崖顶上的人显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他的身子越过城墙墙外探,一双手一下子抓住了顶端的绳索。 颜小茴急的满头冒汗,慌乱之中手脚并用,总算是回到了正常的姿势。她抬头一看,崖顶的人正一动不动的盯着两人,火光映衬之下的脸额外可怖。 “九皇子,怎么办,来人了!绳子现在在他手上呢!” 九皇子抓紧绳子,回头向下看了一眼。 天色本来就漆黑一片,山谷下面更是一片死寂,像漩涡一样,一不小心就会被卷入一般。 他将右手中的绳索在手腕上绕了绕,抬起头,盯着崖顶上探出的人头,左手悄悄摸进靴子,拔出一柄匕首来。 忽然对颜小茴大声喊道:“低头!” 颜小茴下意识将头向下缩了缩,说时迟,那时快,一柄匕首飞速回旋着掠过她的头顶,带起呼啸的风声。 只听头上一声惨叫,接着有什么从上面流了下来,温温热热的,堪堪擦过她的肩膀。 颜小茴禁不住尖叫一声,九皇子连忙出声:“不要抬头,不要乱想,镇定一点,很快就能下去了!” 深深吸了口气,按照他的吩咐一点一点向下移动。 可是,命运的大手仿佛是一双魔掌,头上又传来一个男子的叫喊声:“老刘,老刘,你怎么趴这儿了?快醒醒,看到九皇子了没?” 男子将老刘的身体板正,见他的咽喉处赫然插着一柄匕首,气的大声咒骂:“他娘的,这个狗崽子!” 男子将老刘放在一旁的地上,整个人趴在老刘刚刚趴着的地方,黑漆漆的,只能看见两个大轮一样的东西,上面绕着绳索。 他这人从小就比别人矮,四肢都比较短小,伸手够了两下都没够着。 他咬了咬牙,咒骂了一声,将一旁的火把拿在手里,接着,毫不犹豫的扔了下去! 火把上本就涂了松脂和硫磺,扔下去的瞬间遇到山涧的风,火把“呼啦”一下陡然变成了一个火球。 颜小茴听见头上有什么东西发出燃烧时滋啦啦的声响,一抬头豁然看见一团火光正从自己头上飞下来。 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九皇子的脚撑在崖壁上,奋力一蹬,整个人一下子飞跃了一个人身的距离,将颜小茴紧紧抱住护在怀里。 接着整个人随着绳索在空中一荡,侧身避开了垂直落下来的火球。 可是,纵使他反应机敏,动作迅速,火球掉下来时分裂出来的一个小火苗还是掉落在了他的后背上,烫的他忍不住闷吭了一声。 他细微的变化被颜小茴听在耳中,连忙出声问道:“九皇子,你没事儿吧?” 九皇子在她头顶深深地喘息了一下,声音里带着隐忍:“没事,不要紧!” 借着刚刚的掉下去的火光,崖顶的男子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十几丈之下,依附在一根绳索上的一对男女,其中一人,分明就是今天乱局的始作俑者之一! 山寨里厮杀的声音渐渐逼近,他扭头看见几个官兵正向他这个方向奔跑过来。 他阴笑一声,声音如鬼魅一般在山谷中卷起一阵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回音。 “今天轻云山看来要毁在你们这群狗杂种的手上了!老子活不了,你们一个都别想苟活!” 他回身从老刘的腰间拔出一柄长刀,锋利的刀刃对准了绳索。 男子大笑一声:“黄泉路上见吧,九皇子!” 话音刚落,绳索一下子被斩断! 手上可以攀附的东西忽然消失,颜小茴和九皇子同时失重般坠落下去! 下落的瞬间,颜小茴本以为她会很害怕,会张牙舞爪,会大声尖叫。可是当最坏最不想发生的事情真的在她身上发生了,她发现自己竟然出奇的镇定。 甚至抓着九皇子的手,下落的过程中,见他拔出腰间所佩的长剑狠狠戳进面前的崖壁,试图借此停下来时,她也眼疾手快的拔出自己腰间用来防身的匕首配合他! 然而,周围的崖壁都是坚硬的岩石,两人下坠的速度又如此之快,他们的手被崖壁反馈回来的力道所慑,疼的刺骨,但是,人还是停不下来! 耳边是呼呼地风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抓住九皇子的手。 她轻笑了下,难道这就要死了吗?话本里主人公若是坠下悬崖,不总是会挂在树上吗?可是为什么到了她这里,整个崖壁居然寸草不生? 思忖间,整个人“噗通”一声跌进了哪里,冰凉刺骨从四面八方涌来,包裹着她,同时倾袭了她所有的感官!耳鼻喉同时有大量冰冷的,带着咸涩的水灌进来,她连呛了好几口。 他们掉进了水中! 失去意识前,颜小茴唯一的想法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凫水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什么东西粗粝的刮过她的脸,身下也像是睡了钉子板一样一阵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努力睁开眼,忽然间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或是尖利或是圆润的石子上,两条腿还浸在水里。 波纹随着奔腾不息的水流在她身上一漾一漾。 她动了胳膊,右手尺骨已经折断,凸出了一大块,稍微一动就带起一阵剧痛。 她只能用左手撑在岸边的石子上缓缓坐起身来,这一动,不知牵动了身上哪里的伤处,又酸又疼。 打眼看时,两只手掌、手肘和双腿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伤口已经被河水浸泡的有些浮肿,衣服也破破烂烂,全是撕裂的口子。 她抬起头看向四周,如果不是这么狼狈的话,这是个景致相当不错的地方。 身下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湍湍小河,河的两岸是巍巍高耸的苍山。时值初秋,微风拂动,层林尽染。 但无论向前还是向后看,举目所到之处,都不见轻云山的断崖。想必当时坠落下来,跌进了某个河水里,又被河水带到了这里。 从周围的情形来看,这里离轻云山恐怕已经很远了。 不知戎修他们怎么样了? 她缓缓的从水中站了起来,俯身拧了拧身上湿答答的衣服,忽然间想起九皇子来。 掉下来的瞬间,她一直紧紧拉着他的手。现在她活下来了,那九皇子怎么样了?现在在哪儿? 她身上又疼又冷,此时东方已经渐渐露出鱼肚白,没有太阳,周围都阴沉沉的,一点儿温度都没有。 她很想找个地方坐下来暖暖身子,处理处理身上的伤口。可是,现在不是舒舒服服坐着的时候,她得找到九皇子。 两个人拴在一条绳子上的时候,他曾拼尽力气保护自己。可是现在曾经紧紧绑在两个人身上的绳子,一端还系在她的身上,而另一端却空空荡荡的。他生死未卜,她怎么能坐得住呢! 哆哆嗦嗦的抱着双臂,颜小茴开始沿着河流的方向顺着下游继续走。 脚上的鞋不知什么时候掉了,赤着一双小脚踩在岸边嶙峋的石头上,每走一步都很是艰辛。她从两旁的树木上摘下几片叶子捏成厚厚的一层,包在脚下,用半枯黄的野草系住。但是,没过多久,树叶就被磨烂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的脚下已经没有了感觉,眼神向前方一瞟,猛然间发现一个白花花的人影。 她心里一提,也不顾脚下了,连忙拽着破烂不堪的裙摆小跑了过去。 九皇子整个人都躺在水里,脸色惨白,脸上污秽不堪,还沾着几丝血迹。 颜小茴肩膀在他身边蹲下,用完好的左手去试探他的鼻息和颈部的动脉。 不知道他在这水里泡了多久,整个人呼吸几乎就找不到,只有颈动脉不时微弱的跳动两下。 颜小茴深深吸了口气,握住他的手,试图将他从河里拽上岸去。 可是,他身上穿了宽大的衣服沾了水拼命下沉,重得很。她的另一只手又使不上力气,只能改为用胳膊勾着他的腋下,一路托托拽拽,总算是将他弄上了岸边躺好。 她伸手解开九皇子的衣服,把多余的累赘卸掉,让他平躺着,把后背垫高,不停地为他做心肺复苏。间隔了一会儿,又把他的嘴张开,捏住他的鼻子,对着他的嘴吹了一口气。如此反复了几次,九皇子的胸廓稍微隆起来了,突然扭头吐了一口水,睫毛微颤缓缓的睁开了眼。 也许是在水中泡了太久,他脑子里面还有些混沌,此刻他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颜小茴,微微发怔。 虽然人是醒了,可是两人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难保摔坏了哪里。 见他只是睁着眼,目光无神,颜小茴的心猛然一提,不会是摔傻了吧? 她赶紧扶住他的头,冰凉的手指在他脸上拍了拍:“喂,你没事儿吧?还记得我是谁吗?” 她伸出一根手指:“这是几?” ------------ 正文 第八十一章 毒发 九皇子睫毛微动,看了看她的手指,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刚刚醒来的沙哑:“一。” 颜小茴的一直提着的一颗心猛然间归位,还好还好,没摔坏脑子就行! 她避开受伤的右手,将左手放在他脑后,一点一点扶他坐起来。 九皇子就像是个大孩子一样,乖乖的配合她,任凭她摆弄。 正当颜小茴的松了口气想要问他接下来怎么办的时候,他忽然间扭过了头,睫毛扑闪了两下,带着淡淡的疑惑:“可是,你是谁?是我娘子吗?” 脑中仿佛闪过一声巨雷,炸的她外焦里嫩。她瞪大了猫一般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是吧,你、你不记得我了?” 九皇子依然是那副表情,颜小茴心里哀嚎一声,这可怎么办才好! 也许是她脸上的表情太过色彩斑斓,他歪了歪头:“你不是我娘子吗?那刚刚为什么亲我?” 颜小茴下意识咬了下唇,避开他的目光:“这应该怎么解释,你刚刚溺水了,我只能帮你做人工呼吸,不然你没有意识,呼吸又微弱,也许会死。我这不是亲,是用来救你的一种方式!” 她语无伦次的解释着,目光在周围划了一圈重新回到九皇子脸上时,只见他的嘴角翘起,眼里都是浓浓的笑意。 颜小茴怔了一下,猛然间噤了声,终于察觉到他笑容里的别有意味。 她忽然间扑上去掐他的脖子,大喊:“什么呀,你根本就没傻,居然骗我!” 九皇子被她掐着脖子,笑意更浓了,愉悦的笑声从他口中溢出。 颜小茴气极,面色一冷:“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怕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摔坏了,正为你着急呢,你居然装失忆把我耍的团团转!我就这么好欺负吗?” 她忍不住用左手狠狠捶了他胸口,九皇子居然连躲都没躲,生生地受了她一拳。 这一拳她其实是使了些力道的,打完之后她的手都隐隐有些发麻。 脾气发过了,他又毕竟是皇子,颜小茴不好揪住不放,缓缓的从他身边站起来。 九皇子不知为何,看似心情愉悦十足的盯着她。颜小茴不知不觉被他的情绪感染,心情竟然也不坏。 说实话,这些天在轻云山,没有一天她不提心吊胆。尤其经过了昨天,又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她心情多少是有些郁闷的,可是忽然间被他这样一闹,颜小茴一直郁结在心口的气忽然间消散了不少。连带着对他说话也胆大了起来,不大顾忌身份了。 她挑了挑眉,斜眼看了下九皇子:“喂,你一直不都一副老神自在的样子么,看什么都淡淡的,怎么忽然间也跟戎修似的,没个正行?” 提起戎修,他不知道怎么了,眉宇间和眼角的笑意忽然敛去,仿佛忽然间又回到了那个不苟言笑,看不出情绪的九皇子。 颜小茴也有些沉默,他们两个从轻云山逃出来的时候,山上正打的火热,不知道戎修他们怎么样了,他……有没有受伤? 九皇子看了一眼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颜小茴,双手一撑,从地上站起来,看了看四周的情形,转了话题。 “照现在的样子看,咱们俩或多或少都受了不少的伤,这里离轻云山又有些距离的样子,不如先找个可以暂时落脚的地方包扎整治一下,弄点东西吃,歇歇脚再做打算。” 他这一番话,确实说道点子上了,不说别的,但看现在两人这副狼狈的样子,连双像样的鞋都没有。想要就这样走出去,实在是有些异想天开。 她点了点头:“好吧,咱们先顺着这条河往上游走一走,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适合落脚。而且,咱俩一路是被河水从上游冲下来的,沿着河水往回走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遇到从上游下来找咱们的人了!” 九皇子伸手在自己湿淋淋的衣服上拧了两把,刚要走,忽然间觉得自己心口一阵钝痛。一股股酥麻的感觉从心口处不停的流窜到四肢,眼前的景物和人都扭曲了起来。 他晃了晃头,试图将这种不适的感觉赶走,可是,整个人越来越头重脚轻起来,他控制了又控制,双脚依然如踩着棉花一般,忽然瘫倒在地。 透过眼前扭曲的景象,他瞪大了双目看向自己的双手。 手上的血管忽然间膨胀起来,有什么在里面流窜! 他心下大骇,糟糕,是五毒蛊,居然在这个时候发作了! 颜小茴正低头往前走,思索着心事。走着走着,猛然间发现周围居然没有人! 她回头寻找,一下子看见了身后几步之外蜷缩着身子的人,她心里暗叫槽糕,连忙跑了过去! 他额头青筋爆出,双目瞪得血红,两只手抱着自己的臂膀,似乎在压制着什么东西。 颜小茴被他的样子骇了一跳,连忙跪在地上,作势伸手去扶他:“喂,你怎么了?哪里疼,伤到哪里了吗?” 在这荒郊野外的地方五毒蛊发作,纵使它再好解,此刻也没有办法了!想到自己马上就会七窍流血而死,九皇子深深地喘了两口粗气,心下诧异,此刻居然没有一点儿留恋不舍,不甘心的感觉。 他嘲讽一笑,百里叶肃啊,百里叶肃,你原来真的对这个世上再无可恋了! 身上忽冷忽热,血液在血管中一下收缩一下暴涨。他痛苦的拧了拧眉,没有焦点的目光忽然间落在颜小茴的身上。 她正蹙着秀气的眉,涨红了一张脸在他身边说着什么,可是他已经听不到了,耳鼓里只剩下血液在身上窸窸窣窣流动的声音。 他眼睛睁得大大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可他还是嗫嚅了嘴唇,问出了这一刻他最想问的话:“你这……是在为我担心吗?” 颜小茴欲哭无泪,刚刚把自己耍的团团转,像狐狸一样偷笑。现在怎么忽然间就成了这副模样?她凭借自己的所学所得,都看不出他这是怎么了! 虽然,她跟他连朋友都算不上,可是,经过昨晚,他们俩也算是一起经历了一次生死,让她丢下他不管,怎么可能? 听到他有气无力的问话,颜小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她两手扶住他的肩膀:“你先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快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感觉,到底是怎么了?” 她眼中带着急切的情义,九皇子看了半晌,忽然间开始在脑海里搜寻自己将近二十年的记忆,好像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因为自己这般惶急过。 他忽然眼神一黯,将眼帘垂下来覆盖住眸中的眸中情绪,使出全身的力气将胳膊一甩,打掉她抚在他肩膀上的手。语气也恶声恶气:“我怎么样都不用你管,你给我走,快点儿走!我不想看见你!” 颜小茴没想到他忽然间变了脸,情绪波动这么大,被吓了一跳,整个人也被他狠推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不死心的又凑过去:“干嘛突然这样,你说你怎么了,我好帮你啊!” 可是,九皇子干脆将脸背了过去,将头躲进自己的臂弯里。他现在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看见这样的自己,不能让她看见自己七窍流血的恐怖模样! 颜小茴在一旁急的跺脚,忽然,有什么在她脑海里闪过。她反应过来时,抬手猛地在自己头上敲了一下! 颜小茴啊,颜小茴,你怎么这么笨!他一不是受伤二没有流血,却痛苦成这个样子,连说话都喘粗气,整个人还青筋暴流,不是蛊发作了还能是什么! 她连忙站起身在自己身上搜寻,山寨里的时候,潘束明明把《青西异事》塞给她了。 她伸手往自己怀里摸了摸,摸到了已经湿透了的书。 这本书由于年代久远,本来就残破不堪,又跟着她在河水里泡了大半个晚上,此刻拿出来的时候书页和书页之间早就粘在了一起,字迹模糊氤氲成了一片。 太阳渐渐从东方生起来,可这个时候,每每确是一天之中最冷的时候,她身上一直湿漉漉的,此刻更是四肢僵硬,哆嗦的不行。 可是,她现在已经无暇顾及自己了。 她将书摊放在一个平坦的石头上,伸出两只手小心翼翼的将书页一层一层揭开。 九皇子整个人痛苦的呻吟着,颜小茴不知道他身上这蛊毒一旦发作,多久会致命。她只知道,现在他的一条命都在她身上,他是生是死,只能依靠她了。 因此,她一定要快一点,再快一点,一定要想办法找出这书中解五毒蛊办法的所在。 可是,越是着急,手下越是僵硬的不听使唤,好不容易将书页翻开,里面写的却都是小篆。本来她认识的繁体字就不多,用了小篆誊写就更难辨认了! 她发誓,她这一辈子从来没有一刻这么着急慌乱过,即使她被颜海月下毒,叼着芦苇杆战战兢兢的藏在水下的时候;即使前一天断崖上绳子被人中途砍断的时候,都没有这般心焦过! 眼睛正在晦涩难懂的古书上流连,忽然,九皇子的身体猛地抽动了一下。 他拧着眉,脸色惨白,一歪头,呕出了一口黑血! ------------ 正文 第八十二章 救我出去 颜小茴大惊失色,连忙拿了书小跑过去。 吐了血之后,九皇子精神萎靡起来,呼吸也开始明显吸进去的气儿少,呼出来的气儿多。 都说心为神之居、血之主、脉之宗。以他现在这种种表现来看,这五毒蛊已然开始渗透进了他的心,再拖下去要出人命的! 颜小茴急的头大如斗,她身上湿透了,被山涧的小风一嗖冷的发抖,可是额头上却徐徐流下豆大的汗珠。 来不及将古书细看,她几乎一目十行,捏着书页的双手指节泛着刺目的苍白。 终于,在书的一角,她惊喜的发现了关于五毒蛊的记载,她激动的几乎拿不住书了。 可是细看之下,关于五毒蛊的记载却只有切碎了的豆腐块一般大小,而且言简意赅。 五毒蛊,是以蝎子、蜈蚣、蛤蟆、蛇和蜘蛛驯养蛊虫之法,中蛊之人项背之处必有朱赤蜈蚣纹样,一旦心有所动,即会毒发,两个时辰之内必七窍流血而亡。 若想解得此毒,需用菖蒲、甘草、茯苓各二钱温水煎服,加之其动心之人赤血二钱,泻毒清蛊。 颜小茴将短短几行字读完,逼自己快速消化这字两行间的信息。 她目光怔怔的盯着面前高耸的山峰,暗暗思忖。 现在二人虽然身处荒郊野岭,但是这解蛊之法中提及的三味中药都是深山老林中比较常见的,只要好好寻找,应该还是会有的。只是,这方法中提及,这五毒蛊发作是中蛊之人触动了心弦,如若解蛊,需要令他触动心弦的人取出二钱血来。 她眼睛看了看躺在身边,半阖着双目的九皇子,这令他触动心弦的人,又是谁呢? 一直跟他在一起,直到他毒发的那一刻的人只有她,难道,刚刚她无意间曾触动了他的心神? 她咬了咬唇,反正现在也没别人,即使不是,也只能试试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再拖下去真的来不及了,她现在只能将死马当活马医了,结果如何,只能看天意了! 她将书重新揣进怀里,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脸:“九皇子,你怎么样了?” 九皇子睫毛微颤,半阖的双眼依然没有睁开,嘴唇翕动,像是要说什么,可是呼出来的只有气而已。 颜小茴深知不可再拖,怕他此刻脑袋混沌,听不见她的声音。颜小茴凑近他的耳朵,大声说道:“你等等我,再坚持一下,我去前面的林子里看看能不能找些草药替你解毒!” 不知道九皇子是不是将她的话听了进去,待她直起腰转身欲走时,他忽然抬手捏住了她的指尖。 想到这个年轻的生命现在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颜小茴暮然心中有些酸涩,回手将他的手指捏了捏:“你一定要坚持住,等我回来!” 说罢,她几乎脚步粘地的快步闪身走进了对面的森林里。 一走近林中,外面微微散发着暖意的阳光一下子被密密层层的树枝和树叶遮挡,光线陡然变暗。 脚下是及膝的野草和灌木,她脚上没有鞋,每走一步都想是踩在荆棘上。 可是她仿若不闻,眯着眼睛在周身各处自己寻找。每走几步,还不忘用一直带在身上的匕首在沿途经过的树干上做上记号。 四周阴冷潮湿,鼻间都是树木发出的草木香和隐隐腐朽的味道,林中不时有鸟在她头顶飞过,发出叽里咕噜的古怪叫声。即使她现在心无旁骛的专心寻找药草,偶尔听了,也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好在这山里植物茂盛,种类繁多,在她细心搜罗下,三种药草居然渐渐地都找齐了。 她将药草上沾着的泥土抖了抖,塞进腰带里,转身朝来时的方向回去。 沿途的经过的树干上都被她用匕首划了醒目的十字形记号,她一边寻着记号一边往回走。 可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她走着走着,忽然间发现居然又回到了刚刚最后一棵草药发现的位置。 草地上还明显的留着她将草药取走后,为了便于土中小芽儿生长而培好的土。 她明明是按照来时做好的记号走的,怎么还是会回到这里?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鬼打墙? 她一时间头昏目眩,口干舌燥,身上的寒气嗖的窜上了脖颈。 颜小茴的身上被突然冒出的冷汗浸透了,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个不停。 忽然,背后传来窸窸窣窣踩在草丛里的脚步声,她身上的汗毛猛地就窜了起来,尖叫一声,撒开腿就要跑。 可是,身后暮然传来一声极为苍老沙哑的嗓音:“站住,不要动!” 颜小茴身体一下子就僵住了,她想也没想,大步一迈连忙往前跑。 谁想,刚跑了两步,脚下有什么东西一软,她连忙挥舞着双手,可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掉进了一个两丈多高的深坑。 蓬草落叶和着泥土哗啦一下掉下来,一时间尘土飞扬,弄得她灰头土脸。 她抖了抖头,用手揉了揉进了灰尘的眼睛。刚一抬头,模糊的视线陡然对上一张正往下看的脸! 这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身上披着脏兮兮的兽皮衣服,蓬头垢面。又苍白又蓬乱的头发用一根枯树枝做簪盘在头顶,一张脸又黑又老,细密苍老的皱纹几乎掩盖了她脸上所有角落。她枯树枝一般的双手巴在坑口,指甲又细又长,像鹰爪一样带着尖钩。 颜小茴吓了一跳,本能的想要躲。可是她的眼睛像是带着莫名的漩涡一样,一旦对上了眸,就无法轻易逃离。 只见她忽然撇了撇嘴,看着颜小茴的目光带着浓浓的不满:“都告诉你了,让你站住不要动,你偏不听,这下好了,掉下去了吧!我个老太婆还得想办法把你拉上来,真是要了命了!” 颜小茴张了张口,原来她说的不要动,是想警告自己前面有陷阱啊! 老太婆眼睛一翻,费力的直起了身子:“等着吧!” 说完一转身,忽然消失在了坑口! 头顶是高大交错的密林,连一点儿阳光都没有,她一个人呆在土坑里,连跳了几下都摸不到坑口。 她虽然心里有些害怕,还是忍不住叫住她:“婆婆,婆婆,求求您帮帮我,救我出去!我外面还有朋友中了毒,再不救就来不及了!” 回答她的却是头顶萧瑟的风声。 她焦急的在坑底转了两圈儿,伸手在身上摸了摸,刚刚一直带在身上的匕首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她找了一圈儿都没找到。 周围是结结实实的土壤,她用手扣了几下,都扣不下来。也没有个地方能踩个脚,她就如掉落在井底的青蛙,只能看见巴掌大的一块天,却怎么跳也出不去。 想到森林外生死未卜的九皇子,她更是心急如焚。 她焦急的在坑底跺了跺脚,将两只手放在嘴边做成个喇叭状:“婆婆,你在哪儿,求求你救我出去吧!” 话音还在空中飘着,忽然间一个苍老的嗓音骂骂咧咧的渐渐逼近:“吼什么吼,山神都要被你吵醒了!” 颜小茴一抬眼,就看见她不耐烦的脸。 她白眉一拧:“让开点儿,让开点儿,给我腾块地方!” 颜小茴听了,连忙后退了两步。 老太婆枯瘦如柴的胳膊一挥,坑口有什么忽然间掉了下来。 颜小茴一看,原来是块圆滚滚的大岩石。连忙以手扶墙颤颤巍巍的踩了上去,抬手抓住了老太婆从坑口伸进来的木棍,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 双脚结结实实的踩在了土地上,颜小茴这才看清,站在她面前的老太婆弓着背,至少比她矮了半截。 她双手合十,连忙跟她道谢:“婆婆,太谢谢您了。要不是您帮忙,我肯定现在还在下面呆着呢!” 老太婆瞥了她一眼,一张脸皱成一朵菊花:“别扯些有的没的了,快跟我来,你不是还有朋友等着你救命呢么!” 颜小茴连忙闭了嘴,跟在她身后。 老太婆弓着腰走在前头,看似步履蹒跚,可是速度却一点儿也不慢。 紧紧眨了几下眼的功夫,两人就走出了森林。 颜小茴匆忙间还不忘回头看了看树干上自己做的记号,明明切切实实还存在着,可是为什么刚刚她沿着记号,却怎么走也走不出来呢? 仿佛听见她心中所想,老太婆斜眼乜斜了她一下,语气刻薄:“跟山神拿了东西不打招呼,山神大人怎么会轻轻松松的放你出去?” 颜小茴眼睛蓦然睁大,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腰带里塞着的药草。 老太婆目视前方,但是却好像将她的动作看了个清清楚楚:“哼,念你是救人心切,暂且放你一马!”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九皇子身边。 颜小茴马上跑了过去,将他的头扶起来,对着昏昏沉沉没有一点儿反应的人说:“喂,你怎么样了,快醒醒!我帮你找到草药了!” 九皇子紧闭着眼睛,眼睑之下的眼珠动了动,但是,嘴里只是淡淡的呼了口气。 颜小茴的心陡然一沉。 老太婆在一旁眯了眯眼,抬脚踢了踢九皇子的肩膀:“这小子就是你口中的朋友?” ------------ 正文 第八十三章 不许松手 见颜小茴点头,她眼中闪过一丝八卦的神色:“跟你什么关系?是你夫君?” 颜小茴探手摸了摸九皇子的脉搏,微弱的几乎感应不到,她焦躁的摇头:“不是,只是朋友。” 老太婆忽然撇了撇嘴,瞥了九皇子一眼,嘴里嘟嘟囔囔像是在喃喃自语:“真是个蠢人!为了个心里没你的人动了心神,就是死也白死了!” 她叉着两只手,阴阳怪气的说着风凉话:“这小子中了毒,活不了太久了!他若是死了你记得把他的尸首抬远点儿,不要污了我的林子!” 颜小茴忍不住抬眸看了眼老太婆:“阿婆,您救了我一回,还帮我从森林里带出来,我感激不尽。但是我朋友现在还活着,您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些过分?” 她将腰带里塞着的草药拿出来,又将手伸进怀里摸火折子。可是,掏出来的,却已经湿淋淋,根本就用不了了。 她急的挠头,这可怎么办,草药一定要煎了才能服用,这荒郊野岭的,让她上哪儿找火折子生火去!而且,即使生了火,却没有可以盛东西的器具! 毒发以后,两个时辰的时限眼瞅着就要到了,她急的团团转。 老太婆听了她的话,并不生气,也不走,而是弓着腰在她周围乱晃。 她扫了颜小茴一眼,煞有介事的说:“你要救他?这小子中的可不是一般的毒啊,需用你的血做药引,到时候你的手腕上留下一寸那么长的一道丑不拉几的疤,你怎么办?” 现在是想留疤不留疤的时候吗?颜小茴恼怒的看了她一眼,这老太婆究竟想说什么? 忽然,她脑中叮铃一响,连忙抓住老太婆的手:“您怎么知道要用血做药引,难道您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该怎么解?如果是的话,求求您一定要帮帮他!” 老太婆忽然间后退了一步,毫不留情的将手从她手里抽出来:“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帮了他,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颜小茴直觉她肯定是知道些什么,可是,现在她一没钱,二没有东西,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她能给老太婆什么好处呢? 可是,不管怎么样,人是一定要救的。她恳切的看着老太婆:“阿婆,您若是帮我救了他,只要我能办到的,您只管提!” 老太婆一双眼睛叽里咕噜的转了转,将她整个人上下打量了一翻,忽然一招手:“跟我来吧!” 说着,头也不回的向前走了。 颜小茴看了看躺在地上人事不醒的九皇子,咬了咬牙蹲了下去,将他整个人背了起来。 虽然他的两条长腿拖在地上,被她拉着走,可是,男人沉重的身体重量还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老太婆走着走着,忽然间回过头来不停的催促她:“快点快点,磨磨蹭蹭的,等到了地方人早就咽气了!” 颜小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弓着腰一步一挪,背上人像一座大山一样,压迫的她五脏六腑都瘪了。她只顾低头向前走,根本就没留意到老太婆嘴角一闪而逝的诡异笑容。 跟着她穿过树林,走着走着,脚下一转,斜坡以上陡然冒出个山洞来。 洞口很小,但是走进去时却发现里面很是宽敞。 老太婆不知从哪里摸出个火折子来,一下子将悬挂在洞壁上的油灯点亮。 颜小茴这才发现,这山洞里大到桌椅板凳,小到锅碗瓢盆应有尽有。最里面的木板上铺着厚厚一层毛绒绒的兽皮,做成了个床的模样。虽然看着简陋,但是却一点儿都不简单。洞口的墙角边种着一溜绿油油的植物,仔细分辨时,都是些草药。 老太婆看她一眼:“还不把他放下,你背他背上瘾了,不嫌沉吗?” 颜小茴左看右看,这山洞里只有一张床,刚要走过去,被老太婆一下子拦住:“作死的丫头,把他放榻上,那晚上我睡哪儿?” 她气呼呼的将踏上的一块巨大的兽皮铺在地上,用脚碰了碰:“就放这儿吧!” 颜小茴看了眼,缓缓蹲下身,扶着九皇子缓缓躺好。 老太婆回首看了她一眼,将洞口堆着的树枝拿过来拢好,点燃了篝火,朝颜小茴伸出手:“拿来吧?” 颜小茴一愣,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连忙将腰里塞的药草递了过去。 老太太看了眼她递过去的菖蒲、甘草、茯苓三样药草,脸色陡然一沉:“胡闹!我以为你是个懂医理的,原来是个傻丫头!这几样东西是能用来解蛊毒的吗?” 她捏着一株草药,语气沉沉:“甘草,痈疽疮疡、咽喉肿痛,与解毒有什么关系?”说完,毫不留情的将甘草扔在地上。 “茯苓,水肿尿少、痰饮眩悸、脾虚食少、惊悸失眠,也不能用!”说完,也扔掉。 最后她捏着手里的最后一株,抬眼看了下颜小茴:“菖蒲,益智宽胸、祛湿解毒,总算有一个像样儿的!” 颜小茴怔了怔,从怀里掏出那本《青西异事》拿到老太婆面前:“阿婆,我是按照这书上写的方子采的药,他中的是蛊毒,我不会解,以为按照这书上写的做就行了!” 老太婆瞥了眼那本湿漉漉的书,冷声一笑:“那些凭空想象杜撰出来的东西写书,也只有那些空在纸上谈兵的人才能做出来!这种东西存在世上不知道骗了多少人,烧了也罢!”说着,将那书往熊熊燃烧的篝火里一扔,书本来就湿,登时就浸灭了几簇火苗,然而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周围的火光包围,一眨眼的功夫就烧了起来,发出幽幽的蓝火。 她的动作太快,颜小茴身后去拦都没有阻止住。 老太婆的手从篝火边收回,顺势狠狠敲了下她的手背:“没听说过尽信书不如无书吗?小丫头年纪轻轻的,脑袋不知道转弯儿,只会按照书本上写的东西行事,迂腐!这样子将来怎么给人看病?” 颜小茴暮地睁大了眼睛:“您怎么知道我是大夫?” 老太婆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别的丫头们身上都是脂粉味儿,就你是一身药气。林子那么大,那么多草木,你还认得这书里写的草药,不是大夫也是的懂行的!” 她缓缓的站起来,走到一旁的桌边,翻来找去掏出两样纸包来,苍老的手颤颤巍巍的打开:“你看看,这是什么?” 颜小茴仔细的看了看,一包是淡黄色的粉末,一包是白色的粉末,味道辛,白色的更为刺鼻,她抬了抬头:“雄黄和蒜子?” 老太婆抬眼看了她一眼:“嗯,你这丫头,倒是不笨!” 说着,将两样粉末放在手里掂了掂,倒进篝火上的陶锅里,又将颜小茴采的菖蒲用杵捣碎,也放进去,加水温火煎煮。 颜小茴一边看了看老太婆,一边又看了看九皇子,禁不住有些着急:“阿婆,要煎煮多长时间啊,他现在情况不大好!” 老太婆瞪了她一眼:“催什么催,他要是该下黄泉路,阎王早晚会派小鬼儿来抓!他要是命不该绝,怎么都死不了!” 说完还不忘噎她一下:“既然他又不是你夫君,你着哪门子急?” 颜小茴咬了咬唇,忍不住反驳:“不是我夫君就不能着急了?医者父母心,任何一条生命都得珍视,何况他还是我朋友!” 老太婆冷哼一声:“医者父母心,你救了人,人家拿你当父母一样感激了么?” 颜小茴顿了顿:“不感激就不救了么?明明能救人,就因为他不感激你,就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他死?这样的话,跟间接杀人有什么区别。你不救,我不救,人和人之间只会越来越冷漠。” 老太婆眼皮耸了耸,终是没说出反驳的话来。 没一会儿,陶锅里的药汤开始翻滚,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老太婆拿来一副长筷子放在陶锅口,将里面的药渣挡住,缓缓将热气腾腾的药倒进碗里。 她松弛的眼皮抬了抬,枯树枝般的手在腿脚一摸,摸出柄尖利的匕首来,在明晃晃的篝火下泛出刺眼的光芒。 她粗糙的手向上一伸:“手拿来!” 颜小茴扫了眼锋利的刀刃,心里一阵酥麻,但还是一点犹豫都没有的伸出了手。 老太婆余光看了九皇子一眼,伸手紧紧捏住她纤细白皙的手腕,忽然回眸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古怪:“今天用了你的血,日后你可会后悔?” 颜小茴以为是指留疤的事,想都没想的摇摇头:“不会。” 老太婆翘了翘嘴角,伸手拽了把墙角下的一株草药,放在嘴里咀嚼。趁她不注意,手下快速一动,颜小茴只觉腕上一凉,鲜红的液体就沿着手腕一点一点流下,伤口微微有些发疼。 老太婆眯了眼,兀自端了药碗一滴不漏的接下来,约莫差不多了,伸手把嚼碎的草药在她伤口上一捏。 淡淡一瞥:“好了!” 说完,端着药碗缓步走到九皇子身边,扭头对她说:“过来,按住他的手脚!没有我的吩咐,不许松手!” ------------ 正文 第八十四章 五毒蛊和情蛊 颜小茴看了眼平平静静像是没有人气般躺在那里的九皇子,缓缓的蹲了下去,用膝盖将他的双腿抵住,两手将他的双手紧紧抓住。 老太婆深深吸了口气,嗓子里发出怪异的响声:“好了,我开始灌药了,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松手,听见没有?” 见颜小茴点头,她这才缓缓蹲下,用苍老的枯枝一般的双手捏住九皇子的下颚,迫使他将紧咬的牙关张开,将药碗一倾,缓缓倒进他的嘴里。 可是九皇子昏迷着没有意识,根本没法吞咽,他脸一歪,药汁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老太婆一张脸皱成菊花,手却不停,一只手在他下颚处的某个关节一捏,药汁终于顺顺利利的喝了进去。 颜小茴刚松了一口气,老太婆立马白眉微拧:“干什么呢?不是让你按住他的手脚吗?别东看西看的,给我集中精神!” 颜小茴连忙将脸扭了过去,两只手将九皇子的手抓的更紧了一些。 正在她疑惑老太婆为什么要这么指挥她的时候,九皇子的身体暮然间剧烈的抽动了一下。 老太婆脸色凝重,语气沉沉:“来了!” 她的话音一落,九皇子忽然间开始剧烈挣扎起来,身体扭曲着,不停的翻动。似乎是想挣脱她的钳制,又似乎只是因为单纯的痛苦。 他的脸涨的通红,额头、手臂……凡是看得见的皮肤都青筋暴流,血管像是奔腾的河流一般在他的体内翻涌。 颜小茴抓着他的手,抵着他的膝盖,能清楚的感受到他身体诡异的变化。心里忽然间产生了莫名的恐惧,可是她不敢松手。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九皇子挣扎的越来越厉害,力道也越来越大,几乎要将颜小茴掀翻,嘴里不停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时而像野兽嚎叫,时而又像是小声在喃喃自语。 但是无论怎么样,即使不看,颜小茴也能感受到他有多痛苦。 老太婆在一旁也拼了一条老命用身体将乱动的九皇子压住,约莫时间差不多了,她从腿边摸出一柄匕首来,将刀尖放在火上炙烤,等刀尖变得滚热,她伸手捏住九皇子的一只手腕,手下一挥,手腕上就多了一条口子。 她挥手将匕首扔进火堆里,匕首带着黑紫色的血液,将火苗都染成了一股黑紫色。 但是,她却看也不看,兀自低着头捏住九皇子的手腕,对颜小茴挥手:“拿一个陶罐来!” 颜小茴赶紧伸手,将一旁的陶罐拿来。 老太婆伸手将陶罐接过去,十指在九皇子的手腕上狠狠一捏,黑紫色的血液像水流一样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既没有变色,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但是九皇子的人却明显平静了下来。 老太婆脸色更沉了一沉,但嘴角却挂上了嘲讽般的微笑:“小东西,还挺顽强!” 她回头叫颜小茴:“好了,你不用压着他了,过来帮帮我!” 颜小茴松开对九皇子的钳制,蹭过去蹲到老太婆身边:“阿婆,怎么帮?” 她斜眼看了下颜小茴的胳膊:“你手腕上的伤口怎么样了?” 颜小茴伸手将袖子一撸,本来伤口上敷了药草血已经止住了,可是,也许是刚刚按住九皇子的时候,他的动作过为激烈,伤口又重新裂开了,渗出丝丝血液。她禁不住用手将掉了的草药又按了回去。 老太婆淡淡的瞥了一眼:“先别弄了,等救完他一起包扎吧!” 说着伸手捏住她的手腕拉了过来,指下微微用力,颜小茴开裂的伤口倏地被她几处几滴血来,刚巧不巧,正好落在了离九皇子手腕的伤口处大约一个手指宽的距离。 鲜红的血液和九皇子腕口流出的黑紫色血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更令人头皮发麻的现象发生了,颜小茴只眨了一眨眼的功夫,有什么东西在九皇子的血管里开始蠕动。 老太婆却忽然间兴奋了起来,眼睛一亮:“刚刚用了你的血做药引,这会儿小东西闻到你的味儿要从老巢里溜出来了呢!” 话音刚落没多久,颜小茴定睛一看,果见一个胖胖的虫子从九皇子的血管里钻了出来。颜小茴一时没忍住,将头一歪一下子干呕了起来。 “没用的臭丫头,见个虫子胆子都这么小,还能干什么?” 老太太用根竹棍将那东西挑起来,就着竹棍将它放在火里。只一瞬间,火焰就变成了诡异的蓝紫色,虫子见了火,拼命向后躲,然而老太婆一点机会也不给它留,手一松,将竹棍带着虫子一起扔进了篝火里。 虫子瞬间就被烧成了灰,火焰也恢复了正常的火红。 老太婆轻笑一声,回身继续捏九皇子的手腕,刚开始,血液还是可怖的黑紫色,然而,过了没一会儿,从血管里渐渐开始流淌出鲜红的颜色。 饶是颜小茴再搞不懂这老太婆救人的方法,却也看得明明白白,九皇子的五毒蛊这是已经解了,一直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老太婆将消炎止血的草药分别敷在九皇子和颜小茴的伤口上,又顺手为她接了手上骨折的尺骨,用两根木板固定包扎好。 然后这才起身将盛着废血的陶罐封好了口,又将正燃着的篝火用水浸灭,将下面的灰烬尽数收到另一个陶罐里,也像之前那一个那样封好,然后抱着两个陶罐缓缓走出了洞口,拿着铁铲挖土,深深埋在了地底下。 期间颜小茴想伸手帮忙,却被老太婆呵斥:“你是不是不想要命了?别看这东西表面上死了,可是其实生命顽强着呢,稍微粘上一点儿就会卷土重来。你做了药引,它们已经记住了你的味道,顺着你的伤口就会爬进你的身体里!到时候,别想再让我救你一回!” 颜小茴听了,连忙收回了手,连带着从衣襟下面撕了个长长的布条,将手腕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又重新包了一会儿,一点儿缝隙都不留。 九皇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细长的睫毛扑簌了两下,缓缓睁开,盯着头顶的石壁怔了半晌,一歪头,看见篝火旁环抱着双膝闭目打盹儿的颜小茴。 迷迷糊糊的时候,他隐约听见有人在他耳边一直说话,叫他醒醒,现在想来,这个人也许是她。 他幽深的目光盯着她的脸,篝火火苗窜动,将她本就姣好的面容照耀的更加生动起来。 忽然,他的眼前笼罩下一道阴影,将他的视线遮了个严严实实。 他诧异的抬眸,正对上一张皱巴巴的老脸。 老太婆没好气的瞟了他一眼,伸手摸了摸他的脉搏,脉相平稳。但还是忍不住发了发牢骚:“那小丫头不知道,你自己还不知道你这蛊毒是怎么发的吗?蛊虫虽然已经除去了,但是要想将体内的余毒清尽,怎么也得个三年五载。这期间你得注意些,莫在牵扯了那根心神,不然,即使不死,也够你受的!” 九皇子的双目微微敛了起来,眼中流淌过莫名的情绪。 老太婆见状轻轻一叹:“哎呦,你可真是个蠢人啊!” 忽然间想到什么,她又自顾自的摇摇头:“这五毒蛊又叫情蛊可真没叫错名字,一旦中了蛊,倘若被谁牵动了心神就会毒发。可笑的是,只有牵动你心神的人才能救你。然而再见了她,还是会动心……最终,受折磨的人,只有你!” 老太婆回首瞟了眼一旁打着瞌睡的颜小茴,凑近九皇子对他悄声说道:“要不要老妇帮帮你?为了救你,她可是答应了我一个条件,我现在还没想好跟她要什么。你说,我让她跟你成亲怎么样?” 九皇子的瞳孔一缩,睫毛颤了颤,暗哑着嗓子:“阿婆,我跟她不是您想的那样。我跟她其实不熟,而且,她好像是已经许了人家的。” 老太婆白眉微拧,轻嗤了一声:“动了心还嘴硬,哼,活该你受折磨!” 说着,她将手一甩,慢吞吞步履蹒跚的走到里间的榻上背对着他躺了下来。 九皇子余光瞟了眼垂着头的颜小茴,忽然胸腔一阵钝痛,身上忽冷忽热起来。他心里一沉,暗叫不好,连忙闭了眼,强行逼着自己默念起少时在寺中研读过的经文来,敛住心神。 颜小茴本来是想坐在篝火边烤烤火,可是等再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然大亮。她身体稍微一动,腰和脚就像要被人扭断了一样又疼又麻。在角落里蜷缩了一整晚,她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像她的了。 弓着腰扶着洞壁一瘸一拐的走出洞口,正看见坐在外面的一老一少。 老太婆看见她,忍不住撇了撇嘴:“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太阳都晒屁股才起来,真是丢人死了!” 颜小茴的脸有些红,眼睛悄悄向九皇子看去,但他只是端端正正的坐着垂眸看着地面,连个眼神都没瞟她一下。 颜小茴撇了撇嘴,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喂,你感觉怎么样,好点儿了么?” 九皇子倏地将脸扭向另一边,态度极为冷淡的点点头:“嗯,你跟阿婆道个别吧,咱们这就寻戎修他们去!” 颜小茴吃了一惊,昨天他还奄奄一息一副快要不行了的样子,这么快就生龙活虎了? 可是,老太婆显然比她更吃惊,手里的陶碗咣当一下子掉在地上,瞬间摔成了两半。 她颤抖着嗓子,一双眼睛闪着复杂不明的神色:“你们刚才说谁?戎修?” ------------ 正文 第八十五章 有人来寻 颜小茴被她反常的表情吓了一跳,茫然的点点头:“是啊,阿婆,您认识他?” 老太婆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肩膀,鹰钩一般的指甲戳的她生疼:“那你可知道戎远之?” 戎远之?颜小茴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不过听姓氏,十有八九也是戎家的人吧,她连忙扭过头求助似的看向九皇子。 九皇子也是一怔,诧异的开了口:“这是已故戎老将军的名字,阿婆,您怎么知道的?” 老太婆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一般,脚步一颤,整个人面如死灰:“已故?原来他……死了?” 颜小茴趁机从她的手中逃了出来,又见她弓着腰步履蹒跚,一副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连忙顺势扶住了她的手肘:“您认识戎老将军?” 这就奇怪了,一个独自住在深山老林里的老妇人,居然嘴里提到前将军的名字,还露出一副复杂的神色,怎么看都觉得这里面有故事。何况,这老太婆虽然脾气古怪,但是却习得一手好医术,到底是什么来头呢? 老太太却忽然间翻脸:“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他!” 她嘴唇哆哆嗦嗦,眼睛茫然的盯着地面上的一点,颤颤巍巍的转身要往洞口走。 颜小茴眼见她的脚就要踩在刚刚打碎的陶碗上,连忙伸手从旁边拉了她一把。 老太婆忽然暴躁的甩开她的手,冷声质问:“你们俩都认识戎家的人?” 颜小茴迟疑了下,见她一系列反常的举动不敢轻易开口。 老太婆却从她躲闪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伸手将她一推:“你们快走,快给我走!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说着,她像是被什么人从后面追着一样,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山坡,一下子钻进了洞口。将洞外粗糙的栅栏门从里面紧紧关上。 颜小茴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阿婆,好好的,您怎么了?” 老太婆气势汹汹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听不懂人话吗?快给我走!我昨天救外面那个小子的时候不是跟你说过吗?救活了他之后你要满足我一个条件,这个条件就是离开我的林子!出去以后不许跟任何人提起我,不然我绝饶不了你!” 话音刚落,里面传来乒乒乓乓东西摔落在地上的声音,颜小茴担心的喊了她半天,却一点儿回音也没有。 九皇子在旁边静静的看了半晌,叹了口气:“算了,她肯定是有什么不能说出来的秘密,咱们也就别强人所难了。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出林子吧!” 颜小茴虽然觉得这里面蹊跷,但是对于一个只见了两天的陌生人,她没资格多问。况且,她还欠她一个承诺呢?既然答应了人家条件,就得遵守。 临走前,她想做点儿什么表达下对老太婆这两天来的谢意,可是在这荒郊野外,有钱都没地方花,她想来想去,带着九皇子在林中帮老太婆寻了几大捆枯树枝堆在洞口不远的地方,又捕了几只野兔拴了手脚,用绳子系在门口的老树上。 两人心事重重的走出了林子,沿着最开始两人掉落的河流的地方往上游走。 由于九皇子的身体还虚弱,颜小茴的手和脚又不同程度受了伤,所以一路走走停停,黑色的天幕已然就拉了下来。 两人又累又乏,随便找了个被风的山窝暂时落脚。九皇子不知从哪里找来两块石头,一大一小。一手捏着枯草,一手拿着小石块在大的上面快速摩擦。没一会儿,枯草就冒了白烟,他俯下身对着白烟快速而有技巧的连吹了两下,枯草陡然间窜出几寸高的火苗来。 他熟练的将生好的火放进捡来的木柴间,又加了些干草,没一会儿就燃成了暖烘烘的篝火。 颜小茴一路看着他流畅熟练的手势不禁暗暗赞叹,看着他神色淡淡仿佛在寻常不过的态度,又觉得有些感慨。 谁能想到一个生在帝王之家的人,会懂得像樵夫一样点火呢? 察觉到她强烈的目光,九皇子流畅的动作微微顿了顿,抬头淡淡的会看了她一下:“怎么了?” 颜小茴双手抱膝看了看天,不知什么时候,头顶上已经全是星星了。 她淡淡的叹了口气:“没什么,就是觉得,前几天过的很惊险,像噩梦一样。直到现在才觉得,真的活下来了!” 九皇子淡淡的勾了勾唇角:“现在就放松精神了?咱们还没回去呢!” 说话间,一股冷风从山涧吹过来,篝火猛然间窜高,溅起的火星下了颜小茴一跳。她连忙挪了挪身子向后躲了躲,可是一离开篝火,身上又觉得冷。 她双手将膝盖抱得更紧了一些,看了看周围,除了个凹进去的山坳周围什么都没有,屁股下面坐着硬邦邦的草地,夜晚的寒露返上来,又湿又冷。头顶也连块遮挡的地方都没有,这要是半夜下起雨来,连个躲得地方都没有。 颜小茴的双手不安的在衣襟上蹭了两下:“今晚咱俩就这么睡?第二天早上起来会不会中风?”口歪眼斜就不好了,她还没嫁人呢! 九皇子看了她一眼,手中拿着的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过不了今晚,就会有人来寻咱们了!” 颜小茴突然坐直了身子,诧异的看着他:“真的?你怎么知道?” 九皇子将树枝丢掉,手掌张开紧贴着地面:“我感受到了震动,而且越来越强烈,应该是一大波人马正赶过来!” 颜小茴学着他的样子将手贴在了地面,可是除了又湿又凉的野草,什么也没感受出来。 他看着她疑惑的样子,伸手拍了拍身旁的地面:“你没习过武,耳力和感官都不如我。将耳朵贴在地面上试试看!” 颜小茴连忙趴在地上,毛茸茸的野草不听话的钻进她的耳朵,又湿又痒,但是她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耳朵里传来的声音,踢踢踏踏的,像是马蹄声,又有纷乱的脚步声,震颤了她的心弦。 颜小茴猛然间坐起身来,警戒的看了看四周:“会是戎修他们吗?万一是那群土匪找来了怎么办?” 九皇子瞥了她一眼,缓缓的摇头:“不会,戎家军向来没失利过,那群土匪即使逃,也逃不出几个。那些余党忙着苟且偷生,哪有功夫惦记咱们两个。而且,从传过来的声音来看,至少在百人左右,必定是戎修他们发现咱们两个不见了,派大批人马顺着断崖下的河流找了过来!” 他双手抱肩,舒展了下两条修长的腿,半阖了双目:“一个时辰左右,他们势必会到达这里,咱俩就等着吧!” 见他神色自若,颜小茴也渐渐放松下来,半眯了双眼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大波马蹄声惊醒,睁眼一看,一大群人马正高举着火把顺着上游的河流奔腾而来。明晃晃的火把将整个山涧照亮,像一条火龙一般。 九皇子利落的从地上翻身跃起,远远看见马上坐着的人,勾了勾唇角:“我说的没错吧?” 为首的潘束,虎目一瞪,目光一下子就搜寻到前方山坳里微微闪着火星的火光,手一扬,马鞭抽在身后的马腿上,骏马扬起前蹄高高一跃,立刻从大部队里窜了出来。 马蹄高高的扬起,溅起一片水花,像一幅会走动的沙场骏马图。 待到达两人跟前,他手腕一翻,将马爽利的勒住,一个虎跳落在了颜小茴面前。 他先看了颜小茴一眼,见她一切安好心中略微松了口气,却不打招呼,而是对九皇子躬了躬身,恭恭敬敬的复命:“九皇子,潘束受皇上之命,搜寻您的下落。不想一路上遇到几个轻云山的穷寇,耽误了些时辰,还请久殿下恕罪!” 九皇子对他抬了抬手:“不妨事,轻云山的山匪都清剿干净了?” 潘束微微直了直腰,神色有些得意:“都清剿干净了!本来那群土匪流寇还想负隅顽抗,跟我们拼个鱼死网破,但恰遇皇上和戎老将军亲自前来观战,带了些御前兵增援,这一仗打的很是爽快!” 九皇子眸色一闪:“我父皇和戎老将军也来了?” 潘束点了点头:“是的,在轻云山上找到您的消息快马加鞭一传到京城,皇上和戎老将军就脚不沾地的赶来了。得知您中了蛊毒又从断崖上坠下,皇上惊得旧疾发作,好不容易才被太医用药稳住了心神。万幸您没出什么大事,不然我们真的没法跟皇上交代了!” 九皇子听了,沉默了一瞬若有所思。 潘束虽然是个粗人,但是心思却不想表面上那么大大咧咧,见九皇子面色苍白,带着病容,连忙关心的问道:“九皇子您身体可好?皇上和老将军他们都在前面的暂时搭建的营房里,现在更深露重,您面色又瞧着不好,还是尽快赶回去休息,也好让皇上安心!” 见九皇子点头,潘束一招手,早有小兵牵来一匹高头大马。九皇子抬手抚了抚马头,将手在马鞍上一撑,整个人手脚麻利的翻了上去,却看的颜小茴一惊,禁不住嘱咐他:“喂,你小心点儿,昨天身上的蛊毒才发作过,虽说现在毒解了,但身体里到底还是有余毒在,虚弱的很。你可千万别逞能!” ------------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很快要变天了 她这么说自己倒是没觉得什么,但是身旁的小兵小将包括潘束听见她以这样随意的语气和九皇子说话,又称呼九皇子“喂”,都全体侧目忍不住吃了一惊。 反观九皇子,也许是这两天被她这么随意称呼惯了,反应很是平常,甚至还对颜小茴勾了勾唇,本就有些凹陷的眼睛显得更加深邃:“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再说,就算余毒复发了又能怎么样,反正有你在,治得好!” 两人之间你来我往,被潘束看在眼里,他不禁暗暗为自家戎小将军捏了把汗。 见颜小茴瞪着双大眼睛瞅着九皇子,他连忙闪身在她身前,遮挡住她的视线,开口转移她的注意力:“那个,弟妹,你会骑马不?” 颜小茴被他冒冒失失的称呼闹了个大红脸,也是想到上次在船上,她已经纠正了他多次,还是改不过来,如今戎修又不在,也就随他去了。 她目光随着潘束的手看向一旁个个彪悍的不安挪动着蹄子,喷着响鼻的高头大马,连忙摇摇头。 潘束了然的点点头:“也是,是我傻了,你一个姑娘家哪有机会骑马。” 他看了眼黑夜里渐渐缥缈的远山,有些为难。皇上和将军他们都在上游安营扎寨,虽说离这里不是很远,但是打马快走也需两个时辰。这颜姑娘不会骑马,靠两只脚什么时候能走回去?若是骑马带着她,这男女授受不亲的,更何况她还是许配给了小将军的。 正烦恼的挠头,九皇子忽然从马上回头,俯身看向颜小茴:“你不会骑马,我带着你吧?” 话音刚落,潘束不满的目光立刻飞了过去。 颜小茴也感受到潘束的异样,脑中稍微一转也想到了缘由,连忙摆手:“不用了,我还不至于这么柔弱。” 她转头看向潘束:“麻烦潘大哥帮我找匹性格稍微温顺一点儿的马来,一路上帮我稳下缰绳。” 潘束大掌一拍,连忙跟一个小兵招手,那小兵见了连忙牵过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来。 这匹马身材略微矮小,体型与其它马匹想比也很是清瘦。只是一双大眼睛格外温和,颜小茴一眼就喜欢上了,试探性的伸出手摸了摸它的鼻子,它居然也没躲开,相反还温顺的蹭了蹭。 潘束见状连忙开口:“这是我临出来前,小将军特意嘱咐我带着的。说这是匹小母马,安静不闹人,弟妹你一定会喜欢。” 说着,将双手叠在一起,做成了个手托,弓着腰助颜小茴上了马。 颜小茴本来不肯踩在他手上,可是他执意如此,颜小茴说不听他,又不想耽误了这么多人的时间,只能客气了几句才小心翼翼的坐上马背。 想象中害怕忐忑的心情并没有出现,小母马在她身下乖乖的,连动都没动,她一下就安心了不少。 潘束见状,将她身前的缰绳攥在手心里,嘱咐她的手抓好马鞍。接着从怀里掏出样东西,利落的用火折子点燃,接着左手一抛,明亮的火光陡然间窜上黑漆漆的天空,带着响亮的声音,照亮了夜幕。 跟营地报了信儿,他这才大手一挥,高声唱和:“兄弟们,人已找到了,咱们策马回营!” 原来后方的马匹灵活的调转了个头,在前方开路。颜小茴看了眼前方耸动的马头,忽然间扭头看向身边的人:“咦?潘大哥,怎么没看见戎修?” 潘束一直拿着余光留意颜小茴的一举一动,见她一副无心的样子差点儿没憋出内伤,这会儿她终于问道了点子上,潘束故作正经的敛了敛脸上的表情,语气尽量稀松平常:“啊,弟妹你说小将军啊,他有事,这不派我来也是一样的嘛!” 颜小茴先是点点头,可是再一想,总觉得潘束好像有些不对,她一双大眼睛仔细在潘束一张国字脸上流连:“真的?我怎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呢?你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吧,他这次清剿山匪,在轻云山上没受伤吧?” 潘束神色明显一愣,语气也支支吾吾起来,但是嘴里却坚决否认:“没有的事儿,弟妹你想多了!” 颜小茴却不信:“没事儿潘大哥你结巴什么呀?你跟我说实话!” 潘束见她秀眉紧拧,眼睛瞪得大大的紧紧盯着自己,生怕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眸中急切尽显,忍不住在心里偷笑。 面上却做出一副愁容惨淡的模样,欲言又止,见颜小茴柳眉倒竖眼瞅着再不说就要打他了,他才开口:“那个,小将军在轻云山上生擒大当家的,本来已经抓住他用绳索将他的手脚绑住了。可是这时候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个十多岁的莽小子,从背后给了小将军一剑,登时就血流如注。小将军硬撑着直到土匪都被抓了起来,可不成想,那莽小子不知往剑上淬了什么毒,突然间发作,小将军当时就吐了口血,等听说你和九皇子下山的绳子被人从中砍断了坠崖的消息时,他整个人已经昏过去了。” 他余光留心观察,见每说一句,颜小茴的脸色就惨白一分,到最后抓住马鞍的手已经骨节发白,他缓缓又加了句:“临昏倒前,小将军还念叨着一定要找到你,还嘱咐我为你带匹温顺的马呢!” 说罢,长长一叹:“不知道这会儿,小将军醒过来了没有!” 虽然,他说的话有些夸张,但是戎修因失血过多,加上后背中的毒发作,几欲昏倒,却也是事实。不过,好在到了营地,跟着皇上随行的王太医医治的及时。等他领了命带着兄弟们出来寻九皇子和颜小茴的时候,戎修的人已经没有大碍,正喝了药,躺在帐篷里休息。 但是颜小茴却不知道这些,听说戎修现在情况不明,一颗心整个都悬在了半空中,只恨身下的马走的太慢,不能马上赶回去看一看! 潘束见她嘴角紧抿,刚刚还轻轻松松的小脸绷得紧紧的,时不时的催促他走的快一些,登时替戎修放心了不少。 虽说这颜姑娘跟小将军已经订了亲,但是瞅小将军那模样,分明是剃头挑子一头热。那边那位小爷已经非她不可了,听说她和九皇子坠崖的消息,小将军整个脸都惨白惨白的,眼睛都急红了。若不是被兄弟们五花大绑的强行抬进了营地,身边又有皇上和戎老将军劝说,那位小爷铁定会带着伤出来寻人。 这边这位颜姑娘却傻愣愣的,和谁都这么随意。他一双虎目不着边际的扫了眼九皇子的后脑勺,心里暗忖,万一前面马上走着的这位九殿下动了什么心思,这可就是君臣之争,还是为了个女人,不光说出去不好听,它也不好看啊! 何况,虽说这九皇子从小长在宫外,出身又不好,身后既没靠山,自己又没势力的。但是,皇家的事儿谁说的准呢? 太子如今位高权重,倒是有靠山有势力,但是近两年来频频上面交给他的事情频频失误,皇上已经渐渐流露出想要废太子之意,朝中大臣的态度也开始模棱两可,伺机重新站位。 这朝堂上的事,从来都是朝令夕改,得势和失势都是暂时的,只需看你借不借的到东风罢了! 他用眼睛看了看前方一直稳稳策马的九皇子,总觉得皇上看起来并没有表面上那么不器重,不然也不会大老远的拖着一把年纪大剌剌的赶来了。而这九皇子,看似病弱潦倒,实则是个精明人,骨子里通透着呢! 他潘束在军营和朝堂上混了少说也三十来年,周围都是老爷们。这老爷们看老爷们,还真能看出点儿不同的来。不是他危言耸听,这九皇子,除非对政事无心,不然将来肯定是个狠角色! 九皇子对他火辣辣的视线若有所觉,忽然间侧首回头,目光平和淡然,但潘束分明在里面看到了一簇火焰:“怎么了,潘参军有话跟我说?” 潘束对他咧了咧嘴,故意露出一个憨直的表情,挠了挠头:“没,没有!” 九皇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弯了弯嘴角:“我还从来不知道,原来我的后脑勺这么好看!”说着,依旧回首,任脚下的马蹄子踢踢踏踏。 潘束眯了眯眼,视线掠过前方窜动的人头,望向远处,一股强烈的感觉涌上心头——很快就要变天了! 一行人策马奔腾,颜小茴在马上被颠得七荤八素,胃里一阵翻涌,可是她紧紧闭着嘴,坐直身体,连句话都不说,生怕被旁边的潘束瞧出不对来。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不能在途中耽搁了时间,一定要快点回营地看看戎修究竟怎么样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队拐进一座密林,在阴森森黑漆漆的树林里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前方陡然开阔起来。 一顶顶帐篷在茫茫夜色下像开在草丛里的木棉花,周围人头攒动,旌旗在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见他们一批人归来,人群中有人眼尖,立刻用尖细而雌雄难辨的嗓音对着中间的主帐高喊了一声:“潘参军带着九皇子和颜姑娘回来了!” ------------ 正文 第八十七章 谋篡之责 一个小兵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高高的脚凳放在颜小茴脚下,颜小茴被他搀扶着,缓缓的爬下了马背。 她心里惦记着戎修,可是眼光在周围一扫,入眼处至少几百顶帐篷,他到底在哪儿呢? 还没等开口问,主帐的帐篷被人从里面掀开,一个花白了胡子公共模样的人探出了脑袋,立刻拍了下大腿,操着尖细的嗓音说道:“皇上自从刚才看到穿云箭就开始念叨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回来。可算将你们盼回来了!” 目光落在最前方的九皇子身上,顿了顿,眼中霎时就涌上了泪花:“哎呦,看看这个是谁,原来是我们九殿下回来了!” 他一步上前抓住九皇子的胳膊,将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痛心疾首:“怎么瘦成这个样子,气色也不好!这三年在这土匪窝你,九殿下该是受了多少的苦啊!别说皇上了,就是老奴见到了都心疼!” 九皇子将手抚在那公公的手上,笑容温和:“王公公你说哪里去了,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么,倒是您,身体一向可好啊?” 王公公连连点头:“好,好着呢!”他连忙替九皇子打起帐篷的帘子:“九殿下您快进来让皇上看看吧,这三年里您一点儿消息都没有,皇上对您是日思夜想啊!” 九皇子听罢,微微弓腰侧头,闪身走进帐篷里。 颜小茴跟在身后悄悄看向身旁的潘束,人家父子相聚是不是没她什么事儿了?她还想赶紧去看看戎修呢! 潘束了解到她眼中所隐藏的意思,连忙小声叫了句:“公公!” 王公公这才将一直放在九皇子身上的注意力转移过来:“哎哟,瞧我真是老糊涂了,居然忘了还有颜姑娘跟着!” 他伸出手对颜小茴比了个请的手势:“颜太傅也跟这皇上随行来了,正在帐篷里面呢!可是皇上没令,外女不得擅入,还麻烦颜姑娘在外面稍等一下,容老奴进去跟皇上通报一声!” 颜小茴知道这皇家礼仪非同一般,连连点头,听到颜父的名头,微微一怔,他怎么也来了? 帐篷里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九皇子已经进去差不多半个时辰了,可是那王公公还是没出来,留她一个人站在帐篷外,想走又走不了,想进又进不去,实属为难。 由于担心戎修,她先将潘束差去戎修那里问问情况。可是眼下潘束也去了一炷香的时间了,连个回音儿也没有,她不禁有些烦躁的踢了踢脚下的石头。 谁想,一颗小石子被她的绣花鞋踢了起来,在空中翻滚着,直直朝着主帐门口飞去。 好巧不巧,刚好有人掀了帘子走出来。那石子像暗器一样,连个弯儿都没拐,重重打在了那人的膝盖上。 王公公哎呦了一声,一只苍老的手捂住了膝盖的关节处。 颜小茴吓得咋舌,这可怎么整,虽然打到的是位公公,但是这公公既然能跟着皇上随行出宫,看年龄和品阶又不低,恐怕是皇上眼前的红人了。她这一下子冒冒失失的,可真是惹了祸了! 正惊慌着不知道如何是好,那王公公嘴角抿了抿,语气带着不善:“颜姑娘可是等的急了,拿老奴撒脾气?这颜太傅整日在太子殿教太子礼法,殊不知自己的闺女倒是个不收礼的!” 颜小茴心里暗叫不好,怎么就触了这王公公的霉头呢? 小女子能屈能伸,她连忙道歉:“对不起王公公,小茴真不是故意的!”说到这儿她眼珠一转,机灵劲儿十足:“这不是在这门口站的时间有点儿长嘛,这两日受了伤,又跟着九皇子走了不少的路,腿有些乏,我悄悄活动了两下,没成想一时间踢飞了石头,害的您中了招。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小茴一般见识!” 一听她提起九皇子,王公公的脸色果然松了松,看着她一身脏兮兮的,右手还绑着夹板,心底陡然间也生出点儿些许同情心:“也是,你一个姑娘家这些天肯定也受了不少苦。” 他回手将门帘一掀:“进去吧,皇上正等着你呢!” 好不容易安抚了王公公,她一颗心略微松了松,可是一想到要见皇上,立刻又紧张了起来。 她倒不是畏惧权贵,而是一想到里面的人是这百里朝的主宰,一句话就能使人上天,同样一句话还能让人坠入地狱,因此多多少少就有些忐忑。 她悄悄吸了口气,拳头在袖口里攥了攥,低眉顺眼的迈进了帐篷。 目光略微一瞟,她就看出了大致的情形。帐篷很大,大约可同时容得下几十个人,最里面摆着道松鹤延年屏风,屏风下立着两个锦衣金簪的美貌女子,一个手执团扇,一个捧着香炉,散发着袅袅的香气。首位上摆着张梨花木雕花床榻,床沿和床腿都雕了花,床头处镂刻了条栩栩如生的盘龙,龙头用金灿灿的金子镀了,在帐篷灯火通明的照耀下,格外炫目。 榻上侧倚着位中年男子,一身明黄色的锦缎朝袍,浓眉细眼,眸中透露出一股精明和威严。 想必这位就是百里朝的皇帝百里瑛了! 颜小茴匆匆垂下眼帘,在帐篷正中间立定朝百里瑛一礼:“臣女颜小茴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里瑛眸色一闪对她摆了摆手:“平身。” 颜小茴站起身,双手伏在身前毕恭毕敬的站好。 百里瑛见她目光微垂,站的笔笔直直,虽然恭敬但并不卑微。与其他见了他的女子目光躲闪,唯唯诺诺的样子大有不同,眸光一闪,沉声说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颜小茴的心一提,皇上作为天底下的头号人物,有的喜欢别人崇敬他仰视他,看着他的时候心存畏惧,有的则厌恶别人将他看得高高在上,阿谀奉承,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唯唯诺诺,面露怯意。 颜小茴摸不清这百里瑛到底是什么脾气,真怕一不小心就触了他什么忌讳,可是左思右想也没有什么好对策,悄悄吸了口气,干脆抬起脸,大大方方的与他对视。 颜小茴一双猫一般漆黑的大眼睛毫不避讳的看着他,百里瑛眼神一闪,眸中忽然多了点儿兴致:“你胆子很大,难道不怕我吗?” 颜小茴心里一沉,来了! 可她从来都是这样的人,心里越害怕,表面越沉着,她淡淡的弯了弯唇角,不说百里瑛,倒先说起九皇子来。 “回皇上的话,臣女最初被土匪抓上轻云山,被关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殿里,那里面的人三教九流什么样儿的都有。臣女不小心触怒了一位大姐大,险些挨揍。幸亏当时有位年轻公子仗义出手相救,臣女才逃过一劫。那位公子不是别人,正是九皇子!” 她忽然淡淡一笑:“大家不都说,子女身上通常都有父母的缩影吗?跟九皇子相识虽然只是短短几天,但是可以看出他坚强勇敢、善良仗义。本来皇上您是九五至尊,恐怕是民女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人了,心里一直紧张又忐忑,可是刚刚一见到您,一想到您是九皇子的父皇,心里又油然生出一股亲切的感情。因此并不是民女胆子大,而是您身上有种特质,让人既觉得威严又想要亲近。” 百里瑛虽然在朝堂上一向强势,但是也许是年纪大了,对身边的子女格外上心。尤其是与九皇子百里叶肃三年未见,刚刚父子相见时见儿子身上那么多伤,那么虚弱,作为父皇着实心疼了一回。因此,颜小茴这一席话可算是说道点子上了,他百里瑛再天人之姿,再强大,再尊贵,到了九皇子这里,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父亲罢了。 而普天之下,又有哪个父亲不喜欢听儿女的好话?颜小茴一席话虽然夸的是九皇子,但是实际上正是小心翼翼暗指他教育有方。 他一生阅人无数,岂会看不出颜小茴眼中的紧张和小心的讨好?可是,今儿她这么说了,倒真真正正的戳中了他的心窝,一时间心情大好。 可是,他面色却没怎么变,已然为威威严严:“小姑娘话说的漂亮,做的事儿更是漂亮极了!”他语气微顿,眼中好似有某种深意闪过:“听说多亏了你在轻云山上琢磨出了个什么火药,将岩石城墙都炸飞了,我们的戎家军才轻轻松松的攻入了山寨?” 颜小茴眉毛不着痕迹的一皱,她跟戎修明明商量过不提火药的事,以免被有心人用来大开杀戒,这话如今怎么会传进了皇上的耳朵里? 颜小茴微微低了头,做出一副谦虚的模样:“皇上您消息真是灵通,臣女女不过是在古书上见到过这方法,一时好奇试了一试而已。戎家军向来勇猛无敌,是我们百里朝的铜墙铁壁,岂会被一个小小的土匪寨子难住?臣女小小的火药,只不过是锦上添花,在摆好了的餐桌上又加了副筷子而已。” 百里瑛忽然挺直了腰板,伸手将袖子一挥,细长的眼睛也眯了起来:“仅仅是锦上添花而已?呵,颜姑娘你也太谦虚了!” 颜小茴的被他忽然间转变的语气吓了一跳,身体不自觉的一僵。 百里瑛果然动了怒,一个大步从榻上站起来,有宫女赶过来想要给他穿鞋,被他一声大喝吼了回去:“滚开!” 他光着脚,一步步缓缓走到了颜小茴面前。身体并不壮硕却异常高大,影子投在颜小茴的眼前,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了一片阴影下。 他语气阴沉,像从牙缝儿里挤出来一般:“你这么轻描淡写,闪烁其词,是真觉得自己做的没什么谦虚呢?还是怕我问起你火药的制法,那这些话不对心的言辞来搪塞朕呢?” 颜小茴梗了梗脖子:“上天为证,臣女对皇上绝无搪塞之意,句句出自真心!” 百里瑛忽然间转身气呼呼的坐在榻上,明黄色的衣诀在空中陡然转了个圈儿,掀起一阵凉意。 他大掌在梨花木上“砰”地一拍,“句句出自真心?这话你也说的出口!朕的人早早就从轻云山上传来的消息,说你制出了威力无比的火药,却打算将配方藏私!你说,这事有还是没有?这一出手就能将天地掀个天翻地覆的火药配方,你不禀报上缴,却想私自留在手里,莫不是存了谋篡之心?” 话音在帐篷里转了个圈儿,带着回音掷地有声的沉了下来,空气陡然间凝滞了,别说颜小茴,就连帐篷里守着的宫女和太监都禁不住缩了缩脖颈。 谋篡?这个大帽子扣下来若是坐实了,她就是属猫的有九条命也不够杀的! 她左思右想,既然百里瑛说的出这番话来,定是将自己当初和戎修说的那些话已经事先了解了个清清楚楚。既然这样,她再说不是也没什么用了,反倒闹了个欺君之罪。 她索性昂了昂头,爽快的承认:“既然皇上您都了解清楚了,臣女也就不藏着掖着有话直说了。咱们百里朝,东至白塔河,西至青云顶,南到南罗湾,北抵真族边界。您统治着这么大一片疆域,思想一定极为深远,凡事看的也通透,必定能够理解民女的想法。” 百里瑛却不吃她这一套,浓眉一皱:“少废话,说重点!今天你不说出个一二来,朕绝不轻饶你!” 颜小茴深深吸了口气,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百里瑛,目光澄澈:“首先,臣女想斗胆问皇上一个问题,不知可不可以?” 百里瑛想也没想,豪爽的一挥手:“你说!” 颜小茴舔了下唇角:“请问,皇上心目中的百里朝应该是什么样儿呢?百里朝的黎民百姓都应该过上什么样儿的生活呢?” 百里瑛浓眉一拧:“自然是国泰民安,百姓富足!” 颜小茴点点头:“不错,只有咱们百里国稳定了,百姓才能安安心心的生活,吃的好睡的香。臣女正是因为顾及着这一点,才不想将那火药配方公之于众!咱们百里朝如今疆域广大,单单从京城到轻云山,马不停蹄也要走上两三日的功夫,就更别提周游全国了。虽然臣女读的书不多,行的路也少,可是却也知道,想守住这么大的一方水土,实在是难上加难。” 她略微一顿,见百里瑛听的认真,清了清嗓子继续说。 “经过了老祖宗几世的努力,和皇上您英明的统治,才有了今天所见各处繁荣的景象,咱们百里朝俨然已经成为这九州大陆上的第一强国,周围各国也前来友好朝贺。但是,这并不表明,就不存在危机。” 她轻轻一笑:“像这占山为王的轻云山,和边疆伺机而动的真族,都是昌平盛世下的不安因素。可是,您不能否认,在如今这样的太平盛世里,没有人愿意打仗。周围的小国即使图谋不轨,无论财力人力都比不上我们百里朝,说到底还是以卵击石。拿这火药来说,虽然一旦使用威力十足,交给您可以震慑天下!可是万一其他人起了歹心,这东西的制法又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人人都将包火药拿在手里,动不动就来这么一炮,那么,老祖宗累积了多少年的祖业就有可能在顷刻间消失殆尽!” 一席话说下来,她的嗓子有些哑:“俗话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咱们拿着火药必定会遇见血腥,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因此,臣女将这配方捏在手里,非但不是想谋篡,反而恰恰是为了巩固安定您的江山!” 百里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照你这么说,百里朝有了土匪,疆域被人突袭,我还真得用不得这火药了?” 颜小茴不答却反问:“难道说没有我配的火药,如果有土匪或异族突袭,咱们堂堂百里朝就只有乖乖投降挨欺负的份儿?” 百里瑛脸色陡然一沉:“胡说八道,别说他们不敢,就算真有像轻云山这样不长眼的,任他多少人,咱们一支戎家军也能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 颜小茴见他上钩,轻轻一笑:“既然这样,您还纠结着火药干什么呢?” 百里瑛话语陡然一顿,脸色沉沉。 颜小茴一颗心通通直跳,可还是一点儿都不避讳他锐利的目光,甚至嘴角还带了那么点儿浅浅的笑意。 正当她屏息等待他大怒发脾气的时候,百里瑛的脸色却陡然一变,像翻书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瞅着颜小茴爽朗的哈哈大笑了几声:“你这样跟我顶嘴,不怕我一不高兴治你个藐视圣意之罪?” 颜小茴也跟着浅浅一笑:“臣女只是就事论事,诚实的说出内心的想法罢了。您若是觉得臣女哪句话说的不对,要治臣女的罪,那臣女也无话可说。生杀大权掌握在您的手上,臣女临死前爽快的说了一大番话,也算是过瘾了!” 百里瑛一双锐利的眼睛陡然间落在一旁一直拧眉一句话都不吭的颜父颜海生身上,细眼一瞥:“颜太傅,你对这件事,想法如何啊?说出来听听!” ------------ 正文 第八十八章 不许无礼 颜海生立刻理了理衣襟和袖口,从位子上走下来,在皇上的床榻前恭恭敬敬的垂首侍立:“回皇上的话,微臣作为臣子来说,自然希望国家日益强大,一切有利于彰显皇威、威震四方的手段方法都应该牢牢的把握。但是,作为芸芸众生中普普通通的一员,微臣又希望自己生活的是一个太平盛世,每日与老友喝喝酒,在家中颐享天年之乐。” 见百里瑛蹙眉,颜海生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两则看似矛盾,实质上却很统一。私以为,老祖宗戎马一生打下江山,经过几世的发展已经稳稳守住。如今我们亟待做的,是将在频繁征战中受损的家园一步步重建,繁荣起来。只有百姓富足了,咱们百里朝才会越来越稳定。而那些让人生灵涂炭的强大武器,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百里瑛细眼微斜:“所以你是赞同你女儿的说法了?” 颜海生眼帘微垂:“老夫并不是赞同她的说法,而是赞同符合当今情势需要的想法而已。” 颜小茴站在颜海生身边,虽然没有任何眼神交流,却能感受到两人的心情是同样带着紧张和忐忑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颜小茴秀眉微蹙。这百里瑛脾气古怪,喜怒无常,莫不是触了他的霉头,还连累了颜父不成? 正暗自纠结,百里瑛忽然哈哈一笑,大掌在膝盖上一拍:“戎将军,朕说什么来着?你家阿修喜欢的姑娘必定不是普通的闺秀,你看怎么样?果真被朕言中了!是非分明,不卑不亢,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如果不是你们家阿修抢了先,朕真想留着当儿媳妇了!” 戎将军英眉一敛,看向颜小茴的眼中充满了赞许,亲自走过去将颜海生扶了过来:“不瞒颜太傅说,咱们两家订亲一事是老母亲和内人趁我在西北的时候定下来的。您也知道,我是个粗人,一向喜欢舞刀弄枪的,您又是个典型的文人,我真怕将来的儿媳妇是个娇滴滴的丫头,动不动就回娘家哭鼻子!这才托皇上试一试小茴的胆识,刚刚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颜海生虽然有些不愉,但是看着戎将军如此恭敬的态度,又有皇上从中牵连着,想一想,倒也罢了。 倒是颜小茴,略有不满,合着自己刚刚一颗心忽扇忽下的,生怕哪句话说错了掉了脑袋。闹了半天,原来这皇上是替人家相儿媳妇啊!这阵仗也弄的太过了吧? 百里瑛这会儿笑吟吟的,看着脸色不怎么愉快的颜小茴,凑了过来,细眼弯弯:“小丫头,有想法有胆识。但是,你真的以为朕是个不明事理的暴君,整日想着血雨腥风?” 颜小茴忍不住暗中瘪嘴,人都说君心难测,谁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是什么人? 也许是她表情流露出了些许不满,百里瑛不生气,反而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怎么不说话?想什么呢,小丫头?” 颜小茴抬了抬眼,笑意盈盈:“臣女在想,不是您的儿媳妇真是太好了!” 百里瑛听了,哈哈大笑,转身对戎将军说道:“这个小丫头有点儿意思,你家阿修有福了!” 从主帐里出来,颜小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站在帐篷前面的潘束一会儿望天,一会儿看地,见她出来了马上凑了过来:“怎么样,皇上没为难你吧?见着戎老将军了么?” 颜小茴看了他一眼,最终缓缓的摇摇头有点点头:“戎修在哪里,现在怎么样了?” 潘束轻轻叹了口气:“跟我临走的时候一样,一直昏昏沉沉的,弟妹你不是通晓医术吗?快过去看看吧!” 颜小茴被他一说,心里顿时开始发慌。 待走近帐篷前,不由分说的一把掀开了帐篷的门帘。 帐篷很小,只在一进门席地铺了床厚厚的被褥,中间摇摇晃晃点着一盏吊灯。戎修整个人披了件衣服趴在褥子上,从侧面依稀能看见后背上绑着的厚厚的绷带。 他侧着头枕在枕头上,露出半边俊俏的脸,长长的睫毛在灯光的照射下显现出一排扇子般整齐的阴影。嘴唇微微嘟起,像个大孩子一样。 颜小茴缓缓蹲下身子跪坐在他身边,用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脸:“喂,醒醒,你怎么样了?” 戎修一动不动,甚至连眉头都没眨一下,整个人无声无息地。 颜小茴的一颗心发沉,将手探进他的被子,想寻他藏在被中的手为他把脉。谁知,小手刚伸进被子,忽然间被一双温热的大掌紧紧攥住了。 戎修刚刚还紧闭的双眼忽然间睁开,眸中笑意盈盈,嘴角带着玩味微微上挑:“一回来就对我动手动脚的!” 颜小茴的眼睛瞪得老大:“你不是中了剑,又毒发,正昏睡不醒呢吗?” 戎修挑挑眉:“是啊,可是一听到你回来了,我立刻就好了!” 颜小茴咬牙:“花言巧语,我还以为你出大事了呢!” 说着就要站起来,却被戎修抓着她的手腕一拉,颜小茴一下子就跌坐在他身边。 戎修将她的手拉过去,贴在他的脸上摩挲了两下,眼中情意满满:“那你为我担心了吗?” 她下巴上有细细的胡渣,将她的手心磨得痒痒的,奇异的感觉使她忍不住缩了缩手,眼睛在他周围左瞟右瞟就是不看他。 戎修见她小巧玲珑的耳朵在灯光下泛着红,忍不住轻轻一笑,语气格外深情款款:“我可是真的担心你了呢,知道你从断崖坠下去的时候,一颗心都沉到底谷了。” 他用大掌不住的摩挲她手上光滑的皮肤,微阖了眼,鼻间闻到的都是她身上特有的药香,忽然间觉得好像已经要失去的珍宝,又回到了手中,满足又庆幸。 他有些后怕的喃喃自语:“幸好你没事。”不然,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颜小茴被他摩挲的手脚发烫:“既然你没事儿了,那我先回去了,我爹也来了,刚刚着急,还没跟他说上话呢!” 戎修倏地睁了眼,黑曜石般的眸子带着委屈般无辜的眨了两下:“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这样就想走了?你跟你爹说说,晚上留下来照顾我,反正咱俩离成亲的日子也没几天了,娘子照顾相公是理所应当的!” 颜小茴一把捂住他的嘴,秀眉微蹙,脸涨得通红:“戎修你疯了,离成亲没几天就是还没成亲呢,外面这么多人看着呢,我要真留下来成什么了!别人怎么看我?” 他轻轻一笑,眸光闪烁看得醉人:“那你得意思就是,外面如果没有那么多人,你真的会留下来了?” 颜小茴俯身在他手上狠狠一咬,在他虎口上留下一个鲜明的牙印儿。 戎修一疼下意识向后一躲,可是这一动,后背的伤口一下子被牵动,他忍不住“嘶”了一声,额头冷汗尽显。 颜小茴连忙停了手,扶住他宽阔的肩膀,跟着他一起蹙眉:“很疼吗?” 本来以为以戎修的性格,他不会喊疼,没想到这回他却像个孩子一样,睁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点点头:“疼!” 颜小茴拧眉轻嗤:“活该,谁让你耍流氓!”话虽然这么说,可是看着他身上厚厚的绷带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疼,她将他一直护在后背上的手移开:“你别乱动,让我看看伤口!” 戎修一听,连忙扭着身子向后躲了躲:“王太医已经帮我包扎好了,没什么要紧的,你就别看了,刚刚我那是故意逗你玩儿呢!” 颜小茴却不信,他额头上现在还冒着冷汗呢,后背一定伤的很重,不然以他的性格,不可能只派潘束去寻她,自己却大剌剌的在帐篷里躺着。 戎修见她的手又缠了过来,连忙将她两只手腕一切捏在手里:“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一道口子而已!” 颜小茴扭了扭被他紧紧抓住的手腕:“那我也要看,看了我才能放心!” 两人正争执着,忽然帐篷的门帘被人从外面掀开,一股冷风一下子窜了进来。 颜小茴回头,看见个身穿玫红色衣裙的年轻女子端了个托盘款款走了进来。 身材修长窈窕,至少比她要高半颗头,一头青丝柔亮顺滑绾着流云髻,缀着几朵耀目的珍珠珠花,低眉抬首间露出优美的白皙的脖颈,像一只高傲的白天鹅。 颜小茴还没说话,这女子倒是掀开了口,瘦削的脸庞上,一双有神的丹凤眼将颜小茴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柳眉倒竖:“你这个脏丫头是哪儿来的,谁准许你进来的?” 颜小茴下意识凝了眉,虽然她现在这副模样是狼狈了些,可是这女子说话也太没礼貌了吧?简直就是拿鼻孔看人! 戎修听了也浓眉微拧:“灵芝,不许无礼,这位是颜姑娘!” 灵芝眸色一变,微微抿了抿唇,正在颜小茴以为她又要说出什么没礼貌的话出来时,她脸色却陡然一转,笑意盈盈:“哦,原来是颜妹妹啊!真是不好意思,你身上这身衣服脏兮兮的,又破了洞,猛然间出现在这里,我还以为是哪个冒失的野丫头呢!一时间认错了,说话间多有得罪,颜姑娘大人有大量,可千万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呀!” ------------ 正文 第八十九章 五味陈杂 虽然是赔礼道歉,可是话却说的不怎么好听,颜小茴秀眉一挑心下不悦,下意识回头看向戎修。 戎修对她温和一笑,修长的手指指了指灵芝:“这是灵芝,我们将军府的人,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说是亲妹妹也不为过。我爹这次出来,她非要跟着看看,就跑来了。” 他伸手将颜小茴的手指攥进手心:“本来我还怪她冒冒失失的,不过现在一想,你这一路上身边也没个女孩子照顾,如今有她在,凡事能帮忙照看着,你也能舒心些。而且现在跟她亲近亲近,等过些日子嫁到我们将军府,也算是有个闺中密友了。” 灵芝嘴唇一弯甜甜一笑,对着颜小茴眨了眨眼:“我跟了公子十几年了,他什么秘密我都知道的请清楚楚,颜姑娘你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只管问我!” 戎修嘴角一僵,乜斜了灵芝一眼:“管好你的嘴!” 灵芝吐吐舌,对他顽皮一笑。 戎修忍不住笑着摇摇头:“对了,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灵芝用下巴朝手上的托盘点了点:“你忘啦?王太医说公子你后背伤口太深……”她刚一开口,立马看见戎修对她使了个眼色,知他怕颜小茴担心,连忙点点头表示会意,鼻尖却一酸,强自忍了忍继续说道:“为公子你开了几副祛毒止痛有助于伤口愈合的方子,我怕外面风大不干净,特意在帐篷里生了篝火,冒得烟儿熏得我嗓子都疼了,总算是熬好了,特特给公子你端了过来,快趁热喝了吧。” 她伸出素净的手对着药碗另一边的纸包指了指:“我还特意从皇上身边的宫女姐姐那里要了点儿蜜饯。” 说到这儿她忍不住轻轻一笑,扭过头看向颜小茴:“颜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家公子难伺候着呢,别看他平日里跟着老爷风里来雨里去的,一副什么都不大在乎的模样,其实嘴刁着呢,特别怕吃苦的东西。原来在府里的时候,每回生病都不喝汤药,非要府里的大夫给他做成水丸,还要人预备好蜜饯。” 她眼眸娇嗔的瞟了眼戎修:“有一回,公子病了,药做了水丸恐失了药效,夫人硬逼着他喝汤药,不然就不让他出门。公子趁着夫人和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将碗喝干了,谁知道,等公子走后,夫人发现她养的吊兰正一滴一滴的往下滴水。原来公子为了不喝,将整碗药都浇了花!” 说着,自顾自的捂嘴娇笑了起来。 戎修瞟了颜小茴一眼,脸有些热,禁不住轻嗤了灵芝一声:“行了,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灵芝闭了嘴,但是一双眼睛还在笑。 颜小茴看着两人,心里莫名觉得有些堵。 眼前这个男人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却跟其他女人也亲亲近近。而且更令她不平衡的是,他和这个灵芝从小就在一起长大,可谓是青梅竹马,这期间会有多少她未曾参与的不知情的过去? 虽然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心胸有些狭窄,太过小气,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心里发酸,嘴角就是礼貌性的都翘不起来了。 戎修显然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兀自拉了拉她的手:“我后背受了伤起不来,你喂我喝药吧!” 颜小茴瞄了眼他抓着自己的手,张了张口还没说话,一旁的灵芝凑了过来,将手里的托盘利落的放在戎修的身边。 凤眼一翻:“公子你也太不懂得关心人了,没看见颜姑娘的手上着夹板绑着绷带呢嘛,怎么服侍你啊,还是我来吧!” 颜小茴被她硬邦邦的肩膀状似无意的一撞,立刻蹙了眉。 她咬了咬唇,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的伸出手:“不妨事,我可以用另一只手。” 她的手刚要接过药碗,谁知灵芝的手忽然一翻,滚烫的药汁一下子洒在了灵芝的身上。 只见她凤眼微挑,淡眉紧拧,连忙跳了起来揉自己的腿,嘴里叫嚷着:“烫死我了,烫死我了!我就说嘛,颜姑娘你的手伤着换我来,这下可好!” 她伸手不停的揉自己的腿,语气愤愤:“疼死了,肯定烫红了!” 颜小茴连忙拿过一旁的帕子:“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药碗会洒!” 戎修也拧了眉默默不语,探出半截身子不由分说的从她手里拽过帕子,为灵芝擦拭沾湿的衣服。 灵芝红润的嘴唇嘟着,素白的手抓着戎修的袖口,嘴里发出一声声娇柔的呼痛声。 颜小茴愣愣的看了两人半晌,自始至终戎修连一个眼风都没给她。 她苦笑一声,,心里陡然一酸,一颗温热的心陡然变凉。 她垂着眸敛住了眼中翻涌的情绪,掀开门帘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帐篷外月光佼佼,将周围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光辉。 颜小茴的一颗心却仿佛像掉进了冰冷的水中,结了一层寒霜,彻骨的冷。 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虽然她一直小心翼翼,可是坠入了戎修这个男子所设的情网。 喜欢他看着她时眸中眼角带着的情义,喜欢他偶尔的不正经和甜言蜜语,喜欢他危难时刻对自己的挺身而出。看着他笑她也高兴,看着他受伤,她会心疼。 本来商量好假成亲,可是不知道从哪个瞬间开始,她忽然觉得真成亲也不错。 可是,直到刚刚那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吃醋了,整颗心像翻倒了五味瓶一样陈杂。 想到他对她的温柔浅笑也曾对着别人,想到他跟那个叫灵芝的有数不清的回忆,她的心就像被谁狠狠捏了一下,疼的发紧。 她讨厌从别人的嘴里听到有关他的往事,讨厌由别人提醒他的习惯! 而且不知道是她太过明感还是太过小气,她总觉得那个叫灵芝的对戎修的感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虽然说这古代三妻四妾很平常,可是,她接受不了! 她颜小茴的男人,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只能看着她一个! 她闭了眸,连着做了两个深呼吸,想逼自己把心中的不愉快扫去。 忽然,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声从耳边传来:“这么晚还不睡,在这儿看风景?” 颜小茴倏地睁开眼,待看见身边的九皇子,陡然间松了口气。 他身着一身藏青色锦衣华服,沉静内敛,周身带着一股自然而然的贵气。 九皇子见她盯着自己却不说话,不禁轻笑了下:“怎么,换了身衣服就不认识我了?” 颜小茴淡淡的挑了挑唇:“没有,我只是忽然间感慨,你这样的人无论穿成什么样,气质始终没变。也许这跟你身上留着皇家的血有关吧!” 九皇子忽然一笑:“哦?这么说第一次在大殿里的时候,我那么脏兮兮的落魄模样,你也觉得有气质?” 颜小茴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有,有一股丐帮帮主气质!” 九皇子笑意渐深,抬起头看向满天繁星,忽然间慨叹了句:“真好!” 颜小茴扭头,疑惑的看着他:“什么真好?” 九皇子侧了头,一双深邃的眸子跟她对视:“虽然现在身份回到了九皇子,但是你还依然像之前一样跟我说笑,不因为我的身份畏惧或者奉承我,真好!” 颜小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默不作声,也跟着笑了笑。 九皇子目光落在她头顶,见她笑的有些勉强的嘴角,缓缓开口:“有什么事惹你不开心了?” 想到帐篷里的戎修和灵芝,颜小茴深深吸了口气,觉得喉咙有些堵。 九皇子微微侧了侧头,了然的点点头:“我有个看风景的好去处,要不要去?” 颜小茴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九皇子浅浅一笑,对她招了招手。 两个人离开一顶连着一顶的帐篷,沿着山坡缓缓向上走。 不知过了多久,走上了山坡的尽头。 九皇子先行一步,撑着手缓缓坐了下来,回身见她杵在身后一动不动,对她招了招手。 颜小茴迈着小碎步走了过去,顺着他修长的手指一看,整个人腿一软,吓得差点儿没掉下去。 这是一个深深地大裂谷,跟她脚下所站的地方相比,仿佛是从原本一块平整的土地断裂开下陷了一样。 中间的裂缝深不见底,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坠入深渊。 九皇子见她脸都煞白了,对她安抚一笑,拍了拍身旁的地面:“你坐下来,一会儿就能看到好风景,包你不会后悔!” 颜小茴将信将疑,缓缓蹲下身子坐了下来,重心放在身后,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等了半晌,正当她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九皇子忽然间拉了拉她的袖口:“快看!” 颜小茴连忙向下看,裂谷中,有什么闪着晶莹的光一下一下的升上来,像一颗颗小星星一样。 颜小茴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萤火虫?好漂亮!” 九皇子淡淡一笑:“别着急,还有!”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越来越多的萤火虫从裂谷下飞上来,两人周围被荧光闪闪包围了起来,仿佛置身于一片繁星之中。 ------------ 正文 第九十章 皇上出事了 颜小茴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甚至想不出一句话来形容。 九皇子见她陶醉喜欢的样子,也跟着轻轻一笑,右手在空手陡然一抓,一只小小的灯笼就蜷缩在了他的手心。 他从怀里掏出条蚕丝帕子,将萤火虫放进去,打了个结递给颜小茴。 黄绿色的光芒一闪一闪的从帕子里透过来,流光溢彩。 九皇子扭过头,眼睛里仿若有片璀璨的星空,语气清浅,像在讲故事:“我小时候是在寺庙里长大的,那时候,田野上里,河岸边总能看见这些一闪一闪的小东西。但是你知道吗?它们原本是一个个小小的幼虫,用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能羽化成现在你看到的萤火虫。可是,好不容易长了翅膀成了形,存在在这世上的时间却只有短短五天左右。” 他嘴角勾出一个淡淡的弧度出来:“被关在大殿的这三年,我被那群土匪折磨,几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每天都活在痛苦之中。可是,每当我想起这小小的萤火虫,明明生命那么短暂还那么努力,就觉得,现在所经受的一切苦难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像哥哥在安慰妹妹一般:“今天让你痛苦的不开心的事,在明天看来,也许就不算什么了。因为,所有的事情,总有过去的那一天。” 颜小茴紧紧盯着手里一闪一闪发光的小东西,又看了看身边的九皇子,忽然间觉得又感动又惭愧。 她只不过是一时间吃了醋不开心而已,跟他那三年地狱式的生活怎么能比? 两人坐在这断崖旁,默默看着眼前奇异的美景,很久很久。 不知过了多久,原先从裂谷里飞出来的萤火虫一只只飞向远方。周围霎时寂静无声,重新陷入了一片夜色之中,只有头顶还洒下淡淡的月辉。 一阵秋风吹来,钻进九皇子的领口,莫名有些发冷。 想到颜小茴还穿着狼狈的破旧衣服,他连忙回头想叫她一起回帐篷。然而,当他扭过头却发现,这丫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坐着睡着了。 难怪这么长时间一句话都没说! 一向明亮有神的大眼睛紧紧闭着,嘴唇微嘟,身体无意识的向前一倾一倾,像个不倒翁一样,而她面前就是深不见底的裂谷! 他惊出了一身冷汗,想叫她,又怕突然间惊醒身体乱动发生意外。 他想了想,用牙齿将自己的衣摆撕下一条来,将她的手腕系住,攥在手心里。 颜小茴迷迷糊糊,感到有人在自己肩上轻轻拍了两下,她努力睁开眼,悠悠转醒。 眼神迷茫的落在前方,待反应过来眼前头晕目眩的情景,她吓得双手乱挥,重心不稳眼瞅着就要掉下去! 正在这时,身边有双大手麻利的扣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往后一带,才将她带离了断崖。 九皇子看了看攥在手中的布条,又看了看一脸惊魂未定的颜小茴不禁好笑:“你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这样的地方我也只是敢稍微闭一会儿眼,你居然睡着了!幸亏我反应快,不然你早就粉身碎骨了,下辈子就当只萤火虫吧!” 颜小茴早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咬了咬苍白的嘴唇,“我也只是暂时闭了下眼,谁想到真的会睡着。”她后怕的拉了拉九皇子的袖口:“喂,出来很久了,咱们还是快回去吧!” 九皇子见她真的吓到了,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拍了拍身上的浮灰站了起来,跟她肩并肩沿着山坡走了回去。 还没走到营地附近,远远就听到杂乱的脚步声。 两人互看了一眼,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不成?连忙加快了脚步往回走。 刚冒了个头,一个小兵眼疾手快,一下子窜了过来,愁眉苦脸:“哎呦,颜姑娘,您这么长时间这是去哪儿了?小将军到处都找不到你,都急疯了!您要是再不出现,恐怕连皇上都惊动了。” 他看了眼站在颜小茴身后的九皇子,稍微福了福身,接着跟颜小茴比了个请的手势:“颜姑娘您快跟我去小将军那儿瞅瞅去吧!” 虽然经过九皇子的开解,她心情已经好了很多。可是这个时候,她不大想见戎修,她还是始终忘不了他将帕子从自己手里抽出去,仔仔细细为灵芝擦拭的模样,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颜小茴扫了眼不远处那顶熟悉的帐篷,疲惫的看了那小兵一眼,语气淡淡:“你一个人过去吧,告诉他我已经回来了,让他不要担心。现在已经很晚了,我有些累,想回帐篷休息了。” 小兵为难的看了看颜小茴,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帐篷:“可是,小将军他……” 他还没说完,帐篷的门帘陡然一掀,一个高大的身影俯身探了出来。 戎修目光锐利的从九皇子身上扫过,最终沉沉的落在颜小茴的身上,鼻间冷哼一声:“既然那么累,那么晚,你怎么还跟九殿下出去?” 他挑起嘴角淡淡一笑,眼中却笑意全无,寒意顿生:“还是说,跟九殿下在一起的时候不累,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累了?” 颜小茴烦躁的蹙眉:“你阴阳怪气的胡说什么?” 戎修胸腔明显的起伏了两下,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她:“找了你那么长时间都找不到你,原来你是跟九殿下出去了?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熟了?你忘了已经跟我订了亲了?” 正说着,他身后的门帘又是一掀,灵芝高挑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她手里拿着件戎修的外衫,披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公子,这更深露着的,你身上还带着伤,快回帐篷歇着吧!有什么事儿明天白天再说!” 说着,一双白白净净的手抚上戎修的坚实的小臂。 颜小茴本来还想跟戎修解释解释,可是看到眼前两人亲密的样子,双眼一刺,连忙转过了视线,陡然间抿了抿嘴。 见颜小茴转身欲走,戎修心里一沉,三步并作两步两步走过来一下子抓住她的手腕:“喂,你去哪儿,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 颜小茴看了眼他身后眼光一直瞟向这边的灵芝,心下寒意渐生:“要我说什么?随你怎么想,你要是看不顺眼,可以现在就解除婚约!” 戎修瞳孔骤缩,眼神一黯,怒极反笑:“解除婚约?颜小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以为订亲成亲是儿戏吗?” 颜小茴轻轻一笑,眼睛毫不避讳的跟他对视:“最开始咱们两个不是就商量的假成亲么,本来就是儿戏,你忘了吗?” 戎修手下猛然用力,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碎,声音像从牙齿里硬挤出来一般:“你这女人真是没有心!我之前跟你说的表白的,你都当成了笑话吗?” 他忽然间咧嘴嘲讽一笑,眼圈却陡然变红,声音沙哑嘶痛:“你简直就像块捂不热的石头!我真想知道,你身后的九殿下捂不捂得热你的心!” 明明自己三心二意,跟那个叫灵芝的亲亲热热,却总将她和毫不相干的九皇子联系在一起,颜小茴怒极,狠狠甩了他的手,故意气他:“那就是我跟九殿下的事儿了,不劳您戎小将军操心!” 戎修被她的话一噎,气的两肺都要炸起来,刚要发作,只见主帐忽然匆匆忙忙跑出个人来。 那宫女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跑,一回头见这边站着几个人,连忙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 她吓得脸色苍白,两腿不住的打颤:“不、不好了,皇、皇上出事了!” 几人的心同时一沉,戎修也顾不上与颜小茴纠缠了,连忙蹙眉:“怎么回事?” 宫女战战兢兢:“用过了晚膳以后,皇上就回榻上休息了,可、可是,刚刚忽然间开始上吐下泻!” 戎修冷眉一拧:“那你还闲着干什么,怎么还不去请王太医?” 那宫女忽然间将脚一跺,急的说不出话来:“皇、皇上刚不舒服的时候,奴婢就差房里的宁心去请了,可是宁心说,王太医晚上在席间被灌了好些烈酒,现在醉死在帐篷里了,鼾声如雷,怎么叫都叫不醒!现在耽误了时辰,皇上已经快虚脱了!” 九皇子脸色一冷:“王太医叫不醒,你怎么不赶紧通知别人?戎老将军他们不都在吗?要你有何用,你是死人吗?” 宫女被他一吼,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奴婢和宁心伺候皇上,手忙脚乱,一时间忘了通知别的大人,请九殿下恕罪!” 九皇子冷哼一声:“恕罪?我父皇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等着提头来见吧!” 说着,一甩衣袖,进了主帐。 戎修拧眉吩咐灵芝:“你快去把我爹和颜太傅他们请来!”说着,和颜小茴一起跟进了主帐。 一进去,就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儿,想必是百里瑛呕出来的污物散发出来的。 颜小茴看了帐中的宫女,蹙了蹙眉:“你把门帘打开,通通风!” ------------ 正文 第九十一章 惹祸的玉米 那宫女连忙将门帘掀了起来。 清新的冷风一下子飘了进来,颜小茴这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不少。 百里瑛宽阔的额头汗津津的,脸色惨白,半张着嘴不住的喘着粗气。两只胳膊无力的垂在身体两侧,身体瘫软着,像一滩水一样。 颜小茴走到榻边,轻轻开口:“皇上,您怎么样了?” 百里瑛八成是虚脱了,听见她的声音张了张嘴,可是嗫嚅了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从嘴里吐出来的只有气而已。 见他说不出话来,颜小茴抿了抿唇,兀自做了决定:“臣女逾矩了,还请皇上您不要怪罪!” 说罢,将纤细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脉相混乱,时浅时深。 她侧耳听了听,他肚子里像有什么东西一样,稀里哗啦的一阵乱响。 接着,百里瑛就扭曲了眉,双手下意识的捂住肚子,蜷缩了身子。 帐中的宫女一惊,连忙拿来一叠草纸和旁面的马桶:“不好了,皇上又要出恭了!” 颜小茴赶紧跟着戎修等人出帐回避,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那宫女端着个东西走了出来,对颜小茴点点头,声音怯怯地:“颜姑娘,您可以进去重新帮皇上把脉了。” 颜小茴蹙眉,看了那宫女一眼:“皇上今天一天都吃了什么?” 宫女转了转眼珠,似在回想:“这可多了,有的是从宫里带出来的,有的是这山上的野物,早上吃的是糯米酿鸭子、桂花翅子、四喜丸子……” 她一张嘴上下开合,报菜名说个没完。 颜小茴拧了拧眉:“停,你把马桶盖打开我看看。” 宫女一惊,瞪大了眼睛,指着马桶支支吾吾:“颜姑娘,这里面,可都是脏东西,看不得!” 颜小茴不满的瞟了她一眼:“让你打开你就打开,我心里有数!” 宫女迟疑的看了眼旁边的戎修。 戎修也是浓眉一拧,低头看向身旁的颜小茴:“你看那个做什么,脏兮兮的熏死人了!” 宫女见状连声附和:“就是,奴婢还是快点儿把它掉了去吧!” 颜小茴眸色一冷:“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他是大夫我是大夫!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待的起吗?” 宫女吓得噤声,略一迟疑,还是将上面的木盖打了开来。 饶是几个人做了心理准备,还是被臭味熏得蹙眉,戎修和九皇子下意识用袖口遮住口鼻,灵芝更是一个箭步后退的远远的! 颜小茴却一脸淡定,甚至上前一步仔细看了看,吓得戎修赶紧拉住她。 颜小茴看了一眼,了然的点点头,对宫女挥挥手,那宫女连忙将盖子盖好。 颜小茴看了宫女一眼:“皇上今天吃了玉米?” 戎修听了连忙蹙眉:“嗯?今天的菜里有玉米吗?我怎么不知道?” 那宫女连忙摇头:“菜里没有玉米,但是今儿潘参军他们在林中打猎的时候,有人带回来几棵林子里野生的青玉米,在火上烤了。皇上路过的时候闻见香,就吃了一个。” 颜小茴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这就是了,定是这玉米有问题。” 闻讯而来的潘束连忙凑了过来,不解的问道:“弟妹,这玉米怎么了?我今晚也吃了,还吃了两个呢,怎么什么事儿都没有?” 听见“弟妹”的称呼,颜小茴和戎修脸色同时一青,不满的瞪了潘束一眼。 潘束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弟妹,我说错什么了?” 颜小茴脸色更青了,但是见众人都等着她说话,也就不再揪着不放:“潘大哥吃了没事儿,可能是因为经常在外面行军野炊,吃的东西虽杂,但是体质已经熟悉了。可是皇上就不同了,在宫里都是锦衣玉食精心调养的。烤玉米虽香但是颗粒很硬,对于他老人家来说实在是不易消化。再加上野外碳烤的东西,不怎么干净,这急性肠炎就找来了。” 九皇子连忙凑过来问道:“急性肠炎,严重吗?” 颜小茴见他眸中带着惶急,连忙摇摇头:“这肠炎也分很多种,寒湿、食滞、暑湿、虚脱等,猝然发作重则可致霍乱。不过,皇上泛酸呕吐,脘腹胀满,属于食滞一类,只需消食导滞,和胃止呕便可。” 她看向一旁的宫女:“王太医此行可带了草药来?” 宫女点头:“带了,在后面的马车里专门带了一整箱的草药,各种都有。”颜小茴点头,跟着她从马车里找出所需的陈皮、藿香、连翘、茯苓、竹茹、炒山楂等十几味所需的中药,按剂量称好,亲自拿到篝火边熬煮,命宫女服侍皇上把药汁趁热服下。 大概一个时辰左右,皇上脸色渐渐红润起来,肚子里一直翻涌作怪的声响也渐渐止住,气息均匀,没多久竟沉沉入睡。 众人见状,这才松了口气。 颜小茴吩咐宫女:“皇上腹中空着,半夜八成会饿。熬些小米粥放在一旁备用着,等皇上醒来可以服侍他少用几口。记住不要贪多,更不要喂油腻的东西!” 宫女连连点头,千恩万谢的将她送了出来。 一出帐篷,就看见站在外面的戎修,此时东方已经渐渐泛起鱼肚白,折腾了大半宿,眼瞅着就要天亮了。 颜小茴打了个哈欠,目不斜视的从他身旁经过,待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一下子被他抓住了手腕。 颜小茴连眼睛都不抬,说话有气无力:“我现在没功夫跟你吵架!我今天白天刚被人救回来,到现在连衣服都没换,困得要死!你想说什么,可以明天再来找我!” 说着,将他的手一甩,转身进了帐篷。 戎修站在帐篷外,盯着里面看了两眼,眼神暗了暗,忽然他两手紧紧攥了攥拳,像再也忍受不住了一般,将帐篷一掀,一下子冲了进去。 颜小茴正脱外衫,陡然间见到冲进来一个黑影,吓了一跳。待看清是戎修时,她脸色一冷,慢条斯理的将手中的外衫重新披好,这才抬头看他:“你进来干什么,我刚刚已经跟你说过了,我现在很累,想睡了!你出去!” 戎修却将手往腰带上一放,利落的解开衣襟,将外衫脱了下来:“正好,我也困了,咱们一边躺下一边说!” 颜小茴秀眉一拧:“戎修你无赖不无赖,我让你出去你听不见吗?” 戎修忽然挑了挑唇角:“听不见!” 颜小茴被他的话一噎,气得发抖:“你简直无耻!” 她双手紧握,拳头像雨点一样打在戎修身上:“没见过你这样的,欺负我就这么有意思吗?我都说了跟你解除婚约,你爱找灵芝还是连翘都随你!今后我们桥回桥路归路,你还想怎么样!” 她眼圈发红:“如果想让我跟娥皇和女瑛一样,两女侍一夫,除非我死!” 戎修被她的粉拳砸的胸腔空空作响,本来他还在为她和九皇子走的近生气,为她对他冷着脸伤情,忽然间听到她口中的抱怨,着实愣了一愣。 待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戎修哭笑不得:“喂,你这女人,不会是以为我喜欢灵芝吧?我跟你说过了,灵芝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我只拿她当妹妹。” 颜小茴不知是气的还是累的,脑仁都疼,她毫不留情的踢了戎修一脚:“妹妹?就这种妹妹最暧昧不清了!这样的妹妹要是来个十个八个,你还能看得见我吗?” 戎修见她像小猫一样,露出了尖利的爪牙,怎么看怎么可爱:“呦,我说你怎么突然间这么反常,原来是吃醋了,我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呢?” 自己都要气炸了,他却笑嘻嘻的,颜小茴的眼泪不知怎么,忽然间就流下来了。 自从来到这里,她周围充满了算计和背叛,只有他,是值得信赖的,每每拯救她与水火之间。 可是,看见他和灵芝在一起,她才忽然发现,其实她一点儿也不了解他!这种未知的感觉令她恐惧,仿佛一直以来依靠的大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倒塌一般,忐忑的不能自已。 戎修见她脸上忽然间落了两行清泪,一时间吓了一跳。就是在轻云山土匪窝里,她也不曾哭过,想来是真的伤心了。 他轻轻喟叹了一声,缓缓蹲下身子,用两根大拇指拂去她的泪,语气也温柔了不少:“我还没问你跟九殿下那么长时间都去哪儿了干什么去了,你倒是先哭上了。你知不知道我这边派人找你都找疯了?” 颜小茴将脸别向一边,哭的一抽一抽:“谁让你找我了!” 戎修不满的将她的脸重新扳回来,脸色凝重:“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一点儿都不知道我多担心!轻云山上的土匪大部分已经被清剿了,可是还有少部分余党趁乱逃跑了。这些人突然间被端了老巢,一定会寻机报复,你说你这时候突然间不见了,我能不担心吗?” 他将她的小脸扶正,逼她与他对视:“说,为什么单独跟九殿下出去?你们两个都干什么了?” ------------ 正文 第九十二章 整理关系 虽然知道他是真的替她担心,可是,他跟灵芝暧昧的关系还是令她伤心不已。 颜小茴想把脸扭向一边,奈何他的一双大手紧紧托住了她的脸,让她动弹不得,只能垂下眼帘不给他对视的机会,沉默以对。 由于刚刚哭过,她的眼圈红红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滴晶莹的泪珠,摇摇欲坠。鼻尖带着粉嫩粉嫩的颜色,楚楚可怜又倔强万分。 戎修被她哭的心都跟着碎了,抬起手,拇指和食指在她脸上轻捏了下:“问你话呢,为什么不回答?” 颜小茴眨了眨眼,泪珠终于从睫毛上滚落了下去,声音带着哭过之后的沙哑:“我跟谁去了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反正你眼里根本就看不到我!刚刚在帐篷里的时候,药碗不小心打翻了,你一颗心都扑在灵芝身上了,连个眼神都没给我!还跟我说你只拿灵芝当妹妹!再说,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看不出她看你的眼神不一般吗?” 戎修深深吸了口气,天知道,他现在满心满眼里都是眼前这个能让他的一颗心一会儿飘上天,一会儿沉入谷底的小人,她居然连这种莫名其妙的醋都吃! 戎修口气温和,耐心解释:“我那不是担心药太烫把她烫坏了把脾气撒在你身上吗?赶紧替她擦拭了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你不知道,灵芝不光是将军府的丫鬟,更是我娘的心腹。万一烫出个好歹,回去让娘知道了,到时候添油加醋一说,我娘对你的印象变坏了怎么办?我戎二爷光棍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娶个媳妇,可得和和美.美的!” 颜小茴没想到他那么紧张灵芝原来是因为这个,心里一直悬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松了松,她破涕为笑:“去你的,谁是你媳妇!你不知羞!” 戎修嘻嘻一笑,将她整个人朝怀里揽了揽:“不知羞就不知羞吧,脸皮薄了讨不到好媳妇!” 他用下巴在她头顶上摩挲了两下,声音可怜巴巴的:“都光棍了这么多年了,今儿我豁出去了,这脸不要也罢!” 听见颜小茴在他怀里咯咯的笑,戎修心里一叹,总算是把这个小女人哄好了。 颜小茴小巧的头靠在他的胸前,整个人像小鸟一般乖顺的依偎着他,没一会儿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戎修看她眉间掩藏不住的疲惫和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心疼的将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贴了一贴,然后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轻手轻脚的放在床榻上盖好被子。 默默盯着她安静的睡演,看了好久,才慢慢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四肢。 后背的伤口还没有结痂,稍微一动就钻心的疼,有什么东西温温热热的流了下来。 戎修心里暗叫糟糕,王太医嘱咐过他伤口太大太深,要乖乖趴在床榻上修养。可是他心里惦念着颜小茴,仍是强忍着疼下床走动了,现在想必是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 想到颜小茴对灵芝的戒备,戎修轻轻一笑,怜爱的将她腮边的乱发拢到耳后:“既然媳妇不喜欢,那我今晚就去潘束那儿借宿一宿吧!” 将她的被角又掖了掖,他这才将帐篷掀开了一个小缝儿走了出来,一抬头,正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颜海生抽了口旱烟,将烟袋放在手上磕了磕,这才缓缓走了过来,视线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帐篷,声音很轻:“她睡下了?” 戎修虽然在朝堂上经常见到这个博学斯文的人,除了知道他是太子党之外,两人并无交集。但是现在却不同了,因为帐篷里熟睡的女子,将这一老一少两个人联系在了一起。 戎修点点头,料想他一直等在这里一定是有话要说,默默的等待他的下文。 果然,颜海生摸了摸自己修长的胡须,烟袋指了指前方的空地:“跟我聊一聊吧!” 戎修点点头,跟上他的脚步,心里却在暗中揣测他到底想说什么。 颜海生抽了两口旱烟,白色的烟雾从鼻间缓缓吐出,眼神默默地盯在脚下的空地上,声音徐徐,像在讲一个故事。 “我跟小茴她娘是在一个寺院里认识的,那时候她是大户人家小姐的丫鬟,我因为家里穷困潦倒,在寺院里摆摊替人测字。” 说到这儿,他轻轻一笑,目光悠远像是回到了过去的时光:“其实我根本就不懂那些东西,只不过为了讨口饭对来进香的达官贵人说些好听的罢了,因为嘴甜倒是得了不少银两,却不想得罪了寺里其他测字的人。他们将我围在一个墙角里拳打脚踢,等停手的时候,我已是鼻青脸肿了。小茴她娘就是这时候出现的,像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儿似的,帮我包扎伤口,还给了我一个钱袋叫我去看病。好像是一道阳光,照亮了我整个阴暗的人生。” 虽然是些陈年旧事,但是戎修直觉跟颜小茴有关,听的很是认真。 “后来,我们那儿一个有名的乡绅看中了我写的文章,邀我入赘。”他嘲讽一笑:“也许像你这样从小锦衣玉食的孩子不会懂,这样的机会对我来说多重要。我跟刘府小姐成亲的当晚,在洞房里看见了我一直心心念念的姑娘,原来她是刘府小姐的陪嫁丫鬟。” “我高兴的不行,觉得这次入赘真是赚到了,既有前程又有了心爱的姑娘。可是我没想到,我对小茴娘的宠爱,会成为杀了她的一柄剑。因为对她的宠爱,她在府里受到了风言风语和排挤,在生下小茴的当天就服毒自杀了。” 说到这儿,他声音微微颤抖:“后来,小茴流落在外十六年,直到前几个月才被找回来。这期间,她不知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可是因着她娘的原因,我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生怕对她的宠爱又被人捏在手心里,成为害她的毒药。” 他抬起头,像一个父亲一样对戎修带着深深地期望:“如今,她与你订了亲,我希望你能替我爱护她,千万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戎修也抬起头,双眼毫不避讳的跟他对视,郑重其事的开口:“伯父,您就放心的将小茴交给我吧,我会好好对她的。” 颜海生的眼睛落在了戎修的身后,眉头打了个结:“老夫很想相信你,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先把身边的人处理好!不然,老夫不会这么轻易就将小茴交给你的!” 他长袖一挥,语气淡淡:“先告辞了!” 说完,转身往帐篷那边走,跟灵芝擦肩而过的时候不着痕迹的拧了拧眉。 灵芝虽然一直盯着戎修,但是余光却将颜海生的表情看了个清清楚楚。她心中不悦,面上却做出一副恍然不知的纯真样子,脚步轻盈的向戎修走去。 素净的手指抓住他的袖口,语气有些埋怨:“公子,你去哪儿了,这么晚还不歇息。忘了你后背还有伤啦?要是回京以后,伤口还不好,到时候老夫人又要担心了!” 如果说颜小茴不喜欢灵芝,可以看成是女孩子耍小性儿吃醋。可是,连颜太傅都看出了些不同寻常,他真的有必要跟灵芝保持距离了。 他一直将她当成一起长大的妹妹,难道不知不觉间,自己太容忍放纵她,给她错误的暗示了吗?戎修低头仔细看了看玄色衣袖上那只素白的手,的确是太过亲近了。他甩了甩衣袖,不着痕迹的将她的手拂开,眉头紧蹙:“你怎么还没睡?” 灵芝手心一空,装作不知不甘心的又抓上他的袖口:“我担心你后背的伤口没人照顾,一直在帐篷里等着你来着。左等右等也不见你回来,只好出来找找。” 戎修见她的手又缠上来,心里莫名一沉,正色的将她的手拿开,语气前所未有的语重心长:“你等我干什么,在军营里这么多年,受伤早就成了家常便饭了,哪儿有你想的那么严重。而且,你我年纪都不小了,不再是光着屁股可劲儿跑的小丫头和小小子了,着实应该注意点儿男女之防。以前是我没想周全,但是我眼下马上就要成亲了,再这样下去恐落人口实,对你一个姑娘家来说,名声也不好听。所以,日后还是疏远着点儿吧!” 灵芝心里顿时涌上滔天的怒火,眸中冷色一闪,但是抬起头来时,眼睛却楚楚可怜的含了一包泪:“这些话,是不是都是颜姑娘说的?因为她你才要跟我疏远关系?” 戎修见她流泪,以为是自己说的话重了,有些于心不忍,可是想想之前颜海月,就是因为自己一直放任不管,所以最终伤害了颜小茴,这么一想,心肠又硬了下来。 他神色淡淡:“不是,你想多了。我早就想跟你说的,但是一直都没找到机会。你年纪也不小了,以后若是有喜欢的人,就跟我和娘说一声,我们会帮你把关的。” 灵芝被气笑了,眼中有挥之不去的恼怒和嫉恨:“你还要替她遮掩,刚刚在帐篷里,她明明提起过我!” ------------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入职太医院 戎修一双桃花眼陡然睁大,仿佛不认识一般,用看一个陌生人的眼光看她:“你怎么知道我们两个说起过你?”他眸色陡然转冷:“你居然偷听我们说话?” 灵芝眼中的情义不再隐藏,顷刻间倾泻.出来:“偷听?呵,如果不偷听,我怎么知道你背后是怎么说我的!公子,你怎么能这样?为了那个女人,你就要将我们二十年的情义弃之不顾了吗?” 她忽然间上前一步,两只手紧紧搂住他的腰,死死抱住不放:“我哪点不如她?我在你身边陪伴了你二十年,有关于你的所有的事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我哪点比不上她?明明是我认识你更早,爱你更多!” 戎修不由分说的将她的手掰开,把她的胳膊一点点扯下来:“这跟早和晚没有关系,喜欢就是喜欢了。灵芝,你是个好女孩,可是我一直只把你当妹妹看。” 他声音顿了顿:“但是,现在看来,当妹妹也不行了。我对你没有感觉,不能再给你错觉。” 灵芝禁不住后退了一步,像受了什么打击一般,面如死灰。她弯了弯唇角,却笑的比哭还难看:“公子,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会后悔的,你们都会后悔的!” 说着,脚步一转,哭着跑回了自己的帐篷。 戎修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怅然一叹,但是,对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并不后悔。 颜小茴却不知道她睡着的时候发生了这么多事,兀自蜷缩在被子里睡的香甜。 迷迷糊糊中,有什么人在拍她的肩膀,扰她的清梦。 颜小茴忍不住烦躁的挥了挥手,嘴里嘟嘟囔囔:“别烦我,让我再睡一会儿,困死啦!” 那人却极为执着,不将她叫醒誓不罢休。颜小茴被她折磨得不行,呼的一下翻身坐了起来,蓬着一头乱发,耸拉着眼皮:“到底是谁啊,干什么啊,没看见人家正困着呢么!” 那人战战兢兢的垂首侍立:“不好意思,颜姑娘,皇上醒了,点名儿要您过去,奴婢实属迫不得已,希望您见谅!” 颜小茴眯了眼,这才将站在地上的人看了个清清楚楚,正是那个叫宁心的宫女。 她一个激灵陡然精神了,想到给皇上熬了药以后,她还没去瞧过呢,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连忙拽过一旁的衣裙往身上套:“皇上怎么样了,好些了么?有没有又呕吐腹泻,可吃了些东西?” 宁心机灵的走上前来服侍她穿衣,又端来脸盆和帕子伺候她洗脸洁齿:“回姑娘的话,皇上寅时醒来就张罗着饿,但是因为您叮嘱过不许吃油腻的,奴婢只喂了两次米糊。虽然小解了一回,但是已再无呕吐腹泻的症状了。现在王太医正在帐篷里为皇上诊脉呢!” 颜小茴任她绾了头发,心下却有些狐疑:“既然好了,那还找我过去做什么?” 宁心抿嘴一笑:“您去了就知道了!” 颜小茴被她笑的莫名其妙,却还是跟着她脚前脚后入了主帐。 所有人像是开会一般都聚在了主帐里,正说着什么,见公公通报,眼睛都向门口看了过来。 想不到这一看,具是一愣。 浅碧色和月白色交汇的的锦绣长裙,裙摆和袖口绣着淡淡的花纹,既俏皮又不失端庄。腰间扎着一条白色腰带,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紫色鸢尾,突显出了良好的身材比例。墨色的发丝在日光下显现出柔软的光泽,猫一般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既清雅脱俗又带着小女人的妩媚。 不说别人,单是戎修看了一眼都怔住了,整个人眼前只剩下她灵动的模样。 百里瑛先反应过来,朝戎修微微一笑:“阿修果然好眼光,昨儿颜姑娘身着一身破衣虽然不显狼狈,但是今儿梳妆起来一看,似乎更加俏丽夺人了!” 戎修被众人暧昧的眼光一扫,忽然间红了脸,但是目光还是一动不动的盯着门口的人,整颗心都热热乎乎的。 颜小茴也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不觉有些脸热。她恭恭敬敬对百里瑛福了一福:“臣女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里瑛勾唇一笑,露出一口健康的白齿:“颜姑娘快快免礼!昨天晚上王太医醉酒,若不是你及时为朕医治,朕恐怕早就被病痛折磨的去了半条命了!” 他眸光一闪,忽然间开口:“刚刚王太医重新为我把了脉,又看了眼你昨天夜里开的药方,与他所言相差无二。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医术倒是精通!” 颜小茴连忙谦逊的低了低头:“皇上谬赞了,小茴只不过是略通,班门弄斧罢了。” 百里瑛却不赞同的摇了摇头:“颜姑娘,你就不要谦虚了,你是什么水平,王太医已经跟我说的清清楚楚了。朕这么一大早叫你过来,一来想表达下对你谢意;二来,也是有个提议,想听听你的意思。” 颜小茴听了,不解的抬了头,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百里瑛轻轻一笑,缓缓开口:“朕跟王太医商量过了,他对你的医术很是赞赏有加,说你小小年纪就懂得开方验药很是难得,想收你进太医院。宫中也缺少像你一样的女大夫。因此,朕特地将你请来问问你,可否同意啊?” 颜小茴一听,诧异的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看向颜海生和戎修。 戎修听了,也是蹙眉,深深看了颜小茴一眼,这才跳出来对皇上拱了拱手:“皇上,小茴这丫头脾气倔的很,又娇气,恐受不得太医院的苦。而且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眼瞅着就跟我成亲了,成亲以后就应该留在将军府相夫教子,太医院的差事恐担当不起。” 百里瑛听了,不满的蹙眉。 颜海生也离了座,对百里瑛恭恭敬敬:“是啊,小茴虽然略通医术,不过知识到底浅薄,这宫中都是达官贵人,万一她出了差错,就是有几颗脑袋也担待不起啊!” 百里瑛听了,冷哼一声:“你们一个两个都跳出来阻拦,想不到朕的太医院在你们眼里如同虎穴!呵,她一个小姑娘家家,入了太医院,还能被吃了不成?” 他大掌在案上狠狠一拍,惊得四座之人心里一提! 一双如虎般锐利的眸眼在颜小茴身上一扫,声音沉沉:“颜姑娘,你说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颜小茴心里一紧,手心不禁有些冒汗,她微微垂了头,长长的睫毛眨了两眨:“臣女多谢皇上厚爱。” 听见她的话,百里瑛一直紧绷的脸这才和颜悦色了起来,可是戎修和颜海生却禁不住蹙眉。 “但是”,颜小茴话音一转:“太医院一职,恕臣女难以从命。” 百里瑛脸色陡然一沉,勃然大怒:“怎么?你也不想来?朕的太医院难道还请不动你这尊佛了?委屈你了?” 颜小茴连忙开口:“不是的,皇上看上臣女的医术,是臣女莫大的荣幸。臣女生来十六年,还从来没有一天这么开心过。但是,太医院虽好,却与臣女一直以来的理想有些许冲突,因此,实在是有些为难。” 百里瑛眉头打了个结,眼睛斜了斜站在帐中的小丫头,语气依然阴沉:“哦?什么理想,这般神圣,连太医院都不放在眼里了?” 颜小茴抿了抿唇,声音忽然间低落下来:“皇上您不知道,臣女虽是颜府的二小姐,却从小在乡野长大,周围都是一些穷苦的连大字都不识得几个的庄稼人。这庄稼人一年到头就指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的收成,除去要缴纳的赋税,剩下的就只够一家人的口粮了。若是遇上不好的年景,大旱或者洪涝,就连粮食都没有了。像他们这样的人,若是生了病,基本拿不出钱来治病。到时候拖得时间长了,后果可想而知。” 前半句在乡野长大这几句虽然不是事实,但是后面这些却真的是她前一世的所闻所感,因此说的格外认真动情。 她顿了顿,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百里瑛,一字一句:“因此,臣女一直就梦想着开一间平民的,百姓都看得起病,吃的起药的好药铺。”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虽然入了太医院也是为别人看病,但是,宫中的名医何其多,多臣女一个不多,少臣女一个不少。可是,在宫外,有很多人却因为没有钱看不起病,多我一个也许就能多解救一个深陷病痛之中的人,因此,臣女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百里瑛听了,半晌没有开口。正当颜小茴心里忐忑之时,他陡然间喟叹一声,眼中闪着不知名的光芒:“难得你一个小丫头,心里却系着天下苍生!是朕想的短浅了。” 他大手一挥,从榻上站了起来:“你的药铺打算什么时候开啊?” 颜小茴眨了眨眼,这话题怎么忽然间转到了开药铺上? 她怔了怔,眼里的火光陡然间暗淡了下来:“这只是臣女的一个想法,因为筹措不到银子,一直都没能着手呢!” ------------ 正文 第九十四章上 百里瑛青睐之由 百里瑛听了大手一挥:“拿纸笔来!” 早有公公小声端了墨宝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您这是要写手谕?” 百里瑛微微点了点头,左手小心翼翼拂了右边的袖口,修长的手指拿着毛笔在砚台里沾了沾墨,接着大手一挥,在绢纸上行云流水起来。 须臾写毕,王公公将手谕小心翼翼的拿起来,吹了吹上面半干的墨痕,清了清嗓子,当着众人的面操着尖细的嗓音高声唱朗:“兹有颜太傅府二小姐颜小茴,天资聪颖,妙手仁心,体惜百姓疾苦。特赏白银两千两,御赐匾额一枚,择日于京城开堂设立医馆,以彰医德,钦此!” 说罢,王公公看着怔愣在那里张着嘴一副不敢相信模样的颜小茴,勾唇一笑:“颜姑娘,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接旨谢恩?” 这是什么情况,才说了想开药铺,马上就有了银子?还有御赐匾额? 颜小茴又惊又喜的回头看了眼戎修和颜海生,见他俩也是一副没有想到的惊诧模样,回过神傻愣愣的双手接过手谕。 才要谢恩,立刻被百里瑛止住了动作。只见他淡眉一挑:“这药铺的名字你可想好了?这京城有许多老字号,像千草堂啊,百草轩……” 他略微思忖了一下,忽然将大掌一拍:“既是平民医馆,自当药到病除,物美价廉。”他眸光一闪,“就叫廉宜堂怎么样?取又便宜又物美之意,如何?” 颜海生在一旁见颜小茴整个人魂游天外,少不得上前一步替她致谢:“既是皇上所想,必是极好的,微臣替小女感激不尽。只是这开医馆毕竟不是一般小事,小茴才刚及笄,于盈余亏损还不甚了解,万一做的不好恐有损皇上的威名。” 百里瑛听了,毫不在乎的摆了摆手:“你这个人,念书念多了总是畏首畏尾的!年轻人嘛,就应该闯一闯,不过是二千两的本钱,成了算是彰显我百里朝的宅心仁厚,败了也就当是交个学费罢了。我百里瑛这一世,威名早已在外,她一个小姑娘还减损不了多少!” 说罢,他对颜小茴和蔼一笑:“小丫头,难得你有这非同寻常的想法,只管按照你想的去做,朕给你撑腰!” 颜小茴连忙俯首谢恩。 浑浑噩噩的拿着百里瑛的手谕和两千两银票,匾额王公公说等敕造府打造完毕之后,再亲自送到医馆。 颜小茴坐在马车里,看着帘外一路倒退的景色,也没反应过来这百里瑛到底是被戳中了哪一点,居然轻轻松松的就再提太医院的事儿,还亲自赠银捐匾帮她筹备医馆。 不过,一直以来期望的事儿终于变成了现实,她的心情好的可以飞起来。可是,一想到还有半日就要回到京城,想到颜海月,颜小茴刚刚还漂浮着的一颗心猛然沉了下来。 不知道她看见自己还活着,会作何感想! 她半眯着眼,微微抿了抿唇,不管怎么样,这回她要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绝对不能再让她欺负了去! 戎修由于后背受着伤,只能半趴在马车里。他微微侧了侧头,见颜小茴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变幻莫测,忍不住拧了拧眉。 伸手将她纤细的手指拉过来,贴在自己的侧脸上,眼眸一闪:“在想什么?” 颜小茴感受到掌心传来温热平滑的触感,忍不住心里一跳,强自稳了稳心神,淡然的回答:“在想回颜府以后的事。” 戎修听了,手上微微用了力像泄愤一样将她的手拉过来放在嘴里一咬。 手指上传来他浅浅的鼻息和微微的痛意,颜小茴吓了一跳,小脸红仆仆往回缩手:“你干嘛呀,属狗的啊,怎么说咬人就咬人啊!” 咬死你得了,这个小没良心的!一想到昨天皇上下令回京时,他就觉得心里一阵气闷。 他因为受了伤,被王太医叮嘱过不许骑马。可是依着他的脾气,本来想忍一忍骑马回去的,可是一想她在马车里,顿时什么男性的尊严,将军的傲气全都抛在了脑后。乖乖的顺着王太医的意思上了马车,想跟她过过亲密的二人世界,享受享受被她照顾的感觉。可是这个臭丫头,一点儿也没有作为人家未婚妻的自觉性,看也不看他,兀自上了别的马车,留他一个人在车上怄气。 最后还是潘束看不过去,走过去请她来这辆马车上照顾的。 而这一刻,好不容易两个人在一起了,她心思根本就没在他身上,居然在想什么颜府!戎修觉得一口血涌上了喉头,气的他想把她抓过来,撬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有没有他戎修! 颜小茴却不知道他心里这些迂回曲折的情绪,一脸无辜的在印着他牙印儿的手上揉了揉,忍不住抱怨:“回颜府势必会遇到颜海月,她发现我没死肯定又要起幺蛾子,我现在提前想想预防的招数还不行嘛!你这人怎么这样!” 戎修脸色忽然凝重了起来,双手在身下一撑,就要坐起来。 颜小茴一慌,连忙按住他的肩膀:“干什么动来动去的,你给我好好趴着!到时候后背伤口又裂开了,又要重新包扎!” 戎修听话的重新趴好,下巴微微扬起,露出雕刻变的下颚线:“你没跟颜太傅说你被颜海月蓄意谋害未遂?” 颜小茴蹙着眉,双手无意识的把玩戎修的衣角,一脸无奈:“这话你让我怎么说?说他的大女儿因为你所以要暗害我?两女争一男自相残杀,还是姐妹俩,真是够丢人的了!再说,颜海月跟我爹说的是我被土匪劫走了,现在我突然间又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罪魁祸首其实是他的大女儿,这样他怎么承受?” 说罢,她叹了口气:“再说,颜海月毕竟是在他身边长大的女儿,我却是个几个月前才被捡回来的。要是你,你会信我还是会信颜海月?” 而且,这回回去,颜海月万一又来阴的,就算闹到颜父和刘氏那里,自己也不见得说得清。想到这儿,她将戎修的衣角一松,双手烦躁的搓了搓脸。 戎修冷眉一凝,将她的两只手拿下来顺势握在手心:“不如你不要回颜府了,跟我回将军府吧!” 颜小茴怔了怔,被他认真的眼神看得脸颊一红:“瞎说什么呐,哪有没成亲就住到婆家的。说出去要被人笑话的!” 戎修急的涨红了脸:“怎么没有,你不知道的人这么做的多着呢!再说,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颜小茴轻轻一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眉:“你啊,二十几年都活到哪儿去了,你以为这事儿是能瞒住的么?你们将军府怎么说也是世家大族,整日进来出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纸能包得住火吗?早晚要露馅儿的!我可不想被人说三道四。” 说到这儿,她垂了垂眼眸:“再说,这事儿就是我同意了,我爹也不会同意的。” 戎修将她作怪的手拿下来,与自己十指相扣,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凝重:“那怎么办,我担心你。颜海月做得出第一次,就做得出第二次、第三次。明箭易躲暗箭难防,谁知道她将来会出什么阴招。你这人看起来有些小聪明,其实心思单纯着呢,常常被人宰了还帮人数钱!” 颜小茴娇嗔的瞪了他一眼,不满的嘟起了嘴:“瞎说,我才没那么傻呢!你看看,皇上都赞赏我了,不然怎么会给我赏银帮我开医馆?” 提到这儿,戎修面色不着痕迹的一冷。 仅仅帮百里瑛医治了一回,就得到青睐,又要招到太医院,又给银子写匾额的,这其中的缘由恐怕只有颜小茴才会想的如此简单! 颜小茴的父亲是太子太傅,与太子党走的极近,而他们戎家又是百里朝如今唯一执掌军队虎符的人。即使戎家是百里朝的开国功勋,几代元老,也始终是个外姓人。 百里瑛将颜小茴招进太医院十有八九是想将她作为人质捏在手心,通过她达到同时制约戎家和颜太傅的目的。 制约他戎家有理可循,可是,为什么要制约颜太傅呢?众所周知,太子百里叶宁是多年前就被立下的,虽然近几年太子被百里瑛抓了很多诟病,朝中早有废太子的流言传出,但是太子的位子始终做的很稳。 然而,现在百里瑛却突然间要制约颜太傅,难不成是有了下一任太子的人选? 戎修略微闭了闭眼,脑中陡然浮现出九皇子百里叶肃那张淡然的面孔下,那双鹰一般深邃的眼睛。 他轻轻吐了口气,目光重新落回颜小茴身上。虽然她没有答应去太医院,算是避免了当棋子的命运。但是,这廉宜堂恐怕也没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看着颜小茴那双清澈的眸子,他实在不想将这些看似简单的事情背后的阴谋说给她听,脏了她的耳朵。 戎修握着她双手的十指紧紧收拢,心下暗决定,是时候为了保护自家人做点儿什么了! ------------ 正文 第九十四章下 鬼、有鬼 颜小茴见他心事重重,忍不住晃了晃他的手。 戎修眨了眨细长睫毛,语气不容置疑:“既然你不想跟我回将军府,那我只好派几个影卫随你去颜府了。” 好似一锤定音,颜小茴身边立刻就多了几道影子。 车马一路奔波,天黑之时一行人终于赶回了京城。 别过了皇上和戎修一行,颜小茴坐着的马车一路沿着青石板路吱吱呀呀的往颜府赶。 一个多月不见,颜府忽然间更加陌生起来。秋风瑟瑟,卷落了老槐树上的叶子,细小的黄叶萧萧而下,青石板路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远远看去像是谁在门口放了一张明黄色的地毯。 许是听到马车刺耳的刹车声,颜府黑色的大门“吱呀”一开,款冬一探头从里面冒出来,见到颜父,连忙垂手侍立:“老爷,您回来了!” 他目光越过颜海生,在颜小茴身上一扫,顿时大惊失色,手里的灯笼“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灯芯儿里的蜡烛一歪,瞬间就点燃了灯笼外面的红纸。 他眼睛瞪得老大,张着大嘴尖叫一声,从颜小茴这个角度几乎能看见他的小舌头:“鬼呀!” 说着,两手抱头,蹲在地上,身子不住的颤抖,大手指着颜小茴的方向,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 呵,颜小茴在心底冷笑一声,这人当初绑着颜海月给自己下毒,又将自己的“尸首”扔进河里毁尸灭迹,现在倒是活的挺好,甚至比一个月之前还要胖了一些。他就真的那么心安理得的以为她已经死了? 颜小茴故意木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紧紧盯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整个人在这漆黑的夜里看起来格外慎人。 见款冬一个大男人缩成一团一副见了鬼的样子,颜海生不满的拧了拧眉,开口斥道:“怎么回事一惊一乍的!连个灯笼都拿不稳!” 款冬一脸惊惧的死死盯着颜小茴,连话都说不全了:“鬼、鬼鬼!有鬼啊!” 颜海生回首看了眼“端端正正”站在车下的颜小茴,又看了眼脸色诡异的款冬,想也不想的沉声冷喝:“哪有什么鬼,你糊涂了么!这四周都是落叶,沾火即着,快把灯笼给我弄灭了!不然烧着了颜府,有你好看!” 说着对颜小茴招了招手:“走吧,别管这个呆子了,咱们进府!” 颜小茴目不斜视的跟着颜海生迈进了颜家门槛。 她经过款冬身边的时候,款冬整个人都僵住,连动都不会动了。 颜小茴余光一瞟,在心里轻蔑一笑,暗中鄙视:“呵,当时下毒和抛尸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的么,这会儿怎么吓得屁滚尿流了?” 本来她还担心自己重回颜府势必会遭到这些人第二轮的阴谋呢,可是现在一看,这分明就是个胆小鼠辈,不足为惧! 款冬看着一行人渐渐远去,慢慢从门外探进去一颗头,见颜小茴跟着颜海生一路走走停停,分明是正常人的模样,地上还有影子,不禁摇了摇头:“莫非,不是鬼,是人?” 这么一想,他的心陡然一提,手不知不觉的伸向了燃烧着的灯笼,火焰被夜风一吹猛然窜高,一下子撩到了他的手。 他“嗷”一声从地上窜了起来,抬起双脚对着灯笼猛踩一阵。火苗挣扎了两下,终于还是熄灭在了他的脚下。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巷口的冷风嗖进他微松的脖颈,款冬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这二姑娘没死,会不会报复?” 颜小茴却不管背后款冬是怎么想的,她一心一意都放在了厅堂里的人身上,不知道颜海月知道自己没死,会是什么反应? 可是,脚下一转,待随着颜父来到花厅时,里面却只坐着柳姨娘一个人。 她的肚子比颜小茴离开颜府的时候看上去大了不止一圈儿,半躺在椅子上,一副呼吸都有些困难的样子。 见颜小茴二人进来,她连忙挣扎着从椅子上站起来。 颜父赶紧快走了两步,走过去扶她,嘴里有些埋怨:“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柳姨娘娇嗔的靠在颜父的胸口:“不要紧,白天睡多了。这几天老爷你不在家,我晚上都不敢睡,一睡就梦见小茴被人抓走了,吓得我直做噩梦!” 颜父连忙温声全文:“没事了啊,没事了,定是你白天胡思乱想。小茴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嘛,你梦里的那些都是假的!” 他目光在四周张望了下,蹙了蹙眉:“夫人和海月呢?怎么没看见人?” 柳姨娘的嘴角僵了僵,不着痕迹的挣开颜父的搀扶:“刚回来就找人家,人家可不知道老爷你今儿回来,现在估计早就睡下了!” 颜父连忙将她重新揽了过来:“怎么好好的又生气了?” 柳姨娘不满的假意挣了挣颜父的手,语气幽怨:“我能不生气吗?因为不知道老爷跟皇上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回来,这些日子拖着个大肚子天天在花厅里一等就是二更后!老爷你倒好,根本就不知道人家的心意,只找些根本就不把老爷放在心上的人!真真叫人寒心!” 颜父心里一软,歉疚的看着柳姨娘,然而视线一转,看见一旁的颜小茴,陡然间正了正脸色,恢复了平时的严肃形象。 “小茴啊,今儿天色已晚,你娘和海月姐已经睡下了,就明儿再见吧!你这些天一路车马劳顿,也很累了,快回沐风院歇息吧!” 颜小茴对颜父和柳姨娘道了晚安,这才出了花厅,顺着石阶小径一路回了沐风院。 很久没有回来了,沐风院附近的槐树树叶几乎掉了大半,脚踩在上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院子里的各色花朵也早就凋谢了没了踪影,抬眼看去满目苍凉。 沐风院的窗口微微透出昏黄的灯火,想必崖香还没睡。 她浅浅呼了口气,抬手轻轻叩了叩门。 半晌,里面发出桌椅挪动的声音,崖香的声音小心翼翼的从里面传出来:“这么晚了,谁啊?” 颜小茴舔了舔唇,从门缝处看见一双骨碌骨碌警戒的大眼睛:“是我,崖香,我回来了!” 话音刚落,门一下子被崖香从里面打开,她小小的身影带着惊喜的、不敢相信的表情:“二姑娘!您回来了!” 她伸出双手一下子将她拽进了屋,借着微弱的烛光将颜小茴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泪水一下子从眼眶滚落了下来,嘴角还带着笑,声音却已经颤抖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二姑娘你吉人自有天相,是不会死的!” 她眼睛里带着真真切切的情义,颜小茴心头也是一酸,在这颜府里,终于有个人是真心希望她回来的! 两人许久未见,坐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颜小茴这才知道,原来那天自己出事以后,颜海月和款冬他们一身血的驾车回来,果然跟颜父和刘氏说的是自己被土匪抓走了,而他们受了伤,所以没法去追。颜父为了寻找自己,在京城衙门里报了官,还誊写了许多告示在京城大街小巷张贴,悬赏寻人。而颜海月居然还装模作样的为自己吃起了斋每日祷告!真是将颜府端庄有礼的大小姐演的活灵活现! 看着崖香这张单纯的涉世未深的脸,颜小茴将嗓子里的话咽了下去,并没有将自己被颜海月谋害的事讲给她听。不是不信任,而是觉得,如今这颜府情况未明,虽有影卫保护,但是她仍不想让崖香知道的太多,置她于危险之中。 颜小茴猛然间想起叶臻他们来,遂自然而然的将话题一转:“对了,千草堂怎么样了?叶大哥、夏远他们可好?” 崖香脸色陡然一红,支支吾吾起来:“啊,他们都挺好的,千草堂早就开了,有夏远和老爷子在,生意挺不错的。只是听说你不见了,急的不行,召集了好些人马在京郊寻找,但是始终都没有消息,可把叶大哥他们急坏了!” 颜小茴莫名觉得这里面有事儿,她对崖香玩味的勾了勾唇:“我提叶大哥,你脸红什么?” 崖香脸红更深,一张小脸仿佛一颗红苹果一般,眼神不停地闪烁躲避她咄咄的目光:“我什么时候脸红了!总之就是叶大哥他们都很担心你,明白天千万记着给他们捎个信儿去,叫他们别跟着着急了!” 这小妮子一看就是红鸾星动了,一副粉面含春的模样。只是,她若是看上的是叶臻,以叶大哥的神秘身份,未来的路恐怕不会那么顺遂,少不得需要她为她多多出谋划策,看看叶臻是不是真是能托付终身的良人。 外面的梆子敲了整整三下,颜小茴的上下眼皮都开始打架了,这才由着崖香服侍她沐浴更衣,舒舒服服的钻进了被窝休息。 虽然一个多月未曾回来,但是这床榻上的被子被崖香收拾的干干净净,几乎每日都拿出去晒太阳掸灰,用崖香的话说:“我早就知道二姑娘肯定会回来,每日预备着,省着您回来盖潮被子!” 眼下,颜小茴闭着眼,闻着被子上暖暖的阳光味儿,混合着淡淡的兰草香,瞬间觉得心尖儿暖融融的。 外间崖香绵长的呼吸声徐徐传来,颜小茴倏地在黑暗中睁开了眼,她冷眸一眯:颜海月,如今我回来了,你甭想再睡一个安稳觉! ------------ 正文 第九十五章 月下幽会 清脆的树叶声在脚下窸窸窣窣的,她弓着腰,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人,这才悄悄走到窗根底下。 颜海月的蔷薇居静悄悄的,月光下,婆娑的树影倒映在白花花的窗纸上,在这秋夜里倍添凉意。 林中布谷布谷的鸟叫更增添了一丝恐怖的感觉,但是颜小茴心里却丝毫都不害怕。 她一定要亲眼看看,这个将自己引到荒郊野岭,喂自己服毒,还将自己沉“尸”河流的人,难道真的不会做噩梦? 纤细的手指放在嘴里舔了舔,很容易就将薄薄的窗纸捅破。 颜小茴将一直眼睛凑过去,很轻易就将颜海月房中的景象看了个清清楚楚。 黑漆漆的卧房里,燃着安神香,散发着袅袅的香气,连窗外都清晰可闻。 如果是睡前点的,从香柱的长度来看,至少已经睡了一个多时辰。 窗边的榻上躺着个人,被子只盖到腰际,露出白花花的胳膊。睡中还不忘磨牙呓语,正是丫鬟豆香。 颜小茴抿紧了嘴唇,视线微抬看向里面的床榻,薄薄的纱帘覆盖着,开口处微微卷起,露出里面的蚕丝被子。 颜小茴半眯了眼,仔细又瞧了瞧,枕头上空落落的,被子里也没有人! 颜海月居然没睡觉,那她去哪儿了? 她的一颗心莫名就是一提,人也跟着紧张起来。 这思量着是继续观察一会儿还是马上回沐风院,忽然哪里传来轻轻的说话声,一男一女,且时断时续的,有个声音听起来很像颜海月的。 颜小茴快速的眨了几下眼,猫着腰,顺着声音蹑手蹑脚的找了过去。 终于,在蔷薇居房屋和围墙的角落里,看到了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即使中间隔着密密匝匝枝枝蔓蔓的小树林和树藤,颜小茴也能分得清,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让她咬牙切齿的颜海月! 她将身子低伏在小树林的灌木丛里,几乎匍匐着向前蹭了几步,离那两人更近了一些。 男人刻意压抑着的嗓音传进耳朵:“大小姐,我真的没看错,绝对是二姑娘!她跟老爷一起回来的!乍一看那一眼我以为见了鬼了,可是她还有影子呢,走路也是好手好脚的,绝对是活人!我收拾好了门房马上就过来找大小姐你了,你快想想办法,看看怎么办啊!” 躲在灌木丛里的颜小茴冷笑一声,这男人果然是款冬。才刚见了自己就跑到这里报信儿来了,他们俩果然是狼狈为奸! 颜海月听了,立刻拧眉呵斥了一句,声音虽低但是在这寂静的夜里却突兀的很:“行了!看你害怕的样子,亏你还是个男人呢!” 她咬了咬牙,眼睛在黑暗中闪着阴利的光:“想不到那个臭娘们命还挺硬,居然有毒又淹都没死!早知道当时再多给她添几刀了,这下可好,留了后患!” 忽然间想到什么,款冬嗓音一下子就变了,连声音都走了调:“老、老爷肯定也知道是咱们干的了,这下可怎么办?” 颜海月此时已经敛去了平日里的端庄模样,泼辣尽显,没好气的翻了款冬一眼:“你有脑子吗?颜小茴失踪这些天,我爹茶饭不思,到处张罗着寻人,足可见对那个臭丫头的紧张程度。我爹若是真的知道了是咱们干的,一回来就得找咱们,会这么安静?” 她双手抱肩,撇了撇嘴:“依我看,十有八九那臭丫头还没跟人说!” 款冬焦急的挠了挠头,一张脸涨得通红,不过在漆黑的夜色下不怎么明显,但是语气里还是泄露了他的惶急和忐忑:“大小姐,虽然二姑娘现在是没说,可是不代表以后她不说啊!现在她回了府,整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万一她报复怎么办?刚刚我来之前,同这次跟老爷一起出门的泠风简单聊了几句。泠风说二姑娘这回剿匪有功,又不知从哪儿习得了一身好医术,还救了皇上呢!深得皇上赞许,御赐了两千两银子给她开医馆!这下她可算是有了靠山,咱们可是说什么都得罪不起了!” 颜海月一双眼睛滴溜溜直转,长长的指甲扣进手心:“哼,有了靠山又能怎么样,她跟别人说我暗害她,别人也得信啊!好歹我是爹娘身边长大的亲生女儿,她是个捡回来的。我就不信爹会信她不信我!” “再说”,她接着说道,语气不怎么好:“即使有皇上给她做靠山又能怎么样?皇上正天日理万机的,我就不信他会闲到插手咱们颜家的这些小事!” 款冬深深呼了口气,好似情绪终于安稳了一些,他眼神复杂的瞟了眼旁边的颜海月:“那、那大小姐你,还想嫁给戎修吗?” 颜海月听了,眸色一沉,咬了咬嘴唇却没说话。 半晌,像是有些不难烦,忽然间发了脾气:“你大半夜的把人叫出来扰人清梦,就是为了说这些?” 款冬没想到她突然间来了脾气,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是,啊不,其实也不是,我主要是为了给大小姐您事先提个醒,让您心里有个准备,千万别被二姑娘害了!” 颜海月不难返的挥了挥手:“行了,我知道了。出来这么长时间了,我得回去了,不然一会儿豆香醒了找不到人就麻烦了!你也赶紧走吧,路上小心着点儿,别让什么人看见了。若是传出颜家大小姐半夜里跟府里小厮私会,我这张脸都丢尽了!” 说完,自顾自的甩了甩衣袖,扭着腰肢回了房,丝毫没有留意到款冬脸上紧绷的青筋。 没一会儿,款冬也轻悄悄的翻墙走了。 颜小茴活动了下在灌木丛里隐藏着渐渐僵硬的身体,一身冷意。 俗话说最毒妇人心,这句话放在颜海月身上果然不假。 她此时格外庆幸无意中听到了颜海月的这番话,不然,她还真的没有对她下狠心报复的理由。 满怀心事悄悄从颜府的小树林里穿过,回到沐风院。 刚一走近院儿里,就看见个人鬼鬼祟祟的靠在窗边,也像她刚才一样,正拿手在窗纸上戳洞,预备往屋里看。 颜小茴心里一沉,什么人,居然将主意打到了她的沐风院,这大半夜鬼鬼祟祟溜进来,莫不是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冷眸一闪,难道是颜海月和款冬派来的? 心下一急,连忙朝身后两侧瞅了瞅,暗暗有些烦躁。 戎修分明给她配了几个影卫,贴身保护。可是这会儿坏人都潜入大本营了,那几个传说中的影卫连个影儿都找不到!难不成,全都睡觉去了? 靠天靠地,到头来还得靠自己! 她眼睛快速在周围逡巡了一圈儿,想找个什么趁手的东西防防身。可是,她这沐风院儿里干干净净,连块儿大点儿的石头子儿都没有。正着急着,目光落在院中藤椅边的一个小马扎上。 那是夏天偶尔晒太阳的时候,崖香拿来坐的。 她悄悄攥了攥手心儿里的汗,在脑中演练了无数遍动作。 她紧紧盯着那人的后脑勺,见他探着身子正在窗口处踅摸着什么,几秒钟之内都没有回头的意思。这才轻手轻脚却大踏步的向前走,一路上动作如流水般流畅,搬起地上的小马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人身后,举起手里的小马扎就要对着那人的后脑勺敲下去。 不想,这人反应极快,倏地回了头,一手捂上她的嘴,一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有技巧的向后一折,手里的小马扎“哐”的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那人身体紧贴着她,将她小小的脑袋扣在胸口,强而有力的心脏紧贴着她的耳际,温热的鼻息扑到她的后颈,引起一阵酥麻的电流。 颜小茴睁大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受到他强壮有力的臂膀和坚硬的胸膛。呼吸间,全是他身上淡淡的兰草味儿。 似曾相识的味道,让她立即反应过来,当下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她禁不住用手捶了捶身前的人,又气又喜,压低了嗓音:“戎修,你先放开我!” 戎修闻言,将手臂稍微一松,却没有完全放开揽住她的双手。 他微微低头,一双桃花眼在夜色下仿佛汹涌的潮水,瞬间就搅乱了她的心神。 颜小茴脸一红,刚要说话,不想屋里传来崖香惊异的声音:“二姑娘,是你在外面吗?刚刚是什么动静?” 颜小茴扬了扬头,刚要回话。戎修猛然间将她揽得更紧了一些,温热的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濡.湿的一记,他低沉悦耳的嗓音在她耳际传来:“告诉她,你睡不着,想在外面吹吹风!” 颜小茴身上所有的触感霎时都集中到了额头那处,心脏通通通直跳,好像一张口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恼羞成怒的瞪了戎修一眼,但是这含羞带怯的模样落在戎修眼中根本就是撒娇。他得罪进尺的凑过来,在她耳垂上落下一吻,语气颇带了些不怀好意的调侃:“不然,你也可以跟你的丫鬟说我来了,咱们俩要一起在这片月夜里幽个会。” ------------ 正文 第九十六章 月下幽会(2) 颜小茴的脸爆红,她庆幸现在是夜晚不是白天,不然她现在的样子铁定像只煮熟了的虾,整个身上都红彤彤的! 她伸出手在戎修腰上小心翼翼的轻拧了下,虽然害羞,到底还是学着他的话清了清嗓子:“崖香,没事儿,是我在外面!刚回来有些择床睡不着,想在外面吹吹风,你先睡吧!” 话音刚落,崖香担心的声音立刻传过来:“外面这么冷,姑娘仔细受了风寒!身上可披了衣服?” 颜小茴怕她出来会看见戎修,连忙回答:“放心吧,穿着呢!你先睡吧,我过一会儿就进屋了!” 崖香见她声音笃定,这才作罢,重新躺回了被窝。 见屋里再没有动静,颜小茴这才看向眼前的人:“你这深更半夜的怎么来了?傍晚的时候不是才分开吗?刚刚鬼鬼祟祟的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是坏人呢!” 戎修伸手刮了下她秀挺的小鼻子:“我若是坏人你身边的影卫岂会不出现?倒是你,这么晚了上哪儿去了?我跑了大半个京城,又翻了墙,只为了见你一面,谁承想你居然不在房里!” 见颜小茴的脸色不好,他跟着紧紧的蹙了蹙眉。怕她回了颜府见到颜海月她们会出什么意外,他不放心这才巴巴的跟了过来,果然这颜府又有人欺负她,打算对她下手了吗? 他语气放的更温和了些:“怎么了,有什么事跟我说!” 颜小茴被他的温言暖语感动,不由得伸出两手将他劲瘦的腰紧紧环住,小脸也贴上了他的胸膛。 认识她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这么主动的接近自己!戎修一时间心花怒放,连忙身后将她紧紧抱住。 无法言语的情愫陡然间涌上心头,他动了动喉咙,俯身想寻找她甘甜的红唇,却在看到她睫毛上沾染着的泪滴时,陡然清醒。 他禁不住用两只大掌捧住了她的小脸,火热的情绪瞬间演变成了心疼,他拧着眉,脸色陡然间严肃起来:“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什么了?告诉我。” 颜小茴无声,只是将小脸在他粗粝的大掌中蹭了蹭。 戎修心下一叹,罢了,她不想说他也不强求,反正他想知道什么,只需问问她身边的影卫就行。 大掌在她腰间一放,接着猛然间一用力向上一提。 颜小茴直觉眼前一花,整个人就踩在了屋顶陡峭的瓦片上。 经过上次从断崖上坠落,她现在只要站在稍微高一点儿的地方,就莫名心慌,两腿发颤。 戎修见她绷着小脸,神情紧张,大手稳稳地牵住了她,将她一路带上了屋脊,坐了下来。 颜府所在的位置在京西的小山坡上,地势较周围较高,此时坐在屋脊上,视野漫向远方,这一片鳞次栉比的房屋都汇聚在了她的身下。 一幢幢房屋排成了排,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地平线,伴着身边的秋风和头上的朗朗月色,她的心一下就开阔了起来。 她扭过头,这才发现戎修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看着自己。 她莫名觉得心里一甜,脸上却带着羞涩:“喂,你还没说呢,这么晚怎么来了?你后背的伤好了吗?” 看见她关切的神情,戎修心里蓦然一动。 这些日子,他们两个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傍晚的时候分开还没觉得什么。可是,等到他晚上一个人躺在将军府的大床上,一闭上双眼,眼前陡然间就浮现出了她的模样,漂亮的、娇羞的、生气的、聪明的、端庄的……忽然间就想她想的不行。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颜府外了。 可是他这人一向傲气,为了她伤神到这种程度,这话他如何说的出口? 戎修掩饰般的轻咳了下,将她的小手拉过来放在膝盖上:“有事跟你商量,所以过来了。” 颜小茴狐疑的看着他:“什么事儿这么重要,非得半夜说?” 戎修心里忽然间有些不快,自己想她想的睡不着觉,她却很淡然么! 他语气颇有些幽怨:“想见你还分白天晚上么?找你自然是有重要的事,何况,没有事就不能找你了?” 他有些泄愤般的五指用力将她纤细的手紧紧攥在手心:“我来是想告诉你,医馆我已经替你找好了,最快这两天就能拾掇出来。到时候招了人手,你就有自己的医馆了。” 颜小茴禁不住蹙了眉,这行事作风怎么跟叶臻似的! “你这人,医馆是我自己要开的,你怎么都不问问我就私自决定了?”再说,这前脚刚回京,后脚他就把医馆找好了,这动作也太快了吧,根本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戎修见她不满,忍不住挑了挑眉:“地点在柳杨街上,离京城的城中心也近,离城门也近。这样,不光是京城的百姓,城外的人找起来也方便。我见合适就替你选好了,才一千两银子,你什么时候去看看,若是不喜欢,将要求告诉我,我差人再换个地方就是了!” 霸道的行事作风和语气气的颜小茴跳脚,可是他安排的医馆地点可是京城有名儿的黄金地段,不光人流量大,交通也便利。跟她脑中的想法不谋而合,她竟然挑不出一点儿刺儿来。之前她还担心两千两银子满打满算买不下来,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给办好了。 她既无奈又觉得开心:“既然你都安排好了,那我什么时候去看下吧!” 两个人认识这么久一直风风雨雨的,还没正经八百谈情说爱过呢!戎修一张俊脸忽然间凑近她:“明天午时我来找你好不好?” 颜小茴几乎与他呼吸相闻,连忙红着脸后退了一小下:“这么急?” 戎修的脸有些热,可是他不想让她看出他的想法,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今儿晚上只是差人跟店铺的东家商量了下,怕你不喜欢没敢定下来。这铺子在黄金地段若是拖得久了,恐被其他人看上。” 颜小茴却有些为难:“可是,明天肯定会跟颜海月见面,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能不能出的去!” 可是仔细思索了下,虽然回颜府以后第一次与颜海月正面碰撞令人担心,但是医馆那边的事同样也不能耽误了,因此仅稍微思索了下就答应了戎修的提议。 戎修抓着颜小茴的手又甜甜蜜蜜的温存了会儿,见她不住的打呵欠,这才和她下了屋檐。依依不舍的将她送进了屋,又趁着没人在沐风院儿里站了一小会儿,这才单手撑墙利落的翻出了颜府。 颜小茴真的是累了,暂时把一切烦恼抛在脑后,轻手轻脚回房以后寻了被子闷头就倒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刻钟滴答滴答的响个不停,她伸出一只手臂掀开床帐,顺着缝隙向外看去。不多时,天色已然大亮,外面传来谁轻手轻脚走动的声音。她伸手将丝绸被子蒙在头上,蜷缩了身子把自己裹成了蚕茧宝宝在床榻上滚来滚去。 朦朦胧胧的问道:“崖香,什么时辰了?怎么这么吵?” 崖香走过来,伸手掀开床帐,别在挂钩后边:“二姑娘,已经卯时三刻了。刚刚大夫人派花楹姐姐过来传信儿,说前头花厅摆了饭预备给你和老爷接风洗尘,要你收拾利索了赶紧上前头去。” 见颜小茴弓着身子不动,崖香赶紧走过来将她罩在头顶的被子拽了下来:“别赖床了,二姑娘。老爷前段时间一直对你不冷不热的,这回出了事以后终于挂心了些,你可得趁着这时候好好表现表现。让府里发丫鬟小厮们都瞪大眼睛看清楚了,省着他们欺负到咱们头上来!” 颜小茴知道她这是想起了之前被冤枉偷东西的事来了,一下子拥着被子坐起来,伸手抚了抚耳边的乱发,点点头:“唔,把帕子香胰子拿来吧,我要洗漱。” 崖香听了,立刻从壶里倒了热水在铜盆里,又将香胰子拿来,伺候她梳洗干净了,又特意拿来一套事先熨平整的新衣给她。 颜小茴一一穿戴了,为了显得气色好点儿顺手涂了点儿胭脂,这才由崖香带着穿过了颜府的小树林,拾级而上来到了花厅。 一进去,就看见圆形的餐桌边并肩坐着的颜父和柳姨娘,见她进来只是微微抬了抬眼。 倒是一旁的刘氏,见了她连忙站起来拉过了她的手,夸张的哭道:“小茴啊,你总算是平平安安的回来了!自从你被土匪抓走了,为娘是日思夜想茶饭不思啊!终于可把你盼回来了!” 她伸手在颜小茴身体上上下下的摸了摸,似乎是在检查着什么。两眼一眨,霎时就掉下两行清泪:“我说你这丫头也真是命苦,怎么什么事儿都能让你遇到!娘一直以为你回了咱们颜府,又与戎家订了亲,接下来的日子只剩下享福了,谁承想居然出了这等事儿!你说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端,娘可怎么跟你死去的亲娘交代啊!” 说着,将她整个人往怀里一揽,泣不成声起来! ------------ 正文 第九十七章 火花四射 颜小茴禁不住在心里腹诽:我有今天还不是因为你女儿颜海月?口口声声说日思夜想,可是听说她回来也只是派花楹去沐风院里传了个口信儿,如今大家都聚在了前厅,才流露出一副关心十足的模样,不禁让人怀疑真心到底几何! 她微微垂了头,目光落在刘氏用凤仙花画的完美无缺的指甲上,不禁撇撇嘴。如果刘氏真的像她话中所说的那样茶饭不思,岂会有心情画指甲? 颜小茴被她紧紧箍住,有些喘不上气儿,只好半推半就的稍微安慰了两句:“娘,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你放心好了。” 刘氏闻言松开了她的手,用手帕在眼角上像模像样的试了试泪。 颜父见她一直抽泣,不禁蹙了蹙眉:“行了你,孩子回来了就行了呗!你还哭起没完了!” 他一双眼睛在花厅里扫了一圈,眉头打了个死结:“海月呢?怎么还没来,莫不是还在睡觉不成!” 刘氏听了,将手帕一拧连忙说道:“海月早就起来了,现在人在后厨呢!今儿不是为老爷和小茴接风洗尘么,海月说要亲自为你们俩做道拿手羹汤,一大早就钻到后厨忙活去了。” 她视线在桌上一扫:“主食都摆上来了,应该快来了吧!” 话音刚落没多久,颜海月就带着几个丫鬟从前面迈了门槛走了进来。人手端着个托盘。 颜小茴的眼睛半眯,对上颜海月一双满带笑意的脸。 只见她上前走了两步,竟然伸手抓住了颜小茴的手:“妹妹你可算是回来了,姐姐我这些日子为了你是提心吊胆。如今见你好好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颜小茴看着她笑的一脸端庄乖巧,恨不得立刻上去将她脸上虚假的脸皮撕下来。 然而她只是轻轻一笑:“是吗?想不到姐姐这般关心我!普天之下恐怕再没有像姐姐这样的好姐姐了!” “好姐姐”三个字咬的极重,眸中也明明白白都是嘲讽之意。 可是,她显然小看了颜海月心理素质。 她居然装模作样的将颜小茴扶到了椅子上坐好,表面上果真一副十足好姐姐的模样:“那是当然,自家姐妹,我不关心谁关心呀!” 说着,她将袖口轻轻撩了起来,回身将身后丫鬟们手里托盘放着的碗盘一一亲自摆到桌上。 “饿了吧,这可是我亲手做的汤羹和点心,快过来尝尝!” 甚至还亲口报了菜名:“这是芋头豆腐鲜虾汤、这是梅干菜扣肉……大家快来尝尝!” 颜小茴坐在一旁,一直细心留意她的举动,暗中揣测她这么做的目的。 明明上次就是她做了有毒的东西给她吃,这回她又亲自做饭,难不成这里面又有什么猫腻不成? 但是,除她之外,其他人显然没有想这么多,都提起了筷子吃的津津有味,不时还赞叹两句。 颜海月眼眸一扫,见颜小茴举着筷箸却不肯下口,不禁饶有意味的看着她:“妹妹怎么不吃,难不成还怕这菜里有毒不成?” 颜小茴轻轻一笑,将手里的筷子握得更紧了些:“姐姐说的哪里的话,我是看这些菜做的都太好了,一看就色香味俱佳,舍不得下筷而已。” 颜海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妹妹就快尝尝吧,若是好吃,姐姐就常下厨做给你吃!” 颜小茴看了下眼前的芋头豆腐鲜虾汤,毫不犹豫的盛了一碗,用汤匙舀着慢慢喝了下去。芋头绵软,豆腐滑.嫩,汤汁里带着鲜虾的清香,入口即唇齿留香。 其实,早在听说她做了菜时,颜小茴很是担心她又做了什么手脚。但是细想之下,这颜家一家人都围坐在了一起,颜海月就是再想弄死她也不会这么光明正大的。不然,吃了顿饭就出了个三长两短,任谁都会觉得这饭菜里有问题。 可是,这一次,她不打算就这么好脾气的让颜海月觉得她好欺负,不想就这么像软柿子一般任她搓圆捏扁。 她垂下了眸子,轻轻一叹:“姐姐做的东西果然好吃!” “不过”,她话音一转,将手里的汤匙放在碗里搅了搅,盛上来一块芋头,微微抬高举到了颜海月面前:“姐姐一定要注意着长相相似但是类别不同的食材啊!就拿这芋头来说,有好些人拿薯莨来冒充,殊不知这薯莨本是一种燃料,吃不得的!” 颜海月将眼睛半眯了下,嘴角抿出一个很深的印纹:“是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 一旁的刘氏也停了手里的筷子看向颜小茴,带着疑问的语气:“果真有这种事?” 颜小茴浅浅一笑,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娘,这种事儿多着呢!我还听说曾有人拿蛇鳝当成黄鳝炖汤吃,结果吃死了人!殊不知,这蛇鳝是有毒的,晚上看的时候脖子下面有白点儿,很好认的!但是稍一不注意,就会被错用!” 刘氏不禁感叹了句:“那日后的吩咐好后厨,买食材的时候千万要选好了,可别无意中丢了命!” 一直默默听着几人说话的颜父也插话进来,眼眸不住的上下打量颜小茴,似在重新考量她:“这些你一个姑娘家是如何知道的?” 颜小茴叼着筷子:“看书看来的,常识嘛,总要懂得一些的。不然被人暗害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着,她深深看了眼对面将筷子攥的死死的,一直盯着眼前的食物分毫不动的颜海月:“是不是啊,姐姐?” 颜海月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暗中咬了咬牙。目光瞟到一旁的颜父几人,嘴角陡然间漾出个端庄的笑容来:“就是呢!妹妹果然博学!” 颜小茴对她假笑了两下,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博学?呵,不博学早就被你弄死成地下的冤鬼了! 一顿饭吃的胆战心惊,火花四射,等到丫鬟们将桌上的东西都撤了,几人围坐在花厅里喝茶时,外面的小厮来报:“老爷夫人,各位小姐,戎姑爷来了!” 话音一落,一道夹枪带棒的视线猛然间射向颜小茴的头顶,她心里冷笑一声,抬眼看时,果然正对上颜海月一双冷厉的双眼! 颜父看了眼下首正襟危坐的颜小茴,淡眉一挑:“快请!” 说罢,花厅里桌椅挪动,刘氏起身就要带着颜小茴等人到后厅避嫌。 谁知,颜父抬眸看了下颜小茴,对她招了招手:“海月回房回避吧,小茴就留在这里吧!这次出门在外一直跟戎二公子在一起,如今也没什么可避讳的了!” 他的话说的颜小茴脸颊一热,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双膝上,依言重新坐了下来。 此时,她能清晰的感受到颜海月又幽又怨,又带着愤恨的目光。可是,如今颜父发了话,她颜海月就是再想留下也没有身份和立场,只能死死地盯着颜小茴的脸,恨不得在她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刘氏见颜海月立着不动,不由分说的将颜海月拉了回去。 花厅里霎时只剩下颜父和颜小茴。 不多时,外面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颜小茴抬头看时,见戎修穿着一身锦衣华服走了进来。 头上束着玉冠,一身雪白锦缎。腰间系着一条金黄色的云雷纹腰带,缀着一块漆黑的墨玉,细长的流苏随着他的走动摇摇晃晃。衣摆一下依稀露出两条长腿,靴子叩在地上掷地有声。 这一身打扮,既随意又不失庄重,显得他整个人更加清俊了。 他的视线在空中与颜小茴交汇,好似隐约的带了些笑意。 但是走进了,却将目光锁在了一旁的颜父身上,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阿修见过颜伯父!” 颜父见他虽见了颜小茴,眼神举止却丝毫不逾矩,甚至余光瞟都不瞟一下,心下暗赞一声,心里对他又多存了几分好感。 对他招手:“坐吧,今日来府上所为何事啊?” 戎修轻轻一笑,将手上拎着的东西恭恭敬敬的递给颜父:“是这样的,您老常年在京中充任文职,一向伏案写作恐落下腰疾。前几日在京外的时候,见您骑马坐车总是下意识捶腰,十分不适,特将老宅那边所藏的狗皮膏药找了几副,送了过来。” 他双手规规矩矩的垂在身体两侧:“这东西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物件,但是用的是我们戎家特质的祖传配方,好使的很。无论是腰痛还是肩颈痛,贴上两贴就见效,比外面买的那些都好。这只是一点儿,您若是用着觉得好,只管再差人去我们府上去取。” 颜父听了他的话,不禁眸色一闪。这些天他冷眼旁观,见他一颗心都系在颜小茴身上,想不到居然连他这个老家伙也上了心。 虽说这小子今天来颜府不一定是专门为了送药来的,但是表面上做的功夫倒是很足,至少戳中了他的心窝。 颜父赞许的点了点头:“多谢,你有心了!” 他转头看向一旁目不斜视的颜小茴:“今儿天色不错,难得戎二公子有空闲,不如你回房换身衣服跟戎二公子出去逛一逛,顺便物色物色廉宜堂的地点。皇上御赐了赏银和匾额,你莫拖得太久,落人口实。” ------------ 正文 第九十八章 醒一醒 颜小茴连忙点点头,看了戎修一眼:“那我先回房换身衣服!” 戎修见她红着一张小脸,如果不是颜父在这里,他真想在她脸上捏上一捏。 颜小茴被他毫不避讳的目光看的脸色更红,不敢抬头看颜父的脸色,连忙急急忙忙的提着裙摆从花厅走了出来。 等在门口的崖香见她出来,诧异的向花厅里面看了看:“老爷和姑爷说什么了,姑娘你脸怎么这么红?” 颜小茴伸手做扇状扇了两下,不禁哀嚎,她真是栽了,他什么都没说都能把她看得脸红,这可如何是好? 一路闷头向前走,无意识的一抬头,忽然间看见湖边的树丛里影影绰绰有个红色的身影。 她秀眉一拧,那不是颜海月吗?她在那儿干什么呢? 将目光毫不留情的收回,正要继续向前走,湖边陡然间传来噗通一声落水的声音。 崖香耳尖,连忙抓住了颜小茴的手:“二姑娘,那边好像什么人掉进湖里去了!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就还是不救? 不会又是颜海月在搞什么鬼吧?若是救,她自认还没那么好心去救一个想杀死自己的人,可是若是不救,她明明看见落水的过程,颜海月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她的良心上又过不去!矛盾的心绪将她的内心煎熬,她眨了眨眼,跺了跺脚,终是跟崖香说道:“你去前面喊人过来,我先去救人!” 说着,两人分头行动。 颜小茴拽着裙摆小跑着穿过小树林,横生的树枝将她的脸划得生疼,可是她无暇顾及。 待到了湖边,见湖心里有个粉色的身影正在湖水里挣扎,不住的扑腾溅起巨大的水花。 可是只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像是忽然间抽了筋,身子陡然间扭曲了起来,整个人挣扎的力道也越来越小。 颜小茴的一颗心跟着一提,来不及想刚刚影影绰绰的红色的衣服怎么忽然间就变成了粉色,她将脚上的绣鞋一蹬,一个前倾,人鱼一般就跳进了水里。 周身寒冷刺骨,水里的人已经不在挣扎,渐渐的下沉。颜小茴扎了一个猛子,把人从水中捞上来。拨开她脸上海带一般的头发一看,居然是柳姨娘! 她身上穿了宽大的衣服沾了水拼命下沉,重得很。颜小茴想到她怀着孕,心里猛然一沉,连忙用胳膊勾着她的脖子,一手用力划水,终于把她带到了岸边。 颜小茴在下面一边踩水一边把人往上推,身上的衣服沾了水,坠得她几乎没了力气,干脆将腰带一解,将外衫整个脱掉扔在湖水里,在两手一伸,终于把柳姨娘弄到了岸上。 随即,她自己也手脚并用爬了上去,坐在岸上累的直喘气,身上的衣服不住的往下滴答水,想必也是狼狈极了。 可是她完全顾不上这些! 此时,柳姨娘面色煞白,嘴唇青紫,一双美目紧紧闭着,似乎溺水昏了过去。 她用力拍了拍柳姨娘的脸:“你醒一醒,醒一醒!” 可是,柳姨娘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一阵冷风吹过,将颜小茴本就湿透的身体吹得愈加瑟瑟发抖,她将冰凉的指尖放在嘴边呵了口气暖了暖,才放到柳姨娘脖颈处。 微弱的脉搏贴着她的手指隐隐传来。 忽然,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接着一股力量将她几乎掀翻。 颜小茴身子一歪就被推到在地,连忙她下意识将用手撑地,湖岸边的砂砾石子和杂草扎的她手掌针扎一般刺痛。 一回头,正好对上柳姨娘的心腹嬷嬷李婶火气冲天的双眸。 颜小茴拧眉甩了甩刺痛的手:“李婶,你推我干什么?” 李婶微胖的胸脯随着强烈的呼吸一起一伏:“干什么?我打死你这个小贱人!”说着,强壮的手臂又是一推,颜小茴刚直起的身子第二次被推倒在地,尾椎一下子与大地相撞,下半边陡然一麻,疼的她倒吸了口气。 几次三番的推人,颜小茴也生气了。看李婶的神色显然是把她当成了柳姨娘坠湖的罪魁祸首,她伸手指着躺在一旁的柳姨娘:“李婶你不会以为柳姨娘是因为我才这样的吧?” 李婶嘴唇嗫嚅了下,刚要说话果断被颜小茴冷声打断:“诬蔑也要讲讲证据!我和崖香刚刚从花厅过来,隐隐听见这边有人落水这才过来救人的,跳进湖水里才发现是柳姨娘。您老见过犯人把人推下去又亲自救上来的吗?” 她稍微顿了顿:“您若是不相信我说的话,等一会儿崖香叫人回来,您只管问她,她会帮我作证的!” 李婶显然不信她这一番说辞:“等崖香替你作证?你的丫鬟当然是替你说话了!谁胳膊肘还能往外拐?” 颜小茴被她气的心口涌上了一口浊气,稍微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声音也更冷了些:“我说不是我推的就绝对不是,你现在计较这个抓住我不放,还不如等我救醒了柳姨娘直接问她!” 说着,胳膊肘一甩拂开李婶的手:“麻烦您先放开我,莫耽误了时机!” 李婶光顾着揪住颜小茴这个“罪魁祸首”了,回头见柳姨娘面色被憋的青紫,立时就顾不上别的了,抱住柳姨娘的身子就哀嚎起来:“我说姨娘啊,你这命怎么比黄莲还苦啊!还没总角就被卖到了那种地方,受尽了凌辱欺负,好不容易遇见了良人嫁到了颜家,又怀了男丁,眼瞅着地位日渐稳固了,生活越来越好,怎么忽然间就掉进了湖里!你说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可如何是好啊!” 说道激动处,李婶照着自己的脸颊就呼了两个巴掌,声音听在耳里格外清脆:“都怪老奴啊!你说我这肚子怎么这么不争气,什么时候拉肚子不好,偏偏这个时候!都是老奴一时疏忽,没照顾好你,害你一个人在这儿着了小贱人的道儿了!” 颜小茴被她指桑骂槐和凄厉的哭声扰得心烦,忍不住拂开李婶半趴在柳姨娘身上的身体:“李婶,您没看见她现在喘不上气儿来吗?您老这身体再一压,不是帮倒忙呢嘛!” 李婶听了连忙直起了身子,颜小茴这才得了空伸手解开柳姨娘的衣服,把多余的累赘卸掉,让她平躺着,把她的后背垫高,不停地为她做心肺复苏。间隔了一会儿,又把她的嘴张开,用手抠出她口腔里的泥沙秽.物,捏住她的鼻子,对着她的嘴吹了一口气。 如此反复了几次,柳姨娘的胸廓稍微隆起来了,突然扭头吐了一口水,缓缓的睁开了眼。 颜小茴眼尖,连忙伸手在她脸上又拍了拍:“柳姨娘,您觉得怎么样?” 柳姨娘的额头不知是挂着水珠还是冒得虚汗,正沿着她的额角滑下,淹没到耳际的发丛中。 她拧着眉,擅抖着嘴唇,苍白的手指来到圆滚滚的肚子上,声音气若游丝:“疼……” 话音还未落,一旁的李婶突然间用两只胖胖的手捂住了嘴:“血!流血了!” 颜小茴回头,只见柳姨娘身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一片汪洋! 她的心猛然一沉:“不好,估计胎儿受惊了!”她焦急的看向林中的小路,崖香他们怎么还没来? 听到她的话,李婶更加惊慌,她扎着两只手不知所措:“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啊!不会早产吧,这才不到八个月啊,还早着呢!” 一旁的柳姨娘仿佛受了极大的打击和惊吓,眼皮一翻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可手指还不忘用力的捂住肚子,指甲几乎要隔着衣料扣进肉里,嘴里痛苦的小声呓语:“不行,我的孩子,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 颜小茴正急的挠头,那边林中小径上终于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颜父被崖香拽着领着刘氏和颜海月等一大批人急急忙忙的穿过小树林赶了过来。 见柳姨娘躺在血泊里,颜父的脸瞬间就苍白了一下,眼圈血红,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 他颤抖着双手蹲在柳姨娘身边,声音不怒自威:“怎么回事,才一会儿没见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李婶听了,噗通一声跪在了颜父身边:“老爷,姨娘吃了饭说怕积食,这才由老奴陪着来湖边散散步。中途老奴肚子乱响赶紧跑了趟茅房,谁想回来就发现姨娘浑身浸湿躺在这里!” 她胖手一下子指向一旁的颜小茴:“是二姑娘,她一直在姨娘身边来着,这事儿必定跟她有关!” 话音刚落,颜父拧着的眉蹙的更紧了,脸色铁青。 颜小茴深深吸了口气,还没说话,身边的崖香先忍不住了:“绝对没有的事儿!李婶你这是血口喷人,是姑娘和我一起听到的这边有人落水的声音。二姑娘怕耽误了救人,让我先去喊人过来,自己跳湖亲自救的柳姨娘!你们不感激也就罢了,居然还栽赃,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李婶听了,立刻反驳:“她是你主子你当然向着她说话了,反正我发现的时候柳姨娘身边只有你家二姑娘,即使不是她干的,也绝对脱不开干系!” ------------ 正文 第九十九章 冤枉 说着,臃肿的身子朝前面一福,响亮的磕了个头:“老爷,您可千万别被这些人信口雌黄骗了去,一定要为我们姨娘做主啊!” 崖香气不过,还要说话,却被颜父凌厉的眼神一瞥,吓得噤了声。 颜父沉声一喝:“都别吵了!不管是谁干的,只要让我查出来,就等着家法伺候吧!” 一旁站着的戎修见机,适时的开了口:“颜伯父,现在讨论这些没有意义,耽误之急还是先救人要紧。姨娘是当事人,铁定知道自己是怎么掉下去的。等姨娘醒了,再寻根究责也算是有理有据了。” 颜父听罢紧紧抿了抿嘴角,一手揽过柳姨娘的肩头,一手穿过她的膝弯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几人,沉声说道:“那就等救醒了柳姨娘,我再一一跟你们算账!” 说着,大步一迈,抱着柳姨娘朝听风斋大步疾走。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忙小跑着跟上。 颜小茴看着众人远去的背影,咬着牙捂住尾椎被崖香搀扶着站了起来。 戎修见状走过来,伸手接过崖香手里的活,将她半抱办搂:“你怎么了,伤到哪里了?” 颜小茴摇了摇头:“我不要紧,咱们赶紧跟上去看看吧,我担心柳姨娘!” 戎修轻轻一叹,双手抚上自己的腰带,作势要解衣给她,却被颜小茴按住手阻止住:“你穿着,不用给我,我现在不要紧。这里不比别处,人多着呢!你若是将衣服给了我,只穿中衣在府里晃来晃去被别人看到不好。” 戎修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于是回头吩咐跟在一旁的崖香:“那你去哪儿帮你家小姐找件干爽的衣服来!” 崖香答应了一声刚要去,也被颜小茴眼疾手快的抓住了手腕。 她摇了摇头:“不行,你们没看见他们现在都怀疑我呢吗?这时候大家都聚在一起,崖香若是忽然不见了,肯定会被人怀疑是不是去背地里做了些什么。现在这个要紧的时候,还是跟他们大家呆在一起比较好。” 说着,忍着尾椎上的疼,牵着身边一左一右的两人赶紧迈步跟了上去。 一走近听风斋,就看见府里的丫鬟婆子将里里外外都围了个结实。 颜小茴虽然问心无愧,却也被这阵仗弄的下意识有些紧张。 刚刚她在湖边影影绰绰看见了颜海月的红色身影,而她正跟颜海月结了怨,若是被栽赃,恐怕很难说清。现在盼只盼柳姨娘快点儿清醒过来,还自己一个清白。 一旁的戎修仿佛看出她心中的不安,临近听风斋时,坚实有力的双臂从后面环住她,将她整个人结结实实的抱在了怀里。 俯身凑在她的耳朵低低地说道:“别害怕,我知道不是你做的。有我在,谁也没法冤枉你!想动你,得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柳姨娘毕竟是颜父的娘子,戎修虽然跟颜小茴订了亲,但是到底还是外男,只将她送到门口就停下了。 他将大掌放在她发心摩挲了两下,温和的嗓音带着坚定的力量,让人安心:“进去吧,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颜小茴心中一暖,冰凉的手指在他温热的大掌上紧紧握了一下,这才吸了口气镇定了下,抬脚迈进了听风斋。 颜小茴和崖香脚前脚后走进柳姨娘房里,颜父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一脸威严,左手捏着烟袋,不时抽两下,连眼睛都没抬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刘氏坐在颜父身边,微阖着眼慢慢转动右手里的一串佛珠,口中念念有词。她身后站着的颜海月看见颜小茴进来,嘴角玩味的挑了挑。 幸灾乐祸的样子落在眼中,颜小茴下意识就绷紧了小脸。 里间柳姨娘的床榻边围着一群丫鬟婆子,从颜小茴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宋大夫颀长的身影,在一群人中显得愈加鹤立鸡群。 丫鬟婆子从里间端出一盘一盘的血水,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柳姨娘痛苦的呻吟声从里面传来,颜小茴预感有些不详。 深秋的湖水本来就冷,她一个孕妇掉进去肯定又惊又怕……颜小茴不敢再想下去,喉头有种感觉不住的向上翻涌,她闭了闭眼,力图将这几欲作呕的情绪压制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颜小茴的身子都站的有些僵直了,酥麻感从她的脚底板猛蹿上来。 宋大夫终于从里间走了出来,见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他,他一脸凝重的摇摇头,面色中带着些许无奈和疲惫。 到了颜父身前,他立刻埋首请罪:“颜老爷,柳姨娘怀胎八月,遇水受惊又受了寒,胎儿不稳早产了。宋某虽然竭尽全力救治,可是大势已去,无能为力了。可怜了孩子,已经成形了,还是个男.婴,但终是没能保住。宋某惶恐,请颜老爷责罚!” 颜父像是被人敲了一记闷棍,身体猛然间一晃,两眼一黑,连忙用手抚了抚额头。 一旁的刘氏连忙过来扶住他的胳膊,焦急的揉了揉他的胸口:“老爷,您怎么了,可千万别吓我!” 须臾,颜父像是终于缓过了神,对着刘氏摆了摆手,神色却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我颜海生活了将近五十年,终于盼来个儿子,没想到却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是我颜海生没有福分啊,不赖别人!要怪就怪我颜海生子嗣缘浅吧!” 刘氏在一旁连忙劝慰:“老爷,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您才五十不到,想要儿子日后还有的是机会!我听说巷口茶馆的刘老板就是将近古稀得了老来之子,您比他年纪还年轻不少呢,急什么!” 宋大夫看了下颜父,抿了抿唇,试探的出了声:“颜老爷,宋某有句话不知这个时候当说不当说。” 颜父紧紧闭了闭眼,又凝神片刻,这才缓缓开口:“你还有什么事儿,只管一块儿说罢,我还扛得住!” 宋大夫看了他一眼,脸色似有不忍,吞吞吐吐终是开了口:“柳姨娘经过这一回,以后再想受孕恐怕不易了。这次滑胎,她的身体已然受损,您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话音一落,颜父再次沉默了。 颜小茴眼见他捏着烟袋的手开始微微发抖,他将烟嘴往嘴边送了两回,一次戳上了下巴,一次戳上了人中,第三次才将烟嘴顺顺利利的送进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气在他口腔里流转一圈儿,才从他的鼻间呼出来。 白烟在空中形成一个长长的雾状,像一条白色的纱丝,又像一声长长的叹息。 良久,他将烟袋放下来,眼神空洞:“柳姨娘人呢,现在怎么样了?” 宋大夫垂手侍立:“昏睡过去了,不过脉相平稳,没有大碍。一会儿我为柳姨娘拟个方子为她补补身子,命人煎了每日分三次服下就行了,明天我再来为柳姨娘复诊。” “只是”,他微微顿了顿,似乎在思量着话该怎么说:“柳姨娘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滑胎了,醒来以后情绪必然会有波动,还请老爷和夫人好好安抚。毕竟,旁人在惋惜,也没有当娘的心疼。” 颜父像是被谁瞬间掏空了灵魂一般,对他挥了挥手:“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有事儿再找你!” 宋大夫对着颜父和刘氏分别福了一福,这才由丫鬟领着迈步走了出去,同守在门口的戎修擦肩而过。 屋里陡然一片寂静,气氛紧绷压抑的像是凝滞了一般。 正在这时,守在柳姨娘身边的李婶一下子对着颜小茴扑了过来,她扬手就给了颜小茴一个耳光,颜小茴一时没有防备被抽了个正着,眼前陡然间一片金星。 这边李婶还不肯作罢,又高高地扬起了手。崖香见她打红了眼,连忙扑上去不由分说的将李婶抱住。 可是李婶的身材和体型俨然在她之上,崖香根本就不是对手,反被李婶一个跟头推倒在地,脑袋一下就撞上了桌角,额头登时就冒了血。 颜小茴晕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见崖香一脸的血,连忙走过去扶人。可是还没走上半步,就被李婶像小鸡崽儿一样捏住了胳膊。 颜小茴正要挣扎,忽然身体被人从背后整个人揽在了怀里。她一抬头,就看到戎修清俊的侧颜。 他下巴绷得紧紧的,大手捏住李婶的胳膊略一用力,向一旁折了一折,立时就疼的“哇哇”直叫。 戎修见颜小茴一边的脸颊都肿了起来,清晰的印了个红手指,胸膛间陡然就生出一股戾气。 可是,一旁还坐着长辈,他强自忍了下来,将李婶的手用力一甩。 不知他使了多大的力气,李婶那么大一坨居然被他甩了个趔趄。 戎修一双桃花眼冷睨了她一下,下颚的线条绷紧,毫不客气的对坐在一旁袖手旁观的颜父发问:“戎修体谅颜伯父失子之痛,也对柳姨娘坠湖一事深表惋惜。” “但是”,他的大掌将颜小茴纤细微凉的手握在了手心:“我还真不理解,贵府一个下人居然敢对府上小姐随便动手!我更不理解,为何事实还没弄清楚,就先责罚上了我家小茴。难道仅仅凭柳姨娘坠湖时她在身边?未免也太草率了一些吧?” ------------ 正文 第一百章 你看这是什么 见颜父凝眸不语,戎修身上寒气更甚:“您若是再放任别人这么肆意欺负小茴,那我戎某就不讲什么繁缛礼节,直接把他带回将军府了!” 李婶从一旁爬了起来,噗通一声跪在了颜父面前:“老爷,你看见没,就是有人在背后这么给她撑腰,她才这么肆无忌惮的!求老爷为我们姨娘做主,千万别畏惧权贵轻饶了她!” 戎修冷眉一拧,凌厉的眼风扫了眼李婶:“你到底懂不懂规矩?谁教你主子们说话,你一个嬷嬷可以肆意插嘴的?颜府若是没有人叫你做下人的规矩,我不介意把你带回将军府差人专门教教你!” 颜小茴站在戎修身旁,被他的大手握着,感觉温热一点点从他们两个交握的双手传递过来,瞬间就温暖了她的心。 颜父看了眼李婶,又看向一旁的颜小茴,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小茴,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小茴抬起清亮的眸子,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颜父:“我和崖香从花厅出来,着急回沐风院换衣服好跟戎修出门。谁知路过湖边的时候在树丛外影影绰绰看见个红色的身影,接着听见有什么落水的声音。走过去一看,见一个身影正在湖心里挣扎,我怕耽误了救人,连忙差崖香去喊人,自己则跳下去救人。等游到湖中的时候才发现坠湖的是柳姨娘,刚把她送上了岸准备救人,李婶就过来了。上来不由分说就将罪名定给了我!” 她舔了舔说的有些干涩的嘴唇:“我说的都是真的,崖香能够证明。我觉得,比起我,湖边那个红色的身影更加可疑。” 崖香听了,一手用帕子捂住额头,一边赶紧插话:“老爷我作证,二姑娘说的都是真的。湖边那个红色身影,我也看见了!” 两人的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了一身红衣的颜海月身上。 见所有人都怀疑自己,颜海月一下子凝了眉:“不是我干的,你们可不能因为我穿了红衣服就怀疑我!” 颜小茴抿了抿唇角,目光落在颜海月身上,与她对视:“姐姐,如果我没看错,湖边的人是你没错!” 颜海月脸一下就绷了起来,恼怒的看着颜小茴,话语里亦真亦假:“妹妹你这是做什么,我自认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刚刚还特意为你下厨接风洗尘,你为何要如此血口喷人栽赃我?” 颜小茴在心里冷笑一声,没做过什么对不起的事儿?她颜海月说起慌来还真是大言不惭! 颜小茴的视线顺着她的脸看向她腰带上追着的香囊,小小的一只,绣的极为精致,一看就是花了不少心思的,正随着她的动作在腰间一晃一晃。 颜小茴微微一笑,扬了扬手:“栽赃?我可不是那些口说无凭的人!” 说着,她将手指一展:“姐姐你看这是什么?” 随着她的话音,不止颜海月,这几乎听风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手上。 颜小茴将手掌缓缓摊开,手心里赫然躺着几缕浅碧色的流苏。 颜海月看了,不屑一笑:“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凭证?这些破线头能说明什么?” 颜小茴用两根手指捏着那缕流苏,稍稍侧了侧头:“姐姐,你可别小瞧这线头,也许就是这看上去不起眼的线头,才能说明问题呢!” 她往前走了两步,将手里的流苏递到正襟危坐的颜父手中:“爹,您看看,这是我救柳姨娘的时候,在湖边发现的。那湖岸周围都是青草,这东西虽然小,但是看起来特别明显,我一时留心就拿了回来。” 她抬眸看向颜海月:“本来柳姨娘坠湖的时候,我只是在远处影影绰绰的看到湖边有个红色的身影,并没有看清那人的脸,所以不敢肯定究竟是不是海月姐姐。可是,海月姐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下,你腰间缀着的香囊下面的流苏怎么不见了?我吃早饭的时候明明还觉得好看,多看了几眼来着,如今怎么没了?” 颜父和刘氏等人都回过头看向颜海月腰间的香囊,绣工细密精整,针脚平齐如画,可是,下面明显空空荡荡,仔细看时底部还留了些许的断线,一看就是原先缀了流苏的。 颜父将手里的流苏往桌上一拍,震得桌上的茶盏都跟着晃了一晃,里面的茶水被惊得跳起,漾湿了桌面。 他脸色微沉,眼中怒火灼灼:“海月,你跟爹说实话,这流苏真的是你身上掉下来的吗?柳姨娘掉进湖里的时候,你究竟在不在当场?” 颜海月的脸陡然间苍白起来,她的手下意识揪住腰间的香囊,将其紧紧攥紧手中,用力到骨节都开始泛白。 刘氏焦急的挪了挪身子,伸手将她的人拉过来:“海月,你快跟你爹说实话!无论是有还是没有,你爹都不会怪罪你的!” 颜海月看了眼颜父脸上山雨欲来的表情,显然是动了怒,如果自己说了,他不怪罪才怪!一颗心顿时通通的跳了起来,她忍不住偏头狠厉的一旁的颜小茴,心里极度愤恨:都怪这个小贱人,如果不是她,自己怎么会被供出来!她真后悔当初没有再在她身上戳上几刀,居然无意中给她留了一条贱命回来跟自己处处作对!还害的她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丢脸! 她眼神中微小的变化被颜父敏锐的捕捉到,她的迟疑犹豫更是间接佐证了颜小茴的猜测。 只见他脸色陡然一沉,袖子一挥一下子将桌上的茶盏拂到了地上。 茶盏“哐啷”一声摔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茶水泼在地上,形成了好大一片水渍,混着墨绿色的茶叶,看上去像是宣纸上愤怒的涂鸦。 颜父粗重的喘气声从胸腔里发出来,带着呼哧呼哧的风声:“我再问你一遍,你柳姨娘坠湖的时候你在不在当场!如果你不回答,那我今儿只好家法伺候了!” 他大掌对着守在门外的泠风一挥:“去书房,把我的马鞭拿来!” 泠风身子一僵,不安的看了看众人,又有些为难的看向颜父,声音迟疑:“老爷,这……恐怕不妥吧!” 颜父淡眉紧拧,赤红的双眸一瞪:“我教训自己的女儿有何不妥?怎么,我还指使不动你了?”他对泠风身边的款冬挥手:“他不拿你去拿!” 款冬更加为难,双手快速的在衣襟上擦了两下,目光焦急的落在怔怔站着,一声不出的颜海月。 颜父见款冬也没有反应,霍地站了起来,动作之大几乎将身后的椅子带倒。 他细长的手指在周围人身上一个个点过,怒极反笑:“好啊,你们一个个都好样的!我居然指使不动你们了!既然谁都不去拿,那我亲自去,总行了吧!” 他大步一迈刚要走动,就被一旁的刘氏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 刘氏张着两只手,像老母鸡一样把颜父揽住,嘴里苦苦哀求:“老爷,你看看你这是干什么啊,有话好好说呗,动什么手呢!孩子们如今都大了,都注重脸面,你说你今儿若是当着戎姑爷的面儿把海月打了,日后可叫她怎么抬头做人呐!何况,她一个女孩子,身子柔弱着呢,这鞭子没轻没重的,万一要打坏了怎么办?” 她苦口婆心的苦苦相劝:“老爷你刚刚失去了个儿子,如今若是女儿也出了事儿,后半辈子可真的没指望了!” 说着,她双眼一眨,眼中顿时泪如雨瀑! 如果这个场景的人物换成别人,颜小茴肯定要掬一把同情泪的,可是主人公恰恰是颜海月,颜小茴只是抿了嘴站在一旁不作声,冷眼旁观。既不帮忙出头也不暗放冷箭,全凭颜父和刘氏他们自行裁夺,也算是将道义了。 刘氏见提起刚刚失去的男胎,颜父一直严丝合缝的脸终于有了些许松动,连忙推了推一旁呆站着的颜海月:“海月,你快跟你爹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海月见所有人都认准了柳姨娘坠湖这事绝对跟她有关,又有那该死的流苏做证,情势已经骑虎难下,少不得要说实话了,双膝一弯就跪在了颜父身前。 料想着颜父平时待她不错,若是语重心长的求求情肯定不会太为难,于是还未开口已是泪如雨下,先博得在场众人的一个同情。 “爹,海月用过早饭从花厅出去,顺路到湖边散了散步,途中遇到了柳姨娘。您也知道,我与柳姨娘一向言语不合,她见了我少不得冷嘲热讽,当时是互相嘴损了几句。” 说道这里,见颜父脸色铁青,她慌张又急切摆手辩解:“可是,柳姨娘坠湖可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是她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绝对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颜父却不怎么相信她口中的话,怀疑的看着她:“既然这样,那后来你跑什么?莫不是做贼心虚?” 颜海月连忙反驳:“绝对不是!我当时见柳姨娘栽到湖里了,吓得七魂六魄全散了,一定到林子里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就更慌了,生怕别人以为是我动了手脚,这才提着裙子先躲了起来。” 她俯下身端端正正的给颜父磕了个响头:“爹,海月说的句句属实,绝无半点儿虚假!您若是不相信,只管等柳姨娘醒来问柳姨娘!” ------------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风流倜傥 刘氏见机,也连忙为颜海月求情:“就是啊,老爷,海月虽然一向跟红叶不对付,但是她向来胆儿小,怎么可能做这种坏事!凡事还是等红叶醒了再说吧!” 颜父低头思忖了半晌,忽然间像是极为疲惫似的抬手按了按眉心,口中沉沉一叹:“罢了,此事先告一段落,一切就等红叶醒来再说!” “但是”。他话音一转:“海月你身上的嫌疑还没解清,暂时先回蔷薇居闭门思过。等柳姨娘醒来,随时传唤你!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若是被我发现思过期间四处乱跑,我有你好看!” 说罢,大手一挥叫来两个丫鬟小厮,径直将颜海月带了下去。 她人一走,听风斋里陡然间寂静的诡异。 颜父侧头看了眼里间无声无息躺在榻上的柳姨娘,微微叹了口气,对周围的人挥了挥手:“罢了,你们先下去吧,等有事儿再叫你们!” 周围的丫鬟婆子都低眉顺眼的退了下去,颜小茴和戎修也跟颜父告了辞,心事重重的往外走。 本来出了这种事,颜小茴早就没了出去的心情,但还是被戎修一路拖着出了府。 戎修却也有自己的打算,本来他早就知道颜府中有颜海月对颜小茴居心叵测,需加以提防。可是今儿到颜府一看,这颜府里的人显然个个都不是善茬。而颜小茴在颜府简直就是待宰的羔羊,弱小到不行,甚至连个嬷嬷都能欺负到她的头上,看在他的眼里既气愤又心疼。 本来他约颜小茴出门是想两个人一起溜达溜达,幽幽会,可是现在他着实觉得这廉宜堂应该早些选好地点开起来。一来,可以尽早实现与百里瑛的诺言,为她添些实力,使别人不得妄动;二来,也是为她寻个可以较少呆在颜府的缘由。 他无比后悔,为什么就没将婚期定的早一些,不然,颜小茴就可以嫁到将军府,省着被颜府的人欺负,害他一天魂不守舍提心吊胆的了! 几人怀揣着心事坐着马车一路哒哒哒来到柳杨街,不多时,马车在一个地方停下,车夫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二公子,过两日就是追月节了,这京城的人都忙着准备过节的东西,前面的街上人山人海,马车再也往前走不了了。” 戎修听了,伸手将车帘撩开,往柳杨街上一看,可不都是摩肩接踵的人群! 熙熙攘攘的人群将本就不宽的杨柳街挤了个水泄不通,沿路的小商小贩更是将两旁的道路摆了个满满当当,一时间各处说话声、叫卖声传入耳中,好不热闹。 戎修先跳下了马车,然后才回手将颜小茴小心翼翼的扶下来。 见颜小茴被热闹非凡的街景吓了一跳,戎修嘴角一弯:“你第一次在京城过追月节吧,这里就是这样的,提前好几天家家户户就开始准备了。” 说到这里,颜小茴突然发现,她来到这里以后似乎还是第一次过节呢! 戎修拉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旁边一些新奇好玩的东西。 吹糖人、彩灯笼……一下子就将颜小茴在颜府中郁结的情绪疏散了出来。虽说这些东西她原来在逛庙会的时候也曾看见过,但是场景换到这里,却又生出些许不同来。 也许是受了过节的气氛感染,颜小茴陡然间生出些伤感,但是视线转向一旁的戎修,他饱满的额头,浓密的眉宇,高耸的鼻子,总是带着玩味笑容的嘴角,就这样生动的展现在她的眼前,忽然间又从心底生出一股满足感。 虽然他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没个正行,可是,危难的的时候,他却总是她全部的依赖。 察觉到她强烈的视线,戎修的脸陡然转过来,细长的睫毛戏谑的眨了两下:“怎么,跟大街上的人一对比,忽然觉得本少爷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了?” 颜小茴的脸陡然一红,不禁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 视线在周围的人群扫了一圈儿,这才发现不时有人对着两人指指点点。 原来,这戎修在京城里有白脸小将军之名,与鬼才诗人冷雨然齐名。二者一文一武,才貌俱佳,一直在坊间为人们茶余饭后所津津乐道。 戎修虽然名声在外,却每每呆在军营或者宫中,甚少露面。饶是如此,还是有很多人认出他来。眼见他身边还带着个美貌女子,一颦一笑脸上柔情尽显,一时间都暗中猜测,这女子可是传说中与小将军订亲那位? 颜小茴听见自己的名字被人群反复提起,忽然间觉得两个人之间像是有种莫名的纽带一般,纠缠交错,禁不住有些脸红。 意识到自己被他拉着手,连忙甩了甩手,想要挣脱他的大掌。 可是戎修仿佛没有注意到周围投来的各种八卦的目光,看也不看她,只是嘴里轻声“啧”了一声:“老实点儿别乱动,这里人多着呢,万一走散了就麻烦了!” 颜小茴又挣扎了两下没有结果,这才老老实实任他牵着了,可是一路上众人投来的目光还是令她头昏脑热。 好在这时,戎修大手一挥,指着一家没有匾额的店铺:“到了,就是这家!” 颜小茴抬头一看,整个铺面宽敞干净,门口放了两具小狮像,既威武又憨态可掬。透过门口高大的两扇大门,一眼就将里间整洁敞亮的样子看了个通透。 且店铺周围成衣铺子、胭脂铺子、酒肆、茶馆应有尽有。还有挑着扁担、推着车走街串巷的小商小贩。这里流动人口多,离周围人们的住所都极近,来往便利,即使连晚上也有熙熙攘攘的人群。若是在这里买个铺子,好好经营了,即使是平民药铺,也必定会有收益的,颜小茴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地方。 见颜小茴眼中流露出喜欢的神色,戎修也跟着高兴,徐徐的开了口:“本来这条街上有两家店铺要出卖,一间在巷子的入口处,只有一个很窄的店面,原来是个包子铺,每日生意很是红火。如今店主扩大了经营,搬到东街去了,就空了下来。但是可能是年头久了的原因,我瞧着有些脏旧。” 说着他又用下巴点了点面前这家铺子:“另一间就是这个了,此处在柳杨街正中央,原来是家面馆,虽然不大,但是贵在宽敞。后边还有个不大不小的庭院,可以种些花花草草,还有间房子,可供居住。我想着过些日子冬天冷了,天也黑的早,你不愿意回颜府,将后边收拾出来倒是多了个住处,省着来回跑了。” “只是”,他话音一转:“那天派人简单跟老板谈了一下,老板仗着自己地段好,居然要价一千五百两。但是我想着,皇上总共才给了你两千两,出去药材等花销,你也剩不了多少了,于是硬是跟他压价压下来五百两。” 他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颜小茴的脸:“本来我媳妇开医馆应该是我拿钱的,但是我觉着以你的性子必是不肯的。这大把花钱的地方就由你来,收拾、雇工什么的就交给我,怎么样?” 颜小茴没想到他想的这么周全,还这般了解她,一时间心下感动,将他的手指拿下来,放在手中摇了摇。 正说着一位长髯老头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戎修和颜小茴,热情的招呼了来:“哎呦,这不是戎小将军吗?前两天小将军派人来我这医馆相看,怎么样,考虑好了没?现在一千两银子买块地还贵么?你走了之后,接连来了好几个人来看我这店面呢。你若是不抓紧时间,可就让别人买去了。” 说着又叹气,“如今我就是年龄大了,起早贪黑干不动了,不然这铺子,我是说什么都不会轻易撒手的。” 颜小茴随他走进去,一进门,大厅里整整齐齐摆着几副桌椅,最里面是个柜台,用来收银结算的。走过前院,来到中间的庭院,有块不大不小的空地,排列着几个垄沟,颜小茴看了,极为满意,有了这一小块地,将来还能自己种些有用的草药。 见所到之处都十分干净,几乎不用怎么改动就能直接用了,当下就拍板,掏了一千两银子将这铺子买了下来。 眼见一张千两的银票换成了一个轻飘飘的地契,可是颜小茴心里却格外开心,除去颜府,她终于有个属于自己的小天地了! 终于办了一件大事,颜小茴怀揣着地契,雀跃的跟戎修出了铺子。 此时,夕阳的余晖洒满了整条街,温暖的霞光将周围的景物都柔和了起来。 白天的喧嚣仿佛也都淡去了,戎修拉着她几乎沿街每个铺子都停了一停,糖葫芦、烤红薯、糖人、小铜镜、香粉每样都买了一点,手里几乎拿不下。 颜小茴见戎修显然是将她当成小孩了,又哭笑不得又觉得甜甜蜜蜜。 殊不知戎修第一次跟心爱的女人狂街,满心都想凡是看到的,觉得好的,都买来送给她。 这样的模样,连他自己都觉得新奇不已。 她夕阳下的笑颜更是令他心动。 ------------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香囊 两人路过一个卖香囊的地方,被摊位上的姑娘招呼着停了下来,这摊位上的香囊各式各样,都是用了各色丝线刺绣的,上面坠了各色珠子和彩色铃铛,看起来很是精致特别。 戎修一瞥见,就不走了,伸手拿起一个放在腰间比了比,回头对颜小茴笑道:“这个怎么样,好看吗?” 他本就生的极好,此时眉眼带笑的模样落在那姑娘眼中,被迷的不行。 那姑娘连忙插话:“公子好眼光,这香囊可不是一般的香囊,这里面可是放了蓝色妖姬的。象征着宿命的相遇,若是将它送给心爱的人,就意味着将自己的整颗心都交给了他。” 她回头看向颜小茴:“姑娘,您看这香囊跟公子多配,就跟您和公子一样般配,不如就买一个送给你身边这位公子吧!” 颜小茴被姑娘的话说着脸颊一热,可是见戎修好像真的喜欢,想着他刚刚为自己买了不少东西,自己不如也买个香囊送他。将手放进腰间正要掏银子,谁想,戎修却忽然间将这香囊放了回去。 见颜小茴一脸不解,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既然这香囊这么有寓意,必定得要我心爱的姑娘亲手绣给我才行!” 颜小茴看了看那香囊上面繁复的花样,当下有些头大。她活了两辈子还从来没拿起过绣花针呢,这不是为难她嘛! 她连忙拉了拉戎修的袖口:“买下来送你也是一样的!” 戎修却想也不想的拒绝:“不行,别人绣的是将别人的心意送给我,只有你亲自绣才能代表你自己!” 说着,仿佛像是看出了她心中的窘迫,他凑近了,俯身将额头抵上她的:“你放心,只要是你亲手缝的,哪怕是个面口袋,我也一定整天带在身上!” 颜小茴的脸不争气的又红了,连忙将他一推,用眼风扫了扫周围的人:“别凑这么近,这么多人呢!” 戎修心情极好的哈哈一笑,将她的手抓紧掌心:“人多也不怕,我跟我自家媳妇亲近,又不是见不得人!” 颜小茴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这么大声,周围所有人几乎都听见了!马上她就要在这柳杨街上开医馆了,这么下去可羞死人了! 一直到晚上回了颜府,颜小茴的一颗心还是被戎修撩拨的通通直跳,掌心似乎还留着他的温度。 她趴在桌案上,伸手将那个装了蓝色妖姬的香囊拿了出来,放在鼻下闻了闻。 这是戎修买来给她做样子的,可是她左看右看,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这东西是怎么绣的! 崖香将她的被褥铺好,见她趴在桌上愁眉苦脸,凑过来将她手中的香囊抢了过去。 崖香也学着她的样子将香囊放在鼻间嗅了嗅,语气里流露出些微诧异:“哎?二姑娘,这香囊你是哪儿来的,我怎么闻着跟夫人身上的味道差不多。” 这么一说,颜小茴也觉得这味道似曾相识了,她一把将香囊重新拿回手中,重新仔细闻了闻,半晌认可般的点点头:“确实是差不多,想不到你鼻子还挺灵的!” 崖香被她一夸,有些洋洋得意:“那当然,我从小的外号就叫‘狗鼻子’,嗅觉比其他人的都灵敏,什么味道都逃不过我的小鼻子!” 颜小茴被她逗得一笑,伸手在她鼻尖刮了下:“你啊,别人给你起了个‘狗鼻子’的外号就给你乐成这样,一点儿也不好听!”这孩子也太单纯了! 崖香有些不高兴的嘟了嘟嘴:“二姑娘,你别以为我这鼻子就只有这么一点儿本事而已,我还能根据这味道说出这香囊里面的原料呢!” 颜小茴倒是不知道她还有这门本领,忽然间也来了兴趣,将香囊放在她的手上:“好啊,那你就闻闻看,说说这香囊里面都有什么!” 崖香深深嗅了一嗅,眼睛半眯着,像是在思考。 颜小茴也不催她,兀自用手托着腮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她。 半晌,崖香倏地睁开眼,像倒豆子一样将香囊的原料一样样的说出来:“这个嘛,里面大部分都是蓝色妖姬,但是还掺着少部分的兰草、梅花和风信子。” 她用两只手指捏着香囊,再一次递给颜小茴:“二姑娘,你若是不信就将这香囊剪开看看!” 颜小茴被她笃定的目光驱使,好奇心突然间猛增,从一旁的抽屉里找出把银剪刀来,将香囊剪开,把里面的东西徐徐倒在手掌上。 崖香俯身凑过来,用手指一样样拈出来,口中念念有词:“二姑娘你看见没,这个蓝色大花瓣的就是蓝色妖姬,白色长瓣的是兰草,粉色心形花盘的是梅花,最后这种一簇簇的是风信子。虽然都晒干了,但是还是很好认的!” 颜小茴不禁佩服的看着她:“崖香你这鼻子还真是挺灵啊,居然全都说中了!” 崖香被她一夸,不禁有些得意,一张小脸高高扬起,笑容里终于露出一种十多岁少女所特有灿烂:“那是当然,不光这些,连夫人身上配的香我也知道是用什么原料制成的!” 见颜小茴似乎很感兴趣,她声音清脆,像是蹦金豆一样一样的细数:“有山茶、百合、君子兰、香桂和栀子!二姑娘您若是不信,只管明儿差人去夫人那里问问!” 颜小茴被她幼稚的模样逗笑了:“好不容易夸你一回你就来劲儿了是不?府里现在正乱着呢,现在去问这些没用的东西,不是看不出眉眼高低来嘛!再说,娘身上配的香都是买的,她本人岂会知道的那么详细,你当人人都是你这‘狗鼻子’呀!” 崖香笑嘻嘻的:“二姑娘你不知道,夫人身上配的香是她自己调制的,说外面买的味道不好还不干净!二姑娘你还真就别说,这夫人自己调的香到底是好闻,咱们若是这里面有什么东西不需要问夫人,花楹姐姐肯定就知道!” 颜小茴无奈的看了一脸兴奋的崖香一眼:“行了,夸你两句你还真就来劲儿了!天色不早了,消停睡觉吧!” 崖香不高兴的嘟了嘟嘴,回到外间给自己铺被子去了。 颜小茴倒是被她说的话吃了一惊,想不到这刘氏一天吃斋念佛的,对调弄脂粉还有兴趣,这可真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不过,这些都跟她没什么关系,她除了鞋子一溜烟的钻进被窝,一边琢磨着廉宜堂的事,一边朦朦胧胧的睡去。 忽然间,她一个激灵,猫一般的大眼睛蓦然睁开,她看了看那边桌案上早已经被剪得七零八落香囊心里哀嚎:本来她就手残,这下更好了,样子被她剪毁了,这让她照着什么给戎修绣香囊! 第二日,颜小茴和崖香正在用早饭,外面有丫鬟来传信儿,说:“柳姨娘醒了,老爷说让大家都去听风斋听候差遣。” 颜小茴和崖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默默的赶紧扒了几口饭,匆匆忙忙的赶了过去。 还未进门,就听见柳姨娘嚎啕大哭的声音,听在颜小茴耳朵里都不禁有些头皮发麻,以菱香为首的几个小丫鬟都像是受了场暴风雨洗礼一般,在院子里面耸拉着脑袋。 任谁也该想到,柳姨娘对这个孩子是万分期待,小心翼翼的养到了八个月,突然间就没了,恐怕是个做母亲的都受不了吧! 而且,听宋大夫的意思,她将来再怀的可能性也不高,可谓是双重打击了。颜小茴这么想着,忽然间轻轻一叹。 一进屋,见偌大的听风斋里地上只站着李婶一个嬷嬷,屋里静悄悄的,耳边充斥着柳姨娘的哭声,听起来万分心酸。 坐在椅子上的颜父见她和崖香进门,沉沉的叹气了一声。而颜小茴眼尖的发现,仅仅一天的时间,颜父的鬓角就多了一丝白发,眼睛下面更是带着黑眼圈,显现出万分疲惫。 柳姨娘见颜小茴她们走进来,哭的愈发大声。 颜小茴正犹豫着该不该走过去说几句劝慰的话,这时,刘氏和颜海月被一群人簇拥着也走了进来,原本空空荡荡的听风斋霎时就挤满了人。 但是,因为气氛压抑,这么多人中竟然连一声咳嗽都听不见,都在静静的听候颜父的发落。 沉寂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颜父颤抖着手端过桌上的茶盏稍微抿了抿干涩的嘴唇。 将茶盏重新放回桌上以后,他才沉沉开口:“好了,大家也聚齐了,人也醒了。红叶,你也别光哭,说说那天到底怎么回事吧,怎么好端端的忽然间掉进湖里去了?” 柳姨娘哭的上汽不接下气,根本就没法回话。 颜父双手攥拳忍了忍,终是离了椅子,走到榻边将她整个人半揽了过来,语气沉重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润:“好了,我知道没了孩子你伤心,我也一样伤心。但是,哭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孩子没了就是没了,日后再生就是!你先告诉大家,那天到底怎么了?” 柳姨娘一听,赤着双目扫过在场站着的众人,目光落在颜海月身上时,她陡然间情绪爆发,挣扎着就要从床榻上起来。嗓音歇斯底里,仿佛疯魔了一般:“怎么了?还不是因为她!都是因为这个小蹄子,我的儿子没了!” ------------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宋大夫 说着,张牙舞爪的就要扑过去:“你换我儿子,你快拿命来!” 颜父见她情绪激动,赶紧伸出双臂箍住她的身体:“你不要乱动,宋大夫说你现在身体还虚弱,不能激动的!” 柳姨娘却根本不将他的话放在眼里,眼中带着浓郁的愤恨:“我儿子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你别拉着我,让我去跟这个小蹄子好好算算账!” 她头发披散着,脸色又苍白如纸,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带着愤恨,尖细的指甲在挣扎过程中挠破了颜父身上的皮肤,留下一道道血红色的抓痕。 失去了孩子的柳姨娘,此时就像是丢了幼崽的母豹子,周身散发着浓重的杀气,饶是颜小茴,也觉得有些害怕,就更别提颜海月了。 可是,颜海月毕竟心肠歹毒,见了这副模样的柳姨娘虽然害怕,但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姨娘,弟弟没了,我也难过。但是,你可不能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让我背这个黑锅啊!” 柳姨娘气的面无血色,她双手在枕下摸了摸,不知从哪儿里摸出一把剪刀来:“我戳死你个小蹄子!杀了我的孩子还不认罪,我杀死你得了!” 刘氏见她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大,生怕颜父拦不住她,连忙闪身挡在了颜海月身前。 颜海月却伸手将刘氏拉到了一边,嘴角带着冷酷的笑意:“哦?你有什么能证明是我杀了你的孩子?我人当时在湖边是不假,但是,我只是跟你说了几句话而已。是你自己坠的湖,可跟我没关系,你可别想沾包赖!” 见颜父的脸色铁青,颜海月忽然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语气陡然间变得格外恳切:“爹,姨娘是自己脚滑掉进去的,不信你问她。虽然有那什么流苏能证明我当时在当场,而我也承认了,但是,可没证据证明推人的事儿是我干的!请爹爹明察,不要冤枉了好人!” 她见柳姨娘眼眉倒竖:“柳姨娘,您也别把错误都归到我身上,我既没踹你又没推你,你自己的过失可不能诬赖别人。不然,你若说谎,老天爷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给你孩子!” 颜小茴在一旁冷眼旁观不由心中腹诽:这个时候将什么老天爷的因果报应,设计谋对付自己的时候怎么就没想想? 可是,柳姨娘显然被她的话噎的不清,嘴里哭喊着:“若不是你这个小蹄子用言语激怒我,说我是花楼出来的,孩子也不纯洁,我会被气的头昏失足落水吗?” 颜海月听了,一句话都不让:“我只是说了事实,你自己是花楼出身,还不让人说了?若怪只能怪您心气儿太小,听不得别人说实话!” 颜父听到此处,不禁沉声冷喝:“够了,柳姨娘是什么出身也是你一个晚辈能随便拿来说的?我看为父真是平时太惯着你了,连长辈面前都敢随便撒野!” 说着,对一旁的泠风招手:“去,把大小姐带下去,到祠堂罚跪四个时辰,一个月内不得出蔷薇居!” 他话音刚落,刘氏连忙求情:“老爷,跪四个时辰是要出人命的!求求您绕过海月这一回吧,她这孩子虽然有时候嘴巴毒了点儿,但是心肠不坏的。她肯定没想到红叶会坠湖,小小年纪肯定也是被吓了个不清!” 见颜父兀自低头沉默不语,刘氏焦急的将一旁的颜小茴拉过来,语气里带着急切:“小茴,你快帮你姐姐求求情啊!” 让她为颜海月求情?颜小茴心绪复杂,下意识抿紧了嘴角。 正在此时,那边柳姨娘忽然间发飙,拿起手中的剪子不由分说的就扔了过来。 颜小茴只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崖香已经将她扑倒护住了她的身子,越过崖香的肩膀,她看见满手是血的颜海月。 一旁刘氏见状,连忙用帕子捂住颜海月的手,对着柳姨娘毫无形象的大喊:“红叶你疯了,你没了孩子就想杀死我的孩子!” 柳姨娘双手挥舞着大喊:“是,我是疯了!” 颜父终于忍受不住了似的,勃然大怒:“好了,你们都给我冷静冷静!看看你们一个两个的样子,为了一时口角将这颜府搅得家不成家!” 说着,他瞥眼看向一旁的泠风:“你还等什么呢,还不把大小姐带下去!剩下的人该干嘛干嘛去,不然,就别怪我颜某人不客气了!” 说着,将什么东西从怀里一掏,“啪”的一声扔在地上,正是根比拇指还要粗的马鞭! 颜父虽然脾气一向说不上和善,但是此刻,就是瞎子也能看出他的怒火中烧。刘氏当然不是傻人,柳姨娘这件事虽然不能全赖颜海月,却也撇清不了关系。看着颜海生的样子,这回少不得要让海月吃些皮肉之苦了。 她默不作声的将颜海月扶起来,亲自交到了泠风的手上。 这时,外面的丫鬟菱香小心翼翼的探头进来:“老爷、夫人,宋大夫来给姨娘瞧病来了!” 颜父脸上的怒气这才敛了起来,但是依然没有和缓,语气沉沉的对着菱香说道:“请进来吧!” 须臾,宋大夫提着个药箱走了进来,仿佛也感觉到听风斋里不同寻常的气氛,他跟颜父礼了一礼,这才走到里间为柳姨娘诊脉。 一旁的颜父颓然的坐到椅子上,对众人挥了挥手,屋里的众人连忙做鸟兽散。 颜小茴和崖香随着众人出了听风斋,一路脚步匆匆的往沐风院走。 崖香见四周没人,这才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脯:“二姑娘,刚才可吓死我了。这柳姨娘发起疯来可太吓人了,而且,我来了府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老爷气成那个样子!” 颜小茴听了,却抿着嘴一声不吭。 崖香见她没反应,兀自继续说道:“而且,大小姐人也好可怕,竟然在柳姨娘面前一句话都不让步,都快把人气疯了!” 她说完话,见颜小茴还是兀自蹙着眉,不言不语,有些吃不准她的意思,难不成自己一个丫鬟说的太过了,惹她不开心了? 想到这里,她小心翼翼的拉了拉颜小茴的袖子:“二姑娘,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话太多了,你生气了?” 颜小茴正专心思索着问题,猛然间被她一拽,迅速回了神,不禁有些愣:“嗯?你说什么?” 原来只是在走神,崖香霎时松了口气:“哦,没什么,二姑娘,你刚刚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话音一落,颜小茴脸色陡然一变,她一弯秀眉打了结,眼睛快速的眨了两下,像在痛苦纠结着什么。 见崖香一直看着她,颜小茴终于深深地吸了口气拉着她快步往沐风院走:“嘘,快点儿回去,我话想跟你说。” 崖香见她脸色捉摸不定,一时间心里倍加忐忑:这二姑娘究竟要跟自己说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 拉着疑惑不解的崖香走进沐风院里,颜小茴一步未停的牵着她的手直接进了房间,回手就把门紧紧关上落了锁。 锁头清脆的响声惊得崖香一个哆嗦,她不安的被颜小茴按住双肩坐在了椅子上:“二姑娘,你这么神神秘秘的干什么?” 颜小茴凑近了她,将声音压得极低:“崖香,你在颜府虽然没有很久,但是总比我来的这儿的时间长,你说说,宋大夫这个人觉得怎么样?” 崖香挑了一边的眉毛:“宋大夫?据说在咱们颜府十几年了,虽然木讷了点儿,但是人一直本本分分的,没什么啊!二姑娘,你怎么突然说起他来了?” 颜小茴又问道:“那他平时住在哪里,经常来后院这边吗?他这么大年纪了,可有家室?” 崖香虽然不知道她怎么忽然间对宋大夫来了兴趣,但是还是照着自己知道的本本分分的回答:“宋大夫是外男,纵使是家用的,到底还是要跟后院的人保持距离的,当然是住在外面的院子里。” 说着,似乎想到什么令她疑惑的问题,也跟着蹙了眉:“不过,来颜府这么久,还真没听说宋大夫有女人,就更别提家室了!据说,宋大夫是个落魄书生,因为从小跟家人习得了一身医术才勉强度日的。后来宋大夫家人都没了,机缘巧合遇到了老爷,就被老爷留在了颜府,一呆就是十几年。” 她微微顿了顿:“但是,宋大夫这个人奇怪的很,身边从来都没有女人。听说老爷曾托媒人给他找了好几个相貌家世都好的女子,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了,一直单身到现在。” 说着,她悄悄压低了嗓音,仿佛在说一个不可言传的秘密:“就因为这个,咱们颜府里的下人们都暗中传言,说宋大夫其实根本就是不喜欢女人!” 颜小茴听了,莫名蹙了蹙眉。 崖香见她吞了苍蝇似的表情,不禁一笑:“但是我觉得这些都是下人们瞎说的,根本就没有根据!反正我来了颜府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宋大夫跟哪个男人走的近,更没有去过什么花楼!” 颜小茴听了,像是遇到什么难题般的,沉吟了片刻才慢慢开口:“那你知道刘氏,就是夫人身上配的香和胭脂水粉,除了她自己配的,有没有买来的?” 崖香皱眉:“二姑娘,你怎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这都是哪跟哪儿啊。” ------------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香味儿 颜小茴抓住她的衣袖,“哎呀,你就别管了,回答我就行。” 颜小茴狐疑的看了她两眼,终是说道:“女人的香和胭脂水粉一般是买的,可是颜府里的女人基本都是自己配的香,不光夫人,柳姨娘也是自己配制,说外面的不干净,成色也不好。两个人刚开始还为了配出好闻的香味儿暗中较劲呢!所以,肯定都是他们自己配制的,外面买的那些,夫人和柳姨娘她们压根就看不上!” 话音刚落,她见颜小茴脸色不怎么好,不禁小心翼翼的问道:“二姑娘,你问这些究竟要干什么呀?” 颜小茴默默地咬了咬嘴唇,像是陷入了什么死局一般迷惑不解。 半晌,在她不断的追问下迟疑的说道:“可是,刚刚宋大夫站在我边上,我闻到他身上有一股特别的香味儿。” 说着,她的眼神带着迷茫:“这种香味儿,跟夫人身上的一样!” 崖香虽然年纪小,但是在这府里呆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瞬间就懂了她话中的言外之意。 当下就吓了一跳,凑近了她压低了嗓音说道:“二姑娘,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这香味儿本来就是飘渺无依的东西,你是不是闻错了?” 颜小茴却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可能,昨天晚上你无意中提起了夫人身上带着的香,今儿在听风斋我就特意闻了闻,记住了。可是,宋大夫来了以后,我竟然在宋大夫身上也闻到了相同的香味儿!” 她咬了咬唇,说出心中的疑惑:“按你的话来说,这香是夫人亲自调制的,必定是独一无二了。可是,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身上的味道怎么可能一样?” 宋大夫身上就是有香味儿,也应该是药香才对啊!可是她分明就从他身上闻到了跟刘氏一样的香味儿,虽然淡淡的,但是绝对错不了! 崖香震惊般的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她下意识想否定心中的某个猜测,可是,连她自己也觉得前后矛盾。 若说这香味儿是宋大夫从别的女人那里沾惹来的,可宋大夫根本就没女人!更从来都不逛花楼!何况,刘氏的香向来独一无二,连颜海月都不曾赠予,别人根本就更不可能有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颜小茴闻错了,还是宋大夫和刘氏之间有别人不知道的关系呢? 思来想去,崖香只能拉了颜小茴的手耐心劝道:“二姑娘,这话除了我,你可千万别跟其他人说!不管这香味儿到底一不一样,宋大夫跟夫人到底有什么关系,你都不能管!如今这府中已经够乱的了,您可不能再添乱了!” 颜小茴蹙眉,是啊,单凭一个香味儿就疑神疑鬼,任谁也不可能被说服。何况,现在颜府里已经有颜海月这样一个敌人了,到时候事情闹大了,情势只会对她不利。而且,退一步来说,如果宋大夫跟刘氏之间没有关系,那她岂不就成了造谣生事之人? 若是这件事真的如她所想,那也得等证据确凿了以后让颜父来做决断! 她默默地不作声,右手的食指下意识把玩着衣角。 一旁的崖香见她沉默不语,怕她还揪住这件事不放,自己钻牛角尖到头来惹祸上身,禁不住将话题一转:“对了,二姑娘,医馆的事儿怎么样了?” 颜小茴从善如流的回答:“位置已经找好了,戎修派的人正帮忙修整呢!过几天我带你去医馆看看,顺便去看看叶大哥他们。” 崖香一听见叶大哥叶臻,禁不住双眼一亮,小脸粉嫩粉嫩的,无意间流露出少女般的娇羞:“真的?太好了,我好些时日没见到叶大哥和夏远他们了,怪想念的!” 颜小茴不禁不怀好意的拉长了尾音调侃她:“哦?是想夏远还是想叶大哥啊!” 崖香面含春色,跺了跺脚:“哎呀!二姑娘,你怎么这样!人家不跟你说话了!” 颜小茴嘻嘻一笑,趴在桌上看她跳脚的模样觉得有趣极了。 可是,忽然间她眉头一皱,慌乱的摸了摸胸前,又将手伸进怀里自己掏了掏。 崖香见她脸色一变,也不跟她玩笑了,连忙凑过来,面色也带上了凝重:“二姑娘,怎么了?” 颜小茴一脸菜色:“完了,我医馆的地契揣在怀里,现在不见了!” 崖香也是一惊:“怎么会呢?昨天晚上不是还拿出来看来着吗?是不是放在别的地方了!” 颜小茴摇摇头:“不可能,这个地契很重要,我一时想不出什么地方放,怕自己不小心弄丢了才带在身上的。” 说着,她伸手在自己身上上上下下摸了个遍:“可是奇怪了,怎么不见了,明明早上穿衣服的时候还在的!” 崖香咬了咬唇,猜测的说道:“会不会是刚刚去柳姨娘那里,不小心掉在听风斋了” 说着,像是确定了一般拍了拍手自言自语:“十有八九是这样,不是掉在了柳姨娘那里,就是丢在了回来的路上!咱们快点儿去找找吧,不然让府里居心叵测的丫鬟婆子捡到就麻烦了。” 颜小茴见她一脸笃定,连忙站起身跟着她出了沐风院。 从沐风院到听风斋,两人一路上在周围仔细寻找查看。可是,别说地契了,连块儿碎纸屑都没有。 只能沿着石子小径走到听风斋,好不容易到了,却发现往日敞开的月亮门却紧紧闭着,崖香透过中间的空隙伸进手去摸了摸,扭头对颜小茴说道:“二姑娘,门被人从里面锁上了。” 颜小茴不禁疑惑:“一个时辰以前他们离开的时候还开着的,怎么突然间就锁上了?”何况,这大白天锁门,总觉得有些奇怪。 崖香拉了拉她的袖口:“二姑娘,难不成柳姨娘怕被人打扰,在里面睡觉呢?咱们要不要敲敲门?” 颜小茴顺着门缝往里看了一眼,听风斋的地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想确认有没有地契,只能进去找找看了。可是,柳姨娘现在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现在去打扰恐怕不大好吧! 崖香仿佛也看出了她的顾虑,小声开口:“可是,如果不进去,地契怎么办?沐风院没有,来的路上没有,现在只有听风斋里面最有可能了!” 颜小茴烦躁的挠了挠头,忽然从门缝里面看见李婶从偏房的屋后闪身走了出来。 崖香刚要开口叫人,就被身旁的颜小茴捂住嘴,一把拉到了一边。 颜小茴一路拖着她跑进了听风斋一旁的小树林,地上厚厚一层的落叶踩在脚下窸窸窣窣的,两只脚仿佛要陷进去一般绵软,刚走两步就要栽到。崖香脚下不适想要尖叫挣扎,却被颜小茴少有的凌厉的眼神止住了。 崖香不解的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间鬼鬼祟祟了起来。 颜小茴此刻却没时间跟她解释,只是将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嘘”,叫她不要开口说话。 随即目光在小树林里搜寻,左看右看终于找到隐匿在灌木丛里的两块大石头。虽然上面布满了尘土,可是颜小茴丝毫不在意,径直走了过去咬紧牙关用两手拖拽了起来。 崖香见她一个人吃力,连忙跑过去帮忙。 两人将大石头搬到听风斋的墙角,又在大石头上罗上了一块稍微小一点儿的,这才两手扒墙,小心翼翼的踩了上去。 为了怕太明显被里面的人看到,颜小茴不敢将整颗头都露出来,只敢露出两颗大眼睛看向听风斋里面。 崖香见她“鬼鬼祟祟”,也忍不住踩上了墙外的石头往院子里面看去,这一看不要紧,她顿时明白了刚刚颜小茴不让她出声的原因! 只见李婶鬼鬼祟祟的走到门口摸了摸门闩上的那把青铜大锁,又将胖乎乎的身子俯了俯,透过门缝向外面看去,接着,又像是不放心似的,细长的眉眼眯了起来,沿着院墙向四周看去。 颜小茴见她眼神就要瞟过来,连忙伸手拉过崖香俯身一躲,一边侧耳仔细听里面的动静,估摸着她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重新从墙头那边露出眼睛来。 只见李婶迈着两只小粗腿儿,肥腰一扭一扭蹑手蹑脚的走到偏房后边的角落里站定,像是等什么人的样子,一边等一边贼眉鼠眼的往柳姨娘卧室的方向瞟去,怎么看怎么形迹可疑。 颜小茴舔了舔唇角,耐心的等,终于,正房和偏房中间的小路里也低头疾步走出来个人,同样鬼鬼祟祟的左右瞄了瞄,最终快速的奔向了李婶所在的角落。 容长脸,细长身材,浅碧色的衣服。当这人的脸不经意转过来时,颜小茴陡然间蹙了蹙眉,菱香? 都是听风斋的人,见面至于这么小心翼翼的吗?这里面难道有什么猫腻儿不成? 她下意识扭过头看向身边的崖香,而崖香仿佛也迷惑不解般的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也不清楚。 两人只好将目光重新投向院儿里,只见李婶蹙着一双细眉,左右张望着看了看,似乎在窥伺周围有没有人。见周围一丝风丝儿都没有,她才将一只胖手伸了出来,手心朝上,似乎在向菱香要什么东西。 ------------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黄纸包 可是菱香却仿佛为难般的,倏地将两只手背在了身后,双手紧紧扭在一起,躲闪着李婶的手,脸色陡然间变得苍白,嘴里说着什么,从她的神态来看,好似在跟对面的李婶据理力争着什么,可是由于颜小茴和崖香的位置太远,怕被发现又不敢凑得太近,根本就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 但是,李婶却仿佛被她说的话激怒了,上来就用她健壮的胳膊狠狠推了她一下,将菱香生生推了个趔趄。 颜小茴和崖香紧紧咬住嘴唇,才勉强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出来。 那边李婶向前迈了两步,不顾菱香的挣扎粗暴的将她的衣带扯开,力道之大几乎将菱香身上的衣服撕裂开来。 就在这时,从菱香身上“啪嗒”一声掉下来个小纸包。 颜小茴只来得及瞥见外面泛黄的草纸,就让李婶的一双胖手捡了起来,不由分说的揣进了怀里。 菱香想伸手去抢回来,却被李婶一个胳膊肘撂倒,未几,李婶仿佛不解气般的狠狠揪住了菱香的耳朵,凑近她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菱香才慢慢老实了。 李婶见她垂着头乖乖坐在地上,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头也不回的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径直进到了里面的小厨房。 颜小茴见地上的菱香慢慢爬起来,一双眼睛仿佛没有焦距一般,飘忽的落在地面上。身上的衣服被扯开了,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膝盖和屁股那儿都是土,狼狈极了。 但是,她仿佛恍然不觉,像是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一步一挪的走进了她自己的房间,并将房门紧紧关上,不留一点儿空隙。 颜小茴不禁疑惑,这两人究竟是在干什么?那黄纸包里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让菱香这般失魂落魄? 崖香也跟她同样迷惑不解,只好站在岩石上继续往里面看。 不多时,李婶端着个托盘从小厨房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托盘里面放着个青花瓷碗,里面装着黑褐色的液体。 这东西,颜小茴再熟悉不过了,分明是中药。 等等! 她瞬间联想到刚刚李婶和菱香两个人争执的纸包!这俩人莫不是要给柳姨娘下毒吧? 这个想法一闪现出来,颜小茴脸色瞬间就凝重起来! 其实,也不怪她将人想的这么坏,只是这颜府的人居心叵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何况,这李婶虽然是柳姨娘身边的心腹,但是,究竟她心里是不是跟柳姨娘一条心,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她能想到的,身旁的崖香自然也想到了,只见她连忙从大石头上跳了下来,转身就要走。 颜小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声音压的极低:“崖香,你要去哪儿?” 崖香拧眉:“我要进去看看那碗药,看看里面是不是放了什么东西!不是最好,若是,菱香就摊上大事儿了!我们几个是一起买来的,上回茗香偷东西被柳姨娘抓到打了板子,后来随随便便配了个小厮,这回菱香要是出事儿就更完了!只要我在,就绝不能让这种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说着,将颜小茴的手往下甩了甩。 颜小茴从善如流的松开了这只手,另一只却像八爪鱼一样又缠了上来。 崖香见颜小茴脸色陡然一沉,她身子瑟缩了下,但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二姑娘你不知道,我们几个从小被伢子卖到颜府,相依为命情同姐妹,关系就像我跟二姑娘你这样。”说道这里,她抽泣了一声:“二姑娘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肯定会出手,菱香出了事,我也不能不管啊!” 她反过来伸手抓着颜小茴的手腕晃了晃:“二姑娘,你刚刚也看到了,菱香她不是自愿的,是被逼的,这事儿肯定里面有蹊跷,我得去看看!不然到时候柳姨娘真出了什么事儿,东窗事发,到最后替罪羊肯定是菱香!” 颜小茴深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你为菱香的事儿着急,但是,你没想想后果就打算这么冒冒然的进去?进去以后怎么说?说我刚刚爬墙头看见你们俩鬼鬼祟祟了?到时候李婶来个死不认账,或者把罪过都推到菱香身上怎么办?亦或者根本就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分明就是咱俩自己吓自己,倒时候咱俩爬墙头偷窥的事儿倒说不清了!” 崖香显然没想到这一层,她带着水光的眼睛一眨一眨,像小动物一样可怜。 半晌,她咬了咬唇:“那我直接进去,说帮二姑娘你找东西行不行?” 颜小茴没好气的伸出食指轻戳了下她的额头:“人家说柳姨娘在休息不方便开门,直接告诉你没有怎么办?你根本连进都进不去,就别提看药碗里放不放东西了!” 崖香听了,扁着一张嘴几乎要哭了,伸手紧紧抓着颜小茴的衣袖哽咽着嗓子:“二姑娘,那你说该怎么办?我是真担心菱香!” 颜小茴不禁也咬了咬唇,她还担心自己呢!这碗药里面若是真放了什么东西,柳姨娘有个三长两短,万一凑巧被别人发现自己的地契掉在了听风斋里,她就是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了!更何况,这个时空里还真就没有黄浦江! 她将手放在崖香的手上稍微安抚了下她的情绪,思来想去,对她招了招手。 避免有心人进入到这小树林里,两人将刚刚放在墙角用来垫脚的两块大石头重新搬回了原地。还来不及伸手拍拍身上沾满的灰尘,颜小茴就拉着崖香的手沿着小树林走向的听风斋的后院儿。 柳姨娘的卧房就紧贴着这后院,高高耸耸的,微翘的房檐上雕刻着不知名的屋脊兽。 颜小茴带着崖香在后院儿的小树林里寻觅了好几圈儿,终于找见了棵紧挨着柳姨娘卧房的大槐树。 当下说一不二的就将腰带解了下来。 崖香见她衣衫松散,不安的在小树林里左右逡巡了一番,压低了嗓音小声说道:“二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啊?” 颜小茴一边将解下来的腰带一抛挂在了老槐树粗壮的树枝上,又将腰带的两头打结儿,一边回头对崖香说道:“你别愣着啊,快点把你的腰带也解下来给我,光用我一个人的还不够!” 崖香将信将疑的也将腰带解了下来,递给颜小茴,被她接过去依照刚才的模样同样挂在了树枝上。 颜小茴将两只手撑在腰带结成的圈儿里使劲儿压了压,似乎在试探着腰带的承受能力。 崖香见一个腰带悬在了她大腿处的位置,一个悬在了她的肩窝,瞬间就明白了颜小茴的意图。她是想用这两个腰带做成两个秋千模样的梯子。 见状,连忙也凑了上去试了试这腰带的承重量,不想却被颜小茴伸手拉到了一边:“我顺着这个‘梯子’爬到上面看看里面情况怎么样,你在下面不要动,帮我放放风!” 崖香看着高高的树和围墙,又看了看高耸的屋脊,凝眉摇摇头:“二姑娘,还是换我来吧,我爬上去看看,上面太危险了,万一掉下来怎么办?” 颜小茴摇摇头:“不行,你这丫头毛毛躁躁的,万一被人发现了肯定露馅儿,还是我来吧!” 说着也不理崖香的争辩,不由分说的撩起裙摆,一边扶着树干,一边将脚踩在腰带结成的圈儿上。 腰带承受了她的重量陡然间被拉长绷直,仿佛稍微一动就会掉下来一般。由于是单脚踩在腰带上,身体随着腰带晃来晃去,在空中荡来荡去的,看的崖香一阵心惊,禁不住凑过身子伸手将腰带稳稳托住。 有了她的协助,颜小茴的身体显然平衡了不少,她赶紧将另一只脚踩在了另一个腰带上,跟它摇摇晃晃较了好一阵子的劲儿终于爬上了后墙。 颜小茴抹了抹头上的汗,回首对崖香挥挥手:“我上去了啊,等我!” 说着,顺着院墙踩在柳姨娘的屋檐,身子匍匐在上面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 好在这屋顶虽高,却并不很陡,她几步就爬到了正中间。目光在屋顶上逡巡了一圈儿,估摸了下柳姨娘床榻的位置,缓缓的移了过去。 她将两只手互相搓了搓,把因为紧张和忐忑而生出的汗水擦了下去,这才用指尖小心翼翼的抠开了房顶处的一块瓦片,微微漏出了一条缝儿,顺着这空隙朝柳姨娘的屋里看了进去! 视线在下方寻找了一圈儿才看见躺在床榻上的柳姨娘,由于一侧的床幔拂落了下来,颜小茴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见她苍白纤细的胳膊顺着床榻垂下来,平时保养得极好的指甲不知什么时候褪了色,斑斑驳驳的,像是年久失修的铜门掉了老漆。 颜小茴蹙了蹙眉,在柳姨娘身边看了一圈儿,床头桌角都没有那碗药的痕迹。她心里不禁一沉,难道说她刚刚和崖香耽误了太长时间,药已经被柳姨娘喝下了? 正焦急着,里间和外间的月亮门处,风铃叮铃一响,接着一只胖手将珍珠门帘一掀,端着只药碗走了进来。 ------------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再访听风斋 颜小茴的眼睛下意识半眯,舔了舔嘴唇,朝空隙继续看下去。 只见李婶缓缓走过去,手持着药碗在柳姨娘床榻边站定,远远的头顶张望了下床幔,轻轻吸了口气,这才对着床帐里的柳姨娘说道:“姨娘,喝药吧,再不喝药就要凉了!” 床帐里的人没有动,甚至连声儿都没出一下。 李婶端着药,淡眉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又毫无痕迹的松开,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些刻意讨好的关切:“姨娘,老奴知道你伤心,可是这伤心也不能当饭吃不是?这普天之下哪能事事都如意呢,凡事总有点儿缺憾不是?不过,好在姨娘还年轻,老爷的年纪也不大,今后还有的是机会,咱们先喝了药,来日方长啊!” 床榻上的柳姨娘翻了翻身,声音嘶哑,冷冷的说道:“端出去,我不想看见它!” 李婶重重的呼了口气,走上前去苦口婆心的劝道:“姨娘,你这么自己跟自己置气是不行的,现在身体要紧,你可一定要把身体养好了。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身体若是不好,将来拿什么拢住老爷的心?” 不知道她的话是不是戳到了柳姨娘的痛处,只见她忽然间坐了起来,伸手抓过一旁的蚕丝枕头就向李婶砸去,口中歇斯底里:“我都跟你说了,端出去,你耳朵聋了!” 李婶虽然端着药碗,但是她身体灵巧的向后一避,居然堪堪躲过了一劫,手里的药汁几乎一丁点儿也没撒。 柳姨娘的情绪却突然间崩溃,忽然间大声嚎啕起来:“别以为我当时昏迷着没听见,宋大夫说的话我可都清清楚楚的听在耳朵里了,他说我这辈子以后很难再有孕了!” 说着,她仿佛泄愤一般,张牙舞爪的将床幔整个扯了下来,双手和嘴巴一起用力,不停的撕咬,将手里的床帐撕成了一条一条,周围方圆几尺的地方顿时一片狼藉。 不知过了多久,她仿佛筋疲力尽一般,两只手缓缓的垂了下来。陡然间用两只手捂住了脸,口中呜呜咽咽:“我自小就在花楼里游荡,盼了这么多年终于在颜府落了脚,终于有了自己的家!好不容易怀了孩子,眼瞅着就要在这府里站稳脚跟了,这孩子突然间说没就没了,这让我日后可怎么办?我这下辈子还有什么指望活下去!” 李婶见她双肩一耸一耸,回手将药碗放到了一旁的桌角,走过去坐在床榻边,胖胖的胳膊小心翼翼的扶住了柳姨娘的肩膀,细声安慰:“姨娘啊,你嫁进颜府这么多年了,这老爷是什么人,对你什么样儿你还看不出来吗?他可不是那些薄情寡义之人,你要对老爷有信心!老爷一向疼你,断不可能因为这孩子没了就失宠于你。” 柳姨娘显然被她说动了,可是话语里还是将信将疑,捏着帕子的一角不停的在眼角拭泪:“一时半晌是不可能失宠,可是,万一我日后都不可能有孕了呢?老爷如今位高权重,身后削尖了脑袋要挤上来的小姑娘有的是,万一日后这颜府来了更好的,更听话的,还能有我的位置了吗?我如今虽然受宠,不过也是因为年轻,身体好!大夫人这么多年了一直怀不上,这颜家继承香火的重任都压到了我身上,如今若是连我也不能生了,这颜府新姨娘进门还不是早晚的事儿?” 李婶语重心长的劝道:“姨娘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我自然也明白。可是,话说回来,即使这是真的,姨娘就要自暴自弃了吗?你一直这么悲天悯人的,老爷才烦呢!相比之下,你若是重新振作起来,定能重新拾掇好了拢络好老爷的人心!我就不信,凭才情姿色,外面的哪朵儿野花比得上!” 见柳姨娘神色稍缓,她继续说道:“所以说啊,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将身体养好,莫要被其他有心计的狐狸精钻了空子!刚刚宋大夫来帮姨娘开了个滋补的方子,姨娘可得趁热喝了,早早养好了精神,好重振威风!” 柳姨娘用帕子抹了把鼻涕,抬手捋了捋头上的乱发,清了清嗓子对李婶说道:“既然如此,就端过来吧!” 房顶上的颜小茴忍不住咬紧了牙关,眼睛不辍的盯着李婶。 李婶走过去,缓缓端起药碗,并没有注意到药碗周围的桌面上,流淌着一小片药汁,像是从药碗中飞溅出来的一般。 李婶嘴角兀自挂了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两手捧着药碗递给了柳姨娘:“幸好还热着,姨娘赶紧喝了吧!” 柳姨娘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指,将药碗托住,刚要喝,忽然间瞥见药碗中的东西,登时柳眉倒竖大声尖叫一声,一下子将手里的药碗扔了出去! 李婶被她蓦然间的动作吓了一跳,回首看时,只见地上一滩药汁里,破碎的青花瓷碗中,赫然躺着一只食指大小的死老鼠。饶是她年纪再大还是被吓破了胆。 连忙回身抽出墙角大花瓶中放着的鸡毛掸子,不由分说的对着那死老鼠打去。一边打一边嘴里还骂道:“哪儿来的该死的老鼠,看老娘不打死你!” 房顶上的颜小茴忍不住捂嘴无声的笑了出来,本来她应该确定这里面的药究竟什么成份再下手的。可是,现在情况不允许,为了避免万一,她不管这碗药里有毒还是无毒,都只能先当作有毒来对待了。 刚刚柳姨娘要喝药的瞬间她急的挠头,还好这房顶上不知哪儿落了只死老鼠,被她用帕子捏住尾巴,趁下面的两人不注意扔了下去。幸好,不偏不倚的正中了药碗! 柳姨娘显然是吓坏了,整个人缩在床角哆嗦着身子,指着地上的死老鼠颤颤巍巍的说道:“李婶,这死东西哪儿来的啊,快给我弄出去,快弄出去!” 李婶暗中咬了咬牙,鼻子里呼出浓浓的热气,开口却依然温和:“姨娘你别怕,老奴这就弄出去。” 说着,她稍微迟疑了下:“对了,姨娘,这碗药全撒了没喝成,好在外间偏房里还有没熬的,我一会儿回小厨房再重新给你熬一碗吧!” 柳姨娘忽然间惶然的摇头:“我不要,听说这死老鼠最不干净了!小时候,我们村儿里有好些人就都是染上了它们身上的瘟病,死的死,亡的亡!这听风斋里向来干净,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跑进来的!你一会儿就去回老爷,让他多派几个人手进听风斋里里外外的给我打扫干净了!” 李婶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可是姨娘,药总是要喝的啊,不喝身体怎么好起来?我送到大夫人或者宋大夫那里煎好了再拿回来?” 柳姨娘忽然间拧了眉:“李婶,你老糊涂了?你忘了我现在这个样子是拜谁所赐了?现在我与刘氏和颜海月可谓是不共戴天之仇!你让我喝她们院子里熬好的药?呸!就是她们愿意,我还怕她们淬了毒呢!” 说着,她微微顿了顿:“再说,宋大夫在前院儿,来回折腾太远了,也不方便!如果真要借用别人的厨房,不如你拿着药去沐风院找小茴那丫头吧!” 不光李婶,房顶上的颜小茴也是一惊,这柳姨娘平日里鼻孔朝天的一个人,什么时候这么看得起自己了? 她的心中的疑问显然李婶也有,只见她微微蹙眉,面露迟疑:“姨娘,你怎么突然间想起那个丫头了,她可不是咱们这边儿的啊!你别看她平日里一副乖巧的样子,实际上大眼睛骨碌碌乱转,心眼儿多着呢!要不然戎家二公子还有皇上,怎么都被她迷惑住了呢!您也得小心着点儿,别着了她的道儿!” 柳姨娘默了一瞬,忽然间开口:“李婶,虽然你年纪比我大,但是看人这方面我可比您强多了!我从小在花楼长大,什么样儿的人没见过啊,一看一个准儿!那丫头虽然鬼了点儿,但是心里清楚着呢!您放心吧,晚些时候,只管把药送到沐风院,让她们帮忙煎熬!” 颜小茴可是吃了一惊,想不到这柳姨娘居然这么信得过她!既然这样,她就更得上心了! 柳姨娘把事情都定下来了,李婶再多说也无用,只弓着腰将手下的死老鼠清理了出去。 颜小茴轻轻喘了口气,头顶的大太阳晒得她头昏目眩,房顶周围的瓦片也都是青灰色,吸热的很,直将她身上都烤出了汗。 她抬了抬手,刚用袖口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下面的柳姨娘陡然间抬头,一双丹凤眼一横,眼角微挑:“你就别在上面晒着了,下来吧!” 颜小茴陡然一惊,身子跟着一僵。 如果不是对上了柳姨娘潋滟的目光,亲眼看见了她泛白的唇角开开合合,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房顶上趴的时间长了,中暑眼晕了! 柳姨娘见她没反应,忽然间嘴角一挑,竟然笑了出来:“怎么?刚才有胆子往我的药碗里扔死老鼠,这会儿却不敢冒头了?” ------------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房上房下 颜小茴觉得豆大的冷汗正沿着她的额头缓缓流下,一瞬间就流进了她的眼睛。 满满的涩意和刺痛逼迫她不停的眨眼,她慌忙的用袖口擦了擦眼睛,等她再顺着缝隙往下看时,柳姨娘不知什么时候从床榻上走了下来,一身白色中衣中裤显得她倍加柔弱,但是眼神却犀利难当。 她的头微微一侧:“怎么?还要我亲自上去接你下来吗?” 颜小茴乍了乍舌,不过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她清了清嗓子:“呃,请姨娘等我一下,我这就下去!” 柳姨娘却像是突然间想起什么一般,柳眉一蹙。轻声说道:“等一下,你不要从正门进来,从房顶下去以后到屋后找一找,从后门进来!” 说着,双手在墙壁上一扶,走出了她的视线。 颜小茴深深吸了口气,心里略加忐忑,不知这柳姨娘是如何发现自己的,叫自己下去又是为何。 然而,她整个人已经被她抓了个现行,不管怎么样还是要下去会一会她的! 她手脚并用朝着屋后的方向从房顶上爬下去,本来这房子很高,她上来的时候还犹豫着如何下去,可是此时坐在房檐上,她细细观察才发现,屋后的墙壁的青石砖像是被谁刻意拿掉了几块一样,刚好适合放脚,像攀岩一样一点儿点儿爬下去。 双脚落在草地上,她才惊觉两只手掌上都是冷汗,可是她现在顾不得这些,双眼依照着柳姨娘的话在后面整片墙壁上寻找着她口中的后门。可是,看来看去,后面都是一样的青石砖,哪里有门啊? 她以手攥成空拳,一边走一边在墙壁上敲来敲去,想要从这块块青砖中找出点儿什么东西来。 果然,当她俯身敲到右下方的一块砖时,发现这里的声音空空洞洞的,她沿着这块砖为中心,沿着周围仔仔细细的敲了一遍,果然发现一个大约高四尺,宽三尺的方形中空地带来。 她伸手在这中空的地方推了推,却发现,根本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咦?奇了怪了!”她不禁侧了侧头,若说有门,肯定就是这里,可是怎么任她怎么推都没反应呢? 现在她这副苦思冥想的人若是被其他人看见肯定要笑死了!放着前面正大光明的门不能走,却窝在这儿弄这个不知名的暗门!她不禁叹了口气,早知道刚刚在房顶上跟柳姨娘问清楚些好了,何苦搞的她现在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她转动了下因用力而变得僵硬酸痛的手,眼睛一偏忽然间看见外墙墙角里的一堆砂子。连忙走了过去,捧了一捧干燥的砂子在手心。然后半眯了眼睛,一边移动捧着砂子的双手,一边将砂子吹拂到那片中空的青石墙上。 须臾,手中的砂子都被吹掉了,她轻轻拍了两下手,将手上的砂子胡乱擦了擦。双眼一眯,沿着方形的中空地带逡巡一圈儿,陡然间发现细沙之下,有两处地方的浮灰印出了个手印儿。她按着这两个手印儿将两块青石砖微微扳动了下,忽然间像是触动了什么暗处的机关,那方形的地方陡然间被推了进去,露出一个只容得下一人大小的门洞。 她探进身子,将头伸了进去,只见眼前一片幽深。她略微犹豫了一会儿,整个人终是钻了进去。 谁知,她刚钻了进去,身后的墙壁陡然间转动,门洞“砰”地一声重新消失不见了,周围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刚刚外面还是一片阳光,此刻她陡然间走进这漆黑的地方,两只眼睛像是盲了一般,什么也看不清。她舔了舔干涩的唇角,紧张的用两只手在周围摸了摸,双脚也慢慢向下试探了下。 这是个类似于通道的地方,四周都是墙壁,粗糙的刮手。脚下像是楼梯一般,一格一格的,她抿了抿唇,沿着楼梯向着下面小心翼翼的走了下去。 “咚咚咚”,既像是脚步声,又像是她忐忑不安的心跳声。 由于眼睛一直看不见,她不知道自己往下走了究竟有多少米。 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柳姨娘究竟要跟她说什么,非要把她叫到这样一个奇奇怪怪的地方来?莫不是要杀人灭口? 想到这个可能,她顿时毛孔悚然了起来。 她清了清嗓子,一边往下走,一边小心翼翼的询问道:“柳姨娘?你在哪里?” 有些沙哑的女声从下面传来:“在下面,你一直走下来就好了。” 她语气平静,不像是恼羞成怒或者疯癫的样子,颜小茴的心里松快了不少,却仍不敢全然放心。 终于,前方透出些微昏黄的亮光来,她的眼睛已经多少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因而快步走了几步。 前方小小的通道口一转,前方陡然间开阔起来。仅仅匆匆一瞥,颜小茴就被目光所触及到的景象惊呆了! 这是一个偌大的地下室,四周都是木制的书架,书架上放满了各种书籍。或崭新或古旧,有纸制更有竹简。中间的地面有一个六七丈左右的深坑,里面注满了水,颜小茴清清楚楚的看到那坑里长着株荷花,硕大的圆叶漂浮在水面上,一颗粉嫩的巨大花苞轻轻摇曳。 这里面连阳光都没有,这荷花是怎么生的这么好的? 那不大不小的荷花池里,甚至还养了两尾锦鲤! 荷花池边上,放置着一对儿古旧的檀香木雕花桌椅,桌上放置着个铜香炉,正散发着袅袅的香气。 这里,与其说是个暗室,更像是个私人书房。 她还在怔忡中,忽然耳边传来簌簌的脚步声,颜小茴抬眼一看,柳姨娘肩上披着件薄薄的外衫,手里拿着本书正从书架后面闪身走出来。 见了颜小茴她弯了弯唇,脸上丝毫没有跟李婶或者跟颜父他们在一起时的伤心欲绝。 轻快的表情令颜小茴不解,但她只是心中微微一动,表面上并没有显现出来。 柳姨娘瞥了她一眼,淡淡的开口:“想不到这颜府还藏着你这样一个聪明人,居然凭着我那含糊不清的两句话,就真的找了进来!” 不等颜小茴答话,她懒懒的往椅子上一靠,细长的手指慵懒的在这暗室里画了一圈:“我这里怎么样?” 颜小茴见她虽然一脸苍白,但是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奄奄一息,微微蹙了眉往前走了两步,在她面前站定:“姨娘,你身体没事儿了?” 柳姨娘凤眼微抬,嘲讽一笑:“怎么,你也很希望我有事?” “也”?颜小茴咬了咬唇,避开这个看似尖锐但是实际上没有什么营养的问题,开门见山的问她:“您把我叫到这里来干什么?” 柳姨娘将一只手抬起来放在桌案上,屈起一根食指在桌沿的镂刻上无意识的描摹:“如果我没记错,是你爬到我的屋顶上偷窥,还往我的药碗里扔死老鼠。提问的不应该是我吗?” 她的食指忽然一停,倏地收回放在身前,两手交叠着。看着颜小茴曼声说道:“说吧,为什么鬼鬼祟祟的?” 颜小茴无辜的眨了两下眼:“我没有鬼鬼祟祟,我的地契丢了,想着上午的时候只来过姨娘这里就过来找找,但是听风斋的门被锁上了,我怕敲门的话会打扰姨娘休息,一时没办法,就悄悄爬到了房顶上,打算在姨娘房里看一眼有没有地契就走。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柳姨娘听罢,细长的睫毛眨了两眨,颜小茴见她没有反应,忍不住开口:“我说的是真的!” 柳姨娘轻轻一笑,白皙的手伸进袖口里摸了摸,掏出一张薄薄的纸来,摊开放在桌案上。接着用下巴点了点:“这个就是你要找的地契?” 颜小茴往前迈了一步,眯起眼睛看见地契下方的红色印章边上正落着自己的大名儿。因为来到古代以后还不曾写过毛笔字,歪歪扭扭的,像几只炸了毛的毛毛虫爬在宣纸上,为此还被戎修那家伙笑话了一回。 她连忙伸出手去,想将地契拿回来,不料却被柳姨娘以更快的速度按住了它。 颜小茴不禁轻轻一笑:“姨娘,您这是干什么?听说前几年我爹用这些年皇上御赐的赏银在东街开了家书局,地契上可落得是您的名字。那东街虽然不是什么市坊的黄金地段,却靠近各位王公大臣的府邸,说是千金之地也不为过。我这点儿蝇头小地,恐怕还入不了您的眼吧?” 柳姨娘一双凤眼半眯,眼中略过一道流光:“呵,这府里的人都说颜二小姐还是个小孩子,又早早没了娘没什么靠山,可是依我看,你就是个披着羊皮的小狐狸,这府里谁都没有你精明!” 颜小茴低了头,目光跟坐在椅子上的柳姨娘平视,抚着地契的手却一直没有收回。语气谦虚,但是一点儿虚情假意都没有:“姨娘您过奖了,小茴只是为了好好活着尽心尽力而已,若是论精明哪比得上姨娘呢,即使在床榻上躺着都知道小茴在房顶,就跟头上长了双眼睛似的,真是令人不得不佩服。” 柳姨娘目光也饶有兴味的回看她:“我只不过是从衣柜旁的铜镜上看到了你的倒影罢了,算不得精明。” 她另一只胳膊也放在了桌上,微微侧了侧头,表情像是垂钓的人在等鱼儿上钩:“你别着急,这地契,我会给你。但是,你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交代清楚!” ------------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暗室 说罢,她忽然间抬头,眼神犀利:“说吧,为什么往我的药碗里扔东西!” 颜小茴咬了咬唇,这怎么说,说自己看见李婶和菱香在外面鬼鬼祟祟的争抢一包不知名的东西,然后联想到了下毒?这理由既荒唐,又无意中把菱香也装了进去。 平时的柳姨娘就是个厉害的人物,如今看到这暗室,更觉得她不只是厉害而已,甚至还藏着那么点儿深藏不漏,让人摸不清底细,莫名觉得神秘而不可侵犯。 不知道颜父究竟知不知道,柳姨娘这暗室的存在。 见她半晌不出声,柳姨娘弯唇一笑:“既然你不说,那这张地契可就归我了!” 颜小茴下意识蹙眉,但是,她心里却清楚,柳姨娘这样做多半不是真的对着地契感兴趣,而是为了从她口中套话。 颜小茴暗中在袖口里烦躁的将衣角拧成了一个团儿,半晌支支吾吾的开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见房顶上有死老鼠就顺手扔下去了,你就当我恶作剧吧!” 柳姨娘脸色倏地一沉,将放在地契上的手收回。 那张轻飘飘写满了字迹又盖了印章的宣纸就放在颜小茴的眼前,甚至就在她的指尖,一伸手就能将它收回,可是颜小茴却动也没动。 继续淡淡的开口:“您若是觉得我这么做过分了,那这地契就当是给您赔不是吧!” “只是”,她抿了抿嘴角:“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柳姨娘忽然间将身体往椅背上重重一靠,椅子腿儿与地面摩擦发出好大一声刺耳的声响。她像是极不耐烦又极气愤:“我以为你这丫头跟这颜府里这群乌合之众是不同的,想不到你也是个胆小怕事的!” 她伸手将桌案下的抽屉打开,随手拿出个帕子包裹的圆鼓鼓的东西,“刷啦”一声扔在桌上。 本就没有系牢的帕子一下子松散开来,里面的青花瓷碎片一下子滚落了出来,带着脏兮兮的红褐色液体,瞬间就将原本干净平滑的桌面弄的乱七八糟。 颜小茴眼见自己的地契被溅上了一个雨点儿大的红褐色污渍,眉头略微动了动,深深吸了口气,终于控制住了想把它拿回来的冲动。 柳姨娘凤眼瞪得圆溜溜,眼尾上挑,那是她心情不好的预兆,只见她用拇指和食指捏起其中一片青花瓷碎片,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颜小茴眼尖的发现,这些碎片正是之前李婶给她盛药的那只碗。奇了怪了,那碗打碎以后不是被李婶收拾出去了吗,怎么会突然间又出现在她的手里? 柳姨娘闻过之后,不着痕迹的咬了咬牙,面露嘲讽:“呵,她们还真是等不及,我才滑胎,她们就用丹参、红花、桃仁、益母草、牛膝、鸡血藤这些要为我活血了,是不是我大出血早些死了,才能遂了这帮人的心愿?” 说罢,将手中的“啪嗒”一声扔到颜小茴的面前。 颜小茴一听这些药草名儿,心下就是一沉,伸手将碎片捡起来也放到鼻尖闻了闻。果然跟自己猜想的差不多,李婶果真在药里面动了手脚。柳姨娘刚刚才滑了胎,正是需要止血稳固的时候,这时候弄来这些活血的药,这不是明摆着要人命呢吗? 只是,她一个会医术的人,凭借气味儿将草药的成份说出来并不足为奇,那柳姨娘是如何将药汁里的成份一一说出来的呢? 也许是她眼中的诧异太深,柳姨娘像是自嘲,又像是在为她解答:“呵,嫁到颜府这么多年,我若是连这些都不知道,早就不知道被弄死多少回了!” 说着她两手抱臂,重新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说吧,别瞒着了,即使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做的!” 听风斋总共就这么几个人,何况,要还是李婶亲自端给她的,颜小茴知道再瞒她已没有必要,于是干脆将自己趴在墙头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末尾又替菱香求了情。 柳姨娘听了之后,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将自己的话都说完了,颜小茴指了指桌上的地契:“姨娘,这回可以把东西还给我了吧?” 柳姨娘这次倒是一点儿犹豫都没有,爽快的伸出手,将那张薄薄的纸往颜小茴身前一推。 颜小茴从善如流的拿起来叠好,收在袖口里:“既然该说的我都说了,要找的东西也找回来了,姨娘,小茴这就告辞了!” 柳姨娘却柳眉一蹙:“这就要走了?你不想知道幕后的主使是谁吗?菱香一个胆小如鼠的丫头,只不过是替人跑腿罢了。李婶虽然老奸巨猾,但是也是个不成气候的。你难道不想知道,她俩究竟是在为谁办事吗?” 颜小茴伸手捏了捏袖口,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顿觉安心。她弯唇笑道:“小茴虽然年纪小,但是却也知道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在这颜府里尤其适合。我扔了死老鼠避免您喝了不该喝的药,您将捡到的地契还给我,咱俩就算是两清了。至于幕后指使是谁,我还真没兴趣。我奉行的原则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您说我袖手旁观也好,冷酷无情也罢,都跟我没有关系!” 她两手自然的垂在身体两侧,俯身对她福了福:“还没跟您说,姨娘您这暗室虽然光线暗了点儿,不过倒是个静养休憩的好地方,尤其是拿株荷花,比夏天时府里的还美!” 说罢,她微微笑了笑:“如此,小茴还真是长了见识了。崖香还在院儿外等着我呢,我若是长时间不出去,恐怕她会着急,何况,姨娘身子虚弱也需要休息,小茴就不打扰了。” 她转过身刚要走,不料柳姨娘却在她身后徐徐开口。 “真的不好奇?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当年你母亲何细辛是怎么死的吗?” 颜小茴下意识凝眉回头。 只见柳姨娘微微侧了侧头,用指尖在桌上零零碎碎的青花瓷片中拨来挑去,眼帘微垂,却并不看她:“这府里的上上下下都说你娘是服毒而死,但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颜小茴虽然对何氏没有多少感情,但是她毕竟是这一世给予她生命的母亲,说丝毫不关心那是不可能的。她一直以为何细辛何氏是像刘氏口中所说的那样,服毒自杀而死,但是,如果这话是假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她缓缓的转过身子,重新面对柳姨娘,一脸凝重:“您到底想说什么?” 柳姨娘见她脸色微变,居然笑了起来,伸手将桌上零零碎碎的东西重新包好随便推到了桌面上其他的角落上。然后将桌案上的紫砂壶提起来,往面前的两只茶盏里缓缓倒了茶水。并将其中一盏推到她面前的位置上,这才缓缓开口:“别急嘛,这是御供的大红袍,你过来尝尝,咱们边喝边说。” 颜小茴觉得自己仿佛被她捏住了要害一般,任她呼来唤去,捏圆搓扁。她不禁眯了眼,试图从这女人脸上看出些不同寻常的东西来。 柳姨娘见她站着不动,禁不住轻笑了下:“你这丫头,干什么用一副我会吃人的表情看我?放心吧,这茶里绝对没放东西。一来,你会医术,但凡放点儿什么东西肯定瞒不过你的鼻子和舌尖儿。二来,咱们如今有相同的敌人,我拢络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对你下手呢?” 颜小茴咬了咬唇,这才走过去缓缓的坐了下来,在她狐媚的目光下缓缓的轻啜了口清茶。 茶盏刚离了唇角她就立刻开口:“说吧,关于我娘你知道些什么?这时候提起来又是为何?” 柳姨娘轻轻笑了下:“你这丫头,还真是心急,弄的人都没心情好好品茶了。” 颜小茴蹙眉:“你到底说还是不说,不说我可走了!” 柳姨娘忍不住撇了撇嘴:“真是不禁逗,好吧,我说。”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她张口却反问了个问题:“你觉得你爹对我怎么样?” 颜小茴不知道怎么忽然间拐到了颜父这里,但是既然她想听,她就回答:“虽然刚回颜府没有多久,但是就我的所听所感,觉得他对你挺好的。简直是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而且,一般不管柳姨娘说的做的有多过分,颜父通通都装作看不见。一旦有人跟柳姨娘起了纷争,颜父也绝不会说柳姨娘一个“不”字,相反还百般维护。从这一点来说,颜父可以说得上对她是百般宠溺了。 柳姨娘忍不住嘲讽一笑:“那你知道你爹究竟为何对我这般好吗?” 颜小茴被他问的一愣,柳姨娘却没有真正要让她回答的意思,而是自问自答的说道:“因为这府里的老人,都说我长了一张跟你娘相似的脸!我现在所接受的好,其实原本都是给你娘的!我根本就是一个你娘的替身!” 颜小茴依稀想起刚刚回到颜府的第一个晚上,崖香曾跟她说过,柳姨娘是因为长相与何氏相似所以被娶进门的,当时她只是当故事听了听,没想到居然还真是这么回事。 但是,这毕竟是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了,她不好说什么,只是将眼光落在了面前单薄瘦弱的人影上。 ------------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背后的眼睛 而柳姨娘显然也没有让她同情的意思,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本来我就是出身红尘,有个人能给我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已经很不错了,至于这个人是因为爱我也好,把我当作替身也罢,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我却不想跟你娘一样,成为第二个别人手下的冤魂野鬼!” 颜小茴的脸色一沉,不着痕迹瞪大了眼睛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柳姨娘却闭了口,伸手将她进屋时就拿在手里的一本书册子递给她。 说是本书册子,其实也就是薄薄的几张草纸,上面用白纸做了个封面,左边用绒线缝合装订了。 颜小茴狐疑的接过来,拇指和食指互相捻了捻,翻开了封面,下意识读起了这些潦草而难以辨认的官体字,不料,越看脸色越沉。 须臾看罢,她将这书册子一合,沉声问道:“这些东西你是从哪儿来的?” 柳姨娘微微挑了挑唇角:“前些年嫁进颜府,无意中听到下人之间传言,说我跟你娘长得有九分像。我一时间好奇,就暗中差人去挖了你娘的坟,看看你娘究竟是什么模样。” 颜小茴听了禁不住脸色一变,这柳姨娘进门的时候何氏可都死了好些年了,哪有为了看一个死人长相就把人家的坟挖开的?再说,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即使开了棺也只能看见一具烂尸,哪里看得出什么长相,这事儿做的不光没道德还有点儿变态! 柳姨娘见她脸色不好,仿佛知道她想什么似的,又补充了句:“你别想歪了,我本是听说老爷怕睹物思人,将你娘的画像全都装裱好了随人一起下葬了,这才差人开棺的。” 她这么一解释,颜小茴心里毛烘烘的疙瘩才算是一点儿点儿平息了下去。 她轻咳了一声,才接着缓缓说道:“可巧其中一个开棺的老头原来是个仵作,他看出你娘的尸首虽然发黑是中毒所致,但是这毒却不是最初致死的原因。出于仵作本身的好奇心,他动手验了验尸,不想从残存的胃里找出了红花等大量补血的药物残渣,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你娘其实是死于产后过量补血而导致的大出血,而身上的毒只是快咽气时才被人灌下的。她死的时候,毒素还没全部扩散呢,所以只有胃部是黑的,四肢的骨头还都是白的。” 说着,她指了指桌上的书册子:“那老头将这事儿无意中跟同去的人提起,又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就命他写了份卷宗。” “本来,我是秉着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的态度,打算将这个无意中的发现藏一辈子的”,说到这儿,她嘲讽一笑:“可是,你也看见了,如今有人可是想拿当年发生在你娘身上的事儿重新往我身上套用呢!我若是不做点儿什么,是不是就太窝囊了?” 颜小茴眉头打了个死结,低头盯着面前的书册子,直到上面的字迹模糊成了一片,才收回心神,将册子往柳姨娘的面前一推:“所以,您跟我说这些是想干什么?” 柳姨娘仿佛被噎了一下,几乎瞠目结舌的看着她:“如今想方设法对我下手的人,就是曾近害死你娘的人,难道你不打算为你娘报仇?从你娘那时候开始,一直到我这时候,罪魁祸首究竟是谁,难道还用我明说吗?” 颜小茴目光落在柳姨娘身后,倏地将身板挺得笔直,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 手臂却是一伸,放在柳姨娘面前的书册子上,手指有意无意的在上面点了两下,嘴里轻轻一笑:“仅仅凭这个册子我就要相信你的一面之词?第一,谁能证明这书册子里写的东西就是真的?第二,谁又能证明李婶真的是要害你呢?万一,她只是跟你在我面前演了场戏,想用我借刀杀人呢?” 柳姨娘目光顺着她的手指看向书册子上面的字,忽地噤了声,半晌猛地将面前的书册子陡然间收回,一下子甩进了抽屉里,“砰”地一下紧紧关上。 她一双凤眼怒瞪,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满是怒气而显得有了些血色。只见她柳眉倒竖,嘲讽一笑:“呵,我原本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却是个胆小怕事瞻前顾后的!我这暗室还从来没跟颜府的人说起过,颜府的人更是进来过!本以为咱俩能结个盟,没想到倒是看错你了!” 她倏地站起来,将手一挥,指向暗道的楼梯口:“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也不勉强,就如你所说,今儿你救了我一回,我也将捡到的地契还给你了,咱俩之间就两清了。今天就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从此咱俩还是桥归桥路归路,我也希望今儿你在这暗室里所看见到的,所听到的,都不要对第二个人提起。” “不然”,她凤眼一挑:“可就别怪姨娘我不客气了!” 颜小茴眼风一扫,向她身后的书架看去,见书架上两本古风文集略动了动,倏地将桌子一拍霍然站了起来,言语里有明显的嘲讽:“放心吧,柳姨娘,小茴并不是嘴贱之人!只是,我还要提醒姨娘一句,我这辈子本来窝在乡野之地每日被养父养母呼来喝去,是大夫人亲自将我接回府中的,对我来说,大夫人就是我这辈子的亲娘!不管你平日里跟她有多大的冤仇,都与我没有关系。虽然我阻止不了你,但是我绝对不会跟你苟合!” 柳姨娘倏地伸手抄起一旁的紫砂壶狠狠摔在地上,紫砂壶“砰”地一声爆裂开来,满满的还冒着热气的大红袍一下子飞溅了出来,饶是颜小茴下意识迅速后退躲了一下,还是被弄脏了裙摆。 她抬头不满的看向面前的柳姨娘,嘴角一挑:“就凭你还想跟大夫人斗?我劝你趁早省省力气吧!” 柳姨娘胸口上下起伏,大声吼道:“滚!你给我滚!” 颜小茴见她一边的眼睛快速的眨了两下,下意识略过她的肩膀,看向她身后的书架,那两本古风文集夹缝中,分明有只圆溜溜的眼睛! 她也眨了下眼,嘴角微挑:“好,我滚!柳姨娘你好自为知!” 说罢,衣袖一甩,转身像一阵轻风一般顺着黑漆漆的楼梯快速“噔噔噔”走了上去,两只手在青石墙上踅摸了一遍,好不容易才从墙壁上找到了机关。入口的合叶发出“啪”的一声,石门瞬间打开,外面白花花的光线陡然间照射进来,照的眼前一片白茫。 她下意识眯了眯眼,抬起袖子挡住了外面的刺目的光线,眼睛眨呀眨,好不容易才适应了。 直到双手并用从里面爬出来,回手将石门关好,一颗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这才平静了下来。 她万万没想到在这秘密的暗室里,居然还有人暗中盯梢,若不是她眼尖,看出柳姨娘背后书架上的两本书被人从里面轻微挪动了,及时用手指在桌上的书册子找到“背后有人”这几个字提醒柳姨娘,那她俩之间的秘密谈话恐怕早就都被那人听了去了。 虽然好些话已经像泼出去的水一般收不回来了,但幸好她没有明确表态,说出类似跟柳姨娘结盟对付刘氏的话,不然她的一双脚就算是踏进漩涡中,再也收不回来了。 如今她已经跟颜海月结了怨,如果再明摆着跟刘氏结仇,那她在这颜府的日子,就再也别想消消停停的过了。 那颜海月妄图谋杀过她一次是不假,但是总归来说,只是个十几岁的丫头片子为情伤风罢了,以她耿直的性格来看,并没有什么心机,因此也不足为惧。而刘氏就不同了,如果柳姨娘给她看的书册子里面记载的东西属实,那她可是真真正正的杀人谋害。一想到她用一副端庄温婉的样子骗了众人这么多年,颜小茴就觉得毛孔悚然浑身发毛。 而且,尽管现在依稀能发现刘氏对她虚伪的关怀,还有跟宋大夫之间说不清道不明、令人揣测的关系……但无一例外的都让人拿不出任何证据出来。 她烦躁的挠了挠头,总觉得自己在这颜府的日子,是越来越难熬了。 正纠结着,猛然听见有人小声的在喊:“二姑娘,二姑娘!” 颜小茴抬头,只见崖香正用两只手扒着院墙,露出一个圆圆的脑顶和一双眼睛来。她眉毛一簇,显然有些担心:“二姑娘,你怎么才出来啊,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被柳姨娘她们发现了呢!” 颜小茴嘴角一抽,心里禁不住腹诽,可不正是被她发现了么,还被她请到暗室里喝了口茶呢! 可这话她只在喉咙里转了一圈儿,没有跟她说,省着她胆小怕事。 那边崖香像地鼠一样忽然间两手一松,隐匿到院墙后不见了,随即将两根腰带绑好从墙那边扔进了院墙这边。 想着此刻周围反正也没有别人,颜小茴回手将裙子撩起来,一边抓住腰带为支撑,一边用双脚踩在墙上一点儿一点儿往上爬,接着两手抓住墙头,整个人一跃就坐上了墙头,毫无形象可言,丝毫都没想到戎修派给她的几个影卫此时正在某处隐匿着看着她。 ------------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幕后主使 “噗通”一声从院墙上跳下来,颜小茴这才有功夫抖了抖身上粘着的尘土,将两根紧紧绑在一起的腰带解开一人一根重新系在腰上,对一旁的崖香说道:“等急了吧?” 崖香一听果然扁了嘴:“可不是,二姑娘你怎么进去那么久,还从那小门里面爬出来的?那碗药柳姨娘没喝吧?” 颜小茴摇摇头:“我在她药碗里偷偷扔了点儿脏东西,她没喝成。” 崖香轻轻松了口气,用手拍了拍胸脯:“太好了,可吓死我了。这柳姨娘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菱香肯定第一个倒霉,幸好幸好!” 颜小茴却没她这么乐观,柳姨娘虽然这碗药没喝,没有中计,但是不代表背后的主使就会善罢甘休! 虽然这件事不是冲着她来的,但是,冥冥之中却与她有了千丝万缕的连系,想要再装作不知道而袖手旁观,已经不大可能了。 因为,可能那人下一个对付的目标,就是她! 她想起刚刚在暗室里书架后面的那双偷窥的眼睛,如果不是李婶,十有八九也是她隐藏在听风斋的同伙。如今当务之急,是要试探试探菱香,看她究竟对这件事知道多少,幕后的主使究竟是刘氏,还是柳姨娘一个人在自导自演! 颜小茴怀揣着心事跟着崖香躲闪着府中的丫鬟婆子走回沐风院,脑中却还在思索今天一天看到的听到的事情。 如果说柳姨娘给她看的书册子里写的东西都是真的,那她的生母何细辛就是被人暗害,这仇虽然隔了十几年,还是要报的! 可是,柳姨娘那边,却总有些东西令人生疑,不可全信。比如她明明滑胎以后一副撕心裂肺的样子,但是今儿看见她的时候却淡定的可以,仿佛只是病了一场,与上午呈现在颜父和众人面前的样子截然不同。而且,她平时仗着颜父恃宠而骄,眼高于顶,活生生一个嫉妒心极强的女人。但是,今天说话办事却显现出非同一般的姿态,仿佛她平日里那些不招人待见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令人捉摸不透。 她烦躁的挠了挠头,忽然想起在房顶上趴着的时候,柳姨娘曾跟李婶说要把晚上的药送到沐风院来熬煮,不如,就等李婶来送药的时候,再试探试探吧。 虽然颜小茴想是这么想的,可是,一直到月上柳梢,别说李婶了,她的沐风院就是只蚊子都没进来过。 她看了看面前趴在桌上打瞌睡的崖香,陡然间将无心临摹的潦草字迹团成了一团,将手中的狼毫往桌上重重一放,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崖香被她的动作惊动猛然间惊醒,仓惶的在四周看了看,脸上被衣服压出了好几道褶皱:“怎么了,二姑娘怎么了?” 颜小茴默不作声,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 崖香刚睡醒,迷迷糊糊的跟着她来到了小厨房,看她蹲下身子在灶口里点火,瞬间就惊醒了,连忙接过火折子:“二姑娘,你可是饿了?快放手,让我来吧!” 颜小茴也不多说,从善如流的任她生着了火,动作迅速的做了盘梅菜扣肉、油泼笋片,见不够又用两条小鲫鱼简单煮了个鱼汤,甚至从里间找出一坛梅子酒。 崖香是第一次见她喝酒,连忙伸手接过来,用帕子擦了擦坛口上的浮灰,好心叮嘱:“二姑娘,你别看这是果酒,但可是加了淳烈的高粱酒的,后劲儿大着呢!你可不能多喝!” 颜小茴瞅她一眼:“谁说我要喝了。” 崖香一怔:“不喝拿出来做什么?” 颜小茴一边从橱柜里找出个食盒来,将菜整整洁洁的摆好,一边对她说:“不是我喝,是你要喝。” 崖香就更诧异了,连嘴巴都张了老大,拼命摆手:“不行不行,姑娘,我可不会喝酒,稍微沾一点儿就脸红!” 颜小茴可不管这些,兀自将食盒和酒坛往她怀里一放:“不是让你自己全喝了,是让你悄悄去听风斋找菱香和李婶她们喝。” 见崖香万般为难的看着她,她安抚般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用有什么负担,只是让你去跟她们俩吃个饭罢了。酒你可以不喝,但是一定要让她们俩喝。” 崖香无辜的眨了眨两只大眼睛:“可是,我用什么理由找她们俩啊,柳姨娘现在病着,正需要人手,这个时候找她们俩喝酒恐怕不妥吧?她们肯定抽不出来空的。” 颜小茴在她肩上轻捏了两下:“你就说这两天见她俩为了柳姨娘的事儿忙前忙后,觉得辛苦,想替她俩解解忧的,千万别提我。这会儿柳姨娘十有八九已经睡下了,所以你不用担心这个。尽量让她俩多喝酒,看看酒后能不能套出什么话来。比如白天看见的那包东西究竟是什么,从哪儿来的,谁给的等等。” 说罢,她伸手揉了揉一脸苦相的崖香的头顶:“今天有人在柳姨娘的药碗里放了不该放的东西,这事儿要是追究起来,跟菱香她们脱不开关系。虽然菱香应该是被迫的,但是咱们明摆着问菱香她肯定不会说实话,只能趁着酒后问了。一次没有成功,那人肯定会来第二次,等到她真的成功了,那菱香也就被推进火坑了。这事儿咱们能不能帮上忙了结,就看你了!” 菱香被她一说,顿时觉得胸口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她此时双手抱着东西腾不出来手,要是腾得出手她肯定第一时间抓住颜小茴的衣袖了。 于是,她只能可怜兮兮的看着颜小茴,不住的央求:“姑娘,我一个人恐怕不行,你不能跟我一起去吗?” 颜小茴缓缓的摇摇头:“不行,你去已经会引起她们的防备了,我若是去,更会打草惊蛇。你别觉得有什么负担,就当随便吃个饭聊聊天,能套出她们口中的话更好,若是套不出,那咱们再找别的方法。” 崖香抱着一堆东西郑重的点了点头,这才慢慢出了沐风院。 颜小茴目送崖香的背影,直到她渐渐远去,绣灯发出的光亮再也看不见,这才半眯了眼睛举起双手在空中拍了拍。 须臾,竹窗“呼啦”一声,只见黑影一闪,一个黑衣劲装的男子利落的翻身落地,黑色的面纱遮住脸孔,只留一双细长的眉眼。虽说衣着打扮慑人,但是他却故意将身上的气势尽数敛去,双手恭敬的垂在身体两侧:“颜姑娘,请问有何吩咐。” 颜小茴瞬间有些不好意思,按理来说这影卫只是戎修派来保护她的,可是她现在却想让他们帮忙做些别的事,这样的话在她嘴边转了好几圈,可是愣是说不出口,只能盯着影卫烛灯下的剪影愣神。 黑衣人仿佛看出她的矛盾,沉沉开口:“颜姑娘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二公子早在把我们几个分配给颜姑娘的时候就已经将我们的籍属更改了,现在我们的主子不是二公子,而是颜姑娘。只要您开口,哪怕是刀山火海,哪怕是与二公子为敌,我们也在所不辞!” 颜小茴被他的话说的一愣,半晌幽幽开口:“这话是戎修跟你们说的?哪怕是与他为敌,也要你们帮着我?” 黑衣人郑重的点点头:“是的,二公子的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颜小茴没想到戎修居然背地里跟影卫交代了这些,巨大的感动袭来,心里激起一股不可言说的震荡。 还来不及品味就看见黑衣人催促的目光,她勉强将心神一揽,开口说道:“嗯,是这样的,你们几个对隐藏比较在行,这事儿只能拜托你们了。崖香刚刚去了听风斋,我想让你们去听风斋守着,看看听风斋里有没有人偷偷溜出来,溜出来的话又去了哪里。如果有,你们一定要跟住她,记住她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回来告诉我,若是没有的话就算了。” 黑衣人领命,兀自带着两个自家兄弟踏着月色奔向了听风斋,其余的依然留在沐风院。 他走后,沐风院里重新恢复了寂静,颜小茴重新执起了狼毫,坐在椅子上好半天却没有写一个字,只听见夜风呼啦啦的从树梢中穿过,发出簌簌的声响。 其实,她让崖香去听风斋,口中说的是让她去灌醉李婶和菱香,好从她们口中套出些东西来。但是,实际上她心里清楚的很,崖香此去多半是白费。李婶不管是替谁办事,都不可能轻易的就将幕后的主子交代出来,这跟喝不喝醉没有多大的关系。 即使,明知道这样却还是让崖香去,只是想试探试探这些人的反应罢了。 李婶若是真的是刘氏的人,怎么会看不出崖香此去试探的目的,她必然会将刘氏撇的干干净净。但是,今天给柳姨娘下药失败,多半会禀报刘氏,并商讨接下来的事情。这样,不管她或者其他什么人、什么时候出听风斋,只要跟刘氏联系,都会掌握在影卫的手中。 反之,李婶若是柳姨娘的人,必定会在言语中间接提醒崖香,刘氏才是背后的主使。那崖香此去,正好是着了她的道儿,送上门去的。影卫即便是守在听风斋,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轻轻叩门板的声音,颜小茴一个激灵猛然回神,低下头,看见桌案上铺着的宣纸不知什么时候被她乱画成了一团团黑色的墨迹,袖口上也粘上了一大块墨痕,立刻将手中的狼毫扔掉,匆匆走到门边,警戒的问道:“谁?” ------------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捉摸不透 门外传来低声的男声:“颜姑娘,是我。” 颜小茴赶紧将门打开放影卫进来,黑衣人前脚刚走进来,还没站稳就开口:“刚刚我和老四老六分别在听风斋各处守着,一直都没看见有人出来,更没有人进去。只是,大约戌时三刻的时候,有一只小鸟扑棱棱的从东北角飞了过来,眼瞅着就要飞进听风斋。” 说着他顿了顿,从袖口里掏出个纸条来:“马上就秋末了,这个时候鸟基本上都已经飞到南方去了,留下的不是麻雀就是乌鸦子,可这却是只燕子,怎么看都觉得可疑。我想都没想就用石子把它打下来了,没想到还真有点儿发现。这是鸟腿上绑着个字条,我发现了,就马上给姑娘送回来了。” 说罢,将手中的字条递给颜小茴:“颜姑娘你看看,这上面写的东西可有用?这信儿到底是传还是不传?那小鸟现在还在老六手里没放呢!” 颜小茴伸手将字条接过,小小的一张草纸,只有小拇指般大小,上面寥寥写了几个字:“事情如何”。 颜小茴禁不住蹙眉,这显然是谁在传信儿给听风斋的人询问事情的进城,可是问的什么事情,又是问谁呢? 颜小茴捏着这张字条,放在鼻间下闻了闻,字条上带着淡淡的香气,跟刘氏身上的香味儿很是相似。 可是,颜小茴苦闷的看着字条上的娟娟小楷,她从没见过刘氏写字,单从这香味儿,还不能说明这字条就是刘氏传的。 她抬头看向黑衣人:“把鸟放了吧,看它往哪儿飞!回来立刻告诉我。” 黑衣人答应了一声,对着门外打了个响指,外面立刻有人将鸟扑棱棱的放了出去,并用轻功一直跟随着。 颜小茴将字条翻来覆去,脑中忽然叮铃一响!之前她跟随公主出游的那次遇到了倭人,颜府的人以为她出了意外,刘氏还为她写《金刚经》祈福来着。只要将那上面的字体跟这上面的对比一下就八九不离十了! 说着,她将沐风院的门一锁,直直就奔向祠堂。 此时夜色已深,看守祠堂的小厮拖着两条腿半躺在门口歪着脖子睡的正香。 趁着这个时候,颜小茴蹑手蹑脚的偷偷溜了进去,双手合十在老祖宗牌位上念叨了两句,就直奔香案,找出刘氏的抄经本,轻手轻脚的翻开,将手中的小纸条上的字迹一对比! 横折竖钩,简直一模一样! 心里陡然一沉,还没等她细想,外间的门陡然间被人推开! 那人冷声一喝:“什么人,这么晚了进来干什么?” 颜小茴被吓了一跳,将手里的东西快速藏进袖口猛然间回头。 只见门口站着刚刚在祠堂外睡着的小厮,她心里略微松了松,却没有全然退却心防。 这祠堂不光供着颜家的牌位,中间还放置着一尊文曲星金像。传说中这文曲星是天上主掌文运的星宿,颜父是个文人,认为颜家的官运和文运都是由这文曲星主宰,因而对这尊金像极为看重,不光每逢节日要进香祭拜,还命人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严加看管,生怕这金像出什么意外。 不过好在这么长时间以来,这金像始终没有被盗,依然端坐在颜家列祖列宗中间守护着颜家的文运。 这看守祠堂也就成了件美差,只要每天将祠堂打扫干净,守护好祠堂的东西,基本上就可以该干嘛干嘛了,既不受主人们的差遣又清闲。 这个叫川穹的小厮更是乐的清闲,远远瞧见府里其他院子里的灯火都灭了,人也不走动了,将祠堂巡视了一圈儿就歪到在门口的石柱子边睡着了。 谁承想睡的正香,忽然间哪里袭来一阵冷风,他一个激灵惊醒,回头就发现祠堂的门被人动过了! 虽然两扇紧闭的木门跟他睡着前没什么两样,但是他却知道,这门肯定是被人推开过,因为他拴在两扇门把手上的头发丝儿被扯断了! 这么晚了,谁会进这祠堂,必是偷东西的贼,他当下就抄起了手边的家伙,将门一推冲了进去! 可当他走进祠堂里面,却发现这里面站着的不是别人,而是二姑娘颜小茴!尽管他在祠堂当差,并没有多少机会见到二姑娘,却也经常听府里的下人们之间口口相传,说这二姑娘跟大姑娘可不同,是个实实在在的美人胚子。 今儿打灯火下这么一看,这话果然不假!虽然脸上脂粉未施,却仪容韶秀,有着说不出的清丽脱俗,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更是像是能看到人的心里去,他川穹活了将近二十年还没见过这么标致的小人儿呢! 可是,漂亮虽漂亮,晚上擅闯祠堂倒是事实,他可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她迷惑了。 他一双眼睛在颜小茴身上打量了一翻,举了举手里的木棍:“二姑娘,这么晚了您不睡觉,上祠堂来干什么?” 颜小茴眼睛不着痕迹的一转,手指在袖口里张开,阻止小臂处正向下滑的抄经本。 她不回答川穹的问话,反倒反问了起来:“我还没问你呢!在祠堂当差的都是你这么个当法吗?人都大摇大摆的进来了,自己却在门口睡的正香呢!若今天晚上来的不是我是坏人,估计早就里面的东西搬空了,顺道将你灭口!” 说罢,她大眼睛一抬:“你这么玩忽职守,我爹他知道吗?” 她蹙眉像是在苦恼思索,嘴里喃喃自语:“颜家对待你这样的下人怎么处罚来着?好像是直接撵出颜府吧?” 川穹听了,连忙将手中的棍子一扔,双膝一弯就跪了下来。身子向前一趴结结实实的就给她磕了个响头。 颜小茴连忙挪动脚步向旁边避了避。 那川穹磕过头,眼巴巴的瞅着她,嘴里开始求饶:“二姑娘,小的承认刚刚是一时疏忽睡着了,求您千万别告诉老爷!小的从小家贫,母亲常年卧床不起,父亲又被朝廷征去当了兵,好多年都未曾回来,不知是死是活,现在家里所有的生计都靠小的维持!” 说着,他一躬身又在地上磕了个头,可怜兮兮的哽咽:“咱们颜府虽然不想其他王府贵胄那般有钱,却贵在人情味儿浓,对下人大方宽容,小的虽然没有什么手艺,却凭着这些年在颜府的月钱维持了家中的生计。求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小的,不然小的若是被赶出了府,不管是俺,就是俺娘也没法活了!” 颜小茴本来是想吓唬他一下,却没想到这人当真这么胆小,居然叽叽咕咕哭了起来,声音还越来越大。她怕这边的动静惊动别人脱不了身,连忙开口说道:“行了,既然你有你的难处,这次的事儿我就不追究了,只是,下次你如果还被我抓到,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川穹听了,连忙作揖致谢。 颜小茴瞥了他一眼:“好了,今儿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我不会对第二个人提起,你自己也要好自为之。不过,这事儿将来若是从你的口中说出去,传到我爹的耳朵里,那就赖不得我了!” 川穹听了连连摇头:“二姑娘您放心吧,这事儿就是借小的十个胆子,小的也不敢跟别人说啊!” 颜小茴满意的点点头,这样他也不会把她今天晚上到过祠堂这事儿说给别人了。 她垂眸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人,迈开步子朝门口走去。 刚要迈出门槛,身后的川穹忽然间站起来挠了挠头:“咦?二姑娘,您还没说您来这儿干什么呢?” 颜小茴咬了咬唇,这个人,她跟他绕了这么半天,他居然还没忘了盘问自己! 颜小茴左手在自己大腿上狠掐了一下,用力挤了挤眼,回头时已经泪水涟涟。 她吸了吸鼻子:“刚刚午夜梦回,梦见了我死去的娘,一时间心绪不宁睡不着了,就跑到祠堂里看看,跟老祖宗说说话。” 川穹自然听府里的下人们说起过去世的何氏,此时见她“哭”的这样伤心,心里的怀疑顿时一点儿都没有了。 连忙暖语安抚:“何姨娘已经去世多年了,二姑娘您就看开些吧!” 颜小茴点点头,伸手装模作样的用袖口拭了拭泪,在他目光下缓缓走出了祠堂。 一出门,她立刻抹干了眼角的泪,匆匆藏到一旁的假山旁边。不多时,影卫就找了过来。 颜小茴连忙问道:“怎么样?” 黑衣人垂手侍立:“那鸟被放飞以后,先飞到了听风斋右间的偏房,半晌见没有人出来,又从听风斋飞了出去。老六的轻功不错,一直跟着,见它飞进了皓月阁,就再也没出来过。想必那鸟,十有八九是皓月阁的。” 颜小茴捏着手里的字条和抄经本,默默点点头。这就全都对上了,字是刘氏的字,鸟也是刘氏的鸟,如此已经基本能证明李婶背后的指使是她了。 她从假山处闪身走了出来,对身后的黑衣人说道:“今天的事儿多谢你们了。” 黑衣人对她俯首:“姑娘客气了,这都是应该的。” 颜小茴伸手将袖口的抄经本塞进怀里,整了整衣服,迈步向听风斋走去。 ------------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去叫老爷 黑衣人做了多年的影卫,自然知道这时候不再需要他们露面,一个闪身隐匿在了颜小茴周围保护。 颜小茴走在石子小径上,月光将她周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清辉。 她心里暗忖,既然种种迹象表明李婶就是刘氏的人,那势必不能再让这个人留在柳姨娘身边了,不然,白天下手没成功,她一定会继续寻找机会。 伸手将听风斋门推开,刚走了两步,就看见一个十几岁左右的小丫鬟端着盆水从正房里走出来。 小丫鬟看见她吓了一跳:“你是什么人,这么晚了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颜小茴见着丫鬟面生,禁不住有些诧异。听风斋的丫鬟婆子她都有印象,除了李婶、菱香,就是之前被赶出府的茗香了,何时又来了这么个小丫鬟? 她细细打量了下这个小丫鬟反问道:“你不认识我?” 小丫鬟咬了咬唇,有些怕生似的摇摇头:“不认识,我是今儿晚间的时候才被送到这里来的,这府里的好些人还没见过呢!” 新来的?估计这是柳姨娘觉得院儿里其他人已经靠不住,所以新买了一个,打算培植心腹。 她了然的点点头,随口问道:“姨娘和李婶她们人呢?” 小丫鬟见她穿的绫罗绸缎,面色坦然,不像是坏人,张口答道:“姨娘洗了脸刚睡下了,李婶和菱香姐姐正在偏房里面,好像是在吃饭。” 颜小茴顺着她的手指看向偏房,里面烛影幢幢,依稀印出三个人的剪影,两个瘦瘦弱弱,一个身宽体胖。颜小茴料想这是崖香她们还在里面,心中微微有了计较。 她伸手拍了拍小丫鬟的头:“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怕水盆里的水会弄脏她的身子,连忙将水盆放在地上:“我叫香薷。” 颜小茴点头:“好,香薷,你现在去前面把老爷叫到这听风斋里来。” 香薷听了慌张的摆手:“老爷?奴婢从来都没见过老爷!再说,把老爷叫过来干什么?” 颜小茴伸手指向前方微微露出了个尖顶的房子:“看见那儿了吗?那就是老爷住的地方。你就说听风斋里出事了,让老爷快点儿过来。” 香薷看了眼好好端端的听风斋,眼底一片茫然:“可是姑娘,这听风斋根本就没出事儿啊,这不是骗人吗?” 颜小茴伸手替她理了理衣襟:“不是骗人,一会儿听风斋真的会出事,你如果现在不赶快去找老爷,一会儿出事儿就来不及了!” 接着她煞有介事的说道:“你若是不去,一会儿这听风斋里出了大事,你也少不了要摊责任的!” 香薷大惊,一双瞳孔瞪得老大:“那可不行,我今儿才被买进来!姨娘若是不要我了,我就又得回伢子那里!” 颜小茴瞟了她一眼:“那你还不快去!” 香薷连忙将脚下的裙子一提,作势就要出门。谁知,她刚走了两步忽然间转身又回来了,像没头苍蝇一样往正房冲。 颜小茴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她:“我不是让你去叫人吗?你回房里干什么!” 香薷将脚一跺:“姨娘,我还没跟姨娘说一声儿呢!” 颜小茴将她的人往门口一送:“姨娘那儿我去说,你只管去找老爷好了!” 香薷听了这才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待她走后,颜小茴的脚尖却是一转,从正房门口走过,径直走向了偏房。 她抬手叩了叩偏房的门,嘴里低声唤道:“崖香,你在里面吗?” 里面不时传来两句叽里咕噜的说话声,却没有人真正回答。 颜小茴索性伸手将门一推,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 她头一偏,视线在房中略微一扫,就看见窗根下面的桌边坐着三个人,正是李婶、崖香和菱香。 不知喝了多少酒,三个人几乎都不省人事。 桌上杯盘狼藉,崖香小脸儿通红,半张着嘴歪在菱香身上,而菱香整个人靠在窗台,一张脸都被挤变了形,嘴里正呓语着什么。 对面的李婶也是两腮通红,一只胖手托着自己的脑袋一下一下的点头,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个酒盏。酒盏倾斜,里面的酒水全都洒了出来,流到桌面上,又从桌面滴到她的衣襟。 整个场面别提有多混乱了! 颜小茴好笑的瞥了眼崖香,本来还交代她把别人灌醉从她们口中套词儿呢!现在看来,她比别人醉的还死,幸好没有真的指望她。 颜小茴的视线在偏房里扫了一圈儿,趁着几人正醉死过去,连忙在柜子和抽屉里翻找,希望能找出些李婶跟刘氏暗中勾结的证据。 可是,这李婶显然比她想的还要警醒,居然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一路翻找中,她不小心将桌上的一个花瓶碰倒,“砰”地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接着不知谁嘟囔了一句:“什么东西啊,这么大声,吓死我了!” 醒了?颜小茴身子一僵,连忙回头,却发现崖香的头在菱香身上蹭了蹭又继续睡了。 她本想再找一找,可是,她估摸着这个时候那个叫香薷的丫鬟估计已经到颜父那里了,再等下去就来不及了。她索性将手下的抽屉一推,走到桌边去推崖香:“喂,崖香,你醒醒,都什么时辰了还在这里,不回沐风院了吗?” 崖香的头随着她的手晃了晃,却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 颜小茴索性将桌边插着秋菊的花瓶拿过来,将菊花抽出来,把花瓶里面的水倒在手上拍了拍崖香的脸。 冰凉的水淋在她的脸上,崖香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虽然还是醉的不轻,身体乱晃,但是显然神志已经清醒了不少。 她看了看颜小茴,又看了看李婶和菱香,眼睛瞪得老大,压低了嗓音问道:“二姑娘,你怎么来了?你不说不能打草惊蛇吗?” 说着,她挣扎着起身,脸上的表情极其委屈:“哦,对了,二姑娘,我旁敲侧击的问了,可是她们什么都不肯说!” 颜小茴连忙手疾眼快的一把将她的嘴捂住:“好了,我知道了,你不要说话。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谁来了,你都不要说话,听见没有?” 见崖香点点头,颜小茴才将捂住她的手松开。身体穿过她的胳膊,轻声问道:“你怎么样?还能不能站起来?” 崖香身体靠着她,借着她的力气想要站起来。可是,她年纪小,还从来没有一下子喝过这么多酒。那李婶更是怕她说话似的,不住的用酒盏堵住她的嘴,你来我往之间,人就已经醉死了。 此时脚下像是踩着棉花一样,轻飘飘的,怎么都使不上力气,她禁不住急的想哭。 颜小茴见她双膝像是没有骨头一般,连站都站不直了,心下有些内疚。早知道不派她来了,可是,既然事情已经成了这样,就要继续下去,不然,崖香就白喝那么多酒了。 她一边软语安抚崖香,一边将手穿到她的腋下,将半揽半抱的从椅子上拎起来。 崖香醉着,脑中描摹的动作不知怎么的,做出来的时候就变得特别大动作。一起身就将桌子掀了一掀,颜小茴垂眸看见,索性将脚放在桌子腿儿下面,不着痕迹的向上微微一用力,整个桌子一下子侧翻在地,上面的盘子杯碗立刻稀里哗啦的打碎了一地。 崖香扭头,嘴巴一扁:“二姑娘,我不是故意的!” 颜小茴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儿没事儿。” 但是这一下,毕竟弄出了好大声响,对面的李婶和菱香被吓了一个激灵,陡然间清醒了不少,坐直了身子。 李婶看见地上的一片狼藉,立刻紧了紧鼻子,像吃了火药一般:“怎么回事?这桌子好好的怎么就翻了?” 说着,她弯下圆滚滚的身子就打算走过去将桌子扶起来。 颜小茴扶着摇摇晃晃的崖香,见脚边滚落了几个圆滚滚的核桃,裙子下的脚尖向前一踢,那几个核桃立刻翻滚着朝李婶滚去。 李婶余光看见核桃滚过来,下意识想闪身走到一边躲避,可是,她也醉的不清,平日里爽利的双脚不知怎么就变得不听使唤了,抬起来居然正正好好的踩在了核桃上,脚下一滑,整个人陡然失去了平衡,眼瞅着就要摔倒,她连忙挥舞着一双胖手张牙舞爪的乱抓,不想匆忙间碰到了香案上的烛台。 烛火一晃,一下子掉在香案上铺着的细纱上,只一眨眼的功夫就烧了起来,渐渐有了燎原之势。 挨着香案的衣柜陡然间也着了起来,火光将屋里照的通红,渐渐冒出呛人的黑色的浓烟。 李婶和菱香她们一下子就酒醒了,连忙大呼小叫的扯过一旁的被子扑火。 颜小茴虽然是故意想弄出点儿动静来,但是火势太大,再这样下去恐难控制,连忙转身打算院子里打水灭火,岂料刚一转身,就看见偏房门口一身白色中衣的柳姨娘。 她深深看了眼颜小茴,又将目光重新落在偏房这几个人身上,冷声问道:“谁能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借机清除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却掷地有声。 菱香看见她,也顾不上救火了,将手里的被子一扔顺势就跪了下来:“姨娘饶命,姨娘饶命!这火不是奴婢放的!” 柳姨娘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忽然听风斋的院门被人推开,力道之大几乎将整扇门拽下来! 颜父和刘氏带着几个家丁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一转眼就瞥见偏房的火势,连忙对后面的家丁挥手,那几个小厮迅速跑到院井边拿盆的拿盆,打水的打水,径直去偏房救火。 颜父见到柳姨娘,连忙快走了几步将她从身后揽住,嘴里埋怨:“你这人,怎么离失了火的房子这么近,万一伤着了怎么办!若不是香薷去前面喊人,你还打算亲自救火不成!” 柳姨娘半靠在颜父身上,视线询问的看向一旁的香薷。 香薷连忙伸手指了指身旁的颜小茴:“是这位姑娘让我去喊人的!” 柳姨娘静静的看了颜小茴一眼,倏地垂下眼帘,再睁开的时候眼眶里已含了一包泪,稍微眨了下眼就滚滚而落。 她哽咽不停,挣脱颜父的手步履蹒跚的走上前去,上去就给跪在地上的李婶和菱香一人一个巴掌! 她气的胸口起伏:“你们两个是不是巴不得我死?我昨天刚没了儿子,伤心欲绝,你们几个却背着我饮酒作乐!” 她伸手扯了把菱香的衣襟:“闻闻你们身上的酒气,究竟喝了多少,醉的都把房子点着了?” 菱香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趴在地上颤抖着身子大气儿都不敢喘。 颜小茴垂眸站在一旁,忽见身旁的崖香向前迈了一步,显然是想替菱香求情,她连忙在袖子底下抓住了她的手腕示意她别轻举妄动。 崖香急的额头冒汗,可是又记起颜小茴让她什么话都不要说的嘱咐,只要抿紧了嘴角,盯着面前的菱香一动不动。 那边颜父听了柳姨娘的话,脸色一沉,目光凌厉的扫过李婶和菱香:“你们两个就是这么照顾姨娘的?喝的醉醺醺的不成样子,连房子都烧了,姨娘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担待得起吗?”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李婶身上:“李婶,我以为你这么大年纪了,一直跟在姨娘身边是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没想到你也跟着一群小丫头片子胡闹!” 李婶听了,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流了下来,胖手一挥,径直指向一旁站着的颜小茴主仆二人:“今儿这酒菜是沐风院送过来的,肯定是她不怀好心故意想灌醉我们!” 见众人的目光倏地集中到了她的身上,颜小茴不疾不徐淡淡的挑了挑唇角:“李婶,这话您说的就不对了吧?小茴想着您老这两天服侍柳姨娘费心了,特意做了些酒菜差崖香送来帮你们解解乏。可是谁承想,您老居然见了酒就不管不顾了,往死里喝啊!” 她伸手指了指身边的崖香:“瞧把我们崖香灌得,现在还一身酒气走路打晃呢!若不是我见着她久久不曾回来,黑灯瞎火的来听风斋寻人,还不知道你们究竟要喝到什么地步,发生什么事儿呢!” 李婶脸上横肉一晃,一双眼睛被挤成了一条缝儿,眼神仿佛要将颜小茴撕碎。 她抖着手指着颜小茴的脸:“你、你这是出了事儿就不认账了吗?” 颜小茴无辜的眨了眨眼:“李婶,东西是我送的不假,但是酒可不是我手把手硬逼着您喝的吧?您在柳姨娘身边服侍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该不该喝酒,喝的话该喝多少,心里还没数吗?再说,那屋里的火明明是您醉酒腿脚不稳失手碰倒了烛火,才燃起来的,这里面可没我什么事儿。我见情况不好,好心好意的让香薷去喊人,您不感激就算了,可不能反咬一口啊!” 李婶总觉得这件事情跟颜小茴脱不了关系,可是张口要说时又拿不出证据,一时间既恼怒又烦躁。 她眼睛一转,屈着双膝跪着向前挪动了两步,胖手抓住柳姨娘的裤脚,半真半假的求饶:“姨娘,我错了,您看在我服侍您多年的份儿上饶了老奴这一回吧!” 柳姨娘早就看出了颜小茴想把事情闹大,借机将刘氏的人清除出听风斋的意图,这时候哪能轻饶了她。 没好气的将腿往后一收,声音已是冰冷:“李婶你在我柳红叶身边这么多年,是里里外外帮趁了我不少。但是,别以为您老背着我做的事儿,我柳红叶就不知道!我不说,只不过是顾及咱们这么多年的情谊罢了,您老还真就别以为我是个软柿子,任你们揉圆搓扁!” 李婶心下一沉,知她话里有话是动真格的了,连忙向前又蹭了两步,老泪纵横:“姨娘,老奴知错了,求您饶了老奴吧!” 说着,她哽咽了一下,几乎涕泪俱下:“我李佩兰保证,日后绝不再做对不起姨娘您的事儿了!求您饶过老奴这一回吧!” 柳姨娘却丝毫不为她这副苦苦央求的模样所动,她几乎是嫌弃的将裤脚从她手中扯了下来,眸色清冷:“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之前已经给过您不少机会,但是您都没有把握住。而且,您老年纪也大了,这听风斋虽然不大,但是里里外外的事儿却不少。您老的年纪已经不适合这么奔波了,我今儿就当老爷的面前做主了,许你白银二百两告老还乡吧!” 话音一落,李婶脸上的血色尽褪,狼狈的手脚并用想要抱住柳姨娘的大腿,可是柳姨娘早就看出她的意图,果断闪身往颜父身后避了避。李婶扑了个空,干脆趴在地上对着颜父求情:“老爷,我的青天大老爷,求您帮老奴求求情吧!我李佩兰寡妇一个,没儿没女的,这出了颜府可让老奴怎么活啊!老奴保证,以后规规矩矩做人,再也不出什么幺蛾子了,求您跟姨娘求求情,让我留下来吧!即使当牛做马也在所不辞!” 可颜父根本看都没看她一眼,兀自将身上的外衫解下来披在柳姨娘身上,眸色一沉,不回头的说道:“既然姨娘都定下来了,就这么做吧!您年纪大了,是该享享清福了。今儿天色已晚,明日再收拾了包袱细软打道出府吧!” 连颜父也说不通了,李婶真真是欲哭无泪。她视线一偏,看见一旁站着的刘氏,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连忙手脚并用爬了过去,伸手就抓住了刘氏的衣角,哀嚎着央求:“大夫人,您最清楚老奴是怎么回事儿,求求您跟老爷求求情,千万别把我赶出去。老奴虽然做了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可还不是冲着您的吩咐……” 她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刘氏抬腿掀翻在地! 刘氏慌乱的看了眼颜父,柳眉紧拧,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尖锐:“您说什么呢!我看您真是老糊涂了,居然为了留在颜府不惜给别人泼脏水!” 仿佛是怕李婶说话似的,她对周围刚将火扑灭的家丁说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天色晚了,还不服李婶下去歇息,明早还要赶路呢!” 当家主母发话了,家丁哪有不听的道理,几个人一拥而上,拉手的拉手,拖脚的拖脚,几乎将李婶整个人抬了起来。 李婶本以为她为刘氏做了不少事,出了事儿刘氏肯定会帮她!可是,直到被众人绑住了手脚,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她就像枚棋子一般,一旦没有了用处就会被吃掉。想到这儿,她身子不安分的扭动着,抻着脖子大吵大嚷:“姨娘,老奴错了,再给老奴一个机会!老奴一定对您忠心耿耿,之前有人用银钱买通我,让我……”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旁一个小厮用臭袜子堵住了嘴。 话说不成了,她两只眼睛瞪的通红,嘴里还不屈不挠的发出“呜呜”的叫声。可是,即使她再不甘再恼怒,周围的人也没有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瞬间就将她带离了听风斋,扔进了后院儿的柴房。 李婶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被众人驾着抬走了,听风斋陡然间恢复了寂静。 颜父扶着柳姨娘,视线又转向一旁跪着的菱香,冷声问道:“你又是怎么回事?” 菱香见李婶被撵出了府,头上瞬间就急出了豆大的汗珠,她不住的向颜父和柳姨娘叩首:“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奴婢不应该在姨娘生病的时候饮酒作乐。但是偏房走水确实不关奴婢的事儿,求老爷和姨娘明察!” 颜父眸色一冷,刚要说话,他怀中的柳姨娘忽然开口,身体怕冷般的往颜父怀里缩了缩,声音娇柔:“老爷,什么时候能问完话啊,红叶都冷死啦!” 颜父连忙伸手将披在她肩上的外衫拢了拢,温声说道:“快了,听风斋偏房刚失了火,虽然扑灭了,但是难保还会有余火未息,不如我先让人送你回我那儿吧,等我结了这里的事儿就去找你。” ------------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再无二心 柳姨娘不依的摇摇头:“我不去,这听风斋我已经住惯了,搬到别的地方我都睡不着。” 说罢,用下巴点了点跪在地上的菱香:“这丫头虽然今儿也有错,不过以她平日里胆小如鼠的性格十有八九是跟着李婶行事的,今日暂且就饶过她一回吧!” 菱香听了,连忙要叩首谢恩,不想柳姨娘话音一转:“不过,我听风斋是不打算继续留用她了,老爷你随便安排吧!” 颜小茴转眼瞥见一旁焦急的崖香,禁不住上前一步:“爹、姨娘,既然这样不如就将菱香给我吧!我院儿里恰巧只有崖香一个丫头,冷清得很,不如让她到沐风院跟我做伴儿。” 颜父大手一挥:“那就这么办吧!你领回去多加管教,莫再出现今天这样的事儿!” 颜小茴连忙点点头,弯腰将轻轻啜泣的菱香扶了起来,轻声说道:“你去房里收拾东西吧,我和崖香在外面儿等你。” 菱香听了连连点头,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泪花,对着柳姨娘深深地福了一福,这才扭身走进了偏房。 柳姨娘用帕子捂住嘴,困倦的打了个呵欠,颜父见状赶紧将她扶回正房,谁知刚走两步,就被刘氏叫住了:“妹妹你等一等!” 柳姨娘回头,眉头微微蹙了下:“姐姐你还有什么吩咐吗?” 刘氏眼睛在众人面上一一掠过,微微一笑:“吩咐倒是没有,只是有些担心妹妹你。如今你身子骨不爽利,偏偏今儿出了这样的事儿,听风斋一下子就去了两个下人,只留了个半大的丫头片子。我寻思着,不如在我身边挑两个会做事的丫头给妹妹,省着外面买的不懂事儿,还得现调教。” 说着,她询问的目光落在颜父身上,像是要寻求共鸣一般问道:“老爷,您说呢?” 颜父掀了掀唇角刚要答应,就被柳姨娘插话堵住了嘴:“妹妹谢谢姐姐的好意了,只是,我这一病添了不少怪毛病,总觉得院儿里人多吵得人心神不宁休息不好。如今听风斋只剩了一个丫头,倒正合了我的心意,可以清清静静的休养休养了。丫头的事儿就先这么放着吧,什么时候妹妹有需要再去姐姐那儿挑就是了。” 刘氏还要再说,可是柳姨娘已经由颜父扶进屋,只留给她一个冷冰冰的背影。 如此一闹,刘氏的目的非但没有达到,安插在柳姨娘身边的婆子反而被清除了,气得她火冒三丈咬牙切齿。 颜小茴在一旁看她鼻子冒火却还要做出一副当家主母的端庄样子,就觉得好笑。 带着崖香和菱香回到沐风院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了。 菱香一进门就给颜小茴磕了个头:“二姑娘,崖香已将您想方设法救奴婢的事儿都跟奴婢说了,奴婢无以为报。从今天开始,奴婢菱香就是您的人了,做牛还是做马,就您一句话的事儿。” 颜小茴赶紧将她搀扶起来:“我做这些也不全都是为了你,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我颜小茴没有别的要求,只求你在沐风院能够像亲姐妹一样相处,表一如意,彼此诚实守信。” 菱香连忙开口说道:“二姑娘放心,奴婢既然踏进了了沐风院的门,对您就再无二心!” 颜小茴点点头,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时间不早了,你跟着崖香洗漱睡觉吧。” 她刚要转身回里间,就被菱香伸手拉住了衣袖。 颜小茴不解的看着她:“还有事儿吗?” 菱香像是极为难,上牙将下唇咬的几乎泛白。半晌,她眼睛微垂快速眨了两下,声音极小:“那个,二姑娘,李婶曾让我在府外买了几种草药,都是补血的。” 说道这儿,她声音更小,几乎微不可闻:“我买的时候并不知情,后来才知道这些药原来是给柳姨娘的……” 颜小茴指尖一抓顺势握了握她的手:“这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不必放在心上。只是,你知道李婶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菱香摇摇头:“不知道,我之前跟李婶借过几次银子贴补家用,后来还不上了,李婶也没说什么,只说以后要我好好听她的话。谁想这次她用这些人情债为借口吩咐我去外面买这些药回来,我起初以为是给姨娘补身子的,可是问过药铺里的大夫才知道,柳姨娘滑胎若是用了这些药,可是会出人命的!” 说到这儿,她的身子禁不住颤抖起来:“可是李婶吩咐的事儿,我不能不做,不然万一她急眼了管我要银子,我可拿不出来。” 她的眼睛一抬,里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包了一包泪,正在眼眶里盈盈打转,眼瞅着就要掉下来,看的颜小茴的心跟着一揪。她带着茧子的手将颜小茴的手紧紧抓住:“二姑娘,姨娘今天赶走李婶,十有八九是知道了这药有问题。你说,她会不会憎恨我?是不是,她日后也会将我赶走?” 颜小茴安抚的对她笑了笑:“放心吧,姨娘才没有那么小气。你现在是我沐风院的人了,她不会动你的。时间不早了,快去睡吧,不然天真的要亮了。” 菱香听了,这才低着头任一旁的崖香拽走了。 颜小茴转身打了个呵欠,伸手将里间的门推开,刚踏进里间半步,整个人瞬间被一个人紧紧抱住,男人的阳刚之气带着淡淡的兰草香扑面而来。 颜小茴下意识想要尖叫,却被戎修用唇堵住了嘴,他用火热的唇在她唇角描摹了半晌,又抬头在她眼睑上落下一吻,嗓音暗哑着低声问道:“有没有想我?” 颜小茴听他喘着粗气,脸一红,伸手在他肋下轻轻一戳,语气带着埋怨:“这么晚你怎么来了,还藏在屋子里,吓了我一跳!” 戎修侧头在她耳朵上泄愤的咬了一下:“你这臭丫头,看起来根本就不想我!我早就来了,一路跟着你到了听风斋,你居然都没发现我!” 颜小茴一怔,抬头望进他如水般的眸子,不可置信:“你也去了听风斋?那我怎么没看见你?” 戎修微微挑了挑眉:“我一直都跟在你后面,不然你以为单凭你踢得几个核桃,那个胖女人能说摔就摔?本来我想出来帮你把她解决掉的,可是仔细想一想,觉得有些事还是你亲自做比较好,于是悄悄躲在一旁,偶尔帮你一个小忙。” 颜小茴没想到他居然一直跟在她身边暗中帮忙,心下顿时柔软一片,连语气都温柔了起来:“你怎么帮忙的?” 戎修俯身在她额头上浅啄了一下:“没什么,就是随便乱用几个石子罢了,比不上你掀桌子,撒核桃!” 这些偷偷摸摸的小伎俩被他拿出来说,颜小茴顿时羞得面脸通红,长长的睫毛眨呀眨的,开口为自己辩解:“我不是想不出好办法嘛,可是不这样闹腾,柳姨娘就没有借口把人撵出去,那我和柳姨娘迟早有一天会落在大夫人的手心里。” 戎修伸出大掌在她脑后摸了摸:“做的好,虽然咱们不能坏别人,但是却也不能让其他人欺负了去。” 颜小茴点点头,任他将她的小手放在手心儿里把玩。 她好奇的看着他:“你这么晚过来,不会就是为了看看我吧?” 戎修的脸忽然间有些热,不过好在里间没有点灯,她看不出来。 他将颜小茴拉到床榻边,蹲下身子替她脱了鞋:“我来是想告诉你,廉宜堂收拾的差不多了,明天白天你跟我去看看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添置,我好命人去买。” 颜小茴心下感动,伸手在他厚厚的耳垂上揉了揉,轻声问道:“戎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戎修被她摸得脸热,伸手将她作乱的小手拿下来,把她整个人放在床榻上裹上被子,只留出一颗圆圆的小脑袋瓜。 因为怕外间的人听到,他刻意压低了嗓音,声音比平时显得更加沉稳有力:“你是我喜欢的人,不对你好,对谁好呢?” 虽然喜欢她的话,他说过好几次,可是这一次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他的位置,听在耳朵里感觉已然不同。 她的一颗心怦怦乱跳像揣了只小兔子,捂都捂不住,她慌乱的眨了眨眼,生怕这羞人的心跳声会被戎修听到。 戎修说完表白的话,见她默默不语,脸上的羞涩尽显,脑中也忽然间也一片空白起来。 按理说,他并不是寡言的人,可是他发现,跟颜小茴在一起的时候,他每每都被她的一举一动牵动心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说些言不由衷的话来调笑,实则是用那些不正经的话掩盖他心中的慌乱,并将他的心绪亦真亦假的吐露出来。 气氛陡然间暧昧起来,戎修暗中擦了擦汗湿的双手,然后将大掌覆盖在她的双眼上,整个人缓缓倾身躺在她的身侧,与她共枕。 眼睛被他的大手遮住,鼻间的气息就更加敏锐了起来。察觉到身边的床榻和枕头微微下陷了少许,接着他的味道铺天盖地的将她包裹起来,颜小茴身子一僵,心中的弦像是被谁拨动了一般,耳边嗡嗡作响。 ------------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药材 她的一颗心像是被抛上了云端,飘飘忽忽的,渐渐有些头晕目眩。她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就被戎修连人带被子的伸手往身边一揽,低沉悦耳的嗓音带着诱哄的味道:“别乱动,我就抱着你呆一会儿。” 颜小茴忽然间就语塞了。 感觉到颜小茴僵硬的身体和纷乱的呼吸声,戎修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将话题转了转:“对了,送我的香囊你绣的怎么样了?” 颜小茴忽然间想起那个精致复杂的香囊,顿时觉得头大。她咬了咬唇,眨了两下眼:“那个,太复杂了,我送你别的不行吗?” 她毛茸茸的睫毛不安的在他的掌心下一眨一眨,好似羽毛拂过,戎修的心突然被撩拨的痒痒的。淡淡的馨香带着甜蜜的味道瞬间就钻心他的鼻间,他暗中深深吸了口气,下巴在她头上磨蹭了两下:“送别的?” 他点点头,好似真的在思索一般,半晌轻轻的在她耳边呢喃:“那不要香囊了,把你送给我好不好?” 颜小茴觉得心底的血液一瞬间就冲上了脸颊,即使闭着双眼都能想象到自己脸上飘着的红霞,她禁不住将手从被子下面伸出来,在他劲瘦的腰上轻轻一拧,嗔怪道:“你瞎说什么呢!” 戎修将她那只不安分的小爪子抓过来,放在嘴边轻轻吻了下手心。 颜小茴被他的举动弄的头皮发麻,身上的汗毛都羞涩的站了起来,她轻咬着嘴唇,不待他吻完就将手快速的缩了回去,顺势连脑袋就钻进了被我里,只留出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长长的睫毛微颤,眼珠在眼帘下叽里咕噜的乱转,可是就是不肯看他。 她脸上这些情意都是因为他,她眼角流露出的羞涩也都是他的专属,戎修觉得一颗心都涨得满满的,甜蜜仿佛要从心底溢出来一般。见她那么小的一个人窝在他的怀里,戎修只想竭尽所能为她撑起一片可以遮风避雨的天空! 颜小茴被他像哄孩子一般轻拍着,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她只记得临睡前,半梦半醒间,曾看见了他温柔如水的双眸。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崖香的声音:“二姑娘,快起来了!” 颜小茴本来还在睡梦中,猛然间想起戎修还在房里,一个激灵就吓醒了:“哎呀,糟糕!” 谁知,拥着被子坐起来往身边一看,床上除了她哪还有人啊! 她眼睛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儿,暗中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衣柜里窗帘后边都没有人。 崖香见她整张脸红扑扑的,弯唇一笑:“二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梦了吗?” 颜小茴眨着眼摇摇头,从被窝里钻出来由着菱香服侍穿衣洁面。 这厢衣服刚刚穿好,正整理床铺的崖香忽然“咦”了一声。 颜小茴扭头心里跟着一紧,莫不是戎修留下了什么东西被发现了不成? 果然,崖香盯着床榻上的绣枕,眼睛眨巴了好几下:“姑娘,这两个枕头上怎么都凹进去了?” 颜小茴看着两只枕头上清清楚楚的脑袋印儿,小脸忽然间爆红,咬着嘴唇正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见崖香斜了斜眼,目光调侃的问道:“是不是……” 尾音儿拖得很长,颜小茴被她看的脸热,紧张的等待她接下来的话。谁知,她话音一转一脸坏笑:“是不是二姑娘你晚上又乱滚了?” 说着,她对旁边一脸不知情的菱香说道:“你不知道,二姑娘平日里虽然端庄,可是一睡着了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整夜的滚来滚去踢被子,睡相毫无形象可言。有一回整个被子都掉到了地上,就剩了个被角被她抓在手里。这么个睡觉法儿居然到现在都没染上风寒,真真奇怪!” 颜小茴心下暗送了口气,连忙装作不好意思般伸出两只小爪子去呵崖香的痒,嘴里佯怒:“好啊,如今沐风院儿里来了小伙伴,你终于逮着人一起编排我了是不?” 崖香被她挠的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连忙笑闹着求饶。 等闹了一圈儿停下来的时候,三个女人的头发都像鸟巢一般乱糟糟的顶在头顶,忙又花了些时间重新梳洗。 吃过早饭,颜小茴记挂着廉宜堂,连忙带着崖香和菱香走出颜府。谁知一出府,就看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虽然周身没有做过多的装饰,可是但就上面的楠木车身来看,就造价不菲。 正当她疑惑这马车的来路,为何单单停在这颜府门口时,车帘一掀,戎修那张带着盈盈笑意的桃花脸探了出来。目光连彷徨都没有,直接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真是巧啊,我刚到,正打算在门房通报一声,你就出来了!上车吧,带你去廉宜堂转转!” 说罢,一个纵身从马车里跳了起来,牵着她的手,将她扶上了马车。 颜小茴的脸禁不住又红了,任谁也能看出这辆马车停在门口有段时间了,车夫已经开始无聊到将马鞭拆开又重新编了编,这人居然还能大言不惭的说他们刚到! 进了马车,车厢里只有他们二人,戎修的手自从牵着她上车开始就一直再没有松开过,这会儿更是将整颗头一歪,直接枕在了颜小茴的脖颈处。 他清浅的呼吸喷薄在她的颈项,温温热热又撩起一阵莫名的酥痒,颜小茴禁不住想起昨天晚上两个人同床共枕,虽然并没有发生什么,可是空气里那股暧昧又陡然间浮现了出来,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悄悄挪了挪身子。 谁知,她刚挪动一小下,戎修整个人就跟着挪动了过来。两人之间原本还有一个拳头的距离,谁知被他这么一挪,变得贴的紧紧的。温热的温度从他的身体里传来,即使隔着两人厚厚的衣服还是感受的清清楚楚。 颜小茴禁不住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轻声说道:“靠这么近干嘛,你离我远点儿!” 戎修却一动不动,语气带着不满:“你躲什么啊,我又不能吃了你!就算要吃,也不可能在这儿!” 颜小茴的脸有不争气的红了,她几乎恼羞成怒:“戎修,你流氓!” 戎修却是弯唇一笑,眼都不睁的半是威胁半是调侃:“现在可是在大街上,前面的马车上还坐着你的丫鬟,你若是说话再大声点儿,恐怕即使没有什么,别人也会想歪!” 只轻轻浅浅的一句话,就成功的令她闭了嘴。 颜小茴自暴自弃任他靠着,当人型抱枕。 马车晃晃悠悠的沿着京城的青石板路“吱吱呀呀”的碾过,正当她半阖了双眼也要睡着时,忽然唇上一暖。 她一颗心猛然一跳,一睁眼就望进戎修深潭般的双眸。只见他嘴角一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忽然间想到,既然外面的人已经把咱们想歪了,我为什么还要忍着呢?不如真的做点儿‘流氓’的事好了!” 说着,他的头一倾,颜小茴只觉眼前一暗,周身就充盈了他的味道。 等到了柳杨街下车时,颜小茴的一张脸红透仿佛一只煮熟的虾子,崖香她俩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是令她无地自容。一边的戎修见了她这副忸怩的小媳妇模样,一双桃花眼都笑弯了,笑盈盈的去牵她的手却被她美眸一瞪,一掌打掉。 虽然一直打打闹闹,可是等她真正走进廉宜堂时,却被里面的景象深深震撼了。她一直以为这医馆随便收拾收拾能用就好,谁知,戎修把它拾掇的比她想象的几乎好上百倍。 入目的是光洁敞亮的大堂,石灰粉涂抹的雪白的墙壁,两侧码着整整齐齐的桌椅,用来安置等待就诊的病人,中间是一方梨花木桌椅,一看就是用来坐诊用的。想必是为接下来的冬季御寒,椅子上铺着厚厚的银狐皮毛,桌上笔墨纸砚应有尽有。另一侧是用屏风遮挡出来的一块空间,有些私密的检查可以在里面进行。后方是一个硕大的药斗子,颜小茴随意的从将里面的格子抽出来,就见里面早已备好了满满的草药。 见她捻起几味草药放在手中细看,戎修淡淡的开了口:“这些都是我差人从各药产地运来的,质量都是上乘的,虽然贵了些,但是因为没经过中间的药贩子,算起来比其他医馆还便宜了不少。本来我是想等你一起进药材的,可是最近你家里乱,皇上那边耽误太久又不好交代,就私自做主了。对了,这是我派人整理的药材的明细,你一一过目下,有不妥的,要换的,只管告诉我。” 说着,从桌案上拿出本小册子来摊开放在颜小茴手中。 颜小茴被他的细心周到感动,她低头将小册子随便翻了几页,谁知越看就越暗暗心惊。 戎修见她脸色不对,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惊喜,取而代之的是眉宇间笼罩的一层乌云,一时间心里七上八下,禁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颜小茴刷的一声将小册子阖上,秀眉紧拧,看着戎修一字一句的问道:“这些药材算起来真的比京城其他家要便宜?” ------------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欠条儿 她的脸色实在是太严肃,戎修禁不住有些心虚,可是还是一字一句的答道:“是啊,比京城其他家的算起来都要便宜。咱们这廉宜堂的宗旨不是做贫民医馆么,要让下层的贫民百姓都看的起病,因此从药材上就要质优价廉!” 颜小茴却将眉拧的更紧了,秀挺的鼻子也紧了起来:“药材质优确实是事实,可是,你跟我说实话了吗?你以为你瞒着我我就不知道了吗?这些药材都是从原产地车马运送过来的,有些甚至只有南岭才有,路途这么远,这里人力物力究竟花费了多少?”恐怕比药材行的都要贵上几倍,她想都不敢想。 “戎修,我知道你为了帮我开医馆,偷偷在被后做了很多事,我很感激你。可是,我开的是贫民医馆,从最开始就要比别的人精打细算,这其中肯定不会那么容易,但是我事先都有心理准备。该我做的,我都要一项不拉的去做。我得凭借我自己的能力去寻找质优价廉的药材,去跟药贩子讨价还价,我不能为了自己开医馆,让你在中间偷偷搭钱!” 说着,她将小册子放在桌上,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戎修:“说吧,这些药材一共花费了多少钱?我看后边小仓库里还放着不少。”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像是有些苦恼:“我这里除去买铺子的一千五百两,只剩下五百两了,可能还不了你那么多,不过我可以写欠条儿,等有钱了第一个还给你。” 她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话,全然没有意识到她每说一句话对面的男子脸上就黑上一分,说道最后写欠条儿时,戎修觉得自己的一颗肺都要气炸了。 他周身散发着寒气,身子向前一栖一下子将她逼到了桌角,背后紧紧靠在桌沿上丝毫后退不得。 他气的胸腔起伏,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面前这个小女人咬死。他微微闭了下眼,开口时语气沉沉:“颜小茴,你是不是成心想气死我?我的女人要开医馆,我帮着买了点儿药材还要让我女人打欠条儿,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我戎修在百里朝还怎么呆下去?” 颜小茴知他生气了,可是这是原则问题,她不能随随便便的别人的便宜,哪怕这个人是戎修!让他帮忙收拾着廉宜堂,她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若是再让他花大价钱买药材,她真的无地自容了! 于是她梗了梗脖子,眼睛在医馆里扫了一圈儿:“我知道你有钱,也舍得给我花,可是财大气粗也不是这么个花法,我也有我的原则的!这里除了我的丫鬟,就是你的人,一共也没有几个,你放心,他们绝对守口如瓶,别人不可能知道也绝对不会乱说的!” 别人乱不乱说是重点吗?重点是他想帮她的女人减轻些负担,她却不领情! 戎修气的俊脸通红,双臂一紧将她整个人圈在桌子和怀抱中间,危险的看着她:“颜小茴,你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本来我应该帮你开医馆的,可以之前买铺子是你自己的花的钱,现在我只不过是帮你买进些药材而已,没有多少银子,这点儿小钱还比不上戎家的九牛一毛!你若是担心浪费人力物力,那更大可不必。这些药材都是我的兵从各处运来的,没花一两银子,都是自己人!” 他居然还动用了军队里的士兵?颜小茴禁不住瞪大了眼睛,心里暗叫坏了坏了,这钱可以还,可是这军队里的兵力可怎么还? 戎修见她涨红了脸默不作声,以为她将他的话听进去了,禁不住微微一笑,语气温柔的可以掐出水来:“你看,我帮你做这些有什么不好,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我戎修有的不多,可是,只要我有,就一定都给你。你想开医馆,那我就帮你上上下下打点好,你只需坐在医馆里实现你的梦想就好,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由我替你摆平。” 颜小茴看着眼前男人宽阔的胸膛,像一湾稳稳的港湾,可以给她遮风挡雨。可是,这些不是她想要的,她也想有双坚强的臂膀,能够有一天有足够的资格跟他比肩!至少,在他劳累疲倦的时候,也可以让他暂时依靠! 这么想着,她忽然间抬起双臂用力将戎修禁锢在身侧的双臂冲破,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行,戎修,虽然我很感激你,可是我不能一辈子都花你的钱,让你帮我买这买那吧?” 戎修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刚被她打掉的臂膀又缠了上来,浓眉紧拧:“为什么不能?我赚的钱就是给你花的!只要你愿意,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也都给你花!” 颜小茴被他强势的表白闹了个大红脸,说实话,这些话她两辈子加起来还是第一次听说,虽然听起来像是甜言蜜语,可是她知道,戎修说的时候却是真的真情实意的!说不触动是不可能的,她的一颗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下,荡起了重重的波纹! 可是,她还是正色的说道:“戎修,你没理解我什么意思,你为我安排了这一切我很感激你,可是,我想做的是贫民医馆,所以,一切都要节俭着来。你这样背地里花了这么多钱,就失了我开这个医馆的初衷了。那我还不如把价位定的高一些,跟京城里其他的医馆一样,也免去你在背后付出的这些辛劳了!” 说着,她伸手将桌案上的宣纸摊开,左手扶住右手的衣袖,轻轻的研了磨。将狼毫在砚台里蘸了蘸,歪头看着戎修:“说吧,到底一共花了多少钱,我写张欠条儿给你!” 戎修仿佛再也受不了了似的,不由分说将她手中的毛笔抽了出来,放在手里狠狠折断! 他脸色骤冷:“我不管你说的什么鬼话,反正你今天要是敢写这欠条儿,我戎修就再也不理你!” 这么气势摄人的样子却说出这么一句话,颜小茴禁不住扑哧一笑,脑中不知怎么就浮现出还是小娃娃的戎修嘟着嘴淌着鼻涕,紧着鼻子一抽一抽的说:“颜小茴,你再这样我以后再也不跟你玩儿了!” 画面感太强,她一双眼睛都笑弯了。 旁边的戎修现实被她莫名其妙笑的一愣,可是眼见她笑容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本就一脸寒霜的脸愈加铁青。 他目光沉沉,伸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把她的身子扳直:“你居然还笑得出来!”他都要被她气死了,她居然还笑!还笑的这么好看! 他冷着一张脸,将她整个人一把按在椅子上坐好:“不许笑!” 颜小茴停了笑,但是眉眼依旧弯弯的。见他一直抿着嘴角,一边都印出了一个深深的细纹,禁不住伸出手在他嘴角上轻戳了下:“好了,我不笑了,你也不要生气了。” 戎修将她的手拿下来,抓在手心里,视线在周围看了一圈:“你看看这医馆还有什么不妥的没有?说是没有,就选个良辰吉时择日开张吧!” 颜小茴摇摇头,主动在他手上捏了一下:“没有什么不妥了,都很好,谢谢你。” 戎修俊脸一红,刚要说话,视线一偏陡然间看到一旁正往这边瞟的青白和崖香他们,脸一沉,冷声喝道:“看什么看!” 青白脸一僵,连忙一个立正转身,背了过去,崖香和菱香见状也赶紧跟着转过了身。 见几个碍手碍脚的都不盯着了,戎修唇角一挑,笑嘻嘻的凑到颜小茴身前:“媳妇,苍蝇蚊子都被赶跑了,咱们亲一个吧!” 他说话虽然声音不高,可是这屋里门窗都关着本来就寂静,这话生生地被几个人听了个正着。颜小茴清清楚楚的看到青白背转过去的身体一颤,像是在憋笑,又像是在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 颜小茴老脸一红,抬起脚绣花鞋在戎修的黑靴子上重重一踩,戎修“嘶”的一声,长腿一闪,谁想正好磕到了一旁的桌脚,疼的他闷吭一声。 戎修浓眉微蹙,可怜兮兮的看着抱着双臂闪身躲在一旁的罪魁祸首寻求安慰:“娘子。” 颜小茴高高地扬了扬下巴,笑嘻嘻的吐了吐舌:“活该!” 这一天,廉宜堂开业事宜就这么定了下来,五日之后刚好是良辰吉日,因为秉着平民医馆的宗旨,颜小茴的银子都花在了刀刃上,舞龙舞狮一概没请,只用一根竹竿挑着长长的爆竹在门口劈哩叭啦的放了,虽然阵仗不大,但是却也好不热闹,招徕了柳杨街上不少的人群。 颜小茴穿着身刮净的玫红色衣裙站在门口招揽人群,鲜艳的衣色将她本就俏丽的小脸映衬的更加姣美,围在门口的京城百姓一听说这廉宜堂看病抓药都便宜,坐堂的还是这个半大的小女娃,一时间不管生没生病都围在门口看热闹,嘴里叽里呱啦的讨论着,手还指指点点。 颜小茴看着一旁站着的戎修轻轻一笑,心里暗想自己那五百两银子和三百两的欠条儿这时候估计已经送到戎府了吧?这回他就算不收也得收了! 可是,笑容刚刚漾起转而就被心中的焦急掩盖了下去。 吉时已到,匾额怎么还没送来? ------------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占便宜 这看热闹的也围上来了,爆竹也放了,宫里送匾额的人怎么连个影儿也看不见? 正着急着,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不多时,果然有一匹黑马甩着蹄子踏着尘土狂奔而来。马上的人一身暗红色的锦衣,经过人群和街头的小商贩丝毫没有放慢的意思,奔着颜小茴这边就呼啸而来。 柳杨街上的人群见了,连忙自觉的闪身躲避出一条小道儿来。 戎修眼神亮了一下,用下巴对着那一人一马轻轻一点:“来了。” 只听见一阵马的嘶鸣声,那马就冲到了眼前,马上的男子利落的翻身下马。 颜小茴这才看见,这男子胳膊上夹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用红布蒙着,果然是个匾额模样。 那人走到二人面前福了福身,尖细的嗓子彰显着这人的身份:“奴才刘小全见过小将军,见过颜姑娘。” 说着,将手中的东西双手奉上:“这是御赐的‘廉宜堂’匾额,皇上亲自题字命人装裱的,祝颜姑娘开业大吉!” 一听说这医馆是皇上御赐的匾额,周围的人群登时就炸了开来,不停的叽叽咕咕,颜小茴听见自己的姓名身世被人群反复提起,下意识蹙了蹙眉。她向来讨厌依靠背后的靠山做事,这帮人肯定以为自己有什么不可言说的身家背.景。 但,仔细又是一想,她这医馆虽然不大,但是也算是倾注了心血,打着皇上御赐的名义做活招牌若是能很快将这医馆的名字在京城打响,吸引更多的平民看病抓药,也算是件好事儿。 因此连忙双手恭恭敬敬的接过了匾额,亲自踩着梯子挂在了门口。 一旁的戎修连忙恭送王公公,并从腰包里掏出几两银子送给他做茶水钱。 颜小茴在众人面前将红绸子一掀,这“廉宜堂”几个大字终于是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医馆也总算是顺顺利利的开了张。 由于这廉宜堂药草的价格比京中其他医馆都便宜,进来抓药的人简直将这大厅挤得水泄不通。戎修刚刚被青白以军营有事叫走了,医馆里就只剩下颜小茴、崖香和菱香三人,还有戎修聘来的一位姓田的账房先生。四个人被众人围个水泄不通,如此深秋时节居然把他们都热出了汗。 好不容易有了休息的时候,崖香看着拨着算盘的颜小茴和田先生,语气难掩兴奋:“姑娘,想不到这医馆刚开张,才半天的时间就来了这么多人,咱们今儿赚了不少钱吧?” 颜小茴脸色却始终淡淡的,甚至还有些烦恼。她抬眼看了下不明就里兀自高兴的崖香轻轻叹了一声:“崖香,你们没发现吗?今儿虽然来了许多的人,可是都是抓药的,居然连一个看病的都没有。” 崖香眨巴了两下眼:“那又怎么了,有人来不就是好事儿?” 颜小茴轻轻的蹙了蹙眉:“有人来抓药确实是好事儿,可是,就怕……” 她迟疑着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男声打断:“就怕这帮人其实不是真的病了,而是故意到这里来买便宜的药材倒卖!” 颜小茴猛然抬头,一眼就看见门口站着位衣诀翩翩的白衣男子,她惊喜的从桌案边走出来奔向门口:“叶臻大哥,你怎么来了?”未几,她又开口补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叶臻抬起手中的玉扇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你这个没良心的,从外面回来那么久都没见你去千草堂看看。我若是再不来,恐怕早就将我彻底忘在脑后了!” 颜小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最近事儿实在是太多,我忙着忙着就忘了!夏远他们可好?” 叶臻状似幽怨的看了她一眼:“难为你还能记得他们!”说着,也不看颜小茴,自顾自的就走进了廉宜堂,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 崖香见他来了,脸上陡然间染上了一朵红霞,亲自去后面泡了壶好茶送过来。 叶臻对她淡淡一笑,视线一偏在这医馆里看了看,随口赞道:“这铺子真是不错,可算是应有尽有了。” 颜小茴以为他是怪自己有了廉宜堂就忘了千草堂,嗫嚅了下嘴唇,正打算解释解释。谁知叶臻忽然话音一转:“可是,这铺子再不错也没有你这么蛮干的!你这药材便宜的消息都已经传到了千草堂那边,用不了多久这京城大街小巷就家喻户晓了。招牌打响了是好事儿,可是万一有人借机投机倒把,占你的便宜,你又有多少银子可以挥霍?” 说罢,也不等颜小茴答话,他脸色都一沉,自己下了结论:“恐怕,不光是你们颜家,就是再有几个戎家,也会被败光了!” 一旁守着的崖香本来是想多看叶臻一眼,可是渐渐却被他口中所说牵动了心绪,她禁不住在一旁插话:“叶公子,你说的太夸张了吧?这抓药的人是多的应接不暇,但是也不至于都是来占便宜的呀!” 叶臻听罢,嘴角嘲讽一挑,双手举起在空中响亮的一拍,门扇“吱呀”一响,陡然间滚进来几个“人粽子”! 颜小茴刚刚还念叨着的夏远正抿着嘴角,脸色淡淡的呵斥着那几个“人粽子”:“老实点儿,给我进去!” 颜小茴眼尖的发现其中一个瘦高黝黑的男子正是刚刚挤在人群中买了好几种药草的人,总量加起来几乎十两银子了! 只见叶臻眸色一冷,瞟了眼地上缩成一团的男子:“说吧,什么人派你来的,买这些药草又是为了什么?” 那男子哆哆嗦嗦的看着叶臻,眼中尽是惊恐:“回大爷的话,是巷口乾雨轩的王掌柜花钱雇我们来的,他、他说廉宜堂的臭丫头,啊,不对,是说廉宜堂的小掌柜不讲究,兀自降低了医馆的看病抓药的银钱,万一日后火了,大家就都没得赚了!就雇我们一群人过来大把的抓药,抓完了再送回乾雨轩高价卖出去。这样,既能把廉宜堂拖垮了,中间又能赚少许差价,怎么算都不算吃亏!” 担心的事儿终于被证实,那人每说一句话,颜小茴浑身就冷上一分,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双手已然冰冷。 叶臻看了眼脸色不怎么好的颜小茴,眼神凌厉的扫过一旁的男子,只将他看得身子一震。 他将玉扇在桌沿儿上轻轻敲了两下,继续问道:“那王掌柜一共雇了多少人来?” 豆大的冷汗从男子的额头上流下来,他本能的想跪地求饶,可是他的手脚都被麻绳紧紧绑在了身上,这稍微一动,身子整个歪倒一下子扑到了叶臻的脚边。 由于惶恐他的声音明显有些结巴:“回大爷,一、一共有二十左右个吧!来廉宜堂抓完药就送去乾雨轩了,每、每个人能领五两银子的赏钱。不、不过,刚领了银子还没来得及揣热乎呢,这不就被大爷抓了嘛!” 说罢,他身子向前一倾,给叶臻狠狠磕了个响头:“小的说的句句都是实话,绝没有半点儿虚假。小的和兄弟们都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儿,绝对没有跟大爷、跟颜姑娘过意不去的意思,还请大爷饶命,放小的一条生路!” 叶臻淡淡的看着眼前的男子,扭过头来问颜小茴:“你看,这些人怎么处置?” 颜小茴还没出声,那几个男子连忙异口同声的跟她求饶:“颜姑娘,您绕过小的们吧,小的们下次绝对不敢了!” 颜小茴见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稍微踌躇了下,才淡淡的开口:“罢了,只要你们下次不再刻意站我廉宜堂的便宜,我颜小茴就不再追究!” 话音刚落,几个男子立刻千恩万谢。 颜小茴淡淡的挥了挥手,身后的夏远早就将他们几个人的衣领一提,跟叶臻的手下一起将他们提溜了出去。 他们人一走,屋里一下子寂静了不少。叶臻对着身后站立的手下挥了挥手,那人马上递上来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颜小茴在他的目光注视下,伸手将包袱解开。刚打开,里面就蹦出一大把白花花的银子,都是五两一个银锭子,联想到刚刚那男子的话,颜小茴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追回来的银子。 果然,叶臻淡淡的开口:“这是从那群人手下抠出来的,都是从你这儿抓药到乾雨轩换的银钱,估计能抵得上你的账了。不过,这事儿到这儿还不算了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颜小茴定定的看着眼前的银子,半晌叹了口气:“本来我以为将药价放低就能帮助那些需要的人,但从今天这件事儿来说,是我想的简单了。” “可是”,她皱了皱眉:“这平民医馆既然开了,我不想就这么结束,该继续还是要继续,只是,方式估计要变了。” 叶臻也低着头沉吟了半晌:“不如这样吧,到这医馆里就医的人,抓药看病才按平民的价格来,若是想单抓药,就限制每次几斤几钱,这样,也能防止其中有人作祟了。另外,千草堂明天开始也按照你这里的要价来,我再去京城其他大医馆那里说说,药价整体都降下来的话,也免得你这里树大招风。” 颜小茴禁不住咬了咬唇:“方法倒是好方法,可是,能行吗?别的医馆岂会做这自掘坟墓的事情?” ------------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八皇子 叶臻勾唇一笑:“你就放心吧,只是让他们将平民抓药的价格降下一点儿来。他们一般都是供应京城里的各位达官贵人的,这里面的价格不降,影响不了什么的。何况,我叶臻怎么说也是有点儿头脸的人物,这点儿面子,怎么说都会给的。” 正说着,忽然门口叮铃一响,颜小茴抬头,却是戎修去而复返。 不知道军营里发生了什么,他的脸色不光算不上好,甚至可以用铁青来形容了。 颜小茴看了他一眼,疑惑的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再有一会儿我这边都关门了!”说着,她伸手将他往身边一拉,指着叶臻介绍道:“这是叶大哥,之前无意中遇到结了缘的。” 戎修倨傲的看了叶臻一眼,木着张脸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颜小茴连忙伸手抓着他的袖口摇了摇,倒是对面的叶臻轻咳了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戎修弯唇一笑:“阿修,好久不见了。早听说你前些时候带兵去剿匪还受了伤,一直记挂着,本来还想去将军府探望探望,不过后来事情一多,忙起来就忘了,你不会怪我吧?” 戎修鼻子里冷哼一声:“八皇子日理万机,可不敢劳您大驾!不过,皇上不是说您身体欠佳南下修养了么,何时回的京城,阿修居然毫不知情?” 八皇子?颜小茴不可置信的看着对面的叶臻,脑中一片空白。虽然知道他的身份必定不一般,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他居然也是皇室的人! 细想之下,九皇子名叫百里叶肃,他自称“叶臻”,可不都占了一个“叶”字么,想必这是他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特意只说了名儿而没有冠姓。 见百里叶臻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颜小茴连忙福了福身:“臣女不知您就是八皇子,言语间多有得罪,还请八皇子见谅!” “你还是跟原来一样,叫我叶大哥好了,不然突然间这样,怪生分的。”叶臻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这一下他自己不知道,颜小茴没注意到,不过却整整好好落在了戎修的眼中。 他脸色莫名一沉,淡淡的张口:“君君臣臣,怎么能这般没大没小,原来不知道就算了,这回可不能逾矩了,不然倘若哪天被有人心听到了,还以为小茴不讲规矩呢!” 说着,暗中.将手抚在颜小茴的腰间,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记住了没?日后不可再这般没大没小!” 颜小茴莫名觉得戎修从一开始进门就不大对劲儿,不过这时候还有叶臻这个外人在,她来不及细想,少不得顺着戎修的意思叫了声“八皇子”。 叶臻将手中的玉扇淡淡一收,深深看了戎修一眼,嘴角微微一挑,状似无意的看了看天色:“时间不早了,今儿我就先回去了。医馆的事儿就这么定了,我明儿就派人跟其他医馆的掌柜们说一说,相信肯定会有人响应的。” “另外”,说着,他缓缓站起了身:“之前千草堂重建,你也有了份儿的。虽然现在你有了自己的医馆,但是也别忘了常去千草堂看看,那里一直帮你留着位子呢,你可以偶尔去那边坐坐堂!而且夏老爷子有本家传的医典还想传给你呢,他腿虽然好的差不多了,不过走路依然需要拄拐才行。你什么时候,抽空去看看他吧!” 一说起夏老爷子,颜小茴眼中立刻浮现出长着山羊胡子的倔老头,她连忙点头应下。 叶臻眼中这才闪过一丝笑意,他抬手,就这样在戎修的面前毫不避讳的揉了揉她的头顶,戎修的脸当下就是一沉。 待他走后,戎修一个箭步逼近颜小茴,眸色中都是冷意:“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何时这般熟悉的?” 颜小茴知他醋劲儿又发作了,禁不住瞪他一眼:“只不过无意中见了他两面而已,不是很熟,不过见他人蛮仗义的就算是交个朋友了。”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戎修的脸顿时就黑了一层:“朋友?他一个皇子岂会跟你一个小女子做朋友?” 颜小茴将叶臻帮她追回来的银子包好,打算放到柜子里去,谁知刚要转身就撞进了戎修坚硬的胸膛。她蹙着眉揉了揉额头,轻轻叹了口气:“戎修,你在担心什么?就像你说的那样,他贵为皇子,岂会看上我一个没有根基的小丫头?你还当我是块宝贝呢,人人见了都要抢的么?” 戎修抿紧了嘴角,禁不住在心里腹诽,那是你没看见他的眼神!那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代表着什么,他作为一个男人再清楚不过了! 不过,既然她没放在心上,他却也不会傻到真的去提醒她。只是幽幽的看了她一眼,默默从怀里掏出样儿东西来“啪”一声拍在桌上:“颜小茴,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东西是什么?” 军营里有个小兵喝醉了闹事,他赶回去处理了,顺便回了趟将军府。谁知一进门就被守门的小将喊住,鬼鬼祟祟的交上来一封信笺模样的东西,说是一位姑娘差人送来的。 起初他还以为又是哪家惹人烦的姑娘跑出来写什么酸诗,看也不看的就扔回给了小将。谁知小将用两手捏着信笺,嘴里支支吾吾的说道:“二爷,您一定要看看,据说这是位姓颜的姑娘送来的。这姓颜的京城里一共也没有几个,会不会是……没过门的二奶奶?” 戎修听了,一把将信笺抢了回来。最近颜小茴渐渐不再排斥他,反而渐渐的对他敞开了心扉,难不成她真的开窍了?他满心期待的将信笺抖开,可是,他看到了什么? 居然是五百两银票和一张三百里的欠条儿! 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将他里里外外浇了个透心凉! 这个女人,简直是不知好歹,一点儿都不了解他的心意!他咬牙切齿的捏着这两张薄薄的纸赶过来质问,看到的是什么? 凭什么别人给她的帮助她就能坦然接受,他给的她却不要?他跟那个百里叶臻想比,究竟差在了哪里? 颜小茴没想到他将这欠条儿的事儿看的这么重,道理都跟他说过了,他还是倔强的不肯收,真是着实让她为难。思来想去,她伸手将银票和欠条儿接过来放在手里折了折,重新塞进他的掌心:“你若是不肯收,干脆就将这个看成是我的嫁妆好了。” 戎修听了微微一愣,再看向手中这两张纸的时候,忽然间就觉得这上面多了些温度。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及成亲的事儿,戎修嘴角禁不住漾起了一抹笑容。可是等颜小茴转过身,忙着给医馆关板的时候,他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这么容易就被她的三言两语摆平了!本来他是打算任她撒娇打滚都不眨一下眼的,免得她日后再给自己上眼药。谁知,到头来还是失算了,他禁不住苦笑的摇摇头,戎修啊戎修,你这二十年算是白活了,居然被个小丫头迷得晕头转向! 走过去帮她清理了医馆的东西,关了板刚要锁门,忽然巷口响起一阵喧哗之声。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夜色朦朦胧胧的笼罩了下来。又因着深秋霜寒,往日柳杨街上热热闹闹的景象早就散去,因此那喧哗吵闹之声听在耳中分外清晰。 颜小茴半眯了眼,顺着那声音向巷口望去,几个身着藏青色衣服的年轻人正对着地上一个人拳打脚踢,嘴里还叫骂着。 她视线一偏,朝旁边的铺子看去,榆木匾额上雕刻着繁复的花样看不真切,不过上面几个草体大字倒是清清楚楚,正是那雇人来她这铺子里寻衅滋事的乾雨轩! 这乾雨轩门口还站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嘴里叼着烟斗,悠悠然的抽一口,好整以暇的看着地上被殴打的人。 颜小茴几乎下意识的就觉得他们这是在欺负人,虽然没有道理,可是直觉就是这么告诉她的。 一旁的戎修显然也看到这那边的情形,廉宜堂的账房先生是戎修派来的,颜小茴身边跟着的影卫也是他戎家的人,因此早就对白天的事儿清清楚楚。本来他早就存了心想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可巧,这乾雨轩的王掌柜居然这么快就不甘寂寞惹是生非了。 他脸色淡淡,两手负在身后慢慢的踱了过去。夜风卷着街上的残砂吹得他衣诀乱飘,可是他却丝毫不见一点儿狼狈,一步一步仿佛行走在水墨画里。 颜小茴紧跟在他身侧,随着走进,乾雨轩门口的叫骂声渐渐听的清楚了些。 “杂种,就凭你这几斤几两还想跟王掌柜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说着话,脚下却丝毫不见停顿,每脚都提到要害的地方,惹得那人连声惨叫。 颜小茴禁不住蹙眉,伸手抓住戎修的衣袖轻摇了两下。 戎修扭头看她一眼,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长腿一迈,声音淡淡却不容忽视:“掌柜的好兴致啊!” ------------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讨公道 那王掌柜眯了眯眼,他的眼睛本来就不大,又因为人胖,这么一眯就显得更小了,再加上他臃肿的身材和脸上颐指气使的表情,活脱脱一个脑满肥肠的奸商模样。 目光落在戎修身上,他胖手一抬,身后那群拳打脚踢的人立刻就停了手,垂手侍立,只剩那被打之人躺在地上,连哼哼的力气都没有了。 王掌柜嘴巴一咧露出旁边两颗金牙,两条胖腿儿迅速倒腾着利落的从门口小跑到了戎修面前,阿谀奉承:“呦,这是谁啊,戎小将军!您这个时辰您怎么在这儿啊?” 眼神瞟过颜小茴,又嬉笑道:“这位姑娘可是颜家二小姐?啧啧,您瞅瞅这小模样这小身段,跟小将军您简直是天造地设,金童玉女!” 颜小茴被他油腻腻的目光看着,莫名觉得身上鸡皮疙瘩尽起。她悄悄挪动了下脚步,闪身走到戎修身后。 王掌柜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她嫌弃的目光,微微抬了抬头,两只小眼睛瞪得溜圆往旁边一处酒楼看了看:“这会儿马上就到了饭晌了,今儿可巧遇上了两位贵人,小的请你们到这清月楼叫上几盘上好的酒菜,喝上一壶怎么样?这清月楼老板娘自家酿的高粱酒可好喝着嘞,简直是京城一绝!” 戎修听了心中暗忖,这个奸商,自打筹备小茴的廉宜堂,他就隔三差五的来着柳杨街。廉宜堂是戎家未过门媳妇开的,这小道儿消息几乎传遍了这整条巷子。况且,今儿医馆开张,他从一早就里里外外的张罗着,这个王掌柜刚刚背地里使完绊子,他岂会不知情? 这会儿装出一副惊讶熟识的模样,不知他是装的太像,还是脸皮太厚! 戎修淡淡的挑了挑嘴角:“不了,我这廉宜堂刚开业就遇上居心叵测的人使绊子,正头疼着怎么整治整治他呢,哪有心思吃饭?” 王掌柜当然知道这话里明里暗里的意思,向两人伸出去的手一僵,不过脸上的笑容倒是一点儿没减:“小将军,看您说的,谁敢打您铺子的主意啊!” 戎修身量本身就高,此时冷眸一睁,脸上明明没有什么表情,愣是发出一股居高临下的气魄来,直把那王掌柜看了冷汗直流。 这时,戎修忽然毫无征兆的抬了抬手,王掌柜以为他要动武,下意识向后一躲,谁知戎修只是将手放在腰间挂着的墨玉上,大手把玩了两下缀着的玉穗儿。 见王掌柜紧张成那副模样,他嘴唇勾出一个淡淡的笑纹:“本来我也不信,我们戎家可是百里朝几朝元老,这江山都是我们老祖宗跟着跟着煌烈帝打下来的,这谁敢动我的东西,动我的人,这不是找死么?” 他将玉穗儿在食指上绕了两圈,状似无意的问道:“王掌柜今年贵庚啊?” 王掌柜不知道这话题为何突然就转到了年纪上,战战兢兢的回道:“回小将军的话,小的今儿五十了。” 戎修默默地点点头:“那么依您老这把年纪,在医药这行少说也纵横叱咤少说二三十年了吧?” 王掌柜一颗心忽上忽下,既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只是在心里大骂。 自从听说这柳杨街上要开一家新医馆他就心气儿不顺,这年头医馆遍地,医药行当不好做。偏生这多了个竞争对手,还跟他的医馆在一条街上!等到听说这是开的贫民医馆,看病抓药都比别的医馆便宜,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不是明摆着抢人饭碗么?这京城里只要有一家看病抓药便宜,其他家的价钱哪里还能受得住? 他王富贵从小伙计做起,经过这么多年的打拼好不容易在这医药行当里站稳了脚跟,一想到被个小丫头牵着鼻子走,他就心气儿不爽,脑中叮铃一响就想出这么一招倒卖药材的主意。哼,他不信,他拖不跨她! 当然,他也听说了,这小丫头片子是将军府未过门的媳妇,可是,那又怎么样?谁不知道这将军府的人整日舞刀弄棒的都是一副罗刹模样?那戎家老大戎盐脾气暴戾异常,他媳妇还是裴大学士家的千金呢,知书达理,还不是被那戎老大闹的三天两头就会娘家嚷嚷着和离? 何况这戎家老二,从小就被老将军送到军营,十几岁就上阵杀敌了,哪儿会是那儿女情长的人?再说,那颜家丫头小门小户的,又是个不受宠的,料想那戎修也不会放在心上,因而一点儿都没担心被发现以后的后果。 可是,从现在这情形看来,他就是有后悔药也来不及吃了! 那边,戎修可不管他在想什么,询问似的问道:“那么,依您老之见,这暗中投机倒把之人,该如何处置啊?”说着,他苦恼似的蹙了蹙眉:“你们医药行当里的规矩,我不清楚。可是,投机倒把相当于扰乱军机,按照我们军营的规矩来看,少说也要杖四十发配的!” 王掌柜知他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抬手抹了抹头上浸出的冷汗:“这个,小将军,我们这医药行当里还真没有这杖刑之责,若是逮着了那些规矩的,说教警告下就行了。依我看,他们势必不敢再犯!” 戎修桃花眼一瞥,眼角微微上挑,像刀锋一样扫了上去,分外凌厉。 只见他微微侧头,不知将王掌柜这番话听进去了多少。他熠熠的目光在王掌柜身上不住的打量,忽地开口:“王掌柜果然是这医药行当里的前辈,宅心仁厚。我依稀记得,王掌柜除了医馆之外还有个专门的药材行?听说咱们百里朝太医馆的用药,大部分都是出自您的药材行。您可知道,这太医院的御药局的刘局使曾是我祖父的军医,跟我们戎家可算是世交。您日后倘若在御药局有什么事,可说与我听,总归是一句话的事儿。” 一席话说的王掌柜后脊窜上一股寒气! 他若是真在刘局使面前说上一两句不是,恐怕他这药材行的生意就垮了! 想到此处,他连忙堆砌谄媚的微笑:“戎小将军,小的只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生意人,哪儿能入得了您和刘局使的眼呢!小的保证,日后一定端端正正的做生意,凭借自己的力量讨份营生!绝对不给小将军您添麻烦!” 戎修深深看了他一眼,见他真的听懂了自己一语双关的忠告,这才似笑非笑的瞥了眼不远处的躺在地上的人:“这地上的人怎么回事儿啊,看着很是眼熟!” 王掌柜本来就浑身冒冷汗,这么一听更是驷马汗流,他惶急的回头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人,战战兢兢的说道:“这人跑到我们医馆看病,拿不出银子还骂骂咧咧,影响我铺子里的生意,我这是万般无奈才找几个人略微教训了下!”说着,他小心翼翼的觑了觑戎修的脸色:“这人瞅着像是个穷酸的,应该不是小将军熟人吧!” 见戎修冷眸瞟过来,他立刻一个激灵,两只胖手在衣襟处不安的捻了两下。 戎修侧了侧头:“天太黑了,看不清人。不如我将这人领回去,再仔细辨认吧!” 王掌柜哪里不知道戎修的真正意思,忙不迭的对身后的几个小伙计招手:“快把地上这位爷抬起来,送到小将军铺子里!”说罢,他斜眼溜了溜戎修,抬起手抽了自己一个响亮的嘴巴:“小将军,您看看我,总是做这些没谱的事儿!我只当这是个穷酸小子胡乱闹事儿的,一时间多有得罪,还请小将军见谅!” 戎修挑了挑唇,并不吱声,转身对着身后跟来的青白一行挥挥手,青白连忙将那被打之人从伙计手里接了过来。然后对王掌柜默默地点了点头,也不说一声,长腿一迈跟着颜小茴就进了廉宜堂。 此时虽然天色已晚,柳杨街上行人不多,可是这一番计较还是被周围不少人看在了眼里。戎修在的时候他们迫于戎修的威严不敢吱声,等他走了可就明目张胆议论纷纷了起来,其中有不少是嘲笑王掌柜不自量力的,直把王掌柜恨得咬牙。 他深深吸了口气,气的胸口起起伏伏,将身上原本就紧绷的衣服撑得更是想要爆开了一样。他一双小眼睛眯成一条直线,狠狠盯着不远处“廉宜堂”那块御赐匾额,恨不得要伸手将捏得粉碎! 他唇角带过一抹阴笑,似鬼似魅:“戎家家大业大,我王某自是不敢妄图以卵击石,不过那个姓颜的小丫头片子,我就不信我这五十几岁的人,还斗不过你一个小丫头片子!” 另一边,在廉宜堂的颜小茴对于这一切毫不知情,在她的认知里,就是戎修不费吹灰之力,搬出了戎家的威望和影响力,兵不血刃的为自己和那被打之人讨回了个公道而已。虽然这样“恃强凌弱”有些不公,但是,那王掌柜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若是他不招惹自己,戎修才不会这样威胁他,这么一想,就释然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那王掌柜盯上了。 ------------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难缠 廉宜堂内,青白几人已经将那被打的男子放进了屏风里间的躺椅上,并顺手将旁边几盏烛灯都点燃了。 颜小茴伸手将那人身上的衣襟解开,用手检查了下那人身上的伤处,除了身上明显的外伤之外,胫骨踝骨多处骨折,脱臼。 颜小茴赶紧熬了一大碗麻醉散喂他服下,着手为他接骨,并用透气性好又吸汗的元书纸加以固定,又拿来特质的止痛药在他身上的伤处上仔仔细细的涂了一遍,这才抹了抹头上的汗。 不过,许是从精神高度紧张中猛然间放松了下来,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居然沉沉的睡着了,不时的还咂巴两下嘴。 颜小茴看着那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想着天色已晚,这人腿和脚又被包扎着走不得路,一时半晌醒不过来,颜小茴索性将他留在了这医馆里,将门从外面落了锁,这才坐着戎修的马车回了颜府。 第二日,惦念着廉宜堂里的病人,颜小茴早早的就带着崖香、菱香二人到了柳杨街。谁知,才走到了巷口,远远的就看见三五成群的人在廉宜堂或坐或站,手中指指点点,其中有老弱妇孺,拿着香帕的千金小姐,也有摇着扇子的公子哥儿,都做出一副在等人的样子。 颜小茴心里有些诧异,昨儿已经写了大字报将廉宜堂看病抓药的规矩重新改了下,本来以为做了限制,人会变少,可是,今儿这么一看,人与昨天的顾客数量差不了多少。 廉宜堂才开了两天,这帮人难道真的是为了看病抓药来的? 忽然脑中有什么飘过,她心里一惊,再不然是这里面的人出了什么事儿不成?赶紧一手拉着菱香一手拉着崖香快走了几步。 谁知,门口那几个等着的人见她走了过来,连忙迎了上来,眼放金光的问道:“你就是说出人口中的颜姑娘?” 颜小茴眉头一皱,茫然的问道:“什么说书人?” 这时候走来一位年轻姑娘,眉若柳黛微蹙,一双迷迷蒙蒙的含情目,一张红唇微抿着,看样子像是个阁中淑女。 不过,见着颜小茴的瞬间立刻三步两步走了过来,嘴里的话像是蹦豆儿一样:“哎呀,原来你还不知道呀,你现在可是这京城的名人儿了!昨儿晚上,京城最大的茶楼荷仙居里新来个说书人,讲的就是你的故事,直将在场的满座高朋说的一愣一愣的!听说你从小长在乡野,却是个有见识的,跟着戎小将军一起救过公主、轻云山上剿过匪,全然一个女中豪杰啊!如今又开了个贫民医馆,心系下层黎民百姓!” 说着,她眼冒红心凑的更近了一些:“你不知道,戎小将军可是京城有名儿的美男子,有无心郎君之称。虽然他平时对女子不上心,但是暗中垂青他的姑娘们多了去了。一听说他订亲了,还是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户,姑娘们心里都憋着一口气呢!可是,如今这么一看,你跟小将军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 说着,她瞟了瞟前面巷口的乾雨轩,压低了嗓音说道:“听说,昨儿晚上你又跟着戎小将军行侠仗义了?” 颜小茴的眉头紧紧打了个结,合着门外等着的这些人都是听了什么鬼书过来看热闹的? 她看了这女子一眼:“这些话都是谁传出来的,没有的事儿!我这里是医馆,您若是没病请不要耽误我做生意!” 说着,她身子一转,从袖口里摸出钥匙就要开门。谁想,一转身忽然间对上个男子,这人长着张娃娃脸,面相却流里流气,在这吹一阵风都要缩缩脖子的深秋里居然拿着副扇子扇来扇去,不是阴虚火旺就是故作风流。 只见他将扇子一收,一脸垂涎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颜小茴,嘴里微微赞道:“嗯,是不错,虽然身材干瘦了点儿,不过长相还算标致!” 他对着她摇头晃脑:“小爷我是京城第一茶商孟德龙的独子孟淮君,家里有的是金山银山,你跟我可好?你别看那戎家是几朝武将世家大族,可是论身家可比不上我!我孟淮君一生平顺,凡事就喜欢讲个‘冒险’二字,尤其这女人问题上,更是如此。一般的女人对我来说都太容易了,只要我招招手立马就滚过来,我就喜欢有性格的,能让我‘冒险’的。我瞅着你就很好,跟我如何啊?” 颜小茴脸色一青,连理都不理他,径直走到门口用钥匙打开了锁,回首对外面的人说道:“医馆开门了,请各位抓药看病的医患进来吧!没生病的各位,还请各自散去,还廉宜堂个清净!” 她脸色淡淡,就是有心想在呆下去看热闹的人也都散去了,只剩下三三两两的老弱妇孺在菱香的指引下进了廉宜堂。 颜小茴将外间的门板取下来,一回身就看见孟淮君摇着扇子走了进来。她眉头一皱:“你进来干什么,我不是说了,看病抓药的才能进?” 孟淮君长腿一迈就过了门槛,回首对颜小茴轻轻一笑:“我确实有病,需要你看看啊!” 颜小茴猫一般的大眼睛在他身上疑惑的扫了一圈儿,咬了咬唇,最终还是让他进来了。 这人倒是不挑地方,眼神在大厅里看了一圈儿兀自找了个地方坐下,单手托着腮要笑不笑的看着她。 颜小茴却懒得理他,兀自对着屋里的病患加以诊治。 一位老太太捂着肿的老高的腮帮子支支吾吾的说道:“姑娘,我嘴里面的大牙疼的不行了,连带着半边脸都疼,都吃不下饭了,你看看怎么治啊?” 颜小茴叫她张开口,仔细看了看,还好,不是虫牙,只是上火了引起的神经性牙痛。她将手往干净的帕子上擦了擦说道:“大娘,这不是什么大病。您回去烧一壶热水,要滚烫滚烫的,然后把帕子放进去浸湿再拿出来,往上面喷上二钱左右的老陈醋,放到牙痛的地方热敷一刻钟就行了。” 老太太捂着腮,疑惑的问道:“不用止痛药吗?” 颜小茴轻轻一笑:“本身就是不用药就能治好的,还能为您剩下一笔药钱,这不是挺好吗?您就放心吧,这招儿要是不好用,您只管回来再找我,到时候我免费给您抓药!” 老太太听了,这才点着头蹒跚着走了。 颜小茴目送她背影离开,立刻又开始为下一个病人诊治。 忙了几个时辰,终于轮到了最后一个病患:一直托腮悠哉悠哉的孟淮君。 他见颜小茴看了他一眼,立刻从一旁的椅子上走了过来,大剌剌的坐在她对面。语气带着十足的好奇:“我说,这十个病人里面有八个你都不用药,那两个用药的你还给人算的便宜的要死,你一天这累死累活的图什么呀?” 颜小茴懒得跟他废话,淡淡的张口:“说吧,你哪儿不舒服?” 孟淮君听了,忽然痛苦的抬手捂住左侧的胸口:“我心口疼!” 颜小茴伸手在他胸口上点了点,确定他疼痛的位置,蹙眉问道:“心口怎么会疼?什么时候开始的,多久了?刺痛还是钝痛?” 孟淮君想了想:“从今天早上开始的,因为我看上的女子居然不拿正眼瞧我!”说着,他的手一抬,利落的抓住了颜小茴的手腕。 颜小茴面色一冷,将手一甩:“孟公子请你自重!我看,你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的想看病,这廉宜堂虽然不大,却也没空跟你胡闹!你若再这般没轻没重,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孟淮君遭遇了她一番冷言冷语,居然不恼。反而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笑嘻嘻的看着她,眼睛亮闪闪的:“我发现你生气的模样也蛮好看的,而且,被你骂了两句我居然还没生气,若是换做别人,恐怕我早就炸了!” 他探身往前凑了凑:“你说,我这算不算情人眼里出西施?” 颜小茴活了两辈子还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人,她恼怒的看着他:“我警告你,我可是订了亲的人,没功夫跟你这公子哥儿纠缠!” 孟淮君刚要说话,忽然门口悬着的铃铛叮铃一响,进来个女子。 这女子约莫是六七岁,身穿着粉红色加衣,下面罩着百蝶罗裙,身上插着两只攒花银簪,遍身绫罗绸缎。这一身走在柳杨街上怎么说也算得上一景了,不过看打扮和举手投足,却是个丫鬟模样。 纵是个丫鬟,恐怕也是个高门大户的丫鬟。 颜小茴正不耐烦面前的孟淮君,见这女子走了进来,连忙起身将她迎了过来:“这位姑娘,您是看病还是抓药呀?” 女子的目光在这廉宜堂里扫了一圈儿,又落回到颜小茴身上,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眼神很是不善:“你就是这医馆里面的大夫?” 颜小茴点了点头,等待这女子的下文。 那女子抿了下唇:“怎么这么小啊,还是个女的!”说着怀疑的看了她一眼:“你当真会看病?” 一盘的崖香心下有些不悦,禁不住开口:“您怎么说话的?您这还没看病呢,怎么就知道我家姑娘看不好?” ------------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神秘女子 上门都是客,颜小茴暗中拉了拉崖香的手,转头对那女子轻笑了下:“不知您哪里不舒服,我可以帮您把把脉先看一下,若是说的对,您再掏这治病的钱。若是说的不对,那钱我就不要了,您也没什么损失,怎么样?” 那女子见她脸上没有一点儿恼意,倒是个识大体的,狠狠剜了眼崖香这才缓缓开口:“病的倒不是我,是我们家姑娘。” 颜小茴目光顺着她身后看了一眼,见门口没有人,也没停着马车,不禁问道:“那你们家姑娘没跟你一起来吗?这看病必须得本人来才行,不然光靠您一张嘴来形容病情,恐怕多有偏颇。” 女子抿了抿唇:“我家姑娘这病,见不得生人,来这里恐怕不合适。您随我走一趟怎么样?” 颜小茴眉头微微一皱,这么遮遮掩掩的,到底是什么病?按理来说,这出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可是,这廉宜堂坐堂的总共就她一个人,她这时候若是离开了就没人了。 女子看她一脸踌躇,禁不住有些生气:“怎么?我们有银子还请不动你了?知道你有点儿名气,有上面御赐的匾额,不过你这医馆怎么说也才开了两天不到,说到底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大夫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是棵参啊?” 说着,她眉头一凝,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满:“若不是看在你是个女大夫的面子上,这看病的差事还轮不到你呢!” 听见她这番言语不善的话,崖香本能的就要发火,却被颜小茴死死按住手腕。这会儿女子高高的声调招来了门口不少看热闹的人,她可不想被人闲言碎语。 她扭头对崖香说道:“你去把药箱拿来,咱们出诊。” 崖香恼怒的看了那女子一眼,跺了跺脚:“姑娘,您还真去啊?” 不过是出趟诊罢了,又不是入虎穴,颜小茴见崖香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目光略过身后椅子上悠哉悠哉坐着的孟淮君,忍不住额头青筋一跳。这廉宜堂关门了,他总不至于还赖在这儿吧? 于是对崖香点点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你去把外面的门板装上,咱们这就关板歇业出诊去。” 崖香不情愿的刚要走,一旁默不作声的女子忽然间开口:“她们也要去?” 颜小茴眉头不着痕迹的蹙了蹙:“怎么,不方便?” 那女子目光在崖香和菱香之间来来回回的瞟了好几眼,斩钉截铁的摇摇头:“不行,我都说了,我家姑娘不便见生人。这么多人顶着瞧病的名头去了,谁知道人多嘴杂将来会不会传出些不利于我家姑娘的传闻?” 她目光最终在颜小茴身上一落:“只能你一个人去!” 崖香刚迈出去的脚果断收了回来,伸出手去拍那女子的肩膀:“我说,你家姑娘到底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看也不让看,说也说不得的?” 说着,她冷哼一声,语调一转:“看你这么藏着掖着的,八成是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吧?” 颜小茴抿了抿嘴角刚要阻止崖香,谁知那女子比她反应要快的多,肩头一沉就躲过了崖香的手。顺势一个回转,纤细的手指就紧紧抓住了崖香的手腕,动作迅速的看得颜小茴应接不暇、目瞪口呆! 这阵仗,这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做派,分明就是个深藏不漏的练家子! 眼瞅着女子的手腕向外一翻,崖香疼的哇哇直叫,额头青筋尽显。颜小茴连忙向前一步做和事佬:“这位姑娘请手下留情,我家丫鬟心直口快了一些,没有恶意的。我在这里跟你赔礼了,希望你别放在心上。你放心,我这就随你一起去,为你家姑娘出诊!” 女子挑了挑眉:“你一个人去?” 颜小茴点点头,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眼睛:“一个人!” 女子这才深深看她一眼,将抓着崖香的手随便一甩! 颜小茴连忙扶住被甩的一个趔趄的崖香,伸手为她活动了下被抓疼的手腕。还好还好,这女子虽然性格泼辣火爆了一点儿,手下倒是知道轻重的。 颜小茴伸手抚了抚崖香的头发,拎起一旁的药箱挎在身上:“你们先回府吧,我完事儿之后会自己回去,不要担心我。” 崖香不情愿的拉着她的手,始终对那女子充满敌意,却碍于那女子的手段不敢轻易说话,只用幽幽的眼神看着颜小茴。 女子似乎忍受不了俩人之间“婆婆妈妈”,冷袖一甩,率先走出了廉宜堂,只留了句:“快点儿,我在巷口等你!” 待女子走后,颜小茴安抚了崖香和菱香两个,背好了药箱就要出门,谁知一顶头对上了那个孟淮君。 只见他故作风流的摇了摇扇子,走过来与她并肩:“喂,我说你这丫头,刚刚对我不是挺厉害的吗?我还以为你是个冰山妹子,这会儿见着那个女的,怎么就一脸菜色的小巴狗模样了?” 颜小茴倒不是怕那女子,只是觉得她来头不浅,不能轻易得罪。她纵然有戎修护着,却也不能事事都依赖着他,何况,只是出诊而已,自己来到这里以后,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了,还不至于这样就被吓退了。对她客气,只不过是以礼相待而已,并不是畏惧。 可是,这些解释的话,她实在是懒得跟身边这个一步一趋的纨绔子弟说明。 她淡然的扭过头,对着他轻声“汪汪”了两声。虽然声音极淡,可是却也被他听个正着。 孟淮君对突如其来的狗叫弄的一愣:“汪汪?”这是什么意思? 颜小茴斜了他一眼:“有些话,是只能对人说,不能对‘小巴狗’说的。因为,它根本就听不懂!” 说着,趁他愣神的功夫,伸手将肩膀上就要滑落的药箱重新往上扶了扶,绣鞋一迈,快步闪身到了这柳杨街的人群中。 留在大街上的孟淮君想了半晌,忽然间意识到这小丫头是在拿他比做“小巴狗”,顿时火冒三丈,不过眼珠刚刚转了两圈儿,他脸上的恼意就被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满眼兴味。 等小书童找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似笑非笑的盯着巷口一点,直笑的人身上发毛。他小心翼翼的开口提醒:“少爷,府里人刚报,说老爷就快到了,人马就在城郊十几里处,马上就要进城了,您还是快点儿回府吧,不然老爷见您不读书四处溜达,又要生气了。” 孟淮君将眼光从巷口收回,扇子收回放在小书童头上一敲:“就你胆小!”说吧,长腿一迈:“回府!” 一边,颜小茴甩掉了孟淮君,一回头就发现前方粉红色的身影不见了,她一面暗叫糟糕,一面赶紧提步追上。 刚转过巷口,就看见女子守在一顶青帘马车旁边。 这马车用了极为普通的榆木,上面的帘子也像是多年未换,又旧又破。无论怎么看,与那女子的穿着打扮都不相符。因为实在是稀奇,她不免就多看了几眼。 谁知那女子眉头一蹙,有些不难烦的催促道:“我说你这人手脚怎么这么慢啊,你打算让我们家小姐等你多长时间啊!” 长时间不干体力活,药箱又沉,她这一番疾走,着实有些累。饶是气喘吁吁,她还是赶紧快走了两步。 女子见她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恶毒的话在嘴边一转,倒是压了下去,只将那青帘马车的门帘一拉,扶她整个人坐了进去,然后对着前面赶车的小厮一招手,下了命令:“走吧!” 马车一路吱吱呀呀向前行驶,身后不知名的地方虽然有影卫暗中保护着,颜小茴还是不免有些不放心。伸手掀开车帘的一角向外看去,试图将周围所经过的路线记在心里,以免发生什么不测。 马车越走,周围的亭台楼阁愈加低矮,愈加荒凉,眼看着再往前走就要出城了,颜小茴的心莫名一紧。谁知,马车车头一拐,忽然间转进了一个巷口,在狭窄的巷子里走了不知道有多久,再出来的时候,依然是热热闹闹的城中心。 颜小茴有些看不懂了,花这么长的时间转来转去,这是干什么? 难不成是怕后面有人跟踪,想甩掉什么人?这行事也太谨慎了吧? 她不禁在心中暗想,这女子口中的“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不知又过了多久,久到她马上要被颠簸的马车折腾吐了,不得不用拇指和食指按摩虎口处的合谷穴的时候,马车终于沿着青石板路直上,拐进了个不知名的小巷子,“吱呀”一声停了下来。 先前的女子从车上跳了下来,伸手将车帘掀开,依旧是板着一张讨债脸对她说道:“到了,下来吧!” 颜小茴将手边的药箱重新提起来背在身上,弓着腰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那女子伸出一只手像是要扶她,可是看着她毫无形象的拖着裙子跳下来时,眼中明显闪过一丝近似于嘲笑的神色,伸出去的手也收了回来。 ------------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神秘女子(2) 颜小茴装作不在意在裙下悄悄的跺了跺在马车上坐麻了的双脚,目光状似随意的扫了下周围的环境。 长长逼仄的巷口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拐弯处,两侧都是高耸的青石砖房,将头顶上,秋天湛蓝的天空挤成了一个狭窄的长条形。这倒是不奇怪,奇怪的是,周围这一幢幢几乎紧挨着的房子,几乎都是别人家的后院儿,有的仅开了一扇高高窄窄的小窗,有的甚至连窗户都没有。这长长的巷子走下来,恐怕就这马车旁的宅子是带了个漆黑的小门的。 她禁不住心里有些纳罕,那位“姑娘”究竟是得了什么病,非得找一个这么僻静的处所? 而且,她身边这位女子明明一看就是个大家丫鬟出身,怎么会住在这么一个小房子里?估计跟原来夏远和夏老爷子的住所比起来,差不多可以相提并论了。 带她来的女子却不想给她留时间站在这门口“赏景”,一招手送走了马车,就从袖子里掏出个铜钥匙来,利落的将门锁打开,将她一拽,就拽进了小院儿。 颜小茴脚尖刚站稳,还没看清小院儿里那棵枯黄的小树苗究竟是桃树还是梨树,就被那女子一拽,嘱咐道:“既然你跟着我来了,担当起了给我家姑娘看病的大任,我就要事先嘱咐你几句。你可要听好了,不然日后若是出什么罗乱,我可不管你背后有什么人护着,绝不手下留情!” 颜小茴见她脸色凝重,禁不住回神,规规矩矩的放好手脚,侧耳倾听:“你说吧,我听着呢!” 女子见她一脸认真,这才满意的开口:“虽然你是来帮我家姑娘看病的,但是,我也没真指望你这小丫头能真的是神医转世,将我家姑娘治好。不瞒你说,我家姑娘这病,里里外外也请了几个大夫,不过都没能治好。因此,你若是没那本事,我也不说什么。” “只是”,她话音一转,音调急转直下,落在人心里重重一沉:“第一,你今儿进了这个小院儿,一会儿见到什么听到什么,等你再出这个院儿的时候绝对不许第二个人提一句!哪怕一句,倘若日后被我听到了风声,我都饶不了你!” 颜小茴抿了抿唇,不过是为病患的个人隐私保密罢了,这点她才上医学院的第一天,在医德手册里就学到过,也是深深扎在脑袋里的,必定没有什么问题。 她连想都不想,就了然的点点头。 那女子在她面上扫了一眼,又张口说道:“第二,关于我们家姑娘的身份,你不得问,也不准将来向别人打听。日后若是在别的场合见到了我家姑娘,你也不能装作认识,前来搭讪。” 颜小茴淡淡的勾了勾唇:“可以,离开这个小院儿,我只当从来没有见过你们。” 女子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仿佛被她这样想都没想般的迅速的作答吓了一跳。然而,紧紧一眨眼的功夫,脸上的神色都陡然收回:“第三点,看完病之后,不得再接近这个巷口,不得私自再来这间房子,更不得像周围的人询问有关我们的半点儿消息!” 颜小茴禁不住抿了抿唇,轻轻一笑:“这位姑娘,您这几条归纳起来,总归就是让我收起不必要的好奇心,为你们家姑娘看病医治的时候做个聋子哑巴,看完病之后两袖一挥,不带走一片云彩罢了。就这么点儿的事儿,何必说的这么复杂呢?” 她郑重其事的看着对面女子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放心吧,我会守口如瓶保密到底的。” 女子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在对她察言观色,看她这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半晌,她眨了下眼,一边的嘴角挑了挑,点点头:“不知道你的医术怎么样,光看人倒是蛮聪明的。” 说着,她的头朝着里面的房子侧了侧:“走吧,跟我进去吧!” 颜小茴低了低头,左手轻轻将裙摆提了提,跟在她身后,走了过去。 刚迈进门槛,就闻到屋里淡淡的香气。如果说颜府大夫人刘氏制香一流,那么跟这屋子里的香气比,倒是显得小儿科了。 这香气极淡,仿佛若有若无,却单单在不经意间就抓住了人的心神。既不像其他女人身上的香气那样过于的甜腻,也不像有些清高女子身上那样过于寡淡。如果对象不是这个神秘的女人,而是别人的话,她还真想就这香开口询问一番。 不过,尽管不能询问,她倒是因为这香气,对着里面的神秘女子产生了好奇心。 外间窗户很小很窄,又是向北。此时已是下午,阳光早就照射不到了,整个屋里黑黢黢的一片。颜小茴从明亮的外面走进来,一下子进到这黑暗处,眼睛有瞬间的盲区。眼前仿佛有团什么东西在周围漆黑的环境里随着她的目光四处游移。 正努力的眨着眼,忽然间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的跑过来,毛茸茸的在她腿边一拱一拱。颜小茴看不清,只能茫然的瞪大了眼睛,弯腰伸手去碰,这么一摸倒好,不知摸到了什么毛茸茸湿漉漉的东西,把她整个人惊得几乎跳了起来。 虽然她只是低低地惊呼了一声,但是这短促的尖叫还是轻轻松松的落入了女子的耳朵里。她不满的瞪了颜小茴一眼,面色不善的说道:“你鬼吼些什么啊,没见过宠物吗?真是没见过世面!” 颜小茴眨了眨眼,眼前稍微清明适应了一些。只见那女子弯腰,伸手将地上拱着小鼻子作怪的小家伙抱了起来,嘴里诱哄着:“来福乖啊,不是坏人,是为姑娘看病的女大夫。” 颜小茴听罢,定睛往她怀里一看,原来是只收手的小白狗,正竖着两只小耳朵窝在那女子双臂中,隔了老远还皱着小鼻子对着颜小茴嗅来嗅去。 颜小茴并不怕狗,只是突然间被它吓了一跳。一时间拍了拍胸口:“不好意思,我没想到它会突然间窜出来。”末了,看了那小东西一眼,开口轻赞了一声:“小狗很可爱!” 女子送了她一个鄙夷的眼神:“一看你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这哪儿是狗啊!这是博福特雪地的银狐,这百里朝也就仅此一只而已!通人性着呢,狗哪儿比得上啊!” 颜小茴诧异的重新看向那个小家伙,之前它晃了晃长长的耳廓,圆圆的眼睛睨了她一眼,仿佛也对她弄错了它的身份极为不满。 颜小茴忍不住在心里轻笑,这小东西的性格倒是有几分这女子的感觉。 正在这时,里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像是人在翻身,接着传出个柔美的女声来:“绿袖,什么人来了?” 绿袖看了颜小茴一眼,抱着那银狐走进了里间。 颜小茴拎着药箱守在门口,听到里面低声细语起来,但具体说的是什么,倒听不真切。 不多时,绿袖从里面走出来,目光沉沉的落在颜小茴身上,对她轻声说道:“进去吧!” 颜小茴对她点了点头,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里间的屋子十分简单,几乎一目了然。窗边桌子上摆着个朱漆妆奁,妆奁旁安置了一面花纹精致的铜镜。视线再往里,就只剩下一个衣柜和一个床榻了。虽然东西不多,但是每样都是精雕细琢的,一看造价就不菲。 颜小茴莫名就觉着这里只是这姑娘一个暂时的安身之所,而她的真正住处,必定另有所指。 床榻上方挂着个精致蚕丝纱帐,浅粉色的,从上面一直垂下来,地面上方落着长长的流苏。虽然只是站在远处随意一瞟,颜小茴也能想象到那蚕丝纱帐光滑的手感。 纱帐里面,影影绰绰半躺着个人,单单透过纱帐一看,就能看出里面那女子窈窕的身段。纱帐的缝隙处,露出个半截白皙的断藕般的玉臂,只消轻轻一瞥,就能引起人们的无限遐想。 饶是颜小茴是个女的,也禁不住多看了两眼,心中暗暗称羡。 正怔着出神,里面的女子忽然开口,淡淡的声线似娇如媚,又不着痕迹的透漏出一股难以言明的威严,颜小茴的心禁不住就跟着牵动了起来。 “你就是绿袖找来的女大夫?今年多大了?” 颜小茴舔了舔干涩的唇角:“今年十六岁了。” 里面的人像是点了点头:“十六岁?倒是年轻。既然你这般年轻,这身医术是从哪儿习得的?” 颜小茴知她是瞧她年纪小,怕她医术不行,所以特意盘问盘问,心下也不恼。 上一世上医学院的事儿自然不能说,她就随便扯了个谎,不过语气倒是规规矩矩,让人听不出一点儿破绽出来:“幼时在乡野长大,一时有个大病小灾也没有银子医治,只能随着村里老人的办法上山采些草药,一来二去就学会了。” 女子像是轻叹一声:“你倒是不容易。” 说着,玉臂一伸,对她招了招手:“过来吧,替我瞧瞧!” ------------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还能治吗 颜小茴连忙应了一声,提着药箱奔走向了床榻。 一旁站着的绿袖赶紧伸手撩起了纱帐,而床榻上的女子,也缓缓坐了起来。 颜小茴只轻轻瞟了一眼,就觉得七魂六魄都被她的美貌慑去了,眼睛落在这女子的面貌上久久不能自拔。 她修长的身姿婀娜窈窕,只着了件白色抹胸长裙,外面披着件薄如蝉翼的轻纱。乌黑茂密的头发仿佛黑色的锦缎一般自然的垂下来,遮住大部分的脸庞,既柔媚又神秘。随着纱帐拂开,她腮边一缕发丝随着微风轻轻飞扬起来,平添了一股灵动之气。 而单从她露出的半边侧脸来看,绝对称得上绝世美人了。美目如潭,娥眉淡淡,秀挺的鼻子,娇艳欲滴的红唇,还有象牙般白嫩细腻的肌肤……更难能可贵的是这女子周身的气质,妩媚又灵动,依稀笼罩的一丝神秘,高贵又不使人觉得高傲,仿佛上天将最好的一切都给了她。 跟这样的女子一比,颜小茴简直就是个黄毛丫头,顿时生出了几分相形见绌之感。可是,这女子的美貌却不带有一丝一毫的侵略性,即使被比下去了,颜小茴心中也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嫉妒厌恶之情。 意识到自己盯着人家看了太久,颜小茴单手握拳轻咳了一声,用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而那女子和绿袖,仿佛见惯了别人惊艳的目光,连一丝得意之色都没有。 颜小茴将药箱放在床榻边的矮几上,轻轻开口:“请问姑娘你哪里不舒服?” 女子,淡淡的勾了勾唇,一双美目潋滟的落到颜小茴的身上,柔若无骨的手微微一抬,将脸颊上的黑发轻轻一拨,露出整个脸孔来。 颜小茴目光落在这张脸上,饶是她心里再有准备,也被惊了一惊,在心里倒吸了口凉气。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一片掌心大的疤结结实实的印在光滑白嫩的肌肤上! 仿佛刚结疤没有多久,上面还带着丝丝血迹,上面又丑又皱,甚至还斑斑驳驳。 颜小茴心中不禁为这个女人深深叹息了一声,这样一张令天地之间都黯然失色的脸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将这样光彩夺目的脸弄成了这般模样? 她知道,凡是美貌的女子大多都有着强烈的自尊心,而脸,更是所有女子一生都在乎珍重的东西。她不知道这女子被毁容以后,心里经受了多大的挣扎才让自己接受了这残酷的事实。她更不知道,这事儿若是同样落在她自己的身上,自己将会变成什么模样! 眼前的事实太残酷,她几乎想都不敢想象。 虽然心里受到了极为巨大的震颤,可是颜小茴毕竟是个大夫,比这血腥恐怕的都见得多了去了,因此也不怎么害怕。心里的同情怜悯,此时更不适宜表现出来。于是,她只是深深看了床榻上的女子一眼,接着开口说道:“姑娘,略有得罪了!” 说着,伸出手将女子的脸板正,对着烛灯仔细研究。 这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熨烫而留下的,外面的皮肤整个都损伤了,看起来很是可怖。 颜小茴研究了好一阵,才将手放下。 女子坐久了,仿佛有些累,慵懒的换了个姿势倚在竹夫人上。脸颊两侧撩上去的头发并没有因为颜小茴检查结束而重新松散下来,一双美目中仿佛还带着笑意。 颜小茴看着面前这样一个人,不知道问什么,心中莫名有种感觉,总觉得这女子仿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在乎自己的这张脸。 一旁的绿袖倒是着急,将怀里一直作乱的银狐放到地上,语速极快的问道:“怎么样,看出些什么来了?” 颜小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姑娘这伤大概是三个月以前由于烫伤引起的,也许由于当时正处在夏季,暑湿严重。虽然当时做了精细的处理,不过显然由于用药单一,伤口包扎密不透风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 “而且”,说着,她回首看了眼地上追着自己粗粗的尾巴一个劲儿转圈儿的小家伙:“您可能不知道,您本属于易过敏体质,像花粉、动物毛发一类的,粘到了您的皮肤上都会引起不必要的病变。您这伤口现在这番模样,除了护理不周,估计跟这银狐或多或少也脱不了关系。” 也许是她说的的句句在理,女子听了以后,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陡然亮了亮,不过只一瞬间就隐没在了潋滟的眸光之中。 但是,一旁的绿袖却仿佛根本不赞同她的说法,淡眉紧拧:“这伤是什么弄的,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还用得着你在这儿像回事儿似的说来说去吗?” 她扭过了头,对着床榻上的女子说道:“姑娘,我看这小丫头片子铁定是出来糊弄人的,她这小小年纪的能知道什么?说的都跟之前那几个大夫说的相差无几,可是,那群老头子哪个将您这脸治好了?左右不过是想骗钱罢了!” 说着,她像是不服气似的看了一眼角落里支棱着大耳朵的银狐:“不懂行就不懂行,还说您这伤口跟小乖有关系!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她伸腿泄愤似的将脚边的矮几一踢,颜小茴放在上面的药箱剧烈的晃动了下,眼瞅着就要翻到。 即使这样她还不解气,瞪着双大眼睛仿佛看着乞丐一般看着颜小茴:“都怪我,有病乱投医,将这不着四六的东西领进了门!她不就是想要银子吗?咱们就赏她几两银子,让她快滚得了!” 也许是之前有人号称治病对两人偏财,绿袖气愤的不行,仿佛榻上的女子一下令,她就会将颜小茴连人带药箱卷着扔出去。 颜小茴不着痕迹的蹙蹙眉,目光一直落在女子身上。 女子静静看了颜小茴半晌,对绿袖挥挥手,伸出修长的手托了托腮,轻声问道:“什么是过敏?” 颜小茴抿了抿唇角,这要怎么解释? 她微微转动了下眼珠:“简而言之,过敏就是身体对外某些东西敏感。比如有些人对花粉过敏,一闻到花粉就会不停的打喷嚏。有些人对桃子过敏,吃了就会休克。有些人对动物的毛发过敏,摸了小动物身上会起疙瘩。” 她微微顿了顿:“当然,这些反应也随着你身体的变化而变化,也许你原来对带毛的小动物并不过敏,可是因为你受了伤,身体的抵抗力变弱了,对原来不敏感的东西也变得敏感了,这都是有可能的。” 说着,她看了眼那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好比你的脸受了伤,小动物的毛上沾着些看不见的脏东西,说不定在你抱它的时候自己的伤口就粘上了少许脏物,可是你并不知情,时间长了,脏东西就在你的伤口上生根发芽了。” 颜小茴尽量说的简单易懂,但是不知道她究竟听进去了多少,听懂了多少,只是垂着手站在一旁默默等待。 本来这才出诊就是计划之外,她若是不相信她这个“小丫头片子”,她也乐得轻松,是要她开口,她立刻就拎着药箱走人。当然,“施舍”的钱是说什么都不能要的,免得真被人当成了女骗子,失了人格。 女子浓密又微翘的睫毛眨了眨,挥手对绿袖说道:“去给大夫沏一壶上好的普洱来。” 绿袖禁不住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看颜小茴,又看了看女子,半晌压低了声音问道:“姑娘,你真信她?” 女子眼眸只微微一挑,绿袖整个人身子就是一震,连忙低头退了出去。只是,临出门的时候深深看了颜小茴一眼。 待她出门,女子对颜小茴勾了勾唇角,笑的魅惑众生:“你说的虽然跟原来其他大夫们说的八.九不离十,不过更为精细些。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知道的倒是不少。” 她眸光一转,看向绿袖刚刚退出去的门口:“绿袖这段时间一直跟着我,见了不少名义上为我治伤,实则骗银子的大夫,一时间说话有些冲,你不要在意,不是针对你。” 颜小茴了然的点点头,轻轻笑了声:“我知道。” 女子仿佛没有料到她这般大度,微微挑了挑眉。 她眸色一闪,仿佛重新评定了下颜小茴似的,半晌轻轻开口:“依你之见,我的脸还能治吗?” 绿袖的端着茶壶从外间进来,颜小茴听见脚步声扭过头看了她一眼,复又转过头来,蹙了蹙眉:“这伤如果最开始是我医治的话,估计还好说。现在已经拖了这么久,有些地方已经发炎了,即使治得好,或多或少也会留疤。” 女子听了,仿佛意料之中,脸色并没有多少变化,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消息。 看着她这番淡定的模样,颜小茴却觉得她这个样子落在眼里,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她舔了舔嘴唇:“不过,这伤疤也不是真的没有办法,只是少不得要受些苦,还要花费些时间,不知道你到底能不能受不受得住!” ------------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跟丢了 女子琥珀般的瞳孔轻轻一晃,未几,袖中的纤纤玉手紧紧攥成了个拳头:“承受的住的,你尽管说吧,用什么方法?” 颜小茴微微低了低头:“要先用刀将你脸上的腐肉去除,然后再用你身上其它地方完好的皮肤移植到脸上的伤口上。待它长得差不多的时候,再一点点儿修复细小的疤痕。” 其实这个道理,就是现代经常所说的植皮手术,不过这个时代这么做的人应该屈指可数。饶是这女子再淡定,听到了颜小茴的话,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在脸上动刀,任谁都要考虑清楚的,何况她现在又是这个样子。如果这一回失败了,估计就真的很难再有复原的余地了。 另一面,颜小茴的压力也很大,她虽然知道这手术的流程,自己原来也从旁辅助过。可是,这里的条件毕竟有限,她不能保证真的会达到预期的效果。万一失败了,恐怕,这残酷的后果不光是对床榻上的女子,对于她来说也是很难承受的。 颜小茴见她为难,心里也十分理解她。毕竟面对她这样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看起来又没有什么可信度的小丫头片子,想把自己的脸完完全全的交出去,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烛台上的烛火只燃剩了小小的一只,颜小茴的一盏普洱茶也喝得见了底。屋里的时间仿佛凝滞了,久到颜小茴的双腿都有些坐麻了,床榻上的女子依然有些苦恼的思考着。 一旁的绿袖这次倒是出乎意料的没有吱声,但是脸上焦躁的表情显示出了她心里有多么的不安。 许久,女子姣好的面容一抬,对颜小茴问道:“这个方法你有几成的把握?” 颜小茴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了矮几上,对她实话实说:“这位姑娘,我也不瞒你。毕竟你现在情况特殊,我这次如果失败以后,你的脸估计就真的很难复原了。所以,我这会儿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只有四成的把握。你若是觉得可以冒险,我自然竭尽所能的去帮你。当然,你若是觉得不行,想再找别的大夫试一试,我也可以理解。” 女子娇艳欲滴的嘴唇嗫嚅了两下,眼看着就要说话,她身旁的绿袖仿佛再也忍受不了了一般,忽然间双膝一弯跪倒在女子面前,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 她声音哽咽的几乎不能言语:“姑、姑娘,您可一定要三思再做决定啊!您想做的事自然要紧,可是您这脸却也马虎不得啊!她一个小丫头,万一失败了,您日后可怎么办?您这张脸,可是无价之宝啊!” 颜小茴眼见那女子眼圈也是一红,兀自紧闭了双眼靠在床头,平抚情绪,心下轻轻一叹。 她弯腰将矮几上的药箱轻轻拎起,背在后背上:“不如这样吧,今日我先回去了。你们俩好好考虑考虑,反正我人在哪儿你们也知道,若是考虑好了,需要我医治,只管去医馆找我。若是,你们觉得不妥,那也没办法了。” 说着,对床榻上的女子轻轻点了点头,由绿袖亲自送出了门。 秋末的天气,冷风习习,颜小茴身上穿着虽然穿了一层夹衣,还是觉得一阵寒气从脚底板森然的穿了上来。从小院儿里临出来的时候,她真真切切的听到了屋里那女子压抑的哽咽声,听在她的耳中,一颗心也默默的跟着狠狠揪了一下。 她不知道那女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老天竟然如此天妒红颜。 时间一晃而过,距出诊那天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五天的时间。天气愈来愈冷,颜小茴将最后一位病患送走,这才发现午时下起的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渐渐演变成了鹅毛大雪,轻易的就将柳杨街的青石板路厚厚的铺上了一层,像是一条白色的地毯。 她搓了搓冻的通红的双手,刚要转身从门口走进屋里,忽然间看见戎修手上提着个什么从马车上走下来。 忽然间想起从那残颜女子那里回府那天,回来的时候她依然被绿袖安排的车马在大半个京城里绕了一番,等到马车在颜府门口将她放下来的时候,远远就看见颜家门口站着一个人,像一座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颜小茴半眯着眼,这才发现那是戎修。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他也一下子看见了颜小茴,长腿一迈奔着她就走了过来。 不知道他在门口等了多久,一张俊脸上鼻尖通红,两只耳朵也红红的,冰着一张脸连身上也冒着寒气,眉头一拧上来就是一顿训斥:“颜小茴你胆肥了是不?居然敢独自一个人去给人出诊!你知不知道这多危险,万一那人是坏人呢?把你随便绑起来往哪个深山老林里一送,你就是有一千只脚也走不回来!” 颜小茴见他整个人气呼呼凶巴巴的,不禁有些不服气,她小声反驳:“一千只脚的是蜈蚣,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嘛,你干嘛凶我!再说,你不是派了影卫跟着我嘛,有他们保护着,我还怕什么!” 谁知不提起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他更生气了,几乎咬牙切齿的咒骂了一声:“这群饭桶,居然把你跟丢了!” 他说话虽然含糊不清,可是还是被耳尖的颜小茴听了个正着:“什么?你是说影卫把我跟丢了?” 戎修本就铁青的脸色更是一黑,他声音沉沉:“看我回去怎么体罚他们!” 颜小茴也是有些后怕,说实话,她独自一人坐在马车上在京城里转来转去的时候,她真的有些害怕,可是一想到戎修为她配了影卫,她就莫名觉得安心。可是,戎修现在居然跟她说影卫把她跟丢了,她后脊梁莫名就窜上一股寒气。 她不禁拍了拍胸脯,幸好,幸好那绿袖她们不是坏人,不然自己真的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这回确实是她太任性了,颜小茴不禁凑上去拉他的袖口:“好啦,你别生气了,这回是我想的不周全,下次我一定记得把崖香或者菱香带上。” 戎修面色依然寒气从生:“把她俩带上就没事儿了吗?”他抬手戳她的额头:“你怎么想的这么简单?人家要是坏人的话,你多带一个两个的有什么用?不过是为人家多添一个祭品罢了。” 颜小茴委屈极了,恼羞成怒的将他的袖口一甩:“我们就像你说的这么没脑子吗?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要我怎么样。” 戎修嘴角紧抿,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像是在下达命令一般:“不怎么样,以后就是不许你出诊!给我乖乖坐在医馆里看病!” 颜小茴有些恼怒:“戎修你不能这样,凭什么不让我出去出诊?有些病患就是身体不便,或者有什么原因不能出门,这样的人找上门来,难道你还能袖口旁观?不管别人怎么样,反正我是做不到。” 戎修认识颜小茴虽然时间不长,但是显然比想象中的要了解她,只见他眉头一蹙,冷声问道:“那你告诉告诉我,今天这位病患究竟是哪里不适?居然命人驾着马车在京城大街小巷一通乱转,生生的就把我的人甩开了?” 彼时他依然记得影卫跟丢了人,回将军府禀报时说的话:“二公子,那赶车的人显然是个个中高手,驾着马车专往不好走的巷口里钻。而且那马车破破旧旧的,在街头放眼一看不仔细几乎都认不出来。我们兄弟四个从不同的方向跟着都被甩开了,一看那人就是个老手,绝对不简单!等颜姑娘回来的时候,二公子你一定要好好询问询问。” 想到这儿,他的脸色更寒了:“说啊,那所谓的病患究竟是什么人?” 颜小茴抿了抿嘴角,摇摇头:“戎修,你别问了,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而且,我在与她见面之前就答应了她的下人,不打探她的事,也不会对别人提起。我现在跟你谈论她,已经是违约了,你就别再问了。” 戎修双手攥了攥拳,一张脸都要气歪了。究竟是什么人,这般装神弄鬼,连身份都问不得?更可气的是,颜小茴这个小呆子还真就顺从了那人的意思,真的就连问都没问一声! 颜小茴见他一张脸阴晴不定,连忙开口警告他:“戎修,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我现在好好的回来了,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今儿的事儿过去就过去了,我都答应了那人不把这事儿说出去,我求求你也不要派人去查,不然被那人发现了,我真的成了不守信誉之人了。” 见戎修嘴角紧抿,颜小茴没有办法,横了横心,身体向前一倾,踮起脚尖在他嘴上浅啄了一下:“好不好?” 戎修没有想到她居然主动亲了自己,虽然依然生气,可还是忍不住心神一荡,人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颜小茴见他不作声,不确定他心里怎么想的,伸手拉住他的大手,半是央求半是撒娇的说道:“好不好嘛,你看看,我都主动投怀送抱使美人计了,你就不能放我一马吗?” ------------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南下 自己豁出去了一张老脸跟他撒娇,可是他说的什么? 犹记得戎修淡淡瞥了她一眼,视线划过她的脸庞微微下移:“你何时见过干瘦干瘦,前面和后面一样平的美人?” 即使过了五天记忆依然清晰,颜小茴耿耿于怀,什么呀!居然敢嫌弃她!她虽然瘦了点儿,可明明就是骨感美好不好! 再说,该有的她全都有! 回想起戎修那天的目光,颜小茴的脸霎时就涌上了一股气血,也不管前方踏雪而来的戎修,径直一扭身回了廉宜堂。 不多时,门口传来“咯吱咯吱”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 正在外间捣药的菱香往门口一看,连忙回头叫道:“姑娘,姑爷来了!” 颜小茴一抬头,果见戎修迈步走了进来。 他今日身着一件深青色长衫,衣领和袖口用银色的丝线绣着雅致的松针花纹,肩上罩着件墨黑色的绸缎披风,下摆是镂空栀子花镶边。头顶和肩膀都沾上了不少融融的雪花,倒映得一双桃花眼仿若星河璀璨,整个人仿佛比冷雪中的青松更加挺拔俊逸。 颜小茴身旁的崖香见门口的戎修两手都拿着东西,悄悄用手肘拐了拐颜小茴:“姑娘,你瞧瞧姑爷身上这雪,快去帮忙擦一擦吧,不然一会儿雪化了,身上就都湿了。这天这么冷,小心受了风寒。” 颜小茴咬着嘴唇本不想过去帮忙,可是戎修仿佛故意等着她一般,既不把手上的东西放下,也不接菱香递过去的帕子,就那么大剌剌的站着,大有就这样跟她耗下去的感觉。眼瞅着刚刚还成型的雪花有要融化成水的趋势,颜小茴将手上的毛笔重重往桌上一放,从袖口里掏出自己的帕子走了过去。 她一把抓住戎修的衣领,往下拽了拽,面无表情的说道:“头低下来一点儿,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傻高傻高的呀!” 戎修眼中笑意渐生,配合的俯下身子,任她拿着帕子将他头顶和肩膀上的落雪轻轻扫去。 见她绷着一张小脸,伸出一只冻的有些红肿的手,在她脸上戳了戳:“刚刚你明明在门口,怎么一见了我就缩了回去?” 颜小茴偏过头,躲开他的手,将湿漉漉的帕子叠好,抬眸瞪了他一眼:“什么叫缩回去?我又不是乌龟,说话这么难听呢!” 说着,也不等他答话,扭身就要离开。 戎修伸出冰凉的手,利落的抓住了她的手腕,俯下身,湖水般的眸子仔仔细细的望着她的眼睛:“闹什么小别扭呢?” 他眼睛一转,仿佛想到了什么,忽然间脸上笑意盛放:“不会是还在为我前几天说的话生气吧?”说着,视线向下,饶有兴味的划过她的前胸。 颜小茴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登时涨红了脸,气呼呼的抬手推了他一下:“你这个流氓!” 戎修本就没站稳,被她突然间一推,身子一下子歪倒,撞上了后面的桌子,“砰”的一声,发出好大声响。 颜小茴本是无心之举,可是眼见戎修被她推了一个趔趄,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扶住他的身子,关切的问道:“喂,你没事儿吧?磕到哪儿没有?” 弓着身子的戎修抬起头来,眼中全是笑意,哪里有一点儿受伤的样子! 看着他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颜小茴一阵气血上涌,抬脚在他小腿上踹了一脚:“笑吧,笑死你才好!” 说罢,转身气呼呼的重新坐回桌案前,提起笔重新抄写这两天的账目。 戎修笑够了,走过来,伸手用指节敲了敲桌面。见她不抬头,改为两手撑在桌案上,语气幽幽:“我接到了谕令,明早启程去风笛渊。这一去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就打算这样一直用头顶对着我,为我送行?” 颜小茴笔尖一顿,也顾不上别扭了,连忙抬起头。见戎修认认真真脸上并没有半分说笑的意思,不禁蹙眉:“去风笛渊?干什么去,什么时候回来?” 风笛渊是百里国的东南沿海最远的一个州郡,也是当年开国皇帝打江山时最后一个攻打下来的地方。州郡内虽然穷乡僻壤、人际稀少,但是却占据着百里朝重要的地理位置,与异族邻国紫葵国仅一江之隔。 当年老祖宗打江山的时候,双方为了争抢地盘,可是经过了一翻不寻常的血雨腥风,两国更是足足斗了二十年。期间不光有明摆着的大战小情,更有暗地里的刺客间谍,大谋小计层出不穷。不过,自从后来两国达成百紫休战协定以后,两国的边境总算是平息了战火。 可是,这会儿戎修要去风笛渊,难不成紫葵国又开始什么小动作,打算战火重燃了不成? 这一番过去是颜小茴从《百里史书》上读到的,本来对于她来说,只是一段硝烟弥漫的故事而已,可是如今涉及到了戎修,自然不再是一段与她无关的文字,而是实实切切令她挂心的大事。 见她终于肯抬眼看自己了,戎修衣摆一撩,坐在她面前的椅子上:“昨天皇上接到风笛渊州郡陆辞然的奏折,说风笛渊自前年开始有年轻女子先后离奇失踪,至今累积已有百人。本来他以为仅仅是被歹人掳走而已,就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命衙门里的官差去暗中探查。可是,前前后后派了不少的人,始终是没探查出什么结果来。直到上个月,州郡里又有名女子失踪了,他才觉得这事儿不那么简单,赶紧写了份奏折呈了上来。” 颜小茴听的眉头紧蹙:“怎么个不简单法儿?” 戎修食指在桌面上点了两点,浓眉打了个结:“这回失踪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百里朝前太傅李泉温的孙女儿。这李泉温如今年逾古稀,是现今皇上太子时期的夫子,从小教导皇上诗书礼学,并一手将皇上辅佐上了王位。不过,在皇上即位不久以后,就辞官而去,南下到了风笛渊颐养天年。虽然人不在京城为官多年,可是每当有大事小情,皇上还是会习惯性的与他老人家书信往来,说是当今百里朝的幕后国师也不为过。” 说道这儿,他忽然声音一沉:“日前他老人家的孙女儿随家仆外出游玩,却忽然离奇失踪。诸多迹象都表明,这失踪决不寻常。” 颜小茴不禁插话:“难不成与紫葵国有关?” 戎修将修长的手指收回,攥成了拳头:“虽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过十之八.九是脱不了干系的。所以,皇上才派我南下。” 说着,他越过桌面,伸出手在她脸上轻抚了俩下:“不知道那边的情况究竟怎样,也不知道这一去什么时候会回来。我不在,你在京城里要乖乖的。” 经过上次出诊的事,他心里一直对颜小茴的人身安全有些不放心。虽然答应了颜小茴,可是他还是不放心的暗中查了查那请她出诊的病患的底细。他手下的人才何其多,谁知,出乎意料的是,居然当真一点儿痕迹都没查出来。 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那人身份深不可测。毕竟,在这百里朝,能逃过他眼线的人不多。现在既然有了,就说明绝对不是一般人物。 他戎修这辈子觉得珍惜,想要放在手心儿里的东西不多,而颜小茴就是其中一个。虽然不知道那人是真病患还是假病患,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他,目的如何,他一样都觉得丝毫不能懈怠。 那天回去,他就把跟在颜小茴身边的影卫带回军营里彻彻底底的收拾了一翻。毕竟,从小被收进戎家军训练的人,居然能在大街上就把人跟丢了,说出去实在是太跌份儿,他现在想起来还觉得丢人。 教训过了,现在重新分配到颜小茴身边的影卫更加精英,人数也增加到了十人。 想到这儿,他将今天拿来的包袱拎过来,伸手解开,一样一样交代给她。 “前些日子西域藩国进贡给皇上几张上好的雪地狐狸皮,皇上后来赏赐给了我。我瞧着这皮毛雪白雪白的,跟你的肤色正般配,就命人按着你的身量做了个狐裘。现在开始下雪,已经是冬天了。你每日穿着夹袄来回跑,始终是太冷,有了个狐裘即使下多大的雪都不怕了。” 说着,又将另一个包袱打开:“这两双鹿皮靴子也是我命人为你定做的,里面絮了棉花又用虎皮缝了里子,再冷也不冻脚。” 他指着靴子底儿:“这底儿是用牛皮筋儿做的,软和跟脚,上面还刻了格子防滑。不过就算是这样,下雪天你走路也要仔细些,别摔了跟头。” 一旁的崖香和菱香见桌上堆着的满满的东西,羡慕的不得了:“哇,姑娘你看看这狐裘的毛,也太好了,样式也时髦,扣子还是猫眼石的呢!早前大夫人得了一件儿,我瞅着跟姑娘这个一比,简直是天上地下啊!” 说着又夸赞起鹿皮靴子来:“我听说这虎皮最是耐寒,就是难得!姑爷儿就是厉害,想的也周到!” 颜小茴抬手摸了摸毛绒绒的狐裘,暖暖的温度一下子漾到心底。想到他马上要走了,她不知怎么的鼻尖就是一酸。 ------------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白花花的银子 戎修见她默默不语,敏感的察觉到她情绪的起伏,不禁伸出大掌将她两只小手包在手里,缱绻的说道:“怎么,这么快就舍不得我了?” 颜小茴抬眼瞪了他一下,迅速将手抽了回来:“才没有,想得美!”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回身走到后院,半晌回来事,将一个黄纸包扔在了他的面前。 戎修诧异的挑了挑眉,伸手将黄纸包打开,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副皮手套! 皮质光亮柔软,被仔仔细细剪裁缝合,针脚细腻均匀,里面还加了层绒嘟嘟的面料。 他惊喜的拿起来,小心翼翼套在手上,大小正与他的手掌相适合,手指弯曲直折都十分自如,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 他眉眼都带着温柔,暗哑着嗓音问道:“这是你自己做的?” 颜小茴被他的眼光看的脸颊一烫,慌乱的垂下眸子躲避他灼热的视线:“你不是叫我送你东西嘛,香囊太复杂了,我实在是不会。想到天气凉了,你骑马射箭手可能会很冷,就做了副手套给你。皮子是在巷口的皮革铺子熟的,料子也是挑的最好的,不过跟御赐的肯定是没法比。本来我是打算过些日子弄好了再给你的,谁知你明天就要走了,再不给就说不上等到什么时候了。” 说着,她咬了咬唇:“手套只简单的缝了,没来得及弄什么花样呢!反正送你了,你戴不戴都行,就是不能嫌弃。” 想到她怀揣着小心思暗中观察他手指的长度和手掌的宽度,一点一滴都记在心里,晚上燃着烛灯一针一线的替他缝制手套,他闭上眼,甚至都能想象到她低眉垂首拿着针线的模样。手套上仿佛还带着她手指的余温,瞬间就觉得自己的心上流淌了一股热流。 他忽然间站起身来,隔着桌子将颜小茴拉进怀里,急切的表达心意:“我戴,我一定戴!你亲手做的,我怎么可能不戴?” 颜小茴的头被他紧紧扣在胸前,鼻间都是他身上的气息,一颗平稳的心陡然间混乱起来,她有些不好意思,胡乱地挣扎了两下,小声嘀咕:“你干什么呀,崖香她们都看着呢!” 戎修轻轻一笑,将她往怀里揽得更紧了一些,俯身在她耳际落下重重一吻:“什么崖香,你睁开眼看看周围,现在这廉宜堂除了你我,哪儿还有人?” 颜小茴将头从他怀里探出来,在廉宜堂看了一圈儿,不仅崖香他们不见了,连外间的门不知什么时候都关上了。她脸一红,伸出粉拳在他胸膛上轻砸了一拳:“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呀?都怪你,害的他们都不敢在这儿呆了!” 戎修将她重新拥在怀里,伸出大掌在她肩膀上用力按了按,仿佛要将她嵌进自己的胸膛。 颜小茴耳边都是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他声音隔着上下起伏的胸膛震颤着传到她的耳际:“明天就走了,还不许我跟媳妇儿温存一会儿啊?” 想到好长时间不能见面,颜小茴忽然有些贪恋他身上的温度,将脸深深埋在他的胸口,耳朵紧贴在他的胸膛听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慢慢伸出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腰,开口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不许受伤,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戎修眼神一黯,忽地低头俯身去寻她的唇,半晌,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乱。 颜小茴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春日里暖融融的湖水,随着周围荡漾的波纹一起一伏。眼前像是有一轮春日,照耀在湖面上,发出淋淋耀眼的波光。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胸口竟然有些温热,一低头,气血一下子冲到了脸上,连忙从他怀里退了出来,赤着脸恼羞成怒:“戎修,你的手往哪儿放呢?流氓!” 戎修勾唇一笑,一步上前将她重新拉进怀里,一手捂住她的嘴:“小声点儿,崖香他们可没走远,都在后院儿呢!我这不是帮你瞧瞧么,别说,我媳妇看起来干瘦干瘦的,该有的一样都不少。” 他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嗯,确实可以使美人计了。看我,不就是心甘情愿的中了计嘛!” 颜小茴小脸一红,禁不住在心里暗骂:油嘴滑舌臭流氓! 这时,眼前忽然拂过一只手,她猛然间抬头,正对上菱香的一双别有深意的大眼睛:“姑娘,你自己在那儿想什么呢?一会儿脸红一会儿脸白,还喃喃自语的?姑爷儿昨儿才走,这会儿你就想他了?” 颜小茴脸一红,反驳道:“谁想他了,我这不认认真真的捣药呢么!” 菱香视线意味深长的看向她的手:“认认真真捣药,就把药捣的整个桌子上都是?” 颜小茴低头一看,果如她所说,桌子上仿佛遭过了洗劫一般,一片狼藉。 她烫手般的将药杵一扔:“我累了,换你来吧!” 菱香了然一笑,将乱乱糟糟的药草收好,重新放进石舂里,拿起小药杵耐心的捣起来:“姑娘,姑爷才走了两天,你就这么魂不守舍的了。这一去还不一定多久呢,现在就这么消沉怎么行?” 见颜小茴心事重重,她不禁开口劝慰:“青白说这回随姑爷一起的有两千轻骑呢,都是戎家军的精英,风笛渊也有不少戎家军的驻军,加起来几乎几万人。他一个将军,凡事又不用冲到前面去,只需在后方指挥就行了。且不说这回是去寻人,就是去打仗,他身边带着的小兵也绝不会让他伤到一根汗毛。姑娘,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颜小茴知她说的有道理,可是自从戎修走后,她总是一颗心忐忐忑忑,做什么都心不在焉,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相思? 不行,她得找点儿什么事儿分散分散精力才行! 正要找点儿事儿做,捣药的菱香忽然间想起什么似的,放下药杵从柜子里面拿出个盒子放在颜小茴面前:“对了,姑娘,这是午时铁匠铺子那边差人送来的,你当时不在,我就先收着了。那伙计说这都是按照你画的图样和尺寸铸造的,让您看看可有什么不妥。有的话只管再找他,他再想办法做的更精细些。” 颜小茴听了,依然将盒子打开,里面大大小小放着十几种刀具。都是她按照上辈子的记忆画了图命人制造出来的手术刀、镊子等医用工具,免得日后用的着的时候抓瞎。 这时代没有不锈钢,颜小茴只好改用银质,里面又加了些其他材料锻造了下,才不至于过于绵软。虽然尺寸做工上粗糙了些,不过这个时代技术有限,这样的成品已经出乎她意料之外了。 正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把玩,忽然间门口叮铃一响,颜小茴抬头一看,就对上了绿袖的眼睛。 几日不见,她面有倦色,身上的凌人气势也削减了不少。 崖香见她走进来,秀眉一拧,紧紧盯着门口的人,像猫见了老鼠一般炸了毛。想到戎修临走前暗中交代她,让她在一旁守着盯着,好好保护姑娘,不得让姑娘出诊。 她语气不怎么愉悦的说道:“你怎么又来了,我家姑娘如今不出诊了,你要不带着病患来医馆,要不就找别的大夫吧!” 绿袖淡淡的瞥了崖香一眼,裙角一抬整个人迈步走了进来。 崖香撇了撇嘴角:“斜眼人家就怕你啊,喂,听没听见我说话呀,我家姑娘如今不出诊了!” 绿袖仿佛没有听见她说话一般,兀自走到颜小茴面前站定,将手中的包袱往桌案上一放,里面白花花的银子顿时就从包袱里倾泻.了出来,劈哩叭啦的滚落到桌面上。 崖香匆匆一瞥,这银锭子都是五十两银子一枚,这不大不小的一个包袱,少说也有千两。她瞪大了眼睛,看了眼银子又看了眼绿袖,心里稍微挣扎了下终是下定了决心开口:“把你的银子收起来,不出诊就是不出诊。谁没见过银子呀,你就是搬来金山银山也没用!” 绿袖理都不理崖香,一双眼睛幽幽的,只盯着颜小茴看。她的嗓音有些沙哑,缓缓开口:“如今我家姑娘的伤看来只有你一个人能治了,这些是定金,等治好之后,还有两千两。” 颜小茴垂下眸子,捡起一个银锭子放在手心里掂了掂。五十两,不是个小数目,她这个廉宜堂本身就是平民医馆,虽然每日出来进去的人不少,可以真正的收益却不多。这一个银锭子,几乎就抵得上她整整一周的收入了。 可是,她手腕一翻,将这枚银锭子重新放回到包袱里,顺势将其他跑出来的银子一起推回到绿袖的面前:“这些太多了,我受不起……” 她的话还没说完,绿袖仿佛怕她拒绝一般,连忙伸手将包袱重新又推了回来。 紧张的开口打断颜小茴的话:“我们绝不在乎银钱,只要你肯答应出诊!” 崖香眉头一竖,紧张的看着颜小茴:“姑娘,你可千万别忘了姑爷临走之前嘱咐的话!” ------------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孤注一掷 颜小茴有些为难,她深知戎修担忧的心意,也知道这绿袖和那美貌女子身份神秘,背后一定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她最好明哲保身,离她们远一些比较好。 可是,看着面前的绿袖,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上一次她已经告诉了女子,她只有四成的把握,女子低低地呜咽声似乎还响在耳畔。时隔几日,她们依然找了过来,只能说明,除了她颜小茴以外,她们真是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颜小茴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治好你家姑娘,若是失败了,伤口比现在还严重,怎么办?” 绿袖脸色一白,勾起唇惨淡一笑:“不瞒你说,事到如今,我们只能孤注一掷了。如果真的失败,那也不关你的事。不过在此之前,你一定要保证尽全力才行。” 颜小茴沉吟了片刻,终是缓缓的点了点头:“好吧,既然这样,我就再跟你走一趟。不过,这些银子你拿回去。” 绿袖却蹙了眉,斩钉截铁的按住颜小茴的手:“不行,这是我家姑娘的一点儿心意,你若是不收,我们心里反倒没底。” 颜小茴略微思索了下,终是收下了。她抬头看向绿袖:“那好吧,只不过我只收下这些,成功了以后,你们不用再另付了。对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治伤?” 绿袖想都没想:“自然是越快越好,不过还是上次跟你说的老规矩,只许你一个人来。” 颜小茴点点头:“那就这样吧,今天我准备准备,明天辰时你来接我。” 话音刚落,立刻被身旁的崖香拽住衣袖。她不满的跺了跺脚,戒备的看了眼绿袖,急的小脸通红:“姑娘,你又要一个人去?不行,姑爷临走的时候说了,不让你出诊!” 颜小茴捉住她的手,小声安抚:“没事儿,我上次就是一个人去的,不是也好好的回来了嘛!” 崖香眉头紧蹙:“反正不行,不然姑爷回来了,我没法交代。” 颜小茴知道她担心,却也被她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她佯怒的看了她一眼:“你是我的丫鬟还是他的,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崖香蹙了眉:“自然是你的,可是……可是……” 颜小茴在她手指上轻捏了一下:“是我的丫鬟就听我的准没错,他回来我自有办法交代。” 崖香在一旁还想说什么,却也知道她说一不二的性格,只能抿着唇作罢了,将一番怨气都归结在绿袖身上,恼怒的剜了她一眼。 绿袖虽然脾气火爆,不过现在到底是求着颜小茴的时候,自然不拿她一个挑事儿的小丫鬟放在眼里,任崖香在一旁挤眉弄眼,连看都不看一眼。 第二日,颜小茴一大早就到了廉宜堂做准备,崖香和菱香自然没有闲着,捣药的捣药,跑腿儿的跑腿儿。 崖香始终对绿袖她们不放心,一边帮颜小茴收拾东西,一边絮絮叨叨的唠叨:“姑娘,我刚刚路过铁匠铺的时候,顺手买了个匕.首,你悄悄掖在靴子里,等危险的时候防身用。还有这个小瓶子,你也带着,里面装的是辣椒粉,若是有坏人你打不过,只管拿辣椒粉喷她的眼睛!” 颜小茴虽然哭笑不得,却也知道这些东西各有用处,毫不罗嗦的接过来藏在了身上。 不多时,辰时刚到,门口停了辆青帘马车,虽然跟上次那辆又旧又破的有很大不同,上面甚至有了雕花,可是颜小茴不知怎么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果然,车帘一掀,一身青衣的绿袖矮身走了出来。 颜小茴跟崖香、菱香交代一声,赶紧拿着一大推东西走了过去。 这一回,马车足足在京城里绕了一个时辰才抵达了目的地停了下来,不过路线与上次截然不同。落脚点已然不是上次那条巷子,面前也不是那间又矮又破的房子了。 唯一相同的,就是这个地方依然人迹稀少,似乎是某间酒楼的后身。周围石墙林立,只有面前一个半人高的小矮门。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颜小茴不知道她们究竟在躲闪着什么,但是却也不得不为她们的小心谨慎暗叹一声。 绿袖掏出钥匙将矮门打开,弓着身子走了进去,颜小茴见状拎着东西俯身跟在她身后。一进矮门,四周都是毛坯,稍微一碰就扑簌簌的往下掉土,脚下一个挨着一个的石阶,只有大半个脚掌宽,极为陡峭逼仄。 虽然绿袖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盏烛灯点燃了,借着微亮的灯火在前方带路,颜小茴还是走的十分吃力。 大约过了几十步,前方忽然开阔起来,颜小茴这才看清,这是个人为挖掘的地下室。不过跟颜府柳姨娘那个有花有草的比起来,眼前这个简直简陋的可以,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乞丐流浪汉的临时藏身处。 之前在巷口那座宅子里看看的衣柜妆奁还有床榻通通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硕大的草垫子,上面铺着一床厚厚的被褥。虽然简单到极致,不过仅仅一瞥,颜小茴就看出那被子是上好的蚕丝制成,简单却不俭朴。 女子侧身倚在被子上,手拿了本线装书在灯下研读着,昏黄的灯影照在她的身上,仿佛将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光环,丝毫不见狼狈,反而有种安静闲适之感。 听见响动,她微微抬了抬头,潋滟的目光落在颜小茴的身上,像是对熟识的人打招呼一般,淡淡的说道:“来了?” 颜小茴点点头,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垂头检查了下她的伤口,见与上次几乎没什么区别,既没好也没恶化,这才开口问道:“你做好准备了吗?” 女子长长的睫毛微垂,轻轻颤动了两下,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没准备好,又能怎么样呢?”说罢,她轻轻一笑:“你放心吧,刚毁容的那段最难熬的时光已经过去了,如今不管你是成是败,我都已经慢慢看淡了。” 虽然说的云淡风轻,她话中的一丝的苦涩还是被颜小茴敏锐的捕捉到,听得心中一酸,绿袖更是悄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颜小茴默了一瞬,问出了最重要的事:“一会儿医脸的话,需要先将你脸上的腐肉去除,然后将你身上别处完好的皮肤移植到你脸上。你想好取哪里的皮肤了吗?” 女子张口刚要说话,一旁的绿袖忽然间插话:“从我身上取行不行?我身上的皮肤跟姑娘身上的差不多,都很白皙光滑,想必是不会差的。姑娘的身子不能随便挨刀子,将来留下疤就不好了!” 说着,她一脸恳切的看向颜小茴,目光里带着乞求和询问:“用我的行不行?” 颜小茴眨了下眼:“按道理来说用病人自己身上的最好,但是你们俩的皮肤确实相近,如果非要这样的话,也不是不行。” 绿袖连忙伸手解开了衣襟:“那就用我的,随便用哪里,要多少都行!” 女子柳眉若蹙,矢口否决:“不行,还是用我身上的吧,不过是挨两刀,小伤口罢了。你不要越过我,私自做主。” 绿袖听了,双膝一弯忽然间跪倒在女子面前:“姑娘,您就从我身上取吧!如果不是我,你这脸也不能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更不用整天过这东躲西藏的日子!我求求您,从我身上取吧,不然,绿袖这辈子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说着,她仿佛再也忍受不住一般,捂着嘴嚎啕大哭起来。 地下室本来就四面都是土墙,又窄小,格外拢音,她这一哭,仿佛整个屋子都随着她的声音震颤了起来。 女子被她哭的心焦,美目一垂,双眼立刻滴下两行清泪。她本就生的极美,这一哭更是像一朵带着晨露的木槿花一般,美得令人挪不开眼,我见犹怜。 只听她哭道:“绿袖,你这又是何苦!” 绿袖早就哭成了一张花脸,她俯身恭恭敬敬的对女子磕了个头:“姑娘,您就听奴婢这一回吧,不然奴婢真的没法儿活了!”这些日子以来,身上的压力几乎见她压垮。如今能为姑娘做些什么事,她自当竭尽全力。别说取点儿皮肤,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女子微微扬起了脸,修长的脖颈仿若一只白天鹅。她闭了闭眼,轻轻叹息了一声:“既然这样,就随你去吧!” 绿袖脸上一喜,连忙恭恭敬敬的对着女子磕了个头:“谢谢姑娘成全!” 最重要的准备定了下来,颜小茴将炉火燃起来,用小砂锅熬煮麻沸散,让女子趁热喝下,过半个时辰,又令绿袖喝下。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眼见麻沸散的药效发散了上来,颜小茴伸手在女子的指尖和脚尖掐了掐:“我掐你,你有感觉吗?如果觉得疼,你就眨一下眼,没有感觉,你就眨两下眼。” 女子琥珀色的眸子盯着她,睫毛微动,徐徐的眨了两下。 颜小茴点点头:“麻沸散见效了,我这就要开始了,你若是准备好了,就眨一下眼,若是没准备好,反悔了,就眨两下。” 女子眼珠动了动,呼吸陡然停了一拍,半晌,如扇的睫毛缓缓眨了一下。 ------------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成功了吗 颜小茴在香炉里燃了支安神香,尽管知道女子现在没有知觉,颜小茴还是走过去,伸手握住了她的指尖,像是嘱咐又像是安抚:“闭上眼睛,睡一觉吧。” 女子琥珀色的眸子眨了眨,终于依言闭上了眼睛。 如今所处的这个地下室连个窗子都没有,光源实在是有限,好在颜小茴有先见之明事先做好了准备。她将带过来的近十个烛台依次摆在女子的身边,将她整个人环围住,然后在四周立起了数面铜镜。十几盏的烛火经过铜镜的折射,仿佛又多了数十个烛台一般,一时间将这床铺周围照的亮如白昼。 由于前一天已经交代好了,女子从昨天夜里就禁了食水,并由绿袖服侍着沐了浴,将脸部清洗了个干干净净。 颜小茴净了手,换了身事先消毒好的衣服,将刀消了毒,握住刀柄选取好角度,将小心翼翼的将她脸上的疤痕去除。这个过程看似简单,但实际上紧张又漫长,出不得一点差错,颜小茴聚精会神,纤细的手指仿佛和刀柄融为了一体,动作流畅而沉稳。 不多时,女子脸上的疤痕被去除,绿袖那边麻沸散也起作用了。颜小茴执刀,不疾不徐的从绿袖的胳膊上一点点取了所需的皮肤,再移植到女子的脸上,最后分别在两人的伤口上敷了金盏花和天山雪莲混合而成的药膏,这才包扎好。 等到一切结束,颜小茴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经被汗水浸湿。她将粘了血迹的工具和绷带收好,将手洗干净。 刚坐在一旁松了口气,这边绿袖药效退散,已然悠悠转醒。见瘫坐在一旁的颜小茴连忙挣扎的坐起身,无奈麻沸散虽然药效已过,但是浑身仍然绵软无力,她怎么挣扎都坐不起来,急的脸上冒出了一层虚汗。 颜小茴见状连忙走过去将她扶起来,又拿来一旁的枕头倚在她的背后。 绿袖坐起来,第一时间就看了看那边躺着的女子,焦躁的抓住颜小茴的手,脸上都是惶急:“怎么样了?成功了吗?” 颜小茴舔了舔由于高度紧张发汗之后迅速脱水的嘴唇:“我该做的已经做了,现在主要看你家姑娘皮肤的愈合程度和保养了。要说成功,也只能说才开了个好头而已。” 绿袖一听,一直提着的一口气总算是松了不少,可是见女子双眼紧闭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脸上包着碍眼的白纱,她眉头不松反紧:“可是我家姑娘怎么还没醒?” 颜小茴将她包扎着绷带的伤口用手轻轻按住:“你家姑娘麻沸散的剂量比你大,醒过来本就需要花费更多一点的时间。你不要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倒是你,胳膊上也包扎着呢,可千万别乱动,不然日后说不定会留疤。” 绿袖不在乎的看了眼自己的胳膊:“就是留疤又怎么样,跟姑娘脸上的相比又算得了什么?我左右不过是个奴婢罢了,哪里这么娇贵了。” 这会儿她似乎是缓过来了一些,说罢径自从床铺上坐了起来,蹒跚着走到女子的身边,仔仔细细的看了女子脸上包扎的伤口:“你用了什么药?养伤期间可有什么禁忌?” 颜小茴将手中两个小药瓶递给她:“这是我用天山雪莲和金盏花混合制成的药膏,一个能够通筋活血、止痛消肿。一个能促进伤口愈合,防止伤口发炎,促进肌肤心神代谢。你每隔三日记得要替她将伤口换一次药,切记一定要选这种透气性好的白纱包扎。因为不知道她伤口的愈合能力,你千万叮嘱她不要经常走动,最好卧床休息。饮食上要尽量清淡,不要吃辛辣的东西。” 她每说一样,绿袖就默默记下来一样,未几她眼光淡淡的落在女子身上,问道:“就这些,还有吗?” 颜小茴环视了下这个逼仄的地下室,略微犹豫了下,还是开了口:“再有,你们最好选择一个通风的地方居住。这里连扇窗户都没有,四周的墙壁又都是泥土夯成的,动不动就往下掉土。你知道,这尘土多,脏东西就多,这样的环境,对你家姑娘的伤口愈合十分不利。说实话,跟这个地下室相比,我觉得上次你带我去的那间老宅似乎更适合养伤。” 她话音刚落,绿袖的眸色中果然凌厉了起来,带着浓重的敌意,将颜小茴从头到脚审视了一番说话也生硬了起来。 “我和我家姑娘想住在什么样的地方,还轮不到从旁你说三道四、指指点点!” 她弯下腰,将颜小茴带来的东西一股脑的都收回到包袱里面,摆出一副送客的样子:“银子昨天给你了,这会儿你治完了伤,咱们就两清了。这会儿也没你什么事儿了,你收拾了东西赶紧走吧!老规矩,还是我第一次说的那几条。离开这里,关于我们姑娘的事儿,你不允许再提一个字,不然我饶不了你!” 颜小茴浅浅一笑,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啊!治完了伤立刻就撇的干干净净。 颜小茴自然也不是多事的人,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提在了手里,临走前,她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绿袖:“这是我昨天晚上写好的术后保养,包括什么时候换药,药的剂量,如何涂抹,还有平时的注意事项等等。你有时间仔细看了,严格按照这上面写的做。” 说完深深看了她一眼:“如今你家姑娘日后究竟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全看你的了,千万马虎不得。当然,若是有什么问题,可以再去廉宜堂找我。” 绿袖眼神动了动,半晌将小册子揣在了怀里,语气有些不难烦:“要你多嘴多舌的嘱咐?我家姑娘的事我自然放在心上,快走你的吧!” 虽然语气很冲,但是经过这短短的几次见面,却也知道这是个心智口快的姑娘,说这些并没有什么恶意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绿袖在她转身欲走时忽然张口叫住了她。 颜小茴挑了挑眉,疑惑不解的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那边绿袖咬了咬唇,半晌,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叫你不要跟别人提起我们,不光是为了我们自己,也是为了你。有些事,你现在知道的多了,最终有可能会害了你。我和我家姑娘都不想将你卷进来,所以你要好自为之。” 其实,关于这两个人的身份,颜小茴不是没有好奇过。 一个美貌无双的女子,偏偏残了颜。虽然不经意流露出高贵和富有,却只能住破旧不堪的地方躲躲藏藏。 任谁看了,都觉得这两个人神秘而不可预知。 可是,颜小茴却也深知,她为那女子治伤已经是将一脚踏进了漩涡的边缘,如果再好奇一些,也许就会陷进漩涡的中心,再也挣扎不出来了。她想明哲保身,自然不能去趟浑水。 因此,距替女子治伤那天已然过去将近半个月了,颜小茴兀自将这次的际遇当成了一场梦,跟谁也没有提及过,每日在廉宜堂坐堂看病,研制写糖衣丸药,忙碌而充实。 绿袖和那神秘女子,仿佛也像一滴水一样,很快就蒸发到空气中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只是,偶尔闲下来的时候,她心里也不免去想,过了这么多天,不知那女子的脸愈合的怎么样了?但是,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这一日早上,颜小茴躺在廉宜堂后院儿的床榻上睡的正香,忽然间哪里传来“砰砰”的响声。 睡梦中的她蹙了蹙眉,双手无意识的抓起被子将头蒙住,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谁知,那响声却仿佛没完没了,还有渐渐变大的趋势。 榻上的崖香看不过去,连忙从坐起身快速穿好衣服,将头发拢好,走过来叫颜小茴:“姑娘,你醒醒,你听外面是不是有人敲门?” 颜小茴从被子里冒出个头来,半眯着眼睛似醒非醒,半晌像是回过神来一般,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暗哑:“什么时辰了?” 崖香透过窗子向外看了看天色:“看样子才刚进了卯时。” 颜小茴卷着被子翻滚了下身子:“这么早,究竟是谁呀!” 崖香眼珠转了转:“最近来廉宜堂的人变多了,会不会是哪家的疾患找来了?姑娘你还是快起来上前门看看去吧,别耽误了事儿!” 颜小茴侧耳一听,果然那叩门声很急切,连忙一骨碌爬了起来,将一旁的衣服抓起来胡乱套上,趿着鞋就开始小跑。 崖香看不过去,连忙跟在身后嘱咐:“姑娘,你仔细着点儿脚下!现在天亮的晚了,你别在看不清摔着了自个儿!” 可是颜小茴性急,生怕外面敲门的真是病人,真的耽误了别人的病情,哪里肯听她的,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门口,伸手利落的把里面的门闩打开,不由分说将大门往外一推。 待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时,颜小茴登时一愣,接着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 ------------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速之客 门口的人身着一身淡青色云烟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紫色的繁复的古纹百花蝶。外罩一件紫貂大毛,袖口微微一动,露出两只金镶玉镯子。整个人看起来雍容贵气,与柳杨街这市侩商贾之地看起来格格不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多日未见的颜府大夫人刘氏! 初冬的北风席卷着雪花吹过来,颜小茴禁不住往后缩了缩脖子。还没说话,刘氏身旁的丫鬟花楹搓了搓冻的通红的双手,呵着寒气开口:“二姑娘,你总算是出来了!我和夫人在外面都敲了半个时辰了,冻死我们了!” 颜小茴眉头一蹙,一边心里暗忖刘氏突然间找到廉宜堂来的原因,一边开了门,将两人请进了门。 刘氏一进屋,就将身上的紫貂大毛脱下来递给花楹,俨然一副女主人巡视地盘模样在整个廉宜堂里晃来晃去,甚至还走到桌案边将上面的账本抽了出来,翻了翻。 未几,她嘴角挂着笑,赞许的说道:“一开始你爹说皇上御赐了赏银资助你开医馆的时候,我还暗地里担心,怕你一个小丫头摆弄不过来,将来出了差错惹恼了圣意呢!如今看来,这医馆当真被你开的有模有样。你不知道,最近有关廉宜堂贫民药铺的消息简直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都说咱们廉宜堂药优价廉,还赞你这孩子的医术高明,是妙医圣手呢!” 说着,她将裙摆一捋,自顾自的做到椅子上,浅啜了一口清茶:“虽然你爹嘴上不说,不过我瞅着他心里也高兴着呢!最近朝堂上好些人在他面前夸你,咱们颜府没有公子哥儿,但是你这闺女家,却也为你爹争了口气!” 颜小茴每天泡在医馆里,并不知道这外面传言怎么样,如今听到刘氏说,却觉得别人口中传言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的样子了。她也没放在心上,更不沾沾自喜,只是从旁暗暗察言观色,好奇刘氏今天来这里的目的。 自打医馆开起来,颜小茴以夜间有病患之由住在了廉宜堂。起初是隔三差五,但从上个月开始,她干脆一直都住在这里,粗算下来怎么也有半个多月没有回颜府了。 一来,入了冬以后天气很冷,她每日跨过小半个京城来回跑确实辛苦,何况有时候医馆凌晨和半夜也确实有些疾患,一旦耽误了后果不堪设想。 二来,也是想尽量少呆在颜府。毕竟本来有个颜海月已经够令她头疼的了,后来柳姨娘就将刘氏多年前谋害她生母何氏的事情挖了出来,虽然年代已久不可考证了,但是刘氏和柳姨娘明里暗里的争斗显然已经渐渐明朗化,再呆下去,迟早有一天她也会被卷进去。 起初,颜父隔三差五还派小厮催她回去,后来她搪塞了几回,颜父见她有时候是真的忙,也就随她去了。 只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刘氏从未来过问过,今天突然间大剌剌的找了过来,还是在这大清早起的,可谓是不速之客,不得不让人心生戒备。 颜小茴趁着刘氏不注意,覆在崖香耳边说了句话。 崖香微微张了张口,悄悄看了刘氏一眼,接着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打开门扭身走了出去。 一旁,刘氏垂眸将茶盏放在一旁,涂了凤仙花指甲的手指理了理衣摆上的褶皱。接着抬起头对颜小茴看似和蔼的一笑:“你这医馆开的虽好,可是我每天在府里数日子,你可有十六七天没回府了。我倒是没什么,只是,再这样下去,你爹恐怕要生气的。毕竟未出阁的女儿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住,这话若是传到戎府,可不怎么好听!到时候,你说你爹的一张老脸可往哪儿搁?” 颜小茴心中涌上了一口恶气,在医馆住又不是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怎么到她嘴里就好像她颜小茴做了什么令人不耻的事情了呢? 她轻轻吐了口气,勾了勾唇浅浅一笑:“娘,您这担心就多虑了。这医馆当初打算开馆的时候还是戎修替我选的地方呢,特意找了这么个后院儿能住人的房子,说京城雪天多,下雪路滑,这样省着我冬天来回跑了。因此,戎家那边您大可放心。” “另外”,她若有所指的看了看刘氏,语气有些疑惑:“我爹这些日子每每下朝路过这里,总来医馆喝壶茶。看他老人家的样子,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呀?那天爹还说过两天差人做两床厚被褥送过来,省着晚上冷呢!这些,爹难道没跟您说?” 刘氏显然堂皇了一下,可是仅仅一怔,就又勾唇说道:“瞧我这记性,这年纪大了,就是容易往事儿。你爹确实跟我说了,还要我亲自给你做被褥呢!我这些天府中事儿多,一时就忘了,过两天做完了一定给你送过来!” 颜小茴轻轻一笑,嘴角露出个无害的小梨涡出来:“既然如此,娘您就费心了。” 刘氏不着痕迹的狠狠攥了攥拳,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有些苍白:“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见外,这可是当娘的应该做的。”说着,她假笑了两声,状似语重心长的说道:“刚刚娘说的那些话,没有什么恶意,全都是为了你好。” 她目光将颜小茴从头到脚扫视了一番:“你看看你,年纪小就是不会打理生活,身旁没个人照顾也不方便。看看你这衣裳鞋袜,脑袋上的头发,整个一个乱蓬蓬的小疯子!这要是让人看了去,还以为我们颜府没钱没规矩呢,把女儿打扮成这般模样,传出去我这当娘的真真要叫人笑话死了!” 她眼光落在颜小茴身后的菱香身上,不满意的皱皱眉:“这身边的小丫头虽然是咱们颜家一手培养长大的,但是到底太年轻。在府里的时候就淘气,这会儿跟你出来了,就更愈发难管了吧?不如这样,我身边有个嬷嬷,前些年一直看着你姐姐海月长大的,如今分给你,在你身旁照顾着,怎么样?这样你在外面住,我这当娘的也能放心不少。” 说罢,她扭头对站在一旁的花楹挥手:“你出去,把外面的王嬷嬷带进来,给姑娘认识认识!” 颜小茴心下一沉,人都已经带来了,在外面等着呢,这显然是早就预谋好了的!当初刘氏就是将李婶安插在柳姨娘身边多年,还下毒妄图谋害柳姨娘。这回又打算往自己身边安排人手了吗? 这刘氏究竟想干什么?她如今都不在颜府住了,居然还不肯放过她! 眼见花楹刚要转身,颜小茴连忙张口叫住她:“等一下!” 花楹刚要迈出去的腿一下子收了回来。 刘氏脸色陡然一沉,语气也不好了起来:“怎么,你不愿意?你想住在医馆我不管,但身旁总不能没有人照顾吧?眼瞅着明年就要成亲了,身旁没有大人教导,怎么学规矩?将来嫁到戎家,可是要让人看笑话的!” 这些都是借口,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想在自己身边安插个人手吧?颜小茴心里冷笑,暗中在袖口里攥了拳,脸上却挂着浅笑:“娘,您想哪儿去了,我当然愿意身边有个凡事有经验的嬷嬷照顾着。” “只是”,她话音一转:“这医馆里地方有限,能住人的地方就只有后面一间屋子。平日里我一个人睡在床上,崖香和菱香都只能挤在榻上。这突然间又加进来一个人,真是住不下。” 刘氏仿佛没有想到这一层,她抿了抿唇,眼睛在前厅转了一圈儿:“这前厅这么大的地方不能睡人吗?” 颜小茴摇头:“不行,这前厅墙薄,两扇门窗都往里灌风,白天有太阳还好,晚上若是住人,会受风寒的!严重的话,说不定会中风!” 刘氏稍微思索了下:“既然这样,那就让崖香或者菱香一个人留下,另一个人回颜府吧,空出来的地方换王嬷嬷进来。” 颜小茴脸上做了难色:“娘,您不知道,我这医馆本身就比别家看病抓药便宜,利润始终没有多少。本来忙不过来打算请个伙计帮忙的,可是一算银子,实在是不够用。好在崖香和菱香机灵,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呀,看病抓药都懂了不少,帮了我很多忙。现在她俩忽然间要走一个,那这医馆人手就更少了。” 说着,她顿了顿,抬眼悄悄看了看刘氏的眼色:“王嬷嬷那么大年纪了,恐怕于这医理药理也不甚很通,手脚肯定也不如年轻丫头快。何况,即使她手脚麻利,我也不敢指使她一个老人家干活呀!” 刘氏嘴唇紧抿,一张脸紧绷,仿佛一张拉紧了的弓:“这么说,你这么大一间医馆,还单单就放不下一个王嬷嬷了?” 颜小茴无辜的眨了眨眼:“娘,您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想放,实在是我这里没有地方啊!” 刘氏柳眉倒竖,忽然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你这丫头,究竟把不把我这个当娘的放在眼里?今儿这王嬷嬷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大不了崖香或者菱香走了,我花钱帮你雇个伙计!” ------------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顺水推舟 颜小茴不禁在心里冷笑一声,刘氏,你终于开始撕破脸不再装贤良淑德的大夫人了?我就是不想收你的人,你还能奈我何? 虽然心中另有计较,她表面上依然不显山不露水,甚至可怜兮兮的看着刘氏:“娘,您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何时未把您放在眼里了?您说要把王嬷嬷安排进来,我也同意了。可是这现实情况不允许,我有什么办法呀!您出钱雇伙计是可以,可是一个医馆成手雇工一个月少说也得三十两银子,这一年就是将近四百两!咱们颜家虽然吃穿用度都不缺,可是跟京城其他达官贵人毕竟没办法比!突然间拿出这么多银子,先不说拿不拿得出,我爹那边就说不过去。” 说着,她伸手将两根手指在衣摆上一绞:“到时候爹若是怪罪下来,娘您可得替我担待着!” 一提起颜父,刘氏显然有些慌神,可是,这话赶话说道这儿了,若是说自己畏惧颜父担待不起,岂不是卷了脸面? 刘氏斩钉截铁的点了点头:“我担待着,你只管招人吧!” 颜小茴点了点头:“那好,您把王嬷嬷请进来吧。” 刘氏微微抬了抬下巴朝门口一点,后面的花楹立刻就跑了出去。复又进来时,旁边跟着个老太太。这人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两边的鬓角有些花白,面相却很是硬朗。一进门将颜小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眼珠乱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颜小茴本就对她有些排斥,看到人时,更是不喜。 想归想,表面上的礼仪倒是要做足的。她站起来对老妇人福了福:“这位就是王嬷嬷了吧,小茴日后还要多烦您老照顾了。” 王嬷嬷抿了抿嘴,一双枯枝般的手在颜小茴头发上摩挲了两下,嘴里啧啧出声:“怪不得大夫人要派我来呢,你看看,你这头发梳得,可是大家千金应梳得发髻?一个姑娘家家,整天抛头露面也就罢了,还不懂的规矩,真是有损颜家列祖列宗的颜面!” 这老太太说话也太过了吧?她颜小茴纵然不是什么出得厅堂的大家闺秀,却也没有哪点真的像她说的这么不堪啊!她这头发是刚刚早上急急忙忙没来得及梳,匆匆忙忙的随便绾了绾,平日里可没有这么邋遢的! 再说,她打心眼儿里觉得,自己做的是救死扶伤的好事儿,纵使她外表不尽人意了一些,但是总比颜海月那些外表花枝招展,实则内心如蛇蝎的女子要好多了! 心里正腹诽着,那边菱香忽然间走过来扶住老妇人:“王嬷嬷,您才刚进屋,快别急着教规矩了。在外面等了那么长时间,冷了吧,快坐下来喝杯茶暖暖身子!” 说着,将手臂穿到老妇人臂弯,扶她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颜小茴看了眼那把椅子,刚要张口,就被菱香一个眼风扫了过来,逼得她硬生生的噤了声。心里不禁摇头,菱香这个小妮子,如今也学的淘气了。罢了,既然这王嬷嬷别有用心,她可犯不着可怜她,只坐在一旁袖手旁观了起来。 菱香回头,笑盈盈的对老妇人说道:“您先坐着,我这就去给您沏茶去。我们这儿有上好的普洱茶,姑娘说了,正适合您这个年纪的人喝。” 王嬷嬷见菱香对她卖力讨好着,一时间也拿起了乔,一脸得意的看了看颜小茴,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吧,我才刚来,你身边的小丫头就开始抱我的大腿了,你日后也得这样乖乖的! 刘氏看王嬷嬷刚一进来就被人像长辈一样供着侍奉着,一扫刚才的不快,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两人的神色不着痕迹的落入颜小茴的眼中,她不禁会心一笑,看你们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仿佛印证了想法,王嬷嬷一副老夫人的派头靠在椅子上,翘首等着菱香端茶过来。她人本就微胖,谁知,身子往后一靠,整个椅子突然间歪倒,她腿一蹬,只来得及张牙舞爪就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榆木椅子立刻就四分五裂七零八落,王嬷嬷捂着一只老腿在地上疼的直“哎呦”。 菱香抿了抿嘴,将嘴角的笑意憋回去,扔了手里的茶盏就跑了过去:“呦,王嬷嬷,您这是怎么啦?怎么忽然间就摔了呢?您看看您,刚开始我们姑娘说嬷嬷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大夫人还说您硬朗着呢!这才多大一会儿啊,就弄出这么大动静出来,快动动腿脚,看看摔没摔坏了哪块儿?” 刘氏听见这边的动静也是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走了过去:“王嬷嬷,您没事儿吧?”她回首叫一旁的颜小茴:“小茴你不是会医术么,快过来帮王嬷嬷看看!” 颜小茴依然走了过去,见菱香一双眼睛里都是幸灾乐祸的笑意,趁刘氏和王嬷嬷不备,对她使了个告诫的眼色。 其实这把椅子,早在昨天就被一位身宽体胖的病人坐坏了。颜小茴想着木头可以劈柴烧火,就留着没扔。刚才菱香将王嬷嬷往这把椅子上引的时候,她就了解了菱香的小心思。想到左右不过是摔一下,摔不坏人的,警告警告她们也好,就没有作声。 这会儿王嬷嬷躺在地上“哎呦”的这么大声,多半是倚老卖老做给颜小茴看的。 那么,既然她做出了这副伤的不得了的样子,颜小茴少不得也要顺水推舟了。不然,还真对不起王嬷嬷这么一大把年纪演的这么认真了! 她提着裙子蹲在王嬷嬷身边,关切的问道:“王嬷嬷,您摔到哪儿了?” 王嬷嬷皱着一张脸,扶着腿,哀嚎着:“哎呦,摔惨我了,我的腿呀,疼死了!” 刘氏蹙眉,在一旁插话:“这么如何是好,你们两个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老人家起来,送到后院儿静养!” 这么容易就想住进廉宜堂? 颜小茴抿了抿唇角,连忙制止刘氏:“不行,王嬷嬷年纪大了,这一摔不一定摔到了哪里,不能轻易挪动。冒然挪动了,万一骨头错位就不好接了。容我点儿时间,仔细为王嬷嬷检查检查!” 此时已经是冬天,前厅只有一个火炉,地上凉的很,王嬷嬷在地上只躺了一会儿,就觉得下身冰凉。可是,偏生现在还不能起来,只能咬着牙硬忍。 颜小茴伸手在她双腿上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骨折没有错位,连肿都没肿,甚至都没有红一下。 可是偏偏王嬷嬷还在一旁装模作样的叫疼,明显是装的。 颜小茴抿了抿嘴:“找不出究竟伤在那里,可是看您这么疼,少不得要用元书纸将两条腿先固定一下。不然,万一骨头真的有细小的错位耽误了,将来可就麻烦了。” 说着,她抬头对菱香努努嘴:“你去,把药斗子后面放的元书纸拿来。” 菱香答应了一声刚要走,看着王嬷嬷又犹豫了一下:“姑娘,拿多少啊?” 颜小茴看了眼王嬷嬷,不着痕迹的挑了挑唇角:“不知道究竟伤在了哪里,就得全部事先预防了才行,你尽管拿吧!” 菱香听了连忙走到药斗子旁边翻找起来,等再过来的时候,怀里抱了厚厚一沓的元书纸。 刘氏本来想着,王嬷嬷腿伤了就有理由自然而然留在廉宜堂了,谁想,这菱香居然抱出这么厚一打纸来,这要是都用上,将王嬷嬷的腿都包扎上,整个人连动都动不了,那王嬷嬷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 她连忙给王嬷嬷使了个眼色。 王嬷嬷接到刘氏的眼风,忽然间以手撑地就要站起来,语气也有了转变:“哎呀,我看你们真是大惊小怪了。我这会儿整个人觉得好多了,我看就不必用这什么元书纸包扎固定了吧?” 颜小茴看出她的意图,不由分说的将她肩膀一按,王嬷嬷才挪动了一点儿的身子又重新坐了回去。 她一脸正色的说道:“王嬷嬷,这身体可不是开玩笑的。您是我海月姐姐的教养嬷嬷,那就是颜府的老人了,说是半个娘也不为过,自然不能怠慢了的。万一日后留下后遗症,别说对您没法交代,就是娘和海月姐姐也饶不了我的。”说着,她回头询问刘氏:“是不是啊,娘?” 刘氏气的胸腔冒火,可是一身力气没处用,又不能将其中的由头跟颜小茴挑明,一张脸紧绷,僵硬着脖颈点头附和:“是啊,小茴说的没错。可得仔仔细细帮王嬷嬷诊治诊治,不能耽误了。” 颜小茴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一面利落将手中元书纸叠成合适大小的长条,一面将这纸条放在王嬷嬷的腿上包裹固定好。没几下,王嬷嬷的一条腿就被元书纸做成的纸排固定的弯曲不得,只能直挺挺的像一根直筒一般伸着。 眼看着颜小茴开始将叠好的纸条放到她另一条腿上,她焦急万分的按住颜小茴的手:“一定要两条腿都包扎上吗?我这两条腿都被固定了,还怎么教你学规矩啊!我来这廉宜堂是照顾姑娘你的,可不是给姑娘你添麻烦的啊!” ------------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搬救兵 颜小茴手下不停:“怎么不能教啊?您人是不能随便动,但是嘴可以呀?放心吧王嬷嬷,虽然伤筋动骨一百天,但是这一百天过的说快也快。从今日算起,也就明天初春,就能把腿上的元书纸拆下来了。” 王嬷嬷张大了嘴,一双眼睛瞪得极大:“你说什么?明年春天才能把这东西拆下去?” 颜小茴心里暗笑,表面上却作出一副疑惑的样子:“怎么,您老觉得这时间太长了,怕腿被包扎固定久了,腿不受使?” 她利落的将最后一张纸条放上去,用绷带绑好:“您就放心吧,这元书纸不厚,透气儿又吸汗,您的腿别说一百天,就是一百五十天也没什么问题!有我在,您就放心吧!” 王嬷嬷急的满头是汗,这么被人绑着两条腿绑个一百天不能动,简直比伤了刑还难受。 她伸手摸了摸两条腿,求救似的看向一旁的刘氏:“大夫人,您看,老妇我本来没摔着什么地方,就被二姑娘里三层外三层的绑成这样。如今连动都动不了了,是不是太夸张了?” 不等刘氏说话,颜小茴连忙插了话:“哪里夸张了,老人家上了年纪,本来身上的骨头就开始疏松了。这骨头上万一有裂缝,现在没诊治出来,日后可就难长了。再说,刚刚您不是还一个劲儿叫疼呢么,这会儿不疼了不代表就好了。咱们可不能大意了,宁可错诊,也不能抱着侥幸心理就这么放任了。” 说话间,王嬷嬷的两条腿都被包扎固定好了,像两只铅笔一样直直伸着。 王嬷嬷看了眼自己被纸包纸裹的双腿,欲哭无泪,只能把气撒在一旁的菱香身上。她一张老脸皱成菊花,枯枝般的手上来在菱香腿上狠狠就拧了一下。 菱香一时没有防备被掐个正着,力道之大疼的她一下子跳起来跑到一旁,捂着腿直“哎呦”。 菱香一脸委屈:“王嬷嬷,您掐我干什么?” 王嬷嬷气的双眼冒火,粗重的喘气声从肺部散发出来:“掐你干什么,你这个歹毒小蹄子!你说,刚才是不是故意把我扶到这坏椅子上来的?要不然这么巧,我刚来就坐上了坏椅子摔倒了呢!” 她越说越来气:“你过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菱香当然不会过去:“王嬷嬷,您这可就冤枉我了。我哪儿知道这椅子怎么不偏不倚,您刚坐上就坏了呀!这屋里加上我一共是八只眼睛,谁看见我对椅子动手动脚了么?我只是个小丫鬟,背地里给您老人家使绊子能捞到什么好处啊!您若是不信,就让夫人给评评理!” 王嬷嬷听罢,也来了劲儿,皱着一张老脸看向刘氏:“夫人,您给评评理,我就不相信这小蹄子的话呢?怎么看老妇我都觉得刚刚那一跤摔得蹊跷!” 刘氏自然也觉得奇怪,可是让她说,她也拿不出证据来。看屋里几个人都看着她,面色一敛,对菱香沉声冷喝道:“你给我跪下!” 菱香猛然抬起头,瞪着一双兔子般受惊的眼睛看着刘氏:“大夫人,您不是真的怀疑我吧?王嬷嬷可是咱们府里的老人了,就是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对她老人家做的椅子做手脚呀!夫人您若是怀疑我,就拿出证据来,不然菱香不服!” 刘氏眸色突然一凉,衣袖一拂将桌案上的茶盏一下子摔到地上,冷然一喝:“菱香,你这小丫头才出来几天啊,居然开始跟我叫板了!你好大的胆子!你以为你跟着二姑娘就我就不敢动你了是不是?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是我颜府的丫鬟!我这个当家主母就是打死你,你也无话可说!” 她冷眸一瞪:“你到底跪不跪下?” 菱香气的浑身发抖,双手攥拳,梗着脖子一动不动:“我不跪!您说什么都没有用!” 刘氏怒极反笑,还没说话,一旁的王嬷嬷在一旁插话,开始火上浇油:“大夫人,您快看啊,这可了不得了!一个丫鬟居然敢跟当家主母叫板了,这事儿传出去,可让人笑话死了!咱们颜家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却也是世代的书香门第,这要是让人知道夫人被一个奴婢欺负成这样,骑到头上来了,不得以为咱们颜家人个个都是软柿子,让人可劲儿捏呀!” 说着,她双手撑地,打算拖着自己的两条腿去教训菱香。 颜小茴看出她的意图,连忙抓住她的一只胳膊,不着痕迹的往旁边一折,王嬷嬷“哎呦”一声就叫了出来:“我的胳膊啊,疼死我了!怎么回事,你究竟动了什么手脚!” 颜小茴扶住她的胳膊:“王嬷嬷,您别乱动!这可不是我动的手脚,我刚刚这是怕您摔着了去扶您!这胳膊突然间变成这样,应该是你刚才摔着了。刚才一直呆着没察觉出来什么,你这一动一使劲儿,估计就错位了,开始疼上了。” 王嬷嬷疼的脸色都发白,整个胳膊一点儿也不敢动,甚至连气儿都不敢喘,皱着一张菊花脸哀嚎道:“那、那可怎么办啊!你快帮我看看啊!” 颜小茴刚刚见她总是火上浇油,唯恐天下不乱,一时气不过就在她胳膊上动了点儿小手脚。其实她并没有对她下死手,只是微微将她胳膊一拽,拽脱臼了而已。 这会儿她伸手抓住王嬷嬷的手腕,轻轻往前试验着移动了两下,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将她的胳膊整个往上一提,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吧”声,王嬷嬷的胳膊一下子被复原了。 王嬷嬷正拍着大腿哀嚎着,突觉胳膊一响,整个人被吓了一跳,也不顾装模作样了,怔忡着看向颜小茴。 她活动了下胳膊:“咦,这会儿居然好了!” 颜小茴心想,只不过是普通的脱臼,接上了当然就好了。可是,她觉得这王嬷嬷实在是可恶,一时也不打算放过她。煞有介事的按了按她的肩膀:“虽然这会儿好了,但是您平时还是要注意着点儿,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又疼上了。” 刘氏本来打算教训教训菱香,给颜小茴看看,可是被两人这么一打断,有火发不出来,气的她胸口剧烈的起伏起来! 看着一旁梗着脖子与她较劲的菱香,地上被绑住双腿动弹不得的王嬷嬷,还有表面上无辜实则暗地里小动作不断的颜小茴,气的牙痒。 她单手一撑,忽然间从椅子上坐起来,大声怒喊了句:“你们几个,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尖利的女声在整个廉宜堂上空打转儿,刺得颜小茴禁不住眯了眯眼。 尾音儿正在空中打转儿,忽然间外间大门被人从外向里一推,北风夹杂着鹅毛大雪一下子嗖了进来。 黑色的木门在风中摇摇摆摆,“吱呀”乱响。 冷冽的寒气从外面流窜进来,一下子将屋里穿着单薄的几个人身体打透,几乎都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待看清门口站着人影时,刘氏的脸倏地煞白,话音硬生生的在空中截断,像是一根长长的冰柱被人猛地从中间掰成了两半一般,碎成了一地的冰碴。 刘氏攥了攥拳,看着面前的人,支支吾吾的说道:“老、老爷,您怎么忽然间来了!” 颜父的脸色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寒上几分,他凉凉的瞥了刘氏一眼,衣摆一掀,整个人迈步走了进来。 他在前厅里站定,不咸不淡的说道:“我若是不来,你还不反了天了?整个柳杨街上,都能听见你的声音,你说你丢不丢人!” 颜小茴向门外看去,果然见街上三五成群的人正在门口探头探脑。虽然都是这街上商铺晨间出来打扫的伙计们,不过到底是让外人看了笑话。 跟着颜父一起回来的崖香也连忙走进来,将门从里面关上,果断阻隔了外面各种探究的视线。 当着几个人的面儿,刘氏的脸又青又白,她目光锐利的落在崖香身上,冷哼一声:“我说怎么这么长时间没看见你的人影儿呢,原来是回府搬救兵去了!” 崖香身子一僵,没说话,倒是小身板一闪,往颜小茴身后就是一缩。 颜父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语气里带着千年寒冰,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眼紧紧盯着面前的刘氏不放:“你也不必把气都撒在一个无辜的小丫头身上,如果你不在这里耍威风,她也不可能去府里找我!再说,腿长在我身上,我若是不想来,她就是跟其他人合起伙来,也请不动我。” 说着,他细白的手指将衣摆一撩,整个人往厅堂正中间的椅子上一坐,威风堂堂。平时身上的文弱之气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咄咄逼人的威武之气。 只见他冷眸一垂,看了看地上茶水瓷碗、木椅碎屑等一片狼藉,眼睛再抬起来的时候,眸中冷意更深:“前几日我下朝路过这里的时候,这廉宜堂还整洁干净,今儿怎么就弄成这副好似被人上门踢馆了的模样?不用别人说,我就知道肯定跟你这妇道人家脱不了干系!呵,你说说你,平日里那副贤良淑德的样子现在到哪儿去了?我若是不来,你打算还要闹到什么地步?” ------------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别以为我不知道 刘氏双手垂在小腹前,将手中的帕子拧成了一根麻花。 她禁不住开口为自己辩解:“我没有闹,我今天来这儿是想着小茴这边没人照顾,想让王嬷嬷过来帮帮她,顺便教她学学规矩。不然她总是不回府一个人住在这儿,眼瞅着明年就嫁人了,到时候戎家那边嫌她没规矩怎么办?” 颜父听了,目光落在王嬷嬷那双绑着元书纸,被包扎的一动也不动的双腿上,眉头一蹙疑惑不解:“王嬷嬷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刘氏可逮着了机会,连忙向他告状:“谁说不是呢,她老人家才跟着我进门,就被菱香那个坏蹄子故意扶到坏椅子上坐着,这不,刚摔了一跤,现在身上还疼呢!我正打算教训教训菱香,可巧老爷您就来了。这回可好了,不用我动手动口了,老爷您来给我们做主吧。省着有些人不服气,以为我有私心!” 她话音一落,地上坐着的王嬷嬷连忙撑着手往颜父身边蹭了两步,伸手在大腿上拍了两巴掌:“我的青天大老爷哎,您这会儿来的可太对了!求求您一定要为老奴做主啊,我为咱们颜府可是操了半辈子的心,将大姑娘都伺候教导成了淑女千金。今儿夫人带我来,要我好好教导二姑娘,谁知刚来就被那边那个小蹄子暗中使了绊子!我活了大半辈子何曾受过这种欺侮?” 她说着说着,居然涕泪俱下起来,有模有样的哭诉道:“老爷,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好好教训教训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蹄子!我这半边身子到现在还疼呢,两条腿也动弹不得。二姑娘说了,怎么也得躺着修养个百十来天才能好利索了!” 王嬷嬷一边抹泪,一边斜眼从指缝中溜颜父,暗中看他反应如何。 见他面色不改,心里没底,连忙又加上了几句:“我这倒不是摔了一跤委屈,我这是替二姑娘担心啊!您说说,二姑娘今年才十六岁,正是学规矩的时候,身边怎么得也得放几个老实巴交通情达理的人。现在可好,身边都是这些蔫坏蔫坏的小蹄子,我今儿摔了一跤是小事儿,这若是把二姑娘教坏了,这可就是大事儿了!” 她越说越添油加醋起来:“您看看,她一个姑娘家本来就应该安安静静的呆在闺阁之中学学女工,如今却跑到这市侩商贾之地开起了医馆。每日抛头露面的戎家不追究也就罢了,这若是再没个规矩,嫁过去了岂不是给咱们颜家丢人?到时候老爷您脸上也无光啊!” 刘氏觑了觑颜父的神色,也禁不住插话:“谁说不是呢,我就是担心这个,所以才将王嬷嬷带来的。” 颜小茴不禁冷笑,现在做出一副都是为了她好的样子,怎么看着这么言不由衷呢?再说,那王嬷嬷本来根本就没伤到哪儿,自己将她包起来那是想给她个教训,谁知这会儿她倒是顺杆爬,倚老卖老装起可怜来了! 这刘氏和王嬷嬷俩人一唱一和,演的可真精彩!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恐怕要为她俩这贤良淑德的模样写个功绩册了! 正担心颜父被她们俩说服,颜父忽然间将手一摆,眸色中闪出几副不耐:“行了,就当你们是为了小茴好,那也不能在廉宜堂这么大呼小叫吧?你们刚才可看见了,外面有多少看笑话的人?都是这柳杨街上的老板伙计,你说说你们让小茴以后还怎么在这开医馆?她一个姑娘家,能不被人从背后讲究吗?” 他嘴角抿了抿,本来就遍布寒霜的脸色此刻显得更加严肃:“亏你们长了这么大的年纪,不就安排个嬷嬷么,怎么就弄出这么大动静来?我若是再不来,恐怕天子城里的皇上都要被你们惊醒了!” 刘氏见颜父是真的动了怒,心下忐忑,连忙陪了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弄出这么多罗乱出来,要怪就怪菱香,若不是她,王嬷嬷也不会摔一跤,也就不会惊动老爷您了!” 颜父却显然对她这副说辞毫不买账,只见他嘴角一挑,嘲讽一笑:“全怪菱香?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出口!你这么大个人了,连个小丫头都摆弄不明白,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我看啊,你回府以后趁早把府里的钥匙交出来吧,正好,红叶最近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如今孩子没了,正闷的慌,把府里的钥匙交给她打理府中一切事务,既能防止她胡思乱想,也能让你轻松轻松!” 说着,目光落在刘氏手腕间的一串佛珠身上,仿佛说定了一般,语气凿凿,丝毫不可更改:“你不是喜欢吃斋念佛么,正好借这个机会把身上的一切杂事卸下来,专心讲经念佛!” “至于小茴的教养嬷嬷”,颜父看向地上的老妇人:“王嬷嬷现在伤成这样恐怕不大合适了,还是先回府安安静静修养好身子再说吧!我这几天在慢慢找找,看看有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这个,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话音刚落,刘氏瞪大了一双眼睛仿佛不可置信般的看向颜父,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禁不住哆嗦起来:“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让我交出颜府的管家权,把我打入冷宅吗?” 颜父听了她的话,禁不住挑挑眉,眨了下眼:“之前钥匙交给你的时候,是你说自己喜欢念经礼佛的,我如今只不过是遵从了你的意愿罢了。你心里若是真的像刚才说的那么想的,那我也没什么可争辩的。如今在某些事上你确实做的有些过分,海月如今那般蛮横不讲理的性子跟你就很是相像,都需要时间冷静冷静。你若是对我说的有什么不满,只管提出来,大不了给你一纸和离书罢了!” 刘氏仿佛受了当头一棒,脚步颓然的往后酿跄了一下,眼中仿佛不可置信:“颜海生,你要跟我和离?” 颜父不耐烦的蹙眉,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不是我要和离,我只是说,如果你不想继续在颜府呆下去了,那我可以成全你!” 刘氏忽然间发了疯一般,整个人扑上来,两手揪住颜父的衣领:“有区别吗?你还是要跟我和离的意思!颜海生,你有没有良心!你们颜家当初穷的叮当响,若不是我爹救济你,你岂会有今天?现在好了,你发达了,一步登天了,你就嫌我人老珠黄了想把我一脚踹开!颜海生,你想的美!” 颜父伸手抓住刘氏的手腕,将她的胳膊往下一扯,面色森然:“你别在这儿胡闹,这是小茴的地方,我可不想连累她被人说三道四。有什么话,咱俩回府去说。” 刘氏衣袖一甩,整个人歇斯底里:“回府?我偏不!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这么久以来,你不就是心里一直想着何细辛吗?她都死了那么多年,你还依然对她念念不忘,甚至纳妾还纳了个跟她长得差不多的!” 她眼睛一眨,眼圈通红:“我在你一穷二白的时候嫁给你,陪你考取功名,这么多年陪着你,还不够吗?难道还比不上一个死人吗?” 仿佛突然间想起什么似的,她陡然间咬牙切齿:“还有那个柳红叶,不就是跟那个死人长得像了一些罢了,就开始在我头上作威作福起来!她再受宠,也只是个替身!如今再高贵,也只是个风月女子出身的野凤凰罢了!” 她越说越来劲儿,颜父的脸却是越来越黑,眼见刘氏仿佛要将所有的陈年旧事都抖落出来,颜父陡然间发怒,沉声冷喝:“够了,你有完没完!这些话当着孩子的面亏你说的出口!你这般嫉妒歹毒,还怎么为人母?难怪海月脾气那么古怪,都是跟你学的!” 刘氏听了,愈加发狂,她眸光一转,看向一旁蹙着眉的颜小茴,冷笑一声:“呵,如今找到你这个失散多年的小女儿,你就不要陪伴在你身边多年的大女儿了是不是?虽然我们如今这般不堪,你却也别忘了,你能有今天,当初全是仰仗着我们刘家,你现在的一切,也全都是我们刘家给你的!不然,你说不定还在寺院里替人算卦呢!说不定早就饿死了,哪能有今天的飞黄腾达!” 说着,她咯咯一笑,声音仿佛尖厉的女鬼一般,落入耳中令人毛孔悚然。 “如果不是我,何细辛怎么可能跟你相识,又怎么会做你的偏房?颜海生,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也更不可能跟你心爱的何细辛相爱!” 颜父闭着眼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时,眼眸陡然间陌生起来。 “我颜某人能有今天,确实是多亏了你们刘家,这点我不否认。我敬重你,想跟你相近如宾,对你以礼相待,想用我这一辈子报答你们刘家的知遇之恩。” “可是”,他话音陡然一转,嘴角显出一丝嘲讽:“你暗地里又做了些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细辛她究竟是怎么死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小茴当年为什么会被送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对颜府的上上下下,大到红叶,小到丫鬟小厮都做了些什么!” ------------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陷入癫狂 颜父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刘氏,眼中波澜不惊,连一点儿情绪都看不出来。可是,即便是这样,也能明显的感受到他浑身散发出的不寻常的气势。 越是寂静,就越意味着暴风雨即将来临! 颜父淡淡的张口,声音平静,可是他说的话,句句都像风暴来临,一下子席卷了过来,让人不得喘息。 “有些事,我不说不代表不知道。当年我穷途末路,与你成亲的确是出于现实的考量,现在想来实属不该。可是,当时我一个穷小子,活都活不起了,岳丈他老人家器重我,我只能当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在手里。这么多年,你想什么我不是不知道,但是,我能给你的着实有限。有些事我不追究,是因为我觉得亏欠你。如果你能通过发泄,找到一丝欣慰,我也愿意承担后果。可是,眼见这些年来,你没有变好,反而愈加变本加厉。若是再这么放任下去,迟早有一天你会酿成大祸!” 说着,他语气陡然间苍凉起来,带着无法言说的感怀:“当年细辛被你串通丫鬟婆子下药害死,若不是细辛偷偷收买一个小丫头,命她将小茴送了出去,恐怕小茴也早就被你害死了。这么多年来,我不是不顾及你的感受。因为你,我托人找到了小茴的下落,却不敢把她接回府来,让她在乡野之地看人脸色过了十六年。可是,你怎么还这般变本加厉!你说说,最近你跟红叶之间,明里暗里的闹来闹去,搅得家宅鸡犬不宁!到底为了什么?” 说着,他伸手指向一旁的颜小茴,语气里带着十足的无奈和悲伤:“小茴她为什么不回家,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不就不能把那些恩恩怨怨都放下呢?这样下去,咱们颜家迟早人人都反目成仇!” 刘氏鄙夷的笑了下,两只手在袖口里紧紧攥拳,指甲都掐进了手心里:“放下?你说放就放?没门!颜海生,这些都是你欠下来的情债,你不还清了,谁也别想好过!” 她像是回忆起什么事情似的,目光一下子遥远了起来:“当时,我爹说书院来了个青年才俊,我偷偷藏在屏风后面一下就看中你了。那时候你多隽秀啊,骨子里还带着一股子傲气。当时前厅里那么多书生,都上赶着巴结我爹。可是,就你,明明穿的那么寒酸,却一点儿也不卑不亢,甚至我爹夸奖你的文采出众,博采见长的时候,你也只是淡淡一笑,一点儿扬扬得意的样子都没有。” “当时我心里就有了你”,说着,她轻轻一笑:“你都不知道,我爹当时说想与你说亲的时候,我心里有多高兴。后来听说你答应了,我更开心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们刘家虽然是小门小户,我这个女儿却也是当作掌上明珠放在手心里呵护宠爱的。为了你,我每天每天都窝在闺房里学女工,想一针一线绣出件最好看的嫁衣来。” 说罢,她讽刺一笑:“可是,后来我穿上了那件我自以为最好看的嫁衣,拜堂的时候你却连看都没有多看我一眼,仿佛我在你眼前根本就是空气!我本来以为你性格清冷,本来就是这般傲气的,可是,在洞房里你却满眼柔情的看着我的陪嫁丫鬟!那时候我才知道,你原来还可以笑的这般温柔!” 刘氏顿了顿,声音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身子也飘摇着几乎随时都要摔倒:“后来,你提出要将细辛纳为妾侍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早就有预感。当时我还想着,出嫁从夫,男人嘛,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可是,自打她被纳了妾,你几乎每天都跟她在一起。哪怕是再忙,都要回去在她房里温存上一会儿再走。” 说到这儿,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马上就要到临界点一般,声音紧绷的几乎要断掉:“你知不知道当时府里的丫鬟都在背后里说我什么?说我是守活寡!连我娘来看我的时候都一直追问我,为什么跟你成亲一年了,肚子里还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她赤红着一双眼睛,一张平日里端庄的脸扭曲的有些狰狞:“你让我怎么跟她老人家说?说我跟你成亲一年了,你根本就没碰过我?后来,我在你参茶里放了点儿东西,终于有了那么一回,可是,第二天你对我是什么态度?仿佛我犯了多大的罪过一般,一眼也不想再看我!我作为一个妻子,只是想跟丈夫在一起,这有错吗?” 她避了避眼,稍微平复了下情绪,复又说道:“你确实对我很好,平日里嘘寒问暖,与所欲求。可是,你从来都没把我当成一个女人,给我再多又有什么用?” 颜父听了刘氏的一席话,心中仿佛有所触动,可是语气却丝毫没有缓和:“我承认,当年我若是稍微顾及下你的感受,你也不会走上绝路。可是,你一向知书达理,为何会心肠如此歹毒,非要致细辛于死地不可!” 刘氏陡然狂怒:“因为有她在,你根本就不可能再看我一眼!那个死蹄子,我看她从小是孤儿将她像亲姐妹一样对待,可是她呢?抢了我的男人,还总是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出来博取同情!我就是要把她弄死,不光要弄死她,我还要弄死她的女儿!” 说着,她目光陡然一转,一下子就落在一直拧眉听着两人讲上一代恩怨的颜小茴身上:“当时是我粗心大意了,那个死蹄子才会把孩子生下来送走。我若是再计划的周密一点儿,这个小杂种根本就不可能活到现在!” 她目光阴森森的看着颜小茴,仿佛一只母豹子盯上了猎物一般,瞳孔骤缩:“你这个小杂种,跟你的那个不要脸的娘一样狡猾。表面上纯良无辜,其实背地里一肚子坏水儿。上次听风斋里的那把火就是你放的吧?跟柳红叶两人合起伙来把我安插在里面的李婶给挖出来了,赶走了。今儿我来廉宜堂,你又暗中对王嬷嬷下手!哼,你是何细辛那个死蹄子的女儿,还真是一点儿没错!” 颜小茴见刘氏一副明明白白都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样子,也不藏拙了。见过她的歇斯底里和歹毒心肠,如今也不叫“娘”了,而是改口叫了身“大夫人”,仅仅几个字就显示出了她前前后后看待刘氏的差别。 颜小茴觉得叫“大夫人”已经很给她面子了,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面对杀母愁人,还能这般冷静“尊重”。 她淡淡的开口:“大夫人,本来你们上一辈人的恩恩怨怨跟我没有多大的关系。我没经历过,不知道你们这些复杂的恩恩怨怨究竟谁对谁错。只是从心底里往外觉得,你们如何内斗是你们的事儿,只要不伤害到我,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如今你打算对我下手了,我总不能再装傻充愣吧?如果真的这样,那就不是装傻,而是真傻了。” 说着,她微微抬头,语气不着痕迹的加重。虽然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可是说起话来掷地有声:“比如今天,本来你怀着你的目的来找我,我本来是想不动声色的将你带来的人退回去的。顺便给你个警告,让你别以为我真的就这么好欺负。谁知,你见爹来了,整个人就慌了,情绪都不受控制了。虽然您是我的长辈,但是我却也不得不说一句,如果我是您,我绝对不会走到您今天的这个地步。” 刘氏听了,半眯着眼睛忽然间勃然大怒,尖利的女声似乎要划破空气:“我怎么做还轮不到你这个小杂种来评判!你这小狐狸精,是不是看我现在落到这步田地特别开心啊?哼,你嘴上不说,我也知道,你心里指不定怎么乐呢!这一出跟你那死娘一模一样!” 颜小茴面色一冷:“大夫人,容我告诫您一句。我娘她无论生前做了什么,如今人已经死在了你的手里,你不心怀愧疚也就罢了。可是,绝对不能再这般言语侮辱!不然,可就不怪我不将您这个‘长辈’放在眼里了!” 她话音刚落,刘氏突然间“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呵,好啊,如今连你这么一个小人儿都不拿我放在眼里了是不是?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怎么个不把我放在眼里法儿?” 说着,她陡然间张牙舞爪的冲了过来,待到颜小茴面前时,手肘一弯,手指插在脑后,再拿下来的时候,手上抓了根又细又长的银簪! 颜小茴看着那银白色的金属,在竹窗透下来的冬日本就不怎么温暖的日光下泛起森然的冷意,禁不住遍体胜寒全身戒备。 她绷直了身子,像一张拉紧了的,随时准备离弦的箭一般。目光炯炯的看着面前已然陷癫狂的人:“你要干什么?” 刘氏轻轻一笑,嘴角卷起森然的弧度,反问:“干什么?” ------------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就此罢手 顿了顿,她牙缝中挤出句冷意十足的话来:“十六年前没做的事儿,我现在要亲手做个了结!” 说着,她忽然向前迈了两步,拿着银簪的手不由分说冲着颜小茴直直挥去!那架势,恨不得把颜小茴整个人都撕碎! 颜小茴见她来势汹汹,心下早有准备,见她挥着银簪的手舞过来,整个人利落的往旁边一躲。 刘氏见自己扑了个空,双目赤红,愈加变本加厉色厉内荏:“小杂种,居然躲过去了,我看你躲得过这一次,躲不躲得掉下几次!” 她一弯腰,手往裙下摸去,未几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乌青的匕.首出来,她一手匕.首一手银簪,笑的更加玩味。 颜小茴警戒着她,一边挪动身子,一边在周围寻找什么趁手的东西拿起来防卫。可是摸了半天,周围连个花瓶都没有。 这时,刘氏突然间发力,直逼要害,锋利的刀尖眼瞅着就要戳进颜小茴心脏,颜小茴眼疾手快,连忙捉住她的手腕,饶是这样,衣袖还是被她割破了,划出一道几尺长的口子。 虽然隔着衣料看不见,但是颜小茴知道自己肯定是受伤了。锋利的刀刃不偏不倚的扫过了她的小臂,狠狠戳了过去,疼的她直咬牙。 可是,现在不是分神的时候,她紧紧抓住刘氏的胳膊,向外一折。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人存了杀心,力道都会变的出奇的大。 颜小茴用两只手抱住她的胳膊,却说什么也按不住她。 她的手里的银簪和匕.首胡乱挥舞着,颜小茴左右躲闪不急,手里又没有家伙,少不得要吃亏。 一旁的崖香她们早就看呆了,等想起来帮忙的时候,颜小茴的手上、胳膊上、脖子上已经被划了好几道长长的口子,鲜红的血迹落在眼中,很是刺目。 崖香和菱香毕竟年纪小,哪里是刘氏的对手。何况这个时候,原本被紧紧绑住了双腿的王嬷嬷也七手八脚的将束缚在自己腿上的元书纸拆开,不由分说的一手拎着一个,打红了眼。 颜小茴才松了口气,就又变成了一个人对付刘氏的局面。 忽然间,王嬷嬷不知道抓起一旁的花瓶,冲着崖香的脑门就敲了下去! 崖香只觉眼前一暗,再反应过来时,只觉眼前一阵金花,脑门剧痛。天地之间好像陡然间都变慢了一般,她只想闭上眼睛睡一觉。 颜小茴正跟刘氏纠缠,陡然间听见一声重物巨响,她一扭头,就看见崖香像是被抽了筋骨的鱼一般,陡然间瘫倒了下去。额头缓缓流下一行的鲜血,周围满是花瓶的碎片。 她眸色一冷,刚要冲过去。谁知,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刘氏挥手冲着她的小腹就捅了下来。 这一下又急又快,颜小茴心里大骇,心想,坏了,这时候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这一刀要是戳进来,她不死也得残废! 谁知,正在她无力挣扎,紧闭着双眼等待接下来上天的审判的时候,忽然间一只稳稳的大手拽住她的胳膊往旁边一拉,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就挡在了她的身前。 忽然间,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周围的一切都不动了。 刘氏手握着匕.首,不可置信的看着挡在颜小茴面前颜父,整个人仿佛一座雕像,连动都不会动了。 颜父神色淡淡,如果不是额头上冷汗直流,别人根本不会感受到他现在的痛苦。他的声音带着些微微的颤抖:“这一刀,就当我还这么多年欠你的情义了。细辛她,也死了。你,如今就此罢手吧!” 他的视线从刘氏身上收回,垂眸看向自己的小腹,那里早已经是一片鲜红!连衣襟的颜色都变得深的刺目! 刘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只见一片鲜红正顺着冰凉的金属流到她的手上,一股温热,缠绕在她的指尖。 刘氏怔了怔,忽然间尖叫起来! 她双手插进头发,仿佛忽然间疯掉了一般,将本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揉的像鸟巢一般蓬乱,她嘴里不停的小声的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救她?你就这么爱她?连纳妾都按照她的模样,为了救她的女儿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为什么,你就不能看看我呢?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为什么就不能睁开眼睛看看我?” 说着,她忽然间在原地转了两圈儿:“不行,你不能死,你以为你死了就结束了吗?你死了,我照样要把你身边这些人都杀死,我要让你死都不能瞑目!” 可是,不管她怎么说,说什么,颜父瞳孔忽然间涣散,整个人直直躺倒了下去,什么都听不见了! 颜小茴禁不住惊呼一声,连忙从身后扶住他! 将手上的血胡乱往裙子上一擦,她伸出手去探颜父的鼻息。气息很乱,搅乱了颜小茴平静的心湖。 她一边伸手捂住他的小腹,一边扶住他的肩膀,慌乱的张口唤人:“菱香,你快过来帮我一把!” 菱香本来正为崖香包扎额头,听见她呼喊连忙跑了过来,跟颜小茴一起将搀扶颜父。虽然是两个人,可是颜父毕竟是个男的,身材高大,骨头很沉,两个人抬不动,托着走又怕扯到他的伤口。 正焦急着,颜小茴忽然间想起戎修给她配的影卫,刚刚这里混乱成这般模样,她怎么就忘了身边还有影卫了! 第一次被绿袖带着去美貌女子那里的时候,因为身旁的影卫跟丢了,戎修回去很是修理了他们一番。所以,这一次挑的都是精英,足有十多个。虽然有人贴身保护,可是,颜小茴觉得被十多个人天天看着,实在是太有负担了。跟戎修讨价还价了半天,他才答应给她一只暗哨。跟她保证,这些影卫平时隐匿在她方圆几丈之外,绝不打扰她的私生活。只有等她吹起暗哨的时候,这些影卫才能现身。 她从脖颈里掏出一根红色的绒绳儿,上面坠着一只小小的白玉暗哨,她连忙将哨子放在口中一吹。 尖利的哨音“呼哨”一响,仅一眨眼的功夫,后院的院墙上、头顶的房梁上、外间的窗口处……一并涌入几名黑衣人,双脚刚一落地就如飞檐走壁般进了前厅,个个都垂首侍立。 为首的高大男子视线快速了扫了一眼周围的一片狼藉,始终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他龙骨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来没有像刚才那般着急过。想到二公子临走前曾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贴身好好保护未来的二夫人。他们几个自然责无旁贷,连睡觉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草木皆兵一般。谁知,偏偏二公子规定,不允许随便出面干涉二奶奶的日常生活,不等哨子传呼不得露面。 刚刚厅里那般打乱,拿着行凶之器的女子发狂一般的乱打乱戳,他们几个在四处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二夫人吹哨子。几个大老爷们见她一个弱女子跟那个疯癫了的太傅夫人周旋,个个都捏了把汗。他们出来做影卫的时候可都是给戎家签下了生死状的,这未来二夫人要是真出个三长两短,他们就是有九条命,也没法跟二公子交代! 千等万等,急的像热锅的蚂蚁一般,终于等来了这声哨子,他连想都没想,一挥手就带着人现了身! 这会儿他眼风凌厉的在周围一扫,地上那个假装残了两条腿的老太太顿时就一个寒噤,害怕的缩着身子藏到了桌案下面。 他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心里暗忖:只要颜姑娘一句话,别说你藏到桌案下面,就是藏到天涯海角,我们也能把你抓回来!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颜姑娘的吩咐。 有了这几个人在,不知怎么的,颜小茴顿时就觉得心里有了点儿底。此刻,她分外想念远在风笛渊的戎修。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早就应该到了,不知道他那边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回来。 忽然间想到,戎修走了这么长时间以来,还没给自己写过信呢,她既失望又有些委屈。他真的就这么忙吗?忙到给自己捎个口信儿的时间都没有? 没想到,戎修才刚走了不到一个月,她居然开始有些像怨妇了。 想到这儿,她摇了摇头,如今颜父都这样了,她居然还有时间想这些儿女情长! 她虽然不是他真的女儿,没有从小在他身边长大。却也知道这个外表冷漠的中年人,对自己默默的守护之心。像深沉的海,又像是巍峨的看不见顶端的青山一般。 不然,他也不会得知自己被土匪“绑架”了,就派人四处奔走;明明自己常年伏案腰部积劳成疾,却在听到自己生还的消息时连坐几天的马车,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到轻云山;不然,也不会因为仅仅凭着崖香传过去的“廉宜堂有事,请来一趟”的话,就在这冰天雪地里匆匆赶来…… 想到此处,她的眼眶有些发热。 不管他对别人来说,是负心人也好,心上人也罢,对于她来说,他只是一个默默关怀,深沉付出的父亲! 所以,她要他好好的! ------------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依米花毒 她声音微微哽咽,微颤的对龙骨说道:“麻烦你们帮我把我爹抬到屏风后面的榻上,我们几个抬不动。移动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别牵扯了伤口!” 龙骨见她眼睛包着一包泪,可是只是兀自睁大了眼睛,不让泪水落下,禁不住在心里轻叹,犹豫着要不要把这边的消息如实的告诉二公子。如实说吧,二公子那边没了结,回不来也是干着急。不说吧,看着颜姑娘一个人这样,他又有些不忍心。 他不紧攥了攥拳,还是说吧,不然自己良心不安。二公子那样一个人物,即使回不来,也能想出些宽慰颜姑娘的方法。 一边想着,他一边跟小六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俯下身去,亲自将躺在地上,胡乱喘着粗气的颜父抬了起来。 谁知,他俩的手还没碰到颜父的身体,刚刚一直在旁边发怔,胡言乱语的刘氏忽然间像是被抢了幼崽的母豹子一般,张牙舞爪的扑了上来! 她一下子扑上来,尖利的犬齿咬住小六的手!还好小六反应飞快,将手往回一缩,手腕儿一转反而抓住了刘氏的肩膀,另一手快速将她的胳膊折向背后,接着双手紧紧箍住她不让她乱动。 见小六松不开手,一旁的小四连忙接过来顶替他,和龙骨一个人抬脚,一个人抬头,将颜父整个人小心翼翼的抬了起来。 谁知,刘氏见颜父被抬起来了,登时就发疯了一般,像一头野牛,两只脚不停的在地上胡乱蹬踩,被紧紧缚住的两只胳膊也大力挣扎。 小六纵使是个大老爷们,也被她的力道惊了一跳,禁不住开口:“颜夫人,您冷静点儿,不要耽误了颜姑娘的事儿,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刘氏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继续疯狂的挣扎,嘴里不停的大呼小叫,开始说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胡话。 “你们要把他抬到哪儿去,他不能死,我还没找他算完账,他怎么能死?你们把他给我放下,谁也不能动他!他就是死,也是能死在我面前,死在我怀里!” 她的声音已经早就没有平日里温婉的音调,取而代之的是因为大声嚎叫而显出浓郁的沙哑,像是声带被什么东西狠狠碾过了一般:“你们不能动他,把他放下!谁也不能把他从我身边带走,我求求你们了,别带走他,让我看看他最后一眼吧!” 说到这里,她几乎是开始哀求了。 可是,仅仅是一瞬,她就又开始发狂,语气也开始强硬起来:“颜小茴,你这个小杂种!快让你的狗腿子们把我放开!不然,我一会儿被松开了,一定第一个用刀戳穿你!你这个小杂种,刚刚被捅伤的为什么不是你而是他?你怎么不死?你死了,就没有人在旁边提醒着他何细辛的存在了!你这张脸,长得跟何细辛那个贱人简直一模一样!看我不拿剪刀戳花你的脸!” 见她挣扎力道越来越大,话语里越来越不能听,小六禁不住开口骂人:“他娘的,你这女的怎么劲儿这么大!老子都快抓不住你了!我警告过你了,老实点儿,再骂人我可真的不客气了!” 刘氏听见他的话,扭过头看小六,她的头发已经全都蓬乱开来,之前绾好的发髻已经全部松散开来,发髻里的簪子早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只剩下一个金步摇勾在发尾上,跟头发纠缠在一起,随着她的动作晃作一团,整个人简直是疯疯癫癫,狼狈极了。 她平日里没什么特点的眸子此刻隐匿在发丛之后,透过纷乱的发丝,怎么看都有些毛孔悚然,整个人好似刚从水里打捞上来的女鬼! 小六见她瞪着自己,禁不住暗中咒骂了一声,刚想问她看什么。忽然刘氏冲他一张嘴。 小六直觉脸上一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这个女的居然在自己脸上吐了口唾沫! 他一时气极,咬着牙:“我已经警告过你了,颜夫人!” 刘氏扭头,对着他的脸又是“呸”的一声,不屑的看着他:“你这个狗腿子,只知道做人的走狗!戎家二小子,更不是什么好东西!哼,看上那个小杂种的,撑死也就是只公狗!” 小六脸色一冷,忍无可忍,伸手直接在刘氏脖颈后面就是一掌! 刘氏整个人身子一僵,接着眼白一翻,这个人就软到了下去! 小六看了眼地上的人,轻轻拍了拍两只手掌。若不是颜姑娘还没有发话,顾及着这妇人颜家夫人的身份,他早就上去两下将她解决了,还用得着被连吐两口口水? 屏风里面的颜小茴,挽着两只袖口,只觉外间刘氏的喧哗吵闹一下子消失了,可是,她此刻心里万分焦急,根本就没有心情去探探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鲜血顺着颜父的小腹一直流淌到桌案下面,地上一滴两滴的血迹,很快就汇聚成了一滩深紫色的血泊。 颜父捂着小腹刀口的手,指节苍白,一双眼睛在眼睑之下胡乱的转动,嘴里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此时,颜父的伤口血色呈黑紫色,她只看一眼就心里发慌,这根本不是简简单单的中了刀,分明就是淬了毒的表现!她不禁在心里冷哼一声,刘氏居然随身携带淬了毒的匕.首,这分明就是早就有所预谋!只不过这下手的对象不是此刻躺在桌案上的颜父,而是自己罢了! 想到刚刚颜父闪身为自己挡了这一刀,颜小茴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明的酸涩,她的眼睛迅速涌起一阵水雾,眼前模糊一片。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赶紧胡乱用袖口抹了抹眼角。 她的两只手都是被刘氏的簪子划破的一道道伤口,现在一阵一阵火辣辣的,可是,她根本无暇顾及。简单将自己的手放在水盆里洗净了血水,然后接过一旁菱香递过来的白色手套。 这个手套是她之前自己用羊皮消了毒缝制的,虽然跟前世的橡胶手套差太多,但是好在轻薄方便,手上不会因为沾染了病人的血迹而感染,也不会因为太厚太笨而手指弯曲不得。 她拿过小剪刀,将颜父伤口两侧的衣料剪开,露出小腹上大约三寸多长的伤口,里面留着黑紫色的血水。 她凑过去闻了闻,有一股刺鼻的气味儿。 她虽然是个大夫,可是对毒却不怎么在行,心下觉得有些不妙。这气味儿过于浓郁,她只稍稍闻了闻,鼻间就涌上一股挥散不去的刺激性气味儿。 而且她伸手将伤口两侧的皮肤轻轻拨开,发觉靠近刀口的皮肤,好像被什么东西灼伤了一般,起了一溜小水泡,看起来很是瘆人。 还没等她分辨出来这毒到底是什么,一旁的龙骨先蹙了眉。 他看着颜父身上的伤口,又看了看蹙眉的颜小茴,禁不住开口:“颜姑娘,恕我直言,颜太傅这是中了毒!” 颜小茴点点头:“龙大哥你也看出来了?”她烦躁的抽出一根吸管,一边手动为颜父吸除废血,一面不抬头的开口:“我也知道我爹这是中了毒,可是我对毒一向没有什么研究,不知道这毒究竟是什么种类,怎么个解法!” 龙骨抿了抿唇:“我替二公子在外面办事的时候,在西域见过这种毒,此毒是由一种叫依米的花制成的。这依米花长在西域戈壁上,一株依米长到可以开花,足足需要用十年的时间。而且,若是开放,只开两天,而且都是在夜间。所以,这种花很难采集,一直只出现在人们的传说之中。据说,一旦中了这依米花的毒,开始只是普通的中毒症状类似。只不过是有些废血罢了,伤口附近有些小水泡,一般的人也不会在意。可是过了几天,伤口附近就会开始溃烂,一直扩展到全身。后果……不堪设想。” 他每说一句话,颜小茴的脸就白上一分,最后,握住吸管的手都禁不住有些发抖。 虽然,在她手下不是没死过人,可是,那些都是些不熟悉的人,虽然大多时候,她也会因为他们的死去而难过,为自己的束手无策而内疚。可是,这些人跟颜父又是不一样的,颜父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是无条件会站在自己身边的人。 想到,她若是不能救他,她的一颗心现在就开始发凉。 她闭了闭眼,将微微有些发抖的手稍微稳了稳。 饶是如此,她开口时话音里的轻颤还是泄露了她此刻惶急不安的心情:“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龙骨听出她语气间的轻颤,禁不住担忧的多看了她一眼:“本来这种花很少见,流传在世上的毒就更不易接触到了。可巧,有一年我去西域,当时追查的一个犯人身上就带了这种毒。那人本来想将这毒下到我们兄弟几个身上的,不过最后,反而被他自己误食了。这人是要犯,本来要带回京城审问的,见他中毒的同时,我们立刻就将他身上的毒吸了出来。可是这依米花毒性太强,仅一眨眼的功夫就扩散到全身了。后来,可想而知,那人的结果就是我跟你说的那样。等将他的身体带回京城时,已经只剩下了一副森然的白骨。” ------------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美人樱 颜小茴深深吸了口气,几乎不敢去看此时就躺在咫尺之内的颜父。 她紧紧抿了抿唇角,颤声问道:“那么,这依米花的毒,就没有什么方法能解吗?” 龙骨眉头拧了拧:“能解是能解,只是,这依米花本来就属于稀有的奇花异草,所以,这能解这毒的,也是种相当难得的奇花异草。” 别说难得,就是要她的血和肉,颜小茴也愿意拿出来。为了颜父,即使再难得,她也要拼尽全力去求一株的。因而几乎不假思索的问道:“怎么个难得法儿?” 龙骨眉头蹙的更深了:“这能解依米花花毒的,不是别的,正是美人樱。美人樱虽然不像依米花那样十几年才开一次,但是因为发芽的时候喜阴凉,长成一株以后,反倒不耐阴凉,喜阳却一点儿都不耐旱,因而特别难长大。尤其是,这种花有白、红、蓝、雪青、粉红等颜色。可是,真正能用来解毒的,只有一种极为难得的颜色:绿色!因而更是难得!” 说着,他嘴角紧抿:“据我所知,这种花只在前些年西域特使前来朝贡的时候,才作为奇珍异宝进献给皇上。如今整个百里朝才有这么两株,一株已经赏赐给了睿妃娘娘,另一株,皇上说要留着给自己,以免将来遭遇不测。所以……颜姑娘你若是想求这美女樱,恐怕非常不易。” 颜小茴听了,脸色更加苍白。世代皇上都有这长生不老的梦,拥有了万顷江山和数百位后宫美人,哪个皇上不想健健康康的多活几年?这么一想,跟百里瑛求这么一株可以解奇毒的稀世珍宝,可能性几乎为零。 而睿妃娘娘那边,就更难了。 她是后宫一个很是受宠的妃嫔,百里瑛待她极好。可是她为人最是善妒,心肠也最是歹毒。她膝下有一位十三皇子,今年才十岁。但是以为这睿妃的教导,小小年纪就专横跋扈,为非作歹。经常欺负宫里宫外的人,上到王公大臣,下到丫鬟奴婢贫民百姓。可是,因着睿妃娘娘受宠,百里瑛从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闻不问。这样下去,更滋长了睿妃娘娘和十三皇子的嚣张气焰。 即使颜小茴这般对外面风言风语不怎么感冒的人,都隐隐对二人所做的事有耳闻,可见他们行事之高调。 而且,听说,虽然这十三皇子才年仅十岁,可是睿妃娘娘已经开始暗中拉拢朝中位高权重的大臣,为自己的儿子谋福利。 颜父是太子大皇子的先生,睿妃若是知道颜父中毒,急需美人樱做解药,即使她想给,又岂会那么容易? 颜小茴单单是在脑中想了想,就觉得这事儿不容易。 龙骨仿佛也看出她的为难,轻轻开口:“颜姑娘,颜太傅身上这毒虽然才刚中,没有扩散,但是这毒烈的很,若是发作了,即使有解药也治不得了。据我所知,这从中毒到毒发,大约有四个时辰的时间,若是在这四个时辰里,拿到美人樱,那颜太傅还有得救。若是没拿到……” 见颜小茴的脸色一变,他的话只说到这里,就没再往下说。 可是颜小茴已经想到了他未说的那后半句,心下登时一沉。 像是一块硕大的岩石被人扔进了心湖,在她心里卷起了一阵巨大的风浪,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龙骨见她脸色不对,急忙开口:“现在情况危急,颜姑娘你也就别见外了,不如我回将军府去跟老将军说一说。戎家怎么说也是陪着百里一族打天下的,开口要一株药草,这点儿面子皇上还是能给的!” 本以为颜小茴救父心切会答应,谁知,她一听,决然的摇了摇头:“不行,我现在还没过门呢,让老将军去替我们家讨药草,这样不合规矩。而且,我知道,戎家虽然是百里朝几朝元老,可是,这么多年来,整个百里朝只有戎家这一门把握着朝廷命脉,手握着兵符。一些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想从中作梗了。不能因为我们颜家,让你们戎家陷入不公平的境地。万一被人抓住什么话柄,就不好了。” 龙骨蹙眉,不禁上前一步:“颜姑娘,你怎么这么想?现在到底是救人要紧。戎家家大业大,哪里就会因为你这一个小药草就被人抓住不是了?您就别见外了!” 颜小茴还是摇头:“不行,这美人樱你也说了,整个百里朝只有两株,一个赏给睿妃娘娘了,一个皇上要自己留着。你这时候说戎家需要,还是因为我这么没过门的人,不是摆明了跟皇上抢东西吗?虽然救人要紧,可是我不能因为我,做让戎家涉险的事儿。” 龙骨深深叹了口气:“因为颜家,又不是因为别的。哪里就这么复杂?” 颜小茴眉头紧拧:“我爹是太傅,自然是跟着太子殿下的。你们戎家一向对夺嫡这种事儿不闻不问,采取中立的态度,若是有你们戎家出面,别人肯定会怀疑你们戎家的立场。反正我不能让你们家因为我卷进一些不必要的纷争去!” 龙骨见她态度坚决,禁不住也跟着有些急:“那颜姑娘你打算怎么办?这美人樱说不上什么时候才能遇到,你若是想自己去西域采,根本就来不及了。宫里现在有两株,难道您真不想要?难道您真要眼睁睁看着颜太傅就这样中毒而死?” 颜小茴深深看了眼已经全然陷入昏迷的颜父,伸手将手上的羊皮手套摘下来,轻轻开口:“当然不能,美人樱还是要求的。只不过不能通过你们戎家,要求,也是我亲自去!” 龙骨脸色一变:“颜姑娘,你要亲自进宫?” 颜小茴将刚摘下来的手套放在菱香的手上,对龙骨轻轻一笑:“再不进宫时间恐怕就来不及了,请龙大哥帮我备辆马车来,我要即刻入宫!” 龙骨深深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显现出一种与她幼小年龄不相符的稳重,深深吸了口气:“好,我马上就去,颜姑娘你收拾下马上出来!” ------------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小太监 虽然时间紧急,可是入宫比不得平时,再匆忙也要端端庄庄的。她被菱香服侍着,回后院赶紧换了身干净的正式的衣裙,又快速梳了个流云髻,将自己收拾的妥妥当当,这才带着菱香出了门。 因为皇宫不比别处,向来是守卫森严,戎修派给她的影卫自然不能像平时一样带着了。 颜小茴思来想去,最后只带了菱香和龙骨进宫,其他人在皇宫外守着。 说实话,她本来做在马车上一个劲儿在想进了宫怎么办,看见睿妃娘娘要怎么开口。毕竟颜父那边情况焦急的不等人,她必须要尽快达到目的,将那美人樱拿到手。马车的车轱辘在青石板路上“咕噜噜”的碾过。颜小茴的心仿佛也像是这马车的车轮声一般,忽上忽下的没有边际。 可是,等她真的踏进皇宫的大门的时候,看着周围威严庄重的红墙碧瓦,脚下的汉白玉石阶,还有头顶灰蒙蒙的天空。 一仰头,扬扬洒洒的鹅毛大雪飘下来,粘在她的脸上,冰冰凉凉的,一颗惶急的心不知怎么的就镇定了下来。 三人顺着后角门走进了内宫,这里是各家嫔妃娘娘别院的聚集地。龙骨显然对这里很是熟悉,带着颜小茴一径就往睿妃娘娘的蘅云殿走。 谁知,刚拐过后花园,走在碧波荡漾的湖水边,眼瞅着蘅云殿就在前方,三人刚要过去。这时,树丛里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忽然窜出来一个小太监,吓了颜小茴一跳。 这小太监大约刚刚十岁出头的样子,虽然是个相貌清秀的小男孩,但是一看就是宫里的小滑头,一副不好相与的样子。 他嗖的一下就窜到三人面前,趾高气扬的拦着他们几个,皱着双浓眉蛮横的问道:“站住,你们几个是干什么的呀?这是打哪儿来往哪儿去啊?我记得咱们宫里可没有你们这几个穷酸的人啊,不会是哪儿来的叫花子吧?” 颜小茴看着他深红色的小太监衣服的前襟上有一处明显的灰土痕迹,不禁皱皱眉。看着小太监细皮嫩肉的,怎么都不像是干过活的人。尤其是他的一双手,白白嫩嫩的,简直比她的还要白皙嫩滑。这么一个看起来不怎么干活的小太监,这衣服上一身的土是哪儿来的呢? 而且,他一个小太监,说话也太不礼貌了吧,哪有上来就跟人叫“叫花子”的啊,这宫里的主管太监没教他规矩吗? 她心里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还是恭恭敬敬的对他施了一礼:“小公公您贵姓啊?可是在蘅云殿里当差?” 那小太监连忙警惕的看她一眼,抬脚后退了一小步:“问我贵姓你想干什么?” 颜小茴尽量温和一笑,显现出友善亲切的样子:“是这样的,我是颜海生颜太傅家的二女儿,今日偶然出宫,特来拜会睿妃娘娘,不知道娘娘她人在不在殿里?如果小公公您在蘅云殿里当差,还麻烦您帮臣女通报一声。” 颜小茴话还没说完,小太监连忙就对她摆手:“你回去吧,睿妃娘娘近两日身体不适,正闭门修养。娘娘说了,不见客。” 颜小茴眉头一蹙,不由抿了抿唇角。这可不凑巧了,她这边还等着跟睿妃娘娘求那美人樱呢,可是这时候,睿妃娘娘忽然间病了,不见客,这叫她怎么办? 不过,尽管这样,她到底还是要试一试:“小公公,恕臣女冒昧的问一句,睿妃娘娘她身体是哪里抱恙了?臣女虽不才,却恰巧稍稍会了点医术,若是睿妃娘娘准许,臣女可以为睿妃娘娘诊诊脉。” 她还未说完,小太监陡然间发怒了:“我说你这叫花子有完没完啊,我都说了,睿妃娘娘不见客,你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啊?一会儿若是惊怒了娘娘,我看你这小丫头片子担待得起担待不起!” 他话音刚落,颜小茴还没做反应,一旁的菱香先不愿意了。她皱着眉头,撇了撇嘴,禁不住开口抱怨:“我说,你这小公公是怎么回事儿啊,一口一个‘叫花子’,现在还跟我们家姑娘叫‘小丫头片子’,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的年纪。居然还在这人看不起人!喂,你们管事儿的在哪儿呢?我要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颜小茴见菱香生气了开始口不择言,连忙伸手按住她的胳膊,连声劝慰了几番。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这睿妃娘娘身边的一个小太监了。任他再小,也欺负不得。更别说,她们如今还有事儿求睿妃娘娘。 谁知,这一番吵吵闹闹,虽然声音不大,却还是惊动了蘅云殿的人。只见铜门一开,里面探出个美貌宫女来,一间湖边的几个人,登时蹙了眉:“我说你们几个怎么回事,不知道睿妃娘娘刚午睡了吗?这时候在门口吵什么吵?” 她半眯着眼睛看了看颜小茴三人,禁不住有些诧异:“你们三位是谁?瞅着可有些面生啊!” 颜小茴连忙对那宫女摇摇的一福:“回姐姐的话,臣女是颜海生颜太傅的二女儿,今天偶然间入宫来,久闻睿妃娘娘的大名儿,特来拜会一番。谁知赶上娘娘身体抱恙,真是来得不巧了。” 那宫女听了,禁不住一愣,蹙眉眨了两下眼:“抱恙?谁说的?我们娘娘身体好着呢!”说着,她禁不住咬牙,恨恨的说道:“是哪个大逆不道的东西,居然说这种话诅咒我们娘娘,我看他是活的不耐烦,皮痒痒了!” 颜小茴没想到简单这么一说,这宫女就生这么大的气,一时间也不敢吱声。只拿眼风扫了扫面前的小太监。 这小人为什么要说谎呢?既然睿妃娘娘身体好好的,他为何要骗自己?还有,更奇怪的是,自从蘅云殿的门打开了,这小公公就一直背对着那宫女,一直没有回头,眼睛也是直溜溜乱转,仿佛在打什么主意一般。 联想到他身上蹭的灰尘,禁不住猜测,这小鬼不会是来蘅云殿偷东西的吧? 这么想着,她转头对身边的小人问道:“小公公,您……” 她才张口,对面那宫女儿显然也是看见了这边的小太监,比颜小茴更早的问道:“喂,那边那个,是哪个殿的小太监,这功夫不在殿里当值,乱跑什么?” 说着,将蘅云殿的大门整个推开,人也一抬腿,从门槛迈了出来。 谁知,那小太监一听见门响,眼神一晃,立刻就撒开腿往前跑。 那宫女见他头也不回,一拧眉,对颜小茴几人急道:“喂,你们几个,帮我把那小太监抓住!” 她话音刚落,那小太监更是没命了往前跑,一个虎跳就窜进了小树林。 龙骨见状,吩咐颜小茴在此处等着不要乱动,接着一个脚尖点地,一下子提步追了上去。 一路飞追,雪地上竟然一个脚印儿也未留。 颜小茴目送龙骨的背影,再回头时,明显发现身旁这宫女儿在有意无意的用眼光打量自己。 可是待她看过去的时候,那宫女儿又早已将眼神收回,害她一度以为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是自己的错觉。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小树丛里传出几声童声的咒骂,接着,龙骨闪身从里面走了出来。 刚刚的小太监被他扛在肩膀上,正对着他张牙舞爪的不停的拳打脚踢。 嘴里还大声叫嚷:“放开我,你这个臭男人,等我下去了我要好好治你的罪!让你赤着身子跪在雪地里洗澡!让你绑我,你这个臭男人,我要喘不上气儿来了!” 龙骨对他的打闹挣扎丝毫不理,依旧大踏步的向前颜小茴这边走来。 小太监见自己的威胁不起作用,张口就在龙骨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龙骨吃痛,伸出大掌在小家伙屁股上拍了一把:“小家伙,你给我老实点儿!” 说话打闹间,他长腿一迈已经走到颜小茴等人的身边。他将手在小太监腰间一放,将他整个人放了下来。 一看见小太监的长相,那宫女连忙捂住了嘴:“十三殿下,我的天啊,娘娘刚睡了,您穿成这样这是闹哪儿出,快跟我回殿里,不然娘娘一会儿醒了找不到人,可是要发脾气的!” 她长臂一伸,就要去扶十三皇子。谁知,那小家伙伶俐的很,往下一猫身,宫女儿就扑了个空。 十三皇子见状,对着她咧嘴做了个鬼脸,一扭身就要跑。 龙骨连忙眼疾手快的抓住十三皇子一边的衣袖,谁知这小家伙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小手在袖口里一摸,再拿出来的时候掏出了一柄镶嵌了绿松石的匕.首。 他将匕.首锋利的刀刃对着自己的衣袖轻轻一挥,龙骨抓着的衣袖就被轻轻松松的割断了。 十三皇子本来就挣扎,龙骨攥的也紧,这衣袖忽然间被割断了,小家伙一个站立不稳,一下子向后酿跄了一下。 龙骨下意识想去抓他的胳膊,谁知十三皇子人小脾气倒是倔,将手中的匕.首一挥,将龙骨的手生生划出一个一寸多长的大口子! ------------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反咬一口 颜小茴惊呼了一声,刚为龙骨的手被划伤蹙眉,谁知另一边,十三皇子脚下一滑,一下子摔倒! 几个人站的这个地方刚好是个斜坡,十三皇子本来就奋力与龙骨挣扎着,他猛然间将被龙骨攥的紧绷绷的衣袖割断,这后劲儿一冲,他整个人一下子滑到,顺着斜坡就滚了下去,接着“噗通”一声掉进了湖水里! 仅仅几秒钟的时间,眼前的小家伙一下子就不见了,几个人都慌了手脚。 特别是那宫女,她急的想哭:“哎呦,这可如何是好,快救人啊!十三殿下这若是有个好歹,睿妃娘娘还不杀奴婢的头!” 正着急着,龙骨接到颜小茴的眼神,也不顾冰冷,连身上的鞋袜都来不及除,身子一纵像一条锦鲤一般一个挺身就跳进了冰冷刺骨的湖水里。 现在已是初冬,天气乍冷,又下着雪,湖面上结了一层窸窸窣窣的薄冰。 颜小茴看见龙骨黑色的衣角在灰蒙蒙的湖水下飘来荡去,心跟着一提。 天气这么冷,别说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就是一个大人,恐怕掉进湖水里也会冻个不清。他若是出事儿了,别说她的美人樱求不成,少不得还要被牵连。 再说,就是普通人在她眼前掉进湖水里,她也会跟着着急,何况现在掉进去的是个皇子! 正悬着一颗心,忽然间水上漾起一阵水花,接着龙骨整个人从水面上冒出头来,来不及抹脸上的水,他伸手先把小家伙推上了头顶。 脚下一面踩水,一面带着十三皇子划水上岸。 颜小茴对身旁的宫女说道:“现在天气这么冷,他刚落了水,见不得风。不然,即使不受风寒,也会被冻上,你快去找条被子来!” 宫女听了,连忙扭身跑进了蘅云殿。 说话间,龙骨已经将十三皇子抱上了岸。 颜小茴见龙骨身上已经湿透,饶是一个大老爷们,身上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抖。她连忙伸手接过已经面色铁青,唇色已然苍白的十三皇子,一面探了探他的鼻息,一面对龙骨说道:“这边我先处理,你快去哪儿找件干衣服换下来,不然一会儿要感冒的。” 龙骨却是大手一挥:“没事儿,我不要紧,先看十三皇子要紧。” 颜小茴抿了抿唇,伸手将自己身上的狐裘解下来,垫在十三皇子的身下,将他整个人抱住,接着解开他的领口,在他胸腔使劲儿按了几下,快速做了几下心肺复苏。 十三皇子头一歪,在她的施压下,一扭脖将口中的水吐了出来。这才迷迷蒙蒙的睁开眼,一见颜小茴和龙骨,立刻小牙一呲,哑着嗓子说道:“你们两个坏人,不是你,本殿下根本就不可能掉进湖里,都怪你们!” 说着,小手在地上一抓,抓起一把雪就朝颜小茴扔过来。 颜小茴赶紧闪身躲了一下,谁知冷冰冰的雪还是钻进了她的脖子,激的她一个激灵。 她刚要说话,谁知面前的小家伙将身上的狐裘一卷,整个人一骨碌爬了起来,拖拽着长长的狐裘,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一般从她身旁跑了过去。 身后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等颜小茴顺着十三皇子看向身后时,才发现之前的那个宫女带着一群人,簇拥着一位身着华服的高贵女子走了过来。 这女子她容长脸,眼睛很大却是单眼皮,眉毛用炭笔描的很黑,脸上涂了很厚的胭脂,嘴唇很薄。大约二十八.九岁的样子,身穿玫红色紧身宽袖上衣,下面罩着水粉色撒花裙子,衣料华贵,但是显然是闻讯匆匆而来,身上并没有穿披风或者是狐裘,在一群人中间显得很是单薄。 披着颜小茴狐裘的十三皇子见着这个女子,连忙不管不顾的扑了上去,上来就添油加醋的嘟着小嘴儿告状:“母后,那边有几个坏人,将我推到湖水里面去了,想要淹死我!母后,你一定要为儿做主啊,一定要治他们的罪!” 既然十三皇子跟这女子叫母后,那就一定是睿妃娘娘无意了。 颜小茴赶紧起身,弯了弯唇角刚摇摇的对睿妃娘娘一福,谁知,睿妃娘娘仅仅淡淡瞥了她一眼,弯腰抱起面前的小粽子,立刻就扭身走了。 众人簇拥着他们母子俩回了蘅云殿,湖边只剩下湿答答的龙骨,没了狐裘的颜小茴,和一脸不知所错的菱香。 菱香见蘅云殿大门紧闭,禁不住开口,声音里有哭腔:“二姑娘,那睿妃娘娘不会就这么进去了吧?难道她真的信了十三皇子的话,以为真的是咱们将他推下去的?” 她跺了跺脚:“哎呀,这个如何是好啊,这下得罪了睿妃娘娘,咱们还怎么跟她开口要美人樱啊!老爷还在医馆里等着呢!” 颜小茴心头也是一凉,此刻,呼啸的北风吹过来,将她身上单薄的衣服打透,可是,现在身体再冷,也没有她的心冷。 她咬了咬唇:“那怎么办,你也看见了,睿妃娘娘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就回去了。十三殿下掉进湖水里了,她没有治咱们的罪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菱香气不过,不禁绷起了小脸:“格外开恩个鸟啊,本来就是那小家伙闹事儿,咱们帮她抓住了,还救了他,到头来居然被反咬一口,真是没法儿说理了!” 颜小茴攥了攥拳,仅仅几分钟的时间,她的手就已经冻的通红。 菱香伸手拽了拽颜小茴的衣袖:“二姑娘,怎么办,难道就这么回去了?那老爷可怎么办呀!” 颜小茴舔了舔冻的苍白的嘴唇:“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既然来了,怎么也得说上几句话,把事儿说了才能走。给或是不给,总得有个明明白白的回答才行,不然岂不是白来了。” 说着,她带着菱香和龙骨走到蘅云殿门口,在门口稍稍喘了口气,伸出手刚要拍门。 谁知铜门“吱呀”一声,居然从里面打开了。 之前那个小宫女儿从里面冒出了头,见到门口站着的颜小茴几人也是一怔,随即让了让身子:“快进来吧,娘娘正要我找你们呢!可巧你们还没走。” ------------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睿妃娘娘 那小宫女儿的脸色波澜不惊,颜小茴悄悄斜眼看了半晌,都没从她脸色上看出半点儿痕迹,心里暗忖,这睿妃娘娘果然厉害,连身边的丫鬟都被调教的喜怒不形于色。 颜小茴一边跟着她迈步走了进去,一边心里嘀咕着,不知道突然间叫自己进去是干什么?刚刚即使隔了段距离,那睿妃娘娘仅仅淡淡瞥了她一眼,至今她还也能回味起睿妃娘娘眼中不寻常的眸光。 她心里禁不住有些忐忑,突然间派人把自己叫进去,不会是要兴师问罪吧? 思忖进,几人已经进了蘅云殿,正门有三进院落,都是青瓦白墙,宫中其他红墙碧瓦的楼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门窗雕梁,一点儿朱红粉饰也不曾沾染,简单至极,陡然间立于这雕梁画栋繁复装饰的皇宫之中,倒多了点儿清淡雅致的感觉。 一路走来,几步一石塑,或鸟兽,或鬼怪,纵横林立,与院中的落雪相映成趣。 虽然是冬天,可是从假山矮墙上干枯的藤条尽可看出,夏天时这里百草相翠,竹遮掩映的繁荣景象。 虽然景致好,可是颜小茴只顾低眉敛首,丝毫不放眼乱看。 徐行没几步,前面的小宫女儿就将三人引入一间偏殿,在门口对颜小茴三人比了个“请”的手势,随即就躬身退下了。 颜小茴站在门口,目送那宫女儿的背影心下焦急,这人怎么也向里面通报一声,直接就把他们几个扔这儿了?她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琢磨着要不要敲敲门,示意里面的睿妃娘娘自己在门口站了好久了,忽然里面有女子曼声说道:“站在门口不冷么,进来吧!” 颜小茴一愣,连忙将裙摆往期一提,迈步走了进去。 这偏殿里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般金碧辉煌张扬至极,相反,有些低调的奢华。正东面的墙壁上放着一个檀香木制的多宝格,格子里面陈列着翡翠西瓜、曜变天目茶碗等,只消一看,就是稀世珍宝。另一侧却全是线装书,少说也有千百本。 仅匆匆一瞥,颜小茴心里就觉得有些奇怪。有人说,你若是想了解一个人,看她住在什么样的地方,家里装饰如何,大约就可以看出点儿这个人的性格出来。 外面都传这睿妃娘娘最是心肠歹毒,绵里藏针,酷爱争风吃醋,可是,今儿来她这蘅云殿一看,这睿妃娘娘虽然跟其他妃嫔权贵一样,都喜欢豪华奢侈的东西,可是显然比其他人看起来要低调的多。 她之前曾跟着刘氏去过一次皇后娘娘的宫殿,虽然也只是偏殿,却装饰的极为张扬奢华。入目都是满眼金银,连门帘都是水晶帘子。 想比之下,无论这蘅云殿院子里的设计,还是这偏殿里的摆设,都有种小清新的感觉,让人有一种置身于一个书香门第之家的感觉。 而睿妃娘娘此刻正坐在正中间的榻上,端端庄庄的托着一盏清茶。即使隔着脸上浓墨重彩的胭脂,颜小茴也能莫名感觉到她此时恬淡的心情。 这就奇怪了,明明是一个这样看起来与世无争的女子,为何外面会把她传言的如此用心险恶呢?更奇怪的是,如果她真的那般不堪,为何百里瑛会把那样珍贵的美人樱,其中的一株赐给她呢? 仅仅一瞬间,颜小茴的心里就略过无数想法,可是,面上却一点儿痕迹都不漏,走过来在睿妃娘娘面前恭恭敬敬的一福:“臣女颜小茴见过睿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睿妃娘娘将手里的茶盏轻轻放在桌案上,勾起一边的唇角嘲讽一笑:“千岁?哪个人能活到千岁,想不到你这小丫头不大,倒是跟老头子一样迂腐。” 颜小茴心里暗叫糟糕,这睿妃娘娘当真让人琢磨不透,单是问个安就被挑出了错,到底是她个性古怪,还是有意刁难? 亦或是,真的像别人说的那般用心险恶? 见颜小茴低着头默不作声,她轻笑一声,抬起头,大大的眼睛瞥了眼颜小茴:“怎么?刚刚在外面你派你的人将本宫的小十三都打了,这会儿倒是不敢接话了?” 颜小茴低头否认:“回娘娘的话,臣女绝对没有派人打十三殿下,而且,刚刚我们几个对十三殿下的身份并不知情。” 睿妃娘娘冷哼一声:“既然不是,那你为何不肯看我?莫不是做贼心虚?” 颜小茴蹙眉,霍然抬起了头:“绝对不是,不信你可以问十三殿下。” 她的话音刚落,从后厅跑出来一个金塑玉裹的小人,一下子扑到睿妃娘娘身边,指着颜小茴的鼻子就喊道:“母妃,刚刚就是她派人欺负我,您看,就是她后面的那个湿漉漉的高个子一个劲儿的追我,害我掉进湖里的!” 他话音一落,睿妃娘娘不禁蹙紧了眉头,看的颜小茴的心也跟着一紧。 早知道这个小家伙是调皮的,想不到在睿妃娘娘面前也这般乱说话,殊不知,他这小孩子脾气会给她招来多少麻烦。 见颜小茴眉头紧蹙,睿妃娘娘伸手将扑倒在自己身上的小人扶好,端端正正的站在桌案边。抬头看向颜小茴:“这回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颜小茴眉头紧拧,双手不自觉的攥了攥拳。一个是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一个是她的儿子,她如何会像着自己说话?看她这般模样,估计八成是想替他儿子兴师问罪了。可是,她却不能就这般屈从了。 她抿了抿嘴唇:“真的不是我做的,请娘娘明察。” 睿妃娘娘听了,倏地站起身来,一步两步踱到颜小茴面前。 颜小茴垂着眸,只看见一片耀眼的衣角,不禁梗直了脖子,轻轻吸了口气,打算迎接睿妃娘娘接下来的风暴洗礼。 睿妃娘娘伸出手来,正在颜小茴以为她会出掌打自己而紧张时,她的手却忽然间捏住了颜小茴的下巴,将她的整颗头太高了少许。 虽然仅仅只是一个非常小的角度,颜小茴却稍一抬眼,刚好正对上她灼灼的目光 只见她丹唇轻启,一字一句的说道:“既然你没做,就应该抬起头来说话。为何要像犯了错一般畏首畏尾的?你这个样子,就算不是你做的,别人也会觉得你有嫌疑!” 颜小茴禁不住一愣,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相信自己? 正在心里嘀咕着,睿妃娘娘身体一转,对站在桌案边的小人说道:“叶鸣,你今天到底是怎么掉进湖里的?” 十三皇子身子一僵,小手在袖口上绞来绞去,嘟着嘴低声说道:“母妃,刚刚叶鸣都说了,是他们害我落水的,您怎么还问我!” 睿妃娘娘微微侧了侧头,语气明显沉了下来:“是吗?那你能不能跟母妃解释一下,明明跟我一起在偏殿睡觉的人,为何突然间跑到了外面,还掉进了湖水里?而且身上还穿着一身小太监的衣服?” 十三皇子惶恐的看了睿妃娘娘一眼,可还是梗着脖子辩解道:“母妃你不会是不相信叶鸣吧?叶鸣真的是被他们推下湖的!他们肯定是存心想暗害叶鸣,母妃你不帮叶鸣讨回公道也就算了,怎么还怀疑呢!”说着,嘴巴一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看见他哭,睿妃娘娘非但没有去哄,脸色反而更沉:“男子汉,哭鼻子算是什么好本事?母妃有没有跟你说过,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作为一个人,说话办事最忌讳两面三刀、东诓西骗。虽然仅仅是一个很小的谎话,别人上当了,瞒过去了一时,却瞒不过去一世。人家但凡发现了,今后可能就不会再相信你。你再说什么,哪怕是千真万确的,别人也未必会相信了。” 见十三皇子不服气的撅了撅嘴,她顿了顿,话语里极为严厉:“比如面前这位姐姐,你口口声声说她是推你下水的人,可是,刚刚连翘进来已经将事情的原委告诉我了。你现在在母妃的心里,和一旁这几位哥哥姐姐的心里,都是个说谎精了。今后万一有什么事儿,哪怕你说的是真的,我们也会将信将疑。” 十三皇子听了,连忙跑过来扑到睿妃娘娘的身边,伸出小手不停的摇晃她的胳膊:“母妃,叶鸣知错了。叶鸣只是想趁母妃睡着的时候去玩儿玩儿雪,谁知中途遇上了他们几个。我怕他们进蘅云殿将母妃吵醒,这才说了谎,后来自己不小心掉进了湖里的。母妃,这回叶鸣说实话了,求您千万不要生气!” 睿妃娘娘蹙着一双炭黑色的眉,任他摇摇晃晃始终没有开口说原谅。 十三皇子见说不通,一个虎扑跑过来抱住颜小茴的腿:“这位漂亮姐姐,叶鸣刚刚冤枉你们了,求你们原谅叶鸣!” 颜小茴看着这样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真是不忍心说“不”。她看了看一旁的睿妃娘娘刚要开口求情,一旁的睿妃娘娘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般,看着十三皇子说道:“母妃只是想告诫你,虽然今天只是一件小事儿,却不能让你轻易蒙混了过去。” ------------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索要美人樱 睿妃娘娘一字一句的说道:“对自己人永远要真真实实,不能有半点虚假,咱们皇家的人更是如此。不然,谎言可能会让你失去身边最亲近的人,当你陷入深渊命悬一线的时候,再不会有人冒着生死的危机来救你!因为,你根本就不值得信任!” 她的话还未说完,十三皇子连忙跪下来对她重重磕了一头:“母妃,叶鸣真的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睿妃娘娘这才深深呼了口气:“罢了,这回就饶了你!但是,你现在玩儿心太重,不能惯着你这个毛病,罚你到书房静坐两个时辰不准动!现在,马上!” 十三皇子对着她又重重磕了一头,这才转身走了。 处理好了这事儿,颜小茴一直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不少,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愈加觉得她不怎么简单。 正看着眼色,睿妃娘娘忽然间开口:“连翘?” 之前的小宫女突然从外间走了进来:“是,娘娘。” 睿妃娘娘的目光落在菱香和龙骨身上,对连翘吩咐道:“你带这两位去后面换身干净衣服,再熬碗红糖姜水驱驱寒。” 连翘答应了一声,对菱香和龙骨说道:“两位请跟我来。” 龙骨看了颜小茴一眼,有些犹豫。 这睿妃娘娘的风评一直不是很好,今儿见到真人,虽与传闻中那个凌厉悍妇相差甚远,但是看样子却也是个心机难测的。此次入宫,影卫中只进来他一人,万一现在被支开了,一会儿有事怎么办? 睿妃娘娘显然看出了他的犹豫,甚至一语直接道出了他的身份:“你就放心去吧,本宫还没蠢到想与你们戎家为敌。本宫只是想单独跟颜姑娘说几句话罢了,用不着你草木皆兵的。” 她话音一落,颜小茴着实对眼前这个女人大跌了眼睛,从头至尾,她都没有提过一次戎家。龙骨常年做影卫,更是没有明晃晃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过,她是如何一眼就看出龙骨石戎家的人呢? 真是奇了怪了! 不过,既然她这么说,联想到她刚刚教育十三皇子所说的话,颜小茴下意识就觉得这个人现在可信。她回头对龙骨点点头:“你们俩去吧,我跟娘娘聊聊天,不妨事的。” 龙骨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跟着菱香一起随连翘走了出去。 这偌大的偏殿里,登时就只剩下了颜小茴和睿妃娘娘两个人。 睿妃娘娘兀自往椅子上一坐,接着对颜小茴说道:“这里没有外人,不必拘礼了,过来坐吧。”说着,伸手指了指对面的位子。 颜小茴抿了抿唇角,有心想要推辞。可是想起之前睿妃娘娘说她迂腐的话,觉得她应该不是那些墨守陈规之人。略一犹豫,就坐在了她面前。 睿妃娘娘伸手为自己和颜小茴分别倒了盏茶,接着将茶盏放在嘴角上轻抿了一口。这才抬头,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颜小茴,曼声说道:“说吧,找本宫来有什么事儿?” 颜小茴再次睁大了眼睛,诧异的看着她。 见她一副受惊的模样,睿妃娘娘轻轻一笑:“知道你是来找本宫的,你也不用想什么说辞跟本宫套近乎,直接说目的就行了。本宫向来脾气急,向来讨厌弯弯绕的东西。你若是直说,说不定本宫还能考虑考虑,你若是存心想跟本宫绕圈子,那就慢走不送!” 虽然,她是笑着说的,可是颜小茴相信她肯定说一不二,因此也不兜圈子,只是反问:“睿妃娘娘,您怎么知道我是专程过来找您的?” 睿妃娘娘一笑,仿佛早就知道她会有此一问一般,了然的说道:“宫中这几日没有设宴,也没有那个娘娘公主过生辰。你一个外臣子女看着眼生,并不是那些没事儿过来闲聊的千金小姐,此时进宫,既然不是赴宴,那就肯定是有事。” 顿了顿,她接着说道:“况且,今日是初八,每月这个时候,皇后娘娘都去京城外的潭水寺斋戒三日。围着这湖边总共就两座宫殿,一个是皇后娘娘的,一个就是本宫这蘅云殿。皇后娘娘不在,那肯定就是奔着本宫来的了。而且,若说你只是偶然间经过这里,特来向本宫问安的,本宫还真就不相信。外面的人怎么评价本宫的,本宫比你们都清楚的很,所以,你就直接说你此行的目的好了。” 颜小茴想不到她脑中已经将这里面的关系捋得如此清楚,一看就是个聪明人。而跟聪明人办事,往往会省事很多。 颜小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对睿妃娘娘轻轻一笑:“娘娘真是好眼力,既然您将我此番前来的目的看的明明白白,那我也就不兜圈子了。实话跟您说,我是奔着美人樱来的。听说整个百里朝只有两株,一株在皇上那里,一株在娘娘您这儿。” 说着,她不着痕迹的咬了咬唇:“虽然第一次跟您问安,就跟您讨要这美人樱看起来很是无理。可是,我真的是很需要这美人樱,只能冒昧前来一试了。如果讨扰了娘娘,还请您见谅。” 睿妃娘娘挑了挑眉:“既然皇上和本宫各有一株,你为何不去皇上那里,反而来本宫这里呢?本宫看起来,原来这么好说话?你凭什么认为你来了,本宫就一定会给你?” 她将手中的茶盏转了转,睫毛微垂盯着茶盏,勾了勾唇角:“要知道,这美人樱可是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奇药。这宫里想来尔虞我诈,说不定什么时候,这美人樱对本宫就有大用处,你怎么就敢肯定,本宫一定会给你呢?” 颜小茴不安的眨了下眼,对她坦诚一笑:“说实话,臣女直到现在这一刻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一点儿底气都没有。我知道这美人樱的价值,几乎都不能用银两来衡量。臣女跟娘娘又从来都未曾谋面,我这样冒然索求,多半是行不通的。可是,如今有人急需者美人樱救急,我若是不拿回去,恐怕他就会死,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来争取一下的。” ------------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条件 睿妃娘娘默了一瞬,倏地抬起头来,眼中眸色灼深:“本宫能问问,急需这美人樱的,到底是谁吗?” 颜小茴不禁有些为难,按理来说,她向睿妃娘娘索求美人樱,势必应该将事情的原委说的清清楚楚。可是,如今中了毒急需美人樱急救的人是颜父,颜小茴心里莫名就有些顾忌。颜父毕竟是太子太傅,身份虽然不是什么权倾朝野的重臣,却也是跟未来江山社稷息息相关的人。这睿妃娘娘看起来很是不一般,万一得知需要美人樱急救的人是颜父,仗着救命恩人的姿态要挟颜父做些有利于她和十三皇子的事儿就复杂了。 虽然现在百里朝的太子早早就立下了,可是随着百里瑛年纪愈来愈大,其他皇子势力愈来愈强,各方势力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即使十三皇子如今才十岁有余,却也不得不防。 睿妃娘娘见她半晌不语,微微侧了侧头:“难道连本宫也不方便知晓?” 颜小茴刚抿了抿唇角,之间睿妃娘娘将手掌往桌上一拍,接着说道:“罢了,那就算了吧……” 颜小茴猛然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算了?因为没有全都告诉她,所以美人樱也不能肖想了?虽然来之前心里就被加忐忑,可是如今听到睿妃娘娘这般回绝,一颗心还是荡到了谷底。 她连忙想要挽回:“睿妃娘娘……” 谁知才刚开口,睿妃娘娘就摆摆手,生生见她的话堵在了嘴里:“算了,本宫也不为难你。你不想说,本宫也不追问了。” 说着,从椅子上站起身。 颜小茴也立刻跟着站了起来:“睿妃娘娘,我不是不想说。如果您非要知道,那么……” 睿妃娘娘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不必了,你不用为难了。什么都不用说,只管拿去吧。” 什么,只管拿去?颜小茴瞪大了眼睛:“睿妃娘娘,您的意思是,可以给我?” 睿妃娘娘迈步走向一旁的多宝格,从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蚕丝封面的长盒子来,递给颜小茴:“嗯,可以给你。” 刚刚还以为没指望了,谁想这一刻,居然拿在了自己的手中。颜小茴的一颗心在短时间内经历了大起大落,人都有些怔愣愣的。她缓缓将盒子打开,只见红色的绒布之上,放着一株长长的植物,全身都长着细小的绒毛,细长的叶子对长着,最上面是一簇簇细小密集的伞状小花。花瓣均为绿色,几乎闻不到香味儿。 可是奇异的是,这盒子上有人用宫体写着采摘的日期,已经是三年前了,可是,整株花几乎像是依然长在土里一般,水灵灵的,小小的枝叶仿佛用手指稍微一碰就能掐出水儿来。 颜小茴不禁伸出手碰了碰上面小小的花瓣,像普通花瓣一样轻薄柔软,心下暗暗惊叹。 睿妃娘娘见她一脸惊奇,在一旁开口:“这美人樱就是这般,据说经过百年也不会干枯腐朽,不然怎么能有让人起死回生之效呢?” 如果只是单纯听说,颜小茴估计也就只会将这美人樱当成一种传说中的植物罢了。可是,当将这样一株奇异的东西真真切切拿在手上时,心下的感觉又相当不同。 只略微看了一眼,就觉得这美人樱不亏为无价之宝。因此,又觉得睿妃娘娘就这样轻轻松松的将美人樱给了她,有些过于容易了。 她先是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道了谢,接着又不禁开口:“睿妃娘娘,美人樱是无价之宝,咱们整个百里朝就只有两株。臣女谢谢娘娘的赏赐之恩,可是,臣女自知与娘娘是初次相见,并无私下交情可言。睿妃娘娘将美人樱给臣女,可有什么条件?” 睿妃娘娘勾了勾唇,眼中却笑意全无:“怎么,怕本宫拿美人樱的情要挟你?” 颜小茴心中一跳,暗惊这睿妃娘娘果然聪明,居然什么话都对她一点即通,这样的人,实在是太聪明了,聪明的让人心惊。 也许是她脸色不好,睿妃娘娘忽然一笑:“放心吧,纵使你身后有颜太傅和戎家,但是本宫如今没什么想要的,不会为难与你。” 说着,她眼帘忽然一垂,睫毛轻眨了两下,笑容似乎有些萧瑟:“正如你所说,本宫与你并不熟悉,你这样冒冒然就找了过来,张口就要价值连城的东西,着实是于理不合。但是,本宫却也知道,如果不是走投无路,真的着急,你也未必会到本宫这里来碰运气。本宫就是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狮子大开口,为难于你。” 这短短的一席话,着实是说道颜小茴的心里去了。若不是着急为颜父解毒,她怎么会这样突兀的就进了宫。好在,这睿妃娘娘是个明事理的,她不禁稍微卸下了心防,心中微微感动。 “只是”,睿妃娘娘话音一转:“你拿走了美人樱,欠本宫一个偌大的人情确实事实,这点你不能否认。”她眼睛半眯,徐徐说道:“不如,你答应本宫一个条件吧?” 颜小茴不着痕迹的挺直了身子,暗中吸了口气:“娘娘您说,只要是臣女能办到的,必当竭尽全力。” 睿妃娘娘点点头:“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本宫要你答应,如若有一天,这宫中易主,你要答应保护好本宫的皇儿!” 仿佛一个巨雷劈在颜小茴身上,她禁不住有些慌乱:“娘娘,您这要求有些……且不说这宫里现在好好的,就是真的易了主,自由皇上来安排。而且,十三殿下身边自由您来坐镇,这天下大事,岂是我一个弱女子能够参与的?” 说着,她仿佛想到什么一般,郑重其事的说道:“虽然我与戎家有婚约,但是戎家做事,我是不能左右的。所以,如果娘娘您是想通过我,为十三殿下谋求一个靠山,那恕臣女直言,臣女恐怕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颜小茴几乎是胆战心惊的将这几句话说出来的,她知道这样说几乎是婉言谢绝了睿妃娘娘,说不定会惹怒她,甚至也许会发怒收回美人樱。可是,颜小茴却也不能真的就那么轻易的答应她的条件,保证能保护好十三殿下。毕竟,这天下未来怎么样,不是她能左右的。她更不能因为自己想索求美人樱,就不顾戎家的立场把戎家人扯进来。 如果她真的冒冒然就这样答应了,那与直接用戎家的身份来求取美人樱有什么两样?简直就是用戎家的身份背.景作为交换条件啊! 这样的事儿她坚决不能干! 正屏息等待着,谁知睿妃娘娘听了,嘲讽一笑:“你以为本宫想要戎家做靠山,为本宫的皇儿谋求一个皇位?呵,那你可就错了!这皇位有什么好,你也争我也争,秦兄弟之间几乎都挤破了脑袋,打的不分你我!” 她目光深深地看向颜小茴:“你放心好了,本宫绝不是想要替我儿争皇位,本宫是想说,如果有一天,宫中大乱,希望你们能保护好我儿的安全,祝他避开皇家的纷争。” 见颜小茴抿了抿唇角,她一脸期冀的说道:“怎么样?不用你们为他争什么,只要能护他周全就行。将来他能当个闲散王爷也好,出宫做个天下游子也罢。希望你们能让他免受皇子间的残酷杀戮。” 颜小茴有些迟疑的说道:“娘娘,你为何要交代小茴这个?这宫中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好好的?那是你没看到这平静在的表象之下掩藏的暗潮汹涌。睿妃娘娘心中暗想,可并没有将这些说出来:“反正,你欠本宫一个人情,这事又不难,本宫就当你答应了。” 见颜小茴还想说什么,似乎还欲争辩,她忽然间扭头看了看一旁的刻钟:“马上就午时了,你若是没什么要紧事,不如跟本宫一起用午餐吧?” 什么?午时了?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再不回去,颜父就要耽误了! 她赶紧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告退:“娘娘,臣女出来时间已经太久,再不回去恐怕要耽误了诊治。要一起用午餐,臣女恐怕恕难从命。” 睿妃娘娘见她果然将注意力转移了,暗中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哦?既然这样,本宫也就不留你了。准许你回去了,若是有什么事儿还需要本宫帮忙,以后只管开口。”当然,条件你不能忘了! 颜小茴连忙对她恭恭敬敬一礼,接着从偏殿里退了出来。 一出门,就看见等在门口的龙骨和菱香,均已经换好了干爽的衣服。 菱香见她出来,连忙将手里的狐裘披到她的肩上,焦急的问道:“姑娘,东西可拿到了?” 颜小茴点点头:“拿到了,咱们快走吧,一会儿晚了,可就完全了!” 龙骨和菱香本来还惊异于睿妃娘娘的大方,想细细问问究竟,可是一想到医馆里生死未卜的颜父,立刻收起了满腹疑问,跟在她身后疾行起来。 ------------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跟我们走一趟 雪下的更急更大了,迷迷茫茫的几乎看不清前方的路。马车“吱吱呀呀”的滚压在雪地上,地上刚刚碾压出车辙,马上又被落雪覆盖,天地一片苍茫。 颜小茴怀里揣着放了美人樱的盒子,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一颗心也随着车起起伏伏。 三人出来已经两个多时辰了,不知道颜父怎么样了。虽说依米花毒发起来有四个时辰的时间可解,可是,谁知道这中途有没有什么意外? 正焦急着,然而,仿佛有人故意与她作对一般,三人驾车还差几十米,眼瞅着就驶进柳杨街的巷口,前方有辆车本来行驶的好好的,不知怎么的,一直行驶的车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忽然间挡了一下,猛然间一个急停。 由于惯性,她的身子猛然间向前方冲去。如果不是她反应快,伸手抓住了旁边的车窗,那么,恐怕她整个人都要狠狠磕在前方的木梁上了。 她刚从这突然间的变故缓过神来,忽然间听见前方龙骨焦急的声音:“颜姑娘,你没事儿吧?” 颜小茴清了清嗓子:“我没事儿。”说着伸手将车帘掀起来,向外看去。 只见前方有辆马车,仿佛忽然间掉转了马头一般,居然呈九十度转弯,生生地横在了颜小茴马车前面,车轮在雪地里划出好长一条车辙印。 颜小茴看着两车之间不到一寸的距离,禁不住有些害怕,如果不是龙骨反应快及时勒了马,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这条巷很窄,马车走起来很是不便,但是跟平时经常走的大路,几乎能够节省约三分之一的时间。本来平时这窄巷口里面都是行人,由于颜小茴心急想早些回医馆,想着今日下雪巷子里出行的人少,就命龙骨抄了近路,谁知,眼瞅着马上要到了,居然被堵在了这里! 巷口也就一个马车的距离,如今前方横了辆马车,想绕是绕不过去了。 颜小茴看了看龙骨:“怎么回事?” 龙骨拧眉,将手中的马鞭攥的极紧:“咱们的车走的好好的,谁知前面的马车忽然间调转了马头冲了过来。”说着,他扬起头,对前方的马车高喊了一声:“喂,前面的,你们干什么?挡了我家姑娘的道儿了!” 奇怪的是,前面的马车横在那里,车夫却不在,马车里也不知有没有人,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龙骨仿佛也突然间发现车夫不见了,他狐疑的喃喃自语:“我就一个回身的功夫,车夫怎么就没了?” 说罢,他忽然脸色一变:“不好,恐怕是遇上高手了!”他伸手将颜小茴探出的身子往后一拦:“姑娘,你快回马车里坐好,一会儿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来!” 颜小茴不禁有些焦急:“到底怎么了?前面是什么人啊?”她还着急回去给颜父解毒呢! 思忖间,龙骨忽然抬手在马背上扬鞭一甩,马匹吃痛,甩开了蹄子配合着龙骨调转了马头,撒丫子就开跑。 龙骨抿紧了嘴唇,脸色不好,颜小茴认识他的时间虽然短,但是却从来没有发现他像今天这般失态过,于是也默不作声,提着一颗心重新坐回马车里。 谁知,他们的马车调头刚走了几步,前面的巷口忽然间又冲过来一辆马车,奔着他们就奔了过来。如此前后夹击,龙骨着实没有办法,只能伸手拽了缰绳,将马匹勒了下来。 他的一手拿着马鞭,一手按在腰间的长剑上,对着前方驾车的人问道:“请问阁下是哪位?如此前后夹击究竟所为何事?” 那人身穿一身黑色衣服,披着披风,头戴一顶黑色毡帽,将大部分脸都遮住了,看不清长相。 如此神神秘秘鬼鬼祟祟,又用两辆马车把他们截在半路,一看就不会是君子所为。颜小茴几人下意识心里就存了提防。 马车里的颜小茴将怀中的美人樱揣好,伸手将靴子里藏着的匕.首摸出来,不着痕迹的塞进了袖口里。 这匕.首是早上刘氏忽然失常以后,颜小茴临出门前鬼使神差的放在身上防身用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有了用武之地,真不知是该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还是应该觉得讽刺。 正紧张着,谁知,那车夫却没有说话。他身后有人将车帘一掀,一个妙龄少女探出头,走了下来。 看着她的打扮,应该是哪家的丫鬟,穿着青碧色的丝绸长裙,外罩着件鹿皮披风。 龙骨立刻就紧张了起来,即使默不作声,身上隐隐发出的寒气还是让人忽视不得。 颜小茴也是半眯了眼睛,摸不准这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这丫鬟走了两步,忽然停在两车中间,对颜小茴遥遥的拱了拱手,开口说话带着一股浓重的南国乡音:“颜姑娘,小女是淮南人,听闻颜姑娘医术了得,且医德高尚,久慕颜姑娘大名,因而踏了百里国的半壁河山,特意从淮南赶来的。刚刚去廉宜堂找您了,谁知您不在,坐堂的伙计说今日不开馆了,要停业几天。因为一时求诊心切,就特意在巷口等着了。一时间冲撞了颜姑娘,还请见谅!” 颜小茴眯了眯眼:“你们派两辆马车前后夹攻我的车,只是为了求诊?” 那丫鬟点点头:“是的,因为我家夫人得了病,请了不少大夫都没能医治好。眼瞅着过两日就要离京了,怕耽误了诊治,只能出此下策,还请颜姑娘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 颜小茴见她说的诚恳,一时间也将刚刚的不满和戒备放了放,可是惦念着医馆里的颜父,不禁开口说道:“不知你家夫人得的是什么病,急不急?我的医馆现在有位病人倒是很急,所以我必须要马上回去才行!你家夫人如果不急,就让她一会儿来我医馆吧。” 丫鬟听了,咬咬唇摇了摇头:“去医馆恐怕不行,我家夫人的病顾及着颜面,不能上门求医。还请颜姑娘跟我们走一趟!” ------------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以下犯上 颜小茴还没出声,一旁的龙骨先不干了。 这丫鬟虽然说的好听,但是,她带着的这几个人现在可是将他们堵在了巷子里,耍的这些手段可上不了台面,让人不得不提防。何况,二公子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保护好颜姑娘,他可不能大意了。于是在一旁凑近了颜小茴,压低了嗓音说道:“颜姑娘,这人手段非常,恐怕很有背.景,你可一定要三思啊!何况,颜太傅现在还在医馆等着你呢,别耽误了!” 见那丫鬟的眼光向这边不住的乱瞟,他的手按了按腰间的长剑,眼风不着痕迹的扫了扫巷子两旁的房檐,声音极低,几乎只有呼出的气。但是颜小茴还是凭借唇语,感应到他再说:“虽然把咱们堵在了这条巷子里,但是咱们的人也都在周围埋伏着。他们若是想跟咱们硬碰硬,也绝对讨不到一点儿便宜,所以,不用怕他们!” 其实,颜小茴倒没有多怕这些人,但是却也同意龙骨的想法。如果这些人只是单纯的想请她出诊的话,大可不必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如今从这强硬的行事作风来看,他们背后的人,恐怕也不会很好说话,还是少招惹为妙。 仅思考了一瞬,颜小茴就婉言说道:“跟你走一趟恐怕不行,我医馆里还有位病人需要急救得马上回去,而且,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有什么变化,所以一直到贴身照顾,实在是走不开。现在只能有两条路选择,要不把你家夫人请到我的医馆去,要不我为您介绍别的大夫为你家夫人医治。” 见丫鬟脸色一变,她不禁又加上了一句话:“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的,我不想去,谁也不能硬逼着我。从这条巷口出去,转个弯就有个巡视衙门。”她看了看前后围追堵截的两辆车,虽未言明,但是言下之意已经很清楚了。 那丫鬟连忙摆手:“颜姑娘你误会了,我们没有要对你用强的意思。只是,我家夫人这病耽误不得,一定要你亲自过去看看。不然,奴婢回去真是没法向夫人交代了。您看在奴婢可怜的份儿上,就答应了,随我们一起去吧!” 说着,她干脆屈起双膝往雪地上一跪,倔强的抬头,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颜小茴:“您今日若是不答应,奴婢就跪在这里不起来了!” 话音一落,她甚至伸手将披在肩上的披风解开,随手扔在了一旁的雪地里,只剩身上一件单衣,被北风吹得瑟瑟发抖。 下雪天本来就冷,颜小茴身上即使披着狐裘,也能感到寒气从脚底下慢慢升上来,可想而知对面跪着的丫鬟有多冷。 只一眨眼的功夫,她的鼻尖和手指都冻的通红,额头眼眉和肩膀都是落雪,身体还无意识的瑟瑟发抖。 由于三辆车堵在这里,不远处的巷口有些路过的人见状,都稍稍驻足一会儿,想看看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这突然一跪,更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颜小茴亲眼看见有几个人正对着他们窃窃私语。 本来廉宜堂因为是御赐的匾额,掌柜的又是一个女孩子。颜小茴在柳杨街很是出名儿,这下可好了,看着这个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欺负人呢! 而且,如果对面的丫鬟态度拙劣,她没准还能发发脾气,或者叫龙骨派人出来收拾了他们。可是,对面的人居然这样卑躬屈膝,她心下就有些不忍。 想到这儿,她不禁向那丫鬟走过去:“你看你这是干什么,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实话跟你说,医馆里病着的是我的亲人,我真的不能跟你耽误时间。所以,你就快起来吧!” 丫鬟听了,决然的摇摇头,双膝一动不动,梗直了脖子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奴婢不起来,颜姑娘,您就可怜可怜我吧!只要您去,治好了我家夫人,您开口要多少两银子都行!” 颜小茴弯下腰伸手去扶她,可是她却仿佛铁了心跟她耗上了一般,像座石像一样一动不动。颜小茴无奈的开口:“这不是银子的问题,我是真的不能出诊!” 丫鬟抿了抿唇,神色里带着明显的哀求:“我们不会耽误您很长时间的,只要您去看看就行!而且,我家夫人现在就在柳杨街尽头的铭瑄客栈,从这里去只消一盏茶的功夫!您就行行好吧!” 颜小茴终是被她说动,轻轻的叹了口气:“好吧,我去。” 丫鬟听了几乎喜极而泣:“太好了,奴婢替我家夫人谢谢您!” 颜小茴一边扶她起来,一边将地上的披风捡起来披在她的肩上,微微蹙了蹙眉:“你家夫人的病我还不一定能治得好呢,你现在就道谢,恐怕还为时过早。而且,我虽然答应你了,可是得等我了结了医馆里的事情才行。不如你先回去吧,回头我带人去铭瑄客栈找你们!” 她虽然应了下来,可是那丫鬟显然不放心,听她这么说连忙摇头:“颜姑娘,您先帮您的去吧。我带人在医馆门口等着就行,什么时候您完事儿了,再和我们一起去。” 颜小茴见她执拗,也就不计较这么多了,当下还是回去看颜父要紧。 两拨人马商量好了,丫鬟对着前面挡路的马车吹了个呼哨,那车前的马匹听了,居然自顾自的迈开了脚步,转动了车头从巷子里“哒哒哒”地迈步走了出去。 颜小茴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对那丫鬟点点头,不由分说的回了自己的马车。 没几步回了廉宜堂,那丫鬟所乘的马车果然在不远处等待着。 颜小茴默不作声的看了一眼,刚下马车,正好看见额头上绑着绷带的崖香开门向外探头。 她一看几人回来了,连忙将门打开小跑了过来:“二姑娘,你可回来了!” 颜小茴一面廉宜堂走,一面瞥了她一眼:“你这副样子不好好歇着,出来做什么?” 崖香咬了咬唇:“不过是磕了一下,这点儿小伤一点儿都不严重。在医馆里坐着,左等右等你们都不回来,真是急死个人了!二姑娘,你倒是说说啊,到底怎么样了?那个什么救人的药草拿到了没有?” 颜小茴点点头:“拿到了,我爹呢?” 崖香引她走进后院:“等你们等的太久,前厅实在是太冷了。小四他们就做主将老爷抬回了后院,又把屋里的火炉烧上了。”她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颜小茴:“不过老爷还是姑娘你刚走时的那副样子,昏昏沉沉的。” 虽然没有好转,但是好在还没有恶化,这样也算是个不错的消息了。 颜小茴一直焦急紧张的神色略微缓和,走到前厅快速收拾了几样东西放在药箱里,视线略微一扫,发现屋里很是寂静,她不禁蹙眉问道:“大夫人和王嬷嬷人呢?” 崖香指了指屏风后面,小声地说道:“二姑娘你走了以后,大夫人醒过来一次,大呼小叫,连打带闹的,嘴里净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一会儿说要杀老爷,杀二姑娘你,一会儿就说老爷不能死。我看,她估计整个人已经有些疯癫了。我和小四商量着,怕她嚷来嚷去惊扰了老爷,或者趁人不注意伤到人,就让小四将她再次劈晕,灌了点儿麻沸散。” 说着对屏风后面努了努嘴:“现在估计睡的正香呢!” 见她脸色不好,崖香心里有些没底,禁不住走过来伸手帮她拎起药箱,小心翼翼的说道:“我们几个私自用了姑娘的麻醉药,这么对大夫人,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虽然她跟菱香一直都在医馆帮忙,学到了不少看病抓药的本事。可是,二姑娘曾交代过她俩,她不在的时候,不许私自给别人用药,以免造成什么麻烦,这次私用麻沸散,已经是打破了与二姑娘的约定了。 而且,谁都知道二姑娘脾气最好,也最讲规矩礼法,虽然刘氏心肠歹毒,可毕竟是长辈,地位又远在她一个丫鬟之上。她没跟二姑娘商量一下,就私自做主把刘氏弄晕了。如果追究起来,她这是以下犯上啊! 崖香摸不透颜小茴的想法,不禁有些心虚。 正忐忑着,只见颜小茴对她淡淡的点点头:“嗯,做的不错。” 见崖香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她安抚般的拍了拍崖香的肩膀。 其实,颜小茴知道崖香的顾虑,她自己也何尝不想对付刘氏,以报谋杀亲生母亲之仇。可是,现在颜父中了毒,不是时候报仇不说,她又毕竟是个晚辈,也不是何细辛何氏正经八百的亲生女儿。无论做什么,都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因此,崖香和小四将刘氏弄晕,虽然有些逾矩,却也省了她不少麻烦。 再加上,这回颜父虽然是为自己挡刀才偶然中毒的,但是,无论刘氏最初的目标是谁,如今伤了颜父都已经成为了事实。 这些复杂的恩恩怨怨,还是等颜父醒来以后,再定夺比较好。 颜小茴淡淡的瞥了那屏风一眼,对影卫小四嘱咐道:“麻沸散虽然会暂时令她们昏睡,但是每副的剂量有限,两三个时辰左右就会醒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请你帮我看好她们两个。” 小四对她恭敬的垂手侍立:“颜姑娘你就放心吧,有我在,她们保准老老实实的,哪儿也跑不了。” 颜小茴这才放心的点点头,带着崖香去了后院儿。 一推房门,屋里暖烘烘的空气伴着些许血腥扑面而来。 颜小茴在水盆里净了手,连忙走到床榻旁看了看颜父。 他脸色惨白,紧闭着一双眼睛,嘴里一下一下呼着粗重的气息。平日里常常握着烟袋的细长白皙的手,此刻安静的垂在身体两侧。 颜小茴只看一眼,鼻子就莫名发酸了。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脸:“爹,我回来了。你怎么样,能听见我说话吗?” 她连声叫了他好几句,可是他依然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仿佛一座雕像。 崖香见她眼圈泛红,禁不住走到一旁劝解道:“老爷这是昏睡过去了,二姑娘你别难过,当务之急还是解毒要紧。” 颜小茴快速的眨了几下眼,从怀里掏出装着盒子的美人樱递给崖香:“你去把它用药杵捣碎了,用四钱的水温火煎煮,待药汁滚熟两回,在滤除药渣盛到碗里。 崖香连忙点点头,将美人樱接了过去。 颜小茴这边也不闲着,她将工具从药箱里拿出来。其实,早在临走之前,她已经将颜父的伤口处理过了,可是,这会儿几个时辰不见,他小腹上的伤口又泛出了不少黑紫色的血水。而且,围绕着伤口处的皮肤,也微微暗青了起来,仿佛大部分毒素都淤积在了这里。 但是颜小茴却知道,实际情况却比这些表象看起来要糟的多。他的指甲已经开始不着痕迹的泛起了乌青的颜色,这说明,毒素其实早就已经扩散到了全身。 一想到这儿,她拿着吸管的手有些不稳,可还是屏息一点儿一点儿将伤口上的血水吸了出去。 几次三番,伤口里流出的血色变得鲜红,吩咐崖香去煎煮的草药也熬好了。 颜小茴一手扶着颜父,一手端着药碗,对着药汁连吹了几下,等到药汁不再很烫时,扶着他的脖颈对着他的嘴唇缓缓灌服。 颜父虽然昏迷着,但是潜意识里好像知道要喝药一般,牙关轻启,很配合的将药汁一口一口的吞了下去。 为了能让药效快一点儿发作,颜小茴和崖香两人,分别对颜父的四肢进行按摩,加快血液流通。不多时,颜父身上开始滚烫,不住的开始流汗,汗水之多几乎将身下的被褥都浸湿。 崖香见状,心里有些忐忑:“二姑娘,老爷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 颜小茴抿了抿唇,并不作声。其实她也不知道这美人樱的药理究竟为何,毕竟,理论上能够使人起死回生的灵丹仙草是并不存在的。 颜小茴只能默不作声的在一旁守候着,不住的拿起帕子拭去颜父身上的汗水。 就在几个人提着一颗心,紧盯着颜父时,一直躺在床上的人忽然间脖子一歪,嘴巴一张,连吐了几口黑紫色的血! 崖香一颗心通通直跳,一边拿着手里的帕子收拾残局,一边紧张的看向身旁同样满头大汗的颜小茴:“二姑娘,老爷这是怎么了?那睿妃娘娘给你的美人樱不会是假的吧?不然为什么人非但没醒,却开始吐血了?” 颜小茴凭借自己的直觉摇摇头,睿妃娘娘既然将十三皇子拜托给她保护,十有八.九已经将自己列为了她的人,怎么可能骗她呢?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颜父这个样子,应该是药效发作,在清除体内的毒素。这样想着,她一边将颜父的身子扶起来,一边用手按住他的胃,逼他将胃里的废血全都吐出来。 几次三番,颜父终于呕不出来了,颜小茴见他刀口附近的皮肤恢复了正常颜色,手指尖也不再乌黑,甚至有了点儿血色,这才松了口气。 趁着颜父昏迷未醒,她用羊肠线将他小腹的伤口轻轻缝合好,又涂了些清毒止痛的草药用绷带绑好。 等一切打理好,她接过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一回头,忽然发现颜父眼睑下的眼珠动了动! 颜小茴赶紧将手里的帕子扔给崖香,走过去凑近颜父的耳边,轻声说道:“爹,你醒了,觉得怎么样?” 颜父听见她的声音,眼珠又转了两下,这才缓缓睁开。目光在周围涣散了一会儿,才回了神。目光落在颜小茴被汗水浸湿的额发上,微微张了张口,虚弱的说道:“我这是在哪儿?” 颜小茴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您忘了,这是廉宜堂啊!” 颜父眼睛闭了闭,复又睁开:“我想起来了,我中了一刀。” 颜小茴将一旁的被子拉过来盖在他身上:“刀上淬了毒,已经解了,您现在觉得怎么样?” 颜父摇摇头:“没事儿了。”他伸手在自己小腹上摸了摸:“伤口也不觉得疼。” 颜小茴点点头,这才松了口气:“解毒的草药是我进宫向睿妃娘娘求来的,但是我没跟她说是您受伤了,所以,您大可不必担心。睿妃娘娘不会仗着这人情逼您在太子那边动什么手脚的。你现在身上有伤,不能轻易挪动。但是廉宜堂毕竟窄小,虽有我在一旁照顾,但是吃穿用度还是不怎么方便。所以您看,您是在这儿养伤啊,还是回颜府啊?” 颜父默了一瞬:“还是回颜府吧,你也跟我一起回去。这样我身体有什么不适,也有你从旁照顾着。” 颜小茴抿了抿唇角:“我跟您回去倒是行,只是一会儿我还要出诊一趟。要不,一会儿我先派人把您送回去吧?” 颜父点点头:“也好,那我就先回去吧。”说着,他忽然间蹙了眉,眼睛在屋子里略微扫了一圈,迟疑的问道:“她人呢?” ------------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孕之由 颜小茴知他问的是刘氏,稍微迟疑了下,才回道:“大夫人一直在一旁吵闹,这会儿服了麻沸散,正昏睡着呢!”见颜父脸色微变,颜小茴连忙接着说道:“爹,您放心,这麻沸散只不过是暂时起效,大约两三个时辰就能解了,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的。” 颜小茴其实多少能体谅颜父此刻复杂的心情,纵使刘氏做的再过分,她的家依然对他有知遇之恩,而且,刘氏风风雨雨陪伴他十几年,即使没有男女之情,别的感情总还是有的。 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大夫人那边,您打算怎么办?” 颜父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像是在遥远的回忆中走了一遭,最终他将幽幽的目光移到颜小茴身上,语重心长的说道:“小茴,我知道,你心里其实是怨她的。没有她,你娘也不会死,你也不会寄养在乡野人家十几年。这其中的苦,爹能够想象。但是,刘氏她虽然歹毒,但是对于我,却不是那般十恶不赦。于很多事上,我虽然终其一生也不能原谅。但是,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监牢里了却一生。毕竟,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与我来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顿了顿:“如果当年我没有贪恋刘家的能力,能够站在你娘和刘氏的立场上多考虑考虑,也许这一切本不会发生。这些年来,我心里怨她恨她,每每借用柳姨娘刺激她,也许更造成了她心里的扭曲,还间接的伤害了你柳姨娘。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啊!” 他从被子里伸出手来,在一旁摸索。 颜小茴见状,连忙上前握住他的手:“爹,您放心吧,我都理解。无论您怎么做,我都支持。只是,我瞧着大夫人现在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需时刻派人看着才行。” 颜父点点头:“咱们颜府后院儿有处冷宅,就把她安排在那儿吧。让她冷静冷静,反省一下也好。” 两人商议好了,颜小茴叫了两辆马车,将他抬上了其中一辆安顿好,又差菱香跟着,在路上随时照料着。另一辆里,将还在昏睡着的刘氏和王嬷嬷抬了进去,剩下的就等颜父回去安排了。 看着马车一步步驶离了廉宜堂,颜小茴这才背着药箱将门一锁,带着崖香走到了一旁等待已久的马车旁。 之前那丫鬟仿佛等待已久,见她二人走过来连忙将她请了进去。 车子在雪地上吱吱呀呀的走着,到了前面的路口,果然停下来了。 一走进铭瑄客栈,掌柜的就跟前方带路的丫鬟打招呼:“呦,这么大的雪,您这是去哪儿了啊,才回来。” 丫鬟对她笑笑:“我家夫人病了,找了个大夫过来。” 掌柜的看了看颜小茴,将目光重新落在丫鬟身上:“难怪呢,我说你家夫人怎么自从住店了以后就没出过门,原来是病了。”说着,他伸手对着旁边的楼梯比了比:“那就别跟我在这儿耽误功夫了,快上去给你家夫人看病吧!” 丫鬟对她点点头,回首对颜小茴说道:“姑娘,请!” 颜小茴自是没有客气,这回她身边带着崖香,外面又有龙骨他们暗中保护着,就算真的发生什么事儿,她也不担心了。 按照丫鬟的示意,颜小茴一路走到了最顶层。走上来颜小茴才发现,这一层总共就只有一个房间。 丫鬟伸手叩了叩门,轻声说道:“夫人,我找了大夫回来了。” 未几,里面传出轻轻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将门从里面打开。 这是长相清秀的女子,虽然算不上惊艳绝伦,但是胜在气质出众,有种出水芙蓉的感觉。 见颜小茴几人,连忙将他们请进了屋,举止谦和有礼,音调里果然跟那丫鬟一样有股南方口音:“久闻颜姑娘大名,这次特地来京城前来求诊,还请姑娘为我好好医治医治。” 颜小茴见她不像是生病受伤的模样,不禁问道:“敢问夫人,您究竟哪里不舒服?” 女子闻言,面有窘色,迟疑了半晌才轻轻说道:“不瞒姑娘您说,我嫁给我家相公至今已有三年多了,可是,始终都没能怀上。我相公算上我,共有一妻三妾,除了我之外,别的夫人都怀上了,只有我没有动静。两年前,曾好不容易怀上一胎,可是,没到一个月就滑胎了。” 说着,她抬起袖口拭了拭眼角:“别人都怀得上,那就肯定不是我相公的原因,问题肯定在我。我倒不是为了怀孩子争宠,只是,作为一个女人来说,孩子实在是太重要了。这三年来,家里人每每见了我都要问孩子的事儿,我被问的都没有颜面了!我公公和婆婆更是对我大为不满,说娶了我就是个白吃饭的,连孙儿都让他们抱不上,对我失望至极。” 她伸出手握住了颜小茴的手:“这三年来,我四方打听着这方面厉害的大夫,几乎试遍了所有小偏方,可还是不行。这次进京,偶然间听京中的人说颜姑娘你虽然年纪小,但是医术高明,我就派蓝釉去请您了。其实,按理来说,我应该去医馆里求医的,可是,因为怀不上孩子去医馆,我这脸面实在是过不去!” 她抓着颜小茴的手紧了紧:“求求您了,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能让我怀上孩子就行!多苦的药我都能吃,只要能治好我这不孕之症就行!” 她眼睛稍微一眨,眼角就落下一行清泪。 颜小茴听罢心中轻轻一叹,不孕这种事对于女人来说,确实是最令人头痛的事情之一。尤其是这古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无子也被列在了七出以内。一般人家,媳妇生个女孩长辈都会瞧不起,何况是这成了亲却好几年都怀不上的呢?这其中的心酸可想而知。 颜小茴点点头,将手放在她的腕上,为她切脉。 半晌,她蹙了蹙眉:“麻烦把另一只手也伸出来。” 女子见她脸色不好,心下忐忑,但还是乖乖的将手伸了出来。颜小茴同样仔仔细细的帮她把了脉,眉头却皱的更深。 她伸手看了看女子的面色,命她张口看了看舌苔,之后久久不语。 女子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心翼翼的问道:“颜姑娘,你怎么看了这么久都不说话?难不成我这是患上了什么不治之症不成?” 颜小茴看了眼女子,又深深的看了眼她的丫鬟,稍微思考权衡了一下这才是说道:“恰恰相反,你非但没有患上什么不治之症,身体反而好极了。虽然有些气滞血瘀,但是饮食上稍微注意一些就好了,根本就不会影响受孕。” 女子不解的问道:“没有病?那我一直怀不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颜小茴食指在桌上敲了几下,忽然反应过来这是戎修思考时经常有的动作,不禁一愣。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沾染上了他的习惯的? 她微微的走神的样子落入女子的眼中,心里不禁更加急切了:“颜姑娘,你快说啊,既然我没有病,可是为什么就是怀不上呢?即使怀上了,也从来留不住一个月!”说着,她眼睛一眨,落下来一行清泪:“难不成我上辈子做了坏事儿,这辈子送子娘娘来惩罚我了不成?” 颜小茴迅速回过神来,刚要出声,那边蓝釉走上前来安慰:“夫人,您看您说的是什么话,到底怎么回事,听大夫说啊,可别只顾着伤心再伤了身体。” 这边颜小茴也觉得奇怪,明明从脉相显示一切正常,可是为什么就是怀不上呢?怀上了也挺不过一个月?她将屈起的食指收回攥进掌心,开口问道:“那之前你们找来的大夫,都是怎么跟你们说的呢?” 她话音刚落,蓝釉忽然间气愤极了,恼怒的说道:“不要再提他们了,一个个要不就是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毛病的庸医,要不就胡乱说一通骗钱来的。我家夫人已经够伤心伤神了,他们还趁火打劫,简直可气!” 颜小茴被她一席话说的心虚,她也看不出到底差在哪里,这么看来,不也是她口中的庸医? 正暗自思索着,蓝釉忽然间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什么,连忙摆手:“颜姑娘,你可别生气,我可没有骂你的意思。你至少还看出了我家夫人气滞血瘀,但是于受孕来说并不妨事儿。那群庸医根本就跟你没法比,一个个都是胡诌八扯!” 颜小茴摆摆手,表示自己不介意,两一方面却暗自思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忽然,目光落在一旁的崖香身上,见她不时用手捂着鼻子,抬手碰了碰她的胳膊不解的问道:“你怎么了?” 崖香将捂在鼻子上的袖口放下,刚要说话,忽然间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二姑娘,我实在是忍不了了。我什么花香都能闻,就是对夹竹桃过敏。” 颜小茴目光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儿,别说夹竹桃了,连个植物都没有,不禁疑惑的说道:“这屋里没有夹竹桃啊,你从哪儿闻见的香味儿啊!”说着,使劲儿嗅了嗅鼻子。确实是有一股香味儿,但是颜小茴对花香不是很感冒,不清楚这到底什么味儿,哪儿来的。 崖香揉了揉鼻子,“阿嚏”,又打了一个喷嚏,也蹙了眉疑惑的说道:“是啊,是没看见,但是我的鼻子不骗人,确实是闻到了夹竹桃的香味儿了啊!” 一旁的女子听了,对蓝釉扬了扬下巴:“你去,把窗户打开一个小缝儿通通风。” 蓝釉连忙点头,将窗户打开。冷风顿时就从窗口吹了进来,围绕在屋子里淡淡的香气立刻被冲散了,味道就更淡了。 女子摸了摸腰间的香囊,对颜小茴说道:“想不到你居然知道夹竹桃,这花可是西域才有的,一般人都没见过的!我这香囊里面放的就是夹竹桃。” 她回手又指了指床榻:“枕头里放的也是夹竹桃的花瓣,我自小咽喉就有疾,每每早上起来嗓子眼儿里像是蒙了一口痰一样。前段时间听人说这夹竹桃能祛痰止喘,味道有好闻,就做成了香囊和枕头一直呆在身上了,想不到你这丫鬟鼻子挺灵的啊!” 崖香揉了揉鼻子,有些得意:“那是,我外号可是‘狗鼻子’,什么味儿都能分辨出来。本来我也不知道这夹竹桃是什么花,但是我家大夫人喜欢摆弄这些脂粉香料,之前闻见过一次,不停的打喷嚏,因此就记住了。” 女子轻轻一笑:“想不到你家夫人还懂这些,我平日里也喜欢摆弄花花草草。” 正说着,颜小茴忽然脸色一变,端起女子面前桌上的茶盏凑近鼻子附近闻了闻,眉头紧蹙:“这是桂枝茯苓茶?” 女子见她脸色不对,稍微迟疑了下,点点头:“对啊,怎么了?自从两年前滑胎以后,我就一直月事不调,这桂枝茯苓茶是专门调理月事的。我一直用着,有什么不对吗?” 颜小茴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这就对了,找到你始终不孕又滑胎的原因了。夹竹桃的叶、皮、花和果实里面含有一种叫做夹竹苷的东西,这东西有剧毒,会刺激母体。你将这花做成香囊和枕头,就是将毒放在了身上随身带着啊!难道夫人你就没觉得自己时常昏睡或者忘事儿吗?这只是其中的几个反应之一,严重的会导致恶心、眼花,对受孕也有影响。” 女子脸色倏地苍白起来,抓着香囊的手指收紧,用力到骨节都苍白了起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我总是犯困,有时候也忘事儿,可是我从来没想到过是这夹竹桃的问题啊!” 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了指桌上的茶盏:“这桂枝茯苓茶也有不对吗?” 颜小茴点点头,将茶盏放在是后心里转来转去:“桂枝属于温经通脉散寒的草药,虽不是属于有孕之人需要忌服的,但是热病高热、阴虚火旺的人都要禁服。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桂枝和夹竹桃放在一起,会导致滑胎。” “所以”,颜小茴抬头看着对面的女子:“你一直怀不上孩子,应该与你的身体没有什么关系,恐怕正是这夹竹桃和桂枝茯苓茶在作怪。” 带着崖香从铭瑄客栈走出来,颜小茴总觉得当刚刚那女子听说不孕的缘由时脸色怪怪的。不像是终于知道了不孕的原因而恍然大悟,倒像是终于发现事情的真相一般,有颓然、有失望,也有愤恨。 各种极为复杂的情绪在她的眸中闪过,那一刻,颜小茴依稀觉得她似乎已经不是几秒钟之前那个淡泊清新的女子,反而有些琢磨不透,令人心惊。 崖香走在她身旁,掂量着手上的一小块碎银子,不满的说道:“姑娘,你帮她解决了那么大一个问题,怎么就领了这么一点儿谢银啊,还不够雇辆马车回颜府的呢!” 颜小茴不知怎么心中有些纷乱,莫名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事儿一般。她甩甩头,抬手在崖香耳朵上轻捏了一小下:“你这丫头,额头上受了伤也没耽误财迷!” 崖香抬手揉揉自己的耳垂,眨着大眼睛无辜的撇撇嘴:“二姑娘,我才不是财迷呢,我这是替你鸣不平。你说说,刚刚那位夫人怀不上孩子都急成什么模样了,你帮她解决了这么大一个疑问,怎么说也是一等功臣了吧?拿点儿谢银很正常啊,谁承想二姑娘你这么傻,到手的鸭子居然还飞了!” 颜小茴听了她的话,不禁抬眼翻了翻眼睛:“你啊,就知道银子。我只不过是因为你打喷嚏,推断出来她不怀孕的原因,又没给她开药诊治,拿这些出诊费已经够了。” 崖香扁了扁嘴,喃喃自语:“依我说啊,姑娘你就是太菩萨心肠了。你这样替人家省银子,人家不一定会感激你,说不定还会背后说你傻呢!” 颜小茴被她嘀嘀咕咕说的话气笑了,在她鼻子尖上捏了一把:“哦?别人背后说什么,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崖香不满的将她冰凉的手拿开,放在手心里捂着,咬了咬唇:“我是不知道他们在背后究竟怎么说的,但是,我劝二姑娘一句,你这好心肠,不是所有人都会记在心里感激的。总有些人以德报怨,有时候还是防着点儿好,凡事多替自己想想!” 这个时候,颜小茴并不知道,崖香这句话居然会一语成谶,只当她是嫌自己跟那女子要的银子少了,胡乱发脾气而已。 就这样,时间一晃而过,颜父身上的伤口日渐好了起来,王嬷嬷被他以年迈为由给了一笔遣散费送她告老还乡了,刘氏也被关进颜府后院儿的冷宅里派人专门把手,每日吃斋念佛,即使偶尔发疯也没有人肯理她。 颜小茴每日颜府和医馆两头跑,忙的好不热闹。 这一天,颜小茴收拾好了东西刚走出沐风院,忽然间看见院门影影绰绰站着一个形容憔悴的身影。 ------------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宫中信笺 崖香半眯着眼远远一瞥,一看见那人连忙伸手拽住正要往前走的颜小茴,磕磕巴巴的说道:“二、二姑娘,那边那人好像是大姑娘!” 颜小茴学着她的样子也眯了眯眼,远远望了过去,可不是被禁足了许久的颜海月,披着件兔绒披风正立在前方的槐林小径上。不知是在屋子里憋闷了太久还是怎么回事,脸色很是萎靡,形容较之前那个风风火火的颜家大小姐相差不止一点儿,仿佛久病初愈的人一般。 崖香凑上来压低了嗓音小心翼翼的说道:“二姑娘,大夫人如今被老爷勒令关在后院儿的冷宅里,大姑娘不会因为这个嫉恨你,来找麻烦吧?你都不知道,最近在背后风言风语的下人们可多了,估计传到大姑娘耳朵里的就能难听了。” 她咬了咬唇,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把暗地里听到的话说给颜小茴听,当眼光对上不远处的颜海月,她一咬牙就说了出来:“他们都说您自小在乡野长大,如今回来是为了报复大夫人她们!我跟她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好几次,还是以讹传讹。这话我都听说了,大姑娘怎么可能不知道?知道了,肯定会怨你的,二姑娘,不如咱们还是先回屋避一避吧!” 颜小茴轻轻一叹,颜海月的对她的嫉恨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哪里只是这一次刘氏的被打入冷宅这么简单! 她五指一张将崖香的手包在手心里,稍稍安抚一下,这才抿了抿唇角说道:“咱们沐风院坐落在颜府最角落的地方,与她住的院子隔着一个湖,这会儿她出现在这儿肯定是特意来找我的。颜府就这么大,躲过了这次也躲不过下次。既然低头不见抬头见,还不如一次性把话都说清楚了。” 说着,一抬脚拉着崖香走了过去。 离颜海月越近,崖香越是不安,她几乎是被颜小茴拖着在走:“二姑娘,咱们还是回去吧!你也说了,大姑娘这是冲着你来的,万一她被逼急了伤着你怎么办?” 颜小茴脚步不停,连眸色都不变:“你放心,这光天化日之下她还不敢乱来,何况,龙骨他们还在附近呢!咱们不用害怕!” 说话间,两人离颜海月只有一步之遥。 那箱颜海月看见两人,脚步一闪,从槐林里走了过来,对着颜小茴勾唇一笑:“好久不见了,二妹妹!” “二妹妹”几个字被她咬的极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颜小茴假装听不出她话语里的阴阳怪气,对她点点头:“是啊,自从姐姐你被禁足,我们就没见过面。” 一提到禁足,颜海月明显咬了咬牙,瘦削的两腮肌肉明显咬合起来,话语间带着冷笑:“呵,我被禁足,这都是拜谁所赐啊?” 她向前走了一般,与颜小茴对视,眸色中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而且,你害我一个人还不够,居然还害我娘!颜小茴,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你这个小杂种!” 她胳膊一轮,手掌对着颜小茴的脸就要打下来! 颜小茴眸色一动,快速的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毫不留情的甩到一边。 目光毫不避讳的与颜海月对视,语气沉沉:“第一,你被禁足是因为你与柳姨娘吵架,害她情绪激动滑落到湖水里。我只是在湖边捡到了能证明你当时在场的证明而已,又不是我刻意栽赃,你凭什么说我害你呢?第二,你娘是想对我下手,只不过是目的没有达到,反而自食其果而已。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她长久以来咎由自取,并不是我从中作梗,所以,你说我害你娘这一条也不成立!” “倒是你”,她眸色一暗,迈步向颜海月凑得更近了一些,凭借身高的优势垂眸看向眼前的人:“上一次将我骗出去预谋暗害我,我不计较也就罢了,你还以德报怨揪住我不放,是不是有点儿太过分了?” 她眨了眨眼,微微侧了头,灼灼的目光始终不离开眼前的颜海月:“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凡事别太过分,我对你次次宽容,不代表无条件的纵容。你若是再这样惹我,我就真的不客气了!” 颜海月冷笑一声:“呵,我倒是想看看,你究竟是怎么不客气的!真是不知道戎修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人,表面上无辜,实际上一肚子坏水!你敢说这前前后后的事儿,你从来没有参与过?” 颜小茴抿了抿唇:“如果你们从一开始就本本分分,从来没起过坏心,我就算是‘参与’了,你们也不可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说白了,你们有今天都是你们一步步造成的,跟我没有关系!我奉劝你多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别一味的将恶果归结到别人身上!” 颜海月狠狠咬牙,张牙舞爪挥着手就要来掐颜小茴的脖子:“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就是恨你!本来颜府里只有我一个女儿,我要什么有什么!自从你来了,我的一切都被你掠夺了,先是爹,然后是戎修,现在你还要害我娘,逼的我最后一步退路都没有了!我恨你,恨不得掐死你!” 颜小茴果断捉住她的手腕,紧紧箍着,不准她乱动。 颜海月刚禁足出来,因为在屋子里呆久了,身子很是虚弱。再加上她瘦成了皮包骨,颜小茴只轻轻用了几成的力气,就把她钳制的动弹不得。 颜小茴看着眼前这个跟她年纪相仿,但是显然被仇恨熏迷了双眼的人,很是无奈:“掠过?我只是将本来就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而已,再说,回颜府并不是我自愿的,是你娘主动接我过来的。何况,你在怎么恨我都是没用的,因为,不是因为我存在,你身边才开始变得糟糕,真正的事实是,因为你本身就糟糕,所以身边的人和事才会乱成一团!” 她看了看颜海月被抓在手心儿里的纤细的几乎稍微用力就会被折断的手腕,不禁放松了点儿力道:“以你现在的身体和能力,是绝对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若是再弄出什么动静来被爹知道了,后果怎么样,我可不敢保证!所以,我奉劝,还是省省力气吧!” 颜小茴仿佛是被她这些话激怒了,纤细的手腕一甩,就从她手里挣扎了出来。不知是用力过大,还是因为激动,她整个人脚步虚浮的向后趔趄了一下。 双手攥拳死死盯着颜小茴的脸:“颜小茴,你给我等着,不管你说什么,总之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颜小茴挑了挑眉:“还要找借口把我约出去,做有毒的东西给我吃吗?”她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偏执,以为你身上所有的不幸都是我造成的呢?” 颜海月侧过头,对着前面的地“呸”了一声,眼圈儿气的通红,咬牙切齿的说:“因为你本身就是个扫把星!” 颜海月还欲说话,忽然前方的槐林小径上匆匆忙忙走过来一个小丫鬟,那人见着颜小茴几人,加快了脚步,几乎是一路跑了过来,等到了几人面前,已经气喘吁吁,大冬天的脑门上居然冒了不少汗。 她对几人福了福身:“二姑娘,可找到您了,老爷叫您去一趟,快跟我走吧!” 颜小茴拧了拧眉,有些紧张:“怎么,可是伤口又疼了?” “应该不是”,小丫鬟摇摇头:“刚刚宫里来了位公公,给老爷送了个请帖,老爷看完了就让我来找你。我瞧着八成跟那请帖有关,具体的,您还是到前面问老爷吧!” 颜小茴点点头,对小丫鬟说道:“好,那咱们走吧。” 小丫鬟刚迈开腿,就被颜海月挡在了前面。 她挑起一边的嘴角,面色不善的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小丫鬟的额头:“我说你这小蹄子,没看见本小姐也在吗?居然一句话都不跟本小姐说,怎么?你这双狗眼里如今容不下我这个大活人了?” 小丫鬟的额头被她几下戳的通红,连忙向后退了两步躲开她的手,谁知颜海月的一腔怒火愈加烧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小丫鬟的头发:“你这个小蹄子,居然还敢躲,怎么,你觉得委屈?还是觉得如今你家二姑娘发迹了,我这个大姑娘已经连处置你的权力都没有了?” 小丫鬟被她抓的头皮疼,蹙着眉连连求饶:“大姑娘,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过来帮老爷传话而已,绝对没有轻视您的意思!您刚解除了禁足,身体还不好,这大冷天的可别到处乱走了!” 颜海月将手一抬,抓着她的头发将她的头整个儿都拽了过去,歪着脖子,连颜小茴看了都觉得难受。 只见颜海月冷哼一声:“呵,说的好听,那你刚才过来的时候为何不跟我请安?眼睛只盯着你家二姑娘?你是不是看我娘被关起来,以为我落魄到连你都可以在我头上踩三脚了?我告诉你,就算我落魄了,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你一个小丫头还骑不到我的头上!” 说着,她两手将小丫鬟的头发往上一提,嘴角露出狠厉的笑容:“知不知道?” 小丫鬟被她突然用力疼的眼睛都流下了泪水,连忙伸手护住自己的头发:“知道知道,大姑娘我错了!” 颜小茴拧眉,走上去一把抓住颜海月的手:“行了你,我知道你是对我不满!有火就撒到我身上,对一个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的小丫头用什么蛮力!” 颜海月鼻间一哼,一把松开抓住小丫鬟头发的手,歪了歪头,挑衅的笑道:“怎么,你以为我不敢?” 颜小茴眯了眯眼:“杀人都敢,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的?我倒是不在乎跟你打一架,只是,爹派了人匆匆忙忙来找我,见我许久都不过去,必然会起疑。说不定,一会儿会来这里找人。你刚刚禁足出来,如果再被爹发现有什么劣迹。那么,就是天上仙人,恐怕也就不得你了!” 颜海月双手抱肩,扬了扬下巴:“怎么,你威胁我?” 颜小茴毫不避讳的回视她的眼睛:“不是威胁,是劝告。爹若是对你真的动怒,你可别指望我会好心替你求情。” 颜海月恨恨的咬了咬唇,虽然她现在恨不得扑上去跟颜小茴打一架,却也知道,颜父如今对她们母女很是有成见。如果再惹出什么事端,别说刘氏出不来,她也很可能也被关进冷宅。她可不能因为被愤怒冲昏了头,就失去理智。 她深深看了颜小茴一眼:“颜小茴,今天我就暂且放过你!但是你记着,我恨你,早晚有一天,我会将你连人带骨头都狠狠撕碎!我要你在地上跪着求我!你等着!” 说着,袖口一甩,头也不回的闪进了槐树林。 崖香看着那抹粉红色的衣角渐渐从树丛中消失,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将汗湿的双手擦了擦,重新拽住颜小茴的衣角,小心翼翼的凑到她的耳边说道:“二姑娘,大姑娘是不是被关的久了,精神失常了啊!大夫人被打入冷宅,跟你又没有关系,她怎么将错误都归结在了你身上?” 她耸了耸肩膀,似乎要将身上的鸡皮疙瘩抖掉,不知是说给颜小茴听,还是在喃喃自语:“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大姑娘这样,简直就像是要吃人,吓死我了!” 她晃了晃颜小茴的衣角:“二姑娘,你没事儿吧?我瞧着大姑娘一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样子,以后说不定会找你麻烦,你要不要先跟老爷报备一下?” 颜小茴盯着颜海月的背影,一直到再也看不见。 其实她感受到颜海月对她浓浓的敌意,凭直觉也能感觉到她刚刚说的话不仅仅只是说说而已。而且,她之前已经要谋害过自己一次,依照现在对自己仇恨的累积,将来若是有契机,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可是,跟颜父说又能解决什么呢?他因为刘氏的事儿已经元气大伤,最近时常出神叹气,像是自责,又像是慨叹。 对于这样一个被复杂感情束缚的人,她若是再去说什么,只会加重他身上的罪恶感,颜小茴不想成为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想到这儿,她收回目光,对崖香和小丫鬟说道:“我爹还在前面等着呢,咱们先去前厅吧!另外,我爹现在身体刚刚痊愈,精神还不大好,一会儿去了前厅,刚刚在这儿发生的事儿,咱们谁也不要再提!” 崖香咬了咬唇,重新看了眼已经消失了人影的槐树林:“二姑娘,你真的不打算让老爷为你做主吗?” 颜小茴摇摇头。 崖香虽然心里忐忑,但是见颜小茴态度坚决,只能将满腹担心都随着口水咽了下去。 几人走到前厅,就看见颜父站在窗前,用一根枯树枝逗弄鸟笼里的画眉。 见颜小茴进门,对着她点点头。 颜小茴却是眉头一蹙:“您伤口还没完全长好,怎么不在榻上多躺躺?”要知道,颜父虽然受伤,但是一直坚持每天上朝,每天去太子府,这朝中的人更是不知道他身体有恙。 一直没有休息的结果就是,伤口长得很慢,直到现在羊绒线还没有跟他身上的皮肤完全长到一起。 见她眉宇里都是担心,颜父轻轻一笑,平日里总是严肃的脸上总算有点儿生气:“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这些日子被你看着吃药,下朝了连动都不动,再躺下去恐怕就要变成一个废人了!” 颜小茴搀扶起他的胳膊,将他的人扶到椅子上坐下:“那您也要多多注意,平日里您上朝,还去太傅府,不是站着就是长久坐着,伏案写东西最累了!您忘了刚开始每天回来伤口上有渗血啦?现在好不容易结痂了,您可别再抻着了!” 颜父点点头,大掌拍拍她的小手:“这段时间你费心了!” 颜小茴笑笑:“爹,您看您,怎么还跟我外道上了!”见颜父眸中忽然掠过一丝怅然,知他可能又是突然有些感怀了,连忙开口转移他的注意力:“对了,爹,您派人找我干什么呀?” 颜父伸手将桌案下的抽屉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明黄色的信笺:“这是刚刚宫里的小公公送来的,明日是皇后娘娘的生辰,皇上在宫中设宴邀群臣赏雪同乐。刚刚我看了,这帖子上有你的名字,你一会儿回去准备准备,明早跟我一起入宫!” 颜小茴伸手将信笺拿过来,工工整整的宫体字映入眼帘,颜父颜海生的名字下面可不正是自己的名字! 颜小茴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为什么也请了我?每年皇后娘娘生辰的时候,也邀请文武大臣的子女吗?” 颜父也是眉头一皱:“每年皇后娘娘的生辰虽也设宴,但款待的都是宫中的各位娘娘妃子,还有一些近臣的家眷。但是今年恰巧皇后娘娘五十大寿,比往年更为大操大办了一些,邀请的人数也变多了。只是我也纳闷,为何这帖子上有你的名字,而不是海月?” ------------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刺痛难忍 颜小茴盯着有些烫手的信笺,默默不语。 就是说啊,按理来说,如果宫中设宴,邀请的应该是颜家的当家主母刘氏或者长女颜海月,为何这信笺居然跳过了这两个人直接落在了自己的头上呢? 虽然觉得这请帖上自己的名字来由有些奇怪,但是,宫里特意差人送来的,不去是不行的。 因此,第二日一大早,颜小茴就沐浴更衣,穿着端端庄庄的宫装随颜父坐上马车直奔皇宫。 到了皇宫才发现平日里,威严的大殿楼宇此刻都被火红的灯笼和彩色的条幅装点着,显得柔和喜庆了不少,就连宫女和太监的脸上也粘了不少喜气,个个都笑盈盈的。 这次皇后娘娘生辰,请了不少文武百官及其家眷进宫同贺,但是毕竟男女有别。因此,除了皇上和皇后娘娘被安排在高高的台阶之上以外,其他外臣和皇子一律被安排在坤宁宫外间的大殿里,众位嫔妃娘娘和公主及其他女眷则被安排在一帘之隔的内殿里。 颜小茴在门口作别了颜父,照着一位小宫女的指引一路走进了内殿。 今天她为了显得喜庆又不十分出风头,特地选了件翠烟长衫,下着散花水雾百花裙,在这白雪皑皑的冬天里,像一株刚发芽的小禾苗一般,活泼又不浮躁。可是,当她走进内殿才发现,自己这一身跟其他花枝招展,香粉胭脂弥漫的女眷相比,简直就是个扫地丫鬟。 不过这也好,本来她就是莫名其妙被请来的,这一身衣服正好可以帮她隐匿在角落里,一直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熬到宴会结束。 过了许久,吉时已到,赴宴的人也均以到位,宫里的太监操着尖细的嗓音大声报了句:“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百里瑛和皇后娘娘吕氏这才被众宫女太监簇拥着来到了席位上,百里瑛身着一件明黄色锦衣龙袍,头顶竖着玉冠,腰上系着金龙蜀绣腰带,显得格外气宇轩昂。吕皇后身着一件大红色礼服,头发高高隆起,发髻两边各插着两支百鸟朝凤金簪,颈项上带着一副珍珠翡翠金项圈,也许是今天在脸上格外多施了些胭脂水粉,显得人面桃花,根本就不像是年已五十的女人。 百里瑛目光威严的掠过在场的众人,朗声开口:“今日是皇后五十岁生辰,且适逢朕的宓妃刚被诊出喜脉,有孕已足有二十余天,我百里氏又增添了一枚新成员,可谓可喜可贺。因而两喜并为一喜,特邀群臣文武百官前来庆贺!” 众人听了,连忙对百里瑛道:“恭贺皇上,恭贺皇后娘娘,恭贺宓妃娘娘!” 百里瑛对众人点点头,接着对大殿的一角摆了摆手。手起手落之间,那一角所处位置的珍珠门帘被宫女挑起,接着,一位女子身着华服被人簇拥着走上了百里瑛身边空着的席位上。 大殿中顿时响起低声细语,似乎都在讨论这刚刚坐上席位的女子。 颜小茴因为故意选了一个偏避的角落坐着,距离百里瑛他们简直就像是隔了一道银河,因而周围几名女眷议论起来更是肆无忌惮起来。 一名女子说道:“喂,看见没,这后上来这位就是宓妃!” 另一名语气里明显带着鄙夷和幸灾乐祸:“什么呀,不是说今儿的宴席是恭贺皇后娘娘的生辰吗?这宓妃这么大张旗鼓的一来,这不是抢风头吗?你看看皇后娘娘的脸色,简直就是僵笑!” 先前的女子口中啧啧有声:“僵笑又怎么样,如今二皇子还是坐在太子殿下的宝位上,将来的皇太妃怎么说也是稳稳攥在吕皇后手中!这宓妃今天再风光又能怎么样?她如今肚子里怀得种还不知道是公是母呢!退一万步讲,即使她怀得是个男孩,等她生下来再养大,得废多少时日?这宫里这么多皇子呢,我就不信皇上能将位子传给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崽子!” 另一位女子也是心有戚戚,但是还是说道:“虽然你说的有理,但是这宓妃却真的不能小瞧了!听说她可是下层寒士出身,偶然与皇上有过一段露水姻缘。可是不知怎么的,就将皇上的心拢络的服服帖帖的,差人千里迢迢的接进宫来了!虽然过去的两三年一直都没能有孕,可是如今终于怀上了!我看呐,照着皇上对她的宠爱程度,就算她的孩子将来不能即位,必定也委屈不了!” “哼,将来的事儿可不好说。她现在是出尽了风头不假,可是你瞧瞧,在场的几位娘娘妃嫔的脸色臭的,难保会被哪位列入了眼中钉肉中刺!” 这两人越说越大胆,颜小茴不禁想回头看看,究竟是谁啊,居然胆敢在宫里这般说三道四,难道她们就不怕宫中有眼线? 正心中惊异着,其中一位女子突然小声说道:“嘘,别说了,刚刚宓妃看过来了!” 另一女子嗤笑一声:“怕什么,隔了这么远,她还能听到不成?又不是千里耳!” 不过,虽然语气不屑,但是到底没有再说。 颜小茴本来对皇家这些事不怎么感兴趣,可是被这两个女人的对话一勾,也越过众人的头顶,抬眸远远的看向台上的宓妃。 这一看不要紧,待看清宓妃的真容时,心里一惊手里装着葡萄酒的玉樽几乎被她打翻! 因为那宓妃不是别人,正是一个多月前在铭瑄客栈找自己出诊的女子! 当初她向女子指出夹竹桃和桂枝是导致她不孕的缘由,想不到仅仅二十几天,她真的怀上了胎! 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颜小茴见宓妃忽然间侧头看向了她所在的位置!隔得太远,她看得不太真切,可是冥冥之中,那宓妃好像对着她遥遥地笑了一笑。 颜小茴的脑袋一空,不知怎么的,心里莫名就不安起来。 当初她找自己看病的时候,可没说自己的身份。不,应该说,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她号称自己是南国人,甚至还对自己说了谎! 宫里太医遍地,可是她偏偏乔装出宫找自己看病,是宫里的人对她有敌意,还是她信不着宫里的人呢?无论是哪一点,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想当初在轻云山剿匪时,百里瑛就曾邀她去太医院任太医,她就是忌讳着皇室之中复杂的关系,怕受牵连,这才拒绝了的!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被宫里的人盯上了! 她咬了咬唇,对面前桌案上的珍馐美味霎时都没了兴致,不停的在心里暗忖,那宓妃不会将自己牵扯进后宫的争斗吧? 胡思乱想中,耳边丝竹声声,舞女开始翩翩起舞,歌姬亮了嗓,一时间宴席上和乐融融。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葡萄酒的后劲儿上来了,颜小茴的胸口有些发闷。 她看了看周围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的女眷,瞬间觉得自己有些形单影只,趁着周围的人不注意,一躬身从内殿里退了出来。 从侧门里溜出来,北风夹杂着白雪,将她燥热的心吹散了不少。想到狐裘还在内殿里,皇宫又大又陌生,她也不敢乱走,只顺着石子小径慢慢向前吹吹风。 走着走着,忽然前方的树枝上有什么红彤彤,粉嫩粉嫩的,在这皑皑白雪的冬季里看起来格外特别。仿佛被什么牵引着一般,她迈步走了过去。走近了才发现,这都是些梅树,刚刚看见的又红又粉的色彩,正是树枝上发出的花苞。有些刚刚冒头,有些已长到小拇指甲那般大,微微开合了小嘴儿,仿佛马上就要竞相盛放! 这隆冬时分,人在外面站的久了都冷的打颤,这花苞是怎么忍耐的了这寒冬的? 正伸手拂了一枝梅枝打算细细研究,忽然背后冷不丁传来一道女声:“神奇吧?这样的冰天雪地里,梅花居然要开了!” 颜小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时,见是名锦衣华服的女子,大概三十多岁,身上披着件白毛狐裘,长长的衣摆拖在地上。后面跟着个小宫女,手里抱着个手炉。 颜小茴虽然不认得她,但是照她的衣着打扮和敢在皇宫里大声说话、四处随意乱走的情形来看,应该是宫里的那位嫔妃。 见颜小茴一怔,她也没什么反应,而是走过来,抬手将一枝马上就要开放的梅枝折下来拈在手里,垂眸盯着上面粉红色的小花苞说道:“不过,这梅花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开的。为了能在这寒冷的冬天里提前开放,每日都有十几个宫女儿、太监手持燃着的木炭在这处梅林里早中晚三次熏制,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每天都不曾间歇,终于将这梅林的梅花提前催了出来!” 颜小茴目光落在梅林之间,怪不得这梅林周围都有厚厚的积雪,唯独这梅树下面没有,想必是炭火烤炙的原因。 那女子将手中的梅枝递给身后的小宫女,扭头看向颜小茴,忽然间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这就像颜姑娘一样,有些人可能怀不上孩子,经过颜姑娘在旁边指点,去除了障碍,因而马上就怀上了!” 颜小茴心里一惊,她这是说宓妃的事儿?她是怎么知道的? 颜小茴眉头一蹙,深深看了女子一眼:“您认识我?” 话音刚落,女子身后的小宫女一声冷喝:“放肆,这位是梅妃娘娘,见了还不行礼!” 颜小茴抿了抿唇角,刚要说话,梅妃忽然勾了勾唇角,摆摆手:“罢了,她一个乡野出身的小丫头,还是不要苛责她了!” 颜小茴心里一沉,这位梅妃真是不简单,不但知道了自己帮助宓妃找到了不孕的缘由,还对自己的身世了如指掌。 她究竟想干什么? 也许是她脸色突变,梅妃忽然冷冷一笑:“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帮宓妃的时候,你怎么没想到害怕呢?”说着,她向前走了一步,与颜小茴之间只差半步的距离。 虽然颜小茴的身量更高一些,但是还是明显感到了气势上的压迫。 梅妃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缓缓说道:“那宓妃进宫三年多都没能怀上龙种,怀上了也是立马就滑胎了。宫里明明这么多太医,可是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有人,不想让她怀上!可是,偏偏就出来你这么个胆大的不计后果的,你知道,你无意中帮宓妃这么一回,得罪的是什么人吗?” 见颜小茴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梅妃忽然咯咯一笑:“你放心,宓妃怀上了,本宫虽然不喜,可是还没到想要你性命的地步,你得罪的除了我以外,另有其人!本宫筹备此次宴席之时,实在是好奇不惜得罪宫中权势的人究竟长得多胆大包天,因此特地亲自在颜太傅的名字下面加上了你的名字。” “不过”,她说着,摇摇头:“如此看来,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本宫看你可怜,于是特来提醒一下,你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要格外小心才行!” 颜小茴心里一沉,可是表面上还是相当沉着:“臣女不过是实事求是替人解决疾苦罢了,而且,当时我并不知道那人就是宓妃娘娘,你们如果真的因为我指出了宓妃娘娘不孕的原因,就将我卷进宫中复杂的争斗里,不是太不讲理了吗?” 梅妃轻轻一笑,微微侧了侧头:“不讲理?呵,所以说你还是个小丫头,这宫里本来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弱肉强食,这就是规矩,哪有什么道理可讲!” 她忽然抬手,在颜小茴戒备的目光下替她将腮边乱飘的头发别在了耳后,笑盈盈的说道:“说真的,我还真的有点儿好奇呢!你这小丫头究竟能不能挺住呢?” 颜小茴偏头躲过她冰凉的手。 梅妃手中一空,目光触及颜小茴灼灼的目光,抿嘴一笑,明显有些幸灾乐祸。 颜小茴莫名就有些生气,她不禁凑近了梅妃,目光毫不避讳的与她直视,一字一句的说道:“反正我只是凭着我医者的心情做事而已,无意卷入你们的纷争!你们各自想怎么争斗都与我无关,但是,如果想要针对我,把我踩在脚底下,那我也绝对不能做缩头乌龟!” 梅妃目光闪闪,看向她的目光饶有兴趣:“哦?那马上就有好戏看了,真开心啊!” 这个女人,故意将她邀请到宫里的宴会上,还故意跟她说这一番有的没的,分明就没安好心!虽然她不一定是幕后准备与她为敌的人,但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说话间,忽然背后传来一道男声:“梅姨?” 梅妃闻言,从颜小茴的对峙中回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颜小茴也跟着侧头看去。 九皇子百里叶肃站在不远处,触及到两人的目光,迈步徐徐走了过来,一袭红衣在漫天白雪中分外显眼。 许是喝了酒,他的脸颊有些红:“这大冷的天儿,跑到这儿吹什么冷风!” 梅妃警戒的看了他一眼,挑起一边的嘴角:“怎么,你能来本宫就不能来?” 百里叶肃勾唇一笑:“梅姨说话还是这么直接,怨不得父皇喜欢您泼辣的性格,这六宫之内,还真没有像梅姨这般性格的人!您不用替叶肃担心,叶肃只是喝了酒,出来吹吹风,一时半伙不回去也没事儿。倒是梅姨你好像出来有一阵儿了吧?父皇从刚才开始就念叨着怎么没看见您!” 梅妃听了,脸色忽然一变,对一旁的小宫女招招手,抬步沿着石子小径匆匆的走了下去。 百里叶肃看着梅妃蹁跹的背影,刚刚勾起的唇角一敛,垂眸看向颜小茴:“刚刚她跟你说什么了?” 颜小茴心里一顿,这宫中向来复杂,那梅妃心急不浅,她可不能让九皇子因为自己陷入纷争之中。于是咬了咬唇,最终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她摇摇头:“没说什么,只不过是散步时偶然间遇到的!”怕他继续追问,她抬头对他清爽一笑:“九殿下,好久不见啊!” 百里叶肃蹙着的眉稍微松了松,点点头,眸色暗了暗:“是好久没见了,听我八哥说,他的医馆千草堂也有你的份儿。我偶尔出宫的时候,总是去他那儿坐坐,可是从来也没见碰见过你。” 颜小茴面有赧色:“说到这儿我觉得挺对不住九殿下的,本来跟他说好了,去千草堂坐堂的。可是,我的廉宜堂太忙了,家里又有事儿,因此连去都很少去。”说到这儿,她将头一歪:“既然你想见我,怎么没去廉宜堂呢?去了廉宜堂,肯定能找到我的!” 百里叶肃看着她生动的脸,忽然很想伸出手去摸一摸,可是右手伸出来,只是攥拳放在嘴边假装咳嗽了一下。 要他怎么说,说他不光经常去廉宜堂,还将她医馆对面的茶馆盘了下来。偶尔透过二楼的窗户看见她将一位位腿脚不便的病患送出来? 还是说,他本来想去打招呼,想跟她说说话,可是,一看到她身边戎修留下来的影卫,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其实是有婚约之人,因而每每心中刺痛难忍? ------------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公主 本来,在轻云山剿匪的时候,他只当她是个特别的女孩子罢了。也许是因为他从小尔虞我诈见得太多,她对他单纯的关怀令他心动。他当时虽然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却没有真正的放在心里,毕竟,身为皇室的人,儿女情长什么的,简直就是个笑话。 皇室联姻,从来就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即使真的遇见令你牵肠挂肚的人,也终将会成为自己的软肋。而他,被别人玩在鼓掌之间已经太久,他决不允许自己动心,也绝对不允许一个女人成为自己的弱点。 可是,当他脱离土匪的老巢回到皇宫,当心口不一的人再次围绕在他的周围,当午夜梦回,之前的种种演变成噩梦重新在他眼前划过。 他发现他竟然无比想念那双清亮的为自己担忧过的眼眸! 此刻,终于面对面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百里叶肃觉得自己的胸腔的某个角落像是被谁狠狠揪了一下,连呼吸都疼的发紧,尤其是看着身边神色自若淡然无比的女子,连眼睛都觉得酸涩了。 面对这个无意中闯进自己新房还不自知的人,他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他心底涌起浓浓的挫败感! 颜小茴见他直愣愣的看着自己,面色复杂,不知怎么的,莫名觉得这次遇见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跟在轻云山的时候不一样了。 他眼里似乎流淌着什么情感,灼热的令人不能直视。 她不自在学着他的样子轻咳了一声,用手抚了抚身上单薄的衣衫:“那个,九殿下,我好像溜出来太久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百里叶肃迅速回过神来,见她身上确实穿的少,连忙伸手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 颜小茴察觉到他的用意连忙摆手制止他:“九殿下你好好穿着吧,我不要紧的……” 谁知还没说完,眼前一黑,接着肩上就是一暖。 披风上好像还留着他的味道,颜小茴下意识就想拒绝。毕竟她已经跟戎修订了亲,穿别的男子的衣服,有些太暧昧了。 可是,百里叶肃一点儿拒绝的余地也不给她,甚至还伸手替她将披风拢了拢,将她小小的身子都包裹住。 见她一张小脸被风吹得通红,愈发显得眸中带水,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最终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 颜小茴被他唐突暧昧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惊慌的向后偏头一躲。 百里叶肃手心一空,右手在空中顿了顿,还是对她温和的说道:“快进去吧,仔细一会儿受了风寒。” 颜小茴心里忽然有些乱,她点点头,连忙转身顺着来时的小径小跑回去,由于身上的披风太长,她匆忙间踩到衣角险些摔倒。手舞足蹈勉强维持住平衡,猛然听见百里叶肃在她身后轻笑一声,她一窘,连头也不敢回,赶紧稳了稳心神,脚步不停的向内殿走去。 百里叶肃目送她的背影,嘴角笑意渐渐敛去。 颜小茴几步跑进坤宁宫门口,趁人不备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团成一团儿放在袖口里藏好,这才猫着腰沿着侧门摸到自己的位子上。 幸好,席间歌舞未停,大家吃吃喝喝,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她。 颜小茴为自己倒了碗热茶,暖了暖刚刚在室外冻的冰冷的双手。 刚浅啜了一口,猛然间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她抬起眼帘正好对上梅妃似笑非笑的目光。 这人,总盯着自己干什么? 颜小茴心中烦躁,不着痕迹的将视线一转,装作并没有看见她。 须臾间,丝竹声止,殿里的舞姬歌姬缓缓退下,众人拍掌叫好。 这时,前方的梅妃忽然站起身来,对着百里瑛、吕皇后和宓妃分别一礼:“今儿适逢吕姐姐生辰,宓姐姐又怀了龙种,实在是喜上加喜的日子。梅青不才,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百里瑛眉头一挑,对梅妃说道:“爱妃平时说话爽利,今儿怎么这般扭扭捏捏起来了,实在是不像你平日的行事作风!”说着,将大掌在空中极有气势的一挥:“今儿大家心情好,你有什么请求只管说,朕替你做主!” 梅妃忽然单唇轻启,轻轻一笑:“是这样的,刚刚梅青出去透气儿的时候,远远瞧见了颜太傅家的二姑娘!” 说到这儿,她仿佛忽然间想起什么似的,面露不解:“据说这位颜姑娘自小长在乡野粗鲁无礼,可是本宫留心看她的行为举止,端庄得体的很,哪有一点儿乡野之气!臣妾又听闻这位颜姑娘医术超群,可谓红颜中的巾帼英雄了,心下更是敬佩!因而私心作祟,不如就请这位颜姑娘为首,带领在场诸位姑娘替两位姐姐庆贺庆贺如何?” 她顿了顿,忽而笑道:“一来,咱们宫中每次列宴,都是同样的人马歌舞,实在是无趣极了。颜姑娘这般精灵剔透的人,心思必定也灵巧的很,必定能别处心裁!二来,颜姑娘这般的好模样好身段好修养,一定要正正名才行,不然,总被人教程乡野丫头,实在是太委屈了!如此这般,也是还她一个美名的机会。” 她眼睛骨碌碌一转:“不知,臣妾这个提议,是不是有些唐突了?” 从梅妃站起来的那一刻,颜小茴心思就是一沉,等到她念出自己的名字,颜小茴暗中更是咬牙切齿!这个女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她将自己推出来,究竟是想干什么? 明知道她是别人口中的“乡野丫头”,却还是硬逼自己出节目,这不是居心叵测是什么? 依她看,这梅妃分明就是想看自己在众人面前出丑! 脑中正在飞快运转着应对方法,那箱百里瑛将手一拍,怜爱的看了眼梅妃:“就数你最鬼机灵!如此也好,每年都看一样的歌姬舞姬表演,确实无聊的很!而且,颜太傅的二女儿朕曾经见过一回,确实聪明伶俐,被人成为‘乡野’之女,确实太过分了!” 他目光在大殿里逡巡一番,问道:“颜姑娘在哪里啊?” 颜小茴深深吸了口气,目光掠过勾唇浅笑的梅妃,站起来对百里瑛几人端端庄庄的行礼:“臣女颜小茴在此,恭贺皇上、宓妃娘娘喜得龙种,恭贺皇后娘娘生辰!” 百里瑛大手一挥:“免礼免礼,许久未见,颜姑娘倒是比在轻云山剿匪时容貌更为清丽了。”他挑了挑眉:“你觉得梅妃的提议怎么样啊?” 颜小茴能感觉到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在了自己的身上,她抿了抿唇角:“臣女倒不在意出身‘乡野’的身份,毕竟不单在百里朝,即使在整个九州的领土之上,所有人往上数几辈,也都是乡野出身。没有‘乡野之人’的辛勤劳作,就没有我们盘中的五谷杂粮。人不吃五谷杂粮,就没法活,更别提做其他事了。因而,乡野才是所有事情的根基。所以,臣女并不以为出身‘乡野’就该引以为耻,反而觉得应该引以为荣。毕竟,这整座坤宁宫内,种过田的千金小姐,恐怕就只有我一人而已!” 她话音一落,大殿里登时哗然一片。 “而且”,颜小茴轻轻一笑:“京中其他千金小姐确实也比臣女更为端庄有礼,这一点我并不否认。” 百里瑛眸光一闪,摸了摸长髯点点头:“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知道这农为本的想法,颜太傅果然教女有方啊!那些只看到乡野粗鄙一面的人,实在是狭隘!” 梅妃眼睛一转,见机插附和道:“是啊,臣妾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想请颜姑娘出来让大家涨涨见识!不然颜姑娘总承受别人鄙夷的目光,实在是太辛苦了!” 颜小茴象征性的对梅妃勾了勾唇:“臣女感谢梅妃娘娘体恤!” 梅妃笑了笑:“既然感谢本宫,那就带着众位千金为皇上及二位娘娘庆贺庆贺吧!不然本宫这提议被拒绝,多下不来台啊!” 她这么说了,颜小茴不答应,那真成了不给面子了! 颜小茴面露难色:“小茴不瞒皇上和各位娘娘,臣女在乡野之地长到十六岁,确实没学过什么琴棋书画,因此一样不通。”说道这儿,她目光留意梅妃,果见她一边的嘴角微微翘起,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不过”,她话音一转:“臣女在乡野时曾见邻里乡亲养过孔雀,村里的男童女童都学着孔雀的样子玩耍。小茴虽然对舞蹈不是很通,但是今儿是喜上加喜的日子,就为大家舞上一曲孔雀舞,了以助兴吧!” 百里瑛眉头一挑:“哦?以孔雀作舞,这倒新鲜!快请吧!” 颜小茴从坐席上走出来,站到大殿正中央,对着一旁吹芦笙的乐师轻轻说道:“麻烦您,凑一曲欢快一些的曲子!” 乐师对她点了点头,芦笙放在嘴边,顿时流淌出美妙的带有南国风韵的音乐声。 颜小茴伸出两只手在头顶高高举起,合着音乐声一下一下有节凑的拍掌。接着,两只手做出孔雀模样,雪白的皓腕像是孔雀优美的脖颈,随着音乐慢慢轻盈灵敏的舞动起来,时而像孔雀望月,时而像孔雀交颈,柔软的皓腕随着肢体的动作将孔雀演绎的活灵活现。 众人渐渐都被她形象优美的舞姿而吸引。 随着她舞动的速度,芦笙的节奏也渐渐加快。颜小茴忽然伸手将裙摆一提,裙下脚步飞快移动着,一下一下转起圈儿来。下身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仿佛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 偏巧她今儿穿了翠色的裙子,这样一转,倒真想是孔雀仙子一般,无论是柔媚的舞姿,还是清丽的长相,亦或是脸上无懈可击的笑容,都让人移不开眼。 而且,随着她一圈儿一圈儿的转动,旁边的乐师忽然拿起了鼓槌儿,应和着她的动作一下下敲击起了鼓点儿,使她的舞动变得更加有节奏! 大殿上的人本来对一个小姑娘的歌舞不怎么感兴趣,可是,此刻见小姑娘一圈儿一圈儿下来,不禁不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甚至开始在一旁随着鼓点儿一下一下拍起手掌! 颜小茴一边转着,一边在心中默默数圈儿,已经快二十圈儿了,这两位乐师不会是傻了吧?再不停下来她就要晕菜了! 好在,上天像是听到了她的想法,转动的间隙,她眼光对上乐师的眼睛,她的手微微一抬,执鼓槌儿的乐师最后在鼓上重重一敲,登时,颜小茴一甩裙摆一下停了下来,芦笙也刚好停止。 颜小茴眼前群星乱转,她勉强用手在头上维持着孔雀脑袋的形状,稳住脚步对百里瑛和两位娘娘一礼。 百里瑛大掌一拍,连声叫好:“好!好一个孔雀舞!众爱卿爱妃都看见了吧,出身乡野又怎么样,颜姑娘身上的才情,跟地地道道长在京城的千金小姐相比,有什么差别?朕今日就为颜姑娘正名,日后谁在用乡野出身鄙夷她,就是跟我百里瑛过不去!” 他对颜小茴笑道:“这一曲没有事先演练,但是跳得好!今儿双喜临门,朕十分开心,特赐白银五十两,聊以嘉奖!” 颜小茴对百里瑛福了福身:“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里瑛对她摆摆手:“免礼!” 颜小茴接了赏银,在众人或是歆羡或是赞许的目光中退回到原来的座位。 有她作为开端,其他府上的千金小姐自然也不逞多让,高歌的高歌,弹琴的弹琴,兴致至极还有作诗一曲的。男子那边,更有比武弄剑的,一时间宴席上气氛陡然热烈起来。 颜小茴坐在座位上,微微缓了缓刚刚卖力旋转而引起的头晕目眩。想起刚刚跳完舞从上面走下来,梅妃脸上的不甘心,和其他女眷暗中嫉妒的表情,颜小茴就觉得浑身发冷,只想快点儿结束这明里暗里的你争我夺。 终于,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百里瑛、吕皇后和宓妃脸上渐渐露出疲惫的神色,宫中的宴会这才算告一段落,众人开始从坤宁宫鱼贯而出。 颜父被太子中途叫走,颜小茴就自己出了宫,找到了颜府的马车。 等到马车渐渐驶离了皇宫,颜小茴才觉得一直憋着的一口气才渐渐缓了过来。 人都说皇宫里的人位高权重,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可是,颜小茴只在皇宫呆了这么一小会儿,她就感受到了之间的尔虞我诈,居心叵测。她不禁咬了咬唇,因为宓妃的关系,她好像已经暗中树了好几个敌人了。而且,她在明,敌在暗,这着实不是什么好事儿。她日后必须要倍加小心才行,可千万别被卷到宫中那些令人发指的争斗中去!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颜府。颜小茴下了马车,满身具疲的走向沐风院。 走着走着,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她。 她不禁停下脚步回了头,身后虽然没有人,可是除了她以外,雪地上还留着一排清晰的脚印儿! 但是,脚印儿在距离她两三尺的距离外忽然间消失了。 目光触到脚印儿边的与膝同齐的灌木丛,她眉头一蹙,难不成颜海月又来找麻烦了? 她脸色一沉,抿了抿唇角:“谁在后面跟着我呢?我告诉你,我今儿心情不怎么好,有事儿就大大方方出来说,没事儿就别给我装神弄鬼的,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言毕,耳边只有呼呼地风声,根本就没有人出来说话。 颜小茴盯着那处灌木看了几眼,复又回头往沐风院走。谁知刚走了两步,背后又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踩在雪地上的声音。 她倏地一回头,身后的人忽然纵身往身旁的灌木丛一闪。颜小茴虽然没有看清楚人,却也清清楚楚看见了一片粉红色的衣角。 身后这人几次三番装神弄鬼,颜小茴本来就不怎么好的心情愈加坏了起来,她抿了抿唇角:“喂,藏在树丛里的人,出来吧!我已经看见你了,穿着粉红色的裙子!赶紧给我出来,不然我叫人了!” 话音过了很久,那人还是没有出现。然而,颜小茴的耐心已经用尽,她双手在空中拍了拍,沉声说道:“龙骨,把人给我抓出来!” 话音刚落,灌木丛里传来女子咒骂挣扎的声音:“放开我,放开我!你这臭男人,不想要命了吗?” 龙骨抓着那女子的胳膊,扭着她的身子从灌木丛里走了出来。 那女子还在不住的挣扎:“你们太过分了,居然敢对我动手,也不看看我到底是谁!我要去告诉父皇,你们居然对我动粗!” 颜小茴目光落在那女子脸上,怔了一怔,惊诧的开口:“瑞香……公主?” 瑞香公主白她一眼,拧着眉头说道:“既然认出我来了,还不把快我放开!你们这一个个胆子太肥了,居然对我动武,看我不告诉父皇!” 颜小茴对龙骨摆了摆手,龙骨看了手中的女子一眼,松了手。 瑞香公主拧着眉揉了揉自己的手,一脸不满的斥责龙骨:“你这个莽夫,看把我的手弄的,上面好几个红手印儿,疼死个人了!” ------------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偷溜出宫 她怒瞪袖手呆在一旁的颜小茴:“喂,你傻站着干嘛呢,还不替本殿下好好教训教训这人!” 自从被倭人劫持之后,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刚刚在宫里时,宴会上人员众多,颜小茴只远远见她被众人簇拥着,因着不熟,就没有上前说话。此时这人本应该呆在皇宫里的人忽然间出现在眼前,这一惊可是不小。 颜小茴默默看了龙骨一眼,将视线移到瑞香公主身上,眉头一蹙:“公主殿下,您怎么会在我们颜府?” 瑞香公主神色一窘,明显慌乱了一下,但是她很快镇定了下来,高高的昂起头:“怎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整个天下都是我们百里家的,本殿来你们家怎么了?” 颜小茴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不讲理,一时语塞,抿了抿唇角在她周围看了两眼:“就公主你自己吗?身边可带了人来?” 瑞香公主眉头一紧,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明显不安的动了动,梗着脖子说道:“带人了又怎么样,没带人又怎么样?你还要把本公主撵出去不成?” 看到她惊慌样子,颜小茴心中一沉。堂堂百里朝的公主出门,身边怎么着也得跟几个太监宫女儿,可是这会儿只有她自己一个,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颜府,怎么看都觉得蹊跷,她慌乱的动作神色更是显现出了这件事的不同寻常。 颜小茴抿了抿唇角:“我很高兴公主殿下能够来我们颜府做客,但是,不知会主人一声就擅自闯进府中,恐怕不怎么礼貌吧!而且,公主您屈尊降贵来到我们府中,身边怎么也没个人伺候,实在是叫臣女惶恐!” 她眸色一动,对着瑞香公主一字一句的问道:“您不是偷偷从皇宫里溜出来的吧?” 瑞香公主连忙摆手:“才没有,有人送我过来,只不过我嫌他们碍事儿,让他们在颜府外面等着呢!” 颜小茴见她神色闪烁,越发觉得这话不可信,脸色不变的继续追问:“哦?既然是这样,那公主您刚刚一直鬼鬼祟祟跟在臣女后面做什么?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出现呢?” 瑞香公主被她追问的噎了一小下,眼珠一转索性发了脾气:“你怎么说话这么难听,什么叫鬼鬼祟祟啊!本公主金枝玉叶出身,难道还能到你府上做坏事偷东西不成?” 颜小茴摇摇头:“臣女可没有这么想,臣女只是担心,现在天色已晚,又下着雪,万一您身体受了风寒或者来回的路上出什么问题,臣女没法担待。”说着,她对始终站在一旁的龙骨挥了挥手:“龙骨大哥,麻烦你差人跟宫里禀告一声,就说雪大路滑,让他们一会儿多派几个人接公主回去!” 龙骨答应了一声,转身刚要走,一旁的瑞香公主连忙小跑了两步窜到龙骨面前,伸出两只手挡在他身前:“不许去,谁也不许去宫里!” 颜小茴眨了下眼:“公主您不要固执了,皇宫离颜府来回少说也得半个时辰,而且路上还有不少斜坡,下了雪就更危险了,臣女这也是为了您的安全担心,您就不要阻拦了!” 说着,对龙骨挥了下手。龙骨脚步一动,瑞香公主一下子慌了神,连忙一把拽住他的衣袖,焦急的说道:“千万别派人去宫里,我父皇和母妃并不知道我来这里!你们要是去送信儿,我就完了!” 猜想被证实,颜小茴不仅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加担心,她不禁蹙眉向前一步,拉住瑞香公主的手:“什么?你真的是从皇宫里偷偷溜出来的?”她将瑞香公主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不禁问道:“皇宫到颜府这么远,你一个人是怎么找过来的?” 瑞香公主被她不自觉抬高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警戒的朝四周看了看:“你小声点儿,仔细府里别的人听见了!” 见颜小茴挣扎,她才将手放了下来,在衣襟上搓了搓,用极小的声音不自在的说道:“宫里宴席差不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就跟母妃告了假,说累了想回凌云阁休息。母妃同意了以后,我将宫女儿甩掉了,在一个偏殿里换了衣服,乔装出了宫。恰巧你们府上的马车在宫门口停着,我暗中听了你家车夫跟梅翰林家的车夫聊天,趁他不注意的时候马上了马车,藏在了座位下面。” 颜小茴听到这里,心里禁不住一阵发毛,原来她一直躲在车里,这当时路上要是出什么事儿,颜家的人就是每个人有两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她神色严肃的问道:“那到了颜府以后你是怎么进来的?我们府上门口不是有门房么,难道他们居然没看见你这么个大活人?” 瑞香公主不禁扁了扁嘴:“你以为我傻啊,门口有人把守着我还大摇大摆的,那不是明摆着被人发现吗?我趁车夫不注意溜下马车,从你们府上西南角的墙上爬进来的。” 正说着,忽然北风一吹,树枝沙沙的响了起来,哪里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 瑞香公主一个激灵,暗叫一声槽糕,嘱咐了声颜小茴:“好像有人来了,我先藏起来!不管是谁,你都不要提起我!” 说着也不等颜小茴反应,抬脚就闪身藏到了一旁细密的灌木丛里。灌木上落着皑皑白雪,倒是将她的身影藏了个严严实实。 颜小茴看着雪地上明显的几排方向不同的脚印儿,连忙走过去用脚将瑞香公主留在雪上的痕迹掩映下去。 才蹭了两下,府中月亮门里就走出来个高大的身影。 颜小茴心里通通直跳,因为这来人不是别个,正是颜父颜海生! 颜父见到她也是一愣,目光在龙骨身上滑落,最终重新落在她的脸上,眉头一蹙:“这大雪天儿的,你不回沐风院儿在这儿干什么呢?” 颜小茴不着痕迹的挪了挪脚步挡在颜父面前,抬脚将瑞香公主的脚步又轻碾了几下,掩饰一笑:“在宫里吃多了,这会儿身子不舒服,就带着崖香他们在外面散散步,消消食。” 颜父淡眉一拧,脸上带着关切:“怎么,积食很严重吗?要不要让宋大夫过来看看?” 颜小茴连忙摆摆手:“不用了,没有那么严重。”她被颜父看的有些心虚,不禁抬手将腮边的发丝拂进耳后,将话题一转:“爹,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太子殿下找您有事儿吗?” 颜父点点头:“不是什么大事,只稍微聊了两句就回来了。”说到这儿,他忽然眉头一蹙,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戎修走了这么长时间,给你来书信了没有?” 颜小茴没想到话题忽然间转到了这方面,惊讶之余心思也随着他的话荡了下去。戎修走了这么久,还真的一封信都没给自己来过,甚至连个口信儿也没有!颜小茴心里不禁有些委屈,这人之前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结果一出门就将自己忘在了脑后,真是又气又恼!可是,心思一转,想到戎修平时的心性,也可能是太忙了,才没有联络,不禁又为他担心起来。 心思百转千回之后,这才对颜父摇了摇头,勉强扯了扯嘴角:“没联络,可能是忙吧!爹你怎么忽然间问起他来了,难不成有什么事儿不成?” 颜父摇摇头,将手一摆:“倒是没有事儿,就是好奇你们两个相处的怎么样了。你们年轻人,心性不定,我担心你们长时间不见面,会衍生出什么矛盾出来。” 颜小茴听了他的话,心里忽然七上八下起来。戎修刚走的时候,她确实没觉得怎么想念。可是,时间一长,就总觉得身边空唠唠的,即使身边有崖香他们,还是觉得像是少了些什么。直到有天晚上,她做梦梦到了戎修,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被笼罩在黑夜里,这才发现,那填之不尽的空虚原来是戎修带给她的! 这些日子,颜小茴也曾明示暗示的问过龙骨跟戎修或者戎家有没有联系,龙骨每每都说他如今隶属了她,已经不再算是戎家的人了,因此也不怎么清楚。 颜小茴心下怅惘,很想给戎修写封信,可是真的提起笔来,又觉得真的把自己的心中所想写在纸上时,实在是显得过于矫情了。想到自己现在所写的书信,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传到戎修的手上,她顿时又有些泄气。如此,几次三番,写信的事儿也搁置了下来。 如今听到颜父的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颜父见她脸色不好,深深叹了口气:“哎,这女孩子嘛,虽然要矜持些,可是却也不能像根木头桩子似的被人推着走。你如今已经跟戎修订了亲,虽需避嫌,但是平时书信往来还是可以的。可别只顾别扭着性子,让别人钻了空子。戎修那孩子身家好,自身条件也是咱们百里朝数一数二的人物。你可得看好了,别还没成亲,先抬进将军府一个小姨奶奶进去!” 颜小茴一颗心本来就因为戎修几个月不联系七上八下,此时听见颜父的话,更像是平地投掷了一颗惊雷,整个心湖都要被炸出个大窟窿来了!虽然她知道戎修未必是那样的人,可是,男人毕竟是男人,这里又是古代,要三妻四妾都可以。如果真的有女子百般献媚,戎修的定力即使再好,恐怕也很危险! 因为,毕竟不可能每个男人都是柳下惠! 颜小茴咬了咬唇,对颜父说道:“爹,您放心吧,我一会儿回沐风院就写信差人给他送过去!” 颜父见她将话听了进去,也不多说,伸手在她头上拍了拍:“你是我的女儿,长到这么大,我亏欠你的,能一一还上的机会已经不多,因而极其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有未来郎君替我将过去你未能感受到的爱护之情弥补上,爹就是死了,也能闭上眼睛了!” 颜小茴知他自从刘氏一事以后,对什么事情的想法都格外消极,不禁眼睛一热,张口辨驳:“爹,您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小茴已经没了娘,只有您一个亲人了,您可得好好活着才行!” 颜父眼睛一热,连忙将头一偏,抬眼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轻轻一叹:“行了,爹都知道了。时间不早了,你散完步赶紧回院儿里吧,府里风大,别受了风寒。” 说着,负手沿着林中小路走了下去。 颜小茴目送颜父的背影,心中感慨良多。忽觉背后被人轻拍了一掌,回头看时,却是瑞香公主又闪身走了出来。 她见颜小茴眼圈儿红红的,不禁探头紧紧盯着她的眸子,轻声问道:“喂,你哭了?” 颜小茴摇摇头,快速的眨了几下眼,蹙眉说道:“公主殿下到我们颜府来到底所谓何事?” 见瑞香公主眼珠一转,像是在打什么鬼主意,不疾不徐的又加了一句:“公主殿下您务必实话实说,不然我立刻就差人到皇宫告诉皇上,说公主殿下从宫里私自跑了出来,现在就在我们家!” 瑞香公主连忙走上来用手捂住她的嘴:“不行,你千万不能说!不然父皇和母妃知道了,一定会把我关起来的!” 颜小茴挣扎着将她的手拿下来,敛眉正色的看着她:“您到底说不说?” 瑞香公主见她面色严肃,真的生气了,不禁开口拉了拉她的手:“好了,颜小茴,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可是”,她警戒的瞅了瞅周围,咬唇说道:“这里人来人往的,实在不是说话的地儿,你能不能带我回你的屋子里说?” 见颜小茴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她不禁抬手装模作样的在自己身上摸了摸,还抬起手在嘴边呵了口气,嘴里似怨非怨:“你们颜府是不是墙矮啊,这院儿里四处都是风,冻死本公主了!本公主若是受了风寒……” 她还没说完,颜小茴重重一叹,深深看了她一眼,无奈的转过身对她招手:“走吧,跟我回屋里说!” 瑞香公主心中一松,连忙抬起脚跟着她的脚步。 因为怕碰见府中的丫鬟婆子,颜小茴带着她一路躲躲闪闪,终于到了沐风院。 瑞香公主一进沐风院,就像主人一般自顾自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颜小茴坐在椅子上,抬眼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嘴角:“这下四周没人你可以说了吧,为什么来颜府?” 瑞香公主忽然伸手摸了摸喉咙,对守在一旁的崖香问道:“有没有茶呀?这么长时间,我都渴死了!” 崖香看了颜小茴一眼,连忙对瑞香公主恭恭敬敬的说道:“有,您等我下,马上就给您沏茶!” 说着,她提起桌上的茶壶走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壶嘴冒出袅袅的热气,散发着淡淡的茶香。 瑞香公主伸手将桌上的茶盏举起来,任崖香为她斟茶。可是,刚刚还连声称口渴的人,却只是浅啜了一口就拧起了眉,语气里带着自小被娇惯的优越感:“你爹作为颜太傅每年俸禄不是挺多的嘛,怎么还这么抠门儿啊!你看看这是什么茶啊,难喝死了,跟地上随便捡的破树叶泡的似的!” 颜小茴脸色一沉,伸手将她手里的茶盏夺了下来,语气淡淡:“颜府可不比皇宫,茶叶都是铺子里买的,比不上宫里直供的上好的茶叶,您若是不爱喝,大可现在就回皇宫!我马上就差人送您回去!” 瑞香公主连忙起身将她的手一把抓在手里:“好啦,好啦,你别生气嘛!我就是这么一说!” 她抬眼看了看颜小茴,咬了咬唇:“实话跟你说吧,我这次偷偷溜出皇宫是专门找你商量事情的!你也知道,我喜欢青白,可是,他随着你家戎修去风笛渊了,这一走好几个月都没有消息。” 说着,她眼睛一眨,不知什么时候眼圈儿就红了,眼睛里包了一包泪,仿佛稍微眨下眼睛泪水就会掉下来。说话也带着浓浓的鼻音:“虽然青白在京城的时候,我也不是每天都能看见他。可是,他偶尔随戎小将军进宫的时候,我还是能偷偷等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悄悄见一面。可是,这次可好,去了这么久,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人家是真的想他了嘛!” 她眼睛一眨,强自忍着泪水还是掉了下来:“本来我想过来问问你,戎修有没有跟你联系,都说了什么,有没有提到青白。可是,刚刚听见你和颜太傅说话,原来你也没有他们的消息!这两个人怎么能这样,一走就把咱们两个忘得光光的了,一点儿也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颜小茴伸手将帕子递给她擦泪,眉头却是一蹙:“就因为这个,你就从宫里偷偷跑了出来,你知不知道,公主忽然间不见了可是大事儿!万一皇上和皇后娘娘知道了,你怎么善后?不光是我,恐怕你身边的小宫女儿都会被连累!” ------------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去还是不去 瑞香公主抽了两下鼻子,将手里的帕子往地上一甩,瞪着红通通的眼睛大声哭闹:“本公主才管不着别人!我只知道,好久都没有青白的消息了,再在皇宫里等下去,我会崩溃的!” 她前倾了身子不由分说的抓住了颜小茴的手:“我打算南下去风笛渊找他们,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颜小茴惊了一跳:“什么?你要去风笛渊?那儿离京城就是马不停蹄也得走个七八天,你跟皇上商量好了吗?皇上和皇后娘娘同意了吗?” 瑞香公主咬了咬唇:“那么远,他们当然不会同意,自从在凤凰岛出事以后,他们就完全限制了我的自由,别说出远门儿了,就是京郊都不让我去,所以我才偷偷从皇宫里溜出来找你商量嘛!” 她紧紧抓住颜小茴的手:“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难道你就不想戎小将军吗?你也好久都没跟他联系了,连太傅大人都害怕你们之间出问题,难道你就对他那么放心吗?” 见颜小茴紧绷着脸,她咬了咬唇又下了剂猛药:“你光听说过风笛渊是咱们百里朝的一个沿海州郡,却不知道他们那里其实还美女众多吧?海边的女孩子个个长得都水灵灵的,难道你就真的这么放心?” 颜小茴将手从她手心里抽回来,不着痕迹的攥了攥拳但是面色不动:“不管你说什么,反正不行!我是不会跟你一起去的,尤其是在皇上和皇后娘娘不知情的情况下!我跟你走了,且不说路途遥远中途会不会出什么差错,但是京城这边就不能让人放心!咱俩拍拍屁股走了,可是万一皇上和皇后娘娘找不到你追究下来怎么办?你这不是害我们颜家呢嘛!” 见瑞香公主脸色倏地一暗,颜小茴轻轻叹了口气:“你若是真想去风笛渊,不如先跟皇上和皇后娘娘求情,得到他们的允许,给你派了人马保护以后,我再跟你结伴一起,怎么样?” 瑞香公主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两道眉毛中间挤成了一道深深的印纹。 她气呼呼的烦躁的看着颜小茴:“我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呢?父皇和母妃若是同意我离京,我还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的嘛!事到如今,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去还是不去?” 颜小茴也拧眉扬头看她:“公主,你这不是故意为难我吗?私助公主暗渡陈仓,你有没有想过这是多大的罪名?我虽然也想见戎修他们,可是,却不能拿颜家一家老小的性命开玩笑!何况,宫中发现你不见了,跟着你的宫女和太监,还指不定怎么受罚呢!这些,难道你都没有想过吗?” 瑞香公主抿了抿唇,红着眼角深深吸了口气:“好,既然你顾虑这么多,那我也不勉强你!但是,我既然出宫了,风笛渊是去定了!” 说着,她将身后的椅子往旁边一挪,三步两步走到门口。 颜小茴见她手放在门闩上,连忙拉住她的手:“公主,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瑞香公主停下来,回头看着她,斩钉截铁的说道:“你不跟我去,那我就自己想办法去风笛渊好了。只是,我要拜托你一件事。我不见了以后,宫里肯定会派人出来找我!为了避免他们担心,就麻烦你帮我去皇宫送趟消息好了,让他们不要担心!” 忽然,她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又加了一句:“不过,要等到我出发两天以后再去宫里送信儿,不然,父皇他们肯定会派人抓我回来的。两天的话,我差不多也能走到百谷,他们即使快马加鞭也不一定能赶上了。” 颜小茴万万没有想到,即使自己不跟她一起,她也坚持要去风笛渊。距风笛渊这么远,一个女孩子自己走该有多危险啊,万一遇上知道她身份的人,那就更糟糕了! 颜小茴可不能允许这件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因而将她的手攥的愈发紧了一些:“不行,你不能走。” 瑞香公主没料到她会抓住自己不放,恼怒的将她的手一甩:“喂,你有完没完啊,我都说了,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去,我不强求你!现在我自己想走,你居然胆敢管起本公主的事儿了,你活的不耐烦了?快松开!” 颜小茴不预备跟她动粗,一来怕她兔子急了咬人伤到自己,二来也怕她自己被误伤,眼珠一转,连忙说道:“我不是说你不能走,我是说你现在不能走。” 瑞香公主一愣,拧眉问道:“现在不能走,为什么?” 颜小茴再次伸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袖:“出了京城以后,到风笛渊怎么走你知道吗?” 瑞香公主抿了抿唇:“雇辆马车不就得了!” 颜小茴摇摇头:“哪有这么简单,马车都是走官道的。你从宫里逃出来的消息传进宫里以后,皇上和皇后娘娘只要派人把官道的各处关卡卡好,别说你先离京两天,就是先离京半个月,找到你也只是迟早的事儿。” 瑞香公主一脸迟疑:“这么说,那不能走官道?” 演笑会一副“我就知道你没想过”的表情,将她整个人往桌边一拖:“对啊,官道当然不能走啦!走小路才行!你得现在地图上研究研究,走小路哪里比较近,还不容易遇到坏人,就这么冒冒然什么都不知道抬腿就走哪行啊!” 瑞香公主随着她的搀扶顺势往椅子上重新一座,对她拧眉说道:“那你还等什么,赶紧把地图拿来让我看看呀!” 颜小茴安抚的对她一笑:“你先别急啊,地图肯定会给你,但是你吃饭了吗?没吃饭空着肚子怎么走啊,难道公主你想饿着肚子一直到风笛渊不成?” 瑞香公主不屑的撇撇嘴:“吃的算什么要紧事啊,我身上带着两千两银票呢,到时候饿了随便在哪儿买一点儿吃不就行了,这么麻烦干什么?” 颜小茴轻轻无奈一笑:“两千两银票?公主殿下,你以为哪儿都是京城呢!出了城门,一路都是荒郊野岭或者是小城镇,有没有邸店还两说呢!即使有,两千两也是个天文数字,他们一时间拿不拿得出那么多银子还不一定。没有银子,您那什么买吃的?” 她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瑞香公主:“何况,走小路,几天遇不到一个小城镇,即使你有银子,也没有地方买,难道您想饿肚子吗?” 瑞香公主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层,支吾了半晌,终于开口:“那我就将银票在京城都兑换了,然后买点儿点心带着好了!” 颜小茴瞪大了眼睛:“都兑换了?拿着那么多银子走路沉不说,万一遇到劫匪怎么办?再说,现在虽然天冷,但是点心放久了还是容易坏掉,到时候你怎么吃啊!” 瑞香公主垂丧着脑袋,索性发了脾气,瞪着眼睛看着颜小茴:“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故意跟我作对是不是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是不是故意不想让我走!” 颜小茴挑了下眉,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我是见公主您没一个人出过门,想先把路上可能遇到的问题说给你听听,可没有故意跟你作对的意思啊,你这么说就冤枉我了!” 她将手一摊,故意说道:“既然你不愿意听我的忠告和建议,那路上出什么事儿我可不管了,随你去吧!” 瑞香公主虽然跟她不怎么熟悉,可是上一次在凤凰岛也算是见识了不少她的行事为人,确实比自己说话办事要仔细周全一些,因而抿了抿唇角,慢悠悠的说道:“好啦,我也没说什么啊,你继续说,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颜小茴舔了舔干涩的唇角:“现在天色晚了,邸店已经不开了,你身上的银票就不要兑换了,一会儿我从平日攒下来的银子里面给你拿出三十两带着,你先拿着,日后有机会再还我。” 瑞香公主一听,顿时小兔子般的眼睛瞪得溜圆,仿佛不可置信的问道:“你真的要先借我银子?” 见颜小茴点头,她凑过来一下子抓住她的手,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小茴,你人真好!” 颜小茴见她对自己的敌意稍减,心里暗自庆幸,连忙又说道:“此刻傍晚了,城门估计早就关了,你出也出不去。反正皇上他们也不知道你会在我们府上,不如这样,你先在我们府上用晚饭,再睡一觉,等明天早上乔装打扮一番,由我亲自送出城去。” “怎么样?”她小心翼翼的看着瑞香公主试探性的说道:“晚上你不仅可以在我们颜府最后好好休息一下,我还可以命崖香她们帮你烙几张路上能带时间长也不会坏的糖饼。” 瑞香公主虽然犹豫,但还是被她说动心了。 颜小茴背对着瑞香公主,对崖香眨眨眼:“你和菱香一起去旁边小厨房做些可口的饭菜来,再帮公主烙几张路上能带着的糖饼。”一边说,她一边对崖香使眼色,用手在空中虚写了一个阿拉伯数字“9”。这个符号是颜小茴在医馆记账的时候,特意交给崖香她们的。 崖香一见就知道她这是在暗指“九皇子”,连忙点了点头,表示看懂了。 颜小茴食指在桌上敲了敲:“嗯,快去吧,记得动作小一点儿,别大吼大叫的惊动了别人。公主在咱们家的事儿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了,可就麻烦了!” 不能惊动别人,那就是只能让九皇子知道了?崖香连忙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趁瑞香公主不注意,两忙眨了下眼,接着跟菱香两个人一起退了出去。 见崖香看懂听懂了自己的暗示,颜小茴心下放松了不少。为了将瑞香公主稳下来,她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本来,她也想像君子一样,遵守对瑞香公主的承诺。可是,凡事都有例外。瑞香公主是一个常年生活在皇宫里,被娇生惯养的人,哪里懂得人心的险恶?让这样一个人独自出门,还是去那么远的地方,颜小茴怎么可能放的下心呢? 可是,让她瞒着百里瑛和吕皇后带着瑞香公主出城更是不可能!宫里禁卫军和眼线那么多,早晚都会查到颜府,到时候不管瑞香公主走没走成,有没有平安到达风笛渊,她都不会落下什么好下场! 助纣为虐不说,说不定还会被当成心怀阴谋的“有心人”,这样,自己冤枉不说,百分之百还会连累颜父和颜家上上下下一家老小! 但是,同样,站在瑞香公主的角度来讲,她若是将瑞香公主偷跑的事儿事无巨细的都跟百里瑛和吕皇后交代了,又有那么些不近人情。毕竟,她在凤凰岛上已经见识过瑞香公主对青白非同寻常的感情,思及自己与戎修,多少也能理解一些她心心念念心上人,为青白奋不顾身的感情。 因此,思来想去,能求助的人就只有百里叶肃了。 不多时,菱香做了四菜一汤端进屋子里。颜小茴见她身边身边没有崖香,料想崖香已经去百里叶肃那里了,心中松了口气。 可是,瑞香公主向来心直口快,做事也是稍微有些娇蛮任性,颜小茴怕她一会儿突然又变卦,因而心上还是有些焦急。 一边心不在焉的看着她吃饭,一边拿着狼毫在地图上装模作样的圈圈画画,假装给她找出一条能够逃脱百里瑛和吕皇后“监视”的小路来,一边又竖着耳朵听外面的风吹草动。一来怕颜府的人发现沐风院的异常,二来又盼望着百里叶肃能快点儿来颜府,可谓是一心三用,啊不,应该是一心四用才对。 大约半个时辰时间过去了,瑞香公主将面前的饭碗往旁边一推,拿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嘴,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儿突然说道:“咦,你们屋子里那个丫头怎么不见了?自从吃饭前就没看见人影!” 颜小茴心一提,不禁有些心虚,她不会看出什么来了吧? 连忙装作不在意,连头都未抬的说道:“哦,应该出去了吧!我们沐风院只有小厨房,里面只有些够吃一两天的东西。你路上要带的糖饼要好些面粉,我的小厨房不够,她去前面大厨房取了。” 眼见瑞香公主还要说话,颜小茴连忙将手上被圈圈点点的地图递了过去:“你看看,这么个路线怎么样?” 瑞香公主果然成功的被转移了注意力,拿过地图仔细研究去了。 时间每过一秒,颜小茴就如坐针毡,生怕瑞香公主反悔,到时候,她可真的再没有能说的借口可以留住她了! 正当她像热锅上的蚂蚁坐在椅子上焦急万分的时候,忽然门被人从外面轻叩了两下。 颜小茴一个激灵连忙站起来,走到门口将手放在门闩上。虽然没有回头,但是她却也能感觉到瑞香公主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的后脑勺。 颜小茴轻轻吸了口气,低声问道:“谁?” 外面响起崖香的声音:“姑娘,是我,我回来了。” 颜小茴连忙伸手将门从里面打开,门口果然站着崖香,而崖香的身后,就是颜小茴终于等来的“救世主”。 夜风吹着他如墨的发丝,深邃的眼睛更加深沉。 九皇子百里叶肃对她点点头,将步子一迈走进屋子。 瑞香公主刚刚听见敲门声的时候,还以为是颜府的谁过来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偷偷躲起来,后来听见崖香的声音,一颗心就放了下来。可是,当她看清门口站着的高大身影时,一时间怔住了。 眼睛眨了两下,看见对面的男子眉头紧拧,深邃的眼睛里带着淡淡的不满,只见他开口沉沉说道:“瑞香,你怎么在这儿,父皇和母妃找你都快找疯了,快随我回去!” 瑞香公主默默看了这个从天而降的皇兄,忽然间反应过来,登时勃然大怒! 她气急败坏伸手将桌上的茶盏茶壶往桌上胡乱一拂,伴随着“稀里哗啦”的声音,地上满是碎片,还夹杂着深褐色的茶水茶叶。 她哆嗦着嘴唇,伸出食指指着颜小茴的鼻子,赤红了眼睛一眨不眨,嘴角扬起讽刺的笑意:“好你个颜小茴,枉本公主还拿你当朋友,听你在这儿帮我安排逃跑的路线,原来你背地里居然早就出卖了我!本公主真是个傻子,居然相信你的话!” 说着,她像是泄愤一般,抓起手里的羊皮地图就要撕,可是羊皮虽然柔软,但是质地结实的很,哪里是她随便就能撕开的。 她用力扯了两下,见撕不破,一时间愈加生气,索性将地图往地上一扔,泄愤似的用双脚狠狠踩了上去:“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这个伪君子,真小人!居然骗我!” 百里叶肃见她这般胡闹,歉意的看了眼颜小茴,连忙抬腿走过去,将乱踢乱挠的人制止住:“瑞香,别闹了,听话,跟皇兄回去!你知不知道,父皇和母后知道你不见了,都快急死了。现在你平时身边伺候的宫女和小太监都在坤宁宫跪着呢!母后说,如果明天午时再找不到你,就要把他们处死!你难道真的忍心看着因为你的原因,别人白白送死吗?” ------------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收拾包袱细软 瑞香公主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对着颜小茴张牙舞爪:“都怪你,都怪你派人偷偷通风报信儿!你这个坏蹄子!” 百里叶肃脸色一沉:“瑞香,你怎么说话呢!父皇和母后为你请先生,就把你教成这么个是非不分、狂妄无礼的人?”他一把抓住瑞香公主胡乱挣扎的双手:“你别傻了,难道真的以为小茴不说,别人就真的找不到你吗?趁现在父皇和母后还不知道你在这里,先乖乖跟我回去,你想去风笛渊的事儿,皇兄去跟父皇和母后求情再做打算!” 瑞香公主见蛮横不成,一时间也慌了,整个人仿佛被突然间抽光了力气一般,软软的依靠着百里叶肃,带着哭腔苦苦哀求:“皇兄,父皇和母后肯定不会让我去找青白的,他们一心想让我跟周边国家的世子成亲。你若是跟他们说我要去找青白,说不定他们不光不会让我去,还会大发雷霆!到时候我和青白就真的一点儿可能都没有了!” 她伸手紧紧攥住百里叶肃的衣袖,手指用力到指尖都微微泛白:“皇兄,你就我这么一个皇妹,你平时那么疼我,一定希望我能嫁个良人。我从小就喜欢青白,你也不是不知道,可是青白碍着身份地位的原因一直都躲着我,我如果再不争取,恐怕过两年就真的会稀里糊涂的被父皇和母后许配给别人了!上回父皇生辰,周边各国前来朝贺,向父皇提亲的就有不少。” 说着,她大眼睛一眨,忽然间泪水像断了线的柱子,劈哩叭啦的砸下来:“皇兄你不会真的舍得让我嫁到那些苦寒之地吧?我百里瑞香这一生不图别的,只图能找个人平平安安、清清静静的过完这一生,什么权利银子都跟我没有关系。日子穷一点儿也好,可是,在我身边的得是我喜欢的人才行!” 说到这儿,她已经哽咽的上气不接下气:“皇兄,瑞香求求你了!这一辈子我就求皇兄你这一次,别抓我回去,就让我去风笛渊吧!” 百里叶肃被她闹的头疼,看见她哭的不行苦苦哀求的模样,觉得自己倒真的像是棒打鸳鸯的铁锤了,不禁深深叹了口气:“我不跟父皇说,他们早晚也会知道的,这百里朝上上下下都是父皇的人,眼线遍布,你真的以为皇兄将你偷偷放了,你就真的能瞒天过海?再说,你这一个女孩子,怎么去风笛渊?你没听说戎修和青白他们为什么南下的吗?正是因为那边的女子接二连三的失踪!你若是单独前去,有多危险你想过没有?” 瑞香公主听了,顿时“哇”地一声大哭出来,不住的用拳头捶百里叶肃的肩膀:“说白了,你还是不想放我去找青白!皇兄,你怎么这么坏,难道你真的想眼睁睁的看我嫁给别的国家的世子,你才开心吗!瑞香恨你!恨你!” 他抓着瑞香公主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按在椅子上,眉头紧蹙:“你先不要吵,一会儿仔细把颜府的人都招惹到这里来!” 瑞香公主音调不降反升:“把他们招来又怎么样,反正如今我走不成,我也不在乎别人知不知道了!” 百里叶肃被她的话噎的一噤,须臾忽然轻轻笑了,他抬起大掌在瑞香公主的头上狠狠摸了一把:“你这丫头,怎么这般胡搅蛮缠,我真是被你弄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瑞香公主气的呼哧带喘,用拳头在百里叶肃身上狠狠一推:“皇兄,你居然还有心情笑?瑞香真是看错你了!” 百里叶肃眉头一挑:“是吗?我还真不知道,原来皇兄我这么不招人待见!”见瑞香气呼呼的将头别到一边,怎么都不肯抬眼看他,百里叶肃嘴角的笑纹加深:“真是可惜啊,本来我还想跟父皇说这两日想南下散散心的。现在冬天了,我原来在轻云山监牢里做下了风湿病,现在被风一吹身上的关节都疼的发紧,想跟父皇商量商量让我南下过冬呢!” 他用眼风扫了扫瑞香公主,故意一叹:“哎,本来还想问问父皇能不能带上你的。不过现在看来,你这么不待见本我,那皇兄也没有必要自讨没趣,还是我一个人去好了!” “真的?”瑞香公主一听,忽然间从椅子上跳起来,伸手将百里叶肃的手臂抱在怀里,脸上的兴奋之情尽显:“皇兄你说的是真的吗?带我去,带我去,带我去!” 百里叶肃淡淡的瞟了她一眼,故意撇了撇嘴:“刚刚谁说我是坏人的?还说她看错了我,恨我什么的?” 瑞香公主面色一赧,连忙两手晃了晃他的胳膊:“瑞香那不是太着急了一时间冲动了嘛,皇兄你别抓着人家的把柄不放嘛!一定要带人家去,不然瑞香还会偷跑的!” 百里叶肃伸出手,用食指在她额头上轻戳了下:“就你这点儿小能耐,还学会威胁人了?” 见瑞香吐吐舌,他脸色忽然一边,对她正色的说道:“现在只是打算以南下越冬为借口说服父皇和母后,他们同意以后,到时候咱们再在途中变换方向去风笛渊。只是,现在只是初步的想法而已,皇兄还不能确定父皇和母后就一定会同意。” 见瑞香的眼神迅速黯淡下来,百里叶肃抿了抿唇角:“不过,皇兄一定会竭尽全力去说服的!” 瑞香虽然心里忐忑,但只一瞬间就重拾了信心,她抬起胳膊挥了挥拳头,作势为自己股劲儿:“放心吧,我相信如果是皇兄出面的话,父皇和母后一定会同意的!” 百里叶肃见她已经平静乖顺下来,不禁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这回,你可以乖乖跟皇兄回宫了吧?” 瑞香欣喜的点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谁知刚要走,忽然眉头一蹙,紧张的看着百里叶肃:“可是皇兄,还有件事,你说我偷偷出来这么久,父皇和母后肯定着急死了。”她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才慢悠悠的张口:“回宫以后怎么跟他们解释呀?” 百里叶肃面无表情的瞥了她一眼:“呵,这时候想起回宫没法交代了,刚刚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一点儿都不考虑后果吗?” 见瑞香公主委屈的嘟了嘟嘴,百里叶肃大掌在她肩上一拍:“放心吧,有我呢!我就说跟你一起到江边的酒家吃饭赏雪景去了,没想到一时忘了时辰!” 瑞香公主听了兴奋的一跳,整个人扑到他的怀里,两只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儿:“太好了,我就知道皇兄你最好了!” 百里叶肃无奈的抬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下,像是发牢骚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哎,你这个性格,都是我们把你惯坏了,将来谁娶了你估计有的受的了!哎,真是可怜啊!” 瑞香公主像是忽然间想到什么一般,脸颊一红,眸光闪烁翻了他一眼,音调带着明显的娇嗔:“皇兄,你瞎说什么呢啊!我不理你了!”说着甩手作势要走。 百里叶肃淡淡一笑,将她的手一拉,对着一直站在墙角为兄妹两人制造空间的颜小茴致谢:“小茴,这次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派人通知我,我这妹妹恐怕早就闯祸了!” 说着,他大掌在瑞香公主脖颈上一按:“来,跟颜姑娘道个谢!” 瑞香公主虽然跟百里叶肃和解了,但是显然还没有原谅颜小茴的“告密”行为,看见她依然气呼呼的一副不愿意搭理的模样。 但是虽然心中不满,可是却也不得不承认,如果这回真的能跟百里叶肃一起出门,倒真的比自己一个人偷偷出行要好的多,更光明正大的多。而且,她现在全部希望都依靠在百里叶肃身上,这时候犯不上为了一个颜小茴惹他不开心,因而尽管心中老大不情愿,还是对颜小茴点点头:“这回的事儿,谢谢你了!” 颜小茴见兄妹俩商量好了,既然瑞香公主不会偷跑,那么她也算是对自己和周围的人有了个交代,因而此刻心情也极为轻松,对她亲切一笑:“不客气,日后瑞香公主若是有什么事儿,可以再找我,下一次,我可以答应你不偷偷告诉你皇兄!” 瑞香公主暗中撇了撇嘴,心里不住的腹诽:经过这一次,人家还相信你才怪! 颜小茴却不知道她心思里的弯弯绕,由于天色已晚,颜府已经宵禁了,她一直看着百里叶肃带着瑞香公主翻过颜府的院墙,才终于松了口气。 送走了瑞香公主这个烫手山芋,颜小茴和崖香、菱香三人才匆匆忙忙从院子里回到屋内,互相约定好今天的事儿绝不跟第四个人提起,这才沐浴安睡了过去。 第二日,颜小茴三人用过早饭,正商量着去医馆,忽然有人从外面轻叩沐风院的门。 颜小茴披上衣服,将门一开发现门外站着颜父身边的一个传唤丫头,她连忙将那丫头往屋里让。 谁知,那丫头将头摇成了个拨浪鼓一般,连忙摆手:“二姑娘,奴婢不敢打扰,奴婢只是奉老爷的命令特来传话的,说完就走!” 颜小茴眉头一挑:“我爹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那丫头摇摇头:“不是老爷,好像是宫里!老爷只是吩咐让您赶紧收拾些细软,一会儿宫里派人来接您!” 颜小茴心里一跳,语调也不自觉的升高了:“宫里?宫里接我干什么,去哪儿?” 她只不过昨天进宫赴了趟宴,怎么就招惹了宫里的人?她心中不禁有些不安,不会是梅妃和梅妃口中那个欲与自己为敌的人又起什么幺蛾子了吧? 想着想着,她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不会昨天晚上瑞香公主回去和百里瑛还有吕皇后闹翻了,然后把自己供出去了吧? 这么想着,一颗心更加焦急起来。 小丫头摇摇头,神色极其迷茫:“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只是颜府的一个粗使丫头,老爷说让奴婢来传话,奴婢就来了,别的真的一概不知!” 颜小茴抿了抿唇角,接着问道:“那咱们颜府刚才可来了什么客人?” 小丫头挠挠头:“客人?奴婢一直在后院儿里扫雪,听见老爷叫人才扔了笤帚去的。当时老爷站在门口,奴婢没有进屋,所以也没看见是不是有客人来了。” 这可真是,怎么就派来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头传话,说的稀里糊涂的,将她一颗心都搅得七上八下起来了! 崖香见她脸色不好,禁不住开口说道:“二姑娘,不如这样吧,你先去前面问问老爷到底要去哪儿,干什么去,奴婢和菱香留在沐风院帮你收拾东西!” 颜小茴点点头:“也好,那你们就先帮我收拾着,有什么事儿听我的消息!” 见崖香点头,颜小茴连忙将狐裘往自己身上一披,穿过林中小径走向前厅,还未进门就听见几个人的说话声。 颜小茴站在门口,本想听听里面的人是谁再做决定,谁是才刚一冒头就被颜父看见了地上的影子,冷声问道:“谁在外面?” 颜小茴见藏不住了,索性整个人迈步进了屋:“爹,是我!” 颜父紧拧的眉头这才舒展起来:“不是派人告诉你收拾包袱细软吗?你怎么来这边了!” 颜小茴目光在前厅一扫,见挨着颜父的位置上坐着百里叶肃,百里叶肃身边站着个提刀侍卫,不知怎么的莫名就觉得不是什么坏事,于是弯唇一笑:“刚刚您派去传话的小丫头不会说话,也没说明白怎么回事,我一时好奇就直接过来了,打算看看到底是什么事儿,包袱细软崖香她们在收拾呢!一会儿就好了!” 颜父缓缓点头,指着一旁的百里叶肃说道:“嗯,既然来了,先跟九殿下请安吧!” 颜小茴半蹲着身子对他福了福身:“臣女颜小茴见过九殿下,九殿下千岁!” 百里叶肃连忙站起来虚扶了她一下:“你我二人在轻云山也算是患难之交了,怎么还客气上了!这趟来,还是我有事儿求你帮忙呢!” 见颜小茴一脸不解,他勾唇一笑:“是这样的,我在轻云山上的时候身体落下了毛病,这京城已经算是隆冬时分了,着实分外难过,因此父皇和母后特地准许我南下越冬。但是我身上除了一些普通的病症之外,还有几乎要了人命的五毒蛊。” 说到这儿,他琥珀色的眸子沉沉看着她:“关于这个,恐怕除了我之外,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由于余毒未清,父皇和母后怕我南下时候蛊毒发作,出什么意外,因此特地让我来求颜姑娘你一起同行!” 说着,他目光有意无意的掠过一旁坐着的颜父:“当然,此行并不是我一个人,瑞香也会一起去,颜姑娘你大可放心!你们两个女孩子路上不仅是个伴儿,路上有个小病小灾,你也能帮忙处理!因此,颜姑娘你实在是此行的不二人选,还请答应叶肃这个不情之请!” 一方面,他说的是事实,他身上蛊毒还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将颜小茴带在身边,必要时可以保命。另一方面,他也是故意将这番话说给颜父听的,想要颜父同意颜小茴与他们同行。 虽然,他知道此行的最终目的地是风笛渊,而风笛渊有戎修。带着颜小茴去风笛渊,就代表着他要带着自己的心上人去找自己的情敌。一想到这个,他的心上就仿佛被谁狠狠捏了一下,又疼又紧。可是,他却也知道,从京城南下,少说也有将近十天,这十天可以天天都跟她在一起,对于他来说实在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当然,他心中所想的这一切,颜小茴都不知道。 只是听说不是梅妃她们,她心里松快了不少。想到再过几天,就能看到戎修,她觉得自己像是怀中揣了只小兔子,一颗心跳得扑通扑通的!一颗心,也霎时就飞到了远方! 颜小茴抿了抿唇角看向一旁的颜父,小心翼翼的问道:“爹,我能去吗?” 作为一个过来人,他如何看不出百里叶肃看自己女儿的目光?即使掩藏的再深,那也是一个男人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的眼神。 先不说颜小茴已经和戎家订了亲,单是九皇子皇家的身份,他就不满意。小茴虽然有些小聪明,可是整个人心地却很是善良,宫里那些错综复杂她哪里承受的住?他很想阻拦这次出行,可是九皇子已经带来了皇上的手谕,他就是反对也没有用。 只能用手指点点桌案上的手谕,一语双关的提醒两人:“既然皇上已经安排了,那为夫也不敢反对。只有有一点,你此去是作为医女的身份,因此一定要谨记自己的身份。九殿下和瑞香公主都是金枝玉叶,你切记不要做逾矩的事给咱们颜家丢人!” 见颜小茴点头,他目光不着痕迹的划过两人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再有,此番路上必定会接触到不少人,其中有男有女,你要切记你已经与戎修订亲的身份,待人接物与其他男子要有所规避。切不可再像从前未订亲时那般随意,落人话柄!” ------------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客栈异事 颜小茴知道颜父向来最在乎这些礼节,依照他的性格,如果不是皇上亲自写了手谕,恐怕他是如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自己已经订了亲的身份还与跟别的男人远行的。所以,对于颜父当下的小心翼翼的嘱托也是真心实意的接受。 颜父见颜小茴将自己的意思听了进去,斜眼瞄了瞄一旁的百里叶肃,见他面带笑意的看着自己,仿佛将心中所想都感知到了似的,愈发觉得这个看似病怏怏的九皇子深不可测。 正在这时,在沐风院收拾了包袱细软的崖香提着两大包东西站在前厅门口,刚要对几人问安,颜父眼疾手快的对她招手:“把东西放进来吧!” 崖香提着两包东西对百里叶肃福了福身,这才将光看着就沉得不行的东西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颜小茴走过去伸手拎了拎包袱,瞬间觉得的手腕都要被勒断了,不禁疑惑的问道:“都装了什么呀,怎么这么沉!” 崖香抹了抹头上的汗水:“这个包袱里有现在穿的几件冬衣,想着南方比京城气候热得多,又带了些单薄的衣服。另一个包袱里是姑娘看病常用的药箱、几瓶伤病草药、暖手用的手炉等,觉得姑娘也许会用的上的都带上了。” 颜小茴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嗯,还是你想的周到。” 要准备的东西都已经带好了,百里叶肃说要早些上路,就带着颜小茴与颜父辞行了。因着颜小茴的要求,崖香也被一并带上了。 出了颜府的大门,早有三辆马车在路边等着,旁边有两名男子骑着高头大马,腰间都挎着长剑,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这三辆马车一辆是给百里叶肃的,一辆是给颜小茴的,最后一辆是留给崖香和另一个叫红豆的宫女的。 颜小茴按着百里叶肃的指引走到第二辆马车旁边,刚掀开车帘,就看见里面端端正正坐着,一脸不耐烦的瑞香公主。 颜小茴一愣,怪不得刚刚一直没看见她,原来早就等在车上了。刚对她福了福身,谁知她眉头一蹙,连忙抬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磨磨蹭蹭站那儿干什么呀,等你半天了都。快上来,风都吹进来了,冻死了!” 颜小茴心中暗叫糟糕,瑞香公主看来还在为昨天晚上自己告密的事情生气呢! 她赶紧爬上马车,端端正正的坐好。 前面车夫吆喝了一声,马车就骨碌碌的行驶起来。 颜小茴与瑞香公主面对面坐着,都没什么话可说,一时间马车里的气氛尴尬的不得了。瑞香公主更是仿佛与她置气一般,兀自闭着眼睛。 颜小茴只能无聊的打量着这马车,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绒毯,车厢的墙壁上粘着厚厚的狐皮,毛茸茸的皮毛将寒冷的北风阻隔在了车外。身下的椅子和靠背也都是上好的皮料,里面塞了棉花一般柔软舒适,一旁的桌面上摆着宫中的各色点心茶饮,还有类似九连环一类解闷儿的小玩意儿,但是因为这都是瑞香公主亲自带来的,没有主人的同意,颜小茴没有乱动。 一路默默无语的行驶着,忽然四周光线昏暗下来,颜小茴悄悄撩起厚重的车帘一看,原来是行驶到了城门洞中。前方执事的小卒见是九皇子在车内,爽快的放了行。 出了城之后,三辆车马上了官道,马匹更是撒丫子跑了起来,耳边轰隆隆的车轮声不绝于耳。 可是,有一点颜小茴有些不理解,这堂堂百里朝的皇子和公主出行,随行人员怎么这么少?连十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颜小茴兀自嘀咕着,忽然间感觉到来自对面瑞香公主的视线,果然她丹唇轻启,挑起一边的眉毛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没想到她居然会主动跟自己答话,颜小茴很是意外的摇摇头:“没什么不对,只是有些意外,你们兄妹两个出门就带这么几个人吗?万一路上有什么危险怎么办?” 瑞香公主果然不出所料的斜了她一眼,没好气的撇撇嘴:“你真是颜太傅的亲生女儿吗?颜太傅那么好的学识,怎么会生出你这么笨的女儿!如果带着几千人马出城,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皇室的人要出行了,山贼土匪快来抢.劫吧!” “再说”,她白了颜小茴一眼:“青白他们到风笛渊是抓那些掳掠女子的坏人的,而且说不定那些坏人还是葵国派去的。咱们这时候大张旗鼓带人南下,如果真是葵国的人,一定以为咱们百里朝要有大动作了,不引起纷争才怪!” 颜小茴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禁不住点点头。瑞香公主说完话,鼻子里一哼,嘟嘟囔囔说了句:“白痴!”就又闭了眼。 颜小茴一脸黑线的看着对面的人,莫名觉得头大。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跟这个记仇的公主一起,这样的日子可怎么熬? 一路腹诽纠结着,黑色的天幕渐渐笼罩了下来,此时,他们已经出了京城直奔阳谷。眼瞅着天色已晚,人马具疲,再往前行恐怕愈加荒凉,搞不好第一晚就要在野外露宿了。因此,车夫跟百里叶肃商量过后,果断在这个山脚下唯一一件客栈附近停了下来。 也许因为这是出了京城以后路上必经的一家客栈,虽然时值寒冬,可是从这客栈旁边停歇的车马来看,客栈的客人着实不少。 门口的小伙计也是见过不少往来商旅的样子,见几辆车远远行驶过来,一个激灵就从客栈里窜了出来。由于离京前几人为了掩饰身份都换了身朴素的衣服,那伙计并没有识得几人的身份,但是看见周围马匹上的几人和马车前方的车夫,个个气宇不凡,丝毫没有轻视,恭恭敬敬的向几人引路:“呦,各位客观,今儿天色已晚了,咱们是要住店吧?” 说话间,见百里叶肃、瑞香公主和颜小茴从马车上走下来,见虽然身着朴素,但是男的隽秀女的俏丽,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因而愈加上心:“咱们一共几个人啊?今儿巧了,我们老板娘刚从集市上进了两头羊,这大冷天的,进客栈吃点羊肉驱驱寒吧!” 为首的侍卫海茗凑近百里叶肃小声汇报:“公子,你看这里怎么样?除了这里之外,再往前走三五里还有家客栈,但是比起这里要小的多。这间虽然人杂了一点儿,又是在山脚下,但是好在是在官道旁,想走想留都比较方便。” 百里叶肃看了眼一旁披着狐裘,因为寒冷天气冻的微微有些脸红的颜小茴和瑞香,稍微思考了一瞬,就点点头:“那好,就在这儿歇一晚吧!”说着,他对那伙计说道:“五间客房,有没有?” 伙计一愣,有些为难的蹙了蹙眉:“公子,我是真想留您,但是本客栈一共就十多间客房,都住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四间,您看你们能不能凑合凑合?” 百里叶肃眉头一蹙,但是想着往前还要走几里才能到另一家客栈,而且那家客栈比这家还小,到时候若是那家也不够,又白走了。因而稍微犹豫了一瞬就点点头:“好吧,四间就四间,我们住了!”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对那伙计吩咐:“先给我们上些好饭好菜,一路上车马劳顿了,吃点东西好解解乏。” 伙计吆喝一声:“好嘞!” 说着率先进了客栈。 颜小茴跟着他们一同进了屋,一进去就发现大堂里满满坐着几桌人,正在吃饭。一伙儿像是周围路过的马帮,大约有十几个人,一个个匪里匪气。另一伙人比较少,只坐了一桌,穿着普通的蚕丝衣服,三男一女,对进来的颜小茴一行人仅仅一瞥就连头都不抬的继续吃饭。 颜小茴和百里叶肃他们也落了座,刚巧坐在那三男一女身边,坐下的时候视线无意识的与其中一名男子对视上了,出于礼貌,他点了点头。可是,那男子只是将视线一偏,就将目光移了过去。 颜小茴自讨没趣,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虽然一路上坐车,可是颜小茴身上还是被马车颠簸折磨的浑身酸痛,一坐下来就不想再动了。而且,也许是一路被颠簸的成了惯性,她觉得自己正正常常的坐着,身上仿佛还像坐在车上时一般,不住的晃来晃去。 不多时,伙计端着一个大托盘走了过来,将手里的一道道菜和米饭摆了上来,分别是烤羊排、羊杂汤、炒冬笋等,虽然菜样简单又粗犷,但是经过一路的寒冷,此刻见了热腾腾的饭菜,几个人的心情顿时都好了起来,觉得身上的疲惫都减退了不少。 吃的差不多时,瑞香公主用帕子擦了擦嘴,对百里叶肃问道:“哥,晚上的房间怎么安排啊?先说好了,我可不想跟别人一起住!” 包括他自己在内,一共有六个男的,四个女的,本来房间就只有四间,这时候她说要自己住,实在是有些为难。百里叶肃眉头一蹙:“香香,不要任性!你自己住一间,让其他人还怎么住?难道要小茴她们三个住一间?” 他抬手摸了摸瑞香公主的头:“听话,今天晚上你和小茴住一间,崖香和红豆住一间,剩下两间,我们几个男的平分!” 瑞香公主将头一偏躲开他的手,一双秀眉紧拧,伸出一只手指着颜小茴气呼呼的说道:“哥,你怎么这样,明知道我讨厌她还让我跟她一起住!真不知道你这次为什么非要带她一起来,她根本就不想去风笛渊,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听见她将最终的目的地当着客栈所有人的面前说了出来,百里叶肃眉头一蹙:“小点儿声!为兄是不是平时太宠你了,所以你才如此任性!大家一起出来,你只顾着自己哪行!” 颜小茴在一旁心里也不是滋味儿,她真没想到昨天悄悄把瑞香公主的行踪告诉百里叶肃,会让她这么生气。明明是怕她自己行事会有危险,可是到头来人家非但不领情,还讨厌得不得了。 她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都说强扭的瓜不甜,瑞香公主要是真的讨厌她,她也没必要非得凑到她面前找不自在,因而伸手拍拍百里叶肃的手臂:“算了,就让她一个人住吧,我带着崖香和红豆挤一挤也行。正好冬天冷,挤一挤还能暖和一些!” 百里叶肃听了,对颜小茴愈加歉疚,对瑞香公主的娇蛮任性感到无奈,他目光沉沉的看着瑞香公主,眉头紧蹙:“你看看小茴,再看看你,怎么差别就这么大!” 瑞香公主忽然将手上的帕子一甩,气呼呼的站起来:“我不管,反正我不跟她一起住!你要是看我不顺眼,就让她当你妹妹好了!” 说着,从拿在手上的四把钥匙抽出一把,剩下三把“劈哩叭啦”的扔到一旁的桌案上,接着整个人提着裙摆“噔噔噔”的顺着楼梯跑了上去。 “你干什么去?”百里叶肃虽然大声冷喝,但是瑞香公主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直消失到了楼梯的尽头。 颜小茴见他双手攥拳,脸色都冷了下来,怕他因为自己跟瑞香公主起争执,连忙伸手拽住他的衣袖,温声劝慰:“别生气了,我不要紧的。” 百里叶肃轻轻一叹,歉意十足的看着颜小茴:“哎,香香都是被我们宠坏了,但其实她就是小孩儿心性,不是针对你,等什么时候解开了就好了。” 颜小茴对他轻轻一笑:“你放心吧,我不会在意的。” 百里叶肃对她歉意一笑,将桌上的钥匙一一捡起来,摸出一个递给她:“那今天晚上就委屈你跟崖香和红豆一起住了。” 颜小茴将钥匙收起来,招呼着崖香和红豆一起上楼。 沿着楼梯正往上走,忽然发现楼下好像有谁在看着他们。那视线过于强烈,让人想忽视都难。可是,等她重新回头向后看时,才发现,大堂的众人都该吃吃该喝喝,谁也没有抬头。 她狐疑之余缓缓摇摇头,可能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进了屋,颜小茴将随身包袱放在榻上,由崖香服侍洗漱了,就打算和衣躺在床上。 谁知,这时候门口忽然一阵嘈杂,有女声在走廊里哭喊。 颜小茴眉头一蹙,与崖香对视了下,崖香抿了抿唇:“姑娘,你在这儿等着,我出去看看!” 说着打开门走了出去,颜小茴见她出门,刚刚还昏昏欲睡,忽然间就清醒了不少。她拥着被子从床榻上坐起来,静静盯着门外。 不多时,崖香从外面走了回来,搓了搓冻红了的双手。还没等颜小茴开口,一旁收拾东西的红豆先询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崖香走进来,从桌上倒了一壶热茶暖暖手,浅啜了一口这才说道:“你们记得刚刚大堂里有三男一女坐着吃饭吗?其中有位男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晕倒在走廊上了。刚刚是他身边的女子在大声呼喊求救呢!” 颜小茴蹙了蹙眉:“晕倒了?为什么?” 崖香摇摇头:“不知道,不过看着挺严重的。”说着,她侧了侧耳朵:“听,那女子好像还在哭喊呢!” 颜小茴忽然间就有些坐不住了,她趿着鞋从床榻上下来,走向门口。 不料被崖香一把抓住衣袖:“二姑娘,你不会是要去多管闲事吧?” 颜小茴眉头一蹙:“怎么能叫多管闲事呢?你忘了我每天在医馆时怎么说的了,如果周围的人有事,只要是咱们力所能及帮忙的,就要去帮一把。特别是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又没个大夫,万一那人被耽误了怎么办?” 听她这么说,崖香还是没有放手的意思,她咬了咬唇:“姑娘,在医馆你是大夫,救死扶伤天经地义。可是现在咱们是在客栈里,周围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若是治好了还行,万一出什么差错,人家将不是赖到姑娘你的头上怎么办?” 说着,将另一只手也抓了上来:“咱们出门前,老爷特意把我叫到一边交代了我千万要照顾好姑娘,说路上什么人都能遇上,可别让姑娘你上当受骗。” 颜小茴抬手将她的手往下一拽,不满的抬手敲了敲她的前额:“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冷血了?我只是出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若是他们真的是坏人,我答应你一定会第一时间跑的远远的行不行?” 她将门闩一拉,不顾崖香的阻拦走了出去,气的崖香直在身后跺脚:“姑娘你可真是,哪个坏人会把‘坏’字写道脸上的!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虽然生气,可是到底担心颜小茴,赶紧迈步也跟了出去。 颜小茴出了门,走上走廊,只见前面好几个人围着一个躺倒的男子。 走过去才发现那人脸色发紫,喉咙里不住的发出介乎于打嗝和喘粗气之间的声音,眼睛也翻白着,样子十分可怖! ------------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见了 他旁边的红衣女子扶着他的身子,不住的摇晃他的肩膀:“二哥,你怎么了,你可千万别吓我啊!” 叫了半天男子也没有反应,翻着眼皮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女子吓坏了,她抬起头时已经满脸是泪,大声哭喊着:“大夫呢!叫了半天大夫怎么还没来!” 她说话间,一个伙计听见骚动从楼梯口走了上来,一看到这个景象也吓坏了,连声问道:“这位客官是怎么了? 话音刚落,一名男子忽然间走上前来抓住了那伙计的衣领:“你还好意思问?我家少爷本来好好的,吃了你们的饭刚上楼就变成这样了,你说,你们做菜时都往里放什么了?” 这男子身材魁梧的很,稍微瞪瞪眼那伙计都吓的不行,两忙求饶:“这位大侠,我求求您放了我吧,小的只是个伙计不是厨子。贵公子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啊!您可千万别无赖了好人!” 男子冷哼一声:“无赖?呵,我家公子一向身体好好的,怎么来了你们客栈就出毛病了!你一个伙计做不了主,那就把你们老板找来!” 说着,他大手一松,照着那伙计的屁股就踹了一脚:“去,把你们老板找来,今儿非给我们一个说法不可!” 那伙计吓得屁滚尿流,手脚并用的往楼梯口爬,不住的冲着楼下的人喊:“老板,老板,您快上来啊,出事儿了!” 见背后的男子狠狠盯着他,伙计的额头上布满了虚汗,扯着脖子对着楼下喊:“老板,你快上来啊,再不上来就完了!” 几次三番催促间,楼下终于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一个身着碎花裙子,头上绑着布巾的女子蹙着眉头走了上来,视线在周围一扫,她带着不满开了口:“怎么回事啊,大呼小叫的!这客栈除了你们还有别的客人呢,仔细一会儿都给吵醒了!” 先前的男子见她上来了,眉头一拧三步两步上了前,指着女子的鼻子问道:“怎么上来个女人?你们老板呢?让他给我出来!” 女子凤眼一斜,伸手将他的手往旁边一拨:“喂喂,你用手指谁呢?告诉你们,虽然这客栈是我老娘一个人开的,但是老娘可不是好欺负的主儿,你们谁都甭想为难老娘!” 男子没想到她这般泼辣,被她的话一噎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抬手指着地上躺着的男子:“我们可没想欺负你一个妇道人家,我们只是想要讨个说法!你说说,这人本来好好的,怎么吃了你们客栈里的东西以后忽然间就这样了呢?你们到底往饭菜里放了什么!” 女子将两手一拍,露出一副嘲讽的笑意:“呵,这可真是天下奇闻!我怎么知道你们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伸出手在周围比划了一下:“这么多人吃的东西都差不多,但是只有你们中的一个人出了事儿。我怎么知道你家公子是不是本来就有病,活不起了所以故意来讹我的?我告诉你,反正老娘是不会认的,你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 见男子瞪了眼睛马上就要发火,她忽然眉毛一挑:“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既然你们没有证据证明你家公子是因为吃了我们客栈的东西变成这样的,那我们客栈就可以不用负责。万一你们对我们客栈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儿,我可是要去官府告你的!” 男子听了咬紧了牙关,抬手挥了挥拳头:“你这女人,我们公子才不是那样的人,没事儿讹你们干什么?” 女子摊了摊手:“都是第一次见面,谁知道你们是什么人!” 她一手揪着伙计的耳朵,将摊在地上的人直接拽了起来,骂道:“亏你还是个大小伙子呢,真是个窝囊废,你给我起来!” 伙计被她拽的生疼,连忙借着她的力气站了起来,口中不停求饶:“老板,老板,小的知错了,放过小的吧!” 几个人正吵闹着,扶着男子的女子忽然大声一吼:“喂,你们还有完没完,没看见这边人都快不行了嘛?快点儿找个大夫来啊!” 那老板挑了挑唇:“哎呦,找大夫啊?这可难喽!咱们这客栈荒郊野岭的,哪有大夫啊!我们谁有个病有个灾的啊,都是自己挺一挺就过去了,最近的大夫离这儿怎么也得几十里路。” 她抬眼从人缝里觑了觑地上男子的脸色,撇撇嘴摇了摇头:“依我看啊,你家公子八成是挺不到那时候了。还是趁早把人送出去吧,免得死在我这里粘了晦气!” 她话音一落,一旁站着的男子忽然间抬手将她肩膀一推,冷声说道:“我说,你这娘们怎么说话呢?在你们家客栈出的事儿,你们就有推卸不了的责任,现在你们不但不想办法帮忙还落井下石,简直可恶!我李风云本来从不打女人的,可是现在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那老板见他居然动手推她,虽然没有很疼,仅仅是被推了一个趔趄,但是忽然勃然大怒起来,梗着脖子,瞪着一双凤眼,像一只被激怒的老母鸡一样:“你居然动手,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敢动手!” 这时,客栈里的人多多少少都被几个人的争斗吵闹骚扰,纷纷跑到楼梯口和走廊上看热闹。那老板见周围人这么多,忽然间就倒在地上撒起泼来。 一边用手捶地一边大声哭嚎:“哎呦,我的天啊,大家都来看看啊!有人仗着人多势众就欺负起人来了!我一个女子寡妇失业的,好不容易开间客栈,他们居然找我的麻烦!这是想要逼死人啊!哎呦,天老爷啊,谁来给我做做主啊!” 她声音大,哭的有模有样,一旁的人都对着男子他们指指点点起来。 颜小茴本来出来想看看那人到底怎么样了,谁知被他们这么一闹,根本就没有机会靠近。 正在这时,有谁拍了下她的肩膀,颜小茴冷不防被人一碰,着实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原来是不知什么时候也被吵闹声吸引的百里叶肃。 他仿佛知道颜小茴心中的想法似的,凑过来小声问道:“怎么,想去帮忙看看?” 他靠得有些近,温热的呼吸带着他身上龙延香的味道扑面而来,颜小茴莫名就不着痕迹的往后躲了躲,点点头说道:“想去。” 百里叶肃将她细小的躲避动作看在眼里,眼神一滞,但是眨眼间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对她点点头:“那你就去看看吧,凡事有我呢!” 颜小茴抬头对他笑了笑,受了他的鼓励走了迈步走了过去。 那边几个人还在争吵不休,颜小茴走过去,愣像是没有看见一般停都没停。 颜小茴清了清嗓子:“咳,我略通些医术,你们若是信得过,我来帮你们看看如何?” 听见她的话,那女老板一愣,将头往旁边一别,视线将颜小茴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半晌冷哼一声:“你会医术?”见颜小茴点头,她不屑的撇了撇嘴:“谁知道你这丫头跟他们几个是不是一伙儿的?万一是合起伙来坑我的呢?” 颜小茴无奈的叹了口气,刚要说话,忽然一直扶着那男子的女人伸手对她招招手:“麻烦你快过来帮我二哥看看,我二哥昏过去好长时间了!再拖下去恐怕就不行了!” 颜小茴看了那女老板一眼,走过去蹲在男子身边。他的脸色青紫,连手指尖儿都是轻的。喉咙像堵着什么东西一般,上气不接下气。 颜小茴伸手在他喉咙上摸了摸,又在他胃上摸了摸。这一碰,好像触碰到了什么痛点一样,男子忽然间眉头紧蹙呻吟了一声。 红衣女子脸上的泪痕也来不及擦,哑着嗓子问道:“这位姑娘,我二哥到底怎么了,你看出来了吗?” 颜小茴点点头,安抚的看了她一眼:“噎到了,不是什么大事儿。” 说着,她命周围的人将男子的身体扶起来,自己走到男子身后,用手环住男子的身体,双手握拳在他胃部狠狠挤压几次。 几次三番,男子喉咙一动,张口吐出个圆滚滚的东西出来。众人定睛看时,原来是块不大不小的羊骨! 东西吐出来了以后,男子明显长长出了口气,喉咙里再也没有那“呼噜噜”的声音了,脸色也渐渐好了起来。 红衣女子见状,连忙晃了晃男子的手:“二哥,你感觉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男子好似忽然缓过神来一般,沙哑着嗓子点点头,有气无力的靠在她身上:“好些了,不小心吞了块骨头。现在骨头没了,一口气可算是喘过来了。” 女子见状,始终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她对颜小茴福了福身:“这位姑娘,实在是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帮忙,我们真的束手无策了。谁能想到一块儿小骨头就能把我二哥噎成这样呢?” 颜小茴对她回了一礼:“你太客气了,我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你二哥这么长时间都没喘上气儿来,现在有些虚弱,你还是快扶他进屋休息休息吧!” 两人正说着,那边女老板忽然甩了甩袖子:“呵,我当是多大事儿呢,原来就是被骨头噎了一下,你们自己吃饭不小心赖谁!”说着,她扭了扭身,一把揪住伙计的耳朵:“楼下收拾完了吗?还不快下去干活,你看热闹看上瘾了啊!” 伙计被她一扯,连忙呲牙咧嘴的跟着她下了楼。 “这个无知妇人,因为噎到是小事儿吗?搞不好会出人命的!”红衣女子身边的男子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牙,但是捏了捏拳,最终还是没动。 一场骚动终于停歇了下来,看热闹的众人也开始各自回房。 也许是穿着单衣出来站了太久,颜小茴禁不住打了个喷嚏,百里叶肃见状将身上的外衫披到她的肩上,温声说道:“时间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走廊风大,仔细受了风寒。” 为她拢衣襟的时候,他是手不小心碰到她颈项上的皮肤,细滑的触感暮地让他心中一荡。然而他很快敛了心神,只是,别人看不见的袖口下,他双手紧紧攥拳。刚刚碰过她的手指和此刻的心口一样,热的发烫。 颜小茴却不知他的心中所想,白天一路车马奔波,她确实困得不行。与百里叶肃告了辞,就和崖香一起回了客房,几个人收拾了下东西就挤在一张榻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耳边传来“哐”地一声。 睡梦中的颜小茴一个激灵被惊醒,张开眼时,只见四周还都处于一片黑暗之中,半眯着一双眼睛,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是红豆。 一旁的崖香也被惊了一跳,待看清时,挠了挠头困意十足的开口:“哎呀,红豆,你不睡觉什么时候出去的啊,吓我和二姑娘一跳!” 红豆站在门口一动不动,颜小茴见情况不对,这才将身上的被子一掀,趿着鞋走到了她身边。 只见她一手扶着门框,整个身子都在不住的颤抖,嘴唇也哆嗦的不像话,嘴里发出急促惊慌的粗喘声。 颜小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碰了碰她微凉的胳膊:“红豆,你怎么了?” 她怔了一下,一直惊吓的说不出话的人,仿佛忽然间回过神来一般,见着眼前的人忽然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颜、颜姑娘,公、公主好像出事儿了!” 颜小茴心里一跳,登时就瞪大了眼睛:“什么?怎么回事?” 红豆吸了吸鼻子,颤抖的两手紧紧握在一起,指甲几乎扣进肉里:“今儿是第一晚在外面睡,我半夜醒来,想着公主独自在房,晚上也许会冷。就披了衣服打算去隔壁房间看一看,若是炉子里的炭火灭了,我就再去添点儿。” “谁知”,说道这儿,她声音都发颤了:“我拿着公主睡前给我的钥匙打开门,发现公主根本就不在里面!床铺和被寝也都是凉的。门窗关的紧紧的,可是公主人却不见了!” 崖香眉头一蹙:“会不会是睡不着出去散心去了?” 红豆摇摇头:“不可能,钥匙在我手里,这里又是客栈二楼,公主根本就没法出门。再说,公主最是畏寒,外面那么冷,她才不会在夜里一个人出门,肯定是出事了!” 颜小茴抿了抿唇:“你跟九殿下说了没?” 红豆摇头:“我找不到人,一时心慌,立马就回来告诉颜姑娘你了,还没来得及呢!” 颜小茴见她神色惊慌,伸手在她肩上一拍:“你先稳定稳定情绪,我先去叫九殿下,然后一起找找公主!” 说着,她赶紧抓起椅子上搭着的衣服三下两下套到身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走廊去敲百里叶肃的房门。 连叩了几下门,里面终于传来人的脚步声。 侍卫海茗见她穿的整整齐齐的揉了揉眼:“颜姑娘,这个时候您怎么不睡觉啊!” 颜小茴抿了抿唇,正色说道:“你快去吧九殿下叫醒,瑞香公主不见了!” 这一惊可不小,海茗一下子睡意就全无了,连忙回身去叫百里叶肃。 不多时,百里叶肃神色严肃的从里面走出来,见了颜小茴劈头就问:“小茴你说什么?瑞香不见了?” 颜小茴将红豆那番说辞跟他又复述了一遍,百里叶肃听了,连忙跑到瑞香公主所住的客房。一进门就用火折子点燃桌案上的油灯,微弱的烛光下,但见整个客房内,东西一点儿都不凌乱。只有床榻上的被子是卷着的,好像瑞香公主是被人从被窝里弄走的,或者,是她自己从被窝里钻出来的。 颜小茴仔仔细细看了眼门窗,抿了抿唇对一脸平静,但是内心明显已经陷入惊涛骇浪的百里叶肃说道:“我看过了,窗户是从里面闩上的,门也是刚刚红豆现打开的,两者都没有任何撬损的痕迹。人好像是凭空消失了,真是奇怪了!” 百里叶肃一边用烛灯在整个屋里仔细查看,一边对几个侍卫挥手:“你们在客栈和客栈周围查看查看,有没有瑞香的踪迹。这客栈人员复杂,切记不要惊动了人!” 海茗带着几个侍卫领命而去,颜小茴也没闲着,从隔壁自己房间里拿来烛台,也跟百里叶肃一起查找蛛丝马迹。 可是,奇怪的是,这么大个房间,居然一点儿痕迹都没留。 崖香伸手将窗户从里面打开,窗外是一片白雪,下面连个脚印儿都没有,别说是人了! 不多时,海茗带着几个人去而复返,对百里叶肃回道:“殿下,我们在整个客栈都搜查过了,没有公主的影子。楼下柜台的伙计睡着了,我看过了,他手上的钥匙也没少,怕他声张,我就没叫醒他。您看,这下怎么办?” 刚出门第一天,自己的妹妹就不见了,还是在这么个四处都被封闭的情况下。 百里叶肃的脸色一沉,紧紧捏着自己手上的烛台,连上面的蜡油烫到了手都没反应。 颜小茴也是好奇,这么个大活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下落未知 红豆看着屋里毫无头绪的几个人,忽然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力道之大将脸都打红了。 颜小茴听见“啪”的一声着实吓了一跳,顺着声音回首时,见红豆脸上清清楚楚印着个五指山,连忙伸手抓住她还欲做打的手,焦急的阻拦:“红豆,你这是干什么!” 红豆上齿紧紧咬着下唇,懊悔的垂丧着脑袋:“都怪我疏忽了,没有照看好公主,如果晚上我提出跟公主一起睡,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颜小茴听了她的话,默默无语,内心却很是愧疚。其实,瑞香公主一个人住,何尝不是因为讨厌自己,不想跟自己相处,所以才任性说要一个人住的。这么看,她的失踪跟自己也或多或少粘连了不少关系,一时间负罪感油然而生,脸色也跟着灰暗起来。 百里叶肃将烛台放在桌案上,看着愁眉苦脸的两人,徐徐开口:“瑞香的事儿怎么会是因为你?瑞香虽然平时骄纵了一点儿,但是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她还是知道的。而且依她胆小的性格,又是在这样陌生的地方,回房以后肯定不会乱跑的。更何况,红豆已经将门从外面反锁了。所以,我估计我们一行的车马十有八.九早就被人盯上了,有人趁我们都不在时将她掳走了,不然瑞香怎么会这么干干净净毫无痕迹的就不见了?” 说着他看了看颜小茴,短暂停留后又将目光落在红豆身上:“她失踪跟你没有关系,即使你今晚跟她在一起,以你的弱小身体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估计也是一起失踪。” 颜小茴咬了咬唇,看着丢了妹妹焦急万分还要安慰别人百里叶肃,很想安慰他。可是现在瑞香公主行踪不明,她说什么也都是徒劳。因而深深吸了口气,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依你看,如果她是被掳走的,会是什么人做的?门窗都锁着,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一句话问在了问题的关键处,她不光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也将在场所有人的疑问都问了出来!话音一落,客房里每个人的呼吸都因为内心焦急而沉重起来,虽然互相连视线都不曾交流,但是也能想象出身边人眼中蕴藏的内容。 百里叶肃缓缓的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如果不知道我们的身份,仅仅是奔着人和财来的,有可能一路上盯着我们的土匪强盗。然而,如果是知道我们的身份过来掳人的,那范围可就大了,牵扯的也就更多,这也是我最担心的。” 颜小茴仔细想了想:“不管怎么说,我们上楼打算睡觉时大概是戌时三刻,后来遇到走廊上那噎到的男子,耽误了一阵,直到亥时大家才各自散去,那个时候我清清楚楚的记得瑞香公主还在,她嫌周围人吵还抱怨了几句来着。再后来,我、崖香和红豆回房睡觉,红豆中途去瑞香公主房间查探,发现公主不见了,将我们叫醒的时候大概是子时。这中间隔了这么长的时间,实在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的事。” 她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儿,抿了抿唇角:“当务之急,我们先看看是不是客栈里的人干的。先别打草惊蛇,清点下瑞香公主的东西,看看有没有少什么。然后差人到楼下伙计那里,旁敲侧击问一问,看看有没有人跟他借过钥匙什么的。毕竟门窗都上了锁,相当于一个密闭的房间,窗户和门上都没有撬动的痕迹,人又不可能真的会什么穿墙术。既然进来了,肯定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的。” 百里叶肃点点头:“红豆,你对瑞香的东西最为熟悉,你去看看有没有少什么。海茗,你偷偷去楼下跟前台的伙计聊聊天,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我们先以最快速度查看查看,实在不行,趁天还未亮,赶紧通知京城,让父皇和母后增派人手。”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颜小茴和在场众人却知道,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找到瑞香公主的话,那就尽量不要惊动京城那边,因此他一下令,红豆和海茗立刻就忙开了。其他的人也再次四散到客栈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痕迹。 颜小茴看着百里叶肃眉间的愁绪,轻轻叹了一声。这时候,与其说什么,倒不如帮忙来的实际一些。 她走到红豆身边,帮她将瑞香公主的随身包袱放在床榻上,看她一样一样拿出来清点。 许久,包袱里的东西终于都拿出来了,颜小茴从旁问道:“怎么样?少了什么东西吗?” 红豆摇摇头:“没少,瑞香公主的银两和头面都在,那坏人好像不是为了钱财来的。” 不是为了钱财,那就是为了人了。 心里陡然一沉,手上一滑,瑞香公主的一只金簪顺着颜小茴的手指缝掉到了地上,顺势滚落到了床下。 颜小茴无奈的屈膝跪到地上,朝床榻下面看去,金簪居然滚落到了床脚。她将整个身子伏在地上,伸长了胳膊,这才将簪子捡了起来。 拿过去递给红豆时,忽然发现衣袖上沾着白色的粉末。这就奇怪了,一般不经常打扫的话,床榻下面即使堆积灰尘,也应该是黑色的。可是,这里怎么会有白色的粉末呢? 她歪了歪头,抬起手冲着沾染了污渍的衣袖闻了闻,居然有股刺激性的味道。 她直觉这个东西就不简单,连忙拽着衣袖走到百里叶肃身边:“九殿下,你快看看这白色的粉末是什么东西,我刚刚从瑞香公主的床榻下面发现的!” 百里叶肃依言拽住她的袖子闻了闻,又伸出一根手指拈了一点儿粉末。颜小茴没来得及阻止,就见他将那粉末放在舌尖儿上尝了尝。 未几,他脸色倏地一沉,铿锵的声音砸在了颜小茴的身上:“不好,是迷魂药!这下可以肯定了,瑞香肯定是被人迷晕掳走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海茗从外间走了进来,张口就对几人说道:“我旁敲侧击问了前台的伙计,半夜的时候有位男子说自己的房间门锁打不开,借用了下前台的钥匙,还给了他一两银子做报酬。” 百里叶肃霍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男子长什么模样,是这客栈的住户吗?” 海茗点点头:“我问过了,说是今晚入住的客人,是先前一个商队的。晚上的时候我们在楼下吃饭,那人也在那儿!一个小矮个,满脸胡子,眉间有道疤的男子!” 难怪颜小茴觉得上楼的时候后面好像有人听着他们几个,现在想来,也许是那个时候几人就被盯上了!这么一想,后背的冷汗一下子就窜了上来! 百里叶肃大掌在桌面上一拍:“既然这样,那还等什么,打听到那人住哪间房了吗?我们去跟他要人!” 海茗点点头:“住哪儿是打听到了,可是,咱们没有证据证明瑞香公主就真的是被这借钥匙的人掳走了啊,万一人家来个死不承认怎么办?” 百里叶肃眉头紧蹙:“没有证据也不能轻易饶过他们!先看看再说!” 说着,几个人呼啦一下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一并到二楼最里间的客房外敲门。 叩了许久,周围的客房都开始有人不满了,那门才被人从里面打开。 百里叶肃上去就揪住了那人的衣领,开门的男子被吓了一跳,挣扎着两只手低哑着嗓子喊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好好的扰人清梦?” 百里叶肃越过这个男子的肩膀在他身后的昏暗的房间里看了一圈儿,屋里就只有开门的这一个,再无他人。遂沉声问道:“你那个眉上有疤同伴呢?” 男子一愣:“什么有道疤的同伴,这屋里就我自己!” 百里叶肃双手用力,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提起来,男子喉咙被衣领紧紧箍着,上期接不上下气,连忙张口说道:“是真的是真的,这屋真的就我自己!真的没有什么有道疤的同伴!” 百里叶肃一把将人拽过来推在墙角:“我警告你,爷可是你们惹不起的人。你快说实话,你们这个商队里有个小矮个,留胡子,眉间有道疤的人,他现在到底在哪儿?” 男子一愣:“啊,大爷,您说他啊!他不是我们商队的,是今儿我们赶车的时候在路上遇到的。他说自己租的马车坏在半路了,着急去阳谷那边有事儿,求我们梢他一程。我们商队人多车也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就带上了。这人晚上跟我们一起吃了饭,但是吃完饭就说自己着急赶路,已经走了啊!” 百里叶肃用力将他的脖子一勒,目光沉沉的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男子两只手互相搓着,连声求饶:“您放心吧,小的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不信您现在就可以去问我们商队其他的人!” 百里叶肃眉头一蹙:“那为什么前台的伙计说那人跟你住在一间客房里,还将备用钥匙借给了他?” 男子被他的手勒的满脸通红,连声咳嗽了几下,声音也更加暗哑:“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他故意冒充我们吧!大侠饶命啊,这事儿跟我和我们商队也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啊!我们几个数九寒天的倒腾一点儿香料赚点儿小钱,虽然行走整个百里朝各地,但是确实一点儿伤天害理的事儿都没干过啊!您别看我们哥儿几个长得险恶,那都是走南闯北干体力活累的啊,绝不是土匪强盗!” 他被勒的喘不过气儿,两条腿更是被百里叶肃强大的气场吓到打颤。百里叶肃敲开男子旁边的另一间房的房门,同样的方式制住了里面的两个男子,追问的结果也是一样,那消失的男子果然不是商队的。 既然不是一伙儿的,揪住商队的人不放也就没什么用了。百里叶肃倏地将手下人的衣领放开,眉间有些挥之不散的疲倦,他像是失了魂魄一样,木偶般游荡回了瑞香公主的房间。 颜小茴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很是不好受。 眼瞅着之前的男子要关门回房,颜小茴眼疾手快的伸出脚将门挡住了。男子见门关不上,又不敢伤了她,哭丧着脸求饶:“我说姑奶奶啊,您还想干什么!我都说了,你们要找的那人跟我们没关系。你怎么还揪住我不放了,我这脖子都快被你们同伙儿的给勒断了,现在还麻酥酥的疼呢!” 颜小茴对他勾了勾唇:“大哥,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是想问问你,那个男子叫什么名儿啊,是哪儿的人,干什么的啊!我们有件很重要的东西不见了,怀疑跟他有关。因此,您就行行好,帮我们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关于他的有用的信息,告诉告诉我!” 男子不难烦的挥了挥手:“我怎么知道他是哪儿的人干什么的啊!只不过是个顺路搭车的,谁跟他唠那么多啊!你快把脚收回去,我要睡觉了!不然关门伤到你可就不好了!” 颜小茴见他伸手欲关门,连忙使出全身的力气将门一推,将另外一只脚也挤了进去。 男子见状,烦躁的挠了挠头:“我说,你们今一晚上是打算往死里跟我较劲儿了是不?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好好睡着觉被你们几个搅合了!” 颜小茴眨了眨眼:“大哥,你就帮忙好好回想回想吧!这事儿对我们真的很重要。刚刚你也看见了,我们另一位同伴都急成什么样儿了,不然他也不能对你和你的同伴动手!” 男子晃了晃脖子,无奈的说道:“我也想帮你们,可是,我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你硬逼我,我也没办法。” 他这么说,想必是真的不了解了。 颜小茴没办法,只能沮丧的将两只脚从门缝里拿出来。此刻她无比后悔,离京前,因为百里叶肃本就带着侍卫,颜小茴以为有皇宫的侍卫保护路上不会出什么差错,又见没有多余的车马供自己的影卫,就硬是让龙骨留在京城保护颜父了。 现在想来,如果让龙骨他们自己骑马跟在马车后边,是不是就会弥补些皇宫侍卫的不足? 有他们在,附近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定逃不过他们的眼睛,那么,瑞香公主也就不会这么轻易就失踪了。 正独自懊悔,忽然那男子将本来关上的门又打开,对她招手:“哎,这位姑娘,我突然想起个事情来!不知道有没有用!” 颜小茴一个激灵回了神,连忙追问:“不管有没有用,您想到什么,就只管告诉我吧!” 男子稍微思索了下:“我们商队是早上在明驼一带的树林里遇到那人的,他说要去阳谷,就上了我们的车。我们随便攀谈了几句,他说自己是东林人士,去阳谷投奔亲戚的,后来他说自己累了,就倚在车上睡着了,话也就就此断了。” “但是”,他忽然蹙了蹙眉:“被你这么一追问,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他说他是东林人士,口音里虽然有北方口音,但是依我所知,东林虽然位居北方,可是由于那边的人基本上都是京城龙脉余枝移居过去的,因而人们说话并不是纯正的北方口音,反而是夹杂着一些京城官话。可是这人口音里一点儿京城味道都没有,现在想来很是奇怪。” 说着他顿了顿,好像忽然又想出些什么不寻常一般,眉头愈加紧蹙了:“而且,他说他是投奔亲戚,但是身上一点儿包袱细软都没带,这不是很奇怪吗?最重要的是,他说要去阳谷探亲,我们的商队也顺路去阳谷,他为何晚上与我们辞行了呢?既然搭了我们的车,为何不一起走到阳谷在作辞?这黑灯瞎火的,外面又冷的很,他自己连匹马都没有,如何能走到阳谷?” 颜小茴抿了抿唇:“既然你们觉得奇怪,为何当时他告辞的时候,你们没有留他呢?” 男子对她歪了歪头:“你看你这女娃就不经常出行,这出门在外,遇上了是缘,别人有什么困难,能帮的咱们就尽量帮一把。但是,说到底大家都是陌生人,别人有别人的打算,各人有各人的去处。要来要去,不能强求。这是尊重别人,也是为了明哲保身。毕竟常年在路上走,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太多了。对别人知道的越多,就可能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颜小茴知他说的在理,连忙点头跟他致谢告辞。 男子对她点了点头,将门关上,走廊里霎时只剩下她一个人。 颜小茴这才心中沉吟,如果她想的不错的话,那人未必是真的要去阳谷,也许他就是埋伏在这条路上,故意随这商队的人一起来客栈的,用以掩饰自己的身份。等他的目的达到了,他就从旁溜走了。 可是,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又为了什么将瑞香公主掳走的呢? 正思索着,忽然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认错人了 这么晚了,什么人在走廊里? 颜小茴本能的回头去看,谁知才扭过头,还没等看清身后的人长什么样,忽然那人倏地一抬手,她只觉头被什么东西狠狠敲击了一下,剧烈的疼痛使她脑中就一片空白,天地间所有的东西好像忽然都慢了下来。一个眨眼的功夫,眼前就陷入一片昏暗,两耳嗡嗡作响! 颜小茴虽然身体遭受重创,但是心里却清楚的很。这个时候身后出来一个人对自己就是当头一棒,那这个人的身份已经很明显了,应该就是掳走瑞香公主的那个人!她暗叫一声糟糕,想到百里叶肃他们就在前面的房间里,她张口就想对他们呼救,可是,此刻她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瘫软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咯吱咯吱”伴着窸窸窣窣的响声,她慢慢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 才刚稍微动了动,脑袋右边就像是同时被无数根钢针一起刺穿一样,简直头痛欲裂!身体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一般,一动也动弹不得。 她咬了咬牙,深深吸了口气,略微缓了缓,默默睁开眼睛时,只觉右侧的半边脸黏糊糊的,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儿。她心下暗骂,头这么疼,身上又有血味儿,那人下手可真够狠的! 可是,现在她人又在哪里? 她稍微动了动身子,发现两只手腕和脚腕被人用绳索分别绑起来了,可是眼前却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只是觉得身上像被罩了什么东西一般,摸起来粗粝的很。身下的传来的触感像是被人放在雪地里拖行,又冷又冰,偶尔遇到突起的石头和杂草,将她咯的生疼!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正在狐疑,她忽然反应过来,她这是被装进了麻袋里,正被人用东西拉着走! 她在袋子里挣扎了两下,高声怒吼:“什么人,为什么要绑我,快放我出去!” 她忽然说话,好像把拉着她的人吓了一跳。颜小茴在袋子里,直觉那人脚步稍微顿了顿,然而脚下却并未作停,仿佛对她说的话不以为然。 颜小茴气愤极了,使出全身的力气在麻袋里挣扎:“你到底是什么人,听见我的话没有,快放我出去!” 她故意将身子往后仰,整个身体的中心都在后面,仿佛隔着袋子与那人拔河一般。 许是她的力气太大,那人拖拽她太费力气,那人忽然将抓着袋子的手一松! 颜小茴正使出全身力气跟那人较劲儿呢,谁知他突然这么一放手,整个人连着袋子像个雪球儿一样滚了下去。身下的地势大概是个山坡,她这么一滚,居然停不下来了!身体接连被地上的石头连磕带撞,疼得她感觉全身都快散架了一般,呻吟声不自觉的从口中溢出! 终于,她滚落的身子终于停了下来,之前被磕碰的疼痛一下子找了上来,连喘气儿身上都发疼!本来就被东西重击的脑袋更是晕晕乎乎起来,喉咙里涌出一股想要呕吐的恶心的感觉。 她强自用手捏住自己的虎口,力图将这身体的不适压下去,但是效果甚微。 正在犯恶心,耳边忽然传来鞋子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那人喘着粗气,上来就在颜小茴的身上狠踢了一脚。 这一下,刚好踢在了她的肋骨上,突如其来的疼痛袭来,她这下连呼痛声都发不出来了。 一个气急败坏的男声传到耳边:“你这个臭娘们,老子辛辛苦苦把你从山下弄到山上来,这会儿你一乱动,老子又他娘的要遭一遍罪!要不是头儿命我把你弄到山上去,我早他娘的把你扔到山沟里喂狼了!” 如果是平时,颜小茴一定会问问他口中的“头儿”是什么人,可是她现在身上各处都疼,被他踢得那一下更是差点儿要了她的命,她现在已经无心好奇了。只是在麻袋里蜷缩着身子,默默等待肋下传来的一波一波的疼痛渐渐平息。 谁知,她的默不作声愈发激怒了那男人,他抬脚在她后背上又是一脚:“你这臭娘们,是死是活倒是给个动静啊!老子费心费力的,可不想弄到山上一个死人!” 这一脚踢下来,颜小茴觉得自己身上所有的痛点一起被激活了,每个细胞都叫嚣着“疼”!她意识渐渐模糊,下意识就往最坏的方面去想了:不会就这样死在这人手里吧?继瑞香公主失踪以后,她又不见了,不知道百里叶肃他们会不会急疯了!他们,能找到自己吗? 许是她良久不作声,那人真的担心她死了,低咒了一声走过来解开麻袋口。 外面的冷风夹杂着雪花一下子灌进来,冷冰冰的,颜小茴一个激灵,抬了头。 男子身着一身黑色布衫,外面罩了件黑乎乎的破旧披风。大胡子,小矮个,眉间有道疤,可不正是伙计口中的那个人! 他此刻正居高临下的看着颜小茴,小眼睛横了横,整个人在眉间刀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恐怖。 见颜小茴半眯着眼睛看他,男子忽然弯下腰用冰凉粗粝的大掌在她脸上狠狠拍了两下:“你这不是好好的吗?那刚才装什么死?我警告你,老老实实呆着,别耍花招,不然老子都得是阴招对付你!” 他的手指在颜小茴的脸上划过,口中啧啧有声:“哎呀,真是可怜了,这么美的一张脸,现在都花了!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要是落在晏子傅的眼睛里,会不会逼的他想发狂?” 颜小茴眉头一皱,咬唇尽量不将疼痛表现出来。她狐疑的看着刀疤男,疑惑不解的问道:“晏子傅是谁?” 男子忽然一笑,嘴巴一咧露出一口乌青乌青的牙齿:“怎么?别告诉我你不认识他!” 颜小茴一愣,眨了眨眼,努力在自己的脑海里搜寻关于这个人的记忆,可是任她怎么想,也想不出什么时候认识过那个姓晏的! 她眉头一蹙:“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真的不认识什么姓晏的!” 男子面色一冷:“少他娘的跟我废话,之前你们一伙的那个女的就一问三不知,还撒谎说自己是当朝公主!” 说着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真他娘的有意思!她若是当朝公主,那我就是当今的驸马爷!” 颜小茴听见他说公主,那肯定就是瑞香公主无疑了,连忙挣扎着坐起来,高声质问:“她现在在哪儿?” 男子弯下腰,对她好整以暇的笑了笑:“怎么,担心了?你放心,只要你乖乖的,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她!”说着,也不等颜小茴回话,伸手拽住麻袋的两只耳朵,将袋口重新攥在手里用绳子扎紧,继续拖行起来! 颜小茴被装载袋子里,北风透过麻袋的空隙钻进来,吹得她各处关节都刺痛的不行。但是,她却无暇顾及。她在心里默默暗忖:既然现今自己逃不出去,还不如让男子将她带到瑞香公主那里,跟她汇合再做打算! 本来,她想跟男子分辨自己和瑞香公主的身份的,可是,这人和他口中的“头”十有八.九应该是什么山寨土匪之类的,即便她和瑞香公主不认识什么晏子傅,但是,当朝公主这个身份对他们来说太有诱惑力了。万一他们阴差阳错,打瑞香公主的主意,那就惨了!所以,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就这样,她被那男子一路连拖带拽,直到身下的麻袋都要被磨漏了,周围的地势忽然间与刚才不同了起来,不再是一味的上坡,反而开始平整起来,颜小茴莫名就觉得,地方好像要到了。 果然,行至一处,忽然传来脚步声。她听见有人跟刀疤脸打招呼:“呦,龙八,你回来了啊!这回人可弄来了?” 刀疤脸抖了抖手中的麻袋,力道之大几乎将她整个人连这袋子提了起来:“这不,就在这袋子里呢!” 那人忽而一笑,像是拍了拍刀疤脸的肩膀:“真有你的啊,你一个人下山,轻轻松松就带回来两个人,这下头儿该奖励你了!” 顿了顿,耳边像是有树枝或者木头在地上划过的声音,那人接着说道:“快进去吧,头儿还在里面等着你呢!” 刀疤脸将装着颜小茴的袋子往起一提,就走了过去。 一路被他拽着,整个麻袋都变了形,颜小茴在里面更是被挤的身上的骨头都要碎了。 忽然,微微火光透过麻袋粗粝的孔隙照射进来,周围影影绰绰有人的身影,耳边也嘈杂起来。 颜小茴心中一提,应该是到地方了! 果然,男子将她往地上一扔,对谁说到:“头儿,晏子傅的相好被我带回来了!” 颜小茴心中像是布了一层厚厚的阴云,堵得她心口发闷,又提到了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正在纳闷,那边忽然走过来一个人。即使隔着一层布,颜小茴也能明显感受到那人身上的气息,她莫名就攥紧了拳头,全身戒备。 头顶的袋子口被人解开、除下,周围的火把照的她眼睛生疼!她快速眨了几下眼,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男子。 这人大约有四五十岁,面色惨白,一脸的胡子。他手里拄着一根木质拐杖,整个人身体重心倚在拐杖上。颜小茴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个人的腿有问题,应该是一条腿有些跛。 果然,他稍微移动了下身体,一条腿不能动,被另一条腿拖着移动。 也许是感受到颜小茴打量的目光,他脸色忽然就沉了下来,弯下身子抬起一只手捏住颜小茴的下巴,嘴角溢出阴森的笑意:“小丫头,你看什么?” 颜小茴紧紧抿了嘴角,想躲开他慑人的目光。可是,她的下巴被他捏着,动弹不得,只能迎着他幽深的目光。 似乎察觉到她的紧张,他侧了侧头:“怎么,害怕了?害怕的话就写封信或者传个信物给晏子傅,让他来这里见我!只要他来了,我就立刻将你和里面那个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的人放了!” 这是一个山洞,周围都是嶙峋的怪石,头顶的钟乳石的尖角下垂,正一滴两滴的往下滴水。水滴坠落,经年累月将地上的岩石砸出一个深深的小坑。 颜小茴蹙了眉,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究竟是哪里?这群人又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找他们口中的“晏子傅”呢? 来不及细想,颜小茴顺着他的目光往山洞的一个角落看去,那里瘫坐着一名女子,身上脏兮兮的,头发蓬乱,垂着头看不清脸。但是颜小茴知道,这个人就是瑞香公主! 她想叫她,可是又怕万一说出她的公主身份会对她不利,稍微犹豫了下,对她叫道:“喂!” 这声喊得极大,但是瑞香公主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颜小茴眉头紧蹙,离得太远,从她这个角度看不清她的脸,不知道她究竟受伤没!正焦急着,面前的男子忽然站直了身子,斜眼看了看瑞香公主,对这边的颜小茴说道:“别喊了,她一醒来就吵吵闹闹的,风言风语,我让人给她喂了点儿药,现在睡的正香呢!药劲儿不过,她是不会醒的!” 颜小茴猫一般的大眼睛怒瞪:“你们喂她吃了什么?” 男子拇指摩挲了两下手中的拐杖,慢条斯理的说道:“你放心,只不过是普通的迷魂药而已,毒不死的。晏子傅没来,现在人质就被弄死了,那我不是亏本了?” 颜小茴深深吸了口气,对他无奈的举举被紧紧捆绑的双手:“这位……呃,大哥,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我和那边那位姑娘只不过是要南下的旅人,真的不认识你口中所说的那个晏子傅。我求您行行好,把我们放了吧,不然跟我们一起来的人,恐怕要急死了!” 男子脸色倏地一沉,一双眼睛半眯成一条缝儿,眸光闪了闪。良久,他忽然翘起一边的嘴角嘲讽一笑:“呵,不认识晏子傅?你装的可真像啊,难怪人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晏子傅的相好果然跟他的人一样,张口闭口都是谎言!这回要是被你骗过去,我严三就是蠢驴!” 颜小茴被他的固执激怒了,无奈的咬了咬唇:“我说你怎么就听不进别人的话呢!我真的不认识什么晏子傅!你们又是从哪儿得出的结论,认为我是晏子傅的相好的?” 严三倏地站直身体,笃定的看着颜小茴:“你别想耍花样!早在你们动身之前,我们就接到线报,说晏子傅的相好要南下回青灵老家。我们在路上埋伏,眼看着你们一行进了客栈。本来我们早就想下手的,只是没有想到,你们此行人忽然变多了,带了不少丫鬟小厮,我们就改为在客栈下手了!” 颜小茴被他说的糊涂,这么说,他们从京城开始就接到自己一行要南下的消息了?可是,自己真的不认识晏子傅,他们分明就是搞错了啊! 见她蹙眉想要否认,严三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个薄薄的草纸。他将草纸一抖,在她面前展开。 画上是位年轻女子,一弯秀眉,两只大眼睛,秀挺的鼻子和一张樱桃小口。虽然画风粗糙,可是颜小茴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画上的女子跟自己少说也有六成相似,难怪他们认错人了! 本来颜小茴还想张口辩解,可是,他手上拿着的所谓线人传来的画像,饶是她说出花来,他们估计也是不会信的! 她只能暗叹自己倒霉,怎么恰巧就这个时候离京了呢?而且,她怎么就跟这画像上的女子长得这般相似呢? 真是倒霉透顶! 见她怔怔盯着画像不说话,严三甩了甩那张草纸,嘴角嘲讽一笑:“怎么,事实摆在面前,现在没话说了吧?” 他的目光忽然阴鸷起来:“试想三年前,晏子傅那个毛头小子什么都不懂,还是我严三一手调教带起来的!谁想,这臭小子毛长齐了,就开始跟老子玩起心眼儿来了!将所有人都拢络到了他的身边,还纠结京城商会的人一起讨伐我!真是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 说着,他阴森一笑,声音像是从牙缝儿里挤出来一般:“想我堂堂严三,居然被一个毛头小子逼到了绝地!真是可笑之极!” 他大掌拍了拍自己的腿,“啪啪”作响,颜小茴都能感觉到他的力道。然而,他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又伸手攥拳,用拳头捶自己的腿! 一双眼睛霎时赤红起来:“你不是对我的腿好奇吗?我告诉你,我这腿就是你的未婚夫君晏子傅手下的人打残的!他的手下人还使计截断了我严三所有的客源,让我耗费了大半辈子的积蓄囤积原木,最后赔本了都卖不出去!” 他仿佛想到什么恼火的地方,音调也忽然升高:“几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都打了水漂,你知道我当时有多难受吗?我恨啊,我恨不得伸手将他掐死!” 他的手忽然紧紧掐住颜小茴的脖子:“就像现在这样!” ------------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逃跑 他的手粗糙而有力,尖利的指尖像鹰爪一样攫住颜小茴的脖子,颜小茴被他掐的呼吸不畅,短短几秒的时间内,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一方面,现在有那晏子傅未婚妻那长得与自己七八成相像的画像为证,所有的人都认准了自己的“身份”,无论怎么否决,这些人恐怕都不会相信;另一方面,瑞香公主身份非比寻常,若是被这群人知道了,恐怕会节外生枝。如今,只能将计就计,拖时间了。 一来,能想方设法联系到百里叶肃,等待他们救人就好了。二来,联系到这个事件的罪魁祸首晏子傅也行。实在这两个人都靠不住的话,那她和瑞香公主就只能自己想方设法自救了。 眼瞅着面前的男子渐渐露出色厉内荏的模样,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但是,如今瑞香公主昏睡着,自己若是不为自己争取,说不定真的会命丧这个严三的厉掌之下。她还这么年轻,还没去风笛渊跟戎修见面呢,这么死了哪行啊! 这么想着,连忙伸出两手紧紧抓住严三的粗壮的手腕:“严三爷,这件事说到底是你跟晏子傅之间的恩恩怨怨。我是他的未婚娘子,说到底还没有过门,你掐死我一个,回头他另找一个不就行了?你们这么劳心劳力想方设法的把我们弄过来不是全白费力气了?我在你们手里,你们手中就多了个筹码,我若是死了,那晏子傅更加不会来了!” 颜小茴试探的将一席话说出来,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奏效。眼见严三脸色越来越阴鸷,虽然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单单从他投射到自己身上阴影就让人觉得窒息恐怖。 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心雷如鼓。正当她抿了抿唇角打算说点儿什么企图挽回一下时,严三忽然栖身上前,用坚硬的指甲沿着她的脸颊慢慢滑下。 似触非触的感觉,没来由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他令人梦魔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呵,要不怎么说物以类聚呢!那个臭毛头小子找的媳妇没想到也是这么个精于算计的!” 他微微侧了侧头,这样周围的火光略微能照耀到他的半边脸。他一边脸深陷黑暗,看不清模样,另一半在不断流窜的火光的映衬下又显得邪气恒生。 他勾起了一边的嘴角,意味不明的问道:“晏子傅到底是你未婚夫君,难道你就不怕他来了我这儿有去无回吗?” 颜小茴听了,禁不住在心里暗骂。明明是这群人抓自己上来做人质威胁那个晏子傅的,现在她顺着他们的意思走,他们又觉得不满了。这样颠三倒四的,怎么看都有些变态! 颜小茴抿了抿唇角,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眨了眨眼在眼角挤出了两滴泪:“我怕,我怎么不怕!但是我被抓到你们这里来了,更害怕!我想让他快点儿来救我!” 严三忽然站直身子,张口在颜小茴身前吐了口唾沫,表情不屑的冷哼:“难怪人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真是自私卑鄙的家伙!” 他对两旁的人招招手:“去吧,派人给那个混蛋送封信,就说想要人,就拿他亲自来,拿着他们晏家的地契来换!” 一个瘦高的男子听了,一个大步走了过来,躬身一倾抽走了颜小茴头上的银簪:“有你的贴身物件儿作证,我就不行他不来!” 说着,将簪子收在怀里,猫身一窜,就出了洞口,消失在夜色里。 那人走了以后,严三回到里面的石椅子上坐着,一双眼睛始终看着颜小茴。 颜小茴感受到他居心叵测的视线,想忽视都忽视不了,只好一点点移到石壁边上,靠着石壁阖目闭眼,暗暗在心里做打算。 如今这严三是派人出去通知那个他们所说的晏子傅了,可是,那个姓晏的现在究竟在哪儿,能不能来还真是个问题!因为自己毕竟不是晏子傅真正的未婚娘子,跟他只是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万一他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来,说什么都不来,认自己自生自灭,那可就惨了! 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把消息传给百里叶肃他们才行! 她一边在心中计较着,一边阖目暗暗养了养精神。白天的时候一路车马颠簸,晚上就经历了这么几次连番的惊吓,被人绑到这里更是受了不少苦。她暗中动了动满是疮痍的身体,觉得整个人仿佛要被拆散了架一样,一动哪里都疼! 她想象中的此次出行,本来应该也会经历车马的颠簸,但是至少晚上可以在客栈舒舒服服的泡个热水澡,在窝进被窝里睡个天昏地暗的。而不是在这里作为人质被紧紧捆缚着双手双脚,还提着脑袋时刻担心着性命! 但是,她却也知道,即使心里再不满,现在也不是抱怨的时候。 眼瞅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山洞里的人也由偶尔说一句两句话,逐渐变成沉默许久,继而鼾声四起。 颜小茴暗忖了下时间,半眯着眼透过眼前细密的睫毛悄悄观察山洞里的境况。 洞内中间堆放的篝火已经燃烧殆尽,只剩下木柴间冒着零星的火星和缕缕黑烟。周围一片昏暗,只有石壁上的一支火把还燃烧着,散发着浓重的松脂的刺鼻的气味儿。 严三整个人仰躺在里面的石椅子上睡着了,胸脯一股一股的起伏着,气息沉沉。他身旁的干草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手下,互相枕着,打着鼾,嘴里叽叽咕咕的说着什么。 洞口边斜躺了一个守夜的男子,支楞着两条长腿,微微侧着头,下巴向下一点一点的,似乎睡熟了,又似乎是在打瞌睡。 她稍稍动了动身子。此刻她的双手被覆在背后,紧紧捆绑在一起。由于被禁锢的时间太长,从锁骨到肩颈,整个肌肉都像是脱臼了一般,稍微一动就疼的抽气。 她抿了抿唇角,一面警惕的盯着洞内的几个人,一面悄悄挪动身子,双手在背后沿着石壁仔细摸索。大概摸索了三尺左右的距离,石壁上终于出现一个凌厉凸起的岩石。 颜小茴心中一喜,一面警戒着周围,一面整个人凑过去,将被捆绑着的手凑近岩石,不停的快速的上下摩挲。由于手上的麻绳儿很粗,她的手又是负在身后的,摩擦起来很是费力。仅仅来回摩擦了几下,她就觉着身上开始出汗了。 但是,为了逃命,她说什么都要坚持下去! 然而,虽然只是细小的摩擦,但是,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楚。她正咬着牙卖力磨损绳子,谁知,严三旁边的一名男子忽然坐起了身! 颜小茴心里一惊,紧张的全身都是冷汗,像是被按了停止键一样,整个人倏地一动都不敢乱动了,紧忙闭上双眼。 正呼吸发紧,屏息等待那人接下来的动作。谁知,他忽然张口打了个呵欠,又重新倒下睡去了! 须臾,鼾声再次传来,颜小茴默默睁开眼,看着围在一块儿熟睡的人,瞬间觉得刚刚那一刻,自己几乎减寿了十年! 害怕归害怕,当周围人都睡觉的时候,该做的事儿还得做! 为了防止他们突然醒来被抓个现行,颜小茴手腕上愈发加快了速度。许是功夫到了,绳子忽然一松,“嘣”的一声断裂了开来。 颜小茴快速将手腕抖了抖,将捆绑在手上的绳子弄掉,解放了双手之后,又赶紧将双脚上的绳索也解开。 此刻,她紧张的不行,耳鼓里都是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连呼吸都是发颤的。 她瞄了眼里间横躺竖卧熟睡的几个人,连忙轻手轻脚的移动到瑞香公主身边。 不知道这群人究竟给她灌了多少药,她居然到现在都没有清醒!不过,好在颜小茴身上带着清心丸,而且经过这一番折腾,居然还好好的藏在怀里没有丢! 她赶紧将小瓶从怀里摸出来,倒出来一丸清心丸塞进瑞香公主的嘴巴!然后伸手在她人中上用力掐了一下! 清心丸入口即化,融化了即发挥药效。瑞香公主只觉得从舌尖开始,涌出一股清凉的感觉。一直浑浑噩噩的神智这才有些清醒,莫名的又觉得鼻下人中很是刺痛!她连忙睁开眼睛,就对上颜小茴那双漆黑的眸子! 这个女人,掐人干什么! 几乎是本能的,她开始蹙眉,想出声呵斥她! 然而,颜小茴见她蹙眉不满,比她反应更快的上来一把捂住她的嘴。 瑞香公主强力挣扎着,颜小茴忽然栖身上前,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想活命就不要出声!” 瑞香公主顺着她的目光,这才看清周围的情形!这一看不要紧,整个人都脱力般的腿软了!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来! 瑞香公主怔怔的看着眼前一个个魁梧的大汉,心中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明明记得自己吃完饭就回房睡觉了啊,怎么会突然跑到了这里! 她看着颜小茴严肃的脸色,禁不住一惊,焦急的低声问道:“我皇兄呢?我皇兄在哪里?” 虽然她有意识控制自己的音量,但是,因为焦急,她的声音在洞中听起来格外清晰,颜小茴吓了一跳,连忙扑上去一下子捂住她的嘴。 见周围的人都没什么反应,她蹙眉凑近她的耳朵快速说道:“你和我是先后被人从客栈里掳来这里的,九殿下应该还在客栈里。不过,这次掳人为质并不是冲着你和九殿下来的,他们应该是掳错人了。所有,你不要说自己是公主,免得他们在这上面做文章!” 瑞香公主被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她的脸色苍白,全身都在不自觉的颤抖。也许是这危难时刻,面前只有颜小茴一个熟人,此刻她非但不讨厌她,反而觉得她很是亲切。 她几乎把颜小茴当成唯一的依靠,可怜巴巴的看着颜小茴,低声问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啊,这么多人,又是荒郊野岭的,我们能逃出去吗?” 颜小茴抿了抿唇:“九殿下就带了那么几个人,即使能顺着蛛丝马迹查到我们所处的位置,想要来救估计也会费很长时间。咱们与其坐等,倒不如先自救!” 她蹲在瑞香公主身边,将捆绑在她双手和双脚上的绳索解开:“现在他们都睡着了,洞口就只有一个人,咱们趁他们没发现之前先跑吧,有多远跑多远!” 瑞香公主虽然害怕,但是却也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因为这次是以南下过冬为由骗过父皇和母后微服出行,又念着戎修和青白在风笛渊秘密办案,不便声张。所以,他们根本就没带多少人出来!如果不自救,等到皇兄来救人,说不定猴年马月呢! 这么想着,退路已经没有了,心里居然更加坚强了一点儿。 见颜小茴用食指竖在嘴边比了个“嘘”,拉着她轻手轻脚的走向洞口,甚至还在洞口守夜人的身上摸了一把匕首和一个火折子! 她的心已经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 可是,这个时候,她绝对不允许因为自己的原因给颜小茴拖后腿儿。见颜小茴抿着唇从守夜人身上跨了出去,她也屏息凑了过去。 将裙摆高高提起,迈开腿从那人身上越了过去。 一出洞口,俩人就不约而同什么话都不说,你拉着我,我拉着你没有方向的在深山里疯跑起来! 比起赶紧下山,还是先离这山洞越远越好! 周围的密集错杂的树枝像皮鞭一样在两人脸上、胳膊上、身上不停的抽打!脚下的灌木、蓬草和石头不停的将人绊倒!雪也顺着鞋帮灌进鞋子里,因为奔跑而发热的双脚霎时就将雪融化成了雪水。刚开始还没觉得什么,但是时间一长,两脚逐渐冰冷,一股寒气从脚下衍生出来! 然而,平日里娇生惯养的两个女孩,却仿佛一点儿也感觉不到似得,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卖命往前跑! 树枝滑坡了衣服和皮肤,也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被东西绊倒了,连苦也不叫,立刻一言不发的相互搀扶的重新站起来! 不知跑了多远,颜小茴一把拉住身边的瑞香公主,两人扶着冰凉粗粝的树枝,喘着粗气! 瑞香公主毫无形象可言的抬手抹了抹头上的汗水。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对方的样子狼狈可笑到了极点,忽然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谁知这么一笑,居然停不下来了,越笑越觉得可笑,最后两个人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眼里都是泪水! 但是,只一个眨眼的功夫,两人的笑容戛然而止,脸上一脸惊魂未定之后的萧索。 瑞香公主扶着树干的手慢慢下滑,整个人个滑下来瘫坐到地上。看着面前的雪地,怔忡了半晌:“你说,我们真的能活着从这山里走出去吗?这山这么大,后面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追上来了!我们还一点儿吃的都没有,身上还连件儿厚衣服都没有!” 她越说越苦着脸,到最后已然面色惨然。 颜小茴也是默默无语,这山一座连着一座的,下了雪以后都长成一个模样,没有指南针,方向难以辨认。严三的人发现她们不见了,估计很快就会追上来,她们更不能在周围做记号! 正在犯愁,瑞香公主忽然坐直了身子,连忙凑近了她,面色惶然:“喂,你听没听到什么声音?” 颜小茴被她一惊一乍吓得不轻,连忙坐直了身子,侧耳细听:“怎么了?有脚步声?难道他们追来了?” 瑞香公主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好像不是,但是有动静!”说着,两人又仔细听了听。 半晌,瑞香公主忽然紧紧抓住颜小茴的胳膊:“喂,你说,不会是什么野兽吧?我父皇和皇兄他们每每出去打猎的时候,来的就是这种山!遇上野鹿什么的还好,若是遇上老虎、野猪活着是熊那就惨了!咱们两个加起来都不够它们塞牙缝的!” 她顿了顿,忽然摇摇颜小茴的胳膊:“怎么办?我害怕,你逃出来的时候不是顺手拿了火折子吗?你用火折子点火,咱们两个照照路行不行?你看这周围这么黑,太可怕了!刚刚我只顾着跟你一起逃命,现在想起来都后怕!你点着了火,咱们还能暖和暖和,有了火,即使周围有野兽,它们也不敢上前!” 说着,她扶着树干站起来,在树上摸索了两下,伸手用力将树枝一折,凑在鼻间嗅了嗅:“这是松树,上面还有松脂呢!这种树我知道,最好着了,野外的话,都用它来做火把!你不信的话就闻闻!” 颜小茴默不作声的将那手中的松树枝接过来,凑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果然是松树。她却不掏火折子,而是顺手将松树枝往远处一扔! 瑞香公主见状,立刻跳了脚,不满的喊道:“颜小茴,你干什么!” ------------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逃跑路线 尖细的女声在夜晚寂静的深山里显得格外突兀,颜小茴眉头一皱:“你若是想让山洞里的那些人马上找到咱们,就尽管再大声点儿!” 瑞香公主听了,立刻抿紧了嘴角,脸色不快的瞪了她一眼,声音极小的嘟囔道:“每次都是你有理!这里黑漆漆的,说不定什么时候野兽就窜出来了,人家也是害怕嘛!你把树枝扔了,我们不是要在这样一片漆黑里一直走,到时候真的突然窜出来个什么,没怎么样呢,先吓都吓死了!” 颜小茴敲了敲酸麻疼痛的双腿,看了眼一脸不满的瑞香公主一眼,无奈的一叹:“你以为我真的不害怕吗?我当然也想点个火把,既能照亮,又能暖和暖和身子!”要知道,刚刚灌进鞋子里的雪水现在已经完全融化,鞋子虽然是皮的,但是里面的棉层已经湿透。冬天本来就冷,深山里面更是极寒。她俩刚刚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命的逃跑,身上出了许多汗。这会儿歇了这么一下,热汗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从脚底板窜上来的刺骨! 她咬了咬唇,继续说道:“可是你想过没有?咱们两个是趁着他们睡着是时候跑出来的,等他们醒了,被发现追上来是迟早的事儿。这山是他们的老窝,哪里怎么走,有些什么,一定比咱俩熟悉多了,想找到咱们还不容易?你现在点火把,不是变相的为他们指路,告诉他们咱们在这儿嘛!” 她一字一顿严肃的说道:“你想想,你们皇宫里如果发现有逃跑的小宫女儿或者小太监,被抓回去以后都是怎么处置的?” 见瑞香公主脸色陡然一变,她抿了抿唇:“所以,这一次若是被他们抓回去,肯定不是仅仅绑起来这么简单了。” 忽然,山间一阵冷风袭来,瑞香公主摸索了两下肩膀,身子禁不住有些发抖。她挪了挪身子,凑到颜小茴身边借着她的体温取暖。 她抬起头看了看天,沮丧的叹了口气:“真是的,老天好像都在欺负咱们两个,天上连颗星星都没有,这下连看星星辨别方向都不行了!” 颜小茴用手勾着她的胳膊,轻轻一笑:“我怎么觉得老天这是在帮我们呢?” 瑞香公主歪歪头,不解的问道:“怎么说?” 颜小茴既像是安慰自己,也像是安慰瑞香公主,轻快的一笑:“没有星星天色黑,那些人找我们也不方便呗!” 瑞香公主撇了撇唇:“怎么不方便?这么大的雪,他们出了洞口顺着雪地上的脚印儿就能照过来了!咱们跑的再远又有什么用?跑得过他们几个熟知地形的大男人吗?” 她这一席话突然提醒的颜小茴,她一个激灵从地上坐了起来,伸手拍了拍屁股上的雪,对瑞香公主极快的说道:“对了,快找点儿软树枝或者是干草!” 瑞香公主一愣,看着兀自弯腰在地上逡巡的颜小茴,不解的问道:“找这些东西干什么?” 颜小茴着急的对她笔画着:“你刚刚那么一说,正好提醒我了!刚刚只顾着逃跑,都忘了脚印儿这回事了!咱俩一路上印在雪地里的脚印儿这么明显,他们照着就能照过来了!所以,咱俩赶紧找点儿干草或者套在鞋上。这样,脚印儿什么的就不明显了!” 瑞香公主听了,连忙伸手在雪地里拨弄。想来这山夏天的时候植被很是茂密苍翠,因而雪地一下倒真的埋了不少干枯的野草。每株的长度差不多一尺来高,被雪那么一浸泡,倒是一点儿都不硬。 两人连忙将干草卷成团儿,从裙摆里撕下几条布条,好好的捆绑在鞋子上,乍一看颇像是两只熊掌。虽然不怎么美观,但这是逃命的时候,就管不了这么多了。 瑞香公主穿着它在雪地里走了走,由于接触地面的面积大了,脚步不再像原来那样深陷在雪地里,因此脚印儿一点儿也不明显,隐藏足迹的目的是达到了。 弄好了这个,休息的也差不多了,颜小茴和瑞香公主不敢再坐下去耽误时间,连忙重新上了路。 可是,走着走着,却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儿了。一来,脚下的干草是将足迹掩藏的差不多了,但是本来两个人就很累了,拖着这两个东西更是不方便,没一会儿瑞香公主就叫苦不迭。二来,雪上加双的是,由于没有指引方向的东西,两人转来转去居然又转回到了刚刚坐下来休息的地方。 瑞香公主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发泄似的狠狠的扔在地上,整个人瘫坐了下来:“气死人了,怎么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啊,我都累死了!” 她忽然躺下身子,整个人在雪地上摆成了一个“大”字,耍起了赖:“我不管了,我不想走了,他们追上来就追上来吧,大不了不就是被抓回去嘛!” 颜小茴连忙走过去拉她:“快起来,现在不是泄气的时候。你现在若是放弃了,一会儿就真的没有走出去的打算了!你想想九殿下,他在客栈发现咱们两个都不见了,肯定急死了!说不定还派人通知了京城那边!若是你真出个三长两短,先不说皇上、皇后娘娘和九殿下如何着急如何伤心,单是青白那边,就说不过去了!” 她摇了摇瑞香公主的手,循循善诱的劝说:“你说说咱们此行为了去风笛渊,先是说谎南下过冬骗过了皇上和皇后娘娘,一路车马劳顿又被这些人绑到了山上。你受了这么多苦,不就是为了青白吗?难道你不想知道青白究竟是怎么看你的,对你到底有没有想法?” 一席话正正好好戳中了瑞香公主的内心,她抿了抿唇一下子从雪地上爬起来,目光炯炯的看着颜小茴,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说道:“对啊,我还没见到青白呢!还没得到他的承诺呢!我怎么能在这里就倒下了!” 她拉了拉颜小茴的袖子:“咱来白白绕了这么大一圈儿,一会儿那些人按着脚印儿寻来一定把咱俩逮个正着。此地不宜久留,咱俩还是快走吧!” 看着她又恢复到原来那个高高在上,仿佛什么事情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高傲公主,颜小茴会心一笑,指着一旁的树木说道:“刚刚咱俩走的太匆忙了,简直是没有方向的瞎走,难怪转来转去方向不对又转回来了!这一次咱俩在树上做点不起眼的记号吧!这样一旦发现走错了,走了重复的路,咱们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瑞香公主点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可是,做什么记号比较好?” 颜小茴稍微思索了下:“不能太明显,这样别人也会发现。又不能太小,这样咱俩也不好辨认!不如这样吧……”她伸手在头上摸了摸,头发已经蓬乱的不成型,颜小茴也来不及拢。只是将发丛里仅剩的一直银簪拔了下来,捏在手里。经过这么多事儿,刚刚又一直没命的疯跑,这簪子没丢还真是个奇迹! 她用簪子在树干上戳了不大不小的一个洞:“凡是咱俩走过的地方,用簪子戳一下怎么样?就这么一个圆点儿,想必别人也发现不了!” 瑞香公主点点头,两个人接着往山下走! 虽然头顶没有星星指引,手里也没有指南针一类的东西。不过这一回颜小茴学聪明了,按着树木树冠的走向来判断方向。 要知道,树冠茂盛的方向一般都是南方,而树冠稀疏的方向一般都是北方。这个是前世书本上学到的地理常识,但是颜小茴刚刚匆匆忙忙间居然没想起来,结果导致了两个人白白浪费了宝贵的时间和体力。 这一回,方向确定了,又有沿途留下来的记号,她们两个坚定不移的顺着树冠的方向一路向南下山! 不知走了多久,颜小茴忽然将瑞香公主叫住,拉着她停在一棵白杨旁边。 瑞香公主左看看,右看看,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颜小茴指着白杨光秃秃的树枝,对她说道:“你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来?” 瑞香公主顺着她的手指狐疑的凑了过去,在树枝上看了看,摇摇头:“不就是树枝吗?有什么可奇怪的!” 颜小茴抿了抿唇角,点点头:“确实是树枝没错,但是这树枝跟刚刚一路看到的都有些不同!” 说着,她伸出手将一根树枝拈过来拉到两个人面前,指着树枝尖端说道:“你看见没有,这个树枝的前端被折断了。看这个折断面儿的新鲜程度,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儿!” 她将这枝树枝放开,走了两步,抬手又捏住另一枝树枝,对瑞香公主说道:“你看,这里也有。” 瑞香公主见她话说一半,不禁有些焦急:“被折断的,那又怎么样,你倒是说啊!” 颜小茴蹙了蹙眉:“同一片位置,树枝都有被折断的痕迹,这说明前几天有什么东西经过过这里。他们走路时,不小心将密林中的树枝折断了。如果没下雪的话,地上应该是有脚印的。不过,现在这么一下,脚印都被覆盖住了。” 瑞香公主神色凝重:“有东西经过?是人吗?”说罢,不知又想到什么,眸色忽然惶然起来:“不会是熊瞎子吧!” 颜小茴摇摇头:“熊一般都是四肢走路的,这些断裂的树枝这么高,比咱俩的身高还要高。如果是熊的话,熊要站着才行。”她拖着瑞香公主的手,顺着被折断的树枝一直往前走,半晌接着说道:“这里好些树都有折断的痕迹。如果是熊的话,熊要一直站着走路才行。这样的熊几乎是没有的,所以,可以肯定的是,这些折断树枝的原因,十有八.九是有人经过的原因。而且,看这些折断的树枝的高度,一定是比咱俩身高都要高的人——男人!” 话音一落,瑞香公主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惶恐不安的问道:“山上的男人还有谁?肯定是山洞里的那些人!既然这路他们走过,那咱们再走,岂不是很危险?他们很容易就能逮到我们了!” 颜小茴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摇摇头:“那倒不一定,他们平时上山下山一定是走平时习惯走的路。但是,如果要在山上找我们的话,肯定会站在咱俩的角度,试想咱俩逃跑的话会走哪里,这样追踪我们的!因此,发现他们走过的痕迹对咱们来说,不一定时间坏事儿!” 她顿了顿,对一直深陷惶恐的瑞香公主说道:“看山洞里那些人的样子,在这山上生活估计不是一时半晌了,所以这山上的地形他们一定了解的相当清楚。从什么地方上山,从什么地方下山,怎么走最省力,他们一定清清楚楚。所以,咱俩这回顺着他们走的方向往下走,肯定很快就能下山!” 瑞香公主听了,咬了咬唇,半晌点点头:“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有点儿道理!”她伸手将颜小茴一拉:“那还等什么啊,咱俩赶紧顺着他们留下的痕迹往下走吧,再耽误时间的话,天就亮了,更难脱身了!” 颜小茴点点头,赶紧往下走。 别说,有了这些折断的树枝指引,走的路比刚刚两人凭感觉摸索要省时省力的多。愈往下走,颜小茴愈觉得这些痕迹肯定是经常上山下山的人留下来的。她和瑞香公主两人在这样愁眉不展的时候发现这个线索,可谓是雪中送炭了。 两个人一路往下走,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和两人吭哧吭哧喘粗气的声音。 由于长时间走路,两条腿现在简直就像灌了铅一样,哪个地方都疼,几乎抬不起来。 身上的衣服也是单薄的一阵风就能吹透,这样,身上因为走路而流的热汗被山涧的冷风一吹,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难受的要死。 走着走着,瑞香公主更是开始一声一声的咳嗽起来。 颜小茴抿了抿唇,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这是晚上在客栈的时候她出门时随手披在肩上的。虽然薄薄的一小层,比不上狐裘抗风,但是到底比只着着单衣要强很多。 她伸手将披风一下子披在瑞香公主身上,瑞香公主眉头一蹙,连忙将披风还给颜小茴:“我不要紧的,还是你穿吧!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承认,你这人虽然正经端庄的有些不讨喜,但还是很聪明的,接触起来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讨人嫌。这一路上,如果没有你的指引,我说不定早就坚持不下去了,不是被他们抓回去了,就是在这林子里迷路转不出来,冻死在林子里了!” 她将披风往颜小茴身上重重一披:“所以,你千万不能冻坏了,不然单凭我一个人,说什么都走不出这座山的!” 颜小茴知道她一向对自己意见很大,没想到事到如今,居然培养出了革命情义,心里不禁一笑。但是瑞香公主毕竟是千金之躯,这山涧的风可不是开玩笑的,若是被冻坏了,日后实在很难交代。而且,经过这么多事,她在心底已经将这个直来直去有些娇生惯养的公主当成了朋友,要她一个人穿这么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朋友冻到咳嗽,她是说什么都做不出来的! 因此不由分说的将身上的披风重新拿下来,递给瑞香公主:“还是你穿吧,你都冻咳嗽了!” 见瑞香公主不满的挑眉,她又快速加了一句:“你也知道咱俩现在是逃命呢!你若是病了,我一个人也没法儿走!说到底会拖累我,因此,你就是穿也得穿,不穿也得穿!” 这话如果放在今天白天说,瑞香公主一定会像炸了毛的小野猫一样跟颜小茴争论个你死我活。但是,这时候说出来,她反而觉得心底一热。因为她知道,这话虽然说得难听,但实际上是颜小茴为了她不受冻而故意说出的激怒她的话。 想她百丽瑞香是当今百里朝唯一的公主,只要她说往东,父皇和母后绝不会让她往西。顺着她、迁就她、宠爱她仿佛成了百里人再寻常不过的事。身边的小宫女儿和小太监更是一点儿也不敢武逆她,对她百依百顺。因而,娇养出了她一身的毛病。 可是,她却也知道,这些人恭维她、迁就她,十个里面有九个半都是因为她的身份。如果她不是公主,而是普通人家的千金小姐,他们估计早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只有颜小茴这个人,虽然平时婆婆妈妈的,干什么都正经,生怕得罪了谁,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可是,在这样危难的时候,却还是她最靠得住。 明明一个跟自己同样柔弱的女子,甚至还比自己小一岁,根本就是个半大丫头!可是,有她在身边,她觉得一切好像都有了依靠! 而且,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这么困难危机的时候,她没有将自己扔掉一个人逃跑,不光是因为她的身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颜小茴身上有一种,她身边人都没有的——义气! ------------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惊后又惊 一时间瑞香公主的眼眶有些发热,她掩饰性的快速的眨了两下眼:“少废话,你光想着我倒下会拖累你,你怎么就没想想你若是倒下了,我该怎么办?我可事先跟你说好了,本公主身体娇贵着呢,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里走都累的要死。你若是受了风寒倒下了,可别指望着我能照顾你!” 说着,佯作不耐烦的将披风递给颜小茴:“就这么一块破布,就别婆婆妈妈的推来推去的耽误时间了!” 颜小茴看着被团成一团扔在自己怀里的披风,深深的叹了口气。这样她想起前世小学课本里讲过的一篇文章,动荡的年代里,几个战士手里只有一个苹果可以充饥,结果几个人将这个唯一的苹果推来推去,谁都不肯先咬一口。 现在,她手中的这条披风也是一样。两个人都是为了对方着想,所以才谁都不肯披上的。 瑞香公主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再婆婆妈妈推来推去,时间都被耽误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了。她索性从袖口里抽出逃跑时从守夜人身上摸来的匕首,在披风的中间划了一道。 瑞香公主见状连忙扑上来:“喂,你干什么啊!” 颜小茴将匕首重新收在袖口里,两手各执着披风的两边,从中间用力一撕,好好的一件披风登时被撕裂成了两半。 她将其中一半递给瑞香公主:“虽然不太大,但是总比身上只着一件单衣要好多了,你先披着忍忍吧!” 瑞香公主虽然才十几岁,可是从小就出生在皇宫的她,向来是锦衣玉食。宫中得了什么,都是现可她的,何曾穿过破了一半的披风?然而,当这半截披风真真实实被她拿在手里,她却觉得它比以往任何时候穿过的见过的好东西都要沉甸甸的。她的心里像是一坛酒,慢慢发酵,不住的往上涌起感动的气泡。 披风本来挺长的,但是被颜小茴从中间剪成两截以后也就能罩住上半身。虽然下身还是被寒风吹得直打颤,但是要比之前好多了。 两人辨认着折断的树枝一路向前走,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开始蒙蒙发亮。两个人都累得不行,瑞香公主出行向来都是坐马车或者轿子的,何曾受过这样的苦。苦着脸对颜小茴说道:“这山怎么这么大啊,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山脚下啊!我实在走不动了,肚子也从刚才开始就叽里咕噜的直叫,要饿死了!” 这山少说也得有个一千多米高,又下了雪,岂是好走的?何况,老祖宗有句老话,上山容易下山难,这真不是随便说说的。由于向下走,身体掌握不好平衡,雪又滑,周围又有灌木荆棘,走起来真的相当吃力。别说身子娇弱的瑞香公主了,就是颜小茴连走这么好几个小时也受不了啊! 颜小茴抿了抿唇角:“那怎么办?咱们身上也没有吃的啊!” 瑞香公主听了,一张脸更加皱了起来:“那稍微歇一会儿总行吧?依我看,咱们现在走了挺远了,他们就是追过来,恐怕也不会那么快!咱俩找个背风的地方稍微歇一会儿缓缓乏,也能暖和暖和身子。”她将冻的通红的双手从袖口里伸出来,凑到颜小茴面前:“你看我冻的,都快没有知觉了!嘴唇也都冻裂了!” 颜小茴定睛一看,嘴唇上可不是有一块开裂了么,由于时间久了,血在伤口上又重新凝结了! 颜小茴扫了扫周围的地形,见前方不远处有块大岩石,想着那里可以背风,遂点点头:“好吧,那咱俩就稍微歇一会儿!” 瑞香公主脸上这才有点儿喜色,身体也像是终于有了些力气,对颜小茴兴奋的眨眨眼,迈着提着裙摆小跑着向岩石那边跑去。 看着刚刚还一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的人,忽然“生龙活虎”的向前跑,颜小茴不禁摇了摇头。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天上的阴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散而去,东方的启明星在树梢的眼睛下一闪一闪的,就要破晓了,她们两个居然就这样走了一整夜! 正感慨着,忽然前方的瑞香公主传来一声惊呼。颜小茴转头看时,只见她扎着两手胡乱挥舞着,接着人影一闪就栽倒了下去! 这山坡虽然不是十分陡峭,却也算不上和缓。她这样出溜下去,万一栽倒在尖利的树木草丛上,伤了哪里可就坏了!颜小茴心里一提,连忙提着裙子小跑了过去! 当她走到山坡向下看时,心里更是一惊! 原来厚厚的积雪之下居然掩藏着一只铁夹,锯齿泛着森然的寒气正正好好的夹住了瑞香公主的脚! 颜小茴连忙从山坡上滑下去,焦急的询问瑞香公主的情形:“公主,你怎么样了?脚疼不疼!” 瑞香公主见她面色都苍白了,眼神里都是不安,连忙对她摆手:“夹到鞋子了,不过好在鞋子外面包了干草和树枝,没有很疼,但是我的脚现在却被夹着拿不出来了!” 听见她没有大碍,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稍微和缓了一下。她对瑞香公主摆摆手:“你先别着急,也别轻举妄动!等我找东西过去把你救出来!” 脚上的铁夹很大很重,一看就是猎捕什么大型动物的。上面锯齿也很是尖利,如果她的脚上之前没绑树枝和干草,那她的脚现在肯定废了。瑞香公主心里又后怕又发慌,可是越是这个时候,她越不想颜小茴替她着急。 因而脸上故作轻松的笑了笑,甚至还安慰起颜小茴来:“我不着急,也不会乱动!你慢慢想办法就好了,我坐在这里就当是休息了!” 颜小茴见她一脸惨白,想是被刚刚这场变故吓坏了。可是,还要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宽慰自己,因而心里愈加不好受。她有些自责,早知道这深山里不会这么简单,她如果事先多留意些,想的再周到一些,瑞香公主也不至于被铁夹夹住了脚! 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马后炮是没有用的。她从旁找了根树枝,在雪地上四处探了探,见周围再没有暗藏的铁夹之类的陷阱,这才走到瑞香公主身边,隔着铁夹按了按她的脚。 瑞香公主见她担忧,连忙抓住她的手腕:“哎呀,我都说了,没有真的伤到我的脚,只是现在拿不出来而已,你就别担心了!”她视线在周围看了看,忽然抬手瑶瑶一指:“看见那边那块石头没?你把它搬过来!” 颜小茴看了看那块石头的大小,又对比了下铁夹开合的程度,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将石头搬了过来。不等瑞香公主的吩咐,就将这块石头放在铁夹咬合的合叶处。但是,石头没有那么高,跟铁夹的开合程度相比,还是小了一些。 她将手里的树枝插到铁夹中间,放在石头上面,像杠杆一样,以石头为原点,使出全身的力气撬动铁夹! 随着她的用力,铁夹尖利的牙齿将手腕粗的树枝一点儿一点儿咬破了表皮,木屑随着夜风扑簌簌的扬下来,吹了颜小茴一脸。 可是她现在全然顾不上这些,要紧了牙关使出全身的力气一点儿一点儿撬动铁夹。终于,锈迹斑斑的铁夹发出“吱”的一声,被她撬起了一两公分。瑞香公主眼疾手快,连忙将脚从铁夹里抽了出来。颜小茴这才将手里的树枝扔掉,铁夹瞬间又重新咬合了起来。锯齿的力道之大,足足将树枝咬折,石头表面也被锯齿咬进了三分! 两人一头大汗,对着面前冷冰冰的铁器都有些后怕。石头和树枝尚且被弄折弄碎了,何况是人的腿脚呢?这要是鞋子外面没有树枝和干草做保护,那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颜小茴抹了抹头上的汗,对一旁发愣的瑞香公主说道:“你活动活动脚,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儿?” 瑞香公主依言活动了两下:“没什么不对劲儿,除了刚刚铁夹咬合的时候冲劲儿有点儿大,皮肤被咯的有点儿疼以外,别的一点儿不对劲儿都没有。” 颜小茴不相信,又弯下腰将她脚下的鞋和袜除去仔仔细细看了看这才作罢。 经过这么一场虚惊,两人精神都有些不济。你靠着我,我靠着你在岩石旁边坐了下来。 瑞香公主摸了摸自己的脚,看了看因为逐渐发亮的天色而变的清楚起来的周围,有些忧心忡忡:“你说咱们还有多长时间能下山啊!在这么走下去,不是累死也要饿死了!” 颜小茴回想起刚刚为她看脚时,她脚趾上磨出来的血泡,不禁也有些担忧。她现在跟瑞香公主一样,也是一步都不想多走,脚上虽然没有血泡,但是从脚掌到脚跟都疼的不行,每走一步脚底都像是有数千根针一起刺上来一样!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样,几乎粘在了地面上,肚子里更是饥肠辘辘。而且,肚子里没有食物,身体就产生不了热量,这天气这么冷,简直是要了她的命! 她手里有现成的火折子,周围又都是枯树枝。她不是没想过点燃篝火取取暖,在山里逮点儿什么东西充充饥。可是,万一这火点了,燃烧起来的浓烟被山洞里严三他们的人发现,那她和瑞香公主就完了! 颜小茴只能舔了舔干涩的唇角,一边安慰自己,一面安抚瑞香公主:“咱们走了这么久,已经到半山腰了,再坚持一下就好了。到了山脚下,咱俩就乔装打扮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村庄和路过的马车,能带咱们回客栈就好了!再说,九殿下现在在客栈也不可能干呆着,一定在想方设法救咱们呢!你再坚持坚持,等下了山就好了!” 瑞香公主双手抱膝,像颜小茴这边凑了凑借以取暖,抿了抿唇角对她说道:“好吧,那我就再坚持坚持!我现在有点儿累,靠着你休息一会儿。过个一炷香半柱香的,咱俩再接着走。” 说着,靠着颜小茴的肩膀闭上了眼睛。 颜小茴见她面有疲色,心里一叹,伸手替她拉紧身上的半截披风。 其实,这一整夜她也没合过眼,此刻均匀的呼吸声从肩膀处传来,像是世界上最奏效的催眠曲。颜小茴刚开始还睁大眼睛警戒的留意周围的风吹草动,可是时间久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终于扛不住疲倦也微阖的双眼,下巴一点一点的打起瞌睡来。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传来冰冷的凉意。像是雪一样贴上她的脸,灌进她的脖子。颜小茴一个激灵,围绕在身边的瞌睡虫一下子被惊醒。睁开眼睛一看,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双手双脚都被人捆绑了起来扔在雪地里,一点儿也挣扎不得! 瑞香公主的叫骂声从身后传来:“混蛋,你放开我!你是谁,凭什么绑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接着一个男声从身后传来:“呵,我就是知道你是谁,才绑你的!我警告你给我老实点儿,不然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公主,一样都不客气!” 瑞香公主的身份暴露了?颜小茴心里一惊,连忙扭曲着身子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扭过头看身后的人。 一名男子的一只脚正好踩在瑞香公主的后背上,猫着腰在她身上缠一道道麻绳!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严三之前派去下山送信儿的那个人! 颜小茴双眸怒瞪:“你干什么,快放开她!我跟你说,我们不是你们‘头儿’口中说的那个晏子傅的人,我们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所以你抓我们是没用的!晏子傅是不会来的!你如果不放了我们,将来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人,到时候也没人替你们求情!” 男子手下一点儿停顿都没有,直到将瑞香公主捆成了一个“人粽子”,这才流里流气的冲着颜小茴走过来! “呦呵,你醒了啊!刚才可睡的够死的,我把你整个人拖过来都没醒!这会儿你人都被我绑上了,你认为光凭你一张嘴,还能对我构成什么威胁吗?”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颜小茴,嘴角嘲讽一笑:“小姑娘,我是不会怕你的!你再怎么叫唤也没用!” 颜小茴怒极,用力挣扎捆在身上的绳索:“你到底放不放?” 男子好整以暇的摇摇头:“不放,你能奈我何?”说着,故意气她用手踢了踢雪地上的某样东西。 颜小茴定睛一看,居然是自己藏在袖口里的火折子和匕.首。居然被这个人搜出来,扔在雪地里了! 男子摇头晃脑,歪着脖子嘴里啧啧有声:“哎呀,这可如何是好,你用来防身逃跑的家伙都没机会用了!现在又被我绑成了麻花,这下你就是叫破天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儿了!” 他忽然蹲下身子,伸手拍了拍颜小茴的脸:“啧啧,小模样倒是不错。不如这样,你求爷爷一句,爷爷好心放了你收你做小怎么样?” 这个登徒子居然敢肖想自己?颜小茴想都没想张口就啐了一口吐沫:“呸,想纳我做小,也不照照你的德行!” 男子冷不防被她吐了个正着,一时间火气也烧了上来,他上来就用手揪住颜小茴的耳朵,用力一扯:“呵,臭娘们儿,胆子挺大啊!就算你是当朝太傅的女儿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我绑住了,一点儿还手之力都没有?告诉你,这山上的爷儿几个可都不是什么凡人,别说你一个丫头片子,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奈何不了我们!” 颜小茴气的七窍生烟,瞪着一双大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男子,将嘴唇咬的都泛白了! 男子看了,忽然嘻嘻一笑,重新站起身来,看看颜小茴,又回首看看一旁的瑞香公主,玩味的开口:“本来我们头儿得到消息,说晏子傅那个臭小子的相好南下探亲。连忙派人下山打探消息。谁知,派去的人一时糊涂,居然把你们搞错了!原来晏子傅那臭小子的相好早在几日之前就经过这里了!我们的线报居然出了错!” 说着他顿了一顿,嘴边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你都不知道,刚开始我听说费了这么大劲儿居然抓错了人的时候,差点儿没气死!谁知,你们先前入住的客栈里突然涌进去了好些有来头的人。我乔装进去一问啊,你猜怎么着?” 他话说了半截,忽然停了下来,眯着一双眼睛小眼珠在眼眶里叽里咕噜一顿乱转,颇像是闻见了臭味儿的豺狗! 颜小茴嫌弃的扭过了头,冷声说道:“随便你说什么,我都不感兴趣!也不想听!” 男子玩味的笑了笑:“哦?看不出来啊,你这小丫头还真是挺倔!” 说着,他迈了两步,走到瑞香公主的身边蹲了下来,单手托腮看着被捆绑的喘不过气来的人,说道:“你呢,你想不想知道,我究竟问到了什么?” 瑞香公主喘着粗气,心里虽然涌起不甘和愤恨,但还是耐着性子抿了抿唇角问道:“问到了什么?” ------------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未遂 男子嘴角勾起阴险的笑意:“我下山以后本来是想出城去晏家送消息的。可是路过客栈的时候,发现原本只有商旅过往的地方不知从哪里涌来不少人。这大晚上的,城门早就关了,这些人是从哪儿来的?而且虽然打扮的像是前来投宿的商旅,可是大部分人却都是白白净净的。常年在外的人都知道,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再白的人也都被太阳晒黑了,再细腻的皮肤也都被风吹糙了,一看他们就是经过乔装打扮的。” 他顿了顿,像讲故事似的自己说的绘声绘色:“我一时起疑,就悄悄绕着他们的马车转了两圈儿。你猜怎么着?” 他眉头一挑,大掌连拍了两下,像是终于抓住了谁的小辫子一般,极为兴奋的说道:“那马车的车轮崭新崭新的呢!一点儿磨损的痕迹都没有,愈发引起了我的好奇。” 说着,他勾了勾唇角:“我阮四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能乔装,我难道就不行了?我假装路上奔波,混进客栈随便找了个伙计套套话。结果可让我套出了个惊天大秘密!” 他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看的两个人都发毛。 瑞香公主到底是直肠子,以她的爽利性格哪里受得了这个阮四的吞吞吐吐,瞪着眼睛怒道:“说了半天都是废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阮四活动了下蹲的有些发麻的双脚,嗤的一笑:“公主,您的脾气还真是跟传闻中一样,火爆的很呀!” 瑞香公主挣扎的企图挣脱身上的麻绳儿,因为愤怒,她的眼睛像是涌起了一簇浓浓的火焰,上来就冲着阮四啐了一口:“呸!我也是你能随便讲究的?仔细你的皮!” 阮四一笑,嬉皮笑脸的说道:“都这功夫了,还穷狂呢?哎呦,我好怕怕啊!” 他移动着双脚朝瑞香公主凑近了一点儿,笑吟吟的:“本来刚把你抓回来的时候,你跟我们头儿说你是公主,我们还取笑你来着。谁知,我混进客栈这才知道,那些乔装打扮的人都是阳谷连夜过来的衙役。说是当朝九皇子和瑞香公主微服出巡,结果公主突然不见了!这事儿可非同小可,难怪连阳谷的县太爷都连夜屁颠屁颠赶过来了!” 他伸手捏住瑞香公主的小脸儿,口中啧啧有词:“瞅瞅我们这运气,本来以为抓了个没用的,谁知道原来是条大鱼!这回头儿肯定要高兴死了!有当朝公主在手,别说晏子傅那个臭小子了,就是皇上也得忌惮我们几分!” 瑞香公主听了,脸色一沉:“你们想干什么?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不赶紧把我放了!我警告你,若是想以我为人质觊觎些什么,惊动了我父皇和母后,别说你们什么都得不到,到时候小命恐怕也难保!” 颜小茴连忙也冷声在一旁接道:“就是,想打公主的主意,你们每人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格!” 阮四轻轻一笑,仿佛对两人掷地有声的话一点儿都不在意。他忽然站起身来,活动了下脚腕:“放心吧,我们还没蠢到惊动京城那边!你皇兄九皇子恐怕也是这么想的,没有放消息给京城,反而连夜暗中通知了阳谷县太爷责令其尽快找到你的下落。那县太爷更是个怕事的,如今在自己地盘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罪责难逃,不告诉京城那边正遂了他的心意。因此,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们,我们提出的条件他们肯定无条件接受。只要我们满意了,自然也不会为难公主您!” 瑞香公主咬了咬唇:“你们想提什么条件?我告诉你们,若是想通过挟持我要挟我皇兄给你们城池土地和黄金白银什么的,绝对连门都没有!就是皇兄答应了,我也不能答应。父皇从小就教导我,身为皇室的人,就要有骨气!为了活命而向你们这群人渣妥协,我百里瑞香可做不到!” 她小小的身体仿佛蕴藏了巨大的能量一般,字字清晰,句句灼见!连颜小茴都被她话里的内容激荡的胸膛一热。 想不到瑞香公主虽然娇贵,却也是一身傲骨的! 阮四哈哈一笑:“呵,你以为谁真的稀罕那些个臭钱?我们头儿想当年可是家财万贯呢!如果不是那个姓晏的耍滑头,我们头儿那至于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哥儿几个也不至于被逼上梁山!我们不要钱也不要地,就想让姓晏的当我们头儿的面儿磕三个响头叫声‘爷爷’,再把欠我们头儿和哥儿几个的还回来就行!” 瑞香公主听了,抿了抿唇角:“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你们处理就行了,为什么要拉上我们?” 阮四晃了晃头:“您不知道,姓晏的那个小子最是不要脸。我们头儿供他吃供他住,没想到背后被他釜底抽薪倒打一耙!还始终一副高高在上的圣祖模样,把我们头儿扁的一文不值!我们几个就是想逼逼他,他就是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 瑞香公主被他失去理智的行为弄的颇为无奈:“你们这样冤冤相报何时了?最后只会两败俱伤还伤害无辜的人!你确定他接到消息以后,真的会来吗?” 阮四笃定的点点头,半眯了一双细眼:“事已至此,由不得他做主了!你知道他人现在在哪儿?就在九皇子和县太爷所在的客栈里!他那相好前几天南下回老家,这厮解决了京城的事儿也刚刚离京,就投诉在这山下的客栈里!这人不知怎么的,身边没带几个人手,又照此前暴瘦了不少,我们的探子居然没有发现!” 他忽然敛了面上的笑,一脸正色的说道:“刚刚在客栈,我才确定。我已经把你们两位姑娘在山上的事儿写了大字钉在客栈大门上了,相信不久,他们就会上山来会!” 颜小茴侧了侧头:“你就不怕他们将整座山包围,那你们的条件什么的可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阮四瞥了眼颜小茴,冷哼一声:“包围?哼,他们只要不按老子的想法来,兄弟们可就不客气了!反正自从上山以后,我们几个就一门心思的想要报仇,早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临死前能拉上你们两位美人做垫背的,还都是皇亲国戚,想想还真是赚到了呢!” 颜小茴和瑞香公主同时语塞,面对这样报仇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的人,她俩的命在这群人眼里又算的了什么? 阮四显然没有想征求她俩意见的意思,从怀里掏出一支类似穿云箭的东西,用火折子点燃了。火光突然间窜高,像一簇小火苗儿一样升上了高空,在乌突突的天空里看起来格外醒目。 许是看到信号,山坡上忽然传来什么响声。颜小茴顺着声音望山坡上看去,见几个人身下坐着滑雪板一样的木板正从高处滑下来,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三人面前,利落的打了站。 其中一个高个男子从木板上下来,上来扬手就踹了颜小茴一脚。由于浑身被捆绑着,根本就避之不及,这一脚正正好好踹上了颜小茴的小腹。 不知他使出了几分力气,可是颜小茴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随着他这一脚纠结在了一起。巨大的疼痛从小腹袭来,她身上一下子就沁出了冷汗,痛苦的呻吟声不自觉的从口中溢出。 一旁的瑞香公主显然也吓了一跳,在男子抬脚的瞬间惊呼了一声。可是,却根本起不到任何阻拦的作用。只能看着颜小茴痛苦的蜷缩在雪地上,一张原本姣好的脸皱成了苦菊。 瑞香公主怒极,扑腾的两只被绳索紧紧捆绑住的脚挣扎着去踢刚刚那名男子,谁知只徒劳的溅起一些雪而已。 可是,她的行为已经将男子激怒了。男子上去就揪住了她的头发,斥骂道:“你这个臭娘们!居然偷偷从山洞里跑出来了,知不知道老子几个为了找你们将整个山头都转遍了?老子不打你就算了,居然还敢跟我扑腾!我看你是他娘的不要命了!” 说着,将拳头一举就要打下来。一旁的阮四连忙眼疾手快的揽住了男子,口中劝道:“三哥,悠着点儿!刚刚我去山下客栈里打探消息了,这丫头居然没撒谎,真的是公主!” 被叫做“三哥”的男子一愣,将握着的拳头缓缓放下,狐疑的看了眼阮四,蹙眉问道:“真的?她是公主?” 阮四点点头:“千真万确,山下为了找她都疯了,连县太爷都连夜过来了!我见晏子傅那个臭小子不知什么时候也在,就修书一封,通知他们。想要公主的命,就那晏子傅来换。不然,咱们就不客气了!” 说着,他用手指了指颜小茴和瑞香公主:“我办完事儿以后回山上来,顺着咱们常走的路往山上走,路过这附近的时候见铁夹子上绑的线绷紧了,料想肯定是有猎物掉进圈儿里了,就赶紧过来看看。谁想正遇见她们两个逃跑在此休息,于是又将她们俩重新抓住,又放了烟火通知你们!” 那三哥点点头,大手在阮四身上一拍:“好小子,干的不错!之前头儿还以为她俩其中有姓晏那臭小子的相好,想逼姓晏的就范呢!如今看来,公主落在咱们手里更好!这下那臭小子就是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了!” 说着,他对一旁几个男子说道:“通知山下的暗哨,姓晏的那小子一旦接近咱们的地盘,立马回报!另外,你们几个也在山里守着,随时注意山上的动向,随时通知头儿!听见了没有?” 那几个男子连忙点头:“听见了!” 三哥点点头:“好,去吧!”话音刚落,刚刚那几个男子连忙四散而去。 三哥一把将被捆成“人粽子”的瑞香公主拎起来,对着一旁的阮四扬扬下巴:“我带着这个,你带着那个,咱们赶紧回山洞,把事情说给头儿听,让头儿早做准备!” 阮四听了,两忙也学着他的样子将颜小茴整个人提了起来。 两个人好不容易从山洞里跑出来,一路上受了这么多罪,想到马上又要回到那个阴森森的山洞,两个人都气愤极了。 瑞香公主更是一个劲儿的扭动身子挣扎大喊:“放开我,放开我,快放我下山!” 可是,那三哥哪里会听她的话,不难烦的蹙了蹙眉:“吵死了!”说着,用手掌在瑞香公主的后颈一劈,瑞香公主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颜小茴着实为她捏了把汗,默不作声,但是目光一直死死的盯着两名男子。 阮四察觉到她不善的目光,连忙张口警告:“我告诉你,这山可是我们的地盘,你走到哪里都逃脱不得我们的手掌心儿的!我劝你别打什么鬼主意,安安分分的呆着,不然,我们可不客气了!” 仿佛是怕她看出这山上的地形,他将衣摆撩起来,放在口中用牙齿撕开一条一扎宽的布条,不由分说的将颜小茴的眼睛蒙上,然后拖着她在雪地里走了起来。 身体被束缚着,逃跑时顺来的匕.首也被那个阮四搜出来没收了。颜小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只能被男子一道拖行回了山洞。 严三见阮四和那三哥带着两个人回来了,又爆出那么一个对于他们来说有用的惊天秘密,一时间高兴极了。伸手解下腰间的酒壶扬头就灌了几口。 浓烈的酒水顺着他的下巴流到他的脖子,将他的衣襟淋湿了一大片酒渍,但是他却毫不在意,反而伸手将酒壶一抛,隔空递给那个三哥:“终于等到这样的好机会了!晏子傅马上就要来向咱们认错了!哈哈,这一天终于来了,我做梦都会笑醒了!” 三哥伸手将酒壶一接,也扬头喝酒壶里的酒。罢了将嘴角一抹,漾出一丝笑意:“就是,收拾了这个龟孙子,哥儿几个这回就是做梦都会笑醒了!” 几人兴奋的几乎载歌载舞,当然,期间严三更是没忘了将颜小茴和瑞香公主绑的严严实实的,再也不给她们俩第二次逃脱的机会,更派了两个专人看守。 颜小茴的身体被绳子捆绑着,眼睛也被布条蒙着,看不到山洞里的情形,也不知道瑞香公主怎么样了。耳边严三为首的几个人的笑声听起来格外刺耳,时间一分一秒,仿佛也走的变慢了。因为心里焦急,她开始口干舌燥,一口浊气堵在胸腔和喉咙,上不去也下不来,简直要把她逼疯。 不知道山下究竟怎么样了?虽然她知道九皇子看到阮四留的消息一定会派人来救她和瑞香公主,可是,万一那个叫晏子傅的没有按照他们的条件上山,或者这中间出什么差错。这帮穷凶极恶报仇心切的人,说不定真的会狗急跳墙,到时候,一切可都完了! 此刻,她忽然无比想念戎修。几个月没见,他在她脑中的印象几乎已经开始模糊起来了。她甚至忘了他临走前跟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了!她有些委屈,又有些害怕。她这样千里迢迢的南下去风笛渊找他,可是却不知道那个家伙有没有像她一样想他! 是的,此刻她承认,她是想他的。虽然她嘴上不说,但是她却不能否认自己的心。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没有跟龙骨他们问起戎修,也没有给他写信,说白了,是不想承认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可是,眼见他一去就杳无音信,自己在医馆捣着捣着药,忽然间就走神儿了,连草药溢出来弄脏了桌子都不知道;看着看着书,忽然间思绪就从书本上飘远了;或者吃什么,看见什么都会想起他来…… 这不是相思,又是什么呢? 虽然不想承认,可是,他的离开却仿佛将她的一部分灵魂带走了,胸腔里有个地方总是空空的。 因此,她也愈加气愤、愈加委屈。她在这边这么想他,可是他怎么能像是没事儿人一样,一点儿消息没有呢?难道,在他心里,自己根本就是可有可无吗? 一想到自己喜欢他比他喜欢自己要多,颜小茴的心就开始不平衡起来。 没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也觉得有些女人很可笑。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是双方都要付出的。这个付出的程度有多有少,肯定不会像事先算计好的那样。谁喜欢谁爱谁多一点,都是情义的流露。 可是,当她真的陷进来,却发现,原来她也跟那些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人一样,喜欢计较而又患得患失。 不是因为觉得自己的付出委屈,而是,太在乎那个人! 想到这里,她鼻子忽然有些发酸。此刻,她是多想快点看到戎修啊!她真的想他了! 可是,这一切,却是那么的遥远。 正在心里感怀,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颜小茴一个激灵,一下子回过神来,侧耳仔细去听来人的一举一动! ------------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一个条件 也许是因为眼睛被蒙上了,她觉得自己的其他感官比往日要灵敏的多,特别是耳朵。 这个时候,有人接近这里,难道说山下的百里叶肃或者晏子傅有动静了? 正暗中竖着耳朵听着,果然,须臾间有人走到洞口,对洞内大声禀告:“报告头儿,山下有情况!” 严三沙哑的嗓音一下子传过来:“快说,怎么回事?” 那人才接着禀报:“李子从山下传信儿上来,说自称是九皇子的人和晏子傅带了几百名县衙的小卒将咱们的山头儿整个包围了。九皇子提出让咱们赶紧放人,不然就不客气了!” 严三冷哼一声:“哼?他说放就放?咱们青峰岭虽然也是百里朝的地头儿,但是如今做主的可是我严三爷!不给我好处就想逼我放人?想得美!你给传话下去,就说我说了,晏子傅不上山赔罪我就不放人,大不了鱼死网破,有两个美人跟我一起上路,就是九泉之下也有福了!” 那人答应了一声,连忙脚步匆匆的下山去了。 颜小茴一直留意这边的动静,着实捏了一把汗,手心儿被汗湿浸透了。她被蒙住的双眼在布条之下转了转,心里暗忖:这个时候听到百里叶肃带人来了,瑞香公主还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看来是被那人抬手劈了一下还没醒! 眼瞅着山下传信儿上来以后,严三和洞内其他的人情绪异常躁动起来,她可不能坐以待毙了。必须要尽快掌握情况才行,不然,到时候双方真的起了什么冲突,不可调和的话,她和瑞香公主的小命儿可真的难保了! 可是,怎么才能把蒙在眼睛上的布和捆在身上的绳子解开呢?她抿了抿唇,咬咬牙,只好使出最老土也是最管用的方法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清了清嗓子突然说道:“喂,我想上茅房了。快把我身上的绳子解开!” 话音一落,立刻有人从另一侧走过来,粗鲁的将她眼睛上的绳子往下一扯。 洞内的火光太刺眼,颜小茴眯了眯眼才适应了刺目的光亮。只见阮四浓眉一拧,掐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上茅房?你确定你脑袋里没有想什么花招?” 颜小茴苦着一张脸,面色痛苦,没好气儿的回道:“我自从被你们抓回来,还没上过茅房呢!中间出洞的时候也光顾着逃跑了,哪儿顾得上这个啊!快把我松开!” 阮四晃了晃脑袋:“我怎么知道你这回是不是又想逃跑?你这丫头有过前科,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呢!你就给我憋着吧!” 说着,转身作势欲走。 颜小茴见另一侧的严三等人根本连看都没看她,显然对她不敢兴趣。若是阮四不搭理她,那她可真的没办法了! 她瞥了眼不远处被紧紧绑在石笋上的瑞香公主,她正垂着脑袋,昏迷着,心里更加焦急。 连忙张口叫住阮四:“喂,你别走啊,我是真的想去茅房!你走了,我可坚持不住了啊!” 阮四大手一挥,不在意的瞥她一眼:“嗯,坚持不住就不要坚持了呗!反正是你尿裤子,跟我没关系!我阮四活了三十几年,还真就没见过大姑娘尿裤子呢!正好,你给兄弟几个开开眼。兄弟们如今正烦着呢,也好缓和缓和我们几个的心情!” 这个人,真是无赖又无耻!他的话音刚落,洞内的其他男子也都猥琐的嬉笑起来,颜小茴恨得牙齿都发痒! 一般女子若是被人这样说,还是在这个情形之下,恐怕早就羞的哭天抹泪了。但是颜小茴岂是一般女人?她内心已经把这几个男子骂了个无数遍,但是面上却依然一副坚持不住的表情,声音也是压的极低:“我被你们抓到这里,还不知能不能活着出去,因此倒是不觉得丢人了。但是,我们淮南老家却有个说法,说女子年岁大了还尿裤子,周围见着的人可是要走霉运的!你们若是真不在乎,那我就就地解决了!” 这话她可是把心一横说出来的,赌的就是商人讲究风水八卦一说。虽然严三他们如今没落了,已经落草为寇,但是,商人的习性却是不可能一下子就改了的! 果然,她话音一落,一旁跟众人商议策略的严三忽然眉头一蹙,一副阴云罩顶马上就要遭遇不详的样子对阮四挥了挥手:“快把她弄出去!这紧要关头可别让她的霉运坏了老子的好事儿!” 阮四答应了一声,连忙要过来解颜小茴身上的绳子。可是刚走过来,整个人却猛然一愣,迟疑着看向严三:“可是,头儿,这丫头鬼的很,身上的心眼儿多的像筛子似的,万一跑了怎么办?” 严三不难烦的横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这山上都是咱们的眼线,她一个小丫头心眼儿再多还能斗得过老子!她就是逃跑过一回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被你抓回来了!你放心的带她去吧!不要坏了老子的好事儿!” 得了严三的答复,阮四这才将颜小茴身上的绳子解了下来,想了想又将解下来的绳子缚在了她的脚腕上,抬眸警告她:“我告诉你啊,给你解绑了是解绑了,但是你可甭想耍什么花招!这根绳子一边拴着你的脚,一边攥在我阮四爷的手里。我若是发现你耍心眼儿,那我不介意亲手抓着你的手腕儿看着你如厕!” 这个流氓!颜小茴面色一冷,双眼里立刻怒火滔天! 见颜小茴怒瞪他,阮四一面将手心儿里的绳子在手腕儿上绕了几圈儿,一面威胁她:“如果不想让我看着你的话,那你就要乖乖的!不然……”他向一旁侧了侧头,嘴角勾出一丝阴森的笑意:“你家公主可就不是被劈一掌这么简单了!” 见颜小茴默不作声,阮四将手上的绳子一拽,扯着颜小茴出了石洞! 外面天色已经蒙蒙亮,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太阳马上就要升起来了。 黑夜虽然褪去,可是她和瑞香公主身边的黑暗却没有消散,什么时候这场危机才能雨过天晴呢? 阮四见她抬头盯着天空,嘴角一挑,伸手在颜小茴的肩膀上狠推了一下:“我说,这会儿你还有心思看风景啊?你们可亲可敬的九殿下若是说服不了晏子傅,达不成我们兄弟几个的条件,那明天的日出,估计你可就看不到了!” 他的话立刻招来了颜小茴的怒瞪。 阮四领着她在洞口不远处的林子里走了几步,先是警戒的看了看周围,然后不耐烦的对她说道:“找个地方解决一下你的问题吧!别婆婆妈妈的拖时间!”他的伸出一根食指点了点颜小茴的肩膀:“你可要时时刻刻记住刚刚我在石洞内跟你说的话啊!我阮四爷可是向来说话算话的!” 颜小茴没好气的点点头,看了看他手里的一大团麻绳,伸手将他向后推了推:“喂,你站这么近我怎么上啊!站的离我远一点儿,直到看不见我为止!” 阮四晃了晃绳子,对她歪歪头:“这附近的地形我可比你熟悉,山上的兄弟们都称我阮豹子!我会一直拽着绳子的,一旦发现绳子那边没人,那你就要做好被追准备了!” 颜小茴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我说,你到底是走还是不走啊,一直婆婆妈妈拖时间的人是你才对吧!” 阮四轻笑一声,点点头,晃着自己手中的绳索一步一摇的走远了。 每走几步还不忘扯扯手里的绳子,看看这边有没有人。 眼见他的人影消失在一旁的林丛,颜小茴连忙在雪地里蹲了下来。 其实,她这一切都是骗他的,她其实一点儿都不想上厕所。 本来她是想以这个为借口,寻求伺机逃跑的机会。可是,如今瑞香公主还在山洞里。不顾伙伴的安危自己逃跑,这种事她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再说,就算她不顾情义,真的逃跑了,山洞里的这些人如此居心叵测,肯定不会放过瑞香公主的。 所以,这一趟虽然轻轻松松出来了,逃跑却是不能的。想当年,韩信曾遭胯下之辱,她虽然没有到那个程度,不过,也是少不得先忍让之后再做打算的。 这个忍让,就是一会儿跟绳子那头的阮四乖乖回去。 虽然费了心思却没偷跑上,但是这次出来,颜小茴却也不是什么收获也没有。 刚刚她和瑞香公主两个人逃跑的时候,她顺手摸得火折子和匕.首被阮四收起来了。 然而,就在刚刚两个人推来搡去之时,颜小茴见火折子从他衣襟里露出了个头儿来,趁他不注意,就重新拿在了手里。 虽然这东西派不上什么用处,但是总比手里什么都没有要强多了! 她略微思忖了一下,将火折子塞进鞋帮里藏好。又在雪地里翻找,看看有没有什么坚硬的东西,能够防身的! 还真别说,仿佛上天有意安排一样,一株白杨的树根旁边还真就藏了一块看起来嶙峋的石头。一看就是经过日日夜夜的风吹雨淋,被风化了的,周身边边角角都被磨得十分尖利。只是,这石头足足有蹴鞠那么大,这也没法儿藏在身上啊! 颜小茴想了想,还是弯腰将这石头从雪地里扒了出来,高高举起来对着一旁另一块石头狠狠一摔。两块石头相撞,石身立刻就碎裂开来。 石头相碰,发出不大不小“砰”的一声。 由于周围寂静,外面的阮四听了个正着。连忙拽着绳子高声问道:“什么声音,怎么回事?你不是耍什么花招儿准备逃跑呢吧?” 颜小茴连忙扯着脖子高声回道:“没有,雪太滑,我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 听见她的声音,确定绳子对面的人确实还在,阮四显然松了口气。但是,不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还是有些不安,连忙不耐烦的催促:“差不多了啊,快给我出来!不然,你下回想上茅房我可不带你出来了!” 这话听着怎么像是人对狗说的?颜小茴低咒了几声,但是连忙扬头答应:“知道了,我这不正往出走呢么,你着什么急啊!” 颜小茴弯下腰,眼疾手快的在刚砸碎的石头中捡了一块儿最锋利、大小最适中的在自己衣袖上来回划了两下做了做试验。虽然不如匕.首那般锋利,但是来来回回中,袖口着实被割裂了不小一块儿。 颜小茴满意的将石块儿藏在了袖口,然而仅仅一个眨眼的功夫,想了想,又觉得不安全不妥当,又拿出来藏在蓬松的发髻里。 那厢阮四等的着实不难烦了,连声催促:“你这死丫头到底干什么呢!怎么磨磨蹭蹭的还不出来?” 颜小茴扬声高喊了一句:“出来了!” 说着,在雪地里打了个滚儿,身上沾满了雪才站起来,连忙顺着来时的路往外走。 眼瞅着能看见阮四的头巾了,这才装模作样的一瘸一拐,慢吞吞的走了过去。 阮四等的不难烦,眼瞅着马上就要爆发了,忽然一抬头,看见不远处的颜小茴,连忙晃了晃手腕儿,快步朝她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将两人之间的绳子绕在手腕收回来。 见着颜小茴,劈头就问道:“我说,你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出来的这么慢?刚刚在里面做什么了,鬼鬼祟祟的?” 颜小茴走的一瘸一拐,等到与他面对面的时候,伸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雪:“不是说了,我刚刚不小心摔倒了。晚上的时候身上受了好些伤,这一摔,刚才差点儿起不来。” 阮四见她身上确实有不少之前受的伤,身上也粘了不少雪,对她的话就有几分相信。但是,却还是有些怀疑,上来揪住她的胳膊:“你袖子里藏了什么?” 颜小茴暗自庆幸刚刚自己没有将石块儿藏在袖口,不耐烦的抖了抖两个袖口:“你看,什么都没有!哪里藏什么东西了!再说,你不是说了,这里是你们的地盘,我们鬼主意再多也逃不过你们的手心儿吗?几个时辰之前我逃跑,才被你抓回来的。如今九殿下他们都在山下准备营救我们了,你以为我还会蠢到再跑一次吗?” 阮四深深睨了她一眼,半晌说道:“最好心里真是这么想的!”说着,他将手里的绳子一扯:“走吧,快跟我回去!” 颜小茴撇了撇嘴,抬脚一瘸一拐的跟上了他的脚步。 一进山洞,就发现里面的气氛跟她刚出去的时候不一样。 瑞香公主从昏迷中醒来了,被绳子束缚着的身子不停的扭动挣扎:“你们放开我,我皇兄就在山下!你们若是不放开我,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严三居高临下的站在她面前,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会怕你皇兄?你皇兄如今只不过是我手下的一枚棋子而已。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除非他不在乎你的生死!” 瑞香公主鼻子气的发出呼呼地风声,胸口也剧烈的上下起伏:“拿我威胁他们,你算什么好汉!简直就是人渣,无赖!” 话音刚落,严三抬手对她就是一掌。 一声清脆的“啪”声,瑞香公主白皙娇嫩的脸上登时就印出一个鲜明的红色掌印。 瑞香公主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却是怒极所致,她几乎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好,我已经清清楚楚的记住了你们今天对本公主的所作所为了。你最好祈祷本公主遭遇不测,不然,等我出去了,你们一个也别想有好下场!” 严三轻轻一笑:“呵,我严三如今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与其浪费心思在我身上,还不如好好担心担心你自己呢!” 瑞香公主紧紧抿着唇角,视线一偏看到石洞门口站着的颜小茴,向她投来含有深意的目光。 颜小茴眨眨眼,示意她稍安勿躁。 不知瑞香公主看懂了没有,果真闭上了嘴,将视线一偏,不再看严三或者整个山洞里的任何一人。 严三见阮四带着颜小茴回来,眉头一蹙。话是跟阮四说,但是目光却是一直紧紧盯着颜小茴:“怎么去了这么久?” 阮四将颜小茴带回到山洞内,安置在原来绑着她的地方,回道:“刚她在外面摔了一跤,好像摔得挺狠,这才多花了点儿时间!” 严三虽然将信将疑,但是见她乖乖的回来了,也就不再计较。 阮四一面将她重新捆绑了起来,一面问严三:“山下的消息传上来了吗?” 严三抿了抿唇,面色忽然阴沉起来:“传上来了,那九皇子说山下包围的小卒可以不动,要晏子傅上山来也可以,但是,还要有一个条件!” 阮四快速的瞥了眼一旁显然也在留意这些信息的颜小茴和瑞香公主,拧眉追问道:“什么条件?” 严三将原本垂在身体两侧的手负在后背,有些踌躇:“那九皇子说,他也要一起上山!” 话音一落,不止阮四,一旁的颜小茴和瑞香公主也是一惊,登时就瞪大了双眼! ------------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仁义 虽然颜小茴和瑞香公主被他们绑在山洞里,随时都可能有危险。但是,说到底,她们两个毕竟是身份特殊的女孩子罢了,只要晏子傅上山游说,十有八.九是不会被为难的。可是百里叶肃就不同了,他可是当今九殿下,虽然失踪多年,身子又弱,可是自从从轻云山回到皇宫,皇上的态度可是相当可观,加之宫中政权常年为世家大族多把握,一些寒门出身的臣子早就对此心怀不满了,他们急迫的想摆脱世家大族掌握重权的局使。 因而,跟当今贵为太子的二皇子百里叶鸣这个世家出身的皇子相比,九皇子百里叶肃这个宫女儿所生的皇子显然更合他们的心意。 这些皇子和臣子之间的争斗颜小茴是有耳闻的,虽然她不怎么关心,却也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百里叶肃这个皇权的有力争夺者可是轻易不能抛头露面的,万一被严三他们打什么歪主意,出点儿什么事,那可是谁都担待不起的! 瑞香公主显然比颜小茴还急,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阮四显然顾虑也比较多,连忙追问:“那头儿,你答应不啊?” 严三稍微思索了下,这才回答:“答应是可以,不过,是只允许那九皇子和晏子傅两个人上来,多一个人都不行!” 阮四这才松了口气:“这还差不多,不然那九皇子身边虽然没带多少人,但是个个都是高手,咱们就是再熟悉地形,恐怕也很难跟他们死磕!” 严三点点头,将拇指和食指曲成一个圆儿,放在嘴边“呼哨”一声,门口立刻闪身走出来个男子。 严三对那男子吩咐道:“你传消息下去,就说我说的。我严三爷理解九殿下担心妹妹的心情,准许他上山,不过,他一个手下也不能带上来,否则面谈!” 男子答应了一声,连忙领命消失了。 颜小茴和瑞香公主却是心急如焚,被捆绑住的身子如坐针毡。因为她俩都知道百里叶肃的性格,是个不计后果的家伙。如果不带手下,相当于折断了他的羽翼,拿走了他身上的弓和箭。这情形如果放在别人身上,多半是不会同意的。 可是,百里叶肃却跟旁人不同,他一般是不会考虑自己的,总是先顾全大局,先顾及身边的人。这点原先看来,很是令人敬佩,可是现在看来,却觉得这个人傻得很。 颜小茴想到他时每每担心,这样善良的性格在皇室你争我夺的勾心斗角中,如何能够生存下去? 果然,正如她担心的那样。刚刚离去的男子很快重新出现在洞口,带来了九皇子从山下传来的消息:“头儿,那九皇子传来消息了,说答应头儿的要求。他和晏子傅两个人,一起上山!” 严三点点头,语气里不知怎么有些钦佩的意思:“想不到百里家族那群牲口里,居然有一个这么敢担当,不要命的!” 他看了眼瑞香公主,又深深看了眼颜小茴:“一个是同父异母的妹妹,一个是敌对皇子先生的女儿,呵,这倒是有点儿意思了。依旁人看,怎么就不是很亲近的两个人,居然会引得那九皇子舍命前来,真是太有意思了!” 颜小茴不禁抿了抿唇角,这个严三阴阳怪气的,究竟想说什么? 严三却不理颜小茴铁青的脸色,对那洞口的男子继续吩咐道:“好,既然他有胆子上山,那我们到底要看看,他九皇子究竟是个什么来头!让山下的兄弟们把好关,身上的刀剑匕.首一概不允许带到山上来!既然上山了,就得遵循我严三的规矩玩儿了!” 男子低头,挑唇笑了笑:“头儿,这回两只待宰的羔羊自己送上了门儿,等事儿了结了,咱们可得高高兴兴的庆贺他个几天几夜,用以弥补兄弟们这些年来的损失!” 严三仿佛已经想象到了那番众人弹冠相庆的场面,也是扬头,哈哈大笑起来:“放心吧,这个自然!老子马上就要东山再起了,这个场面,不仅得让兄弟们铭记,这京城,不,这整个百里朝的商贾们,都得睁大眼睛仔仔细细的看个清楚!” 说罢,他脸色忽然一正,嘴角的笑意瞬间就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阴沉:“将我刚刚所说的话原封不动的传下去,告诉山上所有的兄弟们。咱们几年来的忍辱负重,就在今天一决胜负了,所以万万不得出现一点儿差错!我可不想看到我这几年的运筹帷幄在顷刻间毁于一旦!” 男子伸手握拳捶了捶胸脯,直将胸脯捶的“空空”作响:“放心吧头儿,兄弟们这么多年都等了,如今这紧要关头,可绝不会马虎大意!我这就下去传话!” 说着,扭身走了出去! 他一走,严三明显躁动不安起来,但是脸上却难掩兴奋。将里间的石椅子上铺了个什么东西,看样子像是羊皮纸,招呼着洞内的众人围在一起指指点点的讨论。 颜小茴屏息凝神的稍微听了听,大致是在商量怎么整治晏子傅,还有得手以后如何全身而退一类。 颜小茴听半晌,不禁有些怀疑这些人的智商了。他们估计是被报仇冲昏了头脑,怎么就没想想此番掳了当朝公主,又把九皇子耍的团团转。就这样他们还想“全身而退”?真是笑话! 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但是有一点颜小茴却是清清楚楚,无论将来怎么样,他们劫持当朝皇子公主的罪名算是坐实了,如今就是向后退,也没有退路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外面太阳已经升起。红彤彤的朝霞映着外面白茫茫的雪,将雪映照出荧光闪闪的样子。 颜小茴悬了一整夜的心,惶恐了一整夜的情绪,仿佛也随着这冬日里暖暖的朝阳融化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吵闹的人声,颜小茴一个激灵,从发呆中回过神来。她视线扫了眼对面的瑞香公主,果然也睁大了眼睛盯着石洞的门口。 渐渐的,靴子踏在雪地上的脚步声越来越明显,听起来咯吱咯吱的,还夹在这男子说话的声音:“往这边走,跟着我,马上就到了!” 颜小茴心下一提,这应该是他们带百里叶肃和那个晏子傅上山来了! 果然,她的想法才刚刚涌现,视野范围内一下子映出几个人的身影。 颜小茴一眼就看到眼睛上蒙着一块黑布的百里叶肃。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整夜太过担心瑞香公主和她的原因,即使脸被黑布遮住了一些,颜小茴还是看出来他的疲惫。 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半夜时分穿的那件,手肘和腿弯上都是褶皱,外面罩了件黑色的狐裘。平日里束着玉冠的头发也只是简简单单的随便用纶巾一束,大半如墨的头发披散着,正随山涧的北风轻轻扬起。而且,只一晚不见,他平日里光洁的下巴此刻密布着胡茬,平日里清俊的翩翩公子一下子变成了不修边幅的巷口大叔一般。 颜小茴有种错觉,似乎只经过了这一晚,百里叶肃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轻云山那个狼狈不堪的九皇子。 这一晚,想必他是真的为她们两个担心受苦了! 视线一偏,看向百里叶肃身边的男子,眼睛上也蒙了块黑布,正被严三手下的一群人簇拥着往这边走。跟一旁的百里叶肃想比,这个男人显然整洁干净多了,身上都是上好的绸缎,板板整整的,肩上披着件雪白的银狐皮子。 整个人敛着下颚线,下巴却微微扬起。这个矛盾的动作被他做出来,看在颜小茴眼里,觉得这个人身上莫名就带了些自傲的意思。 一想到这一整夜所有的离奇遭遇都是因为这个人,颜小茴不知怎么的,心里莫名就涌起一些怨气。 两个人身上都手无寸铁,被身边的几个男人推推搡搡带进了石洞门口。 一直憋着一口气的瑞香公主见着了百里叶肃,这才张口哽咽的叫了声:“皇兄!”然而,仅仅说出了两个字,声音就已然颤抖的不能自已。害怕、惶恐、委屈、愤怒……多种感情一下子一起倾泻.了出来!才一张口,眼睛的泪水就涌了下来。 百里叶肃见她声音不对,蒙着眼睛,头却精准的凭借耳朵找到了瑞香公主所在的位置,低低出声安慰:“皇兄来了,不要怕,凡事都交给皇兄!” 瑞香公主听了,一直强忍的哽咽终于变成了沉声啜泣,百里叶肃听了,狐裘之下的手掌狠狠的攥了拳头。 见周围一直拥着的几个男子没有放手的意思,百里叶肃甩了下胳膊,沉声开口,声音里带着嘲讽:“百里叶肃少年时,曾久闻严三爷在商界的大名,不曾想时过境迁,与严三爷却是这样见面。更不成想原来动动手指就能在整个百里朝原木市场呼风唤雨的严三爷久隐深山,连待客之道都忘了。居然还不为本殿松绑!” 严三脸色一沉,深深的看了百里叶肃一眼,对他身后的人挥了挥手。 手起手落间,自有人走上来为百里叶肃和晏子傅除去眼睛上蒙着的黑布。 百里叶肃睁开眼,在石洞内快速扫了一眼,准确的找到被绑在石笋上的瑞香公主,用安抚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后视线一转,在颜小茴脸上飞快的扫了一眼,将目光又重新落在面前的严三身上。 他的身高比严三高出将近一头,虽然比不上严三身形魁梧,但是今天他脸上一点儿笑容都不见,整个人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忙,在气势上居然跟严三这个老奸巨猾的人不相上下。不,应该说是更胜一筹才对。 看着两个人互相无声的较量着,颜小茴舔了舔干涩的唇角,视线一偏猛然间看见百里叶肃身侧站着的晏子傅正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见她的目光迎过来,晏子傅嘴角一咧,对她露出笑吟吟的微笑。 这人,怎么一点儿自觉都没有啊,她和瑞香公主被掳过来,受了一整夜的苦。九皇子更是屈尊降贵来到山上,都是因为晏子傅这个“罪魁祸首”。可是,他如今却一点儿自责内疚的感觉都没有,还有心思笑嘻嘻的。 颜小茴当下就没好气的扭过了头。 可是,她不看晏子傅,不代表晏子傅就不看她。感觉到周身强烈灼热的视线,颜小茴越来越不自在。这视线,颜小茴可以确定,跟男女之情绝无一点儿关系。而且,虽然她长相不赖,倒也没自恋到以为这个晏子傅第一眼看见她就会对她一见钟情。 可是,这男的一直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究竟是存着怎样的心思? 因为心里好奇,她的视线不知不觉又移到了晏子傅的脸上。晏子傅见她重新看过来,抬手握拳,放在胃部作势按了两下。 一个念头火花般的闪现在颜小茴的脑海里,这男人,难怪看着有些眼熟,这不是前一天傍晚入住客栈之后,她救的那个噎住了的男人吗? 这个人原来就是晏子傅! 真不知道这是因缘还是孽缘了。 晏子傅见她睁大眼睛,料想到她已经记起自己,于是对她点点头,这才将目光从她身上抽离开来。 那边百里叶肃仿佛这山洞的主人一般,竟然大大方方的参观起这石洞来,似乎是对这石洞饶有兴趣。 兴起之处,还对严三点点头,指着头顶间或往下滴个一两滴水的钟乳石赞叹道:“严三爷到底是有眼光的人,这京城到阳谷的地界,山势虽然众多,但是依我看却没有几座山比得上这一座。瞧瞧这石洞,一看就是经年累月天然形成的,这里面的风景真是不到此山中,绝对看不到的。瞧瞧这石笋,跟工匠雕刻的一般,简直鬼斧神工。” 说着,他像是跟人聊家常一样,对严三问道:“这石洞虽然简陋一些,但是住着却是冬暖夏凉吧?” 严三深深的看了百里叶肃一眼:“想不到九殿下胆识过人,这见解跟普通的凡夫俗子也大有不同,老夫今日真是刮目相看了!” 百里叶肃谦虚的摇摇头:“哪里,严三爷言过了。”他看了看一旁的石桌石椅,见上面摆着套茶具,缓缓说道:“我少时在寺庙长大,初冬时常常随师傅门上山采松叶上的落雪煮茶,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味道我一直都忘不了。严三爷常年住在山中,估计也常采雪煮茶吧?” 不知是不是说到严三感兴趣的话题上了,他一直警惕防备的样子终于和缓了下,注意力也被百里叶肃成功的转移了过去。 “老夫都是取山泉水煮茶的,依老夫品来,比落雪煮的茶更为清冽”,他伸手对百里叶肃比了个请的手势:“九殿下若是不嫌弃,老夫就为你煮上一回!” 百里叶肃点点头,对他拱了拱手:“那就有劳了!” 说罢,两个人都坐到石椅子上,严三手执茶壶,开始弄茶。 一旁的晏子傅见两人坐了下来,也摸了摸鼻子跟在百里叶肃的身边走了过去,大剌剌的坐到了严三的对面。 原本一心一意要煮茶的严三猛然将手里的茶壶在桌上重重一放,一双眸子迸发着愤怒的火焰,言语也开始不再友善起来:“如果老夫没有记错,我并没有邀请你坐下来品茶吧?” 晏子傅勾唇一笑,右手放在石桌上,手指愉快的来回拨动:“三爷您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动不动就发火!试想几年前一别,子傅也有好久没有喝到过三爷您亲手煮的茶的。今日一提起来,心里倒是怪想念的!三爷您不至于这么小气,连口茶都不让我喝吧?” 说着,他视线在洞内几个男子身上一扫:“您身边这些手下可是够黑的,身上什么不都允许带,连个水壶也不行!这一路上山,着实是累死了,子傅可是连一口水都没喝上呢!” 仿佛故意与严三较劲一般,他伸手去拿严三面前的茶盏。 严三面色一冷,大手狠狠地攫住他的手腕,一字一句像是警告,又像是威胁:“老夫的水是给自己人喝的,也是用来待客的,但是,却不给白眼儿狼喝!” 他将晏子傅的手往下一扯:“老夫今儿还真就小气一回了!” 晏子傅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勾唇笑了笑:“看来三爷对子傅的芥蒂很深了,不光掳了人威胁子傅,到山上了,还一口水都不让喝。您老不是素来讲究仁义吗?今儿怎么遇见我就变了?把无辜的人绑到山上,这难道就是您老口中的‘仁义’?” 话音刚落,严三的脸色忽然就沉了下来,他猛然站起身,越过石桌上来一把就抓住了晏子傅的衣领:“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我警告你,别给我得瑟!当年如果不是我看走眼,收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当徒弟,如今哪轮得着你说话的份儿?我警告你,不要再试探我的底线,不然老子一把火烧了这里,让你们谁也逃不出去!” 晏子傅被他抓着脖领,大半个身子都移了过去,但是却毫不相让的回嘴:“子傅铭记当初三爷提携之恩,永生难忘。但是,不代表您就能拿着当年知遇之恩的情义对子傅屡屡相逼!三年前,子傅到底为何主张众人弹劾您老人家,三爷您当真不知吗?在您眼里,子傅只是个忘记情义的白眼儿狼,但是,为了您,子傅暗中做了多少努力,三爷您真的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吗?” 严三显然对晏子傅说的话不以为然,揪住他领口的手一点儿也没有松开的迹象:“少他娘的给我废话,我严三只知道我他娘的千辛万苦培育我的左膀右臂,结果反倒遭最信任的人当头一击!我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在一瞬间就毁于一旦了,你知不知道,这三年来我究竟是怎么过的?我晚上做梦恨不得都想亲手把你撕碎!” 晏子傅被他抓的有些上不来气儿,一张本来白皙的脸憋的很红,咽喉受阻,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但是视线依然紧紧盯着面前的严三,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您生意做的是很好,也是这原木生意的领头人物,子傅一直以来很敬重您!而且,子傅能有今天,也跟您当年的提携有很大关系。但是,不代表您走到今天的地步,就全是我晏子傅一个人造成的。您若是再这样揪住子傅不放,还累及无辜的人,那也别怪子傅撕破脸皮了!” 说着,他将手一抬,紧紧箍住严三抓着他衣领的手腕,狠狠用力往下一折。严三毕竟有些年岁了,哪里是一个二八大小伙子的对手,手腕当下就被折得偏向了一边,疼的口中“哇哇”直叫! 不知道晏子傅是不是多少还是有些顾及严三,他并没有追究到底,只是将严三的手腕往旁边一折,略微警告了一下,把受制的脖子从严三的手下解救出来就作罢了。 但是,此刻的严三已经彻底被激怒,他拧眉捂着自己的手腕,眼睛猩红的斥骂道:“你这个畜生都不如的东西,老夫今天若是不跟你同归于尽,老子就不姓严!” 说着,他用完好的一只手稍微一挥,洞中的其他人立刻就如好斗的公鸡一般,一个个挺着胸脯昂着头围了上来。 颜小茴见情势一触即发,手心里立刻就涌上了冷汗! 如今见识过倭人,见识过土匪,她倒是真的不把这些落草为寇的商贾人士放在心上。这些人跟倭人和土匪想比,要斯文得多了。但是,如今加上被绳子捆绑着的她自己和瑞香公主,就只有百里叶肃和晏子傅这两个人了。即使这些人再不足为惧,也架不住狼多肉少啊! 万一真的硬碰硬起来,那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这么想着,她趁着洞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晏子傅和严三的对峙当中时,猛然使劲儿摇了摇头。 这么一晃脑袋,她起先藏在头发里的那块尖利的石头一下子从她蓬乱的发髻里甩了出来,一下子滚落在不远处的地上,发出“啪”的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声。 这情形若是放在平时,恐怕早就有人注意了,可是,现在那边吵得不可开交,哪里有功夫分神给两个女子? 颜小茴瞧着这是个好时机,连忙用被麻绳儿紧紧捆绑住的双脚去够落在前方不远处的石块儿。由于身子不能动,这一个看似简简单单的动作做起来却格外吃力。颜小茴好不容易,才将石块儿一点儿一点儿的拨弄的到自己的脚边儿,又从脚边儿拨弄到自己的身下。然后一边留神周围的情形,一边悄悄挪动身子,用被缚在身后的双手去那石块儿。 等终于把石块儿抓紧手里,她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小层细密的汗珠儿。 她稍微松了口气,手心儿里攥着石块儿,用锋利的石刃一点儿一点儿割手腕上缠绕的绳子。有了昨天逃跑时用墙角尖利的石头磨损绳索的经验,这一次,她很容易就成功了。 被钳制的双手一下子松开,她一直僵硬的手腕总算是被解放了出来。 手上的绳索松开了,她连忙趁着众人不备,用石块儿去磨脚踝上绑着的麻绳儿,不一会儿,脚上的麻绳儿也磨破了一根。她却没有着急将脚踝上的绳索整个解绑,而是照着原来的样子,依然做出被紧紧捆绑住的模样。 她这边的小动作别人是没有注意,却没逃脱掉瑞香公主的双眼。见她的双手脱离了束缚,能自由自在的活动了,瑞香公主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刚要说话! 颜小茴连忙眼疾手快的对她比了个手势,瑞香公主明了的抿了抿唇,但是眼中的讶异却是一点儿也没有减少。 颜小茴趁人不备,用食指放在嘴边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将手里的石块儿往瑞香公主面前一抛! 石块儿在空中划了一个很低的弧线,落在地上还弹跳了两下!可是,就是这两声小小的声音却吸引石洞内,严三一个手下的注意力。 颜小茴心里一惊,连忙将两手在背后背好,脱散的绳子在手腕上绕了几圈儿,绳尾抓在手心儿里,制造出一副依然被捆绑着的样子。 这厢做好了假象,她视线一偏,一颗心就是一提! 刚刚扔过去的那块儿石头就在瑞香公主身边的地上,明晃晃的!那么不大不小的一块儿石头,一看就不是这石洞内的!又带着尖角,怎能让人不起疑? 眼瞅着男子从人群里离开,缓缓的走了过来,颜小茴的一颗心简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 男子扫了下瑞香公主,又回头看了看颜小茴,最后将目光落在颜小茴身上上上下下扫视了一番,本来就黝黑的脸庞更显的阴沉起来:“怎么回事?你们俩搞什么小动作呢?” 颜小茴心里紧张的不行,这会儿要是被发现身上的绳索都解开了,可怎么办?“作案”工具还在地上摆着呢! 她视线一偏,看向男子的身后,忽然眼睛微微一瞪! 唉?石块儿哪儿去了? 正暗自纳闷儿呢,忽然间发现瑞香公主的一只脚的脚背有些高,她定睛一看,那石块儿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被她用脚勾了过去,正踩在脚底板下面呢! 这会儿她身上捆着绳子,面色惶然的看着男子,一脸的楚楚可怜,任谁见了心头都会涌上几丝同情怜悯! 男子将颜小茴上上下下看了几眼,脚下一挪,走过来作势要检查她身上的绳子! 颜小茴心里就像是揣着一只小兔子一般,心脏马上就要跳到嗓子眼儿了! 她虽然尽力装成泰然的样子,但是面色上突然的惨白,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惶恐! 那男子的手眼看就要碰到她了,那边瑞香公主忽然大声一喊:“哎呀,皇兄!” 男子伸过来的手一停,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了过去! 眼瞅着那边一群人跟百里叶肃和晏子傅对峙上了,一个男子还抓着百里叶肃的领子,男子也顾不上颜小茴了,连忙站直身子又走了回去。 因为瑞香公主及时的一嗓子,颜小茴躲过了一劫。虽然松了口气,但是瞅着百里叶肃那边,她的一颗心又是一提! 百里叶肃被男子抓着衣领,目光却是看向一旁的严三:“严三爷,这难道就是您的待客之道吗?不管您和这位晏兄弟之间有什么恩恩怨怨,我百里叶肃始终是个外人。不,应该说是你们二者斗争中的受害者,不光是我,还有我皇妹,和……颜姑娘!” 他忽然嘴角一挑,瞥了眼揪住他衣领的男子,对严三接着说道:“您别看我贵为皇子,但却也是个糙人。虽然长得瘦弱了一点儿,但是却也不是你们能肆意欺负的对象!” 说着,他突然出掌,一下子抓住揪着他衣领男子的小臂,稍一用力就将那男子拽的一个趔趄!接着,他的身子稍微以躬,一个过肩摔将那身材魁梧的男子狠狠摔在了地上! 整个过程又短又快,只有一个眨眼的功夫。众人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呢,低头就见刚刚气势还在百里叶肃之上的男子躺在地上一个劲儿的扭曲着身子疼的直“哎呦”! 以严三为首的其他男子见了,更是一下子都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百里叶肃却仿佛根本就没拿这些人放在眼里,他忽然将手放在腰带上,手指稍微一动,腰带就被解开,他用手将衣领向两边一拉,露出胸膛的皮肤来! 那是怎样的皮肤啊!一块一块的伤疤,新的老的几乎遍布了原本就不大的地方。有些已经很久了,而有些就在半年之前。 虽然知道他在轻云山上受了不少苦,但是亲眼看见这些伤疤时,颜小茴还是心中一震! 以严三为首的男子见了,更是万分震惊!他们着实是没有想到,堂堂百里朝的皇子,身上居然会有这么多的伤疤!连男子见了,都心有不忍。 百里叶肃却仿佛没有看到他们眼里的震惊一般,也丝毫没有因为这些伤疤而自卑。他的气势在此刻显得极为凌人,周围的人莫名一下子就矮了一大截。 他缓缓将衣襟重新拢好,眸色淡淡,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在:“我百里叶肃虽然出生在皇宫,却也不是从小被人含在口中,捧在手心儿里呵护着长大的。短短二十几年的时间,本殿着实是经历了不少的事情,看了不少勾心斗角,按照汹涌、人性的丑恶!你若是以为我怕死,那就错了。我若是真的怕死,就不会答应你们的条件,身边一个人都不带,跟晏兄弟两个人上山了!所以,你们若是想拿性命威胁我,那可真是打错了算盘!” “当然”,他话音一转:“人生只有一次,我虽然看的淡了,却也不想随随便便就死了,特别是死在你们的手上。所以,既然本殿带着晏兄弟上山来了,那就得讨个说法。你们将你们的条件提出来,晏兄弟呢也说说晏兄弟的苦衷。本殿呢,就作为个中间人,替你们两个主持主持公道。” 说着,他深邃的眼睛缓缓一抬,直直的看进严三的眼睛里:“不然,两边硬碰硬,只能是两败俱伤,谁也别想讨到什么好处!” 见严三紧紧咬合着牙齿,脸上的肌肉都抽搐了。晏子傅也是收敛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正色了起来。 百里叶肃忽然在这凝滞的气氛里,勾了勾唇,伸手将衣摆一撩,在石椅子上重新坐了下来。 他看着火炉上“咕嘟咕嘟”沸腾的水,拂了一边的衣袖,将沸水注入茶壶。 一边又用镊子夹起茶盏,用滚水冲烫。然后 ------------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和解? 他似乎有些得意和自豪:“你们知道吗,这百里朝的宫殿一共八百八十八间房间,里面大到门柱横梁,小到桌椅,几乎有一多半的木材都是经过我的手。” 说到这儿,他忽然面色愤怒狠厉起来,目光锐利的盯着对面的晏子傅:“后来的事儿,你们估计都略有耳闻了。我正春风得意的时候遇上了这个姓晏的穷小子,从他身上一下子就想到了少年时的自己,我将他一手扶持起来。” 他语气忽然一沉,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却没想到,等到他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却杀了我一个回马枪!” 他伸手指着晏子傅的鼻子,眼睛里闪烁着跳动的火焰! “这个白眼狼,居然勾结一群原木商会的人,公开跟我叫板,导致所有做原木生意的商贾都大幅度降价,我花了大部分积蓄囤积的原木一下子就成了一堆废木头!”说到这儿,他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他还买通宫中采买司的人与我断了生意往来,你说,我生意垮台,是不是都是败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所赐?” “不止这些”,他忽然大掌在桌上一拍,整个人激动的站了起来:“因为生意突然受损,我的妻子和两房小妾都卷走了我最后一批财产逃的逃,改嫁的改嫁!顷刻间,就剩下了我孤家寡人一个!我为了挽救生意前前后后跑断腿儿的时候,我严三唯一的儿子,还不满九岁,为了找我,被大雨淋了得了风寒,身上的热度一直不退。府里的丫鬟婆子早就拿了钱财遣散了,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等我办完事回了府,这才发现,他已经烧的浑身发烫,等到送到医馆时已经没救了!” 他抬手拽住芽晏子傅的衣领,双目因为愤怒显得格外赤红:“我儿子就这么死了,这下你高兴了?我顷刻间一无所有了,你心里是不是特别畅快?” 说着,他嘴角忽然一翘,抿出一个弧度来,但是却一点儿笑意和温度都没有:“这三年来,我为了躲债东奔西跑,四处逃窜。” 他紧紧拽着晏子傅的手忽然一松,力量突然间消失,晏子傅的身子忽然失重,一个趔趄撞到了身旁的石椅子。 可是,严三显然还没有发泄完,他伸手在整个石洞指指点点,声音忽然增大,整个石洞里都飘荡着他的回音。 “你看看,我现在住的这是个什么地方?吃的喝的住的,简直他娘的跟野人猿猴一模一样!”他冷笑一声:“听兄弟们下山归来时说,如今你可算京城的名人儿了,连住的都是原来我严三的宅子!鸠占鹊巢的感觉怎么样?呵,我警告你,你逍遥不了几天!” 他忽然伸手在腰上一摸,将一柄泛着乌黑光芒的长剑“砰”的一声在桌上狠狠一拍:“今儿老子他娘的什么都不要,就是想取你的狗命!” 话音刚落,他手执剑柄一下子抽剑出鞘,带起一阵清脆但是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他手腕接着一转,剑锋直逼晏子傅的咽喉! 眼瞅剑锋马上就要传进晏子傅的脖子了,远处一直看着这个情形的颜小茴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可是,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百里叶肃突然站起来,用两根手指一下子捏住了势如破竹的剑身。 直逼晏子傅喉头的长剑迫不得已的停了下来! 虽然隔得有些距离,颜小茴还是看的清清楚楚。因为这一下,百里叶肃的手指被锋利的剑身割破了,鲜血正顺着他的手指流下来! 一旁的瑞香公主本能的惊呼道:“皇兄!” 但是,百里叶肃的面色却一点儿也不变,看着严三泰然的说道:“严三爷,本殿知道您心里有气,这些事如果发生在本殿身上,本殿一定也会气恼的。但是,发火之前,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听听晏兄弟如何解释呢?毕竟,有些事,要从双方来看的!” 见严三手执着长剑,但是没有再乱动的意思,他将捏住剑身的手缓缓的拿下来。看着严三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人都说命薄如纸,人命是再脆弱不过的东西了。别说锋利如斯的长剑,就是头顶一块儿飞石落下来砸中人的脑袋,都有可能一命呜呼。所以说,想死很容易,但是相反的,想活却很难。刚刚从严三爷的口中获悉三爷的身世,您的一生虽然也才半百,但是显然已经经历过不少大起大落。您这样的人物别说放在商界,就是放在百里朝的朝廷之上,那也会是响当当的人物。” “所以”,他忽然话音一转:“您这样的人物真的想因为报仇,就跟晏兄弟同归于尽吗?要知道,人死了,可什么都没了。依我看来,着实是可惜的很呐!您这样的人物,只剩下一堆白骨,最后在这深山老林里逐渐化为灰烬。而你和晏兄弟之间的过往种种,也会在顷刻间就烟消云散。留在世上的人依然每天忙忙碌碌,为了讨一口生计。即使偶然间想起您,也不过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他的一席话说下来,严三的脸色微微一变,将手中的长剑一收,往石桌子上一拍。将衣摆一撩,整个人坐了下来,面色依然冷冽。 但是显然已经退了一步,他将目光紧紧盯着晏子傅,半晌沉声开口:“好吧,既然九殿下说情了,那我严三就听听,你这小子到底有什么可说的!临死前,我严三就给你个机会,说说心里话!” 虽然态度依然冷哼,但是不管怎么样,他这是想听晏子傅说话了。没有一味的动武,这就是好事儿。 晏子傅也坐了下来,声音跟之前相比,有些沉重,看来掺杂了不少感情在里面。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一直盯着面前的茶盏,却没有将它拿起来喝。而是清了清嗓子,徐徐说道:“就像我之前常常挂在嘴边的话一样,我晏子傅若是没有三爷的知遇之恩和提携,恐怕还是个在作坊里做苦大力的穷小子。您一手教会我这行当里的东西,让我能够独当一面,子傅这辈子真是无以为报,感激不尽。” 听了他话语里的“表白”,严三的手下脸色都稍微和缓了一些,但是唯有严三依然板着一张脸,从旁冷哼一声:“呵,少给老子说这些好听的。三年前你不是也跟老子玩儿的这套?表面上三爷长三爷短的,背地里却给老子耍花枪!这些个破烂事儿都是你在背后鼓捣的,老子若是再相信你的花言巧语,那桌上这柄长剑就是给老子自己预备的!” 晏子傅却不理严三的冷嘲热讽,继续说道:“虽然子傅对您感激不尽,有些事却也不得不说。这原木的生意您确实做的很好,堪称我们这个行当最响当当的人物了。可是,等这京城乃至百里朝大部分的原木都经过您的手,几乎被您一家独大以后,您就开始想些弯弯绕,不正经做事了。” 见严三忽然怒瞪他,他声音稍微顿了一下,但是还是接着说道:“第一,您暗中买通皇宫采买司的人,将宫中一切需要木材的生意全部招揽到您的麾下。宫中花了白花花的银子,采办回去的却是一些实际上质次价低的原木。而得来的实惠,都是您和采买司的人一人一半了。而且,正如您刚刚亲口所说,这皇宫里一共有八百八十八间房屋。这么多年,你以这不入流的手段前前后后赚了多少银子,您应该清楚的很!” 见严三脸色一变,他又说道:“子傅之前曾百般提醒您,这做生意不能以假充真,以次充好。当年我得到小道消息,说跟您走的极近的那位采买司的大臣因为府邸修建的过于奢华而被上面盯上了,我怕您受牵连,这才暗中使了银子将采买司的人都摆平了。那位大人被牵连出来以后,您才没被牵出来!”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些事,我一直埋在心里没说,是以为我做的这些,您都能看在眼里。谁知,您不但没有将过去的错事引以为戒,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见严三的握着剑柄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晏子傅闭了闭眼,又接着说道:“至于召集商会的人弹劾三爷您,也完全是为了您好。宫中的生意断了之后,您的脾气日渐火爆起来,做事情也一点儿后果都不考虑。你不顾当时市面上流通的原木的价格,强行逼所有商会里的商人将木材的价格一下子提高了好几倍。为了多赚利润,您还特意花了大半身家事先囤积了大批的原木。这下,原木价格提升了,市面上流通的原木又多在你的手中,需要木材的人只能花高价来买。” 他目光直直的看向对面的严三:“您是能赚钱了,但是整个百里朝乃至葵国的原木价格都被您弄的一团糟。为了阻止您一意孤行下去,我这才跟商会里各位有名望的老人商量了一番,针对您哄抬物价做了破釜沉舟的应对措施。” 他抿了抿唇角,露出一丝苦笑:“您说您因为众人齐心协力降低原木价格受了损失,大半的身家都没了,其他商贾其实也损失惨重。这场可笑的博弈,说到底是两败俱伤。” 他微微垂了垂头,流泻下来的额发挡住了他的眼睛,他语气里带着怅然:“小虎的死,我很难过。但是,导致这所有事的原因,何尝不是因为三爷您太贪心?如果您没有妄求一些不属于您的东西,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了!” 说着,他忽然将手探进衣襟里,在怀中摸索了两下,掏出个薄薄的信封来,放在石桌上推到严三的面前。 严三狐疑的看了看信封,略微犹豫了下,终是伸手将信封拿在手里,掏出了信封里面的东西,抖开一看,居然是一张地契。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地契,正是他之前所住的那幢老宅的地契! 他抖了抖手中薄薄的盖着交错红印的纸张,颤声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晏子傅眨了下眼:“出了事儿以后,三爷你的宅子就被拿去抵债了。虎子没了以后,您的人也消失了,怎么找也找不到您。我想着,您的生意没了,孩子没了,有个宅子也算是有个地方养老不是?于是,当时就东挪西凑了一些,将您这宅子转手买了下来。这么多年,总觉得有朝一日若是能亲手还给你,也算是了解一桩心事了。您有地方安度晚年了,我也算是报答您的恩情了,一箭双雕。” 他用下巴点了点那张地契,说道:“这房子自从我接手以后,写的就是您的名字。想来三年前,我若是这样坦诚布公的将道理和话跟您都说清楚,恐怕最后的结局也不会是这样。这么看来,当年的事,虽然不是我一手造成的,却也跟我脱不了干系。您怨我也是有些道理的,如今这老宅还给您,希望咱们双方都各自退一步,都将事情看开一些!” 百里叶肃虽然也希望这件事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说到底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最终能不能将这么多年的纷纷扰扰都了解于此,还要看两个人。因而,就没有在一旁说话,只是跟颜小茴和瑞香等一众旁观者一样,默默等待严三的决定! 终于,经过一番思索,严三终于开口:“当年,我确实过于急功近利了。”他的声音蓦然有些苍老:“如果不是我过于贪心,事情也不会这样。” 他朝晏子傅挥了挥手:“罢了罢了,此事就这么了结了吧!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严三和你晏子傅,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 他的话音一落,不光是晏子傅,连颜小茴和瑞香公主都松了口气! 百里叶肃回首看了眼不远处的瑞香公主,又在颜小茴面上停留了半晌,张口对严三询问道:“严三爷,那您看,舍妹和颜姑娘是不是可以松绑了?” 严三点点头:“可以了,都走吧!可以下山了!” 颜小茴和瑞香公主对视一眼,脸上都瞬间涌上了一丝浓浓的喜色。劫后余生,没有比此时更令人放松愉快的了! 看着一步步冲着自己和瑞香公主走来的百里叶肃,颜小茴本就已经被自己悄悄解开的绳索早就不知道丢弃到哪儿去了。正在她雀跃着想要自己从地上跳起来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道白光,刺得她眼前足足空白了一瞬,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当她目光重新调整好焦距时,只见那严三忽然手持长剑,冲着百里叶肃毫无防备的后背就要刺下来! 而且,与此同时,原本站在一旁围观的阮四也利落的抽出腰间的长剑,对着咫尺之外的晏子傅戳了过去! 颜小茴大惊,几乎想都没想就大声呼喊起来:“小心啊,他们偷袭了!” 由于晏子傅离自己太远,而面前的百里叶肃眼瞅着就要受伤,颜小茴脑中连想都没想,一个虎扑就将百里叶肃扯了过来。 严三没想到她身上的绳子居然已经悄悄解开了,还多事的将自己马上就要到手的“猎物”拉到了一旁解救了。 然而他却一点儿没慌,剑锋一偏,又朝百里叶肃追了过来。 但是这百里叶肃早就有了防备,他哪里那么容易就被他得逞。 虽然那严三招招狠厉致命,但是百里叶肃年少时曾在寺庙里习武,再凌厉的招式也能被他轻而易举的化解。 严三见攻势不成,视线一偏,忽然将目标落在他身后的颜小茴身上。 剑锋一偏直逼着颜小茴的脖颈就刺了过来! 颜小茴感受到凌厉的剑势和寒气逼人的剑气,心下暗惊,糟糕!这个人居然对她这个女子下手了,真是个人渣! 正想着怎么躲避,她斜前方的百里叶肃忽然将身子向左一移,挡住了颜小茴,接着凌空一脚,将严三手里的长剑“哐啷”一声,踢翻在地。 那厢晏子傅也躲过了阮四的剑,而且还反手将身材魁梧的阮四制住了。 百里叶肃张开双臂护住身后的颜小茴,视线快速的扫了石洞内一眼,又重新落回在对面的严三身上,开口沉声说道:“如果本殿没有记错,严三爷您刚刚可是亲口答应了和解。这样出尔反尔,可不是君子所为吧?” 严三嗤笑一声:“君子?呵,事到如今,我严三还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吗?你们几个合起伙来,以为打我严三一个巴掌,再给老子一个甜枣,老子就得像个小哈巴狗儿似的再次任你们胡来唤起?招手即来挥手即去?呵,单单一张地契就想将这几年的账一笔勾销,这天下恐怕还没有这么容易的事儿!” 严三甩了甩被百里叶肃的脚刮到,疼痛不已的手,对着石洞内的手下冷声大喝:“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上!把他们几个给我拿下!” ------------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乌纱帽 颜小茴被百里叶肃像老鹰展翅一样护在身后,但是眼看着石洞内严三的手下们抄起家伙就要围攻他们,她真是心脏都要麻痹了! 这么多人打他们几个,即使百里叶肃和晏子傅再强,也不可能抵挡的过这么多人啊!何况,身边还有她和瑞香公主这两个累赘呢? 这么一想,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此刻正被百里叶肃保护着,那瑞香公主人呢?她的心像是浮在水面上的浮萍一般,飘飘悠悠,连忙将视线越过百里叶肃的肩膀在洞内搜寻瑞香公主的身影! 视线在石洞里转了一整圈儿才发现,她身上的绳子是被她自己偷偷解开了,可是,现在因为害怕整个人正缩在一处石笋后面,面色惶恐的看着周围拿着长枪指着她的人! 颜小茴急的不行,可是这个时候,她和百里叶肃也被众人包围着,想过去已经不可能! 正在焦急万分,原先离瑞香公主不远的晏子傅忽然伸手将他对面一个男子手中的长枪抢了过来,然后一边抡圆了胳膊舞动长枪,一边趁着周围人纷纷躲避长枪箭头的时候移动脚步快速的接近瑞香公主,接着一个回身把她护在了身后。 他手持长枪一面警戒的看着众人,一面回首去叫瑞香公主:“公主,您没事儿吧?” 瑞香公主见终于有人来保护她了,一颗心稍微定了定,可是看着因为刚刚晏子傅来救她,两人一瞬间成了众矢之的的情势,她声音里不知不觉已经带了些哭腔:“没事儿,可是,现在咱们怎么办啊?” 那厢严三手持长剑,勾了勾唇,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呵,怎么办?如今老子豁出去了,就是要置你们于死地,你们如今想什么都没有用了!有这时间,你还是想想遗言吧!” 瑞香公主双手紧紧抓着前面晏子傅的胳膊,从他的身后探出个脑袋来,语气愤然:“你这个无耻小人!亏我皇兄还花了那么长的时间给你做和事佬,答应了又反悔,真是卑鄙!” 严三眼睛危险的一眯,嘴角却维持着笑意丝毫不减:“卑鄙?呵,没经过老子的痛苦,你们是不会明白的!就凭这个臭小子的几句话和一张破地契就想将这么多年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呸,做梦!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他的!” 他忽然向前迈了一步,语气森然色厉内荏:“今儿我一定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以告祭我儿小虎的亡灵!” 说着,他目光一下子瞄向晏子傅身后的瑞香公主:“虽然这些恩恩怨怨跟你们三个并没有直接关系,但是,谁让你们跟这件事粘上边儿了呢?要怪就怪你们的命不好吧,为什么非要生在帝王之家,让我觉得有利可图呢?” 说罢,他将视线又移回晏子傅身上:“呵,这笔账,我已经记了你三年,今天就在此了结吧!你以一命抵我儿小虎的一命,就算是公平了!” 他的手抄身后的众人一挥,大声呼喊起来,声音似乎要冲破这石洞划向云霄! 伴随着这一声大喊,他的手下们一起动作起来! 百里叶肃和晏子傅分别护着她们两个,贴着石壁一边向洞口移动,一边挥舞手中的长剑长枪跟他们对打。 场面一时间嘈杂纷乱非凡! 颜小茴一边逼着自己灵巧的躲避来自周围的袭击,尽量少为百里叶肃增加负担,一边脑子飞快的转着,绞尽脑汁想找出个能逃命的办法来。 然而,由于袭击的人太多,时间长了,不论是百里叶肃还是晏子傅都有些应接不暇,身上难免被刀剑划伤。 突然,一道白光在眼前一闪,带着寒气冲着颜小茴袭来! 颜小茴直觉剑气袭来,周围的空气都被剑锋涌动了。颜小茴连忙闪身蹲下来,躲避直冲要害的长剑。 然而,这厢躲过了,那厢又直逼过来一剑,百里叶肃冷眼瞥见将身体活生生从右边拉向左边,用身体替她抵挡了一下。 只听衣料“嘶拉”一响,他的胳膊就被长剑划破,小臂也被刺了一道几寸长的口子! 颜小茴惊呼一声,连忙抬手去捂他的胳膊。 然而,百里叶肃却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将她的手甩开,对她说道:“我不要紧,你躲好,人太多,我怕保护不好你!” 其实,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保护她了。早在几个月前的轻云山上,他就是这样一路护着自己逃出土匪的围追堵截的。颜小茴心下感动,却也万分自责。如果没有她,他估计早就能逃出去了! 正想着,她忽然想起鞋子里面藏着的火折子,她连忙抬腿将脚抬起来,将里面的火折子拿出来攥在手里。 这石洞里面很潮,严三他们为了平时休息,在石壁各处都铺满了干草。 颜小茴快速的将火折子点燃,往身后的干草上一点,干草接触了明火,一瞬间就燃着了。红色的火焰跳动着快速流窜到了周围所有的干草,接着,山洞里还是冒出滚滚黑烟! 这一切发生急快,等他们反应过来,山洞里的黑烟已经呛的人眼发疼! 阮四咬牙咳嗽了两声,斥骂一句:“这个臭娘们,居然放火!还等什么,快扑火啊!” 一时间,这洞内扑火的扑火,打斗的打斗,纷乱不堪! 虽然颜小茴几人也被黑烟呛得够呛,但是说到底,她这举动分散了不少人的注意力,百里叶肃和晏子傅也算是缓了口气。 可是,严三看了这个情形却更加暴怒了,他对着洞内来来回回提水灭火的手下们高吼:“你们他娘的还有闲工夫救火,老子可没功夫在这上耽误时间!我跟他们拼了!”说着,一把夺下身旁一名手下的长剑,两手持剑对着百里叶肃就冲过来! 颜小茴见他杀意顿起,眼睛都红了,心里一沉! 严三手上的一柄剑刺过来,被百里叶肃挥剑隔开。然而严三的另一只手却趁这个空当马上追了上来! 眼瞅着他的剑尖儿就要接触到百里叶肃的小腹,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不知从哪儿飞来一个东西,冲破了空气,一下子扎到了严三的手掌,直将他的手掌戳穿! 他的剑“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面色惨白的抖着插着飞镖而鲜血直流的手。 接着,飞镖像雨一样冲进石洞,一支支都落在严三和严三手下们的身上,分毫不差! 颜小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连忙跟洞内的众人一样回首看向洞口! 那里不知什么时候整整齐齐站着几个人,为首的正是百里叶肃的手下海茗,剩下的人都穿着印着“卒”的官服! 颜小茴心里一喜,救兵来了! 没用吩咐,那些小卒就涌了上来,没几下就将严三等人轻而易举的制住了。 海茗扫了眼洞内的情形,一眼就看到了百里叶肃身上的伤口,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扶住他的肩膀:“殿下,您怎么样了?伤到哪里了?” 百里叶肃摆了摆手:“不妨!”他看了海茗一眼:“山下都摆平了?” 海茗点了点头:“按照您的吩咐,两个时辰未见您和晏公子下山,我们就上山了!山上的野寇都已经缴械投降,已经被小卒押解下去了!” 百里叶肃点点头。 那边,严三的手下们已经被小卒们捆绑住一一押送下去。 严三被几个小卒押解着,却还在不断的挣扎,他气的几乎七窍生烟:“你、你们居然带人上山?” 百里叶肃接过颜小茴从袖口里掏出来的帕子,按在小臂的伤口上,侧头对严三淡淡说道:“你可以说跟晏兄弟和解转眼又反悔,本殿的人上山又有何不可?” 海茗看着那块帕子很快就被血水浸湿了,眉头紧蹙,瞥了眼严三给了他致命一击:“而且,三爷您派到山上的眼线很是不坚定啊,我才亮了腰牌,说我是宫里的人,他们一见我身后跟着些小卒,一个个吓得就屁滚尿流的开始求爷爷告奶奶了!恐怕,这山上只有您一个人相信您的手下真的会为您拼死卖命吧?” 严三一双眼睛猩红的吓人,听到海茗的话几乎目眦欲裂,一脸的不可置信:“不可能!他们怎么会轻而易举的就投降呢?山上设了那么多陷阱土沟,别说你们这几个兔崽子了,就是派支军队来老子也不在乎!” 他昂着脖子往前挣扎:“你说,你们到底对我的手下使了什么诡计?” 海茗忽而一笑:“我说严三爷,您过去在京城也算的上响当当的人物了,怎么越到老了越开始天真起来了?你三爷再有能耐,如今也只是个落魄的野寇罢了。你以为他们当真会为了您跟朝廷作对?” 说罢,他对押解着严三的小卒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押下山去!” 那几个小卒连忙押着扭身乱动大声呼喊的严三走了出去,良久,山谷里还回想着严三不甘的嚎叫声。 但是,已经没有人再忌惮他了。 虽然只经过不到短短两天时间,但是颜小茴几人却都觉得像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儿。看着空荡荡的石洞,几个人两天来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 瑞香公主反应最大,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号哭起来:“吓死我了,我以为真的不能活着下山,活着到风笛渊了呢!呜呜,吓死人了,我以为我这辈子就要完蛋了!” 颜小茴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不停的宽慰:“好了好了,我们这不是好好的活下来了嘛!都过去了,不要想了!” 那边晏子傅也走了过来,挠了挠头,恢复了初见时有些轻浮的样子:“就是啊,公主,你看开点儿,一切都过去了,我们人都没事儿不就是万幸?” 他本来是过来安慰人的,可是瑞香公主听见他的声音以后忽然发怒,伸手抓了把身下差不多已经烧成灰烬的干草,上来就对着晏子傅白皙俊俏的脸摸了一把。 凤眸怒瞪道:“你还好意思说!本公主和小茴此番遇险,都是因为你之前欠下的人情债!本殿如果真的枉死在这里,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晏子傅一下没防备,被瑞香公主涂了一脸的黑灰,他嘴里“呸呸”往外吐了两下,抬手在脸上一抹,拿下来时见手上都黑了,本来就被摸黑了的脸更加扭曲了。 无奈的说道:“我说,你怎么说也是公主,这样也太不淑女了吧!小心把身边的男人都吓跑了,没人敢娶你!” 瑞香公主一张脸气的通红,不由分说用手在地上又抓了一把,冲着晏子傅又是一扬:“嫁不出去也不劳你操心!” 晏子傅见她张牙舞爪,连忙跳着脚跑远了!却没想到后退的时候一下子撞到了百里叶肃! 这一下正好撞上了身上的伤口,百里叶肃眉头一蹙,却是对瑞香公主冷声一喝:“香香!不许胡闹!” 瑞香公主扁着嘴眼巴巴的看了他一眼,终是没有反抗。 颜小茴伸手将瘫坐在地上的瑞香公主扶起来,对百里叶肃说道:“现在怎么办?你身上多多少少挂了不少彩,公主好像也受惊不小。下了山恐怕不宜立马上路,可是住客栈,我又觉得不安全。”毕竟,之前就是在客栈出的事。 百里叶肃稍微沉思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先下山再说吧,看看情况!” 几人商议好了,稍微收拾了一番这才从石洞里走出来,小心翼翼避开山上的陷阱下了山。 大约到了半山腰,忽然前面一群身着红衣的人远远朝山上走来。 什么人,这时候上山? 颜小茴眼睛半眯着,朝山下望去,见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正被一群红衣小卒簇拥着从山下走来。 也许是身体太胖了,他显然走起来很少吃力,一张大脸像是大苹果一般红通通的。两只胳膊被身旁的两个高个小卒架着,几乎是被他们一路拉扯着往山上走。可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呼哧带喘,鼻间和口中呼出的水汽一大团一大团,在这寒冷的深山里看起来格外明显。 颜小茴见状不禁一愣,询问的看向一旁的百里叶肃。 他也是一愣,不禁蹙了蹙眉。 然而就在众人愣神的时候,那边的男子显然已经看到了这边的几人。连忙向旁边的人催促,即使隔得远,颜小茴也看得出他的口型在说:“快点儿,快点儿”。 百里叶肃抿了抿唇,像是在对颜小茴说明情况,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是阳谷县太爷,现在不是应该在山下审人么,怎么上来了?” 才说了一句话的功夫,这身材臃肿的县太爷已经被身旁的兵卒合力推了上来,这人一见到百里叶肃几人,连忙福了福身:“臣王金生见过九殿下,瑞香公主及各位姑娘、公子!” 百里叶肃看了他一眼,对他挥了挥手:“王县令不必多礼,您此番匆匆忙忙上山有什么要紧事吗?” 王金生抬手用袖子抹了抹头上的汗:“是这样的,我手下的兵卒们已经将严三等押解,共六十六人。这些人在我阳谷县为非作歹已有几年,但是一直苦于没有证据,这才一直没有捉拿。可巧今儿九殿下和公主微服出巡,捉拿了这个人,真是为我阳谷百姓除一大患呐!臣王金生替阳谷百姓谢过九殿下、瑞香公主和其他几位姑娘公子了。” 这人,油嘴滑舌、阿谀奉承,百里叶肃面色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却也有些不喜。他对他挥了挥手:“王县令言重了,若不是您派人助本殿一臂之力,此番也不会如此顺利。” 他眉头一挑:“您就是为了说这个,才特意上山来的?” 王金生可不傻,这严三虎踞阳谷山头已有几年,虽然平日里沿路所经商贾旅人没少向他们县衙反应此事,可是那严三一行虽然人数不多,却委实是这阳谷的地头蛇。他招惹谁也不可能去招惹他们,好在投诉的都是些商贾旅人,经过阳谷停留几天也就罢了。 可是,这一回这严三惹上的可是宫里的皇子、公主!若是真的在他王金生的地盘出了什么差错,他就算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得!因此,听说公主被抓时,火急火燎就派人过来营救了。 然而,虽然营救成功,他心里却也有些忐忑不安。万一这九皇子和公主揪住他玩忽职守的小辫子事后兴师问罪,那他的小乌纱帽可就不保了!因此,那厢严三等人刚被押解下山,他整个人就在山下急的团团转,思来想去,还是要拍拍拍马屁,将这九皇子和瑞香公主哄乐呵了,他这小命儿和乌纱帽才有的救。 因此,拖着自己臃肿的身子呼哧带喘的就上了山,一路连摔了好几跤。他王金生这辈子还没这么狼狈呢,可是一想到头上的乌纱帽,又觉得再辛苦狼狈也值了! 虽然他只是个小小的县太爷,不过却也是个人精。听见百里叶肃面色冷然的追问,显然是不喜他刚刚说的那些奉承的话,因而眼睛一转,将话题引上了别处。 ------------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妙人 他两只胖乎乎的手互相搓了搓:“哦,是这样的。那严三一伙儿掳掠公主和颜姑娘,后来殿下上山营救的时候又负隅顽抗。再追加他这几年在阳谷犯下的罪行,足足有十多条罪名成立。如今他们一伙儿终于被押解在案,九殿下您说,该如何处置他们为好啊?” 百里叶肃稍微思忖了下,才淡淡开口:“就通过人证物证,将他们每个人身上所犯的罪名罗列出来,按照罪名审判就好!” 他步子很大,王金生拖着两条疲惫的胖腿跟起来很是吃力。 他着急的挪动脚步,走在百里叶肃身边。可是不成想,他光顾着扯脖子跟百里叶肃说话,没注意看脚下,靴子在雪地里一滑,整个人一个倒仰就要向后摔跤,被百里叶肃眼疾手快的一抓,这才幸免于难。 王金生后怕的拍了拍胸脯,对百里叶肃拱了拱手:“谢谢九殿下搭救,对了,微臣瞅着公主殿下和颜姑娘都受了不少惊吓,面有疲色,您身上也受了些伤。不如去微臣府上坐坐,休息个两天再由微臣派人护送上路吧!” 百里叶肃虽然不是很想去这王金生的府上,可是,看着颜小茴和瑞香两人却是又惊又吓,疲惫不堪,这才点点头:“那我们就讨扰两日,一切就有劳烦王县令了!” 王金生听了面色一喜,连忙说道:“这怎么能是劳烦呢?九殿下和公主一行贵脚踏贱地,微臣荣幸还来不及,哪里算的上讨扰呢!” 说话间,众人已经下了山。 不知道王金生是不是早就做了准备,山脚下列着一行车马人头,本来寂静的山脚下,忽然寻闹了起来。 前方一位原本倚着马车的红衣女子见到众人下山,一个飞奔就奔着晏子傅跑了过来。藕断般的双臂一下子勾住了他的脖子,声音里带着哭腔:“二哥,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上去出事儿了呢!” 晏子傅宠爱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轻笑道:“胡思乱想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下山了么!” 红衣女子嘟了嘟嘴,吸了两下鼻子:“那严三那般老奸巨猾,又一向敌视你。虽说你此番是上山救人,但是在青梅眼里根本就是自投罗网去了!你叫我怎么能不担心!” 晏子傅见她泪眼汪汪的,不禁软语宽慰:“好了,我这好端端回来了不久行了么,你还要念多久?再念二哥头都要开始疼了!” 说着,他抬手抵着额头,蹙眉装出一副头疼难忍的模样,嘴里还当真溢出呻吟声。 青梅这才扑哧一笑,伸手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二哥你讨厌,我既不是唐僧,你也不是那孙猴儿,这会儿人家才说了几句,你就像中了紧箍咒似的,分明是拿妹妹开心!” 晏子傅见她有小模样了,这才正了色,伸手半拥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对众人:“快叫人!” 晏青梅瞟了眼百里叶肃隽秀的身姿,不禁有些脸红,呐呐的对着众人福了福身:“见过九殿下、瑞香公主、王县令还有颜姑娘!” 百里叶肃对她摆了摆手:“今天营救皇妹和小茴,多亏你们兄妹了,晏姑娘无需多礼。” 晏青梅见他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双颊不禁有些发烫,蝴蝶翅膀般的睫毛眨呀眨的,一双眼睛激动的乱飘,小声的回道:“您过谦了,若不是因为我二哥,公主和颜姑娘也不会经过这么一遭。这话,我们真是不敢当。” 晏子傅见自家妹妹无意间流露出的小女儿姿态,不禁勾了勾唇。他对百里叶肃拱了拱手:“九殿下,草民晏子傅惭愧,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将不当讲。” 百里叶肃大手一挥:“晏兄弟你尽管说!” 晏子傅不着痕迹的瞥了眼瑞香公主,开口说道:“是这样的,草民和妹妹还有小厮卫海南下的目的地也是风笛渊,不知道我们三人可不可以跟您一起走?此去路长,人多互相也有个照应!” 百里叶肃还没说话,一旁的瑞香公主先蹙了眉:“什么?你要跟我们一起?你难道还嫌害的我们不够惨吗?若不是倒霉的跟你住一间客栈,我和小茴怎么可能被掳走!”她伸手抓住百里叶肃的肩膀摇了摇:“皇兄,你不能答应他,谁知道这家伙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敌人?我可不想再被他连累了!” 那边晏青梅也不愿意了,扁着嘴小声回嘴:“我二哥又不是故意连累你们呢!都把你们救回来了,你还想怎么样?” 瑞香公主不满的瞥了她一眼:“救回来就算啦?这一遭我受了多少惊吓?” 晏青梅听了,愈加不满,极为委屈的反驳:“你受到惊吓是不假,但是我二哥去救你,可是冒着生命危险的。那个严三自从三年前就看我二哥不顺眼,把一切错误都归结到我二哥身上。誓死要杀死我二哥报仇,明知是这样,我二哥还是冒着生命危险上了山,你现在还这么对他,到底有没有良心? 晏子傅见晏青梅还要回嘴,见她人往后一拽,轻斥道:“青梅,你少说几句!” 他对百里叶肃拱了拱手:“不好意思,我们从小在市侩之地长大,身边也没个人教。舍妹一向口无遮拦惯了,但是没什么恶意,还请九殿下不要怪罪!” 百里叶肃摆了摆手:“晏兄弟说的哪里的话,晏姑娘说的句句属实,是我家瑞香太任性了。”他伸手对着一旁的马车比了个“请”的手势:“咱们此番经历虽然不大愉快,但是也算是有缘了。既然目的地相同,我们接下来就一起吧!听说晏兄弟以前经常南下跑原木生意,对南方风土人情了解的很,一路上还劳烦晏兄弟多多照顾了!”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瑞香公主连忙蹙眉跺了跺脚:“皇兄,你真的要带上他们啊!” 百里叶肃轻瞥了她一眼:“怎么?要不带着晏兄弟一起,要不我们立刻回京。两条路,你说你选哪条?” 都走到这儿了,还回什么京?再说,她还要去看青白呢! 即使不情愿,她还是抿了抿嘴。只是一双眼睛始终紧紧盯着晏子傅。见他眼光瞟了过来,立刻狠狠地瞪了他一下。 她扭过了头,并没有看到晏子傅眼中那抹飞速即逝的笑意。 但是这飞快的一瞬间却被颜小茴捕捉到了。 这人,不是说有未婚妻么? 不过,刚刚只是晏子傅一瞬间的表情,她并没有多想,托着崖香的手躬身上了马车,沿着山脚下一路驶进了阳谷县。 这阳谷县是离开京城必须经过的一个地方,过往商旅都在此落脚,因而极为繁华。一群外阜商人有时候仅仅把货物装卸在这里,就对着阳谷当地的小商小贩出售批发了,再由阳谷人运往京城各处。因而众人才靠近阳谷县城,就开始看见各地往来的商旅游人,络绎不绝。 及入了城,沿街更是各色香料珠宝,成衣绸缎均有贩.卖。天桥杂耍说书唱小曲儿的,好不热闹。连见惯了京城好玩儿地方的瑞香公主都忍不住掀开车帘向外看去,口中暗暗赞叹:“我说,这阳谷县也太热闹了,好像比京城玩意儿还多呢!回头我跟皇兄说说,咱们多在阳谷住上两天,好好逛逛这集市!“ 一旁的宫女儿红豆不禁抿着嘴儿打趣:“前些日子在宫里的时候,公主天天吵嚷着南下找青白公子,这会儿看见了好玩儿的,立马就把青白公子忘了!依我看啊,日后您也别天天吵闹着要嫁给青白公子了,让皇上遣上一群会杂耍卖唱的放进宫里,公主您估计就再也不吵嚷着嫁人了!” 瑞香公主脸一红,往地上啐了一口:“好啊,你这个小蹄子,出来一趟越发胆大了,居然敢编排我了!看我怎么收拾你!等本公主跟青白的婚事订下来,我就把你许配给外面那个晏子傅做小!看他就是那种油嘴滑舌整天跑花楼的,到时候你就不贫嘴了!” 颜小茴坐在她们对面,不禁小声开口:“公主,您小声点儿,仔细晏公子听到!” 瑞香公主抿了下唇刚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个轻浮的男声:“哎呀,晏某还真不知道公主您这么看的起在下,只见了一面就要为在下说亲了。不过,公主你这眼疾恐怕要治一治了,在下虽然市侩出身,倒也知道洁身自好,那花楼酒巷的不洁之地,晏某是不会去的。因此,您可以转告您身边那位美貌的小宫女儿,将来若是许配给在下,完全可以放心!” 话音刚落,马车车厢里的四人顿时一惊,瑞香公主一把将车帘撩起来,正对上马车边骑着高头大马看起来风度翩翩的晏子傅。 她眉头一蹙:“你不坐马车,骑马跑到人家马车边偷听姑娘家说话干什么?圣人说,君子非礼勿听,你难道没听说过吗?” 从马车车厢这个角度,阳光从晏子傅的纶巾上倾泻.下来,将他这个人身上都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光。只见他半俯了身子,斜斜的勾了勾唇角:“不好意思,晏某没上过几天学堂,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听’。晏某只知道,您讲话太响了,还反复提了子傅的名字,就禁不住张口回话了!” 说着,他眼带笑意的越过瑞香公主,看向她身边的红豆,半是玩笑半是正经的说道:“外面都传言晏某订了亲,此番是南下寻未婚娘子的。其实,晏某还没订亲呢!姑娘你若是嫁过来,可以不必做小,直接做正室的!” 一席话真真假假,但是红豆被撩拨的两颊一下子就染上了一层红霞。 瑞香公主没想到随便讲的玩笑话居然被这人当了真,一时间愈发觉得这个人油嘴滑舌的讨厌极了。 瞪着大眼睛气呼呼的开口:“你想的美,救你这样的别说娶红豆了,就是给她提鞋也不配!花言巧语的,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人!哼,我看将来谁家的姑娘这么不开眼,会跟你这么个不着调的!” 说着,将车帘一拉,车窗外晏子傅的脸一下子就被阻隔在了外面。 马车连走了两个巷子,这厢,瑞香公主闭着眼睛靠着车壁,双手抱肩依然气呼呼的。 颜小茴却莫名觉得,这个晏子傅对瑞香公主很是特别。趁着马车里的人不注意,她伸手将车帘掀开了一个小缝儿,偷偷向外看去,不期然发现晏子傅打马一路都走在她们这架马车边上。 这马车车队前前后后这么多人簇拥着,但只有他一人走在这架马车旁,不偏不倚的慢步踱着,怎么看都像是为了特意保护马车里的某个人。 也许是她的目光过于强烈,晏子傅仿若所觉的扭过头,颜小茴一时间来不及放下车帘,正正好好的对上了他的眸子。 晏子傅仿佛知晓她心中所想一般,又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对她微微点了点头,依然端坐在马背上徐徐前行。 颜小茴放下车帘,不禁心中暗忖,如果这晏子傅真的对瑞香公主有其他想法,此番南下风笛渊,恐怕要热闹了! 思忖间,马车已经来到王金生的府邸。不过跟王金生臃肿的身材不同,他的府邸十分朴素而小巧精致,有种江南水乡建筑的感觉。 王夫人听见消息,列着府邸的一众丫鬟婆子等在门口,一见几人下车,连忙迎了上来嘘寒问暖。不过跟王金生这个有些阿谀奉承的人精想比,这个王夫人要显得端庄有礼多了,说话办事很是文气,又透出一股爽利气儿,说话间就将几人的衣食住行安排好了,让人很是心生好感。 就因为这王夫人,使得颜小茴一众对王金生的印象都大为改观。 颜小茴和崖香被安排住进一间客房,一进门就看见墙壁上摆放着硕大的书架,上面都摆放着各个时代的线装书,中间一个火炉已经被烧的红红的,火炉边上放置着一把藤椅,藤椅上趴着一只慵懒酣睡的小白猫。 想必在他们一行入府之前,火炉就已经燃起来了。经过一晚上的惊吓和不安,她已经又冷又饿,猛然间从外面走进这个小房间,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心情就舒畅起来。 走至里间,床榻上放置着新鲜被褥,旁边的桌案上摆放着各色菜肴,虽然不是大鱼大肉,但是却都小巧精致。 连崖香看了都忍不住安安咋舌:“这都是给咱们准备的?啧啧,这个王夫人也真是个妙人!” 说着,她像是发现什么八卦一般,凑到颜小茴身边小声嘟囔:“姑娘,你发现没,这个王夫人可不像小门小户出身,她那长相和气质,怎么会看上这个王县令的?真是奇了怪了!” 颜小茴不禁抬手在她面上轻捏一下:“你这背后讲人是非的毛病几时能改?不管她和王县令怎么样,咱们如今借住他们府上,你说话做事就要小心一些。别嘴上没个把门的,胡说八道惹人不快!” 崖香吐了吐舌:“我这不是好奇嘛,而且这话我又不会对旁人说,只跟姑娘你说说而已。姑娘你又不会告诉别人,我有什么好怕的。” 颜小茴不禁摇摇头,坐到桌边跟崖香两人简单用了饭。 吃饱喝足了,颜小茴在外间书架边走了一圈儿,找了本感兴趣的山水志研读。谁知,经过两天的惊吓不安,这会儿心情放松下来,又守着暖烘烘的火炉。一本书只翻了几页,她就歪在藤椅上昏昏欲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门被人从外面霍然推开。颜小茴被“吱呀”的闷响吓了一跳,一个激灵从藤椅上坐直了身子。 防备的视线落在门口,忽然松懈下来。她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不解的对瑞香公主说道:“公主,你怎么过来了,怎么不好好休息休息?” 瑞香公主走进来,往房间里一瞟,见她手上拿着本书,藤椅的把手上还放着盏茶,不禁不满的挑了下唇角:“你这人也太没良心了吧,我皇兄在山上为了保护你,把我这个皇妹都扔在一旁给别人保护了,还被刀剑伤了好几下。你这个被救的人倒好,吃了饭喝了茶,在屋里睡的没心没肺的,都不知道去关心关心!” 她一屁股往藤椅上一坐,藤椅顺着她的力道连摇了几下。 “那傻皇兄从小没了母妃,伤着了也不知道喊疼,自己一个人默默的扛。刚才我经过的时候,看见他正扭着身子自己给自己上药呢!我知道你和戎修订亲了,需跟男人保持距离。但是你不是大夫吗?救死扶伤不是你的责任吗?包扎什么的也肯定比我们在行吧,你要是有良心就赶紧过去帮帮忙!省的我皇兄一个人疼死也不知道吭声!” 刚刚在山上的时候,她确实只顾着紧张了,没有注意他受没受伤,这么说,他伤了不止小臂那处? 颜小茴眉头一蹙,连忙提起随身带的药箱走了出去。 ------------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两千两白银 百里叶肃所住的客房的门虚掩着,透过门缝,颜小茴看到他赤着身子背对着自己。 即使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仍然清晰而明显的看到他背后那一道新添的伤痕。从后颈一直延伸到肩胛骨,大约几寸长的口子,显然是在山洞时被刀剑砍伤的。即使过了几个时辰,依然泛着鲜红的血水,而此时百里叶肃正背着胳膊用一个极为别扭的姿势对着镜子往后背的伤口上药。 可是,由于受伤的位置不便,他连试了几回,药粉非但没有撒在伤口上,反而因为连连抬手牵动了伤处。更多的血液从伤口渗了出来,顺着他的肩胛骨一路流淌下来,而他本人也疼的冷汗直出。 另外,他肩膀和手臂,也有明显的伤痕。 颜小茴不禁叹了口气,都这样了,还独自默默忍受呢!如果不是瑞香公主要她过来看看,她还真不知道他为了救她和瑞香公主,身上竟然伤成了这样。 正犹豫要不要敲门,那边百里叶肃执着铜镜的手一晃,眼眸立刻攫住了铜镜中那个小小的身影。他原本平静的心骤然一跳,连忙抓起一旁的衣服披在肩上,扭过身对站在门外的颜小茴说道:“你怎么过来了?” 颜小茴见他已经发现自己,也不扭捏,直接推门走了进来,将药箱放在一旁的桌案上,瞥了他一眼:“九殿下您平日里有太医院御医服侍,所以信不过小女的医术,连背上受了伤都不找小女医治!” 百里叶肃语塞了下,连忙站起身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她的脸色,摆手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天色太晚了,我想你可能已经睡下了,就没打扰你。再说,我受过那么多伤,这点儿小伤自己就能处理。” 颜小茴倒不是真的责怪他,只是觉得这些伤都是因为救自己和瑞香公主,他还这么默默忍受着,一时间心有愧疚。如果瑞香公主不来找她,恐怕她根本就不会知道。 她伸手打开药箱,瞥了他一眼:“还愣着干什么,把衣服拿下来,我帮你上药!” 百里叶肃一愣,捻着衣襟的手微微一顿,但还是听话的将身上的衣服下滑了少许,露出肩胛骨上的伤疤。 刚刚只是远远扫了一眼,这下她近距离一看,登时抽了口冷气。这伤口很深,再稍微往下一点儿就要露白骨了!必须要用羊肠线缝合一下才行! 她不禁有些气恼,都这个样子了,这人居然还想自己随便上上药就算了。目光撇到他后背上交错纵横的打上小伤,她更是心中一叹。 这人,是经常受伤所以习惯了么? 她从药箱里找出羊肠线,穿到银针上,对他说道:“你这道伤口要快点儿缝合才行,可是麻醉药没有了。一会儿我下针会很疼,你忍着一点儿。” 百里叶肃点点头:“随便你怎么做都行,我不要紧的。” 颜小茴从袖口中抽出自己的帕子递给他,让他咬在嘴里。一边用药酒清理了后背上的血水之后,用羊肠线缝合他的伤口。 记得之前瑞香公主被倭人掳走那次,戎修也是后背受了伤需要缝合。那个时候也是她帮忙医治的,可是那次不巧,身边没有能自己溶解在皮肤里的羊肠线,只好用普通的棉线代替缝合了他的伤口。据说,后来大夫帮他拆线的时候,很是受了点儿苦。 不知道,这么长时间没见,以他喜欢身前士卒的个性,有没有再添新伤? 这一刻,恐怕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仅仅因为一个相似的场景,她的心思就全被转移到了戎修的身上。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分离,她对戎修的感情好像是一坛梅子酒,正静静的发酵。 而她不知道的是,这坛她和戎修一起酿制的酒,经过一段时间,足以醉了戎修,也醉了她自己。 接连在王金生的府邸里休息了两天,颜小茴等人在王夫人无微不至的关怀下,心情和身体恢复的都很快。 这一日,几人商议着,备好了车马,打算辞别王金生夫妇二人,重新南下。 众人正在王府门口惜别,忽然那厢打马跑来一个小卒,到了几人车马身前就将马一勒,翻身跳了下来。 王金生正跟百里叶肃寒暄,冷眼瞥见不禁心中不悦:“做什么这般毛毛愣愣的,没见着这会儿九殿下和公主都在呢么,万一被你这个愣头青惊扰到了你担待得起么?” 那小卒瞥了眼王金生和一旁站着的众人,吓得两腿直抖。他抬手用袖子抹了抹头上的冷汗,不禁道出如此匆忙的理由:“回县太爷您的话,小的只是奉县衙刘师爷的命,特来传话的。刘师爷说明日沐休,他今日着急拢账。让小的来问问您,说您今早差小厮跟县衙账房急支的那笔两千两白银的善款,到底该如何归账?” 王金生听了小卒的这话不禁一愣:“两千两白银的善款?我差小厮去县衙账房支的?” 小卒见王金生愣住了,不禁也跟着一愣:“是啊!” 王金生脸上立刻露出了迷茫的神情:“可是,我并没有差人去啊?” 小卒脸色陡然一变:“不会吧?可是之前分明有小厮带着您的手信到县衙了啊!刘师爷看过了,那手信上的的确确是您的字迹。您在信上说去年咱们阳谷县干旱严重,因此特地从县衙银库里拨出两千两白银出来,分给咱们阳谷县各处兴修水利。还说已经特意联系了京城水利司的李大人,让我们直接把银子送到李大人所住的来福客栈,由他来亲自筹备打井修水渠的人力物力,等冬天一过就开工。” 王金生脸色陡然一片灰白,他哆嗦着两片薄唇,问道:“那这两千两白银,你们已经送到来福客栈给了那人了?” 小卒见他面色不对,一时间也胆战心惊起来,饶是心里七上八下,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是啊,您信上说要赶在午时送到,还不要银票,只要现银。刘师爷和众衙役东拼西凑,走了好几家邸店才将银子凑齐。早在午时,就已经将银子送过去了。” 王金生一步上前,一下子揪住了那小卒的衣领,扭曲着脸孔怒气冲冲:“你们这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我王金生根本就没写过什么要支银子的信笺,更没有联系什么京城水利司的李大人!你们这是让人骗了!” 他狠狠揪住了小卒的衣领,力道之大几乎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可是转念又一想,现在跟他撒气有什么用?他们已经受骗了,两千两银子一下子就没了!这不光是丢了县衙银库银子的问题,还是他这顶乌纱帽保不保的住的问题! 他将手狠狠一甩,那小卒一个趔趄酿跄了一下。 王金生更是一脸痛苦的蹲在了地上,本来春风得意的脸上一脸愁苦,不住的用粗胖的手指揪自己的头发,还不停的拍打自己的脸:“我王金生这是作了什么孽啊!这是谁啊,这么想害我,简直要把我害死了!” 一旁王夫人赶紧蹲下来扶住他的身子,软语相劝:“老爷,你先别着急。那人午时才拿了银子,而且是两千两现银。这么短的时间里,他肯定走不远的。不如您先通知阳谷县各处关卡,先暂时关闭,不得将任何人放出。然后差人去来福客栈,看看那人走没走,走的话又去了什么方向。还有,将那所谓‘李大人’和传信儿小厮的画像画出来,在整个阳谷县全县捉拿!” 出了这样的事儿,颜小茴他们哪里还能离开南下? 百里叶肃吩咐海茗将所备车马卸下,对王金生说道:“对,王夫人所言极是。您现在就传令下去,封锁各个出城地点,然后尽快赶出那两人的画像来,差人在县里逐一排查。” 王金生虽然惊魂未定,心情大起大落,但是却也知道现在如何鬼哭狼嚎的埋怨都没有用,先想办法抓住那两个人才是主要的。有了百里叶肃,他也算是有了主心骨,因而赶紧就叫人把事情吩咐了下去。 几人乘着马车火速来到县衙,那厢主掌钱粮的刘师爷听说上了贼人的当,一时怒极攻心当场就吐了血,差点儿没晕过去,多亏颜小茴及时为了清心化淤丸,过了半晌这才缓了过来。 经过百里叶肃的盘问和众人的观察,已经能够排除这刘师爷跟人团伙作案的嫌疑了。 差人去来福客栈的小卒也回来禀复,说之前那位姓李的人是用“李明仁”的身份前一晚开的房,而在刘师爷和衙役们将银子送到客栈之后,那李明仁也很快就走了。 是一个年轻小厮驾车马车将他的人和银子一起接走的,听客栈店小二形容,那驾车的小厮和去客栈传信儿的小厮长相相似,基本可以说是一个人。 可是,他们出了客栈以后,马车究竟去了哪里,客栈的店小二就不清楚了。衙役们询问了沿街各处的商家,也都说这阳谷县平时就商旅众多,人来人往,大家都没有注意过。 而百里叶肃的侍卫海茗也说,这水利司向来是一群有能力的世家大族掌握的,里面的官儿不是世家子弟就是远方亲戚,基本都有些姻亲。而百里朝的世家大族,基本都是古怪姓氏,这李姓并不在其内。因此,这个叫李明仁的,多半是冒充的人。 为了更加确信,海茗专门差信鸽儿回京,询问这水利司可真有叫“李明仁”的人。然而要等到信鸽儿传信儿回来,至少还要半天的时间。 一时间,所有的线索都凝滞在了这里,县衙里的众人呆坐在一起一筹莫展。 颜小茴从旁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不禁也暗自思索起来。 这李明仁虽然不是县衙的人,可是却知道王金生的字迹。而信笺上的内容足以让常年与王金生共事的刘师爷都混乱了,可见,这模仿字迹写信的人其实是了解王金生的。应该说,现实生活中是与王金生认识的,私下有频繁接触的。 而且,在颜小茴一行住在王府的几天,王金生每日都去县衙报道,只有今天因为要给他们送行,才没去县衙。而那贼人偏偏就挑了这么一个时候差人送信,这说明这贼人是知道王金生行程的。 因此从种种迹象表明,这个人肯定是王金生熟识的人,至少是认识的人! 可是,这个时候没有监控,没有指纹检测,他们这样凭借两张粗糙的不行的画像如何在这茫茫人海寻找那两个贼人呢?这阳谷县往来人口这么多,简直就像是大海捞针一样! 而且,凭借直觉,他们觉得那人带着那么多现银走不了很远,可是万一他们真的出城了呢?这百里朝这么大,又该如何寻找? 即使他们逗留在阳谷县内,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现在阳谷县的各处关卡虽然都关闭了,可以防止贼人跑出去。可是,一天两天过去,时间长找不到破案的线索,这阳谷县往来的商旅出不去,货物运不出去,恐怕会激起民愤的! 怎么想着都为难至极! 这些事,颜小茴想到了,王金生自然也想得到,垂着头在一旁急的心焦,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忽然,颜小茴脑中叮铃一响:“刘师爷,您可否把那封模仿王县令字迹的信笺拿来给小女看看?” 一个女人上衙门跟一群爷们平起平坐也就算了,如今还要参与正事。刘师爷本就焦躁的心更加不悦,他瞥了眼一旁的百里叶肃,迟疑了下:“九殿下,您看这……” 百里叶肃点了下头:“拿来给她!”然后扭头对颜小茴说:“你可想到些什么了?” 颜小茴摇摇头:“暂时还没有,得先研究研究才行!” 刘师爷见百里叶肃不但不阻止,反而还询问她的意见,禁不住暗中腹诽,一个女娃儿能懂得些什么?真是没规矩!这九殿下更是个千金买笑的,一看就是个好色的风流鬼! 虽然心中不满,但是这些他面上自然是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一来,无论是百里叶肃还是颜小茴,身份都远在他之上;二来,这件事若不是他出了差错,也不会被贼人投机取巧骗了去。说白了,他现在是待罪之人。这银子找到了,他会被处置。这银子若是找不到,那他就更完了。 因而索性破罐子破摔,将那信笺找出来,递给颜小茴:“颜姑娘请过目。” 颜小茴将信笺打开,先是跟县衙里王金生的笔墨比对了一下,又仔细研读了下这信笺上的遣词造句。看过之后,不得不佩服这模仿之人,无论是字迹还是文书的流程,都没有瑕疵,难怪连刘师爷都没分出真假。 不过与此同时,她就更加坚信了熟人作案的可能。不然,一般人及时能模仿的了他的字迹,也不可能将他平日里写文书的流程和习惯描摹的如此相同。这贼人不是熟人,就是这县衙里的人! 百里叶肃从旁,显然也分析出了这一点,与她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对一旁刘师爷询问道:“接到这封信之后,你们准备好了银子,是谁送到来福客栈去的?” 刘师爷连忙站直身子,指了指大堂里的几个人:“由于信上指定要现银,数目又大,我怕中间出什么差错,特意自己带着他们三个小卒去的。” 百里叶肃点点头:“到了客栈,你就直接给了那姓李的,没询问询问吗?” 刘师爷抿了抿唇角:“因为模仿王县令的信笺上说这李大人是京城水利司的大忙人,当时离京的时候跟水利司只请了三天假,因而让我们快点儿筹了银子送去。我琢磨着京城的大官确实是很忙的,能分出精力给我们阳谷县办事已经很不容易了,又有王县令的亲笔信,因而就没在怀疑。等到了客栈,询问店小二的时候,那人刚好在一旁等着,说话确实带着京城口音,而且带着京城过来的通关文书,我就没怎么怀疑了。” 顿了顿,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在怀里又摸出来一张纸条,递给百里叶肃:“哦,对了,这么一大笔银子,我怕交付了他之后出差错,特地还让他给我写了个收条,您看看,在这里!” 百里叶肃接过收条垂眸仔细看了一眼,蹙了眉又递给一旁的颜小茴。 颜小茴接过来,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这个欠条只有寥寥几个字,虽然上面盖了那个人的印章,但是因为这个人的身份本身就是假的,因此根本就什么效用都没有。 这收条上的字瘦长,跟之前模仿王县令的那封信上饱满的字迹截然不同。 可是,目光落在某个字上时,颜小茴忽然大声惊呼了一声! 百里叶肃连忙凑过来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 颜小茴兴奋的将两张纸放在一起对比,两手各指着其中一处,对百里叶肃兴奋的说道:“九殿下,你快看这里!” ------------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那个男人 百里叶肃连忙凑够来,顺着她手指点的两处地方看了过去,那是个白银的“银”字,不禁蹙眉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颜小茴点点头,这百里朝文书上通用的字体相当于现今的篆体繁体字,白银的“银”左边的部首应该写成一个“金”字。可是这两张纸上,“银”的部首却是一个“人”字。 颜小茴不禁有些奇怪:“九殿下,这个字怎么是这个写法,是不是错别字啊?” 百里叶肃细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不是错别字,这字是‘银’字的简化写法。一般当过账房的人,都习惯这么用,上账的时候可以少些几笔,比较省事。” 话音刚落,两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人总是会在无意中暴露些自己的小习惯,体现在字迹上也尤为明显。无论模仿王金生字迹的假文书,还是那张两千两白银的收条,白银的“银”都是用了这样简化的写法。那么,那假文书很可能也是出自那李明仁之手。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这个人应该十有八.九是个账房先生,或者,曾经当过账房先生。 可是,人海茫茫,即使知道了他的身份,又到哪里去找他呢?这阳谷县本来商旅就多,铺子也又多又杂,几乎家家都有账房先生。曾近是账房先生的人,也多了去了,一个个排查起来,要找到什么时候?况且,他现在得了银子,很可能早就偷偷藏起来了,哪里会傻乎乎的坐以待毙呢? 好不容易有点儿发现,到这里又出现了瓶颈! 正在众人灰心之际,县衙门口忽然传来隐隐约约说话的声音。 出了丢了两千两白银这样的大事,几乎县衙里有点儿身份的人都在这大堂里一筹莫展的开会想办法。为了怕打草惊蛇,这里面众人商议的内容连一点儿风声都不敢对外吐露。这时候究竟是谁这般大胆,这般没有眼力见的挑战众人的仅剩的一点儿耐心? 见百里叶肃眉头蹙了起来,王金生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外张望,对县衙院儿内的小卒沉声冷喝:“什么人在门口吵吵闹闹的,不知道这衙门重地,不许旁人随便靠近,扰乱官威吗?” 门口开门的小卒连忙对王金生恭敬的垂手侍立:“县令大人,外面不是别人,正是令夫人。” 那小卒将紧闭的偏门打开,王夫人带着个丫鬟手提着大小好几个食盒走了进来。 王金生连忙走了出去,接过她手上的东西,一面把她迎进来,一面问道:“你怎么来了?” 王夫人拢了拢耳后的碎发,迈着小碎步跟在他身后,本就纤细的身材显得更加娇小:“县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刚刚你们慌慌忙忙就走了,我怕你们一忙起来就忘了吃饭,特地送过来一点儿。” 她看着王金生和丫鬟将食盒放在桌案上,伸手将他拽到一边,不禁开口询问:“那丢了的两千两银子查的怎么样了?有没有线索啊?” 食盒被小丫鬟打开,食物的芳香顿时溢散在空气里。早就饥肠辘辘的众人,一下子就拥了过来。 闻见香味儿的颜小茴也跟着走了过来,拿了一块芙蓉糕刚要往座位上走,就看见站在角落里的王金生夫妇。 偏巧,她耳朵尖,正巧听见王夫人的询问。 自己丈夫的县衙里出了这么大事儿,如果彻查不明,很可能会被追究责任,先别说头顶的乌纱帽保不保的住,但是这些失职人的命都有可能被搭上。这王夫人关心关心,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现在毕竟案子还没有破,作案的又极有可能是亲近的人,即使是王夫人也不得不妨。 颜小茴不禁对着王金生轻咳了一下。 王金生看着满眼担心的妻子,刚要说话,不禁被颜小茴一个轻咳和告诫的眼神儿打断了。他怜爱的用手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勉强挤出一点儿笑意来:“会抓到人的,你就别担心了。这大冷天的,你也别为了送饭这点儿事儿来回跑了。万一中间摔着了碰着了,或者染了风寒,都不好。” 王夫人还想再说什么,王金生已经重新走回百里叶肃身边了。她张了张嘴,视线在大堂内扫了一圈儿,终是没说什么。 等到众人用过餐,王夫人收拾了桌上的食盒,这才在众人的道谢声中离开了县衙。 她这一走,县辖内立刻又恢复到之前紧张严肃的气氛之中。 一群人围着桌案,桌案上放着那张临摹了王金生字迹的假文书,还有那张欠条,都苦思冥想。 忽然,一个衙役指着假文书和欠条的一处地方,大声说道:“你们快看这里,这两张纸虽然大小形式不一样,可是这纹路却都是一样的。” 纸的纹路? 见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对众人招了招手:“你们站在我这里看一看,这纸的纹路像是波浪一样,一层一层推过来的。这种花印造纸法不是最近才从南岭一带改良推广过来的吗?听说贵的很,普通人我还真没见谁用过呢,都是笔墨坊比较多。” 这衙役所在的位置正好背着光,冬日的太阳光从窗纸照射进来打在桌上这两张纸上,将纸张上的纹路印的清清楚楚。 众人依他所说,走到他的位置上一看,果然是那种花印鱼纹纸。 颜小茴不禁抿了抿唇,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设:“这纸这么贵,又刚经过改良没有普及……会不会那贼人,就是笔墨坊的人?笔墨坊的账房之类的人?” 她说着说着,忽然觉得这个推理还真就比较靠谱:“一般笔墨坊的人也经营字画生意,那里会临摹的人也很多。王县令那封信,很可能就是被他们那儿的人临摹的!” 百里叶肃听了,连忙转身对众人说道:“将整个阳谷县的笔墨坊全都列出来,不论大小,只要卖这花印鱼纹纸就一律去逐一排查。记住,要乔装打扮,悄悄询问,不可打草惊蛇。第一,看看有没有与那画像上的两个贼人长相相似的人。第二,看看有没有能临摹王县令字迹的人。” 众人领命,连忙出了衙门,直奔阳谷县的笔墨坊。 正在此时,派往京城的信鸽儿也飞了回来。据查,京城水利司不单没有叫李明仁的人,甚至李姓的人也没有。而且,据查,冬季为水利司的淡季,整个水利司的人除了每天点卯,根本就没有外出办事的人。 那人,果然是个彻首彻尾的骗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派去的人也陆续回来禀报。可是,却没有一个能振奋人心的消息。 县内设路卡逐一排查的守城侍卫,也没有关于贼人的消息。 随着时间的推移,气氛更加凝重起来。 正在众人在大堂里躁动不安的时候,外面忽然气喘吁吁跑进来一个身着便衣的衙役。 王金生本就焦急,见他这般风风火火跑进来不禁面露不悦:“做什么这般毛毛愣愣的,脚上安了风火轮了,还是后面有狗撵你!” 那衙役抬手抹了抹头上的汗,咽了口吐沫:“大人,您画像上的那人,找到了!” 仿佛平地一声惊雷,一时间整个县衙里苦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看了过来。 王金生瞥了眼百里叶肃,焦急的催促那衙役:“找到了?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 衙役略微缓了口气,这才开口:“大人您不是派我们去笔墨坊么,我和小六子去的是匀染轩和藏宝阁,可是这两家不巧如今都不卖鱼纹纸了,而且,店里根本也没有您画像上的那个人。我俩以为这趟白折腾了,谁知,大人您猜怎么着?” 王金生正是着急的时候,哪里受得了他这般吞吞吐吐。当下抬手照他额头就敲了一下:”老子正急着呢!你小子老老实实的说,别给老子卖关子!” 那衙役被赏了个爆栗也不疼不气,笑嘻嘻的继续说道:“我和小六子刚要走,那匀染轩的掌柜忽然嘟嘟囔囔,说什么刚开始是进了不少鱼纹纸,可是后来大家都嫌贵,他们觉得不合算,就把这纸折价卖给一旁的字画店了。我和小六子灵机一动,一问,原来是卖给了西街巷口的荣明轩。结果我俩驱车过去一看,您猜怎么着?” 这回他显然没有再吊众人胃口的意思,一口气儿都没喘,紧接着大掌就是“啪”的一拍:“走到那儿一看,果然有个人跟画像上的人长得相似。而且,正如颜姑娘推测的那样,他正是这书画店的账房先生!” 话音一落,众人立刻都激动了起来。 百里叶肃盯着这个小衙役仔细询问:“你确定是画像上的人,没有认错?” 衙役肯定的点了点头:“绝对没错,不光是我,连小六子见了,都是第一眼就认了出来!我和小六子怕他跑了,特意一个装作买画跟他们掌柜的闲聊,一个飞快的跑回来禀报大家!”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对了,从他们书画店走出来以后,还到他们店附近的一家汤水铺子暗中打听了下。这荣明轩开了许久,不过这账房先生倒是今年年初新换的。原来那个年纪大了眼花,总算错帐,恰巧如今这个从外地赶来落脚,就换成了这个。” 百里叶肃点点头,赞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嗯,打听的不错。还有别的吗?” 衙役转了转眼珠:“那汤水铺子老太太罗嗦的很,我才稍微一提,就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都说出来了。可是她年纪大了,刀刀旗鼓的,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 忽然,他像是猛然间想起什么似的,将脑袋一拍:“对了,差点儿把最重要的忘了。听说啊,这人姓宋,虽然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但是能说一口流利的京话。现在是一个人,住在西街不远的巷子里,离他们书画店近的很!” 说着,他觑了觑百里叶肃:“九殿下,怎么样,抓人不?” 百里叶肃没有回话,一旁的王金生倒是开口了:“抓?怎么抓?虽然刘师爷见过这个姓宋的,可是万一他矢口否认呢?又没有证据能证明银子就在他那儿,万一他还有同伙,贸贸然就去抓人,万一同伙把那银子销毁了或者埋到土坑里,咱们一辈子都找不到!”他胖乎乎的大掌一挥:“不行,不能这么匆匆忙忙就去抓人!” 百里叶肃也点点头,指尖在桌案上一敲:“王县令说的对,那咱们就先跟踪他,看看他都去什么地方,跟什么人接触,这些人里,有没有可疑的同伙!” 说着,他点了几个看起来身手矫捷的衙役,叮嘱他们:“记住,别暴露了身份,一旦发现他的同伙和银子的下落,立刻回来禀报!” 衙役听了,连忙领命出了门。 他们一走,王金生走到百里叶肃身边儿,小心翼翼的询问:“九殿下,您看,现在基本上犯人已经有了,接下来咱们就这么干等着?” 百里叶肃和颜小茴对视一眼,忽然站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早了,咱们今天也没事儿,还是先回府休息吧!” 王金生不安的看了看百里叶肃,又看了眼一旁的刘师爷,抿了抿唇:“这就回去了?什么都不管了?” 百里叶肃瞥他一眼:“网已经撒了,就等着收网就行了,你还想做什么?现在做什么都是画蛇添足!” 他扭头招呼窝在墙角红木椅子上休息的瑞香公主:“香香,走了,我们回家再睡!” 拥着睡眼惺忪脚步酿跄的瑞香公主,刚要出门,百里叶肃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首对跟在身后的王金生时候说道:“对了,差点儿忘了,竟然忘了下饵料了!王县令你这就派人到阳谷各处张贴告示,悬赏抓人!弄的阵仗越大越好!但是,画像不要用真的,随便画画贴上去就行!” 王金生狐疑的眨了眨眼:“九殿下,这是为何?” 百里叶肃微微勾唇一笑:“想要粥快点儿开,所以多加几把柴!” 说罢,王金生自然依言吩咐了下去。 颜小茴一行也回到了王金生的府邸,王夫人见众人回来,连忙为辛苦了一整天的人摆了一桌好酒好菜。席间自然关心案件的进展,但是毕竟犯人还没抓住,众人都不愿多说,只说按照证人的证词画了画像,张贴在阳谷县各处抓人。 颜小茴坐在一旁冷眼旁观,总觉得这个看着斯文有礼的王夫人脸色不大对劲儿。 如果说她担心夫君,关心事情的进展,这很正常。但是,不知为何,这王夫人总是有些心不在焉。明明是跟大家一起吃饭,可是只是扒碗里的白饭,手里的筷子就没往菜盘子里伸过。而且,好几次,她的笑容都不自然,显然是有心事。 颜小茴不禁心下有些在意,但是,虽说女人的第六感很准,但是毕竟是没什么依据的,她想想也就罢了。 吃完了饭回到房间里往椅子上一躺,忽然就有些沮丧。 从京城出来已经好几天了,可是这短短几天接二连三的发生了好多插曲。虽然都已经过去了,或者说正要过去。可是,她还是觉得很是心累。 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分外想念戎修。 如果戎修在,她就有了可以依靠可以倾诉的人,而不是这样,即使身边被人围绕着,也觉得万分孤单。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颜小茴睁眼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居然睡着了,而且是躺在床榻上,身上还盖着被子。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躺在椅子上的啊! 视线在房里搜寻了一圈儿,崖香还跟自己睡前一样,坐在桌子边趴着就睡着了,下巴上还垫着一本书。 她蹙了蹙眉,伸手掀开被子,打算下床。谁知低头一看,床榻边居然没有鞋子。真是奇了怪了,难道这些天发生的事儿太多,她梦游着光脚回了床榻不成?不然崖香好好的睡着,连动都没动,自己是怎么来到床榻上的? 忽然,她想到什么,顿时后背发凉,连忙伸手在自己身上检查了一番。可是,身上的衣服都穿的好好的,并没有什么异常! 虽然这样,但是这毕竟是个奇怪的事儿。她睡意一下子就全消了,连忙走到门口,推了推门。 果然,门没锁! 难不成是谁进了她和崖香的房? 她将门开了条缝儿,探出半颗脑袋向门外看了看,竟然意外的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待看清那人的眉眼,颜小茴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魂咒一般,整个人立刻傻在了那里,一动都不会动了。嘴巴也像是被蜂蜜黏住了一般,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原本依靠在廊下的男子忽而一笑,一双桃花眼在月光下更加闪烁,仿佛无意间落入了星光。 见到颜小茴,他倏尔站直了身子,踏着月光款款走来。 直到很久以后,颜小茴依然记得这一刻,他身着一身黑衣蹁跹而来,和他身后的白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像是偶然间降临到天地间的神灵,又像是要取走她心肝的梦魔。 此刻,全世界好像都随着他的脚步慢了下来,耳边所有的声音似乎也都消失不见了。 唯有她的一双眼睛,倒影出他的影像,正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的向她走来。 ------------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分外眼红 见她整个人钉在门口,仿佛不会一座石像,戎修侧了侧头,勾唇一笑,声音低沉悦耳:“怎么,不认识了?” 几个月未见,他仿佛瘦了不少,但是整个人却显得更为清俊了。 分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一切令她为难、害怕、恐惧的事,还有对他的想念,瞬间一起在脑海里显现。 颜小茴的眼角不知不觉见就涌上了泪水,视线随着眼泪而骤然模糊起来,连鼻尖都开始发酸。她努力睁大眼睛,不想显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可是,眼眶早已经饱和,再不能负担这么多泪水,两行清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见她这个模样,戎修心上也是一疼。他悄悄握了握拳,俯下身子,对她半是调侃半是认真的笑道:“呦,看你哭的这个伤心,原来心里这么想我啊!” 他身上一惯带有的淡淡兰草香,随着他清浅的呼吸喷薄到颜小茴的身边,甚至还传来一丝丝他身上的热度。 看着这张几个月来朝思暮想的脸,一瞬间委屈、想念、欣喜都涌上了心头,真想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好好的哭一场。 可是,冷眼瞥见他如今这般没心没肺的模样,颜小茴的心情瞬间又被愤怒取代! 这个人,在分开的几个月时间里,从来都不曾主动联系过自己。如今刚见面,就说这种话!难道,这些天来,只有她一个人为情伤风吗?她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想起来就逗弄两下,想不起来就抛在脑后的吧? 不平衡的心情使得她的一颗心骤然紧缩了起来,开口时语气已然变冷:“你怎么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虽然她话语冰冷,但是戎修却还是从她语气里听出了不满和埋怨,他心里顿时一喜。 这个小丫头,离开的这么长时间里,他努力控制着自己没有主动跟她联系,就是想看看他这个人在她心里的地位。 可是,一天两天过去了,这丫头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别说主动写封信给自己了,派在她身边的影卫更是说她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提起过。他蓄谋已久的试探,在她眼里根本就视如空气! 他的一颗心也从刚开始自信满满的试探,到忐忑不安的等待,变成了绝望和气愤。 然而正当他打算咬咬牙跟她硬是要较量出个你我高低的时候,京城却传信儿过来,说她要南下来风笛渊了! 如果不是想念,她是不可能离开京城的!一想到这里,他的一颗心开始飘飘然起来!想着很快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小人儿,他更是激动的彻夜难眠。 不久后,前方却又有消息传来,说她此行并不是一个人,而是跟百里叶肃和瑞香公主一起! 那百里叶肃对她的心思,早在轻云山上的时候他就有所察觉的。那时候虽然心里不快,可是后来他和颜小茴互相表明了心意,又因为订了亲,就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 然而,就在前几天晚上,他跟潘束两人烫了壶酒,秉烛夜谈。 潘束忽然问道:“小将军,你跟颜姑娘怎么样了?你这次出来这么长时间,颜姑娘没意见啊!” 戎修自然不会将自己暗中跟颜小茴较劲儿的事情拿出来说,只是淡淡的回复:“没意见啊,她正准备南下风笛渊呢!” 潘束彼时已经醉了几分,听罢将手中的酒杯“啪”的一声往桌上一拍:“你们分开这么久没见面,还一心一意等着你!这么看来,颜姑娘还真是个好女人啊!小将军,你可得珍惜啊!你说,咱们军营里因为聚少离多而分开的男女还少吗?一接到任务就几个月见不到人影,连互相联系都困难。别说是才订亲了的,就是成亲多年的,还有不少女人受不了和离了的呢!” 他抬起袖子拭了拭桌案上酒杯里漾出来的酒水,话匣子一下子全打开了:“你说这女人想要什么呀?钱?才不是呢!她们就想身边儿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疼着!可是你看,咱们常年呆在军营,即使回了京也是,圣旨一到说走就得走,哪儿有时间照顾她们呀!若是遇上忠贞不二感情深厚的,人家还盼着你回家。若是遇上感情基础浅薄的,身边还有别的诱惑的,那俩人啊,迟早玩儿完!” 他大掌拖了已经泛红的腮,对戎修眨眨眼:“所以我说啊,遇上颜姑娘什么都好的姑娘,你可得看住了!千万别让别人钻了空子!别以为订了亲了就能睡个踏实觉了,你能看到的优点,别人也没瞎,也都能看得到!万一有人弄歪脑筋,那小将军你就只有哭的份儿了!” 一番话落在戎修原本就不怎么平静的心湖之上,更是像本就飘摇的湖面上卷起了惊涛骇浪! 想到分开这么长时间两人都没有联系,她虽然动身南下了,可是谁知道她因为想念来看自己的,还是来说别的的?一时间,他的心猛然间就混乱了起来! 一想到那个别有居心的百里叶肃在他见不到她的日子里,每天都与她朝夕共处,他更是像喝了一坛老陈醋一样,整个人从心里往外泛酸! 世界上恐怕再没有像他这么傻的人了,居然跟自己喜欢的女人较劲!此刻,他真想抬手抽自己两个耳光,再马上冲到颜小茴眼前,告诉她,他戎修这辈子只喜欢她一个。相应的,她颜小茴这辈子也只能喜欢他! 什么败家试探,什么鬼较劲,都不需要了!他戎修认定的,就一定要拿下,容不得她有半点质疑! 可是,就在他心急如焚恨不得长出翅膀立刻飞到颜小茴身边的时候,前太傅李泉温的孙女儿和失踪们的女孩却还没找到,派出去的探子带回来的消息也是真真假假,可见对手的心思缜密和防备。 然而,正在这纠结的时刻,前方探子来报,说最近频繁有大笔银两从各地运往风笛渊,显然是风笛渊暗处的势力正在筹集资金。但是奇怪的是,这些银子运抵风笛渊之后,却都寄存在了风笛渊不同的邸店,既没有人来提取,也没有人来询问。 这样,这些银子仿佛变成了被主人遗弃的东西,一直存放在那里。即使戎修他们想通过这邸店探查,也只是查出几个名字而已,再没有更多的资料了。 戎修和潘束曾一度怀疑是不是这几家邸店跟那神秘势力做了交易,或者这些邸店其实就是神秘势力的下线。可是,经过几个月的暗中探查,这些邸店的银两存入和流出都再正常不过了,来往的都是过往商旅,根本就没有可疑的神秘势力。因此,他们企图通过银两作为线索,探查神秘势力的目的,算是陷入了僵局。 正在众人为难之际,前方的探子掌握了这些次为那些神秘势力押解银两的镖局,并潜伏他们的队伍。经过一番较量,辗转了解到几日之后,又一批银两会暗中送抵风笛渊。而这笔银子的来源,正是阳谷县! 得知这个消息,戎修心中一喜。一来,找到筹措银两的人,就算是找到了为那神秘组织服务的最下线,说不定能顺藤摸瓜将整个网牵出来,破解此番少女频繁失踪的迷局。二来,他到阳谷县,就能见到颜小茴了!这个消息的到来,对他来说真是一举两得! 于是,接到消息的那天,他带着一支队伍一路快马加鞭。然而,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他们一行不得不乔装打扮成普通人的样子,潜伏在阳谷县。一边探查接下来银两的来源,一边跟预先暗中派到颜小茴身边的影卫联系,而这一切,颜小茴毫不知情。 她现在只知道这个人忽然间走了,就好几个月没有音信。而现在,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间从身边冒了出来。一时间大起大落,让她像是飘在空中的蒲公英一样,找不到落点,被心里的冷风吹得四处飞舞。 喉咙莫名就有些发堵,她清了清嗓子,艰难的问道:“怎么不说话,不是问你了么,为什么会突然间出现在这里?” 戎修动了动喉咙,伸手碰了碰她冰凉的脸:“你先回房穿衣服,再跟我出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不能久留!” 颜小茴抿了抿唇,一下子打掉他的手,怒瞪了一双泪眼蒙蒙的眼睛:“凭什么我就得听你的,你说走就走,说来就来,把人当傻子吗?”她伸手推了推戎修坚硬的胸膛:“你走,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其实,她知道现在这么做很是无理取闹,可是她就是觉得生气,觉得委屈!这个人,难道自己在他心里一点儿地位都没有吗?难道平时对自己说的“喜欢”都是假的吗?怎么能说走,几个月都没有一点儿音信呢!知道他忙,可是,他连给她写封信的时间都没有吗? 她觉得这几个月来因为思念他而累积的情绪在这一瞬间都爆发了! 戎修见她泪如雨下,心下顿时涌起无限的内疚。 明知道她是那种羞于主动的人,他还用这种不入流的方法求证她的心意,现在看到她的眼泪,瞬间觉得真是傻透了!又折磨她,又折磨自己! 她虽然不曾主动,可是,这一刻,他深深知道,她对他的思念绝不会比自己的少。看着她因为委屈而爆发的眼泪,他的一颗心像是被人紧紧捏住了,疼的不行,满心满眼里都是对她的怜惜。 戎修心中一叹,走上去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整个人都按进了怀里。虽然刚刚悄悄潜入她房间的时候也曾抱过她,可是那个时候她在熟睡,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 而现在,虽然她对自己连掐带捏,可是却是活生生被自己揽在怀里的。长久以来空虚的怀抱终于被她娇小的身躯填满,各种感情涌上心头。他不禁心中喟叹,就这样吧!谁主动一些,谁多爱对方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戎修这辈子是认定了颜小茴,不可能更改了!他们俩今后就要像一对儿被拴在一起的蚂蚱,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颜小茴被他以蛮横的姿态强行抱在怀里,连呼吸都有些不畅。虽然起初她生他的气,怨他,被他这样抱着,周身都是他淡淡的兰草香,他身上的热度源源不断的传递到她身体上,颜小茴莫名就停止了挣扎,耳鼓里都是两个人清晰而明显的心跳声! 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就响在自己的耳边,带着激动的酥颤,传递着浓浓想念的心情。 颜小茴忽然间就想通了,自己苦苦等着戎修主动联系,戎修又何尝不是这样等着自己呢?有时候主动一点儿,也许就不会被想念折磨的如此体无完肤了。 戎修将头埋在她小小的颈项,用鼻子和嘴胡乱摩挲了两下。接着深深吸了口气,声音闷闷的说道:“真想你!” 颜小茴被他孩子似的动作和话语弄的心中一酸,忽然间就有些自责,又有些心虚。如果自己能主动联系,两个人之间就不会有隔阂了!这也是戎修一直期望的吧? 颜小茴这么想着,将一直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微微抬起,顺势环住了他的腰身。 察觉到她的回应,戎修心里一甜,勾了勾唇角在她白皙的脖颈处印下了濡.湿的一吻。哑着嗓子问道:“你呢,也想我了吧?” 因为羞涩,颜小茴不自觉缩了缩肩膀。眼睛在周围瞟来瞟去,终是对他点点头,第一次坦诚自己的心绪:“想了”。 戎修拥着她的手臂骤然收紧,眼中情义更加深厚,抬手扶起她的下巴,将自己的嘴唇在她懦软的唇上,借以表达自己分开的这么多天时间里的想念。 两人正在情到浓时,忽然走廊里传来“吱呀”一声门响。颜小茴连忙一个激灵对开戎修,拉住他的人往身后的房间里一藏。 她的人刚要跟着一起回房,走廊那边的人影显然已经看见她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颜小茴见被抓了个现行,连忙不着痕迹的将身后的门掩上:“九殿下不是也一样没睡?” 百里叶肃目光静静的落在她身上,迈步走了过来:“你也是因为白天的案子睡不着?” 颜小茴不自在的捋了捋耳后的头发:“也不是,就是半夜醒了,出来走走。” 说话间,百里叶肃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他忽然俯下身紧紧盯着她眼睛看了看。 颜小茴被他灼人的目光看着,莫名就想躲避。 然而,百里叶肃却仿佛看出她有心躲闪似的,倏地又挺直了身子。视线改为盯着她的头顶,蹙眉问道:“你哭过了?” 颜小茴一窘,不自在的抬手抹了抹眼角。 百里叶肃一叹,伸手将肩上的披风解了下来。 颜小茴见他作势要披到自己身上,连忙伸手阻挡:“九殿下,你披着吧,我不冷!我这就打算回房睡觉了!” 百里叶肃却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一般,执意将披风搭在了她的肩膀。甚至还伸手替她拢了拢头发,对她轻轻说道:“你披着吧,夜里风冷,再着了凉!” 他的手不经意间碰到了颜小茴的脖子,颜小茴一愣,连忙伸手拢了拢自己的头发,讪讪的说道:“那个,才睡醒了,这头发不用管它,反正一会儿睡着了还是会乱的。” 她心里有些七上八下,捉摸不清这百里叶肃对自己的态度。 一直以来,她都当他是跟她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朋友,心里照别人更加亲近一些。可是,这一回一起南下,她莫名觉得他有时候看她的眼神有些讳莫如深,仿佛藏着什么心事。这样的他,让她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却说不清这不自在具体从哪儿来。 正觉着两人之间的气氛诡异的难捱,身后的门“吱呀”一响。颜小茴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原来是刚才匆忙间藏进屋子里的戎修从屋里走了出来。 这深更半夜的时候,一个男人从她的房间里走出来,颜小茴下意识去看百里叶肃。 果然,他脸色陡然一变,静静的看了颜小茴一眼,又将目光深深落在戎修身上。 这一番神态显然是把她当成了不规矩的女子,颜小茴下意思有些慌乱,连忙摆手:“那个,九殿下你别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正着急解释,戎修却像是故意跟她作对一样,双手故意将不知什么时候松散了的腰带重新系起来。眼中笑意十足,伸手拍了拍颜小茴的头:“你慌什么,我又不是见不得人!咱俩都订亲了,你怎么还是这么爱害羞!” 颜小茴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下,几乎咬牙切齿:“你瞎说什么呢!”百里叶肃那神情,一看就是误会了! 戎修轻笑着将她在腰间作怪的小手拢在手里,宠爱的轻斥了声:“别闹,仔细把这府里其他人吵醒了!”他何尝不知道颜小茴心里想些什么,可是他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想要让百里叶肃误会! 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见百里叶肃神色僵硬,戎修笑脸掩盖下的牙齿也是紧紧咬合。 ------------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牵扯 百里叶肃的目光陡然间一变,嘴角不自觉的抿出了一个浅浅的纹,但是很快又恢复到了平常的模样。 这一下虽然不明显,然而早已经完完整整的落在了戎修的眼中。 他心里顿时升腾出一股怒意,眼神一黯,宣誓归属权一般伸手将颜小茴向自己身旁揽了揽:“九殿下好兴致啊,又在半夜三更散步啊?想当初在轻云山上的时候,九殿下晚上就带着我家小茴去散了步,那时候还有残余的土匪在山上流窜,害得我颇提心吊胆了一阵。” 百里叶肃不着痕迹的握了握拳,淡淡的扯了扯嘴角:“阿修,你不是在风笛渊吗?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戎修将五指严丝合缝的扣在颜小茴的肩膀,将她揽得更紧了一些:“本来是在风笛渊,不过前方探子传来消息,说我要找的人在阳谷县,所以就快马加鞭过来了。而且,分开这么久,实在是想小茴了,恰巧她也在这里。”说着,低头在她发心上轻吻了一下。 当着外人的面做这么亲昵的动作,颜小茴的连陡然间就涌上一股热气,连忙用手推了推他:“喂,你干嘛呀!” 戎修突然俯身,侧头在她脸上又浅啄了一下,轻笑道:“怎么了,亲还亲不得了?九殿下又不是不知道咱俩的关系,有什么好怕的!” 颜小茴莫名觉得这样的戎修有些奇怪,虽说他平日里也喜欢跟自己亲亲我我,可是基本都是在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外人面前,他一向是规规矩矩的。可是,今天这个样子,实在是有些反常。 相较于颜小茴稀里糊涂的揣测,百里叶肃却看的明明白白。这个戎修,眼里的敌意那般明显,分明就是做给自己看的。 百里叶肃目光掠过颜小茴红彤彤的小脸,强忍着胸前的不快,对戎修淡淡问道:“你说你要找的人在阳谷县,现在找到了吗?” 听到这个,戎修眼中的敌意才稍稍收敛了起来,话语里意有所指:“有时候,咱俩还真就是有缘。喜欢的东西很像,要找的东西也很像!” 他微微挑了挑眉:“九殿下你如今要抓的,就是我要找的人!” 话音一落,不光百里叶肃连颜小茴都吃了一惊,连忙追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要找的人也是那个姓宋的? 可是,他明明在忙前太傅李泉温孙女失踪的案子,怎么会突然间牵扯到这两千两白银的案子? 仿佛是看到他们眼中的疑惑,戎修低声对两人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聊一聊。” 颜小茴下意识想带他们进身后的房间,可是里面还有崖香。 正犹豫间,百里叶肃思索了下:“你这里不方便,还是去我房里吧!” 戎修点点头:“只能这样了!”说话间,三人悄悄打探了下,见周围没有异常,这才快速闪身进了百里叶肃的房间。 颜小茴将门从里面闩好,摸索着拿起桌案上的火折子,点燃一旁的烛灯。 三个人围坐在微弱的烛火下面,颜小茴看了看戎修,好奇的追问:“你快说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要找的人怎么会跟我们要抓的人有关呢?” 听到颜小茴跟百里叶肃自称“我们”,戎修心里有一瞬不快,但是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刻意忽略了,正色说道:“有人冒用王金生的名字从县衙钱粮师爷手里骗走了两千两现银,是不是?而且,你们已经顺藤摸瓜找到了骗走这笔钱的贼人了,是不是?” 颜小茴看了眼百里叶肃,蹙眉点点头:“你怎么知道?”问出了这句话,她忽然间觉得自己有点儿傻,他身边手下那么多厉害人,想查点儿东西还不简单。 戎修挑起一边的嘴角,将她的小心思看的清清楚楚,也不回答她那个傻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们知道这人为什么骗了这么大一笔银子,还非要现银吗?” 颜小茴见他不回答自己的话,而是一个劲儿的吊人胃口,不禁有些焦急:“哎呀,到底为什么,你倒是说啊!” 她着急的样子像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戎修宠溺的轻笑了下,伸出一根手指在桌上点了点:“如果拿银票的话,将来用银子的时候,势必要从邸店去取。这么大一笔钱,不论从任何邸店取出,都会引起注意。而且,每张银票都有独一无二的编号和铸钱司盖有的图章,比较容易被官府追查。那人无论什么时候在哪儿取,都会被咱们的人追踪。所以,现银虽然携带不便,但是一旦运出了阳谷县,就基本不需要他们再担心了。” 颜小茴点点头,这一点她也想到了。 戎修又接着说道:“前太傅李泉温大人的孙女以及一众女子在风笛渊突然失踪,我花了几个月时间追查,发现这不仅仅是个简单掳掠少女的案子。而是有人以风笛渊为中心在边界捣鬼!他们不仅掳走姑娘,更通过各种见不得光的方法筹措银两!而且,这些银两的用处,搞不好会危急百里朝的江山社稷!” 百里叶肃神色严肃的抿了抿唇,微弱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在他深深的眼眶下落下一层黑色的阴影:“你说的这些人,是葵国派来的?” 戎修动了动指节:“现在还没有证据,但是我觉得,十有八.九跟他们脱不了关系。我前几日接到消息,说他们的人在阳谷县弄了一大笔银子,打算南运。于是就快马加鞭,从风笛渊赶了过来!” 颜小茴和百里叶肃同时对视了一眼,脑海里均有火花在闪现:“你的意思是,那个姓宋的从县衙里骗出来的银子,其实就是要南运的银子?” 戎修敛了敛下巴,点了点头,好似一锤定音的说道:“没错!” 见两人脸上的神色都复杂了起来,他才接着说道:“所以,不管骗走银子的人是不是那些人的手下或者爪牙,都势必跟那些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这两千两白银的案子,并不简单,里面可能牵扯很多。所以,得在这个姓宋的身边撒下一张网,尽可能将所有与他联系的人全部都捉拿归案。这样才能为我们获得更多更有利的资料!看看他们究竟是在为谁做事,为何要骗这么一大笔银子,这笔银子究竟要用到哪里!” 百里叶肃蹙着眉,眼睛盯着桌面上的一点,思索着说道:“虽然一开始并不知道这笔银子跟你要查的案子有关,但是我和小茴怕那个姓宋的有同伙,轻易妄动会打草惊蛇,已经派了一些人在他身边明察暗访,一旦证明跟这个案子有关,再一并捉拿!” 戎修点点头:“我手下的人也时刻盯着他呢,现在,只有等着他接下来动作了!只要他们行动,绝对跑不了!” 三人正小声商议着,忽然间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颜小茴耳朵尖,连忙将食指放在嘴唇边,示意二人噤声! 戎修和百里叶肃见状,连忙停止了说话,也屏息听外面的响动。 戎修更是一个闪身挪到窗口附近,隔墙侧耳听了听,然后将窗纸戳出了一个小洞,顺着它向外看去。 待看清外面的情形时,他的脸色陡然一变,眉毛越蹙越紧。 颜小茴见他脸色不对,连忙小心翼翼的凑到了他身边。伸手也在窗纸上戳了个洞向外看去,视线在黑漆漆的夜色里一扫,发现回廊尽头有个人影一闪而过,看身形应该是个女子。 这个时候,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要去哪里? 颜小茴压低了嗓音问一旁的戎修:“你看到是谁了吗?” 戎修抿了抿唇角:“这府里的人我不大认识,刚刚借着月光看了一眼,是个女子,大概三十岁左右,很是瘦削,薄嘴唇瓜子脸儿。” 颜小茴伸手在脸上比划了下:“是不是有些一字眉?” 戎修回想了下,点点头。 这回轮到颜小茴蹙眉了:“那你看见的应该是这府里的王夫人,可是这么晚了,她要去哪儿呢?” 百里叶肃突然间从椅子上站起来,正色说道:“有些奇怪,咱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戎修看了下颜小茴,斩钉截铁的说道:“九殿下你身份特殊,不要随便走动。小茴你也是,这么晚了,快回房睡觉!我跟上去看看!” 他刚要转身,不想却被颜小茴一把拽住了袖口:“不行,我也跟你一起去!”见戎修蹙眉,颜小茴赶紧加了句:“她是个女人,万一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也派得上用场,放心吧,不会给你拖后腿儿的!” 戎修眉毛一蹙,嘶了一声:“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怕你拖后腿儿!” 颜小茴示好的拍拍他的手掌:“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吧,你不是说你这次到阳谷县不能被人发现吗?万一有什么事儿,我也能帮你遮掩遮掩。” 见他还在犹豫,颜小茴抿了抿唇:“行不行啊,你再想下去,她人影早就不见了!” 戎修盯着她看了看,终是点了点头:“那你一定跟紧我,无论你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要被吓到!” 颜小茴连忙乖顺的点点头。 商量完毕,两人赶紧出了门。 此时夜色已深,周围万籁俱静,只偶尔能听见几声乌鸦的夜啼。颜小茴没来由有些紧张,可是,还是一边敏锐的注意周围的动静,一边跟着戎修追踪王夫人! 为了避免一路追踪的脚印儿被发现,两人不敢走在坦荡的雪地上,而是隐蔽在树丛里,脚踩着树丛下的灌木和杂草一路追了上去。 可是,那王夫人留在雪地上的脚印儿,却停在了一处低矮的假山边,就不见了。 颜小茴拉住戎修的衣角,警觉的沿着假山周围看了看,将嗓音压的极低:“喂,你说这脚印儿到这儿怎么就没了?她不会是发现咱们俩了,故意停在这儿,正藏在别的地方看着咱俩呢吧?” 戎修也围着假山看了一圈儿,忽然伸手在这些带着细孔的岩石上敲了敲。 敲到一处时,他对颜小茴招手:“你过来听听!” 颜小茴凑过去,随着他手指在旁边敲动,侧耳一听,果然中间有一大块地方跟其它地方不一样,发出的是类似中空的声音。 颜小茴蹲下身子在这听起来有些奇怪的岩石周围摸索了几下,忽然发现有处看不见的地方有些松动。她用力将石块往旁边一挪,随着刺耳粗粝的摩擦声,上面的石块居然像一个盖子一样,一下子被移开了。 而里面露出来的景象,着实让颜小茴和戎修吃了一惊! 石头移开,居然露出一个圆形的能够供一人通过的暗道! 颜小茴从旁边折下一枝松树枝,掏出怀里的火折子将树枝点燃了,然后将树枝伸进洞口,借着火光朝下面照了照。 大约三尺深的岩石之下,就是泥土暗道了。从泥土的干燥程度来看,这个暗道显然挖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颜小茴和戎修对视了一眼,都觉得那王夫人十有八.九是从这暗道下去了。可是,这暗道究竟是到哪里的呢?而且这堂堂王县令的夫人,为何要在自己家里鬼鬼祟祟的从暗道出去呢? 颜小茴看着黑漆漆的洞口,又看了看戎修,有些犹豫:“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戎修抿了抿唇:“当然要,这个时候县令夫人鬼鬼祟祟的,其中有很大的蹊跷。不管她是去干什么了,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但是,这地洞看来挖的很深,里面又窄空气流通的又不好。所以,你回去吧,我一个人下去看看!” 说着,就要拿过她手里燃着的树枝。 颜小茴却将手一挪,抬头不满的看着他:“戎修,你不是让我就这么回去吧?我都跟着你出来了,你认为我还能回去吗?” 戎修了解她的性格,知道如果放她一个人回去,她反而会一直担心他。忍不住重重一叹:“那好,那我先下去,你在后面跟紧我。一会儿在暗道里一旦发生什么事儿,你赶紧顺着原路返回!” 听到能跟着他一起去了,她自然一一应下,这才将手中的树枝递给他。 这暗道一看就很深,而且,如果没有人经常走动的话,里面的空气就不流通。冒冒然走进去,很容易因为氧气不足而窒息。 松树树枝上有松油,只要点燃了轻易就不会熄灭。一旦暗道里空气不足,松树枝就会熄灭。 一旦遇到这种情况,两人马上就可以回头折返。 就这样,戎修拿着树枝沿着仅能容得下一人的暗道手脚并用的往前走,而颜小茴紧紧跟在他身后。 由于不知道前面是个什么情形,两个人不敢移动的太快,更怕王夫人会发现。 这暗道很长,中间拐了几个弯儿,但是倒是比想象中的好走。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前方渐渐有风吹来,颜小茴心里陡然一动,应该是快到头了! 这么想着,果然,前方陡然开阔了起来。戎修先从暗道里钻了出来,然后伸手去扶跟在后面的颜小茴。 接着仅剩一小截的松枝,颜小茴看出这大概是某个房屋的地下室,墙角堆着几个破旧的麻袋,麻袋周围散落着几颗白菜萝卜,一看就是冬天用来贮藏食物的。而头顶上是块方形的木板门,显然是个能供人来回出入的通道口。 从木板门流泻.下来的空隙,散落下来微微的烛光。颜小茴悄悄拉了拉戎修的袖口,用眼神示意,是不是要上去看看? 戎修摇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木板门旁边有几块明显的痕迹,应该是用来卡梯子的。可是,现在这地下室却没有梯子的影子,显然是上面的人怕有人顺着梯子爬上去,提前将梯子撤走了。 戎修转身走到一旁,打算将墙角堆着的几个麻袋搬过来垫垫脚,踩上去听听上面的动静。谁手碰到麻袋,刚要将东西搬过来,猛然间发现麻袋下面的东西触感不对! 他脸色陡然一变,伸手在麻袋上摩挲了两下,然后从怀里摸出一柄匕.首出来,照着麻袋一戳。 谁知,里面有什么东西像石头一般,戳也戳不动!他抿了抿唇角,顺势将匕.首往下一划! 随着他的手势,有什么东西一个两个掉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 颜小茴本来正研究这个暗道,不经意间听见这边的动静吓了一跳,等她回头看见戎修脚边滚落的东西时,更是心里一沉! 因为这麻袋里装的不是别的,居然是满满的白花花的银子! 戎修看见袋子里和脚下的银子,心里也是一沉,索性将另一边的麻袋也划了一个豁口。不出意外,里面也是银子! 戎修估算了下,这两个麻袋里装的大约是两千多两,这么说,这就是王金生被骗走的那两千两白银? 想到刚刚鬼鬼祟祟来到暗道的王夫人,戎修不禁摇摇头。 不知道王金生知道偷了自己银子的,正是每天与他同床共枕的人,会作何感想? ------------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双方较量 颜小茴蹲在地上捡起一个银锭子放在嘴里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再拿下来的时候银锭子上留下了一个鲜明的齿痕。她看着这两麻袋零零散散的银子,抿了抿唇角:“戎修,现在银子找到了,接下来怎么办?要抓人吗?” 戎修眨了眨眼,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稍微思索了下,动了动嘴唇刚要说话。忽然,上面传来接二连三的脚步声,直将头顶的木板门踩的吱呀作响。 颜小茴惊了一跳,连忙拉住戎修的胳膊! 这时候若是有人下来,定会将俩人捉个现行!这可怎么办呀! 正在着急,戎修忽然倾身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塞进暗道的洞口藏好。自己则身体紧贴着墙角,以手按剑,高度戒备着,仿佛一只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豹子。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上面的人却并没有下来。 王夫人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似乎是苦口婆心的劝解某人:“我早就跟你说过,让你不要做这件事,可是你就是不听。现在怎么办?那九皇子和什么公主赖在府里不走了,一副不抓到你誓不罢休的样子!现在王金生更是拿了你的画像全县通缉捉拿你和宋小河,现在全县都是眼线。你说,带着那么大一笔银子,你怎么跑?” 接着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从上面传来,稍微有些低沉:“呵,有画像又能怎么样,这些天老子天天在外面转悠,有谁认出我来了?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王金生吗?除了油嘴滑舌的拍马屁,他还会什么?你当真以为我会把他放在眼里?哼,再说,那什么九皇子和瑞香公主,还都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崽子呢!想跟我斗,还嫩了点儿!” 他顿了顿,像是叹了口气:“红花,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是,我宋大海为了拿到这两千两的银子,做了将近一年的准备,如今好不容易到手了,难道你想让我原封不动的还回去?呵,你别天真了,你以为我真的将银子还回去了自首了,他们就会对我网开一面?” 听了他的话,王夫人红花显然更加急切和焦躁:“我说你怎么就不懂我的意思呢?你说现在九皇子知道了这件事,只要他想,用不了多久也许京城那边也会知道。如果上面真的要大力彻查此案,你认为你还能跑的了吗?你说你当初怎么就这么不听人劝呢!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让你不要用这些不正当的方法去弄银子,你就是不听,你说,你要是出事儿了,我红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没有了!” 她忽然就哽咽了起来:“你说今后让我还怎么活!” 也许是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哭声,宋大海默了一瞬,再开口时情绪也有些不稳。 他嗓音明显有些颤抖:“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拼一拼!你说如果我出事了,你没法活。可是你想没想过,一直以来我是什么心情?你是我的亲妹子啊,我怎么能看着你被人捏着命门,每天被人操控着在其他人身边做女探子?” 他抹了把脸上的泪,稍微清了清嗓子:“我跟你的头儿联系过了,他们说,只要我帮他们筹集到两千两银子,他们就会把你的名册还给你。从此以后你就是自由人了,不用每天想尽办法搜集阳谷县的重要情报发出去了,也不用跟在王金生身边,整日提心吊胆着被发现了。哥哥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傻丫头!” 此话一出,偷听两人说话的颜小茴和戎修都很是吃了一惊。 自从刚刚发现了这个暗道和这里面藏着的两千两白银,两人一直以为这个宋大海和王夫人红花是一伙儿的,里应外合联手将县衙里的银子骗到了手的。 可是直到现在两人才搞清楚,原来这王夫人红花是一直被某个神秘势力安插在王金生身边,窃取阳谷县的女探子。而这个宋大海之所以弄出了这么一招骗了这么大一笔银子,原来是为了替红花赎身! 颜小茴正因为这无意中听来的惊天秘密而吃惊,忽然间觉得自己的脚腕凉丝丝的。像有什么绳子缠住了一般,在她脚腕间一点一点滑动。 她伸手下意识向脚腕处抹了抹,不想,手指碰见了一个滑溜溜,冷冰冰的东西。 由于黑暗中,她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只好用手抓了起来,谁知那东西居然一勾,整个身子将她的手腕紧紧缠住了。 颜小茴狐疑的将那东西拿到眼前,接着木板门上流泻.下来的稀碎的烛光,见到那东西正用一双闪着绿光的眼睛,在黑暗里对她吐着信子! 原来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条三尺来长周身泛着寒气的花蛇! 颜小茴再也忍受不住,将那东西往旁边一甩,失声大叫了出来:“蛇,蛇呀!” 尖利的叫声引起了戎修的注意,他连忙跑了过来,将靴子里的匕.首抽出来,伸手一挥。仅仅一个眨眼的功夫,那匕.首正正好好的钉在了花蛇的七寸上,只见它不停扭曲翻滚着身子想要挣扎,可是终究是奈何不了冷冰冰的匕.首,最终摊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因为这花蛇所引发的骚乱只在一瞬间就被制住了,可是,即使它死了,看着它的身体,颜小茴的从头到脚还是禁不住一阵酥麻,刚刚冰凉滑腻的触感似乎还留在她的脚腕和手腕上。 然而,她却忘记了。刚刚她那声失声惨叫,已经惊扰到了一道木板门之隔的宋大海和王夫人红花。 果然,上面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哐”的一声,木板门被人从上面生生劈开,大块大块的木头伴着碎屑从头顶飞落下来。 戎修将颜小茴拉到一边,用手臂护住她的头,用身体挡住飞落下来的东西,目光隔着纷纷散落的木头与上方的宋大海隔空交汇。 只见宋大海眉头一蹙,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弓弩,箭镞正对着下面的戎修和颜小茴的脑袋,怒道:“下面的是什么人,在那偷听多久了?识相的快点儿给老子报上名来,不然老子可不客气了!” 这厢颜小茴悄悄从戎修的臂弯里睁开眼,只见微弱昏暗的烛光下,那宋大海正手执弓弩,脸色铁青,目光狠厉的在她和戎修脸上逡巡。 即使外面有很多戎修和百里叶肃分别安置的手下,可是,在这狭小的暗道和地下室里,根本没有办法联系他们。 现在宋大海和王夫人红花的关系被二人知道了,银子的下落也被二人找到了。万一宋大海狗急跳墙想要杀人灭口,她不能保证和戎修两个人真的能将这个宋大海制住。因此,只能先想办法稳住他和那王夫人,再做打算。 颜小茴悄悄拉了拉戎修的身子,从他怀里探出头来,对着上面的随时可能因为暴怒而不择手段的宋大海举起双手:“我叫颜小茴,现在随九皇子和瑞香公主借住在王大人府上,想必您已经有所耳闻。” 这话里话外,流露出的意思,显然二人已经在下面听了有一会儿了。 宋大海眼睛眯了眯,危险的看着她:“那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颜小茴当然不敢说是一路跟踪王夫人过来的,只好将戎修拉住来做挡箭牌。 “我此次南下是去寻我未婚夫君,没想到我未婚夫君听见我南下的消息快马加鞭的找了过来,今天晚上到的阳谷县。我们两个好久没见了,本来想着趁着月色找个地方说说心里话。没想到走到假山附近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这个暗道,一时间觉得好奇就冒然走进来看了看。却没想到……” 她还没说完,话语就被宋大海接了过去:“却没想到将我们的惊天秘密偷听了去,是不是?” 说着,他将手在木板门的边框上一撑,整个人飞身跳了下来,正正好好落在了颜小茴和戎修的面前! 他稍微往前走了一小步,手中的箭镞就抵在了戎修的小腹上。执着箭身的手,青筋暴流,仿佛稍微一用力,那支箭就会戳穿戎修的身体。 如此短的时间内,颜小茴脑海里迅速闪出两个念头。 一来,这里空间狭小,戎修虽然武功高强,可是这宋大海的身手显然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单凭戎修的一己之力恐怕很难拿下。而且身边还有她这么个不会武功的拖油瓶,硬碰硬的话,十有八.九是要吃亏的。如果输了她和戎修可能会受伤不说,好不容易查到的线索会断掉,两千两银子还有可能被迅速转移,当真是打草惊蛇了。 二来,那王夫人红花为那神秘势力做事显然不是一天两天了,与其冒冒然的跟他们硬拼,倒不如想办法将他们俩稳住,从他们俩口中想法挖出更多有利的线索。最终将那神秘势力的底细,挖个一清二楚! 这么想着,她连忙闪身挡在戎修面前,伸手将那枚正冒着森然寒气的箭镞握在了手中。 虽然宋大海手执箭身的手并没有动,可是她的手还是被箭镞锋利的箭刃瞬间割伤。 鲜血一滴两滴顺着她的手心往下落,滴在地上。 原本灰突突的地面上立刻印上了几个黑紫色的印记,虽然不大,但很是明显。 戎修眉头紧拧,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小茴,你这是干什么!快把箭镞松开!”他想伸手把她的手拿下来,又怕不小心触碰她,那箭镞乱划伤到她的手。 颜小茴却没有理戎修,而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宋大海:“我们俩并不是有意听你们的秘密的,只是恰巧发现了这个地方而已。现在的情形,对于我们双方看起来都不是很有利。不如这样,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好不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本来应该相当紧张的。可是,不知为什么,此刻戎修放在她腰间的手正源源不断的传来他身上的热度,一下子就安定了她惶恐的心。 宋大海却没有她这般平静,甚至还被她这段话激怒了:“谈什么谈?老子跟你们没什么好谈的!你们现在知道了老子的秘密,老子的小命就不保了。为了保住老子的命,相应的,你们就得死!你若是怪,就怪你的好奇心吧!谁让你的好奇心让你发现了这个暗道,又带着你走进来了呢!” 他将手中的箭身向前一戳,颜小茴手上的肉一绞,登时就闷吭了一声。 戎修眼疾手快连忙一把捉住宋大海的手,向旁边狠狠一折! 宋大海一手被钳制住,疼的脸都憋红了,可还是忍着没吭声。另一只手在腰间一摸,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柄倭刀来! 谁知他刚要出手,戎修膝盖一曲正正好好顶在他执着倭刀的手腕上。只觉手上一疼,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刚刚还捏在手里的倭刀已经易了主,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锋利的刀刃紧紧挨着他脖颈上的皮肤,仿佛稍微喘口大气儿,喉咙就会被划破! 戎修将宋大海的人逼在墙角,危险的眯了眯眼,眸中暗潮汹涌:“老实点儿,我警告你不要将自己看的太重!我戎修祖上世世代代都是习武,想暗算我,你还嫩点儿!” 宋大海听到戎修的名号,忽然间一怔,双唇霎时有些哆嗦:“戎修,你是戎家的人?” 戎修侧了侧头,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怎么,看着不像吗?” 宋大海紧张的咽了口吐沫,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厢王夫人红花在上面,手抓着木板门的破碎后剩下的木框,焦急的看着下面的情形。见此刻宋大海被刀逼在墙角,更是慌乱的不行! 她焦急的围着通道口转了几圈儿,忽然蹲下来,整个身子伏在地上,从通道口往下探头,对着戎修和颜小茴不住的央求:“你们放开我哥哥,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来好好说!” 见戎修没有松手的意思,她焦急的目光落在颜小茴的身上:“颜姑娘,你刚才不是说要好好聊一聊吗?你让戎公子放开我哥哥,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好不好!他此番这么做,都是为了我!”说着,忽然悲从中来,急忙抬起袖口拭了拭眼角的泪。 颜小茴扭头跟戎修对视了一眼,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舔了舔干涩的唇角:“谈谈是可以,但是这暗道地下室里空气不好,又黑,不如我们上去说吧!”其实,她说这个是存了点儿小心思的。这宋大海宅子外面埋伏了不少戎修和县衙的人。如果上去后发生什么,她和戎修叫人过来也比较方便一些。 王夫人显然不知道她心里所想,见颜小茴同意了,连忙搬过上面的梯子放了下来。 为了防止宋大海和红花耍什么花招,颜小茴先顺着梯子爬了上去。见屋里没什么异常,戎修这才用倭刀逼着宋大海,押着他爬了上来。 屋子里摆设很简单,里间只摆了一张床和一个旧衣柜,外间是一张八仙桌,围着四只椅子。 王夫人对颜小茴比了个“请”的手势:“颜姑娘,你坐吧!”见颜小茴落了座,她又低声央求戎修:“既然我们双方都打算坐下来好好聊聊,戎公子您的刀,能不能先收一收?” 见戎修蹙眉,她连忙又加了句:“我保证我哥哥不会对你们动手的!” 戎修冷冽的目光落在宋大海身上,静静看了一眼,终是将倭刀收了回来。 戎修瞥了他二人一眼,右手食指在桌上点了点。忽然身体像椅背上一靠,整个人有些懒懒的:“你知道我为什么听你的话,这么轻易就将刀放下了吗?” 见王夫人一脸不解,他勾了勾唇角:“因为这宅子外面都是我的人,只要我打个响指,你们就是插了翅膀也逃不掉!所以,根本就不需要我出手!” 王夫人听了,顿时急了,倏地一下站了起来,椅子随着她的动作在地面摩擦,发出极大一声刺耳的响声。 她抖着手,指着戎修的鼻尖:“好啊,原来你们早就有预谋将我们包围了!将我俩从暗道里骗上来,好抓起来,是吗?” 戎修身子靠着椅背,伸手将颜小茴被箭镞刺伤的手拿了过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伸手将他衣服的下摆撕下来一条布条,一边垂眸帮颜小茴包扎,一边勾唇轻笑:“当然不是,依我在这宅子外面安排的人马数量,要是想抓,早就抓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如今外面已经被包围了,你们想跑是跑不了了,不如将你们知道的事情都老老实实的交代出来。也许,我还能宽宏大量,饶过你们的过错。不然,外面候命的人,可是随时都会听候我的差遣!” 王夫人紧紧咬牙:“你……这是威胁我?” 戎修轻轻一笑:“怎么能是威胁呢?我是给你们俩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刚刚在暗道的时候,虽然只是匆匆一扫,不过我发现那两千两银子你们根本就分文没动,只要你们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交代出来,再将骗走的这些银子如数归还,那我可以考虑考虑答应你们一个条件!” ------------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神秘山庄 此言一出,王夫人和宋大海显然有些动心,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这才试探的开口:“你真的会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戎修包扎好颜小茴受伤的手,修长的手指微动,利落的将布条打了个结,挑了挑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到的,自然会做到。只是,你们务必要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并把骗走的银子都如数归还才行!” 宋大海听了,霍然一下从一旁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还没等颜小茴回过神来,只见他双膝一弯,“啪嗒”一声,一个大老爷们居然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这还不算,他伸手一拉,还将身旁的王夫人红花也拉过去,并膝跪了下去! 颜小茴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去扶二人:“哎呀,你们这是干什么呀,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可是任凭她怎么搀扶,这俩人就像吃了秤砣一样铁了心的跪着,丝毫没有想起来的意思。 宋大海一个三四十岁的大老爷们,居然像个孩子一样哭的一抽一抽的,鼻子下面淌着两道鼻涕也不知道擦一擦,样子任谁见了都可怜极了。 他嘴巴一咧,哭着说道:“有戎公子这句话,我宋大海今儿就是竹筒倒豆子,就是将我这三十来年知道的所有时候都说给您听都没问题,只要戎公子您有时间听就成!不瞒您说,我宋大海今年三十有六了,连个媳妇都没功夫说,就是为了我身边这个亲妹子!今天我在这立下誓言,将我和我妹子两个人知道的事情都说给您,只求您答应我宋大海一个条件!” 戎修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二人抬抬手:“您只管说吧,不管是什么条件,只要我戎修做得到,不违反原则的,必定尽心尽力!” 宋大海半低着脑袋抿了抿唇,双手恭恭敬敬的放在膝盖上:“我娘在红花十岁那年得了肺痨,可是那时候家里穷,爹还好赌,没钱治就被耽误了。等娘死了以后,没人管着,爹愈发嗜赌成性了。终于,他有一回输大发了,不仅输光了所有银两,还把家里的房契也搭上了,就这样债主还不同意。眼瞅着我爹再也拿不出钱了,那债主就动了歪心思,将我妹子抓走抵债了!” 说道这儿,他一个大男人涕泪俱下:“我娘临死前曾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照顾好妹子,可是,那时候我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哪有能力照顾她啊!我几番阻拦,都没能拦住拿债主,红花最终被他们抓去抵债了!” 说道这儿他稍微顿了顿:“人在做天在看,不久之后,那债主犯了事儿,全家都被官府抓走了,红花也跟着那债主家的一大票奴婢官伢子拉到街口重新找东家。可是我没钱,又一次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带走了。” 他伸手握拳狠狠敲了下自己的大腿:“那时候,我以为她是被有钱人家领走了,想着等到有钱的时候再去赎她好了,可是,谁知道,那带走她的人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个神秘的山庄!” 他的话说道这儿,颜小茴听的有些糊涂,他口中的神秘山庄跟现在所发生的事,有什么关系呢? 仿佛看出颜小茴的疑虑,这回是宋红花开了口。 “那时候我也以为是被有钱人家买走当丫鬟的,可是,谁知道买了我的那人还买了好些跟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女孩。我还没来得及跟哥哥说一声,就被他们用马车带走了。那时候小,也不知道领我们走的是什么路,等到了的时候,发现马车停在一个山脚下,山顶上建着一个老高的山庄。我们这些娃娃根据自身的情况,被安排学这学那,不止琴棋书画,还有武功和杂耍等!谁想,这一学就是六年!” 仿佛回忆起山庄里痛苦的记忆一般,她整个人都打了个颤。样子颇像一直淋了雨成了落汤鸡的小猫,完全再无平日在王县令府上那个端庄秀丽的王夫人风采。 “起初,我以为这是个学堂,我学会了手艺将来下山了就可以找我哥哥,凭借我的手艺过上好日子了!可是等我十六岁真正下了山以后才明白,这山庄教会我们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是为了我们好,而是让我们通过这些手艺接近他们要我们接近的人,拿到他们想让我们拿到的东西!” 那这么说,她是被专门培养探子的人买去了,经过调教又下山执行任务来的?听到这里,颜小茴禁不住开口问道:“你说的这个神秘山庄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山庄的主人叫什么名字?” 宋红花为难的摇摇头:“不是我不想说,我是真的不知道。在山庄的时候,每天见得都是授课的先生,他们除了教会我们手艺之外,旁的一句话都不跟我们说。每天见得也都是管事的嬷嬷罢了,真正的主人一次都没露过面!” 她在衣袖上擦了擦手心儿里的虚汗:“究竟是谁建了这样一个山庄,供我们吃供我们穿花费的那些银子究竟是从哪儿来的,我们那些山庄里的孩子也不是没好奇过。可是,只要我们开口问,哪怕是悄悄互相讨论,这些讨论的人第二天就会从山庄里凭空消失。也曾有人想家,想从山庄里逃出去,可是,还没等走出山庄多远,就被人弄死了。这些事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真真实实发声在山庄里,发生在我身边的,所以,即使再好奇,不该知道的我一次都没问过。” “所以”,她抬起头,眼睛坦坦荡荡毫无保留的看着颜小茴:“我不是刻意隐瞒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那山庄究竟是何人所建的!至于那山庄的位置……” 说道这儿,她神情就更加迷茫了:“当初被卖到山庄的时候我人还小,根本就不记事儿。等到年岁到了可以下山的时候,下山头一天晚上管事的嬷嬷为我们宴请送行,等吃完饭再醒来,人已经躺在马车里,随着马车走出好几日的光景了。” 听了宋红花的话,不光是颜小茴,在场的几个人都觉得这个山庄真是太缥缈神秘了。难道,真的没有什么线索能找到那个山庄吗? 颜小茴不禁抿了抿唇,将脑中疑惑的一点提了出来:“不知道山庄确切的地点,但是大致的总是有印象的吧?比如山庄气候怎么样啊,你们平时都是穿什么衣服啊,吃的应急水果和蔬菜都有哪些。你说山庄在一个山脚下,那周围的树木花草都有什么特征呢?” 听颜小茴这么一说,宋红花突然间将两手一拍,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眼前一亮! “颜姑娘你真是聪明,我从山上下来这么长时间,怎么就没想到从气候和食物着手呢!那山庄周围都是都是森林,山脚下基本都是樟树一类的,再往上走地势变高了,就多是云杉冷杉一类的了。等到山尖儿上,基本都是皑皑白雪,一年四季都不化的!” 见颜小茴蹙眉,她又接着说道:“虽说山尖儿上都是雪,但是山脚下的山庄里气候一年四季都很怡人,热的时候穿轻纱裙子,冷的时候也只是穿夹衣,不想阳谷县冬天冷的手脚都拿不出来。不过,就是有一点不好,春天的时候雨水特别多,有时候一下起来,淅淅沥沥的,连着十几天都不停!” 颜小茴曾经读过百里朝的地理志,因此对这里的环境很是熟悉。听见她的描述,颜小茴一条一条在脑海里筛选可能的地方。 有高山,山下四季温暖如春,山上白雪皑皑,春天有梅雨的地方,不就是南岭吗?这么说,那个神秘的山庄在南岭? 仿佛印证了她的猜想一般,宋红花蹙眉接着说道:“至于吃的东西,基本上都是山庄从各地运来的,所以什么都有。” 本来还想通过水果蔬菜什么的,进一步证实下自己的猜想。可是听见宋红花如此之说,颜小茴登时有些失望。 正在她微微垂头,露出些灰心的神色之时,宋红花突然间又拍了拍手:“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山庄附近好像有种荔枝的!在山庄的时候常吃,可是等到下山以后我才发现,这荔枝在北方是稀罕玩意儿。这么说来,那山庄应该是在南方没错了!” 百里朝龙河为界,以南都是盛产荔枝的地方,其中南岭的美人笑更是久负盛名!颜小茴想到这儿不禁扭头看了眼戎修,正对上了他若有所思的双眸,显然,她分析出的这些,他也想到了。 戎修细长的睫毛眨了眨,稍稍蹙了蹙眉,隽秀的眉峰稍稍敛起,像一道小小起伏的山峦。 “那你下山以后,在哪里做了些什么,又是怎么跟宋大哥联系上的呢?” 这一句仿佛问到了宋红花的痛处,她稍微沉默了一会儿,原本覆在双膝上的双手陡然攥起了拳头,微微颤抖起来,手背上的骨节和青筋都紧绷了起来。 戎修不着痕迹的抿了抿唇:“是不是我问了什么不该问的?” 宋红花显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深深吸了口气,良久终是摇摇头,目光的落在戎修身上,勾唇苦笑了一下。 “事到如今,反正我已经做好了全全交代的准备,所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她微微闭合了下双眼,稍微稳了稳心神,这才开口:“下山以后,有我被安排进了一家花楼。花楼里的老鸨看样子跟山庄是有些联系的,接受了我之后,为我梳洗打扮,逼我见客。我当时才十六岁,哪里见过那样的场面,登时就吓得不行。想尽方法逃跑,可是无论跑出去几次,都被他们抓了回去。” 说道这儿,她哽咽了一下:“那老鸨见我不服管教,就派了其中一个男人……侮辱了我!” 回忆触动了她不堪回首的往事,这里她说的异常艰难,整个人身子都颤抖起来。 旁边的宋大海听了,本就涕泪横流的脸上更加狼狈。仿佛是怨恨自己无能,又心疼自己的妹妹,他忽然抬手在自己脸上狠狠一抽。 这一下手下一点儿都没有留情,一边的脸很快就肿起了老高! 他这番举动更加触动了宋红花的神经,她哭的更加惨然了,连颜小茴和戎修看了,都忍不住唏嘘不已。 “本来我真是准备想死了,可是,那花楼常来的一个酒客,居然是我爹原来的朋友!他背着老鸨找到我,说这么多年来,我哥一直在找我!为了找我,一边走一边打杂,就是为了早日寻得我的消息!六年间来,从来不曾间断过!” 说道这儿,她再也忍受不住,双手捂脸哭出了声来:“一想到哥哥为了我走了百里朝那么多地方,找了我那么多年,我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能死了。我死了,哥哥可怎么办!” 说着,她抽泣了一声:“后来,我瞒着老鸨他们脱这个人给我哥哥捎信儿,经过了好一段时间才辗转联系上。可是,我俩终于相间,打算逃跑时,才发现,其实我背地里跟哥哥联系的事,他们早就知道了!” 宋大海咬牙切齿的接过话茬:“那老鸨说了,如果要赎身,就得按照她说的做。她让红花接近王金生,不然就要用山庄的杀手们杀死我,还说要把老家的老爹也弄死!那山庄的势力一看就不一般,哪里是我们能抵抗得了的。我们就是逃,也逃不出他们的手心儿的。红花没招,就答应了。谁想,在王金生身边一呆,就是十年!” 颜小茴轻轻一叹,这两个人,也是个可怜的。 可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下去:“这十年间,你在王金生身边都做了些什么?” 宋红花抿了抿唇角,犹豫了一下,终是说道:“他们让我想办法弄到从王金生身边弄到所有关于阳谷县的消息,每月一次,写好送到阳谷县凌河桥边的一个石狮子下面,自会有人去取。除了固定送线报的日子之外,如果遇到什么特别紧急的事情,还要主动写好送过去。当然,他们若是有什么额外要求,也会通过同样的方式联系我。” 宋红花咬了咬唇:“刚开始,我跟在王金生身边纯粹是为了窃取消息。可是,时间长了,虽然他看起来油嘴滑舌,可是对我是真的不错。我越来越觉得自己这样偷偷背着他,实在是对不起他。我曾经去花楼找过那老鸨,想跟她说不干了。可是,那花楼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在一夜间消失了,换成了一个茶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颜小茴蹙了蹙眉:“既然那老鸨不见了,你就不需要继续窃取消息送到凌河桥了呀!” 宋红花抹了抹鼻子,摇了摇头:“老鸨是不在了,可是暗中看着我的人却大有人在。” 戎修手指在桌案上敲了一敲:“你往凌河桥那边送了将近十年的消息,难道你就没发现究竟是谁将你写好的消息拿走的吗?” 宋红花眨了下眼:“我当然也想知道是谁拿走的,有一回我写好了他们要的东西,依然在石狮子下面放好。然后整个人守在对面的客栈,从窗口往下看,一直盯了三天。那从石狮子下面拿走东西的人也没出现!” “可是”,说道这儿,她忽然打了一个寒噤,脸色陡然间苍白起来:“忽然间客栈的小二送上来一个盒子,说有人送过来的。我打开一看,你们猜里面是什么?” 说道这儿,她忽然哭倒在宋大海的身上。一边哭一边呜呜咽咽含糊不清的说道:“居然是我哥的一根手指!” 颜小茴听了,也是一惊,实现连忙落到宋大海的双手,只见右手果然只剩下四根手指头,小拇指齐根断掉了! 她顿时觉得一股寒气从后脊梁窜了上来,头皮都跟着发麻! 宋红花几乎晕厥在宋大海的肩膀:“他们还写了封信,说我想知道的太多了。如果再不老实,下次就不是砍我哥的小拇指这么简单了!他们这么血腥暴力,我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了!” 虽然不想再为他们两个本就不堪回首的往事添堵,可是,有些事不问清楚了是不行的。问清楚了,将这个神秘组织早日挖出来,这才是为两人报仇雪恨了。 待二人稍微平静了下,颜小茴开口继续问道:“那为什么,你们要骗县衙的银子呢?” 宋大海伸手揽住自己妹妹,在她肩膀上轻轻拍打着,试图帮助宋红花平抚情绪。 “红花为那些人办事不是一天两天了,而是整整十年。我们试图联系上她的‘头儿’,想问问能不能赎身。谁知好不容易联系上之后,那人居然爽快的同意了,说王金生年纪一天比一天大了,已经没啥利用价值了。可是,红花要是想赎身,必须要给他们筹集两千两现银才行。我俩哪拿得出这么多银子,可是,又实在受够了替他们做探子的生活,不得已才使出了那么一招,从县衙里骗出了两千两银子。” ------------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了结 宋大海突然拉着宋红花对着戎修连磕了几个响头,眼里流露出真切的情意:“戎公子,我们此番也是迫不得已!那银子我们拿回来以后就放在暗道里,一点儿都没动过!这些年,红花给那些人送的消息,也多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即使一些重要的消息,也都是悄悄篡改了之后才送过去,绝对没有泄露官府的重要消息。所以你们看在我们兄妹俩这么可怜的份儿上,饶过我们这一次吧!” 戎修走过去扶住他的身子,轻叹了口气:“你先别激动,我自有分寸。” 颜小茴看着对面地上形容惨然的俩人,禁不住有些同情,又有些担心:“你们俩将这些说出来,不怕那些人再找你们麻烦吗?” “怕,怎么不怕!”宋大海屈膝跪着往前蹭了两步,一把抓住戎修的裤腿儿:“戎公子,你之前说只要我们老实交代了,你就答应我一个条件,我的条件就是请你救救我妹妹!她这一辈子受歹人要挟做事,着实是迫不得已,现在你们来了,她终于有个盼头了,求你们救救她,帮她远离这些是非纷扰,助她彻彻底底的远离那些人的威胁吧!” 说到这儿,仿佛又想到什么似的,他忽然抬手,大掌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瞧我,光顾着求情了,都忘了你们也是有难处的!戎公子,如果你们需要把人捉拿归案回去有个交代,就捉拿我好了!因为我这个做哥哥的无能,我妹子这么多年吃的苦已经够多的了,求你们放她一条生路吧!” 宋红花听了,突然一把抓住宋大海的肩膀,哭喊着:“哥,你看你说的是什么话!我虽然吃了些苦,可是哥哥你又何尝不是呢?如果真要捉拿,就捉拿我好了,哥哥你为了我的事这么多年已经操碎了心!况且,你为了我已经失去了一根手指,我不能再让你因为我受伤害了!” 她凑过去抓住颜小茴的衣摆:“颜姑娘,你帮我跟戎公子求求情。偷偷潜伏在王金生身边窃取消息也好,骗走县衙里的银子也好,都是因为我!你们如果捉拿,就捉拿我好了!” 颜小茴看着面前涕泪横流的两个人,着实为难,一边将宋红花扶起来,一边拽了拽戎修的衣袖。 戎修轻叹一声:“好了,我也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你们估计也知道,不管你们的初衷是什么,你们暗中帮那个神秘山庄做事确实是事实。王夫人你潜伏在王金生身边多年,不管窃取的消息重不重要,都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对官府事务造成了一定的损害。而且,这回你们骗走县衙两千两现银,已经给县衙造成了很坏的影响,这个阳谷县因为这件事已经人心惶惶了。” 他越说,宋大海和宋红花两个人脸色越加苍白,到最后整个脸仿佛已经面如死灰。 “但是”,戎修话音一转:“鉴于你们认错态度良好,又提供了许多重要线索,所以,我格外开恩,对你们网开一面不予计较!” 宋大海和宋红花两人听了,本来已经坠入深海里的一颗心像是陡然间被人抛到了半空中,登时脸上一喜!两兄妹互相搀扶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刚要开口道谢。 戎修却伸手摆了摆:“你们先别高兴的太早,我还没有说完。” 这下不止宋大海和宋红花愣住了,连一旁的颜小茴也被他这一番话弄的一颗心忽上忽下的。 见颜小茴僵硬着嘴角盯着自己,戎修忽然勾了勾唇,大手在她发心上揉了揉,目光却重新落在对面的宋氏兄妹身上:“你们也知道,如今你们掌握了阳谷县太多的东西,又通过临摹王金生王县令的字迹骗走了那么大一笔银子。如果百里朝其他人都学着你们俩的做法,那整个百里朝恐怕都要乱套了。因此,不追究你们俩的罪责倒是可以,只不过,还要有一个追加条件!” 随着他的话音,宋氏兄妹两个人都像是被施了定魂咒一样,整个人一动都不动了,手足无措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颜小茴见二人的心被戎修牵着走,这会儿恐怕要提到嗓子眼儿了。禁不住从旁小声开口催促:“你就别卖关子了,要追加什么条件,赶紧说吧!”再不说,恐怕这两个人就要晕死过去了! 戎修轻抿了嘴唇,双手负在身后:“条件就是,你们俩要脱离与神秘山庄的牵扯,在我戎修身边做事!这样,你们俩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皮子下面,我就不用再担心你们重蹈覆辙了!” 原来追加条件是这个! 这条件虽然看起来是将二人束缚在戎修的身边了,可是,实际上对他们两个人可是大有脾益。他们俩此番已经将关于神秘山庄的事情都讲了出来,那些人迟早会通过各种方式报复他们。如果跟在戎修的身边,那么,那些人即使再厉害,爪牙伸的再长,也奈何不了他们兄妹俩了。此举,真的是一刀下去,干净利落的切断了二人的后顾之忧!这根本就不是追加条件,而是在保护二人啊! 宋大海激动的看了看自家妹子,这回领着宋红花对着戎修真心实意的鞠了一躬,用以表达二人的感激之情。 “戎公子,以后我们兄妹二人就跟着公子您了。您放心,从此以后我们二人的命就是您的,您说东,我们绝不往西!我们必当用我们这些年知道的一切,竭尽全力的协助公子您找到那神秘山庄!以报您的大恩大德!” 戎修和颜小茴一手一个,将二人从地上扶了起来。戎修微蹙了下眉,轻叹一声:“不瞒你们二人,此番神秘山庄已经惊动了皇上,皇上下令追查神秘山庄和其背后的神秘势力。你们二人是与他们打过交道的人,所以,日后还需二位尽心尽力。等神秘势力被铲除以后,我可以向皇上举荐二人,以表功德!” 宋大海连忙摇头:“可不敢当什么功什么德,我们俩做了那么多事儿,能有次将功赎罪的机会已经很不错了,可不敢奢求别的什么!” 戎修见他二人一副诚惶诚恐如坐针毡的样子,也不再提了。 不过,现在二人是将事情交代了,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颜小茴抿了抿唇,目光落在宋红花的身上,想要跟她说话,可是张口才发现不知道该叫她什么好了。 当初留在王金生身边是为了窃取消息,那现在叫“王夫人”恐怕不太合适了吧? 稍微纠结了一下,她才慎重的开口:“红花姐,那王县令那边怎么办?” 宋红花听见提起了王金生,整个人一怔,原本互相覆着的手忽然收紧拧成了一团。视线盯着地面一点出神,半晌才艰难的开口:“说实话,本来刚开始我是抱着窃取消息的目的接近他的。可是不知不觉在他身边已经十年,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颜小茴抿了抿唇角,刚要说话。 宋红花忽然惨然一笑:“他这个人,看着圆滑世故,实际上心思单纯的很。不然,也不可能让我骗了将近十年还没发现。” 听她这么说,她对王金生也不是没有感情。宋红花如今已经将所有事情都老实交代了,也算是洗心革面。如果她对王金生有感情,是不是可以让她继续留在王金生身边呢? 这么想着,她不禁扭头看向身旁的戎修,用眼神询问他。 戎修察觉到她的目光,嘴角稍微抿了一下,刚要开口。 那厢宋红花却开口打断了他想要说的话:“颜姑娘,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虽然你是一片好心,但是请你别为难戎公子了。” 说着她轻轻叹了口气:“这些年,我一直都在骗王金生,即使他能原谅我,我却也觉得心中有愧,再无颜面呆在他身边了。再说,此番向你们坦白了所有事情,势必要惹怒那些人的。万一他们揪住不放,说不定会从我身边的人下手,到时候可能会害了王金生。所以,还请你们跟他实话实说,就说我宋红花欠他的,来世再报!” 话语中的苦涩,颜小茴和戎修不是没有察觉到。可是,事到如今,他们也觉得带宋红花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四人商量完毕,戎修走到窗口对着门外打了一个响指。 脆生生的声音刚落,门口立刻传来三短一长的敲门声。 戎修走过去将门打开,两位年轻的黑衣男子站在门口恭敬的垂首侍立:“小将军!” 戎修看了眼一旁的宋氏兄妹,对其中一位男子吩咐道:“带他们下去安顿好,派人贴身保护,如若出什么意外,唯你是问!” 男子连忙恭恭敬敬的点了点头:“小将军您就放心吧!”说着,招呼宋氏兄妹:“二位请随我来!” 宋大海拉着宋红花,对戎修二人福了福身,这才随着那名黑衣男子消失在了夜色中。 戎修看着陡然间空了的宅子,稍微默了一瞬,对还在垂手待命的另一位男子说道:“你将暗道里散落的银子收好,送到县衙,再去通知王金生和九殿下他们!” 男子连忙点了点头,伸手朝背后一招手,又叫进来几个人跟着他一起下了暗室。 虽然银两找到了,关于那个神秘势力也有了不少线索。可是,颜小茴的心情却因为宋氏兄妹而格外复杂。 戎修见她站在屋子里发怔,稍微俯了俯身将她的手一拉,俩人从这这间宅子离开,并肩走在了巷子里。 此刻,三更已过,天色逐渐有些发亮的趋势。但是巷子周围的各家各户却还在香甜的睡梦之中,周围黑漆漆的,一点儿灯火都没有。 可是,戎修的温度从手上一直传递到颜小茴的身上,即使走在这样寒冷的冬夜里,她也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走了一会儿,戎修忽然拽了拽她的手。 颜小茴抬头时,只见他一双眸子格外晶亮。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一暗,他温热的唇就印在了她微凉的嘴唇上。 颜小茴的心一颤,呼吸陡然一滞。 可是戎修却并没有像平时一样浅尝辄止,而是顺势将她的腰身一揽,将她整个人往墙边一推,整个人贴了上来。撬开她的口舌,深深的亲吻她。 颜小茴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嘴唇上,一颗心颤抖不已。 良久,戎修火热的攻势终于停了下来,深深的吸了口气,嘴唇一下一下若即若离的触碰她的唇角。 颜小茴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不禁有些不安,伸手推了推他紧靠着她的腰身:“喂,你怎么了啊!” 戎修将头窝在她肩颈处,半晌摇摇头:“没事,就是想你了!” 颜小茴不禁一笑:“你怎么还突然间多愁善感起来了,这可一点儿也不像你!” 这段时间,戎修彻查风笛渊少女失踪的案子,遇到不少陡然间失去心爱女子的男人。那个时候,他就特别想念她。而刚才,看着宋红花,他忽然间有些害怕。他怕他和颜小茴有一天也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无奈的原因而分离。他怕他会像王金生一样,陡然间失去心爱的女人! 虽然是他自己在胡思乱想,可是,即使这样,他的心还是一下子慌了。 想到在颜小茴周围虎视眈眈的百里叶肃,他更加烦躁。于是,他将头一偏,张口就在颜小茴的肩膀咬了一口。 虽然隔着衣服,可是疼痛的触感还是清清楚楚的传了过来。 她恼怒的抬手捂住自己的肩膀,怒瞪面前忽然变成了小柴犬的男子:“你干嘛咬我!” 戎修磨了磨牙,眼睛里噼里啪啦闪着火光似的,恶狠狠的说道:“给你身上盖个章,让你时时刻刻记得你是我的人,不许瞎跑!” 颜小茴被他突如起来的举动弄的莫名奇妙,不禁狠狠翻了他一眼。 然而,过了一会儿,她在巷子里左看右看了下,张口问道:“咱们俩现在要去哪儿?” 戎修将她的手一拉,依然带着她往前走:“去县衙,等九皇子和王金生到县衙,跟他们说明情况,这桩银两丢失的案子就可以结了。” 一提到王金生,颜小茴有些不安:“宋红花的事儿真要原原本本的说给王金生听吗?你说他知道了会做何感想?” 戎修挑了挑嘴唇:“当然要说,不然宋红花突然间不见了,王金生还不找疯了?至于他做何感想,我又不是他,怎么会知道。” 颜小茴看着他英俊的侧脸,忍了又忍终于还是问了个傻问题:“如果是你呢,如果我是宋红花,你是王金生,我骗了你那么久,你会原谅我吗?” 戎修默了一瞬,手掌将她的小手捏的更紧了一些。正在颜小茴以为按照他的性格,他会说什么让人身体都蜷缩的情话时,他只是伸手在她鼻子上一刮:“我可是堂堂戎小将军,虽然没有我祖父那般威风凛凛,不过你的一些小动作还是逃脱不了我的眼睛的。再说,以你的性格,别说骗我十年,就是骗我几天,估计你也会自己露馅儿!” 说着,他将颜小茴的手放在嘴边呵了呵气:“所以,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咱俩跟王金生他们本就不同,没什么好比较的。” 说道这儿,颜小茴心中一叹,往他身边稍微凑了凑:“我有点担心王金生,不知道他知道真相以后会怎么样。” 戎修轻轻一叹,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没有人知道,此刻他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他和颜小茴这辈子永远都没有互相欺瞒的那一天。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县衙。平日里这个时辰本来都没有人的县衙此刻灯火通明,离得老远颜小茴都能看到百里叶肃他们的身影。 颜小茴一眼就瞄到体型有些臃肿的王金生,不知怎么的就像是做了亏心事儿一样,分外紧张。 她刚往戎修身边凑了凑,那厢王金生已经看见了两人,迈着小粗腿儿迎了上来。 “听人来报,才知道戎小将军你来了,王某有失远迎,实在是不好意思!”说着,他抬手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左右看了两下:“不知道这深更半夜的,戎小将军将这些人都召集到县衙有什么事儿啊?” 戎修对他比了个“请”的手势:“咱们还是先进去咱说吧!” 王金生听了,连忙点头哈腰:“好好,进去再说,都听您的!”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情变了,此刻颜小茴看着王金生这副样子,非但没觉得他油嘴滑舌,反而觉得他有些可怜。 她随着戎修,路过站在门口的百里叶肃和瑞香公主。 瑞香公主目光顺着两人的脸滑向他们紧握的双手,不禁抿了抿唇,伸手挎着颜小茴的胳膊,将她从戎修的身边拉到了一旁,悄声问道:“我说,你们俩这是去哪儿了啊,深更半夜忽然就没影了。我皇兄一晚上都没睡,就等你的消息了。这不,听见有人来报,一直在县衙门口等你,嘴唇冻的都有些发紫了。” ------------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不寒而栗 颜小茴遥遥看了一眼正迈步朝县衙里走的百里叶肃的背影,抿了抿唇角,对瑞香公主说道:“九殿下不是知道我和戎修在一起吗,有什么可担心的?” 瑞香公主瞪大眼睛咬了咬嘴唇,见她眸色坦坦荡荡,终是一叹:“算了,跟你说也是白说,你什么都不明白。”可怜我那傻乎乎的皇兄了! 颜小茴不解的看着眼前吞吞吐吐的瑞香公主,眨了眨眼睛:“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瑞香公主摇摇头:“算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眼见刚刚县衙门口站着的人都进去了,瑞香公主提了裙摆打算跟上。然而绣鞋刚踏上一级石阶,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折返了回来:“戎修突然出现你就被勾走了魂儿了是不?可是我的青白还在风笛渊呢!我告诉你,当着我的面儿你最好收起你那副兴高采烈的嘴脸,看着实在是碍眼!” 见到戎修以后,自己高兴的有这么明显吗?连瑞香公主都看出来了? 颜小茴摸了摸下巴,轻笑了下,摇摇头跟在她身后也走进了县衙。 谁知,当进了屋,这县衙里凝重的气氛立刻就普遍而来,压的人喘不过气。 戎修和百里叶肃坐在为首的椅子上,面色严肃。对面的王金生靠在墙角,整个人仿佛失了魂儿一样,一脸的不可置信。 看样子,戎修已经将宋红花的事情说给王金生了。 颜小茴心中暗暗一叹。 果然,王金生像是醉酒的人一般,扶着一旁的椅子,笑嘻嘻的看着戎修说道:“小将军,我王某可能是老眼昏花了,耳朵也不中用了。麻烦您再说一遍,骗走银子的是谁?” 戎修看他虽然笑着,但是眼中明显带着浓浓的哀伤。不禁微微垂了垂眸:“王县令,你明明已经将我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了,现在这般又是何苦。” 眼睛瞟到县衙大厅里放的两袋银子,他稍微顿了顿,站起来走到王金生身边:“你想开一点儿吧!” 说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百里叶肃见差不多了,对在场的众人说道:“刚刚已经将银两清点过了,正是两千两现银,不多也不少。如今犯人已经认罪,此案即可了结了。宋氏兄妹虽然冒充官府公职人员,欺诈行骗,但是如今赃银已经上缴,认错态度良好,准许其配合戎小将军进一步调查取证。” “另外”,他目光在县衙内一扫,颇有些霸气威严:“此番罪责虽在宋氏兄妹,但是包括王金生在内的人员却也疏于防范,给了宋氏兄妹钻空子行骗的机会,给阳谷县造成了重大损失。因而本殿决定,暂停县令王金生、钱粮师爷在内的十三人半年的饷银,用以检讨自省,防止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刘师爷听了,连忙伸手拉了拉一脸愁苦的王金生,对百里叶肃深深的福了一福,领了责罚。 一场风波就这样过去了,但是,颜小茴却知道,这才仅仅是刚刚开始而已。 离开阳谷县已经两天,临走之前王金生惨痛的样子依然印在颜小茴的脑海里。恐怕对他来说,身边人对他的背叛,着实给了他致命性的一击。 百里叶肃将此案简简单单整理成册,派人快马加鞭送去了京城。这厢,瑞香公主却因为没有见到青白的人而大哭大闹起来。 虽然风笛渊存着未知的危险,百里叶肃也好,戎修也好,都劝不了执意要南下的瑞香公主。因而,由戎修的人带队保护百里叶肃和瑞香公主,加上晏子傅一行,汇聚成了一大波人马,朝风笛渊进发。 车马一连行走了几日,这一天,颜小茴正捧着书本昏昏欲睡,忽然间身边陡然袭来一股寒气,接着手中一空,她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抬头看时,只见戎修托着腮,正拿着她刚刚看过的书读的津津有味。 颜小茴瞥了他身上单薄的衣服,不禁蹙了蹙眉:“你骑马怎么穿这么少,仔细嗖到了风着凉。” 戎修勾唇一笑,凑近她,一手抚上她的腰肢,一手穿过她的膝弯,稍一用力,一下子将她抱了过去。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坐男人的膝盖,她惊呼一声,反应过来时脸已经羞得通红。 她连忙伸手推他:“你放我下去,这要是让人看见成什么样子了!” 戎修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像抱着心爱的娃娃一样,面有得色:“我抱自己媳妇谁敢有意见?”这丫头分明就是口是心非,让别人看见不能抱,若是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那就可以了? 颜小茴的脖颈都红透了:“可是,咱俩不是还没成亲呢吗?外面人那么多人,都知道你上了我的马车,不一定怎么想咱俩呢!” 戎修不在意的挑了挑眉:“管他呢,爱怎么想怎么想,我戎修跟我心爱的女人同乘一辆马车,难道还得看别人脸色吗?”说着他凑近颜小茴,俯身在她耳垂儿上轻吻了一下。 濡.湿的触感弄的颜小茴一个激灵,后颈处传来他的鼻息,更是令她身上起了鸡皮疙瘩,血液也一下子都涌到了脸上! 戎修看了看眼前小巧的耳朵红的几乎要滴血,心里一荡,想要张口在她小小的耳垂儿上轻咬一口。 可是,视线向车窗一瞟,外面骑车高头大马的兵卒的身影正随着车帘一起一伏而若隐若现。他戎修喜欢的东西,从来不看别人的脸色。可是颜小茴对他来说却不一样,此刻队伍里混进来三拨人,他虽然无所谓,却不能让颜小茴成为他人口中的谈资。 他清了清嗓子,只拥着她并不做逾矩的事。翻了翻手中的书,轻声问道:“在看什么书呢,把自己都看困了。” 颜小茴将书拿过来,翻到一页,指着其中一点对戎修说道:“我在看百里朝的地理志,你看,这里写着,南岭的气候和盛产的东西,跟宋红花口中所说的一模一样。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南岭看看?” 戎修盯着书上的文字看了一会儿,倏地将书本合上,顺手扔在一旁的桌案上,脸色和语气都有些低沉:“我跟你说过了,这些事情不需要你费心。今天晚上差不多就能到风笛渊了,到时候瑞香公主见过青白,你们就赶紧回京,不要多做逗留!” 颜小茴蹙了蹙眉将他揽在腰肢上的手往下一拨,小屁股一挪坐到了马车的另一边,气鼓鼓的说道:“你这么着急撵我们干什么?我们又没说不走!” 戎修见她一脸不快,向前探了探身,将她两只小手都抓到一起,大掌在她手背上不住的摩挲:“我不是撵你,若是平时,你千里迢迢来找我,这说明你心里有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可是,你也知道我此番奉命来风笛渊究竟是为了什么。那神秘势力那般凶险,很多事不是你我能预测到的。如今风笛渊很多女子莫名失踪,怎么看都很蹊跷。我不能让你处于这么危险的境地之中,你明白我的心吗?” 颜小茴何尝不明白他对自己的担心,她刚刚嘟着嘴生气,其实也多半是做做样子罢。她哪里不知道戎修对自己的一番苦心? 可是,自己心爱的人为了这些麻烦事来回奔波了几个月,整个人都瘦了好多,她怎么能不为他担心,不想为他解忧? 喜欢一个人,不应该只是理所当然的接受他的照顾与保护,更应该在关键时刻能与他并肩才行! 可是,怎么样才能让戎修懂得这些,明白她的心思呢?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哪里传来“嗖”的一声!颜小茴一抬头,正看见一支箭正破开马车的木板,正对着她势如劈竹的飞来! 顷刻间,世界上的一些仿佛都慢了下来。她眼睁睁盯着冲着她飞来的箭,下意识想到闪到一旁,身子却像被粘了胶水一样,一动也动弹不得。 眼瞅着那支箭就要戳过来,忽然戎修从对面扑了过来,将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一个骨碌闪身躲在车厢的桌案下面! 那箭势极快,两人只顾飞速躲闪,都忘了桌案下面还放着东西。颜小茴的头一下子撞到了桌案下面放着的药箱上,疼得她呲牙咧嘴。可是,她现在完全顾不上这些,惊魂未定的抓住戎修的衣襟,张口问道:“怎么回事,突然间哪儿来的箭啊!” 说话间外面传来几声女人的惊呼,里面明显夹杂着瑞香公主的声音。 戎修眸色一动,伸手在颜小茴头上轻抚了下,压低了嗓音说道:“你躲在这里,千万不要乱走。我出去看一看!” 颜小茴知道不可能阻拦的住他,只是紧紧抓了下他的衣襟:“你一定要小心点儿!” 戎修回握了下她的手,点点头,提着剑一个利落的转身,从马车里跳了出去。 外面刀光剑影飞来闪去,颜小茴缩在车厢里,却也不怎么安宁。几十支箭像雨一般从四面八方射过来,穿透马车,就落在她身边。 她小心翼翼的蜷缩着身子,打开药箱,用它厚厚的木头遮挡了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箭雨逐渐变小。颜小茴也有些躲不住了,她匍匐着爬到马车门口,悄悄掀开了马车的车帘,向外看去。 只见马车周身围了不少黑衣人,一个个都蒙着面,正与戎修等人厮杀。 那些人招招狠厉,几乎每一刀都是冲着要害而去,一点儿花样都没有,显然是职业杀手! 戎修身边为了两个黑衣人,对着他左挥右砍。眼见后方又跑来一名黑衣人,提剑对着他的后背就要下手! 颜小茴惊了一跳,连思考的功夫都没有,张口就大叫:“小心身后!”尖利的声音因为紧绷,生生地破了音儿,听起来格外刺耳。 戎修利落的一个回身,长剑一挥,那人马上就要戳进他后背的刀一下子被格挡掉,力道之大将那人震得手臂一麻。 然而就在戎修回身的这个功夫,他身前的另外两人又纠缠了过去,直将他逼的应接不暇。 颜小茴惊得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然而戎修显然见过不少这样的场景,应付起来淡定自若,并不慌张,三下五除二抬腿就解决了一个! 可是,她刚刚那一喊却暴露了自己。一个黑衣人忽然翻身,一个筋斗跃上了马车,顺着前面的几辆车直跑到了她乘坐的这一辆,接着一个回身,整个人往下一跳,正好立在颜小茴身前。 他长剑顺势一举,直逼颜小茴的咽喉! 颜小茴耍个小聪明还行,这硬碰硬哪里是他的对手,当下心里暗叫:糟糕! 谁知,伸手忽然有双大手将她往后一揽,一个高大的身影闪身挡在了她身前,百里叶肃手执长剑,与那黑衣人比划了起来,剑势眼花缭乱,几乎迷了颜小茴的眼睛。 黑衣人虽然个个狠厉,但是戎修和百里叶肃身边带的这些人个个都是精英,也不是吃素的。没一会儿,他们就节节败退,有偷溜逃窜之意。 戎修抽空,伸手在怀里一摸,穿云箭一下子飞上高空,在整个森林上空响起响亮的一声轰响! 那些黑衣人见状,也顾不上纠缠,闪身欲跑。 可是,戎修哪里肯给他们机会,带着兵卒侍卫继续与他们周旋,既不让他们占便宜,也不肯放他们走。 没多久,黑衣人一个个开始有了疲色,动作显然变慢,漏洞也越来越多。 正在此时,前方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将大地都带的震颤了起来。 颜小茴心里一喜,必是那支穿云箭奏效,救兵就要来了! 黑衣人不在恋战,扔了兵器就想跑。可是早已为时已晚,一大批人马正从树林尽头飞驰而来,为首的正是青白! 青白眼神凌厉的对着黑衣人一瞥,朝身后挥了挥手。身后的兵卒接到命令,策马一个飞身,就将还欲作跑的黑衣人团团围住。 那十几名男子见跑不掉,忽然伸手往嘴上送了什么东西。 颜小茴远远瞥见,连忙张口喊道:“不好,他们要自尽!” 戎修眉头一拧,连忙大喝一声:“快,快给我制止他们,一定要给我留活口!” 可是,那黑衣人放在口中的药显然药效很快,一眼望去,好几个已经口吐了白沫。 颜小茴跺了跺脚,连忙提着裙子跑了过去。 那些人口中散发了浓郁的药味儿,无意中一闻,就刺得鼻间一窒。显然是极强的毒,不然也不能刚放进嘴里,就人事不省了。 她快速的略过几个人,伸手在那些黑衣人手腕上摸了摸,脉搏已经没有了。 眼见还有两个没毒发的,她让一个小兵伸手从后面环抱住黑衣人,双手握拳放在男子胃部,逼他吐出毒药。 几次三番,黑衣人终于将胃里的东西呕了出来。颜小茴从腰带里摸出个小药瓶,从里面倒出一个解毒丸扔进黑衣人的口中,逼他吃下。 半晌,青紫的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 戎修走过来,一把抓住黑衣人的后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你说,你们是谁派来的,目的是什么?” 黑衣人脸一偏,嘴巴抿得紧紧的,一句话也不肯说。 戎修将他的衣襟一扯,衣服顿时碎成了几片,黑衣人的胸膛立刻袒露了出来。 颜小茴下意识将脸往一旁一偏,可是,眼光掠过时,却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儿。 她也就不讲究避嫌什么的了,目光朝那人身上看去,果然,男子的胸膛之上纹了一个什么图案。细看之下,居然是只蝙蝠,嘴里叼着一枝残梅。 这纹蝙蝠的和纹梅花的倒是有,可是这蝙蝠叼着枝梅花是什么意思呢? 身边的兵卒也学着戎修的样子,将口吐白沫已经自缢的其他黑衣人身上的衣襟也撕了开来,所有人的身上都有这样一个纹身。 这显然是某种势力的图腾! 戎修俯下身,蹲在黑衣人的身前,伸手将他的下颚紧紧钳制住,声音低沉:“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吗?呵,怕我查出什么东西来,所以想谋杀我?不好意思,我戎修不是这么容易死的,倒是你们,即使再厉害,也只是一群不自量力的蚍蜉罢了。蚍蜉撼树,可笑不自量!” 话音刚落,他对几步外的潘束招了招手:“把他给我带下去,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他老老实实的都交代出来!” 潘束走过来将人像小鸡崽儿一样一提,对戎修拍了拍胸脯:“你就放心吧,老子最在行的就是问询了!” 说着,将那黑衣人整个提溜了下去。 一时间,林中一片死寂。 颜小茴看着面前黑压压的尸体,心中涌上了浓浓的不安。 什么人最怕戎修回风笛渊呢?显然是那些神秘势力的人。 为了阻挡戎修查下去,他们不惜动用死士! 联想到那个专门培养探子的神秘山庄,她更觉得凉气正从脚下缓缓升起,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整个百里朝,像阳谷县那样有他们爪牙的地方,究竟还有多少呢? 她不清楚,但是,她知道的是,暗潮,正一点儿一点儿,汹涌而来! ------------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剪不断理还乱 经过这一场突然间的骚乱,包括颜小茴在内的所有人,都越来越感受到事情的严重和紧迫性。 本来寂静的森林,因为这一场打斗,变得格外狼藉起来。马车马匹上到处都插着箭,像是刺猬一样。服毒自缢的黑衣人横七竖八的躺在草丛里,一个个脸色青紫,看起来阴森可怖。 原本藏在后面马车里,被晏子傅护在身后的瑞香公主瞥见前方的青白,一个闪身飞奔了过去,一下子扑到青白身上,双手紧紧抱住他劲瘦的腰身。 经历了刚刚那一番惊吓,此时见到心心念念的心上人,一时间委屈、后怕通通涌了上来。她将脸紧紧贴在青白的胸口,身子瑟瑟发抖,不住的用哭腔小声呼喊他的名字。 青白看了看胸前圆圆的头顶,又看看不远处围观的众人,大手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最终落在瑞香公主的肩膀上,将人往外一推,冷眉一拧:“你怎么来了?” 瑞香公主被迫离开了温暖的怀抱,她稍微怔了一下,随即眨了眨眼:“找你来呀!” 青白脸色陡然一青:“胡闹!你知不知道我和小将军此番南下风笛渊是为了什么?这里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你一个人任性就算了,九殿下怎么还由着你胡闹!” 一旁的百里叶肃听见“指责”,嘴角一抿,三步两步就要走过去。 颜小茴见本来就低沉的气氛更加凝滞了,连忙伸手拦了拦,转头对青白勾了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尴尬的开口:“青白,你说这样的话,瑞香公主会误会你不欢迎她来看你的。” 青白将目光移向一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不是误会,我就是这个意思。公主就应该呆在皇宫里,这样偷偷跑出来,着实是有失皇家体统,也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不仅不应该,我青白更是承受不起。” 颜小茴起初听见青白的这一番话,还以为他是生瑞香公主的气,气她为了找他来到了这么危险的地方让他担心了。可是,仔细一看,青白眼神里的无奈和烦躁不是装出来的,里面更没有一点儿对瑞香公主的男女之情。颜小茴这下真的尴尬了,连忙慌乱的看了看一旁的瑞香公主。 果然,瑞香公主仿佛受了天大的打击,原本粉嘟嘟的嘴唇血色瞬间消失殆尽。她整个人似乎虚晃了一下,嘴角却勾起淡淡的弧度,一直盯着面前的青白一眨不眨,故作轻快的拉了拉青白的袖口。 话语里带着明显的小心翼翼:“是不是因为我擅自做主来找你,你生气了啊?我那也是因为实在太想你了嘛,你都不知道,父皇和母后最近总是商量给我说亲的事儿,你又不在京城,我整个人都慌了!” 说着,她轻笑了下:“不过现在看见你,我一切担心顾虑都没有了!” 瑞香公主娇贵的近乎有些娇蛮的人,如果不是真的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这样放低身段的讨好? 可是,青白却仿佛感觉不到一般,甚至还带着隐隐不快。他烦躁的将手一甩,原本被瑞香公主牵着的袖口被他近乎粗鲁的抽了出来。 “我到底还要跟你说的多明白你才能听清楚?我对你的感情,只是从小到大一起成长的情义而已,绝对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些暧昧的东西!所以,皇上和皇后给你订亲也好,让你成亲也罢,都跟我没有关系!” 他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之前有些时候,你可能是误会了,现在正好九殿下和小将军都在,借这个机会我把话说开了好了,我青白对公主你绝无半点非分之想。所以,你收拾收拾,马上启程回京吧,免得时间长了,皇上和皇后怪罪下来。” 一番话,仿佛平地惊雷一般,炸的颜小茴两只耳朵嗡嗡直响。 一直以来,一直以为青白和瑞香公主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个人互相喜欢。只不过因为忌惮瑞香公主的高贵身份,青白才不肯吐露真情实感。可是,青白此刻脸上分明写着不耐烦,一点儿男女之间的情义也看不出来。颜小茴不禁心里暗忖,难道真的是瑞香公主一厢情愿?这可怎么办? 然而,最受打击的人却是瑞香公主。因为受到冲击,她长大了嘴巴,嗫嚅了半晌才说出话来:“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可都是真心的?” 青白将头别到一边,故意回避她灼灼的视线:“没错,句句真心!” 瑞香公主仿佛还不能消化理解这些话的内容,她迈步往前走了一步,禁不住又开了口询问,企图能从青白话语中的一些蛛丝马迹,能够证明青白是在说谎。 “那你之前为什么对我那般好?在凤凰岛的时候,我出了事儿,你那么关心在意,难道不是因为喜欢我吗?” 青白挑起了一边的嘴角,嗤笑了一声:“你不会以为那就是喜欢吧?我做那些只不过出于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义,和作为百里朝臣子的义务罢了。你的那些小心思,我确实是知道一些。可是,我一直以为只不过是你一时心血来潮,没有想到你居然为了看我亲自南下,更没想到你居然想因为我拒绝皇上和皇后娘娘替你安排的婚约!” 话音刚落,瑞香公主仿佛再也受不了了一般,伸手将他狠狠一推:“你这个混蛋!” 这一推力量之大,将青白生生推了一个趔趄,但是他却没有还手,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 一旁的百里叶肃终于看不过去,袖子一轮照着青白兜脸就是一拳。 青白闷吭一声,嘴角登时就溢出了一道鲜血。 仿佛还不够解气,百里叶肃一把揪住青白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拽了过去。 平日里总是神色淡淡的男子,此刻脸上涌起了滔天的怒意:“你把你的话再说一遍?” 因为被揪住了领子,青白原本苍白的脸色陡然变红,可是他却轻笑了下:“您贵为九殿下,我一个小小的侍卫自然不敢动手。但是,您却也别忘了,虽然您身份在我之上,武功也了得,但是,我青白若是真的跟您硬碰硬,也不见得会输!挨了您一拳,我和公主之间的事也算是有个了结了吧?您总不见得想用拳头逼着我去迎娶公主吧?” 一席话说的不仅百里叶肃,连戎修都蹙了眉:“青白,你这是怎么了,吃错了什么药了,在这里胡说八道!” 青白看了眼戎修,抿了抿唇,眼睛亮的吓人:“小将军,您错了,我青白活了二十年,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清醒!” 戎修呼吸一沉,刚要说话,那边百里叶肃照着青白兜脸又是一拳:“你知道瑞香为了来找你费了多大劲儿吗?中途她被人绑走,差点儿就出大事儿了,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那厢,瑞香公主仿佛再也听不下去了,捂着两个耳朵大声呼喊道:“行了,你们都住口,是我百里瑞香看错了人,是我不自不量力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 说道最后,她泪如雨下,近乎哀求的小声哭喊:“皇兄,求求你了,别再说了,给我留最后一点儿尊严吧!” 百里叶肃见周围的人确实不少,强自将心头的火忍了下来。 他走过去将捂着脸哭泣的瑞香公主揽到身边,对戎修说道:“如今车马已经被那些黑衣人毁坏了,给你一晚上的时间制备好车马,我和瑞香明天启程回京!” 戎修瞥了眼梗着脖子站到一旁,眼神飘忽的青白,终是点点头:“好吧,现在先跟我回驻地吧!” 所谓的驻地,实际上就是戎修他们一行人在风笛渊落脚的地方,与常年驻守风笛渊的军营近一道街区之隔。 风笛渊人口稀少,居民大部分都是渔民。但是自从前几年百里瑛在风笛渊开设市舶司以来,周围往来的商旅大大增多,附近葵国、南洋的商贾也往来频繁,因此倒是热闹非凡。 正因为如此,包含太傅李泉温大人孙女在内的失踪少女的下落,就显得更加扑朔迷离。 一路车马劳顿,颜小茴等人终于来到戎修等人落脚的老宅。 由于情绪失控,百里叶肃和瑞香公主早早就回房歇下了,颜小茴也自然是跟着戎修,来到另一个房间。 由于路上发生了不愉快的事,两人都没有心思说笑。 戎修提起桌上的茶盏,替颜小茴倒了盏热茶放在她面前:“明天九殿下和瑞香公主回京,你也跟他们一起回去吧!” 颜小茴刚喝了口茶,不知是被烫到了,还是对戎修的决定不满,很明显的蹙了下眉头。 见她盯着茶盏默默不语,戎修越过半个桌子,伸手将她的小手带茶盏一起拢进了手心,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很高兴你能来,可是今天你也看见了,那些人势力太强,爪牙也伸的很长。你在京城还好,在我身边,我会分心。” 颜小茴虽然很想帮他尽快解决问题,却也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回握了他的手,摩挲着他掌心的茧:“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啊?” 戎修眨了下眼,目光闪亮而坚定:“从宋红花提供的消息入手,派人去南岭找找那个神秘山庄的消息。然后搜罗搜罗线索,看看百里朝还有没有像宋红花这样暗中帮那些人做事的人。这边神秘势力放在邸店的银子,也要继续追踪,不过,短期内他们不将银子取走的话,应该找不到什么线索了。” “剩下的”,他食指在颜小茴手背上轻轻一叩:“就得看老潘审问那个黑衣人的结果了。” 他正说着,忽然外面响起叩门声。 戎修放开颜小茴的手,正襟危坐,对着外面沉声应了句:“进来!” 外门打开,进来的却是刚刚两人才念叨的潘束。 潘束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见到背对着门口坐着的颜小茴,脚步稍微顿了顿,待走到二人身边,嘴角扬起玩味的笑意:“我老潘可不是没眼色故意想打扰你们小两口亲热,实在是有了新发现,不来禀报不行,我才敲门的。” 说着,他一双眼睛贼兮兮的在颜小茴和戎修两人之间溜来溜去,小声而八卦的追问道:“我没打扰到你们吧?” 听他用这么促狭的眼光和语气,即使两人刚刚没有什么,颜小茴脸色却也是陡然一红。 戎修见颜小茴害羞,轻笑了下,扭头对潘束说道:“有什么新发现?” “弟妹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啊!”潘束大剌剌拖过一把椅子往上面一座,抓过一旁的茶壶灌了口茶,这才抹了抹嘴角说道:“你不是交给我一个黑衣人吗?我这一路上威逼利诱各种手段都使了,那厮硬是嘴硬,一个字儿都没往外吐!碰上这么个死鸭子,我正为难呢,你猜怎么着?” 戎修往他手中的茶盏又注了些新茶,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潘束忽然激动的将大掌往桌上一拍:“刚刚马车停在宅子门口,我和几个小兵正预备把那黑衣人押解到后面营地去,谁知刚巧碰上青白带着姓宋的那两兄妹。那宋红花忽然惊呼一声,原来,她居然跟那黑衣人是认识的!” 此话一出,颜小茴和戎修具是一惊。 戎修连忙追问:“怎么认识的,如何认识的?” 潘束摸了摸络腮胡:“我也是觉得奇怪啊,谁知将二人带到一旁的屋子里问询,宋红花这才说,那黑衣人原来是她少时在那个神秘山庄时认识的人。这黑衣人也是从小被买过去,如今被培养成死士的!” 说道这儿,潘束一脸庆幸:“本来我还担心撬不开那家伙的嘴,谁知有了宋红花在一旁就好办多了。起初那黑衣人虽然不愿意配合,不过最后还是难不住宋红花在一旁鼓动,终是老实交代了。” 戎修蹙了蹙眉,连忙问道:“都问出什么来了?” 潘束摸了摸鼻子:“跟咱们之前分析的差不多,这个黑衣人叫凌宇然,跟今天服毒自尽的其他黑衣人一样,都是从小被神秘山庄培养的。他们说,他们的头儿花了大部分精力培养他们,送到百里朝各处潜伏着,打探百里朝各处的消息,最终汇聚到山庄头儿头儿的手里。他们还想方设法筹集大笔大笔的资金,为的是扩大这个神秘组织。” 说着,他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嗓音对戎修二人说道:“他还说,他们一早就接到了咱们调查少女失踪案子的消息,掌握了咱们的动向,所以他们的‘头儿’特意派他们来取咱们的首级,阻止咱们继续查下去!” 潘束眉头打了个死结:“此番虽然失败了,但是他们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所以,咱们必须要多加小心才是,尤其是小将军你!他们的首要目标,就是你!” 听到那些人首要目标是他,戎修的脸色并没有变,仿佛对这些并不在意。倒是一旁的颜小茴,手心里一下子就沁出了不少冷汗。今天在森林里黑衣人袭击的时候,她可是看的明明白白。那些黑衣人招招狠厉致命,一点儿也不含糊,更不讲究习武人打斗的规矩,几个人一起为了戎修,直将他逼的分身乏术。 虽然最后都被他一一解决了,可是万一下次袭击他的人变多,或者从明摆着的打斗袭击变成暗地里下绊儿,那么简直是防不胜防啊,让她怎么能不担心? 戎修手指在桌面上连敲了几下,显然是在思考,半晌他轻轻开口:“那凌宇然有没有说他们那个神秘山庄到底在哪儿,那所谓的‘头儿’又是谁?” 潘束一改刚才的得意,忽然烦躁扒了扒头发:“凌宇然也说,他只是奉命行事而已,那个‘头儿’究竟是谁,他也没见过,关于神秘山庄的真正面目,他们也不知道。不过,神秘山庄的位置,他倒是知道。” 说着,他伸出食指在桌面儿上画了个圈儿,然后轻轻一点:“就在南岭六驼峰一带!” 大体位置是知道了,可是,这个神秘山庄还是蒙着一层面纱一样缥缈。 颜小茴有些糊涂了,本来是为了查数十名少女接连失踪的案子,怎么忽然就牵扯出这么多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出来? 那个神秘山庄究竟是为了谁在做事?他们筹集那么多银子,培养那么多爪牙,掌握那么多情报,究竟是为了什么? 前太傅李泉温的孙女儿也是被他们抓走的吗?可又是为了什么? 光是想一想,颜小茴就觉得头大。相比之下,戎修头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颜小茴看了眼一脸正色,各自沉思的二人,不禁开口:“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要去南岭六驼峰看看吗?”既然宋红花和凌宇然都是从那里出来的,势必要去了解了解情况的。 戎修深深看了她一眼,蹙眉张口就堵住了她想说的话:“这些你就不要管了,去还是不去,我和老潘自有打算。你一会儿收拾收拾,早点儿休息,明天就跟九殿下他们回京城!” ------------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失踪 这人,一心一念就只希望自己赶快回京城去!知道的是他为自己担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愿意见她呢! 戎修见她扁着嘴从椅子上站起来,以为她不高兴了。连忙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身边一带。 颜小茴正要往外走,忽然间被他这样一拉,一个站立不稳顺势就跌坐在了他的大腿上。虽然隔着厚厚的衣料,但是他身上的灼热的温度还是很明显传递了上来。加之旁边还有个潘束,颜小茴的一张小脸儿一下子就烧成了猴屁股,连忙挣扎着推搡他,想要站起来。 戎修却将大手按在她的腰肢上,两手钳制住她不堪盈盈一握的小腰,心下暗叹,这丫头也太瘦了,自己两只手差不多就能将她的腰环围住了,今后一定要她多吃些,不然像个小纸人儿一样,一阵风儿就能吹跑了。 颜小茴挣扎不得,血气都涌上了脖子根:“你快放开我,潘大哥还在呢!” 戎修眼风朝潘束轻轻一扫,潘束连忙用大掌捂住双眼,粗声粗气的表明立场:“哎呦,我可是什么都没看着,这两天风笛渊的风大,我这眼睛临进屋前迷了一下,现在还没好呢!” 虽然话这么说,可是潘束一双眼睛贼溜溜的正从手指缝儿向外看,颜小茴瞬间无语又好笑,伸手在戎修肩上就是一锤:“快放开我,我要出去一下!” 戎修居然学着她的样子扁了扁嘴,像个孩子抱着娃娃似的,语气幽怨:“明天你就跟着九殿下他们回京了,就这一晚上时间你还不陪陪我?这么晚了,你想上哪儿去!” 潘束本来悄悄看热闹,一听戎修这话,连忙从一旁的椅子上站起来,装模作样的理了理衣服上本就不存在的褶皱:“那个啥,我先出去了!小将军您就只管跟颜姑娘叙旧吧,我这就派人在门厅守着,让他们谁都不许来打扰你们!” 这个潘束,显然是想歪了!颜小茴又羞又恼:“潘大哥,你瞎说什么呢!”说着,她撑手在戎修身上拧了一下:“你到底放不放开!” 戎修却仿佛觉得很是有趣,满含笑意的视线在她急的通红的脸上一扫:“放倒是可以,不过你得先交代一下,这么晚了要出去干嘛?知不知道我几个月没见你了?”如果不是因为潘束还在,如果不是因为两人还没成亲,他早就如狼似虎的扑上去了!这个臭丫头,究竟知不知道他有多想她?居然撩拨了人就想走,哪那么容易! 先到这儿,他冷哼一声,箍在她腰间的手收的更紧了一些。 颜小茴抿了抿唇:“我要去看看瑞香公主,你没看见她刚刚进屋之前的脸色吗?我真是有些担心她。” 她试探的看了看戎修:“你和青白认识这么多年,凭你的直觉,他在森林里说的那番话是真心的吗?他真的对瑞香公主没有意思?” 听见她要找瑞香公主,戎修这才敛了笑,也微微露出些苦闷的样子。 “我和青白从小一起长大是不假,但是因为他从小就是孤儿,因此心思比一般人藏得都深,情绪基本是不外露的。但是依我看,他虽然那么说,但是心里未必真的是那么想的。” 听他这么一说,颜小茴不知怎么的稍微松了口气:“那你的意思,青白对瑞香公主也并不是无心啦?” 戎修将她放开,扶着她站好,伸手替她理了理出了褶皱的裙摆:“这个我也说不好,即使他有心,以他的性格,估计也很难从那些条条框框里跳出来。毕竟,他们两个的身份地位悬殊太大了,中间几乎隔了好几个鸿沟。你还是先过去看看瑞香公主吧,稍微劝解劝解她。” 虽然说要想开始一段感情必须有一个人先踏出一步,可是,古人还有一句话叫强扭的瓜不甜。有时候硬是想要接近,恐怕反而会将另一方推的更远,倒不如顺其自然,毕竟缘分来了,想挡也挡不住。 答应了戎修瞧完瑞香公主很快就会回来,戎修这才放了她。 刚进这老宅的时候很是匆忙,并没有细看,现在站在院子里才发现这个地方地形很是有利。这里地势极高,站在院子里几乎将整个风笛渊的风景都尽收眼底,稍稍眯了眯眼,几乎能看见泛着粼粼波光的大海。 而与这宅子仅一墙之隔,就是常年戍守在风笛渊的边防军队的军营了。从这里虽然只能看见半山腰,和山腰上寥寥插着的几处箭靶,不过偶尔能听见战士们操练时整齐的号声,仅仅听在耳朵里,就觉得热血沸腾。 如果这风笛渊情况不是这般复杂,倒是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在院儿里刚走了几步,就有不少原本守在宅子各处站岗放哨的小兵小卒投来好奇的目光,虽然不是很光明正大,还是被颜小茴逮个正着。 不过想想却也能理解,他们驻守在这里,恐怕整日见到的都是军营里的男子。偶然间见到个女的,是要好奇的。 不过,颜小茴不知道的是,她只是猜对了一半。 虽然军营里没有女子,战士们突然间见到了感到神奇,莫名被吸引,不过这也仅仅只是一方面而已。 她却没有想到,这些战士们其实不仅仅是对女人好奇,更重要的是对她好奇。要知道戎修可是这百里朝有名的四大公子之一,小小年纪就上了战场立下战功,在这些小将眼里可是传奇性的人物。 一听说未来将军夫人来了,平日里规规矩矩的小将们个个都骚动了起来,就想一睹芳容。 想看看究竟这未来的将军夫人长成个什么样儿,居然把小将军迷的那般神魂颠倒。要知道,这男人,特别是稍微有点儿金钱和地位的男人,一离开老婆,都喜欢左拥右抱找找男人的自尊心。 尤其是像他们这些常年戍守在边疆的男人,时间一长难免空虚寂寞。 可是,戎小将军却洁身自好的很。打从他来风笛渊的这天,这整个县城的姑娘没事儿就喜欢在宅子周围晃悠,没事儿丢个手帕崴个脚啥的,可是戎小将军简直是目不斜视,从来不搭她们的茬儿。反倒是跟潘束潘统领走的很近,俩人一起进进出出,几乎形影不离。 时间长了,大家都寻思着,这戎小将军莫不是有啥毛病不成?不然为啥就是对女人没有兴趣呢? 可是今儿未来将军夫人来了,大家瞧瞧拿眼睛一溜,这么一看!嘿,这未来的将军夫人长得可真是俊啊! 虽然美,却不是那种浓妆艳抹庸脂俗粉的美,而是像朵儿含苞欲放的桂花似的,清清新新的,让人一看就觉得舒服,如沐春风! 那厢颜小茴却没有留意这些站岗小将的想法,提步走到瑞香公主的房门轻轻叩了叩门。 谁知,连敲了两下里面都没有人应声。 不会这么早就睡了吧?颜小茴不死心小声又叫了两下:“瑞香公主,你睡了吗?” 话音刚落,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一会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却是红豆揉着眼睛哑着嗓子对颜小茴说道:“颜姑娘,你怎么来了?” 颜小茴瞟了一眼黑漆漆的屋内,禁不住有些奇怪:“你和公主怎么这么早就睡了?” 红豆张嘴打了个呵欠:“公主说路上累了,回屋就睡了,我一个人呆着没意思就也跟着睡了。对了,颜姑娘你还没说你来干什么来了呢?” 颜小茴抿了抿唇,眼神在她身后瞄了下,压低了嗓音说道:“哦,没什么大事,只是想看看公主的情绪怎么样。在森林里的时候你也看见了,她哭的那么伤心,我怕她哭坏了身子。” 红豆听了忽然将两手轻轻一拍:“还说呢!公主临睡前确实说了,说她胸口疼,我当时想去找你,结果被她拦下了。这会儿趁公主睡着呢,你悄悄的帮着瞧瞧?临出宫前皇上和皇后娘娘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照顾好公主,可千万别出了什么差错!若是公主真的伤了身子,得尽快条理才行!” 说着,她对颜小茴招了招手,示意她进屋。 屋里很暗,周围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颜小茴跟在红豆后面走进里间,一个不小心撞倒了一把椅子,“哐啷”一下发出好大一声! 颜小茴和红豆都被骇了一跳,两个人像是被定住了脚一般,一动都不敢乱动,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把瑞香公主惊醒。 可是却也奇了,椅子倒了那么大一声,瑞香公主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莫不是一路奔波太累了,整个人都睡死了不成? 不管怎样,红豆小心翼翼的走近了床榻,伸手将床帐微微掀起一个角。 谁知她往里一看,忽然整个人将床帐整个掀开,两只手在床榻上胡乱横扫了几下。 颜小茴在后面连声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反应这么大? 红豆忽然间惊呼了一声:“公主,公主不见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颜小茴连忙跑过去将床帐整个撩了起来,果然,床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整床被子保持着被人掀开的样子,摊在那里,瑞香公主人却不见了! 红豆急的跳脚:“公主,公主这是去哪儿了?”她一把抓住颜小茴的衣袖,因为害怕连声音都颤抖起来:“颜姑娘,你说公主白天刚被青白伤透了心,这会儿突然不见了,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颜小茴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可是却强自稳定了下心神:“不会的,她虽然伤心,却也不是那么不堪一击的人,不会做傻事的。你先别瞎想,我们出去问问守门的小将。这宅子周围好些小将站岗,若是瑞香公主出门,他们一定会知道的!” 红豆急的都快哭出来了,连忙抓着颜小茴的手,几乎是将她整个人扯着往外拉。 颜小茴被她拉的,在黑暗里深一脚浅一脚往外走,几乎被门槛绊倒。好在出了这个小屋,外面已经掌了灯,整个院子都笼罩了一层昏黄的灯火。 颜小茴抓着红豆的手,顺手就揪住一个小将。 那小将本来是在宅子巡逻的,忽见未来将军夫人奔着自己来了,瞬间就觉得自己的两条腿不会走道儿了。等到颜小茴抓住了他的衣袖,她身上的香气一下子扑进他的鼻间,小将的脸瞬间就是一红。 他胸腔里就像揣了只小兔子,激动的不行。这未来的将军夫人近看比远看还好看,那皮肤简直就像是官窑里刚出来的瓷器一样,溜光水滑的,一点儿瑕疵都没有。他连眨了好几下眼,心想,等一会儿换岗回了营房,他一定要好好跟兄弟们显摆显摆!他今天不光看见未来将军夫人的真容了,还跟她近距离接触啦! 颜小茴却没有小将这样的好心情,她一颗心都被突然间失踪的瑞香公主牵动了。 她指着那边的小屋对小将询问道:“侍卫大哥,你在院子里站岗,可看见瑞香公主了?” 听见她清脆的嗓音,小将稍微愣了一小下,等反应过来她话语里的内容,连忙挠了挠头:“回夫人的话,瑞香公主半个时辰之前出门了。”他伸手在周围几个眼巴巴看着他们的小将跟前划了一圈儿:“他们都看见了!” 若是在平时,颜小茴肯定要纠正他对她的称呼,可是现在,情况紧急,她来不及关心这些有的没的了。 她嘴唇微抿,神色严肃:“出去了?你们知道她去哪儿了吗?有谁跟着吗?” 小将之间互相看了看,禁不住摇摇头:“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我们想跟着来着,可是瑞香公主发了很大的脾气。只说在门口稍微散散心,一会儿就回来,不要我们跟着碍手碍脚的!” 他伸手往门口一指:“说完她奔着前面的巷口就走了。”他伸手挠了挠头:“怎么了,难道出事儿了?” 这下真的麻烦了!这风笛渊这么乱,现在又是晚上,瑞香公主心情不好身边又没人跟着,万一出事儿了这可如何是好! 颜小茴来不及跟小将解释,连忙提着裙子往戎修的房间跑。 红豆一见这情形,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说道:“颜姑娘,我去九殿下那里看看,说不定公主已经回来了,哨兵们没看见!” 说着,两人分头行动。 这厢,颜小茴气喘吁吁的跑进戎修的房间门口,也顾不得礼节了,连门都来不及敲就推门而入。 戎修和潘束正在房间里就着摊在桌上的羊皮纸地图商议事情,见到面色惶然的颜小茴,两个人均是一怔。 戎修将手上的狼毫一扔,迈步走了过来,大手在她额头上一抹:“你这是怎么了,后面有人追你啊,跑的一头的汗!” 颜小茴见着戎修,不知怎么的,一直惶恐的心忽然间定了定,她眉头一皱抓住他的袖口摇了摇:“院子里站岗的小将说瑞香公主半个时辰之前一个人出门了,可是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有些担心……” 话音刚落,戎修一下子就蹙了眉。 现在风笛渊这么乱,总有少女莫名其妙的失踪,瑞香公主这时候出门,不是给坏人可乘之机吗? 那边潘束也是脸色一青,将手里的兵法册子往桌上狠狠一摔:“这帮没眼色的臭小子,公主想一个人出去,他们就真的放公主一个人出门了?这群傻瓜,难道脑子是死得?公主不让跟着,悄悄跟在后面就是了,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出门呢!这公主若是真出事,我非取了他们几个的脑袋不可!” 颜小茴抿了抿唇角,轻声劝解:“潘大哥,你也先别生气,公主也不一定就真的出事了。我只是有些害怕,不如咱们先派人在县城里找找吧!毕竟她一个人,又是个女孩子!今天白天被青白伤了心,我怕她遇到坏人,或者自己会钻牛角尖!” 正说着话,突然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百里叶肃带着海茗、红豆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披着衣服的晏子傅和晏青梅,显然是从睡梦中被吵醒的。 百里叶肃飞快的看了眼颜小茴,对戎修蹙了蹙眉,劈头就问道:“瑞香人呢?” 戎修抿了抿唇,沉声说道:“九殿下,我也是才听小茴说公主不见了。不过你先别急,我这就派人去找!” 百里叶肃眉头紧拧,中间形成了一个深深“川”字:“那还等什么呀,快派人去啊!” 潘束连忙张口喊人:“来人!” 话音刚落,外面进来几个小将,一进来就对屋里的人行礼。 潘束不难烦的摆摆手:“别给我整这些没用的虚礼,你们快带上几百兄弟,以咱们所在的宅子为中心,往四周仔细找找,看看有没有公主!一旦发现人了,马上给我请回来!” 小将听了,连忙领命而去。 他们一走,挤满了人的兀自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红豆看着一脸严肃的百里叶肃,忽然双膝一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底细 红豆这一跪,正好正对着颜小茴,她几乎能听到红豆腿骨跟地面相撞的声音,不禁拧了下眉:“你这是做什么?” 红豆眼眶里不知什么时候噙了泪,扬手对着自己的脸就是一巴掌。 颜小茴吓了一跳,连忙冲过去抓住她的胳膊:“红豆,你这是干什么,公主也许就是出去散个步,一会儿就回来了。你用不着对自己这样!” 红豆无力的垂着手腕,哭道:“颜姑娘,你就让我打自己几耳光吧,都怪我!要不是我贪睡,公主也不能一个人出门!自从进了风笛渊,她心情就不好,我早该知道她会出门,应该不睡觉看着她的!” 颜小茴抿了抿唇角,试图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可是红豆却仿佛铁了心认为错在自己,不但不肯起来,还哭的更伤心了。 她跪在地上用双膝蹭着往前走了几步,一把抓住百里叶肃的衣角:“九殿下,你治我的罪吧!公主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百里叶肃正闹心,一时间被她哭的心烦,脸上渐渐露出不耐的神色。 一旁的潘束看不下去,忍不住吱了声:“我说红豆姑娘,你这不是杞人忧天吗?就像颜姑娘说的,公主只是出去散个步,你至于反应这么大吗?还要死要活的!好好的人,即使不出事儿也要被你咒死了!” 晏子傅看了看屋子里神色紧张烦躁的各人,也轻笑了下打圆场:“就是啊,这位大哥虽然话说的不怎么好听,不过却是在理。现在既然已经派人出去找了,相信马上就会有消息的!自己的情绪就先放一放,咱们还是耐心的等一等再说吧!” 红豆抽泣了两下,抿了抿唇角像是有什么苦衷。 颜小茴见她面色有异,不禁蹲在她身边温声安抚:“就是,你先起来,我们先听听消息再说!消息没出来之前,你就这副样子,不是自己吓自己嘛!” 可是没想到的事,她的温声安慰非但没有起作用,红豆反而“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颜姑娘你不知道,我不是杞人忧天也不是危言耸听!公主她应该是真的要出事了!刚刚咱俩在屋里匆匆忙忙的跑出来我没有注意,现在我突然间想起来,公主从京城出发的时候特地来了柄穹月刀在身上,自从被那严三他们绑架以后,我怕她出身,让她把刀找出来每天贴身带在身上。” “可是,公主说一个女孩子带着刀打打杀杀的不好看,怎么都不肯带,所以那穹月刀就只好被我贴身带着了。”她抿了抿唇角,几乎涕泪俱下:“晚上进屋的时候,我明明替那将穹月刀挂在了床头。可是……可是刚刚咱俩匆忙间找人的时候,我发现刀不见了!” 她一把抓住颜小茴的手:“定是公主把刀拿走了,你说,公主平时一个不喜欢玩刀弄枪的人,怎么会忽然对刀有兴趣了呢?她会不会是要拿刀……” 她的话还没说完,百里叶肃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手往桌案上狠狠一拍:“不许胡说!” 这一掌,硬生生的将桌角劈了一块儿下去。坚硬的木刺扎在他手上,手掌手指的皮肤立刻就被划破了口子,但是百里叶肃仿佛不知道疼一般,目光冷冽的落在红豆身上:“我警告你不许胡说!不然我现在就把你扔到海里喂鱼!” 红豆虽然口中一直张罗着让百里叶肃治她的罪,可是当他真的狠厉起来,红豆还是被吓的一个激灵,面色惨白哆嗦着身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本来瑞香公主失踪,众人就够担心的了。一来,怕她路上遇到坏人,二来,怕她心情不好会做什么极端的事儿。可是,这些必定只是猜想而已,虽然担心,却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但是如今情况却不同了,瑞香公主那样娇蛮的女孩子,平时连绣花针都不拿的,居然出门的时候带了穹月刀在身上,任谁想,都觉得这里面的事情不寻常。 百里叶肃再也坐不住了,在屋子里慢慢踱了几步,然后侧头对戎修说道:“阿修,我不能就这么等下去了。这风笛渊虽然不大,但是人口极杂。瑞香她那有带着刀,估计是存了什么不应该的心思,我得马上找到她才行。” 他抿紧了嘴角:“戎修,帮我从兵营里再借调二百名兵卒,跟着我一起出去找找!” 戎修还没说话,一旁的潘束蹙了蹙眉,粗声粗气的说道:“九殿下也别太心急了,稍微等等再说吧!二百人不是个小数目,你和公主今天一到就弄出这么多人来满县城的搜人。万一公主只是出去散散心,您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公主来了,公主的身份尊贵,千万不能出事吗?现在那些神秘势力的人本来就爱从女孩子身上下手,这会儿弄出这么大阵仗出来,公主岂不成了他们下一任目标?” 百里叶肃听了这话,忽然一改往日淡然的行事作风,坐过来一下子就揪住了潘束的衣领。潘束那么壮的一个汉子,居然被他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百里叶肃紧咬着呀,声音低沉的仿佛是从牙缝儿里挤出来的一般:“赶上瑞香不是你妹妹,你就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何尝不知道她不见了的事儿不能声张,免得被暗中的敌人盯上?可是,我现在就怕,那些人已经盯上了!再拖下去,瑞香就没命了!” 眼见他抓着潘束衣领的手越收越紧,直将潘束勒的上不来气儿,一个劲儿的呛咳。戎修赶紧上前抓住了百里叶肃的手腕:“九殿下,你冷静一点儿,潘束不是不想从军营里调派人手,他也是在分析形势,你稍微理智一点儿。” 百里叶肃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将手松开。 潘束从禁锢中解脱出来,整个人都脱了力一般,伸手抚在喉咙上,哑着嗓子一个劲儿的咳嗽。 戎修见百里叶肃心急如焚,再也等不了了,连忙走到门口唤来一个小将,沉声吩咐:“你现在就去后面军营从海鹰军里挑出来二百人到宅子门口集合,听候吩咐!动作要快,我数一百个数务必要见到他们穿戴整齐了在门口列队,不然军法处置!” 那小将连忙立了正,领命飞跑而去。 这厢百里叶肃换上海茗送来的长衫,抓起佩剑,大步迈出门槛向院子里走。 谁知,院子门口影影绰绰跑来一个人影,跟在百里叶肃身后夹在在众人身后的颜小茴定睛一看,居然是青白! 只见他几乎脚不粘地飞速的跑了过来,仿佛是从睡梦中忽然惊醒一般,慌乱的连衣领上两个盘扣居然都扣错了。 等跑到几人面前时,已经呼哧带喘,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自小习武,即使跑个几公里气息都不会乱,可是,如今却喘成这个样子,戎修禁不住蹙了蹙眉:“你这是怎么了?” 青白快速的扫了眼人群:“瑞、瑞香公主呢?他们说她不见了!” 话音一落,百里叶肃已经走到青白的面前,颜小茴伸手要拦都没来得及。 他的身高虽然跟青白差不多,身子又比青白稍微瘦弱一些,但是此刻他身上散发的浓浓寒气,让所有人都暗自心惊。 青白那么结实的一个人,不知怎么在他对面气势就矮了一截。 百里叶肃勾起了一边的唇角,眼睛像是鹰目盯着猎物一般,带着浓烈的杀气,声音也低沉而冷冽:“我告诉你,不用你假惺惺的过来装好人!瑞香今天若是出事了,你就等着本殿取你的首级吧!” 说完,他一甩衣袖,整个人如一缕强劲的寒风一样,从青白身边刮了过去。 海茗跟在百里叶肃,也冷睨了青白一眼,“哼”的一声跟了上去。 戎修看了眼百里叶肃的背影,伸手拍了拍青白的肩膀:“已经派了很多人去找了,你就放心吧!” 青白抿了抿唇,忽然倔劲儿涌了上来,一下子拂开戎修的肩膀,嘴唇紧抿,眸中晦暗不明:“我要去找她!” 说着,像头莽牛就要往外冲! 戎修伸手一抬,一下子揪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整个人勾了回来。 青白剑眉紧拧,鼻间呼出粗重的气息:“小将军,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她?” 戎修见他人往旁边一拎,脸色也冷了下来:“你这是干什么?白天在森林里说对瑞香公主没兴趣的人也是你,如今人家不见了,火急火燎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的也是你!你这般翻来覆去颠三倒四究竟是什么意思?” 青白霎时就急红了脸:“我……” 可是,“我”了个半天最终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将头往旁边一别,一副执拗的样子:“反正我要去找她,现在风笛渊这么乱,我怕她出事!” 他的话忽然就将戎修惹恼了,他稍有的铁青了脸,一脸正色一句一顿的说道:“我警告你青白,无论你出于什么原因不接受瑞香公主的感情,你的态度都要自始至终做到一致!不然你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会给瑞香公主造成更大的伤害,你知不知道?” 戎修将袖子一甩:“这么多人都去找了,多你一个也不会起多大作用!你就在这里呆着吧,好好想想你究竟想要怎么样,想清楚一点儿!免得你日后后悔!” 说着,伸手拍拍想要跟在他身后一起出去的颜小茴,轻声嘱咐道:“我出去跟九殿下一起找人,你在这里看着青白,不要乱走!” 颜小茴虽然很想跟着出去找一找瑞香公主,可是看着面无表情坐在台阶上的青白,终是不怎么放心,遂点了点头:“你去吧!” 戎修揉了揉她的发心,连忙出了院门。 不一会儿,小将们一个挨着一个从门口经过,打算出发去县城里寻找瑞香公主,靴子将外面的青石板路踏的“哒哒”作响。 颜小茴盯着门口,直到门外没了人影,这才俯身坐到了离青白几步之遥的台阶上。 也许是海边的原因,头顶上的星星格外的大而闪亮,呼吸间还能闻到不远处大海飘来的微微咸湿的气息。仔细听时,似乎还能听到海浪一下一下拍打着沙滩上的礁石。 夜风吹乱颜小茴的长发,她伸手将腮边的乱发拂到耳后:“你知道吗?我和瑞香公主还有九皇子已经离京十多天了。这十多天真是吃了不少苦,不光马车颠簸,中途还被人掳走,用麻绳儿困在山洞里,差点儿就与阎王爷见面了。” 虽然她一直盯着头顶的星星,可是,青白知道她这是在对她说话,心中一动,微微低垂了脑袋。 虽然他没有看她,目光一直垂在地上,但是颜小茴知道,青白分明是将她的话听了进去的,于是接着说道。 “我和瑞香公主被绑在山洞里的时候,曾趁着那些坏人睡着了,偷偷割断了身上的绳子往外逃。那山上全都是雪,深得地方几乎都没了膝盖,走起来都很困难,何况我们两个为了逃命,真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林子里跑。” 说着,她轻笑了下:“跑着跑着,脚上的鞋就丢了,脚也被冻的一点儿知觉都没有,地上的野草荆棘和石头更是把脚底刮的全是伤口。” 她忽然扭了头,看着青白的侧脸:“你跟瑞香公主也算青梅竹马了,应该很了解她的性格。整个百里朝只有她一个公主,真是从小就被娇惯的不得了。” 说到这儿,她神色突然严肃起来,嘴角的笑意尽敛:“但是你能想象吗?就在那样艰苦的情况下,她居然一点儿抱怨都没有!身上被树枝划得一条一条的,头发也全都乱了,离远一瞅说她是小叫花子都有人信,估计她这辈子从来都没有那么狼狈过。可是,神奇的是,她连居然连一句抱怨都没有!” “我当时以为她被后面随时可能追上来的坏人吓怕了,所以才没命的往前跑。”说道这儿,她忽然勾了勾唇角:“可是,你知道后来我们俩得救以后,我为她治伤的时候问她,她怎么说的?” 青白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沉甸甸的,连目光都格外复杂。他嘴唇动了动,却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颜小茴却仿佛料到了一般,接着说道:“那个傻孩子居然说,一想到你在风笛渊等着她,她就觉得什么都不怕了!一心想着一定要活着跑出去,身上就有使不完的劲儿!” 她轻轻一叹,抬头望着天上闪闪烁烁的星星:“对她来说,你就是她的星星!她就像我现在一样,这么仰着头一直看着你,一直看着!” 青白似乎心有所悟,忽然就从台阶上站了起来! 颜小茴连忙坐直了身子:“喂,你这是要去哪儿?” 青白抿了抿唇,深深的看了颜小茴一眼:“谢谢颜姑娘的告诫,是我胆小了。我这就去把她找回来!” 说着,三步两步从台阶上跑了下去,一溜烟儿冲出了门,等颜小茴回过神来的时候,只来得及看清门外的一闪而过的白色衣角。 “跑的倒是够快的!”颜小茴摇摇头,不禁也从台阶上站了起来。坐了这么一会儿,身上着实有点儿冷,她伸手拍了拍身上的灰,打算回屋里等。 谁知,刚一回头,就见斜后方的树下倚着个人影,暮地将毫无防备的她吓了一跳! 她伸手拍了拍胸口,安抚了下因为害怕而乱跳的小心脏。 还没等她说话,那人却是先开了口:“我记得戎小将军临出门前可是让你看好青白的,你怎么这么轻易就把人放出去了?万一到时候找不到公主,九殿下还不把他直接扔海里喂鱼?” 颜小茴不满的瞥了他一眼:“晏公子,恕我不恭了,您也太乌鸦嘴了吧!你怎么就知道会找不到公主?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在回这里的路上了呢!” 她稍稍提了裙摆,拾级而上,准备回屋里。 晏子傅三步两步走过来与她并肩,摸了摸鼻子:“喂,你不是生气了吧?” 颜小茴拧了拧眉,忽然间停了下来:“我记得路上结伴的时候,晏公子你说你们一行也要南下风笛渊。如今已经到了风笛渊,你们是不是该告辞了?难不成你想要一直跟我们在这里呆下去?” 晏子傅看出她眼中的不满,不禁勾唇一笑:“我只不过是说了实情而已,颜姑娘这就生气了?颜太傅原来可是淮南有名的儒生,一言一行都带着书生的文雅,后来入赘刘家进了京,当了大官儿,更是了不得。我本以为以颜太傅的学识和为人,必定会将女儿培养成知书达理的淑女,倒是没想到颜姑娘居然让在下这么意外!” 颜小茴不禁抬眼在他身上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 她从来没跟他说过自己是谁,即使这一路上他从旁人口中能得知自己的身份,可是,听他的话语间,似乎对自己的父亲颜海生颇为熟悉。 他一介商人,跟朝廷有联络,熟悉朝内大臣倒是不奇怪。可是,他为何连颜海生的底细都知道的那么清楚? ------------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面具之下 颜小茴不禁用狐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晏子傅一番。 晏子傅察觉到她有些敌意的目光,不禁勾唇一笑,将手负在了身后:“怎么用一副看着敌人的眼光看着在下,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吧?” 颜小茴忽然双手抱肩,下意识摆了个防卫的姿势:“我爹的事儿,是谁跟你说的?” 晏子傅眸色霎时一动,目光暗了暗:“颜太傅可是朝中名气响当当的大臣,我知道一些底细,也很正常吧?”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颜小茴却觉得他故作轻松的语气像是掩藏了什么一般。 她眼珠稍微动了动,语气少有的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少蒙我!我爹现在虽然是太子太傅没错,但是我们颜家向来没什么背.景,根基浅着呢!因此我爹虽然小有名望,但是却根本没有晏公子你口中说的那般响当当吧?” “常年混迹官场的人知道我爹的底细还差不多,可是你一个原木商人,跟采买司的人相熟才对,又是从何处听到的关于我爹的事情呢?” 她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身上的神经也是全然紧绷,眼光不住的上下打量晏子傅,似乎再用新的眼光评定他一般! 自从她随着百里叶肃和瑞香公主离京开始,仿佛就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不大一样了。如果说在阳谷县的客栈入住遇到晏子傅,并为噎到了的他诊治是偶然。她和公主被严三当成晏子傅的同伴被绑架到山上也是偶然,那么他们得救之后,晏子傅又偏要与他们同行,可就是人为的必然了! 他口口声声说南下风笛渊有事,可是到了风笛渊以后却并没有与他们一行作辞,而是跟着他们住进了老宅。 更奇怪的是,他分明是个整日东奔西跑的原木商人,可是他的皮肤看上去甚至比她还要白皙一点儿!一点儿也不想是严三口中那个从小流离失所,做过各种苦工,最后逐渐成为原木商人的晏子傅! 颜小茴看着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极为复杂。 她忽然很羡慕孙悟空,如果她有双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估计就能识别出来面前这个人的真身,到底是什么了! 可是,眼下,她只能全身戒备,防备又试探的问道:“你到底是谁?” 晏子傅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目光饶有兴致的看着她:“颜姑娘,你不会是把我想成什么坏人了吧?” 戎修和百里叶肃他们都出去寻找瑞香公主了,想到这人深藏不露,自己与他周旋可能会吃亏,不禁脑中念头飞快一闪,抱了抱臂膀:“我管你是什么人,没兴趣!”说着,她一转身就要往身后的房间走。 可是,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晏子傅忽然毫无征兆的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像是触电了一般,颜小茴大惊,连忙挣扎着将她的手从晏子傅的手心儿里抽了出来! 虽然只是接触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可是颜小茴的内心可是天翻地覆! 因为,仅仅是这几秒钟的触碰,她就敏感的发现,这人的手,手心儿里布满了老茧!而这老茧很明显并不是做粗活才磨出来的,这种触感她很熟悉,因为戎修就有一双这样的手! 许是她表情太过震惊和防备,晏子傅快速瞥了眼院子里站岗的小兵,压低了嗓音,低低说道:“颜姑娘,你若是这么大的反应,晏某恐怕就要伤心了!在下又不是什么怪物,你至于这般害怕躲闪吗?我又不能吃了你!” 颜小茴也瞥了瞥院子里的小将,有心想叫他们,却又怕自己一时间太疑神疑鬼。于是还是故作镇定的平复了下心绪:“晏公子,我只是好奇,你一介商贾之人,怎么会有一双摸剑的手?” 她紧紧盯着晏子傅的脸,生怕错过了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晏子傅却勾唇一笑,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深了一层:“呵,想不到你眼力还挺快的!仅仅这么一下,就发现我惯于用剑了!” 他的坦然让颜小茴颇有些意外! 颜小茴抿了抿唇角:“既然你承认了,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一路几次三番,是故意接近我们的吧?说罢,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晏子傅听了,一点儿意外表情都没有。颜小茴仿佛有个错觉,觉得面前这个人根本就没有想要隐藏身份一般。可是,越是这样,她内心觉得越是不安! 晏子傅忽然迈步向她走进了一步,夜风将他额前的碎发拂向两侧,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掩藏在额发之下的双眼。 虽然之前,她也曾与他对视过!可是这一刻,在院儿内灯火的映衬之下,她这才猛然发现,这个人的眼睛,居然是浅浅的琥珀色! 普通人的瞳孔,都是深褐色和黑色居多,浅色的瞳孔,多半都是异族或者有其他血统! 她禁不住脑子忽然混乱了起来,身上不自觉涌上来一股寒气! 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身体,好像是本能的反应一样,一点儿也不受她的控制!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不禁摇了摇头,不行,即使再好奇,她也不能问下去了!现在戎修和百里叶肃他们都不在,她莫名觉得内心有些不安。还是等他们回来,再接着“拷问”这个神神秘秘的家伙吧! 她拢了拢衣袖,瑟缩了下身子就要往屋里走。 身旁的晏子傅却忽然上前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 灯火之下,他的眸色格外清浅。看上去清澈的一塌糊涂,可是,却神秘的像深潭一般! “你刚刚不是还审问我来着,怎么,这会儿没得到答案就想走了?” 颜小茴脚步一顿,张了张口,才要说话。 晏子傅却忽然伸手,将他的食指放在她嘴唇上,封住了她想要说的话。 见到颜小茴微微一怔,他勾了勾唇,俯下身,眼光里忽然多了一丝平时没有的邪魅,声音也像是带了蛊惑一般,像是一阵悦耳悠远的丝竹声一般,徐徐传到她的耳际。 “你难道不想知道,瑞香公主现在究竟在哪儿吗?” 颜小茴一愣:“瑞香公主,你知道她在哪儿?” 晏子傅对她邪魅的勾了勾唇角,对他点点头:“当然知道,你若是想见她,就跟我来!” 他怎么会知道瑞香公主的下落? 戎修和百里叶肃那么多人出去找瑞香公主了,可是到现在还没有人回来。她不禁抬眸看向眼前的人,这么说,瑞香公主的失踪跟他有关了? 她急切的想知道瑞香公主的下落,可是理智又告诉她,面前这个人很危险,不能这么冒冒然的跟他走! 可是,想归想,不知为什么,当他这样看着自己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行动了!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出了宅子,正走在一个湿漉漉的巷子里,每走一步,耳边都响起淡淡的跫音,而身边跟着的人正是晏子傅! 颜小茴一下子就回过了神,猛然间停住了脚步,仓促间脚下的绣花鞋在青石板上绊了一下。 多亏晏子傅及时发觉,连忙伸出手轻扶了她一下。 他的手冰冰凉凉,即使隔着层厚厚的布料,颜小茴还是感受的清清楚楚。她本来昏昏沉沉的头,也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她左看看,右看看,这才发觉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跟他走出了很远,这是,这一路怎么过来的,她竟然迷迷糊糊的毫不知情! 这个人,究竟用了什么方法,居然将她这样带了出来! 颜小茴连忙拂开他的手,向后连退了几步,没想到这一退,后背一下子撞在了石墙上。 晏子傅看她仓惶的样子,不知怎么突然勾唇一笑,居然一步跨过来,接着两只有力的臂膀撑在石墙上.将她娇小的身躯整个圈在了怀里! 虽然中间跟他隔了好大一块空间和距离,可是他身上的气息一下子扑到她的鼻间,带着浓烈的压迫感,逼的她下意识就想要回避! 戎修也曾这般将她按在墙上,那时候她虽然也想躲避,可是现在细想之下,害羞的成份更多一点儿。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压抑得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涌! 她连忙伸手推了推他,眉头紧拧,已然动怒:“你干什么,快放开我,不然我可喊人了!” 晏子傅轻轻一笑:“你以为这样的威胁我就会害怕吗?喊人又能怎样,我这么轻轻巧巧的光明正大的把你从那宅子里带出来的,也会这么轻轻巧巧轻轻松松的将你带到我想要带到的地方!” 颜小茴气的一张小脸紧绷:“你究竟是谁,刚刚怎么把我带出来的?你究竟在我身上施了什么阴谋诡计?” “还有”,她眼神凌厉的看着面前咫尺之内的人:“瑞香公主究竟在哪里?” 晏子傅勾唇一笑,两臂收紧,与她靠得更近了一些。 颜小茴觉得身上所有的汗毛几乎都要站立起来,身上涌起一层鸡皮疙瘩。 这个人,究竟想要干嘛! 她想伸手去推他打他,可是奇怪的是,自己的身体居然一点儿力气也使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呢个看着他一点点凑近自己,他的鼻尖一点点凑过来,马上就要碰到她的。 她急的想哭,内心又气冒火!可是,可更气的是,身体也不知怎么了,偏偏一动都动弹不得! 仿佛是看到她脸色铁青,内心挣扎的模样,慢慢逼近她的晏子傅忽然停了下来,浅色的眼眸像是一只高贵的猫一般,轻眯了一下:“别做无谓的挣扎了,你已经中了本公子的迷魂散,再怎么挣扎也不行的!” 迷魂散,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一没吃他的东西,二没喝他的茶,这迷魂散究竟是什么时候中的? 忽然脑中叮铃一响,她想起刚刚他曾用他的食指抵住她的唇角,难道,迷魂散就是在那个时候施到自己身上的? 除此之外,她再没有近距离与他接触了! 晏子傅微微侧了侧头:“别想了,这迷魂散是我身上带的,只要我吹一口气儿,你闻见了,吸进了肺里,就中了招!而且这迷魂散不是普通的东西,炼制的时候是加了我的血的,所以,没有我的血做解药,你这辈子都甭想解了!” 用血炼制的,这怎么跟九皇子百里叶肃曾经中的五毒蛊差不多!这么说,这也是种蛊? 仿佛是察觉到她心中所想一般,晏子傅忽然勾了勾唇:“没错,这是一种蛊,还是情.蛊!你身上留了我的血,就不再是单单纯纯的一个人了,而是我的伴侣!我若是死了,你也别想活!” 颜小茴忽然间就动了怒:“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是有婚约的人,你这样做算什么?” 晏子傅忽然间就勃然大怒,他抬起胳膊一掌就要打下来,颜小茴下意识紧紧闭上了眼睛。好在手掌在她眼前不到一厘米的距离生生的转移到了她头顶的墙上! 石墙被他用力一击,顿时裂了一条几寸长的缝隙! 颜小茴清清楚楚的听到石墙开裂的声音,也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眼中的怒火! 她实在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曾招惹过这样一个人,他为何要这样对自己呢!她好想戎修,他现在在哪里? 晏子傅大手捏住她的下巴:“这是我最后提醒你一次,你和那个姓戎的,什么狗屁婚约在我这里根本就算不得数!关于那个姓戎的,最好这是我最后一次从你口中提到关于他的事,不然,我管他家是百里朝几朝元老,照杀不误!” 颜小茴的心,瞬间就咯噔一声! 虽然也曾有人轻蔑戎修,可是,这一次,颜小茴却从心里感受到,面前这个人,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这个人的身份,复杂的令她胆战心惊! 见她默默不语,晏子傅仿佛稍微满意了一点儿,忽然伸手往怀里一摸,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来一只镯子来,还不等颜小茴反应,他就将镯子套在了颜小茴的手腕儿上! 不知这镯子是什么材质的,居然还有些温热!可是,这个触感传递到皮肤上,颜小茴莫名就是一个寒噤! 晏子傅却没有察觉她细小的动作,而是轻轻一笑,半眯了眼睛抚了抚那只镯子,接着,趁她不备的时候忽然那了什么尖利的东西在她手心儿一划! 手心儿里一下子就溢出来几滴鲜血,虽然巷口没有灯火,可是,头上皎洁的月光却将血液照的清清楚楚! 晏子傅握住她的手掌,让她的手微微卷曲包裹住手腕上的镯子! 再拿开的时候,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那只近乎透明的镯子里面只有一道类似红霞般的眼色,现在因为她手上的血,一点点渗进了镯子,镯子里面居然又多了一道红色! 两条红色的痕迹像是丝带一样,纠缠在一起,在皎皎月光之下散发着奇异的美! 可是,颜小茴眼睁睁看着这只镯子吸进了自己的血,不禁遍体生寒。 晏子傅托着她的手腕,轻轻一笑:“看,咱们两个现在已经是分不开的命运了!你带着这个镯子,只要离我超过一定的距离,就会七窍流血而死!这就是我给你下的情.蛊!怎么,感受到我的心了吗?” 颜小茴的身子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你……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晏子傅忽然勾了勾唇角,扬了扬眉。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忽然间,巷口处传来匆忙慌乱的脚步声,那是靴子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的声音! 颜小茴眸色一动,张口就要喊人! 可是她才想了一想,还没等说话!晏子傅已经快速的伸手在她喉咙上一点,一阵微小的刺痛,她张了张口,就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这个疯子,变态! 她睁大了眼睛,无声的控诉面前的人。 可是晏子傅只是勾了勾唇,接着伸手在他自己的脸颊四周摸了摸,仅一眨眼的功夫,就撕下来一张人.皮面具! 而面前的人,完全是一张陌生的脸! 浓密的眉毛斜飞入鬓,一双丹凤眼,右边的眼角下有一颗明显的泪痣,英挺的鼻子下面,是一张薄薄的嘴唇。 本来晏子傅之前的样貌,虽然英俊,但是确实普普通通。可是如今面具被他突然摘了下去,整个人忽然间就带了一丝亦正亦邪的气息! 他淡淡的瞳孔紧紧锁住她小小的身影,邪邪一笑:“怎么样,我跟那戎修想比,如何啊?” 颜小茴张了张口,忽然间想起自己说不出话来,不禁睁大眼睛狠狠瞪了面前这个人! 可是,晏子傅却忽然爽朗一笑,忽然一步上前将她整个人结结实实的圈在了怀里! 颜小茴想要挣扎,可是身上一点儿力气也使不上,只能由着他这样抱着! 晏子傅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是不是想要跟人求救?呵,你倒是挺看得起那群人!我跟你打个赌怎么样?赌我这样大大方方不躲不藏,他们也认不出你来!” 颜小茴不服气的翻了他一眼。 他却勾了勾嘴角,轻声一笑:“不信?那咱们就试试!” ------------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有心设计 晏子傅忽然抬手将她头上唯一一支银簪“嗖”地一下抽了出来,颜小茴的满头青丝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倾泻.了下来,如飞落的瀑布一样,将她本就不大的俏脸遮住了大半,发尾微微卷曲盘绕在颈项两侧,与她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平添了一丝平时没有的妩媚。 他信手捻起颜小茴一缕发丝,放在鼻间嗅了嗅,半阖了双眼轻轻叹了口气:“你用的什么东西洗的头发?” 他忽然凑近她,俯身在她颈项处又深深闻了一下:“好香啊!” 颜小茴气自己此刻不能动,如果能动的话,早将这个人一把推开千刀万剐了! 见她“乖顺”的依偎在自己身边,晏子傅心情陡然大好,连淡淡的眉眼都舒展了起来。 正在此时,身后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为首一人,正是提着长剑的戎修! 她全身的汗毛瞬间都精神了起来!戎修来了,他一定会认出我来的,他一定会救我的! 她在心里无声的呐喊:“戎修,快把我面前这个歹人拿下!救救我!” 晏子傅仿佛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俯身在她的颈项上狠狠咬了一口,压低了嗓音,轻声说道:“呵,怎么,想跟你的老情人求救?我倒是看看,小爷我就这样正大光明的站在他面前,看他认不认得出小爷来!” 说着,他陡然将颜小茴往怀里一揽。颜小茴被禁锢住了穴位,一点儿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任他在自己发心上落下一吻,激的全身都是鸡皮疙瘩。 她心里正哀嚎,忽然背后轻咳一声,潘束大大剌剌的声音传了过来:“什么人,半夜三更的鬼鬼祟祟再做什么?” 晏子傅身子一顿,从颜小茴的发心处抬头,从上到下扫了下潘束等人的衣着打扮,轻佻的轻笑了一声:“怎么,这几位官爷,如今衙门里连男女幽会都要管上一腿了吗?” 说着,伸手将颜小茴又紧紧揽了一下:“宝贝儿,别怕啊!” 宝贝?颜小茴觉得自己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可是她动不了,只能任晏子傅将她扣在胸口,摆出一副娇羞害怕埋在情哥哥怀里的样子!此刻,她多么希望戎修或者潘束能冲上来看看她啊! 然而,戎修却只是一默,淡淡的说道:“看公子的长相,不是我们百里国人?” 晏子傅轻轻一笑:“怎么?异国人在风笛渊又不止我这么一个,这里往来商贾这么多,有什么值得官爷这般大惊小怪的?倒是您,我好说歹说终于悄悄将我家宝贝儿从未来丈人手里叫出来,寻思趁我还未离开风笛渊好好耳鬓厮磨一阵,不想就被你们搅和了!如今眼瞅着过一会儿就要天亮了,此番离开再见就得几个月以后了。” 他顿了顿,扬了下眉:“我这好不容易到手的媳妇若是跑了,你们赔得起吗?” 潘束瞥了眼颜小茴的后脑勺,不禁暗自嘀咕:“闹了半天是对儿偷偷溜出来野鸳鸯,看这姑娘大半夜出门还‘钗环不整’的模样,必也不是什么好姑娘!” 不过,这些话也就是他一个人背地里叽里咕噜一阵子就罢了,忽然想起正事大手一挥:“哦,对了你们在这巷口里可见到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 潘束伸手在自己的胸口处比了一比:“大概有这么高,操着一口京城官话!” 晏子傅忽然别过了头,状似不耐烦的轻叹一声:“我说这位官爷,被你们打断一次已经够冤枉的了,你还想让你几个人坏我的好事儿?什么姑娘,我们根本就没看见!” 见着他语气流露出不快,潘束浓眉一拧:“我说你这人,我们这是官府的正经事儿,你没看见就没看见呗!看你这个臭德行,大晚上的跟女人在巷口里鬼鬼祟祟,估计也不是什么好鸟!” 晏子傅忽然眸色一冷,语气也低沉了起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潘束是个粗人,又在战场上锻炼出一副七里咔嚓的性格,哪里会怕他,梗了梗脖子往前迈了一步:“我说你也不是什么好鸟,怎么了?” 晏子傅抓着颜小茴的肩膀忽然用力,直将她扣的一疼。就在颜小茴窃喜他可能情绪爆发会暴露她真面目的时候,那厢戎修忽然上前拍了下潘束的肩膀:“不许胡闹,咱们还要找人呢,不要瞎耽误功夫!” 说着,拱手对晏子傅抱了抱拳:“既然公子也毫不知情,那在下就不叨扰了!只是,有一点……”他目光落在背对着自己,被对面男子紧紧揽住只留下一个后脑勺的女子身上,忽然间觉得心口莫名一刺。 他连忙摇了摇头,将心中这种不快赶了出去,却莫名其妙多看了那女子两眼,莫名觉得有些熟悉:“这风笛渊最近有掳掠女子的采花贼,此时夜深人静人烟稀少,你……们提防着一些!” 说完,他对潘束等人招了招手,一行人沿着她和晏子傅身边走过,靴子踢踢踏踏踩在青石板上,每响起一声,颜小茴心里就绝望一丝! 直到最后,一群人最终消失在巷口,颜小茴禁不住眼泪横流,抽泣起来! 晏子傅见了,用力扳过她的肩膀,冷笑一声:“怎么样?近在咫尺他都没认出你来,你说,这样的人,还算的上是你的良人吗?” 是不是良人,不需要你这个疯子来评论!颜小茴不禁在心里大声臭骂眼前这个人! 晏子傅忽然敛了嘴角的笑意,面色阴晴不定:“我可是给了你们一次正大光明接近的机会,可是,他没认出你来,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颜小茴不禁气的七窍生烟:若不是你一直扣着人家的头,还封了人家的穴道,他岂会认不出我来? 此刻,她不禁气面前这个疯子,还对未来充满了深深的绝望! 稍微一垂眸,她就能看见手腕上那两抹刺眼的血红,这抹红就像是毒刺一样,梗在她的喉头! 想到如今被这晏子傅下了情.蛊,她的心就像是放在冰天雪地里一样,被千万支箭穿过一样,从四面八方涌进无尽的寒气,痛的已经没有知觉。 晏子傅见她面色不好,忽而轻轻一笑,抚上她的脸颊:“你不要做出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会对你好的,也承诺今生只娶你一个人!这种许诺,除了我之外,别人不可能给你!” 颜小茴嘲讽一笑,戎修早已经在很久之前就这样许诺过了,有了他,你以为谁还会稀罕你吗? 想到戎修,她心口又是一疼! 戎修啊戎修,你刚刚为什么不走上来确认一下呢!难道,我换了个发型,你就不认得了吗? 晏子傅见她有些走神儿,不禁眯了眯眼,一下子擒住她的下巴:“你在想些什么?”他定定看着她的眼睛,半晌在她下巴上狠狠一捏:“我警告你,如今你可是我的人了,你若是胆敢在我身边三心二意,呵,你就给我等着!我定要让那戎修死无葬身之地!” 颜小茴狠狠怒瞪他!她和戎修究竟犯了什么错,为何这个晏子傅不肯放过他们!他到底是谁? 晏子傅伸手将她腮边的发往耳后拢了一拢:“有些事,你该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对了”,他忽然侧了侧头,眼神一动:“你不是想知道那个瑞香公主失踪去哪儿了吗?” 这个人果然知情!颜小茴连忙睁大了眼睛!她狠狠咬了咬嘴唇,无声的控诉: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 晏子傅伸出食指将她的嘴唇从牙齿下解救出来,接着轻轻一笑:“你放心,本公子对那劳什子公主不感兴趣,只是将她敲晕了藏在衣橱里罢了!” 见颜小茴秀眉紧拧,他轻笑了一声:“不错,我做这些,只不过是想引你出来罢了!如今目的达到了,还能看那群傻小子们像是没头苍蝇似的满风笛渊的寻人,真是一举两得啊!” 什么?瑞香公主根本就没失踪?这一切只是他的调虎离山之计,目的是为了引她出来? 简直可恶!颜小茴恨得牙痒! 原来这一路上所有的偶遇都是他有心设计,原来一切都是为了算计她!可是,究竟是为了什么? 晏子傅轻笑一声,勾起她的下巴:“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放心,你先跟我去一个地方,到了地方我马上就会告诉你!” 颜小茴拼命想要摇头!她不能跟他走,这一走,说不定就去了什么未知的地方,那么,戎修就有可能再也找不到她!她不能走! 可是,晏子傅却像是阎王殿里的阴差一样,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微微猫了下要,一下子就将她扛在了肩膀上! 颜小茴只觉眼前一花,一下子头重脚轻起来,她内心拼命挣扎,破口大骂,可是,偏偏被封住了穴位,别说挣扎了,嘴里连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她只有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无声抽泣! 再也没有这一刻,让她觉得人生无望的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大大小小的事情她经历了也算不少了,可是,还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令她绝望过! 她觉得随着晏子傅的脚步,她正离戎修的世界越来越远,一想到会被晏子傅带到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再也见不到戎修,她就觉得,自己的下辈子就将永远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了! 晏子傅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 颜小茴跟着竖了竖耳朵,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晏子傅忽然轻嗤一声:“别藏着了,大大方方的出来吧!我已经知道你在这附近了!” 话音刚落,头顶的瓦片上陡然翻下来一个人影。 颜小茴定睛一看,居然是戎修!仿佛失而复得的宝物终于返还到她的手上,这一刻,她几乎喜极而泣! 可是,她现在还不能说话,只能这样眼巴巴的看着他,眼神一眨不眨的,生怕这是自己做的梦,梦醒了,戎修不见了,她身边还是这个喜怒不定的疯子! 戎修深深看了颜小茴一眼,目光落在晏子傅紧紧扣住她腰身的手上,脸色一冷,声音几乎能将周围所有的事物都结成三尺寒冰:“放开她!” 晏子傅一动不动,轻笑了下:“想不到你也不是那么废物,居然还看出了一点儿门道儿!” 戎修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下颚紧绷,几乎要断掉:“呵,我的女人,就是一根头发丝我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刚刚我只是怕冒然惊动你,伤了她罢了!” 晏子傅轻轻一笑:“你的女人?呵,还真是不要脸的自信呢!她现在可是我的女人呢!你想不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半夜三更的跟我出门,我们两个这么长时间在巷子里面又做了些什么?” 他的语气轻佻极了,每一句都带着不怀好意的深意。颜小茴几乎将嘴唇咬破,嘴里已然尝到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 她的心着实一紧,戎修他……会不会误会? 然而戎修只是眸色一冷,声音淡淡:“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些雕虫小技?有我在,小茴岂会多看你一眼?呵,你是知道我戎修的魅力呢,还是不知道小茴的眼光?真不知你这冒冒然的自信心是从哪儿来的,真是令在下大开眼界!” 晏子傅听了,第一次紧绷了脸色:“那又怎么样,反正她现在在我手上,你甭想要回去!” 戎修面露寒霜:“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 说着,忽然快速栖身上前,一下子抓住了颜小茴的胳膊! 颜小茴只觉胳膊上一只大手,温热一下子传递了上来,一瞬间就温暖了她的心! 然而,晏子傅也不是吃素的,他反应极快,一下子从袖口抽出一柄弯月刀,冲着戎修的胸口就刺了过去! 颜小茴直觉眼前寒光一闪,那刀刃眼瞅着就要戳进戎修的心脏!好在戎修一眼撇到,一个闪身回避了过去! 然而这么一躲,抓着颜小茴的手也被迫松开! 手臂上的温度陡然消失,颜小茴的心也跟着一空! 可是,戎修岂是那轻易放弃的人?一下子将腰上的长剑拔了出来,刀尖儿直指晏子傅:“我警告你,赶紧把她放下来,不然你今天无论如何也走不出这个巷口!” 晏子傅却不为所动,甚至毫不在意一般还轻笑了下:“呵,你若是不怕伤到了我背上的小茴,你就只管来!反正,若是不小心伤到了,肯定不止我一个人心疼!” 戎修眼睛危险的半眯:“简直卑鄙!” 晏子傅勾唇一笑:“此话在下就当成夸奖好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卑鄙的基本的!” 戎修长剑一挥:“少废话!看剑!” 晏子傅轻笑一声,躲避的同时还好整以暇的回首瞥了眼身后的颜小茴:“呵,看样子你的心上人不怎么心疼你呢!不过你放心,若是我们两个交手不小心伤到了你,我定不会嫌弃!” 此话一出,更加激怒了戎修! 他连出两招,步步紧逼晏子傅! 晏子傅背着颜小茴,却躲闪的很是轻快,几番交手,晏子傅用弯月刀格挡住戎修的长剑,轻轻一笑:“戎小将军好身手,你我二人如果不是对手,倒能交个朋友!” 戎修冷哼一声:“朋友?呵,不好意思,本公子只跟人做朋友。至于畜生,恐怕下辈子都没有资格!” 说着,手腕一翻,整个人使出了七成了力气,直将晏子傅逼退了两步! 晏子傅身上背着颜小茴,手中的弯月刀照长剑又短,因此很是不利。 他连忙挪动脚步躲闪后退,正在此时,颜小茴一下子从他身上跃了下来,一下子跳到戎修的身后! 戎修眼疾手快的拉住她的手,紧紧护在身后! 晏子傅稳住脚步,目光凌厉的看向戎修身后的颜小茴:“呵,我倒是忘了提防你!” 早在戎修和晏子傅交手初期,她偶然间动了动身子,忽然间发现自己居然能动了! 戎修抓她手的那一下,她不着痕迹的在他掌心轻戳了两下,戎修立刻就会意了! 待身上的穴位完全解开,她身上恢复了知觉,才寻准了机会从晏子傅身上跳了下来! 这会儿晏子傅危险的半眯了眼睛,这一细微的变化,使得他原本就魅惑的脸更是邪意横生! 颜小茴禁不住不着痕迹的缩了缩脖子! 晏子傅轻轻开口:“你跟不跟我走?” 颜小茴还没说话,戎修一下子紧紧抓住她的手,身上顿时涌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她是我的娘子,凭什么跟你走?不要做梦了!” 晏子傅不理戎修,而是将目光落在颜小茴身上:“你当真不走?我可警告你,你身上可是中了我下的蛊,今日你若是不跟我走,他日我必将让你们跪下来求我!” 戎修抿了抿唇角,刚要说话,忽然,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 几人回头,却发现是潘束带着一众人奔了过来! 晏子傅见情况不妙,忽然狠厉一笑:“早晚有一天,你们会乖乖求我!” 说着,一个筋斗跃上了屋顶! ------------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血海深仇 夜空里响起晏子傅苍狂的笑声,久久回荡! 须臾,颜小茴身后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为首的潘束手提腰刀扭头对戎修说道:“小将军,你照顾好颜姑娘,我追上去看看!” 见戎修点头,他连忙带着几个小将轻轻松松跃上了房顶,踩着连片的屋瓦朝着晏子傅消失的方向追去! 巷子里须臾间只剩下颜小茴和戎修二人,颜小茴望了望黑暗的夜空,瑟缩了下身子,对戎修说道:“你不用追上去看看吗?” 戎修察觉到她身体不自觉的颤抖,心上跟着一疼,伸手将她抱紧了一些:“不必,潘束已经追上去了。” 颜小茴抿了抿唇,忽然间想到一事,连忙拉了拉他的袖口:“哦,对了,晏子傅说瑞香公主根本就没有出门,是被他藏在衣柜里了。” 戎修猛然将她抱了起来! 颜小茴直觉身子突然一个悬空,连忙伸手抓他的衣襟:“你放我下来,我脚又不是瘸了不能走!” 戎修看了看紧紧抓住自己前襟的小手,心里陡然泛起浓浓的怒气。 不是为别人,而是为了自己! 他气自己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居然把小茴就这样和那个身份不明的男人留在了一起,居然中了那人的调虎离山之计!那人的目标根本就不是瑞香公主,而是小茴! 他无法想象若是自己没有带人经过这个巷口,没有认出披散着头发的颜小茴的话,那小茴会怎么样! 他自责又后怕,几乎肠子都要悔青了。戎修啊戎修,你是三岁小孩么,亏你还是个将军呢,居然连这些雕虫小技都看不透! 他垂眸,伸手隔开颜小茴紧抿的双唇:“嘴唇都要被你咬破了!” 颜小茴忽然垂了眸,想也没想一下子就抓住他的指尖:“戎修,刚才吓死我了,我真以为……以为……” 说道这儿,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自制的哽咽。 戎修忍了又忍,终于侧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不同于平日里的浅啄,这一次他吻得火热而激烈,仿佛要将刚刚的惶恐和不安都宣泄出来,借以抚慰两个人后怕的心灵。 不知过了多久,颜小茴唇上的痛楚越来越明显,胸腔里的空气也越来越不足,她终于伸手轻推了下他的胸膛。戎修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她的唇角,将头窝在她的颈项,半晌喟叹一声:“我这一辈子,都没这么后怕过!你若是真的被他带走了……” 颜小茴的心跟着他的情绪猛然一紧! 戎修深深呼了两口气,眸中的惶然陡然一变,身上寒气四溢:“若真的被他带走了,我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取他的收集,剁了他的狗爪!” 颜小茴从没见过这样的戎修,一时间也怔了怔! 戎修见她脸色苍白,连忙俯下身贴了贴她的脸:“你不要怕,我绝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接近你!” 说着,他将颜小茴整个人抱得更紧了,脚步一抬,走向驻地的老宅。 刚一走近,守门的小将眼尖,立马就奔了过来。看见戎修怀里的颜小茴,这才像是猛然间将心放了下来一样,抹了抹汗:“戎小将军,您可把颜姑娘找回来了!九殿下在里面正担心呢!” 戎修对他微微点了下头,抱着颜小茴就进了门。 一进去,就看见拧眉靠坐在门口石阶上的百里叶肃。他见二人进门,像是被人当头棒喝一样,猛然间站起身迎了过来。 口中焦急的说道:“你们回来了?怎么是抱回来的,小茴哪里受伤了?对了,瑞香被我找到了,原来她哪儿都没去,被人藏在衣橱里了。据她说,是那个晏子傅将她敲昏的。不过,晏子傅一行三人,已经全都不见了,我已经派了人在县城里追捕!” 戎修对他匆匆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些我已经知道了,小茴就是我从他手上救回来的。他的真正目标不是瑞香公主,而是小茴!” 百里叶肃听了,眼神半眯,嘴角紧紧抿了起来:“呵,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敢打小茴的主意?”说着他连忙回头叫人:“海茗!” 海茗连忙闪身走了出来,对百里叶肃垂手侍立:“九殿下!” 百里叶肃负手,冷声吩咐:“你去查查那个晏子傅的真实身份,记住,要快!” 海茗连忙领命:“是,微臣这就吩咐下去!” 说着,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这厢,颜小茴被戎修抱着一路走到他的房间,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床榻上。 他坐在床榻上,握住她的手:“你感觉怎么样?” 颜小茴垂了垂眸,回握住他的手:“没有怎么样,可是……” 戎修眉头紧蹙:“可是什么,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我马上就差人去办!” 颜小茴轻轻一叹:“不需要别人,我只是想问问,你说潘大哥真的会把那晏子傅抓回来吗?” 提起晏子傅,戎修眸色一冷:“晏子傅那个人,恐怕身份不那么简单。十有八.九这‘晏子傅’的名字只是他借用的身份而已,而他的真实身份,颇令人怀疑!” 说着,他忽然前倾了身子,一动不动的定定看着颜小茴:“小茴,现在我在这里,你可以不用害怕,仔细回想回想,你什么时候遇到过这个人吗?他为何要找你麻烦呢?你们两个相处的时候,他都跟你说过什么?” 颜小茴陡然咬了咬唇角,这个小动作被戎修看见,他连忙伸手阻隔了下她的双唇。 被晏子傅劫持的时候,她说不得话,一直咬着自己的嘴唇,指使嘴唇都咬破了。刚刚他情思涌了上来,没控制住自己,更是加重了她唇上的伤。 他伸手在怀里摸出个小药瓶来,倒在手上,将药油一点儿点儿涂在她的唇上,神情专注而深情。 颜小茴被他眼光注视的脸上热烘烘的,可是,目光猛然间撇到手腕上带着的镯子,神色陡然一僵。 见她眼神一黯,戎修顺着她的目光,也察觉到她手腕上的东西。 他忽然倾身将她的手腕抬起来,神色复杂的看了眼那镯子,眸色一冷:“这东西,你是哪里来的?” 颜小茴抿了下唇,不期然吃了一嘴的药味儿。 她还没说话,戎修猛然从床榻上站了起来,抓了抓头发,走到桌边拂袖将桌案上的东西一下子全都拂落到了地上。 茶斋茶壶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茶水茶叶像是小溪一样弥漫,一直流淌到窗口! 听见屋里的声音,守门的小将连忙惊慌的跑了进来:“小将军,出什么事了?” 戎修赤红着一双眼睛,烦躁的开口:“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小将没想到他突然发火,连忙惊魂未定连滚带爬逃也似的奔了出去。 颜小茴轻轻一叹:“戎修,你生这么大气又是何苦!又不是他的错!” 戎修懊恼的扬了扬头,忽然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重新坐在她的床头:“我不是生他的气,我是生自己的气!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执起颜小茴的手,对着她手腕上那抹刺眼的红色,艰难的说道:“怪不得那人临走的时候这般自信,说我们一定会乖乖求他,原来,他早就在你身上下了这种不入流的招数!” 他咬了咬牙,半晌才问道:“小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颜小茴垂眸看了那镯子一眼:“那个晏子傅提了一嘴,说他在我身上下了情.蛊,只要我离开他身边,就会死!还说,我和他是一体的,他死了,我也不能活!” 戎修眸中一痛,一下子紧紧抓住她的手:“既然知道,那你刚刚在巷子里的时候怎么不说,说了的话,我就是拼死也不会让他就那么逃走的!” 顿了顿,他艰难的说道:“你只知道这是情.蛊,可你知道吗,这是凌人有名的蛊毒,只要中了这毒,离开蛊主七七四十九天,隐藏在身体内的蛊虫就会一点儿一点儿发作。若是没有蛊主的解药,九九八十一天,人就会七窍流血而死!你……难道想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出事吗?” 颜小茴抓住他被汗水浸湿的手心儿:“就算刚刚告诉了你,又能怎么样?那人狡猾的很,用了不知道什么招数,就让我一点儿知觉都没有主动跟他出了门,还将蛊虫轻而易举就放进了我的体内。你虽然习武多年,可是,如果认真比试起来,未必抵挡的住他!而且,依我看,他还有同伙在,我不能看着你冒险!” 戎修眼中晦涩难明,半晌艰难的说道:“我知道你这是担心我,可是你怎么就不知道,你好,我才能好!你如今出了事,让我怎么办?倘若你将来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说道这儿,他就哽咽了一下,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盯着颜小茴手腕上那抹刺眼的红,多希望能将它取下来狠狠摔在地上!可是,他却知道,这么做根本就是无济于事! 如果那晏子傅不拿出解药的话,做什么都是白费功夫! 他紧紧捏了下颜小茴的手,忽而走到门口,将门向外一推,大声说道:“潘束呢?让他追个人,现在还没回来吗?” 守门的小将见他面色不善,不禁缩了缩脖子:“回小将军的话,潘统领还没回来呢!” 戎修烦躁的踱了踱步,正在此时,外面匆匆走过来一个人影。 细看之下,居然是百里叶肃。 这屋里的情形,他在外面已经听得一清二楚,连忙对这一脸寒霜的戎修比了个手势,迈步走进了屋子。 一进去,就直奔床榻,俯身看了看床上脸色苍白的颜小茴:“你怎么样?” 颜小茴淡淡一笑:“跟你那次一样,也中了蛊,不过,据说还有段时间才发作,现在倒没什么!” 说着,她瞥了眼一脸铁青的戎修:“都是你们瞎紧张,搞的人人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戎修走过来伸手将她身下的被子拉了上来,盖住了她的肩膀:“从今天开始,你不准离开我一步!” 颜小茴苦着脸,对百里叶肃吐了吐舌头。 若是在平时,百里叶肃定然是要回应的,可是此刻,他看着颜小茴手腕上那只镯子,眉头反而蹙的更紧了。 他走到一旁的椅子边上坐了下来:“刚刚我派海茗查过了!京城那边来消息说,确实有晏子傅这么个人,也确系原木商人。他跟严三的种种过节,也跟我们掌握的情况十分相似!只是有一点,比较可疑!” 戎修坐在颜小茴的手边,拉住她的一只手,蹙了蹙眉:“什么疑点,你只管说!” 百里叶肃这才开口:“晏子傅虽然是京城有名的木材商人,不过这么多年倒是一直坚持走南闯北!不过,据他身边的人提起,几个月前晏子傅曾带人南下南岭采办木材,结果途遇大雨,他和一个仆人被突发的山洪阻隔在一个石洞里了。山洪退去的时候,人们找到他,那仆人早已经被山洪冲走!” “后来,他放弃了这次采办直接回了京城。”顿了顿,他蹙起了眉头:“不过,回京之后他的性格古怪了不少,往日热衷的原木生意也不怎么热心经营了,有些往日的酒肉朋友也不怎么见面,周围的人都道他可能是被那场山洪吓傻了。” 戎修冷哼一声:“呵,我看倒不是吓傻了,是被坏人换了芯儿才对!”他想起那人浅淡的琥珀色眸子,不禁半眯了眯眼:“这个假扮晏子傅的人我和小茴都见到了,看样子应该是个凌国人!” 百里叶肃眼睛猛然一瞪:“凌国人为什么要对小茴下手?”说着,他自言自语的说道:“莫不是为了对你下手?” 戎修忽然摇了摇头:“不见得,我觉得那个人跟我说话的语气并不像是冲着我来的。若是想以小茴要挟我,那抓了小茴以后,直接提出交换条件就好了,可是,那人貌似只是想要将小茴带走!” 百里叶肃的目光不禁移到一旁蹙眉的颜小茴身上:“你什么时候曾见过那人吗?” 颜小茴迷茫的摇了摇头:“我一直都呆在颜府,平时不过是去去医馆,根本就没什么机会接触什么异族人!” 百里叶肃眸色一动:“你不是最近这一年内才被接回京城的吗,在此之前呢?有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回京城之前?那时候她还没来到这个世界上呢!更不知道啦! 她迷茫的摇摇头,一脸困苦。 戎修见她蹙着眉,忍不住凑过去将她小小的头一下子扣在胸口:“想不起来没关系,不要硬逼自己。你放心,我一定会将那个人揪出来,一定会帮你解毒的!” 颜小茴不禁有些担心,戎修他们是为了前太傅李泉温孙女儿的事儿来的,可是现在,人家孙女儿没找到,她还出了这么一桩事儿,简直是给戎修添乱啊! 她不禁后悔,为什么没早早防着点儿那个人! 正独自垂头懊悔,戎修紧紧扣住她的肩膀,仿佛怕她溜走一般,喃喃说道:“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三人正说着话,忽然,外面传开轻轻的叩门声。 戎修稍微坐直了身子,冷声说道:“进来!” 话音刚落,潘束带着一身的血腥之气迈步走了进来。 一进门就跪了下来,自责道:“潘某不才,辜负小将军的嘱托了,那人没有追上,被他给跑了!”说着,他沮丧的垂头咬了咬牙。 戎修见他身上破了好几处,浑身带血,不禁眉头紧蹙:“你受伤了?要不要紧?” 潘束不在乎的摇摇头:“当兵的,哪个身上没点儿伤,都不要紧。就是,被那个臭小子跑了,我真是罪该万死!” 戎修示意他起身:“这事不能怪你,那人武功高强,别说你了,就是我也未必追得上!” 潘束在他再三劝说下,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开口问道:“小将军,九殿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戎修默了一瞬:“这个人应该是凌国人,根据九殿下掌握的资料,应该也曾在南岭出现过!”他眸色忽然一动:“你说,他会不会跟那神秘山庄有关系?” 百里叶肃眯了眯眼:“我们一直以为神秘山庄是葵国人所建,难道搞错了?实际上是凌国人在做手脚?” 说着,他眼神忽然冷冽起来:“如果是这样,那情况就更复杂了。毕竟,葵国人多半是想要回南岭附近的土地罢了。凌国的野心可比这个大多了!当年,他们国家借着百里朝战乱,妄图吞并我们!他们野蛮的刀下埋葬了我朝多少人的冤魂!就连你祖母也是被凌国劫为人质,惨死刀下!简直是血海深仇!” 提到这个,戎修的脸色陡然凝重起来,眸中涌出淡淡的恨意。 他抿了抿唇角:“不管怎么样,我们应该马上动身,去南岭看看,看看那神秘山庄,到底是怎么回事!” 百里叶肃目光落在颜小茴身上,眉头紧蹙:“那小茴怎么办?她的时间不多,绝对不能耽误了!” ------------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太傅孙女 戎修原本摊在膝盖上的手陡然握拳,手背青筋爆出,原本铁青的脸色更加难看。 颜小茴看了看他严肃的脸色,轻快的一笑:“你们干嘛一副我马上就要死了的表情,我现在这不还好好的嘛!” 话还没说完,戎修一张俊脸僵硬的几乎要崩坏,想都没想的开口轻斥:“你瞎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以后你少给我提着个字!” 他的手明显的轻颤了两下,这个细微的变化落在颜小茴的手里,鼻尖禁不住一酸。 但是她面色却依然未变,故意多了些平时不曾有的娇憨:“你干嘛凶我呀,我也没说什么!” 她瞟了瞟百里叶肃:“反正现在虽然被下了蛊,但是你也说了,这蛊.毒要七七十四九天才会发作呢!即使没有解药也会活到九九八十一天,有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呢,难道还愁找不到那个‘晏子傅’?” “再说”,颜小茴眨了眨睫毛,伸手抚上戎修的大手:“那人下了蛊,分明是让我去求他!到了时间见我没去,他一定会过来找我的。总之,我倒是不担心寻不到那人的踪迹。因此,现今还是去南岭要紧。一来,你们可以探探那神秘山庄的情形,寻找寻找前太傅之孙女的下落,二来,也可以查查那个晏子傅究竟跟神秘山庄是不是一道儿的。若是一道儿的,顺道也能把我的蛊.毒解了,算是一举两得!” 戎修五指张开与颜小茴十指紧扣,嘴角紧抿:“万一,不仅没寻到李泉温大人的孙女儿,还浪费了你的时间怎么办?”他忽然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的看向前方:“不行,我得上书跟皇上请罪,让他另派人选营救李泉温大人的孙女儿,我要一心一意追查那晏子傅的下落,绝不能让你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颜小茴连忙拉了拉他的手:“你这人怎么这个样子呢!我说了这么半天你原来一点儿也没听进去呀!你说皇上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你没办成,就这么又交付上去了,日后皇上还怎么能委以大任!我不同意,我绝不能让你因为我的事,断了你的前程!” 戎修控制了又控制,终是忍不住情绪爆发。他猛然站起身子,走到桌边狠狠捶了下桌子!只听“哐啷”一声,那桌子竟然一分为二,一下子被劈成了两截! 他眸中闪着晦涩难明的神色,像是有一簇簇的小火苗在闪烁:“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前程算什么,若是没有了你,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他忽然大步走过来一下子拥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揽了过去! 戎修紧紧抱着她,目光低垂,发现自己的环在她腰身上的双手居然止不住的颤抖,他用一手压在另一只手上,却还是控制不住。他禁不住苦笑一声,他戎修十几岁开始就随父亲上阵杀敌,什么血雨腥风都见过了,从不曾想象自己居然还有害怕到如此地步的时候! 百里叶肃看着互相拥抱的两人,略微偏了偏头,低头思忖了下,忽然眉头一蹙:“小茴,你记不记得上回在轻云山的时候,我身体里也中了蛊,后来还是森林里的一位老太婆为我解得!你说,如果去找她的话,你是不是就有救了呢?” 话音一落,戎修目光突然一亮,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轻云山上的老太婆?那我们赶紧北上!” 颜小茴按住了就要起身的戎修:“你先别急,那老婆婆脾气有些古怪,找她的话,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一来,不知道她还在不在山上,二来,她也是为了戎修担心! 她如今身体中了蛊.毒,是很想尽快想出解救的办法。可是,另一方面又怕戎修因为她左右为难,耽误了正事。 百里叶肃仿佛看出她的烦恼,以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你们俩只管去吧,这里的事,不如就交给我!” 颜小茴一愣:“这怎么行?那神秘势力那么复杂,至今还摸不清他们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你贵为皇子,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跟皇上交代!” 百里叶肃对着她暖融融的一笑:“你也太小看我了,我从小没了娘,一直是看着别人眼色长大的。明争暗斗我见得多了,那些人哪那么容易就能对付得了我!” 他轻叹一声:“你就安安心心的让阿修陪你北上吧!你们就去找那老婆婆去,我呢,同时派人寻找那人的下落,双管齐下,两不耽误!” 颜小茴还想说什么,被他挥手打断:“你什么都不要说了,就这么定了!”说着,他看了看天色,从椅子上站起了身:“瑞香今天受到了惊吓,睡的一直不怎么安稳,现在也不早了,我去看看她!” 说着,就要从房间里走出去。 然而,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接着,一名小将一下子推开了房门,呼哧带喘的站在了门口。 戎修一愣,接着眉头一蹙,冷声呵斥:“做什么这般匆匆忙忙的,后面有鬼撵你吗?” 小将抬手抹了下额头的汗:“回、回将军,特大消息!” 戎修瞥了他一眼,扬了扬眉:“什么特大消息?你今儿若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就等着回去领三十军棍吧!” 那小将跑的急,大冬天的居然出了一头的热汗,正随着额头滚落下来。不过,一听见戎修这话,他也来不及擦,连忙回道:“小将军,我们一行六人刚刚沿着县城街道巡逻,走到南街的时候,忽然间听见一间民房里传来‘呜呜’的哭诉声!我和小李子决定不对劲儿,就走到门口踢了踢门,询问了一声!谁知里面没有人回答,到时候哭声更大了!” 他顿了顿:“结果,我们一行踹开门进去,您猜怎么着?” 戎修脸色一冷,语气也沉了下来:“你能不能把话一气儿说完,别给我卖关子!” 那小将听了也不恼,而是将两只手一拍,脸上有掩藏不住的喜色:“一进去,我们发现里面全是麻袋,足有几十个!更神奇的是,每个都会动!那呜呜的声音就是从那麻袋里发出来的!结果我们哥儿几个将麻袋口解开,里面个顶个都是水灵灵的大姑娘!” 这下不止戎修,连百里叶肃和颜小茴也是一惊! 戎修连忙追问:“麻袋里怎么会装着人?那都是些什么人,你带回来了吗?” 小将连忙回答:“我们巡逻队儿里有个认识其中一个女孩,那女孩正是此前西街煤老板失踪的女儿!我们一问才知道,这些女孩基本都是咱们风笛渊前段时间失踪的那些个!” 见戎修脸色陡然一变,他连忙说道:“由于人太多,我们几个分头行动,他们在南街看着那些女子呢,我先跑回来传信儿的!将军您看,这事儿该怎么办?” 戎修浓眉一挑:“此前追查了这么久,这些失踪的女子都没有下落,可是如今,几十人却突然间都出现了,真是可疑啊!那帮人,究竟是打的什么算盘?” 百里叶肃走过来,跟他对视了一眼,不禁开口询问门口垂手侍立的小将:“你们有没有核对那些女子的身份?里面有没有李泉温大人的孙女儿李浅歌?” 小将摇摇头:“小的着急报信儿,还没来得及呢!九殿下,小将军,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戎修瞥了眼小将:“当然要去!对了,那间民房是什么人的,把人给我叫来!” 小将连忙点头:“是!” 戎修披上了件大氅,回首看见颜小茴正掀了被子要下床,连忙走过去按住她的肩膀:“天色太晚了,你歇着吧!我和九殿下赶去处理了,马上就回来!” 颜小茴伸手拉住他的衣角:“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吧,不然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又要胡思乱想!” 戎修瞄了瞄她手腕上的镯子,垂了眸,伸手拿过一旁的狐裘披在她的肩上:“那好,但是,一旦你身体有什么不适,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虽然那蛊.毒说是第四十九天的时候才会出露端倪,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中途有什么变化。 颜小茴见他紧张过度的神情,不禁又心酸又甜蜜,忙伸手抓紧狐裘的边角,将自己整个人缩了进去。 此时虽然已经夜深人静,但是因为出洞了不少小兵小将,南街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听见动静,都不免前来凑个热闹。更多的人,是因为自家丢了姑娘,听说这里关了几十个姑娘,特特赶来认亲,一时间将本就不怎么宽敞的巷子变得更加拥挤。周围充斥着络绎不绝的议论声,呼叫着自家女娃儿闺名儿的哭喊声! 见几人过来,大家都认出戎修,不禁都拥了过来:“小将军啊,求求您为我们做主啊,把我们女儿还回来吧!早日查到真凶啊!” 戎修好脾气的一一回应:“乡亲们放心,本人一定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说着,把守的小卒们连忙闪开身子让出了一条道儿。 戎修衣诀一飘,整个人迈进了这间民房。 这是个老式仓库,据说是房主原来是个米粮商人,这里就是用来囤积米粮的。后来生意不景气,这里就空了出来,上个月租给了一个葵国商人。 一进门,就见屋子靠右侧的墙角蹲着几时名女子,一个个都瑟瑟发抖,身上虽然穿着统一样式的衣服,但是几乎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狼狈极了。 潘束正拿着个失踪少女的名册一一核对人名儿和相貌,见戎修等人进门,连忙点点头。 戎修走过去,沉声问道:“怎么样,人都对得上吗?” 潘束指了指其中的一部分:“这边都是名册上有的,这边的,还没核对完!但是,经过清点,这里的人数跟风笛渊失踪少女的人数相同,应该是那些人将她们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 戎修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继续。 潘束连忙照着名册核对下一个人:“李敏之!” 有个小小瘦瘦的身影连忙举了举手,诺诺的回道:“是我!” 颜小茴见到,这些女子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一个个都面有郁色,像是受惊了的小兔子一般,神色惶然。唯有其中一名女子,整个人倚在一旁的墙角站立着。她的脸上脏兮兮的,但是一双眼睛格外清亮,像是一只梅花鹿一样,不停的打量戎修几人。 不同于其他女子,这个人显得格外镇定。仿佛周遭这一切,与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不多时,潘束指着画册上最后一人,问道:“李浅歌?” 她这才动了动,有些慵懒的抬了抬手:“是我!”手腕很是白皙。 潘束剑眉一拧:“你就是前太傅李泉温大人的孙女儿?可算找到你了,你不知道,自从知道你不见了,连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惊动了!” 李浅歌微微挑了挑唇角:“是么,那浅歌在此要多谢皇上、皇后娘娘的关心了!” 戎修走上前来,视线在众女子面上一扫,最终落在李浅歌面上:“能不能说说,你们当初都是如何失踪的,失踪的这段时间又是怎么过的?如今怎么突然间又回来了?” 话音一落,其他女子都支支吾吾,更有甚者,仿佛想象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个个都嚎啕大哭起来。 一个女人哭起来尚且娇柔可怜,倘若几十个女子一起哭起来,那就像是突然间爆发了山洪冲毁了决堤一样! 潘束被她们哭的头疼,禁不住浓眉一拧:“我说你们这些个,哭什么哭啊,如今都回来了,也安全了!还不把事情经过都交代一番,好让我们早日捉拿坏人,为你们报仇!” 虽然话很是在理,但是他常年在军营里,面对的都是些糙老爷们,这些小姑娘听了,哭的反而更厉害了! 潘束无奈的摸了摸鼻子,一脸苦恼的向戎修求救:“将军,您看这……” 戎修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正有些为难,那厢一个女声突然开口。 众人定睛一看,却是李浅歌,只见她瞥了眼哭哭啼啼的众女子,清朗的声音说道:“我是今天中秋夜在咱们县城看花灯回家的时候,在巷子里被人从背后打昏了头。等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坐上了马车在山里摇摇晃晃的行驶。” 她漂亮的大眼睛眨了一眨:“当时不光有我,还有这里的六七个姐妹,都挤在一起。车厢被人做成了铁笼子的模样,上了好几道大锁,还在外面罩了一个黑布帘,想逃是逃不出去的。前面赶车的车夫,更是一句话都不跟我们说!” 她声音顿了顿,似是回忆到什么比较痛苦的地方,话语突然艰难了起来:“半路上,有姐妹想借小解的时间逃跑,没想到被车夫逮到,当场就打死了。剩下的,只要话多不满,他就给喂药,吃了药,几天几夜都醒不过来。” 她停了下,稍微闭了闭眼:“就这样,我们被带到一个山下,然后被人蒙了眼睛满山的走。等到蒙在眼睛上的布被人拿下的时候,发现到了一个山庄!” 她伸手在众女子身上比划了一圈儿:“你也看到了,我们穿的都是一样的衣服,那个山庄的人,几乎穿的跟我们一样。整个山庄,像我们一样的人,大概有几百。可是,管事的却不允许我们闲聊,只能从平时极为简短的交谈中,以口音判断,这些人几乎来自百里朝全国各地,均是十三四岁到十七八岁的女孩子。” “我本来以为他们是要把我们关起来的”,说着她忽然语气一转:“可是,时间长了,才发现,他们将我们分成了好几拨,有的教茶艺,有的教琴歌……我觉得,他们可能让我们学好这些东西,为他们办事。” 颜小茴听了,心中陡然一动,原来这李浅歌也是被人抓去那个山庄学了东西,这跟宋红花的情形是一模一样的! 戎修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扬眉问道:“那你们又是如何回来的呢?你可还记得山庄的位置?” 李浅歌仿佛料定了他会这样问一样,摊了摊手:“我也觉得奇怪呢!在那里呆了几个月,忽然间有一天,山庄里的人一大批一大批的消失了!掌事的嬷嬷也越来越少。最终,我们这些山庄里唯一剩下的几十个姐妹,某天吃了一顿晚饭以后,再醒来发现别人装在麻袋里,又是在路上了!” 说着,她蹙了蹙眉:“只不过没想到的是,我们居然被送了回来!” 她严肃的抿了抿唇角:“那运送我们的车夫和山庄的人都极为谨慎,不但对于山庄的位置绝口不提,每回还都是将我们的眼睛蒙上,或者给我们喂了药,所以,具体位置,我们是不知道的。” “而且”,她忽然抬头,定定的看着戎修:“我觉得,就算你们找过去,也不会得到什么的。从山庄里的人突然消失,到我们这次被原封不动的送回来,我觉得,他们是收手了!依那些人的习惯,是不会给你们留蛛丝马迹的!” ------------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受益的是谁 如果依照描述,那么,宋红花口中的神秘山庄和这李浅歌口中所说的显然应该是一个。 宋红花是十年前从这个神秘山庄出来被派到阳谷县卧底的,而在此之前,她已经在那山庄呆了六年。李浅歌从失踪到如今回来,也就是这半年间的事儿。却可以从侧面看出,这个神秘山庄在南岭至少存在了十余年。 从被虏女子的衣着到培训管理,应该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组织。可是,为什么这神秘山庄突然间就人去楼空了呢?甚至还把已经掳走的人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这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李浅歌说的话倒是没错,既然那帮人把人送了回来又集体消失,恐怕即使派人去南岭查也查不出什么了! 李浅歌说到这儿,见戎修几人低头思忖,又看了眼周围不停啜泣的女子,轻轻一叹:“这是我被虏去和带回的经过,其他姑娘们的经历我虽然不甚了解,但是应该也八.九不离十。” 戎修见她为人冷静说话又有条理,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心想这前太傅李泉温的孙女儿到底是不同,一般姑娘家家经过这么一次劫持,恐怕早就吓傻了,这姑娘倒是有点儿意思。 众人正说着话,那厢门口小兵突然来报:“报小将军,这民房的主人贾永春带到了!” 戎修扬了扬眉,走过去往房间正中央的木椅子上一坐,扬声说道:“带进来!” 话音刚落,两个小将押解着一个瘦高些微有些驼背的男子走了进来。 这人大约四十几岁,头发乱蓬蓬的,身上胡乱套着见长衫,敞着衣领露出枯瘦如柴的锁骨,睡眼惺忪,看起来像是被人临时从睡梦中抓过来的。 他微微抬了头,目光对上一脸严肃的戎修身子不禁一颤,恰好此时押解着他的两个小兵将人送到了地方,一下子松了手。他整个人站立不稳,一下子正正好好跪在了戎修的面前,俯身就磕了个响头。 方寸大乱的胡言乱语:“官爷,我贾某绝对没错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啊,您一定要为草民做主啊!求求您,饶过草民吧,草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戎修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漫无目的的敲了敲,这是他想事情和不耐的时候才会下意识出现的动作,而现在的情形显然是后者。 潘束瞥了眼戎修,不禁开口一喝:“行了,你一大老爷们哭什么哭,跟个娘们儿似的,我都替你丢人!”他将笔录重新翻开,拿着手上的狼毫在砚台里粘了几下,可是,夜里太冷,这研好的墨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冻上了,他一双剑眉几乎拧成了一个团儿,粗粗叹了口气将手上的毛笔一把拍在桌上。 这不大不小的一声动静将那贾永春吓了一跳,连忙弓着身子在地上叩首。 颜小茴咬了咬唇,走到潘束身边,轻轻开口:“潘大哥,不如你审问,我帮你誊写!” 潘束本来就不大擅长写字,平日里拿在手里能玩儿的转的出了他那柄白虎剑,可能就是筷子了。于是听到颜小茴主动将这“苦差事”揽了过去,连忙点头:“那就麻烦弟妹了啊!” 颜小茴笑了笑,重新研了墨,提笔稍微蘸了蘸,就听见那边潘束问道:“老实交代吧,这间民房在你的名下,你如何解释这一屋子的姑娘啊!” 贾永春一定,连忙换了个方向对着潘束磕起了头:“回官爷的话,这事儿真的跟草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您千万要为草民做主啊!我贾永春上有老下有小,可不能平白无故的帮别人背了黑锅,求官爷明察秋毫!” 潘束浓眉一拧,还没等说话,那边戎修眉头一蹙,凉凉的瞥了贾永春一眼,淡淡的开口:“少说废话!” 贾永春抬眼,见戎修一身黑色锦袍,外罩一件黑色大氅,虽然年轻但是整个人英气十足威武不凡,俊脸上带着淡淡的寒气,没来由就吞了口唾沫,战战兢兢的开口:“回官爷的话,小的姓贾名永春,今年四十有二,家有良田十亩,还有这间民房。” 潘束在一旁听的不难烦了,不禁开口催促:“又不是给你保媒,你说这些没用的干啥!就问你这一屋子的姑娘是怎么回事!” 贾永春连忙唯唯诺诺的点头:“啊,是!那个,本来小的是做粮油生意的,可是咱们风笛渊在沿海,都是盐碱地,种不了稻米,想要吃米只能从内陆运过来!但是极耗费人力物力,一趟货运下来,路上的花费远比成本要多很多!后来,皇上开放风笛渊为港口,邻国葵国和凌国用商船运来的稻米精细又便宜,一来二去,我这生意就做不下去了!因此,这铺子变成了仓库,前几个月租给了一个葵国商人!” 见潘束拧眉,他这才发现自己又罗嗦了,顿了顿连忙说道:“那人给了租金,我就把这房子租出去了,至于他放的什么,我也是今儿才知道!所以,我跟这掳人的案子真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真的是毫不知情啊!” 戎修微微动了动眉:“你怎么就能确定,那个人就是葵国人呢?” 贾永春这才抬头:“小时候,我随爷爷住在海边,有一回下暴雨,第二天飘来一艘小渔船,那小渔船里面就载着一个葵国男子!他说他头一日在海上捕鱼,结果突然下暴风雨他就被吹到咱们这儿来了!” 说到这儿,贾永春终于不再唯唯诺诺了,说话有了点儿底气:“因为他身上受了伤,所以在我们家呆了近两个月呢!从他口中我了解了不少葵国的事儿,他说葵国男子普遍小个纤瘦,因为生活的地方都是岛屿,蔬菜少,因此大多数人头发枯黄。另外,他们从小身上就喜欢用鲜花洗澡,因此男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香气,从皮肤散发出来!” 顿了顿,他说道:“那个跟我租这间房子的男子,恰巧附和这些特征,说话也带着葵国人软糯的口音,绝对错不了!” 说着,他一拍手:“对了,我还有他租房子时给我立的字句呢!” 戎修冷眸一抬,对他招了招手:“字据在哪儿,拿出来!” 贾永春连忙伸手在身上来回寻找,一边找还一边自言自语:“咦,奇怪了,我放哪儿来着!被各位官爷押着临出门之前我特意放在身上来着!” 颜小茴写完最后一个字,活动了下酸麻的手腕儿,抬头看了眼贾永春。见他鞋帮上鼓鼓囊囊的,不禁开口:“这位大哥,您鞋里那是什么,细微露出了一个小边儿?” 贾永春低头,这才恍然大悟:“啊对,我怕丢了,出门前特意放鞋里了!”说着,从鞋里掏出皱巴巴的纸,递给一旁的潘束。 潘束接过那张纸,嫌弃的拧了拧眉,用手捏了捏鼻子,倏地将纸拿的远远的:“我说,你这爷们儿是不是脚臭啊!我天,这纸,一拿过来一股子味儿,熏死老子了!” 贾永春有些尴尬,还没等说话,只见戎修对潘束伸了伸手。 潘束重新将纸拿到了眼皮子下面,对戎修说道:“还是我看吧,可我一个人受罪得了!” 戎修的手反而往高抬了两下,冷冽的目光一瞥,潘束摸了摸鼻子,将手上的烫手山芋扔给了他。 戎修结果字据,就闻到一股浓重的汗酸味儿,他不紧摒住了呼吸。可是,忽然,他发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他将纸凑近鼻间嗅了嗅。 一旁的潘束连忙伸手,可是还是没来得及制止。 只见戎修脸色一沉,对跪在下首的贾永春说道:“当初立着字据的时候,纸笔可是你出的?” 贾永春一愣,接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摇摇头:“不是,是租户准备的。我虽然念了几天书,但是却是个粗人,身边不常预备那些个纸笔啥的,那天我请人写的租赁的告示才贴在门上,他就进了门!些微谈了谈,就板上钉钉了,这些都是他准备的。” 这会儿贾永春见戎修面色虽然冷冽,但是却没有为难他的意思,一颗心不禁放下来不少,胆子也大了起来,他往前凑了凑,小声说道:“官爷,您该不会是怀疑那人吧?” 戎修视线从手里的纸张上离开,抬头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虽然平静无波,但是贾永春却心里一惊。妈妈哎,刚说这是个好相与的,怎么这眼神儿就这么可怕! 他的眼神有种淡淡的威严,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把心中所想的毫无保留的说出来。他就算是再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禁不住支支吾吾的开口:“虽然我知道最大的嫌疑人是他,可是总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您说,这房子的主人是我,租户是他,手里有钥匙的就我们这两个人,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不是请等着别人怀疑吗?” 戎修微微颔首,随意冷眉一挑:“如果,他不是为了隐藏身份,恰恰是为了表明身份呢?” 贾永春登时就愣住了,诧异的开口:“官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戎修将手上的字据往他面前一放,指着其中的一处指印儿说道:“这个字据你当初可看清楚了?这下方的手指印儿,也是你亲自印上去的?” 贾永春愣愣的看着纸张上自己蜘蛛爬似的签名,微微点了点头:“是啊!” 戎修眉头一紧,眸色一变:“但是,你当初租房子的时候可知道,租给的究竟是何人?” 他抖了抖手中的纸张,一字一句的说道:“这纸不是普通的纸,是用椿树制成的,坚韧耐用。然而你可知?椿树分为香椿和臭椿,这纸本身就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分明就是香椿所制。可是这香椿,只有葵国才产,而且总共不多于三百株,因此是难得的上品,特为葵国宫廷贵族享用!这上面的墨色,也是葵国有名的灰墨,字迹淡淡,但是经年不褪色,也是上品!” 说着,他冷眉一挑:“试想,一个小小的商人,如何能用得起这宫廷限用的东西?你这租客,还真是不简单呢!” 此话一出,不止贾永春,就连一旁的百里叶肃、颜小茴和潘束均是一惊!这么说,这掳走这些女子的是葵国宫廷的人? 他们早前就听说,这下就不奇怪了!早就有人说,南岭一带的神秘山庄是葵国人所建,用来培养探子预备颠覆百里朝皇权的,这么一看,所言倒是不差! 戎修对后方的青白挥了挥手:“将他带下去,把租客的相貌画下来,全朝通缉!屋内所有女子录完案底之后,核对好身份,交付给外面等候的亲友,并做好随时回来再次接受审问的准备!” 话音刚落,屋里的人各自忙开,不多时,屋里的女子一一跟戎修等人道了谢,出门跟等候在外面的家人团聚去了。 房间里,须臾只剩下唯一一个没有亲人的李浅歌。 百里叶肃走过去,将自己身上的狐裘解下来披到她身上,轻声说道:“李泉温大人已经仙逝多年,我父皇和母后都很想念你,此番案子了结,就差捉拿凶手了,你这里已经没有亲人,不如随我们回京吧!”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李浅歌并没有多余的矫揉造作,结果狐裘小声对百里叶肃轻声道了谢,点了点头,同时说道:“回京倒是可以,不过,你们不觉得这件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葵国,有些过于明显了吗?据我所知,葵国人虽然过去多年间一直是咱们百里朝的宿敌,但是自从老祖宗打下整个江山以来,他们就蜗居一隅安安稳稳经营起自己的国家来,近些年来随着两国商贾往来频繁,原来的敌意也渐渐减轻了。” “而且”,她蹙眉说道:“据说,他们的新一代皇帝李瑞晨已经执政多年,是个重视百姓的皇帝。这些年推行的很多举措都是为了百姓安居乐业,因此我看,以他的想法应该不会在葵国如此落后于咱们百里朝的情况下以卵击石,做出这种明晃晃挑衅的行为!” 顿了顿,她眉头蹙的更紧:“这么大张旗鼓表明自己是葵国人的,反而更有可能是冒充葵国,从而引起咱们两国的战乱,坐收渔利!” 潘束不禁拧了拧浓眉:“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懂什么?” 话音刚落,李浅歌一双梅花鹿般的大眼睛一下子就朝他瞪了过去! 颜小茴从旁瞥了眼潘束,不禁开口一笑:“潘大哥,这么久了,您怎么还是这般瞧不起女人?李姑娘从小跟随前太傅李泉温大人身边长大,自然看了不少的书,习得了不少的学问。恐怕,她不光懂,懂得还很多呢!潘大哥,你可别总把女人女人的挂在嘴上,想当初老祖宗打江山的时候,太皇太后女扮男装上阵杀敌,却是巾帼不让须眉!你总以男女为基准评定事情,可就不大妥啦!” 李浅歌目光转向颜小茴,眸色里透着那么一点儿惊喜。却只是对她淡淡的笑了笑,并没有寻常女子得了旁人帮衬那副高兴得意的样子。 颜小茴对着个李浅歌更加钦佩了,这可真是个冷静有头脑,对什么都淡然的姑娘。 细想之下,又觉得这也没什么稀奇,能做当朝皇帝少年时期老师的人,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他的孙女儿不管是遗传还是言传身教,都不会普通! 那厢戎修也点点头:“没错,我也是觉得这些证据统统指向葵国,有些过于刻意了。仿佛是有人故意将这些摆在我们面前,让我们跟葵国翻脸一样!” 潘束摸了摸自己腰间挎着的长剑:“我们若是跟葵国翻脸,收益的是谁?” 百里叶肃靠在墙边,目光落在颜小茴不知是冻的还是虚弱而显得愈加苍白的脸上,手指动了动,就看见戎修对颜小茴招了招手,极为自然的把颜小茴的手放在了怀里。 他霎时移开目光,盯着地面一点,半晌说道:“收益的有很多,比如离咱们两国最近又与咱们两国都有血海深仇的凌国!” 潘束听了,咧嘴嘲讽一笑:“呵,九殿下这么一说,我倒是真觉得这行事作风很像凌国那群矮猴子所为!近些年咱们百里朝虽然一派安宁,但是边界也抓了不少别国的探子,其中,凌国人不在少数!” 他想了想,忽然眉头一蹙:“可是,如今所有证据都指向那个葵国人!若说背后指使是凌国,咱们也没证据呀!而且,我问过这间屋子周围的邻居了,人家都说,这些天根本就没见到也没听到什么人来过这里。这可真是邪了门儿了,你说,这好歹也是四五十个大姑娘,就算是被装进了麻袋里,怎么就无声无息的被关在了这里呢!居然一个发现的人都没有,他奶奶的,简直是出了鬼了!” 戎修也是眉头一蹙,觉得自己仿佛是钻进了谁特意做好的套儿里,被卡住了身子,挣扎不得! ------------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绝对错不了 不多时,一名小将手拿着那租客的画像给戎修呈了上来。戎修淡淡的扫了一眼,画上的人果然如那贾永春所说一副典型葵国人的打扮。 他伸手将画像递给潘束:“将此画像誊抄一百份快马加鞭发往风笛渊方圆一千里所到各处的关卡,一旦有此人下落立刻捉拿归案!” 潘束接了画像低头看了一眼,应了声正要退下,忽然被戎修凝眉叫住:“对了,派精兵一百连夜去南岭搜寻那神秘山庄的下落,打探那里的消息,一旦有情况,马上飞鸽传书!” 潘束连忙应了一声,怕他还有吩咐不敢妄自退下,兀自等待了一小会儿。 半晌,戎修拧着的眉稍微松了松,对他挥了挥手,他这才匆匆离去。 折腾了一晚上,大家神色都有些疲惫,尤其是颜小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上中了蛊.毒的原因,她觉得身体远不如平时了。这一刻不但怕冷怕风,双腿发软,整个太阳穴还一阵一阵的疼。但是,看着戎修为正事纠结的样子,她一句话都没说,默默忍了下来。 百里叶肃看了看戎修,不禁开口:“你也别想太多了,虽然咱们怀疑是凌国人干的,但是没有证据口说无凭。好在这几十个姑娘都平平安安的回来了,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好事儿。” 他目光不着痕迹的划过颜小茴苍白的脸色,攥了攥拳:“这里只剩下捉拿嫌犯了,不如就由我坐镇收尾吧!小茴身子不好,李姑娘这么久没有音信,我父皇和母后都很是担心。你明日就带着她们两个北上回京吧!” 颜小茴见戎修幽深的目光瞟过来,不禁开口:“好了啊,你们两个!我又不是得什么绝症了,别总拿我当病人好不好!” 话音刚落,戎修攥着颜小茴的手一紧,对百里叶肃说道:“我考虑一下,明天给你答复!” 一旁的李浅歌见两个男人神色严肃,探究的目光落在颜小茴脸上,想了想问道:“这位姑娘,你身子不好么?还是得了什么病?” 颜小茴张了张嘴刚要回答,就被一旁铁青了脸的戎修抢了先。只见他斜睨了李浅歌一眼,语气冰凉:“我家小茴好的很,收起你这女人八卦的闲心!若是她真有个三长两短,准是你们一个个咒的!” 李浅歌本来温温婉婉的人一下子被激的炸了毛,她秀眉一蹙,大眼睛一瞪:“我说,你这人怎么不知道好赖啊!再说,我问的是这位姑娘又不是你,你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戎修将颜小茴往怀里一揽,横了李浅歌一眼:“我管你问的是谁、是不是关心,在我这儿就是不行!该干嘛干嘛去,离我们远点儿!” 颜小茴见李浅歌本来一番好意结果被戎修当成了驴肝肺,一张俏脸气的通红,不禁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连忙越过戎修的肩膀跟她眨了眨眼:“李姑娘,不好意思啊,他这两天心情不大好,不是针对你!” 李浅歌面色才刚缓和一下,戎修的手臂一下子穿过颜小茴的腿弯,将她整个人横抱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行了,甭跟她废话了!你累了一天了,咱们回驻地去!” 说着,跟李浅歌他们招呼也不打一下,自顾自地大步流星往回走,气的颜小茴很捶了他一下:“我说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人对别人那么刻薄呀!人家李姑娘也是关心我,刚刚九殿下也在呢,你那样说话让人家姑娘多没面子呀,而且一点儿也不礼貌!” 戎修俯身低头噙.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儿,得偿所愿吃了口蜜这才开口:“我又不是只对她这样,我是对除了你的其他女人也这样!”所以,刚刚不是他故意针对李浅歌,而是他一直就只对她颜小茴一个人温柔。 颜小茴听了这话,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甜丝丝的。她抬眼看了看某人近在咫尺的侧颜,流畅优美的下颚线,嘴角带着淡淡的弧度,心里的弦像是被人“砰”的一声拉紧了。 她转了转眼珠,越过戎修的肩膀看了看他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几个小兵,然后趁人不注意伸手将他的衣领往下一拉。 戎修只觉一道小小的力度将自己的脖子拉了过去,他的头顺势一低,唇上就是一暖。 戎修一双桃花眼暮地瞪得老大,连颜小茴蝴蝶般颤动的睫毛都看的请清楚粗,鼻间都是她淡淡的芳香! 等他反应过来,眸色里突然划过繁星一般流光溢彩! 他两只有力的臂膀将颜小茴抱得更紧了一些,喉结动了动,几乎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一眨不眨,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你这是……” 冲动过后,迟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羞涩。此刻被戎修这样一眨不眨的看着,颜小茴的心仿佛马上就要跳出来一般,眼神乱飘了两下,忽然负气般的撅了撅嘴,试图用小脾气掩盖自己的慌乱和羞涩。 她伸出食指戳了戳戎修的胸膛:“怎么了,还亲不得你啦!” 她难得主动,此刻戎修觉得心田上方绽开了无数绚烂的烟火,幸福满溢,连忙俯身低头,用额头轻轻碰了碰她的:“亲得,这世上你是第二个能随便亲我的女人!” 颜小茴一愣,嘴角不知不觉僵硬了一下。 戎修见状,心里几乎大笑出声,张口在她小小的鼻尖儿上轻咬了一口:“傻丫头,另一个是我娘!你不会连我娘的醋都吃吧!” 好啊,这人肯定是故意说这个逗她的!颜小茴抬眼狠狠地瞪了他一下:“谁吃你的醋,少臭美了!” 戎修哈哈大笑出声,脚下一快,三步两步回了驻地。 颜小茴一觉醒来,外面已是阳光大盛,暖暖的阳光照射在枕旁,这冬日倒显得不那么冷寂了。 崖香见颜小茴醒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走到了床榻边:“姑娘,你醒了,饿不饿?” 颜小茴看了看天色,约莫此时已经午时,她活动了下睡的有些僵硬的脖子,半拥着被子坐了起来:“我睡了多久,你怎么没叫醒我?” 崖香服侍她穿好了衣服:“小将军说了,你身子弱,需要好好休息,嘱咐我不要吵醒你。” 颜小茴卷起袖口,撩起银盆里的水洗了脸,半晌接过崖香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 “真是的,我哪里有你们想的那么虚弱!” 崖香深深看了眼颜小茴,悄悄抿了抿唇。 昨天晚上睡着睡着,她忽然听见颜小茴在梦中哭闹呓语。她连忙趿拉了鞋子扑到颜小茴身边,但见她面色苍白,额头上都是冷汗,两手不住的乱挥:“不要,我不想死,给我解药……” 崖香连忙伸手摇晃她的身子,好半天,颜小茴才平静下来。 此刻,她看着颜小茴神色平静,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不禁心下一酸。 中了蛊.毒,想比她心里比其他人都害怕难过吧?然而,明明心里脆弱的不行,她却怕别人担心,死都不肯说出来。 她不禁有些自责,如果她时时刻刻行好丫鬟的本分,颜小茴就不会落单,那晏子傅也就不会有机会得逞了! 颜小茴看崖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禁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愣什么神儿呀,戎修他们呢?” 崖香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答道:“哦,小将军一大清早就来咱们房里了,守在姑娘身边看了好一会儿,刚刚被潘统领叫出去了。” 想着睡梦中戎修曾近来过,还盯着自己的脸看了好一阵,颜小茴的脸颊一下子就染上了一层红霞,连身上都热了起来。 崖香端起水盆,推开门将水泼到院子里。 透过门缝儿,颜小茴看见百里叶肃正从房间里走出来,神色严肃,连脚步都比往日快很多。 她叫上了崖香,想都没想就跟了上去。 到了前厅,见戎修和潘束都在。戎修看见她,眉头一蹙,走过来把她拉到身边坐下:“你怎么过来了?” 颜小茴搓了搓有些微冷的手,轻声说道:“看见九殿下,我就跟过来了!”她看了看神色不怎么好的戎修,试探性的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戎修将她手拉过去放在膝盖上,用温热的手掌包裹住:“派去南岭的人已经找到神秘山庄了!” 颜小茴倏地瞪大了双眼:“怎么这么快?” 戎修也是眉头一皱:“南岭离这里本来就不远,派去的人昨晚出发,一路快马加鞭今天到达也实属正常。不过,让我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神秘山庄居然那么简简单单就被找到了!传回来的消息上写着,咱们的人一到南岭,就发现很多树的树枝上刻着符号,他们按照那符号一路找上去,没一会儿就找到了那山庄!” 颜小茴稍微思忖了下,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怎么会这样?宋红花和李姑娘都说那山庄的人谨慎的很,每每都是将他们眼睛蒙住才带他们上山下山。在树上留下那么明显的符号,不像他们平时的行事作风啊!” 戎修食指在椅背上叩了叩:“呵,我就说觉得这点可疑!那符号看起来不是很新,但也没有很旧,估计也就是这几个月左右留下来的。依我看,十有八.九是故意留给咱们的!” 说着,他伸手将桌案上一小张皱巴巴的纸摊到颜小茴面前,颜小茴接过来一看,只见纸上画着一个符号,看起来像是一朵儿什么花。至于到底是什么花,她倒不甚清楚。 一旁的百里叶肃将她手中的纸条接了过去,看了一眼眉头就打了结:“呵,这些人做的也太明显了!这明明就是葵国有名的杜鹃花图案,分明就是想让我们怀疑葵国。可是,哪个葵国人会把暗中做事会这样大剌剌的留下这样的图案?简直跟直接落款葵国差不多了!” 戎修唇角抿了抿,嘲讽一笑:“现在有两个可能,一是凌国人冒充葵国人行事,试图将我们的注意力引向葵国。二么,就是恰好相反!葵国故意留下这些线索,以此来栽赃凌国。呵,不管究竟是谁干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百里叶肃眉头蹙的更紧:“那山庄真的人去楼空了,可发现什么别的线索没有?” 戎修摇摇头:“那些人走的很干净,除了个山庄连个纸片儿都没留下来!呵,真是奇了怪了,那么多人,说没就没了!咱们的人也询问了山庄附近的百姓,那些人居然都说那山庄闹鬼。有人曾去过山庄,不过再也没有回来过,对于他们来说,那里根本就是一个禁地,甚至连提都不想提!” 百里叶肃嘲讽一笑:“呵,这些人弄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倒是真的将淳朴的山民糊弄住了!” 戎修伸展了身子,仰靠在椅背上,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接着是守门小将的吆喝声。 戎修动了动眉头,冷眸一眯,扬声问道:“怎么回事?” 门外一个小将利落的跑了进来:“回将军的话,画像上的那个葵国人抓到了!” 颜小茴一愣,眉头一蹙:“怎么这么快?在哪儿被抓到的?” 小将不敢乱看,只盯着戎修回道:“刚刚端午他们巡逻的时候,在永明客栈发现一个人很是眼熟,走过去发现竟然真是!连追了他几条街,这才抓到他!像是昨天把那些姑娘运回来,还没来得及跑!” 这犯人出现的也太快了,仿佛是故意撞上来的一样。颜小茴视线一瞟,不期然在空中跟百里叶肃的视线交汇,他点了点头,显然也是觉得有些蹊跷。 不过,戎修神色却一丝变化也无,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一般。 他对小将挥挥手:“让端午把人带上来!” 小将领了命,连忙跑开了! 不多时,那个名叫端午的小将和几个人簇拥着,押解着一名异族男子走了进来。 这人跟昨天贾永春描述的那张画像上的男子有九成相似,身着一身百里朝男子常穿的交领长衫,头发紧紧束在纶巾里,不过外漏的头发明晃晃的颜色依然泄露了他的异族血统。 也许因为葵国是海岛上的国家,他的肤色显然比百里朝的人要黝黑一些,眸色很淡很淡。即使胳膊被几个男人扭着,他依然呲牙咧嘴的挣扎,样子像一头十足的野豹子,仿佛稍微一松懈,他就会伸出爪牙狠扑过来! 端午等人七手八脚的将他往地上按:“见到我们九殿下和将军,还不跪下?” 男子玩儿命似的挣扎,因为大声呼啸声音有些发哑,带着些异族人的软调调,听起来跟他凌厉的面色看起来很是不搭:“放开我!我犯了什么罪,你们抓我!我是葵国人,不是你们百丽人,见到你们国家的贵族,为什么要跪?跪也是跪我们国家的王!” 端午见他执拗,伸腿在他膝弯处狠狠一踢:“少废话,现在在百里朝,就得按照百里朝的规矩做事儿!你们葵国人那一套,还是等你有命回去再说吧!” 男子一个不妨,膝盖“哐”的一声磕在了地上,疼的他咬牙切齿。不过他愣是咬紧了牙关,一点儿声音都没发。 只是抽了口气,恶狠狠的盯着端午和戎修等人,挣扎着还要往起站! 可是,他一个人哪里是身边这么多人的对手,刚一挣扎就被身后的小将重新按了下去。 他气的胸口起伏:“你们这群野蛮人!我到底犯了什么罪,你们这样对我!等我回去,我一定要禀告我们的王,让他替我讨个说法!” 戎修对端午等人挥了挥手:“放开他!” 端午犹豫了一瞬,支支吾吾说道:“将、将军,这人脾气烈的很,放开的话,他一定会跟您上眼药的!” 戎修拿起桌上的茶盏,浅啜了一口,冷眸一瞥,端午被眼神威慑立刻就放了手。 那葵国人见身上没了禁锢,一个激灵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表情有些颐指气使:“这就是你们百里朝的待客之道吗?呵,都说百里朝有句俗语,叫远来是客。想不到,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 戎修冷眸一抬,不动声色的将这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这句俗语说的是不错,只是如今有桩拐卖女子的案子,不巧你正是最大的嫌疑人。因此,要想我们用待客之道待你,还需你洗刷了罪名才行。” 葵国人眉头一拧:“你是说那几十个女子失踪的案子?那不是我干的!” 戎修扬了扬眉:“哦,你也知道这件事儿?” 葵国人不屑的撇了撇嘴:“你们昨天晚上在南街弄出那么大动静,几乎城中近半数的百姓都去了,我想不知道也难!” 说话间,门口小将又押上一个人来,正是那房子的房主贾永春。 只见他走进门口,半眯着眼睛觑了觑那前厅正中间站着的男子,伸手就是一指:“九殿下,小将军!没错,这就是跟我租房子的那个葵国人!这小子化成灰儿我都认得他,绝对错不了!” ------------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葵国使节 葵国男子瞥了眼刚入门的贾永春,浅黄色的眉毛些微拧了一拧,终是没有作声。 他这样表现出来,贾永春越发觉得他心里有鬼才不肯表态,于是更加来劲儿,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哼冷着说道:“你小子怎么不说话了?怎么,事到如今害怕了?如今各位官爷都在,你坦白说说,那房子里面的女子是不是你掳走又送回来的?” 他越说越生气一般,身子也越来越往前,越来越激动:“呵,我说当初你跟我租房子的时候怎么那么痛快呢!只领着你在房子里转了一小圈儿你就拍板立下字据了,原来,你分明就是存了歹意!今儿若不是官爷办事爽利,派人把你逮起来了,这黑锅可就算在老子的身上了!老子这辈子差不点儿就被你这个黄毛小子毁了!” 说着,他抡圆了胳膊就要上前做打:“我恨不得一巴掌抽死你!” 一旁的小兵见贾永春就要扑上去,连忙伸手拦住他:“做什么呢,你冷静一点儿!是非功过自有小将军和九殿下做主,你莫要私自行动,辱没了官威!” 贾永春这才恨恨的收了手,斜眼狠剜了下葵国男子。然而,转眼间,他忽然对着主位上坐着的戎修和百里叶肃“噗通”一跪,瞬间就悲悲切切了起来。 “官爷啊,你们可要为草民做主啊!我们贾家可是世世代代的良民,我贾永春更是没做过一点儿伤天害理的事!草民生在风笛渊长在风笛渊,连风笛渊的山山水水都像是有感情一般,更何况是乡里乡亲了?那麻袋里可是装着四十几名被掳掠的女子,最小的才十一岁,草民就是再不济,也不可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啊!” 说着,他抬手指了指身旁的葵国男子,接着说道:“反倒是这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葵国商人,可是实际上的身份谁又能知道呢?这人说不定背地里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儿呢!没准儿就是葵国派来的奸细!两位官爷可千万别被他骗了!” 听了他的话,戎修眉头一蹙,目光闪了闪落在一旁的葵国人身上,声音顿时沉了下来:“如今最大的嫌疑人是你,你如何解释啊?” 葵国男子挑起了一边的嘴角,露出一副桀骜的表情嗤笑一声:“呵,反正这事不是我做的!你们就是打死我,我都不会承认的!我们葵国过去虽然和你们百里国是宿敌,但是近些年来已经开始友好往来了!你们如果一定要这样冤枉我,说不定反而会给咱们两国造成麻烦!” 话音刚落,一旁的贾永春立刻瞪了眼:“官爷,休听他瞎说!如今事情都摆在眼前了,谁做的不是已经很明显了么?这事儿肯定是他干的,而且依我看,十有八.九还是他们的王指使他这样做的!” 葵国男子冷眸半眯,危险的落在贾永春身上。未几,他勾了勾唇,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呵,如果这事儿真是我们葵国做的,为啥要将掳走的女子原原本本送回来?而且,还让你们抓到了把柄?我们完完全全可以把掳走的女子带回葵国或者直接解决掉,即使送回来,也可以雇个百里朝人,以免暴露身份啊!” “而且”,他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目光落在紧紧束缚住两只手腕的铁链上,冷眸一抬,接着两手一拽,原本禁锢着她手腕的铁链居然一下子被他拽断了! 此举动一出,整个前厅的人都紧张了起来! 铁链都能被拽断了,这得是多大的力气啊!众人看向他的目光,陡然间敌意更甚,也更加防备! 连百里叶肃都倏地坐直了身子,门口的小将更是跃跃欲试,只等一个命令就扑上去将他擒住! 而相较这些人,戎修反而格外镇定,表情甚至一丝一毫都没有变化,就那样交叉了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安然的看着面前的葵国人。 那葵国人见厅堂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突然冷笑一声,接着将两手举高! 就在所有人都提了口气浑身充满戒备之时,他只是将手上断裂的铁链摇了摇:“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从小走南闯北,习得了不少功夫!如果我想,你们谁都拦不住我!而如今我老老实实呆着陪你们解决疑问,一是对你的尊重,二也是问心无愧!” “所以”,他将手垂了下来,目光咄咄逼人:“谁也不要试图让我背黑锅,不然,有可能会死的很难看!” 短短几句话不带一个脏字儿,但是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出他心中的不爽。 见戎修和百里叶肃都不说话,贾永春忽然不安的挪动了下双脚:“官爷,您不是相信他说的这番屁话吧?这段时间能接触房子并能把那么多人无声无息的搬运进来的人,出了他还能有谁?这么明显的事实,你们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啊!” 戎修轻呼了口气,抬手按了按眉心,似乎有些烦躁。 正在这时,门外小将通报:“九殿下、小将军,外面葵国使者求见!” 百里叶肃眉头一拧:“葵国使者怎么来了?” 戎修表情有些不耐:“近年来葵国人通过风笛渊贸易往来人员增多,互相通婚的百姓也多了起来,去年年末葵国在风笛渊北街设了一个使节馆。他此番前来,必是听到了咱们抓了葵国人的消息,向咱们讨说法来了!” 本来是件掳掠女子的案件,如今葵国使者来了,那就上升到国家的立场上了,百里叶肃暗暗的有些担心。 但是无论如何,既然人家求见,就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即使知道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还是不得不回应。 百里叶肃对门口的小将挥了挥手:“请进来吧!” 不多时,小将复又回来,身后跟着一名藏红色长衫的中年男子,头上戴着乌纱帽,些微露出些浅黄色的头发来,皮肤较前厅的葵国男子稍微亮一点儿,但是跟百里朝人比起来还是显得黝黑。 葵国使节双脚一迈进前厅,就对百里叶肃和戎修等人行了大礼,问候完毕,他看了眼一旁的同乡,这才开口说了正题:“下官听闻,九殿下和戎将军昨日破获了几个月前几十位女子失踪的案子,今早抓获嫌疑犯一名,而这人正是我葵国子民!为了审问公正,下官觉得需有两国官员在此比较妥当!” 百里叶肃听了,颔了颔首:“此事涉及百里和葵国两国的关系,理当如此。使节大人就是不来,我们也正打算派人前请。” 一旁的戎修也点了点头:“正是,既然如今双方的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开始审问吧!” 说着,戎修整个人正襟危坐,本来就严肃的脸上愈加威严了起来:“这位小兄弟,如今你们国家的官员也来了,我们审问也不算欺负你!你就来详细说说吧,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此番来风笛渊是什么时候,来了几天,都做了什么,期间都见了什么人?” 葵国男子下巴一扬,显得更加倨傲:“你们这是打算怀疑我到底了?我已经说了,这事不是我干的,你们就是问出花儿来,也与我无关!” 戎修淡淡的瞟了他一眼,拿起颜小茴手中的茶盏,接过去就浅啜了两口。罢了,又极为自然的放回到了她的手中。 这才淡淡开口:“你如果不说,就证明你没有不在场的证据。而你又是最有嫌疑的人,这样,我们只能将你关起来再说了!虽然你是葵国人,但是如今在我百里朝,就应该按照我百里朝的规矩办事。按理来说掳掠女子要在狱中至少关个三年,如今被掳走的共四十几名女子,如果定罪的话,恐怕你后半生都要呆在牢狱中度过了!” 说罢,他扬了扬眉,视线落在一旁的使节身上:“对了,掳掠女子这罪名在贵国该当何罪啊?” 不知是他语调过于清冷,还是他眼神过于强烈,使节顿觉身上冷汗直流,思忖了半晌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新皇登基,彻底整治了法度以威慑天下。我们葵国掳掠妇女的罪名,相比百里国来说,要稍微重那么一些!” 戎修挑了挑眉,好整以暇的看着对面的使节:“哦?稍微重一些,那是多些?” 使节抬起袖口抹了抹头上的冷汗,瞟了一眼一旁梗着脖子的“同乡”,艰难的说道:“新皇有云,世人生命皆是女子受十月怀胎之苦孕育而成,因此,对女子不敬视为对家中女性祖先不敬,如掳掠妇女者,杖四十、杖四十……” 戎修见他吞吞吐吐,不禁抬眼看去。 使节直觉一股冷冽的视线射向自己,禁不住瑟缩了下,这才说道:“杖四十,交由大清门关押,每月初五、十五,鞭刑伺候!” 大清门是葵国有名的铁狱,多关押葵国重犯,看守以威严狠厉著称,可以说一旦进去,相当于被判了死刑! 颜小茴敏锐的发觉,当那使节提到“大清门”的时候,那名葵国男子神情明显一顿,双手不自觉抓住了袖口。 想必是被那“大清门”的威名所慑! 想到这儿,不知为什么,她心里也觉得有些惶然,连忙举起手中的茶盏轻抿了一口。 刚放下茶盏,就发现发现戎修偏过了脸,目光幽深的看着她。 颜小茴不明所以,挑了挑眉。戎修忽然伸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又转过了脸,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那厢,葵国使节在椅子上如坐针毡,他不安的挪动了两下屁股,身子往前窜了窜,对一旁的“同乡”语重心长的说道:“既然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你就说说吧!不然你什么都不说,本官也没办法为你说话!” 一旁的贾永春忽然讥笑出声:“呵,各位官爷还看不出来吗?虽然他竭力否认,可是对事实根本就无力反驳!那些女子肯定是被他掳走又送回来的,哦,说不定还有同伙!他怕说了,罪名坐实了,这才不敢吱声的!” 葵国男子听了,忽然撇过脸目光像是小刀一样狠狠扎向贾永春:“闭上你的臭嘴!我说了,那些事根本就不是我做的,你这分明就是栽赃!” 使节见他情绪激动,不由得见机插话:“本官也觉得我堂堂葵国子民不可能做这些伤天害理之事,可是,你不解释清楚,谁又能知道呢?到时候你被冤枉入狱了,受害的可不仅是你一个人,恐怕这九州之内,都会说我葵国子民是净做一些偷鸡摸狗事情的鼠辈!你的爹娘和亲人,更是会被人戳脊梁骨戳一辈子!” 葵国男子脸色微变,思忖了半晌终是开口:“我叫吕纯扬,今年二十六岁是葵国东菱人。从十三岁开始就随附近做粮油生意,后来父亲年纪大了,家里的生意就全权有我掌管。近年来葵国跟百里国交好,还添了风笛渊做港口。因为风笛渊在沿海,周围一带盐碱地不利于粮食生长,我看准了商机开始在两国间做做粮油生意。” 说着,他挑了挑唇角,嘴角抿出一个淡淡的纹路:“虽然往来需要船运,但是算起来价格比百里人自己从内地运来要便宜的多,因此生意倒是不错。因为生意做的好,我想着往来费时费力,不如一次性雇条大船多运一些,找个房子做仓库,再一点儿一点儿卖!这样,省着来回奔波了。” “谁想”,说到这儿,他话音一转:“我爹忽然患了中风,需要人照顾,我不得已才放下了生意。因此,这房子我租过来以后,近一个月内并没有粮油入库!所以,我更是连这房子附近都没来过。因此,这里面的那些女子是谁运进去的,怎么运进去的,我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说到这儿,颜小茴不禁蹙了蹙眉,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说你父亲中风,具体有什么症状呢?” 吕纯扬似乎是没有想到颜小茴会问这个,很明显的愣了一下,这才皱眉答道:“忽然间昏倒,醒来后口歪眼斜,说话也说不利索了,还不停的流口水。” 基本的症状都对上了,颜小茴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既然你父亲病了,你连生意都没精力做,那为什么不好好呆在葵国照顾你父亲,反而又出现在了风笛渊呢?这个,跟你之前说的好像不怎么相符吧!” 此疑问提出来,戎修和百里叶肃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吕纯扬身上。 他抿了抿唇角,眉头陡然罩上一层愁绪:“我爹此病来的汹涌,大夫说若想恢复到从前,需服用松毛酒。” “然而”,他话音一转:“松毛多长在高山上,我们葵国海岛多,高山少。想要松毛,不得不来百里国寻找。因此,我五天前这才又来了风笛渊,打算找找松毛!” 戎修微微颔首:“那你可找到了?” 吕纯扬拧了拧眉:“西街有家药材铺子的伙计说我若是想要,他可以帮我弄到。只是松毛通常长在内陆的高山上,我要的量又多,需等候几天。因此,这些天我一直呆在客栈里面等候他的消息。” 见在场的众人蹙眉,他又接着说道:“如果你们去西街的王记药材铺问的话,他们会帮我作证的!” 戎修微微抬了抬眸:“就算你说的这些是真的,那你等候药铺伙计消息的这些天,都做了些什么呢?” 吕纯扬抿了抿唇角,一脸执拗:“我怕随意乱走,那伙计来了会找不到我,因此哪儿都没去,一直在客栈房间里呆着的!” 戎修挑了挑眉:“一个人吗?” 吕纯扬点点头:“对,一个人!” 戎修手指在椅背上轻敲了两下:“既然你是一个人呆着,那就说明没有人能证明你一直呆在客栈里了?”那么,他就很有可能背地里做令人怀疑的事情! 吕纯扬呆了一呆,死死咬住了嘴唇。 戎修冷眸一扫,沉声追问:“是不是?” 吕纯扬嘴唇被牙齿咬的发白,沉默了半晌终是点了下头:“是!” 话音刚落,一旁仔细听着这一切的贾永春忽然间扬头大笑:“官爷,您都听见了吧!没有人能证明他这几天是不是真的呆在客栈了!我看啊,他肯定是故意的掩人耳目,然后勾结同伙把那些女子搬进了我的房子,试图栽赃我!哈哈,这下可真相大白了!” 那仓库四周没有撬动的痕迹,显然是熟人所为,因此,拥有钥匙的两人嫌疑最大。 眼看戎修面无表情,但是周身越来越冷,那葵国使节焦急的开口:“我说吕纯扬,你呆在客栈,客栈的伙计不能为你作证吗?你这么多天呆在客栈里没出过门,总得吃饭吧!伙计送饭,不就能证明你一直在吗?” 吕纯扬半低了头,半晌摇摇头:“证明不了的,我此番从葵国来,身上带了一千两银票,可是那药铺的伙计说,松毛贵的很,需要一千两银子才行。因此我身上再没有多余的钱了,这几日都是在客栈里啃干粮的,根本就没用伙计送饭!” ------------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去而复返 人在风笛渊,手上有房子的钥匙,还没有人能为他作证提供不在场证明。 吕纯扬几乎有足够充分的作案条件,这下本来就有的嫌疑更是没法洗清了,连一旁想为他寻机辩白的葵国使节都开始语塞。 吕纯扬见厅堂内一片寂静,一张本来就黝黑的脸涨的通红,焦急的吼道:“反正这件事跟我没有关系,虽然没有人能证明我的清白,却也没有人能拿出证据来证明掳掠女子的事儿就是我干的!你们若是想这样用‘莫须有’的罪名给我定罪,那就是冤枉好人!” 戎修稍微思忖了下,幽深的视线划过吕纯扬落在贾永春身上:“那么你呢?这些天都在干什么?可有人能为你提供不在场证明啊?” 贾永春连忙回道:“草民的老宅年久失修,雇了不少泥瓦匠前来翻修,所以这些天草民一直忙于此事,都不曾离开家门。草民好客,他们几个人白天干活,晚上跟我一起喝酒吃肉,就住在草民家里。这些天,我和那些泥瓦匠几乎是同吃同寝,官爷若是不信的话,可以把那几个泥瓦匠叫过来当庭作证!” 戎修听了,对潘束招了招手低声耳语了两句,潘束俯身听了,点了下头:“将军放心,我这就派人去叫那几个泥瓦匠过来!” 说着,匆匆出了门。 不多时,他再回来时,身后跟着几名小将簇拥了几个衣着简朴,身上都是泥印儿、白灰的人来。 那几个人一进门就自觉的跪了下来,口中说道:“参见青天大老爷!” 戎修目光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儿,微微点了点头,这才问道:“你们几个可是在贾永春家干活的泥瓦匠?” 下面跪着的几个人唯唯诺诺,低着头都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须臾,一个看起来胆子还算大的男子点了点头:“回爷的话,我们几个是风笛渊下面清水镇的,小的叫刘星民,这冬天了,家里没啥活计,所以出来帮帮工。前几天在告示上看见贾老爷家招工,我们几个就去了,做的正是泥瓦匠。” 戎修瞥了眼潘束,复又语气沉沉的问道:“前几天?具体是哪天啊?” 刘星民快速的眨了眨眼:“唔,准确来说,应该是六天前,我记得那天是初五,我二哥过生辰,早上我还特意给他下了碗阳春面哩!” 戎修目光下垂,扫过男子的衣服和双手,点点头:“那你们为贾家帮工的这几天里,可曾见贾永春出过门,或者,见过什么人吗?” 刘星民想也没想的摇了摇头:“没有,贾老爷可是我见过的最讲究的人了,我们帮工的这些天,他不仅没出过门,更没会过友,白天都是跟我们一起干活儿的,晚上还请我们哥儿几个喝酒吃肉哩!青天大老爷,你可不能冤枉了贾老爷这样的老人!” 戎修微微眯了眯眼:“你敢保证你所说的这些都是真的?若是被我发现你做了伪证,那么你也会被一并处罚!” 刘星民赶紧摇了摇头,誓死明誓:“官爷您就放心吧,小的说的句句属实,绝没有一句掺假!” 戎修这才点了点头。 话音刚落,贾永春小心翼翼的问道:“官爷,您看……这算是为草民作证了吧?” 戎修颔了颔首,接着对潘束招手:“去,将贾永春一行释放。另外,吕纯扬嫌疑过大,带下去关至监牢听候发落!” 话音一落,贾永春和吕纯扬面色同时一变,不过表情却是一喜一忧,天壤之别。 贾永春连叩了几个头,连声道谢:“谢官爷为草民洗清罪名,官爷真是明察秋毫,草民感激不尽!” 那厢,吕纯扬却被人五花大绑,因为他不停挣扎,头上的纶巾松了,浅黄的头发全部掉落了下来,蓬乱的头发随着他挣扎的动作一耸一耸。 只见他气的七窍生烟,抡圆了胳膊接连推翻了两名小卒。不过,很快就被小卒们七手八脚的包围了,即使有武艺也拼不过这么多人,一时间无奈气愤至极,只能高声吼道:“你们凭什么抓我?快放开我!小爷我没做就是没做,你们休想诬赖小爷!” 戎修不慌不忙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视线幽幽的瞥了一脸愤慨的吕纯扬,曼声说道:“最大的嫌疑人是你们二人,如今有人为贾永春作证,那么,只剩你的嫌疑最大了!你还胆敢狡辩!” 他目光冷厉的扫向潘束,沉声说道:“还等什么呢?把人给我押下去!实在不行就给他使点儿颜色看看,哼,我就不信他不招!” 听了他的话,颜小茴眉头倏地一紧。 虽然这吕纯扬嫌疑很大不假,可是如今手头里到底没有证据能证明那些女子就是被他所掳。这么火急火燎的就把他押下去,还要用“手段”问讯,这怎么看也不是戎修能做出来的事儿呀! 戎修向来做事有理有据,这次居然这么匆忙就下了定论,委实是蹊跷。她颜小茴绝对不相信戎修是这样武断独裁的人,可是,他这异常的反应又是怎么回事呢? 颜小茴一边在心里暗忖,视线一边扫过众人。当目光落在贾永春和那几个泥瓦匠身上时,她视线忽然一顿,心弦被人“砰”的一拉,她一下子了然,知道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眼见吕纯扬被一群小卒七手八脚的带下去了,押下去的时候还在奋力挣扎为自己鸣不平,这边葵国使节抹了下头上的汗,连忙凑了上来:“戎将军,您看这事儿这么匆匆忙忙就了结了,是不是有些鲁莽啊?好些事情,还没查清楚呢!” 戎修居高临下冷睨了他一眼,嘴角泛起一丝格外冷的笑意:“鲁莽?”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葵国使节:“如今已经有人证证明贾永春与这件事无关了,而你们这位葵国人却一点儿为自己辩白的证据都拿不出来。还需要说什么吗?” 因为颀长的身形,他带着浓浓的压迫感,翘起的嘴角似乎也带着嘲讽的意味,葵国使节勃然大怒:“你们百里国难道就是这么审案的?连证据都没有就要把我们国家的人关进大牢里!” 他视线一转,看向一旁一直手执念珠静静看着这一切没有作声的百里叶肃:“九殿下,你们这么做也可以?我们葵国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百里叶肃抚弄念珠的手一停,淡淡的瞥了眼葵国使节:“使节大人说的不错,不过,这里可是百里国。怎么做,还是我们百里人说的算!” 葵国使节没想到连百里叶肃都这副样子,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眸中燃烧着熊熊火焰一般,一下子将自己头上的乌纱帽拽了下来:“你们简直欺人太甚!这副行径简直就是欺人太甚!我这就上书主上,让他亲自跟你们讨这笔债!” 说着,袖子一甩,整个人像是斗气的公鸡一般翩然离去了。 百里叶肃看着葵国使节的背影,自言自语般的说道:“呵,本殿倒是要看看,你们究竟要怎么跟我讨这笔债!” 话音刚落,他视线在贾永春身上一扫,浓眉一凝,一双本来就有些深陷的眼睛显得更加幽深复杂:“你怎么还在这儿?若是不想走的话,本殿可以让人带你去监牢里体验一番!” 贾永春一个激灵,连忙对着厅堂里的众人轮番作揖:“呃,草民这就走,这就走!谢各位官爷大恩大德!” 说着,一边作揖一边脚底抹油的跑了。 待看不见他的人影,戎修眼睛危险的一眯,对一旁的青白吩咐道:“跟住他,看看他和那几个泥瓦匠都去哪儿,做些什么!一旦掌握证据,立刻来报!” 青白领命,连忙带了几个人飞奔而去。 颜小茴心里暗暗点头,这情形果然跟自己想的一样。她的戎修怎么可能是那种鲁莽武断,不分是非的人呢? 刚刚拥挤的厅堂随着人的退却而寂静下来,戎修吩咐人将大门关好,并派人在厅堂周围严防死守。 阳光被木门阻隔,厅堂里一下子暗了下来。 戎修将茶壶里的冷茶倒掉,沏上了一壶新茶,然后倒了一盏递到颜小茴面前让她暖手。他挑了挑眉,扫了颜小茴一眼:“怎么样?看出些什么来没?” 颜小茴喝了口茶,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了下去,身子霎时就暖了不少。她将热乎乎的茶盏在手中来回转了转,这才点点头。“如果我猜的不错,掳掠那些女子并把人藏到仓库里的,应该就是那个贾永春!四十几个女孩子即使被迷晕了装进麻袋里,想要将这些麻袋无声无息的运到仓库里,避开周围所有人的耳目,除了吕纯扬就应该是贾永春了!” 她舔了舔嘴唇:“一来,咱们的人查看过了,仓库的门窗各处都没有撬动的痕迹,显然是熟人所为。二来,那仓库周围都是住户和商铺,能巧妙避开所有邻居的目光,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运进去,一定是对周围邻居生活作息习惯相当熟悉的人。就这一点来说,吕纯扬才租了这仓库几个月,要准确掌握这些应该不容易。相反,这房子自来就是贾永春的,周边的情形他应该是最为了解的人。” 此言一出,戎修和百里叶肃都赞同的点了点头。 “而且”,颜小茴接着说道:“为他作证的那些泥瓦匠,虽然一个个灰头土脸,衣服上也粘着泥土和白灰,可是我发现,他们棉布衣服些微露出的衣领居然是白色的锦缎。虽然只露出一个小边儿,还是被我看见了!试想,哪个农人会穿着些干活呢?如果穿的起,估计也就不需要做短工贴补家用了。还有,他们的手,虽然脏,但是并不像普通农人一样粗粝。因此,那些人的身份很是可疑。” 戎修点点头:“没错!更重要的是,昨天去那贾永春家里捉人的时候,我的影卫已经到他家暗中搜查了一番。着实发现了不少疑点,比如这个!”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往桌上一扔。 颜小茴定睛一看,居然是那葵国才有的椿树制成的纸!虽然上面只写了些寻常账目,可是那贾永春此前曾说过,当时跟吕纯扬租房立字据的时候,纸笔都是吕纯扬的。 如今这些东西反而出现在了他的家里,跟他的供词一点儿也不一样! 戎修手指在桌上点了一点:“不光是这个,影卫还在那几个泥瓦匠住的下人的房间里悄悄看了一下。那几个人吃穿用度很是讲究,行为举止来看更不可能是农人!而且他们警惕性极高,咱们的影卫差点儿就发现了,有几个很可能是会功夫的,不可小觑!” 话音刚落,里间的木门忽然被人“咚咚”敲了两声。 颜小茴一愣,定睛看时,却是那个葵国使节去而复返! 戎修和百里叶肃见状,从椅子上站起来,对那使节拱了拱手。 百里叶肃温声说道:“刚刚情形实在是迫不得已,我们才出此下策,为的就是在那贾永春和那几个泥瓦匠面前做出咱们两国争执的模样,以此为诱饵引蛇出洞。刚刚叶肃说话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使节大人海涵!” 戎修也上前一步说道:“戎某也向大人请罪了,吕纯扬现在虽然被带进了监牢里,但是我们绝对不会为难他。等事情了结了,我们马上就会把他放出来。在此之前,还请使节大人做做样子,将事情闹的越大越好,尽快引蛇出洞,然后一网打尽!” 葵国使节对二人躬了躬身子:“九殿下、戎将军真是客气了。想当初我们主上在这风笛渊建使节馆的时候,就给贵国捎去了书信。信上写道,百里国和葵国久经战乱,民不聊生,只有两国和平交往,百姓才能富足安康。因此,两国暗中缔结了二十年的友好约定!我葵国就算是再不济,也不可能做那种背信弃义的小人!” “因此”,他顿了顿,摸了摸袖口上的铃兰花纹样,那是葵国的国花。这才接着说道:“刚才你们二位那样,下官真的恼怒了!谁知,下官从这里刚出门,就被尾随下官的海茗公子拦住了,并跟下官道明了原委。下官这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也算是跟两国百姓有个交代了!” 百里叶肃摸了摸手上的念珠,点了点头。 葵国使节对戎修和百里叶肃躬了躬身:“这件事究竟是谁做的,下官不便多言,但求二位能够早日捉拿真正要犯,还我葵国百姓一个公道!” 戎修点了点头:“这是自然!不过在此之前,还请使节大人守口如瓶,全权配合我们!” 葵国使节连声应下。 不多时,风笛渊县城街头巷尾传来小道儿消息,说之前掳掠女子的案件攻破了,犯人是葵国人。葵国使节不满这个结果,大发雷霆。一时间风笛渊的百姓众说纷纭,都纷纷担心两国间维持的和平就会被这场变故打破。 有好事者遇到风笛渊的官员和戍守小将,好奇的追问此事的真相。 而官员和戍守小将只是摇头称毫不知情,并说凡事都有九殿下和戎将军定夺,对此事的真想闭口不谈。 一时间风笛渊百姓人心惶惶,也是一天两天过去了,倒是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两国的商船还是照样往来,百姓们不禁暗自纳罕,难道之前小道消息说的都是假的?于是,对这件事的关注度也就变小了。 然而,事情过去五天,有人发现葵国使节馆忽然关闭了,一时间小道消息又疯传了起来。 与此同时,戎修和百里叶肃这里也是陷入了不安。 百里叶肃拧着眉,深深吸了口气:“距那天已经过去五天了,葵国使节那边已经做出了动作,小道消息也在县城里传了个遍,贾永春那边怎么还是没有动静?再这样下去,恐怕贾永春还没露出马脚,咱们风笛渊的百姓先人心惶惶了!” 戎修有些烦躁,他将这些天青白等人暗中潜伏贾永春老宅传回来的纸条摊在桌上,一一看了看:“呵,第一天白天翻修老宅,晚上饮酒作乐睡觉;第二天、第三天……一直到今天都是如此!呵,他倒是过的挺逍遥!” 潘束用大手搓了搓脸,摇头晃脑:“老子真是不理解,这贾永春究竟要把自己的那间破宅子倒腾成个什么样儿?我看过了,他那宅子老的都快成古董了,那破墙,估计打个喷嚏都能震倒了,他有那钱翻修,恐怕都能重新买一个了!” 颜小茴见潘束一脸茫然纠结的样子,不禁轻声一笑:“那可说不准,说不定他那宅子下面有什么宝藏,他舍不得搬走,所以宝贝似的非要翻修不可!” 此话一落,戎修忽然恍然大悟一般,将手掌往满桌子纸条上一拍,一直严肃的脸上涌上一丝喜色:“我知道了!” 说着,伸手将颜小茴一拉,将她整个人拽到自己腿上,接着俯身在她唇上响亮一吻! ------------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噱头 颜小茴一时没有防备,眼前一花一个站立不稳,整个人一下子就跌坐在了戎修的腿上。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呢,眼前笼罩下来一曾黑色的阴影。她原本瞪得圆圆的双眼下意识就紧闭了起来,接着,唇上就被印上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吻。 正不知如何是好,耳边突然传来崖香的一声掩口轻笑,颜小茴这才突然间意识到周围还有好些人,小脸儿登时涨得通红! 胸腔里像是踹了一只小兔子一般,“砰砰砰”的胡乱跳动,捂都捂不住似的。 颜小茴红着两只耳朵,将两只眼睛悄悄掀起一条小缝儿,谁知刚一睁眼就对上了戎修一双带着满带笑意的眸子!她本来就羞涩的心更加慌乱起来,连看也不敢看他,连忙半推半搡火烧屁股似的从他身上跳了起来。 潘束见她这般模样,不禁从旁调侃:“弟妹,你和我们小将军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脸皮还这么薄呀!将来洞房花烛的时候可怎么办!”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颜小茴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一下子跳到一旁,站的离戎修远远的,又羞又恼几乎跳脚:“潘大哥,你怎么什么都说呀!” 有时候真是奇怪的很,她和戎修明明认识了这么久,在轻云山剿匪的时候甚至还住过一个房间。可是,她怎么觉得时间越长,她面对他的时候越羞涩了呢? 因为她的羞涩“逃窜”,戎修的怀抱陡然一空。可是周身上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双腿也似乎残存着她身上的热度。听到潘束的话,戎修眨了眨眼,俊脸上爬上一抹红晕。 他偷偷斜眼看了下正以手掌为扇,给火热的两颊散热的颜小茴,因为羞涩而明眸带水的模样,忽然间觉得身上燥热万分。 他深深呼了口气,侧了侧身子,装作毫不在意似的将话题重新扯了回来:“刚刚,咳……小茴的话无意中提醒了我,这些人这么长时间没有外出动作,很可能是因为这贾永春家里有暗道!” 百里叶肃原本低着的头陡然一抬,扬了扬眉。 潘束比他更快开口:“暗道?这话怎么说?” 戎修长眉一挑,手指在桌上点了点:“你们想啊,这贾永春和那几个‘泥瓦匠’几乎复合了所有嫌疑条件,而且我们也掌握了几条不能称之为证据的证据。如今葵国使节那边已经配合我们放出了消息,按理来说,他们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们被无罪释放已经五天了,按理来说,应该是跟上线联系有所动作的时候了。可是,据咱们潜伏在贾宅的人来报,这贾宅别说人了,连个鸟儿都没飞出来过,这不是很奇怪吗?” “而且”,他伸手将桌上的茶盏拂到一旁,将以贾宅为中心的手绘地图拿了过来,摊平摆放在众人面前。 “这贾宅的房龄几乎已经几十年,恐怕是这风笛渊最古旧的一批房子,就如咱们看到的那样,着实是破败不堪。而据咱们的人暗中走访,这个贾永春实际上是个典型的商贾之人。都说商人逐利,这宅子如果翻修的话,据估算至少也得一千几百两银子。花费这么多银子,足可购置一套更为体面的宅子了。贾永春自己也曾说过,他是因为粮油生意不景气才将铺子租给吕纯扬做库房的。” 说着,他桃花眼半眯:“那么,花费这么多银子去翻修这个老宅子,就更显蹊跷了!依我看,他们十有八.九是打着翻修老宅的幌子,进行某种不可告人的行径。” 潘束忽然抬手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发出极为响亮的“啪”的一声。 见厅堂里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潘束胡乱抹了下自己的胡子:“没错,将军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了!那晚我去贾永春的宅子将他带出来审问,就见他院子里堆了好些土!依我看啊,他们根本就不是在修葺房屋,而是以修葺房屋为噱头挖暗道!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咱们看了这么长时间,竟然一次都没见过他们出门的原因了!我猜啊,他们定是挖了暗道,并用暗道传送消息以掩人耳目!” 颜小茴咬了咬唇,一脸正色:“如果真是这样,那咱们可要快点儿查探了。万一他们该传递的消息早就传递出去了,咱们可就抓不到证据了!” 话音一落,在场所有人都是一脸凝色。 戎修双臂撑在桌案边儿,盯着桌上的地图看了半晌,忽然拿起一旁的狼毫在图上圈了两处。 “依我看,这两处地方极有可能是暗道口,一处是这方井。” 他抬手在贾宅后面比划了一下:“宅子后面就是陵水河的分支,附近这几家居民都从这河里舀水洗衣做饭,这方井岂不是有些多余?依我看,这可能是暗道的入口。” “另外”,他伸手在另一处画圈儿的地方指了指:“这里是第二个可能的地方,是贾宅的北面,相比其他三个方向来说,北面的房屋商铺最少。如果挖暗道的话,即使声响再大也不容易惊动别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百里叶肃点点头:“嗯,分析的很有道理。”说到这儿,他忽然眉头一皱:“可是,就算知道了暗道可能的入口,咱们怎么能证明呢?贾斋里面有那几个看似是泥瓦匠实则会功夫的家伙,而且个个都很机灵。我们的人就是再小心潜入贾宅,也有被他们发现的可能,真的打草惊蛇就完蛋了!而从周边探查更是不可能,谁知道他们那暗道究竟有没有,挖到哪里了!” 颜小茴听了,烦躁的挠了挠头。 百里叶肃说的这些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一来,贾永春一行人警戒的很,贸然潜入贾宅风险很大。二来,想要从周边寻找所谓暗道的蛛丝马迹也仿若大海捞针一般,难得很! 一时间,厅堂里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烦躁了起来。 许久,潘束终于不难烦了,霍地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力道之大“哐啷”一声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他烦躁的搓了搓脸:“真他娘的闹心,就这么点儿事儿怎么就这么麻烦呢!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不如我干脆从后山上挑他几百个壮士将那破宅子包围了算了,免得还忌惮这个害怕那个的!窝囊!” 颜小茴看了眼戎修和百里叶肃,见他们两个人也都是俊颜紧绷,不禁心下暗忖。恐怕他们两个心里也跟潘束一样烦躁,只不过不说罢了! 她走过去将倒下的椅子扶起来,觑了觑潘束的脸色,在一旁规劝道:“潘大哥我知道你着急,可是凡事都得讲证据才行啊!你挑几百个壮士包围贾宅我不反对,去抓那贾永春我也不反对。可是,你总得有个正当借口吧?有了正当借口咱们才能理所应当的做这些,没有正当借口,你包围也是白包围,抓了人证据不足也得将人重新放回去。结果只能是不仅没找到证据,反而打草惊蛇!” 潘束知道她说的在理,可是一时间烦躁的心绪难平,忍不住犯起倔来,嘟嘟囔囔的说道:“就应该把他们都抓起来,给他们老虎凳辣椒水,我就不信他们挺得住!” 戎修本来正从旁思忖,偶然间听到他这般不像话的言论不禁被气笑了:“老虎凳辣椒水?潘统领不是最不屑用刑罚治人的吗?这会儿怎么突然间泛起狠来了?” 潘束一手握拳在桌案上狠捶了两下,负起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半晌呐呐的开口:“我这不是被案子逼的气急了么!刚刚弟妹说的将军你也听到了,再拖下去,那几个兔崽子该干的都赶完了,黄花菜都凉了,到时候咱们就是相出了办法,估计也晚了!” 此话一落,几人都闭了嘴,没了说话的心思。现在情况这么棘手,偏偏却想不出办法来!不光是戎修他们,就连颜小茴都觉得从心底里涌上来一股火气,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正在烦恼,忽然里间的门被人从外一推,几人一愣,却是瑞香公主推门走了进来。 自从被那个“晏子傅”迷昏了藏在衣柜里,瑞香公主受到了不少惊吓,几乎就不怎么敢出门了。每日不是坐在房间里发呆,就是睡觉。而睡着的时候,也多是惊悸梦魇,短短几天内整个人就瘦了好些。 百里叶肃本来尽快回京的打算,也随着这掳掠女子案的棘手和瑞香公主虚弱的身体而暂时搁置了起来。 见她又是一副噩梦初醒的样子,百里叶肃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温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又做噩梦了?” 瑞香公主无力的摇摇头:“没做噩梦,就是睡了太久,再睡一会儿就要睡傻了!” 她目光扫过众人,见一个个都面色紧绷,不禁好奇的问道:“你们一个个怎么都垂头丧气的,出什么事儿了?” 百里叶肃不想她跟着费心,伸手在她发心上揉了揉:“什么事儿都没有!” 瑞香公主见他们面色不好,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一般,可是即使她张口询问也不告诉她。想必应该是她也帮不上什么忙的事情,因此也乖顺的不再追问。 她看了眼百里叶肃,视线一转又将目光落在颜小茴身上,眼珠悄悄转了一转,接着整个人朝颜小茴一扑,将她整只胳膊抱在怀里。 “小茴,到风笛渊这么久,我都没好好逛过。自从出了那件事以后,我就一直天天呆在屋子里,不是吃就是睡,简直都要憋死了。今儿天气好,不如咱们出去逛逛吧!” 本来瑞香公主这般异常亲近的往颜小茴身边凑,她还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待听完她的话,颜小茴这才明白了她为何突然间对自己“示好”了起来。 还没等她说话,那边百里叶肃就已经拧了眉:“不行,你身子还没好,这时候乱跑什么?何况,这风笛渊乱的很,坏人一直都没抓着,万一你再被人盯上可怎么办?” 他抿了抿唇角,俨然一副严厉哥哥的模样:“你若是真觉得憋闷想要散心,等这里的事了结以后,回京途中我带你去灵中转一转。那里人杰地灵,比这里风景更好!” 话还没说完,瑞香公主已经撅了嘴。 她气呼呼的往椅子上一坐:“我不想去什么灵中,我就要今天出去转转!上回去凤凰岛出游就出了事儿,好不容易想去海边玩儿玩儿都没成!这回到了风笛渊,终于又见到大海了,我说什么也要去海边玩儿玩儿!” 百里叶肃见她执意要去,眉头打了个死结一般,坚决不同意:“现在是冬天,海边风大的很,又不能赶海,你说你去海边干嘛?万一被风吹着了,回来又得大病一场!你现在身体本来就虚着,这不是故意找不痛快么!” 瑞香公主见他不答应,撅了撅嘴角,眼睛顿时就包了一包泪:“我不管,我就是想去!前些天被那个坏蛋迷晕了,我到现在都没出过门,在呆下去人都要傻了!” 她走到百里叶肃的身边,伸手抓住他的袖口摇了摇:“皇兄,你就让我去散散心吧!你也知道,我这次出宫是为了青白,可是到了这儿,青白却说根本不喜欢我。我……” 她咬了咬唇,一瞬间泪眼朦胧:“我心里难受,总觉得有股气儿郁结在心口。皇兄你若是疼我,就准了我吧!不然我再在房间里闷下去,整个人非得抑郁了不可!皇兄,你就当可怜可怜瑞香吧!皇兄若是不放心,可以跟我一起出去嘛!” 百里叶肃被她磨得没招,蹙了蹙眉,半晌勉强点了点头:“好吧,既然这样,那今天就准许你出去逛逛。” 瑞香公主欢呼一声,凑过去抱了下百里叶肃的腰:“谢谢皇兄!” 说着,她跑到颜小茴身边拉了她的手:“太好了,小茴,咱们可以出去玩儿了!唔,我都打听好了,今天是十五,晚上海边会放烟火呢!西街那一条街还有各色小吃,咱们这下可有口福啦!” 身为公主,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不过是一些地方小吃就把她兴奋成这个样子,想是原来在宫里的时候被拘束惯了。如今终于得了空闲,平日里小性子全都释放了出来。 看着她这个兴奋劲儿,百里叶肃不禁抚了抚额。 说实话,颜小茴还真想去海边玩儿玩儿,散散心。这回从京城出发开始,一路上就遇到了这样那样的事儿,尤其现在身上还被那个“晏子傅”下了蛊,未来会怎么样,又有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 虽然她口口声声对戎修说自己不在意中蛊,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明显感受到身体偶尔会有些许异样。这些,都令她惶恐不安。 她不想让戎修担心,所以没有告诉他,但是,这些事就像是一根梗刺一样卡在她的喉咙里,每时每秒都令她无所适从。 她很想靠在戎修怀里,看看潮起潮落,观观落日,走走街头巷尾,散散心……这样也许一直以来积累在内心的各种复杂情绪就会疏散开来。 可是,如今案子这么棘手,她不敢再给戎修增添烦恼。 颜小茴视线寻找到戎修,仿佛感应到她的目光一般,一直低头整理桌案上各种字条的戎修倏地抬起了头,视线在空中与她交汇。 看清颜小茴眼神中的复杂,他眸色顿了顿,忽然伸手将桌案上的东西往远处一推:“罢了,研究了这么长时间,我也累了,不如今天就一起放松放松吧!” 一旁咬着笔杆的潘束吃了一惊,嘴巴陡然一张,毛笔就从口里掉了下来。粘了墨的笔尖在他脸上连画了几道儿,最终落在他的前襟上。 不过,好在衣服是藏青色的,即使染了墨色也看不太出来。潘束毫不在意的伸出袖子抹了抹,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这些天九殿下和将军净忙这案子了,不如今天就出去散散心吧!” 见颜小茴蹙眉,潘束大手一挥:“弟妹你放心,这边儿的事儿有我盯着呢!我潘束虽然比不上九殿下和将军,但好歹大大小小的事儿也经历了不少。有我盯着,保准儿出不了事儿!反正现在这案子也没个头绪,你们就出去逛逛吧!一旦有消息,我在派人通知你们就行了!” 戎修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拍:“那就拜托你了,兄弟!” 潘束大大咧咧的在自己胸口上捶了一拳:“客气啥,咱俩兄弟这么多年感情了,这点儿事儿还不是小菜一碟!” 戎修轻笑了下,点了点头,拿过一旁的帕子净了净手。未几,走过来牵住颜小茴的手,低头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我们走吧!” 不知道是颜小茴想多了,还是确实是事实,她总觉得戎修是看出了她内心的不安和期许,这才决定跟他们一起出去的。 他虽然是重感情的人,却也绝不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人。 颜小茴扬起头,不觉多看了他几眼。 ------------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我错了 感受到颜小茴的视线,戎修低头看了看她,奇怪的摸了摸下巴,挑起一边的唇角:“怎么了?难道终于感到你夫君我俊逸无敌潇洒无比了?” 说着,伸手在她的小脸儿上轻轻捏了两下! 男人粗糙的手指划过她细嫩的皮肤,颜小茴下意识蹙了蹙眉,连忙抓住他作怪的手,没好气的摇摇头:“少臭美了,我只是担心,你把事情放下就这样出来,真的没事儿吗?” 戎修听罢,将她的手抓在手心,拉着她往外走:“反正现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与其一筹莫展的干呆着,还不如出去走走,说不定会有什么新发现呢!” 也是,这样出去转转,换换脑子,说不定就有好办法了呢!颜小茴这才点点头,自顾自的小声嘟囔道:“我就说么,你可不是那种会在这种要紧关头开溜的人,难怪这次要跟我们一起出门。” 虽然她是小声嘀咕,但是以戎修过人的耳力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他瞥了眼身后自言自语与的颜小茴,不自在的吞了口唾沫,将一张俊脸侧向另一边,用以掩盖脸上不自然的神色。 其实早在瑞香公主跟百里叶肃提出想出去逛逛的时候,他一直放在案子上的心思就被一下子抽了出来。等到百里叶肃同意并答应和她们一起出去,他越发觉得眼前的字条和地图越来越看不进去,心里也异常烦躁起来。 这种事在原来是不可能发生的,但是今时不同于往日,他不得不承认,他现在在乎小茴,比在乎其他事更多一些。 虽说百里叶肃一直没有对颜小茴做出什么出格的表现,更没有说过类似喜欢她的话,可是戎修还是不能不在意。 作为情敌,他能敏感的感受到百里叶肃对颜小茴的在意和默默的关心,每当看到百里叶肃的视线若有若无的飘向颜小茴,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扔进了醋缸里,简直要酸死了。 而颜小茴这个迟钝的小傻瓜却一点儿也不能理解他的心,每每还笑盈盈的跟百里叶肃那个家伙走的很近。他想发火,可是又不能将事情说破帮百里叶肃变相表白,只能一个人暗中窝火,简直要憋出内伤! 虽说他和颜小茴已经订了亲,可是到底没有成亲。如今身边有这么一个家世相貌人品都与自己不相上下,甚至还比自己好上那么一丢丢的人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每天温言软语的,着实让他感到不安。 他戎修一直是个自负的人,按理来说,就算别人再七嘴八舌的评论他,甚至指着他的鼻子说他的不是,他也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因为,别人怎么想他,他压根儿就没放在眼里。 你会在意一个盆一个碗对你是什么看法吗?别人的话在戎修看来,就好比这些! 可是,偏偏颜小茴出现了。她让他牵肠挂肚,让他觉得此生除了她之外再不会有别人。因此,他无比在意她的想法。 试想有一天,若是颜小茴说不要他了,喜欢上了别人,他估计一分一秒都受不了!虽然只是想一想,他就已经觉得心口被人拿捏住了一般,胸腔有什么东西胀的发涩。 原先。他也觉得那些情啊爱啊,都是扯淡!可是,颜小茴的出现,让他变得不像自己了,变得渐渐连他也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某一段时间里,他总是在回想他和颜小茴相处的每个瞬间。 明明她只是胡乱闯进他生命里的一个过客而已,可是,为什么他就是不想放她走呢?明明他见过的女人也有不少,端庄的、妩媚的、娇柔的……可是事到如今,尽管眼前掠过风情万种,他的眼里却只有她。 她不够温柔,偶尔会朝他发小脾气,还不解风情。他在别的女人眼中的那些优点她也全部都视而不见,每每让他郁结于心。她还喜欢任性逞能,总是喜欢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害得他一时半晌见不到她,就要提心吊胆。 可是,他却也知道,虽然这天底下可能有比她更好的女人,但是,即使再好,那也都不是她! 他有时候想想,觉得如果能更早一些认识她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参与她生命中的每一个瞬间,跟她一起快乐,一起忧愁,一起从年少无知走向成熟,并将她身边所有的异性都通通赶跑,,除了自己,谁也别想接近她!别说九皇子,就是天王老子,不是他戎修,也绝对不行! 他想要颜小茴,从身到心全都要,一点儿也不能少! 所以当听说颜小茴一行人要出去逛逛,他脑海就只闪现一个念头,那就是颜小茴和百里叶肃要一起出去! 虽然还有其他人,但是他还是吃醋! 当然,这些话,当着颜小茴的面儿,打死他也说不出来。 正暗自寻思着,身边的颜小茴忽然将他的手一扯,他还要往里迈的步子就迫不得已的停了下来。 颜小茴瞥了眼同样回房换衣服的瑞香公主,转身指了指自己的房间:“我进去换件衣服,你在门口稍微等我一会儿!” 戎修眼神暗了暗,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儿,忽然俯身凑到颜小茴的耳际,声音低低地带着诱哄的味道:“外面这么冷,你舍得让我在门口站着吹冷风吗?让我进去等好不好?” 进去?她住的地方就只有一个房间,他若是进去了,她还怎么换衣服?颜小茴俏脸爆红,连忙推了他一掌,双手捂住胸口急道:“你瞎说什么呢!” 戎修被她小手推搡了一下,低头看着她红彤彤的小脸和血红血红的小耳朵,越发觉得心痒。 但是他表面却一脸正色的说道:“喂,我只是说外面天冷想进去等,你到底在瞎想些什么,脸红的像只熟透的虾子!” 他整个人栖身向前,凑得更紧了一些,挺拔的鼻子几乎要戳上她的脸。 “你不会以为我想进屋,是为了偷看你换衣服吧?” 暧昧的语气和扑面而来的气息,逼迫的着,颜小茴的脸不争气的更红了。透过他深潭一般的双眸,能清清楚楚看见自己羞涩窘困的样子,此刻她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 面对他,她当然不能承认刚刚脑中所想,不禁摇摇头:“我可什么都没想,你不要胡说八道!”话是理直气壮,可是由于紧张,她一开口绊了好几下嘴,这才支支吾吾把话说出来。 她咬紧了嘴唇,恨不得在抬手抽自己这张笨嘴几下! 她越是发窘,戎修心里越是高兴。他轻笑一声,故意瞟了瞟她的胸口,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戏谑的说道:“就你这副瘦弱的小身材,几乎没什么可看的,你大可把心放到肚子里。” 这人,颜小茴觉得今天简直要被他气吐血了!她长得是瘦了一点儿,可是该有的都有好不好!不,不对,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她两手遮住胸口,气呼呼的:“喂,我警告你,眼睛不许乱看!” 戎修忽然将手一抬,两只健壮的小臂撑在她身后的木门上,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 空间一下子缩小了,稍微一动两人的身子就要贴在一起。即使低着头,颜小茴也能感受到他喷薄在她发心儿上的气息。 心脏狂跳不止,简直要疯了! 更要命的是,戎修双臂忽然收紧,将她整个人圈的更紧,整个人愈加向她靠近。 他张口咬了咬她的小巧的耳垂,嘴唇离开的时候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唇角擦过了她的整个耳际。一阵酥麻,几乎将她身上所有的汗毛都激的战栗了起来。一颗心更像是坠入湖心的石子,不停的荡漾。 他低低地声音从耳边传来:“我看我自己的媳妇,有什么问题?” 颜小茴被他撩拨的一颗心像是敲鼓一样“咚咚”作响,整个脑子也是浑浑沌沌的。 她几乎手足无措的推开他的身子,挣扎着往后退。 可是,不退还好,这一后退,身后的木门忽然“吱呀”一声被她撞开了。后背的支撑一下子不见了,颜小茴双脚还卡在门槛上,一个倒仰就要往后面栽倒!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戎修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 可是,此时大势已去,戎修伸手捞也没能阻止住她栽倒的趋势,结果两个人同时栽进了屋里,滚作一团。 怕她摔伤,就在摔倒那么短短的几秒时间里,戎修将手护在她脑后,紧紧护住了她的头。 颜小茴只觉眼前一花,就被戎修扑倒在地上。由于震荡,她的牙齿狠狠磕在戎修的锁骨上,倒地的瞬间,她听见戎修发出了一声很明显的抽气声。 她刚要从他怀里抬头,忽然间觉得自己一阵异样的温热从她上身某个地方传递过来。等她反应出那是戎修的大手时,一阵气血上涌,整个人像是被闪电击中了一样,一个激灵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然后跳到一旁双手紧紧护住了前胸! 真是的,怎么会这样,简直窘死人啦! 戎修也是一呆,还维持着被颜小茴推开的姿势,盯着自己的手一动不动! 刚刚事情发生的太快,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怎么就恰恰摸到了那里。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自己的手掌,整个手臂仿佛都烫了起来,而且还有往脸颊上涌的趋势。 唔,没想到她那么瘦,该有的却是一样儿也不少。 他以手撑地,从地上利落的站了起来,视线向颜小茴那边快速一扫,见她双颊通红,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心跳得忽然快了起来。 他将刚刚“偷吃”的那只手放在背后,另一手攥拳放在唇角掩饰的轻咳了一声。 眼睛里都是掩藏不住的笑意,嘴角更是扯都扯不下来:“咳,你害羞什么,反正你早晚都是我的人!” 颜小茴觉得自己两只耳朵都往外冒热气,她咬紧了嘴唇:“你出去!” 不说还好,一说戎修反而拖过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他以手托腮,好整以暇的欣赏她羞涩的神情,接着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脸上点了一点:“亲我一下,你亲我一下,我就出去!” 什么呀,这个人! 戎修等了一会儿,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步两步向着她走了过来。 他俯身挑起她的下巴:“我明白了,我家小娘子脸皮薄。既然你不好意思亲我,那我就由为夫主动好了!” 说着,半阖了一双桃花眼就要凑上来。 眼前袭上来一层黑影,越靠越近,颜小茴又羞又恼,忽然抬脚一下子踩在他的靴子上! 戎修一个不妨,被她踩了个正着。 颜小茴眼疾手快扯下一旁的床幔就往他头上一蒙,视线被遮住的戎修战斗力直线下降,被她三下两下连推带搡的推出了门。 待他前脚出门,颜小茴后脚就将门“哐啷”一关,接着手下利落的将门闩插上,整个人则倚在门上平抚慌乱的心情。 可是接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她脸上的热度还是居高不下。 她不禁抬手捶了好几下自己的脑门,真是没法活了! 门外的戎修扯掉头上的床幔,回过神来一下一下叩门:“小茴,我刚刚不是故意的,你不会是生气了吧?” 顿了顿,他有些低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若是不喜欢,我以后都不碰你了。你要是生气,我心里……也不好受。” 他重重叹了口气:“现在九殿下和瑞香公主都准备好了,你也快点换了衣服出来吧!我……去外面等你们!” 说着,外面传来他的脚步挪动的声音,和“嘶”的一下抽气的声音。 接着,院子里小将担忧的声音传来:“将军,您这是怎么了?” 半晌,戎修忍痛的声音传出:“刚才不小心腰扭到了,稍微一动就钻心的疼!” 小将像是慌了手脚:“哎呦,这可怎么是好,我去把军医叫过来吧!” 他受伤了? 想到刚刚栽倒在地的时候,一直是他护着她。那么大的冲击力,她还没事儿,多半是他暗中为自己做了垫背。 颜小茴也顾不上羞涩了,霍然一声将门从里面打开。 担忧的目光落在戎修身上,可是却见他整个人正好整以暇的靠在门外的回廊上,还晃悠着二郎腿,哪有一点儿受伤的样子! 颜小茴目光转向一旁的小将,只见他一个激灵,一副“不关我事”的表情拼命摆手,一扭身儿脚底抹油的跑了! 颜小茴气急,一张脸气的通红:“戎修,你这个骗子!” 她扭身就回了屋,谁知,戎修比她更快了闪了进来,手腕一翻,门闩就利落的上了锁。他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抵在门上,将头窝在她颈项处不住的诱哄:“媳妇我错了,我这不是怕你生气,不给我开门嘛!所以才用点儿小招数!” 颜小茴隔着衣服在他肩膀上狠狠一咬:“去你的媳妇,打你的光棍儿去吧!” 被她伶牙俐齿这么一咬,戎修反倒轻轻一笑,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那可不行,别的事儿都能听你的,就成亲这件事没的商量!我都想好了,等了结了这个案子,我们回京就成亲!” 明明她还在怄气,他却在说成亲的事儿! 颜小茴觉得自己简直要抓狂了!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阵叩门声,接着瑞香公主的声音传来:“小茴,你好了没有啊,就等你了!” 颜小茴如蒙大赦,一把推开戎修将门从里面打开:“哦,好了好了,咱们这就走吧!” 说着,她一边抓起一旁的狐裘披到身上,一边往外走。 瑞香公主见她面色绯红,眼神飘忽,不禁狐疑的在她和跟在后面的戎修身上多看了两眼。 “喂,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颜小茴抿了抿唇角,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脸:“哦,屋里有点儿热。” 瑞香公主挑了挑眉:“说什么胡话呢,这大冬天的,屋里生了火盆儿都冷的很,哪里会热呢?” 颜小茴无可辩解,只能抿着嘴角不作声。 但是瑞香公主显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她伸手掀开颜小茴身上的狐裘,不解的蹙了下眉:“你怎么没换衣服,还穿着刚才那身儿呀!” 她微微侧了侧头,纳闷儿的问道:“这么长时间你都干什么了呀?” 百里叶肃目光扫过一旁嘴角一直噙着笑意的戎修,微微蹙了蹙眉,对瑞香公主说道:“行了,就你话多。如今人齐了,走还是不走?不走的话,那我去前厅找潘束去了!” 瑞香公主连忙小跑了两步捉住转身欲走的百里叶肃的衣角:“走,当然走!” 说着,几个人出了门。 不能不说,这风笛渊虽然不大,但是因为各国商贾往来频繁,可谓是热闹万分。 葵国的奇花异草、花样繁复的雕塑镂刻、凶猛稀奇的野兽,凌国的奇香、精致的手工艺品,还有年轻貌美的歌舞伎…… 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更有三个国家玲琅满目的名品小吃,稍微扫那么一眼,就让人口舌生津,挪不动脚步。 ------------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阿婆 颜小茴他们虽然都是见过了不少世面的人,却也被这格外玲琅满目的情景深深地吸引。 几个人被人群簇拥着往前走,瑞香公主更是兴奋拉着颜小茴几乎沿街每个铺子都停了一停,糖葫芦、烤红薯、按照她模样捏成的糖人、雕花小铜镜、散发着奇香的香粉……每样都买了一点,走到后来,红豆和崖香的手里几乎拿不下。 瑞香公主这么常年被关在皇宫里,即使出游也是前呼后拥,何曾出来这么玩耍过,不一会儿就拽着百里叶肃往前挤,指着花灯和貌美的歌舞伎一阵叽叽喳喳。 两人脚步飞快,一会儿就把颜小茴甩在了后边。 颜小茴眼前晃过各种五彩缤纷,实在应接不暇,眼瞅着就要招架不住,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与前面两人已经被人群挤散相隔甚远,身后跟着的红豆和崖香也不见了踪影。 她踮起脚尖儿越过人群四处张望了一下,却发现转眼之间,他们都消失在了人群里,怎么找也找不到了。正兀自担心,忽然手被人紧紧捉住。 颜小茴扭头,蓦然对上戎修洒了星星般的一双眸子。 怔忡间忽然间想起出门前俩人发生的那一幕,她小脸一红,就想将他的手甩掉。 戎修却怎么也不肯撒手,眼瞅着她被周围过往的人群挤了一个趔趄,他浓眉一拧:“别闹,抓着我点儿,不然一会儿咱俩也要被人群冲散了!” 颜小茴虽然别扭,但是却也不敢再闹。这里人这么多,万一真的散开了,再找可就像大海捞针一般。 忽然想起瑞香公主他们,颜小茴蹙了蹙眉:“人都走散了,咱们俩现在怎么办?要去找九殿下他们吗?” 戎修不着痕迹的拧了下眉,瞥了她一眼:“你不愿意跟我呆在一起?” 颜小茴白他一眼:“你说什么呢!这里人多且杂,我是在担心他们两个走散了会有危险!” 戎修这才暗自松了口气,自嘲的挑了挑唇角:“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那完全没有必要,九殿下身上的功夫不在我之下,若是连他皇妹都保护不了,他也别活了。而且,估计也没有几个不长眼的胆敢找他们两个的麻烦,除了那人自己想死!” 说完,他伸手将颜小茴护在怀里,一路半拥着向前走。 两人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挤出来,钻进了巷口的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馆。 小饭馆连匾额都没有,只在门口竖了个牌子,上面用篆书镂刻着一个简简单的“食”字。 门梁很低,颜小茴稍微一踮脚就要撞上,戎修那样颀长个子的人更是需要低了头才能走进去。等到了屋里以后才发现,屋子里仅仅摆放了两张小方桌。且桌子和桌子之间仅有一个侧身的距离,显得格外拥挤。 简直就是个像巴掌一般大小的地方! 不过相较她的不适,戎修就显得自然多了。他将一旁的椅子帮颜小茴拉开,然后才自顾自的坐下,招呼人。 不多时,帘后出来个身着灰色布衫的老婆婆。她显然跟戎修很熟,目光在戎修脸上一扫就满脸堆笑,慈爱的拍了拍戎修的肩膀:“刚才听见前面有脚步声,我就猜是你来了,没想到还真是!” 老婆婆说这话,目光忽然落在戎修身后的颜小茴身上,稍微迟疑了下,笑眯眯的说道:“呦,这位姑娘是谁呀,长得可真俊啊,简直比那年华上的仙女儿还美!” 颜小茴眨了两下眼,脸色一红,莫名有些紧张,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戎修宠溺的揉了揉颜小茴的发心儿:“阿婆,这是我媳妇,等回京了就过门儿,我寻思着带过来让您看看!” 老婆婆眼睛忽然一亮,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过来一把拉住颜小茴的手:“哎呦,原来是你媳妇呀,怪道我一见着就觉得面善。” 她一双已经有些略微浑浊的眼睛在颜小茴身上细细打量了一番,对戎修嗔笑道:“戎小子,这么漂亮乖巧的姑娘,你是从哪儿骗来的?你这臭小子平时一身的臭毛病,脾气还冲,这姑娘日后怕是要受委屈了!” 听见老婆婆的话,戎修先是面上一喜,而后又脸色一变,急道:“阿婆,你看您!我好不容易才追来的媳妇,您可别乱说,把她给吓跑了!” 老婆婆伸手在他肩膀上轻拍了下:“看你紧张的,阿婆我又没说啥!你这副样子简直跟你爷爷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说着,她轻轻一叹:“哎,你说,一晃儿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都这么大要娶媳妇了!我现在似乎还能想起你奶奶年轻的时候呢,穿着花裙子头上戴着支金步摇,整个京城都再没有像你奶奶那么漂亮的姑娘了!可是谁承想,这人都已经没了那么多年了!” 老人家哽咽了一下:“你奶奶若是能活到现在,看着你成亲,看看她的孙子孙媳妇,该多好!当年都怨我,若是我能守着你奶奶,她怎能被那凌国人掳走!这些年来,我梦里都不肯原谅自己。” 说着,竟是老泪纵横。 戎修伸出手搀扶着老人家:“阿婆,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您就别在意了。奶奶若是活着,也不会希望看见您这么伤心的。您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可别伤了身子。” 说着和颜小茴一人一边,扶着她坐了下来。 老婆婆抬起袖口抹了抹眼角,轻轻一叹:“我就是恨啊,恨我自己。你说我一个当丫鬟的,咋就能着了凌国人的道儿,把你奶奶一个人扔大街上结果被劫走了呢!每当想起这个,我就恨不得追着你奶奶去了!我真是,没有颜面见戎家的列祖列宗啊!” 戎修轻轻拍了拍老人家的肩膀,暖语安慰:“这怎么能怪您呢?谁知道凌国人居然背地里用那样下三滥的招数,战场上打不过咱们百里国,就在背后对老弱妇孺下手?” 听他俩如此对话,颜小茴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眼前这位老人家竟是戎修祖母手下的丫鬟。可是,戎家都在京城,这老人家为何会在风笛渊,还开了一家这样狭小的饭馆呢? 心里有无数好奇,可是她知道现在不是开口询问的时候。 过了好一会儿,老太婆才稍微平抚了下情绪,对着颜小茴不好意思的一笑:“看看我,第一次见面就把气氛弄成这样?这人老了,就爱多愁善感,唠唠叨叨的没完没了,让姑娘你见笑了。” 颜小茴连忙摇了摇头:“阿婆,看您说的!我才来风笛渊不久,阿修也是今天才跟我提起您,不然我早就来店里陪您说话了!” 老婆婆听了,欣慰一笑:“哎,你这姑娘,自打进门第一眼瞅见我就觉得你心地好面善,如今阿婆老了,身边也没啥能拿得出手的。” 说着,她伸手将衣袖撩起来,褪下来一只黄澄澄的金镯子:“这只镯子是阿婆年轻的时候,阿修的奶奶赏我的。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带在身上。今儿给了你,也算是帮小姐给你这个孙媳妇儿的一点儿心意。” 颜小茴见她拿过来就要往自己手上套,心里一慌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拼命摆手:“阿婆,这镯子这么贵重,我不能收!” 老婆婆听了,顿时就拧了眉,本来就苍老的面容因为表情的变化而显得更加沧桑:“这不是阿婆给你的,这是替阿修奶奶给你的!收了这个,你就是戎家的人了!” 戎修见颜小茴咬着嘴唇,眸光闪闪,一脸为难,禁不住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说道:“阿婆给你的,你就收下吧!別拂了老人家的一番心意。” 颜小茴见坳不过,这才勉强收下,连声称谢。 老人家这才笑眯眯的,亲手将沉甸甸的镯子替她戴上。罢了托着她白皙的手腕仔细端详了一番,又摩挲了两下:“这镯子一直在我这里,都糟蹋了。如今戴在你手上,这才是真的好看。” 正在发怔,戎修凑过来,眸中带笑的说道:“戴了这个镯子,可就是戎家的人了。如今你已经被我套牢,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我的了!” 颜小茴看着手被套上了雕刻着牡丹双蝶的镯子,忽然觉得冥冥之中她和戎家的关系好像越来越紧密了。 三人说了一会儿话,老婆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啪”的一声拍了下大腿:“你看我,光顾着跟你们说话了,坐了这么久,天色都变暗了,你们俩都饿了吧?我这就去给你们做好吃食去!” 颜小茴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阿婆,您快歇着吧,别忙了!” 老婆婆嗔怪的看了她一眼:“那可不行!阿婆知道阿修此番是专程来风笛渊办案的,等事情了结了,你们就要回京了。这一别啊,再想见着就难了!今儿好不容易见了面,我可不能让你们空着肚子回去!” 她将颜小茴的身子往椅子上一按:“阿婆年轻时候就厨艺了得,阿修奶奶在世的时候,就喜欢吃我做的菜,你稍微等一等,马上就好!” 说着,将里间的帘子一撩,整个人走了进去,顺道儿还将门关的紧紧的。颜小茴敲了两下想进去帮忙,老人家愣是没给开门。 她实在没办法,这才重新坐了回去。 戎修回头看了里间紧闭的木门,轻声说道:“阿婆是我祖母的使唤丫鬟,从小到大一直陪着祖母,一直到出嫁。后来我祖父随着先皇打江山,我祖母就在家里等,没想到有一天两人上街,祖母被凌国潜伏在京城的奸细捉走了,并以我祖母为人质要挟祖父放弃十几座城池。我祖母不怨拖我祖父的后腿儿,在凌国人的眼皮子底下自缢了,那个时候,我爹才十岁。” 颜小茴听了,心里顿时涌起难言的情绪。 几乎整个百里朝的人都知道戎家的赫赫威名,可是,又有谁能真正了解这风光背后的酸涩呢? 怪道戎修一听到凌国的消息就义气填膺,这里面不仅隔着国仇更有家怨! 颜小茴伸出小手,试探性的握住了他的大掌,试图用自己微薄的力量给他支撑。 他侧过头对颜小茴勾唇淡淡一笑:“后来,阿婆就像对待自己亲生骨肉一样疼我爹,待我出生时,又看着我一点儿点儿长大。可是,等到我十三岁上了战场,阿婆说她已经将戎家两代人都抚养成人了。现在要去实现我祖母的愿望去了,所以离开了京城,一路南下来到了风笛渊。” 他抿了抿唇角:“听说我祖母年轻的时候特别喜欢大海,总梦想着等我祖父帮着皇上打完了天下,能带着她到一个有海的地方,开个小饭馆儿颐养天年。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恐怕这个愿望连我祖父都要忘了,可是阿婆却一直记着!” 说到这儿,他忽然将手腕一翻,反握住颜小茴的手:“小茴,我今天带你来这里,一是想带你来看看阿婆,看看陪着我长大的亲人。二是,想跟你说……” 他纤长而细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眨了两眨:“我是个将军,是要经常上阵杀敌的人。不仅自己会经历各种危险,也会将你至于危险之中。即使我再小心,也可能会有保护不好你的时候。比如……比如你中了蛊这件事。” 他飞快的瞟了一眼颜小茴另一只手的手腕上无意中露出的那抹刺眼的红,歉疚懊悔的说道:“这些天,我每每晚上在梦里都气我自己。但是,算我请求你,日后你如果万一,真的遇到像我祖母那般的境地,一定不要做傻事。” 他伸手和她紧紧的十指交握:“你的命,就是我的命!我不要像祖父那样,牺牲了祖母的性命赚得前程,然后一辈子活在懊悔之中!” 他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执拗,颜小茴见惯了他在她面前.戏谑的样子,猛然间瞥见他的真心,一时间心中震荡不已。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像是带着磁场一样,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吸了进去。 颜小茴连忙别过头,慌乱的避开他灼热的视线:“你这是怎么了啊,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她故意轻快的将袖口撩起来,露出手腕上那只闪着诡异光芒的红色镯子:“你不是担心我中了蛊毒以后会死吧?这个我已经在我身上这么长时间,不是一点儿异常都没有嘛,你不要瞎担心了!” 戎修却没有被她的话说动,视线瞟过那抹红色眸色更是一冷,伸手将颜小茴的另一只手也捉了过来握在掌心。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真挚,甚至不允许她躲避:“我没有跟你说笑,你一定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活着!” 颜小茴被他熠熠的目光逼迫的不敢乱动,呆呆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戎修幽深的目光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稍微松了松紧绷的神色,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正在这时,里间的门“吱呀”一开,老婆婆端着一个方形托盘走了出来。 见两个人贴在一起,连忙转过了身:“哎呦,阿婆我出来的不巧了!” 颜小茴脸色一红,一个激灵推开戎修,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老婆婆见俩人骤然分开,嘴角漾起一丝笑:“小两口感情真好,这么一会儿就腻到一起去了。你们俩继续,阿婆就当啥也没看见!” 戎修瞥了眼面色绯红的颜小茴,走过去接过老人家手上的东西:“阿婆,您别在说笑了,再说小茴恐怕羞得连正眼都肯不瞧我了! 老婆婆走过来,拍拍颜小茴的手:“不用在阿婆面前不好意思,阿婆看着你们感情这么好,高兴着呢!” 颜小茴感到戎修有意无意的飘向她,一张脸更红,羞涩的点了点头。 说话间,戎修已经将饭菜碗筷摆好,酸菜鱼酸爽、清炖小排骨鲜美、辣炒蛤蜊入味儿,梅子酒更是醇香浓郁,一路吃下来,颜小茴觉得这些天焦躁不堪的心情都舒爽了起来。 老人家和戎修见她吃的开心,更是欣慰。 不多时,盘中所剩无几,老人家又特意为二人沏了壶上好的大红袍。 三人酒足饭饱,外面柔柔的月色倾泻下来,门口昏黄的门灯下,灯影一闪一闪,格外静谧。 老人家毕竟是将戎修从小带大的,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了然于心。见戎修眉宇间一直有些许郁郁之色,忍了又忍,终是开口询问道:“你最近可碰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 戎修浅啜了口茶,对她挑了挑眉,轻笑道:“阿婆怎见得我有不顺心的事儿?” 虽然他嘴角带着笑,但是老婆婆并没有被骗,她两只苍老的手掌互相摩挲了两下:“这里一个是你媳妇,一个是阿婆,你就别打算蒙我们了。你就说吧,是不是碰上什么难事儿了,不然为何你们在风笛渊这么久,一直都没有回京的打算?” 她身子往前凑了凑,一脸正色。 ------------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追踪 半晌,老人家压低了嗓子说道:“听县城的人说,之前这里被虏走的那些个姑娘又被原样送回来了?好多人风言风语,说抓了个葵国人,说这事儿是葵国人干的!可是葵国人不服!因为这个正跟咱们百里国闹呢,连使节馆都关了,到底有没有这事儿?” 戎修抿了抿唇角,垂眸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放,凝了下眉:“这些您都是从哪儿听说的啊?” 老婆婆皱了皱脸:“我还用特意打听吗?这风笛渊大街小巷早就传开了,几乎人尽皆知!我问你,这事儿可是真的?那葵国人你真抓了?有没有好好审问?” 她松弛的嘴角抿了一抿:“我跟你说啊,戎小子,这可是涉及到咱们百里国和葵国关系的大事儿,你可不能马虎大意了!如今这边境好不容易安宁了,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万一什么时候又打起来,受苦的只能是老百姓!” 戎修眨了下眼:“阿婆,您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老人家虽然心里不安,但是确实了解戎修个性的,见他不愿多说,但是面色沉静笃定,这才止住了发问。 眼见天色已晚,戎修和颜小茴二人这才跟老人家依依惜别,作了辞。 被老婆婆目送送出了门,一路走出巷口,远处的天空忽然绽放起了无数烟火,将黑色的天际照的绚烂夺目! 街上原本熙熙攘攘的人好像都被吸引去了海边,来时拥挤的街道陡然变得空旷了起来,走着走着似乎能听见两人的跫音。 这样的夜晚,尤其又是在分享了故事之后,两个人的心似乎也更加贴近了一些。 颜小茴走着走着,忽然有些惦念刚刚才分开的老人家。她被戎修拽着,禁不住回头往后又看了一眼。 十几米之外,老人家还伫立在门口,一直目送他们俩离开。 颜小茴没来由就心中一暖,回过头打算跟戎修说,然而还没等她张口,戎修忽然见捂住她的嘴,抱住她转了半个圈儿,一下子闪进了旁边的巷口,将她整个人抵在了青石墙上。 好好的搞什么啊,吓了她一跳!颜小茴被突如起来的动作弄的头晕乎乎的,一掌拍下他的手,恼怒的瞪了他一眼。 然而,即使她再没有眼色,此时却也发现面前的戎修一脸正色,正悄悄探出去,朝巷口张望着什么。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颜小茴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用眼神询问他。 戎修收回探出的头,回神看了她一眼,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她的唇上,压低了嗓音:“别乱动,贾永春在前面!” 什么?这黑灯瞎火的,贾永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戎修不是派人守在贾宅各处了吗?如今他这样大剌剌的跑出来,他们怎么没接到消息? 颜小茴眨了眨眼,声音压的极低几乎听不见:“真的是他吗?” 戎修冷眸一眯:“是他,绝对错不了!”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他身子略微前倾,与颜小茴贴的更紧了一些,几乎将她整个娇小的身躯扣在怀里。 颜小茴被他禁锢的有些呼吸不畅,却不敢乱动。只从旁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学着戎修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向外看去。 目光快速在寂静漆黑的巷子里一扫,前方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一步一张望的向他们这个方向走来。巷子里的灯火偶尔在他脸上一晃而过,虽然光线转瞬即逝,但是颜小茴还是清清楚楚的看清了这个人的长相! 本就瘦弱的身子配上左右张望的姿势,越发显得猥琐。 这人不是贾永春是谁? 戎修早已经派人在贾宅外面各处安置了人手,可是如今贾永春这样大模大样的跑了出来,这边却一点儿消息也没接到。这说明,那贾永春并不是明晃晃从贾宅出来的,而是暗中偷偷溜出来的! 颜小茴倏地收回自己的小脑袋,回头对上戎修漆黑的目光。只见他挑了挑眉,用神色证实了她的猜想。 预想的果然不错,那贾宅里果然有通往这县城别处的暗道! 不一会儿,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显然是那贾永春要走过来了! 颜小茴心中一跳! 虽然她和戎修躲在了这个巷口隐蔽了起来,可是,这巷子一直通向另一边,敞亮的很,即使俩人靠得再近,那贾永春还是会发现他俩!更可恶的是,这巷子里的房屋一幢挨着一幢,中间连个空隙都没有,俩人就是想跑远点儿躲起来,也没有可躲之处。 偏巧在此之前,她和戎修都跟这贾永春打过两次照面儿,这时候若遇上了,认不出来才怪! 颜小茴一颗心跳得通通的,不但担心他会认出他俩来,更担心贾永春发现什么异常,打草惊蛇!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大家部署这么多天,一直在等的消息,可就要全部都付诸东流了! 眼见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声都像是踏在她的心口,将她本就紧张担忧的心踏出了更大的震颤! 她眼风朝巷口扫了扫,微弱的光线下,地上已经能看见贾永春长长的影子了!这说明他的人就在附近!下一刻就要过来了! 颜小茴心里一阵紧张,刚想回过头问戎修该怎么办。谁知戎修长臂一伸,忽然间抽走了她头上唯一一支用来固定住头发的银簪! 满头青丝就这样流泻下来,在月光下泛起潋滟的光泽,平日里俏皮的姑娘,此刻立马就多出了几分妩媚。 颜小茴只觉头上一松,接着眼前就暗了下来。 戎修捧着她的脸,在她唇上落下火热的吻。不同于平时的浅啄,此刻的他像一匹狂放的野马,脱缰驰骋。颜小茴刚刚在害怕贾永春认出他们二人,然而此刻,注意力已经被戎修成功的带走,几乎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唇上! 她的耳鼓里都是心跳声,纷乱的呼吸,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正在这时,旁边蹑手蹑脚走过一个人影,那人瞥见颜小茴二人显然下了一跳,整个人的身子都是一僵。 他倏地站住了脚,停在巷口,半弓着腰探着头,正朝他俩这个方向眯着一双细眼想要看个究竟。 是贾永春,颜小茴紧张极了,他会不会看出什么来? 她这一分神,戎修立刻就察觉到了。像是惩罚她一般,他张口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一下。颜小茴轻声“唔”了一下,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的看着咫尺之内的戎修,谁知这一看,正好坠入了一汪深潭。 那边贾永春看了半晌,忽然将手放在嘴边吹了个口哨,声音里带着猥琐,跟前两次审问他的时候的语气简直是天壤之别,似乎带着些酒气:“呦,年轻人,好兴致啊!” 戎修倏地将颜小茴的头叩在怀里,整个人埋在她的发丛里,扭头对贾永春恶狠狠的吼了声:“滚!” 贾永春一愣,倒是不生气,嬉皮笑脸的摇了摇手里一个像钥匙似的东西,像是在斗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切,谁还没有个相好的!臭小子,等过些时日,老子也能买他十几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保准儿个个比你这个火辣!” 颜小茴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在颜小茴听来,却不像单单是炫耀那么简单! 戎修像是把贾永春当成了空气一般,也不说话,一侧头,又吻住了颜小茴。 那边贾永春冷眼看了一会儿,觉得没趣儿,摇了两下手上的钥匙:“切,臭小子,狂去吧,爷爷我做大买卖去了!” 说着一步一晃,鬼鬼祟祟的走了。待脚步声渐渐走远,颜小茴一把推开面前的戎修,强行稳住一颗纷乱的心,悄声说道:“好了,他已经走了。”声音里带着点儿她都不知道的颤抖。 戎修不舍的离开她的唇,将头窝在她散发着淡淡香气的颈项里,微微吸了口气,这才松开了环住她的手。 回想起刚刚两人的贴近,明知道戎修是为了掩人耳目,她还是禁不住脸颊发热,连双腿都发软。 她不敢去看戎修,却怕被他发现自己的窘困,装作浑不在意似的抬起了头:“他人已经走远了,咱们追上去不?” 这一抬头,却发现戎修的眼中仿佛带着一层水光,眸光直将她看的心惊肉跳。 她连忙慌乱的垂下目光,局促的拧了拧裙角,朝巷口里探出头去,然而,巷子里早就没了贾永春的人影。 颜小茴眉头一蹙,也顾不上害羞了,担忧的咬了咬唇:“人不见了,怎么办?” 刚才光顾着害羞了,居然没看清那个贾永春是从哪儿走的! 戎修替她拢了拢微乱的头发,细长的手指不小心碰到她脖颈上细滑的皮肤,两人都是一颤。 他顿了顿,侧过头不着痕迹的轻呼了口气:“我追上去看看,你藏在这里,待我走之后去阿婆那里,我完事儿之后再去找你!” 颜小茴秀眉一拧,不满的咬了咬唇:“你又想丢下我?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 戎修警觉的瞥了眼巷口,浓眉一蹙:“那贾永春刚刚分明是话里有话,依我猜,他十有八.九是去跟什么人接头去了。你跟我一起去,太危险,听话,乖乖在阿婆那里等我!” 此刻,她的一头长发披散在腰间,带着微微卷曲的波浪,比往日更加女人了一些。 戎修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像是哄孩子似的放柔了声音:“这条街巷子和巷子间太复杂,我得赶紧追上去,不然他就跑远了。”说着,他歉疚的垂了垂眸:“真是的,每次商量好跟你一起逛逛,最终都有事儿没能成行。下次,我一定弥补你。” 颜小茴见他转身欲走,连忙捉住他的衣角追了上去:“不行,我不要你下次弥补,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就行!”见他张口欲回绝她,颜小茴先他之前开了口:“你若是不想耽误时间,就别罗嗦了。我会很机灵的,绝不会拖你的后腿儿,万一被他发现了,我还能像刚才一样替你遮掩遮掩。” 说到这儿,两人同时想起刚才那个火热的吻,虽然是为了掩人耳目,可是两人的接触确实实实在在的。 戎修的耳根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颜小茴垂头丧脑,差不点儿咬了自己的舌头,几乎恨不得抬手抽自己一个耳光! 戎修看了看她,知坳不过她,勉强点了点头:“跟住我,一旦有什么情况,你一定要听我的,我让你走,你一定要走!” 颜小茴知道他担心什么,连忙点了点头。 俩人一人在前一人在后,追踪着贾永春的痕迹一路向前走。 待走到一个岔路口,前方分成了两条路,颜小茴这一下子为了难。两条岔路,那贾永春到底是走了哪一条? 戎修先是向左走了几步,随后又折回,走向右边那条路口。 未几对她招了招手,颜小茴刚想问戎修怎么确定那贾永春走的就是这边,低眉的瞬间一下子看见旁边墙角一滩污物。在这冬日的夜晚里还冒着些许热气,仅仅远远这么一瞥,颜小茴就皱了眉,捂住了鼻子。 那贾永春刚刚身上沾着酒气,看样子喝了不少,连走路脚步都有些虚浮,由此看来,必是这条路无疑了。 两人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走,却发现,越走周围的景象越为熟悉。 颜小茴发现,这里竟然是贾永春租给吕纯扬的那个房子! 这黑灯瞎火的,他鬼鬼祟祟来这里干什么? 戎修也是冷眸一闪,拉着她悄悄靠近了房子,在一处隐蔽的墙角蹲了下来。 一抬头,就是一扇纸窗。 此刻,里面人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俩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侧耳细听。 只听里面先是传来一个极为尖细的女声,尾音微微有些上挑,听口音并不像是百里人的口音。 戎修却是一怔,这语音语调,他比颜小茴更为熟悉,那人正是一位凌国女子,他倏地握紧了拳头。 那女子似有不满:“等了你这么久,你怎么才来呀?瞅瞅你身上这酒气,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不让你喝酒不让你喝酒,你就是不听!若是让我发现你喝酒误了我的好事,你就等着被扔进海里喂鱼吧!” 贾永春笑嘻嘻的打了个酒嗝:“红衣,我就喝了那么一点儿,还是和常小子他们几个喝的,没有外人!呵呵,这回的事儿都办妥了,哥儿几个一时高兴,就多喝了几盅。” 颜小茴轻手轻脚的凑近窗口,将食指放在嘴里轻吮.了下,半蹲着在窗纸上戳了个小孔。 她半眯着眼朝小孔内看去,但见黑暗的房间里,一女一男,一站一坐的两个人。 由于光线太暗,距离又远,她看不清女子的面目,只能从大致的轮廓猜出,这人大概二十八.九岁,身材瘦削的很,头上戴着茸茸的狐狸皮帽子,下面用轻纱遮了半边的脸。 而贾永春正站在那名被叫做“红衣”的女子面前,喷薄着酒气有些嬉皮笑脸的挥了挥手:“我跟你说,姓戎那个傻蛋把我放了,当真抓了那个葵国人。你都不知道,葵国的使节怎么劝解都没劝住,气的连使节馆都关了好几天。依我看啊,离跟葵国大王上报也不远了。呵,你就让主上等着吧,早晚这两家得打起来!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红衣轻嗤了一声:“呵,说你没脑子,你还真就没有!你以为姓戎的当真就那么傻,傻到这么简简单单就被你糊弄过去了?” 贾永春“啧”了一声:“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他若是不信,会抓那个葵国人吗?还把那人关进大清门了!那大清门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有名儿的关押重犯的地方,你以为关进去了还能好好的出来么?” 红衣冷笑一声:“说是关进大清门了,可是谁看见了?你亲眼看见了吗?” 贾永春一愣,讪讪的说道:“那倒是没有,可是,他跟葵国使节闹翻了,我可是亲眼看见的,这总错不了吗?那使节馆关门好几天了,这还是你亲自确认告诉我的呢!这总没错儿吧?” 红衣半张脸被遮住了,看不出什么表情。只见她冷冷的开口:“表面上看是这样,但是,使节馆那个老东西依然呆在风笛渊呢!自事发开始,他是往葵国传回去一封折子。可是你也看着了,这么多天过去了,葵国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这里面恐怕是有鬼!” 贾永春听了,浑不在意的摆摆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商贾被冤枉了,你还指望着葵国王上立马派十万大军打进百里国吗?人家自有人家的打算,说不定马上就派人来交涉呢!你操心这个有什么用,反正如今我已经把那几十个姑娘从山庄运回来了,诱饵也下了,猫儿也中圈套儿了。如今百里国和葵国的关系也被挑拨了,你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红衣听了,眼神凌厉的往贾永春身上一扫,纤细的手掌往桌上一拍:“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以为主上苦苦经营了十几年建的山庄,到头来就是为了弄这么一出不咸不淡的吗?” ------------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追踪(2) 贾永春两手一摊,在屋子里烦躁的转了两圈儿:“那你还想干什么?能做的我可都做了,你可别没完没了啊!我告诉你啊,之前答应我的,你可都得兑现,不然我可再也不帮你们做事了!” 红衣冷笑一声:“呵,报酬还没拿,你就想撂挑子不干了?我可告诉你,常小子他们可是冒充风笛渊下面的乡民录的口供。那个叫刘星民的人早八百年前就死了,那姓戎的派人稍微去查一查,就能查出来。查出了这个,他还能轻饶了你们吗?先不说别的,在你们百里国,作伪证可是要关大牢的!我就不信你不害怕!” 贾永春被她一下子激怒了,涨红了脑袋支吾了半天:“你这女人,究竟要干什么?如今我照着你的吩咐,该做的都做了,你怎地还不满足?” 红衣低头看了看自己涂了凤仙花的指甲,轻轻开口:“交给你的事儿,你是做了。不过如今的结果,主上说了,他不大满意。所以,让你想想办法,再干一票,只要能把百里国和葵国的关系搅僵,那答应你的那五千两白银,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贾永春听了,很是动心,可是没一会儿,一屁股往地上一坐,歪了歪脑袋:“我也想搅僵,可是关键怎么个搅法儿两国才能打起来啊?我跟你说,现在不比过去了。听说百里瑛是个贪生怕死的,葵国新登基的那个小子,更是个闷声发大财的主儿。” 顿了顿,他激动的拍了拍手掌:“现在俩人的心思明显都不在这些上面儿,你这不是为难我么!我一介商贾,连书都没读过几天,大字儿都不认识几个。更是连皇帝的面儿都没见过,你说两国的军国大事若是我这小米小虾的能挑拨、从中作梗的,不是太可笑了吗?” 他身子前倾,屁股在地上往前蹭了蹭:“我说,你们就别为难我了,我也实在是尽力了。你们就放过我,找真正有能力帮你们做事的人帮忙去吧!” 说着,他声音忽然压低了不少:“这么多年,你们那山庄不是栽培了不少人吗?那些男男女女现在分散在百里朝各处,你们若是让他们帮帮忙,窃取点儿情报出来,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到时候你们把重要情报往葵国一送,再给百里瑛透漏点儿风声,我不信他还能坐得住!一准儿派人去葵国抓纤细去了!” 说着,他嘻嘻笑了两声:“你看,我这提议怎么样啊?不错吧?” 红衣静了静,倒是没有出声。倒是外面的戎修和颜小茴一阵阵心惊,有些按捺不住了。 看样子,这女子应该是那个神秘山庄的人,而且这神秘山庄,正是凌国所建。 前些天,戎修派人去南岭找到了这个神秘山庄,虽然已经人去楼空,可是无论是从宋红花口中,还是从山庄的生活痕迹来看,那山庄都已经至少存在了十几年,甚至差不多二十年的时间。 这么多年,百里朝上上下下究竟有多少像宋红花和李浅歌那样的男男女女落入他们的手中,又分散在百里朝东南西北各处,成为了凌国的眼线,替他们办事? 单是想一想,颜小茴就觉得身上一阵恶寒! 戎修的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意识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那厢,贾永春见红衣不出声,摸不清她什么想法,不禁有些着急:“喂,我说,你们不是会是想无赖我的那五千两白银吧?” 他忽然将手往地上一撑,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我说,你们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过河就想拆桥,那可就别怪我不仗义了啊!老子虽然是个落魄的穷商人,却也由不得你们这么欺负!你们若是不给钱,我立马就跟那个姓戎的告状去!把你们所有的事儿全都说出来,看你们怎么办!” 话音未落,红衣已经拧了眉,眸光一变:“你说什么?” 贾永春不怕死的梗了梗脖子:“我说你们若是不给钱,我就把你们的事儿全都抖出来!” “来”字儿还没等吐出来,房梁上忽然翻下来一个黑衣男子! 一双黑色的靴子轻快的在地上一踩,手腕一翻,只见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锋利的剑刃就直逼上了贾永春的喉头! 男子的头发用一根银丝带束着,编着无数根小辫子,最后汇聚成一股儿,尾端坠着红珊瑚和贝壳。跟红衣一样,这位男子的头也用黑布蒙着,只露出了半边脸。 他凌厉的目光直直盯着咫尺之外的贾永春,面如罗刹,仿佛只要红衣张口发令,他立刻就会动手置贾永春于死地。 贾永春见形势不妙,仓惶的举起了双手,飞速的瞥了眼喉咙上的刀尖儿,不自觉的咽了两口吐沫。 见红衣和这位黑衣男子都面无表情,不禁心中打起鼓来,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讨好的干笑:“咳咳,红衣,你看你这是干什么?咱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我这个人你还不清楚么,像来是雷声大雨点小。我刚刚那不是气急了才口不择言的么,事实上,你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把你的事儿捅出去啊!” 见红衣面色没有变化,他悄悄后退了半步,谁知脚下才稍微一动,对面的黑衣男子眸色一冷,剑刃就刺向了他的喉咙。 贾永春吓得连忙大叫:“壮士饶命,壮士手下留情!我发誓,我贾某这辈子绝不做对不起主子的事儿,否则,我出门就天打五雷轰!” 红衣女子冷笑一声:“呵,你说这种鬼话还指望我会相信么?刚刚还口口声声说要去告发我们,现在又抱上大腿了,你这个两面三刀的东西!既然没有用了,我就应该替主子废了你!免得你这墙头草到时候坏了主子的好事儿!” 她虽然是个弱质女流,可是这话里散发的冷意却令人不可小觑。 贾永春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头在地上“咣咣咣”的磕了起来,力道之大直将额头的皮肤都撞破,眼前一片鲜红。 “红衣,我刚刚那真是胡说八道!你可千万别当真!我若是真的去告发,不说别的,单是我自己做的那些事就够在牢里关上几十年的,我岂会那么傻,自己给自己挖坑,绝自己的后路呢!求求你,饶过我这一次吧!我以后绝对不乱说了,就是那姓戎的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连个声都不吭!” 红衣半遮着一张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唯有一双眼睛格外凌厉,语气带着些怀疑的嘲弄:“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万一哪天让我发现你跑去戎将军那里说跟我刚刚听到的一模一样的话来,你就等着自刎东海吧!” 贾永春双手撑在地上,连忙俯身又磕了一个响头:“红衣放心,绝无这种可能!” 红衣轻轻拧了下眉:“行了行了,起来吧!谁用你发毒誓表决心了!” 贾永春从地上抬起头来,看着红衣眼睛一眨不眨:“红衣,你的意思是,饶过我了?” 红衣不耐烦的翻了他一眼:“你若是想把人招来,只管再叫的大声一点儿,最好把周围的人都吵醒!” 贾永春听了,咬了咬舌,目光连忙在房子四处扫了扫。 红衣从椅子上站起来,对那手执长剑的黑衣人使了使眼色。 黑衣人狠厉的瞥了贾永春一眼,将剑利落的一收,迈步走到仓库的一角,将墙角堆着的几个麻袋搬到了一旁。 不多时,他从怀里摸出一把弯刀来,对着其中某个袋子伸手就是一划,然后将用手将划破的口子撕开,里面露出一个四尺见方的大黑木箱子来。 红衣走过去,将木箱子打开。 从由于背对着几个人,从颜小茴和戎修这个角度,看不清那箱子装的是什么,正在干着急,那厢贾永春忽然小声惊呼了一声:“这是银子?我的?” 语气里带着不可置信般的惊喜! 说着,双腿像是不自觉一般向着巷子走了两步,一双眼睛散发着财迷一般的贼光,仿佛随时都要扑上去一般。 红袖瞧见他不住的吞咽口水,一副眼冒金光的模样,不禁嘲讽一哼:“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只不过是这么点儿银子,你的口水就快流一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捡了大便宜呢!” 她抬脚踢了踢那口箱子,一板一眼的说道:“本来跟你说好的,你把那十几个女的从南岭运回来,偷偷藏到这间仓库里,然后给葵国人设套,挑拨百里和葵国两国的关系,事成之后,许你五千两白银!可是,如今你也看到了,这事儿你虽然做了,但是跟主上预想的可差多了,所以,这两千两算是给你的酬劳,那三千两,主子就收回了!” 贾永春刚开始还因为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开心,这会儿听见自己这段时间费心费力的,结果半只到嘴儿的鸭子飞了,一时间面色陡然沉郁起来。 红衣将他面色变化看在眼里,不禁挑了挑眼角:“你也别灰心,主上说了,这风笛渊可是濒临三国的风水宝地,日后用的着你的地方还多着呢!只要你尽心尽力的为主上做事,别说三千两银子,就是三万两银子,迟早也会被你轻轻巧巧的收入囊中!” 贾永春听了,倏地收起了刚才的一脸菜色,连忙对红衣拱了拱手:“红衣,日后还请多多关照了!” 红衣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说道:“这个你不必多嘴,我心里自然有数。只不过,短期内,我恐怕不会再联系你了。” 贾永春弯腰从黑木箱子里面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银锭子来,放在牙齿上轻咬了下,正眯着眼睛看银锭子上印着的牙印儿,陡然间听见她的话,不禁心里一惊:“这话是怎么说的?刚刚你不还说,日后有的是用的着我的地方吗?怎么忽然间就不打算跟我联系了呢?” 红衣冷眼瞥了他一眼,盯着地面一点一动不动:“这次事情你太大意了,虽然将罪名栽赃给了那个葵国小子,但是同时,你已经暴露在了那个姓戎的眼皮子底下了。你别看戎修那人年岁不大,但是十几岁就在战场上厮杀的人,哪里会是那么简单的?依我看,戎修即使表面上信了你的话,背地里也会将信将疑,时时戒备你。所以这也是我一直让你挖地道、从地道出入的原因。” 贾永春不在意的晃了晃头:“我已经暴露了?不可能,我若是暴露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他们都没抓我?” 红衣像看傻子一眼瞥了他一眼:“没有证据,他怎么抓你?依我看他们十有八.九是在从你身上下手,寻找有没有什么破绽。这些天,你没发现你的宅子附近出没了很多陌生人吗?不光有路人,还有周边茶水铺子、酒肆、成衣店的,都莫名多出了不少面生的伙计。这些,你不觉得很蹊跷吗?依我看,应该是那姓戎的正盯着你呢!所以,短期内,我不会再联系你了。等风声过了,再说!” 她瞥了贾永春一眼:“我不联系你的这段时间,你好自为之。若是你惹出什么事端,那可就怪不得我了。到时候,可别指望着主上救你!你就在大清门自生自灭吧!” 贾永春听了,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连忙拍了拍胸脯以表心意:“你放心吧,我一定安分守己。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自己的小命儿,我也不敢胡来!” 窗外蹲着的颜小茴扭头跟戎修对视了一眼,一脸凝色。 从这位叫红衣的女子和贾永春的对话中,他们已经掌握了事情的大部分方向,如今该怎么办? 戎修眯了眯眼,食指放在颜小茴唇上比了个“嘘”,示意她稍安勿躁。 颜小茴活动了下因为蹲的太久而变得酥麻的双腿,眯起眼睛重新向里面看去。 只见红衣女子思忖了下,对贾永春说道:“你出来已经太久,天色晚了,快点回去。注意,从暗道走,不要被那姓戎的抓到尾巴!” 贾永春瞥了眼红衣:“那你们呢?” 红衣轻笑一声:“自然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说着,她面色陡然一变:“我不是警告过你吗?你应该知道的,我自然会告诉你。你不应该知道的,不要好奇!” 贾永春讪讪的躬了躬身子:“是,你教训的极是!” 红衣瞥了眼门口,轻哼一声:“还不快滚回你的老窝去!” 贾永春弯腰从木箱子里摸了几个银锭子揣在怀里,把剩下的盖好盖子,依旧藏在麻袋堆里面,这才蹑手蹑脚的打开后门溜了出去! 屋里陡然间只剩下红衣和那名黑衣男子,颜小茴紧张的咬了咬唇,怎么办?得跟上去看看他们的老巢在哪儿,究竟怎么跟那所谓的“主上”联系的才行!可是,这么贸贸然,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那黑衣人虽然从头至尾只挥了一次剑,却也可以看出功夫不弱。这女子虽然一直没有出手,却可以从她的动作看出她的脚步轻盈无比,看起来也不像只是只“花瓶”那么简单。 她正在心里暗忖,忽然,黑衣人飞身踩在墙角的堆着的麻袋上,整个人轻轻一跃跳上了房梁,接着将腰上的长剑解下,伸向下方,待红衣抓住剑身,黑衣人一用力,居然将红衣整个人提了起来,与他并肩站在房梁上。 颜小茴虽然预想到这个人不简单,但是此刻看见这一番动作,也是吃惊不小。 一个人究竟有多么大的力气,才能将地上的一个大活人生生的提溜了起来? 思忖间,黑衣男子已经麻溜无比的将头上的瓦片一张张揭了下来,双手扒住房顶爬到了瓦片上,接着,又将侯在一旁的红衣借了上去。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仿佛做了无数次一样熟练。 看在颜小茴眼里,却暗暗心惊。 不多时,两人在房顶上飞驰开来,脚尖轻快的踏在一幢幢房屋接连的瓦片上,发出稀碎的碰撞声。 颜小茴和戎修蹲在窗口,眼见房顶上的二人越走越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决定追上去看看! 他们像是一对儿巷口里的野猫一般,身形如影子一般掩藏在巷子的阴影中,顺着窄小的青石板路一路追赶过去。 可是,那红衣和黑衣男子在房顶上如履平地,她和戎修却只能沿着在巷子的小径一路追踪,不一会儿,就发现红衣和黑衣男子向另一个方向渐渐远去,而他们脚下的路却根本没法通往那个方向。 戎修眯了眯眼,按住颜小茴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往墙角一抵:“不行了,你在这里等着,我追过去看看!” 颜小茴虽然也想跟上去,却也知道,本来跟踪他们就十分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暴露。她不会功夫,若是一个劲儿绑着戎修,只会给他拖后腿儿。 于是乖顺的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嗯,那你一个人去吧!”末了,她轻抿了下嘴唇,踮起脚尖在他脸颊飞快一吻:“注意安全!” 戎修眼神一黯,轻抚了下她的头发:“等抓到他们,我不介意你更主动一点!” 说罢,他抬起头看了看头上的屋檐,一纵身一个筋斗翻了上去! ------------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鹰隼 戎修整个人跃上房檐,靴子踩在瓦片上发出一下下稀碎的轻响。 颜小茴独自躲在房檐下,身体像壁虎一样紧紧贴着墙壁站立着,视线在寂静漆黑的巷子里瞟了瞟,活脱脱一只半夜时分出来觅食的小猫。 正琢磨着是在这里等他,还是找一个更隐蔽的地方隐藏起来,忽然头顶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接着一片瓦片从房顶掉落了下来,从她的面前划过“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摔成了几瓣碎片,一连番的响动这寂静的冬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颜小茴吓了一跳,转了转眼珠,压低了声音对上面悄悄说道:“喂,怎么回事?” 半晌,上面都没有动静! 颜小茴拧了下眉,将耳朵贴在身后的墙壁上,试图听的更清晰一些,但是,努力了半天,既没有听到戎修的脚步声,也没有听到戎修的回答。 这么说戎修已经走远了?可是,不应该啊,她一点儿脚步声也没听到啊! 试想下,房屋上的瓦片那般凹凸不平,稍微踩错不是踩空就是踩碎,可是以戎修的身手,若是这么容易就将瓦片踩下来弄出这么大动静,那还怎么跟踪人?所以,刚刚那一片瓦片应该不是平白无故掉下来的。 想到这儿,颜小茴的心猛然一个翻腾,不会出事儿了吧? 她身子贴着墙壁站了一小会儿,双手在袖口里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始终觉得头顶上突如其来的寂静有些蹊跷。脑袋里短时间闪现了各种想法,又一一否定。 可是,头顶上始终没有动静,若是这么一直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她横了横心,终是从房檐下踏出了一步,打算走出来往房檐上看个究竟! 谁知,才迈出这一步,头顶忽然如猛虎扑食翻下个黑影来!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阵奇强的力道袭来,那人一下子抓住了她的两只胳膊,蛮横的向后背一折!颜小茴没有防备,整个胳膊几乎要被那人折断,尖锐的刺痛从胳膊和后辈传来,几乎要把她疼的飙泪! 身后的男子两手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往对面的墙上一扔,接着抬起一只脚从后面狠狠抵住她的膝盖,力道之大禁锢的她一点儿也动弹不得。 颜小茴的脸贴在冰冷的墙面上,又痛又凉:“是谁啊,快放开我!” 伸手那人却冷哼一声,扬头对房檐上的人一字一句的说道:“哼,果然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那说明……戎修已经被发现了? 她扭曲着自己的脖子努力往房檐上看,果然看见戎修和红衣正各自拿着柄长剑互相对峙着! 红衣凌厉的目光扫过她的颜小茴的脸,最终落在戎修身上:“呵,传说中的百里朝四大公子之一的戎修戎公子居然带着未婚娘子偷听别人的墙角,还被人发现了,这事儿传出去恐怕会有损小将军的英勇形象吧?” 说着,她忽而轻声一笑:“不过,你大可不必担心这个。因为,戎小将军这个人,很快就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女子声音淡淡,但是每一句话都带着慑人心魄的音调,如鬼魅一般宣判着死神来临。 戎修倨傲的挑了挑眉,眼风扫了扫屋檐下被挟制着的颜小茴,不着痕迹的垂了垂眸,看了眼红衣手中的长剑:“你以为单凭你一个弱质女流就能将我拿下吗?呵,你未免也太小看我戎修了!” 红衣一双冷眸一眨不眨的盯着戎修的眼睛,忽而眼光一眨:“我当然不会蠢到跟你硬碰硬!”说着,倏地甩了甩袖口! 颜小茴眼尖,只见袖口里散发出一股白色的粉末,在冬日的北风吹拂下恰好向戎修的面门上扑去。 颜小茴瞪大了眼睛惊呼了一声:“小心!” 谁知,话音还没落,一阵剧痛从后颈袭来,她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就软到在了地上!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似乎有什么极为刺眼,不停在眼前晃来晃去。 颜小茴不舒服的动了动身子,谁知才稍微欠了欠身,从脑后开始一直延伸到后背,一大片筋骨仿佛都被同时牵连着一般,疼的令她抽气! 这时,一个略微有些傲慢的女声传来,带着幸灾乐祸的语调:“呦,醒了!” 颜小茴蹙了蹙眉:这是谁的声音,我现在在哪里? 她想睁开眼,可是她努力了又努力,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眼睛才睁开了一条缝儿。霎时,眼前闪现出一片火光,刺得她双眼一痛,连忙快速的眨了眨眼,试图将眼前的一片白茫茫的不适驱除出去。 可是,身旁的人显然没那么耐心,有人脚踩着靴子走到她身边,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头冰冷的水一下子兜头就浇在了她的身上! 因为没有防备,冰凉彻骨的水一下子将她整个人浇成了落汤鸡!一股强大的水流同时灌进她的眼睛鼻子和嘴里,一时间呛得她无法呼吸,佝偻着脊背狂咳不止。 那人却还嫌不够,用什么又冰又凉的东西在她脸上狠狠拍了几下,话却不是对她说:“呵,戎小将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被浇成了落汤鸡,心情怎么样啊?” 戎修咬紧牙关强忍怒气的声音传来:“我警告你,要杀要剐冲我来,不许动她!你们若是胆敢动她一根毫毛,小爷我就摘了你们的脑袋!” 颜小茴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但是身上被冰水浇了个透,此刻冷风一吹,整个人不自觉的开始颤抖起来。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但见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山洞里,眼前数只火把的火焰不停跳动着,在她眼前一闪一闪。 对面一个半截石笋上左三层右三成被麻绳儿捆绑着一个人,平日里闪烁着潋滟眸光的桃花眼中迸发着愤怒的火焰,不是戎修是谁? 那名叫红衣的女子此刻正站在他对面,之前罩在脸上的面纱不知什么时候掀了开来,露出了本来的面容。一双灵动的琥珀色大眼睛,高耸的鼻梁,下面是一张丰厚的嘴唇,如果此刻手里没有那柄弯刀,俨然是一个美貌的异族女子。 她听了戎修寒意十足的威胁,不但没有害怕,反而扬头猖狂大笑起来:“呵,戎小将军,事到如今你还这般猖狂!如今你是我红衣的阶下囚,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别说我用桶水浇她,我就是把她给毁了,你也一样没法阻止!” 毁了?不知是被冰水淋了吹到风了,还是被这话气到了,颜小茴觉得一股浊气直接冲上了自己的头顶,两个太阳穴突突的乱跳。 她想要出声痛骂这个恶毒的女人,却发现自己张开口,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那厢,戎修一双眉眼几乎迸裂开来,死死盯着眼前的红衣:“你究竟想要干什么?我警告你,如今可是在我们百里国的地盘上,你若是胆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那么此地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红衣见戎修一脸正色,忽然弯了弯唇角大笑起来,她一双白皙的手在戎修脸上轻轻抚摸:“哈哈,戎小将军真是好气魄啊,居然事到如今还这般硬气!若不是你我二人是敌对的双方,恐怕连我都要动心了呢!” 她的一双手不老实的在戎修面上滑过,然后又渐渐下移,食指在他的前胸撩拨的画圈儿。 戎修何曾被人这么对待过,还是在颜小茴面前,他的一张脸气的发白,声音像是从牙齿缝儿里挤出来一般:“把你的脏手拿开,你这个令人作呕的女人!不许你碰我!” 红衣仿佛觉得逗弄他很有趣,忽而上前整个人都贴在了戎修身上,清浅的呼吸贴在他耳边,故意发出妩媚的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不许又怎么样,如今你连动都动不了,我想怎么样,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戎修白着一张脸最大限度的侧过脸,拧着眉像是看垃圾一样看她。 红衣撩拨了两下,见戎修纹丝不动,不禁觉得无趣。 可是,却又不想这么认输,于是嘴角噙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微笑,伸手抚上戎修的腰带。 眼看她越来越出格,颜小茴气的头皮发麻!这个臭女人居然在她面前如此撩拨戎修,简直就当她是死的! 颜小茴几乎将嘴唇咬破,强自喊道:“不许你用你的脏手碰他!”声音带着浓浓的沙哑,仿佛要把如水的夜色划破。 这一声尖利的话语将红衣接下来的动作打断,也成功的将她的注意力从戎修身上转移了过来。 只见她拢了拢长发,眼中晦暗不明,一步步向颜小茴走来。 颜小茴像是一只被惹毛了的小猫一般,几乎竖起了全身的毛,恨不得立刻伸出爪牙挠花这女人的脸! 红衣挑衅的轻笑了下:“怎么,我碰戎修,你不愿意?” 颜小茴抿了抿唇,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声音沉沉:“是,不愿意。因为你根本就不配!” 红衣脸色陡然一变,眼神也分外锐利起来,然而只一瞬间就沉寂下来,甚至还对颜小茴轻笑了下。 这种时候,越是生气就越好办,然而她这意外的变脸,反而让颜小茴摸不清头绪!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红衣忽然俯身蹲在了颜小茴的面前,口中啧啧有声:“别说,见了不少你们百里朝的女子,像你这般长相俏丽的,倒是少见!” 说着,她眼风扫了扫一旁的黑衣男子:“是不是啊,阿曦?” 那名叫“阿曦”的黑衣男子,轻飘飘的在颜小茴脸上扫过,面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红衣忽然不满了皱了皱眉,沉声冷喝:“问你话呢,没听到吗?” 阿曦连忙恭敬的垂了垂手,视线一直钉在地上,仿佛要把脚下盯出一个窟窿来:“回姑娘的话,阿曦没有细看!” 红衣瞥了他一眼:“你只管看,说实话就行!” 阿曦这才正眼看了眼颜小茴,末了抿了下唇,微垂了目光说道:“确实比平日里见到的百里国女子要俏丽一些。” 红衣似笑非笑的挑了挑唇,看不出高兴还是不满,一双眼睛在颜小茴面上来回游移。 半晌,目光落在阿曦身上:“我若是把她赏了你,你看,怎么样啊?” 阿曦身子一僵,还没说话,那边被捆住手脚的戎修忽然暴怒,被绳子束缚住的双手双脚不停的挣扎起来:“不许你打她的主意,否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听到没有?” 他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一张俊脸不知是气的还是用力过度,涨的通红!绳索也随着他的挣扎变的更加纤细了,几乎随时都可能断裂开来,在他身上勒出几道深深的勒痕! 红衣双手抱肩好整以暇看着气急败坏,仿佛一只困兽的戎修,勾唇一笑:“戎小将军最好省省力气吧!你之前在房屋顶上可是中了我的软骨散,现在十二个时辰还没过,你身上就是天人之力,也使不出来!” 她甜腻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贝齿,话音儿里将“戎小将军”几个字咬的极重,听在耳朵里显得格外挑衅。 戎修本来就气的脸色苍白,现在更是恨不得扑上去将这个恶毒的女人撕成碎片。 红衣见他动怒,笑的愈加开心了:“呵,想不到小将军气量这么小啊!我才刚说了几句话,小将军就受不了了!不过,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好玩儿一些!” 她站起来,手上耍杂技般把玩着手里的弯刀:“本来我打算将你们两个就地处死呢!不过,看了你们这一番表现,本姑娘我决定再陪你们多玩一会儿!” 她将手中的弯刀抛到空中,锋利的刀刃在她的头顶接连翻滚十几圈儿,发出呼啸的剑风,似乎要把周围的空气都割破。 忽然,她单手一伸,弯刀居然又乖乖回落到她的手上,一连串动作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她伸手将弯刀一甩,刀刃堪堪擦过颜小茴的头顶,呼啸着戳进了山洞的石壁了,刀身没进去近二寸之深!力道之大将周围的石壁都碰撞出深深的裂纹! 戎修面色陡然一冷,几乎目眦欲裂:“我再说一遍,有什么你冲着我来,不要动她!” 红衣瞥了眼面色苍白惊魂未定的颜小茴,勾唇一笑:“我也说过了,如今生杀大权都掌握在我手上,你没有资格命令我!” 她一下子跃上一旁的岩石,居高临下的俯身戎修:“听说比杀一个人更好的折磨方法,是让他看着心爱的人受折磨!哈哈,如今我就是想看看,如果戎小将军的女人,被人当面侮辱,戎小将军你究竟会怎么样?” 话还没说完,戎修已经咬牙切齿,赤红着一双眼睛狠狠的盯着她:“我会杀了你!” 红衣忽然掩口“咯咯咯”一笑:“哦?那我可要看看了,你如今这副样子,究竟杀不杀得我!” 说着,对旁边的阿曦使了个眼色,曼声说道:“阿曦,边上这位戎小将军未过门的娘子,就赏给你了!你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她忽然顿了一下,对戎修侧了侧头:“我突然想起来,既是没过门的娘子,那一定是个黄花大姑娘了?哈哈,阿曦,你捡到便宜了!” 阿曦抿了抿唇,轻轻瞟了红衣一眼,还未等出声,戎修已经急了:“你这个疯女人,你今天赶动她一下试试,小爷我非宰了你不可!” 红衣扬头哈哈哈一笑,却在一瞬间正色,伸手在阿曦身上推了一把,眸色骤冷:“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快让戎小将军看看好戏啊!” 戎修说对了,这却是完完全全是个疯女人! 若是真的就这样,当着戎修的面儿被别的男人侮辱,她还不如真的死了算了! 颜小茴瑟缩着身子,一双被捆绑住的手脚不住的挣扎,可是,她现在整个人就像是被缚住的茧,更像是着红衣女子手下的跳梁小丑,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 这一刻,即使一向斯文如她,也禁不住在心里大骂这个疯狂的女人! 阿曦被红衣推搡了一下,一个酿跄站在了离颜小茴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颜小茴身上的所有细胞全都戒备了起来,脑中飞速转着,思考着能摆脱这个困境的办法。 可是,眼看着阿曦僵了僵身子,向她一步步走了过来,像是死神降临,她脑子忽然一片空白,几乎乱成了一锅粥。 阿曦似乎深深吸了口气,走过来俯下了身子。 戎修眼见那个黑衣男子离颜小茴越来越近,眼见他的手几乎就要碰上颜小茴的身子,闭上眼睛忍了忍,终是没有忍住!再睁开眼时,双眸燃烧着熊熊怒火,忽而张口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 这一声,简直比剑风还要尖锐,听在耳中呼啸一声,引起片刻的耳鸣! 哨音似乎还响彻在山洞里,然而,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从哪里,猛然冲进来一只硕大的鹰隼!巨大的黑色羽翼一下一下扑闪着,忽高忽低的在山洞里逡巡盘旋,翅膀将山洞内的飞沙走石全部卷起,仿佛要酝酿一场沙尘风暴,洞内的所有篝火和火把也随之一闪一灭! 红衣只见一只巨大的猛禽向她扑来,尖利的爪牙像是要撕开她的皮肉,带钩的喙仿佛要将她的眼睛啄瞎,一时间花容失色! ------------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放出消息 鹰隼仿佛已经确定了目标一样,扎了一个猛子直扑向红衣,尖利的大爪攫住了她的头发,将她的脸挠出一道一道血印儿! 女子尖利的声音在山洞里飘荡,惊叫着:“阿曦,你干什么呢!还不快来保护我!啊——” 阿曦此刻哪里还顾得上颜小茴,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弓来,麻利的搭弓射箭。 但是由于慌乱,箭身堪堪擦过鹰隼巨大的右翅,只戳下来几片黑色的羽毛。 可是,这个极为挑衅的行径越发激怒了鹰隼,它那双凌厉的鹰眼瞄准阿曦,对着他一个俯冲呼啸而过,在他肩膀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抓痕,皮开肉绽,几乎将他整个胳膊扯下来! 鲜血从他的肩膀往下蔓延,痛的他大声呼喊,手上的弓和箭再也拿不住,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这个废物!”红衣见状气急败坏的抄起一旁的长剑,不管不顾的就冲向戎修!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外面响起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声传来:“小将军、弟妹,你们怎么样了?” 话音未落,潘束带着一大批人马就涌进了山洞,将红衣和阿曦团团围住,这下他们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了! 红衣一下子被周围的小兵小将七手八脚的制住了身子,即使这样,她还是激烈的挣扎,气的红了眼。不停怒吼:“戎修,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潘束被她吵得皱眉:“臭娘们,人不大嗓门倒是挺高,吵得老子脑仁儿都疼!有空穷嚷嚷,不如担心自己吧!” 他甩了甩手上的麻绳儿一下子将她整个人捆成了个“人粽子”,又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块破布,团了团扔进了红衣的嘴里。 这下,世界终于安静了,潘束满意的捋了捋络腮胡点了点头,而红衣被捆住身子动弹不得,又说不了话,一双眼睛恨得几乎瞪得掉出来! 一旁,早有小兵小将亲手解开戎修和颜小茴身上捆绑的繁复的绳索。 戎修拜托了桎梏,张口对着不停攻击阿曦的鹰隼吹了记口哨,鹰隼翅膀一挥,收起了爪牙扑闪着翅膀乖顺的落在了他的肩头,哪还有刚才张牙舞爪的猛禽模样,活脱脱一只温顺的小宠物。 潘束视线扫过红衣和阿曦,拧了拧眉,对戎修说道:“幸好你有先见之明,派我们在仓库周围暗中潜伏着,不然,哪里知道贾永春真的从暗道跑出来,跟这个臭娘们见面了!” 其实,早在此前,大家虽然怀疑贾永春挖了暗道,却没有确凿的证据。为了避免惊动贾永春和那几个“泥瓦匠”,还不能冒然进入贾宅,因此事情陷入了僵局。 正在此时,戎修偶尔想到,除了贾宅,还有一处地点很可疑,就是贾永春往外出租的那个仓库。如果说这风笛渊有贾永春可以肆意出入而不引起怀疑的地方,那么仓库无疑是个最好的选择。 因此特地派潘束等人在仓库周围神不知鬼不觉的暗中死守,这才带着颜小茴随百里叶肃和瑞香公主出了门。 谁知,无巧不成书,他们俩在巷子里居然碰上了贾永春。醉酒之下的人,显然降低了对周围的警惕和提防。暗中跟踪之下,果然发现贾永春来到了这个仓库与人会面。 为了能探听到能多的消息,戎修和颜小茴走近仓库周围时,对着暗暗潜伏在周围的潘束等人打了个“等候”的手势。 因此,潘束等人才一直没有现身。 潘束看了看觑了觑戎修的面色,不知怎么的,觉得他在生气。不禁开口问道:“我最初还真小看了这个女人,她带着你和弟妹一路逃窜,几乎把我们甩掉,要不是有鹰隼带路,我们恐怕早就跟丢了!” 说着,他伸出脚踢了踢被捆成了“人粽子”的红衣和阿曦,撇了撇嘴:“你和弟妹没事儿吧?刚刚在仓库边儿上,眼见这个臭娘们对你俩动手,兄弟们都吓坏了。要不是你悄悄对我比了个手势,证明自己没事儿,我还以为你真的被迷昏了呢!” 戎修面色一冷:“我倒是没事儿,不过,小茴是真的被他们劈晕了!” 他伸手接过小将手上的狐裘,走过去将浑身湿透的颜小茴紧紧包裹住,下巴贴了贴她冰凉的额头。 颜小茴此刻很想振作精神,可是她被那个叫阿曦的男子狠劈了一掌,醒过来又被浇了一身冰水,现在她明显有些受风寒,精神不济。她努力睁大了眼,见戎修板着个脸,一脸怒容,禁不住轻声说道:“我没事儿,就是有点儿冷,一会儿就好了,你别担心。” 戎修半拥着她,伸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我知道,你别说话,闭上眼好好养养精神。” 他眨了眨眼:“这里还有点儿事儿,我让潘束先送你回去。” 颜小茴连忙反握住他的手:“不,我要等一下跟你一起回去!” 戎修蹙了蹙眉,盯着她苍白的脸色半天没有吱声。 颜小茴垂了垂眸,咬紧了嘴唇:“因为我,打乱了你的计划,是不是?” 她一早就知道戎修派了潘束等人潜伏在仓库周围,可是直到他们两个人被红衣发现并掳掠走,潘束等人也没有出现。她知道,戎修是想追踪到红衣的老巢,进而找到她的联络上线。 所以,面对红衣一系列的挑衅侮辱才一声不吭,忍辱负重。 然而,当红衣派那个阿曦要侮辱自己的时候,戎修终于忍不住了,提前叫来了潘束他们,将原本等待上线联络红衣,并一网打尽的计划全部打乱。 说到底,是她拖了戎修的后腿。 颜小茴此刻分分钟都在心中懊悔。 戎修见颜小茴红唇紧咬,浓眉一拧,脸色就是一沉:“说什么傻话呢!” 他戎修堂堂一个大老爷们,若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人侮辱,那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事实上,本来他是想从这个红衣身边下手,看看与她联系的上线究竟是谁。所以这一路上,他装作被迷晕被带到这个山洞里,一直顺水推舟。 可是,当他冷眼看见那个叫阿曦的男子一步一步的走向颜小茴,便再也承受不住了!他恨不得将那个男人生吞活剥,千刀万剐!不管是谁,只要敢打颜小茴的主意,就该死! 戎修扶着颜小茴坐在一旁的石椅上,自己则走向红衣,用似笑非笑的目光危险的盯着她:“还记不记得你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呵,我分明已经警告过你,是你一直在惹火,挑衅我的耐心,所以,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我了!” 说着,他对潘束挥了挥手:“给她点儿颜色看看!” 潘束对戎修点了点头:“放心吧,小将军,包在我身上!”说着,他一把抽出腰上一直别着的马鞭,想着红衣就甩了过去! 红衣被绳索束缚着,口里还塞着东西,潘束一鞭子甩过去,她疼的面色痛苦的皱在一起,想挣扎却挣扎不了,想喊也喊不出声,只能打掉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颜小茴双眼被戎修的大手遮住,耳边是他低低的声音:“这种人就应该教训教训,你不要害怕!” 因为这个女人,她差点被一个男人侮辱,这样的耻辱,是她一辈子都不想再回首的噩梦。可是,听见耳边一声一声鞭子抽打在身体上的响声,还有红衣忍了又忍却还是不自觉发出的呻吟声,颜小茴觉得浑身僵直。 她伸手拨开戎修的大掌,向红衣那边扫了一眼。然而仅一眼,就让她头皮发麻,手脚僵直。 她赶紧拉了拉戎修的手:“行了,教训教训就得了,我不是并没有怎样么!再打下去恐怕她就要没命了!” 戎修扯了扯嘴角,泛起冰凉的笑意:“这种人,死不足惜,仅仅用鞭子抽打几下,还算是便宜了她!你不必可怜她!” 颜小茴抿了抿唇,不敢再往潘束和红衣那边看,但是饶是她有意识躲闪目光,眼角起起落落的黑影还是不断的钻进她的视野。 她深深叹了口气:“我不是可怜她,再打下去,她真的没命了。现在抓住了她,可是说到底有些事还没有了结。我也恨她,可是现在不是处死她的好时机。咱们还得通过她找出幕后的主使呢!” 戎修默默盯着潘束的背影,眼中闪过晦涩难明的神色,半晌,觉得差不多了,才对潘束喊了声“停”。 大冬天的,潘束居然出了身汗,他收起鞭子抹了抹额角,咒骂了一声:“这个臭娘们,嘴还真硬!居然一声不吭的忍下来了,果然是个厉害角色!” 戎修走过去,蹲在她半步之外的地方,拧着眉险恶的看了眼身上满是伤痕的女人,伸手将她嘴里塞着的布团抠了出来。 见她整个人瘫软在地上,连动都没力气动了,又将她身上的绳子解了下来:“怎么样,尝到滋味了没有?” 红衣弓着身子伏在地上喘了两大口气,闻声,忽而抬头对着戎修大声哈哈大笑起来。 潘束浓眉一皱:“你这臭娘们,是不是被打傻了,这个时候你还能笑得出来!” 戎修也跟着剑眉一拧。 红衣听了,愈发笑的乐不可支,几乎连气都喘不均匀了。 潘束顿时黑了一张脸,甩了甩手里的鞭子:“居然有力气笑,我看还是打的不够!” 说着,就要甩鞭子,却被戎修一把拦住,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身地上狼狈的女子:“你笑什么?” 红衣蜷缩着身子咳嗽了两声,嘴角笑意不见,声音却一如既往的狠厉,连一丝悔意都没有,甚至还带着浓浓的挑衅:“我笑你们不敢把我打死!把我打死了,你们就没法接着查下去了,不是么?” 短短几句话,尾音儿轻佻。此刻,她仿佛并不是狼狈的阶下囚,而是整个事情的主宰,带着飞扬跋扈的轻狂。 戎修咬了咬牙,面色微冷:“你别以为我真的不敢动你!没有你,我一样查得出你背后的人究竟是谁?如果你真的以为用你知道的东西就能要挟我,那你就错了!” 红衣挑了挑细长的眉:“哦?这么说戎小将军并不稀罕从我这里套出什么关键线索了?哈,那我手里的东西也就没什么价值了!” 说着,她忽然从袖口里拿出了个小小的纸条,快速的搓成了球,趁众人不注意一下子塞进了嘴里,吞了下去。 潘束眼尖,一下子冲了过去,不由分说的掰开她的嘴:“臭娘们,你把什么吃下去了?给我吐出来!” 大手掐住她的下颚,却发现嘴里的纸条早就被咽下去了。 潘束大掌下移,卡住她的脖子恨不得掐死她! 红衣张嘴“咯咯咯”一笑:“呵,还说没有我也能查得出来呢!我才略施了点儿手段,你们就都慌了阵脚了!哈哈哈,真是笑死个人了!实话跟你们说吧,刚刚我只是随便吞下去一张废纸而已,呵,看你们惊慌失措的样子,可真是令人笑掉大牙!” 潘束脸色一冷,黝黑的脸更加铁青:“你这个女人,当真狡猾的像狐狸一样!” 红衣轻轻一笑:“承蒙夸奖!” 潘束拧了拧眉,不打算再理这个女人,转而对戎修说道:“小将军,你看现在怎么办?” 戎修动了动唇,刚要说话,颜小茴忽见红衣喉头涌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正要翻涌上来。 但见她一张苍白的脸上忽然翻出诡异的红,连忙从戎修身边冲了过去:“不好,她刚刚吃的不是废纸,应该是毒药!” 她连忙伸手去捉红衣的下颚,打算将她的嘴掰开。可是红衣早有防备,扭头在她手上狠狠一咬。 颜小茴吃痛闷吭一声,一双手几乎被她的牙齿咬破,可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一点儿都没动,坚持去拜她的嘴。 戎修见情况不妙,连忙凑过来对红衣劈头就是一掌。 红衣吃痛,一双眉紧紧蹙了下,牙关一松。 戎修看准时机,一下子扣住红衣的的下颚,伸手在她喉咙里一按。 红衣喉头涌动了两下,忽然一歪头,吐出一滩黑紫色的血水!落地的瞬间溅起一片白色的泡沫,发出滋啦啦的响声。 颜小茴抿紧了嘴唇:“糟了,真的是毒!”她连忙起身,在山洞里翻找,终于在一个水盆附近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木匣子,里面装的正是香胰子。 她用手扣下来一点儿,又跟一个小将要了个水壶,用水冲了,然后走到红衣身边,等到她嗓子眼儿里的东西几乎全都吐出来了,这才硬逼着她喝下。 戎修拧了拧眉,看了眼颜小茴手里的水壶,问道:“她怎么样了?中的毒严重吗?” 颜小茴摇摇头:“毒是刚服的,还没扩散呢!现在都吐了出来,又逼她喝了点儿香胰子水给她洗了胃,现在应该没有大碍了。不过……” 颜小茴拧了拧眉:“她这是想寻思,以此断截咱们的后路,需派人从旁严加看守,防止她故技重施才行!” 戎修略微送了口气:“居然被她杀了个措手不及,还好你发现的及时。” 颜小茴放下手中的水壶,抬手摸了摸她的脉搏,见她脉相平稳,又在她身上搜了搜,确定没有什么异样,才重新站了起来。 她看了看戎修,不禁有些担心:“看她的样子,配合我们是不可能的。接下来怎么办?” 戎修抿了抿唇,视线在山洞众人身上凌厉的扫了一圈儿:“今天出了这个门,谁也不许把这个女人寻死未遂的事儿说出去!违者斩立决!听见没有?” 戎修现在说的话就是军令,哪个人敢不从,连忙点了点头! 戎修微微颔首:“另外,潘束,把她和另外一个带回去,派人严加看守,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更不得令他们俩出一丝一毫的闪失!” 潘束点点头:“你放心,我这就交代下去,绝对出不了错!” 戎修微微垂了垂眸,忽然勾了下唇:“另外,派人放出消息,就说我们抓到了一男一女,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并于两天后带回京城禀复皇上,由皇上亲自审问!” 潘束抿了下唇:“小将军,这……这女子背后的人还没挖出来,咱们两天后就启程回京,是不是有点儿太仓促了?” 戎修眯了眯眼,瞥了他一下:“只管按我说的做就是了,记住,这两天内放出消息,风笛渊的街头巷口都要妇孺皆知才行!” 见潘束点头应下,戎修这才对众人挥了挥手:“走,我们回驻地!” 一行人折腾到驻地,天色已然开始发亮,一整晚就这样在暗潮汹涌中过去了。 颜小茴和戎修才迈进驻地门口,远远就看见百里叶肃和瑞香公主一站一坐,呆在院子里。 听见门口有动静,目光一下子扫了过来。 瑞香公主从台阶上站起来,拧了拧秀眉,一张俏脸紧紧绷着:“我说,你们俩怎么回事儿?好好的逛个街都能走散了,听说你们还被人抓走了?” ------------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假扮红衣 她伸手推了下颜小茴的肩膀:“我说,你就不能不做让人担心的事儿呀!你知不知道发现你们走散了以后,皇兄拉着我们在集市上走了多久么?我的鞋底儿都要磨破了,现在脚还疼呢!后来寻思着回来等你们吧,结果传信儿的小将说你们俩被人掳走了,这一惊一乍的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瑞香公主虽然说话气急败坏,可是经过这些时日,颜小茴已经将她的脾性摸透,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和戎修才这样的,连忙将她的手一拉:“集市上人太多了,谁知道就走散了呢?本来想着随便逛逛就回来的,免得你们担心,谁想居然在巷子里遇上了贾永春,结果,自然而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百里叶肃在她脸上仔细看了看,见她面色苍白形容憔悴,不禁有些担心:“你没被他们怎么样吧?” 颜小茴轻笑了下:“现在人都已经被咱们抓回来了,我能被他们怎么样,九殿下你和公主就不要担心了。” 瑞香公主撅了撅嘴,从旁嘀嘀咕咕的小声抱怨:“你们倒是做英雄去了,害我和皇兄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上。说是出去逛逛的,结果什么都没来得及看,就回来了。”她一把拉住颜小茴:“我不管,明后天你得想办法再陪我出去好好游玩一番。” 颜小茴看了眼一脸不满的瑞香公主,尴尬的笑了下:“这个,恐怕不行了。” 瑞香公主圆眼一瞪,顿时怒道:“为什么不行?” 戎修抿了下唇,对一脸不解的瑞香公主和百里叶肃说道:“因为后天咱们就要出发回京了!” 这下不光瑞香公主,连百里叶肃都吃了一惊:“为什么,怎么这么突然就决定要走了呢?” 戎修视线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儿,对眼巴巴等候答复的几个人招了招手:“这个,咱们进屋再详细说!” 片刻之后,颜小茴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手里捧着一碗热乎乎的红糖姜水驱寒。 那边百里叶肃和瑞香公主听到事情的详细经过,都暂时沉默了。 半晌,百里叶肃蹙着眉,视线扫了眼颜小茴,最终落在戎修身上:“这么说,咱们你现在派人放出消息,说咱们抓到了凌国奸细红衣和阿曦,已经将凌国人的计划通通都掌握在手,目的就是为了让那个跟红衣经常联系的上线主动现身?” “是这个意思”,戎修点了点头:“以现在红衣和那个小阿曦的男子的情况来看,绝对是不会配合咱们的,甚至还时时刻刻都准备自杀,用以打断我们继续追查的步伐。所以,只能从他们的上线着手了。” 他拧了拧眉:“如果放出消息,说红衣他们对咱们如实招供了,那么,不管上线的人信不信,都不可能坐视不理。一来有可能会冒险来从咱们这里把人营救出去,二来,也有可能直接杀人灭口。但是,不管怎么样,只要那个上线肯现身,咱们就能继续追查下去了!” 百里叶肃微微颔了颔首:“想法倒是不错,但是我就怕那人不肯现身。” 戎修听了,摇摇头:“只要消息放出去了,他们不可能不现身的。那个红衣和阿曦虽然是他们的人,还对他们忠心耿耿,可是,现在在我们手里,就存在变数。以他们的情况,是绝对不可能让这种变数存在的。所以,早晚会来解救或者是刺杀他们俩!”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如果今天开始放出消息,到了后天,这风笛渊的老弱妇孺怎么也都能算是满城皆知了。有些时候,事情最开始的时候也许不是这个样子的,可是往往说的人多了,就渐渐变成了‘真实的’,相信的人也越来越多。所以,我就不信到时候那个跟红衣联系的上线还能沉得住气!” “而且”,他拧了下眉:“思来想去,我觉得咱们押解着那两个人尽快回京才行。一来,在路上迁移活动,更会吸引那个上线的注意力,进而现身。二来,风笛渊这里的事确实耽误了太久,现在抓到了红衣和阿曦,证明了是凌国人所谓,要尽快回京请圣上裁夺才行。” 百里叶肃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就尽快收拾收拾东西,再将回京路上的相关事宜严密部署一下,后天准时出发。” 颜小茴默默不语听着两人商定计划,不禁有些担心:“如果那个被称之为上线的人真的出现了,不管是营救还是要杀害红衣他们二人,都是冲着那两个人去了。我们能保证只要他出现,就一定能拿下他吗?” 她眨了眨眼,目光落在一直盯着她仔细聆听她说话的二人身上:“正如你们所说,出发以后回京的路上是最方便那个上线入侵到我们的队伍里,对红衣二人下手的时候。相应的,就要求我们一定要看守好红衣他们,并在上线现身的刹那将他们一网打尽才行。若是出了纰漏,恐怕就咱也没有更好的时机了。” 戎修抿了下唇:“你说的对,所以我想好了,将红衣和那个叫阿曦的人派潘束严加看守着,悄悄藏到我们的队伍里。然后,再从我们这里面找出些与他们二人相似的人,假扮成他们的模样,吸引那个上线的注意力,并在他出现的时候,一举拿下!” 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拧了下眉:“不过,咱们的队伍里人多,难免会有嘴杂坏事儿的时候。这些事要悄悄做才行,避免人多口杂出现疏漏,进而破坏了咱们的计划。” 百里叶肃点点头:“这个主意好,既能防止红衣和那人里应外合逃脱掉,又能控制事情的走向,为咱们赢得有利条件,说不定还能从那人口里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算是一举三得!” 说着,他拧了下眉:“可是,让谁假扮成那两个人比较好呢?依你的想法,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要想口风紧,就要找信得过的人。” 他用手托着下巴稍微思索了下:“那个叫阿曦的人,我看了下,跟我的身高大体相似。我又会缩骨功,身形也能变得跟他差不多,再稍微易个容,应该没有问题。倒是那个叫红衣的女人,算是个主要人物。装扮成她的人不但身形要相似,还要口风紧,为人机警。不然还没等出什么事儿,自己先乱了就坏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状似有些苦恼:“这驻地一共就没几个女人,即使有也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都是些胆小怕事的,恐怕这替身很难找。” 颜小茴听了,拧了拧眉,视线一抬正好对上对面一直默默喝茶的瑞香公主。 瑞香公主察觉到颜小茴的目光,微微一愣,连忙摆了摆手:“你不会是想让我去假扮那个女人吧?我跟你说,我可不行!假扮她要装成她的样子,身上还要带着枷锁。我才不要呢!我这细皮嫩肉的,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苦,若是带上那枷锁可受不了。再说,你们不说那个上线,不是来营救她的就是来刺杀她的么!” 她双手抱肩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拧着一双秀眉满脸嫌弃:“若是来刺杀她的,那我岂不是就成了替死鬼?若是营救她的,那就更惨了。万一咱们的人反应慢,我就可能被抓到他们的老巢去!一群群都是死变态,我才不要!” 颜小茴见她反应激烈,样子几乎像是要赴刑场一般,不禁轻轻一笑:“谁说让你去假扮了?我是想说,我想来假扮她!” 此话一出,瑞香公主大吃一惊,瞪圆了眼睛张口反问:“你?” 一旁的戎修和百里叶肃更是浓眉紧拧,想都没想的一口否决:“不行,太危险了,你想也别想!” 颜小茴见二人面色铁青,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不给她,甚至连正眼都不给她一个,不禁不满的摸了摸鼻子:“为什么?” 百里叶肃瞥了她一眼,拧了下眉,淡淡的说道:“刚刚瑞香说的对,那人若是现身,不是来营救的就是来刺杀的。不管是哪一个,都太危险了。这事儿瑞香不行,你也想都别想!” 颜小茴拧了眉,白着一张脸刚要反驳,就被戎修截住了话茬:“你今天被打昏了一回,还被浇了个落汤鸡,现在脸色还不好,恐怕是受了风寒,需要好好静养才行。况且,这件事太危险,我不能让你冒险!” 几个人横拦竖挡,一口一个否决,颜小茴急的脱口而出:“为什么不行?反正得有个人去假扮红衣不是吗?我今天见过她一面,对她的性格和行为举止比别人要了解一些,假扮起来相对更容易一点儿。我虽然不会武功,但是性格怎么说还算比较沉稳,遇事应该比其他女子能稍微冷静一些,所以,肯定不会破坏了咱们的计划。” 她眨了眨眼:“所以,这件事,怎么来说都是我比较合适。难道这驻地之内,还能再挑出来一个比我还合适的吗?” 戎修和百里叶肃顿时有些语塞。 半晌戎修走过来将她身上的狐裘拢了拢,拧着眉一脸凝色:“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今天应该累了,马上回房歇息。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自由我和九殿下一起安排。” 说着,伸手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 颜小茴拧了眉,反手将他的手握住:“戎修,你不能这样!这驻地的情况你最了解,你也知道除了我,恐怕再没有人更合适了不是?我几乎掌握了所有事的前因后果,我最符合了,你为什么就不能答应呢?若是怕遇上危险,那你大可不必担心。” 顿了顿,她接着说道:“一来,若是害怕危险,我也就不会出声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了。我虽然假扮红衣,但是身边有潘大哥派人保护,还有九殿下,怎么也不会有事了。二来,这件事是危险,但是,再危险的事儿也要有人做不是吗?若不是我,也会是别人。若是让我眼睁睁看着别人置身于危险之中,我是会坐立不安的。” 见戎修沉着一张脸,侧过头不看她,颜小茴轻轻叹了口气:“戎修,你了解我的性格,我说我想做,那就一定会做。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这些事总得有人做不是吗?” 戎修忽然将她的手一甩,力道之大几乎甩了她一个趔趄,幸好百里叶肃走到她背后及时将她扶住,才避免摔倒。 戎修有时候虽然没正经了一些,可是平时都是彬彬有礼的,何曾这般发过脾气? 颜小茴不禁惊了一惊,忽然有些不敢去看他。 果然,戎修情绪忽然爆发了出来,拧着眉,铁青了一张脸,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你知道我担心你?不,你根本就不知道!你若是知道我担心,明白我的心意,你就不应该想要假扮红衣!” 他忽然走过来伸手将她从百里叶肃身边拽过来,两只大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直将她手腕握出一道道红痕。 他眼睛不错的看着颜小茴,几乎气急败坏,恼怒到极点:“你知不知道今天在山洞里我看着那个阿曦一步步向你走过去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我当时不光想杀了他,还想杀了我自己!以为你被他劈晕了,我居然还顺水推舟,让他们把你带到了山洞里。若不是我贪心,想从他们身上挖出更多的线索,你根本就不可能受到那种侮辱!那一刻,我几乎唾弃自己!唾弃自己非但没保护好你,还将你置于那种危险之中!” 他情绪有些激动,可是咬紧了牙关强自忍耐,腮边有道青筋紧绷的一跳一跳:“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难怪自从从山洞回来,他就一直闷闷不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颜小茴见他眼圈儿都红了,知他是内疚,不禁柔声安慰:“这怎么能怪你呢?在贾永春仓库边上的时候,我就知道潘大哥他们在附近。可是我知道,若是那时候叫潘大哥他们出来了,也许就会错过很多,所以才没有出声。所以,当时不光是你那么想的,我也是想顺水推舟,看看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所以”,她轻轻从戎修的禁锢中解放出一只手来,抚上他的后颈,像安慰一个大孩子一样安抚他:“当时那个决定是咱们两个人一起做的,并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再说……” 她弯了弯唇角,轻快一笑:“我不是没被怎么样嘛!你一直这么严肃干嘛,刚刚甩我那么一下,都吓到我了!” 戎修听了她的一席话,眸色略微缓和了下,伸手将她小小的身子扣在怀里,下巴在她发心上不住的摩挲:“可是我心里还是难受!” 以前的时候,他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形。可是,这一回换做了是颜小茴,就变得不一样了。一想到她有可能受伤害,有可能被别人侮辱,他就觉得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什么东西似的,上不去也下不来,很想冲到海边对着茫茫的大海吼上几嗓子!或者让潘束拿着鞭子狠狠抽他一顿! 颜小茴被他扣在怀里,被他坚强有力的臂膀紧紧箍着身子,安分的呆了一会儿。可是,见戎修始终没有想要放开的意思,她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戎修,你稍微放开我一下,我有点儿喘不上气儿来了!” 戎修在她发心上万般珍惜的落下一吻,眼睛里带着浓浓的内疚,这才轻轻将她放开。 颜小茴搓了搓被抓的留下了戎修指印的手腕,抬眼小心翼翼的试探的问道:“那……假扮红衣的事儿?” 戎修眉头一蹙,没好气儿的瞥了她一眼:“我不是说了,你想都别想!” 合成说了这么半天,他一点儿都没听进去呀! 颜小茴无奈的想打人! 她求救似的看了眼百里叶肃:“九殿下……” 谁知百里叶肃不着痕迹的拧了下眉,忽然将脸侧向了另一边,装作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她似的。 颜小茴气的跺了跺脚:“我说,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这样呢?不管怎么样,我也说了,这件事只有我最合适!你们就不要自欺欺人了!但凡你们能在驻地找到第二个能假扮红衣,不被发现的,那我什么都不说!可是,眼瞅着两天就要过去,若是人找不到,那咱们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眼见二人的神色一点儿松动也没有,颜小茴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哎,本来还想着跟你们商量下怎么易容装扮比较好呢!如今你们也不支持我,那我就自己琢磨下好了!” 见戎修眉头拧的更紧了,颜小茴一边往外走,一边嘀嘀咕咕的说道:“反正你们答应不答应,我都先去准备了。到时候若是有什么地方事先没能跟你们说商量,结果出了纰漏,那我就自己看着办,大不了就是一死呗!还能混个国民女英雄当当,想起来也挺有面子!” ------------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易容 颜小茴的手刚摸上门闩,还没等她推开门,身后的戎修终于无奈的开了口:“你等等!” 颜小茴脸上瞬间漾起笑意,利落的回了头,三步两步走到戎修面前笑嘻嘻的看着他:“怎么,你想好了,终于同意我假扮红衣啦?” 戎修十分了解她敢说敢做的性格,若是此时不答应,她肯定也会我行我素的,倒不如互相商量好了,将所有事情都面面俱到的做好准备。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但凡驻地里能找到第二个合适的人选,他也不愿意让颜小茴冒这个风险,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他抬起头看向格外开心的颜小茴,眉毛顿时蹙的更紧了。 伸手将她重新拉回一旁坐好,神色异常严肃的叮嘱道:“这件事暂时就依你了,不过,你要先跟我保证,此次你假扮红衣,只负责吸引那个上线,并拖延些时间供咱们的人将其一网打尽就好。别的事,你该不准参与。不得私自与那人周旋,更不用你向他们套取什么情报。” 顿了顿,他抿了下唇角继续说道:“万一,你不小心被那些人发现了身份,记住保命要紧,一定不要跟他们硬碰硬。记住了没?” 颜小茴见他神色格外严肃,一副如临大敌紧张的模样,不禁伸手替他将紧蹙的眉毛摊平:“我都记住了,你不用这么担心。反正有咱们的人暗中保护我,还有九殿下,我什么都不怕!” 她觑了觑戎修不肯轻易放松的脸色,故意轻笑了下:“你看你,板着一张脸干什么!我警告你啊,等我假扮成红衣,你就要用对待红衣的方式对待我了,好好做做掩饰,别没等我露馅儿呢,你就先被敌人发现了!” 戎修幽深的目光落在颜小茴身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颜小茴看着他的眼神,不知为什么就不敢嬉笑了,也跟着沉默下来。 百里叶肃见他二人突然间语塞,走过来拍拍戎修的肩膀:“你放心吧,我之前在寺庙里呆着的时候曾经跟师傅学过易容术。咱们后天出发回京,这两天我就好好准备一下,有我给小茴易容,别人轻易是不可能发现的。” 戎修抬手跟他互击了一掌,沉默的点了点头:“那就拜托九殿下了。” 说着,像是不放心似的,他将潘束叫了过来:“后天咱们上路之前,你悄悄派人把红衣和阿曦背着众人单独运送,然后让九殿下和小茴伪装成两个人的样子一路被押解回京。记住,周围多派人手,明则押送,暗中保护,绝不可出一点儿意外,听见了没有?” 潘束一手握拳捶了捶胸脯:“小将军你就放心吧!绝对出不了差错!” 戎修点点头,手指在膝盖上敲了两下,倏地握拳收紧:“对了,风声放出去了没有?” 潘束轻轻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已经派了人乔装成百姓的模样在这风笛渊大大小小的茶馆酒肆谈笑风生了,过了今儿晚上,明天这风笛渊的大街小巷恐怕就传遍了,绝对老弱妇孺皆知!” 戎修这才点了点头。 一晃两天很快过去,风笛渊的大街小巷果然都传言,说掳掠女子的幕后真正元凶被抓到了。之前被认为是嫌疑人的葵国商贾吕纯扬被无罪释放,葵国使节馆也重新开放了起来。一时间,风笛渊百姓对戎修等人歌功颂德,人人皆出了口恶气。 但是,相较于外面,驻地里面气氛一直紧张。 潘束听了外面人们的传言,不禁有些忐忑:“小将军,你说咱们现在放出了风声,吸引那上线的注意力是不错。可是,那葵国人是不是释放的太早了?凌国要的不就是咱们国家和葵国交恶吗?现在目的没达到,他们的一切心机都白费了,还会现身吗?” 戎修拧着眉,盯着一旁正上妆易容的颜小茴,半晌答道:“原来我也是想顺着他们的意思,让葵国配合我们做出交恶的样子,从而引出幕后黑手。不过现在咱们抓到了红衣他们,就不一样了。因为咱们已经证实了那红衣就是凌国派来的细作,无论怎么样,他们的罪证已经落实了。现在放出那个葵国人,跟葵国使节馆‘修复’好关系,反而能表明咱们已经证明了葵国的青白。” “那么”,戎修微微一笑:“凌国人看见自己的计谋没有实现,肯定会愤怒不已。此时再加上咱们派人放出去红衣已经招供的风声,那么,不管他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是肯定会现身向红衣他们求证的!这样,就恰好中了咱们接下来设下的圈套!” 潘束本来还担心,如今被戎修这样一分析,瞬间安心了不少。 那厢,颜小茴对着铜镜,看着百里叶肃在自己脸上罩了一层人.皮面具,经过一下下繁复的涂涂抹抹,等颜小茴回过神来的时候,镜子里已经全然是个陌生人了。 须臾,易容完毕,百里叶肃捏起她的下巴在她脸上仔细端详了一番,由衷的点点头:“嗯,不错。你的脸比她的脸型要瘦,原来我还担心照着她的脸型做的面具会不适合你,现在看来,倒是消化的很好,一点儿痕迹也看不出来。现在你从这儿出去,保准大家都认不出你来了!” 颜小茴看着对面铜镜里的人影,对他会心一笑:“我能把面具消化的好,还不是因为你手艺好?” 本来她还担心带着个面具脸上会不舒服,可是她这样说说话,做做表情,一番动作下来居然一点儿不适感都没有。若不是对面镜子里女人一张陌生的脸提醒她,她甚至会有种这就是自己的脸的错觉。 因此,她对百里叶肃也是当真的刮目相看了。 她将跟红衣一模一样的衣服换到身上,对着镜子做了几个那红衣女子惯有的表情,一时间自己都有错觉了。 颜小茴第一次易容,难免有点儿小兴奋,在镜子面前晃了一圈儿,跑到戎修身边,对他板着脸,学着红衣的样子面无表情的说道:“怎么样,是不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我是谁了?” 戎修伸手将她一拉,一下子揽进怀里,俯身在她发心儿上狠狠嗅了一下:“别说你变了一张脸,就算你化成灰了我都认得出来。你身上的味道……我稍微一闻就知道!” 颜小茴撅了撅嘴,伸手推开他:“好啦,放开我吧,在你身上蹭来蹭去,我好不容易画好的妆都要花了!一会儿咱们就要出发回京了,若是重新画,还要耽误时间!” 戎修两只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腰身,在耳边低低说道:“一会儿我就让潘束带你俩下去,之前给你的匕.首你别忘了带在身上,若是有意外可以用来防身。还有,我之前叮嘱你的话,你都记住了没有?切记凡事不可贸然行动,一定要以安全为重!” 颜小茴知他担心自己,连忙伸手回抱了他一下:“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倒是你,路上行进的时候不要总去看我,免得被别人看出什么来!” 看着眼前环抱着自己,仰着一张小脸儿仔细叮嘱自己的人,即使有着和那恶毒的女人一模一样的脸,可是眼神却是他的颜小茴特有的。 这就是他戎修喜欢的女人,不只是享受他的庇护,而是尽量伸展羽翼,与他并肩飞翔。 这样的女人,他怎么能不喜欢呢? 戎修俯首想吻她一下,可是低下头时,余光扫到面前的脸,他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改为在她耳垂上轻吻了下。接着低低说道:“一定不要做令我担心的事儿。” 颜小茴只觉他的暖融融的气息一下子扑过来,激起一个深深的战栗。 她轻轻点了点头,这才伸手推开他。 两个人说悄悄话的时候,百里叶肃已经快速把自己易容好了,此刻换了一身衣服,无论是远看还是细看,竟然跟那个叫阿曦的人如出一辙! 正在这时,潘束从外面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儿,微微一愣:“哎呦,瞅瞅九殿下和弟妹这装扮,我若是事先不知道,恐怕都要被你们蒙过去了!” 颜小茴轻轻一笑,将脸上的面纱拉了上去,遮住了大部分的脸颊:“有潘大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眼光那么毒都没发现什么不同来,看来其他人也不容易发现了。” 潘束笑着颔了颔首,转而将目光落在戎修身上:“小将军,外面车马已经预备好了,只要你一个号令,咱们就能立刻启程回京了!” 戎修目光在百里叶肃和颜小茴身上打量了一遍,走过去仔细检查了下二人脸上的面具,见没什么问题了,这才亲手接过青白手里的绳索,将两个人捆成了一个看似繁复实则宽松的样子出来,对潘束吩咐下去:“将他们带下去,咱们即刻出发!” 说着,颜小茴最后看了戎修一眼,接着被潘束“推推搡搡”的带到了外面。 出了院子,驻地门口果然已经备好了车马,众小兵小将穿戴整齐了随时准备出发。周边还聚集了风笛渊的无数百姓,都是听说戎修要回京,特地来为他们一行送行的。 此刻,见“红衣”和“阿曦”被潘束带出来,一时间激起了民愤。 不知是谁先带头,周围的人群忽然朝她和百里叶肃开始扔起了东西,烂菜叶、鸡蛋、面粉、砂砾,甚至还有拳头大的石头,一下一下狠狠打在二人身上,疼的颜小茴呲牙咧嘴,真是有苦说不出! 果然,这假扮的事儿不是那么容易的! 周围的人群激动不已,有些之前丢了女儿的人恨不得冲过来将二人撕成碎片,一时间咒骂声,怒吼声,不绝于耳。 颜小茴发誓,她这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让人这么唾骂过! 不过,虽然这些人情绪激动,可是毕竟不是真冲着自己来,所以倒不觉得难受。 可是一旁的人群见她面无表情,一点儿“悔过”的意思都没有,愈发生气,攻击愈发过激了起来。 潘束本来“押解”着二人往马车上走,可是眼见周围的人越来越不受控制,若是没有小兵小将们阻拦着,马上就要冲过来了! 他一颗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儿!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这俩人的真实身份!一个是当朝九皇子,一个是未来的将军夫人,这俩人无论是哪个被不小心误伤了,都是大事儿!他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恰巧,这时,不知哪儿飞来一块石头,正正好好砸中了他的手腕儿! 潘束眼睛一横,像是鹰眼一样一下子射向石头飞来的方向,故意怒骂道:“哪个不长眼睛的东西,不知道看着点儿啊,伤着你潘大爷了!” 他目光在周围冷厉的扫了一圈儿,浓眉拧了拧:“行了行了,你们出了气就行了,别再打了!你们这一人一疙瘩一块儿的,聚在一起跟下雨似的,大爷我都看不见前面了。万一这个时候,这俩人趁乱跑了就完了!” 话说完以后,他冷眼见周围的人没什么反应,禁不住又说道:“我潘某理解大家的心情,可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凡事儿还得请圣上定夺不是?我们此番回京就是为大家讨个说法的,大家就耐心等待吧!有圣上为大家做主,这坏人绝对不可能逍遥法外!” 一席话正好说道了众人的心坎儿里,大家一个个都收起了手里的“武器”,改为叮嘱他回京好好跟圣上上奏。 潘束一一答应下来,这才好不容易将颜小茴和潘束送到后边的马车上。 他将马车的车帘撩起来,将他们二人“狠推”了进去,大声说道:“如今咱们就出发回京了,你们两个路上一定要老老实实的,可别起什么幺蛾子!这周围有我的兄弟们严看死守,你们就是插翅也难飞,所以别想耍什么花招!” 说着,他左右看了两眼,见周围没有人注意,连忙压低了嗓子小声的叮嘱道:“那个啥,我先撤了,你们俩一定要机警点儿,一旦有事儿暗号联系啊!” 颜小茴点了点头,小声回道:“知道了,潘大哥,这里人多眼杂,你快回前面儿去吧!我俩知道该怎么做!” 潘束这才“没好气儿”的放下了车帘,对旁边看守着的小兵小将叮嘱道:“你们给我好好看着,若是他们俩出了什么事儿,唯你们是问!” 话音刚落,外面立刻传来小将整齐有力的应答。 说话间,马车“吱吱呀呀”的行驶起来,过了不久,许是出了城,周围人声渐稀,车马也渐渐跑的快了一些。 可是,颜小茴和百里叶肃身上被绳索紧紧捆绑着,一动也动弹不得,再加上车马颠簸,时间一长,身体着实就跟上上了刑一样难受。 颜小茴从脖颈到腰身,再到两条腿和双脚,整个都僵硬酸痛。就像是睡落枕一般,一时一刻都难忍。 最开始几个时辰还可以勉强忍受,等到后来车马跑开了,她整个人简直麻木酸痛的一点儿知觉都没有了,她甚至有种错觉,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已经分离了开来。 从来不知道坐马车是件这么辛苦的事儿! 许是她面色过于痛苦,一旁的百里叶肃侧头看了她一会儿,轻轻说道:“怎么了,身上疼?” 颜小茴诚实的点了点头:“嗯,疼得我都快没有知觉了。你呢?” 百里叶肃眨了眨眼,轻声说道:“我还好!” 他扭头忽然对着她说道:“你侧过去躺一会儿!” 颜小茴诧异的瞪了瞪眼:“侧过去?为什么?” 百里叶肃眨了下眼:“你先侧躺下再说!” 颜小茴虽然有些狐疑,却也知道他不可能害她,连忙呲牙咧嘴的扭过了身子。 正在这时,百里叶肃的手忽而抚上了她的后背,颜小茴一惊,刚要说话,就被他轻声打断:“不要说话,把眼睛闭上,我输一点儿内力给你。” 颜小茴一愣,早就知道他武功了得,想不到他还能传内力给她。可是,把内力给她了,他怎么办?这东西好像挺消耗精力的! 她想要挣扎,却被百里叶肃轻声“嘶”了一下,声音像是带着融融笑意一般,不知道是她想多了,还是怎么样,居然有些宠溺的味道。 只见他像是哄孩子一般说道:“乖,听话!” 颜小茴愣了愣,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忽觉一阵强而有力的气息正缓缓注入她的体内,像是服了什么清心养神的丹药一样,一下子扩散到了全身。 她忽然间就觉得身体里刚刚纠结在一起的筋骨像是一下子都解开了一般,待他收回手,呼吸吐纳间似乎都清爽了不少。 她轻轻转动了下身子,果然神清气爽了起来,不禁惊奇的看着百里叶肃:“想不到,你还会这个!” 百里叶肃轻轻一笑,笑容有些疲惫:“年少的时候在寺院里,学了些东西,想不到过了这么久,居然还用得上。” ------------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装下去 也许是因为百里叶肃帮颜小茴输入了真气的原因,之后一路上,她身子明显比之前好受了很多。 可是,众人在路上接连行驶了三天,那红衣和阿曦所谓的上线都没有出现。 虽然戎修等人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暗中已然有些焦躁起来。 这一天,天色已晚,树冠之间渐渐涌上一层层黑影,仿佛大雪将至。戎修抬眼望了望天,勒令前后人马停止前进,原地开始搭帐篷生火做饭。 颜小茴和百里叶肃这几天由于要装扮成红衣和阿曦的样子,所以每每都是被捆绑着呆在车上,只有类似像吃饭和上茅房的极少数时间能在小兵小将的“押解”下稍微转一转,活动活动身子。 因此,一听到生火做饭,颜小茴心中一喜,这证明她和百里叶肃每天最值得珍惜的遛弯儿时间要到了。 果然,外面车马才停,潘束就从一旁打起了车帘,对两人大声吆喝道:“到地方了,下车下车!” 颜小茴从车上坐起来,眼光朝周围看了看,悄悄对潘束问道:“潘大哥,外面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之类的?咱们都出发这么多天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潘束横着一双虎目在周围扫视了一圈儿,见没有人注意,这才轻轻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那人也真是够沉得住气的!这几天老子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儿,一直都没下去,担心的都快吃不下去饭了!” 吃不下饭每天还吃三大碗?那要是胃口好的时候得吃多少啊? 颜小茴看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禁不住一乐:“行了,潘大哥,你就别添乱了。我猜说不定是咱们的防范措施做的太好,那人不敢轻易露面,等什么时候你跟戎修说一声,叫他把安排在我和九殿下身边的人手稍微撤掉一两个,等有了漏洞,那人肯定就会现身了。” 潘束忽然一脸正色,拧了下浓眉,话语虽轻,但是却不容置疑的说道:“这可不行,小将军一路上暗中嘱咐我好多次了,不管引不引得出那人,第一先要保证好你和九殿下的安全。如果你们俩出了什么事儿,那就算是抓到那个上线,咱们也亏大了。所以这种想法你想都没想,赶紧下车活动活动身子吧!” 说着他轻叹一声:“哎,你都不知道,这两天你在这里受罪,小将军心里也不好受。怕被人抓住什么马脚,他连你这马车都不能靠近,一路上担心你这个担心你那个,都快魂不守舍了。你快点出去给他瞧瞧吧,即使你们两个不能说话,给他悄悄看看也是好的。” 听了这些话,颜小茴心里甜丝丝的,伴着潘束的“呵斥”和“推搡”走下了马车。 双脚刚踩在地面上,视线在众人身前一扫,就被一双幽深漆黑的双眸攫住。 颜小茴心里一跳,身上像是流淌过数以万计的电流一样,从心脏处砰的一声,一直流淌到指尖和脚尖。 见周围众人搭帐篷的搭帐篷,生篝火的生篝火,做饭的做饭,个个都忙的团团转没有闲暇顾及他们两个,颜小茴才对戎修遥遥的悄悄的调皮的眨了下眼。 接收到她安好的信号,戎修一直紧绷的嘴角才稍微缓和了一下,幽深的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样,这才装模作样的垂下目光,侧过了头。 正在这时,身后一名小将走过来对她和百里叶肃呵斥道:“你们两个,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那边呆着,一会儿大家吃完了,就有你们俩的份儿了!现在别挡路!” 说着,伸手在她后背上狠狠推搡了一下,戳的她后背的骨头都觉得生疼。 这几天里,虽然周围的小兵小将对她和百里叶肃都呼来喝去的,可是却不曾对他俩动过粗。这会儿这个小将伸手推搡下来,颜小茴心里不禁暗中叫苦。这潘束在哪儿弄来这么一个莽小子,做戏不知道吗?做戏?居然对她下死手! 这些天光是坐车她身子就要散架了,如今再被他的手没轻没重的狠拍几下,估计身上的骨头都能像老化了的零件一样掉下来。 她回首横了横身旁的小将,结果许是看着天上的云厚,要下雨的样子,这小将头上提前呆了兜里。她侧头一瞥,只能看见半边下巴上青黑色的胡茬,和粗糙的皮肤,向来已经有些年纪了。 她不禁眉头一蹙,暗自嘀咕着,潘束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一个年纪大却还没眼色的人来。 谁想,那小将似乎感应到她略微不满的目光,伸手在她后背又狠狠推了一下:“看什么看,让你上那边呆着,你没听见么?聋了啊?” 颜小茴手脚都被紧紧捆绑住,如今被他这么一推,身子不自觉一个前倾,一下子就摔了个狗啃屎! 冰凉的雪水混着泥土钻进她的嘴巴里,又凉又涩,她禁不住狠狠蹙了蹙眉。 身后那小将不耐烦的叹了口气,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我说,你是成心找事儿是不?小心我一巴掌打死你!” 颜小茴这边的动静似乎是惊动了戎修,只见他远远喊道:“那边的,怎么回事?” 小将听了,连忙伸手将颜小茴整个人提溜了起来,遥遥对戎修回复道:“回小将军,这女人不听话,我稍微收拾了一下!” 戎修冷眸一眯,视线在颜小茴身上划过,抿了抿唇角,半晌说道:“别太过分了,回京以后得把她交给皇上亲自审问呢!” 小将连忙捶了捶手:“是,小的明白。” 说话间,小将已经将颜小茴和百里叶肃带至了一旁的树荫下坐着,并将两人身上的绳索分别拴到身后的粗壮的树干上。 等到她走到颜小茴面前,将她身上绑着的绳索的末端系到树干上时,随着他绕绳子的动作,忽然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小小的纸团。 颜小茴心里一惊,霎时抬起头。 这一抬头正巧对上斗笠之下一双危险凌厉的双目,像是鹰眼一样狠狠攫住了她。 什么人能有一双这样的眼睛? 颜小茴回忆起刚刚他往自己手中塞纸团的时候,他的手掌无意识的掠过她的手背。那掌心中粗糙的硬茧分明是一个杀手才会有的! 他们一直等的人终于出现了,而且还是混在他们的队伍里! 颜小茴心里大惊,下意识就想通知戎修和潘束,可是转念一想,这人能毫无声息的混在他们的队伍里几天都没有被人发现,其心思的缜密程度必定非同凡响。而且,谁知道眼前这个人在这里还有没有什么同伙? 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个想法,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头迎上那人的目光。 只见,斗笠之下,他一双鹰眼凌厉的扫视一翻,用唇语不发声的对她说道:“你一个人看,否则杀了你!” 虽然他没有出声,可是他的眼神,表情,还是令她不寒而栗。 眼见他一步步从面前走开,走到对面的小兵小将身边坐下,颜小茴攥着手心儿里的纸条陷入了纠结。 到底要不要告诉戎修他们? 颜小茴快速的在周围扫视了一眼,百里叶肃正微阖了双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戎修和潘束一起进了主帐里,貌似在商议什么事情。 她有些犹豫,若是直接告发这个男子,这里这么多人,一定会将他拿下的! 可是,万一他还有同伙混在这里怎么办?如果捉住了他一个,同伙还潜伏在他们的队伍里,那他们可就危险了。 而且,退一步说,就算是她告诉戎修了,将这人和他的同伙都抓住,却也难保他们不会像之前的死士一样自杀。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们想要的线索,可就真的断掉了。 颜小茴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先看看这人要做什么再做打算。 由于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绳索从后面紧紧束缚住了,她只能趁周围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将手中的纸团从背后悄悄展开,然后扔在地上。 还好,纸条落在地上的时候,有字的一面是朝上的。虽然方向字是对着上面的,她还是清清楚楚看见字条上两个大字:“茅房”。 颜小茴眉头一拧,抬起脚将字条不着痕迹的在地上捻了捻,直至字条被掩埋进了大雪覆盖的野草丛里,她才收回自己的脚。 眼见一旁篝火已经生了起来,赶了一天路的小兵小将都围坐在篝火边歇脚。 篝火上方的大黑锅里,兑了熟牛肉的大米粥正咕嘟咕嘟的冒着气泡,发出一阵阵诱人的香气,引人垂涎欲滴。 她清了清嗓子,张口说道:“喂,把我放开,我要去茅房!” 一个小将拧了拧眉:“真是麻烦,人家正要吃饭呢,你这会儿上什么茅房啊!等带着你去完回来以后,吃的早就被抢光了!” 那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行了,等一会儿,等我们吃完饭以后再去!” 颜小茴拧了拧眉,忽然一脸痛苦:“哎呦,不行了,我肚子难受,再等下去就坚持不住了!” 她这边的举动已经惊动了戎修,潘束接到戎修的眼神,将手里的饭碗往一旁一放,大步流星的走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他瞥了眼颜小茴问道:“你要去茅房?” 因为她现在是“囚犯”身份,所以这些天每当她想去茅房的时候,身边都得有人跟着。若是戎修跟着会太明显,交给别人又怕有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占颜小茴的便宜,所以都是潘束绑着她将她放的远远的,遥遥地等着她的。 可是此刻不比平时,那个人塞字条给她明显是想把她叫出去有话要说。如果身边有潘束跟着的话,十有八.九是不行的。所以,颜小茴得想办法拒绝潘束同去才行。 颜小茴想了想点了点头:“嗯,想去,我肚子有点儿疼!” 潘束听了,果然走过来将拴在树干上的绳索解了开来,对颜小茴说道:“那快点儿起来吧,我带你去!” 颜小茴抿了抿唇角,正想着怎么拒绝他。这时,一个小将从旁边走了过来:“潘统领,您不是要用餐了么,这点儿小事儿就不劳您挂心了,我带她去吧!” 潘束听了,下意识摇了摇头:“不用,还是我带她去吧,你该干嘛干嘛去!”开玩笑么,这可是未来的将军夫人,若是随便被个男人带去上茅房,那不是被“占便宜”了?到时候小将军心里不痛快,邪火还会撒到身边人身上,他潘束才没有那么傻呢! 颜小茴怕的就是这个,连忙瞥了那人一眼,以身挡住那人的视线,覆在身后的手悄悄拽了拽潘束的衣角。 谁知一下两下,这人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颜小茴真是要被气个半死了! 想来想去,她只好忽然弯了弯腰,皱着一张小脸喊道:“哎呦,不行了,我坚持不住了!” 那小将快速瞥了眼潘束,忽而伸手拽过他手里的绳索:“那还不快去!” 说着,待潘束还来不及反应,把颜小茴推推搡搡的带了出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林子里走,刚刚众人噪杂的声音忽然渐渐飘远。 颜小茴在心里暗自估摸着,再往前走就太远了,连忙扭头问道:“你让我出来,我出来了,还要走多远啊?” 谁知,她才刚一扭头,脖子上瞬间抵上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有什么东西在皎洁的月光下格外乌青刺眼。 不用猜,颜小茴也知道是什么! 颜小茴冷哼一声:“你这是干什么?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 身后的男子紧紧抓住长剑,直直逼向颜小茴的喉咙,仿佛随时准备向前刺去! 两个人之间弥漫着紧张的沉默,颜小茴有些捉摸不透这人想的是什么,每一秒等待的过程中都极为忐忑。 她强自镇定下来,扫了那男子一眼:“为什么不说话?你把我叫出来难道不是有话要说吗?” 男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半晌沉声说道:“你到底是谁?” 颜小茴心脏骤然一跳,难道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还是,这只是试探? 她抿了抿唇角,淡淡的说道:“我以为你把我叫出来是要救我出去,想不到你居然问这么蠢的问题!” 男子沉默了半晌,忽然冷笑道:“到这个时候你还在装?你说,你究竟是谁?红衣可从来不会这么说话!” 颜小茴轻轻一笑:“那我应该怎么说话?” 男子眨了下眼:“冷面王牌忽然间变成了温柔的小绵羊,不觉得有些奇怪吗?”顿了顿,他忽然声音一沉,声音带着危险的紧绷:“你究竟是谁?真正的红衣在哪儿?” 颜小茴袖口里的手全是汗湿,心脏更是像疯了一样狂跳个不停。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她要怎么办? 这里离戎修他们那么远,如果承认自己是假的,会不会一下子就被灭口? 尽管心里忐忑,她表面上还是镇定自若的沉沉的呼了口气:“我不知道你在瞎说什么,我只知道这几天我可是天天盼着你们来救我呢!为了等你们,我堂堂红衣,居然整日对着百里人卑躬屈膝。”说着,她恨恨的咬了咬牙:“恐怕你们再不来,我都要坚持不下去了!” 男子眼睛眯了眯,视线在她面上沉沉扫过:“你还打算装下去?” 颜小茴轻笑一声:“说我不是红衣,谁又能证明你的身份呢?你说,你到底是谁?我可不信主上会让人拿着剑指着我的喉咙!” 她忽然面色一冷:“你说,你是什么人派来的?是不是那个姓戎的派来的,让你装成我们凌国人的样子,逼我对主上失望,进而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出来?”她故意动了动身子,脖子上带着的吊坠儿一下子从领口掉了出来。 那是一块墨玉雕成的猫,是临行前潘束从真正的红衣脖子上摘下来给她的。 据说这黑猫是凌国国主的爱宠,凡事为凌国效忠的人都喜欢将这东西带在身上以表忠心。 她鼻间冷哼一声:“想让我招降,哼,做梦去吧!有能耐你们一刀杀了我!” 男子冷眼瞄到她脖子上戴着的吊坠儿,看了她半晌,忽然侧了侧头:“你真的是红衣?” 颜小茴学着红衣的样子,没好气的横了她一眼:“会这么问的人,绝对不会是我们凌国人!说,你是谁派来的?” 男子仿佛忽然松了口气,忽而将手中的剑收了起来,伸手将头上的斗笠拿了下来,露出一张黝黑的脸。 “红衣,你不要怀疑了,我确实是主上派来的。” 颜小茴拧了拧眉:“哦?刚才你刚拿剑指过我,这会儿就说与我是一道儿的,让我如何能相信你?” 男子视线在周围警戒的扫视了一圈儿,见没有异常,这才说道:“我悄悄混进戎家的队伍里已经好几天了,可是你这一路上也没见你留下过什么记号。风笛渊的人都说你被那姓戎的策反了,万一那姓戎的弄一个什么人乔装成你的样子,那可就坏事儿了,我不得不防啊!” ------------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了结 原来这人刚刚一直追问自己的真实身份是谁,并不是揭穿了她的伪装,而是耍诈来试探自己。 颜小茴心里暗暗舒了口气,还好刚才没有承认她是假扮的,并且暗自将红衣的那枚墨玉吊坠儿露了出来以彰显“身份”,不然现在可能早就被他刺死了。 好在现在已经成功稳住了这个男人,并获得了他的信任,颜小茴这才不慌不忙的接着进行自己的计划。她眉头一皱,挣了挣紧紧捆绑住手脚的绳索:“你如今也看到了,我自从被那个姓戎的抓到,就被绑住了手脚严加看管,连上个茅房都有人看着。纵使我想给你留记号,也没有机会呀!” 她看着对面一动不动的男子,不耐烦的拧了拧眉:“还愣着干什么,帮我解开绳子啊!绑了本姑娘一路了,都要勒死人了!” 男子这才上来帮她将一直捆绑在身上的绳索解了开来。 颜小茴视线在周围机警的看了一圈儿,见周围树林草丛中都没有什么异常,确定没有其他潜伏的人,这才试探性的问道:“你跟着队伍走了多久了?这次来救我的,就你一个人吗?”如果一个人的话还比较好办,若是队伍里还他的同伙,那可就麻烦了! 她一边装作无意识闲聊的模样,一边悄悄用眼风观察男子的行为举止。 男子却没有觉察到她的小动作一般,将解下来的绳子在手上绕了几圈儿收好,别在腰间,这才抬头对颜小茴说道:“没有别人,就我一个!这个姓戎的队伍里大多数人都是从戎家军里挑选出来的精英,彼此之间都很熟识,我是好不容易才乔装进来的。若是再加上别人,那目标太大,容易引起怀疑。” 颜小茴莫名放了放心,一个人就好,一个人相对来说比较好对付。 被禁锢了许久的身体忽然间放松下来,她赶紧活动了下手脚和腰身。 男子警戒的向身后看了看,对她说道:“咱们快走吧,不然天色再晚永济镇那边的山路就不好走了。” 颜小茴拧了拧眉,下意识问道:“永济镇?” 男子瞥了她一眼,拧了拧浓眉:“你忘了?主上飞鸽传书不是告诉你这些天他一直在永济镇落脚么?” 颜小茴心里陡然一跳,主上?这么说,她很快就能见到这些连续事件背后的操纵者了? 她一颗心顿时紧张了起来,脑子也飞速运转着。这男子显然是想就这样把她带走,可是,这么大的事儿,他要通知戎修一声才行啊! 这么想着,她眼珠不着痕迹的转了转,装作一副突然记起来的样子:“哦,看我,这两天被那个姓戎的关押着,都忘了这茬了。那么,咱们现在就走?阿曦怎么办,他还在那姓戎的手上呢!” 男子嘲讽的挑了挑一边的嘴角:“呵,你不说我都忘了还有那个废物呢!主上把他派去你身边贴身保护你,谁想居然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居然眼睁睁看着你被那姓戎的抓走,自己保护不了你不说,还一起被抓了!如果不是风笛渊里面风言风语,说抓到了两个凌国人,我和主上还都不知情呢!这样的废物不要也罢!反正他不知道什么关键信息,红衣姑娘你就当他死了吧!回头再跟主上要一个靠谱点儿的就是了!” 颜小茴心里骤然一冷,呵,这就是这些人真正的嘴脸。一旦局势不利,没有利用价值,就弃之如履。那阿曦被抓这么长时间居然还为这些人守口如瓶,任潘束如何游说都撬不开他的那张嘴。不知,他现在如果亲耳听到这男子的话,心中会作何感想。 虽然颜小茴为那个阿曦感慨不已,可是脸上却一点儿也不敢表现出来。而且,此刻更令她为难的是,既然男子和那个所谓的主上已经决定要放弃营救阿曦,那么她就没有了重新回去的理由,更不能暗中通知戎修了!这可怎么办? 这一认知使她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一旁的男子看了看天色,对颜小茴连声催促:“走吧,咱们借故上茅房出来这么久,再不走那姓戎的就要发现了,到时候可就麻烦了!我虽然武功不错,但是却也奈何不了他们那么多人!” 颜小茴抿了抿唇角,心中暗自盘算:现在看来,如果她就这样跟着面前这个男子走,肯定会见到那个传说中的主上,肯定也会套出更多有用的消息。可是,这样却也让她跟戎修分开了!这荒郊野岭的,四处连个人烟都没有,她不光是为自己的安全担心,更怕戎修他们失去自己的消息! 另一方面,如果她不跟这男子走,转而大声呼救的话,那么戎修他们一定会被叫过来的抓住这个男子。 不过,以她对这些人的了解,想要从他们口中套出那个“主上”的消息,恐怕是难上加难,弄不好还会给你来个自缢,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两相权衡之下,颜小茴随着男子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她停了下来。像是突然间想到什么似的对身旁的男子说道:“不行,我得回去一趟才行!” 见男子眉头果然一蹙,颜小茴抢先说道:“我突然间想起来,上次主上给我传来的书信,我忘了烧毁。被戎修抓过来的时候,我怕他们在山洞里搜到,匆忙间只好藏在了阿曦那里!” 她正了正脸色,严肃的说道:“如果我就这么不见了,他们肯定会去质问阿曦的,到时候若是被他们发现了书信,那可就不得了了!” 说着,她回身就要往回走。谁知才走了两步,男子忽然间用大手攫住了她的小臂,断然道:“不行,你不能回去!我好不容易才借口和你一起离开他们,同样的借口用两次,就没那么容易了。听说那姓戎的外号叫戎狐狸,狡猾的很。若是被他看出什么名堂,对你严加看管,到时候就是主上也救不了你了!” 说着,他伸手将颜小茴往前一扯,不由分说的说道:“快跟我走!” 颜小茴挣了挣他的大掌:“咱们就这么走了,那就不管那封书信了吗?那上面可是写着主上所在的位置呢!何况,主上在永济镇的事,我已经跟阿曦提起过。万一戎修发现咱们两个不见了,肯定回去询问阿曦的。虽然他的口风一向很紧,但是万一招供了,那主上不就暴露了?” 她甩了甩被他禁锢住的小臂:“不行,咱们还是回去吧,然后找个机会将他一起救出来!” 男子拧了拧眉,眼神凌厉的在她面上一扫,语气也沉了下来:“呵,想不到你红衣也有这么不冷静的时候,莫不是这两年让你跟阿曦那个废物呆在一起时间久了,产生了什么不该产生的感情?你可要记住,主上可是说过,咱们这些人是不能有七情六欲的。一旦有了七情六欲,那么,儿女情长就会成为你的弱点!” 颜小茴冷哼一声:“我跟他可没什么,我只不过是担心他抵抗不住戎修的威逼利诱,将主上的行踪透漏出去!唔,刚刚你也说了,那戎修的外号可是戎狐狸,估计就阿曦那副傻兮兮的样子,也斗不过他!” 她冷眼瞥了下身旁的男子:“所以,咱们还是回去想办法把他一起带出来吧,也省的坏了主上的好事儿!” 男子见她执意欲走,连忙拦住了她:“我说不能回去就是不能回去!你回去了,再逮到机会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反正主上说了,永济镇终究也是要离开的。不如你跟我赶紧赶赴永济镇,先换了地方再说!等戎修问出了我们的行踪再派人追踪到永济镇,咱们早就逃之夭夭了,看他还上哪儿逮人去!” 颜小茴一动不动,挑了挑唇角故意嘲讽一笑:“想不到你这人四肢发达,头脑倒是简单!你以为戎修打探出咱们的下落会亲自打马去抓咱们?他身上可有圣上御赐的钦差大印,只消修书一封盖上大印,飞鸽传送到各处关卡,你以为咱们还能逃得掉吗?” 男子拧了拧眉,无奈的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颜小茴眨了眨眼:“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赶紧回去,然后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将阿曦也营救出来,然后再想办法跟主上联络。” 男子冷哼一声:“说的倒是容易,到时候咱们回去了,再出不来怎么办?” 颜小茴轻笑了下:“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这几天我都勘察好了。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外面都有小兵小将站岗,每四个时辰换一班人马。因为这些天都相安无事,小兵小将们都很是松懈,只有每次换班前才到各处巡逻一翻。到时候,咱们只要趁着巡逻完毕,两班人马交换的空当儿溜出去,肯定没有人发现!” 说着她摊了摊两只手:“即使发现了,也是四个时辰再次巡逻的时候了,那时候咱们早就溜得远远的了。又不知道方向,他们就是查,也会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 见男子拧着眉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颜小茴又说道:“如果这招实在不行,咱们再想别的方法就是了!” 其实早在他临出发之前,主上给他的任务是去戎修的队伍里看看红衣和阿曦有没有叛变,如果有,就一刀结果了他们。如果没有,那么就将人营救回来。 既然主上并没有很在意红衣的生死,那么,他也就不需要在意了。 男子心下暗道:如今暂且就按这红衣的想法试试,实在不行就结果了他们两个,也算是完成主上交代的任务了。 想到这些,他这才让出颜小茴的去路,爽快的答应了下来:“那么,就先按你说的做吧!” 颜小茴心里一喜,这下回去了,她总算是能逮到机会暗中通知戎修和潘束了。丝毫不知道其实身旁的男子心里竟然对她存了杀意! 将绳子重新给颜小茴照原样捆绑住,两个人这才各怀心事的走回去。 谁知刚走出这片小树林儿,远远就看见潘束带着几个人,手里举着明晃晃的火把寻了过来。 一见到颜小茴二人,潘束一个虎目就瞪了过来, 宝 书 网 w w w . x b a o s h u . c o m 上来就怒斥颜小茴:“你们两个上个茅房怎么这么长时间?老子还以为你们溜了呢!” 说着,他“狠推”了颜小茴一下:“快点儿回去!” 一边走一边从旁嚷嚷着:“我可警告你啊,不许耍什么花样儿,不然老子饶不了你!” 他目光在男子面上快速扫了一眼,咋咋呼呼的问道:“这娘们儿怎么去了这么久,没起什么幺蛾子吧?” 男子低了低头,用斗笠遮住自己的大半边脸,做出一副谦恭的样子,唯唯诺诺的回道:“回潘统领的话,她并没有耍什么花样儿。只是坐车久了,肚子不舒服,所以去的才久了一点儿。小的一直从旁盯着呢!潘统领尽管放心吧!” 潘束听了,这才冷哼了一声,作罢了。 这边,颜小茴看着咫尺之内的潘束,心里一阵焦急,究竟怎么才能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他呢? 她想要说点儿什么,可是身边的男子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她,颜小茴不敢表现的太明显。万一被这男子识破了,那她的心思白费了不说,那好不容易得来的关于“主上”的消息,也要泡汤了! 正寻思着,一行人重新走回了营地,颜小茴一抬眼就看见篝火旁的戎修。 他视线在颜小茴身上扫了一下,丝毫没有停顿转而落在潘束身上:“找到了?到底怎么回事,去了这么久?” 潘束浑不在意的对戎修挥了挥手:“没什么大事儿,不过是闹肚子罢了!” 眼见戎修扬了扬眉,视线重新落在她的脸上,颜小茴不禁有些懊恼!这个潘束,瞎说什么呢!她根本就没有上茅房好不好! 正暗自纠结,身旁的男子忽然上前,对潘束说道:“潘统领,小的把她押下去了!” 潘束对他挥了挥手:“下去吧!” 身上的绳子被人一拽,颜小茴被男子推推搡搡的拽到了一边。趁周围的人不注意,男子压低了嗓子在她耳边说道:“别东张西望的,我看那姓戎的多半已经起疑了,你还是老实一点儿,赶紧去跟阿曦商讨逃跑策略吧!” 眼见离戎修和潘束所在的帐篷越来越远,颜小茴越是焦躁。 身边这个男子真是很难缠,有他在一旁跟着,她根本就没有机会跟戎修他们说话啊!这可怎么办? 说话间,她被男子推搡着带到了关押的马车边。 颜小茴拧了下眉,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儿,悄声说道:“行了,你把我押到这儿就行了,一路跟着我走来走去,潘束和戎修见了该觉得可疑了。你晚上警醒一点儿,听我的暗号,剩下的事儿我去跟阿曦说!” 男子见周围小兵小将走来走去,即使再想说什么,还是住了口,只是呵斥道:“快进去吧!” 说着,将她往车上一推,自己则走到马车几步之外的地方坐了下来。 虽然他没有再跟着自己,可是显然时刻在注意着这边的动静。颜小茴不敢太声张,连忙对马车里正要说话的百里叶肃使了个眼色。 她扭了扭身子重新上了马车,将头凑近车窗,透过车窗的缝隙向外看了看,见那男子目光时不时的瞄过她所在的马车,禁不住拧了拧眉。 都说习武之人耳力比一般人要好,更何况那男子就坐在马车附近时刻盯着,若是此刻她将事情都说给百里叶肃,说不定也会溜进他的耳朵里。 颜小茴拧了拧眉,只好悄声对百里叶肃说道:“阿曦,有人来救我们了!” 说着,她冲着外面男子所坐的方向点了点下巴。 她叫他“阿曦”而不是九殿下,聪明如百里叶肃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眉头一拧,语气却显得很高兴:“真的?” 颜小茴点点头,轻声说道:“嗯,午夜巡逻队伍换班的时候,外面的兄弟会带咱们溜出去。主上不是在永济镇么,我们从这里逃出去之后,就去与主上汇合!” 她一边说话,一边紧紧盯着车窗的缝隙,一点儿也不错过外面那男子的表情。 只见周围的小将人来人往,只有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时不时往马车这边瞄一眼,显然是正在注意这边的动静。 马车里,百里叶肃听到颜小茴的话,顺着她的目光向外看了一眼,眉头倏尔紧拧了起来。 对颜小茴用唇语说道:“队伍里混进了凌国的人?” 颜小茴点点头,也用唇语回复道:“混进来一个!本来刚才要直接把我带走,被我暂时稳住了。” 百里叶肃眉头拧的更紧了:“戎修知道吗?” 颜小茴轻呼了口气,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外面那个人,盯得很紧,我怕露出马脚。” 百里叶肃抿了抿唇角,神色严肃:“那也要想办法告诉戎修才行!” 颜小茴焦躁的咬了咬唇:“可是你看到了,那人在外面盯着咱们俩呢!万一暴露了怎么办?好不容易才得到了那个‘主上’的消息,错过了再想抓到可能就难了!” ------------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见“主上” 此时月明星稀,赶了一天的路,无论是人还是车马都渐渐开始先露出疲倦,不一会儿外面走动的声音和说话声就变少了,甚至还从别的帐篷里传出几声男子的鼾响。 百里叶肃悄悄凑近马车车窗看向车外,果然,周围除了那个盯梢的男子,基本都或躺或卧的睡着了。 他收回视线,神色不怎么好,甚至可以说是很糟。 他用唇语对颜小茴说道:“那怎么办?我刚才悄悄看了下,现在戎修和潘束睡的主帐已经熄灯了,想是已经睡了。再过一会儿就是巡逻队交班的时候了,我们俩若是还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把事情暗中告诉戎修,只能只身随着外面那男子前去永济镇了,这样的话,恐怕会很危险!” 颜小茴拧了拧眉,用唇语回道:“谁说不是啊,可是现在貌似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外面那男的盯得很紧,戎修的主帐离得又远,咱们若是冒然做出什么举动,恐怕还会打草惊蛇。”想想她都头疼。 因为两个人都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好主意,半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然而,时间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在沉默中溜走了。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两班巡逻兵交接的声音,颜小茴和百里叶肃连忙微垂了眼帘正襟危坐。 果然,过了一会儿,车帘被人从外面掀了开来,冬季夜晚的北风一下子灌了进来。几个巡逻兵视线在马车里扫视了一圈儿,拧了拧眉冷喝道:“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莫不是要起什么幺蛾子不成?” 虽然怕人多嘴杂走漏风声,她和百里叶肃假扮成红衣和阿曦的事儿只有戎修和潘束几个为数不多的人知道。不过,因为要时刻保证他俩的安全,所以这些巡逻兵心里是清楚的。 此刻见到这两个巡逻兵,颜小茴陡然一喜,恨不得拍拍自己的臭脑袋!怎么千算万算把巡逻兵漏掉了,他们不就是能帮她跟戎修和潘束传话的人么! 她连忙眨了眨眼,对其中一个小兵说道:“一整天都在车上睡觉,现在不困了!”说着,她右眼对小兵眨了眨,吸引其注意力。 果然,小兵狐疑的往她这边看了看。 谁知,她刚要说话,那小兵忽然间身子往旁边一歪,几个人一起倒在了马车前面。 颜小茴一怔,才发现,刚刚盯梢的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凑了上来,不知道用了什么招数居然把这几个巡逻兵轻而易举的就撂倒了! 颜小茴心里一沉,这可真是,她要传的话还没跟巡逻兵说呢!那男子居然提早动手了! 见她和百里叶肃怔愣在一旁,男子连忙冲过来解开俩人手脚上的绳索,压低了声音说道:“刚才从树林外面回来,我在他们几个的茶水里放了点儿东西,现在他们一个个都被瞌睡虫黏住了,趁着这个时候,咱们快走吧!不然一会儿被人发现就跑不了了!” 说着,伸手将她和百里叶肃从车上拽了下来。 百里叶肃焦急的瞥了眼颜小茴,用眼神询问道:现在可怎么办?还没来得及把那个“主上”在永济镇的事情告诉戎修,就要被这个男子带走了! 颜小茴心里也是一片慌乱,她视线越过眼前的人看向不远处的主帐。虽然戎修和潘束就在咫尺之内,可是现在她却不能喊他们的名字。 犹豫间,哪里忽然扑棱棱扑过来一个硕大的黑影,颜小茴吓了一跳,连忙抬头,却是此前她和戎修被红衣抓到山洞的时候,潘束带去的那只巨大的鹰隼。 小家伙却仿佛感觉不到她此刻混乱的心情,兀自在她头顶盘旋俯冲,玩儿的不亦乐乎。 它巨大的羽翼挥斥着,发出呼呼的风声,那凌国男子冷眉一拧,拿了个木管放在嘴里对着它就吹了口气。白烟从木管里溢出来,眼瞅着喷薄到鹰隼的鼻翼上。小家伙仿佛预见到了危险,翅膀一挥一下子飞远了! 男子气急败坏的将嘴里的木管收起来,暗骂了句:“该死的东西,算你跑的快,不然迷倒了你吃老鹰肉!” 颜小茴视线随着鹰隼的背影渐渐飘远…… 男子却不给她愣神的机会,连忙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走啊!” 颜小茴和百里叶肃对视了一眼,随着他轻手轻脚的走出了营地。 这男子显然是个反追踪的老手,带着他们两个一路走在枯草茂密的地方。颜小茴本来还想借着深山里的皑皑大雪,为戎修留一点儿脚印透漏行踪,结果却没能成行。 不知在树林里走了多久,面前陡然显现出一截断崖。 男子将腰上缠着的绳索解下来系在崖顶的树干上,对着身旁的颜小茴和百里叶肃说道:“我来的时候准备了马车,就在下面!刚刚一路上想是留下了不少脚印儿,那姓戎的发现咱们不见了,多半会按着脚印儿来搜!所以,咱们得从这断崖下去,倒时候脚印没了,看他们还怎么找!” 他表情里带着奸计得逞的奸笑,颜小茴心里百般厌恶,却一点儿也没有显露出来。 他视线在颜小茴和百里叶肃之间扫视了一下,问道:“我掩盖完这附近的踪迹以后最后一个下去,现在你们两个谁先下?” 现在就他们三个人,如果颜小茴和百里叶肃合起伙来,这男子肯定不是他俩的对手。可是事到如今,即使再不情愿,两人也只能按着男子的安排行事,不然之前做的一切事情都白费了。此番就是再凶险,他俩也得去看看那个所谓的“主上”究竟是什么人! 百里叶肃看了眼颜小茴:“我先下去吧……红衣她毕竟是个女子,我先下去以后可以在下面接应她!” 男子冷笑着瞥了眼百里叶肃:“既然阿曦想做护花使者,那你就先下吧!” 百里叶肃深深看了眼颜小茴,走到断崖边抓住了绑在树上的绳子,足尖轻点崖壁,顺着绳子快而迅速的滑了下去。 见他滑到了崖底,男子对颜小茴说道:“别耽误时间,该你了!” 颜小茴走到崖顶往下一看,几十米的断崖就像是被谁用斧头狠劈了一样,几乎是与地面垂直的。而刚才下去的百里叶肃,此刻就像是一只小蚂蚁一样,连人影都看得艰难。她忽然间想起上次在轻云山剿匪的时候,她和百里叶肃抓着绳索打算滑下去,结果被土匪用刀将绳子上面狠狠斩断!幸亏断崖之下是河水,不然她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之前不好的记忆仿佛又要重演,颜小茴往下瞥了两眼,禁不住头晕目眩,腿一软几乎站立不稳。 男子瞥了她一眼,做出一副纳罕的神色:“你不会是害怕了吧?这可不像你啊,当初在山庄的时候,你红衣可是有名儿的女飞侠!” 山庄?这么说,这个红衣也是南岭那个神秘山庄培养出来的人? 不过,上回在贾永春的仓库附近,她明明看见红衣的身手不怎么样,每次都是阿曦带着她飞檐走壁,何来女飞侠一说? 她冷眼看了下身旁的男子,忽然反应过来,这人是在试探自己! 这么说,他虽然要把她和百里叶肃带去永济镇,可是事实上却并没有完全相信自己? 想到这儿,她心里陡然一提,横了眼身旁的男子:“女飞侠?你确定你说的是我?” 如果红衣确实武功不好,她这样说,就并没有承认“女飞侠”这一说。如果红衣武功很好,她这样说,也可以被当成是自谦,怎么看都算是没有暴露身份。 男子在她面上扫了一眼,忽然伸手拍了拍脑袋自嘲道:“哎呦,你看看我,我都忘了,你是不会武功的,女飞侠是咱们山庄原来的那个红袖!哎,这么一说,好些年都没看见她了!” 颜小茴眨了眨眼没说话,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听这个男人的语气,多半是红衣在山庄时候的旧识。纵使不是很熟,但终归是熟人,万一她胡乱说些什么被抓到把柄,发现她是假的,那就完了。 言多必失,她抿了抿唇角,觉得自己应该尽量少说话。 这么想着,她一把抓过树干上拴着的绳子,双脚踩在崖壁上一点儿一点儿顺着绳索往下出溜。 也许是一回生二回熟,虽然她心里害怕,手心儿里也惊出一身冷汗,连大气儿都不敢喘,可是当她真正顺着绳子往下滑的时候,却发现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难。 不多时,她自崖顶滑到了崖底。百里叶肃小心翼翼的从后面扶住她的身子,轻声问道:“你没事儿吧?” 颜小茴摇摇头,低声回道:“没什么事儿。” “但是”,她抬眼悄悄看了眼正像猿人一样在崖壁上迅速跳跃的男子,悄声说道:“看样子他好像不大信任咱们,咱俩得小心才行!” 说话间,男子已经两脚着地,他拍了拍被绳索磨得有些通红的手,伸手使劲儿一拽,将崖顶上的绳索拽了下来。 见颜小茴一愣,他轻笑一声,不无得意的说:“我刚才在树干上系的可是百花结,现在用不着了,使劲儿一拽,上面系在树干上的结就打开了。等我收了绳子,那个姓戎的可再也找不到咱们的踪迹了!” 说着,他瞥了眼颜小茴:“听说戎家军的队伍里,几乎每个小兵小将都掌握几十种系绳子的方法,用在不同地方,你难道没听说过?” 虽然他神色淡淡,语气也很轻,像是闲聊一般,可是颜小茴却觉得这分明就是试探! 她故意拧了拧眉,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我才被戎修抓过去几天啊,那戎家军怎么玩儿绳子,我哪儿知道啊!” 她四处看了看:“你说的马车呢?我怎么没看见?” 男子深深看了她一眼,走到一个地方将外面的树枝一拨,一个山洞就显露了出来。 他对颜小茴招招手:“进去!” 颜小茴猫了腰,对着山洞里面看了一眼,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一种莫名的恐惧顿时就从心底涌了上来。 可是男子在旁边等着,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再磨蹭下去,男子就会发现她的不安。 她横了横心,一猫腰矮身钻了进去。 山洞很窄很低,稍微一抬头,她的头顶就能擦到上面的土石。 几个人手脚并用在狭窄的山洞里爬行,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方陡然一转,微微透出些亮来。 她心里稍微松了一松,连忙加快了速度往前爬去。 不一会儿,三人从洞口里爬了出来。 颜小茴视线在周围快速扫了一圈儿,判定出三人并没有走出多远,只是顺着山洞的隧道翻越到了另一座山的山脚下。隧道看起来年头已久,应该并不是这个男子和那个所谓的“主上”开挖的。至于他们究竟是怎么知道这里的,颜小茴就不得而知了,也无暇顾及。 洞外的一棵老榆树上系着一套车马,老马像是等得太久,眼睛和鼻子旁边都结了厚厚的白霜。马蹄不耐烦的在雪地上踏着,不时发出一声响鼻。 男子让颜小茴和百里叶肃上了车,自己则坐在车辕上,马鞭一扬,赶起车来。 马车车轮吱呦呦的踩在雪地上,压出一道道深深的车辙,可是现在离戎修的营地那么远,颜小茴不知道他能不能顺着这个痕迹找到她和百里叶肃。 不多时,周围的树木渐稀,两旁开始出现一片片闲置的农田,周围的房屋三三两两,却也开始有了人烟。 马车却始终奔驰着,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不一会儿,就看见不远处耸立了一座黑漆漆的城门,城门顶上的青石匾额上书写着几个大字:“永济镇”。 颜小茴的一颗心,就这样被这三个看似简简单单的字给牵动了起来。 此时不是放行的时候,城门紧紧闭着,守门的小卒醉醺醺的歪在门洞的草甸子上打瞌睡,鼾声如雷。 男子见了,不耐烦甩了甩鞭子。城门洞里本来就拢音,他这一甩鞭子,“啪啪啪”的响声就像哪里放了鞭炮一样,响得很! 那小卒一个激灵惊醒,像被人当头一棒一样陡然从草甸子上站了起来。待看清马车上的人时,咋咋呼呼的说道:“你们什么人?现在还没到时候呢,城门不开,你们明天早上再来吧!” 凌国男子冷哼一声,从腰里拿出一块腰牌来:“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小卒揉了揉眼睛,待看清男子手里的腰牌时,连忙点头哈腰:“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这就为你们开门去!”说着,屁颠屁颠跑出将紧闭的大门打了开来。 颜小茴看了眼前面坐着的男子,不禁好奇他手里那块腰牌究竟是什么人的,居然这么好用。 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 这些人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弄块腰牌还不是手到擒来,于是面不改色的坐在马车上,看着马车一点点儿驶进了永济镇。 此时深更半夜,镇上家家户户都在睡梦之中,仿佛是一座沉睡了的城镇,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哒哒哒”的马蹄声踏在青石板路上显得格外清晰,颜小茴冷眼观察这个永济镇,暗自分析这永济镇的情形。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颜小茴却也顿时明白那个所谓的“主上”为何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停留。 这永济镇虽然四周都是城墙,但是想比其他地方,城墙要矮上许多,基本上像颜小茴这样的女子,脚下随便踩上一块砖头瓦块的,就能翻墙出去了。 镇中的道路成蜘蛛网的形状,也就是说,无论他人在什么地方。一旦有什么异常情形发生,无论他从哪个方向,都能成功的向外逃窜。 而这永济镇周围四面环山,只要他人逃出了永济镇,随便往哪个山头一猫,想要再找到,可就困难了。 由此看来,这是个集天时地利人和为一体的地方。 那个“主上”把藏身地点选在这里,定时事先已经策划好了逃跑线路,可谓人精中的人精,绝不可小觑。 怕男子留意到她的目光,颜小茴不敢多看,只跟百里叶肃稍微对视了一眼,就迅速垂下了目光。 不多时,马车在一个巷口停了下来。 男子令颜小茴和百里叶肃下车,并带着他们两个一路走进了巷子深处,最终在一个不起眼儿的小黑门的门口处停了下来。 他轻扣了扣门,里面顿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像是丫鬟的女子走出来开门。 一看到他们三个,她连忙闪身让他们走了进来。 这是个极为低矮的房子,以颜小茴的身高都要稍微侧侧头才能走进去,就更不用说身边的两个男人了。 许是听到开门的动静,屋里一位女子轻咳一声,曼声说道:“可是红衣他们回来了?快让他们进来吧!” 颜小茴眉头一拧,下意识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女人是什么人? ------------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太子的女人 怔忡间,身后的男子伸手把颜小茴向前推了推:“你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主上让你进去呢么!” 颜小茴大惊,难道刚才说话的那个女子就是传说中的“主上”?这么说主上是个女的? 一直以来,她一直以为能筹办那个神秘山庄,培养出一群眼线的人,必定是个富有心计的男子,纵使不是个老头,却也应该年龄不小。可是回想起刚才邀请她进门的声音,分明是个女子,而且年龄还很年轻的样子。 这个大发现令她大吃一惊,根本无从消化! 然而身后的男子却等不及了,越过她先进了屋,然后站在门内对她招手:“快点儿快点儿!主上身子不好,开门等得久了容易受风寒!” 身旁的百里叶肃也悄悄伸出一根手指在她后背上点了一点,压低了嗓音说道:“注意表情,别露馅儿了!” 说着,提步先行至了房屋内。 颜小茴瞬间也回过神来,低着头进了房门。跟外面那极为低矮破败的房屋不同,一进了门,房梁举架很高,入目的是上好的梨花木家什,四处放置的金烛台发出耀目的光晕,低调而奢华。 颜小茴视线在周围一扫,只见房屋里间的床榻边立着个年轻丫鬟,样貌很是面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 见颜小茴三人进门,这丫鬟秀眉一拧,呵斥道:“才一段时间不见,你就忘了规矩了么?见到主上还不跪地行礼?” 虽然一个小小的丫鬟,气势却很足,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令人莫名胆战心惊。 颜小茴虽然不情愿,可是此刻她假扮的是红衣,不能再按照自己的意图随心所欲了,少不得要委屈自己下跪行礼做做样子的。 她正学着前面男子的样子弯下膝盖,面前的流苏床帐忽然伸出一只细白的皓腕出来,接着,一个柔媚的女声从里面传出来:“罢了,不必跪了。他们几个从风笛渊过来,一路上估计也受了不少的苦,我看今儿就免了吧!” 那丫鬟拧了拧眉,规劝道:“主上,这可是规矩,改不得!您今儿心疼他们免了他们的礼数,他们知道您的心思还好,若是贪上那没心没肺的以为您好欺负,以后冲撞了您怎么办?” 床帐里的女子轻笑一声,发出银铃般的声音:“你呀你,总是这般较真!我说不用就不用了,你莫要婆婆妈妈的惹人嫌!” 那小丫鬟听了,这才有些不耐烦的对颜小茴几个人张口说道:“罢了,今儿主上体恤你们,可以不用见礼了!但是,主上的这份儿心意,你们可要时常记在心里,莫要辜负了主上的一片心意。” 颜小茴连忙学着男子和百里叶肃的模样垂下了眼帘,轻声回道:“谨记姑娘教诲,谨记主上恩情。” 颜小茴虽然垂着眼帘,却总觉得无论是这房间的布置装饰,还是那床榻附近的丫鬟,看起来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究竟这场景和这人在哪里见过,她绞尽脑汁却都想不起来。 这个奇怪的感觉自从进门以来就萦绕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扰的心思都乱了。 正在这时,床帐里面的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似乎是里面的人坐了起来的样子。 她一只光洁白皙的皓腕伸了出来,将遮盖的严严实实的床帐撩起来一个小缝儿,对身旁的丫鬟说道:“绿袖,把床帐拉开吧,我要跟他们几个好好说说话!” 那叫绿袖的丫鬟连忙走过去撩起了床帐,露出床榻上女子的庐山真面目来。 本来一直低着头的颜小茴猛然间听见那丫鬟的名字,陡然间想起了什么,目光陡然一抬,落在那小丫鬟的脸上。 然而,就在这时,床帐已经被那绿袖掀开,里面衣着有些松散的女子靠着木枕坐了起来。美目如潭,娥眉淡淡,秀挺的鼻子,娇艳欲滴的红唇,还有象牙般白嫩细腻的肌肤……周身的气质,妩媚又灵动,依稀笼罩的一丝神秘,高贵又不使人觉得高傲,仿佛上天将最好的一切都给了她。 颜小茴仿佛被一个惊雷猛然间劈到了头上一样,震得她大脑一片空白,五脏六腑都翻搅在了一起,呆愣愣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不仅是为面前这个女子的美貌所魄,更是因为这女子,正是她之前在京城时偷偷医治的一名患者! 遥想几个月前,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去她开的医馆找她出诊,病人的身份各种神秘不说,还提出了这种需要她保密的条件。当时的颜小茴以为这病人是有什么难言苦衷所以才提出了各种听起来很是过分的要求,所以并没有细想,就前去出诊了。并在那之后很快就忘了那次的遭遇,可是今儿看着这个貌美的女子和她身边这名叫绿袖的丫鬟,颜小茴心中卷起了惊涛骇浪一般!因为她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和戎修他们一直寻找的那个神秘的主上,就是之前自己在京城时医治的那名残颜女子! 上回她说自己是名商人的妻子,现在看来,她根本就是骗去自己的同情!颜小茴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怒气,恨自己居然被这个女人蒙骗了,竟然帮这样的坏女人医治了伤! 不过,无论她心里怎么想,却也不得不承认,与上次见面不同的是,经过她的医治,和这名女子后来的保养,本来残破的容颜已经彻底恢复了天人之姿,让人看上一眼就慑人心魄,端地是个绝世美人。 可是知道了这期间的过往,纵使面前的女子再美貌,颜小茴也觉得毛孔悚然。 不过,好在她现在是易了容的,这面前的女子并没有认出她来。 这样想着,颜小茴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这才算是稍微和缓了一些。 可是,要让她去面对一自己曾经医治过的病人,却是以这种方式,终是心绪难平。 也许是她的表情些微露出了什么蛛丝马迹,床榻上那名女子轻轻勾了勾唇,如丝的媚眼在颜小茴身上柔柔的扫过,声音却跟之前那次见面的绝望不同,此刻带着些许美人的傲气:“你这是什么表情?心里在想些什么?” 颜小茴快速整理了下情绪,正了正脸色,微微垂了眼帘说道:“红衣在想,为什么每次见到主上,都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主上更美丽的人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话虽然粗俗了点儿,却是一点儿也没有说错。这个世界上无论是男人和女人,都喜欢听恭维的话,哪怕这话是假的,只要好听顺耳,也会心情大悦。 面前这个女子也自然不在话下,本来有些紧绷的脸色陡然间和颜悦色起来:“哦?是么?” 她轻笑了一声,从绿袖手上接过了茶盏放在嘴边无比优雅的浅啜了一口:“想不到向来直肠子的红衣如今也学会说这些漂亮的话了!”她忽而抬起波光潋滟的眸子轻飘飘看了红衣一眼:“上次咱俩见面的时候,我还是一脸残颜呢,你如何能看出美来?” 颜小茴连忙睁大了眼睛,逼着自己毫不避讳的直视她的眼睛,也勾唇浅笑了下:“那时候虽然主上容颜残破,但是却一点儿也损害不了主上这浑身的气韵。世人都说,好容颜易得,而好气韵却难寻。容颜易老,这人身上的气韵却是自始至终伴随着一个人的。所以说,主上无论长相与否,在我面前都是最美的!” 女子掩口轻笑了一声,一双眼眸更像是注入了一汪清泉一样,似乎马上就要满溢出来。“你这丫头,出去一趟居然学会甜言蜜语了,我如今瞅着你比绿袖要好,不如以后你就不要出去做事了,留在我们边为我解闷儿得了!” 颜小茴清浅一笑,闭口不语。 倒是一旁的绿袖不满的瞪了颜小茴一眼,对女子嗔怪的说道:“主上,绿袖天天在你身边伺候着你,如今倒不如一个花言巧语的人了?但真让人寒心!” 说着,一手捧心做西子状,只把床榻上的女子逗得花枝乱颤,顾盼生姿。 寒暄过后,颜小茴猛然间想起她和百里叶肃如今所处的情势,顿时心下一沉。不知道戎修发现自己不见了以后,有没有派人来寻他们! 她更担心的是,面前这个姿容非凡的女子背后究竟掩藏着什么真面目,她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颜小茴低着头,用眼风瞥了瞥身旁的百里叶肃,却见他目光盯着地面一点,怔愣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她一连扫过去的好几个眼神都没有留意到。 这九殿下莫不是也被这个绝色女子吸引的头脑不灵了?颜小茴暗中撇了撇嘴,暗道男人一个个果然都是靠下半身思考的东西。 她轻叹了口气,不禁暗想,如今看来,还要她自己出马了。 这么想着,她倏地抬头开口问道:“主上,如今我和阿曦身份已经暴露了,虽然逃了回来,但是咱们一行人的所作所为已然惊动了朝廷。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呢?” 女子倏地脸色一凝,将手中的茶盏往绿袖手上一放,轻叹了一声:“哎,如今山庄我已经撤掉了,虽然布在各处的眼线时不时的还往回传消息,但是依我看真正认真做事的人,并没有几个了。” 说着她秀眉一拧:“我想着,接下来咱们还是回凌国吧!回了凌国重整旗鼓以后再做打算!” 颜小茴心里一惊,这么说,这一系列背后的主使果然是凌国? 女子仿佛突然间累了一般,对颜小茴和百里叶肃挥了挥手:“如今我已经安排好了,过段时间会有船接咱们南下。你们今儿一路上辛苦了,赶紧下去休息吧!我们明儿就启程出发!” 南下?这么快? 一旦离开了这里,戎修再想找到他们可就难了! 她张张口,还想从女子口中套出些什么来,一旁的绿袖忽然走上前来:“行了,你们先下去吧!主上累了!后面有供你们休息的客房,你们先去休息吧!” 颜小茴刚要张口询问的话就这样被绿袖打断了,即使再不情愿,再心急却也只能随着绿袖出了门,来到了后面的两间相连的客房里。 与刚才女子的住处想比,这两间连着的客房显然简朴的几乎可以说是简陋了。可是颜小茴此刻的精力却丝毫不在这些上面。她脑子飞快的运转着,不停的在思考这短短的瞬间发生的一切事情,尽力消化所有的信息。 这个“主上”要回凌国再做打算了,那她和百里叶肃还有跟着走的必要吗?是跟着他们去凌国做“卧底”呢?还是想办法通知戎修他们把这几个人就地解决了呢?如果通知戎修的话,又用什么方式能让他快点儿开呢? 她揉了揉太阳穴,一时间也想不出好主意来,心情也像是外面的北风一样,被吹得凉飕飕的。 因为她是女的,百里叶肃只能去隔壁的客房跟那个来时的男子用一个房间了。此刻看着破败寂静漆黑的屋子,颜小茴觉得自己的思绪更加纷乱起来。 她在床榻上躺了一会儿,终是被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折磨的难以入睡。悄悄在铜镜边确认了下自己的面容,她这才悄悄出了门,打算走向百里叶肃和那个男子的房间。 谁知还没等她开门,有个人影忽然间凑了过来。 颜小茴心里一沉,目光在屋子里搜寻一圈儿,最后眼疾手快的拿起一旁的烛台藏在背后打算防身。 外面的人影靠得更近了,甚至将门向里一推,就要走进来。 颜小茴警戒的拧了拧眉,连忙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烛台,打算那人一进屋,她就立马动手砸下去。 谁知,门一开,进来的却是百里叶肃。 她连忙在百里叶肃身后左右看了一圈儿,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将他整个人扯进了屋,又仔细关好了门,这才压低了嗓音问道:“这时候你怎么过来了?仔细这院子里的人发现咱俩的真实身份!” 百里叶肃抿了抿唇角:“隔壁那个男的已经睡着了,不知道我来你这里。而且,自从进这个院子我就暗中注意过了,这小院里除了咱们几个人,暗中并没有人盯梢!” 颜小茴拧了下眉,颇感意外:“没有人盯梢?那个‘主上’就这么放心咱们?” 百里叶肃拧了拧眉:“你也别小瞧那两个女人,那个叫绿袖的丫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她走路脚下轻飘飘的,无论眼神还是动作都透着一股凌厉劲儿,应该是个会武功的,而且武功还不浅,要万分小心才行!” 颜小茴点点头,暗骂自己傻瓜!这些,她之前在京城的时候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她抿了抿唇,神色严肃,琢磨了好一会儿,终是说道:“九殿下,不瞒你说,刚才见得那两个女人,我之前都见过!” 百里叶肃听了,眉头一拧:“你见过?在哪里?在宫里?” 颜小茴眉头一扬:“宫里?怎么这么说?” 她看了眼百里叶肃,总觉得他自从见了那个女子的面儿,神色就不对劲儿,难道,他也曾见过那个女子? 百里叶肃显然没有想解答她疑问的意思,而是拧着眉继续追问道:“你说之前见过她,究竟是在哪儿,如何认识的?” 颜小茴见他神色严肃,丝毫不像平时那个做什么都淡淡的百里叶肃,不禁也跟着紧张起来,于是一点儿也不敢保留,事无巨细的将那个叫绿袖的丫鬟如何找到自己,如何提了一大推要求,自己又是如何帮那女子治伤…… 一系列大事小情全都毫无保留的告诉了百里叶肃,然而他听了以后,却没有颜小茴预想到的吃惊,而是无比平静的接受了。 这个看起来平静的表现,在颜小茴看来反而觉得有些异常。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百里叶肃,试探性的问道:“九殿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百里叶肃看了她一眼,忽而走到窗口和门边,侧耳向外面听了一听,见没有动静,这才复又走回来对她说道:“不瞒你说,这个女子我之前也见过!” 此言一出,颜小茴顿时一惊! 那个女子那等绝色,又曾出现在京城,还和百里叶肃认识! 一个念头陡然间在她脑海里闪现,可是她不敢确定,只能等百里叶肃说下去。 百里叶肃拧了拧眉,轻声道:“实不相瞒,这个女子曾是我二皇兄的女人!” 这下颜小茴可就更吃惊了!她曾猜测过这个女子的身份,可是万万想不到这个女子的身份居然如此复杂,一会儿是当朝太子的女人,一会儿是神秘势力背后的罪魁祸首! 到底哪个才是她的真面目? 她这样想着,禁不住就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既然她是太子殿下的女人,可是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凌国人,还暗中做了那么多坏事与朝廷作对呢?” 太子的女人不是应该帮着太子才对吗?这个女人所做的一切,都不对劲儿啊! ------------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疑点 百里叶肃仿佛看出颜小茴心目中的疑惑,淡淡的拧了拧眉,轻声说道:“这事儿说来话长,容我慢慢说给你听!” 原来,当初当朝皇帝百里瑛登基之时,正逢西南边疆异族回龙族欺负其年少,打算率部众叛乱,眼瞅着之前好祖宗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又要有分裂之势,百里瑛少年勃发,亲自率十万大军南下平定回龙一族。 然而,那回龙族所处的西南一带地势崎岖陡峭,易守难攻,中间暗藏了数以百计的暗哨陷阱,任百里瑛再神机妙算最终也没能躲过。他所率领的两千轻骑落入了敌人的针脚,被敌人借住有力地形团团围住,转眼间就折损了身边几乎所有的侍卫。他本人也没能逃过一劫,胸口中了一箭被那回龙族的族人掳劫了回去。 正当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这老祖宗好不容易打下来的百里江山就要毁在他的手里,百里朝的百姓又要陷入一片战乱之时,他被关押的监牢忽然走进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这女子就是后来的庄妃,也就是当朝太子殿下的亲生母亲。 那女子本是听见部族人们的传言前来观瞻百里瑛的,谁知居然一见倾心,和百里瑛两个人一下子就坠入了爱河,并发誓此生非百里瑛不嫁! 这回龙族的族长庄达夫常年蜗居在西南地区,生活富庶,要不然也不会饱暖思淫.欲,起那叛乱之心了。然而,什么都不缺的他却只有一样,可谓是活在人间的最大遗憾,就是他的子孙缘十分的薄弱。 居然年逾四十岁才求得一女,也就是这个庄嫣然。 因此自这庄嫣然生下来直至二十岁,可谓是呵护宠溺备至,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儿怕碎了。 庄嫣然好巧不巧偏偏就看上了百里瑛,如若不从时不时就哭天抹泪,要死要活。身为父亲的庄达夫就是再万般不愿,最终还是没都过自己的亲生女儿,不得不向她妥协。 因此,百里瑛南下一回,不仅把回龙一族所盘踞的西南一隅重新收复了囊中,还得了个年轻貌美的妃子,可谓渔利双收。 然而,就在庄嫣然随百里瑛回京的第二年,她就因难产而死,留下了刚刚呱呱坠地嗷嗷待哺的二皇子,就这样与他心爱的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诀别了。 虽然这庄妃已死,可是百里瑛却始终惦念着她。因为如果不是她当年像是一场及时雨一样恰好出现,那么他百里氏的江山社稷恐怕就要在一瞬间倾塌。无论是对百里瑛还是对他们百里氏的死孙后代,都是一片抹杀不去的恩情。因此,二皇子小小年纪就被册立了太子,宠爱有加。 百里瑛为了辅佐他坐稳太子殿下这个位置,更是在他小小年纪之时就给他和宰相房宣恩之女房羽灵订下了一门亲事。用意再明显不过,就是想用房家在百里朝的根基帮太子殿下尽快站稳脚跟,铺平将来登基即位的大道。 然而,所有的事情却并没有按照百里瑛预想的那般发展。太子殿下与宰相房宣恩之女房羽灵虽然年少时就结了亲,可是双方性格一个属火,一个似水。俗话说,水火不相容,由此可想而知,两个人对这门亲事都感觉不快。虽然有心想要解除婚约,却碍于两家长辈的意愿而不能随意行事,最终不得不妥协。最终在太子殿下二十岁那年,在宫中设宴三天,大操大办为二人成了亲。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百里瑛和房宣恩本来想着,如今大局已定,纵使二人再不情愿,时间久了也会慢慢培养出感情来。然而没有想到的是,那房羽灵随时大家出身,却娇养了一身的小姐脾气。太子殿下本来就不耐烦应付她,时间久了更是被她变化无常的性格折磨的心力绞碎,最后干脆住在别院,只有每当大日子来临的时候才会回太子府。 总是百里瑛再不满,却也没有办法。 而房宣恩却觉得两人吵吵闹闹很正常,只要自己女儿坐稳了太子妃的位置,别的都可以不必考虑。等到时机到了,为太子殿下生个一儿半女,再加上娘家的扶持,那么恐怕这百里朝再没有人敢擅自招惹房羽灵。 可是,千算万算,最终那个人还是出现了。 说到这里,颜小茴心里已然大致有了些眉目,她不禁拧了拧眉,问道:“你说的那个人,是刚才见到的那个女子?” 百里叶肃点点头,轻声说道:“不错,就是她!” 他说着,稍微停顿了一下,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见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接着说道:“我二皇兄常年不不住在太子府,天天跑别院,时间长了,几乎所有家臣都知道他和我皇嫂不和。有那有心人就带着我二皇兄参加各种宴席,逛画舫。有一天,我二皇兄在画舫外听见一名女子的袅袅歌声,唱的是身处繁华中的孤寂。也许是契合了我二皇兄的心情,他当下就提出求见那名女子。” 百里叶肃这样说着,颜小茴已经隐隐能猜出之后的事情。 果然,他接着说道:“刚刚那女子你也见到了,她的人和她的名字一样,果真‘倾城’。我二皇兄虽然见多了女子,可是像她那样有才情的女子,又有着举世无双的美貌,可谓是万里挑一。二皇兄当下就为那倾城赎了身,并带去了别院,给予了无限宠溺!” “可是”,他眉头陡然蹙了蹙,似乎沾染上了些许无奈:“别院的消息很快就通过线人的耳朵传进了我二皇嫂耳朵里。眼瞅着二皇兄一天天泡在别院,更传出倾城有孕的消息,二皇嫂终于坐不住了。她把这事儿跟她爹一说,老宰相登时勃然大怒,暗中揪结了一批党羽奏我二皇兄的本,说他当初在清河督办的防洪堤被洪水冲垮,导致清河两岸数以千计的民众流离失所,实属督办不理。” 停了停,他继续说道:“还说我二皇兄沉迷声色,带坏了朝廷的风气,要求废太子。” 听到这里,颜小茴登时眉头一紧,有些不能理解房宣恩的做法:“他要求废太子,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百里叶肃像是看孩子一样对她轻轻一笑:“他怎么可能真的废太子,只不过让他的党羽们做做样子吓唬吓唬我二皇兄罢了。这一点不光是我,连我父王都看得清清楚楚。可是我二皇兄当时可真是急坏了,整日为了群臣上奏一事忙的焦头烂额,连那倾城都有些顾不上了。” 他目光虽然通透,却带着丝丝无奈,颜小茴看在眼里,不禁在心中慨叹皇室的错综复杂。 百里叶肃将她的神色清清楚楚看在眼里,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正在这个时候,我二皇嫂提出了个关于清河毁堤一事的补救办法,并主动示好,说二皇兄可以带着倾城回太子府,这样,他们夫妻重新归于和睦,那些外人也就能闭嘴了。我二皇兄为了这事儿已经操碎了心,见二皇嫂说的有理,又主动示好,当下就同意了。” 颜小茴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百里叶肃将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没多久,我二皇兄果真就带着倾城回太子府了,等他将清河的补救办法交给我父皇以后,那些群臣果然一个个都没了声息,废太子一说也就不了了之。” 颜小茴听到这儿,不禁拧了拧眉:“既然这样,那为何倾城不在太子殿下身边,反而在南岭建了个什么山庄当主上,还说自己是凌国那边的呢?”这事儿真是怎么想都想不通啊! 百里叶肃听了她的话,也拧了拧眉,继续说道:“别的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她随我二皇兄回了太子府以后,最开始一段时间和我二皇嫂以姐妹相称,亲近的很,丝毫没有旁人担心的拈酸吃醋一类事情。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太子府的下人开始传言,说她徒有一张好相貌,暗中却净做些不干不净的事儿。我父皇和母后听了,很是不喜欢她,后来,听说她得罪了我二皇兄,被打发到别院去了,再就没有了消息。” 他拧了拧眉,像是想不通什么似的,深深叹了口气:“今天也是我时隔多年以后第一次见到她,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无从知晓。只是,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连我都长了这么大,她倒是还跟当初一样貌美如花。时间,仿佛从没在她脸上停留过似的。”说着,他不解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颜小茴也是想不通:“她当初被太子殿下发配到别院的时候,大概是什么时候?你还有印象吗?” 百里叶肃拧了拧眉,细细回想了一下:“应该是六七年前吧,那个时候我刚从寺庙里被接回皇宫,一直忙自己的事情,对这些也不怎么关心,只是略有耳闻罢了。具体的时间,我也记不大清了。” 颜小茴晃了晃脑袋:“这就奇怪了,戎修派人去南岭探寻那个神秘山庄。从咱们掌握的消息来看,那个山庄至少存在了将近二十年,你说大约六七年前的时候,倾城还在太子殿下身边,那么,那个山庄当时又是在谁的管辖之下呢?” 百里叶肃也想不通,他拧了下眉,眸光忽然一闪:“你是说,这个倾城虽然对外号称主上,但是她背后做主的另有其人?” 颜小茴点了点头:“我觉得十有八.九是这样的,你想啊,你刚刚可说了,这院子里除了那个会武功的丫鬟,并没有什么人暗中盯着。如果是真正的主上的话,身边怎么会没有人保护?依我看,这个女人,多半也是为别人做事的。至于她是为了她口中的凌国还是别的什么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忽然,有什么在脑海里一闪,她接着说道:“而且,我之前在京城遇见她的时候,大概是几个月之前。那个时候她有一半的脸是残破的,还是我帮着医治好的。我猜,这期间多半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了这样的变故。” 说着,她咬了咬唇,对百里叶肃问道:“你说,咱们还要继续查下去吗?我总觉得这是个无底洞,越挖越深的感觉。” 百里叶肃幽深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半晌拧了拧眉说道:“查,当然要查下去!不过,你在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得想办法通知戎修才行,等他来救我们,就让他派一个靠谱的人假扮成红衣的样子,把你换回去,然后再接着查!” 颜小茴眉头一拧:“把我换回去?为什么?” 百里叶肃抿了抿唇,像是强忍什么情绪一般,暗自攥了攥拳。开口时声音却很淡,仿佛并没有带一丝情绪:“你不是中了蛊毒么,眼瞅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了,若是找不到解毒之法,你就要有危险。如今这件事,让谁接着假扮跟我一起查下去都可以,你还是以你自己的事为重。” 颜小茴眉头一拧:“你的意思是让我中途退出?”她抿了抿唇角,有些不服的说道:“我算是跟红衣和外面那个叫倾城的女子接触比较多的人了,你确定若是换成别人,不会被他们发现吗?” 百里叶肃轻轻瞥了她一眼:“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就算不是我,戎修也会这么想的。现在除了这件事,你的身体最重要,不要逞能!” 颜小茴赌气的嘟了嘟嘴,见他眸色淡淡,一副说定了的模样,知道他已经做了决定,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无用了。 思及戎修,她心里陡然一颤,她甚至能想象出戎修皱着眉低头“教训”她的模样,不能不说,出来才这么长时间,她竟然有点儿想他了。 这时,外面梆子连敲了几声,颜小茴一个激灵,瞬间回了神。 她伸手拉了拉百里叶肃的袖口:“九殿下,时间不早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万一被那女人发现了,咱俩都完蛋了!” 百里叶肃点了点头:“我知道,我这就回去。”说着,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的头,但是手掌在空中划了一圈儿,最终还是轻握了下,收回在了袖口里。 他低声对颜小茴叮嘱道:“那就委屈你再假扮一阵红衣,等联系上戎修,咱们再从长计议。” “对了”,他本来转身欲走,忽而想到什么似的陡然转回了身子对颜小茴叮嘱道:“如果以你的猜测,这个倾城背后真的还有别人的话,那么她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会与那个人联系。咱们呆在她身边,时刻注意着她的动向,尽量凑集证据,争取早日将她背后的人物挖出来!” 颜小茴点了点头:“放心吧,这些我都知道!” 她伸手抚上房门的门闩:“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儿,咱们再悄悄商量!” 说着,她刚要推开房门,忽然,冷不丁一股奇大的力量陡然间从门外袭来! 木门陡然间被人从外面大力踢开,眼瞅着就要撞向站在门口的颜小茴! 百里叶肃眼疾手快连忙伸手将她往身后一拉,原本淡淡的眸子陡然间凌厉起来,直直逼向门外的人! 待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他微微一愣,拧眉冷声问道:“呵,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倾城本来就举世无双的一张美颜,此刻在外面皎洁的月光映衬下显得更加玲珑剔透。一头乌黑的长发像是瀑布一样飘散在身后,身上的一袭白衣更是显得清纯逼人,仿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嫦娥一般,让人不敢亵渎。 可是,她眸色在颜小茴和百里叶肃身上划过,陡然添了一丝阴鸷,整个人周身的气质倏地一变,像是披着仙子外衣的鬼魅一般,莫名的慑人! 颜小茴被她看得一个激灵,从百里叶肃身后探出了一个头,强自平静的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倾城冷眸一眯,危险的一笑:“我若是不在这儿,又怎么知道你们居然都是我的老相识啊!一个是妙手回春的医女,一个是当朝九殿下,呵呵,真是装扮的有模有样啊,连我差一点儿都要被你们两个糊弄过去了!” 她身后的绿袖面色陡然一变,死死盯着面前的颜小茴和百里叶肃,手上的长剑白光一闪,冷哼道:“主上,少跟他们两个废话!绿袖说什么来着?我就觉得这两个人不对劲儿么!纵使语气神态再像,也不可能骗过我去!” 颜小茴不禁拧了拧眉,身份居然这么快就暴露了,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呢? 绿袖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禁不住冷哼一声:“呵,刚刚你一进门,我觉得你不对劲儿。红衣从来都是通过阿曦与主上联络的,她根本就没见过主上!可是你却说每次见到主上,都能感到主上的美貌,这不是很奇怪吗?” “再有”,她视线落在颜小茴身前的百里叶肃身上:“你们不知道吧,其实阿曦喜欢的人是主上,可是,一个人的目光是骗不了人的,你假扮的这个阿曦,目光每时每刻都追随者你现在身后的女人!这是第二个疑点!” ------------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前因 百里叶肃紧张的看了眼一脸迷茫的颜小茴,复又将目光落在绿袖身上,蹙眉怒道:“你在瞎说什么?” 他语气紧绷,带着些凌厉之势,可是绿袖却一点儿也不为所动,甚至还挑了挑一边的眉毛,嬉笑道:“怎么,难道你对她的感情,她还不知道?呵,想不到堂堂九殿下面对心爱的女子,居然这么差劲,连简简单单的喜欢二字都说不出来!说出去不知道会不会被人笑掉大牙!” 百里叶肃飞快的瞟了眼颜小茴,一张俊脸不知是气的还是羞得,总之像是只熟透的番茄一般,红彤彤的。 掩藏了许久的心事居然被这样一个小丫鬟戳破,百里叶肃慌不迭的去看颜小茴的脸色,下意识想要解释些什么。可是当他真正张开了口,却发现自己似乎没什么可辨别的。 一直以来,看着颜小茴和戎修出双入对,百里叶肃只能将内心的想法掩藏起来,每时每刻,受的伤就像是蚀骨硫酸一样,腐蚀着他的心。 看一眼就连呼吸都疼的发紧,可是,却还是控制不住去想她去看她。就好像明知有毒,他还是义无反顾的饮鸩止渴一般,殊不知,这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心绪,居然被那绿袖抓了个正着,他禁不住苦笑了下。 然而,不知怎么的,如今被绿袖说破,他心里却猛然间松快了不少。像是一只不得已摒住呼吸,良久,终于可以呼吸到新鲜空气一般,万分释然。 他甚至有意识的留意颜小茴的举动,想看看她听了那绿袖的话以后,究竟是什么反应。 不能不说,他心里暗暗还是有些期待的。 可是,颜小茴明显要让他失望了,因为她此时的注意力根本就没在百里叶肃身上,她视线在倾城和绿袖之间扫过,心里万分慌张! 如今她和百里叶肃的身份已经被识破,接下来该怎么办? 倾城纤细白皙的手指提起裙摆,仰着修长优美的脖颈,像一只优雅的白天鹅一样朝他们二人走了过来。 百里叶肃下意识挪动脚步,张开手臂护住了身后的颜小茴。 这个动作引来倾城一声轻笑:“呵,想不到人们口中孤傲清冷的九殿下居然有这样紧张一个人的时候,真真算是百里朝的一大奇景了!” 百里叶肃顿时从胡思乱想中挣脱出来,拧着眉居高临下的看着对面瘦弱但是气势却一点儿也不少的女子:“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倾城轻轻一笑,银铃般的笑声从口中溢出:“哈哈,这话应该是我问九殿下才对吧?试问我和九殿下您无怨无仇,您为何要装扮成我部下的样子,潜伏到我身边打探消息呢?” 百里叶肃有些倨傲的扬了扬眉:“你自己做了些什么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身为百里朝的一位子民,不管是不是皇子,我想我都应该有责任去整治一切暗中结党营私威胁江山社稷的人!” 他冷眉一挑,语气沉沉:“我警告你,不论你现在是为了谁做事,只要威胁到我们百里朝百姓的利益,就是与我百里叶肃为敌!到时候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是男是女,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倾城听了,忽而扬头哈哈大笑起来,她一双本来就盈盈的含情目,更是水汪汪的。此刻如果不是知道她蛇蝎般的内心,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都会被她的美貌所迷惑。 只见她笑声倏而一停,脸上笑意顿时收敛了起来,瞪着一双美眸紧紧盯着面前的百里叶肃和颜小茴:“呵,你不会放过我?那又怎么样?虽然你贵为九殿下,但是也不代表我当真就会怕你!别看我只是个弱质女流,可是,你九殿下还真就未必惹得起我!” 一个小小女子,口气倒是挺狂妄! 百里叶肃冷眸一眯,危险的看着她。 颜小茴更是心里一惊,这个女人背后究竟有什么人撑腰?居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难道说,她背后的人比百里朝的皇子还要强大? 这么想着,颜小茴不禁张口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九殿下说你原来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既然这样,为何又弄出一个神秘山庄处处与朝廷作对?” 倾城潋滟的目光落在颜小茴身上,她还没张口,倒是一旁的绿袖忍受不住了,冷哼一声大声喝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胆敢跟我们主上这么说话!” 绿袖身手将袖口一撸,手指上夹杂着几根银针,散发着乌黑的光芒,一副随时马上要射过来的样子! 既然身份已经被识破了,颜小茴也就不再披着面具假扮别人了。伸手在自己脸上摸了摸,顺手将人.皮面具揭了下来,露出了自己本来的面目。 她对着对面的绿袖勾唇一笑:“怎么?才几个月不见,就不认识了么?你家主上脸上的伤,还是我医治的呢!” 倾城和绿袖的目光落在颜小茴身上,具是一惊! 绿袖登时就瞪大了双眼,冷声问道:“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她眸光一冷:“呵,当时我找你的时候可是警告过你,不许打探我们的事儿。难不成你这女人这般小人,背后调查了我们主上不成?想不到你这个女人这般无耻!居然一点儿也不守信用!” 颜小茴笑而不答,目光变幻莫测的落在倾城一副完美的容颜上,嘴唇一挑:“看样子你家主上的脸恢复的不错么!” 绿袖紧张的攥了攥手里的毒针,吞了吞唾沫:“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警告你,你可别以为你曾经为我家主上医治过,我们就会饶了你的一条贱命!你为我们主上医治了容颜,又在背后假扮成别人的模样暗中潜伏到我们主上的身边,谁知道你到底是安得什么心!” 颜小茴轻轻一笑:“你不必紧张,我自然没有安什么坏心,这一切只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如今你们也看出来了,我和九殿下不是你们那边的人。不过,这也不能说明我们双方就应该势不两立。” 她脚尖一动,大着胆子稍微往前迈了两步:“如果你配合我和九殿下,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交代了,我们就算是结成了同盟。到时候,肯定少不了你们的好处。但是,如果你们不答应……” 说着,她稍微停顿了下,目光变幻莫测的在倾城和绿袖脸上扫过,接着说道:“那可就怨不得我了!” 绿袖听了,冷哼一声:“呵,你们两个现在可是在我们的地盘上,你以为你的威胁我们会放在眼里吗?想不到你看起来挺机灵的一个人,居然蠢得像头驴!” 颜小茴哪里受的了这当面的侮辱,当下气的心头一跳。可是,现在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不理绿袖,转而将目光落在倾城身上:“我想你在太子府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些什么吧?不然,以你对太子殿下的感情,又岂能这般轻易就从他身边离开,并处处与朝廷作对呢?” 她一席话仿佛尖利的针一样,一下子扎在了倾城的七寸上,她倏地冷眉倒竖,对颜小茴厉声吼道:“你知道些什么?不要跟我提那个人!我倾城早在几年前就跟他决裂了!今后这个世界上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她情绪激动不已,本来平静的人陡然间像是被什么怪力乱神俯身了一般,激动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仿佛随时都游走在崩溃的边缘! 颜小茴被她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可是心下却略微一松!因为她知道,她刚刚说的那番话已经成功的戳中了倾城的内心,将她一只隐藏在面具背后的真正情感激发了出来! 虽然这过程看起来很是惊心动魄,很可能随时会激怒倾城,可是,颜小茴却知道,只要她再添一把柴火,死灰就会重新在倾城心头轰隆隆的重新燃烧起来! 她不着痕迹的和百里叶肃对视了一下,百里叶肃接到她的眼神示意,连忙走过来状似不解的开口:“按理来说,我应该跟你叫一声二皇嫂。我记得你当初入住太子府的时候,我二皇兄可是面若桃花,自诩娶到了这世界上最美丽最有才情的女人,对你恩宠有加,甚至每日请安时,还在我父皇和母后面前替你美言,以我二皇兄的为人,这期间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呢!” 颜小茴也从旁附和道:“对啊,你是不是错怪了太子殿下?” 倾城听了,眉头一拧,陡然间露出一口白牙,像是一只随时准备发狂的母狐狸一般:“呵?误会?要是误会就好了!” 说着,她悲凉一笑:“在画舫的时候,他口口声声跟我说,我是他这辈子唯一爱上的女子,只要有我,他什么都可以抛弃,甚至连太子的位置都可以不要!当时我多么的傻啊,居然就这样相信了他!可是,转眼间,他朝廷上出了事,有人上奏弹劾他,他就把我随随便便就扔在了别院,去抱那个女人的大腿去了!” 颜小茴和百里叶肃不着痕迹的对视了一眼,那个女人,指的就是房羽灵吧? “后来”,倾城嘲讽的挑了挑嘴唇:“在那个女人的帮助下,事情顺利解决了,我还傻乎乎的替他开心,殊不知,这只是他们两个串通起来耍弄我的开始!” 她越说越气,一双美目怒瞪,泛着丝丝血色,哪里还有初见时的美丽夺目,活生生一个被嫉妒愤恨迷了心智的女人模样! “那个女人到别院找我,说把我放在别院委屈我了,要接我回去,以姊妹相称共同伺候他。我一个风尘女子,终于可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还是和我心爱的男人!纵使身边还有其他女人,可是我对我自己的相貌和才情有的是信心,当下就答应了。”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起初,我在太子府真是风光了一阵。他对我好,下人也随着我指使,还衣食无忧。我单纯的以为这样下去,我这辈子就可以满足了。谁知,有一天,那个女人把我叫去,说她喜欢我的刺绣手艺,让我教教她!” 颜小茴拧了拧眉,下意识紧张了起来,连忙看了眼一旁的百里叶肃。 百里叶肃快速的回视了她一眼,对她略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也不清楚这一段儿事情。 颜小茴连忙屏住了呼吸继续听她讲下去。 倾城并没有看见两人之间的小动作,整个人仿佛全然沉浸在往事里,一双眼睛空空洞洞,仿佛失了魂魄一样接着说道:“自打我进了太子府,那个男人都是留宿在我那里的。虽然那个女人嘴上不说,但是我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念着她对我的情义,我反而觉得良心上有些愧疚。彼时她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我当然要尽量满足她,于是,当下就带着针线去她卧房里找她了!” 接着,她冷笑一声,手指揪住裙摆的衣角,紧紧拧了几圈儿,手指的关节用力的几乎泛白。 她陡然间抬起目光来,紧紧盯着颜小茴和百里叶肃:“可是,你知道她都干了些什么吗?她居然趁我不备,将房里的燃烧着的蜡烛推到了她自己的身上!” 说到这儿,那天的情景仿佛重新出现在她的眼前一般! “那个女人身上穿的布料,粘了火立刻烧着了起来!我当时吓坏了,连忙满屋子里面找水帮她灭火!可是,我动作再快毕竟追不上火势,她的胳膊已经被烫坏了一大片!” 颜小茴听了,禁不住暗自心惊!也越来越明白,这是两个女人之间的争斗! 倾城的目光忽然苍凉起来:“这一番动静惊动了外面的丫鬟们,丫鬟们将那个男人找了过来,谁知,那个女人居然一口咬定,说我觊觎她太子妃的位置,企图暗害她!将这一系列事情的责任居然全都推到了我的身上!更可气的是,那个男人居然全然相信了!” 说道这里,颜小茴不禁也有些后背发凉! 百里叶肃抿了抿唇角,微微蹙了蹙眉:“不可能吧,我二皇兄岂会是这样不明是非的人?” 倾城的目光陡然间狠厉了起来,像一把刀子直直射向百里叶肃:“哼,不是不明是非的人?呵,你倒是看得起他!” 说着他冷笑一声:“也对,你是他的兄弟,当然会替他说话了!” “可是”,倾城声音一顿,接着说道:“如果你当时在场,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他听到了消息冲进门以后,几乎是第一时间将我摔了出去,一门心思都在那个说谎的女人身上,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甚至都不肯听我的解释!呵,一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人,实际上就是这样子对我的!” 百里叶肃眉头紧拧,忽而轻叹了口气:“所以,你就是这样子离开太子府的吗?”难怪后来她突然间消失了,二皇兄再也没有提起过她,仿佛这个女人根本就没存在过一般。 倾城听了百里叶肃的话,不禁冷笑一声:“就这样离开太子府?呵,真不知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你们皇室权贵,怎么会把我这个‘罪人’就这样放掉呢?” 说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她突然间咬牙切齿起来:“那个该死的女人,居然通知了她爹!呵,房宣恩是什么人啊,他可是当朝宰相!一听说自己的女儿居然遭此‘毒手’,当下就下令处决我!说若是不杀了我,就难平他心目中的那口恶气!” 颜小茴听了,不知不觉的拧了眉:“那时候,太子殿下在做什么?他没有阻止吗?” 倾城眸色陡然间变得嘲讽:“呵,阻止?他会为了一个没有身家地位的人,去得罪一个能助他登基成为皇帝的人吗?” 说道这儿,她苍冷一笑:“我还记得我被人捆绑住手脚要拖出去的时候,曾经苦苦哀求他,期望他能听我解释,希望他能看在我们两个之前的感情上能相信我。可是事实呢?他根本连个眼神都不屑给我!这样的男人,我真是看错他了!” 说着,她陡然沉默了下来,这本来就昏暗的屋子,仿佛也随着她的故事变得压抑了起来,连空气都开始沉重。 半晌,她艰难的说道:“就在我被那帮刽子手打算拖下去的时候,那个该死的女人居然还装成一副善良的模样替我‘求情’。你们谁都不知道,当时我看着她那张虚假的嘴脸,恨不得扑上去把她整个人都撕碎!” “最后”,她摊了摊手,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颜小茴:“你也看到了,他们倒是没有取我的性命,但是却毁了我的容!还把我扔进了花楼,每日面对一些些个丑恶的嘴脸!我这辈子最引以为荣的美貌,最值得骄傲的自尊,都被他们一个个生生的践踏在脚下!” 说着,她忽然手下一用力,将裙摆的衣角生生扯破:“我真的,生不如死!我恨,我恨他们每一个人,恨不得亲手将他们千刀万剐!” ------------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霸道 倾城的一双眸子在月光下猩红猩红的,跟她绝色的姿容一点儿也不相符,仿佛是一只被人掏了心肝之后,只剩下行尸走肉般躯壳的狐狸,心间满怀着恨意,恨不得撕碎眼前的一切,与这世间的一切一起粉身碎骨! 此情此景,让在场的百里叶肃和颜小茴都感到心绪难平。 百里叶肃目光闪过些许同情的神色,但是仅在瞬间就淹没了下去,因为,他知道,即使这是这女人恨之所生,却也不能拿来作为她胡作非为的借口!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面前为爱神伤的倾城,朗声问道:“因为恨我二皇兄他们,所以你就开始处处与他们作对?你有没有想过,纵使他们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儿,可是其他人又得罪过你什么呢?你知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因为你被牵连到这个事件之中?” 倾城一双绝美的眼眸低垂了一瞬,半晌嘴角挑起一丝清冷的笑意,微微高昂起修长优美的脖颈,有些自尊又自傲的模样:“你是说那些被养在山庄里的少男少女?哼,他们被带到山庄学的都是真本事,总比一个个窝在家里无所事事要强吧?再说,将来若是那个不守信用的男人继承了百里朝的江山,受苦的只能是百姓!我若是能扳倒他,也不光是为了我除掉这口恶气,也是为了这百里朝未来的江山社稷!” 百里叶肃抿了抿唇角:“百里朝的江山社稷未来由谁继承,自有父皇评定,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你私自将一个个少年少女安插在百里朝各个地方,从中窃取情报,干的都是些威胁百里朝江山稳定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这些情报万一哪天真的落在了敌国的手里,究竟会有怎样不堪设想的后果?” 倾城美眸一眯,嘴角挑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你别跟我讲这些大道理,我就不信,你难道就不想坐上百里朝的皇位?话说回来,我若是扳倒了那个贱男人,你也算是渔翁得利,说起来,你还应该感谢我呢!” 说着,她身体朝百里叶肃靠得近了一些,甚至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他光洁饱满的双唇上撩拨的点了一点:“跟我一起怎么样?等我帮你扳倒了那个家伙,这天下可就是你的了!” 百里叶肃敛了眉,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掌骤然收紧,侧头躲过了她的触碰,一口回绝道:“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夺王位,所以你跟我说这些没有用!” 倾城的伸出去的手指被他躲了过去,不禁一愣,轻笑道:“你嫌弃我?呵,真是有意思,这百里朝恐怕还没有几个人不对我的美貌着迷呢!你这么嫌弃我,难道是为了你身后这个要身材没身材,要长相没长相的女人?” 身后,颜小茴顺着倾城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身体,不禁微怒,她这话阴阳怪气的什么意思!一个女人脸长得好看就行了?只有脸长得好看,心地却像蛇蝎一样,也不会被别人喜欢的! 百里叶肃的身体不着痕迹的向一旁移了移,挡住了倾城看向颜小茴的目光,浓眉一拧:“这个跟她没关系,你不要瞎说!” 倾城忽然将袖口放在唇边咯咯一笑:“我说,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好不?我倾城从小就混迹在酒肆画舫,什么人没见过?你总是有些城府,不过却也逃不过我的眼睛。你对她是什么心思,恐怕就算是骗得了她,却也骗不了你自己吧?” 百里叶肃浓眉紧拧,忽而栖身向前一下子抓住了倾城的手腕,稍有的怒气冲冲:“我说,你到底说够了没有!既然你眼光这么毒辣,怎么就能被我二皇兄骗了呢?” 倾城脸色顿时骤变,一把甩开百里叶肃的手,一双美目怒瞪,厉声说道:“你懂什么?呵,只能说明你们百里家和那个姓房的蛇鼠一窝!我就是被他们耍了,如今才看得这么通透!” 她忽而双手抱肩,娇小的个子却带着强大的气场:“我再问你一句,要不要跟我一起扳倒那个贱男?” 百里叶肃果断的摇摇头:“我刚刚也说过了,我没有兴趣,你最好死了这份儿心!” 倾城不禁扬了扬眉:“呵,听说你娘只是个小小的宫女,无意中被百里瑛宠幸了,怀了你!可是,当时皇后听说了,以故意勾引圣上的罪名将你娘弄死了,还把你小小年纪就送出了宫,放在寺庙里抚养长大。难道这么多年忍辱负重的日子,你还没有过够?呵,你娘就那么惨死了,做儿子的居然一点儿也不想帮忙报仇!真是没用!” 百里叶肃倏地一个箭步上前,伸手一下子钳制住了倾城的咽喉,冷声说道:“闭上你的嘴,再敢说一句我就掐死你!” 那边绿袖忽然将手腕一翻,手上的毒针“唰唰唰”像梳子一样就射了过来,百里叶肃不急不忙,偏头一躲,顺手将绿袖一把擒住:“还有你,就这样的雕虫小技居然还敢在我面前显摆,你是怕死的不够难看吗?” 他的大手一下子按住了绿袖身上的多出要紧穴位,绿袖直觉身上一阵酥麻,接着半个身子就连动都不能动了,连忙张大了嘴巴乱喊:“哎呀,你干什么!我可告诉你,这附近可有我们的人,你再敢对我和主上下手,我可就喊人了!” 正在这时,外面虚掩的人忽然“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霍然推开!接着几个被绳索紧紧捆住的人粽子被扔了进来。 颜小茴听见动静猛然一个抬头,一脸惊喜的看向门口的人! 只见戎修蹙了眉,嫌弃的拍了拍肩头并不存在的灰,接着对一脸怔松的倾城和绿袖说道:“你口中说的你们的人,可是地上的这几个废物?” 他忽而勾唇一笑,俊俏的脸在茫茫月色下居然有一种勾人心魄的味道:“真是不好意思,他们已经被我除掉了!” 说着,他朝身后扬了扬手,手持长剑的潘束立马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行云流水般的从百里叶肃身边将绿袖提溜了起来。 绿袖大声挣扎着:“你干什么,你胆敢动我一下,我就……我就……”她想说出些有足够威慑力的话出来,可是眼光瞥了一眼地上滚做一团儿的几个人粽子,登时就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怔忡间,她已经像一只小鸡仔儿一样被潘束整个提溜了起来,扔到了门口候着的一群小将中间。 刚刚颜小茴还担心这个地方是倾城的地盘,她和百里叶肃被识破了身份也许会招来祸患,可是,转眼间情势就陡然间转变了过来。 颜小茴登时就松了口气,三步两步挪到戎修身边一把扯住他的袖口。 在这个紧张的时刻,等来了戎修,她觉得自己一颗惶恐不安的心霎时就平静了下来,什么都不害怕了。 她仰起头,晃了晃他的袖子:“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怎么找到这里的?” 戎修低头,伸手将她抓在袖子上的手改为握在手心,紧紧攥住。面色波澜不惊,但是,颜小茴却微妙的感觉到他情绪的浮动。 他低头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颜小茴,好看的眉头紧紧蹙起,像是训斥孩子一样说道:“你说你,胆子越来越肥了是不是?居然不告诉我一声就跟别人来到贼窝儿里!若不是我发现你故意洒在马车车厢里的草药,并让鹰隼闻着味道,让它顺着味道寻找你们,恐怕我现在还像是个没头苍蝇一样干着急呢!” 颜小茴万分委屈的眨了眨眼:“我……” 才说了一个字,就被戎修当场打断。 他脸色骤冷,脾气也陡然间火爆起来:“你就这么想让我担心吗?你知不知道这里多危险?这房子周围的所有邻居都潜伏着他们的人,只要给个信号,你就被拿下了!你当真以为你这小野猫有九条命吗?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你让我去哪儿再找一个你回来!” 颜小茴被他突然间爆发的脾气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开口解释,“我……” 可是戎修却一点儿也不给她机会,一张俊脸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额头竟然暴起了青筋:“我告诉你,你说什么也没用!我看我就是平时太惯着你了,结果给你养成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样子,居然连入贼窝这么大的事儿都敢不跟我商量一下,就擅自做主!我告诉你颜小茴,今天这事儿你别想就这么算了!从今天开始,啊不,从这一刻开始,你接下来要去哪儿都要随时跟我报告!” 颜小茴知道他这是担心她,所以情绪才渐渐失控的,因此最开始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心想,若是不跟他顶嘴,他估计很快就会消火了吧? 结果,她不出声,戎修那股火儿反而烧了上来。眼瞅着他越说越来劲儿,越说越不靠谱了,颜小茴终于忍不住了,瞪着一双猫一般的大眼睛,不满的看着戎修:“我说你还让不让我有点儿自由了!什么都跟你汇报,那我上茅房也要提前跟你说一声?” 本来她是故意想激戎修一下,想看看他哑口无言的样子。 结果谁想,戎修居然想都没想,一口说道:“对!就是上茅房也要跟我说一声!我绝对不能再这么放任你了,你现在胆子太大了,居然敢背着我做这么大的决定!真是气死我了!” 颜小茴一时间也气急,禁不住跺了跺脚:“连上茅房都要跟你汇报?戎修,你要不要这么霸道!” 说着,她用力甩开戎修一直紧紧抓着她的手。 谁知,她的手刚挣脱出来,就被戎修像是八爪鱼一样再次紧紧吸牢。他扬着头,理直气壮的说道:“我就是霸道了,你能怎么样?你若是胆敢反抗,我就直接用腰带把你捆上拴在我腰上走哪儿都带着你,看你还乱跑不了!” 颜小茴越来越气:“我根本就没有乱跑,那时候他们有人潜伏在我们的队伍里了,以为我和九殿下就是红衣和阿曦,打算把我们俩‘营救’出去。我想要告诉你一声,可是你们主帐那么远,那人看的又紧,我根本就没办法告诉你!而且,我若是不跟着他走,那接下来的消息就要断了,咱们还怎么查下去!” 她抿了抿唇角,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会担心,所以我不是留下了草药作为线索嘛!我看着你身边有鹰隼,就料定它会带着你来,结果怎么样,果然让我猜对了!” 戎修的脸色还是很冷:“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没看见那草药?万一我没想到用鹰隼呢?或者,我再晚来一点儿,你预备怎么办?” 颜小茴忍不住拧了拧眉:“哪有那么多如果,反正你现在不是来了么,我也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你不要总这么大惊小怪的,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是之前没有你的这十六年,我也过的好好的!” 戎修听了这话,登时冷眉一拧,沉声说道:“颜小茴,你没良心!”这个臭丫头,居然一点儿都不了解他的心意! 她不知道,当巡逻的小将巡夜过去,发现她和百里叶肃不见了的时候,他有多么惶急!脑海里短时间内快速闪现了无数种可能,几乎每一种可能都会摧毁他脆弱的神经,要了他的命! 不,这些她根本就不知道! 如果她知道的话,怎么还会做出那么大胆的行为? 她不知道,这一路上,他顺着鹰隼的足迹一路追赶,心里有多么惶恐! 怕她遭遇不测,怕她迷路,怕她被坏人劫持,怕她就这样彻底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他不禁苦笑一声,他这个样子,若是放在几个月以前,恐怕连他自己也无法想象,自己居然会有这么一天,对一个女人这样牵肠挂肚。 他恨不得他跟她从小一起青梅竹马的长大,恨不得分享她生命里所有的喜怒哀乐,恨不得就这样拿着一根绳子把她拴在身边,让她哪儿也去不了,省着他总是为她提心吊胆。 颜小茴却不知道他此刻的心中所想,只是被他的沉默牵动神经,被他灼灼的目光看的浑身酥麻。 她不禁拧了拧眉,转身欲走。 戎修一愣,立刻眼疾手快的拉住她的胳膊,紧张的问道:“喂,你去哪儿!” 颜小茴无奈的回过头:“去上茅房!” 这是真话,之前跟着那个男子一路紧张的来到这个永济镇,脑海里时刻想着如何跟这些人周旋,见到倾城以后,她更是逼迫自己紧张起来,努力消化这巨大的信息。 此刻,直至戎修带着人赶来解围,颜小茴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忍受不住了。 戎修却怕她是跟他赌气,不肯放手,目光在颜小茴身上仔细看了看,狐疑的问道:“真的?” 颜小茴没好气的对他翻了翻眼:“不然你跟我一起去,看看我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此话一出,戎修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俊脸陡然一红,好在此刻天黑,倒不是很明显。 他对她挥了挥手:“去吧,不要太久,去完了马上回来!” 颜小茴这才嘟着嘴一边腹诽一边跑到外面释放了下自己紧绷的小膀胱。 解了手,她在这狭小的院子里四处瞅了瞅,不禁佩服戎修,这么大小的一间院子,戎修带着那么多人,他们刚才在屋里居然都没听到动静,那些人就被拿下了。 说实话,在戎修没来之前,她还真是忐忑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倾城的心绪一点儿也不平静,随时都有可能做出些什么出格的,难以令人掌握的事情出来,若是她突然间爆发,身旁还有帮手的话,那么她和百里叶肃只有吃亏的份儿。 这么想着,她当真有些后怕了。 可是,这话当着戎修的面她才不会说,她冷哼一声,说了的话,那个霸道鬼恐怕以后会更霸道! 不过,等她平静下来,不禁也有些不安。 如今倾城是抓到了,可是,她真的会好好配合,把事情都交代出来吗? 而且,这个倾城背后肯定还有其他的人,她和戎修得想办法把那个背后的人挖出来才行! 这么想着,她才松懈下来的一口气瞬间又提了起来。 学医的人都有些轻微的洁癖,颜小茴刚去了趟茅房,尽管没碰什么脏东西,她还是觉得自己的手有些不干净,在狭小的院子里转了几圈儿,连院子里侯在一旁的小将都看不过去,不禁走过来问道:“夫人,您这是找什么呢?” 颜小茴扎着两只手,看了眼对面的小将,轻轻一笑:“有水么?我想洗个手!找了半天我也没看见水井!” 小将伸手一拍脑门,也笑了:“原来是要洗手啊,夫人你跟我来!” 说着,他对着颜小茴招了招手,将她引到了院子的一个角落里,伸手将地上一块突起的瓦片掀了开来,扭头对她说道:“夫人,水井在这里!您快过来洗手吧!” 颜小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禁秀眉一拧。 ------------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我要了 她伸手指着那个瓦片下面罐口大小的地方,疑惑的看着身旁的小将:“你说这个是水井?” 小将顺着她的目光,轻轻一笑,有些憨厚的味道:“夫人,您常年生活在京城,不认识这东西很正常。这叫坎儿井,一般内陆地区大江大河少,百姓吃水不方便,就用这个地下暗井把天上下的雨水汇聚到一起存下来,盖上盖子,免得水都蒸发了,等到用水的时候再从这里取。” 说着,他将手里的瓦片放到一旁,继续说道:“这永济镇虽然靠海,但是海水却是不能吃的,附近又没有什么河流,即使从地下挖井水的话,谁也一样都是咸的。所以才学着内陆人的样子弄了这个井。” 这样的井颜小茴曾在书上看到过,不过这可真是第一次亲眼所见,觉得很是神奇。 她扭头看了看身旁的小将,不禁夸赞道:“想不到你懂的这么多!” 小将憨厚一笑,抬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夫人,小的懂得不多,只是因为原来曾随军在内陆戍守,所以才知道的。” 颜小茴点点头,对他连声道谢:“不管怎么样,谢谢你了!” 说着,她微微蹲下身子,用水瓢去捞暗井里面的水,谁知,她这么一低头,忽然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掉了下去,“噗通”一声轻响掉进了井里。 这细微的动静,身旁的小将也听到了,连忙凑过来:“夫人,怎么了?” 颜小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一边的珍珠耳环还在,而另一边却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了。她禁不住眯起眼睛四下寻找:“我的耳环掉下去了!” 那小将听了连忙将袖子挽起来,说道:“小的好像听见一声水响,八成是掉进水井里了!我伸手往水井里探探,看看能不能找到。” 现在可是隆冬时节,又是在夜里,这院子里北风呼呼的吹着,连门窗都“扑棱棱”作响。出来仅仅这一小会儿的功夫,颜小茴的一双小手就冻的像胡萝卜一样,就更别说要在这么冷的天儿里下水找东西了。 她连忙摇摇头:“不用找了,太冷了,你的手该冻坏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找不找都一样,何况我们若是把手到水井里找东西,这水还怎么喝啊!还是不要麻烦了!” 难得有个人这么关心一个士兵,小将心下流过一丝暖意,对颜小茴笑了笑:“反正这个地方查封了以后短期内也不会有人住了,水脏不脏都不要紧了。至于小的,夫人您就更不必担心了,小的皮糙肉厚的,这点儿冷还受得住!夫人您等着,小的这就给您把耳环捞上来!” 说着,不顾颜小茴的劝阻卷起袖子就伸进了暗井中。 虽然暗井上面盖着盖子,可是毕竟在室外,手刚伸进去,就感到一股刺骨的凉意沿着他的手快速蔓延到整个手臂,小将暗自咬了咬牙,可是念着旁边关切的看着自己的“将军夫人”,他愣是一点儿也没表现出寒意来,然而耳环毕竟是小东西,这暗井的水又是从上面流动下来的,他找了半天也没摸着。 可是,手无意识的在暗井的井壁上一摸,忽然间有什么硬邦邦的,随着他的手活动了两下。小将狐疑的拧了下眉,“咦,这有个什么东西?”四四方方的,刚好卡在井壁的缝隙中,好像一个拇指大小的小木匣子。 颜小茴听了,也眨了眨眼:“什么什么东西!” 小将稍微低伏了一些身子,手指抓住那个小匣子,用力往下挪动了两下,可是却只是微微悍动了两下,居然拿不下来! 小将拧了拧眉,使出全身的力气抓住小匣子往下一拽,那个小匣子终于被他拿了下来!可是因为力气过大,他的胳膊磕在暗井的缘边上,发出很大一声闷响,接着,小将不自觉的呻吟呼痛出声。 颜小茴吓了一跳,连忙低头去看那小将:“你怎么样了,磕到哪里了?” 小将一手扶住胳膊,痛苦的皱了皱眉,对颜小茴摆摆手:“夫人,我没事儿!不要紧的,东西我拿出来了!” 说着,将一个手掌大的湿答答的小木匣子放在她的掌心。 颜小茴皱着眉,垂眸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手上这么一个不明的物件,刚要伸手打开,忽然背后有人沉声问道:“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颜小茴惊了一跳,连忙将手上的东西握在手心儿,往袖口里一藏,匆忙的看向身后,见门口站着的是戎修,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原来是你啊,吓了我一跳!” 她匆忙藏匿的动作被戎修看在眼里,他眉头一拧,沉着脸一步两步走过来,目光在颜小茴和小将二人中间扫了扫:“你们两个在这儿干什么呢?” 他目光不满的看着颜小茴:“我不是跟你说了么,解完手快点儿回来!把我的话听到哪里去了?” 他目光冷冽的扫向一旁的小将:“你又是什么?” 他颀长的身形站在面前,同时男人,却比小将生生高出了一个头还多。与生俱来的倨傲加上此刻冷着脸带着的威严,逼迫的小将不敢抬头。连忙对他行了个礼,磕磕绊绊的说道:“回将军的话,小的是潘统领派来守院子的!那个,刚才正好看见夫人找水,小的就过来略微指引了下!” 略微指引一下用得着两颗头挨的那么近吗?戎修凉凉的瞥了他一眼,小将不明所以,却下意识觉得自己哪里得罪了他,吓得立马缩了缩头。 颜小茴见戎修脸色不好,不禁叹了口气。以为他这个样子是嫌她回去晚了,所以把气撒在别人身上。连忙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口:“你凶他做什么,他刚刚帮我找东西来着,人热心的很!” 戎修抿了抿唇,冷哼一声:“热心?所以和我媳妇靠得那么近?哼,若是个大男人让他找东西,我才不信他会这么热心!” 他语气酸酸的,即使颜小茴神经再大条,却也听出不对劲儿来了。她猫一样的大眼睛不满的盯着戎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人家好心帮我,你在这里吃什么飞醋!我看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说着,她袖子一甩,就要走,却没戎修一把手抓住。他浓眉紧拧,一张俊脸绷得紧紧的,目光复杂的落在她的身上:“我吃飞醋?我不可理喻?我若是真的这样,就不会让你和九殿下私下还相处了!” 颜小茴秀眉一拧:“关九殿下什么事儿?” 此话一出,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火花般闪过。她倏而想起之前倾城说过的话,想到这儿,她张口分辨道:“你是不是刚刚听见了什么风言风语?别人胡乱揣测,不相信我,我倒是不想追究。可是,你怎么还能这样?我和九殿下到底怎么回事,你心里还没数吗?” 戎修垂在身体两侧的大手倏而握紧!他就是太清楚九殿下对她的心思,才坐不住了!他承认,他是有些小心眼儿,可是,整日有其他男人守在自己心爱的女人身边觊觎着,不光是他,别的男人也一样受不了吧? 可是看着颜小茴这坦坦荡荡的眸子,他又觉得自己是在跟自己较劲,她根本什么都不懂! 但是,这件事他却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了。刚刚在外面守着的时候,他看着屋里的百里叶肃像对待自己的女人一样对待颜小茴,甚至不想否认自己对颜小茴的感情了,他差点儿就忍不住冲出来了! 他倒是不怕颜小茴变心,他怕的是百里叶肃以朋友的身份不断的接近她,偷偷的抢走本来应该属于他的位置。 为了防止这个,他必须要提醒颜小茴才行! 这么想着,他抓住颜小茴手臂的大掌慢慢收紧,郑重其事的说道:“不管怎么样,你已经跟我定了亲了,所以,跟其他男人接触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分寸!” 颜小茴不禁回想了下自己的做所作为,明明没什么出格的呀?她不禁有些委屈,一把甩开他的手掌:“你的意思是我行为不检点了?如果这样,那我颜小茴配不上你!咱俩还是趁早解除婚约吧!” 戎修的手被他大力甩开,手心一空,心也跟着空了一下。听到颜小茴这般言论,他禁不住面色一冷,声音陡然降了下来:“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颜小茴虽然是个好脾气的,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被戎修冤枉了,也万分委屈,情绪瞬间也迸发了上来,梗着脖子跟他顶嘴:“我说咱俩趁早解除婚约!” 戎修本来就没有安全感,如今听到她这么说,更像是被人打了当头一棒,一瞬间气息都有些不稳。 他稍微晃动了下身子,拧着眉,沉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颜小茴有些不耐烦:“我说要跟你分手!都说了几遍了,你装听不见还是怎么的!” 说着,她甩开手迈步往前走。 然而,脚步才刚迈出去,伸手陡然间传来一股巨大的力气,狠狠的攫住她的双肩,将她整个人扳了过去,一个转身抵在了后面的石墙上。 背后传来冰凉的触感,激的颜小茴一个哆嗦,她不满的拧了拧眉,没好气儿的抬了头,谁知一下子就撞进了戎修幽深复杂而又充满伤痛的眸子。 不知怎么的,她的心瞬间就是一疼。可是,还没等她琢磨过味儿来,戎修陡然间开口,语气沉沉的说道:“颜小茴,我真是瞎了眼了,怎么看上你这么个没有良心的!难道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对你的好,对你的在乎,你都看不见吗?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怎么无论怎么捂都捂不热?” “分手?”他忽而苦笑一声,眼睛里都是伤:“这话你怎么轻而易举就能说得出口?你知不知道这句话说出来意味着什么?你是太放心我,确定我肯定不会离开你呢?还是根本就觉得我不重要,即使从此消失在你的生命里,你也觉得无足轻重?”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就像是一颗小小的种子,随着风一下子飘进了他的心里,轻轻的,连个涟漪都没有激荡出来。可是,满满的,她这颗种子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一转眼已经长成了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树根深深的扎在他的心上,任他想要忽略,却已经无能为力!如果把她连根拔起,恐怕他的心,也会留下难以填补的伤口! 所以他紧张她,在乎她,百般呵护她,万般讨好她,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 所以他发现她不见了以后,心仿佛缺了一块一样,只有找到她,一颗惶恐不安的心,才能轻轻落回原位。 所以他疯狂嫉妒出现在她身边的一切男人,他讨厌她像看他一样看别人,讨厌她像跟他说话一样跟别人说话,讨厌她把对他的温柔也给予别人! 所以听到她轻而易举的说出“分手”这两个字,才会觉得这般伤心,才会这般失控! 颜小茴拧了拧眉,张了张口:“戎修,我和九殿下……” 戎修倏而暴怒起来,一拳挥向颜小茴身侧的石墙,古旧的墙体一下子被凿出一尺长的裂缝出来。 颜小茴吓了一跳,连忙看向他的拳头。 指节被撞击的血肉模糊,颜小茴大惊,连忙担心的说道:“你这是怎么了,快把手拿过来给我看看!我和九殿下……” “够了!”戎修仿佛再也受不了了一般,拧眉怒吼,目光里燃烧着熊熊火焰:“我不想从你口中再听到你和他的事!”说着,他闭了闭眼,样子有些颓然和苦涩:“你觉得我很可笑是不是,我真是受够了!受够了这样一厢情愿的日子!颜小茴,我若是再对你掏心掏肺的像个傻瓜一样,我就是你孙子!” 说着,他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怔怔靠在石墙边上的颜小茴,对着满院子苍凉的景色,瞬间觉得自己身上流淌的血都被冻住了一般。 从心底里散发出冷气,逼迫的她几乎不能呼吸。 之前的小将被戎修的样子吓到了,这会儿戎修走了,他这才小心翼翼从墙角闪了出来。念着刚刚戎修的模样,又不敢靠得太近。 心有余悸战战兢兢的问道:“夫人,您和将军这是怎么了?是因为我吗?” 颜小茴目光幽幽的看了他一眼,想对他勾一勾唇角,却发现自己的身子像是被冻住了一般,怎么动也动不了。 她只好对小将挥挥手:“不是你的原因。” 顿了顿,她才僵着嘴角说道:“不好意思,刚才谢谢你。你先下去吧,耳环我自己找就行了。” 小将见她脸色不好,有些但心,却也觉得这不是自己能管的事儿。想到刚才戎修的样子,他的后颈登时就是一凉,连忙对着颜小茴福了福身:“天这么冷,夫人您快进屋吧!小的这就退下了!” 说着,无声无息的从院子里退了出去。 此时,屋子里面的气氛也是一阵诡异的安静。 潘束看着从刚才进门开始,脸色就一直僵硬,明显在神游的戎修,不禁拧了拧眉:“小将军,您这是怎么了?刚才出门的时候你不是还好好的么?”说着,他张望着瞅了瞅门口:“你不是说去找人了么,弟妹呢?怎么这么半天还没见来?难道肚子吃坏了?” 戎修目光复杂的掠过坐在另一边的百里叶肃,眉头拧了拧,对潘束敷衍的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潘束的眉头不禁拧的更紧,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紧拧眉看了看一旁的百里叶肃:“九殿下,这……” 百里叶肃看了戎修一眼,倏而从椅子上站起来:“小茴还在外面?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我去看一看吧!” 他刚一起身,坐在一旁的戎修陡然间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力道之大将身后的椅子一下子撞翻,歪倒在地,发出极大的“哐”的一声巨响! 他三步两步走过去,气冲冲的抓住百里叶肃的领口,一双眸子闪着灼热的怒火:“她没回来,你去看什么看?记住,她可是我的娘子!是我戎修的女人!即使你九殿下,也不能把她从我身边抢走!不,是谁也不能!” 他手指用力拽着百里叶肃的领口,本来就受伤的手因为骤然收紧,而溢出了更多的血迹。可是他却仿佛一点儿也不知道一般,目光直直的盯着面前的人,一字一句的说道:“别以为你是九殿下,我就会怕你!任何打她主意的人,无论是谁,都不行!” 百里叶肃垂了垂眸,忽而蹙眉伸手将他的手一下子扯了下去:“行不行,不是你说了算的,是小茴说了算的!” 他忽而扬唇一笑:“本来我是打算把这份感情放在心里的,不过,现在看来,你们两个并不合适,既然这样,那就由我来接手好了!” 说着,他一双淡淡的眸子骤然闪现出惊人的火光,声音掷地有声:“颜小茴,我要了!” ------------ 正文 第二百章 老奶奶 戎修眼神冰冷,脸上一点儿温度都没有,声音紧绷着几乎要断掉:“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百里叶肃轻轻勾了勾嘴唇,淡淡的说道:“我说颜小茴,我要了!” 戎修眼神迸发出劈哩叭啦的火光,隐忍的怒气仿佛随时就要爆发出来,燃烧整个天际:“谁准许你这样想?呵,我也跟你说过,即使你是九殿下,想从我身边夺走颜小茴,也不可能!” 百里叶肃微微侧了侧头,此时外面白色的月光透过天窗照射进来,刚好打在他的身上,仿佛为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清辉:“我这是通知你,并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他眸光一闪:“因为,恐怕你现在还做不了小茴的主!” 戎修猛然间利剑出鞘,直直逼向对面的百里叶肃,刀光一闪,眼瞅着就要刺穿他的咽喉。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旁边冷不丁闪出来一个魁梧的黑影! 潘束紧紧抱住戎修的胳膊,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视线在俩人之间飞快的扫了一圈,浓密的眉毛紧拧,几乎要连在一起。 他轻轻叹了口气:“哎呀,我说两位爷,你们怎么就忽然间吵起来还动起手来了呢!” 他紧紧握住戎修执剑的胳膊,拼了老命想把那剑抢下来,却发现此刻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怪力在戎修这里居然发挥不出一点儿作用来。 戎修的胳膊一动不动,剑锋直指对面的百里叶肃,目光也仿佛冰锥一样,扎在百里叶肃身上。 而百里叶肃也不是善茬,虽然一直那样淡淡的勾着唇角,可是手中的剑却也早已出鞘。 潘束见两人之间迸发着火花,一副下一秒钟就要冲撞起来的样子,急的不行,连忙一个闪身夹到两人中间,阻隔两人火花四射般的视线。 “九殿下,小将军,你们看你们俩这是干什么呢?现在线索都集中到了那个女人身上,咱们好不容易抓到她了,你们二位不赶紧想想怎么从她口中套出幕后真正的人物来,在这儿互相置什么气呢?这万一打起来伤到谁都不好,不止我回京没法向皇上和戎老将军交代,就是外面的小兵小将们听见风声,影响也不好啊!” 说着,他悄悄觑了觑两个人的脸色,不禁心下暗忖。看两个人的样子,症结多半是在颜姑娘身上。可是颜姑娘和戎小将军有婚约在先,眼瞅着回京以后就要办喜事了,这时候九殿下插进了一脚,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为了个女人争风吃醋,这要是传出去了,两人脸上都无光! 潘束跟在戎修身边久了,又将这颜小茴和戎修这俩人一路以来的感情发展都看在眼里,因此心里难免偏向着戎修一些。 素来戎修和颜小茴二人感情都要好,虽然偶尔吵吵闹闹,那也算是打情骂俏。刚刚在院子里他们两个之间说的话他也听到了,无非是话赶话,两个人脾气都上来了,一时言语不合罢了,过一会儿一定会后悔的。 可是这个九殿下,却仿佛故意要把事情挑明一样,明晃晃的要掺和进来,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思。 他悄悄撇了撇胡子,心中暗自腹诽,如今这个时候,他作为小将军身边的得力人手,可不能让百里叶肃就这样明晃晃的把私心说出来,应该趁早断了他这个念想,免得日后两人真的为了颜姑娘杀个你死我活! 这么想着,他连忙赔了赔笑:“小将军,别人不了解颜姑娘,你还不了解吗?连我都看出来她心里有你,小将军你怎么就这么没安全感呢?你说你平日里指挥千军万马的自信,现在哪儿去了?” 见戎修脸上表情不变,但是眼神明显动了动,潘束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接着说道:“小将军你可能是看着颜姑娘身边围着别的男的心里不痛快,可是颜姑娘长得那么好看,身边如果没有几个男的,还真就不正常!连咱们军营里那个王小花都有几个追求者呢,就别说颜姑娘这样放哪儿都显眼,出类拔萃的了!” 戎修表情变了变,目光也从百里叶肃身上转移到潘束的脸上,浓眉一拧:“还有喜欢王小花的?” 这王小花是戎家军里的女军医,生的五大三粗,整日混迹在一群老爷们里,性格也很老爷们儿似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雄性荷尔蒙,一点儿女人味儿都没有。 戎修不禁纳闷,连王小花那样的女汉子,居然都有人喜欢? 潘束见他的注意力被转移了,连忙大手一拍:“可不是么,军营里三东子他们整日往军医帐篷里跑,您以为是真生病呀!其实都是奔着王小花去的!” 潘束嘿嘿一笑,伸手不知不觉间把戎修手上的剑接过来,拿在自己手里:“所以说嘛,颜姑娘身边有几个愿意往上凑的,很正常。可是小将军你和颜姑娘有婚约在先,眼瞅着回京就要成亲了,您还有什么可在意的?这么长时间里,军营里上上下下可都看出颜姑娘对小将军的感情了,小将军你难道就没看出来?” 说着,他摊了摊手:“退一步讲,就算是颜姑娘不像你在乎她那么在乎你,随时有可能被其他男人掳走。可是万一那个男人长得还不如我呢,您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见戎修微微低下头,像是在思索什么,潘束嘿嘿一笑:“小将军,您别看您在战场上可以以一敌百,可是这感情的事儿,您见得还少!这颜姑娘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实际上是有点儿倔脾气的。这世上啊,哪个女孩子都是,喜欢听好听的。你说平日里在军营里跟我们这群糙老爷们大吼几声,我们倒是觉得没什么。可是你要是把你这套放在颜姑娘身上,她肯定是受不了的!对女孩子,就要温柔!” 正说着,从天窗外忽然窜进来一股冷风,潘束夸张的瑟缩了下身子,抬手在肩膀胳膊上摸了摸:“哎呦,今儿这天儿怎么这么冷啊!小将军,你说颜姑娘一个女孩子,外面那么冷,呆了那么长时间,不会冻坏了吧?你们俩闹归闹,可别伤了身子,不然一会儿一个病倒了,一个又该心疼了。” 见戎修眉头拧了起来,眼神里尽是担忧,潘束狠了狠心,下了剂猛药:“再说,颜姑娘身上可还中着蛊毒呢!虽然说七七四十九天都不会发作,可是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化?万一出了事儿……” 他的话还没说完,戎修已经一掌推开他,大步流星的出了门,朝院子里走去! 这厢屋里只剩下潘束和百里叶肃。 百里叶肃淡眉一拧,抬步就要跟出去,谁知还没走上两步,就对上了潘束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九殿下,潘某知道您和颜姑娘是朋友,见我们小将军欺负了她,所以想替颜姑娘出出气。可是,这毕竟是人家小两口的事儿,要打要骂自有他们两个的造化,就不劳您费心了。外面可有一群小兵小将候着听候差遣呢,这人多口杂的,万一谁误会了您,以为您喜欢上了颜姑娘,这可就不大好了。不光是两男争一女这行为传出去不检点,就连带着颜姑娘的清誉也会受损。所以,您还是留步吧!” 说着,潘束对他礼了一礼:“外面风大,九殿下您在这屋里稍微待一会儿,等我们小将军回来再做商议。毕竟,如今抓到了这女子,接下来该怎么审问,怎么查下去,值得商榷!” 潘束并非没有看出百里叶肃对颜小茴的心思,可是,事情发展到如今,他只有装作不知,并在言语间提点提点,以免发生更为复杂的纷争。 这厢,百里叶肃淡淡的眸子变幻莫测的扫过潘束的脸,忽而勾唇一笑,一语双关:“你倒真是戎修手下的得力干将!” 潘束心里陡然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装作听不出他话语间的深意,对他谦虚的抱了抱拳:“九殿下谬赞了,我只是不希望外人胡乱揣测您和我们小将军的关系,以此伤了和气!” 百里叶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而转身在椅子上坐下来,目光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同一时间,颜小茴就这样被戎修扔在寒风里,心也跟着冷了下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戎修就是不肯相信她呢? 她颜小茴活了两辈子,就只喜欢了戎修这么一个男人,可是他不仅不相信她,凶巴巴的,还胡乱吃飞醋! 忽而一阵北风吹过,头顶上干瘪枯黄的树叶被风卷着,噼里啪啦的砸在她的脸上,眯了眼睛。 她扁着嘴伸手揉了揉,不禁揉出了眼泪。 眼睛很疼,泪水也越来越多!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戎修就这样抛弃了! 京城颜府,一个刘氏一个颜海月,都是看她不顺眼想要致她于死地的人。颜太傅颜海生被刘氏那么一闹,也身心俱疲,仿佛苍老了许多,对她也不闻不问。 那颜府本来就不是她的家,如今看来,更是连客栈都不如。 而就在刚才,戎修决绝的身影,将她最后一个避风港也无情的收回了。 天地一片苍茫,她却心下一片茫然。 终究是没有一个地方,肯收留她! 戎修不要她了,那她该去哪儿呢? 浑浑噩噩的走出小院儿,门口列着一批身着戎装整整齐齐的小兵小将。 为首的两人看见她出来,连忙行了个礼。 见她身后没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禁有些奇怪。 两人挤眉弄眼,终于有个胆大一些的靠近了她:“夫人,你这是要去哪儿啊,身边怎么连个跟着的人都没有啊,小将军呢?” 一听他提起戎修,颜小茴眼神陡然一黯,对他摇了摇头,瞬间加快了步伐。 那小将跟了两步,却发现颜小茴根本就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一时心里跟着忐忑起来,拿不准主意。 他想跟上去,又觉得他一个大男人跟着将军的内眷有些不妥。可是瞅着这颜姑娘的神色,若是不跟着,又怕出什么事儿不好交代。 于是他伸手揪住旁边一个小兵的领口:“你去告诉将军一声,就说夫人一个人出门了!过一会儿虽然就天亮了,可是也蛮危险的,看看将军怎么说!” 说着,他将这小兵一放,在他肩膀上一拍。见他连跑带颠的回去报告了,他这才迈步跟上颜小茴,跟她维持一段儿不远不近的距离,并随手在沿途留下戎家军能看得懂的记号。 那边,报信儿的小兵心里暗骂:“娘的,老子白天赶了一天的路,如今晚上不能睡觉不说,还得给人跑腿儿!不过是个女人出去逛逛罢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正低头闷跑,忽然间头顶一疼,他心里一股火儿涌了上来,也没看谁,劈头就骂道:“你他娘的没看见人啊!撞死老子了!” 谁知,他一抬头,正对上戎修一张铁青的脸。 只见他本来就面色不善的脸,更加冰冷,声音也透着寒气:“你说什么?” 小兵立刻吓得屁滚尿流,连忙求饶:“哎呦,小将军,小的真没看见是您!我真是瞎了狗眼了,求小将军不要怪罪!” 说着,用一手去拉戎修的衣摆。 戎修拧了拧眉,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垂眸看向跪在脚边的人:“你刚刚嘟嘟囔囔说的什么?”他瞟了眼小兵身上的衣服,语气更沉:“这个时候你们雄鹰营不都在外面待命么?你一个人风风火火跑进来做什么?说!” 小兵连忙缩了缩身子:“回小将军的话,刚才小的在路边跟其他兄弟们待命,谁知虎跳营的一个班长抓住我,说夫人一个人朝前面儿去了,怕出什么危险,非让我过来禀告您一声!” 说着,他战战兢兢的对着戎修磕了个响头:“小将军,小的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求您饶恕小的一时冲撞!” 戎修听闻,眉头一拧:“夫人从哪儿走的?” 小兵伸出手指,颤颤巍巍的对着前面遥遥一指:“奔那边儿走的,现在那个班长在后面跟着呢!” 戎修听罢,迈步就走。谁知,刚一迈腿,裤腿就被人拽住了。 那小兵哭着一张脸:“小将军,您不怪罪我了吧?” 戎修拧了拧眉,将自己的裤腿从他手中硬拽了出来:“不怪罪你,不过,你却也不能呆在雄鹰营了!我戎家军,还没你这样的软骨头!现在马上卸了你身上的铠甲,跟潘统领那儿领五十两银子,爱去哪儿去哪儿吧!” 那小兵一听,连忙哭道:“小将军,我错了,小将军,求求你留下我吧!我下次一定好好干!” 戎修浓眉一拧:“就你这种软骨头,日后有个什么情况,敌人稍微用点儿火力,你就求饶了。我戎家军的队伍里,可不能留你这种没骨气的!” 说着,他伸手招呼过来一旁的一位小将:“把他给我带下去,找潘统领复命!” 那小将听罢,连忙将那男子提了起来,任那小兵再如何挣扎,也不可挽回了。 解决了这个人,戎修连忙顺着幽暗的小巷子一路追过去。 走着走着,遇到了之前跟着颜小茴的那名小兵。 他见戎修来了,连忙对他一礼:“将军,夫人在那儿坐着呢!已经好久了!” 戎修点点头:“嗯,你下去吧!” 小兵回头看了看独自坐在城墙边,望着底下汹涌澎湃的海水的颜小茴,连忙闪身躲了下去。 这边,瞬间只剩下咫尺之内的两个人。 颜小茴早就知道身后有人跟着她,刚才也听见了戎修和那小兵的对话。 然而此时此刻,听见他的声音,她内心里愈发委屈,鼻间也愈发酸涩起来。 这个坏人!刚刚说话不是挺冲的么,不是说受够了么,不是说再对自己掏心掏肺的,他就是孙子么! 都说这么狠心的话了,那么他现在又过来干什么? 想看看他不要她了以后,她会什么样? 颜小茴抬起袖子粗鲁的抹了抹自己眼角上汹涌的泪水,咬了咬牙,哼,没有他,她照样会过的很好! 可是,眼泪却仿佛擦也擦不完一样,袖口登时就湿了一片! 另一边,戎修看着她孤单瘦弱的小背影,禁不住在心里轻轻一叹。 他后悔,明明想对她好,怎么到头来把她惹哭的总是自己呢? 虽然万般不愿,但是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他害怕了,害怕她真的会被百里叶肃迷住,所以之前在院子里的时候,他才万般阻挡她开口,生怕她说她其实喜欢的是百里叶肃! 虽然每每跟她在一起,他还是觉得自卑。他脾气这么坏,性格这么不好,她若是喜欢上温柔体贴的百里叶肃,那他该怎么办? 不过,无论怎样,他都是不可能放弃颜小茴的,这辈子不能,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能! 一阵冰凉的海风吹来,颜小茴吸了吸鼻子,忽而肩头一暖。 她猛然回头,正好对上戎修一双带笑的眸子。 只见他忽而嘴角一翘,油腔滑调的说道:“老奶奶,你在这儿干什么呢?难不成是想家里老头儿呢?” ------------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木匣子 颜小茴倏而收回望向身后的目光,伸手将戎修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大氅往下一扯,胡乱扔在地上,自己则袖子一甩,目不斜视的从他身旁走过。 虽然她表面上对待他好似一个陌生人一般,可是,此刻,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内心多么的翻江倒海! 这个人,不是口口声声说受够了么?不是说走的挺决绝的么?不是说再对自己掏心掏肺,他就是孙子么? 这会儿他又嬉皮笑脸的跑过来,难不成是在耍她? 虽然此时的颜小茴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可是她哭红的双眼和眼角还未风干的泪水,却已经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戎修心下跟着一疼,不禁内疚起来。 他想他刚才在院子里一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俯身了,不然他怎么可能开口对她说出那样伤人的话? 她掉落下的每一滴眼泪,都像是砸在他的心上。他给她的痛苦,也都加倍的报应到了他的身上。 面对她的脆弱,她的泪水,戎修一时心如刀割,悔不当初。 眼见颜小茴就要越过他,走向别处,戎修不由分说的张开双臂,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整个人紧紧抱在怀里。 颜小茴只觉眼前一暗,自己的头就被他扣在了胸前,腰身也被他强壮的双臂紧紧箍住,力道之大连肺里的空气都被挤扁了。 颜小茴忍不住挥动双臂胡乱挣扎,小拳头也像是雨点儿一样落在戎修的身上:“你干什么,放开我!你不是不理我了么?你不是不相信我么?你不是说再对我掏心掏肺你就是孙子么?那你现在在干什么?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吗?” 她一阵委屈,鼻子酸涩的不行,强忍着萦绕在眼眶中的泪水,不让它掉下来。可是,她话音里的微颤,还是泄露了她的心事。 戎修不顾她的挣扎,双臂收紧,将自己的头窝在她的肩窝:“小茴,刚刚我说的都是一时的气话,你不要生气了。我只是太在乎你了,生怕你心里有一丝一毫不属于我。我活了二十年,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让我每时每刻都活的小心翼翼。” 说着,他像一只大狗一样,下巴在颜小茴的肩窝来回蹭了蹭:“小茴,我刚刚可都跟你叫过‘老奶奶’了,你看,我都为了你当‘孙子’了,你就不要生气了。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他向来油嘴滑舌,霸道非常,此刻他就像是一个大男孩一样,跟自己耍赖,连什么脸面自尊都不要了,颜小茴的心里瞬间就觉得一暖。 她绷了绷脸,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戎修从她肩窝上抬起头来,见她红肿着一双眼睛,可是一双眼睛弯弯的,带着明显的笑意,这才松了口气。 戎修忽而俯身,在她额头上万般珍惜落下一吻,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说道:“小茴,都是我不好!” 此时,天边已经亮起鱼肚白,两人身后是汹涌澎湃的大海,海浪不断的拍击着城墙,溅起几尺高的浪花。 颜小茴抬眸,看着戎修盛满情意的目光,好似这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般。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都被他这种强有力的目光紧紧吸住了一般,整个人都浸泡在了他眼底的湖水里,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咫尺之内的他,下意识开口:“戎修……” 戎修扬了扬眉,更为温柔的看着她:“嗯,我在!怎么了?” 颜小茴却突然面色陡然一变,抬起脚对他的小腿狠狠踢了一下,一张小脸儿气的通红:“你才是老奶奶!我才不老!” 说着,待他怔忡之际,一猫腰从他身边飞快的跑了过去。 哼!惹自己伤心了好一阵子,一句轻飘飘的话就算了?她颜小茴可不是这么好欺负的! 戎修被她这一脚踢的呲牙咧嘴,可是看着她小野猫般的背影,他眼底笑意更盛,连眉宇都舒展开来。 他弯腰一把捡起被颜小茴丢在地上的大氅,三步两步追了过去,将她整个人一下子包在了大氅里,禁锢得她丝毫也动弹不得,俯身在她冰凉通红的小脸儿上轻轻一咬:“你这个坏家伙!” 两人笑闹了好一会儿,终于手牵着手回了倾城的那间小院儿。 一进门,俩人就对上百里叶肃的淡淡却被有深意的眸子,戎修眉头一拧,牵着颜小茴的大掌下意识紧了紧,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戒备。 反而百里叶肃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对颜小茴自然而然的点了点头,轻道:“回来了?” 颜小茴并不知道戎修和百里叶肃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在她的意识里,她和百里叶肃就是清清白白的朋友关系,可是经过戎修刚刚那么一闹,她以为戎修莫名其妙吃飞醋的风声落在了百里叶肃的耳朵里,因此面对他时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感觉是把无辜的人牵扯到了这些感情纠葛中似的。 也许是她盯着百里叶肃看了太久,戎修忽而大手一紧,颜小茴下意识回了神,躲避开百里叶肃沉沉的目光,轻轻点点头。 她目光下意识的躲避,落在百里叶肃眼中,却心中一紧。视线顺着她的身子向下,落在她和戎修紧紧交握的双手上,百里叶肃目光陡然一顿,迅速的错开了眸子。 半晌,轻轻点了点头:“那就好,我还担心你生气跑出去会有什么事,如今平安回来就好。” 话音一落,屋子里顿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颜小茴在这种诡异的气氛里,不禁觉得有些气闷,目光在屋子里一扫,她登时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她忽然出声,将屋子里两个男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她伸手在腰带四处摸了摸,好不容易摸到了那个小将在水井里面找到的那个小木匣子。 她轻轻松了口气:“呼,还好没丢!” 说着,她将手掌上的小木匣子放在戎修和百里叶肃面前,对二人说道:“刚才我不是去解手了么,出来的时候想洗洗手,结果那个小将在院子的水井里面发现了这个东西!” 说着,她将那东西往两人面前一推。 两个男人虽然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但是这个时候,两人却心照不宣的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将个人的爱恨情仇收敛了起来。 戎修伸手拿过那个小木匣子,在手里把玩了一番,眉头轻轻蹙起。 颜小茴见他脸色不好,禁不住有些挂心,从旁小心翼翼的说道:“这个东西我还没打开,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但是好好的水井里怎么会有这么个东西,总觉得有些奇怪,所以我就收起来了。本想着跟你说的,可是刚刚光顾着跟你生气了,我就把这码子事儿给忘了。” 说着,她没好气的翻了戎修一眼,接着说道:“你好好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打了半天都没找到机关在哪儿!” 戎修将小木匣子放在手掌上左看了两下,右看了两下,接着手指捏住小木匣子的两个对角线,轻轻一捏,小木匣子“啪嗒”一声自动弹了开来。 只见里面放着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宣纸! 那小木匣子就藏在水井里,可是这里面的宣纸竟然一点儿也没湿! 戎修用两根手指拈开宣纸,兀自打开一匆匆一扫,却发现上面记得都是些简单账目。 颜小茴从旁瞥了眼宣纸上的东西,禁不住有些失望:“什么啊,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线索呢!闹了半天原来是张破账纸!” 她撅了撅嘴,不自觉又有些疑惑:“不过是写日常家用开销罢了,弄得这么神秘干嘛?还放在这个小匣子里藏在水井里面!” 戎修却盯着面前两样东西默默不语,未几,他伸手将小木匣子往百里叶肃面前一推:“你认不认得这个东西?” 百里叶肃从对面伸过手来,将那小木匣子拿起来,垂下眼眸看了一眼,又放在鼻间嗅了嗅。接着,他的脸色倏而一变:“这是装夜明珠的胡杨木盒子?” 戎修点点头:“这胡杨树是世界上最神奇的树种,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朽,所以是西域国最珍贵的树种也不足为怪。” 说着,他眨了眨眼,目光沉沉的落在百里叶肃手上的胡杨木盒子上:“以这盒子的大小来看,装的夜明珠大概有儿童的小拳头那么大。我记得多年前西域国曾送来这样一颗大小的夜明珠给皇上进贡,说拿夜明珠虽然只有儿童小拳头般大小,发的光却比大它十倍的夜明珠还要亮,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并特意用了他们西域国的胡杨木做了盒子盛上来,恐怕,这整个百里朝只有一颗那样的夜明珠!” “而且”,他目光落在胡杨木盒子上,一眨不眨:“刚刚我看过了,这盒子里面还有西域国宫人刻印的官体字,应该就是当初进贡给皇上的那一只!” 百里叶肃目光陡然一变:“先不说那夜明珠在哪儿,但是这盒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分明记得当初我父皇说我三皇兄与西域国结盟交好有功,把那颗夜明珠并胡杨木盒子赠送给我三皇兄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三个人面色陡然同时一变。 难道,这一切事情的发生,都跟三皇子有关系? 据说,三皇子与太子殿下年龄相同,为人一向低调谨慎,除了百里瑛交给他的任务以外,几乎不关心朝堂上的事宜,整日在百里朝各地游山玩水,一走就是几个月,京城里常常找不到人。 当初派他出使西域国还是百里瑛看不惯他平日里过于闲云野鹤,才委以大任,希望儿子能争口气,将来好共同辅佐百里朝的江山社稷。 这样一个与政权挂不上什么边儿的人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有人故意陷害栽赃,还是他深藏不露? 不管怎么样,颜小茴的心里陡然一个激灵! 这倾城身后究竟是什么人?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想到这儿,她不禁开口:“你们两个没看错?这盒子不过是个木头的么,你们能确认就是当初西域国送来的那一只吗?长成这样的盒子百里朝估计有的是,这事儿非同小可,你们俩可得看仔细了。” 戎修抱着臂膀瞥了百里叶肃一眼,沉声说道:“绝对错不了,若是普通的木头做成的木匣子,即使再严丝合缝,落入水中里面的东西也会湿掉。可是你看看这个,里面干干爽爽的,哪有一点儿潮湿的痕迹。” “而且”,他伸手将木匣子的机关合上,突然间举起来扬手狠狠摔到地上。 颜小茴一惊,下意识惊呼一声,伸手就想拦住戎修的手。 可是戎修到底是戎修,他动作飞快,哪里是拦得住的。 颜小茴连忙跑过去捡起刚刚被戎修狠狠摔在地上的木盒子,拿过来放在手心儿里一看,别说摔坏了,居然连一点儿裂痕都没有! 她目光惊奇的看向一旁的戎修,而戎修却仿佛料到了一般,脸上一点儿惊诧的表情都没有,仿佛早就料定了这个盒子不会坏。 百里叶肃也瞥了眼她手心儿里的木盒子,脸上的表情复杂难测:“西域国虽然偏院,人也粗鄙,但是这手工艺却精湛高超的很。现在你也看到了,这只木盒子,绝对就是当初他们向我父皇进贡的那一只没错!” 颜小茴不禁拧了眉:“可是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说,这盒子连同那颗夜明珠都被你父皇赏赐给你三皇子了么?难不成……”想到这儿,她脸色陡然一变,不敢再说下去。 这个倾城虽然不是真正的“主上”,但是却干着“主上”应该干的事儿。应该也算是这个神秘组织里面的二把手了,所以,她肯定是跟那个背后人物直接联系的。 如今,在她居住的院子里发现了这个东西,那么,难道她背后的人是三皇子?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三皇子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是为了争夺皇权? 颜小茴怎么也不愿把这样残酷的设想跟传说中那个闲云野鹤,淡泊名利的三皇子联系起来。 可是,皇宫里的争斗向来复杂多变,谁又能真正说的清楚呢? 如果,三皇子真的是那么幕后之人,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不禁为日后的事情担心起来。 正寻思着,戎修轻咳了一声,外面立刻有小将垂手侍立:“小将军,您有什么吩咐?” 戎修拧了拧眉:“潘束呢?叫他来见我!” 小将听罢,连忙应道:“小的这就去通知潘统领。” 不多时,潘束身上湿漉漉的,带着一股子凌晨的雾气走了进来。 一进屋,他就拧着眉毛用手拍打了几下斗篷上的露珠,嘴里嘟嘟囔囔的骂道:“这个死女人,老子审了她足足有两个时辰了,居然给我装哑巴,一问三不知!” 颜小茴听了,不禁向前走了一步,站在他身边:“潘大哥,那个倾城什么都不肯交代吗?” 潘束拧了拧眉:“别提了,没见过这样的,她还有她的那两个跟班,都跟嘴被人封上了似的,别说交代了,我审了两个多时辰,居然一个屁都没放!老子说了那么多话,嗓子都要冒烟儿了!” 说着,他伸手解下自己腰间挂着的水壶,拔开水壶塞子扬头酣畅淋漓的大灌了几口,末了,抬起袖口抹了抹嘴唇和大胡子上的水渍。 张口接着说道:“要我说啊,这女人就是难对付,特别还是长得好看的女人!” 忽而,他像是突然间想到什么似的,小声说道:“不过依我看,这个女人年纪不大,应该没有筹建神秘山庄的资本,她长得一副倾国倾城的美貌,说不定是背后有什么男人在养着她!不然,她一个弱质女流,哪里有这个本事呢?” 倾城身后另有其人,应该基本上可以猜测到。可是这个人究竟是谁,在没有找到证据之前,谁也猜想不到。 可是,联想起这个只有三皇子才有的胡杨木盒子,颜小茴不禁拧了拧眉,心里有一个猜测。 会不会是倾城在太子殿下那里受了情伤,所以转而投奔到可以威胁到太子殿下地位的人手下,伺机报复呢? 而这个人,会不会就是三皇子? 仅仅是这样一个想法,颜小茴就意识到事情的复杂性。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整件事就牵扯到了宫中两派人物的皇权争斗。那么接下来,戎修和百里叶肃该怎么办呢? 这么想着,她目光扫向一旁的戎修和百里叶肃,不料,正好对上他们两个看过来的目光。 从他们两人的眼神中,颜小茴明白,自己想到的这些,又何尝能逃得过他们两个人的心思呢? 几个人心照不宣,忽而气氛陡然间凝重了起来。 正在这时,正在屋子里踱步的潘束突然抬手从桌子腿儿下面抽出一本厚厚的,用来垫桌子腿儿的书,疑惑的歪了歪头:“咦,这是什么东西?” ------------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隐藏的名单 那是本书极厚,看起来大约有些年头,封面几乎已经磨损的快要烂掉了。潘束随手翻开,发现里面的书页都已经泛黄,还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然而他定睛一看,却发现这居然百里朝官印的第一本官体字字典。 想当年,百里朝刚刚统一大业之时,由于幅员辽阔,异族又多,大家用的文字和语言都不同。虽然都是一个国家的人,但是互相沟通起来却很是困难。再加上经过常年征战,难免人心离散,当时的皇上为了百里朝的稳定,召集群臣,共同商议出了这么个以文统治的策略。想着语言通了,文字通了,这百里朝的人心自然就通了。 而此刻,潘束手里拿的这本书,就是当年百里朝按着京城人的发音和习惯书写方法拟定并在整个百里朝推行的官体字字典。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整个百里朝早就流通了官体字,几乎每个人都能说一口流利的官话了。而当初印制的这第一版官体字字典,在今后这么多年中,也变更了许多内容。 整个朝廷下的百姓,也生活的越来越和顺,由此可见,当初的这个策略有多么的明智。 潘束是个武夫,自然对这些舞文弄墨的东西不感兴趣,不过此刻倒是饶有兴趣的看向一旁的戎修:“小将军,想不到这么个地方居然还有这么古旧的书。” 说着,他将手里的书往戎修手边儿一放:“你们家老爷子不是喜欢念旧么?不如把这本字典带回去给你家老爷子瞅瞅?” 戎修此刻正烦心那胡杨木盒子是哪儿来的,瞥见手边儿上的书,仅仅随手胡乱翻了下,就搁置在一旁了。 倒是颜小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时代的字典,兴冲冲的拿过来翻阅起来。 不料这么一看,倒是真佩服起这个时代字典的编纂者,居然跟现代字典擦不多,是通过读音和偏旁部首为序,再通过序章后面每个字后面所著的数字页码找到相应的文字。文字后面读音解释,以及相应的典故一应俱全。除了数字是用文字表述之外,几乎与现代的字典路数相同。 她一边翻看着,一边在心里暗暗称奇。想不到在这个时代,居然就有这样的人才,能够编纂出这么实用且便捷的识字工具出来了。 潘束见她饶有兴致的在一旁翻看,不禁暗自称奇:“啧啧,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一个破字典也能看上半天,不过是个识字儿的东西,上面儿又没有花儿,有什么值得看这么长时间的?难怪你是戎家媳妇,戎老爷子若是看你这么喜欢翻字典,估计做梦都要乐开花儿了,家里居然娶来这么一个志同道合的儿媳妇,以后可算是琴瑟和鸣了!” 戎修听见潘束的话,不禁扬眉一笑:“呦,看来我爹送你去那永丰书院没白去,现在居然连琴瑟和鸣这种词儿都会用了,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一提永丰书院,刚才还神气活现的潘束陡然间拧了眉,一副十足苦大仇深的模样:“小将军,你可就别提这个了!不就上次呈给老将军的公.文写错了字儿么,结果他老人家就送我去那劳什子书院,一呆就是小半个月!你都不知道那十多天我天天看着那群文邹邹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捧着本书摇头晃脑的,心里多别扭了!” 说着,他扭过头对捂着嘴轻笑的颜小茴诉苦:“弟妹,你说我这双粗糙的大手,哪里是摸笔杆子的料啊!那永丰书院的教书先生居然让我练了小半个月的字,还都不是什么难字儿,都是些‘一二三’之类的。结果写到最后,导致我现在一看见账本就眼晕。” 戎修也轻笑着瞥了潘束一眼:“永丰书院的王先生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博学之人,不得已奉皇上之命教你这么个莽人,估计他老人家心里也憋着一股火儿呢!” 颜小茴听罢,捂着嘴笑意更深,然而,忽然间,脑海里闪过火花一般,她忽然间想起什么东西似的,走到戎修和百里叶肃身边,将那张从胡杨木盒子里面翻出来的纸条拿了过来。 早在先前,她就觉得这个账目有些奇怪了。一来,若是说这是倾城他们用来记账的纸,可是为什么要像是宝贝一样藏在那么名贵的盒子里面,还放到水井那么隐秘的地方呢?二来,如果说这是普通的账目,可是为什么只有这么薄薄的一张纸?若是按照上面写的花销来看,也就是一两天的开销。那么其他的账目都记到哪里去了呢? 所以,越想,她越觉得这张纸有蹊跷,也许并不是普通的账目。 然而,她却没有证据。 直到潘束在桌子腿儿下面发现那本字典,她才无意中将两件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相关的东西放在一起联想了下。然而这么一想,仿佛有什么陡然间通明了一样。 戎修和百里叶肃见她拧着眉,一脸严肃的翻翻字典,又看看那张账纸,禁不住有些奇怪。 潘束在一旁也不解的挠挠头:“弟妹,你突然间这是怎么了?” 而另一旁的颜小茴,此刻心里却被自己这个偶然间的发现,激荡的心神巨震! 事情果然跟她刚刚预想的差不多,她眉色陡然间凝重起来。 戎修见她脸色微变,视线在两样东西间逡巡了一圈儿,聪明如他,已经看出来些许问题。 他拧着眉深深看了眼颜小茴:“怎么?这上面的账目,不是真正的账目?” 颜小茴核对了好几个账目记录,这才缓缓从纸张上抬起头来,对戎修等人郑重的说道:“你猜对了,这张纸上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账目,而是一张以账目掩盖实质的名单!” 潘束听了,不禁往前凑了几步,急吼吼的问道:“名单?何以见得?” 颜小茴的视线在他们三个脸上扫视了一圈儿,见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陡然间吸了口气。伸手指了指那张纸条上的一系列账目,稍微斟酌了下,尽量简单而有逻辑的说道。 “你们看看这张账纸上面写的‘账目’,每个后面都有一串儿数字,这个数字看起来是前面物品的价钱,但是若是按照这个数目在这字典上找一找,你会发现,这代表的其实是一个字!” 说着,她伸手指了指纸上同一行的两个物品账目,接着说道:“这一行上记着两个物品和价钱,依照这个数字在字典上翻找,你会发现,这两个物品其实分别代表着一个字,而这两个字加起来,其实是一个人的名字!” 戎修听了,眉头一拧:“你是说,这其实是一份名单?” 颜小茴点点头:“是的,我刚刚匆匆在那本字典上翻找了几个,依照这个数字,找到的字加起来的确都是人名儿。你没发现么,有的行上记着两样东西,那说明这个人叫的是两个字的名字。而有的行上记着三样东西,这说明这个人叫的是三个字的名字!” 戎修深深看了颜小茴一眼,另一边,百里叶肃命人研了墨,按照颜小茴所说,将这上面记录的“账目”按照字典上的页码翻找了出来,规规整整的誊写在了一张绢纸上。 须臾,写毕,几人围上去一看,果然上面依次写着“左鸣青、李健仁、黄晓慧……”等人名!细数下来居然有上百个人名儿! 潘束看了,不禁举起两只厚厚的手掌重重一拍,一脸激动的看着颜小茴:“我说!弟妹你也太厉害了!居然能把这两样东西联系在一起,还弄出一份儿这么多人的名单出来!我潘某一个大老爷们都不得不佩服,简直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颜小茴被他说的脸颊一热,不禁不好意思的摆摆手:“潘大哥你可别这样说,我是刚刚听了你的话,才受启发的。再说,如果不是你找到的字典,我又怎么可能联想到这些呢!” 潘束听了,大手一推:“哎呀,弟妹,你就别谦虚了。你这么冰雪聪明,简直就是我们的福星啊!我就说嘛,那名贵的胡杨木盒子好好的不放夜明珠,倒放了那么一张破纸,到底是什么意思,原来居然是一份儿机密名单!” 颜小茴听了,轻轻一笑,然而转眼间脸就垮了下来:“名单是出来了,可是,这到底是做什么的名单呢?这百里朝上上下下,几万万人,叫这些名字的人何其多,我们怎么能把这些名单上的名字跟实际的人对上号啊!” 百里叶肃听了,也是淡眉一拧:“小茴说的不错,这个名单被倾城藏得那么隐蔽,依我看肯定都是些很重要的人物。可是,究竟怎么去找这些人,真是个困难的事儿!” 一旁的戎修,垂眸盯着桌面上的名单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他用手摊开原来那张伪装成账目的字条,看了半晌。忽然,他目光陡然一闪,一直僵硬的嘴角瞬间勾了一勾。 接着,他抬眸看向身旁愁眉不展的几人,有些惊喜的说道:“我知道了!” 颜小茴正在烦恼,忽然听他这么一说,立刻追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戎修忽而勾了勾唇,伸出修长的食指在那张字条上点了点:“你只注意了后面表明的‘价格’,但是,你却忘了前面记着的物品。你仔细看看,这些物品有什么不同之处?” 颜小茴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下去,不禁拧了拧眉:“有的是水果,有的是蔬菜,有的是桌椅……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有什么特别的?”她不禁摇摇头,有些泄气的说道:“我真没看出来!” 戎修却眸色不变,湖水般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连,语气轻柔,带着明显的宠溺:“别着急,你仔细看看,在细细想一想,这些东西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颜小茴听了他的话,接收到他鼓励的眼神,不自觉将目光复又移向一旁的纸张。看着看着,她不禁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这个“账目”记录的是什么时候的,但是这内容显然有些杂乱,没有条理。比如红灯樱桃,这个只有到了每天四五月份的时候才能吃到。然而下面的甜脐橙,是每年晚秋的时候才成熟的。 然而,在这份“账目”上,这两种水果却记录在了一起。而且,更奇怪的是,红灯樱桃这个品种主产于水连一地,而甜脐橙则产于南祁。此时百里朝虽然繁荣富庶,但是水路交通并不发达,光是运送,就要十天半月。加上这年头保鲜技术并不发达,因此想要在永济镇这样的沿海地区吃到这两样水果,可以说非常不容易。 可是,为什么这两种东西,会同时列在这张记录上呢? 她不解的拧了拧眉,目光顺着纸张继续往下看了看。第二行记录的是一种叫做景天树的植物,据说这种植物很是名贵稀有,只有百里朝的风林镇才有…… 等等! 这么想着,她忽然间发现有什么不对!她目光快速的在这张纸上记录的各种物品上扫过,不出意外的发现,这些物品几乎都是百里朝一些极为稀有的东西,基本上只有一个地方才有。 这么看来,这些记录的东西,其实代表的是地名! 也就是说,眼前这张纸上的“账目”,其实记录的是地名和人名,那么,也就是说,那份儿名单上的人,就在这地方!他们只要去这些地方找这个人就行了! 想到这儿,她眼睛陡然间睁大,一脸恍然大悟的看着戎修,惊喜的说道:“我知道了!” 戎修见她目光清亮清亮的,不禁眉眼一弯,伸手在她毛茸茸的小脑袋瓜上胡乱一揉:“我就说么,我戎修的女人,怎么会笨!” 颜小茴俏脸一红,禁不住拨开他的大掌,顺势捋了捋自己被他揉乱的头发。 两人这厢说笑着,一旁的潘束倒是等的不耐烦了,他大手揪了揪自己的胡子,不满的说道:“我说,你俩这是打什么哑谜啊,到底发现了什么,快说出来听听啊,我在这边儿等的可都要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了!” 颜小茴听了,轻轻一笑,不禁将自己和戎修的发现讲给潘束听。 潘束听罢,不禁佩服的看着两人:“我潘某是个直肠子,从来都不说假话。如今看来,你们两个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怎么就这么厉害呢!这些东西居然都能被你们发现!我说,这百里朝里,恐怕再也找不到像你们两个这么般配的人了!” 颜小茴被他说的脸颊一热,禁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羞赧的说道:“潘大哥,您说的是什么话呀!” 戎修见她含羞带怯,眸光带水的模样,禁不住将她拉到怀里,俯下身子在她发心上轻轻一吻,接着带着笑意的声音低低响在她的耳畔:“怎么,他说的不对么?我和你本来就是天造地设么,你害羞什么!难道在你心里,咱俩并不般配?” 眼见周围还有潘束和百里叶肃呢!在外人面前,颜小茴总有些别扭,她禁不住悄悄用手肘推了推,跟他隔开了一点儿距离,小声抱怨道:“你能不能规矩点儿,这么多人看着呢!” 戎修听罢,勾唇一笑,反而栖身向前跟她贴得更近了:“九殿下和老潘又不是不知道你和我的关系,有什么可害羞的!” 说着,他忽然俯身在她耳后轻轻一吻:“再说,别说他们,我现在恨不得当着这天下所有的人面前宣布,你是我的!” 他的温热的气息喷薄在颜小茴的耳际,她身上流窜过一阵酥麻的电流,双腿一下子就软了。一张红透的小脸儿更是低垂着,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 两人的情形落在旁人眼里,格外恩爱。 百里叶肃双眸陡然一黯,眸色晦暗不明,默默垂头看着桌上的字条,怔忡出神。 颜小茴敏锐的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她不禁伸手挣脱了戎修的半拥半抱。 将那些物品做代表的地名一一列在百里叶肃誊写的那张写满了名字的绢纸上。 写毕,她默默端详一看,忽然间发现这纸上上面有一个人叫林咏梅,所处的位置恰好是他们现在所处的永济镇! 颜小茴登时眼前一亮,伸手拉了拉戎修的袖口:“这个人,就在永济镇!我们要不要悄悄接触她一下,看看这份名单上的人究竟都是干什么的?跟倾城到底什么关系,知不知道这一系列事件背后的幕后推手,到底是谁?” 戎修眸色陡然一沉,对潘束挥了挥手:“你派人悄悄查查,看看这永济镇究竟有几个叫林咏梅的,都是些什么人!” 潘束听了,立刻点点头,领命而去。 谁知,他人还没走到门口,戎修不放心的又加了一句:“记住,一定要悄悄打探,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潘束听了,顿时收敛了平时大大咧咧的样子,转而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小将军,你就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李府一探 冬日的晨曦渐渐升起,一直阴暗的屋子里渐渐有了亮光。颜小茴一口气吹灭房间里的烛火,将紧紧关闭的竹窗稍微开了个小缝儿。 不多时,潘束去而复返。等在一旁正有些心焦的颜小茴见他回来,连忙赢了上去:“潘大哥,怎么样,查出来了吗?那个林咏梅究竟是什么人?” 也许是忙忙碌碌太过奔波了,潘束大冬天的居然满头满脸的都是汗,可是这会儿功夫,屋里几个人的眼睛都眼巴巴的看着他,等待他带回来的信息,他根本就无暇顾及自己的狼狈相了。只是胡乱的抬起袖口在脸上一抹,开口说道:“在城中悄悄打探了好几个人,终于查出来了。你们猜这林咏梅是什么人?” 颜小茴见他口气一顿,禁不住秀眉微拧,开口小声催促道:“潘大哥,到底是什么人,您就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潘束浓眉一拧,大手往自己腿上一拍:“她是这永济镇李衙内前些年娶的第二房小妾!” 话音一落,在场的几个人脸色都不同程度的凝重了起来。 虽说这个永济镇不大,方圆也就百里,人口也就那么几千人,可是这里位于百里朝的东海岸,可以算作是百里朝的门户了,地理位置相当重要。如果海对面的葵国和凌国攻打百里朝,那么,这里可是极为重要的防御地点。 那李衙内,也就是这儿的父母官,虽然人微言轻,却也是掌握着门户的重要人物,不可或缺。 然而,这李衙内的身边,居然潜伏着跟倾城他们沾亲带故的人,着实令戎修等人震惊! 如果这林咏梅依仗着自己的身份,潜伏在李衙内身边,那么,倾城他们想掌握这永济镇的大事小情,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同理,如果那张名单上的百人,都潜伏在纸张上写的那些地方,也就是整个百里朝的各处都遍布了他们的眼线。如果他们都伺机窃取情报的话,那么,百里朝可真是岌岌可危! 而且,不论这些情报最后是送给了三皇子还是其他人,都令人不寒而栗! 如果,这幕后黑手是凌国人或者葵国人,那就更麻烦了! 此时,这屋里的几个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内心震惊的不能言语。 半晌,戎修拧了拧眉,说道:“是到如今,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么严重的程度,如若不能将幕后黑手找到,那么他们早晚有一天会威胁到百里朝的江山社稷。不如,咱们兵分两路,一路由潘束行动,想办法去撬开倾城那几个人的嘴,看看能不能从她们几个口中套取些有用的情报。一路由我负责,去拜访拜访那个李衙内,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接触到那个林咏梅。” 潘束听了,立刻点头:“嗯,就按小将军说的办。” 另一边,颜小茴听见戎修的决定,忽而想起什么,连忙开口:“我突然间想起来,咱们大半夜带着这么多人大张旗鼓的来这永济镇,会不会那林咏梅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万一她畏罪逃跑了,那就遭了!” 戎修听了,摇摇头:“这个你不用担心,当时发现你和九殿下不见了,我们这些人马跟着鹰隼一路找到这里的时候,永济镇的城门早就关上了。那时候我跟守城人说的是戍守在风笛渊的军队被调动回京城,连夜赶路行至这里,前来歇歇脚的。而且,我们借着军营在这里安营扎寨的由头,将倾城这房子周围的几条街都派专人把守着。所以,这永济镇的人并不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来的,也并不知道我们已经捉拿了倾城他们。” 说着,他浓眉蹙了蹙:“那个林咏梅,估计也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就算她听到风声想要逃跑,我也早已经安排了人手在这永济镇周围把守着,只要发现她有逃窜之心,立马会捉拿归案!所以,在那林咏梅还没发现听到风声的时候,我打算先去李衙内那里探探情形。” 听他安排的这么周详,颜小茴提着的一口气稍微松了松,可是眼珠一转,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说道:“我也想跟你一起去李衙内那里。” 戎修听了,浓眉蹙紧,想也不想的说道:“你不要去,万一那个李衙内已经被他们的人策反了,那么此去变数很多,危险也大。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吧!” 百里叶肃听了,难得和戎修意见一致的点点头:“是啊,你不要逞强了。不然到时候发生什么突发事件,戎修还得为你分心。” 颜小茴听了,焦急的拧拧秀眉:“我不是想去添乱,我是觉得,那个林咏梅毕竟是个女的,算是李衙内的内眷,所以你一个大男人估计很难接触到。反而,女人和女人总是很容易亲近,倒是想要套取什么信息,也比较方便。” 这么说着,戎修想了一会儿,才迟疑的点了点头:“话是这么说,可是……我担心你冒然跟我同去,会有危险!” 颜小茴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你放心吧,我有分寸的,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吧!行不行?” 戎修虽然担心她的安危,却也知道颜小茴说的很对,比起他这个大男人,颜小茴确实有足够的条件去接近林咏梅。” 这么想着,他终于松了口:“那好吧,你跟我一起去,不过,你一定要记住,凡事量力而行,不要太着急。如果真的问不出来什么,就算了,千万不要暴露咱们的底细!” 颜小茴听了,郑重其事的点点头:“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两人说话间,外面一轮火红的太阳渐渐从地平线升了起来。一整夜的阴霾悄然退去,但是颜小茴知道,接下来迎接他们的,将是更为艰巨的挑战。 想着一会儿要随着戎修去李衙内那里,颜小茴找了个地方稍微眯了一小会儿,起来后又洗漱完毕,换了身干净衣服,这才随戎修出了门。 此时,永济镇的百姓们已经陆续起床,开始忙活一天的生计了。街道边儿的小吃店已经开板,走过的时候不时能闻到饭菜的香味儿。昨天夜里寂静得有些凄冷的街道陡然间又恢复了生气一般,喧嚣不止。 如果不是还有要事要做,颜小茴真想选个风景好的饭馆儿吃点儿东西,然后蒙着被子大睡一觉。 可是现在,她心里琢磨着到了李府以后该如何行事,一时间心事重重,连路边的风景都看不进眼睛里。 不多时,颜小茴、戎修和跟在两人身后的青白一路走到李府。 只见整条街上,尽是有钱人家阔气的大宅子,与刚刚一路所见的挤在一起一幢挨着一幢的平民小院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这其中,当属李府最为气派,三人站在街口,一眼就能望见高大的青石院墙。虽然是冬天,但是院落里高大茂密的梧桐树密密匝匝的枝桠穿墙而过,站在外面能勉强看到掩映在树木深处房屋的琉璃屋檐。 门口漆黑的大铜门紧紧闭着,仿佛带着些官家的威严。 颜小茴不禁在心里暗忖,这个李衙内芝麻大小的一个父母官,想不到住的房子倒是气派的很,恐怕比她的颜府都要大了。 那边,戎修对青白使了个眼色,青白立刻点了点头,上去拍门。 敲了很久,里面才传来不难烦的应门声。那人骂骂咧咧:“来了来了,催命鬼啊,大清早起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话音落了半天,里面的人才磨磨蹭蹭将门打开了。 一个家丁模样的小厮拧着眉从门缝儿里探出头来,视线在三人身上扫了一圈儿,不禁撇了撇嘴,不客气的问道:“你们几个谁啊,干什么的?大清早起催命鬼似的敲什么门啊,不知道今儿我们老爷沐休不办公么?有什么事儿明天再来吧!” 说着,他整个人往后面一缩,就要关门。谁想他才露出一点儿逐客的意图,青白忽然一个箭步窜了上去,大脚直接踩在了门槛上,挡住了就要关闭的门。他一双剑眉微扬,对着这个小厮说道:“麻烦通报一声,就说姓戎,来拜见李大人了!” 那小厮听了,眉头一拧,不屑的说道:“什么姓绒姓毛的?我们大人不见!不是跟你们说了么,我们大人今儿沐休不办公,你们还是改日再来吧!” 说着,他就要关门,奈何青白大脚一动不动,那小厮关不上门,不禁开始骂骂咧咧起来:“我说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啊?告诉你们,这一天到头,想见我们大人的人多了,若是个个都能如意,那我们大人还不累死了?快滚快滚,别在这儿耽误我的功夫,仔细一会儿把大人吵醒了,治你们杀头之罪!” 颜小茴呆在一旁,不禁有些生气。这李府的门人也太不讲道理了吧?居然什么都不问,就下了逐客令!而且听这个人的意思,被他这样稀里糊涂轰走的人不止一个两个了。这个李衙内拿着人们的血汗钱捐的税银,住上了这么好的地方,到头来百姓想要见他一面都难,真是岂有此理! 这么想着,颜小茴不禁眉头一拧,然而她却知道现在不是寻衅滋事的时候,她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这么想着,她从腰间摸出锭银子来,对这小厮笑道:“小哥,我们几个大老远来的,麻烦你通融通融!让我们跟李大人见个面儿呗!” 那小厮接了银子,这才不情不愿的放在手里掂量掂量,半晌,勉强说道:“等着,我这就去问问!” 说着,他一扭身,进了府中。 看着他的背影,青白不禁眉头一拧,埋怨起颜小茴来:“夫人,这样见钱眼开欺凌弱小的人,你给他银子做什么?这不是纵然他们么!就胖揍他们一顿,给他点儿教训!” 颜小茴看了眼戎修,见他面色不变,这才扭头对青白说道:“这样的人,自然是要教训的,但是现在咱们有更重要的事!不能本末倒置!” 说话间,那个小厮去而复返,他身旁跟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他像是被人从床榻上匆匆拽起来的一般,身上的衣服才穿了一半,正一面小跑一面扣扣领口上的盘扣。 臃肿的身体随着他小跑的动作,肥肉一颤一颤,远远看去,像是一个肉坨儿滚了过来。 那人用了好半天,才跑到门口,短短几步路,已经是呼哧带喘,肉嘟嘟的脸上更是密布了汗水。 一见到戎修等人,他立刻上前礼了一礼:“下官乃是这永济镇的衙内李崇明,听小厮来报,说来人姓戎。这百里朝姓戎的,就是京城戎大将军一脉。” 说着,他晶亮的眼睛在戎修身上一瞄,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您可是戎修戎小将军?” 戎修点了点头:“没错,在下正是戎修。前些日子从风笛渊班师,准备回京,路过此地前来歇脚,冒然来了李府,看来……多有不便啊!” 说着,戎修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李崇明身后的小厮身上。 那小厮此时听到戎修的名号,身子陡然间一抖,目光在地上游移,连看都不敢看他们了。 这厢,李崇明大手一挥,赔笑道:“小将军,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这百里朝的江山都是你们戎家帮先皇打下来的,若是没有你们戎家的功勋,又怎么能轮得到我李崇明在这里安安稳稳的当小官儿呢!” 他语气里带着小心的讨好,戎修看在眼里,轻轻一笑:“李大人严重了,那都是老一辈的事儿了,如今我戎家可不复当年的风光了。本来听说您今天沐休,不见客,我还打算改日来拜访呢,想不到李大人这般和善,真是让戎某刮目相看!” 他这一番话,虽然看似褒扬,但是李崇明却深知自己这门房小厮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样子,如今,听了这话,他一时间如坐针毡。明白戎修这是暗讽他官架子大,一时间急的挠头。连忙说道:“哪里哪里,这个,平日里无缘无故来我这府上闹事的人太多了,小厮一时间多有得罪,还请戎小将军不要怪罪。” 说着,他斜眼横了横身后的小厮:“去,自己上后面儿领三十大板去!” 那小厮惶恐的晃了晃身子,一双眼睛在李崇明和戎修身上扫了扫,嗫嚅着嘴唇说道:“大人……” 李崇明这时候正担心自己得罪了戎修,将来乌纱帽不保,哪里管他的求情。而另一旁,戎修正想借机教训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厮,顺便儿警告警告这个李崇明,因此也是双唇紧闭。 那小厮见没人替自己说情,这才不情不愿,灰溜溜的走了。 这厢,李崇明赶紧将戎修三人引了进了李府。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个,不知道戎小将军您大驾光临,没有准备,一时间招待不周,还请小将军见谅。” 说话间,几个人沿着回廊,从偌大的院子一路走到前厅。虽然此时是冬天,院子里都铺满了皑皑白雪和枯草,但是单是眼睛匆匆一扫,颜小茴就能看出这个院子夏天繁荣美丽的景致。 一边走一边暗自心惊,想不到这小小的一个芝麻官儿,居然住了这么好的宅子。 不论是院墙上的汉白玉碑刻,还是墙角枯萎的奇花异草,还有厅堂里的各种古董,稀有玩意儿,都能看出这个李府的富庶。 一个小小的衙内,一年的俸禄只有千两,他这家当又是哪儿来的呢? 颜小茴不禁眉头拧了拧。 思忖间,李崇明已经招呼好了三人,坐在厅堂里,并为几个人煮了壶上好的龙井,为几人驱寒。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戎修,嗫嚅了半天,试探的问道:“戎小将军,你们这一行路过此地,打算休息几天啊?听您说,大批部队都驻扎在了西街那块儿,那里终归是不方便了些,不如您和夫人就搬到我这宅子里住吧!” 戎修听了,点点头:“如此,还要讨扰李大人了。” 李崇明听了,连忙惶恐的摆摆手:“您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小的做这些,可都是应该的。” 颜小茴坐在一旁,轻轻的啜了口茶,目光落在手中的茶盏上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圈儿,禁不住张口称赞:“李大人想必是爱茶之人,这龙井最是色泽翠绿,香气浓郁,甘醇爽口,是难得的佳品。如今配上这曜变天目茶盏,喝起来仿佛更加香醇了。” 李崇明听了,不禁轻轻一笑:“听您这么说,夫人想必也是爱茶之人。李某不才,其实并不了解这些茶艺之道,不过我那二姨太倒是了解的很,夫人住在我这里的这段时间,可以跟我那二姨太好好探讨探讨。” 二姨太,不就是那个林咏梅? 颜小茴听了,眼睛不着痕迹的一眯,只一瞬就恢复了神色,轻笑着看着李崇明:“如此,便真的讨扰了!” 李崇明眯眼一笑:“夫人说的这是哪里话,您出身书香门第,我那二姨太不过是个商贾之家的女儿,喜欢附庸风雅罢了。若说是讨扰,倒真是她讨扰了您呢!” ------------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林咏梅其人 颜小茴对着李崇明腼腆一笑:“李大人说笑了真是说笑了。” 半晌,垂下目光看着手上的茶盏,耳边装作不在意似的听着戎修和李崇明不咸不淡的对话。 虽然表面上平静,可是她心里却是焦急忐忑万分。 如今那倾城已经被抓,戎家军就驻扎在这永济镇的西街上。林咏梅若是真的是倾城的下线,如果联系不上倾城,势必会起疑。到时候她如果发现倾城被抓,戎家军又对她虎视眈眈,那她势必会仓惶逃跑。到时候想抓住她,再从她嘴里套出有用的信息就更难了。 所以,在这林咏梅没有发现倾城被俘,没有发现戎家军来这永济镇的真正目的前,她一定要先想办法接触到这个林咏梅。争取策反她,让她主动归顺他们这一边。 这么想着,颜小茴脑中灵光一闪,装作手下一滑,只见手中的茶盏一歪,顺着手指缝儿就滑了下去。 颜小茴仓惶之中“哎呀”一声大叫,连忙伸手去抓那下滑的茶盏,可是纵使她眼疾手快,那茶盏还是“咣当”一声摔在了地上,“啪”地一声碎成了几片。茶盏里的茶水更是泼的颜小茴整条裙子上都是。原本浅碧色的长裙上面,像是开了一大朵山茶花一样,迅速的印了下去,在裙子上留下大片大片的青绿色的水渍,上面还浮着茶叶梗。 更要命的是,颜小茴这一下,着实被烫的不清,不知裙子下面的皮肤有股灼热疼痛的感觉,就连无意中淋到茶水的手指也红彤彤一片。 颜小茴一个激灵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连甩手带跺脚,口中半真半假的吵嚷着:“哎呦,烫死我了!” 一旁的戎修见状,吓了一跳,连忙三步两步走过来,扶住她的手查看烫伤,脸色带着浓浓的紧张:“你怎么样,烫到哪里没有?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 他的大掌一下子按在了手上烫伤的地方,颜小茴忍不住“嘶”了一声:“茶盏太漂亮了,我只顾着鉴赏了,谁知一时没留神,手滑了!哎呦,疼死我了!”她说的这一番话,前面是在扯谎,后面这一句却是真的。 她刚刚只想着要想办法接近那个林咏梅,一时间并没有留意这茶水的温度。如今被烫这么一下,颜小茴不禁秀眉紧拧,早知道就等茶盏里的水稍微放凉一点儿再行事好了。 可是,如今她已经做出了这个样子,已经不能反悔了。 因此,她一双大眼睛眨巴了两下,看着地上已经摔碎成好几片的曜变天目茶盏,脸上带着浓浓的歉意:“李大人,这么名贵的茶盏被我不小心打破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改天我一定陪你一套新的。” 李崇明见戎修一脸紧张的看着颜小茴,连忙摆手:“夫人,您看您说的什么话。不过区区一个盏茶罢了,您别放在心上。还是先看看自己有没有被烫伤要紧!” 颜小茴伸手摸了自己湿透的裙子,秀挺的眉微微蹙了下:“应该不要紧,只是稍微有点儿疼而已,等一会儿回去我在仔细看看吧!” 李崇明见状,立刻拧了眉:“那哪儿行啊,这女孩子的皮肤最是娇贵!这万一烫到哪里将来留疤可就不好看了!”说着,他对戎修说道:“小将军,刚刚咱们两个不是商量好了么,您和夫人在永济镇这些天,就在我们李府下榻。现在夫人烫伤了,不如今儿就没别去了,直接在卑职的府里下榻吧!” 戎修拧着眉看着颜小茴露在外面红肿的肌肤,不禁应承下来:“那好吧,如此就劳烦李大人了。” 李崇明正愁刚刚门房的小厮得罪了人,这时候见戎修答应留下来,连忙四处张罗着打算好好表现一番。 他操着一口公鸭嗓,对外面扬声说道:“来人呐,带将军夫人去换身儿干净衣服,再收拾出一套干净客房来备用!” 那丫鬟听了,连忙对颜小茴俯身施礼:“将军夫人请跟我来!” 说着,一手虚扶着颜小茴,顺着回廊拐过去,到后院儿换衣服去了。 这一路上,颜小茴眼观鼻鼻观心,悄悄将这李府上上下下的基本地形都摸了个遍,并牢牢的记在了心里。一路上她路过了会客的前厅、李崇明的书房、李崇明夫人李氏的卧房,拐了个弯儿又到了这间专门用来待客的客房。 而这间客房的对面,是一间竹林掩映,半封闭式的幽静院子。颜小茴估摸着,住在那里的人,在这李府的地位应该不低,不是李崇明的子嗣,就是姬妾。 本来,她失手打翻茶盏是为了混进李府后院儿,早日和那林咏梅接近的。可是,谁知李崇明叫来的并不是二姨娘林咏梅,反而是个小丫鬟。 不过,既然已经提前进入到了这李府之中,还是要早日行事才行。 这么想着,她赶紧脱下了湿漉漉的,满是茶渍的裙子,换上了一身那小丫鬟为她准备的玫红色裙子。虽然刚刚被烫了那么一下,不过如今看来倒是不怎么要紧,因此,颜小茴换好了衣服,就赶紧推门,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侯在外间的小丫鬟见颜小茴换了衣服,不禁弯唇一笑:“夫人果真是模样俊,穿什么都好看!这枚红色的裙子原始我们二姨太的,可是二姨太嫌看起来活泼俏丽,难以驾驭,如果穿的不好,当真土气,就叫我收起来了,一次都没有穿过。不想如今夫人穿上,就像那白雪堆儿里的梅花似的,又娇又俏!” 颜小茴装作不好意思,低下头羞涩一笑:“你叫我颜小茴就好,我和戎修还没成亲呢,叫夫人还太早了。” 小丫鬟听了,从善如流的点点头:“既然这样,我就叫你颜姑娘好了。” 说着,她对颜小茴勾了勾唇:“刚刚我们老爷交代过了,您和戎小将军在这儿住着,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需要的,只管告诉我。但凡是我能做到的,一定满足你们。” 颜小茴听了,连忙回以一笑:“如此还要麻烦你们了。” 小丫鬟摇摇头:“姑娘你太客气了,这都是应该的。” 颜小茴见这小丫鬟有心告辞,不禁不动声色的舔了舔干涩的唇角,状似无意的说道:“对了,来咱们府上少说也有几个时辰了,怎么没见到你们府上的夫人和其他姨太太?” 怕她怀疑什么,颜小茴伸手指了指身上的衣服:“今儿冒昧来咱们府上打扰,又穿了你们二姨太的衣服,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想着,是不是应该找机会给各位夫人和姨太太见见礼?” 小丫鬟听了,这才收起刚刚疑惑的神色,摆了摆手:“见礼就不必了,我们李府一共就一位夫人加上一位姨太太。大夫人如今在后山的庵里吃斋念佛,好久也不回来一次。二姨太性情又有些古怪,不喜欢见生人。所以,您就不用担心什么礼数不礼数的了,只管在这里安心的住下去吧!” 颜小茴听了,好奇的眨了眨眼:“二姨太不喜欢见生人?为什么?” 一提起二姨太,小丫鬟好像有些害怕的样子,忽然走到门口朝外面看了看,见四周无人,这才走回来压低了嗓音说道:“本来我一个下人不应该在背后讲究主人的,但是我今儿瞧见颜姑娘你,就觉得你面善,少不得要稍微提醒你几句。” 说着,她忽然朝颜小茴凑了凑,将声音压的更低:“听府里的老人说,大夫人和二姨太之间有过节。大夫人嫁到李府十几年,都没有孩子,直到前些年二姨太嫁过来,一下子就有喜了。大夫人吃味儿,暗地里在二姨太安神汤里放了些不好的东西,结果二姨太差一点儿就小产了。虽然后来小少爷平安生了下来,但是因为这件事儿,俩人闹的很是不愉快,所以后来,大夫人才被老爷打发到庵里去了。” 她眉头拧了拧:“二姨太因为那件事,情绪一直不稳定,尤其讨厌生人靠近她的院子,生怕有人再在她身上或者小少爷身上下毒!所以这李府,除了老爷以外,几乎不敢接近她。如果真的有人不小心靠近了她住的院子,被她发现的话,那就……”说着,她用手在脖子上比了个“杀”的动作,并做了个鬼脸儿。 顿了顿,她接着说道:“而且,听说最近小少爷正闹病呢,所以二姨太心情不怎么好。” “所以”,小丫鬟用下巴朝不远处那个竹林掩映的小院儿的方向点了点:“颜姑娘你在这府里住的这段儿时间,千万不要靠近二姨太那边!” 照这小丫鬟这么说,这个二姨太林咏梅,着实是个不可接近的可怕人物。 可是,颜小茴却有不得不接近的理由。不光得主动接近她,还得想办法从她口中套出些有用的东西才行! 这么想着,她不禁有些头大。 不多时,颜小茴打发了眼前的小丫鬟,独自走到窗户边儿,将窗户推开了一个小缝儿暗暗向对面林咏梅所住的院子看去。只见偌大的院子,门窗紧闭,看了大半晌也没见一个丫鬟或者婆子从里面走出来。 颜小茴不紧暗自腹诽,看来,这个林咏梅,着实是个不好对付的人物。 可是,纵使这样,颜小茴还是要想办法接近她才行。 这么想着,她将门推开,披上了一身狐裘,装作看风景一般在外面慢慢踱步。 虽然阳光从头顶上照射下来打在她的身上,可是,呆了一会儿,北风还是将她身上吹得瑟瑟发抖,感觉自己身上的血液都渐渐开始变冷了。 她将手放在嘴边呵了口气,正寻思着要不要回屋里,这时,不远处的那个竹林小院儿的门被人推开,一个丫鬟样子的人匆匆忙忙从里面走了出来。 经过颜小茴这里,她明显一愣,拧着眉,脾气很冲的问道:“你是什么人?我怎么没见过你?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颜小茴见这小丫鬟说话不怎么客气,倒没生气,反而对她温和一笑:“哦,你应该没见过我,我姓颜,今天一早和我的未婚夫婿是来府上做客的。因为一些原因先被带到后面这间客房了,可是等了好一会儿,我的未婚夫婿还没过来,我一时有些着急,怕他找不到这里,就想着在路上迎一迎他,想不到这时就遇见你了。” 颜小茴见小丫鬟的目光怀疑的在她身上扫了扫,又在她里面穿着的那件玫红裙子上看了好久。不禁伸手撩起外面的狐裘,对那小丫鬟轻轻一笑:“哦,我的衣服脏了,这是别的小丫鬟找来给我穿的,据说是二姨太的。” 见小丫鬟还是有些怀疑她的样子,颜小茴不禁一笑:“你就放心吧,我真不是什么坏人。如果我是坏人打算做坏事的话,怎么可能明晃晃的在这院子里走来走去?” 小丫鬟听了,这才撇了撇嘴,忽然抽了抽鼻子在她身上嗅了嗅。末了用手捂住鼻子,瓮声瓮气的问道:“哎呦,你身上这是什么味儿啊,这么冲!” 颜小茴收起衣袖里正暗暗往身上撒药粉的手,不好意思的对她笑了笑:“哦,我是个大夫,身上的药味儿可能大了点儿!” 那小丫鬟听了,忽然间伸手在脑门上一拍:“看我,光顾着说话了,连正事儿都忘了!”说着,她伸手在颜小茴袖口上一拉,急惊风似的拽着她一路往院子里走:“正好,我们小少爷病着呢!你是大夫,快过去帮忙瞧一瞧!” 颜小茴被她拽着,磕磕绊绊的往前走,心里却格外镇定。刚刚见这小丫鬟风风火火的样子,颜小茴直觉就是之前那个小丫鬟口中的小少爷出了什么事,所以她才暗自将身上携带的药粉撒在身上,为的就是故意将自己是大夫这个身份间接告诉对面这个丫鬟,好以此接近林咏梅。 果然,这小丫鬟听说自己是大夫以后,一副终于找到了人似的表情,拉着自己一路走进了竹林深处的小屋。 一进门,颜小茴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儿,呛得她呼吸一窒。 里间的床榻边半倚着一位女子,大约二十多岁,容长脸,年轻貌美,但是此刻脸上有着深深的倦容,想必,这位女子就是林咏梅了。 此刻,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正紧闭着一双眼睛,小脸儿烧的通红,不停的呓语:“疼,娘,我疼!” 林咏梅俯下身子,用脸贴了贴小男孩的额头,眉头紧拧,暖声安慰:“娘的乖宝,不怕啊,不怕,大夫马上就来了!” 也许是她的话些微起了点儿作用,小男孩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下意识在林咏梅身上蹭了蹭。 林咏梅怜惜的抚了抚小男孩的身体,忽而听见外间的动静,视线在颜小茴身上一扫,并没有做丝毫停留,直接落在了她身旁的小丫鬟身上,语气尖利:“让你去找大夫,你出门半天干什么去了!” 小丫鬟身子一震,战战兢兢的看着林咏梅,伸手指了指旁边的颜小茴:“奴婢是打算去的,谁知刚一出门遇上了这位姑娘,她说她就是大夫,来咱们府上做客的。我想着小少爷的病情耽误不得,就直接把她带过来了。” 林咏梅视线这才落在颜小茴身上,然而只一瞬间,她一双淡眉就紧紧拧了起来,斥道:“胡闹!我让你去找大夫,你就去找!半路将这么个不三不四的人带进来,万一是坏人或者是庸医,将我儿治坏了怎么办?这责任你担待的起吗?” 说着,她陡然间从床榻上站了起来,三步两步冲了过来,伸腿对着小丫鬟就是一脚。 小丫鬟一时没有防备,整个人被她一脚狠狠踢在了小腹上,疼的她额头冒汗,双手抱着小腹在地上直打滚儿。 然而,那林咏梅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柳眉倒竖:“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拿我儿的性命开玩笑?他若是被耽误了,你就用你的狗命来偿还!” 说着,她脚下一动,显然是想要再补上一脚。 颜小茴见情况不好,连忙从旁边闪身走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挡在了小丫鬟的面前。 林咏梅柳眉一拧,毫不客气的说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给我让开!” 颜小茴并没有被她的气势所吓到,微微抬起头,眼睛直直看向对面的女子,丝毫都不闪躲:“既然我来都来了,你就让我看看如何?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 林咏梅讥诮一笑:“就凭你也算是大夫?呵,之前那么多大夫来给我儿看病,个个都是有资质的老大夫了,你一个小孩牙子骗骗一些没脑子的人混点儿银子还行,想蒙我,没门!” 颜小茴眨了眨眼,微微一笑:“您说我不行,原因是什么?是因为我太小了,还是因为我看起来医术比不上那些老大夫?” 林咏梅撇了撇嘴角,不屑的说道:“两者都有!” 颜小茴听了,却一点儿也不恼,反而轻笑一声:“哦?既然这样,那么,那些年纪又大,看起来医术又好的老大夫可曾把你家小公子医好了?” ------------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放聪明点儿 林咏梅听了,一时间语塞。 说实话,自从半年前,儿子就开始感到身体不适。刚开始只是困倦乏力而已,可是到了最近这一个月,他面色开始青紫,动不动就昏睡过去,有时候是几个时辰,有时候却两三天都不肯醒来。 林咏梅这才逐渐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里里外外请了多少个大夫,说什么的都有,也曾开了不少的药方子,可是就没有一个将她的宝贝治好的。眼瞅着儿子一天天消瘦下去,小小的孩子一天天萎靡不振,林咏梅的一颗心像是被人放在油锅里煎煮一样,分外难受。 她多次跟李崇明那个没用的男人提起,可是他却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每日只知道花天酒地! 她从小就是孤儿,活了这二十几年来,好不容易有了亲生骨肉,有了家人,她可不希望自己最爱的人出什么事儿! 此时,看到对面的颜小茴目光澄澈,林咏梅不自觉在心里叹了口气。如今这样,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于是,她扭过头用居高临下的口气对颜小茴说道:“既然这样,那你就试试吧!但是,如果你把我儿子哪里医坏了,我可要你好看!” 颜小茴垂了垂眸,对她颔了颔首。接着,走到床榻边去,伸手去探那小男孩的脉搏。这手放上去,感受到他分外紊乱的脉搏,颜小茴心里陡然一沉。 起初她还以为这个小男孩得了什么怪病,谁承想如今这么一看,他根本就不是病了,而是被人下了毒! 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对这么个四五岁的孩子下此毒手,真是天理难容! 林咏梅见她面色不好,禁不住心里有些焦躁,不禁在一旁说道:“你到底会不会看啊,我儿到底什么病,你倒是说一声啊!” 颜小茴将手一收,拧了拧眉,琢磨着该怎么跟她说这事儿! 这李府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却也人丁繁多。这人一多,就容易出现这样那样复杂的纷争。 颜小茴忽然想起之前那个小丫鬟对自己说的话,心中不禁有些担心。以她的医术轻而易举的就能查探出来这个小男孩是中了毒,并不是生病。可是在此之前为这小男孩看病的大夫们显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林咏梅。 这很可能说明,有人故意在林咏梅的儿子身上下毒,并成功操控了所有来她这里看病的人,使出各种各样的借口来蒙蔽她。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她今天在这李府初来乍到,就把这件事说出来,会不会得罪与林咏梅为敌的人? 颜小茴在心里叹了口气,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究竟是什么人,与林咏梅为敌,甚至不惜在一个孩子身上下毒呢? 颜小茴觉得自己的一只脚正踏在一个漩涡边上,稍不注意,就会被卷暴风雨中! 可是,医者父母心,如果她不将这件事的真相说出来,而是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孩子受苦,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思前想后,颜小茴视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对林咏梅说道:“我需要借一步说话!” 林咏梅眉头一拧,一双冷眸直直的盯着颜小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她对屋里的小丫鬟挥了挥手:“你们先退下吧!” 小丫鬟看了看林咏梅,又看了看颜小茴,这才抿着嘴角悄悄退了下去。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相对而立的颜小茴和林咏梅,还有躺在床榻上毫无生气的小男孩。 林咏梅见外面没有动静了,这才对颜小茴说道:“你究竟想说什么,这回可以说了。” 颜小茴瞥了眼青紫着一张小脸儿,嘴唇因为脱水而干涸的小男孩,沉声说道:“二姨太,以小女刚刚所见,令公子并不是生病了,而是中毒征兆!” 她的话音刚落,林咏梅本来微垂的头像是被人当头棒喝一般,陡然间抬了起来,眼睛瞪得像是铜铃一般。她眉头紧拧:“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颜小茴也抬起头,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不可置信的女子,一字一句的说道:“令公子身体并没有哪处有问题,但是脉相混乱,应该是中毒所致!” 说着,她视线在房间里一扫:“刚刚我一进屋就闻到你这屋子里的龙延香的味道,这龙延香是名贵的香料,可以安神不假,但是却不能与红叶朱焦放在一起。因为两者都是安神的东西,而且效力都极强。别说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就是大人也承受不住这两者加一起的效力。” 她目光落在窗台上那株火红似霞的红叶朱焦上,接着说道:“刚开始,它们两个会镇定人的心神,有助于睡眠。但是时间久了,它们就会麻痹人的神经,导致人昏睡不醒,不能自主呼吸,进而睡死过去!” 林咏梅听了,眸色陡然一变,忽然厉声止住了颜小茴的话:“你瞎说!看不好病就说看不好,你在这儿扯些有的没的干什么?我才不信你说的这些鬼话,你给我出去!” 她突然间发火,颜小茴吓了一跳,一时间也拧了眉:“我说的句句都是真的,你怎么就不相信!” 林咏梅歪头在地上啐了一口:“呸!相信你才有鬼!之前的大夫好歹还能说出我儿得的是什么病,到了你这儿就开始给我胡说八道了!我会相信你才是有病!趁我现在心思还没变,你快点儿给我滚!不然一会儿我反悔了,可不管你是不是来做客的,照样拉你去见官!” 说着,她伸出食指指向门口,气冲冲的看着颜小茴:“快给我走!” 颜小茴也被她气的不轻,本来她在内心里挣扎了一会儿,才决定把事实说出来。谁知,这林咏梅非但不相信自己,反而态度还这么恶劣! 颜小茴抿了抿唇,对林咏梅说道:“好,我走可以!但是我说的话,你可以在考虑考虑!这也是为了孩子好!” 她最后又看了眼床榻上的小男孩,这才从这院子里走了出去。 直到彻底走远,颜小茴仿佛还能感受到林咏梅像是针一样扎在自己后背上的目光。 出了林咏梅的院子,一抬头就看见站在路边的戎修。 他看见从竹林里出来的颜小茴,眉头立刻拧了起来,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说的就往客房里走。 一进门,戎修拧着眉劈头盖脸的就问道:“你上哪儿去了?我刚刚问过那小丫鬟了,她说带你在房里换了衣服,你人就不见了。你说你这么长时间上哪儿去了?这李府虽然不大,但是里面可有倾城他们一伙儿的人。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你预备怎么办?” 颜小茴知他又担心了,不禁撇了撇嘴:“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尽快接近那个林咏梅么!” 戎修听了,眉毛拧的更紧:“那你也得跟我商量一声再做行动啊,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忽然间人就不见了,怕打草惊蛇我还不敢声张!” 颜小茴撇了撇嘴,伸手揪住他的袖口:“我知道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戎修拧了拧眉,忽然伸手掏出个小药瓶来:“你不是烫到了么,我帮你上药吧!” 颜小茴见他眉间仍带着一丝恼意,连忙乖乖的伸出手:“唔。” 戎修将小药瓶打开,有什么冰冰凉凉的倒在了她的手上,本来有些红肿灼痛的皮肤立刻就浸润了一股清凉,疼痛也减缓了不少。 戎修伸手在她手上揉了揉,又低头在伤口上吹了吹,幽深漆黑的眸子看了她一眼,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腿呢?是不是也烫到了?” 颜小茴点点头,下意识把手放在腰带。 戎修瞥见她的动作,不禁一愣,俊脸陡然间涨的通红,想要有心提醒,可是不知怎么的,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来,只是暗自捏住了手里的小药瓶,静静的看着她。 颜小茴视线无意识的看向戎修,见他红着一张脸,目光飘忽不定,不禁也是一愣。待她反应过来时,只见自己衣衫渐松,里面月白色的里衣已经露出了个小边儿。这一惊不小,她连忙将已经解开了一半的腰带重新束了回去,小脸儿顿时也染上了一层红霞。 气氛顿时有些暧昧,颜小茴飞快的看了眼坐在咫尺之内的戎修,咬了咬唇角:“那个,现在有点儿不方便,还是等一会儿我自己再上药吧!” 戎修莫名就松了口气,可是反应过来时,内心不知怎么的,忽然间有些失望。 他将小药瓶烫手一般一下子放到了一旁的桌案上,轻轻呼了口气:“唔,那一会儿你自己上吧!” 颜小茴飞快的点了点头,视线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戎修。 不知怎么的,明明现在是冬天,这屋里还没有点炭火。可是,颜小茴却觉得自己身上莫名开始冒汗,两颊也滚烫不已,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戎修见她一副羞涩的模样,心里的弦像是被拉紧了一般,怦然心动。 他不由得往颜小茴身边坐了坐,暗哑着嗓子说道:“你怎么坐的离我那么远?我难不成是老虎,能吃了你么?” 说着,他忽然将手搭上颜小茴的肩膀。 颜小茴一颗心本来就从刚才开始狂跳不已,这时候他温热的大掌忽然间抚上自己的肩膀,她一个激灵,下意识想往后退。 然而,她这么一躲,身下的椅子忽然朝旁边一歪,整个人“噗通”一声向一旁栽倒! 戎修见状,连忙伸手去拉她。 可是她整个身子已经歪向了一边儿,哪里是能拉的回来的。 戎修只能栖身向前,在她下落的过程中,大掌护着她的头,飞快在空中转了个圈儿! 颜小茴只觉眼前一花,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直觉身下热乎乎的。 她垂下头,看向以身体做肉垫儿,帮她稳住身体的戎修! 这个姿势,实在是太暧昧,戎修眸光一闪,微微垂了垂眼,不想,视线向下这么一滑,这才发现,刚刚颜小茴匆忙间系好的腰带不知什么时候松散了开来。 此刻,她白皙的皮肤明晃晃的在他眼前晃动,他只觉一阵气血上涌,几乎把持不住! 而颜小茴却发现胸口不知什么时候凉飕飕的,顺着戎修的目光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腰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 她连忙从戎修身上跳了起来,手忙脚乱的将衣襟拢好,气呼呼的瞪了眼躺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戎修:“你把眼睛闭上,不许看!” 她不说还好,一说戎修反而从地上坐了起来。一改刚刚羞涩不知所措的模样,反而用戏谑的口气说道:“害羞什么,我又不是没摸过!” 话音一落,颜小茴顿时想起上次在风笛渊的时候,有一次她也是这样栽倒到了地上,结果被这厮吃了豆腐! 颜小茴不禁咬牙:“你流氓!” 戎修好看的唇角一勾:“你人都是我的,我看一看摸一摸又怎么样?方正咱们俩成亲以后……” 他还没说完,颜小茴一个飞扑跑过去将他的嘴紧紧捂住,一双秀眉紧紧拧在一起:“不许胡说,再胡说我不理你了!” 戎修见她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拿下来,顺势亲了一口,轻笑道:“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么!”反正,迟早都是我的! 颜小茴不知他心里所想,连忙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低头将自己的腰带整理好。 这才说道:“对了,我好像还没跟你说呢!我见过林咏梅了!” 戎修听了,一改刚刚的神色,陡然间正经起来:“在哪里?什么时候?” 颜小茴拧了拧眉:“就刚才,她就住在对面的竹林后面。她的儿子病了,我看出来是中了毒,可是告诉她以后,她却忽然发火了!” 她抿了抿唇:“依我看,是有什么人想对她下手!本来我想从她口中套出点儿消息的,可是她刚刚情绪不大稳定,只能再另找时机了。” 说着,她抬眼看了看戎修:“你怎么样?那个李崇明和林咏梅可是一伙儿的?” 戎修摇了摇头:“我稍微试探了他一下,感觉他好像并不知道林咏梅在干些什么,应该是不知情。” 颜小茴轻轻叹了口气,她得尽快想办法再接近林咏梅,想办法从她口中套出有用的情报才行。可是,今天这一遭,是不是给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再难接近了呢? 苦恼着,时间来到了晚上。 李崇明特地设宴,为戎修和颜小茴接风。 吃罢晚餐,颜小茴把微醺的戎修交给了青白,自己则回了他们隔壁的卧房休息。 她洗漱完毕,刚躺下来,忽然间听见有什么东西敲击在窗框上的脆响。 颜小茴心里一跳,连忙竖起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动静。人却一点儿也不敢乱动! 过了一会儿,外面敲击的声音渐渐变大,颜小茴迅速穿好衣服,趿着鞋走到窗口,手中紧紧握住戎修之前赠给她的匕.首,试探性的小声问了句:“什么人?” 话音一落,外面顿时传来一个女声,说道:“穿好衣服,出来!” 颜小茴仔细分辨外面女人的声色,发现,居然是林咏梅! 她心里一阵忐忑!这个时候,她悄悄来找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发现倾城被抓,知道了她和戎修来这李府的目的? 想到这里,颜小茴的心陡然一沉! 怎么办?戎修睡在隔壁,她该怎么通知他? 她究竟该不该跟那林咏梅走呢?万一她若是气急败坏杀人灭口可怎么办? 一时间,颜小茴的脑海里闪现了无数种想法。 可是,她却也知道,如果自己现在打退堂鼓,那么,她和戎修好不容易追踪到这里的线索就要断掉了。 再想办法追踪到下一个的话,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么想着,她迅速整理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轻轻吸了口气,这才走过去,悄悄把门打开。 一抬眸,就对上林咏梅一双锐利不凡的眼睛。 颜小茴张了张嘴,装作诧异的样子问道:“二姨太,这个时候,您怎么来了?” 林咏梅瞥了她一眼,声音压的极低:“少废话,跟我来!” 说着,她对颜小茴招了招手! 夜色下,她的背影带着些捉摸不定的意味,颜小茴心里莫名有些忐忑,扭头看了眼戎修和青白那间紧闭的房门。 谁知,本来走在前方的林咏梅忽然回头,瞥见她这个细小的动作,陡然间走回来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让你跟我走,就跟我走!放聪明点儿,别打什么小算盘!” 颜小茴被她纤瘦但是有力的手扼住了咽喉,只觉呼吸困难,连忙哑着嗓子对她点点头! 林咏梅见状,这才冷哼一声,一路推搡着她在夜色里暗暗前行。 不多时,俩人来到李府的一间柴房,一进门,房内累积的灰尘呛得颜小茴直咳嗽! 林咏梅在她身后,掌心一推,大门“吱呀”一声紧紧关闭。 颜小茴的心一紧,连忙回头,不想却对上一道锋利的白光! ------------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什么是坏人 匕.首锋利的刀尖就抵在她的脖颈上,颜小茴呼吸一紧,连忙看向林咏梅,浅浅呼吸了下:“二姨太,你我无怨无仇,你这是做什么?” 林咏梅眼眸危险的一眯,昂着头,抓着匕.首的手腕向前动了动,厉声说道:“少废话,我为什么这样,你心里清楚的很!别在这儿跟我装不明白!” 颜小茴迷茫的看着她,眼神无辜:“二姨太,我真的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我只是跟我未婚夫君来李府做客的,别的可什么都不知道!您快把匕.首放下,万一伤到人就不好了!” 林咏梅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半晌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一副十足的嘲弄样子。 颜小茴心里一紧,心想,八成是她和戎修此番来李府的真正目的被这个林咏梅知道了,现在她先下手为强了,她下意识吞了口口水。 如今看这林咏梅的样子,十有八.九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戎修又不在,她到底该怎么办? 林咏梅却不管颜小茴心里怎么想,她带着慑人的气势朝颜小茴迈了一步,将她整个人生生逼的一步步后退起来。 她目光顺着刀尖儿滑向颜小茴的喉咙,嘴角嘲讽一勾:“呵,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么?听说你们戎家军就驻扎在西街上,而自从你们来到这里,倾城就没联系过我。难道不是你们把她抓起来了么?现在,堂堂一个军马大将军却下榻一个小小的衙内家里,不是冲着我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说着,她不屑一笑:“也就是李崇明那个蠢货以为你们是真的路过这永济镇!你们心里到底想的什么,我可是明明白白!” 她执着匕.首的手腕一翻,冷眸一眯:“说吧,你们究竟是什么目的!” 她每说一句话,颜小茴心里就暗惊一分。 虽然她早就知道时间久了,倾城被他们抓住的风声早晚会走漏,却没有想到这个林咏梅紧紧通过她和戎修下榻李府这件事就能把所有事情都分析出来。 这个女人,真是可怕。 况且,在这样不利于她的局势下,她还能拿出这样强势的态度来,真是拥有强大的心理素质! 既然她已经将事情看的这样通透,颜小茴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她垂了眸,用两根手指捏住了匕.首的刀刃,复又抬起头一瞬不瞬的看着林咏梅,轻轻一笑:“既然二姨太已经看出我来李府的原因了,我再伪装下去恐怕也没有必要了。没错,我们是抓到了倾城,并在倾城手中找到了一张名单,上面,有你的名字!” 林咏梅听了她的话,脸上并没有太多惊讶的表情,反而很是镇定,仿佛一幅早就猜到了的表情:“哼,我就知道,她手下那群蠢货早晚会要了她的命!她就是不听!呵,长得越美貌的女子越没有脑子!” 听见林咏梅这样评价倾城,颜小茴心里反而是松了口气。 那个倾城打着“主上”的名号做事,颜小茴最怕的就是她手下的那些人听说她被抓,会因此仇视她和戎修一行。 然而,事实却并没有她想象的这么糟糕。此刻,林咏梅仿佛早就知道倾城会被抓到一样,更是对那份名单的暴露没有一点儿震惊。 好像,她早就已经做好了全然应对的准备,而且,也并没有打算因为倾城而与颜小茴和戎修他们拼命。 这个发现,令颜小茴心里松了松。但是,现在还不是完全放松警惕的时候。 她知道,即使这个林咏梅对倾城没有那么“忠心耿耿”,她对颜小茴和戎修的敌意却也是一直存在的。 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想尽办法减轻林咏梅对她的敌意,并一步步将她拢络到她和戎修这边,从而从她口中套出有用的消息来。 可是,如今在林咏梅用刀尖儿抵着她喉咙的情况下,想实现这一点,恐怕还很难。 而且,这个女人性格有些古怪,脾气也是起起伏伏,她很怕下一秒钟,自己就会触及到她的底线从而激怒她! 颜小茴小心翼翼的看着林咏梅,轻轻一笑:“我们虽然抓了倾城他们,但是却并没有想为难她,只要她老老实实的配合我们,是可以将功赎罪的。这个道理,换做你这里也一样!” 林咏梅听了她这番话,不禁轻轻一笑:“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也老老实实的把所有事情都交代给你,那么,你们也会放过我了?” 颜小茴眨了眨眼,坚定的点点头:“没错!” 林咏梅听了,脸色却忽然一变,嘴角抿出一个深深的印纹,语气也变得讥讽:“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可是,怎么办呢?我就是不想这么配合你们!” 说着,她左手一伸,飞快的攫住了颜小茴的左肩,另一只拿着匕.首的手狠狠划在颜小茴身上:“我配合你们有什么好处?这普天之下,我就我儿一个亲人,可是,现在他也生病要离开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林咏梅锋利的指甲仿佛扣进了颜小茴的左肩一般,她只觉一阵酥麻的刺痛,整个左肩仿佛要跟身体脱节了一般,痛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仿佛失去了知觉。 而比这更要命的是,林咏梅的匕首已经划破了她的喉咙,激起一阵刺痛!她能感觉到血液正顺着刀口往下流! 颜小茴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难道,她就要死了吗? 不!她还不想死! 这么想着,她连忙挣扎,却发现,她越是动,林咏梅手中的匕.首扎的越深! 林咏梅一双美目瞪得溜圆儿,反正慑人的血丝,仿佛一个手上沾满了鲜血的怪兽! 她脸色苍白,嘴角带着不变的讥讽的笑意。这副样子落在颜小茴眼里更是全身发毛,整个人都像是坠进了冰凉的湖水一样,遍体生寒! 然而,她知道,她不能就这样把自己珍贵的生命葬送在这个女人的手上。她脑筋一转,看着林咏梅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可以救好你儿子!” 话音一落,林咏梅的手果然一顿,掐住她肩颈的手也稍微松了一松。她扬了扬眉:“你说什么?” 颜小茴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声音不大不小,却震荡人心:“你不是说,这个世界上你就只有你儿子一个亲人么?我可以治好他!只要你答应把事情原原本本的交代出来,我就会救他!” “当然”,颜小茴眨了眨眼:“你交代了事情以后,我也可以答应不追究你的责任,放你和你儿子过你们想要的生活。前提是,你们不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这个提议,显然动摇了林咏梅的心。她瞳孔晃了晃,然而只一瞬就稳定了下来。目光灼灼的看着颜小茴,嘴角紧抿:“我凭什么信任你?” 颜小茴眨了眨眼:“就凭现在你已经被包围了,但是我还在最大限度的容忍你,谈各种有利于你的条件!” 林咏梅不解的扬了扬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颜小茴勾了勾唇,忽而扬手在空中拍了一拍。掌声起落间,这间柴房的门忽然“哐当”一声,被人从外面飞踹了开来。 一大群人手执的火把,正将这间小小的柴房团团围住。 木门开合的瞬间,戎修像是闪电一样,“嗖”的一声就冲进了房间,长臂一伸,一下子攫住了林咏梅的双手,她手中的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发出一阵脆响。 戎修扭过头,看了看颜小茴的脖子,神情有些焦急:“你有没有事?”看着鲜红的血从颜小茴的脖子往下流,他整颗心都揪在一起了。 其实早在下午,颜小茴见过林咏梅以后,戎修就一直担心那林咏梅听到风声会对颜小茴下手。 所以,晚间的时候在李崇明准备的饭局上,他故意装作多喝了几杯,被颜小茴和青白架着回了卧房。 然而,实际上神志一直情形的他,一直时时刻刻注意着隔壁颜小茴房间里的动静。 当林咏梅敲响了颜小茴的窗户,他第一时间就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看着颜小茴被林咏梅一路威胁着来到柴房,他更是紧张万分。 然而,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被林咏梅挟持着的颜小茴,很快就发现了悄悄跟在她们身后的他。并悄悄对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他稍安勿躁。 鉴于女人和女人之间可能比较好沟通,他这才顺着颜小茴的意思在她们俩身后潜伏了下来。 可是,看着林咏梅渐渐开始对颜小茴动粗,还真的用匕.首去划颜小茴,他一时怒火中烧,一刻也不想再等下去了! 如若不是青白在一旁死命按着他的身子,他早就扑上去了! 终于,他等到了颜小茴的信号,他像是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雄狮一样,一下子就扑进了屋子里,三下两下就把那个该死的女人制住了!如果不是这该死的女人还有用,他发誓,她早就被他塞回坟墓里了! 林咏梅被戎修钳制住,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外面李府的家丁,还有站在最前面的李崇明,不禁冷笑一声。 她目光重新落在颜小茴身上:“呵,这就是你想让我相信你的方式?” 颜小茴起初并不知道李崇明他们也会来,看到这些,也禁不住拧了拧眉。 她深深看了眼戎修,对他摇摇头:“放开她吧!” 戎修听了,浓眉一拧,手下却一点儿也没动,而是不满的看了眼颜小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行,我不能放,万一她还攻击你怎么办?” 颜小茴摇摇头:“没事儿,你放开吧!我不会有事的!” 戎修见颜小茴执拗,一时间坳不过她,只好将那个疯女人一点儿一点儿放开了。 谁知,那女人一脱离了戎修的钳制,就像是疯狂放母豹子一样,冲着颜小茴张牙舞爪的就扑了过来。 戎修浓眉一拧,大手一抬就要弄死她! 然而,他目光一偏,却接到了颜小茴警告的眼神。戎修忍了又忍,额头上几乎青筋暴起,这才勉强忍住了动手的想法。 林咏梅见戎修没有动,一个飞扑就掐住了颜小茴的脖子。 她的手刚巧不巧,正好掐住了颜小茴脖子上的伤口,疼得她暗自抽了口冷气。可是,颜小茴却忍着,脸上一点儿都没有表现出来。 林咏梅却仿佛疯了一般,赤红着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呵,弄了这么多人包围这里,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让我相信,真是两面三刀!幸好我没有相信你!” 说着,她手下一紧,掐的颜小茴几乎不能呼吸:“看我怎么弄死你!” 她力道之大,仿佛要将颜小茴的脖子掐断。 颜小茴眼神一偏,见戎修要上来解救,连忙飞快的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按兵不动。 戎修忍的牙齿紧咬,一张俊脸紧紧绷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一般。 颜小茴视线一转,重新落在面前的林咏梅身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我没有骗你,刚刚我跟你说可以治好你儿子的话是真的,说可以放了你的话也是真的。不信,你可以问问他!” 说着,她对戎修的方向点了点下巴! 林咏梅却不吃她这一套,戎修和李崇明的出现,仿佛彻底激怒了她。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一般,只想着要掐死颜小茴。 “呵,你休想蒙我!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可是清清楚楚!在我答应你,放开你,并交代了所有事情的一霎那,就是我的死期!你们这些人,没有一个值得我信任!” 颜小茴被她掐的,脸色青紫,一口气喘啊喘,可是怎么也喘不匀。她知道,她得尽快打开这个林咏梅的心结才行,不然自己早晚会被她掐死!而且,她也担心戎修看不过去,前来解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她刚刚忍受的那些,可就白费了!林咏梅也就更不可能老实交代了! 这么想着,她连忙说道:“不会的,我说到做到。如果我真的想瞒你,只要等到你把事情都交代出来就好了,何苦把外面守着的这些人的存在都告诉你呢?我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而且”,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面前的林咏梅,目光一片澄澈:“倾城手里的那份名单我们已经全部都掌握了,除了你,我们从别人身上着手也是一样的。你们背后的幕后之手到底是谁,我们早晚都会搞清楚。所以,我根本就不需要骗你。” 也许是颜小茴坦荡的目光触动了她,也许是她说的事实触动了她,林咏梅的手顿了顿,掐住颜小茴脖子的双手松了松。 她一双红唇紧抿,似乎在苦恼着什么。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颜小茴就这样静静的站在林咏梅的对面,等待她做决定。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颜小茴等人回头看时,只见青白拉着一个小男孩穿过拥挤的人群,踉踉跄跄的走过来。 那小男孩视线在屋子里一扫,忽而挣开青白的手,迈开小脚奔着这边就跑了过来。 然而,也许是他太小太虚弱,他每跑一步都像是随时要栽倒在地一般,仅仅几步距离,他却已经满头大汗,呼哧带喘,纤瘦的身体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一般! 林咏梅撇过头看见这一幕,也顾不上颜小茴了,连忙三步两步跑过去,一下子将小男孩抱了起来! 小男孩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了看林咏梅,又看了看颜小茴,奶声奶气的说道:“娘,你们在干什么呀!” 林咏梅抿了抿唇,忽然间有些语塞。 颜小茴接过戎修递过来的帕子,按在脖颈处的伤口上,走过去,蹲在小男孩身边,学着他的语气说道:“你娘在教姐姐,万一遇到坏人该怎么打跑他!” 小男孩看着颜小茴,眨了眨眼,忽然说道:“坏人该打!” 颜小茴轻轻一笑:“是的,坏人就该打!可是,你知道什么是坏人吗?” 小男孩嘟了嘟嘴,昂着小脑袋说道:“知道,前一阵府里王嬷嬷的孙女儿被人贩子拐跑了,那人贩子就是坏人!” 说着,他伸出小拳头,在林咏梅肩膀上轻轻捶了两下:“娘,你帮王嬷嬷抓住坏人!王嬷嬷丢了孙女儿,可难过了!” 林咏梅复杂的目光落在小男孩身上,艰涩的说道:“嗯,好,娘帮王嬷嬷抓人!”她的声音里,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颤动,虽然微弱,却还是被颜小茴和戎修敏锐的捕捉到了。 戎修在一旁,看着这对儿母女的互动,忽然间明白颜小茴的用意了。 有时候,用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来温暖一个人,要远比用鞭子抽打一个人要有用的多。 他悄悄对立在门口的青白点了点头,青白立刻走上前来,抓住小男孩的手:“跟哥哥出去玩儿好不好,你娘和哥哥姐姐有话要说!” 小男孩点点头,抓住青白的手,临走前,俯身在林咏梅脸上亲了一口:“娘,你跟哥哥姐姐说完话,就快来找阿瞳,阿瞳还等着娘亲讲故事呢!” ------------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交代 林咏梅弯下腰怜爱的摸了摸小男孩毛绒绒的头发,在他额头上也亲了一口。 青白见时机差不多了,牵着小男孩的手将他带了出去,并顺道将柴房摇摇晃晃的木门随手关了起来。 小男孩小小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家丁们的窥探的目光也被阻隔在外,柴房里倏而只剩下颜小茴、戎修和林咏梅三人。 林咏梅将目光从门口处收回,神情也从刚刚的怜爱温情一下子重新恢复到了倨傲。 她双臂抱肩,目光在颜小茴和戎修中间扫过,最终落在颜小茴的身上,曼声说道:“你们有话想说,就说吧!” 颜小茴扭过头看了眼戎修,见他对她微微点头示意,这才缓缓开口:“二姨太,我看着您对另公子的感情,很是不一般。先前的条件咱们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只要您把知道的事情交代出来,那我就为令公子看病。” 颜小茴自嘲的笑了笑:“虽然,用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作为筹码来要挟,实在是不够君子。但是,为了这百里朝的江山社稷,以及天底下的那些黎民百姓,也不得不如此了。” “而且”,颜小茴目光如烛的照射在林咏梅的身上:“令公子年龄不大,但是却是个知道善恶的好孩子。您作为他的母亲,作为他嘴亲近的人,总不想破坏了您在他心目中的美好形象吧?退一步讲,如果您拒不交代,那我们就只好将您捉拿归案,听候上面的发落了。那令公子,也就只能与您分开了。” “所以”,戎修听到了这里,深深看了眼对面将嘴唇咬的泛白的女人,接过了话茬:“不看僧面看佛面,纵使是为了你家里的小公子,你也要郑重的做好打算才行!” 林咏梅仿佛是想象到了什么,一双弯弯的眉毛紧紧拧着,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也攥成了拳头。 半晌,她重重一叹,将所有的事情徐徐道来。 “我是个孤儿,从我记事起,身边就没有父母了。小的时候被卖到一家村户当童养媳,那家人每日对我非打即骂,我从五六岁开始,就知道要帮家里干活了,否则就没有饭吃。” 她忽然嘲讽一笑:“那家的男孩儿是个瘸子,性格特别暴躁,每每他稍不顺心,就会拿我撒气。当然,我是不能还口还手的。不然,他爹他娘会将我打的更惨。” 想不到面前这个行为举止都有些轻狂的女子,居然有这么可怜的遭遇。颜小茴忽然间就回想起自己刚从这个世界苏醒过来的时候,也是被一个乡户人家领养,自己也是每日有干不完的活儿,稍有不对就会招来那家人的打骂。想想看,那段经历仿佛是自己活了这二十年来最为辛苦的几个月。 既要想办法从突然间坠落到这个世界的仓惶恐惧中挣脱出来,又要对应付那一家老老小小。仅仅几个月的时间,她却仿佛度日如年一般。 由于自己有过这样的体会,她不禁开始有些同情起面前这个女人来。她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就经历了那些事,对她来说,该是多大的伤害和痛苦? 然而,林咏梅却仿佛并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怜悯一般,嘴角甚至挑起了一丝微笑:“就这样,过了个几年。我终于长到了十二岁,有一天,我死缠着同村的一个老乡一起去县城赶集。在集市上,我趁着人多的功夫,从那老乡身边逃了出来。就这样,我从此远离了那个令我窒息的地方。” 说道这儿,她笑容突然间带着一丝快意:“逃出来以后的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象当他们家人知道我逃跑了以后的模样!估计,会气死吧?以后再也没有出气筒了!” 听到这里,颜小茴禁不住开口:“后来呢?你是怎么跟倾城他们认识的呢?” 林咏梅从回忆里抽神,扭头看了她一眼:“我逃出来的急,身上只有几文钱,不到几天的功夫就花光了。后来,我在巷口里偷东西的时候,正好被一个男人当场捉住了。他也许是可怜我,也许是想教训教训我,顺便儿给我个出路,就将我带上了山。” 说着,她抬了抬眸:“南岭的那个山庄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见颜小茴点头,她才继续说道:“我就是在那里跟一些跟我差不多大年纪的少年少女一起受训的。等到我十七岁,就被人派下了山。剩下的,你也看到了。我一直呆在李崇明的身边,时不常的按照上面的规定搜集一些对他们来说有用的东西。” 戎修听到了这里,不禁眸色一闪,插话道:“什么是对他们来说有用的东西呢?” 林咏梅眨了眨眼:“比如这永济镇以及周围一带发生的重要事情,永济镇衙门里的人员流动,库银花销,李崇明要呈给上一级的公.文等等。简单来说,就是一切覆盖着永济镇的大事小情。” 听到这里,颜小茴和戎修不禁互相对视了下。 早在之前,宋红花也是这样跟戎修他俩交代的。如今这林咏梅将平日里自己潜伏在李崇明周围所做的事大致这么一说,戎修和颜小茴已经基本可以断定,这个幕后之人就是想通过这些在山庄特殊受训的少年少女们,潜伏在百里朝各个重要的位置,撒下一张看不见的大网一般,密布眼线,从中搜集整个百里朝的情报,以此掌握百里朝各个关卡要害的动向。 如果这件事从十几年前就开始着手了的话,那么,这背后的人物显然早有野心,而且,势力极为庞大,可谓深不可测。 这所有事情的幕后之人,几乎掌握了百里朝的所有命脉情报,如果他若是想颠覆这个王朝,绝对是易如反掌! 戎修和颜小茴两个人的眉头都紧紧拧了起来,因为他们两个知道,必须要将这个幕后之人尽快揪出来才行,刻不容缓! 林咏梅瞟了眼颜小茴和戎修两人的神色,接着说道:“我把他们要的东西通过书信或者其他方式送出去,他们接手以后会用同样的方式回馈一些打赏钱。我一直是通过书信与‘主上’往来的,至于这个‘主上’究竟是谁,我并没有见过。直到前一段时间,‘主上’突然联系到我,说她要来永济镇避风头,让我找一间隐蔽的房子给他们,我这才算是见到了倾城。” “不过”,林咏梅眉头拧了拧:“我并不认为倾城就是那个真正的‘主上’。” 这一点,跟戎修和颜小茴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可是,颜小茴还是禁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林咏梅好笑的瞥了她一眼,仿佛看出她明知故问。然而,她却并没有说什么,反而从善如流的答道:“不说别的,我从小受训的山庄建立怎么说也十多年了,那个倾城才多大?难不成她黄毛丫头的时候就有能力撒下那么一张大网了?而且,从之前我与上面往来信笺看出,那个真正的‘主上’,十有八.九是个男人。因为,书信上曾经让我搜集过一本在江湖上失传已久的武功册子。而那本册子,只有男人才能练的!” 戎修眉头拧了拧,幽深的目光落在林咏梅的身上:“除此之外,你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了?” 林咏梅摇摇头:“没有,我只是这张网下面的一小片碎片而已。知道的东西着实有限,你若是想知道确切的东西,最好还是从倾城那里下手。她知道的,肯定要比我多得多!” 颜小茴撇了撇戎修紧绷的脸色,心里也是一叹,本来她和戎修还指望着从这个林咏梅身上下手,套出些有用的东西来呢!可是,谁承想,这个林咏梅知道的也不多。 但是,不管怎么样,她的说辞与他们两个掌握的情况基本相符。 可是,究竟该怎么从倾城身上下手呢? 单单是想想,颜小茴就觉得有些头大。 忽然,她脑中一闪,从袖口里掏出那个之前在倾城那里找到的胡杨木盒子出来,伸手在林咏梅面前晃了晃:“这个东西,你有没有见过?” 林咏梅将胡杨木盒子接过去,放在手里看了看,半晌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没见过。” 颜小茴有些失望的接过林咏梅重新递回来的盒子,不禁眉头一蹙,难道,就没有其他更有用些的消息了么? 她正有些沮丧,忽然,对面的林咏梅暮地拧了拧眉:“我突然间想起来了,之前我跟倾城见面的时候,曾看见过她身上带着的帕子。那帕子上绣了一个‘倾’字,还有一个‘心’字,看模样那应该是条寄托相思的帕子。只是不知道那个‘心’字是不是她心上人的名字。” 话音刚落,颜小茴眼尖的看到戎修面色一变。 颜小茴禁不住拉了拉戎修的手:“喂,你怎么了?” 戎修摇了摇头,瞬间收敛起刚刚的事态,张口对林咏梅继续问道:“还有什么吗?” 林咏梅拧着眉又仔细想了一番,这才摇摇头:“没有了。” 戎修点点头:“今天这番事情,谢谢你了。我和小茴答应你的事情,绝不会食言的。” 说着,他回头看了眼颜小茴。颜小茴接到他的眼神,连忙点点头:“是的,之前曾答应过你为令公子治病,我这就开始。” 说着,戎修推开柴房的门,准备带两个人出去。 谁知,外面等着的李崇明一行,并没有退去。 李崇明见着几人出来,禁不住往前迈了一大步,脸上带着些急切的谄媚:“小将军,卑职不知道我这二姨太究竟是何时何地得罪了您和令夫人。但是卑职敢用头上的乌纱帽保证,我这二姨太虽然嘴巴毒了点儿,但是心地却是好的。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小将军和夫人多多谅解!” 见戎修和颜小茴都不说话,林咏梅也是木着一张脸,李崇明有些急了,“噗通”一声往地上一跪:“卑职虽然有一妻一妾,但是夫人心肠歹毒,卑职已经决定罚她每日与青灯为伴,终生思过。如今,我这偌大的李府,只剩下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了。小将军只当是可怜可怜我这个人吧,饶恕她这么一次吧!如果您不解气,我可以摘了脑袋上这顶乌纱帽,替她赎罪!” 本来以为这个李崇明卑躬屈膝的是个谄媚小人,却不成想他居然肯为自己的姨太太说话,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来之不易的官位,颜小茴不禁重新评估了下这个人。 然而,与颜小茴想比,林咏梅却是最受震动的那个人。她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崇明,不禁心下感慨。 其实,她从小就没有家,只想找个地方混口热乎饭吃,再没有可以欺负她就够了。因此,当初那个男人将她带上山庄受训,然后又将她派到这永济镇,派到这李崇明身边的时候,她并没有多想。 只不过是把这个地方当成了一个安身之所,可以免受欺凌罢了。 李崇明有多么看中这个官位,她再清楚不过。他有多么怕没钱,她也再了解不过。 然而,当她看见李崇明为了自己,不惜牺牲这一切的时候,她的内心,仿佛经过了长久的霜冻忽然间回暖了一样。 这,难道就是爱的味道吗?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她表面上却作出了一副不难烦的神色:“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这么多家丁看着呢,你也不嫌丢人!” 李崇明摇摇头:“不,我不起来。咏梅,你不知道,我从小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自从遇见你以后,我才知道什么是温暖。我知道,你也是个可怜人,所以,我想要对你好!” 颜小茴看着这一对儿,不禁心中深深一叹。 不管这个林咏梅曾经做了些什么,对于她的丈夫和儿子来说,她永远都是最好的。 这样的感情,真是令人羡慕不已。 戎修深深看了眼林咏梅,接着弯腰将跪在地上的李崇明扶了起来,笑道:“李大人,您看您这是干什么?这一切不过是个误会罢了!” 李崇明听了,不禁疑惑的看着眼前这几个人。 颜小茴也跟着笑道:“是这样的,我听一个小丫鬟说,府上小少爷身体抱恙。我从小习得了一点儿医术,就想着能不能为小少爷解忧。谁知,二姨太并不知道我的身份,还以为我是偷偷潜入府上的坏人呢,这才一时间起了争执。不过,现在事情都已经解释清楚了。” 说着,她伸手拉了拉一旁的林咏梅,对她笑道:“是不是,二姨太?” 林咏梅垂了垂头,半晌轻轻一点:“是的。” 李崇明听了,这才高兴起来,他顺着戎修的力气从地上站了起来,后怕似的拍了拍胸脯:“那个啥,我家这二姨太脾气太急,我怕她不小心得罪了二位,这才着急了!” 戎修伸手拍了拍李崇明的肩膀:“这下您大可放心了。” 李崇明听了,对围在一起的家丁挥了挥手:“都散了吧,散了吧!哪个王八羔子说二姨太出事儿了,吓老子一跳!等老子查出来,一定开了你们的皮!” 众人听了,轰的一声都作鸟兽散。 戎修给颜小茴使了个神色,这才拉着李崇明走了。 一时间,只剩下颜小茴和林咏梅。 颜小茴见她目光复杂的盯着地面一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禁不住对她招了招手:“不是说为小少爷治病么?就现在吧?” 林咏梅听了,静静看了她一眼,这才点点头。 两人重新走进竹林掩映下的小院儿,之前那小丫鬟见两人并肩回来,目光一直在颜小茴身上逡巡。 颜小茴已经事先在这李府去了点儿药,配制成了麻沸散,包成一包递给这个小丫鬟,嘱咐她用小火煎了。 那小丫鬟却不接药,目光询问的看着林咏梅。她大眼睛不知怎么的,像是带着丝丝敌意,看得颜小茴心里一阵不舒服。 一旁的林咏梅接收到小丫鬟的询问的目光,却不理她,带着颜小茴径直走进了里间。 此时,偌大的床榻上,小男孩睁着一双乌黑却并没有神采的大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咏梅见状,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榻边,将小男孩从床榻上扶了起来,揽在怀里:“怎么了?可又是难受了?” 小男孩眨了眨眼,半晌说道:“娘亲,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脑袋沉沉的。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闭上了眼睛,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过去好久了。刚刚,我一直努力的睁大眼睛,生怕我什么时候这样一闭上,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话语里带着浓浓的奶音儿,脸上的表情却像是个苦恼的小大人一般,看在人的眼里就莫名心痛。 林咏梅怜爱的将下巴贴在了小男孩的额头上,温柔的轻斥了一声:“瞎说什么呢!什么醒的来,醒不过来的!如今娘亲带回来的这个姐姐会医术,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各怀心事 过了一小会儿,小丫鬟端着煎好的麻沸散走了进来,并喂小男孩一口一口服下。 麻沸散很快发作,小男孩渐渐沉睡过去。 颜小茴伸手在他指尖、脚尖各捏了几下,见他一点儿知觉都没有,这才确定药效已经扩散到了他的全身。 由于长期生活在有龙延香和红叶朱焦的空间里,小男孩的神经已经被两者之间的相互作用麻痹了起来。如今,唯有用银针打通他身上各种穴道经络才能将此毒祛除。 不多时,小男孩的阳谷、风池等穴位都已经插满了银针,乍一看,活像只炸了毛的小刺猬。 但是颜小茴却知道,他身上的这些毒,清除起来并不容易,情况远没有看起来这般乐观。 她将黄连、石膏、连翘等祛毒的草药放在一起熬煮,捏住小男孩的牙关喂他喝下,不多时,他身上的各个针孔开始向外排除黑紫色的血水,看起来千疮百孔般的可怖。 然而,这还远远不够,见顺着针孔流出的血水的颜色渐渐没有那般深了,颜小茴又下了一剂稍微温和一点儿的祛毒方子,帮他排净体内最后一点儿残余的毒素,这才将他身上的银针逐一拔下来,抹上了药膏。 一番下来,颜小茴已是满头大汗,她抬起袖口擦了擦额头,对林咏梅说道:“令公子身体内的毒素已经彻底清除了,只不过接下来还要借助食疗一点儿一点儿把虚弱的身子补回来。过一会儿我会写几张食谱,你每日按照食谱为他准备食物就可以了。另外,切记,日后一定不要讲龙延香和红叶朱焦放在一起,要时常注意房间空气的流通。” 她每说一句话,林咏梅就点点头,到最后,已然有些感慨:“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儿的病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医好。”她这样一个傲慢的人,难得主动握住颜小茴的手:“你放心,我日后必定安分守己,再也不会为那些人做事了。” 颜小茴点点头,心下也是一叹。 由于林咏梅已经把知道的事情事无巨细的都交代完了,戎修和颜小茴一行也就再没有了呆在永济镇的必要。 两人找机会和百里叶肃商量了下,决定带着这份名单先回京城复命。至于这幕后的推手,有可能会牵扯到三皇子,几个人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回禀百里瑛,再请他一一定夺比较稳妥。 这样,也能避免几个皇子之间的一番纷争。 然而,就在戎修和颜小茴与李崇明作辞,赶着车马一路向京城奔波的时候。路过清风岭下的一家客栈时,居然遇到了两个不速之客! 当时,颜小茴和戎修一行因为数日的奔波,正疲惫不堪,加上车队里还秘密押解着倾城等人,要时刻小心他们跑路,或者有人来偷袭,因此一路走走停停很是困难。 这一日,颜小茴一路车马颠簸加上晚上睡帐篷沾染了风寒,想着瑞香公主和李浅歌也都是金枝玉叶,不比军营里一群整日里摸爬滚打的糙老爷们,于是,商量之后,他们决定在清风岭的一家客栈投诉。 连着几日都吃野菜清粥和干馒头,如今终于能吃上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了,颜小茴因为沾染风寒而虚弱的身子也顿时来了精神。 因此,从百里叶肃、瑞香公主到戎修和颜小茴,甚至还有出生在诗书礼仪之家的李浅歌,都大剌剌的往客栈的大厅里一坐,一人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吃的正欢。 喝下一口伴着牛肉鲜香酸辣舒爽的汤,颜小茴舒服得一双眼睛都眯了起来,小小的鼻尖儿也浸出了一丝丝小小的汗珠儿。 正在这时,她肩膀上忽然一沉,有一只手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动作一顿,回头一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的人。她瞪大了眼睛,声音几乎脱口而出:“海月姐?你怎么在这儿!” 自从刘氏出了事被关进冷宅以后,颜海月就视颜小茴为死敌,即使在颜府见了,也像是对待愁人一样眼热。 然而,经过这几个月的时间,此刻的颜海月却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笑盈盈的看着她,有些娇嗔的说道:“看看你怎么说话的!就许你跟九殿下和瑞香公主出来游玩,我也出来逛逛就不行吗?” 颜小茴目光在她身后看了看,见她周围没有跟着的人,不禁眉毛一拧。虽然两个人之间因为很多事闹了许多不愉快,可是颜海月毕竟是她同母异父的亲姐姐,她无论如何也不希望她出什么事儿。 这么想着,她不禁开口问道:“你跟谁出来的,出来多久了?爹知道吗?现在怎么就你一个人?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颜海月闻言,挑起一边的唇角咯咯一笑,伸手就要捏她的脸。颜小茴垂眸瞥见她长而尖利的指甲,下意识偏头躲过。 颜海月的手一时间扑了个空,人倒是没恼,反而改为用一根食指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呀你,这么连珠炮似的问一连串儿问题,让我可怎么答?” 颜小茴不理她的嬉皮笑脸,眉头紧拧:“你到底是跟谁一起出来的,准备去哪儿,什么时候回京?” 颜海月抿了抿唇,斜眼在一旁一直不动声色看着两人说话的一桌人面上扫过,目光落在戎修的脸庞时,不着痕迹的多停顿了几秒。 半晌,她复又开口,轻轻一笑:“我可是你姐姐,犯不着用你来操心吧?” 颜小茴看她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虽然面上和颜悦色,可是她就是觉得心里面不舒服。总觉得这样的颜海月,还不如之前那个把什么表情都写在脸上的颜海月。 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心思难测,不用像现在这样感觉到无力。 颜小茴皱着的眉头紧了紧:“我怎么能不替你操心,你毕竟是我姐姐,如今一个人在外面,我怎么可能不担心。” 这一席话,她是发自内心而说的。虽然刘氏曾做过很多恶毒的事儿,杀了她的生母,还把她婴儿时期就送走。可是,颜小茴纵然恨,却也知道这是上一代的恩恩怨怨,自己是无能为力的。而颜海月,曾经谋杀过自己一次,却也是由爱生恨,因为得不到戎修才这样的。实际上,都是可怜人。 然而,她这一番担忧在颜海月眼里却像是什么笑话一样,她伸手用帕子捂住嘴巴咯咯的轻笑了两声:“呵,用不到你假惺惺的!我自然会很好,收起你那副丑巴巴的嘴脸吧!” 这边,颜小茴嘴唇紧抿还没说话,那边瑞香公主已经气急了,她忽然将手中的筷子“啪”的一声拍在桌上,一双眉眼怒瞪颜海月:“我说,你是怎么说话的?你没看见颜小茴是在担心你么!好心当成驴肝肺!” 说着,瑞香公主伸手将颜小茴往旁边一拉:“你不要管她,这种人,出了事儿活该!” 颜小茴知道瑞香公主是虽然平时嘴巴毒了一点儿,但实际上还是拿自己当朋友的。 她不禁欣慰一笑,接着对瑞香公主摇摇头:“谢谢你,瑞香公主,可是我不能不管她。我若是不管她,万一出了事儿我良心上岂能安稳?” 两人正说话间,颜海月袖子一甩回身就往客栈的楼上走。 颜小茴见她招呼都没打一声,连忙跟在她后面追了上去:“海月姐,你究竟为什么在这里,你倒是说一声啊,我也好能够放心!” 戎修见颜小茴追了上去,连忙从椅子上起身,打算跟上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客栈楼梯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从上面走下来一个年轻公子。 这人五官如雕塑一般精美绝伦,大冬天的,身上披了件纯白色的狐裘,里面竟然穿了件白色的薄衫,袒露着胸膛,露出线条完美的肌肉。一头乌黑的头发用金色的丝带随随便便束在头顶,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有些上挑,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风情放.荡不羁。 他嘴角挂着一丝勾人的微笑,幽暗深邃的眸子一瞥,在颜小茴等众人身上划过。随着他的走动,身上的衣衫一动一动,带着几分狂野、几分邪魅。 只见他薄唇轻启,慵懒的音色从口中传了出来:“她是跟我一起的!” 见他走了下来,颜海月连忙快跑了两步跑到他的身边,雪白的皓腕一下子勾住男人的胳膊。男人低眸对她宠溺一笑,伸手像是摸小宠物一样摸了摸颜海月的头。 这个人,从出场开始就让人不敢小觑。虽然看似狂野不羁,却带着强大的气场,让人不敢靠近。这,究竟是什么人? 颜小茴正暗忖着,那边瑞香公主忽然失声叫道:“三哥?” 由于客栈人多嘴杂,她并没有叫他“三皇兄”。可是,这一声“三哥”叫出来,颜小茴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身份! 眼前这个人,就是跟倾城扯上千丝万缕关系的三皇子!可是,他怎么会突然间出现在这里,身边还跟着颜海月? 显然,颜小茴想不通的事情,其他人也没想通。 百里叶肃和戎修面面相觑,都抿了抿唇,开始分别跟三皇子见礼。 三皇子大手一挥:“不必多礼了,出门在外,就不要讲究这些那些了。你们,不是一直都知道我的性格么?我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了!” 百里叶肃这才在他的力邀之下重新坐了下来。 本就不大的桌子加上了两个人之后,显得更加拥挤了。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各怀心思。 然而,这三皇子却仿佛是这些个人之中最舒服的。他伸手拿起一旁的干净筷子在盘子上夹起了一块牛肉,享受般的放进了嘴里。半晌轻轻勾了勾唇角:“咱们百里朝疆域辽阔,在不同的地方,食物也有不同的滋味,这恰好是我游历各处的缘由。” 瑞香公主见状,不禁拧了拧眉:“三哥,你不是在西北游历么,怎么会突然间出现在清风岭?还有,你跟这个女人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 三皇子自顾自拿起一个干净的杯盏,在里面注入了阳春酿,眯着一双眼睛浅啜了一口。这才徐徐说道:“我本就居无定所,今日在这里,明日在那里,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至于海月嘛……” 说着,他轻轻顿了一顿,见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这里,他不仅饶有兴致的一笑,这才接着说道:“她说她想嫁给我,就一路循着我的足迹找到了我,如今,我们打算结伴回京禀复父皇了。谁知,居然在这里遇见了你们!” 此言一出,包括颜小茴在内的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 百里叶肃浓眉一拧,一双淡淡的眼睛微微一挑,沉声问道:“你们要成亲?” 颜小茴也是一愣!这里面,就数她最清楚颜海月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了!一个口口声声说喜欢戎修的人,甚至为了他不惜要除掉自己的妹妹,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里就变了心? 她瞪大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颜海月,努力的想从颜海月的脸上看出一些什么来。然而,颜海月却只是垂了眸,纤长的睫毛像是蝴蝶一样轻轻眨了两下,一副羞涩十足的模样! 颜小茴莫名拧了拧眉!不对劲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想到这儿,她不禁开口问道:“爹知道这件事吗?” 颜海月抬眸瞥了眼颜小茴,难得和颜悦色的答道:“我出来的时候只是说想散散心,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呢!” 颜小茴抿了抿唇角:“你刚刚说的,要成亲,是认真的吗?” 颜海月倏而抬起一双眸子,眸色里闪过一丝幽深的情绪。然而,她还没等开口,一旁的三皇子倒是轻轻一笑,幽深的眸光落在颜小茴身上:“我说这位颜姑娘,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不希望我们成亲?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儿,不应该祝福我们吗?如果不是听说你已经许了人,我差点儿要以为你也想嫁给我,所以在吃我的醋!” 颜小茴听了,不禁秀眉一拧。 这个人,话语里真真假假,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思及外面被小兵小将押解的倾城几人,她更加不安。 才抓了倾城,这个三皇子就莫名出现了,会不会太巧了一点儿? 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他参与了倾城的事情,可是,那个胡杨木盒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倾城的身边呢? 越想,她越觉得眼前这个人深不可测。 正在这时,三皇子忽然轻轻一笑:“既然大家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了,不如就这样结伴儿回京吧!” 这一句话的内容虽然是商量的口吻,可是,说出来的语气却是板上钉钉不可更改一般。 颜小茴悄悄握住戎修的手,虽然不情愿,却也知道这个决定不可更改。 一顿心怀鬼胎的晚饭吃毕,戎修在客栈开了几个房间,带领大家纷纷入住。 颜小茴走上二楼的房间,将随身的几件儿行李往床榻上一扔,睁着大眼睛盯着房梁看了半晌,心里却怎么也捋不出一个头绪来。 虽然颜海月对她一直阴阳怪气,但是她毕竟是自己的姐姐,颜小茴不想她有事,也不想她跟那个摸不清底细的三皇子搅在一起。 但是,她却也知道,这件事,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这么想着,她忽然一翻身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三步两步走出房门,打算去找戎修,听听他怎么说。 然而,这个时候,外面天色已然全黑,整个客栈也都是漆黑一片。 颜小茴顺手拿起桌上的烛台,借着烛火微弱的光线,沿着偌大的走廊按着房间一间一间的找去。 然而,也许是方向错了,她不知怎么的,居然一转弯儿就来到了一个堆满了杂物的房间。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北风呼呼的吹进来,将地上堆放的杂物吹得“呼啦啦”直响,连带着将她手里的烛火也吹得熄灭了。 周围顿时陷入一片漆黑,颜小茴眨了眨眼,在身上摸了摸,突然发现火折子被她放在房间里没带出来,不禁懊恼的咬了咬唇。 她犹豫了一阵,想着还是先回房间把火折子取出来再去找戎修吧,谁知,她脚步刚要移动,不远处的窗户边儿忽然传来一个低沉慵懒的男声:“这么晚了,你不睡觉,找我来这里干什么?” 这个声音……不是那个三皇子吗?这么晚了,他在这里干什么,又是跟谁在说话? 颜小茴犹豫了下,不禁按兵不动,决定悄悄听一听,说不定,还能发现些什么! 心里正暗忖着,那边一个女声小声质问:“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就是知道他们今天会来这里,所以才故意来这间客栈投宿!” 这个声音,不出所料,果然是颜海月。 那厢,三皇子忽然一笑:“故意的也好,不故意的也罢,来这里投诉有什么不可以吗?颜海月,你在担心什么?” ------------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你别生气 颜海月的呼吸,忽然间有些乱,她努力避开三皇子的眼神,支支吾吾,但是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等在另一旁的三皇子忽然沉沉一笑:“你可要时时刻刻记住了,千里迢迢追着我不放的人是你,想要跟我成亲的人也是你。这世上恐怕还没有一个男人能拒绝得了窈窕淑女的求爱,所以,你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毕竟,如今游戏已经开始了,想要临时退出是不可能的。想玩弄我百里叶臣,更是没门!” 他高大的身躯向前,朝着颜海月走了几步。虽然此刻周围漆黑一片,但是颜海月却还是感到一层凝重的黑影正向自己压迫而来。她逼着自己仰头直视百里叶臣的眼睛,可是,却还是在他距离她咫尺之内的瞬间呼吸一滞,瞬间就紊乱了气息。 也许是她眼睛里泄露了仓惶的情绪,百里叶臣倏而沉沉一笑,声音有些轻佻:“怎么,害怕了?” 颜海月娇小的身体莫名就抖了一抖。 百里叶臣脸上的笑意倏而收敛,狂放不羁的目光在她脸上肆意逡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接近我是为了什么,既然你和我在一起都能达到各自的目的,那你就好自为之,乖乖的听话。否则,不管你是谁……” 虽然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可是颜海月却早已经明白了他未言明的意思。此刻,她感觉自己像是踏上了一条不归路一般,明知道前方危机重重,却早已经不能回头。 百里叶臣细长的眉眼觑了觑颜海月的面色,咬了咬牙齿,嘴角微微一挑,却笑意全无。半晌,忽然开口:“怎么,你还有话相对我说?” 听出他话语里逐客的意思,颜海月再也忍受不住一般,像一只老鼠一样仓惶的从他身边离开。 颜小茴的心一沉,连忙屏住呼吸朝隐匿在角落里。看着颜海月的背影,颜小茴心里七上八下。这个百里叶臣的情绪复杂多变,一会儿一个模样,真是让人无法琢磨。再加上他与倾城一干人马有很大的牵连,颜小茴下意识为戎修担忧。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那一系列事件的幕后之人,那么,势必会卷进一场皇子与皇子间的明争暗斗。面对这样一个心机复杂,深而多变的人,未来会怎么样,谁也无法知晓。 而且,她现在更担心颜海月!虽然不知道颜海月究竟是为了什么非要去接近一个这么危险的人,但是,她却也知道,这间看似普普通通的事情,却是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她真的不想颜海月陷入到那样的境地之中! 可是,她要怎么做,才能将颜海月从这不正当的交易中挣脱出来呢? 一时间,头上仿佛聚集了大片大片的乌云一般,周围电闪雷鸣,搅得她心绪不宁。 她整个人缩在角落里隐蔽着,侧耳仔细去听外面的动静,想看看百里叶臣是不是已经走了。 可是,她竖着耳朵听了好久,外面也没有响动。 她紧张的转了转眼珠,难道,他已经走了? 这么想着,她悄悄挪动了下脚步,一颗小小的头向外探去。 然而,她的头才冒出一点儿,就直愣愣的抵上了一个温温热热,硬邦邦的东西!陌生的蘅草香一下子扑进她的鼻间,她身子一僵,连忙抬头,谁知这一下可好,她正好撞进一双细长的眸子! 他怎么在这儿! 颜小茴连忙向后一退,慌不择路间后背一下子磕到了背后突起的墙角,算不上锋利但是坚硬的石头一下子戳进她的脊梁骨,颜小茴“嘶”的一声,差点儿以为自己的脊梁骨要断掉了! 可是,现在却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关键是,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难道他一直都知道? 这个想法刚从脑海里冒出来,颜小茴的心就是一凉。然而,输人不输阵,她还是扬了扬头,努力去直视他的眼睛。 本来她已经做好了被他掐住脖子,或者捏住咽喉的准备,然而,他只是挑了挑唇角,微微侧了侧头:“颜二姑娘,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二?二什么二,你才二,你们全家都二! 颜小茴抿了抿唇,倔强的回视他:“这个地方又不是你家开的,我只是碰巧路过这里,恰巧你们讲话比较响而已。平白无故就给别人套上‘偷听’的罪名,恐怕也不是什么君子之礼吧?” 听见她咄咄逼人的回答,不知道是不是颜小茴的错觉,他仿佛轻笑了下,然而这细微的情绪却很快掩藏在他波澜不惊的语气之中:“是么?如果真是这样,那还真是叶臣失礼了。本殿冒昧提醒姑娘一句,此时天色已深,像姑娘这般漂亮的人还是不要随便在客栈走来走去比较好。不然,万一被什么采花贼掳走了,就可惜了。” 颜小茴不禁在心里冷笑一声,采花贼?如今看来采花贼没有,人贩子倒是真有一个! 虽然心里不满,但是颜小茴毕竟跟这个人不熟悉,现在只想快点儿从他身边离开。这么想着,颜小茴假装轻笑了下:“多谢三殿下提醒了,我这就打算回去了。” 说着,她稍稍朝旁边迈了迈步子,打算从他身边绕过去。 谁知,她才稍微一动,眼前的靴子也跟着她的脚步一动,一下子就挡住了她的去路。 宽阔的胸膛像是一堵墙一样,横在颜小茴的面前。 她不禁拧了拧眉,语气也忽然降低了少许:“三殿下,您这是要干什么?” 由于光线太暗,她看不清百里叶臣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幽深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 颜小茴袖子里的双手陡然间攥了拳,心也跟着一紧,这个人,翻来覆去的到底要干什么?难不成因为自己偷听了他和颜海月的谈话,所以打算对她下手了? 各种不好的想法在她脑海了快速涌现,她脚下紧张的挪动了两下,忽然“砰”的一声,像是踢到了什么东西! 她忽然间想起来,之前风把她手里的烛台吹灭了,后来又无意中遇见了他们两个,她躲藏在这个角落的时候,悄悄把烛台放在了地上。 那么现在,她要不要重新把烛台捡起来防身呢? 正在思忖间,百里叶臣忽然伸出大手,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腕,颜小茴的一颗心陡然间下落,整个人失声尖叫了一声:“啊!” 然而,只一声,她的嘴就迅速被眼前的人紧紧捂住。 颜小茴欲哭无泪,完了完了,这是要杀人灭口了吗? 然而,一个带着轻笑的声音却从她头顶传来:“叫什么叫?一会儿整个客栈的人都要被你吓醒了!本殿就那么可怕?” 他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颜小茴觉得自己的脑袋一下子就空白了,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好在,百里叶臣并没有让她等太久,就重新开口:“这里太黑了,你一个人走不方便,我把你送回去吧!” 说着,也不管颜小茴愿不愿意,拉着她的手腕径直将她从角落里拽了出来。 虽然他捂在她嘴上的大手早已经放开,可是颜小茴却仿佛突然间失声了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他其实并不打算找自己的麻烦么? 可是,她却也没有跟他熟到这个程度吧? 此刻,他冰凉的大掌紧紧握着她的手腕,仿佛一团雪一样,隔着衣衫散发出微微冷意。 颜小茴心里怪怪的,觉得这里面仿佛有什么事是她应该知道的,却并没有知道一般。 终于,她受不了与一个陌生人,还是这样一个陌生人如此亲密,不禁甩了甩手说道:“不必麻烦三殿下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正在这时,走廊的尽头突然传来一阵明晃晃的光亮,颜小茴一愣,目光下意识转移到光源附近。 却看见戎修手执着一盏烛台,正拧着眉走过来,脸上焦急尽显。 就在她看到他的一霎那,戎修也发现了她。他面色先是稍微一松,然而待目光触及到她身旁的百里叶臣以及他们两个“交握”的双手时,他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颜小茴看见戎修,一时间如蒙大赦一般,连忙甩手想要挣开百里叶臣的大掌。与这个动作的同时,她张口喊住戎修:“我在这里!” 然而,身旁的百里叶臣却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抓着她手腕的大掌反而骤然收紧,抓的颜小茴一疼! 这个人究竟是打的什么算盘!颜小茴的脸色一冷:“三殿下,你放开我!” 说话间,戎修也三步两步走了过来。他面色沉沉,伸手一下子揽住颜小茴的肩膀,把她整个人霸道的往怀里一带。下巴在她额头上摩挲了两下,语气带着浓浓的嗔怪:“大晚上的,你乱跑什么?” 虽然并没有做错什么,可是颜小茴心里却很怕戎修误会,她连忙伸手抓住戎修的衣襟:“阿修,我……” 谁知,戎修却并没有让她说下去,揽着她的双臂骤然收紧,目光淡淡的看着咫尺之外的百里叶臣,轻轻一笑:“三殿下,我家小茴就是这样小孩儿心性,每到一个新地方就喜欢四处看看。给你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不过,下次就不劳烦三殿下了,我自己的娘子,我自己照顾就可以了。” 几句话虽然说的简单,但是却是火花四溢。颜小茴整个人依偎在戎修怀中,能感受到他话语里的生硬,胸膛强烈的起伏,和从侧面看紧紧绷着的下颚线。 这种种迹象看来,无一不昭示着他已经生气了。 然而,百里叶臣却仿佛并不在意一般,目光在她脸上扫过,轻轻停顿一下,才落在戎修的身上。 状似无意的说道:“不麻烦,她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此话一出,颜小茴心里陡然一跳,这个人,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视线飞快的转向百里叶臣,想从他的神色上看出一些什么来。然而,他却还是那副张扬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挑似笑非笑的。 这几句话,显然已经激怒了戎修,他深深吸了口气,眼神一黯,语气生硬:“哦?我倒不知道三殿下原来这般热心肠的人,只与我家小茴见了一面,就如此亲密了!” 百里叶臣眯了眯眼,话语里真真假假:“有些人不在于见了多少次面,而在于是不是投缘。”说着,他目光浅落在颜小茴身上,接着说道:“而我和小茴,恰巧就属于投缘的那种。” 这人到底想干什么?这么说就不怕戎修误会吗?还是说,他就是想要戎修误会? 颜小茴紧紧捏住戎修的衣角,面色沉了沉,不疾不徐的说道:“三殿下是贵胄之躯,哪里是臣女敢高攀的。三殿下以后可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免得落人口实。” 她这番话,清清楚楚的表明了自己急于与他撇清关系的心思。然而,百里叶臣听了,却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轻飘飘的说道:“时间不早了,快回房休息吧!” 说着,他整个人越过他和戎修,像一阵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一般,就这样飘走了。 颜小茴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就像是被人捏了几下,又在空中抛了几圈儿一样,几起几落。 走廊尽头的人影早已不见,百里叶臣身上带着的奇怪气场也被他带走了。 颜小茴略微送了口气,小心翼翼的看着身旁的戎修,有些战战兢兢的开口:“戎修,我和他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戎修这个人看似大度,实际上有时候较真儿的很。这一点,从他对百里叶肃的态度上就看的出来。 颜小茴此番虽然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可是却也的确被那人牵了手腕,还被戎修撞见了。她忽然有些心慌,生怕戎修会生气。 然而戎修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抿了下唇角:“我想象的是什么样子?” 他面色冷冷,颜小茴一时间摸不清他是什么想法,连忙摆手:“我本来是去找你的,谁知道途中遇见他和海月姐说话。我怕他对海月姐不利,就偷偷藏到一边听了听。谁知,本来藏得挺好的,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发现了。” “唔”,颜小茴皱了皱眉:“我本来以为他会对我怎么样,谁知他轻而易举就放过我了。还说客栈晚上黑,要送我回房。我刚开口拒绝他,你就出现了。” 她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盯着戎修一眨不眨:“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戎修牵着她的手,一边往回走一边敷衍的点点头。 他这个反应,颜小茴心里就更没底了。她连忙伸手反握住他的大手,撒娇般的晃了晃:“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别生气。” 看着她像个孩子一般缠着自己,戎修终于勾唇一笑:“我知道了,我不生气。” 颜小茴觑了觑他的神色,有些不相信:“真的?” 戎修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背着我跟别的男人拉拉扯扯,你还真就没那个胆子!” 颜小茴觑了他一眼:“我胆子才不小呢!我也没有怕你!” 戎修轻笑了下:“不怕我?不怕我,你刚刚看见我出现眼睛瞪那么大干什么?还那么用力去甩他的手?” 颜小茴咬了咬唇:“我那是怕你小心眼儿又吃飞醋!” 戎修忽然笑开,俯身在她额头上轻吻一下:“吃醋那是因为我在乎你!” 颜小茴心里一甜,笑嘻嘻的往他身上一靠。 半晌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她眉头一皱:“那你这次为什么没吃醋?难道之前在乎我,现在又不在乎了?”这么想着,她心里忽然间涌起一股失落。 戎修拉着她的手一紧,脚步倏而一停,接着深深吸了口气,胸膛气的鼓鼓的:“好吧,本来我不想显得小家子气不想说的,但是是到如今我还真想问问了。你这么晚了从房间里跑出来干什么?不知道这客栈里什么人都有吗?不知道那三殿下危险吗?” 他态度忽然间转变,颜小茴一愣,连忙跟着他稀里糊涂的点了点头。 她一点头,戎修更生气了,眉头也拧了起来:“既然知道,那你还跑出来?遇见三殿下,你不赶紧回房,跑到那边听什么墙角?还被人发现了!发现了也就罢了,还被人牵了手!”天知道当他走过来,看着颜小茴和其他男人手牵着手的时候,他用了多大的意念才逼自己冷静下来,而不是冲过去将颜小茴抢回自己的身边! 他的不满像是连珠炮一样,一刻也没有间歇一般袭击过来,颜小茴仓惶间连忙捂住耳朵:“哎呀,我错了,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你在乎我,彻彻底底的知道了!” 她像是一只被人追着打的小野猫一般,仓惶逃跑。 戎修一时间又气又笑,伸手把她拉回来,紧紧抱住。 他的下巴在她发心上眷恋的摩挲了几下,半晌,像是孩子一般既霸道又孩子气的宣布:“颜小茴,你是我的!” ------------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遇刺 戎修把颜小茴抱得很紧,仿佛要将她小小的身体嵌进他的胸膛,颜小茴有些喘不上来气儿,可是却没有伸手去挣脱他的怀抱。 她将头贴在他的前胸,侧耳去听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那么清楚,似乎在默默的宣示着他对她的喜欢。 颜小茴心里暖暖的,原本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身:“嗯,我是你的,哪儿也不去。” 戎修听了,忽然沉沉的笑了,笑声悦耳动听。 笑声落在颜小茴的耳朵里,仿佛将她平静的心湖轻轻撩起一般,激起一连串的震颤。 她的心重重一跳,心仿佛漏了一拍,这样时常的感觉,让她仓皇的不知所措。可是,颜小茴这回却不想回避了,因为这是她对他炙热的心意,她不想再骗自己。 戎修抱着她好一阵,这才轻轻放开,眉眼里带着愉悦的笑意。他伸手将她腮边头发拂到耳后,暖融融的一笑:“时间不早了,快回房睡觉吧,明天早起还要赶路呢!” 颜小茴这时才忽然想起她此番出来的理由:“哦,对了,我本来是出来找你的。想问问,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戎修眨了眨眼:“现在倾城已经抓到了,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就是那个‘主上’,一口咬定她背后再没有其他人。我们就是怀疑别的,也没有用。而且,这里面还牵扯到了……” 说道这儿,他忽然停了下来,伸出三根手指朝她比了比,这才接着说道:“所以是不是要继续查下去,还要回京禀告给皇上,让他定夺才行。” 颜小茴知道他指的是“三皇子”,一时间也沉默了下来。 是的,不管他们怀疑谁,现在没有证据就只是猜测而已。一旦牵扯到了百里叶臣,这事情就大条了起来,无论是戎修和百里叶肃都是不能私自做主行事的。如此看来,把事情回禀给百里瑛,恐怕算是当前最稳妥的办法了。 由于百里叶臣和颜海月的突然加入,队伍的情形顿时诡异了起来。众人各怀心事,但是表面上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一路维持着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向前走。 颜小茴和戎修冷眼暗中观察百里叶臣,却发现他对倾城那些人,并没有表现出一丝好奇,甚至连问都不曾问起过,就更别说是想方设法接近了。 这个表现和颜小茴预想的有些不同,她禁不住开始反复推翻自己的猜测,却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更要命的是,自从上一次在客栈与百里叶臣接触过那一次以后,她无意中总是能对上他那双肆意张扬的细眼,每每让她忐忑万分。 这个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一日,时值午时,戎修吩咐众人勒了车马,在林中搭伙做饭。 颜小茴将捡来的枯树枝堆在一起,又塞了几团干草,这才用打火石点燃了篝火。不一会儿,戎修他们也一手一只野鸡野兔,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简单收拾了下,众人开始烤野鸡野兔,不一会儿,香酥的气味儿徐徐传进鼻间,颜小茴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这些日子虽然队伍里的气氛不怎么愉快,但是却一点儿也没影响颜小茴的食欲。此刻见到被烤的外焦里嫩的鸡肉,她一双眼睛像是冒了金光一样,这个“馋巴巴”的小样儿不止戎修,就连百里叶肃和百里叶臣见了,也是饶有兴致的一笑。 好不容易烤熟了,戎修先拽了一只鸡大腿递给颜小茴,并轻笑着:“本来我还担心你细皮嫩肉的吃不惯这些,将来跟我成亲了以后随着我到地方会受苦。现在看来,我简直是想多了。” 颜小茴伸手接过鸡大腿,张口咬了一口,闻言不禁羞涩一笑。她是不是,太能吃了啊? 察觉到众人有意无意的目光,颜小茴吃的有点儿不自在。目光一瞟,看见一旁蹲坐在地上,怔愣愣看着篝火的瑞香公主,她不禁凑了过去:“公主,你怎么不吃啊?”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自从他们这一行离开风笛渊,瑞香公主就一直闷闷不乐,最近更是渐渐的连饭都不怎么吃了。 听到颜小茴的话,瑞香公主一下子从怔忡中挣脱出来,她目光在周围一扫,掠过坐在对面的青白,只一瞬就收回了目光,接着淡淡的摇了摇头:“没事,也许是最近路上太奔波了,一直没什么胃口。” 颜小茴见她原本略微有些丰腴的脸颊已经瘦的变尖,虽然显得比以前美貌成熟了少许,但是,如果她一直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不禁有些但心。 “公主,你胃口不好的话,不如我帮你开几副健胃消食的中药吃吃?” 瑞香公主缓缓的摇了摇头,并没有接话,反而把目光落在戎修身上:“我们大约还有多久能到京城?” 戎修拧了下眉:“如今大雪封山,原来回京的路已经被堵死了。我们若是想走,只能从其他地方绕行,算来算去,恐怕还得快马加鞭三日才行。” 瑞香公主听了,秀眉紧紧蹙起,嘴唇也不满的嘟了起来:“什么啊,好好的非要下什么雪,我已经好些天没睡个安稳觉了,再这样下去,恐怕要累死在这半路上了。” 她话音一落,百里叶肃登时轻斥一声:“瑞香!小小年纪不要胡说,什么死啊死的,不吉利!” 瑞香公主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句什么,终是不敢再出声了。 一旁的青白盯着地面眨了眨眼,半晌居然破天荒主动开口:“这两天我们都是在野外投诉,住帐篷咱们这些人倒是没什么,恐怕队伍里的姑娘们吃不消。三殿下、九殿下、小将军,不如今天就在客栈投宿吧!”说着,他伸手在前方指了指:“绕过前面那两座大山,就有村子了,我们今天晚上就住在村子里吧!” 虽然他说话的对象是戎修他们,但是,内容却是关心瑞香公主。 一席话说下来,他虽然没有什么面目表情,但是对于瑞香公主来说,她可算是受宠若惊!此刻,她大大的眼睛紧紧盯着青白,仿佛随时可能喜极而泣! 之前,瑞香公主就是为了找青白所以才拖着颜小茴他们南下的,结果终于找到青白之后,他却对瑞香公主冷冷的,甚至还说了好些伤人的话,瑞香公主一颗滚烫的心,仿佛被人切割了好几片,然后扔进冰窖里一般,整个人冷的不行。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青白这短短几句简简单单的话,就令她瞬间回暖。刚刚还萎靡不振的人,瞬间像是注入了无限元气一般,整个人都活了起来。 颜小茴在一旁看着,禁不住摇头一叹,女人啊,一旦动了心,就是十八层地狱恐怕也阻挡不住吧? 戎修听了青白的话,显然有些意外,不过细想之下,青白虽然对瑞香公主冷冷的,但是,他从小和青白一起长大,早已将他的脾性摸得清清楚楚。如果青白真的对瑞香公主没有感情的话,依照他的性格,他此番绝对不会说这些话的。 想必青白还是碍于和瑞香公主身份的悬殊,因而强迫自己不得不斩断情丝吧!可是,人的感情,又怎么可能是谁心所欲的呢? 这么想着,他对众人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吧!这几天大家一路奔波,是该找个稍微舒适点儿的地方投宿了。” 众人正商议着,忽然,头顶“噗噜噜”飞过来一只鸽子,翅膀扑簌簌的一下子就落在了戎修的手中。 那鸽子的脚上绑着一个红玛瑙的腿箍,这个小东西颜小茴是知道的,只有宫里用来传递十分紧急的消息时,才会启用这种信鸽。此刻,她瞧见这只鸽子,一颗心禁不住网上一提,难道宫里出了什么大事儿不成? 戎修快速的将藏在腿箍上的绢纸拿了下来,仿佛验证她这种不好的猜想一般,匆匆一读,他的脸色陡然一变。 颜小茴见他脸色不好,心下一紧,连忙追问道:“怎么了?” 戎修却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而是把手里的绢纸递给一旁的百里叶肃和百里叶臣。 俩人看见绢纸上的字迹,脸色也是陡然间大变。 一头的瑞香公主见状,连忙凑了过去,待看清上面的字迹时,腾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一片惶急:“什么?父皇狩猎的时候遇到刺客了?这怎么可能!不行,我要马上回京,马上去见父皇!” 她情绪激动而失控,瞬间就红了眼圈儿。 百里叶肃连忙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试图稳住她:“瑞香,你先冷静冷静,父皇一定不会有事的。你现在着急也没有用,我们距离京城这么远,总不能一下子长出翅膀飞回去吧?” 瑞香公主听了,眼圈儿里顿时就含了一包泪,她鼻间红红的,睁大了眼睛试图不让泪水掉下来,但是她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她此刻的不安。 她声音已然带着哭腔:“皇兄你没看到绢纸上写着呢么?说父皇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我不管,我一定要马上回去见到父皇!父皇最疼我了,这个时候,我一定要在她身边!” 此刻,百里叶臣也收敛了平时狂放不羁的样子,一张俊脸紧紧绷着,他看着瑞香又哭又闹的样子,禁不住轻斥一声:“好了,瑞香,你冷静一点儿!” 说着,他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儿:“这件事咱们要小声点儿才行,父皇不止是我们的父亲,更是一国之君。试想,一国之君遇刺,现在昏迷不醒,这些事要是被有心人听到风声会怎么样?刚刚那消息是父皇的心腹王公公悄悄传过来的,还动用了红腿鸽,正是说明事情紧急。但是,他并没有催我们马上回去,这说明,事情还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瑞香公主还是摇摇头:“不行,我还是不放心。皇兄,我们还是快点儿回去吧!我真的……害怕!” 戎修叫住百里叶肃和百里叶臣,大致商量了下,决定马上启程回京,一路快马加鞭,不做修整! 商量完毕,众人立刻启程回京。瑞香公主明显担心百里瑛,一路都苦着一张脸,本来就吃不下饭的人,现在更是滴水未进了。 颜小茴看着她的样子,端着被瑞香公主退回的糕点,无奈的摇摇头,她伸手拽住戎修:“再这样下去,恐怕还没到京城,她就先挺不住了,一定要想办法让她吃点儿东西才行!” 一直走在一旁的青白听了,忽然走过来一把接过颜小茴手中的糕点盒子,将瑞香公主所在的马车车帘一掀,不由分说的就钻了进去。 没过一会儿,马车上传来低低地压抑的哭声,撕心裂肺一般,连听着的人都于心不忍了。 颜小茴被提高了速度的车马颠簸的身上酸痛,可是,她却一点儿也顾不上。她这一路上都在想,到底是什么人,胆敢闯进皇家园囿里向皇上射箭呢? 据说,临近百里瑛的生辰,他心情好,亲自帅着一干人马前去林海皇家园囿狩猎,力图能在生辰之前讨个好兆头。 同去的还有太子殿下百里叶鸣、太子已逝母妃庄妃的同胞兄弟庄清风,以及今年新进的状元、榜眼、探花等,浩浩荡荡近百人的队伍里,说不定就掺杂了心怀不轨企图谋大逆的人。可是,想要探查起来,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更严重的是,不知道百里瑛当下的身体情况到底怎么样,如果他真的不幸驾崩,那么,百里朝恐怕就要迎来一场血雨腥风了! 一路惴惴不安,车马终于进了京城。 彼时已经是二日后的午时,京城的城门早就紧紧关闭了。戎修命领头的潘束亮了腰牌,一群人才浩浩荡荡的进到了城中。 因为担心百里瑛,百里氏兄妹几人立刻就回了皇宫。戎修送颜小茴和颜海月回到颜府,也匆匆忙忙就带大批部队回将军府了。 离开了几个月,此时再回到颜府,颜小茴突然就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由于天色太晚,两人命家丁通报了颜海生一声,听说他已经睡下了,就决定还是不要打扰老人家,各自退散了。 颜海月用鼻子对她冷哼一声,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倒是菱香听见动静,披了件衣服寻声一路从沐风院赶了过来,一见到颜小茴和崖香,立刻就哽咽起来:“二姑娘,你们总算是回来了!” 颜小茴笑着抱了抱她:“怎么了,这些日子不见,你在府中可好?” 菱香红着眼圈儿眨了眨眼:“不怎么好呢!府里出了好多事儿!” 颜小茴听了,秀眉一拧,连忙问道:“怎么了?” 菱香抿了抿唇,这才说道:“大夫人自从上次被老爷关到冷宅以后,过了许久,突然要出家!老爷劝了几回,终于坳不过她,放她去郊外的青瓷庵了。大姑娘因为这个跟老爷大吵大闹,好一阵才平静下来,又跟老爷说要出去静一静,直到今日才跟着二姑娘你一起回来。” 颜小茴咬了咬唇,难怪颜海月变得那般阴阳怪气,还跟百里叶臣搅在了一起,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边,菱香还没说完:“大姑娘走了没多久,柳姨娘忽然间就不见了!连封书信都没留下,离奇的就失踪了!不过奇怪的是,她房间里的东西倒是一样没少!如今府里说什么的都有,好些下人都说咱们颜府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缚住了,才这么乱糟糟的。如今,连下人走的也差不多了,原本好好的一个颜府,现在已经是七零八落了!” 说到这儿,菱香陡然间沮丧起来,不过只一瞬就嘴角就挑了挑:“不过,如今二姑娘你回来就好了,这府里又有人气儿了!” 想不到她出去的这几个月间,颜府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不禁有些着急:“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也不写信告诉我一声?我爹他人怎么样,还好么?” 菱香无辜的眨了眨眼:“我倒是想给姑娘写信的,可是老爷怕你担心,不让说!刚开始老爷倒是还没什么,后来柳姨娘也突然不见了,老爷一下子就病倒了。本来他身上就中过毒,虽然后来毒解了,但是还是身子弱,这一病就淅淅沥沥的一直不爱好。足足在床榻上躺了好久才恢复呢!连着太傅的官儿也辞了!如果不是还有姑娘的医馆维持着,咱们颜家恐怕要吃老底儿过活了!” 说了这么多,她一时间有些口干舌燥:“不过姑娘放心,老爷现在身体好了,没了朝堂上的事务烦扰,心情也好了不少。按着你临走时的吩咐,咱们廉宜堂雇了几个好大夫,加上叶臻大哥时常帮忙打理,生意好得很。” 听了这些,颜小茴的心里一时间有苦有甜,坐在既熟悉又陌生的沐风院里,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不多时,颜小茴突然回过神来起来,连忙招手把影卫龙骨叫了出来! ------------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入宫 时隔好久之后见到龙骨,但是颜小茴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生分。龙骨自从被戎修分配给了她,更是把她当成唯一的主子,忠心耿耿。此刻,见到颜小茴招手,一个闪身就从暗处走了出来,站在颜小茴面前垂手侍立:“颜姑娘,你有什么吩咐?” 戎修他们回到京城以后,匆匆忙忙就作了辞,去探望百里瑛。如今几个时辰早已过去,却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颜小茴不禁有些担心,遂吩咐龙骨:“你去戎修那里打探打探,看看他那边怎么样了。 不知为什么,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龙骨领了命,连忙闪身走了出去,脚尖轻轻一点,迅速消失在了茫茫月色里。 屋子里一时间是剩下颜小茴和崖香、菱香两个,耳边是滴滴答答刻钟的声音,没来由搅得人心里有些烦躁。 菱香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见颜小茴脸色不好,禁不住从旁边劝说道:“二姑娘,你一路快马加鞭回京城辛苦了,如今到了家里,就好好休息休息吧!你看,眼瞅着过一个时辰外面儿的天就要亮了,你可还没休息呢!” 颜小茴虽然担心,却也知道自己此刻什么都做不了。看着这个样子,龙骨去了一时半伙也回不来,不如先听菱香的话,休息休息吧。这么想着,她被崖香服侍着更了衣,又匆匆洗漱一番,这才躺在了床榻上。 时隔好几个月重新躺在颜府里睡觉,颜小茴突然间觉得一切都很陌生。但是,最终她还是抵不过倦意,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颜小茴睡的正香,忽然间世界仿佛开始地动山摇起来,她一个激灵,一下子就从梦中惊醒,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是崖香正坐在床边奋力摇晃她的身体。 颜小茴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崖香抿了抿唇,神色惶恐而严肃:“二姑娘,龙骨回来了,说宫里出大事儿了!” 仿佛平地一个惊雷砸了过来,颜小茴一个激灵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登时睡意全无! “龙骨现在在哪儿?” 崖香伸手取过一旁的披风为她披在肩头,语气惶惶:“在外间候着呢!” 颜小茴抿了抿唇,连忙拢好自己的衣服,趿着鞋脚步匆匆的走向外间。 刚掀开门帘,龙骨一下子就从一旁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身上仿佛还带着浓浓的寒霜一样,散发着森然的冷气。 见到颜小茴,他就要行礼,却被她挥了挥手止住:“这个时候你就不要讲这些虚礼了,你说宫里出大事儿了,到底是什么大事儿?” 龙骨脸色不甚好,见她询问也丝毫不敢隐瞒,连忙说道:“颜姑娘你不是让我去找小将军么?我就直接去了将军府,到了以后谁想,守门的小将说,小将军回府没有多久就接了急诏进了宫。据说……” 说道这儿,他忽然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向外看了看,见周围没有动静,这才重新坐回来,压低了声音说道:“皇上在园囿遇刺,一直昏迷不醒,宫里的太医去了多少个,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这些年虽然册立了二皇子百里叶鸣为太子,但是他的功绩却远达不到即位的标准,其他皇子也虎视眈眈。如今皇上昏迷不醒,江山社稷一时间后继无人,宫里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说着,他抿了抿唇:“据说现在太子殿下的人马和五皇子百里叶青的人马在皇上的养心殿外面对峙了起来,名义上都是为了保护皇上。可是实际上的心思,大家都明白。王公公怕出大事,因此特地用皇上之前留下的手谕调遣了小将军前去护驾。现在是三方势力对峙,还有一些显露不明显的明争暗斗。小将军现在,怕是忙的脚打后脑勺了。” “如果”,龙骨小心翼翼的说道:“皇上能顺利苏醒过来必是大好。然而,如果皇上真的不幸……”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这可就要天下大乱了!如若处理不好,各皇子之间自相残杀,威胁百里朝的江山社稷不说,更有可能让一些敌国钻了空子!” 颜小茴听了这些,一颗心登时一沉。最担心的事就要成为现实,颜小茴不禁焦急起来。 她抿了抿唇:“你见到戎修没有?他有没有见到皇上?皇上到底严重不严重?他身边的那些宫女公公到底靠不靠得住啊?” 龙骨摇摇头:“皇宫现在大乱,只有百姓丝毫不知情。现在小将军忙着,我根本就没能见到。不过据青白说,小将军还好。只不过他现在作为外臣,也见不到皇上。” 颜小茴不禁拧了拧眉:“这可如何是好?”虽然谁坐这个天下,跟她颜小茴没关,但是如果这皇宫里真的乱了,那百里朝的百姓又岂能安稳度日? 何况,戎修一家都在朝廷为官,万一出了实情,他们家家大业大,势必会成为众皇子拉拢的对象,同时,也会成为众皇子警戒的对象! 事情,好像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龙骨见她脸色不好,禁不住从旁轻声安慰:“颜姑娘,你不要太担心了。戎家是百里朝几朝元老,任谁做了皇帝,都不可能亏待了戎家的。所以,小将军不会有事的。” 颜小茴缓缓的点点头,可是她又怎么可能真的那么轻易就放了心? 结束了跟龙骨的谈话,她禁不住皱了皱眉。如今,怎么才能缓解下现在的局势呢? 然而,一直到天色大亮,她也没想出个头绪来。 由于前一天晚上回府太晚,她没有见到颜海生的人。 因此,这一早上,想着反正再也睡不着了,她禁不住穿戴好走到了颜海生的院子。 一进门,就看见他正坐在椅子上喝茶。也许是纷纷扰扰的事情太多,几个月不见,他仿佛苍老了很多,身形也消瘦的很。不知怎么,这副情形落在她眼里很不是滋味儿。 倒是颜海生看见她,将手中的茶盏往旁边桌子上面一放,对她亲切的招招手:“早就听说你回来了,这一次出去怎么样啊,有没有受苦?” 颜小茴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对他轻轻一笑:“没有受苦,一路上好着呢!” 颜海生这才有些欣慰的点点头:“其实你们走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奔着找戎修去的。本来还没成亲,我不想让你们俩接触太多的。但是发生了这么多事,难得你又这么喜欢他,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成全你们了。毕竟,两个投缘的人在一起,太不容易了。” 许是这段时间经历了很多离别,他的眸色有些抑郁。但是,只是一瞬间,就一笑而过。 颜小茴见他虽然不似原来那般威严,但是却仿佛多了少许人情味儿,不禁也是心下一叹。 不多时,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颜小茴回头看时,却是颜海月迈着步子走了进来。 她见着颜小茴也是一愣,但是瞬间嘴角就挑起了一丝嘲讽的讥笑,连个招呼也不打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像是视她为空气一般。 颜海生见了她,不禁眉头一拧:“见了你妹妹,怎么不说话?” 颜海月讥讽一笑:“妹妹?把我娘逼去了尼姑庵的妹妹吗?可真是我的好妹妹啊!” 颜海生听了,脸色一沉:“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娘之所以去庵里,那是因为我们上一代的事,再说你娘做错了事,自己主动提出来去庵里静思。这些你怎么反过来怪到你妹妹身上了!” 颜海月冷哼一声:“在她没出现之前,咱们一家可是和和美美的。自从她出现在咱们家,搅得家宅不宁,如今分崩离析!”说着,她转过头恨恨的瞪着颜小茴:“这回你开心了?” 颜小茴见她这般不讲理,禁不住秀眉一拧:“海月姐姐你如果这是这般想的,那么当妹妹的也没有办法。只不过,这一切本就是上一代的恩恩怨怨,如今全部清算到我身上,恐怕不公平吧?再说,海月姐姐你扪心自问,你如今这般恨我,究竟是为了大夫人呢?还是为了其他人呢?” 这个“其他人”,颜小茴虽然并没有明说,但是她们两个都心照不宣,同时想起了戎修! 颜小茴眼睛盯着气呼呼的颜海月一眨不眨:“如果是为了大夫人,那我本身也是受害者,只能说大夫人现在是冤冤相报,自食其果罢了。如果是为了其他人,那么,根本就是你在妄想本就不属于你的东西!如今你口口声声说打算和三皇子成亲,我希望这是你经过深思熟虑以后得出的结果!” 颜海月听了她的话,眉头一皱:“呵,口口声声说的好像你是受害者似的!我告诉你,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这个人的!所以,我的事儿不用你管,用不着你假惺惺的!” 颜海生见姊妹二人对峙起来,禁不住淡眉一拧,沉声喝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还嫌这个家不够乱吗?” 说着,本就虚弱的身体因为动气陡然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颜海月连忙走到一旁去拍他的后背,试图为他顺气儿。好半天,颜海生才渐渐缓了过来。 颜海月像一根柱子一样在一旁杵着,见颜海生脸色渐渐恢复,硬邦邦的甩过来一句话:“听说宫里出事了,我要去看看三殿下!” 颜海生虽然如今不在朝廷为官,但是人脉还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他清楚的很。这个危机的时候,颜海月去了宫里着实是很危险。这么想着,他立刻就拧了眉:“不许去,宫里现在被戎家军和禁卫军团团包围着,你去了能帮上什么忙?现在宫里那么乱,三殿下估计也无暇顾及你,你就不要去添乱了!” 颜海月今天却仿佛跟铁了心要较劲一般,梗着脖子板着一张脸分毫不让:“不,我就是要去!你若是不答应,那我逃也要逃出去看看!有能耐您就派专人整日看着我,我看他们能不能看的住!” 颜海生想不到她这般任性,禁不住瞪了瞪眼:“你!” 颜小茴见颜海生涨红了脸,气息明显不顺,连忙走过去为他轻轻抚了抚背。略微斟酌了一下,这才说道:“不如我和海月姐一起去看看情形吧,我们两个人也算是互相有个照顾,不行我立刻就带她回家。” 颜海生虽然不想同意,却也知道颜海月现在脾气大涨,任性的很。如果真的不能如她的意,那么她什么事儿都能办的出来。 他看了看颜小茴,不禁轻轻一叹:“那好吧,你们两个,一定要注意安全。还有,纵使你们之间有多大的仇,但是你们始终是姐妹,这个,千万不要忘了!” 颜小茴垂下眸子眨了眨眼,半晌轻轻点头:“爹,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那厢,颜海月用鼻子冷哼一声,从她身旁走过,语气不善的说道:“不是说去宫里吗?那就别磨蹭了!” 颜小茴伸手轻轻窝了下老爷子的手,这才匆匆忙忙跟上了。 一路上,颜海月兀自在前方走的飞快,出了颜府,走的更是衣诀翻飞。 颜小茴跟在后面,不禁无奈一笑,张口叫住她:“海月姐,你不是就想这样子一路走到皇宫吧?” 说着,她伸手指了指停在颜府对面的马车:“实际上,我今天本来也想跟爹说去宫里看看的,所以,已经提前备好了车马。” 颜海月停下脚步,瞅了眼咫尺之外的马车,又横了眼颜小茴,嘴角讥讽一笑:“反正,我是不会谢你的!” 颜小茴轻轻一笑:“你这种性格,如果突然间对我说个谢字,还真的蛮奇怪的。我本来就是顺路带上你而已,所以,这个谢字,还真就没有必要!” 她言毕,弓着身子一下子钻进了马车里。 留下颜海月望着她的背影紧紧的咬了咬牙,半晌还是抿着嘴跟着坐了进来。 颜小茴以手托腮,看着绷着脸坐在对面的颜海月,忍了忍,还是禁不住开口:“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作为妹妹,我还是想问你一句,你真的喜欢三殿下吗?” 颜海月冷睨了她一眼:“怎么,喜欢不喜欢有什么关系吗?我若是不喜欢他,喜欢戎修,你难道会把戎修让给我吗?” 颜小茴愣了下,然而,很快就恢复了神色。她一双澄澈的大眼睛看着颜海月一眨不眨:“戎修不是一件东西,不是我想让就能让的。他喜欢我,我喜欢他,我们俩本身就是两情相悦,这和认识的时间长短没有关系。也许的确是你先认识他的,但是他不喜欢你,就只能算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试图用一厢情愿去留住一个人,这不是爱,是束缚!”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而你和三殿下,如果没有感情,我奉劝你不要乱来。” 颜海月横了她一眼,面露讥讽:“你以什么立场跟我说这些?以抢走我心爱之人的妹妹的身份?呵,真是笑话!我也再最后告诉你一回,我的事儿轮不着你指手画脚!” 颜小茴抿紧了嘴唇看着对面的颜海月,可是她却早已绷着脸闭上眼睛,仿佛不屑再与她多言。 颜小茴心里重重一叹,却也知道,颜海月现在怕是恨她恨到了极点,怎么也不可能将自己的话听进去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们俩所乘坐的车马来到皇宫外。往日里威严的皇家宫殿此刻仿佛阴云罩顶一般,让人透不过气来。 而平时宫外把手的禁卫军仿佛在一天之内多出了十几倍一般,将整个皇宫外围围了个水泄不通。 颜小茴不禁在心里暗忖,这宫里,怕是要发生大事了。 马车停下来的瞬间,早有身着暗红色的禁卫军手执长剑走了上来,对马车内沉声冷喝:“里面是什么人?” 外面的车夫立刻说道:“是两位姑娘,想要入宫!” 那禁卫军冷喝一声:“把车帘掀开!” 说罢,外面一柄长剑粗鲁的挑起了车帘,外面两名禁卫军眯着眼睛朝马车里看来。 颜小茴想了想,这禁卫军可是皇上周边的人,平时难免傲气。另外,如今百里瑛昏迷不醒,百里朝的江山社稷到底由谁继承还没有个定数。这禁卫军虽然不掌握什么大权,却也是不能忽略的一方势力。因此,他们说不定早就暗自支持了某位皇子,因此要格外小心,想好说辞才行。 另外,这些禁卫军跟戎修他们戎家军并不是一个队伍里的,现在若是提起戎修恐怕并不一定好用。而且,戎修现在肯定是各个势力争抢的对象,她若是明晃晃去找戎修,恐怕会给戎修带来麻烦。不如,还是先不提戎修的好。 至于三皇子百里叶臣,虽然可用,可万一这禁卫军并没有跟百里叶臣站在同一个队伍里,那就遭了。 思来想去,目光无意间落在颜海月袖口里的帕子上,忽然脑筋一转! ------------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说谎 颜小茴想着,不禁眼珠转了转:“哦,两位军爷,是这样的,我们两个是是要进宫见王公公的。” 为首的那名禁卫军长脸一横,怒斥道:“凭你想见谁都没用!上面已经交代了,如今宫中禁严,各类闲杂人等均不得入内!” 说着,他眼睛鄙夷的觑了觑颜小茴和颜海月所乘坐的马车,撇了撇嘴,轻蔑的斥道:“而且,看你们这副穷酸样儿,以为皇宫是个人就能进的吗?快给把车离远点儿!” 颜海月听了,顿时气急,张口就要骂:“你这人是什么意思,看不起人是不?你知道我们俩是谁吗?” 颜小茴怕她生气口不择言得罪了人,更怕她将俩人的身份直接说出来,那刚才她的一番心思就白费了。于是,连忙悄悄按住她的手腕,对马车外的禁卫军赔了个笑脸:“军爷,我们可不是随随便便来的。我们是来找王公公的,最近听说他老人家为了上面的事儿着急上火,身子骨不太好,我们俩是医女,特来帮王公公瞧瞧身子的。” 说着,她悄悄压低了嗓音:“您也知道,如今上面那位身子骨不太好,王公公伺候上面那位这么多年了,衣食住行哪方面不是面面俱到,所以说,王公公此番若是病倒,那谁照顾上面那位啊!您说,是不是?我一个小小的医女虽然微不足道,但是官爷,咱们可别千万耽误了大事儿啊!不然,这上面若是出什么事儿了,咱可担待不起啊!” 本来那禁卫军见她们两个乘坐的马车“穷酸”,穿着又不是特别华贵,就并没有拿她们两个当回事。另外,也是上面曾经交代过,如今皇上身体抱恙,事端频发,恐是多事之秋,因此实在是要万分小心才行。可是,听颜小茴搬出了王公公,这禁卫军不禁有些犯难。 一方面,他们禁卫军虽然服侍皇上左右,却跟内官并不是很熟,所以不知道颜小茴此番的话是真是假。另一方面,他却也有耳闻,那王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若是他真的没有给这两个自称医女的姑娘放行,恐怕会得罪那王公公。 这么想着,禁卫军拧了拧眉,在颜小茴和颜海月身上来回看了看,半是怀疑半是试探的问道:“皇宫里那么多太医,王公公为什么非得叫你们过来?” 此话一出,颜海月不禁有些紧张的看着颜小茴。 是啊,太医院的太医那么多,为何偏偏从宫外请大夫,还是两个小姑娘!这,不喝常理啊! 颜小茴看出他的怀疑,面上不疾不徐的对他招了招手,见他弓着身子凑近了马车,这才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如今上面那位病了,好多人盯着呢!这人多眼杂的万一要是让闲杂人等混进了太医院,进到了内宫,图谋不轨那可怎么办?王公公怕的就是这个,所以才特意差人叫我过来!” 禁卫军听了,倏而直起身子,像是终于有些信服了。 他爽快的点了点头:“唔,既然这样,王公公可给你什么手信儿了?拿出来让我看看!” 颜小茴的心倏而一跳,镇定的点了点头:“给了给了,军爷容我找找!” 说着,颜小茴连忙装模作样的在身上和马车里四处翻找。 可是,她本来就是借王公公的名头进宫,哪里会有什么王公公给的手信儿? 为了不让那禁卫军怀疑,她不得不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可是她此刻心下一惊焦急起来。怎么办?没有手信儿就证明不了身份,证明不了,那就没法进宫了。 那边,颜海月见她急急忙忙翻翻找找,也是面色紧绷,心里一片紧张。 但是,她却也知道现在是特殊时期,最好不要暴露她们两个的身份。不然,一旦关上属性,进宫之后就有可能会有危险,更可能连累戎修和百里叶臣。 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们总不能平地生出来一个手信儿吧? 见颜小茴脸色渐渐开始焦急,她不禁在旁边说道:“怎么回事?今儿出门的时候我不是让你带在身上的吗?你到底放哪儿了?” 颜小茴用眼风扫了眼等在外面的禁卫军,不着痕迹的抿了抿唇:“我也记不清了,明明记得出门前我已经带在身上的,谁知这会儿怎么就没了?”说着,她趁那禁卫军不注意,对颜海月眨了眨眼。 颜海月虽然恨颜小茴,但是这个时候,俩人是栓在一根绳儿上的蚂蚱,她自然要把个人情仇放在一旁,也作出一副惶急的样子在自己身上摸了摸:“我怎么知道,我身上也没有啊!” 颜小茴咬了咬唇,状似无辜的看着那禁卫军:“军爷,手信儿实在找不到了,可能是我忘带出来了,您看,您能不能通融通融?” 颜海月也开口在一旁求情:“是啊,军爷,您就给通融通融吧,您看,我和我妹妹都是升斗小民。王公公叫我们辰时务必赶到皇宫,不然恐耽误了他老人家伺候上面那位的时辰。我们这来来回回的耽误了事儿,可是要受罚的!” 说着,她从腰带里摸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弯唇浅笑的就要塞进那禁卫军的手中。 这小小的手段虽然令人不耻,但是却也的确是找别人办事的一个有效的办法。 然而,这名禁卫军却显然不吃这套。 颜海月的手刚要碰到他,他的大手握拳忽然一挥,脸色骤然也冷了下来:“别跟我整这套有的没的,你们没有手信儿,就是不能进!别说你们那一锭银子贿赂我,就是拿一箱也没用!不行就是不行!你们要是能找到,就快点儿拿出来,找不到,那就该自认倒霉吧!” 说着,他胳膊一甩,毫不留情的就要离开。 颜海月没想到他居然一点儿人情都不讲,不禁有些又气又急。然而,眼珠儿微微一转,她陡然间生出一个主意来。 整个人从马车里钻出来,往地上一坐,一下子就嚎啕大哭起来。 颜小茴吓了一跳,连忙也从马车上走下来,弯腰去扶她。她凑近了颜海月,压低了嗓音在她耳边用气息说道:“真进不去也就算了,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颜海月哭声却不停,胳膊肘一甩,整个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边哭一边还干嚎:“呜呜,这可怎么办啊!这要是进不去内宫,就没法跟王公公交代,我们姐妹两个相依为命,哪里担得起这么大的罪责啊!” 颜小茴知她这是想用女人的眼泪来瓦解那禁卫军的心,在心里很是为颜海月捏了把汗。 好在,那禁卫军额头的青筋连跳了两下,终于无奈的摆摆手:“行了行了行了,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了什么事伤天害理的事儿呢!上面那位本来就身体抱恙,你在这儿‘哭丧’,仔细有人找你的麻烦,到时候我也捞不着好!” 他大掌捏住颜海月的胳膊,把她整个人从地上提溜了起来,无奈的说道:“既然你没有手信儿,那我就派人去内宫跟王公公传个话好了。他老人家若是能为你们两个作证,那我立马就给你们俩放行!” 颜小茴和颜海月听了这话,两个人心里都是大惊! 本来两个人就是冒用了王公公的名头企图混进宫里,这时候他要差人去找王公公,那不立马就露馅儿了? 她们俩此刻心里焦急万分,像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一样,七上八下的。 颜海月更是连假哭都忘了,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一把就抓住了那名禁卫军的袖口。 禁卫军眉头不难烦的一拧:“又怎么了?” 颜海月心里焦急,喉咙都要冒火了。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快点儿阻止他去找王公公! 可是,她伸手拉住了这人,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道该编个什么样的瞎话去搪塞他! 颜小茴此刻也是后悔万分,早知道她就想一个更周全的说法了。 可是,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晚了。 禁卫军见两个人从最开始就吱吱扭扭的,不禁眉头一拧:“我说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说是去见王公公的,可是却拿不出手信儿证明。我要派人去跟王公公求证,你们俩还横拦竖挡的不让,你们俩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眉头皱的更紧了,目光像是雷达一样在两人身上来来回回的扫射:“还是,你们两个根本就是想混进宫里的细作!” 颜小茴见他面露怀疑,一副随时要把她们俩抓起来的样子,心中警铃大作!这可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能阻止他呢? 颜小茴抿了抿唇,连忙说道:“军爷,我们可都是良民,绝对不会做任何对不起百里朝江山社稷的事儿!之所以不让您去找王公公,是他老人家曾交代了,如今宫里纷乱,让我们两个悄悄的来,悄悄的走,不要声张,免得横生枝节!” 禁卫军听了,不知道有没有相信。只见他大掌好不在意的一挥:“如果你担心消息泄露,那你大可不必!我会派一个嘴严的兄弟悄悄去问王公公,你们只消在这里等着就行了!” 说着,脚下大步一迈,整个人头也不回的走了回去! 眼见他脚步未停,一路走进了城门,颜小茴和颜海月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颜海月抿了抿唇,声音里有些战战兢兢:“怎么办?咱俩要不要逃跑?一会儿他问过王公公以后,咱俩肯定会被戳穿的!” 她虽然有时候心狠手辣,可是毕竟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见了这个阵仗,早就吓坏了。况且,原来颜海生在朝廷当官儿,她早就耳闻禁卫军是皇宫里最为肃杀的一支队伍,万一落到他们手里,那么,保准儿连骨头都不会吐的! 颜小茴一颗心也是通通直跳,本来她是想着不要暴露身份招致危险,也不要给戎修和百里叶臣添乱的,可是,谁承想现在事情演变成了这样呢? 颜小茴悄悄扭了扭头,却见不远处的几个禁卫军正手执长剑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和颜小茴。她不禁深深吸了口气:“咱俩估计是走不成了,现在咱们已经被人盯上了!” 颜海月闻言,一下子就慌了:“这可怎么办?” 颜小茴不禁摇摇头:“不要担心,就算咱俩被禁卫军抓了,戎修他们也一定会来救咱们的。” 提起戎修,颜海月有一瞬间的沉默。半晌,她眼中复杂的神色渐渐褪去,扭头看了颜小茴一眼:“你倒是相信他!” 颜小茴见她语气淡然,捉摸不透她心里是不是也这般看淡,不禁挑了挑唇,并没有作声。 稍微过了一小会儿,之前的那名禁卫军去而复返。 颜小茴心下咯噔一下,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掌骤然攥紧。 颜海月眼睛慌乱的转着,不知道该看什么好。下意识脚步往后退了退,用极小的声音说道:“怎么办,他回来了?” 是啊,怎么办? 短短几秒钟之内,颜小茴的手心儿里一片汗湿,一颗心胡乱跳着,仿佛一张嘴就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一般! 眼看着那名禁卫军一步步朝她们二人走过来,颜小茴僵直着身子,感觉自己身上所有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全都处在战斗的状态之下。 她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种应付方法,却又一一否定! 那禁卫军的黑色靴子“噔噔噔”像是一步步踩在他心上一般,终于,“咯噔”一声停了下来。 颜小茴暗暗咬了咬舌尖儿,心里一横,罢了,左右不过是个死罢了,何况,她相信,就算出了大事,戎修也不会放任她不管的。 这么想着,她不禁高高的扬了扬头。 那边,禁卫军在她们两人面前停下,黝黑铁青的脸色陡然一变:“你们可以进去了!” 什么? 颜小茴瞪大了眼睛,莫不是她的耳朵出什么毛病了不成? 颜海月咬着唇飞快的看了眼颜小茴,接着,目光不可置信的看着那禁卫军:“你说什么?我们可以进去了?” 禁卫军点点头:“是啊,有什么可奇怪的。派人去王公公那里,王公公说你们确实是他请来的,就这么简单点儿事,如此就了结了。不然,你们还想怎么样?” 一直担心的事儿并没有发生,颜小茴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前世的时候在游乐场玩儿激流勇进一样,顺着高高的崎岖陡峭的弯道滑下去,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然而到达底部时,脸上仅仅是溅起了一点儿水花儿而已! 这一紧一松,令她不禁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那王公公怎么会明知道她们两个说谎,却还是要放她们俩进宫呢? 禁卫军见两人面色不好,这么长时间以来,脸色头一次堆上了些许笑意:“那个,既然是王公公的人,那我们就没有阻拦的必要了。刚刚多有得罪,却也是碍于职责所在,还请两位姑娘不要怪罪。” 颜小茴连忙对他回礼:“哪里哪里,军爷客气了。” 她表面上应付着禁卫军,实际上心里在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虽然不知道这个王公公究竟为什么明知道她说谎却还要帮她,但是,至少现在,她和颜海月能进宫了。 虽然不知道进了宫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但是,她却有必须进宫的理由。 这么想着,她连忙将颜海月的手一拉,跟禁卫军礼了一礼,在他们没在做出什么举动之前,就急匆匆的进了宫。 直到离开了那几个人的视线,颜小茴才觉得一颗心略微松了松,但是,这事儿有些蹊跷,她还是不敢全然放松警惕。 虽然她进宫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她却能很明显的发现这皇宫里的气氛跟上一次有明显的不同。 平日里活动在周围的三三两两的小太监和小宫女儿,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连个影子也看不见。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深冬的原因,整个皇宫上空的天空看起来灰蒙蒙的,本来就森然的大殿庙宇看起来更加阴沉而慑人。 由于此前龙骨曾说过,现在太子百里叶鸣和五皇子百里叶青正在百里瑛养心殿外对峙,这宫里的情势如此复杂,让她不敢轻易放松警惕,更不敢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 她和颜海月一路并肩小步走着,眼睛却不敢乱看。 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俩都觉得,在看不见的地方里,似乎有什么人正暗中盯着她们两个。那视线,令人身上起鸡皮疙瘩,十分不舒服。 颜小茴抿了抿唇,带着颜海月一路奔着后花园走。 那里离百里瑛的寝殿较远,应该不会惹人注意。 不一会儿,身后那股视线仿佛消失了,颜小茴带着颜海月走上一条建在湖心的回廊。 那里,两边都是深深的湖水,冰雪之下,几条锦鲤还不畏寒冷的徐徐游着。 也是正因为这样,她们俩说话,不容易被人听到。 颜小茴垂眸,眼风不着痕迹的在周围扫视一圈儿,见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把声音压的极低,向颜海月问道:“如今咱俩已经进了宫里了,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干什么?” ------------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绝对不行 周围没有什么危险了,颜海月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她嘴角嘲讽一挑:“怎么?你想管我?我告诉你,刚刚我只不过是为了进来所以跟你做做样子罢了,你可别会错意,以为我原谅你了!” 她一口白牙冲着颜小茴一呲,恶狠狠的说道:“你在我心里还是那个讨人厌的臭丫头!” 说着,她衣袖一甩,迈着小碎步急匆匆的就往前走。 颜小茴拧了拧眉,连忙抬步跟上去:“你到底要去哪儿?这宫里情势非常,可不是你任性耍小脾气的时候!你要跟我说一声去哪儿,不然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办?” 颜海月忽然回头,轻蔑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回,半晌嗤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我出事了也用不着你担心!” 她毫不留情的转过头去,甩开步子就要走。 颜小茴连忙跟了两步,谁知,颜海月却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忽然回头,袖子一挥,什么东西白花花的一下子就扬在了她的脸上。 颜小茴心里暗叫,糟糕!连忙闭了眼,然而,她的动作到底慢了一些,那白色的粉末被风一吹,多多少少还是飞进了她的眼睛。 她只觉什么东西辣辣的,涨得眼睛又酸又疼,眼前骤然白茫茫一片!耳边是颜海月急匆匆离去的脚步声,她心里不禁又急又怕,这颜海月究竟是撒了什么东西,她居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可是,因为怕那粉末越揉越进到眼睛里,她只能逼自己睁大眼睛,盲着一双眸子试探着往前面走! 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遇到个小太监或者小宫女儿什么的,倒时候让他帮忙弄点儿水,冲冲就好了! 因为强烈的感官刺激,她眼眶里又胀又痛,不自觉的泪水涟涟。她挥舞了两只手,试探的走了几十步,终于从湖心上的回廊走了下来。 可是,下了回廊,周围都是树木殿宇,她眼睛又看不见,该怎么走? 她张口在附近小声喊了几句:“有人吗?有人吗?” 可是,回答的却是一片杳无。 这可怎么办?颜小茴心中重重一叹,却也知道干等着不是办法。她用两手一路向前摸索,试探性的往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突起的石头渐渐变多,脚下突然磕磕绊绊起来。她不禁心里暗忖,糟糕!好像是走到了什么不该走的地方。可是,皇宫这么大,她根本就不熟悉地形,现在眼睛就看不到,这可怎么办? 好在,她伸手在眼睛周围按了按,虽然眼睛看不见,又疼又痛,但是周围的神经并没有什么损害。她伸手在眼前挥一挥,影影绰绰还能看见点儿影动。 用粘了少许粉末的手放在鼻间嗅一嗅,却也能闻出几种草药的味道,她心下不禁暗自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什么剧毒。 这么想着,忽然,耳边传来轻轻的,窸窸窣窣的响动! 或许是眼睛看不见了,此刻,她的感官更加敏锐了一些。 那人脚步很轻,不用心听根本就听不见!这皇宫这么大,人也多,她又在后花园儿里,人来人往很正常。 但是,这人的脚步声却并不是普通人正大光明的脚步声! 她一颗心沉了沉,连忙驻足,将身子往下一缩,试图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下一秒,一双男人的臂膀从后面一下子紧紧箍住了她的肩膀,她心里大惊,连忙用力挣扎,尖叫:“什么……”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出来,嘴就被那人极有技巧的紧紧捂住,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颜小茴“呜呜”几声,奋力挣扎,可是,身后那人虽然瘦弱,但是力气极大,一下子就把她紧紧束缚住,动弹不得。 就在颜小茴急的快要哭出来的空当儿,那人身子陡然贴了过来,温热的嘴唇贴近她的耳垂儿,极小声的说道:“别怕,是我!” 是戎修的声音!颜小茴努力睁大自己的眼睛,可是,却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她连忙拍拍那人的手,挣脱他的束缚,伸手去摸他的脸。 饱满的额头,英挺的眉,大大的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挑,高耸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 是她的戎修,没错! 她脸上惶急害怕的表情陡然间变成惊喜,戎修融融一笑。 然而,却在看见她兔子一般赤红的双眼时,笑意戛然而止。 他声音很低,但是语气里的关心却一点儿也不少。沉着脸,大手捏住她的下巴,戎修语气沉沉:“你的眼睛怎么回事?谁干的?” 颜小茴连忙抓住他的手:“戎修,我看不见,你有没有水,我要冲一冲眼睛。” 怪不得刚刚在后面,看见她一路磕磕绊绊的从湖心回廊往下走,放着后花园儿里平整的小路不走,专门往犄角旮旯钻,眼瞅着她就要栽到假山上了,他这才急匆匆从后面跑了上来! 他做梦也没想到她这副样子是因为眼睛看不见!她的眼睛像兔子一样红彤彤的,还不住的往下流泪,该有多疼! 真是该死!让他知道是谁干的,他一定亲手捏死那个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颜小茴见他不作声,呼吸却变长了,知道他生气了,连忙去捉他的手:“你别担心,不严重,你有水吗?我冲一冲就好了!” 戎修见她话语里就是不提是谁干的,不禁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问道:“颜海月呢?” 颜小茴一愣,一双眼睛无神朝着戎修所在的方向:“你怎么知道她也来了?” 戎修抿了抿唇,一股怒意陡然间从心底蹿升出来:“你说,现在这个时候,宫里错综复杂的,你们俩来这里干什么!” 颜小茴听出他声音里的的怒意,不禁抿了抿唇,小声的辩解:“海月姐说她进宫有事,我进宫,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见到皇上,看看他的伤,我能不能治好。” 怕戎修更加生气,她一口气儿都没缓,接着说道:“我知道现在皇上受了伤昏迷不醒,宫里各种势力都蠢蠢欲动。所以我才想着,若是能治好皇上,可能就会避免一场恶战,这才抱着侥幸心理进宫试一试。” 她眼睛眨了眨,因为疼痛,更多的眼泪不自觉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我知道你现在的情形,依着你们戎家的势力,必定是众皇子拉拢排挤的对象,我怕我来了以后有人会利用我对你不利,所以并没有自报家门。” 戎修见她本来灵动的大眼睛空洞的看着一点,因为疼,眼泪更是像小瀑布一样不住的往下流,却还在跟自己解释。 他知道,如果不是为了他,她也不会这般冒险冒然进宫。 如今见到她这样子,戎修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谁狠狠捏着,真的心疼了。 他伸手解下腰间挂着的鹿皮水壶,利落的拧开盖子。 颜小茴听见声音,知道他在干什么,连忙伸手去接水壶。然而,戎修却拨开她的手,转而轻轻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的头顺着他的力道偏向一边。接着,开始用细而连贯的水流,轻轻的去冲她早已经红肿不堪的双眼。 他动作轻柔,像是在对待一个无价之宝,郑重而珍视。 他一双嘴唇紧紧抿着,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开口:“我知道你来这里是要干什么,但是你也太冒险了。你怕连累我,没有报出我的名字,但是,你知不知道,你撒的那个谎可是漏洞百出!那人跟王公公稍微一提,你就会被揭穿。如果当时不是我刚巧和王公公在一起,不是恰巧王公公是我们这边的人,你打算怎么办?” 水流冲了一会儿,颜小茴眼睛的疼痛渐渐变少,眼前也渐渐重新恢复了清明。虽然眼睑还是火辣辣的,眨眼阖眼都不舒服,想必是肿了,但是,她心下却暗自庆幸,幸好颜海月没有对她下毒手! 听到戎修这番话,她忽然间按住他执着水壶的手,大眼睛朝着戎修眨了眨:“这么说,我俩能这么顺顺利利的进来,是因为你了?” 戎修无奈的瞥了她一眼:“你以为呢!”说着,他抿了抿唇角,手却探进自己的腰间抽出一条帕子来,温柔的在她双目上擦拭:“你这副样子,是你那个姐姐干的吧?” 帕子擦在眼睛上火辣辣的,但是,颜小茴却觉得自己被戎修捧在了手心儿里,心里暖暖的。 她垂了垂眸,没有作声。 戎修冷哼一声:“你别以为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了,这后花园的太监宫女都被调到别处当值了,除了她,你根本就没接触过别人。纵使接触了,量那些人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你下手!明明两个人一起进宫的,现在她人却没影儿了,晾你一个人在这里受罪,不是她还有谁?” 他咬了咬牙:“别以为她是你姐姐就可以对你下这种毒手,这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必须得好好教训教训她才成!” 提起颜海月,颜小茴忽然有些担心,她伸手拉拉戎修的手:“我突然想起来,她一个人走了,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你说,她会不会危险?” 戎修垂眸瞥了她一眼:“她?她那么歹毒,你该为别人担心才是,她怎么可能会有危险!” 颜小茴抿了抿唇:“你别这么说,她确实脾气坏,还做了不少伤害我的事,但是她却也不是坏的无可救药!” 戎修挑了下唇角,脸上却毫无笑意,甚至还有些隐隐的怒气:“凭她是谁,动你就是不行!” 本来她和颜海月的关系就够僵了,颜小茴不想戎修揪住颜海月不放,视线微微一垂,落在戎修手上的帕子上,禁不住一笑:“这个你居然还没丢掉!” 许久以前,她曾和戎修一起逛过街,那时候有个铺子卖香囊,说是有情人互赠的。戎修见了,却非要她亲手绣的。 颜小茴哪里弄过这个,偷偷找崖香和菱香练了许久,可是绣的却还是上不了台面。 可巧有一回,他无意中发现了她第一次绣的帕子。两只浮在莲叶附近的鸳鸯活脱脱被她绣成了两只野鸭子,莲叶也绣的像个圆滚滚的西瓜,旁边歪歪扭扭绣着他和她的名字。 戎修抖着帕子笑了好一阵,直将她一张小脸取笑的又红又白,气的一下子抢过来团成团儿扔到了窗外,并生气的说自己再也不绣东西了。 谁想,时隔这么久之后,她绣的那条丑帕子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戎修找了回来,还贴身带在身上。 戎修见帕子被发现,耳尖儿忽然一红,拿着帕子浑不在意的接着擦拭她的眼睛,半晌嘴角一翘,眼底漾出一丝笑意:“虽然这条帕子鸳鸯戏水简直就像两只野鸭子踢西瓜,但是好歹是你第一次学着绣的,再丑我也不能嫌弃啊,我可是每天都贴身带着呢!” 颜小茴脑海里顿时闪现出他手里拿着这条帕子擦汗的情形,禁不住脸色大红:“你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儿也用这条帕子吧?” 戎修扬了扬眉:“是啊,怎么了?” 颜小茴感觉自己要窘死了:“那,别人看见就没问你怎么用绣成这样的帕子?” 戎修仿佛想到什么,忽而勾唇一笑:“有一次潘束看见了,不过他说,一眼就知道这帕子是你绣的!” 什么啊!颜小茴登时大窘,真是要羞死人了! 本来她并不觉得女工不好是件丢人的事儿,可是,此刻,一想到他贴身带着这条帕子,在旁人讶异的眼光下使用,她就觉得自己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戎修见她小脸儿通红,小小的脑袋都不敢抬头了,禁不住轻轻一笑,抬手捏着她的下巴,将话题一转:“你的眼睛怎么样了?要不要找个太医瞧瞧?” 颜小茴用力眨了眨眼,摇摇头:“不用了,我就是大夫,用找什么太医。况且,我现在眼睛能看清东西了,就是眼睑还有点儿疼,过一会儿就好了。” 戎修听了,俯身又低头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这才将一直惶恐紧张的心重新放回肚子里。 颜小茴把戎修往假山后面拉了拉,试图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 戎修见她带着他往没人的地方走,不禁戏谑一笑,调侃的说道:“怎么,才分开没一会儿,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颜小茴面色一窘,转头咬牙切齿:“迫不及待个鬼,你这语气特别流氓!” 她张牙舞爪的小样儿惹得戎修轻轻一笑,眉眼都舒展了起来。 颜小茴见周围没人,这才拉着他说道:“现在宫里情势怎么样了?听说太子殿下和五殿下在养心殿外面对峙呢!这么说……”她忽然压低了嗓音:“难道五殿下有取代太子殿下之心?” 戎修笑容敛了敛,扯了扯嘴角:“五殿下虽然有这个野心,但是却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人,我想,这般情形必是受人教唆。不过,好在现在两队人马都只是暗斗。而且,皇上现在虽然昏迷不醒,但是毕竟还在,他们就算是闹,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动作。” 这皇宫里的事向来复杂纷扰,看见的不一定就是事实。至于这五皇子百里叶青到底是被谁教唆,可以有多种可能。比如亲近的阁僚,比如他的母妃明妃,比如其他皇子…… 然而,不管是谁把他当枪使,走在前线的人却只是他而已。 而那太子百里叶鸣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果两支人马兵戎相见,那势必会将整个皇宫乃至百里朝搅个天翻地覆! 颜小茴想了想:“你有没有见过皇上?他的伤到底怎么样?” 戎修沉沉的呼了口气:“皇上现在在养心殿静养,所有人一概不得入内,我自然也没有见到过。不过,幸好我们戎家平时跟王公公走的近,他私下告诉我,皇上受的伤在心口,所以昏迷了很久,即使偶尔有醒来,也是浑浑噩噩。恐怕……” 说道这里,他忽然间顿了顿,却没有再说下去。但是他未言明的意思,她却已经明白了。 百里瑛这一遭,恐怕是凶多吉少。 可是,如今虽然立了太子,但是究竟是谁即位还没有定下来。如果百里瑛真的就这么撒手而去,周围虎视眈眈的人这么多,太子若是想即位的话,恐怕也不那么容易。 她抿了抿唇:“我进宫这一回,其实是想看看你,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地方。” 戎修明白她的意思,听了她的话,却浓眉一紧,想都不想的拒绝:“不行,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太医院里那么多太医都没有办法,你去了能顶什么用!万一皇上不幸,在你手上驾崩,你要担多大的罪名儿,你想过没有!怎么看都太危险了,绝对不行!” 说着,他抿了抿唇:“一会儿我就叫青白差人送你回去,颜海月我也会派人找到的。这段时间宫里很乱,你不要再来,一切听我消息。” 颜小茴想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霸道。然而,她刚要张口,忽而假山附近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颜小茴吓了一跳! 什么人? ------------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包庇之罪 戎修也听到了脚步声,连忙伸手将颜小茴整个人往怀里一带,扣住她的小脑袋瓜,接着拥着颜小茴,整个人躲闪到假山后面。 半晌,外面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居然不见了。 颜小茴从戎修怀里探出头来,侧耳仔细听了听。还是没有响动,难道,那人只是路过? 略等了一会儿,颜小茴伸手拉了拉戎修的衣襟。 戎修神色严肃而警惕,伸手一根手指在颜小茴身上比了一比,用唇语对她说道:“还没走。” 不走又不出来,一看这鬼鬼祟祟的行事作风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颜小茴立刻开始警惕起来! 半晌,外面还是没有动静。 戎修用眼神示意颜小茴不要作声,而后,整个人脚尖轻轻在假山上虚点了一下,整个人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只觉衣诀翻飞,整个人就落在了那人面前! 眼前一下子罩上了一层黑影,那人冷不丁吓了一跳,身子立刻就僵了僵!然而,只一瞬,他脸上就堆了笑:“哎呦,这不是戎小将军嘛!我刚刚路过,偶然间听见假山附近有声音,就过来瞅瞅!你也知道,现在宫里正是多事之秋,万一混进什么居心叵测的人,可就麻烦了。” 说着,他一双贼溜溜的鼠目,往假山后面乱瞟。 颜小茴听见外面的公鸭嗓,正犹豫着要不要藏起来,免得给戎修添麻烦。然而,那个令人讨厌的声音却再次响起:“咦?假山后面好像有个身穿玫红衣服的人影,看样子不是宫里的人啊!怎么回事?难道是有什么人图谋不轨,混进宫里来了?” 说着,他越过戎修就要奔着假山这里走来。 真是笑话,颜小茴此刻正蹲着身子隐藏在假山后面,整个人都被假山严严实实的罩住了。那人怎么会看见她,又能把她身上所穿衣服的颜色清清楚楚的说出来呢? 她和戎修在假山后面说了那么久的话,那人若是真的像他话中所说只是路过,又怎么会看见她的人? 短短几句话里面却好几个漏洞,分明就说明他其实跟在她和戎修身后已经很久了! 而且,这个人,上来就想把图谋不轨的罪名儿往她身上靠,这不是栽赃诬陷是什么! 戎修也是,立刻就了解到了男子的用意,待那人走过他身边时,他脚步一踱,像是一堵铜墙铁壁一样,横在男人的面前。 只见他嘴角一扯,语气里寒意渐生:“刘公公,您这是干什么?皇上现在身体抱恙,您现在不呆在养心殿伺候,居然跑到后花园来,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啊!” 原来是个太监!怪不得她觉得那人操着一副公鸭嗓,声音怪怪的呢! 那刘公公狡猾一笑:“皇上现在这非常时期,老奴自然是不敢擅离职守的。只是刚才皇上又咳了几声,王公公让我去太医院看看,请田太医过去。谁知,我刚走到这里,就看见个奇怪女子的身影,这才跟了过来。” 戎修轻咳了一声,对假山后面说道:“小茴,出来,见见刘公公!” 颜小茴听了,从假山后面闪身走出来,见刘公公一副贼眉鼠眼的狡猾模样,不禁心里冷哼一声,然而,表面上她却并不显露,而是俯身一笑:“臣女颜小茴见过刘公公,刘公公万福了。” 刘公公这才装作恍然大悟一般,指着亭亭玉立的颜小茴拍掌笑道:“我说哪个陌生女人胆敢擅闯皇宫,原来是戎小将军的未婚娘子,哎呦,可是老奴眼拙了,失敬失敬!” 颜小茴抿了抿唇,乖巧一笑:“刘公公说的哪里的话,臣女本来只是想念夫君,因此特特入了宫以解相思。您也知道,阿修现在忙得很,当着那么多小兵小将的模样,哪里顾得上儿女情长。因此我才想出了这么个僻静的地方打算说说话,聊以慰藉。谁想,恰巧被您撞上了。” 刘公公不知颜小茴这番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但还是从善如流的笑道:“哎呦,那可是老奴没有眼力见儿了,居然凭空出现破坏了你们年轻人的好事,罢了罢了,老奴这就去太医院找田大夫去了!” 说着,告辞,他人却不动。 颜小茴眼尖的发现,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时不时的朝斜后方一个方向瞄几下,一副等着什么人的模样。 就在这时,仿佛印证她的想法一般,从那个方向突然间冲进来几个手持长剑的禁卫军! 为首的一人手指着颜小茴,大声喝道:“就是她,给我把她拿下!” 说着,他身后的人应声而动,抄着家伙就要冲过来。 颜小茴心中一沉,直觉眼前这副荒谬的情景就是这个刘公公所为! 见那些人的长剑马上就要碰到颜小茴,戎修一个闪身,像是一座大山一样,将颜小茴整个人严严实实的护在身后。 他今日穿了一身戎装,将他的身子衬得修长,玄色腰带用金银丝线绣着繁复的猛虎啸牙,带着森森然的威仪,英气勃发。 他视线沉沉的扫过那几个禁卫军,冷声问道:“你们想要干什么?” 刘公公见状,也装模作样的走过来,横在几个人中间,半真半假的说道:“就是,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不知道这是戎小将军和他未过门的娘子吗!在他们面前都敢舞刀弄枪,我看你们是撒野!” 这个刘公公,表面上是劝解,实际上分明就是在挑拨。 颜小茴往戎修身后缩了缩,透过戎修的肩头望向那刘公公,果见他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奸笑。 禁卫军中为首的一人对戎修礼了一礼,中气十足的说道:“戎将军,我等不是故意与你为敌,着实是为了执行公事!一时间多有得罪了,还请戎将军配合!” 说着,伸手就要去抓躲在戎修身后的颜小茴。 戎修面色一冷,大手攫住那名禁卫军的手臂,有技巧的往下一折,“嘎嘣”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从胳膊传来,那禁卫军疼的脸色一白! 戎修却面色不改,冷冷的说道:“我的人你都敢碰,你是不是活的不难烦了!” 那个受伤的禁卫军捧着胳膊,疼的呲牙咧嘴:“在下并不想跟戎将军硬碰硬,只是,我们今天必须带走这位姑娘不可!” 说着他目光穿透戎修,直直的落在颜小茴的身上,一字一句的说道:“刚刚有名女子偷偷潜入养心殿,妄图图谋不轨,被我们的人发现,一路潜逃到了这个方向,我们几个人一路顺着她的踪迹追过来。” 他薄薄的嘴唇上下开合:“那个女子不是别人,此刻正站在戎将军身后。” 戎修浓眉一拧,冷哼一声:“胡说!凭你几句妄言妄语,就想用莫须有的罪名栽赃陷害我娘子,你们是何居心!” 那名禁卫军把手伸进袖口里一摸,掏出个明晃晃的玫红色流苏来在几人面前轻轻摇晃了几下:“这是我们在养心殿附近发现的,戎将军您看看,是不是从你身后这位姑娘身上掉下来的?” 他的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颜小茴的身上。 颜小茴也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往下一瞅,这么一看,心里登时就“咯噔”一声。自己腰带上一边追着一个玫红色的流苏,现在却只剩下一个了,另一个不知所踪。 那禁卫军不禁扯了扯嘴角,晃了晃手里的流苏,对他们二人曼声说道:“戎将军,这下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说着,他对身后的几人招了招手:“擅闯皇上的养心殿可是大罪,还不给我拿下!” 他身后那几名禁卫军就像是地狱的使者一样,霎时就要冲过来,手中的长剑散发着浓浓的煞气。 颜小茴心里一慌,脑海里一个劲儿回想,自己身上那流苏到底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可是,他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戎修见那几个人马上就要冲上来,一个栖身上前,腰上挂着的长剑陡然出鞘,他面色森冷:“你们谁敢动她一下试试!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为首的那名禁卫军轻轻一笑:“戎将军,这事儿可由不得你。她如今可是有暗害皇上的嫌疑,您若是为了这么一个人反抗,与我们几个兵戎相见,那就是对皇上的大不敬!按照规矩,可是要同罪处罚的!” 戎修扯了扯嘴角,嘲讽一笑:“呵,就凭一个小小的流苏就要定下莫须有的罪名,你们想的可真是天真啊!不要拿皇上的大帽子压我,就算皇上在这里,恐怕他老人家也不会让你们这样冤枉好人的!” 那禁卫军嗤笑一声:“我看戎将军你是被这女人迷昏了头了,希望你能清醒清醒,明白自己现在正在做什么!” 戎修左手一挥,将长剑从剑鞘里霍然拔了出来,剑身在阳光的照映下,泛出森然的寒气! 正在颜小茴屏住呼吸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群人的脚步声。 颜小茴警觉的回头一看,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位浑身贵气的男子走了过来。 那人头上戴着华贵的青色玉冠,身穿一身宝蓝色的锦衣华服,整个人贵气逼人。 他的面容和百里叶琛、百里叶肃有几分相像,颜小茴当下就反应过来,这肯定又是一名皇子。 这人目光饶有兴致的在颜小茴身上一扫,最终落在戎修身上,三步两步朝正在对峙的两队人走了过来。 只见他嘴角一翘:“哎呦,这是怎么回事儿,好好的,怎么就动了手了?” 禁卫军见了这男子,连忙恭敬的垂手侍立:“五殿下,我们在养心殿执勤,发现一名女子企图闯进养心殿图谋不轨,顺着踪迹一路追到了这里,不想,那女子正是戎将军的未婚娘子。如今,戎将军不想将她交出来,很是不配合!” 戎修脸色一冷,瞥了眼那禁卫军,扯了扯嘴角:“真是荒谬!我家小茴绝对干不出这种事,你们休想诬赖好人!” 百里叶青眼珠转了转,忽而笑道:“就是嘛,一个弱女子怎么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呢,定时你们抓错人了!” 那禁卫军伸手将那据说是颜小茴身上掉的流苏拿过来,递给百里叶青:“五殿下,这是那女人在养心殿附近掉落被我拾到的。”说着,他一双细眼冲着颜小茴的腰带处瞄了瞄,将百里叶青的注意力瞬间带了过去。 百里叶青目光扫过颜小茴一边空空荡荡的腰带,不禁摇摇头,状似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戎修的肩膀:“阿修,本殿其实很想帮你们,可是你也看见了,如今弟妹被抓了把柄,这可不大好办啊!” 见戎修面色一沉,他接着说道:“不过,依本殿所知,你这小娘子未必是这样的人。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不如,你就让弟妹跟着他们几个走一趟。大不了洗清了罪名儿再出来就是了!” 戎修面色一沉,半晌没有吱声。 颜小茴却是心中一紧,那禁卫军要带她去的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刑部大牢,别说犯了罪的人,就是没犯什么罪的人,也架不住刑部里的那些严刑拷打啊! 何况,自己身上掉落的流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们捏在了手里。自己明明没去过养心殿附近,却将故事说的有木有样,分明就是有备而来,蓄意栽赃陷害! 而且,怎么好巧不巧,这个时候这个五皇子就带着一批人走了过来呢?按理来说,他现在不是应该在养心殿外面跟太子百里叶鸣对峙吗? 他跑到这里管这个事情,打的是个什么算盘? 想到这儿,她顿时一阵心惊!这帮人蓄意栽赃自己,莫不是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借由自己的事拉拢戎修? 她不禁觑了觑百里叶青的神色,见他每说一句话,总要看看戎修的反应,不禁心里进一步确定了,这个人打的就是这个算盘! 难怪!想到这儿,她不禁冷哼一声! 可是,即使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又能怎么样?万一她真的被抓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纵使她是青白的,也很难全身而退。 她心里一惊,不但担心自己,更担心戎修! 如今,百里瑛生死未卜,接下来谁来接管百里朝的大好河山还是个未知数。如果能得到戎家这一孔武有力的世家大族的支持,到时候势力必定大增!那百里国国君这个位置还不是手到擒来! 颜小茴霎那间觉得,明明她是最不想拖累戎修的那个,却恰恰会是拖他后腿儿的那个人! 心里一阵焦急万分! 百里叶青见戎修不说话,人却将颜小茴护的紧紧的,眼底不禁掠过一丝笑意。 他向前迈了一步,伸手拍了拍戎修的肩膀:“阿修,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他们伤害弟妹的!” 颜小茴不禁在心底冷哼一声,果然是这样! 那百里叶青心里打的小算盘,连颜小茴都看出来了,戎修岂会不知。 他冷冷的盯着面前的几个人,淡淡的扯了扯嘴角:“呵,真是抱歉,你们今天,谁都不能带走她!” 百里叶青仿佛没想到他会这么固执,整个人一愣,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 先前那位禁卫军蛮横的就要冲上来,语调带着浓浓的挑衅,令人不快:“戎将军,这事儿如今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你虽然是戎家军的统领,但是我们禁卫军也不是吃素的!这皇宫里可是我们的地盘儿,别说你的未婚娘子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触犯了我们的规矩,也一样杀无赦!” 说着,将手里的刀剑一亮,整个人就冲了上来。 戎修眸色一冷,一边护住颜小茴,一边同时与几名禁卫军交手,一时间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百里叶青站在一旁,淡淡的看着打斗的几人,不禁勾唇笑了笑,接着,招手对身边的人耳语了几声。 接着,他身边的人脚步匆匆,不着痕迹的从人群中离开。 那几个禁卫军都是练家子,比一般的士兵都孔武有力,戎修一个人跟他们较量,还要分心去护着颜小茴。 她不禁为戎修捏了一把汗,眼瞅着对方渐渐没有招架之力,戎修剑身向前一刺,一下子就刺穿了一名禁卫军的肩膀。 不多时,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人,最后一名禁卫军见戎修冷着一张脸,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慑人的气势,禁不住有些畏首畏尾。 然而,戎修却并没有给他更多的犹豫时间,手腕一翻,三下两下就将这人轻而易举的拿下。 尽管戎修大获全胜,毫发无伤,可是,颜小茴的一口气还是提的紧紧的。 戎修为了她,将禁卫军打伤,这事儿若是被别人知道了,戎修必定会饱受诟病! 如果那几个禁卫军一口咬定她就是那个企图潜入养心殿对皇上图谋不轨的人,那戎修就成了包庇罪犯的人!这罪名可就大了!如若牵连出戎氏一族,那不知道会伤及多少人的性命! 颜小茴此刻万分后悔,自己就是太大意了,不然,也不会让人捉了把柄! ------------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德高望重 仿佛印证颜小茴不好的猜想一般,不远处的水上回廊那边,一群宫女簇拥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女人走了过来。 颜小茴眼睛匆匆一扫,心下陡然一沉,来者正是皇后娘娘! 此时北风从身后的湖面吹拂过来,吹得众人衣诀翻飞。颜小茴的心更是像一尾在冰河中落入渔人渔网的鱼儿一样,越是挣扎,感到身上的渔网箍的越紧。 皇后娘娘含着薄怒一路走过来,视线凌厉的在戎修和颜小茴身上扫过,再无前几次见面的和善。她淡眉微拧,脸上扑的脂粉浓厚,将她本就寒气十足的脸显得更加无情。 她挑了挑嘴角,声音冰冷:“早有小宫女回禀本宫,说后花园因女刺客起了纷争,到底怎么回事?” 她目光扫过躺在地上的禁卫军,眸色陡然怒气尽显:“阿修,你这是做什么?堂堂戎小将军的剑不对着女刺客,刀对着自己人,这是什么道理?在这里打打杀杀,若是冲撞了皇上,你们该当何罪?” 这皇后娘娘口中一口一个“女刺客”,显然是和那五皇子百里叶青一伙的,来者不善,颜小茴紧紧咬了咬唇。 戎修本来就寒气慑人的眸子更像是结了一层寒冰一样,他桀骜的扬了扬嘴角,仿佛丝毫没有拿皇后娘娘放在眼里:“戎修一向敬重皇后娘娘,可是如今您连事情都没有亲自调查清楚,只听了别人的道听途说就下了‘女刺客’的定义,着实让戎修倍感失望。”说着,他身后将颜小茴往身边一拉,像是宣誓一样说道:“颜小茴是我戎修的女人,谁要是想动她一根手指头,就别怪我不客气!别说您,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戎修也要跟他拼一拼!” 皇后娘娘怒极,登时气的胸口一阵起伏,细长的手指指着戎修半天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紧紧抿了抿唇:“你刚刚说的话可是真的?你究竟有没有把本宫放在眼里?” 戎修清冷一笑:“不是我戎修不把您放在眼里,是您非要与我作对。您在想什么,我心里清楚的很,但是……”说着,他眸色陡然一凛:“您打错算盘了,我是绝对不会配合的!” 皇后娘娘柳眉倒竖:“你!你居然敢这样跟本宫说话,本宫要治你的大不敬!真是想不到,一个毛头小子也敢跟本宫叫板!你就不想想你们戎家吗?呵,如今你们戎家雄霸了整个百里朝的军队,我们百里氏一族早就想清洗你们了!”说着,她忽然对周围跟着的禁卫军喝道:“把这两个狼狈为奸的狗男女给我抓起来!” 戎修将手中的长剑霍然一亮,剑身上还沾染着刚刚那几名禁卫军的血。他清冷的眸子扫过皇后娘娘,扯了扯嘴角,不疾不徐的说道:“我们戎家世世代代对百里氏一族忠心耿耿,但是,如若你们想用这种不入流的栽赃陷害的手法来诬陷我们,那么,可就休怪我戎家无情了!我身上可有能调动百里朝百万大军的虎符,你若是敢妄动一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皇后娘娘气的眼睛血红,声音尖利的几乎能劈开空中冷薄的空气:“你说什么?真的反了你了!” 她回首招呼很厚的禁卫军,厉声喝道:“你们还在等什么?你们这么多人还拿不下他们两个吗?” 虽然话说如此说,但是周围却一个人也不敢妄动! 抓戎修和颜小茴两个容易,然而,就像戎修所说,他们戎家可是控制着百里朝百万大军的人,只要人家稍微动动手指,那百里氏一族覆灭,就是弹指一挥间的事儿!因此,皇后娘娘的命令是下了,可是,终究是没有人真的敢得罪戎家! 那边,五皇子百里叶青见戎修和皇后对峙起来,气氛凝滞,一时间连忙走上来,脸上堆了堆笑:“哎呦,你们看你们这是做什么?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呢?那群禁卫军不过是看见个女刺客罢了,想带颜姑娘回去审问审问。阿修,你不也说了嘛,颜姑娘不可能是刺客,既然这样,那带回去问问又能怎么样?证明她无罪的话,很快就会把她放出来了,至于你这么打打杀杀的嘛!” 见戎修面无表情,百里叶青讪讪的又笑了一声:“而且,如果不是咱们百里氏和戎氏两族亲近,你刚刚那番话早就被人怀疑了。”说着,他装模作样的郑重说道:“以后像刚刚那种话可不许再说了,你年轻气盛偶尔斗斗气不要紧,这话若是传到别人耳朵里,还以为你们戎家起了谋大逆之心呢!到时候,可真就不好办了!” 听了他这般说辞,颜小茴不禁在心里冷哼一声。看着今日之事,分明就是这五皇子设下的圈套,先是派人不知什么时候从自己衣服上的取走了流苏,随后又派刘公公一路跟着自己,引来禁卫军,栽赃自己是企图行刺皇上的女刺客!他百里叶青和皇后两个人在勾结起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给她颜小茴定罪之后再洗清,借此拉拢戎修,从而在之后那场即将到来的皇位之争中取得戎家这个有力的靠山! 这个计划可真是想的周全啊,可是,既然颜小茴看的出来,戎修又怎么会不知道! 在百里叶青和皇后这两人的小算盘里,估计是没有想到戎修会为了颜小茴而不惜决一死战。鉴于戎家军的威严,他们只能说了好话,把事情又绕回来。百里叶青几句话又巧妙的把戎修刚刚那番义正言辞的说辞转变成意气用事的气话,既缓和了两队人之间紧张的气氛,又给了对立的双方都有台阶下,真是用尽了心思。 戎修抿着唇,桀骜的看着皇后和百里叶青,半晌没有说话。 百里叶青心里不禁有些打怵,摸不清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颜小茴虽然心里对百里叶青和皇后背后这种小手段很是不齿,但是却知道,现在这种情形,只有借着百里叶青的话茬下台阶,才能明哲保身。 她想了想,在后面拉了拉戎修的衣角,试图暗示他不要与那些人硬碰硬。 戎修面无表情的抿了抿唇,淡淡的看着面前的几人。他手上的长剑还拖在手中,跟他的人一样散发着寒魄之气。 正在这诡异的僵持中,人群外忽然传来一声尖细而苍老的声音:“你们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众人闻言,连忙寻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位身着暗红色宫装的老头儿弓着腰站在不远处。 这人头发花白,胡子稀疏,颜小茴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德高望重的公公。 见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这位公公从容不迫的朝这边走了过来,仿佛是直奔着颜小茴和戎修走过来的。 他虽然一把年纪,但是目光如炬,颜小茴被他这样盯着,莫名心里就有些打鼓。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究竟什么时候认识过这人,可是他却是实实在在一路冲着她走了过来,带着些笑意在她和戎修面前站定。 他张了张口,下巴上稀疏的白胡子随着这个动作耸动了几下,对戎修说道:“小将军你怎么在这儿?不说让颜姑娘过去给皇上看看伤吗?老奴在养心殿都等你们很久了,也没见你们过去!” 说着,他目光落到颜小茴身上,和蔼的问道:“这位姑娘就是颜姑娘吧?” 颜小茴看了看戎修,见他自从见到这位公公,面色陡然间回暖,这才小心翼翼的点点头:“回公公的话,我是颜小茴。” 那公公点点头:“既然这样,快随我回养心殿吧!” 颜小茴眨了眨眼,还没说话,皇后倒是从一旁闪身走了过来,看着那公公曼声说道:“王公公,这时候您不在养心殿守着皇上,怎么到这儿来了?” 颜小茴在心里默默点了点头,怪道这里的人都对那公公一副尊敬的模样。原来,这位就是在御前侍奉的王公公,辅佐了百里朝两位君王的最高内官! 王公公神色一顿,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皇后脸上,这才恍然大悟一般的说道:“皇后娘娘、五殿下,你们原来也在这里。” 他躬身对二人福了福,伸手指向颜小茴:“皇上的伤,太医院好几个太医看了,都没瞧好,我心里着急。听说戎小将军的未婚娘子在咱们京城开了个医馆,当初还是皇上御赐的匾额呢,这才想着请她过来帮皇上瞧瞧。没想到等了半天,也没看见人影,谁想,在这儿找到了。” 皇后和五皇子百里叶青显然没有想到王公公居然会站出来帮颜小茴说话,一时语塞。 半晌,那禁卫军中为首的一人捂着身上的伤处走上来质疑道:“王公公,您说这位颜姑娘是您请进宫的?可是,我们可在养心殿外发现其企图刺杀皇上!看样子,她非但不是医女,反而是个女刺客呢!您老人家可别是被人骗了!” ------------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不要跟再跟其他人提起 王公公花白的眉毛动了动,毫不犹豫的否定了那禁卫军的说法:“你是说这颜姑娘是刺客?”他老人家果断的摇摇头:“你们绝对是搞错了。” 他伸手将颜小茴拉了过去,对着在场的众人说道:“颜姑娘此番进宫,我事先已经跟皇上商量过了。皇上时睡时醒,精神倒不糊涂,一听说颜小茴,一点儿也没怀疑,就让老奴请进宫里来。” 他视线在众人面上一扫,有种淡淡的威严:“皇上信得过这颜姑娘,你们难道想质疑皇上吗?” 王公公将皇上搬出来,在场的皇后娘娘和五皇子百里叶青即使再想抓着颜小茴不放,却也没有办法了。 刚刚说话的禁卫军更是支支吾吾,见皇后和百里叶青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不禁摸了摸后脑勺。 之前百里叶青和皇后二人吩咐他们,一定要一口咬定颜小茴有企图刺杀皇上的意图,这样才方便他们利用颜小茴拉拢戎小将军。可是,千算万算,居然没想到王公公居然插手了这件事情,还把皇上都搬了出来! 此刻,皇后和百里叶青的小算盘没有得逞,少不得要将这个过错推卸给别人。他想了想不禁缩了缩头,走上前来对王公公谄媚一笑:“王公公,您就是借我们十个胆子也不敢质疑皇上的意思啊!我们这不也是为了皇上好,怕这宫里进来什么刺客,威胁到皇上的性命嘛!” 王公公瞥了眼这名禁卫军,花白的胡子一翘一翘:“说颜姑娘是刺客,你们有什么证据啊!” 那禁卫军连忙将手上的流苏举起来,在王公公的面前晃了晃:“王公公,这是我们几个兄弟们在养心殿附近找到的,和颜姑娘衣服上掉下来的一样!” 王公公顺手将那流苏接过来,又瞥了眼颜小茴身上的另一个,接着问道:“这流苏你们是在哪儿捡到的?” 那禁卫军眼睛转了转,神色顿了下,这才接着说道:“哦,实在大殿门口!” 戎修见机,从旁说道:“这就对了,小茴跟我说,她刚刚奉命进了宫前往养心殿打算为皇上医治,可是走到殿门口,叫了好几声也没有人应答。她怕声音大惊动冲撞了皇上,稍微呆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又在这后花园寻到了我,打算让我帮忙引见一下。谁知,我和她还没去,就被你们吵吵嚷嚷的定了‘女刺客’的罪。如今想来,你们手中的这流苏,应该是我家小茴在大殿门口不小心掉下的。” 那禁卫军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发现根本就无从反驳。他用眼风溜了溜皇后和百里叶青,却见他们一个抿着嘴不作声,一个直愣愣的站在那里,根本就没打算看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那边,王公公耐心已经用尽,白花花的眉毛微微一拧,沉声说道:“既然这样,以老奴看,今儿这一场纷争只不过是误会罢了。如今什么都好说,就是皇上的伤要紧,耽误不得,老奴这就带颜姑娘去养心殿为皇上医治去了。” 说着,他分别向皇后和百里叶青福了福,遂带着戎修和颜小茴翩然而去。 等到行至一处僻静的偏殿,为首的王公公这才将脚步停了下来。 他侧耳听了听周围的动静,这才对颜小茴施了一礼:“颜姑娘,你没有事儿吧?”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颜小茴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她今天这次进宫根本就是临时起意,哪有什么皇上邀请之类的。 如今躲过一劫,她连忙向王公公鞠了一躬:“谢谢王公公相救之恩!小茴没齿难忘!” 王公公拂了拂手,淡笑着瞥了眼戎修:“颜姑娘多礼了,阿修这小子是老奴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看中的人必不会错!而且,老奴好歹也在朝堂上混迹了这么多年,谁是什么样的人,老奴心里还是有数的。你这姑娘存了颗救苦救难的人,开那平民医馆,怎么可能是刺客?听说你这姑娘当初连太医院都不愿意进,又怎么可能是留恋官场之人!” 他和蔼一笑:“你刚刚进宫的时候,老奴正和阿修在一起,知道你此番进宫必会遭人算计,阿修央求老奴帮忙照看着些。要知道,他这小子长这么大,还没求过谁呢!” 戎修听了王公公的话,连忙耳根一红,故意不去看颜小茴,有些嗔怪的埋怨:“王公公,您怎么什么话都说啊!” 王公公指着戎修的样子对颜小茴轻轻一笑:“这小子从小就是一副别扭相,喜欢也不会直说,跟个闷嘴儿的葫芦似的。你这丫头看着就善良,平日里多担待着点儿!” 颜小茴瞥了眼戎修,见他浓眉一拧,视线飘来飘去就是不看她,不禁轻轻一笑,连忙点了点头:“王公公,您放心吧!” 王公公这才欣慰的点了点头。 笑过之后,颜小茴想起刚才的事,却还是有些担心。她禁不住抿了抿唇,问戎修:“刚刚你用剑伤了好几个禁卫军,我瞧着他们几个都是一伙儿的,那日后皇后和五殿下他们会不会找你麻烦啊!” 戎修脸上的羞涩陡然间敛去,眸色淡淡的扯了扯嘴角:“我就是要借这个机会告诉他们,我们戎家是维护百里朝安然稳定的,不是被他们一个个扯来扯去争皇位的!想用一些不入流的招数来逼我同流合污,想都不要想!” 颜小茴听了,拧了拧眉,不禁说道:“就怕……就怕他们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戎修面色一冷,没有说什么,倒是一旁的王公公对颜小茴说道:“这个,颜姑娘大可不必担心。” 颜小茴一愣,正想问问王公公这话是怎么意思。 谁知,王公公看了看天色,将话题一转,对颜小茴说道:“刚刚当着皇后娘娘和五殿下的面,老奴说的话也不都是为了帮姑娘解围。” 他轻轻叹了叹气,略一沉吟,这才接着说道:“皇上的情况,如今不大好。听闻姑娘艺术不凡,老奴斗胆请姑娘为皇上瞧瞧,纵使瞧不好,也算是了却老奴的心意了。”话语说道最后,俨然有些哽咽。 颜小茴的眼睛不禁也跟着一热,试想像王公公这样的两朝内官,基本上就属于看着皇帝从小到大,呼风唤雨白发迟暮,如今百里瑛遇刺深受重伤,作为贴身内官,他老人家的心里肯定不好受。 颜小茴连忙点头答应下来:“王公公您别着急,小茴医术虽然不精,但是绝对会尽我所能帮皇上看看的!” 王公公抬起袖口在眼角拭了拭泪花,这才带着颜小茴和戎修继续往前走。不过他并没有走大路,反而走进一处梅林。 冬日里的梅花开的格外芳香四溢,可是此刻,三人却没有心思观赏。 走了一小会儿,只见梅林掩映之处,大殿的一角显现出来。 虽然没有来过养心殿,但是之前偶尔入宫的时候,颜小茴倒是远远看过几眼的。此刻,这个梅林掩映下突显出来的一个小小的偏门,显然是养心殿不起眼儿的一隅。 颜小茴一路跟在王公公身后,不禁有些纳闷。 既然刚刚王公公已经在皇后娘娘和百里叶青面前说起要让自己为百里瑛看伤了,那么如今,王公公却舍弃大殿的正门,悄悄带自己走这旁门左道是为了什么呢? 心中怀揣着疑问,颜小茴静静的跟在后面。 王公公警觉的听了听周围的动静,见没有什么异常,这才伸手将偏门打开。 一进去,颜小茴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儿!味道之大,几乎呛得她呼吸一窒。 王公公却仿佛习以为常一般,伸手对颜小茴和戎修招招手,把门关好锁紧。然后从一旁什么地方利落的摸出一盏烛台,点燃了火,借着微微烛光将他们二人带进一个黑暗冗长的小道儿。 越走,周围越冷,到最后,颜小茴觉得自己从嘴里呼出的气都是一片灰白。 这个地方的温度,居然比外面还要冷! 纵使她身上披着厚厚的狐裘,然而,仅仅走了一小会儿,她四肢就开始僵硬起来,身上的血液似乎也因为寒冷流淌的愈加缓慢。 仿佛是感受到颜小茴的不适,戎修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来,不由分说的披在她的身上,将她整个人裹成了一个硕大的棉球儿一般。 戎修抬手碰了碰她冰凉的小脸儿,又将她的手包在大掌里。 颜小茴看了眼前面慢慢带路的王公公,心里有很多疑问想问,可是,还没等她开口,戎修却仿佛已经知道了一般,伸手将她的小手攥的更紧了一些,轻轻说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颜小茴只好抿了抿唇,继续跟了上去。 好在,这狭窄昏暗的甬道并没有走很久,在她快被脑海里的各种疑问逼疯之前,一直走在前面的王公公终是在一处石壁前面停了下来。 他回首对颜小茴说道:“颜姑娘,老奴信得过阿修,所以也信得过你。但是,却还是要嘱咐你一句,一会儿无论你在这里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出了这个门之后,都不要再跟其他人提起!” ------------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穿心之剑 石壁上面结着一层白霜,在微弱的烛光下闪烁着匪夷所思的光晕。 王公公所在的位置迷光,本就微弱的烛光在他脸上撒下一大片漆黑的阴影,应和着刚刚他说的那句话,颜小茴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虽然不知道这石壁之后究竟是什么样子,但是颜小茴却隐约感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伸手反握住戎修的大手,温热源源不断从他身体处传到她的指尖,颜小茴莫名就觉得心安了不少。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王公公,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王公公,您就放心吧!小茴心里有数。” 得到了她的保证,王公公深深看了她一眼,默默地点点头。枯瘦如柴的一双手在石壁四周试探性的摸了摸,不知他触动了哪里的机关,城墙一般硕大的石壁陡然间“吱呀”一声,开合出一个一人大小的拱门! 岩石“轰隆隆”互相摩擦着,地上仿佛要溅出火花一般。 不多时,石壁哪里传来“啪”的一声,刚刚移动的石壁陡然间停了下来。 王公公回首对颜小茴和戎修比了个“请”的手势。 早在刚刚没进石壁之前,颜小茴身上就感受到冷意,等到石壁像是门一样在眼前打开,里面的冷气更像是暴风雪一般侵袭而来,颜小茴略微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上就沾染了一层白霜,随着呼吸呼出的气体更是一片白雾。 想着戎修刚刚把斗篷给了自己,她连忙要解下披风。谁知她刚一动作,戎修的大手就赶过来阻止:“我从小练功内力深厚不要紧的,这里是百年冰窖,一不小心就刺骨穿肠,你受不了的。” 颜小茴听了,不禁一愣:“你早就知道这里?”或者,可以说是,早就知道百里瑛在这里? 戎修点了点头,伸手替她将身上的衣袍拢了一拢:“这个地方是当年我祖父跟随先皇打江山的时候发现的,虽然地处平原,却暗藏着一条百年冰带。据说这里正是龙眼所在,因此,先皇把京都定在了这里,又差人在此处兴建了皇宫。如今咱们所在的冰室,只有历代皇帝和心腹才知道,我也是原来被祖父带进来的。” 王公公听了,点点头:“由于是百年寒冰,所以能够用来保存东西长久而不变质。这也是,我们悄悄把皇上移到这里来的原因。” 悄悄?这么说,皇上在这里的事儿,别人不知道?颜小茴登时就瞪大了眼睛! 仿佛感受到她的疑惑,王公公点了点头,忽而嘴角露出一丝冷意:“呵,现在好些人巴不得皇上死,好好的放在大殿里,岂不是明摆着给那些乌合之众偷袭刺杀的机会?如今真正的皇上在这里,除了老奴和戎老将军和阿修以外,旁人一概不知!外面那假皇上,就用来逗弄那些想要谋权害命的畜生吧!” 他眼中泛着冷意,本来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瞬间就变成了这百里氏的守护神一般,神圣而不可侵犯! 颜小茴在心中,不觉就衍生出一股浓浓的敬意。然而,随之而来,却又有些担心。 “王公公,您说真正的皇上一直呆在这里,那先前太医院的人来给皇上看病……” 话还没说完,王公公脸色骤冷:“那群废物!不是救不了皇上,就是被那些些个收买来荼毒皇上的!早晚有一天,老奴要替着百里一族将这些居心叵测的人都清除掉!还有这次的狩猎,怎么去的时候还好好的一个人,回来就人事不醒了?早晚老奴要揪出那幕后之人,祭奠在先皇牌位之下!” 颜小茴嘴唇紧抿,早就想到,百里瑛被刺伤不会那么偶然,他受伤之后的朝野上下也不会那么太平。如今看来,事情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糟糕而严峻,肩膀上无情之中就压力顿生。 她看了看戎修,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这才对王公公说道:“请您老先带我去看看皇上吧!” 王公公沉沉的呼了口气,这才对颜小茴二人比了个“请”的手势,道:“老奴为姑娘带路!” 如果说刚刚外面是数九寒冬,那这石门里面绝对如暴风雪侵袭一般,颜小茴觉得自己的脸仿佛冷的都要僵掉了。 然而,不远处的情景,却震慑的让她无暇顾及这些! 几尺厚的冰霜之上铺着厚厚的虎皮毯,上面躺着一个人,身上仅仅穿着一件薄薄的丝绸内衫,微阖了双目,仿佛睡着了一般,丝毫感觉不到周围的寒冷一般。 这人,不是百里瑛是谁? 王公公站在那冰床旁边,弓着身子小声的说道:“皇上,皇上?戎小将军带着颜姑娘来了,说是给您看看伤!” 虽然此刻的百里瑛依然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但是,颜小茴却明显感觉到他比几个月之前在轻云山见到的那次要憔悴得多。 他的脸上苍白的毫无血色,一张薄薄的双唇也泛着灰白青紫。颜小茴在一旁看着看着,忽然间觉得这个人好像随时都会离这个世界而去。 见百里瑛没有动静,王公公将身子俯的更低了一些,嘴唇几乎快要贴上百里瑛的耳朵:“皇上,您睡了还是醒着呢?” 仿佛感受到了王公公的招呼,百里瑛紧紧闭合的眼睑下,眼珠不着痕迹的动了动。 半晌,他仿佛带着浓浓的倦意一般,颤颤巍巍的将眼睛掀起了一个小缝儿,空洞的视线在在周围一扫,一下子准确的落在颜小茴身上,嘴角甚至微微挑了个不明显的弧度。 他声音嘶哑而无力:“哦,原来是戎小子和颜丫头来了。” 他微微抿了抿唇,像是缓了口气:“颜丫头,自从轻云山一别,朕可是许久都没看见你了。没想到这回,竟是让你看见朕这副不中用的模样……” 他话音一落,旁边的王公公倏地拧了拧花白的眉:“皇上,您这是说的什么话!老奴一把年纪了都还好好的,您身子骨向来好,这回一定也会没事儿的!” 颜小茴仔仔细细看了看百里瑛的面色,听见这话,不禁张口说道:“是啊,皇上,不如让小茴帮您看看伤吧!” 百里瑛微微眨了眨眼,轻轻一笑:“说道治伤,上一次在轻云山,朕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还是你帮朕医治好的呢!想你小小年纪,医术倒是不俗。”然而他话音一转,嘴角笑意不减,眼底的情绪倒是淡了:“朕这一次和上次不同,恐怕是要挺不过去了,还是不麻烦你了!” 颜小茴抿了抿唇,急道:“那怎么行?小茴不知道别的,只知道行医有个宗旨,就是只要病患还有一口气,就要尽全力到底!您就给小茴一次机会吧!” 百里瑛摇摇头:“朕的身体,朕清楚的很。这几天,在这冰室,也算是将时间往后拖了拖。朕这一辈子,荣华富贵都享受过了,倒是没什么可遗憾的。即使死了,也不可惜。” 戎修从旁拧了眉:“皇上,您别再说这样的话了!祖父和家父还等着您身体好了,和您一起去葱岭祭拜先皇呢! 说着,他伸手推了推颜小茴,轻声说道:“你上去帮皇上瞧瞧去!” 颜小茴点了点头,连忙几步上前,对百里瑛恭恭敬敬的说道:“皇上,小茴逾矩了。”说着,将手搭在百里瑛的脉搏上又俯身探查了他身上的伤口 这不看还好,一看颜小茴着实是吓了一跳! 那刺客的一剑,居然刚好穿透了百里瑛的心!然而,也许是奇迹,百里瑛居然一直挺了下来!实际上,他的心早就已经残缺不全了! 她几乎是颤抖着手离开百里瑛冰冷的手腕,心里的震惊不停的激荡她的内心。 百里瑛见她神色惶然,却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甚至淡淡的勾了勾唇角:“怎么样?小丫头,朕早就说过,你治不了的。” 想到眼前这个人说不定下一秒就会彻底从这个世上离开,颜小茴心下一阵涩然。看着旁边王公公和戎修询问的目光,她颤抖着双唇,却怎么也无法开口将这个残忍的事实说出来! 倒是一旁的百里瑛轻轻一笑,开口安慰她:“医不了朕,不是你的过错,你不必有什么负罪感。” 说着说着话,他脸色陡然一变,整张脸都痛苦的揪在了一起。 王公公马上走了上去,伸手轻抚他的后背试图为他顺气儿。然而,百里瑛头一歪,一口黑紫色的血从嘴角溢了出来,瞬间就将他身上雪白的丝绸内衫晕染了一片。 王公公见状大惊,扎着两只手却不敢去碰他,只好在旁边颤抖着声音问道:“皇上,您怎么了,您挺住,一定要挺住啊!” 百里瑛身体一阵痉挛,手指紧紧揪住胸口的衣服,骨节苍白。 半晌,他虚弱的开口:“王公公,你去把这冰室后面藏着的匣子拿过来!” 王公公涕泪横流:“皇上,您快让颜姑娘帮您看看伤吧,匣子以后再看!” 百里瑛摇摇头:“去,给朕拿来!” 王公公抬起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还是一路蹒跚着走到后面,半晌,抱着个木匣子走了过来。 ------------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兴风作浪 百里瑛闭合了双眼,慢慢调息了半晌,这才颤抖着手,指着木匣子,轻声说道:“打开。” 王公公的手死死按住手里的木匣子,老泪纵横的看着百里瑛:“皇上……” 颜小茴在一旁看着这情形,心中也是酸涩无比。 她是个大夫,再也没有比眼睁睁看着生命在面前流逝,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这般无力了。她虽然医过的人有限,可是,却还没有一个病人从她身边这样离开。 她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捏着,整个人也像是坠入了冰窖一般,心比身体还要冷。 正在这时,哪里传来“当当当”三声轻而脆的响声。 四个人听见动静都是一愣,百里瑛闭上眼,顺了顺气,对王公公招了招手:“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王公公现在哪里肯离开,可是,皇命难违,他纵使再不愿意,却也不得不将怀中的木匣子放到一旁,从冰室里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他复又回来,脸色不怎么好,稍微犹豫了下,他对百里瑛说道:“刚刚在外面的时候,有人诬陷颜姑娘是刺客,现在,诬陷的那个人被鸽子抓来了。”他小心翼翼的看着百里瑛,花白的眉头拧了拧:“皇上,您看您现在身子骨不好,这些事儿就交给戎小将军和老奴办吧!” 百里瑛本来正闭着双眼,此时听到王公公的话,迅速的睁开了,眸色一冷,沉声说道:“朕还没死呢,就有人在朕的头上兴风作浪了?这还了得!把人带上来,朕要亲自审问审问!” 王公公见百里瑛面色更加苍白,怕他动怒伤身,可是,他是看着百里瑛从小长大的,自然了解他说一不二的脾性。因此转身走了出去,不多时伸手拖着两个“人粽子”扔了进来! 那两个人粽子被麻绳儿紧紧捆绑着,几乎是在王公公进来的同时就滚了进来。虽然背着颜小茴,可是,从他们俩身上暗红色的衣服来看,就足以表明他们的身份了。 两个人相互撞作一团,不知是身上带着伤,还是被这冰室里的寒冷所慑,身子颤抖得像筛糠一样。 王公公见二人哆哆嗦嗦,花白的眉毛一拧,上去从后面揪住其中一个人的衣领,苍老的声音一沉,倒将本来不怎么明显的威仪全然袒露了出来:“见到皇上为何不跪?” 那俩人本来没注意这冰室里的人,现在听了王公公的话,像是被人在后颈敲了一记闷棍一样,陡然间抬了头,待看清冰床上面半躺半倚的百里瑛,一时间吓得屁滚尿流,连连跪地求饶:“皇、皇上,皇上饶命啊,小的是受人指使的,求皇上开恩啊!” 百里瑛此时就算精神再不济,却也不能失了威仪。他扫了眼地上鬼哭狼嚎的两人,眉头一拧,低声冷喝:“行了,你们这两个没骨气的东西!禁卫军居然有你们这样的败类,真是有辱我百里朝禁卫军百年来的门风!” 那俩人见百里瑛雷霆震怒,一时间都瑟缩了两下身子,垂眸不语,甚至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 颜小茴从旁冷眼瞧着,总觉得这俩人甚是眼熟。 忽然,脑中叮铃一响,她陡然间想起来,这俩人中,一个是刚入宫时在宫门口遇见的那个走上来盘查的禁卫军,另一个,则是刚刚在后花园带人诬陷她并口口声声扬言要捉拿她的禁卫军! 只是,如今这俩人怎么突然间被捆绑着带到了这里? 百里瑛苍白的嘴唇抿了抿,细长的手指隔着身上薄薄的丝绸内衫敲了敲膝盖,半晌沉声问道:“说罢,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两名禁卫军跪在地上,颤抖着,互相连眼风都不敢扫一个,更不敢最先开口。 百里瑛冷笑一声:“你们以为你们不说,朕就不知道了吗?还是,你们以为朕现在身体不济了,你们背后的那人,很快就能取得朕的王位了,因此,就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话音一落,其中一个禁卫军连忙惶恐的磕了几个响头:“皇上,小的绝对不敢!是萧统领,他说、说……” 百里瑛见他吞吞吐吐,半天也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登时大怒:“说什么,你倒是说啊!” 禁卫军抬头觑了觑百里瑛的脸色,见他面色不愉,忍不住吞了口唾沫,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萧统领说,皇上您……大限将至,太子殿下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撑不起这百里朝江山的。五殿下身后有皇后娘娘撑腰,又野心勃勃,必然是这未来皇位的有力竞争者。既然这样,不如先跟五殿下和皇后娘娘商量好了,等事成之后也好分一杯羹。” 说到这儿,不止是这说话的禁卫军,这冰室内的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百里瑛的脸色。出于意料之外,百里瑛听了这些话,却仿佛并没有动怒一般,始终波澜不惊。 只是在必要的时候微微点了点头,示意禁卫军:“说下去。” 那禁卫军虽然不安,却也知道此时此刻,他绝不能有半点儿隐瞒,这才战战兢兢的接着说道:“皇上,您也知道,日后谁继承您的位子,必须有戎家从旁辅佐才行。所以,五殿下和萧统领想出了个办法,从戎小将军未来的夫人身上下手。恰巧,颜姑娘今天进了宫,进宫前,李龙在一旁盘问的时候,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扯下了她衣服上的流苏交给小的。小的自打颜姑娘进宫以后就一直悄悄跟在她身后,待戎小将军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拿着那流苏出来作为‘证物’栽赃颜姑娘,再等五殿下和皇后娘娘来就好。” 戎修听了,不禁冷了冷脸:“就你们这雕虫小技栽赃陷害,以为本将军看不出来吗?” 禁卫军小心翼翼的眨了眨眼,小声回道:“萧统领和五殿下说,这番计谋就是用以栽赃颜姑娘,到时候五殿下和皇后娘娘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再为颜姑娘洗白冤屈,用以拉拢戎小将军。纵使小将军看出这里面的弯弯绕,他们也不在意,权当是以此给小将军一个警告:乖乖与他们合作,辅佐五殿下登基,这戎家还是戎家,大家相安无事。如若不与他们合作,五殿下和皇后娘娘可就要对小将军身边的人下手了!” 戎修冷眉一凝,登时怒极:“呵,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他们当真以为我们戎家的人是好欺负的吗?” 百里瑛也是冷笑一声:“呵,朕还没死,看来就已经有人等不及了。”说着,他对王公公点了点下巴:“把这两个带下去,随时听候发落!” 王公公连忙点了点头,伸手矫健的将这两个连声求饶的禁卫军拖了出去! 冰室一时间只剩下百里瑛、戎修和颜小茴。 可能亲耳听见身边人为了皇位而算计,百里瑛一时间显得有些疲惫。 颜小茴不禁走上前伸手抚了抚他的脉搏,从旁提醒:“皇上,您身体抱恙,一定不要动气,否则,您的身体吃不消啊!” 百里瑛摇了摇头:“颜丫头,你不要担心了,朕心里有数。”说着,他伸手拍了拍颜小茴的手,像是感慨又像是慨叹的说道:“朕本来不想看着亲生骨肉为了一个皇位手足相残,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恐怕不能依从朕的意愿了。” 是啊,他身受重伤随时都有可能殒命,身边这些个做妻子儿女的一个个却只计较着皇位的归属,想想还真是可悲! 颜小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这个一生荣华富贵、威仪天下,到老了却“众叛亲离”的老人。 这时,外面扑棱棱飞进来一只鸽子,径直落在了戎修的肩膀。颜小茴眼尖的认出这是宫中用来传递紧急消息的鸽子。,她心里登时一沉,难道,宫里又出了什么事儿了? 果然,戎修匆匆扫了扫鸽子带来的消息,眉头一拧:“前面来报,说太子殿下和五殿下在外面起了冲突,有要冲进养心殿的预兆!” 百里瑛闻言,眉头微微拧了拧,转头对戎修说道:“你派人去外面盯着点儿!” 戎修拧了拧眉,目光落在颜小茴身上,点点头,匆匆离了冰室。 他一离开,冰室里只剩下百里瑛和颜小茴,她还没等说话,就见百里瑛嘴角就溢出了一丝血迹! 颜小茴大惊,连忙伸手去探百里瑛的脉搏,却发现本来就微弱的脉相此刻更是若有若无! 心脏受损别说是现在,纵使在前世,这也是医学难题!本来就如秋风中落叶的人,经过刚刚那一连串事件,他的生命仿佛随时要凋零一般。 颜小茴从旁看着,却什么都不能做,瞬间觉得自己就是个跳梁小丑一般,一无是处!只能看着渐渐远去的百里瑛,默默流泪! 百里瑛见状,扯了扯嘴角,有气无力的说道:“孩子,你不要哭。朕的身体,就算是华佗再世,恐怕也挽救不了了。所以,不要浪费时间,你听朕说!” ------------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信口雌黄 百里瑛伸手指了指王公公手里的木匣子,微微点了点下巴对颜小茴说道:“这里面是朕之前写下的诏书,上面写了即将继承这百里朝大业之人。” 说着,他顿了顿,微微喘了口气:“你想必也知道,如今这宫里已经乱了,这些个人对王位都虎视眈眈,但是,百里朝的千秋大业到底该由谁继承,朕早就想好了。现在看来,朕的身体恐怕已经时日不多,如果朕现在没了,这份诏书就这样公布出去的话,恐怕也难以服众!所以,你先悄悄拿着这份诏书,等戎修把京外的几十万大军都调遣回来镇守住京城,等时机成熟之时再昭告天下,到时候,就算是有人心里不服,也再没有兴风作浪的机会了。” 颜小茴听了百里瑛的话,突然间觉得这手里的木匣子沉得坠手。她慌忙的摆了摆手,对百里瑛说道:“皇上,这件事可关系到百里朝的江山社稷,千万不能大意了。小茴自觉浅薄,恐怕难以担当如此重任,您还是召集一些心腹重臣商议一下吧!” 这番话绝对不是客气,百里瑛将诏书交给她这个并不亲近的人,怎么看都不是很稳妥。她身边虽有戎修,但是说到底还是个弱女子,若是百里瑛交给她的事情失败,那么,不仅枉费了百里瑛的一片托付之心,更没法对百里朝的黎民百姓交代。她现在感觉压力顿生,仿佛心底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 百里瑛摇了摇头:“不需要找其他人商议,朕很清楚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将这份诏书交给你,一方面,是因为你是女子,又远离这皇宫的是非之外,一般人很难想象这份重要的东西就在你的手中。另一方面,朕也是因为相信你的为人。” 说着,他将冰凉的手指搭在木匣子上,默默的看了一会儿,这才郑重其事的说道:“百里朝未来的江山社稷现在可都在你手上了!” 颜小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然而百里瑛那眼神里的期望和寄托,却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于是,在百里瑛沉甸甸的目光下,她小心翼翼,几乎颤抖着双手将手中的木匣子打开,将里面明黄色的诏书徐徐翻开,目光沿着一席水墨文字,最终郑重的落在最后那个名字上。 那几个简简单单的字,却可能是这百里国未来的主宰! 此时,养心殿外,太子百里叶鸣和五皇子百里叶青正在对峙。 百里叶鸣带着一队人马,看着百里叶青轻轻一笑:“五弟,父皇现在身体抱恙,可经不起什么打打杀杀的,你带着这么多人在养心殿门口吵吵闹闹,还舞刀弄枪的,这不是在影响父王休息吗?” 百里叶青手握长剑,冲着百里叶鸣轻轻一笑:“二皇兄说笑了,小弟这怎么能说是舞刀弄枪呢?近来听说有些人急于登基继承大统,正要使些不入流的招数对父皇下手呢!小弟这也是担心父皇,怕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在父皇身上下毒手,这才特特带了一支人马过来保护的!” 说着,他目光在身后一群人身上扫过,轻佻的挑了挑眉:“二皇兄没看出来吗?小弟身后这些人可都是禁卫军里的精英。这禁卫军就是用来专门保护父皇的,我这跟某些人集结一些不入流的小混混相比,可以说是坦坦荡荡、心无旁骛!” 百里叶鸣听了,冷笑一声:“哦?五弟这么说,做皇兄的可就不怎么开心了。五弟你带着禁卫军的人,就是保护皇上,本殿带着门人就是一群小混混,你的意思是,本殿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些个急于登基的人了?” 百里叶青轻轻一笑,语气阴阳怪气:“呦,二皇兄,您这话是怎么说的?小弟只是说有些人是那样想的,可并没有拿那些不入流的人跟二皇兄你相提并论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二皇兄如此这般,分明就是想拿小弟开刀吧?小弟扪心自问,似乎并没有什么做的对不住二皇兄啊!” 百里叶鸣火冒三丈:“呵,还想狡辩?你的那点儿小心思,别说本殿,这皇宫里的人谁看不出来?如果你没有那小心思,为何不称本殿为‘太子殿下’,反而口口声声叫本殿‘二皇兄’?别以为本殿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就是想告诉本殿,在你心里就没拿本殿当太子!” 他咬了咬牙,额头青筋尽显:“而且”,他目光落在百里叶青身后那一群暗红色的身影上,嘲讽一笑:“呵,口口声声说什么你带来的人本就是负责保卫父皇的禁卫军,实际上,他们根本就是被你收买了吧?” 百里叶青霎时脸色骤变:“二皇兄当上了太子,就忘了兄弟情义吗?如果你真想让小弟只记着你的身份而把兄弟情义收敛起来的话,那小弟没的说,你想让小弟怎么称呼,小弟就怎么称呼!” 说着,他眉头拧了拧:“可是,别的小弟都可以将就,只有这一点,小弟绝对不能听之任之!小弟自认从没对皇位产生过什么非分之想,带着禁卫军来养心殿,也全然是为了父皇的安全。太子殿下若是用莫须有的心思来揣测小弟,那小弟真是冤枉!” 他这一席话,真真假假,叫人摸不清本质。话音里,还将“太子殿下”几个字刻意咬的极重,听在众人耳朵里格外刺耳。 一时间,百里叶鸣怒不可喝,一双迸发着火星般的眸子几乎要将百里叶青整个人烧成灰。 而百里叶青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表面上一副纯洁无辜的样子,嘴角却挂着若有若无的讨人厌的笑意,看在眼中就令人心烦。 这冬日里的养心殿,因为两个人的剑拔弩张,瞬间就开始火热了起来。 百里叶鸣一双眸子盯着百里叶青,忽而嘴角一扯,迈步朝养心殿大门走来。 百里叶青登时带人警觉的一防,一群人像是一堵厚厚的城墙一般,严防死守在养心殿的门口。 百里叶鸣眉头一挑,视线不满的扫过众人:“五弟,你们这是干什么?” 百里叶青无辜的晃了晃头:“太子殿下,父皇现在身体不佳,急需清净,你还是不要进去打扰他老人家比较好。” 百里叶鸣偏头一笑:“打扰?做儿子的想看看自己的父皇,这怎么能说是打扰?你这是在怕什么?怕本殿现在进去,见到了父皇领了诏书,你就没戏了?”说这,他挑了挑眉:“还是,你这样是在变相囚禁父皇?” 百里叶青像一堵墙一样站着,纹丝不动:“太子殿下一定要这样以小人之心吗?小弟不让你进去,是不想你打扰父皇他老人家,如果你一定要这样栽赃诬陷泼脏水,那小弟也就不客气了!” 他挑了挑眉,摸了摸腰间挎着的长剑,状似无意,然而目光却如冰锥子一样向百里叶鸣飞射过来:“那日太子殿下你和父皇一起去园囿狩猎,所行队伍里,除了宫女太监们,就只有太子殿下你的人。小弟现在很想问问,怎么好端端的,忽然间在园囿里就出来刺客把父皇一剑刺伤了呢?谁都知道,那园囿虽大,但是平时管理严格,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什么都能随便进的。那刺客怎么就那么巧,轻而易举的就埋伏到了园囿里面,轻而易举的就袭击了父皇呢?如果这队伍里面没有人与那刺客暗通款曲,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吧?” “而且”,说着百里叶青嘴角一挑:“怎么就那么巧,那人刺伤了父皇以后整个人就消失不见了,连个人影都找不到?怎么就那么巧,周围一点儿蛛丝马迹也没留下?那园囿那么大,可是周围方圆几里都有专人把守巡视,那刺客若不是提前了解了园囿的情形,了解了父皇的活动范围,又怎么会轻而易举的得手,之后又顺顺利利的跑掉?如果不是队伍中有人帮那刺客善后,又怎么会连个踪迹也没留下来?这一切不是太蹊跷了吗?” 百里叶鸣嘴唇紧抿,整张脸绷得紧紧的:“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以为本殿勾结了那刺客,想置父皇于死地吗?哈哈哈”,他扬头大笑几声,倏而神色一敛,陡然大怒:“简直是信口雌黄,血口喷人!去园囿那天本是父皇与本殿外祖父和舅舅狩猎巡游的,这宫里的人都知道。本殿怎么可能会蠢到在这个场合刺杀父皇,落人口实?你这根本就是栽赃!以本殿看,根本就是有些人存了觊觎皇位的心,从旁设计了这么一出,从而陷害本殿,好以这件事为借口声讨本殿,一步步对着王位下手!” 说着,他手腕一翻,腰间挎着的长剑陡然出鞘,厉声怒道:“给本殿让开,不然本殿可就不客气了!” 百里叶青倏而也拔出了手中的长剑,分毫不让:“太子殿下,为了父皇的修养着想,恕小弟难以从命了。在刺杀父皇的凶手没有捉拿到之前,这周围的所有人,都有嫌疑!” ------------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进去看看 百里叶鸣和百里叶青居然就这样在养心殿门口动了手,他们身后那两拨人,自然也操起手中的家伙,跃跃欲试起来,一时间养心殿门口打打杀杀,陷入一片混乱。 百里叶鸣招招狠厉,直逼百里叶青的各处要害,仿佛要取下他的性命一般。 百里叶青更是像是打红了眼,步步不让,只见刀光剑影之中,这两队人马仿佛要将这养心殿整个掀翻一样,弄的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不多时,百里叶青明显有些招架不住百里叶鸣,一个措手不及被百里叶鸣手中的剑刺伤。好在百里叶青反应快,及时往旁边一躲,闪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刺。然而,再看向百里叶鸣时,他的眼光陡然间怒意横生,像是因为被唤醒的雄狮一般,张开爪牙,随时准备扑上去杀个你死我活! 那边,不知是谁的匕.首一下子奔着养心殿的大门飞去,力道之大直接穿破了木门。 正在这时,养心殿的大门被人从里面陡然打开,殿前互相殴斗的众人一愣,都寻声像门口看去。 戎修身着一身戎装,英气迫人,缓缓的从养心殿走了出来。 他右手的两根手指捏着一把匕.首,嘴角带着微凉的笑意:“呦,这不是太子殿下和五殿下么?你们两位这是在干什么?大白天往养心殿飞刀子,这应该怎么解释?” 百里叶鸣仿佛忽然间找到了倾诉的对象一般,冷哼一声横了眼咫尺之内紧紧相逼的百里叶青,对戎修说道:“阿修你来的正好,如今的五殿下了不得了,居然联合宫内的禁卫军一起阻挡本殿进去探望父皇,还捏造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诬陷本殿。如今你来了正好来评评理,当儿子的去探望自己抱恙在身的父皇,这有什么错吗?值得兄弟之间这样大动干戈吗?” 百里叶青听了,也是毫不相让,不禁从旁说道:“呵,太子殿下如今想起兄弟情义了,刚刚用剑指着小弟,刺伤小弟的时候,你怎么没想想兄弟情义啊?” 说着,他目光在戎修手上一扫,接着说道:“太子殿下你口口声声说是来探望父皇的,可是,如今阿修手上那匕.首又怎么说?上次随父皇去园囿狩猎的时候父皇遇刺,今天你又带人朝养心殿里面飞刀子,依我看,太子殿下你分明就是心存歹心!” 百里叶鸣听了,登时大怒:“胡说!本殿和本殿的人可没有往养心殿里面飞刀子,你修在这里信口雌黄!本殿看这刀子分明就是从你们的人手中射出去,从而打算栽赃本殿的!哼,根本就是你们这些个臭鱼烂虾想要抢夺皇位!” 百里叶青冷冷一笑:“呵,太子殿下这么说,可有证据啊?小弟一心一意记挂着父皇的身体,从旁苦苦相劝,希望太子殿下不要贸然打扰父皇休息。可是,太子殿下非但不听小弟的劝告,反而拔刀相向,口粗恶言!如今正好阿修在,就让阿修替咱们两个评评理,看看究竟谁对谁错!” 话音刚落,前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戎修的身上,仿佛一道道灼人的光束一般,炙烤着他。 戎修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有自己的计较。 这俩人表面上是想让自己帮着评一评道理,可是,这件事却并不是简简单单评道理这么简单。现在两人这般咄咄逼人苦苦相逼的情势下问出这样的话来,分明就是在看戎修或者说戎家对两方势力的态度。也就是说,如果两方真的要竞争皇位的话,戎家究竟要帮谁。 能得到一个基本掌握着朝廷九成兵力的家族的支持,那这皇位也就算是提前收入了囊中,这里面的弯弯绕百里叶鸣和百里叶青想的可是非常清楚。 当然,戎修也不是傻人。 他微微垂了垂眸,再抬眼时,目光波澜不惊,仿佛并没有听出他们话中的深意一般,轻轻说道:“如今皇上身体欠佳,好几个太医看过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唯有休息才是最佳的选择。因此,不方便太子殿下探视。” 话音一落,百里叶鸣脸色陡然一僵,一旁的百里叶青嘴角却不禁挂上了一丝笑意。然而,他没能得意太久,就听到戎修接着说道:“另外,这养心殿周围的安全问题,皇上已经全权交给了我。五殿下为皇上尽孝,带禁卫军在养心殿把守,这本是一片孝心。然而皇上说了,五殿下也有五殿下的差事,不要因为他老人家身体欠佳,就将差事放置一旁。因此,还请五殿下早早收兵。” 此言一出,百里叶鸣刚刚沉下的脸色稍稍转喜,一旁的百里叶青却心下一沉。 然而不出三秒,俩人同时想到,戎修此举非但并没有偏袒他们二人中的任意一个,反而将他们二人支的远远的,一时间心头很是不快。 百里叶青和百里叶鸣不着痕迹的对视了一眼,忽而轻轻一笑:“哈哈,这么说,这养心殿就由阿修你接手了?” 戎修微微颔了颔首,然而只一瞬,他眉头就已然蹙起,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逡巡:“怎么,五殿下对阿修可有什么不满?” 百里叶青连忙摆手:“阿修你这是哪里的话,只不过,本殿突然想起来,本殿带着人在这养心殿门口把守了这么久。可是自从父皇从园囿负伤回来,就没见过他老人家,这时间一长,真是担心的寝食难安啊!阿修,既然现在父皇身边由你接管,不如让本殿进去探望探望父皇?” 见戎修拧眉,他连忙说道:“本殿知道父皇他老人家身体不便打扰,只消远远从旁看一眼就好,以了却当儿子的一番心愿。” 说着,他一脸愁苦:“阿修你不知道,这些日子父皇一个人在这养心殿里养伤,谁都不让进。不光是本殿,母后也是担心的不得了。可是,却连父皇的面儿也没见到过。你看,能不能通融通融,让本殿进去看一眼,本殿回去以后也好回禀母后了!” 一旁的百里叶鸣听了,禁不住冷笑一声:“呵,五弟还真是有意思。刚刚守在养心殿的时候,口口声声跟本殿说不能进去,如今阿修来了,你却猴急的跟什么似的,非要进去瞅瞅。这时候你就不担心打搅父皇了?” 百里叶青横了他一眼:“小弟进去只是远远看一眼,并不会打搅父皇他老人家休息的。”他嘴唇嘲讽一挑:“再说,刚刚小弟为何不让太子殿下进去,说的不是很清楚吗?太子殿下进去了,恐对父皇的安全造成威胁,因此,还是不要进去得好!” 百里叶鸣气的脸色发白:“你!你简直含血喷人!今儿本殿还真要进去看看,看你能奈我何?” 百里叶青轻佻一笑:“小弟自然不能奈皇兄如何,不过,恐怕阿修不会那么轻易同意的。是不是,阿修?”他话音微微上挑,听在耳朵里既轻浮又带着那么点儿挑衅的意思,百里叶鸣一时间强忍着咬牙,才没有冲上去。 这边,戎修冷眼看着他们二人纠缠,眉头微微一挑。 正要说话之时,身后大殿的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定睛一看,却是颜小茴走了出来。 这些人里面,百里叶青刚刚是见过颜小茴的,如今看见她从里面走出来,不禁眉头一皱。那边百里叶鸣也是眉头紧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颜小茴走到戎修身旁,眼神却没有在他身上做过多的停留,而是将目光落在百里叶鸣和百里叶青两个人身上,不疾不徐的说道:“刚刚皇上醒过来了,听见外面有响动,知道是太子殿下和五殿下在外面,特命小女出来传话,说他老人家身体无恙,请二位不要担心。” 百里叶青听了,激动的上前一步,对颜小茴一笑:“颜姑娘,刚刚在后花园多有得罪,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颜小茴无辜的眨了眨眼,装作后怕的样子咬了咬唇:“五殿下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是小茴让五殿下误会了,小茴也有错。” 百里叶青见她神色惶恐,分明是一副没见过大世面的样子,不禁心里有些轻视。他目光不着痕迹的在戎修脸上扫过,最终落回颜小茴身上,状似和蔼的一笑:“唉,颜姑娘这么说,本殿可就更加抱歉了。不如这样,哪天本殿做东,请颜姑娘和阿修一起喝上几杯,算是为今日之事赔罪了!” 颜小茴状似羞涩的飞快的瞥了眼戎修,睁着大眼睛无辜的眨了眨:“谢谢五殿下的好意了,小茴、小茴不会喝酒!” 这种纯洁无辜的几乎能掐出水来的样子,越发在百里叶青心里留下了没什么心机的印象。 他哈哈一笑,对戎修说道:“你这小娘子,还真是单纯!” 见戎修淡淡的扯了扯嘴角,他目光又重新落回颜小茴身上,试探的问道:“那个,弟妹,本殿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到父皇了,你看看能不能让本殿进去看看,远远瞅一眼就行?” ------------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揣测 颜小茴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半晌有些为难的点点头:“既然五殿下执意要进去看看,那就有请吧!只不过,皇上现在需要修养,五殿下可千万别让皇上他老人家劳神!” 百里叶青连忙点点头:“颜姑娘你就放心吧,本殿心里有数。” 然而,一旁的百里叶鸣却不干了,他伸手拦住几人的去路,对颜小茴歪了歪头,没有表情的笑道:“颜姑娘,做子女的心都是一样的,既然五弟能进去,那本殿也要进去探望探望父皇!这,你不会有意见吧?”话是对着颜小茴说,目光却一直看着百里叶青。仿佛是在说,如果只让五殿下进去,不让他进的话,他可绝对不会客气的。 他的遣词造句虽然是在商量,然而语气却是不可置否的。 颜小茴咬了咬唇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二位请随我来!” 得知可以进入养心殿了,百里叶鸣示威似的斜眼瞥了下身旁的百里叶青,嘴角挂起一丝胜利的微笑,迈步走过百里叶青身边的时候甚至还状似无意,实则狠狠的撞了下百里叶青的肩膀。 大殿的门“吱呀”一声被颜小茴伸手推开,入眼是有些昏暗的房间,只有一束光从天窗照射进来,斜斜的打在地上。 偌大的大殿里静悄悄的,一个侍女也不看不见。 里间华丽的床榻边垂下一层薄薄的床幔,影影绰绰躺着一个人。 自从百里瑛遇刺负伤,这养心殿就不让任何人随便进出了。但是,百里叶鸣和百里叶青显然很了解这大殿的布局,准确的捕捉到床榻上的人影,急切的想要走过去。 颜小茴不禁从旁提醒道:“太子殿下、五殿下,请小声一些,别惊扰了皇上。” 百里叶鸣敷衍的点点头,大步一迈直接冲向了床榻,伸手就将床幔掀开。 颜小茴见他脸色沉沉,不知怎么的,心下忽而一紧,连忙闪身走到床榻边,状似无意的盯着百里叶鸣的一举一动。 好在,百里叶鸣只是看了看,并没有做出什么逾矩的行动。 床榻上的百里瑛呼吸沉沉,仿佛陷入了香甜的梦境之中。百里叶鸣和百里叶青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眉毛渐渐紧拧起来。 颜小茴见时候差不多了,不禁从旁提醒:“太子殿下、五殿下,如今你们也看到了,皇上正修养着,你们今儿看过了,也该放心了吧?” 百里叶青对着颜小茴扯了扯嘴角,半真半假的说道:“既然看过了,父皇安好,那我们这些做儿臣的也就可以稍稍放心些了。那么,本殿和太子殿下就告辞了,今后这些日子还要麻烦颜姑娘照顾父皇了!” 颜小茴连忙摆了摆手:“臣女只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五殿下言重了。” 百里叶青听了,也就不再与她做过多的客套,淡淡的瞥了百里叶鸣一眼,就提步向外走。 正在颜小茴觉得此番太过顺利平静的时候,跟在后面的百里叶鸣脚底不知碰到了哪里绊倒了,大殿上放置的青瓷花瓶“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稀里哗啦”一下子摔了个稀碎。巨大的声响在本就有些空旷的养心殿里显得更加突兀,连外间守着的戎家军都惊动了。 颜小茴的一颗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连忙回头看向床榻。 只见床幔稍微动了动,半晌传出来一声轻咳。接着,深沉而威严的男声从里面传出来:“谁在那里?” 还没等颜小茴说话,那边百里叶鸣两步窜到了床榻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话还没说眼泪先流了下来:“父皇,是孩儿!自从您遇刺,孩儿一直没能见到您的人,真是日日夜夜都提心吊胆,这才冒然进养心殿悄悄探望探望您老人家。不想刚刚动作大了些,一时间惊动了您。” 他的眼泪鼻涕顺着鼻子往下流,狼狈极了,可是他仿佛浑不在意一般,连擦都不擦一下,一双如炬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百里瑛。仿佛要在咫尺之内的百里瑛的脸上,戳出一个洞来。 百里瑛微微颔了颔首,缓缓说道:“朕也没什么大事,你们几个只管放心好了。”他微微抬眼瞧了瞧百里叶鸣,问了些个朝堂上的事情,又简单说了下家常,就淡淡的挥了挥手,表示累了。 百里叶鸣和百里叶青见状,只能告退。 待二人走后,刚刚神色还矍铄的百里瑛,陡然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他身体现在极度虚弱,不过是在消耗自己为数不多的精力罢了,刚刚强作精神说了那么多话,已经透支了太多的体力。现在见那兄弟俩离开,一时间努力隐藏着的病态终于爆发! 他头一歪,在帕子上吐了好几口黑紫色的血液,空气里立刻溢出浓浓的血腥之气。 颜小茴虽然着急,如今却也是无计可施。 百里瑛现在身体已经不能挽救,不过是靠着自己坚强的意志力强撑罢了。实际上,他的身体都已经承受不住补药了。任何一种补药,对他来说都药力过猛,搞不好就会当场殒命。 颜小茴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被人同时绑住了手脚和大脑一样,无计可施。 百里瑛咳了好一会儿,终于闭了闭眼,微微调息之后,将颜小茴悄悄叫到身边,轻声问道:“怎么样?” 颜小茴抿了抿唇,虽然不忍,然而却只能实话实说:“太子殿下和五殿下虽然在外面一度对峙,然而刚刚我站在他们二人身边的时候,却明显的发现二人身上都有些微微的酒气。虽然很淡,但是却还是被我闻到了。” 说着,她拧了拧眉:“虽然喝点儿酒很正常,然而,从两个人身上同时散发出醉花酿的味道,就有些值得研究了。”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百里瑛:“臣女总觉得,太子殿下和五殿下似乎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兵戈相向。” 相反,她总觉得他们二人是以敌对的形势来混淆别人的视听。无论是他们身上相同的酒味儿,还是刚刚在前殿二人纠缠那么久,却只伤到小臂那么一点点,都让人觉得奇怪。 而且,当他们两个从外面进入到这养心殿,两人之间那种兵戈相向的气氛倏地就收敛了起来。试想,如果二人真的为了皇位杀红了眼,想要争个你死我活,那种强烈的感情怎么会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收敛了起来? 是二人情绪平复的太快,还是他们之间根本就是装作敌对给大家看的? 更奇怪的是,二人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探望百里瑛所以才进来的,可是,颜小茴却明显感受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二人的目光一直在养心殿扫来扫去,似乎在研究什么。 而且,探望完即将离开之时,百里叶鸣居然碰倒了在屏风旁边好好放置的花瓶。那花瓶又大又显眼,放置的位置也离人平常走路的地方很远。正常人从百里瑛的床榻边离开,需要绕个不明显的小弯才会碰到那个花瓶。 然而,百里叶鸣却一下子就绊倒了,怎么看都像是要刻意弄出些动静出来。 总结起来,这俩人给她的印象就是,似乎是在努力给人一个假象,就是他们两个不和。可是实际上,俩人除了在嘴上互相讽刺讽刺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勾心斗角。反而,两人进入到养心殿之后,注意力就一直集中在百里瑛身上。似乎是故意想见见百里瑛,以确定他的身体状况。 想到这儿,她忽然间觉得心里有什么似乎通透了起来! 百里瑛似乎跟她想到了一块儿,一时间脸上一片凝色。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渐渐西斜,本就不怎么明亮的大殿陡然间昏暗起来。 想到早上她入宫以后,就跟颜海月发生了口角,不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连派了好几个小宫女儿在皇宫里找,可是直到现在还没有颜海月的音信,她不禁心里有些着急。 这宫里如今情势复杂的很,颜海月虽然脾气顽劣,但是却是个没什么心眼儿的,她不禁有些担心,万一颜海月被坏人利用了,或者与坏人为舞,那就糟了。 由于心里记挂着颜海月,她一颗心有些七上八下的。可是王公公说这皇宫里如今没有什么值得信赖的太医,让她从旁帮忙照看着些百里瑛。何况,她身上现在有百里瑛的诏书,颜小茴也只能呆在养心殿了。 好在,戎修也在,她的心仿佛有了依靠一般,渐渐安定了不少。 不知不觉,夜色渐深,外面梆子响了几声。 颜小茴躺在偏殿的小榻上,打了个呵欠,朦朦胧胧的睡去。 突然,一阵巨响,将她从梦中惊醒!她眯缝着一双朦胧的睡眼寻声望去,却见一个黑色瘦小的身影提着柄弯刀从那边破门而入,旋风一般,三步两步冲进了她所在的偏殿! 那人足尖一点,利落的踩在桌案上,大有要冲破窗户翻身逃窜的意思! 颜小茴的瞌睡一下子被吓醒了,几乎是想都没想,失声尖叫! ------------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死亡之花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颜小茴失声尖叫的瞬间,戎修带着一群人呼啦啦的冲进了门,登时就将本就有些狭窄的偏殿团团包围住。 那边,青白大喝一声:“什么人,居然胆敢刺杀皇上!” 那黑衣人见情况不妙,忽然一个飞身向前一下子捉住怔忡着的颜小茴,有力的臂膀从后面攫住她的双臂强行往下一拧,同时将手中的弯刀直直逼向她的脖颈。 颜小茴只觉身后那人力大无比,自己被迫别在身后的双臂几乎与肩膀脱离开来。更要命的是,锋利的弯刀径直抵在她的喉咙上,仿佛稍微喘个大气都会被那刀刃割伤! 然而,比这些更令她心惊的,却是她身后这黑衣人身上熟悉的气息。 颜小茴抿紧了嘴角,一时间陷入挣扎。 颜小茴身后的人没有吱声,可是抓着弯刀的手不自觉的微微颤抖起来,泄露了内心的惶恐和不安。 那人挟持着颜小茴往后退了几步,目光警戒的扫视着偏殿里的每一个人。 可是,戎修带来的人已经将这里团团包围住了,那黑衣人现在仿佛就像一只困兽一般,躁动不安! 想要对付这么一个刺客,倒是容易的很,戎修斜睨了那人一眼,很是胸有成竹。可是,此刻颜小茴被那黑衣人劫持着,戎修纵使再有把握,却也不得不小心翼翼起来。他目光沉沉扫过去,在看见颜小茴脖颈上直逼着的弯刀之时陡然暗了一暗,沉声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以为这地方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现在这里已经被包围了,你识相一点儿的话,就赶紧投降。如果你将你知道的事情都坦白交代出来的话,那兴许还可以从轻发落,不然,你若是负隅顽抗,到头来也肯定逃脱不了我们的手掌心!” 说罢,他声音陡然一扬,仿佛洪钟一样响彻在在场所有人的耳中:“到底是谁派你来的,快说!” 黑纱之下,黑衣人表情不甚清楚,可是抓着颜小茴的手却骤然收紧了。 颜小茴觉得喉咙一疼,脖颈似乎已经被刀刃划破。她心里一紧,连忙对那黑衣人说道:“你不要做傻事,这里都是人,你跑不掉的!” 那人手指用力,狠狠攫住了她的脖子,颜小茴脖颈上的刀口被捏住,疼的几乎倒吸了一口凉气。 戎修眸色陡然一变,倏地对哪里点了点头。 颜小茴眼尖,随着他的视线向上看去。只见青白不知什么时候,居然爬到了她头顶处的房梁上,像一只敏捷的豹子一般,随着戎修的一记眼色,一个恶豹扑食,直接将黑衣人掀翻在地。 那黑衣人再挣扎,却也只有被死死扣住的份儿,根本就无法与青白抗衡。 眼瞅着青白拾起黑衣人惊慌失措中遗失的弯刀,颜小茴心里陡然一惊,不禁从旁阻止:“青白,不要!” 青白一愣,然而手下却未停,刀尖儿准确的勾住了黑衣人罩在面上的黑纱。朦胧褪去,真面目陡然间显露出来。 待看清那面罩下的真面目时,在场的人,包括戎修在内,几乎都愣了一愣! 而颜小茴的内心,更像是一颗悬在心头的石头陡然间狠狠砸在了地上一般,怔忡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早在黑衣人锁住她喉咙,贴近她的时候,她就隐约感应出这人的身份。可是,她不想,也不愿意将自己心底的想法印证。 然而,如今事实就这样摆在眼前,颜小茴觉得仿佛平地一个惊雷一般,一声巨响将她整个人轰炸的不知所措。 就在颜小茴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时候,那边戎修脸色也是一变。他目光飞快的扫了眼颜小茴,又沉沉的落在黑衣人的面上,不可置信的问道:“颜……海月?” 颜海月此刻被青白捏住手脚,一张脸也抵在地上,几乎挤变了形。可是,她却一点儿也不害怕似的,对着戎修嘲讽的扯了扯嘴角:“是我,怎么样?” 颜小茴闻言,连忙走到颜海月附近不远的地方,可是碍于青白和其他人的包围,她不能上前,就只好隔着一段距离跟她说话:“海月姐,你怎么在这儿?你这身衣服……” 说到这儿,她不敢相信似的摇了摇头。 颜海月见她这般模样,嘴角忽然挂了一丝笑意,甚至有些揶揄的回望她:“怎么?很意外?没错!事情就跟你们现在看到的一样,我是来刺杀皇上的!” 话说到这儿,颜小茴脸色陡然一变,惊慌的阻止她说下去:“海月姐,你别冲动!一定要想好了再说话!刺杀皇上,这可是要杀头的!这罪名儿可不能轻易担啊!”她抿了抿唇,有些急切的向颜海月求证:“你好好的,怎么会来刺杀皇上呢?是不是有人威胁你?想利用你?你说,那个人是谁,我和戎修一定会帮你抓住那个人的!” 颜海月听了却极为厌恶的拧了拧眉,用极为尖利的声音说道:“够了,你耳朵聋了?我说了,我今天入宫就是来刺杀皇上的!” 她目光挑衅的瞥了眼戎修,复又重新落在颜小茴身上,玩味的说道:“怎么?为什么突然间这么紧张我!啊,我突然间想起来了,刺杀皇上,这罪名儿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你是怕了吧?怕你被你家小将军亲手诛九族!” 颜小茴眉头拧了拧:“你瞎说什么!”她只是下意识觉得,颜海月绝不可能是刺杀皇上的人!虽然,她是有些歹毒之心,可是仅仅是表现在针对颜小茴的时候。 刺杀皇上这样的事,她纵使再胆大,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试想下,如果颜海月真的是来刺杀皇上的,可是,她又是为了什么呢?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 冥冥之中,她就觉得,这里面有蹊跷! 那边,戎修冷冷的瞥了眼颜海月,对青白挥了挥手:“给我带下去,好好审问审问!” 刚刚一直挣扎的颜海月,这一刻居然老老实实的借着青白的力气站了起来,连辩驳也不曾有,就这样一步步跟着青白走了下去。 颜小茴觉得,她满身都是疑点。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颜海月是来刺杀百里瑛的。可是,如果颜海月不松口,那么谁也救不了她! 正在这气氛凝滞的时候,正殿那边传来王公公的一声惊叫。只听见他沙哑的嗓子叫着:“皇上,皇上!皇上您怎么了,皇上你醒醒!” 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这冷寂的夜里听起来格外突兀! 戎修脸色陡然一变,提步就往正殿狂奔。 颜小茴也是心里一沉,双手拽着裙摆一路小跑着跟在后面! 然而,等到二人赶到大殿之时,入眼的,却是王公公哭倒在百里瑛的身上,不住的哀嚎着:“皇上啊,您怎么就这么狠心,撇下老奴就这样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皇上,您怎么忍心呦!” 他涕泪横流,眼泪鼻涕粘在白花花的胡子上,一滴答一滴答的,狼狈到了极点。可是,他却全然顾不上这些,哭的伤心欲绝! 他怀里的百里瑛,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本来就没血色的双唇更加苍白。 一双威严的眸子紧紧闭着,给人一种错觉,仿佛他下一秒就会睁开这双炯炯有神的双眼,将你整个人都看个通透。 然而,这却是再也不可能的事了。 黑紫色的血液,正从他的左胸腔流泻.出来,染红了周围一大片衣襟。像是在他的胸膛上开出了一朵死亡之花,诡异而妖冶。 王公公哽咽难言,老泪纵横的看着百里瑛,又看看戎修:“小将军,皇上他……”说道这儿,他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颜小茴不禁从旁走上一步,仔仔细细的查看百里瑛身上的伤处,不禁开口询问:“王公公,皇上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这样?” 王公公听了,眉毛紧拧,愤怒一瞬间迸发出来,火气仿佛要将周围所有的事物都烧个精光:“刚刚皇上睡着了,老奴见他这一天滴水未进,就想着吩咐御膳房做些好吞咽的东西。谁知,刚离开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皇上就没气儿了!” 说着,他一下子从百里瑛身旁站起来,目眦欲裂:“听说你们刚刚抓了个刺客,定是她,定是她趁着皇上身边没人的时候,刺杀皇上来的!把她抓起来,诛九族!” 戎修收回看向百里瑛的目光,对王公公轻声说道:“公公,你冷静一些,刺客已经抓到了。您老放心,如果真是她做的,那我们绝不会轻饶她!阿修知道皇上离开,对您老的打击很重。可是,这朝廷上的事,您老见得多了。纵使再伤心,却还是要帮我们这些小辈把持着些,才不枉费皇上平日里对您的嘱托。” 王公公听了,抬手抹了把脸,稍微平抚了下情绪。 接着,幽深的目光落在颜小茴身上:“皇上白天托付给你的诏书,你看了没有,到底,即位的是哪位皇子?” ------------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当场毙命 颜小茴抿了下唇角,目光几不可察的在王公公身上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说道:“诏书我还没有打开,现在就放在偏殿里。” 她瞥了眼一旁的戎修,征求他的意见:“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是要把各位殿下和文武大臣召集起来,昭告天下吗?” 戎修抿了抿唇角还没说话,就被一旁的王公公不着痕迹的打断:“皇上才刚刚薨逝,现在恐怕还不是昭告天下的时候。皇上此番去的蹊跷,先是在园囿狩猎被刺客重伤,而后在今晚又遭刺客袭击。这两次,怎么看都没那么简单。如果这朝野上真的有人蓄意谋害皇上,觊觎皇位。那此番诏书宣读,必定会引起一番波动,因此,还需将那刺客背后之人审问出来才行。” 说着,他刚刚才风干的泪水陡然间有蓄满眼眶:“本来,老奴也想让皇上早些入土为安。可是,如若不挖出这刺客身后之人,那么,如果恰好是那人坐上了皇位,那不光是老奴接受不了,恐怕皇上九泉之下有知,也不会瞑目的!” 戎修拧了拧眉,幽深的目光落在颜小茴身上,半晌说道:“王公公果然是宫里的老人,所行所想都要周到一些。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先不对外宣布皇上已薨的消息,先将诏书保留一阵,等排查了刺客之后,再做打算!” 说着,他冷眉一拧,对着周围数十个戎家军沉声喝道:“在这里所闻所见的所有事情,没有本将军的命令,谁也不准往外说出一个字!违者斩立决,听到没有!” 那数十个戎家军目光沉沉,坚定不移的平视前方,声音低沉而短促,带着值得信任的力量:“是!” 戎修威严的目光扫过众人,接着又吩咐道:“那从现在开始,你们这些人就严加看守这养心殿,没有本将的命令,就是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来!” 这些人自从参军开始,就清清楚楚明白自己是戎家军的一份子,戎家公子说的每一句话,就是军令。 尤其涉及到这种关系重大的事情,他们当然不可置否。 戎修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收起淡淡的神色。 颜小茴的目光落在咫尺之外床榻上的百里瑛身上,此刻,他的脸色比刚刚更加惨白了,眼眶上似乎还带着一丝乌青,刚刚还往下流淌着黑紫色血液的胸口,终于也渐渐凝固了下来。 他的手臂僵硬的垂在床榻边,像是前世商场橱窗里常见的那种塑料模特一般,毫无生气。 颜小茴眨了眨眼,鼻尖有些酸,不得不承认,这个白天还亲切的叫着自己“颜丫头”的人,是真真正正的从自己身边离去了。 想不到一个平日里仪态万千的人,居然死得这般静悄悄的,身边孤独而凄冷。 王公公更是涕泪横流,眼睛下面仿佛装了两个水龙头一样,一打开就收不住。 他抹了把花白的胡子,对戎修和颜小茴说道:“皇上去了的风声虽然暂时封锁住了,可是,老奴却不能看着皇上这么狼狈的就去了。”他伸手替百里瑛整理了下衣襟上的褶皱:“老奴这就打水,给皇上净净身。让他干干净净的来,清清爽爽的走。” 颜小茴转了转有些干涩僵硬的眼珠,微微上前一步:“王公公,怕走漏风声,这养心殿里除了您以外,就再没有伺候的人了。小茴虽然不是宫里的人,但好歹是个大夫。不如就让小茴和您一起帮皇上净身吧!” 戎修眉头一拧,下意识要开口阻止,却在接收到颜小茴一记眼神之后,将嗓子眼里的话咽了下去。 倒是王公公有些惶恐:“颜姑娘,这哪成!您虽是大夫,但毕竟是个女的。不是皇妃也不是宫女儿,按理来说也是要避嫌的。再说,皇上刚去,身上沾染着些邪气,姑娘的一片好心老奴明白,可是,这的确不是姑娘该插手的事!” 颜小茴见他开口拒绝,既不意外也不惶恐,仿佛早就料定了他会这么说一般,淡定的说道:“王公公说的道理,小茴都懂。您就放心吧,小茴只是打算从旁打些水,递个帕子。是绝对不会伸手触碰皇上,对皇上不敬的。” 见王公公拧着眉,她接着说道:“您看,这养心殿里除了您和我,就是戎家军,现在也没有供差遣的人,即使有,也都是笨手笨脚的。皇上之前一直待小茴甚好,请王公公给小茴个机会,最后送皇上一程!” 她言辞恳切,再加上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别说是王公公了,就是再狠心的人,也很难拒绝。 见王公公终于点了点头,颜小茴这才满意的从后面拿出水盆和帕子来,帮王公公打下手。 半晌,百里瑛的身子终于被擦拭干净,又由王公公换了身干净衣服。如果不是身体渐渐开始僵硬,乍一看,还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见了这样,王公公少不得又哭了一回,连颜小茴也不禁抹了抹眼泪。 净身毕,王公公在百里瑛身旁点燃数十支蜡烛,称要守着百里瑛。 颜小茴这才被戎修拉着从养心殿退了出来。 待走到一个僻静而安全的地方,戎修一直拧着的眉才微微松了松。也不做多余的赘述,上来就问道:“怎么回事?你看出什么来了?” 早在颜小茴提出要帮忙为百里瑛净身的时候,他就觉得蹊跷了,下意识想要阻止。但是,后来接收到颜小茴的眼神,他才强忍了下去。等到颜小茴从旁边忙前忙后,他这才渐渐看出她的用意。 颜小茴见他已经全然了解到自己的用意,会心一笑,然而只一瞬就一闪而过。 想起自己掌握的情形,她倏而敛了敛面色,严肃的说道:“你想的没错,刚刚我借着帮皇上净身的机会仔细在他身上查探了一下。” 她伸手在戎修的左胸口上,描画着百里瑛伤口的模样,比划了一下:“皇上之前受了伤,伤口很重,一剑穿心,按道理来说本应该当场毙命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奇迹,他心脏的瓣膜在被刺伤的情况下,居然按照原来的模样重新闭合了。所以,他才在受了那么严重伤的情形下,活了这么多天。” 戎修听着她的话,拧了拧眉。虽然他不知道她口中的“心脏瓣膜”是什么,但是却也很快就明白了她话语里的意思。 颜小茴见他神色了然,这才接着说道:“可是,心脏被刺穿,到底是不能被治愈的,也不可能愈合。所以,如果他的心脏遭受重击,或者重创,就会立刻毙命。” 见戎修神色暗暗,她接着说道:“刚刚,我趁着王公公为皇上净身的时候查探了下伤处,他伤口上只有一道伤口,应该是之前在园囿狩猎的时候被刺客所伤的那次留下的。然而,他身上的衣襟上,血液却沾染了很多,而且,是呈喷薄状迸发出来的。也就是,有人在他的胸口用拳头,或者是什么其他的东西狠狠重击了皇上的心脏,这才导致偶然间闭合的心脏瓣膜重新破裂开来,皇上,也就随之……”说到这儿,她紧紧抿了抿唇角,没有再说下去。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戎修的神色,轻声问道:“我的意思,你听明白了么?” 戎修鼻间重重呼了口气,张口说道:“听明白了。”话音刚落,他眉间陡然一沉。 颜小茴知道他是跟自己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之前王公公说他稍微离开了一会儿,结果皇上就去了。而那期间,正是刺客……颜海月闯进养心殿的时候。所以,他认为皇上是被颜海月谋害的。” “可是”,颜小茴话音一转,一直舒展的眉头倏而紧皱:“去除颜海月是刺客这个事情不提,如果你是刺客,还是要刺杀皇上的刺客,你会怎么做?” 见戎修拧了拧眉,却不说话,颜小茴自问自答般的说道:“我想,如果我是刺客的话,我一定要确保我这一出手皇上就一定会死,所以,我会用刀或者剑狠狠刺杀皇上,就如我们抓到颜海月时,她当时手上拿着的弯刀一般。然而,皇上身上却并没有其他刀伤剑伤,那刺客只是在他本来就受伤的地方重击了一记。” 说着,她不解般的摇了摇头:“难道,那刺客就不怕他那一掌下去,皇上并不会怎么样,反而从睡梦中醒来,发现他,并叫人拿下他吗?这么做,是不是太危险了?” 戎修点点头,面色陡然一冷:“除非这个刺客,或者说暗害皇上的人,早就知道皇上身上的伤,已经不需要刀和剑,只消重重一拳,就会当场毙命!” 颜小茴也颔了颔首:“没错,当时颜海月身上虽然拿着刀,刀上也没有血迹,很有嫌疑。但是,一来,皇上虽然只消一拳就会毙命,但是一个女子的拳头力量毕竟有限,就算她使出吃奶的力气,也不见得会重击皇上。二来,也是很重要的一点,颜海月事先并不知道皇上伤了哪里,具体伤的怎么样。所以,她才会带着刀来。依我看,就算是她真的是来刺杀皇上的,很可能还没有得手,就被咱们的人发现了。” ------------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割袍断义 所以,现在从各方面分析来看,颜海月不大可能是谋杀了皇上的凶手! 然而,既清楚皇上的伤势如何,又详细的掌握这养心殿里所有人动向,能找到最佳时机下手的人,恐怕就藏在养心殿之中。 颜小茴目光灼灼:“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你放在养心殿的戎家军中暗藏了刺客细作,二,那刺客根本就藏在皇上的身边,时时刻刻都跟着皇上,能准确的掌握他的一举一动,一丝一毫。这个人,就是王公公!” 她的话,仿佛炎炎夏日之中陡然倾泻.下来的一场暴雨一般,在戎修的心底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她分析的这些,其实以戎修的脑力早就不在话下。可是,无论是哪种可能,他都不想也不愿意去面对。 戎家军是他们戎家祖祖辈辈最值得骄傲的宝贵财富,它不只是一个响当当的名号而已,而是由数以千计、数以万计的戎家军先辈们的血液和汗水换来的。不但是一种荣誉,更是一种灵魂,军人的军魂! 如果那刺客细作真的掩藏在这样一个辉煌勇武的队伍中,无论是对“戎家军”这个称号,还是对曾经在战场上拼死搏杀以生命换来戎家军荣耀的那些先辈们来说,都是一种侮辱! 同样,王公公作为百里朝几朝元老,见惯了时代变迁和皇位更迭,仿佛是这百里朝堂上可移动的历史一般。如果这样一个行将就木的、对百里氏乃至整个百里朝都忠心耿耿的老人家,就是这幕后之手的话,那么,该是多么的让人难以接受啊! 然而,不管怎么样,戎修却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如今百里瑛刚刚离去,这个消息虽然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更多的时间。 皇上遇刺深受重伤修养身体是可以,然而一天两天过去了,皇上始终都不露面,早晚会被其他人发现蹊跷的。到时候皇上已死这个消息疯传,然而谋害皇上的幕后黑手却有可能就是继承皇位的人,这该多么的讽刺! 何况,正如颜小茴分析的那样,如果那给予百里瑛心脏最后致命一击的刺客真的掩藏在养心殿,那么,他绝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把百里瑛已薨的消息传出去,进行下一步动作的。到时候,这皇宫里,这百里朝,恐怕就会陷入一场巨大的危机之中! 虽然这些还没有发生,可是,戎修却早已经嗅到了山雨欲来的味道! 颜小茴见他神色凝重,高高的眉峰微微扬起,目光沉沉,仿佛浸润了起起伏伏的远山一般悠远,不禁也凝重谨慎起来。 这是关系到百里朝乃至整个天下黎民的大事,她能想象戎修此刻的压力和责任! 她微微垂了垂眸,稍微思忖了一下,忽而转了转眼珠,对戎修招了招手。 戎修微微扬了扬眉,向着她俯下了身子。 颜小茴将手罩在他耳朵附近,对着他小声说了几句话。 戎修听了,意外的扬了扬眉,眉头一拧:“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颜小茴点点头,故意放大声音说道:“没错,不管怎么样,颜海月肯定不是刺客,你一定要放了她!” 戎修听了,面色一冷:“现在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但是她的嫌疑最大,暂时还不能放!” 颜小茴脸色陡变:“戎修,你什么意思,难道你真的以为她一个弱女子杀得了皇上?” 她语调高高扬起,戎修连忙栖身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小声点儿,你是想让所有的人都知道皇上已经……去了么?” 颜小茴气的脸色通红,倏地将他捂住自己嘴上的手掌一把打掉:“不管怎么样,颜海月你必须要给我放了!” 戎修不耐烦的拧了拧眉,将自己的手掌负在身后,一字一句的说道:“颜小茴,你不要这么胡搅蛮缠好不好?我在你未婚夫君这个身份之前,更是个将军,身上有责任的。如果我仅凭着你一句话就把颜海月放了,那我成什么人了?” 颜小茴听了他的话,陡然发怒:“戎修,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胡搅蛮缠?你做人家夫君的,难道连这点儿小小的要求都满足不了人家吗?难道,你是想看着我姐被人当成刺客斩首,然后我们颜家被诛九族吗?如果这样,真的是你心里所想的,那我就没什么可跟你说的了!戎修,咱们两个完了!” 此番话落在戎修的耳中,他的心倏而一紧,脸色也不自觉的沉了下来:“颜小茴,你怎么能轻而易举的就说出‘完了’这两个字?你知不知道这话说出来意味着什么?难道,你对我连这点儿信任都没有吗?我没说过不放颜海月,我只是说要调查清楚,确定她真的没有嫌疑之后,再放了她!” 颜小茴的泪水不知不觉间盈.满了眼眶,她吸了吸鼻子,有些倔强的仰着小脸,对戎修问道:“那么,如果海月姐真的是刺客呢?你要连我一起也抓起来吗?” 戎修神色骤然僵硬,唇角紧紧抿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颜小茴,半晌,没有出声。 颜小茴心里陡然一恸,忽而抬手狠狠的推开戎修的肩膀:“够了戎修,我算是看清你了!” 说着,她小跑着越过戎修,径直往前方奔去。 戎修拧着眉跟在她后面,一下子捉住她的手,狠狠压住她的肩膀把她往怀里带,有些急迫的问道:“你要去哪儿?你现在手里有皇上临终前托付给你的诏书,你就只能呆在养心殿,哪儿也不能去!” 颜小茴狠狠甩开戎修的手,一直萦绕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倏地落下。像是流星一般,划过她的脸庞,瞬间没入了脚下的泥土里。 她嘴角扯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戎修,我算是看清你了!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其实根本就是骗人的!如今我手里若是没有皇上托付的诏书,你是不是早就把我跟海月姐一起关起来了?” 她怒极而笑,更多的眼泪溢出,滑落下来:“哈哈,我真是可笑啊,居然以为你是可托付终身的人。如此看来,你也不过是我生命里的一个匆匆过客而已!好,不是让我拿着皇上的诏书吗?我拿!但是戎修,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咱们两个之间就完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说着,她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匕.首,只听“撕拉”一声,匕.首毫不留情的将她的衣襟割下来一角! 她微微扬手,匕.首被高高的扔了出去,随着匕.首一起抛出去的,是那被割裂了下来的衣角。 远远看去,仿佛一只被主人狠心割断了风筝线的风筝一样,漫无目的的飘飘荡荡,随风而逝! 而当戎修从怔忡中回过神来的时候,颜小茴早就不见了人影,只留他一个人,怅然的伫立在萧瑟寒冷的冬风之中,神色冰冷。 养心殿偏殿内,颜小茴扑倒在床榻上,将被子捂在了头上“呜呜”的哭泣着。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哭声吸引,偏殿的门“咚咚咚”的响了几声。 颜小茴只顾闷声哭泣,并没有理会。 然而,那敲门的人却仿佛不死心一般,一个劲儿的响个没完! 颜小茴终于受不住,从床榻上翻身走了下来,从里面霍然一下,一把将门拉开,没好气儿的喊道:“谁啊,敲个没完,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当模糊的视线重新聚焦,看清眼前的人影时,她才勉强扯了扯嘴角,恭敬的说道:“王公公,怎么是您啊?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儿吗?” 王公公目光不着痕迹的往屋里一扫,状似和蔼的勾了勾嘴角,关切的问道:“刚刚在正殿守着皇上,远远就听见姑娘这里有哭声,老奴一时担心,就过来看看。” 他觑了觑颜小茴红肿的眼睛:“颜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颜小茴下意识偏过头,回避了他的视线,支支吾吾的回道:“没、没怎么!” 王公公显然不相信她的这番说辞,缓缓的摇了摇头:“不对吧,那姑娘你哭什么,这么伤心?再说,刚刚姑娘你和小将军一起出门的吧?这会儿小将军人怎么还没回来?” 一听到他提起戎修,颜小茴脸色陡然一变,神色淡淡的说道:“王公公,不要提那个人了。从现在开始,我跟那个人已经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王公公花白的眉毛一扬,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这是怎么说的?老奴可真是不明白了!你们两个吵架了?” 颜小茴气鼓鼓的拧了拧眉:“王公公,您就别问了!总之,我跟那个姓戎的以后都没有关系了!” 说到这儿,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抓住王公公的袖口:“王公公,您老知不知道我姐被关到哪里了?” 王公公眸色不着痕迹的一变,不解的问道:“颜姑娘,你问这个干什么?你不是想救你姐姐出来吧?你的心情老奴明白,可是,那地方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把人带出来的!何况,你姐姐,有刺杀皇上的重要嫌疑!” ------------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篡改 颜小茴泪水一下子留下来:“我姐姐肯定是被冤枉的,她一个弱女子,即使胆子再大,又怎么可能刺杀得了皇上,况且,她不惜冒杀头的危险潜入养心殿又为了什么呢?依我看,刺客肯定另有其人。我姐姐必是受了什么人的威胁或者撺掇,才做出这种傻事的!“ 她用袖口胡乱抹了下脸上的泪水:“王公公,求求你行行好吧,告诉小茴,我姐姐究竟被关在哪里了。我必须见她一面,跟她聊一聊,看看她到底为什么来养心殿,她背后究竟有什么人指使!求求你了,王公公,我若是见不到她,放任她这样一直偏执下去,可能就会丢了命啊!您看在她这样年轻轻一个小姑娘的的份儿上,千万给我们一个机会!” 王公公沉吟了一会儿,有些为难的说道:“颜姑娘,不是老奴不帮你,实在是老夫也无能为力。你姐姐有刺杀皇上的重大嫌疑,按道理可是要诛九族的,此刻必是被关进天牢里被人严加看管。纵使老奴告诉你关押的地方在哪儿,按照道理,也是不可能见到她人的。” 颜小茴听了,仰头“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这可怎么办啊,难道就只能这样子看着我姐姐被杀头吗?更何况,这是诛九族的大罪,我们一家老老少少,难道就只能这样等死?天知道,我们颜家对皇上可绝无二心啊!这可真是,冤枉啊!” 养心殿本来就空旷,她这样一哭,大殿里似乎还飘着她的凄惨的回声! 过了许久,不知道是看她太过悲惨了,还是怎么样,王公公终于哀叹一声,伸出枯瘦苍老的大手拍了拍颜小茴的肩膀:“好了好了,颜姑娘,你不要哭了。哎,你这一哭,老奴也不忍心看着你们颜家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抄家斩首。不如这样,虽然老奴不知道颜大姑娘究竟被关进哪里,但必是天牢无疑。老奴不才,与天牢狱卒有过几回接触。这样,你拿着老奴的腰牌,去天牢附近悄悄找一个叫黄怀德的人,悄悄跟他说一说,看看他能不能帮上你什么忙!” 颜小茴激动的接过腰牌,几乎喜极而泣的对王公公鞠了一躬:“王公公,此番大恩大德,小茴必定没齿难忘!” 王公公不在意的捋了下自己花白的胡子,轻笑了下对小茴说道:“哎,颜姑娘,你说这话就见外了。闲话少说,趁现在天还未亮,宫里活动的人少,你快去天牢那边看看吧!不然等明天人多了,倘若被什么有心人看见,恐怕会遭人诟病!” 颜小茴听了,对王公公福了福身,连忙抓过一旁的衣服披在肩上,匆匆的小跑了出去。 然而,待她走后,有个人蹑手蹑脚的走进了她所住的偏殿,不着痕迹的在偏殿各处翻了翻。这人像是专业的入室贼人一般,将每处被翻开的地方又好好的按原样摆放回去。整个房间被翻了个底朝天,但是却没有一丁点儿翻动的痕迹。 终于,在床榻下,那人摸出来一个小木匣子。 他几乎是激动的,颤抖着双手将小木匣子里面的明黄色绢纸拿了出来,伸手将绢纸缓缓展开,目光快速的在绢纸上流连。嘴角扯出一丝讽刺的微笑,接着,他左手在空中一抓,一团火从手掌中腾地燃烧起来,急促的火苗像是一条小小的火蛇一般,快速的将手里的绢纸燃烧殆尽。顷刻间,刚刚那绢纸就被烧成了灰烬,他手一扬,灰烬倏地随风消失在了空中,动作快的仿佛魔术一般。然后,他又从袖口里面摸出个一模一样的绢纸重新放在小木匣子里面。 他双手捧着小木匣子,弓着腰身,一手掀起床榻,一手执着木匣子想把它放进去。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房梁上某处突然擦出“咔嚓”一声脆响,接着,数位身穿戎装的男子劈开大殿上的琉璃瓦,像是罗汉一般飞身而下,径直擒住了那人! 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将那人绑成了人粽子! 接着,本来被那人从里面关的紧紧的门倏而被人从外面用银刀轻而易举的划开门闩。定睛一看,却是刚刚惊慌小跑出门的颜小茴去而复返,她身后跟着之前跟她吵得不可开交已经“割袍断义”的戎修! 颜小茴捏着腰牌,清亮的眸子对上那人复杂的目光,轻轻一笑,哪里有刚才哭天抹泪无助的模样。 见她这副模样,被绳索绑住的人登时大怒,他扯着脖子怒道:“颜姑娘,你这是做什么?老奴好心好意的借你腰牌,还托了熟识的人让你去见姐姐。可你呢?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说着,他身子强烈的动了动,奋力挣扎着身子,对身后的人大喊:“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咱们百里朝几朝的元老,侍奉了几位皇上!你们怎么敢对我下手!” 颜小茴轻轻晃了晃手里的腰牌,对王公公轻声说道:“王公公,你身上的这可是金铃绳儿,是禁卫军惩治刺客要犯的专用绳索,越挣扎越紧,您若是识相点儿,就不要乱动了!” 王公公气的白花花的胡子一翘一翘,目光在颜小茴和戎修之间来回逡巡,在触及到颜小茴肩膀上的男人狐裘时,他陡然大怒:“你们两个,根本就没有吵架!” 戎修淡淡的扯了扯嘴角:“王公公,谁告诉你我们两个吵架了?您老难道仅凭小茴的两句气话就断定我们两个分开了?还是,你老根本就从旁边一直盯我们两个的梢来着?” 王公公拧了拧白眉,将目光往旁边移了移,装模作样的回道:“你们两个说什么,老奴听不懂!” 戎修目光幽幽的在他身上看了一会儿,倏地扯了扯嘴角,用令人醉心的慢动作一般,一步一步朝王公公走去。 他在距离王公公只有半步的距离处站定,微微俯了俯身,轻飘飘的说道:“您老听不懂不要紧,戎修请您现在告诉我们现在在场的所有人一下,为何此刻会出现在小茴的房间啊?” 王公公抿了抿唇,喉咙明显的动了两下:“那个,老奴以为她去看她姐姐了,这房间里有皇上留给她的诏书。那诏书可关系到百里朝下一代的君主,乃至整个黎民苍生,老奴有责任把它看好了!” 戎修将王公公刚刚想要藏在床榻下面,但是却没能来得及藏进去的小木匣子拿到手上,从里面摸出那份明黄色的诏书,玩耍般的在手上掂量了两下。 有些戏谑的问道:“您老可说的是这份诏书?” 王公公焦急的动了动唇:“老奴只是打开看看,那个,要即位的到底是哪位皇子,老奴只是好奇罢了。看过了以后,老奴又将东西放了回去!” 颜小茴拧了拧眉,勾了勾唇:“想知道即位的是哪位皇子,那为何不来问我,反而趁我不在的时候动手脚呢?” 王公公倏地大怒,然而由于他的身子被绳索绑住,此刻他动弹不得,但是气血却明显从心底上涌,脖子脑袋都红彤彤的,仿佛一只气急败坏的老公鸡! “谁动手动脚了!你个小丫头别含血喷人!” 颜小茴轻轻一笑,接过戎修手上的诏书,对王公公挑了挑眉:“哦?你没动手脚,那这诏书怎么跟原来那份不一样了呢?” 王公公尖细沙哑的嗓子倏地哈哈大笑起来,瞪着一双看似无辜的眼睛拒不招认:“呵,不一样了?现在手上的诏书就是这一份,你们怎么能证明它不一样了?你们可以让这百里朝的群臣鉴定鉴定,上面就是皇上的手书真迹,那印也是皇上的龙印,纸也是皇上专用的御制纸!所有的东西都是皇上留下来的真东西,谁能证明这份诏书有假?” 看着他气势逼人的样子,颜小茴咬了咬牙,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王公公。手指伸进自己的袖口里,从袖口里摸出一份一模一样的诏书出来。 她伸手“唰”的一下将诏书打开,在王公公面前晃了晃:“您老看见我手里的这份诏书没有,这才是皇上留下来的那份真诏书。我怕有人对我的诏书动手脚,特特将这份真的随身携带着!而你刚才烧的那份,根本就是我放在木匣子里面用来迷惑人眼的假诏书!” 王公公听了,却并没有瑟缩,反而玩味的扯了扯嘴角:“哦?你这份是真的,可是,谁能证明?我们凭什么要信你的话呢?说不定你已经被着众人将皇上的诏书篡改了,然后冒充真的呢?” 他白色的眼眉微微挑了挑:“你姐姐是刺杀皇上的重要嫌犯,说不定你就是她的同伙!你们姐妹两个混进宫,做的肯定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人居然能大言不惭的说出这样倒打一耙的话出来,颜小茴简直恨得牙痒。 想不到这个陪伴了百里朝几代皇帝的内官,居然会做出这种睁眼说瞎话的事情来!明明他是最有嫌疑刺杀皇上的人,明明他是来篡改诏书的,可是,他居然将这些事栽赃到自己身上!难道,他就不觉得心里有愧吗? ------------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有心试探 王公公是这百里朝几朝的内官,可是元老级人物。平时又一副忠心耿耿对谁都和蔼亲切的样子,谁能想象出他背地里会做这种事呢?居然还大言不惭的,仿佛吃饭喝水般自然的将那番话就从嘴里吐露了出来。 试想一个刚刚还对你慈眉善目的人,居然翻脸就对你栽赃诬陷,这里面天地一般的转变,任谁也不可能轻易接受啊! 颜小茴狠狠的咬了咬唇,目光盯着心机叵测的王公公一眨不眨地:“您老也说了,我姐姐只是刺杀皇上的重要嫌犯而已。然而,现在并没有证据能证明皇上的死就是她干的!当时我们所有人都在一起,被我姐姐的出现转移了目光。那时候,是您老守着皇上的。这么推算看来,当时单独与皇上在一起的您老,也是有重要嫌疑的!” “何况”,颜小茴冷冷的扯了扯嘴角,目光扫过装有诏书的木匣子,沉声说道:“之前我们的人已经亲眼看见您老从木匣子里面拿出诏书来顺手焚烧掉了,虽然那份诏书不是真的,但是,您老这番作为可是忤逆皇上的圣意,篡改诏书!这罪过,我想不用我说,您老也已经很清楚了吧?” 王公公听了,鼻间冷哼一声:“呵,说我焚烧掉了诏书,你们有什么证据?你们说你们看见了,我还说你们栽赃诬陷呢!现在这养心殿里的都是你们的人,自然帮着你们说话!如果你们有种,就把这百里朝上上下下的文武百官和皇后皇子都叫出来,让他们评评理!”此时,他脸上丑态毕露,目光凶狠的盯着颜小茴,似乎随时准备扑上来撕咬一番,整个一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模样! 听到他已经把自己口中的“老奴”不知不觉的改成了“我”,颜小茴讽刺一笑,想都没想的断然拒绝:“您老还真是狡猾啊,我们早该想到的,您老这么做,必定是背后有人的!如果没有人,您老即使再胆大包天,也不会想到篡改诏书!” 说着,她伸手抖开王公公放在木匣子里的那份掉过包的诏书,一边打开一边说道:“我倒是要看看您老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在撑腰!” 说着,她伸手将诏书打开,然而,被篡改的诏书上,明明晃晃写着三皇子百里叶臣的名字。 站在她身边的戎修虽然没动,但是从他那个角度早已经将诏书上的名字看的清清楚楚。他下意识拧了拧眉,按理来说,王公公偷偷掉包的这封诏书上面写的名字,就应该是买通他的幕后之人。 那,这是不是就说明,其实是三皇子百里叶臣想要当皇上,所以勾结了王公公,命他掉包诏书,从而瞒天过海? 一旁的颜小茴见到那诏书上的名字,也是眉头一皱,跟戎修脑海里所想到的东西几乎是不谋而合。 可是,她却觉得很奇怪。如果这诏书上的名字,也就是三皇子百里叶臣真的是王公公此番所为的幕后之人的话,王公公现在怎么会是一脸平静的看着他们? 计划败露了,不应该歇斯底里强烈否认才对吗?可是,他的表情怎么并没有太多变化,反而像是在默认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事实一般? 颜小茴忽然间想到颜海月和三皇子百里叶臣的关系,之前,颜海月突然和百里叶臣在一起,虽然不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可是,颜海月和百里叶臣之间的关系却是不可否认的。 王公公掉包的诏书上写了百里叶臣的名字,很可能是已经被百里叶臣的人收买。而颜海月口口声声说要和百里叶臣订亲成婚,也就是百里叶臣的未婚妻。那么,这两个人确实都有刺杀皇上,为百里叶臣争得皇位的动机。 可是,细想之下这里面却很是奇怪。 一则,王公公的态度,太过平静,仿佛对他们发现诏书上三皇子的名字并不意外。而且,他这样一个在宫里待了一辈子的人,居然亲手做偷换诏书这种事,还被人发现了,怎么看,都觉得不应该! 二则,如果说,颜海月真的是来刺杀百里瑛的,那么她肯定也是为了三皇子。而王公公诏书上写的也是三皇子的名字,这么说,两个人都是在帮三皇子抢皇位。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何派出来一个王公公,却还要再派出来个颜海月呢?刺杀皇上和偷换诏书,这两件事做下来更容易、行事更方便的,不应该是王公公吗?那么,为何他们又要派颜海月来呢? 如果真的是想刺杀百里瑛,那么,找个职业杀手不是更为专业妥当? 为何反而要派颜海月进宫刺杀呢? 更重要的是,颜海月为何会做出刺杀皇上这样的事呢? 虽然,她这个人是有些歪心思,可是,却也都是因为戎修。然而,她却并不是什么有野心有心机的人,这刺杀皇上的事儿,怎么看也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儿! 颜小茴苦思冥想,觉得还是应该去颜海月那边看看,亲口问问她,才能弄清楚她究竟为什么会冒风险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颜小茴想到这儿,不禁伸手拽了拽戎修的袖子,戎修目光沉沉的回望了她一眼,对一旁的青白等人说道:“将王公公带下去严加看管,随时听候发落!” 王公公挣扎了两下,还是被身旁的小将带下去了。 须臾间,养心殿只剩下戎修和颜小茴几人。 颜小茴抿了抿唇:“戎修,我觉得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虽然之前她和戎修在外面装作吵架分道扬镳的样子,实则是为了表现出分裂的样子,从而将暗藏着的刺杀皇上的幕后之人引出来。然而,如今虽然王公公被顺利引了出来,可是,却还是疑点重重。 所谓看到的不一定就是事实,颜小茴神色陡然间凝重了起来。 她还没把话说全,戎修却早已经了然了她的意思。先她一步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我也是对这个掉包以后的诏书上的名字有些起疑。三皇子虽然很有能力,而且深不可测,但是,据我所知并不是那种觊觎皇位的人。当然,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不可能真的了解到他到底有没有夺皇位的心思。只是就我现在所观所感而言,这颜海月和王公公所行之事,恐怕另有蹊跷。咱们,还需从长计议。” 颜小茴点点头:“我想去天牢看看颜海月,看看她到底怎么说!” 言罢,二人趁着夜色的遮掩,随意装扮了下,兵分两路小心翼翼的来到了天牢。 直到了天牢附近,颜小茴突然想起之前王公公曾给过她一个腰牌,说如果想见颜海月的话,可以到天牢找一个叫黄怀德的狱卒。 现在细想之下,总觉得有些奇怪,王公公当时只是单纯的帮她引荐了一个认识的人呢?还是,这其实也是跟他的计划相关? 天牢门口的狱卒看了眼夜色中孤零零的颜小茴,蹙眉紧拧:“我说,你什么来头啊,这么晚了哪儿来的啊?” 颜小茴此时身上正穿着件随手拿来的宫女儿装,看到狱卒一副警惕的模样,连忙眨了眨眼,从袖口里面摸出锭白花花沉甸甸的银子,状似无意的塞进狱卒的手心儿里,笑嘻嘻的说道:“这位大哥,小女是在蘅芜殿当差的,能不能请您通融下,找你们这里的管事黄大人出来一趟?” 那狱卒拧着眉从上到下瞥了眼颜小茴,一副不情愿的模样,然而掂量了两下手里的银子,还是有些无奈的说道:“本来今天这咱们这里送来了重犯,需要严加看管,不许与外人接触的。不过,既然你一个小女子趁着这漆黑的天色找到这儿来了,我也不能让你就这么白白回去是不?你等着,我这就帮你把黄大人叫出来。你站在这儿,不要随便乱走!不然,小心被人当成劫狱的刺客!” 颜小茴连忙乖顺的点了点头。 那人这才摇摇晃晃的走了进去,不多时,他身旁站着一个瘦高的男子走了进来。那人长着一副罗刹脸,一边走一边皱眉:“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大半夜找到这里来了?” 刚刚与颜小茴说话的男子从旁小心翼翼的赔笑:“谁知道了,听说是蘅芜殿的小宫女,想必是皇妃派来的人。纵使不合礼数,也麻烦大人过去看看。小的,实在是人微言轻,得罪不起啊!” 黄怀德听了,冷哼一声,本来就有些铁青的脸色更加阴沉起来。 他几个大步走了上来,看着昏暗灯火下的颜小茴,冷眉一拧:“就是你找我?” 颜小茴不确定这个人到底是什么属性,有心试探,因而说起话来谨慎万分。 她对黄怀德福了福身,从腰间摸出王公公之前给她的腰牌,递给他,轻声说道:“是王公公让我来找你的!” 说罢,她小心翼翼的观察黄怀德的表情,连一丝一毫都不错过。 只见,他眉头轻轻一拧,锐利的目光扫过颜小茴,嘴角一扯:“哦?王公公派你来的?” ------------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天牢 眼下这个黄怀德是由王公公引荐的,当时她和王公公并没有撕破脸,所以现在,颜小茴一时有些搞不清这个人的的立场。 如果这个人跟王公公是一伙儿的,那么,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向他透露出王公公已经被她和戎修擒获一事,顺便还要从这黄怀德身上搜集证据,看看他和王公公究竟在为谁行事。反之,如果这个人与王公公不是一伙儿的,只是一个熟人还好办一些,倘若他与王公公是对立的,那么王公公把她引荐给这个黄怀德就等于在耍心机。 无论怎么样,颜小茴此番必定要小心翼翼些才行。 她视线越过黄怀德瘦高的肩膀往天牢的屋檐看去,嘴角一弯勾出一个友好的为微笑来:“是的,王公公给了我一枚腰牌,说你见到之后就会帮我了。” 黄怀德接过她手中的腰牌,只轻瞟了一眼,面色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一瞬,凌厉的目光就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你这么晚了,来这里是想干什么?” 颜小茴虽然早就知道他会问自己深更半夜来这天牢的缘由,但是当这个黄怀德真的问出口时,她扫了下天牢门口手持长枪站岗的狱卒们,不禁还是有些紧张。 她的真正身份肯定是不能说的,现在宫里形势这么复杂,戎家可是各方势力争夺和打压的首要对象。如果她此刻大剌剌的把自己的名字报出来,凭借戎修在宫里的知名度,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她和戎修的关系。万一遇上那些想要拿自己的身份挟制戎修的,那可就是实实在在的拖戎修的后腿儿。 因此,她脑筋一转,微微压低了嗓音,随便扯了个谎:“那个,小女现在是在蘅芜殿当差的,但是入宫之前家母在颜太傅府上做事。谁知,今天在蘅芜殿的时候突然听见风声,说颜家大姑娘被抓紧天牢了。她少时待小女不薄,因此一直心存感激,故冒昧过来讨扰黄大人一番,希望黄大人能让小女跟她见上一面。” 听了她的此番说辞,黄怀德还是端着那张木头般的脸,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颜小茴心里有些打鼓,不清楚他是信了还是没信,禁不住又从旁加了一句:“黄大人,您在这天牢当差,肯定知道颜大姑娘是以什么罪名儿被送来的了。这天牢哪里是一般人想进就进,相出就出的。小女实在是担心啊,她原来待小女不薄,小女就是提着脑袋,也应该来见她一面的。黄大人,请您通融一下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言辞恳切,形容可怜,这个黑木炭一般的男人定定看了他一眼之后,终于点点头:“跟我来!” 颜小茴听了,心里一松,但是面上却还是一副宫女儿应有的怯怯神色,从后面提着小步跟了上去。 说实话,跟着这样一个捉摸不定的人,颜小茴心里是忐忑不安的,但是,如果她不跟上去,说不定颜海月就会葬送在这个黑暗的地方,百里朝也会因为王公公背后的人而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因此,无论是从亲情还是其他,她弱小的双肩上都必须肩负起巨大的力量。 然而,当她真正随着黄怀德走进天牢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刚刚在外面勉强建立起来的胆量突然间就崩塌了起来。 黑暗的天牢里,只有墙壁上每隔几米放置的烛火散发着昏黄的光。烛光摇摇曳曳,被他们二人陡然带进来的冷风吹得愈加摇摆,甚至还冒出了些许诡异的蓝光紫火,给这本来就散发着森然冷意的地方,更添了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脚下是阴冷的走廊,两旁是一间挨着一间的牢房,小小的一间,隔着铁栏杆,里面的人或坐或卧,见到二人走来,或嬉笑怒骂,或苦苦哀求,或威胁诅咒…… 颜小茴觉得自己只是从他们身旁走一走,就觉得心里面起鸡皮疙瘩了,真是无法想象颜海月那个有些娇气的姑娘跟这些人关在一起,现在是什么感觉。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景象见得多了,走在她前面的黄怀德目不斜视,仿佛经历了千百遍一般,连个眼神也不屑投给身旁监牢里的人,乍一看,仿佛是游走在地狱十九层的阴差。 他一路无言,带着颜小茴拐了个拐角。 周围本就昏暗的光线陡然消失,颜小茴还没反应过来,腿就绊倒了前方的台阶上。 她吓了一跳,手舞足蹈的刚要摩挲下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借一下力。然而,就在她刚刚站直腰身的一刹那,脖颈上陡然间传来冰凉的触感。 这让人遍体生寒的触感,就在这两天她就已经体验了一次,因此一点儿也不陌生,一下子就反应出来那是什么。 可是,纵使经历过一次,她还是心里咯噔一下,不,应该说,此刻比之前那次更为心惊。 她瞬间就僵硬了身子,一动也不敢乱动,视线在周围快速扫视一圈儿。可是,这里格外昏暗,根本就看不清周围的情况。耳边,霎时只剩下自己急促而恐惧的呼吸声。 她强自压抑了下心里的惶恐,快速阖了下眼镇定了下,试图在黑暗中寻找黄怀德的眼睛:“黄大人,您这是干什么?小女……自认并没有做什么逾矩的事,您为什么要用刀逼着小女的喉咙?” 黄怀德冰冷的视线穿透层层黑暗,冰锥一般落在她的脸上,声音冰冷的像是从千年寒冰一般,一点儿感情也没有:“你还打算装下去吗?以为我黄怀德在宫里这二十几年是白混的吗?” 颜小茴眨了眨眼,袖口下双手被汗水浸湿,不自觉的攥了攥拳:“黄大人您这话是怎么说的?小女什么时候装了?” 此言一出,黄怀德手下一重,锋利的刀刃直逼颜小茴的喉咙,他讽刺的扯了下嘴角:“呵,你真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你以为我只是个狱卒,所以这宫里的事儿不大清楚,所以就可以随心所欲的蒙骗了吗?呵,真是天真!你知道你哪里露了破绽吗?其一,蘅芜殿住着宓妃,这人最是喜静,而且总是担心小宫女儿多了人多嘴杂会教坏十三皇子,因此她的蘅芜殿里面就只有十个宫女儿,而且个个都是她当年陪嫁带过来的老人。” 说着,他目光凌厉的扫过颜小茴身上的那身宫女儿装:“你的年纪,应该还不到二十,蘅芜殿是不可能有你这么年轻的宫女儿的,因此,你在说谎!你根本就不是蘅芜殿的人!” “再者”,他顿了下接着说道:“颜海月是被密押过来的,因此她被关押在这里的消息也就只有押送她过来的戎家军和我的人知道。戎家军向来口风很紧,我更是没有跟任何人说,那么,她被关押到这里的消息,你是如何听来的?” 说到这儿,他目光陡然一变,一手狠狠攫住她的脖子,一手执刀狠狠往下一压,危险的问道:“你到底是谁?” 颜小茴被他掐住脖子,喉咙被人紧紧捏住,几乎呼吸不能,脑袋很快就充血,太阳穴上的青筋一下一下跳着,似乎也在抗议黄怀德的暴力。 她张了张嘴,还没说话,黄怀德捏住她喉咙的手陡然用力,威胁般的说道:“我告诉你,你最好老老实实交代,不要耍花招,不然我手里的刀子,可是不长眼睛的。” 颜小茴被捏的一口气,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仿佛是草原上被豹子死死咬住的野兔一般,挣扎不得。 她努力吸了吸鼻子,想要喘匀一口气,可是,喉咙被捏着,这个如吃饭喝水一般自然的动作居然也实现不了,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已经有些充血了,胀胀的,又酸又涩的难受。 就在这短短几秒的时间里,黄怀德却仿佛等的不耐烦了一般,手上又用了些力,冷喝一声:“说,你和王公公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给你腰牌?” 等等,似乎有些什么地方被她错过了。 如果这黄怀德真的和王公公是一伙儿的话,那么,接到王公公的腰牌以后,不管她的身份如何,他肯定都会放行的,而不是这样捏着自己的脖子叱问她和王公公的关系。 这么说,他和王公公并不是一伙儿的? 见她只转着眼珠,并不说话,黄怀德耐心仿佛已经上升到了极限,他捏着颜小茴狠狠说道:“说!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派你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此时,也许是身在黑暗已久,颜小茴的视觉已经恢复了不少,她视线不着痕迹的在黄怀德头顶扫了一眼,复又快速垂下:“黄大人,既然您已经发现了,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刚刚跟您说的那位被关在这里的颜海月,其实是我姐姐。她和我是一起进宫的,可是,如今却被当成重要嫌犯关进了这里,我此番来找你,就是为了看看她的。” 黄怀德目光在她脸上仔仔细细的逡巡了一番,似乎在忖度她话里的真假。 ------------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我好怕 半晌,黄怀德眯了眯眼:“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要冒充成蘅芜殿的宫女?” 颜小茴微微叹了口气:“我姐姐现在是重要嫌犯,如果我直接说我是颜海月的妹妹,你还会让我进来吗?” 黄怀德听罢,似乎感觉这回答有那么一点儿道理,眼神稍微缓和了下,但还是那般冷冷的。 “还有一个问题,你和王公公到底是什么关系?”说到这儿,他眼底闪过一丝恨意:“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被人算计了?二十多年前,我父亲写了一篇七言律诗,却被王世杰那个老东西拿去以侮辱百里氏的罪名下了冤狱,被关了生生六年,最后病死狱中,你认为我和王公公的关系会好吗?真想不通,他为何会让你拿着腰牌来找我!” 听了这些,颜小茴心里“咯噔”一声,怪不得她自从见到这个黄怀德开始就觉得这个人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戾气,仿佛煞神附体一般。原来,他的父亲就是被人冤枉入狱的,那么,一提起王公公,他就这副样子恨恨的仿佛就可以说的通了。这么说,黄怀德是王公公的人,这一点,基本上就可以排除了。 同时,她也想明白了另一点,恐怕那个王公公早在给她腰牌的时候就没安什么好心。就是想把她送进这个跟他自己敌对的人手中,借他人之手解决掉。 不过,王公公再老奸巨猾,却也没想到这个黄怀德并不是那般不明是非,只要是与王公公沾边的人就要置之于死地的样子。因此,颜小茴心里虽然忐忑,但是却并没有刚刚那般害怕了。 说到底,这个黄怀德也是个可怜人。 颜小茴扯了扯嘴角,实事求是的说道:“是啊,估计王公公也是看不惯我,所以才故意将我送到你的手上,想借你的手结果了我。” 黄怀德听了,却不为所动,目光依然死死的盯着她:“我凭什么相信你?万一你和那王公公是一伙儿的,只是表面上做出一副敌对的样子蒙骗我呢?你也说了,那颜海月是朝廷的重要嫌犯,万一你和王公公串通一气,实际上接近颜海月是为了搞什么小动作,那我岂不是被你们当王八耍了?” 说着,他手上一用力,颜小茴脖子上的骨头发出“咔嚓”一声:“趁我还没想杀你,给我滚!” 说着,他伸手一推,颜小茴整个人被他推了一个趔趄。就在她即将摔倒的瞬间,忽然腰上一暖,接着整个人落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温热的大掌牢牢的握住她的腰肢,颜小茴拧着微痛的脖子向上一看,正对上戎修幽深漆黑的眼睛。 他将紧紧揽住颜小茴的腰,把她整个人往身边一带。强劲的手臂横在颜小茴的身前,形成了一个霸道的保护的姿势。 然而从黄怀德的视角来看,只见一个人影一下子从房梁上旋身飞了下来。他手腕一翻,手里的刀方向顺势一变,直直对着戎修的喉咙,语气陡然下沉:“你是什么人!” 戎修右手陡然一动,随着他的动作,那黄怀德执刀的手也跟着一紧。 就在他屏住呼吸打算随时扑上去的时候,戎修手腕一翻,从腰间摸出一块腰牌来。 黄怀德看了腰牌上的字,目光又深深在戎修身上定了定,这才张口问道:“戎小将军有大门不走,为何要鬼鬼祟祟的潜伏在我天牢的房梁上?” 戎修淡定的收起腰牌,对黄怀德勾唇一笑:“本将军今天来这里是有些话想问问颜海月,本来是应该走大门的,然而中间突然出了个小插曲。养心殿的王公公将他的腰牌给了我娘子,让她来找你。为了弄清楚黄大人你究竟站在那边,本将和娘子不得已才悄悄试探了一番。这期间多有得罪,还请黄大人见谅。” 黄怀德听了,拧了拧眉,没说生气也没说不生气,只是默默将手里的刀收了起来。 正在颜小茴和戎修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他突然把眼光递了过来,神色有些笃定的说道:“王公公出事了。” 这短短的一句话说出来,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说明在他心里,对王公公的情况已经可以肯定,仿佛对王公公被抓早有准备。 戎修没想到这个人这么聪明,倒是眉头一扬,有些赞许般的毫不避讳的点点头:“是的,黄大人精明。不过,您窝在这里当个小小的狱卒恐怕有些屈才了,如果您愿意,可以来我们戎家军做个校尉!” 这百里朝谁不知道这戎家军的威严?能被选进戎家军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何况是校尉了? 然而,黄怀德却摇摇头,直接拒绝了戎修:“不了,我在天牢当差已经习惯了,谢戎将军好意。” 说着,他忽然出手,从哪里摸出来一盏灯用火折子点燃了。 微微烛光一下子将周围漆黑一扫而光,颜小茴这才看出来,他们此刻正站在一处拐角,身后是长长的走廊,前面是数十级台阶,一直延伸到楼上。 黄怀德将烛台往下移了移,以便脚下的台阶看的更为清楚:“二位,跟我来吧!” 说着,他提步拾级而上,黑色的靴子在石阶上“咚咚”作响,留下一串跫音。 不多时,颜小茴和戎修随他走到了上面一层,与楼下不同的是,这里并不是一间挨着一间的铁栅栏牢房,而是一个房间隔着一个房间。房门上只留着一个小小的窗户,有些房间黑黢黢的,有些微微亮着灯光。虽然看起来还是有些阴冷,但是比之楼下,这里看起来算是不错了。 几人径自走到二楼最深处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小小的窗口传来微弱的烛光,颜小茴踮起脚尖从窗口向里面一看,只见一个瘦弱的身影蜷缩在桌子边,双手抱着桌案上,也是这房间里的唯一一盏烛火。 她心下就是一叹。 黄怀德“咔嚓”一声本不太大的开锁的声音一下子惊动了颜海月,她像一只兔子一样,一个激灵从桌边跳了起来,赤红的眼睛瞪得奇大,惊慌的盯着门口一动不动。 平日里总是坐的端庄笔直的身子此刻瑟缩着,肩膀软塌塌的下垂着,整个人不自觉的发抖,惊慌之下还碰倒了桌上的烛台。那桌子年代已久,又老又旧,桌沿已经残破不堪,露出了一大截木屑。如今那烛台一倒,火苗一下子就沿着桌面蔓延了过去,火舌一般,仿佛要将这张桌子整个吞噬掉。 不知是被他们的突然出现吓傻了,还是被这突然翻到的烛台燃起的大火吓傻了,她惊魂未定般的站在桌子边,火光的照耀下,她的一张脸显得愈加苍白。 戎修见状,神色一敛,从墙角抓起一只水桶,“噗”的一下将桌上的火浇灭。 颜海月整个人来不及闪躲,溅起的水花几乎将她浇了个透! 然而她脸一抬,目光落在戎修身上时,一直面无表情的样子突然间有了点儿松动,怔怔看着他,仿佛不可置信般的问道:“阿修,你怎么来了?” 那是一个女人望着心爱男人的眼神,即使在这微弱的烛火下,依然明显。 颜小茴眨了眨眼,忽然间觉得这个情形有些可笑。 好像两个姐妹在争一个男人,而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 颜海月的手不自觉的抓住了戎修的衣襟,眼睛一眨,几乎带着些哭腔般的说道:“阿修,你终于来了,我好怕!” 因为被关在这里,她仿佛受了不少惊吓,整个人脆弱不堪,仿佛随便一阵风就会被吹跑,一双楚楚含泪的眼睛更是我见犹怜。 颜小茴眨了眨眼,突然间觉得自己在这里就像是个情敌一般,还是阻挡自己姐姐姻缘的情敌。 早在从风笛渊回京的路上,她就觉得颜海月和三皇子百里叶臣并没有感情,可是感情毕竟是两个人的事,她一个外人也说不清什么。直到这一刻,她亲眼看见颜海月对戎修的依赖,对戎修的痴情,她才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颜海月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过分,居然因为戎修和自己在一起就对自己下毒手。可是,如今反过来从颜海月的角度看,如果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人与自己的妹妹订亲了,她估计也会崩溃。 这么想着,颜小茴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丝内疚。 看着颜海月瘦小的身子几乎都靠在戎修身上,仿佛一只幼兽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守护神一般。她微微低下了头,默默的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然而,她前脚才踏出门槛,身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就跟了上来。 戎修拧着眉,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声音低沉的发紧:“颜小茴,你去哪儿?” 颜小茴看了眼房间里被戎修甩开的颜海月,正噙着泪水望着这边,整个人柔弱到了极点。 她微微垂了垂眸,不着痕迹的甩开戎修的手:“这里太闷了,我想透透气。这里,有你在就够了。” ------------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不存在如果 戎修定定的看了一眼颜小茴,不由分手拉住她的手将她重新拖回监牢里。 颜小茴拧了眉,下意识想要挣脱他的手。这是自从二人心意相通之后,颜小茴头一次这般抗拒他的接触。 虽然大多数时间她对于他的亲密还是有些欲拒还迎,可是,此刻,她明显与平日的羞涩不同,神情里带着明显的逃避,似乎在刻意闪躲着什么。 戎修心里忽然就是一空,一个不好的念头陡然就从心底跃了出来。仿佛,这一刻他不能紧紧抓住她的手,颜小茴随时就会离他而去。 仅仅这么设想一下,他的心就已经骤然一疼。 戎修眉头不满的拧了起来,单薄的嘴唇紧紧抿起,开口时像是轻叹了一声,仿佛在应付一个胡闹的孩子:“小茴,别使性子。” 虽然语气有些严厉,可是却带着明显宠溺的口气,颜小茴心里陡然就是一酸。 她余光瞥见牢房里颜海月怔愣的身影,不想去看她此刻的表情。 戎修顺着她的余光,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身后将她往身边一揽,不出预料的看见颜海月眼底陡然间暗了下去,戎修的眉头倏而皱的更紧。 颜小茴虽然窝在他怀里,低着头,但是却能明显感受到颜海月的目光像是针一样正扎在她身上。 也许是因为之前曾换做颜海月的立场设想了下,颜小茴现在总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她。 虽然戎修的感情不是件物品,没法交换,可是,不能否认的是,因为她的出现,颜海月确实失去了很多东西。于道理上,她虽然没有做错什么,可以于道义上,她心里终是有些愧疚。 特别是这段时间,大夫人刘氏心灰意冷去了尼姑庵修行,戎修又钟情于自己,颜海月几乎在一瞬间就失去了很多东西,也难怪她会嫉恨自己。 正在她愣神的这一刹那,戎修紧握住颜小茴的手,跟对面的颜海月问道:“我们来这里,是想询问你一点儿事情。你为什么会去养心殿?皇上,真的是你杀的吗?” 听着他淡淡的例行公事的语气,颜海月不着痕迹的抿了下唇,目光下滑落在他和颜小茴交握的手上,眼睛一眨,眸子里陡然间涌上来一股情绪。她忽而仰起头,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的问道:“你呢,你觉得我会杀皇上吗?” 她眸子里满溢了情绪,仿佛一眨眼就会倾泻下来。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戎修下意识就将颜小茴的手攥的更紧了一些。 颜小茴只觉三人之间的感情太过复杂,一时间有些窒息,手下用力,拼命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然而,戎修却更大力的捏住她的手心,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的手骨捏碎。 当然,不管二人袖口之下如何角力,戎修面上依然淡淡的说道:“我的想法如何并不重要,杀或者没杀,你最好说实话,不然罪名一但落实,谁也救不了你。” 颜海月目光陡然涌起一丝不明显的恨意,牙齿紧咬。 “可是,如果我非要知道你的想法呢?” 戎修目光毫无波澜的看着她,声音一点儿起伏变化都没有:“如果你非要听我的想法,那么,刺杀皇上这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如果真的是你做的,那么我家小茴少不得也会受到牵连。虽然,最后我肯定有办法救她出来,但是,你最好还是老实交代。因为……我见不得我家小茴伤心。” 言毕,他扭过头宠溺的看了眼身旁的颜小茴。 如果说之前戎修除了颜小茴,目光从没有停留在第二个女人身上过。那么,这一回他的目光算是第一次落在了颜海月的身上。 可是,情况却并不是像颜海月想象的那样,他这回之所以肯把目光放在第二个人身上,是因为他敏感的发现了颜小茴的异样。顺着颜小茴的目光,他才搞清楚,原来这面前的颜海月居然对自己怀着这样的心思。 虽然,之前颜小茴也曾跟他提起过,然而,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除了颜小茴之外,他并不打算花更多的心思在其他女人身上。那么颜海月喜欢他与否,对他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只要不威胁到他和颜小茴的关系,都可以忽略。 可是,现在问题来了,眼瞅着颜小茴这个小傻瓜被颜海月的苦肉计掳获了,开始逃避自己了,他才惊觉事情的重要性。同时,也一再看出对面这个叫颜海月的女人,是如何掩居心叵测的利用颜小茴的同情心。 而现在,颜小茴显然已经落入这个女人苦情计的圈套了。眼看她对自己避之不及,戎修又气又急,难道,自己在她心目中就这么没地位?凭着别人随便一个离间就能拱手相让? 他已经非她不可了,可是,她却觉得他可有可无! 一想到这里,戎修手指骤然用力,紧紧攫住她的手心,面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是的,他就是要将自己对颜小茴的心意坦坦荡荡的说出来,让颜海月早日死了这份心!也让颜小茴这个小傻瓜明白,自己可不是她能随便让来让去的!她如果再这样不顾及自己的感觉,对他人拱手相让的话,那他不在乎早点儿与她成亲,坐实两人的夫妻名分,让她这辈子想逃也逃不掉! 是的,不能再这样由着她下去了!是时候早点儿成婚了! 那边,戎修眼底明显的淡漠深深伤到了颜海月,她面色一冷,心下冷哼一声,心道:颜小茴啊颜小茴,你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好事,居然能让戎修对你这么一个毛丫头死心塌地!同是女人,凭什么他就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她双手紧紧攥拳,尖利的指甲几乎扣进手心的肉里。 是时候,该放大招了! 她垂了垂眸,一眨眼,一行清泪陡然间从眼眶落下,像是一颗珍珠一般,扑簌簌的滑下来。 她嘴角向下敛了下,再加上一双楚楚动人的双眼,伤心之情尽显。 “戎修,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并没有刺杀皇上!” 说着,她目光直直的盯着戎修,几近贪婪眷恋的看着他:“我之所以会入宫,会穿成刺客的模样进养心殿,都是为了你!” 一直以来,颜小茴都知道颜海月对戎修的感情,可是,当她真的亲耳听见颜海月对戎修表白,她的脸还是倏地一白。 虽然她和颜海月并没有什么姊妹亲情,可是俩人的身份摆在一起,姐妹两个为同一个男人争风吃醋,何况,戎修还是俩人都深爱的人,这样的局面任谁都会烦恼! 她虽然不喜欢颜海月,但是却也不希望她会受到伤害。 戎修听了颜海月的话,虽然有一丝意外,但是只是转瞬即逝。 他目光淡漠的看着颜海月,几乎想也没想的开口阻止:“颜大姑娘,戎某向来洁身自好,从来没在小茴以外的任何一个人身上费心过。所以,你说你这一切是为了我,戎某是不会心存感动或者愧疚的。小茴是你妹妹,而我,是她夫君,于情于理,你都应该调整好自己的感情,以后不要再说这种令小茴苦恼,也令我难堪的话。” 他话音一落,颜海月身子明显颤抖一下,更多的泪水从她眼眶落下,仿佛重开了闸门的洪水一般,决堤而下。 她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愈加苍白,几乎颤抖着双唇朝戎修走了两步,嘴角挂着讽刺的笑意,而面容却苦楚万分,让人看不清她的真正心意。 “呵,戎修,早在几年前我就喜欢你了,那时候你和颜小茴还没见面呢!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口口声声、话里话外都是护着颜小茴,都只在乎她一个人的感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的每句话都像是刀子一样狠狠戳进我的心窝!” 戎修看着咫尺之内泪水涟涟的颜海月,微微垂了垂眸,嘴角抿了抿:“你知道吗?现在你的样子,看起来很可怜。可是,如果换做是小茴,我一定会心疼的心都碎掉,可是,换做是你,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两个人相爱,跟时间没有一点儿关系。只要是颜小茴,哪怕我们仅仅认识几天,我心里认定她了,那即使认识你几年,都没有用!我说这些话,可能在你看来很无情,可是,我这也是为了你好。我对你,根本就不可能,早日斩断你这份念想,无论是对你对我,还是对小茴,都是最好的选择。” 颜海月嘴角一扯,目光陡然转向颜小茴,咬牙切齿:“说来说去,还是因为颜小茴!如果没有她,你肯定会喜欢我的!” 说着,她身子向前一扑,尖利的指甲奔着颜小茴的脸就要挥去! 之前在后花园湖心回廊的时候,她就是用这招迷了颜小茴的眼睛,现在她想故技重施,可是戎修哪里会让她得逞,上去一下子攫住颜海月的肩膀,毫不留情的往旁边一推! “你错了,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如果。因为小茴已经出现了,那么,其他的如果都是虚无!” ------------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抬头 颜海月一个酿跄跌倒在地上的干草堆里,愣愣的保持着被推开的姿势一动不动,忽而扬头一笑,银铃般的笑声“咯咯咯”的从丹唇溢出来。可是,在这样的时间地点,听起来却格外突兀。 戎修眉头一拧,张开臂膀,像一幅巨大的羽翼一样将身后的颜小茴紧紧护住,警惕的看着一旁的颜海月,防止她再做出什么突发行动伤害到颜小茴。 这一幕保护者的深情,更加刺激的颜海月,她心碎的扯了扯嘴角:“戎修,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知不知道我伪装成刺客的样子闯入养心殿,又被人当成刺客关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含情的目光载着浓浓的幽怨:“是三皇子,这一切都是他威胁我的。他无意间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你,就让以此来威胁我,让我替他办事,让我和他订亲,目的就是为了用你来牵制我,帮他做事。他想当皇上,他想要皇位,所以他让我到养心殿刺杀皇上,如果我不去,他就要派人暗杀你。皇家的人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他说要暗杀你,绝对不可能只是说说而已。你知道,我多害怕他真的对你下手吗?” 颜海月哽咽了一下:“想到你会死,我觉得我好像也活不了了。所以,无论我多害怕,多不想来,可是为了能让他放过你,我还是来了。可是,我为你做了这一切,得到了什么?得到的是你对我冷言冷语,对我冷漠蔑视,得到的是你亲手把我送进了这监牢!但是,这些我都可以原谅。我唯一不能原谅的,是你……居然眼里连一点儿我的位置都没有!” 她微微一眨眼,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顺着姣好的脸颊扑簌簌的流下。 “我好伤心啊,好恨!恨你为何心里就是没有我,也恨我为何到这般地步却还是爱你!戎修,百里叶臣曾说我,说我是个不要脸的女人。是的,我就是不要脸了,在你面前,我可以没尊严没脸面,只要你能看我一眼,只要你能把我放进心里,哪怕一个小小的角落,我也满足了。” 说着,她突然间半跪着,用双膝在地上来回走动,移到颜小茴的面前。 然而戎修却像是一只豹子一般矫捷的移动了脚步,阻隔开她的触碰。 颜海月伸着的手没能碰到颜小茴,然而却不死心的改为用目光死死盯着她:“小茴,我知道,之前姐姐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心里有疙瘩。可是,我却也都是因为太爱戎修了。你试想,如果你喜欢了几年的人突然间跟你妹妹在一起了,你会怎么想?我承认,因为这件事,我讨厌你,我想,如果你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就好了,所以,对你下了毒手。” “可是”,她话音一转:“经过了这么多事,我终于知道,我不是输给你,是输给了戎修。小茴,姐姐今天给你道歉了,你能不能原谅姐姐之前的所作所为?你若是能原谅,那姐姐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只要你给我个机会,能跟戎修在一起!” 她又哭又闹,颜小茴被她这副样子弄的不知所措,更被她突然间的话语弄的哑口无言。 颜海月见颜小茴不作声,扁着嘴唇,放低了姿态,可怜到了极致:“我不求什么名分,只要你能让我跟着戎修就行!你可以和戎修成亲,做他的娘子,我只要在一旁就好了。可是,求求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跟他在一起!” 她恳求的目光一眨不眨,不住的哀求:“好不好,妹妹,好不好?” 自从颜小茴认识她开始,她就一直很强势,可是,如今见她为了戎修做了这么多,甚至不惜放低身段恳求她这个情敌,颜小茴的心情瞬间复杂到了极点。 有可怜、有愧疚,有震撼、有无奈……还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交织在一起,不能言语。 戎修见状,拧了眉,不由分说的带着颜小茴闪躲到了另一边:“颜海月,你这是在干什么?不能接受你的感情,是我的问题,你这样用亲情和小茴对你的同情,根本就是在绑架她的思想!” 颜小茴心绪难宁,她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了一个泥泞不堪的十字路口上,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仿佛稍微走下一步,就会坠落到沼泽,泥泞满身。 颜海月不看戎修,只是一心一意看着颜小茴:“小茴,姐姐再问你一次……好不好?” 颜小茴看着她的眼睛,张着唇,想要说话,可是却不知道开说些什么。 那边,戎修一直隐忍着的情绪陡然间爆发:“够了,颜海月,你不要再装可怜了欺骗世人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你说你这次进养心殿是三皇子用暗杀我作为威胁,逼你去的。可是,你如何能证明三皇子真的说了这样的话?三皇子身边什么样的人都有,他若是想刺杀皇上夺取皇位,为何不直接派杀手刺杀皇上,反而要派你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而且,这种机密的事情,你又怎么会轻而易举的就讲出来?” 颜海月泪水一下子止住,定定看着戎修,拧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戎修双手抱肩:“我的意思很明显,你口口声声说是三皇子逼你做的,口口声声说你是为了我,可是,事实上你却跟王公公串通一气!” 说着,他大手一挥,一直守在门口的黄怀德忽然进来,手里压着一个人,看样子也是被关在这天牢里的。只见那人身着一件暗红色的宫装,看样子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太监。他身子好像被人用了刑,暗红色的宫装七零八落的挂在身上。衣服的裂口下隐隐约约露出泛红的伤口,有的地方甚至能看见森然的白骨。 那人战战兢兢,一进来双膝自然而然的弯倒,直接跪在了地上,瑟缩着身子颤抖着嗓音向戎修问道:“小福子见过戎小将军!” 戎修对黄怀德挥了挥手,黄怀德押解小福子的手这才松开。 虽然身上没有了钳制,可是小福子却还是一动也不敢乱动,依然规规矩矩的跪在那里,甚至连头都不敢乱抬,眼神都不敢乱飘一下。 戎修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声音不怒自威,带着股英气:“抬头!” 小福子稍微扭捏了下,这才战战兢兢的抬起了头。 戎修对着颜海月的方向点了点下巴,对小福子说道:“说罢,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小福子瞥了颜海月一眼,恰好这时与颜海月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他立刻瑟缩了一下,颤抖着双唇不敢作声,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挪动,仿佛有多远就想跑多远。 戎修眉头一拧,然而却并没有发火,目光一转,沉沉落在小福子身上,既像是鼓励又像是壮胆一样,对他说道:“不要怕,现在这天牢里都被我的人接手了,你知道些什么,只管说就是了,没人敢再动你!” 小福子听了,赤红的眸子陡然含了一包泪,俯身不由分说的就给戎修磕了个头:“戎小将军,您可一定要为小的做主啊!” 说着,他抬起头,目光低垂,丝毫不理会蓬乱的头发和脸上的污渍,哽咽着说道:“小的名叫小福子,入宫三年了,今年年初被分到养心殿侍弄花草。虽然薪俸不多,但是好在活计容易,一天到晚倒是挺开心的。直到前段时间皇上在园囿狩猎时遇刺,这养心殿的所有宫女儿和太监都被清理了出去,小的也被重新分配到敬事房了。” 说道这儿,他拧了下眉,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嘴唇控制不住的颤抖了一下:“敬事房的活计跟之前相比繁重的很,而且人多嘴杂,什么人都有。小的刚被分配到那儿的时候,就被大太监立了规矩,好几个月的薪俸都没了。晚上同屋的其他小太监还有偷东西的习惯,没用多久,小的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点儿积蓄就都没了。这时候,小的突然间想起昔日在养心殿当值的时候,殿外有一处桃花林子很是僻静。经过皇上清理人事、封锁了之后,去养心殿的就更加没人了。” 说着,他抬头悄悄看了眼戎修:“小的就想,既然没人,那不如把发下来的薪俸都放进盒子了埋在桃花林子里好了。既免得别人盘剥,也免得被偷。谁知,这个月薪俸发的有点儿晚,却恰好适逢老家出了点儿事儿,小的左等右等薪俸也不发,只好偷偷去桃花林子,打算把装银钱的盒子挖出来,先从积蓄里那点儿银子急用。谁知,在那里,无意中看见了王公公正鬼鬼祟祟的和一位姑娘说话。” 说着,他忽然住了嘴,目光忐忑的在颜海月面上一扫,复又飞快的重新落在戎修身上。 戎修眉头一挑,颔了颔首:“接着说下去!” 小福子这才微微吸了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将接下来的话吐了出来:“当时跟王公公说话的,就是现在倚在地上的这位姑娘!” ------------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月籽藤 小福子的手不偏不倚,径直指向了跪坐在地上的颜海月,与此同时,也把这间监牢里所有人的目光也一起指向了她。 颜海月察觉到几个人的视线,一改刚刚柔弱苦楚的样子,单手一撑直接从地上站起来,柳眉一瞬间倒竖,径直朝小福子扑过去:“你这该死的奴才,究竟在瞎说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挥舞着尖利的指甲张牙舞爪的。 本来静默着站在门口的黄怀德一闪身,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动到了她的身后。熊掌一样的大手从后面准确的攫住她的肩膀,牢笼一样将她整个人紧紧箍住。 颜海月没留神身后有人,一时间被逮个正着,羞愤与恼怒混在在一起,像是导火线一般一下子就引爆了这枚一直隐忍的定时炸.弹。 她剧烈的扭动着肩膀,奋力挣扎,赤红着一双眸子咬牙切齿毫无形象可言:“别抓着我,放开我!快放开我!” 黄怀德光是在天牢里当狱卒就当了近二十年,比这难缠的犯人见得多了,哪里会将她这小打小闹般的挣扎放在眼里,手下一紧,就扣紧了她的肩膀,像是老鹰捕猎一样禁锢的她动弹不得。 颜海月见威胁不成,自己的力量又抵不过一个大男人的,心生一计,手下一转尖利的手指甲就要戳进黄怀德拧住她胳膊的手。 然而黄怀德怎么会察觉不出她的小动作,想都没想就使出一记擒拿手,将她手腕往下一扯,锐利的双目扫过颜海月长长的手指甲,虎钳一般的大掌将她的两只手捏在一只掌心里,腾出来的另一只手一用力,眼睛不眨一下就将颜海月食指的长指甲从中间掰了下来。整个动作顺畅淋漓,一点儿停顿都没有,不止是颜海月,就连颜小茴也被他这熟练的手段惊了一跳。 相比之下,戎修就淡定的许多,他伸出一只手来,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手掌上摊开了一方帕子,自然而然的接过黄怀德递过来那段指甲,放在鼻间小心翼翼的清嗅了一下。 “指甲里面藏得居然是月籽藤,你如若不是心虚,为何要使出如此歹毒的手法!颜海月,你还要装下去吗?这月籽藤可是剧毒,一个口口声声说自己可怜无辜的人居然会用这种剧毒,你认为别人还会相信你吗?也就只有小茴这种心思单纯的人会上你的当!” 说罢,戎修瞥了眼她身后的颜小茴,眼神很是宠溺。 颜海月眉头紧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怀疑我?我之前已经跟你们说了,我之所以会来养心殿完全是受了三皇子的要挟,我这手上的月籽藤也是他给我的。不然你以为他怎么会放心我一个弱女子随随便便就进宫做刺客?” 戎修眉头一扬,不疾不徐的将那包了半截手指甲的帕子叠了起来:“你以为你说这样的话,我会相信?呵,那你就太天真了。” 说着,他下巴一扬,对着跪在地上的小福子说道:“你都看到了什么,仔仔细细毫无保留的都给我说出来!有本将军给你撑腰,你就放心大胆的说,谁也动不了你!” 小福子快速的扫了颜海月一眼,这才唯唯诺诺的开口。虽然还是有些战战兢兢,但是因为得了戎修的保证,他明显比刚刚要放开了一些。 “刚才奴才说了,当时小的去桃花林子里面取埋在地里的银钱,谁知,刚钻进桃树林子,就隐隐听见假山那边有人。小的当时担心自己好不容易赚得的银钱埋在那里被谁发现,就顺着声音朝假山走了走,正巧听见两个人说话。” 戎修颔了颔首:“继续说下去。” 小福子说道这儿,似乎有些紧张,梗着脖子吞了口唾沫:“那假山正好有一个地方石头上带着缝隙,小的就朝那缝隙往外看了看,看到的是养心殿当值的王公公和这位颜大姑娘正在说话。刚开始由于隔得有些远,小的没能听清他们一开始说的是什么。等到小的凑过去的时候,只听王公公跟她说‘准备好了么?刚给皇上喝了点安神茶,这会儿他正睡着了。到时候,我给你信号,你就进养心殿,想办法引起戎修他们注意力就行,我就趁着那功夫下手了!’” 说到这儿,小福子皱了皱脸:“后来,颜大姑娘又说她若是被抓到了怎么办,王公公就说,若是有人审问颜大姑娘,就让她一口咬定是三皇子指使她的。还顺手给了她一包东西,可是,中间隔着假山,奴才没能看见那包东西究竟是什么。” 戎修听了,将手上的帕子掂量了几下,目光别有深意的瞥了眼颜海月,话却是对小福子在说:“你那时候不知道那包东西究竟是什么,不过,现在已经知道了!” 小福子话里的内容归纳起来,应该是这样的。王公公事先给百里瑛喝了安神茶将他弄睡着,然后约了在当日入宫的颜海月接头,并商定好由颜海月装成被三皇子百里叶臣指使的刺客惊扰养心殿,把围守在养心殿的戎家军注意力转移过去。而在这个时刻,王公公再下手了结了百里瑛的性命,并把责任归在颜海月身上。只是没想到,这个计划会被小福子听去。 颜海月不知是被戎修的眼神刺激了,还是被小福子所说的话刺激了,亦或是自己的小伎俩被戳穿了,她脸色一变,刚刚那副柔弱的样子在顷刻间小时殆尽。 怒露凶光的死死盯着小福子:“你胡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哪个人派来栽赃陷害本姑娘的!什么王公公、什么桃花林子,我不知道!你休想用这话来混淆视听栽赃我!” 说着,她抿了唇,用可怜巴巴的目光急切的看着颜小茴:“小茴,你看,他们都欺负姐姐!都不相信姐姐说的话!姐姐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什么爱情啊,都是狗屁!只有亲情才是永恒的!小茴,你快帮帮姐姐,姐姐绝对不是那种人,你快想想办法把姐姐救出去啊!真的是三皇子让我刺杀皇上的!” 说到这儿,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恍然大悟般的开口:“唔,姐姐确实是见过王公公,他、他也是三皇子的人!姐姐就是受他和三皇子的威胁才错出那种傻事的!你一定要帮姐姐洗刷冤屈啊!” 一会儿说不认识王公公,一会儿又说王公公是三皇子的人,这一会儿一颠倒的说话想必连她自己都会觉得漏洞百出,更何况是颜小茴了。 眼前这个人,不管怎么样,始终和自己有几分剪不断的血缘,颜小茴不禁走出戎修的守护范围,朝颜海月稍微近了一些。 “姐姐,你若是真的在乎我这个妹妹,在乎咱们颜家,你就老老实实说实话,把这件事的始终原原本本的交代出来,不然,妹妹就是有心,也没法救你。”她语重心长的说道。 可是,她这一番掏心掏肺的话在颜海月那边显然一文不值,颜海月像是个泼妇一般,一改刚刚可怜兮兮的作态,眼珠瞪得老大:“呵,颜小茴,说来说去你就是不帮了?我知道了,你就是对我怀恨在心是不是?我死了,就没有人跟你争戎修了是不是?颜小茴,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整天装出一副善良的模样迷惑所有人,实际上呢?实际上你的心肠比蛇蝎还毒!” 她无理的宣泄着怒气,越发不可理喻:“你一个乡下丫头被我娘接回府上,不说感激我娘改写了你的命运,反而翻出一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重伤我娘,把我娘逼去了尼姑庵。还在爹面前装乖巧,骗的他什么都听你的。颜小茴,你就是一副好长相,装可怜装乖巧,骗的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听你的!你简直比月籽藤还毒!” 颜小茴被她一句句话戳的心窝疼,深深吸了口气,窝心的说道:“姐,我现在叫你一声姐,就是念及着咱们两个之间的亲情,就像你说的,大夫人已经皈依佛门了,姨娘也不知所踪了,颜府现在已经家不成家,我不想爹再为了你伤心了。所以,才劝你千万不要误入歧途被人利用了去。可是,你不但不听劝告,反而倒打一耙,我就是个木头人也会伤心的。” 颜海月冷眼瞥见蹙眉一脸愁绪的颜小茴,忽而扬头“咯咯咯”的笑起来,她乐不可支,却笑的众人莫名其妙。 颜小茴的眉头,也随之越凝越紧。 笑了好一会儿,颜海月终于停了下来。冷冷的看着颜小茴:“看见没有,才说你会做戏,你就开始装善良了,这里的人,恐怕都要被你这狐狸精一样的女人给迷惑了呢!你现在就是张口要他们的肝,他们也会心甘情愿的拿给你。颜小茴……你真是好手段!” 颜小茴就这样默默看了她好一会儿,目光里一片失意,半晌终于失望的开口:“这么说,你还是不肯老实交代了?” ------------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不想你误会我 颜海月一脸不爽的斜睨了眼颜小茴,像有人捏着她的鼻子一般阴阳怪气:“交代?交代什么?有什么好交代的?就凭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小奴才狗嘴里吐出来的话,就要让我承认?呵,真是笑话!你让我老实交代,谁又能证明他交代的就是老实的呢?” 这副死不认罪的样子,真真让人不禁叹气。 如果说,之前颜小茴心里还对颜海月存着些愧疚的话,那么,这短短半个时辰以来颜海月翻来覆去捉摸不定的态度,已然将颜小茴逼迫的有些心力交瘁。 因为她知道,戎修从来都不会说空话,他的每一句话都是有理有据的。如今他认定颜海月在装象,那肯定是已经掌握了一些确凿的证据。那么小福子所说的话,他必定也是已经事先确认过了。更可况,颜海月态度三番五次的反复,一会儿盛气凌人一会儿又可怜兮兮,甚至连自己说的话都不能自圆其说,已经很大程度上说明她的心虚。 这么想着,她本来还有些怜悯同情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那厢,颜海月的话显然刺激到了小福子,只见他扁着嘴,残破的泛着血丝的眼角抽搐了两下,不服气的说道:“小的虽然是个奴才,却也是个懂是非的人!口里说的所有话都是老老实实按照事情原貌交代的,颜大姑娘你可不要太过分了!” 颜海月冷笑一声,鼻子里面喷薄出的鼻息将她滑落在腮边的两缕乱发吹气。 “我过分?你这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狗奴才都敢对着我大呼小叫了,你们不过分!你们是不是看着我颜海月如今爹不能娘不待的,好欺负是不是?” 说着,她梗着脖子,对着小福子呲了呲牙,喉咙里还发出类似于动物不满的呜咽声,活像只随时会将眼前人撕成碎片的母豹子。 小福子被她眼神里的愤怒和恨意下了一跳,但是见她整个人被黄怀德紧紧制住,丝毫都动弹不得,不禁心里也稍微放宽了些。 知道她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又有戎修从旁做主,小福子胆子略微大了一些,居然主动开口反驳起颜海月来。 “颜大姑娘,你才是瞪眼说瞎话!你明明就是和王公公研究暗算别人的事儿,还把事情栽赃给三皇子,现在居然不承认,还想反咬小的!” 他的一双眸子因为充血而通红,可是眼神却格外澄澈。他伸手扯了扯自己身上残破的一条一条的衣服,心底涌起满腔委屈:“小的当时藏在假山后面静静听了一会儿,越听越是心惊。戎将军,您也知道,这宫里最要不得的就是嘴贱。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在这宫里还能活命吗?所以,当时即便小的听见了他们二人研究的是什么,却也没打算出头。想着反正王公公和颜大姑娘并不知道小的听见了他们两个的谈话,稍微待一会儿,等他们走了以后再出来,把听到的事儿守口如瓶就行了。” “谁知”,他声音陡然变得异常干涩,眼神也涌上了一层看不见的痛楚,稍微缓了口气,这才接着说道:“等小的听见外面没有动静了,刚从假山后面探出个头来,整个人就被一个黑色的袋子罩住了。有人隔着袋子用棍子对着小的拳打脚踢,等小的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天牢里了,有人不断的给小的用刑,口口声声说小的听了不该听的,要把小的耳朵打烂。” 原来,他这一身的伤就是这么来的。 难怪好好的一个小太监,身上一道道血印子,暗红色的官服几乎被毁成了碎片,两只耳朵,更是这身上受伤最重的地方。 颜小茴深吸了口气,几乎不敢把自己的目光在这小福子身上做更多的停留,他身上的伤处,即使她这个见惯了伤口的人,都觉得身上鸡皮疙瘩尽起,冷意森然。 说到这儿,小福子眼里似乎包了一包的泪,俯下身子在地上分别给黄怀德和戎修磕了两个响头:“直到黄大人奉戎将军的命令将小的从那狱卒手下解救了出来,小的才能活着离开刑讯室。小的这条命,就是二位大人救的,所以,小的对二位大人说的可全都是实话,一点儿隐瞒都没有。” 听了他的这番话,不止颜海月,就连颜小茴也吃了一惊。 既然是戎修派黄怀德将小福子救出来的,那说明这一切他本就知情?而且,他和黄怀德是一伙儿的! 可是,既然这样,他为何不在王公公和颜海月下手前阻止他们谋害百里瑛?他为何又让她去试探黄怀德站在什么立场上? 虽然,她相信戎修是绝对不可能做违背良心违背道义的事,可是,这其中的两处矛盾,还是让她觉得奇怪。 那厢,颜海月嘴角一挑,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咯咯咯,戎修啊戎修,想不到你也是个有野心的人啊!既然你知道了我和王公公的计谋,为何当时不阻止,反而让我们俩得手了呢?” 她腮边的乱发无意间掠进了她的嘴角,然而她却浑不在意,眼底冒着精光一样一瞬不瞬的盯着戎修。 她扬头“咯咯咯”的大笑:“口口声声装成一副忠仆良将的样子,背地里还不是在算计皇位的事!哈哈哈,太好笑了!” 颜小茴眸色一冷,洁白的牙齿紧紧的咬住了嘴唇,想都不想的张口就反驳道:“你不要胡说,戎修才不是那种人!” 颜海月“咯咯咯”笑起来没完,尖利的笑声在狭窄的监牢里听起来格外刺耳:“真是好笑,事实摆在那里,你还要否认吗?是,我承认这次入宫是得了王公公的传唤。然而,戎修明知道我们在商讨什么,却不加以阻止,这难道不是帮凶吗?其实,刺杀皇上,你的戎修戎小将军也有一份功劳呢!不过,也难怪,只要是个男人,谁没有野心,谁不想要江山地位呢?” 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将戎修也划归到了他们那群觊觎皇权的人群中,仿佛戎修也是刺杀百里瑛的帮凶。 颜小茴秀眉紧拧:“你瞎说!戎修才不会这样!你之前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戎修吗?居然连一点儿信任,也配说喜欢?哦,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了,你之前还说自己是冤枉的呢,可是从你刚刚的话语中来看,你果然和王公公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颜海月刚刚激动,脑袋里的话没考虑就说出来了,现在经颜小茴这么一提,才知道自己失言了。可是,现在想改却已经来不及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呵,是又怎么样?你家戎修不也不是什么好鸟?都彼此彼此,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说着,她眼睛一眯,一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起来,像是沙漠狐狸一般,眼底仿佛闪烁着精光:“颜小茴,这回好了,你要是举报的话,可以同时把亲姐姐和未婚夫君一起送上断头台,哈哈哈,不过你也别以为你就可以脱身了,按理来说如果株连九族,你也跑不了!让你没事儿就装出一副正义的样子,到头来还不是也落得个谋大逆的罪名儿!” 她说着说着,像是想到什么开心事儿一般,眼底都是阴森的笑意。 戎修自始至终都像是个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一句话都没说。 颜小茴见颜海月那副猖狂的样子,几乎要把嘴唇咬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她心底却对戎修深信不疑。 她的戎修,怎么会做那么卑劣的事情!她不信,坚决不信! 过了一会儿,戎修修长的手指捻起衣角,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这才看着颜海月不疾不徐的说道:“按理来说,你怎么想我,跟我无关。可是,我却是容不得小茴受委屈的。所以,我可以破例解释下。不过你记住了,这解释不是对你,是对小茴。这世界上的人无论谁怎么看待我,都与我无关,只有你……” 他倏地半转了身,面向颜小茴,黑曜石的眸子沉沉落在颜小茴身上。仿佛是磁场一般,紧紧吸引着她。 他本来长得就英俊,此刻平日里对她的戏谑一收,陡然间认真起来,对颜小茴更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颜小茴只见他单薄的双唇上下开合,缓缓说道:“只有你,颜小茴,我不想你误会我。” 说着,他纤长的睫毛微微眨了一下,这才面向颜海月,一字一句的说道:“颜海月,你还真是猜错了,我事先并不知道你和王公公的阴谋,所以,没能阻止你们对皇上下手。只是,这天牢的管事黄大人本就是我的人。王公公以为这天牢里只有他的人,以为把小福子送到这里折磨就没人知道了,真是太小看我了。所以,当小福子被送进天牢的时候,黄大人发现不对,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我。” 见颜小茴不解,黄怀德从旁插话道:“我父亲在世时跟戎老将军曾是挚交好友,后来父亲因为那首词被王公公这个人刁难,戎老将军曾想办法搭救,可是没想到,王公公手段极其狠毒,居然在我父亲身上下了毒,离开他定期供给的解药就会死。戎老将军再想搭救,也是无能为力。不过,却在抄家的时候偷偷救下了我,寄送在朋友家里养大。可以说,如果没有戎家,我黄家的香火早就断了。” ------------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恨你 黄怀德一改凌厉阴暗的脸色,看着戎修的目光带着点儿明显的感激:“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天牢里当差,一边是想守着我父亲离去的地方,一边也在暗中帮戎家做眼线。所以,小福子被押送进来的时候,我发现不妥,第一时间就禀报给了戎小将军。” 一股潮湿阴冷的风从走廊里吹进阴暗的监牢,卷起颜小茴腮边的落发蒙住了她的眼睛。她伸手将碍事的拂到耳后,一气儿将自己心中的疑问都问了个清楚:“那我刚刚在天牢门口找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把她带进来就对她动手,害她以为自己要死在这牢里了!而且,既然戎修跟黄怀德是认识的,为什么不大大方方的走到天牢里,反而要悄悄摸进来呢? 黄怀德仿佛知道她脑中所想一般,开口解答了她的疑惑。 “虽然我是戎小将军的人,但是这天牢里的人太复杂,我是戎将军的眼线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戎小将军才会避开别人的耳目悄悄溜进来。而我之所以那般对颜姑娘你,也是怕天牢人多口杂,会被有心人抓到把柄。莫不如让你用王公公引荐的身份来和我见面,可以更好的掩人耳目。” 一席话说了,萦绕在颜小茴心头的疑惑终于解开了。 可是,颜小茴却突然间想到另一件事:“那我们现在都在这里,万一被天牢里其他人知道怎么办?”万一这里面有指使王公公和颜海月刺杀百里瑛的幕后之人的同伙儿,那岂不是就知道了他们在盘问颜海月? 黄怀德眨了下眼,对她摇摇头:“颜姑娘放心,今天这个时辰整个二楼都是我当值,这里面的其他狱卒也都是我的人,信得过。而一楼的人,早就被我用酒灌醉了,他们是绝不会知道咱们这里的情形的。” 颜小茴听了,从刚开始就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稍微放了放。 颜海月从旁听了,倏地嗤笑一声:“呵,你们这一些些个人当真狡猾奸诈!” 戎修冷哼一声,懒懒的倚在一旁的桌案上,双臂抱肩,衣服下摆处隐隐约约露出两条颀长的双腿。 一个简简单单的姿势,被他这样随便一摆,既慵懒,又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威慑力。 “颜海月,你这可就说错了。我们这样,不应该用狡猾奸诈这个词,应该用有远见卓识来形容才对。如果我们没远见,怎么会知道你和王公公在诬陷三皇子?我警告你,事到如今最好老实交代!让王公公和你动手刺杀皇上的人是谁,让你们把罪名栽赃给三皇子的,又是谁?” 颜海月微微翘了翘嘴唇:“呵,戎修,你让我交代我就一定要交代吗?凭什么?就凭我喜欢你?呵,如果是这样,你就打错算盘了,我是喜欢你!但是我更恨你!恨你无情,眼里居然连一点儿我的位置都没有!我恨你冷漠,居然一次又一次伤我的心!” 这一次,她没有哭,反而扬头哈哈大笑起来。 她嘴角笑纹加深,目光澄亮,却看的人发毛:“你只知道我恨颜小茴,其实我更恨你!呵,你想让我老实交代?没门!戎修、颜小茴,我就是要和你们作对,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你们俩把我弄成这样,却想自己过的幸幸福福的,没门!” 她顶着一头乱发,毫无形象的诅咒唾骂,模样跟颜小茴最开始在颜府见到的那个端庄有礼的颜家大小姐简直是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 她震惊之余,也不禁暗中叹息,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就会变成了这样? 戎修目光沉沉的看着颜海月,修长的食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扬眉问道:“这么说,你是不打算把幕后指使你的人交代出来了?” 颜海月执拗的翘起嘴角:“你希望我交代吧?我偏不!有本事你们就弄死我啊!” 她视线在戎修的身上流连,样子居然有些说步行道不明的得意和幸灾乐祸。 戎修嘴角一掀,慵懒的一笑。本就英俊无双的模样更加风流倜傥起来,仿佛一棵苍翠欲滴的冷杉。 颜海月瞬间有些失神,七魂六魄仿佛都随着他这个笑飘向了远方。 然而,戎修冰冷的声音却一下子将她拉进了现实:“颜海月,别以为我不敢!即使你是小茴的姐姐,犯了罪也一样要受惩罚的!你也别想用什么诛九族的罪名牵连小茴,我戎家可有先皇的免死金牌,小茴进了我们戎家的门,就是我戎家的人。所以你要死要活随你的便,跟小茴没关系!只要有我在,你就甭想打她的主意!我告诉你颜海月,在我这里,无论是装可怜还是挟持威胁都没有用!趁早死了你的这条心吧!” “另外”,戎修倏而抬头,眉峰微敛,有一股慑人的倨傲:“别以为你不开口,我就不知道你背后的人是谁,现在问你,是想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颜小茴虽然对颜海月的表现失望,但是却始终觉得自己在道义上有最后一次为她努力的必要。 “颜海月,我最后一次叫你一声姐姐,请你好好想一想,要不要把事情都交代出来。为你自己想一想,也为了爹和大夫人想一想,不要意气用事,到头来后悔莫及。” “呸”,颜海月拧着眉狠狠往她这边啐了一口:“你是什么东西,轮到你在这边对我说三道四的。我就是不说,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大不了一死!呵,我死了,定给爹一份遗书,就说是你和戎修逼我都到这一步的,我看你还怎么面对爹!” “你!你怎么能这样?颜海月,你简直是被仇恨迷了心智,你这么做,对你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颜小茴觉得,眼前这个人简直无法理喻。 “好处?我不要好处!我就是想要你们良心不安!” 颜海月赤红了一双眸子,嘴角泛着疯癫的笑容。 戎修一把拉过颜小茴的手,张口断然断了颜海月的念想:“明明是你自己做了亏心事,小茴有什么可不安的?” 他最后面无表情的看了眼颜海月:“我已经给你足够的时间老实交代了,是你执迷不悟,那么,也休怪我们无情了。” 他紧握住颜小茴的手,冷声道:“小茴,我们走!” 说着,他拖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出了监牢,直到俩人作别黄怀德,从天牢里走出来,颜小茴才回过神来。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发亮,东方的天际微微泛起了鱼肚白。这时辰是正是夜昼交替的时候,太阳还没升起来,偌大的皇宫里,冷风一吹,格外寒凉。 颜小茴瞅瞅身后隐没在背阴处泛着森然冷意的天牢,不禁叹了口气。她是想救颜海月的,可是,如今看来,百里瑛的死跟她有扯不开的关系,也只能怪她咎由自取了。 戎修见她脸色不好,伸手替她拢了拢衣领:“在想什么?在为颜海月担心?” 颜小茴摇摇头,过了会儿有本能的点点头。 戎修将她往身边拉近了一些,温热的下巴带着些许胡茬轻轻摩挲着她的额头:“你已经尽力了,无论以后是什么结果,都只能怪她自己了。毕竟犯了罪,就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感受到她娇小的身躯往他身边依偎了少许,戎修微微阖了阖眼,在心里默默念叨:“只要你没事就好。” 当然,他心中所想,颜小茴并不知道。她只是觉得自己来到皇宫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的心大起大落惶恐不安,每件事情都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而且她知道,这才仅仅是一个开始而已,也许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等着她。所以,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这样贴近戎修温热的怀抱,借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来安抚自己惶恐了一整天的心。 良久,她觉得自己的心情稍微平抚了一些,这才慢慢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现在王公公和颜海月都拒不交代指使他们的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你刚刚在天牢的时候说没有他们的证词也有办法知道是谁,你是有什么发现了吗?” 戎修眨了眨眼,这宫里的暗潮汹涌之下,他似乎也有些疲惫,俯身用额头贴了贴她的,嘴角微微扯起一点儿笑意:“不愧是我戎修的媳妇,真是聪明!” 颜小茴娇嗔的瞪了他一眼,伸手揪住他胸前一缕衣服作势一拧:“又不正经,人家跟你说正经的呢!” 戎修心情极好的一笑,刚刚在天牢里审问颜海月时带着的铁青面容一瞬间云朗风轻一般:“我怎么就不正经了?你是我戎修的媳妇,我若是跟你在一起都不正经了,那跟别人岂不都是耍流氓?” 越说越奇怪,颜小茴抡起粉拳在他胸腔上一捶:“你有完没完!人家真的跟你说正事呢,你再这样我生气了啊!” 戎修见她涨红着脸,羞涩扭捏的几乎跳脚,本来有些心事重重的心情顿时疏散了不少。 说实在的,他从小就在勾心斗角的环境中长大,见惯了大事小情,所以很清楚百里瑛薨逝即将对整个百里朝产生的影响。 ------------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怀疑 戎修不想,也不愿意颜小茴被牵扯到这些繁复的斗争中来。 然而,事实却总是事与愿违,纵使他万般不情愿,颜小茴最终还是被卷了进来,因此,他知道,他必须要承担起保护她的责任,纵使周围环境再血雨腥风,也要为她撑起一片安宁的天空。 在颜小茴的一再追问下,戎修终于开口:“我派人暗中探查了王公公,发现他除了在平时居住的西街官邸之外,在东南郊的宽窄巷子里面还有间别院。那间别院足有整个养心殿占地面积那么大,亭台楼阁青砖碧瓦,单是门口的石阶就是白玉的,单凭他一介内官是绝对不可能购置得起的。” 颜小茴眉头一皱:“那这别院是哪儿来的呢?”忽而想到什么,将声音压的极低,试探性的问道:“难道他私挪了宫中的银两?” 戎修摇摇头:“内官只是侍奉皇上的,并不怎么接触宫中钱财银两,他应该并没有什么机会私挪。何况,这般明显的事儿,他作为几朝元老,怎么可能犯那么浅显的错误。” 他英气的眉峰微微峦起:“据探查,那间别院并不在他名下,而是一个永州商人在六年前所购。然而,这几年却是由王公公居住使用的。更奇怪的是,那永州商人自购置了这座别院之后,就再没在京中出现过,皇上每每赏赐的珍宝古玩也都被王公公放置在这间别院里,俨然是他自己的一个珍宝馆。所以,那永州商人究竟存不存在,很值得怀疑,也许,那人根本就是一个幌子。” 颜小茴听了,忽然觉得有些不不对劲儿:“那王公公总去这间别院,就没有人觉得奇怪吗?你也说了,明明以他的那些俸禄是不可能购置下来的,难道就没人去查他这别院的来源吗?还有,那永州商人购置了这间别院以后去哪儿了,到底是个什么身份,难道都没有人觉得可疑吗?” 戎修遥遥头:“王公公这人行事向来谨慎小心,每年去那间别院的次数有限,而且总是打着去郊外避暑山庄的旗号遮掩过去的,保密得极为彻底。如果不是我派去的人从他车夫身边下手,恐怕连我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而且,他可算是皇上身边除了林丞相和我爹以外最红的人物了,就算是有人听见风声,起了疑心,谁又敢跟他过不去呢?” 说到这儿,他眉头一拧,似乎有些无奈般的轻呼了口气:“再说那个永州商人,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带着人在西南戍守,不在京城,所以并没有这个人的确切底细。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想查,也没有那么容易了。” 颜小茴听了,不禁有些泄气,扁着嘴嘟囔道:“那这么说,所有的线索到这儿就断了吗?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接着查下去了吗?”到底在背后指使他的人是谁呢? 戎修见她仿佛一颗水嫩的小白菜忽然间萎靡不振的样子,不禁轻笑一声,抬手揉了揉她的额发:“你忘了我之前说的话了?纵使没有证词,我也知道他们背后的人是谁!” 听到这个,颜小茴这才像是枯木逢春一般一脸惊喜的跳到他面前,扳着他的胳膊急切的求问:“真的?这么说你还有其他发现,快告诉我!” 看着颜小茴仰着头,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温热的身子也紧紧贴着自己。戎修忽然喉咙一紧,他连忙低下头敛了敛心神,挫败一笑。 戎修啊戎修,你的抵抗力真是越来越弱了。她只不过是随便看了看你,既没撩拨也没调戏,你居然就如此心神不宁,真不知道原来那个淡定自若的人去了哪里。 戎修一边腹诽自己,一边把这些现在要不得的乱七八糟的心事收起来。 他清了清暗哑的嗓子:“咳,别院这处想要查出些有用的东西比较难,但是,我派去的人悄悄潜入了别院发现有一间暗室里面陈列的许多古董珍玩,除了皇上赏赐的之外,有一大部分都是皇上赏赐给五皇子百里叶青的。” 颜小茴心里一惊:“真的?怎么能确定那东西就是五殿下的呢?” 戎修眉峰像是两道起伏的山峦一般,嘴角也紧紧抿着:“之前西海国曾赠送皇上一颗西海夜明珠,可谓是整个九州之地现在发现中的夜明珠里最大的一颗。皇上得了以后,赏赐给五殿下嘉奖他那年筑堤防洪有功。那年是西海国的世子亲自来京城朝贺,还是我一路夹道护送的,所以印象很深。然而,派去的人回复说,那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现在却在王公公的别院里。而且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奇珍异宝,都是从五殿下手中流动过去的,这其中的迂回曲折,不得不让人起疑。” 天色一点儿一点儿亮起来,东方开始出现一片片鱼鳞状的火红的朝霞,太阳,就快要从地平线上升起来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这宫里的危机就更加紧迫。 戎修视线落在朝霞掩映之下的养心殿上,微微扬了扬眉:“我现在已经安排人手将整个别院暗中包围住了,一旦有确凿的证据,那么,那里面的东西都是呈堂证物。” 说到这儿,忽然有什么东西扑棱棱从头顶飞了过来,颜小茴一时不防,被突然间出现的东西吓了一跳,她刚要张口惊叫忽然发现头顶那扑棱棱的小东西原来是只鸽子,正是戎修之前用来传递机密消息的信鸽。 戎修熟练的解开鸽子脚上绑着的腿箍,将里面藏着的纸条拈在手里展开,匆匆一扫,他的脸色就凝重了起来。 颜小茴看着他的脸色,就知道那上面写的东西肯定非常重要。 见戎修抿着嘴角不说话,她不禁有些着急:“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戎修飞快放飞手中的鸽子,顺手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来将手中的字条瞬间烧成了灰烬销毁掉。 看着手上的灰烬都随风飞洒在空气里,戎修这才开口说道:“之前派去的人又传来消息了,说王公公在怀宁的山里还有块土地。” 颜小茴迷茫的眨了眨眼:“官宦之家哪个没点儿土地,这有什么奇怪的?” 戎修扯了扯嘴角:“有钱人置办些土地收取地租并不奇怪,奇怪就奇怪在他这土地居然在怀宁。” 怀宁?颜小茴努力从脑海里搜寻有关怀宁的信息,费了半天劲儿终于想起来曾在某本地理志上看到过有关怀宁这个地方的记载,由于怀宁是在百里朝西北一个极为偏远的小地方,极为鲜为人知,她这才好不容易想起它来。 据说,这个怀宁是个方圆几百里的小城,周围都是连绵起伏的山丘,气候又干旱少雨,种粮食都不适合,因而可以算是整个百里朝最偏远穷困的几个地区之一。因此,想比百里朝其他地区,这里的人口也更加稀少,几乎整个小城只有几十户人家,可谓是天高皇帝远。 这么一分析,颜小茴倒是真的觉得有点儿奇怪了。 先不说王公公这购置土地的银钱从何而来,但是购置土地的地点,就让人觉得很奇怪了。 第一,在百里朝多数官员或者商人都购置一些闲散土地再租给其他人耕种,每年靠收取地租赚取一些利银。可是,怀宁这个地方不管是粮食还是蔬菜都不适合种植,人口又少,王公公购置土地租不出去,又有什么用呢? 第二,购置土地基本上都是想赚些银钱的,那么,王公公为何像朝中的其他大臣一样在京城附近购置土地,反而舍近求远跑到西北弄了一块那么贫瘠荒凉的土地呢? 仅仅这两条,就让人觉得怀疑了。 然而,戎修的下一句话,仿佛就给这个看似并不合理的事情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 “据探查,王公公在怀宁的那块地包括附近的几个山头,而最近有当地人在那附近的河流里发现了金子。” 颜小茴大惊,一瞬间瞪大了双眼:“什么?那你的意思是,王公公其实是奔着怀宁的金矿去的?” 戎修点点头:“很有可能是这样,而且,还有一点要紧的发现就是,怀宁所在的西北一带,刚好是五皇子所在的封地。所以,虽然现在并没有什么证据证明王公公实际上和五皇子暗中勾结,但是,这一切不是太巧了吗?如果说两人之间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很难说的过去。” 颜小茴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没错,我之前就一直在猜想,如今皇位的有力继承人除了太子、三皇子、五皇子之外,就是九皇子了。太子虽然在位那么多年,可是皇上却一直没有松口,加之近年来他屡屡失误,皇上其实已经放弃了他,也难怪诏书上不是他的名字。而王公公之前偷换诏书,诏书上写的是三皇子的名字,颜海月也一口一个三皇子指使她的,所以,很显然他们是想栽赃陷害三皇子。” 她顿了一顿,沉了口气这才说道:“那么,让王公公如此卖命的人,就只有五皇子或者九皇子了!” ------------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鱼儿上钩 戎修将目光从远处的朝霞中收回,伸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咳声刚落就见青白从角落里闪身走了出来,站在他和颜小茴身后垂手侍立。 戎修偏了下头,眉峰暗蹙,自言自语般的低低说道:“应该差不多了。” 他并没有回头,话却明显是对着身后的青白在说:“消息放出去了吗?” 青白毫不迟疑的点点头:“将军你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在宫女太监之中传言,把王公公被咱们抓获的消息放出去了,想必,不久之后就会有动作了。” 青白青松般的身子站的笔直,身上仿佛沾染着些许露水一般,看样子在外面呆了很久。可是,颜小茴居然丝毫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更不知道戎修是什么时候对他下的命令,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然而只一瞬,她就想通了,看了看郑重其事的青白,又看了看一副随时等鱼儿上钩模样的戎修,压低了嗓音问道:“你是想要把王公公被抓的消息放出去,然后以他作为诱饵等那幕后之人自己上钩吗?” 戎修听了,看向颜小茴的眼神里有明显的暗赞:“没错,虽说王公公是为那幕后之人卖命的,但是估计那人也不敢打包票王公公就一定不会出卖他。我们不如用离间计,逼那人现出真身!” 虽然已经预想到了戎修的做法,可是当这个小计划真的从戎修口中说出来的时候,颜小茴还是一阵紧张。 “那人如果真的出现了,那我们该怎么办?”颜小茴现在非常担心,那人都可以利用王公公和颜海月去谋杀百里瑛,那么,还有什么事儿做不出来? 而且,王公公的那间别院早在六年前就买下来赠予王公公了,怀宁的土地也是,有些年头了,从这些不是证据的证据来看,那人至少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蠢蠢欲动了。暗中筹划了这么久,必然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颜小茴甚至想到之前在南岭的那个神秘山庄以及散布在整个百里国全国各地的眼线,是不是其实也是在为这个人做事? 上次抓倾城的时候,在她所住的宅子里面发现了原本属于三皇子的东西。 当时,颜小茴还曾怀疑三皇子百里叶臣,可是现在看来,包括王公公和颜海月所做的事,都提及了三皇子,就好像是有人故意露出马脚来有意栽赃一样。当所有的怀疑目标都指向了三皇子,那么三皇子的身份反而没有那么可疑了。十有八.九是那幕后黑手觉得三皇子威胁到了自己的地位,所以打算用这种方法来除掉他。 颜小茴当时在回京路上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她曾在投诉的客栈里面听见三皇子和颜海月讲话。两人的样子哪有即将成亲的甜蜜,反而带着些勾心斗角。 她记得那时候三皇子曾对颜海月说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你最好老实一点儿,不然我若是将所有的事情都和盘托出,你也脱不了干系。” 当时,她还以为颜海月是被三皇子百里叶臣逼迫着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是现在看来,极有可能能是颜海月故意接近三皇子的意图被他发现了,从而从旁警告。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颜小茴虽然觉得三皇子那个人看起来云淡风轻,实则心机难测,可是,她在他身上却嗅不到任何一点儿危险的气息。 也就是说,在她的潜意识里觉得这个人很安全,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儿熟悉。这个认知,令她自己也很迷惑,这种没道理的直觉也令她感到奇怪,可是,她却莫名的愿意去相信百里叶臣,虽然,她知道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可是,现在很多事情摆在面前,她不得不设想多种可能。 想到这些,颜小茴不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戎修。 戎修听罢,微微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南岭神秘组织一事,肯定跟咱们朝廷上的人脱不了干系。他们派出去的眼线都是在百里朝各个要地,一看就是有目的地,奔着皇权去的。普通老百姓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胆子做这些事,即使有,也筹措不到培养那么多眼线的财力。极有能力有财力,还想夺取皇位的,整个百里朝也找不出几个来。即使跟谋杀皇上的人不是一伙儿的,也绝脱不了干系!” “不过”,话音一转,他陡然间沉着起来:“光是猜想是抓不了人的,还是要讲证据才行。现在我们就看看王公公被抓这个风声放出去以后,那人究竟上不上钩儿吧!” 颜小茴目光一沉:“既然他已经迫不及待到派王公公下手刺杀皇上了,恐怕,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这个人,必定是已经等不及了。我相信,他一定会迫不及待的上钩儿的!” 她将身上的衣服拢了拢,视线朝东方看去。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跃上了地平线,周围映着一片火红的朝阳,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 忽然,站在俩人周围的望风的青白眸色一凛,脚步迅速一变,一个眨眼的功夫挡在二人身前,压低了嗓音说道:“有人来了!” 戎修眸色也迅速一变,大手一伸就将颜小茴整个人护在身后,身体紧绷,防御之势尽显。凌厉的目光朝四周的树丛警戒的扫视,仿佛一头英武的大雕。 颜小茴侧耳细听,果然听见有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接近他们所在的位置。 她的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们在这里悄悄说话,什么人,居然找到了这里?又打算干些什么? 正在她紧张忐忑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身旁一直紧绷着神色的戎修却陡然间放松了精神,肩膀上的肌肉明显松懈了下来。 他回头安抚了下颜小茴,轻声说道:“别怕,是我们的人。” 颜小茴顺着他的眼神朝林子外面看了过去,眯着眼看了半天也没看见半个人影。 真是奇怪,他怎么就知道是自己人? 仿佛印证他的猜测一般,不多时林子深处一个黑影正快速的闪身而来。即使隔得远,颜小茴也能看见这个人速度快的几乎脚不沾地,仿佛是一道在密林里穿梭的风。 只一瞬就飘到了几人眼前,不是潘束是哪个? 也许是她表情惊诧的太明显,戎修一脸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在为她解释一般的说道:“潘束手里的清风剑遇到风就会发出‘呜呜’的风声,你虽然听不见,但是我可是熟悉的很,因此一下就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颜小茴定睛一看,潘束的手里可不是拿着一柄剑么,左手一挥,凌厉的剑气就将前方遮挡他前行的杂木利落的斩断。 她侧耳听了听,并没有听到什么所谓的剑气之声。估计,就像她这个大夫一样,对草药的味道总是很敏感一样,习武之人估计对这类剑气之声也很了如指掌的。对戎修来说,这些应该就像是特异功能一样,藏在他的身体里,需要的时候立刻就能激发出来。 潘束快速走到几人面前,将手中的清风剑收回到剑鞘中,脸色一改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样子,取而代之的是万分凝重。 他这个样子,即使当初去往凤凰岛的路上,瑞香公主突然间不见了,也未曾出现过。 颜小茴下意识就有些不好的预感,心也跟着提了起来,连忙问道:“潘大哥,出什么事了?” 潘束对她微点了下头,眼中郑重不改,语气沉沉的对戎修说道:“鱼儿上钩了!五皇子带着皇后娘娘和一众朝廷大臣聚集在养心殿门外,口口声声要见皇上。我让人顶住了门,不让他们进门,就赶紧过来找你们了。” 他虎目一沉:“小将军,现在怎么办?” 戎修听了,连忙带着颜小茴快速走向养心殿。 还没走到门口,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将偌大的养心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以五皇子百里叶青为首的人正对养心殿叫叫嚷嚷:“戎修,你快来给本殿下开门!你凭什么把养心殿封守住了不让我们进去探望父皇?戎修,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他身后的一群人,颜小茴虽然认不太全,但是勉勉强强也算是能叫得出来几个。 除了皇后娘娘之外,里面还有当朝文官之首林丞相,大理寺卿刘友明等一众老臣,身后还有一大批手持长枪的禁卫军。 颜小茴不禁讽刺一笑,禁卫军果然是在替这个人办事。看来,五殿下已经不想隐藏自己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扭头看着身侧沉着的、用沉沉目光看向养心殿的戎修。 此刻,他就像是一尊塑像一般,昂首挺胸,目光悠远,冬日的寒风将他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仿佛是披上了件无形的战袍。 她和他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是,她却清清楚楚的知道,无论怎样,她都会坚定不移的站在戎修的身旁。 不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像今天这样,像现在这一刻这样,站在他的身边,默默的支持他! ------------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诅咒 养心殿外,五皇子百里叶青带着一众人等紧紧把守着,那气势仿佛连养心殿里的苍蝇都不肯放过。 喊了又喊,养心殿里面别说是人了,连个蚊子都没飞出来过。 百里叶青为数不多的耐心已经全然耗尽,将手上的长剑往身旁的小厮手上一扔,整个人扑上去用拳头狠狠的去砸养心殿的大门! 涂着红漆的楠木大门瞬间就响起“咚咚咚”的闷响,门上的青铜门环也随着他拳头的敲起下落发出“稀里哗啦”的脆响,惊得殿檐上的飞雀惊叫一声,扑棱棱的窜上了天空。 百里叶青嘴里的话也由大声叫嚷变成了高声谩骂,口口声声都在讨伐戎修囚禁百里瑛,挟天子以令诸侯。 眼见越说越离谱,越说他身后的人群越加激动,颜小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本来以为自己会很害怕很忐忑的,可是等到这一刻真的出现了,颜小茴才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出奇的淡定。 而她身旁静静站着的戎修,全程冷眼旁观百里叶青的所作所为,脸色连变都没有变一下,可是颜小茴却还是敏锐的发现他眼底的冷意更加深沉了,这是他典型生气的表现。 也许是心情使然,此刻的戎修身着一身戎装,站在这样冬日里的清晨,整个人愈发显得丰神俊朗,气势迫人。 长腿一迈,整个人从容不迫的向那群人的方向走去。 也许是他气场过于强大,人群中有一个两个人迅速察觉到他的到来,有心想要扭头通知身后胡乱敲门的百里叶青,可是目光悄然一转,就对上戎修那双看不出什么情绪却莫名觉得慑人的漆黑的眸子。 那几个人人就这样怔愣的看着戎修,张大了嘴哑口无言。 这时候若是无意中飞过来一个苍蝇,恐怕也会被他们无意中吃进肚子里去。 仅仅百步之遥的距离,百里叶青还在那里张口大喊:“戎修,你给本殿下出来?怎么,有胆子挟持我父皇没胆子出来了?哼,本殿下告诉你,你拖时间也没用!别以为文武百官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你以为你围在父皇身边就能篡改遗诏了?哼,当我们这些人都是傻子?” 见养心殿里面还是没有回音,他不满的扭过头来对身后的人招手:“你们这群人是看热闹的啊,没看见这个戎修现在仗着自己手里的戎家军已经全然不把皇权放在眼里了吗?还不帮本殿下砸开这道门,把那个兔崽子给本殿下揪出来!再晚这百里氏的天下就要改姓戎了!父皇死也不会瞑目的!” 他这一回头,目光越过众人的头顶,一下子就落在了徐徐走来的戎修身上,见他面色不慌不忙,英气逼人,与生俱来的贵气威严全然将他也比了下去。他不知怎么,就觉得自己矮了戎修一大截。 可是,这种念头紧紧在他脑海里打了个转儿,就被他从心底涌上来的火气陡然间冲散掉,他像是一只草原上的野豹子,凌厉的爪牙拨开面前拥挤的人群,像是一支离弦的弓箭一般,霍然冲了过来,气势汹汹。 可是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的视线触及到戎修的目光,不知怎么的,脚步就停了下来,一双眉毛紧拧,气急败坏:“戎修,叫了你半天,你钻到老鼠洞里了,这么久才出来?还是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见我们这些人都来了,在忙着掩盖罪行啊?” 颜小茴见他一副轻佻的样子,怒气冲冲的质问戎修,话里话外也都是讽刺之意,言外之余,就是想将挟持百里瑛的大帽子扣在戎修的头上。 千般万般都可以忍,可是这种骑在他们头上的行为,颜小茴真是忍不住了。 此刻所有人都在这里,她怀中揣着百里瑛临终前托付的诏书,而戎修作为百里瑛信任的人,居然被一个居心叵测的人这样栽赃陷害,她真是忍无可忍了。 而且,种种迹象已经证明这个百里叶青就是这一系列事件的幕后之人,在戎修将王公公被抓的风声放出去之后,这个百里叶青就迫不及待的领来一群人打算先下手为强,已经充分将自己的属性暴露的很明显了。 既然他不仁,也就不要怪他们不义。 颜小茴此刻也不怕得罪这个人在宫里受暗算了,反正现在已经撕破脸皮,她总不能太软弱,让人觉得她和戎修好欺负! 颜小茴瞥了眼因为激动而明显一脸潮红的百里叶青,曼声开口:“五殿下带着这么多人前来养心殿所谓何事啊?” 百里叶青快速的眨了下眼,右眼明显比左眼快了那么半拍,虽然动作一闪而逝,却还是被颜小茴精准的看在了眼里。 “当然是来探望我父皇,这个戎修一直以我父皇身体虚弱为由,禁止我们前来探望。以本殿来看,他根本就是怀着狼子野心!” 说到这儿,他忽然一顿,脸色陡然一青,微微扬起了头,轻蔑的看了眼颜小茴:“你算是哪根葱啊,居然敢跟本殿下这么说话,活腻味了你!” 颜小茴听了,扯了扯一边的嘴角:“五殿下真是孝顺至极啊,居然将朝中的文武大臣都请了过来,哦,皇后娘娘居然也请来了。” 百里叶青本来怪她主动张口说话以下犯上,然而听见颜小茴这么一说,刚刚铁青的脸色倏地悄然转晴:“做儿臣的探望父皇,这不是应该的么?” 颜小茴了然的点点头:“确实应该,带着这么多人一起来,还带着这么多抄家伙的禁卫军,整个养心殿的前院儿,已经挤满了人。知道的是五殿下前来探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五殿下带着人来砸养心殿了呢!” 百里叶青脸上本来还有点儿得意之色,不料听到最后,陡然间反应过来,颜小茴哪里是在夸他,分明就是在嘲讽她! 百里叶青脸色一片青黑,语气万般不爽,甚至想要扑上来把她撕碎:“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胆敢这样跟本殿下说话!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以下犯上,本殿下只要挥一挥手,立刻就会把你关进天牢,永世不得超生!” 颜小茴听了,不禁没有害怕,反而轻轻一笑,嘴角微微映出两只小梨涡。 只是,她笑的越是甜美,百里叶青的脸色越黑。 颜小茴看着百里叶青气的直磨牙,笑的越发开心,更是不怕死的回嘴:“我当然相信五殿下有这个能力,五殿下直接或者是间接送到天牢里的人,恐怕不止一个两个了吧?” 百里叶青扬手一挥,“刺啦”一声脆响,他已然一把抽出了小厮手里捧着的长剑,剑身闪耀着乌青的寒光。 “你活腻味了是不是,你以为本殿不敢杀你?” 他死死盯着颜小茴,怒气冲冲的扑上来。 然而整个人才迈出几步,就迎头对上一个高大的身影。 戎修面部表情的瞥了眼他手里的长剑,波澜不惊的说道:“五殿下,我的女人,你还动不起!” 他的音调一点儿没变,但是在场所有的人都听出了他话语里的不快。 百里叶青冷笑一声,动了动握剑的手指:“戎修,我叫了你半天,你也不敢出来,你以为我会怕你这个缩头乌龟的威胁吗?” 颜小茴听着他居然这样侮辱戎修,气的牙齿咬的咯咯直响。 戎修却仿佛浑不在意一般,甚至还勾唇轻笑了下:“五殿下带了这么多人来养心殿,缘由是探望皇上,可是,戎修来的时候,却是看见你在用力的砸养心殿的门,仿佛要把整个养心殿拆卸掉一样。五殿下,你就是这么探病的?” “还有”,他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瞬间一敛:“五殿下你刚刚说戎某什么来着?”他拧了拧眉,既像是在苦恼,又像是在回忆。 只一刹那,他仿佛脑中叮铃一响,眉头倏地一展:“哦,对了,五殿下你说戎某篡改遗诏,还说皇上死都不会瞑目的。” 说着,他目光陡然凌厉的一扫,像是无数把小刀子一样,嗖嗖嗖的朝百里叶青身上射去。 他语气一沉:“遗诏,只有皇上驾崩,留下的诏书才会被称为遗诏!五殿下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诅咒皇上么?” 话音一落,百里叶青带来的那群大臣陡然间炸开了锅,一个个小声嘀咕了起来。 虽然每个人的声音都不大,可是聚集在一起嗡嗡声就不绝于耳,登时乱作一团。 百里叶青听了,脸色陡然一白,然而他很快镇定下来,手上的长剑凌厉的朝前一挥:“戎修,你这是栽赃!呵,本来本殿下不想说的,想念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儿上留你一条生路,可是,你居然胆敢这样栽赃诬陷本殿,那也就别怪本殿不客气了!” 说着,他视线在周围文武百官面上一扫而过,声音高高扬起,力图确保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得见他的声音。 只见他一边的嘴角微微一翘:“本殿接到线报,说你暗害了我父皇,还篡改了诏书!” ------------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故意挑事 百里叶青翘起右边的嘴角,带着十足的坏笑之意,眼神也挑衅万分,分明就是故意挑事。 可是此刻除了颜小茴和戎修二人,几乎所有人都站在他的身后,因此并没人看得见他的这副嘴脸。 颜小茴见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狠狠地磨了磨牙,烈烈的北风下小脸气的通红。 他此话一出,仿佛平地一声惊雷,在场的所有人瞬间就炸开了锅一般,各种揣测平地而起,像是一群冲出马蜂窝的蜜蜂一样,声音源源不断的翻涌而来,仿佛要用这种声讨之势将戎修压死。 林丞相等为首的老臣更是惊得扎起了双手,瞪着胡子面面相觑:“什么?皇上他……皇上他驾崩了?” 一个人立刻出来否认:“唉,瞎说什么呢!你这可是诅咒皇上,要关天牢的!皇上明明好好的,昨儿还将处理了奏折呢!休要胡说!” “我可没胡说,明明是五殿下说戎小将军暗杀了皇上,还、还篡改了诏书!” 言罢,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震惊的看着戎修,仿佛他是个谋大逆杀害了百里瑛的罪人一样,愤怒又警惕! 原本抄着长枪跟在百里叶青身后的禁卫军,更像是得了什么人的暗中命令一般,倏地快速四散开来,眨眼间就将戎修和颜小茴困兽一般围在了中间。 颜小茴眉头一拧,内心里霎时已经波浪滔天,她目光在包围住他们俩的禁卫军中匆匆一扫,尖利的长枪分外刺眼。 “你们这是干什么?” 百里叶青听了,负手走上来一步,手指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不住的把玩腰间的佩玉:“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还不清楚吗?” 他头微微一偏,斜睨了禁卫军一眼,高声一喝:“你们还在等什么?快给本殿把这等贼臣罪子拿下!” 得了他的命令,那些禁卫军再无顾忌,一个个挥着长枪就冲了过来。 戎修见状,伸手将颜小茴护在身后,眉头紧拧:“谁敢过来?” 他声音并不大,至少在这嘈杂的人群中听起来并不明显。但是,他话语里淡淡的微怒和脸上沉着冰冷的表情,却愣是将这些个嘴里喊打喊杀的禁卫军唬的一愣。 也不知道是从谁开始,居然一个个就这样拿着长枪停了下来。 百里叶青见状,气愤的超前走了几步,顺手还将身旁碍事的小厮撞了个倒仰。 “你们这一个个狗东西,本殿让你们拿下他!你们怎么都不敢动了?给我拿下,不然统统都给本殿下进天牢!” 他几乎气急败坏,一双本来就铁青的脸色应和着一双赤红的眸子,看起来更加暴躁非常。 然而,那些个禁卫军得了他的命令,视线重新落在戎修冰冷的目光时,却还是禁不住一抖。 眼前这个人虽然年纪不大,却是统领着百里朝百万大军的戎小将军,十多岁就上战场斩杀敌人,纵使他现在手里只有一柄长剑,身后还拖着个油瓶,可是他盛名在外,着实是难以下手。 只要被他冷眼一扫,身子就禁不住发抖,这可如何是好? 百里叶青见他接二连三的命令都被这群“不中用的东西”当成了耳边风,一时间几乎气个倒仰:“你们这群胆小鼠辈是怎么回事?没听见本殿下刚才说的什么吗?你们眼前这个戎小将军,已经不是过去驰骋疆场为咱们百里国宣扬国威的英雄了!本殿下派在养心殿的眼线分明看见他一拳击中父皇的胸口,父皇本来就遇刺的心脏登时就血流如注!可是这个贼子居然还胆大包天的将父皇已经驾崩的消息隐瞒了下来,偷偷调换了父皇的遗诏!” 他越编越带劲儿,周围所有的人都被他这番言论蒙蔽了双眼,牵着鼻子走了。 看向戎修的目光根本就是眼里容不得沙子一般,一时间群情激愤! “居然有这等事!真是岂有此理!” “还不快把这个贼子拿下,为皇上报仇!” 眼瞅着声音越来越大,人群也越来越激愤,百里叶青却仿佛还嫌不够,从旁继续添油加醋。 “大家就是被他平日里耿直的面貌给欺骗了,他们戎家手握重兵,分明就是想夺篡皇位,把整个百里江山玩弄于股掌之间!大家可千万别被他的样子和花言巧语糊弄了!” 话音刚落,人群中顿时传来附和声。 “就是,他们戎家手里掌握着咱们百里国十成中几乎九成的兵力,早就已经威胁到皇上的权利了。皇上念在他们戎家几朝元老的份儿上,给予了信任和重托,可是,他们戎家根本就是在利用皇上的信任为自己谋取福利!” 另一个人也附和道:“就是,我早就看他们戎家不顺眼了!如今他们戎家人居然敢做出谋害皇上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若不是五殿下英明,及早发现了他们的马脚,估计用不了多久,他们戎家就会对你我下手了!这百里国也要改姓戎了!” 一个个人显然已经被百里叶青的危言耸听栽赃陷害洗了脑,分分钟想要扑上来把戎修和戎家撕成粉碎。 这里面有被百里叶肃煽动的人,也有跟风的人,更有平时就对家大业大的戎家嫉妒而怀恨在心伺机报复的人。 颜小茴看着身旁围着的禁卫军也被这些话吆喝了起来,登时如临大敌! 怎么办,怎么办? 这百里叶青已经将整个百里朝的文武百官中有名望的人就叫了出来,恐怕,纵使戎家手里有强大的兵力,也不容易全身而退。 现在这养心殿中只有戎修和她两个人,却要面对这样一群虎视眈眈的人,根本就是蚍蜉撼树。总是他们俩侥幸从这些人手中逃脱出来,少不得也要背上乱臣贼子的罪名! 这些,不仅戎修忍不了,她也忍不了! 更何况,百里瑛现在已经不在了。如果宫中的纷争真的越演越烈,那最终受苦的只能是百里的黎民百姓。 那些每日为生计劳神操心的人,又有什么做呢? 一想到那些勤劳淳朴的人将来可能会被百里叶青这样狡猾的狐狸统治,颜小茴的心就是一沉! 这种事,坚决不能发生! 眼瞅着前一个胆大的禁卫军长枪伸到了戎修的面前,马上就要戳进戎修的胸膛,她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高声大喝:“够了!谁敢碰一下他试试!” 那禁卫军一直以为颜小茴充其量只是个躲在戎修身后的小女人罢了,没料想到她居然胆敢走上来说话,一时间也怔了一怔。 那边百里叶青见自己的人将戎修和颜小茴团团包围住,一时间觉得胜券在握,禁不住讽刺起戎修来:“呦喂,堂堂戎小将军关键时刻居然让女人还替你说话,真是,啧啧啧,丢我们男人的脸啊!本殿下都替你害臊!” 戎修不疾不徐的身后将探出头去的颜小茴揽到身后,紧紧护住。 接着,他英挺的眉倏而一扬,好整以暇的看着人群外的百里叶青,声音不高,但是沉稳有力。 “五殿下刚刚说你派去潜伏在养心殿的眼线,看着我一拳砸向了皇上的旧伤,暗害了皇上。那戎某可就要问问了,既然你的人看见了我的所作所为,当时为什么不出来阻止戎某呢?能潜伏在养心殿还令我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的人,必定武功盖世吧?他若是出手,戎某还能对皇上‘图谋不轨’吗?” 他的头微微一偏,嘴角扯了一下:“看见了这一幕还任由事情发展下去,倘若我戎某真的是刺杀皇上的贼子,那五殿下岂不就是帮凶?” 话音一落,在场众人顿时觉得这事情并不像是百里叶青所说那般简单。确实,这不符合常理啊!若是五殿下的人真的看见了戎修行凶,为什么不当场阻止,并把戎修捉拿起来,反而任由他行凶,之后又将群臣带了过来呢? 要是捉拿刺杀皇上的疑凶,早在戎修行凶的时候就可以捉拿了。现在没评没据的,单用嘴说戎修是刺杀皇上的凶手,谁又能信呢? 大家看向百里叶青的目光,登时就添加了些许怀疑。 百里叶青敏锐的察觉到人群视线的变化,登时大怒,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你们难道不相信本殿下说的话?戎修是谁,他可是个将军,本殿下派去的眼线纵使再厉害,又能比得过他孔武有力吗?他若是贸然上去阻止恐怕不但不会阻止他行凶,反而会暴露身份被杀人灭口!” 此言一出,人群中眼神又有些许变化。 颜小茴心底冷笑一声,这些人根本就是个墙头草!指望他们肯定是不行的! 她轻扯了下嘴角,话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所以,五殿下是说,你的线人怕自己有危险,所以眼睁睁看着皇上被人害死的?” 百里叶青下意识想要摇头,可是,细想之下,他若是摇头,岂不是就成了明明有可能却不去救人了?可是要是点头,却也不合适。 他禁不住重新打量了下这个冷眼看着他,轻轻说话的小女人,眸色危险的一眯。 ------------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从实招来 百里叶青眼底算计的火焰太过明显,颜小茴稍微只消稍微瞄一瞄就看了个真真切切,然而,她却并不觉得害怕。甚至微微偏过头,面露鄙夷的看着他,故意说道:“五殿下怎么不说话了?栽赃也要有理有据!你口口声声说你的线人看见戎修暗害皇上又篡改了诏书,那么,臣女就要问一问了,那线人是谁,何时潜伏进了养心殿?又是如何看见戎修做的这些事?当时戎修身穿了什么衣服,戴了怎样的冠帽?是避开了所有人谋杀的皇上篡改了诏书,还是有什么同伙?” 她声音不大,但却像是连珠炮一样一块儿列举了数个问题,百里叶青没料到她突然的发问,一时间茫然四顾,顿觉哑口无言。 颜小茴见他语塞,不禁轻声一笑:“五殿下您倒是说话啊!” 她眼底讽刺的笑意丝毫不避讳,百里叶青恼怒的瞪了瞪眼,气急败坏的伸手指着颜小茴的鼻尖儿,平日里的皇家礼数此刻荡然无存:“又不是本殿下亲眼所见的,是本殿派去的线人所见,本殿如何知道具体细节!” 他话里的漏洞一下子被颜小茴抓到,她眸色一闪,声音微微一扬:“哦?那依五殿下刚才所说,您之前根本就没有跟您派去的眼线确认细节,就茫茫然的将朝中各位大臣领过来治我们戎修的罪了?您做事这么马马虎虎未免太草菅人命了些吧?” 她的话,一下子激怒了百里叶青,他伸手将手里的长剑一挥,整个人冲了上来:“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跟本殿下这样说话?你们谋杀了皇上,还敢跟本殿叫板,本殿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说着,他大掌一把抓住一个禁卫军的后领,将人大力往旁边一扯,接着整个人气势汹汹的杀进被禁卫军包围着的戎修和颜小茴身边,凌厉的剑锋直逼向颜小茴。 颜小茴直觉眼前寒光一闪,剑身在日光反射之下泛起刺眼的白光,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她还来不及做反应,身旁的戎修早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捏住了百里叶青的手腕,只见他手腕儿一翻,只听耳边传来百里叶青的一声闷吭,再定睛一看的时候,百里叶青手中的长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戎修的手中。 他修长的手指握着剑柄,锋利的剑锋正逼着百里叶青的喉咙! 他眼神冰冷,带着迫人的英气:“对一个无辜的女孩子下手,五殿下真是好样儿的!” 百里叶青大怒:“你一个乱臣贼子有什么资格跟本殿说话!谋杀皇上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本殿不光要杀她,还要杀你!替我我父皇报仇!” 说着,他侧头瞥了下四周的禁卫军,大怒:“你们还在等什么?没看见本殿被这个贼子用剑逼着喉咙吗?还不快把他们两个拿下!” 他几乎气急败坏,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却像是掉入到大海里的一滴水滴一般,连个涟漪都没能溅起来。 见周围的禁卫军一动不动,他本就铁青的脸色更加漆黑:“怎么,本殿说话不好使了?你们这群狗崽子怎么还不动手,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这个姓戎的杀了我父皇还要杀了本殿吗?” 他说话当然要牵动脖子,戎修眸色一冷,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一些:“五殿下,刀剑无情,你最好不要乱动!” “还有”,他嘴角轻扯了下:“五殿下你好像还不知道,你亲自带来的这些禁卫军,其实是我的人!” 他话音一落,百里叶青一愣,未及他反应过来,四周一阵骚动,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禁卫军手里的长枪已经方向一转,齐齐指着他的身体! 百里叶青眉头紧拧,一双眼睛仿佛要瞪出来一般:“你们这是干什么?居然听这个乱臣贼子的话对付起本殿来?难道你们也要跟他同流合污了?咱们百里的文武大臣可都在一旁看着呢,你们莫非是想要造.反?” 然而,无论他说什么,身旁的禁卫军长枪还是直直逼着他的身体,一点儿动摇都没有。 他们身后的文武大臣也傻眼了,不知道这眨眼间的惊天之变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个个面面相觑,想说些什么可是谁也不敢冒然开口,生怕一不小心乱说话,小命就没了。 眼见身旁自己亲自带来的人一个个都“众叛亲离”,百里叶青大怒,也不管自己多是势单力薄了,冲上来就要跟戎修肉搏。 然而他纵使会些武艺,有哪里是戎修的对手。身旁围着的禁卫军更像是一窝蜜蜂一般,瞬间就将他整个人围住,禁锢的动弹不得。 百里叶青破口大骂:“你们这群狗崽子,反了你了,等本殿当了皇上,一定要通通治你们的罪!把你们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颜小茴嗤笑一声:“打入十八层地狱?五殿下你以为自己是阎罗王?” “再说”,她眉头一挑:“谁说皇上.将皇位传给你了,既然皇位不是给你,难不成你还想篡位不成?” 百里叶青咬牙切齿:“想要篡位的是你们!”他挣扎着高声对身后的文武大臣说话:“大家可千万别被他们两个骗了!你们还没看出来吗?本来是本殿带来的人,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开始被他们办事了!简直就是早有预谋!这样下去,咱们百里迟早有一天要改姓戎了,你们不为百里氏的江山想一想,也要为咱们百里国的黎民百姓想一想啊!” 他话音一落,戎修眉头微扬,目光里仿佛要反射出寒冰一般:“到了这个时候五殿下你还想用黎民百姓做借口欺骗众人,以达到你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说着,他微微侧了下头,对身后某个方向大喝一声:“把人给我带上来!” 话音一落,他身后原本紧闭的养心殿院门陡然间被人推开。 在场众人见状,无不屏息的盯着那石门,心里猜测着那门后到底是谁! 颜小茴也被这突如起来的情势直转弄的目不暇接,脑子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她静静的看了下戎修,又将目光快速移动到那石门上,只听“吱呀”一声,一直没有现身的潘束和青白一人手里提溜着两个人,在戎家军威严的气势之下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 才迈进门槛,他们二人就将手里押解着的人按在了地上。 颜小茴定睛一看,潘束手里的是王公公和颜海月,青白手里的是倾城和绿袖。几个人都被绑成了人粽子的模样,此刻乖顺的跪在地上。 他们几个的突然出现,引得在场的文武百官纷纷窃窃私语起来。纵使他们不认得颜海月、倾城和绿袖几人,却也都认得王公公。 他可是百里朝几朝元老级内官,如今怎么会被戎修绑住了手脚。 众人一时间又惊又疑,都眼巴巴的盯着戎修想要听他一个解释。 戎修从容不迫的扫过面色各异的众人,眉峰一挑:“五殿下,你可认得地上跪着的这几个人?” 百里叶青目光掠过那几个人,面色紧绷,咬了咬牙,半晌一句话也不说。 戎修请轻挑了下嘴角:“五殿下现在知道惜字如金了?刚刚把罪名往我脑袋上扣的时候,您可是滔滔不绝呢!” “不过没关系”,他从容一笑:“五殿下不想说,那就由他们来交代好了!” 说着,他侧头对身后的潘束挑了下眉。 潘束得到暗示,连忙伸手推了下王公公的后背,虎目一瞪:“还不从实招来!” 王公公的身体被绳子捆着,动弹不得,被他从后面这么一推,整个人就栽倒在了地上,想爬也爬不起来。 他一张皱巴巴的脸瞬间就涌上了一丝血气,涨得通红。 潘束见他像一条大虫一眼在地上动来动去,耐心耗尽,一把抓起他的后领,将王公公提溜了起来。 一口气终于喘匀了,王公公眨了下眼,目光一转正好对上戎修没有什么情绪的黑色眸子,瞬间就打了个冷战,哆哆嗦嗦的说道:“是五殿下,老奴做的这一切都是五殿下指使的!” 戎修微微颔首:“说仔细一些!” 王公公胆怯的看了他一眼,飞速的垂下眼睛:“这宫里的人都知道老奴是三朝元老级内官,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可是,只要老奴自己知道,老奴只是个伺候人的奴才!动辄就要被皇上乱打带骂,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 说着,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回忆一般,眼底涌起一丝恨意:“这样的日子,老奴早就过够了,只是苦于没有脱身的机会!直到有一天……” 他抬眼飞快的扫了下百里叶青,这才接着说道:“老奴又被皇上责罚了,一时间想不开借由出宫去赌坊玩儿了一圈儿,谁想,半年的薪俸就这样没了。在朝廷里,谁能没点儿梯己,纵使老奴这样皇上眼前儿的人,少不得也要打点旁人的。可是,那天带去的银子输了不说,还欠了人家一千两的银子!那店家也是个狠角色,根本就不拿老奴这个内官放在眼里,说若是不还钱,就要剁了老奴的一只手!” 他花白的眉毛一动:“正在这时……” ------------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指使 王公公抬了头,视线偏向百里叶青,但是目光却并非看向他气急败坏的脸,反而微微偏移到下方,盯着他胸口刺绣的八爪金龙,那里只要再添上一爪,意义就大大的不同了。 稍微晃了下神,他接着说道:“正在这时,有个人走上来替老奴付清了那一千两银子。直到走出赌坊,老奴才知道,原来那人正是五殿下的手下。” 戎修轻哼了一声:“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你们两个开始勾结在了一起?” 王公公听了,慌忙的摇了摇头:“没有,绝对不是!那个时候老奴是想等攒够了银子就把银两还给五殿下的,可是,东挪西凑好不容易攒够了之后,五殿下却说什么都不要。只是每每通过手下的人向老奴打探打探消息。” 戎修瞥了眼百里叶青,对王公公微微颔了颔首:“嗯,都曾向你打探过什么消息?” 此疑问一出,王公公明显瑟缩了下身子,有些犹豫。 一旁在禁卫军押解之下的百里叶青更是高声大喝:“胡说!你这个老奴才简直就是胡说!你等着,等本殿取了姓戎的的人头,一定第二个取你的狗脑袋!” 可能是被他的声势所迫,王公公明显有些退缩,颤抖着身子低着头不敢说话。 见状,戎修微微挑了挑嘴角:“王公公,你可要想清楚了再交代!你的事情,我可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如果你不老实交代,我照样能定你的罪!另外,你也别害怕某些人的威胁,他现在已经自身难保,对你的威胁,根本就做不得数。倒是你,如若不老实交代,我可要把你按照包庇罪处置了!” 此言一出,王公公连忙抬起脑袋,求饶的看着戎修:“老奴交代,老奴交代!” 百里叶青气的口舌生烟,已经开始谩骂:“你这个狗东西!居然跟这个乱臣贼子同流合污了,算本殿看错你了!你等着的,等你栽到本殿手上,一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而,这一次的威胁并没有起到作用。 王公公仿佛终于打定了主意将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他深深吸了口气,花白的胡须随着他的深呼吸微微颤动了几下。 “刚开始,五殿下只是派人了解了解皇上的饮食,每日的作息。后来,渐渐发展成皇上每日所批的奏折都是什么。有时候甚至还让老奴在皇上批奏之前先送到他那里过目。不仅掌握所有朝中大臣奏折的内容,还将一些参奏他本人的奏折轻微篡改。即使参奏他本人的奏折呈给了皇上,时候五殿下也要想办法对付那写奏折的大臣!” 百里叶青目眦欲裂,张口就要辩驳。 然而,一名禁卫军早就在戎修的眼神示意之下用破布堵住了他的嘴。 这下,百里叶青连话都说不了了,他瞪着一双怒眼,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挣扎抗议。 戎修侧了侧头:“五殿下,不好意思,为了保证王公公不受你的威胁,将所有事情都原原本本的交代出来,你就老老实实听一会儿吧!” 百里叶青听了,更加气愤了,胸膛激烈的起伏着,可是,此刻他被禁卫军押解着,丝毫都动弹不得,如今,更是连声儿都出不来了,只能独自怄气。 见五殿下“变乖”了,戎修这才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王公公身上,开口发问:“这么说,你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为五殿下做事了?” 王公公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刚开始老奴只是想还五殿下的人情,可是时间久了,有意无意透漏给他的消息已经太多。老奴有心抽身,却被五殿下威胁,说如果老奴不干了,他就要将这些事说给皇上。老奴虽然不相信,却无奈他有权有势,生怕一不小心就丢了老命。这才不得已跟他合起伙来,到后来,渐渐变成老奴帮他做事,他就给老奴好处。” 戎修听了,微微昂起头,视线在周围文武大臣面上一扫,复又接着问道:“那么,以前的事情交代了,现在你来说说吧,你是怎么谋杀皇上的!” 话音一落,王公公的身子登时就抖得像筛糠一样。他下意识想要跪地求饶,然而一时间却忘了自己身上正捆住绳子,大头一栽身子直接就扣在了地上,拱了半天也起不来。 潘束见状不耐烦的伸出一只脚将他的身子够了起来,虎目一瞪:“干什么呢!” 王公公终于借力直起了身子,未及抬头,张口就求饶:“小将军,是五殿下,是他指使老奴的!”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大家的视线不可置信的在戎修、百里叶青和王公公身上扫来扫去,不明白半个时辰之前还指着别人鼻子骂人“乱臣贼子”的人怎么顷刻间就成了幕后黑手。 百里叶青更是奋力挣扎,似乎随时准备挣脱禁卫军的钳制朝王公公扑上来。 然而,他此刻势单力薄,哪里是那些禁卫军的对手。 那厢,王公公扔了个平地惊雷之后,继续激动的说道:“老奴说的句句属实,绝无虚假!之前皇上去园囿狩猎的时候,五殿下就安排了刺客悄悄混进太监中伺机刺杀皇上。谁想当时太子殿下带着人发现及时,刺客并没有刺杀成功。等皇上被送回养心殿之后,五殿下拿他这么多年跟老奴的往来证据威胁老奴,让老奴给皇上最后一击,不然就是死也要拉上老奴做垫背。还说,他是皇后娘娘的嫡出,就是出事儿皇后娘娘也会一直罩着他的。老奴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才对皇上下了毒手。” 说到这儿,他连忙曲着身子对戎修跪地求饶:“老奴是五殿下逼迫的,并非本意啊,求小将军开恩啊!念着老奴服侍咱们百里几代皇上的份儿上,就给老奴留一条命吧!” 戎修眉头几不可寻的轻皱了下:“你的情况,想必大家已经很清楚了,但是,由于牵扯重大,是非功过并不是我戎某一个人说了算的,你就等着听候发落吧!” 王公公听了,白花花的眉毛皱了一皱,眼底闪过深深的悔恨:“是老奴的错,是老奴糊涂,老奴对不起皇上啊!对不起百里氏!” 潘束见状,将他整个人往后一提,厉声喝道:“行了,多说无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言罢,他大掌一挥,抽出颜海月嘴里的破布,高声说道:“老实交代!你又是怎么回事?” 颜海月鄙夷的看着潘束,眼光复又落在戎修身上,嘲讽一笑:“还问什么?你们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是五殿下找到了我,说只要我同意帮他,把罪名栽赃给三殿下,事成之后他当了皇上就给我和戎修你赐婚。所以,我同意了。不过,皇上不是我动手杀的,我当时只是引开了别人的注意力罢了。” 说罢,她复又看向颜小茴,目光冰冷:“我都招了,你满意了吗?” 颜小茴毫不避讳的迎向她的目光,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做的这些事,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戎修,然而实际上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罢了。作为妹妹,我之前规劝过你,然而你并没有听。现在作为百里的一个百姓,就请你为你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 颜海月冷冷一笑:“呵,说白了,我若是死,你很开心!” 颜小茴深深的呼了口气,眉头舒展但是心已经皱起:“你怎么还不明白?造成你现在这个样子的,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自己。” 她将目光别向一旁,不去看她,淡淡的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犯了罪,就要受到惩罚,不要永远将过错归结在他人头上!”她不想,也不可能再用姐妹亲情为由,继续无视她的无理取闹,继续纵容她的执迷不悟了。 不管怎么样,王公公和颜海月两人交代的事情已经让在场的众人心中有了些数。舆论风向开始有了变化。 一人轻悄悄的说道:“就是嘛,戎家掌握咱们百里朝的兵权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可能做这种谋篡皇位杀人灭口的事!” 另一个附和道:“就是,别的不说,戎家人可是个个都忠贞无二,之前听五殿下说起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儿!” 也有人对此表示怀疑,谨慎的说道:“这大家族的事儿谁能说的清楚?还是别这么早下定论了,接着看看再说。” 戎修不动声色的将这些人的言论都听进心中,对青白点了点下巴。 青白会意,连忙将倾城嘴里的布团拿出来,冷声一喝:“事到如今,你就是想瞒天过海也不可能了!快把你知道的事儿都交代出来!” 倾城本是个绝色女子,自打被青白带进来的一瞬间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 然而这个时候,大家回过神来有些大臣才发现,眼前这个女子竟是太子殿下原来的宠姬!不少人前往太子府的时候曾有意无意的见过面的! 这一惊可不小,既然涉及到了太子殿下和五殿下,众人这才觉得这件事是跟皇子之间的夺权争斗有关,戎家造.反的嫌疑,又洗清了一分。 然而,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呢? 事情,貌似更加复杂了! ------------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咬牙切齿 倾城还未等说话,养心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众人回头看时,却是太子殿下百里叶鸣、三皇子百里叶臣、九皇子百里叶肃等皇子听闻养心殿这边的骚动匆匆而来。 本来偌大的养心殿挤了这么多人之后,突然变得狭窄起来。 为首的百里叶鸣视线在群臣和禁卫军身上略微一扫,最终定格在地上跪着的几人身上,尤其是倾城身上,登时就瞪大了双眼,似有些不可置信:“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百里叶臣和百里叶肃也是一人一边,站在百里叶鸣的左右两旁,看着这情形也都是默默不语。 倒是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倾城瞥见百里叶鸣,勾唇一笑。 她本就生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样一笑,更加妩媚动人了。她身上还穿着那件从永济镇抓获那天穿着的素色衣裙,好些地方又脏又破,然而不知怎么的,却反衬的一张精美绝伦的脸更加脱俗了。 一双美目直直盯着百里叶鸣,轻轻一笑,嘴角挑起完美的弧度:“太子殿下,好久不见啊!” 百里叶鸣激动的上前走了一步,颇为惊讶:“倾城!你怎么在这里!你……你的脸,你的脸……” 还未等他说完,倾城面色陡然一变,带着愤恨带着痛苦带着杀气:“怎么?我还活着,而且还跟原来一样貌美,你是不是很失望?” 百里叶鸣激动的拧了拧眉:“倾城,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你还在怨恨本殿么?本殿知你不服气,但还不是因为你那时做错了事!当初本想着给你一点儿教训赶你出府,等到你悔改之后再把你接回来。纵使你容貌毁了,本殿也是不会在意的。谁想,你被赶出府以后就不知所踪,你可知道本殿派人在京城找了你多久?” 倾城忽而扬头“咯咯咯”大笑起来,修长白皙的脖颈弯出了一个完美的弧度。 然而,等她笑声停止复又看向百里叶鸣时,眼神却格外冰冷。 “找我?太子殿下找我做什么?是想毁了我的容之后再砍断我的手筋脚筋?呵呵,真真好笑,我做错了事?到现在你还想护着那个臭女人?” 她嘲讽一笑,然而,只一瞬就自言自语般的点了点头:“也对,我倾城是个风尘女子,什么都没有,没有身家,没有背.景,你从我这里能得到什么呢?而堂堂太子妃却有着强大的靠山,能助你顺理成章的登上皇位。如果我是你,我恐怕也会选择她的。” 百里叶鸣眉头一拧:“倾城,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本殿何曾因为身家门第看轻你,如果真的是你想的那样,那本殿也不可能带你进府了。” 倾城听罢,勾唇一笑:“过了这么久,太子殿下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啊,花言巧语说的还是这么好听。如果我还是当初那个傻傻的倾城,恐怕早就相信了呢!可是,如今已经时过境迁,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凭你招招手就被你呼来唤去的傻瓜吗?” 百里叶鸣眉头紧皱:“本殿本以为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你已经悔改了,想不到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悟!算是本殿看错你了!” 他视线在她身后一扫,一脸失望:“刚刚有人来报,说你做了五弟的爪牙被抓起来了,本殿当时还不信。现在看来,你着实是变了许多,要怪就怪本殿当初看错了人!” 倾城怒极反笑:“看错了人?呵,恐怕堂堂太子殿下看错的并不只有倾城一个吧?” 她忽而妩媚一笑:“你还不知道吧?你的老丈人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在南岭建了个山庄,调教了数百位眼线撒网般投放在全百里国各个要害地点,专门窃取情报。然而,他老人家那么做,可不是为了助你登上皇位,他是看上了五殿下呢?就连你那可爱的太子妃,也是暗中挪用太子府的吃穿用度帮五殿下筹措银两呢!你以为的一家人,实际上暗中在帮别人做事,拿你当冤大头,你被卖了还替人家数钱呢!咯咯咯,是不是很好笑?” 百里叶鸣听了,登时勃然大怒:“你胡说!你如何知道这些事?本殿看你是蓄意挑拨本殿和太子妃的关系,你是何居心!” 倾城见他动怒,反而笑的更加开怀:“太子殿下,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如果你是装糊涂,那我倾城真是看不起你,如果你是真不知道,那更证明你这人胸无丘壑,根本就是个二傻子!” 此言一出,不止百里叶肃,在场的人无一例外都被她这番话为之震惊。 百里叶鸣更是气急,奈何在这文武百官群臣之中,不得不收敛起自己的脾气,以保持自己的皇家威仪。实际上,他早已经在心里将倾城碎尸万段了。 顾及着众人的眼光,他微敛了下神色接着说道:“你休要胡说,本殿和羽灵情比金坚,你以为本殿会听信你几句危言耸听,就怀疑和她之间的感情吗?本殿知你心里一直嫉恨羽灵,可是却也不能这般造谣生事,还蓄意诬陷本殿的岳丈大人。本殿念及你已经作茧自缚被抓,就不跟你计较了,你好自为之。” 倾城听了他的话,面色陡然恼怒起来,一张白皙光滑的面皮因为激动陡然间涨的通红:“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番话?当初分明是那死女人栽赃陷害我,把我赶出太子府,你连事实头不调查清楚就一门心思维护她,任凭她毁了我的容,将我赶出了太子府。你可知这么多年我有多恨你?“ 说着,她嘲讽一笑:“好一个情比金坚!倘若她真的和你情比金坚,她们房家岂会背着你搞小动作,在南岭建立神秘组织专门窃取百里各地的重要情报?倘若真的情比金坚,你的老丈人前丞相房宣恩岂会背着你勾结五皇子?” “呵”,她冷笑一声:“被人蒙在鼓里耍的团团转的滋味儿很美妙吧?被我冷水泼到头上还不愿意清醒呢!” 百里叶鸣勃然大怒,冲上来作势就要抽她耳光! “你胡说!” 倾城轻轻一笑:“我胡说?呵,太子殿下知道我如何会这般清楚你岳丈的事吗?那是因为,被你赶出太子府后,我就投靠了房宣恩的手下!帮他老人家打理南岭组织的事务,暗中与五殿下接洽!” 百里叶鸣头上仿佛劈了一声巨雷,将他整个人轰炸的外焦里嫩。 他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血色顷刻间褪尽:“你说什么!你之前在为本殿的岳丈做事?” 他断然的摇了摇头:“不可能!你那么嫉恨房羽灵,怎么可能到她爹手下做事!” 倾城扬头咯咯一笑,眼中却寒光闪闪:“太子殿下啊太子殿下,枉你万花丛中过了,居然一点儿都不了解女人。我是嫉恨房羽灵,可是我更恨你!我受欺侮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人毁容被人像狗一样赶出太子府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一直都在房羽灵的身边,巴结她!像只哈巴狗一样巴结她和她爹,就为了将来的皇位!那时候,你亲眼看着下人拿着刀子一刀一刀划我的脸,居然都没有为我说句话,一个劲儿的呵护你的太子妃!” “你知不知道,当时我恨不得杀了你!”她咬牙切齿。 “我一直以为我没机会跟你报仇了,然而,好巧不巧,后来机会居然来了。而且跟你作对的人还是你的岳丈,哈哈,多么的讽刺!可是,越讽刺我就越开心,我真想看看当你知道这一切的真相时,是个什么表情!就好比现在!” 她微微眯了眯眼,银铃般的笑声仿佛魔音绕耳一般,从她的丹唇中溢出:“我可不管房宣恩养那么多眼线搜情报是为了谁!勾结五皇子也好,扳倒三皇子也罢!只要你做不成皇上,我就高兴,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百里叶鸣听了,气的浑身发抖,二话不说抄起腰间的长剑就逼了上来。 然而,周围的禁卫军早就冲上来阻隔了二人,百里叶鸣根本就近不了她的身前。 打又打不到,骂还不解恨,百里叶鸣有脾气没处发,转而开始找那些禁卫军的麻烦:“你们的狗眼长到哪儿去了?没看见这女人正造谣诬陷本殿的岳丈和太子妃吗?你们不找她算账,反而拦本殿,是怎么回事,瞎了你们的狗眼吗?” 禁卫军听了,瞥了咫尺之外的戎修一眼,见他面色一点儿变化都没有,也没有发出指示,也都不作反应。 百里叶青冷眼旁观这些禁卫军的眼神儿,这才发现他们均是听命于戎修,甚至根本没拿自己这个太子放在眼里,一时间怒气更甚。 转而用居上临下的口吻对戎修发号施令:“戎修,这个女人蓄意辱没前丞相和太子妃,仗着自己的美貌净做些龌龊事,还不拖出去斩了?” 戎修静静的看了看百里叶青,恭敬但是绝不谦卑的回道:“太子殿下,这倾城是谋篡皇位一案的重要嫌犯,需经由大理寺严查之后再做处置。” 倾城听了,脸上的笑意仿佛千万梨花倏而绽放:“用不着大理寺严查,我自己来交代好了!” ------------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风暴未息 在众人复杂惊异的目光下,倾城微微抬眸,笑得风情万种:“事实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没错,我就是为了报复眼前这个负心人,才与房宣恩合流,掌管了房宣恩设在南岭的山庄。在山庄内培养线人派到百里各处搜集各种重要线报提供给五殿下,以助其一步步谋取皇位。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五殿下等不及按部就班的步伐,居然会派人刺杀皇上,还愚蠢到被人轻而易举就调查了个水落石出,真不知道房宣恩那么精明的一个老狐狸到底看中了五殿下的什么!”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五殿下当不当皇上,事情败不败露。他跟房宣恩之间到底有什么勾当,都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消看着亲爱的太子殿下众叛亲离,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说着,她看了看戎修,眼底并没有忐忑和畏惧,反而带着些长久以往仇恨终于得到释放而换来的愉悦:“如果你想调查五殿下和房宣恩之间勾结的罪证还有暗害皇上的证据,可以去永济镇时你抓到我的那间老宅。宅子西南角的地下有一个暗格,这么多年房宣恩交给我做的事,还有他命我跟五殿下的书信往来,都被我提前整理好放在了那里。另外,我还可以随口将房宣恩山庄培养的眼线的名单都一一背出来,你可以按照这份名单去各地捉人,为他们结党营私、谋权篡位增添更多的证据!” 百里叶青听见她提起了自己的名字,并将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一时间勃然大怒,用力挣扎着企图挣脱禁卫军的押解。 为首的禁卫军在戎修眼神示意下,拿出了他口中的布团。 被掩住嘴巴的百里叶青终于可以说话了,一时间怒气冲天:“你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你根本就不是一心一意在房老手下做事的!你将这一切供出来,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你以为你把所有的事情都招认出来了,自己都能够置身事外了?本殿告诉你,你这是做梦!” 倾城听了,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微微侧了侧头,浑不在意的说道:“我早就说过了,你怎么样,跟我没有关系。我盼着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只要能让百里叶鸣撕心裂肺,纵使我粉身碎骨也在说不惜!” 她一双夺人的双眸散发着熠熠寒光:“不就是一死么?早在我被毁了容貌被赶出太子府的时候,我就已经死过一次了!这么长时间我认贼作父,苟且活着,就是为了报仇!” 百里叶青恼羞成怒的看着倾城,不可置信:“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疯女人!” 他侧了侧头,一张脸不知是哭还是笑,视线触及到戎修,嘴角一扯:“你现在很开心是不是?谋杀我父皇的罪名被洗干净了,你很得意是不是?呵,如果你这么想,可就大错特错了,单凭这几个人红口白牙的几句话,你就想定本殿的罪?纵使本殿认服,母后也不可能认服的!” 此言一出,那边在群臣中间一直冷眼看着这边的皇后娘娘突然间凤眸一瞪,甩开袖子不由分说的就冲了上来。 气势汹汹的模样让身旁的小宫女儿都为之一振,一个两个都瑟缩着身子唯唯诺诺的跟在她身后。 几步走到戎修面前,她柳眉一瞪,趾高气昂的教训戎修:“戎小子,反了你是不?被叶青抓到了谋害皇上的把柄,你反过来找了这么几个人就开始诬陷叶青,你是何居心?想谋篡皇位,还要问本宫答应不答应!” 凤冠天下的人似乎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仪,然而戎修只是轻轻扯了扯嘴角,眸色一深。 他倏而举起胳膊,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在空中轻拍了两下。 养心殿院门登时被人从外面推开,戎家军的小将每人押解的一个个身形各异的男男女女走了进来。 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居然走进来几百人,将偌大的养心殿挤了个水泄不通。 戎修冷眸一眯,慢踱到其中一人面前。 “从实招来!” 那女子身上穿着一身上好的绸缎,面容姣好,被戎修这么一指,登时瑟缩了下身子:“民、民女柳槐花九岁那年走丢,被人拐到山上学艺。后来下山以后被指派接近云州掌管军机的王生声王校尉,从他身边窃取重要消息,直到今日被官爷捉拿。” 她弓着身子“砰砰”磕了两个响头:“民女做这些都是被逼的,那拐子说我要是不听话,就要杀民女的头,民女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请官爷饶命!” 戎修轻哼一声,对潘束点了点下巴。 潘束得令,忙从胸口掏出来一沓册子:“我手中的这册子就是在永济镇抓获倾城一行时从宅子里面搜缴出来的,上面所列名单之人都在这里,就是被房宣恩和倾城派去各地窃取消息的眼线。他们分时段分阶段窃取所在地区的重要情报,直接或者间接的发往倾城和房宣恩的手中,已经近二十年的时间。” 说着,他目光转向养心殿院子的大铜门。 几个戎家军手里抬着几尺高的书册宣纸走了进来,竹筒倒豆子一般“哗啦”一声倒在了地上。 潘束不慌不忙的指着地上的东西:“这就是这么多年来各眼线与房宣恩和倾城联络的证据,有些是从南岭山庄地下暗道里找到的,有些是在隐藏的联络点找到的。”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百里叶鸣突然栖身上前,整个人扑在那堆书册宣纸堆儿里发疯了似的翻找起来,一张张拿到眼前飞快扫过,每看一张,他脸色就是一沉,到最后脸上的血色已然褪尽。 不可置信的看着戎修:“这、这都是真的?” 他忽而扬手将手中的纸张扔到天上,雪花一般四散开来。 他一脸狰狞:“怎么能这样,他们怎么能这样对我!” 一旁的皇后娘娘看了这些,也是哑口无言。 纵使她有心分辨,可是人证物证铁一样摆在面前,她也无能为力了。只能不争气的捶打百里叶青的肩膀:“这些都是你做的?母后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要着急,不要着急,该是你的,一样也少不了,你怎么就不听呢!” 百里叶青被她一拳一拳狠狠砸在肩上,目光无神的盯着地面一点,看不清什么表情。 整个人仿佛失了神一般,木偶一样任打任骂,既不还口也不还手。 一直围观的群臣也一窝蜂涌了上来,伸手拿过地上的证物指指点点,尤以林丞相和理寺卿刘友明为首。 二十年的时间,关于这百里的重要情报搜集了多少?恐怕这被挖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 一想到在百里的各个重要地方,都有房宣恩安插的眼线,甚至有几个大臣在戎家军抓获并押解过来的人群中发现了自己的近臣家丁! 瞠目结舌的同时,一个个也都后背发凉!等消化了这些惊人的信之后,更是怒气冲天! 情势已经很明朗了,戎修眸色深深,对颜小茴说道:“将皇上的遗诏拿出来吧!” 颜小茴将缝在自己袖口里的遗诏取了出来递给戎修,戎修淡定从容的结果,高声唱和:“众人听命!” 霎时,在场的文武百官包括皇后娘娘和各皇子皆跪了下来。 戎修英姿勃发,仿佛上天派来的正义使者,一字一句的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登基二十六载有余,实赖天地,宗祖佑护,方国泰民安。然今朕大限将至,遂传位于九皇子百里叶肃。叶肃宽厚贤德,体恤臣民,心系天下。望其经权互用,励精图治,保邦卫国,不枉朕敦敦教诲,钦此!” 百里叶肃一直静静听着诏书,听到自己的名字徐徐从戎修口中传出时,他脸上淡淡的眸色也丝毫没有变化。 待诏书念毕,他上前一步接过圣旨,音调淡淡,却掷地有声:“儿臣毕竟谨遵父皇教诲,谢父皇在天之灵。” 言罢,群臣众人皆高声唱和:“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沉沉,直穿云霄。 三日之后,百里叶肃在百里文武百官的见证之下举行了登基大典,昭告天下。 百里国新的时代,已经到来。 登基之后,百里叶肃第一时间就下令将谋杀先皇百里瑛的王公公等人处决于菜市口,将五殿下百里叶青和倾城关及其余部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当然,颜海月作为王公公的帮凶,也被关进天牢,终身监禁。 对于这个结果,颜小茴是有些叹惋的。 但是,她是知道的,按理来说,谋杀皇上是要杀头的,纵使她只是个间接的帮凶,却也难辞其咎。恶人自有恶果,如果不是她被嫉妒蒙了心智,做出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百里叶肃这么做,其实已经算是宽大处理了,颜小茴叹息之余,少不得要安慰安慰痛失爱女的颜海生。 一切,仿佛即将画上句号。 然而,风暴,却还未停止。 ------------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摄政王与傀儡 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百里叶肃,站在萧萧北风之下,衣诀翻飞,俯瞰楼宇之下一览无余的百里江山,食指一下一下轻叩着拇指上的青玉扳指。从头到脚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他此刻的身份,已然不再是当初在轻云山的监牢里初见的那个落魄之人。 他淡淡的眸子盯着远方的地平线,不回头的问道:“他们已经被处理好了?” 戎修一身锦衣负手站在他背后:“京中但凡与百里叶青和房宣恩之间有牵连的人都已经被关进了天牢听候发落,王公公的尸首在菜市口暴尸也已经五日,京中虽然乱了一阵,但是这几日已然稳定了下来。” “再有”,他目光越过百里叶肃的肩头,灼灼的目光也望向远方:“如咱们事先所计划的那般,那日派人捉拿房宣恩一行之前臣等已经悄悄放出了消息。房宣恩那老狐狸听到要捉拿他的风声当即就乔装打扮火速离了京,临走时还不忘将这些年藏在老宅的证据都一一销赃。不过皇上你大可放心,现在潘束正带着人暗中尾随在他身后,他老宅里的证物也被臣事先安置的人手一一保留了下来。” 百里叶肃微微颔首:“好”,他嘴角扯了扯:“朕早就知道房宣恩那个老狐狸做了那么多努力是不可能替他人做嫁衣的,想当年他辅佐父皇时就曾倾吞巨额税银,被朕暗中查出之后竟然派杀手在南岭埋伏,刺杀了朕,在朕身上下了蛊毒。他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同时盯上朕的还有轻云山的土匪,那些人将朕带回了轻云山,虽然也是看中朕的身份,想加以利用,但是不得不说,却是阴差阳错救了朕的一条命!” 他长长地呼了口气,目光熠熠:“被囚禁在轻云山那么多年,朕受尽了皮肉之苦和精神折磨,每每都咬牙坚持了下来。呵,房宣恩大概是不会想到,朕百里叶肃有一天会活着回来!” 戎修静静站在他身边,仿佛是一株青松一般:“当年房宣恩之所以让房羽灵与二殿下结亲不过是看上了二殿下当时的太子身份,后来二殿下在先皇身前失了宠之后,他就开始寻找新的替代品,所以才选择了有一些政绩但是却没什么心机空有一身野心的五殿下。为的就是助五殿下夺取皇位,自己做这百里的摄政王,将五殿下变成一个傀儡!” “只不过”,他嘴角讽刺一扯:“房宣恩纵使再狡猾,却也没想到五殿下并不想要当一个任人操纵的傀儡。而且,他已经等不及按照房宣恩的安排按部就班来做了,他早就想一下子将皇位收入囊中,不受他人摆布,这才有了刺杀先皇收买王公公并栽赃臣等的一系列事情。说到底,房宣恩和五殿下本就是互相利用,互相猜忌的关系。只不过五殿下始终改不掉他身上致命的弱点,这才导致如今自己身陷囹圄,来带着将房宣恩的事情也败露的下场。” 百里叶肃拳头紧紧一捏,目光沉沉:“朕一定要抓住房宣恩,为朕自己也为父皇报仇!” 他倏而回头:“潘束他们现在跟踪到了哪里?” 戎修抿了下唇:“今早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到了隆中,再过一两天就到到南海边上了。从事先截获的房宣恩与南海国的书信来看,他十有八.九是按照咱们的预想一般投奔了南海国。” 百里叶肃伸手握拳,轻咳了一声:“嗯,密切注意行动,一有消息立刻来报!” 戎修郑重的点了点头。 始终站在二人身后的颜小茴,听了他们两个的对话,这才终于捋顺了这期间的关系! 原来当初百里叶肃之所以在南岭遇害,罪魁祸首竟然就是房宣恩! 后从轻云山获救归来,他和戎修就一直暗中调查房宣恩,顺藤摸瓜从风笛渊李浅歌等少女失踪的案子摸到了倾城,顺着倾城又牵出了百里叶青和房宣恩。 正待他们准备将房宣恩和百里叶青的罪证呈递到百里瑛的面前的时候,百里瑛却意外遇刺! 戎修和百里叶肃这才惊觉不能再拖下去了! 于是表面上装作毫不知情,暗中早已将所有证物都集中到了一起,一举击倒了百里叶青,并故意放走了房宣恩,放长线钓更大的鱼! 难怪当时在天牢审问颜海月的时候,戎修曾说即使没有她的口供,他一样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因为,他早就搜集了众多有用的证物了!差一个颜海月也不折损什么,多一个她的口供,也只能算是锦上添花。 戎修回过头,见颜小茴脸色不怎么好,伸出大手揉了揉她的额发:“怎么了?有些事不得不一直瞒着你,生气了?” 想到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从旁着急上火,然而事实上戎修和百里叶肃早就已经有自己的打算了,她一时间觉得自己着实有些可笑。 然而,失落也仅仅是一点点,她知道,他们两个的要做的事情有多么的复杂,不能让她知道,也是顾全着大局,因此果断的摇摇头。 有些好奇的问道:“你们早就知道……先皇的诏书上写的是谁的名字?” 戎修看了眼百里叶肃,见他没有阻止,轻轻点头:“没错,先皇遇刺以后,我曾多次入养心殿前去探望。他老人家当时可能已经觉得时日不多,有一日特意支开王公公之后在我面前写下了那封诏书。所以,继承咱们百里江山的人,那时候我就看到了。” “而且”,他目光落在百里叶肃身上,略带怀念的说道:“先皇言,‘九殿下宅心仁厚然而朝中根基尚浅,需戎家从旁保驾护航以助一臂之力’。” 此言一出,百里叶肃明显有些怔忡。 在这皇宫里,他的母妃仅仅是个被皇上随便宠幸的宫女儿而已,跟那些朝廷命官之女的相比,身份地位简直是千差万别。 因为没有根基,所以他的母妃轻而易举就被人踩在了脚下,以勾.引之罪乱杖打死。 他更是被当成煞神附体,小小年纪就被送到寺庙寄养,直至成年才被接回。 这其中的辛酸苦辣,又有几个人能知晓? 不是不恨,不是不怨,然而,事到如今恨和怨又能怎样? 他只能握紧双手暗暗立誓,一定要把这一笔笔账,从头讨回来!看谁还看欺侮他百里叶肃! 他要将自己母亲的名字堂堂正正的刻在百里氏的宗庙祠堂里,还她一个公公正正的地位! 颜小茴从旁看着,一时间觉得百里瑛必定是从心里喜欢百里叶肃这个孩子的,不然当初听到百里叶肃在轻云山的消息,也不会亲自带人前去。 把他从小送到寺庙里寄养,漠不关心,也许恰恰是对百里叶肃的一种变相的保护吧? 只有漠视,才不会被有心人盯上,才能够在泥泞不堪的环境里健康的长大。 可是,她忽然觉得有些奇怪:“既然先皇陛下早就已经写好诏书了,还将诏书的内容告诉你了,为什么又给了我?” 戎修抿了抿唇:“先皇大概预感到了王公公的不忠,所以故意将诏书交付于你,引出王公公的老狐狸尾巴。” 戎修沉沉一叹:“如果我能早发现王公公的不轨之心,先皇也就不会……” 百里叶肃宽慰的拍了拍戎修的肩膀:“怎么可能怪你呢?父皇在园囿遇刺被送回养心殿的时候就已经是不治之身了,王公公虽然可恶,但却也只是在将死的骆驼身上压了最后一根稻草。真正的凶手,是百里叶青和房宣恩!” 说着说着,他忽然伸手握拳放在唇上轻咳了几声。 侍卫海茗见状,连忙从旁走了上来,关切的问道:“皇上,您怎么了?敢是这些天操劳累坏了身子?臣这就去请太医来吧?” 百里叶肃又狠狠咳了几声,摆了摆手:“不用,朕刚登基没几天就爆出身体不适的话,恐怕朝野上下好不容易稳定的人心又会浮沉起来,朕略略休息一下,稍微静静就好了。” 海茗见状,还想再劝:“皇上,您现在的身体已经不是一个人的了,不瞧太医哪行?您从轻云山回来,身子一直就很弱,若是累倒了,这百里才是真的乱了!” 百里叶肃不难烦的摆了摆手:“好了,不要再说了!你说了算还是朕说了算?” 海茗见状,虽有心再劝,然而终是不敢再妄自作声,只拿眼睛一直瞟颜小茴。 颜小茴知海茗是想要自己帮忙求情,可是,如今百里叶肃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百里叶肃了,她不得不顾及着身份。 想了想,她伸手抓了抓戎修的袖口下的大掌。 戎修漆黑的眸子在她脸上略微一停,就察觉出了她的用意。 “皇上,不如让小茴帮你瞧瞧吧?” 百里叶肃垂眸,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心里一刺,淡淡的回绝:“不了,朕心里自有分寸。时候不早了,你们回去吧!” 说着,他整个人已然转身,留给戎修和颜小茴一个孤傲的背影。 待二人走后,海茗轻手轻脚的走到百里叶肃的身边,试探的叫了声“皇上”! 然而,百里叶肃的身体却像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双手撑在栏杆上,像一只寂寞的大雕。 海茗控制了又控制,终于没有忍住,几步走上前去,然而,他视线无意识落在百里叶肃放在栏杆上的手指,只见宽大修长的手掌,从指尖到掌根,一片青紫! ------------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主动 颜小茴随戎修走到宫外,那里早有辆马车静静候着。 也许是等了太久的时间,黑色的骏马明显有些焦躁,不停的打着响鼻,两只前蹄也焦躁不安的来回挪动。 戎修回头看了眼高耸的宫墙,抬手揉了揉颜小茴的头发,轻声说道:“未来几天忙着跟踪房宣恩,许多事恐怕要顾不上。房宣恩此行南下八成是投奔南海国,而南海国早就对咱们百里心存异端,皇上的打算是最好趁此次事件将小小的南海国一举拿下,所以,前方一有消息,我恐怕随时都要出征。” 他伸手拉了她的小手,细长白皙的手腕上那抹血红的镯子看起来格外刺眼。 他修长的手指下意识紧捏了她的手腕,微微叹息带着些缱绻的味道:“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等我回来。” 他眼睛里的深情肆意流泻,仿佛满溢的下一秒就要喷涌出来。 颜小茴仰着脸迎上他深邃的目光,漆黑的双眸里面倒影着自己小小的面孔,心脏一下子就紧紧收缩了起来,一股暖流瞬间从心田上汩汩流淌。 经过了这么多事,她内心里早就已经离不开这个看起来有些戏谑,关键时候却异常沉稳的男人。 如果说莫名来到这个世界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冲击,那么,在这里遇到他,却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想到这么长时间以来,每每都是他追着自己跑,自己永远是那个接受的人,而他则永远是那个无条件付出的人。 颜小茴甜蜜之余,心底也不禁涌起了深深的歉意。 想到这儿,她抬起脚对着戎修微翘的嘴角准确无误的轻啄了一下。 戎修没想到她居然会这般主动,被她这样突然间“袭击”了一下,本来一颗沉稳的心陡然间漏掉了一拍,整个人呼吸瞬间紊乱,漆黑的瞳孔也暮然睁大,一脸的不可置信。 聪明如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几回,只一瞬,他就飞快的收起诧异的神色,大掌按住她小小的脑袋瓜儿,轻巧的阻止了她想要结束后退的想法,缓慢而有力的轻按她的后脑勺,身子向前一俯,自然而然的加深了这个吻。 湿润的嘴唇点燃了一簇簇的小火苗,颜小茴无力的攀附在他健壮的臂膀里,心跳如鼓,耳边是两个人纷乱的呼吸声,熟悉又陌生,甜蜜又沉沦。 蓦地,不远处响起“铛铛”地钟声,响彻耳际,也顺带着将颜小茴惊醒。 她忽然间想起这是在宫门口,身后就是整齐守卫的禁卫军,朱红色的宫门前还有来往的臣子和路过的百姓。 白皙的脸颊陡然间就涌上一层红霞,她娇嗔的敲了敲戎修的臂膀:“快放开我,好些人都看见了,丢死人啦!” 戎修轻笑一声,震得胸腔空空作响:“现在知道害羞了,刚才是谁冲上来主动亲我的?”他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在他自己嘴上点了一点,笑意更浓:“主动就主动呗,还莽莽撞撞的,看看我的嘴唇被你咬的,现在还疼呢!” 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个人现在就是!明明自己只是浅啄了下,是他按住自己的头的,到头来他居然倒打一把! 看见他一副似笑非笑的得意样子,颜小茴本来就红彤彤的脸颊更加发烫,几乎恼羞成怒的抬腿就踢了他一脚:“你这个坏人,看我还理不理你,回你的军营当你的和尚去吧!” 然而她这小心思哪里是戎修这个练家子的对手,之间他轻巧的抬了抬腿,整个人向后一闪,就堪堪躲过了颜小茴的“无影脚”。 脸上笑意更甚,一双勾人的桃花眼还直勾勾的盯着她,也不说话。 颜小茴被他看得发毛,索性一转身就奔马车走去。 谁知刚转身,就对上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 熟悉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身上,颜小茴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她扁了扁嘴用小性子掩饰自己心中浓浓的羞涩:“让开,我要回府了!” 戎修轻笑一声,俯下身歪头看她气呼呼的小脸儿:“不让,再亲我一下,不然今天就不让你回去了!” 居然得寸进尺,颜小茴抬脚就要踢他,然而戎修故技重施,比刚才更快一步躲闪开来,顺道身子一转,大掌直接就扣上了她的腰肢。 即使隔着厚厚的衣衫,掌心的温热还是源源不断的传递过来,这下,不禁是脸颊和耳朵发烫了,颜小茴觉得自己这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她一个激灵推开他的手,然而戎修一只手被她打掉,另一只手就重新粘了上来,脸上还带着浓浓的戏谑好整以暇的欣赏着早就乱了阵脚的颜小茴。 颜小茴被他闹的头疼,手腕一翻企图挣脱他的钳制,然而她才从他怀里退出来,脚下忽然一歪,整个人就栽倒了一边。 戎修立马停止了嬉笑玩闹,从一旁撑起双臂将她稳稳接住,然后第一时间俯下身关切的去撩她的裙子。 一不留神狠狠崴了一下,钻心的疼痛从脚踝处传上来。被戎修半拥半揽着,见他长臂一伸还要掀自己的裙子,颜小茴忍着痛急忙伸手阻止:“你干嘛呀!” 戎修霸道的按住她作乱的小脑袋,少有的轻斥:“别乱动,让我看看你的脚!”他不由分说的撩起她的裙角,大掌准确的找到她受伤的脚踝轻轻一捏。 颜小茴一时不防,轻轻抽了口气。 戎修轻叹一声,拧着眉将手穿过她的腿弯,霍地一下将她整个人横抱了起来。 本来两个人之前多多少少就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这下子他这番大胆的举动一出,更多的人停下来指指点点。 颜小茴眼尖的看见宫门口戍守的几名禁卫军正朝着这个方向探头探脑,她陡然就涨红了脸,伸出两根手指去推他的胸膛。 轻道:“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戎修连看都不看她,自顾自的往前走,威胁般的说道:“老实呆着别乱动,不然一会儿掉下去摔破相了小心我不要你了!” 颜小茴不满的扁了扁嘴,还要争辩,好在戎修三步两步径直走到马车边,腾出一只手掀开车帘,弯腰低头小心翼翼的将颜小茴抱上了马车,接着放下车帘自己也矮身坐了下来。 也许是空间一下子狭窄起来,空气都跟着暧昧了起来。 颜小茴还没缓过神来,就看见他俯下身,伸手去捉自己的脚。 虽然拥抱过,牵手过,甚至刚刚还亲吻过。可是,像脚这样私.密的地方,她还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袒.露过。 虽然前一世她曾穿着吊带短裙脚踩人字拖在海边连跑带跳,可是不知是到了这里以后受风气的变化而改变了,还是怎么回事,她突然间就保守了起来。 光是他伸出手来,还没碰到她的脚,她就已经害羞的惊呼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躲闪。 戎修见她的脚动来动去,抬眸不满的横了她一眼,不由分说的抓住她的脚,快速的将她的鞋袜一除。 颜小茴惊叫一声:“你干什么!” 还没等回过神来,自己的一只小脚就被他握在了手心儿。 他的手掌很大,自己本来就小巧的脚相比之下仿佛更小了一些。温热从他干燥而有些薄茧的手掌传来,带着一丝奇异的感觉,令人羞涩的仿佛连脚趾都想蜷缩起来。 另一边,戎修也是心神一荡。 眼瞅着一只白皙盈盈的小脚就这样被自己握在手里,秀气的脚趾晶莹透亮仿佛一个个小小的珍珠,他当下就喉头一紧,思绪不可抑止的朝某一个方向蔓延了开来。 然而,视线顺着她的小脚往上看,落在那已经红得发肿的脚踝上,他登时就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了。 他敛了敛心神,抬手握住她红肿的脚踝轻轻捏了捏,不出意料听见她的呼吸有些发沉。 跟着,他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你这丫头,平时挺机灵的,怎么有些时候就这么傻!我那是跟你闹着玩儿你看不出来吗?瞎跑什么,我还能真对你下手啊!看看这脚腕儿肿的,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说着,他伸手在她脚腕上有力道有节奏的揉捏开来。 颜小茴“嘶”了一声,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戎修。 此刻他微微低垂了头,视线下移盯着自己的脚踝,长长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轻轻眨着,一脸认真,颜小茴的心骤然就是一暖。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故作不满的说道:“还不是你,非要拿我开心!哎呀,你轻点儿,我那可是脚,不是木头,再搓就要搓破皮了!” 戎修抬头恶狠狠的看了她一眼:“还不是你先勾的火?我媳妇这么长时间终于主动一回,我这不是太开心了么!” 看着她因为疼而下意识向后闪躲的脚,戎修不得不伸出一只手专门把着她的脚,另一只手在她的脚筋上一点一点儿的揉捏:“疼也要忍着点儿,你是大夫应该知道,筋要是不揉开明天会更疼,好在你没有崴断骨头,不然有你的罪受!” 话虽然不中听,但是里面却是满满的心疼。 只听他霸道无比的说道:“下回我若是不在的时候,你走路多注意点儿脚下,听见没!你若是敢让哪个除我之外的臭小子这样握着你的脚,看我不一剑弄死他!” ------------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闹事儿 颜小茴好笑的伸手点了点他的肩膀:“你这语气怎么这么像土匪!” 戎修横她一眼:“我要是土匪还好了呢!是土匪我还顾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什么,直接就把你扛回去当压寨夫人就得了,还用得着每天小心翼翼的赔笑脸,生怕你生气,生怕你心里没我,生怕你一不留神跟别人跑了么!” 听着他不是抱怨的抱怨,颜小茴嘟了嘟嘴:“瞧你,说的好像我随时要出墙似的!” 戎修轻哼一声,默默垂下了目光没说话,心里却有了计较。 她这人于感情之事上神经有些大条,有时候身边人都已经表现的那么明显,连他都看出些不对劲儿来了,她愣是一点儿都没感觉,兀自还跟那些些个对她“居心不良”的人亲近非常,每每让他暗中怄气窝火,喝了不知道几坛子陈年老醋,酸的胃里翻江倒海,她却像没事儿人儿一样照样嘻嘻哈哈。 自己用了多少心思,在她身边围来转去多久了,恨不得把一颗红心掏出来放在她面前,这才换来这个迟钝的丫头迟来的回应。 不过迟归迟,总算是让他等到了,也算是没有枉费自己的一片心意。 一想起刚刚她眨巴着猫一般的大眼睛怯怯的凑上来吻他的唇,一股蜜糖般的甜就从心底流窜上来,连带着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仿佛打了一场胜仗回来一般。 想到这儿,他任命的摇摇头。 罢了,迟钝一点儿就迟钝一点儿吧,虽然自己要多费些心思,但是好在她对外面那些路边野花、莺莺燕燕并不感冒,对别人有心的接近也看不出来。这么算下来,也算是好事儿。 见她没有之前那么疼了,戎修这才恋恋不舍得松开她的小脚,万般温柔的替她重新穿好鞋袜,不住的叮嘱:“回去让崖香她们帮你用药酒再揉一揉,别大意了,落下毛病,听见没,嗯?” 他最后一个字语音微微上挑,带着点儿成熟男人的磁性,又带着点儿不经意的柔情,听在耳朵里痒痒的。 见她不说话,戎修伸手惩罚般的捏了捏她的脸,捏的她整张脸热烘烘的,仿佛置身于一个偌大的温泉池一般,四周都是袅袅腾起的雾气。 直到回到颜府沐风院,她整个人身上仿佛还带着热气一般,整个人被他掐的出水儿的温柔弄的脑袋里面像是浆糊一般,晕晕乎乎的。 就在俩人临作别之前,戎修将她整个人拖进怀里,一双仿佛要把她整个人吸进去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嘴唇凑近她的耳朵不怀好意的跟她说:“刚刚你茫茫撞撞的把我的嘴都咬破了,一定是咱们平时没有经常练习的原因。不如,我陪你熟悉熟悉,这样下回你就咬不到我的嘴了。” 还没等她消化掉字里行间的意思,他温热的气息就落了下来,灼热的吻顺着她的嘴唇流连到她的脸颊,最终落在耳际,引起一阵阵酥麻的电流,震颤的她心尖儿都颤抖了起来。 等到两个人分开的时候,她的双腿都软了。 不知不觉间,她居然又回想起了当时的情形,颜小茴心里哀嚎了一声,非将脸迈进被子里,整个人都缩了进去,然而露在外面的耳朵却还散发着炽热的温度。 外间榻上看着这个情形的崖香和菱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这人怎么自从回来以后就这么一惊一乍的,难道是中了邪了? 这一天午夜,戎修果然如之前他自己预言的那样,临时接到百里叶肃的派遣火速离开了京城。 龙骨带回消息,并没有明确说出戎修的去向,不过颜小茴兀自猜测,怎么可跟追查房宣恩的事情脱不了关系。 几个月来天天朝夕相处的人突然间离开了自己身边,而且一去就没有了消息,不适肯定是有的。 可是,几个月没有回京,身边早已发生了太多的变化,需要颜小茴一一调整。尤其是颜海月此番牵连到刺杀百里瑛一事,虽然百里叶肃并没有杀她的头,但是如今她如今被囚禁在天牢,想必日子也不会很好过,颜海生因为这件事又大病了一场,精神始终不济。 这一日,颜小茴帮颜海生例行检查过身体,帮他又换了个药方子之后,临走的时候被颜海生突然叫住了。 颜小茴将手中的药箱递给崖香收着,重新在他面前坐了下来,轻声问道:“怎么了,爹?” 自从家中频频出事以后,颜海生明显比一年之前要苍老得多,尤其本来一头让他引以为傲的中年黑发,也禁不住岁月的洗礼,苍白了一大片,鬓角两处尤为明显。 他整个人倚在靠枕上轻咳了一声:“你这番回来去过医馆没有?” 颜小茴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愣了一下才点点头:“去过了,医馆我不在的时候崖香和菱香天天过去打理,也招了几个坐堂大夫,生意比我之前在的时候还红火呢!” 颜海生默默地点点头:“嗯,好,那就好!” 颜小茴看他这副样子,不知怎么的,莫名就觉得有些奇怪。 医馆是她开的,也是颜家的不假,但是颜海生却从来都没有过问或者干涉过有关医馆的事,今儿突然间提起,有些不像他的行事作风。 而且,此刻他整个人萎靡的斜倚在床榻上,眼神飘忽,既不说明叫住他的用意,也不放她走,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颜小茴眨了眨眼,想了想问道:“爹,你有什么事儿不放直说。” 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这么简单就被看出来了,颜海生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末了又是低声一叹,嘴角弯起一丝怀念的笑意:“你这性格有时候还真像你娘,心思细腻的很,我还没说什么,你就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他抬起头,苍老的手向前伸了伸。 颜小茴会意,身子向前挪了挪,握住了他的手。 颜海生欣慰一笑,接着轻叹一声:“你姐姐和你的事儿,我也是最近这些天才知道。自从你娘过世,我就于家事不大上心,海月也都是她娘带大的,因此自小就养成了一个骄纵的脾气,要月亮你给她星星都不行。本来我以为她嫁了人有婆家管束了,脾气自然就磨没了,谁想到她居然渐渐发展到了这种程度,不光害了别人,也害了她自己!哎,是我这个当爹的没教好啊!” 颜小茴听了,也是轻轻一叹,握着他的手稍微紧了紧。 想着他的身子不大好,颜小茴轻声劝道:“事已至此,您就别太难过了。” 颜海生点点头,拍了拍她的手:“爹只是有些难过,如果早点儿从旁教导着,她也不至于走上这条邪路。说到底,我这辈子,连女人带女儿都害苦了!海月之前对你下过毒手,听说这次也是因为嫉妒你和戎修,所以才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出来?” 颜小茴微微垂低了头,没有说话。 颜海生沉沉一叹,刚要说话,忽然前院儿一阵嘈杂,隐隐约约传来大声喝骂之声,好像是什么人吵起来了。 颜海生用手撑着床榻就要坐起来,挣扎着想要上前看个究竟,被颜小茴连忙劝阻:“爹,你身子不好,就别走动了,我去瞧瞧怎么回事!” 几番事情下来,颜海生早已对颜小茴的行事作风放在心上,由她去也没什么不放心,因而点了点头:“去吧,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再叫爹。” 颜小茴安抚好颜海生,这才带着崖香出了门。 岂料刚走了出来,就被一旁守着的菱香悄悄拽到了一边儿。 只见她小脸儿气的通红,气恼的说道:“姑娘你快从后面儿回院儿里吧,前面儿大夫人的丫鬟正闹事儿呢!指桑骂槐的说些不好听的,十有八.九是冲着姑娘你来的!你快回去躲一躲,我这就上去把她弄走!” 颜小茴踮着脚向前看了看,只见紧闭的院门外站着个身穿青灰色衣服道姑模样的丫头,头发倒是没剃,但是却是一点儿钗环都没带,小鼻子小眼睛的,正对着半人高的门推推搡搡骂骂咧咧,可不就是之前颜父派去跟着刘氏的那个丫鬟? 这个时候她不好好留在庵里,怎么跑到这边骂人来了! 颜小茴皱了皱眉:“她什么时候来的,都说了些什么?” 菱香咬了咬唇:“来了有一小会儿了,上来就骂人,骂姑娘你,还特别难听。我实在听不过去,就回了几句嘴,谁想她上来就抓我的头发。我一生气,就让小厮把她推到外面去了!” 颜小茴抿了抿唇,责备的看了眼菱香:“遇到这种事你怎么不进去找我,私下就吵起架来了。这要是打起来,伤到了谁,你预备怎么办?” 说着,她伸手拨了拨菱香的头发,语气和缓了一些:“你说她抓你头发了,有没有伤到哪里?” 菱香扁了扁嘴:“姑娘,我知道你的性子对谁都好,可是,你越是善良,人家越当你是傻子,越骑到你的头上来!” 说着,她抬眼不满的朝哪小丫鬟的方向瞥了一眼,嘟囔道:“我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也是明事理的人。大夫人以前虽然歹毒了些,但是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倘若她有心悔改,我当然欢迎,对她手下的小丫鬟也必定谦虚有礼的。可是,这个小丫鬟上来就骂人,分明就是得了主人的吩咐过来挑事儿的!我若是不回嘴,受欺负的可是姑娘你!” 颜小茴听了,眼睛立刻就眯了起来。 ------------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指使 这么久了,菱香是个什么样的人,颜小茴心里清楚的很。 她不会说谎,更不会夸大事实蓄意挑拨。如果她都生气了,那必定是那小丫鬟有错在先,令她容忍不得。 如果,当真如两项所说,那小丫鬟是受了刘氏指使过来撒泼大闹的,那么,目标势必是冲着自己来的。 倘若一个人推到了她,颜小茴可以原谅。然而,倘若这个人再三再四的推倒她,那她可就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了! 她双手攥拳,头也不回的吩咐菱香她们:“你们俩先回沐风院去,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她的袖口就被菱香揪住了。 菱香拼命摇头:“姑娘,那丫鬟着实粗鄙的人,说的那些话都不堪入耳,姑娘你就别去了,仔细误了姑娘的耳朵。还是我去吧,让小厮撵她回庵里就是了!” 颜小茴果断的摇摇头:“不行,正像你说的,她应该是冲着我来的。我要是躲起来,她见不到我,达不到目的肯定还要再来的。倒不如一次性解决掉,一了百了了!” 她回头对菱香说道:“你放心吧,她一个小丫头,伤不了我的。” 菱香抿了抿唇:“那我个姑娘一起去,万一她撒起泼来,也有个照应!” 崖香也放了药箱跑过来,跟着点点头:“就是,我也和姑娘一起去。我就不信了,她一个小丫头还能在咱们偌大的颜府兴风作浪不成?” 颜小茴轻轻一笑,摸了摸她的头,抬步朝门口走了过去。 门口那小丫鬟眼尖,见到她走过来,远远就冷笑起来:“呵,我还当颜家二小姐是个缩头乌龟,被我骂的不敢吃出来了呢!” 即使中间隔着一道门,那小丫鬟的轻蔑的神情还是一点儿不落的落在颜小茴眼里。 颜小茴眯了眯眼,神色一冷:“你说什么?” 那小丫鬟轻哼一声:“你耳朵聋了?我说你是缩头乌龟!” 菱香忍无可忍,插了一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警告你,这可是二姑娘,不是你随便能侮辱的!” 那小丫鬟扭头在地上啐了一口:“闭嘴,你这个狗奴才!二姑娘?呸!还什么东西,一个不知道哪里找来的乡下丫头,还真拿自己当千金小姐了?二姑娘,哈哈哈,笑死个人了!你知不知道这颜府的下人们在背后都是怎么议论你的?都跟你叫白眼狼!你不知道吧?” 她嘴角撇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如果不是大夫人把你从乡野带回来,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逮屎吃呢!到了颜府攀上了高枝儿,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了!大夫人被你弄到了尼姑庵,姑娘也被你陷害进了天牢,你这个歹毒的女人现在居然在颜府里呼风唤雨,道理何在?” 她叫嚷声音很大,而且之前和菱香那一番骚动已然惊动了府里的不少人。现在,颜小茴明显看到这府里明处暗处瞟过来不少双眼睛,其中不乏有看热闹的,幸灾乐祸的。 这些天,府里的风言风语,颜小茴已经直接或间接听见了不少,然而,她都觉得没有必要。毕竟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要怎么说,自己管不着。 而且,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她觉得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大家的八卦之心在所难免,所以也就没有刻意做什么。 可是事到如今,有人拿这件事儿来说事儿了,甚至骑到了她头上,连带着菱香和崖香也受到了伤害,那么,她就不能再忍了! 再忍,就真的像这个小丫头嘴里说的那样,是个“缩头乌龟”了。 见菱香像只护犊子的母鸡一样护在自己面前,颜小茴好笑的将她往身后一拉,整个人走到了前面,脸上笑意一减,直直盯着眼前的小丫头,静静说道:“你这个丫头最好把嘴放干净一点儿!我自认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似乎还轮不到你一个半大孩子来教训我!至于你说的‘白眼狼’,更是无从说起!” 她视线在周围一扫,意料之中瞥见几个隐在树后或者回廊上的身影,都是赶来看热闹的家丁。 如此正好,她敛了敛目,一次性把话说开,免得有人在背后嚼舌根。 这么想着,她又往前走了一步:“第一,当初我之所以会流落在外,是因为你家尊贵的大夫人给我亲生娘亲身上下了毒,我娘怕我受伤,这才差人把我送走。所以,我之所以会流落乡野,全凭你家大夫人所赐!第二,她之所以会寻我回来,完全是想要在我爹面前拿出一个做大夫人的样子来,吸引我爹的眼光。第三,她之所以回去尼姑庵,完全是因为她做的事情败露了,这才去尼姑庵忏悔修行,并不是我逼走的!” “第四”,她目光静静一抬,带着一股慑人的气魄:“你家大姑娘之所以被关押到天牢,是因为她做了帮凶!如果不是皇上格外开恩,不止她要掉脑袋,现在就连你的小脑袋也要搬家!所以,躲过了这么大一个劫数,最好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做人。倘若你再这样吵吵嚷嚷的说你家大姑娘如何冤枉,落入有心人的耳朵,不光是你,恐怕你周围的人都要遭殃!到时候就是观音菩萨也保不了你的命!” 一席话,说的不光眼前这个小丫鬟,连周围隐藏着看热闹的下人们,也都暗暗心惊! 是啊,那颜海月可是因为刺杀皇上被关进天牢的,论罪名可是要诛九族的。 好在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又念在颜海月只是从犯的份儿上,这才放过了颜家人上上下下一家老少的性命。 按理来说这么大的罪过被赦免了,应该偷着拍胸脯庆幸才对。 现在这个小丫鬟居然胆大包天替颜海月说话,这不是在跟皇上作对吗? 这话要是传到宫里,那大家还有活路? 一想到这里,一群人顿觉从后脊梁窜上一股凉气,看热闹的心,幸灾乐祸的心,瞬间就没了。 想着颜小茴刚刚状似无意扫过的那个眼神,他们更是暗自抽气。 看那样子,定是已经发现了他们,如今没把人叫出来责罚已经是宽宏大量了,可不能再生事端了! 这二姑娘年纪小小,平时不怎么说话,可是一旦开口,句句都是说道要害上,可比那只会发脾气使性子的大姑娘强多了,也难对付多了。 一行人头皮紧了紧,连忙悄悄四散开来,再也不敢冒头了,更不敢再乱说一句了! 那边小丫鬟也没想到颜小茴居然会说出这么大一段话来,一个脏字儿没有,就把她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儿。 只能急赤白脸的拧了拧眉,磕磕绊绊的说道:“你、你说的好听,这些话有谁会信?” 颜小茴勾唇一笑:“哦?这么说你还要乱说,不怕死喽?” 一提到死,小丫鬟的脸一白,嘴唇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怕、谁怕了!你休要吓人!你这个有娘生没养的!” 崖香听了,登时眉头一拧,卷了袖子就要冲上去:“你说什么!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颜小茴面色也是一沉,然而伸手一把将欲冲上前去的崖香拦了回来,目光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的小丫鬟,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瞧着你年纪不大,话还说不流呢,而且刚刚你说的那些事,如果没有人告诉你,你在尼姑庵是不可能知道的。而且,尼姑庵虽然离咱们颜府不远,但是走也要走上一阵儿,没有人指使你,你是不可能随便出来的。说吧,大夫人派你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会只是想骂我两句出出气吧?如果是这样,那她自己过来,岂不是更解气?” 小丫鬟到底太年轻,心思还不沉稳,见被说中,脸色陡然一白,明显一副受惊的模样。 虽说刚刚她破口大骂,说的都是些难听话,但是此刻见到她这副样子,颜小茴心里也是一软。 左右不过是个替人当差的小丫鬟罢了,而且,看样子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还正是没什么想法的年纪。刚刚说的那番话,估计也都是鹦鹉学舌,如今一闻到点子上就被问住了,也算是单纯的很。 想到这儿,颜小茴的面色稍微和缓了些,略微歪了歪头:“尼姑庵里的粗活应该挺多吧,一天到晚吃的都是素,对于你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还说是哭了点儿。” 说着,她觑了觑小丫鬟的脸色:“如果你把事情原委都说出来,那我可以考虑让你重新回府来当差。” 话音一落,小丫鬟的脸色骤然发亮,她期盼的眼睛眨了眨:“真的?” 颜小茴点点头:“真的!” 小丫鬟立刻就如蒙大赦,嘴角一扁,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这一番举动跟刚刚那个气势汹汹的小丫头简直判若两人,颜小茴和崖香她们面面相觑都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菱香和崖香刚开始也是觉得这小丫头可恶至极,然而她这么一哭,胳膊一抬,袖子里面无意中露出来手腕和小臂上的道道伤痕,一下子就映入了眼帘。 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禁将门从里面打开,走上了前去。 那小丫鬟哭的一抽一抽,整个人仿佛碎掉了一般,身子一弯,就跪了下来,两只纤细的手顺势抱住了颜小茴的脚。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不怀好意 小丫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是大夫人,大夫人让我过来找姑娘你的,让我过来骂你!我若是不来,她就不给我饭吃,还要打我!” 看着小丫鬟身上的上,颜小茴眉头紧皱:“你身上的这些伤都是大夫人打的?” 一提起这个,小丫鬟的身子明显瑟缩了起来,她匍匐着身子,抱住颜小茴的脚不松手,不停的呜咽:“呜呜,求求你了,姑娘,不要放我回去!我刚刚说的那些都是大夫人教我的,不是我自己心里想的。求求你留下我吧,我不想回去!庵里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大夫人心情好了,赏我点儿饭吃。心情不好,无缘无故就拿藤条抽我,还不给我饭吃!我真的不想再回去了!” 说着,她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忙忙叨叨的松开了颜小茴的腿,两手一扎,轮番就往自己脸上呼! “啪啪”的清脆的响声传来,她脸上一边印了一个红红的掌印儿。 一边打还一边忏悔般的哭道:“姑娘我错了,我刚刚都是有口无心,您千万别当真!” 颜小茴和崖香一边一个按住她的手,把她整个人扶了起来。 颜小茴抽出自己身上随身带的帕子替她擦了擦脸:“行了,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呢,我说留下你就是留下你了,你再哭我才有可能反悔。” 此言一出,小丫鬟嘴巴一扁,却是不敢再哭了,生怕又回到那炼狱般的地方。 颜小茴微微叹了口气,带着她来到就近的一间偏房,命她脱了身上的衣裳检查了下她身上各处的伤情。 瘦骨嶙峋的脊背上,鞭痕密密麻麻,新的老的交错而生,有的仿佛就像是刚才发生的一般,还带着浓浓的血丝和中衣粘连在一起,有的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伤口已经结痂,留下黑棕色的痕迹。 不止是后背,她的双臂和小腿上,也都是鞭痕。 还有些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烫的一般,一个圆点儿一个圆点儿,看起来格外揪心。 颜小茴一边涂药,一边问道:“这些圆点儿是怎么来的?” 小丫鬟眨了眨眼,抿了抿唇,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说出来一般:“是大夫人拿点燃的香烛烫的!” 颜小茴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香烛的形状么。 心下登时就跟着紧了一下。 那刘氏口口声声说去庵里思过,实际上却用这些个残忍的受罚折磨一个无辜的小丫头,简直是令人发指! 就连起先跟这小丫鬟吵了一架的菱香也看不过去了,在一旁鼓了鼓腮帮子:“你傻呀,她这么对你,你就不会逃跑?” 小丫鬟摇了摇头,眼神瞬间就没了光彩:“不行,大夫人手里捏着我的奴籍呢!再说,我娘病了,我们家还指着我每个月的月俸帮娘抓药呢!我要是逃跑了,我娘怎么办?” 想不到这个小丫头,居然这么不容易! 一瞬间几个人的心都像是被陈年老醋泡过了一样,又酸又软。 崖香找了件干净衣服替小丫鬟换上,并带她到后院儿养伤去了。 菱香看了看俩人的背影,对一旁的颜小茴问道:“姑娘,怎么办?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老爷?” 颜小茴摇摇头:“不要了,爹现在身子骨不好,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还是不要拿些事烦他了。” 菱香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可、可是,那小丫鬟不说奴籍还在大夫人手里吗?咱们不把它拿回来,那小丫鬟恐怕还要回去吃苦。” 颜小茴思考了一瞬,默默地点点头:“所以,我决定一会儿去庵里看看。” 此言一出,立刻遭到了菱香的反对:“姑娘,你去那里干嘛?没听见那小丫头刚才说的吗?她今天弄的这一出就是受大夫人指使的,你这么一去,不是请等着送上门吗?大夫人口口声声说的是去庵里思过,可是你看看她背地里干的这些事儿,哪有个思过的样子!我看她多半是心里一直不服,连带着最近大姑娘出事儿,所以想要找你发邪火!” “所以,姑娘”,菱香一把抓住她的袖子:“你可千万别去,那尼姑庵虽然离咱们颜府不远,可是到底是荒山野岭的,万一真出点儿什么事儿,想求救都难。” 颜小茴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缓慢而坚定的摇摇头:“不行,就像你说的,大夫人派这小丫头来做给我看,肯定是想把我引到庵里,我若是不去,她肯定不会罢休的,少不得还要想别的招儿。今天你也看见了,明里暗里想看咱们笑话和热闹的人有多少,不一次性解决了她,少不得以后还要接着闹,倒时候可要丢大人了。” 说着,她站起来,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抬腿就往出走:“她不是要我去吗?那我就去会会她!我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菱香低头想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遂咬了咬牙跟着走了上去。 去往尼姑庵的山路有些崎岖,颜小茴带着菱香坐着马车行至半路上就怎么也走不了了,只能改为步行。 走了一阵,两个人生生在大冬天累出了一身的汗。 菱香抿了抿唇,一边搀扶颜小茴一边抬手擦汗,不禁有些抱怨:“姑娘,这山路也太难走了吧!听说大夫人在的地方在山顶上呢,咱们什么时候能爬到最上面啊!” 颜小茴停下来张望了下,只见前方树林里似乎露出一座房屋的尖角,遂安慰道:“前面好像有个房屋可以歇脚,咱俩先到那儿休息一下吧。” 两人又前行了几步,一个茅草房映入眼帘。 菱香见了,仿佛将死之人终于得了救命水一样,撒丫子就往前跑,推门而入,哪有刚才气喘如牛筋疲力竭的样子。 跟在后面的颜小茴轻笑着摇了摇头,也跟着走进了茅草房。 谁知,迈进了门槛才发现这茅草房里居然还有别的人。 那是几个身着藏青色衣服的男子,围在一起席地而坐。 其中一个男子在她刚进门的时候,目光正对上了她的,颜小茴心里霎时就咯噔一声。 虽然短短一瞥,可是颜小茴还是感觉到了强烈的不同寻常。 那几个男子虽然穿着朴素,围坐在一起,看样子像是个寻常歇脚的路人一般,可是细看之下,他们几乎每个人都肩宽体阔的,皮肤黝黑,大手都掩藏在宽大的袖口之下,显然不是普通人。 而且,刚刚那与她对上眼的男子,眼神里藏着的杀机,她不会看错。 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茅草房的位置已经在这座山靠近山顶的地方了,距离下面车马所行的道路已经非常远。 据她所知,这山上除了一个尼姑庵以外,并没有其他的地方。如果说他们几个大男人是来尼姑庵,怎么看都有些奇怪。如果说他们几个仅仅是赶路的路人,临时来着茅草房歇脚的,他们又为何不选择山脚下那个凉亭,反而选择半山顶处的这个茅草房呢? 如果她的直觉不错,那么这几个人一定有问题。想到这儿,她的心里顿时紧张了起来。 那边,菱香见她处在门口不动弹,不禁对她招了招手:“姑娘,快过来啊,这儿我擦过了,快过来歇歇脚。” 说着,指了指她身边的一处破旧的木头椅子。 颜小茴不动声色的收回悄悄打量他们的目光,站在门口没动,保持平常的语气对菱香招了招手:“算了,我突然间想起来晚上还有事,咱们得快去快回。时间紧迫,咱们就先别休息了!” 那边菱香没有想到她突然间变卦,一时间一愣,整个人呆了一呆。 “为什么,不是说好进来坐坐再走的吗?姑娘,你不累?” 她迷茫的眨了眨眼:“再说,晚上有什么事?” 颜小茴不是十分明显的对她眨了下眼:“爹新换的药,我怕别人弄不好,想赶紧赶回去看着。你赶紧出来吧,别耽误了下山的时间。” 菱香虽然心里奇怪,可是却准确无误的接收到了颜小茴的暗示,连忙拍拍屁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口中答应着:“哦,哦,这么一想我们还真得快点儿!” 她三步两步走到颜小茴身边,小手被颜小茴一把攥住。 正在俩人想要出门的时候,突然,一个男子站了起来:“慢着!” 颜小茴的心一提,暗道糟糕,该来的还是要来! 菱香更是吓了一跳,怯怯的瞟了那人一眼。 只见那人已经迈着吊儿郎当的步子走了过来! 本就不大的茅草房,空气瞬间变得稀薄了起来。 颜小茴悄悄顺了顺气,扬头毫不避讳的看着那名男子,伸手指了指自己:“这位大哥,您是在跟我们说话?” 那男子嬉笑一声,不怀好意的说道:“是啊,就是叫你!小妹妹,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可是哥们儿几个的地盘儿!你借了哥儿几个的地方歇脚,就得给我们哥儿几个一些好处!不然,你们进来的容易,想走出去,可就难了!” ------------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两罪并罚 男子话音一落,他身后的几个男子就仿佛幽灵附体一般,一个接着一个从地上站了起来,瞬间就围了上来。 不知从哪个人嘴里开始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几个人的视线也都不怀好意的落在颜小茴和菱香的身上,开始污言秽语起来。 一个人试图伸手去摸菱香的脸,用轻佻的语气说道:“哎呦,瞧瞧这两个,可都是上好的货色啊!看看这小脸蛋儿,细腻的跟缎子面儿似的!” 菱香瞬间就明白了颜小茴刚刚为什么会给自己使眼色!她突然间就开始埋怨起自己来,为什么没早点儿听她的话从屋里走出来,为什么不事先看看这茅草房里的情形,就这样不管不顾的走了进来! 可是,现在后悔好像已经晚了! 眼见着那臭男人的手就要摸到自己的脸,菱香吓得浑身发抖,身子一缩一下子尖叫着跑到颜小茴身后。 然而,颜小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甚至可以说,她的情况更糟! 那几个男子好像是有目的一般,几个人一下子就涌到了她身边,不坏好意的将她从头看到了脚。 嘴里啧啧有词:“看看,这就是传说中的颜二姑娘啊,真是如传言所说的那般,美人如画啊!” 猥琐的目光互相对视了下:“咱们哥儿几个这下可有福了!” 说着,几个人嘴里溢出一阵阵不怀好意的笑声! 这几个人,明摆着就是想要侮辱她们两个! 如果说,一开始颜小茴只当他们是偶然出现在这山上被她和菱香两个遇到的歹人,那么,自从“颜二姑娘”这几个字从那个男人嘴里吐出的时候,她就已经可以确定这从头到尾就是个阴谋! 难怪一个除了尼姑庵就什么都没有的山上会突然间出现这样几个不是路人的男子,他们守在这里等候多时,肯定就是来等她和菱香的出现的! 不然,她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的身份,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跟这几个人说,他们又是如何知道自己是颜家二姑娘的? 联想到这一切的发生,颜小茴几乎可以断定,这些人肯定是刘氏特意安排在这里报复她的! 想到这儿,她拉着菱香的手,故意做出一副害怕之极的样子,试探性的吞吞吐吐。 “你、你们认错人了,我可不是什么颜二姑娘!” 说着,她推了推身后的菱香:“我们快走!” 话音一落,其中两个男子瞬间就挡住了两人的去路,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扬头哈哈大笑起来:“走?走去哪里?颜二姑娘,你还想装蒜!反正你们两个的命今天就要结果在这里了,所以不妨就告诉你,让你死个明白!” 说着,他笑嘻嘻的凑近了颜小茴,一口泛黄的牙齿看起来格外恶心,嘴里不时传出的恶臭令颜小茴下意识憋气转过头去。 那人却不肯放过她,执意用两根手指捏住了颜小茴的下巴:“你一定奇怪,我们哥儿几个怎么会知道你的身份吧?告诉你!今儿你是不可能活着到上面儿的尼姑庵见你家大夫人了!因为……” 他本就像豆芽般的眼睛眯的更小了:“因为,哥儿几个就是被你家大夫人雇来杀了你的!” 虽然已经事先预料到时这个情形,但是事实真的从这个人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颜小茴的心还是仿佛一个沉石一样,直接坠入了谷底! 她张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用力的摇了摇头:“不可能,她让你们来杀我,为什么?” 那男子和他的同伴对视了一眼,顿时嬉笑开来:“为什么?哈哈,哥儿几个怎么知道!说起来,你这条儿小命还挺值钱,足足三千两白银呢!我们哥儿几个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至于其他的,我们才不管!你若是真想知道怎么回事,就等几十年后在阴曹地府里对你家大夫人问个究竟吧!” 说着,那人大手一挥,像是巨大的铁钳一般冲着她径直落了下来! 颜小茴立刻尖叫:“救命啊!” 男子嘲讽一笑:“救命?呵,你就喊吧,这荒山野岭的,你就是喊破喉咙也不可能有人来救你的!” 说着,他撅起油汪汪的刚吃过了什么东西的嘴,冲着颜小茴的脸就凑了上来! 正在这几个人以为已经手到擒来的时候,只听“扑棱”一声,伴随着头顶上掉落的瓦片,几个人飞身翻腾了起来,落地的瞬间顺势踢倒了那些欲图谋不轨的男子。 那些歹人没想到会有人突然间飞落下来,一时反应不及,还没挣扎瞬间就被制住了。 有些反应快的,即使闪躲了攻击,却也在几番招数之下败下阵来。 顷刻间,破旧狭窄的茅草屋的地上就多了几个“人粽子”。 颜小茴心里松了松,对龙骨点了点头:“刚刚这几个人说的话你们都听见并记下了吧?” 龙骨一边抬脚在那一直对颜小茴动手动脚的男子脸上狠狠踩了一脚,直将那人的脸踩变了形,印上了一个硕大的脚印儿,一边点了点头:“放心吧,姑娘,我们都已经记下了。等下了山,教训一顿,就把他们送到衙门里受审!” 见颜小茴点头,他最后横了眼那几个歹人,这才关切的走到颜小茴身边,轻声问道:“姑娘,你没事儿吧?” 颜小茴缓缓的摇了摇头:“你们出现的很及时,他们还没拿敢拿我们怎么样呢!” 那边,刚刚还怕的不行的菱香此刻有了龙骨等人壮胆,开始咬牙切齿狠狠在那几个歹人身上拳打脚踢了一番以泄心头之恨。 报完了仇,菱香抬手拍了拍胸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崇拜的看了一眼颜小茴:“姑娘,还是你事先想的周详,若不是你让龙骨大哥他们悄悄跟在咱们后面保护,咱俩肯定要吃亏的!” 颜小茴点点头,默默在龙骨肩上拍了一拍:“谢谢你了。” 龙骨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心想,您可是小将军的心头宝,这要是出点儿什么事儿,我们兄弟几个也甭活了,要不是之前一直没有接到求救信号,我们早就伸手将这几个草包拿下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不过,等一等,倒是套出了不少的话。 龙骨用下巴点了点那几个人粽,轻声问道:“这事情恐怕没那么单纯,要不要审问审问?” “当然”,颜小茴抿了抿唇,抬步走到那几个歹人跟前:“说,大夫人现在在哪儿?” 那一直对她风言风语的男子,现在倒是不说话了,仿佛一个据了嘴儿的葫芦,任你怎么问,就是铁了心的不吭声。 颜小茴拖过一旁的旧椅子,好整以暇的说道:“你刚刚也说了,指使你来做这些的就是我们颜府的大夫人。依我说,你只是个受雇办事之人,犯不着为了她死扛着不吱声。你可知道,咱们百里朝调戏良家妇女和预谋杀人,这两项罪名加起来会判几年?” 见那人不吱声,她又接着说道:“你们都是江湖上的人,身上难免会背几条人命。即使你们做的再高明,也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的。所以,你若是不坦白交代,到时候数罪并罚,就是玉皇大帝,恐怕也没法儿救你!” 一旁冷眼旁观的龙骨,见那几个歹人梗着脖子,冷哼着说道:“不要想用些旁门左道逃脱罪名,如今你面前的可是将军夫人,得罪了将军夫人的下场,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吧?我还真不信,我们戎家送去衙门的人,谁敢轻易粉饰太平!” 那几个人听了,心里深知颜小茴和龙骨说的一点儿也不差,一时间也都有些后悔接这个差事了。 本想着杀个小姑娘轻轻松松就能赚个三千两,谁知,这钱好花,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赚的。 几个人眼神对视了一下,权衡了半天,终于说道:“具体的事儿,我们也不知道,反正一个自称你们家大夫人的人找到了我们,使了银子差我们做事儿。” 颜小茴拧了拧眉:“那她现在人呢?”既然她想方设法把她约到这个山上来,那刘氏的人,一定已经不在这个山上。 果然,那男子说道:“我们也不知道,她今早将我们约在城门口的龙凤客栈后面见面,让我们哥儿几个上山等着,说你一定会来,还给了我们你的画像。交代完这些事情,她就走了。” 颜小茴听了,后脊梁骨上顿时窜上来一股寒气。 那男子见她脸色不好,不禁有些担心他自己的处境,生怕颜小茴真的把他们几个送到衙门里去。 想了想,又说道:“当时她给了两千两定金之后,说剩下那一千两会等事成之后托人将银票送到我们镖局。可是,虽然立下了字据,我们还是不大相信她,所以就派了一个哥们儿暗中跟踪了她。” 颜小茴横了他一眼:“你怎么不早说!你那派去的哥们儿怎么联系能联系得上!” 终于得了谈判的筹码,男子赔笑道:“若是联系得上,我们哥几个算不算是戴罪立功了?” ------------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迟早 龙骨轻飘飘的横了那人一眼:“你当这是买菜呢,有你讨价还价的份儿么?赶紧老实交代,不然现在就把你送到衙门里去!” 那男子瞥了眼龙骨,想了想他的武功身手,不禁缩了缩脖子。 原来,这男子身上带着个特制银哨子能传唤往来的信鸽,通过信鸽传递的消息,颜小茴得知他所谓的同伙一直在暗中跟着刘氏,此刻正呆在渡水津。 这渡水津距京城大概两个时辰车马的距离,是靠近京城的最近的一个港口。 虽是港口,但是跟车马繁杂货物来往频繁的风笛渊相比要小的多,也寂静的多。 通过那里出行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但是,颜小茴很容易就猜测到了刘氏出现在那里的原因。 第一,京城附近的官道四通八达,几乎可以畅通的抵达全百里各地。在这样发达的陆路交通之下,走水路就变成了很少去选择的一种方式。倘若那些歹人真的对颜小茴下了手,不管成不成功,事后若是想找到刘氏,一般人估计不会想到她会选择水路,反而会选择人们通常会选择的陆路官道追查下去。这样一来,她就成功避开了大家通常会选择的一种方式。 第二,渡水津虽然小,但是每日却均有船只南下或者北上,可选择的离开线路有很多。而且,更重要的是,走水路会比走陆路更快,即使那些人对颜小茴下毒手失败了,想要顺藤摸瓜找到刘氏,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追上去。 越想,颜小茴就觉得越心惊。 谁能想象出一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潜心在尼姑庵静思的人,背地里却做出了这样的事呢?从引线,到埋伏,再到逃跑线路,想的都格外周全。若不是颜小茴提前做了准备带上了龙骨他们一行,现在恐怕早已经中了圈套了。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枉她还以为刘氏会改好。 得知了刘氏的具体位置,颜小茴带着龙骨马不停蹄的赶往了渡水津,按照那歹人的同伙告知的地点,来到了靠近海边的一家客栈。 冬日里的大海整个灰突突的,一片死寂。咸涩的海风卷着大浪拍在岸边的礁石上,溅起一阵几尺高的浪花。 由于周围空旷,寒风更加肆无忌惮的从各个方向吹来。 颜小茴卷起狐裘宽大的领子遮住半张脸,走进了客栈。 也许是因为冬天,出海的人不多。整个客栈几乎没有什么人,店小二站在柜台里面,一边用手捏着抹布,一边垂头垂脑的打瞌睡,丝毫都没注意有人走进来了。 倒是一直坐在门口的一名中年女子,在颜小茴进门的一瞬间就警觉的抬了眸。视线与颜小茴在空中交汇的瞬间,她目光复杂的黯了几黯,惊讶愤怒仇恨,一时间几种情绪翻涌着。 虽然她整个人大半张脸都隐匿在了一张银狐狸围巾之下,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但是颜小茴却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刘氏。 她目光灼灼的盯着刘氏,一动不动,整个人不急不慢的朝她走了过去,甚至自然而然的挪动刘氏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不知道的人看见了,估计会将她错认成是刘氏一直等待的朋友。 刘氏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是桌上握着茶盏的手却已然攥紧,力道之大突显的每根手指的骨节都泛白了起来,手背上更是青筋可见。 颜小茴轻声一笑,眼睛弯弯,但是眼底的笑意很冷。 她丝毫不避讳的直视刘氏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还活着,而且找到了这里,你是不是很吃惊?” 刘氏围巾下的牙齿几乎将嘴唇咬破! 这个臭丫头,不是已经派人埋伏在山上了吗?她怎么会安然无恙,而且居然还找到了这里!那些人,收了银子究竟是怎么办事的! 刘氏怒极,握住杯盏的手几乎将其捏碎! 好吧,别人杀不了你,我自己动手还不行么? 这么想着,她沉默着沉默着,一直放在膝盖上的手忽然一缩,从袖口里飞快的摸出一把弯刀来,身子飞速上前,趁其不备冲着颜小茴的前胸就刺了过去! 然而她的上身才离开椅子的靠背,持刀的手臂刚伸出来,就被人一个虎扑从背后擒住了。整个人像是被老鹰从草丛里活捉的兔子,整个人都动弹不得,甚至连挣扎的份儿都没有了! 怎么回事! 刘氏气极,想要挣扎,可是后面按住她双手和身子的人力量奇大,而且似乎从一个人换成了两个。像两只铁钳一样,抓的她一点儿也动弹不了! 颜小茴见她气白了脸,好整以暇的靠在椅背上。 来的路上,车马一路颠簸,她现在身子就像是散了架似的。而且,海边风大,即使穿着狐裘,还是手脚冰冷,整个人仿佛被冻成了冰一般。 见刘氏整个人被龙骨制住,她的一颗心微微落了地,甚至跟店小二招手要了一壶上好的大红袍暖手。 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一股暖流从口腔流淌到心田,颜小茴舒服的闭了闭眼,放下茶盏,这才正眼瞧了下刘氏,淡淡的说道:“大夫人,很吃惊吧?几次三番被你设埋伏下圈套,小茴也学的聪明了一点儿,学会从背后防着你一点儿了。你看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吧?如果之前上山没带着人,恐怕我现在早就陈尸荒野了。如果刚刚没吩咐影卫从后门先进来,恐怕现在也早就被你手里的弯刀刺中了呢!” 这个臭丫头,刘氏几乎想也不想就破口大骂:“放开我,你这个小贱人!跟你娘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除了会勾男人,你还会干什么?如果没有戎修,你以为你是谁?老娘把你从乡下接过来,你就真以为自己是个大小姐了?呵,把陈年旧帐翻出来害我进尼姑庵不说,还反过来害海月!” 说颜小茴倒是不要紧,可是,侮辱颜小茴的生母就不能忍了。 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她不曾见过那个女人。可是,通过一系列事情,她已经了解到那是个好女人,更是个好母亲。不然就不会在发现自己被下毒的时候还忍受着剧毒差人将她这个女儿送走,生怕她小小的婴孩也成了宅斗的牺牲品。 可以说,如果没有那个女人,就不可能有这个世界的颜小茴! 听到刘氏这个女人,不但没有悔改的意思,反而将事情的罪过都推到了颜小茴的母亲何氏身上,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颜小茴伸手拿起桌上滚烫的茶盏,毫不留情的将余下的大半盏滚烫的大红袍泼在了刘氏的脸上。 “闭嘴!我娘岂是你能随便议论的?她是怎么死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不是喜欢喝大红袍吗?今天我就让你喝个够!” 刘氏被泼了一脸大红袍,红褐色的茶水从她脸上哗啦啦的流下,留下一道又一道深色的茶渍。 然而,她并不知悔改,反而更加变本加厉的咒骂:“一个贱蹄子,我有什么不能议论的?我不光议论,还要骂死她!这个不要脸的贱蹄子,失了做丫鬟的本分勾.引主子的男人,使些狐狸媚子的手段,把我的男人迷得团团传!我恨她,恨得现在想起她还恨得牙痒!让我悔改,呸!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见了她,我还会弄死她!” 颜小茴牙齿紧咬:“那么,你这是承认我娘当初是你杀得了?” 刘氏咬牙切齿,一脸不屑:“没错,是我派人下的毒,怎么样?你知道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吗?” 颜小茴脸色冰冷,直直的盯着这个可恶女人,不说话。 刘氏却仿佛并没有真让她回答的意思,兀自说道:“我现在真后悔啊,后悔当初没有亲手毒死她,没有亲手毒死你!你这个小贱人,跟你娘一样贱。你娘勾.引我的男人,你勾.引海月的心上人!果然龙生龙凤生凤,狐狸媚子生的种还是骚狐狸!” 她的话还没说完,颜小茴已经提溜着整整一壶茶对着刘氏的脑袋浇了下去。 那边,店小二早被影卫制住了,饶是如此,还是被这阵仗吓得失声尖叫了起来。 然而,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引起颜小茴和刘氏针尖儿对麦芒儿的对峙。 一团团的茶叶堆在刘氏的头上,她盘的流光整齐的发髻被烫茶浇的散落了下来,像是还带一般,不停的往下滴着水儿。她的额头和脸颊也被滚烫的茶水烫的发红,情形简直狼狈到了极点。 然而,刘氏却并不在意,甚至还扬头“咯咯咯”大笑了起来。这副疯狂的模样,简直跟在天牢里的颜海月,如出一辙。 颜小茴冷眸一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这个疯女人:“你笑什么?” 刘氏笑的更欢了,一双眼睛几乎笑出了泪:“我笑什么?我笑你和你娘一样,肯定都没有好下场!你以为那个姓戎的现在喜欢你,将来就一定会跟你恩恩爱爱一辈子吗?以他的身家背.景,你以为他们戎家日后不会给他纳妾吗?哈哈,我笑你现在无论怎么风光,将来还不是一样要跟其他女人分享一个男人!呵,日日夜夜忐忑嫉妒的滋味儿,你迟早会尝到!” ------------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都给我挖出来 钳制住刘氏的龙骨一听刘氏这话,手下禁不住更加用力了一些。这个该死的女人,怎么说着说着还把话题引到将军身上去了!他忐忑的看了一眼颜小茴,生怕颜小茴中了她挑拨的圈套,着实为戎修捏了把冷汗。 然而,那边颜小茴定定的看了眼刘氏,反而轻笑了起来,猫儿一般的大眼睛轻轻眯起,慵懒又淡定。 “想拿这些话挑拨我和戎修之间的感情,呵,还真是好手段呢!不过,大夫人你如果真的以为我颜小茴单凭你几句话就会猜忌戎修,或者一举一动就草木皆兵,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和戎修之间的关系跟你和我爹是不一样的。我们两个是真心相爱,而你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不出所料,刘氏的神色渐冷,一张因为人到中年而开始松懈的皮肤居然因为怒气而紧绷了起来。 颜小茴满意的看着她神色的变化,好整以暇的接着说道:“况且,如果我和戎修真的到了你说的那天,相看两相厌地步,那何苦还要绑在一起?倘若他对我不是一心一意,那这样的人也不值得我爱,丢掉也没什么可惜。” 一席话堂堂正正,说的一点儿犹豫都没有,那厢龙骨听了,着实是为了他家戎小将军捏了把冷汗。心想着等这事儿了结了,一定要把今日颜姑娘说的话原封不动的转告给他家小将军! 那边刘氏听了,嗤笑一声:“呵,真是好笑死了,一个狐狸精的女儿,还跟我讲起人生大道理来了!我倒是想看看,等你家戎修真的带回一个女子回家,你还能不能说出这番话来!” 说着,她脸色忽然一冷,眸色狠厉,仿佛是拿着毒苹果的老巫婆一般:“你这个小狐狸精,毁了我的女儿,你也得不到好!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颜小茴眯了眯眼,轻声一笑:“呵,大夫人,事到如今你还要做出这样一副慈母的样子吗?你为什么这么恨我,你心里应该很清楚!说白了,你一直嫉妒我娘,嫉妒她比你年轻貌美,嫉妒她得到了我爹全部的心。如今,见到我了,你就把她的恨转移到了我的身上,处处跟我作对。” 她扯了扯嘴角,嘲讽一笑:“别说什么当初是你把我从乡下接回来的话,想想当初我娘为什么会死,我为什么会流落在外,你还能堂堂正正的说出邀功的话来吗?何况,你把我接回来是为了什么,你心里清楚的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用我吸引爹的注意力,把他对柳姨娘的关心转移到你这个‘慈母’身上来。” 刘氏死死咬着嘴唇,厉声喝道:“你胡说!” 颜小茴歪了歪头:“我胡说?如果我真的只是胡说的话,你为什么这么激动?如今你口口声声还说你要杀了我,为颜海月报仇!且不说颜海月完全是自作自受,单说你!你能拍着胸脯说想杀死我,真的是为了替你女儿报仇?” 刘氏的目光几乎喷出火来:“不是还能是什么?你那该死的娘毁了我的人生,你又毁了我女儿的,我不亲手杀了你,实在是难解我心头之恨!” 颜小茴轻轻一笑:“大夫人还真是母女情深啊!可是有一点,小茴很是不理解。” 听见颜小茴的话,刘氏下意识觉得她接下来说的话,可能内容别有洞天,心里万分忐忑。 眼前的颜小茴,跟她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怯怯的,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简直判若两人。 此刻的她眼神凌厉,仿佛一个不经意的目光就能将她看个通通透透。饶是她这个比她大得多,比她多吃了几十年咸盐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目光让她心惊! 可是,刘氏这个人,从小就争强好胜,不然也不会心狠手辣到如此地步。她哪里会表现出一丁点儿害怕的样子,目光仍是直直的盯着颜小茴,屏息听她接下来的话。 颜小茴的眼睛也倏地直直射向刘氏,仿佛两道冰锥一般,寒气逼人。 “大夫人既然那么爱海月姐,为什么不想办法把她从天牢里救出来,或者想办法让她在天牢里过的稍微舒服些,反而匆匆忙忙收拾了包袱,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要离开了呢?” 见刘氏抿着嘴唇不说话,颜小茴慢慢的挪过一旁的椅子重新坐了下来。 她胳膊撑在桌沿上,单手托腮,轻轻一笑,用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随意的语气轻声说道:“大夫人你难道不奇怪吗,为什么你等的人,现在还没到!” 此言一出,仿佛一道惊雷一般,一下子砸在了刘氏头上,将她整个人炸上了天!她瞪大了眼睛,脸上唇上的血色在一瞬间消失殆尽,整张脸苍白如纸的坐在对面,整个人呆愣愣的,仿佛一个木偶。 看到她这副反应,颜小茴笑意更深了:“口口声声说有多爱爹,多爱海月姐的大夫人,实际上却一直跟颜府的宋大夫暗通款曲,还连私奔都商议好了,真是有意思极了!” 刘氏面色苍白,手心上沁出的冷汗几乎将整个袖口湿透,她整个人也禁不住颤抖了起来。 然而,她还是不肯服输一般,气急败坏的大喊:“他,难怪他到现在都没来,你究竟把他怎么了!不许动他,听见没有,不然我一定杀了你!” 颜小茴捋了下额前的碎发,手指在空中划了半个圈儿最终放在桌子上,食指有节奏的在桌面上敲了敲。 这个思考时下意识的小动作跟戎修一模一样,颜小茴本人却并不知情,倒是对面的龙骨看了个清清楚楚。 “咚咚”敲桌子的声音落在此刻的刘氏耳中,仿佛被无限制放大了一般,连着她心里的烦躁和愤怒也被放大了无数倍。 她几乎气急败坏:“听见没有,放了他!” 颜小茴倏地收回食指,手指顺势握拳,攥紧,紧接着脸色也跟着倏地一冷。 她抬起头,淡淡的看着面前被龙骨和小白两个人钳制住的刘氏,淡淡的说道:“大夫人,你好像误会了。我叫你大夫人,只是顺从之前的称呼,并不意味着你还是颜府的当家主母。所以,同样的,也并不是你让我放了他,我就会放了他,我还没好说话到那种程度!” 见刘氏鼻翼翕动,胸膛起起伏伏,显然已经被她这轻飘飘的几句话激怒。颜小茴故意笑的更加张扬,连眉宇都飞了起来:“退一步讲,如果你真的还是颜府的当家主母,你这样背地里跟府里的大夫谭通款曲,说出来恐怕浸猪笼都不够!” 刘氏嘴唇紧咬:“你到底想干什么?” 颜小茴身子慵懒的往椅背上一靠:“我想干什么?是你想干什么,所以我才不得不干什么!” 见刘氏的脸紧紧绷着,颜小茴左手卷了卷腮边的碎发,状似随意的问道:“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们两个不寻常关系的吗?” 刘氏脸色倏地一黑,颜小茴嘴角的笑意,也冰冷了下来。 其实,早在几个月前,崖香无意中说起刘氏和宋大夫身上的味道相似,颜小茴就觉得奇怪了。 宋大夫一介外男,年纪不小了却还是单身,辗转打听了一下,却发现更奇怪的是,他是个十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宅男,花楼柳巷那种地方更是不去,常常是一个人呆在府里。 如果真的如那些人所说,那他身上的香味儿又是哪来的呢? 而据崖香说,刘氏和柳姨娘二人身上的香都是自己调制的,有一阵更是在谁配的香更好这件事上纠结暗斗了很久。 几个疑点综合下来,颜小茴当时脑中就有个不敢说出来的狂想。但是她不敢说,生怕说出来,别人会以为她是疯子。 所以,颜小茴就派了龙骨他们悄悄盯住宋大夫。却发现他除了例行去各房医人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后来刘氏去尼姑庵,他也没有设么特别的反应,仿佛一切都是颜小茴想多了。 直到前段时间颜海月出事被关到天牢,宋大夫这才出现端倪,他开始频繁出现在颜小茴身边,状似无意的找颜小茴说话,可是,一向跟众人没什么交流的人,突然间性情大变,不能不让人起疑。 在这个宋大夫下手之前,龙骨悄悄潜入到宋大夫的住所,发现他房里收拾了衣服细软,藏在床下。衣橱里还有一包白色的粉末,那是蒙汗药! 显然是想要对谁下手!而结合他这段时间异常的行为,颜小茴和龙骨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个宋大夫要下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颜小茴! 龙骨想也没想,就将那包粉末调换了,并从将军府加派了人手来颜府暗中保护颜小茴。 那宋大夫只要一有动作,他预备立刻就抓他个现行! 然而,等了又等,奇怪的是,那宋大夫居然,一直都没有动手! 既然一切都准备好了,他不动手,又是什么原因呢? 不光颜小茴,龙骨也想不通! 更想不通的是,这个宋大夫究竟为了什么,这么恨颜小茴? 颜小茴想来想去,当时眼睛一眯,果断吩咐龙骨:“查!派人去查这个宋大夫!把他这辈子从出生到现在,祖上到亲朋好友,都给我挖出来!” ------------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身世 龙骨这一查,还真查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那宋大夫平时就像是根长在颜府里的木头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就是药房、药房、药房,这颜府里的人都说他是个药痴。说白了,就是除了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除了少部分时间到山里采药,其余时间一律是呆在颜府。而且,更没有看过他和亲戚朋友联络过,有心人原来也曾好奇问过他,但他只是淡淡的敷衍几句家人已经过世,就没有再说下去了。联想到他平日里孤僻的性格,没有朋友也没什么奇怪。所以这么多年,他这般行径竟没有一个人关心在意过。 因此,龙骨一开始想从他身边的人探查起来,竟发现居然一点儿可疑之处都没有。 这个宋大夫平时孤僻木讷到跟府里的人基本不说话,更没有熟识的人,别说破绽了,就连一丁点儿有用的消息都探查不出来。 龙骨深深纳罕之际,更觉得这个人深不可测。 要么,他是真的性格孤僻,老宅男一个。要么,他就是故意掩藏自己的行迹。如果是第一种情况,那么还好,还算是容易对付。倘若是第二种情况,一隐藏就隐藏了十几年,可谓老谋深算,让人不得不防。 就在龙骨将毫无进展的事情经过简单汇报给颜小茴的时候,颜小茴却更觉这事情蹊跷。 如果这宋大夫真的像龙骨探查的这般孤僻,那么他前段时间主动跟自己接触,必定大有问题!虽然聊的都是些跟医术草药有关的东西,可是,在颜小茴看来,似乎是他在借机观察自己这个人,企图寻找下手的机会。 可是,直觉归直觉,没有证据,一切就只是猜想而已。 直到有一天,龙骨派人跟踪出府的宋大夫,发现他居然和一个路边的马车车夫闲聊了一段时间。 按理来说,宋大夫这个人的性格是不会轻易跟一个陌生人说话的。可是,龙骨却发现他跟那车夫好像很熟识的样子。 等宋大夫走远了,龙骨才从暗处走了出来,给了那车夫几两银子,那车夫就交代了。 原来,宋大夫曾经雇过这个人的马车去京郊灵宝山。 且不说颜府的人出门放着颜府的马车不用,反而雇外面的马车出门这一点,但是去灵宝山这一点,就已经很蹊跷了。 那灵宝山是什么地方,那可是著名的大墓园。除去家里有祠堂的,京城的人中十户有八户的祖坟是在大墓园,足见其规模。 可是,宋大夫一个南方人,据说父母都在老家过世的,去那里做什么? 龙骨将这事回复给颜小茴,颜小茴也觉得奇怪。 当天下午,颜小茴就派龙骨去灵宝山跑了一趟。 据那车夫讲,他当时把宋大夫送到龙骨山半山腰,由于山势险恶,马车就再也上不去了。 宋大夫丢下马车,一个人带着祭祀的物品走了上去。 车夫看着宋大夫渐渐远去,瞬间觉得灵宝山吹来阵阵阴风,忍不住跟着走了上去,心想着有个大活人,也不至于太害怕。因此,他也意外的知道了宋大夫祭奠的那封墓地在哪里。 龙骨带着那车夫,找到了宋大夫去的那处墓地。 那是个极为隐秘的地方,一个小小的山坳,周围都是参天大树。一株红松下面附近是一块看似还算规则的方形岩石。岩石旁边有一处隆起的小土包,不注意看,并没有什么奇怪。可是,周围散落的零星祭品,无不昭示着这是个墓地的事实。 然而,奇怪的是,这墓地跟灵宝山上的其他墓地不同,连牌位都没有。如果不说,别人根本就不会发现。 就在龙骨好奇这个无名之墓的主人的时候,一阵大风吹过,将树上的枯叶和落雪裹挟了下来,有一块雪堪堪落在了那方不方正不正的岩石上。 这一个无意中的情形,却引起了龙骨的注意。 他整个人蹲下去,抬手擦了擦那岩石上的雪。雪花遇到他温热的掌心,瞬间就融化成水,从他的手指缝儿里流淌了下来,像是眼泪一样滑落在岩石上。 龙骨的清明的眼睛一眯,看向了那岩石。 原本空无一物的石面上,细看之下多了几道有规律的划痕。 龙骨嘴角一挑,干脆解下腰间的水壶,拔开瓶塞顺手一挥将整壶水都浇在了手上。接着,湿漉漉的手在那岩石石面上一抹,这才发现,那凹凸不平的石面上居然还浅浅的刻着几行字! 虽然字迹很浅,可是上面的字却端端正正,显然刻字的人是用了心的。 可是,宋大夫鬼鬼祟祟来看的这墓主人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连个名字都不敢轻易透露出来,还埋藏在这么奇怪的地方? 怀着这些疑虑和好奇,龙骨眯着眼看去。只见上面刻着的是慈父薛嵩明之墓,落款是孝子薛仁风。 龙骨的眉头,跟着就是一皱! 薛嵩明这个人的名字,对他这个影卫来说,简直是太熟了。 不,不止是对他来说,恐怕对这百里所有为官的人来说都熟的很。 然而,这却是个不能轻易从口中说出的名字! 如果龙骨没有记错,这薛嵩明曾是建明五年的榜眼,曾一举得名。这个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谓是才学满贯。当年百里瑛刚登基不久,正是需要大展宏图广纳贤才的时候,可想而知,这样一个品才兼优的人,是多么的受青睐。 然而偏偏有时候才情好的人,都是疯子。这个人由于不满百里瑛动用库银修缮天家祠堂,接连上书百里瑛义正言辞的声讨百里瑛“荒淫无度”。 百里瑛那时三十多岁,正是意气勃发的时候,哪里会受得了一个小小的官儿这般忤逆自己,忤逆天家威严,登时就将他贬为了平民。 寒窗十年,被人一句话就贬庶成了平头百姓,薛嵩明哪里受得了,一时义愤填膺,竟然在离宫之前放火烧了宫里的祠堂。好在宫女儿太监发现的及时,才没有导致更大的灾难。然而,他这一番番举动已经拨弄了百里瑛的神经,一次又一次挑战了天家权威,百里瑛一气之下,将其捉拿处死,并薛家九族一并诛之。 一时间,薛家老小也跟着一并落了难。 由于这是百里瑛即位以来,最为狠厉的一次,所有百姓大臣都颇为忌惮,这薛嵩明也就成了不能被提起的名字。 如今,这荒郊野岭居然出现了这样一个隐藏着的坟墓,龙骨下意识就觉得这墓主人,应该就是当年的那个薛嵩明。 不然,普普通通的人的话,不可能这般神神秘秘。 可是,如果这么推理的话,那为薛嵩明立碑的人就是他的儿子了。据说,当年薛家一家老小都惨死刀下,无一生还。可是,现在突然间出现了个“儿子”,那是不是说明,当初那薛家其实并没有全死? 带着这个疑问,龙骨通知了将军府的人,派人去薛嵩明的老家淮南重新探查。 然而,周围的邻里乡亲都一口咬定,那薛家是被诛了九族,一个也没剩。 就在龙骨和颜小茴都觉得这件事卡在这里的时候,派去的人却跟一个老乡聊了起来,揭开了一段陈年往事。 原来,当年薛家曾跟淮南有名的大户刘家订了亲。后来薛家遭难,这门亲事自然也不了了之,刘家小姐也另行许配了良人。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却是,那刘家小姐不是别人,正是刘氏! 那老乡更是凭记忆画了当初薛家人的画像,样子跟现在的宋大夫如出一撤! 一切,仿佛已经很明朗了! 宋大夫的真身其实就是薛嵩明的儿子薛仁风,当年于刘氏订亲,然而时值薛家获罪,薛仁风不知怎么活着逃了出来,从此改名换姓成了宋大夫。 也许是放不下刘氏,他进了颜府,一呆就是十几年! 光是想一想,颜小茴就觉得浑身发冷。 正在颜小茴准备想办法确认这个猜想的时候,某天晚上,龙骨发现宋大夫拿着包袱出了门,看样子是要偷偷离开颜府。 那包蒙汗药他还没来得及用,就要离开颜府了? 不知怎么的,颜小茴觉得,宋大夫这一去肯定不会再回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儿!如果她的直觉不错的话,很可能是他很快有更好的对自己下手的方法了,所以才会离开! 如果是这样,那坚决不能让他就这么离开,颜小茴几乎下意识的吩咐龙骨派人严密跟踪宋大夫。 好巧不巧,几乎在这件事的第二天,刘氏就派小丫鬟过来骂街,力图把她引到尼姑庵去。 前一天晚上宋大夫离府,第二天早上刘氏就放了引线,显然是要把她引到山上图谋不轨! 两人的这一番举动,如果说只是偶然,颜小茴绝对不信! 所以,她才提前让龙骨他们在后面暗中保护。 结果显示,她事先预想的没错。刘氏和宋大夫果然是一伙儿的,一个提前离开颜府,一个设圈套想要弄死她,然后约在这里见面,显然是准备一起坐船离开。 颜小茴嘴角微微一翘,好整以暇的欣赏对面刘氏的气急败坏。 她食指在桌上敲了敲,眼睛看着刘氏一动不动,半晌,歪了歪头:“大夫人,你想不想知道宋大夫为什么还没来?哦不,应该说,薛仁风为什么还没来?” ------------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一片狼藉 听到“薛仁风”这个名字从颜小茴的嘴里说出来,刘氏一时间仿佛见了鬼一般,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尽,不可置信的看着颜小茴,整个人仿佛受了巨大的冲击一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是呆愣愣的看着对面的颜小茴。 见到她这个样子,颜小茴的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坐的更舒服了一些。 跟刘氏此刻内心的震惊形成对比,她显然更加从容淡定。 “怎么,从我嘴里说出这个名字,你觉得很奇怪?还是,你觉得你们掩藏的很好,我不应该发现?” 刘氏怔了一会儿,陡然间回过神来,眉头一拧,语气尖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放了我,你有什么权利让人抓着我!我犯了什么罪什么法吗?不如我们让大家来评评理,你有什么资格让你的人抓着我不放?” 颜小茴抿了抿唇,不怒反笑:“大夫人,我看你现在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样子。我是没有资格抓你,也可以马上就放了你。不过,本应该被诛九族的人,现在居然活着,该怎么办呢?” “哦,对了”,颜小茴勾唇浅笑,伸手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我差点儿忘了,那个叫薛仁风的如何,跟大夫人你并没有什么关系,所以,怎么处置他,我再想想。现在,你可以走了!” 说着,她对一直用手掌禁锢着刘氏的龙骨和小白挥了挥手:“放了大夫人!” 龙骨看了看刘氏,又看了看颜小茴,有些犹豫:“姑娘,要放了她?那些人可是她雇来杀姑娘的,这种人要是放了,万一又兴风作浪怎么办?” 颜小茴托了托腮,状似思考了一小下,随意果断的摇摇头:“虽然她是想杀我,可是她的阴谋已经被我识破了,所以并没有造成什么威胁。如果一定要定罪的话,也就是蓄意谋杀未遂,又判不了几年。还是算了吧!” 龙骨听了,这才和小白一起松了手。 谁知,他俩的大掌才离开刘氏的肩膀和胳膊,刘氏的身子忽然越过半个桌面儿,伸手握住桌上茶壶的壶嘴儿往桌沿儿狠狠砸去! “哐”的一声,青瓷茶壶瞬间四分五裂,只剩刘氏手中握着的半个壶嘴儿,分裂成锋利的尖角。 她整个人的动作仿佛早就经过预想一般,极为顺畅熟练,执着那锋利的尖角朝颜小茴就扑了过去! 然而,她整个人还没离开椅子,就被身后的龙骨和小白合力制住。 龙骨将她的手臂轻轻向后一折,只听“嘎巴”一声骨头的脆响,刘氏手里的“凶器”就掉在了桌子上。 整个过程从她摔碎茶壶到此刻比重新制住,不过一眨眼的瞬间。 龙骨恶狠狠的钳制住刘氏:“姑娘说放了你,是给你机会,你不识好歹就罢了,还对姑娘动手!告诉你,如果不是姑娘拦着,你早就死几个来回了!” 另一边,被龙骨和小白两个人一起制住的刘氏却赤红着双眼,根本就听不进去这话,仇恨的看着对面的颜小茴,仿佛随时要扑上来将颜小茴撕碎一般。 倒是颜小茴好整以暇的看着刘氏,刚刚这一番不小的骚动却仿佛一点儿也没惊扰到她一般,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看着刘氏的这副模样,颜小茴有些好笑的翘了翘嘴角:“既然大夫人你说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那么肯定是跟薛仁风没有关系了。可是,我放大夫人你走,你却不走……” 她状似不解的摇了摇头:“你这是什么意思,小茴就不了解了!” 说着,她无辜的眨了眨双眼。 刘氏看到她这般模样,一时间气血更加上涌,音调陡然拔高:“颜小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不就是想逼我承认吗?是,没错!宋大夫就是薛仁风,是我的青梅竹马,怎么样?你以为只有你爹可以左拥右抱,我就不能有别的男人?凭什么!” 她牙齿紧紧咬合,声音像是从牙缝儿里挤出来一般:“可是,虽然是这样,可是他在颜家这么多年,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凭什么抓他!就凭那个什么狗屁的蔑视天家的大罪?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连皇上都死了,你一个黄毛丫头凭什么追究?” 她眼睛危险的眯了眯:“我警告你,赶紧把他放了,如果你真的把他交给衙门,那我可就真的对你不客气了!上回雇的那帮废物没有本事,如果我想动手,你一个黄毛丫头还能活过明天?” 颜小茴轻笑一声:“没想到你还真的说出来了!” 刘氏本来一双细长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咬牙切齿的等待颜小茴接下来的话。 然而颜小茴却好整以暇的从已经是一片狼藉的桌子上重新拿起一只茶盏来。 她垂眸往里面一看,可惜,上好的茶叶就这样糟蹋了。 她将茶盏攥在手心儿,在两只手中转来转去。 未几,倏而抬头,清亮的眸子直直射向对面的刘氏。 语气带着几分冷意:“薛家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我颜小茴没有关系,我也不关心。可是,有一件事,却是我想知道的,也是你回避不了的。” 她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砰”的一声,力道之大几乎将桌上的其他碎片都震了起来。 只听她一字一句的质问道:“然而据我所知,我爹在建明二十五年的时候在株州做官,而你却在淮南老家。爹仅在建明二十六年正月初一那天回了南淮,第二天又匆匆回了株州述职。然而,颜海月却在建明二十六年八月初十出生,虽然你以早产为借口,可是,颜海月出生的时候却足有八斤二钱。一般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都没有这么健康,更何况是一个早产儿!” “而且”,她舔了下干涩的嘴唇,说出了最大的疑惑:“据说当时宋大夫,啊不,现在应该叫他薛仁风才对!据说薛仁风那时候就已经是咱们颜府的大夫了,而且,当时颜海月出生的时候,正是他接的生!” 刘氏的嘴唇不着痕迹的抖了两下,颤抖着嗓子却依然故作镇定的说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颜小茴嘴唇紧抿:“我是什么意思,大夫人你应该很清楚!” 她眼神倏地冰冷刺骨,几乎要将对面的刘氏冻成冰坨:“给我爹戴了这么多年的绿帽子,还口口声声装作被害者的模样,装作很爱我爹的模样,大夫人,你好演技!几乎可以去唱戏了!” 她扯了扯嘴角:“你这副模样,你的亲生女儿颜海月可知道?” 刘氏陡然间尖叫起来,额头上的青筋尽显,仿佛随时爆裂开来! 她激动的又想要扑过来,然而却被身后的龙骨和小白轻飘飘的重新制住。 她动弹挣扎不得,只能毫无形象的大喊:“你胡说,你这是栽赃,诬陷!你胡编乱造这些乱七八糟的,到底是想干什么?你以为这样说了,你娘就不是狐狸媚子了么?不管怎么样,我是颜家的大夫人,她想拿我的东西,就得死!” 说道最后,她几乎是咆哮着喊了出来。 颜小茴被她尖利刺耳的声音震得下意识眯了眯眼:“真想拿盏镜子过来照照你现在的模样!你说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太贪心是不行的。不光会伤害身边无辜的人,也会使自己受伤。” 刘氏气的肺部呼呼作响:“用不着你教训我!快放了我,放了他!” 颜小茴眨了下眼:“我还是那句话,我之所以做这些,都是你逼我的。你和薛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之间是怎么个过往,都跟我没有关系。可是,倘若因为你让我们颜家蒙了羞受了难,那就是你的问题了!你杀了我娘,这笔账,我要收回来。倘若你还骗了我爹,那么,这两笔账今天就要一起算清楚!” 她脸上寒气渐生,一改往日的柔弱模样,仿佛一个正义的审判者。 “如果你不愿意说,那就让另一位当事人出来交代交代好了!” 说着,她伸出双手在空中轻拍了两下。 小店外间的门被人“吱呀”一推,影卫带着一个蒙着眼睛塞着嘴巴的男人走了进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的宋大夫,如今的薛仁风! 影卫一个巴掌拍在薛仁风的身上,他看不见也说不了话,一个趔趄顺势就跪在了地上。 等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时候,身子已经被影卫从后面重重压住,动弹不得。 刘氏在见到薛仁风的一刹那,整个人激动的几乎要把身后的龙骨和小白掀翻。 可是,她到底是一个女人,就算是用劲儿,力气又能大到哪儿去? 挣扎不得,她登时就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颜小茴,你这个小贱人!” 颜小茴眸色骤冷,脸上波澜不惊。 倒是跪在地上的薛仁风听见刘氏的声音,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来。 颜小茴缓缓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漫步走到薛仁风身边。 听见脚步声,薛仁风挣扎的力度变大,声音也更大了一些。 ------------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 低三下四 颜小茴走过去伸手将塞在薛仁风嘴里的布团拽了下来。 虽然眼睛还依然被黑布蒙着,但是薛仁风明显感受到有人在靠近。他晃了晃脑袋,黑布遮盖下的眉毛动了动,有些急切的问道:“是谁?是香叶吗?香叶,你在哪儿?” 那边刘氏听见他的呼唤,大声回道:“我在这儿,仁风我在这儿!是颜小茴,是她这个小贱人设下圈套抓我们过来的!” 她大力挣扎着,仿佛一只被猎鹰狠狠攫住的兔子,急切的想挣脱禁锢跑到同伴那边去。 然而,龙骨听见她的话,大手扳着刘氏的肩膀,一只手顺势往下拽住她的一只胳膊,然后轻而易举的往下一折。 刘氏咒骂颜小茴的话就这样夭折在了嗓子眼儿里,最终被一声尖利的哀嚎代替。 龙骨声音沉沉,带着浓浓的警告之意:“你最好注意你的嘴巴,不然下次就不只是卸一只胳膊这么简单了!” 胳膊就这样从肩膀上脱臼下来,刘氏疼的面色发白冷汗直流,呼吸都放轻了,避免一吸气就牵动神经。听到龙骨的这番话,皱着眉,即使再想反驳也说不出话来了。 那边,薛仁风听见刘氏的哀嚎,登时就大惊起来,不住的扭动挣扎。眼前的一片漆黑,更加剧了他的恐惧。 “香叶,香叶你怎么了?” 刘氏微微抬了抬头,想要回答,龙骨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团破布塞进了刘氏的嘴。 这下她又气又急,却连话也说不了。胳膊处钻心的疼痛更是让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听不见刘氏的回答,薛仁风更加焦急。 他登时就愤怒了起来,已然不是平日里在颜府看到的那个少言寡语的宋大夫。 仿佛平日里的沉寂都是假象,他的愤怒像是山洪暴发一般,滚滚袭来。 “颜小茴,你到底把香叶怎么了?你不准动她,听见没有!有什么本事就冲我来,冲她一个弱女子来算什么!” 颜小茴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就笑了起来:“弱女子?原来在你眼里,杀了人的女人也算是弱女子!如果按你这意思,那这世上恐怕十个里面有九个半都是弱女子了。” 薛仁风胸潮起伏:“不管怎么样,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你们这些人逼她的!都是迫不得已的!” 颜小茴嗤笑一声:“好一个‘迫不得已’!一个‘迫不得已’就能将毒害我娘的罪一笔勾销吗?一个‘迫不得已’就能将她这些年给别人带来的痛楚抚平吗?如果真的是这样,杀人都可以用‘迫不得已’来原谅,那世上就不存在罪人了!那要律法还干嘛?” 薛仁风嘴巴抿的紧紧的,嘴角印出一个深深的印纹:“你知道什么?你了解她什么?她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你知道吗,我和她从小青梅竹马,你情我愿,可是一道天灾人祸生生将我们拆散。我为了逃命,只能抛弃她。她一个女孩子,被她爹逼着,只能嫁给你爹!一方面承受着失去我的痛苦,一方面还要讨好你爹,你知道她活的有多难?” 他越说越愤怒,声音也渐渐加大:“本来她嫁给你爹,希望你爹能填补我的空缺,能像救命稻草一样把她从失去我的深渊里救出来。可是你爹是怎么做的?他宁可对一个小丫鬟上心,也不肯正眼看她一眼!她心里有多苦,你们知道吗?” 颜小茴神色一点变化也没有,甚至更冷了一些:“所以她就杀了我娘?呵,你以为你说这些,我就能同情她,我就能原谅她所做的一切?明明心里有你,她却嫁给我爹,这跟明知道是火坑还往悬崖下面跳有什么区别?明明知道我爹爱的是我娘,她却硬是对我娘下毒手,弄死了我娘,这是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其实,她根本就没拿我爹当过救命稻草,她这明明就是嫉妒!既忘不掉你还见不得别人过的比她好,见到别人过的比她好,她就要对人下毒手!呵,这就是你说的‘迫不得已’?” 薛仁风咬牙切齿:“不,香叶才不会嫉妒!她只是做了她该做的事!好奇心害死猫,谁叫你娘做知道了她不该知道的事!好奇的代价,就是死!” 颜小茴眼睛一眯:“什么叫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薛仁风嗤笑一声:“你不是随你那狐狸媚子老娘,很聪明吗?你自己猜好了!” 颜小茴眼神冰冷:“好,你不说可以,我去天牢会会海月姐好了,想必,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海月姐会很有兴趣的。” 说着,作势离开。 听到她衣料窸窸窣窣的响声,薛仁风立刻就张嘴叫住了她。 “不许去!你要是敢对她说一个字,我就弄死你!” 颜小茴停下脚步,双臂抱肩,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又瞟了瞟不远处的刘氏。 “你未免管的太宽了吧,我要说什么是我的自由,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呢?再说,以你现在的处境,想要弄死我,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吧?” 薛仁风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像是在思考什么,半晌说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颜小茴拖过旁边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站得久了,她的脚有点儿酸。 她一边活动了下脚腕,一边抬眸瞥了眼薛仁风,声音缓慢而掷地有声。 “很简单,我就想知道当年我娘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既然刘香叶爱的是你,那她杀我娘肯定不止是因为嫉妒我爹和我娘的关系这么简单。你刚刚也说了,我娘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究竟是什么事!还有,颜海月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听了她的名字,就会那么激动!” 薛仁风眉头陡然一紧,瞬间就失忆了一般,状似茫然的说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颜小茴眯了眯眼:“现在才开始装不知道,是不是太晚了一点儿?刚刚明明是从你嘴里说的,我娘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所以该死。只一眨眼的功夫,你就要装蒜?未免太小看我了!再说,如果颜海月真的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我跟她说什么,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见薛仁风紧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颜小茴瞥了眼那边被堵住嘴,一直用赤红的眼睛瞪着这边的刘氏,长叹一声。 “你不说也没关系,反正刘香叶刚刚你不在的时候已经交代了,我只不过是想再确认一下而已。” 听到这话,薛仁风神色更加紧绷,几乎脱口而出:“香叶,香叶她跟你说了什么?” 颜小茴瞟了眼那边一直发出“呜呜”声的刘氏,又将目光落回薛仁风的身上,缓慢的开口:“她说……颜海月是她和你的孩子……” 一边说,她一边凝神观看他的反应。 果然,和她预想的一样,薛仁风整个人像是被针扎了一般,身子猛然晃动了一下。 随即飞快的摇头:“不可能,香叶怎么可能跟你说这种话!” 听到这里,颜小茴眉头倏地一皱。 没错,刘氏确实没有跟她说过这种话。 颜海月是薛仁风和刘氏所生,这也都是颜小茴的推测。她只不过是想趁这个刘氏开不了口的机会问一问薛仁风,然而这个结果,却真的让她心惊! 如果她的猜想不对的话,薛仁风听了肯定会反驳她说的内容。例如,“不,海月怎么可能是我的孩子……”之类的话。 可是,现在薛仁风对她的猜想没有反驳,反而是在怀疑刘氏有没有对颜小茴说这番话。这种怀疑,说明了什么? 他已经下意识认证了颜海月是他女儿的事实! 颜小茴的一颗心简直沉到谷底,纵使她之前在怀疑颜海月的薛仁风的关系,可是,当事情真的按照她的猜想发展,她却觉得不能承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刘氏和薛仁风就是合起伙来骗了颜父十几年。 颜父背着负心人的罪名,却养着别人的孩子,这……简直太荒唐了! 一颗心又惊又诧,她强自稳住心神,控制住语气,接着说道:“你不信?这话可是刘香叶亲口说的呢!她说反正也不可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儿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将这些年发生的事说出来一了百了得了!还说,这么多年,她藏着掖着,简直要憋死了!” 说着,她瞟了眼怒发冲冠的刘氏,又看了看明显在犹豫的薛仁风,故意用嘲笑的语气说道:“怎么,难道你一个大男人,事到临头不敢承认自己做的事了?” 薛仁风听了,登时就横了眉:“谁说我不敢承认!没错!就像香叶说的那样,海月是我的女儿,是我薛仁风的女儿!我自己的女儿整天叫别人爹,我这个真的爹憋了十几年,今天终于不用再藏着掖着了!” 他声音陡然变大,几乎是在大喊:“让那个姓颜的狗东西听着!他养了十多年的大女儿,其实是我和香叶的孩子,哈哈哈,戴绿帽子带了十几年,是不是很爽啊!老子在颜府低三下四十几年,今天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 句号 薛仁风突然扬头哈哈大笑起来,有种发泄般的癫狂。 不多时,笑声戛然而止,他脸色倏地一变,顿时阴冷起来,语气森森。 “我恨!恨那狗屁皇上,一句自以为是的话就灭了我们薛家上上下下三十几口人的人命,如果我当时没有躲在粪桶里,估计也早就跟我爹我娘一样被扔在乱葬岗了分时荒野了。是的,我恨他,恨那个昏君,不然我们薛家怎么会家破人亡,我和香叶又怎么会被活活拆散?” 他的上下两排牙齿咬的咯咯作响:“香叶她是我薛仁风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是我这辈子最想捧在手心里奉若珍宝的女人。可是,这一系列变故简直毁了我和香叶的一生!香叶认命的嫁给你爹,可是你爹又是怎么对她的?所以我恨,恨你们每一个人!凭什么你爹能坦坦荡荡的娶我最心爱的女人却弃之不理,我却要隐姓埋名爱而不得?凭什么?” 他脸上的肌肉此刻几乎全部扭曲在一起,看起来阴森可怖,声音也像是从地狱传来一般,魔音绕耳。 “所有毁了我和香叶生活的人就得死!何况,你娘太多事,发现了我和香叶的秘密。” 他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笑意:“不弄死她,那我和香叶两个就得死。要怪就怪她自己吧!” 听到这番近乎无耻的话,颜小茴简直要气炸了。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扬头哈哈大笑的薛仁风,眼神冰冷。 “你们怎么能这样?就因为你们两个的自私,就毁了其他人的幸福,你们这算什么?你说你爱刘香叶,即使你隐姓埋名也好,家破人亡也罢,只要她愿意跟你走,你还是随时可以把她带走!可是,你却选择了一条伤人伤己的不归路。我真想问问你,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你们俩究竟得到了什么?” 面对她咄咄逼人的发问,薛仁风明显有些语塞,然而只一瞬间,他就从怔忡之间缓过了神:“我们不需要好处,我们就是想毁了你们这些人!” 真是个疯子!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是时候画个句号了。 颜小茴沉沉的呼出一口气,给那边一直禁锢着刘氏的龙骨使了个眼色。龙骨见状,连忙点点头,伸手抽出了一直堵在刘氏嘴里的破布团。 那边,影卫也掀开了薛仁风眼睛上的黑布。 几乎是在布团离开嘴里的一瞬间,刘氏的咒骂声就喷涌了出来:“颜小茴,你真卑鄙!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那些话,你简直就是胡言乱语招摇撞骗!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狐狸媚子,果真是个贱人!” 她暴风骤雨般的咒骂并没有使颜小茴动怒,相反,听到这些,她反而轻轻一笑:“你不觉得这个方法很有效吗?你没交代出来的东西,都由你的老相好都交代了。这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你们没脑子!” 听见两人的交谈,薛仁风终于意识到刘氏之前并没有跟颜小茴说什么,反而是自己将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他气急,一双平日里平和的双眸像是被浇了油一般,火焰熊熊燃烧。 “就算你知道了就能把我们怎么样?你可拿的出证据来?谁能证明你娘是我和香叶杀的,薛家被诛九族又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老皇上都死了,谁还能追究一条漏网之鱼?再说,我现在可是宋大夫,身份户籍都写着宋青松,谁能把我怎么样?只要我和香叶咬紧牙关不松口,你们就是再有本事,没有证据就算送到衙门也做不得数!别说你这个黄毛丫头罢了,就是你爹颜海生来了,也奈何不了我们!” 真是无耻,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却对别人一点儿忏悔之心都没有,反而这般猖狂! 颜小茴紧紧咬了咬嘴唇,刚要说话,忽然,小店的木门被人霍然一声,从外面推开。 瞬间,海风裹挟着雪花席卷了进来,颜小茴不禁眯起了眼睛,待看清所来之人时,只见披着一身青衫大氅的颜父正冷着一张脸,目光沉沉的瞟过薛仁风,落在一脸苍白的刘氏身上。 没料到颜海生会突然出现,颜小茴三步两步走到了他身边:“爹,你怎么来了?” 颜海生看也不看,大手一把握住她的小手,将她往身后一拉,形成一个保护的姿势。 他冷笑一声,平日虚弱的文人身姿此刻迸发出武将一般的气魄。 “我若不来,还不知道让这些人欺负到什么地步去!” 他眸色冷冽的落在薛仁风身上,一字一顿的说道:“小茴是拿你们没有办法,不过,我有!我今天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跟你们拼个你死我活!” 说罢,他将颜小茴的手一放,大不一踱走到刘氏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是我对不起你,没想到,我却是那个被你耍的团团转的那个人!刘香叶,你耍人耍的可真是漂亮!平日里口口声声说爱我,实际上却跟别的男人勾结在一起,还生下孽种,让我当成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养了这么多年!这还不止,你们还杀了细辛!她有什么罪?你们真是当所有人是傻子!如果我今天没有跟着小茴过来,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你的这番嘴脸?” 刘氏嗤笑一声:“呵,你不知道只能说明你蠢!颜海生,我刘香叶最初是想跟你好好过日子,忘了从前的种种的,可是,是你没有给我机会!” 她嘴角笑意骤然敛去:“你凭良心说说,这么多年你对我和海月怎么样?现在在天牢里呆着的如果不是海月而是颜小茴,你还会这般眼睁睁看着她受苦吗?” 颜海生眉头紧皱:“你这是强词夺理!先不说海月是不是我亲生女儿,单是她和小茴,就不一样!小茴不可能做那种大逆不道之事!不过,从这点来看,她倒是随你!” “至于你和薛仁风”,颜海生本来拧着的眉皱的更紧了一些:“如果你当初跟我明说,我会放你俩离开的,可是你俩却选择另一条路!这能怪谁?今天你们得到的一切,都是你们自作自受罢了!” 刘氏细长的眼睛一瞪:“跟你说?跟你说我和仁风就能善始善终?凭什么我和他就要躲躲藏藏过下半辈子,你和那个小贱人就能坐享荣华富贵?不公平!” 颜海生危险的眯了眯眼:“说白了,你和他一样,都把自己的仇恨强加在了别人身上,把你们身上的不行报复在其他人身上,就连海月,你也不放过!你说说,你们这样还算是人吗?” 他忽而上前,伸手掐住刘氏的脖子,力道之大每根手指的直接都微微泛白。 “一想到细辛的惨死和小茴这么多年受的苦,我就是掐死你也不解恨!可是,我不能脏了我自己的手!” 说罢,他忽而对门外高声喊道:“请进吧!” 话音一落,小店的木门有一次被人从外面推开,这次进来的是一群衙役。 颜海生倏地收回掐着刘氏脖颈的手,一边从袖口里掏出帕子擦拭手掌,一边对那为首的衙役说道:“你们刚刚在外面都听到了,是他们亲口承认杀了我的妾侍何细辛。而且,这男人还是薛家逃跑之人,一并拿下吧!” 那些衙役听了,顿时一拥而上,从龙骨他们的手中接过刘氏和薛仁风。 刘氏高声尖叫:“颜海生,我饶不了你,等我出来的,我一定杀了你和你身边的小贱人!”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衙役堵住了嘴,不由分说拖了出去。 小小的一间客栈登时就寂静了下来,只有门口积雪上杂乱的脚印和拖行的痕迹,证明刚刚那场骚乱的发生。 颜海生和颜小茴并肩而立,站在窗口遥遥看着不远处和灰蒙蒙的天空连成一线的沉沉的大海,久久不语。 半晌,颜海生轻叹一声:“就这样把他们送进衙门里了,是不是惩戒的太轻了?” 颜小茴抿了抿唇,缓缓的摇了摇头:“是非功过自有评定,虽然还是有些心气难解,但是,我却也跟爹想的一样一样,不想让他们身上的肮脏脏了自己的手。我想,这一遭总算是帮娘报了仇,娘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颜海生点了点头,未几,抬手摸了摸颜小茴的头,欣慰的说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娘她如今若是活着,定会开心的。” 晚上,颜小茴躺在沐风院的床榻上,闭上眼,仿佛有双温柔的手一下一下抚摸她的长发。 那人身上带着融融的热度,手起手落万般珍惜轻柔,就好像是……母亲。 颜小茴身子陡然一僵,倏地睁开了眼。 然而,眼前只有晃动的烛火,一闪一闪。 正在愣神,外面陡然间传来几声有节奏的“咚咚”的叩窗声。 颜小茴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崖香和菱香听见声音,也跟着下了床。 整个颜府如今除了几个家丁只剩下颜父和她,这深更半夜敲窗户的,究竟是什么人? ------------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君臣 颜小茴拥着被子屏息侧耳听了一小会儿,视线与崖香和菱香茫然不安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时间几人都在猜测外面叩窗的人究竟是何人。 经过了刘氏那场变故,颜小茴不得不对周围的人和事都警觉小心起来。 也许是察觉到屋内人的不安,窗户上的黑影似乎动了动,就在颜小茴的心提到嗓子眼儿打算呼叫龙骨的时候,只听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只听那人说道:“颜姑娘,抱歉冒昧来府上打搅了,我知道你已经醒了,能跟在下去宫里走一趟吗?” 原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百里叶肃的侍卫海茗! 与往日那个冷冰冰恪尽职守的人不同,此刻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惶急,让听的人不自觉也跟着紧张忐忑了起来。 一定是百里叶肃出什么大事来了,不然海茗是不可能深更半夜来颜府找她的。 而且这事肯定还是不能张扬出声的事,一股不好的预感顿时从颜小茴的心底涌起。 她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走到外面开了门。 清冷的月光一下子从外面流泻,打到她的脸上,然而海茗的脸色却比月光还要冷上几分。 见到她出来,他脸上急切惶急的表情没有放松的痕迹,反而愈加凝重了起来。 他瞥了眼漆黑一片的沐风院,只见庭木深深,并没有什么不妥,这才压低了嗓音说道:“颜姑娘,不好了,皇上出大事了!” 他脸上的焦急和担心绝不是骗人的,颜小茴的心跟着就咯噔一声,连忙问道:“怎么了?皇上他出了什么事?” 海茗脸色一暗:“皇上这两天身子就不怎么好,昨天晚上用过晚膳之后突然间倒地抽搐了起来,一副又冷又难受的样子。我本想去找太医,可皇上拽着我说什么都不肯让我去,还让我不要声张。结果,今天晚上,就在我来找姑娘你之前,皇上突然间又发作了,这一次比昨天那一次还要严重,简直……” 顿了顿,仿佛是回想起刚刚百里叶肃病发的情形,他哽咽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微微闭了下眼,这才接着说道:“我看皇上实在是太难受了,连我在旁边看着都有种生不死的感觉,就别提皇上他自己来了。想着这么不下去不是办法,我横说竖说总算是劝动了皇上,可是他却坚持说不要太医,让我来找姑娘你,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说着,他伸手摸了下有些湿润的眼角,哑着嗓子说道:“我这也是迫不得已,所以才找姑娘来了。” 上次在宫里的时候,颜小茴就瞧着百里叶肃的脸色不大好,当时她只当是百里瑛过世对他打击过大,再加上刚接手宫中冗杂的事物操心操力,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因此匆匆别过就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海茗这么一说,她登时就想起上一次见他时他那青紫的嘴唇和苍白的脸色,想必那个时候就已经有征兆了,只是她并没有在意。 就冲着一向修养很好的海茗居然就这样冒冒失失夜闯颜府来看,百里叶肃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而且,百里叶肃很确信她能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想到这儿她的一颗心陡然跳到了嗓子眼儿! 一定是他中的蛊毒又发作了! 那蛊毒一般人解不了,需用她的血做药引才行。而且他刚登基即位朝野上下虽然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再加上房宣恩那乱臣贼子还没有抓到,如果他身体有恙的消息从太医院或者宫里传出去,那么朝野上下又要人心惶惶,各方势力又该蠢蠢欲动了。难怪,他会让海茗悄悄来找自己! 想到这儿,她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二话不说安顿好了崖香和菱香,示意她们俩不要将海茗来过的事告诉任何人,这才匆匆忙忙跟着海茗跃上了颜府的院墙,匆匆出了府。 外面,海茗早就准备了一辆低调的不能再低调的马车等候在一旁,临上车的时候,他忍不住跟颜小茴歉意的说道:“颜姑娘,皇上身体有恙这件事关系重大,实在不能声张,免得发成不可预测之事,所以只能委屈姑娘你了。” 颜小茴连忙挥了挥手:“你说的是哪里话,我也是百里朝的子民,为皇上保守秘密也算是尽我作为百里子民的责任。” 然而,不知道这话说的哪里不够得体,海茗的眉头倏地蹙了起来,可是见颜小茴这样无辜茫然的看着他,海茗终是重重一叹,生生将已经到了嗓子眼儿里的话咽了下去。 他不说,颜小茴自然也就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只是一门心思的担心着百里叶肃身上的蛊毒。 上回在轻云山的时候,偶然间遇到的那位婆婆已经帮百里叶肃处理过了,虽然当时那婆婆曾说过余毒想要清尽还需要一段时日,但是,依她的说法,纵使日后发作了,也不会很严重。可是,刚刚她跟海茗简单询问了下百里叶肃这两次病发的症状,许多状况和当时并不完全相同。颜小茴的心里有些没底,生怕那蛊毒和他身体其他病症一起发作,如果真的是那样,凭着自己对蛊毒一知半解的程度,而且自己还是个被人施了蛊毒的人,真的能医好百里叶肃吗? 如果医不好,那就只能另想办法。 先不说上次那老婆婆还能不能找得到,就算是找到了,从京城到轻云山也需要一些时间。而时间对于一个病人来说太重要了,谁也不能保证这段时间里会发生什么事。 更何况,这个病人还不是普通人,是整个百里国的一国之君!万一出了什么事,整个九州都要晃一晃的。 光是这样想一想,她就已经开始觉得一股冷汗正从自己的后脊背流窜了上来,四肢手足也都开始发凉,这种紧张忐忑的心情,大概自从上辈子第一次随师父进手术室还是第一次。 陌生又紧张,紧张到她甚至有些胡思乱想起来。 不过好在就在她进一步胡思乱想的时候,她随着海茗已经到了皇宫。 由于要掩人耳目,她事先已经换上了海茗事先帮她准备的小太监的衣服。 也许是最近政权交叠宫里混乱,守门的人看管极严。不过,有海茗这个御前第一带刀侍卫领路,倒是轻轻松松就过了盘问。 然而守门的小将的眼神还是令她这个“假太监”有些心虚。 一路避开旁人的耳目辗转来到明宇殿,这里曾是百里瑛下朝之后召唤近臣商议事情临时歇脚的地方,相比常住的养心殿要小得多,也简朴的多。 可是,因为百里叶肃想将养心殿留给过世的百里瑛,就移驾到这里来了。 虽是离上朝的地方很近,方面办公,但是离后宫却远的很了。 颜小茴虽然不是宫里的人,却也隐隐听说有不少大臣对他住在这里有意见,还有让他早早立妃立后的,不过最后都以政权交迭事务繁多给推掉了。 一路心事重重走进这明宇殿,本来颜小茴以为他蛊毒发作,此刻必定正受着煎熬,因此一路拽着海茗急惊风一般的在宫里穿行。 可是,等到进了明宇殿见到他本人的时候,却发现他身上披着件狐裘大衣,正坐在桌案前批注奏折,明亮的灯影的照射下,他微卷而翘的睫毛缓慢的一眨一眨。 地上的影子也拖得好长,整个明宇殿只能听见他偶尔翻动奏折书册的声音。 而颜小茴和海茗的到来,全然没有影响到他的专心致志,整个人沉浸在政务里,让人不敢打搅。 面对这幅情形,有一瞬间,颜小茴差点忘了自己刚刚急急忙忙进宫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海茗率先打破了这种气氛。他几步走进殿内,对一直低着头专心致志的百里叶肃说道:“皇上,您怎么在处理事务?您的身体没事了?” 说着,他回首看了下身后的颜小茴:“下属已将颜姑娘请来,快让她为您看看吧!” 听见他的话,百里叶肃一直看着奏折的目光这才从桌面上移开,视线瞥向颜小茴。 就在颜小茴纠结要跟他说“皇上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还是说其他什么的时候,他的目光就那样淡淡的收回,不带一点儿温度,甚至连眉头都没挑一下。 “不必了,朕已经无事。麻烦颜姑娘了,海茗,你送她回去!” 听着他冷漠的语气,看着他淡漠的表情,颜小茴禁不住皱了下眉。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戎修和她都在,那个时候他的身份就已经是皇上了,可是,跟她还有戎修说话的时候依然亲切友善,就像以往那般,是朋友之间应有的语气。 可是,在这一刻,不光是颜小茴,就连海茗都深深感受到了百里叶肃态度的冷淡。、难道说当了皇上,身份变了,他和她之间就不再是朋友,只有君臣了么? 海茗不知所措的看了下脸色突然间转变的百里叶肃,又看了眼门口站着的颜小茴,不死心的问道:“皇上,颜姑娘这么晚大老远的来了,您真不让她看看吗?” ------------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 如何是好 细看之下,百里叶肃的身体还残留着蛊毒发作之后深深的疲倦,脸上、唇上也一点儿血色都没有,隐隐还泛着些青白,甚至连说话的时候也是有气无力。 纵使他竭力隐藏,却还是让多年一直跟在他身旁的海茗敏锐的察觉到了。 就在稍早时分,百里叶肃身上的蛊毒突然发作,当时他整个人仿佛一只被一张隐形的大网困住的小兽,奋力与那蚀骨蛊虫搏斗。钻心的疼痛仿佛数万只蚂蚁同时在啃噬他一般,几乎生不如死。 然而,即使是那样钻心般难忍的时候,为了刚刚政权交迭的百里国,百里叶肃毅然决然的选择独自忍耐,连太医都不让他请。 可是,让海茗出乎意料的是,就在他试探着跟百里叶肃说可否请颜小茴来的时候,百里叶肃想了想,居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按理来说,百里叶肃的身体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更是整个百里国的。因此,他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不仅仅像普通人生病看大夫那么简单,往小了说,是涉及到一国之君健康的重要大事,往大了说,更是涉及到整个百里国的江山社稷的安定和黎民百姓的生活。所以,百里叶肃的身体状况,不仅仅是他个人的事情,更相当于是百里国的高级机密。 既然是高级机密,那知道这情况的人,掌握这情况的人,必定是百里叶肃信任至极的心腹之人! 那么,百里叶肃不让太医来医治,反而让颜小茴进宫,已经充分间接的说明,颜小茴在他的心里的地位,已经是可以托付生命,全然放心的人! 一直以来,海茗就隐隐感觉到百里叶肃对颜小茴若有若无的情愫,虽然他隐藏的极好,可是在一些时候还是能让人明显的感觉到。也许正是因为心里有颜小茴,所以已经登基当了皇上的人,身旁却连个侍奉的女人都没有!甚至别人明示或者暗示的时候,他也一概拒绝。 这样专情,别说是一个君王,就算是个普通男人,恐怕也很难做到。然而,百里叶肃却一直坚守着自己内心的感情,独自奋战着,看在他海茗的眼里,真是既自豪又心疼。 自豪他海茗的主子,这堂堂百里国的君王,就是这样的专一!然而,他更心疼百里叶肃一个从小就生活在复杂又淡漠的情感世界的人,居然到现在也没个知冷知热的女人! 而他唯一放在心上的颜小茴,身旁却有个戎修,真是让人他这个局外人都跟着纠结。 纵使如此,海茗却已经想好了,即使颜小茴是戎小将军的人,那么只要百里叶肃喜欢,那也没什么不可以争取的。别说她没嫁人呢,就是她嫁人了,又能怎么样? 这么想着,他从旁悄悄瞥了眼颜小茴,又将目光重新落回到一直没有作声的百里叶肃身上,又问了一遍:“皇上,您就让颜姑娘看看吧,一来,颜姑娘大晚上的从颜府过来,一路上为了您的身子担惊受怕的,着实是为难了颜姑娘,您让她看看,也能让她放一放心。二来,您的身子现在已经不是您一个人的了,您不为自己想想,也要多为咱们百里国上上下下几万万人口好好想想啊!” 然而,他的一席话并没有改变百里叶肃的想法,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波澜不惊的一口回绝:“朕说不必就不必,很晚了,朕也累了,你带颜姑娘下去吧!” 海茗听了,不禁皱了皱眉。 之前,百里叶肃但凡见到颜小茴,或者提起颜小茴,眼里总是带着浓浓的情意。那个样子,是一个男人动情动心的样子,海茗即使再迟钝也不可能看错。 可是,怎么突然之间他就变了呢? 海茗想了想,却实在想不出答案,只能在心里轻叹一声,回首对颜小茴说道:“颜姑娘,既然这样,海茗就送您回府吧,劳烦姑娘了。” 自从进了这明宇殿,颜小茴就已经很明显的感受到了百里叶肃对她的淡漠,甚至排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看着昔日的朋友突然间身份高高在上,对你一脸漠视,她纵使再没有想法,却也觉得伤心。 然而伤心归伤心,她还是不禁从旁提醒:“皇上,那民女就告辞了,如今政务繁多,还请皇上多保重身体。” 话音落了许久,百里叶肃的视线依然落在面前的奏折上,对她充耳不闻,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完完全全的将她的话忽略掉了。 看样子,已经连话都懒得对她说了。 颜小茴对海茗尴尬一笑,轻道:“劳烦了。” 海茗重重一叹,不知主子这态度突然间转变这么大究竟是来的哪一出。 然而,不管怎么样,却也不是他能左右的,只好对颜小茴点了点头,朝那边的大门指了一指:“颜姑娘,请随我来。” 两个人亦步亦趋,刚“吱呀”一声推开明宇殿的大门,颜小茴的腿还没迈出去,就听见里间什么东西“哐当”一声,接着一阵稀里哗啦,仿佛有什么东西翻倒了! 这一番响动,吓了俩人一跳! 海茗朝外走的脚步立刻停了下来,侧耳听了一听。 百里叶肃喜静,整个明宇殿此刻除了他就没有别人了,制造出那么大动静的人,也只能是他! 海茗竖着耳朵听了听,只听见里间隐隐约约有声音,但是却听不真切。 由于短短几个时辰之前,百里叶肃刚病发过,此刻又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有些不放心,不禁对颜小茴说道:“颜姑娘,你在这里稍微等一下,下官进去看看,是不是里面出了什么事!” 见颜小茴点头,海茗长腿一迈,几个大步高大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里间。 颜小茴站在明宇殿的门口,整个皇城一览无余。 此刻,所有的殿宇都陷入在沉睡之中,寂静的宫城,跟天气一样冷。 回想这几日身边周围人的变化,颜小茴忽然间就有些想念戎修。 不知道他现在跟踪房宣恩究竟到了哪里,事情进展的怎么样? 这个坏家伙,居然离开这么久了,连个消息都没有! 光是想一想,她就觉得鼻子发酸。 然而,正在她沉浸在对戎修的思念中时,一声来自里面的焦急呼叫却打断了她的所有情绪。 只听海茗大喊:“颜姑娘,快进来,皇上又不行了!” 他的声音在明宇殿空旷的上空盘旋,空气都跟着紧张了起来。 颜小茴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连忙提着裙子小跑到了里间。 还没进去,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浓烟味儿,而入目所见,更是令她冲击不已。 片刻之前还在桌案上码得整整齐齐的奏折书册撒了一地,混合着同样掉在地上的笔墨,一片狼藉。 更严重的是,刚刚还立在桌上的烛台已经歪倒,火舌汹涌的吞噬着旁边立着的楠木屏风,鼻间闻到的那股刺鼻的烟味儿,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而百里叶肃,此刻身子痛苦的蜷缩在地上,豆大的汗珠正从他的发心顺着额头留下来。他一双浓眉紧紧拧成一个“川”字,本来就有些深陷的眼窝更是笼罩了一层深深的阴影。 他身体佝偻着,外露的双臂和双手的一切皮肤隐隐苍白,青紫的血管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突一起,而他为了不发出痛苦的呻吟,正紧紧咬着嘴唇。 血腥味儿从他的嘴里四散开来,但是他却无暇顾及。 身上仿佛数千数万只蚂蚁在四处啃噬,痛苦难忍。 看着他这般模样,海茗焦急万分,可是,那边火势已经烧毁了大半个屏风,正席卷着旁边的桌椅。 他分身乏术,不知该如何是好,见颜小茴进来,连忙喊道:“颜姑娘,你快来看看皇上!” 颜小茴三步两步走到百里叶肃身边,二话不说伸手扯住自己的裙角,低头一咬,撕下来毁成几块布条将百里叶肃不自觉乱蹬的双腿和双膝绑住,然后是他的双手。 她伸手拍拍他的脸:“皇上,你看看我,能看的见吗?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能的话就点点头?” 他之所以这个样子是因为蛊毒发作,之前在轻云山上的时候,那个阿婆曾跟她说过,毒蛊一旦发作,就需要抓紧救治,一旦蛊虫上脑,那人就没得救了。 此刻,看着百里叶肃这个样子,比在轻云山上的时候要严重得多,颜小茴一时有些害怕,万一蛊虫进入到了他的脑袋,那该怎么办? 百里叶肃紧闭的双眼睁开,视线幽幽的看着她,半晌点点头。 能听见她说话,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那就说明还没那么严重! 颜小茴稍微闭了闭眼,稳了稳心神。人命关天,她不得不命令自己赶紧捋出一个头绪。 上次那阿婆明明已经将他身上的大部分蛊毒都清除了,还说就算有些余毒,也不会太严重。可是,如今他这个样子,明显比之前那次发作还要严重百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那阿婆说的有问题,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心意 颜小茴觉得自己此刻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的团团转。 随着时间的流逝,百里叶肃的病症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愈加严重了起来。饶是他有再强的意志力,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折磨,不自觉的呻吟出声。 百里叶肃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冰窖里一般,浑身发冷,他的双腿双脚即使被布条紧紧捆住,还是止不住的哆嗦颤抖起来。 痛苦的声音从他口中溢出,传到颜小茴的耳朵里,更加加剧了她内心的焦急! 怎么办,怎么办? 她不能肯定百里叶肃现在是单纯的蛊毒发作还是连带着有什么别的疾病,因此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如果只是单纯的蛊毒发作,那为什么这一次比上一次还要严重?如果不单是蛊毒,还有别的原因,就更复杂了! 这两种情况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让她伤透了脑筋! 她觉得,自己的头都要大了! 不行,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着冷静才行。倘若自己先乱了阵脚,那事情就更糟糕了。 这蛊毒发作可不是小事,万一耽误了时机,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想到这儿,她连忙手脚并用,费劲全力挪动到一旁的榻上。她的手无意中触碰到他手上的皮肤,发现他整个人好似一团火焰一般,浑身发烫,她碰到他的指尖几乎也要被他身上的热气灼伤! 这么热,难道是发烧了? 她将她的手放在百里叶肃的额头,果然,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 难怪,他一直在抖。 她用手指拨开他的两片薄唇,看了看他的舌苔,又将手指覆在他手腕上,勉强排除血液经络里蛊毒的干扰,仔细的切了脉。 那边,海茗好不容易将那屏风桌椅蔓延开的明火扑灭,连喘口气歇一会儿的功夫都没有,连忙跑到颜小茴身边焦急的问道:“颜姑娘,皇上什么样了?” 颜小茴抿了抿唇:“他发烧了,身上滚烫滚烫的。再加上最近过于劳累,他有些营养不良,气滞血瘀,这次蛊毒发作又来势汹汹,所以反应才这么大。” “只是”,她眉头蹙了蹙:“好好的怎么会发烧?我看了一下,觉得他并不是受了风寒所以发热,更像是因为哪里的伤口感染发炎而发热!” 说道这儿,她不解的问道:“皇上哪里受伤了么?” 海茗听了这话,心头一紧,想要张口说话,然而不知为什么却有些犹犹豫豫。 颜小茴见他一个大男人吞吞吐吐,不禁眉头紧拧:“海茗,你一向不是婆婆妈妈的人,这是怎么了?” 海茗有些为难的抿了抿唇,见颜小茴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稍微沉吟了一会儿,终于说道:“其实,皇上确实受伤了。” 见颜小茴的眼睛蓦然睁大,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重重的呼了口气。 “那天五皇子派人到养心殿逼宫,戎将军带着一系列人证物证质问五皇子的时候,五皇子事先埋伏在养心殿屋顶上的杀手拉了弓箭要对戎小将军和你下手。那些杀手一行十六人,潜伏在屋顶的各个角落,被下官带着人一一剿灭了。只是,百密一疏,其中一个杀手在下官将他拿下之时,对着不远处的人群拉了弓,射出了垂死挣扎的一箭。” 说到这儿,他抬眼看了看颜小茴,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那支箭不偏不倚,正射向了姑娘你!” 这事简直闻所未闻,如果不是此刻听海茗提起,颜小茴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的发生! 不,应该说是,即使现在她听他说起了这件事,她还是难以置信! 这么说,那天,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自己其实曾被杀手当成了人肉靶子? 光是想想,就一阵后怕,后背不禁冷汗直流。 “可是”,她不解的皱了皱眉:“我并没有受伤啊”那杀手的箭,并没有射到她啊! 海茗的眉头动了动,缓缓说道:“是啊,那是因为,当时皇上发现了那支箭,用身子替姑娘挡了一下。那支箭,箭势极强,用手根本就抓不住,想叫姑娘你躲开,也根本不可能。皇上当机立断,闪身替姑娘挨了那一箭,箭身从后面没进了皇上的肩胛骨!” 百里叶肃那天就站在自己对面不足五步的距离,以两人身高的差距,如果说那支箭没进了他的肩胛骨,那么,以自己的身高,如果没有他挡的那一下,那支箭十有八.九是要正中心脏的。 如果真的是那样,以杀手的手劲儿力道,可能她早已当场毙命! 这一刻,颜小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耳边狠狠敲了一下,她的双耳瞬间“嗡”的一声,有短暂的失聪。 一种从未有过的后怕,使得她双腿发软,整个人仿佛踩在棉花团上。 她无法想象那支箭如果真的射到自己身体里,她会怎样!她也无法想象那支箭如果射到百里叶肃身上其他要害位置,他若是真的替自己死了……自己会怎么样! 她,不敢想! 也许是见颜小茴脸色惨白,一副随时都要摔倒的样子,海茗连忙说道:“好在那支箭并没有射到心脏,不然,皇上他恐怕……” 说道这儿,他停了下来,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颜小茴,将话题一转:“当时正是质问五皇子令其认罪服法的时候,情况紧急。怕横生枝节,皇上连声都没吭一声,悄悄派人将箭拔了,一路咬着牙挺了下来。等到接了圣旨回到殿里,他后背已经血流如注,肩胛骨上的伤口跟衣服粘连在一起,扯都扯不下来。” 他越说,颜小茴的连越是苍白,然而,有些事,必须得让她知道才行。不然,皇上这一番苦心,她根本就看不到。 想到这儿,海茗接着说道:“而且,更糟糕的是,那箭上居然淬了毒。可是,那天皇上才刚登基,五皇子的人还没铲除干净,二皇子的人更是虎视眈眈,如果在那时候传出皇上中毒受伤的消息,恐怕比现在还严重,所以,根本就不能找太医,所以,只能由下官简单帮着处理了一下。” 他轻声一叹:“估计就是那个时候处理的不得当,才耽误到了现在,加上近日朝中诸事繁杂,皇上劳心劳力,蛊毒又发作……皇上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听到这里,颜小茴双手的手心儿里都是冷汗。 她静静的看着那边痛苦万分,似乎昏睡过去了的百里叶肃,声音哽了一哽:“那你怎么没去找我,我好歹是大夫,一般的中毒还是会解的。” 海茗抿了下唇:“下官何曾没有规劝过皇上,可是,皇上说,这是小事,不能让姑娘知道,免得姑娘心里有负担。皇上还说,姑娘是重感情的人,若是知道皇上为您挡了一箭,必定心里不好受,觉得欠了皇上的。皇上.将姑娘当成朋友,不愿意看着姑娘有负担,所以,一直叮嘱下官不要说出去。” 百里叶肃从小就深谙皇宫里的都心斗角,因此,遇事每每保持着一种淡然抽离的态度。然而,他这样一个人,居然会在自己生命受到威胁的紧要关头不惜用自己的身体帮自己换取生命,不求任何回报,一时间,一种巨大的感动仿佛巨浪一般,震颤着她的内心。 她一时间语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说到底,她欠了他一条命! 海茗见颜小茴愣愣的站在那里不说话,生怕自己这一番话将颜小茴吓到了,连忙从旁说道:“颜姑娘,这么长时间来,皇上对您什么样儿,下官可都看在眼里呢,想必,您心里也都有数。皇上他……从小受了不少苦,很难信任别人,可是,他却愿意这样对你,说明颜姑娘在皇上心里是极重要的一个人。所以,下官恳请姑娘,一定莫要辜负皇上的一片心意。” 一席话,说的颜小茴眉头紧皱。 如果说,此前,她对百里叶肃的心意只是朦朦胧胧,可是现在,有什么仿佛已经穿透层层雾霭,渐渐清晰了起来。 可是,一直以来,她心里的那个人都是戎修,也认定了戎修,可是,突然间冒出一个为她做了这么多事的百里叶肃…… 她咬了咬唇,不愿意面对这样一个令她矛盾的事实。 “唔”,一声潜意识的呼痛惊醒了颜小茴,她抿了下唇,对海茗说道:“有些事,等皇上身子好了,我会当面跟他说清楚的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治好他的身体。你去找几坛白酒,再多拿几床被子,另外,这里有草药吗?” 见颜小茴似乎已经听清楚了他想说的话,海茗也就不再多嘴,毕竟,百里叶肃和她究竟会怎样,不是他一个下官可以多嘴的。 听见颜小茴说话,他连忙点点头:“这些东西都有,下官马上去拿,颜姑娘,你稍微等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海茗去而复返。 俩人合力将几床被子还在百里叶肃身上,将他不住颤抖的身体紧紧盖住,海茗又在颜小茴的吩咐下解了百里叶肃的衣服,用帕子蘸了白酒一点点擦拭他的身体,为他降温。 ------------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病痛 颜小茴将小刀放在油灯的火焰上炙烤消毒,刮去他肩胛骨处溃烂的伤口,用力逼去残留在皮肤里面的毒素,又敷上消炎清毒的草药,这才帮他重新包扎好。 许是肩胛骨上的清凉解毒的药发挥了作用,配合着擦在皮肤上迅速挥发的白酒,百里叶肃身上凝结不散的热气终于渐渐消散,整个人相较之前安稳了不少,可还是痛苦的拧着眉,身上各处青筋暴起,像有什么东西在血管经络里不停的流窜,整个人也昏昏沉沉。 海茗未曾见过百里叶肃这个样子,见他迟迟不醒,忐忑不安的将手里浸润了白酒的帕子紧紧攥在手中,担忧的问道:“颜姑娘,皇上不要紧吧?怎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那边颜小茴正按照上回在轻云山上那阿婆交代的方子,用小刀在自己手心儿上划了一刀,用自己的血液做药引,将菖蒲、雄黄、蒜子放在火炉上用小火煎煮。听到海茗的话,连忙放下手中的蒲扇走到百里叶肃身边探了探他的额头,又掀了掀他的眼皮。 先前他情况那般严重,颜小茴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不过如今看来,他之所以那般情形,应该是身上的伤处带着炎症,加剧了身上蛊毒的作用。现在,伤处已经处理好,她又熬了些红糖姜水帮他暖胃,现在整个人虽然仍是昏迷不醒,但是脸上的气色已经有了些许好转。 颜小茴抿了下唇:“他现在身上已经没有其他病症,完全是蛊毒作祟,你帮我把火炉上煨着的药炉端下来,盛到碗里。” 海茗听了,连忙走到外间,复又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碗浓稠的汤药。这下,不用颜小茴吩咐,他已经将昏迷不醒的百里叶肃扶起来。颜小茴接过药碗,一边吹凉,一边扶他喝下。 片刻之后,药效发作,百里叶肃整个人忽然大幅度的动弹了起来,额头上的青筋蹦起,眼睑下的眼珠不自觉的旋转着,仿佛陷入到了什么恐怖的梦境一般。 不光是他,甚至连看着这副情形的颜小茴和海茗也被他加剧的反应心神紧绷。 海茗慌乱的不知所措,只能将所有期望都求助在颜小茴的身上:“颜姑娘,刚才还好好的,这突然间是怎么了?” 颜小茴双手按住百里叶肃胡乱耸动的肩膀,一边用力一边扭头说道:“他药效发作了,现在他喝下去的药正跟体内的蛊毒作斗争,你抓好他的身体,不要让他乱动!我需要你帮忙!” 海茗听了,连忙学着她的样子,整个人像是八爪鱼一样扑在百里叶肃身上,仿佛一个人形大网一样,把潜意识胡乱挣扎的百里叶肃禁锢的不能乱动。 那边,颜小茴趁着这个功夫,将手中的小刀用蘸了白酒的帕子仔细擦拭,放在烛火上炙烤,然后对准百里叶肃的两只手腕浅浅的划了一刀。 霎那间,黑紫色的血水从他的手腕流了下来,空气里都是刺鼻的血腥之气,令人胆战心惊。 总是海茗这个见惯了血腥的人,远远一瞟也几欲作呕。 然而,颜小茴整个人却不为所动,两只手捏住百里叶肃的手腕,聚精会神。待他手腕处留下来的血重新变得鲜红,她连忙用草药将他的伤口捏住,用布条仔仔细细的包扎好。 短短的一刻钟时间,却仿佛有百年那么长。 躺在床榻上的百里叶肃不在乱动,身上的经络血液也都各自安好,仿佛刚刚那般混乱的情形只是错觉。 他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淡淡的烛火下仿佛两排细密的小刷子一般。也许是经历了病痛蛊毒太长时间的折磨,他的脸色依然苍白憔悴,带着浓浓的倦意,整个人沉沉的睡着了。 此刻的他,仿佛不是坐在高堂之上的九五至尊,只是一个单纯的需要人关怀照顾的大男孩。 颜小茴默默的为他盖好了身上的被子,对海茗说道:“他身上的蛊毒我刚刚已经解了,短时间内醒来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说着,她伸手指了指地上的木桶:“这里装着刚刚从他身体里排出来的脏东西,你一定要亲自拿去,找一个偏僻无人的地方连着木桶一起烧的干干净净,以免那些脏东西卷土重来。” 海茗伸手接过木桶,伸手将上面死死盖住的盖子一掀,好奇的往里面扫了一眼,然而只一眼,就差点儿让他魂飞魄散! 黑紫色的废血里面蠕动着数十条令人作呕的蛊虫,但是扫过一眼,就令他这个御前第一带刀侍卫头皮发麻。这下,他终于明白颜小茴之前为什么要嘱咐他一定要亲自去,而且还要找个偏僻的地方了。 倘若这东西被什么有心人重新利用,那简直会是一场无法想象的灾难!而且,如果这东西在人群密集的地方扩散,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的人因为这些歹毒的东西受牵累,光是想一想,他就已经头疼欲裂了。 按照颜小茴的吩咐,他悄悄溜出明宇殿,足尖一点一路施展轻功来到后宫一处荒僻的角落,用长剑在地上挖了个深洞,把木桶放进去,又拢了一层厚厚的柴草,这才一把火点燃。 等到木桶和柴草烧的渣都不剩,土洞里一点儿火星都没有了,他用树枝将之前挖出来的泥土重新填进洞里,怕人发现,又在上面堆了一层落雪,这才飞奔回明宇殿。 一个时辰过去,百里叶肃纷乱的呼吸重新规律起来。颜小茴喂了几次红糖水之后,他原本苍白的脸色也有了些生气,泛白的嘴唇已经开始重新红润起来。 看到这个样子,颜小茴和海茗一晚上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见颜小茴困得上眼皮和下眼皮已经打架了,海茗连忙走到一旁轻声说道:“颜姑娘,你今天受累了。皇上现在的情形还不稳定,你一时半伙估计也走不了,不如先去里间榻上休息休息吧!” 颜小茴掩着口打了个哈欠儿,一晚上劳心劳力,精神高度紧张,现在情况好转起来,她一直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疲惫也排山倒海般的袭来。 可是,听到海茗这么说,她还是本能拧了拧眉:“这里是皇上的地方,我一个外人休息太不合适。” 海茗仿佛料到她会拒绝,想都没想的说道:“现在皇上是特殊时期,身上的蛊毒虽然解了,可是万一什么时候余毒又发作了,怎么办?下官也知道这样可能有损姑娘清誉,可是若是把你安排到别的地方,这皇宫这么大,殿与殿之间隔的远,姑娘跑来跑去不方便不说,更有可能耽误了皇上的病情。到时候真要耽搁了,那可是天下大乱的大事啊!颜姑娘,特殊时期,还请你通融通融。” 颜小茴看了眼不远处榻上闭着眼沉睡的百里叶肃,直觉她不应该留在这里。 从他的忽冷忽热,似乎能看出他内心的矛盾。同样,她虽然感激他舍身救她一命,可是,她的心终是戎修的。她不想,也不能做出对不起戎修的事。 然而,她却也知道,百里叶肃这次身上的炎症和蛊毒并发,几乎要了他的命。这里面,也有她很大一部分责任。如果不是为了救她挡那一箭,他的身体也不可能脆弱到这种地步。 所以,真要她撒手不管,也是不可能的。 何况,当时在轻云山上的时候,就是用她身上的血做药引帮他清除蛊毒的,如果她撒手不管,万一蛊毒什么时候重新发作,除了她之外,别人根本不可能救他! 作为一个医者,怎么可能明知道这种情形,还见死不救? 综合考虑下来,颜小茴决定各退一步,她跟海茗要了一间明宇殿偏殿的小房间休息。 那里不是明宇殿的内室,算不上逾矩,不会落人话柄。而且距离明宇殿还很近,万一情况紧急,赶过去也容易。 海茗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也就没有再为难她。 偏殿的小房间里,颜小茴拖着疲倦的身体,和衣倒在床榻上,稍稍合上了双眼。打算稍微小睡一会儿,等醒来的时候再去看看百里叶肃怎么样了。 然而,也许是太累了,她这一闭眼居然就沉睡了过去。 不知多了多久,一道曙光从东边的纸窗悄然移到床榻上,正正好好照射在她的脸上。 颜小茴直觉眼前突然闪过一道亮眼的白光,瞬间将她整个人惊醒。 她微微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的右手仿佛麻木了一般,整个手臂仿佛同时被数万支针同时扎着一样,刺痛难忍。 她轻轻抽了抽气,动了动胳膊,谁知这一动,居然还牵动了另一只手! 她茫然的目光幽幽转醒,随着胳膊上的触感落在身旁,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趴在床榻前的那个白色的身影时,她整个人的灵魂仿佛被什么人抽掉了一般,脑中眼前一片空白! 她愣愣的看着那个人,目光重新聚焦,却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情形。 然而,她这一动,右手早已牵动了和那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只见他细长的眼睛倏地睁开,眸色流转,用温存的语气轻道:“醒了?” ------------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 表白心意 他右侧的脸上还印着衣袖上的印纹,想必趴在这床榻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四目相对,气氛似乎有些凝滞。 颜小茴被这个情形下了一跳,回过神来一下子抽出被他握在大掌里的手。谁知这一动,带起一阵难忍的酥麻,她忍了又忍,还是禁不住呻吟出声。 百里叶肃只觉自己的掌心一空,一直与他紧紧相连的那只小手毫不留情的从他的掌心抽出,他脸色一暗,眼睑覆盖下的眸子闪过复杂的眸色。 见颜小茴白着脸刻意躲避着他的目光,他心尖一涩。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停留在她身上的呢? 也许是在轻云山上时,自己被囚禁了了几年,纯净如水的她突然间带着一脸澄澈从天而降,冲散了他周身的阴霾。 也许是坠崖后,她对他不离不弃舍身照顾,成为了第一个主动接近他却不带任何目的人。 也许是她太过善良美好,使得从小就见惯了勾心斗角的他,忍不住靠近。 然而,这样美好的她,却不是他的! 她的一颦一笑温暖了他冰冷的心房,即使在梦里,也带着温热,将他早就已经冰封的心一点点捂热。 可是,午夜梦回,周身的黑暗冰冷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那只是个梦而已。她的笑是为了戎修,她的俏是对着戎修,她偶尔的小脾气,也是因为戎修…… 嫉妒,像是被春风吹过的蓬草一般,在他的心上疯长。 看着她一心一意只对着戎修,他暗自重重一叹,罢了,就这样轻轻放下吧,何苦为难她,也苦了自己。 所以,再见到她的时候,他故意不去看她,故意不跟她说话,故意将她从他身边推开,想着这样,就可以渐渐忘了她吧? 可是,当她真的真真切切来到自己身边时,还没说话,只听脚步声,他就已经知道她来了,站在哪里。 即使眼睛不看她,鼻间却也都是她身上淡淡的药香,甚至,他稍稍闭一闭眼,就能在脑中描绘出她当时的样子。 为什么,努力了又努力……就是忘不了她呢? 他逼迫自己不去想,不去看,不去喜欢她,可是,当身上的蛊毒再次发作,即使在沉沉的昏迷之中,他也依然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小手抚在他的额头上。他甚至想,如果自己就这么死了,她会不会难过? 如果他真的死了,她会难过就好了。 这世界上的人怎么想他怎么看他,都无所谓,只要她心里有他就好了! 这么想着,他忽然间发现,自己根本就忘不了她! 她早已经像是一颗种子,不知不觉间轻飘飘的降落到自己的心田上,起初他不在意,放任她生根发芽,然而,等到他真正发觉时,却发现她早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如果硬要将她从他的心田里摘除,那么,只能连根拔起,拽的他血肉模糊,心口上,也会留着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疤!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他不能没有她! 所以,醒来的第一时间,不顾海茗的劝阻,他固执的来到她所在的房间。看着她躺在那里,长长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一样随着呼吸一眨一眨,脸上带着明显的倦意。一想到那是因为担心他留下的,他的心瞬间就绵软成一团棉花。 他不想再等下去了,不想再这样折磨自己下去了,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要把她锁在他身边! 颜小茴不知道百里叶肃的心中所想,只觉得现在气氛怪异,他灼热的视线毫不避讳的锁住她,即使她再迟钝,也知道那目光里的含义。 因为,戎修看着她的目光,就是这样的。 然而,跟戎修的霸道热烈不同,他的目光很淡,可是,即使淡,却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颜小茴心下打鼓,刚刚还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一睁眼居然趴在自己的床榻前,还握着自己的手,这里面是什么意思,已经不需要言明了! 此刻两人之间弥漫的沉默,更是令她害怕。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百里叶肃自从做了皇上,有什么东西似乎被改变了。 她轻咳了一声,连忙从床榻上起身。 照理说,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是最讨厌这里跪来跪去的繁文缛节的,可是,现在她敏锐的察觉到百里叶肃的心思,不得不故意用两人之间悬殊的身份来推开他。 虽然,她知道这样对待他很残忍,可是,她心里已经有一个戎修,不可能再穿得下第二个人。 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及时划清,对谁都好。 想到这儿,她双膝一弯顺势跪了下来。口中说道:“民女不知皇上在此,一时间逾矩怠慢,还请皇上赎罪。” 百里叶肃神色淡了淡,被她甩开的手下意识收紧握拳,目光定定看着跪在面前的颜小茴,心里一片萧瑟。 果然,她已经看出了他的心意。所以才故意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与她之间的距离,难道,她就这样怕自己将所有的心事说出口? 他轻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经一片清亮,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一般。 他嘴角勾了勾,甚至扯出一抹淡笑:“怎么,刚才对你态度冷淡了些,没让你看病,你生气了?自从做了皇上,身边的人一个个对着我跪来跪去,烦都烦死了,如今你也要这个样子吗?” 他自称“我”,而不是“朕”,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在她面前,他已经放弃了皇上这个高高在上的身份! 这良苦用心,颜小茴怎么会看不出来。 然而,他越是这样,颜小茴越害怕。 她怕事情越来越失去掌控,那样的话,她、戎修还有百里叶肃之间的关系,就会打破长久以来的平衡。 如果打破了平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她不敢想象。 想到这里,她抿了下唇,一脸严肃:“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本来就是作为臣子和子女应该恪守的,皇上如今身份不同,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百里叶肃指尖紧扣手心:“你一定要这样吗?” 颜小茴低了低头:“皇上息怒,民女只是按照自己的身份说话,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百里叶肃定定看了她一眼,忍了又忍,终于控制不住自己,霍然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力道之大“哐啷”一声带翻了椅子。 巨响将颜小茴的心震得一颤! 只见他气势汹汹的大步走来,双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苍白的俊脸紧绷,一双大手狠狠攫住她的双肩,硬是将她从地上提溜了起来。 本以为他会陡然发怒,可是,仓惶之中,他手下却还是注意了力道,并没有真的弄伤她。 纵使再气愤不甘,他终究是舍不得动她! 然而,他的脸色依然铁青,一向淡然的眸子里第一次情绪外泄。 “小茴,你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我喜欢你,可能没有戎修早,但是绝不比他少!他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你知道为什么群臣劝诫我纳妃立后,我却一直没有动作吗?因为,我心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 颜小茴以为只要她不接话茬,他就没有说出口的机会。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什么都不顾的对她表明了心意! 将她眼底的错愕看在眼里,百里叶肃不给她逃避的机会,接着说道:“你可能有过耳闻,我娘是个宫女,生下我之后就被皇后赐死了,我父皇恐怕连她是什么模样都想不起来了。所以,我从小就看淡了这宫里的是是非非勾心斗角。我也曾发誓,我百里叶肃这辈子绝不会像我父皇那样,坐拥无数妃子任其自相残杀,我百里叶肃,只消一个心上人就行了,所以,你的担忧你的顾虑,都不会发生!” 他复杂的眼神将她紧紧锁住,容不得她有半点躲避:“所以,你不用想其他事,只需要看着我就好了。” 他两只强壮的臂膀按住她的肩,将她整个人抵在后墙上,形成一个狭小的压迫空间。 一直以来,他就是皇子身份,可是,面对她的时候,却都是内敛的,如同一个陈年老友。可是,如今他锋芒毕露,身上带着明显的气势,令人不敢直视。 面对这样的表白,恐怕普天之下没有几个女孩子能够不被掳获。可是,这一刻,颜小茴却发现,现在她的心里、眼里,却全都是戎修的影子。 不能对不起他! 除了他之外,她不想接受任何人!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对戎修的感情已经这样深,深得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就已经侵入骨髓般深刻了。 她眨了眨眼,鼓起勇气毫不避讳的回视百里叶肃的眼睛。 “皇上,你这样说,我很感动。可是……”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突然一暗,她的下巴被百里叶肃狠狠捏住,他身子前倾,整个人不由分说栖身上前,火热的吻一下子堵住了她的嘴。 颜小茴的心一跳,反应过来时恼怒的去推他,可是,男女之间力量差距悬殊,她无论如何也推不动他。 她心里一急,张口就咬了下去。 浓烈的血腥之气,瞬间弥漫开来。 ------------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平复 百里叶肃吃痛,身形一顿,趁着这个功夫颜小茴一把推开了他,右手在空中一挥,几乎想也没想就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随着“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两个人都跟着愣住了。 颜小茴刚刚只是着急要推开他,脑子里还没来得及想,手掌下意识就已经完成了动作。 隐隐作痛的手提醒着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看着百里叶肃一瞬间受伤的瞳孔,她慌乱的不知所措。 雪白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嘴唇:“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对我好,为我做了很多,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救下我,可是,感情这种事是不能勉强的。我虽然感动,可是仅仅因为这个就答应跟你在一起,不止是背叛了戎修,也是对你感情的不尊重。” 她抬眸小心的看了他一眼:“对不起……” 百里叶肃心里仿佛翻到了五味瓶,酸涩、痛苦,这短短的一瞬间几乎所有的感情都一起涌上了心头。 他强自压下心中的苦涩,尽力用平和的语气问道:“我究竟哪里比不上他?” 颜小茴不愿去看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意识将眼神垂向一旁。 “你什么都好,可是,再好却也不是他。” 百里叶肃脚下有些虚浮,他身子不由自主的一晃,嗓子里像是有什么一大团堵在那里,连呼吸都疼的发紧。 他动了动喉咙:“如果,你先遇到的人是我,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颜小茴倏地眨了下眼,心道,也许吧,如果真的先遇到这样一个专情深情的男子,她真的会沦陷。可是,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如果?事实就是,她先遇到的是戎修,喜欢上的也是戎修,非他不可的也是戎修。 这个时候再去想什么“如果”,又有什么用呢? 不想再说出这样的话去伤他的心,颜小茴嘴唇紧抿,没有作声。 可是,百里叶肃却从她的表情变化看出了她心中所想。 他颓然一笑,苍凉而萧索:“好吧,我知道了。” 说着,不再看颜小茴一眼,脚下一晃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颜小茴低着头,只看见一片明黄色的衣角一晃而过。 虽然她知道自己做的这切是对的,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戎修和百里叶肃的感情负责。可是,拒绝别人的滋味却并不好受。 虽然没有看到他离开的背影,可是听着他沉重离开的脚步声,她已经很清楚,也许,这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她已经失去了一个朋友了。 为什么感情,总是这么伤人呢? 默默站了一会儿,稳了稳心神,她伸手推开门,却发现门外站着海茗。看他的样子,估计站了已经有一会儿了。 联想到刚刚百里叶肃失魂落魄的样子,以及现在颜小茴苍白的脸色,海茗不自觉在心里重重一叹。 他从小就跟百里叶肃一起长大,比谁都了解这么多年他是如何过来的。也知道,这样一个几乎对所有世事都看的很淡的人,一旦动了情,一定是覆水难收。所以,他比任何人都希望百里叶肃能遇到好女人,共度一生。 可是,看到如今这个样子,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百里叶肃一疼。 颜小茴敏锐的察觉到海茗情绪的变化,知道她和百里叶肃的事情他多半是知道了,因此也不绕弯。走到对面直接说道:“我已经为皇上清了身上的蛊毒,宫里药材的质量比外面好的多,所以这次皇上的毒短期内应该不会再犯了。我一个外人住在宫中终是不便,被人知道了恐怕会生出什么口舌事端,所以,打算告辞了。皇上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像今天这样去找我。” 此言一出,海茗的眉头一下子就拧了起来。 他身上本就穿着件藏青色官服,这眉头一皱,显得整个人更加清冷。 “颜姑娘,你这就要走了?皇上现在是好好的,可是谁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这五蛊毒下官了解过一些,哪里是一次两次就能解清的?万一像刚才一样,头一刻好好的,下一刻突然就毒发了,下官去找你还来得及吗?颜姑娘,你若是有良心,就想一想皇上今天毒发这么严重究竟是为了谁!” 一席话,像是一记猛拳,一下子捶到了颜小茴的心口。 她当然知道他欠百里叶肃一条命,可是,如果她留下来,继续跟百里叶肃接触,两人之间的感情肯定像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不如就这样狠狠心,一刀就将所有情愫斩断! 这样干脆利索,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自己都好。 虽然,也许在外人看来有些过于冷血无情,不知恩图报,可是,这些却也是她不得已而为之,能想出的最大限度减小对他伤害的办法了。 她默了一瞬,轻声说道:“不如这样,我将解蛊的方子写下来给你,然后从我的胳膊里抽取一些血液封存在罐子里,万一皇上突然发病,即使我不在,你也可以照着方子为皇上解蛊。” 话音刚落,对面的海茗陡然间大怒,他倏地举起拳头,狠狠的就冲着颜小茴砸了下来。 颜小茴直觉眼前一道掌风,一个黑影快速的拂了过来,她骇了一跳,下意识瑟缩了下身子,紧闭了双眼。 她知道那是海茗的拳头,她也知道她的话惹怒了他。 可是,如果他这一拳能够替百里叶肃出气的话,那她宁愿挨这一拳! 对面的海茗看着她这个样子,咬了咬牙,两排牙齿紧紧咬合在一起,力道之大面部都有些扭曲。 然而,他拳头一转,终是硬生生的停了下来,“哐当”一声砸向了旁边的门框。 纵使结实的楠木,仍是被他的拳头从中砸断。 这一声巨响在空旷的大殿里听起来格外刺耳,可想而知用了多大的力气。 可是,海茗却像是个木头人一般,仿佛一点儿疼痛感都没有。 对颜小茴的气愤,对百里叶肃的心疼,对自己的无能,各种感情一时间交织在一起,几乎冲昏了他的头脑。 然而,理智却还是告诉他,不能动颜小茴,不然,百里叶肃会心疼。 他赤红了一双眼睛,声音紧绷:“颜姑娘,你真要这样不近人情吗?下官充分理解你对戎公子的感情,可是,反过来讲,皇上又有哪点对不起你,值得你这样像是见了鬼似的划清界线?你可知道他为了你究竟付出了些什么?” 他深深吸了口气:“好,就算这些个人感情不提,单作为百里国的黎民百姓,你是不是也有责任在皇上身体抱恙的时候尽一些义务呢?” 他沉沉的目光紧紧盯着她:“海茗不求姑娘你跟皇上在一起,但至少现如今皇上身体欠安,在这个需要一个值得信任的大夫照顾之际,请你不要离开。” 这个清冷的侍卫,语气第一次这般动容,听的颜小茴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沉吟了一会儿,终是点了点头。 好吧,在百里叶肃身体还没复原之际,她就暂时留下来吧。 海茗见她面色松动,知道已经说服了她,一直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松了一松。 然而,颜小茴的心情却一点儿也不轻松。 一方面她知道现在政权刚刚交迭,百里朝上上下下虽然一派祥和,但是背地里却暗潮汹涌。尤其是前丞相房宣恩还没有捉拿归案,这就好像埋下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的定时炸.弹一般,叫人丝毫不能松懈。所以,百里叶肃如今身上中着蛊毒这种事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不然传到有心人耳朵里,很可能就会酝酿一场风暴。所以,不管是出于对百里叶肃的情分还是出于一个百里子民的义务,她都有责任做好大夫这个本职,免去他的后顾之忧。 另一方面,她也有些担心。 如果现在继续留在这里,算不算是拖拖拉拉呢?说好将百里叶肃对她的感情干净利落的斩断的,可是,她却发现,想要彻底的划清界限是不容易的,至少在现在这个危急关头,是不可能的。 然而,跟她的担心不同。接下来的几天里,百里叶肃仿佛一瞬间就调整好了对颜小茴的感情,每天两次例行的身体检查时,他并没有表现出对她格外的感情,甚至连看都不看她。 仿佛之前那一番告白只是她的错觉。 因此,起初面对他还存有的那些尴尬和愧疚之心,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平复了下来。 两个人之间没有过多的交流,倒渐渐的没了心理负担。 这一天,颜小茴帮百里叶肃换了药,又为他把了脉,确定他肩胛骨处的伤口炎症已经清除,蛊毒暂时没有发作的迹象之后,她照例拎了药箱跟百里叶肃告退。 百里叶肃也依旧淡淡的坐在那里批阅奏折,对她的离开没有过多的言语。 此时已是酉时,天色已然全暗。 颜小茴急匆匆出了明宇殿正殿,打算回自己在偏殿的小屋。 然而忽然一阵北风吹来,她绣灯里的烛火一下子就熄灭了,伴随着一股刺鼻的烛火味儿,周围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虽然颜小茴所住的偏殿距离正殿只有很短的一段距离,走过去也就半柱香的时间。可是,那偏殿所在之处却是房屋和房屋相连,一幢连着一幢,皆是模样相同的房间,纵使是白天还要靠门上的记号寻找,此刻绣灯的烛火熄灭了,单凭感觉实在是很难找到。 虽说她在这明宇殿呆了已经有几天了,可是知道她存在的毕竟是少数。如果没有绣灯误打误撞,一旦惊扰到了别人,必定是个不小的麻烦。她虽然觉得这是件小事,然而无奈宫中禁忌一向众多,凡事不得不多个心眼儿。 于是,她赶紧伸手在衣襟上摸了摸,却忽然间想起火折子并没有带在身上。 这下可真是有些为难。 正琢磨着是要折回去厚着脸皮悄悄找海茗帮个忙呢,还是就这样摸黑摩挲回去,不远处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虽然隔得远,周围又昏暗,可是以颜小茴的眼力还是依稀分辨出那人正是一身黑衣的海茗。 自从明确拒绝百里叶肃以后,两个人见面总是有些尴尬,让她下意识想要疏远两人的距离,本来她还担心折回明宇殿会遇到百里叶肃,不过,这下可好了,既然在外面遇见了海茗,她就不用担心会碰见百里叶肃了。 眼见海茗身形一转马上就要走远,她连忙背好药箱提起裙摆跟了上去。 然而,海茗毕竟是习武之人,又身形好大,腿长胳膊长的,他走的又急,颜小茴从后面磕磕绊绊小跑了几步刚要张口叫住他,却发现他长腿一迈整个人已经闪身走进了明宇殿。 朱红老漆的楠木殿门正正好好在她几步之遥处沉沉合上,像是一道界限将她隔在了外面。 没有绣灯,自己就难以摸索到住处,可是,进去就会遇到百里叶肃。她呆呆的站在门口,盯着殿门上的青铜把手看了一小会儿,终是摇摇头。 罢了,还是不要去讨扰他们了。 最近这几日百里叶肃身上的伤渐好,蛊毒也没有复发的迹象,再呆个一两天,她就可以出宫回府了。既然已经决定彻底斩断两人之间不该有的情愫,那就不要再去打扰两人之间好不容易形成的平衡。 她轻叹了一声,打算转身摸黑走回去。 谁知她脚下刚刚一动,就听见明宇殿内海茗和百里叶肃说话的声音。 只听海茗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颜姑娘回去了?” 百里叶肃默了一瞬,才轻声说道:“不回去难道还留在这里?朕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她说已经可以不用天天换药了。” 海茗仿佛受了百里叶肃的影响,也跟着默了一会儿,声音有些发沉:“皇上,您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你现在是九五至尊,是咱们堂堂百里国的主宰,您喜欢颜姑娘,直接用皇上的口吻强硬的把她留在身边就行了,下官就不信她难道还能反抗皇上的命令不成?先把她强行留下,时间一长,以皇上对颜姑娘的深情,下官就不信她不动心!就是一块石头还能捂热了呢,何况是一个大活人!” 百里叶肃重重的叹了口气:“你不了解她,她跟一般的女人不同,朕若是如你所说的那般对待他,只会将她推的更远。将她逼的急了,万一做出什么傻事来,那结果只能是鸡飞蛋打。朕现在依着她的小脾气沉默着,并不代表就真的放弃了。养精蓄锐才能打出致胜的一击,懂吗?” 海茗连忙恭敬的说道:“是,还是皇上英明,只是,海茗愚钝,还是不知道皇上这步棋打算怎么下!” 这时,里面传出一声椅子的动响,大概是百里叶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只听他缓缓的说道:“之前朕还是九皇子的时候,五皇兄想要逼宫,当时你也在,你也看到了,五皇兄想要对戎修下手,但是没有成功,反而被戎修捉住了把柄,搞的身败名裂。” 海茗不知道百里叶肃为什么会突然间提起这个,一瞬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虽然百里叶青在立场上是百里叶肃的对手,可是纵使百里叶青落败了,终究是百里家的人,不是他一众侍卫能够随便议论的。 短暂沉默之后,他对百里叶肃躬了躬身子,垂手侍立,等待他接着说下去。 好在,百里叶肃也并没有等着他发表评论,顿了顿接着说道:“虽然五皇兄做的事不可取,但是他想法却很对。戎家人跟着老祖宗打下了百里江山,立下了卓越的功劳不假,可是,近些年来,随着战事稀少,周边安定,我们百里的文官已经彻底多过了武将,原来的各支重要队伍已经只剩下了戎家军这一支而已。而且,随着几代的发展,戎家已经当之无愧成了掌握咱们百里国唯一一支精锐的人。” 他嘴角淡淡的扯了扯:“这意味着什么?” 他清冷的目光灼灼的落在海茗的身上,饶是正在谈论的这件事跟海茗没有一点儿关系,还是令他感觉到了沉沉的压迫。 他虽然跟着百里叶肃多年,却也知道他向来是个深藏不露之人,不能轻易得罪。 他垂了垂首,目不斜视,恭敬的回道:“下官一介侍卫,不敢斗胆揣测朝堂之事,下官只需尽心尽力保卫皇上即是职责所在。” 百里叶肃目光针扎一般的射向他,看的他冷汗直流,就在他以为百里叶肃下一秒就要怪罪下来的时候,他却轻轻的挑了挑唇。 “海茗啊,你跟着朕这么多年,难道也要因为身份改变就跟旁人一样开始故意的疏远朕吗?” 海茗眉头一敛:“下官不敢。” 百里叶肃轻抿了下唇:“那你就说说看!” 海茗知道自己不可能再逃避了,只能硬着头皮说出自己的想法。 “正如皇上所说,现在咱们百里的唯一一支强劲的军队完全掌握在戎家人的手中。虽则戎家人这么多年来与咱们百里人一直关系和睦,尽职尽忠恪尽职守,然而,万一戎家人某一天真的心存异己,那么,咱们即使拥有绝对的皇权也很难与之抗衡!” “所以”,他不安的眨了眨眼,小心翼翼的作出结论:“如果我们依然这样纵容戎家人,早晚有一天,我们百里会毁在他们的手上!” 百里叶肃轻轻颔了颔首:“不错,就是这个样子。戎家人执掌我百里军队已经够久了,现在,是时候将我们百里的军队归还给百里人了!” 他顿了顿,忽而问道:“派你去查的事怎么样了?” 海茗连忙答道:“回皇上,戎修戎小将军一路跟踪房宣恩南下,如今房宣恩已经乔装打扮好正在我国与南海国一海之隔的小渔村邻水湾落脚。据眼线回报,这几日房宣恩与南海国的几个人接触频繁,恐怕这几日就要有结果了。戎修一路似乎已经搜集了不少证据,只要房宣恩跟南海国牵扯上,他一定会出手。” 百里叶肃听了,眸光一闪:“好,朕派你去戎修那里盗取操控戎家军的虎符,有没有结果?” 海茗摇了摇头:“这戎修精明的很,下官暗中派去了好几个人,可是无一例外都没能找到他的虎符。” 顿了顿,他不解的问道:“皇上,您说这戎家军虎符,会不会不在戎修的手上,而在其他人的手上?” 百里叶肃果断的摇了摇头,一口否决:“不可能,戎家几代人以来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虎符只能掌握在将军的手中,所以,虎符肯定在戎修的手中。你再去派人去找,一定要找到虎符拿过来!只要有了虎符,咱们就可以操控戎家军了,到那时,百里最精锐的部队就不再姓戎,只能姓百里了!没有了虎符和军队,看他们戎家还能猖狂到哪里去!” 海茗抿了下唇,恍然大悟:“皇上,您的意思是,拿到了虎符就除掉戎家?” 百里叶肃淡淡的眸子陡然间像是鹰眸一般锐利:“没错!一旦拿到虎符,就立刻派人除去戎修。他现在不是在查房宣恩和南海国勾结的案子吗?将他和房宣恩一并除掉,就说戎家和房宣恩勾结在一起投靠南海国,密谋篡夺我百里江山,到时候人被我们拿下了,怎么说不都是我们说了算?” 顿了顿,他淡淡的说道:“这么多年,我们百里家已经给了戎家太多的荣誉和特权,现在,是时候到了全部收回来的时候了!” 海茗听了,立刻说道:“皇上真是英明,这一招,简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戎修以为他是去捉房宣恩的,可是实际上,最终他和房宣恩一样,都得被我们拿下!简直是一箭双雕!” 说着,他嘴角一扯,挑起一丝笑意:“没有了戎修,到时候皇上拿下颜姑娘,不也是手到擒来?下官刚才说错了,这哪是一箭双雕,简直是一箭三雕啊!” 百里叶肃似乎轻笑一声,声音明显比之前轻快不少。 只听他沉声一喝:“既然这样,过几日赶快派几个朝中老臣新贵写几张奏折,参他戎家几本?朝野上下有了舆论,朕也好开始走下一步棋啊!” ------------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虎符 里面海茗像是低声说了句什么,然而此刻站在明宇殿之外的颜小茴却在巨大的事实冲击下,仿佛全然失聪,脑袋里更像是被人掏空了一样,一片空白。她整个人茫然的站在那里,久久都难以回过神来! 她无法想象前几日还跟她和戎修说说笑笑的人,还口口声声称是坚实同盟的人,居然在背地里做出这般阴险之事,刚刚无意中听到的一切仿若在一瞬间就倾倒了她所有的认知! 原来,百里叶肃早就有了想除掉戎修的心! 原来,之前的种种友好亲切的面貌,都是装出来的! 他怎么能这样呢?如果不是戎修,他一个势力远远不及其他皇子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即位登基?纵使他就是百里瑛遗诏上合法的继承人,可是在当时其他皇子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没有戎修的支撑,他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现在他顺理成章登上了皇位就想过河拆桥,这皇宫里的人情,难道还不如一张纸?怎么薄的稍微一戳就破碎了呢! 之前那个温润如玉,对任何事情都淡定平和的百里叶肃,仿佛在一瞬间之内就冷血足以令人胆战心惊! 人怎么能在短短的几天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如果自己不是刚巧听到他和海茗的这段话,是不是等他派人偷了戎修的虎符,调派了军队,还用结党营私、勾结南海国的罪名将戎修抓起来之后,她和戎修才会知晓他的这番计划?是不是像被人釜底抽薪一般,连最后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不行,她绝对不能让好端端的戎修落入这样的陷阱里去!她一定要想办法通知戎修,让他早作打算! 这么想着的时候,明宇殿里面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颜小茴连忙屏住呼吸,用最快的速度三步两步就拐到大殿另一边的墙角下,整个人身子一缩藏到足有膝盖那么高的灌木丛里。 由于她所在的地方相对隐蔽,从明宇殿走出来的海茗显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只见他信步走到门口,拇指和食指曲成一个圆圈放在嘴上,一声唿哨随之而来。 稍微等了一会儿,偏门那边就闪出来一个黑色的人影。 那人足尖轻点着,飞快的走到海茗身前,对他恭敬的一礼。 海茗摆了摆手,并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一张字条交给他。 那人自然而然的接过字条,丝毫不意外,更没有过多的言语,了然的对海茗点了点头,接着整个人转身快速消失在了来时的偏门里。 而做完这些的海茗,也跟着回了明宇殿殿内。 整个庭院里,只剩下了颜小茴。 夜风很冷,吹拂在颜小茴的脸上,就像是有人伸手打在脸上一样,带着疼。 然而,比起身体,此刻,她的心更冷。 如果说早在今天傍晚之前,她还在为拒绝百里叶肃而心存愧疚,那么,如今知道了他背地里将要陷害戎修的事,足已经将那些愧疚从她的心头抹去。 从刚刚百里叶肃和海茗的话语中来看,他们已经要对戎修下手了。而刚刚海茗用口哨叫来的那个黑衣人,很可能就是执行接下来命令的人。 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想办法通知戎修才行,她绝不能看着戎修这样一个对百里家族忠心耿耿的人,被那种歹毒的阴谋陷害! 她颜小茴,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戎修! 见明宇殿许久再没有动静,窗口映出的微微烛火也被人从里面吹灭了,颜小茴料定百里叶肃已经睡了,这才小心翼翼从灌木丛里面站起来。 她没有火折子,只能一点儿一点儿摸索回自己的房间。可是,现在如何回房间已经不是烦恼了,她真正烦恼的是该如何将百里叶肃马上要对戎修不利的消息传出去! 由于那晚从颜府走的急,加之皇宫是个是非重地,她没有带上龙骨。现在,唯一能快速联系上戎修的办法,就是要想办法通知龙骨。 可是,皇宫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有禁卫军把手巡逻。一旦她跟龙骨或者其他什么人接触,肯定是逃不过禁卫军的眼睛的。 百里叶肃这个人心思很深,万一他发现自己跟龙骨接触,会不会识破自己的想法,今儿加快对戎修下手? 如果真的是那样,搞不好龙骨的消息还没传送给戎修,百里叶肃的人就已经下手了! 不行,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接触龙骨,否则一旦被百里叶肃发现苗头,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想来想去,颜小茴却找不到一个好办法,一时间急的她口干舌燥,一股无名的火气陡然间就从心底窜了上来。 好不容易摸索着回到房间,推开门,她前脚刚踏进门还没等站好,只闻一声凌厉的呼啸,一个人影飞快的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那人动作极其敏捷,仿佛一只豹子一般,冲着她就奔了过来。 颜小茴本能的就想尖叫,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人已经一把将蒙在脸上的黑布扯了下来,急切而小声的说道:“颜姑娘,别怕,是我!” 接着门缝外流泻进来的皎洁月光,颜小茴定睛一看,居然是龙骨! 她一颗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儿,连忙回首将身后的门关紧,小心掩上,又快速而仔细的检查了下房间内所有的窗子,确定没有任何问题,这才将他拉到一个即使将窗纸捅破也看不见什么的角落里,焦急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忽而想到什么,她心脏倏地骤缩了一下,心口仿佛空了一下,不自觉的连声音都有些走调:“难道,戎修出事了?” 龙骨稍微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有这么一问。稍微沉吟了一小会儿,抿了下唇,小声回道:“颜姑娘,你都知道了?” 颜小茴觉得自己的双腿忽然间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一样,有些站不稳。 她颤抖着嗓音:“他……怎么了?” 在这样黑暗的房间里,仅凭一点儿透过窗纸照射进来的月光,龙骨看不清颜小茴的脸色。然而,此刻她的焦急忐忑还是很明显的流露了出来。 龙骨轻叹了口气,连忙安慰:“颜姑娘,你别着急,现在小将军还好好的,并没有出什么意外。只是,咱们的人从宫中接到线报,听说……皇上要对小将军下手了!” 原来,他们也听说了! 颜小茴连忙点点头,被冷汗浸湿了的双手不自觉的在裙摆上擦拭了两下,小声的说道:“这件事,我刚刚也无意间听说了。” 她咬了咬唇,焦急的问道:“戎修呢?他知道这件事吗?” 龙骨点了点头:“树大招风,小将军早就明白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罢了。线人已经将宫内的消息传到小将军那里了,相信不久之后,就要有一场大仗要打了!” 颜小茴心头猛然间涌起不好的预感:“跟谁打仗,跟皇上吗?” 龙骨重重的叹了口气:“皇上现在刚坐上皇位根基还不稳,然而上来就急切的对戎家下手,看来是对戎家不满已久。戎家这么多年,不光掌握着百里的军权,更掌握着百里许多不可多得的重要人脉。这两点无论是哪一点,都已经严重招致了皇上的不满。现在,恐怕已经不是戎家交出兵权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的事情了。皇上更怕的是,戎家人比百里人更有势力更有人脉!所以,这场仗,纵使咱们戎家再不想打,恐怕也不能避免。戎家人想要活命,就不得不最后一搏!” 事情,显然已经相当严重。 她了解戎修,纵使他从小就驰骋疆场,可是,她却知道,他实际上是一个心系天下苍生,有着怜悯之心的人。 这样一个有血有肉,对权势没有什么追求的人,如果不是把他逼到了一定的份儿上,他是绝不可能跟百里叶肃对着干的! 这一场战斗,恐怕已经不可避免! 颜小茴沉沉的呼了口气:“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龙骨低了下头,稍微思索了下。 “据线人来报,朝中已经有几个大臣刚刚接到暗谕,要他们这几天参奏戎家,罪名无非是军权过大,威胁皇上权利和百里稳定之类的。这些奏本无一例外,肯定会在朝野之下带来很大的轰动!到时候,讨伐戎家必定势不可挡!所以,将军必须在这些舆论形成之前,就号令好戎家军,没了戎家军,皇上就是有再大的能耐,短时期也不可能筹措到足以跟戎家军抗衡的军队!所以,最后的赢家,不言而喻!” 颜小茴抿了抿唇:“想要号令戎家军就要有虎符,没有虎符,不是即使是戎家人也不能调动任何一只军队吗?虎符现在在哪里?在戎修那儿吗?听说,百里叶肃已经暗中派了好些人去盗取虎符,你告诉戎修,一定要小心,保护好虎符才行!” 龙骨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想要盗取虎符?呵,那他们也要先搞清楚虎符在哪儿才行!谁规定,能号令戎家军的虎符,急只能在戎家人身上的?” 不在戎家人身上? “那虎符在哪儿?” 颜小茴心里一刹,几乎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动手 龙骨仿佛料到颜小茴会有此一问,目光不急不慌的微微下垂,落在她的脖颈处。 他并不说话,只是这样定定的看着她。 颜小茴起初还有些莫名其妙的茫然,然而在他眼神有意无意的暗示下,终于恍然大悟起来! 她伸手在自己身上胡乱摸了几下:“难道,在我身上?” 能号令整个百里百万大军的虎符,会在她身上?这话说出来,就是连颜小茴自己也不信。 她刚提出了这个猜想,紧接着就想摇头否认。 然而,龙骨却在她摇头之前缓慢而坚定的颔了颔首。 “没错,小将军早在很久之前就将一块猛虎模样的白玉交给颜姑娘你保管了,那块白玉其实就是虎符。它不仅可以号令戎家军,更是戎家人的生命和分身。在戎家一直代代相传着这样一句话,‘虎符在人在,虎符亡人亡’。小将军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姑娘你保管,这里面有着怎样的意义,其实已经不言而喻了。” 这听起来轻飘飘的几句话,落在颜小茴的耳朵里,简直就像是一块巨石扔进了湖水里! 之前她印象里的虎符都是猛虎样子的令牌,即使不是金的,也应该是青铜的,而且样子都不小。 然而,此刻挂在她脖子上的,却只是块虎头形状的白玉。想当初,在轻云山上的时候,她身上一直带着八皇子百里叶臻送给她的那块白玉,心想着日后若是走投无路,凭着那块白玉还可以投奔他。 然而,那块白玉却被戎修发现了。时至今日她还记得戎修怒气冲冲暴走的样子,当时她并不明白他为何要突然发那么大的脾气,只当他是无理取闹。不过现在想来,那家伙定然以为那白玉有什么深意,所以才发疯似的随手就将那白玉扔在了轻云山的茫茫夜色中。 后来轻云山剿匪成功,返回京城的路上,戎修不知从哪摸出一块猛虎模样的白玉出来,红着一张脸欲语还休的塞到她怀里。只说是弄丢了她的玉,所以用他家祖传的一块白玉做赔礼来了。 当时她虽然不知道那猛虎是什么意思,却也看出那玉的质地比之前被他扔掉的那块要好上不知几倍,因此怎么都不肯收。最后还是他又发怒了,她才勉强收下。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以为那只是块普通吊饰,谁承想居然是戎家军的虎符! 这个戎修怎么能这样,难道他就不担心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了她,若是弄丢了,或者被什么有心人拿走,该怎么办? 光是想一想,她就已经后怕的冷汗直流! 可是,伸手将脖颈上的这虎符取下,上面还带着她的体温。想着他居然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随手放在她这里,她的心就像是被暖烘烘的炉火包围着,又像是被甜甜的蜂蜜浸泡着,有着难以言喻的感动。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把她当成了这般重要的,可以托付最宝贵东西的人了! 如果不是龙骨今天找她要虎符,恐怕她至今还被他甜蜜的蒙在鼓里呢,真是个傻瓜! 她将虎符紧紧捏在手里,有些犹豫。 自从被戎修派到她身边,龙骨一直尽职尽责的保护她,他是个怎么样的人,颜小茴心里清楚,所以并不担心龙骨拿着这虎符做文章。可是,想来想去,她却还是有些不放心。 “戎修现在危险吗?拿到虎符以后,他是打算立刻召集军队攻城吗?” 她咬了咬嘴唇:“我不放心他,想去看看。” 龙骨仿佛料到她会这样说,脸上一点儿意外的表情也没有。 “没错,拿到虎符就攻城。小将军知道姑娘你会担心,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下,你若是去小将军身边会很危险。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小将军虽然要跟皇上打仗,但是,一时半晌,皇宫里却是最安全的。等外面稳定了,小将军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的。在此之前,只好委屈你一下了。” 颜小茴沉吟了一下,想了想,终是点了点头。 他说的没错,如果现在她离开皇宫,无论找什么借口,肯定都会引起百里叶肃的注意。他有心对付戎修,那么,跟戎修有关的一切人和事都会被列入关注的对象。 一旦她有所动作,百里叶肃必定顺藤摸瓜找到戎修,到时候戎修的计划被发现,那就全完了。 想来想去,她毫不迟疑的将虎符递给龙骨,并仔细的嘱咐他:“你一定要保证,虎符一定会送到戎修的手里。” 龙骨郑重的接过虎符,点了点头:“颜姑娘,你放心吧,小将军派了青白跟我接头,我们两个从小就和小将军一起长大,就是我们死了,也绝不会背叛小将军的。” 他清亮的眸子写满了忠诚,颜小茴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怕他在宫中时间过长被人发现,颜小茴和龙骨简单交代了几句,就看着他消失在了夜色中。 接下来的几天里,虽然她还是照常每日去百里叶肃那里帮他治伤,可是,她的心情却已经跟之前天差地别。 这个人之前还是她和戎修的朋友,可是时过境迁,他与他们已然站在了截然相反的对立面儿上。即使不愿意相信,却也不得不承认,往事再难回首! 与此同时,一些风吹草动已经全然显现出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 这一日,她给百里叶肃看完伤,正提着药箱从明宇殿走出来。 正低头闷走,忽而眼前出现了一双粉色的绣鞋。 颜小茴不禁往旁边挪了挪脚,然而,那双鞋的主人却仿佛铁了心似的跟她较上了劲,也跟着示威似的往同方向挪了挪。 虽然在宫里小住了十几天,可是,她跟宫里的人却一点儿也不熟络,甚至可以说是陌生。 所以,当她抬起头看见对面仰着一张脸横着一双秀眉的小宫女儿时,也只是觉得眼熟,并没有想起她是谁来。 然而,她不认识那人,不代表那人不认识她。 只见小宫女儿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意,阴阳怪气的说道:“呦,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颜二姑娘么,一个未婚女子,不是宫女儿也不是宠姬的,在明宇殿住的可够久的!天天跑明宇殿,跑的比上茅房还勤,没名没分的,可不知道害臊!” 这女子,虽然不知道是谁,但一看就是个找茬的。 现在在皇宫里,总归是别人的地盘,而且在这种紧要关头,颜小茴不想惹是生非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因此只当她是秀存在感的小丫头,并不打算跟她计较,闪身向旁边迈出一步,打算绕开她走。 然而,那宫女却不依不饶,径直用手来拽她的袖子。 “喂,跟你说话呢,你聋了?哼,我告诉你,别以为皇上对你另眼相看,你就想着飞上枝头了!就算是皇上答应,底下的群臣百姓也不可能答应!一个跟其他男人有了婚约的不清白的女子,想做我大百里国的皇后,你还嫩的很呢!” 饶是颜小茴不想跟这女子一般见识,听到这里心口也涌上了一股恶气。 她骤然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名宫女儿,一字一顿的说道:“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想要告诉你,第一,我之所以呆在皇宫,是有事要做。第二,我有未婚夫君,从前没想过,今后也更没想过要留在宫里当什么娘娘妃子,与其他女人一起伺候一个男人。所以,不管你从哪儿听说的这些风言风语,都最好给我闭嘴!” “另外”,颜小茴抿了抿唇角,忽而扯出一丝笑意:“不是我说话不好听,如果我不可能做咱们百里国的皇后,你一个意气用事的小宫女儿就更不可能了!” 说着,她将袖口一抽,甩开女子抓在袖口上的手,抬腿就走。 可是,小宫女儿已然被她的这番话激怒了,她柳眉倒竖,胸脯像是吹了气儿的气球,上下起伏。 “你居然敢这么说我!呵,你还不知道吧?你家戎修打着捉拿房宣恩的名头,实际上跟房宣恩那老东西是一伙儿的,都要投靠南海国!现在朝野上下好多大臣上奏皇上要罢戎家的官,抄戎家的家!皇上现在已经集结了禁卫军,听说今天晚上就要行动了,没有了戎家,看你是什么东西!现在口口声声说的好像不稀罕皇上似的,等戎家没了,还不是要抱皇上的大腿!” 她忽而走近一步,咬牙切齿的贴着颜小茴的耳朵,厉声说道:“到时候,你的下场恐怕还不如我这个宫女儿呢!我看你能狂到什么时候!” 说完,她退后一步,得意的看着颜小茴苍白的脸色。 而颜小茴此刻的心思却并没有在这里。 虽然早就做了心理准备,可是她还是没想到百里叶肃居然这么快就动手了! 此刻她的心里像是在打鼓一般,整个人慌乱的可以。虎符交给龙骨已经有几天了,可是,戎修那边却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她不知道,虎符现在有没有送到他的手里,也不知道他攻城准备的怎么样了! 心,仿佛冬日里的蓬草一般,摇摇曳曳,没有方向。 ------------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 传递消息 越是没有消息,颜小茴越是坐立难安。可是,偏偏她现在既不能出宫,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联系龙骨。 她觉得自己现在像是掉落在孤岛之上,前途渺渺,孤立无援。 听到小宫女儿那番挑衅的话语,她虽然生气,可是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百里叶肃已经集结禁卫军马上要对付戎家的事上! 她仿佛被人在瞬间掏空了心思一般,整个人一下子就呆愣住了,一颗心狂跳不止。双耳更是嗡嗡乱响。只见那小宫女儿鄙夷的看着她,嘴唇上下翻动在说着什么,可是她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怎么办? 戎修虽然不在,可是戎老将军和将军夫人却还在京城。百里叶肃一旦派禁卫军包围将军府,那他们该怎么办? 一想到这里,颜小茴仿佛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不行,她绝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那宫女儿不是说百里叶肃今晚会行动吗?那她就先派人把消息传出去,让戎老将军和将军夫人早作打算。 虽然她还未过门,不是戎家的人,可是,如今戎修不在京城鞭长莫及,她一定要担当起照顾好戎家人的责任。 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戎修心爱的家人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枉死! 可是,究竟怎么样才能将消息传递出去呢?且不说现在她在宫内,联系不上龙骨,纵使联系上了,他能不能通知到戎家也是问题。再说,既然百里叶肃已经打算好对戎家下手了,那必然是已经做好了周详的打算,那么,派出去盯着戎家的人手,铁定也不止一个两个。 虽然她没去过将军府,却也知道将军府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纵使她将消息传出去了,他们怎么从百里叶肃眼皮子底下逃出去也是问题。 颜小茴感觉自己仿佛陷入到一个死胡同里,怎么拐也拐不出来。 可是,如果她不去试一下,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想到这里,她瞬间就坐不住了。腾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之前那小宫女儿只说百里叶肃他们今晚会行动,可是,具体是个什么时辰行动,却不得而知。 可是,这个具体行动时间对颜小茴来说却是至关重要。因为,她必须要在他们行动之前确保消息已经传递到戎家去。 当然,纵然再急,她却也不会傻到去问百里叶肃。 稍微沉思了下,她翻出现有的所有银两带在了身上,然后将最近这两天百里叶肃派人赏赐给她的东西包了个包袱拿在手里,果断的出了门,直奔宫门而去。 一路上,颜小茴明显感受到宫中的变化。 以往宫中巡逻和在各个角落把守岗位的禁卫军忽然间就少了一大半,显然,大部分人手已经被百里叶肃抽调走了。至于那些被抽调的人都干什么去了,颜小茴几乎可以肯定,必然跟晚上的行动有关。 想到晚上可能会发生的事,颜小茴的一颗忐忑的几乎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双手更是颤抖的不能自抑。 然而,眼见着几个守门的小将视线扫了过来,颜小茴强自镇定了下心神,逼着自己平静下来。 碰巧,其中一个小将认识颜小茴,对她和戎修的亲事略有耳闻,也知道她最近都在宫中。 一个外姓女子留在宫中这么久,纵使有再合理的理由,这其中不免也有些耐人寻味的弯弯绕。 小将虽然年岁不大,却也二十有几,这宫中的事情虽然算不上谙熟,却也猜的十拿九稳,因此不免对颜小茴多看一眼。 很多时候,与人方便就是于己方便,尤其是这宫中,朝升暮贬的事见得多了,保不齐这看着不起眼的小丫头将来就是个大人物。 见她提溜着个包袱走过来,小将遥遥的就对她咧嘴一笑:“颜姑娘,您这是怎么着,要出宫?” 短短的一瞬间,颜小茴心思百转千回,微微垂下眸子,再抬起来的时候眉眼已带上笑意。 她故意晃了晃手里的包袱,轻笑着:“这不是在宫里这些天,皇上赏赐了不少东西。我寻思着我在宫里,吃穿用度都被安排好了,这些东西暂时用不上,不如差人拿回家去贴补家用。您也知道,我爹辞官这么久了,家里基本没什么收入,这些东西,足够府里几个月的用度了。” 小将瞥了眼那包袱里微微探出些头的上好绸缎,跟着笑笑,竖起了一边的大拇指:“颜姑娘,您真是个大孝女啊,人在宫里,还想着家人呢!” “只是”,他抬头看了看有些飘雪的天空,禁不住抖了抖身子:“这天儿这么冷,您怎么还亲自跑一趟啊!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人手,颜姑娘你随便差遣谁一下,保证立刻就送到颜府了。” “再说”,虽然不知道她留在宫里做什么,但是肯定是因为得了皇上的赏识,想到这儿,小将赔了赔笑脸:“实在不行,您跟皇上说一声,皇上说不定直接赏赐颜老太傅银子了,还用得着姑娘你这么紧紧巴巴的过日子么!” 由于百里叶肃受伤中蛊的事其他人并不知道,别人眼中她留在宫里,就多了些耐人寻味的味道。 眼前这人虽然没有把话挑明了说,但是已然流露出一些八卦的感觉。颜小茴心里恼怒,可是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时机不便发作,于是轻飘飘的将话音一转:“皇上日理万机,我这点小事就不劳皇上费心了。再说,这点儿小事,本是家事,我怎么好劳烦别人。虽是天冷,不过从内宫走到门口短短几步的距离能等到哪里。倒是大哥你,这大冷的天成日里守着皇城,可真是辛苦了。” 说着,她抿了下唇,伸手从腰间摸出两枚银锭子,浅笑开:“小茴没什么帮得上的,这点儿碎银子还望大哥不要嫌弃,得空的时候打几两好酒喝。” 她手腕一转,塞进小将的手里。 那小将嘴上推辞,然而眼神一转就将银子塞进了身上。 见周围其他小将若有若无的视线看过来,小将躬了躬身子状似有意无意的遮住那些人的目光,压低了嗓音叹道:“现在就是下官有这喝酒暖胃的心,却也不敢啊!” 颜小茴敏感的嗅到这话里面的意思,连忙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哦?这是为何呀?” 许是得了颜小茴的银子,又看她人长得俏丽亲切异常,小将对她多出了不少的好感。 见她一脸单纯好奇的样子,小将小心的瞥了眼身后,这才说道:“颜姑娘你难道没发现这宫里的人少了不少?据说都被上面派去做大事了,但是却保密的水泄不通,连我们这些留下的人都不告诉。这样子,自从新皇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大家虽然嘴上不说,可是都心里打鼓呢!这紧要关头,谁敢再弄出事情来?万一喝酒误事,被发现可是要杀头的!所以,纵使天再冷,哥们儿几个也得忍忍了。不过,下官少不得还要谢谢姑娘的一番心意的。” 听了他的话,颜小茴的一颗心跟着沉了一沉。 事情与他预想的一般,这宫里的其他禁卫军果然被抽调走了! 她微微蹙了蹙眉,略带同情的看了眼小将:“我还在奇怪,这宫中守卫的人怎么突然少了这么多!那,他们都被抽调走了,你们这些人盯着这偌大的皇宫,得多累啊!他们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换班呀?” 被抽调走的人能回来换班,就是他们执行任务回来的时候。颜小茴问这些,是想间接多了解下那些被抽调走的禁卫军的行踪。 小将不知道她心里的弯弯绕,听了这话撇了撇嘴:“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呢!上面只告诉我们先盯着!” 说着,他忽而凑近了颜小茴,规劝道:“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去干什么,但调走了那么多人手,肯定是大事。所以,姑娘你若是没事儿,就好好呆在宫里别出门,可别卷进什么不好的事件里去!” 听到小将如是说,颜小茴料定他对那些禁卫军的行动也知之不多,失望之余,心中也警铃大作。 连内部人士都不知道具体情况,看来百里叶肃是放了大招! 她对小将翘了翘嘴角:“谢谢大哥的提点,小茴会注意的。” 不知不觉,两个人几句闲聊已经惊动了其他人,小将给她使了使眼色,就回到了门口。 颜小茴提溜着包袱,直觉脚步沉沉。四目远望,繁荣的街角却一片苍凉。 此番出宫,她并没能提前通知到龙骨。而依照她刚刚跟那守门的小将低语的样子来看,这守宫的人中,至少有四五个身份可疑。如果她猜的不错,应该是百里叶肃派来监视的眼线。 龙骨毕竟之前是将军府的人,如果她现在跟龙骨接触,那些人势必会起疑。 可是如果不想办法通知龙骨,那将军府那边可怎么办? 正急的挠头,忽然一个老头赶着辆破旧的马车拐到她面前,鞭子一甩,刚刚好停了下来。 老头对她讨好一笑,嘴巴一咧露出稀松的门牙,用沙哑老烟嗓问道:“姑娘,坐车不?” ------------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 我们谈谈 那马车的车厢残破的连棚顶都没有,即使离得远,还是能闻见一股奇怪的味道。 颜小茴瞟了马车几眼,怎么看这车也不像是用来载人的。她倒不是嫌马车脏,事实上,就在俩人说话间,她明显感觉到身后不远处的宫墙瞭望塔之上,从不同角度投射来监视的目光。显然,她已经被人盯上了。如果她坐上这辆马车,身后监视她的八成会跟踪她。 想到这里,她不禁摇了摇头,有些歉意的说道:“大爷,不好意思,我不坐车。” 那老头听见她拒绝,却也不恼。嘴巴一咧,视线一滑落在她手中的包袱上:“不坐车,你手上拿着这么大的包袱咋走路?这大冷天儿的,小姑娘家家仔细冻坏了身子!” 仿佛要验证他的话一般,肆虐的北风从前方巷口袭来,卷起她的狐裘。冷风打在她单薄的腿上,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颜小茴禁不住瑟缩了下身子,看着老人,依然摆摆手:“我真的不坐车,您还是找别人做生意吧!” 此刻,正着急如何避开身后的耳目联络龙骨,哪有心思应付眼前的老人。她脚下一转,打算低头绕开眼前的人。然而,她脚下刚动了动,那老头儿忽然伸出手一把扯过了她的包袱! 颜小茴心下一恼,拧了眉刚要发怒。那老头儿一双眼睛忽而在周围快速瞟了两下,骤然压低了嗓音说道:“颜姑娘,你别害怕,我是那边派来盯着的!” 一个不认不识的老人居然准确的说出了她的姓氏,颜小茴骇了一跳!然而,她视线下移的时候,却发现老人抓着包袱的手掌里还握着什么东西! 两辈子做大夫的经验,她怎么会认错这个!他手里的分明就是一块龙骨! 颜小茴错愕的抬眸,对上老人意味深长的目光。 未等她开口,老人快速而低沉的说道:“老夫是将军府的人,最近风声紧,颜姑娘你在皇宫好好呆着,莫要出宫!” 知道身后有人监视,他还配合的做出一副跟颜小茴抢包袱起争执的样子。 知道是自己人,颜小茴心下微定,想起戎家那边,焦急的心立刻又涌现,遂连忙说道:“听说他们今晚要对戎家动手了,我现在被人监视着,你能不能帮我想办法通知下将军府那边?戎修现在不在,万一戎家出事……” 老人听了,未等她说完就了然的点了点头:“这些事小将军已经知道了,也早就做好了打算,颜姑娘你就放心吧!小将军说,外面的事不牢姑娘费神,让你一定要乖乖等他回来,如若出了什么意外,他可是要生气的。” 这些话,戎修几乎每次出门前都会说一次,如今从别人口中代为传出,又多了些暧昧的感觉。颜小茴禁不住小脸儿一红,不过还好,在外面呆了这么长时间,她的脸早就被风吹红了。所以,此刻的害羞,倒不显眼。 见事情交代已交代完毕,老人眼风瞟过瞭望塔上的人影,白眉一拧,故意高声骂道:“嫌我这马车破,老子还不稀罕拉你的人呢!活该被冻死!” 他将手上的包袱往颜小茴身上一推,手中的马鞭一甩,马车倏地从她面前驶过,只是临走前,深深的看了眼她。 颜小茴会意,提溜着手上的包袱,冲着马车的背影恼怒一喊:“都说了我不坐车,是你强买强卖!” 一人一马车,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然而,颜小茴的心,却已然安定下来。 颜小茴轻轻呼出口气,故意赌气的甩了甩包袱,一步步的往皇宫里走。 不远处的小将早已经将刚刚她和那老头儿的纷争看在眼里,此时见她去而复返,一步两步凑上来:“颜姑娘,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颜小茴故意扁了扁嘴:“还说呢,碰上个不讲理的老头子,大冷天的受了一肚子气,哪有心思送东西了!反正这一时半伙还得住在宫里呢,这些东西说不定有用上的时候,改天再说吧!” 说罢,她对那小将礼了一礼,提溜着包袱仍旧回了宫里。 戎修说他早就知道这些事了,还料定他会出宫传递消息一样,事先派了线人来传信儿。这说明他对于这些已经早有安排,而且胸有成竹。 惶恐了这么长时间的心,仿佛终于找到了归属一般,重新归回原位。 然而,就在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第二天,这宫里上上下下都传出了戎家被包围,戎老将军以及戎家大公子戎文被带走一事! 纵使颜小茴身处内宫之中,可还是从小太监和宫女儿的口中无意中得知了这些! 仿佛一个巨雷劈在了头顶,颜小茴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怎么会这样!戎修明明说他知道百里叶肃要动手,可为什么最后还是被他们得手了? 被抓走的戎老将军和戎大公子可怎么办? 她忽而想起之间见到的那个老人,莫非他说的都是假的? 不,不会的。龙骨是她影卫的这件事,只有戎修和她知道,除了戎家的人,再不可能有人知道! 可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颜小茴想也不想,直接冲进了明宇殿! 事到如今,她也不管什么君君臣臣了!如果戎修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她在这世上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明宇殿内,百里叶肃正端坐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捧着一本书,好整以暇的样子。他身旁立着个美貌宫女儿,正手捧香炉,静静呆在他身后。 见颜小茴突然间闯进来,两人的目光陡然看过来。 那宫女儿容长脸,丹凤眼,看着有些面熟。颜小茴陡然记起来,这个人就是之前找自己麻烦的那个小宫女儿,原来她是明宇殿的。 小宫女儿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明显的险恶:“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明宇殿!” 颜小茴此刻没有心情理她,一双眼睛只看着百里叶肃,对他沉声说道:“我们谈谈。” 那小宫女儿见自己被忽略了,登时一股怒火就窜了出来:“喂,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这样跟皇上说话!” 百里叶肃晦涩的眸子落在颜小茴身上,眼睛眨了几眨,吩咐身旁的小宫女儿:“碧兰,你先下去。” 碧兰气急:“皇上,你不治她的罪?她这是擅闯明宇殿,还藐视您!” 百里叶肃看也不看她,只是淡淡的重复:“下去。” 碧兰见说不通,一口浊气上涌,斜眼狠狠剜了剜颜小茴,跺了跺脚,终是一扭身走了出去。 百里叶肃幽深的眸子静静看了眼颜小茴,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坐?她现在还有心思坐吗? 她梗着脖,微微昂起头,一动不动,直奔主题:“为什么抓戎家的人!不说别人,戎修对你什么样儿,帮了你多少,你心里清清楚楚。你怎么能这样对他?说他和房宣恩结党营私,投敌南海国!这样的罪名你也想得出!” 越说越激动,颜小茴的双手颤抖的几乎不能自抑。她紧紧攥住拳头,竭力控制住才没有挥拳打向面前这个人。 百里叶肃听见她的话,剑眉一拧,似有不满:“你这些是从哪儿听来的?” 眼瞅着随时可能失去戎修,她心如绞痛。然而,此刻,她还是倔强的扬了扬头:“你管我从哪儿听说的,我只问这件事到底有没有!百里叶肃,你怎么能这样对他、这样对戎家!如果怕他阻碍你的权利,你完全可以给个理由让他们卸甲归田,为何偏要用这种令人不齿的罪名栽赃陷害!百里叶肃,别以为你是皇上,我就会怕你!相反,我现在特别看不起你!” 之前的百里叶肃,明事理,辨是非,可是现在呢?为了巩固自己的位子,不惜用各种卑劣的手段! 从前的那个温润如玉的人,仿佛已经像是墙角的月季,已然枯死,只剩下干瘪的花枝,保持着昨日的风姿。 听到她的话,百里叶肃瞳孔痛苦的缩了缩,嘴角有些几不可察的颤抖。 他艰涩的看着颜小茴,艰难的说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个样子的?” 颜小茴瞪圆了眼睛,不依不饶的看着他:“在我心里你是什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究竟是什么样!我只问你,你可要真的对戎家下手?” 百里叶肃倏地垂下目光,不去看她的眼睛:“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颜小茴怆然的点点头,泪水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这么说,你默认了?百里叶肃,我真是看错你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说着,她狠狠的咬了下唇,转身欲走。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她的手腕一下子被人从身后托住了。 百里叶肃强势的将她的身体一转,推到后面的门板上,修长的两臂撑在她身侧,目光痛苦而急切:“你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付戎修吗?小茴,我究竟为什么不行!别说什么喜欢戎修,所以不能接受我的话!我现在是一国之君,可以给你的东西远比戎修能给你的多!最重要的是,我爱你,绝不比任何人少!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杀了我 因为急切痛苦,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眸色渐深,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紧张而忐忑的心意随着他的气息喷薄而出,打在她的脸上。 距离这样的暧昧,被他颀长的身子紧紧箍住,颜小茴只觉得羞耻! 她鄙夷的看着百里叶肃:“一国之君,就一定能什么都有吗?我想要一份纯粹的爱,可是,你这个早已经不纯粹的人,真的给的起吗?百里叶肃,我看不起你!” 百里叶肃瞳孔骤缩,眼神仿佛一头受伤的猛兽。 他紧咬的牙关带着浓郁的隐忍:“小茴,我……” 他刚开口,就被颜小茴冰冷的声音打断:“皇上,民女担不起这个‘我’字,您还是用皇上应有的身份跟民女说话吧!” 她视线偏向一边,即使近在咫尺,也不去看他。 百里叶肃直觉心脏一阵揪痛,仿佛被数千斤的大石块压住了一般,不能呼吸。 “你一定要这样跟我划清界线吗?”嗓音艰涩的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颜小茴清冷一笑:“皇上,现在走到这种地步,是您逼我的。” 她目光倏地落在他脸上:“我要离开这里!”她再也不想跟这种背信弃义的人呆在一个空间里,她要去找戎修! 许是她冰冷的目光刺激到了他,百里叶肃终是无力的垂下了双臂。 然而却并没有答应她的要求:“现在不是放你离开的时候,纵使你……再不愿意看到我,我还是不能放你走?” 颜小茴倏地冷笑一声:“不能放我走?凭什么?我一不是你宫里的人,二没有犯罪,凭什么不让我离开?就算你是皇上,也总要讲道理吧?” “哦”,颜小茴忽而了然的抿了下唇,嗤笑一声:“我差点儿忘了,皇上大权在握,随便一个理由就能逼我留在宫里的。这回您想用什么罪名?结党营私,谋篡皇位?” 她沉沉的呼了口气:“如果是这样,正好!我就可以跟戎修一起了!” 百里叶肃目光幽幽的看着她,带着不明的意味:“你不要跟我置气,我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颜小茴倏地大笑起来,仿佛冬日山涧里一下子绽开的梅花。 然而,笑意,却丝毫没有达到眼底。 甚至,连语气都带着浓浓的嘲讽:“为了我好?为了我好所以用莫须有的罪名栽赃我夫君?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百里叶肃眸色一恸,猛然垂下头:“小茴,其实……” 他还未完,外间的门倏地被人推开。 只见海茗疾步匆匆的走了进来,边走边兴冲冲的说:“皇上,派去的军队已经抵达了边境,按您的吩咐,现在正与南海国的人在海上交战!跟预想的一样,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他似乎有些兴奋,兀自嘟嘟囔囔:“房宣恩那老东西以为跟南海人勾搭上了,就能跟我们抗衡了,呵,总是他回炉重造,也不可能!等时机到了,我们一起控制了房宣恩和戎修,到时候……” 话说道一半儿,忽然间看见站在百里叶肃身旁的颜小茴,他的话硬生生的就停顿在了那里。 颜小茴此刻已是气血上涌,愤怒已经冲上了她的头顶,她控制了又控制,还是忍不住爆发了! 他们果然已经开始下手了! 她愤然的一把推开百里叶肃:“呵,事实摆在这儿,皇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哈哈,堂堂百里的一国之君,居然用这种滥手段对付一个曾与自己并肩作战的人,真真让人心寒!” 海茗看了看一脸痛苦隐忍的百里叶肃,又看了看那边怒气冲冲的颜小茴。已然有种自己坏了大事儿的感觉,呆在皇上这么多年,何曾看他露出过这种表情? 纵使当年被人嘲笑出身,他也没有这般伤心痛苦过! 海茗连忙向前迈出一步,焦急的解释:“颜姑娘,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皇上他其实……” 然而,他才张口,就被百里叶肃抬手阻止,硬生生的将他的话截了下来。 海茗有话不能说,苦不堪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颜小茴甩手从他和百里叶肃的面前走过。 大殿的门“哐啷”一声紧紧关上,殿内空气陡然间沉寂下来。 然而,与此同时,百里叶肃的神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海茗轻叹一声:“皇上,您这是何苦?” 百里叶肃静静的站在那里,还保持着被颜小茴推开的姿势,只觉一颗心仿佛被无数支箭同时穿过,冷的发抖。 而摔门出去的颜小茴,更像是坠入了冰窖一般,浑身僵冷。 知道百里叶肃对戎修下手是一回事,然而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想到她费心费力把消息传出去,可是戎家还是没能保住,颜小茴觉得自己特别没用! 她,没能帮戎修保护好戎家,真是该死! 而现在,戎修在千里之外,忠心耿耿的帮百里叶肃捉拿房宣恩。可是,反过来,百里叶肃已经对他下手! 她无法想象戎修知道这个残酷的事实,心情会怎么样? 她更无法想象,如若戎修知道戎家已经没有了,又会怎么样? 光是想一想,她就已经感同身受到心如绞痛! 不行,她抬手粗鲁的抹了抹眼角的泪! 她不能就这样屈服了!她要去找戎修,纵使他死,她也要呆在他身边! 这么想着,她一路狂奔! 然而,刚出了明宇殿,前方登时出来几名禁卫军,硬生生的挡住了去路! “颜姑娘,皇上有令,您不能出宫!” 颜小茴咬牙切齿,高高的昂起了头:“凭什么?我犯了什么罪,要被你们软禁?” 这些人有几个平时见过颜小茴的,都知道她是个亲切和善的姑娘,陡然间见到她这个样子,均是一愣。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诧异。 “这……颜姑娘,上面并没有说您犯了罪,可是,确实交代了让我们看好您,不许您出宫!我们这也是奉命办事,没有办法!” 颜小茴冷笑一声:“你们也说了,我没有犯罪!既然这样,我凭什么不能出宫?我本来就不是宫里的人,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走?” 小将着实为难,可是,皇上的话却不能不听。互相使了个眼色,忽而栖身上前,一下子围住了她! 为首的小将上前一步:“颜姑娘,您就别为难在下了,请回吧!” 颜小茴看着周围一个个指向她的尖锐的长枪,一颗心越来越冷。 “我若是不回,你们能怎么样?” 她静静的看着那小将的眼睛,挺直了身板,直对着那尖锐的长枪就走了过去。 她平静的眼神下,藏着滔天的怒火,饶是那小将看了,也禁不住心肝一颤。拿着长枪的手,不自觉的就向后锁了一锁。 颜小茴仿佛怀了必死的决心,一步步向前:“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杀了我,二,放我出宫!” 那小将执着长枪的手明显有些哆嗦,支支吾吾的不敢下决定。 颜小茴将他的小心犹豫准确的看在眼里,她嘴角微微翘起,眸色里带着少有的狂傲。仿佛只要她下定了决心,任何人都不能阻拦她一般! “既然你们下不了决定,那就由我来!”她声音沉沉,掷地有声! 手腕一翻,倏地一把拽过身旁一个小将的长枪!锋利的箭头直接抵上她自己的脖颈! “我要出宫,谁拦我,我就死在这里!” 没错!她就是在赌,赌这些人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 果然,此言一出,那些小将登时有些手足无措。 颜小茴举着长枪,一步步往前走,那些小将左顾右盼,有心阻止,可是却不敢上前。 颜小茴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接下来会怎么样!她只知道,她不想留在那个背信弃义的百里叶肃身边,她要去找戎修,就算是死也要跟他死在一起! 走着走着,背后忽然“呼啸”一声,她警醒的回过神来,下意识想要躲避! 然而,饶是她机警的闪身,身后呼啸而来的箭还是一下子刺进了她的右臂! 一阵尖锐的刺痛袭来,颜小茴禁不住呼痛出声! 她抬起头,看向箭来的方向,嘲讽的扯了扯嘴角! 呵,百里叶肃,终是连她也不肯放过! 脚下,忽然间绵软起来,她努力睁大眼睛,可是一阵头晕目眩,天地间陡然间旋转了起来。不好,箭上有毒! 她这样想着,眼前陡然一黑,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她仿佛做了个冗长的梦,梦里各路人马在战船上厮杀,嘶吼声响彻耳际。 依稀间,一个一身黑衣的人影,遥遥站在船头。目光斗转,居然是戎修的模样。 他眉目间带笑,诧异和惊喜:“小茴,你怎么来了!” 望着这张朝思暮想的脸,颜小茴登时哭出了声来! 她心念流转,疯了一般的想念他,想张开双臂拥抱他! 然而,画面一转,一支哪里射来的箭,陡然间戳进了他的心脏!鲜血,一下子从他的胸腔喷涌了出来! 染红了她的眼睛! 颜小茴大恸,张口大喊:“不要!” 这一喊,牵扯了她的伤口,撕裂的疼痛,逼迫她从满头大汗的噩梦中醒来! 视线茫然的盯着前方,久久都不能回神! ------------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 撕心裂肺 冷汗顺着她光洁饱满的额头流下来,迷糊了双眼。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耳鼓里都是仓惶的心跳声。 即使反应过来那是个梦,冷箭穿过戎修身体的景象还是令她心如绞痛。 她激烈的反应惊动了床榻旁的人,百里叶肃紧张的面容探过来,眉宇里带着焦急和浓浓的疲倦。 “你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胳膊还疼吗?”他暗哑着嗓音,神情关切。 眼前是陌生而华丽的床帐,鼻间嗅着淡淡的龙延香,和着浓烈的中药味儿。 颜小茴茫然的侧过头,视线在看见那探过来的人头时霎时陡转。 “我这是在哪儿?我要出宫,放我出宫!”她激烈的喊道! 她的样子深深的折痛了百里叶肃,他倏地收敛起神色,语气淡淡,有些答非所问:“你现在身子还很虚弱,先安心休养吧!” 他这番无关痛痒的样子深深的激怒了颜小茴,她不顾身上撕裂的伤痛,一下子从床榻上坐起来。 “我成了现在这副样子是拜谁所赐?百里叶肃,你怎么不直接杀了我?” 她死死的咬住嘴唇,一字一顿:“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出宫去见戎修?我告诉你,即使你杀了我,我做鬼也要和戎修团圆!” 激烈的大喊和强烈的动作,冲击着她的大脑,带来一阵眩晕。 颜小茴手指紧紧抓着身下的床褥,撑着不肯倒下,不肯服输! 然而,百里叶肃对她的话仿若未闻,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你先呆在这里,修养好身体。时间到了,有些事你自然会知道的。” 说着,推门而去,留给她一个疑惑的背影。 这算什么?什么叫时间到了,有些事自然会知道? 颜小茴强撑着毒发后的虚弱,连鞋也顾不得穿,跌跌撞撞的跑到门口。然而,任她怎么推搡,怎么呼喊,门已然被人从外面锁紧,牢笼一样,将她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软禁她? 颜小茴大喊:“百里叶肃,你放我出去!你凭什么软禁我,我要见戎修!” 喊了半天,外面也没有动静。 颜小茴仿佛一头困兽,焦急而暴躁的在偌大的房间里转圈儿,可是,仿佛有人早做了准备一般,房间里出了床榻、桌椅,连个花瓶都没有!仿佛就是为了阻止她逃出来! 越是这样,颜小茴越愤怒。 她不停的喊,知道嗓子嘶哑,外面终于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女声:“我说,你闹够了没有?你知不知道,你昏过去的这几天,都是皇上陪在你身边照顾你?不知道感激也就罢了,还嚷来嚷去的给人添堵,你是存心让皇上不开心还是怎的?我告诉你,别看我年纪不大,但是这宫里的事儿可见得多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欲擒故纵的把戏,想牢牢的套住皇上!作为过来人,我有必要奉劝你一下,稍微玩玩儿得了,别太过分了!” 这女声,分明就是那个碧兰! 原来,她以为自己现在这么生气其实是在跟百里叶肃搞什么欲擒故纵! 颜小茴几乎气炸了,嘲讽的反诘:“你以为世上所有的女人都必须削尖了脑袋往所谓的皇上身边挤?告诉你,我这不是什么欲擒故纵!本姑娘我真的就不稀罕!管他什么皇后、妃嫔,本姑娘没兴趣!所以,快放我出去!” 那碧兰听了,不知道是被这话刺激到了,还是被震慑到了,冷哼一声,扭身走远了。 偌大的房间里,门窗都被紧紧锁住,颜小茴觉得自己仿佛是被人圈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插翅难飞! 接下来的几天里,除了每日有人按时将吃食顺着门缝送进来之外,其余的时间,连个人影都不见。 纵使颜小茴弄出多大的动静,想要绝食抗议,也根本没有人关心。 她仿佛被人放逐到了一座荒岛之上,周围杳无人烟。 渐渐的,由起初的愤怒,到如今的平静,颜小茴不知不觉间也发现了,这样闹下去,是没有用的。 她要想办法搞清楚,外面的情形到底怎么样了。戎修现在在哪里,被抓的戎家人现在怎么样!还有就是,百里叶肃把她囚禁在这里,究竟想要干什么! 这一天傍晚,小宫女儿提着食盒依旧按照平日送饭的时间赶了过来。 她将门打开一个小缝儿,对里面看了看,轻道:“颜姑娘,晚饭来了!” 可是,许久,里面也没传出任何声响。 小宫女儿拧了拧眉,又试探的叫了嗓子:“颜姑娘,在吗?吃饭了!” 然而,依旧是没有回应。 自从颜小茴被关到这里,哪天不是闹来闹去!今天怎么这般反常? 小宫女儿吃不准是怎么回事,有些胆战心惊。 皇上可是交代过,一定要照顾好颜姑娘,千万别出什么意外!这要是颜姑娘逃跑了,伤到了,她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杀头的! 想到这儿,小宫女儿胆都颤了! 她扒开门缝,对里面仔仔细细看了看。 偌大的房间里,因为除了床榻和桌椅,什么都没有,基本上一目了然。 可是,现在一眼望去,床榻上没有人,墙角上没有人! 她一下子就慌了! 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 这可怎么办? 她两手死死把住门框,脑袋试探着往里探的更深一些,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正在这时,眼前陡然间闪现一道黑影。 小宫女儿骇了一跳,还没等反应过来,直觉脖颈一紧! 有人在里面抓住了她的脖子! 她下意识想要尖叫!然而,却被颜小茴的警告噤声! “不许叫!我的手劲儿可大着呢!不等你把人叫来了,我早就把你掐死了!” 她的眸子即使在黑暗里,依然散发着凌厉的气韵。加之她刻意压低的嗓音,小宫女儿下意识喉咙一紧,吞了口唾沫,小小的身体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她不敢挣扎,试图用谈话的方式劝说颜小茴:“颜姑娘,小女一介小小的宫女儿,什么都不知道!求您放过小女!” 她咽了口唾沫:“外面不远处有皇上的影卫,别说小女没有钥匙,即使有,您也跑不掉的。” 颜小茴早就猜到外面有影卫,不然单把她一个人关在这里,不像是百里叶肃的性格。 此刻听到这些,也不奇怪,手上紧了紧,阻止小宫女儿的小动作。 “我不想为难你,所以,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的话。” 见小宫女儿点头,她抿了抿唇:“你可听说最近宫里的禁卫军去了哪里?” 小宫女儿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着实愣了一愣:“听、听说禁卫军都被皇上派出去执行任务了!至于什么任务,小女不知。但是听说,皇上派人与南海国大战了几天,南海国一派涂地!小女想着,那些禁卫军可能是被派去打仗了。” 颜小茴心里一跳:“那你听说房宣恩和戎修,有什么消息吗?” 一提起这个,小宫女儿明显有些犹豫,看向颜小茴的眼神,也带着些小心翼翼。 一股不好的念头,登时在颜小茴心中涌起! 那是她最不想,也最不愿意去想象的事! 然而,事到如今,她只能逼迫自己面对现实! 她咬着嘴唇,逼迫自己镇定下来。 “你知道什么,只管说!不然……”她抓住小宫女儿脖子的手动了动。 察觉到颜小茴的手有收紧的趋势,被扼住咽喉的小宫女儿心头一紧,连忙讨饶:“颜姑娘,你饶了小女吧!小女说,小女这就说!” 她强自稳了稳慌乱的心,干巴巴的说道:“听、听说房宣恩房大人还有戎小将军勾结南海国,密谋趁皇上根基不稳的时候篡夺皇位。近几日,皇上筹集人马已然打败了南海国的人,房宣恩和戎修……听说也一并被捉拿回来了!” 颜小茴直觉眼前一黑,胸口忽而一阵剧烈的刺痛,一张口,一股腥甜的血,喷了出来! 接着,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耳边似乎传来那小宫女儿惊叫的声音:“颜姑娘,颜姑娘你怎么了!” 可是,颜小茴却听不到,也无力回答了。 临晕倒前,她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以百里叶肃如今的手段,戎修被抓到,一定必死无疑! 她的戎修,她深爱的人,就要离开她了! 怎么会,这样? 不知过了多久,颜小茴在梦里浮浮沉沉,想醒,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朦朦胧胧间,似有一双温暖的大手,紧紧握住她的小手。那么的紧,仿佛怕她凭空消失一般。 颜小茴拧了拧眉,想要甩开这只手,可是只是动了动,那手反而握得更紧了。 一个朝思暮想的声音,靠近她的耳际,带着缱绻的温柔:“小茴,我回来了。” 那声音,即使在梦里,颜小茴也知道是谁! 她鼻子里涌上一阵酸涩,仿佛小兽般的呜咽从口中传出。 她想他!想见他!哪怕只是梦,她也想要紧紧的抱住他! 想到他被百里叶肃诬陷,被当成罪臣抓回来,想到他受的委屈,他将来可能遭受的刑罚……她撕心裂肺! 痛,剧烈的痛,沿着她的心房瞬间蔓延开来。 她张口大口大口的呼吸,可是每吸一口气,心就被人切割了似的疼! ------------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 我回来了 身体,好像被人抱住了,像是躺在襁褓里的小婴儿一般,被人轻柔的摇晃。 颜小茴猛然间从梦中惊醒,视线聚焦时,只见眼见一张朝思暮想的脸。 颜小茴眨了眨眼,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那张脸就在她面前,带着浓浓的笑意,一双桃花眼里,还承载着无尽的思念。 温热的呼吸浅浅的喷薄在颜小茴的颈项,激起一阵细小的鸡皮疙瘩。 颜小茴自言自语:“是梦吗?”也许是睡了太久,她的声音嘶哑难听,连她自己听了,也禁不住拧眉。 因为她这句话,头顶上那张脸倏地轻笑起来,连眼角都舒展起来,一双眸子流光溢彩,亮的醉人。 只听他沙哑着嗓子,带着些微磁性:“不是梦,小茴,我真的回来了。” 明明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可是落在颜小茴耳朵里,却仿佛陡然间失聪了一般,天地间一片苍茫,只剩下眼前这张带着笑意的脸! 怔怔看了半晌,颜小茴才鬼使神差般的伸出一只手去,颤颤巍巍的去摸他的脸。 然而,就在要触到他脸颊的一刹那,她的手却硬生生的停住了。仿佛,眼前这个人只是她的幻想,她好怕这一碰,就会响泡沫一样,消失在空气里。 许是她的表情太过复杂,眼神太过纠结。 戎修轻声一叹,大掌轻轻抚上她颤抖的小手,有力而坚定的往自己脸上一放。 “真的不是梦,小茴,我回来了!好好的回来了!” 掌下是他绵软的肌肤,带着些许刺人的胡茬。温暖而稍微有些发痒,颜小茴愣着愣着,眨巴了两下猫一般的大眼睛,忽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啦! 像是婴儿一般,卸去了平日里的所有防备,毫无顾忌,毫无形象的大哭! 看着这个自己朝思暮想的小人儿哭成这个样子,戎修的心房好像忽然间塌陷下去了一块儿一样,胸膛间涌起浓浓的酸涩和暖流,整个人的心思都被这个小人儿给牵动了起来。 这只小猫,真是把他的心都要哭化了。 戎修一只手臂穿过她的腰肢,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肩膀。 将她整个人紧紧拥在了怀里。 仅仅半个月的时间,她就瘦了那么多,身上的骨头硬的有些咯人。 加上刚进门时,她在梦里还睡不安稳的憔悴样子,看在他的眼里,真真窝心。 他,是真的心疼了。 将头埋在她的长发里,戎修深深吸了口气,鼻间满是她的清新的发香。 这十几天紧绷的神经仿佛突然间找到了安身之所,瞬间就放松了下来。 他嗓音里带着轻轻的诱哄:“小茴,别哭了,你哭的我心都跟着疼了。” 然而,他不说还好,一说颜小茴陡然间哭的声音更大了,撕心裂肺! 戎修这下算是彻底慌了手脚,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大掌在自己身上慌乱的摩挲:“帕子,你送我的帕子哪儿去了?” 越是慌乱,东西越是找不到。 眼见她泪水越来越多,像是小小的瀑布一般流下来,打湿了衣襟,戎修也顾不上了,直接卷起自己的袖子小心而珍重的去替她拭泪,一颗心更是百转千回。 有什么,能比得上爱人的眷恋和思念,更让人沉醉的呢? 戎修觉得,此刻怀抱着颜小茴,就算是被人喂下毒酒,也甘之如饴。 颜小茴被抱在怀里,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那双有力的臂膀和宽厚的胸膛,这才反应过来,戎修是真的回来了! 可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稍微平静了以后,她瞪着一双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道出了此刻内心的疑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他们说,百里叶肃忌惮戎家掌握兵权太久,所以趁你南下追踪房宣恩的时候,以勾结南海国的罪名儿,将你一并拿下,借此收回戎家的权利。”可是,他现在整个人好端端的,哪里像是被捉拿了的人? 戎修仿佛料定她会问起这个问题一样,伸出手不疾不徐的替她理了理微乱的额发,这才开口说道:“其实,这一切不过是我和皇上提前设置的一个局罢了。” “局?什么局?”颜小茴睁着迷茫的大眼睛,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 “其实这次,我确实是奉命追踪房宣恩的。早在很久以前,房宣恩就利用职务之便掌握了不少咱们百里的重要消息,随着官越做越大,他越来越不满足于自己的位置,企图推翻百里家族的统治,建立新的房家秩序!然而,这一切不是一蹴而就的。” 说道关键处,戎修的神情陡然间严肃起来。 “你也知道,他之前在南岭一带建立了山庄专门培养一批眼线人员分散在百里各处。本来他是想通过扶持二皇子百里叶鸣,进而达到掌握权力的目的。可是,二皇子在先皇那里很快失宠,他不得已又拉拢起了五皇子百里叶青。谁知,百里叶青是个不甘寂寞的人,没能等到他筹划好所有的事情,就等不及先行发难了。于是,就有了逼宫那一幕。” 这些,都是颜小茴知道的,听到这里,她不禁跟着点点头。忍不住小声催促:“然后呢?” 戎修抿了下唇,这才说起重点。 “本来当初皇上接先皇遗诏登基的时候,我和皇上是想将五皇子以及房宣恩一并拿下的。可是,那时候已经掌握了很多房宣恩暗中勾结南海国的证据。虽然凭借那些证据已经足够捉拿房宣恩,可是,却奈何不了南海国。毕竟,证据是证据,在南海国没有明摆着与咱们百里敌对的情况下,一切都是做不得数的。” “彼时皇上刚刚登基,根基还不稳”,戎修拧了下眉:“如果单单捉拿房宣恩,留下南海国这个遗患的话,难保之后会酿成大祸。所以,加冕当晚,我与皇上彻夜商议之后,得出个结论,那就是必须趁早拿下南海国!” 说道这里,颜小茴思路渐渐清晰了起来,一直混沌的脑袋终于有了些思路。 她皱着眉,仰着小脸儿,试探的说道:“所以,其实是你和皇上共同设下的局,故意让皇上与戎家作对?” 戎修这才露了丝笑,食指曲成个圈儿在她的额头上轻敲了下:“没错,不愧是我戎修的媳妇,就是聪明!” 颜小茴听了,忍不住毫无形象的翻了翻眼。 戎修勾唇一笑,接着,敛了下眉,接着说道:“想要抓住房宣恩,探清他和南海国的之间的牵扯,就必须加入到他们中去。所以,皇上故意拿出戎家的权利说事,为的就是造成一个皇上对戎家下手的假象,将我‘逼上绝路’。这样,我就有了接近房宣恩,探知消息的可能。” “果然”,戎修眸色一冷:“房宣恩那老家伙真的相信了这些,拿我当成了‘自己人’行事!” 颜小茴听着戎修的话,觉得好像做梦一般,这里面的弯弯绕太多,他说的又快,一时间回不过味儿来。 “可是”,虽然没有接触过,但是颜小茴却对房宣恩那个老奸巨猾的人有过耳闻。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轻而易举的就相信了戎修和百里叶肃的反目? 更何况,房宣恩建山庄培训眼线等一系列罪证的收集都跟戎修有关,按理来说,应该是他的仇人才对,他怎么会反过来拉拢戎修呢? 她的话还没问出来,戎修就仿佛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立刻接道:“依照他平日里的性格,必定会三思而后行。可是,也许是这回他的势力几乎全都被皇上清扫了一番,他急于恢复之前的势力,所以才这般急功近利,以至于没有仔细考量就下了结论。另一方面,戎家的巨大势力确实是一些人一直诟病的,房宣恩觉得皇上会对戎家下手,也是合情合理。所以,就放松了疑虑。” “至于他之所以会拉拢我”,戎修嘴角扯出一丝讽刺的弧度:“当然是看中了我手上的虎符,他现在急需能跟皇上抗衡,当然需要我手中的力量。在这个时候拉拢我,还能突显他的‘不计前嫌’,更能拢络人心。” “果然还是,老狐狸狡猾!”颜小茴拧眉不齿,脱口而出! “哼”,戎修冷哼一声:“他也不想想,他一个乱臣贼子,我戎修就是再不济,怎么会和他这种人为伍!” 所以,成功打进房宣恩的内部,戎修做出与百里叶肃敌对的阵势,与前来“追剿”的禁卫军一起,里应外合,将房宣恩和南海国杀了个片甲不留! 颜小茴单是听他讲,就已经能想象出这里面的惊心动魄。 她伸手紧紧揽住了戎修劲瘦的腰,将小脸儿埋在他的胸膛里,借以平抚自己惶恐了十几天的心。 然而,脑筋转过来,她陡然间觉得有什么不对起来。 她倏地离开戎修的怀抱,神色恼怒:“这些事,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我以为戎家被抄家了,以为你被抓起来了,被诬陷了,有多害怕多担心吗?” 当她想方设法尽力派人联络戎家,却发现戎家还是未能“逃过一劫”的时候,她真是感觉这辈子都无颜与戎修相见了,因为,她没能保护好戎修的家人! 当她知道戎修“被抓”的时候,她更是心如绞痛,恨不得跟着他去死! 可是,在这一瞬间,她才反应过来,这其实都是假的! ------------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 心跳 照这么看来,这些事戎修早就知道,可是无论是他还是百里叶肃,都没有跟自己提起一个字,可谓保密的彻底! 颜小茴瞬间就觉得自己这大半个月以来自己所有的忐忑和担心在戎修和百里叶肃看来,根本就像是个笑话一般!亏她还担心戎修和戎家担心的要死!亏她还自作聪明的差人运送虎符,联络龙骨!亏她还与百里叶肃翻脸发脾气、据理力争! 怎么能这样! 一瞬间,颜小茴觉得自己的真心仿佛被人放置在了鼓掌之间又搓又捻,任人搓圆捏扁! “戎修,你简直没有良心!你知道这么多天,我有多担心吗?”委屈的泪水倏地潸然落下! 而这一刻,该死的是,她气的不是戎修联合百里叶肃一起欺骗她,她气的是,到现在这一刻,她还在为戎修出事而后怕! 这个混蛋,怎么能这样玩弄自己的一片真心! 戎修一下子明白了她内心的挣扎,瞬间就慌了神! 说实话,计划之前,他也曾试想过颜小茴知道真相后会发脾气,会委屈。但是,他还是选择守口如瓶了。 一方面,事情紧急,成败的关键在此一举,他必须保守秘密,免得露出马脚毁于一旦。另一方面,他也是存了少许私心。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对颜小茴的心意,简直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如果时光倒退个几年,他一定不会知道自己会喜欢一个人喜欢到这样的地步。人一旦陷入了感情,就想要完全占有。 虽然颜小茴也表示过喜欢他,可是,越是在乎,就越会不安。饶是一向骄傲的戎小将军,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也变得不自信起来。 所以这一次,也是想借此机会赌一赌,如果他真的出了事,如果他和百里叶肃为敌,颜小茴的心究竟会向着谁! 明知道这样做很自私,很不道德,对颜小茴来说很不公平,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更加确定一些!等到更加确定一些,他就下定决心,这一辈子,不管发生什么事,永远都不放开颜小茴的手! 所以,辗转知道颜小茴对自己的担心,对戎家的担心,为了戎家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与百里叶肃为敌,他的心仿佛被连续撞击了几下一般,胸腔里满溢着对颜小茴的爱。 在与房宣恩和南海国交战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早早飞回了京城,飞到了颜小茴的身边。 可是,当他真的回到京城,急不可待的见到颜小茴的时候,看着她因为自己而受了伤,因为自己而气血攻心憔悴昏睡的样子,他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个耳光! 一想到颜小茴是因为自己才变成这个样子的,他是又心疼又幸福。各种感情在短短的时间内汇聚到了一起,复杂的仿佛这二十年的喜怒哀乐都一起涌现了。 爱之深责之切,此刻看到她对自己发脾气,看到她流下委屈的泪水,戎修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浸泡在了盐水里,又酸又涩,又像是被封在了蜂蜜罐子里,又甘又甜! 想到这儿,戎修连忙连哄带抱的一把将胡乱用小粉拳捶他的小人拢在怀里,紧紧箍住,不让她逃离自己的身边。 轻柔的声音带着诱哄的味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错了,小茴,不过我也是迫不得已。” “知道?你才不知道呢!”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个睡不着的夜里,她有多么想念,有多么的不安。 没有他消息的每一天,对自己来说都像是煎熬一般,过着行尸走肉般的日子。 可是,这个人却好,一点儿也不知道人家的心意! 颜小茴一眨眼,更多的泪水涌现了下来。 戎修的心,一时间愧疚、酸涩、甜蜜、心疼,交织在了一起。张了张口,一时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好,一俯身,噙上了她的小嘴儿,一番温柔缱绻,又落在她的眼睑上,轻轻去吻她的泪。 “小茴,没有说是我不对,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但就是不能离开我!” 感受到他的疼惜,他的小心翼翼,颜小茴渐渐的终于平静了下来。 见她稍微能听得进去话了,他才开了口。 “当初事情紧急,所以没能跟你说,更重要的事,皇上身边有内鬼!一旦知道的人多了,那人必将发现这些,所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只能委屈你了。” 听到这话,颜小茴诧异极了。眼角的泪还没来得及擦,她眨巴了两下大眼睛,疑惑的道:“内鬼?” 戎修点了点头:“当初房宣恩在山庄里培养的一群人的名单中,有个叫碧青的女人,是房宣恩山庄里很深藏不露的一个人。可是奇怪的是,按照房宣恩山庄里遗落的名单,我们并没有找到这个人的下落。然而,经过后来的多方探查,才知道,原来那个女人就是在皇上身边侍奉的一个小宫女儿,名叫碧兰的!” 原来是她! 颜小茴着实吃了一惊! 难怪,仅仅是她住在这里的短短半个月,那小宫女儿就频繁出现在明宇殿和她所在的偏殿。起初她还以为那碧兰是喜欢百里叶肃所以在跟自己“争风吃醋”,可是现在来看,她说不定其实是在用那种方式来接近她和百里叶肃,借以探查消息。 见她脸色有变,戎修怜惜的揉了揉她的头发,下巴贴在她的额头,有种温存的味道。 “发现这个小宫女儿有问题之后,我和皇上简单商量了下,觉得比起除掉她,利用她来的更方便一些。她潜伏在宫里,无论是离皇上还是离你都很近,所以,可是刻意将一些假消息明示或者暗示给她,通过她再传递给房宣恩。这样,一步步就可以套牢房宣恩那个老狐狸!” 说道这里,颜小茴稍微回想了下,当初戎家被抄家,戎修被抓的消息基本上都是从那个小宫女儿口中得知的。这样看来,这一步棋走的还真是正确。那小宫女儿自以为掌握了朝中的大事小情,并把那些事如数告诉给了房宣恩那个贼臣罪子,以为全然掌握了百里朝中的情形,殊不知其实早就已经落在了戎修和百里叶肃的运筹帷幄之中! 这一刻,颜小茴打心眼里涌起一股骄傲的感觉。 这就是她喜欢的人,有远见的卓识,过人的胆量,卓越的武艺! 见颜小茴脸色回暖,戎修半是认真半是打趣般的捧起她的小脸儿:“你担心我了?” 此刻,他的眼神太过灼热,加上属于他的气息浅浅的喷薄在她的脸上,颜小茴的脸倏地一热,下意识躲避他的视线,口是心非的说道:“谁担心你啦!我那是在为自己做打算!你要是真被抓起来了,那我就赶紧趁早另寻个好人家嫁了!” 虽然话说的不好听,可是她脸上的羞涩早就已经暴露了她的真心。 经过了这一次事情,戎修已经全然了解了她的心意,所以此刻也不急不恼。只是惩罚般的捏了捏她的脸,回首在地上啐了一口:“呸,你想另嫁他人,别说这辈子了,就算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也想都别想!” 因为羞意,颜小茴的小脸儿显得更加娇俏,眸色也愈加动人起来。 听到戎修的话,她禁不住捏了下他的耳朵,带着恼意的咬牙切齿:“你这人怎么这么霸道,连人家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说了算!” 戎修嬉笑一声,抱着她往床榻里面一滚,将她整个人扣在身下,浓眉一扬:“我这才不是霸道,有人为我牵肠挂肚,我只不过是用我的真心回应那个人罢了。” 付出的心意被感知,颜小茴又羞又恼:“谁为你牵肠挂肚了,戎修,你不知羞!” 两个人的身体贴在一起,即使隔着衣料,他身上的热度还是源源不断的传递到她的身上。在一起这么久,颜小茴还从来没跟他这样过,一时间耳鼓里都是自己的心跳声。 她慌乱的不知所措,连手脚都没有地方放。 偏巧,戎修灼热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她的脸。甚至,还像是鉴赏什么珍宝一般,一寸一寸的在她的额头、眉宇、双眸、鼻子上划过,最终落在她红润的双唇上。 不知怎的,戎修忽而咽了口唾沫,喉咙动了动,整个人凑近她的唇,深深的吸了口气。 “小茴,你长得真美。身上……特别香……” 颜小茴察觉到他的靠近,感觉整个人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眼看着戎修垂下眸子,嘴唇离她的越来越近。 颜小茴倏而慌乱的翻身,想要逃离他的禁锢。谁知,她这一滚,整个人正好撞到一旁的瓷枕,两颗洁白的门牙,“咣”的一声磕在了瓷枕的边角! 突出起来的变故,俩人都是一愣! 待戎修反应过来,一把捞起捂着嘴呼痛的她,朗声大笑起来! 他越是笑,颜小茴越是羞恼! 然而,她越是恼,戎修笑的越是大声! 等到最后,颜小茴忍无可忍,恨不得抓起旁边的瓷枕去敲他的头! 真是的,也不想想这一切都是因为谁! ------------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 小动作 颜小茴捂着隐隐作痛的门牙,狠狠的瞪着面前的罪魁祸首。 然而因为羞窘而泛着霞光的脸颊和明眸带水的模样,落在戎修眼里,哪还有一丝一毫气恼的模样,分明就是在撒娇。 仅看了一眼,刚刚因为横生枝节而不得不戛然而止的情绪,陡然间又涌了上来。 他动了动喉咙,一个饿虎扑食般,将她小小的身子禁锢在怀里。 眸色陡然转暗。 他幽深的眸子仿佛带着巨大的磁场,颜小茴居然不敢去看,生怕被那炙热的目光灼伤。 刚刚好不容易因为“门牙”而临时退却的羞涩,陡然间又重新找了回来。 颜小茴不禁暗骂自己,真是没有出息!他还能把她吃了不成,有什么好忐忑的! 可是,无论心里怎么想,身体还是很实诚的瑟缩了一小下。 仓惶之间,她伸手推了推他的前胸,视线依然垂下,故意不去看他。 “你、你干嘛呀?” 戎修勾着唇,明显靠得更近了一些。 颜小茴这下动也不敢动了,生怕一动,俩人的嘴唇就会碰到一起。 眼睛不看,身体的其他感官仿佛比平时更加敏锐。 随着呼吸,温热从他口中一下下喷薄到她的脸上,鼻间都是他身上淡淡的兰草香。仿佛秋日里被太阳晒过的温暖的湖水,将她紧紧包围住,沉溺期间。 看出她的羞涩和窘迫,戎修心情大好,正大光明的欣赏面前小野猫变成小乖猫的样子。 故意用嘴角去寻她的唇,却不贴近,只是不远不近的悬在那里,用低沉悦耳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暧昧故意发问:“怎么了?我又没干什么,只不过是看看而已。” 颜小茴此半阖着双眼,虽然没与他对视,可是从她垂下眸子这个角度,刚好看见他高耸的鼻间,和与自己的嘴几乎贴上的他的双唇。 这样若有若无的暧昧,令她招架不住,仅一下就溃不成军。 她抿了抿唇,不自觉的吞咽了下唾沫,小声的说:“有什么可看的,你又不是没看过我。” 戎修看着咫尺之内不停开合的嘴唇,喉咙一紧,真想就这么扑上去狠狠亲上一口。可是,现在她像是一条刚刚咬了饵的小鱼儿,他不能急于求成,将她吓跑。 快速敛去眼底的幽深,戎修轻笑一声:“看过是看过,但是怎么办?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我就是想再多看看你,我这难道是上了瘾了?” 颜小茴本来就红透了的脸,又涌上了一层红霞。不看也知道,自己的脸简直要烧起来了。 她倏地抬眸朝他瞪了过去,谁知这么一看,视线刚好撞进了他幽深的眸子。心肝一下子就颤抖了起来,颜小茴直觉自己身上像是流淌过了电流一般,酥麻不已,连忙复又垂下了眼睛。 涨红了脸:“我不管,反正你不许再看了!” 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戎修嘴角的笑意加深:“我看我的女人,谁能管得着?” 再这样下去,颜小茴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冒烟儿了! 这个男人出去几天,难道是偷吃了什么蜜不成?嘴巴怎么变得这么甜? 她不禁拧了拧眉:“你从哪儿学的这些花言巧语?” 戎修浓眉一挑:“我这可不是花言巧语,我这是甜言蜜语。” “而且”,他倏地声音一轻,好似呢喃,又好似自言自语:“这甜言蜜语,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这个人!她不过小小抱怨了一句,他就有好几句接住,好像故意在等着她说话似的,越说越让人心动不已。 颜小茴眨了眨眼,撇了撇嘴:“我真怀疑你这么多天是去捉人打仗去了,还是去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去了!怎么变得这么流氓?” 戎修倏地皱了皱眉:“我怎么就流氓了?” 他嘴角一勾:“既然你都这么认为了,给我扣了一顶这么大的帽子,那我要是不流氓一次,岂不是对不起我这个名头?” 说着,他忽而俯身,一下子噙上了她的唇。 颜小茴本能的想要后退,然而,后脑早就被一只大手从后托住,健壮的臂膀顺势将人往怀里一带,加深了这个吻。 良久,他才放开呼吸纷乱,面红耳赤的颜小茴,轻轻一笑,像是宣誓又像是倾诉:“你放心,这个和我的甜言蜜语一样,也只对你一个人。” 颜小茴大口大口喘了几口气,等到听到这话,下意识,瞪他一眼,抬起袖口在自己唇上擦了擦。 这个动作一做出来,戎修眸色陡然一沉,惩罚般的咬了咬牙:“颜小茴,我对你太温柔了是不是!居然敢嫌弃我!” 眼见他的头偏过来,身子一倾又要乱来,颜小茴连忙展颜一笑,伸手将他的身子往后一推,将他整个人压在榻上。 见他少有的瞪大了眼睛,颜小茴勾了勾唇:“不能光让你占我的便宜啊,这大好的美男子,小女也该好好享用享用,才不浪费啊!” 说着,一伸手,将束在自己头上唯一的一根簪子顺手抽了出来。 三千青丝,在顷刻间飞瀑般的倾泻下来,飞落在她的脸颊、耳畔,垂在她的肩膀、腰肢。 平日里一个清爽甜美的女孩,一下子变成了妩媚的女人。 察觉到她白皙的手腕勾着自己的脖颈,看着她勾人魂魄的双眼在青丝之下紧盯着他。 戎修只觉自己喉咙发痒,嘴唇发干,心脏通通通直跳,耳鼓里都是自己的心跳声,不可自抑! 眼前是自己二十年来第一次动心动情的女孩儿,面对她难得的主动,他怎么能没有感觉? 仿佛大漠里一棵干旱已久的树苗,急需一阵大雨,荡涤他的身心! 看着她俯下身子,送来自己的红唇,看着她的小手解开他的腰带,戎修觉得自己这二十年来从没有这样紧张和期待过! 然而,就在他以为她的唇下一秒就要落下来的时候,颜小茴却嘿嘿一笑,在他迷惑之际,双手利落的用腰带穿过他的膝弯,最终在他手腕上打了个结。 接着,整个人从床榻上跳下来,跑到一旁指着他轻哼一声:“你以为就你能耍流氓,我就不敢?戎修,这是对你的惩罚,谁让你欺负人!” 本来还沉浸在颜小茴难得的主动里的男人,仿佛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戎修咬牙切齿:“颜小茴,你快给我松开!” 颜小茴果断的摇摇头:“我才不傻!” 一招不灵,一招又起,戎修忽而长长的叹了口气,微阖了双眼,陡然间生出一丝明显的疲惫。 只听他哑着嗓子,像是说给颜小茴,又像是自言自语:“连打了六七天的仗没合眼,现在真是累死了!” 说着,又小声咕哝了句什么,接着,从他嘴里竟然传出的轻轻的鼾声! 颜小茴抱着肩在他几尺外的距离站了一会儿,间鼾声渐起,她抿了抿唇,不甚相信的喊道:“喂,你别装了!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给你松绑的!” 可是,话音落了好一会儿,他一直都没有反应。 听着他均匀绵长的呼吸,和轻轻的鼾声,颜小茴这才看清,他平日里丰神俊朗的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 眼窝下面,是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儿。 雕刻般的下巴上,也零星分布着一些铁青的胡茬。 整个人身上的衣服更是褶皱不已,看不出穿了多久。 认识这么久以来,可是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不修边幅的时候? 这个傻子,定时怕自己在京城担心,所以结束了那边的事,第一时间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不知道这一路上,他该有多么的累! 光是想一想,她就觉得心里暖暖的,酸酸的。 轻轻又叫了他一声,见他依然没有反应。 颜小茴这才轻手轻脚走到他身边,伸手扯过床榻里间的被子。 谁知,人还没摸到被角,两只大手倏地紧握住她的腰肢! 接着,眼前陡然一花,就被他翻身禁锢在了怀里。 看着他撑在自己身体两侧的双手,眼底里的一片清明,颜小茴气急:“戎修,你这个坏人,原来你根本就没睡着!”而且,绑住他手脚的腰带,根本就能束缚住他! 这个人,刚刚根本就是在装象! 戎修勾唇一笑,浓眉一挑:“就许你耍赖,难道就不许我搞点儿小动作?” 颜小茴伸出一只手去推他的身子,谁知手掌这么一推,居然覆盖上了一片温热光滑的皮肤! 这个人,居然敞开了衣襟,视线稍微一瞄,就看见了他劲瘦的腰肢和完美的腹肌! 颜小茴赤红了脸,猛然间缩回自己的小手:“戎修,你耍流氓!” 戎修坦然的袒露着自己的上身,好整以暇的看着面红耳赤的女人,狐狸般的勾了勾嘴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刚解我腰带的人,好像是你!现在,又是你主动用手摸我,我不怪你耍流氓,你倒反怪起我来了!” “虽、虽然是这样……”可是,他也没什么损失啊! 反倒是她,着实吓了一跳,一颗心现在还跳个不停,连他的眼睛都不敢去看! ------------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 婚事 “虽、虽然是这样,但是你也不能这样欺负人!” 这个人自从回来以后就变坏了,总是将她逗弄来逗弄去。短短的一小会儿,一颗心已经被他搅合的七上八下好几回了! 颜小茴仰着一张小脸儿,秀挺的眉毛因为不满和慌乱拧成一团儿。可是,此刻她灿若桃花的模样,即使带了一脸恼怒,也根本没有什么威慑力。 倒是戎修,自始至终淡定自若,站在上风,将怀里这个慌乱的小人儿吃的死死地。 一直以来被她不确定的心思牵着鼻子走,这下终于知道了她的心意。戎修的行为和动作也逐渐变得大胆起来,一直隐忍不发的男性魅力在顷刻间迸发了出来。 然而,这个样子对于颜小茴来说却是陌生又慑人心魄的,招架不住,想要逃离,却莫名被吸引。 将她慌乱的样子看在眼里,戎修勾了勾唇,一双桃花眼流光溢彩。 “欺负?我要是真欺负你,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他倏地倾过身体,整个人靠近颜小茴。不出意外,看见她瑟缩了下脖颈,下意识有些推拒。 颜小茴的心漏了一拍,就在她下意识紧闭双眼等待他接下来的动作时,戎修却朗声一笑,倏地拉着她从床榻上站了起来。 这里毕竟是皇宫,是百里叶肃的地盘,他还不至于饥渴到那种程度。 见颜小茴神色中掠过一丝诧异,戎修轻笑一声,声音低沉而悦耳。 “怎么?没有‘欺负’你,觉得奇怪?还是……”他倏地靠近她,鼻尖对着鼻尖,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颊:“我没有‘欺负’你,所以觉得有些失望?” 失望个鬼! 颜小茴没好气的翻了他一眼,饶是气势汹汹,一张脸还是禁不住红了个透。 真是不想再理这个人了! 谁想,她越是气恼,戎修笑的愈加大声,愈加畅快,生生要把她给气疯! 几天后,潘束带着后续的戎家军班师回朝,百里叶肃召集群臣,在大殿之上痛斥了房宣恩谋篡皇权,勾结外敌等几项不可饶恕的罪名,将其绳之以法,以儆效尤。并彻底捣毁了房宣恩设在各处的眼线,秘密之所,一时间朝野上下,被百里叶肃的雷厉风行、慑人气势所迫,人心大向,空前团结起来。 更有意义的是,戎修这次彻查有功,由原来的西北将军荣升为骠骑大将军,官列一品。之前百里叶肃要对戎家下手的言论,自然也不攻自破。 而事后,颜小茴才知道,之前戎家戎老将军和夫人被禁卫军从戎家带走,根本就是被百里叶肃请到了宫中喝茶,一切看起来像是抄家的阵仗,其实根本就是故意放给房宣恩在京城布设的眼线看的。 一时间,戎家在平日的锦绣地位之上,更加威风八面。 不过,这些到时候跟颜小茴没有多大的关系。 从宫中回府的第二日,戎老将军就邀颜父到京城最大的酒肆临江楼作客,顺便将她和戎修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七天之后。 那天,刚好是戎老太爷的寿辰,恰逢孙媳妇过门,可谓双喜临门。 这么长时间以来,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和事件,纵然这成亲的日子定的稍微仓促了一些,但是依照颜小茴此刻和戎修的感情,其他的也就忽略不计了。 不过,却苦了颜府里的丫鬟嬷嬷们。 如今颜家女主人已经不在,二小姐要成亲,嫁的还是百里有名的世家子,一时间光为筹备各色嫁妆就忙翻了天。 好在,戎家怜惜颜小茴自幼丧母,家中又没有女主事,悄悄派人暗中帮忙筹措了不少。 饶是这样,颜小茴还是为了针线活头痛不已。 出嫁的女儿,纵使不亲自缝制嫁衣,却也要绣个鸳鸯帕子带去婆家的。不然,嫁过去即使夫君不嫌弃,婆家的下人嬷嬷也是要说闲话的。 因此,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以来,颜小茴第一次捻起了绣针,一笔一划的学起了女红。 眼瞅着还有几天就成亲了,想着马上就要为人妻为人母,这辈子自己就要跟戎修紧紧捆绑在一起了,颜小茴的心里说不出的激动和忐忑,连带着晚上睡觉都不怎么踏实。 这会儿听完菱香汇报过廉宜堂这个月的账目,她不自觉的就打起盹儿来。 谁知,才阖了会儿眼,唇上忽然一暖。 颜小茴倏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未料一睁眼,就对上了戎修含笑的双眸。 颜小茴扫了眼房间里掩口轻笑的菱香和崖香,老脸一红,忍不住轻斥:“你怎么跑来了!” 几天后就成亲,俩人按理来说是要避嫌的。 谁想,这个人居然大剌剌的找上了颜府不说,还擅闯了她的香闺,还、还偷亲她! 戎修嘴角一翘:“想我娘子了,来看看不行吗?” 说着,整个人双手一撑,身子翻跃过不矮的桌案,一下子坐在了里间的摇椅上,修长的双腿搭在前面的矮几上,还一晃一晃,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颜小茴红着脸走过去,伸出一根手指推了推他的肩膀:“喂,你们将军府没有椅子啊,干嘛跑到我这里来?” 她咬了咬唇:“你这样让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戎修慵懒的屈起双臂枕在脑后,醉人的桃花眼戏谑的看着她:“我戎修做事,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说三道四了?再说,这屋里也没有人啊!” “谁说没人,崖香和菱香他们都看见了……” 她一边说,视线一边扫过房间,可是,屋里还哪有那俩人的影子! 定是她们看见戎修刚刚不正经那一幕被吓跑了! 颜小茴不禁跺了跺脚,现在她真是有十张嘴都解释不清了!都怪眼前这个人! 她抿了抿唇,伸手去拉他:“你来到底是什么事,有事儿就快点儿说,没事儿就快回你的将军府!” 谁知,她话音还没落,整个人反而被戎修一拉,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跌坐在了他的长腿上。 老旧的藤椅陡然间剧烈的前后摇晃起来,“吱呀吱呀”的抗议着,仿佛颜小茴此刻的心,“通通通”不停敲打着新房。 剧烈的摆幅,使得颜小茴不得不勾住戎修的脖子,稳住自己随时可能跌落的身子。 戎修像是极满意她的主动靠近,一双眼睛笑意更深。 颜小茴禁不住拍打他:“快让摇椅停下来,我要掉下去了!” 戎修故意神之自己的双臂不去碰她,这样,颜小茴只能一边咬牙,一边更紧的抱住他的身体保持身形。 良久,戎修轻笑一声,这才一边揽住她柔软的腰肢,一边伸出一条长腿,轻轻松松的停住了摇晃的藤椅。 看着颜小茴惊魂未定的模样,他伸手刮了刮她秀挺的鼻子:“这是给你的惩罚!谁让你都不想见我!” 见颜小茴伸手去剥开他的大手,戎修手腕一翻,准确的捏住她的下巴,整个人快速而热烈的噙上了她殷红的唇。 绵长的一吻,带着惩罚和思念,结束时,颜小茴已然浑身绵软气喘吁吁。 相较之下,戎修却红光焕发,心情愉悦的不能自持。 想着怀抱里的小女人,几天之后就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了,戎修整个人亢奋的仿佛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纵使几天几夜都不觉得累。 看着面前娇俏的小人儿,因为他的吻而脸颊绯红,羞涩不已,他的心更是绵软的像是一滩水一般,恨不得用力将她嵌进自己的胸膛,与他火热的心共舞。 心里想着,身体又控制不住去接近她。 他一下一下在她唇上轻啄,眼底情意翻涌。在情绪即将爆发控制不住的前夕,他才强自深深呼吸,逼迫自己清醒起来。 偏过头,掩住自己眼底的幽深,他伸手去整理颜小茴微乱的额发和领口。 深吸口气,转移了话题。 “我今天来,确实是有事找你。明天,宫里举行宴会,为瑞香公主和青白订亲,你和我,要一起去。” 听到这个消息,颜小茴诧异的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瑞香公主喜欢青白,这是她早就知道的。可是,那时候青白明明忌惮两人之间悬殊的身份差距不肯松口,甚至还对一腔热血的瑞香公主泼冷水,怎么几天不见,俩人就走到这一步了,居然要订婚了? 不过,郎才女貌,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可真是件好事! 见她不解,戎修这才笑着开口:“这回捉拿房宣恩,青白无意中受伤了,瑞香公主听说了这件事,居然擅闯了军营,彻夜不眠的照顾他。青白就算是块儿石头,也要被捂热了。” 颜小茴点点头,真心为他们高兴。 瑞香公主虽然有些小脾气,可是却是刀子嘴豆腐心,有青白这个竹马保护她,可谓情归所处。 “可是”,颜小茴拧了拧眉:“为什么要这么着急订亲?”如果按戎家军班师回朝那天来算,俩人定情不过几天,这也太快了吧! 戎修不禁摸了摸鼻子,出乎意料的压低了声音,神情有些不自然:“唔,不急不行了,他们俩个……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颜小茴暮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 放手吧 等到了瑞香公主订亲宴当天,颜小茴才才算是真正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彼时,瑞香公主身着一身玫红锦衣长裙,头上戴着珍珠攒花金步摇,耳上缀着东海明珠红珊瑚耳坠儿,脖颈上戴着金凤呈祥金项圈儿,整个人华贵大气,即使在远处依然光彩夺目。 虽是订亲宴,却只邀了各王爷王妃,平日里与瑞香公主和青白相熟的亲朋好友,等一小撮人。 纵使所邀的客人不多,但气氛依然红火热闹,平日里庄重的皇宫,仿佛也沾染了这喜气,显得温暖了不少。 被一众千金围绕着的瑞香公主眼尖的看见进门的颜小茴,立刻就被捉过去说话。 虽然前段时间颜小茴一直在宫中,但是因着百里叶肃身重蛊毒的事情是对外保密的,所以,宫里其他人并不知道颜小茴的存在,瑞香公主也在不知情的一列。 所以这回见到许久不见的颜小茴少不得抱怨几句:“你这人现在架子愈发大了,身为京城最有名的药堂廉宜堂的女掌柜,还有未来的将军夫人,名声大噪,是越来越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了。连想见你一面,还要派人专门去请!莫不是风笛渊的时候,你就厌弃了本宫,所以回京以后就再也不想见本宫了?” 颜小茴见她眸色间都是笑意,忍不住也轻笑起来:“民女岂敢啊,一直想找公主说说话,谁知一直都没腾出时间来。如今好不容易见面了,谁承想才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居然是在公主您的订亲宴上!不知道再过段时日,是不是就在小公主或者小驸马的百日宴上啦?” 瑞香公主一听,连忙捂住了她的唇,一脸惊慌的样子。 颜小茴拨开她的手,笑道:“不过是句玩笑话,公主莫要太认真了!” 话音刚落,一旁闪身走进来个小宫女儿,在瑞香公主身边轻声提醒:“公主,驸马爷说了,您如今身子骨儿特别,今儿纵使再高兴也不能喝酒,不然……” 未及小宫女儿说完,瑞香公主连忙从中阻断:“行了行了,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一张脸涨得通红,眸色里都是羞涩,平日里风风火火的一个人,瞬间有了小女人的味道。 短短几句话,又联想到戎修前几天的话,颜小茴留心看了看瑞香公主的脸色,禁不住抿嘴一笑,凑到她耳边轻声问道:“公主,你和青白不会是奉子成婚吧?” 瑞香公主先是一愣神,念叨了句:“奉旨?奉子?”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脸已经羞得通红! 颜小茴嬉笑一声,指着自己送的那尊送子娘娘:“本来还想着给你们送个喜气,谁承想你们已经……” 瑞香公主大窘,也顾不得威仪了,忽地站起来捂住了她的嘴。 视线在宴会众人身上扫过,在看见青白颀长的身影时,脸颊更是烧成了两朵红云,咬牙切齿的凑近颜小茴耳边:“你要是再提这件事,看本宫还理不理你!那送子娘娘本宫用不着,你还是拿回去摆在府里,替你和戎修求一个大胖小子吧!” 这下,轮到颜小茴涨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旁边的瑞香公主看了,掩着口笑个不停。 不远处的戎修看到颜小茴和瑞香公主并肩而坐的模样,又看看身旁红光满面,被人接二连三灌酒却还在傻乐的青白,禁不住冷哼一声。 这臭小子比自己早抱得了美人归不说,连下一代都比自己要早,简直是在对他这个将军示威! 戎修一边腹诽,一边命身旁的小太监换了个大酒樽斟了满满一大杯的酒朝已经脚步虚浮的青白走去…… 那边,颜小茴少陪了瑞香公主一会儿,席间自有不少世家千金过来敬酒恭贺瑞香公主。 颜小茴知她不能沾酒,少不得帮她挡了几杯。几圈儿下来,脑袋就有些发沉,跟着眼前人影都晃动了起来。 颜小茴自觉不妙,连忙跟瑞香公主耳语了几声,从席间溜了出来。 一路控制着自己发软如同踩着棉花般的双腿,颜小茴好不容易走到了大殿外。 谁想,冷风一吹,脑袋更加发沉,眼前好像有数十个金星一般,一直在眼前转悠,视线所及之处,居然还是发黑。 颜小茴不禁低咒一声:“不过是几杯果子酒罢了,怎么后劲儿就这么大!” 她一边扶着两旁的回廊,一边强忍着头昏目眩,试图找个僻静的地方休息一会儿,醒醒酒。 谁知才走了几步,胃里一阵翻涌,颜小茴暗叫不好,连忙低头加快脚步。 但是她此刻喝了酒,身下绵绵软软的,哪里走的快? 没走几步,脚下一软,一个踉跄就要跌倒! 正在此刻,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稳稳的托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扶了起来。 颜小茴勉强忍住胃里的烧灼感,回头一看,竟对上一双低沉的眉眼。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颜小茴连忙稳住了身形,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低眉敛目:“民女见过皇上。” 百里叶肃收回还保持着搀扶状态的双臂,虽然语气淡淡,但是仔细看,眼底还是有一丝关切:“喝多了?还能走吗?要不要派太医过来看看?” 颜小茴轻轻摇了摇头:“不妨事的。” 看着她一直低着头,都不肯看自己一眼,百里叶肃禁不住苦笑了一下:“怎么,如今生分了,连看都不肯看朕一眼了?” 听到他自称“朕”,颜小茴心里不禁松了松,随即心头涌起诸多愧疚。 她这才轻轻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民女其实,应该跟皇上说一声抱歉的。” 百里叶肃剑眉一挑:“哦?为何?” 颜小茴抿了下唇:“之前在皇宫的时候,民女错怪了皇上,以为你要对戎家下手,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百里叶肃轻轻的抿了抿唇:“不碍事,那时候你也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不知者无罪,你不必挂在心上。” 颜小茴咬了下唇:“那……之前皇上你说……喜欢民女的话,也是说给房宣恩的眼线听的吧?” 她一直屏着呼吸,一动不动的盯着百里叶肃,生怕他说出让自己承受不住的话来。 面对她这样期许的目光,百里叶肃心里陡然一恸,强自稳了稳心神,颔了颔首:“嗯。” 颜小茴的神色陡然欢快了起来! 一直以来,她对百里叶肃就是朋友般的情义,所以当时他对她“告白”的时候,她真的是吓到了。一方面,她心里喜欢的是戎修,陡然间遇到一个人跟她告白,而且这个人还是百里叶肃,她真是矛盾又愧疚。一方面觉得对不起戎修,另一方面又对百里叶肃觉得愧疚。生怕因为她的原因,成为两个男人之间的隔阂。 另一方面,当时百里叶肃正对戎家“下手”,她着实说了不少难听的话。今天百里叶肃否认了之前的事,她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我就说么,皇上你怎么会中意我!幸好我当时没有当真!还好还好,不然我还以为要成为咱们百里其他的美人们的众矢之的了呢!”她抿了下唇,神情陡然放松下来,禁不住开起了小玩笑。 然而,话音一落,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百里叶肃有些心绪不快,许久都没有张口说话,只是翘了翘嘴角,却一点儿笑意也无。 颜小茴耐不住沉默,遂赶紧转移了话题:“瑞香公主和青白成亲的日子定下来了吗?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真是可喜可贺!” 百里叶肃抿了下唇:“定在了下月初三。”他垂了垂眸,扇子般的睫毛眨了眨,轻声问道:“你们呢?” 不知道是不是站在风口太久,他的声音有些暗哑。 颜小茴抿了下唇:“还有三天。” 百里叶肃似乎沉沉的吸了口气,良久才对她笑道:“恭喜了,不过,朕可能不能参加你们的婚宴了。不过,贺礼一定会送到的。” “皇上你政事繁忙,当然是忙要事要紧。” 不知道为什么,颜小茴总觉得他笑容有些虚弱。 不禁上前一步打量了下他:“皇上,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太累了?”忽而想到什么,她忽然眉头一拧:“莫不是身上的蛊毒又犯了?” 百里叶肃眨了眨眼,轻笑一声:“无妨,也许是昨天看折子看的太晚了。” 他目光落在颜小茴的脸上,只一瞬停留,就移开:“你出来挺久了,瑞香可能会找你。” 颜小茴听了,连忙跺了跺脚。 她喝醉了,顶多像这样出来吹吹风就好了,瑞香公主若是被人灌了酒,那可就不妙了。 这么想着,连忙跟百里叶肃告了辞,沿着原路小跑了去。 一直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前方,百里叶肃才收回目光。 而一直隐在暗处的海茗,这才走了出来。 关切的看着百里叶肃:“皇上,您明明就喜欢颜姑娘,为何……”他的话,在看到百里叶肃因为紧握而已然泛白的指节上,倏地停了下来。 百里叶肃寂寥的扯了下嘴角:“她喜欢的是别人,朕又何必强人所难。何况,若是让她呆在宫里,朕怕,保护不了她,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是啊,不如就这样,放手吧! ------------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 黑影 那厢,颜小茴正顺着原路返回。 这会儿她的酒醒了不少,但是走路依然有些脚软,看起来有些跌跌撞撞。 穿过一个冗长的回廊,一抬头,只见前方廊柱旁倚着个人,只扫一眼,就知道是戎修。 见到颜小茴这个样子,他的眉头立刻就拧了起来,三步两步走上来不由分说将她整个人小鸡崽儿一样夹在腋下。 用训斥孩子般的口吻轻斥:“你这么长时间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 目光落在颜小茴娇颜上那明显的两坨红晕,他俯身在她身上轻轻嗅了两下,不期然一下子就闻到她呼吸间传来的酒气,戎修一下子就恼火了起来:“怎么喝了这么多的酒?” 颜小茴潋滟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出来了,里面结束了?”然而远远望过去,大殿门口盛着食盒的宫女儿还在鱼贯而入,看样子根本没有结束。 自己溜出来这么久,不知道瑞香公主那儿怎么样了。 想到她身子如今已经不是一个人了,颜小茴不禁有些担心:“不行,我得赶紧进去看看,瑞香公主不能喝酒的,我得去帮她挡一挡。” 她还没走出半步,就被戎修气急败坏的拉了回来。 捏着她的小胳膊一把拖到廊下的一株红梅下:“还进什么进啊,看看你喝的,走路都摇晃了!傻乎乎的光知道紧张别人的身体,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伤口也刚好吗?” 被他铁青着脸这么一吼,颜小茴不禁有些委屈。 她扁了扁嘴:“你喊什么呀,我是大夫,自己身体什么情况,我自己清楚的很。” 被他这么一拉扯,颜小茴眼前的景物又乱晃起来。 她皱着眉抚了抚额:“哎呀,头晕!” 戎修听了,脸色又是一青,伸出一根修长的食指在她的额头上惩罚般的轻轻戳了几下:“看吧,你清楚就怪了!瑞香公主是什么人啊?她可是咱们百里唯一的公主,今天是她的好日子,她若是不想喝酒,谁还有胆子敢强灌她不成?难道不想要脑袋了?偏你这个石头脑袋紧张兮兮,替人家瞎操心!依我看啊,一会儿下去,瑞香公主倒是没事,先把你喝倒了!” 颜小茴撇了撇嘴:“我这不也是替瑞香公主担心嘛,再说,几杯酒,哪那么容易就喝倒了!又不是什么毒药!” 戎修对她的小声辩解置若罔闻,鼻间轻哼一声:“呵,要是毒药你现在还能站在这儿跟我说话吗?说别的都没有用,我刚才已经跟公主说你身子不舒服提早回去了,这就派人送你回府!” 颜小茴恼怒的抬起胳膊杵了他一下:“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就擅自做主呀!” 太霸道了,太气人了! 他横了她一眼,自顾自的说道:“你要是能听话,我也不至于自作主张。你是我娘子,你不心疼自己,我还心疼呢!” 说着,不顾颜小茴翻眸怒瞪,一路将她带出了宫。 外面,早就等候了一辆马车。 颜小茴跟戎修告了别,低头走进马车,还没坐稳,刚刚跟她说“再见”的人,居然紧跟着她躬身走了上来,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身边,一边扬声吩咐车夫“上路”,一边随手放下车帘。 马车的车轮在他的吩咐下“吱呦呦”转动奔跑起来,颜小茴拧眉看向身旁的人:“不是刚跟你告别嘛,你怎么上车了?” 戎修摸了摸鼻子,轻笑一声:“突然间发现,还有些事没跟你说!” 颜小茴茫然的眨巴了两下眼睛:“什么事?” 话音刚落,眼前就是一黑,戎修温热的唇,结结实实的印在了她的双唇上。 男人的阳刚之气,一下子喷薄在她的脸上,瞬间就吞噬了她的呼吸。 一个长长的吻结束之后,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乱。 不知是不是酒气的作用,她有些晕晕沉沉。 戎修紧紧环抱住她,窝在她发心深深吸了口气,嗓音暗哑:“还有三天,但是我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小茴”,他倏地抬头,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一双眼灿若星斗:“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久到我等的,心都发颤了!” 他眼睛里,流淌着浓烈的情意,好像一壶烈酒,将她迷得晕头转向。 颜小茴下意识就赤红了脸,然而这一次,她并没有躲避他的目光。 “不就三天嘛,你再等等。” 她洁白的贝齿在嘴唇上轻咬了下,羞涩,却坦坦荡荡。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落在戎修的眼中,不亚于一颗火星落在干柴烈火之间。 他眼神一黯,俯身狠狠攫住她的双唇。 一双火热的大掌沿着她的后背游移,嘴唇也从脸颊移到脖颈。 颜小茴直觉浑浑噩噩,整个人仿佛置身于湖水中,沉沉浮浮,一会儿热,一会儿冷。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赫然发觉自己的腰带居然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他解开了。 她抽了口气,连忙扳住他的头:“戎修……” 在她的呼唤中,戎修一下子回过神来。 他身子陡然间一僵,在颜小茴柔软的身上靠了一会儿,这才抬起头来。 戎修啊戎修,你的自制力也不过如此! 也是,面对心爱的女人,又有几个能把持的住呢? 戎修苦笑一声,目光落在这期间一直僵着身子不敢乱动的颜小茴身上,脸上带着不自然的表情,耳朵有点儿红。 “放心,我不会在这里碰你的。” 话音一落,不期然看见颜小茴僵着的身子陡然放松了下来。 戎修坏笑扫了她一眼,压低了嗓音凑近她:“不过,三天以后,我可就不会这么轻易放开你了。” “你怎么这么流氓,胡说什么呢!”颜小茴陡然间就涨红了脸,手忙脚乱的整理自己的衣襟。 戎修靠着车壁,好整以暇的欣赏着她的狼狈。 忽而想到什么,他眉毛好看的一挑:“对了,刚刚我看了一下,你身上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已经长了粉色的肉芽。不过,伤口有些大,恐怕会留疤,你这几日沐浴之后,别忘了涂些药膏,就是我上次派龙骨带回去的那些。” 想到他居然不着痕迹的看了她的身体,颜小茴的脸瞬间爆红,双耳滚烫! “你!你!你!” 戎修勾了勾唇角,心情极好的样子:“怎么?被我温柔细心的样子迷到了?” 迷个屁! 颜小茴伸手紧了紧领口,双手下意识护在身前:“流氓!你眼睛不许乱看!” 戎修眉毛一挑,伸手拨了拨她额头上的乱发,不期然看见她防备的眼神。 他勾唇一笑:“怕什么,你早晚都是我的人,我看两眼又怎么了!等咱们成亲了,我可就不是光看了……” 他还没说完,就被颜小茴死死捂住了嘴。 直到回了颜府沐风院,颜小茴脸颊上的温度还没有降下去! 想到他临下车前,双手捧着她的脸,叫她好好等着嫁给他的样子,颜小茴脸上的温度不降反升。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已经完完全全确认了她对戎修的感情。 虽然偶尔会被他突如其来的话语和举动搞的跳脚,招架不住,可是,不得不承认,她心里已经认定了这个人。 想到再过三天,她就要嫁给他,自己的名字就要跟他一辈子并联在一起,想到自己会与朝夕相对,生儿育女,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奇怪的感觉,陡然间从她心底蹿升了出来。 有些陌生,有些忐忑,有些羞涩,还有些激动。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搞的她一时也分辨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 想到自己初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到处都充满了陌生和恐惧,然而,自从遇到他,虽然也经历了许多波折,可是,回味起来,最甜蜜最幸福的时候,都是因为他! 不知不觉,外面的梆子敲了三下,已经午夜了。 外间的崖香和菱香已经睡熟,呼吸均匀绵长,不时传来几声呓语。 然而,想到几天后的事,颜小茴却有些睡不着。干脆用火折子点燃了床榻边的烛灯,摸出这些天一直用心用力的绣帕出来研究。 本就火红的帕子,在影影绰绰的灯火下,更加鲜亮起来。 颜小茴低眸,一手拿着崖香她们绣好的样子,一手拿着自己的半成品,蹙眉仔细比对,在绣帕上仔细描摹。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灯影倏地一暗! 颜小茴一愣,下意识从绣帕上抬头,只见一个高的骇人的黑影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正站在她的床榻边! 空气中闻到一股陌生的味道,颜小茴下意识尖叫:“龙……” 可是,龙骨两个字还没叫出来,那人已经一把抓过帕子掩住了她的口鼻,动作熟练快速,仿佛老手儿一般,轻轻松松的就将她钳制住了。 他的手掌里仿佛藏了什么药粉,一个呼吸间,颜小茴的身子就软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前,她只记得那人一手轻轻松松的托住了她的身子,另一只手随意那么一挥,她放置在床榻旁的烛灯一下子就倒在了她的床上。 火舌一下子蔓延开来,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席卷了床幔。 一时间,满目火光! 这人到底是谁?想要带她去哪儿? 龙骨呢?龙骨在哪里?有没有发现她被劫了? 还有崖香和菱香,她们还在外间熟睡呢! 现在走水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焦急的口干舌燥,想大声的喊出来,然而,终究是抵挡不住瞬间就起作用的药效,昏了过去! ------------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不可告人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闪闪烁烁传来刺眼的光线,一下一下,迷迷蒙蒙。 颜小茴只觉头痛欲裂,稍微动了动,不自觉就呻吟出声。 她费力的睁开眼,只见眼前一堆篝火,高耸的火苗扑簌簌的,不时发出“噼啪”的响声。 视线稍微一转,旁边的墙上赫然立着一脸煞气的关公,下面的香案上零星摆放着几个水果,不过从萎缩腐烂的样子,和周围落满的灰尘来看,显然这里已经许久不见人烟。 头顶的瓦片只剩下零星少许,冷风从上面“嗖”的灌下来,颜小茴身子一抖就打了个哆嗦。 正在此时,哪里传来一个幽幽的男声,轻道:“醒了?” 颜小茴这才发现,这间破庙居然还有别人。 篝火的对面的柱子上,半倚着一个人。 由于蒙着一张脸,看不清长什么样儿,但是仅凭身形来看,应该是个年轻男子。 颜小茴倏地回过神来,一下子回想起了晕倒之前的事。 就是这个人将她从颜府劫持的,临走的时候还放了一把火! 她一下子撑手坐起来,谁知此刻虚弱身子居然又跌坐了回去。 饶是这样,她火辣辣的眼睛依然紧紧怒瞪眼前的人,一眨不眨:“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劫持我!” 男子轻声一笑,一双眼睛落在颜小茴身上,眉头高高皱起,音调轻佻:“颜小茴,你不是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吧?” 颜小茴一愣,这声音…… 她眯起目光仔细去看那男子,一袭黑衣,正懒洋洋的靠在柱子上,左手悠然的搭在膝盖上,即使蒙着一张脸,也能明显感觉到的高耸的鼻梁。 他的一双细眼散发着亦正亦邪的光芒,幽幽的盯着她,视线与她的目光隔着篝火在空中交汇,溅起点点火星。 看到他眼睛下面一颗明显的泪痣,颜小茴一愣:“晏子傅?” 男子倏地眯了眯眼,修长的大手将自己脸上的面巾往下一扯,露出略带高傲桀骜的神情:“没错是我,记性不错么!” 他另一只手上转着什么东西,颜小茴只扫了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用尽了心血刺绣的喜帕! 她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无论是神情还是语调,都明显的显露出自己的恼意:“你几次三番出现在我身边将我劫走,到底是什么目的!” 晏子傅倏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三步两步越过篝火,缓缓蹲在她身边。 与颜小茴此刻的愤怒不同,他的神情很是放松,甚至还带着点儿愉悦。 听到颜小茴的话,他没有作答,而是反问道:“听说你过几天要成亲了?” 她和戎修成亲的消息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他会听说,颜小茴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她深吸了口气,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我什么时候成亲,跟你一点儿都没有关系!不管你怀着什么目的,受谁指使,你几次三番出现在我身边,我已经受够了!我警告你,不要玩火,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晏子傅目光落在她脸上,倏地挑了挑眉:“短短一段时间没见,你的脾气倒是长了不少。不过,这威胁不到我。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至于忌惮你一个小姑娘吧?至于戎修,呵,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他都差劲透了!上一次,我大模大样的就将你从他的驻地带了出来,这一次,我依然轻轻松松就将你拿到了手!他安排在你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是蠢货!” 颜小茴冷眸一眯:“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晏子傅眸光一闪:“你不用担心,杀人越货的人,本公子是不屑去做的。我只不过是用了点儿迷魂散罢了,量很少,差不多半个时辰药效就失散了。怎么样,够意思吧?” “半个小时?凭你之前在沐风院放的火,他们中散半个时辰,如何逃得出去?” 颜小茴咬牙切齿:“你这样,比直接杀人更可耻!” 晏子傅对她的咒骂不以为然,依旧不紧不慢的腔调:“我没有杀他们,已经是对他们手下留情了,至于他们避不避得开大火,那就得看他们的造化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小心肝就要跟别人成亲了呢!” 说着,他伸手去捏颜小茴的脸。 此刻,颜小茴的身子已经差不多缓过来了。见他对自己动手动脚,一掌就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正正好好打在了他的右脸上。 她使了多大的力气,她自己清楚的很。 只见晏子傅的右脸一下子就印上了一个鲜红的掌纹,在影影绰绰的火光下看起来格外明显。 他伸出舌头在自己嘴角上舔了舔,细眼一眯:“打我?” 颜小茴一动不动,她隐隐作痛的手掌倏地握紧:“是你先惹我的!” 晏子傅眼睛危险的眯了眯,看的颜小茴心里有些打鼓,但是,她并不后悔! 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她早就想收拾收拾这个人了! 她就这样与他冷冷对视,一动不动。 谁知,下一秒,晏子傅倏地勾唇一笑,抬手在自己的嘴角上抹了一下:“辣妹子,我喜欢!” 颜小茴直觉一口气好不容易呼了出去,又被人打了一记闷拳。 她嘴唇紧紧抿着,一动也不动的看着眼前这个人,琢磨着,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得罪了这样一个无赖? “我没有功夫跟你浪费时间,发现走水了,我不见了,不管是我爹还是戎修,肯定会有一个人找我的!” 说着,她强撑着自己虚弱的身体站了起来,看也不看蹲在面前的人,越过他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然而,她才走了几步,晏子傅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阴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纵使现在走了,只要我想找你,就一定找的到,你信不信?” 最后几个字的尾音,他咬的很轻,但是听在人的耳中,却陡然一沉。 颜小茴倏地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他:“你威胁我?” 晏子傅双臂抱肩,懒懒的样子:“这不是威胁,是告诫。你也看到了,你的戎小将军安置在你身边的人,对于我来说,根本就不在话下,所以,你再挣扎,也是徒劳。” 颜小茴沉沉的呼了口气,鼻间散发的炽热的火气,好似也在发泄她心中积聚已久无法散清的怒火。 她也不往外走了,而是高高的仰起头看着他,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好,那你说,你几次三番接近我、劫持我,到底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吃饱了撑的,耍我玩儿吧?” 晏子傅耸了耸肩,眼睛一刻也不离的盯着她。 “为什么就不能是因为我喜欢你呢?” 颜小茴脸色倏地一冷:“就你这种人也会喜欢别人?呵,真是好笑!”她眸色冰冷:“你到底说不说?” 晏子傅见她耐心已尽,嗤的一笑:“真是一点儿也不好玩儿,我还以为,以本公子的潇洒俊逸,俘获你这个小丫头绰绰有余呢!没想到当真是块儿木头!” 颜小茴咬了咬牙:“纵使是木头,也会被点着擦出火花的!只不过,本姑娘对你这个居心叵测的臭石头没什么兴趣罢了!” 她抿了抿唇:“我的耐心已经用尽了,你最好快点儿把你的目的说出来。不然,我可以保证,纵使我不能从你手上逃脱,但是,也一定不会让你的目的得逞!” “不管是什么,我说到做到!”她狠狠地加了一句! 晏子傅细眼一眯,玩味的看了她一眼,半晌,轻笑一声:“真是个无趣的丫头!” 见颜小茴怒瞪她,他笑意又深。 他抬起头,黑猫一般的眸子闪烁着不同寻常的光。 “你难道从来就没好奇过,你们颜府柳姨娘,究竟去了哪里了么?” 饶是颜小茴事先已经做好他语出惊人的心里打算,还是大吃了一惊! 自从她从风笛渊回京,就没有在颜府再见到过柳姨娘。 无论是问颜父,还是问府里的丫鬟,得出的唯一的结论都是,柳姨娘离家出走了,甚至连个字条儿都没留。 无论是什么原因,家中的姬妾离家出走,都算是丑事一桩。 颜父虽然伤心恼怒,然而却被家中频繁的变故所累,并没有过多的言语。 而颜小茴在颜府时与柳姨娘的接触也不多,也就更没有发言的余地。 可是,如今柳姨娘的名字从晏子傅的口中说出来,颜小茴瞬间就一个激灵,眉头紧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清楚!” 见她的好奇心已经完完全全被自己调动了起来,晏子傅满意的勾了勾唇。 他这副慢条斯理的样子,彻底惹恼了颜小茴。 此刻,她不顾力量的差距,一下子揪住了他的领口,一字一顿的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给我卖关子,赶紧从实说来!” 是啊,柳姨娘一个妇道人家,离了颜府能去哪里? 她,又和这晏子傅,有什么关联? 而且,这晏子傅,又为何会因为柳姨娘而一而再再而三的找自己的麻烦呢?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 跟我回国 晏子傅被颜小茴勒着脖子,眼里却一点儿紧张和不适也没有,甚至还翘起一边的嘴角:“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又没说不告诉你。” 颜小茴扫了他一眼,拧着他领口的手指一松:“那就快说!” 晏子傅好笑的瞅了她一眼,一副“你急什么”的表情,不过,没用颜小茴第二次催促,他就开口说道:“虽然你是今年初夏的时候才被刘氏寻回来的,不过你呆在颜府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了。关于颜府的一些传闻,你应该都略有耳闻吧?” 颜小茴眉头紧拧:“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的事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晏子傅眨了下眼,神色丝毫未变:“我是什么人,又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你听完我的话,就会都知道了。不过,这些暂且先放在一边。我只问你,颜府的一些传闻,你听说过吧?” 颜小茴摸不准他到底是有话要说,还是估计拿话套她,所以不动声色,并不打算上钩。 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指的是什么?” 晏子傅偏了偏头,眼神略深:“比如,柳姨娘其实跟你的生母何细辛何氏,长得几乎有八成相像?” 这算是什么?颜小茴拧了下眉。 好像在她进颜府的第一天,就曾听崖香说过,柳姨娘与何细辛神似,可是,一个是风尘女子,一个过世已将近十六七年,并没有什么可比性,因此,颜小茴当时也只是听听而已,过耳即忘。 可是,如今被晏子傅重新提起来,颜小茴不禁心里一沉。 难道说,柳姨娘和何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不成? 想到这里,她不禁拧了下眉。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不要吞吞吐吐,说一半留一半的。” 晏子傅眸色幽幽,相较之前神色稍敛,这是他这次与她相见以后,第一次显露的正经之色。 “这事还要从四十多年前说起,那时候百里国君主百里瑛刚刚登基不久,而千里之外我们葵国的羽灵帝也不过掌权十年。” 他说的不疾不徐,却一丝停顿也无。但是颜小茴却明显注意到,他在说葵国的时候,用了“我们”这个字眼儿,也正暗合了颜小茴的猜测。 她心下微沉,然而晏子傅并没有注意,或者可以说,他并没有想要刻意隐藏什么。 “羽灵帝当时虽然即位十年,可是,由于之前火烈帝直到七十岁才退位,所以当时羽灵帝年已将近半百。” 对于现在所在的这片大陆,颜小茴虽也有看过地方志,可是对于她生活地方之外的别国,却知之甚少,葵国将近半个世纪之前的事,她就更不清楚了。 晏子傅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讲故事,必定有他的用意,颜小茴自知插不上话,于是,就在旁边这么静静的听着。 “羽灵帝的后宫佳丽上百,可是身下的子嗣却稀薄,与林皇后共度数十载,却并没有子嗣。唯有令妃在皇上四十九岁之时,生下一名皇子而已,也就是如今我们葵国的一国之君。” 对于现今葵国的国君梅永清,颜小茴了解不多。不过却也听说他即位以后利用葵国海岛国的优势建立海上集市,专门供给周边各国的货物流通和周转。葵国一个小小的国家,渐渐发展成了如今九州大陆不可缺少的一个交通枢纽,货物集散地。 然而,这些到底和柳姨娘有什么关系? 也许是看出颜小茴心目中的疑问,晏子傅总算说到了正题。 “其实早在当年,也就是羽灵帝十年的时候,先皇和后宫的一位名叫苏半夏的嫔妃曾有过两个女儿。然而,那两个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就被当时林皇后手下的一名心腹嬷嬷悄悄送出了宫,不知所踪。之后又封锁了苏半夏生女的消息,毒死了她。直到十几年前,林皇后又对当时身为大皇子的皇上下毒手未遂,才引出当年这桩事件。” 颜小茴眉头紧拧:“那个林皇后,她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晏子傅神色淡淡:“后宫女人繁多,之间互相猜忌,勾心斗角,总是不可避免。林皇后贵为后宫之首,却没有子嗣,眼看周围比她品阶低的嫔妃得子得女,心中必定很不平衡,更担心自己手上的凤印终有一天会易主,于是,对其他能威胁到她地位的人下手,就很有可能了。” “不过”,晏子傅轻瞟了她一眼:“林皇后已经被先皇处死多年,这件事,也没有再商谈的必要了。我跟你提起这件事,是因为,当年林皇后命心腹送走的那两个女孩,其中一个就是柳姨娘,而另一个,你应该知道是谁了吧?” 颜小茴暮地瞪大了双眼,因为吃惊,连着嘴巴也合不拢:“你的意思不会是说,另一个人,其实就是我娘吧?” “没错!” 晏子傅幽幽的看着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仿佛在颜小茴平静的世界里砸下了一块巨石! 看着颜小茴不可置信的表情,晏子傅顿了顿,接着说道:“当年你娘和柳姨娘虽然是同胞所生,然而却被送到了不同的地方。这也就是为什么你娘出身小门小户,而柳姨娘却流落风尘。这些年来,皇上遵循先皇遗诏,一直在寻找两位公主,偏巧不巧,年初寻到你们颜家的时候却发现,你娘和柳姨娘居然先后嫁给了一个人,这不知道是不是算是所谓的宿命。” “只是不巧”,晏子傅眼神暗了暗:“寻到她们的时候,你娘已经过世多年,而柳姨娘却并不愿意跟随我们回葵国。” 说到这里,颜小茴差不多已经捋清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她眉头一蹙:“那柳姨娘前段时间突然间不辞而别,是终于回了你们葵国?” 晏子傅颔了颔首:“虽然她不愿意回葵国,可毕竟是葵国公主。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只是暗中调派了人手保护她。可是,几个月前,她忽然间跟我们说,要离开颜府……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颜小茴眉头紧了一紧:“可是,为什么?你不是说,柳姨娘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答应跟你们回葵国吗?后来,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呢?” 晏子傅垂了眼:“这,就要你亲自去问她了。” 颜小茴抿了抿唇:“所以,你几次三番接近我,是因为我是我娘的女儿?可这又算什么?” 说着,她抬起手腕,上面是他上次强行给她戴上的镯子。随着时间的推移,里面的两抹红色,似乎更加的深了。 “还有,你在我身上下的什么蛊呢?说七七四十九天就会发作!”颜小茴咬牙切齿。 晏子傅双手抱肩:“你自己算算,从我上次见你到现在,一共多少天了?” 颜小茴咬了咬唇,不自觉的攥了攥手,心下一沉。 已经四十八天了! 晏子傅扬了扬眉:“你只知道戎家在百里朝,地位独一无二。然而你可知道,我们晏家在葵国,地位更是无可匹敌!每一代,梅家人都必须与晏家人联姻,以巩固梅晏两家不可拆分的关系。到了我们这一代,梅家只有你一个女孩儿!而恰巧,晏家也就只有我一个男丁!” 颜小茴猛地抬头:“你的意思是……” 她还没说完,就被晏子傅理所当然的打断。 “我们必须成亲!” 他看着她,眼神一闪不闪。 “上一次,我接近你,就是想看看你究竟是不是梅家的孩子。毕竟,你小时候也曾流落在外。不过,当我看见你和何细辛相似的眉眼时,就基本已经可以肯定了,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你就是葵国流落在外的郡主!” “当然”,他倏地放下了双臂,规规矩矩的垂在身体两侧。本来就高出颜小茴一个半头的身体,更是站的笔直。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毕竟是要共度一生的人,我也很想知道,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事实上,经过两次接触,我很满意。你手上的这只镯子,凝聚了我的血和你的血,是梅晏两家历代订亲的信物。所以,按理来说,你和我早在这只镯子戴在你手上的时候,就已经生效了。还有,你身上的蛊,我会帮你解开的。” 一边说,他一边抓起颜小茴的手腕,温热的指腹在镯子上来回描摹。 他倏地眉眼一沉,偏过头,紧紧的盯着她:“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必须跟我回葵国。” 颜小茴像是被烫了手一般,倏地抽回自己的手腕藏在身后。 她连退了几步,坚定的摇头:“不可能,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她抬起头,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你说我是流落在外的郡主,还说晏家梅家联姻什么的,可是谁能证明你讲的就是真的?就算是真的,可是我从小在百里长大,早已把自己当成了百里人,凭什么就一定要跟你回去?” “再有”,她紧紧的攥了攥拳,眼神格外明亮:“在很久之前,我就跟戎修订了亲,这辈子,我非他不嫁!” ------------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 会死 晏子傅瞬间恼火起来,周身的气息冷了又冷。 “非他不嫁?你以为你的婚事当真就只是你一个人的事,由你一个人私自做主就行了?葵国几百年的历史,梅晏两家联姻已经传至是几代人,你以为单凭你一个不字,就能将这几百年流传下来的规矩在你这里了结掉吗?” 他咬牙切齿,眸色冷的几乎把她生吞了也不解气! 颜小茴也是眸色骤冷,断然拒绝:“我不管你说的什么规矩,都跟我没有关系!我娘虽然是你们葵国的人,但是我爹却是实实在在的百里人,我也从小在百里长大。女子出嫁从夫,子女出生从父,如果按道理,我就是百里人。你们葵国人联姻,为何为难我一个百里人?” “而且你也知道,我娘已经过世多年,甚至她老人家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就更不可能在葵国有什么根基了。你娶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既不能给你权位上的支持,也不能给你雄厚的财力作为后盾,说句难听的,你们晏家如果真的跟梅家翻脸了,梅家人根本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绝对不会顾忌我!”她眼角微挑:“所以,联姻与否,对你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想起戎修,颜小茴胸膛涌起一身温热的暖流:“我爱的人是戎修,如果让我抛弃他跟你在一起,绝不可能!” 没想到她这般油盐不进,晏子傅倏地暴躁起来。他忽地转身走到一旁,一脚踹翻了旁边的香案,桌面上的东西“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可是,这并没有让他解恨。 他气急,在原地转了个圈儿,复又站在她对面的时候,一双眼睛阴气满溢。 “他?他算什么?值得你这般死心塌地?” 他沉沉的呼了口气:“好,既然这样,那你说,你看上了戎修什么?家世?我晏子傅是葵国开国元勋,家世与他戎修不相上下。还是人品?” 他上前一步,两只大掌狠狠攫住颜小茴瘦弱的肩膀:“我长的难道不英俊吗?” 颜小茴奋力挣脱出他的钳制:“不是这些问题!” 晏子傅依旧不肯放手,不依不饶的问道:“那是什么问题?” 颜小茴别过脸,一动不动:“我喜欢的人是戎修,你懂了吗?什么身世,什么联姻,都跟我没有关系,我也不在乎!但是,只有一样,就是戎修,我喜欢他,所以你说的那些,根本就不可能!” 晏子傅嘴角一扯,流露出浓浓的讽意:“喜欢?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我他娘的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喜欢你了!不然你以为单凭一个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我真的会乖乖听话,跟一个不认识的女子成亲?” 颜小茴的眼睛倏地睁大! 他,喜欢她? “是,我喜欢你。”晏子傅眼珠不错的看着她,一双亦正亦邪的眼睛,此刻泛着波光一般,格外认真。 “第一次见你,其实是在京城的时候了。那时候为了追查你的消息来到百里,我一个葵国人,常年在海上,陡然间来到百里国,严重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好一阵。当时,恰巧知道你在廉宜堂坐堂当大夫,我抱着试探的心思就去了。本想用我葵国第一美男的容貌俘获你的,没想到,却在见你的一瞬间,我就被掳获了。” 说道这儿,他倏地翘起一边的嘴角,像是陷入了回忆。 “那天我刚进药铺,就吐了,弄的一身污秽狼狈不堪”,他拧了拧眉:“谁知,你居然一点儿都不嫌弃,拿着帕子替我揭去脏物,对我关怀备至。长这么大,身边对我百依百顺的人有很多,可是,无一不是奔着我的身份地位而去的。就只有你,不知道我是谁的情况下,还担心我,照顾我。” 他伸手摸了摸他自己的脸:“那一次,我没有易容,就是现在这副样子去见你的。你可记得?” 他这一番告白,估计只要是个女孩儿就会沉沦期间。 可是,颜小茴只觉得莫名其妙。 这些事,都发生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她除了惊讶,就再没有其他的想法了。 “如果因为这些,可能你想多了。我是个大夫,当时如果不是你,是别人,我也会做的一样的。所以,这并不代表什么。” 晏子傅激动的上前一步:“可是事实上,你却撬动了我冰封已久的心。这怎么能不代表什么呢?难道我的感情,你就这样轻易抹去了?” 他幽深的目光一直盯着她:“当时,我是想跟你认识的。可是第二天,你就离开京城南下了。我一路乔装打扮跟着你,却在客栈失去了你的消息。后来,再见到你是在山洞里。你被人绑着身子,身上脏兮兮的,头发也都乱的不成样子。如果是其他的姑娘,一定早就哭爹喊娘了,谁想你一直镇定自若。从那个时候,我就认定你了。我喜欢你,愿意让你作为我的女人,跟我并肩而立!” “我说了这么多”,他动了动喉咙:“你有没有些心动?” 颜小茴回避他灼热的视线,依然坚定的摇摇头:“你说什么都没用,你喜欢我,我很感谢。可是,除了这些,我无以为报。因为,我只有一颗心,已经给了戎修了。” 晏子傅不为所动:“即使你现在喜欢戎修也没关系,我有信心,只要给我时间,我会让你爱上我的。” 颜小茴烦躁的拧了眉:“我说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和你,根本就不可能!” 晏子傅脸色倏地一冷,瞬间就变了脸。他重重的哼了一声,极为不屑。 “如果说你和我不可能,那你和戎修就更不可能!” 颜小茴紧握住双拳:“你到底想说什么?” 晏子傅面露嘲讽:“你可知道戎修的大哥那双腿是怎么残废的吗?” 不等她回答,他就接着说道:“是在一场战斗中失去了双腿,那场战斗的对手,就是我们葵国!” 颜小茴表面上没有作声,可是依然掩藏不了心中的震动。 晏子傅不忘在颜小茴不堪一击的心上添置最后一根稻草:“你认为,戎修会娶一个废了他大哥双腿的仇家的女儿?” 颜小茴心里一痛,勉强稳了稳心神:“戎修他不会介意的。”虽然她说的笃定,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她的心里有多么的忐忑不安。 晏子傅显然不买账,细眼一眯,眼角的泪痣显得更加桀骜不羁。 “即使戎修不在乎,你能保证他的家人就一定会接受你吗?戎老将军,将军夫人,还有他大哥?你知道没了腿,对于一个从小驰骋在疆场的人是什么感觉吗?说是晴天霹雳,恐怕也不为过!” 颜小茴心里剧痛。 早在许久之前,戎修曾与她说过,他之所以在疆场上那么拼命,是因为要替他大哥,替戎家出一口气! 所以,无论多冷多热的天,他每天清晨起来雷打不动都要练功。所以,这么多年来,这九州上下的所有兵书,几乎被他翻全了,为的就是守住戎家的荣誉,守住百里江山! 如果,她真的告诉他,她的身份…… 颜小茴闭了闭眼,呼吸瞬间紧得发疼。 可是,她却不想就这样放弃。 她抿了抿唇:“不管怎么样,我都想要戎修亲口对我说。如果他真的不能接受我,那……也要他亲自对我说,我才认!不然,无论怎么样,我都要放手一搏!” 晏子傅嗤笑一声:“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天真的可以。” 颜小茴神色不改:“你说我什么都好,我只知道,只要有一线跟戎修在一起的希望,我都不能放手。” 晏子傅上前一步,月光从破损的瓦片上照射下来,打在他的身上,一片朦胧。 由于逆着光,颜小茴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觉他语气嘲讽而阴冷。 “可是怎么办好呢?蛊毒已经在你身上潜伏了四十八天了,而现在,刚好是午夜,已经四十九天了。” 颜小茴直觉浑身骤然发冷,不知是那所谓的蛊毒发生了作用,还是他这话里的冷意,灼伤了她。 她紧咬嘴唇:“那又怎样?我会死吗?” 晏子傅上前一步,月光在他身上打下一层白色的光晕。 “记得上次我就和你说过,从七七四十九天开始,你身上暗藏的蛊毒就会开始发作,让你生不如死。如果到了九九八十一天的时候,你还没有服用解药,那么,你就真的会死!” 颜小茴直觉浑身像是被冻住了一样,从头到脚全都冰冷,指尖窜起的凉意,连她自己也觉得不适。 只听晏子傅接着说道:“你种的是情之蛊,只有我和你成亲以后,行了周公之礼,才会解除。否则……” 他没有再说下去,可是,言语间未尽的意思,颜小茴已经清清楚楚。 晏子傅冷笑一声:“如果你想解此毒,只有成亲这一条路。当然,如果你的戎修不在乎你和其他男人的话……” “啪——” 颜小茴想都没想,上去就抽了他一个耳光! “卑鄙!” ------------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婚约 颜小茴气的浑身发抖! 怪不得这晏子傅自很早以来,就一副吃定她的模样,原来他打的是这么龌龊的算盘! 她无法想象,如果自己真的为了解开蛊毒与晏子傅成亲,戎修会怎么样。 可是,如果不跟晏子傅成亲,不和他行……周公之礼,那她就会死…… 没有人能了解她此刻心里的绝望,她不想死,更不想和戎修分开,可是,哪一个男人会接收一个与其他男人有染的女人为妻呢? 纵使戎修不计较,她也不会原谅自己! 颜小茴只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冻住了一般,连呼吸都是慑人的冷气,灼伤别人,也冰冷了她自己。 她竭力忍住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我是不会跟你走的,蛊毒发作了也好,会死也罢,我不能做对不起戎修的事。” 晏子傅嘴唇倏地抿成了一条直线,眼中冷意更盛。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还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 颜小茴死死盯着他:“你想干什么?” 晏子傅上前一步,嘴角一扯:“我想干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今天已经是第四十九天,颜小茴,你现在就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他双眼一眯,目光落在颜小茴身上:“你难道没感觉到,自己身体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袖子覆盖下的手紧紧攥拳,颜小茴强忍不适。 从刚才开始,她就觉得自己浑身冰冷。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冬夜寒冷的原因,并没有在意。可是,渐渐的,她发现自己呼吸都开始发冷,身子控制不住的发抖。 为了不让晏子傅发现她的异样,她才一直咬牙强忍。 然而,她一头冷汗的样子,早就已经落入了晏子傅的眼睛。 脚步忽然间虚晃了下,颜小茴直觉头昏眼花,双脚发软。难道,蛊毒开始发作了? 好冷,她控制不住,两排牙齿都开始打颤。 晏子傅双臂抱肩,靠在对面的柱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怎么,是不是很难受?”他微微偏了偏头,嘴角扯出一丝阴森的笑意。 “求我啊,只要你开口,我就可以帮你解了身上的蛊毒。” 冷汗沿着颜小茴的鬓角开始下滑,落入她的脖颈,打湿她的头发,带起一身冷意。 她的身子也禁不住开始下滑,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居然跌坐在了地上。 视线有片刻的混沌,虽然旁边就是篝火,可是,颜小茴不仅感受不到暖意,就连光线,都感觉不到了。 她睁大眼睛,不想让晏子傅发现她此刻看不见东西。 “想让我求你,做梦!”她咬牙切齿。 可是,话音刚落,她整个人就是一歪,栽倒在地。 见颜小茴软到在地上,半天没有反应。额前的汗水顺着她的额头一滴滴流在地上,眨眼间就汇成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痕迹。 一直隐藏在黑暗处的一名黑衣男子闪身走到晏子傅身后,垂手侍立:“公子,郡主昏过去了?” 晏子傅一直看着晕倒的颜小茴,扯了下唇角:“还真是倔强,求我一下不就好了?” 他细长的眸子瞄了眼身后的男子,声音低沉:“船都准备好了?” 男子点头:“随时可以回国。” 晏子傅轻笑一声:“好。” 颜小茴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耳边“吱呀吱呀”有车轮的响动。 她睁开眼,眼前有瞬间的黑暗,稍微适应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辆马车之中,而对面正坐着双臂抱肩,一直盯着她看的晏子傅。 “醒了?” 他嘴角一勾,桌案上的烛火随着马车的行驶摇摇晃晃,照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颜小茴一动,才发现自己的身子绑着麻绳儿,她愤怒的抬眸:“你这是要把我带去哪里?” 晏子傅忽而上前,伸手替她拢了下额前的乱发,手指滑过她光滑的皮肤,流连忘返。 “你怎么长得这么美,连生起气来,都可爱呢!”他轻笑着,伸手摸了摸她身上的绳子:“你可别误会,我帮你绑着绳子,是怕你蛊毒发作伤到自己。我这么喜欢你,怎么忍心虐待你呢?” 颜小茴厌恶的偏过头,躲避她的触碰,谁知他冷眸一眯,大手攫住她的腰身,一下子将她抱在了腿上。 颜小茴此刻被绳索紧紧绑着,哪里挣扎的了? 他的手就放在她的后腰上,逼迫的她紧贴着他的身子。 她气的胸口起伏,一歪头咬上了他的脖颈。 晏子傅吃痛,嘴里不禁发出“嘶”的一声,然而,他却并没有挣脱,相反,语气带着十足的笑意,揽着她的手掌也跟着收紧。 “很好,敢咬我的人,你还是第一个呢!” 他忽而偏过脸:“如果你想咬,我可以借我的嘴唇给你。” 颜小茴嘴里已经尝到明显的血腥味儿,可是,这一招显然对这个人无用。 见她松口,晏子傅抬手勾住她的下巴:“怎么不咬了,小野猫?” 颜小茴咬紧牙齿,只觉得口中的血气,令她作呕。 她努力平抚翻涌的情绪:“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晏子傅一下一下轻抚她的长发:“当然是回国成亲了,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先去一个地方。” 颜小茴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任这个阴险的人捏圆搓扁。 现在若是有把刀,她恨不得杀了他! “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不会跟你回去,晏子傅,你不要逼我!” 晏子傅眼神一黯:“话不要说的这么绝么,先带你去一个地方,说不定去了之后,你的想法就改变了呢?” 颜小茴冷着脸:“去哪里!” 晏子傅依然是那副笑笑的表情:“到了你就知道了。” 马车飞快的穿行在夜间无人的车道上,两旁都响起轰隆隆的车轮声。 过了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颜小茴直觉晏子傅所说的那个地方,应该是到了。 果然,晏子傅对她轻笑一声:“给你看样儿有意思的事情,不过,你可要有所准备。” 颜小茴抿了抿唇,耐心已经用尽:“到底是什么,你婆婆妈妈未完没了!” 晏子傅却不恼,长袖一挥,将罩在车窗上的布帘掀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缝隙,却足以能让颜小茴看到外面的景象。 原来,马车正停在京城有名的岸柳街上,这里酒肆一家挨着一家,每到晚间,歌舞升平,是京城夜生活最丰富的地方。 可是,这里有什么可看的? 晏子傅见她没有反应,“好心”的随手一指:“看见二楼靠窗的雅间没?那两个人,你应该很熟悉吧?” 颜小茴目光随着他的手指一落,这一望,整个人就定住了。 那雅间里,面对面坐着一男一女,男子一身月白长衫,面目绝伦。女子一身素雅衣裙,巧目盼盼。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不知道在说什么,忽然间就笑开了颜。 好一对儿绝代佳人,金童玉女! 可是,颜小茴却周身冰冷,心如绞痛! 那一男一女不是别人,正是戎修和李浅歌! 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这般相熟的?颜小茴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上次风笛渊的时候,颜小茴和李浅歌初见,对她的印象一直颇好。 前太傅的孙女儿,学识渊博,冷静自持,举手投足都是一股大家闺秀的风范,更可贵的,她还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从上次短短接触的几天来看,颜小茴一直以为她是个有些淡漠的女子。 可是此刻,看着她笑颜如花,颜小茴才惊觉,她原来可以这般开朗活泼,令人侧目。 而她对面的戎修,颜小茴心口一痛。 原来,跟其他女子在一起的时候,他也可以这般言笑晏晏,绝代风华。 她一直以为,只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那么开心,原来是她错了。 颜小茴摇了摇头,竭力去忽略心口那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对晏子傅平静的说道:“所以,你想给我看的就是这个?这有什么?” 晏子傅勾了勾唇:“颜府走水,你人不知所踪,戎修却能跟其他女子想谈甚欢。” 他眼中闪过不怀好意的眸色:“你还能相信他喜欢的是你,爱的是你吗?” 颜小茴抿了唇,神色严肃:“单凭这些,你就想挑拨我和他的关系?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出事了呢?” 晏子傅轻笑一声:“你还真是护着他,虽然烧了你的沐风院,可是,我却也好心的派人去将军府留了口信儿。算起来,已经都段时间了,可是现在看来,他真的没那么在乎你呢!” 颜小茴心里一痛,强忍泪意。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相信你的话。” 晏子傅不为所动,接着说道:“也许你还不知道,他对面那女子可不只是个普通女子而已。早在多年前,她的祖父做了百里瑛的先生,手下还有几名伴读。其中有如今的戎老将军,另一个,则是李浅歌的父亲。三人可谓是竹马相伴,等到他们各自成年,李浅歌的父亲李陵君与戎家定了娃娃亲,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戎家。所以,你的心上人戎修,其实早在很久以前,就与李浅歌有婚约,比跟你可要早得多!” ------------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金玉良缘 颜小茴仿佛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心口刺痛不已。 “你胡说!” 晏子傅勾唇一笑:“我胡说?不信你大可去问问,这百里朝的老人,谁不知道李家与戎家交好?只不过十几年前,李家辞了京中的官职南下以后,两家的交往才开始疏远。饶是这样,每每戎家人南下,或是李家人进京,都要互相走动的。所以,你的戎修早在之前,就已经认识李浅歌了呢!而且,很熟悉。” 他们……很早以前就认识? 难怪,皇上当时会把李浅歌失踪的案子交给戎修。 可是,为什么上一次在风笛渊见到他们俩的时候,她却没有察觉到一丁点儿异常呢?甚至,她都没有看出俩人相熟来! 如果不是现在看到俩人想谈甚欢的样子,她根本就不会相信! 她忽而摇了摇头,强忍心中的涩意:“不可能,戎修不是那样的人。现在已经跟我订亲了,他怎么会想着别人?” 晏子傅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一记:“说你单纯,你还真是!虽然你爹和李浅歌的祖父都曾任太子太傅,可是,一个是偶然窜红,另一个则是世代为官。纵使李家现在已经远离朝政,可是,他们家对朝堂的影响却不可小觑。如今朝堂之上为官的大臣之中,有多少出自李家门下,你可知道?” 他嘴角一扯:“之前你们百里皇帝设下圈套,做出一副与戎家不和的样子给南海国看,一举拿下了他们,你以为这件事只是个单纯的圈套而已?事实上,戎家现在的权势确实已经到了你们百里皇帝需要忌惮的时候,可是,百里皇上为何却迟迟没有下手?” 见颜小茴拧眉,显然是将他的话听了进去,晏子傅不着痕迹的眯了眯眼。 “不光是因为戎家掌握着虎符,更重要的是,他们和李家保持着密切的关系,掌握着整个百里乃至九州大陆的巨大的人脉。你不要小看这些人脉,它可是很重要的东西。能够轻而易举的造就一些事,也能够轻而易举的摧毁一些事。” “戎家是将军世家,更是政客”,晏子傅目光转向她:“你认为他们会为了你一个已经离了太傅官位,没有任何根基的小小百姓的女儿,放弃一个对自己家族有用的结亲对象吗?” 颜小茴只觉浑身冰冷:“你不要试图混淆我,我不会相信的。如果戎修和戎家真的是那种攀附权势的人,戎家又怎么会同意戎修跟我成亲?同样,李家如果真的看上了戎修,又怎么会同意我嫁进戎家呢?” “戎家是同意了你进门,可是,他们有保证日后不会为戎修迎娶其他女人吗?别说在百里了,就是在整个九州大陆上,男人三妻四妾也不为怪。娶了你,再去娶李家女儿做平妻,一举两得。” 他还没说完,就被颜小茴的怒气打断:“你休要胡说,戎修他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晏子傅朝外面点了点下巴:“那你自己看,如果两家没有结亲了意思,为何要各自带着儿女会面?” 颜小茴随着他的动作向外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雅间上又多了几个人。 坐在戎修这边的,挺清楚的认出,那是戎老将军和将军夫人。而另一边,李浅歌身旁的男子与她有五成的相似,一看就是父女。 她嗓子干涩,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般,上不去也下不来。 “也许,也许只是普通的会面而已。” 晏子傅轻笑一声:“普通的会面?如果只是普通的会面,为什么一个带着家里的公子,一个带着家里的千金?据我所知,李家除了这一个女儿,还有一位公子,也上了京。如果只是普通的会面,那为什么不带那位公子,反而带上本需要对外人避嫌的女儿呢?” 他目光轻飘飘的落在颜小茴身上:“事实已经很清楚了不是吗?你还要这样自欺欺人,最后受伤的只能是你自己!” 颜小茴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是的,她确实被眼前两家人言笑晏晏的样子刺痛了双眼。 纵使她相信戎修,却也不能信得过戎家。 如果戎家真的对李家一点儿想法都没有,怎么会安排这样一个会面? 双方儿女都在,酒过三巡,是不是就要将结亲的事情摆在台面上了呢? 颜小茴心如绞痛,只觉眼前所有的笑容,都特别刺眼。 她抿了抿唇:“不,我不相信,我要戎修亲口对我说,我才会死心。” 她挣扎着:“你放开我,我要上去见戎修,我要听他亲口解释!” 晏子傅从善如流的放开她:“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吗?” 她刚解开身上的绳索,忽然发现楼上雅间儿里的李浅歌不见了。 再一看,李浅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了酒肆,身旁还带着一个小丫鬟儿。 她挣脱开晏子傅帮她解绑的手,将身上的绳索三下五除二扯了下去,整个人一下子跳下了马车。 由于被绳索束缚了太久,她的双脚刚一落地,就崴了一下。 身子一栽,歪向一旁。这时,一双手从后面扶住了她,被颜小茴一下子甩开。 她扶着马车站在与李浅歌相隔一条车道的位置,可是,由于她所在的地方比较黑暗,李浅歌显然没有看见她。 只见李浅歌迈着优雅的步子,像一只高贵的白天鹅。 她身后的小丫鬟儿紧跟着她:“姑娘,真要去前面排队买什么蟹粉?这大冷天的,听说那家店人可多了,什么时候能买到啊,冻都冻死了。”说着,小丫鬟伸手搓了搓身上的胳膊。 李浅歌回头睨了她一眼,声音尖利:“你要是怕冷现在就可以回风笛渊!” 小丫鬟儿吓了一跳,连忙紧跟了两步:“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担心姑娘的身子。” 她小心的抿了下唇角:“不如还是奴婢去排队吧,姑娘先找个暖和点儿的茶肆待一会儿,等我买好了,咱们再一起回酒肆。” 李浅歌抬手狠狠敲了下小丫鬟儿的头:“你真是个榆木脑袋!你也不想想,戎夫人想要吃蟹粉,如果我冒了这大冷的天儿去排队买回来,戎夫人见了,岂不觉得我乖巧懂事?” 小丫鬟儿恍然大悟:“啊,我说呢,这大冷的天儿,姑娘刚才在饭桌上怎么执意要亲自出来买着蟹粉,原来是为了讨好戎夫人。” 李浅歌高傲的勾了勾唇角:“这自古以来,婆媳关系最是紧张,我若是做的好了,得了她老人家的青睐,还怕那戎修不乖乖就范?” 小丫鬟儿怯怯的瞅了她一眼:“姑娘,你真要嫁给戎小将军?听说,他已经跟一个女的结亲了不日就要成婚。” 李浅歌冷睨了她一眼:“那又怎么样?我和戎修从小就定了娃娃亲,按理来说,那女的才是后来的。我喜欢了戎修这么多年,凭什么让给她?男人都是三心二意的东西,可是,如果不能给他好处,他还能一心一意的对待她?纵使他现在对我没什么想法,可是戎家人却不这么想。不然,就不会有今天这个饭局了。只要我进了戎家的门,呵,凭我的本事,难道还收拾不了一个乡野丫头?” 小丫鬟儿在旁边连连点头:“姑娘说的是,凭姑娘的才学样貌,哪个男的不动心?更何况,还能帮他在仕途上走的更远,只要是个人,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说着,小丫鬟儿轻笑一声:“而且依奴婢看,那戎小将军对姑娘也是有心的。” 李浅歌轻笑一声,羞涩的瞥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 小丫鬟儿努了努嘴:“姑娘你别看我小,我该清楚的可一点儿也不马虎!如果对姑娘没心思,今儿这宴会,戎小将军怎么会出现?明儿后个就要大婚的人了,这时候不在府里想新娘子,还跑出来干什么,为的不就是见姑娘嘛!再有,他今儿还送了姑娘一对儿金镯子,若是没有心思,怎么会送姑娘家首饰?” 李浅歌心情大悦,可是嘴上还故意保持着些矜持:“不过是对儿镯子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那小丫鬟儿摇了摇头:“姑娘,你可别不当回事儿,那话本册子里不都写着呢么,年轻公子若是看上了漂亮姑娘,都要送些什么表示心意的。比如镯子,意思就是要套住这个姑娘的双手,让她再也跑不到别人那儿去!” 李浅歌双颊一红,笑着轻斥:“你又胡说,在哪儿看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书,还来套用在我神圣。信不信我一会儿恼了,回禀我娘,让她撵你回去!” 小丫鬟扁了扁嘴:“姑娘,我说的可是真的。那话本上还写,金玉良缘金玉良缘的,听说那戎家最重要的虎符是个玉的,如今他送你个金子,这不是凑一对儿的意思,是什么?” 李浅歌咬了咬唇:“再说胡说我就不理你了啊!” 小丫鬟嘿嘿一笑:“姑娘你害羞了!别以为菱角不知道!” ------------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小茴不见了 一路跟着她俩的颜小茴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冷,一点儿力气也使不出来。 她很想去相信戎修,可是,眼前的事实却令她心痛不已。 听到李浅歌说戎修送了她镯子,她更是心冷。 戎修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清楚的很。 如果不是他愿意,谁能逼他给别人送东西呢? 她不怀疑戎修对她的感情,可是,李浅歌对他来说,至少是特别的。对于戎家来说,更是理想不二的媳妇人选。 转眼间,她们二人已经买了蟹粉往回走。忽然,李浅歌身形一顿,整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目光潋滟的瞟过门口走来的人,温柔的轻道:“戎将军,你怎么出来了。” 戎修抿了下唇,从她手中接过蟹粉,顺手递给她一副手套:“外面太冷了,难为你专门跑一趟。” 李浅歌大眼睛飞快的瞟了他一眼,复又羞涩的低了低头,将羊皮手套戴在手上:“伯母喜欢吃,做小辈的去买,都是应该的。” 俊男美女站在一起,煞是养眼,并肩而去。 颜小茴眼睁睁看着两人的背影,心潮起伏,半晌苍凉一笑。 许久之前,她曾送过戎修一副牛皮手套,戎修回赠给她一双羊皮的。那时候,她还在为这份第二无二的礼物而高兴不已。 可是,看着李浅歌刚刚手上带着的那副,与戎修送给她的那副,一模一样。 是不是,其实他的心,也早已经一半一半了呢? 身后的晏子傅看了她良久,忽而抬手对着她的脖颈狠敲了一记。 颜小茴瞬间就软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横抱起昏过去的颜小茴,低头一看,只见一滴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了下去。 晏子傅身形一顿,朝戎修离去的方向扫了一眼,长腿一迈,头也不回的将她抱上了马车。 不远处,已经走到酒肆门口的戎修倏地停了下来。 从刚刚开始,他就觉得黑暗中似乎是有双眼睛幽怨的看着他,他并没有在意,并一度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是,刚才那一下,分明是有人紧盯着自己的后背,与刚才幽怨的眼睛形成了对比,一股被人窥伺的恼意,一下子从心头涌现。 然而,当他回过头时,除了一辆已经驶出视野的马车之外,整个街道上并没有其他人。 他的眉头一下子就紧拧了起来。 一旁的李浅歌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口:“戎将军,怎么了?” 戎修倏地收回目光,将自己的袖口不由分说的从她手中抽出,眉头皱的更深:“没事。” 李浅歌望着自己突然空了的手心,心里陡然间气恼了起来,然而只一瞬间,她又恢复了刚才的笑意:“那我们快点儿回去吧,伯母他们还在上面等着呢!” 戎修点了点头,刚向前走了两步,巷口突然间传来“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戎修眯起眼,果见一个人骑着马从前面的巷子飞驰而来,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两人跟前。 马上的人倏地将缰绳一拽,马蹄高高扬起,伴随着一声响亮的马嘶! 马匹还没站稳,鞍上的人就已翻身落下,顺势半跪在了戎修的面前。 “将军,大事不好了,颜府沐风院突然走水,颜姑娘不见了!”龙骨一脸焦急,额发凌乱,浸透了汗水,整个人的脸色苍白如夜。 “什么?”戎修脸色一青,整个人晃了一下,一把抓住龙骨的领口,硬是将他从地上提溜了起来:“到底怎么回事,快说!过两天就成亲了,她怎么会不见的?” 没有人能体会到他现在的心情,好像自己一直小心呵护的珍宝,突然间不翼而飞,再也找不到的感觉。 他心慌意乱,几乎不能自持,手下的力道也不自觉的加大。 龙骨被他的大掌抓住领口,勒的几乎断气儿,可是他丝毫不敢挣扎。 “晚上歇下了,我和小白他们轮番值夜,谁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几个突然间都晕了过去。等再醒来的时候,沐风院一片火光!我们吓了一跳,连忙冲进房间,可是,只将昏迷不醒的崖香和菱香救了出来,将里面翻了个地儿朝天,也没有看到颜姑娘。后来,火扑灭了,里面也没有发现……尸首,颜姑娘失踪了!” 戎修勃然大怒:“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龙骨心头一跳,不敢去看他暴怒的眼睛:“发现出了事,就派小青去将军府通知将军,可是,等了半天小青也没回来。我这才亲自出来通知,到将军府的时候,门口的凌子说将军和老将军等在这里宴会李家,我又从将军府快马加鞭的赶过来。谁知,在前面的巷口,发现了昏迷的小青!像是有人故意在他来的路上迷晕了他!” 戎修两只拳头攥的咯咯直响:“究竟是什么人,敢在这个时候劫走我的女人,他真是不想活了!” 龙骨从小跟他一起长大,没人的时候一直与他兄弟相称,这个时候,他居然对自己动手,看来已是怒不可遏! 他心中歉意更甚。 戎修将保护颜小茴的职责交给他,可是他却三番两次让颜小茴被人从中劫走,他无颜面对戎修。 “将军,是龙骨的疏忽,请你责罚!” 戎修牙齿紧咬:“现在罚你有什么用?罚你小茴就回来了吗?如果找到小茴,那就免你的罪责,只需领三十军棍就行了,如果小茴回不来了,那我唯你是问!” 龙骨深深的低了头:“单凭将军处置,龙骨毫无怨言!” 一旁的李浅歌听见颜小茴不见了,心头一喜,恨不得立刻拍手称快。 可是,看见戎修担心的样子,她硬是将嘴角的笑意压了下去,状似担心的抚上戎修的袖口:“阿修,颜姑娘出事了吗?” 龙骨正在烦躁,陡然间听见她说话,将她的手往下一甩,连看都没看他,冷冷的说道:“不关你的事。” 连着两次被他甩开了手,说话冰冷,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李浅歌心头委屈更深,愈加怨恨起颜小茴来。 然而,她是什么人?即使心里再不满,面上也不会表现出来。 只是抿了抿唇:“我也是担心颜姑娘嘛,你快派人去找找她吧,伯父和伯母那边,我去说一声。咱们两家的宴会,改在其他时间也是一样的。” 戎修终于看了她一眼,嘴唇一抿:“不需要。” 他倏地一转身,走进了酒肆。 留跪在地上的龙骨一脸莫名奇妙:“将军,不去找颜姑娘吗?” 可是,戎修留给他的只有一个背影。 李浅歌见戎修没有跟这个龙骨去找颜小茴,反而回了酒肆,心情大悦。 看来,比起颜小茴,戎修更看中自己! 她忍不住嘴角一翘,瞥了眼龙骨,脚步轻快的跟了上去:“阿修,你等等我嘛!” 等二人走上楼梯,进入雅间,相谈甚欢的两家人倏地停了下来。 戎夫人看着气喘吁吁的两个人招了招手:“你们怎么去了那么久,快坐下,刚刚我们还说起你们两个呢!” 见戎夫人的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自己脸上,李浅歌的脸颊一红,飞快的瞟了身旁的戎修一眼,乖巧的坐了回去。 戎夫人见戎修像个木头一般杵在那里,不禁眉头一蹙:“阿修,还不快过来,愣在那里干嘛?” 戎修却一动不动,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座的众人:“小茴不见了!” 提起颜小茴,李浅歌和李父脸色一僵,戎夫人也是神色尴尬。 她瞟了眼对面的李氏父女二人,不无责备的说道:“你看看,今儿是跟你李叔叔和浅歌妹妹吃饭,你提颜小茴干什么。她一个女孩子,不见能不见到哪儿去,快坐下,阿娘有话跟你说。” 戎修倏地暴怒,大声一吼:“我娘子都不见了,我若是能坐的下去,还是个男人吗?” 戎夫人身子一抖,也涌起了怒气:“你这是干什么,当着你李叔叔和浅歌妹妹的面儿,一点儿礼数都不懂!” 戎修轻哼一声:“那你们就懂礼数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安排这个宴会的目的!不就是想让我娶她吗?” 说着他看向对面的李浅歌,李浅歌的脸,倏地就红了。 见状,戎修嘲讽一笑:“我娘子还没进门,就商量着让我纳妾了?那也得看我同不同意!” 听到戎修用“妾”这个字眼儿,李父眉头一拧,李浅歌的脸色倏地苍白起来。 戎夫人怒不可喝:“阿修,你在胡说什么?你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要对自己的话负责!快给你李叔叔和浅歌妹妹道歉!” 戎修倏地勾了勾唇,嘴角泛起嘲讽的冷意:“胡说?如果真的是我胡说,那就太好了!我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们,我这辈子除了颜小茴,谁也不会娶!你们趁早死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还有”,他倏地看向一旁将嘴唇咬的发白的李浅歌,目光冰冷:“那两只镯子,是我们颜府官家亲自挑选的。如果你喜欢,只管去谢我们府里的老管家。” 李浅歌脸上血色全无,一双手几乎要把衣角扯破! ------------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葵国 “还有,听说你喜欢我送小茴的羊皮手套,我也都送给你。得了你想要的东西,赶快离开京城!不要再起什么旖旎的心思!” “戎修!你胡说八道什么!”戎夫人勃然大怒,“看来是我平日里太宠溺你了,居然将你养成了这目中无人的样子!快跟你李叔叔和浅歌妹妹道歉!” 戎修衣袖一挥:“不好意思,我急着去找我娘子,你们若是看我不惯,那我离开就是!” 说着,一转身消失在了外面的楼梯口。 戎夫人气个半死,哆嗦着手指着旁边的戎老将军:“看看你的好儿子,长大了翅膀硬了,居然这样对待我,我真恨不得不认他这个儿子!” 戎老将军不动声色的喝了口酒,眼皮都不抬:“我就说让你消停一会儿,他们年轻人的事,自有想法,孩子大了,你以为凡事都得按照你的想法走吗?” 他将杯中的酒一口喝干,执起一旁的酒壶,分别给自己和李父满上,略带歉意的说道:“犬子就是个火爆脾气,一根筋,他喜欢的东西,就是一匹马也拉不过来。你们大老远来一次,让你们看热闹了。” 李父从小跟戎老将军一起长大,又是个人精,这话语里维护的意思,他如何听不出来。 只能在心里轻叹,自己女儿算是没看错人,那戎修果然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只不过,那人心里却是没她,强扭不得。 因此端起酒杯对戎老将军遥遥一举,轻笑道:“戎兄说的哪里的话,令郎一片痴心,现在这样专一的孩子可不多见,有性格!可怜我家浅歌没有福气,入不得令郎的眼。”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其乐融融,一点儿也没有因为这个小插曲伤感情的样子。 可是却将一旁的戎夫人和李浅歌气的火冒三丈,奈何不得。 戎修风风火火的出了酒肆,对还跪在那里的龙骨一招手,龙骨立刻牵马跟了上来。 “沐风院有没有什么发现?小青醒来以后,有没有说当时看到什么人?” 龙骨嘴唇一抿:“小青说当时天黑,他是被人从后面袭击的,根本就没看清那人的脸。可是,在他身上发现了残留的迷魂散,和沐风院残留的一样。” 说着,他从腰带里摸出一方帕子,伸手将帕子展开递到戎修面前,指着上面一小块儿白色的粉末说道:“这就是那迷魂散,我找人鉴定过了,是……灵仙草和虎刺梅混制,从制作手法来看,应该是葵人。” “还有”,他伸手在袖口里摸了摸,又拿出样儿东西放在戎修手上:“这是在沐风院,颜姑娘的倒塌的床榻上找到的,本来我以为是姑娘的心爱之物,可是,将军您看这做工!” 戎修一把将簪子接到手里,仅一看,眉头就拧了起来。 那簪子上面缀着珍珠、珊瑚、祖母绿,样子一看就是海边国家的特色。更重要的是,簪子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然而,凤凰的尾巴一般分为主凤尾、次凤尾和飘翎,带有凤尾眼的主凤尾如果是九根,那簪子的主人必贵为皇后。如果是五根,则需是公主。 如今,他手上拿着的这跟,正是三根。三根是郡主才能佩戴的,戎修眉头一拧。 凤凰嘴里衔着一枝青梅,而青梅,正是葵国的国花。 戎修将簪子握在手中:“是葵国人干的!” 龙骨抿了抿唇:“将军,你是说,颜姑娘被葵国人劫走了?” 他瞟了眼那支簪子:“还是葵国的郡主劫走的?” 戎修眯了眯眼:“通知海上各处关卡,严查出海的各处船只。另外,我们马上去葵国,即刻启程!” 龙骨连忙点头:“是!” 而此刻,颜小茴已被晏子傅带上了去往葵国的船只。 从昏迷中醒来,颜小茴举目四望,外面已是一片茫茫大海。 船只摇摇晃晃,像她的心一样,起伏不定。 只要一闭眼,眼前就闪过戎修和李浅歌两人并肩远去的样子。 晏子傅从走进她所在的船舱,坐在她对面,看着她面容憔悴的样子,心里一刺:“不过是个男人,不值得你这样对他伤心。” 他伸手抚上她放在桌上的双手:“我会对你更好。” 颜小茴面色不变,却不动声色的将双手抽了回来,依旧是不言不语。 晏子傅轻轻一叹:“你已经三天没有说过话,没吃过东西了。这样下去,你身上的蛊毒不发作,人也会生病的。” 颜小茴终于扯了扯嘴角,长久没有出声,她嗓子暗哑:“这不正是你期望的吗?” 如果没有这一场变故,如果没有李浅歌,她和戎修刚好会在今天成亲。 前几天,她晚上睡不着时候还在激动的想象,到了成亲那天,自己会怎么样。 可是想不到,就在几天之后的今天,她却仿佛被人抛弃到了荒野一般,心身俱疲。 晏子傅被她的话堵得语塞,然而只一瞬就恢复了刚才的笑意:“不管怎样,你终于肯说话了!”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轻道:“再忍一忍,晚上就到葵国了。” 颜小茴无言的躲过他的触碰,觉得自己的心已死。 傍晚之分,她所在的船只果然靠岸。 晏子傅带着的丫鬟将虚弱的她搀扶了下去,才走到船橼,就看见岸上一片火光,将整个海岸照的亮如白昼。 数百名宫女儿和太监排成两列,人手执着一盏绣灯,簇拥着一位体态雍容的黄袍男子。 那人见她走下船,立刻迎了上来。 晏子傅快走了两步,对他躬身一揖:“臣晏子傅见过皇上,皇上万岁!” 梅永清笑着伸手虚扶了他一下:“爱卿快起。” 他目光落在晏子傅身后的颜小茴身上:“你就是小茴?舅舅总算是把你寻回来了!” 颜小茴下意识想要蹙眉,晏子傅在旁边拉了拉她的袖口,小声提醒:“快跟皇上见礼。” 梅永清却大手一挥:“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小茴刚回来,诸事都很不适应。”说着,他伸手朝后面一招手,一个锦衣华服的女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却是柳姨娘! 梅永清轻笑一声:“相比我这个便宜舅舅,你和红叶应该更加相熟。” 柳姨娘身形比在颜府的时候丰腴了不少,可能是穿着发饰变了,整个人的气质也变了许多。 颜小茴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称呼她比较好。 柳姨娘仿佛看出了她的为难,伸手将她一揽:“你还是叫我姨娘吧!走,我们先回宫再说。” 回宫的路上,颜小茴和柳姨娘一辆马车。 颜小茴看着咫尺之外的女人,轻道:“姨娘,你早就知道你和我娘的事了?” 柳姨娘垂了眸:“也并不比你早知道多少,想不到我和你娘,还真是有缘,居然嫁给了同一个男人。” 颜小茴心里也是一叹,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突然间不告而别,爹很伤心。” 柳姨娘苍凉一笑:“是么?” 颜小茴抿了抿唇:“你不打算回到爹身边吗?” 柳姨娘垂了眼,抓着手上的帕子绕了拇指一圈儿。 半晌苦涩一笑:“你爹他,其实并不是喜欢我。他跟我在一起那么久,只不过是在我的身上,看见了你娘的影子。本来我不信,可是,当我知道我和你娘是同母所出,同胞所生,当我看见你娘的画像时,就什么都懂了。” “可是爹他和你在一起那么久,不可能没有感情的。不然,也不会那么宠你。现在刘氏已经不在颜府了,爹很需要你。” 柳姨娘视线偏向一边:“小茴,你是个好姑娘,我很喜欢你。可是,我和你爹的事,你不要再劝我了。我虽然千金之身,却从小流落风尘,纵使现在重归故里,却不过是个寻常女子,只想找个一心一意爱我的人相守一生。纵使我倾慕于你爹,却也有我的骄傲。被人一辈子当作别人的替身,我不甘心。”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颜小茴也就不敢再劝了。 “倒是你”,柳姨娘看了看她手上的血镯:“你真的要跟晏子傅成亲吗?” 颜小茴的眼睛,倏地一暗。 一行人马快马加鞭,不一会儿就回了宫。 偌大的皇宫因为颜小茴的回来,而张灯结彩,一片喜气。然而,颜小茴的心里,却一片清冷。 梅永清虽是一国之君,可是整个人却万分和蔼。 在颜小茴的接风宴上,他对着众人遥遥举杯:“父皇离世前,曾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将皇妹寻回来。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朕终于寻回了皇妹和小茴,虽然没能见到活着的细辛,可是,今儿总算是圆了父皇的梦了!父皇九泉之下,终于可以入土为安了!” 言罢,在场众人都跟着举杯:“皇室团圆,实乃葵国之大幸!” 酒过三巡,梅永清的视线落在颜小茴和她对面的晏子傅身上。 “按照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梅晏两家每一代人,都要联姻的。如今小茴被寻了回来,那这个规矩,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他看着颜小茴,问道:“小茴啊,你可愿意嫁与子傅为妻啊?” ------------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是我 颜小茴一愣,手上的筷子一下子掉了一支。 她……犹豫了。 反应过来自己心中的犹豫,颜小茴禁不住在心中暗骂:颜小茴,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看见戎修和李浅歌那样,你还不清醒吗?难道你想跟其他女人分享自己心爱的男人?他负了你,难道你还要一辈子替他保守忠贞? 没有了戎修,岂不是正好?与晏子傅成亲,身上的蛊毒就可以解了,就不会死了,也不用再担心对不起戎修。 可是,颜小茴眉头一皱。 不行,即使戎修负了她,她却不能容忍自己变心! 她不能,就这样嫁给晏子傅! 真是该死,颜小茴心头一痛,为什么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她还是想着戎修? 颜小茴,你真的太没有出息了! 她紧紧咬牙,几乎将嘴唇咬破。 可是,良久,她也说不出“愿意”两个字。 众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然而她却仿若未闻。 正在这时,晏子傅轻笑了一声,站起来对着梅永清遥遥举了一杯:“小茴才刚回来,很多事情还没捋顺呢,您就这样着急,也不怕吓到了她!” 梅永清倏地一笑:“你这臭小子,这人还没娶回家呢,就已经偏向小茴说话了,看来,朕没有看错你。” 被晏子傅这样一打岔,直到宴席结束,梅永清也没有再提起两人的婚事。 颜小茴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可是,相应的,她又对自己生气起来。 她讨厌现在的自己,讨厌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放不下戎修! 宴会结束之后,颜小茴被安排到泠风院居住,而送她回去的差事,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晏子傅的身上。 因为二人都喝了酒,所以干脆趁着月色在宫里漫步开来。 颜小茴侧目看了他好几眼,招来他一声轻笑。 “怎么?有话要说?” 颜小茴倏地垂下目光,看着自己一下一下在雪地上踩下深深的脚印,半晌问道:“刚刚,你为什么要提我说话?” 晏子傅的脚步倏地停了下来,一个回身,与她面对面的站着。 他的眼睛毫不避讳的直视她的眼睛:“那么,如果我没有替你解围,你当时打算怎么回答?会答应吗?” 颜小茴倏地错开他的目光,紧咬嘴唇。 就像刚才在宴会之上那样,什么话都不说。 晏子傅倏地轻笑起来:“看吧,你不会答应。” 颜小茴的心倏而一痛,原来,连他都看出来了。 自己这样忘不了戎修,可是戎修呢? 深深的吸了口气,强压下胸口满溢的涩意。 晏子傅盯着她手腕上的血镯,笑的有些萧瑟:“即使他负了你,即使你会死,也不想答应我吗?” 颜小茴身子一僵,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 她强忍泪意:“我想活,可是,怎么办,即使这样,我也不能违背我自己的心意。我……真的很没用!” 一眨眼,泪水还是掉了下来,狠狠的砸在了雪地里,也砸在了晏子傅的心上。 他倏地扬了扬头,忍了忍拥堵的喉咙。 “好了,我知道了。” 说着,不发一言的走在她身旁,直到将她送进泠风院。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而奇怪的是,她身中蛊毒已经超过五十几天了,可是,身上却一点儿奇怪的感觉也没有。 她的心有些不踏实,不知道什么时候,蛊毒会发作。 除此之外,她在皇宫里的生活,简直众星捧月一般,每日珍馐美馔,可是颜小茴却觉得自己仿佛一个被抽走了心的稻草人,每天过的行尸走肉。 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直到某一天晚上,睡梦之中,仿佛有什么紧紧箍住她的身体,让她动弹不得。 一团团湿热,有时候像是轻飘飘的羽毛,有时候却像是狂风暴雨一般,不停的落在她的脸上、脖颈、身上。 颜小茴只觉耳鼓都是自己的心跳,她的呼吸被夺走,鼻间都是熟悉的兰草香。 这是个梦吧? 居然到这个时候,她还会梦到戎修。 一阵阵酸涩从她的心里涌起,颜小茴一下子就哭了。 朦朦胧胧间,有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诱哄:“是我,小茴,你别哭,是我,我来了!” 颜小茴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张开眼,一下子坠入了一双璀璨的桃花眼。 戎修将她紧紧一抱,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声音有些哽咽:“小茴,我终于找到你了。” 颜小茴蹙起眉:“这……不是梦?” 身上是实实在在的温热,鼻间满是他的味道,颜小茴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弯儿。 戎修抬起头,在她唇上复又一吻:“不是梦,小茴,我真的来了。” 颜小茴忽然间伸手推开压在身上的人,回手拽过身后的枕头,砸在他身上:“你来干什么?你不是有你的红颜知己吗?还来找我做什么?” 戎修接过扔过来的枕头,一下子慌了手脚:“小茴,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难道你还想瞒着我到什么时候,等你和李浅歌成亲以后吗?”颜小茴泪如雨下,哽咽的不能成声。 戎修倏地眸色一滞:“谁跟你话说八道了?” 颜小茴嘲讽一笑:“你还想骗我?你们两家都互相见面了,别告诉我,你们只是吃个便饭?哪家的闺女会抛头露面的跟外男一起吃饭?” 戎修倏地反应了过来,原来,她都知道了。 他焦急的抓住她的双肩,不由分说将她整个人扣在怀里:“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那样的!我娘她确实想让我娶李浅歌,可是我心里,只有你!知道你不见了,我马上就追过来了。小茴你相信我,我跟她绝对不可能。我这辈子,除了你之外,再不会有别人!” 颜小茴只是哭,什么都不说。 她一双好看的眼睛,没一会儿就肿成了核桃,听着她哽咽的声音,戎修更是心如刀割。 他恨不得自己有九张嘴,赶紧将所有事情都说清楚。 他爱的是颜小茴,一丝一毫的变故,也承受不起。 他用下巴摩挲她的头顶,喉咙一涩:“小茴,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心里真的只有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门口忽然响起敲门声。 戎修的身子倏而一僵。 只听外面响起一个男声:“小茴,睡了吗?给我开下门!” 是晏子傅! 颜小茴一把推开戎修,从床榻上走了下来。 然而,她还没穿上鞋,就被身后的戎修一个饿虎扑食般扑倒在了床榻上。 戎修不由分说的压在她身上,恶狠狠的扣住她的肩膀,令她丝毫也动弹不得。 他语气沉沉:“外面的男人是谁?” 颜小茴毫不避讳的回视他:“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吗?放开我!” 戎修眸色危险的一眯,将自己的腰带一扯。 “颜小茴,不教训你,你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女人是不是?” 说着,身子一矮,压上了她。不顾颜小茴的推拒挣扎,狠狠的吻住她的双唇,双手还不忘撕扯她的衣服。 颜小茴气极,反口咬他。 不一会儿,他的嘴唇就被她咬出了血。 可是,他却像是铁了心一般,就是不放开她。 颜小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戎修,你放开我,别逼我恨你!” 戎修在她脖颈上咬了一口:“你恨我也好,只要你心里没有别人。” 颜小茴心里酸涩,心里有别人的,分明是你! 外面的晏子傅见没有回音,禁不住加大了敲门声:“小茴,我进来了?” 颜小茴好不容易挣脱戎修的钳制,得空朝外面喊了一声:“别,等我下,我马上出去。” 才说完,身上就是一紧。 戎修咬牙切齿,浑身散发的冷意几乎将她冻伤。 “外面的男人是谁?这么晚了,他为什么来?” 颜小茴紧紧抿了抿唇:“不关你的事!” 戎修扯了扯嘴角,涩然一笑:“好,不关我的事?那我就继续我自己的了!” 说着,手下一扯,一下子解开了她的腰带。 她的衣服一下子就松散开来,皮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戎修沉沉一笑:“你叫他进来啊,正好,让他看看我们在做什么!颜小茴,你想要从我身边逃开,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可能!” 颜小茴倏地屈起膝盖,朝他一顶! 戎修没有防备,一时间闷吭一声,一个骨碌翻倒在床榻里,额头青筋显现。 颜小茴趁机一个滚身,逃出了他的钳制。 逃脱的瞬间,她不小心撞到了桌角,桌案上的花瓶,一下子掉在了地上,瞬间就摔了个粉碎! 听见动静,外面的晏子傅紧张的敲了敲门:“小茴,你怎么了,没事儿吧?” 颜小茴心里一紧,连忙扯下两边的床帐,将里面的戎修遮住。 这可是葵国,倘若被发现混进了百里人,那后果不可小觑! 快速做了这些,她才整理好衣襟,拢了拢头发,打开了门。 晏子傅提着一盏灯笼站在门口,见她看门,不自觉的朝房间里扫了一眼,眉头一蹙:“怎么这么久才开门?” ------------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 分开吧 颜小茴不自觉有些心虚的挪了挪步子,试图遮挡住晏子傅的目光。 她讪讪的扯了扯嘴角:“刚刚听见你敲门,我出来的急了,一不小心绊倒了花瓶。” 晏子傅到底比她高出不少,视线轻而易举就越过她的头顶,待瞥到碎了一地的花瓶碎片之后,脸色陡然变了下,连忙扯住了颜小茴的手,弯腰撩起她的裙摆。 紧张尽显:“那你没事儿吧?有没有扎到脚?” 颜小茴连忙扯住裙角,不自觉的后退了下:“没事,没有扎到脚。” 察觉到她的躲避,晏子傅忽地垂了眸,眼底闪过不可抑止的苦涩。 颜小茴敏锐的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一时间有些尴尬。何况,屋子里面还藏着戎修,她心里更是忐忑不已。于是,果断转移了话题:“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晏子傅是现在她脸上停留了下,似乎有片刻的恍惚,顿了下才接着说道:“刚刚接到御林军的报告,说泠风院附近发现了可疑的人影,我有些担心你,就过来看看。” 一席话,说的颜小茴愈加心虚。 她不着痕迹的攥了下裙角:“是么,难为你想着我,不过今晚泠风院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人。” 她前脚话音刚落,紧接着身后传来一道慵懒的男声:“小茴,这么晚了,谁来了?” 颜小茴的身子一僵,吓得差一点儿跳起来,一回头,就见戎修揉着眼睛奕奕然的朝门口这边款款走过来。 刚刚身上穿着的外衫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此刻他只着了件白色中衣,敞着领口,露出两排性感的锁骨。本来用玉冠束起的头发此刻披散下来,显得一双桃花眼格外流光溢彩。 晏子傅的脸色倏地就沉了下来。 他眉头一皱,飞快的看了一眼颜小茴,声音微沉:“这是怎么回事,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怎么出来了!颜小茴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更不敢去看晏子傅的眼睛。 然而,戎修却仿佛感受不到她内心的尴尬一般,胳膊一下子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带进了怀里。 颜小茴下意识用手肘去顶他,却被他反手有技巧的握住了手腕,顺势放在了他劲瘦的腰上,接着一俯身在她嘴上狠亲了一口。 语气温柔缱绻:“刚醒来看见你不见了,吓了我一跳!”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看见他这衣冠不整的样子,晏子傅会怎么想他们两个! 颜小茴只觉自己的额头突突直跳,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的大掌紧紧箍住。 戎修不动声色的按住“不安分”的颜小茴,一双眸子敌意尽显的朝门口的晏子傅望去,话语里尽是嘲讽:“真不知道,原来葵国兵马大将军除了易容,还有夜闯姑娘香闺的喜好!真是令在下大开眼界啊!” 晏子傅浓眉紧拧,眼神里尽是愤怒:“我也是没想到,堂堂百里的戎小将军居然胆敢擅闯我大葵皇宫!真是胆大包天!” 说着,他冷声一喝:“来人,把戎小将军押下去!” 戎修还没动,颜小茴先急了,想都没想就将戎修护在了身后:“不是这样的,是我,是我叫他来的!” 擅闯葵国皇宫可是大罪,即使是普通人被抓住也是要量刑的,何况是戎修这样一个异国将军!颜小茴纵使再气他,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栽在晏子傅手上。 听到颜小茴的话,戎修不着痕迹的弯了弯嘴角。 相反,晏子傅怀疑的看着她,眉头挤成了一个川字:“你叫他来的?” 颜小茴倏地垂下了头,心里苦笑一声。 几天之前,眼睁睁看着戎修和李浅歌在一起,伤到她体无完肤。可是,戎修的突然出现,又将她这几天所有的心里建设全部摧毁。甚至,刚刚那一刻,她连想都没想,就将他护在了身后。 真是无药可救! 正在这时,戎修好心情的勾了勾嘴角,昭示主权一般摸了摸颜小茴的脖颈,不无挑衅的反诘晏子傅:“怎么?只许你不经许可,用不入流的手段将她带走。难道就不许我这个未婚夫君来寻回我的娘子吗?跟你相比,我可是名正言顺!” 晏子傅冷了脸,却不看他,而是将目光落在颜小茴身上:“他真是你叫来的?” 颜小茴抿了抿唇,半晌,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晏子傅的脸色彻底转冷:“既是这样……戎将军来我们葵国一回,也算是远客,我这就去回禀皇上!” “只是”,他深深看了眼颜小茴手腕上的血镯:“我们的事,你还是要好好想一想!与我、与你,与他都好!” 说完,也不看戎修,倏地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戎修见颜小茴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心里像是突然空了一块,仿佛下一秒就会失去她。 不安和忐忑萦绕在他的内心,搅得惊涛骇浪一般。 他扳住颜小茴的双肩,硬是逼她面对着自己,目光不错神的盯着她:“刚刚他临走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颜小茴迫自己不要眨眼,这样眼眶的泪水就不会留下来了。 可是,饶是这样,眼前戎修的样子还是模糊了起来,仿佛离自己很远,很远。 颜小茴倏地推开他,再抬起头时,已是泪如雨下。 “跟你有什么关系?戎修,你拍拍胸脯问问自己,你喜欢的人,真的是我吗?” 戎修面色陡然一冷,神色阴鸷:“你什么意思,莫不是你看上了刚才那个臭小子,所以要和我分开?颜小茴,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你是葵国郡主的事,为什么没告诉过我?” 听着他这样倒打一耙,颜小茴心里又气又恨:“这件事我也是刚刚知道,再说,告诉你又有什么意义?你和李浅歌的娃娃亲,你告诉我了吗?呵……” 她忽而低头一笑:“我明白了,你之所以这么问,是想让我承认是吧?我承认了我是葵国郡主,是你哥哥仇人的外甥女,也是你的敌人,这样,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和李浅歌在一起了,是不是?” 戎修气急:“李浅歌,李浅歌!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我喜欢李浅歌!你怎么能这样想我?是!我娘是想让我和她在一起,可是,就在几天前的晚上,两家人会面的时候,我已经清清楚楚表明了,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要的,我喜欢的,我爱的女人,只有你一个!只有你,颜小茴!够了吗?” 颜小茴轻笑一声:“你要我怎么相信你?戎修,我不瞎,我亲眼看见你们两个在一起谈天说笑,亲眼看见你送给她手套,亲耳听见你送给她镯子!戎修,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如果你不能保证只喜欢我,那就直接告诉我,我会立刻离开!你何苦骗我?” 戎修直觉自己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他忽而俯身一下子将颜小茴扛在了肩膀上,抿着嘴唇大步朝床榻走去。 颜小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就被他扛了起来。腹部咯在他坚硬的肩胛骨上,疼的她直蹙眉。 她不住的敲打他:“你干嘛,放开我,放我下去!” 戎修充耳不闻,将她整个人甩在床榻上,接着,整个人飞快的压了上去!急切的去亲吻她! “你不是怀疑吗?不是想离开吗?我这就把你办了,看你还怎么走!颜小茴,你这辈子都甭想离开我!” 他的嘴唇跟她的牙齿磕在一起,一连串的吻毫无章法,急切而压抑,颜小茴只觉嘴里都是血腥味儿,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她被他钳制的动弹不得,浑身都疼,禁不住鼻子一酸就哭了出来。 戎修吻着吻着,忽然尝到了咸咸的泪水,他整个人一顿,睁开眼看了颜小茴一下。 仅仅这一眼,颜小茴梨花带雨泣不成声的样子就扎根在了他的眼底,戎修的心跟着大恸起来,紧紧抱住她,一动不动。 “对不起,小茴,我不是有意想这样欺负你。我只是……” 他哽咽了一下:“我只是真的喜欢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离开!小茴,我真的只喜欢你,你一定要相信我!” 他温热的泪水顺着她的脖颈流了下去,也流淌到了颜小茴的心里。 过了好一阵,颜小茴终于平静下来,戎修将她小心翼翼的圈在怀里,下巴贴着她的额头,一下一下的摩挲。 颜小茴茫然的睁开眼,目光没有焦距的看向前方。 “戎修,我们分开吧。”她幽幽的说道,嗓音嘶哑,仿佛一只摔破了的琴。 戎修整个身子一抖,神色一滞,将她的脸搬了过来:“小茴,你这是在说笑吗?”他嘴角扯了扯,想尝试着轻笑一下,然而,却一点儿笑意也展现不出来。 整个人仿佛被谁抽走了灵魂一般,只能将她紧紧环住,不让她逃开。 他干巴巴的张了张口:“你难道还是不相信我?”他紧张的抿了抿唇,忽而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李浅歌,你不能单凭那些捕风捉影,就判我死罪!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他的眼圈儿迅速的红了,哽咽的声音在黑暗里,听起来格外酸涩清晰。 ------------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峰回路转 他紧紧抓住她的双手,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手掌捏碎。 他俯下身子,眸子里全是黯淡,他急切不安的去追寻颜小茴的目光,得到的却是她刻意的逃避。 这一刻,戎修觉得自己二十年修养的风度几乎在一瞬间消失殆尽,极度的不安折磨的他几乎要疯掉。 他伸出右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的扣住颜小茴的肩膀,试图将她抓的更紧一些。另一只手则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掌摊平,放在他的心口。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下意识做出这样的举动来,可能在潜意识里,他急切的希望他的心声能通过这样的方式传递到她的心里。 “你在担心什么?担心你是葵国人,所以我不能接受你,还是担心我们戎家不能接受你?” 他坚定的摇摇头,长长的一段话说下来连口气都不喘,更不给颜小茴任何插话的机会,生怕她一开口,会说出什么让他不能接受的话来。 他侧过头,努力与颜小茴的视线两两相对:“不会的,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我只在乎你!我要的,我爱的,从来都只是单单纯纯的颜小茴而已,只是你这个人!” 说着说着,他这个堂堂七尺男儿鼻子居然酸涩起来,心痛的几乎不能自抑。 在遇见颜小茴之前,他从来都觉得男女之情只不过是话本里随便写来骗钱的,无论多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在他眼里都不名一文。可是,偏偏颜小茴出现了,偏偏他还对她动了心。 从此以后,他这二十年来所未经历过的喜怒哀乐,仿佛在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会聚在一起,轮流向他倾袭过来,令他难以招架。 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不是话本里写的什么西楚霸王,颜小茴也不是什么虞姬。可是,他知道,如果这辈子他错过了颜小茴,虽然还是可以像之前一样习武打仗,奔波往来,但是,他的心却没有了。 整个活生生的人,只会像行尸走肉一般,没有灵魂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吃饭的时候会想她,走路的时候会想她,睡觉的时候还是会想她,无时无刻都会想她。 想到今后站在她身边的人,如果不是自己,而是别人,他就想要发狂,想要杀人! 那厢,听到戎修暗哑的嗓音,颜小茴的心头也像是堵了一块巨石一般,压抑痛苦到不能呼吸。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所有的情绪都积攒在鼻子里,眼眶里,酸涩难忍。只一眨眼的功夫,视线就已经全然模糊。 戎修是什么人?虽然他从来不吝啬表露对她的感情,可是,如此炽热而急切的样子,还是第一次。他的神情和动作,如此的小心翼翼,仿佛触碰至上的珍宝,生怕一不小心就会破碎。 什么李浅歌,什么国仇家恨!一时间通通被颜小茴抛在了脑后! 如果看到他这么发自内心痛苦的样子,还不能相信的话,那这世上又有谁能值得相信呢? 认识戎修这么久,他是什么样的人,她岂会不清楚?李浅歌也好,戎老夫人也罢,打的是什么算盘,稍微想一想,颜小茴就清清楚楚。这些人打的一手好算盘,目的为的不就是拆散他们两个?颜小茴又怎么会真的因为吃醋,就把戎修让给别的女人? 可是,目光落在手腕上那只血镯上,在黑暗里散发着紫黑的颜色,刺得她眼眸一痛。 “戎修,我很想相信你的话,也很想和你在一起。可是,现在事情已经不是我能左右的了。我是葵国人,葵国祖上历来有梅晏两家联姻的传统……” 说道这里,她已经声音艰涩的难以再开口。 面对深情如水的戎修,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只有和晏子傅联姻,她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话。 如果不和晏子傅联姻,那这个世界用不了多久,就再也没有颜小茴这个人了。然而,如果真的和晏子傅联姻,她余下来的后半生也必将痛不欲生,再无颜面面对戎修…… 两种同样痛苦万分的选择放在她的面前,像是冬日里的暴风骤雪,刮扯的她心力交瘁。 她呆呆看着黑暗里虚无的一点,喃喃自语:“梅晏两家联姻,我……”到底该怎么办? 戎修听到颜小茴的话,出乎意料的没有追问,也没有恼怒,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只是紧紧扶住她的双肩,幽深的看了她一眼。 接着,他忽而将颜小茴的肩膀轻轻一放,撩下衣摆,默不作声的越过她,向外走去。 颜小茴没有看向他,可是她的一整颗心和身上的每根神经全部都被戎修牵着走了,当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当耳边传来毫不留情的门声。颜小茴觉得自己的心门仿佛也随着这一声门响被紧紧关上了,外面的鸟语花香,美景佳人,从此跟她再没有关系。 更重要的是,戎修就这样离开了…… 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心痛。 可是,她眨了眨眼,却一滴泪水也没有流下来。 她扯了扯嘴角,原来,人悲伤至极的时候,是没有眼泪的。 昏昏沉沉在黑暗里不知坐了多久,久到外面响起宫女儿的敲门声时,她才恍然发觉,周围的天色已然大亮,炫目刺眼的阳光透过窗纸照射进来,晃的她眼前一片白茫。 她动了动身,这才发现,由于长时间僵直着身子保持一个姿势,稍微一动就仿佛被数万根绳子同时绑住身体,同时往不同方向拉扯一般,泛起撕裂般的疼痛。 强自咬着牙齿扶着墙向外走,推开泠风院的门,只见小宫女儿恭敬的对她一礼:“皇上邀郡主您前往凌霄阁,还请移驾!” 颜小茴面无表情的看着小宫女儿:“我今天身子不舒服,恐怕恕难从命,还请姑娘帮我回禀圣上。” 小宫女儿一愣,神色倒是没慌,视线不着痕迹的在颜小茴浓浓憔悴的面庞上扫过,歉意的福了福身:“皇上特地交代要郡主您务必前去,奴婢只是个当差的,还请郡主体谅。” 话说到这份儿上,颜小茴就是一百个不想去也推辞不掉了。 勉强换了身衣服简单梳洗了下,颜小茴由这小宫女儿扶着,一路来到了凌霄阁。 这凌霄阁位于西山山顶,是整个葵国皇宫地势最高的地方,也是葵国皇帝宴会朝廷重臣举办国宴的地方。 然而,今天的西山脚下,却并没有往常等候在这里的大臣家的下人随从。有的只是通往山顶之路上,夹道而立的宫女儿太监。一个个见了她,并没有往日的笑颜,只是默默的低头侍立。 颜小茴不由得看向一旁带路的小宫女儿:“皇上今天叫我来,究竟所为何事?” 小宫女儿脚下一步未停:“郡主,到了您就知道了。” 她坚持不说,颜小茴自然再也问不出什么话来。 自从几个时辰前,戎修离开,她心里已然一片死寂。此刻别人这些看起来奇怪蹊跷的行径,对于她来说,并没有造成丝毫的影响。 一路跟着小宫女儿走上了西山顶,在离凌霄阁大概二十几步的距离,小宫女儿倏地停了下来,回身对她一福:“郡主,再往前一段路,请您自行前往吧!” 颜小茴依言转过前面狭窄的栈道,越过前方密密匝匝的树木枝桠,峰回路转之时,正前方出现一座两层高的楼榭。 见颜小茴走上来,早有小宫女儿打起奢华耀眼的蚕丝门帘。 颜小茴向前走了两步,目光往凌霄阁一瞥,在看清背坐向她的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心脏骤然紧缩。 迈出去的脚还停在空中,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在前进一步。 她倏地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可是,不自觉下沉的嘴角却令她无法控制。 这时候,正前方龙椅上威坐的梅永清对她招了招手:“小茴啊,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 颜小茴抿了下唇,深深地吸了口气,迈步越过门槛,轻道:“皇上万福。” 尾音颤抖,像是突然间窜破长空的利剑,格外刺耳。 不想显露,可是,此刻站在端坐一旁的戎修身边,即使不去看他,她的心中也能描画出他的模样。 即使不想去想,却还是忍不住揣测他突然间出现在这里的意图! 然而,仅一瞬,心间刚刚涌起的小小欣喜就像漂浮到半空中的气泡一般,一下子破裂开来。 因为,在梅永清的下首,赫然坐着一身华服,正定定看着她的晏子傅! 他就像是个无情的证物一般,时刻提醒着,她和戎修的不可能! 她紧咬的嘴唇,袖口里的双手骤然收紧,强自控制内心的翻涌,和身体下意识的颤抖。 正位上的梅永清仿佛并没有看出她的异常,伸出食指对他右手边的空位遥遥一指:“都是自家人,不要这么拘谨嘛!这里除了朕,就是阿晏。对了,还有突然来访的戎修戎小将军,想必你也很熟悉,所以就不要见外了。” 颜小茴依然在空位上落座,可是,在谁都看不见的袖口里,她的指甲几乎将手心抠破。 因为,她刚刚落座,就听见梅永清满含笑意的声音说道:“戎小将军还不知道吧,我这外甥女儿马上就要和阿晏成亲了!” ------------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 只要你活着 此言一出,仿佛一声巨雷,轰隆一声在凌霄阁炸响,周围的空气仿佛突然间变得稀薄,徘徊在几个人的周围凝滞不动。 颜小茴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向任何人。 不久之前,戎修一言不发的离开她身边,此刻又突然出现在这里,搅得她心里七上八下,像是有谁一直在她脑海里敲鼓,每一下都重重敲击她脆弱的神经,直视不能又逃避不得。 见戎修不作声,梅永清也不在意,而是回过头对晏子傅问道:“成亲的日子,你和小茴商量好了吗?” 晏子傅看了眼低头坐在那里的颜小茴,又毫不遮掩的瞟了眼戎修,朗声答道:“微臣一切都听小茴的,只要她愿意,哪怕是现在都行!”话语里的宠溺,恐怕聋子都听得出来。 听了这话,颜小茴不自觉的眉头一拧。 自从听说梅晏两家联姻这件事,她就从没同意过。此刻晏子傅的样子,仿佛吃定了她会同意,话语里带着笃定。 颜小茴几乎下意识去看戎修,然而他只是正襟危坐,修长的手执着一杯清茶,面色淡然,仿佛这切与他丝毫都没有关系。 颜小茴的一颗心,仿佛被扔进了冰窟窿,从心里往外散发寒气,冷的她牙齿打颤。 虽然,她向戎修提出了分开,可是,当这一切真的演变成现实,当戎修真的当她是陌生人,颜小茴发现,她简直心如刀绞。 手心儿里的汗水打湿她的袖口,手掌几乎被她自己的指甲抠破。 正在这仿若置身于地狱的时候,戎修倏地将手中的茶盏往面前的几案上重重一放。 抬起头时,目光清冷,却透漏着十足的凛冽。 “我不同意!” 短短几个字,淡淡的从他口中吐出,却掷地有声。 瞬间就染红了颜小茴的眼眶。 他缓慢而坚定的扭过头,迎上她含泪的目光,一字一顿:“我不同意!” 久久蓄积在眼眶里的泪水,倏地流了下来,仿佛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砸在戎修的心上,扯皱了他的滚烫的心口。 我不同意!他在心里大声的嘶吼! 梅永清听了,却淡淡的扯了扯嘴角,笑意不变:“戎将军,我们葵国向来梅晏两家联姻,世世代代皆是如此,这是老祖宗的规矩,岂能儿戏?本王也依稀耳闻,小茴在百里的时候,曾与戎将军有婚约,但是依照规矩来看,我们梅晏两家的婚约在先,所以,戎将军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更何况,小茴虽然长在百里,却是我们葵国独一无二的郡主。纵然你贵为百里将军,想娶我国独一无二的掌上明珠,也是不可能的!” 他面色温和,甚至话音还含着笑音。可是,态度却并不软弱,甚至可以说是强硬! 从来笑面虎都是最难对付的人,这句话放在梅永清身上,可以说是完美贴切。 一直立在他身后的带刀侍卫,目光毫不客气的锁住了戎修,大掌更是紧握着紧贴腰身的剑柄,大有随时出手的意思。 戎修倏地从几案前站了起来,三步两步走到颜小茴身边,温热的大掌,一下子拉住了她的手。 霸道的宣誓主权般的,将她从座位上扯了起来。 他鼻间呼出的纷乱的气息和微微颤抖的手,都在昭示着他的愤怒! 颜小茴的鼻间一下子就酸了! 梅永清身后的侍卫果不其然,飞速的拔出了腰刀,冷眉怒斥:“戎将军,您这是干什么?难不成还想强抢郡主不成?” 戎修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不无讽刺的说道:“就凭你拔刀的速度,我戎修要是想,你现在早就没命了!本将军现在不想跟你浪费时间,你最好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否则,别怪本将军不客气!” 侍卫气的七窍生烟,连忙向梅永清询问:“皇上,您看这戎将军,也太猖狂了!” 梅永清的面色倒没有多大变化,反而笑意更深:“戎将军,你这是何苦?小茴虽然是本王的掌上明珠,可是,天下之大,戎将军又是英雄豪杰,想要什么样儿的女人没有,何苦非要小茴不可,让本王为难呢?” 戎修握住颜小茴的手紧了紧,力道之大几乎将她的指骨捏碎。 可是,颜小茴却一动不动,一点儿都不挣扎的任他握着。 只有这样,她才觉得自己和戎修是连在一起的! 戎修好看的眉峰一挑:“弱水三千,本将军只饮一瓢。美人再好,却都不是颜小茴。借用您的一句话,我和小茴的婚事,您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小茴,我娶定了!” 梅永清也不甘示弱:“本王的话也不是白说,小茴要跟阿晏成亲,你无论如何都带不走的!” 戎修薄薄的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昭示他的恼怒:“凭什么?小茴十几年来没有吃过你葵国的一口饭,喝过你葵国的一口水。凭什么现在你说她是葵国人,她就一定要是葵国人?除去什么狗屁联姻不提,你可真正关心过小茴要的是什么?你口口声声说小茴是你的掌上明珠,百般爱护的结果就是,让她嫁给一个她根本就不喜欢的人?” 颜小茴的眼泪倏地模糊了双眼,他的每一句话,都仿佛是一根针,准确的扎在她的心上。 事到如今,最懂她的人果然是他,可是,现在的她,却没有资格再与他并肩了。 颜小茴紧紧扯住他的手,拼命摇头,哽咽的不能自抑:“戎修,你别在说了,我们真的不可能了……” 戎修勃然大怒! 他扭过头来,发疯一样扣住她的肩膀。 颜小茴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仿佛像要吃人一般! 他赤红了一双眼睛,仿佛要将她看透:“颜小茴,你什么意思?难道你真的看上那个不男不女了?他有什么好?还是,你碍于我百里人的身份?” 他倏地自言自语般的点了点头:“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你是因为我大哥才这样的吗?” 他紧抓住她的肩膀:“我大哥的腿伤在与葵国交战不假,但是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会牵扯上你的。” 他越是急切的想出各种理由挽留她,颜小茴的心越是疼的发紧。 她的喉咙仿佛堵上了一块浸满了泪水的棉花,哽咽的不能发声,只能摇头。 得不到她的回应,戎修终于崩溃。 他大掌下滑,死死抓住她的双臂,仿佛两只铁箍一般,狠狠的钳制住她:“那到底是什么原因?你说啊,只要你说出来,只要你还能跟我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 颜小茴像一只将要咽气的小猫一般,被他提溜着,心里苦楚难言。 戎修那般顶天立地的堂堂大将军,居然会为了她委曲求全到低三下四的程度。 颜小茴只觉痛苦又幸福。 可是,幸福是暂时的,她和他终究是没有结果。 颜小茴觉得自己一定是得罪了造物主,才会这般不幸,才会和心爱的戎修,这样失之交臂。 见她不说话,戎修深深吸了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已然涩然:“你倒是说话啊,到底要我怎么样才可以,只要你说,我都可以!” 一直呆在旁边的梅永清从位子上站起,走到二人身旁站定,语气不疾不徐:“别浪费力气了,纵使梅晏两家没有联姻一说,我葵国也不会让小茴嫁给一个百里将军!” 戎修的面色倏地一冷,慑人的目光紧锁住梅永清:“不想让她嫁给百里将军?那好,我这就修书朝廷,辞去将军一职!” 颜小茴睁大朦胧的泪眼,死拖住戎修的手:“你疯了?” 戎家世代将军世家,他从会识字起就会看兵书,十三岁就率军打仗。将军这一职对他来说,对戎家来说,哪里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官职这么简单!那是深入骨髓的军魂! 他居然说要为了她放弃将军一职! 颜小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别说这样的傻话了!” 戎修回过头定定看着她:“为什么不行?”他倏地将目光转移到梅永清身上,“如果我辞去将军一职,你就同意不再纠缠干涉小茴与我的婚事,那我现在就可以修书一封上奏朝廷!” 梅永清挑起一边的嘴角:“本王怎么能相信你?就算你现在真的修书辞官,谁能保证你将来不会官复原职呢?” 戎修定定的看着她,丝毫犹豫都没有:“如果你不相信,现在就可以派人呈上纸墨,我现在就可以当面写给你看。我戎修辞去百里将军一职,永不复职!写完以后,您可以亲自派人快马加鞭送到百里京城!” 梅永清回首对身后拍了拍掌,屏风后立刻走出一位捧着笔墨纸砚的太监,麻利的将东西放在戎修面前的几案上。 戎修毫不犹豫,抓起笔粘上黑墨,一挥而就。 颜小茴连忙抓住他的袖口:“你这样没用的,他们骗你的,即使你辞去了将军的职位,我们还是不可能的!” 戎修定定的看着她,眉头紧紧蹙起。 颜小茴凄然的扯了扯嘴角,将手腕上的血镯露了出来:“我中了蛊毒,需要……联姻才能解,否则……” 戎修好看的眉挤成一个“川”字,目光都是紧张:“否则怎么样?” 颜小茴嘴唇紧抿,哽咽了半晌,终于艰涩的说道:“会死!” 戎修脚步一阵虚浮,连身子都跟着晃了一晃。 “只有联姻才能解”,他仿佛突然间想明白了什么一般,忽地走近她抓住她的手:“那你只管联姻,只要你能活着……” 他喉咙一梗:“我只要你能活着……” 越来越多的泪水汇聚在颜小茴的眼前,她几乎看不清戎修的脸。 她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忽然,身旁传来“啪啪啪”,几声清脆而响亮的拍掌声! ------------ 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 大结局 两人均是一愣,回头看向莫名拍掌的梅永清,只见他嘴角含笑,兴致盎然的看着戎修和颜小茴。 戎修冷眉一凝,下意识伸手向旁边一抓,将颜小茴一把扯过来护在身后,眼中的敌意翻涌而出:“你这是什么意思?小茴中了蛊毒,若是非要……非要和晏子傅在一起才能解,那我可以让步。” “但是”,他复又抬起头来,眼中光芒万丈:“我绝不会放手!等小茴身上的蛊毒解了,我就要娶她!” 梅永清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眉头一挑:“哦?戎将军,你可明白小茴和阿晏在一起的意思?解那蛊毒,需行周公之礼才行。你堂堂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岂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跟其他男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戎修冷声打断:“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不介意!” 戎修强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抓着颜小茴的大手紧了一紧,深吸了口气偏过头深情又郑重其事般的说道:“我不介意。” 两句一模一样的话,一句是向梅永清宣战,一句则是为了说给那个傻女人。 “我不介意”,他看着颜小茴的双眼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重复。 “小茴,我也是个寻常平凡男子,一想到你会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就嫉妒的发狂!可是,如果不让你和晏子傅在一起,你就会死。你若是死了,跟要了我的命又有什么区别?” 他倏地一把将颜小茴扯进怀里,伸手按住她的腰肢,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嵌进胸膛。 “所以,我不能介意。只有你活着,我的人生才完整。” “不过”,他侧头在早已泪眼朦胧的颜小茴脖颈上缱绻一吻,像是呢喃又像是威胁:“我为了你做了这么大的让步,你的蛊毒解了之后,需要用余下的一辈子还我才行!接下来的时间,只能看着我一个人才行!” 颜小茴被他紧紧抱着,耳边是他的强劲有力的心跳,周身被他好闻的气息包围着,像是秋日温热的湖水一边,没过她的头顶,让她沉溺不已。 她的鼻子酸酸的,胸腔里各种满溢的情绪几乎控制不住,忍着忍着,还是哭了出来! 这么多天以来的惶恐不安,歉疚伤心,被珍视的幸福,一齐涌了上来,她颤抖着身子埋进戎修的怀里,泣不成声。 戎修那样一个自尊自傲的人,居然会为了她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只为了她能活着!她的心像是被震慑住了一般,久久不能回神。 一旁的梅永清看见紧紧相拥的两个人,不禁走上前来,沉声叫道:“戎将军……” 他才开口,就被戎修冷眸打断:“你还想说什么?我已经都跟你说清楚了,只要小茴能活下来,别的我不介意,你也无需再试探我。” 说着,他伸手一把抓过之前写好的辞去百里将军一职的宣纸往梅永清身上一挥:“你现在就可以派人将这张纸快马加鞭运送到百里京城,答应你的,我都已经做到,相应的,你也要将答应我的,一一兑现才行!你若是食言……” 他左手一动,只见袖口一挥,原本挂在腰间的长剑剑锋一下子逼上了梅永清的咽喉。 这突如起来的动作吓得旁边的侍卫大怒,立刻将手中的长剑对准戎修,大吼:“放肆!” 然而,戎修并没有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反而将手中指向梅永清的长剑逼的更近了一些。 气氛陡然凝滞起来,几个人之间流淌的电流滋滋作响,谁也不肯退让。 就在这令人不敢懈怠的时候,梅永清倏地扬头大笑起来,半晌,笑声才停了下来,眼中笑意却不减。 看着颜小茴欣慰的说道:“孩子,本来舅舅还不放心,不过此番看来,你这小郎君选的不错!” 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梅永清突如其来转变的态度令人摸不着头脑,戎修将身后的颜小茴护的更紧了一些,拧眉敌意不减的看着梅永清。 只见梅永清长叹一声:“先皇去的时候,曾拉着朕的手念念不忘,一定要让朕寻到你的母亲。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母亲早已魂归地下,也直到今年才千辛万苦的找到你。这么多年,你们受的苦,可想而知。朕这个当舅舅的,已经不能为你娘做什么了,唯有将亏欠她的这份情义加倍放在你的身上。” 说着,他回首看了眼恭敬立在他身后的晏子傅:“子傅是个好孩子,这么多年来,朕一直看着他长大。按理来说,梅晏两家有世代联姻的习俗。可是,见到你之后,朕的想法变了。皇宫说来繁华耀目,却有多少一言难尽的迫不得已。你从小虽然清苦了些,好在一直活的很单纯。朕不想,将那些繁重的东西强加到你身上。所以,当得知你与戎将军定下了婚约不日即将成亲的时候,特派阿晏到你们身边借故试探一番。” 说到这儿,他将目光移到戎修身上,颇感欣慰的说道:“这番试探,连朕自己都觉得异常尖锐。但是,你却宁可受那奇耻大辱也要保全小茴,还不惜将自己的将军一职辞掉,就凭这两点,小茴就绝没有看错人!朕这个当舅舅的,也就可以放心的将她交给你了!” 颜小茴听了这番话,眨巴了两下大眼睛挤了挤眼角还未干涸的泪珠。 原来,这一切都是试探? 她整个人怔在那里,不知道该喜该泣! 她呆呆的拉起袖口,露出腕上那抹血镯:“可是,这镯子……” 一直立在旁边没有作声的晏子傅倏地抿着一笑:“这个啊,这是咱们葵国东海出产的有名的水晶,这一块里面镶嵌了两抹红玛瑙,所以才这般形状。之前想借此试探试探你和戎将军,所以才扯了个谎。只是没想到戎将军这般粗心大意,看不出这是我葵国特产,居然真的相信了我心口胡诌的说辞。” 颜小茴抿了抿嘴:“那你说的蛊毒……” 晏子傅轻笑一声,自然而然的接道:“当然也是我信口胡说的,如果你真的中了蛊,怎么可能到现在还一点儿异常反应都没有?” 原来,竟然是这样? 意外的是,被人欺骗玩弄的愤怒只是在脑海里稍微转了一小圈儿就被巨大的喜悦冲出了脑后! 她紧紧抓着戎修的手,对上他不期然含笑的眼睛,只觉得心中幸福满溢。 还有什么,比爱人在关键时刻,不抛弃不放弃来,更幸福呢? 她紧紧抓着戎修的手,觉得就这样抓着,一辈子也不想放开。 觉得,就这样,两个人,你和我,一直到天荒地老…… 一直看着两人的梅永清也扬头一笑,对身后的小太监说道:“传令下去,我大葵国至荣郡主不日下嫁百里国戎修戎将军,举国大庆,明年的赋税全免!火速赶造三十艘大型船只,按照公主待遇准备嫁妆,出嫁之日,随郡主送达百里!另修书一封,与百里缔结盟约,停止一切战争纠纷一百年!” 一个月后,葵国至荣郡主在鞭炮声中被喜娘扶进了船舱,由葵国水师将军带领,一路乘水路南下百里。新老船只大大小小,总共五十六艘,浩浩荡荡,几乎将整个东海全面覆盖。 这五十六艘穿上,带着无数的奇珍异宝,真丝绸缎,金银珠宝作为嫁妆,规模可堪葵国、百里国两国百年之最,一时间成为两国所有子民津津乐道的话题。 然而,此刻船舱里的颜小茴却被头上戴着的繁重的头饰和身上笨重的嫁衣搞的狼狈不堪。 她一手托着沉甸甸的头,一手抓着裙摆连声去喊专程被梅永清从京城接来随身伺候她的崖香:“快把我身上这身行头去了,可累死我了。上了船了就没别人了,我可不想再讲这些虚礼了。不然,还没等到百里呢,我的脖子就要被压断!” 这已经是她这一路上,不止一次抱怨了。 每次崖香都要跳出来跟她说:“郡主,这是老祖宗的规矩,喜服和首饰是不能脱的,不然不吉利。” 然而,没一会儿,颜小茴就受不了了,少不得又要跟她吵吵嚷嚷。 不过,这一回,不知为什么崖香倒是没吱声。 颜小茴不禁有些奇怪,难不成这丫头被自己烦了几次,惹恼了不想再理自己了不成? 她一边托着沉重的东西,一边儿往船舱外走,谁知,忽然撞进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 她倏地抬头,一下子对上了一双深情带笑的桃花眼。 颜小茴的脸禁不住一红,奇道:“你怎么在这船上?” 戎修的脸也是一红,骄傲如他,怎么可能说自己在京城等着,实在不安,生怕再出什么波折所以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混上了送亲队伍? 他只是勾唇一笑,一下子拦住她的腰,在她唇上狠亲了一口,语气不满:“怎么,这么不欢迎我?” 颜小茴嘟了嘟嘴:“不是不欢迎,是不合规矩!” 戎修眉头一挑:“不合规矩?你不是最烦这些繁文缛节的吗?什么时候也跟着迷信起来了?” 颜小茴的脸色一红:“反正一辈子就这一回,成亲这等大事,马虎不得。” 说着,她倏地抬起头,眸中带水:“你就不能再忍几天?” 戎修几乎憋到内伤,还忍?天晓得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多久! 几乎想也不想,他伸手揽住她的腰,朝床榻走去。 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她的腰带,面色却一脸愁绪。 他忽而低头轻叹一声。 颜小茴心里咯噔一下,不自觉的拧眉:“怎么了?” 戎修低头不语,只是摇头。 颜小茴心下一沉:“莫不是……你娘她还对我有意见?” 她注意力都在戎修的身上,提心吊胆的观察她的反应。 好不容易才到这一天,她可不想到这个时候,戎夫人还在反对。 然而,肩上忽然一凉,她一低头,发现自己的腰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了,光滑的香肩整个袒露在外面,某人的手正一寸一寸侵略她的肌肤! 颜小茴大惊:“戎修你干嘛!”手放哪里啊! 还没说完,就被他一个虎扑压倒在了床榻。 绵长的吻,暴风骤雨一样侵袭下来,搅皱了颜小茴的心湖,激荡的她毫无招架之力。 两个人的呼吸早已经缠在一起,只听朦胧间,戎修含含糊糊的说道:“我娘她还是有些小意见,所以,这回百里的水路上,我们得赶紧给她弄出个孙子玩玩儿,有了孙儿,她岂会再有时间找咱俩的麻烦!唔,时间不多了,得抓紧才行!” 此刻的颜小茴,早已沉沦在大好的风景之中,哪里还注意得起男子眼中闪过的狡黠目光! 只见船儿而乘风破浪,一路摇摇曳曳,向前方驶去!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