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食色佳人》 食色佳人 第1节 《食色佳人》 作者:钟星星 文案: 鱼莜初来沁园春餐厅,怀揣着理想和报负,正准备大展拳脚。 乌龙地发现,她应聘上的只是小小的洗碗工。 也罢,就算是洗碗,她也要做清洗间最靓丽的崽。 很快,众人就发现,这个新来的姑娘不仅碗洗的干净,还会剖黄鳝,杀甲鱼,手法娴熟,刀法凌厉,任何难处理的食材在她手里都乖乖听话。 后来更是一手出色的厨艺,在员工内部烹饪比赛上,惊艳全场。 现在洗碗工都来抢主厨饭碗了吗? 众人一边陶醉在美食的诱惑里,一边瑟瑟发抖。 ———— 平日里当甩手掌柜的餐厅boss,最近去餐厅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众人传言,大老板是看上了某个前台小姑娘。 直到有人在后厨撞见,大老板搂着厨师长的腰,按在橱柜上壁咚。 真相大白。 很多年后。 电视台主持人采访她:从洗碗工到米其林三星主厨,你是怎么办到的? 鱼莜淡笑:每个成功的女主厨背后都有一个嘴刁又毒舌的男人。 某人满脸自豪:我就是那个男人。 #万千风情都不及你穿厨师服的美丽# 艰苦奋斗阿甘型小厨娘vs 高冷面瘫拥有挑剔味觉的餐厅boss 现实版中华小当家 励志文,主事业(手动加粗),副恋爱,慢热微甜,米其林三星主厨的成长史。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天之骄子 美食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鱼莜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从洗碗工到三星主厨 立意:弘扬中华传统美食,馋死点进来的每个人。 第1章 应聘 变态的刀工练习。 农历八月初二。 按照师父的嘱咐,鱼莜在临行前翻了遍黄历,今日是个宜出行的好日子。 抬头环顾着面前冲天而起的尖角大楼,数座稍矮的建筑环绕相邻,皆是极富现代感的不规则几何造型,通体的深蓝色玻璃贴面比天空的颜色还要清亮几分。 初次进城,鱼莜对一切都倍感新奇,直到马路对面的绿灯亮起,人群蜂拥而过,才恍然跟着大部队后面穿越斑马线。 周围人似乎都很忙,十成九都拿着一只手机,脑袋快耷拉到胸口,偶有穿着靓丽惹火的年轻姑娘结伴而过,皆向她抛来异样的眼神,掩唇而笑窃窃私语。 “诶诶,你快看那个人……” “哈哈哈哈这个背锅侠的造型也太搞笑了吧……” “诶呦不行,我要拍下来发个朋友圈……” 鱼莜听到了周围人对自己的议论,甚至看到有些人举起手机对她拍起了照,她不明所以地扭头往身后看去。 她腰间仅挂着一个镇上裁缝做得款式普通的手工布挎包,身后背着一口黑黢黢的、划痕斑斑的陈年老铁锅,并没什么特别之处。 难道这年头背锅有什么特殊的含义?鱼莜擦了擦脑袋上的汗,并不解周围人笑她的缘由。 让他们笑去,自己是来应聘的,谁知道面试的时候会不会让她现场露两手,没有了这口祖传大锅可不行。 无视掉那些异样的眼神,鱼莜从挎包里掏出记事本,朝纸上写着的目的地走去。 平江路117号,看到街边的指示牌,鱼莜顿下脚步。 面前的酒楼典雅贵气,嵌在巷子里,不算幽僻亦不沾闹市。在现如今高科技遍地走的时代,很少能看到装修如此古拙的店面了,飞檐翘角的门头下坠着一排红木框的六角转鹭灯,细节处尽显富丽,牌匾则是用遒劲灵秀的行书写着“沁园春”三个大字。 鱼莜初来乍到,做了不少功课,在整个苏州市,沁园春是唯一一家米其林餐厅。从小西方文化知识很匮乏的鱼莜,对米其林这个称号并没有很明确的概念,但从师父口中听说,沁园春是当地最好的一家餐厅。 刚推开玻璃大门,门旁负责接待的服务员把她截了下来,客气地问:“小姐,请问您是……?” 鱼莜忙解释:“您好,我是过来应聘的。” 服务员依旧面带微笑:“这样,面试点在这边,你随我来。” 鱼莜松了口气,跟在服务员后面走。 看来是她多心了。根据客人装束打扮呈两幅面孔的服务员,也只有在中低档餐厅里才会出现,真正一流的餐厅,无论是服务态度还是员工素养也都是一流的。 餐厅从外面看极具古风气息,内里的装修确是偏时尚富雅的,暖灰色的色丽石地砖,摆满红酒和盆栽的红木博古架隔断,精致不输私宅府邸,论排场也不输五星级的大酒店。 现在是下午三点半,并非营业时间,大堂里桌椅板凳归置得整齐利落,除了沁园春的工作人员,还有同样来面试的男男女女,统共有二十多人。 来面试的人中有大半都是四五十岁的大爷大妈,鱼莜暗自纳闷,难道现在后厨人员都普遍大龄化了? 面试地点在楼上的包厢,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挨个进去,面试的速度异常快,平均两三分钟一个人,很快就轮到了鱼莜。 鱼莜走进面试包间,小心翼翼地递上简历:“我叫鱼莜,鱼是鱼肉的鱼,莜是莜面的莜。” 人事经理接过履历扫了眼,毕业于某县城本科大学,无从业经历,社团活动和获得奖项那栏几乎为零,唯有特长那栏填写的是烹饪,称得上是平平无奇。 职业习惯让他在心里狠狠挑剔了一番这简历,然而想到此次招取的职位,人事经理就释然了。 抬头打量了下面前的女孩,齐刘海儿,一对麻花辫,五官倒是细致漂亮,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有股难言的灵气,标准江南女孩的气质,但从头到脚的装扮都透着一股“我刚从乡下来的”土气,最可笑的是她身后居然背着一口大铁锅,这是打算现场秀下才艺? 人事经理哭笑不得,他很怀疑以她那细瘦的胳膊只怕举起这口铁锅都困难,不过,这份难得的朴实劲儿倒是跟她的履历相得益彰。 鱼莜也注意到了面试官表情的异样,心下更紧张了。 “最近餐厅缺人手,我看你的简历也没什么问题,明天就来上岗培训吧……” 正忐忑着,听到面试官用和善的语气如是说,鱼莜又惊又喜,当下来了个九十度的大鞠躬:“谢谢经理!” 人事经理看着她青春俏丽的面容:“不过我觉得相比这份工作,前台更适合你,你不考虑换个岗位?” “不不,我只想在后厨工作,谢谢经理。” 鱼莜再次道谢,满心雀跃地离开了面试包间,还不忘顺手关上门。 鱼莜走后,人事经理随手把她的简历放在一边,感叹一句,这姑娘人长得挺好看,怎么想不开放着轻松的前台不当,偏偏要进那烟熏火燎的后厨?不过这年头名牌大学生毕业回老家养猪犁地,都是屡见不鲜的事,让她做这份工作,也谈不上大材小用了吧? *** 走出沁园春大门的时候,鱼莜还有些云里雾里的。 她就这么进了全苏州首屈一指的餐厅?听说沁园春后厨选人一向很严苛,怎么就让她钻这个漏子了? 鱼莜思忖,也许真正的考验在后面,试用期的表现才是沁园春选择员工去留的标准。 这么想来,她反而安了心,她最不怕的就是考验。想她五岁起就跟着师父入山学艺,还没有灶头高就开始颠勺掌菜了,从此一门心思扑在厨艺上,一学就是十六年。这十几年来吃的苦,怕是比旁人一辈子吃的都多。无论接下来会遇到什么考验,她都有信心去迎难而上。 搞定了头等大事的鱼莜,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这是她临时租的一间老式公寓房,坐落在闹市区,但胜在交通方便,如今找到了工作,鱼莜打算长久地租下去。 左手一筐土豆,右手一篮萝卜,肩上扛着一大袋子黄沙,身后还背着那口大铁锅,正上着楼,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哎呀,是小鱼呀,这么早就下班啦。” 鱼莜回头,见是楼上的刘奶奶,这片公寓房正待拆迁,多半都是老年人居住。刘奶奶和她老伴住在楼上,在她搬来的那天,听到搬家的动静对新邻居有些好奇,下来同她聊了一会子话,知道她姓鱼,是个刚到城里的打工妹。 “你咋买了这么多东西,拿得动吗,来,我帮你拎一袋。”刘奶奶知道她一个人在外打工不容易,平时就多有照顾,见她一个小姑娘大包小包地拎了这么多,便忍不住想来搭把手。 鱼莜这间房原本住的是位摇滚青年,一天到晚地唱k扰民,鱼莜搬来后,刘奶奶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清净了,加上她又嘴甜懂礼貌,更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鱼莜哪敢让老人帮她拿东西,况且这些东西虽重,但对常年练习颠锅的她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忙说:“拿得动,拿得动,谢谢刘奶奶。” 说罢,连上了几阶楼梯,脊背挺直,步履轻盈,还顺手帮忙把刘奶奶的菜篮子跨在了手臂上。 刘奶奶微微惊讶,这闺女看着瘦弱,力气倒不小,这么些个东西换她那有着精壮肌肉、一米八高个的孙子来,都未必能拎动。看见她身后背着的那袋子沙土,刘奶奶好奇问:“这怎么还背了黄沙,家里没装修好,需要贴砖?” 鱼莜不好解释,只笑着点了点头。 刘奶奶又热心地告诉鱼莜,她认识几个手脚麻利的装修工人,如果需要,她可以把工人的联系方式给她,鱼莜连连道谢。 把东西先堆在了家门口,鱼莜把刘奶奶送上楼后,才复又返回家中。 天色渐黑,窗外的街道上陆续亮起了万家灯火。 当指针指向七点时,鱼莜开始了属于她的练习时间。 重约十斤的黄沙倒进铁锅中,左右手各掌一锅,握住锅柄,手腕发力,瞬间举起了两口铺满黄沙的铁锅,铁锅有节奏地前后推进,沙粒摩挲着光滑的铁皮发出悦耳整齐的簌簌声,黄沙在锅内上下翻飞,却没有一粒落在锅外。 颠勺最消耗体力,左右开弓消耗双倍,不一会,鱼莜的额角渐渐渗出汗珠,挽起袖口的小臂肌肉隐隐可见,呈现出优美紧致的弧度。她也腾不出手来擦汗,直接头一歪,抹在搭在肩头的帕子上。 一小时的颠勺练习完毕,随着电饭煲的一声叮,她的土豆和萝卜正好也煮好了。 鱼莜身上的t恤已经湿透,休息片刻后,她转身去厨房取了十颗煮好的土豆,放在预先准备好的工具台上。 如果在场有人围观,一定会惊掉下巴,她的工具台并不是砧板,而是缠在两个衣柜把手之间,呈悬空状的半尺宽的绢布。 鱼莜给自己蒙上眼罩,一手持刀,一手扶住土豆,谨慎又不带任何犹豫地将土豆切成了片。将土豆全切片后,摞在一起继而切丝。 煮过的土豆比平时要软糯,绢布同样轻薄柔软,似乎用尖刀轻轻一划便会裂开,要在这样的绢布上切丝,不仅需要丰富的操刀经验,且要有精细过人的掌控力。 土豆丝纷纷扬扬地落在绢布上,宛如梳子上的密齿,仅比牙签粗一点点。 食色佳人 第2节 十颗土豆全部处理成土豆丝后,鱼莜摘下了面前的眼罩,低头捻开绢布上的土豆丝,乌黑的杏眸里划过失望之色。 这些土豆丝都是不合格的作品。 师父检验她切丝是否合格的方法既直接又蛮横:随手抓一把丢在墙壁上,若这些土豆丝能牢牢地附着在墙壁上就算合格,若掉下来,则打回去重切。 这些土豆丝的粗度多半是粘不上墙的。师父的原则是不准浪费粮食,哪怕这些掉在地上的土豆丝也要洗干净吃掉,刚开始练习刀工的时候,她没少吃这些沾过墙灰的土豆丝。大概十岁之后,她就没再切出如此失败的土豆丝了。 果然盲切比她想象中有难度。 结果不尽如人意,但鱼莜并不气馁,她才刚刚用这种变态方式练习刀工没多久,失败是必然的,但这不代表她不会进步。 今天鱼莜只练了四个小时,比往常早一个小时上了床。 毕竟明天是她上岗培训的第一天,她要保持充沛的精力,用最好的状态来应对。 定好闹钟,关掉台灯,脱鞋上床。 陷在温暖被窝中的鱼莜,对即将到来的明天充满了期待。 第2章 培训 理想与现实。 第二天一早,鱼莜来到沁园春报道。 新上岗培训的员工们高矮胖瘦整齐地站成一排,后厨的主管给他们挨个派发了员工需知手册,统一款式的工作服,外加……一双厚厚的胶皮手套。 “餐具洗涤的标准步骤,要做到一刮、二洗、三冲、四消毒、五检查、六摆放,清洗时保证平稳,分类倒渣,轻拿、轻洗、轻放,保证不损坏餐具器皿……” 听着部门主管在讲述工作内容时,鱼莜一脸懵然。 总感觉哪里不对…… 部门主管讲了遍规矩,立了威后离开,紧接着有老员工带他们进了清洗间,直到她看到八个并排的洗碗池、以及橱柜里摞满的厨具,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负责的工作内容竟然是洗碗?! 他们这批培训的新员工大致分成了两拨,像她这样的年轻人负责洗碗、整理厨具,而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被派去做消毒清洁、处理泔水的工作。 总算知道为什么这回面试遇见大龄人士颇多了,原来此次招聘只招洗碗工和保洁员! 其实在发员工服的时候,她就有些奇怪,在后厨房和传菜间奔跑忙活的后厨人员穿得都是洁白长衫,而他们的工作制服则是灰蓝色的,明显是两个工种。 说不懊丧是骗自己,就像是前一晚枕戈待旦、斗志昂扬准备提枪上战场,而到了战场,指挥官突然告诉你,你只负责侦查和运送粮草,这其中的落差感,真是让人心情跌到谷底。 诚然洗碗并不是什么高难度的活计,老员工带他们认了遍厨具的摆放位置,手把手教每样厨具不同的清洗手法,到下午的时候,就让他们自己开始上手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一上午的培训过后,鱼莜已然默默接受自己应聘上的居然是个洗碗工的事实。 她下个月还有房租要交,此次下山进城,名为历练,实为证明自己,所以带的钱只够三个月的伙食费,交了首月的房租,又买了些必需的日用品后,口袋里已经所剩无几了。 重新再去找份工作,显然也不现实。经过一轮面试,鱼莜也明白现在招聘员工都讲究工作经验,像她这样刚进城的乡下小妹,怕是也找不到比洗碗工更好的工作了。 只能先干下去,好歹沁园春是苏州城首屈一指的大餐厅,在这里刷盘子也比在别的饭馆端盘子强。 鱼莜细细擦拭着盘边的油渍,安慰自己,哪个厨子不是从刷盘子开始的?这叫返璞归真,体验一个厨师最初的记忆! 清洁剂已经见了底,鱼莜正准备转身去后面的橱柜里再拿一瓶,只见有只手扶着瓶清洁剂往自己这推了推,旁边有道爽朗的男声传来:“先用我的吧。” 鱼莜往身旁看去,说话的男生二十四五岁的模样,皮肤略显黝黑,浓眉大眼,看起来颇为健谈。 因为同龄人不多,鱼莜对他还有些印象,听方才主管点名,好像叫陈燊。 手上都是泡泡,鱼莜也懒得洗了再拿,接受了他的好意,对他和气地笑了笑:“谢谢。” 陈燊往她的水池里瞧了瞧,摞起的干净盘碟并不比自己的这边少,稀奇地问:“看你洗碗的动作还挺熟练的,平时在家没少做家务吧?” “嗯。”何止是做家务,在山上的日子里,几乎所有日常琐碎之事都被她包揽,师父他老人家只负责做一件事,就是每日品尝她的饭菜并点评打击她。 脱离了现代社会太久,鱼莜并不擅长与陌生人交流,慢了半拍,才想到面对人家的好意应该要更热情点,于是也问道:“看你样子也不像是新手?” “是啊,我做厨子这行已经有六七年了,洗碗擦碟这点小事,闭着眼睛也能做好。” 陈燊见鱼莜挺好相处,洗盘子也怪无聊的,便忍不住打开了话匣。说自己从正规的烹饪学校毕业,跟着一名老师傅在家中餐馆干了挺多年,餐馆口碑一直不错,这回他是专门辞职来这边应聘的,老师傅还很舍不得他。 在同龄的小姑娘面前,谈及自己擅长的事,他难免带点自夸和吹嘘的傲气。 鱼莜有点诧异,她是初来乍到苏州城,暂时没有更好的去处,做这份工作也有点误打误撞的成分在,而陈燊则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又有份手艺,不说这手艺有多精贵,至少在街边开个小餐馆不成问题,何苦来这里刷盘子? “这人嘛总要往高处走,你不是我们烹饪圈里的,有些规矩你不懂。” 陈燊说到这,抬头看了眼右边的玻璃门,厨具的清洗间和厨房并不连在一起,中间隔着一道玻璃门,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后厨那头忙碌且充满烟火气的热闹景象。 鱼莜看得出他望去的那一眼满含艳羡。 尽管在陈燊眼中,鱼莜是个对烹饪一无所知的圈外人,但看她很感兴趣的样子,陈燊还是耐心同她解释。 “咱们沁园春是苏州城最有名的餐厅,哪怕放在整个省里,也能排进前三。干咱们这行的,能里面在混个帮厨当当,也算出人头地了,但你可知道这些帮厨的位子向来都是被主厨的弟子们内定,留给外人的,只有十之一二而已。所以想进后厨,一呢就是要有个好师父,咱没有这个福分,只能走第二条路,”陈燊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第二呢就要靠自己,除非你有在其他米其林餐厅工作过的经验,且正巧赶上万年难遇的后厨招人,有可能会被招进去,像我们这样的洗碗工,工作年份久了,也是有机会能进后厨的,做做切菜打杂之类的活计。” 鱼莜听他一口一个咱们沁园春,有点想笑,这才是培训第一天,他全然已经把沁园春当做自家餐厅了。 不过工作时间长了能有机会进后厨,对她来说也是个好消息。 鱼莜问:“你说的这个时间长了,是指多久?” 陈燊想了想道:“两三年吧,有机会进后厨当个小工,再混个两三年,说不定就能当上帮厨了,再混四五年,就成主厨了,那时候,我就有能力买房,娶媳妇了……”他的语气里满是希冀。 “什么?四、四五年?”鱼莜手一滑,差点没把盘子打翻。 “比起主厨上百万的年薪,四五年又算什么。” 陈燊觉得她有些大惊小怪,现在干哪行不需要熬资历?还想一口吃成个胖子不成? 鱼莜着实被他吓到,厨师也要熬资历,她倒是第一次听说,手下洗碗的动作都不由得加快了。 沁园春包管员工中午的伙食,营业时间过后,在下午的两点半,忙碌了一上午的鱼莜终于吃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大厅里,保洁员坐一桌,她们八个实习的洗碗工坐一桌,旁边的桌子也坐满了后厨的其他小工。午餐时间是最能拉近彼此关系的时候,鱼莜左边坐着陈燊,右边坐着位年龄相仿的女孩,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笑起来眉眼飞扬。 落座后,彼此相互介绍,女孩爽朗地朝鱼莜打招呼:“我叫崔莉莉,今年刚毕业,以后大家一起工作,还请多指教。” 鱼莜弯眼笑着回:“不用客气,我叫鱼莜,刀头鱼,也是应届的毕业生。” “刀头鱼?”崔莉莉有点懵,一般人说姓氏鱼第一时间会想到的是于和余,她不确定地用筷子虚指了指桌上的那盘松鼠鳜鱼,“是这个鱼?哇这个姓氏还真是少见呢……” 崔莉莉这一指,成功把众人的注意力从相互客套介绍转到了桌上丰富的饭菜上。 肉酿生麩、响油鳝糊、爆乌花,松鼠鳜鱼。色泽鲜亮,香味扑鼻,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虽只有四道菜,但都是用海碗盛的,分量十足。 忙活了一上午,大家都饿了,纷纷举筷开吃。 鱼莜挨个尝了尝,味道皆意外地好。肉酿生麩是一道地道传统的无锡菜,属苏菜系,将肉馅包在水面筋里红烧。一般的肉酿生麩都很油腻,吃了两三颗便不想再吃了,但这盘里的肉圆意外地没有油腻之感,面筋里也夹带着股茶香气。 她心道,在肉馅里加入荸荠丁,浸泡面筋时用的是煮过嫩茶叶的水,这位厨师倒是十分有心了。 响油鳝糊煸炒的时候火候稍大,鳝鱼段炒得有些老了,却也比一般小饭店里的好吃。 爆乌花这道菜无功无过,许是沾了食材的光,今早餐厅里才采购回来一批新鲜墨鱼,直接用白水刷着吃都十分鲜嫩脆爽。 鱼莜越吃越好奇,这些菜的水准怎么尝也不像是普通大锅菜的标准啊。 “这些菜是我们餐厅的主厨做的?”鱼莜低声问坐在她旁边的陈燊。 陈燊亦吃得很欢快,扒拉着米饭说:“哪儿能啊,是后厨那群帮厨们按出勤表轮换着做的。每天中午的员工餐,其实是主厨们检验学员们学习成果的时候,那些学员为了博主厨的青睐,都卯足了劲做这顿饭,以后你就等着天天吃好的吧。” 原来是出自后厨学员们的手笔,难怪会比大锅菜好吃,鱼莜微感意外地同时,将筷子伸向了最后一道松鼠鳜鱼。 松鼠鳜鱼在苏帮菜里的地位自不必说,无论在哪家苏餐厅都是要被列进特色菜谱里的,其做工复杂很考验刀工,有学员居然敢在考试里做这道菜,胆气很足嘛。 鱼肉纳入口中,茄汁包裹着鱼肉的鲜味在舌尖弥漫,无论是酱汁橘黄油亮的色泽、恰到好处的香气、还是裹炸的酥脆程度,没有什么值得挑剔之处,外酥里嫩,酸甜可口,不失为上品。 鱼莜颇为感慨,在这里连一个小小学员的手艺都如此出众,可见有多少藏龙卧虎的地方是她没去过的,她突然很庆幸自己在年华正茂的时候下了山,不然困在那一隅天地里埋头苦学,学得再好也是井底之蛙,目光短浅之辈。 “这道响油鳝糊是谁做的?!” 突然随着一声中气十足、裹挟着怒气的喝问声,众人纷纷停下筷子应声看去,整个大厅都静窒了下来。 第3章 训斥 天才少年。 偌大的餐厅内,除了围着圆桌用餐的员工们,正中间的空地上摆着三张条形长桌,桌前坐着分别坐着七位头戴高帽,系着领巾的厨师。他们端坐在那儿,气场全开,面容端肃,如同考场里的铁面考官。 坐在最中间的四位厨师,帽子高度最高,领巾是白色,红蓝镶边的上衣,饰以金扣,俨然是主厨的装扮。 而分坐在最左和最右的三位厨师,帽子稍矮,帽褶也少些,浅蓝色领巾,衣襟上缀着的是银扣,身份想必比那四位稍低,应该是副厨了。 七位厨师的面前,站着一排年轻的学员,各个表情紧绷忐忑,大气也不敢喘,一副学生聆听教导主任训话的架势。 “这道响油鳝糊是谁做的!”坐在最中间的主厨厉色问道。 话音落,一个矮瘦的少年怯生生地站了出来。 看到站出来的少年,主厨的脸色更冷了:“我这些年教给你的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连最起码的鳝段都不会炒了?算算你也跟着我两年了,就是块榆木疙瘩也不至于是你现在这个水平,以后出去别说我是你师父!” 少年的脸涨得通红,脑袋耷拉着,一动不敢动。 “这一周不许进后厨,给我好好练炒锅基本功去!” 众学员噤若寒蝉,陈燊小声嘀咕:“后厨四大天王果然名不虚传啊,要是换我上去,面对他们这四张阎王似的脸,估计腿都软了。” 鱼莜疑惑:“四大天王?” 陈燊低声给她讲起这名号的来历以及沁园春四位主厨的事迹。 四位主厨们的姓氏碰了巧是百家姓的前四位,因为严苛待下,做事雷厉风行,并称沁园春后厨里的四大天王。 赵得恺,冷菜主厨。留着一头利落的板寸,身型粗壮,乍一看不像厨师,倒像是退伍军人。虽然外表粗犷,但是刀工细腻,冷菜是很讲究美观和装盘的菜类,能够成为掌管冷菜的主厨,必定是个心细如发的精致人。 钱昆,掌面点,淮扬人士。白胖白胖的,看起来是四位主厨里最和蔼的一位。 据陈燊说,这位钱师傅原本是掌冷菜,有他在,冷菜主厨的头衔根本轮不到别人。但似乎是在后厨混久了,看淡了人情世故,在上一任面点主厨跳槽时,主动揽下了这个摊子,从冷菜间转到了堪称是“后厨里的养老院”面点房里,一干就是五年,颇有些与世无争的意思。 孙宝田,掌热炒。苏州本地人士,对本帮菜颇有研究,是个十分有经验的主厨。 李奕山,就是正在训斥学员的黑脸主厨,也是热炒主厨。无论在哪家中餐店,热炒主厨的地位都是最高的,他的资历比孙宝田还要久,在烹饪界内颇有地位和名声,也是继任下一位厨师长的不二人选。 曾经,沁园春的后厨,李奕山说一不二,但现在,未必是这样了。并非是他李奕山上了年纪,举不动锅了,亦不是其他主厨野心勃勃,想要抢厨师长的位置。他无功无过,只有一个现在看来算不得什么,但以后必成大麻烦的隐患——门庭寥落,后继无人。 孙宝田虽然厨艺不及他,资历不及他,但架不住收了几个天赋出众的好徒弟,上季度餐厅内部举行的学员厨艺比拼赛上,前三全都被孙宝田的徒弟包揽,每每想到这处,李奕山是既感到丢人又心酸不已。 食色佳人 第3节 他们这些老家伙迟早要离开后厨的,这里终归是年轻人施展拳脚的舞台。 自己带了那么久的徒弟,却连鳝段都炒不好,也无怪乎他会动怒。此时此刻,于公于私,他都想狠狠臭骂那小子一顿。 好在是亲生师父,大庭广众之下,他也晓得给徒弟留几分颜面,在张鸣被骂到快哭了时,摆摆手让他回去了。 张鸣欲哭无泪,他自知是他自己的错,平时练习的时候喜欢偷懒,基本功不扎实,炒鳝段的时候没控制好火候,然而比起师父严厉的责骂,一周不让进后厨的惩罚,更让他难过。 一周不进厨房,得少学多少东西啊。 随着李奕山点到“肉酿生麩”,一位长着娃娃脸的女学员站了出来。 “往肉馅里加荸荠,和用茶叶水和面的想法不错,”李奕山先给了句肯定,还未等女学员松口气,又冷冰冰道,“但菜式太过简单,别想着靠小聪明把每周例行考核糊弄过去就没事了,下回不做点有难度的菜,依旧判你不及格。” 女学员的娃娃脸瞬间皱成包子,求救似地看向自己的师父钱昆,钱昆皱了皱眉,给她使了个眼色,女学员知道这回师父怕是也说不上话了,只能认命似地退回众学员中。 “炒乌花,”李奕山看了眼新站出来的学员,继续点评,“比起你上次做的醋溜肉段没多少长进,你不进步,别人就要超过你,再维持这样的水准,下一个不及格的就是你。” 还好还好,虽然没长进也不是啥好话,但对比前两个人的评语,他已经非常知足了。这位学员对自己的要求并不高,听到这样的评价,心里甚至有些侥幸的喜悦。 “松鼠鳜鱼。” 李主厨点出这道菜名后,有一股骚动在众学员间弥漫开来,惹得鱼莜也好奇地抬头观望。 出列的少年身量提拔,白净清瘦,五官俊朗又不失少年英气。洁白的厨师服在他穿来十分熨帖,笔直欣长,举手投足间倒穿出了几分贵族服饰的味道。 和普通学员戴的蠢萌红色领巾不同,他的领巾是黄色的。整个后厨的学员总共有一百余人,能佩戴黄色领巾的帮厨只有二十四位,他便是其中之一。 少年一出列,从众学员的反应来看明显分作两派。一派学员眼含不屑之色,白眼都快翻上房顶了,另一派学员则满脸崇拜,眼里放着光,似在为他加油鼓劲,又暗暗担忧。 唯一没产生分歧的是全场的女学员,目光全都黏在了他身上,包括先前被批过的娃娃脸小姑娘,一扫颓丧之色,眼巴巴地踮着脚看,模样比自己被点评还紧张。 鱼莜没想到这道松鼠鳜鱼的烹饪者居然这么年轻,看样子似乎还是正在上大学的年纪。 崔莉莉眼睛发亮,忙戳了戳鱼莜的手臂,八卦地问:“我去,学员里还有这么帅的小哥哥,我之前怎么没看到,他也是后厨的吗?” “我也不清楚。”鱼莜疑问地看向陈燊。 陈燊暗笑她们花痴,依旧跟她们解释:“他叫白子烨,是孙宝田最得意的门生,等孙宝田退休后,八成会是他顶替热炒主厨的位置了。” “鱼做得不错,想来你师父教你的,你都认真学了。” 李奕山刚开口,支持白子烨的那派学员皆面露骄傲,那可是他们的白师兄,众学员中最出类拔萃的,怎么可能挨骂。 未料李奕山话锋一转,拧着眉头沉声道:“……但制作午餐是为了让员工们吃饱,不是为了逞个人英雄。做菜不要过于注重形式,而忘了做菜的本质,你自己瞧瞧,我们这每桌少则七八人多则十人,你这条鱼又够几人吃的?” 突如其来的责问,让整个大厅又安静下来。 确实……鱼莜低头看了看桌上的菜,上菜还没十分钟,这盘松鼠鱼就已经见底了。无论是响油鳝糊还是肉酿生麩,分量都给得很多,唯有这松鼠鳜鱼只有一条。为了追求肉质鲜美,沁园春用的都是重不过三斤的大眼鳜鱼,掐头去尾,能吃得也就中间的鱼段,一人一筷子下去,这道菜就基本告罄。 孙宝田护徒心切,笑着打圆场:“老李啊,差不多就行了,学员们的积极性都被你打击没了,我看他们都做得挺好,不能总是一味地打击,多鼓励鼓励才是。” 离得近看不清小动作,鱼莜坐在他们的右后方倒是看得很清楚,白子烨微垂着眼,攥紧了拳头,听到孙宝田的话又慢慢松开,心道,这少年脾气还挺大。 李奕山心下不认同,但又想这是他孙宝田的徒弟,自己何必多言费这个心,便说:“你师父都替你说情了,回去吧,下回做员工餐,不要做这种重噱头却让人吃不饱的菜式了。” 少年应了声是,转身回到众人之间。 李奕山看着白子烨的身影,那挺拔清隽的背影后就差写着根正苗红四个字了,虽然嘴上不愿承认别人的徒弟有多优秀,但心里实则眼热的不得了。 唉,都说严师出高徒,可要论严厉负责,整个沁园春后厨没有比得上他,怎么就让孙宝田捡到了这么个好徒弟呢。 看了看张鸣那垂头耷脑的小鸡仔身材,别说厨艺了,单看气质就差了十万八千里。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眼不见心不烦,李奕山索性闭了眼,对一众学员挥了挥手:“今天的点评结束,大家赶紧去吃饭吧,下午还有得忙。” 第4章 辣酱 悄悄掏出了她的宝贝。…… 用完午餐,下午依旧是清洗厨具的培训时间。 快打烊的时候,清洗间的主管过来检查实习人员的培训成果。 主管转了一圈,挨个检验了每人负责的橱柜里的厨具,额外表扬了鱼莜和陈燊。 很多实习员工没有一次性清洗那么多碗筷的经验,在比较难清洗的器具如咖啡杯、汤盅的边边角角上,很容易留下小水珠,小水珠干了后便形成了不易被发现的水渍。 而鱼莜经手过的,别说水渍,擦过的盘子都能当镜子使。在主管细致地检查完了每一只盘碟,发现没有任何一点疏漏后,狠狠地把鱼莜夸了一通。 陈燊因为有在大餐馆工作的经验,做得也不比鱼莜差,就是清洗完成的时间比她慢了些。 对于第一天的培训结果,主管很满意,说了些今天各位表现不错,明天继续之类的鼓励话,便让众人早些回家休息。看得出来,让他负责校验培训成果,他也挺不耐烦的,迫不及待地想早些下班。 终于可以下班休息,清洗间的众人发出释放的长吁声,陈燊也不住地用手捶着后腰,从下午六点站到到晚上十点,他感觉他的颈椎和腰都快断了。 像是刚经历过满清十大酷刑般,浑身酸痛提不起劲,陈燊转过身,看到一旁的鱼莜,跟没事人一样,脸上淡定如常,完全没有下班的喜悦。 “哎鱼莜,你就不累吗?” 鱼莜正在摘手套,闻声抬头笑回:“还好,平时在家干活,早就习惯了……” 自己还不如一个女孩能吃苦,陈燊本来有些丧气,但忽然联想到鱼莜她不是本地人,似乎是从乡镇里刚进城来的,说起干活……他当下脑补出鱼莜撸起裤管下地插秧的情景,说不定平时还要砍柴喂猪割地担水…… 陈燊心下感叹,这么高强度的工作都不放心上,可见她平时在家做得农活有多繁重,果然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 看着鱼莜那有些纤瘦的小身材,那点丧气早就没了,目光反而转为了怜惜和同情。 鱼莜当然不知陈燊奇葩的心理活动,以极快的速度换掉工作服,锁进员工的储物箱,拿好自己的随身物品,走人。 伴着夜色和月光回到出租屋,鱼莜照旧练了两个小时的刀工和颠勺,快十二点的时候,才去泡了个澡,钻进被窝。 以前住在西庭村时,她每天都要早起去镇上的集市买菜,来回就要走近三个小时的山路,回来还要砍柴做饭,应付师父那个嘴刁的老头,早就练出了一身看不见的肌肉。 然而刷了一整天盘子,回来又练了两小时刀工,饶是以她的身体素质,在躺倒在柔软的床垫上时,也感到了些许疲累。 闭上眼准备安眠,她的脑海中却莫名浮现出今天白子烨站在大厅中央,垂眼接受主厨训话的场景。 倒不是她花痴,这少年眉宇间的轻狂桀骜,还有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那人现在应该远在地中海北岸的意大利,正经历着异国饮食文化和艺术的熏陶吧。 也不知道再见面,师哥还能否认出自己。 记得师哥走时,她还小,师父更是从来不用手机,他一走,联系便断了。这些年,连他具体在哪个城市,过得如何,一概不知。只有他那句“若功成归来,必衣锦还乡”的誓言还犹在耳边。 真真是,过了空相忆,千里音书无处觅。 *** 一周的培训时间很快过去。 午餐时间,主厨们在唾沫飞溅地训斥学员,鱼莜和其他实习员工已经能做到头也不抬、事不关己地淡定吃饭了。 在众人皆专心吃饭时,鱼莜悄悄掏出了一只玻璃罐。 崔莉莉眼尖,鼻子也尖,在鱼莜旋开罐盖后,循着香味就扭过头来:“莜莜你带得这是啥?” 鱼莜给崔莉莉碗里挖了一小勺,也给了陈燊一勺,“我自己做的酱,你们尝尝好不好吃。” “辣椒酱么?” “唔,应该算是椒子辣酱吧。” 椒子酱是江苏徐海地区的特色菜,每到冬至,各家都有做椒子酱的习俗,做法也很简单。先用油将花椒爆香,加入提前腌制好的五花肉丁,再放入泡好的花生米、青豆,加入酱油、茴香、香叶、桂皮等调料、清水慢炖,最后加萝卜丁、豆腐干、糖、醋至熟透即可。 因要练习刀工,鱼莜家里屯了几十斤的萝卜,吃不完也是浪费,便都拿来做了酱,能储存得久一些。因为是二次利用,原椒子酱里需要的萝卜丁,到鱼莜这就变成萝卜丝了。 为了让这些萝卜丝更入味下饭,她特意提前腌制过再炒,再配上她从家里带来的红辣椒酱,挖上一勺拌进米饭里,就一个字,香! 都说北咸南甜东辣西酸,鱼莜虽然生在山东,长在江苏,在口味喜好上却偏湖南四川,嗜辣如命。沁园春是地地道道的苏菜馆,这里的特辣比鱼莜心里定义的微辣差不多,饭菜虽然好吃,但少了这味辣,鱼莜总觉得缺点什么。 连吃了一周在她看来“淡而无味”的饭,她终于忍不住带来了自己的宝贝。 崔莉莉夹了颗酱里的青豆吃,当下喝了好几大口水:“好辣好辣……” 喝完水吃了两口饭,又忍不住手贱伸出筷子,夹了块五花肉送进嘴里,含糊地说,“辣归辣,但是好过瘾!” 陈燊显然比崔莉莉能吃辣,满足地发出一声赞叹:“我好久没吃过这种味道的酱了,我妈是海州人,小时候经常给我做这个酱吃,啊,真是童年记忆中的味道啊……唉,可现在……鱼莜,你还有多的酱么,能给我一瓶么?” 陈燊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伤感,崔莉莉怕触及他的伤心事,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妈妈她……” 陈燊扒了口饭:“哦,我妈没事,健在着,只是她懒得做而已。” “……” 崔莉莉嘴角抽了抽,“那你就别占用资源了啊!”转而讨好似地挽住鱼莜的胳膊,“好鱼莜,你能不能给我做一份不怎么辣的酱料啊,我也好喜欢这个味道!” “好,这个简单,我做了很多,明天给你们都带两瓶。”家里萝卜多得吃不完,他俩愿意替她分担些,她何乐不为。 见鱼莜挖了两大勺直接拌进米饭,雪白的饭粒都被染成了酱红色,崔莉莉不由得担忧:“你吃那么多辣椒不会长痘痘么?” 鱼莜摇摇头,她好像真没因为吃辣长过痘,只有青春期那会长了几颗,在她脸上借宿了半年,忽然就不告而别了。 “真羡慕你。”崔莉莉瞅着鱼莜的光滑的脸蛋看,满是羡慕,她不吃辣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怕长痘。和她天生的小麦肤色不同,鱼莜的皮肤白嫩且干净,一点粉刺和黑头都没有,光滑地像玉瓷。 她觉得鱼莜就是太不会打扮了,五官明明很惊艳漂亮,然而配上糟糕的发型和衣着,看上去就泯然众人了。 厚重的留海宛如一只锅铲扣在脑门上,两条乌黑油亮的麻花辫垂在胸前,若不是亲眼所见,崔莉莉根本不会相信现在这时代还有人留这种发型。若再穿上红艳艳的花棉袄,简直可以去拍八零年代的乡村爱情剧了。 崔莉莉自封时尚达人,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就是化妆和搭配衣服,见鱼莜这副样子就像看到美玉掉进了煤炭渣里,心里蠢蠢欲动,很想动手把她从里到外拾掇一通。 然而她俩才刚认识不久,虽然两天接触下来,发现鱼莜性格很好相处,但崔莉莉也不能确定提出关于化妆挑衣的意见后,鱼莜是否会敏感地多想,怕触及她自尊,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今天是培训的最后一天了,清洗间众人既兴奋又忐忑,同时眉宇间也都透着疲累。正式的洗碗工是两天一休轮班制,培训期却没有休息日,他们相当于连续上了一星期的班,早就盼着培训期过后的能放一天假。 午饭后,大多数人都留在了餐厅和员工休息室,或聊天或小作休憩。 鱼莜没有午休的习惯,便搭了把手,帮保洁大爷大妈将大厅的桌椅摆置整齐。 有两张是楼上包间的椅子,因为数量不够,临时搬下来坐,鱼莜一手架着一张,轻轻松松送回了楼上包厢。 送椅子回来的途中,路过清洗间,为了看起来更明亮整洁,清洗间同后厨一样,有两面墙是用的半透明的毛玻璃。忽然间,余光瞥见玻璃墙那边有黑影闪过,鱼莜顿下脚步。 奇怪,这个时候了清洗间怎么还会有人? 鱼莜没想太多,拧动把手,推门而入。 第5章 得罪 香水引发的风波。 洗碗池边站着一位扎着马尾辫的女孩,似是没想到鱼莜会突然进来,直愣愣地看着她。 食色佳人 第4节 鱼莜认出这女孩也是同期培训的实习工吴晓彤。鱼莜和她平时没怎么说过话,但天天打照面,也知道她是苏州本地的大学生,趁着暑假来勤工俭学来的。平时要兼顾学业,总是踩着点来,踩着点走,中午没有时间也会挤出时间来睡午觉。 鱼莜有点奇怪:“你怎么没去休息,呆在这里做什么?” 吴晓彤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右手紧紧地背在后面,支支吾吾道:“没什么,我就闲着没事,过来看一看……” 吴晓彤快步走过来,想绕过她离开,快和她擦肩而过时,鱼莜忽然一个侧身挡住了她。 鱼莜闻到空气中的味道有些不对劲。 淡淡的茉莉花香,沁人心脾,但这是绝不可能出现在清洗室里的味道。 鱼莜循着香味来到自己负责的橱柜前,拉开柜门,香味愈发浓烈。她拿出那摞自己中午刚清洗过的餐具,最上层的盘子以及下层碗碟的边缘似是蒙着一层细小的水雾,用手指轻轻一抹,有些微微的湿黏感。 看着鱼莜的动作,吴晓彤面色渐渐发白,正想趁着机会夺门而出,玻璃门又被推开了。 “鱼莜你怎么跑这……”崔莉莉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无聊想来找鱼莜,听保洁大妈说她去送椅子了,去楼上包厢里转了一圈没找到她,正巧听见清洗间里有说话声便直接进来了。 崔莉莉看了看不发一言的鱼莜,又看了看神色慌张的吴晓彤,在发觉到气氛微妙后便及时住了嘴,她低头瞥见吴晓彤的手里握着的瓶子,当下瞪大眼睛:“我的香水,怎么在你手里?” 吴晓彤的脸色由白变红,嘴张了张,什么话都没说。 诚然不用她说,鱼莜也明白吴晓彤为什么会这么做了。 今天是培训的最后一天,清洗间的实习员工有八人,今天过去只会有四人转为正式员工。吴晓彤没有洗碗的经验,每天的工作成果都差强人意,一周内主管批了她好几次,被正式录用的可能性很低。 而鱼莜和崔莉莉、陈燊,按工作表现来说,四人名额里占三个是没跑了。加上他们三人关系又好,在这小小的清洗间里确实挺扎眼的。吴晓彤也会挑软柿子捏,不敢去惹陈燊那个男人,便想出了这个一石二鸟的法子,让鱼莜和崔莉莉都完蛋。 这些餐具到晚上营业的时候才会派上用场,香水的气味会随着时间挥发,那时候香气淡得恐怕只有用餐的客人才能闻到了。 届时,不管是客人来问香气的缘由,还是因为吃了沾染香水的食物而出了问题,绝对会查到负责清洗这套餐具的鱼莜和香水主人崔莉莉身上来。 崔莉莉也不笨,眼看着鱼莜将餐具重新放回水池里一件件清洗,闻到周围还未散去的不寻常的香气,也知晓吴晓彤做了多么见不得人的事。 “吴晓彤,真看不出来你居然是这样的人!我们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做?!” 她本来嗓门就大,一嚷嚷,门口当下多了几个看热闹的厨工。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吴晓彤绷不住了,捂着脸开始哭了起来。 主管闻讯而来,直接将三人带到了内部专用的议事包厢里谈话。 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主管对这件事最后的处理结果是,吴晓彤被罢用。 而对于遭了祸的鱼莜和崔莉莉,主管安抚性地给她俩这个月多给了一天的假期,也仅仅是一天而已。 *** 后厨人员混杂,什么消息都传得很快,加上这种勾心斗角的事并不常见,鱼莜虽还没在沁园春正式上班,却因为这事彻底出了名。 而鱼莜仅把这件事当做了一个小插曲,很快抛之脑后。 起初,她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一个小小洗碗工的职位,还有人费尽心思要去抢,等实习期头半个月的工资发下来,发现银行/卡里有比其他饭店要多近一倍工资数额后,她懂了。 累归累,到手的钱却是实打实的,但这也不足以让鱼莜理解吴晓彤的做法。她若很迫切地想要转正名额,同自己商量,自己或许可以把这个机会让给她,毕竟洗碗工不是她心目中最想要的工作,使这些鬼祟伎俩,她实在看不入眼。 那个吴晓彤,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因为她是同期实习工里年级最小的,大家都很照顾她。经过这事,鱼莜心里也有了个教训:城市套路深,谁把谁当真。 虽然现在自己只是个小小洗碗工,每日与洗洁精和油腻腻的碗筷为伍,但鱼莜可没忘记自己要成为大厨的抱负和梦想。 工资发下来后,鱼莜趁着假期,去职业鉴定所报名了初级厨师资格证的考试。 厨师资格可考取的方向可分为中式面点师,中式烹调师,西式面点师和西式烹调师。 鱼莜当然选择的是中式烹调师。 交了几百块出去,除了报名费还包括培训的费用。考试的内容分为理论和实践两部分,负责人给她发了一本厚厚的必读考点资料,让她自己回去看,同时叮嘱她在考前一个月按时来参加实践培训。 鱼莜相信以她的能力,在实践考核方面不是问题,但理论部分却让她伤透了脑筋。 原以为初级厨师等级考得都是简单的常识题,一连串的专业术语将她彻底弄懵了。 如:我国规定的肉类罐头中亚硝酸盐的残留量不得超过多少克每千克? 根据原料的自然属性不同,原料可分为植物性原料、矿物性原料、人工合成原料以及什么原料? 她从小跟着师父学厨,并非正统科班出身,换句话说,是野路子,没经过系统专业化的学习。她也曾纠结过是否要上专业类的烹饪学校,师父则用一种“你脑子是不是秀逗了”的目光看着她,不屑一顾地说:“那些烹饪技校都是混日子的地方,学出来的东西,不及你师父我教你的十分之一,去那里干啥,别给你师父丢人了!” 等她高中毕业,师父直接送她去了隔壁县城里的一所本科大学读书,学得专业也和烹饪丝毫不搭噶。那所学校虽然坐落在小县城,却是座百年老校了,不仅在本省有名,在外省也有一定的口碑。 师父这个人看似低调,实则神秘又深不可测。从她去学校的次数统共不超过十根手指,教导员却从来没找她谈过话,还顺利拿到了毕业证就能印证些什么。 但除了在上学这事上,为保证她有更多的时间学厨又有学历傍身外,师父在别的事上从未帮过她什么,平时搬着马扎凳在院子里晒晒太阳,抽抽旱烟,看起来跟村里那些喜欢插科打诨的老赖老头也没什么两样。 好在她死记硬背的能力也不差,记住了这些专业名词,再对应到试题里,发现其实考得也都是食材属性、搭配之类的常识。刚开始做很难,后面找到方法,就容易很多了。 熬夜看了半宿的书,第二天,鱼莜顶着一对熊猫眼去上班。 打开储物箱,取出工作服,正低头系扣子,听到门发出了一声响,休息室又进来了两个身穿保洁服的大妈。俩人光顾着说话并没有看见她,径直走到她身后那排的储物箱,而两人聊天的内容一字不落地飘进她的耳朵里。 “那天下雨我看见晓彤在学校门口发传单,听说她现在在外面接临时工的活,真是不容易……” “晓彤那孩子挺可怜的,家里贫困,靠助学金上大学,平日里省吃俭用地接济家里,好不容易找到个能赚点钱的活,还叫别人给砸了。” “唉,晓彤那孩子多好,平时讲礼貌得很,我就是看不惯某些人耍心眼,搞排挤,现在逼得人家小姑娘冒雨去发传单,真是良心都没了……” 那天事情发生,很多人不明经过,只看到鱼莜站在一旁、崔莉莉责问、吴晓彤抽泣的画面,倒像是她们俩仗着人多欺负吴晓彤,事后主管将吴晓彤开除,并未说明缘由,使得许多人还不清楚吴晓彤到底为什么被突然罢用。 鱼莜深吸一口气,按捺住上前辩解的冲动,合上储物柜,也不在意那两个大妈惊异的眼神,直接从员工休息室走了出去。 *** “莜莜,我看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出什么事了吗?” 崔莉莉留意到今天的鱼莜看起来很没精神,刷碗的速度都比平时慢了些。 鱼莜因为熬夜眼底隐隐犯青,又无意间听到了颠倒是非的闲话,心情有些低落,自然而然地流露在了脸上。 “没事,昨天熬夜熬得有些晚。” “没事熬什么夜啊,对皮肤不好,我带了茉莉花茶,等下泡些给你喝,提提神。” 鱼莜笑了笑,无论什么话题她都能扯到美肤和养生上,欣然接受了她的好意:“那谢谢你了。” 崔莉莉用手肘碰了碰她,嘴角挂着馋猫似的笑:“跟我还谢什么,对了,我的椒子酱带了没……” 茶包滑进保温杯,用热水一激,袅袅的茶香混着茉莉的香气瞬间迸发出来。 崔莉莉是真的很喜欢茉莉,用的香水是茉莉花香,喝的茶也是茉莉花茶。 鱼莜用两瓶椒子酱换回了一小袋茶包,怎么看都很亏,然而一杯热茶下肚,确实驱散了不少疲累和困倦,沁人的茉莉香萦绕鼻尖,让人的心情也变好了不少。 到了下午,鱼莜又重新提满了干劲。 快到了晚餐的营业时间,鱼莜和陈燊去给后厨送清洗好的餐具,回去的时候,被人从后面叫住。 “喂,前面那俩,你们先别走。” 鱼莜和陈燊应声回头,见一个系黄领巾的年轻帮厨正朝他们招手。 “我们?”陈燊还有点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 帮厨不耐烦地点头:“对,就是你们,来来,过来。” 鱼莜和陈燊走过去,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手里就被塞进一个重重的手提箱。 “今天徐府摆家宴,特请我们主厨过去做宴席,还缺两个打杂的,我跟你们主管打过招呼了要两个人,你们就跟我走吧。” 第6章 宴席 今日赴宴的客人非富即贵。 沁园春外已经停靠了好几辆黑色轿车,鱼莜和陈燊手忙脚乱地帮忙把厨具箱放入后备箱,待厨师和帮厨们都坐上车后,他们也跟着那位帮厨小伙坐上了最后一辆车。 开车的司机身穿黑色西服,戴着墨镜,面无表情,鱼莜和陈燊好几次想问这是去哪里做宴席,在觑见黑衣司机能冻死人的脸色后,又默默咽了回去。 帮厨小伙自然也不会主动找他们聊天,就这样彼此沉默着,车厢内无比安静。 大约行驶了半个小时,车拐进了一片高档别墅区内。车径直穿过了别墅区,又行驶了十分钟,终于在一座庄园前停下。 面前是一座占地极广的三层洋房,楼前已经停了几辆豪车,装修华美颇具气派,人工修剪得整齐的草坪和树篱看不见尽头,从落地窗里透出的金色灯光,照印在花园中央流动的喷泉水面之上,波光粼粼,流光璀璨。 能请得动沁园春的主厨亲自上门来做宴席,对方的身份不用猜也一定不一般。 下了车,鱼莜和陈燊跟在后面抬箱子,一路跟在帮厨和领路的管家后面,眼睛都不敢乱瞟。 管家七拐八拐领他们到了厨房,白色的墙壁洁净明亮,各种设施一应俱全,都是崭新的,然而这毕竟是私人府邸,不是专业后厨,十数人鱼贯而入,也稍显拥挤了些。 这次私人宴会,沁园春总共出动了两位主厨一位副厨,七位帮厨,还有他们这两个打杂的,一共十二人。其中主厨是热炒主厨孙宝田和凉菜主厨赵得恺,副厨也是热炒区的,名叫窦欢,三十来岁的大叔,性格温和,在众学员中人缘最好。 算上培训期,鱼莜也在沁园春呆了一个半月了,主厨和副厨的名字她尚能对得上号,但是帮厨她还真不认识几个,扫了一圈,却意外地发现上回做松鼠鳜鱼的少年也在,似乎叫白子烨,她对他还有些印象。 孙宝田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一边卷袖子,一边对众人吩咐道:“时间不多了,七点钟要开宴,小赵、小李你们去把食材处理了,小王小周你们负责砧板,小张小刘你们可以先摆盘做食雕,我掌一灶,赵师傅掌二灶,窦欢负责蒸锅和吊汤,子烨你来给我打下手,都别再这傻站着了,开始干活了!” 孙宝田最后一句咆哮,宛如将军发号施令,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唯有鱼莜和陈燊一脸懵逼,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两个大活人像木头桩子似地杵在那儿实在太碍眼,孙宝田目光移过去,皱眉:“你们俩……?” 帮厨小伙回:“师父,你不是说让我问清洗间要两个打杂的么,就是他们俩。” 孙宝田收回视线:“哦,你俩没事帮着递递食材跑跑腿,我们这次出来带得厨具少,做完一道菜就得清洗干净接着用,也麻烦你们了。” 毕竟清洗间属于保洁部门,不属于后厨,孙宝田的语气没有像对自家孩子那样严厉,还很客气。 一人不能兼顾两活,鱼莜和陈燊俩人又进行了分工,陈燊负责清洗厨具,鱼莜负责跑腿传递食材。 砧板这边要萝卜,鱼莜就得把水池那边刚洗好的萝卜头送过去,主厨那边要切好的萝卜片,她又得颠颠地跑去砧板拿萝卜片。 久违了厨房的忙碌和烟火气,虽然被人呼来喝去的,鱼莜却很兴奋,她知道这是个难得不易的学习机会,在跑腿的同时,注意力其实更多的放在了几位主厨副厨身上。 给孙宝田师傅送过去一盆水发好的鱼肚,他的手边还摆着一盘去壳去皮的白生生的松子仁。鱼肚下入沸水汆透,随后捞出挤干迅速水分,用刀片成长6厘米、宽32厘米的薄片,放入精盐料酒拌匀,让每片鱼肚都均匀地沾上薄薄的面粉。 看到孙宝田有条不紊的手法,鱼莜瞬间了然他要做的菜是松塌鱼扇。 塌这种烹饪技法来自于山东,这个字也是山东土话衍化而来,一般都是叫“锅塌”“油塌”居多,而孙师傅应是为了迎合苏州本地人的口味,塌时加了些白糖和松子仁,就成了松塌鱼扇。 这道菜的亮点在沾了面粉的鱼肚在下锅煎之前,还会裹上一层拌入松子仁的蛋黄糊,这样煎出来的鱼肚外酥里嫩,色泽金黄。鱼肚出锅后还要再撒上火腿丝、冬菇丝和黄瓜皮丝,淋上白油,更添风味。 浓郁的蛋黄香配上松子仁的特殊香气,将鲜美的鱼肚包裹其中,那滋味想想就让人流口水…… 鱼莜咬咬嘴唇,师父曾经给她做过正宗鲁味的油塌鱼肚,鱼肚滑嫩如果冻,连她这个对鱼肚不感兴趣的也吃得满嘴流油,孙师傅这种做法的鱼扇口感上会更丰富,一定也会很美味。 另一边,冷菜主厨赵师傅那边正在雕刻西瓜盅。 食色佳人 第5节 糖荔枝、雪梨、银耳、西瓜丁用桂花煮过的糖水浸过后,再加入菠萝山楂,放冰箱里冷藏一会,酸酸甜甜丝丝凉凉,最是开胃。赵师傅手握刻刀,几个来回,两只嬉戏摆尾的小金鱼便跃然于瓜皮之上。 冷菜相比热菜,装盘要更加讲究,在高级宴会上,用几个带雕刻的花色冷盘开场,已经成为惯例了。以帮厨们的雕工只能雕些不要紧的小玩意,像这种摆盘的大件,还得要赵师傅亲自出马。 窦欢那边也在忙着处理食材,面前摆着一盆调好的肉馅,还有一铁板整齐码好的嫩豆腐,他左手捧着豆腐,右手握住汤匙柄往中间一旋,嫩豆腐的芯就掉出来了。 这是做镜箱豆腐的前奏。 镜箱豆腐要在嫩豆腐的中间挖去一部分,填上调好的肉馅和虾仁,油锅烧热,放入青豆、香菇,然后将豆腐整齐地排入锅中,再加入各种调料烧沸,最后收汁勾芡,虾仁朝上淋入麻油即可。 这道菜的难度不小,一是火候,炸豆腐、烧豆腐、收汁勾芡时用火的大小都不一样,多一分,容易把豆腐炸老,缺一分,豆腐里面的肉馅不容易熟,二是往豆腐里塞肉馅的力道,豆腐很嫩,稍微使劲就会捏碎,还不能彻底挖穿底,四边的菱角不能破,否则影响卖相美观,这就很考验做菜师傅的基本功了。 然而,窦欢几乎三秒钟挖好一块豆腐,五秒钟填好肉馅,经手的豆腐没有一块碎了的,堪称神速。 “鲫鱼!” 白子烨手下动作不停,头也不回地喊道,鱼莜赶忙收回目光,将水池那边刚刚开膛破肚,处理好内脏的新鲜鲫鱼送了过去。 方把鲫鱼放在他面前案板上,一位小帮厨从她身后窜出来,哭丧着脸对白子烨说:“完了,师兄,出大事了……” 白子烨将鲫鱼的头尾斜切下,同鱼身装盘,淋上绍酒和撒上葱姜丝,将鱼放上蒸笼,才有功夫回那小帮厨:“有话好好说,什么完了完了的。” “你看……” 小帮厨手里捧着一包小黄花,花朵的形状有点像牵牛,此刻失了水分,蔫成一团,毫无生机。 “下午的时候,我看这些菜芙蓉还新鲜着,可能是路上颠簸,被挤压得不成型了……”小帮厨说着说着都快哭了,“这可怎么办,那道新式芙蓉鲫鱼怕是做不成了。” 芙蓉鲫鱼本是一道传统湘菜,腌制去腥过的鲫鱼同高汤和蛋清一起上笼蒸熟,鸡蛋和鱼肉的鲜味交织,入口即溶。白子烨将芙蓉鲫鱼的做法改进创新了一下,不采用蛋清,而是用真正的芙蓉“菜芙蓉”和鲫鱼一起熬炖,是谓新式芙蓉鲫鱼。 菜芙蓉本来是生物界确认已经灭绝的植物,直到三十几年前,一位农科院的研究生偶然间在河北邢台发现了这些早已灭绝的植物,后来才逐渐开始大量种植。菜芙蓉可直接入口鲜食、凉拌、热炒、做汤或掺面食食用,亦或可泡茶,营养价值很高。 这些菜芙蓉昨天刚从邢台农作物种植基地空运过来的,为了维持新鲜度,都用保鲜膜封着,隔几个小时就要喷些水。 到底对这种花卉类的食材保存经验不足,他们未想到这些花会如此娇嫩,衰败得这么快,加上路上颠簸,这些菜芙蓉已完全不能看了。 菜芙蓉本来是这道菜的精髓,堪称点睛之笔,可要是将这种品相的菜芙蓉入菜,只怕会成败笔了。 这道新式芙蓉鲫鱼本是他一时兴起所做,师父尝了后觉得很不错,便纳入了此次的宴席菜单里,交给他全权负责。 白子烨看着这些蔫掉的菜芙蓉,眸色微沉。 “师兄,这可怎么办啊,”小帮厨比他更紧张,急得一脑门子汗,这菜芙蓉是他负责保存,出了事他难辞其咎,今日赴宴的客人非富即贵,要是搞砸了宴席,白子烨作为孙宝田的亲传徒弟,顶多挨顿骂,而他饭碗都可能不保,他战战兢兢地提议,“要不我们还是用蛋清做?” 白子烨果断否决:“不行,那样何以突出新字?菜单是早已拟好,给客人看过的,写的是新式芙蓉鲫鱼,结果上的是普通的芙蓉鲫鱼,岂不是砸了沁园春的招牌?” “可现在一时半会,上哪去找能顶替菜芙蓉的食材啊……”小帮厨的语气里隐含绝望,脑海中已经脑补出主厨大发雷霆的模样。 白子烨抿着唇沉默不言,手里握着的薄刀时不时敲击这案板,发出不悦耳的剐蹭声,显露着他心里的烦躁。 “那个……”旁观了这一切的鱼莜,弱弱地出声,“我有一个想法,或许可以代替这味菜芙蓉。” 白子烨闻声扭过头,第一次打量了番这个给他送来鲫鱼的小姑娘。 麻花辫,齐刘海,白瘦纤细,一双杏仁似的大眼睛眨啊眨,透出几分涉世未深的稚嫩,身上穿得灰蓝色的宽大制服,彰显着她来自清洗间部门的身份。 一个小小的洗碗工,也来他这谈想法,不由得嘲弄地轻笑一声。 鱼莜看出他眼里的不屑,想说点什么,手里一沉,多了一个沉重的玻璃罐子。 白子烨微凉的声音飘在她脑袋上方:“……别在这里瞎操心你不该操心的,赶紧把这坛酱菜给孙主厨送过去,一会他要用。” 第7章 妙解 新式芙蓉鲫鱼 食材保存并不是他分内的事,白子烨也没想到关键时候这些菜芙蓉会出问题。 他入行时间并不算短,也随师父参与了大大小小不少宴席的制作,还是第一回 遇到这种状况。 实在不行也只能按照李辉的说法,用老式的做法去完成这道芙蓉鲫鱼。既然没办法突出新,那就只能在口味上弥补了,他相信他能做出在口感上惊艳的芙蓉鲫鱼,到时候,可以改口说这“新式”体现在口味上,并不是做法上。 可这样做的前提是,用餐的食客没吃过品质高的芙蓉鲫鱼,然而参加这场私宴的客人哪个是没见过世面的? 听闻大老板今天也会来,老板并不常来餐厅,白子烨也只跟他打过几次照面,但沁园春所出的新菜,必须经过他的试吃肯定才可列入菜单。据说大老板的味觉非比常人,多一克少一克盐都能精确地品尝出来,连师父做的菜都未必能让那人百分百满意。 白子烨暗自祈祷,但愿能糊弄过去吧…… 在看到那包蔫掉的菜芙蓉时,他已经做好了搞砸这场宴席、被师父痛骂的准备了。 白子烨想去取搅蛋器,一转身,发现鱼莜还抱着罐子站在那没有动。 白子烨眉毛挑了挑,只见麻花辫姑娘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瞪着他,显得有些气呼呼:“木莲称木芙蓉,水莲称水芙蓉,菜芙蓉算哪门子的芙蓉,你不愿意听就算了,我没必要帮你。”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转身便走。 白子烨微微一怔,忙叫住她:“你等等。” 一旁的李辉也豁然开朗,左手握拳敲在右掌心,激动道:“对啊,莲花也是芙蓉,”片刻后,激动之色渐渐消失,一张脸再度皱成苦兮兮的模样,“但是这一时半会又上哪去找莲花,现在叫人临时去采摘送来也是来不及了,”又想到什么,忙补充道,“不过莲子倒是有些。” 鱼莜话说一半,白子烨总觉得脑子里灵光一闪而归,又没抓住。 他知道这或许是解决他现下困境的唯一方法,于是只得放下帮厨的身段,不自然地向她歉然道:“刚才……是我冲动之下语气不好,你能否说得更明白点?” 鱼莜这人不记仇,见他不再对自己傲慢,语气也算诚恳,也就接受了他的歉意。 “你难道不记得佛手观音莲的做法?”鱼莜偏了偏头,提点他。 佛手观音莲是一道又好看又好吃的宴客菜,将小白菜去掉老叶,对半切开,用刀尖从白菜根部斜着往上切,由外向里依次雕成花瓣状,直到一朵莲花成型,辅以鱼肉、火腿、虾仁、蛋黄、高汤蒸煮,味道清淡鲜甜,老少皆宜。 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白子烨恍然大悟,是啊,谁说非要用真荷花了,真荷花他没有,做个假的还做不来么? “白菜!”白子烨下意识地喊出手头需要的食材,对上鱼莜的双眼,默默扭过头对李辉道,“你去。” 眼见事情有了转机,李辉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介意被当做小工使唤,麻溜地奔向洗菜池,希望能将功补过。 “鲫鱼和白菜莲花分开来做,等鱼汤熬好盛盘后,再将蒸好的莲花搁入汤里,将莲子磨成莲蓉,点缀其中,再回笼蒸十分钟,做出来的效果,应该不会比菜芙蓉差。”鱼莜有点担心他有没有彻底理解自己的意思,更详细地讲了她的想法。 在鱼莜说出佛手观音莲的时候,白子烨也联想到李辉说的莲子,可以用作点缀莲花心来增添趣味,又担心莲子偏硬的口感也跟白菜和鱼肉的口感不搭,若用莲蓉的话就没有这些问题了。 白子烨被她的奇思妙想所的折服的同时,也惊叹于她的细心。 对食材有如此敏感度和应变能力,怎么会只是一个小小的洗碗工? 白子烨也没有空去思考这个问题,他的刀工不错,雕工就相形见绌了,把白菜叶切成合适的大小后,他过去请赵得恺帮忙雕莲花,自己则专心做起莲蓉。 莲子去皮去芯,用温水泡胀后,上锅蒸熟,压成泥状,筛网过滤,取出最细腻的莲蓉部分,放入油锅中,加入白糖小火翻炒,直到莲蓉变成黄油般的淡黄色。 莲蓉炒好,那边的莲花也雕好了,在赵主厨鬼斧神工的刻刀下,白菜根化为一朵朵半透明的精致白莲花绽放在盘中,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 雕莲花瓣有些费时间,赵得恺还有自己的任务要完成,统共雕了五朵给白子烨。白子烨分秒也没耽搁,将拿到手的莲花像蒸小笼包一样,依次放入蒸笼。 掐准时间,等白菜差不多蒸熟时,取出莲花放入早就吊好的鱼汤里。这里的鱼汤并不是奶白色的汤,而是清澈如水的汤汁。白菜莲花轻放于鱼汤上,仿佛是真正荷花落入寂静湖水中,缓缓漂浮旋转,悠悠沉入汤底。紧接着上锅回蒸,这次的回蒸是为了让鱼汤的鲜味充分浸透进白菜莲花中。 袅袅的蒸汽混着鱼汤的香味在厨房飘荡,十分钟后,新式芙蓉鲫鱼正式出炉。 白子烨端详着这盘横空出世的菜肴,从卖相上看,远远比菜芙蓉版本胜出一筹。 但相比菜色,最重要的是味道,这盘新式芙蓉鲫鱼的味道如何,他的心里有些没底。 白菜莲花一共就五朵,鱼也是整条,一块也不能少,他只能用勺舀了口汤汁尝过,汤汁的味道很浓郁,至于白菜和鱼肉的味道是否蒸煮得到位,白子烨并不能百分百的确定。 能列入本次宴席菜单的,都是后厨里做过上百遍的菜肴,包括他原版的芙蓉鲫鱼,也是私底下做过几十遍,给师父品尝通过后,才列入的宴席菜单。第一次做的新菜直接端出去给客人吃,这件事本身就够疯狂了。 他又把鱼莜叫了过来,问她:“小姑娘,你叫什么?” “鱼莜。” 鱼莜心下腹诽,喊她作小姑娘,她说不定比他大呢,然而嘴上却也没计较。 白子烨第一次对她笑得如此人畜无害:“鱼莜,这道新式芙蓉鲫鱼是你的主意,所以等下由你去上菜,给你一个邀功的机会,我这人从来不占别人便宜的。” “什么?”鱼莜没想到他叫她过来是为这事,顿时被吓到,慌乱地摆摆手,“我不行的,而且你看我这身衣服,怎么能去上菜?” 今日参加宴席的想必都是大人物,她穿着这身清洁工的灰蓝制服去上菜,实在太失礼数了。 白子烨听罢,开始低头解扣子,在鱼莜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脱下厨师外套丢给她,同时摘下厨帽,扣在她脑袋上。因为扣下的角度有些歪,他又伸手帮她调整了一番。 白子烨双手环胸,似是很欣赏自己的杰作:“这样不就成了?” *** 鱼莜双手端着托盘,跟在管家身后,亦步亦趋地穿过走廊。 她回味白子烨方才的笑容,愈想愈不对劲。 ……怎么有种被人坑了的感觉? 每场宴席里都有几道特色菜,需要掌勺的厨师亲自上菜,给宾客们讲解这道菜的制作过程,以及它的寓意和新意,最后的一道压轴大菜都是由主厨亲自上菜,这是惯例。 这道新式芙蓉鲫鱼按理是白子烨去呈菜,是绝佳的露脸得赏的机会,他怎么就这么好心,把邀功的机会让给她? 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想到这层,白子烨就赶鸭子上架地把厨师服丢给她,菜盘也递到她手里,仿佛交给她的是块烫手山芋。 这道菜整个的制作过程她都看在眼里,包括白子烨用料的分量,蒸煮的时间,都是分毫不差的。虽然未曾试过菜,但她对这道菜很有信心,或者说,她对自己的眼光、以及多年来跟食材打交道累积下来的经验有信心。 走到走廊的尽头的门前,管家停下脚步,伸手帮她把两扇厚重的复古梨花木门推开:“请进吧。” 鱼莜轻舒了一口气,抬腿走了进去。 第8章 露脸 外国人这都什么奇葩审美?…… 面前的门大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推杯换盏的热闹景象。 坠着碎钻流苏的水晶吊灯将整个大厅照映得如同白昼般明亮,饭菜的混着红葡萄酒的醇厚香气萦绕在空气中,大厅的正中央摆着一张铺着洁白桌布的圆桌,玻璃转盘上已摆满了各色佳肴。 圆桌边围坐着七八位客人,有的三十多岁看起来像职场精英,有的大腹便便靠在椅背上,喝酒喝得满面通红,大多脱了外套,穿着里面的衬衫,相互你说我笑地打趣寒暄,甚至还夹杂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英文。 鱼莜目不斜视地走进去。 “新式芙蓉鲫鱼。” 将菜盘稳稳地放置在桌上,揭开不锈钢的圆形餐盖后,鱼莜垂手站在一边。 客人依旧在热火朝天地聊天,或许是她的声音太小,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离她最近的一位中年男人并不怎么开口聊天,更多时候都是在含着笑意地看着说话的人,两鬓微白,但体格依旧健硕,有种无法让人忽视的气势。 他最先注意到桌上多出了一盘菜,微微讶异:“嗬,这道菜真漂亮,”转头问鱼莜,“你刚刚说这叫什么鱼?” “新式芙蓉鲫鱼。”鱼莜重新介绍了一遍。 食色佳人 第6节 中年男人似乎很有权威,两人对话的声音并不大,却瞬间引得在场其他几人的视线也落在这盘鱼上。 众人只见方形的鱼盘内,一尾鲫鱼横摆其中,环绕着五朵晶莹剔透的莲花,掌心大小,精致得仿佛冰玉雕成,点缀着鹅黄色的花蕊,浸在清泉般清澈的汤水里,鲫鱼鱼身完整,乍一看好像还似活着,周围莲花相伴,美得好似一幅画。 有人发问:“这道菜有什么说法?” 鱼莜在一旁出声讲解:“莲花未发为菡萏,已发为芙蓉,这道菜先将鲫鱼腌制,后蒸煮吊汤,莲花由白菜雕成,缀以莲蓉,是谓新式芙蓉鲫鱼。” “难怪叫新式芙蓉鲫鱼,这可跟我之前吃的芙蓉鲫鱼不太一样……” “来来来,都尝尝。” 颜值高的菜肴更能勾人食欲,难得有女性厨师亲自上菜,她不急不缓、清脆得体的嗓音,倒也和这道充满诗情画意的菜肴相得益彰。 众人按捺不住,纷纷动筷。 有人折了一片莲花花瓣,有人夹了块鱼肉,有人用汤勺盛了一碗汤。 中年男人也夹了块莲花瓣纳入口中,咀嚼了两下后,惊讶满意之色溢于言表。 乍见这道菜,他以为莲花是用什么特殊食材制成的,听到鱼莜说是白菜做的后,他还略有些失望,然而吃到嘴里后,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他吃过最好吃最独特的白菜了。 经高温蒸煮和浸泡,白菜充分汲取了鱼汤的鲜美,每咬一口下去,满满的汁液和着蔬菜的香味,直冲味蕾。每片莲花瓣的末端都沾了一点莲蓉,莲蓉清甜绵长的口感,给这道菜带来了一丝清雅的江南风味。 白菜在蔬菜界的地位如同大米在主食界的地位,以前北方过冬几乎每家都会囤个几十上百斤的白菜。白菜如此受人爱戴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它很百搭,可清炒,可醋溜,可蒸煮,可烧炖,可凉拌,可做汤,可做包子饺子馅,又可腌制做酱菜,想怎么吃都行。 当白菜同其他食材一起做料理时,是个绝佳的配角和辅材,因为它没有很强烈的特殊味道,不会喧宾夺主,抢了其他食材的风头。 中年男人搁下筷子,对桌对面的人笑说:“奕臣啊,你都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心灵手巧的厨师?介绍给我几位认识认识,等我退休了,我也开家餐厅去。” 中年男人说罢,立马有人接话:“徐总可别说笑了,您要是去开餐厅,这怕不是杀鸡用牛刀了,是用屠龙宝刀啊。” 这马屁拍得既不刻意又幽默,众人哄笑。 众人的笑声中,另有一道温吞的嗓音响起:“徐总若是喜欢我家餐厅的口味,多来几趟便是,您的别府离沁园春左右二十分钟的车程,还不是件容易的事?” 被称作徐总的中年男人大笑:“你看这小子,就不提给我介绍厨师的事,只叫我去他店里去吃,滑头得很!” 坐在徐总旁边的人笑着回:“奕臣没有别的爱好,唯独在美食的研究上爱用心思,你从他那里要厨师,岂不是从铁公鸡身上拔毛,他肯定是舍不得的。” 徐总喟叹了一声:“我是没那个福气,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都在外面应酬,难得有个放松休息的时候,别说厨师,家里原本两个保姆,前一阵还被我夫人辞退了一个,说家里就她和儿子,用不到那么多人,这不就是在变相抱怨我回家的时间少么?” 话题又转移到夫人对他的抱怨上来,可见徐总方才说的讨要厨师,只是打趣而已。 在一干大老爷们粗粝的嗓音中,方才那道温润又沉稳的嗓音显得格外好听,且听他们聊天的内容,那人的身份还是沁园春餐厅的大老板? 鱼莜不由得悄悄看过去。 雪白的衬衫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材,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在他回了徐总那句话后,便再没开口过,安静地坐在一处,右手戴着精致的腕表,持着高脚杯,杯口压在唇上,轻抿着杯中晃动的红酒。 酒杯遮住了他三分之一的面容,但从他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也不难看出,是个十分英俊帅气的男人。 饭局进行到尾声,在场大多数人都喝得面色酡红,唯有他眼眸清亮,神色如常,不知是酒量好,还是看着饮了很多,实则没喝几杯。 鱼莜默默收回目光,心下惊讶,他们的大老板居然这么年轻?看样子才二十七八岁吧。 很多人这个年纪都还在为了事业打拼,他就已经拥有了一家米其林餐厅,而且是全苏州唯一的一家,可以说是相当厉害了。 众人的打趣声里,有一道语调明显和众人不同的声音,扭过头,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友人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鱼莜这才意识到他在跟自己说话。 外国友人叽里呱啦,表情激动地说了一通,奈何鱼莜一句也没听懂,只能对着他微笑。 外国友人身旁的人看出了鱼莜的尴尬,临时充当了二人的翻译:“乔森先生刚刚问我,这些花朵是用什么食材做的,我告诉他是chinese cabbage(中国卷心菜),他很不可思议。” “乔森先生说,只有你这么美丽的小姐,才能做出这么好看又美味的菜。” 鱼莜从没收到过这么直白的夸奖,当下闹红了脸,忙解释:“不,乔森先生误会了,这道菜是白帮厨做的,我只是负责上菜。” 旁边的男人将鱼莜的话转述给了乔森,只见乔森抻出大拇指,用蹩脚的中文说了两个字,“好吃。” 当下又引来众人善意的大笑。 殊不知她在跟外国友人解释的时候,柯奕臣正微微侧目,打量着她。 孙宝田曾把这次的宴席菜单拿给他过目,菜名之后写有所需食材,他的记忆不会出错,这道新式芙蓉鲫鱼用到的辅料应该是菜芙蓉,而不是白菜。 负责给他们解说的人也应该是孙宝田最得意的弟子,名叫白子烨的男帮厨。 柯奕臣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才会临时变更菜单和上菜厨师。 这场宴席主要是给徐总接风洗尘,徐总本是苏州人,在京都呆久了很是怀念家乡的味道,所以特地委托沁园春筹备这场私宴,徐总委托时另有要求,便是搞定这位对中华美食很感兴趣的乔森,现在看来两者都很满意,他更没必要说破。 站在桌前的少女因为紧张和羞涩,两颊泛起了淡淡的嫣红色,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垂在胸前,身段娇小玲珑,却穿着明显大了一号的厨师服,像小孩子偷穿了大人衣服。 ……美丽的小姐? 柯奕臣勉强认同,心道乔森在中国待久了,审美倒是越来越东方化了。 百无聊赖地旋转着手中的高脚杯,柯奕臣打算等饭局散了,再找孙宝田问个明白。 第9章 提拔 晋升为水台厨工。 鱼莜拿着空托盘回到厨房。 白子烨手里在处理下一道菜,见她回来,不忘问:“怎么样,新式芙蓉鲫鱼反响如何?” 鱼莜迅速把外罩脱了,帽子摘了递还给他,小声道:“下次这种事别找我了。” 她天生只喜欢呆在烟火缭绕的后厨,八面玲珑打交际的活她实在不擅长,今天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这么正式的宴会场合上菜,还碰见一个热情奔放爱打趣的外国人,差点让她脸红得下不来台。 白子烨见她脸色不像是挨了骂,倒像是女孩子家面皮薄,被宾客们调侃了。 虽然不能百分百保证那芙蓉鲫鱼的味道,但出自他手,他也有七八成把握。他让鱼莜上菜,确实有一半原因,是他不想抢了她的功劳。若没有她提出来具有建设性的点子,那道芙蓉鲫鱼也完成不了,他所做得不过是将鱼莜的想法付诸于实践。 见她这么不领情,白子烨轻哼了一声:“你以为这机会是人人都有的?下次你想要还轮不到你,你能有这次露脸的机会,还不得感谢我。” 鱼莜懒得理他,脱下了不属于自己的厨师制服,她继续去做自己应做的活。 宴席还只剩下两三道菜没上,后厨已经进行到收尾的工作,有大量使用过的厨具需要清洗。 陈燊一个人忙活不过来,鱼莜挽起袖子上前,帮他洗刷泡在水池中的厨具。 宴席进行的还算顺利,等从徐家公馆出来,已是晚上九点多,比平时下班的时间还早些。 送他们回沁园春的路上,负责开车的司机依旧是那位黑衣冷面大哥。 去的时候一无所知,回来的时候,卸掉包袱浑身轻松,心情大不一样,甚至再看那位黑衣司机,会觉得他那冻死人的表情并不是生气,只是单纯地面瘫而已。 陈燊主动找鱼莜聊起天来:“鱼莜,你今天去上菜的时候,是不是见到咱们餐厅的大老板了?”。 今天制作宴席,后厨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陈燊并不知道白子烨和鱼莜之间因芙蓉鲫鱼而产生的小插曲,但鱼莜穿着厨师服上菜回来时,他倒是瞧见了。 鱼莜点头。 陈燊来劲了,坐直身子:“大老板长什么样子,是不是秃头加啤酒肚?” 鱼莜咦了一声,号称清洗间八卦小能手的陈燊,连单主管谈过几任女朋友都知道,居然不知道大老板长什么样? 陈燊看出鱼莜的奇怪,摸了摸鼻子:“我听面点房的帮厨袁园说,大老板又帅又年轻,还是海归,我不信,所以想问问你。” 他也就对本地烹饪圈子里的事知道一些,米其林餐厅老板这种阶级的,哪里是他能接触到的。 鱼莜想了想,说:“是不是海归不知道,不过是挺帅的。” 陈燊不屑地切了一声,闷闷道:“你们女人,只会看颜值,不知道男人最重要的是内涵么?” “怎么?”鱼莜觉察到陈燊的反应有些反常,转念想了想,抓住了关键,“袁园……这听着像是个姑娘名啊。” 陈燊瞬间脸红了:“别瞎想,是个男的,男的!” “男的?”鱼莜的表情更不对了。 陈燊抬手捂脸,算了还是不解释了,越描越黑,默默扭头看向窗外,佯装看风景来掩饰尴尬。 *** 距离上回徐府宴席,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身为一名有着远大抱负、持乐观积极态度的洗碗工,这些日子里,鱼莜一直致力于研究如何将盘子刷得更白更亮,如何用最少的时间刷完更多数量的盘子。 崔莉莉和陈燊都觉得她是洗碗洗太多,脑袋也进水了。在这里工作,又不像那些坐办公室的人,天天呆在老板眼皮底下,需要做出一副敬业好员工的假象,这里是脏物堆积的清洗间,大门一关,没人知道你在干嘛。你工作得再卖力,也没人给你奖励一朵小红花。 鱼莜想得很单纯,她努力工作又不是给别人看的,是给自己交答卷,哪怕是简简单单的刷盘子,她也想做到最好。每次看到泛着亮光的盘子摞成高高的一摞,她心里就有满足感,她高兴! 这天,清洗间的众人都在忙着,单主管过来敲了敲玻璃门:“鱼莜,你出来一下。” 鱼莜应了一声,放下手中洗了一半的碗,擦了擦手,就赶紧出来了。 单主管三十余岁,身材和脸都保养的很好,看起来还像二十多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平时皮笑肉不笑的,整日穿着白衬衫西装裤,很有一副白领精英骨干的气质。 如果不是从陈燊那听了许多关于他换女朋友如换衣服,私生活不检点的八卦,她估计会以为单主管单纯是个像他外表那样,正经严肃的人吧。 尽管各种八卦加身,这也丝毫不影响单主管的魅力,前台小妹们每天变着花样地找他搭话,看见他就像狼见了肉。听闻六个前台小妹里,五个都与单主管有着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 这些八卦鱼莜都当乐子听,同她八竿子打不着,她关心好奇的是,自从他们培训期结束后,单主管就从没在清洗间出现过,他平日里负责操心的事不少,光大堂和前台的琐事他都顾不过来,清洗间这犄角旮旯的地方,哪里值得他移步。 这还是单主管第一次主动找她谈话。 鱼莜不由得紧张地舔了舔唇,她好像没做什么违反餐厅条例和规章的事吧?吴晓彤那桩香水风波已经过去了挺久,应该也不是为这事吧…… 单主管推了推镜框:“鱼莜,鉴于你在岗期间,工作表现优异,所以特提拔你到面点房水台做厨工,等下到我那去领工作制服,明天就可以去面点房报道了。” 鱼莜愣了足足三十秒,才消化掉这个消息:“主管,你是说我……我升职了?” 单主管淡淡道:“你可以这么理解,厨工的薪资确实比清洗工要高些,相对应的,水台的工作也远比清洗间辛苦,你没有在水台工作过的经验,还需比别人付出更多的时间,去适应学习这项工作。” 鱼莜激动地握拳:“我会努力的,谢谢主管!” 单主管扯扯嘴角,露出了他那皮笑肉不笑的招牌式微笑,算是给她以鼓励,随后便转身走了。 *** 面点房在热炒区的隔壁,有属于自己的单独工作区域,相比于热炒区的人员复杂、热热闹闹,面点房的人员配置较少,也清净很多,陈燊曾把面点房比作后厨里的养老院。 鱼莜开心雀跃了一晚上,终于摆脱了洗碗的宿命,而且,她最喜欢面食了! 她这段时间刷碗刷得都有些怀疑人生,甚至在晚上做梦,还梦见自己在刷碗,刷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直到白发苍苍,佝偻到直不起腰了还在刷碗……做到这个梦,她几乎是崩溃着从梦中惊醒,但是第二天仍然得乖乖地去清洗间刷碗……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守得云开见月明! 当上水台厨工的第一天,在员工休息室换完衣服,鱼莜特意掏出小镜子,把自己浑身上下认真检查了一遍,确定没出什么错后,才走出休息室,朝面点房走去。 厨师以帽子的高度来判别身份,厨工的帽子是最矮的,几乎没有高度,就像一张布软塌塌地包在脑袋上,配上标志厨工身份的红色领巾,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蠢萌。 食色佳人 第7节 鱼莜却觉得这身洁白的厨工服装,不知比那身灰蓝色、又宽又大清洁服好看多少倍。 她连如何跟新同事见面自我介绍的腹稿都提前想好了。 小心推开面点房的玻璃门,房里已经有六七个人在忙活了,忽然听到咚的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重重砸在案板上的声音。 鱼莜被吓了一跳,到了嘴边的“你好”被生生咽了回去。 她面前的案板边站着一位身材高壮的小伙,手里拿着一个空盆,刚刚发出那道响声的是一团刚和好的面。 小伙长得虎背熊腰,浑身都是腱子肉,看起来体重至少有一百八十斤,看他揉面时手臂上鼓起的肌肉都快将衣服撑破,鱼莜暗道,这肯定比自己大腿粗了。 小伙长了两条状似李逵的黑眉毛,横在眼睛上,像两把小扫帚,不怒自威。 看到有新人来,浓眉小伙停下了动作,往身后斜了一眼,粗声粗气道:“那边,是你负责的水台。” 新、新同事好像不怎么好相处啊…… 鱼莜咽咽口水:“……哦好的,谢谢。” 走到水台边,鱼莜先是观察了一番各类刀具摆放的位置,最后才注意到她的手边,放着满满一盆黑黄相间的物什。 细长光滑的身子密密麻麻纠缠成一团,滑不溜秋,一边吐着泡泡,一边还在缓缓地蠕动着。 第10章 黄鳝 宛如在看一个怪物。 水盆里装着的是一整盆新鲜的活黄鳝。 沁园春除了根据季节不同,每季度会修改一次菜单外,每天还会推出当日特价菜来作为吸引客人的手段,今天的特价菜就是鳝丝面。 鱼莜初来乍到,没有人给她安排工作,水台边放着这一盆鳝鱼,她不敢妄动。 环顾整个面点房,带黄领巾的帮厨除了那位粗眉大汉,另外一位就是一名正在往面粉里加水,戴着厚重的酒瓶底眼镜的瘦弱小伙了。 鱼莜不敢去找那位嗓门震天动地的猛男搭话,默默移到酒瓶底小伙旁边,小声问他:“请问,我今天的工作内容是处理那些鳝鱼吗?” 酒瓶底小伙似乎没睡醒,耷拉着眼皮,嘴唇开合,吐出一个字:“……是。” “那你是负责管理水台的帮厨吗?” 嘴唇又动了动:“……不是。” 这人难道只会说是和不是吗? 鱼莜奇怪地试探:“我叫鱼莜,请问该怎么称呼你?” “……” 酒瓶底举起沾满面粉的手,用手腕处往上推了推眼镜,终于舍得抬起眼皮,用一种“你是不是很闲”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干脆扭过头,不说话了。 鱼莜无奈地挠挠下巴,这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奇怪啊…… 玻璃门嘎吱响了一声,又有一位系着黄色领巾的人进来了。讨人喜欢的娃娃脸,圆圆的杏眼,长发挽成一个小鼓包在脑后,微微丰腴的身材很有福气的样子。 鱼莜总觉得她有点面熟,忽然想起她就是在员工餐考核里做过肉酿生麩的那个娃娃脸少女。 娃娃脸少女也看见了她,欣喜地快步走到她面前,双手捧心:“我听说今天有位新的水台厨工来,就是你吧,太好了!面点房里终于能有个女孩子陪我说话了!” 鱼莜莞尔地笑,娃娃脸少女刚刚似乎听到了她俩对话的只言片语,瞪了酒瓶底少年一眼,拉过鱼莜:“别理他,他就是只闷葫芦,三棍子也打不出个屁来。” 少女将她引到水台边,又善意地解释一句,“其实他也不是故意不理你,他性格就这样,无论对谁,我就没听见他说过超过三个字的话,好像是语言功能有障碍?” 原来是这样么,听她这么说,鱼莜心情好了许多,不是自己被讨厌了就好。 “介绍一下,我叫袁园,负责管理蒸锅,”少女指了指那位粗眉大汉,“他叫熊三儿,负责砧板,别看他长得凶神恶煞的,其实人挺好的,还有刚刚那戴眼镜的,他叫郭宝宝,负责打荷。” 按照分工不同,一般后厨的工作内容可分为七大类,即炉头、打荷、水台、砧板、烧腊、点心、蒸锅。 炉头负责所有菜品的直接烹制,即掌炒锅,站第一炒炉的叫头灶,第二炒炉叫二灶,依次类推。在沁园春,只有主厨和副厨才有站炒炉的资格。 砧板负责配合主厨进行烹饪,对食材进行预加工,制作半成品,相应的,靠近头灶的第一砧板位称为头砧。 打荷负责餐盘装饰、菜品装盘等,对刀工的要求很高,成为打荷厨工多少都要会些食雕的技巧;烧腊负责烧烤、卤菜、腊味的制作;点心房负责糕点、甜品的制作;蒸锅负责扣、熬、炖、煲等菜品的制作。 而鱼莜负责的水台,负责食材的清洗,鱼类、海鲜等食材的屠杀,帮助厨师预备材料。 换句话说,鱼莜的工作内容从洗碗,晋升到了洗菜。 到底还是离不开水啊…… 沁园春的点心房跟凉菜区、热菜区、面点房一样,划分了出去作为独立的工作间,所以每个区域只有六个工种。面点房没有热炒区人员那么多,只配备有三个帮厨,九个厨工。每个帮厨负责管理两个工种,鱼莜负责的水台应该归熊三儿管。 听了她的介绍,鱼莜发现不仅少女看着脸熟,袁园这个名她曾听陈燊提起过。 “你认不认识陈燊?”鱼莜问她。 “认识啊,我们住在同一个小区,他是我对门邻居,把我从小欺负到大……”说到这,袁园好似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脸色变了变,“你也认识他?” 鱼莜还未开口,袁园一敲掌心,“对奥,听说你原来是清洗间的,肯定认识了,是陈燊告诉你我在这儿,让你来找我的?” 鱼莜摇头:“不是,我是偶然听他提起过你。” “哦……要是陈燊介绍过来的人,我肯定不给他好脸色,”袁园自顾自轻哼一声,再看鱼莜时,又弯眉笑起来,“不过,女孩子例外啦。” 鱼莜本来心里一咯噔,听到后面一句,暗道还好还好,陈燊差点坑了她啊。 “你第一天工作不太熟悉,可以多看少做,我可以帮……”袁园挽起袖子,正准备乐于助人一番,然而在看到水盆里盛着的东西后,表情顿时僵住,往后退了两步,边退边说,“那个……我忽然想起来,师父叮嘱让我早点把锅热了,我先去整理锅具,你加油……”一个转身,迅速地溜了。 鱼莜忍俊不禁,拿过装满鳝鱼的盆放进水池里。 见袁园不负责任地溜了,隔壁的水台厨工探出头来:“需要帮忙吗?” 袁园毕竟是管蒸锅的,又是女生,不敢碰黄鳝是情理之中,鱼莜看起来跟袁园年纪相仿,也不怎么像有经验的样子,虽然他自己鳝段处理得也不怎么熟,但是能帮就帮吧。 “没事,我能处理好。” 鱼莜随手抓起一条黄鳝的尾巴,鳝鱼求生欲望十分强烈,扭着身子左右摆动。 毫不留情地将其摔在案板上,黄鳝瞬间不动了。 一只手持小尖刀将鳝鱼的脑袋钉在案板上,另一只手持剔骨刀贴紧鱼脊骨,从上而下顺着鱼肚划至鱼尾。 手起刀落,鳝鱼身一分为二,掏出内脏,翻转鱼身,以同样的方法划割鱼骨两边,剔除鳝骨,洗净后摆在干净的盘里,一条完整的鳝段就这么处理好了。 黄鳝滑溜溜的手感,让鱼莜想起了在西庭村抓蛇吃的日子,那时候年纪小嘴馋,偶尔会背着师父,偷偷溜到山林里抓两条野蛇解馋。鳝鱼不用剥皮,处理起来比蛇简单多了。 蛇肉,那可是美味啊…… 鱼莜一边怀念蛇肉,一边剥鳝段剥得更麻利了。 整个水台只闻她手下不停“啪啪啪”摔黄鳝的声音,小厨工的嘴巴张成o型,看鱼莜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怪物。 第11章 钱昆 传说中的真人不露相。 面点房的众人都在进行营业前的准备工作,主厨钱昆是最后一个进来的。 钱昆一边走一边规整自己的厨师帽,袁园围上去,甜甜地笑:“师父,都准备好了,可以开工了。” “嗯,”钱昆走到水池边,先净了手,随意地问,“今天面点房分到的特价菜是鳝丝面吧?” “是的,面都已经和好,水也烧好了,炉子都热上了。” “那就开工。” 钱昆说罢,正巧负责跑单的服务员将第一批客人的订单送了过来,打荷区的小厨工唱念道: “两碗红油刀削。” “三碗大肉龙须。” “五屉蟹黄汤包。” 小厨工念出菜单的同时,另一位打荷厨工将菜单所需的原材料整合到一起,送到了钱昆旁边的案板上。 面前是帮厨们提前揉好的面团,呈前小后大的长圆柱型,结结实实的一大团。钱昆用左手托面,右手执弯形钢刀,顺着面团的平面,一刀一刀地往前削。 后一刀的刀口,每次都能准确地落在前一刀的棱线上,这样削出来的面条是三棱形,像是尖尖的柳叶。 前几刀好像是不紧不慢地在试刀,削了几下后,钱昆手中的速度陡然加快,只见刀光闪掠,削出的面条如腾空而起的飞鱼,又似风中飘落的柳叶,白茫茫、纷纷扬扬地落在案板上,教人眼花缭乱。 水池旁的鱼莜都看呆了,手里剥了一半的黄鳝都忘了翻面,她细数了下,按照他这样的手速,每分钟能削出一百多刀。 一叶落锅一叶飘,一叶离面又出刀,银鱼落水翻白浪,柳叶乘风下树梢。 有人曾为刀削面写出这样的诗句,鱼莜觉得此时此刻,简直就是这首诗的情景再现。 在上回制作徐府的私宴时,赵主厨精湛的食雕工艺就让她惊叹不已,今日见到钱昆的刀工,怕是比赵得恺还要高上一个等级。 鱼莜也练过一段时间刀削面,这样的速度,她咬咬牙也能做到,不过要全神贯注才行,稍微分一分神,这节奏就断了。 但像钱师傅这样信手拈来,如臻化境,鱼莜扪心自问,自己还远做不到这个程度。 每次员工餐考核,钱昆总是最没存在感的一个,很少听他训人或者是评价什么,要么是李弈山铁面无私,要么是孙宝田循循善诱,他就是端杯茶例行公事地坐在那儿,白白胖胖,像一尊弥勒佛,一团和气。 要不是曾听陈燊说过,他本是凉菜主厨,请辞来的面点房,鱼莜恐怕会以为他只是个打酱油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真人不露相么…… 刀削面下锅后,鱼莜又见识到了他拉抻龙须面的功底。 只见他双手揪着面的两端,上下抖动,时不时地交叉换位,面条仿若两条雪白绸缎在他手中上下翻飞,极难控制且柔软易断的面条在他手里仿佛是可以随意摆弄的玩具,不断地对折打扣拉伸溜条,十几分钟后,手臂粗的面变魔术似的,终于化成细如发丝的龙须面。 龙须面告成,钱昆抖了抖手上的面粉,连汗都没流一滴。 热汤浇在煮熟的雪白的龙须细面上,冒着腾腾的热气,面丝根根分明,不黏不连,汤汁清醇,上面卧着一大块炖的酥烂的五花肉,肉块浸入热汤则凝脂消融,肉香扑鼻。 红油刀削面里的红油是用活青鱼的鱼鳞、鱼鳃、鱼肉,加上鲜螺蛳和十味中药配方用纱布扎紧后,再用沸油炸过制成,汤底浓郁,配上口感筋道的刀削面,也是沁园春面食里的一绝。 蟹黄小笼更不用说,苏州人爱吃小笼包的历史可以追溯近千年之前,帮厨们做小笼包的手法都已很娴熟了,这笼就是由郭宝宝调馅,袁园擀面包制而成。 钱昆唤来服务员,宣布出菜。 这一批菜品刚端出去,下一批菜单又送到了。 这回特价菜的热度初显,一下就是二十碗鳝丝面。 这边念完单子,那边一大盆切好的鳝丝就递了过来。 钱昆微微一愣,今天水台怎么处理得这么利索? 食色佳人 第8节 他们面点房人手少,用到的食材又多,往往这边都等着下锅了,那边的食材还没清洗好,他们所有人都得跟着水台的进度走。 钱昆已经习惯性了这样的流程,以往二十人份的面,水台最多只能备好一半的原材料,等他们先做完这十份,再拿来另外十份处理好的食材接着做。 而且这回又是挺难处理的鳝鱼…… 钱昆朝水台看去,一号水台在剪虾线,二号水台在剔蟹粉,只有三号水台旁边放着黄鳝,负责的是一位小姑娘。 这么多黄鳝全是她一个人在处理? 钱昆微感惊讶,没有七八年的做菜经验,不可能会对剔骨刀运用的这么熟练,或者说她以前做过专门杀鳝鱼的兼职? 钱昆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很低…… 这小姑娘看着挺面生,他忽然想起来,昨天孙宝田找他问水台还缺不缺人手,有位清洗间的洗碗工因为工作表现出众,提拔了上来,暂时还没定部门。 钱昆想着只要不添倒忙,多一人少一人,倒是无所谓,就答应了。 且说那天宴席过后,柯奕臣留了话,把孙宝田和白子烨留了下来,问清了事情原委。 该奖得奖该罚得罚,擅改菜单可不是什么小事,白子烨没了年终奖金,那位保存菜芙蓉失当的帮厨被扣了工资,立了功的鱼莜则从洗碗工晋升成了一名小厨工。 白子烨本想着逃过了一劫,没料到大老板能把整场宴席菜单的原材料都记住了,还是挨了一顿师父的骂。孙宝田当时只忙着掌锅,哪里想到徒弟背着他来了这么一出,也是气得不行。 至于将鱼莜提拔成哪个部门的厨工,柯奕臣让孙宝田看着办。 孙宝田想,洗碗工出身的,怕是择个菜都择不麻利,到哪都是个拖后腿的累赘。于是琢磨来琢磨去,就他们面点房缺人手,就顺势踢皮球踢到他们面点房这里来了。 钱昆不知事情原委,但也知道出自清洗间,没有多少后厨经验的厨工,放到哪儿都是遭嫌弃的,孙宝田八成也是自己不想要,才送到他这面点房来的。 钱昆纳闷,难道这回爱钻营的孙宝田看走了眼,竟是给他送来了一块宝? 第12章 蒸饺 她就是个小哭包。 水台的工作不比清洗间轻松,遇到需要动刀子难处理的食材还是个力气活。 以前刷碗都是大家各刷各的,互不干涉,而水台则讲究协作配合,你的速度慢了会直接影响到砧板的进度,有时候会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催促,压力很大。 好在鱼莜的身体素质强,两天下来,也逐渐适应过来。 这天接近打烊,面点房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鱼莜和另一位厨工清理完厨台也准备走人时,袁园叫住她:“鱼莜,你等等先别走,我有点事,想让你帮个忙。” “好……”鱼莜不明所以地答应了。 等那位厨工离开,袁园上前关上面点房的门,神秘兮兮地把她拉到蒸锅旁,抽出压在最下面的一屉蒸笼。掀开盖,只见里面是码的整整齐齐还泛着热气的蒸饺。 袁园手巧,每个蒸饺的大小包括上面的褶都近乎一模一样,皮薄馅足,卧在竹编的蒸笼里,十分玲珑可爱。 袁园递给她一双筷子,献宝似的:“尝尝这个。” 鱼莜夹了一只,放入口中,袁园眼巴巴地望着她,“味道如何?” 鱼莜如实评价:“挺好吃的。” 袁园略有失望:“就只是挺好吃的而已吗?” 鱼莜挠挠额头,这不就是普通素三鲜味的蒸饺么…… 看到鱼莜称不上惊喜的反应,袁园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打击,一屁股坐在马扎凳上,失神地念叨:“完了完了,连你都觉得只是好吃而已,明天的员工餐考核我肯定又是不及格了……” 鱼莜了然,原来这蒸饺是她打算明天拿出来当员工餐的,提前让自己帮忙尝尝,心里好有个底。 她在沁园春也呆了一段时日,各种类型的员工餐也吃了不少。这盘蒸饺放在里面充其量只能算中等,说及格打着擦边球也能过,说不及格也有不及格的理由,全凭主厨们一念之间的心情。 “这季度我已经三次不及格了,再有一次,我这帮厨帽就要被摘了,呜呜呜,这可怎么办……”袁园将脸埋在胳膊里,整个人都颓了,隐隐有了哭音。 “先别丧气,现在还有时间,我陪你一起研究改进,”鱼莜蹲下来安慰她,问,“上次,李主厨点评的时候,是不是说你的菜式太简单了?” 袁园抬起脑袋,泪眼汪汪:“包子饺子面条,咱们面点房来来去去就几样东西,能有多复杂,我上次绞尽脑汁做了个跟面沾了点边的肉酿生麸,还不是一样挨骂了呜呜呜……” 袁园越说越难过,越觉得了无希望,复又把脸闷进怀里:“我不如直接跟师父请辞,不当这帮厨了,省得明天又给他老人家丢脸……” 鱼莜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袁园哭够了,发觉到鱼莜好久没动静,反而传来几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以及哗啦啦地流水声,抬起头,看到她在厨台忙碌的背影,忍不住吸吸鼻子问:“鱼莜,你在做什么啊?” “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鱼莜正在案板上揉面,含笑着说,“你要想明天及格,就跟我一起来试验怎样做出让李主厨惊艳的蒸饺吧。” 袁园看着鱼莜的笑容,怔愣住了。 明明是自己不争气,却让本该早早下班的鱼莜陪着她在这里干耗,自己只知道哭,她却不声不响地帮她和好了面,袁园心里突然蒙上了一层愧疚,这份愧疚感让她重新振作了起来。 袁园擦干眼泪,拍拍屁股站起来:“好,我们一起,” 两个小时后,面点房里传来女孩的欢呼声。 “哇鱼莜你简直太聪明了!我从没想过还能这么做蒸饺!呜呜呜,我明天有救了!终于不用挨骂了……”袁园抱着鱼莜,像个无尾熊一样挂在她身上不下来。 鱼莜无奈又好笑:“既然都搞定了,你还哭什么呀。” 袁园倔强抬头:“我这是喜极而泣!” “砰砰砰……”突然传来煞风景的敲门声,单主管没好气的声音传来:“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回家,马上要关店门了,快出来。” 片刻的静窒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收拾东西声,女孩手忙脚乱的声音传来:“就来,就来,单主管您先走吧,我们会锁好店门的!” 听到这声充满娇憨气的嗓音,单主管心道这不是钱主厨那位女徒弟么,什么时候这么积极,还会自己给自己加班了。 “那我先走了,你们也早点回家。” 单主管的声音消失在门口,徒留下两个兴奋的女孩对着一笼蒸饺,眼睛在亮晶晶地发光。 *** 第二天,员工午餐时间。 鱼莜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张望着,崔莉莉朝她挥手:“鱼莜这边~” 鱼莜也瞧见了她,走到她身边的空椅子旁坐下。崔莉莉一如既往地活泼,陈燊倒显得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崔莉莉一手挽着她胳膊,一手托腮,有些意外地打量她:“莜莜你把刘海扎起来了?好看很多呢。” 面点房的蒸锅运作起来,整个屋子全是蒸汽,实在是热,鱼莜便将刘海用黑色发卡别了起来,瞬间觉得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 鱼莜的眼睛本就好看,没了刘海,眉毛也露了出来,五官更加清晰。弯弯的长眉像描画过一样,标准的柳叶眉,如果不是知道她不会化妆,崔莉莉一定会把她用的眉笔型号逼问出来。 崔莉莉摇摇她胳膊:“莜莜,你去了面点房,咱俩得见面时间总觉得少了很多,只有中午能一起吃吃饭了。” 跟鱼莜撒娇完,她还不忘挤兑另一人,戳了戳陈燊的胳膊,“同是清洗间的差距咋这么大呢,这个曾经在饭店当大厨的,怎么还在刷碗呢?” 陈燊好面子,这事换任何一个人他都不服,可这人是鱼莜,他倒是一点不吃味,哼哼道:“下一个从清洗间出来的肯定就是我!” 这边清洗间众人聊得火热,而那边学员们在大厅中央聆听训导,袁园也在其中之列。学员们的脸上多多少少都挂着紧张之色,袁园虽然对这次的考核已胸有成竹了,但看到李主厨那张人神共愤的脸,条件反射地腿打颤儿,一双手紧紧地攥着裤子边儿,像是可怜待宰的小白兔。 鱼莜想起什么,扭头问陈燊:“对了,你跟袁园以前发生过什么?为什么在她面前提起你,她就一脸深仇大恨的?” “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呐,就是小时候对做菜感兴趣,可又不会做,仗着比她大几岁,逼着她吃过几次我做的黑暗料理。”陈燊淡定回道。 一旁的崔莉莉好奇:“黑暗料理?有多黑暗?能把人家小姑娘吃哭了?” “嗨,她就是一个小哭包,屁大点事就掉金豆子,”陈燊不以为意地说,“也就是炭烤蚂蚱,牛奶泡蚕蛹之类的,诶你们小时候都有吃过跳跳糖吧,跳跳糖配老干妈才是一绝。” 崔莉莉越听,眼睛瞪得越大,沉默了片刻,凉凉地说:“你要是我竹马,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 陈燊不服:“嘿你这话说的,你瞧她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也没见吃出什么毛病,还长得白白胖胖的,可见我的黑暗料理是吃不死人的。” 鱼莜适时地止住战火:“哎,你俩别斗嘴了,轮到袁园点评了。” 陈燊看了一眼,又收回眼神:“她的点评有什么好听的,多半又是挨骂。” 鱼莜没立即反驳他,众人光顾着聊天,一桌子菜还没开动,揭开罩着菜的不锈钢盆,鱼莜说:“尝尝菜吧,说不定袁园这次做的菜会很好吃……” 第13章 考核 四喜蒸饺。 不锈钢的菜盆纷纷掀开,露出了菜品的本来面目。 有泛着酒香气的花雕童子鸡,色泽金黄的面拖蛋汁排骨,清爽宜人的碧螺虾仁……然而全场最为吸睛的还是那盘拥有四种颜色的四喜蒸饺。 四喜蒸饺是道一传统面点,蒸饺呈田字型,每个小方格里都放着不同颜色的馅料,造型美观,口感丰富。 这道四喜蒸饺在沁园春的菜谱上也有,沁园春所用馅料是传统的四色,即红(火腿)、黄(蛋黄)、黑(木耳)、青(青菜)。 而袁园的这道四喜蒸饺,端看馅料的色泽,就不像是普通的四色馅料。 美食当前,众人不再八卦闲谈,纷纷举起筷子。 崔莉莉和陈燊都不约而同地将筷子伸向蒸饺,身为本土苏州人,还是对面食更感兴趣一些。 崔莉莉咬了一口后,面露惊艳,随即两口就将蒸饺吞吃下肚,意犹未尽:“这是什么馅儿,也太香了吧。” 陈燊边吃边品,作思考状:“应该是……母油鸭丝,樱桃肉,香菇,水芹。” 陈燊的舌头还挺灵,不愧是之前当过厨子的,鱼莜心下夸赞他味觉的同时也夹了口蒸饺,对于入口的滋味很是满意。 上次袁园考核挨骂的理由是菜式太过简单,味道其实尚可,鱼莜便想如何在普通的蒸饺上面提高制作的难度,于是就想到了四喜蒸饺。 然而如果是普通的四喜蒸饺,充其量只是多调了几盆馅,也称不上提高难度。鱼莜和袁园俩人大开脑洞,捣鼓了一晚上,终于做出了这款苏式版四喜蒸饺。 苏式四喜蒸饺的馅料做法颇为复杂。 首先是母油鸭丝。 母油鸭的前身为母油船鸭,乃是船菜中的佳品,后来船菜上岸,经师傅们几番改进而形成了此菜。 这里的母油是指用黄豆酱经伏天酿造制出原酱油,其色泽棕黄,鲜醇无比,为酱油之极品。鸭子选用的是太湖□□鸭,重用母油,采用苏州的特色传统制法“焐”,密封于砂锅中,不令其走气,在碳基火上慢焐成品。 鱼莜和袁园提前一晚焐好五只母油鸭,切分撕成细丝,才做成四喜蒸饺里的其中一味馅料。 香菇、水芹都是现在的时令菜,尤其是水芹,这个季节的水芹叶子翠绿,根茎雪白,只消用开水烫一烫,用酱麻油一拌,就是一道脆滑爽口、可吃粥佐酒的凉菜。对于香菇和水芹,她俩并没有过多的处理,为得是解肉馅的腻,并且保留蔬菜的原汁原味。 另一味重量级的馅料樱桃肉,也是苏州的传统名菜之一,曾被记录进《御茶膳房档》。清宫御膳的做法,是用猪肉和新鲜樱桃一起在文火上慢炖,将樱桃甜香焖进肉中后,起锅时用樱桃去核打成的果汁浇在上面,提亮增香。而现在的樱桃肉得以改进,用红曲米粉来替代樱桃,卤汁淋在肉上,色泽如樱桃般鲜艳透红,靓丽诱人。 焐制的母油鸭本就酥烂脱骨,撕成鸭丝更是入味,樱桃肉肉质晶莹,酸甜可口,香菇提鲜,水芹脆爽,小小的一只蒸饺,就仿佛吃到了四盘滋味不同的菜。 这盘蒸饺不需沾醋,亦不需就别的菜,单单一道,就足够鲜香饱腹。 这边后厨的员工们吃得不亦乐乎,你一只我一只,整整一盘的蒸饺很快见了底,而那边,负责考核的主厨们也点评到了这道菜。 李奕山没有过多的赘言,直接道:“四喜蒸饺,及格。” 食色佳人 第9节 袁园难掩兴奋喜悦之色,朝鱼莜坐着的方向看去,对着她的目光,悄悄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兴高采烈的样子与她身后还在等待点评、一脸苦大仇深的学员,形成鲜明的对比。 每天的员工餐考核,大概是所有学员们最头疼的事了。沁园春后厨总共有二十四位帮厨,厨工有上百人,主厨们规定所有帮厨必须参与员工餐考核,厨工可以自愿报名并不强制。 每期的考核按照名单顺序,每人会有七次制作员工餐的机会,帮厨若有超过三次不及格,则会被降级为厨工,厨工不及格则无惩罚,且若连续三次以上获得及格的评定,还可拥有晋级为帮厨的机会。 几乎所有的帮厨都拿到过不及格评定,像袁园这样在及格线上挣扎的帮厨不在少数,每期过去,都有一两位帮厨因此摘掉了帮厨帽。 正式的帮厨尚且如此,而经验少、没有师父领进门的厨工,想要连续获得三次及格评定,可想而知有多难。据说自这条规矩立下以来,通过员工餐考核的方式升为帮厨的厨工,只有白子烨一个。 尽管如此,只要会做菜的厨工们都报名了考核,他们并不奢望能拿到及格评定,大都是想通过这个机会来锻炼自己。鱼莜也申报了下一轮的考核,估计要到下个月才能轮得她。 袁园像刚经历完一件大事,浑身都放松下来,正准备回去吃饭,李奕山又突然出声叫住她:“袁园,这四色蒸饺是你自己完成的?” 这款四喜蒸饺再稍加改进,列入沁园春特色菜单都尚可,跟她以往的表现相差很大。她擅长做面点和素菜,对于肉食并不擅长,上回做得肉酿生麸,还是被李奕山给逼出来的。李奕山看在她肯动脑子,敢于突破做肉菜,才堪堪给了她一个及格评定。 而这回的四喜蒸饺里面涉及到了两道难度很高的荤菜,并且完成度很好,他不信她会在这短短几天之内开了窍,连做菜的风格都变了。 李奕山怀疑有人在背后帮她,很可能是个有经验的帮厨。 员工餐考核允许厨工之间互帮互助,帮厨也可叫手下厨工来帮忙,但禁止帮厨之间相互帮忙做菜,一经发现,后果十分严重。他记得她已经是有三次不及格的历史,保不齐这次考核,她会铤而走险。 他一向号称铁面无私,自然不能放过这一丝一毫舞弊的可能性。 袁园未见慌乱,老老实实说:“这道菜是我跟鱼莜两人一起完成的。” 一直在淡定喝茶的钱昆此时放下茶盅,同他解释:“鱼莜是我们面点房的一个水台厨工。” 虽然不知道鱼莜是谁,但有钱昆做保,李奕山也没有了疑心。钱昆不似孙宝田那个护犊子的,办事一向也是公正可靠的,若是弟子犯事,也绝不会包庇徇私。 李奕山朝袁园点点头:“嗯,没事了,你回去吧。” 听到鱼莜的名字,一旁坐着的孙宝田微微一愣,这个鱼莜难不成是他才安排进面点房的那位水台厨工? 第14章 空降 大老板来啦。 大厅里,众人的碗筷声都混在一起,周围太吵,鱼莜等人并未听见李奕山之后又叫住袁园问了什么。 崔莉莉眼疾手快地夹到最后一只四喜蒸饺,朝陈燊晃了晃说:“看不出来,你那位爱哭的小青梅手艺还不错嘛。” “……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厨艺进步到这个层次了。” 陈燊则显得没有那么高兴,像是有什么心事,时不时扒拉碗里的米饭,却不往嘴里送。 鱼莜她们只知道他甘愿辞职来沁园春做一名洗碗工,是为了追求梦想,但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来这里的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什么。 他担心小饭馆出身的自己配不上她,他担心她在这里人才辈出的沁园春,会遇见比他更出色的人,她和他的差距越来越大。 他的担心成了真,现在看来,他们俩身处的距离虽拉近了,实力上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远了。 吃饱了饭,陈燊连招呼都没跟她们打,默默端着空盘子走了。 鱼莜和崔莉莉对视一眼,崔莉莉啧啧感慨一声:“直男可怕的自尊心啊……” 鱼莜并不想应和她,只能装作没听懂的样子,继续吃饭。 下午依旧是忙碌的工作。 鱼莜现在对水台的工作可谓是得心应手,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把最难处理的食材分给了三号水台,以求达到效率最大化。 “白鱼。” “莼菜。” “甲鱼。” 水台厨工能切实地感受到,自从鱼莜加入后,工作貌似轻松了许多,砧板再也没催过食材,无论叫到什么,鱼莜总能在第一时间送到。 而身为主厨,每分每秒的时间都是很珍贵的,前期的食材准备快,带动了他下锅也快,做完一道,下一道菜的食材已备好在面前的快感,钱昆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甚至都有食客反应,沁园春最近面食类的上菜速度快了许多。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句话倒着讲也没错,一个善于处理食材的熟手赶得上三个经验不足的厨工。 钱昆并不是睁眼瞎,知道后厨的进度变快,很大一部分都是鱼莜的功劳。并且渐渐地,钱昆细心地发现,鱼莜不仅手脚麻利,而且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食材,似乎都难不倒她。 比如莼菜,莼菜本身表面会自带一层粘液,很难清洗,用清水的话,往往需要冲洗五六遍,再浸泡一个小时以上,才能将这些粘液去掉,而向来讲究效率的后厨,并不会给你那么长的时间去处理一样蔬菜。 钱昆便见她跑去热炒区,借来了一盆淘米水,将莼菜泡了十分钟。淘米水呈酸性,洗出来的莼菜一点粘液都没了。 再比如甲鱼,甲鱼对于新手厨工来说绝对是最棘手的食材之一,曾经有厨工在剪鳖盖时,误剪坏了鳖裙,惹得钱昆心疼不已,训斥那位学员暴殄天物。 而鱼莜处理过的的甲鱼,不仅鳖裙一点没伤到,甲鱼体内腥膻的黄油,也被清理得很干净,甲鱼浑身被均匀淋上了胆汁——很多人都不知道,甲鱼的胆汁是个好东西,不但可以去除甲鱼的腥味,还可使其肉质更加鲜美。 这些都是不起眼的细节,但也恰恰表露出她是个对食材处理有着丰富经验、懂得充分运用食材特性的聪明人。 然而专心处理食材的鱼莜,并不知道平时几乎没跟她说过话的钱主厨,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并且心底有了自己的盘算。 伴着蒸汽、汗水和面香,不知不觉到了晚上。 就在大家抻着懒腰,准备庆祝一天的忙碌即将结束时,玻璃门外响起了呼呼啦啦的脚步声和推嚷声。 什么事这么热闹? 突如其来的喧闹,惹得一干面点房众人都很好奇,个个伸着脖子想透过毛玻璃的空隙往外瞅。 熊三儿拉开玻璃门,抖了抖身上的肌肉,抓住一个正往楼上跑的小厨工:“发生什么事了,吵什么吵。” 小厨工上气不接下气:“大老板来餐厅啦,让所有人去大厅集合,说是一会有重要的事情要讲。” “哎呦,我没听错吧,大老板来了?” “每次大老板来,都会有大事发生,不知道这次来是因为什么……” 听到消息的面点房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猜测和窃窃私语。 “没事了。” 熊三儿一松手,小厨工拔腿就溜了。 袁园趁机用胳膊肘碰了碰鱼莜,挑眉笑着说:“大boss居然来了耶,鱼莜你应该还没见过我们老板吧?” 鱼莜还没来及说她其实见过,袁园就迫不及待地跟她八卦,“我跟你说,我们boss才是钻石王老五的代言人,你若见了肯定会惊着,人帅多金还单身,我觉着他比现在电视上正火的那个什么明星还好看呢……” 一位蒸锅厨工探过头来,揶揄道:“园园姐,你上个星期不还夸白师兄帅的么,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啦?” 袁园顿时脸红,叉腰道:“呸,我这是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就像你们男人看到漂亮姑娘,不也半天挪不开眼的,这都是正常的反应好么!” 所有人都陷在大老板突然驾临的或喜悦或紧张的情绪中,只有郭宝宝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酒瓶底眼镜在灯光的照耀下闪过一道白光,吐出两个字:“花痴。” 虽然郭宝宝面对着另一边,连看都没看她们一眼,但鱼莜和袁园都很有自知之明地知道他就是在说她们。 鱼莜没忍住笑出声,郭宝宝虽然只会像崩豆一样的吐字,但不得不说,每句话都精辟得很。 面点房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待众人收拾完厨具,慌慌忙忙地下楼后,发现所有人都已经在大厅列队等着了,鱼莜和袁园也赶紧找了个位置并肩站好。 单主管站在队列前,时不时地看看腕表,不过多时,从楼上的包厢里,沿着楼梯,缓缓走下两个人。 柯奕臣身穿浅灰蓝色的纽扣衬衫,下身则是较为宽松的黑色九分裤,比上次在徐府私宴时穿得休闲许多。 上回见他是坐着,此时站着,个头比她想象得还要高,目测至少有185,宽肩窄腰大长腿,堪比男模的黄金比例身材让人艳羡。 他身旁跟着一位二十多岁,身材火辣的女人,披着栗子色的波浪长发,画着精致的妆容,身穿粉红色的抹胸包臀连衣裙。这样艳俗的颜色,她却驾驭得很好,衣物的紧致勾勒出她傲人的身材,举手投足间,别有一番风情。 男的帅女的靓,并肩走下来,仿佛是刚走完红毯下来的电影明星,俩人微微侧头,在彼此交谈着什么,全然一副郎才女貌的和谐画面。 二人走到众人面前站定,柯奕臣没有多余废话和寒暄,直接切入话题: “今天叫大家来,是要宣布一件事。我身旁的这位何小姐,毕业于意大利维斯顿烹饪学院酒店管理专业,曾在多家米其林餐厅有过行政管理的经验,同时也是一名出色的西点烘培师,” 柯奕臣扫视一圈,神色微显冷淡,嗓音沉稳而不容质疑,“从明日起,她将担任沁园春行政总厨一职,希望大家能够配合她完善后厨的各项工作。”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鱼莜站在队列中间,更能感受到周围如同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这女人谁啊,这么年轻就直接空降成我们的行政总厨了?” “意大利的维斯顿,那是全世界最有名的烹饪学院,它的酒店管理专业更是出名……” “哎,我听说她是咱们老板特地从国外聘请回来的,年薪就有七位数……” 就连袁园也忍不住扭过头,跟鱼莜咬耳朵:“你说这个何小姐……会不会是咱们大老板的相好啊,不然怎么上来就是行政总厨,这么大一官,所有人都得听她的,这不就是老板娘的专属福利嘛……” 鱼莜习惯性地摸摸自己已经不存在的刘海,小声道:“我哪知道呀……” 前年,沁园春的米其林评级从三星降为二星,惹得柯奕臣大怒。每年全世界都会有十几家新餐厅获得米其林的星级评定,但是被降星的餐厅却屈指可数。降星,这对于任何一家餐厅来说是莫大的羞耻。 这件事导致的直接结果是,厨师长和行政总厨双双引咎辞职。这两年来,李奕山暂行厨师长之责,行政总厨一直虚位以待。 对于众人流露出的意外和惊讶,波浪卷女人丝毫没有露怯,主动上前大方介绍:“大家好,我叫何美心,你们可以叫我miss何,或者美心姐。希望在今后的日子里,能和大家和谐相处,共同为沁园春的未来而努力。” 何美心在自我介绍时,所有男厨工的眼睛都直了,直盯着人家因说话而微微起伏的胸口不放,直到何美心说完,单主管清咳一声,带头鼓掌,迟来的掌声如潮水般响起。 何美心适时地顿了顿,等掌声歇罢,含笑接着说:“还请各位明天七点半,准时在大厅集合,我有些新的规章和制度需要跟大家一起探讨。” 沁园春规定的上班时间是上午九点到下午两点,下午四点半到晚上九点。本来今天晚上临时集合,大家下班就比往常晚了,听到明天还要早起一个半小时报道,众人全都在心里怨声载道,却不敢表露出来。 底下,袁园捏了捏鱼莜的手指,面上挂着笑,嘴上有气无力地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咱们啊,怕是要成了添火的柴了……” 第15章 雪饺 难吃就对了。 行政总厨新上任,肯定要整出一番不同寻常的动静来。 鱼莜这些无足轻重的小虾米们,自然成了第一个开刀的对象。 第二日七点半,众人又在老地方列队集合,等待这位空降的行政总厨发表演讲。然而总厨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众人哀嚎不已。 “以后每天早晨八点,都要在这里准时集合,进行统一的早操训练,培养锻炼咱们员工的精气神。有了好的精神和身体素质,才能更好地完成工作任务。” 无论哪个饭店,服务员们一定都经历过这样的活动,譬如站在户外整队报数,或者高举双臂大喊“文明礼貌,热情周到,顾客至上”口号,美名曰微笑服务,无非是培养团队凝聚力和归属感或是制造噱头吸引客人。 但他们是后厨啊,整日跟锅碗瓢盆打交道,常年见不到一位客人,培养这所谓的精气神做给谁看? “当然是做给大老板看了……” 袁园给她解了惑,顺便指了指大厅的墙壁,鱼莜这才发现一夜之间,大厅、前台以及每张餐桌上都多了一台电子小光屏。 “据我所知,这是最先进的智能点菜系统,以后客人点单就不需要看菜单了,直接在这些小光屏上面划拉,系统就会自动接收分类,热炒菜单归热炒区,凉菜归凉菜间,如果我没猜错,我们面点房的墙壁上现在也安装了这么一块光屏……”袁园压低声音,还在劝解鱼莜,“新官上任,自然要把表面功夫做足了,咱们忍忍吧……” 食色佳人 第10节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袁园就忍不了了。 何美心说,为了方便军事化管理以及保证菜品的卫生,后厨的女学员一律要剪短发。此话一出,所有的女学员都炸开了锅,有的女学员甚至哭了,有的直接质问她,“凭什么让我们剪头发?!” 何美心发现学员们的情绪反应之激烈超过预期,怕场面控制不住,适时地改了口,说不剪也行,但必须全部包在厨师帽里,不得扎马尾或是披在肩头。 接着又定了些不许佩戴耳钉等小饰品,午休时间不得在进入后厨等新规,有前两条重规在前,后面这些小规矩就不算什么了,众人默默听着。 众学员散去,何美心又把主副厨们留了下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鱼莜总感觉这些闪烁着光的电子屏,跟沁园春古朴典雅的装修风格有些违和,但不得不说,投入使用后,传菜上菜方便快捷了许多。 听说这些设备造价不低,反正是大老板掏钱,他们乐得享用。 自智能点菜系统上线,厨师们只需要抬头看光屏就知道要准备什么食材了,负责唱念菜单的小厨工仿佛被抢了饭碗,心情低落了好几天。 每当何美心踏着高跟鞋,长发飘飘步履轻盈地路过后厨,袁园就会摸着脑后的发包,跟鱼莜抱怨:“我们现在一个个就跟尼姑似的,她定的这规矩,自己却天天穿高跟鞋包臀裙,披长发化艳妆,倒是一样没落,我看她就是想拿我们来衬托她的美……我们是来做菜的,又不是军训的小兵,弄成这样是要干嘛呀……” 鱼莜倒是对发型无所谓,她只会编麻花辫,刚开始挽头发的时候总是会掉下来,她便想了个法子,依然先编两条麻花辫,再用细发绳绑成一条,在脑后绕几个圈,用发卡一夹就成了。 袁园的头发比她长且厚,窝在脑后鼓鼓的一团,厨师帽又紧,时间长了自然不舒服。 “忍一忍,把头发扎进厨师帽里,也是为了卫生考虑,习惯就好……”鱼莜劝慰她。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何美心又不是全天二十四小时都呆在沁园春,更不会全天呆在烟熏火燎的后厨,袁园拜托一个位置靠近门口的厨工望风,何美心来了,她便赶紧把头发塞进帽子里,人不在的时候,便解放头皮,彼此倒也相安无事。 在众学员对新来总厨专政的怨念中,很快就到了月底。 这期间发生了三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 一是崔莉莉辞掉了洗碗工的工作,离开了沁园春。 二是陈燊因为在清洗间表现出色,晋升为点心房厨工。 三是鱼莜通过了初级厨师资格证的考试。 崔莉莉辞职的消息,鱼莜是在第二天收到了她的语音留言才知道,说是家中出了点事,需要回去处理,不过听她欢快的语气,倒不像是什么坏事,并说等处理完事情,有空会来找她玩。 陈燊有着多年在小饭馆当厨子的经验,来这里当洗碗工本来委屈了,陈燊能晋升,鱼莜也为他高兴。不过点心房和面点房一样,是个与世无争养老的清净去处,不知以他的宏图大志,是否甘愿呆在小小的点心房。 鱼莜拿到初级厨师证的过程也可谓毫无波折,对于她来说,理论知识过关,这张证就相当于到手了。这些日子熬夜看书的努力得到回报,鱼莜拿到试卷时,发现绝大多数的题她都做过,自然通关。 实践考试的时候,她抽中的签是宫保鸡丁,她仅用了短短十分钟便做出了一盘色香味俱全的宫保鸡丁,把品菜的考官和一众考生们震惊当场。 这也并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沁园春大多的帮厨都已经有中级厨师证了。中级厨师证的报考条件要有三年以上的工作资历,她还不够报考中级厨师证的资格。 对于考证的事,鱼莜也不并着急,毕竟在界内,更看重的是你做得菜好不好吃,而并非你有多少张证书。 这天临近打烊,面点房的食用碱没了,还有最后几个客人点的馒头没发,钱昆便让鱼莜去点心房借一点来。 与后厨常年飘荡着呛人的烟火味不同,点心房一进去扑面而来的是各种糕点自带的,淡淡的清甜味。 鱼莜推开门,只有陈燊一人没骨头地倚靠在椅子上,苦皱着眉头,一脸便秘的表情,倒不见另外的厨工。他面前站着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身材高挑,皮肤白皙,手里捧着一屉蒸笼,眉目和蔼,笑容温柔。 正是掌管点心房的副厨叶舒蔓。 叶舒蔓是沁园春唯一的一位女副厨,做苏式糕点很有一手,管理点心房也已经挺多年了。听闻叶舒蔓曾是钱昆的弟子,而现在,俩人是夫妻。 当初沁园春开业,柯奕臣花了大价钱把钱昆挖了过来,她也跟着跳槽跳了过来。虽然是副厨,但是论资历和话语权,并不亚于另四位主厨。 难怪袁园说每次来点心房,都有一种回娘家的感觉。 鱼莜奇怪地看了陈燊一眼,浅笑着对叶舒蔓说:“钱主厨让我来借一点碱面。” “老钱是把我这当便利店了,什么都来借……”叶舒蔓嘴上吐槽,依旧转身从厨台上找到碱面,递给她,“诺,拿着吧。” “谢谢叶副厨。” 鱼莜接过,正准备转身离开,一只轻柔的手搭在她的肩膀,鱼莜回头,叶舒蔓朝她眨了眨眼睛:“赶早不如赶巧,我这刚出炉了一笼雪饺,你来尝尝味道如何?” 叶舒蔓的语气温柔,在她身后,陈燊在拼命摇头,可惜鱼莜并没有看到,乖乖地应了声“好”。 雪饺是用一种炒熟了的籼米磨成粉,再加入绵白糖制成,因色如雪而得名。三角形的洁白雪饺摆在一起,仿佛是雪堆成的工艺品,煞是好看,鱼莜拿了一只。 叶副厨主动请她吃糕点哎,副厨的手艺肯定…… 鱼莜唇边的笑容凝结在雪饺入口的那一刻。 雪饺的馅本应是花生松子核桃豆沙一类的东西,不知为何,这雪饺的馅替换成了流心的芝士。雪饺皮本来就有些黏口,再搭配上浓稠拉丝的芝士,仿佛一口痰黏连在喉咙里,一时间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鱼莜差点被这一口雪饺噎死,好不容易咽下去,忽然明白陈燊方才为什么会是那种要死不活的表情了。 陈燊一脸感同身受地递过来一杯水,鱼莜赶紧喝了两口,才觉得好受了些。 “好吃吗?”叶舒蔓笑眯眯地问她。 鱼莜忐忑地握着水杯,她到底是应该捧场,还是说实话啊。 要说好吃,她生怕叶舒蔓让她再来两个,要直接说不好吃,岂非太不给副厨面子了…… 好吃那两个字在嘴里转了几个弯应是说不出来,鱼莜本着身为烹饪者的职业操守,尽量婉转地提出意见:“可能……有些…太……黏牙了?” 叶舒蔓摸着下巴:“很难吃是吗?” 鱼莜艰涩地点了点头。 叶舒蔓眉梢带笑,宝贝似地把那笼雪饺收起来:“难吃就对了,要得就是这个效果!” 鱼莜:“???” 第16章 理念 千万不能得罪会做菜的女人。…… 鱼莜一脸懵然,陈燊看在她来借个碱面被无辜荼毒的份上,替自家副厨解释: “新来的何总厨给每位主副厨都定了任务,后厨的每个部门都要在月底之前,出三道新菜,而且必须是把本帮菜和西餐结合的创意新派菜,”陈燊顿了顿,紧接着奇怪地问她,“你们的钱主厨没跟你们讲过这事吗?” 鱼莜摇头,她并没有看见钱昆有在研究什么新菜,不过他避着众人在私下里研究也说不定。 “何总厨说这事保密,不然,你以为我为啥让其他厨工都走了,就留你一个?”叶舒曼敲敲他脑袋,“谁知你小子嘴那么快,瞬间就给我抖落出去了。” 尽管这么说,但她的语气里并未有责备。 陈燊一脸委屈:“叶副厨,以后你还是让其他厨工来干这活吧……” 叶舒蔓轻哼一声:“要不是看在你小子味觉好,我会选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陈燊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我的姑奶奶,再来几次,我怕是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因为吃东西而恶心死的人了……” 看到陈燊挨敲,他俩斗嘴,鱼莜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憋笑。 原以为陈燊初来点心房会不适应,不过现在看来,叶副厨和钱主厨一样,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呢。 经过陈燊、鱼莜俩人的试吃,结果令叶舒蔓很满意。她将围裙解开,随手丢在座椅旁,双手环胸,眼神亮晶晶的,像是期待着什么:“明天我就让咱们的主厨尝尝我流心芝士雪饺,巧克力葱猪油糕,枣泥胡椒慕斯千层的威力!” 这些糕点名字听起来,貌似雪饺还是最正常的一个…… 鱼莜想象着葱花猪油和巧克力结合在一起的味道,不禁打了个寒颤,忽然觉得叶舒蔓此时的温柔笑容,看起来竟有些慎得慌。 果然,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女人啊,尤其是会做菜的女人。她不一定会在菜里下毒,但“用心”做出来的美食味道,一定会让你终身难忘。 *** 沁园春议事专用的包厢内。 何美心的面前摆满了各式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她双手轻捏着筷子,逐个品尝。 柠檬烤鸡,椰盅松露炖乳鸽,蒜香焗鲜蘑虾仁…… “味道不错。”何美心吃罢,满意地评价。 五位热炒区和冷菜间的主副厨都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沁园春的师傅手艺都是拔尖的,味道自然没得挑。 就连摆盘,孙宝田等人也是效仿了其他西式米其林餐厅,用一个大圆白盘子盛,食物只占了掌心大的空间。这个分量,一个胃口好的成年男人怕是吃五六盘都吃不饱,然而,这样的装盘看起来十分精致而富有逼格,摆出去,绝对会让食客们争先恐后地掏出手机拍照,发朋友圈炫耀。 在何美心看来,真正的米其林料理就应该是这样。她虽然是国人,但在意大利生活了十几年,饮食习惯更趋向于西方。 诚然苏式菜也很美味,但她认为只有取两家所长,才能做出真正堪称是完美的料理,单一的经营模式,总会被淘汰的。 热菜品尝完,轮到甜点。 叶舒蔓呈上她做的三碟糕点,洁白的雪饺,巧克力方糕以及慕斯千层。她并没有介绍这些甜品的真正名字,单看外表,都还挺正常的。 何美心夹了只雪饺,吃到一半,毫不意外地卡住了。 连喝了两杯水,何美心咳嗽着问:“这是什么鬼东西?” “芝士流心雪饺。” 叶舒蔓温声答道,随即一本正经地介绍起苏州人吃雪饺源远流长的历史。 何美心不耐烦地打断她,指了指另外两碟:“那这两道呢?” “巧克力葱猪油糕,枣泥椒盐慕斯千层。” 听到这些奇葩的菜名,求生欲让何美心颤抖着放下了筷子。她抬眼打量着面前这位三十多岁、笑起来温柔又人畜无害的女人,心下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只怪叶舒蔓演技太好,表情和声音都毫无破绽,与何美心对视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心虚,满是无辜。 好吧,她的确没犯什么错,只是做菜做得很难吃而已…… “看来你在中西饮食的食材搭配上,理解得还不到位,”何美心把盘子推回到叶舒蔓面前,没好气道,“去重做三样,不要中西搭配,纯正的奶油蛋糕、慕斯千层总会做吧,这个叫什么雪饺的苏式糕点,我以后不想再看见它。” 叶舒蔓端过盘子,舔了舔唇角,好像是在为她没有尝另外两道而惋惜。 下一个轮到了面点房,何美心等了半天,也没见菜端上来。一抬眼,看到钱昆负着手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她不禁挑了挑眉:“钱师傅,您的菜呢?” 钱昆丝毫没有拐弯抹角,直言道:“咱们餐厅是正宗的本帮菜饭馆,一贯追求的就是传统老味道,况且我老钱没出过国,也没读过几本书,不了解那些洋人文化,让我做中西合璧的菜品,我做不出来。” 钱昆的语气不算好,如果面点房的众人在这,一定会吃一惊,钱师傅的脾性一贯是四大天王里最好的,不说整天笑眯眯的,端得是一颗平常心,从来没见过他给过谁脸子瞧。 这回,钱昆就差把“有气”两个字写脸上了。 让一个正宗的苏菜饭馆去卖西餐?简直荒谬。 从那天,何美心召集他们开会布置了这项任务后,他就根本没打算要做。他做了一辈子苏菜,也只会做苏菜。沁园春刚开业,他就被柯奕臣请了过来,如今已有近七年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沁园春是怎么一点点走到今天的,沁园春如同他的孩子一样,他不清楚老板为什么请这女人来做行政总厨,但要让沁园春改头换面经营西餐,在他这里只有两个字,没门。 何美心撩了撩头发,笑容有些意味深长:“钱师傅您这么做,是不服我坐行政总厨的位置了?” 换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会觉得她撩发的动作赏心悦目,不忍心惹这样的美人生气,然而钱昆可不吃这套,在他眼里,十个何美心也比不上他老婆的一根手指头。 “我可没这么说,”钱昆抖了抖修袖口上的面粉,“你是大老板请来的,我不信你,也得信大老板。我是个厨子,干这行干了二十多年,不懂什么经营模式经营理念,说管理酒店的经验我不如你,可要说做菜,你不如我。沁园春是靠苏菜起家,以后也只会卖苏菜,你若执意搞什么中西合璧,那让我们老板再另请高明吧。” 食色佳人 第11节 “你……” 钱昆这话说得决绝,何美心也一时哑了口。 叶舒蔓也不由得从背后悄悄戳了戳钱昆的腰,示意他说话不要太直,注意分寸。 她家老钱什么事都好说话,唯一就是在做菜上爱钻牛角尖。人家好歹是行政总厨,级别摆在那里,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若真跟人家杠上了,只怕今后没有好果子吃。 何美心平生最讨厌顽固的人,更讨厌那些只会颠勺切菜实则狗屁不懂的大肚子厨师,仗着资历老,就看轻她。 她曾调研过的米其林餐厅不下于二十家,也曾遍访过各个国家那些隐藏在小镇或巷子里、开了几十年的老式餐厅,研究其为何会长盛不衰的原因。 她曾经做过这样一个有趣的实验,在一家正宗墨西哥餐厅的隔壁,开了一家快餐店,店里只卖可乐和美式卷饼。 不到三个月,那家墨西哥餐厅倒闭了。 这就是现实,快节奏、追求速度是这个时代的代名词,米其林餐厅不过在里面多加了一条,崇尚品位和精致的摆盘。而其他,与这个时代相悖的理念和产物,都终将会被淘汰。 “看来钱师傅对自己的厨艺很有信心,觉得不需要任何改进,那么,到底是您的厨艺让客人买账,还是我的新派菜理念更得人心……” 染得绯红的指甲轻敲着桌面,何美心扬起美目,朝着众人粲然一笑,“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第17章 菜单 吃货的究极形态。 钱昆并没告诉面点房众人他和何美心所发生的过节,但架不住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三天,全沁园春的人都知道了面点房和新来的行政总厨不和,甚至闹到了钱主厨要请辞的地步。 消息一传出,全面点房上下人心惶惶。 这阵子,众人无论做什么都小心翼翼地,生怕犯错惹钱昆一个不高兴,真撂下担子不干了。然而经过一段时间的察言观色,他们发现钱主厨照样该干嘛干嘛,一切如常,丝毫也没提关于离职的事。 当众人以为这件事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的时候,袁园火急火燎地拿着一张纸,跑来找钱昆。 “师父,您快看看这季度的菜单……” 每过一个季度,沁园春都会根据当季流行的时令食材,调整一次特色菜单。现在马上到了立秋,刚拟好的秋季特色菜单也派发了下来。 在这凉风萧瑟的秋季,本地人就爱喝口热乎乎的汤面,且金秋时节,正是大闸蟹膏肥黄满的时候,而本地阳澄湖出产的大闸蟹之鲜美闻名全国,他们沁园春也早就联系好了供货的卖家,订购了最早几批下来的螃蟹。 以往的秋季菜单必有两道面食,一个是红汤卤鸭面,一个就是蟹粉拌面。但今年,何美心拟出的新菜单里竟然一道面食都没有。 能列进当季菜单里的,不仅食材新鲜,符合当前季节的养生之道,而且优惠力度也最大。来堂食的客人们点单,也往往是跟着季度菜单走,凡列在季度菜单上的,一定是这一季度以来卖得最热销的几款菜。 何美心直接把面食从季度菜单里剔除,无异于把面点房孤立于后厨之外。事到如今,瞎子也看得出来他们面点房被穿小鞋了。 钱昆看了菜单后,什么话也没说,转过身继续干着手头的活。主厨没发火,手下的帮厨们倒是急了。 “这也太欺人太甚,”熊三儿看过菜单,直接将肩头的汗巾往桌上一摔,“我去找何总厨去,她这是什么意思,这么不把我们面点房放在眼里?” 袁园哼了一声:“你去吧,我敢打赌,你要是过去用这种语气同她说话,那何美心当时就能把你给开了。” 熊三儿被噎了噎,但是细想了下,觉得她说得很有可能,同时又不服地倔道:“这事大老板也不管?我不找她,找大老板总行了吧。” 袁园再次打击他:“你跟大老板很熟?你知道怎么找他?你找了他又能说什么?” 之前,行政总厨空缺的时候,菜单是由大老板过目,可如今来了位新总厨,再因为菜单的事去找大老板,这叫做越权,再说大老板下次什么时候会来店里,谁也不知道。 听说大老板当年创办沁园春,是有特殊原因的。 大老板热爱美食,尤其爱本帮菜,但真正的美食往往都散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好比这家酒楼的煎饺最好吃,那家饭馆的蒸包最正宗,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想要同时吃到,还得开车跑上大半个城。 为了更方便地吃到最正宗的美食,他便想法设法挖来了在各个领域都有所擅长的厨师们,创办了一家集大成者的餐厅,并且正是因为有这帮出色的厨师们,将沁园春从默默无闻,打造成了全市首屈一指的米其林餐厅。 鱼莜发誓,这是她见过最大开眼界的吃货究极体。 为了方便吃到美食,就随手创办了一家餐厅,这怕不是饕餮转世,筷子成精吧? 他除了对试吃厨师们研发的新菜抱有极大的热忱,除此之外,更多时候,他只是个甩手掌柜。 经过袁园接二连三的打击,熊三儿泄了气。熊三儿堪称是面点房的武力担当,他都不敢去做的事,还有谁会上赶着去触霉头。 再说,钱主厨还没说话,他们更没有立场和资格去做什么。 在立秋的当天,沁园春的电子光屏纷纷换上新菜单。 沁园春虽是米其林餐厅,但价位在同类餐厅中算比较亲民的了,哪怕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也能时不时地来这里开开小灶儿,因此来这吃饭的,绝大多数是熟客,也有少部分慕名而来的外地人。 立秋这天,来吃饭的客人人数异常的火爆,都是为了新季菜单而来。而当他们看到屏幕上显现的菜名时,纷纷表露出惊讶,呵,沁园春居然也开始做西餐了? 沁园春的师傅都是老牌厨师,他们信得过,皆点了些新菜,仔细一尝,味道都很不错。 说起来,当地还真没有几家将本帮菜和西餐融合的新派菜馆,人们都喜欢新鲜的事物,客人们吃了多年的本帮菜,乍一吃这些融合了西方口味的新派菜,都觉得口感很新奇。且经营苏菜多年的沁园春居然推陈出新,研制出了西式口味的苏菜,这在圈内可是个轰动的新闻。 第二日,慕名而来的客人更多了,乃至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热度持续不减,且有日渐火爆的趋势。 *** 对比热炒区快要把天花板忙翻的热火朝天,隔壁的面点房清冷地如同寒冬的冰窖。 自更换菜单的大半个月来,面点房业绩惨淡,流水连往年的一半都没有。 在水台工作的鱼莜能明显感受到差别,以前她都是忙得脚不沾地,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现在她跑去烧壶开水,再泡上一杯茶,喝完茶再回来,都没有人管她。 众人像一排霜打的茄子,托着腮坐在厨台旁边,双目无神地盯着墙上的光屏。没有客人下单,光屏已经很久没有闪动过了,众人盯着的眼睛都有些发酸。 钱昆在砧板旁磨刀,扭过头,看见他们这样,气不打一处来:“瞧你们一个个没出息的样子,只知道在这干等着,不知道去帮忙收拾清理下厨具吗?” 袁园呆滞地扭过头:“师父,咱们今天都没有开过火,厨具都是干净的。” 钱昆默了默,皱眉道:“那过来帮我磨刀。” 熊三儿紧接着转过头:“师父这是您今天磨得第三把了,之前您磨得那些刀,也都摆在刀架没用过。” “……” 气氛有些尴尬的沉默,钱昆也干脆不支使他们了,转过身继续磨刀,任由他们像望夫石一样眼巴巴地望着光屏。 “噔噔……” 响起了两声敲门声,何美心推门而进。 众人屁股都没动一下,只是将放在光屏上的目光,移到了来人身上。 何美心今天没有穿包臀裙,一身米黄色的女式西装,精干利落,比初来沁园春更加容光焕发了。她环着胸,明知故问:“怎么,都闲着呢?” 众人没回应,看向她的眼神里,不欢迎的意思格外明显。 何美心视而不见,自顾自地说:“我来呢,就是想跟你们说一声,这个月的营业额创新高,奖金要下发了,热炒区冷菜间点心房人人都有份儿,唯独你们面点房……” 何美心声音微顿,抿唇一笑,“只有你们面点房的业绩不达标,没有奖金,希望你们下个月再接再厉。” 走之前,何美心意有所指地撂下一句:“钱师傅,如果您改主意了,现在还来得及。” “砰”地一声,玻璃门关上。 众人气愤不已,有什么可炫耀的,区区奖金算什么,他们还看不上眼呢。 熊三儿把袖口往上卷了卷,亮了亮手臂上馒头大的肌肉。 郭宝宝推了推酒瓶底:“……不送。” 袁园白了他们两人一眼,毫不留情地拆台:“人家都走了,你们表现得也太晚了吧。” 何美心走后,面点房的气氛更加清冷和微妙了。 鱼莜坐在最里面的角落,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她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思索什么。 袁园忽然想起什么,扭头向身后看了一圈,留意到了角落里的鱼莜。 袁园走过来,拍拍她的肩,低声说道:“别被这件事所影响了,明天你想好做什么员工餐了吗?需要我帮忙么?” 明天的员工餐考核就要轮到鱼莜了,这是她第一次做员工餐,袁园有些不放心。虽然按规定,她不能上手帮鱼莜做菜,但是私下里替她出出主意还是可以的。 鱼莜抬起头,一双乌黑的眼眸清亮有神:“我已经想好要做什么了,没事的,你放心吧。” 第18章 锅盖 初次员工餐考核。 中午时分,忙活了一上午的员工们三五结伴地朝餐厅走去。 餐桌上装菜的海碗被硕大的不锈钢餐盖扣着,除此之外,每个人的座位前还挨个摆放着一只盛面专用的汤碗,倒扣着瓷盖保温。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平时都是自己拿碗排队去盛米饭,今天居然提前在桌上已经摆好,难不成今天吃面? 员工餐里很少会出现面条,面点房的厨工们考核大多是做蒸包蒸饺一类,因为面条放久了容易坨,影响口感。要保证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两百多人份的面条,实在是项考验手速的技术活。 众员工感到稀奇的同时,纷纷落座。 大厅的中央,学员们站成一排,聆听考核评价。站在学员之间的鱼莜也初次体验了一把成为焦点的感觉。 李奕山还未点评到她,她就看到有员工已经迫不及待地掀开碗盖吃了起来,奈何大厅太嘈杂,她听不清员工们在吃完面后,交头接耳地说了些什么。台上的李奕山正在训人,学员们皆耷拉着脑袋,她也不好太过东张西望。 “说了多少次,熬糖浆的时候要特别注意火候,”李奕山眉头皱成了川字,脸上写满了不悦,“你自己尝尝里脊外裹的糖衣,是甜的还是苦的?” “鱼卷里的螺蛳青腥味太重,最后最重要的淋鸡油的工序都被你忘了?你这叫三丝鱼卷?蒸鱼卷还差不多!” “刀工练成这个样子,看着我都不想尝,员工辛苦了一天,中午还要吃你们做的这些难吃菜,你们替他们想过吗?等把最基础的刀工练好了,再过来考核!” 今天考核的四位学员里除了鱼莜全是帮厨,帮厨们的手艺仅次于副厨,必定没有李奕山说得那么一无是处。 鱼莜观察过第一位帮厨所做糖衣的色泽,只是火候稍猛了点,苦味应该并不明显,而那道三色鱼卷的造型很出色,看着就叫人很有食欲。 显然今天李奕山的心情不太好,最后的帮厨小哥只是豆腐皮切得稍微粗了些,他居然连尝都没尝就判了不及格。 已点评的三道菜里,没有一道让他满意。 鱼莜未免有些紧张,攥紧了袖口。 李奕山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头也不抬:“下一个。” 鱼莜从众学员中出列,上前给主副厨们分别呈上扣着盖的碗。 面? 李奕山挑了挑眉,他打定主意,等下若是揭开碗看到的是一碗已经坨了的面,就直接判她不合格。 揭盖碗盖,白雾袅袅,暖心的热气和着面香气,扑面而来。 李奕山粗略一看,面里有山药、冬瓜、莲藕,都是秋季的时令蔬菜,还有几瓣雪□□嫩的鱼片卧在上面。蔬菜全都切成了薄片,摆麻将似地呈圆弧型码得整齐,浅棕色泛着亮光的汤汁下,是雪白而根根分明的细面条。 什锦烩鱼片汤面? 食色佳人 第12节 用料简单,至少卖相还不错,李奕山心下评价。 汤面汤面,首当其冲的就是汤头的味道是否纯正。 李奕山用汤匙舀了一口热汤,送到嘴边。 汤汁流入口中,一种独属于森林的大自然的气息瞬间淹没了他的五感,浓烈芳香。 秋雨后的森林湿润而清爽,溪水潺潺,肥硕的鱼儿时不时地跃出水面,清晨的太阳的第一缕光透过树叶,打在水面上,折射出晶莹剔透的亮光。 一口鲜香至极的浓汤下肚,李奕山眼前浮现的都是这样一幅天然纯粹的画面。 李奕山有些疑惑地看着碗里棕色的汤汁:“这是……松蕈?” “不仅是松茸,这个鲜味……”孙宝田品着嘴中的余味,肯定地说,“应该是鲃鱼。” 冷菜主厨赵得凯摇头:“不对,若仅仅是鲃鱼,也不会有这么逼人的鲜香。” “鲃鱼肺。”刚喝罢一口汤汁的钱昆淡淡地开口。 李奕山眼睛一亮:“没错,鲃鱼肺。” 松蕈只于秋季成熟,生长于赤松的根部,具有特殊浓郁的松香气,口感更是如同鲍鱼,滑嫩爽口。 秋季正是鲃鱼出水的季节,太湖里的鲃鱼最是鲜美,而鲃鱼贵在肺,用鲃鱼肺凝练出的汤汁,再浇一勺鱼莜自己秘制的松蕈酱,绝对会让食者鲜掉牙齿。 尝过汤头,其次是面。 李奕山随手夹起一筷子,只见面条不粘不散不乱,像被梳子梳理过一样。吸进嘴里,每一根都饱吸了汤汁,筋道而有嚼劲。 鱼莜这里用的并不是普通面条,而是采用的锅盖面的做法。 正宗的锅盖面是将面团放在案板上,用一个竹杠固定,人坐在竹杠的另一端,上下颠跳,将面擀得薄薄的,再切成面条。所以锅盖面又叫跳面。 鱼莜自然不会用这么原始而又折腾自己的方法,她取用了面点房最大最长的擀面杖,加上她非比常人的力气,擀制成了这种不用跳的跳面。 然而两百人份的面工程量实在太大,鱼莜请来了同是厨工的陈燊来帮忙打下手。当陈燊看到鱼莜将一米多长的擀面杖像捣糍粑一样,挥舞得虎虎生风时,都快看傻了。 关于锅盖面的名称来历,还有一个有史可考的轶闻。 传说,乾隆曾微服私访下江南,寻至名气最大的张嫂子伙面店。店家慌忙招待,乾隆吃了面后,觉得味道竟意外地好吃。 乾隆走进后厨,看到厨房里的忙碌景象,惊讶地说:“你们怎么将锅盖放在锅里煮起来了?” 店家这才发现刚才手忙脚乱,竟将汤罐上的小锅盖错当成了大锅盖,连锅盖撂到锅里还不知道。而没想到因无意间的差错所做出的面,竟比一般的面要好吃爽口。 故事传开,从此,镇江大街小巷雨后春笋地出现了很多锅盖面店。 锅盖面的故事传奇,但原理却很简单。小锅盖煮面可以让大铁锅边缘透气,但水却可以不外溢,木锅盖可以压制住翻滚的面头,面条贴在锅盖下,水在其周边沸腾,水与锅盖之间没有空隙,这样煮熟的面条带有“毛孔”,更能充分地吸取汤汁,口感更加筋道。 尝完面条,赵德凯点头:“想到用锅盖面的做法来做这道汤面,也是很别出心裁了。” 副厨窦欢赞同道:“锅盖面费时费力,难为这小丫头了,做出的味道也筋道。” 平时员工餐考核基本都是李奕山一人在训话,其他主厨仅是在一旁坐着,走个过场,充个牌面。难得看到所有主厨们兴致勃勃围在一起探讨的画面,众学员们也朝鱼莜投去好奇且异样的目光。 绝大多数学员都觉得鱼莜很面生,不曾打过交道,问了一圈,才知道是面点房的新人,工作还不到两个月。 前面有主厨们在交耳评价,后头学员们指指点点,鱼莜紧张得手心都快出汗了。 叶舒蔓看见她明明很紧张,表情却强装得很淡定,莫名的可爱,直条条地站在大厅中间,愈发衬得个子娇小纤瘦,教人不忍欺负。 叶舒蔓扭头笑着问钱昆:“我记得这丫头是你面点房的吧,上次来借碱面的,叫什么来着?” “鱼莜。”钱昆回道。 一听这名字,孙宝田心下一惊。距离上回徐府宴席已经过去近三个月了,她当时只是个不起眼的跑腿打杂的,孙宝田早就忘了她长什么样子,如今提起名字,才和记忆中那个穿灰蓝色清洁服的小姑娘对上号。 李奕山也觉得这名字熟悉,忽然想起上回袁园做出让人刮目相看的四色蒸饺,她所说的帮助她一起完成考核的厨工,就是叫鱼莜。 李奕山这才注意到鱼莜的脖子上系的是红色领巾,能做出这等面的,竟然只是个厨工…… “及格。” 李奕山不再吝啬,痛快地给出了今日考核的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通过牌。 *** 员工餐考核结束,吃完午饭,鱼莜正在收拾自己的餐具,忽然感觉手臂被人撞了一下。 扭过头,许久未见的白子烨站在她身后,唇角噙着欠揍的、似嘲非嘲的笑。 自那日宴席后,他二人就再未有过交集。 热炒区和面点房本来就隶属不同的部门,白子烨作为下一代主厨的接班人,天才种子级的选手,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拱月被簇拥着的对象。自回来后,别说交集了,俩人几乎没有碰过正面,只是远远地瞥见过几次。 白子烨摸着下巴,打量着她,因为何美心的特殊规定,她的标志性麻花辫收进了帽子里,露出纤细洁白的脖颈,厚重的刘海也没了,只有几丝碎发露在脸颊上,比起之前土掉渣的造型,精神清秀了许多。 鱼莜的皮肤本就白,洁白的厨工服更显人肤色白,穿在她身上很是相宜。蠢萌的红领巾系在胸前,倒被她穿出了一副乖乖好学生的样子。 白子烨第一次觉得厨工的衣服好像也没那么丑。 “看不出来,你对面食还挺有研究的?中午的那碗面,味道很不错。”白子烨开口道。 “谢谢,”鱼莜淡淡地说,继而端起盘子,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就请让一下路。” 白子烨不仅没让,身子一晃,更结实地挡住她去路:“……你现在被提拔为厨工,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躲着我?你可知道因为擅改菜单,我可挨了师父一顿狠骂,年终奖都没了……”白子烨双手环胸,垂眸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她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鱼莜头大,这人也太会颠倒黑白了吧。 明明是自己替他解决了菜芙蓉不能用的麻烦,他却欺负自己单纯不懂事,挖坑让她跳。 她没有被开除,得庆幸那道芙蓉鲫鱼没出错,而不是感谢他。 鱼莜没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白子烨被看得有点心虚,别开眼:“何总厨才下了面点房的‘封/杀令’,今天的员工餐你却偏偏要做面。” “虽然我也看不惯那女人,我只是想好心提醒你一下,职场守则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千万别跟上级对着干。何况,是大了你不知多少级的上级。”白子烨说完,便给她让了路,不等她回应,就转身离开了。 离开的同时,轻飘飘地丢下了一句别有深意的话:“要想好好地在这里呆下去,就不要擅自做分内之外的事,后厨的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第19章 招揽 这张饼画得太圆满,她都有些心动…… 到了下午的营业时间,鱼莜一进面点房,立马就被众人围住。 袁园兴奋地奔上前,摇着她的手:“鱼莜,你中午做得那道面简直太好吃了,这么鲜的汤是怎么调的,教教我好不好?” 她手下的蒸锅厨工跟着打趣:“我们都觉得中午的那道汤面,可比袁园姐做得最拿手的素面可好吃多了,连汤底我都一滴没剩。” 袁园听了厨工揶揄的话也不生气,鱼莜真实的做菜水平如何,她在同她一起做四色蒸饺时就有所察觉。鱼莜能做出这种水平的面,在她的惊喜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两个月的相处下来,她和鱼莜的友谊日渐深厚,她巴不得鱼莜表现出色,早点晋升成帮厨,她也能跟着面上有光。 袁园事先知晓鱼莜的实力,不觉得很惊讶,但面点房其他人就不一样了。那回四色蒸饺事件,袁园没跟别人细说过,他们只以为是袁园超常发挥。尤其是和鱼莜同等级的厨工最是震惊,连看她的眼神都变得崇拜。 他们每天在一起插科打诨,都以为彼此是刚入行的菜鸟,闲暇之余还会探讨做菜心得。谁能想到一顿饭的功夫过去,平日里的小菜鸟竟然变身成了做菜技能一流的大神,他们怎能不惊讶。 回味起那碗面的味道,他们心下想就算自己再修炼个四五年,也熬不出如此醇厚口感的汤头。 熊三儿忍不住问道:“鱼莜话说你师承的是哪位师傅?只要是苏菜界内稍有名气的,我们都听说过。” “……没错。”郭宝宝也很好奇这件事。 “我师父他不是苏州人,在苏菜界并没什么名气……” 鱼莜腼腆地摸摸微红的脸颊,眼尾带着笑意。 对于一个厨师来说,没有什么比自己做出的菜得到别人的认可,更让人心情愉悦的事了。 听到鱼莜这么说,他们也就没有追问。毕竟这世上能人太多,她师从不是酒店的主厨,是位大人物的私厨也说不定。 依旧是清闲而百无聊赖的一下午。 到打烊时分,面点房统共卖出去三碗面,两笼蒸包,一笼蒸饺。众人似乎已经习惯了没活干的日子了,这还没到下班的时间,钱昆便让众人把厨具收了,早点回家休息。反正已经这个时间,也不会有新订单来了,在这干耗着也没有意义。 众人走后,钱昆单独把鱼莜留了下来。 新菜单出台以来,面点房的业绩遭到重创,钱昆看似淡定,心里比谁都着急。 他对西餐没有研究,但跟孩子们逛街的时候也吃过快餐店的汉堡炸鸡,他私觉得那种食物和中华师傅们用数十种技法,用一整天乃至好几天的时间,用心制出的各色面食相比,根本毫无技术含量可言。 但这阵子业绩惨淡的事实摆在眼前,钱昆也不由得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难道他真的老了,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难道我们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传统面食真的不如那些洋人带来的“舶来品”? 这几天,他一直陷在这种自我困惑中,直到今天,他吃到了鱼莜做的那碗面。 每个人的做菜风格都不尽相同,他可以熬制出足够浓郁、集鱼肉的精华于一体、让人胃口大开的汤头,却做不出鱼莜这种充满着自然和清新气息的汤面。 钱昆觉得这道什锦鲃鱼锅盖面是个契机,或许可以挽救面点房惨淡下滑的境遇。 可如何让食客们吃到这道面呢? 何美心严格把控着菜单,进入智能点单系统的后台管理界面需要身份认证,决不可能绕过她将菜品加到菜单里去。 菜单上没有列出,食客们自然就不会知道有这道菜。 这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 鱼莜仿佛知道钱昆把她留下来要说什么,见他一直沉默不言,便主动了提起话头:“钱师傅,这些天我想了想,面点房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我有个想法,您听听是否可行。” 鱼莜徐徐道来,钱昆的眼神越来越亮。 “我觉得可行,但这是整个面点房的事,不能由你一人来买单,我是面点房的主厨,这事所用的所有花销全部算在我头上。” 鱼莜笑着应:“好。” 压在心头多日的大石落定,钱昆思忖了会,终归耐不住好奇,开口问:“……鱼这个姓氏不多见,界内有位我很尊敬的前辈,是鲁菜界的大拿,做鲁菜和北味宫廷菜乃是一绝,不知他跟你是什么关系?” 宫廷菜有南北之分,南派宫廷菜以苏杭菜为主,北派则以鲁菜为主。不管什么派,宫廷菜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浓汤厚味”又不失“软糯清雅”。 北味宫廷菜大多都需要吊汤,吊汤的过程极其复杂,十分重视汤头的鲜美。鱼莜的那碗什锦鲃鱼锅盖面,就很有北派宫廷菜的风格。 再加上鱼这么特殊的姓氏,钱昆就自然想到了那个人。 “他是我爷爷,是我师父。”鱼莜也没想到师父归隐田园十几年,竟还有人记得他,于是也没有隐瞒地告诉了钱昆。 钱昆有些疑惑:“他老人家不是在胶东有自家酒楼吗,为什么会突然来到南方,而且我看你苏菜做得也不错,许是在苏州也呆了挺久了。” “嗯,在我五岁的时候,师父就带着我来到了苏州乡下,一个叫西庭镇的村庄里,潜心教我厨艺,到现在已经十七年了。”鱼莜回道。 “难怪最近十几年都没有听过他的消息,我以为他不再做这行,还感到十分可惜,没想到竟是跑到了深山老林里……种田捕鱼,打打野味,想想也别有一番野趣啊。”钱昆感慨地笑说。 食色佳人 第13节 野是够野,村里没有修公路,连汽车都通不了。趣嘛,就未必有了…… 鱼莜回想十几年来的山野生活,其艰苦程度不下于学霸们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对于钱昆颇有些艳羡的感慨,只默默微笑着应和。 *** 他二人是最后两个从面点房离开的人,鱼莜先行了一步,钱昆负责锁门。 鱼莜走到走廊的尽头,看到热炒主厨孙宝田正垂手站在楼梯拐角处,似乎在等人。 身后的钱昆也瞧见了他,招呼了一声:“老孙,还没回家呢?” “这正准备回去呢。”孙宝田笑呵呵地说,身子却是纹丝不动。 钱昆双眼微眯,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笑意,看向鱼莜和孙宝田二人:“嗯,那我先走了。” 说完,两手插兜,挺着肚子,背影潇洒地消失在楼梯的尽头。 鱼莜迈开步子也正准备走人,孙宝田喊住她,朝她招了招手:“鱼莜,你过来一下。” 鱼莜只得顿住脚步,转过头来,孙宝田和颜悦色地说:“我是专程在这等你的。” 专程?堂堂主厨专程等一个小厨工下班,鱼莜总觉得并不是什么好事。 孙宝田四十来岁,个头不高,身材没有钱昆那么肥胖,五官也颇为端正,但鱼莜总觉得他的模样有点像某位相声演员,眉宇间透着几分圆滑世故。 见鱼莜对他的“专程”并没有特殊的反应,孙宝田清咳了声,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道:“最近店里生意忙,热炒区缺人手,我便想来问问你的意见,你愿不愿意调到我们热炒区工作?” 听到孙宝田的话,鱼莜心里就有了数。 自何美心空降行政总厨,大改菜单推陈革新以来,后厨各部门的态度大抵分成三派。 一是以孙宝田、窦欢为首的革新派,无论何美心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比积极地相应号召。何美心重点推出的新季菜单,大多出自他们之手。 二是以李奕山、赵得凯为首的中立派。心里并不全然认同何美心的理念,但是迫于压力,不得不做出一番表面样子,像是随风摇曳的墙头草,哪里风大哪里倒。 三是以面点房钱昆为首的顽固守旧派,坚决不做和西餐有关的新派菜。叶舒蔓虽然应何美心要求也做了几样西点,但黑是黑,白是白,从未将苏式点心和西点混搭过,明确地和丈夫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孙宝田此番的招揽,用意很明显。 “面点房最近很清闲,用不了那么多人手,你可能不知道,当初是我将你提拔到面点房的。”孙宝田笑眯眯道。 说起这事,孙宝田就很懊悔,白白给面点房送去一个人才。不过现在,这事倒是可以成为博得鱼莜好感的筹码,他当然乐意讲出来。 “……谢谢孙主厨您的好意,不过我在面点房呆习惯了,并有换部门的想法,而且热炒区节奏太快,我怕我跟不上,拖了大家的后腿。”鱼莜婉转谢绝,且点明是自己能力不足,并非其他缘故。 孙宝田心中暗道,能在中午短短一小时的准备时间内,就做好了两百人份的面,怎么可能跟不上热炒区的节奏?怕是拿来搪塞他的借口…… 此刻离打烊已过去了大半个小时,厨工们都已走光,整层楼里都没什么人了,孙宝田的嗓音微低,负着手道:“今天你拿到了李奕山的及格评定,下一轮的员工餐考核是我主评,下下轮的考核是窦欢主评,你若肯来热炒区,我能保证你连续拿三个及格评定,这样你就有了晋升帮厨的资格。” “而且下个月,还有一场沁园春内部组织的厨艺比拼大赛,我也可以保证你进前三,这样你就能稳妥能占下一个帮厨的名额。” “面点房现在已经没有呆下去的必要,而热炒帮厨,你要知道是多少人眼热的存在……我只是不想看到像你这样的人才被埋没,”孙宝田顿了顿,目光锁向她,“你若同意,我直接跟单主管说一声,你后天就能来热炒区报道,怎么样,你考虑得如何?” 连续三个及格评定,保证进厨艺大赛前三,直升帮厨……鱼莜没想到钱昆会接二连三地抛出这些诱人的条件。 这张饼画得太圆满,她都有些心动了。 第20章 拒绝 卖芡实糕的马老四。 孙宝田看向鱼莜的眼神带着几分志在必得, 他料定她一定会答应。 从厨工到帮厨,并非从洗碗工到厨工那么容易。烹饪这行也需要天赋造诣,帮厨都是选取厨工中有天分的佼佼者, 资质平庸的, 可能一辈子也就是个负责杀鸡择菜的厨工了。 而就算是有天赋的厨工,也得需要四、五年的后厨磨练, 才能胜任帮厨这个位置。 帮厨是主厨的左膀右臂,会得到很多主厨亲自的指点。厨工和帮厨之间如同隔着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这边, 碌碌无为一辈子都未必能有出头之日, 而那一边, 康庄大道就踩在了脚底下。 现在只要鱼莜轻飘飘的一句话,这块寻常人努力多年才能尝到的大馅饼, 就直接能砸在她脸上,换做任何人,谁会不心动? 鱼莜确实心动了, 但心动不代表她会舍弃自己的原则去接这块馅饼。 师父是个只会做菜的粗人,没有多少文化, 但从小就教育她, 人在世上练, 刀在石上磨, 人若无志气, 钢刀也会折。 且苏式面点究竟会不会输给那些新派菜, 结果还未见分晓呢。 鱼莜抬起头, 回看他的目光清澈而沉定:“孙主厨,很感谢您的抬爱,但我想通过我自己的努力, 用公平公正的方式去得到我想要得到的东西。” 没想到鱼莜再次拒绝了他,孙宝田渐渐收回了笑容:“小姑娘有志气是好事,但是拿自己的前途和未来做赌注,未免就有些不理智了,” 继而叹了口气,“你既然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希望你不要后悔你的选择。” *** 下班回到家中的鱼莜,第一时间奔向冰箱。 她中午给所有的员工做了面,唯独忘了自己。她是最后一个点评完的,回到餐桌上时已经没剩下多少菜了。没有主食,她将就着吃了些菜,接着是五六个小时的工作,肚子早就饿了。 白天,烹饪是自己的职业,到了晚上,鱼莜也有犯懒的时候,况且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吃,更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从冰箱里拿出一包速冻水饺,拆开放入锅中,这边煮着饺子,那边取了只空碗调汁。 适量的酱油,香醋,盐,同紫菜一起放入碗中,待饺子煮熟了,先舀上一大勺饺子汤泼进碗里,激出紫菜的香味,再将饺子盛出,最后撒上香菜和虾皮,淋上香油,再配上她自制的椒子辣酱,一碗简单又好吃的酸汤水饺就做成了。 白菜猪肉的饺子百吃不厌,酸爽又麻辣的汤汁最能驱寒,富含微量元素的紫菜和虾皮充分补回了一天消耗的能量。 吃完饺子喝完汤,鱼莜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肚子一饱,也有了力气,便开始搭桌子扯布,开始进行每日必做的刀工练习。 两小时过去,鱼莜摘下眼罩,抖了抖绢布上的豆腐丝,依旧对今天的训练成果不满意。 她在绢布上练习盲切已有近三个月,刚开始时进步飞快,后来一直停滞不前。鱼莜能明显感受到刀工遭遇到了瓶颈,一直无法有新的突破。 她尝试了很多方法,将练刀用的土豆换成更软的豆腐,或是用豆腐皮,然而切出来的丝依旧保持在三毫米宽,想要再细已是不能了。 鱼莜从电视上的美食专栏频道中,见过擅长刀工的淮扬师父将豆腐切得细如发丝,名为文思豆腐。沁园春里也有这道菜,不过鱼莜不是热炒区的,并没亲眼见过那道菜的制作过程。 三毫米和细如发丝……虽然她是盲切又加了块绢布,但也不至于差这么多吧。 鱼莜想不通是哪里出了错,如今师父不在身边,也没个人给她指点迷津。在研究出原因之前,鱼莜也只能先暂时把刀工练习搁置,着重练习颠锅及其他烹饪技法。 练了一会颠锅后,鱼莜拿着毛巾,大汗淋漓地走进浴室。 滚烫的热水从莲蓬头里喷洒下来,温柔而迅速地包裹住全身,无形间驱除了一天的劳累。 不消片刻,浴室内蒸汽氤氲,四处弥漫着沐浴露的香味。 洗掉身上的泡沫,鱼莜关掉了水龙头,擦干净身子后,从浴池里走出来。 她伸出手,擦了擦镜子上的雾气。 镜中的少女眉眼清秀细致,黑亮的水眸里着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湿漉漉的乌黑长发垂在胸前,脸颊被热气染出了红晕,像个白里透红的苹果。 鱼莜歪头对着镜子笑了笑,她今天拒绝了一个很了不得的条件呢。 抛开帮厨的发展前景不提,最显而易见的便是工资的涨额。 一位水台厨工的工资是三千出头,而帮厨则是八千到一万不等。每月一万块,足够她在这个城市过上不错的生活,至少不用每个月掰着指头紧巴巴地算交房租的日子。 这对于想尽快在城市里立足的鱼莜来说,是个足够诱惑的条件了。 她会拒绝孙宝田,并不是因为对面点房有多么强烈的归属感。她才来面点房两个月,虽然和大家相处的都不错,但若有了更好更适合发展的地方,她会选择离开。 她是一个厨师,面食只是她所擅长的一部分,并不是她所学的全部。如果一开始孙宝田邀请她的去热炒间,她可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而现在,她选择留在面点房,赌气和较真的成分更多一些。 因为她有着和钱昆同样的信心和坚持——对本土饮食文化的信心,和一心想要做好中式料理的坚持。 这是每一个中式厨师都理应拥有的东西。 *** 马老四在东街头卖芡实糕已经卖了很多年了。 他做得芡实糕松软料足,从不短秤,因此在附近也小有名气。 他因为天生右脚有点跛,没有娶妻也没有孩子,靠着这份手艺,生活也过得下去。他不抽烟不喝酒不赌钱,要说毛病,单就一样:嘴馋。 他的摊位离沁园春不过二百米,每天都能看到沁园春的客人们进进出出,迎来送往。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而从沁园春飘出的菜香,隔着两条街都能闻到。 坐在摊位前,闻着那时不时飘来的香味实在是一种煎熬。他也想换个地方摆摊,但其他地段都不如这条街人流多,也怕自己挪了窝,一些熟客就找不到他的摊位了。 于是生意好时,他兜里有几个闲钱,就常会来沁园春打打牙祭,解解馋。 要说本地的哪家苏菜饭馆最出名,当属秦忆楼和沁园春平分秋色。但秦忆楼因为位置稍远,他只去过一次,点了一道清河虾仁,一碗蛋炒饭,就花了他三百大洋。 从此他便再也不去秦忆楼了。 明明一碗面就能打发的事,何必花那个冤枉钱? 马老四觉得论起面食,还得属沁园春最正宗。 尤其是那蟹粉面,现在正是大闸蟹最肥的时候,满满一大勺橙黄的蟹粉浇在面上,那滋味别提多美了。 听说沁园春已经换了秋季菜单,这天马老四提前收了摊,早早地来到沁园春,就想吃一碗蟹粉面。 挑了个位置坐定,马老四在桌上摸了一遍没有找到菜单,左右看了看,发现其他客人都在低着头,在桌角的电子屏幕上点菜。 好家伙,两个月没来,这店里的设施倒是大变样了。 瞅着嵌在桌面里的光屏,马老四依葫芦画瓢,也学着别人用手指戳着上下翻页。 马老四翻了一圈,没找着蟹粉面,菜单里也尽起得怪名,什么起司、蔓越莓、沙拉,全都是一些他没听过也没尝过的东西。 喊来服务员,马老四问:“怎么你们今年的秋季特色菜单上没有蟹粉面了?” 服务员面带笑容地解释:“今年我们菜单翻新,跟往年有些不一样。您要是想吃蟹粉,我们这的蟹粉豆腐,蟹粉捞饭,味道也都是很不错的。” 马老四来这就是奔着一口面来,对豆腐和米饭都没啥兴趣。 然而蟹粉金贵,以往都要一百五十块一碗,若没有秋季菜单的折扣,直接点的话恐怕得将近两百一碗了。 他摸摸自己干瘪的荷包,退而求其次:“……那就来碗老鸭面吧,要重青1。” “好嘞,您稍等。” 不一会,服务员端来托盘,送来热气腾腾的菜肴。 一碟油亮的卤鸭肉,一碗热乎的清汤,一碗白生生的面条,还有一碟子棕色的酱料。 以往沁园春的老鸭面都是汤面合一,鸭肉铺在面上,现在怎么改成了分碗装了?不过分量看着倒没少,马老四倒也不在意这种细节,心下嘀咕一句,无非自己多动动手了。 “这是什么?”马老四指着那碟多出来的酱料问。 食色佳人 第14节 服务员迟疑地说:“这碟浇头是面点房免费赠送的,具体什么酱料,我也不清楚,您可以先尝一尝。” 原来是赠品嘛,不吃白不吃。 马老四拿起筷子,将那碟酱料尽数倒进面里,随便搅了搅,撩开膀子,夹了一大筷子面塞进嘴里。 第21章 赠品 捅了马蜂窝。 将口中面条咀嚼咽下喉咙的同时, 马老四忽然顿住了,后知后觉地吧唧了两下嘴巴。 ……这、这浇头也忒香了吧! 蔬菜的清香和河鲜的鲜味充分交织在一起,让他的每个毛孔都酥软了。 马老四赶紧把面碗放下, 用筷子仔细拨看着碗里的酱, 这一片片口感软糯细腻的肉碎,像是鱼肉组成, 白色的小丁像是笋丁,那这浅黄色的小丁, 是蘑菇吗…… 马老四一边纳闷, 一边夹起一粒黄色小丁丢入口中, 怎么会有这么香的蘑菇…… 不不, 重点是,这么好吃的浇头, 居然是赠品?! 马老四简直有种拣到福利彩票的错觉。 有这样的酱料,他还吃什么蟹粉,这入口的滋味可比蟹粉还要鲜香几分…… 马老四边吃边感慨, 可惜只有一小碟,若是铺满了这种浇头的面, 哪怕一碗卖一百块, 他也舍得花钱啊。 吃了半碗后, 嘴里有点发渴, 马老四突发奇想, 把另一只碗里的清汤直接倒进面里。 浓郁的酱香味被热汤一下子冲散开来, 直扑鼻底, 马老四控制不住地喝了一口又一口的面汤,差点没把舌头烫到。 他现在明白厨师将这汤和面分开装碗的用意了。 酱料直接倒进面里拌开吃,是拌面;清汤倒入面碗后, 再浇上酱料,是汤面。这样可以让客人自由地选择喜欢的吃法,或者一面两吃。 一顿胡吃海塞后,汤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见了底,而他最爱的卤鸭肉却只动了一块。 马老四意犹未尽,再次喊来服务员:“你们这的免费酱料还能添吗?” 服务员摸摸后脑勺:“这……我替您去面点房问一问吧。” 两分钟后,服务员回来,歉然道:“抱歉先生,后厨说这酱料是不给添的。您在我们这点任何一款面,都会送一碟这样的酱料。” 马老四顿感失望,难得的美味却吃不尽兴,他晚上怕是会睡不着觉了。 马老四扫了眼菜单,忽然又有了主意,问服务生:“你们这最便宜的是什么面?” 服务员愣了愣,说:“是……葱油拌面。” 马老四一挥手:“那就再来碗葱油拌面!” 十五分钟后,一碗刚出炉的葱油拌面,和一碟子诱人的酱料再次端了上来。 马老四这次没有像先前那样大嚼大咽,酱料就这么点,那样吃如牛饮茶,实在太浪费了。 他先将酱料一滴不落地倒进面里,细细搅拌了五分钟,力求让每一根面条都沾染上这种棕色的酱料,然后再一筷一筷地夹起,吸入口中。 马老四这辈子都没这么斯文地吃过饭。 在沁园春,哪怕是一碗小小的葱油面也远比其他饭馆做得地道,熬制出的香葱油充分地沁入了每一根面条,泛着金黄的色泽,上面点缀着几粒翠色的葱花,滑爽而不油腻,无论是当早餐还是午饭,都是可以满足脾胃的。 方才的老鸭面用得是宽面,葱油面则用得细面,细面更易入味,配上那碟子酱料,吃起来是另外一番风味。 慢吞吞地吃了二十分钟,一大碗葱油面只剩下油底。马老四喊来服务员买单,一路打着饱嗝,满意地走出沁园春的店门。 此后,马老四在街头卖芡实糕,逢人就说:“你可知在沁园春吃面,会送一碟子浇头?我跟你说那碟子浇头才是精品,你若信我老马,有空便去尝尝,那味道鲜香无比,比蟹粉还要香吶!” 马老四为人厚道,爱买他家芡实糕的熟客很多,不知不觉间,倒是给沁园春拉去不少人气。 *** 一周的时间过去,由鱼莜提议、钱昆来付诸于行动的“买面赠浇头”的办法似乎初见成效。 施行的第一天卖出了十碗面,第二天卖出了三十二碗,第三天卖出了八十碗……每天都在成倍地增长。 这一星期以来,面点房的业绩不但恢复如初,并且还有赶超其他部门的迹象。这并不是宣传的效果,而是靠食客们口口相传,纯因菜品本身引起的热度。 附赠的免费浇头,便是那道什锦鲃鱼锅盖面的浇头,鱼莜把它稍微改进了下,做成了酱状,味道更加浓香。 她利用的是人们爱占便宜的心理,免费赠送的东西没有人会拒绝。 面点房修改不了菜单,只能在原有的菜品上下功夫,但是每种面的口味和做法都不一样,口感可能会和酱料不相容,且若直接加在面里,便是强行改变了面原有的味道,对于一些真心只想吃面的客人未必会买账。 于是,鱼莜便想到了以赠品的形式将酱料推广出去,将汤和面分开装,由客人自行选择搭配。 这方法见效快速,唯一的缺点是成本太高。 松蕈本来就是一味珍贵的野山菌,因为味道香浓营养价值高,近年来价格更是被炒得离谱。相较之下,鲃鱼倒不是什么稀奇东西了,别看那酱料只有小小一碟,光成本就有近三十元。 面点房自愿送出的赠品总不可能记餐厅的账上,自然是钱昆自掏腰包。于是,光这一个多星期搭出去的成本费,就快赶上钱昆一个月的工资了。 当每天能卖出两百碗面时,鱼莜和钱昆觉得是时候可以收尾了。 这日中午,餐厅刚开门营业,大厅内就坐满了食客,落座的客人们大多不约而同地点了面食。 “三虾面!” “爆鳝面!” “排骨面!” 一碗碗各色各样的面条端到客人面前,却唯独不见他们心心念念的酱料。 “免费送的酱料呢?” “我昨天来吃面还送的,今天怎么突然不送了?” “为什么别人在这吃面,都送一碟免费浇头,怎么轮到我这就没了?” 服务生们忙着解释:“对不起先生,后厨说从今日开始不送酱料了……” 服务员的话音一落,如同瞬间捅了马蜂窝。 “我来这吃面就是奔着那碟浇头去的,你说不送就不送了?退钱!” “没错!退钱!不吃了!” 食客们纷纷喊着要退钱,服务员小妹从来没遇见过这种状况,一时间吓得六神无主。 单主管最先闻声赶到,向服务生小妹了解了情况后,尝试着安抚食客:“大家先别着急,我等下去后厨了解一下情况,看看是什么原因不送酱料了……不过既然是赠品,大家点的是面,我们上的也是面,因为没有赠品就要退钱,这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单主管的话不但没起到作用,反而让食客更愤怒了。 “什么叫说不过去,若不是因为那浇头,我也不会点面啊!” “不退钱也行,我要酱料!” “说好的送浇头,点了面突然告诉今天不送了,你早干什么去了,这不是变相欺骗消费者么!” 几十个人七嘴八舌地围着他嚷嚷,一时间,单主管只觉得脑袋嗡嗡地响。 客人们的要求格外地统一,要么上酱料,要么退钱。 今天面点房也不知怎么回事,上菜的速度奇快而且很统一,一下子上了大几十碗面。退掉的面自然是不能卖了,这一波怕是要亏损上千元。而且现在是中午营业时分,正是人多的时候,若这么闹下去,对店里的声誉也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单主管也做不了这么大的决定,正巧此时,身后传来哒哒哒的高跟鞋声,何美心获悉赶来,步履匆忙,皱着秀眉:“什么情况,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单主管尽量简略地讲了一遍事情的原委。 何美心听得眼皮直跳,转过身,黑着脸对服务生咬牙道:“快去面点房把钱主厨给我请过来!” 钱昆好似有所准备,服务员刚跑到面点房门前,他倒是自己先走出来了。卷起的袖口放了下来,两手插兜,悠闲地像是在逛菜市场。 何美心见他来了,连忙上前几步,压低声音问他:“那什么免费酱料是怎么回事?” 有眼尖的食客觑见钱昆戴的厨师帽,吆喝一声:“别吵了,主厨来了!” 钱昆用眼神示意她等等,径直越过何美心,来到众食客面前,平声和气地说道:“前些日子送的那些酱料,是我们面点房刚研制出的新口味浇头,因一些特殊缘故,没法加入菜单,这些天免费送酱料,我个人也贴了不少钱……请各位稍安勿躁,或许过不了多久,我们面点房就可以推出新口味的面了。” 钱昆不愧是□□湖,寥寥几句话,便把此事的重点全都隐晦地点了出来。 客人们也很配合地揪住了他话中奇怪的地方。 “那还要等多久啊?” “什么特殊缘故?菜单而已,只要有食材,不是说加就加了么?” “在餐厅吃面送的赠品,为什么还要主厨你自己掏钱啊……” 钱昆清清嗓子,再次压住场面:“各位,能否加入菜单不是我说了算,”侧过身,看向何美心,“得我们这位行政总厨说了算……” 随着钱昆的这一句话,全场客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何美心身上,她顿时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 第22章 白果 敢情你们把我当赌注呢? 何美心身为行政总厨, 每日操心的是如何提高餐厅业绩,控制厨房的运行成本以及人员的调配、菜单的更新等等,又不会闲得没事去留意服务员给客人们上得是什么菜。 因此对于钱昆背地里搞的小动作, 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眼见钱昆几句话, 踢皮球一样把责任归到了自己身上,何美心气得咬紧了嘴唇, 理应对客人笑脸迎人,却根本挤不出来。 她默了片刻, 面无表情地说:“我们呈给客人们的菜单都是经过严格的试吃和筛选之后才决定的, 钱主厨的新面品能不能写进菜单, 还需要从长计议……” 然而食客们并不好糊弄:“要说试吃, 我们这么多人都试吃过了,别跟我们打官腔, 就说现在的事怎么解决!” 刚开口就被怼回来的何美心,脸色很是不好看。 退款的损失倒不是问题,千八百块的, 她自己就能补上,只因餐厅并没有这个先例。若说在面里吃出什么头发虫子, 那别说退款了, 精神损失费他们也一分不会少。 因为不送赠品就要退款, 这事实在荒唐。 倘若答应, 以后要再遇到类似情况, 或是有人借此专门找茬吃霸王餐, 那可就说不清了。 在客人们的质问下, 何美心很想开口对钱昆说,干脆你就把他们的浇头做出来吧,但看他抬头望天、事不关己的表情, 就知道他不可能会帮自己。 何美心深呼吸了几个来回,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保证,月底之前,各位都能吃上钱主厨所做的新款面。” 现在距离月底还有一周的时间,这是她最后的底线。她不可能让自己还没试吃过的菜就这么登上餐桌,至少要等她尝过菜以后再说。 说罢不顾食客们的反应,何美心直接抬脚离开了大厅。 食色佳人 第15节 走之前,何美心不忘狠狠地瞪了钱昆一眼,这老家伙为了推他的新面,真是什么歪点子都想得出来,还送免费的赠品,亏他肯花这个钱! 后厨的员工条例里规定厨师不能擅改菜单,但没有规定厨师不能自掏腰包附加赠品,因此何美心没任何的理由和借口去处罚他。 第二天,何美心制定了一份新的员工守则,打印出来,装裱后高高挂在了后厨走廊的墙上。 新的员工守则比旧守则多加了一条:不准后厨人员以任何形式向客人们推销新品。 *** 同天下午,钱昆把鱼莜所创的那道什锦鲃鱼锅盖面,拿到仪式包厢内给何美心品尝。 何美心尝过之后,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并没有任何的表示。 不过等到第二天,这道面的名字就加进了秋季特色菜单的点菜系统里。 什锦鲃鱼锅盖面登上菜单后,面点房似乎又恢复了忙碌的日子。 刚开始的几天,这碗面卖得异常的火爆,后来便渐渐趋于了一个稳定的状态。 仅仅是一碗面,食客总会吃腻的,这道面能让惨淡的面点房回了暖,业绩重回正常线,却改变不了孙宝田等人制作的新派菜,依旧霸占着沁园春营业额主流的现状。 将这道面纳入菜单,并不代表何美心对苏式菜的态度有所妥协,仅仅迫于食客们的压力,认可了这一道菜。 她想要把沁园春打彻底造成中西合璧新派餐厅的野心,并没因此有丝毫的收敛。 *** 转瞬即逝的两个月。 鱼莜先后又参加了两次员工餐考核。 一次是孙宝田主评,她做得是白果素浇面。 鱼莜是在街头小巷散步时,偶尔看到有位老婆婆推着手推车在卖这种素浇面,才发现原来白果也能做面。 秋季树木飘黄,枫叶如火,也是银杏成熟结果之时。做熟的白果果仁呈米黄色,口感软糯清甜,只有果心带有一点苦味,口感有点类似于玉米,但比玉米更香。 生白果想要快速做熟,有个很方便的做法,即放到微波炉里“叮”上一分钟,听到类似爆米花爆炸的声音,便可取出来剥皮吃了。 白果具有丰富的药用价值,没事吃上两颗,远比一些小零食健康多了。 鱼莜当天就买了几斤白果回家,也试着做了一次白果素浇面,味道意外地好吃。 山药、莲藕、木耳、茭白、豆腐干等食材提前卤制,新鲜的切面用鸡汤煨煮,待面快煮熟时撒入白果,浇上卤好的素菜,是谓白果素浇面。 那天,她拒绝了孙宝田的招揽,孙宝田本想趁这个点评机会搓搓鱼莜的锐气。但奈何她完成得太出色,白果素浇面做得色香味俱全,饱吸了汤汁的白果一点苦味都没有,软糯弹牙,既健康又符合节气的饮食之道。这是一碗集秋季素□□华于一体,堪称是秋季必吃之面。 在所有员工们大口吃面、满面红光地夸赞声中,孙宝田也不好太明显地为难她。 他虽是一介主厨,但钱昆也是,且还有李奕山这个暂理厨师长,这里还轮不到他孙宝田只手遮天。 尽管抱上了行政总厨的金大腿,但何美心又不管员工餐考核这事,于是孙宝田只能鸡蛋里挑骨头讲了几句不中听的话,最后还是给了她一个及格评定。 第三次是窦欢主评的考核,鱼莜做了一回最普通的苏锡小笼,纯猪肉馅的,没有加任何其他的食材。 她做得小笼□□薄馅大,汤汁醇厚,无论是包子的造型、面皮的松软程度还是馅的调味,窦欢根本挑不出错处。 若说这是一笼出自主厨之手的小笼包,他都不会怀疑。 何况他跟鱼莜也没有什么私人恩怨,直接痛快地给了她一个及格牌。 于是,经历了三回员工餐考核后,鱼莜成为了继沁园春后厨创办这项考核以来,第二位连续三次拿到员工餐及格评定的厨工。 第一位完成这个壮举的学员则是白子烨。 鱼莜对于这样的虚名头并不感冒,但连着三次做出让人垂涎欲滴的员工餐,让她在学员中的人气突然高涨,就连在员工休息室换个衣服,都有不认识的学员妹子过来同她打招呼,吃饭时也有不认识的男学员过来搭讪。 变成名人的感觉,鱼莜很是有些不习惯。 “下个星期,就是后厨内部举行的厨艺切磋大赛了,鱼莜,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快到了下午的营业时间,面点房众人都在准备各自的厨具和食材,袁园忽然勾住她的肩,问了这么一句。 因为这次对面点房的卓越贡献,鱼莜被钱昆从水台调到了砧板。终于不用做洗菜剥鱼之类的活计了,而是负责切切菜,磨磨刀,给主厨帮厨们打打下手。 砧板离蒸锅更近了,现在袁园只要一个转身,便能和她交耳聊天。 鱼莜曾在孙宝田口中听过这个比赛,当时他说可以保自己进前三,感觉是个可操控的黑幕比赛,便没了什么参加的兴趣,如实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没兴趣呢?”袁园急了,“我刚才午休的时候,还跟陈燊打赌,赌你若是赢了,他就请我吃火锅!” “……敢情你们把我当赌注呢?”鱼莜的眼角抽了抽。 “没有啦,是陈燊说今年一定又是白子烨夺冠,我才忍不住和他辩解几句,”反正陈燊人不在,袁园便把锅全部扣在了他身上,顺便跟鱼莜普及这比赛好处来, “你已经拿到了三次及格评定,按理说已经有了晋升帮厨的资格,但后厨有规定,晋升为帮厨至少要有一年的工作资历,可倘若你在内部厨艺大赛上能拿到前三的成绩,这条规定便会作废,就能直接晋升为帮厨了。” 听袁园说到这,鱼莜也有一丝心动。她距离沁园春工作满一年,还有大半年的时间,若能提前晋升帮厨,确实是一件值得去做的好事。 熊三儿将面团在案板上摔得啪啪作响,看向袁园:“奇了怪了,你不一直都是白子烨的忠实支持者么,你居然还会反驳他拿冠军?” 袁园撅了撅嘴:“哼,在鱼莜面前,管他什么白子烨、黑子烨都得靠边站,冠军是我们莜莜的!” 说到这,她有些伤感地托腮道,“话说往年我们面点房的最好成绩,就是郭宝宝在去年的时候拿了个前十……” 郭宝宝听到自己的名字,瞬间抬起头,认真地纠正她:“是第八名。” 鱼莜伸出手指数了数,满脸惊讶,郭宝宝他今天居然一口气说了四个字的话。 郭宝宝似乎明白鱼莜在数什么,嫌弃地别过头去:“无聊。” 袁园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总之是吊车尾的排名啦,连点心房都有人压在我们前面,实在太没面儿了,鱼莜你今年可得给我们争口气啊……” 鱼莜还有些犹豫不决:“……我想问问钱主厨的意见。” “这还用问,师父他肯定答应了,”袁园抬头看了看钟表,见离正式上班时间还有五分钟,于是丢下手中的抹布,不由分说地拉住鱼莜的胳膊往门口走,“今天是报名的最后一天了,我带你先去单主管那报名吧……” 第23章 宝物 一箱祖传的宝贝。 袁园轻车熟路地领着鱼莜来到会客厅, 从单主管那里要了一张报名表。 鱼莜懒得回去填完再送来,问单主管借了根笔,直接伏在旁边的餐桌上写。 填表的时候, 听到一旁的单主管同袁园搭话。 “你不参加这次的比赛么?”单主管背对着她, 看不见他表情,声音听起来很关切。 袁园挠挠脸颊:“我就算了吧……参加了估计在第一轮也会被淘汰。” “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这跟我印象中的你可不太一样,”单主管的嗓音带着隐隐的笑意, “我对你可抱有很大的期望的。” 鱼莜搁下笔, 扭过头, 看到的是袁园羞涩而腼腆的侧脸。 俩人一起回面点房路上, 鱼莜心下纠结半天,还是在快到面点房门口时, 停下脚步,小声问袁园:“……我看那单主管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袁园瞬间脸红:“怎么可能,你瞎想什么呢……” 虽然背后议论人不是件光彩的事, 但鱼莜真心把袁园当朋友,觉得有必要提醒她一下:“我听说单主管的个人作风似乎不太好, 尤其是在男女关系上……” “你什么时候也信那些八卦传言了?”袁园拧着眉头看了她一眼, 不以为然地说, “那些传言未必是真的, 那些清洗间的保洁大婶们, 就喜欢一天到晚地八卦别人, 白的也能传成黑的, 我倒觉得单主管为人挺好。” 鱼莜想起刚来沁园春发生的香水事件,明明是吴晓彤心术不正,最后倒是传成了她耍心机, 挤走了吴晓彤。 她确实也没亲眼看过单主管对哪个女员工动手动脚,更多的是他板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说不定真是又一个被传言坑害的无辜人。 方才单主管和袁园的对话,细想也没什么出格的,可以看做是上级对下级的勉励。 也许真的是她想多了吧……鱼莜想。 *** 踩着上班点回到面点房,众人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切菜、擀面、烧水的声音逐渐传出。 身为面点房的一员,鱼莜觉得报名参赛这事有必要告知钱昆一下。 快下班的时候,手头不怎么忙了,鱼莜寻了个空,在给钱昆递食材的时候,说了一句:“主厨,我刚刚去单主管那填了这季度的后厨厨艺大赛报名表。” 钱昆一边接过,一边点头道:“参加比赛是好事,也是一个能磨炼自己的机会,”顿了顿,又转过身子补充道,“这期间面点房的厨具你可以随便用来练习,你在厨艺上若遇到什么难解的问题,我也会尽力帮你。” 说起最近遇到的问题,鱼莜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怎么也进步不了的刀工。 厨艺大赛不比员工餐考核,只有及格和不及格这一个门槛,而是要跟其他出色的学员们比拼,尤其有白子烨这样的天才级学员,必须要准备充足才好。 其他方面,鱼莜都成竹在胸,唯在这刀工上,她感觉还有所欠缺。 她也没藏着掖着,把这个持续了两个多月的困扰同钱昆说了说。 钱昆先是对她这种近乎变态的练习方式感到惊讶,思忖了一会,问:“你用的是什么刀?” 鱼莜愣愣地回:“小型号的片刀。” “你可以试试用中式传统的大号方刀,”钱昆手下抻面的动作没停,“你有一把子过人的力气,用细长的片刀不仅发挥不出你的优势,反而还会束缚你,不是只有小刀才能切出精细的丝,大刀有大刀的妙用,你试试就明白了。” 钱昆的一句话,让鱼莜瞬间茅塞顿开。 原来问题不是出在她身上,而是出在菜刀上。 难怪她下山以来,在家里练习刀工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少了几分在山上砍柴切菜时的酣畅淋漓的感觉。绢布和豆腐都是精细易碎的物件,也就带偏了她的想法,她以为只有用同样精致的小刀才能完成这项任务。 让壮汉用绣花针缝布,效果可想而知。空有一把子蛮劲儿没处使,缝出来的衣服自然歪歪扭扭,倘若把绣花针换成大剪刀,必会事半功倍。 解决了烦恼多日的问题,鱼莜既开心又兴奋:“谢谢您的指点!” 看着鱼莜振奋的神色,钱昆本想再说些鼓励的话,但突然想到这次厨艺大赛,何美心也会作为评审出席。何美心和面点房现在的关系紧绷,届时说不好会出现什么变故,想给她打个预防针,又怕打击了她的积极性,索性咽了回去,只汇成三个字。 “好好干。” *** 当天下班回到家,鱼莜一进门,放下随身的包,径直走进卧室,跪在地上,撅着屁股在床底翻找着什么。 摸索了半天,扒拉出来一只沉甸甸的木质手提箱。 手提箱通身用梨花木材所做,方方正正,散发着古朴的气息。箱子的搭扣处是两扇镀了金的圆形铜片,雕刻着复古的锦绣花鸟图案,因为时间久了,镀金的边缘有点褪色。 掰下铜扣,打开手提箱,入眼的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刀具,嵌在铺着红绒布的模子里,有十数把之多。有片刀、方刀、桑刀、剔骨刀、斩骨刀等等,还有食雕用的异形刀。 大的刀足有半米多长,小的只有手掌大小。刀身泛着银亮的金属光泽,背线流畅,刀锋凌厉,识货的人搭眼一看,就知是一套难得的好刀。 这是她临下山时,师父亲手赠予她的。 据说这套厨刀比师父的年纪还大,从曾曾祖父那辈起代代流传下来,是白河鱼家的祖传宝贝,也是曾经鱼家酒楼的镇店之宝。 食色佳人 第16节 鱼莜初见这套刀具时,激动得连说话都磕巴了:“祖传的宝刀……难道是传说中的玄铁菜刀?!” 师父当即跳起来给了她一个脑瓜崩:“你咋不说屠龙刀呢,武侠小说看多了吧!” 后来师父讲起这套厨具的来历,虽然没有小说中那么夸张,但也是非常传奇了。 鱼家从鱼莜的曾祖父那代起,往上数三代都是宫廷御厨。到了她曾曾祖父那代,清朝不复存在,他们宫廷里的匠人走得走,散得散。 曾曾祖父扛着包袱从京城回到了老家胶东,用毕生攒下的钱开了当时胶东最大的一家酒楼。酒楼刚开业那天,十里八乡的人都赶来围观,同时也吸引到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一位金发碧眼的洋人。 在这样的穷乡僻壤,金发碧眼的洋人很少见,曾曾祖父上去攀谈,发现这洋人也会说中文,而且还说得很溜。洋人说他叫费列尔,是美国某家钢铁工厂的经营者之一,此次来中国是为了谈一笔生意。经过此地,恰看酒楼开业,鞭炮震天,很是热闹,便想来蹭口吃的。 据他说,他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来过中国,当时还被朝廷宴请过。曾曾祖父算了下时间,那道宴席正是他亲手所做。于是,这段相隔了二十年的缘分让俩人成了朋友。 了解到费列尔的公司可以打造目前世界上技术最先进的钢制品,曾曾祖父便亲手花了图纸,委托他帮忙打造一套刀具。 然而当时的交通和运输并不便利,五年过去,这套刀具才漂洋过海地送到了曾曾祖父身边。 这套刀具的刀身是由不锈钢打造,刀刃则是用更为锋利的风钢,为表明这套刀是专门给白河鱼家定制的,每把刀在靠近握柄处还刻着小篆体的“鱼”字。 那时的不锈钢才刚开始流入中国,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曾曾祖父发现这刀具锋利无比,并且从不会生锈,便将其奉为宝贝,代代流传了下来。 师父出生时,曾曾祖父已经去世了,这是曾祖父讲给他听的。曾曾祖父开酒楼时,曾祖父还没有桌子腿高,对费列尔更是没什么印象,于是这故事中有无夸张的成分也不得而知了。 在那个时代,这套刀具所用到的冶炼技术已经是最顶尖的了。几十年过去,这套刀放在如今的市场上也丝毫不逊色。因为很少使用,保养得当,别说刀刃,连刀柄都没有丝毫磨损。 师父把这套刀传给她的时候叮嘱,这套刀象征着白河鱼家的身份,没事的时候不要动它,只有在和别人切磋厨艺或是某些重要场合时才可用,算是对这套刀的尊重。 因为已有小半年没有动过,手提箱上落了浅浅的一层灰。 鱼莜私觉得这么好的刀,若放在角落里落灰,实在太可惜了,也失去了它原本的价值。师父将这套刀传给她,也是希望她能用好这套刀。 手指缓缓摩挲着刀身,光滑微凉的触感透进心底。 鱼莜心想,既然开了箱,要不,就用这次的内部厨艺大赛来给这套刀试试水? 第24章 切磋(一) 不知道先下手为强吗?…… 沁园春每季度末都会给后厨学员们举行一场内部厨艺切磋大赛, 目的是让学员们在切磋中,发现自己平日里意识不到的缺点,取他人所长补己之短, 共同进步。 一家餐厅能否做得长远, 不仅取决于主厨的手艺,这些后辈小生们才是餐厅未来的顶梁柱。沁园春在这一点上做得很好, 十分重视学员们的厨艺培养,无论酷暑严寒, 这内部厨艺大赛从未被取消过。 店里的熟客们都已习惯在每季度的这一天, 沁园春关门歇业, 无有例外。 这天一早, 虽然沁园春门口挂上了打烊的牌子,但大厅内, 所有的学员们和主副厨都齐聚一堂。 大厅内,就像中学生举行元旦晚会一样,张张餐桌逐张并拢, 摆起了长龙。围观的学员们坐在桌后,有的吃着小零食, 有的在八卦聊天, 有的手持充气棒, 像是随时准备为谁加油呐喊。 主厨们还像员工餐考核时那样坐在最前面, 每个主厨面前都摆着一个可以翻页的小数字板, 而大厅中央空出来的地方, 则是给参赛学员们施展拳脚的舞台。 空地的中央已经提前架好了十台瓦斯炉, 炉子旁边,案板、蒸锅、各色厨具一应俱全。而案台上,摆放着今日才刚刚采买回来的新鲜食材, 各色蔬菜瓜果、鱼肉虾蟹等几乎快堆成了小山。 比赛还未开始,袁园在一旁给鱼莜鼓劲儿,顺便普及了一下往年大赛的规则。 第一轮,采用积分制。每十位学员为一轮,限时一小时,利用案台上的食材做一道拿手菜,菜的类型没有限制。完成后,主厨根据菜品的色香味来打分,四位主厨的分数相加,取分数最高的十位学员进入第二轮。 第二轮采用的是俩俩对抗制,抽签选择对手,限时俩小时。所做的菜品必须是其所属部门的类型,比如鱼莜是面点房的,就只能做面食。主厨评委们通过亮红黑牌来决出胜者,胜利的五人进入最终的第三轮。 第三轮,主厨们会公布一个主题,菜品必须围绕主题来做,限时俩小时。这次的菜品则是由沁园春所有的后厨学员们来品尝,最终根据学员们的投票和主厨们的分数相加,来决出最后的优胜者。 这套规则沿用了五年,如无特殊情况,不会有变动。 为保公平,所有的参赛学员都必须在现场现做,由于锅炉数量有限,所以分批进行出菜。统共报名这场比赛的学员有三十多位,总共分成了四批,比赛的名单也在昨天发了下来。 鱼莜不太走运地排在了第一批。 “总之不要紧张就行啦,以你平时的水平,拿冠军肯定没问题的。” 比赛还没开始,袁园就先毒奶了她一口。 “嗯,我会尽力的。”鱼莜点头浅笑。 紧张倒是没有,如果像员工餐考核那样周围安静到极致,只有主厨在上面板着脸训话,她会紧张,但在这样热烈的气氛下,她感觉就像是参加了一个游戏,心里还蛮轻松的。 “你怎么不给我加加油呢?”陈燊往嘴里丢着椒盐花生,不满地说道。 他也报名了此次大赛,只不过排在了第二批,此刻正坐在袁园身边。 “吃你的花生吧,”袁园白了他一眼,“等第二批比赛,我也是给我们部门的郭宝宝加油,你哪凉快哪呆着去。” “唉,身在敌营的感觉真不好,不鼓励就算了,还遭人嫌弃,我还是回去吧……” 学员们坐哪儿都是固定的,相同部门的人坐在一起,陈燊也就是趁比赛没开始,来面点房这边兜兜转转,走之前还不忘顺走了袁园那袋子花生。 此时快到比赛时间,单主管催促第一批参赛的学员抓紧上场。 学员们从单主管那儿挨个领到了号码牌,鱼莜也领到了数字“7”的牌子,走到相应编号的锅炉前站定。 学员们都已经准备就绪,随着李奕山的一声“计时开始”,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鱼莜同众人一样,率先走到案台边,从琳琅满目的食材堆里,挑选擅长拿手的食材。 当视线扫到一条至少八斤重的新鲜青鱼时,鱼莜眼睛一亮,青鱼尾巴可是好东西。 她伸出手,刚碰上盘子的边缘,另一只手从她左边横插进来,动作极快地端走了那盘青鱼。 鱼莜转过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你以为呆站在这儿看着,食材就是你的?”白子烨的唇角挂着标准式的嘲弄,“不知道先下手为强吗?” 鱼莜差点气成河豚。 拿走就拿走了,还废话得意个什么劲? 她没注意看参赛名单,自己居然和白子烨是同一批次的,真是倒霉催的。 看鱼莜站着不动,袁园在下面看得干着急,大喊:“鱼莜,你倒是先抢食材啊!” 然而大厅太嘈杂,背对着袁园的鱼莜并没有听见,倒是白子烨朝她身后看了一眼,轻哼一句:“你再不动手,别说青鱼,怕是连草鱼都剩不了一只了。” 鱼莜再次看向案台,只见这一会儿功夫,周围多了十几只手,案台上的食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尤其是鱼、肉、虾这些新鲜的肉食,已经所剩无几了。 鱼莜反应过来,顾不得旁的,也迅速加入了抢食材的行列。 奈何这抢食材不是拼力气,而是拼手速,鱼莜天生反应比别人慢半拍,挤去了半条命,才抢到一条瘦巴巴的小黄鱼,一块肥肉相间的五花肉,一小袋子豆腐皮。 鱼莜这边把食材撂在案板上,偏头一看,白子烨那边已经将鱼裹面煎好,正在往锅里加酱油、盐、酒等调料,共水一杯。水入油锅,登时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 鱼莜看他这架势,应该是要做“红烧青鱼划水”。 苏州的吃货界有一句老话,“青鱼尾巴、鲢鱼头”,道出了本地人爱食鱼的喜好。划水便是指鱼尾,鱼尾部的肉因经常摆动划水而肉质坚实,俗称“活肉”,最是鲜嫩适口。 鱼尾朝下的那面已烧得差不多了,而朝上的那面还没有充分地浸入汤汁,只见白子烨握紧锅柄,轻轻一颠,锅里的鱼尾便是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大翻身,最后平稳地落在了锅勺中,没有溅起一滴汤汁。 他这一颠勺看似轻巧,而沁园春的炒锅都是统一的大铁锅,再加上鱼尾和半锅水的重量,少说也有十来斤。 白子烨看起来还挺瘦的,至少比熊三儿那样的大块头差远了,但这一颠一接之间,鱼莜能清楚地看到他手臂上隐现的肌肉。 能颠得动锅的厨师,哪个不是练家子,都得有一把好力气才行。 白子烨这翻划水的炫技一气呵成,惹得热炒区的女学员们尖叫不已,一波又一波的加油呐喊声传来,让鱼莜产生了这并不是在比拼厨艺,而是在参加某个运动项目的错觉。 收完汤汁,白子烨找了个鱼盘起锅,盛出来的鱼尾条子清晰可辨,皮不破,骨不断,汤汁不多不少。 看完人家,鱼莜低头反观自己拿的食材,就这么一条小黄鱼,做什么菜分量也不够啊。 生鲜已经被众人哄抢完毕,只剩下调味品区,还剩下一点真空包装的干货,什么扇贝干、虾干、鱼干之类的。 这些大多用来给汤汁调味用,这些腌制过的东西哪有新鲜的食材味道好,因此几乎没有人动过。 鱼莜看看那袋子没人要的黄鱼干,又看看手里的豆腐皮,心下有了主意。 *** 一个小时过后。 随着李奕山的一声“时间到”,所有的学员都住了手。 炉火熄灭,菜肴装盘,学员们纷纷端着自己的菜品,排着队给主厨品菜。 真乃不是冤家不聚头,因为步骤复杂,鱼莜也是掐点完成的菜肴,只顾着端菜,随便排在了一个人身后。结果一抬头,恰好看到的正是白子烨的后脑勺。 似是感觉到了某种凉凉的怨念直盯着自己,白子烨转过头来,看见鱼莜,愉快地吹了声口哨:“是你啊,完成的怎么样?” 鱼莜板着脸,淡声道:“不劳你担心。” 白子烨眉角微挑,唇边又勾起似是而非的弧度:“……我还想跟你1v1切磋一回呢,你可别在初选赛就卡住了啊。” 鱼莜没理他。 碰了个软钉子,白子烨也没强聊,复又转过身,鱼莜继续瞪着他的后脑勺。 让你抢我的青鱼尾,等着瞧吧! 前边的排队人数一个个在减少,主厨们给的分数似乎都不高,端着菜返回的学员们脸上都带着沮丧。 排在白子烨前边的小哥似乎也是热炒区的,做得是酱方。 五花肉被切成了方块拼在一起,色泽红亮,挂着浓厚的酱汁,勾人的肉香味都飘到了鱼莜那里去了。色香味率先占了已两样。 鱼莜以为他肯定能拿高分,结果四位主厨只给出了6、6、6、7这样的感人分数。 “红烧青鱼划水。” 白子烨将罩着鱼盘的盖子打开,属于鱼的鲜香顿时弥散开来。 肥硕的鱼尾被对直剖成了七条比手指稍粗的鱼条,如散开的菊花花瓣,每根鱼尾条上都挂着酱汁,但他的酱汁明显比上一位学员的要清亮透彻许多,少了些许油腻肥厚之感,色泽也更为红润。 鱼尾顶端还用西兰花和紫甘蓝雕成的小花朵以装饰,酱红色的鱼尾身上点缀着星星翠色的葱花。 筷子落在上面,可以轻易地将鱼肉捻开。鱼莜从主厨们下筷的动作就能看出,这鱼尾的肉质必定鲜美肥糯。 四位大厨品尝过后,没有给予口头评价,但手下翻动的数字牌是最直接的表示——四位主厨分别都给了他9分的高分! 虽然是比赛刚开始,但是本轮的最高分数貌似已经诞生了。台下,热炒区那边又是一片士气高涨。 反观另外几个部门倒也没显出几分颓丧,该聊天聊天,该嗑瓜子的嗑瓜子,像是对白子烨拿高分的这件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仅台下学员们情绪激动,身后等待评分的学员们也有些躁动了。 鱼莜隐隐听到身后传来两个女生对话的声音: “前边那女学员好可怜啊,排在白师兄的后面,也够倒霉的……” 食色佳人 第17节 “那不是连着拿了三次员工餐考核的鱼莜吗?说不定她的菜品也不比白师兄的差呢。” “你想太多啦,青鱼尾那么鲜嫩,又是出自白师兄之手,主厨尝过后怕是再吃什么都没味道了,话说咱们还是再往后排排吧……”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方才说话的那两名女学员和别人调换了下位置。 鱼莜有些汗颜,现在换位置不觉得晚了么,一共就十个人,如今还剩下五六个,再换能换到哪里去。 白子烨的盘子一撤走,鱼莜径直走到四位主厨面前,没有丝毫怯意和紧张,将手里端着的盘子摆在四人面前的桌上。 第25章 切磋(二) 黄鱼百叶包。 鱼莜将盘子端到四位主厨面前, 将覆着菜品的罩盖揭开。 盘子里躺着一只二十公分长的黄鱼,黄鱼的皮还保持着原汁原味的灰白色,周身没有一滴酱汁, 连葱丝都吝啬地没撒。 若不是上面还飘着阵阵热气, 只怕会让人以为是刚刮完鳞宰杀过的鱼。光溜溜的一条鱼,如此耿直地躺在盘子里, 别说菜色了,简直是毫无美感, 让人提不起半点食欲。 “这……” 这算是什么菜?把黄鱼随便煮了煮就端了上来吗?这也太不把这次比赛当回事了吧? 四位主厨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仿佛是第一次见到在厨艺大赛上这么糊弄事的学员。 未等他们问出口, 鱼莜的左右手里各拿着一双长筷, 夹住黄鱼的一头一尾,将鱼翻了过来。 这时所有人才注意到, 鱼肚子是被对半剖开的,而在鱼的腹部,竟藏着八枚金黄的百叶包, 整齐地码成两排,上面点缀着胡椒和香叶。 百叶就是豆腐皮, 薄如纸张却韧性十足, 常用鲜猪肉浆作馅包在百叶中, 卷成春卷似的扁圆桶状, 名为百叶包。 鱼身对半分开, 雪白的鱼肉, 金黄的豆皮, 蕴含在鱼肚里的鲜香瞬间暴露在空气中。 鱼肚子合上时,就只是平淡无奇地一条鱼,谁能想到里面另有乾坤, 仿若含苞已久的花朵绽开,美人揭开面纱,这道菜真正的模样才展现在四位主厨面前。 四位主厨的眼里皆闪过意外之色,没有多说什么,各自下筷夹起一块百叶包,纳入口中。 百叶包入口,意料中的猪肉味道没有到来,反而是浓郁的鱼香充满了口腔。 钱昆低下头,去看那咬过的百叶包缺口,粉色的猪肉糜中间有蒜瓣似的洁白肉质,是新鲜的黄鱼肉。 新鲜的鱼肉味道淡,怎么会这么强势地盖过猪肉的风味? 钱昆疑惑地将目光落在盘子里剖开肚的大黄鱼上,再次惊讶地发现这只被当作容器的大黄鱼并不是新鲜黄鱼,而是腌制过的鱼干。 原来,黄鱼干上锅蒸煮过后,重新汲取到了水分,干瘪的肉质变得饱满。这条黄鱼干本来就是完整的一条,鱼皮完好,猛一看,倒真看不出来是腌制过的。 鱼莜拿到豆腐皮时,第一想法便是做黄鱼百叶包,但奈何抢到的黄鱼太小只,本想做纯鱼肉馅的,如今也只能加入猪肉充料,又担心清淡的黄鱼压不住猪肉的肉味,便想到用腌制过的黄鱼干来弥补这点。 新鲜小黄鱼剔下的鱼肉,和肉糜一起调成馅料,包成百叶包。随后把大黄鱼干洗净,百叶包塞进鱼肚,用牙签封住鱼肚,上锅蒸煮。出锅后,取下牙签,撒上香叶和胡椒,便大功告成了。 黄鱼干本身自带咸味,鱼莜在调馅料的时候就没有放盐,全靠豆腐皮吸取黄鱼干肉壁上的汤汁来增鲜。这道菜里,黄鱼干就是个容器,百叶包才是真正的菜品。 吸取到黄鱼干所有精华的百叶包,外韧里嫩,不咸不淡,咬一口,鲜香流汁,一切刚刚好。 认出是黄鱼干,便明白了她的制作过程,钱昆看向鱼莜的目光中带着赞许。 她方才在台上慢了别人一步,没有抢到好食材,钱昆都看在眼中,正好奇她会怎么解决食材有限的问题,没想到就被她这么巧妙化解。这份临场应变的能力,并非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 到了评分的时刻,李奕山和赵得凯均给出了9分的高分。轮到孙宝田,他上一秒眼神里还含有对这道菜的惊讶,下一秒就变换了目光,皱起眉头,翻动数字牌,牌子上赫然写着“8”。 感受到来自另三位主厨询问的目光,孙宝田作公正严明状,面不改色地解释道:“味道尚可,但是这道菜初呈上来的样子,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所以这菜色上要扣分。” “我倒觉得这道菜很有意思,”钱昆并不认同他的话,当即提出反对的意见,“许多菜品都讲究用餐的时机,以求达到口感最完美巅峰的状态,比如涮毛肚讲究七上八下,超过十秒,毛肚就会老掉。就像这道菜,鱼肚打开的瞬间,才是鲜香味最浓的时刻,倘若过早地打开,热气都跑散了,百叶包自然就不好吃了…… 何况打开鱼肚后的菜色并没有任何问题,百叶包的造型精致小巧,摆放合理规整,予以香叶点缀,雪白鱼肉做底,汤汁流而不漏,菜色可称上乘,更难得的是将百叶包藏在鱼肚中的设计……” 钱昆一边说,边将数字牌翻到了最后一页,“因此我給十分,九分给味道,一分给创意。” 说罢,不忘瞥了瞥孙宝田,护犊之意很明显。 怎么,我面点房好不容易出个好苗子,你孙宝田眼红了?只许你们热炒间一家独大?这么明目张胆的打压,也太不把我老钱放在眼里了吧? 那天,钱昆在楼梯口遇到明显是在等鱼莜的孙宝田,还说什么刚下班,孙宝田一开口,他就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无非是想借机招揽鱼莜,他先行离开,也是想给鱼莜足够的空间去考虑这件事。 他从来不会强迫学员的意愿,来决定他们的去留。鱼莜若是留下,那最好不过,他会尽力地去帮助她、指点她,倘若她选择去孙宝田那里,他也不会挽留,只会感到惋惜。 他能想象得出孙宝田如何画大饼,允诺一些诱人的好处。孙宝田手下为什么有那么多优秀的弟子?还不都是他靠着这手四处挖来的。 鱼莜是个刚进城的乡下姑娘,初见城市繁华,怀揣着抱负和梦想,这样的人往往最经不起诱惑。 鱼莜拒绝了孙宝田,说实话,他很有些意外。 不过,自此之后,他就全心全意把鱼莜当做自家弟子培养了。 说是自家弟子,他自知有些往脸上贴金了,毕竟他知道她的正经师父是谁,认那人的弟子作弟子,自己确实还有些不够格。 何况,以鱼莜现在的厨艺,他也教不了她太多。 他只是希望自己这个掌了三十年勺的老厨子,能帮助她这个刚踏上烹饪之路的懵懂小雏鸟少走一些弯路。 孙宝田看到钱昆打了警告似的满分,暗自恼火,这家伙什么时候也这么护犊子了?莫不是鱼莜将他招揽她的事,告诉了钱昆? 哼,他知道又能如何,反正现在的面点房不成气候,多了个有天赋的学员,还能上天不成? 他有点后悔刚刚没给鱼莜打7分,不过那样也太明显了点,身为一介主厨,他还是挺重视自己的声誉的,并不想落下个打假分的污名。 孙宝田和钱昆的分数一平均,由此,鱼莜得到分数倒是和白子烨打了个平手。 鱼莜的分数下来,全场有片刻的静窒,随后面点房那边一片热烈欢腾。 “好样的,鱼莜!” “看白子烨还傲不傲,终于来了个可以跟他一较高下的新人了!” “要不要设个赌局,赌这届的厨艺大赛冠军花落谁家?” “我赌鱼莜!” “我也赌鱼莜!” “我已经迫不及待地看白子烨跌下神坛了……” 评完分的菜品都统一归放在一起,鱼莜也将菜盘放在了上面。桌边还站着一人,正是还未来及走下台的白子烨,他有些怔愣地站在原地,盯着那主厨面前那些和他得分一样的计数板,似乎想确认那些分数是不是打错了。 鱼莜和他擦肩而过时,微笑着说了一句:“谢谢你拿走那条青鱼,不然我也不会想到做这盘菜。” 没看他的表情,鱼莜径直下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心道总算出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几位负责布置场地的学员拖着泡沫箱上前,重新补上空缺的食材,同时第二批次的学员们上台认位,准备开始下一场的比拼。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都没她什么事了。 鱼莜载誉归来,有不少学员围在她身边七嘴八舌地找她聊天,后来也逐渐散去,她便变身吃瓜群众,跟袁园一起,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看台上的学员们挥洒汗水,互飙厨艺。 除了袁园,熊三儿和郭宝宝都报名参加了此次大赛,分别被安排在了第二和第三批次。 郭宝宝做了面点房的经典面食三虾面,获得了7、7、7、8的分数,不算高也不算低,进前十还是有望的。 陈燊做得是糟溜鱼片,比郭宝宝高了两分,熊三儿的成绩则不太理想,比郭宝宝低了三分。 鱼莜总觉得郭宝宝像是在隐藏实力,比赛做什么不好,做最普通的三虾面。而且用这道所有人都吃惯了的面食,他还能拿到如此不低的分数,很难说他是不是在刻意让对手们放松警惕,让别人难以摸清他的真实实力。 在最后一批次的学员们评分时,热炒区再次掌声雷动。 两个八分,两个九分。 继鱼莜和白子烨之后的第二高分诞生了。 鱼莜望向台上,得分的小伙子挺精神的,可能因发育得比较晚,长着满脸的青春痘,那始终微扬的下巴,看得出他十分自信。 “他叫周奇,也是热炒区的,他的实力其实也很强,只不过锋芒一直被同部门的白子烨所掩盖了,”袁园同鱼莜咬耳朵,若有所思,“看得出最近一年来,他为了追上白子烨,背地里也没少下功夫……鱼莜你得小心啊,他也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参赛的所有学员皆评分完毕,单主管将分数统计成表,公布了前十位晋级学员的名单。 鱼莜和白子烨并列排在第一,周奇位列第二,陈燊排在第六,郭宝宝蹭着及格线排在了第十名,而熊三儿则遗憾落选。 “我本来就没啥做菜的天赋,报名也就是凑凑热闹……”被淘汰的熊三儿完全不见低落之色,反而很兴奋,用毛茸茸的手托着脸作夸张状,“鱼莜就不说了,宝宝能进前十简直是意外之喜,不要辜负我们对你的期待啊宝宝~” 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一口一个宝宝,怎么听怎么别扭。 郭宝宝更是一阵恶寒,脸都黑了:“我姓郭。” 熊三儿故意捏起嗓子:“怎么了嘛,共事这么久了,咋还跟我这么见外呢宝宝……” 郭宝宝咬牙,两字一顿道:“不要、叫我、宝宝。” 他越是这样,熊三儿越是叫得更欢了。 郭宝宝额头的青筋直跳,鱼莜在一旁看着,她相信此时若是把他俩的身材调换,郭宝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摘掉眼镜,跳起来爆锤熊三儿一顿。 鱼莜不解地挠挠头,她当初怎么会觉得熊三儿凶神恶煞呢,明明是这么娘……不,这么温柔的一个汉子。 第二轮,是两两对抗赛,通过抽签的方式决定对手。 单主管拿来事先准备好的签筒,晋级的十位学员纷纷上台,按顺序从签筒里抽竹签。 鱼莜是最后几名上前抽签的,抽到的竹签尾部包着红色的贴纸。 环顾其他学员手里的竹签,只有周奇和她是相同的颜色。 察觉到鱼莜的目光,也顺势看到她手中的竹签,周奇朝她扬了扬下巴,算是打了招呼。 陈燊对上的也是一位热炒区学员,身材彪悍不输熊三儿。 陈燊抬头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高一个半头的大块头,吞了吞口水,友好地伸出右手:“你好,一会请多指教。” 大块头回握住他的手,怕是用上了不少力道,陈燊的嘴角在抽搐,却又顾忌着面子不肯认怂。 俩人足足握了十秒钟才分开,背过身去的陈燊痛得呲牙咧嘴。 鱼莜憋笑,死要面子活受罪。 而另一头,郭宝宝盯着白子烨手中的竹签,脸色唰地白了。 第26章 切磋(三) 刀鱼泡泡小馄饨vs腌笃鲜…… 第二轮抽签结果出来, 鱼莜和周奇一组,陈燊和热炒区的壮汉一组,而郭宝宝则不幸对上了白子烨。 食色佳人 第18节 当白子烨知道对手是郭宝宝时, 心里滑过一丝失望, 他最想抽到的对手是鱼莜,郭宝宝是谁他听都没听过。 然而现在, 他只能寄希望于决赛再与她切磋了,但前提是她能过得了周奇那关。 身为同一个部门的学员, 白子烨自然也知晓周奇的实力。 ……希望他能手下留情吧。 场上仅剩下十位晋级的学员, 十台炒锅正好够用。这轮比赛限时两小时, 哪一组率先做完便可先进行品菜打分。 一回生二回熟, 鱼莜吸取了上一轮的经验,等李奕山的一声“计时开始”后, 便如脱缰的野马,瞬间飞奔到了摆满了食材的桌案前。 鱼莜下手飞快,只拿那一块块白里透红的五花肉, 一块两块三块……足足拿了五块还不罢手。 袁园在台下看得直瞪眼,这家伙拿那么多五花肉干什么, 打算开猪肉铺吗? 别人都是拿最新鲜的鱼啊虾啊的, 她倒好, 只拿最廉价的猪肉。 “傻子, 拿点好东西啊!”袁园忍不住大喊。 鱼莜仿若未闻, 又接连拿了两块才住手。 随后, 她又凭靠可怖的手速, 从众学员眼皮子底下,抢到了一盘新鲜的河虾,一盘层次分明的猪夹心肉。 这回所有想要的食材都拿到了手, 鱼莜很是开心,率先回到锅炉前开始准备烹饪。 再观其他参赛学员,周奇拿到了一条堪比手臂粗的新活河鳗,郭宝宝拿到了两条刀鱼,而白子烨则拿了两根猪肋排。 或许是方才鱼莜用没人要的咸鱼干做出了惊艳的菜式给了他灵感,白子烨抢完猪肋条,也来到了调料区,选了一条腌制过的咸猪肉。 鱼莜开始着手处理那堆五花肉,只见她手起刀落,只把一条条的猪皮完整地剥了下来,其他的部分都丢在了一旁,弃之不用。 感觉到肩膀被人拍了下,鱼莜扭过头,见是陈燊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她的地盘,有些不好意思地指着剩下的那堆猪肉问她:“这些……你都不用了吧?” 陈燊想做的菜品也需要用五花肉,可惜他手慢了一步,案台上所有的新鲜五花肉都被鱼莜抢先拿走,一根猪毛都被给他剩下。 还好他旁观了一会,发现鱼莜只取用了五花肉上面的猪皮,跟他想要的部位并不冲撞。 鱼莜很大方:“不用了,你想要就全拿走吧。” 陈燊自然也没客气,把她剩下的猪肉都包圆了。 看到他二人交头接耳,掌管场上秩序的单主管本欲上前质问,但见陈燊只是问鱼莜借了些猪肉,没有其他违规的行为,便没有管。 比赛因食材有限,有选手没有抢到想要的食材是很正常的现象,互相借也情有可原,只要借的不是被人加工过的食材,都是默认允许的。 陈燊拿到五花肉后,只切下了肥肉的部分,将瘦肉丢在一旁。 这次倒没有人问陈燊借瘦肉了,好好的五花肉经过两回利用,一次去了皮,一次没了肥肉,瘦肉反倒是成了没人要的存在,也是颇为奇怪的一件事。 只能说他俩的脑回路都和常人不太一样。 台上的学员们按部就班,一时间只余有节奏的切菜声,和油锅的滋滋声。 比起第一轮,赛场上的气氛更加紧张了。 第一轮里,你的对手是所有人,分数从上往下排,就算当场评完分,第一时间也不知道能否晋级。而这一轮是对抗赛,对手只有一个人,赢了他便可直接进入决赛。 于是几乎所有人在做料理的同时,都在暗暗观望对手的行动,以做到知己知彼,心里有底。 鱼莜在煮猪皮的时候,也在朝周奇那边看去。 只见他手持尖刀,将河鳗的头部横割了一下,并不切断,徐徐放干净了血,继而又在胸部和腹部各划一刀,用竹筷伸进鱼身,卷出内脏,再将鳗鱼周身的粘液洗净,放入水中浸泡。 整个处理鳗鱼的手法娴熟,宛如一个很有经验的老资历厨师。 鳗鱼可做的菜品很多,一时半会也看不出什么名堂,鱼莜收回目光,只专注于自己手中的任务。 将煮过的猪皮切成细丝,在锅中放入其五倍体积的水,小火慢煮,同时要时不时撇净浮上来的白沫,水开后放了一点点盐和老抽,待肉皮全部化成浓汤时,倒入空碗里等待其凝固。 在等猪皮汤凝固的这段时间,鱼莜也没闲着,将淘好的糯米加水放锅里煮,把香菇和胡萝卜切丁,猪肉剁成馅儿,拌入调料,随即取来面粉,开始和面。 等她刚和好面时,另一边的白子烨遥遥举起了手,示意他已经完成了菜品的烹饪。 鱼莜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才过去了一半。 似乎是不想落后太久,没过五分钟,郭宝宝也默默举起了手。 *** 郭宝宝小心地托着自己的菜品,同时和白子烨所做的料理端上评审席的桌子——他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为了这道菜,他费了不少的心血,甚至提前几个月就开始不断地练习和改进。如今,以他的能力和味觉,已经尝不出这道菜哪里还有瑕疵和不合理的地方。 他觉得哪怕这回对上的是白子烨,也有获胜的希望。 保温的碗盖同时掀开,左边是一碗撒着葱花的馄饨,而右边则是用笋、咸肉、猪肋排做的一碗大杂烩。 然而馄饨并不是普通的馄饨,正式的菜名应该叫刀鱼泡泡小馄饨,白子烨所做的也不是大杂烩,而是腌笃鲜。 腌笃鲜,来源于徽菜,如今却成了徽、苏、杭三个菜系里的代表菜。菜名中的“腌”,指的是腌制过的肉,“鲜”指的是新鲜的肉类,如猪肋排,而“笃”是用小火焖的意思。 泡泡小馄饨则是苏州本地的一道特色小吃,这种小馄饨的皮极薄而馅少,煮沸时的小馄饨会像吹泡泡一样漂浮在水面上,因此而得名。 郭宝宝的这道泡泡小馄饨,馅是纯刀鱼肉做成的馅,虽然每只馄饨馅儿只有指甲盖大小,但刀鱼肉口感鲜嫩细腻,味道一点也不输馅料饱满的大馄饨。 大馄饨重馅,小馄饨品汤。 他的馄饨汤是用刀鱼、开洋1、瑶柱2、紫菜煮出的高汤,滋味清淡鲜美,带有天然的海鲜风味。每夹起一只小馄饨,皮上都会挂上些许汤水,薄薄的面皮一抿即破,口感缠绵,不仅吃到了馄饨,也仿佛喝到了一口浓郁的海鲜汤汁,很有满足感。 钱昆放下勺子,很是惊讶郭宝宝能做出这等水平的面食。 郭宝宝在面点房的时间也不算短了,然而因为他语言表达上有缺陷,不爱说话,平时的存在感很低。 他在钱昆的印象中,是一个踏实肯干,同时又有自己想法的小伙子,虽然烹饪天赋不算出众,但一直都有在努力进步和提升。 这一碗无论是馅料和汤汁都很完美的刀鱼泡泡小馄饨,就是他进步的有力证明。 第二轮的评审除了四位主厨,还加上了三位副厨,总共七人。每位主副厨手边都有一张圆形牌,正面是红色,反面是黑色。红色代表左边的刀鱼泡泡小馄饨胜出,黑色则代表腌笃鲜。 所有主副厨都品菜完毕,纷纷亮起牌子。 包括钱昆等前三位评审亮出了红牌,而孙宝田等另三位评审亮出了黑牌。 最后亮牌的是叶舒蔓,她似乎在纠结,郭宝宝是她老公的弟子,也算是自家人,这个决定还真有点难做。 叶舒蔓握着牌子在手里把玩许久,最后还是选择亮出了黑色那面。 郭宝宝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对于这样的结果,他没有太多的遗憾和意外,只是有些难过。 白子烨自始至终都很轻松,慵懒的表情和站姿都没有变过,像是对结果早就有所预料。 若是最后一票是热炒区主厨投的,郭宝宝或许还会质疑其公平性,但最后一票是师娘所投,说明是很公正公平的决定了。 但比赛结果公平是一回事,让他服气是另一回事。 “我能……尝一尝……这道腌笃鲜吗?”郭宝宝有些不甘心地问。 “当然可以。” 李奕山将面前的那碗腌笃鲜,朝他面前推了推。 郭宝宝取了个新勺,伸进碗里,舀了一片竹笋,放入口中。 咬断笋尖,极致的鲜味像过电一样,从舌尖直达脑海。 足足过了半分钟,郭宝宝才把手中的勺子放下,勺子碰触到碗边,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我输了。” 白子烨并不擅长说安慰人的客套话,挤出一句:“下次再接再厉。” “你……能尝尝我的菜吗?”郭宝宝嗓音有点艰涩,带着几分请求道。 白子烨看了看那碗色香俱佳的泡泡小馄饨,刚想伸手拿筷子,忽然像是想到什么陈年往事,指尖颤动了一下,缩了回来。 “很抱歉,我没有兴趣尝一道失败品。” 白子烨冷硬地说完,径直转身离去。 第27章 切磋(四) 唤醒童年记忆的料理。 台上发生的这一幕, 落在台下众人的眼里。 熊三儿气得撸起袖子,看样子很想上去打白子烨一顿:“靠,这姓白的也太嚣张了吧。” “对啊, 凭什么看不起宝宝, 又不是七比零碾压,四票对三票, 他白子烨是险胜呢……”袁园也很为郭宝宝鸣不平。 她以前也是白子烨的后援团粉丝之一,若换做白子烨对其他人这么说, 她可能会觉得白子烨的回答很霸气很有高手风范, 但这回他的对手是郭宝宝。 看不起郭宝宝, 就相当于看不起面点房, 她的胳膊肘可从来不会往外拐。 白子烨离开后,郭宝宝还站在原地, 大半张脸都被厚厚的眼镜遮挡住,看不清表情,只有微微泛红的耳朵尖透出几分难堪。 袁园心下气愤的同时, 又有些讶异。 面点房的三个帮厨里,郭宝宝是厨艺最好的一个, 认真做起菜来比她这个女孩子还细心, 重要的是遇到问题肯去花功夫钻研, 然而跟白子烨这样被烹饪之神眷顾的天之骄子比起来, 那就是一个天上, 一个地下了。 但刚刚仅一票之差, 郭宝宝差点就赢了白子烨啊, 这若放在以前,她绝对不会相信。 虽然郭宝宝有时候挺毒舌,但性格脾气都是挺好的, 他们也经常仗着他说话不利索欺负他,然而自家人怎么欺负开玩笑都行,外人都赶来欺负到了头上,简直不能忍。 郭宝宝下台后,所有面点房的学员都围了上去,纷纷安慰他:“别在意白子烨的话,你已经发挥得很不错了。” 郭宝宝嘴上说没事,在脱离了众人的包围圈后,就独自坐在一边,神色有些落寞。 袁园看在眼中,心想以他敏感的心思,白子烨的那句“失败品”怕是如同一根鱼刺扎进了他的心里,只怕一时半会难以拔出。 距离第一组完成过去了二十分钟,和陈燊同组的壮汉也完成了菜品的烹饪,就在他端起菜盘的下一秒,陈燊也不甘示弱地举手示意。 二人托着各自的作品送到主副厨的面前,依次打了开来。 壮汉面前摆着的是一盘蟹粉狮子头,狮子头共四只,每只都比碗口还大一圈,浑圆饱满,浇着酱红色的肉汁,上头盖着满满一层鸭蛋黄似的橙红蟹粉。 菜如其人,如同壮汉那身虬结的肌肉,这么多肉多料的一盘菜,光看着就让人饱腹。一筷子下去,可以明显地感受到肉丸的q弾紧实,夹起一块饱蘸酱汁送入嘴中,绝对是肉食者的最爱。 上面点缀的蟹粉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带有蟹粉的料理,怎么做都不会难吃。 而另一边陈燊端上的盘子里,盛的是八块棱角分明、晶莹剔透的雪白方糕。 前一道菜,哪怕是外行人也能瞧出名堂,而陈燊这道就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思了。苏式糕点的种类复杂多样而出名,若不知其原材料,还真不知这方糕是个什么点心。 食色佳人 第19节 其他六位主副厨知趣地没开口,执掌点心房多年的叶舒蔓则难掩笑意:“这是猪油糕吧,为什么会想到做这个?” “因为好吃啊。” 陈燊的回答简略意赅,又教人难以反驳。 话虽这么说,但现在很多初次品尝猪油糕的食客,都不会将这道糕点,与“好吃”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因为它实在太油了。 尤其是现在追求完美身材、把减肥挂在嘴边的年轻女孩,吃个苹果都要斤斤计较着卡路里,像猪油糕这种口感油腻、且比巧克力还要热量高的食物,谁会闲着没事找虐去吃它? 而其他几位主副厨在听到“猪油糕”的名称后,皆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 李奕山夹起一块半透明的方糕,认真地想,自己有多久没吃过猪油糕了,十年,还是二十年? 沁园春最早的菜单上是有猪油糕这款糕点的,但是因为销量太低,每年顶多卖出去四、五份,于是早在三年前,当时的行政总厨就将其从菜单中划去了。 如今只有在隐藏在古旧的街头巷尾老字号的糕点铺里,才能寻找到猪油糕的踪迹。 咬了一口白玉似的糕,肥糯的口感在唇齿蔓延,葱香、猪油和糯粉的香味完美地融合一体,李奕山只觉得随着这缕热腾腾的香气,眼前飘过许多片段,恍惚回到了儿时的童年。 那个时候最开心的事,莫过于攥着母亲给的零花钱,不惜跑上半个小时,到另一条街的街头去买猪油糕吃。 买猪油糕的店铺前总是排着长龙,切糕师傅的长相,他到现在还记得。 因为客人多,师傅切糕的手法又快又准,手起刀落,先切成条状,后切出块形,尖刀在案板上切出击鼓似的节奏。他那时的个头还没有柜台高,等着切糕的间隙,闻着从蒸笼里飘出的香味,哈喇子早就抑制不住地流到了下巴。 猪油糕要刚出炉的趁热才好吃,于是拿到手后,也顾不得烫嘴,直接就往嘴里塞。 那时候的猪肉五毛钱一斤,而一份猪油糕只要五分钱。 如果恰好买到的是块糕头,那更会有一种中彩票的兴奋感。 糕头就是糕的边头及两旁的糕,因为猪油糕蒸熟后会在案板上翻身、揉掀,这个过程中会把猪油丁更多地朝两边或糕头聚,所以糕头上的猪油更多,分量也更足些。 儿时的记忆突然涌上心头,一时间百味杂陈,然而李奕山没忘记现在的身份是评审,迅速收理了情绪,同时也在琢磨一个问题。 为什么现在的猪油糕吃不出童年的味道了? 大概是时代进步发展得太快,人们的生活变好了,吃肉早就不是一家人需要绞尽脑汁解决的事,以前过年时才能吃到的猪肉,现在已成了家常便饭。 好吃的美食太多,人们肚里的油水也在日益增多,猪油糕在过去是绝顶美味,现在却被人们嫌弃太过油腻。 说到油腻,奇怪的是这盘猪油糕只有油香,并未有常见的油腻之感。李奕山再次打量这些猪油糕,发现了其中关键。 从方糕的侧面可以看出,里面夹着一层薄薄的乳白色膏状物,再次回味方才那一口的味道,他眼睛一亮。 “你加了芋头?”李奕山问陈燊。 后者点了点头。 芋头的淀粉含量高,脂肪含量几乎为零,其味道本身软糯清甜,加入猪油糕里,既能解腻,又平添了几分粉糯的口感,因此造就了一盘并不油腻的猪油糕。 两道菜品完,评审席亮起一片红色的牌子。 六票对一票,陈燊完胜。 陈燊唇角扬起,连眉毛上都挂着得意,朝场下袁园的方向比了一个胜利的v。 袁园装作没看见地别过脸去,心下腹诽,他那个对手看着挺厉害,敢情是个唬人的假把式,中看不中用。 比赛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接着又是两组学员提前完成。 其中有一组是凉菜间的学员,居然以五票对两票的优势赢了一位热炒区的学员,让众人大跌眼镜。 这一轮的规则是只能做其所属部门的菜,也就是说,这位学员用凉菜赢了别人的热菜,这是很了不起的事了。 中华美食菜谱中,热菜占了五分之四,因此每到第二轮,其他部门的学员都格外吃亏。尤其是凉菜,多是宴席开胃前的小菜,没有温度加成,能让人一吃就记住的凉菜并不多。 这也是为什么自创办了厨艺大赛以来,前十的名额大多被热炒区学员包揽的一大原因。 台上那位凉菜间的学员肤色黝黑,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是那种让人过目即忘的类型。 袁园摸着下巴说:“这是半路杀出来的黑马啊,我怎么对这人没啥印象,熊三儿你认识他吗?” “听说是冷菜间新招来的帮厨,好像叫孟乾,我也没跟他打过交道。”熊三儿回道。 这两组评完,距离两个小时的结束还有五分钟,而场上也就剩下鱼莜和周奇这一组了。 熊三儿有点坐不住地抓抓脑袋:“这俩人怎么都这么墨迹呢……” “这叫沉得住气。”袁园貌似很懂地说。 这比赛好比考试,有的人写完交卷早早离开了考场,而天性谨慎的人就算提前写完了考卷,也会一遍遍地检查错误,鱼莜就是这类人。 比赛若规定一个小时,她也能完成。但既然知道是两小时,她便按两小时的安排来。 早交卷能加分吗?并不能。 周奇见鱼莜不慌不忙地站在冒着白气的蒸锅前,双手环胸,像是入定了一样,转而低头看着自己锅里还在咕咕冒炮的菜,反而莫名生出几分急躁感。 鱼莜似乎早算好了时间,待比赛时间一到,评审喊“停”的同时,她伸手把蒸笼从火上取了下来。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刚好。 第28章 切磋(五) 黄焖鳗vs三鲜虾仁烧卖。…… 计时结束, 周奇也刚好把锅中的菜倒入已装点好的盘中。 鱼莜没有把菜品装盘,双手戴着隔热手套,直接拎着蒸笼送到了评审面前。周奇则是用高耸的西式餐盖罩着菜品, 端着好似分量很重, 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 光看他二人端菜的姿势,就知是两种风格截然不同的菜。 不锈钢的餐盖揭开, 一道堪称是工艺品的菜肴呈现在众人面前。 鳗鱼被切成了一块块宽度两厘米厚的圆片,一片叠一片, 逐渐往上累加, 如同搭积木似的堆成了一座宝塔。 鳗鱼肉被烧成了红烧肉般的油亮色泽, 浓厚的酱汁从宝塔的顶端缓缓流了下来。 鳗鱼宝塔的最底层铺着六张三角形的玉米烙, 尖角对外摆放,从俯视的角度看, 就像一座美味的肉塔建在了画着六芒星的法阵里。 鱼莜微微睁大了眼睛,一声惊叹地“哇”虽没说出口,但早已表现在了脸上。 这还是她印象中的黄焖鳗吗?这种摆盘还真是酷炫…… 在鱼莜惊异的目光下, 周奇不自觉地把下巴扬得更高了。 评审们率先品尝了周奇的这道菜,孙宝田赞赏地点头:“酱汁烧得不错, 肉质很嫩, 摆盘也很新颖。” 听完孙宝田对其自家弟子的褒奖, 钱昆对着这道被改得面目全非的黄焖鳗, 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黄焖鳗是传统特色苏菜之一, 大锅焖制过后再小锅分烧, 烧出来的鳗鱼皮肥肉嫩, 味道咸中带甜。一般,这道菜的摆盘是将鳗鱼块一字码开,或者盛在砂锅中, 跟现在火遍全国的黄焖鸡也算一个吃法。 而面前这道,如果不是尝了味道,他还真认不出这是黄焖鳗。 金黄的玉米烙上撒着一道道波浪纹的白色沙拉酱,鳗鱼肉塔的顶端那抹翠意,用得也并不是中餐惯用的葱花和香菜,而是只在西餐里出现的欧芹。 可见,周奇作为沁园春革新派的成员之一,将何美心那套中西结合的做法,融会贯通得很彻底。 鳗鱼的味道尚可,还能辨认出是黄焖鳗的味道,如果没有那层沙拉酱,玉米烙和酱汁的搭配也堪称巧妙。 然而这盘菜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好好的身穿旗袍的古典东方美人,被人强行扒掉了衣服,换上了有着蕾丝泡泡袖的洋装连衣裙。 怎么看怎么别扭。 好在紧接着,鱼莜打开了竹屉,飘着面香味的菜肴,又重新拉回了钱昆的审美。 鱼莜所做的菜品是一屉烧卖。 八只烧卖整齐又不显拥挤地摆在在竹屉里,下宽上窄,在烧卖的三分之一处面皮收腰合拢,宛若一只只小巧的石榴。烧卖的皮是半透明的,晶莹圆润,隐隐透出里面馅料的色泽。 烧卖的馅儿在面皮收口处“小露香肩”,淡粉色的肉馅混着粒粒分明的糯米、棕色的香菇、红色的胡萝卜,勾人食欲。而层叠的裙边至少有24道褶儿,宛若娇女的裙摆,又宛若一朵朵绽放的梅花。 看着这屉子烧卖,钱昆由衷地想,这才是苏式菜应有的摆盘和造型啊,简单又不乏精致,内敛又优雅的漂亮。 评审纷纷举筷,八只烧卖,七个评审一人一只,还余下一只。 咬下一口热乎乎的烧卖,钱昆心下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烧卖,尤其是这么好吃的烧卖了。 身为面点房主厨,都是他做面点给别人吃,而自己做的菜自己吃时,已经没有了新鲜感。 面皮既筋道又柔软,糯米软糯喷香,充分和其他馅料的滋味融合,咬下去甚至还会像灌汤包一样,有鲜美的肉汤流出,且不吃不知道,看似小巧的烧卖里竟然还包着整只的虾仁,算得上是意料外的惊喜。 以钱昆数十年的为厨经验,只消这一口便可以尝出,这是烹饪者真正用心做出来的面点。 大多的烧卖都是用的烫面,少数地方为了图省事也会用凉水面,但很多人不知道,介于烫面和凉水面之间,还有一种叫半烫面。 半烫面需要对和面的水温和时间有严格的把控,烫出来的面既有烫面的筋道又有凉水面的柔软。 烧卖里的肉馅,鱼莜则用的是猪夹心肉。猪夹心肉是靠近猪后腿无肋骨的部分,特点是三层瘦肉,二层肥膘互夹,俗称五花三层,质地比猪的其他部分更加柔软。 香菇丁、胡萝卜丁、猪夹心肉和熟糯米下锅翻炒时,她没有用耗油、老抽等这样的人工合成调味品来增鲜,首先她要保证炒出的馅颜色不能太深,如果太深,馅料透出面皮的颜色就会发沉,没有了晶莹剔透的感觉,其次用这些调味品调出的肉馅虽然鲜美,但缺少几分食材的自然风味。 所以在调馅时,她加入的是泡过香菇的香菇水以及煮过虾仁的虾汤,虽然只有小小几勺,但是风味足矣。 包馅的时候,每只烧卖里,她都包入了一只完整的虾仁,以及一小块用了七八块五花肉的肉皮熬成的、已经凝固了的猪皮冻。 最后一步上锅蒸,只消□□分钟便可,烧卖皮她擀得很薄,很容易蒸熟,这一步也是为了让猪皮冻受热化开,肉汤充分渗透进糯米中。 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细节,但也正是因为这些细节,成就了这盘格外可口的三鲜虾仁烧卖。 小小的烧卖里,承载着满满的心意。 评审们品完了两道菜,到了出结果的时刻。 虽然不知道周奇那盘黄焖鳗的味道,但鱼莜对自己的烧卖有信心,因此当她看到前三位评审俱亮了黑牌后,心都凉了半截。 她以为自己就要被这么不明不白地淘汰了,时局忽然柳暗花明地扭转,从钱昆开始,后面的四位评审接连亮起了红牌。 四比三,鱼莜险胜。 鱼莜手里捧着竹屉,惊魂未定。 投给黄焖鳗的三个人分别是窦欢、孙宝田以及他手下的热炒区副厨。 这三人的座位又恰好连在一起,回想起之前几场的评分结果,他们三人的投票结果似乎总能很巧合地撞在一块,出现三连黑牌或三连红牌的情况。 鱼莜忽然明白,为什么当初孙宝田招揽她的时候,敢说“我能保你进比赛前三”这种话了。 比赛的评审仅有七人,孙宝田只要收买两个,三人便占了半壁江山,想要左右比赛还不容易? 反正菜品的味道如何只有他们七人知道,只要烹饪水平相差得不是很大,可以归咎为每个人的口味不同,谁又能看出来? 食色佳人 第20节 幸而除了这打包的三人组,叶舒蔓、赵得恺等其余四位主副厨全都将票投给了鱼莜。 好险好险。 鱼莜惊险晋级,同时最终进入决赛的五位学员的名单也出来了,分别是鱼莜、白子烨、陈燊、冷菜间的赵乾以及一位热炒区的学员。 两轮比赛结束,外面的天色也已近黄昏。 最后的决赛在明日的上午进行,学员们有的负责清理现场,有的负责将剩下的食材保存归类,有些没有分到任务的学员则准备早些回家。一时间,众人四下散去。 “鱼莜,刚刚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你要输了……那个周奇真的很厉害呢。” 袁园跟鱼莜一起并肩往外走。 鱼莜默不作声,觉得有主厨操控比赛黑幕这事,还是不要同她讲了吧,自己无凭无据的,平白惹来是非。 抬起头,她看到前边不远处,有位少年在走着,背影挺拔又散漫。 袁园见鱼莜不说话,以为她比了一天赛有些累了,刚想提议要不要下班去汗蒸馆放松一下,就听她丢下一句,“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来”,这人转身就不见了。 “白子烨。” 听到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白子烨转过身来,看见是她,清俊本无表情的脸上浮现一丝意外。 几次都是自己主动找她说话,她总是一副不太想搭理他的样子,这回见了鬼居然主动了喊他的名字? 白子烨以为她要崩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只见她微咬了咬唇,低声说:“我们打个赌吧。” 白子烨一愣:“什么?” 鱼莜目光坚定:“赌明天谁会赢得比赛。” 白子烨来了兴致:“什么赌注?” “如果你输了……” “我不可能输。”白子烨打断她。 这人还能更自大点吗,鱼莜气得嘴角抽了抽:“我说万一!” 白子烨难得碰到这么有趣的事,怕把她真惹生气了不玩了,便敷衍地应道:“好……万一?” 鱼莜认真道:“你若输了,就去给郭宝宝道个歉,诚恳地道歉。” 原来她是为这而来,想给同部门的伙伴出气? 白子烨忍不住又想嘲笑她了。 “如果我输了……”鱼莜说了一半,忽然卡了壳,似乎还没想好自己有什么可拿来当赌注的。 白子烨两手插兜,想了想说:“你若输了,答应我一个条件。” “不会是什么过分的事,只会是和你让我道歉同等程度的小事。”白子烨特别强调了“小”这个字眼。 黑幕归黑幕,总归是有胜利的可能。对她而言,这场比赛不过是从七位评委中征服四位,升级成了四位评委里征服四位的赛制。 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对她而言是一道选择题,做或者不做。 不做,对于旁观了白子烨言语侮辱郭宝宝事件过程的她,心里会不舒服,做了,最差的结果是她答应白子烨一个条件,鱼莜觉得以他的脾气,也是做一件让自己丢丢面子的事儿,没什么大不了。 “……成交。”鱼莜咬牙道。 第29章 切磋(六) 这实在太扯淡了。…… 第二日一早, 依然在沁园春的大厅。 大厅中央的比赛区域显得比昨天更加宽敞明亮了——因为仅有五位学员进入决赛,十台瓦斯炉缩减成了五台,让出了一半的空间。 这也让每位参赛学员行动和操作变得更自如了。 公共的长桌前堆满了比昨天还要丰富的食材、调料、干货等, 除此之外, 每位学员所用的案板上皆摆着一只拔过毛、简单处理过的新鲜三黄鸡。 听说每回厨艺大赛的决赛,主副厨们都会临时拟定一个主题, 这只凭空出现在选手案板上的三黄鸡,俨然就是本次决赛的主题了。 果然, 没过一会, 李奕山宣布了本次决赛的规则。 比赛限时两个小时, 对于选手所做菜品的形式没有要求, 但必须要以这只鸡为主食材。 且由于这场比赛的结果,需要由众学员们投票, 因此所做菜的分量也需比前两轮更多。 沁园春共有一百三十多位学员,虽然每人只尝一口,但也是个不小的工程了。 并且烹饪的方向, 也要从做出让评委惊艳的小巧精致的菜品,转变成能满足大众口味的菜肴。 鱼莜在台下等待上场的时候, 发现有服务生临时搬来了一张椅子加在评委席中, 评委椅从七张变成了八张。 袁园适时地给她解了疑惑:“听说等一会, 何总厨也要过来。” 也是, 像厨艺比赛这种一季度举办一次的盛事, 新来的行政总厨自然要来露露脸了。 过了十分钟, 主副厨们陆续就座, 唯独不见何美心的身影,中间的座椅仍然是空的。 一旁的单主管来回踱步,时不时地看着腕表, 似乎有些等得着急。 留给比赛的时间只有短短一上午,下午沁园春还要照常营业,比赛若不按时开始,只怕会耽误很多事。 又等了十分钟,何美心依旧没现身,单主管决定不再拖延,让五位参赛的学员上台,比赛正式开始。 参赛学员纷纷围到长桌前,拿取自己要用的食材。 或许前两轮是为了增加竞争性,好食材总是不够分。到了决赛,可能也是因人数少了,可选择的食材也变得多了起来,每样食材至少都备了五份,用不着抢,足够学员们用的。 五位学员们围站在食材桌前,却谁也没有动手拿,好像都还在思考做什么料理。 以三黄鸡为主食材,能做的菜品范围变得很有限。 鱼莜的脑海中浮现出许多关于鸡肉的料理,但都觉得太过普通,没有一击必胜的把握,于是想先看看其他选手都拿了什么食材,再静观其变。 陈燊率先动手,拿了几颗青椒、一罐泡小米椒、一袋面粉,一小兜松子。 有人做了表率,其他人也纷纷动了起来。 赵乾拿了五花肉、火腿、香菇,外加两大筐的鸡蛋。 另一位鱼莜叫不上来名字的热炒区学员则拿了虾仁、笋、猪肉、猪油网,以及一坛子黄酒。 白子烨所拿取的食材最为奇葩,什么副食材都没拿,只拿了一兜子柑橘。 两个小时内要做出够一百多人品尝的菜肴,时间还是很紧张的。 看到其他学员都拿完食材,各自回到锅炉前准备开始烹饪,鱼莜也终于想好要做什么了。 最后一个挑完食材的鱼莜回到案板前,将三黄鸡的里脊肉部分切了下来,余下的整只鸡便直接丢进了锅里煮。 台上的选手们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菜肴的制作,台下的人则显得比他们更紧张。 可不得紧张,这最后决赛的排名可决定着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哪个部门的学员可以昂首抬头地横着走,哪个部门要夹着尾巴面上无光。 餐厅就好比是学校,他们这些学员都是学校的学生,这场比赛就是一次期末考试,哪个班的学生金榜题名,占了成绩排行榜的第一位,整个班都跟着沾光。反之,学渣是最被瞧不起、最没人权的存在。 袁园咬着手指,有点担忧地看着鱼莜那边:“直接把鸡放进锅里煮,她是要做白切鸡吗,会不会太简单了呀……” 熊三儿则显得对鱼莜极有信心:“你担心啥,鱼莜哪怕做白切鸡都比他们做得好吃。” 对比鱼莜处理食材的简单粗暴,其他学员则显得精细谨慎很多。 陈燊也取用的是鸡胸肉。他将鸡胸肉切小块,加调料腌制,那袋子松子仁倒入锅中炒香盛出,然后将腌制过的鸡脯肉同切成丁的青椒和小米椒一起下锅翻炒,炒至金黄色后,再加入事先炒好的松子仁。 紧接着,他将面粉和面,擀成了一张张圆形面皮。将一张面皮上涂了些清油后,与另外一张面皮合在一起,边缘摁紧。 随即将一张张合成的面皮放入平底锅上油煎,煎成了一块块金黄酥透的口袋饼。 另一位热炒区的学员似乎要做一道大菜,他将三黄鸡洗净后,同丁香、八角等香料一起腌制了足足一个小时,随后将虾仁、笋、猪瘦肉等辅菜炒香,填进了鸡腹中。 用猪油网裹住了鸡身,再用烫好的荷叶包裹一层,面粉加入黄酒和成面团,把面团一块块地糊在荷叶鸡上,直到将其完全封成了一个椭圆形的面球后,放入了烤箱。 另一边,赵乾将取来的两筐鸡蛋毫不留情地全部敲碎,取出蛋清放入盆中,迅速搅拌打发成了如同奶油般的洁白泡沫,然后将鸡胸肉和五花肉一起剁碎成茸,把鸡茸倒进这盆打好的发蛋中,加入各色调料后,一起搅拌均匀。 熟猪油下锅,烧至四成熟时,用汤匙将鸡茸分次舀入锅内,舀成了一颗颗蛋型,用筷子轻轻拨动,等待其凝结。鸡茸蛋成型后沥干净油,转至微火,再次翻烤鸡茸蛋,使其充分受热。 在赵乾认真地翻烤下,一颗颗金黄色的似蛋非蛋的鸡茸蛋出炉。 随后他又取来一只锅,将香菇、火腿等辅菜切丝,丢入锅中烧沸,看来是打算做最后浇在这些鸡茸蛋上的酱汁。 到了决赛,所有人都不再藏拙,火力大开,其中进度最慢的,除了鱼莜,就数白子烨了。 白子烨所拿的柑橘是当地洞庭山特产的柑橘,又叫早红橘,以皮薄而汁多而著称。 时间过去一半,白子烨所做的仅仅是将那些柑橘剥去了皮和络,剔除了果核,放入热锅之中,熬成了果酱。 热锅里的果酱在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气泡,色泽橘红带着水色光泽,浓郁清甜的橘香味都飘到了台下。 但这是厨艺大赛,并不是熬果酱大赛,最关键的食材三黄鸡,他到现在都还未碰一下。 就在热炒区的学员为他能否按时完成菜品而担忧的时候,白子烨终于拿起被他冷落已久的三黄鸡,拧开水龙头,开始清洗。 清洗后的整鸡摔在案板上,白子烨手持尖刀,利落地斩去鸡脚,剜去鸡眼,剖开脊骨,在脊骨上利落地斩了三刀。 三刀下去,整个鸡颈骨都被拍松了,而鸡皮,则丝毫未破。 台下学员们都被他这手拆鸡骨的功夫折服,纷纷拍手叫好。 就在白子烨开始发威的时候,鱼莜的鸡汤也熬好了。 只见她把食材放在了案板上,两手一左一右各持一把菜刀,左手落而右手抬,两把刀交叉错落地砸在案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咚咚声。刀落案板的声音逐渐加快,一时间,只见刀面泛着的银光闪烁,速度快到竟然让人肉眼看不清她的动作。 俩人一个在秀基本功,一个在炫刀技,隔着长长的食材桌,俩人仿佛在较劲。 台下的学员们眼花缭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看谁。 另一边的评委席,何美心不知什么时候到的,正有些百无聊赖地倚靠在座椅上。 她上身穿着一件稍显正式的女式西装,下身依旧是火辣的包臀裙。现已是秋末冬初,而她的装扮似乎从来不与季节挂钩,永远都是一个风格。 对于此刻场上热火朝天、兵戈相见的景象,她显得并不那么关注。 趁着空隙,她甚至从随身的手包里,掏出巴掌大的小镜子,开始补妆。 行政总厨只是来过个场子,不把比赛当回事,另外的七位总要恪尽职守。 李奕山正襟危坐,正时刻关注着场上发生的一切。 偶然间,他的目光停留在鱼莜手中的那两把刀上,这一停,就再未移开。 食色佳人 第21节 这刀锋的光芒和形状,以及刀背上刻着的小篆字,李奕山的眼神里闪过不可思议,这把刀……不会是…… 鱼莜……鱼…… 李奕山当下被自己的联想惊到合不拢嘴。 那个人的传人后代,竟然在他们沁园春里打工,而且,还是个小小的厨工? 他觉得自己无意间知晓了一个说出去,会惹得烹饪界瞬间爆炸的新闻。 这实在太扯淡了…… 然而除了他,在场的评委里并没有其他人认出这套刀,毕竟年代已经太过久远。 若不是他在年轻时去过齐鲁之地,偶然在鱼家酒楼吃过一顿饭,见识过这套被摆在博古架上,被当成关公供起来的刀具,他如今也不会知晓这个秘密。 第30章 切磋(七) 最终的决赛。 在比赛结束前的十分钟, 众学员们就已经在台下自发排起了长队,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尝尝大赛位列厨艺前五位的学员,会做出什么令人垂涎的菜肴了。 比赛也进入了最后收尾的阶段, 堆放食材的长桌被撤掉, 摆上了五张供选手摆放菜品的圆桌。每张圆桌上皆摞着高高的一次性碗碟,以及两把细长的公筷和公勺。 随着比赛结束的一声吆喝, 五位参赛学员按照顺序,将各自的菜品架到了圆桌上。 站在第一位置的是陈燊。 他的额头还隐隐沁着汗水, 唇边带着大功告成的微笑, 将完成的菜品大大方方地展示在众人眼前。 碧绿的青椒、焰红的小米椒、粉白的鸡脯肉以及金黄的松子, 煸炒在一起成为了一道色彩斑斓的佳肴, 旁边放着一摞煎得酥脆的口袋饼。这道菜的菜名为口袋松子鸡米。 他此时一只手戴着手套,拿着口袋饼, 另一只手持着公勺,舀起一把松子鸡米就往口袋饼里面装。他手速极快,正好赶得上学员们拿取的速度, 一只只填满松子鸡米的的口袋饼贴心地送到了众学员的手里。 站在第二顺位的热炒区学员做的是苏式版的叫花鸡。 被烤至成黑黄色的面团,盛在洁白的盘中, 宛若一颗硕大的土疙瘩蛋。他用刀柄利落地敲开面泥, 里面蕴含的荷叶香和鸡香味瞬间便涌了出来。 徒手一点点掰开滚烫且坚硬的面泥, 里面还有一层湿哒哒的荷叶。再次剥开荷叶, 鲜黄娇嫩的叫花鸡暴露在了空气中。 尖刀划开鼓鼓的鸡腹, 鸡肉嫩到一碰即烂, 鸡腹里藏的三色馅料宛如岩浆般缓缓流出, 落在鸡身下面垫着的荷叶上。 众学员们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给叫花鸡“宽衣解带”的动作,不舍得错过一眼。需要动手一步步剥开的食物,总是叫人更有探索欲和好奇心。 这位热炒区学员也效仿陈燊的动作, 拿过一次性的塑料小碗,每只碗里都用公筷夹了一小块酥嫩的带皮鸡肉,一小勺用虾仁、猪肉、笋制成的馅料,确保让每个试吃的学员都能彻底品尝到这道菜的美味。 一只鸡当然不够一百多人分吃,他身后还摆着三只包着面泥的叫花鸡,等待学员们品尝。 摆放在选手案板上的那只三黄鸡仅是起到宣告主题的作用,在食材桌上还另有十几只三黄鸡,毕竟每人做菜用到的鸡的分量不同,于是为了防止菜品分量不够,主厨给选手们准备了不少备用的鸡。 位列第三桌的是赵乾,他用来摆放菜品的并不是普通的盘子,而是用来装烘烤甜品的方形大铁盘。一颗颗烤至金黄冒油的鸡茸蛋逐个摆放整齐。学员们一人一颗,试吃起来也十分方便。 再看第四桌的白子烨,他面前的菜肴跟叫花鸡有些相像,都是一只整鸡盛在盘中。不过为了方便大家取食,整只鸡被切成了小块的鸡块。猛一看像是整只鸡,其实是鸡肉块拼接而成。 与叫花鸡那种纯蒸出来的,表皮呈淡黄色的鸡不同,白子烨这道菜里鸡的色泽是棕红色,类似于烤鸡的质感,上面浇着厚厚的还在流动的橙色橘酪。 这道菜名为早红橘酪鸡。 而最后一桌的鱼莜,面前摆着的是一个偌大的砂锅,随着锅盖掀开,里面的热气争先恐后地散出,露出里面白花花的真容。 等待品菜的众学员面面相觑。 方才见她在台上双手持刀,又是剁肉又是切菜的,声势之浩大,结果做出来的竟然只是一锅粥? *** 周奇作为第二轮被淘汰掉的种子选手,荣幸地排在试吃学员们的第一位。 他已连续品尝完了四道菜。叫花鸡口感细腻酥软,但鸡肉的味道略显清淡,可能是两个小时的时间太过紧张,鸡肉没有彻底腌制入味。三色馅料倒是调制得很完美,既有原本食材的味道,又充分吸收到鸡内腔里渗出的汤汁,只是……这场比赛的主角是鸡,馅料喧宾夺主,这道菜自然落了下乘。 而陈燊的那道口袋松子鸡米,料足够味,虽然放了青椒小米椒等重口味食材,但并没有盖过鸡脯肉的风头。鸡脯肉软嫩,松子仁脆香,不吃辣的学员们都觉得这道菜很过瘾。 火辣的松子鸡米和酥脆口袋饼的搭配,简直是绝佳伴侣。 在这前两道菜里,他认为口袋松子鸡米更胜一筹。 他继而又尝了鸡茸蛋和早红橘酪鸡。 鸡茸蛋烤制的恰到好处,外皮焦脆,一口咬下,里面的肉馅鲜香多汁,瞬间溢满了口腔。状似鸡蛋的外表,和似蛋非蛋的口感,都堪称是很有趣巧妙的设计。 至于早红橘酪鸡…… 没有叫花鸡那么繁琐的包装和花头,周奇在台下甚至没有看到白子烨是怎么制作这鸡肉的。鸡皮脆香得如同薯片,用筷子一摁,有滋滋晶亮的鸡油冒出,鸡肉洁白如雪入口即化。 单纯的烤箱绝烤不出这种鲜嫩多汁的口感,应该是用了某些特殊方法。 碗里的鸡肉早已酥烂脱骨,用筷子轻轻一拨,鸡肉便轻松地与鸡骨分离,沾着早红橘熬制成的酸中带甜的酱汁……真的是吃了一块还想吃。 虽然他看不顺眼白子烨很久了,觉得他处处抢了自己风头,但也不得不说,这人确实有被称作天才的资格。 与前三样菜相较,这道早红橘酪鸡又更胜一筹。 周奇来到排在最后的鱼莜面前,鱼莜连忙往塑料小碗里盛了一勺粥,递给他。 周奇在前几季度的内部厨艺大赛中,均是前三的好成绩,以他的水平进前五是绝对没问题的,却没想到这回在第二轮就翻了船,被这个小姑娘捡了便宜。 说实话,周奇心里是很不服气的。 他觉得鱼莜那道三鲜烧麦,外表很是普通,换做自己也能做出来,哪里比得上他的新式黄焖鳗别出心裁? 他甚至觉得这场比赛有黑幕。 至于她面前的这锅粥,看起来也是平淡无奇。 周奇举起碗,喝了一口。 几秒钟后,只见他的神色从不屑慢慢转变成了惊讶,又喝了两口后,惊讶逐渐转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满足和舒畅。 各种食材的鲜味交织在一起,每一粒米上都沾染着鸡香,鲜肥滑润,最奇异的是,粥里仿佛带着一股提神醒脑的清香,缠绵唇齿,回味无穷。 滑爽和软糯,这两个有些矛盾的词,周奇觉得拿来形容这碗粥的口感再合适不过。 喝完这碗粥,周奇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舒畅了,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能再给我加一勺吗?”周奇问。 鱼莜有些意外地眨眨眼,嘛,反正她做了很多,添几碗也没关系,于是接过他手中的碗,又给他添了一碗。 又是一碗滚热的鸡粥下肚,从喉咙到五脏六腑都温暖了起来,味蕾得到极大的满足。 自己这票投给谁,在这一瞬间,周奇便有了决定。 一位又一位的学员走马灯似地从面前走过,在喝下她的粥后,俱露出满足意外的神情,这让身为烹饪者的鱼莜觉得很是欣慰。 按照惯例,排在试吃队伍前面的都是被淘汰掉的学员,之后便是各部门的学员们。三十位被淘汰的学员试吃完毕,便迎来了大批热炒区的学员。 其中一小半的热炒区女学员,来到白子烨的面前,都会含羞带怯地说一番加油鼓劲的话。 “白师兄,你这道早红橘酪鸡太好吃了,我一定会支持你的。” 白子烨唇角挂着淡淡而客气的笑:“谢谢。” 等走到她面前,鱼莜明明看到她们喝下粥后一瞬间的表情是意外和喜欢的,停顿了几秒后,她们仿佛意识到自己的立场,立刻收敛住表情,从鼻子里哼道:“一点也不好喝。” “……” 鱼莜汗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可以打动别人的胃,却打动不了别人的少女心。 终于轮到了面点房的学员们试吃,袁园率先打头,来到摆着口袋松子鸡米的桌前,陈燊见是她,特意往口袋饼里多加了一点鸡米,递给她。 “味道怎样?”陈燊很是期待地问。 袁园咬了两口,反应平平:“还行吧。”说罢直接向下一位走去。 站在鱼莜的桌前的袁园,明明喝的是粥,却仿佛喝了酒似的,双颊绯红,捧着脸颊:“这真的是太好喝了……莜莜,我已经快成了你的迷妹了,不,已经是了。” 鱼莜被她娇憨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一偏头,对上那边陈燊凉凉而幽怨的眼神。 鱼莜赶紧扭过头,尴尬地摸摸鼻子,不小心踢到了一只醋坛子…… 学员们在台下试吃,而每位评委们的份儿,早就提前送到了评委席的桌前。等所有人都试吃完毕,便开始进入了投票环节。 先是由学员们投票,采用的是不记名的投票方式,每人在纸条上写出所投人的姓名或者菜名,统一丢进大厅中央的透明玻璃箱子内。 一张张雪花似的纸片丢入了箱内,玻璃箱以肉眼看见的速度被填满。 所有人都投完了票,皆坐回原位,就等着单主管唱票了。 第31章 海报 我不会赖账的。 有学员搬来白底黑板, 摆在大厅的正中央,单主管负责唱票,那位学员则拿着黑色签字笔, 负责在板上记录票数, 画着正字。 “口袋松子鸡米……” “鸡粥……” “早红橘酪鸡……” “鸡粥……” “鸡茸蛋……” “早红橘酪鸡……” 大半箱的票唱下来,基本都是投给鱼莜和白子烨的, 偶尔会夹杂着另外三道菜名。 他俩人的票数咬得很紧,最多的时候相差也不过五票。一人若领先了, 另一人紧接着便会追赶上。 袁园很紧张地盯着黑板上不断叠起的正字, 同时奇怪地自言自语:“明明鱼莜做得粥那么好喝, 为什么票数差距这么小……”扭头问身后的厨工们, “你们都给鱼莜投票了吗?” 她手下的小厨工回应道:“我们面点房的人肯定都投了鱼莜啊,就像热炒区肯定都投白子烨一样。你也不想想整个热炒区有多少学员, 我们面点房才有多少,人口基数就比不过人家啊。” 袁园想想觉得有道理,抛开立场和鱼莜的关系, 单纯就两道菜的味道而言,她也更喜欢鱼莜所做的鸡粥。 早红橘酪鸡好吃归好吃, 但袁园觉得以她的食量, 第一口的惊艳过后, 顶多再吃个四五块鸡肉就饱了, 而那碗粥口感清爽鲜滑, 余味绵长, 她觉得连喝上个两三碗都不成问题。 除了那位厨工所说, 她还真想不到有什么其他原因会造成这票数差距如此之小了。 十分钟后,唱票结束,学员们的投票结果出来。 食色佳人 第22节 叫花鸡获得9票, 鸡茸蛋获得11票,口袋松子鸡米获得18票,而鸡粥和早红橘酪鸡意外地票数相同,都是56票。 鱼莜看到这个投票结果有些意外,悄悄瞟了白子烨一眼,只见他眉头微皱,似乎也对这个结果颇有几分不满。 学员们的投票结果统计完毕,接下来轮到八位评审投票。 学员们投一票记一分,八位评审手中的一票则记十分,两两相加,按积分从高到低决出最后的名次。目前从学员们的投票结果看,悬殊还是很大的。 不出意外,八位评审投票的结果决定着鱼莜和白子烨谁是第一第二名,而其他三位学员就看谁运气好,能拿到第三的名次。 现在每位评审的面前都摆着从一到五的数字牌,分别对应着他们五人的序号。 到了亮牌的时间,孙宝田和窦欢等前三位主副厨举起的号码为“4”,钱昆等后四位主副厨均亮得是“5”号牌。 动作慢了一瞬的何美心,扫向面前的五张号码牌,毫不犹豫地拿起了第四张亮了出来。 四票对四票。 鱼莜和白子烨再次打平。 全场愕然。 今天的这场内部厨艺大赛是沁园春举办的第二十二届,学员+主副厨投票计算积分的这个方式很难会撞平票,在以往的二十一场比赛里,从未发生过这样的状况。 评审席的主副厨们也没想到大家这么心有灵犀,纷纷侧开身子,在交头接耳地讨论什么。 赵得凯挠挠鬓角:“都是96分,这也太巧了吧。” 钱昆看向孙宝田,意有所指地说:“那你得问问孙师傅,为什么每回他跟赵、周副厨的投票都如此巧合地一样?” 孙宝田面不改色,笑呵呵地回击道:“我倒觉得钱主厨和叶副厨的投票也总是一样呢,难道这是你们夫妻间的心灵感应?” 都是护犊子的主,台下的学员还没怎么样,台上的老师傅们倒是快掐起来了,李奕山赶忙来打圆场,建议道:“要不我们这季度设一对双冠军?” 何美心漫不经心地看着台下,一边抚弄指甲一边说:“往年从来没有过双冠军的先例,名次什么都好说,但冠军的奖金怎么算,额外多出来的奖金,李主厨您来给解决?” 李奕山被她噎了噎,思考了下,这比赛奖金的设置是为了激励学员们参赛,其实也没有多少,冠军也仅是奖励三万块,回头跟大老板说一下,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他刚想再度开口,只听何美心道:“冠军只能有一个,我们还是讨论下4号和5号之间选谁吧。” 说完,何美心美目微眯,目光放在台上唯一的那位女学员身上。 听说,面点房前阵子爆火的什锦鲃鱼锅盖面,最开始是一位学员在员工餐考核中做过的面食。 那么上回面点房赠送免费酱料以推销新面的事件,大概也跟这个叫鱼莜的学员逃不了干系。 那一次,她可算在客人面前丢尽了面子,就算事后她修改了新的员工守则,也难平心头这股气。 她何美心从来没有吃了亏不讨回来的时候。 何况现在革新派与守旧派闹得正激烈,这场比赛冠军的归属就显得格外重要。谁要是拿了亚军,谁的气焰便矮了一头,她怎么可能将这第一名的位置拱手让给一直和她作对的面点房? 想拿第一名,也得先问问她允不允许。 二十分钟后,评审席仿佛商讨出了结果。 主厨李奕山在学员们的躁动声中,站起身来,公布了最终的结果。 叫花鸡的烹饪学员排第五,赵乾第四,陈燊则是第三名。这三名大家都没有争议,学员们关注的是最后第一名的归属。 “我们有两位学员的得分是一样的,但是关乎年终奖金,只能有一个第一名,所以我们商讨后决定,早红橘酪鸡在菜色和装盘上更胜一筹,因此,热炒区学员白子烨,为本季度内部厨艺大赛的第一名……” 鱼莜原本轻松的身形,在听到李奕山宣布的话后,陡然僵住,黑亮的眼眸一点点变得暗淡。 她没有听完李奕山的话,便回到锅炉前,把厨刀一把把洗净擦干,收进了箱子,随即拎着厨具箱走下了台。 白子烨听到这结果,表情也有些愕然。 他都已经做好准备迎接他参加的六次比赛以来,唯一一次双冠军的头衔了,结果李主厨就这么宣布自己获胜了? 重点是,并非说他厨艺更出色,而是说菜色和装盘上更胜一筹,这是什么鬼? 白子烨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扭过头,瞧见得是鱼莜拎着厨具箱径直离开的背影。 直到热炒区的学员们涌上台,团团围住他笑着相互击掌庆贺,他都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兴奋和开心。 忽然间,他伸手拨开围在面前的人群,走到鱼莜摆放着菜品的五号圆桌前。 砂锅里的粥还剩下一点点锅底,白子烨仿佛忘记了在上一轮才对郭宝宝说过的,不会去吃一道失败品的话,直接拿过一只没用过的塑料碗,给自己舀了一勺。 粥入口的温度还是温热的,白子烨越喝神色越不对了。 将塑料碗重重地撂在桌上,他大步朝鱼莜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 一口气跑到无人的走廊,鱼莜放缓脚步,蹲了下来,莫名觉得眼角有些发酸。 明明票数相同,却没有任何理由地被判了输。换做谁,都无法平淡地接受这个结果。 对于她来说,这也是第一次同台和别人切磋厨艺,第一次就迎来失败,这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她已经尽力去完成这场比赛了,却依旧无法改变结果,最后李奕山说的那句输在菜色和装盘上的话,她也无法认同。 鱼莜伸手抚上厨具箱,她有些后悔参加了这个比赛,她甚至觉得在这样的比赛里,用到祖辈留下来的宝贝厨具,是对这套厨刀的侮辱。 听到身后有脚步传来,她并没有回头。 “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白子烨的嗓音一如既往地慵懒,若不是有些气息不稳的喘气声暴露了他,光听声音,大概会真以为他是两手插兜、闲庭散步散到这里来的。 鱼莜没有回答他,而是微垂着脑袋说:“我跟你的赌局,我输了……” “这场比赛的结果并不公平,赌局当然也作不得数。” 白子烨说着向前走了一步,在他迈开步子的同时,鱼莜抱着腿也往旁边挪了挪,明显是不想让他看到她的脸。 白子烨无声叹了口气,输了比赛,小姑娘八成是哭了。 “……输了就是输了,我不会赖账的。” 鱼莜倔强地说,她可不想落得既输了比赛又丢了人品的下场。 “那好吧,其实我来,是想给你看看这个……” 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白子烨似乎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纸质的东西,摊开来后,越过她肩膀上方,递到了她的面前。 鱼莜擦擦眼睛,接过来看了一眼,是一张花花绿绿、颇为浮夸的宣传海报。 海报上用金色加粗字体组成的巨大标题,明晃晃地映入了她的眼帘。 “八大菜系,逐鹿中原——苏州站,寻找传统苏菜的守护人。” 第32章 旧友 苦肉计。 白子烨微微弯下身子, 靠在走廊边的扶手上,对正在看着海报的鱼莜说:“这个比赛是中华美食协会举办的,分别在八大菜系的发源地设立了报名点。前些天知道这消息的时候, 我已经报名了……这回的比赛不算, 我们再比一次。” 一听到比赛这个词,鱼莜手下一抖, 直接把海报还丢给他:“我不会参加的。” 连沁园春内部举办的小比赛都有黑幕,更别说这种面向全国的比赛, 冠军肯定早就被内定了。吃一堑长一智, 被黑幕操控的感觉, 她不想再经历了。 白子烨眼疾手快地接住, 微挑了挑眉:“你确定?沁园春给的奖金跟这比赛比起来,可是小巫见大巫了, 据说比赛的获胜者可以去往京都,同其他地区的获胜者比拼,倘若赢了, 那就不单单是奖金的好处,哪怕是一块季军的含金量, 可比一张特级厨师证还管用。” 鱼莜将背抵在墙壁上, 眼眶还有点红, 抱着蜷起的双腿, 活像一只刚睡醒的蜗牛, 对于他引诱的话, 左耳进右耳出, 并不为所动。 “那好,”白子烨似乎也发现自己在白费功夫,当即换了个方法, “你输给我的赌注是答应我一个条件,我的条件就是陪我参加这个比赛,”他双手环胸,唇角浮上狡黠的笑, “你刚才说过不会赖账的。” “……” 鱼莜顿时气结,这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鱼莜仰着脖子道:“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你师父和其他两位副厨暗地里做绑定投票的事,我拒绝了他的招揽后,他便处处针对我……你既然已经赢了比赛,还拉着我不放做什么?” 面对鱼莜的责问似的话,白子烨的目光沉了下来。 他知道孙宝田喜欢挖墙脚,热炒区好几个优秀的学员都是他从面点房和冷菜间挖过来的,这种行为虽不光明,却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没什么好指摘的。孙宝田是他名义上的师父,平时对他的照顾也颇多,他没资格去说什么,至于比赛投票的黑幕…… “不管你信不信,我对这件事真的不知情,”白子烨缓缓开口,顿了下,继续道,“你放心,这场比赛有很多业界有名的美食评论家及名厨参加,当地媒体也会监督和报道,保证公平公正,不会有所谓的黑幕,不然我也不会报名。” 他发自内心地想和鱼莜比一场,不为别的,只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这次的厨艺大赛有黑幕,那之前呢? 本来决赛有学员投票这一环节,对于占据了人数优势的热炒区学员来说很讨巧,但对于其他部门的学员,其实是挺不公平的环节。 他现在很想弄清楚,自己这个天才学员的名头里,除开部门优势和他师父暗箱操作出来的成分,有多少是他的真才实学? 他以为在沁园春的同龄人中,论厨艺没有人能和他比肩,加上听多了周围人的夸赞和奉承,难免会滋生出傲气和自负。 直到鱼莜来到沁园春,连续三次拿到考核餐评定,做到了他当年做到的,而且完成得更出色,这让他感受到了压力。 白子烨又想起方才那碗粥,软糯的口感是因为糯米多于粳米,浓郁的鲜香则是由鸡胸肉、猪肥膘和上等的鱼肚炮制出来的,软糯中带着滑爽是因为其中加了雪莲果和百合。 雪莲果既是水果又是蔬菜,口感脆嫩清爽,完美地化解了荤肉的腻,而百合花瓣有清心安神的作用,这两者才是让那碗粥喝完让人神清气爽又余味绵长的根本原因。 他第一次知道雪莲果还能这么用。 明明每样都是很普通的食材,到了她的手里,通过巧妙的组合和搭配,却能焕发出不可思议的效果。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白子烨在喝完那碗粥后,才确切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仅是一家餐厅都会有鱼莜这般厉害的人到来,那么外面的世界呢? 他的志向并不在这小小的沁园春,他想站在最高处,看一看最远的风景。 白子烨将海报重新折起,放在鱼莜的身边:“距离报名截止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有充分的时间考虑。” 没有等她答话,白子烨双手插兜,信步走远了。 *** 激烈的内部厨艺大赛过后,后厨又回到了往常枯燥且忙碌的日子。 钱昆对于鱼莜错失冠军这事也有些自责,他已经尽力为她争取名次,但奈何在这个阶级分明、职位大过天的后厨,他还没有那个本事去决定这场比赛的输赢。 但他不可以,有人可以,当时他们八个人各持己见,身为行政总厨的何美心咬定了不松口,所有人都没有办法。 郭宝宝经过这一次的事件后,并没有丧失自信,反而比以往更加努力地去钻研厨艺。但郭宝宝也并不知因为他,鱼莜和白子烨打了个赌,并且把她自己也赔进去了。 食色佳人 第23节 至于袁园他们,虽然也为鱼莜惋惜,但更多地是高兴。毕竟白子烨的天才名号深入人心,鱼莜能拿到和他平票的成绩已经是很完美的发挥了,直呼让鱼莜拿到奖金后请客。 她才知道这比赛拿了亚军还有钱拿,到了月底,看到工资卡内额外多出了一万块,也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这天,鱼莜下班回到家,练完刀工,洗完澡爬上床后,才发现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新简讯。 崔莉莉:哇咔咔,我胡汉三又杀回来啦,莜莜,准备接驾吧! 鱼莜惊喜地打字:你回来啦? 半分钟后,手机屏幕闪烁了下,上面写着:今晚刚到的飞机,今天太晚了就不去找你了,明天你下班我去接你。 鱼莜飞快地回了一个好字。 自从崔莉莉离开沁园春后,她们就再没见过面,虽然会时不时地通个电话,但这么久不见,还是挺想念的。加上前些日子,崔莉莉好像因为什么事出了国,连电话都无法保持畅通了。 独自生活在苏州的鱼莜,朋友很少,这次得知崔莉莉回来的消息,她真的很开心。 第二天,鱼莜早早地干完了自己分内的活,换掉工作服从餐厅里出来,四下环顾了一圈,并未瞧见崔莉莉的身影,正打算给她通个电话,只闻她前方突然响了两下汽笛声。 鱼莜应声看去,只见一辆亮白色的敞篷超跑大喇喇地停在沁园春门前的路边,格外招摇。崔莉莉正坐在超跑的驾驶位里,朝她挥着手。 鱼莜早就有些意识到崔莉莉家境不凡,她在沁园春上班时用的香水,随身拿得手包都不像是廉价货,加上前段时间说出国,都印证了这个猜测。 但鱼莜只是以为她家境殷实,来沁园春洗碗或许只是来体验一把生活,却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有钱……这一辆跑车,少说也要上千万吧。 鱼莜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你不打算跟我解释解释么?”鱼莜偏头问她。 崔莉莉在沁园春的时候,整日素面朝天,如今像截然变了一个人。波浪似的金棕色卷发及腰,烈烈的红唇,搭一副简单的墨镜,便无比地光彩照人。 她将脑袋轻搭在鱼莜的肩头,颇为无辜地反问她:“我难道没有跟你说么,来沁园春打工,纯粹是跟我家老爷子赌气,使了一出苦肉计。” 她指了指方向盘,朝她嘿嘿地笑:“这不,才洗了两个月的碗,苦肉计就奏效了,不然我还不知道要跟他们墨迹多久,才能换来这辆宝贝座驾。” “……”鱼莜无言以对。 崔莉莉发动引擎,忽然问:“你明天应该休假吧?” 鱼莜点头:“是啊。” 崔莉莉勾唇,暧昧地笑:“那走吧,今天晚上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放松放松。” 她的话和语气很难不让人想歪,鱼莜是个老实人经不起开玩笑,崔莉莉本来还想保密,耐不住她的再三追问,坦了白:原来是想带她去泡温泉。 “那去之前还是回趟我家吧,拿两件换洗的衣服。”鱼莜如是说。 崔莉莉想了想也是,便拐了个弯,先去了她家。 这还是崔莉莉第一次来鱼莜家,也是鱼莜第一次邀请别人来家里做客。 一进门,崔莉莉就被惊吓到了。 电视、沙发、冰箱等日常的家具都摆在该摆的地方,地板和桌子也都擦洗得很干净,让崔莉莉惊讶地是随处可见的奇怪设施,如客厅的中央两张桌子拼接在了一起,上面摆着巨大的案板,旁边的墙壁也都悬挂着许多厨具,种类繁多,像是在逛五金店。 崔莉莉数了数,光不同类型的炒锅就有五口,别说是其他的锅碗瓢盆了,另有一袋袋土豆和胡萝卜堆放在墙边,少说也有百来斤。 崔莉莉汗颜地问:“你是仓鼠吗?屯着过冬的?” 鱼莜不好意思地小声解释道:“这些都是用来练刀工的……” “这是什么?” 崔莉莉忽然蹲下身子,好奇地敲了敲墙角堆着的一罐罐像酒坛似的瓷瓮。 鱼莜继续解释:“那是我自己腌的鱼鲊。” 崔莉莉忽然想起之前她做的椒子酱,味道乃是一绝,当下舔了舔嘴唇,一副馋猫相:“能吃吗?” 鱼莜咬着手指回:“干吃的话,可能有点咸……我锅里还有些剩的米粥,你要是不嫌弃,我给你热热去。” “我自己去热就行,你快去收拾东西去吧,”崔莉莉把鱼莜赶去卧室,自己则去了厨房,一边把锅里的粥盛出来放到微波炉里,一边朝她喊道,“那家度假村有点远,开车要一个多小时呢,我们最好趁天黑前赶到。” 鱼鲊是用盐、红曲、姜米、蒜米等调料腌制过的鱼片,吃起来的滋味有点像鱼罐头,却没有罐头里那股子难闻的添加剂的味道。鱼莜依旧做得有些辣味,吃起来麻辣鲜香又下饭。 崔莉莉就着几块鱼鲊,把她早餐剩下的半锅米粥都喝完了,直呼过瘾。 崔莉莉那边吃饱了,鱼莜这边也收拾好了要带的东西。看到崔莉莉那么爱吃她做的鱼鲊,她下楼的时候便顺手拿了两罐,放到了车的后备箱,让她带回家吃。 二人迅速出发上了路,没想到崔莉莉为人毛毛躁躁大大咧咧的,车技倒还不错,一路开得既快又平稳。 车子下了高速之后,又行了一段郊外的野路,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下了车,入眼的是一排排黑瓦白墙、三角屋顶的建筑,屋门和窗户都是方方正正的,像是剪裁出来的纸屋子,简洁大方又规矩美观。 “好漂亮啊。”鱼莜下意识地感慨。 崔莉莉停好车后,过来挽住鱼莜的胳膊,笑着说:“这里还不错吧,这家度假村的老板是日本人,装修也是按照日本民居的风格做的。我来之前跟老板打过招呼了,今天这整个度假村只招待我们两个人。” 这么大的温泉度假村,只有她们两个客人…… 被崔莉莉挽着胳膊往里面走的鱼莜,突然有种被土豪包养了的错觉。 第33章 温泉之行(一) 竟然是他?!…… 鱼莜跟着崔莉莉屁股后面走, 进了大门,一路穿过走廊,来到更衣室。 在柜台处选取了适合大小的浴袍, 换上日式的木屐, 崔莉莉都好似在逛自家后花园一样轻车熟路。 让鱼莜奇怪地是,这一路上并未看到一位服务生。 更衣室里, 脱衣服脱到一半,崔莉莉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唇角上扬地勾起:“好可爱的粉色小兔子。” 鱼莜目光下移, 才知道她在调侃自己的内衣图案, 当下红了脸。 再去看崔莉莉, 她穿得是一整套同色的性感内衣,薄薄的丁字裤, 透明蕾丝花边泄露出几丝春色,鱼莜脸更红了,赶紧撇开了眼。 “看不出来, 莜莜你还挺有料的,我以为你会是a, 结果现在看来, 应该有b?” 崔莉莉颇为意外地在她胸前打量, 以前跟鱼莜工作时, 她都是穿得宽大的清洁服, 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因为她身材娇小, 给崔莉莉的印象就是个平胸萝莉, 没想到脱了衣服,腰是腰,胸是胸, 身材比例意外地好。 鱼莜被她揶揄地不知道该说什么,磕磕巴巴地说:“应、应该有吧……” 两根麻花辫搭在圆润光滑的肩头,少女有些羞涩地低垂着眼,双手无处安放,便用指尖轻卷着辫子发稍,圆润雪白的脚趾头也跟着微微地蜷起,配上一身乖巧不失俏皮的粉色卡通内衣…… 实在太可爱了。 崔莉莉瞬间感觉被击中了少女心。 她的穿衣审美一向追求性感,几乎走到哪儿都是波浪卷、红唇搭高跟鞋,一开始还好,时间长了,她对自己的这种熟女风格也有些审美疲劳了,忽然想偶尔换换鱼莜这样的q萌萝莉风,似乎也不错啊。 脱得只剩下内衣,鱼莜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泳衣放在大厅的储物箱里忘了拿,洗澡池和温泉池是通在一起的,等下冲完澡,再穿上衣服出去拿泳衣会很麻烦。 “嘛,反正整个度假村就我们两个人,不穿衣服泡温泉也是可以的,”崔莉莉将长发窝成花苞状,一边用木簪固定,一边挑眉说,“你难道还怕我看不成?” 鱼莜从来没来过公共浴池,虽然同是女人,在别人面前赤身裸体地坦诚相见,总觉得别扭。 “你还是等我一下吧……我马上就回来。” 她懒得再穿回衣服,便直接裹了浴袍,匆匆拉开门,朝走廊走去。 木屐踩在木地板的走廊上,发出悦耳的哒哒声,她有些不习惯这个鞋子,但又怕崔莉莉等太久,便尽量保持平衡地大步往前走。 走到拐角处,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脑袋撞上坚硬的胸膛,脚下一滑,屁股着地,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撞她的男人一只手拿着毛巾,正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显然刚才也没看路。 “没事吧?” 男人的嗓音带着磁性,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鱼莜没有让他扶,双手撑着地板爬起来,忙说:“没事没事……” 走廊的光线太暗,男人背对着光源,细碎半湿的黑发垂在眉间,导致鱼莜并未看清他的模样。 她匆匆和他擦肩而过。 柯奕臣随手将毛巾搭在脖子上,犹自往前走,幽潭似的眼眸里有一闪而过的笑意。 他刚刚好像看到了……粉色小兔子? *** 鱼莜取完泳衣回来,跑到崔莉莉的隔间,见了鬼似的语气对她说道:“我刚刚在走廊撞见一个男人。” 崔莉莉那边传来水流的哗哗声,漫不经心地回她:“怎么会?那可能是老板娘新请来的打扫卫生的员工吧……” 这片度假村是半自助式的,由客人自行安排自己的行程,因此来这里的也都是老板娘的熟客,这家店特色就是没有朝你鞠躬哈腰的招待生,浴袍、浴巾、洗发露等用品都是自己取用,为得是让客人每次来这边,都有回到家里似的放松感。 但这么大的度假村,老板娘一人也照看不过来,崔莉莉上次来时,就在庭院里看到一位清扫落叶的面生小伙子,老板娘说是专门招来修剪草坪,打扫卫生的。 那人也穿着她们同款的浴袍,不像是工作人员啊…… 鱼莜心下犯疑,但转念又想,谁说工作人员不能泡澡了,说不定是工作累了,顺道用公家的设施洗个了澡也说不定。 简单地冲洗了下身子,二人换上泡温泉用的泳衣。崔莉莉的泳衣依旧是性感的比基尼风格,而鱼莜没有如崔莉莉所想,穿得可爱露脐装的卡通泳衣,而是一套白色带浅蓝色条纹,款式十分普通的连体泳衣。 崔莉莉嫌她两个麻花辫碍事,也按照自己的发型帮她挽了起来,用一根木头发簪固定。 “这样爽利多了,也省得弄湿头发,”崔莉莉捏捏她的小发包,一边挽着她往温泉池的方向走,一边说,“这边是整个度假村最大的温泉池,里面还有火山泥,泡起来很舒服的。” 拉开日式的推拉门,只见面前的是一座露天的温泉池,池子周边铺了一圈不规则的碎石块,旁边的草坪上栽种着各色植物和花卉。此时夜幕正浓,皎洁的月光同漫天的星辉洒下来,透过池子上方氤氲的薄雾,配上镶嵌在石块旁的落地灯,颇有些梦幻色彩。 步入温泉池,温热的泉水漫过脚踝和小腿,俩人找了个看星星的好位置,并肩坐在一起,而靠近边缘的温泉水刚好漫过她俩的肩膀。 温暖包裹了整个身子,温热的水流从肌肤滑过,不知不觉消除了乏累,让每一个细胞都得以放松。 这个氛围,正是闺蜜间敞开心扉聊天的时候。 崔莉莉跟她解释了前段时间出国的原因。 原来,她来沁园春打工,除了使苦肉计,也有逃避家族责任的想法。 她是家中的独女,一毕业便被父亲叫回去协理公司,然而崔莉莉天□□玩,并不想在这青春大好的年纪就被各种头疼的公司事务所烦扰,她来沁园春也是抱着玩的心态,别人在辛苦刷碗赚兼职钱,她只不过是在体验新鲜感而已。 但,玩过了总要回家的,她前阵子出国,就是去学习经验,为将来管理公司作基础。 鱼莜听她说去美国参加什么金融班的课程,一大串的英文讲下来,只觉得崔莉莉好厉害,这么年轻就已经能管理一家公司了。 崔莉莉又问她最近沁园春发生了什么事,鱼莜想了想,要论最近发生的大事,也只有餐厅空降行政总厨,以及内部厨艺大赛自己因黑幕遗憾落选的事了,鱼莜挑重择要地同她简略地说了说。 食色佳人 第24节 “你们的行政总厨也太过分了吧,你们老板也是个识人不清的,竟叫这样的人来管理餐厅……”崔莉莉听完颇有些气愤,转头认真看着她道,“我说鱼莜,要不你就辞职吧,再过半年,我正式接管了公司,保证给你安排一个轻松又收入高的职位。” 沁园春虽然有藏污纳垢的地方,但她身边更多的,是像袁园、钱昆那样,真正喜欢烹饪的人。何况,如果不是做厨师,轻松又收入高的工作对她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是打发时间混日子而已。 她注定要在烹饪这一条路上走到黑了,毕竟她除了做菜,其他的什么都不会。 鱼莜刚想拒绝,只听“咔嚓”一声,另一旁的推拉门被拉开,她和崔莉莉都被吓了一跳。 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下身松松垮垮地围着浴巾,上半身露着精壮的肌肉,仿佛没有看见她们,径直走到他们对面的池子,缓缓下水。 鱼莜用眼神询问崔莉莉:“不是说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崔莉莉同样扯扯唇角,用眼神回她:“我也不知道啊。” 男人在她们对面坐下,身后倚靠着光滑的石墙。水池边环绕着许多暖色的落地灯,尽管有雾气遮挡,男人的面部轮廓也逐渐清晰起来。 深邃的眉目,高挺的鼻梁,薄凉的嘴唇,有些冷峻让人望而却步的气质,和宴席中身穿白衬衫、手握红酒杯的男人,以及同何美心并肩站在上百位员工前,侃侃而谈的男人渐渐重合。 鱼莜张大了嘴巴,对面那人竟然是他?! 十足的震惊过后,想到方才和崔莉莉聊天内容,背地里议论上司的那些话,不知道被他听去多少。 鱼莜当下煞白了小脸。 崔莉莉见她神色不对,小声问:“你怎么了?认识他?” 鱼莜只觉得大难临头,苦笑着说:“他就是我们餐厅的大老板。” “哈?” 两个女孩紧挨在一起,小声嘀嘀咕咕。 而那一边,柯奕臣将毛巾叠成长方块,敷在眼睛上,闭目养神了起来。 第34章 温泉之行(二) 冬至。 “……不会吧, 他是你们老板?怎么这么巧,说曹操曹操到?”崔莉莉半捂着嘴巴,显然被惊到。 崔莉莉离职得早, 没有赶上柯奕臣给他们开会的那次, 自然不认得他。在崔莉莉的印象中,那几位和她父亲打过交道的开餐厅的老总, 皆是满肚子油水的中年男,便先入为主地以为鱼莜的老板也是那样, 见柯奕臣竟是位样貌不凡的年轻男子, 也是吃惊不小。 “那我们刚刚说的话……不会被他听到了吧?” 背地里议论别人被当事人撞见, 崔莉莉头回遇见这样的事, 有些尴尬地小声说。 鱼莜也希望他没听到,自己在沁园春就已得罪了孙宝田和何美心这两位大佬, 若再得罪了大老板,怕真要卷铺盖走人了。 自柯奕臣忽然出现在温泉池后,两个女孩就像被惊吓到的小兔子, 瑟缩地挤在一起,沟通全靠耳语。 而罪魁祸首则一个人大大方方地霸占了对面的温泉池, 胳膊懒懒地搭在池子边, 半响不见动静, 过了一会儿, 竟然好似睡着了。 崔莉莉和鱼莜俩人心虚又不安地在池子里泡了一会, 趁他未醒, 二人便蹑手蹑脚地先溜了。 擦干净身子, 换回日常的衣服,俩人一同来到客房的正厅。 正厅的面积并不大,暖黄色的灯光将四周点得明亮如昼, 家具全是米白色的实木,客厅中央靠落地窗的地方全是铺着竹编垫的榻榻米,中间有方形的升降桌,正好可供四人吃饭喝茶。在榻榻米的另一边是开敞式的厨房,冰箱、烤箱、洗手台一应俱全,布置得温馨又居家。 榻榻米旁坐着一位身穿日式和服的女人,看到她们走过来,当即站起身子,很热情地迎了上来:“莉莉,好久不见。” “惠子阿姨,”崔莉莉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侧身给二人介绍,“这是我的好友,鱼莜。” “这就是这家度假村的主人,井川惠子。” 鱼莜打量面前的女人,左右不过三十岁,鹅蛋脸上细细的柳叶眉,施着薄粉,身上的和服图案是浅粉的樱花纹样,言谈间很有气质。 方才在泡温泉的时候,崔莉莉就跟她提到过这位井川惠子。 她的丈夫是中国人,在东京留学期间与她相识。虽是留学生,她丈夫的家境并不好,是那种掏光了家底来供儿子读书的寒门之家,而惠子家则属于上流阶层。惠子的父母得知二人交往并不同意,惠子便一意孤行跟随丈夫回到了中国,俩人相爱结婚,并育有一子。 俩人的生活一开始很艰辛,婚房还是租住的,后来靠着积攒多年的积蓄,开了一家度假村。后来,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红火,眼看生活变好时,惠子的丈夫却不幸遭遇车祸身亡。 以前店里的事物都靠丈夫打理,然而深陷悲痛中的惠子并没有放弃二人辛苦经营的事业,一边辛苦抚养儿子,一边凭借一己之力,慢慢让度假村走上了正轨。 为了爱情远赴异国,遭逢丈夫去世的巨变还能独自撑起家庭和事业,鱼莜对于这样的女人还是很敬佩的。 听着崔莉莉对惠子的称呼,鱼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等等……阿姨?” 崔莉莉转头看向惠子,笑着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惠子阿姨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了,” 鱼莜差点惊掉下巴,惠子皮肤很白,眼角的细纹淡得几乎看不见,怎么看都像才刚满三十岁的少妇,这保养得也太好了吧。 惠子轻抚脸颊,佯作不满道:“你怎么这么早就说出来了,我还想骗这丫头喊我姐姐呢。” “……” 倘若不说,她真的会被骗到。 虽然语调还有些别扭和不标准,但在中国生活了这么多年,惠子已然是个中国通了,中文很是流利,她忽然想起什么,问她二人:“对了,你们有遇到别的客人吗?” 崔莉莉:“我正想问呢,不是说好今天给我们包场了吗?” 惠子有些歉然地回:“柯先生早在两个月前就电话预定了今天包场,我把这件事忘记了,直到他今天来才想起,我问他介不介意多两个客人,他也不想白跑一趟,所以……你们有互相打扰到吗?”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也不能怪惠子,那家伙为了泡个温泉也不嫌麻烦,竟然提前两个月预定,这么说起来,她们才是后到的那个。 崔莉莉摆摆手:“池子那么多,多一个人也无所谓啦。” 惠子抿唇微笑:“那就好,柯先生每次来我这都是一个人,从不会带一些乱七八糟的女伴,不吵不闹,我倒是挺欢迎他的。你们若相互不介意,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 茶杓从茶罐里舀出一勺子根根分明的茶叶,按量撒入杯中。釜中的热水也烧开了,竹制的水杓盛出热水,泼入杯中。热水卷着茶叶翻滚,激出清爽沁人的茶香。 随着水流平稳下来,茶叶渐渐沉入杯底,而茶水则是如琥珀一样清亮的浅姜黄色。 惠子跪坐在她俩人的对面,按照日本的待客之道,给她们分别奉上了一杯热茶。 泡完温泉后,喝上一杯热茶是最享受不过的事了,热茶下肚,顿时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舒畅开来。 茶香袅袅,落地窗的玻璃上很快蒙上了一层雾气。 放下茶杯,鱼莜伸手擦掉身旁的薄雾,本想看看夜景,却见外面竟然零星地飘起了雪花。 鱼莜微微睁大了眼睛,黑亮的眸子里透着惊喜:“下雪了……” 崔莉莉也赶忙探头,凑过去看:“真的耶,今年的雪倒是下得早,往年得一月份才能见到雪花呢。” 惠子弯眼笑道:“你们不知道吗,今天是冬至。” 崔莉莉唔了一声:“怪不得昨天我妈一直打电话说让我今天抽空回家,原来是冬至啊……以往冬至,我们家里都会办一场圆夜宴,要喝冬酿酒,吃冬至团的。” 现在的年轻人连农历都很少翻,更别说记住二十四节气的日子,往往要家中的老人提醒,才会跟着凑凑热闹。 鱼莜大抵知道老姑苏有冬至喝冬酿酒、吃吉祥菜的习俗,但从未这么办过。 师父是北方人,她也是生在胶东,五岁时才跟着师父来了苏州,所以在节日习俗方面她还是偏北方居多。 在北方,每年冬至,吃饺子是个家家必有的习俗。 鱼莜瞧见那边的开敞式厨房里厨具齐全,便轻声询问道:“话说……你们饿不饿?要不我给你们包点饺子吃?” “好啊好啊!”一听有宵夜吃,崔莉莉立马眼睛亮了,这一路又是开车又是泡温泉,她在鱼莜家吃的那点白米粥,早就消耗完了。 惠子听说鱼莜会做饭,也是又意外又惊喜:“这可真是太好了,本来我还想着拿什么招待你们,但冰箱里就只剩下一些冷掉的寿司,怕你们吃不惯又上不得台面,有饺子吃是最好不过的。” 惠子领鱼莜来到厨房,只见周围摆放的案板、炒锅、钢制水盆几乎都是崭新的,看起来很少被人动用过。调料台上,面粉、盐、酱油等瓶瓶罐罐的调料也很齐全。打开冰箱,里面还囤积着不少的蔬菜和肉类。 鱼莜取了一袋子面粉,便开始和面。面粉揉成面团,面团拉条切小块,小面块用掌心摁扁,飞快地擀成了一张张轻薄的饺子皮。 看着她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惠子不由自主地惊叹:“真是太厉害了……” 又不是什么大餐,想吃饺子还不容易,鱼莜被惠子夸张的赞叹弄得有些脸红,问她俩:“你们想吃什么馅的?” “肉!” “蛋。” 崔莉莉和惠子一前一后,说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字。 看着那满冰箱的新鲜食材,鱼莜想了想,算了,还是多包点不同口味的吧。 鱼莜正用打蛋器打着蛋液,忽然推拉门响了一声,柯奕臣披穿浴袍走了进来,头发仍半干未干,毛巾随意地环绕在脖子上,俨然是刚泡完温泉出来。 这栋日式民宅的二三两层都是贵宾房,想要去楼上的房间,这个客厅是必经之路。 惠子瞧见他,忙招呼说:“鱼莜在做饺子呢,等下要不要一起吃?” 柯奕臣的目光略过正在厨房里忙活的鱼莜,客气地婉拒:“谢谢惠子姐,不用了。”没有片刻的逗留,径直穿过客厅,上了楼。 一小时后,整个大厅都弥漫着面汤和饺子的香气。 “哇,鱼莜,你做了这么多啊。” 崔莉莉围在厨房的案台旁,看着一盘盘新鲜出锅的饺子,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刚从锅里盛出来的热腾腾的饺子上,挂着晶莹的水珠,鼓鼓的馅儿都快将面皮撑破了。 此时,再次传来下楼的脚步声,以及推拉门被打开的声响。 从楼上下来的柯奕臣已经换了一身休闲装,下身是宽松的休闲裤,上身只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t。相较穿着浴袍的慵懒,整个人焕然一新,清爽又干练。 惠子再次笑着邀请他:“饺子已经好了,真的不一起尝尝吗?鱼莜的手艺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耶……” 柯奕臣的余光扫过,一只只码得整齐的饺子卧在靛青色的裂纹盘子中,显得格外白嫩诱人,锅里的热水还在汩汩地翻滚着,还有一波饺子在等着下。 出乎三人的意料,本来欲往外走的柯奕臣居然脚步一停,应了一声“好。” 说罢,走到榻榻米旁,自顾自地盘腿坐了下来。 第35章 温泉之行(三) 被幸运之神眷顾的男人…… 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饺子摆上了桌, 惠子、崔莉莉、柯奕臣三人已经在桌前坐好,系着围裙的鱼莜还在厨房看锅。 “你们先吃,最后一锅马上就好。”手下往锅里添水的同时, 鱼莜不忘扭头对他们说了句。 惠子跪坐得端正, 笑眯眯地说:“不着急,我们等你。” 诱人的饺子只能看不能吃, 崔莉莉和柯奕臣纷纷朝别处瞥去,希望能转移注意力。 食色佳人 第25节 柯奕臣的目光扫过窗外的夜景, 扫过墙角插着梅花的长颈胆瓶, 最终落在正在厨房忙活的人身上。 她正随意地将一张饺子皮放在手心, 填上一勺子馅儿, 手指收紧作握拳状,轻轻一捏, 一只造型完美的饺子便出现在了案板上,那些柔软易破的饺子皮到了她手里,意外地变得乖巧又听话。 虽然动作熟练, 像做过了成千上万回,但她脸上的神色始终很专注和认真。 方才在走廊撞见时, 她还是梳着麻花辫小女孩, 现在挽成发髻, 好似瞬间多了几分小女人的妩媚, 下身穿着浅色的牛仔裤, 上身是米黄色的薄衫, 棉质的料子看起来贴身又舒服, 腰间的围裙系带恰如其分地勾勒出纤细腰肢。 为了方便烹饪,她将袖口卷到了手肘处,露出一段洁白的藕臂, 曼若水葱的十指在柔软的面团上缓慢揉搓。 柯奕臣默默看了半分钟,又默默收回了目光。 鱼莜趁着煮饺子的功夫,把冰箱里的寿司拿出来加热了一下,同煮好的饺子一起,端上了桌。 看到他们三人忍饿等自己,谁也没有动筷子,鱼莜有点感动,忙把刚出炉的热饺子摞在最中间,催促道:“好了,大功告成,快吃吧。” “等等……吃之前,当然要先碰个杯,”惠子从榻榻米下的储物箱里取出了一瓶带有日文包装的酒,给他们一人斟了一杯,“来,尝尝我从托人从日本寄过来的清酒味道怎么样?” 周莉莉抚掌而笑:“我就说感觉缺点什么,惠子阿姨,您想得太周到了。” 热乎乎的饭菜当前,又是难得的雪夜,又是过节,怎么能不喝点小酒。 四人面前的杯子里都被满上了酒,惠子率先举杯,笑着介绍:“这位是柯先生,也是我这度假村的常客……柯先生,这俩位姑娘,一个叫崔莉莉,一个名叫鱼莜……” 崔莉莉晃了晃酒杯:“他们俩认识,柯先生是鱼莜工作餐厅的老板。” 惠子先是惊讶,后抚唇轻笑:“这么巧吗?倒省得我介绍了,你们还真是有缘分呢。” 鱼莜不敢看柯奕臣,他是老板,而她只是沁园春上百名员工里的一位,哪里敢说他认识她。 然而她并不知道,柯奕臣早在走廊一撞的时候就已认出她来了。毕竟,在他过去的人生中,见过的梳有两只麻花辫的女孩就只她一个。 这瓶清酒的度数很低,呈淡淡的白色,像稀释了的牛奶,闻起来还有一丝甜味,四人权当饮料一口饮下。 走完客套的过场,三人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伸向饺子盘。 “呼,这滋味……果然在饺子界,白菜和肉才是最佳拍档!”崔莉莉爽得眯起了眼睛,右手拿筷,左手握拳,就差手舞足蹈了。 惠子手中醋碟里的饺子也仅剩下半只了,脸上洋溢着幸福:“韭菜鸡蛋也好好吃,这种味道真是好久没有品尝到了……” 惠子会做所有家务,唯独不会做饭,顶多会做做寿司,下下拉面这种入门级别的烹饪。记得以前丈夫还在时,经常会在家中给她包饺子吃……她不喜欢在外面吃饭,也不喜欢速冻饺子的味道,所以自从丈夫走后,她已经记不得多久没有吃过饺子了。 柯奕臣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没有附和她们,但看他舒展的眉角以及微微勾起的唇角,就知他现在的心情非常愉悦。 他吃到的是鱼肉馅,龙利鱼肉质鲜嫩无骨没有腥味,且有一股自带的特殊鱼香,其中的碎木耳、香葱、胡椒粉更是把鱼香进一步地衬托出来,口感细腻,咸淡皆宜…… 最难得的是这道美味纯粹而简单,就是一盘热乎乎的饺子。 然而在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地方,能吃到这种在家里才能吃到的味道,实在是件暖心的事。 鱼莜一共包了五种不同馅的饺子,分别是芹菜,韭菜鸡蛋,白菜猪肉,鱼肉馅以及甜馅饺子。 饺子的造型都一样,但她将饺子皮擀得很薄,透过面皮能隐约看到馅的颜色,倒也不难区分。 除了白菜肉和鱼肉的不太能分辨出来,韭菜鸡蛋馅的颜色稍重,芹菜馅呈浅浅的绿,甜馅的则是淡淡的红。 甜馅饺子其实是胡萝卜、玉米、马蹄和甜菜茎做的,没有放糖,却清甜可口,营养又健康。 鱼莜最爱吃的是甜馅饺子,同时一边吃也在一边观察他们。惠子爱吃芹菜和韭菜鸡蛋的,崔莉莉则是十足的肉食主义者,唯爱白菜肉和鱼肉,柯奕臣看起来倒是荤素不忌,夹到什么吃什么。 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牙齿咬到硬物的声音,惠子和崔莉莉睁大眼睛,莫名地对视了一眼,柯奕臣则眉头微皱。 鱼莜忍笑:“我在饺子里包了彩头,吃得时候记得小心一点……” 每逢过节,人们都喜欢在饺子里包进铜钱或硬币作为彩头,来寄托对未来的祈愿。 鱼莜嫌硬币太脏,正好看到和案台相连的吧台上,放着那种一卷卷的薄荷硬糖,用于提供给客人吃完饭后清新口气,大小和硬币差不多,于是便作为代替品包了进去。 肉馅饺子和薄荷糖混在一起的味道,绝对令人难忘。 柯奕臣含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几秒种后,他迅速嚼了两下,还是硬着头皮咽了下去。 柯奕臣吃到彩头后,一句话也没说,甚至表情都没怎么变,仅是皱了下眉头,但崔莉莉却仍从他平静的外表下觉察到了一丝暗潮汹涌,当下有些怕怕地问鱼莜:“这样有彩头的饺子,你包了多少?” “只包了三个。”鱼莜回。 大大小小盘里的饺子少说有一百二十个,柯奕臣在心里呵了一声,四十分之一的概率,他还真是走运呢。 “吃到彩头是好事,”惠子笑着说,“记得很多年前,有一次我跟丈夫回他老家过年,为了哄老人家开心,特意给老人碗里夹了包着彩头的饺子,老人吃到后很是高兴呢。” 如惠子所说,其实不光是彩头有寓意,饺子馅也有特殊的意义。 如韭菜寓意久财,芹菜寓意勤财,取以勤劳换取财富之意,白菜寓意百祥之财,鱼肉寓意年年有余,甜馅饺子则代表合家完美,甜甜蜜蜜。 自从知道饺子里有彩头后,崔莉莉不再狼吞虎咽,每夹起一只饺子,都得先小心翼翼地咬一小口,确定里面没藏着东西,才放心大胆地吃完。 柯奕臣本来吃饭就慢条斯理,他确信吃到彩头饺子是因为他疏忽大意了,不会点背地再中招,而惠子知道有彩头饺子后,一盘盘地寻找疑似包着彩头的饺子,吃饺子的速度也变快了,看得出来她很希望能吃到彩头,获得好运的祝福。 然而幸运之神仿佛只眷顾一个人,第二个,第三个彩头饺子全被柯奕臣夹中。 “哎呀呀,看来柯先生最近要走大运呢,三只彩头饺子竟全被你吃到了。” 惠子语气有些遗憾,又有些羡慕。 柯奕臣欲言又止,看向罪魁祸首鱼莜,鱼莜则假装没看到地偏过头。 她包彩头就是图个好玩,怎么会知道会被他全中…… 柯奕臣看到她明显不想接锅的反应,微挑了挑眉。 “希望如此。”柯奕臣淡淡地说。 走运也好,倒霉也罢,不管怎样,他这辈子都不想吃薄荷糖了。 吃着吃着,惠子忽然发现寿司里似乎混入了奇怪的东西。 “这是什么?鱼莜是你做的吗,我不记得冰箱里有这样的寿司啊。” 只见在摆满寿司的盘中,绝大多数的寿司都是海苔包裹,而有一排寿司居然是金黄色的外衣,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这盘寿司是惠子中午亲手做的,这种金黄色外皮的寿司她是第一次见,很确定不是出于自己之手。 鱼莜点点头:“我看到冰箱里有袋牛柳,再不吃要坏掉了,就拿来试着做了一下,算是中式的寿司吧。” 煎至金黄的外皮下是雪白的糯米,糯米芯里卷着青色、红色、棕色的细丝,金黄外皮上画着波浪纹的番茄酱,先不管味道如何,在造型上就层次分明,很是好看。 吃到嘴中,才知那金黄的外皮是鸡蛋卷,青红棕色的丝是正宗口味的川香牛柳,鸡蛋鲜香,软糯的糯米包裹着微辣的牛肉丝,崔莉莉两下吃完,吮着手指,感动得都快哭出来了:“呜呜呜太好吃了,鱼莜你怎么这么心灵手巧,我好想嫁给你……” 鱼莜弯起眼睛,抿唇笑:“你就算不嫁给我,我也能天天给你做好吃的,只要你肯天天来找我。” 崔莉莉认真想了下这件事的可行性,发现今后若执掌了公司,琐事繁多,别说天天了,每周来找她一次都很困难,撒娇似地抱住她:“我不管,莜莜你辞职来给我当私厨吧,以后你若嫁人了我会伤心死的……” 被当面挖墙脚的柯奕臣嘴角抽了抽,清咳了一声,以示存在感,奈何崔莉莉陷在以后无法天天吃到美食的痛苦中无法自拔,完全无视了他。 窗外雪花飘飞,屋内则是一番举箸碰盏的热闹景象,暖气开得很足,加上喝了酒,尽管每人都只穿着单衣,却浑身暖融融的,一点寒意也无。 鱼莜包的饺子被很给面子地一扫而空,她起身欲收拾碗筷,被惠子连忙截下:“你给我们做了这么美味的晚饭,怎么敢还让你辛苦,还是我来吧……” 于是饭后,她便同崔莉莉并肩坐在榻榻米上,说笑聊天,柯奕臣则坐在另一边,不紧不慢地喝着热茶。 惠子是做家务的一把好手,听着厨房哗啦啦的水声,不过十分钟,她就将所有的盘碟清洗干净,摆放整齐纳入了橱柜中。 “现在还不算晚,刚吃完饭,你们总不会想直接睡觉吧,”惠子走过来,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一副纸牌,兴致勃勃地说,“所以,我们来玩纸牌游戏好不好?” 第36章 温泉之行(四) 输者的惩罚。 “好啊, 正好四个人,”一听玩纸牌,崔莉莉眼睛都亮了, 无比自信地说, “先告诉你们,我可是人称扑克小公主, 等下输了可别哭哦。” 见她感兴趣,惠子便将纸牌直接摊开在桌上, 柯奕臣也没有拒绝, 往桌子这边坐了坐。 崔莉莉挠挠下巴:“玩什么?□□?” “那个太讲究运气了, 我不喜欢, ”惠子想了想,说, “要不玩升级吧。” “都可以。”柯奕臣无所谓地说,似乎对什么都很擅长。 那边三人讨论得兴致勃勃,鱼莜弱弱出声:“可是……我不会啊。” 惠子温柔地笑:“没关系, 你会玩什么?我们听你的。” 鱼莜微微脸红:“什么都不会,我从没玩过纸牌游戏……” 确切地说, 这是她第一次接触扑克牌, 连上面的图案代表什么都不认识。 “……” 三人对此都表示很惊讶, 柯奕臣看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某种稀有保护动物。 这年头还有没见过扑克牌的, 这丫头是在与世隔绝的桃花源长大的吗? 还真与柯奕臣想象得差不多, 鱼莜从小长大的金庭镇坐落在四面环湖的小岛上, 靠跨湖大桥和来往船只与城市相通和联系。近年来, 周边有不少镇子都开发成了旅游景点,但金庭镇因为地理位置太偏,建在半山腰上, 一直没有旅游开发商肯投钱改造。 那里是真正的僻静和廖无人烟,是富人们体验的那种表面农家乐比不了的。 “没事,来我教你。” 崔莉莉将大小王牌抽出来,其他的从小到大排列开来,仔细讲了一遍,鱼莜大概听懂了。 为了照顾新手,众人决定玩最没有技术含量的“跑得快”。 游戏规则是以大压小,牌型可以出单张,对子,五连顺等等没有限制,谁先出完手里的牌就算赢。 每打完一局,输家便要在脸上贴一张纸条,谁若累积贴满了十张,就要接受一个小惩罚。 第一局开始,四人按顺序摸牌。鱼莜手忙脚乱地理牌,两只手齐上才能勉强抓住手中的牌,她偷偷去看坐在她旁边的柯奕臣,一只手轻轻松松把牌理成了扇形握在手里。 她于是便照猫画虎,什么都跟着他学。 第一把,鱼莜的运气不错,上来就抓到了大小王,全场最大的□□,但奈何不懂出牌技巧,一上来就把□□用掉,大牌出光,留下了一堆小牌,最后毫不意外地输了。 “来,把脸伸过来~” 鱼莜乖乖伸过脸,崔莉莉将纸条的一头轻沾了水,粘在了她的下巴上。 十几局过后,惠子脸上贴着两张纸条,自称扑克小公主的崔莉莉脸上也贴了三张,唯有柯奕臣脸上干干净净。 而萌新鱼莜则变身为圣诞老人,一把白纸条如同胡须一般垂在脸上,浑身上下散发着萎靡颓败之气。 她脸上的纸条已贴满了十张,成为率先要接受惩罚的人。 崔莉莉在手机上不知道从哪查到了一篇名为游戏惩罚大全的文章,上面的第一条写得是:倒一杯饮料,赢家分别往里加入自己想加的调料,由输家喝光。 冰箱里正好有大瓶的可乐,惠子取了来,倒满了一杯。崔莉莉放了一勺子盐,惠子放了一勺酱油,柯奕臣在调料台绕了圈,结果走向吧台,剥了一颗薄荷糖放了进去。 食色佳人 第26节 薄荷糖一沉进杯底,可乐就如同烧沸了的水,像是疯狂摇晃过的碳酸饮料开起瓶盖的那一刹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一度溢出了杯子。 鱼莜傻眼,这也太狠了吧…… 鱼莜扭头看向柯奕臣,后者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嘴角还噙着一抹显而易见的笑意:“味道应该不错。” 加什么不好,偏偏加薄荷糖,这人绝对是在报复她刚刚饺子里放薄荷糖当彩头的事! 出来混,总要还的。 鱼莜在这一刻,充分明白了这句话的道理。 一杯宛如下了毒的沸腾可乐端在她的面前,鱼莜握着水杯的手在打颤,在众人关注和监督的目光下,最后硬着头皮,一口气一饮而尽。 鱼莜紧闭着眼睛喝完,默默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味觉暴风雨,然而…… 嗯? 薄荷糖加可乐的味道居然还不错?可乐被冰镇过,而薄荷让冰凉的感觉更加清爽,有点像在喝冰红茶,反而是盐和酱油的味道怪怪的,更让人接受不能。 刚刚可乐沸腾的场景太过可怕,她差点以为可乐下肚后,会继续在自己的肚子里进行化学反应。 原来那只是唬人的…… 柯奕臣看着她仿佛英雄就义似地一口闷,喝完还闭着眼睛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的样子,一直忍着憋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这丫头也太好骗了吧。 第二轮,鱼莜稍微吸取到了一丢丢的经验,加上不知道第二轮惩罚是什么的未知恐惧激起了她的求生欲,接下来的几局,她打得格外认真,但仍旧没有摆脱惨输的命运。 柯奕臣俨然是纵横牌局的老手,这么多局玩下来竟然一次都没有输过。 有几次,他拿到的牌并不好,但就仅靠着寥寥几张有用的牌争取到了主动权,虽然没赢,但也是第二、第三个出完。 柯奕臣一直在赢,这也引得了惠子和崔莉莉俩人的不满,在新一轮的开局后,她俩人似乎打成了某种默契和协议,联手去压柯奕臣出的牌,生生将四人各自为营的跑得快,玩成了二对一的斗地主。 她俩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柯奕臣脸上贴一张纸条。 而在牌场上毫无存在感的小虾米鱼莜,只能在两边的炮火中,挣扎求生。 不知不觉间,鱼莜脸上的纸条又积累到了九张。 就在这至关重要的一局,她摸到的牌还不错,一路打到手中只剩六张牌,三张k带一张3出掉后,手中只剩两张。 她以为自己的牌足够大,没人能接住,结果瞬间被惠子的三个a压死,就剩两张可怜的一对六攥在手里。 最后获胜的希望被斩灭了,鱼莜认命地耷拉下脑袋,只在心底默默祈祷,接下来的惩罚不要太奇葩。 鱼莜不会理牌,出牌的时候还总是习惯性地前倾,坐在她身旁的柯奕臣早就看到她还剩什么牌了。 作为鱼莜的上家,在拿到主动权后,他悄悄打出了一对四。 鱼莜本来已经放弃,岂料峰回路转,不可置信地看看牌堆最上方的一对四,又看看自己手里的对六:“诶?” “我赢了!”鱼莜赶忙把手中的对六扔出去,摘掉下巴上的一张纸条,开心地给自己鼓掌,“我赢了!我居然赢了!” 崔莉莉不满地偏头:“喂,这个放水也太明显了吧!” 惠子附和:“就是啊,这个时候怎么还出这么小的对子嘛。” 柯奕臣看起来很平静,完全没有被拆穿的窘迫,还颇有几分无辜:“……我不知道她剩的牌是对子。” 另外俩人都对柯奕臣的行为表示质疑,而获胜者鱼莜沉浸在可算赢了一把的喜悦中,认为此局获胜完全是凭靠自己的实力。 像他那种因为吃到彩头就小心眼地想报复自己的人,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嘛,一定是他大意了! 柯奕臣的演技太逼真,以至于崔莉莉和惠子几乎信了他的话。鱼莜这种新手出牌毫无章法,没有路数,确实谁也不能肯定她手里剩的就是对子。 之后的几局,有柯奕臣不着痕迹地放水,鱼莜就再也没输过,保持在第三个出线的水准,甚至在抓到一手逆天好牌之后,又破天荒地赢了一局。 本来还想再看一次惩罚热闹的崔莉莉和惠子,只得眼见着鱼莜脸上的纸条逐渐减少。 在时针指向两点的时候,众人都有些困倦了,便在哈欠中结束了牌局。 尝到了甜头的鱼莜意犹未尽,感慨地说了一句:“扑克真好玩。” 正在喝水的柯奕臣差点没喷出来,要没有他在,她早输得裤衩都不剩了好么。 三人分别回各自的客房休息,巧的是,崔莉莉和鱼莜同住一屋,而柯奕臣就住在她们对面,之间只隔着一条不到两米的走廊。 客房的布置亦是日系的风格,糊纸格子推拉门,榻榻米,入眼的尽是原木色,藤条编成的床头灯散发着暖而温馨的光。榻榻米是硬的,但衣柜里放着数套软垫可以铺在身下,俩人一起将垫子铺好,准备就寝。 睡之前,崔莉莉还不忘敷睡眠面膜,还强行给鱼莜敷了一张。 “我已经好久没有十二点后睡过觉了,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黑眼圈,”崔莉莉平躺在被窝里,一边捋平脸上面膜的褶皱,望着天花板,一边不忘教育鱼莜这个从没敷过面膜的懒人,“皮肤是女人的资本,以后要记得天天敷面膜,听见没有……” 鱼莜早已倒在床上,敷衍地嗯了两声。 第二天一早。 鱼莜是被渴醒的,迷迷糊糊地翻身起来,走到放着水壶的矮桌前,发现水壶已经空了。 抬头一看墙上挂着时钟,才七点多一点点。 鱼莜拿着空水壶,拉开推拉门,走下楼梯,正在客厅的饮水机前接着水,忽然客厅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柯奕臣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立领的冲锋衣,上衣的拉链被拉开,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额头有些许薄汗,像是刚从外面跑完步。 本来打算喝完水再回去睡个回笼觉的鱼莜瞬间清醒,结结巴巴地说:“老、老板……早。” 柯奕臣似乎本想绕过她直接上楼,但在目光扫过她时,一双清冷的眼眸微眯,忽然停下脚步。 鱼莜见他径直朝自己走来,心下忐忑,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只见他走到自己面前后,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随即抬起了一只手,而那只手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到快要抚上她的脸颊,鱼莜拿着水壶的手突然开始发抖,心下纠结,她是躲还是不躲,要是躲了惹他恼了,自己会不会被炒鱿鱼…… 正纠结着,只见那只指节分明又分外修长的手,悬在她的脑门上方,然后缓缓揭下了一张已经干掉了的睡眠面膜…… 第37章 温泉之行(五) 雪灾and倒霉蛋鱼莜…… 顶着面膜睡了一夜, 已经习惯了脸上多了个东西,加上起得早犯迷糊,她已全然忘了要摘掉面膜这回事。 她万万没想到, 他做出这么暧昧的举动, 居然只是帮她摘掉面膜纸…… 这画面太美,鱼莜不忍再看, 于是连忙急中生智想了个话题,转移现下的尴尬:“老板, 我记得昨天好像下雪了, 您还出去跑步啊?” 昨晚他们一直玩到凌晨两点, 这人怎么这么有精神, 大早上还起来去跑步? 柯奕臣顺手将面膜丢进垃圾桶,回道:“嗯, 外面的雪景很美,有时间的话,建议你也出去看看。” “好的, 我一会就和莉莉出去看……”鱼莜狂点头,也完全不敢提她本来还打算上楼继续睡回笼觉的事。 度假村里有很大一片花园, 外面更是广阔的野地和山林, 看起雪景来应该很漂亮。 罢了, 难得下一次雪, 少睡会懒觉又不会少块肉, 去感受下大自然的美妙风景, 也是人生难得的体验之一, 鱼莜这么在心里安慰自己。 柯奕臣走到桌子前,拿了一只一次性杯子,也过来接水喝, 似乎忽然想到什么,偏头问她:“你对新来的何总厨印象似乎不太好?” 果然,昨天和崔莉莉在泡温泉时的吐槽被他听到了,鱼莜哪敢直说,忙摇头:“……没有,没有。” 柯奕臣手拿着水杯,嗓音有些清淡:“身为下属,要相信上司的领导能力,上司做的每个决策,都不应该去质疑。” 鱼莜垂下眼,捧着水壶的手指微微收紧,是的,她只是一个小厨工,哪有资格去质疑一个行政总厨说的话呢,她说自己输了,那就是输了…… 喝完水,柯奕臣再次将纸杯丢进垃圾桶,神色认真看着她:“虽然我平时不太过问餐厅后厨的杂事,但也绝不允许有黑幕这样的事发生,那天的比赛具体什么情形,我会查清楚的。” 话音入耳,鱼莜的眸子渐渐发亮,等她抬起头时,那人已经转身上楼了。 心情瞬间变得大好,她也跟着朝楼上走去,上到一半才发现光顾着说话了,水壶根本没装多少水,又折返回去重新接水,紧接着噔噔噔地跑上了楼。 推开门,鱼莜跪坐下来,摇动正在熟睡人的肩膀:“莉莉,醒醒,快起来,我们去外面看雪景吧。” 崔莉莉发出一声不满的哼哼,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含糊又闷闷地说:“你脑袋昏了么,看什么雪景啊……老子要睡觉……” 鱼莜哄她:“快别睡了,现在起,我给你做早餐吃……” 费了半天劲儿,又是扯被子,又是用美食诱惑,好不容易将她从被窝里拽了起来。 崔莉莉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唉声叹气地吐槽:“以我往年看雪的经验来说,那雪顶多也就是撒盐似地薄薄一层,等中午出太阳的时候,或许就没了,你激动个什么劲儿啊……” 鱼莜眨眨眼睛:“正是因为中午可能就看不到了,所以趁现在出去逛逛,顺便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嘛……” 二人结伴下楼,此时惠子也起来了,正在客厅看着电视。 新闻主持人流利的播报声传了过来:“……近日全国范围内将迎来持续低温和降雪,京呼航线延误,首都机场关闭,百余客运线受阻,高速路口关闭,导致大批乘客滞留……” 而新闻里偌大的标题也同时印入二人的眼帘:“全国受罕见雪灾,各地农作物、房屋受损严重”。 鱼莜和崔莉莉皆是一惊,崔莉莉忙问惠子:“我们这边的高速也走不通了吗?” 惠子抱着手炉,点点头:“八成是了,你看看窗外的景色就知道了。” 鱼莜和崔莉莉忙跑到落地窗前,擦掉雾气去看,只见外面白雪皑皑,一片素裹银妆,积雪足有半尺厚。 “啊哈,”见到这么厚的雪,崔莉莉不仅不担忧,反而欢呼一声,“总算有借口能多玩耍两天了!” 说罢拿着手机,去了外面走廊,应该是给她父亲打电话汇报这件事。 原本她二人打算今晚就回去,但现在怕是走不成了。 “你们得在这边多住几日了,”惠子偏头,弯眉微笑,“这是无法预知的天灾,我不会多收你们住宿费的。” 这几天能多吃几次她做的菜肴了,惠子想想都觉得开心,怎么可能还会多收她们的钱。 得知无法按时回去,鱼莜的第一念头是,明天的班怎么上,但转念又想,大老板都困在这里了,她还需要担心怎么请假吗? 等崔莉莉打完电话,蹦蹦跳跳地回来时,鱼莜已经在厨房忙活开了。 三明治,土豆卷饼,土豆泥,鱼莜光主食就做了三种,将盒装的牛奶倒出来煮开加热,外加还煮了一锅玉米糊糊。 柯奕臣冲完澡换了衣服回来,看到鱼莜忙碌的背影,闻到空气中飘着的香气,发现居然有早饭可以吃,整个度假村一共就他们四人,桌上正好摆了四套餐具,显然也有他的份儿,便不客气地坐在了椅子上。 鱼莜将做好的早餐放在餐桌中央,任由他们选择自己喜欢的。 崔莉莉拿了三明治,柯奕臣选了土豆卷饼,惠子则拿取了土豆泥。 “这三明治里夹的鸡蛋居然是流黄的……” 崔莉莉咬了一大口,流动的蛋黄和用黄油煎过的培根、松软的吐司、香浓的芝士一起在嘴中交融,满足地呼出一口气。 柯奕臣则发现手中的土豆卷饼,并不像普通的卷饼那样,土豆丝是卷在里面的,而是摊进了面里,面皮滑嫩而土豆丝清脆,饼里卷着熏肉,生菜和脆黄瓜,还刷了一层特调的酱汁,酸甜鲜香,很是符合他苏州人的口味。 惠子面前的欧式圆盘里,一半是只撒了胡椒粉的原味土豆泥,另一半浇着用火腿丁、胡萝卜丁、奶油煸炒过的酱汁,她挖了一勺送入口中,轻抚脸颊,露出了招牌的温柔又幸福的笑容:“真是辛苦鱼莜了,又给我们做了这么好吃的早餐……” 鱼莜发现日本人特别喜欢夸人,而她最经不得夸,一被夸就脸红,顿时腼腆地摆手:“不辛苦,做一份也是做,四份也是做,都是顺手的事情。” 食色佳人 第27节 柯奕臣尽管没评价,但经过这两天的相处,鱼莜已经能从他几个寡淡的表情中分辨出喜怒哀乐了。 趁大老板高兴,鱼莜给赶紧单主管去了个电话。 电话通了,鱼莜把高速路因暴雪封停,明天无法按时回去上班的事同他说了一番。 单主管满不相信:“你没事跑那么远去泡温泉?不要找借口,下雪怎么了,大家都一样,明天必须过来上班。” 早就预料到他不会相信,鱼莜刻意开得免提,听他这么说,便默默把手机递给了柯奕臣。 吃人家嘴短,这点小事还是得帮的,后者接过:“喂,是我。”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钟,不可置信地问:“老、老板?” “嗯,我跟鱼莜确实困在这边的度假村了,暂时回不去。”柯奕臣淡淡开口。 大老板发话,单主管哪里还敢质疑,当下满口应下。 请假的事情搞定,等崔莉莉吃得差不多时,鱼莜拉过她的手,对还在慢条斯理吃饭地另外两人说道:“老板,惠子阿姨,你们慢慢吃,我们先出去啦。” “外面冷,记得多穿衣服呀。”惠子像个操心的长辈一样,笑眯眯地叮嘱。 俩人带着相机出了门,一夜之间,整个世界大变了样,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白茫茫的积雪。 崔莉莉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自她记事起,她就没见过苏州下那么大的雪。 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两个人童心萌发,像两个孩子一样,后面人踩着前边人的脚印,在雪地里追逐。 玩到兴头上,崔莉莉还不忘捕捉镜头,忽然跑着跑着,就会对鱼莜大喊一声“看镜头”,然后迅速按下快门键,把她最猝不及防最呆的一面记录在了相机里。 来回几次,崔莉莉哈哈大笑,而鱼莜气恼不已,想要抢过相机,奈何她个子小腿短,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追不上有一米七五个头的崔莉莉。 俩人笑闹追逐够了,便放慢了脚步,仔细观赏起四周的雪景来。 不得不说,这里的风景是真的美,周边全是高低错落的植被、山林,除了度假村再看不见别的建筑,而那一排黑瓦白墙的日式房屋宛如遗世独立的城堡,被嵌进了这片冰天雪地之中。 不知不觉,二人深入了山林中,离度假村越来越远。 “哎呦!” 正爬着山坡,崔莉莉忽然听见一声尖叫,走在她前面的鱼莜,竟然凭空消失了。 只见面前好好的平地,出现了一个大坑,鱼莜正跌坐在坑底,揉着屁股。 崔莉莉快被吓死了,站在土坑的边缘,伸着脑袋往里瞧:“你没事吧鱼莜?” 鱼莜有点懵:“没事……” 崔莉莉紧接着担心地问:“摔着了没?” “没……” 其实摔到屁股了,但好在她穿得厚,并没摔出什么事来。 知道她没事,崔莉莉松了口气:“那你看看能爬上来吗?” 鱼莜四下环顾了一圈,大坑足有四五米深,四壁没有石头全是泥土,滑不溜手,根本没有可着力的点,平时都未必能爬上去,别说还沾上了雪水,更是一抓一手泥。 鱼莜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哭丧着脸:“不行啊,这坑壁太滑了,使不上力气。” 崔莉莉见这么下去不行,朝坑里喊:“莜莜你别着急,我现在跑回去喊人来帮忙。” 鱼莜含泪:“好……那你快去快回啊。” 崔莉莉跑走了,鱼莜默默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蹲下身子,找了颗碎石子,在地上画着圈圈。 她也太倒霉了,好好出来看个雪景,也能掉坑里…… 真不能怪她蠢,也不知道谁那么缺德,在林子里挖了这么大一坑,还用树枝和树叶盖住,真是太过分了!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听到上方传来脚步声,鱼莜抬头看去,惠子和柯奕臣都闻讯气喘吁吁地赶来了。 看到鱼莜蹲在坑里惨兮兮的样子,惠子自责地不行:“都怪我,忘记跟你们说不要进这片林子……” 原来,这片林子经常有獐和麂子出没,便引来了一些非法捕猎者,这些坑就是用来捕捉它们的陷阱。 惠子和手下员工视察周边的时候,曾发现过这些大坑,为了防止被路过的游人踩到,她还在陷阱的附近插了木板,立了警示牌,但奈何昨夜雪下得太大,把警示牌都压断了埋进了雪里,并且把这些陷阱全部掩盖了。 没了警示牌,加上大雪覆盖,惠子都不一定能认出这些陷阱的方位,更别说其他人了,不幸地,鱼莜这个倒霉蛋首当其冲地中了招。 相较于惠子马后炮的自责,柯奕臣显然有备而来,他将手中拿着的一捆绳索解开,绳索一头绑在坑旁边的粗壮树干上,另一头则扔下了坑洞。 “能抓到绳子吗,看能不能爬上来?”柯奕臣的嗓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平平的语调带着几分清冷,然而鱼莜此刻听着,宛如天籁之音。 貌似找到了解决之法,鱼莜也没有了什么危险,崔莉莉见她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抱着膝盖,蹲在坑底,团缩成一个球的样子活像一只小北极熊,可怜巴巴地往上瞅的模样,甚是喜感又可爱,一个没忍住又拿起脖子上的相机,悄咪咪地按下了快门。 “能!”绳子的长度刚好垂到鱼莜的胸部,她牢牢地抓住了。 正着急出来的鱼莜并没有注意到好友的小动作,倘若知道,必要骂她一顿,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取笑她! 柯奕臣带来的绳子是专用的户外登山绳索,防水还结实,但是再专业防水的绳索,沾了水也会变得打滑,难以控制。 绳子摇摇晃晃,鱼莜也跟着摇摇晃晃,试了几次,根本没往上爬动半分。 底下人的动作笨重又磨蹭,柯奕臣似乎看不下去了,在崔莉莉和惠子的惊呼声中,干净利落地翻身进了坑。 一个人从天而降,带下了些许泥土,身手矫健地落在她身边,鱼莜倒吸一口气,捂着唇睁大了眼睛。 柯奕臣背对着她,蹲下身子,偏头道:“别愣了,快上来。” 第38章 温泉之行(六) 第一次亲密接触and…… 鱼莜迟钝地反应过来, 他这是要背她上去? 她自知以自己匮乏的运动细胞,再磨蹭一上午都未必爬得上去,加上他都已经跳了下来, 一时之间除了这样, 好像也没有别的方法。 鱼莜有些小感动,又有些战战兢兢地趴上大老板的背。 柯奕臣站起身来, 将她往上掂了掂,这丫头把自己包得跟个粽子似的, 居然这么轻, 感觉和平时背的登山包重量差不多, 嘴上却不饶她:“好沉。” “……”被他毫不遮掩地嫌弃了, 红晕从脸颊一直蔓延到了耳朵尖,鱼莜撇开眼, 小声辩驳,“可能是穿得衣服太厚了,我其实很轻的。” 她最巅峰的时候也只有九十斤, 到底哪里沉了? 柯奕臣将绳子的尾端卷在左手掌上,右手攥住上方的绳子, 同时左脚顶住坑壁发力, 瞬间便背着鱼莜离开了地面, 攀附在泥土壁之上。 鱼莜下意识地轻呼一声。 这是她第一次将自己的生命安全交托给别人, 难免会紧张。换做其他人, 她可能会很害怕他把自己摔了, 宁可自己爬, 但这个人是柯奕臣,作为她的大老板,他在她心中, 一直是个强势、沉稳又厉害的人物,她莫名地相信,他一定会把自己安全地背出去。 在往上爬的时候,柯奕臣还不忘数落她两句:“下雪天还往山林里跑,没点常识吗?” 鱼莜咬咬唇,还不是因为他说雪景很美,她才会跑出来看,不然现在她还在暖暖的被窝里困觉呢,哪里还会出这样的事。 她知道自己这么想有点无理取闹,也怕柯奕臣一生气把她丢下去,不管她了,索性闭着嘴巴没吭气。 柯奕臣沿着绳索,一步步往上攀,面色冷静从容,嘴巴微微开合,像是对身后人在说着什么,他背后的鱼莜则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将半个脸藏在了他身后。不敢伸手搂他脖子,就只用腿盘住他的腰,两只手像小猫爪子一样,紧紧搭在他的肩膀上。 面对这么有爱的一幕,崔莉莉又没管住自己的手,再度按下了快门键。 柯奕臣似乎很有攀登的经验,动作不是一般的熟稔矫捷,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将鱼莜从坑底背了出来。 鱼莜一落地,惠子和崔莉莉立马围了上去。 惠子将她上上下下检查了遍,确定她只有裤子沾了点土,整个人没大碍后,拉着她的手说:“还好,你没出什么事,不然我得自责死。” 见她那么自责,鱼莜反倒过来安慰她:“不关惠子阿姨的事,是我们跑得太远了……” 趁她们说话的时候,柯奕臣将绳索解了下来,围着土坑转了一圈,找到了那块被掩埋在积雪之下的警示牌。他默不作声地将警示牌挖了出来,擦掉了上面的雪,重新立在了土坑旁边。 回去的时候,柯奕臣独自一人远远走在前面,惠子跟她们俩人跟在后面。 崔莉莉一边看着远处柯奕臣的背影,一边对鱼莜道:“你说万一他跳下去后,也爬不上来了,你们俩可不得在坑里做一对苦命鸳鸯?” 惠子忙点头:“是的呢,柯先生跳下去的时候,我都吓死了,现在大雪封路,等救援队过来,都不知还要几天呢……” 鱼莜设想了下那个场景,笑着说:“就算发生了,我相信你们也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只要你们隔断时间给我们投喂点吃的,我们也不会死啊。” 在经历了这么倒霉的事后还能跟她们开玩笑,惠子和崔莉莉都被她这没心没肺的乐观态度逗笑了,原本有些沉闷低迷的氛围一扫而光。 “不过,你老板平时看起来一副霸道总裁冷冰冰的样子,关键时候,还是很有见义勇为的精神的嘛。”笑完,崔莉莉不忘夸了一句。 鱼莜的笑容登时没了,心下腹诽,就这么莫名地欠了一个人情,还欠的是顶头大老板的,她身为一个小厨工,这人情可怎么还…… *** 在土坑里摔了一跤,鱼莜不光裤子,发梢和手腕都沾了些泥土,回来之后,她干脆拿了换洗的衣服,直接去了温泉池泡澡。 崔莉莉的相机内存满了,便问惠子借了笔记本电脑,通过数据线连上相机,想把方才照的照片上传到网盘保存,顺便把相机内存清理一下。 刚打开相机的内存盘,手机响了,崔莉莉拿过一看,是公司打来的。 惠子正在客厅看电视,声音有点吵,崔莉莉便拿到了走廊外去接。 崔莉莉前脚刚走,柯奕臣后脚正巧下了楼,来到电脑桌旁柜子前去拿咖啡罐,转过身的一瞬,他的目光随意地掠过电脑屏幕。 屏幕上是一张放大的照片,皑皑的雪地上,梳着麻花辫的少女双手捧起一堆雪,黑亮的眼眸里全是兴奋和好奇,鼻尖凑近,似乎在傻乎乎地嗅雪的味道。 将咖啡罐顺手放在桌上,他饶有兴味地伸出手指,一下下地按着键盘上的右键头。一张张照片如同ppt似地快速在他眼前闪过,几乎能连成一个动态的小视频。 发现被偷拍后,少女睁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惊讶又羞恼的表情…… 少女丢下雪,扑过来想要抢相机,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不小心跌倒…… 稳住身子,她不甘心地朝镜头再次跑来,两只麻花辫随风飞扬,却因为腿短,远远地被甩在后面…… 最后实在跑不动了,脸颊嫣红,弯着腰,两只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 每张照片都分外生动。 不知不觉,柯奕臣眸光微动,唇角越来越上扬。 画面再次闪过,方才还在雪地里畅快奔跑的少女,这回掉进了一个大土坑里,可怜兮兮地耷拉着脑袋抱着膝盖,在地上怨念地画着圈圈。 看到这张,柯奕臣实在没绷住,左手握拳抵住唇,低低笑出声来。 又按了一下右键,切换到下一张照片,悬在键盘上方的手指倏地停住。 屏幕上,正是自己背着她爬出土坑的那张照片。 鬼使神差地,他的手从键盘上移开,放在了鼠标上,点开浏览器,登上了自己的云端账号,把这张及上一张照片拷贝了进去。 打完电话回来的崔莉莉,重新坐在电脑桌前。 食色佳人 第28节 她奇怪地发现,她记得刚刚明明点开了内存盘,而现在电脑面却莫名回到了原始桌面。 有人动了她电脑? 她朝四周看了一圈,只有惠子坐在沙发上,正在看一档综艺节目,笑得前仰后合。 崔莉莉挠挠额头,可能是她打开又不小心关上了,也可能是她记错了吧…… *** 度假村地处很偏,附近也没什么乡镇,这里所有的吃的用的,也是靠专车运过来。雪灾的这两天,非但这里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好在惠子冰箱里的存货很多,足够他们四人吃的,鱼莜便有什么做什么,好好大展了一番身手。 她和崔莉莉没事泡泡温泉,看看电视,打打扑克,还有每餐都有丰盛美味的菜肴可以吃,日子倒是过得很滋润。 然而再滋润的生活,也得回到现实中去。 崔莉莉的公司那边几乎是每隔一小时就有电话打进来,柯奕臣似乎也有些事情等着回去处理。这两天,许是因为柯奕臣帮她说话的原因,单主管没有打电话催她,但鱼莜是个闲不下来的人,过了几天不用工作的悠哉日子,她竟然开始有些想念面点房的忙碌来。 终于在雪灾发生后的第四天,众人从本地的新闻频道得知了高速已可以通车的消息。上午看到新闻,等吃完午饭,收拾完随身行李,下午时分,三人便决定开车回程了。 惠子站在庭院门口,不舍地朝鱼莜挥手:“鱼莜有空记得常来玩啊,我这家度假村对于你完全免费哟,如果你还能抽空帮忙做几顿饭的话……” 坐在崔莉莉副驾驶座的鱼莜汗颜,她这是纯靠厨艺,赚了一张终身免费的温泉体验卡了么? 崔莉莉发动引擎,油表显示储量不足,心下并未当回事,她记得离这边很近就有一家服务站,这些油应该够撑到了。 “莉莉,路上小心,一路顺风,柯先生,您也是……”惠子温柔地笑着,做着最后的道别。 反正都是同回苏州城的,她们和柯奕臣便顺路一起出发了。与崔莉莉十分狂野骚气的法拉利牌跑车不同,柯奕臣开着得是一辆格外低调的纯黑色商务车。 崔莉莉踩下油门,一骑绝尘,柯奕臣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一路上了高速,行驶了约半个小时,忽闻一阵警报声,崔莉莉目光落在显示表上,只见发动机故障警报灯一闪一灭,暗道不好,连忙打亮车灯,转动方向盘,紧急地靠边停下。 崔莉莉打开车门下车,到车前盖前检查,鱼莜也跟着有些担心地下了车来。 看到她们忽然停车,柯奕臣也跟着停下。 “怎么回事?” 柯奕臣走过来,问呆站在一旁的鱼莜。 鱼莜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说:“莉莉的车好像出问题了。” 柯奕臣绕到车前,崔莉莉见他过来,给他让了位置,他撸起袖子,动手检查了番,皱眉道:“油线过低,导致油泵过热,烧坏了线路。” 崔莉莉啊了一声:“那怎么办,你能帮忙修好吗?” “这个没办法,只能送到维修站去修。” 崔莉莉犹豫:“这……能将就着开吗,马上就到服务站了。” “你要是不怕出事故的话,尽快开。”柯奕臣语气凉凉道。 “……” 怎么就这么倒霉,崔莉莉一边叹气,一边给122打电话。 打完电话,崔莉莉过来对鱼莜说:“要不你先跟柯先生的车走吧,这两天出事的车很多,救援车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你别陪我在这挨冻了。” 柯奕臣站在路边,刚点上了一根烟,等待她们商量完对策,鱼莜看了他一眼,捏了捏手指:“……我还是在这陪你吧。” 崔莉莉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没事啦,等下要把车拖去维修站,不知道多久能修好,也不方便送你,”转过身,大声地问,“柯先生,能方便带鱼莜先回去吗,她家就住在芳亭路,离沁园春很近的。” 柯奕臣当即掐灭了香烟,拉开车门,示意她上车。 “……好吧,那你小心点,到了家给我打个电话。”鱼莜不放心地叮嘱了她一句。 说罢,她只得低头走到柯奕臣的车前,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坐下,默默扣上了安全带。 第39章 归程 老板是真的很严格。 沿路两旁尚覆着残雪的绿化带, 隔着车窗,飞速地朝后掠去。 鱼莜在副驾驶正襟危坐,柯奕臣沉默不言地开着车。 车子已经行驶了十分钟, 自打她上车, 他二人就没有过交流。 鱼莜几次拿余光悄悄地瞟他,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半抿的薄唇, 私觉得以柯奕臣的高冷范儿,等他主动说话是不可能的, 于是便想着找点什么话题, 来打破这个有些尴尬的宁静。 鱼莜默默地打量一圈车室, 干净整洁到有些单调, 连个摆件都没有。目光落在后视镜上,后排座位上放着的一只黑色登山包闯入她的眼帘。 她旋即想起他每天出去晨跑都穿得是冲锋衣, 包括那回她掉进土坑,他带来的也是专业的攀登绳索。 “你很喜欢户外运动?”鱼莜开口问。 “嗯,业余爱好, 喜欢登山。”柯奕臣掌着方向盘,淡淡地回。 说起登山, 鱼莜的家乡就坐落在名为西陵山的山腰间, 西陵山的山顶是整个湖心岛地势最高的地方, 虽然没有开发商肯开拓这片山沟沟, 但是每年都会吸引一些登山爱好者前来。 鱼莜又问:“那……你去过西陵山吗?” “没有, 但是听说过。” “你真应该去一去, 站在西陵山顶, 可以看到俯瞰到湖心岛周围太湖的风景,尤其是日出日落的时候,最美了……” 聊起这个, 鱼莜突然提起了兴致,不余遗力地跟他安利起自己的家乡来。 “有时间会去,”柯奕臣很给面子的应下,看到她眉飞色舞的样子,有些好笑,随意地问,“既然你的家乡这么好,为什么就想到来苏州城了?” “因为……”鱼莜顿了下,嘴角扬起浅浅的笑,“因为有梦想啊,也想证明自己的能力。” 开车的人微微挑眉:“那你的梦想是?” “当上主厨或者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餐厅吧。” 听到她这么快地回答自己,柯奕臣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看向中央后视镜,镜子右边映出了少女尚有几分稚嫩的面容。 谈及梦想,这个大多数人都觉得遥远缥缈的词儿,她的眼神里没有任何的迷茫,语气充满着笃定,仿佛一直在为此坚定不移地努力。 从海外留学归来到开创沁园春这么些年,柯奕臣可以说是吃遍了国内外的米其林餐厅及高档酒楼。正是因为尝过的美味太多了,要求自然也变高了,认识他的朋友都说他有一条难伺候的舌头。 赵钱孙李四位主厨经常被他刁钻又挑剔的要求,困扰到焦头烂额。身为餐厅老板,评价和挑剔厨师做的菜,似乎已经成了习惯。 然而,这几日吃鱼莜所做的料理,他竟然一次职业病也没有犯,虽然吝啬于夸奖,但对于他来说,不挑错,已经证明这道菜足够好吃。 尽管那薄荷糖味的饺子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可谓是他美食字典里上最为悲惨的一笔,除此之外,柯奕臣真心觉得她完全有与其梦想相匹配的潜力。 “我觉得你能做到。” 鱼莜微微惊讶地偏头看他,她还以为他会嘲笑自己呢。 来自于大老板的肯定,顿时让鱼莜信心倍增,同时有一丝受宠若惊——大老板说她能做到,是不是意味着她从此就能平步青云,加官升职了? 再看柯奕臣,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侧脸,仿佛方才的话,只是一句客套的鼓励而已。 就算是敷衍和客套,鱼莜也没有感到气馁,总有一天,她会用自己的实力,证明给他看! 从登山聊到梦想,鱼莜渐渐打开了话匣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时间竟过得格外地快。 轻软的声音响在耳边,让柯奕臣觉得长达两个小时的车程都没那么枯燥了。 车子驶下高速,进入了苏州地界,一路平稳又安全把鱼莜送到了家门口。 “你等下先别走,我上楼拿个东西。”鱼莜一边开门下车,一边道。 柯奕臣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仍遵守她说的,停在原地没有动。 她下车下得匆忙,完全没注意有东西落在了座位上,卡在座位和车门之间的银色小翻盖手机,倒是被柯奕臣瞥见了。 过了两分钟,楼道传来脚步声,只见鱼莜左右手各抱着一只陶瓷做的土坛子走了下来。 “这些是我自己腌制的虾鲊和肉鲊,”鱼莜低头看看怀中的坛子,又看看他,“老板你要不嫌弃的话,就带回去尝尝吧。” 先前送给崔莉莉的鱼鲊她做了很多,而虾鲊和肉鲊分别只做了那么两坛,崔莉莉来家时,她都没舍得拿出来,准备留给自己吃的。 搭了老板的顺风车,总要答谢点什么,但她家里除了这些土坛子,可谓“一贫如洗”,虽然也有些拿不出手,但总归是心意。 “鲊?”柯奕臣似乎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 “呃……就是腌菜的一种,开了盖就能直接吃,就着粥当早餐,或者是哪天累了不想下厨,就着米饭也能对付。” 鱼莜说这话时,代入的是自己的感受,白天在后厨忙了一天,下班回家后她就懒得什么也不想做,全然没想到像柯奕臣这样的人,哪里需要自己下厨,他家负责做饭的阿姨都是轮流换的。 柯奕臣心里更乐意让她欠着人情,若她送别的,他肯定不会收,可面对她亲手做的美食,他完全拒绝不能啊…… 靠近她这边的车窗降下,鱼莜伸手从车窗处,直接把坛子放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如果不好吃,我会兴师问罪的。”柯奕臣微微侧身,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潭水似的黑眸看着她,分不出是说笑,还是认真。 鱼莜汗颜,这两坛只是她随手做出来的腌菜而已,老板你是真的很严格啊。 “还有你的手机。”柯奕臣往右下方瞥了一眼。 “哦哦。”她赶忙弯腰将座位上的手机捡起。 车窗合上,柯奕臣随即开车离去,她则转身回了家中。 进了家门,鱼莜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拍脑门,想起来他们在高速路临时换了车,她的随身行李还在崔莉莉那儿呢。不过暂时放在她那儿也没事,只是几件衣服,没有急着用的东西,等莉莉修完了车,总会帮她送回来。 几天没有收拾家,趁着天色早,鱼莜决定先给家里来个大扫除。 正拖着地,手机铃声响了,鱼莜拿来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鱼莜犹豫了一下,看是本地号码,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是柯奕臣清冷的嗓音:“……那个装鲊的坛子怎么打开?” 鱼莜忙告诉他:“那个坛口是我用水泥封的,你家里有榔头或者螺丝刀没?围着坛口轻轻敲一圈,把泥抠下来,就好了……” 电话里传来拖鞋踩在木地板的脚步声,仿佛是他去别的房间取了什么东西,鱼莜一边听着手机,一边抬头看了看表,距离她到家才过了半小时,他这是刚进家门,就迫不及待地打开吃了么? 脚步声停下,紧接着响起了一阵叮铃咣当敲东西的声音。 鱼莜的脑海中,当下浮现出他身穿白衬衫,握着刀柄,手忙脚乱地和一个土陶罐做斗争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又怕他听见了,连忙用清咳掩饰。 “……开了,”那边的人放下了螺丝刀,拿近了手机,敏锐地觉察到,“你在笑?” 鱼莜忙正色:“没有,绝对没有。” 经她的再三保证,电话那头的人才冷哼一声,挂断了通话。 挂了以后,鱼莜心道幸好刚刚没有当成推销号码给挂了,同时又纳闷,他怎么知道自己电话号码的? 食色佳人 第29节 打开手机的通话记录,果然刚才不是第一次和那号码通话,半小时前还有一条呼出的记录。 应该是方才手机落在他车里,被他拿来用了。 难怪,方才她在上楼梯的时候就在想,他要怎么兴师问罪,难道要专门跑去餐厅,把在后厨工作的她拽出来,指着她鼻子说“你送给我的鲊肉不好吃”吗? 原来,大老板不仅严格,还会用这样不齿的方式,偷记员工的电话号码…… 而且,连土坛子的封盖都不会开…… 鱼莜摇了摇头,重新拿起拖把,她只觉得自己对这位高冷大boss的认知,每天都在刷新。 *** 第二天,旷工许久的鱼莜,终于穿上了洁白的厨工服,出现在了面点房。 刚推门而进,袁园瞧见她,当下惊喜地喊了一声:“鱼莜!” “鱼莜你总算来了,这几天你咋没来上班啊?”袁园瞬间小跑迎上前来,同时惊喜也化为委屈,“没了你,我好不习惯……” “趁着放假出去玩,大雪封路,我被卡在高速回不来了。”鱼莜如实说。 得知她不是因为意外和生病才旷工,袁园放下心来,笑着感慨了一句:“那你可真够倒霉的……” 站在她俩旁边的厨工听见了,仰头哀叹:“怎么能叫倒霉呢,我也想被堵高速,平白多放两天假……” “这两天有发生什么事吗?” 鱼莜环顾了圈,发现所有人都在,却不见熊三儿和郭宝宝。 袁园还没来得及回答,只闻面点房的门砰地一声摔开,钱昆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嘴里厉声道:“还没开始干活?都一个个傻愣在这里做什么?等着我来帮你们做准备工作?” 瞥见鱼莜的身影,转而皱眉问她:“你这两天干什么去了?” 鱼莜只得把刚刚和袁园解释过的话,又跟他解释一番。 听了她的缘由后,钱昆的火气仿佛收敛了几分,依旧板着脸:“嗯,知道了,去忙吧。” 在钱昆的怒吼中,所有人赶忙都屏气凝神,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开来。 过了一会,炉子正式开了火,好像是砧板的厨工不小心递错了食材,又引得钱昆一通大骂。 往日钱主厨对手下员工都是很和善的,几个月也不见发一次脾气,今日这是怎么了,像吃了炮弹,鱼莜小声问袁园:“怎么感觉你师父他今天有些反常?” 袁园头也未抬:“师父这两天心情不好,一直是这样,我们已经习惯了……” 鱼莜忍不住追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新拟的冬季菜单出来了,我们面点房依旧没有份额,”袁园垂着头,语气有些愤怒,又有些无奈,“何美心以面点房暂时用不到那么多人手为由,强行把郭宝宝和熊三儿调去热炒区了,现在,面点房里的帮厨只剩下我一个了……” 第40章 跳槽 就算是大老板也阻止不了。 没想到自己才请了几天假, 面点房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鱼莜本来想问,何美心做这些事大老板知道吗,忽然想到柯奕臣这几天都在跟她一起在度假村泡温泉, 八成是不知道了…… 再者, 后厨的人员调动是很正常的事,也根本不需要上报。若不清楚这其中的恩怨猫腻, 都会认为是人力资源的合理调配。 不得不说,何美心将权力这套玩捏得炉火纯青, 在让人抓不到话柄的同时, 用手中的权力排除异己, 实在让人佩服。 午餐的时候, 鱼莜见到了熊三儿和郭宝宝。 几人围坐在一桌吃饭,熊三儿拍着胸脯说:“虽然我们现在身在热炒区, 心还是在面点房的。” 郭宝宝双目无神,伸出筷子夹一块排骨,连续夹了三次才夹起来, 听到熊三儿的话,点了点头, 以表明自己的立场。这一点头, 马上快夹到碗里的排骨直接掉在了地上, 功亏一篑。 鱼莜看不下去了:“宝宝你这是怎么了?” 袁园替他解释:“他被调到了水台, 没太适应水台的节奏, 估计是累的……” 郭宝宝本是面点房打荷的一把好手, 调到热炒区后居然被放到了水台。水台的活是最脏最重最忙的, 郭宝宝身子板弱,心思和刀工都很细腻,适合做精细的活, 调到水台完全发挥不出他的才能,完全是大材小用了。 熊三儿虽然还在砧板,但他在面点房是头砧,到了热炒区,就被放到三砧四砧了,打压的意味很明显。 熊三儿扒拉了一大口米饭,嘟囔道:“这样下去,面点房迟早只剩个空架子,真不知道师父还在坚持什么。要我说,做新派菜就做呗,为什么非要和何总厨对着干?这下可好了,我和宝宝成了被殃及的池鱼了……” 袁园当下气得细眉倒竖:“熊三儿你在瞎说什么?师父平时待你不薄吧,你这才去热炒间几天,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了?” 熊三儿见自己的意思被误会,也急了:“我也是为了大家好才说的这些话,主厨再大能大过行政总厨吗,何况我只是个打工仔,我也不在乎是做西餐还是中餐,能拿到工资养家糊口我就满足了,何必自讨苦头呢?” 郭宝宝默默把掉在地上的排骨捡起来,不放弃地继续去夹下一块,对于他俩的争吵完全没有反应,仿佛在神游物外。 “既然你这么想,那你就永远在热炒区呆着吧,”袁园站起身,气呼呼地拉起一旁还在懵逼中的鱼莜,“我们走,去别桌吃,我们不配和他们一桌吃饭,哼。” 一顿饭,不欢而散。 等到下午开始忙了,鱼莜本以为袁园还会为这事生气,几次趁着递食材默默关注她的动向,却发现她好像忘了中午发生的不愉快,不时地掏出手机发着信息,时而脸红,时而傻笑。 到晚上快下班的时候,在发出一条新短信后,袁园把手机放回兜里,有些不好意思地找到她:“莜莜,能不能拜托你今天帮我值下日,今天我有点事,得早点走。” 面点房有排卫生值日表,学员们在下班后轮流负责打扫后厨,收拾厨具,今天正轮到袁园值日。 这点小忙,鱼莜自然答应:“没问题,你有事就先走吧。” 袁园笑颜逐开:“谢谢你啦,就知道你会帮我的,改天请你吃饭!” 说罢,袁园忙不迭地一边解开纽扣,一边跑去休息室换衣服去了。 鱼莜无奈地摇头笑,每回她托自己帮忙,都允诺请吃饭,只算自己记得的,她至少已经欠自己五顿大餐了。 综合她这一下午反常的表现,鱼莜猜测这丫头八成是恋爱了。 忽然,响了两下敲门声,换去厨师服、穿着日常装的钱昆冷不丁在门口站着。 此时整个面点房就剩下她还有另外一个负责值日的厨工,钱昆只看着她,鱼莜会意,默默走了出去,顺便带上了玻璃门。 “这几天,面点房发生的事,你应该都听说了吧?”钱昆眉宇间有些疲色。 鱼莜点了点头。 上一次换秋季菜单,是她耍了小聪明,才给面点房争取了一道菜的名额,现在到了冬季,何美心修改了员工守则,老办法已经没法再用了。 没有顾客点单,面点房自然冷清下来,没有订单做,用不到那么多人手,导致面点房的两位帮厨都被调走了。 至此,面点房算是走进了死胡同。 “现在这个情况,你升帮厨的事可能要搁一搁了,或者是升去别的部门,总之不太可能留在面点房了,”钱昆的语气有些深沉,紧接着做了保证,“但无论怎样,在我走之前,一定会帮你争取到帮厨的职位,你是个做菜的好苗子,不能因为我这老顽固的想法,耽误了你的前程。” 按理说,内部厨艺大赛过去了那么些天,单主管早该通知她晋升的事,却一直迟迟没动静,再结合这几天发生的事,鱼莜也猜到自己升职的事被影响了。 整个餐厅只有四位主厨,年轻的帮厨学员才是整个餐厅的中流砥柱,何美心扳不倒钱主厨,便想着把面点房有能力的帮厨都调走,让钱昆管理一个空架子,算是变相架空了他主厨的权力。 鱼莜满足了升职的各项条件,何美心顶多是压一阵子,不可能不给她升职,但升到哪个部门,就不是鱼莜自己说了算了。 对于什么时候升职,鱼莜已经不关心了,抓住钱昆话里异样的字眼:“走?” 钱昆面上看不出喜怒,淡定地说:“嗯,我打算跳槽了。” 鱼莜有点震惊:“跳槽?去哪里?” “秦忆楼,”钱昆打定了主意,也没想隐瞒,“前几天,我已经通过朋友跟秦忆楼那边递了话,结果如何,这两天就会有消息。” 鱼莜也听说过秦忆楼的名字,是家正宗的苏菜馆,也是沁园春的老对头了,她小心地问:“那……叶副厨呢?” “她自然也是跟我一起走。” 是了,当初钱昆和叶舒蔓这对夫妻就是被柯奕臣一起挖来的,走自然也是一起走。 以钱昆的资历和能力,无论走到哪儿,都是被各大餐厅酒楼抢着要的宝贝,秦忆楼的老板只怕是早就想挖沁园春的几位主厨了,只是苦于无门路,现在主动送上门来,不可能不收下这份大礼。 同时走掉一位主厨和一位副厨,那对于沁园春的损失可就大了。 自打她到面点房以来,钱昆对她照顾良多,算是她半个师傅也不为过,如今知道他要走了,心下很有些不舍。 鱼莜温声劝他:“钱主厨,您要不再多考虑考虑,大老板肯定也不会轻易放您走的,再说您在沁园春工作了这么多年,也有感情了……” 说起和沁园春的感情,这正戳中了钱昆的软肋,一想到自己是怎么看着沁园春一点点壮大,以及和这帮年轻的弟子们在面点房忙碌但又充实的日子,他就会忍不住开始动摇。 他又何尝想走,还不是被逼无奈。 钱昆硬下心肠:“我已经决定了,就算是大老板也阻止不了。” 刚开始,他还不了解大老板派何美心来当行政总厨的用意,现在,钱昆有些明白了。 他的这位大老板看着年轻,其实很有自己的想法,看似是甩手掌柜,但涉及餐厅根本的重要决定,还不是由他定夺。 若只有好的厨师,而没有英明的管理者,沁园春也不会一路走到今天。 说不定,大老板其实一直都在静静旁观这场守旧派和革新派的斗争,就看他们谁输谁赢,赢家接管餐厅,输者淘汰出局。 而他,注定要成为了餐厅变革的牺牲品了。 *** 袁园出了沁园春的大门后,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了最顶,随即把身后毛绒边的兜帽戴上,只露出了巴掌大的小脸。 穿过两个有红绿灯的斑马线,袁园瞧见了男人高瘦挺拔的身影。 远远看见他后,袁园一路小跑过来,脸蛋红扑扑的:“单主管。” 单主管推了推眼镜,唇角挂着亲和的笑:“说了多少次,不在餐厅的时候,叫我单哥就好。” 这种看起来斯文禁欲,实则暖心的大哥哥,最是袁园这种没有多少恋爱经历的少女抵抗不住的类型。 他俩刚刚开始交往时,单主管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她告诉别人他俩的关系。在餐厅,他俩还是当上下级地相处,多说一句话,他就会不高兴,每次约会,也都是选在离餐厅有一定距离的电影院。 沁园春对于员工之间的交往并没有限制,但单主管说若他俩的事传出去,对她的影响不好,别人会说她借此上位之类的不好听的话。 袁园刚开始还有所不满,在听了他的解释后,觉得他真是细心体贴,处处为自己着想。 “嗯,单哥。”袁园杏眼弯弯,满是甜蜜。 俩人并肩走入电影院,单主管按下电梯按钮,侧身问她:“我记得今天好像是你负责值日,这么快就做完了吗?” 袁园回道:“我让鱼莜帮忙做了,我就先溜了。” 单主管神色一动,不经意地问:“你跟你们部门的鱼莜关系很好?” “是啊,”袁园笑了笑,“鱼莜人挺不错的,而且面点房就我们两个女孩子,自然关系很好。” 单主管旁敲侧击地问:“我怎么听人说,她好像认识大老板?” “不会吧,”袁园表示很惊讶,“我怎么从没听她说起过。” 食色佳人 第30节 “那她有交男朋友吗?” 看来袁园好像并不知情,单主管仍不放弃地继续打听。 “没有吧,如果交了男友,她肯定第一个告诉我。”袁园对她和鱼莜的友谊很有信心,今天他莫名屡次提到鱼莜,袁园心下也起了疑,“你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纯粹好奇而已,”此时电梯到达了目的楼层,单主管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要检票了,我们快进去吧。” 手被他温暖的掌心包裹,袁园瞬间大脑当机,什么都忘了,红着脸低着头,紧紧跟在他身后。 第41章 争执 老板万岁! 从温泉度假村回来的第三天, 崔莉莉有事走不开,便派了她家的司机帮忙把鱼莜的行李送了回来。 送来之后,还欠兮兮地同她发信息八卦, 问她和柯奕臣一路上有没有发生点什么。 此时的鱼莜完全没心思和她开玩笑, 回了句“没发生什么,要睡觉了”的短信, 随即靠着枕头躺在床上,看着电话簿里备注为“大老板”的号码, 怔怔出神。 她在纠结要不要告诉柯奕臣, 钱昆意欲跳槽的事。 钱昆将这事告诉自己, 是对自己的信任, 万一告诉柯奕臣后,钱昆想走走不了而责怪她, 她岂不是卖消息的罪人了。 可她觉得钱昆并非真心想离开沁园春,他想跳槽纯粹是因为何美心的打压以及不想拖累面点房剩下的员工,如果大老板出马, 这件事明明还有可商讨的余地。 她很舍不得钱昆离开,知道这个消息后, 她没有告诉面点房的任何人, 就是怕引起众乱。 她握着手机, 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终于下定决心, 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出去。 她发出短信时已是深夜, 以为对方一时半会看不到, 未料仅过了半分钟,便收到了来自大老板的回复。 他回复的内容格外简短,却让她彻底放下心来。 *** 第二天一早, 鱼莜来到面点房上班,一进门,就听见厨工们兴致勃勃地围坐在一起,像是在八卦什么。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鱼莜纳闷地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袁园把她拉过来,满是幸灾乐祸:“你没听说吗?今天一早大老板来餐厅了,他一来,就把何总厨叫到了议事包厢,听说何总厨出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呢。” 何美心处处针对面点房,闹得现如今面点房众人都对她看不顺眼,她只要一倒霉,她们当然乐得看笑话。 二十分钟前,沁园春的办公包厢内。 “奕臣,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信任我的能力吗?”何美心语气带着一丝被误解的楚楚可怜,看着那个坐在老板靠椅上的年轻男人,“自从我任职行政总厨以来,咱们餐厅的业绩你也看到了,比以前增长得不是一点半点,这说明我的理念和经营方式完全可行……” 本来,她今天见到他来餐厅还很高兴,没想到他一来,便是问责自己。 柯奕臣没打断她,等她辩解完,才冷冷开口:“所以,这就是你把面点房直接撤下冬季菜单的理由?你可知道,在你来之前,面点房是业绩仅次于热炒间的重点部门,你只给面点房留下一个帮厨,我实在无法理解你所谓的管理方式。” 何美心不服气地咬唇:“……那不是因为钱主厨他不肯配合我的菜单改革,我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保证菜单的统一。” 作为一个餐厅老板,业绩确实是他最应该关心的事,无论做正宗苏菜还是中西合璧,都不重要。若能通过中西合璧的方法,让沁园春重回二星,那也未尝不可。 何美心管理餐厅后,业绩的确有所增长,但他可没叫她寒了老员工的心。 钱昆是沁园春资历最老的主厨,他都起了跳槽的心思,可见何美心做得有多过分,要不是鱼莜给他发短信,他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柯奕臣见她到现在还没抓住重点,不耐地皱起眉:“钱主厨是沁园春的老人了,你知道他若离开,对于餐厅的损失有多大?” 何美心的脸上满是不以为意:“一个厨子而已,走了就走了,我看热炒区的孙主厨很有能力,钱主厨一走,正好可以让他顶上空缺,把面点房一并接管了。” “你是说,那个同你在员工内部厨艺大赛上做黑幕的孙宝田吗?”柯奕臣面沉如水,黑眸里覆上一层完全不带感情的凉意,“你的算盘倒打得好。” 他怎么知道的? 何美心顿时慌了,只得咬牙装傻:“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比赛的结果是我同七位主副厨共同判定,绝不存在什么黑幕。” “反正比赛已经过去,你死不认账,我也无话可说,”柯奕臣长眉微挑,继而一字一句地理性分析,“但是在两位学员票数相同的情况下,双冠军不是最稳妥的处理方法吗,武断地判了另一位学员夺冠,你自己不觉得有失偏颇吗?” 何美心张了张嘴,一时无法辩驳。 她此时顶着精致的波浪卷,像是才做过造型,妆容更是比平时多了几分妩媚,哪怕一大早被他叫了来,从头到脚的装扮也不见一丝的差乱。 这身在他眼里过于艳俗的装扮,柯奕臣扫了一眼就不想再看,当下冷嘲道,“你规定女员工不许束发,你自己倒是整日不忘涂脂抹粉。” 紧接着,不容置疑的语气:“明天开始,把你那些无意义的规定都去掉,面点房恢复往常菜单份额,先前调去热炒区的两个帮厨也给我调回来。” 何美心震惊地看着他。 眼见这么些日子以来,她精心设计的蓝图,被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付之东流,她再也装不下去,眼圈气得发红,登时拔高音量:“奕臣,我做这些都是为了餐厅好,你这么不信任我,我告诉伯父伯母去……” “随你。” 柯奕臣被她吵得脑仁疼,当下转过椅子,背对着她揉了揉额角。 要不是父亲亲口拜托自己,让他给何美心在餐厅谋个职位,他才不会自虐地把这位祖宗搁到餐厅来。 想着何美心也不会做菜,在国外学得是酒店管理,应该勉强能胜任行政总厨的职位。行政总厨只是听着职位高,本质上是个虚职,只需要每天在员工面前耀武扬威,摆摆架子,想来也符合她的性格,她有了事情做,也能少缠自己一点,却没想到不过上任了几个月,竟给他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要不是顾及父亲那边的态度,他现在分分钟开了她的心都有。 何美心红着眼睛青着脸,摔门而去,柯奕臣起身泡了杯热咖啡,紧接着便叫钱昆来了包厢。 又是认责又是担保,好一通安慰和安抚,总算把钱昆要跳槽的心思给说了回去。 而此刻位于楼下面点房的众人,并不知方才在楼上的议事包厢,总厨和大老板之间爆发了多么激烈的争执。 袁园一边擀着包子皮,一边用胳膊肘碰了碰鱼莜:“话说,多谢你昨天替我值日,今晚我做东,你想吃什么尽管说!” 难得她终于记起要请自己吃饭,鱼莜用手指挠挠下巴,笑眯眯地说:“那就韩吉家的烤肉吧。” “哇你这丫头可真会挑贵的点,”想着干瘪瘪的荷包,袁园脑袋一歪,撒娇地倚靠在鱼莜的肩头,一双圆圆的杏眼像小狗似的,可怜兮兮地眨巴着,“最近我手头也不宽裕,咱们换家便宜的吃好不?下个月发了工资我再请你……” 自从谈了恋爱后,她和单主管出去看电影吃饭都是aa制,花销不比从前,这个月的薪水早就没剩下多少了。 那家烤肉的价格,对于她俩的月薪来说确实有点奢侈了,鱼莜想了想,改口:“那就……旋转小火锅吧。” 小火锅经济实惠,俩个人统共也吃不到一百块,这总该行了吧。 袁园忙笑着点头:“这个可以!” 鱼莜处理完手中的食材,刚转过身,整个人顿住了。 袁园也觉察到不对,回头看了眼,这一看不得了,吓得她忙丢下手中的擀面杖,像站军姿一样双手垂直放在两侧,结巴道:“老、老板好……” 柯奕臣不知道在她们身后站了多久,她们竟然一直都没发现,还在这傻乎乎地讨论晚上吃什么。 难怪,方才还热火朝天地讨论八卦的那些小厨工,忽然就一声不吭了,现在全都站在大老板身后,各个捂嘴憋笑,都在看她们的笑话。 柯奕臣也不是故意偷听她们讲话,从楼上包厢下来后,正好路过面点房,便想着来瞧她一眼。 没想到刚经过玻璃门,就被一个眼尖的小厨工发现了,就只得装作视察后厨的模样,索性大方地走了进来。 柯奕臣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转而看向大家:“刚才我跟何总厨商量过了,面点房在季节菜单上的份额恢复往例,以后也不会有改动,先前调走的那两位帮厨也会调回来……” 他顿了顿,道,“一些类似于女员工必须束发等没有意义的规定,也从今天开始,不再生效。” 话音一落,众人们忍不住骚动地交头接耳:“真的吗?”“太好了!” “嗨呀,总算能不束这破东西了。” 袁园干脆直接把厨帽摘了,将别在脑后的发卡一根根取下,脸上带着解脱般的舒爽,见她这样,鱼莜也默默地把厨师帽摘了下来,两条乌黑柔顺的麻花辫垂落在胸前。 柯奕臣不经意地了她一眼,方才就见她将发丝全部一丝不苟地束进了厨师帽里,什么嘛,像个小尼姑一样,还是麻花辫看着顺眼。 待众人安静下来,只见大老板双手插兜,唇角微微勾起:“这段时间,你们主厨的心情不好,听说也跟你们发了不少脾气和牢骚,今晚大家可以出去聚餐,权当是犒劳你们这阵子工作的辛苦。地点任选,所有花销来找我报账。” “大老板万岁!” 听到这,众人再也抑制不住喜悦,爆发出了阵阵欢呼。 第42章 土豆 祝你好运。 宣布完请大家吃饭的好消息, 深藏功与名的大老板,便径直转身离开了. 面点房众人皆满脸兴奋,工作起来也更有动力了, 摩拳擦掌地等待下班的那一刻。 “你的烤肉有着落了, ”袁园朝她眨眨眼,一脸咱们真是撞了好运的表情, “正好,我也省了一顿饭钱, 不用请你吃火锅啦, 嘿嘿嘿……” 然而鱼莜并不好糊弄:“这顿不算, 这是大老板请的, 怎么就算在你头上了?” “反正都是请嘛,”袁园摸摸鼻子, 同时有些疑惑,“我怎么感觉刚刚大老板是听到了我们说话,才说要请客吃饭的?” 鱼莜手中择菜的动作不停:“我俩哪有那么大的面子, 大老板仅仅是因我们俩的吐槽,就请了整个面点房的人吃饭?” 她当然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可鱼莜就未必了, 袁园突然想到那日单主管说, 鱼莜与大老板关系非同一般, 现在看来, 莫非……真有其事? 但鱼莜既然没告诉她, 说明不想让旁人知道, 那自己又何必上赶着追问。 袁园是个神经大条的性格,想着鱼莜若抱上大老板的大腿,她不也跟着沾光, 琢磨那么多做什么…… 下了班,一群人风风火火地来到烤肉店,把烤肉店老板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来砸场子的。 沁园春周边的饭店,只有这家口韩吉烤肉口味最正宗,环境也最好。 后厨里的这帮人,平时聚会吃饭很少去中餐馆,因为会难免和自家店里的菜相比较。记得有一回下馆子,熊三儿嫌弃红面汤味道不正宗,面皮擀得不劲道,差点跟老板吵起来。 文人尚且相轻,何况这帮各自都有些本事的厨子。所以私下聚会,他们要么选择烤肉店,要么选择火锅店,偶尔也会吃一吃日料。 “多点几份烤肉拼盘吧,我们这回吃个够!” 一落座,袁园就抢过菜单,一边翻看一边说。 鱼莜默默凑过去:“我想吃拌饭。” 她超爱这家的芝士拌饭,芝士给得量足又拉丝,每次来都是必点。 “鸡翅。”郭宝宝也探过头来。 “都记下了,你们想吃啥?”袁园扭过头,问其他人。 “服务员,来两箱啤酒!” 熊三儿朝服务员招了下手,当下就被袁园回头骂,“少喝点酒吧,你的胃炎不是还没好吗?” 五大三粗的熊三儿被凶得根本不敢还嘴,只得把啤酒换成了饮料。 鱼莜算看出来了,整个面点房里,袁园才是大姐头。 食色佳人 第31节 至此,面点房这三位铁三角帮厨似乎早就心照不宣地忘记了,两天前在吃午餐时所发生的不愉快。 众人往杯中倒满饮料,相互碰杯,庆祝熊三儿和郭宝宝的回归,同时也致敬老板明察秋毫,让面点房重新恢复了份额。 而就在鱼莜等人在烤肉店吃得正嗨的时候,何美心撑着脑袋坐在办公桌前,正烦心不已。 这时候,单主管来了,说有件事务必要告诉她。 何美心一开始还不耐烦听他报告,听到后来,她脸色顿时变了,秀眉拧成一团:“你是说,那个叫鱼莜的厨工,曾跟奕臣一起在温泉度假村度假?” 单主管点点头:“是大老板亲自接的电话,当时他俩就在一起。” 何美心手中的笔啪地拍在了桌面上,美目含着怒火:“继续帮我打听着,怎么还有这么不要脸想攀高枝的员工。” 对于总厨的吩咐和指令,单主管自然积极地应承下来,他早就看出何总厨和大老板关系不一般,便想靠着这消息跟总厨卖个好,果然,他猜得没错。 何美心银牙暗咬,她就说柯奕臣怎么会知道厨艺大赛黑幕的事,一定是那个鱼莜在他面前搬弄是非的缘故。 回忆起那个在厨艺大赛上惜败的女孩模样,留着两条辫子,一看就是乡下出来的,土里土气。身材扁平,皮肤倒是挺白的,浑身上下,也就一双眼睛能看。 但怎么看都不是男人会喜欢的类型。 难道这么多年不见,他的口味变了? 犹记得小时候,他对自己就如同邻家哥哥,多有照顾,然而自从她出国留学后,俩人的关系就变得疏远,每次她约他出来,都是能推则推,她本以为央求柯伯伯进入餐厅工作后,能和他拉近一点距离,结果他连餐厅都很少来了。 鱼莜…… 细长的指甲轻轻敲击着桌面,何美心彻底把这个名字记住了。 *** 经大老板突袭餐厅,好好整顿了一番后,何美心安份消停了好一阵,面点房也过了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 这天休假,也恰好是那回鱼莜输给白子烨的赌注,所谓“八大菜系逐鹿中原”比赛开始海选的日子。 鱼莜拎着厨具箱,下了出租车,一路跑到比赛现场,在看到周围堪比庙会似的喧闹景象时,彻底懵圈了。 先前白子烨给她的那份宣传海报,上面写着报名的方式和邮箱,报名表上需要填写的内容很详细,除了个人信息以及从业经历,还需要拍摄近期制作的菜肴图片上传。 鱼莜本以为报名的审查会很严格,至少会刷下相当一部分凑热闹的人,却没想到竟还会是这番人山人海的景象。 报过名的参赛者需要先到号码发放处,领取属于自己的比赛号码牌。所谓的号码发放处,就是一个两张拼在一起的桌子,旁边支了个棚伞,相当地随意。 饶是如此,发放处前早已排起了长龙,鱼莜足足排了半个多小时,才轮到自己。 排在她面前的是一位留着泡面头的中年大妈,看起来是个家庭主妇,操着带有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趁排队无聊,同她东拉西扯。 “小姑娘,你多大啦?是大学生不噻?” “你这么小的年纪就会做饭啦?全家人都说我饭做得可好吃嘞,我孙子五岁已经六十斤嘞,原来瘦得跟猴一样,现在被我养得白白胖胖的哩……” 鱼莜只得勉强听着,脸上挂着干笑,心道五岁就六十斤了,这么小的年纪,怕是要吃出病来呀。 在满耳朵的喋喋不休中,终于,大妈在领到号码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鱼莜快步上前。 负责发放号码的小伙盯着电脑屏,头也不抬:“名字。” “鱼莜,”鱼莜怕他打错,补了句,“鱼肉的鱼,莜面的莜。” 小伙手下噼里啪啦打着键盘,调出她的报名表,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报名表上的照片,确认是本人后,善意地笑了笑:“姓还挺特别,等下去一号赛场,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开始比赛了。” 说罢,从手边的贴纸堆里,撕下来一张乒乓球大小的圆形贴纸,直接粘在了她手臂处的衣服上。 鱼莜低头看,光滑的贴面上印着数字“1022”。 刚从号码发放处出来,就迎面看到了正往她这边走的白子烨。 白子烨身穿着薄薄又抗风的黑色夹克衫,走路不看路,眼神在左右瞟,像是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鱼莜还没来得及出声叫他,他正好朝这边望来,目光瞬间锁定到了她的位置。 他走到她面前,挑眉问:“领到号码了?” “嗯。” 鱼莜同时也注意到他黏在肩膀处的号码牌,上面印着“305”,很靠前的数字,看样子他很早就来了。 白子烨看着她,表情淡淡,又难掩桀骜:“比赛是分批次比的,我已经通过海选第一场了。” “……这么快?”鱼莜惊讶的语气。 后者指指手上的腕表,没好气地说:“海选九点开始,现在已经快十点了,还快?” 被数落的鱼莜没吭声。 好半天没打到车,路上又堵,这能怪她吗? 再说,她本来就对这比赛不感冒,还不是被他逼来的。 没多废话,白子烨领着她往赛场那边走去,一边走,一边说:“还好赶上了,比赛人多,说不定有比你更晚的。” 总共设有两个海选赛场,分为一号和二号,一个在东,一个在西。赛场也是露天的,周围用红布围住,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赛场周围皆聚了不少选手在等待。 鱼莜有些好奇,同他这个已经通过的老选手打听:“第一场你们都比了什么啊?” “首场比赛很简单,对于专业厨师来说,闭着眼睛也能过。海选么,主要就是淘汰那些鱼目混珠的人,” 说了一半,白子烨刻意地止住了话头,“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白子烨扬眉:“你去了就知道了。” 得到那么欠揍的回复,鱼莜很想跳起来捶他一顿。 但转念又想,既然来到赛场,他俩就是竞争对手了,他不告诉自己,也实属情理之中。 貌似赛场里面快比完了,陆陆续续有选手从里面走出来,过了一会,选手全都清完了,有几位拎着水桶手拿抹布的工作人员走了进去,似乎在清理现场。 又过了十分钟,负责控制赛场的工作人员,举起手中的大喇叭开始喊:“请1000~1100号选手请验号入场,比赛即将开始,如果超过十分钟没入场,将会自动取消资格……” 赛场周围等待的选手听到后,纷纷有秩序地挨个排队验号。 “那我进去了……”鱼莜扭头对白子烨说。 “祝你好运。” 白子烨唇角微勾,语气听起来并不真诚。 一进赛场,只见赛场中央像小学生班级开会一样,整整齐齐地摆放了一百张方桌,每张方桌上都放着一张案板,案板旁有一只水盆,水盆里泡着几颗没削皮的土豆。 方桌上并未标号码,鱼莜便和其他人一样,随便找了个近的桌子,乖乖站好。 面前的案板上还残留着些许水渍,桌子腿下面更是散落着几根上一位选手掉下来的土豆丝。 所以比赛内容就是切土豆丝? 所有选手都入了场,拿着大喇叭的工作人员也随着他们一起进来,口干舌燥地同他们讲解比赛规则。 “对于一位合格的烹饪者来说,刀工是要掌握的最基础技能,所以我们初次比赛就是比拼刀工。” “你们每个人面前都摆放着一盆重量为五斤的土豆,你们需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将土豆削皮,切成同等大小的土豆丝,土豆丝的细度不可超过三毫米,最终的称重也不得低于4.8斤,否则成绩无效。” “本场比赛只取前三十名,谁先完成,请举手示意。” 裁判宣读完了规则,所有选手的脸上都显现出了轻松之色,有些人是事先听比过的选手说起过,已知晓了比赛内容,有些人则是纯粹为比赛内容而感到轻松。 最简单地切土豆丝嘛,能有什么难度? 于是,随着工作人员一声“比赛开始”的令下,所有人争分夺秒地拿起水盆里的土豆,开始运刀削了起来。 第43章 海选(上) 鱼香肉丝。 每位选手的案板旁都配备了统一款式的菜刀, 鱼莜便没有动自己带的厨具箱。 虽然不及自己的刀锋利用着顺手,但切土豆丝这么简单的技巧,用什么刀都大差不离。对于刀工的练习, 鱼莜十年如一日, 从未懈怠过,对于这样的考验, 她还是十分有信心的。 一时间,赛场内土豆皮纷飞, 刀刃落在案板上的咚咚声, 不绝于耳。 鱼莜正专注地处理手中的土豆, 忽然间, 感觉脚踝好似碰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 一颗圆溜溜的土豆不知什么时候滚到了自己脚边。 “对不起……能帮我捡一下吗?” 扭过头,一个戴着眼镜,身材圆润的小胖子气喘吁吁地站在她身后, 有些为难地看着她脚边的土豆。 越过他,鱼莜注意到他的案板在后面几排, 应该是一路小跑追着土豆过来的。 每张桌子之间的空隙只够站一个人, 以他肥胖的身躯, 实在费劲能挤进来。 就在她弯下腰替小胖子捡土豆的时候, 有选手第一个完成了挑战, 正在朝裁判举手示意。 裁判立马拿起电子秤, 同另一位工作人员过去检查。 盛满土豆丝的不锈钢盆放了上去, 电子秤屏幕逐渐显示出数字。 “4.6斤,不合格。”裁判冷冰冰道。 为了追求速度,这位选手将土豆皮削得很厚, 导致最后的重量不达标。 第一位完成的种子选手,在众目睽睽下,遗憾地失去了比赛资格。 紧接着又有第二位选手举手,裁判过去称了重,重量倒是合格了。他随手抓起一把土豆丝捻开,挑出了其中最粗的几根,示意他:“土豆丝细度明显超过了三毫米,成绩无效。” “怎么会……”被判无效的选手当即崩溃地蹲下身子,捂住脑袋。 鱼莜将脚边的土豆捡起,还给小胖子后,紧接着也举起了手。 小胖子瞪大眼睛,她居然已经切完了吗? 同时心下有些自责,若不是自己太过紧张,不小心手滑掉了土豆,给她添了麻烦,说不定这姑娘就是第一个举手的了。 裁判走过来检验,只见放上盆后,电子秤上显示的重量是“4.9”,而盆里的土豆丝根根分明,比火柴棍还细一些。 裁判伸手在盆里扒拉了一番,确定藏在下面的土豆丝都和上层的粗细一样,和另一位工作人员对视一眼,宣布道:“1022号,成绩有效,通过。” 鱼莜虽然不是第一个举手的,却是第一个成功通过检验、成绩有效的选手。 有选手成功过关,同时代表晋级的名额从三十名减少到了二十九名,这让其余的选手压力倍增,同时手下切丝的速度也更快了。 五分钟后,陆陆续续地,又有几位选手也通过了检验。 中后半段的赛场,宛如菜市场般乱哄哄的,有人不服检验结果,拉着裁判吵得脸红脖子粗,有人在欢呼,有人在哭泣,甚至还有人偷偷在装土豆丝的盆里加了些水,企图蒙混过关,结果被裁判直接驱逐出了赛场…… 食色佳人 第32节 鱼莜忽然有些明白,之前白子烨为什么会欲言又止了。 切土豆丝很简单,但两条检验要求并不简单。 5斤的土豆要切成4.8斤的土豆丝,几乎要做到零损耗,而3毫米的粗细标准,看似很宽容,但这并非是对于整体的土豆丝而言,而是精确到每根。哪怕有一根土豆丝超过了3毫米并被裁判发现,这整场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更重要的是比赛环境,一百个人挤在一起,同时比拼刀工,本身就够混乱的了。这场海选不比沁园春的内部大赛,报名参加的选手鱼龙混杂,什么奇葩的人都有,便会出现各种层出不穷的意外事件和干扰。 诚然,这些问题并未对鱼莜造成什么困扰,她稳扎稳打,发挥出了正常的水平。 鱼莜拎着厨具箱,正欲走出赛场,恰好路过小胖子的案板。 先前裁判在检验鱼莜时,小胖子就忙跑回了自己的案板前,继续和土豆做着斗争,他浪费了不少时间去捡土豆,进度比别人慢了许多,此刻急得一脑门子汗,也腾不出手来擦。 见他紧张得拿刀的手都在抖,鱼莜忍不住开口鼓励了他一句:“不要紧张,还有时间,加油……” 小胖子后知后觉地抬头,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赛场门口。 来自第一位通关选手的鼓励,给了他不少的信心。 过关的人越来越多,又是十分钟过去,赛场上已没剩下多少人了,晋级的名额也只剩下最后一个。 将最后一捧土豆丝切完丢进盆里,小胖子忙举高了手,但裁判并未往他这边来。他这才失望地发现,有位选手比他早两秒钟举了手。 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止步于此时,裁判突然宣布前一位选手成绩无效,他则顺利通过了检验,拿到了最后一个晋级名额。 小胖子当下激动得热泪盈眶,差点哭了出来。当他抱着厨具箱,四处找着鱼莜想跟她道谢时,鱼莜早已经开始了第二轮的比赛了。 *** 第一轮的刀工比拼,是在百人中选取前三十名,淘汰掉了相当一部分人。据了解统计,海选总共有一千二百人参加,此时已剩下三百余人了。 第二轮,则是正式的烹饪环节。每五十位选手分成一组,每组都有不同的命题,以菜肴的色香味为评判标准,每组取前十名晋级。 白子烨因为号码靠前被分到了第二组,鱼莜则分到了第四组。 鱼莜这组的命题十分家常,就是“鱼香肉丝”。 鱼香肉丝本由一位四川厨师创造,但并未被川菜的官方菜单所收录,发展到现在,鱼香肉丝已经成为了全国各地都有的家常菜。各地的做法,乃至每个厨师的做法和用料,都不尽相同。 比赛开始没多久,整个赛场就四处飘起了鱼香肉丝的味道。 鱼莜所理解的鱼香肉丝,口感首先是鱼香,其次是浓郁的酸甜,肉丝的口感要滑要嫩,而冬笋和胡萝卜要保持脆爽,这才是一盘合格的鱼香肉丝的基本要素。 负责品菜的评审只有一位,几十盘鱼香肉丝尝下来,表情已然变得有些麻木。 这种即时出成绩的比赛,都是越早完成越占便宜,到了后面,名额越少,竞争也就越大,所以,几乎所有的选手,都在如何更早地完成菜品上费尽了心思。 鱼莜倒是不慌不忙,她本来手脚就比一般人要快,就算不刻意加快,也排在中间的位置完成了。 在品尝到自己的鱼香肉丝时,她成功从评审麻木冷淡的目光里,看到一丝乍现的惊喜,毫不意外地拿下了一个晋级名额。 一上午的海选在人声鼎沸和嘈杂混乱中很快过去,中午,鱼莜和白子烨就近找了家快餐店,随便吃了些。 到了下午两点,迎来了海选的最后一轮。 此时,参赛选手仅剩下了六十位,比赛的场地也由露天搭建的大棚,换到了偌大的会场内。 快到了比赛开始的时间,各个参赛选手陆续到场。 经过大浪淘沙,现在残存下来的都是有些本事的选手,那些没有真材实料、哗众取宠,带着想火、或是其他目的来的人,早就死在了沙滩上。 鱼莜默默地打量着这些同自己一样从上千人中脱颖而出的人们,大都很面生,环顾一圈,她竟然发现了一位常在电视里出现的熟面孔。 浓眉扁鼻大方脸,戴着高高的厨师帽,正是那位曾被电视台采访过的淮扬菜系的大师傅! 他的文思豆腐很是一绝,鱼莜将练刀用的土豆萝卜换成豆腐,还是受他的启发。 他的周围前呼后拥地跟着不少年轻的小厨工,替他端茶送水,拎着厨具箱,看样子是专门从扬州赶来参加此次比赛的。 眼睛转了圈,鱼莜又看到了一位奇怪的人。 四十岁上下,身穿民国的灰袍马褂,油亮的黑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成了大背头,脊背直挺着,精神矍铄。 “那位大叔看起来好有派头……”她扭头同白子烨小声议论。 白子烨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很淡定地说:“那位是秦忆楼的贺主厨。” “啥?” 鱼莜很是意外,这比赛居然都惊动了堂堂秦忆楼的主厨? 白子烨面上淡定,心中也压力陡增。 烹饪界但凡到了主厨的高度和水平的,大部分都已经年过半百,有了相对稳定的工作状态,对于名声和比赛都不大关心了,且都愿意把这样的机会更多地给年轻的小辈们,但秦忆楼这回竟然不惜派出主厨来参加这场比赛,看来是对这比赛十分重视,并且对冠军势在必得了。 目光掠过贺大厨,鱼莜紧接着在角落里,又意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当即朝他挥了挥手。 后者也看到了她,忙踮起脚尖,朝她笑着大力挥了挥手臂。 白子烨挑眉:“你认识那胖子?” “不算认识吧,海选第一轮,我和他是一个赛场的,”鱼莜摸着下巴浅笑,“没想到他居然通过了第一轮和第二轮,也算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参赛选手聚齐之后,有工作人员上来,宣布了这轮的比赛规则。 作为海选的最后一环,同样是现场做菜,但目的是考验参赛者的烹饪技法。 六十种不同的烹饪技法已事先被写在了卡片上,放入了纸箱内,由选手们随机抽取,而接下来,选手们所做的菜必须运用的这个烹饪技法。 纸箱被搬到了众人面前,大多数选手在听到规则后,都在默默祈祷,千万不要抽到冷门的技法,最好是“蒸”“煮”“炒”这类简单常用的。 选手们纷纷按照号码顺序,走上前抽选卡片,鱼莜也抽到了自己的卡片。 卡片被对了两折,她伸手将其翻开,只见上面用毛笔洋洋洒洒、简洁明了地写着一个大字,“汆”。 第44章 海选(下) 水晶脍or清汆鱼丸 汆, 即将食物放入沸水中,稍微过一下,便取出。 主要是以沸水为传热介质, 防食物养分因高温烹调而流失, 或食物本身变老、变黄,算是常用到的烹饪技法之一。 抽到的还算简单, 鱼莜心道。 “你抽到的是什么?” 白子烨也抽完了卡片,朝鱼莜走过来问。他手中的卡片上写着“卤”字, 相较她而言, 更为繁琐。 “很简单, ”白子烨看到她的卡片后, 客观地评价,“但简单未必是好事, 这一轮,越简单的怕是越不容易出彩。” 他的话给鱼莜提了醒,越简单的技法, 意味着可供施展的空间也就越小,初始难度系数很低, 也可能会拉低最后的评选结果。 反正抽都抽到了, 也换不了, 尽力而为吧。 这一轮的烹饪时间为充足的三小时, 只要用到所抽取的技法, 菜品的形式没有限制。素菜类食材随意取用, 像鸡蛋、面粉这种常用食材也不限制使用, 其他的荤类食材,每人限拿三种。 在烹饪区域的周边,有四排类似于超市冷藏区的超长大型冰柜, 里面摆满了各类丰富的食材,从鸡鸭牛羊肉到鱼虾蟹贝等海鲜,基本市面上能买到的食材都被主办方采购来了。 随着裁判宣布比赛开始后,选手们纷纷来到食材区。因每人只能取三种主食材的限制,大多数选手都在思考和犹豫选择什么食材,并未出现抢夺食材等混乱的状况。 鱼莜已经想好要做什么菜了,直奔海鲜区。 从十几种新鲜的鱼类中,她没花费多少功夫,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食材:鮸鱼。 鮸鱼,也叫大米鱼,形似鲈鱼,肉质略粗,但这种肉质最适合做鱼丸。 她要做的菜,正是清水汆鱼丸。 随后,她又拿了一盘红虾,一块肥瘦相间的猪肉。 拿完需要的食材,鱼莜回到自己的操作台前,熟练地将鱼骨剔除,随即取出了厨具箱里的厨刀,开始大力剁鱼茸。 这时候,其他动作快的选手也选好了食材,在各自的案板前,施展出了十八般武艺。 有人手持月轮似的异形刀在狂秀刀工,有人掏出了造价不菲、刀面上布满了花纹的大马士-革刀,还有人用的是俄罗斯套娃般的刀具,从外表上看是一把刀,其实拆开后共有十数把。 鱼莜手持的那套古朴的厨刀,根本不算显眼的一个。 作为海选的最后一轮,评选自然会更严格,赛制也更严谨。这一轮有三位评审,必须要三位评审都点头,才能拿到晋级牌。 且经过这轮,六十位选手中能进入正赛的,仅有十八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鱼莜准备进行最后一道工序时,有裁判宣布,第一位拿到晋级正赛的厨师已经诞生了,正是那位常在各大美食电视栏目里抛头露面的淮扬大师傅。 他所做的菜品呈细丝状,通体如琥珀般的晶莹剔透,竟然是水晶脍! 水晶脍的做法早在宋代就已经风靡,有个成语叫脍不厌细,就指的是这种水晶脍,也有古人为其写下生动的诗句,“玉鳞熬出香凝软,并刀断处冰丝颤”。 而其实,水晶脍的本质和鱼莜在内部大赛里熬得猪皮冻差不多,都是将汤汁急冻过后,切成细丁或细丝。 鱼莜猜测,他抽选到的技法大抵是“冻”了。 但淮扬师傅所做的水晶脍,并不只是熬猪皮冻那么简单,他所做的乃是传说中的鹌子水晶脍。 鹌子水晶脍曾是宋高宗的御筵食单中的一道菜,其做法已经失传,现在市面上的水晶脍大多是后人仿制出来的。 师父曾教授给她标准的宫廷水晶脍的做法,十分复杂费力,三个小时内是不可能完成的。 要先将鹌鹑宰杀洗净,略浸汤汁后放入盆中,原汁汤滤去杂物,葱汁、姜汁、花椒和陈皮等调料上笼蒸烂,下笼时再次滤汁,剔去鹌鹑骨。将猪皮烫过后蒸烂,兑入蒸鹌鹑的原汁,放在火上熬制。 最后将整只无骨的鹌鹑放进碟内,摆放成形,将汁浇入,冷却凝固成冻,切丝装盘。 这样切出来的每一根水晶脍里,都带有鹌鹑肉,肉汤全浓缩在了水晶冻里,虽然吃起来像凉菜,但是其浓郁的风味完全不输热菜。 鱼莜不知他仿制的水晶脍味道如何,但看那三位评审那飘飘欲仙的神色,就知味道很是惊艳了。 那三位评审也没想到,仅仅在海选就品尝到了这样一道名菜,让他们仿若置身在一千年前,亲身享受了一番和宋高宗同等的皇家待遇。 继淮扬师傅后,又有几位选手拿到了晋级资格,其中包括白子烨。 白子烨做的是卤水扎蹄。 他先将猪肥肉加糖腌制成“冰糖肉”,随即将猪蹄去骨,只取用皮,腌制后摊开来,一层层摆放上冰糖肉和瘦肉,卷成长卷,用水草扎牢,再用竹板夹上,下锅卤煮。 卤煮了整整一个小时,充分吸收了卤汁,皮肉酥烂的扎蹄,在解掉水草和竹板后,已经自成了外肥里瘦的猪肉卷,片成厚约1厘米的片,浇上熬制到棕红色的卤汁和香油,香味四溢。 白子烨端着托盘走向评委时,盘子里的肉皮都在随着他的脚步微微颤动着,不是肉冻又胜似肉冻,嫩得仿佛入口即化。 对于这道色香味俱全的卤水扎蹄,三位评审也并无异议,使其顺利拿到了晋级正赛的名额。 看到白子烨过关,鱼莜也加快了动作,把最后的鱼丸汤盛出锅,撒上香葱,端到了三位评审的面前。 汤汁清澈见底,零星地浮着葱花,碧绿的青菜心,瓷白的鱼丸,或浮或沉地浸泡在汤水中。 食色佳人 第33节 看起来很清淡的菜肴,没什么特别之处。 三位评审每人各夹了只鱼丸送入嘴中,轻轻咬下,在咬下的那一刹那,可以明显感觉到鱼丸的肉质紧实和弹牙齿,咬破之后,鱼丸居然是有馅的。 猪肉糜合着虾油,流淌在唇齿中,鲜美无比。 鱼丸清淡,而肉馅鲜香,两者的口感完美相融。 汆的技法虽然简单,但也分食材,汆鱼丸则是汆制菜肴中难度较大的。 首先不能炝锅,汆鱼丸的特点就是汤汁清澈见底,一旦炝锅,汤色就会浑浊不清。其次,汆鱼丸要温水下锅,水温过高,鱼丸就会外起皱纹,内出蜂窝,无论是外形和味道都会受到影响,而温水汆出的鱼丸,表面光滑,弹性强,鲜嫩而爽口。 最后就是鱼丸的原料选择了,要选用鱼茸弹性强的鱼,如鮸鱼、黄鱼等,而鳗鱼、带鱼就差一些,搅拌鱼茸时,也必须朝着一个方向,这样会使鱼丸的弹性更好。 鱼莜所做的汆鱼丸,汤汁清澈如泉,鱼丸的弹性好到即使丢在地上也能回弹,味道更是没得说。 于是乎,对于这道菜的评选结果,三位评审的意见也格外统一。 “你还真只做了清汆丸子……” 看到鱼莜拿着晋级牌出来,白子烨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鱼莜弯着眼睛笑:“怎么,看不起清汆丸子?” 那倒不是,主要是清汆丸子也太简单了些,不过优秀的厨师,哪怕是做番茄炒蛋,味道也理当秒杀普通厨师所做的其他菜。 后面这句话,白子烨当然不会说出口。 鱼莜自知想从他嘴中听到夸人的话,就如同想让枯木开花,她才不会妄想去挑战这么有难度的事。 拿到晋级牌后,他俩人并未离开,而是站在台下,继续观看其他选手的评选结果。 这是难得地能够知晓其他选手实力的机会,此时多了解一分,以后若对上的话,也会更有一分把握。 继他二人之后,抽到“酱”技法的秦忆楼大厨做的风味酱鸭,抽到“爆”技法的选手所做的油爆双脆,抽到“烘”技法的选手做的肉烘蛋卷,陆续都拿到了晋级的资格。 尝到最后,晋级名额只剩下两位,而赛场上还有六名未评选的选手。 为了公平起见,评审们决定让剩下的六位选手同时上菜品尝,决出最后能进入正赛的两名。 六道不同的菜肴摆上桌,选手们分别站在对应的菜肴后。 鱼莜定睛看了看,在第一轮里掉了土豆的小胖子赫然在列,而他做的菜品竟然是拔丝奶皮。 没人会傻到在这么重要的比赛里做这种与甜品无二的菜,这个小胖子八成点背地抽到了“拔丝”技法了。 小胖子依旧是那副束手束脚的模样,眼看三位评委品尝自己的菜,紧张到不停地吞咽着口水,汗水如瀑布似地往下流,衬衣的前襟都被打湿了。 鱼莜有点为他捏汗,担心评审万一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他会一个承受不住,就地昏过去…… 第45章 薛非 抽签黑洞鱼莜。 “最后晋级的两道菜是, 盐焗鸡和拔丝奶皮。” 三位评审在分别品完六道菜后,公布了最终的结果。 听到结果后,小胖子足足愣了十秒钟, 反应过来:“选得是我吗?我赢了?我、我没在做梦吧……”一边嘀咕, 一边狠掐了下自己的腮帮子,当下又疼又高兴, 一蹦三尺高,“哎呀妈, 我晋级了!!” 围观的选手和评委看到他如此激动又诙谐的反应, 忍不住哄笑出声。 其实评委们在拔丝奶皮和另一道酒糟鱼尾中纠结了很久, 但考虑到拔丝这个命题的局限性, 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实属不易,所以最终还是选择了拔丝奶皮获胜。 小胖子欢天喜地地拿着晋级牌, 一路小跑出来,看到还未离开的鱼莜,当即跑到她面前, 激动地道谢:“你、你好,我叫薛非, 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声谢谢, 要不是你先前肯抽出时间来帮我捡土豆, 我可能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了……” “不用那么客气, 我那是举手之劳, 你是凭自己的实力晋级的, ”鱼莜笑着回, 看了眼身旁的白子烨道,“我叫鱼莜,他叫白子烨, 我们都是同一家餐厅的员工。” 三人作了自我介绍后,也算认识了。鱼莜对薛非这个人很好奇,他在台上那番紧张畏缩的模样,并不像是久经沙场的厨师,但看他做的拔丝奶皮,糖浆晶莹透亮,金丝缕缕,火候把握得很到位,金黄炸透的奶皮奶香气十足,也不像是业余的水准。 “我其实只是个幼儿园老师,烹饪是我最大的兴趣爱好……”面对鱼莜的疑问,薛非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我经常会带一些自己做的小甜点给孩子们吃,孩子们都很喜欢,时间一长,所以我对甜品类的菜肴格外拿手。” “……但我毕竟没有接受过专业的培训,怎么进行食材搭配怎么调味,都是我自己看一些相关书籍和美食节目,自己瞎琢磨出来的,”薛非笑呵呵地说,“这回能晋级正赛,我就感觉是天上掉了馅饼,哪怕下面第一场被淘汰了,我也满足了。” 原来他并非厨师,是一位自学成才的普通人,那真的是很厉害了,海选的赛制之残酷,让许多专业的厨师都被淘汰了。 鱼莜敢肯定现在已晋级的十八位选手里,除了薛非,找不出第二位非厨师专业的选手。 正赛在三天后举行,比赛地点在本地的电视台录制厅,会有摄像机全程记录,并在当地电视频道的黄金档播出。 鱼莜和白子烨同时通过海选、晋级正赛的消息,传到沁园春里,又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这比赛在界内很有含金量,加上还有电视台摄像,对餐厅能起到不小的宣传效果,若他们能拿到好的名次,也是为沁园春争光。 于是大老板知道后特许,比赛期间他俩可以不用上班,专心应对接下来的比赛,若拿到不错的名次,除了比赛主办方提供的奖金外,餐厅也会额外奖励一份和主办方等额的奖金。 大老板放出话来,原本对这比赛不怎么上心的鱼莜,也提起了干劲。 这次比赛的冠军可以拿到十万奖金,再加上餐厅奖励的一份,那就是二十万啊。 比赛的冠军可以有资格去京都,同十几位从其他地区选拔出来的冠军较量,最终的奖金高达百万。 这两天,鱼莜的升职文件也批下来了,按规定算,她现在已经是和白子烨他们同等级的帮厨了,薪水翻了翻,每月拿到手有八千块。 对于刚刚升了职,卡里还零存款的鱼莜来说,二十万的数字可太诱人了。 除了对烹饪的好胜心,奖金成为了她最主要的奋斗动力。 *** 很快,到了主赛举行的第一天。 十八位晋级选手齐聚一堂,编导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套厨师服,说要统一服饰,待会上电视的时候,看着有观赏性。 厨师服是主厨规格,高高的帽子压下来,鱼莜顿觉压力山大。 “你看起来就像老了十岁。”白子烨时刻不忘嘴欠。 “……” 鱼莜偏头,只见他系着白领巾,衣襟上的金扣闪闪发光,他的身量挺拔又高,倒是能hold住这二十多厘米的帽子,衣服穿着也熨帖又精神,想回嘴,又找不到挖苦他的点,只得忍气作罢。 主持人在台上宣布第一场的比赛规则,采用的是组内竞争的方式,十八位选手被随机分成了六组,每组三人,从三人中决出优胜的一人晋级下一场。 鱼莜、白子烨和薛非都被分到了不同的组,且幸运的是,官方认为最有冠军竞争力的两位选手,淮扬大师傅和秦忆楼的贺主厨,都未跟他们三人分到一组,成功避开自相残杀和棘手的地雷。 鱼莜对于同组的两位选手,都还有点印象。 一位是来自徐海地区的厨师,做其家乡风味的菜很是拿手,一位是虎背熊腰的光头老大哥,记得在海选时,就是他拿着一套造价不菲的大马士-革刀,舞得虎虎生风,鱼莜对他的刀比他本人的印象深刻。 而接下来,主持人公布的比赛题目也很有意思,乃是人间六味,分别是酸甜苦辣咸香。 每组选手都要派出一名代表,上台来抽选主题,鱼莜这组秉持女士优先的原则,都打算派她上台。 鱼莜并不想揽这个活计,她一直觉得自己的手气不太好,但在另外两位男士无比客气地谦虚礼让下,也只得硬着头皮登上台来。 白子烨那组抽到的是毫无难度的“咸”,薛非抽到的是自己特别擅长的“甜”,满脸都是庆幸之色。 鱼莜从主持人手中随便选了一张签,摊开手掌后,一个大喇喇地“苦”字写在签纸上。 她嘴边的笑容瞬间也变苦了。 一扭头,另外和她同组的那两位选手看着她的目光,颇为幽怨。 “咳……苦好像也不错,大家乐观点嘛。” 抽签回来的鱼莜,佯作乐观地安慰大家,只见前一秒还分外客套的同组选手,后一秒都别过头去视她为空气。 鱼莜叹了口气,自己也暗暗发恼,她这是什么手气啊,一抽就抽到个最难的…… 看来,真的有必要好好练练抽签这项技能了…… 上午只是抽签分组,定主题,中午是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下午两点才开始正式比赛。 中午时分,鱼莜、白子烨及薛非三人一起搭伙吃饭。 吃饭时,鱼莜一直心不在焉地扒拉着米饭,眉头微锁,为抽到的主题而发愁。 不仅题目难,他们组还特别倒霉地第一个上场,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只有两三个小时,而白子烨和薛非的比赛都排在了明天上午。 薛非见她为题目烦心,便给她出了出主意:“苦嘛,就用苦瓜、苦苣、苦定菜这类苦味菜作配料来调味好了,可选择的菜品还是挺多的……” 刚认识薛非时,觉得他是个容易腼腆害羞的小胖子,后来熟了,发现他还挺话痨加热心肠的。 但常用的苦味菜就这几种,他能想到的,肯定别的选手也想到了。 鱼莜抬起头,笑了笑,说:“我再想想吧。” 放眼过去的烹饪生涯中,她还真没做过几次苦味料理。这题目的重点不是怎么做出苦味,而是怎么让苦味料理变得好吃。 苦并不是大多数人们喜欢的味道,苦瓜、苦定菜的味道在蔬菜界,就如同水果界的榴莲一般,并非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白子烨倒是全程没说话,专心致志地吃着饭。 他来参加这比赛的目的,既不是为了出名,也不是为了奖金,而是为了能有一个公平公正的平台,让他和鱼莜好好比一次厨艺。 虽然他俩暂时不在一组,但只要还留在这个比赛,总有对上的一天。 她这回若还未上场,就因题目卡了壳,说明她不具备与自己同台比拼的资格,白子烨也就全当自己看错了人。 一顿饭的功夫过后,鱼莜渐渐有了点头绪。 吃过饭,在电视台的休息室里小憩了一会,醒来后更觉得精神充足,她更加有信心地来应对接下来的比赛了。 在时钟指向一点半的时候,演播厅的台下已经坐满了一批观众,评委席上的五位评审也已就座。 据说,此次的评审里有中华美食协会的会员,有著名的美食评论家,还有曾经苏菜界的大拿但现已退居二线的顶级烹饪厨师。 鱼莜看了一圈,发现谁也不认识。评审们大多两鬓斑白,老态龙钟又严肃地坐在评委椅上,颇有些威严。 参赛选手按顺序上了台,位列自己的桌案前,主持人介绍了一番评审,又介绍了番选手,在摄像机前宣读了一遍比赛规则。 左边是徐海师傅,右边是光头老大哥,鱼莜的桌案位于最中间,正是全场的最焦点。 被四五台黑乎乎的摄像机对着,台下是上百位陌生的观众朝着你指指点点,就算是有过比赛经验的鱼莜,也难免有些手心冒汗。 而她将目光重新放回面前的桌案上,注意力又瞬间集中起来。 第46章 正赛(一) 羊方藏鱼 主持人宣布比赛开始后, 三位选手同时转身去往身后的食材区,挑选食材。 比赛到了正赛的阶段,这么多台摄像机架着, 哪怕输了比赛也不能输了风度, 因此大家都不慌不忙、步履沉稳,若碰到了你想要我也想要的食材, 说不定还会虚假地客套一番。 食色佳人 第34节 徐海师傅径直走向生鲜区,光头哥与他方向相反, 去了禽蛋类的食材区, 看来心中各自都有了明确的想法。 而素菜区内, 薛非所提议的苦味菜苦瓜, 苦苣菜倒是无人问津,看样子他们跟鱼莜想得一样, 这几样苦味菜是最容易想到的,为了避免撞车,所以他们干脆都弃之不用。 鱼莜走进了水果区, 拿了一堆柳丁、杏子、青橄榄、外加抱了一只大大的苹果柚回来,就差把整个水果摊搬到自家案台上了。 徐海师傅选了一块羊肉以及一尾肥硕的鳜鱼, 光头哥只选取了一块鸭脯肉。 选定完食材, 选手们皆开始动手制作菜肴了。 光头哥将鸭脯肉放置在案板上, 掏出了大马士-革刀, 用刀背将鸭肉横纵向地敲松, 随即用叉子把鸭肉叉满了洞, 这也是为了让后面的腌制更加入味。 装着鸭肉的盆里倒入了花雕酒, 陈皮、盐、生抽等调料,又倒入了十几颗荔枝肉,以及一勺子棕黑色的不明粉末。 比赛限时两小时, 但毕竟在录制节目,没有解说,太过外行人也看不懂他们的烹饪手法,为避免这段时间太过无聊,主持人便拿了只话筒过来采访他们。 走到光头男面前,主持人问:“刘师傅,您往锅里撒了些什么,能跟我们说说吗?” 刘师傅咧嘴一笑:“这个先保密,等会你们就知道了……” “看来这粉末应该是刘师傅的秘密武器了。”听他这么说,主持人便没有停留,走向了下一位徐海师傅。 看到徐海师傅手边既有羊肉又有鱼肉,主持人好奇地凑过来问,“师傅您是打算做两道菜吗?” 主持人明显在开玩笑,徐海师傅长相黝黑,人也实诚,耿直地回:“不是,就一道。” 主持人顿时没话接了,站在他旁边围观了一会,只见他手下麻利地将鳜鱼刮鳞去除内脏,换小刀剔除骨翅,鱼肉片成了薄片,而整条的鱼脊骨丢进了砂锅里,似是要煲汤。 处理完鳜鱼,师傅紧接着转身就去处理羊肉了。 短短两三分钟就完美地将一条鳜鱼肉骨分离,主持人赞叹:“这位来自徐海地区的师傅刀工很是不一般呢,就让我们期待他等下的菜品吧……” 来到鱼莜面前,主持人似乎看到她年纪似乎比自己还小,称呼师傅总觉得怪怪的,便改口道:“这位选手,你拿了那么多水果是要准备做什么?” 鱼莜没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回答了她:“做果酱。” 果肉全都剥了出来丢进了锅内,正小火炖煮着,飘着浓郁的果香,鱼莜说罢还加了一勺蜂蜜。 主持人笑了笑:“这位选手虽然年纪小,但看起来信心十足呢,不过要记住这轮的主题是苦,而不是甜喔……” 面对主持人的提问,大家都回得很简略,同时手下动作不停,就怕主持人喋喋不休,打断了他们做菜的思路。 主持人也能理解选手们对战比赛的紧张,虽然有两个小时,但每分钟都要合理地利用,于是在例行采访了一圈后,便放下话筒站在一旁,安静地等待他们完成菜品。 到了最后的摆盘时刻,光头哥不忘再次秀了把刀工,雕了两根蓑衣黄瓜,首尾相连地绕着盘子摆了一圈。徐海师傅戴着隔热手套,将砂锅从炉子上取了下来,鱼莜则把熬制出过的酱料,按照平均的量,分别盛进了五只蘸碟内。 三道菜品皆分装完毕,一一送至评审席。 按顺序,徐海师傅的菜品是第一个点评。摄像机拉近,只见盘中一边摆着鱼头,另一边则放着鱼尾,中间的竟不是鱼身,而是一块方方正正的羊肉,周边是乳白色的汤汁,羊肉浸在汤水之中,肉眼可见的热气在上方飘荡。 既是鱼又是羊,菜肴的造型倒是有些奇怪。 评委面对摄像机和主持人,也同时是给现场的观众做了解释:“这道羊方藏鱼是一道徐州特色菜,在中国的古典菜单中被称为‘第一名菜’,距今有4300年的历史了……” 听到4300年,现场观众一片哗然,什么菜能有四千多年的历史?那时候连朝代都还未建立,居然就有菜谱流传下来了? 评委继续给大家解释道:“羊方藏鱼放到现在讲,也叫套菜,就是把鱼段藏在剖开的大块羊肉中,加料同烹。关于羊方藏鱼的来历,还有个很有趣的故事。 相传,彭祖的小儿子夕丁喜爱捕鱼,而彭祖害怕他年纪小会溺水,禁止他下河。有一天,夕丁捕鱼回家,害怕父亲责骂,便请求母亲将鱼藏入正在烹煮的羊肉罐内。忙了一天的彭祖回来吃羊肉,觉得味道比平时鲜美数倍,在弄清了原因后,如法炮制,而徐州正是彭祖的故乡,直到现在,徐海地区的许多饭馆还在做这道菜……” 一位评审品完菜,放下筷子,赞道:“鱼羊相加即为‘鲜’字,这道菜的特点也是鲜美味香,这位选手想必是没少做这道菜,外边的羊肉酥烂,内里的鱼肉软嫩,手法娴熟,味道正宗,无论是羊肉还是鱼肉,味道都展现得淋漓尽致……” 另一位评审紧接着接下话茬:“而且这位选手在鱼骨汤里放入了何首乌,沙参,枸杞等中药材,药膳淡淡的清苦味,也映照了主题,不仅味道鲜美,还营养健康。” 五位评审对这道菜的反响都不错,徐海师傅本来还有些紧张,听完点评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止不住地朝评委鞠躬以表示谢意。 点评完徐海师傅的羊方藏鱼,下一道是刘师傅做的胭脂鸭脯。 胭脂鸭脯的色泽本该如同胭脂一样是亮红色的,但刘师傅做的这份,色泽稍重,应该是那棕黑色粉末的缘故。 胭脂鸭脯要先腌制、后开水烫,再要放入烤箱中烤,烤的时候还需在锡纸上铺满荔枝壳、荔枝核、荔枝树枝、柠檬皮,撒上覆盖住果壳果皮的白糖,这样烤制出的胭脂鸭脯会带有荔枝的香味,且色泽漂亮。 最后,还要刷上一层糖桂花、红曲粉、荔枝汁调成的汁,整个步骤也很复杂。 这道菜本身的口味是偏甜的,鱼莜很好奇,他要怎么体现出苦味。 相比较羊方藏鱼的赞不绝口,评委们对这道菜的反应就平平了。 沉默了十秒钟后,一位年长的评审才开口道:“在腌制鸭肉时加入可可粉的创意不错,可可粉中所含的苦味也符合我们本场的主题……” 鱼莜听后微微惊讶,原来,那些棕黑色的粉末竟是可可粉。 果然是秘密武器,她都没有想到还能用可可粉来表现苦味。可可粉没有咖啡粉那么苦涩抢戏,稍微带些甜味,更适合用于烹饪。 紧接着,评委话锋一转,“但是在菜品味道上,就有些差强人意了……这位选手应该是第一次尝试这么做,可可粉在腌制的时候加入,虽然能更入味,但经过多种工序后,可可粉的苦味已经有些变质,变得有些发酸,若是在最后烤完刷酱汁的时候再加入可可粉,效果应当能好些。” 在听到评委说出“但是”时,刘师傅就知道自己要完。 他沮丧地摘下厨师帽,胡乱地撸了下光秃秃的脑袋,帽子也再没戴上。可可粉是他灵光一闪时想到的,他以为能凭借这个突发奇想赢得比赛,却没料到成了败笔。 徐海师傅看着此时发生的一切,更是暗自松了口气。现在看来,这轮有希望跟他争夺晋级机会的,只剩下那位年轻的小女孩了。 在他看来,相较于没啥特点又年纪轻轻的鱼莜,明显是耍着大马士革-刀的刘师傅,更具有威胁力。 刘师傅的菜品制作失败,他自觉已经赢了九成。 终于轮到鱼莜点评,摄像机转到她面前的同时,她的菜品也被工作人员摆上评委的桌案。 瓷白色的方盘里摞着几块草绿色的小圆饼,饼面上撒着些许白芝麻,旁边三角小蘸蝶里装着浅浅一层橙黄色,如同果冻般晶莹的浓稠果酱。 方才在台上,评审们只看到鱼莜拿着长柄勺搅动熬制果酱,全然没注意到她竟然还做了饼。 而且看样子,这几块饼才是正主,果酱只是蘸料而已。 主持人在一旁提醒她:“这位选手,你的菜品名是?” 鱼莜这才想起,她似乎还没给这道临时起意的菜品取个名字…… 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转,急中生智道:“这道菜叫鱼氏茶饼配什锦果酱。” 反正是她制作发明的菜,叫什么还不是她说了算。 原来是茶饼…… 评审们了然,各自拿起筷子夹上一块,轻蘸了酱,送入口中。 第47章 正赛(二) 长江后浪推前浪。…… 听她将这道菜自封鱼氏茶饼, 这些见过大风大浪的评委们不由得被逗笑了。 然而,茶饼一入口后,来自绿茶的清爽气息, 以及一股仿若雨后青草的特殊香气, 让他们彻底颠覆了对这茶饼的认知。 茶饼的外边一圈滚着杏仁和核桃碎,咬下去时很酥脆, 但茶饼里面的口感却是绵软似糍粑,让人意外又惊喜。 没有人能抗拒绿茶的清香, 蘸酱新鲜又果味十足, 两者搭配在一起, 如同咖啡和炼奶的搭配, 淡淡的苦涩之后,是绵长又余味无穷的回甘。 五位评审刚刚吃过羊方藏鱼和胭脂鸭脯这两道肉食大菜, 此时吃到这茶饼,只觉得口中的腥腻全都被这清爽的茶香一扫而光,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仿若在这寒冷的冬末之时,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初春的气息。 “这里面的馅料是……?” 一位评审察觉到茶饼如此与众不同的秘密来自于馅, 绿茶饼一般都是用芋泥做馅, 但这里的馅料绝对不是芋泥的味道。 再一看馅料的颜色也是绿色, 不过茶饼的外皮是宛若春天的新绿, 馅则好比盛夏的艳绿, 色泽更为厚重一些。 细细一品, 这种淡淡的青草香气, 竟让人联想到了青团。 青团是一种江南的特色小吃,用艾草的汁拌进糯米粉里,再包裹进豆沙。圆圆滚滚的青色团子, 不甜不腻,让人一吃就会爱上。 身为苏州人,对青团绝对不陌生,评委们皆很诧异,她竟然突发奇想地用艾草汁拌糯米粉,用做青团外皮的方法来制作茶饼的馅儿? 从横切面来看,整个茶饼共有四层,两侧是浅绿色、用绿茶粉做的饼外皮,中间有一层深绿色的青团层,青团层的下面还有一层薄薄的米黄色、磨得极细的莲蓉层,为绿茶饼更添一层口感。 莲子,艾草,绿茶,杏仁、核桃皆是带些苦意的食材,如果不蘸酱,光吃这饼,绝对是绿色养生爱好者的最爱。 而果酱则是由柳丁、青橄榄、苹果柚肉、以及腌制后的柚子皮切成的细丁制成,鱼莜全程没有放过糖,只在果酱里放了些蜂蜜,果酱也是纯天然的,甜味不重,且带着可口的酸味,绝不会喧宾夺主地盖过茶饼的风头。 “没想到我们这位选手年纪轻轻,竟然对食材的味道有如此精细的把控力,”一位最年长的白发评审放下筷子,微微笑着,毫不掩饰对鱼莜这位后辈的欣赏, “这茶饼的味道重一分,则过于苦涩,少一分则寡淡。相较于前一位选手,可可粉和胭脂鸭脯的相悖口感,她将青团和茶饼结合的创意,堪称是完美的案例,熬制的果酱也是滋味十足,无可挑剔。” 坐在他右手边的另一位评审也表示赞同:“这茶饼看着普通,味道真的出人意料……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有如此优秀的后生,也是我们烹饪界的幸事。” 面对前辈们的如此褒奖,鱼莜自觉有些担当不起,双颊羞涩地泛红,当下也只能用九十度的鞠躬来表达谢意。 三道菜皆点评完,到了投票环节,五位评审需在各自题板上写出认为更胜一筹的菜品名字。 写完之后,亮开题版,只有一位评审选择了羊方藏鱼,其他四位俱选择了鱼氏茶饼。 公布完结果后,评委们也分别解释了这么选择的理由:这两道菜本不相上下,但他们觉得在题目的理解上,鱼莜更胜一筹。 比拼的题目是“苦”,徐海师傅做得是药膳,而在鱼莜这道茶饼里,她至少用了十种苦味食材,充分地利用了食材本身的味道,而并非一味地使用中药材。 药膳虽然也属于美食料理的范畴,但若纯粹用药膳来体现主题,未免有些投机取巧。 鱼莜也觉得单论菜品的好吃及口感丰富,自己所做的未必就比第一名菜羊方藏鱼要强,她侥幸赢在对题目研究得更为透彻。 这一场,她以四票对一票的压倒性优势取得了胜利,而徐海师傅并非就此淘汰了。为避免同组出现两个实力强劲的对手而错失英才,比赛还有复活赛制度。 等六组选手全部比完后,所有被淘汰的选手还会再比两轮,选出两位优胜的选手,同优胜者一起晋级最后的八强。 鱼莜这组比完,紧接着还有下一组。 已经没自己什么事,鱼莜去后台摘掉了厨师帽,换回了平时穿的衣服,坐回在了观众席里。 而薛非和白子烨早就坐在第一排视野极佳的位置等着她了。 薛非曾亲眼见证她以第一名的成绩通关海选的削土豆挑战,知道她刀工了得,但没想到她真正烹饪的技术也那么高超,仅凭借一盘茶饼,就这么轻松地就赢了那位徐海师傅。 心下又是钦佩又是自惭,搓了搓手说:“我再也不敢在你面前说我擅长做甜品了……” 鱼莜哭笑不得,想说她真的不擅长甜品,但又怕这么说,薛非更以为她在变相炫耀了,于是便套用了在何时何地都万金油的话:“运气而已……” 她可是奔着冠军去的,怎么可能在第一轮就倒下。 白子烨看着她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别样的意味深长:“那茶饼的做法是你一中午时间想出来的?” 鱼莜不解地眨眨眼,她又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怎么会提前知晓题目是什么。 “……不然呢?” 白子烨也觉得自己问得很蠢,但就是想看看她的反应。 这道茶饼,让他想起了结识鱼莜的情景。在徐府的私宴上,因为菜芙蓉出了差错,她口述让自己做一道他二人都未曾做过的新式芙蓉鲫鱼,最终菜品的味道让宾客们很满意,她也是因为那次而得到了从清洗间升职的机会。 食色佳人 第35节 反观自己,在上次的艺内部大赛上,无论是他赢了郭宝宝做的腌笃鲜,还是最终摘取冠军的早红橘酪鸡,都是他的当家拿手菜。在这么重要的比赛上,做一道自己从未试验过的创意新菜,这件事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此时的白子烨很能认同那位年长评委所说,鱼莜对于食材的敏感度,食材搭配的想象力以及对味道的精准把控,真的很叫人吃惊。 *** 在接下来的两天内,鱼莜由选手变身成了观众席里的吃瓜群众,默默观察着赛场上发生的一切。 抽到“辣”题目的秦忆楼贺主厨,以一手灯影牛肉震爆全场;抽到“酸”味题目的淮扬主厨,做了一道具有其地方特色的金汤素菜包,直接秒杀了同组的选手;咸味组则是由白子烨做的水晶肴蹄成功晋级。 说来也有趣,苏菜鲜少或者可以说几乎没有辣椒,灯影牛肉是一道正宗的川菜,可见贺主厨除了精通本帮菜,对于其他菜系的菜也颇有研究。 而淮扬除了吃包子饺子等面点时会蘸醋,菜里也很少会出现酸味,但淮扬主厨所调制的金汤,却仍旧得到了全场评委的好评。 最引起鱼莜关注的是一位来自金陵的主厨,他抽到的题目是仅次于鱼莜的第二难:“香”。世上的香味有千千万万种,哪一种能俘获评委们的芳心,是一件有待思考的事。 那位金陵主厨并未被难倒,将各类香辛料用得出神入化,鱼莜坐在观众席间都能闻到从台上飘下来的香味。 而他最终所做的五香鸭馔,更是以五比零的可怕票数晋级,是个非常有实力的选手。 在同组比赛的最后一场,薛非所做的菠萝咕咾肉,也以三票对两票的优势战胜了其他对手。 至此,他们三人都成功晋级了下一轮。 从海选时成功搭上末班车,到这次恰好抽中他擅长的甜味题目,薛非的身上仿佛一直都有幸运光环的加持,成了此次比赛中最大的黑马。 虽说有运气原因,但实力也是肯定有的。 从一开始默默无闻,到现在晋级八强,鱼莜一直都很看好这个小胖子,希望他能在这比赛里走得更长远。 这几天不用上班,只需要看看比赛,晚上回家琢磨琢磨菜谱,对鱼莜来说,就像是休假一般。 然而短暂的休息过后,该来风雨的总会来。 在淘汰组的复活赛过后,八位晋级的选手正式出炉,同时标志着大赛进入了第二阶段:1v1的选手对抗赛,也是采用随机抽签的方式决定对手。 这次抽签,鱼莜说什么也不敢上去抽了,以她的手黑程度,要是抽到贺大厨或是淮扬师傅,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反正一共就八位晋级的选手,只要四位选手肯上台抽签,就已经可以决定对抗的名单了。 第一位主动上台抽签的是贺大厨,依旧穿着那身马褂灰袍,像逛花鸟市场似的,闲庭信步地揣着手上台了。大概在他眼中,对手无论是谁都没有什么区别。 他从主持人手中随便选了张卡片,上面写着的选手名字,乃是刚刚从淘汰者组里拼死拼活争取到复活名额的两位选手之一。 那位选手在台下听到抽签结果,心都凉了半截。 第二个上台的是白子烨,他也没多犹豫,直接选择了最边缘的卡片。 看到卡片上人的姓名,白子烨唇边的笑容渐渐扩大,夙愿达成的惊喜全写在了脸上。 听到主持人拿过白子烨手中的卡片,继而念出自己的名字时,鱼莜一点也不稀奇,白子烨两手插兜地走下台来,狭长的睡凤眼微眯,对着她说了句:“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继内部厨艺大赛之后,她终于要跟白子烨再一次正面交锋了。 但是,这一次没有了黑幕,她还会让历史重演吗? 第48章 正赛(三) 亮出了神器。 白子烨抽完签后, 紧接着是淮扬师傅上台抽选对手。 这一抽,就抽到了薛非的名字。 薛非知道抽到的是他,也没有表现出多悲观, 毕竟比赛到了这个阶段, 已经没有了所谓的弱者。他也没有了当初的侥幸心态,不管对手是谁, 只要自己付诸全力就足够了。 而从淘汰者组复活上来的徐海师傅,看到鱼莜被白子烨抽走, 面色有些失望。上一轮, 他作为前辈输给了年轻的后生, 让他觉得颜面尽失, 本要在这一轮讨回场子来。 然而老天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已经有三个人抽完了对手, 只剩下他和另一位来自金陵的大厨,自动归为了一组。徐海菜对上金陵菜,想必又是一场激烈的鏖战。 幸运的是, 这一次鱼莜没有被安排打头阵,距离她比赛还能有两天的准备时间。 且这轮比赛没有主题要求, 选手们可以任意选择做自己独有的、最擅长的拿手菜。 准备比赛的两天里, 鱼莜没有去看其他人的战况如何, 而是窝在家中, 一边试验新菜, 一边在思索用什么料理来对战白子烨。 一盘盘已经凉掉的菜肴摆在面前, 她顿时觉得自己的选择恐惧症要犯了。 对她来说, 没有主题,反而比有主题更难,有一种没有方向、无从下手的感觉。 白子烨被称作天才少年, 就是因为他学习能力极强,对什么菜都很擅长,没有固定的路数。在不知道他会做什么菜的前提下,鱼莜也不知自己该用什么菜来应对。 脑海中设想了很多种的可能性,皆被一一推翻。 试验了一整天的菜谱,她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 夜色渐浓,圆月和繁星不知不觉爬上夜空,鱼莜抱着靠枕,一脑袋瘫倒在沙发上。 挺尸了一会,翻转过身,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她忽然很纳闷,何必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累? 既然不确定他做什么菜,那就当他不存在好了,把这比赛当成是自己一个人的挑战,做一道自己最想做的料理,不就可以了? 心态调整过来后,鱼莜认真地想,她到底最擅长什么料理呢? 她之所以会做苏菜,是因为和师父一起搬到了这里,周围产出的都是南方的食材,因地制宜,所以学了一手苏菜出来。 但师父教授给她的,大多都是正宗的宫廷菜系,她最擅长的其实也是这些扎扎实实地从祖辈传下来的北味宫廷菜。 没错,就是北味宫廷菜。 既然要做宫廷菜,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各种锅子了,若要做锅子,定少不了那件大家伙。 鱼莜心里打定主意,去厨房橱柜里的最下层,取出了一个偌大的纸箱。 把那件大家伙取出来,用抹布里里外外都仔细擦拭清洗了一遍。 按照记忆中的做法,鱼莜用它熬制了一锅夜宵,确保它的各部分的零件都还能使用。一碗热汤下肚,鱼莜对用它熬制出的汤头味道很满意,和想象中的完全一样。 确定了比赛的菜谱,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 终于可以休息……钻进温暖的被窝,枕着柔软的枕头,鱼莜毫无负担地,踏踏实实地一觉睡到了天亮。 *** 当面点房众人知晓她这场对上的是白子烨,私觉得是个复仇的绝佳机会,比赛的时间也正好不是餐厅的营业点,于是在比赛这天,陈燊、袁园、熊三儿和郭宝宝便都跑来现场给她加油了。 因鱼莜提前打过招呼,编导姐姐帮她留下了观众席第一排几个相连的位置,观看的角度极佳。 他们几人都是第一次来看电视节目的现场录制,各个都兴奋不已,袁园甚至还带了饮料和爆米花进来,没想到刚落座,就被现场导演抓个正着。 在她的苦苦哀求又再三保证把爆米花塞进包里绝不会拿出来后,导演才没有收走她的包。 袁园此时紧紧抱着小背包,耷拉着脑袋坐在座位上,委屈的像个没吃到糖果的孩子。 坐在她旁边的陈燊碎碎念道:“早说了不让带不让带,非不听,现在好,被人家点名批评了吧,丢不丢人?万一导演请你出去,看不到鱼莜和白子烨的比赛了,你后不后悔?” “你就不能少说两句,我又不知道这里不让吃东西……话说美食比赛还不让观众吃东西,也太过分了吧,” 袁园小声嘀咕,见他板着个脸还欲再说,赶忙扯开话题,“你看台下那主持人旁边站着的是鱼莜不?” 陈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台下的选手正等待着上场,那个戴着高高的厨帽,梳着两尾麻花辫,正瞪大眼睛朝观众席这边张望着的人,还真的是鱼莜。 呵,不得了,参加个比赛连主厨服都穿上了,陈燊心下有点艳羡地吐槽。 “……你们是鱼莜的朋友吗?”身旁传来弱弱的陌生的声音。 袁园歪头,只见她的左手边正坐着一位戴着眼镜,长相很可爱的小胖子。 “是啊,我们都是她餐厅的同事,你也认识鱼莜?”她笑眯眯地问。 薛非像见到亲人般,忙点了点头:“嗯,我也是比赛的选手,和她在海选时就认识了。” 袁园惊讶道:“你也是选手?那你怎么没去比赛?” 薛非俨然被戳到了伤心事,尴尬地笑了笑:“我在昨天的比赛里被淘汰了……” 意识到自己问错了话,袁园大喇喇地拍了拍他的肩,笑着安慰他:“没事没事,失败乃成功之母,这次比赛失败了,还有下次嘛。” 而此刻在台下的鱼莜也听闻到在昨天的比赛中,薛非以一比四的票数输给了淮扬主厨的事,她本以为薛非今天应该不会来了,没想到一扭头,薛非不仅来给她加油了,还恰好给袁园他们坐在一块儿,聊得热火朝天。 随着主持人介绍完毕比赛的规则,各类烹饪用的道具也都布置齐全,鱼莜和白子烨同时从舞台的左右两侧上了场。 只闻观众席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激动呼喊声。 “加油啊鱼莜!打倒那只白孔雀!” “这次一定要赢!给那小子点颜色看看!” “我们以后能不能在热炒区面前扬眉吐气,就全靠你了啊鱼莜!” 鱼莜汗颜,只能装作没听见,她都不知道,白子烨什么时候多了个外号叫白孔雀…… 悄悄偏过头,只见白子烨漠视前方,嘴角抽了抽,显然也听到了来自她亲友团的呐喊助威。 两位选手上场后,分别来到各自的案板前。 鱼莜在左,白子烨在右,俩人之间仿佛隔了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连操作台的颜色都是一个是红色,一个是蓝色,仿佛真的像在打擂台。 主持人没有多说废话,待他们上场后,直接把舞台交给了他们。 一声比赛开始的哨声后,鱼莜和白子烨同时开始了动作。 白子烨拿来了一兜子鲜活的大闸蟹,逐只洗刷干净后,开始往锅里加水点火,上锅蒸,看来是要做跟螃蟹有关的料理。 鱼莜则没有急于处理食材,而是率先亮出了她此次带来的神器。 只见她弯腰从操作台下面,双臂用力,搬出了一套沉重的锅具。 锅的外形看起来像是老式火锅用的铜锅,但颜色并非是黄铜色,而是亮银色。高度比普通的铜锅略矮,锅身加锅盖是一个南瓜的形状,锅盖上的手柄也被巧妙地设计成了瓜秧,锅的周身上雕印着繁琐又古典的花纹。 鱼莜将锅盖揭开,在场的评委及观众席顿时沸腾了。 只见锅盖之下,竟然不是普通的空心锅,里面居然嵌着五只宛若茶盅一般、镶金边的圆形盖碗,每只碗盅都能自由地取出来。 在舞台灯光的照耀下,锅具身上的花纹仿佛有光芒流动,虽然因为年代久远,在一些不起眼的边边角角处,银色的光泽有些暗淡,但是完全不影响这套锅具的整体所呈现出的美感。 他们从未见过这种款式的锅,锅里面竟然是配套的六只小盖碗,仿佛是五颗莲子嵌在莲蓬里,加上通身的银光璀璨,华贵非常,很像古时的皇家御用之物。 这也太漂亮了吧! 第49章 正赛(四) 神器来历和雪花蟹斗…… 食色佳人 第36节 台下, 鱼莜的亲友团们也围绕着这个漂亮的锅具议论开了。 熊三儿好奇地瞪大双眼:“鱼莜哪里弄来的这个东西?” “不知道,”袁园摇摇头,“看起来像个古董……” 陈燊若有所思地说:“难道我们一直都看错了, 其实鱼莜是个爱好收藏古董的富二代?” “拜托, 你的想象力要不要这么丰富……”袁园飞给他一个大白眼,完全不相信, “鱼莜若是隐藏的富二代,那我就是某跨国公司总裁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袁园跟鱼莜关系最好, 可以说是朝夕相处, 出去吃个烤肉, 俩人都得捂着荷包盘算半天, 她要是富二代,那演技得拿奥斯卡了吧。 台下的观众们猜来猜去, 而评委席里有见多识广的认了出来,鱼莜拿出来的乃是宫廷锡制瓜式一品锅。 从乾隆到慈禧,清宫的上位者们从不掩饰自己对火锅的热爱, 并且把冬季吃火锅的风气从深宫大院带到了北平的大街小巷,这也是老北京涮羊肉的起源。 听闻, 乾隆爷曾一年吃了两百多顿火锅, 而慈禧更是开创了许多火锅的吃法, 因她本人属羊, 而宫廷火锅大都是羊肉所制, 宴席上又实在想吃火锅, 于是便亲自下旨, 将北进贡的獐子肉、野鸡、银鱼拼成了福禄寿特制火锅。 这种瓜式一品锅,正是慈溪御用的款式,锅底下设支架, 支架下设四只酒精碗,可以点燃加热,锅身外部也可插支架,放置蘸蝶一类,既漂亮又方便实用。 真正的清朝锡制瓜式一品锅,现下正在故宫博物馆里摆放着,在一些古董爱好者的家中也有收藏,但那种文物级别的锅已经不适合煮菜了,鱼莜手中的那件,估计只是个仿制品。 事实却并非如评委所想,她所带来的这套一品锅,还真是个有年份的老物件。只不过不是慈禧御用,但被某个阿哥或格格用过,也保不齐。 清宫御膳房按照职能,分为荤局、素局、挂炉局、点心局和饭局五局,鱼莜的曾曾祖父就在荤局,经常会装各种荤食锅子。御膳房虽名义上只服务皇帝一人,但皇帝不仅自己爱吃火锅,还动辄喜欢摆火锅宴,宴请宗室。 借着皇帝的名义,自然会得到不少的赏赐,这套锅具就是有一回,曾曾祖父给某位皇室宗亲做御赐宴席,那位宗亲所赐的恩赏。 虽然这锅是件老古董,但祖辈传下来的东西,怎么也不可能拿去卖。再者,厨房的用具低贱,比不得文人用的瓷器书画,尽管有年代有来历,其实也卖不了几个钱。 曾曾祖父拿它当宝贝,但到了子孙辈,就已经沦为了涮火锅的工具。每年过节,全家老小都会围着这套一品锅胡吃海塞一顿。 也不得不说,皇家出品,必属精品,就这么一年一次,断断续续地用着,竟然一直也没坏过。 对于鱼莜带来的特殊锅具而造成的现场轰动,白子烨并未分神,双手环胸,只盯着面前自己的蒸锅。 等螃蟹蒸好,揭开完整的蟹壳洗净后放置一旁,蟹黄和蟹肉全被仔细剔除出来备用,紧接着取出猪五花、火腿、香菇切丁,同蟹粉、熟咸鸭蛋黄、姜末等各色调料,一起倒入热油锅中煸炒。 煸炒完后,勾芡盛出,这些便是蟹粉馅心,分别装填到空蟹壳里,他随即连打了五枚红壳鸡蛋,只取蛋清,在竹筷飞速地搅拌下,蛋清逐渐被打发成了白色的泡沫。 白子烨小心翼翼地,在每只装满蟹粉的蟹壳上都放上了一朵白色蛋泡,随即将这一盘蟹壳放入蒸锅内开蒸。 蒸过后的蛋泡,口感更加洁白滑嫩,既像覆盖着的雪花,又像蓬松乳白的淡奶油。 自此,大家都能猜到了,白子烨所做的正是苏菜中的名菜之一,雪花蟹斗。 只见白子烨那边都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将整个雪花蟹斗上锅蒸了,鱼莜这边还没有开始着手处理食材,仍旧在专心地吊汤。 在比赛时间过去一半时,鱼莜终于开始动刀动案板了,将所需的食材或切片或切丝。 当时间仅剩下二十分钟时,她的一锅汤终于吊好,把食材一层层地铺在碗盅里,注进滚热的汤头,随即给酒精碗点火,开始给锅子加热。 比赛时间已到,主持人走上台来,不许他们再动菜品。 主持人的话音落,白子烨正好用蛋黄酱在盘子上画完了最后一笔装饰线,而鱼莜锅里的食材也刚好熟透,把一品锅从燃烧着的酒精碗上拿下。 揭开锅盖,里面的五只碗盅正好每位评委一人一碗,也省了摆盘的功夫。 白子烨在用香叶点缀雪花和盘子周边的食雕上,花费了不少时间,而鱼莜则等时间一到,直接将碗盅放在了礼仪小姐的托盘上,完全用不到任何的拼盘技巧。 白子烨的菜品率先呈上评委席,每位评委前的盘子都摆着一只蟹斗,评委纷纷拿起筷子。 只见棒球大小的蟹壳里盛满了色泽诱人的蟹粉,一阵阵的蟹黄鲜香气直勾人食欲。雪白蓬软的蛋泡上,点着一抹粉红的樱桃酱以及两片翠绿的香叶,周围是黄色的蛋黄酱波浪纹,看起来比西点还精致。 现在还未过吃蟹的季节,大闸蟹依旧膏脂满满,肥美鲜香。 有些人不爱吃蟹,是因为吃起来太麻烦,锋利的蟹脚一不注意还会扎到手,但对于剥好的雪白蟹肉以及澄黄流油的蟹黄,无论是谁,见到都会忍不住流口水。 蟹黄与蟹肉交织的蟹粉,满满一勺吃下去,口齿留香,胜过一切人间滋味。 盖在蟹粉之上的蛋泡入口即化,口感就像蛋香味的软面包,搭配着鲜香浓郁的蟹粉,每一口都是极致的享受。 评委们吃完蟹粉后流露出的一本满足神情,白子烨看到他们的反应,神色波澜不惊,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意料和掌控之中。 这道菜本来是他师父孙宝田的拿手菜,后来传授给了他,他按照自己的想法稍加改进,炒出来的蟹粉既保持了蟹粉的本味,同时又利用了其它的辅料,让其鲜味更提升了一层。 每年到吃蟹季,做雪花蟹斗都做得他手软,沁园春整日座无虚席,不知有多少人是专门奔着他的雪花蟹斗来的。 沁园春的特色菜单一季度一换,同季度的菜单每年也会进行略微的调整,但无论怎么换菜单,他做的雪花蟹斗一定榜上有名。 到如今,他所做的雪花蟹斗已成了沁园春的当家菜之一。 “嗯,很好吃,味道特别鲜……” “这个完成度可以打满分……” “我还记得我去年去沁园春吃雪花蟹斗,就是这个味道……” 评委们互相点头交耳交谈,全是褒赞的话,有位评审似乎是沁园春的老熟客,对于白子烨这位年轻的天才帮厨很是推崇看好。 见评委们对这道雪花蟹斗的评价如此之高,鱼莜心下忐忑,微微攥紧了厨师服的下摆。 虽然对自己的菜品有信心,但毕竟南北的口味有所差异,她和师父都很喜欢这道传统美食,就是不知道这些评委们会不会喜欢…… 觉察到她的紧张,白子烨侧头看了两眼,有点担心她待会再输给了自己,这丫头不会又哭鼻子吧? 品完雪花蟹斗,轮到鱼莜的菜品。 因为刚从炉子上拿下来,碗盅滚烫,没法用手碰,鱼莜贴心地在每个托盘上放了一块沾了水的湿帕子。 用帕子包裹住盖柄,掀开锡制的碗盖,腾腾的热气如同解除了桎梏,同香味一起窜了出来。 只见碗盅内浅黄色的汤汁里,光是表面可以看到的食材就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黑色带小刺角的海参,切成了花刀的鲍鱼,剥去了虾壳的粉白虾仁,两颗小巧的鸽子蛋…… 评委们的第一反应是,这不会是一盅佛跳墙吧。 但全程围观下来他们的烹饪步骤,佛跳墙最讲究火候,长则需要炖煮十几个小时,短则也要两三个小时,鱼莜全程炖的只是汤头,食材是最后才放进去的加热的,比起佛跳墙,更像是火锅做法。 热汤头所散发出来的香气钻入评委的鼻尖,这汤闻起来像鸡汤,可又有海鲜的鲜味,又有猪肉的肉香味,浓厚香醇地综合在一起,论这香气而言,完全不输于炖了十数个小时的佛跳墙啊。 比起一眼明了的蟹粉,这看起来浅黄清亮、不知是何成分的汤汁,竟更让人心中升起一股探索的欲望。 一位评审率先夹起碗盅的鲍鱼送入口中,咬了一口,唇齿间的口感让他怔愣了片刻,疑惑地盯着两根筷子间剩下的半块鲍鱼。 这东西看着像鲍鱼,闻着也有鲍鱼香,但吃起来居然不是鲍鱼的味道? 另一个夹海参吃的评委吃了一口也愣了,这居然也不是海参? 吃完一块似鲍非鲍的鲍鱼,腾出了一小块空隙,位于鲍鱼下方第二层的食材顺势显现了出来,更加让他们大开了眼界。 第50章 正赛(五) 输赢就这么重要? “这鲍鱼下面还有火腿……” “我找到了银耳和粉丝……” “这碗盅里每层的食材居然都不一样……” 评委们都没有想到, 在这小小的碗盅里竟然藏着四层不同的食材。 表层是能直接看到的海参,鲍鱼,虾仁以及鸽子蛋, 拨开后就能见到下层青翠的绿意以及艳色的红, 那是新鲜绿豆苗和切成了方形薄片的酱红色火腿。 再往下是白菜、鸡丝及海米,而在碗盅最底部铺了一层透明晶莹的银耳和细细的粉丝。 吃完了鲍参、虾仁, 鸽子蛋,再吃一筷子碧绿的豆苗, 瞬间解了腻, 再来一口熏制的金华火腿, 配上鸡丝白菜, 又是另一番风味,最后嘬一口饱吸了汤汁的粉丝, 尝一块甘甜的银耳,让人既满足又回味。 这一层层的味道,似乎都是精心设计过, 让人越吃越惊喜,越吃越想吃。 锡制的碗盅起到了一定的保温作用, 五六分钟过去, 碗盅里的汤汁还是滚热的。经过炖煮, 食材的营养全都浓缩进了汤里。一碗下肚, 整个人都热起来。 有评委发问:“这汤头是用什么食材吊的?” 因为碗盅里的食材太多, 他竟有些辨不出汤头的主料, 只觉得这汤汁既清淡又香味浓郁, 怎么喝都喝不够。 “这汤的主食材是野鸡,同嫩葱、鲜姜、甘草一起放入锅中炖煮,出锅后撒上白菊花而成, ”鱼莜细心地解释,“配以食材八仙,所以这道菜名又叫八仙菊花锅子。” “那这里的鲍鱼和海参是用什么做成的?”另一位评委紧接着又问,“我尝着口感并不像是真鲍鱼海参,但是滋味并不亚于真正的海鲜,这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这里的海参是我用木耳、黑芝麻调制而成素海参,鲍鱼则是用杏鲍菇做成的。”鱼莜笑着答道。 原版的八仙指的是鲍鱼,海参,鱼翅,明虾,鸽子蛋,火腿,鸡丝以及银耳。而在这里,鲍鱼、海参皆替换成了素的,鱼翅则直接由粉丝代替。 杏鲍菇本身就具有菌类的鲜味,只要调好酱汁,q弾的口感胜似鲍鱼,木耳制成的海参也格外脆爽。 在这个人们完全能够温饱,更加注重绿色养生的时代,素食更加招人喜爱。比如大名鼎鼎的全素宴,一席下来,价格并不比荤席便宜,重点是绿色健康。 用素菜做出肉的味道,这就很考验厨师的刀工和调味技巧了,她所做的素海鲜更是如此。 鱼莜觉得靠名贵的食材取胜不是本事,而且比赛所提供的食材区里也没有鲍鱼和海参。 虽然大赛并不禁止选手们用自备的厨具和食材,就像那天,药膳羊方藏鱼中用到的中药材,胭脂鸭脯里的可可粉,主办方并未提供,都是选手们自备来的。 优质的海参鲍鱼价格不菲,且鱼翅之类的食材,出于对野生濒危动物的保护及人道主义的精神,鱼莜并不会拿它来比赛,更不主张去食用它。另一方面,美食协会和主办方也并不宣扬铺张浪费。 正如她所想,她若用的是真鲍鱼海参,评委未必会买账,但用素菜做,评委们除了惊喜之余,在技巧上也给她加了分。 本身她所做的菜品属于火锅类,烹饪难度并不大,但吊汤和做素海鲜这两项,就瞬间把难度提高了好几个台阶,完全不亚于白子烨的雪花蟹斗。 且鲍鱼海参的造型之逼真,导致这五位尝遍了山珍海味的评审竟无一人发现,直到吃到嘴中才品出不同,完全做到了以假乱真。 其次,食材摆放顺序也颇有讲究。一是考虑到了食材的易熟程度,二是考虑了不同食材搭配起来的口感,先后入口的顺序给食客所带来的舒适新鲜感。 比起雪花蟹斗的大段点评,到了鱼莜这儿,评委们问了两个问题后,就开始闭麦狂吃。 这里的碗盅比普通茶杯要大一圈,有菜有汤,分量不算少,然而评委们皆把碗盅喝了个底朝天,还意犹未尽。 吃完后,评委们纷纷提笔投票,接着依次亮出了手中的题板。 鱼莜的眼眸闪着亮光,攥着衣服下摆的手指一点点松开,而白子烨则神情微变。 主持人干脆利落地拿起话筒: “我宣布这一轮的获胜者是……” *** 一行人从电视台录制厅出来,外面阳光普照,才刚过下午四点。 袁园挽着鱼莜的胳膊,笑容灿烂得像朵花:“莜莜,我们等下去哪里庆祝啊,你这次赢了比赛,不得请我们好好搓一顿?” 熊三儿粗声粗气地吐槽:“现在还没到饭点呢,就想着吃饭了?” 食色佳人 第37节 “诶,那要不晚上我们去k歌吧?”袁园又想到一个新提议。 “这只是过了半决赛,你别缠着鱼莜了,让她静下心来,好好准备接下来的决赛吧。”陈燊说道。跟袁园在一起的时候,他仿佛瞬间变得成熟很多。 袁园不以为意:“刚刚那主持人不是说,决赛的题目过两天才会公布嘛,现在有什么好准备的,是吧鱼莜?” 鱼莜笑着点头:“你们肯抽出时间来看我比赛,替我加油鼓劲,我当然也要尽一下地主之谊了,吃饭唱歌当然没问题……只是现在还早,没有饭店能这么早开业吧……” “不如去我家吧,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 薛非的一句话,引得众人都看向他,他忙解释说,“我就住在这附近的公寓,平时就我一个人住,地方够大,而且买菜在家做着吃,总比外面饭店吃得舒坦。” “这个提议可以哎,”袁园惊喜地赞同,同时恍然大悟地一拍手,“也真是,一说吃饭就只想到去饭店,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会做饭的?这不是骑驴找驴,浪费资源嘛……” 鱼莜显得有些顾虑:“我们这么多人,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不会不会,”薛非摆了摆手,圆胖的脸颊微红,“我没有多少朋友,难得热闹一次。” “同意。”郭宝宝也惜字如金地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至此,鱼莜也没什么可拒绝的了,众人决定一起打车去薛非家。 “对了,要不要喊上他……” 袁园悄悄戳了戳鱼莜的胳膊,朝前方使了个眼色,有些为难,“虽然有点过节,但毕竟是一个餐厅的,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 前方二三十米的不远处,白子烨正朝他们同个方向的路口走去,也像是要打出租车。 他像背吉他一样,将厨具箱懒懒地挎在了身后,比起这边的欢喜热闹,前方独自行走的背影,看起来竟有些落寞。 “我去说吧……” 鱼莜快步追上那道身影,微微喘着气问:“等下我们打算去薛非家里聚一聚,要不要一起?” “胜者的庆功会,我一个loser去干什么。” 白子烨没转头,亦没停下脚步,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嗓音里是满满的自嘲。 “你就把输赢看得那么重要?”鱼莜很是不理解,“比赛的输赢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上回内部厨艺大赛上,他对郭宝宝说得那句过分的话,以及这次对他自己的形容,好似在他眼里,失败是一件多么耻辱和不堪的事情。 白子烨嗤笑一声:“还在这教育我呢,上次你输了比赛还不是哭了?” 见他把那件事又拎出来说,鱼莜微咬了下唇,低声道:“我上次是因为判决不公,我觉得委屈,所以哭了,”顿了顿,“如果只是因为失败,我才不会掉泪,相反,只会反思自己哪里有不足……” “是啊,要不是因为黑幕……” 白子烨的眼睛里涌动着不知名的情绪,嘴角嘲讽的弧度更大,“我一直以胜利者自居,其实,那次员工厨艺大赛,是你赢了,只是我不愿意承认罢了……” “什么天才,都是别人的糖衣炮弹,自以为天赋了得,到头来,不过是别人眼中的笑话……” 听到曾经那么骄傲的少年,如今自信崩坏,如此落寞地承认自己输了,鱼莜此刻却并没有出了一口恶气的畅快,反而有些担心他的状况。 她对别人的情绪转变很敏感,柯奕臣就是个很少情绪外泄的人,但她总能把握住那一丝的微妙。跟柯奕臣呆久了,鱼莜觉得她都快变成微表情分析大师了。 她感觉到面前的这个少年是钻进了死胡同里,如果不及时帮他调整过来,会成为他未来烹饪道路上的心结。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烹饪的?” 鱼莜忽然问了他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后者并没有回答,沉默着朝前走。 白子烨没有理她,鱼莜依旧自顾自地讲:“我从五岁开始,就被爷爷拎去学做菜了,那时还没有灶头高,到现在已经十七年了。我看着跟你年龄相仿,可要论烹饪经验,我也算得上是位老师傅了……” “我并不是一个在做菜上特别有天赋的人,你肯定不知道,我还有一个比我年长几岁的师哥,从小一起跟着我爷爷学习烹饪。他是我见过最有烹饪天赋的人,跟他比,我简直就一块榆木疙瘩。同样的一道菜,他只要看爷爷做过一遍,他就会了,而我,往往要练习四五遍,才能掌握精髓……” 身旁人的脚步渐渐慢下来。 “每次爷爷考校我们的学习成果,我总是“输”的那一个。我一直以为我烹饪的水平很差,直到来到城里,见识到了更广阔的天空,接触到了更多的人和朋友,我才对自己的水平有了正常的认知……” “所以,这可能也是我一直这么乐观的原因吧,”鱼莜顿了顿,道,“失败没那么可怕,可怕的是,很多人都没有学会正视它。” 白子烨忽然顿住脚步,偏头看她。 “如果有一天,你失业了,可以去培训机构当讲师。” “?” 这人……是在吐槽她在炖心灵鸡汤吗?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鱼莜嘀咕了一句,便去找袁园她们聊天了。 她也是脑子发抽,才会去安慰这只白孔雀。 这不是给自己找堵么? * 白子烨到底是和他们一起去了薛非家。 对此后者的说法是,左右他回去也是自己下泡面,不如跟着他们吃点好的,伙食费aa。 鱼莜对他变脸之迅速,也是蛮惊叹的,但他也说了掏伙食费,她也不好直接戳穿他的蹭饭行为。 众人到了薛非家中,薛非是个独居的单身汉,但乍一看家里的装修,还以为是生了二胎的。墙壁上满是孩子们画的童画,家里随处可见孩子们喜欢的玩具乐高,七巧板等等。 “唔,薛非,冰箱里的这些提拉米苏小蛋糕、彩虹慕斯杯都是你做的吗?” 袁园手捧着一碟奶油蛋糕,叼着勺子,满脸幸福地问。 “嗯,那些都是我下班后无聊的时候做的,有时候吃不完就放在冰箱里……”薛非挠挠下巴,忽然想到什么忙补充道,“你吃的这些是昨天才做的。” “这些蛋糕太好吃了,”女孩子对甜品的抵抗力都很低,袁园发自肺腑地说,“可惜这次比赛是比中华料理,若是比做西点,你绝对能拿冠军!” 袁园夸起人来从不手软,薛非嘿嘿笑了两声:“那可不,我还是考了西点师资格证的。” 薛非家里只有甜点,其他的食材不多了。众人看了一下午的比赛,也很累,尤其是鱼莜和白子烨这俩参赛者,于是众人决定吃个最方便省事的——火锅。 陈燊、熊三儿和鱼莜三人被安排去买食材,其余人则留在薛非家里,准备调料,做些小凉菜。 白子烨站在水池旁,手里拿着一个空碗在对着水笼统冲洗,脑海中再次想起鱼莜今日和他说过的话。 鱼莜说她从五岁开始学烹饪,从经验上已经算老师傅了。她这句话本意是想安慰白子烨,输给她,是输在经验上,并非他厨艺不好。 可是,鱼莜不知道的是,他在和她差不多的年纪,也已经开始学烹饪了。 他的天才之名,也不是凭空蹦出来的。 从他记事起,他每每放学回家,都不敢和小朋友们玩,早早地背着书包回家,一进门,就能看到那个男人在厨房忙碌的高大背影。 旁的小朋友回到家的活动,除了做作业,就是看电视,玩游戏,而他面对的只有各式各样的厨具和那滚烫灼人的炉火。 “炒豇豆要先放盐,不然颜色会发黑!你是蠢猪吗?” “这么简单的花刀都切不会,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儿子,你只配去捡垃圾!废物!” “说了多少次,这样的失败品,不要拿给我尝!” 滚烫的面汤被打翻,肌肤被灼烫后火辣辣的刺痛感,已经清晰。 白子烨闭了闭眼,不自觉地按住胳膊上臂那块熟悉的位置,天气再热,他也不会穿短袖,顶多会把厨师袖挽到手肘处。 那块烫伤还在,已经长成了狰狞的疤痕,再也祛不掉了。 随着那个男人意外去世,他独自来到南方城市打拼,这段令他不堪回首的回忆被他尘封在记忆的角落。如今,两次输给鱼莜,这种失败后的受挫无力感,再度打开了那个潘多拉的盒子。 别人都以为他骄傲自负,其实他不愿意和别人深交,并非他自傲,或许只是为了掩盖他内心深处强烈的自卑感。 “郭宝宝。” 在白子烨的右手边,郭宝宝正在切洋葱,他打算用洋葱,黄瓜,木耳拌一道最家常的凉菜,骤然听到白子烨叫他,奇怪地转过头。 "上次员工厨艺赛上,对你说的那些话,如果伤害到你,不是我的本意,对不起……" 白子烨手里擦拭着盘子,似是不经意地低声说。 “?” 郭宝宝以为自己幻听了,什么?白子烨会跟他道歉?! 郭宝宝震惊之下,洋葱都忘记切了。 久久等不到回应,白子烨抬头看他。 “没事……” 郭宝宝忙说。 白子烨不知道郭宝宝有语言障碍,每次只会崩豆一样崩两三个字,以为他是真的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外出买菜的人此刻也回来了。 袁园忙去接过他们手中装满食材的塑料袋,只见只有陈燊和熊三儿俩人,有些奇怪地问:“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回来了?莜莜呢?” 陈燊解释:“我们正在逛超市,鱼莜她突然接到了大老板的电话,说是有应酬,要带鱼莜去,直接开车过来把鱼莜接走了……” “啥?” 袁园瞪大眼睛。 第51章 骗局 柯奕臣:去我家。 车内, 气氛安静,鱼莜几次想开口都咽了回去。 她正在和陈燊争论到底是羔羊肉还是山羊肉涮火锅好吃,忽然接到了柯奕臣的来电, 问她现在在哪儿, 语气颇为焦急。 虽然不知大老板找她何事,鱼莜还是乖乖说了, 电话挂断还没有十分钟,柯奕臣再次打来电话, 说已经到门口了。鱼莜刚露头就被他拉上了车。 车子一路飞速地朝前行驶。 “……老板,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鱼莜终于忍不住了, 小心翼翼地开口问。 虽然他是自己上司, 但就这么直接带她走,似乎也不太合适, 很有绑架的嫌疑……她晚上还想跟小伙伴们一起吃火锅k歌呢。 柯奕臣淡淡道:“去我家。” “?!” 鱼莜受惊地睁圆了眼睛。 面对她惊讶又惴惴不安的目光,柯奕臣想到事情起源,忍不住想扶额。 食色佳人 第38节 一个星期前。 他被父亲一个电话叫回家吃饭, 刚踏进家门,就见父亲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眉头紧皱, 面色很是不豫。 母亲迎上来, 帮他接过脱下的外套, 眼神里暗含责备:“美心刚刚打电话来, 你又欺负人家了?” “没有。”柯奕臣一边换鞋, 一边回应。 一旁柯父的脸色更加难看:“还说没有, 小何打电话来的时候都哭了,听说你为了一个厨师,骂了她一通, 还驳回了她制定菜单的权力,是不是真的?” 柯奕臣早猜到何美心会向父母告状,在他这里走不通,便绕过他找到他父母,这已经是她惯用的手法了。 柯奕臣毫无波动:“这件事本就是她做得不妥,身为高管,做错了事更要受罚,给员工们做表率,何况她还是行政总厨。” 听到他如此词严意正,柯父更是气结:“你以为小何那学历找不到工作?到哪里都是抢着要的,到你餐厅工作还不是想跟你拉近距离,你小子怎么就这么不知趣!” “为了这点小事,就给小何脸子看,我看你趁早把那破餐厅关了,全心全意地给我经营公司去!” 柯奕臣的动作当下顿住,薄唇抿起。父亲一直都不赞同他插手餐饮行业,这些年看他将餐厅经营得不错,公司那边的事务也没落下,这才没说什么。 换做年少时,听到这话,柯奕臣只怕会直接摔门而去,但随着年纪渐长,心境愈发沉稳,加上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大夫说父亲的病因受情绪影响很大,所以在一些事情上,他能不违背父亲的意思就不违背。 包括接触何美心,包括让她空降自己的餐厅,他都忍了。 但柯父是个改不了的暴脾气,因公司琐事上会动怒,在管教子女上更是不遗余力。这些年,他逐渐替父亲接管了公司,本想让父亲安心在家休养,却没想到老人家闲不住,越发地把精力花在管理他的人生大事上来。 柯母深知儿子的脾气,知道再这么说下去,父子俩肯定又要吵一架,忙把他往楼上赶:“阿姨还没准备好饭菜,先回书房吧,等会喊你下来吃饭。” 柯奕臣转过身,一言不发地上了楼。 来到书房,打开笔记本,登上自己的云账号。 随意浏览了一些好友动态,点进自己的相册,那两张背景是温泉度假村和冰天雪地的照片,映入眼帘。 虽然看了很多遍,但每看一次,都忍不住嘴角上扬。 心情忽然好了许多,柯奕臣从烟盒里取了根烟,走到阳台,顺便去透口气。 就在这时,柯母来给他送热咖啡,正好将屏幕上的照片瞧个正着,眼睛顿时亮了。 等他抽完烟,回到书房,看到桌上多出来的一杯咖啡,就已经暗道不好。 再从楼上下来时,柯父的脸色已经缓和许多,柯母有点埋怨,但更多是欣喜地问:“奕臣,你有女朋友了啊?怎么不跟我和你爸说呢……” 柯奕臣本想解释,但想到这或许能让父母打消撮合他和何美心在一起的念头,索性将错就错:“嗯,我们交往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 知道单身多年的儿子是真谈了女友,而且不是故意欺瞒他们,柯母简直是心花怒放,忙笑着说:“这样吧,下个礼拜天,我让阿姨多做些菜,你把那姑娘带来也让我们见一见。” 柯奕臣没料到是这样的发展,含混地说:“……这吃饭就没必要了吧。” 柯父立马眉毛一横:“什么没必要,难道你小子在欺骗人姑娘的感情?不行,这顿饭是必须要吃的。”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一星期过去,他本来都快将这事忘了,直到半小时前,柯母给他打了电话,问他们什么时候到家,才突然想起这事来。 柯奕臣略去了何美心告状,以及他偷存了照片被柯母看到的那一茬,只告诉鱼莜,父母让他今天务必把女友带回家这件事。 大老板有难,需要她这个小员工来临阵抗刀。 “所以,我要假扮您的女友?” 鱼莜用了半分钟才消化掉这件离奇的事,同时也有点理解大老板身为大龄剩男,被父母催婚催得苦不堪言的困扰。 她有点慌乱:“我头一次做这样的事,没什么经验,到时候我应该做些什么?” 一般人想必都不会对这种事有经验,柯奕臣眼睛里闪过笑意:“你不用紧张,只是跟我父母一起吃顿晚饭,你可以把这次当做一次公事公办的应酬。” “应酬么,”用了这样程序化的词,鱼莜忽然感觉镇定许多,低头看了看,依旧有些忐忑,“可是,我什么都没准备……穿成这样去,没关系吗?” 柯奕臣本来想说没关系,一偏头,看到她穿着白色的外套,里面的是同色的毛衣,垂着麻花辫,下身是浅色的加绒牛仔裤和运动鞋,朴素地就像是刚从大学校园里出来的。 柯父柯母虽然年纪大了,但都是生意场上混出来的人精,想必一搭眼就会识破这个低端骗局。 于是,柯奕臣当下方向盘一转,果断地朝另一个方向开去。 车子在一幢十分现代化的三角高楼前停下,鱼莜跟随大老板下了车,抬头看着高楼前的标识,疑惑的念出来:“云奕娱乐传媒公司?” 柯奕臣带着她,一路坐电梯到了六层,出了电梯,入眼的是类似于化妆室的地方。 这里所有人都异常忙碌,走路带风,有的人推着挂满衣服的滚轮衣架到处跑,而大多数人都围站在偌大化妆镜前,拿着各种不同的化妆工具,在给坐着的人服务。 而坐在化妆椅上的人,男的帅,女的靓,无论哪个走在街上,都是回头率百分百的存在。 “小杨。” 柯奕臣喊了一声,被叫到的人扭过头,当即放下手中的眼影盒,小跑过来:“老板,您怎么来了?” 柯奕臣侧身把鱼莜拎到面前:“她就交给你了,晚上有个很重要的饭局,一个小时的时间,务必把她收拾成能见人。” 鱼莜微扬秀眉,心道她的打扮是普通路人了点,但也不至于到不能见人的程度吧…… “好的,没问题。” 小杨忙把鱼莜拉到化妆镜前,把她按坐到椅上,柯奕臣则转身返回电梯,似乎下到别的楼层了。 鱼莜刚坐下,紧接着窜出来三位化妆师,一个拿着发箍,干脆利落地把她的留海全箍了起来,一个手持卷发棍,挑起了一缕头发,似乎在研究她的发质,一个往手上倒着乳液,就要往她脸上招呼。 “那个……能不能先等一下,”鱼莜弱弱出声,她从来没经历过这种架势,毕竟是自己的头发和脸蛋,不免有些担心,“你们要把我弄成什么样?” 小杨拍着胸脯道:“我们可是顶尖的化妆造型团队,给很多一线明星做过造型,你就放心吧。” 说完,见鱼莜还是一脸提心吊胆,小杨便从抽屉里抽出了一本时尚杂志,熟稔地翻开其中一页,递给她看:“看见图片上这位女模特了没,大概要做这种类型的,了解了吗?” 封面里的模特时尚又靓丽,高挑起伏的身材,简直是在诱人犯罪。 鱼莜很怀疑小杨话里的真实性,这图上的模特和自己的差距也太大了吧,她哪里有人家那身材…… 算了豁出去了,谁叫她是员工,他是老板,人权这东西,不存在的。 鱼莜干脆闭上眼睛,任她们在自己的脸上涂涂抹抹。 小杨一边给她刷着眉粉,一边八卦地问:“哎,话说你跟我们老板是什么关系啊?” 鱼莜平淡地回:“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哦……”小杨心道,老板和员工,那不就是跟她们一样? 她显然不相信,意味深长地说:“我们老板第一次用公司的资源来给外人包装,你不说,我也猜到啦。” 鱼莜没空去思考小杨猜到了什么,她现在只担心一会儿睁开眼睛,会不会看到一张夸张的大花脸。 一个小时后。 鱼莜睁开眼睛,看着镜子里的人,彻底呆住了,完全不敢相信这是自己。 这时候电梯门开,柯奕臣也掐着时间回来了,抬眸看到改造后的鱼莜,脚步顿下,目光再没移开过。 第52章 假扮女友的一天(一) 见公婆~…… 面前的少女虽然还穿着毛衣牛仔裤, 但整个人的气质完全焕然一新。 留海全部被编了起来,乌黑的长发皆被卷烫过,只余两缕微卷的发丝垂在耳侧, 其余全编盘在了脑后, 露出了纤长光洁的脖颈,发旁别了两枚带碎钻的枝叶形发卡, 典雅又大方。 眉目如黛,肤如白玉, 微微嘟起的唇上是复古红的唇彩, 多了一丝平日没有的妩媚和成熟。 没有像整容后判若两人那么夸张, 她的眼型和眉型还都是原本的型状, 因她本身的眉型太完美了,小杨仅仅是刷了一层淡淡的眉粉, 连修都未怎么修。 鱼莜最好看的就是两弯新月眉,以及圆圆又眼尾微挑的杏眼,整个面妆堪称清雅怡人, 把她自身的优点更加地放大和突显了出来。 鱼莜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对化妆这件事完全改观了, 甚至还想学一学, 这实在是太神奇了。 “老板, 看看我把你交代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 听到小杨说话, 鱼莜才注意到柯奕臣来了。这时他的神色已恢复如常, 没有回答, 把手中的袋子递给了小杨:“看看哪件适合, 帮她换上吧。” 公司里的服装大都是被模特和艺人穿过的,柯奕臣自己有点洁癖,也不可能让鱼莜穿别人穿过的衣服, 于是趁着她化妆的功夫,赶去附近的商场里买了几套衣裙回来。 小杨看了看这几套衣服,皆是大牌子,但款式居然都还不错,以直男的审美能挑到这些,实属不易。 小杨从中挑选了一套帮鱼莜换上,浅樱色的高领带串珠的连衣裙,外搭蓝灰色的长款呢子大衣,配上纯白高跟鞋,跟她这套妆面很搭,不会显得太轻浮,也不会太刻意,清雅端庄中带着小清新。 鱼莜不知老板是怎么知晓自己的衣服型号的,或许是靠目测,但神奇的是,连鞋子的码数都很合适。 这是鱼莜第一次穿高跟鞋,或许是考虑到了这点,柯奕臣买的鞋跟只有三四厘米,不至于崴脚,顶多是走路有点别扭。不过一路上都是开车,进了家门也会换拖鞋,根本不用走几步路,一切都是为了好看。 柯奕臣抬手看了看腕表,现在是五点半,他跟母亲约定是六点,时间刚刚好。 “走吧。” 柯奕臣带着已彻底改头换面了一番的鱼莜,走出了传媒公司的大楼。 *** 开了约二十分钟车,驶入一片别墅区,车子在一栋带庭院的别墅前停下。 柯奕臣停好车,上前输入了密码,铁门缓缓地自动打开,继而转过身来,看着身旁的女孩,左手指了指右手的手臂。 见她一副傻乎乎不解其意的样子,柯奕臣叹口气,微微敛眉道:“演戏就要演得逼真,不是吗?” “哦哦……” 鱼莜这才会了意,连忙伸手挽住他的手臂,同时垂下眼睛,不敢看他,她知道此刻自己一定脸红了。 还好有粉底,鱼莜心道。 “叔叔阿姨好。” 一进家门,看到客厅内坐着的柯父柯母,鱼莜第一时间嘴甜地问好。 “呀这么早就来了,外面冷不冷?快进来……”柯母显得很热情,忙起身把他俩往里迎。 此时水晶灯下,长方形的红木饭桌上,已摆满了各色的菜肴。 四人落座后,柯母审度地打量了她两眼,笑着对她道:“奕臣都跟我说了,你叫鱼莜是吗,比我想象中标志漂亮很多呢。” 俩人相挽着手,男人高大挺拔,女孩娇美玲珑,西服配长裙,看着倒是格外登对。 “……谢谢阿姨。”鱼莜腼腆地笑回。 柯父看起来很严肃,讲话却很和气:“来先吃饭吧,别那么拘谨,我们边吃边聊。” 桌上除了些家常菜,鸡鸭鱼肉,虾蟹扇贝,还有一些海螺、面包蟹等不常见到海鲜,小糕点及水果拼盘。 不仅摆盘精致,有别于普通的饭菜,味道也十分可口。 食色佳人 第39节 没吃两口,就听柯母状似随意地问:“鱼莜,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果然要开始了,鱼莜忙搁下碗筷,正襟危坐道:“我的工作是厨师,在老……奕臣的餐厅工作。” 她一时情急差点说成了老板,还好及时改了过来,简单的一句话也解释了他们俩为什么会认识。 “厨师?”柯母和柯父惊讶地对视一眼。 一听说儿子突然有了女友,柯母就怕他是随便从公司里找了个模特或小明星来糊弄自己,虽然看鱼莜单纯大方的气质又不像,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厨师。 何美心曾在电话里说,儿子因为一位厨师跟她吵架,难道她就是那个厨师? 然而是又如何,一个是生意伙伴的女儿,一个是经儿子认证的正牌女友,现在看来,柯母自然是偏向后者。 像他们这样条件的家庭,对儿媳妇自然是有一定要求的。 从一开始要求门当户对,到现在只要家世清白就好,从样貌好学历高,到现在只要看着不丑就好。这对儿媳的要求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宽松。 随着做父母的年纪渐老,希望儿子成家抱孙子的愿望也越迫切,但柯奕臣自己似乎对成家结婚,一点兴趣都没有,她安排的几场相亲,全被他给放了鸽子。 柯母甚至怀疑,是不是因家里做娱乐传媒这一行,整日身边围绕的模特和艺人太多,他见惯了莺莺燕燕,以至于现在看哪个女孩都没感觉了? 好不容易把远在意大利的何美心给盼了回来,期望他俩能因儿时玩伴的关系,能在一起好好发展发展。何家包括何美心自己都有联姻的意思,但儿子却一点表示没有,简直是让他们操碎了心。 以前他们或许会觉得厨师这职业太市井气,不够高雅,而现在,他们就觉得厨师很好,特别好。 现在的女孩都不爱做家务,尤其是做饭,像鱼莜这样以烹饪为业的女厨师,那可太少了。 柯母继续笑着问:“那你的父母呢?是做什么的?” 鱼莜闻言怔忪了一瞬,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突然攥紧,指节有些泛白:“我父母……” 沉默了片刻,她看看柯母,又看看柯父,有些吞吐地说:“我从小跟在爷爷身边长大,我父母他们……” 不知是巧合,还是柯奕臣细心地看出了她的异样,忽然开口朝厨房喊了一句:“柳姨,还没忙活完吗?快先来吃饭吧。” 一位四十多岁、长相朴实的中年妇女应声从厨房走出来,一边往围裙上擦着手,一边笑道:“还差最后的汤没煲好,你们吃吧,不用管我……” 鱼莜实在没想好怎么应对柯父柯母接下来的问题,急中生智地站起身来:“要不,我去煲汤好了。” 柯母忙示意她坐下:“不用不用,交给柳姨就好了,咱们先吃。” 柯父也皱着眉头说:“你来即是客,哪有让你下厨的道理?” “没关系,这是我的职业嘛,”鱼莜飞快地从饭桌上抽身,走向厨房的同时,回头笑着说,“煲汤很快的,正好也让叔叔阿姨,尝尝我的手艺。” 第53章 假扮女友的一天(二) 养生汤and北…… 砂锅架在火上, 里面的汤汁在咕嘟咕嘟地冒炮,卷着早已熟透的食材上下翻腾。 鱼莜算着时间关了火,戴着隔热手套, 将砂锅从厨房端了出来。 柳姨见状, 连忙帮忙接过,柯母有点自责地说:“快来坐下, 你来家里做客,还让你下厨, 真是太失礼数了。” “还别说, 鱼小姐做汤的速度可以比我快多了……”柳姨将砂锅放在餐桌旁, 拿过长勺, 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 瓷白的碗里,汤水呈红糖梨汤似的清亮色泽, 粗略一看,里面有红枣、木耳、莲藕、山楂、核桃仁,飘荡着淡淡的清香和甘甜味。 这些食材平时用来煮粥比较多, 做成汤喝倒是头一回,尤其是山楂, 似乎是柳姨做山楂糕剩下的一些, 山楂还能做汤喝? 虽然有些奇怪和疑问, 但毕竟是未来儿媳的心意, 柯父柯母拿到汤碗后, 都很给面子地喝了一口。 他们本以为放了山楂, 汤的味道会很酸, 但喝到口中竟然是微酸甘甜的,山楂经过特殊处理后,在水里煮了半天, 原本的酸涩味早就消耗殆尽,只保存了山楂原本的营养价值和清香气。 汤里似乎放了白蜜,丝丝甜意伴着红枣和核桃的坚果香,口感香醇润滑,木耳和莲藕的存在,又给这汤增添了一分蔬菜的清爽,比普通的红糖雪梨汤不知道好喝多少倍。 刚喝完一口,柯母的眼睛里闪动着惊喜,问鱼莜:“这是什么汤?” “这其实算是一种养生汤,没有固定的名字,”鱼莜解释道。 顿了顿,又继续浅笑着说,“我听奕臣说,叔叔的身体不大好,这汤对心脑血管病有一定的帮助。就说这木耳有软化血管的作用,莲藕可降血脂,常吃山楂的话,也会降低血管阻塞的概率……” 柯母微张着嘴,脸上有一丝惊讶:“这些都是奕臣跟你说的?” 鱼莜点了点头。 柯母轻拍了拍柯父的胳膊,笑着小声说:“哎,别看这孩子平日里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头还是很关心你的……” 柯奕臣抬起眸,看向她的目光中,也带着微微的讶意。 自己跟她说假扮女友这事时,只提了一句父亲的身体状况会受情绪影响,不想让他因自己婚姻的事而生气,没想到她就细心地记住了,而且……她怎么知道父亲是心脑血管方面的病? 鱼莜同柯母边喝汤边闲聊,并未注意到他异样的目光。 其实这点很容易猜到,病情受情绪影响波动大的,中老年人易得的,九成九是心脑血管类的疾病了。而且因师父年纪也大了,平日里,鱼莜在饮食养生上也颇有些研究。 柯父没有回应柯母的话,也没有点评这道汤,只是手拿汤匙,一勺勺地舀着汤水往嘴里送。 尽管他没说话,鱼莜也能看出柯父心情不错,眉心的川字纹都舒展了许多,心道这父子俩不擅长表达、高冷闷骚性格倒是一模一样。 人上了年纪就爱喝一些清淡口味的汤,咸汤喝多了总觉得腻口,这种酸甜口味的汤作为饭前开胃,最适合不过,重点是还有养生食疗的功效。不得不说,鱼莜做得这锅红枣山楂养生汤,实在是太得他们的心意了。 柯母一手端着汤碗,一手轻抚脸颊,笑着说:“这汤是怎么做的,让柳姨也跟着学学,以后想喝就能喝到了。” “做汤的步骤不难,我等下直接把过程写下来,还有几道养生食谱,都一并写给柳姨。”鱼莜乖巧地回道。 因为柯奕臣的饮食习惯之挑剔,他们家的做饭阿姨都不知道换过多少位,柳姨是留在他们家时间最久的一位,只因她做饭的手艺出众,有一手堪比酒店大厨的拿手家常菜,才勉强得到了柯奕臣的认可。 然而跟鱼莜一比,柳姨就好比是初出茅庐的新手厨师,碰上了行走江湖多年的老师傅,这点厨艺根本都不够看的。 灯火通明的别墅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久违地,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席间,柯父柯母又问了些鱼莜生活上的其他问题,祖籍是哪里人,来到这边习不习惯,平时工作忙不忙之类。 鱼莜话不多,但句句得体,柯父柯母心里十分满意。有些问题鱼莜不方便回答的,柯奕臣就插科打诨地糊弄了过去。 起初,柯母对柯奕臣忽然找了个女朋友还抱有一丝怀疑,吃饭时一直在暗中观察,有些问题看似为难,其实是她故意问鱼莜的,想看看柯奕臣是什么反应。 但看到柯奕臣会适时地岔开话题为鱼莜解围,主动给鱼莜夹菜,还暗示他们不要问些过于刁难冒犯的问题。 这份护短的小心思,和时时刻刻的关注,是演不出来的。 她这儿子怎么会忽然开窍了呢? 柯母有些狐疑,论长相,鱼莜不是那种让人一眼惊艳的绝色美人,五官细致隽秀,属于十分耐看,让人越看越顺眼的那一款。 倘若去掉外貌因素……看着碗里晶莹光润的汤汁,柯母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儿子不会是仅仅因为鱼莜做饭好吃,才和人家交往的吧? 只见这时,柯奕臣刚好把碗里的汤喝干净,又起身添了一碗,柯母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柯母很喜欢鱼莜,觉得儿子能找到这样的女孩是一种福气,但感情这种事,如果不是真心喜欢,只是因为某种客观原因,未免不是一种欺骗,鱼莜是个好姑娘,可不能叫自家儿子给耽误了。 这找媳妇,又不是找做饭阿姨,柯母私觉得这顿饭后,得跟柯奕臣好好说道说道。 *** 一个小时前,薛非家。 可折叠的餐桌摊开来,插上电磁炉,咕嘟冒泡的鸳鸯锅里一半猪骨汤,一半是麻辣牛油大红袍,桌子上摆满了牛羊肉卷、虾滑、鱼丸、墨鱼卷等一大堆涮火锅的食材。素菜有土豆,豆皮,红薯,白萝卜,豌豆苗,娃娃菜,金针菇等,都是涮火锅的绝佳伴侣。洗好切好,满满当当的一桌子,各种颜色搭配,看着格外有食欲。 袁园在开吃前,以一桌子火锅食材为背景,同众人一起拍了张照,还贱兮兮地给鱼莜发过去,配以文字:“这顿火锅我们就先替你吃了哟,账单将在稍后发送……” 然而这个时间,鱼莜正忙于应付柯父柯母,并没空去看手机,迟迟等不到她的回复,袁园便将手机丢在了一旁,加入了大快朵颐的队伍中。 吃完火锅,众人分工明确地清扫场地,薛非好心借给他们场地,他们总不能还给人家留一堆烂摊子,不但把水槽里堆积的碗盘洗干净,顺便还帮他把整个地板拖了一遍。 鱼莜走之前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众人又在薛非家里等了一会。 只听谁的手机响了一声,袁园忽然喊道:“呀,鱼莜回我信息了!” 众人都围了过来,包括正坐在沙发边看似在刷手机,实则一直关注着这边情况的白子烨,当下站起身来:“她怎么说的?” 袁园看着短信上的内容:“说是陪大老板应酬,应该是回不来了,她让我们自己玩,吃饭、唱歌的钱她给报销。” 白子烨冷哼了一声:“大老板的应酬找谁去不行,偏偏专门找她去?” 然而,他的话并未得到众人的响应,老板的心思谁能猜透?何况现在鱼莜是沁园春员工里最炙手可热的,这么含金量高的比赛,一路从海选打进了决赛,老板带她去应酬也有面子,一点也不奇怪。 白子烨却觉得不对劲,他不知道为什么,对鱼莜和老板的关系很在意,莫名感觉心里有点堵,这种烦闷又找不到地方舒泄的感觉,比他输了比赛还难受。 白子烨拿过沙发上的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我先走了。” “这就走了?”袁园咬着勺子,含糊不清地问了句。 “有点事,你们玩吧。” 他一直等到现在,也是想通过他们知道鱼莜到底和老板干嘛去了,什么时候回来。既然知道了,他也没兴趣跟这帮面点房的人瞎闹腾。 为了晚上的聚会,众人提前请了半天假,尽管被主角放了鸽子,众人也不想浪费这难得的假期。 外面天色渐黑,众人却兴致未消,鱼莜又放言花销全包,他们也不会放过这个宰她的机会,加上白子烨走后,就剩下同部门的自己人了,众人更加放得开,决定去ktv唱到凌晨再回家。 在走去ktv的路上,经过一家大型商场。 正逢周末,商场里来往的人特别多,相当一部分都是牵着手,并肩而行的情侣。 袁园正在给他们讲冷笑话,笑话没讲完,倒先把自己笑得前仰后合。 陈燊早已经习惯,自顾自地走在前面,倒是熊三儿听得着急:“北极熊到底怎么了,你别笑了,倒是说啊……” “哈哈哈北极熊……北极熊它……” 女孩爽朗的笑声逐渐停止,陈燊一扭头,见袁园紧盯着商场玻璃墙另一边的饰品店,脸上的笑容彻底不见,整个人僵在原地。 陈燊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饰品店里是一对年轻的情侣,男人搂着女孩的肩膀,在给她体贴地试戴耳环。 那男人的身影很是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还未等他想起是谁,袁园直接推开玻璃门,大步流星地冲了过去。 其他人不明所以,紧跟其后。 袁园一路奔到那对情侣面前,拉过男人的胳膊,照着他的脸,直接一耳光招呼了过去。 女生被吓了一跳,连忙拉开袁园:“你干嘛,怎么随便打人呢?” 单主管的眼镜险些被扇飞,当下火冒三丈,正欲开骂,然而在看到来人是谁时,气势顿时矮了三分。 “袁、袁园?……你怎么在这儿?” 食色佳人 第40节 第54章 假扮女友的一天(三) 老板的特殊嘉奖…… 吃完晚饭, 柯母又拉着鱼莜在客厅坐着聊了一会。直到晚上近九点,柳姨按时给柯父送来睡前要吃的药,鱼莜便顺势请辞。 临走时, 柯母站在玄关处, 叮嘱儿子:“晚上开车小心,务必要把鱼莜送到家。” “知道了。”柯奕臣从衣架上拿过二人的大衣, 把鱼莜的那件递给她。 柯母温柔地笑看着鱼莜,依依不舍地念叨:“有空常来家里吃饭, 我跟柯叔叔都很欢迎你, ”想到什么, 忙说, “对了,你们下回要是去温泉度假村的话, 就别跑那么远了,城区周围也有几家不错的度假村,其中还有一家是你柯叔叔的朋友开的, 去了能多照顾你们不说,至少不会出安全问题, 照片上那么深的坑, 看着我都有点后怕……” ……?照片?什么照片? 鱼莜满肚子疑问, 看了眼柯奕臣, 后者有点尴尬地清咳了一声, 装作没看到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心下顿时明白了几分, 嘴上笑着应道:“好的阿姨。” *** 从别墅出来,柯奕臣驱车送她回家。 车窗外路灯昏黄,浓稠的夜色中缀着繁星点点, 月色皎洁,沥青的公路上仿佛洒了一地的银霜。 快到鱼莜家小区的路口,开车人刻意放缓了行驶的速度,光线昏暗,他侧脸的轮廓愈发棱角分明,薄唇轻启:“……今天谢谢你了。” 车窗开了一半,微凉的风透进来,拂过脸颊的感觉很舒服。 鱼莜唇角的笑容浅浅:“身为下属,职责所在嘛。” 听到她话里的笑意,柯奕臣忍不住用余光偷看她。女孩的杏眼微微弯起,闪动着点点亮光,琼鼻樱唇,皆小巧而精致,浓密的睫毛从侧面看就像两把小扇子,皮肤在月光下更显莹白如瓷。 没想到没了厚重的留海和土气的麻花辫,稍加打扮,这丫头居然这么好看,好像仿真人偶店里卖的瓷娃娃。 确实如柯母所想,柯奕臣每天一到公司,看到得皆是身材高挑火辣的模特,时间一长,相当有些审美疲劳了。 比起丰乳肥臀的大长腿模特,他更喜欢娇小玲珑的类型,会让他有把对方圈在怀里细心呵护的冲动。 其实看久了齐刘海和麻花辫的组合,他觉得挺别致可爱的,出门时永远不会和别人撞发型。但经今天这番改造,成功把他逗留在畸形边缘的审美,拉回了正常的范畴。 鱼莜安静地看着车窗外的夜色,还在回忆饭桌上的谈话。 通过对柯父细心的观察,以及柯母的只言片语,她能看得出柯奕臣和其父亲的关系似乎不太好。 和她来之前想象中差不多,柯母长相和气质都很温婉,为人亲和,面容保养得很好,年轻时想必是位大美人,而柯父则总是皱着眉头,不苟言笑,让她刚见面时都有些怕怕的。 柯奕臣的长相像母亲,性格上,则更像父亲多一些。 两个面冷寡言又好面子的人在一起相处,不生矛盾才怪了。 如果今天的这顿饭局后,能让他和他父亲的关系有所修复缓和,那她还是挺开心的。 “话说,你这几天的比赛怎么样?”身旁传来他低沉又清越的嗓音。 鱼莜回答得挺从容:“还好,下礼拜就决赛了。” 她今天前脚刚出赛场,后脚就被他带走了,期间柯奕臣也没来得及细问,现在才想起来问她关于比赛的事。其实也是由于对她的信任,知道以她的实力不可能这么早就被淘汰。 手指轻敲了敲方向盘,他唇角微勾:“如果你拿了这比赛的冠军,我有个特别的礼物送给你。” “礼物?”鱼莜有些意外,“这算是上司对员工的特殊嘉奖么?” “算是吧……不过别人可没有这个特权。” 她三句不离上司和员工,柯奕臣听着有点不爽,难道仅仅因为他是她的上司,她才愿意帮自己这个忙?换言之,她的上司可不止自己一个,如果是其他上司要求她假扮女友,她也去? 柯奕臣默了片刻,沉声说:“出了沁园春,你可以不必把我当老板。” 这句话可以引申成很多种涵义,鱼莜愣了愣,看他冷冰冰又面无表情的样子,心下猜测,他的意思应该是说虽然他是老板,但非工作场合,面对他时,不用太过于拘谨和紧张? “嗯,我懂了。”鱼莜乖巧点头。 柯奕臣侧眼看了下她的表情,唇角微抿,就知道她一定没懂。 尽管他刻意开得很慢,但路就这么长,车子渐渐驶到了鱼莜家楼下。 鱼莜拉开车门,弯腰下车的同时,忽然想到什么,回头问:“阿姨说的那个照片……” “那只是个误会,我没有偷藏别人照片的癖好。”柯奕臣打断她,颇为义正言辞。 鱼莜眨了眨杏眼,半信半疑:“真的吗?” “上司的话也敢质疑?”柯奕臣眉毛微挑,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催促她,“快上楼去,我等看到你客厅亮灯了再走。” 刚刚说不要把他当上司的人是谁?现在又开始强调他的身份? 鱼莜无言转身上楼,同时心下腹诽,老板的心思真的是好难猜…… *** 一星期的时间很快过去,不仅是苏州赛区,其他地区的赛场,也终于迎来了决赛。 舞台之上,鱼莜、淮扬师傅、金陵师傅以及秦忆楼贺主厨四人,分别佩戴着红黄蓝绿不同颜色的领巾,代表着四个不同阵营,台下的观众席则人头攒动,座无虚席。 电视节目在当地频道的午间黄金档播出,收视率及观众的反响还不错,于是导致决赛的门票,一票难求。 因为观众需求多,加上餐厅事情也多,这月已经请过一次假,第二次的假并不好批,鱼莜便没让面点房的同事再来。 没有太多的熟人在场,鱼莜的心理压力反而小了些,赢了就赢了,输了也不至于太丢人。 薛飞身为前八强的选手,自然不用买票也有坐在第一排的权力,只见他手持和鱼莜领巾同色的充气棒,兴奋地左右挥舞着,正在为她呐喊加油。 同时评审席的席位也由五位,扩增到了七位。新来的两位评审都是专程从京都而来,名头叫美食检察官。确保决赛的公平性是一方面,他们本身也是出色的美食评论家。 这个比赛在全国都有开展,并且每个地区的进度都是一样的。以往,初赛和半决赛的主题都是由当地的美食协会成员,根据其当地的饮食文化自拟,但这次的决赛不同,听说全国的赛区都在使用同样的主题。 五天前,鱼莜收到了来自京都主办方的群发邮件,上面写着本次决赛的主题。邮件的内容异常简略,主题只有两个字:“米饭”。 南方爱吃米,北方爱吃面,这是南北在饮食上最显著的差异,所以,北方地区的决赛题目统一是“面条”,而南方赛区则是“米饭”。 米饭淡而无味,却能让人饱腹,如今也是人们不可或缺的主食。比赛不限制选手们做任何形式的料理,但必须要用到的食材就是大米。 这题目看起来很明了,因为所有人都对米饭不陌生,但事实上在烹饪中,米饭作为主食,很少会用进菜里,这题目比之前所有的题目加起来都要难。 鱼莜在看到这个主题时,着实头疼了好久。 站在台上,鱼莜注意到了其他三位选手,皆是眼底泛青,没休息好的模样,想来这五天内不仅她一人琢磨得头疼,其他三位选手也同样遭受了一场头脑风暴。 虽然精神状态看起来不佳,但他们的眼神中都透着坚定和运筹帷幄,经过数天的钻研,他们想必都跟她一样,有了搞定这个主题的答案。 面对其他三位远比她资历丰富的选手,鱼莜丝毫不怵,自从那天听柯奕臣说赢了有特殊礼物,她对这场比赛的冠军,更多了一分期待。 待控场导演出手,观众席安静下来,摄像和灯光俱已就位,主持人拿起了话筒,慷慨激昂地对着镜头说道:“八大菜系,逐鹿中原,大家好,这里是苏州赛区。我身边的四位选手,就是今天将要争夺冠军的备选人……” “他们分别是来自淮扬的葛师傅,来自金陵的谢师傅,来自本地秦忆楼餐厅的贺主厨,以及来着沁园春餐厅的鱼帮厨……” “本次决赛的冠军将获得十万元的奖金,并且会作为苏菜代表人,前往京都与另外九位其他地区选拔上来的冠军同台竞技,而最终的大奖总共有五百万!” “比赛即将开始,观众朋友们敬请期待!” 第55章 决赛(上) 黑色官膳。 主持人在介绍完选手, 宣读完比赛规则后,比赛进入倒计时,赛场上凝固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在台下, 另一位女主持人正在采访一位坐在评委席里西装革履的男人:“李评审, 请问您对于此次比赛的结果有什么独特的见解吗,或者说, 你认为哪位选手会赢得最终的冠军呢?” 西装男十指交叠,并未看向主持人, 而是十分有镜头感地看向了一旁的摄像机, 淡笑着说:“我在比赛之前, 对这四位选手的背景和从业经历, 进行过专业数据整合及分析。 我认为此次比赛,秦忆楼贺主厨的获胜几率最高, 为53%,金陵谢师傅的获胜几率为31%,淮扬葛师傅占12%, 沁园春鱼帮厨最低,只占4%……” 这位李评委便是从京都调过来的两位美食检察官之一, 在他转行成美食评论员之前, 从事的是证券投资分析的工作, 什么都爱拿数据说话。 “居然有这么精确的数据, 那么我想问, 您的数据究竟是怎么得来的?您的预测到底准不准呢?”主持人再次问道。 西装男子分外自信:“我的预测不敢说百分之百准确, 但正确率一向都在90%以上。” 后面的问题, 主持人其实在明知故问,在圈内,谁会不知道“金嘴巴李麟”的名号。 李麟不仅在美食烹饪上很有见解, 还有神一样的预测能力,之所以被叫做金嘴巴,是因为被他看好的选手都拿了金牌。 当然,那些被他的神预言淘汰了的选手并不认同这个称号,暗地里都称呼他为乌鸦嘴。 为了不给选手们增加压力,这段话是在台下的时候采访的,但是却被录进了摄像机里。为了增加噱头,会剪辑在节目中播出。 台下李麟还在语不休地解读分析四位选手的优势与弱点,而台上,比赛已经正式开始。 淮扬师傅将各类需要的食材摆上了桌,他没有取用主办方提供的食材,大到肉块,小到鸡蛋,都是自备而来。比赛开始后,他没有任何犹豫地拿起厨刀,娴熟地开始将食材切丁。 在他的旁边,鱼莜从随身携带的厨具箱里取出了一包用白纱布包裹着的东西。打开来,里面一团黑乎乎的颗粒,远远地看去像是黑芝麻,但是颗粒的体积明显比芝麻要大,呈细长的纺锤状。 只见她将这些“黑芝麻”尽数倒入了盘中,往蒸锅里添水,开始拿上锅蒸。 另一旁,贺主厨则将四只不锈钢的盆搬上了桌面,盆口皆用透明薄膜封住,盆中似乎已提前浸泡好了一些食材。 来自金陵的谢师傅则也从厨具箱里,拿出了一只玻璃瓶,里面装着某种神秘的红色液体。 果然,今天的每位选手都不简单,都带来了不为人知的杀手锏。 这是最后一场决赛,所有选手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没有任何藏拙的想法。所有人的目标都格外统一和明确,直指冠军的宝座和那高达十万元的奖金。 赛场宛若战场,哪怕不小心出了任何细微的纰漏和差错,都可能会给对手以可乘之机。 此时的鱼莜完全认真了起来,袖口挽到了肘部,嘴唇紧紧地抿着。台下交头接耳的观众和架在正前方的摄像机,都已成了模糊的背景色,她的眼里只有自己手中锃亮的菜刀,以及案板上等待自己处理的食材。 ***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锅炉下窜起的火苗,选手们额头沁出的汗水,炒锅内飘出的米饭香味,都在预示着比赛已进入了尾声。 全场观众都在跟主持人一起倒数:“二十、十九、十八……九、八、七……” “……五、四、三、二、一!”随着倒计时结束,主持人一挥手,“比赛时间终止,请四位选手放下手中的厨具,请礼仪小姐们上前,帮忙把选手们的菜品送到评委席上。” 身穿旗袍的礼仪小姐在观众们的瞩目中登场,缓步来到众选手的案台前,将其做好的菜品放在统一的托盘上,且用不锈钢的圆形餐盖罩好,送到了评委席上。 率先被评审们品尝的,是淮扬师傅的菜品。 “我的菜品是经典扬州炒饭。” 淮扬师傅边说边摘下了厨帽,他的头发全都被汗水浸湿了,一缕缕地垂在脑门上,像是刚洗完桑拿。 餐盖揭开,摆在评委们面前的,果然是一盘色彩斑斓的炒饭。 说起扬州炒饭,那可是如雷贯耳。 若把全世界的炒饭都整合在一起,搞一个美味程度排行榜,扬州炒饭绝对能排进前三,说是最好吃的炒饭也不为过。 扬州炒饭看起来简单,但无论是从食材选择还是制作上,都极其讲究。 食色佳人 第41节 这里的炒饭采用的是特等籼米,优质的芦花鸡胸肉,柴鸡蛋,虾仁、净鲜笋和青豌豆。无论是特级的籼米,还是产于山东用有机饲料喂出来的优质芦花鸡,都非主办方能够提供的。 评委们各舀了一勺炒饭,纳入口中,皆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可谓是松硬有度,软糯可口。米饭粒粒分明,每一颗米粒上都均匀沾染上了蛋液,香葱的香气丝丝入扣,虾仁鲜滑,鸡胸肉颇有韧性,青豌豆的爽脆掺杂其中,明明是简单的炒饭,其美味程度却让人感动得想流泪。 难怪叫做经典……这滋味恐怕要亲赴扬州,去当地最有名的本帮菜餐馆才有可能会吃到。 鱼莜看着评委们的反应,默默心道,果然是躲不过的扬州炒饭啊。 这比赛的题目可以说是为淮扬师傅量身打造的,论炒饭,谁敢于扬州炒饭比肩?还好她有考虑到这点,她做得菜品并非炒饭,算是避开了其锋芒,也不用太担心。 第二位接受评委们检验品尝的是金陵师傅。 不光评委们好奇,鱼莜也很想知道,他带来的那瓶红色液体究竟是什么东西。 随着礼仪小姐揭开餐盖,所有评委们皆瞳孔紧缩,各个伸长了脖子,恨不得近距离地趴在菜盘上看:“这个是……?!” 只见光洁的瓷盘中,一堆呈倒扣碗形状的米饭上,摆着热乎乎的鸭四件。然而,米饭的颜色竟然是乌黑的,像是掺进了墨汁,鸭四件也是乌漆墨黑的,只能靠形状来辨认其原本是什么食材,可谓是一盘货真价实的“黑暗”料理。 “这个难道是……已经失传的黑色官膳?”一位评审呐呐说道。 黑色官膳,是在国民党统治时期风靡起来的词汇,其源头是金陵城的丹凤街的一家名为“双凤园”餐馆,以专做黑颜色的食物而出名。当时的□□和宋美龄都非常爱吃这家餐馆的菜,国民党要员于右任、戴季陶等人也都时常光顾这家店,所以民间便称这些黑色的食物为“官膳”。 说到黑色官膳,鱼莜瞬间明白那瓶红色液体是什么了。 正是乌饭树的叶子在揉碎过滤之后形成的汁液,而这些汁液也正是让食物们变黑的真正原因。乌饭树的汁液本是红色,经过高温蒸煮,会显现出乌黑的色泽。 老南京人都知道这样一句话,‘四月初八吃乌饭’,乌饭便是将糯米浸泡在乌饭树叶汁中,经过九次蒸九次晾晒之后做成。因为其营养价值高,常吃可“益肠胃,灭三虫,补精髓,坚筋骨”,所以现在有些老南京人还会偶尔做乌饭吃。 但黑色官膳并不如乌饭那样简单好做,需要对树叶汁里含有的黑色素,有十分精确的浓度把控才能做成功。自抗日战争之后,黑色官膳的做法就失传了,至此已消失了七十多年。 而鸭四件其实是鸭翅和鸭爪,以一只鸭计算,上上下下,共得四件,所以叫鸭四件。黑色鸭四件,同“赛熊掌”“鸡鸭会亲”等菜,都是当时双凤园餐馆的特色菜。 “没想到在今天的赛场上,居然会见到失传已久的黑色官膳,”主持人适时地开口,他脸上的神色也包含着惊讶,慨叹道,“此时此刻,真的是很羡慕评委们,不知道这些黑色料理,品尝起来会是怎样的美味……” 随着主持人话落,在现场观众的吞咽口水声中,七位评审不约而同地拿起勺子,伸向了那道名副其实的暗黑料理。 第56章 决赛(下) 重现盛唐美食。 评审们虽享受着观众们艳羡的眼神, 其实内心并没有多期待,因为这些黑色官膳从外表看实在不佳,就像一块块烧焦的黑炭, 吃下去还是需要一点勇气的。 然而勺子送到嘴中, 乌饭里裹挟的一股特殊的清香在唇齿间弥漫开,味道和它们让人心生抗拒的外表大相径庭。 乌饭里的米用得是糯米, 鸭四件已熬制的烂熟脱骨,喷香流汁。肉汤渗进糯米, 软滑香糯, 不需要搭配蔬菜, 饭里所含的树叶的清香就能很好地解掉荤腥的腻。 难怪当年的蒋氏夫妇会那么钟爱这类黑色官膳, 如此黢黑的色泽,如此清爽的味道, 这样的反差,吃过一次,便会教人再不会忘。 一位评审拿起话筒问:“我想请教下谢师傅, 黑色官膳的制作技艺已经失传了七十多年,你是如何会制作的?” 谢师傅从容地回道:“我的家庭在金陵也算是料理世家, 从我的父辈开始, 他们就在研究如何提取乌饭树叶里的黑色素给食物上色了, ” 他回答时脸上难掩骄傲, “经过十几年的钻研和试验, 我们已经掌握了这项技艺原理。现在我正在筹备在金陵开一家专做黑色官膳的餐厅, 预计明年开业。让这些黑色料理重现人间, 是我们家族的愿望。” 评委听后,目光中满是赞赏:“不错的想法,虽然我没有吃过真正的黑色官膳, 但这道菜的味道想必不会比真正的官膳逊色,这里先祝你成功。” 比起上一道扬州炒饭,评委们明显对这道黑色料理更感兴趣,并且评价也更高。 下一个,便轮到本场最被给予厚望的种子冠军选手,来自秦忆楼的当家主厨贺师傅。 贺师傅是在场资历最深的选手,他在秦忆楼的地位,等同于李奕山在沁园春的地位。秦忆楼能做到和沁园春比肩,成为当地人气最高的本帮菜餐厅之一,其中不乏他的功劳。 “我所做的菜品是五色吉祥团圆饭。” 他面前的菜盘明显比其他选手都要大一圈,随着他揭开餐盖,一道五光十色的料理展现在众人面前。 “哇,好漂亮啊……”观众席爆发出一阵振奋的惊叹声。 只见玉白的瓷盘内,居然有白色,红色,黄色,黑色,紫色,总共五种颜色米饭,每种米饭都被框成了扇形,合在一起组成了圆形。饭上点缀着板栗,红枣,桂圆,莲子,枸杞等零碎丰富的食材,像是五种颜色的八宝饭。 菜如其名,看到这道菜的瞬间就让人联想到阖家团圆、张灯结彩的新年夜,满怀着吉祥团圆的寓意。 评审们纷纷举勺,尝了尝这五色米饭。五色米各有不同的清香,交织在一起,宛如一场味蕾的盛宴。栗子香糯,桂圆甘甜,吃起来也颇有八宝饭的风味,但丰富的口感却完胜任何一家八宝饭。 这种五色米饭的制作原理和乌饭差不多,也是取自植物的汁液。 白色是糯米的本色,红色是用栀子染成,黄色是用黄花染就,紫色是用紫番藤,而黑色与乌饭不同,是用一种特殊的枫树树叶制成,都是不含任何添加剂的纯天然色素。 为了让糯米能够更充分的上色,糯米都需要提前一天一夜浸泡。贺师傅带来的那四只用透明薄膜封住的盆,里面装着的就是提前泡好了汁液的糯米。 评委们都对这道五色团圆饭赞不绝口,这菜从名字到菜色都十分大气,和比赛现场热烈的氛围也十分相应,具有十足的冠军相。自从这道菜呈上来,前两道菜又被黯然失色地比了下去。 “金嘴巴”李麟转动着手中的签字笔,目光锁定着赛场,目前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测之中。 他的名字只被业内所知,而这次的机会很难得,比赛全程被电视台转播,若这次的比赛依旧被他预测准确,那他的名号可算是彻底打出去了。 贺主厨的五色米饭成功把赛场气氛推上了高潮,而接下来等待评价的鱼莜,无形中又多了一层压力。 李麟看向站在贺主厨旁边,赛场上唯一一个年纪轻轻的女选手,忽然感到有些可惜,这姑娘也是运气差,排在最后一名点评。若是排在前面,还能多拿点印象分,经过连续三波的美食轰炸,评审们的要求也在无形中变高了,尤其是在贺主厨的五色团圆饭后面,怕是讨不到什么好了。 坐在观众席里的□□,也着实为鱼莜捏了一把汗,五色团圆饭算是把以“米饭”为主题的料理运用到极致,她究竟要拿出什么料理,才有可能超越这道五彩团圆饭呢? 既已到了决赛,鱼莜已经把心态摆得很平了,在看到评委观众都对五彩团圆饭反响热烈,她的神色也未有波动。 等主持人点到她名字,稳步上前,揭开了自己所做菜品的餐盖。 盘子内,乳白色的酱汁浇在米饭上,上面点缀着几颗红彤彤的树莓和樱桃,菜色看起来明了又简单。 可米饭的样子太过古怪,颜色是油亮的棕黑色,远比一般的米粒要细长得多,呈两头尖尖的纺锤状。看起来既像茶叶,又像是细长版的松子。 鱼莜呈上菜品后,赛场上静谧了一瞬,一时间,竟无评委识得菜名。 “我的菜品是古法乳酪蔗浆雕胡饭。”鱼莜轻声开口。 “雕胡……”有位评委自言自语地重复了遍,忽然想到什么,惊呼道,“啊,原来是菰米!” 随着评委们惊呼出声,观众席也开始躁动了,只不过比起前一道菜的惊叹,这次观众们的反应更多的是疑问。 “菰米?菰米是什么?” “不知道,我从来没吃过这种东西……” 观众们议论纷纷,别说是外行的观众了,专业的美食评审里只有三位认识,且只有一位评审吃过此物,剩下四位评委都见所未见。 唯一一位吃过菰米的评审向大家解释道:“菰米曾是‘六谷’中的一种,是古人们非常喜爱的主食之一,尤其在唐朝,吃雕胡饭最为风靡。然而到了宋朝,菰逐渐感染上黑粉菌而不抽穗,且茎部不断膨大,形成纺锤形的肉质茎——这种肉质茎就是我们现在的茭白,因此渐渐被其他主食所替代。 这种菌类会无性繁殖,且经过代代相传,原本种植菰米的田块统统变成了茭白田。宋代以后,菰米已经几乎消亡了。现在的野生菰米,偶尔在浅水沼泽处还能寻到,但在市场上已经很难见到了,所以现在的人们只知茭白而不知菰米……” 听了评委的科普,观众们才恍然大悟。原来,菰米竟然是茭白的种子。因为两者无法共存,人们往往都不会把两者联系在一起。 舀起一勺沾染着乳白汁液的雕胡饭,放入嘴中,那一瞬间,评委们仿佛置身甜蜜王国。 他们不知道米饭竟然可以做到这么香滑,这样的口感真的是米饭吗?!上面的汁液不似普通的甜浆,清爽甘冽,带着浓浓的甘蔗香气。香滑到极致的米粒外包裹着奶酪的乳香,一口下去,满足得快要把舌头咬掉。 如果平时吃的大米有这样美妙的口感,那他们恨不得天天吃米! 雕胡饭上搭配的樱桃和树莓似乎也不是无意为之,拿起一颗樱桃,在饭里的甜浆上滚一圈再吃,其鲜甜脆爽的口感,顿时完爆了任何甜品。 评委们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口接一口地用勺子舀着吃。哪怕是天生不嗜甜的人,也彻底地沉溺在了这盘美味甘甜的佳肴中。 加入树莓和樱桃,其实是鱼莜一时的灵感激发,想到把蔗浆菰米和乳酪浇樱桃两者综合在了一起。 乳酪浇樱桃是古代上流人士特别钟爱的小甜品,将樱桃剖开,把核剔掉,将乳酪和蔗糖浆冷藏至半凝冻的状态后,浇到剖开的樱桃肉上,用金银制的碗盛着,好吃又好看。 这里的乳酪和蔗浆是鱼莜用古法炮制而成,蔗浆是甘蔗汁经过晾晒、熬煎做成浓缩的甜浆,乳酪是未经风干的鲜奶酪,看起来有点像酸奶,但是口感更为醇厚。 “知道这道菜让我想到了什么吗?”一位评审端着碗,笑着对身旁的评审说道,“泰国人特别爱吃芒果椰汁糯米饭,这道我们中式的乳酪蔗浆雕胡饭,竟丝毫不逊前者。” “诗人杜甫曾经写过‘滑忆雕胡饭,香闻锦带羹’的诗句,今天尝到这碗雕胡饭,我才彻底理解了杜甫当时想吃雕胡饭又吃不到的心境……” 悠悠盛唐,其中描绘菰米的诗句足足有三百多首,并不是诗人多吃货,而是雕胡饭的美味实在难以抵挡。 评委们一边吃着雕胡饭,一边在脑海中想象,一千多年前的盛唐,在那锦旆飘扬的水榭阁楼上,那些文人豪客是否也是捧着这样一碗蔗浆雕胡饭,一边闲情雅致地讨论诗词,一边俯瞰着江山如画? 在主持人提醒他们要开始打分时,评委们才从这碗蔗浆雕胡饭带给他们的余味和遐想中抽离出来。 相比前几轮,决赛在评定结果的流程上也有所改动。评委们分别以百分制给菜品打分,去掉一个最高分和一个最低分,剩下的分数相加,得分最高者胜出。 “请评委们率先给一号谢师傅所做的经典扬州炒饭评分。” 主持人话音落,评委纷纷亮出自己所打的分数,分数板上所显示的数字分别是85,70,75,70,75,80,75。 “去掉最高分85,最低分70,来自淮扬的谢师傅最终的得分是375分!” 紧接着,剩余三位选手的分数也相继打了出来。 有四位评审给黑色官膳打了85分的分数,有两位给了80分,有一位给了90分,总共得分420分。 而贺主厨所做的五色团圆饭,得到了五个90分,一个85分,一个95分的高分,总计得分450分。 轮到鱼莜,评委席里打出了三个95分,三个90分,甚至有个评委给出了一百分的满分。 面对一张张的数字牌,身在赛场上的鱼莜脑子有点短路,心里还在一点点地计算着分数,而那边,有礼仪小姐已经把所有选手的分数整合,交给了主持人。 “四号选手的得分为465分!”主持人激动地挥了挥手里卡牌,“我宣布‘八大菜系逐鹿中原’苏州赛区,最终冠军获得者是四号选手鱼莜!” 主持人慷慨激昂的声音,和着观众热烈的掌声如浪潮一般涌了过来,鱼莜过了三秒,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冠军了的事实。 宣布完冠军得主,紧接着就是评委上台来举行颁奖仪式。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眼见着评委拿着金光闪闪的奖牌朝她走来,她还尚有几分没缓过来的怔愣。 说来也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她住在西庭镇的时候,在山脚下的芦苇地里,碰巧就有一片野生菰生长。 她每次划船去芦苇地,只能采集到不足掌心分量的菰米,历时数月才采到这小小一包的菰米。 她当初下山进城的时候,顺手把这包菰米同厨具一起带了出来,想着总有用到的时候。当日她拿到比赛题目,正苦恼时,这包放在橱柜里的菰米印入了她的眼帘。 她其实是想赌一把出其不意,没想到这包菰米这么争气,一出马就给她挣回了一个冠军来。 给鱼莜颁奖牌的正是金嘴巴李麟,他并没有因为结果预测失误就迁怒于她,反因为一开始的不看好,到见证了她的真实实力,对她特别的刮目相看,那个全场唯一的满分就是他打的。 那碗雕胡饭给他的震撼太大,不得不说,他这回是彻底看走眼了。 自他开始用数据分析选手、预测比赛以来,第一次预测和结果出入这么悬殊,明明他都将这几位选手的从业经历认真地排表计算过。 据他了解,这个鱼莜只在沁园春工作过半年,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的从业经历,大学也并未学得烹饪专业。 可惜数据严谨,却终有遗漏,他打定主意,回去要好好研究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恭喜你鱼小姐,”李麟将奖牌挂在她的脖子上,随后礼节性地握了下她的手,“很期待你未来在京都大会上的表现。” 直径五厘米大小的奖牌上镀着纯金,阳光下无比耀眼。正面印着得是苏州赛区冠军的头衔,背面刻着汤勺和厨刀,呈长剑和盾牌的交叉状,中央靠上方的位置还有一顶厨师帽。 食色佳人 第42节 鱼莜特别喜欢,弯弯的眼睛笑起来:“谢谢评委。” *** 比赛后,鱼莜受电视台要求,专门录了一段访谈,说了下成为冠军的心路历程什么的。 主办方也留下了她的银行账号,十万元的奖金将会在一周内打到她的银行卡上。 等鱼莜从访谈室里出来,观众席已被清空,负责清洁的人员正在清扫垃圾。 “鱼小姐,请留步。” 鱼莜在经过走廊时,被人叫住,一回头,对上眼熟的灰袍马褂,油亮的大背头,文质彬彬又带着几分不驯,是秦忆楼的贺主厨。 他俩刚刚在赛场上切磋完,赛后,亚军找到冠军一般会说些什么? 该不会来者不善吧…… 出乎鱼莜的意料,贺主厨的语气和态度倒是很和蔼:“鱼小姐,你年纪轻轻,就在烹饪上有如此高的造诣,我很欣赏你。” “……谢谢。”鱼莜客气且谨慎地回道。 贺主厨微微笑着说:“不知,鱼小姐近日有没有……更换一下工作环境的打算?” 他把挖人说得很委婉,鱼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看见她疑惑的眼神,贺主厨轻咳一声,说:“虽然我在秦忆楼的身份是主厨,但手中握有秦忆楼的股份,换言之,我也是秦忆楼的老板和股东之一,对于员工的去留和选择上,也是有决定权的。” 目光凝视着她,“我觉得鱼小姐你很有潜力,如果你选择来秦忆楼,我可以保证你直接能从副厨做起,薪资待遇都会比沁园春好……” 听他这番话徐徐说下来,鱼莜明白了他的意思,婉拒道:“很抱歉贺师傅,我暂时没有换餐厅工作的打算……” 见她拒绝,贺主厨忙补充道:“副厨只是我许诺的最低的门槛,如果鱼小姐属意主厨的话,我同其他几位老板商讨下,还有可商量的余地。” 面对挖人这种事,鱼莜并不是第一次经历了。若说第一次面对孙宝田时,她还有些犹豫,但这次面对贺主厨,倒是一点也不心动了。 毕竟那时候,她是个小小的厨工,靠着每月微薄的工资,连交房租都困难,孙宝田抛出点诱人的条件,她就忍不住想答应。但现在不同了,已经是帮厨的她每月的工资足够生活,再加上这次比赛后的十万块奖金,她并不需要再为生计发愁。 现在何美心被收权,面点房不再像以前那样如履薄冰,加上她对袁园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了些感情,大老板也对她不错,仅仅为了钱跳槽,并不是她会做的事。 “贺师傅您误会了,我并未是为了职位……” 鱼莜故意没有把话说完,但她想他应该能懂。 贺主厨是个聪明人,点点头说:“我明白了,不过鱼小姐你先别忙着拒绝,在这场比赛过后,尤其是节目上映后,会有无数的苏餐厅找到你,他们都跟我抱着同样的目的,” 只见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诚恳地说道,“这名片你先收下,就当我先排个号,你如果改变了主意,希望可以优先考虑我们秦忆楼,以及你若有任何需要咨询和帮忙的地方,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贺主厨双手握着名片,递到她面前,身为前辈,肯这么放低身份地来递橄榄枝,且话说到这份儿上,再拒绝,也有点不礼貌。 于是,鱼莜也只能默默伸手,将名片收了起来。 第57章 名人 来自大老板的短信。 推开面点房的房门, 鱼莜走进屋内,本以为会受到众人的夹道欢迎,却见所有人都背对着她, 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地围在一起, 不知在干些什么。 鱼莜心下好奇,默不作声地走到他们身后, 只见众人包围圈里,郭宝宝正捧着手机, 手机屏幕上是美食评委接受摄像机采访的画面, 同时声音也传了过来: “自人类发展以来, 还有很多像菰米这样的美味被遗忘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我没想到在今天的赛场上能见到雕胡饭这样承载着历史和文化的古老料理。寻找被遗失的美味,让中华料理薪火相承, 这也是我们举办比赛的初衷。 同样,研制出黑色官膳做法的葛师傅,以及做五色团圆饭的贺主厨都很优秀, 但是雕胡饭历史悠久,所蕴含的意义深远, 所以, 经我们评委组商讨后, 一致决定, 苏州赛区的最终获胜者为四号鱼莜选手……” 鱼莜也跟着看得专注, 她都不知道评委还说过这段话, 直到看完整个视频, 站在她旁边的小厨工才发现多了一个人,顿时惊喜地欢呼道:“诶鱼莜,你来啦!” 因为参加比赛, 她有大半个月没上班,很是想念在后厨忙碌的日子,昨天比赛刚结束,今天她就耐不住跑来沁园春了。 节目组剪辑的速度也很快,昨天的比赛在今天中午首播,众人刚看完惊心动魄的决赛,正主就出现了,当下丢开手机,宛若见到明星一般蜂拥过来,七嘴八舌地聊开。 “鱼莜你实在是太给我们面点房长脸了,不仅赢了白子烨,居然还拿了冠军回来!” “我看决赛的选手都是藏龙卧虎,还有秦忆楼的当家大厨,我们钱主厨去了都未必能拿下冠军,鱼莜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你做的那道雕胡饭太惊艳了,现在想想都流口水,究竟是怎么做的?教教我们吧……” “我听说大老板说过,但凡员工比赛拿到奖金,餐厅也会拿出相同金额的一份作为奖励,你这一下子不就二十万到手了?再攒一攒,都能够买一套小公寓的首付了……” 鱼莜应接不暇地挨个回答他们的问题,听到有人谈起奖金时,挠了挠下巴,大老板确实说过这话,不过比起这个,她更好奇大老板允诺她的特殊奖励是什么。 嘛,既然是大老板答应的事,肯定不会赖账的,她如今已把奖牌带回了家,只要乖乖等着奖励就好。 虽然她现在已身为帮厨,从红领巾换成了黄领巾,但在一干厨工面前,没有丝毫架子,该说说该笑笑,依旧像以前一样跟他们打成一片。 众人刚刚才从电视节目里看见她在舞台上大展身手的样子,之后又是专访心路历程什么的,俨然在本地,她已经是个小名人了。有了这道冠军光环的加持,面对她时,他们心里难免产生了一点距离感,但一番胡天侃地地聊下来,他们发现鱼莜还是那个鱼莜,一点都没变。 笑闹完,鱼莜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这才发现面点房所有人都在,唯独少了袁园。 “怎么不见袁园?” “她请假了……”熊三儿说。 鱼莜惊讶:“为什么?” 熊三儿只得给她讲述了遍一周前所发生的事儿。 就是鱼莜突然被大老板带走的那天,众人吃完火锅在去ktv的路上,袁园突然像发疯一样冲进商场。 他们几人紧随其后,只见袁园直接冲到一对情侣面前,不由分说地直接扇了男人一耳光,他们还没来得及制止,便惊讶地发现那个男人竟然是单主管。 袁园一边哭着,一边质问他为什么欺骗她。 她和单主管的地下恋情隐瞒得很好,在场的众人无人知晓,然而此刻就算他们再蠢,也明白发生什么了。 陈燊的脸色瞬间变了,上前揪住单主管的衣领,一拳头就抡了过去。 单主管本来想还手,但看到人高马大的熊三儿,薛飞,郭宝宝等一干人等都站了出来,当时就怂了,硬生生的挨了陈燊一顿揍。 在单主管挨揍的时候,袁园和他身边的女孩对质了起来。据女孩说,她是他的未婚妻,他俩好了快三年,预计下个月结婚,这次出来就是挑选婚礼上要用的首饰。 袁园左右才跟他谈了两个多月的恋爱,也就是说,在这场恋情里,他从头到尾都在欺骗她。 那位未婚妻在知道事情真相后,也很气愤,同样赏了他一耳光后,当场和他分了手。 听完事情经过,鱼莜气得双手握拳,果然,关于单主管的桃色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他就是个渣男! “我就说刚刚见到单主管他的眼角怎么青了一块,陈燊够可以的……” 鱼莜方才路过大堂时,恰好就碰见了单主管,不仅眼角青了,嘴角也紫了一块,她正纳闷着,想过去问问怎么回事,哪知单主管见了她,直接转脸就走,神色中透着心虚。 “是啊,谁知道那小子看着挺瘦弱,打架居然这么狠。后来看单主管嘴角都流血了,怕再打下去会招来警察,我跟宝宝才过去把俩人强行分开。”熊三儿回忆着说。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袁园那丫头粗神经,鱼莜这个旁观者倒是看得出,陈燊可是一直暗恋着这朵小青梅的。 暗恋的对象不声不响地谈了恋爱,还被无情劈腿,她可以想象得到,陈燊当时是怎样地抓狂和暴怒。 “不过……陈燊这么干,就不怕单主管给他小鞋穿吗?”鱼莜解恨的同时,又有点担忧。 “应该不会,这件事本来就是他理亏,谅他也不敢报复。”熊三儿哼哼道。 鱼莜思索片刻,紧接着问:“你们当时有拍照录音吗?” 熊三儿抓了抓后脑勺:“当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哪里想到要拍照……” 这可难办了,按单主管那谨慎的性格,想必谈恋爱时也不会让袁园拍下他俩的合照,只怕聊天记录都删干净了。 上司劈腿员工不是小事,就算告到大老板那里,也得讲究证据。现在什么都没有,全凭几张嘴,到时候单主管抵死不承认,还能反咬他们一口。 鱼莜对他们严肃地说道:“这件事我们自己人知道就好,不要往外传了。” 面点房的众人皆点头,陈燊也是这么叮嘱他们的,所以他们并未将这事说出去过。单主管自然也要维护自己的形象,别人问起他脸上的淤青,他也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撞的。 渣男自有天收,比起单主管,鱼莜现在更担心袁园,初次恋爱就被劈腿,怕是会被伤很深。 现在尚是午休时间,鱼莜赶紧给她去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被接通,听到袁园的声音,鱼莜忙问:“你还好吗……” “啊?你说什么?海浪声太大,我没听见……” 鱼莜汗颜,苏州哪里来的海? “你人在哪?” “我在海南了,心情不好,过来散散心……” 鱼莜听到她那边确实有风和海浪的声音,能出去旅游,说明她没事,她也就放心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袁园正穿着比基尼,坐在沙滩椅上,喝着冰柠檬汁,一边遥望着蔚蓝大海,一边时不时地偷瞄一旁有着完美腹肌的外国帅哥,懒懒地说:“过两天吧,好不容易请了次长假,再说,也不能浪费了机票钱啊,这可是我好几个月伙食费……” 重点是太早回去,见到那位渣男,她怕自己还会抑制不住想揍他的冲动,袁园心下吐槽。 话筒贴近嘴唇,笑嘻嘻地说,“怎么,想我了呀?” “是的想你了,”鱼莜很给面子地应道,不忘叮嘱她,“一个人在外旅游,注意安全……” 絮叨了几句后,二人挂掉了电话。 午休过后,众人开始进行营业前的准备工作,主厨钱昆此时也推门进来了。 见到鱼莜,钱昆惊讶地笑说:“还以为过两天才能见到你,这么快就来上班了?” 鱼莜难得地嘴贫:“还不是想念您了,离了这后厨呛人的烟火气,我就浑身难受……” 众人哄笑,钱昆正了正色:“听说你比赛拿了冠军,干得不错。” 不仅面点房的人在看电视节目,其他部门的人也在偷偷关注,短短一午休时间,她夺冠的消息早在整个沁园春传遍了。 鱼莜身为他手下的帮厨,钱昆自然又是一番勉励。 主厨来了后,所有人都正经了许多,再不敢随意聊天了。 油锅滋滋,刀声阵阵,周围是十几个人共同协作烹饪的场景。再次回到这样快节奏的工作氛围,鱼莜觉得无比充实和满足,这种感觉是多少个奖牌都替代不了的…… *** 果然如贺主厨所说,节目播出后的几天内,大大小小的餐厅负责人、猎头公司像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这几天,鱼莜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 他们开出的条件也格外诱人,最低也是副厨,有得甚至直接聘请她去管理餐厅。 鱼莜都不知道这些人是如何得知她的联系方式的,后来才想起她初来苏州城时急于找工作,没少广撒网式地往各大餐厅投简历,现在的招聘网站上还挂着她的求职信息。 这些人应该都是通过招聘网站得知她的信息的。 每隔一会便有陌生电话打进来,不仅打扰她工作,也打扰到了她正常的生活,实在心烦。后来,她干脆将手机设置成陌生电话拒接,才算清净了不少。 食色佳人 第43节 然而不知何时,后厨里竟传起了她要跳槽秦忆楼的风言风语,有人甚至说看到了她和秦忆楼的股东在某高档餐厅一起吃饭,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鱼莜对这种无聊传言的态度,向来都是不理会。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她要是想跳槽,谁也拦不住,她若是想留,钢筋和铁铲也挖不走她。 这天,正值午餐时间。今天的员工餐是熊三儿做的大杂烩,一眼望去,鱼丸、虾仁、平菇、西兰花什么都有,一道菜顶人家五道菜。 然而这一锅极富诚意又管饱的大杂烩,显然没有征服到主厨们的心,一张不及格的评定直接拍在了桌上。 熊三儿有点难过,比往常多吃了两个馒头。 看着对面的熊三儿伤心欲绝、狼吞虎咽的样子,鱼莜在吃完一个馒头后,莫名就觉得有点饱,正喝着汤,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显示收到了一则新短信。 翻开手机,短信上清晰明了地写着:今天特许你下午不用上班,两点准时到餐厅门口等我。 发送人显示是“高冷严格大老板”,鱼莜当下精神一振。 第58章 曲奇 美食实验室&烹饪体验馆 大老板的吩咐, 鱼莜怎敢不从。 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十分钟,换掉厨师服,穿上日常的装束, 鱼莜站在沁园春门口前等他。 左等右等还不来, 鱼莜有些无聊地低头把玩着手机,直到一辆宝蓝色的轿车横在她眼前。 车窗徐徐降下, 伸出一只戴着精致腕表、夹着香烟的手,柯奕臣在抖落烟灰的同时, 示意她上车。 算上这次, 她统共就见过他开过三次车, 然而每回车辆都是不同款式, 这家伙开车行的? 乖乖上前,刚拉开后车门, 只见他微微偏头,皱眉道:“坐前面。” 她只得合上车门,回头看了看餐厅门口, 确定没有后厨员工经过后,坐到了副驾驶。 鱼莜莫名有点战兢:“老板, 这次不会还是去你家吧……” 柯奕臣掐灭香烟, 转动方向盘:“怎么, 你想去?” 本来“不想”两个字已经滑到嘴边, 她又硬生生地憋回去, 但若说想, 就更不对味了……于是, 她机智地没接话。 柯奕臣没在意她的沉默,自顾自地说道:“你争得了冠军回来,身为老板, 自然也要履行自己的承诺。” 鱼莜顿时挺坐起身子,他的意思难道是在说允诺她的那份特殊嘉奖? 看到她一瞬间从不情愿变身成好奇宝宝的模样,柯奕臣眼底闪过一抹好笑,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一说到礼物和奖励就坐不住了。 车停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鱼莜问他:“老板,你看了电视节目播出的比赛吗?” “……还没看。”柯奕臣淡淡地回。 “哦……”她的神色略有失望。 柯奕臣虽还没来得及看比赛,但近日他一回家,柯母都会同他絮叨一番。 她是怎样用八仙锅制胜白子烨,最后又是怎样用雕胡饭战胜贺主厨的五色团圆饭的过程,他听得都快倒背如流了。 自从他跟父母提过,鱼莜的比赛会在本地频道播出后,向来只爱看新闻和财经频道的柯父柯母,一到午饭点便准时蹲守在电视机前,显然已被她彻底圈粉。 昨天,他打电话回家,母亲句句不离鱼莜,直问他什么时候再带鱼莜回家坐坐。 当时让她假扮女友是一时的应急之策,今后该如何收场,柯奕臣还真没考虑过。 随着柯父柯母越来越喜欢鱼莜,越认同他们的关系,他就越无法开口告诉他们,这只是一个谎言。 母亲不再给他安排相亲,父亲也不再给他施加工作上的压力,家里的氛围难得变得融洽,有时,他甚至想,就算将这段假关系将错就错地继续下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驶入一个状似会所大楼的地下车库,停好车子,二人随后搭乘电梯上楼。 到达一楼,电梯门开,入眼的是介于会所与餐厅之间的地方,装修精良,门头上写着“春雅美食实验室&烹饪体验馆”。 门前站着的招待生看见他二人,体贴地拉开玻璃门,向他们热心地介绍店内所提供的各项服务。 店铺所经营的内容分为两部分,美食实验室和烹饪体验馆。烹饪体验馆适合朋友聚会,或者情侣们来体验烹饪的乐趣,同时会有专业的老师帮助完成烹饪。 而美食实验室里拥有最先进的料理仪器,可以让顾客了解围观制作分子料理的过程,并且可亲自动手参与制作。这两种服务的价格从每小时三百到上千元不等。 “……你说有人肯花几百块来这里,只是想体验烹饪的乐趣?”鱼莜有点不可思议地问,在家里的厨房没法烹饪么,非要来这里花钱做菜? 招待生显然很有经验,面对这样的问题,仍耐心地笑着回:“现在的大多数年轻人,虽然对烹饪抱有一定的兴趣,但都缺乏基本的常识,而有些因为是上班族,平时没有太多时间花在烹饪上。 在这里,我们会提供食材,厨具及技术支持,保证哪怕是没碰过锅铲的新手,都能做出一顿可口的美食。再加上这里环境安静舒适有格调,很适合朋友们三五人小聚,毕竟有的时候,烹饪追求得也是一种氛围……” 说着说着,一个有些微胖、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朝他们走过来,招待生忙止住话音,鞠躬:“刘经理好。” 被称呼经理的男人点点头:“这里没你事了,回去吧。” 招待生走后,刘经理转过身,对他二人客气微笑道:“柯总,鱼小姐,这边请,我亲自带你们参观讲解下美食实验室……” 再度跟在刘经理的身后,鱼莜低声问大老板:“他为什么叫你柯总啊,难道这家店也是你开的?” 开米其林餐厅的同时,又要经营模特公司,现在又多出来个美食体验馆,大老板是长了三头六臂么,这么多店他照看得过来? “这家店并不是我负责管理经营,我只是投资人。”柯奕臣随口回道。 原来是金主,难怪刘经理态度这么客气…… 踏入美食实验室,只见周围全是高低错落的古怪仪器。这里的厨师虽然穿着厨师服,但都戴着口罩及胶质手套,认真摆弄仪器的样子,不像是烹饪,更像是在进行某种试验。 他们见到的第一样实验品,是一个不大的不锈钢盆,里面装着奶油色的膏状物,冒着缭绕的雾气。 “这是冰淇淋?”鱼莜好奇地问。 刘经理点头:“是的,鱼小姐你可以尝尝。” 厨师递过来一小碗冰淇淋,她便接过来,刚吃了一勺,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 这冰淇淋的口感比一般的冰淇淋更凉,鱼莜觉得吃起来凉飕飕的,并且随着她呼吸,有大量的雾气从她的嘴巴和鼻底喷散出来。 鱼莜被自己吓了一跳,双手捂住鼻子:“这是什么状况?!” “这是液氮冰淇淋,一种分子料理。”刘经理笑道。 “分子料理?”她刚刚从招待生口中也听到过这个名词,但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嗯,分子料理是通过科学的方式,改变食物的原本形态,以追求奇异和颠覆传统的口感……举个简单通俗的例子,街边的棉花糖,早餐的豆腐脑,那都是分子料理最简单的形式。” 原来是这样…… 听刘经理这么说,鱼莜好像有些懂了,她刚刚差点以为自己像葫芦娃里会喷火的四娃一样,忽然会喷雾了…… 在看到她呆萌的反应时,柯奕臣第一时间背过身子轻咳憋笑,鱼莜尽管没看见他的表情,但是直觉告诉她,刚刚大老板一定嘲笑她了。 放过液氮冰淇淋,第二样试验室内,厨师正手拿着滴管,让水珠一滴滴落在装着浅黄色液体的容器里。几秒钟后,厨师使用漏勺捞起,只见那些水滴全都凝固成了球状,好似奶茶里的黑珍珠。 刘经理示意她可以再试试。 方才小小的惊吓,并没有让鱼莜减少对这种新型料理方式的探索欲,她没有犹豫,直接捏起一颗纳入口中。 黑珍珠的外膜轻薄,牙齿轻轻一触便爆浆破开,舌尖弥漫的居然是葡萄酒的味道,香浓且醇厚。 鱼莜难掩惊讶,追问刘经理:“这浅黄色的液体是什么?竟然可以让液体瞬间凝结成固体?” “这只是普通的橄榄油而已。” 原来,这些黑珍珠不是葡萄酒而是葡萄酒醋,葡萄酒醋同琼脂一起加热溶解后,放进冷却的橄榄油里便会凝固。 随后,他们接连见识到了巧克力面条,土豆泥泡沫,西瓜鱼子酱,低温慢煮三文鱼等奇怪的料理。 跟刘经理逛完一圈实验室,鱼莜大开了眼界,原来料理还能这么做。 新鲜有趣,打破了固有的常规,而且味道也不错。 逛完实验室,剩下的也没什么可讲解的了,柯奕臣便让刘经理先去忙,他则独自带着鱼莜乘坐电梯,上到了体验馆的二楼。 二楼的大厅摆着布艺沙发和茶几,像是会客的地方,而偏里面的区域是较为封闭的私人领域,虽然是玻璃墙,但都被里面的白色百叶窗所遮挡,需要刷卡才能进入。 柯奕臣掏出门禁卡刷了下,门应声而开。 推开门,只见里面是近两百平的空间,墙边放着几台刚在实验室里见到过的制作分子料理的科学仪器,还有烹饪中餐需要的锅炉、蒸锅、烤箱等等,从西餐用的牛排刀到中餐的圆柄菜刀,各类厨具可谓是应有尽有,整个厨房干净明亮又整洁。 鱼莜只剩下赞叹了:“这么大一间厨房,顾客来体验的话,一小时就得花不少钱吧……” “这间厨房并不对外开放,”柯奕臣倚靠在桌案边,见她像进入了陌生领地的小动物般,好奇地摸摸着摸摸那,长腿慵懒地交叠,“这里算是我专属的工作室,有时候,我也会来这里实验一下料理,放松放松心情……” 鱼莜正抚摸着仪器刻度表的指尖顿住,她没听错吧,大老板也会做菜? 扫视了一圈,餐桌上还真有一盘棕色的巧克力曲奇,用玻璃罩罩着。 “这个曲奇是你做的吗?” 柯奕臣还未来得及制止,她就打开了玻璃罩,随意捏起一块,放到嘴边轻咬了一口。 第59章 礼物 麻婆豆腐盖浇饭。 面前这盘曲奇看着像甜品屋里卖得那种热销品, 小巧精致,大小宛如硬币,哪成想吃到嘴里的口感也堪比硬币, 差点没把她的门牙咯掉。 不仅口感奇硬, 还像是烤焦了,吃起来泛苦渗牙。 鱼莜把剩下的半块曲奇, 默默放回盘中,扭头望向大老板, 舔舔嘴唇说:“味道……挺特别的。” 柯奕臣撇开眼没看她, 用指尖揉着眉心, 颇有些尴尬。 他在做生意和投资上眼光独到, 曾被某金融杂志的小编称为最有天赋、最有眼光、最有发展前途的企业家,但他不得不承认, 烹饪也是需要天赋的,而自己丝毫不具备这项天赋。 但在下属面前直接被戳穿做菜难吃,着实也是一件很丢面子的事, 柯奕臣表面很淡定:“我是故意做成这样的,用于摆放在展柜里供客人点单的饼干模型, 不是用来吃的, 你懂吧?” “嗯嗯。”鱼莜十分配合地点头, 大老板说什么都对。关键是, 这玩意也没法吃啊…… 气氛有些微妙, 柯奕臣想到转移话题:“这家体验馆的营业时间是早九点到晚十二点……”从口袋里掏出门禁卡递给她, “以后这间厨房, 就归你使用了。” 看到面前人还在傻站着,一脸没反应过来的表情,柯奕臣挑了挑眉:“这个奖励还满意吗?” 原来这个就是给她的特殊嘉奖吗?实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鱼莜惊喜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太太太满意了!” 她的眼睛里闪动着惊喜的光芒,这间比她的出租屋还要大一圈的厨房,以后她都可以随意使用了?天啊噜,这简直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厨房啊。 指了指身后的灶台,鱼莜有点情怯地问他:“那…我现在可以试试吗?” “当然可以,从现在开始,这间厨房就是你的。” 食色佳人 第44节 他话音方落,鱼莜就迫不及待地奔向了料理区。 见她这么开心,柯奕臣的心里也很欣慰,自己的这件礼物算送对了人。 在她身上,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对料理的执着,宛如和他对美食的喜爱和偏执。 两个志同道合的人之间,注定会产生一些奇妙的化学反应,远非缘分两个字就能轻易解释清楚。 半小时后。 鱼莜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走出来,她所做的第一道新式分子料理,麻婆豆腐盖浇饭已新鲜出锅。 麻婆豆腐这道家常川菜,几乎所有人都吃过。咸香麻辣的酱汁,配上白白嫩嫩的豆腐,格外的下饭。 然而,鱼莜手中这碗麻婆豆腐盖浇饭,似乎和平时见过的不太一样。 刚煮好的米饭晶莹润透,粒粒分明,上面盖着一层被切成相等大小的方格豆腐。豆腐保持着原生态的乳白色泽,上面没有任何的装饰和酱汁。 而豆腐与米饭之间的间隙里,夹杂着一颗颗亮红色的圆珠,猛地看,很像是浇了一层鱼子酱。 这些圆珠比珍珠要小,比鱼籽又要大些,透过透明极薄的外皮,甚至可以看到里面流动的酱汁。 这些圆珠其实就是鱼莜按照分子料理的手法,制作出来的麻婆豆腐的酱汁。烹调过的酱汁里加入褐藻胶,一滴滴地滴进盛有乳酸钙溶液的容器中,酱汁迅速凝结成球,过完清水,便变成了这些圆珠。 这些圆珠吃起来的口感,跟她吃过的葡萄酒醋珍珠一样,轻轻一咬,便会在口中爆浆。一勺子米饭上放一块方格豆腐,外加六七颗圆珠,这样吃起来的感觉应该是刚刚好的。 柯奕臣伸手接过盖浇饭,舀了一勺,放入口中,鱼莜满怀期待:“味道怎么样?” 一番细嚼慢咽后,他唇角勾起满意的弧度:“很好吃。” 把碗递还给她的同时,他双手环胸,风淡云轻地说,“不过我建议你,可以在豆腐上撒些胡椒粉和香葱,这样口感会更丰富。” 鱼莜紧接着也尝了一口,觉得他的提议很有道理。 本来酱汁里含有爆炒过的香葱,但是因为要保证流浆的口感,所以在凝结成珠前,就同其他的香料一起都被过滤掉了,味道稍显不足。若直接在豆腐上撒上香葱末,不仅口感会更丰富,菜色也更好看了。 鱼莜心下感慨,诚如后厨众人所说,老板有个分外挑剔的舌头。 不过,味觉这么敏感的人做菜居然这么难吃,上帝也算公平了。不然让她这样味觉一般,只能靠努力来补救的普通人,还怎么在烹饪界混得下去? 鱼莜初次接触分子料理,兴致很高,做完麻婆豆腐后,又开始接着尝试做其他类型的料理。 她不太会操控这些先进的仪器,柯奕臣便在她身边帮助指点她。 “酸凝胶2克就够了,你现在倒得有点多……” “嗯,开关按钮在左边,不对,是红色的那个……” “食材要先装入真空袋中抽成真空,再放入恒温加热器中加热,我记得三文鱼是59.5度,煮11分钟就好……” 男人沉稳富有磁性的嗓音响在耳畔,鱼莜懵懂地应着。他们一个只负责纸上谈兵,一个是慢半拍的手忙脚乱。 光洁的瓷砖地板上,倒映出二人一高一低、手肘相触紧挨着的背影,倒也分外相谐。 *** 一个小时前,沁园春议事包厢。 “你确定你看清楚了?” 何美心靠坐在老板椅上,手旁放着一沓沁园春本季度的流水文件,还没来及看,就被单主管带来的消息搅得心烦意乱。 单主管笃定地说:“我确定,鱼莜出了餐厅后,确实上了大老板的车……” 鱼莜怕有熟人撞见传闲话,上车前特别小心地看过四周,全然没料到被当时在大厅的单主管,隔着玻璃门瞧了个正着。 自上次的温泉电话事件后,何美心早就想找机会提点一下那个叫鱼莜的员工,让她知道什么人能高攀,什么人不能招惹。 谁知她一回来,就去参加了烹饪比赛,旷工旷了大半个月,愣是没让何美心找到机会。 何美心本来还不很确定,他俩同时出现在温泉度假村会不会只是个巧合,没成想她一比完赛刚回餐厅后,竟又和柯奕臣搞在了一起。 紧捏着钢笔的笔盖,何美心的脸色阴晴不定。 最近不知为何,柯父柯母对她的热情降了许多,她上周打去电话问候,柯母只字没提她和柯奕臣的进展,只说了些家长里短的客气话。 不过她也并没把柯母微妙的转变放在心上,她父亲和柯父是多年的故交,家世学历背景无一不契合,加上两家长辈默许,他俩的结合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 她不相信柯奕臣会从百忙中专门抽空开车来接鱼莜,定是他例行来餐厅巡视,结果被那小贱人凑巧撞见,恬不知耻地坐上了他的车。 何美心已经在脑海中把事情经过脑补完毕,越想越气,把钢笔用力拍在桌面上:“不能让她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了,赶紧给我找个借口把她开掉。” “啊……” 单主管面色有点为难:“鱼莜现在是帮厨,我一个主管没有这么大的权限,而且在她没有违反餐厅制度和规章的情况下,开除员工,总要有个由头吧……” 开玩笑,鱼莜刚赢了苏州站的比赛,正是被各大餐馆暗地里争抢的对象,外加和大老板还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陡然辞退她,大老板不得找自己算账? 他就是个传话跑腿的,自然不会往自己揽这个烂摊子。 单主管见到大老板开车来接鱼莜后,第一时间来告诉何美心,除了邀功,其实也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刚开始,在知道鱼莜和老板关系不一般时,单主管的打算是一边把这事告诉何美心卖好,一边通过袁园,也跟鱼莜打好关系,做到左右逢源两不耽误。 哪想到后来,他劈腿的事被曝光,把整个面点房的人都得罪上了。以她和袁园的铁闺蜜关系,以后鱼莜若上了位,成了老板娘,那他可彻底没好果子吃了。 于是,他只能选择坚定不移地站到了何美心这边,并且很希望借她之手,把鱼莜这个麻烦解决掉。 “拜托你多动脑子想一想,没有理由,你不能制造一个?”何美心没好气地拍了拍桌子,她就纳了闷,这样蠢的人是怎么当上主管的?就靠这点打小报告的本事吗? 再看他眼角泛青,看着有点萎靡,似是才跟人打过架,透着满满不靠谱的气息,何美心不耐烦又嫌弃地挥了挥手:“算了,你继续帮我留意后厨有用的信息和动向,剩下的事……我亲自来解决。” 第60章 壁咚 撞破了秘密。 烹饪体验馆内, 鱼莜专心制作着新料理,而柯奕臣负责品尝,并给出了一些建设性的意见。 难怪人们常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以往鱼莜练习烹饪, 都是自己品尝,难免会因自己的饮食口味, 带上一些主观色彩,现在有人帮她品菜, 还是一个味觉异常敏锐的人, 让她发现了某些平时没注意到的疏漏, 同时又给她提供了一些新思路。 俩人呆在一起, 不知不觉时间过得格外地快,等他二人从体验馆出来时, 天色已近黄昏,柯奕臣驱车把鱼莜送回了家。 车停在单元楼下,鱼莜的手刚打开车门, 只闻大老板开口道:“下个礼拜,我要去京都参加一个商业活动, 为期大概两个月, 应该正好能对上你比赛的时间, 到时候我们京都见。” “这段时间, 你可以不去餐厅, 多去体验馆潜心研究你的新料理。” 柯奕臣知道这比赛对于业内人士来说很重要, 全国范围内的烹饪比赛一年也办不了一场, 是特别难得的机会。 他把工作室交给鱼莜,除了奖励外,也是希望能帮助她在烹饪上有所增进。 就像老师对于成绩优异的同学会开小灶, 他虽然不能教给鱼莜料理方面的知识,但却能给她提供最好的场地、最好的食材,提供别人见都未见过、最先进的料理机器。 “嗯,我会尽力的,绝对不会给大老板你丢人。”鱼莜笑着说。 柯奕臣单手撑在方向盘上,幽深狭长的眼眸扫了她一眼:“上回你送我的那两只坛子,叫什么来着……” “是鲊,”鱼莜咬了咬嘴唇,会意,“你等等啊,我再给你拿两坛下来……”说罢转身跑上了楼。 两分钟后,他的副驾驶座上就多了两坛子鲊肉。 “走了。” 柯奕臣利落地发动引擎,嘴角细微的笑意就像偷了腥的猫,一溜烟便驶出了小区大门。 眼见他的车消失在视野中,鱼莜有点肉疼,这可都是她辛苦攒下的口粮啊。 继而后知后觉地想到,刚刚大老板并未问她要,只是问她叫什么名字,明明是她自己屁颠屁颠上赶着给他送鲊肉去的。 鱼莜有点想不通地拍了拍脑袋,一定是她脑子抽了…… *** 有大老板的金口玉言在前,鱼莜当然不会不使用这不上班的福利。然而灵感来源于生活,有时整天呆在实验室般的体验馆,反而觉得脑袋空空,想法全被束缚了。 反而,面点房后厨忙碌的烟火气,时不时能给她一些特别的灵感,所以她现在基本过着一天上班,一天去体验馆交替着来的生活。 这天在面点房,鱼莜正在揉面,听到身旁的水台厨工一边刮着鱼鳞,一边抱怨:“采购部提供的翘白真是越来越小了……” 他身旁的厨工无奈地回道:“没办法,我今早刚问过采购部的小张,这真不是他们的锅,现在市面上能买到的翘白只有这么大的。” 翘白就是太湖白鱼,和银鱼、白虾并称为太湖三白。不仅本地人爱吃,外地人来旅游时也必尝个新鲜,所以市场上经常是供不应求。 沁园春做的爆鱼面等需要用到鱼肉的料理,几乎都是用翘白所做。 水台厨工并不信,没好气地哼了声:“谁知道是真买不到,还是他们从中拿了回扣,以前都是至少三斤以上的肥鱼,现在送来的尽是些滥竽充数的货色。” 鱼莜默默听了一耳朵,感慨最近后厨对采购部的抱怨似乎格外地多啊…… 中午时分,吃过员工餐,鱼莜跑到三楼包厢旁边的公用卫生间洗手。 因为餐厅的员工太多,每次吃完饭光排队洗手就要排十分钟,她便想了个妙招,多爬两层楼梯到二楼的贵客包厢,这里的洗手间基本不会有几个人来。 关上水龙头,鱼莜抬起头,对着镜子略理了理头发。忽然她理头发的动作顿住,镜子里倒映出了身后的画面。 一个身量高挑的少年,一手插兜,一手拿着手机,边看边低头走着路。 是白子烨…… 他似乎没有看见自己,径直左转去了隔壁的吸烟室。 餐厅内全面禁烟,有烟瘾的员工们大多会去厕所里抽,这间吸烟室是专门给客人提供的,很少会有员工来这。 而且,现在已过了营业时间,吸烟室里空无一人。 鱼莜心下好奇,他没事来这做什么? 吸烟室的门虚掩着,白子烨似乎在跟谁通话,声音隐隐约约地传出来。 “再给我几天的时间,我手头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就算递了辞呈,还要办理两天的交接手续……” 白子烨站在窗口处,将手机贴在耳侧,目光远眺着窗外。 “不着急,反正现在没人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先辞职再找下家,也没人会说你什么,你尽管慢慢准备……” 贺主厨的嗓音比之前面对鱼莜时的客气和善,多了几分老谋深算,“还有,你手下有哪些可用出色的厨工,可以一并带过来,我们秦忆楼给的待遇只会高不会差。” 白子烨从他的话中察觉到什么:“最近后厨里都在疯传鱼莜要跳槽,这传言是你散出来的?” “是啊,怎么了?”贺主厨不以为意,想到鱼莜,他难免叹了口气,“那姑娘看着挺聪明,可惜是个死脑筋,我给她开了那么好的条件,她还执意呆在那毫无发展前景的沁园春,就算厨艺再好,也是个成不了大器的……她现在风头正盛,拿她给你挡刀再合适不过了……” 白子烨皱眉道:“你别做得太过分了。” “反正你都不在沁园春做事了,还关心这些干什么? 拉上窗户转过身,白子烨刚想开口,一抬眼,视线透过半掩的门缝,看到了门外傻站着的鱼莜。 食色佳人 第45节 “……先挂了,回头再聊。” 白子烨迅速地按掉了通话,鱼莜见势不妙,转身想溜,被他两步追上,一把抓住手腕:“你在偷听我说话?” 鱼莜低垂着脑袋,睫毛闪动:“我只是恰好路过……” “别装了,反正你听都听见了……”白子烨慢慢放开她,在长凳处坐下,背部像鸵鸟一样自我保护似地弓起,十指交叉抵着额头,眸色有些暗淡。 鱼莜乍听到他跟贺主厨的通话,既是震惊又有些生气,本想一走了之,但看到他这个样子,有些迈不开脚步,仍旧站在原地。 空气安静了几秒,他嘴唇微动:“你现在心里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无耻,跳槽前还要把脏水泼在你身上?” 鱼莜沉默了片刻,轻声说:“……我没那么认为。” 虽然听不太清贺主厨说了什么,但从他的回答里,她能听出造谣自己要跳槽的传闻,纯是贺主厨捏造散布的,他似乎也是刚刚才知道。 她并非是非不分,也不会随便迁怒他人。 罢了,等过几天,后厨的众人发现跳槽的是白子烨,而不是她,她身上的脏水也就洗清了。 没想到贺主厨竟然是这样的无耻小人,挖不走她也要顺势抹黑她一下,鱼莜越发觉得没有选择跳槽去秦忆楼,是个明智的决定。 “我对别人的议论一向都不怎在意,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要走?” 鱼莜有点想不通这点,秦忆楼总说会给出更高的待遇,其实沁园春对员工的福利也不差,在业内算是很完善很良心的了。 秦忆楼也只是先画个大饼,实际到手的福利未必比沁园春高到哪里去。 而且,白子烨师从孙宝田,虽然孙宝田的人品也不怎么样,但他们这行很重视手艺的传承和保密性。他带着一身从沁园春和孙宝田那学出来的本事,就这么跳了槽,怎么跟他师父交代? 除非……孙宝田也跟他一起跳槽,否则白子烨只怕会被别人戳穿了脊梁骨。 白子烨抬眼看向她,黑沉的眼眸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你既然也听到过大家对你的议论,就没听到后厨里其他的传言吗?” 听他这么说,鱼莜认真想了想,仿佛明白了什么。 自打白子烨比赛被淘汰,而她夺冠归来,各种关于“天才少年陨落”“学员里更璀璨的新星诞生”之类的话题,也铺天盖地地传开了。 若是在后厨内部举行的比赛输了还好,这下不仅全沁园春的人知道他输了,甚至被电视台播放到了全市人民的面前,白子烨一向桀骜自负,这一波,彻底让他从云端跌落到泥地里,彻头彻尾的颜面扫地。 墙倒众人推,想来这几日他也没少遭到别人当面的白眼和嘲讽。 “对不起……”鱼莜先道了歉,希望能让他心里好受一点,“也许我一开始就不该跟你打赌,赛场上有输有赢,你要相信下一次,你一定能赢过……” 白子烨越听眉头越拧,霍然站起身,只听“咚”的一声,他双手撑在她的耳侧,将她牢牢地圈锁在双臂之间。 鱼莜被他吓了一跳,背部紧紧贴着冰冷的墙面,呆呆地看着他,一动也不敢动。 第61章 心事 最好以后再也不见。 鱼莜被白子烨困在墙壁和胸膛之间, 这不足咫尺的方寸天地里,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脸颊。 白子烨起身的动作太大,带倒了长凳边的垃圾筒, 烟灰和碎屑散落了一地。 “我不是说这个……” 黑沉的目光锁着她, 白子烨的嗓音里含着不耐和隐忍。 “那天我跟你们面点房的人都看到了,你上了大老板的车, 对此,你不想解释点什么吗?” “……解释, 我有什么可解释的?那天……老板带我是去应酬的。”鱼莜有些磕巴地回, 见他没有伤害自己的趋势, 悬着的心渐渐放下来。 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 难道她和柯奕臣假扮情侣的事被发现了? 鱼莜心下犯嘀咕,于是说到应酬两个字的时候, 难免有点心虚。 被禁锢在怀中的人,睫羽低垂,眼神不安地左右瞟, 后背和墙壁贴的严丝合缝,仍然没对他放松警惕。 白子烨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虚:“你在说谎, 你们根本不是去应酬!” 见他的语气这么笃定, 鱼莜被吓得一哆嗦, 难道假情侣的事真被他给知道了? 完了, 要是事情被戳穿, 大老板肯定会责怪她……但她真的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呀。 鱼莜整个人都陷在大老板会怎么惩罚她泄密的忐忑里, 一时愣愣地没接话。 白子烨凝视着她的目光深沉得可怕, 撑在墙壁上的手握紧成拳,薄唇紧紧抿起。 那天比赛失利后,他的心情是很烦躁, 然而在看到鱼莜被柯奕臣带走,他的脑海就全被“他们是什么关系”这样的疑问和猜测填满。 后来回后厨工作,听到周围人谈论起鱼莜,他的脑海中就又会浮现出那天她上了老板车的画面,根本没法把心思专注地放在烹饪上来。 他一开始也以为是输了比赛才让他如此魂不守舍,后来,他才逐渐意识到一个事实。 这个事实,在她落在自己怀里时,自己陡然出现了心跳加快的反应,从而得到了更充分的验证。 白子烨想,如果那天带走鱼莜的是其他人,他都不会这么食不知味,急于跳槽。 然而,当你知道你的情敌是当头上司,这地方还呆得下去吗? 温香软玉近在咫尺,白子烨却被她似是而非的回答搅得心乱如麻,刀子一样锋利的话脱口而出:“我觉得比起你为了讨好老板和上位,不惜靠出卖自己色相的行为,贺主厨的做法倒是光明磊落多了。” 怀中人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粉唇微张,水润润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足足愣了好几秒钟,羞恼的红霞继而漫上脸颊。 鱼莜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推开他,白子烨未料到她会突然推他,没站稳,向后踉跄了一步,鱼莜顺势逃脱了他的禁锢。 “白子烨,你真是够了!”鱼莜气得眼眶都红了,她从来没这么大声且忿忿地呵斥过别人,“我跟大老板之间才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可别把别人都想得那么龌龊……” “你若想去,就赶紧去你的秦忆楼吧,最好以后再也不见!” 说罢,鱼莜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吸烟室的门被摔得发出一声巨响。 白子烨站在原地,双拳捏紧了又松开,心下既气又悔,无处发泄,朝着倒下的垃圾桶又踢了一脚。 从吸烟室出来的鱼莜,深感自己被侮辱了。 她原本还觉得白子烨除了脾气傲了点,性格欠了点,人还是挺不错的,却没想到她看走了眼,他竟然是这么一个会用恶意无端揣测别人的人…… 他可以说自己厨艺不佳,可以说她不够努力,但是不能侮辱她的人格,这是底线。那句“为了上位不惜出卖色相”,算是把她所有的努力全盘否定了,所以她才会那么急那么气。 从进沁园春到现在,从洗碗工到帮厨,她不曾依靠过任何人,都是靠她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脚踏实地得来的。 这么败坏自己名声的话,她当时没赏他一耳光,已经是算她素质良好了。 她本来还想劝他留下来,现在管他是去是留,跟自己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鱼莜忿忿地想。 *** 继吸烟室事件的两日后,从海南散心归来的袁园重新出现在面点房,她看起来精神很不错,甚至还换了个新发型。 多日未见,鱼莜忍不住扑上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俩人笑闹完,鱼莜才有些担忧地想起来问她:“话说……你来的时候,有碰见过单主管吗?” 袁园不屑地抬了抬下巴:“以后在我面前提起那人时,请用渣男代替。” 鱼莜忍不住笑了:“好吧,那你来时有碰见渣男吗?” “见到了,他正靠在前台喝水,看见我像做了贼似的,立马躲到会客厅里去了,” 袁园一边将袖子往上卷,一边眨着眼睛道,“我算想通了,这事是他欠我的,这工作我不能丢,要走也是他走。只可惜当初和他在一起时,没留下照片之类的证据,没法揭发他,不过呢,就算以后抬头不见抬头见,我也权当他是陌生人了。” 她握住鱼莜的手,耷拉着脑袋,像个犯了错误后来认错的孩子:“你之前就提醒过我那渣男不是个好人,都怪我想得太简单,没听你的话……” “好啦,事情都过去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找男友可得先让我把把关,”鱼莜虽然也没有恋爱经验,但她第一眼看人的直觉还是挺准的。花心的渣男都自带一股博爱的气场,有时候,还挺容易辨别的。 鱼莜含蓄地问:“你之前跟渣男……进行到哪一步了?” 袁园瞬间领悟了她是什么意思,大方地回:“就是拉手拥抱的程度,有几次看完电影,他以太晚为由想在外开宾馆住,都被我果断拒绝了……” 还好袁园在这方面没有太傻,没让渣男得逞从而造成更大的损失。过了几秒钟,鱼莜忽然发觉哪里不对劲:“等等,你们交往了快三个月,连亲吻都没有吗?” “没有……”袁园微微脸红,“我是初吻,觉得三个月进展太快了,他有几次要,我也没同意……” 鱼莜这回是真的笑出声来了,渣男筹划了三个月想偷腥,结果连汤都没喝到,挨揍的时候倒是实打实的,想必他心里也很憋屈吧。 也难怪在经历了劈腿后,袁园能那么快地调整过来,原来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渣男的话题就此打住,她俩很有默契地没再提。 “话说袁园,下个月在京都比赛,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以助手的身份……”俩人同在案台边切菜的时候,鱼莜顺道问她。 就在昨天,鱼莜收到了京都主办方的邀请函,信上写明了比赛确切的日期,入住的酒店,负责接机的工作人员的联系方式等等。信上还写,由于这次的比赛烹饪的难度和需求较高,每位选手可以带三位助手共同前往。 “我也能作为助手去?天哪,还有这种福利……”袁园喜出望外,当即应道,“必须去啊!本来你上次的决赛我就很遗憾地错过了,这次不但能看到现场,还可以跟你并肩作战,我肯定会去的!” 鱼莜笑着点头:“主办方的来信上说一共有三个助手的名额,那其余的两个……” “那就熊三儿和郭宝宝呗,正好我们三个人给你当助手,”袁园说罢,转身看向正在一旁处理食材的熊、郭二人,“你们都愿意去吧?” 听到有关比赛的字眼时,熊三儿和郭宝宝的耳朵就支棱了起来,此刻被点名更是狂点头。 他们三人去是最好不过了,一起在面点房工作了那么久,默契度完全不用担心,只是鱼莜考虑到如果届时面点房的帮厨全走了,后厨没人照看可怎么办。 于是,鱼莜只得跑到钱昆面前,把助手的事情简单说了下。 钱昆思索了一下,问:“要去多久?” 鱼莜挠挠额头:“可能要二十多天吧……” 钱昆听后挥挥手:“不就一个月的时间,不用担心尽管去,这期间面点房若出什么事,我来抗。” 袁园三人听到后,纷纷欢呼:“师父威武,师父明智!” 钱昆哼哼:“别来这套,你们三个只会嘴甜,最近有空也多练练厨艺,这趟若能跟鱼莜混个冠军回来,师父我脸上也跟着沾光啊……” 面点房三人组和她同去比赛的事,就这么敲定下来。 临近打样时分,鱼莜将最后一份订单的面盛到碗内,同时按下出菜完成的按钮,机器化的声音响彻后厨:“302号桌的订单已完成。” 等服务生来端菜的间隙,鱼莜转过身去清理厨具。 服务员小哥平时跟他们的关系处得很好,小哥来端面的时候,忍不住多问了她一句:“鱼莜,你刚刚做的锅盖面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啊?” 鱼莜此时都准备脱衣服走人了,听他这么说,整理袖子的动作一顿:“问题?面有什么问题吗?” 服务员小哥的眼神里满满的替她担忧之色:“我刚从大厅来,听说有客人反应从面汤里吃出了异物,何总厨正在处理,估计一会就会往后厨来了……” 第62章 辞职 一根头发丝引发的风波 食色佳人 第46节 异物? 她做得面里怎么可能会有异物?她怎么可能会犯这种低等级的失误…… 服务员小哥说完就端着菜走了, 鱼莜尚在疑惑和惊讶中,紧接着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从走廊里传来。 何美心来到面点房前,恰看到鱼莜在里面, 敲了下玻璃门, 指了指身后,示意她出来。 鱼莜顺手拿过桌边搭着的毛巾, 擦干净手上的水渍后,快步走了出去。 “后厨的锅盖面都是由你经手和负责的?”何美心开门见山地问。 鱼莜点点头, 后厨的绝大多数菜品都是众人分工合作, 但自上次她做的什锦鲃鱼锅盖面大火后, 钱昆便把所有的锅盖面订单都全权交给她负责。 “刚刚有客人反映, 从锅盖面的面汤里吃出了这个东西……”何美心手里拿着一张对折的白色手帕,在众人面前缓缓打开。 只见手帕里包着的一根貌似才从汤水里捞出来, 油光瓦亮的头发丝。 “早就跟你们说要把头发全包进厨师帽里,你们不听,觉得我是在为难你们, 现在出了事,你们开心了?” 何美心扫视了一圈众人, 美目中带着凌厉, “鱼帮厨, 你知道出了这种事, 会给我们餐厅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和损失吗?我在大厅给客人又是赔礼, 你在后厨跟没事人一样, 你也好意思?” 她的语气里颇有几分为大家好却不被信任的心痛和语重心长, 而当她转身看向鱼莜时,语气则完全转变成了严厉的责问。 何总厨不常来后厨,一来必出什么大事。在她来面点房时, 几乎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聆听吩咐似地堆扎在门口。 狭长的后厨的走廊内,身穿包臀连衣裙、外搭羊绒短西装外套,妆容精致、御姐范儿十足的行政总厨,同一位个头稍矮娇小,身穿洁白厨师服头戴厨师帽,指尖上还沾染着些许未干水渍的女帮厨,两两对峙着,孰强孰弱,气场立判。 她二人周围不仅有面点房的人在围观,还有一些热炒区和冷菜间的学员经过,朝鱼莜投来或担忧或看笑话的目光。 鱼莜紧紧盯着何美心手中的头发:“这根头发不是我的……” 她在烹饪时留海是全别进厨帽里的,麻花辫也是垂在身后,她平时很注意卫生之类的问题,绝不可能出现这种发丝掉进汤里的事。 她的头发从没染过,这根头发隐隐泛着棕色,还带着弯曲的弧度,虽然因为常常编辫子,她的头发散下来后也有些自然的弯曲,但并不会卷得这么厉害。 何美心冷笑:“负责端菜的服务员是男生,这碗面从制作到出锅,经手的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人,这头发不是你的,难不成是我的?” 鱼莜抬头,看了眼她一头海藻似的栗色波浪卷发,别说,还真觉得有点像…… 何美心不给她任何反驳和解释的机会,一字一顿地冷声说道:“鱼帮厨,因为你个人的疏忽和渎职,致使客人的餐点里出现头发丝,餐厅的名誉严重受损,因此从今天起,你将暂停所有后厨的工作,至于什么时候再回来上班,等我另行通知。” 何美心说完,面点房的人都急了。 熊三儿:“总厨,这样的处罚是不是太过严重了?” 袁园也跟着道:“尚未搞清楚事情始末,就直接停掉鱼莜的职,这样做有些不妥吧……” “……那头发未必就一定是鱼莜的。”郭宝宝难得地说话利索了。 一位不知名的水台厨工:“总厨,退一步说,就算是鱼帮厨的疏忽,想必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工作一向认真努力,你就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众人越帮鱼莜说话,何美心的脸就越黑:“怎么着?觉得我的处理方法不公平?那你们来替她受罚?” 何美心不满地眯起眼睛的样子,就像传说中油盐不进的教导主任,挨个从说话的学员面上扫过,看得众人欲言又止。 “如果是我的错,什么惩罚我都认,如果不是我的过失或是……有人栽赃我,我也绝不背这个锅,” 比起面点房众人心急地打抱不平,鱼莜显得理智又冷静,“何总厨,请将这手帕交给我,我会拿到医院和相关机构去鉴定,这根头发到底是不是我的,我需要确认,也需要还自己一个说法。” 见她欲要头发,何美心迅速地收起手帕,将塞进外套的口袋里,挑眉道:“要做鉴定也是我拿去做,谁知道你会不会偷偷动手脚?” 说要鉴定,只是鱼莜灵光一闪,想要诈她一诈。浸过油水的头发丝能不能有效的鉴定,已经是另一说了。 鱼莜深吸一口气,从何美心欲盖弥彰的反应来看,什么头发不头发,只是个幌子罢了,她显然是铁了心了要赶自己走。 袁园气不过地站出来,刚开口又要说些什么,只见鱼莜摘下了厨师帽,轻轻放在出菜窗口的桌台上:“暂停工作就不必了,何必这么兜兜转转地绕圈子,等下我会把辞职报告写好,还请何总厨批准。” 袁园大惊,忙扯住她的袖子:“鱼莜你别冲动啊,停职就停职,总会查清楚的,你直接辞职可就说不清了……” 厨师帽脱掉后,散落下来的留海遮住了她的眉眼,看不清她眼神中的情绪,唇角紧抿,唯有嗓音不卑不亢。 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提起了辞职,正中了自己的下怀,只见何美心双手环胸,红唇勾起:“看来最近的传言不虚,鱼帮厨想必是有了更好的去处了,那么我们沁园春也就不留你了,希望鱼帮厨在秦忆楼发展得更长远。” 何美心的这番话,迅速地把矛头指向了最近盛传的鱼莜要跳槽秦忆楼的传言上。 看,并不是我要赶她走,是她自己上赶着要投奔新东家了。由此一来,就连面点房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鱼莜本欲转身离开,听到何美心凉凉的讽刺,忍不住顿住脚步。 不顾周围人的议论,鱼莜背对着她,意有所指地说:“身为餐厅的最高管理,理应知道什么该碰,什么碰不得,什么东西无关紧要,而什么是餐厅老板不能容忍的底线…… 使用小伎俩开掉我倒没什么,但大老板的眼里可揉不得沙子,希望何总厨自重。” 鱼莜这话说得含糊,围观的众人们都以为她是不服总厨的决定一气之下辞职,临走前的抬杠,唯有何美心渐渐变了脸。 她难道知道那件事?不可能啊…… 看着鱼莜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何美心陷入了慌乱的揣测中,惊疑不定。 *** 天光拂晓,沿街的绿化带上挂着霜露,空气中还残留着湿漉漉的雾气。 鱼莜只背了一只小挎包,随人流一起排队检票,坐上了最早的一班通往西庭镇的巴士。 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将脑袋抵在窗框上。透明的玻璃倒映出她的面容,巴掌大的脸有些苍白,眼底隐隐泛青,显得有些精神不佳。 这几天,她都没有休息好,接连的失眠都是因辞职而产生的后遗症。 她很喜欢面点房那票小伙伴,很喜欢固执地坚守苏菜、对她帮助和指点颇多的钱主厨,也很喜欢在沁园春的工作状态,所以这几天每到夜深人静时,她都会在反思自己。 从孙宝田到何美心,她似乎总是被刁难的那个,是不是她真的哪里做错了,才惹得这些人屡次三番地针对自己? 鱼莜认真琢磨了几晚,也没想出答案。 辞职的时候很决绝,但她心里未免会难过,会不舍,可她并不后悔辞职的决定,何美心口中的停职跟开除无甚区别,与其被拿捏在别人手里,不如自己主动走得潇洒一点。 手机的草稿箱里还躺着一条未发出的短信,收信人是大老板。她本想把辞职的事告知他,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她已经把工作室的门禁卡送到了烹饪体验馆,托刘经理还给柯奕臣。大老板现在人应该已在京都,在参加某个商业活动,不用她发信息打扰他,等他回来,无论是去体验馆还是沁园春,他总会知道。 再者过几天,她去京都参加烹饪比赛,若有机会碰上,还是当面给他道个歉吧。 工作虽然丢了,但比赛总要参加的,这是她努力争取到的机会,不可能放过。 京都不比苏州,路途遥远,听主办方说还要坐飞机,鱼莜从离家那么远,去之前,总要跟师父打声招呼。 鱼莜低头看了看怀中的那只布挎包,这还是当时去沁园春面试时背得那只,是师父托镇上的裁缝给她做的,虽然款式土气,但是胜在结实又能装东西。 师父没有任何的通讯方式,在外大半年都未曾同他联系,现在是时候回家看看了。 西庭镇是终点站,期间会经过十几个小站,巴士一路走走停停,到最后车上只剩下鱼莜一位乘客了。 两个多小时后,巴士在镇子东头停下。 鱼莜下了车,空气中扑面而来的,是泥土和青草混合的味道。 远处炊烟袅袅,一座座土坯矮房相连,两只土狗一前一后追着大白鹅在到处跑,鹅毛飞旋地飘了一地。司机随即也下了车,走到破旧的便利店前,熟稔地同老板聊着天,讨水喝。 小镇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一点都没变,回到家的感觉,让鱼莜的心情都变得畅快了不少。 走了半个多小时崎岖的山路,熟悉的黑瓦宅院近在眼前。 墙砖上青苔斑驳,黑漆木门上的铜环有些剥落,屋檐上的爬山虎刚抽出嫩芽,交错的枝桠似乎又浓密了一些。 院门没有锁,老旧收音器的声音混着滋拉的电流声,时不时从虚掩的门缝里飘出来。 一扫在巴士上的萎靡,鱼莜跨过门槛,脸上抑制不住的喜悦:“师父,我回来啦——” 第63章 师父 以后啊,就不回来了。 “师父我回来啦——” 正坐在躺椅上闭眼假寐, 边听着收音机边跟着哼哼的鱼连海,乍闻院子里清亮又熟悉的女声,一骨碌坐起身来。 鱼莜满面笑容地踏进门, 手里大袋小袋地还拎了不少东西。 鱼连海原本半阖的睡眼, 瞬间瞪得老大:“丫头,你怎么回来了?” 将从镇上买来的水果放在墙角, 对上师父惊讶的眼神,鱼莜颇为无奈:“……怎么感觉师父您好像不欢迎我回来啊?” 鱼连海盯着她看了两眼, 复又躺回藤椅上, 手下悠悠摇着扇子, 轻哼一声:“你突然回来肯定没好事, 是不是在城里混不下去了,想回来啃你师父的老本?” 鱼莜嘴角抽了抽:“您老人家就不能盼我点好嘛, 我是想您了,所以回来看看您……” 她刚刚从沁园春辞职,原本想着能从师父这讨到些安慰, 谁知他一开口就戳到了她的痛处。 然而就算她离开了沁园春,还有很多餐厅排着队抢着要她呢, 怎么就混不下去了? 在师父面前, 她从不藏着掖着, 露出了些小孩子脾性。径直走到师父旁边的藤椅处坐下, 也不看他, 撅着嘴, 腮帮子鼓鼓的, 活像一只受了委屈的河豚。 收音机里昆曲的唱腔咿呀婉转,鱼连海按下了暂停键,眄视她道:“当初下山的时候, 你可是信誓旦旦地说不达成梦想绝不回来,怎么,这短短半年的功夫,你就完成梦想了,当上大厨了?” 鱼莜支着脑袋回忆了番,当初自己对未来踌躇满志,好像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她轻声说:“本来是快要当上大厨了,但是我辞职了。” 她简短的一句话道明了原委,再次惹来师父惊讶的目光。 在师父开口问之前,鱼莜便主动把自己下山后经历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同他说了。 鱼连海一边耐心的听着,一边从桌子下面取出烟杆,点上了烟叶。 自己是如何面试进沁园春,如何在徐府私宴上立功,如何连续三次通过员工餐考核,如何婉拒孙宝田的招揽,后来又是怎样赢了苏州站的比赛,后来又是怎样被何美心栽赃辞职。 鱼莜说着说着,忍不住把自己这几日的疑惑也道了出来。 鱼连海老态龙钟地倚在躺椅上,听罢深深地嘬了口旱烟,感慨地说:“你这丫头就是太死心眼了……” 紧接着,他缓缓道:“沁园春革新派和守旧派的对立很明显,你做的新品锅盖面成功化解了面点房的危机,或许你觉得这没什么,但在别人眼中你俨然是已经站了队。 你若是只想安安分分地做个领薪水的厨子,那自然是你错了,可你并非是这样的人,你有自己对烹饪的坚持和要求,那么你做得这些又何错之有? 孙宝田的排挤,何美心的刁难,包括你的辞职,不过是你在坚持中式料理的道路上,必要的牺牲罢了。” 师父这厢在吞云吐雾,说出的话却宛若一阵清风,瞬间让鱼莜拨云见日。 “师父您说得太对了,果然一日不听你的念叨,我脑子就糊涂了……” 鱼莜伸手抚上额头,她干嘛总是往自己身上找原因呢?她坚持自己的烹饪道路又有什么错?若非要说她的问题,那就是她不够强大,她辞职并不代表她输了,如果有一日,她有与何美心相同的资源和权力,在公平的竞争下,她不信本土的中式料理会输给那些外来的新派菜。 鱼莜目光炯炯又有些崇拜地看向师父,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师父只听她说了几句,便直接指出了问题所在。这几日内心的不快,及导致她失眠的郁结全被一扫而光。 食色佳人 第47节 鱼连海见她瞬间由优转喜的神色,暗道大半年不见,这丫头还是老样子,明明是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心境还单纯如同十六七岁的少女,喜怒哀乐全都表露在脸上。 鱼连海有些后悔,当初只顾埋头教她厨艺,却没教她多少职场上为人处事的道理。 从她口中听到这半年来的所作所为,鱼连海总体上还是很满意的,虽然她做事还有些少年意气,但这未必是坏事。 倘若进城了半年,就被打磨成了只会听老板话,处事圆滑,绕着灶台团团转却毫无自己主见和灵气的呆厨子,那才教他失望。 鱼连海面上对鱼莜很严厉,实则对于这唯一的孙女兼徒弟还是很宝贝的。西庭镇民风淳朴,常年在山上都是他们一老一小作伴,他生怕鱼莜进城后会不适应,应付不来职场上的勾心斗角。 既希望她能出人头地,又担心她会承受来自各方各界的压力,正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而严厉未尝不是关心的一种表达方式。 鱼莜只同他讲了工作上的事,并未提及她与大老板的私交,鱼连海并不知她被辞职,除了和行政总厨理念不合,还有一层涉及私人感情的原因。 “你说的那比赛是什么时候开始?” 全国范围的烹饪比赛不多,这对广大的烹饪爱好者是件难得的好事和机会,鱼连海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主办方给我们订的是月底的机票,正式比赛应该在三四号吧”鱼莜解释道,还从手机上找到主办方给她发的电子邮件,拿给了师父看。 当一行行往下看到参赛选手及评委名单时,鱼连海扶着老花镜的手僵硬地顿住。 摘下老花镜,鱼连海沉声道:“这比赛你一定要赢。” 虽然这比赛她本来就是抱着赢的信念去的,但见师父的表情如此严肃,鱼莜有些不解和好奇:“为什么?” “你别问,听师父的,”鱼连海翘着二郎腿,破了一角的蒲扇歪歪地放在身上,末了补上一句,“你若输了,可别说你是我的徒弟。” 不就是怕她给他丢人嘛,师父就是好面子,鱼莜心下腹诽。 *** 鱼莜从自家宅院里出来时,已是日薄西山。临走前,师父又叮嘱了她许多衣食住行上的琐事,并且要她再三保证,会在京都的比赛上全力以赴。 师父年轻时就是个不服输的性格,老了后,更是把这份好胜心转嫁在了她这个徒弟身上。承载着师父的厚望,鱼莜对未来在京都的比赛,更多了一分必胜的信念和期待。 经过隔壁的宅院,微风卷着一股股淡淡的鱼腥味飘进鼻底。 住在他们隔壁院子的是一对中年夫妇,有两个儿子,小的在上学,大的进城打工去了。他们夫妻俩平日以打渔为生,倒也自给自足。 他们常常会给鱼莜家里送些刚打捞上来的鲜鱼,鱼莜和师父也会常常做美食来招待他们,邻里关系相处得很好。 走近院落,只见院门大开,院子里一排排十数米长的鱼架,上面挂满了密密麻麻不同大小的腌鱼,条条呈倒挂金钟状,场面格外壮观。 周婶子正在整理鱼架,看见鱼莜很是惊喜意外,随便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热情地过来招呼:“嗬,鱼家丫头回来啦,来看你师父的?啥时候回来的?” “嗯,今天上午才回来的,这就准备回去了,”鱼莜笑着回,看向那一排排数量可观的腌鱼,纳罕地问,“今年晒了这么多的鱼干啊,能吃完吗?” “这才多少啊,还不及打上来的十分之一,这几日正值梅鲚鱼的汛期,很多鱼来不及晾晒都臭了。”周婶子脸上满是心疼。 西庭镇坐落在半山腰上,交通极为不便,他们打捞上来的鱼基本都是拿到镇上卖,然而又不止他们一家打渔,镇上人口少需求少,价格一压再压,也卖不出去多少斤。 镇子周围又没有专门的鱼类食品加工单位,而个人的晾晒能力有限,梅鲚鱼是种季节性的鱼,产量很高,所以每次到了梅鲚鱼汛期都会造成极大的浪费,着实可惜。 “丫头你等等啊,我去给你拿点鱼干来,反正我们也吃不完……”周婶子一边说一边赶忙跑进屋里,把前几天晒好的鱼干用袋子包好,往鱼莜手里塞了一袋又一袋。 鱼莜应接不暇:“够了够了周婶子,我一个人也不吃了多少啊,要不你给我师父送点去?” “还用你说,前天我已经给鱼叔送过去十斤了。”周婶子笑呵呵地回,眉头却微皱,似是很是为这些鱼的销路发愁。 鱼莜原本只想过来同周婶子打个招呼,哪成想白得了四袋子咸鱼干回去,倒有些不好意思。 而自家老宅那边,鱼莜前脚刚走,后脚鱼连海便将屋门关上,开始急匆忙慌地收拾起衣物包袱来。 只带了些这两年才做的新衣,那些打了补丁的旧衣服统统没拿,最后不忘带上了他那只电流声比人声还大的老式收音机。 在鱼莜走后的一个小时,鱼连海也背着包袱走了出来,回身紧紧锁上了院门。 刚走了没两步,恰看到村头的李四蹬着三轮朝这边来,鱼连海忙拦下他:“哎,小李是去镇上的不是?快稍上我一程,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山路走着费劲。” “好嘞。”反正都是顺道,李四也不介意帮这个小忙,扶着他上了三轮,好奇地回头问了句,“鱼叔,你跑去镇上干啥啊?你要是买啥东西,我帮你捎回来就是了,何必自己跑一趟。” “不买东西……”鱼连海蹲坐在车板上,揣着袖子,看着周遭的村落及路边的一草一木,布满皱纹的双眼里颇有些留恋,“我这是去搭车进城,以后啊,就不回来了……” 第64章 京都 星级酒店的再遇。 回家探望了一趟, 同师父道别后的几日,鱼莜一直都潜心呆在家中,准备着不久到来的比赛。 以前上班时, 鱼莜在餐厅和体验馆两头转, 忙里偷闲的时间都没有,这下子彻底不用上班了, 鱼莜整日赋闲在家,一点都没感受到即将面对大赛的紧迫感。 过了几天没拘束的日子, 鱼莜想这么下去不行, 便给自己定了一套军事化的作息。 每天早上七点钟起, 半个小时叠被穿衣洗漱, 出去晨跑半小时,之后便是练习厨艺, 吃午饭,练习厨艺,吃晚饭, 晚上十一点前准时上床睡觉。 作息表上,什么时候练炒锅, 什么时候练刀工, 什么时间研发新菜, 全都像课程一样排得井井有条。 很快到了临行的日子, 在出发去京都的前一天, 鱼莜正在清点整理要带的行李, 忽然接到了袁园的电话, 电话那头,袁园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歉然和难为情。 “莜莜,我们明天陪你去京都的事可能要耽搁了, 何总厨那边迟迟不给我们批假……” 鱼莜心一凉,只闻袁园忙接着道:“你也不要太担心,我们会努力想办法解决的……” 鱼莜紧紧握着手机,心下默默思忖。 之前自己尚在沁园春时,去比赛代表得是餐厅的脸面,何美心再刁难她,也不会不准假,但现在她已辞职,三名帮厨因要帮外人比赛请动辄一个月的假期,这事怕是钱主厨也做不了主了。 她故作轻松,低头整理着收纳袋:“没事,大不了我一个人去嘛,主办方又没说必须要带三个助手……” 放下手机,鱼莜坐在床边,望着夜色黑寂、月淡星稀的窗外,面容有些发怔。 主办方既然提到让每位选手带上三位助手,说明比赛里肯定会有一个人应付不过来的环节,或是题目难度大,或是需要做大数量的多人餐,难道这回,她真要一个人孤军奋战了吗? 鱼莜有些失落地捂住脸,她自己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却没想到袁园那边会出了岔子,也是她太笨,没想到何美心会针对她到这份上,连助手都不肯给她放行。 这场京都比赛汇聚的都是像她一样,从不同地区选拔上来的冠军,鱼莜自觉夺冠的把握只有三四成,如今因为袁园熊三儿等人的缺席,被削减到剩下不到一成…… 在漫长的失落和颓丧过后,鱼莜晃了晃脑袋,起身继续收拾行李。 没有助手就没有吧,事到如今,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 *** 第二日清晨,鱼莜早早地搭出租,来到了机场的候机厅。 苏州本地并没建机场,若搭航班还得专门跑去无锡硕放机场去坐,好在两地相隔并不远,走高速四十多分钟就到了。 鱼莜的运气不太好,正好赶上了两拨旅游团的人出行,她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被挤得晕头转向。加上这是她第一次做飞机,人生地不熟,还好有服务台热心的小姐姐帮忙解答,她才顺利取到了机票。 拿着刚到手的机票,她一边低头看着票上印着登机口的号码,一边往安检的方向走去。 候机厅的人流太密集,她一不留神就撞到了人。 刚想说“对不起”,一抬头,只见袁园一身靓丽的风衣,手中摇扇子似地摇着一张和她同航班的机票,正冲着她咧嘴笑。袁园身后还站着个年轻男人,穿着灰色高领毛衣,外搭薄夹克,高高瘦瘦,乍一看,俩人颇为般配。 “袁园?陈燊?” 鱼莜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你们不是说来不了了吗?” 袁园刚想说话,一个圆滚的身影宛若炮弹一样直冲到他们身边,把眼镜都跑歪了,一边高一边低地架在鼻梁上,气喘吁吁:“我…我没来迟吧……” 鱼莜睁大眼睛:“薛飞?!你怎么也来了……” 袁园过来挽住她的胳膊,笑眯眯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有一招叫先斩后奏。” “总厨既然不批我们的假,那我们就只能先溜了,有什么后果等比赛完再说吧。”袁园的言语间颇有些无所畏惧。 鱼莜惊讶地顿住脚步:“你们也太大胆了,就不怕何美心跟你们秋后算账?” 她觉得以何美心的性格,必然会处罚他们,无故旷工一个月,处罚轻了是扣工资,最大的可能会直接丢了饭碗。 袁园做无奈的摊手状:“那也没办法,谁叫你是我们最好的朋友呢?再说,等我们陪你拿了全国冠军回来,谁还把她放在眼里啊。” “那陈燊你呢?”鱼莜看向一旁的陈燊,在她的印象里,他可不是那么鲁莽的人啊。 陈燊眼里闪烁着笑意,亦无所谓的模样:“袁园既然找到我了,我怎敢不从啊,而且我这回请的是病假,我又不是面点房的人,何美心并不知你我相熟,又有叶副厨帮着打掩护,暂时应该还能瞒住。” 袁园插嘴道:“熊三儿和郭宝宝他们其实很想来,但是这事牵扯到掉饭碗的问题,他们不敢冒险,还希望你不要怪他们啊……” 袁园一方面觉得他们不够义气,一方面又能理解他们的做法。然而当初定好的三人组如今只有她一个能来,她没办法便找到了陈燊。 有了她和陈燊,三个助手还差一个,袁园左思右想,想到了跟鱼莜一起曾参加过苏州区比赛的薛飞。 薛飞为人细心,技术好,又擅长做甜点,但是他不比他们和鱼莜有这么铁的关系,只能算是萍水相逢,她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联系上了薛飞,没想到他听后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还有薛飞,我找到他时,他二话不说就答应帮忙啦。”袁园笑着同鱼莜说。 薛飞伸手默默把眼镜扶正,袁园今天早晨才跟他打电话说了这件事,他跟园长请了假,便直接奔来了机场,连行李都没怎么收拾…… 陈燊和袁园好歹与她有着坚不可摧的革命友谊,至于薛飞,鱼莜是真没想到他肯抽出时间来帮自己这个忙,诚心地向他道谢:“谢谢你。” 薛飞擦了擦额角的汗,胖胖的脸颊红扑扑的,分不清是因为剧烈运动后的血液循环加速,还是在害羞:“其实并非是帮你,我们其实都很向往这次的京都比赛,能作为你的助手参加,我很幸运。” 他们冒着被开除的风险前来帮她,鱼莜的心里很是感动,于是在登上飞机的一刻,颇有一股破釜沉舟、不拿冠军绝不回的豪气在胸前升腾。 然而飞机刚离了地,那股子豪情壮志便如泄了气的皮球,一去不复返。 鱼莜将自己锁在洗手间里,双手扶着洗手池,吐了个昏天暗地。 把胃彻底吐了个空后,她面色惨白地打开洗手间的门,回到座位上。旁边的袁园立马递过来热水和晕机药:“刚才空乘送来的,快先把药吃了吧……” 看她连喝水都有气无力的,袁园担忧地咬唇:“你是第一次坐飞机吗,晕机反应怎么这么严重……” 吃完药,胃部的恶心感缓解了很多,但她仍感觉脑袋嗡嗡眩晕和胸闷。 “没事,或许睡一觉就好了……” 鱼莜将脑袋枕在小靠枕上,怕袁园担心,小声回了一句。 这才刚上飞机,离到达京都还有两个多小时,只能慢慢熬了…… 终于在日落时分,飞机披着漫天的红霞降落在了首都国际机场。 四人跟随着拥挤人潮,取了托运的行李,随后来到了出站口。 站口前已聚集了不少接机的人,鱼莜刚准备掏出手机拨打电话,就见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女人举着个牌子,牌子上大喇喇地写着“欢迎鱼莜选手来京”。 鱼莜汗颜,走到她面前,还未开口,那人倒先认出了她来。 “你就是鱼莜吧,我看过你参赛证上的照片,”举牌的女人留着利落的齐耳短发,看起来很精干,望向她及她身后的袁园等人,微笑着说,“我是主办方派来负责接你们的工作人员,一路上辛苦了,车就停在机场外,跟我来吧。” 鱼莜等人一路跟着她出了机场,上了一辆七人坐的商务车。 “我叫孟玲,你们可以叫我玲子姐,我专门负责参赛选手们的日常,以后你们有任何衣食住行上的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我的联系方式在邮件里有写,你应该有的吧……” 食色佳人 第48节 车上早有位司机等着,孟玲径直坐到了副驾驶,扣上安全带后,从包里掏出了一张工作证一样的东西递给鱼莜: “诺,这是你的参赛证,可要保管好别弄丢了,赛场人员把控很严,观众都有邀请函,评委也有评委证,这证弄丢了可就进不来了。” 听她说得那么严重,鱼莜忙接过,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随身的包里,玲子姐接着絮叨:“你们还算来得早的,等下把你们送到酒店,我还得再返回机场接下一批的选手,这两天所有的参赛选手陆陆续续都会到了……” “比赛在大后天举行,这两天你们可以先休息休息,适应下这边的环境和气候,免得出现水土不服类的应激反应。” 鱼莜迷糊地听着玲子姐的话,不禁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没想到京都的天气这么冷,至少和苏州相差了十度。 方才因为晕机出了一身子冷汗,刚从机场出来迎面吹了风,晕机的不适感刚过去,此刻感觉鼻子又有点不通气了。 她似乎现在就有点水土不服了…… 车子一路驶上高速,快到二环时难免堵了一会,然而很快就到达了酒店大院内。酒店从外面看就很奢华高档,占地面积很大,大楼前停满了豪车。 玲子姐问他们要了身份证,到前台帮他们办理了入住手续后,随后带领他们上了电梯。 电梯四周都是透明的玻璃打造,是搭建在楼外的观光电梯,从这可以俯瞰到酒店中心的音乐喷泉,以及周围灯火璀璨的夜景。 “好漂亮啊……我还是第一次住这么奢侈的酒店呢。”随着电梯缓缓上升,袁园双手搭在玻璃上,惊叹着看着电梯外的景色。 “刚刚听前台服务生说,这里有健身房、游泳馆,还有专门的养生足疗馆,等下咱们要不要一起去做个精油spa放松放松?” 陈燊侧身站在角落,不赞同道:“鱼莜身体不舒服呢,你消停会行不行,你是出来比赛还是出来玩的,尽让人家看笑话。” 一旁的玲子姐但笑不语。 “喂喂,我怎么就让人笑话了?谁笑话我啊?”袁园柳眉倒竖,“我看就只有你看我不顺眼,每次都要跟我抬杠,”接着傲娇地哼了一声,对鱼莜和薛飞二人说道,“等下我们去spa不带他!” “我现在巴不得回房间好好睡个回笼觉呢,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有精力?”陈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同时不忘怼回去。 这俩一不留神就开始斗嘴,薛飞夹在两人的炮火中间,低着脑袋根本不敢吭声,鱼莜赶忙打圆场:“快别吵了,我等下回房间休息,你们想玩去就是了。” 就在鱼莜一行人进入电梯的同时,三四个西装革履的男子簇拥着一位高大挺拔的年轻男人,从酒店的玻璃旋转门里走了进来。 “来,柯总这边请,”领头的西装男满面春风地引着身后的男人进了右边的电梯,话音里带着讨好和客气,“我给您预订的是最好的套房,景色极佳,重要的是这家星级酒店的服务特别人性化,房间的隔音效果也是没的说……” 这厢的电梯门刚合上,隔壁的电梯刚好停在四层,袁园和陈燊的斗嘴声以及拖拉行李的声音隐隐传来。 柯奕臣没有回应西装男的话,此刻电梯里安静得落针可闻,这些杂音就显得尤为清晰。 刚说出去的话就被打了脸,那位领头的西装男掩唇咳了一声,尴尬地笑了笑:“这走廊和电梯的隔音是不太好哈,不过房间的隔音绝对没问题,绝对不会打扰到柯总您的休息,” 顿了顿,西装男想到什么,不好意思地说,“今天酒店刚刚入住一批前来参加烹饪比赛的选手,所以难免会有些吵闹……” 于柯奕臣而言,酒店不过是下榻的地方,左右住几天罢了,安静或是吵闹些都没什么关系,交通方便就好。 然而听到“烹饪比赛”四个字时,他心下一动,当即问领班:“什么烹饪比赛?” 柯总自上电梯后就一直背对着他,对他前面说的话都没什么反应,此刻忽然像被踩到了尾巴的兔子,回头看他,领班也有点懵,回忆了一下,说:“好像叫什么八大菜系逐鹿中原,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领班小心斟酌着问:“这酒店离您开会的地点最近,交通也最方便,柯总您若嫌吵闹,我再去安排其它的星级酒店?” “叮”的一声,电梯已抵达顶层,电梯门开,柯奕臣双手插兜,迈开步伐走了出去。 “挺好的,就住这里吧。”他环顾周围,唇角浅浅地勾起,心情似乎格外愉悦。 第65章 彩排 失去味觉and餐厅偶遇 “哇, 房间好宽敞啊……” 两扇落地窗通透明亮,白色地板一尘不染,床头灯散发着浅黄色的光晕, 两张单人床看起来柔软又整洁。 一进房门, 袁园看到房间内的设施布局,忍不住赞叹出声, 放下行李箱就四仰八叉地飞扑到了床上,抱着枕头不撒手。 主办方安排他们入住高档酒店, 首先是因为交通便利, 其次是保证选手们的安全, 但在基准之上又得节省经费, 因此给选手们都开得是标准间。 鱼莜跟袁园住一间,□□和陈燊两个大男人住一间。 袁园惦念着spa按摩, 鱼莜实在没精力陪她,洗完澡后便裹着浴袍,钻进被窝里睡了。袁园也知道她身体不适, 拿着备用房卡去隔壁找陈燊□□他们了。 在袁园走后不久,鱼莜睡得迷迷糊糊之时, 隐约好像听见有人敲门。 袁园手里有房卡, 进来不需要敲门, 玲子姐要是找她会直接打电话, 也没必要上门来找她…… 会是谁呢? 应该是错觉吧…… 敲门声响了两下后就没动静了, 好似印证了她幻觉的猜想, 鱼莜困意渐浓, 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这一觉睡得特别足,仿佛把流失的体力都补充了回来。鱼莜起来后,觉得除了脑袋还有点昏沉, 其他的已经不碍事了。 刷牙的时候,鱼莜叼着牙刷头,看着镜子里满嘴泡沫的自己,才意识到一个不太妙的事实,她的鼻子仿若被什么东西塞住,好像不怎么通气了。 “这么重要的比赛当前,你说你一不小心感冒了?” 鱼莜点点头。 “你一感冒就尝不出食物的味道,闻不见任何的气味?” 鱼莜有点无辜又内疚地垂下脑袋,仍旧点了点头。 “我的苍天啊,”袁园绝望扶额,“咱们什么时候感冒不行,偏偏这个时候,一个失去了味觉和嗅觉的厨子去参加全国比赛的结果,我简直不敢想象……” 对比于袁园的呼天抢地,□□的手足无措,陈燊显得很镇定:“事情或许没有想象得那么糟糕,就算没有味觉和嗅觉,鱼莜对调料基本的把控能力又没有消失,再说还有我们在旁边,我们可以帮她尝菜……” 鱼莜狂点头:“是的是的,我以前在感冒时做菜,师父还夸我误打误撞比平时做得还好吃呢……” “得了吧,”袁园在这一刻变身教导主任,严肃地叮嘱她,“到比赛的时候,你每做一道菜,每进行一次工序,都必须让我们三人中的两个尝过味道后才能进行下一步骤,听到没?” 事到如今只有这个办法了,作为一个五感中失去了两感的半残疾人,她想要顺利完成比赛,只能依靠身边这三位助手。 作为烹饪者都会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技巧,比如□□擅长摆盘和做甜品,不擅长刀工,袁园擅长做面食,不擅长做荤菜,而鱼莜则是个不偏科的好孩子,煎炸煮蒸每项能力都很均匀,但她有个所不为人知的最大弱点,就是她感冒的反应会比正常人厉害的多。 她一旦感冒,味觉和嗅觉的敏感度就会趋近于无,哪怕是最麻最辣的辣椒酱,吃到嘴里也味同嚼蜡。 鱼莜无奈地想,离比赛还有两天时间,但愿比赛那天,鼻塞的症状能好些吧。 下午,玲子姐带着他们去了比赛场地,认了认路,熟悉了下场地外加彩排了一会。 这次的比赛场地仍在电视中心,像苏州赛区一样,会有专门的摄像组全程跟进拍摄,届时除了本地频道,还会通过综艺频道向全国播出。 这里的彩排,并非是指有台本有黑幕,而是选手们何时上台,从舞台哪边上以及选手初次登台时的自我介绍。 鱼莜看着玲子姐递给她的文件夹,小声地读出来上面的字句:“我是来自大山里的精灵,远避尘嚣的单纯和自由给了我对烹饪最初的灵感,以草木为枕,星辰为被,与溪泉和清风相伴……” 鱼莜越看越雷,这都是些什么鬼??? “这是节目组帮你写的自我介绍,”玲子姐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同她解释,“他们觉得你在山上生活十三年的经历很特殊,所以就编了这么一段。” 鱼莜咽了咽口水:“……可以不说这些台词吗?” 要在这么多观众面前,说这么苏的台词,鱼莜想想就觉得尴尬,还以草木为枕,星辰为被,那不冻死人了,要说枕得是草席,盖得是棉被那还差不多…… 玲子姐笑着说:“你要觉得难为情,可以选择不说,本来这些都是节目组怕你们上台忘词,言语组织能力有限,所以才帮你们每人都写了一段。” 还好还好,鱼莜暗道,除非她脑子抽了,否则一定不会用他们提供的台词。 玲子姐的手中还拿着几个未送出去的文件夹,鱼莜问她借来看了看,只见上面写得一个比一个夸张。 “李少川,下河帮川菜的传承人,年仅二十一岁的天才少年,在其十二岁时便做出了名动当地的全竹宴……” “阮湘琴,来自湘南的烹饪魔术师,纤纤十指可化味三千,于她而言,烹饪是一种艺术……” “顾明礼,胶东鲁菜的继承人,生于有名的烹饪世家,年少成名,现已是金牌特级厨师……” “黄祁生,岭南人,擅长将咏春拳的奥义和粤菜完美融合……” 看了一圈后,鱼莜心里宽慰了不少,敢情不是她一个人被写成这样。这里又是天才少年又是魔术师,又是烹饪世家的继承人,看到最后一个,她有点汗颜又有点好奇,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把武术和做菜相结合的。 像她这样的小村姑都能被说成大山里的精灵,那其他人的简介也一定有夸张的成分在。 彩排只针对参赛选手,袁园等人并未同她一起来,彩排结束后,正当晚饭点,鱼莜回到酒店后,便没有回房间,而是独自前往酒店大堂用餐。 酒店餐厅给提供早中晚三餐的自助餐,菜品种类多样,从中餐到西点,从意面牛排到寿司生鱼片,一应俱全。 鱼莜正值感冒期,吃不了海鲜类的发物,吃食则多以清淡素食为主。 拿了一碗蔬菜粥,一小碟蔬菜沙拉,两片起司面包以及一颗水煮蛋,这些便是她的晚饭了。 鱼莜端着餐盘看了一圈,只见大多数餐桌旁皆已坐满了人,唯有角落里还有张空桌子没人坐。 她赶忙快步朝那张空桌走去,快走到桌边时,迎面碰上了同样端着餐盘的男人。鱼莜在小心地平衡餐盘,避免碗里的粥撒出来,余光看见了他裁剪得体的西装裤,锃亮的皮鞋。 看他走路的方向,似乎也想抢这个桌子。 鱼莜三步并作两步,胳膊一伸,将餐盘放在桌上,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对面的男人也放下了餐盘。 “……” 鱼莜心想实在不行就拼桌吧,一抬头,看见面前人似笑非笑的面容,当下睁大了眼睛:“大……” 后面老板两个字没喊出口,就被她硬憋了回去。 她想到自己已并非沁园春的员工,再这么叫显然不太合适,那应该称呼他什么?柯先生? 可之前她都是一口一个老板叫他叫得顺口,辞职后就立马改口,是不是有点太翻脸不认人了? 鱼莜正纠结该怎么称呼他时,只见他瞥了眼椅子,很熟稔的口吻:“坐吧。” 鱼莜忙端着盘子坐下,而柯奕臣很自然地坐在了她对面。 “好巧啊,您也住这家酒店?”鱼莜开口问,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尽管事实上,他们已并非上下属关系,但或许是习惯所致,也或许是他的气场太强大,鱼莜面对他时总感觉弱了一截,说话也自然而然用得是敬称。 “嗯,”柯奕臣淡淡地应了声,幽深狭长的眼眸看着她,“……你昨晚没在酒店的房间吗?” 鱼莜一愣:“我在啊。” 联想到昨晚那两下稍纵即逝的敲门声,难道昨晚真的有人敲门,敲门的人是他? “我昨天早早地就睡了,没有听见……”意识到这个可能性后,鱼莜忙说。 柯奕臣点点头,昨天他敲了两下门后无人回应,也猜到她刚下飞机就奔赴酒店,可能是累了,便没再继续打扰她。 鱼莜手持汤勺,低头搅着碗里的粥:“您昨晚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心中暗自决定,要是他提起的是工作上的事,她就把自己已辞职的事告诉他。 “没什么事,”柯奕臣切下一块牛排,纳入口中,状似漫不经心地说,“恰好知道你也入住了这家酒店,便想过来跟你问声好。” 食色佳人 第49节 “哦……” 知道他并非有事找自己后,鱼莜开始埋头喝粥。 “怎么吃得这么清淡?”柯奕臣留意到她的餐盘里全是素菜,不由得皱眉问。 他记得她对吃食并不忌口啊,忽然想到什么,柯奕臣放下刀叉,表情认真地抿唇道:“你的身材很好,不用减肥。” 鱼莜哭笑不得,敢情他以为自己吃素是想减肥? 确实现在很多年轻女孩为了控制身材而强迫自己吃素,但她并非是会因外表而在克扣自己吃食的人,自然才是美嘛。 不过,她还是挺高兴他夸自己身材好的。 鱼莜抬眼,看见他盘里除了牛排就是意面,并未搭配什么清粥或浓汤,便就着他的话题说了句:“今天的蔬菜粥味道很不错,您不尝尝吗?” 听闻她的话后,柯奕臣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只见□□从餐厅外推门而进,小跑过来,喘着气对她道:“鱼莜,快跟我去大堂吧,玲子姐有事找你。” 鱼莜奇怪:“找我?” “对,是找所有的参赛选手,挺急的事。” 鱼莜只得站起身来,对柯奕臣歉然道:“那我先走一步,下次再聊。” 柯奕臣轻点了头,外加打量了她身边的小胖子一眼,确定那人跟自己相比毫无竞争力和威胁后,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盘里的牛排。 玲子姐约见选手的地点,在酒店二楼一间不大的茶话室内,每间茶室都只以简单的屏风作隔断。 鱼莜刚走到门口,就听玲子姐愤怒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们都是从成千上万的参赛者里,历经选拔而获胜的佼佼者,各个都是人中龙凤,我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做出这么下三滥的事,真是让我大开了眼界!” 第66章 京都大赛(一) 参赛证事件and比赛……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惹得脾气好的玲子姐发了这么大的火? 鱼莜一边想,一边快步走到屏风后,只见除了她之外, 剩下七位选手已全到齐了, 每人的脸上带着些鄙夷,提防, 看好戏的神情或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作为唯一一个开会迟到的选手,鱼莜没有打扰玲子姐的讲话, 默默地站到了角落。 “从你们彩排出来到到事情发生, 前后不过十分钟, 不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们每个人都有嫌疑!” 玲子姐用指节把桌面扣得直响,鱼莜顺着她的手看过去, 只见桌面上摆着一张选手参赛证,已被人为地揉皱撕成了碎渣。一位看起来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坐在茶几旁,揉着微红眼眶, 好像是刚哭过。 鱼莜下午的时候刚看过选手们的资料,除自己外, 只有一位女选手, 是从长沙赛区选出来的湘菜代表人, 好像叫阮湘琴? 结合玲子姐的话, 鱼莜瞬间便猜到发生了什么。 记得下午彩排的时候, 选手们进场时参赛证都是统一放在了一起, 没有人专门看管, 再说一般人都不会去打参赛证的主意,九成九是同为参赛选手的人干的。 “把人家的参赛证给撕了,还丢进了垃圾桶里, 以为丢进垃圾桶就没人发现了是吧?一旦让我知道这是谁做的,直接取消比赛资格!这样品行不端的人不配拥有和别人同台竞技的资格!” “玲子姐消消气,多大点事啊,参赛证这种东西再补办一个不就得了?”一位选手说道。 “事情虽小,但是性质却很恶劣,若这事不追究,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又该如何?”另一个人不赞同地说。 “说得轻巧,但怎么查啊,一没有监控,二没有在场的人看到,”一个年轻尚未褪去稚气的少年倚靠在沙发上,懒懒道,“混进来一颗耗子屎,就连累了所有的参赛选手,我还想早点回去休息准备后天的比赛呢。” 来自五湖四海的选手们说起话来也未免带上了各地的方言,鱼莜趁他们说话时默默地观察了一圈,在心里和资料里的选手介绍对上了号。 仰躺在沙发上的少年,便是十二岁就做出全竹宴的天才少年李少川了。他留有一头利落干脆的半寸,性格直爽,很像那种热血漫画里的男主角,皮肤略黑,笑起来很阳光又有一点痞气。 支持玲子姐查下去的那人乃是齐鲁赛区的冠军顾明礼,人如其名,为人温和,看起来既儒雅又知礼。 除了粤菜的代表人黄祁山,徽菜的代表人杜春霖,其余的选手年纪都不大。 鱼莜咬咬手指,这些选手哪个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啊。 玲子姐无视了李少川想要回房间休息的抗议,揪着众人上了一通思想教育课,安抚了当事人阮湘琴一通,保证不会因参赛证的事而耽误她后天的比赛。之后,玲子姐又说了些比赛的注意事项。 开完会,众选手们陆续散去,鱼莜一扭头,发现阮湘琴仍呆坐在桌边。 她的皮肤很白,不同于鱼莜的天生白皙,像是真正被水土养出来的,粉雕玉琢得那种漂亮温婉。此刻她正颔首低眉地眼桌上的碎掉参赛证,眼里还噙着泪花。 鱼莜见不得女孩子哭,忙给她递了张纸巾。 “谢谢你。”阮湘琴先是一愣,后伸手接过,给了她一个善意的微笑。 “参赛证可以补办,千万不要让这件事影响到你比赛的心态。”鱼莜安慰她道。 阮湘琴心下叹气,本来她也不是这么脆弱爱哭的人,她这是第一次从生活惯了的南方来到了陌生的北方,这两天因水土不服的身体不适还未调整过来,下午彩排的时候,因为总是记错上台的顺序和时间,被现场导演说了两句,出来的时候就发现参赛证不见了,后来在垃圾箱里找到碎片,她就有点情绪崩溃了。 “湘琴……!” 茶话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高大挺拔身穿风衣的年轻男人,大步走到阮湘琴身边,直接把她紧紧拥在了怀里,“事情我都听说了,别担心,有我在。” 陷在男人温暖的臂弯里,阮湘琴委屈地更想哭了,恍然意识到还有外人在场,连忙从男人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脸红红对鱼莜道:“……见笑了,这是我丈夫,也是我的助手。” 突然被喂了一口狗粮的鱼莜有点傻眼,这女孩看着和她年龄相仿,甚至感觉比她还小些,没想到竟然已经是□□了…… 有了丈夫的贴心安慰,自然没有鱼莜什么事了,她随后也离开了茶话室。 *** 经历了两次彩排,也是鱼莜等人到达京都的第三天,终于迎来了初次的比赛。 比赛开场这天,连续阴了几日的京都难得的艳阳高照,然而鱼莜的感冒症状并未因天气的改善而有所好转。 京都的电视中心,这里从灯光到舞台到音响,都是国内顶尖的,给选手们提供的厨具及碗碟都是尽善尽美,连主持人都是经常会在央视频道里露面的熟面孔。 赛场内,四面全是一排排的观众席,将舞台包裹在了最中央,可升降的圆形舞台足有五百多平。 赛场分为a、b两个赛区,两个赛区的设施及配置都是一模一样,两场比赛同时进行,鱼莜被分到了b赛区。 五千多个观众席位座无虚席,之前的地区赛都在当地的频道有播出,在全国范围内都掀起了不小的热潮,加上主办方花了大手笔做了宣传,现场的热闹程度堪比大型演唱会。 鱼莜在台下,看到观众席里有三三两两的人还举着写有她名字的灯光牌,虽然跟“少川”“明礼”等光牌相比,仿若萤火虫同孔明灯的差距,她心里仍有些意外和开心,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都已拥有粉丝了? 随着幕布拉开,主持人站在舞台中央,胸前的镶钻胸针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发光:“八大菜系,逐鹿中原,现场的观众及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好,这里是北京决赛区。此次参加比赛的八位选手,都是从各大菜系的发源地,历经重重考核而甄选出来的十分优秀的烹饪能手,希望他们能在这次的比赛里有不错的表现……” “这次的比赛,分别有中华美食协会的荣誉会长及副会长,前来a、b赛区分别担当主评委,另有著名的美食评论员、特级厨师、著名美食杂志的主编等等,希望我们的选手们不要有压力……” “这一次,我们将使用一套全新的比赛规则。首先是车轮战,每位选手通过随机匹配的方式,轮流同其他选手两两对战。经历三轮对战后,凡获胜两次及以上的选手进入晋级区,失败两次及以上的选手进入待定淘汰区……” 随后主持人宣读了选手对战名单,鱼莜果不其然又被排在第一个打头阵,而她的对手是闽菜的代表人邱博。 她回忆了半天,愣是没想起这邱博是谁,后来二人登台,她才记起曾在酒店大堂里和他打过两次照面。邱博三十出头,个头瘦瘦小小,这人平日里不爱说话,很低调,难怪她对她全无印象。 而全新的比赛规则是,两位选手在规定的时间内,要做出四道菜品,一道开胃前菜,两道热菜,一道甜点。 评委们分别给两位选手的菜品打分,总分最高者获胜。 为了给选手制造困难,节目组想了个刁钻的主意,让对战的两位选手互相给对方挑选食材。选手们给对方挑选三种不同的食材,并且在接下来的烹饪里要使用,否则成绩无效。 这样的赛制倒是有趣,鱼莜听着主持人的介绍,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为保证公平,选手们将在同一时间进入食材区,挑选完食材后,一起回到舞台中央交换食材。 在琳琅满目的食材架和冰柜之间穿梭,鱼莜摸着下巴,有点犯难。 她擅长见招拆招,却不擅长刁难别人。可毕竟给对方制造困难,就是给自己制造优势,她也不想把题目出简单了,结果自己吃亏。 想了半天,她想到邱博是闽南人,那对广东福建地区以外的食材可能会不太擅长,按照这个思路,鱼莜拿取了三样食材。 时间一到,俩人同时回到主持人身边,主持人率先接过邱博手里的篮筐,宣布道:“红队选手给蓝队选手挑选的食材为甲鱼,沙茶酱及兴化米粉。” 沙茶酱和兴化米粉都是闽菜里特有的食材,看来邱博想得跟她一样。 而甲鱼虽然肉鲜味美,但比较难处理,用好了是亮点,用不好就是败笔,是一把双刃剑。闽菜厨师都对处理甲鱼很有一套,或许邱博是觉得她未必能把甲鱼用好,但其实苏菜里也偶尔会用到甲鱼,鱼莜对处理甲鱼并不陌生。 “蓝队给红队选手挑选的食材为莼菜、银鱼及蟹粉。”主持人紧接着辨认出鱼莜挑选的食材。 邱博在听到食材的名字时就紧皱起了眉头,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不足小拇指长,身体细长透明的银色小鱼,以及这种湿乎乎黏嗒嗒的蔬菜。 银鱼是太湖的特产,莼菜也是在一些沼泽地区有所生长,闽南想必是没有的。 至于蟹粉,同甲鱼一样,因为味道太过鲜美,反而不好处理,很容易就抢过其他食材的味道,这次要做的是四道菜而并非一道。 邱博刚刚在挑选甲鱼时不小心被鱼莜看见了,于是理所当然地用蟹粉回敬之。 拿到对方给的食材后,选手们有十分钟的时间可以和助手一起讨论四道菜的菜单,报给主持人后,便可继续自由挑选剩下的食材。 拿到邱博给的三样食材后,鱼莜原先想好的菜单有些被打乱,但也很快想到了对策。 接下来是正式的烹饪环节。 为了让两位选手能够不受环境影响,静下心来比赛,烹饪的地点并非在被观众席环绕的舞台,而是在专门的后厨。 鱼莜和邱博工作的两间厨房内,都会有专门的摄像师傅跟拍,直播在舞台上那两面偌大的光屏中,让观众们同步看到后厨里的画面。 第67章 京都大赛(二) 失饪。 外面的观众席人声鼎沸, 伴着主持人经话筒渲染后超大声的解说,呆久了只觉得耳朵震得难受。到了比赛专用的后厨房间内,瞬间安静好多。 烹饪是个很需要注意力集中的工作, 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内, 确实能提高不少的效率。 “你看见了没?外面好多观众啊,这规模可比苏州赛区多了十倍不止啊……”袁园扯了扯陈燊的袖子, 脸上难掩兴奋。 方才鱼莜在台上挑食材的时候,他们就在台下等着, 充分感受到了在场观众的热情。 薛飞一到这种人多的场合就容易紧张, 脑门冒汗, 还好没呆多久, 就来到了后厨,状态也逐渐缓和了过来。 鱼莜拍了下手, 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都别闲聊了,下面开始分配任务了……” “陈燊你手快,负责处理准备食材, 把米粉烫好,鸡把内脏去了, 等下我来调汁, 袁园负责帮忙传递食材, 看锅和二次加工, 薛飞, 最后那道蜜糕全权交给你负责。” 他们要做的四道菜品分别是丝云雾雨, 沙茶烤鸡, 荆沙甲鱼以及新式白果蜜糕。丝云雾雨是鱼莜想到用米粉所做的创新餐前菜,这四道菜里的荆沙甲鱼才是重头戏。 陈燊有着多年在小饭馆掌勺的经验,优点就是手快和处理食材, 这条甲鱼本来完全可以交给他处理,但这道菜太过重要,她便想自己单独负责。薛飞在制作甜点方当仁不让,剩下的都是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杂活,她就都交给了袁园做。 被直接分到做一道菜的重任,薛飞有点受宠若惊的忐忑:“我,我真的可以吗?” 鱼莜笑着拍了下他的肩:“当然可以,你的能力完全能胜任。” 薛飞在做各种甜品和糕点上有特别的天分,唯一的不足就是他太不自信了。 来自好友兼偶像的信任每一次都能让他信心倍增,薛飞当下握拳振奋道:“我会把这道菜完成好的!” 随着鱼莜分配下去,每个人都开始动了起来,随后摄像师也进来跟拍了,肩膀上的镜头默默跟着四人的身影移动,聚焦在他们紧握着厨具的双手及凝结着汗水的面庞上。 他们每个人都在专注手里的活,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箭在弦上的紧绷和忙碌感,根本没人去在意身边的摄像机。 食色佳人 第50节 烹饪快到尾声,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唯有调制荆沙甲鱼的酱汁时碰到了点麻烦。 这道菜重在汤汁的浓鲜,原做法要用到荆沙本地特制的红油酱和豆瓣酱,但是主办方这里只有普通的红油和豆瓣酱,想要做出正宗荆沙甲鱼的味道,就得加上其他的调料自己调制。 这就难为了失去了味觉和嗅觉的鱼莜,她还没试过用其他调料制作荆沙甲鱼,只能凭着经验,一点点试。 这两天的空余时间,她都在和袁园他们锻炼默契,想要把感冒给她带来的影响降到最低。 无论他们说“淡了”“有点淡了”“一般淡了”,她都能准确地把控住其中的区别。 他们一边尝,她一边调,因此,在调制酱料上多费了些时间。好在汤汁调制得很完美,袁园三人尝了皆称赞说好。 另一道热菜沙茶烤鸡也该出炉了,鱼莜将烤箱里的鸡取出来,切成两扇后,她震惊地发现鸡肉的夹层里居然还是生的! 鱼莜扭头:“袁园,你把烤箱设置的是多少度?” 袁园不明所以:“就按你说的一百二十度啊。” 鱼莜头疼地把菜刀丢在案板上:“我说得是一百八十度!” “啊?”袁园懵然地看向陈燊和薛飞,俩人皆朝她沉重地点点头,方才鱼莜叫她把处理好的鸡放进烤箱时,确实说得是一百八十度。 袁园哭丧着脸:“对不起,鱼莜我刚才忙中出乱,听错了……” “先别说那些,重点是那现在怎么办,”陈燊看向鱼莜,“离时间截止还有十分钟,总不能把这只半生不熟的鸡端上去?” 鱼莜二话不说,将烤鸡重新放回了烤箱,把温度调高,让它继续烤着,转身对他们三人道:“陈燊你别雕花了,我来。你跟袁园过来先把菜盘装点好,薛飞,你的甜品应该搞定了吧?也过来一起帮忙摆盘。” 鱼莜做食雕的速度比陈燊快得多,同时那边,在三人的通力合作下,五份准备盛烤鸡的盘子已经布置好。 其他三道菜皆已出盘,就剩下这道烤鸡了。 鱼莜掐着表,在距离比赛结束还剩两分钟时,打开烤箱,把烤鸡取出,放在案板上,手起刀落。 加烤了八分钟的烤鸡仍旧有些夹生,她便紧挨着外皮边缘,只把完全熟了的肉切下来。虽然这样的鸡肉看起来有些七零八碎,不太美观,但至少保证了每块鸡肉都是熟的。 当负责端菜的礼仪小姐进来时,鱼莜刚刚好把最后一块鸡肉摆入盘中。 *** 在两位选手离开舞台,去往后厨的间隙,主持人提着话筒来到了评委席。 评委席距离舞台略有些远,方才鱼莜在台上的时候并未注意到,评委席的最右边坐着一位老熟人,正是她拿到苏州站冠军时,给她发奖牌的美食评论员,金嘴巴李麟。 “李评委,听闻你在赛前对每位选手都进行过数据分析,请问您更看好哪位选手呢?”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问题,李麟这一次学乖了:“这两位选手都很优秀,我都很看好。” 主持人退而求其次地接着问:“那可以说一下,您对这两位选手的预测分析吗?” 李麟翻动着手边的纸张,靠近话筒:“我对邱博选手的夺冠几率预测是7%,按胜率排,位于七位选手中的第五位。另一位选手鱼莜……她的获胜概率是未知。” 主持人有点惊讶:“未知是个什么说法?” 面对主持人的提问, 宝 书 网 w w w . b ao s h u 2 . c o m 李麟心中苦笑,就在半个月前,他抽空去细细查了鱼莜的背景。先是联系上了沁园春的经理,结果对方说她两天前就辞职了,没说两句就给直接挂了。 后来,他经多方打听,去到她上过的大学,联系上她曾经的室友,结果她们都对鱼莜不甚了解,甚至连她长什么样都不太记得。说她很少会来学校上学,只有考试的时候会来打打酱油,就算是这样都没被开除,家里应该是有些背景的。 说是有背景,但一问三不知,鱼莜其人神秘得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李麟又专门搭车去西庭镇,打算亲自拜访,然而一路上山路崎岖,害得他好几次差点迷路,好不容易找到了鱼莜家的宅院,结果大门紧闭,根本没有人在,于是不得不放弃了。 所有的路都走不通,唯一的线索便是她独特的姓氏了。但鱼姓虽然少见,放眼全中国,还是有不少地方有的。 就说现在此刻,在隔壁a赛区评委席上坐着的主评委也姓鱼。说来也巧,这位鱼评委乃是主办方专门请来的,之前销声匿迹了十几年,现在只有些上了年纪的厨师才识得这位曾经的泰山北斗。 没有人知道他消失得这十几年干嘛去了,有人说是下海经商去了,有人说是卧病在床,这些传言显然不可信,李麟刚刚还见到那位年逾七十的业界传奇,拐杖都不柱,精神抖擞的。 如果鱼莜和这位前辈有关系,那她这身与从业经历完全不符的出色厨艺,就全都能解释了,前辈消失的时间和鱼莜的年纪又恰好符合,然而没有真凭实据,他也不能妄下推断。 因为信息的缺失,他没法对鱼莜的胜率有客观的预估,在这么多观众面前,他不可能承认自己的数据不充足,也不可能透露鱼莜和那位前辈可能有关联,只能故作神秘地说: “赛场上千变万化,什么变故都有可能发生,对这位选手的预估算是我的一个保留吧。” 主持人又问:“听说在您的胜率排榜中,选手李少川和顾明礼并列第一,胜率皆为70%是吗?” 李麟这回很爽快地答道:“是的,李少川已参加过很多烹饪比赛,鲜少有败绩,而顾明礼虽然比赛参加得不多,但其经营的餐厅经常登上美食杂志的专栏,我对这两位选手都很期待。” 李麟那边和主持人聊得热火朝天,那边选手们已经到了后厨,摄像师也已就位,舞台上的大屏闪动了两下,开始实时直播后厨的情景。 右边的屏幕上,鱼莜已经有条不紊地给助手们分配好了任务,而邱博那边,还在围在一起商讨怎么处理这莼菜和银鱼。 邱博自己是闽南人,他手下的助手也全是从广东及福建带出来的徒弟,都是第一次碰见莼菜这种东西,想着蔬菜嘛,总比肉类好处理,谁知道放进水盆里后,越洗越黏,弄得一手都是黏液,显然快被这些莼菜要折磨崩溃了。 评委席中央坐着得是美食协会的朱副会长,也是b赛区的主评委。他已年过六旬,发鬓皆白,戴着一副金边老花镜,看起来很平易近人,坐在他身边的是《美食周刊》现今销量最高的美食杂志的主编。 “都说姜是老的辣,但我看,这邱师傅挑选食材的本事,还不及那位小姑娘啊……”看到画面中邱博等人花了大功夫在对付莼菜上,朱会长忍俊不禁地说。 “没错,但同样是不常接触的异地食材,蓝队选手对沙茶酱和米粉好像一点都不头疼。”陶主编笑着回应。 过了一会,两个队伍都开始制作菜品了,看到邱博在揉面擀皮,案台旁放着一盆切成了碎丁的莼菜,朱会长有些讶异:“他们这是要把莼菜包进扁食里吗?” 扁食在有的地方称饺子,有的地方叫馄饨,其实还是有区别的。饺子的皮是圆形,而扁食的皮是梯形,包出来的形状像月牙。 莼菜因为口感清脆加上一股子特殊味道,大多都是用来煲汤和拌凉菜,从没听说过还能包饺子。 陶主编揶揄地说:“我难以想象莼菜馅的扁食是个什么味道……” 朱会长笑了笑,随后将目光移到右侧的屏幕上,恰看到鱼莜调制荆沙甲鱼酱汁的过程,有些不解:“她为什么一直让助手尝酱汁,却不自己亲自尝尝?” 陶主编猜测:“难道她味觉有问题?不会吧,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成为厨师……” 朱会长饶有兴致地推了推老花镜:“等下选手们上台,问问她就是了。” 比赛步入尾声,此时大屏幕上出现鱼莜将烤鸡切开发现里面是生肉的景象,朱会长看戏似的:“她们好像遇见麻烦了。” 陶主编啧啧摇头:“这道菜显然已经失败了,我对这位名叫鱼莜的选手已经不抱期待……”转而看向邱博那边的屏幕。 她犯了一个对于厨师来说很致命的错误:失饪,其他任何的错误都能原谅,唯独这失饪……连最基本的食材都做不熟,何谈烹饪? 朱会长不仅没失望,反而笑意更浓:“这是她和助手之间的沟通上出现了问题,并非是她技术上的失误,而且你不觉得她后续的补救措施很得当,应对得很冷静吗?” 陶主编皱了皱眉,碍于朱会长的身份,并未反驳。失饪就是失饪了,不管什么原因都更改不了结果。这种水平的菜,他根本不屑于去吃…… 第68章 京都大赛(三) 没打零分已经是手下留…… 比赛时间结束, 鱼莜、邱博来到舞台上,身穿洁白的厨师服,身后跟着各自的助手, 依次排开, 同时他们的菜品也被呈到了评委席上。 邱博的脑门上还挂着未干的汗珠,看着评委们品尝他的菜时, 在他面无表情的脸庞下,喉结隐隐滚动了一下。 他的四道菜品分别是凉拌银鱼血蚶、蟹黄扒官燕、清汤鲜肉扁食、芋粿奶糕。 因为鱼莜给他选得三样食材, 他的菜单做了很大的改动, 如热菜原定的并非是蟹黄扒官燕, 而是古法炙鹿肉, 凉拌银鱼血蚶原定是生腌血蚶。 临时大改菜单,让他心里很没底。 评委们品菜的方式是一人两份, 同时品尝。 首先是凉菜,鱼莜做的丝云雾雨vs邱博的凉拌银鱼血蚶。 丝云雾雨的做法是先将米粉烫熟,后过凉水, q弾的米粉浇上特调的金汤,上面点缀着绿豆泥, 细腻酸甜, 爽滑可口。 而邱博做得凉拌银鱼血蚶, 碧绿的菠菜, 艳红的血蚶, 透明的银鱼, 组成了一盘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是标准的凉拌菜风味。 太湖银鱼是淡水鱼,血蚶是海鲜,有菠菜为两者中和, 这两道鲜味并不相撞,反而相辅相成。 所谓血蚶是一种贝类,壳如雪,汁水如血,肉质鲜嫩,里面的血水十分滋补。 品完菜后,评委们开始打分。评分以十分制,前后评委们给的分数几乎一样,两道菜的平均分都为8分。 这两道前菜各有各的优点,鱼莜胜在创意,评委们都没想到米粉还能拿来做前菜,这里的兴化米粉比粉丝要细得多,色泽更白,团成一团,如丝如云,金色汤水沿着米粉边缘往下滴落,跟菜名丝云雾雨很是贴切。 而邱博则胜在食材的选择上,血蚶作为前菜和银鱼搭配,很得评委的喜欢。 第一道凉菜打平,接下来是热菜登场。 邱博的蟹黄扒官燕一上桌,便引发了评委们的交耳私语。 颜色雪白,盏形完整,盛在碗内,浸在澄黄色的蟹黄汤汁中,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雪莲。这些评委们都见过了大风大浪,吃遍了天南地北的好物,但像这样品质的官燕却也是不多见的。 随着第一道菜打平,邱博的紧张情绪有所缓和,因为是第一次做银鱼,他有些拿不准,对于剩下的三道菜,他还是挺有信心的。 这次作为开场,他没能祭出拿手好菜炙鹿肉有点可惜,但用官燕也是一样的。 闽菜以擅长烹制山珍海味而著,自古就有“茶笋山木之饶遍天下”“鱼盐蜃蛤匹富齐青”、“蛙蚶蚌蛤西施舌,人馔甘鲜海味多”等诗句来形容闽海的富庶,为了这次比赛,邱博自备了不少山珍海味的食材而来,想要在食材上抢占先机。 相对应蟹黄扒官燕的,是鱼莜所做的烤鸡。 这下子就轮到鱼莜紧张了,在这四道菜里,她最没把握的就是这道沙茶烤鸡。 她原本的想法是,将整只鸡处理好后,表层刷上用沙茶酱、蜂蜜、柠檬汁等其他调料调好的酱汁,通过烤制的方式,让酱汁的味道沁到鸡肉里面去,整只鸡入烤箱,保持肉质的原汁原味。 谁料烤制的过程出了岔子,虽然采用的都是外层熟了的鸡肉,但她仍有点担心,会不会因为烤制的温度不够,鸡肉虽然熟了却不入味。 蟹黄扒官燕的分数已经出来,又是平均为8分的高分,轮到沙茶烤鸡,前三位评审分别给了一个7.5分,两个8分,坐在中间的主评委甚至给了9分的高分,她还未来得及高兴,就看到最后一位某著名美食杂志的主编给出3分的超低分,她的情绪瞬间跌落到谷底。 观众席里也是一阵惋惜,陶主编拿起话筒,为自己的打法做了番解释:“刚才在后厨里发生的变故,相信大家也从屏幕里看到了,我认为这道菜是失饪的作品,不配端上餐桌,没有打零分其实已经是我手下留情了……” 鱼莜的脸色有些白,微抿着唇,想辩白又不知如何开口。 未料陶主编刚放下话筒,朱会长紧接着就拿起来,微笑着说:“不可否认,失饪是厨师最严重的失误,但是陶主编我想问你,若没有看到后厨的直播画面,单单只吃这盘菜,你能尝出这是取自没熟透的鸡吗?” 陶主编的表情有点尴尬,朱会长更是直言道:“我认为,一个优秀的厨师应当具备最专业的素养,是无论在后厨发生什么,呈现给食客的菜都是完美无缺的,这位选手很好地做到了这点。根据这道菜整体上的色香味,理应给8分,我这多出来的一分,正是给这位选手临危不乱的应变能力,和她专业的厨师素养。” 朱会长说罢,台下掌声雷动。 鱼莜心下感动,朝他会心地笑了笑,对于朱会长的褒奖,她自觉有些受之有愧,她当时只是一门心思地想着怎么补救罢了。 虽然有主评委帮她说话,但打出去的分却是改不了的,而且陶主编虽然被堵了回去,但仍固执己见,并没有任何后悔的意思。 也罢,若这场比赛输了,就当给自己一个教训吧,鱼莜心道。 一下落后了4.5分,鱼莜本来对获胜已经不抱期望了,哪知事情很快就迎来了转机。 她所做的荆沙甲鱼得到了评委的一致好评,经过长时间的炖煮,甲鱼肉酥烂到入口即化,鲜香味美,浓厚的汤汁包裹着甲鱼肉,呈现出宛若红烧肉般的色泽。 经过三位助手肯定过的汤汁,完全复原了正宗的荆沙甲鱼的风味,一下就拿到了平均为8.7的高分。 而对于邱博组的鲜肉燕皮扁食,评委们反应平平,只给了三个7分,两个6.5分。 打了最低分的朱会长拿起话筒:“鲜肉扁食本身的味道没得说,莼菜加在这里有点不合时宜,把原本的风味全破坏了……” 这回,陶主编对朱会长的话同样表示认同,也只给出了6.5分的分数。 食色佳人 第51节 这道菜之所以叫燕皮扁食,是因为这里的面皮用得是做肉燕的燕皮,其制作过程非常繁复,现已成为了福建省非物质文化遗产。 剔取新鲜精瘦肉,用木锤捣成肉泥,撒上薯粉合成硬坯,用圆木棍反复压碾成薄片,其薄如纸,即为燕皮。 鱼莜想象了下口感极其细腻软糯的扁食,配上咬起来会咯吱咯吱的莼菜,确实很有些煞风景。 最后一道甜点,鱼莜组所做的白果蜜糕是用蜜枣、南瓜子等各类坚果制成的苏式糕点,香而不腻,方方正正,呈半透明状。而邱博所做的芋粿也是闽菜的特色,将芋头切成丁块,加调料同米浆、牛奶搅拌,油炸过后的甜品。 苏式经典糕点,对上闽式经典小吃,自然也是不分伯仲。 直到主持人统计完分数,宣布鱼莜以总分领先五分的优势惊险获胜时,鱼莜才意识到她居然赢了…… 邱博过来同她礼貌地握手时,鱼莜仍旧一脸懵。 她这一局侥幸能赢,全靠那盘子莼菜啊…… 邱博败下一局,虽然遗憾,却不气馁,这仅仅是第一轮,后面他若战胜两位对手,还是有机会进入决赛的,就算下一场不幸又输了,还有一个淘汰组复活的名额可以争取。 临下台前,朱会长问起她,为什么全程让助手尝菜,鱼莜不好意思地说:“前两天不小心感冒,味觉受到影响,所以就让助手帮忙了……” 这问题若在打分前回答,很有拉分之嫌,但是现在分数俱已打完,没有了顾忌,鱼莜便如实回答了他。 朱会长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同时心里庆幸,还好是感冒,并非是味觉有毛病,不然可真白瞎了一个好苗子啊。 她在没有亲自试味道的情况下,单单从别人口中的描述,就调出这么完美的汤汁,这份敏锐度实在叫人吃惊。 下了舞台,袁园就一把抱住她,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鱼莜,对不起……” 要是真因为她的失误,而让鱼莜输了比赛,她会自责一辈子。 “好了好了,”鱼莜像哄小孩子一样轻拍着她的肩,笑着说,“这次还好侥幸赢了,就当给你我上了一课,下次同样的错误可不能再犯了。” 袁园边揉着眼睛,边保证:“我发誓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看到如此感人肺腑的场面,一旁的陈燊也难得没再挤兑她,同薛飞一起眼含笑意地看着抱作一团的她们。 *** 比赛结束的当天下午,鱼莜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些生活用品。她用不惯酒店的一次性牙刷,加上在这住的时间长,便去买了些牙刷、牙膏、香皂之类的东西回来,顺便给袁园、薛飞他们买了些零食。 最重要的是可以借这空档,好好休息两天,把她的感冒养好。 第二轮比赛安排在三天后,不出意外,对上的应该是湘妹子阮湘琴,若能再下一城,她便可直接突围进入决赛了。 走近酒店的玻璃旋转门,手下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不好使劲,鱼莜正准备转过身,用后背去顶,结果一只男人的手从她身侧伸出来,帮她推开了玻璃门。 “谢谢……” 鱼莜一扭头,发现身后这位正朝着她笑的年轻男人有些熟悉,穿着白色衬衫,眉目温和,身上有一股现代人少有的书卷气。 她想了想,他貌似也是此次比赛的选手,好像叫顾明礼。 第69章 笔记 惊天大新闻。 比赛场地很大, 选手们都是分批次彩排,平时也住在不同的楼层,偶有在吃饭时才会遇见。选手们来自天南海北, 彼此间都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出了参赛证被撕的那档子事后, 选手之间更是多了层看不见的隔阂,哪怕巧合地在酒店大厅遇见, 也不会有人主动打招呼。 从未打过交道的顾明礼能帮她推门,鱼莜着实有点惊讶。 见她戴着浅蓝色的一次性口罩, 露着一双大眼睛, 有点惊愣地抬头望着自己, 顾明礼浅笑着说:“我上午刚看完你的比赛, 在生病的情况下,还能打出这么精彩的比赛, 鱼小姐的实力很让我欣赏。” 这段话若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很有搭讪献媚之嫌,然而面前的男人谈吐大方真诚, 就像顺手帮她推开玻璃门一样,是自然而然的绅士之举。 被当面直白地夸奖, 鱼莜有点脸红:“谢谢, 这次能赢真的是因为运气好, ”想到比赛每天只比一场, 他的比赛应该被安排到了明天, 便说, “也祝你明天初赛顺利。” 说着, 二人一起穿过旋转门,并肩走向电梯。 顾明礼放缓脚步:“有时间的话,我想我们可以交流一下有关烹饪的新得……” 鱼莜刚想客套地回些什么, 前台服务生忽然从岗位上站起来,出声叫住了她:“小姐,麻烦您来一下。” 鱼莜心下奇怪,转身走过去,只见服务生递给她一件东西:“您好小姐,这是703号客房的客人今天早晨临走前,拜托前台转交给您的。” 她低头一看,发现是个白色的小药箱,打开来,发现大部分都是感冒用药,从胶囊到冲剂什么都有,除此之外,还有些创可贴、暖肚贴之类的常用品,每样都有一点儿。 703房的客人? 选手们大都住在2~5层楼,再往上就是贵宾房,谁会给她送这些东西…… 鱼莜问服务生:“那位客人叫什么?” 服务生查了下入住名单,笑着回:“那位先生姓柯。” 果真是他…… 鱼莜腾出手来搂住小药箱,转身走到电梯处时,发现顾明礼没有先走,而是绅士地一直按着电梯开关钮,等她进来。 电梯门合上,顾明礼看了一眼她怀里的那只小药箱,微微挑眉问:“男朋友送的?” 鱼莜瞬间羞窘,磕磕巴巴地否认:“不是,是一位上司……” 他显然也看出了她眼里的窘意,轻笑了一声:“现在的上司都这么体贴下属吗?” 听出他话里的揶揄,鱼莜莫名觉得耳朵有点热。 确实,若是单纯的上下属关系,他没必要这么做……想到他拜托自己假扮女友,以及之前在温泉度假村里的相处,虽然他们现在已算不得是上下属关系,但至少还是朋友吧,她在心里自言自语。 鱼莜刚刷完房卡,进了房间,刚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还未来得及关门,就见袁园风风火火地从外面窜了进来:“鱼莜鱼莜,我刚刚从陈燊那里听说了一个惊天大新闻!绝对会让你意想不到的新闻!” “……什么新闻?” 鱼莜蹲坐在床边,手里摆弄着小药箱,显然对袁园所说的惊天新闻兴趣不大。 大老板这人平时看起来很冷,心思却一直很细,还特意给她买了药。 可是这几天她和他唯一的接触就是那次在餐厅的偶遇,前后不过十分钟,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感冒的? 袁园的眼睛闪动着八卦的小星星:“你应该见过阮湘琴身边那个又高又帅的助手吧,你知道那个助手是阮湘琴的什么人吗?” “……是她丈夫。” 鱼莜虽然心里在想别的,但听她发问,立刻就答了出来。 “……!”正准备卖个关子的袁园瞬间卡了壳,嘴巴张成了o型,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 鱼莜打开药箱,取了盒胶囊,一边起身去倒热水,一边不经心地问:“所以呢?” 被她打断的袁园清清嗓子,重新拾起情绪,快速地说:“听说她丈夫曾是湘江地区有名的富商之子,家财万贯,从小就对烹饪感兴趣,拿过很多奖项,还曾经拜烹饪界有名的大拿为师,”说到这时,她刻意压低了音量, “在比赛时其实很多高难度的步骤都是她丈夫在替她完成,或是在前几天就拟好菜单,教授给她,而阮湘琴她自己顶多是个中级厨师的水平……” 鱼莜这边刚把药片送进嘴里,喝了两口水,听了她的话后差点被呛到。她确实没有想到,阮湘琴和其助手在夫妻关系下,竟然还隐藏着这样的关系…… 能够夺得地区赛冠军、进入京都八强的选手,哪个不是有特级厨师的水平,中级厨师的确有点不太够看。 虽然她手里也只握了张初级厨师资格证,但她仅是因为从业资历不够,如果让她现在去考特级厨师,她也是能考得来的。 “就在上午和你同时比赛的a赛区,阮湘琴那组以大比分赢了粤菜宗师黄祁生,简直让观众大跌眼镜,都道是有个天才少女横空出世,” 袁园说罢,双手捧心,一脸艳羡道:“真羡慕她呀,我也想要这样又高又帅又多金,又会做法还能替老婆打赛场的男人!” 虽说大赛没有明确规定助手的厨艺不能比主厨好,但这显然是件不光彩的事。 可能在很多女孩眼里,阮湘琴过着的是让人羡慕嫉妒的生活,但鱼莜觉得与其当被捧在手心里的金丝雀,还是自力更生为正道,全靠他人得来的名誉和光荣又有什么意义呢? “对了,还有件事,这个笔记给你,可要好好地看一看。”袁园又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本笔记,丢给她。 鱼莜顺手翻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这又是啥?” “这是陈燊熬夜看选手们以前参加比赛的视频所总结出来的,关于另七位选手的优势和弱点。” 在沁园春的时候,陈燊就热衷于和同事们打交道,探听各种八卦,鱼莜敢笃定关于阮湘琴的新闻,大抵也是袁园去陈燊那拿笔记时从他口中得知的。 看着笔记里夹杂得各种数据,鱼莜感慨没想到陈燊除了会八卦,还是个技术流啊。 虽然很感激陈燊的用心,但鱼莜从没用过这样的歪招,有点狐疑地问:“这个真的有用吗?” “肯定有点用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啊!” 袁园拉过她,指着笔记上的一处说:“呐,你看这里,据他分析,李少川、顾明礼、阮湘琴三人为七人中最强,也是冠军的热门人选,听说他的预测,跟金嘴巴李麟接受采访时说的话,几乎一模一样呢。” 那个李麟她其实还有点印象的,预测夺冠率很准,这么说来,陈燊的这份笔记还是很靠谱的…… 鱼莜轻咬手指,盘腿坐在床上,表情认真地像听老师讲课的小学生。 袁园在为她絮絮叨叨,讲解笔记的同时,心下又有些感慨。她没忍心告诉鱼莜,其他选手夺冠的预测几率再低,也好歹有个数据,唯独只有她是未知。 同样是来参赛的选手,要么出身烹饪世家,要么是年少成名的名厨,要么是已拿下过多个比赛冠军的老手,像她们这样没有任何背景、初出茅庐的新人选手,若再不在背后努力,怎么可能还有获胜的希望…… *** 第二日,鱼莜同袁园等人去观摩了其他选手的比赛。 鲁菜传承人顾明礼对战徽菜传承人杜春霖,川菜传承人李少川对战浙菜传承人秦阳,这两场比赛同时进行,只能看到一场。 鱼莜纠结了半天,决定去看a赛区顾明礼的那场,八大菜系里她最不熟悉地就是徽菜,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多了解了解。 舞台之上灯光璀璨,台下观众们激动沸腾。 杜春霖年纪四十有余,两撇修剪到对称的八字胡最是亮点,比他小了一辈的顾明礼负手站在台上,气势也完全不输。 不得不说,无论是选秀比赛还是烹饪比赛,观众们都是看脸的,呼声全是一边倒地为顾明礼呐喊加油,把无人助威的杜春霖衬托得有些尴尬。 鱼莜很想为这位前辈打打气,跟着喊了两句“杜师傅加油”,然而很快便被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 a赛区从布置到设备到舞美,全都和b赛区一模一样,评委席也有五位,主评委是中华美食协会的荣誉会长,其他的也有专业评论员、报刊编撰者等等。 鱼莜坐得离舞台有些远,等到舞台上的屏幕亮起,摄像机的镜头转向评委席,五位评委的面容打在仅十米宽大屏幕上时,她彻底地呆住,手里的荧光棒都惊到脱手,掉在了地上。 坐在评委席中央的那人,西装笔挺,打着花领结,不剩多少的灰白相间的发丝还打了发胶,三七分地梳向脑后,黑框的老花镜往鼻子上一架,颇有些大学教授的气质和风范。 谁能告诉她,她那个常穿着打着补丁的大棉袄、整日灰头土脸、游手好闲、要么蹲在墙角抽旱烟,要么往藤椅上一趟,听着收音机就不睁眼的师父,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中华美食协会的荣誉会长了? 这踏马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第70章 联姻 曾经的娃娃亲。 顾明礼和杜春霖的比赛开始, 双方菜单也俱已公布,顾明礼所做的当家菜为夏津布袋鸡,而杜春霖所做的当家热菜则是火蓝问政山笋火腿。 食色佳人 第52节 夏津布袋鸡是山东省夏津县的名菜, 本是元代的官府菜, 后传延至今,以内里软嫩, 馅料清香,味美不腻而闻名, 这道菜所用到的特殊技艺是整鸡出骨。 某鲁菜大师蒙眼仅用四分钟就可完成整鸡出骨, 因而被载入吉尼斯记录。大屏里显现出后厨的景象, 顾明礼虽然未蒙眼, 但从下刀到取出鸡骨架,大概也就四分半钟, 已经是很了不得的速度了。 将水发口蘑,干贝、海参和蛋糕切丁,沸水焯过, 再放入玉兰片、猪肉、葱姜调料等煸炒,从鸡颈刀口处装入鸡肚内, 即成“布袋鸡”。 将“布袋鸡”用蜜水刷过放入油内煎炸, 待皮面呈淡红色时盛入碗内, 加入高汤入笼蒸热取出。最后将蒸鸡的原汤盛入炒勺内, 再放入清汤、鸡蛋花、马蹄及淀粉勾芡, 沸后撇去浮沫, 浇在鸡上即成。 整个制作过程繁琐又讲究火候, 顾明礼做起来却得心应手,连汗都未流一滴,仿佛做得是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 鲁菜分为济南、胶东、孔府、博山这四大流派, 鱼莜祖上虽是御厨,但都是土生土长的山东人,曾爷爷开得酒楼就坐落在胶东,其拿手的北味宫廷菜也有着当地胶东菜的影子。 鱼莜看顾明礼的做菜手法和习惯,却是承自孔府一脉。 孔府膳食的食材用料广泛不忌,上至山珍海味、飞禽走兽,下至蔬菜瓜果等,皆可入菜。但制作讲究精美,侧重调味,火候大多炖至菜品酥烂柔滑,口味则以鲜和咸为主。 若菜系派别也有阶级之分,那么因为地处海滨,擅长烹饪小海鲜,食者也多是渔民的胶东菜只能算是平民阶级,而孔府菜则是这四大流派里的上流贵族。 孔府作为历史最久、规模最大的世袭家族,历百余代,常有帝王朝对其加封。 日常生活中,孔子曾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而孔府历代主人也遵循着先祖的遗训,对菜品的要求精益求精,穷尽奢华,此外还常接待圣驾以及各级前来祭孔的高官,因此孔府经常设宴,对宴席类的菜品很有研究。 鱼莜有点奇怪,顾明礼并不姓孔,俨然不是孔府传人,为什么会对孔府菜如此熟练呢? 另一边,徽菜代表人杜春霖也毫不示弱,祭出了传统用具“火篮”。 火篮由四部分组成,分别是外筐、内胆、火篮盖与火筷,是一种用于严冬取暖的竹编工艺器具。 用精细的山竹削成青篾、采用传统的竹编技艺编制成外筐,有点像现在的竹制便当盒,但是个头大上许多。它的主要作用是盛放火篮内胆,铁皮钣金制作的内胆像一个小香炉,里面是作为燃料的硬炭与炭火,往往都被一层滚热厚重的炉灰覆盖着。 插在火篮手柄之上的两根长长的筷子就是火筷,黄铜打造而成环形链条将其拴在一块,用来拨动木炭,以保持火篮的温度不变。 这东西跟鱼莜在苏州区比赛上拿出来的“一品锅”类似,是个现世难寻的老物件了,据民俗学家们考证,偌大中国只有古徽州地区才有“火篮”这种工艺。 徽菜因徽州商人的崛起而兴盛全国,又因徽商的没落而走向衰弱。曾经,徽商走到哪,哪里就有徽菜留下,在那个徽厨遍天下的时代,徽菜馆几乎开遍了全国各地。 徽州人的精明之处在于,他们不仅继承了徽菜传统烹饪的优良之处,走遍异乡各地的同时,还吸取了各派众家烹饪之所长,促使徽菜不断壮大。 这火篮的发明也与徽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古徽州时期,男孩们在小小年纪就要远离家乡,前去闯荡,乘船沿着新安江顺流而下,前往杭州等富庶之地学做生意,直至告老还乡。 为了能使出门在外的家人吃到新鲜的竹笋,一解乡愁,天不亮时,徽商的妻女们就会登上问政山去挖问政笋。洗干净竹笋、切薄片,与火腿肉一块放入瓦罐,添上水,盖上盖子,放于燃着炭火的火篮上。船一边沿江直下,瓦罐里一边用文火慢炖着竹笋,直到抵达杭州。 淡红色的布袋鸡卧在盘中,上面清淡的汁水淋漓,刨开鸡肚,内里稠厚的馅料更是如同火山岩浆缓缓流淌出来。而安置在火篮里的砂锅,里面汤汁在汩汩地冒炮,月牙白的笋片和粉嫩的火腿上下翻滚,在编织竹篮古朴的造型下,承载着一代又一代人对故乡对徽菜的记忆。 “单纯论技艺的难度,布袋鸡更考验技法,若论饮食文化与工艺传承上,火篮问政山笋火腿又更胜一筹,这两道菜都完成得不错……” 看着师父一本正经地拿着话筒在台上点评,鱼莜恨不得冲上去揪着他的花领结质问他,你的土味家乡话呢?你平时对我一口一个臭丫头呢?现在套上马甲装王八,骗谁呢? 看着周围观众各个听点评听得专注,眼神里流露出敬佩的神情,鱼莜默默抬手扶额。 演,还是师父会演啊,要是在场的观众和选手知道师父平日里是怎样邋遢又不着调的形象,不知道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顾明礼在热菜上和杜春霖打了个平手,在前菜和甜品上略领先了两分,最终赢得了这场比赛。 顾明礼好似早就遇见了这个结果,从上台到公布结果,嘴角噙着的淡淡笑容都没发生过丝毫变化。 比赛结束,观众们纷纷离场,鱼莜却一路逆行,朝评委席的方向走去,身后的袁园喊了两声“鱼莜你要去哪儿”,然而几秒钟的时间,她就消失在穿行的人潮中。 现场导演一直在催促观众们迅速离场,无奈之下,袁园只得和□□先行离开了比赛场地。 几位评审也已离场,而主评委鱼连海好像在等人,仍坐在座位上喝茶,迟迟未离去。 鱼莜走到评委席桌前,瞪着杏眼,正欲开口,一道温润的嗓音抢先在她身后响起:“鱼老先生,家师已在酒店定好了晚宴,想请您和您孙女一起吃顿饭,叙叙旧,还望您肯赏光。” 鱼连海放下保温杯,笑眯眯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丫头啊,人家这么诚心地邀请咱们了,咱们先去吃饭,在这坐了一下午,师父也饿了,有什么话等会再说。” 鱼莜的眼睛睁得更大了,顾明礼早就知道她和鱼连海的关系?然而师父都这么说了,她也只能先把一肚子疑问先憋了回去。 师徒俩跟着顾明礼回到暂住的酒店,乘坐电梯上到二楼。 酒店一层的大厅是为房客们提供的自助餐,二楼则是点单制,价格不菲,虽然周围也三三两两地坐着几位客人,但整体上要安静许多。 一进餐厅,就见一位戴着瓜皮帽,身穿深黑亮面绸缎的宽袖长衫的老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桌边搭着一副龙头拐杖,脊背挺直地靠在椅背上,颇有些派头。 见他三人走过来,老爷子站起身来,眼角的鱼尾纹笑展开,嗓音有些粗粝:“连海,一别快二十年,你近来可好啊?” 鱼连海面上亦带着客套的笑:“还好还好,顾老,我瞧你身子骨也还硬朗得很呐。” 顾老爷子挥挥手:“我是不行了,现在走路都要拄拐了……” 顾明礼加快步伐上前,扶着顾老的胳膊让他坐下,鱼连海和鱼莜也在他对面落座。 顾老爷子的目光落在鱼莜身上:“这是你孙女莜莜吧?”转而对鱼莜笑着说,“恐怕你不记得了,在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那时候,她才两三岁,肯定记不得了,”鱼连海目光未动,仍看着顾老,口中跟鱼莜介绍道,“这是顾老先生。” “顾老先生好。”鱼莜顺着师父的话,乖巧地问好。 顾传璋笑着点点头,看着她目光里满是慈爱和欣赏:“连海啊,我们真是同病相怜,子女辈的孩子从小在外面看惯了花花世界,不愿意回来学老本行,反倒是孙儿辈的争气,肯沉得下心来学艺,不然,我们这辈子苦练出来的技艺,怕是要带到棺材里去喽……” 鱼连海干笑了两声,附和:“正是,正是。” 鱼莜看了眼师父,又打量了顾老两眼,以她对师父的了解,他要是真心待一个人,不会这么端着讲话,更不会用这种皮笑肉不笑的语气。师父跟这位顾老爷子的关系,恐怕不仅仅是旧友这么简单。 服务员把热腾腾的菜肴上桌,顾明礼也起身为两位长辈的杯里斟满了酒,顾文璋看着徐徐斟满的酒杯,话锋一转,忽然随意地问道:“靳城那孩子还好吗?” 鱼连海双眼微眯,很快地回:“很好,跟他父亲一样聪明好学,十年前,他便去意大利进修了,算算日子,再过个半年也该回来了。” 顾传璋苍老的眼睛里闪烁着不明的光,叹了口气道:“抚养那孩子这么多年,也是难为你了。” “没有什么难为不难为,那孩子从小就很懂事,对莜莜也很是照顾,从没让我操过什么心。” 陡然从顾老爷子口中听到师哥的名字,鱼莜有点恍然。 十年了,原来师哥已经走了这么久了么? 犹记得他离家时,她还是个黄毛小丫头,如今他回来,不知道还能不能认出自己。同时她又想,师哥在国外呆了那么多年,经受异国文化的熏陶后,一定也改变了不少,想必也不是当初那个毛头小子了,她也未必能认得出他来。 不过得知师哥还有半年就能回来,鱼莜心下还是很欣喜的。 两个老人在谈话叙旧,她和顾明礼两个小辈便专注地吃着桌上的菜饭。 京都特色的果木烤鸭,爆羊三鲜,梅花干贝,水晶肘子……菜色很是丰盛,酒店聘请得也是名厨,味道也很可口。 昨天吃了大老板送的感冒药,今天就感觉病症稍微好些了,好歹能尝出了点肉味。 她正夹了一块小酥肉放入嘴中,只听顾传璋感慨道:“这些年物是人非,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当年靳家和你孙女定下的娃娃亲,想必也不作数了吧。” 鱼莜惊得差点被酥肉噎住,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娃娃亲?!原来她还跟师哥定过娃娃亲,她怎么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从来没跟她说过这些? “嗯,当事做约定的人已经不在了,确实做不得数了。”鱼连海点头。 顾老爷子接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莜莜和明礼年纪相仿,今天一见我就喜欢。我的孙儿不说一表人才,也总比普通人强些。连海,要我说,咱们俩家要不就亲上加亲,我们两家若联姻了,也不愁鲁菜没了传人……你意下如何?” 鱼莜心里简直卧了个大槽,这都什么时代了,这顾老爷子还要搞包办婚姻那一套?还亲上加亲? 顾明礼听到这话,眼眸里也浮上惊愕和意外,然而很快就隐没下去,又换上恭礼谦和的淡笑。 鱼莜撇头看向师父,这种事师父不可能会同意的吧。 果然师父没有辜负她的信任,没有丝毫犹豫地推拒道:“我家丫头还小,我还舍不得让她嫁出去,我这老身子骨不知道还能活几年,身边可不能没人陪。” 以前在山上的时候,师父总骂她说若她以后嫁人,绝不会跟着她过去,自己一人住在老宅里最是逍遥自在,等她厨艺学成后,更是迫不及待地把她赶下了山,如今婉拒顾老爷子的理由竟然是舍不得,想让自己陪他,还说得分外真挚…… 鱼莜低头戳了戳软白的米饭,对师父演技的敬佩,不得不又加深了一层。 顾老爷子被他拒绝也不尴尬,端起酒杯,笑眯眯说道:“来日方长嘛,小辈们的事,其实我也不想过多干预,但我就这一个孙儿,自是想给他谋个好亲事……” 两位老前辈推杯换盏,自顾老爷子提到什么联姻后,鱼莜就觉得有些坐立难安,连菜也不想吃了。 “我去下洗手间……”她随便找了个借口,起身逃遁。 “去吧。”鱼连海也看穿了她的不自在,轻挥了挥手。 走进盥洗池旁,鱼莜对着镜子,轻舒了口气,刚拧开水龙头,只觉得右手一沉,手腕被人从身后紧紧地攥住。 第71章 初抱 假戏真做~ “?!” 手腕忽然被人攥住, 且明显是男人的手和力道,鱼莜霍然抬头,从镜子里看到身后人的面容, 放松下来, “是你啊大老板,吓死我了……” 水流声太大, 她都没听见他走过来的脚步声,差点以为是哪个耍流氓的, “非礼”两个字已经含在了嘴边。 大老板今天似乎刚参加完某个正式的会议回来, 深蓝色的西装熨帖修身, 右手上戴着的腕表以及胸前银制的领带夹熠熠泛光, 夹层里是纯白的衬衫,稳重又不花哨, 无论是谁,见他的第一面,都会留下其干净利落且注重细节的印象。 然而此时此刻, 柯奕臣虽然穿着英挺潇洒,清俊的脸上写满了不爽, 单刀直入地问她:“和你同桌吃饭的那个男人是谁?” 饭桌上总共四个人, 一个她, 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头, 大老板所问的男人除了顾明礼也没别人了。 “同期比赛的选手, 他爷爷跟我爷爷是旧识, 怎么了?” 鱼莜有些不解地眨了下眼睛, 看到柯奕臣面沉如水的表情,心下又有些疑惑,难不成大老板和顾明礼有什么恩怨?不能吧, 两人又不是一个圈子的,应该不相熟才对。 柯奕臣并未放开她,反而往前走了一步,眼里闪动着晦暗不明的情绪,嗓音愈发低沉:“你有娃娃亲?你爷爷要你联姻……和他?” 他前进一步,她就后退一步,直到洗手台冰冷的边沿抵在她腰间,他顺势就把手放在了她腰侧的边沿。 鱼莜有点惊讶,他是怎么知道他们这桌的谈话的?回想了下,餐桌之间并未有隔断,他们桌旁还零散地坐着几位其他的客人,难怪她老觉得在他们左前方隔壁的一桌,背对着她吃牛排的男人背影很是熟悉,原来竟然是他么? 柯奕臣也并非故意偷听他们谈话,而是碰巧遇见。他刚开完会回到酒店,本想简单吃个饭,因不喜欢人多吵闹的地方,所以来到了二楼餐厅点餐。 他一开始并未注意到那个独自坐在餐桌旁的老头,直到鱼莜他们三人走过来落座,他才一下子把注意力放到他们那桌上,支着耳朵听得认真,连口中吃得是意面还是牛排都分不清了。 因为相距不是很近,他其实也没听得太清楚,只零星地听到“娃娃亲”“联姻”这几个词。 然而光就这几个字眼,就已经让他很不淡定了。 看到她起身去洗手间,他也就毫不犹豫地搁下了餐具,尾随她过来。 一提到联姻,鱼莜就头大,且娃娃亲这事牵扯到师哥和他们鱼家的渊源,解释起来也怪麻烦的,他的突然欺进,也让她有点心慌,讷讷地说:“这个……是家事,就不需要您过问了吧……” 柯奕臣听后眉角明显抽动了下,俨然被她的话挑衅到了,轻呼了一口气,,接着毫无预兆地伸出双臂。 “啊……”随着鱼莜的一声低呼,柯奕臣一手托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腿,竟然把她整个人凌空抱起,放在了洗手台上。 鱼莜一脸懵逼地坐在洗手台边沿,紧张地把双手放在并拢的膝盖上,第一反应是庆幸今天还好没穿裙子,不然肯定走光了。 柯奕臣主要是怕瓷台的边角太坚硬,会咯着她,再者总是俯看她也觉得不舒服。并排的洗手台一高一矮,她坐在最高的洗手台上时,正好可以和自己平视。 “家事?”柯奕臣气极反笑,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冷冷地反问,“随我回家参加家宴的是谁,被我父母认可成儿媳的是谁,你忘了你现在的身份,家事?” 食色佳人 第53节 比起之前在度假村,她的身材似乎没胖也没瘦,轻得他感觉用一只胳膊就能轻易地把她搂抱离地。 方才抱起她的瞬间,隔着轻薄的衣料,他的掌心似乎能感受她温软的肌肤。 然而他此刻也没有功夫心猿意马,准备给这个对自己身份没有丝毫认知、没有思想觉悟的女人好好上一课。 鱼莜睁大眼睛,参加家宴,假扮女友,那不都是做戏吗? 他不感激自己的付出就罢了,怎么还颠倒黑白了呢? 鱼莜一时被他抢白到说不出话,只拿一双圆溜溜的乌黑杏眼,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柯奕臣双手撑在她臀部两侧的瓷台上,把她圈在了怀中,更是一副要等她解释的模样,扬眉对视着她。 而此时碰巧有位服务生从隔壁卫生间出来,想洗个手,看到这副暧昧的情景,连连说了几声抱歉,慌忙地退了出去。 “哎……”鱼莜未来得及解释,那服务生风一样地便溜了。 她当下羞得脸泛红,那个服务生很面熟,似乎是在前台负责接待宾客和接待的,她接下来因为比赛还得在这酒店住上一个月,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得多尴尬啊…… 而罪魁祸首却似乎毫无所觉,从那个服务生进来到出去,眼神自始至终都锁在她身上,动都未动一下。 柯奕臣见她缩着脑袋,细密的睫毛眨啊眨,就是不肯抬头看他,很像掉进了猎人陷阱的小兔子,抬手碰了碰她的发尾:“怎么不说话?” 鱼莜被他逼得无路可退,倏地抬头,有点恼羞成怒:“我已经辞职,你也已经不是我上司,我也用不着怕你……” 她气呼呼地咬着唇瓣,是了,之前因着他是自己上司,所以她都对他言听计从,还很恭敬,但是刚刚他不仅没礼貌地对自己的家事刨根问底,还未经她允许就抱她,让她出了这么大的糗,实在太过分了…… “你在温泉度假村时帮过我一次,后来我也帮你应付了你父母,人情算是两清。今后,我也没有义务继续陪你演假情侣的戏码,你父母那边,你可以说跟我分手了,或是同他们好好说说,交代你的苦衷,我想他们也能谅解你的。” 柯奕臣的眉头深深皱起,揪住了她话中最关键的地方:“你辞职了?为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他并未把她说人情两清的话放在心上,这种事,她一个人说了可不算。 听他问起缘由,鱼莜垂下眼眸:“没有确凿的证据,就要忍受莫须有罪名的停职革查,自己主动辞职更有尊严一些……算了,事情已过去了半个多月,现在跟你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好像我成了背后告状的小人,你自己餐厅里的事,回去调查一下,就能清楚前因后果。” 柯奕臣紧抿着薄唇,黑沉的眼眸没再看她,似是在沉思。 能让帮厨停职革查,全餐厅上下除了他,只有何美心有这个权力了,加上刚刚她话中说莫须有的罪名,他思忖,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何美心会为难她,可能是因为柯父柯母态度的转变,也可能是听到了有关他俩的风言风语,柯奕臣有些自责,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这点,行政总厨虽然是个没实权的花架子,却是对员工有罢免权的。 趁他发愣的时候,鱼莜便迅速地推开他,从洗手台上跳了下来。 无视了他犹自凝重到要结冰的脸色,她随手整了整头发和衣服:“抱歉,柯先生,我不能离桌太久,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憋了很久的话说出来,她心里很是畅快,以后在他面前,再也不用因上下属的关系而唯唯诺诺,于是索性连称呼也改了。 说完,不等他反应,径直抬头挺胸,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 一走出洗手间,鱼莜就泄了气,哭丧着脸。 从小到大,还没有异性抱过她呢,刚刚算吗?应该不算吧,顶多算是他轻轻碰了自己一下…… 她不肯承认初抱被大老板夺走的事实,摇了摇头,想要努力忘记刚才发生的情景,而等她缓步返回餐厅时,却意外地发现饭桌上又多了两个人。 阮湘琴一边主动给顾老爷子夹菜,另一只手则挽着身旁男人的手臂,巧笑嫣然,很恩爱的模样。 顾老爷子见她回来,招呼她坐下:“来来来,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前阵子新收的两位徒弟,湘琴和耀辰……” 阮湘琴弯起眼睛,忙笑着说:“不用介绍啦,我们认识的,”看向鱼莜,眼神里满是惊喜,“没想到你竟然是鱼老先生的孙女,白河鱼家的接班人,实在是太让我意外了……” 阮湘琴说罢,她身边的丈夫,那个被顾老爷子叫耀辰的男人,也朝她客套地点了点头。 鱼莜刚回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朝她二人回之一笑。 对比阮湘琴的热情问好,鱼莜的反应可以称得上冷淡了,阮湘琴并未在意,看了眼身旁的丈夫,微微偏头,温柔地笑着说: “鱼家是齐鲁有名的烹饪世家,又以一手北味宫廷菜闻名全国,我跟耀辰才拜入师门,跟师父学了没多久,下一轮就是你我的比赛了,鱼姐姐到时候可要手下留情啊……” 第72章 不齿 正好凑一对。 “阮小姐客气了, 你能拜顾老先生为师,想必也是有过人的天资,又何必谦逊呢……” 鱼莜不咸不淡地应付了过去, 她不太爱说场面话, 觉得很是虚伪。 官场之上无父子,赛场之上无朋友, 自己对她手下留情,她对自己可未必会手下留情。 本来这顿饭吃得有些尴尬, 但自阮湘琴和他丈夫宋耀辰加入后, 气氛倒热闹了许多。 阮湘琴捧着酒杯, 起身对鱼连海笑说道:“鱼老先生, 虽然您当年被称作鲁菜的泰山北斗时,我还小, 但是从很多前辈口中听过您的事迹,也一直很崇拜您,所以想敬您一杯……” 面对小辈的敬酒, 鱼连海自然要给面子,接过来小啜了一口。 “这十几年来, 一直没听说过您的消息, 不知您是去做什么了?”阮湘琴接着问。 不仅是阮湘琴好奇, 这些年来, 几乎半个烹饪圈的人都在关注着这个问题。 本来京都比赛原定的主评委是中华厨师协会的副会长, 然而在七八十年代就已叱咤烹饪界的鱼连海面前, 十个副会长也不够看, 于是当主办方听说隐退销匿了十数年的鱼老爷子意欲出山,便立马把主评委的位置给让了出来。 鱼连海摆摆手,随意地说道:“还能做什么, 无非是带带我这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孙女,怕城市太吵闹,诱惑太多,她静不下心来学艺,便搬到了乡下的山上,好安心地传授她技艺。” 阮湘琴听后惊讶地微张着嘴巴,没想到鱼连海当初退出烹饪界,真的仅仅是为了更安心地教导孙女。 十几年前的鱼家酒楼,其火爆程度和流水量,称日进斗金一点也不为过,鱼连海当初就这么毅然决然地关闭酒楼,离开家乡,去了南方,若非有这十几年的空白期,鱼老爷子如今在烹饪界的地位,定已是无人撼动。 阮湘琴在来京前,也简单了解过这即将对战的七位选手,对没有任何背景的鱼莜毫无印象,直到那回她参赛证被撕,鱼莜主动过来安慰自己,她才第一次记住了她的名字。 能让这种地位的业界大拿,十年如一日地悉心教导,真是普通烹饪者难以想象和拥有的福气呢…… 从小就被父母捧在掌心里疼爱,家境优渥,学业顺利,毕业后完全没经历过辛苦找工作的竞争,就直接嫁为人妻。丈夫不仅英俊多金又体贴,还特别支持她烹饪的小爱好,不惜花重金请各方名师来教她,空余时间,还会陪她参加各种美食节目,打比赛,堪称为人生赢家的阮湘琴,第一次对同龄人产生了名为羡慕的情绪。 而鱼莜根本无心加入他们的谈话,余光时不时地看向隔壁桌。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过去,柯奕臣仍没再出现,桌上残留的碗碟和餐具都已被服务员收拾干净。 鱼莜不知道心头淡淡的失落是因为什么,到后来,她表面上笑着听他们说话,实则在桌底无聊地刷着手机,打发时间。 阮湘琴嘴甜会说话,宋耀辰虽然话不多,却能在恰当的时机接住妻子的话茬,有这两人在,饭桌上再未冷场过。 杯中的酒喝完又被添满,鱼连海心下盘算,照这样的情形下去,这顿饭能吃到明天早上,便以身体不适,不胜酒力为由,欲先离席回房间。 顾老爷子给顾明礼使了个眼色:“去送送你鱼爷爷……” 顾明礼应是,跟鱼莜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脚步虚浮打晃的鱼连海走出了餐厅。 走到电梯口,鱼莜回身说:“送到这就可以了,顾先生你先回去吧。” “好,”顾明礼松开手,不忘细心地交代,“如果老爷子回去不舒服,就叫服务员送醒酒汤过去暖暖胃。” “嗯,知道了。”鱼莜淡笑点头。 见顾明礼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鱼莜转身,轻拍了拍鱼连海的胳膊:“师父,人都走了,您可别装了啊。” 平时在家闲着无聊,一顿饭能喝掉一斤多二锅头的人,喝几杯红酒就醉了,谁信啊。 只见鱼连海虽然脸庞通红,眼神却清明,难掩得意:“想把老头子我灌醉,他们还嫩着点儿……” 二人走进电梯,鱼连海作为邀请来的评委,同被安排住在这家酒店,只不过住得是高层的贵宾房。 鱼莜看着电梯的楼层数字爬高,叹气:“师父您都多大年纪的人了,玩心还这么大,您来京都大赛当评委,就不能跟我提前说一声吗?” 明明她是他的亲孙女,却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她在b区紧锣密鼓地打比赛,他却在a区悠哉悠哉地当评委,若不是她心血来潮去a区看比赛,只怕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鱼连海难得被孙女教育一回,也不否认她说自己这么做是因为玩心大:“哼,跟你说如何,不说又如何,虽然为师是评委,但我向来严明公正,别指望我在评分上给你放水啊……” 谁要他给她放水了?鱼莜气得想翻白眼,她遇见师父,就像秀才遇见兵,有理也说不清。 想到什么,鱼连海忽然板起脸来:“刚刚那个顾家小子,你可不许和他走得太近,老狐狸养出来的小狐狸,肯定也是一肚子坏水。” 鱼莜汗颜,前脚刚和人家喝完酒,后脚走了没十分钟,就开始说人家的坏话了。 “您不喜欢那顾老爷子,还跟他一起吃饭?” “送上门来的宴席,不吃白不吃,”鱼连海咂咂嘴,继而问她,“顾传璋新收的那两个徒弟,你认识?” “都是同期比赛的选手,有什么认识不认识,”鱼莜觉得阮湘琴大概是想讨好老爷子,才说认识她,其实俩人总共没说过几句话。 “顾老爷子说收他俩为徒是因为投缘,是真的吗?”鱼莜有点好奇。 方才饭桌上聊起顾老收徒的原因,他只说是看俩人对烹饪都很热爱和用功,家世也清白,看着投缘便收作了徒弟。 她越想越觉得有些奇怪,他们这行最注重技艺传承,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收。首先是传给子女,其次是传给跟随自己多年的副厨或助手。各个烹饪世家的技艺和菜谱都是代代祖辈流传下来的心血,没人会甘愿拱手让给别人。 “这种鬼话你也信……”鱼连海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反问她:“顾传璋他并非孔府宗室中人,却以擅作孔府菜而出名,你可知是为什么?” “为什么?”鱼莜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没想到师父真的知道内情。 鱼连海同她娓娓道来:“顾传璋生于贫寒之家,年少时便在孔府膳房做一名打杂跑腿的小工,有长达八年之久,期间膳房的菜谱被传遭人泄密。 后来,菜谱泄密的风声过后,顾传璋突然辞掉了杂工的工作,跑到千里之外的胶东,用这些年积攒的钱开了一家小酒馆,专做孔府菜,生意越做越好,越做越大,直到做成了和我们鱼家比肩的大酒楼。” 鱼莜听得呆住:“不会吧……” “顾传璋很聪明,对所有的菜谱只是誊抄而并非盗窃,那些誊抄下来的菜谱,他也在背熟后尽数烧毁了。 孔府宗人在事后虽然能确定泄密者是他,却苦于没有证据。而顾传璋对外宣称,他那手只有孔府宗人才会的技艺,全是靠数年来在后厨的耳濡目染,以及他的天资聪颖和过人的记忆力,才练就而成的……” 这、这也太不要脸了吧,鱼莜心道。一个打杂的小工没有师父正确地教授和引导,只靠看别人的动作,若说单纯的几道菜可以,可若说把一整套菜系学会,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在后厨亲身工作过的人才知道,不管是大厨还是打杂的,全都是忙到脚不沾地,哪有功夫去看别人在干什么。 “不是自家祖上流传下来的菜谱和技艺,自然不会珍惜,更没有什么只传子孙不传外人的祖训了,”鱼连海意有所指地说,“顾传璋之前就没少收过徒弟,所收的弟子们无一不是高门富家子弟,拜师礼都异常丰厚……” 原来,这才是顾老爷子收阮湘琴夫妇为徒的真正原因,宋耀辰肯为妻子的前途花钱,而顾老爷子又舍得拿别人家的菜谱换钱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正好凑一对去了。 顾家的发家史虽然短,但顾老爷子在业内的声名和威望并不亚于师父。 没想到这样一位受人敬重的前辈,居然是靠这样让人不齿的手段发家,也难怪师父叫他老狐狸了。 然而顾家再怎么样,都是别人家的事,鱼莜也就当个笑话听,她此刻又想起一个更关心的问题:“……那我跟师哥的娃娃亲是怎么回事?” “那是你刚出生时,鱼靳两家定下的口头婚约,后来啊,你也知道的,靳家出了事,荆城的父母俱已不在,所以娃娃亲也就不作数了,”鱼连海拍了拍她的肩膀,“而且为师也看得出来,你从小和荆城一起长大,只有兄妹之情,并未男女感情,若只因为十几年前的口头婚约,就让你们兄妹俩在一起,那才是造孽……” 听师父这么说,鱼莜就放心了。她自觉自己的身世已经够可怜的,但她好歹还有个亲爷爷疼,跟孤苦伶仃的师哥比起来,着实幸福多了。 师哥在七岁时,家里突逢变故,父亲被判入狱,母亲在第二年因病去世,五年前,也是师哥考上国外大学的那一年,他的父亲病死于狱中。 对靳家出事的原因,师父一直讳莫如深。 如果不是师父说起,鱼莜都快忘了,在十多年前,靳家举家迁到胶东,以一手正宗的济南帮鲁菜在当地稳稳立足,后名扬各地。 在荆城父亲入狱,靳家酒楼被关之前,荆、鱼、顾三家并称是胶东餐饮界的三大巨头。 如果这娃娃亲是在靳家出事前定下的,那也就不奇怪了。 食色佳人 第54节 鱼连海语重心长地嘱咐:“今日饭桌上的那女娃既是湘菜的传承人,如今又拜了顾传璋为师,实力不可小觑,你下一轮比赛对上的是她,可不要给师父丢人啊。” 此刻电梯已到,鱼莜挽上他的胳膊,走了出去:“放心啦师父,我就算把自己丢了,也不会给你丢人啦……” *** 两日后,京都大赛迎来了第二轮的竞赛,这场比赛也意味谁能率先拿到进入决赛的资格。 第一轮的比赛过后,已经决出了四位胜者和四位败者,而第二轮的竞赛为表公平,则分别在胜者组和败者组内进行对战。 败者组在b赛区比,胜者组的比赛则在a赛区进行。 第一轮的比赛已经剪辑成节目,在各个频道面向全国播出,并且收视率在同一时段又创新高,取得了非同一般的反响。 若说以往的观众席是座无虚席,那今日前来观赛的观众们都快将门槛踏破了。 只因今天是所有选手中唯二的两位女厨师的对决,难得一见的,充满女性荷尔蒙的对决。 在观众们一波波如浪潮般的呐喊声中,两位选手一左一右地走到了舞台中央。 耀眼的聚光灯下,左边的那位系着红色领巾的少女面容姣美,比之女大学生多了几分成熟韵味,又比普通妇人多了几分清纯可爱,微笑的样子宛若盛开的芙蓉花,娇丽夺目,温柔似水,让人挪不开眼。 右边系着蓝色领巾的女孩,站得挺直,乌黑的墨发绑成两缕长辫垂在身后,眸光灵动,仿若贯穿竹林的清风,教人耳目一新。 两位都是少见的美女厨师,无怪乎大家对这场比赛都如此期待。 主持人开始宣读比赛规则,鱼莜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观众席,看到一个年轻小哥双手做喇叭状放在嘴边,喊得脸红脖子粗。周围太吵,也没听见他在朝她们喊什么。 鱼莜伸出手指,挠了挠脸颊,不知为何,总感觉今天的观众好像格外激动呢…… 目光又随即扫过评委席,师父正坐在最中央,低头整理着手中的文稿。 她面上不显,手下攥紧了拳头。 以前,师父和顾老爷子同是经营酒楼,既是同行又是对手,互相比了大半辈子,而如今,俩人都变老了,就成了徒弟跟徒弟比。 这场比赛,不仅关系到她能否进决赛,还关系到老一辈的面子工程,所以今天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输。 与此同时,阮湘琴也从观众席第一排找到了自家师父的身影。 对上师父望向舞台时充满信任的眼神,阮湘琴也是心头一凛。 她跟丈夫好不容易才拜在顾家门下,她不能辜负师父对她的期待,更不能辜负师父教给她的东西。 这轮的冠军就当拜入师门后,送给师父的第一个见面礼吧。 第73章 京都大赛(四) 现在该怎么办?…… 初赛第二轮, 作为胜者组的成员对战,赛制在原先的基础上又进行了些许变动。 两方选手仍是做四道菜,一道前菜, 一道甜点, 两道热菜,以总分相加后的分数高者获胜, 但是赛前为对手挑选三样食材的环节,改成了任意拿取对方的三样食材。 鱼莜和阮湘琴二人都是在选完各自的食材后, 才知道这一赛制的变动。 被对方拿走的食材不可再被选回, 从对方食材堆里拿来的食材, 选手可以用, 也可以选择弃之不用。 挑选好的食材俱被摆放在各自面前的长桌上,鱼莜和阮湘琴心里都有点紧张, 因为不确定对方会拿走自己什么食材,万一是很重要的主食材,那可就麻烦了。 鱼莜心下感慨, 主办方设计的赛制真是越来越损了,既然是她们已挑选好的食材, 肯定每样都有用, 不管被拿走什么, 都得想法子替代和填补, 这可比给对手选食材要难多了。 主持人通过掷硬币的方式来决定谁先拿食材, 阮湘琴好运地成为了先拿的人。 阮湘琴看向鱼莜面前的食材桌, 海参、珍珠鲍、螺肉、乌鱼板、夏夷贝等数十种食材被堆得满满当当, 数量上看几乎是自己的三倍之多,心下惊讶,她这是要做四道菜还是十四道菜啊。 阮湘琴纠结半天, 指着食材桌的角落说:“我选择拿鱼露。” 既然摸不准哪样食材是她的主料,不如就选必定会用到的调料吧,想来也会给她制造些麻烦。 鱼莜听到她的选择,微挑了挑眉,这姑娘比她想象得要聪明啊。 一小瓶鱼露被主持人拿走,放在了阮湘琴的食材桌上,鱼莜扫视一圈,从她的食材堆里看到了某样食材,唇角微勾:“我选西瓜。” 话音一落,阮湘琴变了脸。 当刚看到这只比人脑袋还大一圈的西瓜时,鱼莜还有些纳闷,做什么菜能用得了这么大的西瓜,直到看到食材桌另一头,盘里摆着的两只褪了毛的小雏鸡,便猜到阮湘琴大概是要做西瓜鸡。 西瓜鸡又叫一卵孵双凤,是孔府菜里的特色菜,以瓜当卵,以鸡喻凤,整只鸡盛在西瓜内,瓜皮的清凉会渗进鸡肉里,夏日里吃最是清凉解暑。 这西瓜的大小,刚刚好能装得下这两只雏鸡,但这只是鱼莜的猜测,西瓜可做的料理还有很多。不过看阮湘琴的表情,她应该是猜中了。 眼见主持人抱走西瓜,阮湘琴此刻心思飞转,没了西瓜,自然就做不成西瓜鸡了,少了一道热菜,这可怎么是好。 关键她拿取的食材里并没有可以替代西瓜鸡的主料,再次看向鱼莜那什么都有的食材堆,眼睛倏地一亮,顾不得其他:“我要那条桂鱼。” 鱼莜看了眼手边那条肥硕的桂鱼,面容平静。 这条桂鱼她本来只想取用其中一小部分,并不是十分重要的食材,她想要给她就是了。 轮回鱼莜,她没有犹豫地选择道:“番茄酱。” 她猜阮湘琴应该是想用它做甜点菜,菠萝番茄虾球,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陈燊的笔记。 笔记上写,阮湘琴在以往的比赛中,曾多次制作过菠萝番茄虾球,对这道菜很是拿手,所以当她看到食材桌上有虾仁、菠萝和番茄酱时,就想到她可能会把这道菜作为甜点列入菜单。 又一个至关重要的食材被拿走,阮湘琴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她只能从鱼莜的食材堆里找寻替代品,最后一次机会,她要走了一盘子银杏。 跟桂鱼相比,那盘银杏更是无足轻重,鱼莜本来是打算拿它来装点汤羹的。 鱼莜也只剩最后一次拿食材的机会,阮湘琴暗自祈祷,可别再选她的主食材了…… “香干。” 听到鱼莜轻飘飘吐出的两个字,阮湘琴简直有想掀桌的冲动。 仅仅是拿走三种食材,就破坏了她原定菜单上的三样菜,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她鱼莜挑食材的眼光就这么精准? 如果不是确信菜单不会泄露,她都要怀疑鱼莜已经提前知道她的菜单,而故意和她作对了。 这次拟的菜单,只有她丈夫和另外两位助手知晓,连主办方都不知,而且那两位助手都是跟了她很多年的,绝不可能会背叛。 两方选择的食材彻底敲定,同时菜单也公布了出来。 鱼莜所要做的菜单为五丝彩冻,珍味全家福,清汤火方,拔丝山药,阮湘琴即将要做的菜品为湘西酸肉,烤花揽桂鱼,腊味合蒸,诗礼银杏。 两位选手分别从舞台两侧走下,来到后厨的烹饪间,工作人员推着食材车紧随其后。 *** 阮湘琴走进后厨,刚推开门,就着急地问助手小张:“我之前腌制的那罐子酸肉带了没?” “带了。”助手小张回道,虽然她吩咐说决赛时才用得到那罐子酸肉,但他每场比赛都随身备着,以防不时之需。 阮湘琴松了口气:“那就好,菜单临时改了,你把酸肉先取出来,等会要用。” 宋耀辰穿着洁白宽大的厨师服,却也难掩贵公子的气质,他一边整理袖口,一边皱眉问:“为什么突然换菜单?” 阮湘琴满心委屈,然而时间紧张,来不及跟丈夫解释太多,简要地说:“赛制改了,鱼莜拿走了三道菜的关键食材,不仅攸县香干要换成湘西酸肉,番茄虾球改成诗礼银杏,西瓜鸡也改成了烤花揽桂鱼……” 想到什么,她紧接着拜托丈夫:“耀辰,等下你来看木炭火池吧……” 那道烤花揽桂鱼本来也是准备决赛才祭出的杀手锏,她烘烤的手法还不熟练,还得靠他。 娇妻有令,宋耀辰岂敢不从:“交给我吧。” 同时察觉到妻子嗓音里的烦闷,宋耀辰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温声道:“不过是换菜单而已,那些菜又不是没做过,现在就别想给决赛留后手了,拿下眼前的这场才是首要。” 来自丈夫的宽慰,让阮湘琴瞬间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有些浮躁焦乱的情绪,渐渐沉定了下来。 原本打算决赛再拿出来的两道菜,就要在这一轮全用上,虽然有些措手不及,但相应的,获胜的把握其实又多了几分。 阮湘琴心下想,既然你鱼莜拿取食材时如此不留余地,那么这场比赛也别怪她拼劲全力,不留余地。 水土养人,她们湘妹子吃着辣椒长大,不管外表是怎样的水灵娇柔,内心都是细腻又果敢的。何况他们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作为拿走食材的代价,鱼莜,你就等着输吧。 于此同时,被阮湘琴记挂着的鱼莜那边,也正在给助手们分配任务。 “还是老样子,陈燊负责处理食材和花刀,袁园负责传递食材和掌蒸锅,薛飞你这次的任务是帮陈燊打下手和摆盘……” “珍味全家福和拔丝山药全部交给我来做,另一道热菜清汤火方,我来吊汤,其他步骤交给你们完成,五色彩冻也全权交由你们做,最后我来调味就可以了……” 鱼莜淡定地给众人分配工作,阮湘琴拿走的那三样食材对她来说不痛不痒,她的菜单没有丝毫的更改。 “啊?”薛飞听到自己的负责内容有些意外,这回她竟没让自己负责甜品,而是放心地一道热菜和一道前菜交给了他们,薛飞觉得有点不妥,斟酌着提议:“要不还是我来做拔丝吧,保证完成出色,我最擅长做拔丝了……” 他说这话绝对不掺假,当初他能拿到苏州区大赛的正赛资格,就是靠着一盘拔丝。 薛飞这么说也并不是为了邀功出风头,而是想让她好更安心地制作高难度的菜,自己能干的活,自然要抢着干。 “不用,这回做得不是普通的拔丝,怕你应付不来。” 听到鱼莜如是说,薛飞也没有强求,同时心下纳罕,拔丝还有普通和不普通一说吗…… 菜单公布后,有心人会发现,她和阮湘琴的四道菜里,有两道是来自各自本帮的菜品,另外两道皆是鲁菜。 而且巧合的是,都是一道热菜及一道甜点菜为鲁菜。 大赛的主题虽是寻找八大菜系的传承人,但对选手们做哪个菜系的料理并无要求。 事实上,资历高的厨师都至少会精通两门不同的菜系,既然是烹饪大赛,当然一切以厨艺的高低为准则。 她和阮湘琴都很清楚,这回若是在本帮菜上丢分,那是自己学艺不精,可若是在两道鲁菜上输了,那丢得可是各家师父的脸面。 五丝彩冻的做法,鱼莜已经提前教给陈燊他们了,清汤火方是苏菜的经典菜之一,作为正宗苏式餐厅出身的帮厨们,袁园和陈燊都做过这道菜,再加上苏州赛区八强之一的薛飞,不用她操心,这三个人也能共同把这道菜完成得很好。 而她,需要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那两道鲁菜上。 鱼莜细致地挽好袖口,把海参、珍珠鲍、夏夷贝等十数种海鲜和珍味放进一个盆中,端到了自己的烹饪砧板前。 她不介意为阮湘琴亲身示范一回,什么才是真正的鲁菜。 *** 舞台上的两方大屏幕,显现两位选手在后厨忙碌的身影。 坐在鱼连海身旁的一位评委压低了嗓音,笑着对他说:“您孙女可真行,还没开始比赛,就猜到了对方要做什么菜……” 虽然阮湘琴拿取的食材并不多,只有十数种,但食材搭配千变万化,又何止十数种。 比如西瓜和菠萝,可以制成以果肉为主的甜点菜或水果八宝饭,再比如菠萝、番茄酱和猪肉在一起,也可做成咕咾肉,而鸡肉就算不跟其他食材搭配,也是可煸炒可清蒸可红烧…… 食色佳人 第55节 鱼莜竟然能从中判别出阮湘琴真正的菜单,并取走了最关键的食材,不可谓不神。 方才看到小姑娘因临时大改菜单,着急到火烧眉毛又欲哭无泪的神情,他这个局外人看着都觉得怪心疼的。 “这丫头的鬼点子多着呢……”鱼连海看似浑不在意地轻哼一声。 其实,当他看到阮湘琴的菜单时,心里是难掩惊讶的。 顾传璋竟然连烤花揽桂鱼这种孔府绝不外传的绝技菜,都教给了这对年轻夫妻,看来宋家给的拜师礼定是丰厚到了相当的程度。 她若单单以十几种珍贵食材做成的珍味全家福以应对之,可未必会赢,那毕竟是孔府引以为傲的绝技菜啊。 以为拿走了关键食材,会让对手变更菜单而大乱阵脚,却没想到对方祭出了更厉害的底牌…… 鱼连海饶有兴趣地看着大屏幕,丫头啊,现在你该怎么办呢? 第74章 京都大赛(五) 油底沉糖。 两组选手的厨艺比拼, 正在各自的后厨内如火如荼地展开。 阮湘琴拿起盛着的桂鱼的水盆,径直端到了水池边,似乎一开始就要动手制作大菜。 她这组最让人聚焦的亮点, 也莫过于这道特级菜烤花揽桂鱼了。 不仅同期的参赛选手好奇, 在场的观众们也很期待,百闻不如一见的孔府绝技菜到底是怎样制作而成的。 只见阮湘琴手臂使力, 把四斤多重的桂鱼按在案板上,熟稔地刮去鱼鳞, 剁去脊翅和划水, 用筷子从鱼口中伸进, 像搅面条一样, 将内脏旋拧而出,整条鱼就被轻易地处理干净。 白皙若雪的双手覆在深黑的鱼背上, 在摄像机镜头的放大下,黑白对照更是分明。难怪主办方给她设计的评语是“纤纤十指可化味三千”,美食能勾人馋欲, 而看美人做美食更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接着,有助手端来一盆刚煮开的沸水, 她提着鱼嘴, 把整条鱼在沸水中迅速滑过, 待鱼身表层的黑衣褪去后, 立刻放在凉水下冲洗, 用小刀轻轻刮去上面残留的黑皮斑痣。 如此处理过的鱼, 已看不出原身是黑丑的桂鱼, 仿佛经过美容一般,鱼身变得光洁而白嫩。 她随即把鱼递给了丈夫,陆耀辰手持方头菜刀, 只见刀光闪烁,两分钟后,鱼的两面就被打满了坡刀,之后置于盘中,加入黄酒、葱姜、盐、花椒等调料腌渍备用。 阮湘琴把鱼交给丈夫后便不再管,接着去处理另一道热菜腊味合蒸去了。 陆耀辰在腌渍鱼的这段时间,把鸡里脊肉剔去筋,然后和猪肥肉膘一起剁成了细泥,加入调料制成了“鸡料子”。 鱼腌渍了十五分钟后,他将鱼口撑开,把预先切好的猪肉丁、干贝等被毛汤汆过的配料丁装入鱼肚,用细绳捆好鱼嘴,在鱼背的每个坡刀口里都嵌上一片厚约0.3厘米的火腿,再涂抹上鸡料子。 短短二十分钟,普通的桂鱼摇身一变,已有了名菜的造型模样,不仅鱼身的刀口处嵌满火腿,敷满肉泥,肚子里也被塞满了馅料。 有这么多辅料做陪衬,想想口感就很丰富。 然而这道菜的特殊之处并不在于此,它被奉为绝技菜是因为,它是一道不与火接触的自烤菜。 木炭火池已经备好,铁箅子也已置于火池之上,猪油网摊开将桂鱼整个包裹进去,四周招起包好,均匀地铺满面糊,放在铁箅子上。 炭火点燃,骤起的高温形成气泡,时不时地冲破面皮,陆耀辰手持一碗面糊,随时将破裂处重新糊好,以保证鱼的鲜味不外泄。 所以在接下来烘烤的一个小时内,他必须寸步不离地看守。 此时糊满了面糊、在铁箅子上翻烤的烤花揽桂鱼,有点像覆满了黄泥、刚从土坑里扒拉出来的叫花鸡,又有点像大型的日本小吃鲷鱼烧。 在拍摄过程中,摄像师有意避开了他们放调料的画面,观众们只能看到制作的大概步骤,却不知道放了哪些调料。 毕竟是孔府的绝技菜,保密性还是要有的。 然而仅是看到简略版的制作过程,观众们就已经足够惊艳了,他们第一次知道桂鱼还能这么做…… 就算隔着大屏幕,观众们也能想象得到,待烘烤完成,面泥敲开的一刹那,迸发出来的香味该是多么浓烈逼人,而经过腌制、多种辅料混合、长时间烘烤过的鱼肉肉质又会是多么软嫩鲜美…… 好期待这道菜真正完成的样子…… 同时鱼莜那边也开始制作大菜了。 她准备要做的珍味全家福乃是一道传统的鲁菜,也是一道经典宫廷菜,所用到的食材品种繁多,因其象征合家团聚的美好寓意,经常作为宴席里的头道菜上桌。 乌鱼板切成花刀,鲍鱼去壳改十字刀,螺肉改刀成片,海参取整只,剔除内脏,同鱼肚,夏夷贝丁分别焯水后捞出。 蹄筋、响皮、肘子、白肉,鸡片,玉兰片,肉丸子等肉类数次也一起投入沸水中,氽透捞出,沥干汤汁备用。 各类汆过的主料共同放在一个大砂锅内,将火腿、冬笋、冬菇、菜心规整地摆在上面,放入清汤、调料等旺火烧开。 此时组成的砂锅宛若绽开的繁花,咕咕冒炮的汤水中,各类食材色泽艳丽,且每样食材所采用的刀法和造型都不一样。 这道菜总共要用十八味食材,阮湘琴拿走的桂鱼本是其中的一味,所以现在变成了十七种,然而对于这样一锅汇集了各色珍馐的杂烩来说,少了一味食材,对这道菜本身的味道并没有影响。 按标准的步骤来说,现在只需要盖上锅盖,耐心等待就好,鱼莜却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罐由玻璃瓶装着的,鲜红浓稠到发黑的酱料,里面还隐约夹杂着些许固体,有点像腐乳,乍一看还有点恶心。 打开瓶盖,不客气地挖了两大勺放进锅内,之后便不再管汤锅,任文火慢慢炖煮。 如同阮湘琴自备的酸肉,烹饪时少不得会用到一些需要提前腌制数日乃至数个月的食材,主办方不允许选手们自备食材,唯独这种腌制品除外。 在比赛即将结束的十五分钟前,鱼莜才开始着手制作拔丝山药。 拔丝这类菜品要趁热吃,一旦冷却的时间过长,糖浆会粘连在一起,也就没有了拉丝的韧感,所以做菜的先后顺序也很重要。 一般人做拔丝山药,都是先将山药切块后放入油锅里炸过捞出,再放入熬制好的糖浆里做拔丝。 然而鱼莜在等油温热到六成后,竟然直接把糖放了进去,糖沉入油底,搅开后渐渐形成糖浆。 只见锅内上层是清亮的油,下层是浓稠的糖浆,切好的山药放入锅内,经油炸熟,拔丝几乎也在同一时间做成。 鱼莜手握长筷,上下翻飞,在入锅的几秒前,山药还是雪白的生菜,夹出来后,却已经挂好了蜜色的糖浆。 这是正宗鲁菜厨师才会的绝技,油底沉糖。 观众席里登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好厉害啊,油炸和挂糖同时进行,这选手不是苏菜代表人么,怎么还会这一手拔丝绝技?” “这么快的手法,没个十年八年练不成的吧……” 五岁的孩童睁着懵懂的大眼睛,紧盯着舞台大屏,嘴角泛出亮晶晶的水渍,扯了扯身边大人的衣摆:“妈妈,我想吃拔丝……” 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的顾明礼凝视着大屏里少女的身影,神色有点复杂。 身为鲁菜地区选□□的冠军,这招他当然也会,这技法讲究稳快准,火候若掌握不好,很容易糊糖,也很容易把主料炸过火。 虽然能做,但他并不能保证会做到零失误,不到万不得已,他肯定会把油炸和炒糖两个步骤分开来做。 她竟然敢在比赛里用这技法,且看她神色之淡定如常,好似并未把这种高难度的技巧当做是炫技,好像只是在做普通的拔丝一般。 现在距离比赛结束只剩十分钟,倘若制作失败,她根本没有时间去熬另一锅糖浆了,或许在她眼中这是不可能失败的,她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做成功…… 不知一向表面上温润有礼,实则自视甚高,谁都看不入眼的孙子,此刻心里正经历着怎样的波动,坐在他身边的顾传璋同样也在关注鱼莜在后厨的动向。 比起这种炫技,他更在意她方才放入汤锅里的那罐子酱料。 就目前从大屏里呈现的情景而言,阮湘琴那组菜品更出色,但他隐隐有种预感,那罐酱料会成为今天这场比赛唯一的变数…… 原本需要二十分钟才能完成的拔丝山药,鱼莜将两道工序同时进行,只花费了一半时间就完成了,做出来的拔丝山药宛若包裹着琉璃琥珀,色泽堪称完美。 同时五色彩冻和清汤火方的摆盘也俱已完成,时间一到,礼仪小姐们鱼贯而入,将这些精致佳肴小心翼翼地放入托盘,呈去舞台之上的评委席。 *** 两位选手来到台前,评委们已经品完了第一道前菜,湘西酸肉和五丝彩冻。 他们率先品尝的是鱼莜的五丝彩冻。 五丝彩冻的做法和苏州赛区淮扬师傅所做的水晶脍做法类似,不过后者是用猪皮里含有的自然胶质成冻,前者则是用的普通琼脂。 五丝彩冻里的五丝指得是莴笋,胡萝卜,笋,紫甘蓝,土豆丝这五种蔬菜丝。 五种不同颜色的蔬菜丝嵌在透明的水晶冻里,q弾爽滑,搭上酸甜的醋汁,很是清爽开胃。 阮湘琴所做的湘西酸肉,乃是湘西苗族和土家族传统风味佳肴。 猪肉同调料及玉米粉拌匀后放入坛内,密封腌制十五天后取出,炒制的时候先将附着在酸肉上的玉米粉和酸肉分离,酸肉同辣椒下锅,等酸肉渗出油时,用手勺扒在锅边,再下玉米粉炒成黄色与酸肉合并。 这样炒出的酸肉外层只有一层薄薄的玉米粉,滋味辣中带酸,风味浓烈,肥而不腻,芡汁浓厚。 前菜的评分很快结果出来,湘西酸肉的总得分比五丝彩冻高出一分,暂时领先。 听到第一道菜的评分结果,阮湘琴心下松了口气,同时不忘偏头,得意地看了鱼莜一眼。 第75章 京都大赛(六) 比赛之路的垫脚石。…… 鱼莜这一分丢得着实有些无辜。 五丝彩冻追求的是清爽的口感, 比果冻还弹滑的水晶冻,夹杂着脆爽的蔬菜丝,本来是很解腻开胃的一道菜, 若是排在湘西酸肉之后品尝, 其清凉滑爽的风味会更突出,又能一解辛辣。 然而倒霉就倒霉在她排在酸肉之前品尝, 虽然彩冻给评委们留下的印象深刻,但在吃完湘西酸肉后, 口中就只剩下那充盈浓烈的黄香酸辣之感了。 毕竟是阮湘琴提前半个月腌制的宝贝, 她让助手们临时做的五丝彩冻输了也不吃亏, 而且目前仅仅落后是一分而已。 前菜过后, 是今日比赛的第一道热菜的比拼,清汤火方pk腊味合蒸。 修剪成正方形的金华火腿, 一块块整齐地码成了宝塔状,环环相扣,肥瘦相间, 泛着光润浅酱红的色泽,浸在通透清亮的姜黄色汤汁里, 夹起一块, 凝而不散, 纳入嘴中, 却入口即化。 每一块火腿都饱吸了汤汁, 这道菜的精华也就在于汤。汤头是由鸡汤制成, 总共要吊三次汤。 第一次为骨吊, 乃是将鸡骨捶碎成后糊状,同一段去了皮的鸡颈炖煮过滤后而成,第二次为红吊, 乃是用鸡血和鸡腿肉斩成茸吊成,第三次为白吊,则是用最嫩的鸡胸肉斩茸制成。 五位评审一尝这浓香入骨的汤头便知,这道清汤火方的工序完整,做法正宗。因比赛时间有限,像这样需要费时费力炖煮吊汤的菜,选手们往往会省略一些步骤,需要三吊的汤往往只一吊或两吊,这样也导致汤汁不够浓厚醇正。 鱼莜身为御厨后人,从小没少学做祖辈传下来的宫廷菜谱。十道宫廷菜,八道菜就要有繁琐的吊汤步骤,且宫廷菜对于汤汁的分类很是讲究,高汤是大骨汤,鸡汤是鸡汤,鱼汤是鱼汤,绝不混类,因此她对煲各种类型的汤,尤为擅长。 腊肉、腊鱼、腊鸡腿同干辣椒一起,组成了一道红红火火的腊味拼盘,色泽水亮宛若包了一层蜡。阮湘琴所做的腊味合蒸,从菜色上比之清汤火方,也丝毫不逊色。 湘南地区因地势较低,气候温暖潮湿,新鲜的肉类食品不宜储存,但经烟熏后的腊肉却能防腐耐贮,所以渐渐的,当地人养成了喜吃腊肉的饮食习惯。 清代时,湘南人民所制作的腊肉类菜肴已经很出名了。 尝过清汤火方,再来尝这道腊味合蒸,评委们并没有感觉很惊艳,因为全是腊味,滋味有些单一。尽管这道菜无论是蒸还是腊的手法都很到位,但整体上风味有余,余味和厚重感不足。 没有清汤火方中那股缠绕在舌尖久久不散的浓香,虽然腊肉入口的第一感觉也是好吃,但咽进肚中后,很快就忘记这道菜是什么味道了。 第二道菜的评分结果出来,鱼莜扳回两分,俩人的位置瞬间颠倒,鱼莜以一分的优势领先。 阮湘琴心里捏了把汗,唇角还噙着温和的笑容,心下却已然不爽。 这些评委们就不能一次性尝完吗,一道道品尝,一次次打分,简直就像是在坐过山车,是对心理的折磨啊…… 不自觉地攥紧拳头,阮湘琴虽然心下不快,但对这轮比赛的结果仍持有绝对必胜的信心,前两道菜都只是铺垫,下一道烤花揽桂鱼,才是她取胜的关键。 食色佳人 第56节 别说只是初赛,这道菜就算放进决赛,也有资格帮她问鼎冠军,也是正因为想学这道菜的技艺,她才执意拜鲁菜大拿顾传璋为师。 鲁菜为八大菜系之首,对中华饮食文化的影响力,胜过任何一道菜系。然而现在一提起鲁菜,大多数人都会觉得有点陌生,不如川菜、粤菜一提起就会联想到许多经典菜肴。 事实上,鲁菜一方面已彻底融入了人们的日常生活,让人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其实只要葱、姜、蒜爆香的都是标准的鲁菜底子,而烹饪里最常用的“爆炒”也更是鲁菜的技艺。 另一方面,鲁菜制作要求精细,食材考究奢华,动辄海参鲍鱼,价格昂贵,百姓很难吃到正宗的鲁菜。做一场鲁菜宴席,材料往往需要准备半个月,只适用于高档次的宴会。 在烹饪界,有“三年川菜,十年鲁菜”的说法,意思是学做川菜要三年,学做鲁菜却要十年。 川菜因取材便利,操作简单,最简单的夫妻二人,一口锅一张桌子一把辣椒就可以开起一家川菜馆子,而这一点,鲁菜是很难做到的。 诸多原因导致鲁菜很难推广,这也是为什么大街上川菜馆多而鲁菜馆少的原因。 虽然在普通人的眼里,鲁菜的存在感不如川菜、粤菜,但在真正烹饪者的眼中,鲁菜是集大成者,学会做鲁菜才是真正掌握和了解了中华饮食。 大屏幕聚焦在评委面前的菜品上,这道烤花揽桂鱼还未揭盖,光是看呈着鱼的器皿,其精致华美就已经足够吸睛。 这件器皿通体玉白,呈抬首摆尾的鲤鱼状,鱼鳍和鱼尾上点染着天青色的颜料,栩栩如生。 据说,鲁菜版一场满汉全席就要用到404件餐具,每件餐具的造型都不尽相同。全席过程中要更换三套餐具,席间所用餐具皆为名窑所烧制的瓷器,规格、形状亦有讲究。 阮湘琴所用的这只鱼形器皿,其专业名称叫做“船”,形状必须与所盛之食物相呼应,鸡形者盛鸡、鱼形者盛鱼,谓之鸡船、鱼船。 这件鱼船,一看就是顾传璋给她的,就算不是古董,也造价不菲。 揭开鱼船瓷盖,袅袅的热气之下,一尾形状完整的桂鱼卧在其中,鱼身上整齐地嵌满了火腿,红白交错,流淌着金黄色的酱汁。 评委手持长柄餐刀,在鼓涨的鱼腹上轻轻一划,宛若切开的熔岩蛋糕,里面多彩的馅料滚滚流出。 鱼皮被熏烤到焦脆,满沾酱汁,而鱼肉雪白软嫩,每一块沁入了火腿的香味,而包裹着的馅料的鱼腹处,经过长时间的烘烤,柔嫩的程度就像快要融化的冰淇淋,已几乎要和馅料融为一体。 鱼皮,鱼肉,鱼腹三个部位的味道皆不同,仅一种鱼就吃出了三种口感。 历经仅两个小时才制作完成的菜,所有食材的精华被面糊裹住,一滴未露,全都锁在了这不大的鱼船里。 需要亲自动手探索的食物更能引发人的食欲,如剥开虾壳的粉嫩虾仁,坚硬蟹盖下的橙红蟹黄,敲开蛋壳后里面柔软如肌肤的蛋白…… 剥去那层被烤至坚硬的面壳,这条桂鱼仿佛被赋予了新的意义。不愧是孔府的当家绝技菜,从菜色到味道再到观赏性,简直无可挑剔。 评委们纷纷亮起分数板,这回,阮湘琴温柔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一个9.5分,三个9分,一个8.5分,一道菜就拿到了46分,这样高的分数,在前几轮里,几乎没有选手拿到过,可以说是稳赢了。 阮湘琴看似对结果不在意,她来参加这比赛,貌似也不过是有钱人家的少夫人闲着无聊,来找点打发时间的乐趣罢了。 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其实很在乎这次比赛的输赢。 她的家境在一般家庭中还算不错,父亲是医生,母亲是银行的普通员工,但在宋家这种豪门面前,这样的家世俨然不够看的。 在她和宋耀辰交往时,宋父宋母就曾多加阻挠和反对,哪怕现在已结了婚,宋父宋母也是怎么看她都不顺眼,只不过碍于儿子的面子,没有明着嫌弃她罢了。 她不否认自己能走到现在这步,丈夫给她的助力颇多。如果不是碍着宋家的地位,在她携礼登门拜访的时候,顾传璋根本就不会见她,更别说收她为徒了。 她也知道同期的选手们在私底下对她的非议颇多,说她是最无实力,最名不副其实的选手,全靠丈夫上位的拜金女…… 可那又如何,只要拿下这次京都大赛的冠军,她的腰板从此就能在宋家人面前挺直,成为顶尖厨师一列,从此在烹饪这条路上,前途坦荡。 阮湘琴转眸看向身旁的鱼莜。 虽然很感激她,在自己因参赛证被撕而哭泣时曾送出的善意安慰,如果不是对手,她们可能会成为好朋友,但当她知道鱼莜是与师父同样是鲁菜宗师鱼老的孙女时,那份还未萌发的友谊就已经扼杀在摇篮里了。 很可惜,现在她也只能成为自己成功路上的垫脚石了…… 评委们在台上,一口一块鱼肉吃得眉开眼笑,而可怜的观众们只能各个眼巴巴地紧盯着大屏,恨不得冲上去扒开评委,自己坐上去尝一尝,这传说中的孔府绝技菜究竟是什么样的好滋味。 烤花揽桂鱼打完分后,大屏幕的镜头切换,瓷白的鱼形器皿变换成了金黄的铜锅。摆放整齐的各色食材一半浸在汤里,一半露出锅外,肉眼可认出的就有海参、鲍鱼、厚切螺肉等等。 这是一锅海鲜爱好者看到会发狂的终极盛宴,珍味全家福。 汤汁被熬炼成了淡淡的乳白色,跟方才清汤火方里姜黄色的汤汁多有不同,评委们皆把筷子换成汤勺,伸向铜锅。 一位评审舀起半勺汤汁和一块螺肉送入口中,喉头滚动,口中的食物下肚后,评委还半张着嘴,好似是被入口的滋味震惊到,而忘记控制表情。 醒过神来,他没有再尝海鲜,而是又舀了勺蔬菜,眼眸里的震撼和眉间的困惑更深。 螺肉就罢了,普通菜心的味道怎么也这么鲜香浓厚,根本不像是短短两个小时能熬制出来的汤头。 评委们握着勺子的手仿佛被上了发条,怎么也停不下来了,脸上满是惊艳或是满足的轻叹。 鱼连海只喝了一勺就放下了,戴着老花镜的眼睛里闪过了然的神色。 直到主持人提醒他们打分,四位评审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汤勺,拿起了签字笔。 9.5分,9.5分,9.5分,9.分5……前四位评委商量好似地,通通给出了9.5的高分,最后打出是鱼连海,他给鱼莜的分数同给阮湘琴的一样,是略低一些的8.5分。 阮湘琴不可置信地看着评委席的分数板,她的烤花揽桂鱼居然会输给这一锅大杂烩?这怎么可能?! 鱼莜虽然赢了分,却不太高兴,心下叹气,本来以为师父至少会打9分的,看在她创意还不错的份上…… 若是不了解师父秉性的人,只怕会以为他是为了避嫌,才给自己孙女和对手打了同样的分数,然而鱼莜自己心里清楚,师父是真的觉得她做得不足,还有进步的空间。 鱼莜从开始学烹饪起,就没有得到过师父夸赞的评价,“难吃”是最稀松平常的,偶尔超常发挥,也顶多得到“勉强能吃”的评价。 在这样打击式的教育方式下,鱼莜一直觉得自己的烹饪技术很差,直到进入沁园春,尝到和自己同龄的学员做得菜后,才对自己的实力有了客观中肯的估量。 师父虽然年纪大了,味觉却一点都没退化,只怕一尝,就识破了她的小伎俩。 师父对她的要求依旧真的很严格啊…… 有评委拿起话筒,提问鱼莜:“这锅珍味全家福异常鲜美,不像是普通海鲜食材本身的鲜味,我猜大概与你倒入的那两勺酱料有关,能告诉我们那是什么东西吗?” “是鱼肠酱。”鱼莜微笑地如实答道。 鱼肠在古代又叫鱁鮧,《齐民要术》中有记录它的做法:取石首鱼、魦鱼、鲻鱼三种肠、肚、胞(鳔),齐净洗空,著白盐,令小倍咸,纳器中,密封置日中,夏二十日、春秋五十日、冬百日乃好,熟时下姜、醡等。 乃是用三种鱼的内脏用盐腌制或蜜渍而成,古代调料匮乏,她制作这罐鱼肠酱时可不仅仅用盐或蜜,腌制数月后,已成了近似膏状的固体,拿出来,直接切着拌醋吃都行。 若不是阮湘琴把她准备用来调和鲜味用的鱼露拿走,她也想不到用这罐鱼肠酱,而且这也是她第一次拿鱼肠酱吊汤,且看评委们的打分,这酱所发挥出来的效果,比她想象中还好。 原来是鱼肠酱…… 提问的评委恍然大悟,现在鲜少有人做这种东西了,在朝鲜韩国倒是有不少人爱吃。 他知道在潮汕一带,人们最喜欢将快产卵的小鱿鱼在竹筐里煮熟,将其称为“尔饭”。在潮汕达濠一带,还盛行一种称为“墨斗卵粿”的地方特色美食,做法是先将新鲜的墨斗卵用刀大力拍散,随后放入适量的鸡蛋清和雪粉,搅拌成很浓稠的糊状酱料,吃的时候做法也很简单方便,在锅底上抹上一层油煎熟即可,外皮会形成诱人食欲的金灿色泽,但里面却还如雪般白嫩娇软。 这鱼肠酱的滋味,竟比尔饭和墨斗卵粿加起来还要鲜美数倍。 本来十拿九稳的菜居然输了,三道菜品完后,阮湘琴和鱼莜的差距竟然已拉大到了2.5分。 比赛的进展大大超乎了自己的预料,阮湘琴嘴角的笑容已然维持不住,紧紧揪着袖口,还有最后一道甜品菜没有评分,她还有机会…… 最后的甜品,她做得也是一道孔府上品名菜,名为诗礼银杏。 将白果去壳,碱水去皮,沸水焯过,去苦味,再入锅煮至酥烂。猪油、白糖一起下锅炒制成银红色,再加入白糖、蜂蜜、桂花酱,倒入白果,直到汁浓。 整道菜的味道清香甜美,柔韧筋道,酥烂甘腹,又可解酒止咳。 而对方所做的拔丝山药,这种连小饭店都会做、再寻常不过的家常菜,怎么跟她的诗礼银杏比…… 接下来,五位评审哪怕只有三位给她的打分比鱼莜多一分,她就能反败为胜。 评委们分别品尝完两道甜品,一位评委忽然出声问阮湘琴:“你可知这诗礼银杏的诗礼二字是从何而来?这道菜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阮湘琴没想到会有评委问起这个,好在她在拜师前,为讨顾老爷子喜欢,对孔府菜进行过一定的了解。 接过主持人递来的话筒,她想了想说道:“孔圣人曾说‘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所以其后裔自称诗礼世家,孔府菜品取诗礼二字为菜名,自然是为了响应孔圣人这句话……” 她所说的沾了些边,但诗礼银杏的来历并不止于此,若只用孔圣人的话来解释诗礼银杏中的诗礼二字,未免有些牵强,评委又给了她一次机会,接着问:“还有吗?” “没了……”阮湘琴答不出来,这道菜她也是刚学的,其余的,她是真不知道了。 评委摇了摇头,眼睛里闪过失望之色。 孔府菜之所以会被誉为官府菜,正是因为孔府在封建王朝中,世代所处于的独特地位,它的很多菜不仅好吃,更重要的是都极具历史和文化的意义。 比如名菜“带子上朝”,是因为第七十六代“衍圣公”随母亲彭氏及家人,进京为慈禧太后祝寿,随行的佣人献上这道以五花猪肉嵌莲子所制作的菜,而被慈禧亲自命名,寓意孔府辈辈做官,代代上朝。 再比如“鲁壁藏书”,是将腌好的猪肉和小葱油炸过后,卷进烙饼里,做成书简的形状,再配以瓜果蔬菜,雕刻成“鲁壁”二字。此菜是为了纪念秦始皇当年焚书坑儒时,孔子第九代孙孔鲋偷偷将一些儒家经典书籍,藏于孔子故宅的墙壁中,使这些经典书籍得以逃过一劫,完整保存下来的事迹。 孔府菜被称作所有菜系里的“阳春白雪”,正是因为孔府菜吃得不是味道,而是文化。 这道菜之所以取名诗礼,是因为第五十三代衍圣公孔治为表对孔圣人的敬意建造了诗礼堂,堂前有两颗苍翠高大的银杏树,长势极好,结出来的果子粒粒饱满,每到果熟的季节,便会取这两颗树的果实制作孔府宴,故此得名“诗礼银杏”。 连菜肴的制作者都不知这菜的由来,那这道菜也就失去了本身的意义,不过是一道普通的糖炒白果而已。 再看,鱼莜所做的拔丝山药,虽然这道菜已普及到全国的各个地方,但方才她在大屏上展示的那番油底沉糖的绝技,已经证明了这盘普通的拔丝山药的不普通之处。滚刀块的山药晶莹剔透,一根根宛若头发丝般的拔丝闪闪发亮,宛若金珠缠丝,口感香甜,没有丝毫的苦味。 一盘没有来历的糖炒白果,和一盘堪称是教科书版的拔丝山药,评委们心里都有了数,相继打出了分数。 *** 比赛宣布结束已经很久,观众俱已散去,阮湘琴还失神地站在舞台上。 确实如她所想,评委们给两道甜菜的打分都相差了一分,然而这一分竟全是给鱼莜所做的拔丝山药。 阮湘琴脑海中一遍遍地将比赛复盘,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直到回忆起比赛还未开始时互拿食材的环节,她第一件拿走的那瓶鱼露,看似是占了便宜,实则从那时候起,就已经失了先手。 这个环节本该是给对手制造阻碍,但她之后拿取的桂鱼和银杏,全是为了弥补被鱼莜拿走的主食材,自己菜单被改得面目全非,而鱼莜却丝毫未受影响。 若不是因为这坑爹的赛制,若她做得是原先准备好的菜单,或许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额间垂下的碎发遮挡住了她眼眸的神色,嘴唇不甘心地紧抿着。 换掉比赛厨师服的鱼莜经过舞台,识趣地想要绕过她,却听她主动出声叫住了自己,转过身,她微微歪头,双眸弯起,仍旧是那副温婉无害的笑容:“鱼姐姐,你真的很厉害啊,这次是我大意了……” 鱼莜看了看她,叹口气:“你这样不累吗……” “……?”阮湘琴一愣。 “不想笑就不要笑嘛,”鱼莜故意模仿她的语气,“你现在心里想的一定是‘好气啊,我这怎么会输给她,好不甘心啊’……” 阮湘琴收起笑容,变得有些面无表情,却仍在装傻:“我可没这么想。” “你不承认就算了,”鱼莜转过身,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只是希望你坦诚一点,比起现在假笑的你,我还是觉得几天前,那个单纯因为参赛证被撕而哭泣的小姑娘比较可爱……” 眼看着鱼莜就要走出赛场大门,阮湘琴把唇瓣咬了又咬,终于收起了那身虚假的温婉,放了狠话:“别得意,你等着,我决赛一定赢你!” 鱼莜听见,前进的脚步未停,也懒得回应她。 想要赢她,还是够资格进决赛再说吧…… 初赛是三局两胜制,这是阮湘琴的第二轮,她还有一次晋级决赛的机会,可若是下轮比赛再输,她就要进入无休止的淘汰者车轮赛了,届时每位淘汰者必定都抱着困兽的斗志,想要晋级,可能性可就微乎其微了…… 八位参赛选手中,鱼莜第一个拿到了晋级决赛的通行证,同时也进入了长达十日无比赛的空窗期。 食色佳人 第57节 十天的空期太长,袁园、陈燊和□□都买了回苏州的机票,暂时回去该上班上班,该工作工作,等到决赛的前夕再飞回来。 鱼莜作为无业游民,住着免费的宾馆,刚经历过高强度的比赛,这两日懒惫地哪儿也不想去。 她的感冒也完全好了,每天抱着一桶爆米花,连门也不出,窝在床上看综艺节目。 由此过了两天,鱼连海看不下去了:“既然来了京都,且现下是休赛期,你不打算去看看她么?” 尽管师父没提名字,用得是她指代,鱼莜却瞬间明白师父口中的她是谁。 捏着爆米花正往嘴边送的手在半空中顿住,鱼莜垂下眼睛,小声说:“我会去的……” 以鱼连海对自家孙女的了解,这么没底气地说话,只怕是一时的推诿之词,耽搁几天,只怕她又把这事抛之脑后了。 他干脆直接把她往外撵了:“虽然说十几年未见,但血缘关系这东西哪怕过上几十年也不会改变,你现在就开始收拾收拾,下午就去吧,正好在她那里多呆几天。” …… 第76章 久违 复更,大家六一快乐~ 午后, 阳光暖人而充沛,寒潮过后,京都的天气俨然有所回升, 一派初春的风和景明之象。 鱼莜和出租车司机师傅一路兜兜转转, 走了不少弯路,才找到纸条上记录的地址。 这是一片很僻静的洋房别墅区, 每个别墅都带有不小的后花园,微风拂过, 花园里种植的藤萝叶子沙沙作响。 鱼莜拖着行李箱下车, 隔着花园的铁栏杆, 女人温柔耐心的声音传来。 “浇花的时候水不能倒太多, 也不能太少喔,像跟妈妈这样……” 说话的女人眉眼姣美, 笑容温柔,眼角的细纹很淡,看起来充其量三十出头。 她身穿白纱长裙, 手持花洒,精心浇灌着身旁的一排开得正盛的绣球花, 她身边还站着一个四五岁、小粉嫩雕琢的男孩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 专注地望着女人手中的动作。 金色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 斑驳地照在二人身上, 熙熙融融, 唯美似画。 鱼莜静静地注视着, 女人的面容和记忆中及照片上的影像渐渐重合。十几年过去, 女人的面容并未有多大的变化,还是那么漂亮和温雅,让她颇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花洒里装着沉甸甸的半壶水, 男孩细如嫩藕的胳膊有些举不动,女人便用掌心包住男孩的手,像教他写毛笔字一样教他侍弄这些花草。 浇完了一排,女人转身,想要去添水,目光落在门前默默站着的鱼莜身上。这里是私人住宅区,基本不会有不相干的人在门前逗留,女人有些疑惑,又细细打量了两眼。 这一打量不要紧,女人仿佛丢了魂似的,整个人僵直怔愣在原地,花洒的喷头无意间倾斜,淅淅沥沥地沾到了裙边,她也浑然未觉。 很快,她的眼眶红了,像是见到了遗失多年的珍宝,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患得患失的惶恐,试探性地喊了声:“……莜莜?” *** 一进房门,客厅有着大大的落地窗,采光很好,明亮通透,地板、窗台一尘不染。 餐桌上摆放的新鲜百合,书架上摆放的手工编织物,及墙壁上用相框裱起来的精致十字绣,每一处都体现着女主人的心灵手巧,和对于生活的热爱。 二人对坐在餐桌前,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面前杯中的茶水从滚烫到泛凉,乔予歆好似有说不完的话,絮絮叨叨地问了鱼莜好多生活上的琐事,这些年来过得如何,在哪里上学,在乡下的日子苦不苦,爷爷都教导了她些什么…… 乔予歆问起什么,鱼莜都实事求是地回答了她,同时包括她此次来京都,是来参加全国厨艺大赛的事,她都一一告知。 思念了十几年的女儿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不仅长成得亭亭玉立,还学得一身出色的厨艺本事,乔予歆只觉得恍若身在梦境,一时间又是感慨又是欣慰。 方才在庭院里浇花的小男孩,此刻像只陀螺似的在客厅打转,身后保姆阿姨在追着喂饭,乔予歆伸手一把他抱过来,温声说:“阳阳,叫姐姐。” 男孩打量鱼莜的眼神里带着好奇和警惕,在母亲的要求下,只得乖乖叫了一声:“姐姐……” 鱼莜此时也得知母亲在离开父亲来到了京都后,重组了家庭,并且有了一个四岁的儿子。 早就有了心理准备,鱼莜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发顶:“阳阳真乖。” 此时玄关传来开门声,乔予歆忙放下怀中的孩子,起身走过去,自然地接过来人脱下的外套,笑着说:“回来了。” “嗯,今天公司事情少,就提前回来了……你们吃饭了吗?” “阳阳叫陈姨喂过了……”乔予歆含笑望着他,男人转过身,语气里满是关切的责备,伸手轻抚了抚她的小腹,“不是说不用等我了,好在我今天不加班,饿坏了怎么办。” 二人的互动自然甜蜜,对视的双眸里流露的爱意,一点都不像有了四岁孩子的夫妻,倒像是热恋期的小情侣。 鱼莜默默打量着男人,比母亲稍长几岁,身材挺拔,文质彬彬的模样。 同时越过玄关的陆琛,乍见客厅里多了个年轻女孩,神色也是一愣。 乔予歆满面笑容地介绍:“……这是莜莜,这是陆叔叔。” 其实不用妻子多说,陆琛在见到鱼莜的第一眼就猜到了她的身份。阳阳虽然眉眼跟妻子相似,但是嘴巴和脸型都是随了自己,而面前的这位女孩,从五官脸型到气质,跟妻子竟有□□分的相似。 尤其是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简直就是妻子的翻版,稍微有些眼力的人都能一眼看出,她俩是货真价实的母女。 陆琛早知道妻子跟前夫曾有个女儿,从小就交给爷爷那边抚养。这些年,虽然妻子嘴上不常说,但一直摆在床头最显眼处的那张女儿的满岁照片,早将她隐埋在心里的思念展露无遗。 乔予歆总有失眠和半夜起夜的毛病,陆琛每到夜深人静时醒来,听到妻子隐忍的抽泣和叹气声,就知道她又想女儿了。 他也曾想着帮妻子把女儿接回来同住,好了了她的心事。早在几年前,他便借着出差的功夫,亲自去了两趟胶东,然而鱼家酒楼早已关闭,没人知道鱼老爷子把孙女带去了哪里。 “陆叔叔好。”鱼莜礼貌地问了声好。 妻子寻觅思念了近二十年的女儿,竟然出现在了家中,陆琛难掩惊讶,然而此情此景也无需再细问。惊讶过后,陆琛也为妻子感同身受地高兴,对鱼莜真诚地说了一句:“欢迎回家。” 一家人吃完晚饭,陆琛陪着儿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乔予歆收拾出了一间干净的房间,换上了新床单和被子,对陆琛说:“莜莜刚来京都,光顾着比赛了,都没来得及好好逛一逛,明天我带她出门好好转转,这个周末你们父子俩就将就着过吧……” 陆琛自然不会有意见,还献殷勤地问:“需不需要我兼职司机和拎包?” “明天陈姨有事来不了,阳阳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让老张送我们去就好,你就老实地在家陪儿子吧。”乔予歆笑说。 老张给他们家干了很多年的司机,为人老实稳妥,陆琛也放心,忽然想到什么:“明天你在音乐厅不是有一场试听会吗?” “推后就是了,又不是正式的演出……”乔予歆一边整理着床单,无所谓地说道。 陆琛点点头,只怕此刻在妻子的眼中没有什么事情比陪女儿逛街更重要了。 *** 夜幕降临,月色如水,月光从严丝合缝的窗帘里沁透进来。 乔予歆支起身子,将床头灯的亮度调暗了两度,复又躺下,手心轻轻覆上身旁人的手背,声音比月光还要温柔:“睡吧……” 鱼莜设想了很多次和母亲见面的情形,想象过她见到自己或惊讶或厌弃或客套疏离的表情,却从没想过会是这般温馨暖心的场景。 抚在手背上的那只手,指腹有着薄薄的茧,看着母亲柔和的面庞,平躺在被窝里的鱼莜,神情有些怔忪。 母亲是一名出色的小提琴演奏家,陆琛也是音乐界内有名的制作人。看得出来,如今他们家境优渥,生活幸福,衣食住行都有司机和保姆代劳。母亲的指腹上的茧显然不是做家务操劳出来的,而是练琴练的。 听说陆琛就是看了一场母亲的演奏会,一见倾心,展开了热烈的追求,丝毫不在乎母亲曾经的离异史。 鱼莜遥记得,当年父亲的职业也充满浪漫色彩。说来也奇怪,从父亲起,鱼家祖上三代单传皆是厨子,父亲打从一出生,就被灌输你这辈子注定要学厨的观念。 或许正是在爷爷的高压下,父亲自然而然地产生了逆反心理,你要我做什么我偏不做,你不想我做什么我偏要做,高考时偷偷改了志愿,考入了艺术院校,成为了一名画家。 父亲母亲在大学时就已相恋,母亲是知识分子家庭,家里人很看不上祖上三代全是厨师出身的父亲,后来,母亲不顾家人的反对,义无反顾地跟随父亲去了京都打拼。 母亲因此跟家里断了联系,而父亲在选择学艺术这条道路上,也曾跟鱼连海撂下狠话,不会接受家里一分一毛的接济,从此两个怀揣着梦想的年轻人开始了居无定所的北漂日子。 然而画家这职业并不是画得好就能出名,父亲常常数月甚至半年都卖不出去一幅画,刚到北京的这段时间,家里都是靠母亲接一些教小孩子拉琴的家教工作来维持生计。 父亲骨子里是个大男子主义又极爱面子的人,当初信誓旦旦地保证让妻子过上好日子,如今全要靠妻子辛苦来养活他,自尊心很是受挫,却又放不下脸面张口去问家里要钱,日子一长,难免有些自暴自弃,整日借酒消愁。 母亲做完家教回到家,看到的就是父亲抱着酒瓶子仰趟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样子,母亲劝他两句,就会引来破口大骂。后来有了鱼莜,母亲本以为有了孩子,父亲会收敛振作些,确实在知道妻子怀孕后,父亲高兴了好一阵,然而在孩子出世后,面对日益增重的经济重担,他再一次选择了用酒精来麻痹自己。 终于在鱼莜三岁那年,母亲忍无可忍提出了离婚。 离婚之后,母亲选择留在北京,父亲只身带着鱼莜回了胶东老家。 回到老家后,父亲直接把鱼莜丢给了她爷爷照料,离婚这件事让他更感挫败,常常喝酒喝到半夜才归家。鱼老爷子打也打过,却掰不过来儿子日益养成的恶习,直言已管教不了这个儿子了。 在离婚的第二年,父亲因饮酒过量而导致酒精中毒,拉去医院洗胃,却因抢救无效彻底离开了人世。 好在这些事发生的时候,鱼莜还小,也并未亲眼见证父亲离开的那幕,只知道举行丧礼的那天,往日清冷的家中来了好多亲戚客人前来吊唁,来来往往比过年还要热闹。 当初她也曾怨过母亲抛下他们父女不管不问,甚至父亲的醉死都和离婚有着一定关系,可如今站在母亲的角度想想,如果换做是她自己,她也不会选择和一个毫无进取心的酒鬼度过一生。 现在的乔予歆,不仅有了疼爱她的丈夫,还有了个可爱的儿子,生活幸福而美满。离婚,或许是母亲做得最正确的选择吧。 身边的女孩虽闭着眼,但眉头微微地蹙起,仿佛还在思虑着什么,乔予歆以为她是乍然换了新环境才睡不着,于是便像哄阳阳一样,下意识地哼起了童谣。 “小摇床,轻轻晃,小星星,挂天上……妈妈唱着催眠曲,月亮伴我入梦乡……” 十几年不见,母亲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称呼,几个模糊的记忆片段,更像是熟悉的陌生人,但此刻她依偎在自己床边,像哄孩子一样轻声哄自己睡觉,这种感觉,是从小跟爷爷长大的她从未体会过的。 尽管还有些尚未解开的心结,在久违的母亲怀中,伴着温柔的轻吟低唱,鱼莜逐渐眉头舒展,睡意缓缓袭来,进入了梦乡。 *** 第二天,乔予歆带着鱼莜来到附近最大的购物商场。 二人手中大包小包拎了一堆,全都是乔予歆给鱼莜买的衣服。 从休闲装到小礼服,各个场合需要穿的衣服一样不落,光是墨镜和帽子这样的配饰,就挑了好几种不同的款式。乔予歆眼光不错,所挑选的衣服风格都是明丽大方的,也都在鱼莜可接受的范围内。 一整天逛下来,鱼莜脚跟发软,乔予歆仍战斗力十足地朝两侧的店铺左顾右盼,,鱼莜叫苦:“妈,这些衣服足够我穿好久了,咱们回去吧……” “那怎么行,还有连衣裙没买,女孩子的衣柜里怎么能少得了两件拿得出手的连衣裙,”乔予歆说着顿下脚步,看向身旁店铺旁身穿白色连衣裙的模特,眼睛一亮,拉着她走过去,“我看这件就不错,跟你的气质很搭。” 守在门口揽客的服务员是个有眼色的,见她二人手中拎着的袋子皆是名牌,就知是大客户,忙道:“里面有试衣间,喜欢可以试试,”转头殷勤地问鱼莜,“小姐您穿什么码的?我帮您拿过去。” “她穿l码的,”乔予歆替她回答了,同时也不放过店里其他款式的裙子,“那件浅黄色的,还有那件蓝色的,都各拿一件叫她试试。” 鱼莜在升级为帮厨后,收入可观,这些大牌衣服也并非消费不起,只是她一周有五天都要穿厨师服呆在后厨,穿这些漂亮衣服的机会很有限。需要花钱的地方,她不会吝啬,但像名牌衣服包包,都被她归为不必要消费的一类,平时很少会买。 最近这段时间在崔莉莉的影响下,她已经养成了敷面膜做护肤的习惯,偶尔还会画一些简单的淡妆,但在服装搭配方面,她还没多花过心思。 几件连衣裙,鱼莜挨个试过,乔予歆都很满意,爽快地让服务员都打包了。 从钱包里抽出银行卡递给服务员,又是五位数划走,鱼莜看着都觉得肉疼。 乔予歆却觉得这钱花得很开心,这些年她亏欠女儿的太多了,区区几件衣服,还不及她想要补偿鱼莜的百分之一。 从商场出来,乔予歆又带她来到了一家高档的美发沙龙店。 “乔小姐您来啦,我去喊总监。” 刚一进门,就有服务生热情地招待她们,乔予歆是这里的常客,几乎每周就要来这做一次美发护养套餐,这里没有员工不认识她。 过了一会,一个胸口上挂着牌子,西装笔挺,一看就和那些普通理发师地位很不一样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乔予歆熟稔地同这位发型总监打了招呼,请他帮鱼莜设计发型。 鱼莜的底子很好,稍微花点淡妆,配上亮眼的衣裙,就足够惊艳,只是这颇具乡村气息的麻花辫造型,有些格格不入。 食色佳人 第58节 乔予歆本就是个爱惜外表的女人,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她更加深刻意识到,女人不仅要拥有自己独立的事业,更要活出自己,活得精致。 以前,她没有机会教导女儿怎样打扮自己,怎样发挥自己的外型优势,而现在有了,她自然不遗余力地把女儿往心中完美女神的方向打造。 发型总监请鱼莜坐在镜前椅上,察看了下她的发质,又打量了番她的脸型和发际线后,微笑着问:“有尝试过短发吗?” 鱼莜闻言微愣,摇摇头。 发型总监随即拿来一本小册子,翻到其中一页,递给她:“您看看这种短发喜欢吗?” 杂志上的女模脸型和她有些相似,发质柔顺泛着光泽,只是这也太短了吧……堪堪齐耳的长度。 鱼莜从小就是长发,最短也只是剪到垂胸的长度。面对这从未挑战过发型,鱼莜有些纠结,询问地看向乔予歆。 后者信心十足,小声对她道:“林总监的眼光不会错的,我的发型一直都是他设计的……” “嗯,那就这个发型吧。” 泛着银光的剪刀在发间穿梭,发丝纷纷扬扬地擦过肩膀落在地面上,鱼莜看着镜子,有点期待,又有些小紧张。 剪到差不多的长度,林总监又紧接着给她做了软化和烫染。做头发这件事最急不得,乔予歆随便找了本时尚杂志坐在沙发上看。 终于,两个小时过去,最后一步吹干定型也已完成,林总监放下吹风机,替她解开脖颈间的围布。 看着镜子里完全不同于往日的造型,鱼莜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 巧克力般的发色,发尾微卷,向内扣起,干净利落的短发多了几分职场丽人的成熟韵味,短短的空气留海又不失俏皮,整个人容光焕发了许多。 鱼莜的五官本就偏柔,麻花辫更是柔上加柔,反而淡化了她五官本身的特点,而较为中性的短发,让她的五官瞬间明朗清晰了起来。有时并非长发才能突出柔美,短发反而更能彰显出女人味。 同时,内扣的发尾衬得她白皙的脖子更纤长,锁骨精致好看,个头看起来也似拔高了几分。 乔予歆放下杂志走上前,眼睛里闪动着欣喜:“我觉得比杂志上的还要好看,短发真的很适合你!” 看着鱼莜那张满是胶原蛋白,跟自己有八分相似的脸,乔予歆的心里满是成就感。要不是她参加音乐会表演时,需要根据会场的风格,经常改换长发造型,她都有剪短发的冲动了。 晚上回到家,陆琛看到鱼莜的新发型,也是满口夸赞好看,就连阳阳也咬着手指,呆呆望着她,嘴巴甜甜:“姐姐,头发,真好看。” 本来还对新发型有点不适应的鱼莜,听到他们的夸奖,心下欣慰许多,而且童言无忌,阳阳说好看那就是真好看了,眼下快到夏天了,剪个短发也确实会凉爽省事许多。 睡前洗漱时,鱼莜对着镜子再次审度了番自己的新造型,双手整了整柔软的发端,手感蓬松,有点像棉花糖,好像还真的挺不错…… 又是一轮周末,这周末陆琛要加班,乔予歆则要去会场彩排,家里只有鱼莜和阳阳,还有负责做饭的保姆陈阿姨。 阳阳睡了午觉起来,自己玩了会拼图,拼完了一幅,阳阳许是感觉有些无聊了,跑去厨房,一把抱住正择菜的陈阿姨的大腿,不知道在哭闹些什么。 鱼莜听到动静走过去,只见陈阿姨满脸为难,问起阳阳哭闹的缘由,陈阿姨说道:“每周末乔小姐和陆先生都会带阳阳去游乐园,有时候他们没空,都是我带他去,不过今天我还得准备晚饭,锅里排骨已经煮上了,实在走不开……” 陈阿姨商量着问她,“要不,鱼小姐你带阳阳去吧,打电话让老张接送你们,赶在天黑前回来吃晚饭就好……” 几天的相处下来,阳阳对鱼莜已经全然不陌生了,甚至还有些黏她,忙跑到她腿边,仰着小脸,抓着她的衣角:“姐姐,姐姐,带我去嘛,我好久没有坐旋转木马了……” 软绵绵的尾音还带上了些许委屈的情绪。 鱼莜瞬间心软了,俯下身,刮了刮他的鼻子:“可以带你去,但是出门要听姐姐的话,不能乱跑,天黑前必须回家。” 听到鱼莜同意带他去,阳阳忙点头保证,继而欢呼一声,蹦蹦跳跳地主动跑到卧室里去换衣服了。 阳阳穿好衣服的功夫,司机老张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现在正值四点多钟,阳光也没有那么毒,天气正好,游乐园距离家也不远,大概开车二十分钟就能到。 上了车的阳阳特别乖,靠着窗边,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眼看着车子停靠在游乐场的大门,二人正准备下车,鱼莜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看了眼来电提示,鱼莜的眸子里闪过惊讶,居然是大老板的来电。 犹豫了近十秒钟,鱼莜才按下接通键。 上次在洗手间发生的情景还历历在眼前,鱼莜咽了咽口水,略带紧张警惕地问,“柯先生,有……有什么事吗?” 柯奕臣没有计较她明显疏离的称呼,语气颇为严肃认真:“有时间见面吗?我有事要跟你说。” “现在……”鱼莜看了眼身边正雀跃兴奋的阳阳,似乎只要她一松手,就会像离弦之箭一样直接扎进游乐场里,“恐怕我走不开……” 察觉到她话里的为难,柯奕臣话锋一转:“这样,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我开车过去找你。” “我在星空游乐场门口。” 如果是约见面,鱼莜还真不乐意见他,可他都这么说了,她也想不出理由拒绝。且听他正经的语气,似乎真有什么事情要同她说。 上一次的不欢而散,确实让她郁闷了好一阵,觉得这次有什么话还是说开了比较好。 “我十分钟就到。”柯奕臣也没琢磨她为什么会去游乐场,匆匆挂掉了电话。 第77章 初吻 游乐园的一天。 大老板向来守时, 他既然说十分钟到,就绝不会拖到二十分钟。 游乐园门内时不时传来过山车呼啸而过的惊叫声和孩子们放声大笑,阳阳虽然跟着鱼莜站在原地, 眼睛却一直巴巴地往里瞅。 让孩子干等着, 鱼莜心里也过意不去,正巧不远处停了辆冰淇淋车, 还有不少人在排队,她转身问阳阳:“想吃冰淇淋吗?姐姐去给你买好不好?” 果然, 阳阳的注意力被吸引:“嗯, 我要吃巧克力味的。” 跑到冰淇淋车前, 排完队回来的鱼莜, 左手拿着一支巧克力甜筒,右手则拿了一支香草的, 巧克力甜筒上还撒着七彩糖粒。 把巧克力甜筒递给阳阳,鱼莜刚舔了一口冰淇淋尖儿,一转头, 就瞧见了柯奕臣的身影。 男人像是刚刚开完会,西装外套被脱下来搭在臂间, 上身穿着浅蓝灰色的格子衬衫, 许是天气太热, 领带也有被扯过痕迹, 松散地垂在一旁, 脚下大步流星, 正直线朝自己走来。 星空游乐园位于市中心区域, 离柯奕臣开会的地点很近,现在也不是上下班高峰期,他挂了电话后就直接往这边赶, 比约定的时间还提前两分钟到了。 于是当他赶到游乐园门口时,最先看到的就是鱼莜弯腰递给阳阳甜筒的画面。 微风拂过,裙摆翩翩,她今日穿了件浅黄色的束腰连衣裙,更衬得腰肢纤细,弯下身子递甜筒的时候,脸上洋溢着比香草冰淇淋还要甜美的笑。 虽然她改变了发型,他还是一眼就在人群中锁定了她。 愣神了几秒钟,柯奕臣忽然有些遗憾身边没有带相机,没法把这副画面拍下来。 阳光微醺,美丽的姑娘,甜筒和孩子,还有偌大的游乐园作背景,这是一幅多么美好温情的画面,简直是每个男人都幻想过的场景。 只不过在他眼中,姑娘才是这画面里焦点中的焦点,而阳阳的脸则被自动打上了马赛克。 “柯先生。” 待他走到面前,鱼莜点头问好。 短短的蓬松卷发像新出炉的棉花糖,似乎很有手感,柯奕臣忍着想要伸手摸一摸的冲动,稍稍别开眼,问:“怎么会想来游乐园?” “我是带我弟弟过来玩的。”鱼莜解释。 从柯奕臣出现,阳阳就一直在观察他,一手吃着冰淇淋,一手扯了扯鱼莜的裙角:“姐姐,这个叔叔是谁啊?” 鱼莜没来得及介绍,就见柯奕臣脸一黑:“什么叔叔,叫哥哥。” 虽然以他二十七岁的年纪,被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叫叔叔一点也不亏,但既然这小不点管鱼莜叫姐姐,到了他这,怎么可以差了辈分。 好凶……阳阳吐吐舌头,忙往姐姐背后躲了躲。 “一个称呼而已,别太严肃了,会吓到孩子……”鱼莜伸手摸了摸阳阳的脑袋以作安抚,同时牵着他的小手往游乐园里面走去。 大老板这人有时候就是太严肃了点,冷冰冰的样子,她刚认识他的时候都不怎么敢跟他搭话,更别说小孩子了。 她和柯奕臣并肩走在游乐园的青石板路上,后者时不时地看她两眼,语气状似随意又淡淡地说:“你新剪的发型很漂亮。” “谢谢,”难得从他嘴里听到夸奖,鱼莜唇角微勾,“你过来找我,总不是专程来评价我的新发型的吧。” “当然不是,我……”柯奕臣眉头微皱,正要说些什么,就见小不点兴奋地一边拉着鱼莜往前冲,一边兴奋地指着前方喊,“姐姐,姐姐,我要坐小火车!” 周末来游乐园的人很多,玩项目都要一批一批地排队,这趟的小火车刚坐满一批人,正好还剩两个空位。 若错过了这班,只怕要多等二十分钟了。 这种小火车虽然是专门给儿童玩的,没啥危险,但还是有几个高低错落的小坡,鱼莜怕阳阳一个人坐会害怕,便陪着他坐了上去。 设备启动的铃声响起,小火车轰隆轰隆地开动,阳阳兴奋地站起来又坐下,一点儿都不害怕的样子,倒是鱼莜,一手搂着阳阳,一手则紧紧地抓着身旁的栏杆,特别紧张的模样。 小火车在攀高的时候,她随之瞪大了眼睛,等到火车加速下坡,更是低呼出声。 阳阳小大人似地反过来安慰她:“姐姐,别怕,这个火车一点也不吓人。” “噗……咳……”柯奕臣听到阳阳说这话的时候,差点没笑翻过去。 没有相机,还好有手机能应急,他看得忍俊不禁的同时,掏出手机,趁机飞快拍了两张。 等他二人从旋转小火车上下来,鱼莜气呼呼地朝他摊开手心:“拿来!” “什么?”柯奕臣装傻。 “手机,我刚在上面看到你偷拍了!” 她从小就恐高,对过山车之类的刺激性游戏从来是敬谢不敏,连坐这种儿童小火车都怕怕的。她自己也觉得丢人,绝对不允许这种黑历史保存下来。 “不给。”手机滑进西装裤口袋,柯奕臣一副就算被抓包也绝不吐脏的表情。 “你……”鱼莜结舌。 从前碍于上下级的关系,她在他面前总是矮三分,说话做事总会有顾忌,而现在他已不是自己老板,鱼莜面对他,是前所未有的理直气壮,甚至都有强抢他手机的冲动了。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没了老板的架子和威严,柯奕臣也展现出从前没有的无赖一面——偷拍了又怎样,死猪不怕开水烫。 鱼莜正欲好好跟他掰扯掰扯,阳阳又紧抓住她的手,激动地把她往另一个方向拉:“姐姐,姐姐,我还要玩旋转木马!” 鱼莜无法,狠狠瞪了柯奕臣一眼,只得跟在阳阳屁股后面跑去。 坐旋转木马的人明显比小火车的人要多,柯奕臣原本只想在外面给他们拍照,结果被身后的人一挤,直接给挤了进来。 防护栏杆一关,他想走也走不了了。 在工作人员的催促下,柯奕臣没办法,也只能找了一个空座坐了上去。 鱼莜这边把阳阳抱上木马坐好,自己也坐在了他身后,一转头,就见在公主气质十足的小南瓜车里,柯奕臣正蜷缩着一双大长腿,很是憋屈的样子。 鱼莜乐了,也学他掏出手机,左一张右一张,朝他拍个不停。 面对她如此明显的报复行为,柯奕臣郁闷地直揉眉心。 这专门为儿童设计的南瓜车实在太小了,女生坐着还勉强可以,他这一米八五的大个子,几乎要盘腿才能坐下,坐着很憋屈。 一个大男人跑来玩旋转木马,围观的家长们也均投来怪异的眼神。 食色佳人 第59节 只有鱼莜笑得灿烂,肩膀抖个不停,柯奕臣见她笑得开心,索性破罐破摔,也不在意他人的目光,托腮环胸,故意摆了几个看起来很帅的pose,任她拍了起来。 从旋转木马上下来,鱼莜得意地朝他晃了晃手机:“我们交换照片怎么样?” 鱼莜本以为有这些照片做威胁,一定能让他删掉照片。若沁园春的员工们知道,他们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上司,竟然去坐儿童旋转木马,那得多丢人啊,大老板的面子搁哪儿。 没想到柯奕臣一点不为所动,干脆拒绝:“不换。” “……” 之后,激流勇进,海盗船,摇摇杯……阳阳似有发泄不完的精力,拉着鱼莜去玩各种各样的游戏项目。 而柯奕臣多半是在场下拍照,有时也会参与其中。比如碰碰车,一个女生带着孩子开一辆车,在场内完全就是容易被欺负的对象,而柯奕臣以一手酷炫的车技,把试图撞鱼莜他们车的人,全都撞飞了。 以至于后面鱼莜玩累了,剩下的项目都是柯奕臣带阳阳去玩。 鱼莜不禁感慨,不管多成熟的男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孩子,谁能想到平日只是坐在办公室批阅文件的柯奕臣,玩碰碰车这么厉害? 玩了一大半的设施后,阳阳终于选择了一个安静点的项目,摩天轮。 天近黄昏,园内的游乐设施周围逐渐点亮了缤纷的彩灯,天边如火如烟的朝霞弥漫,混着耀眼的金色余晖,美不胜收。 摩天轮的座舱内,鱼莜和阳阳坐在一边,而柯奕臣则独自坐在对面。 座舱缓缓升到了半空中,鱼莜不敢看两侧的玻璃窗,总盯着对面的柯奕臣看也觉得不合适,于是干脆屏息凝神,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座舱特别狭小,她跟柯奕臣几乎是脚尖顶着脚尖。今天出来玩为了走路方便,她特意穿得平底的豆豆鞋,柯奕臣穿得西装,自然搭配的是皮鞋。 只是他的皮鞋面特别亮,跟崭新的一样,鱼莜想,他工作这么忙,还有时间擦鞋吗?她转念又想,以他的家境,鞋这种东西哪里用得着擦,应该一天一双吧…… “我已经查清楚了,你被诬陷革职,是何美心一人所做,但由此事还关联到其他,需要我亲自回苏州后才能处理,希望你能理解……” 鱼莜正百无聊赖地思维发散,从鞋的事想到大老板家里平时会有多少保姆,是不是传说中每天从五万平米的床上醒来,面对两百多位漂亮女仆……毕竟她只去过他父母家,并未去过他自己的家。 思绪正飘飞中,冷不丁听柯奕臣说起辞职的事,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原来,这才是他今天赶来找自己,想要说的正事。 鱼莜没吭气,柯奕臣继续说道:“这件事也是我的失职,才出差半个月,餐厅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沁园春不会开除任何一个没有错的员工,也不会让任何一个员工受委屈,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辞职的事过去了那么些天,鱼莜也冷静了下来。其实那件事纯粹是何美心要整她,柯奕臣并不知情,现在看到他用这么诚恳的态度跟自己道歉,她心里也没那么介意了。 皮猴子似的阳阳此刻特别安静,紧贴着玻璃窗,眼花缭乱地看着摩天轮下游乐园的全景,根本没有注意他们在说什么,也给了他二人能安静交谈的机会。 “还有上次洗手间的事,是我冲动了……” 柯奕臣继续认错,经历了上回的事后,他发现了鱼莜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然而,他也知道自己有时候很大男子主义,占有欲很强,尤其是在面对她时,有些行为控制不住。 他私觉得先态度良好地认个错,打个预防针,是个最稳妥的方式。 这几天,柯奕臣食不甘味,寝不安眠。他打去苏州的电话就没有断过,得知鱼莜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他一想到,心里就发堵。他根本没有理会何美心,直接把电话打到人事主管和财务经理那边,又得知了另外一些事。这些事只能等他处理完京都的事,回到苏州亲自处理。 怕她因此和自己划清界限,一结束招标会就推掉饭局跑了过来,认错道歉。 仅仅是听到她可能和别人有过娃娃亲,就冷静全无,把小姑娘堵到洗手间还抱了人家。 他何时为一个女孩儿这么上心过?又何时这么冲动过…… 不过借此,柯奕臣也真正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意。 喜欢一个人,就光明正大地去追。柯奕臣从来就不是被动等机会的人,何况还有个未知情敌的存在,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果然,一提起洗手间,鱼莜就有些脸红:“那件事我早就忘了。” “真的?”柯奕臣目光微动,紧紧锁着她,“你已经完全原谅我了?一点都不生气了?” 鱼莜摇摇头,她也很奇怪,换作别人对她做同样的事,如同上回白子烨把她壁咚,她就完全无法接受,有种被羞辱侵犯的恼意,可这个人是他,她好像也没那么介意了。 反而,偶尔想起时,脸颊总是会莫名发热。 柯奕臣凝视着她的表情,发现她是真的不生气了,眸光一点点亮起,“那我下面做的事,你也不要生气好吗……” ? 鱼莜正纳闷着,只见他身子前倾,毫无预兆地在她唇畔印下一吻。 这个吻一触即离,好像是怕阳阳看到,轻得像蒲公英拂过。 偷亲之后,柯奕臣像没事人一样又靠回椅背,十指交叠,面色从容,好似方才只是鱼莜的幻觉。 “你……”这次鱼莜不光结巴,声音都有些抖,脸颊像突然染上了层胭粉,粉中透着羞红。 “呃?姐姐,你怎么啦?” 听到动静的阳阳转过身,看到鱼莜的神色,有些奇怪:“姐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是不是生病了?”他记得他有一次发烧,脸也是这么红。 “来,阳阳过来,”柯奕臣笑眯眯地招他过来,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语气里暗含揶揄,“姐姐没有生病,只是害羞了。” “哦……”阳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鱼莜当下又羞又恼,咬唇道:“阳阳你过来,那个哥哥是坏人,不许坐他腿上。” 虽然这个哥哥初见时很凶,但是后来陪他玩了好多游戏项目,中间还去给他和姐姐买水喝,怎么就成坏人了? 但看到姐姐生气的眼神,阳阳还是识趣地回到了她身旁坐好。 摩天轮在空中转完一圈,即将落地,柯奕臣先一步跳下,同时绅士地朝鱼莜伸出了手。 鱼莜看也未看,直接下了舱,牵着阳阳大步往前走。 柯奕臣没有刻意去追,双手插兜,跟她们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信步跟在后面。 快走到游乐园大门口时,阳阳犯了所有小孩子的通病,抱着胳膊蹲坐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肯走了。 “我不要,我不想回家,我还想再玩一会,还有好多项目没玩完呢……” 鱼莜弯下身子,哄他:“阳阳乖,听话,出来之前你怎么答应我的,不是说好听姐姐的话,天黑前就要回家的?” “不听不听,我就是不想回家嘛,呜呜呜……”她越劝,他反而越耍赖,最后甚至掉起了金豆子。 鱼莜从没应对过这种状况,正束手无措时,只听一道微沉的嗓音传来:“不许哭!” 柯奕臣嫌弃地看着他:“动不动就哭你还是男孩子吗?你要再掉一滴眼泪,我就把你姐姐带走,留你一个人在这哭个够。” 阳阳被他唬到愣住,似是没想到,刚刚还温柔地让他坐大腿的哥哥,怎么忽然间又变得这么凶了? 乔予歆和陆琛都是偏宠孩子的,从未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同他说过话,他知道鱼莜不会丢下自己不管,所以才有底气耍赖。 但是这个不太熟的哥哥就不一样了,谁知道他会不会真把姐姐带走,把自己丢在这…… 阳阳虽然一抽一抽地强忍眼泪,不敢再哭,但仍旧蹲在地上,不肯起来。 柯奕臣此时忽然转身离开,不一会,又拿着一捧棉花糖回来了。 阳阳看到棉花糖的时候眼睛都直了,那是现在小孩子都爱吃的彩虹棉花糖,最中心是粉红色,然后是黄色,绿色,最外层是白色,四种颜色分别对应的是草莓,橙子,哈密瓜,奶油四种口味。 柯奕臣语气凉凉:“现在起来回家,这根棉花糖就是你的,要是不起来,不仅没糖吃,我跟姐姐也会直接回去,留你自己在这呆一晚上。” 大棒加甜枣的方法很管用,阳阳当即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眼泪,接过棉花糖,老实地跟在他二人后面,亦步亦趋地慢慢走着。 鱼莜偏头看他,心道,他对付小孩子还真有一套…… 出了游乐场大门,柯奕臣对她说:“我送你们回去吧。” “不用,司机已经在等着了。”鱼莜指了指不远处的一辆白色小轿车。 从摩天轮上下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给司机老张发了短信,两分钟前,老张回她说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见她拒绝,柯奕臣也没强求,只是在她转身的时候,忽然开口道:“鱼莜,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天色已经不早了,下次再说吧……”鱼莜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目光有些躲闪。 “那就下次见面再说吧。” 柯奕臣也不愿把她逼得太紧,唇角微勾,“大后天就是京都大赛的决赛了,那天我会去现场观看,到时候见。” 鱼莜生怕他反悔追上似的,牵着阳阳,脚步不停地小跑到路边,上了轿车。而柯奕臣一直目送到她上了车,才来到自己的车前,径直驱车离开。 第78章 决赛前 不成功便成仁。 在回家的路上, 鱼莜倚靠在车窗旁,还在消化在游乐场摩天轮上发生的那一幕。 鱼莜暗自懊悔,自己真的太单蠢了, 毫无防备地中了招, 珍藏了二十多年的初吻就这么没了! 她还是太低估了柯奕臣的无耻程度,加之联想起上次在酒店洗手间, 他听到自己和师兄有娃娃亲后那很像是吃醋的表现,鱼莜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大老板好像喜欢她。 在感情方面, 鱼莜迄今为止还是一片空白, 在遇见柯奕臣之前, 她跟异性拉拉小手的经历都没有。 从温泉度假村他背着自己走出土坑, 到酒店洗手间的初拥,再到今日摩天轮上的轻吻, 他是唯一和她有过亲密接触的异性。 在他靠近她时,她会脸红,会心跳加速,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也喜欢他的反应。 就连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她似乎也并不讨厌…… 方才在大门口时, 她能想到柯奕臣会问什么, 只是她还没想好答案, 便下意识地借口天色太晚躲开了。 躲得了初一, 躲不了十五。 以柯奕臣的性格, 下回可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他说等下次见面再问, 也是给她一个时间慢慢考虑。 大老板样貌出众,年纪轻轻就拥有了自己的事业,是别人眼中的黄金单身汉, 极品金龟婿。且不说沁园春里有多少女学员暗恋他,他继承父亲的那家传媒公司,明星名模人来人往,他只消透露出一点找女朋友的意思,就有无数的美女前赴后继地往上扑。 反观她自己,除了有一身厨艺,再没别的出彩的地方。 她不知道大老板看上了她哪里,是认真地想要和她在一起,还只是一时兴起……虽然他俩之前假扮过情侣,她见过柯奕臣的父母,相处得还算其乐融融,但柯父柯母,包括柯奕臣都还不知道自己父亲早逝,母亲又重组了家庭。 她知道像他这样的家庭很在乎门当户对,若柯父柯母知道她真实的家庭情况,是否还会诚心接纳她? 这些都是鱼莜纠结和忧虑的问题。 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感情上的事,她是个容易感性的人,只会越想越乱。 转了念头,鱼莜思忖起柯奕臣今日特意来找自己所提及的事。 他已经知道她辞职的缘由,并且很有复聘她的意思。 作为餐厅后厨曾经的一份子,她对沁园春是蛮有感情的。钱昆钱主厨,叶副厨,郭宝宝,熊三儿,还有一票面点房的同事,鱼莜都很想念他们。 整个后厨里,他们面点房的氛围是最好的。虽然忙碌,但每个人都很享受这份工作,同事之间的关系也很和谐。唯一让她烦闷的就是那位总是刁难的行政总厨何美心。 她认真地想了想,若有合适的机会,她还是希望能回餐厅继续工作的。 所以接下来,就要看柯奕臣如何处理这件事了,要是何美心还在餐厅,哪怕不再执掌大权,她也绝对不会再回去。 食色佳人 第60节 回到家中,乔予歆和陆琛都已下班归来,陈阿姨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晚饭。 乔予歆给他们开的门:“你们今天去游乐园了?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开心,”阳阳蹦蹦跳跳地扑进乔予歆怀里,“今天姐姐带我玩了好多游戏,小火车,旋转木马……哥哥还带我玩了小摆锤,还给我买了棉花糖!” “哥哥?”乔予歆察觉到不对,眨了眨眼看向鱼莜。 “……一个朋友。”鱼莜略显尴尬,含混着搪塞过去。 乔予歆看出她不想说,也没有再追问。 女儿长大了,也是该谈恋爱结婚的年纪,何况她家莜莜出落的那么漂亮,身边有男孩子跟着转,是很正常的事儿。乔予歆只是有点好奇,什么类型的男孩子会让莜莜喜欢? 陈姨是南方人,也是顾念着阳阳年纪小,吃不得辣,所做饭菜的口味都很清淡。 吃饭间,鱼莜同乔予歆夫妇说了大后天要参加决赛的事。算着日子,袁园、陈燊他们该回到了京都,她也要早早回去准备比赛了。 本来她就只是趁着休赛期,过来看望下居住在京都的故人,如今也该到离开的时候了。 得知女儿明天就要回酒店应备比赛,乔予歆心里有点失落,跟失而复得的女儿只相处了短短几天,还没好好享受到天伦之乐,她就要走了。 “莜莜,你大后天的比赛,我们可以去看吗?”乔予歆放下筷子问。 “可以啊……”参赛选手本来就有亲友团观赛区,回头跟玲子姐说一声,拿几张门票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乔予歆眼里闪动着亮光:“嗯,我跟你陆叔一定会去,为你加油。” “还有我,我也要去看姐姐比赛。”阳阳忙举起小手,以宣示自己的存在感。 “好,也带着你去。”乔予歆摸了摸儿子的发顶,又看了看安静吃饭地女儿,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 “八大菜系,逐鹿中原”,由中华美食协会冠名督办的厨艺烹饪大赛的最终决赛,在奥体中心正式打响。 站在舞台上的四位选手,除了鱼莜,第一个拿到出线资格的顾明礼,在晋级赛中战胜了浙菜传承人的李少川,同时还有曾在她手中惜败,一路成功从淘汰组里冲杀出来的阮湘琴。 台下观众呼声如潮,鼎沸的热情几乎要把赛场的吊顶掀翻,五六台摄像机直直地对准他们,刺眼的闪光灯时不时地照亮他们的面庞。 他们四人从海选一直走到现在,早就像被砂砾打磨过的玉石,对这样场面完全没了当初的紧张模样,负手站在舞台上,各个淡定从容。 主持人更像是打了鸡血,慷慨激昂地说着跟以往略有不同的开场白。 “现场以及电视机前的观众,今日的比赛不仅决定着冠军花落谁家,还决定五百万奖金的最终归属,想必一定会精彩纷呈……” 台上主持人在暖场,台下的评委席也气势夺目,身穿统一的红色评审服,统共有八位评审,鱼老仍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也只有他的服装是黑色的。 这颜色不同的评审服,也代表着特殊的含义——鱼老只有评审权,没有最终的投票权,相当于荣誉评审。 在比赛还未开始前,就有几家媒体的记者找到鱼莜,希望在赛后能为她做个独家专访。 那日晋级赛后,鱼莜和鱼老一同走出赛场,之后又去了主办方安排的酒店,跟顾家同桌一起吃饭,这一幕被不少人看到,她是鱼老孙女的身份也随之曝光。 一个毫无后台不知从哪个乡下疙瘩里蹦出来的女选手,一跃成为了一代烹饪世家的继承人,鲁菜大拿鱼连海的孙女,这让不少关注比赛结果的人大跌眼镜。 曾经和她一同参赛的选手更是后悔没有早点跟她结交,若是跟鱼家攀上关系,以后在烹饪界肯定能混得如鱼得水。 若让鱼莜知道那些选手心中的想法,肯定会不屑地嗤笑,她的工作都是自己找的,爷爷从未帮衬过,更别说他们这些外人了。 取消鱼老的投票权,并非主办方所要求,以鱼老在美食界的地位,谁敢质疑他会投假票。 这其实是鱼老爷子自己的意思。 鱼莜知道这是爷爷在为自己考虑,不愿意让旁人说她的闲话,不希望她赢了会被说胜之不武。 自她的身份曝光,在金嘴巴李麟预测的最新数据名单里,她的胜率从未知变成了71%,挤掉了原榜首的李少川和顾明礼,成了最有可能夺冠的热门人选。 这也意味着,这场比赛,她不仅是代表自己,更是代表胶东鱼家,于是不知不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些。 很快,决赛的比试内容公布下来。 不出众选手所料,这最后一关的决赛,乃是比试多人餐的制作,也就是宴席。 比赛时长为三个半小时,每位选手需做出十二道菜的宴席。其中凉菜四道,主菜六道,汤羹一道和甜品一式。 负责品尝和投票的是三十位大众评审以及七位专业美食评委。大众评审来自各行各业,有先前被淘汰掉的选手,有美食杂志编辑,职业吃货,自由旅行家等等,甚至还有官博通过转发抽奖所抽到的幸运观众。 大众评审每票记一分,专业评委每票记三分,最终得票最多的选手为本次大赛的冠军。 与先前一样,选手们会各自在台下的后厨制作菜品,由专门的摄像师跟拍,同步放映在舞台大屏幕上。 走进后厨,鱼莜不显紧张,甚至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面向她的助手们说:“还好猜到了主办方的套路,就按照我们原定的宴席计划来,大家都没问题吧?” 许多厨艺大赛都会用宴席来作为压轴题目来考验选手们的各项能力,这次比赛也不例外,不仅鱼莜,相信其他的选手也都猜到了,心中都已有了相应的方案。 况且制作大型宴席,本来就是一个专业厨师的必修课,三个半小时的时间有点紧张,但十二道菜也不算多。 “没问题。”袁园,陈燊,□□异口同声地说。 鱼莜伸出手来,手背朝上,□□率先放了上去。袁园和陈燊相互对视一眼,也放了上去。 他们在休赛期期间回了趟苏州,无故旷工,迎来的是何美心的雷霆之怒。 后来,因为厨艺大赛在电视上的热播,何美心知道他们是去帮鱼莜打比赛,更是恼上加怒。好在有钱主厨和叶副厨帮衬求情,加上这件事波及很大,何美心怕同时开掉两位帮厨,会引发后厨流言,对她的名声不好,所以只是扣了他们的年终奖金,并扬言如有下次,定叫他们饭碗不保。 于是这次回来,他们可以说是背水一战,若不陪鱼莜拿下这个冠军,他们也没有本钱和地位回沁园春了。 这件事,陈燊和袁园都没跟鱼莜说,怕她会有心理负担。加上他们表现出嬉皮笑脸的模样跟平时无异,鱼莜倒也真没察觉出来。 袁园和陈燊将手放上去的同时,心中默念,不成功便成仁。 四人手心叠着手背,彼此信心十足地喊出了两个字:“加油!” 第79章 最终决赛(上) 四大宴席的比拼。…… 四位选手各就各位, 台下的观众们壁垒分明,手腕上系着的丝巾颜色跟台上四位选手领巾的颜色呼应。 这些丝巾是主办方派发的,观众们入场时就人手一条, 自主挑选自己想支持的选手颜色。放眼望去, 一片四彩斑斓的海洋里,代表鱼莜方的蓝色丝巾并不算少。 鱼莜在前几轮表现出色, 早已吸引到了一大批热爱烹饪的粉丝,平日里走在大街上感觉不出来, 但当这些粉丝都聚扎在一起, 那爆发出的声势可谓是空前盛大了。 大屏幕上画面闪动, 阳阳一只手搭在妈妈的胳膊上, 另一只手指着舞台上的第四方屏幕,睁圆了眼睛:“姐姐!” 乔予歆顺着望过去, 弯起嘴角:“对,就是姐姐,姐姐穿厨师服的样子好看吗?” “好看。” “没想到这厨艺比赛也这么热闹……”坐在乔予歆旁边的陆琛不禁感慨道。 他们夫妻二人都不太擅长烹煮菜肴, 平日里也不怎么关注美食界的新闻,刚开始听鱼莜说起, 还以为是个自娱自乐的小比赛, 没想到规模竟然如此庞大, 就连那主持人都是经常在各大央视综艺节目里露脸的熟面孔, 到场的观众数量也完全不比一些著名大师的音乐会逊色。 看到这么多素不相识的观众, 为鱼莜摇动荧光棒鼓气加油, 乔予歆打心底为女儿感到自豪。 四位选手已经开始处理食材, 宴席制作过程繁琐,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分工,主厨助手所负责的砧板、烤蒸、处理食材等活计, 也是不容忽视的环节。大屏的镜头切来切去,将后厨的忙碌有序全然呈现在了舞台上。 已经到了最后一关,所有人都在力求稳扎稳打,选手间没有出现之前整鸡脱骨和油底沉糖那般更侧重于炫技的技巧,而是实打实地在做烹饪准备。 第一块荧幕前,川菜传承人李少川正手拿着一盆竹荪清洗,只见他的食材桌上大部分都是和竹子有关的食材,竹荪,竹菌,竹笋,中空的竹筒……一片翠色盎然。 观众们猜也猜到,他这是准备要做全竹宴了。李少川年纪轻轻就在当地的烹饪界闯出名头,靠得就是这手全由“竹”打造的宴席。 李少川右边的屏幕画面中,拍摄的是鲁菜传承人顾明礼。 他和他的助手没有着急处理食材,而是将一颗水萝卜切成了几条长方形的小块,像刻印章似地,在上面刻着什么字。 论颜值,李少川和顾明礼不相上下,一个是阳光健气少年,一个是温润如玉轻熟男,雪白过腰的双排扣厨师服,硬生生让他们穿出了时尚大片的感觉。 此时摄像师还特意给了他一个低头雕刻的侧脸特写,惹得台下的女粉丝们尖叫不已。 第三块屏幕前,阮湘琴正将各类食材分类,摆在食材桌正中央的一大坛密封的黑陶罐格外吸睛,一看不是主办方提供的食材,不知道又是她准备的什么秘密武器。 最后,镜头给到鱼莜,她的食材桌乍一看是四人中食材堆得最多的,但仔细一瞧,全都是普通菜市场里就能买到的极为寻常的食材,如鸡胸肉,草鱼,鲤鱼,甜椒,大白菜,菠萝,银耳,豆腐…… 唯一算得上特别的食材,就是那半只已经被处理好的野兔了。 一个真正有实力的主厨,不会依靠食材的珍贵来体现菜肴的价值,这是鱼莜一直所追求和信奉的理念。 况且她即将要做的宴席,名头虽大,所用到的食材都是极普通的,只制作的手法较为繁琐。 今日的宴席,鱼莜和助手们已经在酒店提供给选手练习用的后厨里演练过一遍,当初演练的时候就很顺利,今日不过是把做过的菜肴重现一次。 三个半小时恍然而过。 “烹饪时间已结束,请我们的礼仪小姐将选手们的菜品从后厨送至前台——” 主持人话落,舞台中央已经架好了桌椅,桌子面对面摆放,组成长长的一排。而长桌的中央架着类似旋转寿司的菜品传送带,三十位大众评审相对而坐,以保证每位评审都能一样不落地品尝到所有菜品。 四位选手和助手们刚出完菜,来不及收拾清洗厨具,就马不停蹄地跟在礼仪小姐们的屁股后头,聚集在了台下,各个额头上都挂着薄汗。 制作宴席十分消耗体力,三个半小时的忙碌无异于跑完一场马拉松,尽管选手们都有些腰酸背痛,然而此时此刻,他们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舞台上,早已忘记了疲累。 这是最后的加冕之夜,他们苦练数年的烹饪人生,是从此青云直上还是折戟而归,就看这一场了。 后背的厨师服全然被汗水浸湿,鱼莜将卷着的袖口放下,随即看向观众席,毫不费力地从前两排里找到了柯奕臣的身影。 他样貌出众,身穿着一身高档定制西装,气质不输模特明星,走到哪里都是被人瞩目的焦点。鱼莜毫不意外会在这里看到他,前两排的观众席虽为vip座位,只提供给媒体和选手亲友团,但以他的手段和人脉,弄两张vip坐票还不是轻而易举。 “莜莜你在看什么呢?”袁园用手肘碰了碰她,成功扯回了她的注意力,“马上就要评比了,你就一点都不紧张吗?我感觉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袁园捂着胸口,一脸忐忑到喘不过气的表情,旁边的陈燊和薛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 鱼莜握住她的手,安慰:“放松些,我们完成得很好,就算得不了冠军,也没什么遗憾了。” 她虽然尽量压低声音,依旧惹来同为竞争者的顾明礼,阮湘琴等人的侧目。 “鱼主厨看来很有自信嘛,可接下来,只怕你就笑不出来了。这次可是有三十位评审,不比先前的五位评审,可以让某些人仗着有后台就能投机取巧……” 稍微有点眼色的人都能听出阮湘琴话中的火药味,言语里更是暗指鱼莜是主评委孙女这层关系,比赛赢得不光不彩。本来还想搭话的顾明礼和李少川二人纷纷移开眼神,两个女人间的斗争实在不宜插手。 鱼莜更是懒得搭理她,清者自清,赛前放狠话可不是她的风格,现在越是趾高气昂,等出来结果时越会丢了脸面,她只喜欢用实力说话。 一双双紧张又暗含期待的目光,投向大众评审席上,主持人郑重地开口:“首先,我们呈上的是李少川主厨的拿手宴席——全竹宴。 竹,一种川蜀地区极具代表性的植物,其坚韧常青的品格,常为文人墨客所喜,竹荪更是竹中人参,营养价值极高。 这道宴席的每道菜都由与竹相关的食材制成,符合当下国人的养生之道,可谓满桌皆是竹,无竹不成席……” 舞台四周的音响此刻应景地奏起古典音乐,清脆的笛声仿佛让人置身汪洋竹海,舞美也恰到好处地把舞台背景换成了青山环抱,溪绕竹林的景色,偶尔有动态的飞鸟掠过,卷起竹叶簌簌,美不胜收。 礼仪小姐这厢在幕后,把菜品按菜单顺序摆放上传送带,伴随着主持人浑厚富有质感的嗓音,传送带开始徐徐转动。 十几秒钟后,这些菜肴就穿过幕布呈现在大众评审团的面前。 食色佳人 第61节 洁若白雪的竹筒豆花,炸制金灿灿的竹荪蛋,红润艳红让人食指大动的竹笆拌牛肉,拇指般大小,若翡翠雕琢般精致的笋盖芙蓉虾…… 与想象中一片翠色的席面不同,呈上来的菜肴色彩鲜明,看起来跟寻常宴席并无不同。若不是听了主持人介绍,他们根本想不到这一盘盘色香味俱佳的精致菜肴竟全是竹子做成的。 大众评审们的筷子伸向盘中菜时,表情都带着好奇和探究,而在尝完菜后皆变成了惊讶和享受。 像全竹宴、全素宴、全羊宴之类围绕某种单一食材为主题的宴席,最明显的缺点就是口感单调,很容易让食客们吃腻,产生厌烦的情绪。 然而这席全竹宴,每一道菜的口感居然都是不一样的。 雪藏在细竹筒里的豆花,口感绵糯,带着丝丝的甜意还有竹筒的清香;竹荪蛋外酥里嫩,咬破金脆的外壳,里面满是滑嫩的菌肉汁水;竹笆牛肉煸炒得很香,辣得恰到好处,让人回味无穷。 要做好新式宴席,靠得不仅是经验技术,还有天赋和创意。怪不得李少川仅凭这一道全竹宴就在川蜀之地打响了名头,这样一道荤素搭配,有前菜有主菜有甜品有汤羹的体系完整的宴席,哪怕是经验丰富的老厨师未必能做到。 十二道菜品品尝完毕被撤下流水席,一片汪洋的翠绿竹海褪去,紧接着被鲜艳夺目的红色所代替,把整个赛场都衬得暖意洋洋。 清新淡雅的全竹宴后,登场的是热辣辣的三湘宴。 阮湘琴得顾老爷子传承,学得了一手孔府菜,但在如此重要的决赛上,她自然要拿出家乡菜,才不坠她湘菜传承人的名头。 黄焖黑山羊,曲米鱼,土司豆腐,烟熏鸭拐,猪血丸子腊肉双味,洞庭蝴蝶飘海…… 如果说全竹宴,给人的是清雅、赏心悦目的视觉体验,而三湘宴的摆盘则让人食指大动,胃口全开。 光是从菜品的出场顺序上,就充满了设计感,以“高椅洋姜”作为开胃菜,腌制过的洋姜酸甜微辣,瞬间便能把食客的味蕾打开,带进湘菜的独特氛围之中,荤菜素菜交替呈上,最后以清淡的米汤萝卜菜羹作为结束,一扫辛辣又暖胃。 在这十二道菜中格外吸睛的镇席之菜,乃是位于第六道的“黄焖黑山羊”。菜里所用到的黑山羊肉,跟之前的湘西酸肉一样,是阮湘琴自己提前腌制空运而来的。 这种黑山羊可是比鲍鱼、龙虾还要珍贵的食材,生长在浏阳气候温润的山谷中,只吃草不挤奶,膻味淡而肉质滑嫩,被誉为“大补羊”。 浏阳离京都路途遥远,在这里能吃到正宗的浏阳黑山羊,实在是意外之喜,而大众评审们的餍足表情也足以说明,这道黄焖黑山羊究竟有多鲜美。 第三个呈上席面的,是顾明礼所做的孔府宴。 早先就在阮湘琴那里见识过,孔府宴中最具代表性的“烤花揽桂鱼”和“诗礼银杏”,加上孔府宴和她擅长的宫廷宴一脉相承,鱼莜此刻见到并不算惊喜。 雪里闷炭、八仙过海闹罗汉、阳光三叠、虎卧尼山、乌云托月…… 菜名都很富有诗意,若是在餐厅里拿到这样一份菜单,点菜的人恐怕会无从下手,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你点上来的到底是一盘凉菜还是一道饭后甜品。 许是并不想看过往期节目的观众产生审美疲劳,顾明礼这次的宴席上没有再做揽桂鱼和诗礼银杏,并且从拼盘装饰及器皿的选择上更为考究。碗碟盘的造型各不相同,长型方型椭圆形荷叶形,有的呈翡翠色泽,有的采用嵌丝工艺,金银纹路下绘着泼墨山水画,富贵中透着文人的高雅。 主持人在介绍孔府宴时,语气也多了分庄重:“孔府宴,礼节周全,程式严谨,堪称是中国古代宴席的典范,尤其是这道‘万寿无疆’,采用印章的形式,完美地把中华传统文化融入进了菜里……” 孔府宴最让人佩服的地方,就是每道菜都能说出个典故由来和条条道道,让人深感吃得不是菜,而是文化。 尽管顾老爷子偷盗菜谱的事迹很让人不齿,但是他半路出家,仅靠菜谱就能把孔府宴复原的如此完善,这份毅力和钻研,鱼莜还是挺佩服的。 最后的最后才轮到鱼莜的宴席上场,眼看着礼仪小姐把她的菜品放上了传送带,鱼莜的心情依旧谈不上紧张。 这是她参加的第一次全国性质的烹饪大赛,场上有很多比她资历更老的选手都被淘汰了,虽然师父之前说了要她赢下这比赛,但她已然竭尽全力,拿出了看家的本领,就算技不如人输掉了,师父想必也不会责怪她。 师父也常说,年轻人就该多走点弯路,多经历些挫折,才会知道生活不易。 至于会不会影响鱼家的声誉,师父更不会在意,鱼家酒楼在二十年前就已关闭,只有老一辈的烹饪者才记得它的容光,大部分人都是人云亦云罢了。 她不担心别人抢了先机,先给评审们留下印象,她这个最后上菜的会吃亏,她只是有点担心,评审们的胃撑不撑得下。 每场宴席十二道菜,哪怕每道菜只吃一口,三十六口菜下去,现在只怕也快饱腹了。 看向评委席上,果然,评审们各个仰躺在座椅上,捧着肚子打着饱嗝。当听到主持人介绍还有一席时,顿时发出不耐烦的低语: “怎么还有一席啊……” “唔,好撑,我已经吃不下了,我从来没同时吃那么多道菜过……” “算了快打起精神,随便吃点,搞定这席我们也可以投票交差了……” 黑色的幕布缓缓拉开,未见菜色,香气先至。浓郁的肉香和菜香交织,混有沁人的茶香,酸爽凌冽的梅子香,方才还喊饱了的评审们,纷纷被这股香味所吸引,不知不觉直起腰板。 而当席面一开,评审和观众们只觉得一股珠光宝气袭来,在舞台充足的灯光照耀下,刚出炉的菜肴仿佛被渡了一层光辉,雕银的餐盘闪闪发光。 第80章 最终决赛(下) 全国冠军的最后得主。…… 鱼莜的宴席华丽丽地一出场, 仿佛自带聚光灯效果,把在场所有观众的视线都聚焦了起来,就连自视甚高的阮湘琴, 也被它牢牢吸引住了目光。 只见传送带上的宴席菜品依次排开, 裹撒着酱汁的菜肴艳若桃花,堆砌着一颗颗浑圆饱满、洁若白玉的珍珠丸子;一块块状如豆腐的粉糕, 四四方方,晶莹剔透, 宛若上好的冰晶雕刻而成;檀木龙凤描金攒盒中五色俱全, 分别是五种不同口味的干果点心, 胭脂凉糕(紫粉), 糖蒸酥酪(白),豌豆黄(黄), 核桃酪(棕)、翠玉豆糕(绿)…… 每一只盛菜的器皿都是由老匠人倾心打造,造型完美地复原了清代宫廷款式,宴席中央高约半米由南瓜制成的凤凰食雕夺人眼球, 展翅的羽翼栩栩如生——这是□□和陈燊二人合力花了一个小时才雕刻完成,哪怕用来装饰盘边的黄瓜片都切得极薄, 通透莹润仿若上好的翡翠。 矜贵奢华, 典雅古韵, 都不足以形容这宴席给食客带来的第一眼震撼。 这一盘盘、一碟碟, 简直叫人看花了眼, 大众评审们看着这些精美如画的菜肴, 别说叫出名字, 连用的菜肴原料是什么都甄别不出来。 还好每道菜都有小牌子写着菜名和简短的介绍,评委们不至于双眼摸瞎,连吃下肚的菜叫啥都不知道。 第一道前菜名叫酱乳瓜, 用拇指大小刚顶花的小黄瓜腌制而成,清冽酸甜,鱼莜在腌制的酱料中多添了一份自己酿制的青梅酒,盘子周围装缀着新鲜得仿佛刚从树上摘下来的青梅,翠绿欲滴,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梅子酒的香气层层叠叠地涌来,弥散到每一处的空气中,这酸甜的酒香仿佛有魔力,饱腹感瞬间被驱走了三分。 在评委们打量菜肴时,主持人终于道出了这道宴席的大名,乃是古代宫廷名宴——满汉全席。 其实不用主持人介绍,也有不少评委猜到了,如果用四字词来形容场上的宴席,全竹宴是清淡文雅,湘西宴是热烈火辣,孔府宴是严谨庄重,而这道宴席通体写着四个大字,贵气逼人。 “原来这就是满汉全席啊……” “哈哈今天我们居然做了回清朝皇帝,也能吃上这宫廷御宴了……” 评审们都很激动,这种只存在于传记和宫廷剧里的宴席,居然真的摆上了餐桌。也有人不以为然地吐槽,“名气再大也只是道菜嘛,光看着好看有什么用,好吃才是王道。” 方才他们都从大屏幕里清楚地看到,鱼莜所用的都是很常见的食材,却做成了让人吃不起的样子。不可否认,她雕工和摆盘的功力很不错,看着很上档次,但味道嘛,就未必出彩了。 在评委们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品尝菜肴时,主持人尽职尽责地向观众普及满汉全席的来历。 “清朝乾隆皇帝最讲究宴席的排场,施恩笼络朝臣时设“廷臣宴”,招待各部落进贡的使臣时有“九白宴”,帝王寿诞时设“万寿宴”,招待联姻的蒙古亲族时设“亲藩宴”,每逢固定的年节时令,有特定的“节令宴”。这六大宴,合称为我们熟知的满汉全席……” 标准的满汉全席共有108道,鱼莜从中挑选了最具特色的十三道,算是精简版。 这十三道菜都是取自六大宴席里最经典的菜式,如万寿宴里的明珠豆腐,亲潘宴的红梅珠香,廷臣宴里的八宝兔丁。 和前面三道宴席不同,鱼莜的最后一道菜不是汤羹,而是一壶茶。 在正规的宫廷宴里,开宴前和宴席结束后都有饮茶的环节,分别叫“丽人献茗”和“告别香茗”。 鱼莜自然也得遵循这个老规矩,只因菜品数量有限,只能上一道告别香茗,用的是千叟宴和节令宴上常用的杨河春绿。 杨河春绿,是产于四川省峨边县杨河茶场狮子山峰脚下的绿茶,生长于高山云雾之中,味道清爽甘冽,因为产量低,属于有钱都买不到的茶。 绿茶的口感清新淡雅,很适合饱餐后解腻之用,吃完一桌子美味佳肴,再品上这么一杯沁人心脾的好茶,没有比这更享受的事了。 不光是大众评审喜欢,专业评委们也对鱼莜用茶取代汤羹的想法夸赞有加。 直到品菜环节正式结束,桌椅和传送带都被撤下了舞台,萦绕在舞台上的茶香还久久不散。 品尝完所有的菜品,质疑这道满汉全席中看不中吃的评审们都闭上了嘴巴,这道宴席里的每一样菜都让人印象深刻。不论是孔府、三湘还是全竹宴,都有统一的风格,三湘宴麻辣,全竹宴清淡,而满汉全席里的每道菜都不尽相同,各成一派,明珠豆腐滑嫩清淡带着海鲜的鲜香,红梅珠香酸甜可口胜似甜点,八宝兔丁口感层次丰富,酸辣甜咸皆有。 在下筷之前,你永远想象不出下一道菜是什么味道。 吃到最后,评审们好似方才吃下的三十多道菜肴都成了梦幻泡沫,他们又变成了开赛前腹中空空、饥肠辘辘的老饕,若不是规定每道菜只能尝一筷子,他们恨不得多夹几口。 然而,四位选手的烹饪水平都是业内顶级,所以无论是品尝哪道宴席,都是味蕾的极致享受,单从评委们的表情很难判断出什么。 冠军究竟花落谁家,将要通过投票产生。 主持人将鱼莜等四位选手及其助手请上了舞台,每人面前都摆有小方桌,而每位大众评委的手里都握有一把主办方特制的银汤匙,专业评委持有金汤匙,评审觉得哪道宴席最出众,便将汤匙放在相对应选手的桌上。 银汤匙记一分,金汤匙记三分,最后以分数最高者为大赛冠军。 等待投票时,大众评审们正私下悄悄讨论着手中票权的归属。 “小赵,你打算把票投给谁啊?” “我向来嗜辣如命,三湘宴的辣度最合我口味,你呢?” “我是曲阜人,肯定支持我们老乡啦,孔府宴那可是古代名宴!” “孔府宴只是宫廷宴的一个分支,哪有正宗的满汉全席上得台面。” “我也觉得满汉全席好吃……” “全竹宴也不错啊,我还是第一次吃到全部用竹子相关的食材做的宴席呢……” 不仅大众评审在低声讨论,专业评委也在交头接耳地笑着点评。 “我上次受邀在川蜀美食节上吃到过全竹宴,很明显这一次,李少川的技法比之前精进了许多,宴席的搭配也更完善了。” “李少川是个可栽培的好苗子,最让我意外的是阮湘琴,之前觉得她是四人中实力最弱,就算跟着顾家学了孔府菜,现在看来,她对家乡菜研究的还是很透彻的。” “顾明礼的孔府宴也很让我惊艳,孔府菜后继有人了啊。” “说到后继有人,鱼家才是真正的后继有人了,没想到鱼老销声匿迹这么多年,却培养出一个这么好的孙女。宫廷菜的传承只此一脉,也只有鱼家后人所做出满汉全席,才是真正的满汉全席啊。” “真叫是少年出英才,没想到这次比赛有经验的老选手竟全都被淘汰了,剩下的竟是一帮二十多岁的孩子……” 评委席间几个在烹饪界屹立不倒几十年的老家伙们感慨万分,每人的倾向不一,要把票投给谁,每人心中已各有定数。 选手们齐聚舞台,俊男靓女中,鱼莜并不是最打眼的,好在她的宴席远比她本人要光彩夺目,才使她的名字频频出现在场人的谈话中。 直到大众评审们上台投票,鱼莜的脸上依旧看不出紧张的神色,淡然从容的背后,只有她自己知道为这场宴席她付出了多少。 从五岁跟着师父下乡,她就跟着师父研习祖传菜谱,只要有一道工序做错了,就会被用竹板打手心。师父主张棍棒教育,打起竹板来绝不手软,有一段时间她的手心伤痕累累,连菜刀都握不住,满汉全席里的108道菜名,她背得比相声选手还要熟练。 满汉全席里的很多菜色都已失传,流传下来的一部分也基本是靠老一辈的口口相传,或存在师父的手抄本中。也是她基础打得牢,把菜谱都默背了下来,即使没有随身携带家传的手抄本,也照样完完全全地复原了那些菜。 比如其中一道八宝兔丁,做法很是繁复,要经过焯、腌、炸、炒等六道工序,冬笋、香菇等八宝也有各自不同的处理方法,无论哪一道工序做的不够火候,都会影响菜品最终的口味。 这道菜她当初整整练习了一个月,才做到炉火纯青,附近山头的野兔都快叫他们爷孙俩吃绝迹了。 即便是看起来最省力的茶水,也是采用的古法煮茶法,水置釜中,以炭火烧开,历经三沸才成型,不然茶叶的香味出不来,白白糟蹋了那么好的茶叶。 做完了十三道菜,鱼莜才发现厨师服的后背已被汗水浸湿了,手腕还有着隐隐的酸痛,到现在还没有缓过劲儿来。这一回,她可是把爷爷从小教给她的浑身解数的劲儿全使出来了,若还赢不了,她也只能认命了。 三十位大众评审很快投完了票。味蕾得到极大满足的食客们很感谢选手们的付出,递给他们银汤匙的同时,除了礼节性的握手拥抱,还不忘加上一句“多谢款待”。 鱼莜送走了最后一位给自己投票的评审,看了看其他选手的桌面,李少川和阮湘琴获得的银汤匙略少,而她和顾明礼获得的汤匙数量乍一看不相上下。 大众评审们排队下场,七位专业评审继续上台投票。 比起银汤匙,金汤匙的意义更为重要,七位评审中最年轻一位的年龄都比在场最年长的选手要大,小小的一只金汤匙代表着业内最高最专业的认可。 等专业评审们全投完票走下台,摄像机拉近镜头,拍到四位选手桌前的清晰画面。 鱼莜一个人独占了四只金汤匙,三位选手都各有一只。 食色佳人 第62节 多三只金汤匙等于领先九分,在大众评审的票数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冠军是谁已呼之欲出。 “现在最终的票数已统计出来,我宣布,本次大赛最终的冠军是……” 鱼莜的名字还未从主持人口中出来,袁园就已自持不住喜极而泣,而当鱼莜的名字响彻赛场时,陈燊、□□激动地蹦起来,一起将她圈在中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欢呼声在一瞬间掀起,此起彼伏的闪光灯将整个赛场照耀得如同白昼,纯金底座的水晶奖杯被请上舞台,由荣誉评审鱼连海交递到鱼莜四人手中。 观众席间,在主持人请点汤匙时,柯奕臣的手机就震个不停。 柯奕臣一直握着没有接,直到赛果出来了,他才松了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柯母的声音传来:“奕臣,莜莜今天的比赛出结果了吗?” 自从鱼莜上次去他家,做了那顿养生汤后,柯父柯母就成了她的忠实铁粉,按照她给的药膳配方,柯父柯母的气色都好了许多,鱼莜参加的比赛节目更是一期不落,当夫妻俩知道儿子去看了鱼莜的录制现场时,便迫切地打来电话想要提前知道赛果。 奈何夺冠后的现场太嘈杂,在手机另一端的柯父柯母根本听不清主持人说了些什么。 柯奕臣微微掩住话筒:“爸妈,莜莜她已经夺冠了。” 柯母意外又惊喜:“真的吗?太好了,等你们从京都回来,务必请她来家里吃饭,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顿好吃的,好好犒劳犒劳咱未来的儿媳妇!” 柯奕臣勾起唇角:“放心吧妈,我一定把人带回家。” “……柯总,咱们时间不够了,得赶紧赶下一场的会议。” 柯奕臣刚挂电话,坐在他旁边的助手催促道。 柯奕臣看向舞台中心被众人团团围起的少女,只怕一时间她还抽不得身,便先行离开了现场。 直到比赛结束后的一个小时,现场依旧热闹非常,彩条纷扬,许多美食爱好者排起长队想要冠军的签名,也有很多业内小有名气的主厨们聚集在一起,探讨厨艺交流心得,闪光灯更是一刻都未停歇,以此记录这场精彩八大菜系的对决,中华烹饪界难得的盛典。 *** 距离鱼莜夺冠的两天后,远在意大利米兰,科莫湖畔的一所独身公寓。 卡布奇诺的醇香如雾蔓延,深色的咖啡水面上覆着一层乳白的牛奶沫,奶香和咖啡的微苦相互交织。 修长的手指握住杯柄,休闲地坐在沙发椅上的男人,一手拿起咖啡,一手刚把今天的美食日报摊开。 报纸首页的新闻大同小异,某家餐厅推出了新菜引得千人排队品尝,某舌头挑剔的美食家发文指摘某家餐厅味道不正,年轻男人都是一眼掠过。翻到国际板块,一幅有关中国比赛的报道占据了不小的版面,吸引了他的目光。 标题简洁又夺目:“八大菜系决赛完美落幕,来自中国苏州的美女主厨摘得桂冠”。 标题之下,是鱼莜被众人簇拥着手捧冠军奖杯的特写照,金色的奖杯映衬着女孩的浅笑格外明媚。 男人握住杯柄的手抖了抖,不慎洒出了几滴,落在袖口上,棕色的液体瞬间将白衬衫洇染。 向来洁癖的男人完全没有管衣衫上的污渍,眼眸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惊讶,继而眉头微皱,似是深深地陷入回忆和思索之中。 平复了片刻,他果断起身拿起桌上的座机,输入一串号码,拨通。 电话接通,男人字正腔圆的意大利语:“詹姆先生,很抱歉,我决定辞去餐厅主厨的工作……”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很意外:“为什么要辞职呢,因为薪酬的缘故吗?我愿意专门为你调薪,你是我见过最棒的主厨,你离开是对餐厅最大的损失。” “并非如此,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我需要回国……” “好吧,如果是这样我也无法强留你,如果你改变了注意,请随时联系我,我们餐厅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电话挂断,男人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推门离去,只留下那杯还未饮用的卡布奇诺散发着余温…… 第81章 庆功宴 二合一 烹饪大赛正式落幕, 喧闹而盛大的颁奖典礼过后,鱼莜回到后台休息室,卸妆换衣。 几人的兴奋劲还没过, 陈燊忙着给家里打电话报喜, 袁园低头按着手机,迫不及待地在社交软件上晒出赛果, 薛飞瘫倒在沙发椅上,仿佛刚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每个选手的休息室都是独立的, 可以让他们不用掩饰地尽情拍照庆祝, 也不用担心会尴尬。 在工作人员的道贺声中, 鱼莜刚把厨师服换下,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玲子姐走了进来, 笑容满面。 “莜莜恭喜你,我早看出来了,这几个选手中, 你最有夺冠的潜力!” 这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溜须拍马得毫无痕迹。玲子姐是本次比赛主办方的负责人之一, 也一直在照看选手们在京的衣食住行。 明知对方在恭维而非真心话, 自己也从未得到过什么特殊照料, 鱼莜客气回:“我也没料到会夺冠, 谢谢玲子姐这几日对我们的照顾。” “还谢什么, 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玲子姐见这里没有外人, 紧接着问她:“对了莜莜, 你以后打算是留在京都还是回苏州?” “这……我还没想好……” 之前她全身心都投入在了比赛中,也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左右她无债无业一身轻, 想去哪里不过是一张机票的事。 留在京都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这里更繁华,对于她的职业规划更有发展的空间,何况在这里,她和久别的乔予歆重逢,体会到了之前从未有过的母女亲情,乍一说离开,她还挺舍不得。 然而习惯了苏州的小桥流水和悠闲的午后时光,她蛮不习惯这里的拥堵的交通和快节奏的生活,她自小在山村里长大,身边人说得都是姑苏土话,突然环境一换,苏话变成了京腔,听尚且听得懂,但总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玲子姐忽然问道:“有没有兴趣开个餐厅?” 看到鱼莜惊讶的神情,玲子姐笑笑:“其实我们主办方和赞助商一直都有个想法,创办一家以本次比赛为主题的高档餐厅,主要针对高消费人群,你不需要出钱,也不需要下厨,就能拥有股份和荣誉总厨的身份,怎么样,你考虑考虑?” 玲子姐开出的条件丰厚,鱼莜也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比赛收视率持续火爆,主办方想借着这股东风,开办主题餐厅,不需要她出钱也不需要她出力,主办方看中的是她现在的人气。 她可以想象的到,将来餐厅开业,主办方将全国烹饪大赛冠军头衔以及印有她本人照片的海报挂出来,当做噱头来吸引顾客的场景。她没怎么关注网络上观众对她的评价,只知道这节目的收视率是同类节目的第一,可见未来的客流量不会差。 听起来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正是这样,反而让鱼莜有些担忧。担心就担心在万一饭菜不好吃,或者价格虚高,名不副实,那自己在这行的名声岂不是臭了? 不是自己亲手主厨的餐厅,她无法保证饭菜的质量,听玲子姐的话中之意,并没有聘请她当主厨的打算,只是单单给她一个有名无实的荣誉总厨的职位而已。 毕竟雇佣一个炙手可热的全国烹饪冠军当主厨是一笔不菲的花费,相较而言,给鱼莜一笔代言费,借着她的名气实则把厨子们换成廉价的劳工,这样要划算的多。 看到鱼莜在犹豫,玲子姐也不催她,眼神里满是势在必得。主办方和她都笃定鱼莜会答应,条件如此丰厚且于鱼莜又没有什么损失,相当于白送钱给她,傻子才不会同意。 然而主办方和玲子姐都低估了鱼莜对于烹饪自由的重视,她连何美心对小小面点房的独裁都接受不了,怎么能接受一家挂有自己大名的餐厅,卖着出自他人之手的饭菜? 鱼莜心里已有拒绝之意,面子上不好直接回绝,只说:“我考虑考虑再回复您,行么?” “嗯,这是件大事,是该好好考虑,等你决定了,随时给我电话。” 玲子姐脸色冷淡了些,觉得鱼莜是在待价而沽,许是对他们开得条件不满意。哼,她自持身价,他们也不是非她不可,亚军顾明礼,季军李少川,再不济还有四强垫底的阮湘琴,总有愿意和他们合作的。 玲子收起腹诽,踩着高跟鞋,转身离开了休息室。 玲子姐刚走,袁园立马围上来,戳了戳鱼莜的胳膊:“刚才玲子姐给你说的事,我们都听到了,这么好的条件,你为啥不答应啊?” 陈燊和薛飞附和:“对啊,你要是开了餐厅,我们都去给你打工。” 鱼莜挑了挑眉:“你们真舍得离开沁园春啊?” 陈燊和鱼莜同年进沁园春工作,时间不长没有感情也能理解,可袁园从沁园春开业就在这工作了,还有她的师父钱昆,就算是她想走,钱昆也是舍不得的。 袁园看了看她,挠挠脸颊:“事到如今,我们也不瞒你了,当初我们请假来助你比赛,何美心就不同意,说如有下次,一概辞退,我们现在已经不是沁园春的员工了……” “辞退?谁给她的权力?”鱼莜心里一惊,没想到何美心还有这出,惊讶中带着怒火,“这事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我。” 陈燊和袁园张了张嘴,那时鱼莜若身在沁园春,尚能为他们说上几句话,可那时她先一步被革职,已是“外人”,告诉她,她又能做什么呢? 比起鱼莜刚得知消息的愤懑,陈燊和袁园反倒显得豁达,纷纷表示:“不就是一份工作嘛,比起我们的革命友谊,这点艰苦算什么?” 他俩越是不在意的态度,鱼莜就越内疚,当初是她请他俩来帮忙,反倒害他俩丢了工作,于情于理,她都应该为这事讨个说法。 想也不想地便拿起手机,给柯奕臣打去电话。然而电话没响两声就传来一串忙音,也不知是他挂了还是信号不好。 鱼莜沉默着放下手机,转身就往外走。 “莜莜你干嘛去?”袁园在身后叫她。 “回酒店。” 这事只有找柯奕臣才能解决,她方才在观众席看到过他,若他已离开,只有回酒店找他。 比赛已结束一个多小时,录制大厅的观众该散的早散了,只剩下些许工作人员还有保洁阿姨在打扫卫生。 鱼莜头也不回地往厅外走,经过大门时,忽然听到谁喊了一声“莜莜”,鱼莜回头一看,正是乔予歆一家三口。 饶是心情不佳,鱼莜也挤出了个笑容,转身迎回去:“妈,陆叔叔,阳阳,你们来了呀。” 之前谈及她要参加烹饪比赛,他们说要来,鱼莜还以为是随口一说,乔予歆和陆琛平时忙得连带孩子的时间都没有,没想到他们真的抽出空来看她比赛。 “姐姐厉害!姐姐抱!” 阳阳对鱼莜已完全没了初见时的陌生,尤其是看到舞台屏幕上她身穿厨师服手起刀落的风姿,仿佛动画片功夫熊猫里无所不能的阿宝,虽然这个漂亮姐姐和动画里圆滚滚的熊猫形象差距很大,但完全不影响他望向鱼莜时满是崇拜的小眼神。 鱼莜当然不能拒绝小不点的主动索抱,弯腰将他稳稳地抱在怀中。 “莜莜,你在台上的表现太棒了,我跟予歆为你感到骄傲。”陆琛也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里全是赞赏。鱼莜刚来家里的那几天,陆琛还担心她会尴尬和不习惯,如今看到阳阳和她相处得这般亲近,他心里很是欣慰,今日的比赛更是让她惊讶又惊喜,只怕接下来的几天里,他逢人就要吹嘘他有一个拿了全国冠军的干女儿了。 乔予歆却注意到她方才从录制厅里出来的脸色不太好,关切地问:“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比赛太累了?” 鱼莜随口答道:“没事,我正准备酒店休息。” 多半是比赛太累了,一比就是四个多小时,连他们坐在下面的观众都觉得腰乏,更别说这些全程站着切菜颠锅的选手们了。 “行,快回去好好休息吧,也不要睡太久,今天晚上七点,我跟你陆叔叔在香江饭店定了包厢,想请你那些厨师朋友,还有鱼老爷子一起吃顿饭。” 鱼莜点头:“好,我会转告爷爷的。” 跟乔予歆三人道别后,鱼莜匆匆回到酒店。 推开酒店大门,直奔前台,鱼莜找到前台小姐:“麻烦帮我查一下有位姓柯的先生住在几号房。” 鱼莜这几位参赛选手在酒店住了小半月,工作人员都已面熟,而好巧不巧,接待她的前台小姐正是之前在洗手间撞见她和柯奕臣相拥的那位。 前台小姐一看见她就想起那天在洗手间撞见的旖旎画面,忙脸红低头,连例行的询问都免了,查询后告诉她:“在903,但是客人已经退房了。” “什么?退房了?”鱼莜没想到会是这个答复,忙问,“什么时候退的房?” “就在今天上午。” 鱼莜愣了下神:“上午……哦……谢谢你。” 原来他在去看比赛前就已经退房了,真不知道他这么火急火燎地回苏州干嘛去,难怪电话打不通,八成是在飞机上。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自己最后夺冠的场面…… 鱼莜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失望,不知是因没法及时找到他而沮丧,还是为他的不告而别。 *** 晚上七点,香江饭店,vip包厢。 食色佳人 第63节 实木圆桌上已摆满了十二道前菜,一圈都坐满了人。除了乔予歆一家三口,还有鱼莜和袁园等四位折桂归来的冠军小组,及坐在最中央主位鱼老爷子。 令鱼莜意料之外的是,顾传璋顾老爷子还有他的嫡孙顾明礼,两位徒弟阮湘琴和其丈夫宋耀辰,竟也来了。 这定不是乔予歆请来的,她没有那么大的面子也不会擅作主张,看自家爷爷那春风得意的笑容,就知是他老人家趁着孙女夺冠的契机想找回场子。 “顾老弟,你看我这不成器的孙女,竟真拿了个冠军回来,也算给我们鱼家争光啦!” 鱼连海得意的语气跟当初顾老爷子吹捧自家孙儿和徒弟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鱼丫头不负你多年的栽培,是个难得的好苗子。”顾传璋口是心非地应和。 顾传璋明知鱼老邀他赴宴,名为答谢他先前的请客,实则为摆谱炫耀,心里想推脱,知道来了定会被这老家伙编排丢面儿,然而大赛结果已定,不来倒显得度量小,左右都是丢人,于是干脆把孙子和俩徒弟都带来,装作一副道贺的样子,跟着附和两句,心里却在酸溜溜地嘲笑他赢了个区区比赛就嘚瑟成这样,当真是乡下人做派。 “明礼还太年轻,缺乏经验,我那俩徒弟更是有待磨练,经过这次比赛,相信我家明礼会更进一步,直指国际冠军,这次比赛不过是个踏脚板,磨刀石而已。” 顾传璋面上装作浑不在意,实则脾胃都快酸掉了。 鱼连海暗哼一声,一点台阶没给顾传璋留:“说到年轻没经验,我家鱼丫头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规格的比赛,嘿,谁成想一来就拿了冠军,有了这项冠军,才有直指国际比赛的底气啊。” 眼看顾传璋脸愈来愈黑,两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就快掐起来,陆琛和乔予歆小两口赶紧忙着打圆场:“顾老鱼老,别光顾着聊天,来吃菜啊,”又笑看向鱼莜顾明礼他们这群小辈,“你们也都忙活了一天,都饿了累了吧,尝尝这家的水晶鹌鹑脍,乃是京城一绝。” 到底都是上了岁数的人,鱼连海点到为止,也不会真让顾传璋下不来台,左右不过是想气气他。 随着一道道热菜上桌,小辈们也识趣地不时站起来敬酒,鱼老和顾老便将这无声的硝烟转移到了酒桌上,一个个喝得老脸通红。 鱼连海是真心为孙女高兴,知道经此比赛后,鱼莜的烹饪事业定会顺风顺水,不由得就喝多了些,而顾传璋被抹了面子,誓要在酒桌上找回场子。 鱼莜本没想到顾老会带着他的徒弟们来,一下多了几个外人,本来挺热闹的家宴,变成了商业互吹的饭局,加上阮湘琴时不时飞过来的眼刀,鱼莜这顿饭吃得并不尽兴。 阮湘琴在决赛里只拿了第四名,别说奖杯,连奖牌都没有一个,她来赴这个庆功宴心里是带着气儿的,心里默默和鱼莜较了八百回的劲儿,却见她一口一块肘子肉,一口一只烤鸭卷吃得不亦乐乎,压根就没正眼看过自己,心头更窝火了。 “鱼姐姐,恭喜你得了冠军,希望我们还有机会能再比一场,下次你可能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喔。” 阮湘琴连说起恭贺话来都不忘夹枪带棒,满脸写着不甘,嘴角纯真的笑容,又会让觉得她只是在开玩笑。 想她含着金汤匙出生,众星拱月着长大,从没丢过这么大的人,她自诩家世容貌,鱼莜哪样也比不上,这次她夺得了冠军,厨艺上算她略胜一筹,还有一样,是她万万比不了的。 阮湘琴微挑了挑秀眉,伸手挽住了自家老公的胳膊,宋耀辰则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秀恩爱的姿态不言而喻,给足了她面子。 看着温柔体贴的老公,阮湘琴这才露转怒为喜,出了点笑意。 鱼莜收下了她的道贺,选择性无视了她话外之音和秀恩爱的伎俩。 她将自己视为眼中钉,她却从未拿阮湘琴当做对手。在鱼莜看来,厨艺不是拿来比拼的,就算赢了场上所有选手又能如何,她来参加比赛的目的,是来历练自己,宣扬传统美食文化,并不是为了赢谁。 然而看来,阮湘琴暂时是钻不出这个牛角尖了。 到了最后的敬酒环节,一直沉默未发言的乔予歆站起身来,同陆琛一起,双手恭谨地端起酒杯,对着鱼连海:“老爷子,我敬你一杯。” 见乔予歆态度如此郑重,热闹的饭桌瞬间安静下来。 见到这位曾经的公公,乔予歆的心头涌上许多陈年旧事,嗓音里带着一丝不被人察觉的哽咽和委屈,被她压了下去。只听她轻轻又掷地有声地对鱼连海说: “老爷子,当年的事有许多误会,这些年过去,那些误会就让它们过去吧,我和陆琛都希望您和莜莜能定居京都,无论在事业还是家庭上,我俩都能帮衬到莜莜,也好弥补她这么些年来的亏欠。” 鱼连海爽快地接下这杯酒:“往事不必再提,我老头子心胸没那么狭窄,我既然同意这丫头来京都参加比赛,就意味着我还认你这个儿媳,不过在哪里定居的事,我可没法替莜莜拿主意。” 鱼莜自然听出了他们对话里的微妙,和乔予歆嗓音里的委屈颤抖,当年父母分开,她年纪尚幼,只知道他二人离婚主要是因为父亲酗酒不求上进。乔予歆为了留在京都更好的发展,所以才把她丢给了她那个不着调的父亲养,十几年来音讯全无。 她理解一个离异母亲带着孩子的心酸不易,所以这些年,她未曾主动找过乔予歆,但却不代表她会原谅母亲十几年对自己不闻不顾的做法。 当年的事有许多误会……难道这其中还有别的缘由? 鱼莜搁了筷子,全然没了吃饭的心思,心里七上八下地打鼓,几次按捺不住地想开口质问乔予歆,都没好意思在饭桌上当那么多外人面问出来,只得把这丝念头强行按下。 饭局进行到尾声,一行人东倒西歪地走出酒店。 两个老头子喝到勾肩搭背,连龙头拐杖也不要了,陈燊、薛飞、袁园也都喝了不少,开始说胡话了。乔予歆夫妇和阮湘琴夫妇也都沾了酒,正在联系代驾。 鱼老爷子跟乔氏夫妇车走,顾传璋跟自己徒弟车走,顺便把陈燊、薛飞袁园三人都拉上了,车位坐满,眼看着鱼莜就要落单,顾老爷子忙给顾明礼使了个眼色: “明礼,你又没喝酒,还不去送送鱼丫头。” 鱼莜婉拒:“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打车就好。” “这不行,这么晚了,你一个小姑娘多危险,明礼开车来的,让他送你回酒店。”顾老爷子不容置疑地摆摆手。 顾明礼这边也顺从地从泊车位开出了车,停在了鱼莜面前,还绅士地替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鱼莜只得被赶鸭子上架坐进车里,心下腹诽,这顾老爷子真难对付,连安排个座位都不忘撮合他俩。 车缓缓行驶上路,鱼莜倚靠在车窗边,她自己也喝了一小杯红酒,玻璃映出她微红的脸颊。 车上安静得可怕,他俩虽同为参赛选手,但说过的话总共不超过十句,顾明礼也不是个话多的人,气氛尴尬到可以滴出水来。 在路口等待红绿灯时,顾明礼开口道:“我爷爷性格耿直,鱼小姐你别在意。” “没关系,我没放在心上,老人们对小辈给予厚望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鱼莜撑着下巴,轻轻叹了口气,“顾先生,想必也对老爷子撮合我们俩的事,感到很无奈吧。” “是的,爷爷很强势,对我的要求一直都很严格,有时候,我很难做得了自己的主……”顾明礼话中不仅是无奈,甚至有一丝悲哀之意。 鱼莜本以为他会跟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对他爷爷的老旧派思想和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嗤之以鼻,没想到他居然有向恶势力低头的趋势。鱼莜深感不妙,拿下撑着下巴的手,直起身子正想劝慰他不要用自己的婚姻大事去愚孝,只听他又继续说: “我的身世比你好不了哪里去,从小父母因车祸俱已不在,是爷爷将我带大。我从来没有忤逆过爷爷,哪怕一件事。你是他看中的孙媳妇,在这件事上,我同样也不会。” “……反正都是要结婚的,爷爷让我娶谁,我便娶谁。” 第82章 谈判 三个条件(2合1) 鱼莜被顾明礼的婚姻论, 实实在在地震惊了一把,原以为他是个明事理有主见的人,没想到竟会有这样一番不可理喻的言论。 好像他想娶, 自己就一定会嫁一样, 鱼莜有点生气,心想顾明礼看起来绅士, 实则打心眼里就没尊重过自己。 此时,她莫名想到顾老爷子偷学孔府菜谱的发家史, 觉得这姓顾的一家人都奇怪的很。有其爷必有其孙, 最开始对顾明礼的那点好感, 瞬间消失殆尽。 从车上下来到进酒店, 鱼莜的表情一直冷冰冰的,顾明礼似乎也不介意她对他冷淡的态度, 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如常地和她道别,二人在大厅分道扬镳, 随后各回各的客房。 鱼莜回到房里,就开始收拾行李, 同时给玲子姐发了条短信, 让她帮忙定下明天回苏州的机票。 她本来还想在京都多玩几天, 现在看来还是早点离开京都这个是非之地为妙。不想见到顾明礼是其次, 最重要的还是要为袁园陈燊俩人被免职的事讨个说法。 袁园和陈燊喝了不少酒, 估计会多睡一阵子, 所以干脆明天下午走好了。 玲子姐还惦记着要和她做生意, 自然对她的要求格外上心,很快就把机票预订成功的信息发了过来。 第二天,乔予歆和陆琛专门请了半天假, 来给鱼莜送机。在安检入口处,乔予歆拉着女儿的手迟迟不肯松开。 “真的不考虑再多呆几天吗?我觉得玲子的提议真的还不错,这样你就能在京都有一份事业了……” 乔予歆不知道从哪听说了主办方有意和鱼莜合作开餐厅的事,出于私心,她当然想让鱼莜留在京都,无论是开餐厅,还是做主厨。 “妈,我已经决定了,以后有时间的话,我还会再来看你和陆叔叔的。”鱼莜笑挽着她的胳膊,对开餐厅的事避而不谈。 乔予歆在心里叹气,她明白女儿看着乖巧懂事,心里其实比谁都有主意。 她觉得留在京都于鱼莜的事业而言,发展会更好,但是这话她又张不来口,这么些年她都不曾为女儿的人生负责,现在她已成人,又有了自己的事业,她又怎好再对她的职业规划指手画脚? 只是眼看着失而复得的女儿,相处了短短一个月就要分开,一颗心揪着难受。 鱼莜看着有些失神的乔予歆,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终于鼓起勇气,把昨天在饭桌上没能说出来的话问了出来:“为什么这么多年,您都不曾找过我?哪怕给我寄一封信,一个电话,让我知道您还在挂念我……” “我……”乔予歆还未开口,眼眶就已红了,陆琛上前揽过妻子的肩膀,叹了口气道,“还是我来说吧。” 陆琛把乔予歆在前夫葬礼上如何被鱼家亲戚拦在外面,找出各种借口不让她见鱼莜,后来鱼连海将鱼家酒楼关闭,只身带着鱼莜离开家乡,此后变音讯全无,还有他背着妻子,也曾多次去往胶东探寻消息,却一无所获的事,一五一十地全都讲述了出来。 鱼莜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这些爷爷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莜莜,你也不要怪爷爷,他也是怕我把你从他身边夺走,毕竟你是鱼家酒楼唯一的接班人,现在看,他把你培养的这么优秀,我真的很高兴。” 乔予歆的眼神里尽是温柔,“其实要是鱼老爷子好好同我商量,我会让你跟着他学厨的,也许是他(鱼莜父亲)在老爷子面前说了些什么,老爷子认为我只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不放心把你交给我,现在看来,这些都是误会。” 难怪她昨天在饭桌上委屈到哽咽,难怪爷爷从来不提关于母亲的事,难怪鱼莜按照爷爷给的地址,一来北京就联系到了乔予歆…… 原来母亲一直牵挂着自己,寻找着自己,并没有因为组建了新的家庭而忘记对自己的爱,甚至怕万一哪天女儿回来联系不到自己,十几年来从没换过电话和住址。缠绕在鱼莜心里的心结在这一瞬间彻底解开,心中满是感慨。 这算是她来京都,除了那座冠军奖杯外,最大的收获了吧。 依依不舍地同乔予歆一家三口道别,登上飞机,因是旅游高峰期,票量紧张,买不到连座,袁园陈燊薛飞等人都坐在了后排,鱼莜一个人坐在了靠窗口的位置。 航班即将起飞,鱼莜正准备关机,看到屏幕上有条未读消息,来自柯奕臣,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 [ 我在机场出口等你。] 鱼莜奇怪,他怎么知道自己坐今天的飞机回去? 转头看了看后排的袁园三人,薛飞和陈燊神态自然,袁园正在喝水,对上鱼莜探究的眼神差点呛了一口,连忙撇过头去。 嗯……有奸细…… 鱼莜动动手指滑动屏幕,回了个“好”字。 心情莫名变得好起来,窗外透过云朵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意融融。翻看着乔予歆刚刚传过来的几张和鱼莜俩人的母女合照,鱼莜默默将其设置为了手机屏保。 空乘开始催促乘客们关机,鱼莜收起手机,戴上了眼罩,打算小小地眯一觉。 她心里并不责怪爷爷的做法,爷爷为了栽培她可谓是用心良苦。他对自己的爱,绝不比乔予歆对自己的爱少。这些年爷爷只在教导她厨艺时格外严厉,除此之外,恨不得把她这个宝贝疙瘩放到心尖儿上去疼。 鱼连海这次并未同她一起回苏州,而是回了胶东老家,并嘱咐鱼莜忙活完苏州这边的事就回去给他帮忙,话中似乎有重开鱼家酒馆之意。 在乡下过了十几年闲云野鹤的日子,鱼连海费尽心思培养孙女,如今得偿如愿地拿到了全国冠军,他早已迫不及待想衣锦还乡。 加上鱼老爷子行事一向随性,来无影去无踪,就像突然出现在赛场成了评委,也只有他会做出这种事。所以当听到爷爷想回老家重开酒馆,鱼莜并不惊讶,毕竟鱼家几代单传,孙子辈的就自己一个了,她也有责任把家族的百年老店传承下去。 在分别的时候,鱼莜不由分说地给鱼连海买了部智能手机,并且教了他如何拨电话和收发短信,不然以老爷子说走就走的性子,这爷孙俩想要再见面怕是下辈子的事了。 两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硕放机场。 四人取了行李,走出站口,鱼莜第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等候的柯奕臣。 不得不说,有些人天生自带光芒,一米八几的身高,站在人群中间本身就显得鹤立鸡群。他今日穿得浅蓝灰的衬衫,西装外套搭在胳膊上,简单的往那一站,自动便会散发荷尔蒙。惹得身旁的小姑娘偷偷瞟了好几眼,若不是他脸上的表情太过冷淡,只怕早上去搭讪了。 小姑娘刚提起勇气,准备上去问他要号码,却见男人看向出站口的眼睛一亮,唇角破冰一般地绽出笑容,大步迎了上去。 原来有女朋友了啊……小姑娘有点失望,只见男人面对的女孩穿着樱色的羊毛衫,下身浅色的牛仔裤配小皮靴,皮肤很白,模样乖巧,齐耳蓬松的短发很让人有揉一揉的冲动,跟冰山似的男人走在一起,看起来……似乎还挺搭的。 然而,别人看着温馨和谐的画面,事实上却是…… 柯奕臣顺手想接过她手中的拉杆箱,鱼莜却紧紧握住不肯松手,柯奕臣眉梢微挑:“听话。” 鱼莜没理他,更是倔强地双手都握住了拉杆,像是在说:“就不。” 柯奕臣好笑地松开手,宽大的手掌直接覆在她的手背上,后者立马触电似地松开,柯奕臣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得了行李的控制权。 跟在鱼莜身后的三人自然看到了他俩的别扭行为,袁园当做没看见,故作惊讶道:“啊,大老板,您来找鱼莜的吧,”随即连忙拽了拽陈燊的衣角,给薛飞使了个眼色,“那个,那就劳烦您送莜莜回家了,我们还有事,就先叫车回去了。” 食色佳人 第64节 说完,三人拎着行李,溜得比兔子还快。 鱼莜汗颜,前几天还并肩作战的队友,说卖就把她给卖了,这也太靠不住了。 柯奕臣对他三人的眼力见很满意,偏头对她说:“刚下飞机累了吧,一起去喝杯咖啡,吃点东西吧。” “走呗,”鱼莜小声嘟哝,“行李箱都在你手里,去哪儿还不是你说了算。” 柯奕臣随后带她来了机场附近的一家西餐厅,格调装修很精致,当然鱼莜现在也没什么心情去欣赏。 鱼莜早就听说过这家西餐厅,似乎是个网红店,平时吃饭基本都要排队预约,好在现在并不是饭点,店里尚有空位。 找了个清净的角落坐下,柯奕臣点了两份牛排,法式鹅肝配松茸,沙拉、咖啡一样两份,咖啡一份不加糖,一份加奶加糖,沙拉一份蔬菜一份水果,甜点要了份蓝莓味的舒芙蕾。 居然都是自己喜欢的口味,鱼莜心下惊讶,他俩相处的时间也不多,他就已经这么了解自己了吗? 一定是巧合……鱼莜心中默念。 侍者前去传菜,柯奕臣放下菜单,目光锁着她,语气真诚:“我知道你心里在怪我,在这之前,我觉得你最好先听听我要说的事。” “你说。”鱼莜扬了扬秀眉,似在说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我想聘你为沁园春总厨,”柯奕臣眼中的笑意别有深意,诱惑的口吻像是在等候鱼儿上钩的鲜美鱼饵,“待遇优厚,五险一金,每年两次带薪休假,公费旅游,时长你定,薪酬你开。” 他刚说完,服务生正好过来上餐具,打断了二人的谈话,鱼莜刚好得了个空闲,可以多出几秒来认真思忖他说的话。 ……他居然有意向聘请自己为总厨,据她所知,沁园春总厨之位已经空缺很久了,李弈山也只是暂代总厨之位而已。一年来多总厨之位空缺,可见他对用人之谨慎,他聘请自己为总厨,相当于放心把整个后厨以及沁园春的身家名誉都交到她手上了。 她本来是打算为袁园等人免职的事讨一个公道后,就离开苏州,回胶东帮爷爷照顾酒楼,但……这不正好是一个可以跟他谈条件的机会? 她问:“总厨的合同要签多久?” “至少两年。” 鱼莜心中盘算,也就两年,到时候跟爷爷撒撒娇,让他通融自己两年,两年后自己再回去接手酒楼。 鱼莜沉吟了下,说:“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必须也答应我三个条件。” “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柯奕臣面无波澜,心里则实实在在地松了口气,有的商量就行,两年时间,他要不把她鱼莜娶到手,他就不姓柯。 鱼莜见他爽快的应下,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先听听我的条件再决定吗?” “你尽管提便是。”柯奕臣笑眯眯的,一点都不在意,就算把整个沁园春送给她又如何? 鱼莜深吸一口气说:“何美心把袁园、陈燊开除的事你知道了吧?他们是为了帮助我比赛不得已才旷工,若因他俩的旷工对餐厅造成了损失,我愿意一力承担。而他们的表现你在台下也看到了,失去这两位帮厨是沁园春的损失……” “所以你的第一个条件是?” “撤销何美心对他们免职的处罚。” 柯奕臣双手交叠,像是在思考:“按餐厅规定,员工每年有十五天的年假,袁园和陈燊今年的指标还没用完,是何美心因私人原因不批他们的事假,错不在他们,这算不得什么条件,我本来也没打算开除他们。” 鱼莜稍稍安了心,接着说:“那……第二个条件,开除单主管。” “你身为老板,恐怕对底下员工的私生活不了解,单主管和几个前台小妹都保持着暧昧关系,欺骗人家感情,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这样人品恶劣的人,留下来对餐厅的声誉也会有影响。” 鱼莜怕柯奕臣不答应,把那单主管形容得极其可恶,毕竟袁园等人只是小小帮厨,免去处罚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单主管可是自餐厅开业就在的老员工,而且身兼主管一职,就算私生活有污点,就这样罢免一个主管也有些说不过去。 没想到柯奕臣答应得格外干脆:“可以,单主管不仅私生活混乱,在工作上也存在重大问题,你不提我照样也会辞了他……” 柯奕臣调整个坐姿,饶有兴味地靠在椅背上:“这前两个条件,你都是为别人而提,这最后一个条件,你可要想清楚了,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我想清楚了,”鱼莜坚定地望着他,“第三,我要绝对的烹饪自由,菜单和菜式都由我来定,任何人都不能干涉,何美心也不能。” 柯奕臣看着脆生生伸在自己面前的三根手指,强忍着没有笑出来,看她一本正经跟自己提要求的样子,真是……有点可爱。 以他对鱼莜的了解,袁园陈燊因为帮她比赛而被免职,她一定很自责,所以第一个条件在他的意料之中。至于第二条,他有点没想到,莫非是某个前台小妹哭诉被劈腿时,被她看到,所以想拔刀相助? 鱼莜为维护袁园的名声,只字没提袁园,柯奕臣确实没想到这俩人还有过一段情债。 前两个条件都是为别人而提,第三条说是为自己,也是为了她心爱的烹饪事业。他感到好笑的同时,又感觉很幸运,这世上他大概找不到比她还简单的女孩了。 柯奕臣也不打算瞒她,如实说了自己提前回来的原因:“我这次提前回来,也是处理何美心的事,除了擅自开除员工外,她犯了更严重的原则错误,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明天一早你来沁园春,就什么都知道了。” 鱼莜点点头:“……我的条件就这三样,你若都答应,我也就没什么好说了。” “好,明早在沁园春,我们即刻把合同签了。” 若不是现在没有纸笔在身边,柯奕臣恨不得现在就让她签字盖章,反悔不得,无论是签合同还是什么手段,绑也要把她绑在自己身边。 “这么着急么?”她没签过这种商务合同,当初在沁园春做清洁工,说上岗就上岗了,按照常理,拟草合同不得需要好几天的时间? “着急,你明天有事?”柯奕臣挑了挑眉。 鱼莜摇摇头:“也没什么事,就是刚回来,家里好久没打扫了,行李什么的都得整理,明天我还想睡个懒觉呢,而且……我以前只熟悉面点房,现在要管整个后厨,我怕一下子适应不来。” “那就明天下午,”柯奕臣给她喂着定心丸,“别担心,签完合同,又不让你立刻入职,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在这期间,沁园春后厨就是你家的后花园,想怎么熟悉就怎么熟悉,还有什么不懂的,几个老主厨都会带着你的。” 到这份上,鱼莜也说不出什么了,这时,餐点也都陆续上了桌,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牛排的熟度刚刚好,肉质弹舌鲜嫩多汁,鹅肝配松茸本身就是绝妙的搭配,尝得出来所用的食材都是极新鲜的,咖啡豆用的是每磅79美元的圣赫勒拿岛咖啡,口感丝丝入扣,配上奶和糖,香味也经久不散。舒芙蕾吃起来的口感就像棉花糖,入口即化,配上酸甜的蓝莓酱,鱼莜简直吃到停不下来。 鱼莜本身不太爱吃西餐,这家店却一扫她对西餐的刻板印象,心道人气火爆果然是有道理的。 又是一口舒芙蕾下肚,鱼莜抬头,只见柯奕臣手握刀叉,不吃盘中的牛排,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瞧。 鱼莜以为是嘴角沾了东西,用餐巾轻拭了拭,发现并没有。 对上她的眼神,柯奕臣放下刀叉,似笑非笑:“公事谈完了,现在我们……是不是该聊聊私事了。” 第83章 私事 兔耳睡衣and只为一人做的早餐…… “私事?” 鱼莜沉浸在蓝莓舒芙蕾的美好口感中, 没反应过来柯奕臣的意思。 柯奕臣看着她咬着勺子的懵懂呆样,只想叹气:“记性还真是差啊。” 乌溜溜的眸子转了转,鱼莜忽然想到那日在摩天轮上的情景, 脸颊的红晕又蔓延到耳根。 她有些局促地放下勺子:“我……我还没想好。” 明明上一秒他们还像两个斤斤计较的商人, 剑拔弩张地谈着条件合同,下一秒就切换到另一个频道, 鱼莜觉得她这辈子是跟不上老板的脑回路了。 “我是认真的。”柯奕臣如是说。 鱼莜一点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他向来言出必行。 “还是……难道你觉得姓顾的那小子更合适你, 娃娃亲?呵, ”柯奕臣的语气里不无嘲讽, “大清亡了。” 鱼莜难得听到大老板开玩笑, 虽然他的语气冷得让她笑不出来。鱼莜心知他仍对娃娃亲这件事耿耿于怀,并一度认为她娃娃亲的对象就是顾明礼。 “娃娃亲, 不过是两个长辈的戏言,我应该没告诉过你,我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哥, 爷爷看着我俩长大,感情亲如兄妹, 不会拿娃娃亲为难我们的。” 之前鱼莜没同他解释, 是觉得没必要, 以为他们的未来不会有交集, 而现在合同都签了, 她已经是他, 不, 是沁园春的人了,鱼莜只想赶紧把自己洗清白,以免将来被自己的顶头上司穿小鞋。 还有个师哥?柯奕臣心里警铃大作, 比起十几年的青梅竹马,顾明礼那样的小角色根本不算什么了。 柯奕臣装作不经意地问:“确实没听你说过,你那位师哥现在人在哪里?” “现在还在国外留学,我都好几年没和他联系上了,”说起师哥,鱼莜轻松了很多,继续吃着盘里的甜点,“……至于顾明礼,我不喜欢他。” 柯奕臣看她说起顾明礼时眼神里一闪而过的不喜,心情好了许多,感情再好的青梅竹马,远在天边,就威胁不到他了。也或许是他想多了,说不定那位素未谋面的师哥在国外也早就娶妻生子。 柯奕臣见她很喜欢这里的甜点,在电子屏上又下单了一份草莓味舒芙蕾。 “这个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 柯奕臣把拿出一样东西,推到她面前。鱼莜一看,是美食实验室的门禁钥匙。 鱼莜讪讪地把它收好。 俩人并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鱼莜埋头继续吃东西。 柯奕臣静静地端详她吃饭的样子,她的性格本来就慢热温吞,在恋爱这种事情上又是白纸一张,逼得太紧容易起得反效果。 反正只要她在自己身边,时间一长,她总会知道他的好。 鱼莜见他一直看着自己,没话找话:“这家甜品不甜,挺好吃的……” 她不喜欢吃太甜腻的食物,这家甜品不腻不甜,一股奶香,反而让她多吃了些。 柯奕臣暗暗记在心里,喜欢吃不甜的甜品。 “看出来你喜欢吃,所以我又点了一份……” ! 他这是诚心要喂胖她嘛…… 恰好此时,服务员把新点的舒芙蕾端上来。鱼莜只得又继续和甜品作斗争。 奈何她胃口小,吃到饱,盘子里还剩下一半的舒芙蕾。 “……实在是吃不下了。” 鱼莜为难道,浪费食物可耻,可是她尽力了…… 刚说完,只见他直接把她面前的盘子拿过去,鱼莜还未来得及制止,就见他优雅地用银勺两口吃完。 柯奕臣没注意她比方才更红一倍的脸颊,叫来侍者买完单,起身:“我送你回家。” *** 柯奕臣一路没有用导航,驾轻就熟地开到了鱼莜所住小区的单元楼下。把车停好后,柯奕臣率先下车:“我送你上去。” 等他把行李从后备箱拿下来,一回头却见鱼莜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怎么了?” “那个……”鱼莜尴尬地搓着手指,“我忽然想起来,去京都之前,我已经好像退租了……” 柯奕臣微愣,唇边泄出笑意,复又放回行李箱,打开车门:“上车吧。” 鱼莜不好意思地坐回副驾:“我记得小区的路口往南不远就有一家快捷酒店,你把我送那儿就行了。” 之前受邀去京都参加比赛,时间都是按月估算,一向节俭的鱼莜舍不得浪费租金,想着工作还没着落,比赛完指不定去哪里,所以索性把房子给退了。这次回来得匆忙,又是吃饭又是签合同,她竟把这事给忘了。 柯奕臣没答应也没说话,专注地开着车。 出了小区,鱼莜发现他根本就没往自己说的方向开,而是往相反的方向开去。 “我知道有家酒店,安全又干净。” 食色佳人 第65节 鱼莜疑惑,又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酒店?” “我家。”他微弯的眼尾,透着狡黠和愉悦。 “这……不合适吧……”鱼莜睁大眼睛,这算趁人之危吗? “这么晚了,你住哪儿我都不放心,我家那么多空房间,我又不会吃了你。” 说是这么回事,可谁知道你到时候会做什么,毕竟你还有前科在身。 鱼莜硬着头皮:“这么晚了,打扰叔叔阿姨,也不好吧。” 上一次扮做他女友去他家赴宴,柯父柯母对她好到她都有负罪感了,这一次难道还用假扮女友的名义去睡到他家里,他脸皮厚无所谓,她的脸皮薄着呢! 柯奕臣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她:“……你不知道我在市区还有两套别墅吗?” 鱼莜:“……” 好吧,有钱惹不起。 夜色撩人,星星隐在云层后,天边沉着一轮圆月。静谧的月色中,轿车驶入一片高档别墅区。每栋别墅都带有独立小花园,划分清晰,砖红的壁垒配上绿植,很复古的建筑风格。柯奕臣将车停进车库,领着鱼莜进了家门。 相比于柯奕臣父母家低调又奢华的装修,这里就单调随性许多,或许是不常有人住的原因,灰白的沙发,纯黑的电视墙,几幅抽象的装饰画,处处都透着清冷。 由于职业习惯,鱼莜最先关注的就是厨房。半开敞式的厨房,外接吧台,以及一张六人座的餐桌。厨房内,咖啡机、洗碗机、蒸箱、烤箱各种厨具设施一应俱全,但是根据厨具的崭新程度,和吸油烟机上的灰尘来看,这间厨房已经很久没有动过火了。 趁着鱼莜环顾四周的时候,柯奕臣去主卧衣柜里拿了一套崭新的床上四件套出来:“你先去楼上洗澡,我去给你整理房间。” 起初鱼莜还感觉有些别扭,传统保守如她,借宿在异性家过夜是头一回。纵然相信大老板的人品,也难免有些不安。而柯奕臣确实在她洗澡时,寸步不离她的卧室,将床上四件套焕然一新。在她吹完头发回来后,自觉地走去客厅,俨然的君子作风。 甚至让鱼莜觉得在车里说到去他家住时,他眼睛里闪过的那抹得逞的窃喜,完全是她的错觉。 鱼莜舒舒服服泡了个澡,躺在床上,身下的床垫柔软又舒适。如大老板这般讲究生活品质的人,别说床垫,小到茶杯地毯,都是用的最好的,处处透着精细。坐了一天的飞机,鱼莜也着实累了,躺进被窝后,很快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八点不到鱼莜便自然地醒了。 她并没有认床的习惯,只是睡在别人家,总觉得不踏实,若是在自己家,她必然睡到日上三竿。 鱼莜洗漱完,走下楼,刚走到楼梯拐角,便听到面包机叮出两片面包的声音。鱼莜好奇地走到厨房边探头看了看,柯奕臣系着围裙,左手拿着煎锅,右手拿着一颗鸡蛋,轻轻地往锅边一磕,伴着滋滋的煎油声,黄油和鸡蛋的香味瞬间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鱼莜看着这幅情景莫名地挪不开步。记得从她懂事起,向来都是她下厨,爷爷坐在旁边指点,包括后来她独自来到城市生活,在饮食方面从来都是自给自足,这是平生第一次有人为她做早餐。 显然柯奕臣也并不擅长,打鸡蛋的手法青涩像新手,打鸡蛋时不小心把一片鸡蛋壳打了进去,又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将蛋壳夹了出来。 鱼莜难以形容这种感觉,像是心被柔软的羽毛轻轻地触碰了一下。 饭桌的盘子里已经摆好了两枚刚煎好的荷包蛋,两杯热豆浆,糖饼,生煎包还有油条。清晨的阳光从玻璃窗透进来,仿若给桌上的美食渡了层金箔,看起来愈发美味。 柯奕臣没有注意到她在身后,自顾自地把面包机里烤好的面包片拿出来,淋上花生酱,放上火腿,番茄片,生菜叶,干净利落地从中间斜着一刀下去,随后将这块切面漂亮的三明治摆盘。 直到把三明治摆上桌,柯奕臣才看到躲在拐角处,身穿兔耳朵睡衣的鱼莜。 柯奕臣动了动手指,抑制住想要摸一摸那兔耳朵的冲动:“这么早起了?不多睡一会?”他还想着做完早餐再叫她起床,没想到她倒是起得早。 鱼莜指了指满桌子的佳肴:“这些都是你做的?” “……只有荷包蛋,”柯奕臣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诚实地否认,同时举了举手中的三明治,“还有这个。” 鱼莜拉开椅子坐下,她没忘记之前在他的分子料理实验室里,曾尝到的那块硬到让人发指的曲奇,虽然很感动他早起做早餐的行为,却不太放心地指了指三明治,问:“能吃么?” 柯奕臣也很享受难得一回的下厨时光,没听出她话里的一语双关,以为她是想吃却不好意思:“吃吧,就是专门为你做的。” 鱼莜试探性地般咬了一小口,品了品滋味。 嗯……算不上难吃,顶多是火腿片有些煎过头了,边缘有些焦糊。这可是大老板早起亲手做的早餐,就算再难吃,也得给面子一口不剩地吃完。何况这味道还不赖,至少比一些早餐路边摊干净卫生,重点是,世界上独此一份。 “好吃。”鱼莜再次咬下一大口三明治,朝大老板比了个拇指。 柯奕臣在她对面坐下,眼神里难掩笑意:“好吃就多吃点,吃完我带你回餐厅。” *** 柯奕臣同鱼莜驱车到了沁园春门口,停下车,还主动为她拉开车门。门口的侍者看到鱼莜从大老板的车上下来,纷纷窃窃私语起来。侍者附耳传给前台,前台传给端菜员,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在大堂里忙活的员工们都知道大老板带着鱼莜回来了。手里干着活,眼神都按捺不住地往门口瞟去,诧异又好奇,更多的是看好戏的表情。 自从鱼莜拿了全国烹饪冠军,消息传开,别说小小的沁园春,走在苏州城的大马路上,只要对美食节目略有了解的人,都会认出她来。 只是鱼莜昨天刚回苏州,又直奔的大老板家,还不知道自己的名人效应有多大,只当是他们好奇为何自己这个被开除的员工还能再回来。 当初何美心因为一根头发开除鱼莜的事,也算闹得沁园春人人皆知了,好在鱼莜在后厨的人缘还不错。 据说,在她争夺冠军决赛的那天,沁园春后厨的显示屏上都在放着比赛的电视直播,后来被何美心发现,勒令他们关掉后,他们又偷偷地围在一起用手机看,在主持人宣布鱼莜是冠军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沸腾了,纷纷把厨师帽丢在空中欢呼,比自己得了冠军还开心,就连一向沉稳的钱昆副厨都默认了他们的行为,场面一度失控。 只是这些并未发生在眼前的场景,鱼莜并不知道罢了。 走进餐厅大门,柯奕臣问前台小妹:“单主管和何美心呢?” 前台小妹不知是什么状况,小心翼翼地回:“单主管在后厨,何总厨正在楼上核对报表。” “去叫单主管到楼上找我。”柯奕臣丢下这句话,便带着鱼莜大步流星地朝楼上走去。 议事包厢内,何美心正在应对头疼的报表,苦苦思索怎么将这季度的业绩蒙混过关,手边的咖啡从热到凉都没来得及喝一口。 议事包厢的门忽然被推开,何美心最烦工作时被打扰,尤其是这种不懂礼貌不知道进门先敲门的员工,抬起头来刚想呵斥,却见到的是柯奕臣那张冷冰冰的俊脸。 骂人的话生生憋了回去,何美心手忙脚乱地将报表文件收进抽屉,立马站起身来,整理了下头发,挂上灿烂的微笑:“奕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提前告诉我?” 然而在看到柯奕臣身后跟着的鱼莜时,何美心眉心瞬间皱起:“你怎么会在这?” 第84章 开除 自作孽不可活。 在看到柯奕臣身后跟着的鱼莜时, 何美心眉心瞬间皱起:“你怎么会在这?” 鱼莜没打算回答何美心的问题,目光看向别处。她不擅长和人吵架,更不想再和何美心有什么口舌之争, 今天她只是过来交接工作的。 柯奕臣的语气淡淡地, 听不出喜怒:“鱼莜是我带来的,我已经聘请她为沁园春新任的厨师长, 今天是来签合同的。” 何美心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她?你要聘她当厨师长?”话音落, 看到柯奕臣不愉的目光, 何美心抿了抿唇, 自知失言, 她有权开除一位厨工,但在聘请总厨的大事身上, 她却是没权过问的。 何美心缓了音调,换上一副全然为餐厅考虑的关切语气:“奕臣,我知道你眼光挑剔, 不然厨师长的位置也不会空缺三年,但是总厨的位置多么重要, 怎么能随便交给一个新人?”何美心随即看向鱼莜, 目光不善, 对柯奕臣说, “我不知道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但让一个有劣迹的厨师担任厨师长是对餐厅口碑的侮辱!” 柯奕臣的语气冷了几分:“我并没有在征求你的意见, 而是在通知你。” “她能否担任主厨, 她在赛场上的表现足以证明她的能力,至于你说的劣迹全是你的一面之词,沁园春有完善的规章制度, 什么时候仅凭一根来历不明的头发丝就能开除一位帮厨了?至于那根头发丝,我觉得有待调查是否是有人故意栽赃。”柯奕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何美心被他的眼神看得心虚:“哪有什么故意栽赃,再说,我至于栽赃一个小厨工么?” “那就要问何总厨自己了,头发丝事件已过去两个多月,证据也被销毁,是非黑白只有大家心里清楚,不过另有件事倒是证据确凿……”柯奕臣走上前,径直拉开抽屉,把方才何美心塞进去的一摞报表拿了出来,拍在桌上:“这些是什么?” 看着何美心青白交加的脸色,柯奕臣再次后悔让她担任行政总厨的决定。 最先沁园春是为了满足他的口腹之欲,而开的一家餐厅,餐厅的菜单每上一道新菜,都要经过他亲自品尝,正因为他对美食的挑剔,才使得沁园春在味道上,几乎做到了零差评。 后来餐饮界日益壮大,所有的餐厅都在研发新菜拉拢客人,唯独沁园春止步不前,在前年米其林星级评定上从三星掉回两星,让他颜面尽失。 起初他开办沁园春,柯父就极为反对,觉得子承父业,好好管理好传媒公司才是正道,开餐厅只会浪费他的精力。柯父一直希望他的餐厅倒闭,尝到苦头,安心地回来打理公司。没想到沁园春发展得如此之好,几乎做到了全市口碑前三,甚至拿到了米其林三星的评定,这才让柯父松了口。 然而沁园春的厨师长和行政总厨年事已高,思想守旧,只一味地守着老菜谱,不肯破陈推新,意料之中的,在又一次米其林星级评定时,沁园春降星了。柯父旧事重提,柯奕臣被逼得紧,无奈之下,和父亲定下赌约,如果三年内,沁园春无法追回三星,他必须关闭餐厅,全身心地去管理公司。 这件事他谁也没有提起,沁园春更没有任何一位员工知道,身为一家米其林餐厅的老板,风光背后,更多的压力只能他自己扛。 所以当何美心提出中西结合时,他也没有拒绝,虽然这和他起初只想做中餐的想法背道而驰,但沁园春现在缺的就是创新和变革,只要能保住沁园春,他也不在乎是做中餐还是西餐了。 何美心毕业于意大利维斯顿烹饪学院酒店管理,对于米其林星级评定准则很有一番研究,柯父托柯奕臣给何美心安个职位时,他正是考虑到这点,才同意了她坐上行政总厨的位置。虽然他也没指望靠何美心把餐厅带领上三星,但现在餐厅最需要的是变革,而不是一成不变,任何能改变餐厅现状的行为,他都愿意去尝试,包括聘请鱼莜为总厨,亦是如此。 他只是没想到何美心为了私心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现在看来,让何美心担任行政总厨,是他最大的错误。 何美心的脸上明显闪过慌乱,大脑急速飞转:“这些是……” 恰巧此时门被敲了两声,不知包厢内状况的单主管站在门口,尽管没听到他们方才的对话,但人精如他,瞬间便嗅到了包厢内不平和的气氛。 柯奕臣闻声转身:“进来。” 单主管忐忑地走进去,在看到鱼莜的时候愣了下,继而看了看何美心,又看了看柯奕臣:“老板,您有事找我?” “行政总厨不认识这些报表,你总该认识吧。” 单主管看向那堆报表,有明显吞咽口水的动作,又看了看面色难看的何美心,闭紧嘴巴。 “还不愿意说吗?”柯奕臣语气淡淡,“本来此事我只想私了,可如果你不说,我只能让警方介入了。” 单主管一哆嗦,忙道:“老板,我就是个跑腿的,何总厨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不然我一个小小的部门主管,哪有胆子做假账啊。” 何美心没想到单主管这么快就把她卖了,气得银牙暗咬,同时委屈涌上心头。 她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大小姐,家世不输柯奕臣。中西合璧的经营理念初期确实是赚钱的,但自从鱼莜走后的那一个月,客流量就渐渐不如人意了。沁园春开了这么些年,客人大多是爱吃中餐的回头客,新菜改革,客人们来尝了个新鲜,新鲜劲一过,流失了一大批老食客,客流量迅速降了下来。 何美心不肯承认是她经营理念的锅,为着面子,做出了客流量依旧火爆的假账,恰逢这两个月柯奕臣外出出差,也让她钻了这个空子。这账目上的差价不算多也不算少,是她一两个月的零花钱数额,然而她一向花钱大手大脚,这个月零花钱一到,便被她买了各种名牌包和鞋,哪里存得下来。她爸妈自知惯坏了女儿,从不肯轻易多给她钱,何美心便想出了在食材采购上克扣的法子。 她想着下个月就是自己生日,就能借口问爸妈多要点零花钱填补上账目,没想到柯奕臣这么快就发现了。何美心越想越委屈,别人家做假账是中饱私囊,她做假账,还不是为了餐厅,到头来还得自掏腰包,他不理解自己就算了,如今还一副质问的语气。 柯奕臣刚得知此事时,也是气得不轻,没想到何美心好歹名校毕业,怎么做事如此幼稚任性不过脑,辛亏现在还不算晚,一旦被客人联名投诉,沁园春多年攒起的口碑就要被她毁了。 思及此处,柯奕臣不打算给她留丝毫情面,正式宣布:“何美心,你被开除了。” 何美心心知以柯奕臣的脾气,得知此事肯定没法善了,但没想到他会直接把自己开除,一点情面都不讲,着急跳脚:“你怎么能开除我,我做得这一切都是为了餐厅!区区二三十万的帐,我回头让我爸补上就是了!” 柯奕臣心如明镜,拆穿她:“你做得这些只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虚荣心。数额的大小不是重点,而是这件事已触及原则,你把此事同你父亲讲清,别说二三十万,一分钱你都拿不到。” 何美心张了张嘴,一时反驳不了,眼里迅速聚齐水雾:“我要告诉柯伯伯!你等着,你会后悔的……”说完红着眼睛,拿过包,转身摔门欲走。 柯奕臣:“等等。” 何美心满怀希冀地回头看他。 “事情还没结束,头发丝事件我需要一个交代和说法,沁园春不会污蔑任何一位员工。”柯奕臣看向鱼莜,“鱼莜,你是当事人,你觉得这件事怎么处理?” 鱼莜没想到柯奕臣还不忘为她讨说法,事情已过去两个月,唯独能做证物的那根头发丝早不知道去哪了,她也不需要赔偿之类,想了想说:“我只需要一个道歉。” “让我向她道歉?不可能。” 何美心没想到柯奕臣不仅不挽留她,还要逼着她道歉,捏着包的手指微微发白。 “看来你还没意识到你所做事情的严重性?”柯奕臣皱眉。 何美心一咯噔,这件事往小了说,是她仗着两家长辈关系好,为了自己的面子工程,做了下假账,往大了说,那就是挪用公款,一旦说出去,无论哪家酒店都不敢聘请她了,就算她以后自己开餐厅,也会被人置喙。 “对…对不起……”何美心咬牙说完,不忘瞪了鱼莜一眼,愤愤离开。 柯奕臣一点不担心她向父亲告状,现在柯父柯母对于鱼莜这位“儿媳妇”怎么看怎么满意,天天在家蹲时蹲点地看鱼莜烹饪比赛的直播,若是让他爸妈知道,因为何美心,鱼莜受了那么大委屈,别说是父亲曾经战友的女儿,就是亲女儿,也得挨骂。 何况这两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何美心不对,何家两位长辈虽然宠女,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若知道何美心被开除的始末,不但会主动把账目抹平,还得专程上他家赔礼道歉。 食色佳人 第66节 眼看着何美心被辞退,单主管也有点待不下去了,忐忑着开口:“老板,那我……”揣度着柯奕臣的神色,咽了咽口水说,“我回去就写辞职报告,希望老板手下留情……” 如今他也不指望能留在沁园春,他又没有何家的背景,柯奕臣不追究他、不吃官司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嗯,你走吧。” 柯奕臣目的是开除二人,没想把事情做绝,毕竟柯何两家是故交,闹出官司,两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单主管在沁园春工作多年,工作上没出过差错,没想到跟着何美心后,半点油水没捞着饭碗还丢了。他不知道还有鱼莜想帮袁园出气的这层关系,就算没有,涉及到做假账,柯奕臣就不可能留他,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 转眼,议事包厢内就剩下柯奕臣和鱼莜两个人。 鱼莜旁观了这一切,心道原来这就是柯奕臣所说,何美心所犯的更严重的工作错误。原本回到沁园春,想到还要和何美心一起共事,她就有点不情愿,这下好了,何美心一走,沁园春彻底清净了,她拟起菜单来也更自由,不用束手束脚。 何美心挪用公款,鱼莜一点也不意外,鱼虾的个头比以往小了很多,一些昂贵的食材如松蕈被换成了普通的口蘑等,员工们彼此心里都有数,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她在辞职前,还隐晦地提醒何美心让她“好自为之”,不过看来,何美心并没有把她的提醒放在心上。 鱼莜心里开心,面上也表现了出来。 柯奕臣问她:“开心了?” “大老板英明。”鱼莜眉眼弯弯。 柯奕臣拿出准备好的合同,递给她:“现在可以签合同了吗?” “当然。” 鱼莜拿过笔,翻到合同的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字,鱼莜抬头看了眼眉眼舒展的柯奕臣,心里莫名有种被忽悠签了卖身契的感觉。 鱼莜签完字把合同递还给他,柯奕臣很郑重地看了遍,随后放进抽屉里锁上。 柯奕臣看了下时间,正好营业时间已过,正值员工休息时间,便拿起座机电话,拨通了前台的号码:“通知后厨所有人,去大厅集合,我有事要宣布。” *** 沁园春大厅。 后厨的所有员工将近两百人,排成方阵队整齐地站在一起,一副听领导训话的架势。集合之前,员工们就在讨论嘀咕,大老板不是外出出差了嘛,一回来就要开会,也不知道是什么大事。 柯奕臣和鱼莜从二楼走下来,人群中郭宝宝最先看到鱼莜,意外又激动地用手肘怼了怼身旁的熊三儿。 “真,真是,鱼…鱼莜!” 他们在后厨就听说鱼莜和大老板一起回来了,当时还不相信,原来是真的,柯奕臣带鱼莜回来,是不是代表鱼莜又会回来和他们一起工作了? 郭宝宝和熊三儿都很开心,鱼莜现在算是烹饪界的小名人,员工们见了她,顿时骚动起来。 鱼莜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面前,郭宝宝,熊三儿,钱昆,叶舒蔓……唯独少了她最熟悉的两张脸,袁园和陈燊,不过柯奕臣既已保证会让他们回来工作,相信很快他们又能在沁园春重聚了。 还记得,她初来沁园春时,也是站在这个地方,看着柯奕臣和何美心从楼梯上走下来,听着柯奕臣介绍那位空降的行政总厨,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小的厨工,没想到半年后,同样的地点,站在一众员工面前的人换成了自己,身份也从厨工变成了厨师长,真是让人感慨。 柯奕臣先是宣布了何美心被辞退的消息,大部分员工脸上都流露出欣喜,何美心因为行事张扬,动不动就苛责员工,人缘并不好。 只有一小部分以孙宝田为首的革新派,愁眉苦脸,心道好不容易抱上个大腿,以为升职在望,结果职没升成,大腿倒先被辞退了。 何美心被辞退,后厨的势力必会重新划分,什么革新派和守旧派也就不复存在了。 如果说辞退何美心,是个点燃大家激情的导火索,那接下来,柯奕臣的话就是重磅炸弹,炸得所有人都惊愕不已。 “……鱼莜由于在全国烹饪比赛里表现出色,所以我特聘她为沁园春总厨,期望大家能积极配合她的工作,共同经营好沁园春。” 话音落,四大主厨脸上更是风云变幻,神色各异。 第85章 信任 她手中的菜谱是整个餐厅的命脉。…… 柯奕臣聘请鱼莜为沁园春主厨, 实乃一桩惊天动地的大新闻,砸懵了在场所有人。 钱昆和叶舒蔓脸上的欣慰自不用说,鱼莜在面点房呆的时间是最久的, 钱昆是眼看着鱼莜从一个小小的水台帮厨, 到现在成长到可以执掌沁园春的厨师长,心里很有一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慨和成就感。 孙宝田还在纳闷何美心为什么会被开除, 她不是号称是空降的关系户嘛,怎么这么快就被扫地出门了, 又听见鱼莜被聘为主厨的消息, 嘴巴登时惊成了o型, 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然而惊讶过后, 孙宝田暗暗叫苦,身为革新派的代表, 没少给面点房小鞋穿,以前还试图挖过鱼莜的墙角。这下好了,鱼莜成了厨师长, 以后指不定怎么反过来给他穿小鞋呢。 凉菜主厨赵得恺倒没有什么表情,他是出了名的墙头草, 那边风大往哪倒。永远不和上司对着干, 是他的立身之本, 孙宝田这边冷汗涔涔, 心里盘算着怎么让鱼莜这个厨师长做不长, 那边李奕山心里也是百味杂陈。 这两年, 沁园春名义上厨师长一职空缺, 但实际上都是李奕山在行使厨师长的权利。 沁园春有四位平级的主厨,一旦出了什么事,总要有个担责的人, 于是这挑子就落在了李奕山这个资历最老的人身上。李奕山也很乐意担这挑子,毕竟厨师长的薪水比主厨可是翻了番的,他私觉得再过两年,这厨师长肯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赵得恺能力不够,钱昆只想呆在面点房里养老,李奕山唯一顾虑的就是教出了个好徒弟的孙宝田。当初白子烨被秦忆楼挖走,他还暗自庆幸了下,孙宝田和他争夺厨师长的筹码又少了一筹。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鱼莜,不声不响地就把他和孙宝田明争暗斗两年的位置给占了,着实让人窝火。 他承认鱼莜是有些能力,他在她这个年纪,才刚刚学会“炒煎炸炖”等基本技法,更别说把鲁菜和苏菜运用得炉火纯青,甚至是摘得了全国烹饪大赛的桂冠,但厨师长不仅要专业能力强,还要具有组织和管理能力,管理一个拥有近二百人的后厨,其难度完全不亚于管理一个小型企业。 哪家餐厅的厨师长不是从业二三十年,而鱼莜的年纪才二十多岁,还不如他的从业年份大,让她来当厨师长,这不是开玩笑么! 李奕山从来没怀疑过柯奕臣的任何决定,这是第一次。 鱼莜看着面色各异的主厨们,知道他们是不服气自己坐这个位置,心知自己想要当好这个厨师长,恐怕也没那么简单。 柯奕臣看向鱼莜:“鱼莜,你这两天和几位主厨磨合适应下……” “嗯。”鱼莜点头。 柯奕臣看着恨不得立马冲过来和鱼莜说话的郭宝宝等面点房的众人,只是碍于自己在这,不好意思上前,于是便含笑道:“事情说完了,大家散了吧,小王,你跟我来下会议室。” 柯奕臣转身离开,王经理忙跟了过去。 王经理能猜到柯奕臣找他是因为什么,单主管被开除,大堂主管的职位一时无人,柯奕臣大概是找他商量新任主管的人选。 大老板一走,所有人瞬间活跃起来,兴奋地围着鱼莜问东问西。 “莜莜,你终于回来啦,恭喜你!” “鱼莜鱼莜,这次比赛的奖金有好几百万吧,这下你可成了小富婆啦,周末可要请我们吃大餐呀……” “莜莜,那个曾经叱咤烹饪界鲁菜大拿鱼连海,真是你爷爷啊,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啊,要不是看了电视,我们还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身世……” “哪里是鱼莜不告诉你们,鱼姓这么稀少,是你们太笨,这都猜不到。” 钱昆适时笑着出声,替鱼莜解围。 袁园惊讶:“师父,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呀,我和陈燊都还是比赛时才知道的……” 众人吵吵嚷嚷,钱昆但笑不语。赵得恺也走上前,笑呵呵地主动和鱼莜搭了句话。 “鱼总厨,以后你就是我老赵的上级了,你要有什么问题,甭客气,一定要跟我说啊。” 鱼莜忙说:“赵师傅,别说上级下级的,叫我鱼莜就好,你们都是前辈,我以后还有很多向你们学习的地方。” 孙宝田和李奕山自然不屑于和小辈套近乎,黑着脸径自走开,钱昆自然也察觉了那两位老家伙对于鱼莜就任厨师长的不满,心下冷哼,这沁园春只要有他钱昆的一席之地,他就能罩着鱼莜,想欺负他带出来的人,也没那么容易…… *** 夜晚。 鱼莜倚靠在床头,手里翻动着沁园春的菜谱,正专注地看着。 每个餐厅都有属于自己的独家菜谱,这份菜谱就记录着沁园春的独家秘方。聘请厨师时签署的合同中就包含保密协议,只要离开沁园春,就不能再做菜谱上的菜,不然就是违反了保密协议,会被追究法律责任。 这里的菜谱,有些是柯奕臣花重金从别的名厨那里买来的,有些是聘请的主厨自己带过来的,而有些是柯奕臣基于传统做法上改进后的菜谱。前两者都不能算是独家,真正的独家菜谱其实只有柯奕臣改进过的那七八道菜。 其实作为一家餐厅的主打菜,七八道已经足够了,而且鱼莜不得不说,大老板真是个奇才,烹饪的天赋一塌糊涂,但对于食材和调料的敏感度,真是万中无一。这几道传统的苏菜经过柯奕臣改良后,味道完全提升了一个层次,具有自己的独特风味,食客们一尝就知道是沁园春出品的菜肴。 当然,并不是主厨们都知道全部的独家菜谱的,热炒区主厨只会做热炒菜谱,冷菜区主厨只会冷菜菜谱,只有厨师长才有权利知晓所有的独家菜谱。这也是防止有些主厨宁可犯法也要将菜谱偷传出去,就好比年轻时的顾传璋。 所以,厨师长是一个餐厅老板百分百信任的人。 身为厨师长,不会做店里的招牌菜怎么行,鱼莜这几天的任务,就是把沁园春菜谱背下来,并且每道菜都能制作熟练。 此刻,鱼莜手中这本不厚的菜谱,可以说是沁园春的命脉。鱼莜心道,柯奕臣既然这么放心地把沁园春交给她,那她绝对不会辜负他的期望,努力把沁园春经营好。 鱼莜忽然想到什么,拿出手机,找到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刚拨通没多久,突然被挂断,传来一阵忙音。鱼莜一脸问号,再次拨了过去。 这次过了好一会,电话才接通。 “喂?”鱼连海熟悉的嗓音出现在电话另一端。 鱼莜松了口气:“爷爷,怎么回事,怎么还挂我电话?” “没用过手机这玩意,不小心按错啦。” 鱼莜哭笑不得:“我不是教你了嘛,点绿色的键才是接听……” “老头子记性不好,有事就说,有屁快放。” “那个……”鱼莜长话短说,“我答应了柯奕臣,就是上次我跟你提到的那个沁园春的老板,要在这里工作两年,所以要晚点回去了……” 鱼连海气得大骂:“什么?两年?你这死丫头,我不是告诉你,要早点回胶东吗?” “反正我已经签了合同,违反合同是要交赔偿金的,我可赔不起。”鱼莜破罐破摔。 “你这丫头翅膀还没硬呢就想抛下老头子我单飞啦?行行行,两年就两年,合同一到期,你就赶紧给我滚回胶东听到没?老头子我辛辛苦苦培养你这么多年,可不是让你给别人打工的……” “知道啦,我这不算是打工,我是去他那儿当厨师长的。” “厨师长?哼哼,算那小子有眼光……” “嘿嘿,那爷爷你早点休息,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啊……” “哎呀,知道啦……” 鱼莜还未说完,鱼连海那边就干脆地挂断了通讯,心下吐槽这老爷子接电话不会,挂电话倒是挂得挺利索的。 鱼莜继续看着菜谱。 过了一会,门外响了两声敲门声,传来柯奕臣的声音。 “我能进来吗?” “可以。” 鱼莜坐直身子。 柯奕臣推开门,拿着一杯泛着热气的热牛奶走了进来,看到她手中的菜谱:“别看太晚了,早点休息……” 柯奕臣头发微湿,穿着宽松的睡衣,俨然一副刚洗完澡的样子,配上二人老夫老妻式的对话,一股旖旎的暧昧氛围在空气里蔓延,鱼莜的脸又开始烫了。 食色佳人 第67节 她在心里默默吐槽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在他面前总是会脸红,不愧是姓鱼的,稍微一加热,就要被煮熟了。 鱼莜随口应了声好,忙用菜谱遮住了半张脸。 柯奕臣看到她恨不得把整张脸藏进菜谱里的样子,觉得好笑,把牛奶放在床头柜上,没有多说什么,随后细心帮她关上了卧室门。 鱼莜喝了一口牛奶,觉得胃里暖暖的,嘴里绵柔的奶香味,仿佛在警告她,她正在一步步地走向柯奕臣布置的温柔陷阱。 鱼莜没有看菜谱的心思了,把脸埋在枕头里。 一对孤男寡女天天独处一室,目前看起来相安无事,日子一长,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婚前同居在她这里是绝对不可以的,等等,什么婚前,他和她连恋爱关系都还不是,怎么会联想到结婚……不妙不妙,这太危险了! 鱼莜一个鲤鱼打挺做起来,想找到新住处的心情愈发迫切,原本她还想等到周末再找,现在看来,最好是明天就离开这里。 鱼莜拿起手机,先前租房中介的联系方式,已经删掉了,她忽然想到了崔莉莉,崔莉莉是本市人,应该会认识几个房产中介。 鱼莜编辑了条短信,说了自己已经回来的事,并问她有没有相熟的房产中介,没想到短信刚发出去,崔莉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莜莜,你也太不够朋友了吧,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也不给我一个接机的机会?” “不是怕太麻烦你了么,我昨天晚上才回来,这不就想着找你了嘛。” “那你现在知道麻烦我啦?话说,你现在住在哪儿?” “我……”鱼莜卡了下壳,不好意思地挠了下脸,还是如实道,“柯奕臣的家,你别误会,我住的是客房,我俩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说啥?!”崔莉莉完全忽略了鱼莜的后半段解释,一副听到惊天八卦的兴奋激动,“上次在温泉度假村,就觉得你俩有点事儿,说起来那回你掉进雪坑里,还是柯奕臣背你上来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你不会真要以身相许吧?” “别开玩笑了,我是说真的……” “我没开玩笑啊,柯大老板年轻帅气又多金,这么好的男人哪里找,你就不动心?” “崔莉莉,你能不能正经点……” “好好好,不逗你了,我家那么多空房间,你还找什么中介了,干脆住我家呗。” “啊,不麻烦吗?” “这有啥麻烦的,你要觉得过意不去,就多给我做几顿美食呗,还有你腌的辣酱和鱼鲊,上次送我的早就吃完啦……” “辣酱和鱼鲊都是小事,可是……” “别可是了,就这么说定了。明天等你下班,我开车去接你,” 崔莉莉不由分说地挂断手机。 鱼莜无奈地看着手机,为什么一个个都这么爱挂她的电话? *** 第二天一早。 鱼莜穿戴整齐,拉着收拾好的行李箱从卧室里走出来,又看到柯奕臣在厨房忙碌的背影。桌上已经摆好了丰盛的早餐,有生煎、豆腐脑这样的中式早点,还有切好的熏火腿、蔬菜沙拉等西餐,不过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只有此时锅里隐约泛着焦味的煎蛋是柯奕臣亲手做的。 柯奕臣端着煎蛋转过身,看到鱼莜和她身后的行李箱,眉梢不自觉地挑了挑。 “这么快就找到房子了?” 鱼莜点头。 “哪里的房子?” “是我的一个朋友家,她叫崔莉莉。” 俩人一边坐下一边聊。 “崔莉莉?” 柯奕臣皱着眉头,似乎没想起来是谁。 鱼莜夹了片火腿吃:“就是之前去温泉度假村,和我一起的那个女孩儿。” “哦……” 柯奕臣的声音淡淡,一股若有若无的低气压在他四周盘旋。 “住在这里不舒服?”他状似无意地问。 鱼莜刚想说什么,抬头对上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忙吞下嘴巴里的火腿,拨浪鼓似地摇头。 “那为什么要走?”柯奕臣皱起的眉心,似是不解,又带着些委屈,“……还是煎蛋不好吃?” 第86章 心动 担任厨师长的第一天。…… 鱼莜第一次见柯奕臣露出这种神态, 他在自己的印象里,一直都是高冷矜贵,说一不二, 连情绪都很少外泄。 然而此时此刻, 眼前的男人好看的眉头微皱,可能是着急做早餐, 没来得及把自己打理得像平时那般一丝不苟,头顶的发梢微微卷起, 领口的衬衫扣子也松了一颗没扣紧, 意料之外的, 竟然有一丝呆萌? 他这副情绪低落的神态, 让鱼莜想起了西庭镇老家村子里那只作威作福,无人敢惹的大黑狗。 村里人都习惯养只狗来看家护院, 大黑狗是隔壁村书记家的,体型健壮,是狗中一霸。村子紧挨着一座还未开发好的荒山, 经常有黄鼠狼和蛇来光顾鸡圈,然而属大黑□□辖的地界内, 从未有偷鸡的事情发生, 连带隔壁的鱼莜家也跟着沾了光。鱼莜就经常给大黑狗投喂肉骨头吃, 出自鱼莜之手的骨头都堪称美味, 大黑狗也都让她养叼了, 也不爱吃主人喂的饭了, 每天翘首等着鱼莜来投食。 鱼莜大包小包离开村子的那一天, 大黑狗似有所感,一直跟着送她到村子口,鱼莜不忍, 上去摸了摸它的头,这只村里恶霸居然低下脑袋,在她手心里舔了舔,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委屈的小模样,简直和眼前的男人一模一样。 想着想着,鱼莜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柯奕臣见她笑了,也发觉到方才自己的问话太孩子气了,清咳两声,给她盛了碗米粥。 “今天是你上任厨师长第一天,快些吃,别迟到了,吃完我送你去餐厅。” “嗯。”鱼莜依旧笑盈盈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柯奕臣太了解鱼莜了,她表面看起来柔弱可欺,实则传统又执拗。别说他们还未确定恋爱关系,就算订了婚,她也绝对不会接受婚前同居的行为,搬走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她这样着急,好似多呆一天就会被他吃了一样。 然而一见她笑,柯奕臣心里那点郁结就像被春风吹皱的湖水,漾着漾着就消散了。柯奕臣回想了下她口中那个叫崔莉莉的好友,在温泉度假村时见过,面容已依稀记不太清,但记得她俩关系很铁,有人和她搭伙同住,倒叫他放心很多。 鱼莜咬了口煎蛋,发现火候正好,没有了昨天焦糊的味道,继而又喝了口粥,发现里面放了百合,口感软糯,余味清甜。 这般细心……鱼莜不由得抬头看了看面前的男人,又想到了昨天那杯温牛奶,她从小跟着爷爷长大,一向独立惯了,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被照顾的感觉。 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肯为她一人洗手作羹汤,还有比这更浪漫的事吗? 鱼莜承认她有些心动了。 *** 沁园春更衣室内。 鱼莜换上了厨师长的制服,对着镜子整理着厨师帽。 她第一次看到四位主厨穿着主厨制服的样子就觉得很帅气,沁园春的这套制服据说也是柯奕臣请设计师专门设计的。主厨的制服是白色领巾,红蓝镶边的上衣,饰以金扣,而厨师长的制服,从镶边到扣饰都是金色的,厨师帽也比主厨的高上一截。 这件制服的尺寸是根据她的身形量身定做的,穿着正好,高高的厨师帽下,一刀切的齐耳短发,看着倒是飒气十足。鱼莜庆幸幸好剪了短发,要是她以前那两条麻花辫,根本压不住这件金光闪闪的制服。 柯奕臣似是公司那边有事要处理,把她送到餐厅门口便走了,这样倒好,要是他在旁边监工,自己只会更紧张。 鱼莜把厨师帽整理好,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气,推开门,离开更衣室,走向了今后的战场——后厨。 热炒区占了后厨三分之二的面积,剩下的空间被面点房、点心房和冷菜间均摊,鱼莜在面点房做帮厨的时候,也没少来热炒区串门子,送食材借调料什么的,也算是轻车熟路。 现在是早上八点半,沁园春十一点才营业,然而此刻热炒区已然是人影幢幢,采购部刚送来几箱子从早市采买回来的食材,鱼虾肉蟹,瓜果蔬菜,鱼虾皆是活的,海鲜是冷冻的,绿叶蔬菜上还挂着新鲜的泥土。 孙宝田、钱昆和赵得恺正蹲在那一排食材箱子前,挑选自己部门今日需要的东西。 孙宝田一点也不客气,吩咐手下的帮厨尽把好食材往回拿:“这沼虾还挺新鲜,拿来做油爆虾正好……这块牛腿我们热炒区也要了……这箱田鸡够肥啊,要了……” 眼见着把最新鲜的食材都归于孙宝田麾下,赵得恺和钱昆似乎早已习惯热炒区的霸道,什么也没说。 鱼莜站在玻璃门恰好看见这一幕,正想伸手敲门,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咳嗽。 “鱼……厨师长,你怎么在这站着,不进去?” 李奕山见到门口站着的鱼莜一愣,尤其是看到她身上金边灿灿的厨师长,神色更有些怔然,他差点忘了鱼莜已经被任命为厨师长了。 “李主厨,我也是刚到,正准备进去。” 鱼莜笑了下,径直推门进去,孙宝田见鱼莜来了,脸色略有尴尬,想到刚刚那幕可能被她瞧了去,转念又想,他这也是为热炒区挑食材,又不是私吞,没半点不合规矩的地方,顿时腰板又挺直了。 鱼莜同几位主厨点头问了声好,叫住还没走的采购部负责人:“每天的食材都是让主厨们亲自过来取吗?” 采购部负责人不知鱼莜问这话是何意,如实地点点头。 “各部门主厨需要什么食材,提前写下来,你们第二天采完分别给各部门送去,省了主厨们来回跑的时间,也不会出现分配不均的问题,岂不效率更快?” 采购部负责人当然知道这样分食材更公平,只是主厨虽有四位,但热炒区的两位明显地位更高,所以他才会讨好地优先把食材送来热炒区,而且多年来已成习惯。 采购部负责人嘴里应好,眼里却下意识看向孙宝田。 孙宝田一听这话就感觉不对味了,这不就明摆着说他抢占冷菜间和面点房的食材吗?这才刚上任呢,就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孙宝田心里窝着火,面上也不敢表露。 鱼莜还故意cue他:“孙主厨,你觉得呢?” 孙宝田挤出一分笑:“我觉得这样挺好。” “行,那就那么定了。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先回去准备处理食材吧。” 赵得恺和钱昆领了各部门的食材相继离开,钱昆临走时不忘给了鱼莜一个“加油好好干”眼神,鱼莜回之一笑。 鱼莜在面点房的时候,钱昆也曾教导过她刀工,也算是她半个师父,而谁能想到只不过半年,曾经的师徒现在已经变成了上下级的关系。 “今天的菜单是什么?”鱼莜问李奕山。 李奕山把点菜屏幕打开,把菜单调出来给她看。菜单还是何美心在时,用的那份所谓中西合璧的菜单,鱼莜看了一眼,便说:“全部换回沁园春原先的菜单。” 众人对于鱼莜要换回菜单并不感觉意外,鱼莜是从面点房出来的,当时面点房跟何美心的经营理念有多不对付,大家都是众所周知的。 李奕山:“我不反对换菜单,只是下周就是立春了,按沁园春的规矩,每逢季节变更,都会有出相应的季节菜单,若再用平时的普通菜单,是否不妥?” “春季菜单我会尽快拟出来,李主厨不用担心。” 鱼莜是知道沁园春有换季菜单的规矩的,何美心就是在出秋季菜单的时候给面点房穿了小鞋,一道菜的份额都没有分给面点房。现在她既然已经成为了后厨管理者,就不会允许这种不公平的事出现。 “大家开工吧,今天是我第一天掌锅,还要请李主厨,孙主厨多帮忙把把关。” 只有主厨和副厨才能掌锅,第一口锅名为头灶,归厨师长掌,其次分为二灶,三灶,依次类推。原本头灶是李弈山掌的,现在鱼莜一来,自然就腾了位置。 鱼莜向李弈山和孙宝田请教了几个昨天在看菜谱时,有些不太明确的小细节,等到正式营业,鱼莜没有着急掌锅,而是站在一旁,耐心看着主副厨们把几道热门菜做了一遍。 昨天刚看过菜谱,此刻再看老师傅们做一遍,以鱼莜的悟性,已经领会得八九不离十,等到营业尾声,鱼莜正式就位,第一次掌锅便将菜肴完美复制,甚至比李奕山本人做的更加还原菜谱。 李奕山看着鱼莜这行云流水的烹饪技法,不得不承认,这位新任厨师长要比曾经的那位空降行政总厨更有真材实料。 食色佳人 第68节 厨师行业大多是男人,只因厨房是除了健身房外最锻炼体力的地方。油烟缭绕不说,颠勺也是个体力活,很少会有父母愿意娇滴滴的女儿去学这样一门手艺。而像沁园春这样大规模的餐厅后厨,从十一点营业到两点歇业,不算备菜的时间就有三个半小时,别说休息,连坐一坐都是奢侈。 鱼莜先前做过洗碗工,做过水台工,说累也累,如今做了厨师长,食材都是底下人处理好了,连切菜这样的活计都有帮厨替她完成,看似只需要做最关键的几步,如炒、汆、烧、熘等,然而只有当事人知道这些步骤是又费体力又费心神。 鱼莜的体力一直是她的强项,又经历过制作大型宴席的磨练,只觉得这职位比她想象的要辛苦,却也能坚持得下来。 午间打烊后,她还有余力跑到面点房那边串门子,跟袁园,郭宝宝等人话了会家常。 柯奕臣原本还说让她适应一星期再正式就任,现在看来,完全不必担心她的抗压能力。她就像是一根坚韧的蒲草,无论是在阳光下,还是丢在石头缝里,她都能顺着自己的方向,顽强自由地生长。 等到晚间营业,鱼莜更加如鱼得水,菜谱几乎已被她背了下来,完全不再需要李奕山在旁指点。或许是沁园春恢复中式菜单的消息在当地吃货圈里传开,晚上的客人明显多了不少,一直忙到九点半打烊,鱼莜才得空喝上一口水,那时候她才发现后背的厨师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崔莉莉如约在沁园春门口接到快累趴下的鱼莜。鱼莜见到好友的那一刻,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没骨头地靠在崔莉莉的跑车车窗上,眼皮打架,一副被生活□□过的样子。 “你说说你,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这么大好的青春年华,非要天天和那群臭男人闻油烟味,”崔莉莉一边开车,一边伸出一只手,挠了挠鱼莜的下巴,“我给你开双倍工资,你来当我的私人厨师怎么样?不脏不累还可以迟到早退,年假随便请~” 崔莉莉一直没放弃挖柯奕臣的墙角,动不动就以高薪资诱惑鱼莜去给她做私厨。 “去去去……”鱼莜笑拍掉她的手,“我做这行又不是为了赚钱,这是我的爱好和追求,而且我答应了柯奕臣,两年内都不会离开沁园春。” 不知不觉,鱼莜对柯奕臣的称呼从大老板演变成了直呼其名,或许在她心里,俩人早已不是上下级那种泾渭分明的上下属关系了。 “什么?你还签卖身契了?” “我答应了他,两年内让沁园春重回米其林三星。” “你以为米其林三星这么好上啊,我看那个姓柯的就是坑你呢,找个借口想把你捆在他身边,你还傻乎乎地被人买了都不知道!” “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鱼莜脸微红,还不忘替他辩解。 崔莉莉长叹了一口气,像是在为鱼莜未来的两年而扼腕。 *** 跑车很快驶入一个高档公寓区,据崔莉莉说,这是她考上大学那年,她父亲为她购置的几套房产之一,因为交通便利,崔莉莉就一直住在这里。 崔莉莉领着鱼莜走到门口,给她录入了指纹码,打开门,崔莉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家里有些乱,别介意啊。” 开门的一瞬间,鱼莜惊呆了,柯奕臣的家让她吃惊是因整洁到一尘不染,然而此时此刻,是凌乱到让人无处下脚。 装修是时下流行的极简风,只不过目光所至,全都是五颜六色乱七八糟的杂物,随意乱搭的脏衣服,她甚至在沙发扶手上看到了三只丝袜,还是不同的颜色款式。 崔莉莉也有些害臊,手里接过她的行李放下,推着她去浴室:“你这一身汗,快去洗澡啦。” “我换洗的衣服还在行李里呢……” “你先去洗,我帮你拿,最好再泡个澡啊,泡澡最解乏了……” 鱼莜无奈地被崔莉莉推进浴室,后者风一般地跑开。 鱼莜听崔莉莉的话,泡了个澡,果然感觉元气恢复了不少。 洗完澡,鱼莜穿着崔莉莉准备的浴袍走出来,看到客厅似乎被人临时补救了下,丝袜被收走了,但看起来还是乱糟糟的。 鱼莜忍俊不禁,来到客房,发现似乎是平时无人住的缘故,倒是干净整洁很多。 鱼莜把行李收拾好,坐在桌前,开始苦思怎么解决春季菜单的问题。 还有不到两周就是立春了,立春当天就要推出菜单。在这两周内,她不仅要拟好菜单,还要不断试菜,让主厨们一起尝菜,保证菜品的质量能够达到标准。 崔莉莉从主卧的浴室洗完澡出来,看到的就是鱼莜咬着笔杆,皱着小眉头,一脸深思的表情。 “大半夜的写什么呢?”崔莉莉好奇地问。 “春季菜单,”鱼莜把手里的纸递给她,“刚写好,你帮我看看?” 崔莉莉曾在沁园春打工过,也知道换季菜单的规矩,接过来,看了一遍:“这不挺好的么。” “我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 鱼莜烦恼地撑着下巴,崔莉莉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别对自己要求太高啦,菜单哪能一天就想出来,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班呢。” 鱼莜偏头问她:“如果你是客人,你最想在立春那天吃到什么菜?” 崔莉莉想了想,说:“我想吃鱼鲊。” “鱼鲊?” 鱼莜一愣,没想到崔莉莉的要求如此之简单。 “对啊,鱼鲊,你答应我要给我做辣酱和鱼鲊的,呜呜呜,我实在太想念那个味道了……” 崔莉莉搂着鱼莜撒娇,直到鱼莜答应这周末一定做鱼鲊,崔莉莉才放开她,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鱼莜好似通过鱼鲊联想到了什么,望着墙壁神思放空,忽然捕捉到什么,提笔把纸上的两道菜划掉,重新写上了两道新菜名。 *** 第二天,崔莉莉打着哈欠,一副刚睡醒模样,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焕然一新的客厅,先是一怔,狠狠地揉了下眼睛。 客厅到处随意摆放的杂物,和沙发上乱搭的衣服全都被收拾整洁,地板都拖得锃亮发光,被衣服被晾在了阳台,茶几上的花瓶里甚至还插着几株挂着露水的新鲜百合花。 厨房里传来锅碗碰撞的声音,崔莉莉闻到空气中漂浮着勾人饭香,胃先比人清醒了过来。 崔莉莉激动地跑到厨房,果然看到鱼莜身穿围裙,手里拿着锅铲,在翻炒着什么。 “莜莜,客厅都是你收拾的?” “是啊,起早了顺手就收拾了下。” 崔莉莉瞅着锅里,咽了下口水:“你这做得什么好吃的啊?” “蛋炒饭。” “呜呜呜,莜莜你也太贤惠了叭!” 崔莉莉感动地又想给她一个爱的抱抱,被鱼莜躲闪了过去:“饭马上就好了,你先去洗脸刷牙,别在这添乱。” “得令。” 崔莉莉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完成了洗脸,刷牙,换衣服三连击,老老实实地坐在饭桌前,敲碗等饭。 鱼莜端来了两盘金黄灿灿的蛋炒饭,随后回到厨房,端来了一个热气腾腾的砂锅。 闻到熟悉的味道,崔莉莉瞪大眼睛:“哇,这是味增汤?!” 鱼莜在冰箱里发现了味噌,味淋,木鱼花等调味料,还有纳豆、菊花萝卜等小菜,还在垃圾桶里发现了寿司外卖的包装袋,猜到崔莉莉好是个日本料理的爱好者, 正好看到冰箱里还有些海带和豆腐,鱼莜就顺手做了这一锅海带豆腐味增汤。 “这味增汤我也是第一次做,也不知道好喝不好喝。” 崔莉莉迫不及待地盛了一碗,喝了一口,只觉得整个人瞬间被味噌醇厚的味道还有海带的鲜味充斥,快把她的胃都暖化了。 “好喝,感觉比我在大阪民宿喝的都好喝,莜莜,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做日式料理?” “没有专门学过,只是跟着网上的教程,随便做了一下。”鱼莜笑说。 “你的做菜天赋真是太厉害了,果然,天生就是这块料……” 崔莉莉狼吞虎咽地开吃,发现这蛋炒饭也异常美味,蛋液均匀地包裹着每一粒米饭,看起来像是粒粒分明的黄金,她做蛋炒饭总是鸡蛋是一坨,饭是一坨,完全不知道怎么炒成这样的黄金米饭。 崔莉莉全然沉醉在鱼莜烹饪的美食里,全然忘记她昨天吐槽鱼莜做厨师是浪费青春的话了。 鱼莜来到城市以来,从来没停止过学习,加上现在有很多美食烹饪类app,收集了全世界美食的菜谱,她闲暇时也会看一看,学一学。日料、韩料、墨西哥菜、意大利菜,她现在都略懂一些,各国的美食虽然风格不同,但用到的烹饪技法大多相同,只要掌握了精髓,在做同类型的菜肴就会简单很多。 要说复杂,又有哪国能比得上中华料理呢? 味增汤这类低难度的日料,鱼莜只是看了看网上的菜谱,自然就手到擒来了。 俩人吃饱喝足,把空碗碟放进了洗碗机,随后一起出了门。 崔莉莉最近在她老爸的公司帮忙,996基本无休,上班时间刚好和鱼莜能凑到一块去,公司离崔莉莉的公寓要远一些,送鱼莜也顺路。 崔莉莉把鱼莜送到餐厅门口,两人挥手告别。 “莜莜,我今晚要加班,可能接不了你,如果太晚,你就先打车回去。” “好,知道啦,路上小心。” 目送崔莉莉驶车远去,鱼莜转身进了餐厅。 换上厨师服,一刻不停地来到沁园春后厨,等四位主厨和众员工都到齐了后,鱼莜给每位主厨都递过去一张纸。 “这是我拟好的春季菜单,你们看看,我第一次拟季度菜单,难免有没考虑全面的地方,各位主厨有什么意见,尽管提……” 李奕山接过菜单,脸带惊讶,听到鱼莜如是说,眼里的惊异更深。 李奕山自诩正直,从不挖别的部门墙角,也从不参与孙宝田联合副厨暗箱操作员工比赛的腌臜事,但他暂代厨师长职位多年,若说没有觊觎的心思是假的,没想到被半路出来的鱼莜截了胡,心里自是有几分不服气的。 往常的季度菜单都是四大主厨一起拟定,昨天李奕山提出让鱼莜拟春季菜单,看似是尊重,未免有几分让鱼莜知难而退的心思。 没想到短短一夜,鱼莜竟把菜单给拟好了。 孙宝田等人也在仔细看着菜单,从一脸惊讶,到越看眉头越皱,似有疑惑和不解。 四大主厨看完菜单,相互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疑虑。 第87章 观念 后厨斗殴者一律做开除处理。 鱼莜似是早知主厨们会有这个反应, 温声道:“菜单有什么没问题,你们但说无妨。” 清炒马兰头,金花菜拌虾仁, 田螺塞肉……俱是春季的时令食材, 且荤素搭配,不失为一份上佳的菜单, 然而,其中的两道特殊的菜品引起了主厨们疑虑的目光。 李奕山抬眼看了看其他主厨们, 沉吟片刻, 斟酌地说:“总厨, 并非是您的菜单拟得不好, 只是梅鲚鱼馄饨和梅鲚鱼鲊这两道菜怕是找不到货源,现在虽是捕鱼季, 但梅鲚鱼吃的人少,市场货源空缺,如果将其定为季度菜单, 市场上的供应远远满足不了我们的需求。” “货源的问题不用担心,我有办法解决。” 鱼莜从容笑着说, 似乎早就想到了应对方案。 李奕山听到鱼莜的回答, 非但没有放心, 反而默默叹了口气, 心道果然还是年纪轻, 拟菜单哪里这么容易, 不仅要考虑口味, 符合当下季节时令的养生之道,更要考虑市场的供需和食材的成本。 市场上新鲜的梅鲚鱼每天只有那么多,而沁园春每天的客流量何止千人, 何美心为何被免职,各主厨心里都有数,李奕山想,莫非鱼莜要走何美心的老路,用冷冻的梅鲚鱼以次充好? 李奕山适时地住了嘴,这样也好,那她总厨位置也坐不久了。 这可是鱼莜她自己的决定,跌进坑里只怪她独断专行,他不踩一脚算不错了,更不可能伸手拉她一把。 孙宝田更是默默窃喜,搞砸季度菜单可不是小事,到时候菜单放出来,却因食材缺货上不了菜,损失的可是餐厅的信誉。他跟李奕山为了争主厨,明争暗斗多年,如今让个女娃娃得了去,他的老脸早就没地搁了,巴不得鱼莜出错,早点下台。 鱼莜似不知众人的小心思,收回菜单:“菜单我会拿给大老板过目,大家如果没有其他疑问的话就开工吧!” 小小的后厨宛如现今职场的缩影,有像钱昆这样愿对你施以援手的老前辈,也有像孙宝田这样趋利避害、落井下石的小人,也有像李奕山这样这样不会主动加害你,只等着你出错的冷眼旁观者。 食色佳人 第69节 鱼莜向来不擅长这种弯弯绕绕,她只知道做好菜,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次的全国大赛也让她成长不少,鱼莜想如果重来一回,她再面对何美心的栽赃刁难,她 后厨正在如火如荼地,接近尾声时,出现了个小意外。孙宝田准备出锅时,不知是手打滑,还是一时分神,手中的锅竟然飞了出去。 “小心!” 鱼莜眼疾手快,迅速扯过桌边的隔热布,一把兜住锅底,才成功抢救回了这一锅的油爆虾。 众人提到嘴边的心放了下去。 李奕山皱眉:“老孙,你怎么回事,闪着腰了?锅都拿不稳?” “手滑,手滑。” 孙宝田嘴上打着哈哈,实则被这变故吓得出了一脑门子冷汗,心中连道幸好,不然这一锅连虾带油地洒在地上,光是清理就要费不少功夫,现在正值出菜高峰期,这不是忙中添乱么。 鱼莜看了看孙师傅手指上残存的油渍,又看到案板上放的猪板油,当下了然:“孙师傅,处理食材完食材要勤洗手,切记不要为了图方便,造成更大的损失,这锅热油要是洒了也罢,要是泼在了人身上,那可不是小事。” 自己手滑的原因当下就被鱼莜识破,孙宝田老脸通红,更没有颜面去反驳:“是,是我疏忽了,不会有下次。” 为了保证出菜速度,相同的菜品都是三份起做,这一锅油爆虾要是没接住,意味着要有三桌客人多等半小时,说不定还会被投诉。 人非圣贤,谁能不犯错呢,就连鱼莜自己在家有时也会因为多看了两眼电视剧,导致饭菜煮糊了。鱼莜把这件事当做小插曲,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中午歇业休息时分,鱼莜在员工休息室眯了一会觉,醒来时觉得口渴,拿过保温杯发现茶水已经见底了,便起身去茶水间倒水喝。 刚走近茶水间的门,就听到有对话声隐隐传出来。 “在后厨,摔盘砸碗的事还少么,新官上任还没三天呢,也不知道在给谁下马威呢……” 这男声听起来有些熟悉,鱼莜还没想起来是谁,紧接着又有人附和。 “就是,也太小题大做了吧,以前厨工们打碎碗盘,孙主厨从来都不责骂,也亏得孙主厨脾气好,倒是让她出尽风头。” 她刚刚执掌后厨,肯定会有人不服气,其中不少学员都是孙宝田的徒弟,自然会为他打抱不平。鱼莜并没往心里去,正想不声不响地离开,忽然又听一道嗓音稚嫩的男声。 “我觉得今天鱼主厨说得挺对的呀,切完食材要洗手是店规啊,当时我就站在旁边,如果不是她接住了那锅热油,我肯定要被烫伤了。” “喂,冯若若,你那头的?你还是不是咱们热炒区的学员?” “我……我哪头也不是,我帮理不帮亲。” “看不出来你还挺正义的?可以啊,新总厨才上任两天,你胳膊肘就往外拐了,看来我要重新教教你我们热炒区的规矩了……” 那道熟悉的男声大有威胁的意思,接着传来重物碰撞的声音,伴着一声低呼,鱼莜感觉不妙,当即推开了茶水室的门。 只见人高马大的青年像拎小鸡仔一样,单手抓着一位清秀少年的肩膀,直接怼到了墙上。另一青年双手环胸,事不关己地在看戏。 保温杯应声摔落在地,里面的热水泼洒了一地。 少年怂又倔地用双手护住脑袋,发抖的声音毫无威慑力:“打架斗殴违反店规,是要被开除的……君子动口不动手……那个,打人不打脸……” 鱼莜冷然地看着,要动手的青年诧异又尴尬地和她四目相对,胳膊僵在半空中。 预想中的拳头没有落下,少年慢慢放下胳膊,露出一双打量的眼睛,看到鱼莜也先是惊讶,后露出遇见救星的欣喜释然。 方才只听声音没认出来,要打人的这位居然是曾经和她在餐厅的后厨员工厨艺大赛里切磋过的周奇。犹记得当时他是革新派的忠实拥护者,把黄焖鳗做成了九层宝塔的形状,还险些让鱼莜败北。 整个后厨光热炒间就有一百多号人,鱼莜之前呆在面点房,跟热炒区的人都不熟悉,这刚上任好多人都没认全,对冯若若只是略眼熟,只记得他在水台工作。 周奇也很苦闷,背地里非议上司被揪了个正着,谁能想到曾经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对手,如今成为了他的超级顶头上司呢。 真是晦气。 “鱼总厨……” 三人齐声问好,各怀情绪。 鱼莜看了看冯若若:“他说的没错,后厨斗殴者严重违反店规,一律做开除处理。” “我们没在打架,”周奇急忙辩解,继而装作熟稔地揽过冯若若的肩膀,“我们刚才就是在开玩笑,是不?” 冯若若挣开他的手,一溜小跑到鱼莜身后:“不,他们刚刚是真的想揍我。” 周奇差点气个仰倒,这小子抱大腿的功夫真厉害啊。 鱼莜有点好笑,这小子看着挺怂,倒是挺机灵的。 “伤到了你没?”鱼莜问。 “肩膀有点酸,外伤倒是没有。” “嗯,”鱼莜点头,对周奇二人说,“扣三个月的奖金,如有下次,直接开除。” 周奇暗暗瞪了冯若若好几眼,这小子这么出卖他,定是要让他尝尝教训,然而跟饭碗相比,这点矛盾就不足以相比了,万一事后冯若若又跑去跟鱼莜告状,自己也讨不了好果子吃。 “鱼总厨我们知错了,保证绝不再犯。” 周奇二人两嘴皮一碰,先把错认了,打算以后再跟冯若若秋后算账。 鱼莜眼看着周奇给冯若若重新打满了保温杯的热水,才离开了茶水间。 鱼莜回到休息室,没有了丝毫的睡意,倒不是因为周奇那番质疑她的话,而是这件事让她对自己经营后厨的理念产生了些许动摇。 在烹饪的这条路上,鱼莜秉持的观念一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操心自己分内的事,从来不关注后厨的勾心斗角。然而看到刚刚那幕,鱼莜不由得扪心自问,自己这么做,真的是正确的吗? 她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厨工了,而是执掌后厨整个生杀大权的主厨。身份置换,意味着承担了更多的责任。底下的人心不齐,产生矛盾是其次,情绪带到工作中,势必也会造成工作上的疏漏。 以前厨师长之位空悬,孙宝田和李奕山都有意上位,导致其手下的徒弟厨工们分帮结派,何美心一来,守旧派和革新派的分割更为明显。 今天这事是恰巧被她撞见了,平时这些人联合起来排挤外人想必是家常便饭,连员工内部厨艺大赛都有黑幕,鱼莜对于主厨们将水端平这件事,几乎不抱有期望。 烹饪这门学问,体系更像是小说中的武学门派,有师承有传承有各个流派,各有所长又相互看不顺眼。自家的徒弟肯定向着自家门派,鱼莜能理解主厨们想要为自家徒弟谋福利的想法,也理解厨工们维护自家师父的心,这种风气可以促进大家相互竞争,切磋厨艺,却不利于一家餐厅的经营。 想要改变这点,光靠她一个人以身作则是不够的,鱼莜想,她是不是也该培养几个自家的厨工,收几个徒弟? 这个想法一冒出就被鱼莜抛却脑后,现在手上要紧的事太多了,还是先把季度菜单的事搞定吧。 *** “最后一份响油鳝糊,走菜!” 鱼莜从锅中盛出最后一份菜,经帮厨之手交给传菜员,随着一声吆喝,宣告着晚间营业的结束。 鱼莜摘下厨师帽,头发已被汗水浸湿成一缕缕的,后厨着实锻炼人的体力,鱼莜看着娇弱,实则比几个成年男人加起来还抗累,一站四五个小时,腿都不带酸的。 作为后厨主力,打扫战场这种后勤活计已经不需要她做了,鱼莜准备离开时,经过水台隐约听到两个小姑娘一边洗碗一边八卦。 “听说大老板又来啦……” “你有没有发现,老板最近来餐厅来的好勤啊……” “是喔,莫非是看上哪个前台啦?” “嘻嘻,有可能喔……” 柯奕臣来了?正好她还有事找他商量。 鱼莜往更衣室的方向走,本想换了衣服再去楼上找他,未料,刚走过一个拐角,就和柯奕臣撞了个满怀。 鱼莜一怔,不自然地摸了摸微湿半干的发梢:“老板。” “还能适应吗?” 后厨的工作辛苦劳累,柯奕臣心里是心疼的,但他又不能流露出一丝这样的情感,因为他知道这是她的理想,她的追求,她乐在其中。 面前的女孩发梢全被汗水浸湿,却不显狼狈,浑身充满朝气和干劲,眼睛里在发着光。 他倒觉得她这副模样比他公司里那些出门要助理们簇拥着打伞拎包,在太阳地下站一会就要全副武装的模特们,迷人得多。 “还好,主厨们都很照顾我,大家配合得很好。” 鱼莜对茶水间的事只字未提,对她来说,那些事都是自己需要去解决的事,而不是给上司打小报告。 她不说,柯奕臣也清楚,主厨们都是在后厨浸淫多年的老师傅,一个比一个的难对付,鱼莜这么年轻去掌管他们,难免会有不服的声音。 柯奕臣相信她会处理好,当然也不会全然放手不管。餐厅是他的一言堂,而她是他所庇护之人,必要的时候,他会行使这份权力。 “原本说让你适应一礼拜再上岗,现在看来倒是多余,你完全能够胜任。” 面对老板夸赞,鱼莜不客气地笑纳,会心一笑,想到什么,说:“对了,我拟的春季菜单你看了没有?” 鱼莜打印了几份给主厨们看的菜单,却不知柯奕臣什么时候会来店里,就编写了一份电子版的发到了他的邮箱。 “看了,没什么问题,只是据我所知,市场上的梅鲚鱼货源太少,似乎供应不了季度菜单的需求。” 柯奕臣不常过问后厨的事,但作为一个餐厅经营者,有着对市场超常的敏感度,一针见血地提出和四位主厨们相同的顾虑。 “我的家乡盛产梅鲚鱼,只是地处偏僻,交通有些不方便,不过只要联系货运公司帮忙运送,我想可以解决货源的问题。所以明天想跟你请半天假,回西庭镇联系下货源的事。”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你有空?”鱼莜意外又有些惊喜。 “嗯。”柯奕臣点头,继而看了眼手机,默默把行程表上明早的会议改到了后天。 鱼莜提出采购家乡的梅鲚鱼,有想帮村民们解决鱼货囤积的心思,她最清楚西庭镇码头出产的梅鲚鱼有多肥美,就连晒好的鱼干都是调汤的佳品,就这么堆放着发霉实在太可惜了,但怕此举会招人非议,何美心和单主管就是在食材方面偷工减料中饱私囊。 有大老板陪着是最好不过,可以堵上那些恶意揣测之人的嘴。 鱼莜接着说:“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往年换季度菜单都是四位主厨们试菜评定,这次的话,我想请所有后厨员工参与试菜。” 果然前面说和主厨们配合得好是骗人的,这是要靠季度菜单立威呢。 柯奕臣看出了鱼莜的小心思,心里好笑,实在没忍住做出了早就想做的事,伸出手来在她的发顶揉了一把,眼见着本就被厨师帽压乱的头发被他揉得更杂乱纷飞了,才心满意足地停下手,笑眯眯地应了声。 “好。” 第88章 野趣 解决货源和四菜一羹 鱼莜和柯奕臣驱车来到西庭镇, 因昨晚刚下过雨,道路泥泞不堪。 镇里的主路还好,再往里走, 不是路旁随便停着的三轮车挡道, 就是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土狗和大白鹅,耀武扬威地挡着车前。加上昨晚下了雨, 道路泥泞不堪,柯奕臣的商务车车轮差点陷在坭坑里没出来。 驶入西庭镇半个多小时, 连两公里都未开到, 两人干脆弃了车, 腿着往山上走去。 鱼莜此行是来找梅鲚鱼的货源, 不去湖边,反而带他往山上走, 柯奕臣有些奇怪,但也没开口问。 两人并肩走着,两侧的林地散发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虽还未立春,竹林已然翠绿, 碗口大的竹竿形成自然的屏障, 越发衬得这个小镇与世隔绝。 食色佳人 第70节 鱼莜光顾着看前面的路, 没注意踩到了湿滑的青苔, 好在柯奕臣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 才避开了摔个狗啃泥的悲剧。 “慢点。” “以前不管刮风下雨, 我都满山遍野地跑, 现在在城市里住久了,倒有些不习惯了。” “这里的宁静和风景,是城市里比不了的, 能在这样美丽又淳朴的地方长大,我很羡慕你。” 柯奕臣的话不似作伪。 鱼莜带他来之前还有点担心,以为像他这样的少爷,来到乡下会很不适应,嫌弃这里的山路不好走,嫌弃这里网络信号差,嫌弃这里种地还用原始的肥料,以至于空气里也飘着淡淡的气味……诸如此类。 听到他会这么说,鱼莜想起他应是很喜欢自然风光的人,之前在温泉山庄,她不小心掉进雪坑里,也多亏了他随身带了的登山绳索。 鱼莜萌生了一个小想法。 两人很快就到了鱼莜以前居住的镇子上,在乡路溜达的大黑狗看见鱼莜来了,先是一愣,然后以八百迈的速度奔上去,对着她激动地又跳又扑。 “大黑,你还记得我!” 鱼莜弯腰揉了揉它的脑袋,大黑狗响亮地汪了一声,以作回答。然后两条前腿作拜年状,讨食之意明显。 与其说,它记得鱼莜,不如说是记得鱼莜煮的肉骨头。 “我现在身上没有带吃的,回头再来喂你喔。” 大黑狗好像听懂了,呜咽了一声,有些失望,但仍跟在两人后面,像个保镖。 鱼莜带着柯奕臣穿过乡路,没有去自己的院子,反而先去了隔壁周婶子家。 周婶子家里有一条渔船,两口子靠打渔为生,院子里堆成山的渔网,散发着淡淡江水的腥味。 “周婶子,在忙呢。” 院子的门没关,周婶子正坐在马扎凳上,修补渔网的松动之处,听到有人叫她,抬眼一看,惊喜地说:“鱼家丫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看到鱼莜身后还站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更意外了:“还带了男朋友回来啊,真好。” “不是……”鱼莜刚要解释,就听见柯奕臣礼貌问好:“周婶好。” “小伙子真懂礼貌,快进来坐吧,”周婶子忙起身招呼他们。 “周婶子,我这次回来是有事要办的,对了,今年打渔的收成怎么样,鱼货好卖吗?” 听到鱼莜这么问,周婶子叹了口气:“收成别提了,往年还好,最近两年捕上来的梅鲚鱼太多了,其他值钱的像白鱼,白虾,产量越来越少了。今年捕上来的梅鲚鱼,除了晒成了鱼干的一部分,就没卖出去多少,全臭掉了。最近,政府也在管,放流了不少白鱼来管控梅鲚鱼的数量,可是却也不太顶用。” 梅鲚鱼是太湖盛产的湖鲜,在明朝,被称作贡鱼,其肉质鲜美,但缺点是刺多肉少个头又小,处理起来极为麻烦。更别说将其剔肉制作成馄饨这样繁复的做法,只有人手多的大饭店会这么做。 这种鱼一离开水就会死,梅鲚鱼虽然产量多,但因为刺多,本地人都不爱吃,偶尔会在捕鱼季买几斤新鲜的回家熬汤喝,绝大部分的梅鲚鱼都被晾晒成了鱼干,方便储存,也更容易销往外地。 鱼莜记得市场上,梅鲚鱼是十元一斤,而梅鲚鱼干一斤就要近百元,五斤鲜鱼就可做一斤鱼干,鱼干的利润是鲜鱼的好几倍,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市场上新鲜梅鲚鱼供应少,而鱼干多的原因。 照这么说,做鱼干反而比鲜鱼赚得多,鱼莜问周婶子:“为什么不干脆把鲜鱼都晒成鱼干卖,这样既赚得多,也不怕鲜鱼腐烂浪费了。” 周婶子苦着脸:“说哪有那么容易,镇上有两家万斤规模的鱼货晾晒场,鱼干市场几乎被他们包圆了,我们这些小渔民在自家院子里也晾不出多少的鱼干,卖也没有人收,只能自家吃了,我都想过了今年,把渔船卖了,去买两亩地,哪怕种些水果,也比这捕鱼赚钱啊。” 原来是这样…… 进京比赛之前,鱼莜回过家乡一趟,当时看到周婶子在晾晒鱼干,以为她捕的鱼货太多了吃不完,没想到今年的鲜鱼生意这么难做…… 鱼莜回头看了柯奕臣一眼,后者点点头,俩人现在的默契已经到了一个眼神就心领神会的程度。 鱼莜笑着对周婶子说:“婶儿,以后你捕上来多少梅鲚鱼,我就收多少,你联系下其他几家生意不好的渔民,我都要。” 周婶子眼睛一亮:“真的?丫头,你没哄你婶子吧,你一个人哪吃得了那么多?” “不是我,是整家餐厅,每日最少要三千斤。” “好好好,三千斤没问题,你那餐厅在镇子什么位置,我叫人给你送过去。”周婶子笑得合不拢嘴,想着这鱼家丫头太出息了,才出去工作没多久,都开餐厅了。 “不在镇上,在城里,不用你送,我们一会去找镇上的物流公司谈,每天你们把鱼货送去物流寄货处,让他们送。” 听说要邮寄,周婶子又有点担心:“要让货运公司送啊,那邮费就得不少钱吧……” “放心,邮费我们出,同城运送邮费不贵,而且你们是第一手货,价格便宜,算上运费,跟我们直接在菜市场买也差不多的。” 听到鱼莜这么说,周婶子也就放心了,热情地招呼鱼莜和柯奕臣留下来吃晚饭。 鱼莜婉言谢绝了,周婶子还硬是给她塞了一包梅鲚鱼干和一包自家腌制的腊肉,鱼莜推拖不得,只得大包小包地拿着。 两人从周婶子家出来,走到自己家院门前,鱼莜从兜里找出一把黄铜钥匙,低头开着门锁。 柯奕臣见鱼莜三两句就把梅鲚鱼货源的问题解决了,看着她的眼神里不乏赞赏。她不仅在烹饪上天赋异禀,在做生意上,脑子也挺灵活。 鱼莜余光看他一眼:“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越来越有老板娘的气质了。”柯奕臣打趣。 鱼莜听出他的话中之意,脸微红,装作不在意地说:“谁要当老板娘,我可是未来的米其林三星主厨,当老板娘不屈才了么。” “主厨和老板娘并不冲突……”柯奕臣低声说了句,跟着鱼莜走进院门。 院子里种着一棵枇杷树,已经挂果了,但尚未成熟。许久无人打理,院子里飘着许多落叶,树下有一张竹编的躺椅,柯奕臣猜测鱼老爷子应该经常躺在这里晒太阳。 “我看看家里还有什么东西,中午咱们对付着随便吃点吧。” 鱼莜把柯奕臣领进屋后,就直奔厨房。 柯奕臣环顾一圈,屋里家具摆放得很整齐,基本都是中式的木质家具,唯一具有现代感的就是客厅那台电视机了,连钟表都是老式的立钟。柯奕臣对比了下手机的上的时间,慢了八分钟,于是默默伸手转动发条,把时间调正了。 鱼莜在厨房搜摸了一圈,冰箱里的东西大都过期不能吃了,只剩下一些米面、调味品和一些干货。干货里有梅干菜,笋干,还有些干百合。 鱼莜想了想,拿了些梅干菜和笋干出了门。 不一会,鱼莜从外面回来,手里多了一串鲜猪肉,一小筐鸡蛋,和几根新鲜的笋。她拿笋干跟隔壁张伯伯换了鲜笋,拿梅干菜和干百合和邻居刘大爷换回了鸡蛋和猪肉。 鱼莜在厨房忙活开了,没过多久,饭香四溢。 柯奕臣也想来帮忙,但想到他做得那块味道令她终生难忘的曲奇饼干,鱼莜怎么也不敢让他帮厨,把他赶了出去。 鱼莜嘴上说着随便吃点,却还是做了四菜一羹。 炸梅鲚鱼干,梅干菜扣肉,春笋炒腊肉,以及百合羹。 都是农家饭桌上常吃的菜,对山里的人来说,笋可是个好东西,尤其是炒腊肉,特别下饭。周婶子腌得腊肉又特别正宗,五花肉上面的肥肉都腌出了透明感,晶莹剔透。 鱼莜在梅干菜扣肉的下面塞了鸡蛋,鸡蛋上打了花刀,梅干菜和猪肉炖出来的汤汁,全部被鸡蛋吸收了,吃起来特别香。梅鲚鱼就不用说了,腌过的鱼干再炸,酥酥脆脆,连鱼骨都能一并嚼了。 最后一道百合羹,干百合和小米一起煮,清清淡淡,一股药香很适宜地解了肉的腻。 吃着这五香十色的农家饭,柯奕臣觉得有鱼莜在身边,不管走到哪儿,在吃饭这一块,是决计不会被亏待的。 满足地吃完一顿午饭,柯大老板很自觉地把碗给洗了。鱼莜把屋子里收拾打扫了一番,清扫了院子里的落叶,给枇杷树浇了水。 院子的大门重新落了锁,鱼莜和柯奕臣按照原路返回,去往镇子上最大的一家物流公司。 第89章 八卦 果然,恋爱使人成长。…… 西庭镇不大, 常驻人口只有两万多,镇上最大的物流公司开在镇子最繁华的地段,左挨着理发店, 右边是卖卤味的。 物流公司的人一听鱼莜和柯奕臣的来意, 知道来了大单,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俩, 但一听是运送生鲜鱼货,又有些犹豫。 柯奕臣做事干脆, 直接加了三分之一的物流费, 那经理瞬间笑开了花, 连连保证每天必会准时送达。 如此一来, 货源的问题就彻底解决了。 鱼莜很开心,那可是三千斤梅鲚鱼啊, 就算把一家水鲜市场包圆了,也未必能有那么多。也亏她在这里长大,知道梅鲚鱼哪里最新鲜, 搞定了这一手的货源。 此时天色还尚早,鱼莜神秘兮兮地说想带柯奕臣去一个地方。 她本想卖个关子, 结果被柯奕臣秒识破。 “是不是想带我去爬山?” 因为柯奕臣记得, 鱼莜说过她家乡有一个名为西陵山的地方, 日出日落的景色很美。 俩人说说笑笑, 调侃着时下正火的爬山梗, 把车停在山脚, 一路徒步上去。 西陵山的海拔不算高, 俩人爬了一个半小时就到了山顶。 山风习习,拂过发尾和面颊,让人神清气爽, 远眺山景,可以看到遍山的绿植翠竹,远处,可以清晰地看到太湖的湖景。浅灰蓝的太湖水面和天边连成一线,晚霞弥漫,呈渐变色撒在江面上,像是打翻的颜料盘。 鱼莜双手放在唇边,朝着幽幽山谷畅快地大喊了一声:“呦呵——” 柯奕臣学着她,紧随其后地喊了声“哟呼”,托着长长的尾音。俩人像两个半大的孩子一般,一高一低的呼喊声在山谷里回荡。 喊完之后,俩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的行为又傻又幼稚,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柯奕臣的眼眸里映着夕阳的余辉,落在她含笑的唇畔:“找到货源,就这么高兴吗?” “当然了,这新鲜的梅鲚鱼和冷冻的,风味相差的不是一丁半点,有了新鲜的梅鲚鱼,春季菜单上的菜都能实现了。” 鱼莜双手合十,一边欣赏着落日美景,一边笑说,有趁手的厨具和新鲜的食材,是一个厨师最值得高兴的事。 她想到了什么,“对了,这周一,所有员工都会参与春季菜单的试菜大会,你会来吗?” “我一定到。”柯奕臣根本没去计较最近公司有多忙,一口就答应了,不为别的,就为了她这么用心的准备一个菜单,他就要当第一个品尝的食客。 “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柯奕臣煞有其事地说。 “什么事?” 鱼莜稍感意外,他也有事要拜托自己帮忙吗? “下周末,陪我回爸妈家吃顿饭。” 她去京参加比赛的这段时间,柯奕臣没少被父母念叨,鱼莜的比赛直播节目更是期期不落,追得比电视剧还要上瘾,得知鱼莜回来了,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再带鱼莜回家吃顿饭。 有种人天生就讨长辈喜欢,鱼莜就是这种人。 “好。”鱼莜没想太多,点头答应。 柯奕臣扬起唇角,完全没觉着借父母名义,实则打着自己小九九邀她吃饭这事没任何不妥。 他们刚刚爬到山顶时,正好是日落时分,夕阳距离天边还有半寸,随着随着时间推移,夕阳的圆弧触碰到了江面,从仿佛搁置在桌面上的乒乓球,到现在夕阳就剩下了半圆。 二人并肩站立,鱼莜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一只温暖宽厚的手掌包裹住。 美景当前,鱼莜没有挣脱,山风微凉,从手心传来温度带着阵阵暖意。 一切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有着短暂的停留,落日把俩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食色佳人 第71节 *** 黑色商务轿车驶入小区的地下停车场,正好撞见崔莉莉那辆拉风的敞篷小跑。她俨然也是刚忙完回来。崔莉莉见鱼莜从柯奕臣的车上下来,八卦的小眼神在他俩之间扫来扫去。 “你们去约会啦?” 崔莉莉昨天加班到很晚,干脆就在公司睡了,今天一回来,就见他俩在一起,脱口而出:“莜莜,你不会昨晚没回家吧?” 鱼莜当场闹了个大红脸:“你说什么呢,我们今早一起去镇里找货源了,是去办正事的。” 柯奕臣帮忙把后备箱里的食材拿出来,一点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反而,嗓音低柔地说:“东西有点沉,我送你上去吧。” 本来就对鱼莜的说辞不太相信的崔莉莉愈发狐疑了,还想问点什么,鱼莜忙接过柯奕臣手里的提袋,一手挽过崔莉莉的胳膊:“不用了,谢谢你送我回来,我们先上去了……” 鱼莜挽住崔莉莉的胳膊,往电梯口走:“我带了不少特产回来,还没吃饭吧,晚上给你烧梅鲚鱼汤喝。” 一听有好吃的,崔莉莉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有鱼汤?我要喝两碗!唉莜莜你不知道,我这两天在公司吃得都是泡面,忙得连点外卖的时间都没有……” 直到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柯奕臣转身坐进车里,看着无人的副驾,心里一阵空落落的。 莫名,他也想喝鱼汤了…… * 梅鲚鱼干泡水发软后,用油煎过后,和炒过白萝卜丝炖出来的汤,仍然兼具鲜鱼的奶白色,肉质虽然不如新鲜梅鲚鱼嫩,但汤头的鱼香味要更加浓郁。 第三碗鱼汤下肚,崔莉莉摸着吃到鼓起的肚子,满足地搁了碗筷,看向鱼莜的眼神有些奇怪,有种自家白菜要被拱了的痛心,又有种欣慰和伤感。 “其实我觉得柯奕臣那家伙还不错,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 鱼莜差点被鱼刺卡住,未等开口,又听崔莉莉十分笃定地说:“其实上次在温泉度假村,我就看出来他对你有点不一样,说起来,你当时掉进雪坑里,还是他把你背出来的,后来我车坏了,还是他把你送回的家……对,一定是那个时候,你们就好上了!” 听崔莉莉说起度假村,鱼莜有些恍惚,回想起去年冬至,她不小心掉进深坑,是柯奕臣毫不犹豫的跳下,背着她攀着绳索一点点爬了上去。 那年冬至是她过的最有意义的一次冬至了,那桌热腾腾的彩头饺子,热闹的纸牌游戏,还有温柔的惠子阿姨,如果有机会,她还想再去一次。 不过那个时候,柯奕臣应该对她没什么意思吧。柯奕臣是个行动大于言语的人,上次摩天轮上的偷袭一吻,让她心乱了好久,反而忘记问他,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有心思的…… “说起来,你和沁园春续签了两年的合约,我怕你吃亏,去跟朋友们打听了下柯奕臣这个人,”崔莉莉继续自顾自地说,“他家里是做模特经纪公司的,不过他风评很好,从来没听说跟哪个模特传过桃色。” 都是富二代圈子里的,通过朋友和朋友的朋友,崔莉莉总能探听到什么,意外的是,柯奕臣倒是和寻常的富家公子哥不太一样,别人爱美人,他爱美食。私下有点空闲时间,他也很少去酒吧,基本都去寻找隐藏在街头巷口里的美味了,只要是他尝过觉得惊艳的美食,要么花大价钱去挖主厨,要么想办法去复原那道食谱。 在富二代的圈子里,有人爱玩车,有人爱玩表,这个癖好也算少见稀奇的,所以崔莉莉稍一打听就知道了。 “不过,据说他家里家教挺严的,他这个年纪,他家里应该早就给他订了亲事吧……你们俩的事,他爸妈知道吗?有没有表态?” 自古电视剧和小说,都爱灰姑娘嫁豪门的戏码,可真放在现实里,就会知道那些豪门最重门当户对,灰姑娘往往只是豪门公子哥的恋爱情人,而非结婚对象。 崔莉莉也是在侧面提点鱼莜,怕她吃了亏。 柯奕臣拥有一家米其林餐厅,还替父亲经营者模特经纪公司,不说豪门,起码也是家底殷实,而鱼莜孤身一人在城市里打拼,若真吃了亏,连个给她出头的人都没有。 柯奕臣喜欢鱼莜,可若他家人反对,他会不会退缩呢? “我见过他爸妈,都是很好的人。” 鱼莜get到了崔莉莉的话外之意,虽然他俩还没发展到那一步,可鱼莜下意识地想替他解释,并不想让自己的好友误解他。 就拿何美心那事来说,当初柯父让他给何美心安排职位,一来因为何美心专业对口,二来本着撮合他二人之意,柯奕臣不想在这类小事上违背父亲,所以没有拒绝,但后来何美心做出了违背餐厅规定的事,他也照样毫不留情地开除了她。 鱼莜不知道他后来是怎么跟柯父解释的,但此举算是毁了他两家相交多年的关系。 看得出,他愿意在小事上对父母顺从,孝顺却不愚孝。若真是愚孝,他也不会放着家族事业不管,跑去开餐厅了。 “你们都见过家长了?这也太快了吧。” 鱼莜笑了笑,没有再解释,毕竟假扮女友这事说出去也挺离奇的。 “这说明他很重视你,我也觉着他对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喜欢,感觉他整个人都变了好多,刚刚在停车场,还问东西太重,要不要送你上去,我就在想,这还是当初在度假村的那个高冷面瘫的总裁吗?果然,恋爱使人成长……” 鱼莜觉得她今天话好多,还特多感慨,不由瞄她一眼:“一直在八卦我,是不是你自己想谈恋爱了?” “才不是,我可是坚定的不婚族,唉,这两天为了躲我爸给我安排的相亲,加班加得头都秃了,还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过多久……” “原来这两天你加班是为了躲相亲呀?” 鱼莜忍俊不禁,说漏嘴的崔莉莉连忙起身,端起碗筷借口去洗碗,逃离了现场。 * 西庭镇的物流公司很守时,隔天一早,就发来了鱼莜要的新鲜鱼货。 伙计们帮忙把两大泡沫箱抬回后厨,鲜鱼存放不了太久,鱼莜打算明天就开始春季菜单的试菜。 明日还要营业,上午要备中午的菜,试菜只能安排在下午,时间紧张,今天晚上就要把菜备好。 鱼莜做好了今晚加班的准备,原本不相信她能搞定货源的主厨们,如今看她搬了两大箱新鲜梅鲚鱼回来,颇为意外地大眼瞪小眼。 鱼莜趁机宣布了明日要所有员工一起试菜的消息。 对后厨来说,算是轰动的大新闻了。 今天一天,鱼莜走到哪儿,都能隐约听到员工们兴奋的窃窃私语,以往,换季菜单都是主副厨才有资格试菜,这回连普通的厨工都能尝菜发表意见,谁能不兴奋? 到了下班点,员工们基本都走得差不多了。鱼莜为了能抗住接下来的战斗,去休息室里啃了块面包,回到后厨的时候,只剩下了一位厨工,在清洗灶台,把锅碗瓢盆归类,做着最后的善后。 “别收拾了,等下我还要备菜。” 鱼莜一遍挽着袖口,一边说道,那厨工应声转过身,鱼莜一愣。 “冯若若?怎么是你在刷锅,你不是水台的吗?” 后厨各有分工,一般这种洗锅刷碗的活计都是新来的实习工干的,就像鱼莜当初初来乍到,干得第一份工作就是洗碗。可冯若若可是正经的水台厨工,怎么会留下来干这种脏活? “总厨……那个,我没什么事,就留下来帮忙了……”冯若若也没想到鱼莜会突然过来,有些局促地攥着抹布。 鱼莜也不疑有他,便说:“既然没什么事,不如多留一会,帮我打打下手?” 冯若若不可置信,指了指自己:“我?” 鱼莜点点头,见他愣着,问:“还是你有事着急回去?” “没事,没事,咱们现在就开始吗?”冯若若狂喜,忙不迭地说。 能给总厨打下手,多好的学习机会啊,谁拒绝谁才是傻子。 “先把冰箱里的梅鲚鱼拿两斤出来。” 鱼莜把砧板放平,指挥道。 第90章 试菜 复更。 冯若若忙按鱼莜的吩咐, 去取来五斤梅鲚鱼,拿去水池,开始清洗宰杀。 鱼莜打算先备菜那道梅鲚鱼鲊。 她做的鱼鲊, 柯奕臣和崔莉莉都吃过, 并且赞不绝口,鱼莜想着或许这种咸香带点甜, 又微微辣的口感,比较符合当地人的口味, 所以就把这道鱼酢加进了春季菜单里。 梅鲚鱼鲊也是唯一一道需要提前腌制的菜。 一般的鱼鲊都是用草鱼做的, 泥腥味较重, 需要提前腌制三天才能入味, 不过梅鲚鱼个头小,肉质嫩, 腌个一夜也差不多了。 处理好的鱼鲊用烟熏的办法吹干,然后和特制的调料一起放入坛中腌制。吃的时候,吃的时候再加入大蒜, 豆豉,翻炒即可。 只要腌制这一步得当, 就是一道快手菜。 当然, 这道菜味道如何, 也完全取决于腌制这道工序。 鱼莜把高度数的白酒, 和红曲米粉, 还有她特制的辣椒酱及香料粉, 按比例搅拌在一起, 又腾出手,把明天要用到的虾仁、田螺一一归类。 扭过头,发现冯若若还没有处理好那五斤梅鲚鱼。 梅鲚鱼只需要去除内脏, 但因它个头小,只有手掌一般长,处理起来比较费事。 可也不至于需要这么久。 鱼莜走近去看,只见冯若若的额角都渗出了汗,尖刀破开鱼肚,手指一勾便将内脏勾出,手法娴熟,并没有什么问题。 “你胳膊怎么了?” 鱼莜发觉哪里不对劲了,她也做过一段时间的水台厨工,为了方便清洗,都会把袖子挽到手肘处,而冯若若宁可让袖口被水淋湿,也不愿意把胳膊露出来。 最关键的是,鱼莜发现他拿刀的右手在隐隐地颤抖,导致刀尖一直对不准鱼肚,才耽搁了时间。 “没,没什么……” 冯若若还想在瞒,鱼莜却直接把他右手袖子捋了起来。 入眼的是好大一片红肿淤青。 “是不是周奇干的?”鱼莜拧眉。 上次在茶水间,她就撞见过周奇等人欺负冯若若,严词警告后,没想到他还敢。 “这也就是看着吓人,也不怎么疼……” 冯若若想大事化了,默默把袖口放下,鱼莜见他垂着头一副鹌鹑样,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为什么不说?” “咱们这行最重辈分,他们是师兄,教训我,我也不能说什么。” “孙宝田认你当徒弟了?” 冯若若一愣,摇摇头。 “那他算你哪门子的师兄?都是餐厅的员工,谁比谁高人一等?他有什么权利打人?” 鱼莜是个随和的脾性,很少会生气,这一次,是真的动真火了。 冯若若看着鱼莜生气的样子,心下一阵暖流滑过,这种感觉很陌生。 他因为长相偏女性化,变声也变得晚,从小到大都是被欺负的那一个,小时候被兄弟姐妹欺负,上学的时候被同学欺负叫娘娘腔,好不容易工作了,又被前辈欺负。好在他为人机灵,有时候卖卖惨拍拍马屁,能少挨些揍。 他自己已经习惯了,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忍忍就过去了,可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为他忿不平,要为他讨说法,忽然鼻子和眼睛都很酸,有种想哭的感觉。 冯若若连忙转过身去,他要忍住,他是个大男人,怎么可以在女孩子面前掉眼泪…… 鱼莜也发觉到了他的异常,以为是他自尊心受挫,被欺负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是不是不该说这么直接…… 食色佳人 第72节 于是,两人都未说话,自然地继续做手头的事。 鱼莜没让他继续处理梅鲚鱼,自己亲自上手,她本就是水台出身,手快得很,十分钟便把那五斤梅鲚鱼处理完毕。 冯若若则被她安排去把酱料涂抹在处理好的鱼身上以及食材的清洗。 “大功告成!” 所有的菜都备完,比她预期的早了一个小时。 冯若若把最后的锅盆刷干净,鱼莜看着满桌子处理好的食材,干净的厨具和灶台,夸赞道:“胳膊有伤,手脚还这么麻利,干得不错。从今以后,你做我的帮厨吧。” “真的?我可以做你的帮厨?” 冯若若满脸激动,他之前没处理好梅鲚鱼,心里还有些自责,便一直在埋头干活,没想到这一切同样被鱼莜看在眼里,换来了她的肯定。 从厨工到帮厨,直接升了一级。 才来沁园春不到半年的冯若若,不敢相信他这么快就能升职了。 厨工升帮厨按正规程序,需要员工考核,但这也是以前只有主厨,并无总厨的缘故。按餐厅规定,副厨以下的人员调动,都由总厨全权负责。这在她的权利行使范围之内,并没有逾越。 “嗯,明天去人事部报备一下,明天起,跟我打下手吧。” 懦弱是他的性格使然,但在厨房里,鱼莜只在乎这个人技术如何,够不够认真用心。 冯若若显然达到了这个标准,鱼莜也并不吝啬地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只要付出努力,就会获得机会,以前她做厨工的时候,何尝不期盼着有个晋升的机会,只是如今,手握大权的人变成了她。 冯若若握拳道:“总厨放心,明天春季菜单试菜,肯定没问题的。” “借你吉言。”鱼莜笑。 *** 除了每季度的员工内部厨艺切磋大赛,沁园春从未有过如此大的阵仗。 所有员工齐聚一堂,坐在餐桌前,桌前摆满了餐碟,盖着保温的餐盘盖。虽然不见菜品真容,但香味已经丝丝缕缕地从餐盘缝隙里飘了出来。 鱼莜和几位主、副厨坐在一桌,在鱼莜的右手旁和前代理总厨李奕山之间,还余一个空位,像是专门给什么人预留的。 主厨这桌很安静,底下的员工们却耐不住在窃窃私语。 周奇看了眼鱼莜的方向,撇撇嘴,语气不屑:“搞出这么大阵仗,等下菜品不好吃,可就打脸了……” 另一位热炒区的学员附和:“就是说,这鱼总厨哪来的底气,让所有的员工都来试菜,我们可比食客挑剔多了,据说今天大老板也回来,大老板那口味,怕是米其林三星主厨都难伺候得了。” 周奇哼道:“不过是想借此立威呗,我看哪,她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听说她收了不少梅鲚鱼,梅鲚鱼娇贵,不新鲜的肉就散,就怕她砸了咱们餐厅的招牌。不过这也是好事,一旦搞砸了春季菜单,大老板肯定也不会留如此无能的人担当总厨。什么全国烹饪冠军,我看都是炒作出来的,都是黑幕。” 同桌的冯若若听不下去了:“总厨是真的很厉害,你这样毫无根据的造谣,真的不好。” “冯若若,你又皮痒了是不是?” “咱们都是餐厅的员工,你没权利打我……” “你……”顾忌着周围人多,周奇压下这口气,恶狠狠地说,“你给我等着。” 周奇不再理他,低声对关系好的几个哥们说:“等会试完菜,该怎么做,你们心里都有数吧。” 那几个热炒区学员纷纷心照不宣地点头。 时钟已经指向二点四十五。 从事烹饪这一行,就没有按点吃饭的。每日的中晚饭都要错开饭点,沁园春是每天中午两点半清桌,员工的吃饭时间是两点四十到三点十分。如果再拖延下去,会耽误员工的午休以及下午的备菜。 鱼莜看着手机屏幕上她十分钟前发出去的短信,对方仍没有回复。 比约定的时间已经迟了五分钟,她不打算再等下去了。 “开始试菜吧。” 她心里有些许失落,他明明答应过会来的,可能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随着鱼莜宣布试菜开始,餐盖被揭开,色香俱佳的菜品一一呈现在众人的眼前。摆盘是很重要的环节,漂亮的摆盘能增加食客的食欲。虽然是员工试菜,鱼莜也很精心地摆了盘,和员工考核餐的大锅饭全然不同。 以后顾客们看到、吃到的是什么样的菜品,现在员工们吃到的就是什么样的。 主厨们的这桌,四位主厨率先尝菜,三位副厨也紧随其后。 “味道怎样?”鱼莜问。 “不错。”李奕山说。 李奕山是个不会夸赞的人,他说不错的意思,就代表很好。 “鱼肉很嫩,很入味,腌制得恰到好处。” 孙宝田也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钱师傅,你觉得呢?” 钱昆是她半个师父,她对他的意见一直很重视。 “我认为这几样菜作为春季菜单,没有任何问题,比以往的春季菜品都要好。” 钱昆当然不会吝啬夸奖,而且这几道菜确实色香味俱佳,又把春季时令食材结合得很巧妙,他已经可以预见,若启用这新菜单,餐厅这季度的利润又会增收不少。 几位副厨也表示认可。 剩下的就是员工们的评价了。 李奕山清清嗓子,对众人说道:“大家都试完菜了吧,不管对菜品有任何意见,都可以畅所欲言。” “好吃!” “没有意见!总厨的手艺真棒!” “我能比平时多吃两碗饭……” 美食在旁,大家都没有那么严肃,一边吃一边各抒己见。整个大厅,顿时热闹非凡,入耳的都是满足的吞咽声。 周奇他们也都尝完了一轮的菜,这几道菜无论是菜色,香气,味道,都没有任何能挑剔的地方。 本来还想借机搞事的几人,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奇哥,这……该怎么办?” 周奇也是一脸便秘,想说她这鱼肉不新鲜,可是鱼鲊肉质紧实弹牙,梅鲚鱼春卷外脆里嫩,一咬就是一包鱼汤,鲜香扑鼻。 原先准备好的腹稿,如今却难以张口。 旁的员工都在大快朵颐,后厨的工作很辛苦,需要补充大量体力。唯有周奇那一桌,有几个人心不在焉,也不动筷。 鱼莜注意到了那桌的异常,几位主厨也注意到了。 李奕山开口道:“周奇,你是不是有什么意见,说说?” 直接被主厨点了名,周奇干脆撂了碗筷,梗着脖子站起来。 “我是有些意见要说……” 第91章 争论 中餐最牛逼不接受反驳。 “你说, 我们会尊重每一位员工的意见。” 仿佛预知到会有人发难,鱼莜平静地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奇身上。 周奇顿时有种背负了使命的感觉,越发有底气, 深吸一口气, 大声道:“我承认,菜的味道是不错, 可是全苏州有那么多家老字号,哪家的菜又难吃了?每到春季, 来来去去就是这些菜式, 马兰头无论是清炒、干煸、凉拌, 又有什么大区别?咱们餐厅需要改革, 菜式需要改进!之前何总厨老说,我们要与时俱进, 中西结合的创意融合菜,才是未来中餐的出路!” 周奇一番话落,有的学员露出赞同的神色, 有些在沉思,有些是愤然, 有些则是一脸“这孩子是不是疯了, 怎么满口胡说八道”的震惊。 鱼莜面色不变, 安静地听他说完。 钱昆则看向孙宝田, 眼神带着深意。 “你看我做什么, 这是他自己的想法, 可不是我教他的……” 孙宝田忙撇清关系。 他很郁闷, 自己这徒弟咋这么轴,枪打出头鸟的道理都不懂。何美心都被辞退多久了,还满口何总厨何总厨, 现在后厨是鱼莜一人说了算,他都不敢和她正面刚,这孩子是哪根筋搭错了? “你还有什么想法,或是对餐厅制度的不满,一并说完。” 鱼莜的声音一贯轻轻柔柔,完全听不出她是否在生气,反而听着好似真的在向周奇取经一样。 看到自己的言论,引起如此大的轰动,周奇越发飘飘然,完全没注意到他师父孙宝田一直在给他使眼色。 周奇继续夸夸其谈:“不仅是菜品的样式要改革,咱们餐厅的经营方式也要改。现在很多新式餐厅都流行机器人送餐,可以省下很多人力,咱们餐厅也应该效仿。餐厅的智能点单系统,应当和餐厅公众号绑定,这样客人们能通过公众号随时了解咱们餐厅推出的各类活动优惠信息,还有要扩大市场,拓展外卖服务,外卖现在占据餐饮市场的一半以上,绝对能大幅提高咱们餐厅的流水……” 周奇一股脑地把心里的想法全说出来了,他早就在等待这样一个机会,可以抒发自己对餐厅的见解。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被埋没的金子,就等着被人发现的那一刻,同时他又郁闷今天大老板怎么没来,若是让老板听到自己这些先进的见解,定然会好好提拔自己。 “说完了?”鱼莜挑眉。 “……完了。” 周奇说完这句,莫名有种他就要完了的不好预感。 “机器人送餐,想法不错,可是你考虑过成本吗?绝大多数的送餐机器人都只是噱头而已,机器人无法通过客人的语言行为,及时提供反馈,甚至连端盘上桌的动作,都需要客人自己完成,那它的存在又比真人服务好在哪里?” “你说的餐厅公众号,我也一直在考虑,以及和一些点评类app合作,推出优惠套餐来引流,不过具体事宜还要和柯总商量。” “至于外卖……无论近还是远,延时品尝食物都会影响菜品的味道口感,而且以我们餐厅现在几乎满座的上座率,再额外增加外卖订单,对后厨的压力过大。提高数量的同时,未免会疏忽质量,在菜品的品质方面,我不想做任何让步,再多的利润也不值得沁园春损失一丝一毫的口碑。 所以,沁园春绝对不做外卖。” 鱼莜针对周奇的质疑,逐条反驳,条理清晰。 现在的外卖行当兴盛,连秦忆楼都跟某外卖平台达成了合作。也有不少食客曾提出这个需求,鱼莜结合沁园春本身的情况,才做出了这个决定。 舍弃外卖行业,决定重大,无形中会给餐厅损失很多利益,鱼莜也去问了柯奕臣,后者却对她给予了十二万分的信任,直接说餐厅全权交给她负责,类似的决策她自己做决定就好,无需来问他。 鱼莜如同吃了定心丸,气壮理足。 周奇一时愣住,他没有想到这些他自以为出色的想法,鱼莜全都想过,甚至比他想得还要全面。 “我再和你谈谈融合菜的问题。” 鱼莜继续说,她知道前面那些对餐厅的意见,实则是不满的抱怨,都是周奇的铺垫,倡议餐厅继续做新派融合菜,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沁园春起初就是一家中式餐厅,无论是店名还是装修风格,相信柯总也是决心把它往中餐厅的方向打造。我知道我年纪轻,你们中许多学员比我年长,在烹饪这条路上,我没有资格以前辈自居指点你们什么,但我的师父从小教育我,做人,最重要的是不能忘本。铭记初心,才能走得更加长远…… “我从来不抵触任何的烹饪流派,西餐也有西餐的优点,你们或许不相信,我在闲暇之余,也会去学习其他流派的烹饪技法,西餐,日料,韩料,法餐……甚至,我还体验过分子料理,以做实验的方式去制作美食……” 食色佳人 第73节 鱼莜想到了在美食实验室的趣事,想到柯奕臣做得那块奇硬无比的曲奇饼干,嘴角不经意地上扬,再度看向周奇,眼神又变得严肃,“我一直都认为没有废柴的流派,只有废柴的厨师,不管什么流派,做到顶尖,都值得钦佩。但最怕的就是不伦不类,不但没有学习到别人的长处,反而把自己最珍贵的特色丢弃了……” 听着鱼莜的话,员工们纷纷低声讨论起来。 “是啊,我觉得总厨说的有道理……” “我之前就是奔着咱们沁园春做中餐一绝才来的,希望能学习些手艺,可要是真变成了西餐馆,我还呆在这里干嘛,连我爸妈都不爱吃西餐……” “对对,中餐最牛逼不接受反驳!” “新派融合菜这两年是很火,现在人们图个新鲜感会吃一吃,可再过两年呢,中餐可是几千年来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哪里是他们那些只知道做汉堡和土豆泥的洋鬼子可比的?” 看到那些原本还很支持自己的学员们,逐渐被鱼莜的话所吸引,周奇发现投向自己的目光里,不再是佩服和关注,而是嘲讽和看好戏。 他忽然感觉有些腿软,可在这么多人面前,他又不愿承认自己错了,硬着头皮犟声道:“之前何总厨推出新派菜那几天,我们餐厅客流量创新高是事实!” 旁边的好哥们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算了,奇哥,别说了……” “这样的高客流量又维持了几天?何美心随意篡改菜单,在食材上偷工减料,以次充好,沁园春做得不是一次性生意!她的任性而为给餐厅带来的损失和名誉损伤,难道还不够么?如果你认为沁园春和你的理念不合,那你大可以择木而栖,另谋高就。” 鱼莜这番话听着像是跟他讲道理,实则话锋强硬,让他颜面无存。 尤其是最后一句,如兜头的凉水将周奇浇了个透。 周奇忽然意识到她是总厨啊,自己这是在跟餐厅里拥有最大话语权的人对着干,她一句话就可以让自己走人。 周奇瞬间汗若雨下,他对鱼莜的认知,还停留在他俩一起参加员工内部厨艺大赛的时候,那时候他只是惜败于她,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和她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哪怕她得了个什么全国烹饪冠军回来。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和他同场竞技的小厨工了。 周奇的嘴唇嗫嚅了两下,什么也没说,僵硬地准备坐回去。 “你先别急着坐……”鱼莜叫住他,“我也有件事要通知大家,沁园春严令禁止后厨倾轧排挤,打架斗殴,但周奇屡次欺负同组的冯若若,所以我决定给予他开除处理……” 鱼莜看向瞪大眼睛的周奇:“你提的意见很好,但事归两码,你等会就去人事部把工资结清吧……” …… 午饭毕,桌上的饭菜皆吃得很干净,今日轮值的厨工在收拾碗筷。 经过今日试菜的试菜,春季菜单将会在下周正式推出。 并且相信经过这一遭,后厨守旧派和革新派的纷争会彻底结束,何美心改革融合菜而造成的后续影响,也彻底落下帷幕。 今天所有员工都在,她还要感谢周奇,在这个时候提出对经营传统中餐的质疑,不然要真正打消这些人心里的小九九,不知还需要多久。 鱼莜并不指望几句话就能说服众员工,但只要自己表露出她坚持做传统中餐的决心,就够了。 以前她对自己的职业之路很迷茫,对沁园春也没有什么归属感,所以在何美心刁难她的时候,她可以转身就走。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事,她成长了许多,对沁园春也有了更深的感情。 既然答应了柯奕臣,要把餐厅打造成米其林三星,她就一定会做到。 她性子软,可管理一家餐厅,性子太软就拿不住人,她也在学着适当强硬起来。决定开除周奇,一是他触犯了餐厅禁令,二是杀鸡儆猴,以儆效尤,像周奇这样一心向外的员工,只会坏事。 鱼莜刚起身,准备离开大厅,忽然手机铃声响,来电人是柯奕臣。 “对不起……” 电话接通,鱼莜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满含歉意的道歉。 “我临时有急事,不是故意爽约的……” 鱼莜嗯了一声,她也并没有生气,只是为他没有尝到自己做的新菜而有些小失落。 "先生,这是化验报告单……"听筒那旁隐约传来女声,柯奕臣回了一句“谢谢”。 “你在医院?你生病了?”鱼莜敏锐地发现他现在在什么场所了。 “不是我,是我父亲……” 鱼莜心里咯噔一声,她记得柯父一直身体不大好,有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 “在哪家医院?我去找你……” 柯奕臣报出医院的地址,鱼莜连忙跑去更衣室,换掉厨师装,跑出餐厅,在路边打了一辆出租,疾驰而去。 第92章 催婚 在大马路上秀恩爱,有没有点公德…… 鱼莜赶到医院门口, 买了束鲜花和果篮,找到了柯奕臣告诉她的病房号。 病房的门虚掩着,鱼莜轻敲了敲, 走了进去。 柯母陪护在病床边, 柯母衣着得体光鲜,可是眼角难掩憔悴, 柯父躺在病床上昏睡着,一脸病容。 “莜莜, 你来了……” 看到鱼莜进来, 柯母的表情有所缓和, 露出微笑。 柯奕臣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放下, 然后自然地牵过她的手。 鱼莜问他:“伯父的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说,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但是还要住院观察几天。” 柯奕臣眉宇间淡淡的郁色,看向病床上的柯父时,眼神里带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鱼莜关切地问:“伯父怎么会突然病倒, 上次见,不还是好好的?” 柯母半是埋怨, 半是心疼地说:“这人年纪大了, 就容易忘事, 今天早上我还问他吃没吃降压药, 他也忘记吃没吃, 只说吃了, 中午又约着朋友打了会高尔夫, 可能是站的久了,突然就犯了病……医生说,要是再晚来半小时, 人就醒不过来了……” 今天家里的司机刚好休假,好在柯奕臣中午在家,还提到了下午要去餐厅试新菜的事。柯父一晕倒,柯奕臣赶忙开车送他去了医院,连闯了几个红灯,若再耽误些时间……柯母一阵后怕,根本想都不敢想。 看着昏睡的父亲,柯奕臣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从大学选择专业,到毕业后的职业规划,他没有一样听他父亲的。父亲因为他开餐厅,不知道发了多少回的火。近些年来,他收敛了一些,听从父亲的,接手了家族公司,也算替他分了忧。 理解是相互的,而且因为鱼莜的关系,父亲对他经营餐厅一事,也没有那么反对了,甚至今天中午,柯父得知沁园春的春季菜单是鱼莜一人拟出来的,还说找个机会,要亲自去他店里尝一尝。 僵了十几年的父子关系,终于破冰,迎来缓和之际,却出了这样的事…… 柯奕臣望向父亲的病容,此时,他才注意到父亲鬓角多了许多白发,背也佝偻了许多,身体早已不如他印象中那般硬朗了…… 他最怕的便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掌心传来收紧的暖意,柯奕臣偏过头,对上鱼莜柔和的目光。 她抓紧了他的手,无声中,给了他一股温暖的力量。 鱼莜的父亲早逝,母亲也很早便离开了她,她没有体会过父爱是什么感觉。 都说父爱如山,不善言辞的爱,往往都是最深沉的。 在她心里,柯父柯母都是很好的人,她也特别羡慕柯父和柯奕臣之间的父子之情,她真心地期望,柯父能早点好起来。 心里这么想着,忽然听到一声低哼,柯父竟然悠悠转醒了过来。 柯奕臣连忙去叫医生,柯母紧握着柯父的手,眼角泛泪,柯父挣扎地想坐起来,柯母忙拿来靠枕给他垫在脑后。柯父开口喊渴,鱼莜忙帮着倒水。 一屋子人手忙脚乱…… *** 柯奕臣从医院开车送鱼莜回家。 “谢谢你来看我爸,一看到你,我爸的话就特别多……” 鱼莜笑:“伯父很可爱。” “我以前觉得我爸和我观念不同,有代沟,现在看来,有些地方,我跟他还挺像的……”柯奕臣顿了顿,唇角含笑,“比如,方才我爸说的那些话,亦是我心中所想。” 鱼莜顿时脸有些红。 就在方才,医生给老爷子检查的时候,柯父紧紧抓着鱼莜的手,絮叨了一大段话。 简略概括,便是:他做了大半辈子的生意,到了这个年纪,就想着退休享福了,可是这次犯病,让他觉得身体大不如以前,他不怕死,但也要死得不留遗憾,他现在唯一的遗憾,就是还没看到我这儿子成家,没能抱上孙子…… 谁都没想到老爷子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催婚。 而且只要鱼莜不点头,柯父就不吃药,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鱼莜没办法,只能和柯奕臣打了个眼神,俩人先口头保证应承下来,哄得老爷子先吃药再说。 柯奕臣也只是嘴上打趣一下,他对鱼莜是百分百尊重的,只要她觉得时机还未到,他就不会强迫她。 恋爱结婚,归根结底是两个人的事,任他父母怎么催,也撼动不了他们自身的想法。 车停在路口,在等待红灯。 “我考虑好了,你上次跟我说的事……”鱼莜轻轻开口。 本来还想放音乐的柯奕臣默默把手收回来,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偏头看着她。 一双深邃的眉眼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灯光映在他眼里如细碎的波光一般。 鱼莜原本还想直视着他双眼说,这样显得认真隆重,可是和他一对视,莫名地开始心跳加快。 “我同意了……”鱼莜到底还是别开眼,说。 柯奕臣整个人都为之一松,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尘埃落定。 “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情侣之间是怎么相处的,如果在日后的相处里,有做的不好,不到位的地方,你不要太在意,我会多看看爱情片,学习一下……不过餐厅的事很忙,我可能没有太多的时间……还有约会,一周一次你觉得怎么样?如果你觉得太长,一周两次也可以,不过都得等打烊之后了……” 鱼莜语气认真,掰着手指,一条条地说。 听着她这一板一眼的,柯奕臣先是惊讶,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怎么这么可爱…… “这不是汇报工作……”柯奕臣握住她的小手,“虽然我的恋爱经验也不多,但你可以不用迁就我,做你自己就好。” 鱼莜微怔,忽然后知后觉,自己方才的话是有些傻,也忍不住笑了,说:“好。” “不过,一周两次约会,我反对……约会是件自然而然的事,想见便见了,哪还有规定时间的……” 然而想到每次约会都要等到餐厅打烊后,柯奕臣又有些郁结,餐饮行业忙是理所当然的,他聘请鱼莜做总厨,是不想浪费她的天赋,但同时,总厨可比厨工忙多了,往往都是走得最晚的那一个。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认真地考虑,要不把餐厅的歇业时间提前一个小时? 鱼莜点点头,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脸怎么这么红……”柯奕臣伸出指尖摩挲了下她的脸颊,触感温热,没忍住又捏了下。 夜色寂静,灯若萤火辉映,车内淡紫色的氛围灯时亮时灭,柯奕臣看着她脸上那抹红晕从一路蔓延到眼尾,有种别致的动人,喉结滚动了下,探身过去,俩人的距离逐渐拉进…… 车后传来长鸣,俩人才发现交通灯已经变绿很久了。 食色佳人 第74节 刺耳的鸣笛声,让鱼莜瞬间从这种暧昧的氛围里抽离出来,微微向后靠去。 这一刻,饶是涵养很好的柯奕臣也差点忍不住想爆粗口,啪嗒解开禁锢他动作的安全带,车内空间就这么大,鱼莜也躲不到哪里去。 鼻尖轻磨,双唇相触,柯奕臣深深吻了下去。 后面有车等得不耐烦,绕到旁边的车道超车,经过俩人的车时,摇下车窗,刚想开骂,看到车内相吻的俩人,默默比了个中指…… 在大马路上秀恩爱,有没有点公德心! 半分钟后,鱼莜借着喘口气的功夫,偏开头,小声地:“后面还有车呢……” “可是现在,又变红灯了……”柯奕臣一脸无辜。 鱼莜看到绿灯的倒计时还有三秒钟,明明刚才发动还来得及。 “没办法,只能多等一会了。” 柯奕臣勾起薄唇,再度欺身。 “……” 时间倒回三小时前,周奇来到人事部结算工资的时候,正好撞见冯若若。 周奇看着手里的辞退书,再看看他手里晋升岗位的流程表,觉得无比的讽刺。 冯若若不是落井下石的人,而且被周奇揍怕了,担心他恼羞成怒临走前再打自己一顿,填完表格连忙就溜了。 周奇从沁园春里走出来,心里有不甘,有记恨,有烦闷,更有一丝懊悔。 开除他是总厨的决定,他师父孙宝田也保不了他。 师徒的情分只维系在后厨里,一旦出了后厨,这情分也就淡了。 甚至,也没出来送他一下。 平日里和他称兄道弟的哥们,更是一个人影都不见。 “呸!都是一群势利眼!” 周奇看着沁园春玻璃门内忙碌的景象,朝地上吐了口痰。 唉,如今,饭碗丢了,自己能去哪呢? 周奇忽然想到一个人。 周奇握紧手机,似是下了什么决心,拨出了一个号码。 虽然他在沁园春的时候,俩人也不怎么对付,但送上门的生意,他肯定不会拒绝。 “……喂,我是周奇。” “是啊,好久不见,为什么会打给你?当然是有好事……” “做一笔交易吧……我可以提前告诉你沁园春新季度的菜单……我不要钱……听说你在秦忆楼混得不错,给我安排个岗位……至少得是帮厨……” “行,那就约在秦忆楼见吧,咱哥俩好好唠一唠……” 第93章 攻心 秦忆楼的小算盘。 崔莉莉发现鱼莜这两日有些不对劲。 确切地说, 自从上次没让她去餐厅接她,说是去了趟医院探望病人,回来之后, 就开始不对劲了。 从来不爱化妆的鱼莜, 居然会询问她什么牌子的化妆品好,第二天网购的化妆品就到了。 她开始跟着自己看韩剧, 以前她明明更爱看烹饪类的综艺和美食旅游节目。 她居然还约自己周末去逛街买衣服,说完想了想, 又担心餐厅太忙没时间, 拜托崔莉莉逛街的时候顺便帮她买两件裙子。 “你回头把尺码发给我就行, 我的衣品审美, 你就放心吧。” 崔莉莉自然不会拒绝帮这种小忙。 俩人正在一边吃着零食,一边躺在沙发上看韩剧。 剧情正演到男女主历经生死之后相遇, 二人相拥哭得撕心裂肺。 鱼莜拿着薯片的手逗留在半空,一脸迷惑:“现在情侣谈恋爱都这样吗……” 电光火石间,崔莉莉突然顿悟。 崔莉莉心碎地盯着鱼莜, 鱼莜还未所觉,只听耳旁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莜莜,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语气虽是询问, 但分外笃定。 “……有这么明显吗?”鱼莜惊了。 “我就知道!”崔莉莉仿佛中弹般痛心地捂住胸口, 手里的零食瞬间就不香了, “说, 到底是谁顺走了我家最大最漂亮的白菜!” 鱼莜哭笑不得。 “你不说我也知道, 肯定是那个姓柯的!哇哇, 果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就知道他签你做总厨,是别有用心!” 崔莉莉像条八爪鱼一样, 紧紧抱住鱼莜:“你会不会搬出去要和他同居?抛弃我了?呜呜呜呜呜,莜莜我舍不得你离开,你走后我又要天天吃泡面了……” 鱼莜暂住在她家的这段日子里,崔莉莉不要她房租,也不要她交水电费,鱼莜也不好意思占她便宜,她发现崔莉莉总是一忙起来吃泡面这类垃圾食品,于是不管多忙,每天早上,她都会提前做好两道菜装进便当盒放进冰箱,让崔莉莉拿去公司吃。 “你想多了,怎么可能同居,我们俩前天才确定关系哎……放心,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留在这,等你什么时候找到男朋友,我就自动退位,再找房子搬出去,行么?” 鱼莜笑着揉她的头发。 “如果我以后的男朋友做饭没有你好吃,我宁可单身一辈子,呜呜呜……我为什么有种失恋的感觉……” "如果你以为我的做饭水平为标准找男友,那可就难了……" 鱼莜忽然想到一个人,或许她可以把她师兄介绍给崔莉莉? 念头只是划过一瞬,师兄远在大洋彼岸,好多年都没消息了,说不定早就在国外成家生子了。 崔莉莉还是把头埋在她肚子上,哭哭唧唧个不停,鱼莜安慰她:“行啦,晚上你想吃啥,我去做,算是补偿你啦。” 崔莉莉这才骤然抬头:“我想吃干锅!想吃鱼!” “那就蒜爆鱼,干锅虾?我记得冰箱里还有虾来着……再炒个素菜,还要喝汤么?” “嗯嗯都行!我去帮你剥虾……” *** 且说周奇被辞退的那一天,秦忆楼的老板办公室里。 贺开亿坐在老板椅上,手里夹着雪茄,三七分的油头和他的皮鞋一般锃光发亮。 白子烨站在他对面,贺开亿递给他一根雪茄,被他拒绝了。 “你跟你那老朋友,聊得如何?” “他就是想拿沁园春的季度菜单来换些好处,我跟他可算不上朋友。” 白子烨的语气里难掩对周奇的鄙夷,在沁园春的时候,他就看不上周奇,觉得这人眼高手低,能力撑不起野心。 “菜单呢?” 白子烨递过来一张纸,贺开亿接过打开来看。 “清炒马兰头,田螺塞肉,荠菜梅鲚鱼春卷,梅鲚鱼鲊……” 贺开亿念叨着看完,抬头问他:“这些菜你都会做么?” “会是会,但是菜单上有两道以梅鲚鱼为主食材的菜,这个时候市场上很难买到大量新鲜的梅鲚鱼……” “我在码头有熟人,可以拿到一手的货源,这你不用担心,你只管做好菜就好……”贺开亿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他想到一个有趣的注意,“后天,不,明天,就把这些菜单更新在我们的菜单库里,一定要抢在沁园春之前。” “这可是沁园春的……” “什么沁园春的,谁先上新就是谁的。” 俩家传统的苏式中餐馆,互相竞争多年,秦忆楼一直被沁园春压制得很惨。直到何美心的一顿改革的骚操作,让沁园春在中餐里的口碑暴跌,才让秦忆楼有喘息的机会。眼看着生意就要红火起来,沁园春竟然又聘请了新总厨,打算重新做回中餐,贺开亿怎么会坐以待毙? 想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这春季菜单或许就是秦忆楼彻底扳倒沁园春的契机。 秦忆楼先放出春季菜单,沁园春若继续用一样的,便失了新意,会被指摘抄袭秦忆楼。沁园春若临时更换菜单,时间上也来不及了,没有按时更新季度菜单,势必又会损失客流。 只要打赢这场时间差,沁园春便会元气大伤,先失了口碑,又失了信誉,那就彻底翻不了身了。 白子烨却不赞同他的做法,皱眉道:“我有信心可以拟出更好的菜单,没必要用沁园春的。” 贺开亿想到什么,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我记得当初参加“寻找苏菜传承人”的比赛时,那姓鱼的小丫头还是个帮厨,似乎跟你关系不错,毕竟你们也是从同一个餐厅里出来的,是不是不舍得下手了?” 那次海选决赛,他做的五色团圆饭输给了鱼莜的雕胡饭,让他折了好大的面子。 本来那场烹饪比赛,就是年轻厨师居多,他一个老牌酒楼的主厨去参加,本来就有点欺负人的嫌疑,结果还输了。当时比赛结束后,本市圈内就有一股子传言说,秦忆楼的主厨厨艺竟然比不上沁园春的帮厨,让他那段时间都不好意思在酒楼露面了。直到沁园春聘请了鱼莜做主厨,贺开亿的脸面才算找补回来。 这家秦忆楼,是贺开亿同几位合伙人一起开的,早年他还时不时地下厨,如今早就成了名誉主厨,退居幕后了,如今是白子烨在掌头灶。当时,贺开亿更想挖过来的是鱼莜,输给了自家人,也不算输是不是?可没想到鱼莜直接回绝了他。 等沁园春倒闭,那丫头无处可去,求到他贺老板这儿,他可不会给她主厨之位了,顶多安排她一个副厨当当。 贺开亿心中这般想,他此次决定照抄沁园春的菜单,未免没有一丝报复心理。 察觉出贺开亿言语中的试探,白子烨眉头深皱,语气也冷淡了几分:“你误会了,我跟她一直都是竞争对手的关系。说服她参加比赛,也是想和她好好较量一场,以最公平公正的方式。” 白子烨永远不会忘记,在那次员工厨艺比赛结束后,鱼莜得知比赛有黑幕时,看向他的眼神。 他已经在她面前丢过一次脸了,不能再丢第二次。 贺开亿闻言笑了笑,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不过有一点,他是很确定的,白子烨是个有骨气的少年,年少轻狂嘛,自己若直言这都是为了扳倒沁园春,他肯定不会答应,便换了个角度来攻心。 “什么叫最公平的方式?难道,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和她在同一个后厨里竞技吗?不就是一份菜单而已,你自己都说,有信心做出更好的,却没有信心用同样的菜单,击败那个小姑娘?菜单虽一样,但每人的烹饪习惯不同,做出的味道更不同。到时候俩家用同样的菜单,顾客更喜欢吃哪家的菜,不就更能体现出哪家的厨师水平孰强孰弱?这不正是你想要的最公平的较量吗?” 果然,听了他的话后,白子烨沉默了。 贺开亿把写有菜单名字的纸递还给他:“快去准备吧,今天晚上我就要试菜……” *** 又过了两天,沁园春午间歇业,正值员工们的午饭时分。 袁园、陈燊、熊三儿和郭宝宝坐在一桌吃饭。 食色佳人 第75节 今日是立春前的最后一天,这季度员工餐已轮完。大家吃着大锅饭,随便找着空位坐下吃饭,也没有平日那么严肃。 袁园挑食,不吃鸡皮不吃内脏不吃蛋黄,今天的餐食里刚好有一道卤鸡腿。袁园看着那带鸡皮的鸡腿,刚一皱眉,就见陈燊用筷子夹住鸡皮撕了下来,放到自己碗里,然后把光溜溜的鸡腿递给袁园。 熊三儿吐槽:“怪不得别人不爱跟你们坐一桌,这天天秀恩爱谁受得了……” 袁园脸微红,挑了下眉:“你管呢,我乐意。” 陈燊暗恋袁园,除了袁园本人,面点房和点心房的人全都看出来了。之前,袁园和单主管交往,陈燊没有机会,后来单主管的渣男人设暴露,袁园情绪低落的那段时间,陈燊没少安慰她,加上京都大赛一行,俩人同为鱼莜的助手朝夕相处,关系拉近。 这层窗户纸,自然而然地就捅破了。 俩人本来就是青梅竹马,认识了很多年,这一谈恋爱,竟然比热恋期的情侣还黏。 今天的餐食里还有蒸饺。 一看到蒸饺,袁园就想到了鱼莜。 当初她轮员工餐考核,她想做蒸饺却想不出新意,鱼莜提议做四喜蒸饺帮她度过了难关,也是那次让她和鱼莜结成了革命的友谊。 “唉,话说自打从京都回来,我都没和鱼莜说过几句话……”袁园夹了一只蒸饺咬了口,语气怅然若失。 “她太忙了,现在在热炒区掌头灶,和我们又不是一个部门,很正常。”陈燊安慰她。 熊三儿嘀咕:“鱼莜现在是总厨了,哪能天天跟我们这些小帮厨鬼混……” 郭宝宝推了推眼镜:“有点酸。” 熊三儿疑惑:“这菜不酸啊,咸口的。” 陈燊笑:“宝宝说的是你酸。” "莜莜不是那种人,我相信是她太忙了,我们没有到那个位置,不懂总厨的压力,管理几百人的餐厅 ,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你忘了前天,莜莜拟个季度菜单,都要被热炒区的员工质疑,可见热炒区里还有很多人不服她……"袁园分析道。 陈燊:“是啊,那个周奇,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眼长在头顶上,不过鱼莜那天说得那番话真燃,我差点就站起来鼓掌了。” “可是再忙,跟我们聚一聚的时间也该有吧……”熊三儿低声说。 空气忽然沉默。 “我真的不想失去她这个朋友……”袁园叹气。 “不想失去谁?” 旁边的空位忽然被来人坐下,几人抬头一看,居然是鱼莜。 “莜莜!” “你怎么来了……” 鱼莜把手中餐盘放在桌上,笑着说:“和主厨们同桌吃饭没什么共同话题,他们说的不是孩子考大学,就是吐槽老婆天天打麻将,反正今天没有员工餐考核,坐哪里都一样,还是跟你们同桌吃饭自在一些。” 四人眼里亮起的光,随着鱼莜的话又黯淡下去,是啊,也只有季度末这几天没有员工餐考核的时候,鱼莜才能过来看看他们。 气氛再度沉默下来。 鱼莜敏感地察觉到什么,主动挑起话题:“其实,我一直想找机会对你们说声谢谢,谢谢你们当初愿意陪我去京都参加比赛。这个冠军,有一半是你们的功劳,可是又觉得专门道谢太矫情,因为,我一直把你们当做朋友……” 没听她说完,袁园就忙挽住鱼莜的胳膊:“莜莜别这么说,我们之前还需要说谢谢吗,我们大家也都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就是最近没怎么见到你,才忍不住念叨起来……” 陈燊、熊三儿、郭宝宝也都忙点头,附和地说是。 熊三儿嘿嘿地笑:“我就说嘛,鱼莜怎么会是那种当了总厨就忘了朋友的人呢……” 陈燊又气又笑地拍了他一下:“什么好赖话咋都让你说了,还不都是你提起的,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熊三儿就是这样的性格,直言直语,没什么城府,鱼莜喜欢和这类人打交道,更不会介意。 气氛又渐渐活络起来。 “咱们也好久没一起聚聚了,今天下班后,我请客,去吃烤肉?” “好!” “还去之前那家!” 几人兴奋地讨论晚上要点什么菜,要喝几瓶酒。 好巧不巧,这时鱼莜的手机响了一声,柯奕臣发来微信,约她下班后去看电影。 她刚刚才放话出去要请客,自然不能食言,只能拒绝柯奕臣了。 鱼莜的手指在输入框里点了下,正想回复他。 忽然间,冯若若从外面冲进来,满头大汗,嘴里喊着:“总厨,大事不好了!” 第94章 应对 世上能人千千万,我只能尽力而为…… “发生什么事了?” 鱼莜也被他这副慌乱的模样惊到了。 冯若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缓了缓,说:“我刚刚去了趟秦忆楼,他们推出了春季菜单, 上面的菜品和咱们的一模一样!” “什么?!” 袁园、陈燊等人也听到了, 异口同声地惊道。 只见周围还有不少正在用餐的员工,纷纷朝这边好奇地看过来。 “你跟我上楼, 慢慢说。” 鱼莜皱眉,说完率先上了楼。 …… 沁园春二楼的议事包厢。 冯若若连喝了两大杯水, 然后一五一十地把发现的经过说了出来。 刚才午间营业快打烊的时候, 他帮着后勤部的人抬厨房的泔水, 送到门口的垃圾车内。 刚倒完垃圾, 他转身正准备回去,忽然看到一个客人准备进餐厅用餐, 却被他同行的朋友拉住。 那人说:“秦忆楼上春季菜单了,你还来这吃啥,走走走, 去尝尝他家的新菜。” 那客人犹豫:“我不爱吃秦忆楼的菜……” “荠菜梅鲚鱼肉春卷,田螺塞肉, 这些都不是你爱吃的?” “真的?那去尝尝, 走。” 那客人被说动, 和友人一起转道去往了秦忆楼。 冯若若听着就觉得不对劲, 荠菜梅鲚鱼肉春卷, 田螺塞肉, 这不都是鱼莜拟的菜单里的新菜么?这么巧, 这两道菜都和秦忆楼的新菜撞上了? 他直觉感觉到有问题,田螺塞肉还算是春季常见菜,可是荠菜梅鲚鱼肉春卷可以说是鱼莜想出来的特色菜, 很少有拿梅鲚鱼包春卷的,其他餐厅基本都是拿来做汤炸鱼干,秦忆楼怎么会突然想到拿梅鲚鱼来做春卷? 于是他便跟着那两个食客一路去往秦忆楼。 秦忆楼和沁园春相距并不远,走路十分钟就能到。 一到秦忆楼门口,果然,他就看到门口的宣传海报上印着新推出的春季菜单,菜品名称和鱼莜拟的菜单分毫不差。 震惊之下,冯若若当即跑了回来,汇报这一天大的消息。 冯若若用手机拍下了海报的照片,递给鱼莜看。 鱼莜看着照片上的菜单海报,目光逐渐凝重。 知道菜单的都是沁园春的员工,可谁会损害自家餐厅的利益,告诉秦忆楼这些? 周奇…… 鱼莜忽然想到了这个名字。 他刚离职,无处可去,又怀揣着对鱼莜的记恨,肯定是他把这消息卖给了秦忆楼。 餐厅新入职的厨工都会签署一份保密协议,但这协议只针对食谱配方,对菜品的名字没有专门的规定。毕竟,菜单这种东西,进店里吃一次就能知道,谁能想到会有人偷菜单呢? 周奇和秦忆楼也是瞅准了这个空档,打算坑沁园春一把。 如果她选择更换菜单,明日就是立春,新想出一份完美符合春季题材的菜单,还要再重新试菜,挑选食材,备菜,还剩下这半天时间肯定来不及。 每年立春,沁园春会更换季度菜单,这是一直以来的惯例,若是破坏了这条惯例,会引起老顾客们的不满。 可是若不换,秦忆楼的人便可以大张旗鼓地说,沁园春想不出新菜单,便抄袭他们的季度菜单,那么沁园春就会成为餐饮界的笑话。 进退两难。 秦忆楼这一招狠啊。 冯若若见鱼莜沉默不语,心下也在为菜单的事着急,问她:“总厨,我们要换菜单吗?应该怎么办?” “这事我知道了,辛苦你了,跑这一趟。你先去吃饭吧,回头没剩菜了,你就只能干吃大米饭了……”鱼莜说道。 冯若若见她面色平静,应该是想到什么办法了,便起身说:“好,反正这事也不是我一个厨工该操心了,那我先下去了……” 鱼莜点头。 冯若若离开议事包厢,带上了门。 鱼莜一个人坐在桌前,琢磨着应对之策。 她拿出纸笔,在纸上写写划划,时而托腮皱眉,时而眉心舒展。 半小时后,她将笔盖合上,将那张纸对折,放进口袋。 秦忆楼这是摆明了要和沁园春打一场仗。 她能做的,只有迎战了。 * 出了这样的事,鱼莜和小伙伴们的烤肉计划只能作罢。 晚上歇业打烊后,鱼莜让几位主副厨留下,商量有关春季菜单的事。 没有不透风的墙,今天冯若若大汗淋漓地跑回店里,说的那番话,不仅是袁园几人听到了,大家一传十,十传百,估计闹得整个后厨都知道了。 几个主副厨也有耳闻,知道鱼莜让他们留下,估计是小姑娘第一次遇见这场面,没了注意找他们一起商量。 这春季菜单是鱼莜一手包办,出了事,谁也不愿替她擦屁股。 食色佳人 第76节 所以都装聋作哑,谁也不主动提这事。 “总厨,你叫我们是为了季度菜单被秦忆楼窃用的事吧,我都听说了……” 钱昆一直和鱼莜是统一战线,第一个主动站出来,说道:“我想了一个主意,要不我们各部门都出一道新菜,今晚加班试菜,剩下的用以前的春季菜单的菜品填补?” 热炒区,凉菜间,点心房,面点房,每个部门提供一道菜,就是四道菜。 叶舒蔓觉得自家男人这主意不错:“这主意行,我们齐心协力,总比让总厨一个人绞尽脑汁想要好。” “到底是年轻,没经验,早让我们一起想菜单不就好了吗,没那个金刚钻非要揽这个瓷器活,如今出了事,还不是让我们几个老辈撑场面?” 孙宝田可算逮这个机会,表面上是老辈语重心长地教育晚辈,话里话外却难掩嘲讽。 鱼莜开了他徒弟周奇,他还记着这事呢。虽然他也猜测泄露菜单一事,多半是周奇干的,可是没有证据,他端的理直气壮。 “是呀,想出这个风头,却让我们加班加点来背锅,凭啥呀,我还想早早回去配老婆孩子,哪有那功夫去研究新菜啊。” 冷菜主厨赵德恺低声附和。 “我叫各位主厨们留下来,是想通知你们,新的菜单,我已经拟好了,想让你们过个目……” “什么?” 鱼莜这一句话说出,所有人都炸了。 一下午拟好十几个全新的菜品,就算食神在世,也没这本事吧。 估摸着是年轻人想法新奇,把旧菜单换个花样,换个做法之类。李奕山皱着眉头说:“就算是拟好了新菜,也来不及了,不然就把上新菜单的日子临时推后几天,也总比临时抱佛脚,砸了口碑强……” “别着急,您先看看这菜单。” 鱼莜把写好的纸条递过去。 李奕山念出上面的字:“……金屋藏娇?” 众人面面相觑。 “是田螺塞肉……” “万卷春如醉?” “是荠菜梅鲚鱼肉春卷。” “那'碧云间'和'釜底游鱼'是?” “清炒马兰头,梅鲚鱼鲊……” “……”众人相顾无言,全都被鱼莜的骚操作弄懵了。 “重新换菜,试菜肯定来不及,匆忙赶工只会自乱阵脚,哪怕像钱师傅说的用往年的菜单,也一定会有顾客认出来,会显得我们不够诚意。他们既然偷的是菜单,那我就写一份新的,菜品不变,后天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鱼莜目光坚定:“我们的菜单名是自己起的,谈不上抄袭,顾客在乎的是味道,只要我们在味道上胜过秦忆楼,那这场仗,沁园春就不会输。” 李奕山见他这般有信心,不由地问:“你就这么有把握胜过秦忆楼?” 鱼莜想了想,犹记得在比赛海选时,她和秦忆楼的主厨贺开亿还同场竞技过。 他做的五色团圆饭,以十五票之差,惜败于自己的雕胡饭。但鱼莜觉得那场比赛,她运气的成分居多,雕胡饭胜在历史底蕴上,正好扣住大赛寻找传统苏菜接班人的主题。如果同样是做五色团圆饭,纯粹比拼味道,她并没有完全的把握。 “我没有吃过秦忆楼的菜,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毕竟这世上能人千千万,我只能尽力而为。” 鱼莜说这话时,不骄不畏,乌黑的瞳仁里闪着微光。 李奕山看着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他也是这般满怀志气,对烹饪抱着一股子热忱,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城市打拼,四处拜师学艺。之后,他确实学到些东西,也被当时的前辈夸过,“是吃这碗饭的人”。再后来,他凭着多年积累的经验,已经可以掌头灶,位居主厨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习惯这样朝九晚五的生活,原本他喜欢的烹饪,也在日日的烟熏火燎中,成为纯粹的工作,一下班,他便会早早离开,回去和一些狐朋狗友喝酒侃大山。他以前勤加练习的刀工,也许久没训练过了。 菜都是帮厨洗好切好,送到他手边。他记得有一回,专门给他切菜的帮厨因病请假,他嫌替补的帮厨切菜太慢,便亲自上手,却因为刀法生疏,大意之下切到了手。他装作不在意地安慰自己是不小心手滑,其实,他一直逃避,也不敢承认的是—— 他的烹饪技艺已经停滞不前,甚至出现了倒退。 加上年龄大了,也没有那个心力和脑子去研究什么新菜式,只有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也许这也是沁园春从三星跌到二星的原因吧。 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朝气满满,甚至可以轻描淡写地说出“只要在味道上胜过秦忆楼”这种话。 秦忆楼可是老牌的苏菜餐厅,底蕴远比沁园春要久远。 李奕山心中不禁感慨,年轻真好。 什么都不怕,全凭一股敢冲敢闯的劲儿。 而他们几个老家伙,不但没给后辈铺路,还总是因为那一权半利,去倾轧挤兑。不见雪中送炭,只有落井下石。 真是丢人啊。 鱼莜并不知李奕山心里已然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只见他低头仔细地把纸条收好,对她说。 “一切听总厨的。” 第95章 春卷 看见她笑,反而搂的更紧了。…… 鱼莜跟主厨们又讨论了下菜单的细节。 专门叮嘱叶舒蔓, 立春本地人也有吃青团的习俗,要多准备写青团的口味。目前有芝麻馅,肉松咸蛋黄馅, 咸萝卜丝馅, 和豆沙馅。 这四种青团口味以往立春的时候都做过,鱼莜相信以叶舒蔓做苏式糕点的能力完全不再话下。 商讨完细节, 鱼莜就让他们先回去了,自己独自留了下来。 既然决定和秦忆楼刚到底, 在菜品味道上一决胜负, 她想趁着最后的时间, 看能不能再把几个招牌菜的味道改进一下。 鱼莜这边刚烧上水, 准备把梅鲚鱼剃掉主骨剁成鱼蓉。 忽然响了两声敲门声。 鱼莜扭头看去,柯奕臣半倚在门框上, 抬起来的手还停留在半敞的门上。 “……奕臣?” 鱼莜擦擦手:“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因为某人不回我信息……”柯奕臣的语气带着几不可查的幽怨。 鱼莜这才想起来,忘记回他信息了。 她当时是想回复他来着, 正巧冯若若突然跑进来,宣布了菜单被盗的劲爆消息, 后来她拟完菜单, 就去后厨帮忙了, 就把这事给忘了…… “对不起, 我忘了……” 柯奕臣眉梢一挑:“你倒是诚实。” 不然呢, 我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鱼莜默默嘀咕, 毕竟是她放了鸽子, 理亏地没有抬杠。 柯奕臣也就是逗一逗她,他没那么小心眼,知道她是一个工作狂, 一忙起烹饪来,心无旁骛。 “猜到你就还在餐厅,我给我爸办完出院手续,就直接过来了。” 柯奕臣走到她身旁,鱼莜手中忙不停,剔着鱼骨。 “伯父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 “嗯,他刚出院就要约着老友一起打球,应该是没什么事了。” 柯奕臣看到她旁边摆着尚未处理的食材:“对明天的菜单不放心?” 他还不知道秦忆楼剽窃了鱼莜菜单的事。 鱼莜也没有提,他把餐厅全权交给自己负责,提这些倒显得好像自己应付不来似的。 “想看看能不能把味道再改进一些,正好你来了,帮我试试菜?” 她想起那日试菜,柯奕臣因为柯父的事缺席,今日倒是赶上了。 “好。” 柯奕臣一口答应,品尝鱼莜的菜是一种享受,怎么能叫帮忙呢? “那你先去外面等着,做好了我叫你……” 鱼莜说着绕过他,伸手去拿了些大料,她也嫌他在这杵着碍事,补了一句:“……厨房油烟太大。” “……” 柯奕臣就打算赖这了:“我在这儿给你打打下手。” 几日都没见她,柯奕臣觉得能呆在她旁边,看她做菜就是一种享受,他一大男人怕什么油烟…… 鱼莜见赶他不走,知道以他那三脚猫的厨艺,只怕是帮倒忙,便说:“那你帮我扒两头蒜,洗两个莴苣,叶子摘下来。” “好……” 柯奕臣答应地飞快,去食材架里拿了两只大头蒜,两个莴苣,走到角落里,开始仔细地剥。 蒜其实用刀拍一拍,皮就下来了,鱼莜让他剥纯粹也是怕他无聊,给他安排个事情做,不要打扰到自己做菜就好。 鱼蓉已经全部处理好,调料也都加好了,就差柯奕臣处理好莴苣,就可以开始打馅了。 幸亏鱼莜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柯奕臣刚把莴苣叶子摘掉,准备扔到垃圾桶里。 “等等……”鱼莜忙制止他,“别扔呀,我就是要用叶子呢。” “莴苣叶子能吃?”柯奕臣愣了,她方才让他把叶子摘掉,他还以为是要摘下丢掉。 “当然,莴苣叶子的营养价值很高的,只是你们这边的人不太爱吃罢了,还有芹菜叶子,香菜叶子……” 鱼莜给他做着科普,同时赶紧拿过他手里的莴苣叶子,用刀切成几段,放进了调味好的鱼蓉里。 “……芹菜叶子也能吃?” 柯奕臣觉得认知在被刷新,活了二十多年,吃遍了国内的美食,他第一次听说芹菜叶,莴苣叶这些东西能吃。 “当然,芹菜叶子凉拌和炒鸡蛋都很好吃,芹菜叶子生吃有点苦,焯水后,就变成了甜味,下次做给你尝尝。” 身为厨师,对食材每个部分的用途都要如数家珍,浪费是可耻的。而且,有些被大众认为是没用的食材,往往会创造惊喜。 打好春卷馅,鱼莜拧开煤气炉,给锅预热,待温度差不多后,用专用的毛刷蘸取了些许面浆,在锅底轻轻刷了两层,这是在制作春卷的皮。春卷的皮要厚薄适中,一层太薄,炸的时候容易破,三层太厚,影响口感,两层面浆为最佳。 只见面浆在高温的烘烤下,逐渐成型,凝聚着薄薄的一层近乎透明的面皮。再用锅铲迅速一铲,将熟透的面皮放到空盘内。 五分钟过去,鱼莜就烙出了二十多张面皮。 食色佳人 第77节 将面皮平摊在案板上,均匀地摆放上调制好的鱼蓉馅儿,先卷上一道,再将两边对折,一张圆型面皮就折成了长方条状。油锅烧热,把包好的春卷下到金灿灿的油里,春卷在其中沉浮,宛如飘摇的小船。待春卷炸至金黄捞出,淋上特调的酱料,一盘色香味俱全的春卷便出炉了。 “尝尝,然后告诉我,味道如何?” 鱼莜把盘子递给柯奕臣,往馅里面加莴苣叶,是她想到提升味道的法子,或许这提升很微小,不是老饕也难以分辨出来。 柯奕臣的味觉何其刁钻,第一口就尝出了她这春卷和普通春卷有何不同。 面皮薄而脆,鱼肉馅鲜嫩多汁,少量的莴苣叶平添了一股清淡的草叶香,却丝毫不喧宾夺主,反而衬得鱼肉更加柔韧爽滑,平衡了油炸后的腻,香味是呈几何倍地叠加的。 柯奕臣喉结滚动两下,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这股美食带来的满足感从舌尖,通过食道,抵达胃部,让他整个人都被这种愉悦感征服。 “怎么样?还需要什么调整吗?”鱼莜时刻关注着柯奕臣的表情。 比主厨们动辄关注菜品本身的技巧,柯奕臣的品味和意见更多地是站在食客的角度,中肯地说:“很好吃,鱼肉和莴苣叶的味道结合得很好,酱料也很加分,是我吃过最完美的鱼肉春卷。” 听到柯奕臣这么说,鱼莜就放心了。 “我怕你会养刁食客们的胃,万一你那天撂挑子不干了,或是要跳槽了,他们会造反的。”柯奕臣打趣道。 “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 听他一通彩虹屁拍下来,鱼莜也不免弯了唇角。 鱼莜再接着给他做了金屋藏娇、碧云间、釜底游鱼,都是她在原本的基础上,又想破头改进口味的版本。 柯奕臣看着一碟碟美食出炉,被她的厨艺征服的同时,又惊讶于她的奇思妙想。 想要改进菜谱,并非她说得那般容易。 鱼莜原本的菜式本来就很完美了,想要再提升是很难的,好比考试,从五十分提升到六十分,或许只需要多背背知识点就好,而从九十分到一百分,并不是靠努力就能完成的。 这得需要对各类食材极其熟悉了解,而且对食材搭配很敏感才能做到。 鱼莜在烹饪上不算特别有天赋,她有天赋的地方在于,她吃过一遍的菜就能记住它的味道,包括食材也是。她仅靠想象,就能想象出两种食材结合会是什么味道。神奇的是,做出来的菜品和她想象出来的竟然大差不多。 烹饪也是一门需要想象力的艺术,显然,鱼莜完全具备了这样的想象力。 “有时候,真想敲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啥……” 柯奕臣望着忙碌的鱼莜,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鱼莜只当他是夸奖自己,做完最后一道菜,鱼莜才发现所有的菜,柯奕臣只是尝了一口,给她了些许意见便不再动筷了。 “怎么,不好吃吗?”她问。 “怎么会,你对自己的水平还没有信心吗?”柯奕臣起身拿了双新筷子,塞进她手里,“做了这么多,你自己不饿?” 不说还不觉得,一说她瞬间觉得已经前胸贴后背了,便拿起筷子开吃。 “唔,确实很好吃……”鱼莜边吃边嘀咕地自夸。 柯奕臣便去收拾散落的厨具。 后厨有洗碗机,但洗碗机运作的时间太久,有时候来不及,就需要洗碗工手洗来解决。 鱼莜以为他会用洗碗机,没想到他直接把厨具拿到水池边清洗。 她刚进沁园春时,当了三个月的洗碗工,她自己却是一点也不喜欢洗碗,她觉得做饭可比洗碗有趣多了。她觉得以后要是过上了二人生活,做饭可以全权交给她来,只要对方肯洗碗就好。 在西庭镇时,她就见过他刷碗,但今日是在餐厅,碗具的清洗有一套严格的标准。 鱼莜一边吃饭一边在留意他洗碗的步骤。 去残渣,清水清洗,洗洁剂浸泡,再次冲洗,放进消毒柜烘干。 鱼莜放心了,原来他是真的会洗碗。 柯奕臣要是知道鱼莜此时内心所想,只怕会哭笑不得。 她还真把自己当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了,他也是创一代好么,沁园春刚创立的时候,大到家具装修,小到换灯泡,都是他自己来。店里的墙纸,地砖,国潮风格的桌椅,还有摆件陈列,都是他跑遍了大半个苏州城千挑万选买到的。 只是现在他接手了父亲的公司,有些时就很难亲力亲为了,何况餐厅有她在照看,他也放心。 鱼莜吃饱了,起身帮他把洗好的厨具放在橱柜里。 鱼盘放置的位置太高,鱼莜垫起脚才能勉强够到,她刚刚费力地打开橱柜门,手里一轻,鱼盘就被他从身后拿走了。 柯奕臣站在她身后,紧贴着她后背,手臂都未伸直,轻轻松松地就把鱼盘放了进去。 鱼莜整个人都被他圈在怀里,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后者挑了挑了墨染的眉:“不夸夸我吗?” “没有奖励。” 鱼莜弯唇。 柯奕臣搂着她腰间的手臂并没有收回,看见她笑,反而搂的更紧了。 气氛变得旖旎起来。 鱼莜的视线从他的眉眼,移到他挺隽的鼻尖,微抿的薄唇,再往下,看到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 为了方便工作,冯若若租的房子家在沁园春对面,就隔了一条马路。他正在家看游戏比赛直播,烟没了,便来到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一盒。 远远地看到餐厅的灯还亮着,冯若若想起来,今天总厨临下班前把主厨们都留了下来,不会都这会儿了,还没下班吧? 如果鱼莜没下班,他就顺便给她带份宵夜,总厨最近加班着实很辛苦,冯若若这般想。 后厨的走廊里安安静静,只有热炒间传出来一些细微的动静。 冯若若走近,手刚搭在门把上,便通过玻璃窗,看到了火辣辣地一幕。 传闻中不苟言笑,严厉起来能冻死人的boss,像欺负小孩子一样,正把他们的软萌总厨压在厨台上,两人亲吻得难舍难分, 光听着那些几不可闻的细微动静,就让人脸红心跳。 冯若若默默地收回手,万分庆幸刚才没有直接推门进去。 好险好险……差点饭碗不保…… 冯若若趁两人还未发现,迅速地脚底抹油溜了。 第96章 立春 春季菜单上新。 立春, 乃是风和日暖,万物生长的伊始。 按照本地人的习惯,这一天要咬春, 吃春卷, 吃青团,贴春字画, 春游等来纪念这一节气。 沁园春餐厅内也贴上了迎春吉祥的字帖,每张餐桌上都摆了一只憨态可掬的泥塑小彩牛摆件。 智能点单的系统里也更换上了春季菜单的宣传图。黄色和红色打底, 一只憨态可掬的牛跃然纸上, 身上绑着大红花, 看着喜庆又可爱。在这里面, 黄色代表泥土,春牛寓意农耕丰收。 柯奕臣每年都会请一位业内颇有名气的漫画家, 设计好一整套节气的图,以便更换。 宣传图上还配有菜品的实物图,其中有几张图, 就是鱼莜昨晚亲自拍的。 有几位沁园春的忠实粉丝,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了。待到餐厅门一开, 食客们鱼贯而入, 各自找到自己习惯的位置坐下。因为时间还尚早, 餐厅只坐了一小半的人。 然而, 所有的顾客在看到菜单的时候, 都懵了, 谁能告诉他, 这万卷春如醉是个什么东西?金屋藏娇又是个啥? 这就轮到服务员们登场,挨个给顾客们耐心地解释菜单名字的由来。 食客们这才恍然大悟。 赵志强也是其中之一。 随着服务员一道道介绍,他后知后觉, 这不就是和秦忆楼一模一样的菜式么? 有些顾客只来过沁园春,没去过秦忆楼,可赵志强是苏州本地人,对几家本帮菜馆如数家珍,秦忆楼更新菜单那天,他也去了,所以听到这些花里胡哨的名字后,其实就是梅鲚鱼肉春卷,田螺塞肉等家常菜,赵志强心里是不屑的。 不会是沁园春的主厨们江郎才尽了吧,才会去照搬别家的菜式? 如果一坐下来,看到的是和秦忆楼一样的菜谱,赵志强估计会起身就走,可是一道道听下来,又觉得这菜名起得独特,说明主厨也是花了心思的,说不定味道也很不一般呢?毕竟就算是同一道菜,做法也会不同,哪怕是最基础的番茄炒蛋,有人做出来的是咸口,有人做的是甜口,有人会用新鲜的番茄,有人则会采用番茄酱来增重口味。 既然坐都坐下了,那就尝尝吧。 点了一份万卷春如醉,一份釜底游鱼,一份豆沙馅的青团。 刚下完单,服务员又端来一小盘脆腌萝卜,说这是今日的赠品,如果他能在用完餐后填写一份调查问卷,还会额外赠送他一份饮品。 不过是一份调查问卷而已,赵志强本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想法,要来了一份,不过要是不好吃,味道配不上菜名,他也不会为这区区的赠品屈服,待会一定会给一个大大的差评。 很快,菜品就上齐了。 立春吃春卷,是许多传统家庭的习俗,赵志强也不例外,就盼着这一口。等那一盘子炸的金黄灿灿的春卷端上来,闻着空气里飘着的香气,他就止不住地流口水了。 筷子夹住一只春卷,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可见这外皮的酥脆。 咬开酥脆的面衣,里面的鲜香的馅儿和汁水就在嘴中一股脑地迸发开来,好似一场美味的烟花盛宴,炸得赵志强连吞咽都忘记了,只顾着咀嚼品味口中的那多汁的馅料。 赵志强幸福地捂住嘴巴,这是梅鲚鱼肉春卷?这特么是神仙肉春卷吧! 怎么会做的这般好吃? 和他记忆中的春卷完全不一样。 春卷这种炸物,哪怕小孩子也很喜欢吃,外脆里嫩,像在吃零食。连吃了三枚春卷,心情再糟糕的人,都会为之一扫心底的阴霾。 今天早上,赵志强还因为接送孩子放学的时,跟老婆吵了一架,差点害得孩子迟到。 气得他中午也没回去吃饭,跑来沁园春开小灶。 这一盘香喷喷的春卷下肚,他竟然一点也不生气了。 这,可能就是美食的力量吧。 怪不得失恋的人都喜欢暴饮暴食,原来食物真的会让人的心情好起来。 赵志强又叫来服务员,问:“能介绍介绍你家这春卷是怎么做的么?怎么比普通的春卷好吃这么多……” 服务员微笑解说:“这道菜是采用最新鲜的梅鲚鱼,再辅以其他调料,食材油炸而成。我们总厨说,之所以菜名叫万卷醉如春,是因为民间有一句形容春卷的谚语,一卷不成春,万卷春如醉……” 赵志强饶有兴味地听着,猜测这道菜如此好吃的关键是在配料和辅料的调制上,但这属于菜谱的范畴,是餐厅的独家之秘,就没有追问下去, 他忽然想到老婆平日里包春卷的样子,先要早早地起床,买菜回来,调制米浆,剁馅料。春卷难做的点,在于那薄薄的外皮上,一旦锅的温度不够,那面皮不成型,就会成难看的蜂窝状,一旦温度过高,也会导致外皮太硬,炸出来就不够酥脆。 老婆第一次做春卷皮时失败了十几回,油炸的时候还炸过头了好几个。 做菜诚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需要耗费许多心力。 赵志强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对服务员说:“再来一份春卷,哦不,万卷春如醉,打包。” 食色佳人 第78节 “好的。”服务员转身去给他下单。 赵志强低头看着手机,就在刚刚,他老婆发来短信说,中午在单位的食堂吃了,不回去了,显然也还在生气。 他得亲自去老婆的单位,好好赔个礼,道个歉。 类似的场景,沁园春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只不过,身在后厨的鱼莜对此,完全不知情。 春卷虽然属于面食的一种,但本地人都将其归类为一道热菜,于是也就划分到了热炒区里。加之,又是立春时人们必吃的一道特色美食,所以这道菜还有梅鲚鱼鲊,都是有由鱼莜亲手制作的菜品。 田螺塞肉,清炒马兰头等菜难度不大,鱼莜都分派给了其他两位热炒区主副厨来做。 这一天,她少说也炸了上千枚的春卷,以至于手腕都隐隐发酸。 然而营业结束,当她看到收上来的问卷调查上,清一色的都是好评时,便感觉这一天的辛苦都没有白费。 上百条问卷零差评,对于季度的第一天来说是个好的开头,但和秦忆楼的这场仗,不过是刚开始而已。 贺开亿也得知了沁园春表面上改了菜单,实际上并没有换,心道这小丫头是跟他们杠上了啊,于是连忙联系几个相熟的公众号,发布沁园春抄袭他家菜单的公关文。 同时,不光是秦忆楼想到发公关文,有些短视频大v也早早地准备测评本地餐厅的新季度菜单了。 其中有一家名为“食在苏锦”的老公众号,是专门做美食点评的,拥有百万粉丝,而且他家的测评货真价实,从来不接广告而出名。只要是被他家推荐的餐厅,第二天就会火爆到出圈。 他专门做了一期“春天来了,去哪儿吃饭”的视频,分别去了本地口碑排名前三的餐厅,分别是沁园春,秦忆楼和点香缘酒楼。 他先是把三家的菜单同时列了出来,发现沁园春和秦忆楼的菜品其实是一模一样的,但沁园春的菜名却比秦忆楼起得有创意。他专门把沁园春和秦忆楼放在一起点评,几乎把菜单上的菜都点了个遍。 他尝一道菜,便点评一道菜。总结下来,秦忆楼的味道差强人意,并没有沁园春的第一口惊艳之感,菜品的价格却比沁园春平均都贵个三到四块。 对比的结论是,秦忆楼完败!按照性价比排名,他给出的推荐排名是,沁园春大于点香缘大于秦忆楼。 沁园春不愧是曾经的米其林三星餐厅,虽然现在掉到两星,但实力仍摆在那里。视频作者同时感慨,不愧是摘得全国烹饪大赛桂冠的主厨,对食材的把控能力如此精准,把寻常的菜式制作得如此完美。 鱼莜被沁园春聘为总厨的事,只在圈内传开,大众食客们并不知情,随着这篇测评发布,鱼莜担任沁园春总厨的事彻底曝光。 犹记得,前阵子有个界内也算有名的厨师去参加了一个真人秀综艺,教里面的明星做菜,因为其幽默诙谐的性格,在网上走红。那位厨师平日里不见得会有狗仔专门跟拍,照常去菜市场买菜也碰不见几个粉丝,但是其名下经营的酒楼可是天天爆满,预约都预约不上。 而鱼莜,可是拿过全国烹饪冠军的人,她掌勺的餐厅肯定错不了。 粉丝百万级公众号的宣传,再加上鱼莜的名人效应,一下子就让餐厅的生意爆火了起来。 鱼莜很纳闷,平时餐厅的顾客也不少,可从来未像今天这般,连工作日都早早坐满人,刚开店半小时就已满座,到了中午十二点,门口已经排了三四十号人,单子长到一页都看不过来。 无奈,只能安排人在门口加了两排椅子,安排服务员给等候的客人倒热茶。 直到午间歇业休息时,鱼莜才从厨工们的嘴里知道,有公众号推荐沁园春的春季菜单了。 第97章 远方 他还想吃一次她做的菜。…… 鱼莜专门跑去那公众号下面, 看了下最新的测评。 视频作者对着沁园春的菜赞不绝口,十分制的评测下,基本都是给到8-9.5之间的好评, 再去吃秦忆楼的同款菜, 视频作者只用了一个成语:“味同嚼蜡”。 鱼莜忍不住笑,这人说话还真毒啊。 秦忆楼的菜自然没有难吃到这个程度, 单论口味,应该是要比点香缘强的。可是坏就坏在, 和沁园春撞了菜单, 再加上定价略高, 评分一下就被拉低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有了沁园春这颗珠玉在前,秦忆楼被衬托得连点香缘都不如了。 点开下面的评论, 五花八门。 “沁园春这次的春季菜单是真的很好吃啊!尤其是春卷!墙裂安利!” “我说怎么这次沁园春菜品的味道不一样了,原来是换主厨了!我妈就是鱼莜的粉丝!上次学着做了鱼莜在比赛里做的那道荆沙甲鱼,好吃到炸裂!呜呜, 之前在看比赛的时候就馋得要死,终于能吃到鱼大厨亲手做的菜了, 明天我就杀去沁园春门口排队!” “沁园春就只会抄袭别人家的菜单吗?烹饪冠军又怎样, 还不是只会拾人牙慧的小人!” 这个发言的是个小号, 口吻一看就是秦忆楼买的水军。 这条评论被顶的很高, 鱼莜点开来看, 下面回复中点赞最高的说:“谁抄谁还不一定呢!我有朋友在沁园春工作, 说鱼大厨好几天前就拟好了这个菜单, 还请了餐厅所有员工试菜,这两天正好有个员工被开除,秦忆楼听到风声, 就赶在沁园春之前,推出了一模一样的菜单!还想倒打一耙,真是没品!!” 底下评论风向不一,有人相信沁园春,有人站秦忆楼,很快又有一个点赞数很高的评论被顶了上来,“这是菜单不是菜谱,又没有专利,有什么好吵的,这就跟撞衫一样,谁丑谁尴尬,哪家好吃咱们就去哪家不就得了……” 事情的发展和鱼莜料想的差不多,唯一让她感到奇怪的是,有不少评论都在吐槽秦忆楼的饭菜变难吃了。 当初白子烨跳槽,就是因为秦忆楼许诺他的是主厨之位,白子烨就算不是掌头灶,也至少是二灶,他的烹饪水平,鱼莜是知道的。 难道,秦忆楼内部出了什么岔子? 然而,这也不是她所能关心的事了,不论如何,这场对垒的赢家是她。 鱼莜心情愉悦地关上公众号的视频,秦忆楼的老板此时应该会气得跳脚吧…… 和她猜测的差不多,此时此刻,贺开亿虽然没有气得跳起来,但也气得血压升高,一阵老眼昏花。 他花钱买的那几篇斥责沁园春抄袭菜单的公关文,发出去后竟然一滴水花也未溅起来。有些不知情的,说这明明菜单名字都不同,怎么能是抄袭呢?而知情的,都在吐槽他家饭菜这么难吃还好意思卖那么贵,竟然全都站在沁园春那边。 贺开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些菜品他都是试吃过的,贵是贵了点,他家酒楼的定价一向如此,可那和难吃是一点不挨着。 他叫来主管,吩咐说:“你去找个人,点一遍餐厅的招牌菜外带,然后送到我这里来。” 没过一会儿,主管便按照它的吩咐,把所有的饭菜都端到了他的桌上。 贺开亿尝了一口,就气得撂了筷子:“去把白子烨给我叫过来。” 白子烨一进来,就看见自家老板摆出了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他似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厨师帽脱了拿在手里,进了门招呼也不打,等着贺开亿先开口发难。 “你小子可以啊,把我耍得团团转,没想到我贺开亿竟然是栽在了自己人手上,你要是不想干了,可以直接跟我说,使这一招算怎么个说法?身在曹营心在汉,待在我这儿委屈你了?” 贺开亿混迹生意场多年,旁人送他外号笑面虎,什么难听的话他都能笑着跟你说,但这回他实在是绷不住了,那愤然惊怒的眼神,仿佛只要白子烨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就要直接暴起动手了。 他刚刚尝了那几道菜,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那几道菜说不上难吃,甚至放在街边小餐馆里,还会被夸一句老板手艺好。可他们秦忆楼是星级餐厅啊,这样的路边摊水准配得上一道菜近百元的价格?怪不得如今网上的风评一面倒,原来是他的后厨里出了一个奸细。 这些菜品比起试菜时的水准和味道,都下降了不少。若一道菜如此,还可以借口说是主厨发挥失常,可这满桌子的菜,他还怎么相信这白子烨不是故意坑自己的? “我早就说过,我设计的新菜单不会比沁园春的差,他们拟出来的菜单自然是他们所擅长的菜品,我们抢在他们之前做出来,时间上是赢了,但却丢了自己的特色,”白子烨回答的理直气壮,“本来我设计的主打菜是白鱼馄饨,我本就不擅长做春卷类的炸物,贺老板若是嫌弃我厨艺差,就另请高明吧。” 贺开亿算是听懂了白子烨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这是把锅全推在自己身上了啊。 他做不好这菜单,是因为自己逼着他做的,若用他自己的菜单,未必会输给沁园春。 贺开亿明白了,自己是上了这小子的套了。 当初白子烨答应了抄这套菜单,贺开亿还以为他是被自己说动了,原来,这小子一直就没想帮他对付沁园春。 他担心若不答应,自己会另外找别的主厨来做,于是他便应承下来,起先把试菜做得很好吃,打消自己的疑虑,真正营业的头两天也没什么问题,而在真正和沁园春对上的时候,他故意把菜的味道往难吃了做,不是少放半勺盐,就是多放两滴酱油,虽然差的也不明显,那也会给顾客一种秦忆楼的菜变难吃了的错觉。 现在,又拿辞职来威胁他,还真当自己不会开了他不成? 贺开亿气急败坏,指着门口说:“你现在就给我滚。” *** 白子烨从秦忆楼的大门里走出来。 看着外面水蓝如洗的天空,反而有一种终于从囚笼里释放出来的感觉。 他在沁园春工作了三年,只在秦忆楼呆了三个月,却觉得这三个月的日子,比三年还要难熬。 沁园春的后厨一直都是那样吵吵闹闹,带有烟火气,每天的员工餐考核紧张却又催人进步,他的师父孙宝田虽然市侩又小心眼儿,但对自家徒弟却是从不藏私,教给了他许多东西。而在秦忆楼,所有人都在闷头干自己的事情,老员工之间也仅仅是点头之交,在这里的每一天,他都感觉仿佛在戴着面具生活。 在决定做这件事时,他就已经做好了辞职的打算。虽然不舍这座城市,但白子烨觉得他该走了。 换个城市打拼,遗忘这个地方以及某些人,重新开始,或许对于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在苏州的这几年,他学会了不少苏式菜,他还年轻,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对资历的增长没有帮助。 白子烨忽然想起了鱼莜在赛场上挥斥方遒的模样,听说宫廷菜的发源地在齐鲁,或许他该去那边看一看?说不定能够有所收获…… 不过临走之前,他还想吃一次她做的菜。 来到熟悉的餐厅门口,与以往不同的是,门口排起了好长的队伍。服务员在给大家派发排队号码,白子烨也领了一张,自觉地排队等着。 他戴着口罩和鸭舌帽,服务员小妹倒没有认出来他。 很快就排到了他,白子烨在沁园春工作了三年,却是第一次以顾客的身份坐在大堂里点菜。看着熟悉的面孔在大厅里来回穿梭,白子烨倍感亲切。大厅悬挂的电子屏幕里,循环播放着鱼莜参加烹饪比赛的画面。 白子烨刚点完菜没多久,菜品就全上齐了。看来餐厅由她接手以后,连上菜速度都变快了很多。 第一枚春卷下肚,白子烨就明白了为什么那篇公众号称秦忆楼的菜叫味同嚼蜡了。这一尝,也让他决意闯关东的心凉了半截,他以为他已经够了解苏式菜了,对比之下,他觉得自己还差点火候。 就算用他原本设计的菜单,似乎也难和她的春季菜单正面掰头。 算了,反正输给她也输习惯了,白子烨早已没有了当初那股子眼高于顶的骄傲,端地一颗平常心去品尝美食。 正细嚼慢咽地吃着,白子烨抬眸间,忽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从后厨的走廊里走了出来。 白子烨手里的筷子差点掉了。 现在是后厨正忙的时候,她身为总厨,没事跑到大堂里来做什么。 白子烨忙低下头,扯了扯鸭舌帽的帽檐,遮住的大半张脸。 只见鱼莜手指了指那正在播放视频的电子屏,皱着眉头和大堂主管说了些什么,大堂主管连连弯腰点头,她径直转身离开。 鱼莜刚走,大堂主管便把鱼莜比赛的视频换成了当下正火的美食综艺节目,白子烨猜测,鱼莜是不想拿自己的名声来招揽顾客。 她还是那样的性子,黑即是黑,白即是白,捷径放在眼前也不肯走的固执性子。 他师父孙宝田跟他提起过,曾经招揽鱼莜不成的事儿。当时他还觉得,以她这种性格无论在哪一行,肯定都走不长远,结果到头来,走得最远的人反而是她。 白子烨一口一口地把盘子里的食物吃完。 “买单。” 第98章 师哥 能否见见你们的主厨。 过了一个星期, 鱼莜才从厨工们的八卦闲谈里得知,白子烨主动从秦忆楼请辞的事。 鱼莜心中疑惑,秦忆楼的薪资待遇在业内算不错, 这人说走就走了, 难不成白子烨跟她当初辞职的原因一样,被上司穿小鞋了? 苏州的烹饪圈就这么点大, 谁家主厨跳槽到了谁那儿,没过几天就会传得人尽皆知, 奇怪的是, 这次并没有人知道白子烨跳槽去了哪里, 这人好像突然间人间蒸发了一样。 鱼莜忽然想起, 那天她在大堂看见了一个肖似白子烨的顾客,当时她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秦忆楼的主厨怎么可能会跑到竞争对手家来用餐。 食色佳人 第79节 现在想来,她应该没看错。 有人猜测白子烨是不是转行了,但鱼莜觉得他肯定不会, 以他对烹饪的热爱,不会放弃就会放弃的。他大概跟当初的自己一样, 想去到别的城市逛一逛看一看, 学习一下别的地方菜式, 开阔自己的眼界。 鱼莜并不担心他, 有技艺傍身的人, 走到哪儿都饿不死。何况以他那手过人的厨艺, 只有别人请他来做主厨的份, 断没有他四处求职的道理。 距离推出春季菜单已经过去了一周,沁园春的热度依旧不减。每天,服务员发出去的等位卡能有近五百张。 鱼莜便规定, 每次餐厅坐满人后,最多只能再发两百张等位卡。一是防止顾客等位太久,降低用餐体验,二是不想占用员工们的私人时间,有两天就是因为客人太多,大家多加了半个钟头的班。大家虽然嘴上说没事,可鱼莜以前也是打工人,谁想总是加班啊。 这一个月,鱼莜见到柯奕臣的次数屈指可数。有时鱼莜轮休,柯奕臣要临时加班开会,有时柯奕臣有时间了,鱼莜却忙得脚不沾地,连回信息的时间都没有。 晚上下班回到家,鱼莜练习完刀工,还要在想着如何改进菜单的事儿。有时候崔莉莉睡得早,鱼莜为了不打扰她,第二天起大早来练习刀工。午休时分,鱼莜还会去教授后厨学员烹饪技巧,尤其是两次员工考核餐都不合格,即将面临摘掉厨师帽窘境的濒危选手。 有一次,她和柯奕臣看电影的时候,直接睡着了。 从那之后,柯奕臣便再未带她去看电影,而是找到机会便带她去放松休息,譬如spa水疗,按摩等等。 鱼莜一边惬意地泡着人工温泉,一边跟柯奕臣吐槽,又想念惠子阿姨的温泉度假山庄了,等有空了,一定要再去一趟。 在飘着雪花的雪夜里,吃惠子做的寿司,喝着温热的清酒,泡着热腾腾的温泉,从里到外都是暖的。 这样的场景,鱼莜光是想一想,就有满满的幸福感。 温泉度假村路途遥远,来回就要两到三天的时间,鱼莜如今连休息一天都是奢侈。 柯奕臣允诺,什么时候她有空了想去了,他就是专属司机,随叫随到。 春季菜单的事已经告一段落,秦忆楼因此元气大伤,忙着重新调整菜单,自顾不暇,应该也没什么功夫再出来作妖了。 鱼莜当初和柯奕臣签订的合同,只说聘请她当总厨,期限两年,没有格外的要求。 鱼莜知道柯奕臣嘴上没提过,但其实对餐厅评级从三星掉到两星的事,一直耿耿于怀。 她心里有一个小目标,在担任总厨的这两年内,帮他把餐厅升到三星。 鱼莜还专门去查了米其林的评星标准,星级的评定需要n个美食监察员品鉴,至少一年十二次的造访。监察员每去一家餐厅评判,都需要隐瞒身份,扮作普通的顾客。他们参考的评分标准大致为,餐厅的食物味道占比百分之六十,用餐环境占百分之二十,服务和酒的搭配各占百分之十。 如果某餐厅有特别的特色,比如他们家装修摆设别具一格,或者主厨格外亲切可人,服务特别周到,监察员可以酌情加分,幅度在百分之五以内。 米其林的星级一年只会评一次,也就是说她在合同期内,拥有两次机会。 鱼莜并不知道那些神秘的监察员会什么时候来,只能格外叮嘱服务员,对每个顾客都做到一视同仁,时刻保持着礼貌热情的服务态度,对不了解本餐厅的客人,要更加详细周到地给他们介绍餐厅的特色。 第一次来餐厅吃饭的客人和经常光顾餐厅的老顾客,服务员会按照鱼莜的安排,给他们推荐不同类型的菜。第一次的印象很重要,鱼莜额外列了一个隐藏菜单,给首次来用餐的客人。菜单里有荤有素有汤有面,能够让客人更加全面的了解沁园春菜品的口味和特色。 在一个寻常的工作日,沁园春似乎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长款的卡其色男士风衣,博洛尼亚的手工皮鞋,软毡礼帽下过耳的长发,富有棱角的下巴留着微微的胡茬,这幅看似低调却很拉风的异国装扮,一进场,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都目光。他掏出雪茄盒,刚想抽出一支。 服务员迎上来,小心翼翼地打量他说:“先生,对不起,我们餐厅禁止抽烟。” “是我该说抱歉。” 男人的嗓音醇厚带有磁性,像是复古的黑胶唱片,松手又把雪茄放了回去。 有些顾客已经并不掩饰地讨论起来。 “快看,那人好帅啊。” “不会是哪个电影明星吧……” “他抽的那款雪茄我认识,是意大利的品牌,好像是巧克力味的……” 服务员也松了一口气,鱼莜才叮嘱过她们,不要怠慢任何一位客人。每个客人都可能是米其林的监察员,过来考察餐厅的。 这位先生身上有股说不上来的气质,让人很难忽略他。 服务员猜测他八成就是米其林的美食密探了,刚刚是假装抽烟,目的是考察他们的服务态度,嗯,肯定是这样! 服务员愈发恭敬起来,引他来一处空位前落座。 男人也不看菜单,直接问她。 “有什么推荐的菜吗?” “万卷春如醉、金屋藏娇、碧云间等等……都是我们的春季主打菜。” “先生,您是第一次来我们餐厅用餐吗?” 男人点点头。 “那我推荐您可以不用全点春季菜单上的,这道鲃鱼锅盖面,和龙井虾仁都不错,是我们总厨亲手做的。”服务员严格按照鱼莜吩咐的来,给他推荐了隐藏菜单。 果然,男人一听是总厨做的,似乎有了兴趣:“那就要这几道,谢谢。” 靳城随手把礼貌摘下,搭在旁边空倚的椅背上,这微微侧身的动作,让他无意间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一个人。 这人长得白白胖胖,典型的亚洲人面孔,衣着和长相都很大众普通。 可是靳城还是一眼认出来了他。 靳城知道他本身就是一位亚裔,中文说得很好,他虽然极其努力在扮演一个当地人,但他极不标准的拿筷子手法还是出卖了他。 靳城轻笑,这服务员还把自己当成了米其林监察员,殊不知真正的监察员早已成功混入食客群中。 靳城也并不打算提醒那位服务生,因为这样写出来的点评才更加真实。 而且,看那个胖子头也不抬,一副恨不得把残渣也舔干净的架势,忘我到完全没有注意到对面就坐着一位他曾经点评过的主厨,可见,他的评分不会低。 很少见到监察员这么失态,毕竟他们吃遍了全世界的美食,已经练就了一根极其挑剔的舌头。 他在意大利当主厨时,就很讨厌某些自视甚高的监察员,对自己的菜品评头论足,哪怕是没夸到点子上的赞扬。 这胖子就属于比较难搞的那一类,所以他对他印象深刻。 不过,监察员饕餮般的用餐模样,也愈发勾起了靳城的兴趣。 时隔十多年,也不知她的厨艺进步到了什么程度…… 许久未吃中餐,他拿筷子的姿势也没有生疏。 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尽管在异乡漂泊了许久,靳城一直清楚,他终归是要回来的,他属于这里。 靳城掩下第一口食物,深色的眼眸里绽放出一抹惊艳,不过这抹惊艳,稍纵即逝。 半小时过去。 距离餐厅打烊还有十分钟,餐厅仅剩下几位客人,那位胖子监察员也已经离开了。 靳城也搁下碗筷,唤来方才那位服务生。 “我能否见见你们的主厨?” 服务员如临大敌,慌忙问:“是不是饭菜不合您的胃口?” “不是,饭菜的味道很好,所以我想和你们主厨见个面,当面表达一下感谢。” “哦……这样……”服务员松了一口气,“我们有四位主厨,不知您想见哪一位呢?” 这跟意大利餐厅的制度不太一样,一般餐厅只会有一位主厨,是餐厅权威最高的人。 靳城想了下,说:“年轻的……”又补了句,“小女孩儿。” 服务员愣了下,笑说:“您是要见我们总厨吧?看过她的比赛,是她的粉丝?” “……” 靳城难掩笑意:“是的,我是她的粉丝,特地过来就是为一睹她的容颜。” 服务生被他的笑晃得脸红,她当然不会将一个忠实粉丝拒之门外,而且还是这么帅的男人,转身便去后厨,告知了有客人点名要见总厨的事。 之前也不是没有客人提这样的要求,只是因为后厨太忙,鱼莜分身乏术便推拒了。 现在餐厅临近打烊,所有的菜都出完了,见见倒无妨。 听那服务员说,那客人很可能是米其林的监察员,而且长得很帅,似乎还是她的粉丝。后半句话被鱼莜自动忽略了,但如果真的是监察员,要求见主厨,未必是一件好事,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同时鱼莜也不忘回忆,今天出菜的时候,有没有哪个环节忙中出错了,导致菜品的口味哪里不对? 想着想着便走到了大堂,此时就只剩下三桌客人。一桌客人正准备起身离开,一桌是一对情侣还在聊天,还有一个高大的男人背对着她,孤身坐在窗边。 鱼莜径直走过去。 “您好,我是餐厅的总厨,听说您要见……” 男人转过头来。 鱼莜没说完的话,在见到男人的那一刻硬生生咽回嘴里,双眸不可置信地睁大,再睁大,然后把男人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 男人忍着笑意,还主动站起来,张开手臂,大方地让她打量。 像是确定了什么,鱼莜惊喜又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 “师哥?!” 第99章 叙旧 你谈恋爱了? 路灯昏暗, 已经是傍晚十点,街边的行人依旧很多。 灯红酒绿,车流如织, 还有不少路边摊在卖力地吆喝, 烧烤的香味儿从街头飘到街尾。 靳城很久没感受到这样接地气的热闹氛围了。 不过,更热闹的来源, 是从认出他开始,就一直激动得喋喋不休, 嘴巴一刻也没停过的鱼莜。 她关注的问题从他什么时候从意大利回来的, 回来怎么不提前告诉她, 为何这些年也不联系她, 是不是不想认她这个师妹了,到八卦他有没有找女朋友, 这次突然回来是良心发现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靳城没有被她绕晕,思路清晰地一句句回答。 昨天晚上刚刚回国, 这些年没有和家里联系,一开始是因为还没有站稳脚跟, 怕他们担心, 后来, 往家里打电话怎么也打不通了。他工作很忙, 也没有时间谈女朋友, 这次回来, 是想家了。 鱼莜这才想起来, 靳城走后的第二年,家里的座机就坏了,一直也没有修。以爷爷那神出鬼没, 随心所欲的性子,要不是鱼莜执意给他买了部手机,不然要想联系他比登天还难。 “我就说要把座机修好,可是爷爷嫌麻烦,一直都不肯叫人上门来修……” 鱼莜抱怨,靳城走时,她才十四岁,别说拿零用钱去修座机了,连发言权都没有。 鱼莜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家餐厅工作?” “稍微打听下知道了,你现在可是烹饪圈里的红人,我在意大利的报纸上还看见了你夺冠的新闻。我白天回了趟老家,看到门落了锁,就知道去哪儿能找到你了。” 靳城的口吻认真沉静,完全不像她一激动,连话都说不连贯。 食色佳人 第80节 在鱼莜的印象中,师哥一直就是这样,还是少年的时候就比同龄的男孩子成熟许多。平时放学后,也不去跟同学们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辅导鱼莜做功课,做完功课还要给她开小灶,练习上次师父教的烹饪手法,免得她下次被师父检查的时候,又要挨罚。 所以,鱼莜在靳城身边总觉得很安心,似乎天塌下来,他也能面不改色地撑回去。在他身边,鱼莜觉得自己又变成了那个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要糖吃的小女孩。 靳城表面平静,实则从见到她后,他的目光一直就未从她身上离开过。 十年未见,她已然从小女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全然褪去了青涩,甚至有了几分小女人的温柔气质。 靳城很清楚这温柔是表象,她那份骨子里的倔强比汉子还汉子,不然也做不了这一行。 今天去的那家餐厅,规模不小,而她已然管理的井井有条,让人挑不出错,包括前台的服务生提起她这个总厨来,完全没有丝毫轻视之意,反而对她极为推崇。 想来他不在的日子里,她真的经历了很多,想必也吃了不少的苦吧…… 不过,一到和他单独相处时,小时候那股缠磨人的劲儿,倒是一点也未变。 “都问完了?” 靳城的语气颇为无奈,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宠溺。 “差不多吧,还有很多话想问你,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了。” “没事,来日方才,想起来再问也不迟。” 靳城终于点上了那口在餐厅没来得及抽的雪茄,笑意深邃:“那么,现在是不是该我问问你了?” 鱼莜点头。 “师父他老人家身体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强健着呢,我跟你说,我才知道,爷爷居然是中华美食协会的副会长?师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爷爷什么事都跟你商量,唯独不信任我这个孙女。” 鱼莜的语气酸酸的。 靳城笑:“别瞎说,师父是最疼你的,他老人家人在哪儿?” “自从比赛结束后,他就回胶东老家去了。” 他无声地看着她,鱼莜知道他是想问她怎么还留在这里,不跟师父一起回老家。 “我答应了别人,签了合同,要在沁园春工作两年,等时间到了,我会回去的。” 鱼莜也考虑过和柯奕臣的问题,但她觉得两个人只要感情到位了,距离不是问题。 毕竟,爷爷养育她多年,于她而言,是最重要的人,若不能在他身边照料晚年,鱼莜实在放心不下。 “嗯,放心让你来当总厨,你们餐厅老板有眼光。”靳城话音带笑。 鱼莜听出不对味了:“我现在厨艺见长,你是不知道,自从你走后,我师父就可劲折腾我一个了,说你在国外接受文化熏陶,我也不能落后,一定要把本家菜系学到家。你要是不信的话,哪天咱俩碰一碰?” 鱼莜只顾着耀武扬威,没看前面的路,即将撞上路边的消防栓。一只宽大的手轻罩住她的头顶,把她往马路内侧带去,避免了她的膝盖和消防栓近距离接触的尴尬。 靳城趁机在她脑袋上揉了两下:“和谁碰一碰?没大没小。” 鱼莜的关注点却不在这儿,皱眉:“师哥,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我怎么有种还不到你胸口的错觉?” “你那不是错觉。” “啧啧,还是国外的牛奶养人呐,你再高就奔着一米九去了,小心找不到女盆友!” 鱼莜好气啊,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她吃的也不少啊,怎么就不长个呢,她这一米六的身高,跟他这一米八八的大高个走在一起,也太拉胯了。 “这跟喝什么牛奶无关,和基因有关。” 靳城这刀插的,鱼莜更气闷了,反正他俩这基因,一看就不是亲生兄妹。 “这里地段不错,这么晚了还有这么多人在散步。” 靳城看着周遭的行人,若有所思地说。 “可不是吗,这可是市中心呀,虽然不比一线城市,那也是寸土寸金了。” “我打算在附近开一家餐厅,到时候来给我帮忙。” 靳城陡然说了这么一句,鱼莜一愣,苦笑:“你怎么一回来就要开餐厅啊,我恐怕帮不了你……” 后厨天天那么忙,自家餐厅还管不过来,她这跑到别家餐厅帮忙算怎么回事? “怎么?” “我这签了合同的,要在餐厅做满两年的啊。” “你这是签合同还是签卖身契?”靳城挑眉。 可不嘛,一开始是赌着一口气,想着待遇也不错,两年也没多久,现在两年还没到,倒是先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 鱼莜在心里吐槽。 靳城难得没听她回嘴,有些奇怪:“你还真把自己给卖了?” “唉,不是卖身契也差不多了。就说以前,不想干了就拍拍屁股走人,现在,有了男女朋友这层关系,我对沁园春也多了一层归属感,再也不能说撂挑子就走人了,总要顾忌他的感受……” 身旁的脚步忽然停下,听者像是没反应过来,“男女朋友?” 鱼莜点点头。 “你谈恋爱了?” “是啊,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特别有眼光的餐厅老板。” 身旁的人落后几步,迟迟没跟上来,鱼莜奇怪地回头。 只见昏暗的夜色下,看不清靳城的神色,仍保持着往嘴里送雪茄的姿势,手臂悬停在半空中。 似是回过神来,男人把雪茄叼回嘴里,又恢复了往常的沉静,继续朝前走。 “什么时候谈的?” “刚谈不久。” “人品怎么样。” “那还用说,我总不会看上个渣男吧。” 靳城不置可否,轻笑:“你的眼光不好说……哪天带我见见,”顿了顿,又揶揄道,“身为大舅哥,怎么也要给你把把关,怎么能让他这么轻易就把我的师妹骗到手了……” “我的眼光怎么了,见是肯定要见,但是我跟他都很忙,平时一周也不一定能见到一回……不过我觉得这个频率也挺好,我也不喜欢整天黏在一起。” 鱼莜完全把靳城当做长辈,说话也没有防备,自然而然地就吐露了一些俩人之间的私密。 “……是么。” 靳城不经意地挑眉。 好像,有机可趁。 之后,鱼莜又说起她当初刚进城里,发生的一些趣事。初来乍到,投了许多简历都石沉大海,面试的时候还傻乎乎地背着一口大锅,被别人嘲笑背锅侠,误以为找到了后厨的工作,结果只是个洗碗工,还碰上了同期的实习生倾轧,差点丢了饭碗。 这些事放在以前,还会觉得稍许心酸,现在,都能当做笑料来讲。 靳城有一搭无一搭地回,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心思,全被鱼莜已经有男朋友这件事勾走了。 虽然回来之前,他已经有了心理建设,但当事实摆在眼前时,又觉得难以接受。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养护多年,精心呵护长大的小青梅,突然某一天,被人连根带土地刨走了,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栽在了别人家的院子里。 靳城吐了口烟圈,他现在只想找到那个趁他不在、挖他小树苗的人,狠狠和他打一架。 鱼莜念叨起她刚进城找工作的趣事,靳城也忽然想起来,他当初初到佛罗伦萨,身无分文,只能和流浪汉抢夺公园的座椅。最后,他以脑袋上挨了一酒瓶为代价,成功抢到了那张座椅,蜷缩着得以睡过一晚。 他以为那就是他这辈子失意的巅峰了。 原来此时此刻,才是。 靳城深深吸了口雪茄,烤烟草的辛辣裹挟着甜腻的巧克力香,也并没有让他的心情变好一点。 每次,他情绪低落或遇到不顺心的事时,就会想到远在大洋彼岸的她,想到终有一天,会回到她面前说,你哥出人头地了,以后哥养你。 似乎就又有了动力。 昨夜,他近乎没睡,一直在幻想和她再次见面的场景,就在五分钟前,一切都和他预想的一样。 然而……这就是所谓的开心不过三秒么?过山车都没这么刺激。 鱼莜见他烟不离手,只觉得他从国外回来,烟瘾倒是大了许多。 “我突然想起来,你十五岁那年,我发现你藏在灶台里的烟头,你哄我说,不告诉爷爷就带我去山上抓野兔,做八宝兔丁给我吃。后来,我们一直追着兔子到兔子洞,发现那是一只哺乳期的母兔,还有一窝没长毛的小兔子,就放过了它们,八宝兔丁也没吃成……” 鱼莜的话音里还带着几分对八宝兔丁的怨念。 想起和鱼莜的孩童往事,靳城的眉梢染上笑意。 “……还记着呢,行,明天带你吃好的,这里你熟,顺便带我在附近逛逛,看看有没有适合开西餐厅的店铺。” 第100章 照片 这就是那个三了你和柯总的女孩?…… 鱼莜和师哥约好了明天一起去看店面。 她总觉得靳城这次突然回国, 肯定不止是想家了,所以回来看看,这么简单的理由。 就像他当初决定要出国时, 也很突兀。在胶东, 靳家以前是和鱼家起名的烹饪世家,做鲁菜很有名气。况且, 靳城跟着师父学了这么多年的中餐,说出国就出国了, 这件事怎么都透着一股不同寻常。 可是问他, 他也不说。 鱼莜给鱼连海打了个电话, 告诉他师哥已经回国的事, 鱼连海像早就预料到了一样。 “知道了,知道了, 多大点事,他不回来才奇怪……哎你这老东西怎么还打万字啊,故意给点炮啊?!” “……” 鱼莜听到他那边轰隆隆打麻将的声音, 耐着性子:“爷爷,那你知道师哥为什么突然回国吗?总感觉他有事瞒着我。” “还不是为了……你这丫头就是好奇心太重, 别操不该操的心。行了, 我挂了啊, 你早点回来啊, 咱家酒楼还指望你回来管呢, 你爷爷我年纪大了, 闻不得油烟味, 下不了厨,请别人来掌勺,没得堕了咱们鱼家的名声……” “我知道了, 爷爷你腰不行,别老坐着打麻……” 鱼莜还未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 鱼莜叹气,还是没问出来有用的信息,只能安慰自己谁还没有个小秘密了。 食色佳人 第81节 明天本来是要上班的,主厨们包括她,每周都有两天的轮休,交替着来。鱼莜原本是后日轮休,想着跟李主厨换个班,不过是打个招呼的事。 师哥远道归来,又许久未见,鱼莜开心的同时,觉得也该尽下地主之谊,带他好好适应下这些年来国内的变化。 第二日,鱼莜来到约定的商城门口前,靳城就已经在了。 鱼莜看了一眼时间,她明明提前了十分钟。 “喝奶茶吗?” 靳城看到街头的小姑娘们几乎人手一杯,也去排队给鱼莜买了杯。 鱼莜感觉靳城还在把她当小孩子哄,哭笑不得地接过了那杯加了脆波波的抹茶奶盖。 她挺少喝奶茶,随着爷爷年岁渐长,她开始跟着关注起了养生,以前爱吃的巧克力,冰糖山楂,全都戒掉了,偶尔会放纵下吃吃甜品。比起过于甜腻、热量高的奶茶,她现在更喜欢喝养生茶,养生汤一类。 她喝了一小口,去冰的奶茶微凉,抹茶口味的也没有那么甜腻,里面的脆波波q弹软糯,还挺好喝的,怪不得那么多人排队。 靳城对甜的食物一向不感冒,见她没拒绝,以为她还和小时候那般嗜甜如命。 俩人没有进商场,而是在沿着街边的店铺,闲逛漫步。 商场里的餐厅多是商业化的连锁品牌店,真正的美食私房菜都藏在街头巷尾。 这条街是本地有名的小吃街,与那种旅游商业街不同,这里都是开了几十年的老字号。包罗万象、内料丰富的炒肉团子;清清凉凉又q弹香软的薄荷糕;花香四溢的桂花糖粥、赤豆小圆子;手工年糕、老豆腐、玉米卷;各类美食目不暇接,整条街都弥漫着美食的烟火气。 与高档餐厅里三层外三层的打包方式不同,这里的食物一出锅,包上一层简易的油纸,或是装在塑料袋里,一边走一边拿在手里就能吃。 靳城默默观察着街头小食的受欢迎程度,路人吃到食物后的反应,心里推测当地人的口味。 鱼莜见他感兴趣,便充当起了导游的角色,给他介绍哪些小吃是有历史有由来的,哪些小吃看着美味,其实很踩雷,在苏州生活了这么久,她俨然已经成了半个苏州人了。 两个俊男靓女走在一起,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靳城个头高大,衣品又很好,长相更不用说,是时下女生们最追崇的轻熟男款。鱼莜今天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平地帆布鞋,配着齐耳蓬松的短发,走在他身边,被衬得更娇小了,像个学生。 而他,倒像是给她补课的声乐老师。 她隐约听到有好几个经过他俩身边的女生,低声嬉笑着讨论,最萌身高差什么的。 鱼莜汗颜,不知不觉,站得离他远了些。 来往的行人很多,俩人之间的间隙一大,甚至有人从他俩之间穿过。 靳城发觉到了,长臂一捞,把她拉到自己跟前,小臂轻搭在她的肩头,弯下腰来,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悬在她额头上,指向不远处拐角的一家店铺。 “你觉得那家咖啡厅怎么样?” 咖啡厅还在营业,不过门口已经挂上了“旺铺转租”的牌子。 “位置不错,可以去看看。” 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重量,鱼莜完全没觉得有何不妥,俩人从小在一个屋檐下长大,十岁之前,都是靳城帮她洗脚。 在她心底,她把靳城当做家人看待,而非异性。 两人并肩走进咖啡店,一进门,听见服务生热情地招呼“欢迎光临”。 吧台的两位服务生,一位在调制咖啡,一位负责点单收银。 靳城说明了想要租赁店铺的来意,服务员抱歉地说,这事需要跟店长谈,刚好今天店长不在,便把店主的联系方式给了靳城。 既然来都来了,自然要坐下来喝杯咖啡,顺便感受下店的氛围。 靳城点了杯美式咖啡,鱼莜喝不惯太苦的,就点了杯焦糖玛奇朵。 店铺分两层,将近两百平方,装修偏欧式,展示架上摆着许多书,桌游纸牌等等,给客人打发时间。 采光也很好,靠着街边的一侧,有两扇大大落地窗。 如果租赁下来,需要重新装修,厨房空间也需要再改大一些。 靳城总体对这家店还是满意的,赶早不如赶巧,像这个地段,面积这么大的店也不好找,而且咖啡店装修改造成餐厅,相对来说,也容易一些。他决定回头和店主聊一聊,只要租金不是太离谱,基本就定下来了。 靳城在意大利做了多年的主厨,而鱼莜对于西餐,是个彻底的门外汉,给不了他什么技术上的建议,只能告诉他一些当地人的饮食习惯,喜爱面食,口味清淡偏微甜等等。 这家店离沁园春也不远,都在一个商圈内。如果打开地图导航,能看到这家店和沁园春以及秦忆楼,正好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一个在南,呈三足鼎立之势。 鱼莜倒没想过,靳城若真在这里开店,会不会影响到沁园春的生意。毕竟他经营的是西餐,种类不同,受众不同,沁园春和秦忆楼才是实打实的竞争对手。 自从掌管沁园春以来,鱼莜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光,喝着下午茶,看看来往的人群,放空脑袋聊聊天,什么都不用去想。 隔着玻璃窗,鱼莜的视线落在两个女孩离去的背影上,总觉得其中一个有些许眼熟。 似乎有点像何美心? 可能是眼花了吧。 鱼莜也没在意,继续和靳城聊开餐厅的话题…… * 半小时之前,何美心和闺蜜们刚从商城里购物出来,她一眼就看见街边的奶茶店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买来奶茶,递给女孩,女孩笑着接过。俩人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美心?” 闺蜜见她发呆,碰了下她的胳膊。 “你先回去吧,我碰见个熟人,过去看看。” 何美心把手里的购物袋丢给闺蜜,继而追着鱼莜和靳城离开的方向。 闺蜜不明所以,领着大包小包地也跟了上去。 何美心保持距离,跟了他们一路。看到俩人举止亲密,勾肩搭背,直到走进咖啡厅,坐在窗边面对面喝咖啡,相谈甚欢。 如果起初只是怀疑,但跟到现在,何美心完全能肯定,鱼莜劈腿了。 何美心顿时心下愤愤,她就知道这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柯奕臣就是被她清纯的外表给欺骗了。 她当初就觉得鱼莜目的不纯,像她这样毫无根基来大城市里打拼的女孩,接近上司,不就是为了上位吗,她见得多了。这不,柯奕臣刚把她提拔成总厨,她就开始着急找新的跳板了。 何美心一路用手机拍下俩人亲近的画面,她把这些照片,一股脑全都发给了柯奕臣。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三了你和柯总的女孩?” 闺蜜在旁边吃瓜了半天,结合何美心的行为,看也看懂了。 她知道何美心和柯奕臣家里是世交,双方长辈对彼此都很满意,何美心之前也在柯奕臣的餐厅里工作过,后来不知为何被辞掉了,本来很看好他俩在一起的柯父柯母也不知为啥改了口,说要给美心介绍别家的孩子。听说这一切,似乎是因为一个女孩的介入,闺蜜只道这女孩好有手段,连柯家的长辈都能搞定。 她以为是哪个高段位的绿茶女,今日一见,看起来倒是和想象的不太一样,莫不是柯总见惯了好看的美人,反而喜欢这类无害的小白花? 而此时此刻,柯奕臣正在巡查会场,今日有场大牌服装走秀,有一半用的都是他公司的模特,为了确保安全,他在和工作人员核对流程。 忽然,手机疯狂地震动。 被打断的柯奕臣微微皱眉,震动的是他的私人手机,不会是工作上的事,他父母有事会直接打电话,鱼莜也从不会短信轰炸,他有时候忙一时未回消息,她也会只发一条,让他忙完再找她。 拿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柯奕臣本想直接删掉,结果无意间一划,看到照片上的俩人时,目光微顿。 何美心的联系方式早就被他删掉了,他一时也没想到发送人是谁。 一股火气在心底蔓延,不是因为照片的内容,而是因为发件人。 有人在窥探他的生活,跟踪偷拍鱼莜,发来这照片的心思昭然若揭,他怎能不生气。 柯奕臣迅速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过去。 何美心一直在等待柯奕臣的回复,揭穿了那女人的真面目,柯奕臣总算能清醒了吧。 手机响了一声,何美心满心欢喜地打开,而当她看清楚内容时,脸顿时黑了。 【偷拍侵犯他人隐私,不管你是谁,立刻把照片删除,不然我报警了。】 没想到证据摆在眼前,他还护着她! 闺蜜看到表情扭曲、即将暴走的何美心,担心出事,忙连拉带拽地把她拉走了。 * 鱼莜和靳城在咖啡店里坐了一会,便出来了。咖啡店里只有一些西式简餐,说好了要带她吃好的,靳城可不会这么将就过去,用三明治之流打发。 靳城早就事先预约过了一家评价很高的西餐厅,位于顶楼的空中花园。环境优雅安静,每个餐桌上都摆着鲜花和香薰烛台,堆砌的浪漫氛围感十足,菜品的价钱自然也很美丽。 鱼莜也没太关注菜价,想吃什么就点了。 看师哥这次一回来,就要在市中心盘下店面开餐厅的架势,她私觉得一顿饭,是吃不穷他的。 靳城翻看了下菜单,问服务员:“你们这道意式千层面里的白汁,是怎样调配的?” “这个我不清楚,需要问我们的主厨。”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靳城沉默了下。 “……可否借用下你们的厨房?” 靳城本意是带鱼莜品尝下除中餐外的其他美食,他猜测鱼莜天天做苏式菜,怕也是吃腻了,想带她换个口味,但看到菜单里面菜品的几样配料,又觉得这家不正宗,职业病犯了,想亲自操刀给鱼莜做一道地道的意式千层面。 “这……恐怕不行。” 服务生为难道,他第一次遇见提出这样奇葩要求的客人,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怎么了?” 负责这片区域的主管发现服务生一脸为难的模样,走过来询问。 服务生便重复了一遍柯奕臣想要借用厨房的事,厨房是何等重地,怎么会允许客人随便进入,主管自然也是不同意。 靳城起身,走到一旁,和主管低声说了些什么。 只见,主管一开始还在摇头,神色纠结。五分钟后,他面带笑容地和靳城礼貌握手,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同意了把厨房借给他用。 “在这等我,很快就好。” 靳城把外套脱下,搭在椅背上,转身一边挽起袖口,一边走向后厨。 “……” 鱼莜一脸无奈。 她这点就和靳城不一样,她吃饭时从来不带着职业的眼光去看,哪怕是泡面,她也会吃的津津有味。如果什么都拿职业标准去衡量,那全城她也找不到几家能下嘴的餐厅了。 不过师哥虽较真,也是好意,她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无所事事地拿起手机,鱼莜刚想看看新闻打发时间,忽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显示柯奕臣来电。 食色佳人 第82节 第101章 白汁 你好,我是莜莜的男朋友,柯奕臣…… 柯奕臣从收到那条陌生信息后, 就有些心神不宁。 对完了流程,多留了几个得力的员工照看,他便先行从会场里出来了, 赶紧给鱼莜去了个电话。 “莜莜, 你在哪儿?” “我今天休假,和师哥在外面吃饭。” 对方的环境音很安静, 应该已经不在照片里的咖啡馆了。 柯奕臣还是不放心:“你附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可疑的?” 鱼莜一头雾水。 “傻子,被人偷拍了都不知道。餐厅地址在哪, 等着, 我去找你。” 问清楚了餐厅的地址, 柯奕臣挂断电话, 心下思忖。 师哥…… 柯奕臣想起来,鱼莜从小有个娃娃亲, 好像就是她的师哥。 虽然娃娃亲这个词,在现在听来就是个笑话,也只是当时几个长辈随口说说。 柯奕臣还是觉得眼皮直跳, 当即开车去往鱼莜所在的餐厅。 这家西餐厅在本市榜上有名,因为其装修浪漫森系, 符合当下年轻人的审美, 成为了许多情侣约会求婚的首选之地。 柯奕臣走进餐厅, 第一眼看到了正低头玩手机的鱼莜, 第二眼就看见了她对面椅背上搭着的西服外套。 “这里。” 鱼莜看似玩手机, 其实也一直在留意进来的客人, 朝他挥了挥手。 柯奕臣扫了一眼那件西装外套, zegna午夜蓝限定款。 品味不算太差。 本来就是四人座的桌子,鱼莜自然而然地往里挪了挪,给他让了位置。 于是, 座位就变成了鱼莜坐在最里面,柯奕臣坐在她右手边,靳城的位子在柯奕臣的对面。 “我们已经点完菜了,你看吃点什么。” 鱼莜递过菜单,柯奕臣随便点了份菜单上推荐的单人餐。 “你师哥呢?”柯奕臣状似随意地问。 “他职业病犯了,嫌弃人家的千层面不正宗,跑去后厨做菜了。” “……” 现在的主厨都这个毛病么?人家不会以为你是来砸馆子的吗? 柯奕臣对自己这个便宜大舅哥也有几分了解,在意大利生活了十年,做了多年主厨,和鱼莜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这个词简直无解。 柯奕臣一点都不怕后来者,他有信心秒杀其他对鱼莜有心思的人,可是,就怕他是后来的那一个。鱼莜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他没有参与,也不清楚俩人这份青梅竹马的情谊有多深厚。 运筹帷幄如他,也会心慌。 “你今天不是有服装会展,不是说很忙,怎么有空过来了?还有,你说的偷拍是什么意思,我上街拍啦?” 鱼莜见他来还是开心的,昨天就想着什么时候带他见见师哥,以为他今天会很忙,也就没提和师哥出来吃饭的事,倒是赶巧了。 柯奕臣当然不会说是因为那陌生的短信,其实仔细想想,有他私人号码的,又对鱼莜存有敌意、试图破坏他俩关系的人,他身边并没有几个,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了。 涉及到鱼莜,这件事不会这么算了,柯奕臣心里有了打算,觉得也没必要告诉鱼莜,徒增她的烦恼。 柯奕臣笑说:“是啊,被街拍了,短视频推送都发我手机上了,你要成网红了。” “真的?”鱼莜还真信了他的胡说八道,“哪个短视频号让我看一眼……” 鱼莜本来很兴奋,但转念一想,“估计也是街拍我师哥,我只是个背景板。” 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你忘了你在赛场上光芒万丈的样子了?” 柯奕臣看着她的时候,冷峻的五官线条都变得柔和,微闪的眸光动人且缱绻,一点都不让人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鱼莜也不知道为什么,穿上厨师服,她倍感自信,仿佛是战场上的将军,纵横沙场,无畏无惧。 可是一脱下,就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闪光点。 说话间,靳城回来了。 看到鱼莜身旁多了一个男人,靳城当下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礼貌地朝他伸出手:“你好,我是靳城,莜莜的师哥。” 柯奕臣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似是因为他对鱼莜的称呼,他站起身,回握住他的手,唇角勾起客气的弧度:“你好,我是莜莜的男朋友,柯奕臣。” 他感觉到对方在听到男朋友这个称呼时,手指僵硬了一瞬。 柯奕臣笑意愈深。 两个男人目光交错了一瞬,似乎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 心照不宣。 两个影帝级演技、城府深重的男人同时落座。 此刻服务员端来两盘靳城在后厨做好的千层面,一份放在鱼莜面前,一份放在靳城面前。 “抱歉,不知道你要来,只做了两人份。” 靳城的道歉看不出什么诚意。 “没关系,我已经点了。” 柯奕臣现在除了自家媳妇儿做的菜外,其他都无甚兴趣,吃啥都一样。 面前的千层面方方正正,乍一看,像色泽鲜明的蛋糕,上面撒用新鲜的罗勒叶加以点缀,光这卖相,就让人垂涎欲滴。 能让它形状如此固定的,是那一层层夹在其中的芝士,千层面制作的工序都大差不多,先在烤盘上刷一层油,铺一层面皮,再铺一层番茄肉酱,再铺一层白汁芝士,重复五次,三种食材一层摞一层,千层面因此得名。 轻轻切下一个边角,鱼莜回忆起方才靳城问服务员白汁是如何调配的,想来这千层面的味道关键取决于那层白汁。白汁就是用牛奶做成的酱,因为颜色呈白色,所以习惯这么叫,不只是做千层面,做意面的时候也必然会用到,可以理解为中餐里用来勾芡的那个汁。 做白汁不仅需要牛奶,每个西餐主厨做白汁的所用的配料都不一样,还会加入黄油,奶酪,白胡椒碎、丁香、月桂等等。 鱼莜不知道师哥是怎样调配的白汁,只觉得芝士浓香味扑鼻,切面像熔岩蛋糕般拉着奶白色的丝,她迫不及待地咬下一口。 面皮软糯,芝士醇厚,肉酱是牛肉做的,炒得很香,腌制的时候应该放了红酒。芝士裹着面皮,面皮里裹着番茄肉酱,肉酱里裹着浓郁的白汁,层叠的口感在口腔里黏连交融,香浓多汁,仿佛在嘴巴里演奏了一场五彩缤纷的交响乐。 鱼莜享受地把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 如果当初何美心能拿出这样一道完美的西餐出来,至少在味道上能说服她,想必,她也不会如此反对。 “唔,好好吃,师哥,你这个酱料是怎么调的?能不能教教我,我也学习一下……” “简单,有时间了,我做一遍演示给你看。”靳城笑回。 刀叉不小心碰到了盘子边,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响,成功吸引到了鱼莜的注意力。 她一偏头,看见柯奕臣在切牛排,秉持着好东西就要分享的想法,她把千层面切了一半,放到柯奕臣的盘子里。 “师哥做的这面真的很好吃,分你一半,你快尝尝。” 靳城尚在嘴边的笑凝结住…… 柯奕臣对情敌做的菜,并没有兴趣,但也不想辜负鱼莜的好意,切下一块吃掉,没什么反应。 一时间,有些冷场。 “他的嘴巴挑,不说话代表这道菜已经很完美了。” 鱼莜怕靳城尴尬,忙解释。 “没关系,嘴巴挑的顾客我见过很多,柯先生,对这道菜有什么意见,可以畅所欲言……” 靳城觉得他只是不愿意在鱼莜面前,承认他做的面好吃罢了,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 未想柯奕臣抬眼,淡淡地说:“牛肉腌制的时间不足,没有腌制入味,导致番茄酱的酸甜,压过了牛肉本身的鲜香,白汁调制的尚可,你往里加了高汤吧,需要我打分吗?” 靳城微微一愣,方才鱼莜说他挑剔,他还以为是夸张了,原来,真的是懂美食的行家。 “我们才到餐厅不到一个小时,这牛肉是临时腌制的,也不能怪师哥……” 鱼莜试图给靳城解围。 柯奕臣说的这点她也感觉到了,只是瑕不掩瑜,师哥调的酱汁太完美了,就把这点缺点衬得微不足道了。 好比,这道菜满分为一百分,这缺点只值得扣一分的程度。 她顾忌师兄的感受,也觉得说出来有些鸡蛋里挑骨头,没想到柯奕臣这么耿直,直接就说了出来。 说一个厨师饭菜做的不好,如同说一个导演电影拍得烂,说一个医者医术不精。 伤口上撒盐,仇恨值拉满。 知道鱼莜是在顾忌他的感受,靳城笑着摇摇头,他气量没有这么小,正确的意见他是听得进去的。 “确实,不是自己的厨房,用不顺手,有些调料和厨具都欠缺。等我的餐厅开业,还希望柯先生赏光,届时一定会让你满意。” 柯奕臣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关键词,餐厅?开业?这人不打算回意大利了吗? 心里想着,嘴上不自觉就问了出来。 “嗯,不回去了,以后就打算留在这里,立个业,成个家。” 靳城笑意温和,话里似意有所指,柯奕臣心中警铃大作。 第102章 甜品 美丽的误会。 食色佳人 第83节 “今天刚和莜莜去看了餐厅的位置, 离柯先生的沁园春还挺近的,以后请多指教了。” 靳城似乎没注意到对面逐渐变低的气压,继续说道。 只听柯奕臣抬眸看着他, 凉凉地回了一句。 “店面离沁园春这么近, 你就不怕倒闭吗?” “……” 鱼莜差点噎住。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嘴巴这么不饶人? “柯先生这么自信?” 靳城眯了眯眼眸。 “我不是自信,是对莜莜有信心。” 柯奕臣如是说。 “……” 靳城也不好反驳了, 沁园春如今的当家总厨是鱼莜,他这话说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鱼莜忙扯开话题:“对了师哥, 你刚刚和经理说了什么, 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借你用了厨房?” “我给他看了我在意大利的厨师证, 告诉他作为借用厨房的回报, 我会留下那道千层面的配方,毕竟是得到过米其林二星评定的菜肴, 他不会拒绝的。” 鱼莜恍然,难怪,那个经理还一脸捡了便宜的表情。 只是借用了下厨房, 就换来了一道价值米其林二星的配方,简直赚大发了。 “米其林三星评定很难吗?” 连师兄经营的餐厅都只是二星, 她有些没信心了。 “当然很难, 不过做好菜肴的味道是其一, 难点更在于如何应对那些性格不一的美食监察员, 一旦触及到他们的雷点, 不管你做的好吃与否, 评分都不会高。” 靳城不喜欢迎合别人, 再有名的美食家在他这里也享受不到任何优待,而且一旦看到有美食家指摘他的菜品,第二天, 他一定会在推特上怼回去,由此得罪了不少从事这行业的人。 间接导致餐厅的评分受到了影响。 不过好在,他上一个工作的餐厅老板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只在乎盈利,并不在乎米其林评分,不然也接纳不了这么一位“有个性”的主厨。 看来照顾好监察员的心情也很重要,鱼莜默默地记住了。 此时,服务员又陆陆续续上了些别的菜。 其中有一道意式圆杯蛋糕,靳城特意接过来,放在鱼莜面前。 “你喜欢的。” 鱼莜下午刚喝了一杯奶茶,又去喝了杯焦糖玛奇朵。 此刻见到这盘缀满了奶油和蜜饯水果的蛋糕,并没有什么想吃的欲望。 见靳城专门放在她面前,便拿起叉子只尝了一口,抬眸瞄了一眼边缘的那盘醋渍沙丁鱼,因为离得太远,又不好意思伸直胳膊去拿,便继续吃盘里的千层面。 柯奕臣仿佛她肚子里的蛔虫,把蛋糕和沙丁鱼交换了个位置:“她不喜欢吃太甜的。” 接着,唤来服务员:“请问,有没有不甜的甜品?” 不甜的甜品? 靳城拿起水杯,贴近薄唇,心说,是在搞笑么,怎么会有不甜的甜品。 “有的先生,这款巴巴朗姆酒蛋糕,意式杏仁脆饼,沙巴翁……都是含糖量很低的甜品。” 下一秒,服务员报出了一连串的甜品名称,让靳城差点被水呛到。 在意大利,甜品就是甜的,人们也爱吃甜,根本不在意肥胖或是糖尿病。 他做甜品时,放糖都按量杯算。 靳城根本不知道,国内的流行趋势是,夸一个甜品好吃,会说“这甜品不甜”,嫌弃一个蛋糕不好吃,会说“这也太甜了”。 无法理解的行为。 也许这就是饮食差异。 柯奕臣按照鱼莜的口味点了两道所谓不甜的甜品。 “你……什么时候不爱吃甜了?” 鱼莜觉得师哥此时的目光,有些过分深沉。 让她想起了小时候那次,她不想上学,假装感冒生病,靳城还特意给她煮了一锅止咳的冰糖雪梨,为此还上学迟到了一小时。结果,她等他一走,就偷溜出去和村头的王铁柱等一干小伙伴跑到池塘里抓田螺玩泥巴,在泥塘里玩了一整天,脸脏的跟花猫一样回家了。 本来不感冒,结果因为玩水玩得太疯,鼻涕直流。气得靳城一边训她,还得一边给她擦脸,吹头发。 那回,她哥就是这样的眼神。 但此时,这份深沉里又带有一丝失落。 “爷爷这两年,偶尔会偏头痛,医生建议他清淡饮食,不能多吃甜食,平时我做菜的时候,也会注意少放糖,慢慢的,我也就不爱吃甜了……”鱼莜小声解释。 “……” 靳城心下发紧,他忽然觉得,他没有他以为的那么了解鱼莜。 十年过去,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曾经嗜甜如命的小姑娘变得不爱吃甜了,不再黏着他,身边也有了其他的男人为他遮风挡雨,好像不再需要他了…… 靳城收敛住眼中的情绪,不再做声。 气氛再次有些凝滞,鱼莜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微妙。 这种让人想遁地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鱼莜不由得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三人从餐厅里出来,天色暗稠,已近晚上八点。 “师哥,那我们先回去了。” 鱼莜挽着柯奕臣的胳膊,和靳城道别。 正牌男友在身边,送鱼莜回家这件事,自然也轮不到他这个兄长身上。 千层面被柯奕臣指出了疏漏之处,为一输,没点好鱼莜中意的甜品,为二输。 第三输,他刚才买单没抢过柯奕臣…… 今日,真是诸事不顺。 靳城看着皎洁的月色下,俩人并肩离开的背影,又想抽烟了…… * 地下停车库,鱼莜从柯奕臣的车上下来,正预备进电梯。 “莜莜。” “嗯?” 鱼莜回头,只见他遥看着自己的方向,深邃的眉眼下压着不明的情绪,薄唇微张,想要吐露什么,继而喉结滚动了下,又咽了回去。 他想问她,知不知道靳城对她的心思,想问她,如果先跟她表白的是靳城,她会不会接受。 想问她,在她心里,他和竹马谁更重要。 柯奕臣又觉得这些问题问出来很傻,就像那道老掉牙的难题,当女朋友和妈妈同时掉进水里会救谁一样。 哪有那么多如果。 柯奕臣憋了半天,话到嘴边,那可恶的自尊心作祟,又变成了一句:“没什么。” 鱼莜看到他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异样的情绪,笑了笑,欲言又止。 该不会是…… 鱼莜猜到一个答案,又转身走回他面前,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仰起头,踮起脚尖,在他唇畔印上一吻。 柯奕臣瞳孔微缩,呼吸停滞了一瞬,即刻俯身回吻下去。 鱼莜误以为,他是想索要临别吻,而不好意思说出口。 柯奕臣要被她甜化了。 大概,是最甜美的误会了。 吃了一晚上的醋,都被这个吻的甜蜜中和,柯奕臣当下的牢骚一扫而光。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亲他,结束了这个漫长的临别吻后,鱼莜自己也有些脸颊发热,不敢直视他。 柯奕臣的双手还搭在她的腰间,她的腰肢那般细,只比他的手掌略长一寸,与他而言,她娇小的就像一朵蒲公英,他可以轻易地把她抱起来。 可是她在他心里的分量是那么重。 让他患得患失。 “这是你第一次主动……原谅你了。”柯奕臣嗓音喑哑。 鱼莜以为他说原谅,是半开玩笑说原谅她忘记临别吻这件事,完全没往靳城身上想。 “那可以放我回去了吗?” 鱼莜挣了挣,腰间的那双手明明没使力,却还像枷锁一样把她牢牢桎梏在原地。 她担心现在正是加班回来的点,他俩这个样子要是被崔莉莉看到,少不得又要被打趣。 “……就这么急着回去?” 柯奕臣是那么自信的一个人,从前只有女孩子围绕在他身后的份儿,此时此刻,他居然有些怀疑自己的魅力。 怀里的小人涨红了脸,时不时地东张西望,生怕被人撞见的模样。 明明他俩是光明正大地谈恋爱,怎么老有种偷情的错觉。 “不逗你了,早点回去休息……” 知道她脸皮薄,柯奕臣揉了揉她蓬松柔软的头发,就放她回去了。 鱼莜如临大赦,一溜小跑进了电梯。 目送她进电梯后,柯奕臣坐进车里,没有着急发动引擎。 食色佳人 第84节 靳城的出现,让他生出一股危机感,也助他厘清了一些事。 患得患失并不是他的作风,他分析,自己之所以会这样,和这段时间他俩工作都太忙,相处的时间太少,也有一定的关系。 钱是永远赚不完的,鱼莜比什么都重要。大不了,他不做这个公司总裁了,谁闲谁去当,不过回去挨父亲一顿骂。 他追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把人追到手了,不能这时候让人给钻了空子。 柯奕臣心中已有了一个决定,随后又想起什么,拿出手机,拨去了一个电话,嗓音低哑。 “接活吗?” 第103章 吃醋 谁说是谣言了? 何美心这几天快疯了。 这些天, 她的手机上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收到奇怪的短信。 短信里什么文字都没有,只有照片,照片内容好巧不巧, 都是她此时所在的地点。她和朋友聚餐, 短信里会发来餐厅的大门照片,她出去逛街, 会收到她在人群中挑选衣服的照片,就连她打飞的去隔壁城市旅游, 那人也知道她在哪里, 如同甩不掉的尾巴, 二十四小时在监视她。 一开始, 她以为是哪个熟人朋友在恶作剧,次数多了, 何美心开始害怕起来,她不会是招惹了变态跟踪狂吧? 那短信发件人每次都是不同的号码,她一拨过去, 就显示拨打的号码是空号,应该是软件生出的虚拟号码。 显然, 人家是专业的。 就在何美心惴惴不安, 猜测那人到底什么目的时, 被她父母一通暴跳如雷的电话叫回了家。 父母面前的茶几和地毯撒了一地的照片, 当何美心看清楚照片的画面时, 差点社死过去。 她在夜店疯玩, 站在桌上拿着酒杯摇头晃脑的照片, 她喝得烂醉如泥,被异性扶出酒吧的照片,扶着酒吧门口的树干, 吐得一塌糊涂的照片,这一切都被那人清晰地偷拍了下来,邮寄到了她父母家。 何美心爸妈的脸都绿了。 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儿喜欢在外面玩,却没想到玩得这么疯,还让人拍了照片寄到家里来,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父亲臭骂了她一顿,把她的银行卡解绑,跑车也没收了,限制她出行。 何美心闭门在家,琢磨了半天,她一贯由着性子做事,得罪过的人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但能把事做得这么绝,还抓不到丝毫把柄的…… 柯奕臣! 何美心想到,柯家经营的是影视经纪公司,手底下有许多明星超模御用的摄影和跟拍,全都是专业的。 她疯狂地给柯奕臣打电话,但一直提示无人接听,估计是被拉黑了。 她被禁足在家里,又急又气又悔。 何美心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男人的报复心有多可怕,为了给鱼莜出气,完全不顾两家世交的情面。 足足在家里憋了五天,何美心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不容易等到爸妈松口,她本想出门兜个风散散心。 但看到院门口几天前就一直停在那里的黑色轿车,何美心身子一抖,又乖乖地折返回来,生怕又被偷拍。 从一开始的气恼,羞怒,到委屈,后悔,再到忧虑,惧怕…… 何美心终于认怂了。 她担心,继续和柯奕臣对着干下去,她不但出不了门,估计连家底都能被他挖出来。 何美心通过沁园春的人事经理,要到了鱼莜的号码,握着手机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勇气打电话,只得编辑了一条道歉的短信过去,承认偷拍是她的不对,希望她叫柯奕臣高抬贵手,不要再让人跟踪自己。 消息发过去后,迟迟没有回复。 何美心等了半天,看到院子外的面包车开走,知道跟踪她的人已经走了。 当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脸火辣辣地在烧,好像被人打了一拳。 她忽然想到,每次她闯祸时,母亲帮着她说话,父亲总是会怒气不争的说:“你就惯着她吧,终有一天,她会为她的任性买单!” 何美心此时才知道父亲的话是什么意思,只不过,她万没想到的是,开出这张罚单的,是她喜欢的男人,原因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她回忆起当初开除鱼莜时,她是多么的趾高气昂,如果当初她没有用那根头发丝逼得鱼莜辞职,她和柯奕臣也不至于到这个境地…… 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何美心伏在床边嚎啕大哭。 * 鱼莜收到何美心短信时,一脸莫名其妙。 什么又是偷拍,又是道歉的,若不是短信里提到柯奕臣,她都要以为是不是对方发错了。 她并不知道对方是何美心,正巧柯奕臣今日也在餐厅,鱼莜抽了个空,跑去总裁办公室,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柯奕臣慵懒靠在椅背上,手里转着笔,闻言笑了笑,说:“她倒是不蠢,知道求你,这事就这么着吧。” 在鱼莜的连番追问下,柯奕臣才告诉了她整个事件的经过。 原来,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不声不响地替她解决了这么一桩麻烦。 鱼莜觉得柯奕臣是不是做得有点过了,倒不是她圣母,她跟靳城光明正大,不怕被拍。这人都跟踪到何美心家门口了,难怪把人家吓得门也不敢出,短信发得也低声下气,鱼莜很难把这条道歉短信和那个整天踩着高跟鞋、拿鼻孔看人的何总厨联系在一起。 “你不怕她报警?” “报警又怎样,”柯奕臣的笑带有几分玩世不恭,“那伙计巴不得进去关几天,因为,会加钱。” “……” 这世道,果然钱能解决很多事。 鱼莜想起来,何美心当初挪用餐厅公款,柯奕臣也只是开除了她,没有深究,不然也够她进一趟局子,这下也算两相扯平。 “所以,你那天突然去餐厅找我,是去捉奸的?” 鱼莜突然冒出的一句话,让柯奕臣一个激灵,僵硬地轻咳两声。 “我是担心你……” 柯奕臣再想补上两句,以表自己的清白,对上鱼莜清透的双眸,不知为何,他一句谎言也扯不出来。 “好吧,我承认,当时是有一丝丝不放心,但绝不是不放心你,是不放心你师哥。” 她跟师哥从小长大,完全把他当亲哥哥看,可是旁人不知道,和一个异性单独出去吃饭,喝咖啡,的确让人误会。 “所以,你吃醋了?” 鱼莜试探地问。 “嗯。” 柯奕臣大方承认,按照她那个迟钝劲儿,自己若不坦诚,只怕以后会自己酸死自己。 鱼莜后知后觉,怪不得那天饭桌上的氛围那般古怪,柯奕臣虽然毒舌,但为人处事极有分寸,就算碍于她的面子,也不应该这么和师哥针锋相对。 原来是这个原因。 鱼莜有些好笑:“你大可以放心了。就算我单身一辈子,我也不会喜欢靳城。” “?” “你会喜欢上自己的亲姐姐吗?” 听到她的比喻,柯奕臣也忍不住摇头轻笑,如果那个男人在场,只怕心都要碎成几瓣。看来青梅竹马,也不是件好事,爱情还未萌芽就被扼杀在了亲情的摇篮里。 “我师哥对我也是一直当妹妹看的,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鱼莜拍着胸脯保证。 看到鱼莜认真笃定的样子,柯奕臣几乎有些同情起他的情敌来。 柯奕臣相信自己的直觉,那个男人打得就是啃窝边草的注意。不过他可不会上赶着戳破,省得给他人做了嫁衣。 话说到这份上了,鱼莜觉得柯奕臣就算是醋坛子成精,也该打消顾虑了。 悄悄探过头去,看到他办公桌前铺着文件,看似在认真地批阅,其实无所事事,忍不住问。 “……你这两天,好像很闲?” 明明前一周还忙的要死,最近两天却天天往餐厅跑。 一早开车送她来餐厅,在办公室里泡上一天,晚上一直等到后厨散伙,再送她回去。 出租车司机都没这么准时。 “嗯,公司有人看着,暂时不需要我,倒是餐厅这边还有许多文件要批……” 柯奕臣修长的手指点了下桌面,煞有其事地说。 “那行吧,柯大老板,那您慢慢看,我去忙了。” 鱼莜也没空和他多闲话家常,转身离开,顺便帮他带上了门。 “……” 手里的文件顿时就不香了,柯奕臣思索,他要是去后厨看鱼莜做菜,名为观摩员工们的工作常态,会不会太刻意了…… 中午休息时分,柯奕臣给每个员工都点了奶茶果汁,和水果拼盘。奶茶点了好几种,有去冰微甜的,有多冰全糖的,还有鲜榨的果汁,核桃露,咖啡等等。 看着餐位前多出来的那满满一便当盒的水果。 陈燊不仅感慨:“大老板一来,这福利待遇都变好了。” “你们不觉得最近老板来餐厅的次数有点勤?” 熊三儿咬了口猕猴桃,口齿不清地说。 袁园调笑说:“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呗。” 冯若若在一旁听着,自从他撞见了柯奕臣和鱼莜在后厨拥吻后,就一直坐立难安。 他不敢跟别人乱说,但这样的惊天大瓜只有自己知道,却无人分享的感觉,着实又让他心痒难耐。 他知道鱼莜是从面点房里出来的,和他们关系都很好,此时听出来袁园话里有话,他那股痒劲儿被挑起来,连忙压低声音,搭腔:“咱们老板和鱼总厨的关系,是不是挺不一般的?” 袁园抬眉:“你从哪里听说的?” “我亲眼看见的……” “……” 原本还想替鱼莜遮掩的袁园,默默闭上嘴。 先前面点房的众人就遇见过,柯奕臣名为应酬把鱼莜劫走的一幕,以及后来,鱼莜参加完京都大赛回来,也是袁园给柯奕臣报信接机。 食色佳人 第85节 袁园猜测,大老板应该是在追鱼莜。至于追到了没有,她还真不清楚。 但冯若若说他亲眼看到,这事也算石锤了。 “我们自己人说说也就算了,不许乱传,听见没有。” 袁园只好叮嘱在场的人。 然而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人群扎堆的地方,八卦和流言是传的最快的。面点房好似风暴的中心,这股八卦的风暴,短短一下午,就吹遍了整个沁园春。 晚间即将歇业时,柯奕臣想去后厨看看鱼莜,路过茶水间,听到两个员工在低声交谈。 “你听说了没,咱们老板在和鱼总厨谈恋爱?” “没想到老板喜欢萝莉那款,我原先还以为老板和之前的何总厨是一对儿呢。” “这会肯定是真的了,传的有模有样的,听说,有人亲眼看到,老板和鱼总厨在后厨里……” 两个员工打好开水,笑着转身,一转脸就看见柯奕臣站在门口,吓得差点把水杯扔了。 背后议论上司,还被抓了个现形,两个员工脸色发白,慌忙解释道歉。 “对……对不起,老板,我们不该乱传闲话……” “我们也是听信了谣言,下次不会了……” 柯奕臣闲适地双手插兜,一点看不出生气,微挑的眼尾甚至有几分愉悦。 “谁说是谣言了?” ? 两个员工懵了。 “时候不早了,都回去吧。”柯奕臣淡声说。 两个员工应声,逃似地遁走,眼神中带着庆幸,又带着些许兴奋? 被当事人亲口承认的瓜,吃起来都放心,保熟! 鱼莜还不知道柯奕臣就这么公开了他俩的关系,直到下班,她从更衣室里出来。 柯奕臣就靠在走廊里等她。 陡然见走廊里多了一个人影,鱼莜吓了一跳,平时柯奕臣都是先去车库,把车开出来到餐厅门口的路边等她。 紧跟着鱼莜身后出来的几个帮厨小姑娘,对视一眼,极有眼力见地说:“老板,总厨,我们先走啦。” “嗯,拜拜。”鱼莜回。 等人都走了,鱼莜转身看着面前挺拔高大的男人,莫名有一种下课放学,被家长等着接回家的错觉。 只见对方伸出手,牢牢扣住她的手心,十指交握。 “愣着干啥,回家了。” 鱼莜脸一红。 其实她也没有刻意在人前避讳两人的关系,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广而告之,尤其,他是老板,她是下属,身份敏感,总是担心会招人非议。 现在想想,干嘛要顾忌别人的眼光,不如怎么自在怎么来。 鱼莜不由得也悄悄握紧了男人的手,随着二人前进的脚步,走廊的声控灯不断被点亮…… ———— 时光飞逝,转眼间,五个月时间过去。 靳城的餐厅开业了。 第104章 伪装 你师哥明显是条狼。 靳城没有进行任何的宣传, 也没有举行盛大的剪彩仪式,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开业了。 门口的两束花篮,还是鱼莜叫人送来的。 餐厅名叫觅食光, 也是鱼莜给选的。当时靳城列了好几个名字, 让她帮忙选,鱼莜觉得哪个都好, 想到餐厅对于厨师来说,不就相当于孩子, 取个好名字对风水也好, 于是专门去到了起名的网站, 花钱让大师测了测几个名字的风水, 就这个评分最高。 靳城得知鱼莜选名字的方法后,哭先不得, 最后还是从了她。 餐厅开业的第一天,鱼莜便约了崔莉莉中午一起去吃饭,给师哥捧场。 餐厅的风格是欧式简约风, 通体只有黑白灰和浅蓝的色调,餐桌上的鲜花还带着新鲜的露水, 白橡木的餐桌餐椅, 复古的鹿角壁灯, 小到餐具都是定制的, 在刀叉的握把处刻有暗纹的玫瑰花。 两个小姑娘也特意打扮过, 都穿得连衣裙, 此时, 盛夏已过,天气已然入了秋,鱼莜怕冷, 又在外面搭了件短款的浅樱色风衣。 位于市中心地段的餐厅,又是刚开业,来尝鲜的客人并不少,鱼莜放眼望去,上座率居然有百分之八十。 迎宾的服务员一见她俩,便热情地招呼道:“是鱼小姐吗,我们老板特意交代,给你们预留了位置。” 鱼莜和崔莉莉来到桌前坐下,服务员拿过来菜单,接着说:“我们老板已经给二位订好了菜式,二位您看还需要加些什么?” 鱼莜没想到,师哥想得这么周到,连菜品都提前帮她们选好了,忙说:“那就不用了。” “好的,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 服务生先行离开,去招待别桌的客人。 崔莉莉打量了下周遭,好奇地问她:“你这位师哥是何方神圣啊,刚回国,就在这么好的地段开了家餐厅?这装修布置,眼光不赖嘛。” 这段时间,鱼莜大部分都在朝九晚五地工作,休假时,要么和柯奕臣约约会,要么和崔莉莉袁园等闺蜜喝喝下午茶,和师哥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师哥也在忙餐厅的准备工作,从签下合约,清扫拆除,装修采买,招聘店员,五个月的时间还是很紧张的。 在知道柯奕臣会吃醋后,她每次和师哥见面都会跟他报备,这次师哥的餐厅开业,柯奕臣本来也要来,却临时去魔都出差了,说是要去挖个什么人才回来。 并非是餐饮人才,据说是他影视公司那边一个擅长管理的人物,鱼莜也没细问。 没过多久,服务员上来了两道前菜,牛油果虾仁沙拉配玉米片,冷切帕尔玛火腿配油浸黑橄榄。 意大利菜的上菜顺序是前菜(即开胃菜,一般以沙拉为主),头盘(汤,面食或意大利饭),主菜(海鲜和肉),配菜(多以蔬菜为主),最后是甜品和咖啡。 上了前菜后,服务员倒是先给她们开了一瓶葡萄酒,说这是老板从意大利带回来的珍藏,度数也不高,适合女孩子喝。 鱼莜对葡萄酒没什么研究,但是既然是师哥的珍藏,那一定是好东西。 尝了一口,口感醇厚不涩,咽下去后,还有葡萄的香味残留在唇齿之间,像她这样不爱喝酒的人,都有些喝上了瘾。 两个女孩把刀叉伸向期待已久的前菜。 第一道牛油果虾仁沙拉配玉米片,牛油果自带的核桃香气,以及柔软的口感和酥脆的玉米薄片很搭,玉米薄片比薯片稍微大些,每个薄片里都放着一勺子量的牛油果沙拉外加一个虾仁,两口一个刚刚好。若第一道算是西餐标配的,那第二道就是正宗的意大利前菜了。 帕尔玛火腿是意大利最为著名的高品质火腿,采用公猪的后腿肉,并且要经过长达二百一十天的风干,对环境和温度也有极高的要求。而油浸黑橄榄,这是意大利的传统腌菜的做法,用白酒醋煮过后再油浸,黑橄榄还保持着腌渍前的形状,口感不丢新鲜的同时,更添了咸香和酒酿的风味。 而切成了薄片的火腿,涂上了橄榄油,柠檬汁以及刺山柑,那股熏制后的肉香被更加明显的凸显了出来。 仅仅是尝了两道前菜,崔莉莉就完全向主厨的厨艺拜服了。 她吃过那么多家西餐厅,不乏味道出众的,但这两道前菜尝下来,她忽然觉得以前吃的那些西餐,都是滥竽充数。 “莜莜,不愧能当你师哥,就这技术啧啧,我敢说不出三天,这餐厅的预约电话都会被打爆了,你们兄妹俩一个中餐,一个西餐,是想霸占我们这儿的餐饮市场吗?还让不让别家活了呀……” 崔莉莉一边吃,一边捂着胸口感慨。 鱼莜笑了笑:“慢点吃,这只是前菜呢……” 之后,服务员陆续上了海鲜蔬菜汤、吞拿鱼松子仁通心粉、香煎带子、香烤牛里脊配牛肝菌……最后的甜点是红腰豆沙巴翁。 师哥好似记住了她不爱吃太甜的甜品,这款甜品口感一点也不甜腻,吃起来有点像广式炒蛋奶,口感丝滑香糯。 两人吃得一本满足。 再看别桌的客人,用餐的表情亦是惊叹和享受,还有些人还没开始吃,就被这精致的摆盘折服,纷纷拿出手机拍照,再配文朋友圈:发现了一家宝藏新店。 坐在她们旁边的是一对情侣,俩人吃过以后,惊为天人。男生为彰显自己见多识广,在女孩面前打包票说:“这家店的主厨绝对是意大利人,这味道跟我在佛罗伦萨吃的一模一样。” 男生得意地叫来服务员询问,服务员笑着说:“我们老板,也就是主厨,只是在意大利生活过一段时间,是中国人呢。” 男生在女朋友面前打了脸,嘴上说着不信,除非让他把主厨叫出来见一见。 服务员解释,后厨现在很忙,主厨一般不见客人。 男生屡次被噎,下不来台,干脆耍起了赖:“你们这饭菜有问题,赶紧叫主厨出来,不见我就去投诉。” 这都什么人啊…… 鱼莜刚想起来找那人理论,被崔莉莉拉住了。 “先看看,那人就是个爱面子的刺头,你一过去激他,再把事情闹大了。” 鱼莜想想也是,便先坐了下来,时刻留意观察事态的发展。 服务员也被他纠缠得不行,这开业的第一天就接到个投诉,他也没法给靳城交代,于是连忙去后厨报告了这件事。 又过了二十分钟,那男生等的都快不耐烦时,靳城出来了。 洁白的厨师服,纯黑的双排扣,袖口被一丝不苟地挽到了手肘处,高檐的厨师帽戴在他头上,莫名戴出了礼帽的既视感,既像风度翩翩的绅士,又透着一股子禁欲的气息。 靳城径直走到那对情侣的餐桌前,语气温和:“你好先生,我是餐厅主厨,饭菜哪里有问题?” 靳城一走出来,就吸引了大部分的目光,他的厨师服太打眼了。 包括那位男生的女朋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靳城瞧。 男生感受到女友放光的眼神,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悔意,谁能想到主厨这么帅?换句话说,你长成这样当什么厨子? 靳城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但这笑不达眼底,他不经意地往上卷了卷袖口,手臂的肌肉线条隐现,好似在无声地说,讲道理和打架他都奉陪。 “没、没什么问题……我刚才就是开个玩笑……” 男生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货色,比较了下自己和靳城个头的差距,识趣地改了口。 “那祝你用餐愉快。” 靳城转过身,正好对上鱼莜和崔莉莉观望的眼神,他的目光落在鱼莜和她面前空掉的盘子上,眉眼舒展了些,走近问:“两位女士,吃得怎么样?” “很好。”鱼莜忙说。 他给点的菜太多了,她俩都快吃撑了。 “好吃。”崔莉莉也竖起大拇指夸赞。 靳城对崔莉莉微笑点头,算是打招呼了,继而对鱼莜说:“等会吃完,你先别走,我有事找你。” “哦,好。”鱼莜点头答应。 食色佳人 第86节 靳城又回厨房去忙了。 这场风波还未兴起就已平复,男生拉着女友结账走人,崔莉莉像是看戏没看过瘾似的,吐槽:“这样的人是怎么找到女朋友的?” 鱼莜联想到什么,低声笑问:“你觉得我师哥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崔莉莉还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要找做饭好吃的男朋友吗?” 鱼莜一直记得崔莉莉的择偶标准,这个做饭好吃,是以鱼莜的厨艺来衡量的,鱼莜在崔莉莉家住了这么久,着实把她的胃养刁了。鱼莜想,厨艺能和她一较高下的男人,多半都是上了年纪的中年大叔,崔莉莉若坚持这个标准,恐怕要单身一辈子了。 好在,她师哥回来了,长相、身高、人品,哪样都不差,还做得一手好饭,这不完全符合崔莉莉的标准吗? 鱼莜想,若真的撮合成他二人,闺蜜变成了嫂子,完全也不用担心能否和睦相处的问题了。 崔莉莉认真考虑了一下:“长得是挺帅的,可是……不是我的款。” 怕鱼莜误会自己太挑,她补充道:“我喜欢小奶狗……你师哥明显是条狼。” “这,你怎么看出来的?” 鱼莜略显惊讶,在她的印象中,师哥很少发脾气,待人彬彬有礼,又谦和绅士,怎么会像狼? “直觉,相信我,以我阅男无数的眼光,你师哥绝对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或许,温柔和绅士只是他的伪装……” “……伪装?” 鱼莜疑惑地重复了这个词,她相信崔莉莉看男人的眼光,但是和她记忆中的那个靳城的形象太过矛盾和冲突。 崔莉莉坐直身体,拿出一副给鱼莜上课的样子。 “你看,我给你分析一下啊,他事先给我们准备好菜单,可以看出他喜欢替别人做决定,或者说有点大男子主义?也可能是我想多了,但肯定的是,他的掌控欲很强。其次,正常老板第一天开门营业,碰到那样奇葩的顾客,虽然可能嘴上不说,但都会有些情绪外露,可是我刚刚一直在观察他,他没有露出一点不耐和厌烦的表情,他是一个不会轻易表露自己真实情绪的人,喜欢把事藏在心底,看似待人亲近好说话,实则根本不会和人深交,像他这样,把情绪压抑久了,一旦爆发出来,是很可怕的。” 鱼莜听得一愣一愣,觉得崔莉莉小题大做,说得太绝对,但又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道理。 没等鱼莜消化完,崔莉莉捏着下巴,抛出了一句重磅炸弹。 “而且,据我观察,你师哥好像对你有意思……” 第105章 告白 要是我不想,你只做我的妹妹呢…… “什么意思?” 鱼莜刚开始还一头雾水。 “就是男女之间的意思啊, 刚刚他看你的眼神,和柯总看你的眼神一样,”崔莉莉吃了口甜点, “爱意都快渗出来了, 就你这一根筋的看不出来。” “不可能……我俩就差穿一条裤衩了,我小时候什么囧样他都见过, 我在他眼里就是没长大的小孩……” 鱼莜除了荒诞,还觉得好笑, 如同柯奕臣说他吃醋一样, 无由来无根据, 莫名其妙的。 “唉, 你不信就算了,不过哪天, 要是被我说中了,你得给我做大餐吃。” 崔莉莉起身要去结账。 服务员不肯扫二维码:“老板交代过,给二位免单。” 崔莉莉知道鱼莜和靳城是一家人, 也没坚持,她下午还要去公司一趟, 便先行离开了。鱼莜记着靳城说有事找她, 等到最后一桌客人的菜上齐, 就主动起身去了后厨。 中餐厅和西餐厅的后厨, 有很大的不同。 沁园春的后厨, 永远热闹嘈杂, 烟火弥漫, 厨具食材调料哪里都是摆的满满当当,一进去,明显能感觉到温度升高了几度。而鱼莜一进师哥的后厨, 完全没感受到燥热,反而凉爽通风,西餐产生的油烟少,连抽油烟机都没有几台,蒸箱和烤箱倒是比沁园春多。 在食材区,食材像超市货架一样摆放整齐,一袋袋地分装,置物架上贴有便签,食材区的旁边悬挂着几列多肉大小的盆栽,鱼莜以为是绿植,凑近一看,原来是现种的香料,迷迭香、罗勒、薄荷、鼠尾草、百里香等等。清香扑鼻的香料味道,闻着让人心情舒爽。 鱼莜觉得这方法不错,可是这些都是西餐的香料,她要是在后厨种个香菜、小茴香、花椒树什么的,会不会太过分了? 她又觉得另外四位主厨应该不会同意,悻悻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后厨里还有五位助手,在清洗厨具,看见鱼莜进来,也没有太大的反应,靳城正在专心调制一锅酱汁,并没有注意她进来了。 “这不会就是我们那天吃的白汁吧?” 面前突然伸过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靳城动作一顿,继而笑起来。 “不是,这是配汤用的。你想学白汁吗?” 靳城想起来,之前说要教她调白汁,但是厨房一直没装修好,今天倒是个机会,把诺言兑现了。 “想啊,”鱼莜在他旁边打转,看看这个,动动那个,看见稀奇的佐料就拿起来闻一闻,“虽然我不打算从事西餐行业,但技多不压身嘛,万一以后想吃个千层面,也能自食其力。” 靳城不解地看她:“你想吃,我给你做不就好了么,你从沁园春走过来,也用不了十分钟。” “那不一样啊,我还能天天黏着你啊,你这一开餐厅,就知道什么是忙得连饭都不想做,回家只想点外卖。” 靳城不置可否,多年的主厨生涯,他早已习惯,而且西餐的工序没有中餐复杂,许多配料譬如酱汁,都是提前调配好,真正营业起来,也不觉得有多忙。 助手把最后一桌的餐具收回来,基本都空盘了。 靳城对几位助手说:“你们先回去吧,剩下的我来收拾,辛苦了。” 助手一走,偌大的后厨就剩下靳城和鱼莜两人。 鱼莜也是个闲不下来的,帮忙把空盘子冲洗一遍,然后放进洗碗机里清洗消毒。 靳城把调好的酱汁罩上保鲜膜,放进冰箱冷藏。 看到鱼莜在洗碗,靳城颇为无奈:“我叫你来,不是洗碗的。” “顺手就洗了嘛,我好歹当过三个月的洗碗工,洗碗我可是专业的。” 鱼莜把最后一摞盘子放进消毒柜里,转身只见靳城从冷藏柜里取出了三个玻璃罐。 隔着透明的玻璃,鱼莜认出了这三个分别是腌橄榄、腌番茄和腌白芦笋。 意式腌菜和中式腌菜完全不同,中式腌菜动辄腌几个月,而意大利腌菜仅需要短短几天。中式腌菜吃的时候,食材往往比腌制前要缩小一大圈,而意式腌菜,基本腌制前什么样,腌制后也不会有太大变化。 因为做法不同,也不存在腌制时间太短而不入味的问题,这些腌菜都是拿橄榄油煎过,再用白酒醋烹煮,最后浸泡在浓盐水里,等吃的时候拿出来再加工。 “今天收上来的餐盘里,腌菜剩的最多,你帮我尝尝是哪里出了问题。”靳城说道。 原来,是让她帮忙尝菜。 医者不自医,厨师往往对自己做出的食物,难以找出缺点。 靳城又是那种较真的人,这些腌菜只是作为配菜上的,客人们把主菜吃完,剩些配菜也在情理之中,但在他的观念里,任何食材都不该被剩下,他只能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鱼莜没想到自己也有帮别人试菜的时候,自然高兴应下。 腌橄榄今天吃饭的时候就吃过,她拿了双新筷子,尝了尝腌番茄和腌白芦笋。 没什么问题呀,挺好吃的…… 鱼莜咬着筷子,回忆了下她今天吃腌橄榄时,好像最后也剩了两颗…… 为什么呢? 今天腌橄榄搭作为配菜,搭配的是帕尔玛熏火腿,熏火腿…… 鱼莜好像知道为什么了。 腌橄榄和熏火腿一起吃,没有什么问题,熏火腿本身自带咸味,但是单吃油浸橄榄的话,会觉得味道有些淡。意式腌菜和中式腌菜,最大的不一样是,中式腌菜都是配粥和馒头类的主食,空口吃会齁死人,而意式腌菜本身味道很淡,而且做法多样,可以做沙拉,做意面,做酱汁。 师哥做的腌菜,基本都是搭配肉类、沙拉类的前菜,第一口觉得好吃,但吃到更为精致的主菜,这稍显清淡的腌菜自然就被剩下了。 “这种腌菜,如果不和其他菜品搭配空口吃,或许味道有些太过单调?” 靳城闻言点头:“嗯,我也想到可能是这个原因,可是意式腌菜一直是这么搭配,上菜顺序也有讲究,不能乱了先后。” “那只能在味道上改进了,看看什么样的咸度是顾客们能接受的,”鱼莜脑子转动,倏地眼睛一亮,“对了,我记得我先前做的鱼鲊,很多顾客都夸好吃,其实你要不要用下老祖宗的传统法子,用瓦罐来腌橄榄?” 玻璃罐透光,适合短时间的腌制存储,而传统瓦罐腌制时间更长且保温。若改用瓦罐,腌制时或许会更入味,而且用意式的做法,也不至于“齁咸”。 “可以一试。”靳城听了,觉得是个办法。 “我家里还有许多用不到的瓦罐,改天给你拿来。” 鱼莜之前腌各种鲊的时候,买了很多瓦罐,做完后她一个人也吃不了,送给柯奕臣和崔莉莉等人后还剩下好多,后来,她吃多少做多少,瓦罐都闲置了。 现在许多家庭图方便,都是用玻璃罐腌咸菜,味道也不见得比陶瓷瓦罐差多少,可能是鱼莜从小就是吃瓦罐腌菜习惯了,用玻璃罐腌菜总觉得差点什么,师哥不想更改菜式的搭配,也不想一味地加盐的比例,那干脆换瓦罐,多腌制两天,或许能解决这个问题。 解决了腌菜的问题,靳城开始着手教鱼莜做白汁。 白汁的工序其实很简单,难不倒鱼莜这样的老师傅,靳城仅仅是演示了一遍,鱼莜就明白了。 鱼莜照着靳城刚刚的做法,开始自己调制。 先在锅底刷油,放入白胡椒碎、香叶、丁香等香料,小火慢炒爆出香味,随之放入面粉,将其搅动成粘稠的糊状。再另起一锅,放入高汤煮沸,将搅拌好的面糊放入其中,再加入牛奶,搅拌成酱汁状,最后加盐、糖、味精调味。 制作过程中,最关键的步骤就是用合适的手法搅拌,不然容易糊底。 鱼莜还没掌握搅拌的频率,眼看就要糊锅,在旁边看了半天的靳城出手了。 宽厚的手覆上她的手背,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就把鱼莜的小手包裹住了,靳城站在她身后,带着她像教小孩子学写毛笔字一样,以更大的力道,更快的频率搅拌。 刚开始,鱼莜担心会做失败,倒没心思想其它,看到在靳城的加持下,果然面糊逐渐成型,她渐渐放下心来,掌握了搅拌的频率和力道。 此刻,她才注意到二人的动作有些太过亲昵了。 靳城呼出来的温热气息,拂过她的耳朵,痒痒的。 鱼莜忽然联想到方才崔莉莉说的话,莫名打了个激灵,赶紧抽出双手,身子往旁边挪了挪。 “我会搅了…你,你让我自己来…” 看到她把自己当陌生人般防备,靳城的眸色暗了暗,没有说什么,松开长柄勺,把位置让给她。 鱼莜埋头继续熬面糊。 靳城双手环胸,眯眼打量她:“我怎么感觉,你现在有点怕我?” “怎么会,你离我太近,我施展不开……” 鱼莜随便找了个解释。 靳城抿了抿唇角,这丫头不诚实。 “师哥,你都快三十了,也不找个女朋友,师父见到你,肯定要催了……” 鱼莜一边跟面糊作斗争,一边试探地没话找话。 没听见身后有什么动静,鱼莜以为他听进去了,继续吐槽:“今天和我一起吃饭的女孩,本想介绍给你们认识,可是人家没看上你。” 食色佳人 第87节 靳城意外地挑眉,想起今天是有个女孩和鱼莜一起来,他连她长什么样都没记住,这丫头就上赶着做红娘了? “你想……给我介绍女友?” 靳城听得眉心直跳,他抬手按住,语气带着一丝自嘲和凉意,“你知道我喜欢什么类型吗?” 这还真问倒鱼莜了,靳城离开家的时候,才刚刚成年,没早恋过,鱼莜自然不知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这些年,他在外一边求学一边工作,鱼莜连他喜欢什么食物都记不太清晰了,别说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了。 “这我确实不知道,你从来没说过……” 鱼莜关掉火,把锅从电磁炉上拿起来。 “我喜欢……”靳城停顿了下,“莜莜。” “嗯?” 鱼莜以为靳城突然叫她,拿起的面糊锅悬停在半空中,扭头看他。 靳城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不打算再说了。 这一个停顿,可以理解为他话说一半,叫了她的名字,也可以理解为那本身就是一句话。 和靳城对视了两秒,鱼莜手一抖,连忙转身把面糊盛到碗里。 “师哥你这话说一半,容易让人误会的,我们兄妹之间,就别开这种玩笑了。” 鱼莜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身后的男人悠悠开口,只一句话,让她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掉。 “要是我不想,你只做我的妹妹呢?” 第106章 春光 ……被子盖好。 鱼莜挠挠脸颊:“师哥, 你不会真的对我有意思吧,别闹……” 靳城脸上晦涩不明,一步步靠近她:“我像是在开玩笑?” “……” 方才还信誓旦旦地和崔莉莉打赌说, 师哥不可能喜欢自己, 这不到半天就打了脸。 鱼莜看着和他几乎面对面,距离不足一尺的靳城, 下意识地想后退,但她的身后就是橱柜, 她捏了捏手指, 强自镇定。 “师哥, 我觉得你是误会自己的感情了, 你天天呆在后厨,也不跟女孩子接触, 身边只有我一个异性,久而久之,你就把这种感情错认为喜欢了。” 嗯, 一定是这样。 除此之外,鱼莜也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明明自己是个恋爱小白, 还在给他一本正经的分析。 靳城嗤笑一声, 嗓音带着涩意:“错认?错认了十年的感情, 莜莜, 你是多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鱼莜一时凝噎, 不知该说什么。 靳城喜欢了她十年? 简直是晴天霹雳。 “我……是真的不知道, 师哥, 对不起……” 鱼莜看着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了她,她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茄味,辛辣的烟草和甜腻的巧克力, 两种矛盾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就像他这个人。 外表是巧克力般温和,成熟可靠,内里是辛辣的烟草,野性暗藏,只要一点明火,就能点燃。 面对他暗含锋芒的眼神,和从未有过的冰冷口吻,鱼莜瑟瑟发抖,只想道歉。 师哥把她逼到角落,一双手轻搭在她腰侧的橱柜边缘,浅棕色的双眸直盯着她的脸,似乎想借着这个机会,一五一十地把他深藏在心里的话,全告诉她。 鱼莜不由得深刻反省,她为什么老是被壁咚? 第一次被白子烨壁咚,后来是柯奕臣,现在又是师哥。 就是因为她看起来太好欺负吗? 靳城抬起手,没有做什么过分的,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叹了口气。 “你不用道歉,是我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一直想在外闯出点名堂再回来见你,谁知道,这一回来,竟成了别人家的……” 靳城看向鱼莜的眼里带着宠溺,又有一丝克制,“不过我可以等,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不过是贪玩罢了。” “你说我误会自己的感情了,你又何尝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你年纪小,被保护得太好了,一时迷途也正常。” 靳城这话不知道是说给鱼莜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多一些。 她皱起秀眉,完全不认同他的话,她和柯奕臣是两情相悦,才不是他说的什么贪玩和一时迷途。 她是没什么恋爱经验,但她又不傻,她分得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心动。 她面对柯奕臣时,会脸红会心跳加速,他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她的心神。 可是面对靳城,却没有这种悸动。 鱼莜不想和他争论,忽然开口道。 “师哥,其实你这次回国,不全是因为我的关系吧……” 靳城闻言一怔,整个人有些僵硬。 鱼莜知道自己猜对了:“我听别人说,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并不是件好事,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说一说,不然长期压抑着,容易……心理变态。” 后面越发小声,几乎快要听不见。 靳城耳朵尖得狠,又被气笑了。 “你对我的事,这么感兴趣?” 靳城把勾着她发尾的手,收回来,睫羽微垂,声音晦涩难辨:“你是不是特别好奇,我为什么我跟师父学了多年中餐,却突然离开去国外,学了一身洋人技术回来,好奇我为什么早不回,晚不回,偏偏挑这个时候回来?” 鱼莜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故意引起她的好奇,靳城弯腰靠近她,在她耳边恶劣地勾唇:“等你和那姓柯的分手,我再告诉你。” 他三句绕不开柯奕臣,终究是躲不过这个怪圈了…… 鱼莜深吸了一口气,严肃地瞪着他:“师哥,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我很清楚我自己的感情生活。和奕臣在一起,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不是随便的女孩,也不是会轻易被人哄骗的女孩。你要是真的为我着想,就祝福我们,不要再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了……” 末了,她咬了咬唇,补上一句,“如果,你还想和我做师兄妹的话……” 说罢,鱼莜没去看他的神色,用力地一把推开他,径直离开了厨房。 * 鱼莜从觅食光里走出来。 太阳都快落山了,人行道两侧的白桦树叶子黄了,秋风一吹,成团地滚到鱼莜的脚下。鞋子踩在枯叶上,发出破碎的“沙沙”声。 鱼莜的心情很低落,师哥是她最信任最依赖的亲人,她一直以他为榜样,可今天,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和她记忆中的师哥完全不一样,陌生地像是另一个人。 同时,她又莫名有种愧疚感,一想到师哥说“错认了十年的感情”,好像自己辜负了他什么似的。 拿出手机想给出差的柯奕臣打电话,又想起他说今天要和那位他属意的高管谈跳槽薪资的事,怕打扰到他,还是算了。 正要把手机放回去,忽然铃声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鱼莜犹豫了下还是接了。 “你好,请问你是鱼莜小姐吗?” “你是……?” 对方热情又客套,鱼莜以为是推销的,岂料对方接着说:“你好鱼小姐,我是咱们之前‘八大菜系,逐鹿中原’的烹饪大赛主办方的负责人。” “有什么事吗?比赛不是早就结束了吗?” 鱼莜很疑惑,奖金也早就到账了,让她从一个打工仔,一跃成为有些积蓄的小富婆。 “是这样的,我们想和国际大赛对接,特别邀请了来自法国、意大利、日本、韩国的主厨,和咱们国内的厨师举办一次友谊赛,特别希望能邀请到您参加,虽然这次没有奖金,但是代表的可是国家,而且这回不管是规模,还是制作都是空前的,届时肯定会霸占头版头条,对你们也是个扬名的机会……” 负责人还欲继续说,鱼莜打断了他:“很抱歉,我没有兴趣……” 奖不奖金的倒无所谓,主要是餐厅现在离不开她,哪有空去参加什么比赛。 之前去是因为辞职后无处可去,为了证明自己才去参加的比赛,鱼莜本身对这种露脸出名的事,并无兴趣。 被她拒绝,负责人也没有气馁,愈发客气了:“没关系,你再多考虑考虑,对了上次全国比赛的前三名的顾先生和阮小姐也会参加。你们之前同台竞技过,想必也结下了革命的友谊,现在又能再度同台切磋,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得呀……” 顾明礼和阮湘琴? 鱼莜都快忘记这两人了,什么革命的友谊……仇怨还差不多。 她记得当初,阮湘琴输给自己时可是一脸的不服气,估计巴不得想找回场子呢。 对于顾明礼和阮湘琴来说,或许是不可多得地能够打败她的机会,可对鱼莜来说,她跟两个手下败将有什么好玩的…… 她才不会给他们反杀的机会呢。 鱼莜心里是拒绝的,但听到负责人如此热情,便委婉地说:“那我再考虑考虑吧……” “好的,距离大赛还有三个月的时间,鱼小姐你什么时候考虑清楚了,随时电话联系我哈……” 挂掉电话,鱼莜心里烦,又跑去沁园春加了一会班。 看到本该轮休的总厨又回来了,本来还有些松散的后厨众人,各个腰背挺直紧绷了起来,颠勺颠的更卖力了,像极了被班主任突袭的学生们。 忙到很晚才回家。 鱼莜在玄关换鞋,崔莉莉敷着面膜,正在厨房煮牛奶喝,听到开门的动静,她扯着嗓子喊:“莜莜,你回来啦,怎么这么晚呀?” “嗯,去加了会班。” 鱼莜的语气里透着股疲累。 崔莉莉察觉出不对了,探出头来:“怎么一副被生活摧残过的模样,你今天不是轮休么,怎么好好的,怎么又去加班了?” 鱼莜脱掉外套,往沙发上一瘫:“心情不好,让你说中了。” 崔莉莉没明白:“什么中了?” “我师哥他……真的就是个披着秋田犬外衣的狼崽子。” 鱼莜双手捂着脸,像是难堪又绝望。 “噗……” 食色佳人 第88节 崔莉莉差点把牛奶喷出来,“秋田犬,别说确实有些神似,他怎么了?等等,他是不是跟你表白了?” 鱼莜不说话,似是默认了。 “真的啊?我这张开光嘴……莜莜,不用说,你肯定是拒绝了。” 崔莉莉坐在她旁边,给她递了杯牛奶,鱼莜伸手接过来没喝,依旧皱着小脸。 “你说他怎么就想不开喜欢我呢?” 崔莉莉玩味地笑:“其实我忽然有些同情你师哥,他对你的心思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在外打拼多年,一回国,发现自己暗恋的人已经有了伴侣,换做是我,也肯定也会心有不甘。唉,他要是早回来一年,说不定就没柯总什么事了。” “你错了,就算我不认识奕臣,我也不可能接受师哥,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对他产生过一点心思。” 鱼莜举着手,就差发毒誓了。 “话不要说的那么绝对嘛,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认识了十几年的发小,都相互看不上对方,结结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又看对眼的故事不要太多,对了,陈燊和袁园不就是一对活生生的例子吗?你要想,再轰轰烈烈的爱情到最后都会演变成亲情,可你师哥不过是把这个过程提前了而已。” 崔莉莉站在闺蜜的角度,觉得这俩男人都很优秀,不管鱼莜最后和谁走在一起,她都会祝福她。 不过,以她对鱼莜的了解,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既然选择了就会一条路走到底,师哥表白成功的几率趋近于零。 “行了别烦啦,此刻该心烦的人是你师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你想好以后怎么面对他了吗?” 崔莉莉这句话正问到鱼莜的纠结之处,鱼莜狠话撂得痛快,可是,要真斩断这段十几年的兄妹情谊,她是舍不得的。 一想到师哥对自己别有心思,她就觉得别扭,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 “我想我最近都不会想再见到他了……” 在沙发上坐了会,和崔莉莉发了半天牢骚,鱼莜起身去洗了个澡,刚钻进被窝,柯奕臣的视频就打了进来。 柯奕臣刚忙完,还在开车回酒店的路上。 他把手机放在档位旁边,只能以仰视的角度,看到他穿着衬衫的胸膛、线条分明的脖颈和喉结,修长白皙的手指偶尔会滑过屏幕。随便截一个屏,都特别像那种网红爱用的不露脸高冷男头。 不愧是她男人,连这种死亡角度都这么好看,鱼莜心里想。 柯奕臣问她,今天和崔莉莉去靳城的餐厅吃得怎么样之类,鱼莜一想起白天的事,心情又荡下来,随口敷衍了两句。 她可不敢和他说师哥和她表白的事,不然以他那爱吃飞醋的脾气,估计差也不出了,直接杀回来。 鱼莜觉得还是权当这事没发生比较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你跟那位高管聊得怎么样,人家肯过来吗?” 鱼莜趴在枕头上,说话带着绵绵的鼻音。 “嗯,还挺顺利的。” 柯奕臣想说,等把那位经理级别的人挖去公司,他身上的担子会更轻一些,他会有更多的时间陪她了。 夜晚,马路上车辆稀少,柯奕臣看了眼手机屏幕,屏幕里的小人趴在床上并不安分,白嫩的小脚丫一翘一翘,丝毫注意被子在往下滑落,露出丰润光滑的肩头。 鱼莜只穿了件宽松的吊带睡裙,随着她晃脚丫的动作,肩带也在一点点的下滑,曲线蜿蜒,平日里不可见的雪域美景初露端倪…… 柯奕臣心跳一窒,差点忘记了呼吸。 “……被子盖好。” 男人的语气听起来很镇静,却比以往更低沉。 “哦……” 鱼莜转头一看,被子都快拖到地下了,伸手把被子捞起来,像披斗篷一样把自己包住。 柯奕臣暗暗缓了口气。 他很想再多看一会,如果他不是在开车的话,刚刚他差点就把油门当刹车踩了…… 鱼莜本想等他到酒店再挂视频,可是枕头太软,枕着枕着,她不住地打哈欠,柯奕臣也看出她困了,没有出声叫她,导致她就这么握着手机睡着了。 她睡得很沉。 在不着边际的黑暗里,她做了个梦,梦见了小时候的情景…… 第107章 梦境 男人之间令人费解的胜负欲。…… 鱼莜已经记不得那时她是几岁了, 大概是五六岁的模样,靳城也只有十二三岁。 半夜三更,院子里安静的只有蝉鸣和蛙叫。 小鱼莜被一泡尿憋醒, 起来去卫生间, 回来的时候,瞟见师哥的房间门未关, 里面空无一人。爷爷睡得正香,还在打呼, 小鱼莜怕的不得了, 心想师哥会不会被妖怪抓走了。 她连鞋也忘记穿了, 满屋子地找, 终于就在院子里的那棵枇杷树下,她看到了少年背靠着树, 席地而坐,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 少年低垂着头,肩膀无力地耷拉着, 隐隐有压抑的呜咽声传来,在那微凉的月光下, 那道微弱地像小狼崽子一般的低泣声, 令人心碎。 “师哥?” 小鱼莜试探地喊了一声。 空气忽然安静, 只见那道黑影慌忙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脸, 看到光着脚丫、站在屋外的小鱼莜, 少年站起身来。 “莜莜, 你怎么跑出来了……” “师哥, 你刚刚是在哭吗?” 小女孩软糯的嗓音里满是担忧。 “没有,你听错了,师哥在看月亮。” 靳城从黑暗里走出来, 笑嘻嘻地摸了摸她的头,小鱼莜看到他脸上干干净净,除了眼眶有点红外,看起来和平时没有区别。 仿佛刚才听到的低声呜咽,只是她的幻觉。 天真的小鱼莜很轻易的被他蒙骗过去:“哦,那刚刚师哥是在和月亮说话吗?” “嗯。” “月亮能听见吗?” “能的……” 师哥一边哄她,一边把她领到房间里,去拿来毛巾给她把踩脏的小脚丫擦干净了,看着她钻进被窝,不忘给她把被角掖好。 两人互道晚安。 灯光熄灭,世界重新陷入黑暗,梦里的小鱼莜睡着了,现实里的鱼莜醒了。 鱼莜从床上坐起,抻了个懒腰,沐浴着从窗帘缝里透进来的晨光,心里奇怪,她怎么会梦见这么久远的事…… 久远到,这段记忆只存在潜意识里,重温了梦境,才让她重新想起。 鱼莜望着窗外的晨曦,有点晃神,好像从那之后,她起夜再也没撞见过师哥看月亮了。 连第一次见他的崔莉莉都能看出师哥伪装下的另一面,鱼莜忽然发现,自己除了享受师哥对她的好和照顾,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隐约听到旁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偏头一看,原来是手机里发出来声响,和柯奕臣的视频一夜都没有关。 柯奕臣许是也听见她醒了,拿过手机视角对准他自己。 鱼莜能看见他眼底隐隐泛青,似乎并没有睡好,发丝微乱,阳光在他脸上打出浅金色的光影,本就棱角分明的脸衬得更加立体。 “你没有关视频吗,抱歉,昨天太困,一不小心就睡着了,”鱼莜看着画面里有着微微黑眼圈的柯奕臣,抿唇笑了笑,开玩笑说,“我没有打呼吧?” 柯奕臣的嗓音慵懒中带着沙哑:“没有,但是你昨晚说梦话了。” “嗯?什么梦话?” 视频里的男人眯起眼来,眸色浓黑如墨,带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鱼莜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在喊师哥……” “……” “一共喊了三次。虽然声音不大,但是我听得很清楚。” 鱼莜从他低沉的嗓音里,听出来几分咬牙切齿:“你不打算解释解释吗?” 鱼莜理亏地抓着被角,恨不得一头撞死得了。 “我……” 鱼莜想着措词,在正牌男友面前,说梦话喊得是另一个男人,此时不论说什么好像都成了欲盖弥彰。 鱼莜吞了下口水,决定实话实说,没有任何删减地把昨天的梦说了一遍。 “就这样?” 柯奕臣有些意外地挑眉。 “嗯。” 鱼莜乖巧点头。 柯奕臣不觉得鱼莜会撒谎骗他,眉眼缓和了几分,又揪住她话音里的一个小细节:“他给你洗过脚?” 鱼莜慌忙解释:“那时候我才五六岁啊,十岁以后,都是我自己洗的。” 五六岁的她又矮又小,连洗脚盆都端不动,爷爷到底和她隔了一辈,而且腰也不好,许多生活上的琐事,都是靳城这个当哥哥的在照顾她。 对面的男人沉默了几秒,似乎也觉得五六岁这个年龄,确实离情窦初开还相距甚远。 只见他思考了一会,坚决地开口:“不行,我心里还是过不去,等我回去,必须补上。” “补什么?” “给你洗脚。” ??? 洗脚是什么值得一较高下的事情吗? 鱼莜咬着手指,懵了。 比起师哥外表是秋田犬,实则是狼崽子的形象反差,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原本以为是孤狼的高冷总裁,脱下外套,结果发现是一条纯种的哈士奇……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食色佳人 第89节 鱼莜心里吐槽,男人之间令人费解的胜负欲啊…… 她自然不会同意他这无理的要求,看了眼上班时间将近,不顾柯奕臣的反对,挂掉了这长达九个小时的视频通话。 鱼莜起床收拾了下,看时间快来不及了,随便拿了块吐司面包叼在嘴里当早餐,就去沁园春上班了。 踩着点儿进了餐厅的大门,陈主管像蹲守了她很久一样,迎上来笑说道:“总厨,早上好。” 单主管被开除后,这位陈主管就从人事部被提拔了上了,为人和气好说话,鱼莜觉得他长得有点像她小学的数学老师,对他也是很客气。 “早上好。” 鱼莜着急换衣服,一边跟他打招呼,一边朝二楼更衣室走。 陈主管跟在她身后,见她着急,也是加快语速,紧赶着说:“那个总厨,今天有家新媒体公司联系到我,说是想拍一个美食纪录片,记录全国各地的特色美食,打听到咱们餐厅是苏菜的代表,想问问能否来我们后厨拍摄?” “可以,只要不影响正常工作,都好说。” 鱼莜随口答应,自她接手后,有不少自媒体、营销号找她合作,也有美食杂志来参访过。包括很多美食主播、大胃王都自发来到餐厅测评,经常会看到有人架着手机,点了一桌子菜,一边直播一边点评。 为了防止浪费,鱼莜还让人在墙上贴了吃多少点多少的标语,也再三叮嘱了服务员,若有人点了太多菜品,要及时提醒,如果劝不住,也要提醒他打包。 整个商圈里的餐厅,只有沁园春的打包盒是免费的。 从推出春季菜单到现在,沁园春也有了自己的公众号,定时会发布一些优惠信息、上新宣传、美食健康小知识等等。 鱼莜觉得现在是新媒体和自媒体的时代,给餐厅多一点宣传也没什么不好。 “说是绝对不会影响到我们的正常工作,就是记录下我们后厨工作的日常……您同意了,那我就回复他们了。哦对了,拍摄周期可能在一个礼拜左右,到时候,还可能需要主厨配合演示两道本帮菜的制作过程。总厨,您有什么避讳的,我好提前跟他们说……” 陈主管仿佛疏于锻炼,一边跟着鱼莜的脚步爬楼梯,一边说这一大段话,累得气喘吁吁。 “没什么避讳的,让他们注意卫生,不要随便触碰菜品,拍摄的内容实事求是,不要夸大其词,营业期间拍摄,尽量呆在后厨,不要打扰顾客用餐……” 鱼莜想了想,也没什么要补充的:“其它的一切按照餐厅的规章制度来就好。” “好的,我会嘱咐他们的。” 陈主管一路跟到更衣室门口,刚好说完。 鱼莜关门进去,花了不到三十秒就换好了一身崭新的厨师服出来,以至于陈主管扭头跟路过的同事打了个招呼,再转过头,更衣室的门打开,鱼莜已经换好了。 陈主管被她这变魔术一般的换衣速度都惊呆了。 看着陈主管目瞪口呆的表情,鱼莜也有点不好意思,对比其他女生,她的换衣速度是有点快。 “熟能生巧嘛,你若努力,你也可以。” 鱼莜正了正厨师帽,朝他笑了笑,迈开大步去往后厨。 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 第二天,鱼莜和往常一样来到沁园春上班。 鱼莜一推开后厨的门,就差点撞到一堵人墙上,还好她及时刹住了脚步,避免了和陌生人的后背亲密接触的尴尬。 定睛一看,好家伙,四五台摄像机分别架在不同的方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把整个后厨都囊括在领域范围之内。 刚刚差点被她撞上的就是一位正在低头调试设备的摄像大哥,此刻也完全没有感受到她的存在。 应该就是陈主管说的来拍纪录片的媒体了,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 “呀,是鱼总厨吧,您好,我是咱们这次纪录片拍摄的统筹,我叫徐曼丽,很高兴见到您。” 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鱼莜看过去,一个年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穿过摄像机组,来到她面前,朝她热情地伸出手,笑容得体,丝毫没有距离感。 鱼莜握住她的手,也笑着说:“你好。” 她的语气格外激动:“之前就在电视上看过你的比赛,这次终于见到真人了……” 第108章 拍摄 花胶鸡汤和松鼠鳜鱼 徐曼丽表现得如同她的粉丝一般。 鱼莜不太习惯这样的热情, 抽回手:“我只是一个厨子,又不是明星……” “不对,你是明星主厨。” 徐曼丽纠正她, 马屁拍得不着痕迹, 继而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遍,像是看稀有动物。 “说实话, 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美食栏目,第一次见像你这么年轻的女主厨, 要不是亲眼见到, 我都不相信, 一个女孩子会有这么大的能量和毅力, 呆在这烟熏火燎的后厨,跟一群男人抢饭碗, 着实不容易。” 这看似是吹捧的话,鱼莜却感受到一丝丝不适,可能是她的语气太过夸张了。 什么叫跟男人抢饭碗, 谁规定这行只能男人做。 鱼莜姑且把这当做夸奖,心里暗暗吐槽, 这人说话好像不太着调的样子。 “鱼大厨, 我先跟你核对一下我们的拍摄流程, ”徐曼丽掏出几张打印纸递给她, 上面写着每天的拍摄内容。 鱼莜大概扫了几眼, 前面基本都是拍摄后厨的日常, 做菜的演示被放在了最后两天, 其他也有主厨采访环节,采访顾客对菜品的评价等等。 “您觉得有什么问题,尽可跟我沟通哈。”徐曼丽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其他四位主厨还未到, 后厨里的其他人都在各自做手里的事,开始准备厨具了,时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 鱼莜把流程表还她:“我不接受采访,其他都没问题。” 徐曼丽最想采访的就是她,听到她这么说,一脸为难。 “别这样嘛鱼大厨,就是采访下你职业生涯有关的经历,绝对不会问你很私人的问题,我给你打包票。” “……” 她这是在跟自己撒娇吗? 幸好,她是直的,不然这股娇柔劲儿,真是要了命了。 刚好此时,孙宝田来了。 一进门,也和鱼莜一样的反应,傻站在原地:“这什么情况,拍情景剧呢?我是不是走错片场了?” “正好,孙主厨来了,你去采访他。” 鱼莜一指孙宝田,连忙抽身去准备食材了。 “孙主厨您好,我叫徐曼丽,久仰大名……” 徐曼丽朝孙宝田热情地迎上去,和刚才几乎一样的开场白。 听到一个美女一上来就说久仰大名,想见真人很久了,孙宝田还有点懵,但在徐曼丽的彩虹屁下,很快就飘飘然了。 看到孙宝田很吃这套,鱼莜就放心了。平日,孙宝田在私下就没少酸溜溜地提起鱼莜上过电视节目那事,常说自己啥时候也能上回电视露个脸。 如今机会来了,他主动问起徐曼丽:“徐小姐,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正式采访啊?我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孙宝田一脸兴奋地搓手,恨不得搬俩凳子过来,现场采访。 孙宝田这波反客为主,倒让徐曼丽有些尴尬,她其实最想采访的还是鱼莜,毕竟年轻好看的小姑娘,可比他这中年油腻大叔有话题多了,只能打着太极说,要先拍摄后厨的日常,采访安排在最后几天,不着急。 说话间,李奕山和两位副厨都来了,热炒区的人几乎到齐了。 李奕山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对那几台摄像机恍若未见,喊了一嗓子:“行了,都别看了,开始干活了。” 后厨众人刚开始还都有些拘束,但随着营业开始,订单越来越多,众人们也顾不得形象了,不知不觉就恢复了往日的元(刀)气(光)满(剑)满(影)。 “砧板的快点,香料都爆香了,等着下锅呢!” “谁把我芋头拿走了?!” “大闸蟹呢?水台还没处理完吗,搁哪儿下蛋呢?!” 李奕山发现自己要的大闸蟹,还撂在水台无人处理,火气上涌,顾忌着有外人在,硬生生把粗口憋了回去,吼了句,“拖拖拉拉的!有外人在,都不会干活了是吧?再让我抓到小尾巴,下班后自己一个人留下来打扫卫生!” 后厨一天要出上千道菜,难免不会出错。鱼莜不会骂人,有时候全靠李奕山扮黑脸镇场子。 众人早已习惯李奕山的河东狮吼,在他的威压震慑下,原本负责杀甲鱼的水台厨工连忙丢下手里的甲鱼,把冷落了半天的大闸蟹请上了案台,各岗位处理食材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几位摄像大哥也被李奕山吼得一愣一愣的,这好像跟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不应该是众人齐心协力,做出一道道佳肴,然后一起鼓掌打气,倍感团结友爱的日常吗? 还是徐曼丽最先反应过来,打圆场:“看看,这才是最真实的厨房,多接地气……” 隔壁的冷菜间听着传来的动静,还在纳闷,今天的李主厨骂人怎么这么温柔。 鱼莜正在吊一锅花胶鸡汤,已经熬煮成了澄黄的金汤色泽,还有几颗红枣飘在上面,这锅汤昨天晚上就在用文火炖了,炖了整整一宿。 鸡肉不用品尝,用筷子轻轻一拨,就酥烂地骨肉分离,几味香料放进去,鱼莜用汤勺搅了搅,舀起一勺来,刚想闻一闻味道,看看香料味融合了没有,是否还欠缺点什么。 忽然一股脂粉香水味飘过来,抢在汤味之前钻进了她的鼻底。 鱼莜扭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旁边,手持摄像机的徐曼丽正在拍摄她品汤的画面,镜头都快怼到了她脸上。 “……”鱼莜皱眉,“能不能麻烦你离远一些?” 徐曼丽一脸无辜:“我打扰到你了吗?” ……算了,鱼莜转身背对她,把汤勺又凑近闻了下,确定香味已经足够了,关掉了文火。 没有拍到想要的画面,徐曼丽撇撇嘴,正好看到李奕山要做蟹黄炒饭,那可是沁园春秋季菜单的必点菜之一,她连忙跑到另一边,去拍李奕山掌勺的画面了,鱼莜这边被另一位摄像大哥顶替上。 鱼莜正想把锅盖盖上,摄像大哥说:“我能近距离拍一下这道汤吗?” 鱼莜把锅盖拎在手里,眼神示意他快拍。 摄像大哥连忙对准焦距,鱼莜配合地舀了勺鸡汤,在离汤面五厘米的位置处,又缓缓地倾倒回去,可以看到里面透明的花胶和浅黄色的鸡块,顺着汤水如同瀑布上的皮筏,尽数跌进汤锅内,热气氤氲中,溅起金汤点点。 拍出来的画面堪比成品广告。 摄像大哥不知不觉咽了口唾沫,这汤看起来真的很好喝啊。 离得这么近,他也闻到了鸡汤的香味,那股异香如同美人的羽扇,一下下地挠着他的心尖。 鱼莜注意他咽口水的样子,等他拍完,特意盛了一碗汤递给他。 “尝尝。” 按理说,工作期间不该吃喝,可是摄像大哥完全无法拒绝,道了句谢谢后伸手接过。 鲜美的滋味在嘴巴里绽放,汤汁滑过喉咙,一直暖到胃里面。摄像大哥双手捧着碗,如同西子捧心,幸福到冒泡的表情洋溢在脸上。 实在是太好喝了呜呜呜,如果每天都能喝到这么好喝的汤,他宁愿少要一半的薪水。 他忽然有种想跳槽沁园春的冲动,可惜,他除了扛大炮,实在不会别的技能…… 食色佳人 第90节 李奕山正在做蟹黄炒饭。 刚才清洗好的那波大闸蟹已经上锅蒸好了,在厨师们的加工下,正在以飞一般的速度变成蟹粉。 现在正是吃蟹的季节,每到这个时候,蟹黄炒饭,蟹黄拌面,蟹黄豆腐,蟹黄小笼包都会卖到脱销。 光是热炒区,就至少有八位厨工在剔蟹粉。 葱花、姜末爆香,放入蛋液,米饭翻炒,因为蟹黄本身就足够鲜香,所以只需要简单的盐调味,然后放进一大勺蟹黄和蟹肉,期间不断翻炒。 只见李奕山把十几斤重的铁锅颠地像乒乓球拍,米饭一粒也没有洒出来,每一粒都均匀裹上了蛋液和蟹粉,颠了十几下后,李奕山啪地一下关上火,然后拿来一个空碗,把炒饭装进去压实,再取来一个空盘子,把碗倒扣在上面。 轻轻地把碗拿开,再加上小葱点缀,盘子边上装饰着圣女果和紫苏叶,一份喷香的蟹黄炒饭就出炉了。 “走菜!” 李奕山擦了下汗,只听正拍着他的徐曼丽皱着眉头摆弄了下摄像机,抱歉地说:“李主厨不好意思啊,刚刚焦距没调好,能不能麻烦您把这碗炒饭再重新扣一下?” 饭都已经成型了,怎么再重新扣? 李奕山压着脾气:“等下一碗。” 说完,便扭过头不再搭理她,按照菜单顺序 ,继续准备下一道菜品了。 除了孙宝田,各个主厨都是有点脾气的,徐曼丽算是看出来了,碰了一鼻子灰后,便过去拍看起来最好说话的孙宝田。 “孙主厨,您能给我们介绍下你在做什么吗?” “哦,我在做松鼠鳜鱼。” 孙宝田很和气地说。 松鼠鳜鱼是苏菜里最为经典的一道,做不好这道菜的中餐厅在苏州是开不下去的。这道菜很考验刀工,要在深入鱼肉五分之四处,把整条鱼身改花刀成一百零八块的蒜瓣状的鱼块,整条鱼身会如同菊花般盛开。 孙宝田能当上沁园春主厨,刀工自然也不差,只用了三分钟就切成了一条松鼠鳜鱼,刀工利落,切出来的鱼纹每块几乎是相等大小。 徐曼丽用长镜头把他切花刀的过程全拍了下来,很是满意。 孙宝田一边把切好的鱼裹上面衣,一边问:“我上镜帅吗?把我拍年轻点哈。” “孙主厨,我的的摄像水平你就放心吧,您切鱼的样子特别帅,所以,我们换个角度,再来一遍吧。” “……” 一上午的时间过去。 众人觉得除了这位统筹有些聒噪,时不时会提出些奇葩要求外,其他也都相安无事。 到了员工们吃午饭的时候,徐曼丽显得很期待,早就听说沁园春有年轻学员做员工餐考核的规矩。 她早早地便让人把摄像机架、遮光板等设备,挪到了大厅,等待员工餐考核的开始。 第109章 发火 吃出杂质的蟹粉狮子头。 徐曼丽等人也是客, 没有他们自家员工吃饭,让人家干看着的道理,所以鱼莜让人给他们以同样的标准, 准备了午饭。 徐曼丽看着桌上一盘盘散发着美味香气的食物, 心下感叹,这真的只是普通的厨工做的吗? 看起来, 和刚刚在后厨里拍摄的那些主厨烹饪出来的菜品,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员工餐考核是沁园春建立以来, 一直都有的规矩, 挖掘出了不少人才, 鱼莜也算是通过员工餐考核, 从厨工升到帮厨的。在别家餐厅,必须得要熬资历, 烹饪这行,更是以年来计算。 而在沁园春,只要你有技术, 做菜够好吃,就能升职。 所以, 几乎每个对自己厨艺有信心的厨工都报名了员工餐考核。同时这项制度, 也有另一个意义, 汰弱留强。 帮厨级别的员工是要强制参加考核的, 连续三次考核不及格, 就会被摘掉帮厨帽, 降为普通的打杂厨工。所以帮厨之间也会相互竞争, 每月做一次共二百人食用的饭菜,对他们也是一种考验。 一位位的新人被招进来,在后厨耳濡目染跟着主厨学习, 又随着一位位学艺不精的帮厨脱帽降职,大浪淘沙后,沁园春几乎每个帮厨拎出来,都有独自开饭馆的能力,这是其他餐厅远远比不了的。 鱼莜当了总厨后,当然也要延续这个帮助餐厅选拔人才的优良传统。她记得她还是厨工的时候,孙宝田为了收买她,保证可以给她连续三个及格评定来晋升帮厨,一度让鱼莜觉得这个考核方式很不公平。 坐上这个位置后,鱼莜才意识到孙宝田当时吹牛皮的成分过多,主要是因为她本来就有拿到及格评定的能力,孙宝田其实左右不了其他三位主厨的决定。 最关键的是,现在鱼莜拥有一票决定权,哪怕四位主厨都认为这道菜及格,只要鱼莜不满意,也是不及格,不过至今还未出现这种状况就是了。 鱼莜的心中考核标准并不高,只要没有犯常识性的错误,味道尚可,就算及格了。 然而,今天的第一道菜,就让她皱了眉头。 清炖蟹粉狮子头,并不难做的一道菜,看着色泽红润晶亮,用筷子拨开肉丸,里面的肉质紧实,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可是一入口,鱼莜的后槽牙就被咯了一下,像吃到了砂砾的口感,以至于她的注意力全被那一瞬间碜牙的难受感占据,忘记品尝肉圆的味道了。 鱼莜忍了又忍,才勉强咽下去。 这样品质的食物怎么能端上饭桌,吃出问题了怎么办,鱼莜有些生气,但她不是冲动的人,她打算先问清楚原因。 站在大厅中央等待点评的年轻学员,鱼莜记得,就是今天忘记清洗大闸蟹、惹得李奕山发火的的那位水台帮厨。 “我在狮子头里吃到了杂质,你是怎么做这道菜的?” 鱼莜的语气并不严厉,只是单纯的询问,她怕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从而冤枉了一个无辜的学员。 “不、不可能啊……” 水台厨工本来就显得很紧张,听到鱼莜这般发问,当下有些六神无主。 另外几位主厨也尝完了这道菜,孙宝田一脸莫名:“有杂质吗?我没吃到啊,老赵,老李,你们吃到了吗?” 李奕山和赵得恺双双摇头。 不但没吃到,还觉得这道菜完成的不错,想要给个及格评定来着。 “其他主厨都没有吃到,总厨,您、您何必刻意为难我……” 年轻的帮厨涨红了脸,一脸受了委屈的模样,尤其是今天还有那么多摄像机在拍,他觉得很丢脸。 徐曼丽见状也咬了一口狮子头,口感很好,肉质细腻弹牙,并没有吃到什么杂质。 难不成,真是鱼莜在刻意刁难一个小帮厨? 这可是大爆点啊,徐曼丽放下碗筷,盯紧了摄像机。 鱼莜皱眉,正欲在说什么,只听钱昆忽然说道:“我也吃到了。” 随着钱昆话落,陆陆续续也有员工们从狮子头里吃出了碜牙感。 “真的有杂质哎……” “呸呸呸,好像吃到了沙子,我怎么这么倒霉……” “都有谁吃出了杂质?” 李奕山提高音量问,有一小部分的员工举起手来,数量不多,约莫只有在场人数的十分之一。四位主厨中,也只有钱昆和鱼莜一样,吃到了掺有杂质的碜牙狮子头。 水台厨工这才垂下头,解释说:“是因为精制面粉不够用了,采购部三点才能把新的食材送过来,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没办法,只能用红薯淀粉代替,而且我淘洗了两遍,可能有遗漏的杂质,但是真的不怪我,我已经尽力了……” 后厨在制作面食时,基本都用的精面粉,一般不会出现混有杂质的问题,而稍微廉价些的红薯淀粉,因加工方式的问题,时常会有薯渣混入其中。 他们后厨在使用红薯淀粉时,都会提前将其用清水浸泡一夜,等第二天,淀粉会沉浸在底下,杂质会漂浮在水面上,届时把水和杂质一起倒掉。 一两个小时的浸泡,或许无法把杂质和淀粉完全区分开,但是细心一些,多淘洗两遍,也不会出现这个问题。 鱼莜觉得这个杂质出现的原因,她可以理解,但是这位水台厨工的态度,让她无法接受。 “这都不是借口,精制面粉不够用,你可以改换菜单,红薯面粉淘两遍不干净,你可以淘三遍,淘四遍,而不是把这种无法入口的食物拿给别人吃,还宣称自己已经尽力了……” “总厨,对不起,我下回会注意的,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菜品的味道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次真的是意外……” 水台帮厨的话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他听到鱼莜说吃出杂质时,心里就咯噔一声,知道是红薯面粉没有沉淀干净。 但听到其他主厨说没吃到杂质时,心里又松了一口气,知道混有杂质的狮子头不多,觉得能钻个空子。 他之前已经有两次不及格评定,这次是孤注一掷了,没想到遇上面粉不足的情况,他最近一个月只练了蟹粉狮子头这一道菜,只对这道菜有把握,不敢轻易改换菜单,临时想到用红薯淀粉代替,没想到捅出来这么大的篓子…… “我已经有两次不及格的评定了,这次我真的做得特别用心,总厨您再尝一个狮子头吧,肯定不会再有杂质了……” 水台帮厨已经预见到鱼莜会给出不及格的评定了,此刻悔不该当初,恨不得给她跪下。 鱼莜深吸一口气,说:“对于这道菜,不管其他主厨如何,我只能给出不及格的评定。连续三次不及格会降级成厨工的规矩,是沁园春早就定下来的,没有人可以例外。你回去再好好精练厨艺,如果真的有实力,还会升回来的……” 鱼莜话音落,这件事已成了定局,那位水台帮厨失魂落魄地坐回位置上。 经这一茬,徐曼丽对于看起来无害脾气好的鱼莜,有了新的认识。 这小姑娘硬起来,也是铁面无情得很啊。 不过这趟倒是没白来,素材有了。 徐曼丽回看这摄像机里方才录下来的画面,心里很是得意。 …… 下午继续营业。 下午的徐曼丽倒是安分了许多,安安静静地躲在机器后拍摄,也没提其他过分的需求。 倒是鱼莜忙中出错,把一个单子里的“五色虾仁烩饭”看成了“五色虾仁盖饭”,是上菜的服务员提醒她,她才意识到赶忙重新做了一份,她手速快,即便是重新做,也只比平均等待出餐的时间多了两分钟而已。 听回来的服务员说,那位顾客完全没觉得上菜慢了两分钟,反而夸烩饭的味道好。 那份多出来的盖饭,被鱼莜打包回去当了夜宵吃。 一晃,纪录片已经拍了五天。 第六天,拍摄团队没有来,说是素材够了,回去忙着剪辑,徐曼丽电联了鱼莜商量好,明天在餐厅打烊后,过来找她拍菜品演示,让她准备好做哪两道菜,最好是简单易学的,方便观众自己在家做着吃的家常菜。 与此同时,徐曼丽所在的工作室内。 徐曼丽手舞足蹈地在指挥后期如何剪辑片子。 “徐导,咱们这么做,不太好吧……” 一位在旁听的摄像大哥转过头来说道,是鱼莜曾经给他喝过花胶鸡汤的那位。 “什么时候轮到你当统筹了,是你懂市场还是我懂?”徐曼丽给所有人吃了颗定心丸,“出了事我来扛,相信我,这么剪,片子绝对会大爆……” …… 拍摄纪录片的第七天,临近下班,鱼莜才想起来菜品演示的事。 菜品演示需要把烹饪过程完整地展现出来,肯定不能用沁园春的独家特色菜,还要简单好学的,鱼莜想了一会,决定等下做石锅海鲜豆腐和龙井虾仁。 食色佳人 第91节 龙井虾仁几乎每家苏菜馆都会做,虽然具有苏菜特色,但因为太过大众,菜谱早已不是秘密,每家的菜谱只是稍有改动而已,味道不会相差到哪里去。 “好像咱们纪录片的第一期发在d站了,制作组的速度好快……” “快,快打开手机看看……” 后厨众人都很兴奋,毕竟都是第一次上电视,虽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栏目,但好歹也算上过银幕了,纷纷拿起手机,三无成群地围在一起看。 鱼莜一边准备等下做菜品演示用的食材,一边时不时地探头在冯若若的手机上瞄几眼。 纪录片的名字叫“寻找隐藏在街头巷尾的美味”。 一段段诱人的美食特写和风景拼接而成的片头,成功把观众带入美食的氛围中,鱼莜注意到这段片头里就有她吊的那锅花胶鸡汤。 纪录片开场,徐曼丽走在沁园春所在的街道,对着屏幕热情的说:“我们寻找美味的第一站,就是苏州最有名的苏菜中餐厅,他家被许多当地食客称之为最正宗的苏菜馆,听说厨师长还拿过全国烹饪比赛的冠军,到底味道如何,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先是拍摄徐曼丽走进餐厅,点了几道招牌菜,赞不绝口,然后引出来“想要知道这样的美味是怎么制作而成的吗?跟我们一起参观下后厨吧~” 镜头的视角切到了后厨,众人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看,生怕错过自己哪个帅气的镜头。 第110章 故意 (一更)都让人欺负到家门口了。…… “哎哎总厨你快看, 这个剁肉馅的背影是我,帅不帅?!” 冯若若指着屏幕上的一个小角落,激动地问鱼莜。 鱼莜心里无奈地笑, 只有个背影能看出啥来, 嘴上还是很配合地捧哏:“帅帅帅,你这雄壮的背影绝对能迷倒一片小姑娘, 你就等着收表白信吧……” 冯若若傻笑了两声,决定把这一段画面剪下来保存。 接着便是后厨忙碌的众生相, 孙宝田两分钟切松鼠鳜鱼的凌厉花刀, 李奕山令人赞叹的颠勺技巧, 轮到鱼莜, 是服务员指着单子条,低声和她交流的画面。 “总厨, 这道菜好像做错了,单子上写的是五彩虾仁烩饭……” “噢噢,对不起, 我一时看差了,你安抚下客人, 我重新做一份马上就好。” 接着, 是李奕山对着某个方向怒吼的镜头:“有外人在, 都不会干活了是吧?再让我抓到小尾巴, 下班后自己一个人留下来打扫卫生!” 李奕山一边说, 一边把锅撂了, 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 好像哪里不太对? 此时已经有了些实时弹幕飘在了视频上方。 【这就是全国烹饪冠军?就这?】 【把单子看错这也太马虎了吧,别人都在专心工作,就她还在帮倒忙……】 【后厨一天有上千的订单, 忙中出乱多正常呀,鱼大厨不是很快重做了一份嘛,客人都没说什么,你们跟着瞎操心。】 【总厨的职位应该比主厨要高吧?李主厨的语气明显是在训下属,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这你就不懂了吧,烹饪这行很讲究辈分和资历的,李主厨的年纪都能当她爹了,训两句不是很正常?】 听到声音不对劲的鱼莜凑过去看了看,拧眉:“这都剪得什么跟什么啊。” 更让她生气的还在后面。 到了员工餐考核的环节,鱼莜询问台下的学员:“我在狮子头里吃到了杂质,你是怎么做这道菜的?” “不、不可能啊……”学员矢口否认。 “有杂质吗?我没吃到啊,老赵,老李,你们吃到了吗?” 孙宝田奇怪地发问,李奕山和赵得恺双双摇头的画面。 “其他主厨都没有吃到,总厨,您、您何必刻意为难我……” 年轻帮厨委屈得快哭了。 中间还有其他员工和钱昆也吃到杂质的镜头,以及帮厨解释他用红薯淀粉替代精面粉的话都被剪掉了。 “真的不怪我,我已经尽力了……” “总厨,对不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我已经有两次不及格的评定了,这次我真的做得特别用心,总厨您再尝一个狮子头吧,肯定不会再有杂质……” 帮厨的声声道歉简直可怜又卑微,紧接着便是鱼莜不带感情地说:“对于这道菜,不管其他主厨如何,我只能给出不及格的评定。连续三次不及格会降级成厨工的规矩,是沁园春早就定下来的,没有人可以例外。” 活脱脱一副鱼莜仗着职位高欺负普通员工的画面。 弹幕此刻都快爆炸了。 【看得我好气啊,总厨了不起么,总厨就可以随便欺负人么?】 【怎么别人都没有吃到杂质,就她吃到了,沁园春是一言堂吗?随随便便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把人降职降薪了?】 【害,我之前看烹饪比赛的时候,还挺喜欢她的,没想到私底下是这种人……】 【这让想到了我那傻/笔老板,感同身受简直,小伙子你别道歉,你没有做错,愿职场没有pua!】 刚才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纪录片内容的众人们,此刻全都安静下来,整个后厨落针可闻。 鱼莜气得手都在发抖,冯若若连忙把手机关上,劝慰她:“总厨,你淡定些,先别生气,问问制作组那边是怎么回事……” 正说着,后厨的门就被推开了,几台熟悉的摄像机被扛了进来,始作俑者徐曼丽带着笑脸,若无其事地走进来。 “好热闹啊,大家都在呢,”徐曼丽听到有的厨工没来及关掉的视频声,邀功地说,“你们看我们第一期的节目啦,怎么样,拍得还不错吧?” “你还好意思说,你那剪得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没看到弹幕都在骂总厨么,你是不是故意的?” 方才还叫鱼莜淡定的冯若若率先不淡定了,看到徐曼丽一副办了错事还不自知的模样,火冒三丈。 “别那么激动啊,成片和拍摄内容肯定会有区别,再说我剪辑的有问题吗?我一没扭曲事实,二没无中生有,话都是你们自己说的,又不是后期配音,我只是运用了些剪辑的技术,观众们自己想歪我也没办法。” 徐曼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冯若若被她噎得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想反驳也说不出话来。 她转向鱼莜,微笑着说:“鱼大厨,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拍菜品演示?” 见鱼莜抿唇不语,徐曼丽放柔了语气。 “我其实也是为了节目有看点,看得人越多你们餐厅的生意也越红火不是?您不会因为这点事生气吧?行,如果让您心里不舒服了,我给您道歉。” 鱼莜压抑着怒火,语气生硬:“你要是真有道歉的诚意,就把视频的完整版放出来,让大家了解事情的经过,不然,这菜品演示谁爱做谁做。” 她也不是没脾气的泥人,犯不着被人颠倒黑白了,还上赶着给别人拍节目。 徐曼丽收敛了笑容:“鱼大厨,咱们当初可是说好的,你总不能说翻脸就翻脸吧。” “当初,你承诺拍出来的片子绝对不夸大其词,实事求是,可现在呢,你剪辑出来的是事实吗?” 发生了这样的事,她没把她赶出餐厅,还能好好站在这儿跟她讲道理,已经算是给她留面子了,她还好意思说自己翻脸,这人的脸皮咋这么厚? 徐曼丽也来了火气,心道不就是菜品演示,谁不能做,又不是非你不可。 她转身去找其他主厨,拜托其配合拍摄菜品演示。 “没空。” 李奕山的回答简洁干脆。 “我没做过菜品演示,你去找孙主厨吧……” 赵得恺看了看脸色不佳的鱼莜,把皮球踢给了孙宝田。 孙宝田抓耳挠腮地想了想:“抱歉啊小徐,这忙我不能帮,帮了你我在这后厨也混不下去了……” 鱼莜虽然掌管后厨时日不多,但是很得人心,加上这事本来就是徐曼丽做得不地道,推人及己,谁知道她拍摄菜品演示的时候,为了节目热度,不会乱剪辑呢?到时候不是出名,就是出丑了。 徐曼丽没成想问了一圈,就连和她打得火热、爱出风头的孙宝田,也不愿意帮她。 “行行行,你们架子大,我请不动,菜品演示这环节大不了取消不拍了,反正现在节目的热度也够了,不过你们也甭想我们放原版的视频,自打脸的事我们可干不出来……” “我们和秦忆楼、觅食光都谈下了合作,到时候分别要做第二期、第三期,到时候别家的餐厅有菜品演示,就你们没有,别怪观众们吐槽你们沁园春敝帚自珍不愿分享菜谱,还真把菜谱藏着掖着当宝贝呢……” 热炒区闹得动静大,又正值下班点,许多其他部门的也过来围观,后厨的玻璃门被围得水泄不通。 “这娘们嘴皮子真利啊,明明是她颠倒黑白,倒成了我们的错了……” 熊三儿学历低,讲话粗俗,平时袁园都会纠正他,以免他带坏他们面点房的形象。可是这次,袁园听着也气得不轻:“这都让人欺负到家门口了,不得给她点颜色看看。” 鱼莜也忍无可忍,把厨师帽拍在桌上,指着门口:“熊三儿,把他们打出去。” 熊三儿就等着鱼莜这句话呢,当下从人群里走出来,他作为整个后厨的块头担当,五大三粗地往那一站,真跟行走的黑熊一般,隆起的肱二头肌看着都能夹死苍蝇。 徐曼丽被他这形象吓了一跳,并不相信他敢动手,梗着脖子冷笑:“怎么,你们还敢打人啊?” 熊三儿一愣,他还真没打过女人,现在他们占理,只要一动手就没理了。熊三儿也知这个道理,展开胳膊,做老鹰护小鸡里的老母鸡状,把人往门外赶。 “走走走,总厨让你们出去,听不懂还是怎的?” 徐曼丽被他挤攘得后退,后背撞上同事扛着的摄像机,摄像小哥差点脱手,好在稳住了。恼羞成怒的徐曼丽把摄像机的镜头打开,叫嚷着要把他们的所作所为拍下来,发到网上去。 一时间吵吵嚷嚷,鸡飞狗跳。 柯奕臣一来到后厨,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第111章 道歉 (二更)要不我也帮你黑红一把?…… “这是个什么情况?” 柯奕臣皱着眉头沉声问。 他声音不大, 但员工们都对他的声线很敏感,瞬间后厨的人都安静下来。 “大老板来了……” “快别吵了,熊三儿, 回来。” 袁园小声地叫还在把自己当移动人墙推挡着徐曼丽等人的熊三儿。 陈燊眼疾嘴快, 过去用最简洁的语句,把徐曼丽拍摄组如何恶意剪辑抹黑鱼莜来博热点的事情, 叙述了一遍,还拿出手机, 把进度条拖到员工考核餐那块, 柯奕臣看到弹幕里对鱼莜满满的恶意和批判, 整个脸都黑了。 “事情我来处理, 无关的人先离开。” 大老板发话了,众人纷纷撤离战场。 食色佳人 第92节 柯奕臣绕开徐曼丽, 走到鱼莜身边,上上下下把她检查了一遍,又握住她的手腕检查, 他刚刚看到熊三儿推攘徐曼丽时,徐曼丽气急败坏, 伸手抓了下她的手腕。 此刻, 见她手腕白白嫩嫩, 一丝红痕都没有, 微微放下心:“有伤到哪里么?” 鱼莜摇摇头。 她站在人群外围, 徐曼丽刚刚是伸手借力抓了她一下, 但很快就被挤得松开了。 “一群粗人, 一辈子也就是个厨子!” 徐曼丽低声恶气地说,整理了下方才混乱时被弄乱的头发,气得胸膛起伏, 显然还未平复过来。 柯奕臣闻言偏过头,唇边带着冷笑,这人拍美食纪录片的,偏偏看不起厨师? “你觉得自己的职业很高贵是吗?” 徐曼丽这才留意突然到来的这个男人,似乎是这家餐厅的大老板,样貌出乎意料地英俊,只是面容冷肃,看着她的眼神里黑不见底,锐利如刀。 比方才那壮如小山的熊三儿,气场更让人感觉害怕。 徐曼丽避开他的目光,仍旧理直气壮地:“我拍了那么多美食纪录片,就你们家的厨子最大牌,就算我恶意剪辑又如何,黑红也是红啊,厨子又不靠人设吃饭,随他们怎么骂啊,只要能给你们家餐厅带来热度,不就得了吗。” 鱼莜眉梢直抽,这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合着被骂的不是你,要不要我也帮你黑红一把?” 柯奕臣的语气听着像开玩笑,有几分漫不经心,但鱼莜知道,他绝不是说说而已。 徐曼丽皱眉,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她旁边的一位摄像小哥上前和她耳语了一句什么。 徐曼丽一脸惊滞:“你确定?” “我确定,刚才只是觉得眼熟,毕竟只有过一面之缘,不敢确认,但结合他刚刚那句话,我能肯定他就是云奕传媒的总裁……” “……” 徐曼丽怎么也没想到,堂堂传媒公司的总裁,会跑来开餐厅…… 她这算歪打正着,踢到钢板上了吗? “您是云奕传媒的柯总?这是您开的餐厅?” 徐曼丽不知为何,声音有点发抖。 “是,您有何高见?” 她扯了扯嘴角,发现完全笑不出来,最后露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很抱歉,我不知道这是您旗下的餐厅,多有冒犯,还请您不要在意……” “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柯奕臣语气冷淡。 柯奕臣握着鱼莜的手还未松开,徐曼丽会意,眼神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划过,她有一个更加不太妙的猜想:“……冒昧地问下,你们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未婚妻。” 柯奕臣微挑眉,露出了一副“您有事?”的表情。 徐曼丽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原来以为鱼莜没什么背景,一个厨子而已,得罪了就得罪了,反正她也不打算混烹饪界,鱼莜就算生气,又能把自己怎么样? 可是万万没想到,她和柯奕臣还有这层关系。云奕传媒和他们这等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不一样,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上市公司,和许多一线品牌都有合作,组办过很多次国际性的秀场,只要柯奕臣在圈里放句话,就能让他们拉不到任何投资。 “对不起,鱼大厨,是我不会说话,是我做事欠考虑了,现在我就打电话叫人把第一期的节目下架,然后专门做一期道歉的视频来解释这件事,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 徐曼丽看似恳切的道歉,也没有让鱼莜好受半分,她知道她只是因为顾忌柯奕臣的背景,害怕麻烦上身,才低了这个头。 她刚才那句“一辈子也就是个厨子”的话,还响在鱼莜的耳边,特别刺耳。 鱼莜认真地看向她:“你会做美食纪录片,我相信你也是出于对美食的热爱和好奇,可是你对美食的制作者却如此贬低和不尊重,我实在想不通是为什么……” 徐曼丽脸一红,这其实还是许多人的固有观念,觉得厨子、戏子在老以前都是下九流的行业,上不得台面。 可如今时代在进步,旧社会里上不得台面的戏子如今成了明星,随便一个下饭剧的薪酬,就是他们普通白领努力一辈子也赚不到的数额,但厨师的地位还未得到特别大的改善。 她私觉得只有被邀请做国宴、拿过国际类奖项的名厨,才算是步入了上流,鱼莜这样的明显还差点。 “对、对不起……” 她被鱼莜说得哑口无言,只能再次诺诺地道歉鞠躬。 * 柯奕臣开车送鱼莜回家,鱼莜一直有些闷闷不乐。 她还是对徐曼丽那句“这辈子也就是个厨子”而耿耿于怀。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以一种歧视的口吻,攻击她的职业。她一直以自己的职业为骄傲来着,没想到有人会觉得厨师是一个很low的职业。 柯奕臣似看出了她的心事,把驾驶模式调成自动驾驶模式,右手覆上鱼莜的手背,将她整个左手包在掌心里,像在捏一块光滑白嫩的面团,轻轻揉捏。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一个厨师。” 鱼莜有些惊讶偏头看他:“真的?” “嗯,”柯奕臣的目光看向远处,像在怀念什么,“可惜,我没有像你一样的天赋。” 鱼莜想到他做的那块人神共愤的曲奇饼干,忍不住勾起嘴角。 “我一直觉得医生靠医术治病救人,而厨师靠美食慰藉人心,或者说,每个厨师都是美食医生……” 美食医生吗?鱼莜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细嚼慢咽地品味。 “你治好了我,所以鱼医生,不要怀疑你的职业,你天生就是厨师的料,如果哪天你金盆洗手了,我和沁园春的“病人们”都会抑郁而终,药石无医……” 柯奕臣稍显浮夸的话,彻底让鱼莜释然了。 看着沁园春的客人们来来去去,一盘盘经她手出炉的菜肴被端出去,又变成一叠叠的空盘子端回来,在后厨的每一天,都是充实又快乐的。 尤其是,当食客们吃下她做的饭菜,露出幸福的表情,并由衷的夸一句“好吃”,这种成就感,是任何职业都无法替代。 只要能够创造价值,那这个职业的存在就是有意义的,没有贵贱之分。 鱼莜感激地看了一眼主驾驶的男人,她是个心思敏感,容易多想的人,如果身旁没有他开解,她肯定会消极地陷入死胡同。 此时,鱼莜发现身边有一个懂自己的人,真的特别暖心。 拥有你也是我的幸运。 鱼莜望着他清隽的侧脸,默默地在心里说。 * 当天,徐曼丽就把第一期的节目下架了,紧接着第二天就放出来了无剪辑的拍摄片段,视频里也打出了大段的道歉字幕。 言辞恳切,说是负责人一时鬼迷心窍,才想到用刻意抹黑鱼莜的方式来引流,增加曝光,现在知错,躺平任嘲。 【为了博眼球,刻意抹黑人家大厨,制作组可耻!!!】 【呜呜呜对不起鱼大厨,当时跟风骂了你……】 【制作组为何突然道歉,有人知道内幕吗?真就是良心发现了?我咋不信呢。】 【这种内幕瓜,你得问当事人去。】 【知错能改是好事,啥时候出第二期?】 【不过看在片子拍得还不错的份上,我原谅你们了,但我仅代表我自己。】 …… 虽然制作组的这波操作引起了观众的反弹和不满,但却又莫名涨了一波热度。许多观众表示制作组知错能改,不算太晚,并对接下来的第二期,第三期表示期待。 鱼莜不知道徐曼丽是否真的去洽谈了秦忆楼和觅食光,贺开亿她不了解,但是师哥只怕没那么好搞定。 然而出乎鱼莜意料的事,两个星期过去,第二期,第三期的节目相继上线,师哥果真出现在了纪录片里,他出挑的颜值和那彬彬有礼的气质,直接令第三期的弹幕量爆了。 【真的有长得这么帅的主厨?跟我想象的大腹便便的油腻男完全不一样啊!这种人设原来不仅存在在电视剧里!】 【谁也不能阻挡我舔屏,我明天就要去觅食光排队!】 【没人觉得鱼大厨也长得很可爱吗,现在当主厨的颜值要求都这么高了吗?】 【贺主厨也很厉害啊,你们不要光看颜值,信不信真比拼起厨艺,贺主厨直接秒杀他们?】 【想看掰头+1】 【为靳城打疯狂call!】 【呜呜呜,我想做靳大厨手里那只三文鱼,被他按在案板上摩擦……】 “……” 鱼莜看不下去了,默默关掉了弹幕,现在年轻男女表达喜欢的方式都这么直接吗,她都有点跟不上节奏了。 她忽然想了那天,她被靳城按在橱柜旁的那一幕,很想穿越回去,和那位想当三文鱼的观众互换一下身体,让她(他)好好感受一下,顺便消除那段让她尴尬的记忆! 忽然,鱼莜接到了来自徐曼丽的电话。 徐曼丽小心翼翼地表明了来电的目的,原来,苏州这站就算告一段落了,下一期他们要去别的城市了,作为这苏州之旅的结束彩蛋,也是应观众们的要求,想看鱼莜、贺开亿和靳城三人,同台合体小小地掰头下厨艺,算是给观众粉丝的福利了。 不知为啥,自从摘掉全国冠军后,鱼莜对各类比赛有些敬谢不敏,连主办方上次说的国际比赛也提不起任何兴趣,有种深藏功与名的意味。 但是如果对手是师哥的话,鱼莜被勾起了一股战斗欲望。 她还从未和师兄正面较量过厨艺,从小她的厨艺就被师哥压着打,师父永远夸奖的都是师哥,能成功挑战他一次,是她少女时代的梦想。 “鱼大厨,这都是应观众的要求,观众们都很想看你们三位主厨合体,您要是不想去,我们绝对不强迫,”徐曼丽生怕鱼莜拒绝,弱声说,“您要是不想看见我,我让别的同事去拍,不需要占用你太长时间的,贺主厨和靳主厨都同意了,地点由你选择是哪家的厨房,比拼的内容也是您来定……” “倒也不至于……” 鱼莜虽然不喜欢徐曼丽,但也没仇视到见也不愿见的地步,她思忖了会,再次向徐曼丽确认。 “比拼的内容我来定?” “对对对,本来我提议抽签,靳主厨说不必这么麻烦,说优待女士,让您来选择,贺主厨也表示无所谓……” 这般自信么? 如果师哥的水平还停留在离家前,鱼莜有绝对的把握能赢过他,可是他在国外这么多年,鱼莜也不知道他的水平进步到了什么地步。 他在她的面前只做过一次西餐,难以精确的评估。 保险起见…… 食色佳人 第93节 “那就比拼刀工吧。”鱼莜说道。 第112章 刀工 盲切豆腐丝。 鱼莜在厨艺上是个不偏科的好孩子, 各个方面都很平衡,没有一项特别突出的。 但在平时,她练习最多的技法就是刀功了, 十几年来, 她对刀工的练习几乎没有一天懈怠。 记得还在面点房当厨工的那段时间,她的刀工陷入了瓶颈, 是钱昆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说问题不在她, 而在于刀。 从那之后, 鱼莜丢掉了片刀, 练习时只用大号的方刀来切, 越发觉得得心应手,刀工日益精进, 成为了她现在最拿得出手的技法。 师哥居然这么小看她,让她选择地点和比拼内容,那她自然也不会跟他客气, 当然要挑自己最擅长的。 地点当然选择在自家沁园春的后厨,在约定掰头的前一天, 鱼莜特地把那箱祖传的宝刀拿出来, 细细打磨了一番。 磨刀霍霍向师哥。 磨完刀, 鱼莜收拾一番, 早早地休息, 养精蓄锐, 以备战斗。 这天歇业后, 后厨早早地就被清扫完,徐曼丽等人早早布置好了场景,架好了食材桌, 一些常用的用来练习刀工的食材,如土豆、黄瓜、豆腐等等,都被洗好整齐地摆在了食材桌上。 贺开亿和靳城几乎是前后脚来的。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来沁园春的后厨,如果不是拍纪录片,恐怕这辈子也不会有如此深入敌方大营的机会。 贺开亿倒是很重视这场小掰头,身后的徒弟替他拎着常用的刀具箱。鱼莜记得第一次见贺开亿的时候,他就这么一副社会老大哥的派头,身后永远跟着两个跟班小弟,厨具都是他们拎。 倒是靳城,两手空空地来了。 自那日表白后,时隔近一个月,这是鱼莜第一次见到他。 他今日穿得衬衫搭深色系的羊毛马甲,略显休闲的卡其裤,过长的头发随意地束在耳后,斯斯文文,倘若走在大街上,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厨子,倒是很像某时尚杂志的主编。 一进来,靳城的视线就落在了鱼莜身上,鱼莜立马转开了目光。 “这就是贺开亿贺主厨,这是靳城靳主厨,这位是沁园春的鱼大厨,你们应该都相互认识吧……” 徐曼丽帮几人简单地介绍。 “不用介绍了,直接开始吧,说是比刀工,怎么个比法?” 贺开亿打断了徐曼丽的话,显得有些不耐,之前春季菜单那事,鱼莜让他吃了个哑巴亏,他不免带了点私人情绪。 “咱们就是拍个小小的掰头彩蛋,没那么多规矩。三位怎么随意怎么来,展示一段你们自认为最棒的刀工,你们相互是彼此的评委,或者交给我们的观众去评判都可以。” “这也太随意了吧……” 贺开亿略有不满,他给身后的徒弟递了个眼神,徒弟把刀具箱放在了桌上打开,鱼莜被那一排亮闪闪的精致刀具晃到了眼,搭眼看过去,大多是做食雕用的模型刀。 看来这次,贺开亿是有备而来啊。 “可以借用一下刀具吗?” 靳城礼貌地问鱼莜,后者给了他一个“您请随意”的眼神。 比赛刀功,居然不自带刀具还问对手借,鱼莜有点气闷,他是真觉得自己稳操胜算了吗? 靳城在后厨内转了转,从刀架上抽出了一柄普通的切片刀掂了掂,嘴里念叨:“就它吧……” 鱼莜偷偷瞪他的背影,心说要是你以为我还是小时候的水平,那你就等着吃瘪吧。未料,靳城突然转过身,对上她并不友好的目光,反而勾唇浅浅地笑了。 鱼莜无声地白了他一眼,也从橱柜下面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刀具,正是师父传给他的那一套祖传的风钢刀。 靳城看到鱼莜拿出的那套刀具,神色有些惊讶,走到她身边说:“这套刀……是师父给你的?” 鱼莜“嗯”了一声,同时心下有些奇怪,难道师哥也认识这套刀具? “那看来你的刀功的确是进步不少,不然师父也不会把这套刀传给你……” 靳城说着上了手,抽出来一柄尖口刀,指腹轻柔抚过锋利的刀锋侧面,眼眸里闪过怀念的神色。 “十年没有摸这把刀了,居然还是这么锋利……” 鱼莜一脸疑惑:“你用过这把刀?” “我从十二岁开始一直是用这把刀练习烹饪的,”靳城听到鱼莜这么问,心里也很疑惑,“难道你没有见过吗?” “……” 天下的刀都长得差不多,她平日里会闲地没事注意他用什么刀? 鱼莜一脸被欺骗了的表情,师父当初是怎么说来着?特意留给她的珍藏的宝贝? 这可是他们鱼家祖传的刀啊,却给靳城拿来当练习刀用,师父你还敢再偏心点吗? 鱼莜把刀从他手里抽回来,示意贺开亿的方向:“贺主厨都开始了,我们俩就别傻站在这儿叙旧了。” 贺开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拿回来了三根萝卜,站在案板前已经开始切了。 靳城把手插回兜里:“你打算用什么方式来展示刀功?” 鱼莜想了想,自己并不擅长食雕,她平时最常用的练习方法是在绢布上切豆腐或者是豆腐皮,便说:“切豆腐丝吧。” “那我也切豆腐。” 靳城紧跟在她身后,也伸手拿了一块内酯豆腐。 两人同时来到案板前,把雪白柔软的豆腐放在中央,鱼莜的战斗欲被激起,她看向靳城微微扬眉。 “既然都是切豆腐,那不如记个时吧。” “好。” 靳城答应,转身让徐曼丽帮忙掐表计个时。 徐曼丽正准备喊开始,只见鱼莜突然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帕子,对折叠了两下,蒙在了眼睛上。 倒不是炫技,她平时练习时就是盲切,在黑暗之中,少了外界的干扰,反而能让她对节奏的把控更精确。 靳城稍感意外,他没有带手帕的习惯,转身问徐曼丽等人:“有手帕吗?” 徐曼丽借给了他一块,靳城也蒙住了眼睛。 “都准备好了吗?” 两人同时将左手轻轻放在豆腐上,右手握紧了刀把,微微深呼吸来调整自己的状态,随之点了点头。 “三、二、一……开始。” 徐曼丽按下了秒表。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动作了起来。 鱼莜的刀法快而稳,每切一下刀锋都重重的落在案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她手拿着的是大号方刀,她一直喜欢用沉甸甸的大刀,拿在手里感觉踏实有安全感。 而靳城用的是中号的片刀,他的刀法细腻,刀落的每一下轻到几乎听不见,只能从他微微抖动的手腕,来判断他切豆腐的速度。 靳城对刀具的尺寸没有特别的偏爱,他在处理笨重、需要斩落的食材是会用大号的刀,而处理这种柔软易碎的食材时,他更喜欢用小号的切片刀。 他随手拿的这把刀,对他而言稍大了一号,不过也并不影响什么。 仅仅过去五分钟,两人都把豆腐切到了一半的位置,速度几乎不分上下。 他俩这边战况焦灼,而另一边的贺开亿切刻胡萝卜片的动作不紧不慢,像是来打酱油的,他打算做拿胡萝卜做一只凤凰食雕,这可急不来。 在把雕好的部分食雕分类时,他抽空看了眼他们俩的战况,这一看就愣了神,刀尖切过了头,差点切断了凤凰的翅膀。 他以为自己近三十年的厨龄,又是比拼最基础的刀工,他定是碾压这些小辈,却没想到他们比拼的居然是切嫩豆腐丝,而且还是盲切。 这样快的落刀速度,还是人能达到的速度吗? 贺开亿稳了稳心神,自我安慰道,或许他们只是为了炫技而追求速度,到时候切出来的豆腐丝碎裂或是大小不一,丢人的也是他们。 贺开亿继续雕他的凤凰。 到底是情绪受了影响,贺开亿雕刻的速度不自觉地变快了,额头也渗出了汗,完全不复刚才的淡定。 完整的豆腐块在刀锋划过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化成了条条细如发丝的豆腐丝。 靳城切完最后一根豆腐丝的同时,也听到鱼莜那边放下了刀。 两人几乎是同时完成。 二人双双摘下眼前的手帕,徐曼丽展示了一下秒表上的时间:“9分23秒。” 空气里忽然响起了鼓掌叫好声,只见几个站在摄像机后的大哥都看呆了,一脸佩服到五体投地的表情。 “这算谁赢了?” 鱼莜问徐曼丽,她只关心结果。 “你们俩几乎同时,等下慢镜头回放看看,我估计也就差个零点几秒。”徐曼丽说。 “那就算了,不用看了。” 比刀功又不是比短跑,计较零点几秒的快慢没有意义,鱼莜探头去看靳城案板上的豆腐丝,再看看自己的,乍一看,粗细都差不多。 鱼莜不相信,随意捏起一根自己的豆腐丝,又拿了一根靳城的,放在眼前比较。 真的没有什么区别…… 鱼莜一脸失望。 两台摄像机也分别给了两边豆腐丝特写,徐曼丽一脸不可思议:“你们是怎么做到蒙着眼睛还能把豆腐丝切得像头发这么细的?而且还几乎同时?这粗细看着完全一样,反正我是区分不出来……”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徐曼里看着两张案板上那随便拿出一根来都能穿过针眼的豆腐丝,若不是亲眼看到,她根本不会信。她觉得自己这辈子也不可能把豆腐丝切得这么细,别说豆腐丝了,土豆丝也不可能。 这得花费多少的时间和心血才能炼成的一门刀功啊,然而,刀工只是厨艺里的冰山一角而已。 这一幕太让人震撼了,这一刻,徐曼丽第一次觉得厨师是如此了不起的职业。 第113章 和好 凤凰食雕和芋头小熊。 盲切豆腐丝算是展示刀功的基本功, 并没有运用到什么花刀、雕刻的技术,一是比速度,二是比粗细, 这两样都难分伯仲, 自然也就没有赢家。 靳城看到鱼莜案板上的豆腐丝时,眼眸里也是闪过意外和惊讶, 不过很快这种惊讶就转变成了欣慰。 食色佳人 第94节 看来他不在的日子里,鱼莜的烹饪练习一点都不曾荒废。 其实原本他还很担心, 她这些年来会不会放松对自己的要求, 所以在徐曼丽提出来要比拼下厨艺时, 他才一口答应。 毕竟, 幼时的鱼莜干啥啥不行,偷懒第一名, 只要没有他的监督,她不是跑出去和同学们下河抓鱼,就是躲在卧室里看动画片, 从来没有主动练习过刀工。 不知不觉间,她已然成为了一个独立自律的女孩, 技法纯熟, 配得上大厨的称号。 不再需要他操心, 不再依赖他。 只有他自己停留在过去。 靳城看到鱼莜如此出色, 心里释然的成分大过那一丝怅然。 他俩这边已经展示完了, 贺开亿还在雕刻凤凰的翅膀, 食雕是一个费时间的功夫, 众人都很有耐心地在等待。 鱼莜过去给拍摄组每人都泡了一杯茶,递给靳城的时候,他单手接过茶水放在一旁。 “没有赢我, 是不是还挺遗憾的?”他问。 鱼莜不可置否,喝了口茶,有些慵懒地靠在案台边。 她不想和他多说话,她没忘记,他们俩还在冷战呢。 两人是面对面的姿势,但相顾无言。 过了一会,只见靳城忽然把一直背在身后的手,递到她面前,眉眼微弯,哄小孩的语气。 “别生气了,这个送你。” 鱼莜看向他的掌心,是一只淡紫色的小熊。 芋头雕的小熊?他什么时候雕的? 鱼莜反应过来,应该是她泡茶的时候,他从食材区摸了一块芋头回来,她回来的时候就一直看见他背着双手,应该就是在雕刻这只小熊。 鱼莜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声清越的轻笑宛如破冰的信号,两人之间的距离忽然拉近了。 “这算是道歉吗?” 鱼莜拿过小熊晃了晃,靳城“嗯”了一声。 “那我接受了……” 鱼莜低头看着那只栩栩如生的芋头小熊,想起了小时候,每次惹得自己哭,他就会雕一些小玩意逗自己开心,什么黄瓜小蚂蚱,萝卜小乌龟,茭白小雪人……不知哄回去了她多少眼泪。 这么多年了,套路还没变。 “谢谢师哥。” 鱼莜笑着说。 靳城也不知道她在谢啥,只要她不生气了就好。 那天,他看到摔门离去的鱼莜,忽然有一种强烈的不安,盖过了他告白被拒的难过。他也知道他心迹表露的太过突然,怕鱼莜接受不了,担心戳破这层窗户纸后,他们连师兄妹也做不成了。 他特别后悔,十年他都等下来了,为什么不能再忍一忍呢。鱼莜是什么人他最清楚不过,绝对不是会在感情里三心二意的人,自己突然间告白,只会起到反效果让她感到难堪。 此刻,看到鱼莜接受了他的道歉,靳城知道二人的关系又回到了原点。 他先前心里一直在纠结摇摆,要不要插足他二人之间的感情,过不去心里的道德那关是其一,更多地还是怕鱼莜为难。 可是,放弃这段暗藏了十几年的心意,他真的甘心吗? 此时看到鱼莜低头看着芋头小熊,眉眼弯弯的笑容,靳城的心里忽然有了答案。 他想要的一直都是她幸福快乐不是么,如果那个男人能一直保护她,护她开心周全,自己也会笑着祝福他们。 他要是伤了鱼莜的心,或是两人的感情不顺,一拍两散,他也一定会把鱼莜追回来的。 想通了这一点,靳城的心结才算彻底被解开。 此时,贺开亿的食雕终于完成了,鱼莜把香芋小熊收进口袋,和靳城一起去看贺开亿的大作。 一个高约二十厘米、展翅欲飞的凤凰,跃然于底座之上,这个凤凰其实是用三根胡萝卜雕成的,但整个食雕浑然一体,完全看不出拼接的痕迹。凤凰的羽毛根根分明,层叠有致,身上的花纹也繁复精致,是用了心雕的。 鱼莜觉得这只凤凰精致有余,就是差了点神韵。 她也见过冷菜间的副厨窦欢雕刻过凤凰,虽然整体不如他这只复杂,但是凤凰单脚站立、低头啄羽的神韵,是他这只远不能及的。 这就和画画一样,能把人画得像、逼真,固然能体现一个人的基本功底,但是要把画画得生动传神,能一眼看出来这个人此时的喜怒哀乐,才更为难得。 贺开忆放下刻刀,众人也很给面子地鼓了两下掌。 到了互相评比的环节,徐曼丽问鱼莜和靳城二人,贺师父这只凤凰雕的如何时,鱼莜想了想,她要是直说他雕得不好,他会不会恼羞成怒,把她的厨房砸了? 她向来不会故意揭别人的短,委婉地说:“羽毛雕得挺细致的。” 徐曼丽:“没了?” “没了。” 再让她夸,她也夸不出来呀。 轮到靳城,他摸着下巴,悠悠地说:“挺好的,就是这只山鸡看着瘦了点。” “贺师傅雕的是凤凰……”徐曼丽提醒他。 “哦,原来是凤凰啊,我还以为是只鸡呢,对不起啊贺主厨。” 靳城嘴上对不起,语气一点歉意都没。 有个摄像大哥没忍住,“噗”地笑了一声,随后赶紧捂住。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本来他们觉得贺主厨的这只凤凰雕得挺精致的,张开双翅的动作也很霸气,但是经过靳城这么一说,也觉得这凤凰看起来有些呆板,不够灵动,不似遨游天际的凤凰,倒真有几分像地上跑的山鸡。 贺开亿的脸明显黑了下来。 “我倒是要看看你的刀工有多了得,敢说这等大话……” 贺开亿走到他二人的案板前,近距离去看豆腐丝,心说不就是切豆腐丝吗,还能切出个花来,单论技术含量怎么和他的凤凰食雕比? 然而当他看到案板上的豆腐丝,每一根几乎都和头发丝一般细时,他的身形僵住了。 这是盲眼能切出来的豆腐丝?只用了九分钟? 贺开亿揉了揉眼,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再看另外一张案板,上面的豆腐丝也是一般粗细,贺开亿彻底愣在原地,如遭雷击。 其实刚开始,贺开亿并没有把靳城放在眼里,他的对手是鱼莜。 西餐厨师的刀功一向是比不过中式厨师的,这是大家普遍的认知。 就拿那两道考验刀功的经典中式菜品,文思豆腐和蓑衣黄瓜来说,随便哪一道都能把只会切面包片的西餐厨师震慑当场。 谁能想到,靳城的刀工居然这么好。 “贺师傅,你觉得另外两位主厨的刀工如何?他们俩完成的时间差不多,我们看不出来谁更厉害一点,要不你给评一评?”徐曼丽很有眼力见地发问。 贺开亿提着一口气,强撑着说:“还行吧,都差不多,也就是普通主厨的水准。” 话音落,只见一只手递过来一张手帕,靳城笑得无害:“那既然是普通主厨的水准,要不贺师傅也给大家露一手瞧瞧?” “今天有点累了,下次再说吧,下次……” 贺开亿捂着胸口,转身吩咐自己的小弟收拾刀具。 “我怎么感觉贺主厨的心脏病都要犯了,咱们俩这么欺负人真的好吗?” 鱼莜拉拉他的袖口,小声说。 “我这不是替你出气吗,听说他家的秦忆楼一直在针对你们餐厅,还剽窃过你们的菜单……” 鱼莜其实心里也有一股出气的快感,掩唇微笑:“所以,你这招是扮猪吃虎吗?” 贺开亿应该打死也想不到,一个西餐主厨居然会盲切豆腐。 …… 贺开亿被气走了,摄像组的人也道别离开。 鱼莜从沁园春里出来时,外面夜深人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鱼莜感觉肚子有点饿了,正纠结是回家煮泡面还是顺路买一点夜宵。 “要不要,去吃点烧烤?” 靳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离沁园春不到五百米的地方就一家露天烧烤摊,每天凌晨还人声鼎沸,络绎不绝。鱼莜想去尝一尝,一直没机会,听他这么一说,有点意动。 “这么晚吃烧烤会不会太罪恶了?”鱼莜嘴上吐槽了一句。 靳城上下扫她一眼:“你还需要减肥?” 鱼莜确实从小到大就没有过减肥的苦恼,是她因为工作吃饭总是不规律,有时候晚上吃太油的东西会胃疼。 架不住想吃的欲望,鱼莜也没有跟师哥说这件事,屁颠颠地跟着他往烧烤摊的方向走。 两人来到烧烤摊前落座,桌子是折叠桌,椅子是那种可以叠老高的塑料椅子,桌面上架着一个长方形烤炉,因为路边的水泥地凹凸不平,桌子还会轻微地摇晃。 但是鱼莜知道,就是这种开在路边摊的烧烤才最好吃。 老板递给他们菜单,菜单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张纸,用透明的塑料膜封上。 靳城看起来轻车熟路,一口气点了一大堆。 羊肉串是必点的,又点了一些牛板筋、月牙骨、羊油腰、锡纸金针菇、凉拌茄子、锡纸花甲等等。 听着都是自己爱吃的,鱼莜期待得摩拳擦掌,吃烧烤上他们兄妹俩的品味倒是很一致。 鱼莜看他点餐模样,似乎对这家店很熟悉:“你是不是下班后经常来这边吃?” “偶尔吧。” 靳城笑着说,鱼莜保守估计,就算偶尔,恐怕没有十次也有八次。 老板把半熟的串儿端上来,给炉子里加上炭火,把串儿摆在上面继续烤。 两位大厨在场,必不可能发生把烤串烤糊的囧事,鱼莜根本不用动手,靳城就像个专业的烤串师傅,每隔两分钟把烤串均匀的翻一个面,间隔精确到秒。 鱼莜的视线一直落在那串羊油腰上,羊油腰就是羊腰上面裹了一层羊油,烤起来滋滋冒油,虽然有些重口味,但是吃起来特别香。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露骨,靳城烤完,第一时间就把羊油腰放在了她面前的空盘里。 食色佳人 第95节 鱼莜拿起咬了一口,浓厚的羊油香味在舌尖绽开,羊油软糯喷香,里面包着的羊腰却很筋道,被她咬了一口的羊油切面宛如上好的凝脂,混着孜然和辣椒粉的香气,让人一吃就上瘾。 鱼莜的口味也算荤素不忌,从小就不挑食,什么动物内脏之类,乃至一般人不敢尝试的羊眼、羊球,她都敢尝试。 鱼莜吃得正香,忽然听到靳城一边垂眸转动着烤串签,一边沉声说:“上次,你问我为什么突然回国,你真的想知道吗?” 鱼莜点点头,口齿不清地说:“不过师哥,你要是不想说,我也不会再问的……” 第114章 故事 (二更)师哥不为人知的过去。…… “其实, 都是些烂芝麻陈谷子的事,不告诉你是因为这件事情,跟你并无关系。” 靳城早就习惯了自己默默地背负, 他不想把痛苦强加在别人身上, 尤其这个人还是他视若珍宝的鱼莜。 靳城不知道鱼莜听完这个故事,会对他的看法有什么改变, 但是坦诚相待,才是他跟鱼莜彼此彻底敞开心扉的第一步。 “故事可能会很长, 你准备好听了吗?” 鱼莜闻言, 连忙调整坐姿, 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一副乖宝宝等听故事的模样。 靳城把刚烤好的羊肉串放进他的盘子里,随之给她讲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三十年前, 在北方某个小城,有三家很有名的酒楼,分别是三个烹饪世家在经营, 就分别叫他们……东方、南宫和轩辕吧。” “东方家是做北味宫廷菜而出名,有很悠久的传承。而南宫呢, 祖上就是普通的渔民, 最早只是靠着一手做小海鲜的手艺, 开了一家大排档, 后来越做越红火, 开了连锁的海鲜酒楼, 倒也传了四代。 至于轩辕氏, 是五十年前忽然来到那座小城的,当时的轩辕氏只是一个年轻人,头脑聪明又善钻营, 更是不知道从哪儿学来了一手独门的厨艺。这门厨艺是另一个古老而悠久的欧阳氏所独有,奇怪的是这个年轻人并非是欧阳氏的后人。 他靠着这么过人的厨艺和还算英俊的外表,娶到了当时一家地产大亨的女儿。在他老丈人的扶持下,他经营的轩辕氏酒楼很快就在小城里站稳了脚跟,直到成为和东方、南宫齐名的酒楼。” 在靳城这略带武侠风格的化名下,鱼莜还是一下就猜了出来,那座北方小城就是胶东,那三大家族里东方指的是鱼家,南宫是靳家,而轩辕,应该对应得是顾家。 那个五十年前只身来到胶东闯荡的年轻人,不出意外,就是顾明礼的爷爷,顾传璋。 爷爷曾经说过,顾传璋早年在孔府跑腿打杂过,后来他忽然辞职只身来到胶东闯荡,凭着一手孔府菜系在当地安家落户,后来孔府传出菜谱曾遭泄密的消息。 这一切都对得上号。 “过了十年,轩辕氏经营的酒楼已然和东方、南宫齐名,三家酒楼的老板年纪相仿,且惺惺相惜,平时都以兄弟相称。 轩辕氏虽然靠着妻家雄厚的经济实力,短短几年,开了十数家连锁酒店,但是口碑却不如东方和南宫氏。 然而世事难料,在某一天,忽然有人匿名举报南宫家的酒楼采用的是浸泡过化学药物的毒豆芽,同时当天在南宫家用餐的客人,不约而同的出现了呕吐、昏迷的情况。 南宫家的酒楼被查封,老板和老板娘都被依法逮捕,但是没有人知道,那批有问题的豆芽,其实是轩辕氏介绍给他们的货源,南宫家对此并不知情。” 鱼莜听到毒豆芽时,双手一紧,忍不住问:“这可是陷害啊,那个轩辕氏怎么这么歹毒,后来呢?南宫家的老板被放出来了吗?他们……还在人世吗?” 靳城微微抿唇,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鱼莜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继续说道:“在狱中,南宫家的老板把自己唯一的孩子托付给了东方氏的掌家人,后来,东方氏把孩子视如己出,教授其厨艺,抚养到成年,听到现在,你明白了吗?” 盘子里的羊肉串都凉透了,鱼莜再没有动一下。 鱼莜沉默地低着头,双手攥成了拳。 她忽然很想哭,师哥居然有这样不为人知的过去。 在小小的年纪,就被人陷害失去双亲,远离故乡,寄人篱下,虽然师父一直对他很好,但也没办法弥补他缺失的那份父母之爱吧。 在无数个她已经熟睡的夜里,师哥是不是都孤零零地站在那棵枇杷树下看月亮?通过月亮,他是不是仿佛看到了他的父母亲在天上看他? 鱼莜的眼圈红了。 她的父亲早逝,母亲改嫁,所以很能理解靳城的感受。她原先一直以为靳城的父母健在,跟着师父纯粹是为了锻炼厨艺,现在看来,并非是这样…… 他一直在隐藏自己的情绪,掩饰这份失去了双亲,刻骨铭心的恨意,从来不向任何人抱怨。崔莉莉说他心里住了一头狼,但鱼莜想如果换成她自己,别说是一头狼,只怕早就扛不住了…… 可师哥他还是这么温柔的人啊。 鱼莜想起来,上回在觅食光的后厨,她口不择言还说过情绪压抑久了,容易心理变态。 这都说得什么话,她此刻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靳城看到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的鱼莜笑了笑:“故事也听完了,快吃吧,烤串都凉了……” 她哪里还吃得下去。 靳城看到鱼莜耷拉着脑袋,又把她盘子里凉掉的肉串放在烤炉上加热了一下,轻声:“我是不是不该和你说这些……” “我只是……替你鸣不平。” 鱼莜心里有很多问题想问,此刻揪出来一个最关键的:“师哥,那你……那个南宫家的小孩放下仇恨了吗,他打算怎么做呢?” “你想知道?” 靳城垂下眼眸,眉梢不经意地上挑:“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在烤串的香气中,伴着霹雳啪啦的木炭燃烧的细微声响,靳城像是事不关己地在说着他原打算独自完成的秘密计划。 鱼莜听得眼睛逐渐睁大。 …… 夜晚回到家中的鱼莜,整晚翻来覆去都没有睡着。 第二天天亮了,她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找到曾经给她打过电话的“八大菜系、逐鹿中原”比赛主办方,拨去电话。 “你好,我是鱼莜,我考虑清楚了,我要参加你们举办的国际赛……” 主办方听到原本坚定拒绝参加比赛的鱼莜,忽然间改变了主意,喜出望外:“那真的太好了,鱼小姐,我一直在等你的回复,我回头就把邀请函邮寄给您,具体的事宜也会安排人员和您沟通保持联系……” 挂掉电话后,鱼莜像解决了一桩心事般,浑身都松懈了下来。忽然感觉到胃里一阵痉挛,胃部发出咕叽咕叽的叫声。 鱼莜捂住胃部,昨天晚上吃的太多烧烤,昨晚又没有休息好,大概是胃病犯了。 鱼莜从药箱里翻出来一盒胃药,就着热水吃了,感觉好了一些。 但状态实在不佳,她跟其他主厨联系了下调了一个班,打算下午再去沁园春。 鱼莜裹上被子,准备睡一个回笼觉,崔莉莉敲了敲她的卧室门,探出一个头来。 “莜莜,你今天不上班了吗?” “嗯,胃有点不舒服,调了个班,下午再去。” 鱼莜有些困倦的声音从被子下传出来。 “胃不舒服?要不要紧,用不用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我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崔莉莉着急去公司,但是又放心不下鱼莜,出了门后给柯奕臣打了个电话,把门锁密码告诉了他,让他得了空过来照顾下女友。 会议室里,柯奕臣放下手机,他知道鱼莜有偶尔胃痛的毛病,猜测她昨晚肯定又嘴馋,吃了烧烤、泡面之类的不消化食物。 他当即放下手中的工作,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拍了下坐在他身旁的中年男子的肩膀:“老刘,这里交给你,帮我看一看,我有要紧事要出去一趟。” “行,最后的方案还是得您来敲定,您什么时候回来?” 老刘就是那位前阵子柯奕臣专门去魔都出差挖来的那位高管,短短几天,就已熟悉上手了公司的各项事务。 “不一定,”柯奕臣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可能今天就不回来了。” “?” 老刘一脸懵,旁边对柯奕臣的私生活有些了解的男助理,附耳小声说:“有什么比陪女朋友更要紧的呢?” 老刘懂了,他忽然明白这位柯总为什么花大价钱把自己挖过来,原来就是为了有更充足的时间和女朋友约会…… 一把年纪、孩子都上高中了的老刘,不得不承认此刻他有点酸了。 * 鱼莜一直睡到了中午,迷糊的醒来时,先闻到了一股奶香味。 她揉揉眼睛,坐起来,床头放着一杯热牛奶,客厅隐隐传来脚步声。 鱼莜拿起牛奶,喝了两口,还是热的,起身趿拉着拖鞋,打开卧室门:“莉莉,你怎么也没去上班……” 话还未说完,正好和客厅正在摆放碗筷的柯奕臣四目对视。 “奕臣?” 鱼莜眨眨眼,眼眸里闪过讶异和惊喜。 “崔莉莉说你胃疼犯了,我急忙赶过来,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 “什么味道,好香啊。” 鱼莜凑到饭桌前,只见桌上摆着一碗清汤面,虽然看起来清清淡淡,但是里面汤头闻着很香,有青菜、香菇、西红柿、扇贝丁。 柯奕臣见她这样,就知她已经没什么事了,帮她把椅子拉开。 “这不会是你做的吧?肯定不是,这汤头没个几年的水平吊不出来,这味道怎么这么熟悉……” 鱼莜坐下,尝了一口面汤,总觉得在哪里吃过。 “自家餐厅的面尝不出来?” 柯奕臣看着她刚睡醒一脸朦胧的样子,有些好笑,别家餐厅的饭菜他不放心,想着她睡醒肯定会饿,干脆驱车去沁园春打包了一份面条回来。 鱼莜恍然,这可不就是面点房钱师傅的手艺么。 “你昨晚吃了什么?怎么会胃疼?” 柯奕臣拿过一颗水煮蛋帮她剥,冷白修长的手指剥开浅褐色的蛋壳,和那莹白的鸡蛋白对比起来,竟分不出谁更白一些。 鱼莜看着他的手,一点不藏着掖着:“昨天拍摄完,跟师哥一起吃了顿烧烤,晚上又没睡好,可能着了点凉,今天就这样了。” 柯奕臣瞟她一眼,把剥好的鸡蛋放进她的面里:“因为什么晚上没睡好?” 鱼莜觉得自己这么心神不宁,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觉得师哥的计划太过冒险,柯奕臣毕竟比自己有社会经验,一边吃着面,一边把师哥的事简略地和他讲了讲。 柯奕臣听着听着也皱了眉头。 “你是说,靳城打算在国际赛场上,当着全场观众和电视直播的面,直接揭发顾传璋当年的恶行?” 食色佳人 第96节 第115章 国际赛(一) (二合一)他是靳家的孩…… 鱼莜点点头, 又忍不住叹气:“我觉得太过冒险,毕竟这事情这么多年了,顾传璋要是打死不承认又能如何, 可是师哥执意如此……” 柯奕臣也觉得这么冲动, 并不像靳城的风格:“他有确凿的证据吗?不然,小心被反咬一口诽谤诬陷。” “我觉得是没有的, 不然这些年,师哥早就给他父母翻案了, 不至于等到现在。” 鱼莜现在算明白, 为什么师哥这时候选择回国, 他在意大利也收到了这场国际赛的邀请函, 会作为意方的主厨来参赛。 他估计是看见了顾明礼拿到烹饪比赛前三的新闻,知道他肯定会参加国际赛, 而顾传璋届时肯定也会到场,便提前回来,为这场比赛做准备。不过, 别人是为了夺冠拿名次,而他, 则是为了当众撕掉顾家虚伪的面具。 这或许是他能够名正言顺和顾家人站在同一个阳光下, 面对着大众和媒体, 揭露当初真相的唯一机会吧。 鱼莜也明白了, 为何当初她去参加全国烹饪大赛, 师父叮嘱她一定要赢, 她怎么可以输给顾家的小辈, 靳顾两家的世仇,连带着鱼家也无法保持中立。 鱼莜临时决定也去参加国际赛,是不想师哥一个人孤身奋战, 前去给他撑场子。 “你对顾传璋这个人了解吗?” 柯奕臣虽然仍对靳城这个所谓情敌抱有警惕,但他好歹也算是鱼莜的兄长,鱼莜把能这件事告诉他,也是出于对他的信任,如果有能帮上忙的地方,他当然不会推辞。 但关键的是,他对那位顾传璋一无所知,需要了解更多的信息才行。 柯奕臣见鱼莜摇摇头,又换了问法:“或者说,你知道他有什么不无人知的把柄吗?哪怕是奇怪的癖好,以及他的孙子叫顾什么礼的那位,你了解得多吗?” “我只知道顾传璋是靠偷孔府菜谱起家,其他的……并不清楚。要说什么奇怪的癖好,顾传璋似乎很喜欢收徒弟?毕竟不是自己的传承嘛,而且据我所知,他的拜师礼不菲,当时和我同期参加比赛的阮湘琴和她丈夫,都是顾传璋的徒弟……” 喜欢收徒,这的确是一个奇怪的癖好。 柯奕臣又问了鱼莜一些当时比赛的细节,当她说到阮湘琴的参赛证在第一天就丢了,后来被人在垃圾箱里找到。 “还有这样的事?”柯奕臣好像抓住了什么。 “是啊,不过这事到底是谁干的,一直都没抓到,后来不了了之……” 鱼莜拿起碗筷,要去刷碗,刚起身就被柯奕臣截了下来。 “放下,我来。” 鱼莜乖乖放手。 鱼莜看着他拧开水龙头的背影,忽然觉得抢着洗碗的霸道总裁,才是霸总的天花板了。 鱼莜靠在门边上,嘴巴也不闲着,拿来个橘子剥着,猜测说,“你说这事不会是顾明礼干的吧?可是,他看着也不像那种人啊,也犯不着,阮湘琴的烹饪技术又不如他,而且她拜了他爷爷为师,怎么说也算自家人了……” “嗯。你师哥这么做,肯定有他的打算,你就放心吧……下午还要去上班?” 鱼莜剥了一瓣橘子,从身后递到他嘴边。 “去啊,吃饱睡足,我觉得现在状态特别好,可以颠两个小时的锅不用休息~” “那我送你去。” 柯奕臣的手还是湿的,微微偏头,直接借着她的手,把橘子瓣含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口中蔓延开。 不知是午后洗碗的场景太过温馨,还是他软薄微凉的唇擦过她的指尖而带来一瞬间的麻痒战栗感,鱼莜忽然有一种和他恋爱许久,已经是老夫老妻的错觉。 时光慢慢摇,秋日午后的阳光温暖而惬意,无论是暖阳还是眼前的人,都让她倍感舒适。 她把橘子放在一旁,鬼使神差地,双手环住柯奕臣的腰际,脸轻轻埋在他的背部,隔着轻薄的毛衣,她隐约闻到凌冽雪松般的木质香气息,她感受到男人的背脊倏尔挺直,一阵磁性的低笑传来。 “是想撒个娇,就让我一辈子洗碗吗?” 鱼莜眉眼弯起:“你不愿意吗?” “你这丫头打得好算盘……” 男人的语气好笑又无奈,伴着沥沥水声,他的嗓音沉定且清晰:“那就洗一辈子好了……” * “寻找隐藏在街头巷尾的美味”最后一期隐藏彩蛋如约上线了。 许多观众都追上瘾了,听说这期有三位主厨的掰头彩蛋,早就按时地蹲守在了电脑屏幕前。片子在播放到鱼莜三人比拼刀功的环节时,弹幕在迅速飞涨。 【这样快的盲切速度,真的不怕切到手吗?】 【我怎么感觉他们为了追求速度,是乱切的呢?】 【你乱切一个我看看?对比之下,贺主厨好像是来打酱油的,之前谁说烹饪水平是靠年龄和经验来着?】 【我看贺主厨雕得挺认真的,我先赌一枚硬币,赌贺主厨赢……】 等到鱼莜和靳城比完盲切,镜头给到豆腐丝特写时,弹幕又是一片哗然。 【卧槽,这么细,都能穿针了吧!】 【这俩还是人吗,机器都做不到把豆腐切这么细吧!】 【鱼大厨这么厉害,我不惊讶,可是靳城不是西餐主厨吗?这年头西餐主厨的刀工都这么好了吗?】 此时已经没有人关注贺开亿了,弹幕全都被鱼莜和靳城的刀工震惊到了,要知道这样级别的刀工可不是随便能见到的。要将豆腐切成如此粗细的菜品如文思豆腐,都是需要至少十年刀工的主厨,一碗就价格不菲,也不是普通老百姓吃得起的美食。 弹幕里还有一长串的【呜呜呜长见识了】【谢谢老板请我们吃文思豆腐】诸如此类。 终于等到贺开亿的凤凰雕成,中间还插播了一段赞助宣传。 弹幕有着片刻的安静。 【卖了半天关子,我怎么感觉贺主厨雕得一般?】 【楼上的你不是一个人!】 【烹饪专业的人来了,表示盲切豆腐才是真功夫,这凤凰食雕也就糊弄糊弄外行人,其实雕得真心一般……】 【外行人表示并没有被糊弄,我觉得我练练我也行,上回我妈包饺子剩的面团,我捏了个企鹅,我爸妈都夸我捏的像!】 靳城吐槽贺开亿雕得像山鸡那段,并没有被剪掉,弹幕飘过一大片哈哈哈,直接把画面铺满。 【哈哈哈哈哈,看不出靳大厨嘴巴这么毒,我信了他不是故意的。】 【贺主厨的脸都绿了,莫名有点同情他……】 【我觉得贺主厨被另外两位主厨这么针对是有原因的,还记得今年的春季菜单,沁园春和秦忆楼菜品一模一样的事吗?】 有弹幕开始普及沁园春和秦忆楼俩家的恩怨史,这时,有一些敏锐的观众发现靳城的表现,有一丝在帮鱼莜出气的痕迹。 大家忽然发现靳城和鱼莜年纪相仿,男帅女靓,便给俩人起了个cp名叫金(靳)鱼。 这届网友就喜欢给别人拉郎配,之前她参加全国烹饪大赛时,也有人说他跟顾明礼有cp感,起了个外号叫“有(莜)礼组合”。 这股风潮很快就会过去,大多只是网友口嗨,而且也掀不起什么热度,毕竟是烹饪节目,又不是明星真人秀。 鱼莜和靳城的人气凭着这个纪录片在圈内上涨了许多,很多喜欢看美食节目的粉丝都开始关注他们俩,并且发现他们马上要参加同一个国际性的大型烹饪比赛。 国际比赛的主办方只是先把参赛人员的名单公布了,还未开始宣传,便已经火了。 等到真正开始比赛的这天。 光是直播的视频平台就有近十家,当地电视台全程报道追踪,数不胜数的美食评论家、美食大v、记者到场。赛场该在了魔都某大型会场,堪比万人演唱会的规模。 这次比赛的赛制,没有那么复杂,只有一场,一场定胜负,而且预先也没有彩排。 名义上为友谊赛,国际之间有关烹饪技术的友好交流,实则无论什么比赛一旦上升到国家荣誉感上,就会被无限拔高。 鱼莜从海选到全国大赛一路走来,对上过许多身怀绝技的老师傅,此时她的对手不算师兄,有两位是她的手下败将,有三位是外国厨师,早就没了当初参赛时的紧张,反而有一种降维打击的感觉。 这次,也没有了后厨转接的镜头,所有选手都在赛场上做菜,全过程都暴露在摄影机和观众的视野之中。所有选手的烹饪案台依次绕成圆型,于是整个圆型的赛场被分割成了七块,选手们面向圆心,可以直接地看到其他人的做菜的情况和进度。 台上坐着一溜评审,搭眼看过去,有不少熟面孔。 金嘴巴李麟、曾经因为失饪给鱼莜打过超低分的陶主编、还有帮鱼莜说过好话的朱会长等等……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外国评审员。 鱼连海据说也收到了主办方的邀请,请他作为评审来观赛,不知是嫌麻烦,还是不想见到顾传璋,他并没有来。 但比赛的前一天,鱼连海专门打来电话,询问鱼莜比赛直播的时间,估计这会儿正在家守着电视机看呢。 七位选手依次来到台上,站在写有自己名字标识的烹饪台后头。 鱼莜刚刚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定,就收获了来自三个不同方向的目光关注。 一道来自她曾经的手下败将阮湘琴。 她方才在后台就和阮湘琴打过照面,两人并没有任何交流,阮湘琴几乎面无表情地和她擦肩而过。 阮湘琴发现鱼莜回看过来,淡淡地撇开目光。 鱼莜倒是有些意外,她以为阮湘琴见到自己,会想以前一样,阴阳怪气地放个狠话之类。没想到她居然如此淡定,鱼莜莫名觉得,她对自己的敌意好像淡了许多? 另一道敌意明显,让鱼莜感觉到芒刺在背的目光来自……鱼莜看过去,有点惊讶,是来自日本的选手青木大辅。 青木大辅的眼睛里燃着战意,他这次是有备而来,而且直指冠军。他对在场的每位选手都研究过,知道鱼莜在三位中国选手中,是实力最强的存在,自然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头号对手。 最后一道关注自己的目光,就在她左手边隔壁,她的师哥靳城。 靳城和她的目光对上一瞬,鱼莜做了一个安抚他的手势,靳城几不可查地点点头。 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冷眼扫过观众席里的第一排,果不其然,看到了满头花白、正和友人笑着低声讲话的顾传璋。 靳城对顾传璋的长相是有印象的。 在靳家酒楼出事时,他已经九岁,早就有了记忆。在他的模糊印象中,顾传璋是个和善、儒雅、身子强健,岁不到花甲的老人,比他父亲大上十余岁,但是二人以平辈相交,顾传璋私下有事没事就会来他家串门子,每次都会给他带玩具和礼物。 快二十年过去,他居然老了这么多,靳城有些诧异的同时,眼眸里也闪过不加掩饰的敌意。 顾传璋似乎察觉到什么,朝台上望去,正好主持人此时也介绍到靳城。 顾传璋看着台上那个年轻人,总觉得他眉眼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他苦思冥想了一会,在听到“靳城”这两个字时,记忆的旧锁仿佛被打开,顾传璋握着龙头拐杖的手抖了一下,浑浊的眼里被震惊占据。 他是靳家的孩子! 同名同姓,而且容貌是如此相似,顾传璋确定自己没认错。犹记得上回他和鱼连海见面时,曾旁敲侧击地问过靳城的近况,鱼连海说送他去意大利读书了,这是已经学成归来了吗? 顾传璋感受到靳城目光里的不善,心下莫名有些不安,怎么会这么巧,他也来参加这个比赛?这孩子对当年的事不会知道了什么吧? 这个猜想随即又被他自己否决,不可能,那时候他才多大,应该就是凑巧而已。退一万步说,那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靳家那两口子在牢狱里相继去世,案件的申诉有效期也早就过了,就算他真知道什么,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顾传璋想到这,全身又放松下来,笑眯眯地继续听友人谈论他这个孙子有多争气,在同辈人中绝对是佼佼者之类的恭维话。 此时的顾明礼也在好奇地打量靳城。 他的年纪比靳城小上几岁,和鱼莜差不多般大,靳家出事时他才刚学会走路,并不知道什么内情。 在后台时候,靳城主动和顾明礼打过招呼,特别问起他祖父的近况,身体如何。 顾明礼很奇怪,这个来自意大利的主厨怎么会认识他爷爷?虽然这人看起来是个华裔,中文的流畅程度和国人并无区别——就算是他爷爷的忘年交,也没那么夸张吧。 食色佳人 第97节 于是,顾明礼就对这个外表绅士的奇怪男人,多了几分关注。 这次大赛的规则,对比先前,简单得不能在简单。几乎没有限制,在规定的两个小时内,做出一道令评审们满意的菜品。 但必须要做其代表国家的菜,也就是说靳城只能做意大利菜。评委们打分的唯一标准是,味道是否好吃。 虽然这次的主场在中国,代表中国的选手就有三位,这并不占什么优势,他们是各自为战,冠军只有一个。 这次的胜者没有奖金,却可以得到国际美食交流协会颁发的荣誉勋章一枚,这比奖金的意义可大多了。 顾明礼表面上想夺冠,但对鱼莜还算客气。 鱼莜的位置就在靳城的旁边,顾明礼打量靳城的同时,朝鱼莜微笑了下,算是打招呼。 鱼莜因顾传璋老想撮合她和他孙子的事儿,对顾明礼印象不佳,加上知道了顾家人对师哥所做的事后,更是排斥和顾家人打交道。 此刻看到顾明礼朝自己微笑,她理都没理,甚至翻了个白眼。 “……” 顾明礼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鱼莜了,就算是竞争对手也没必要这么冷淡吧? 她向来对人温和,极少会给别人摆脸色。 顾明礼皱了皱眉头,实在不知缘由,也懒得去想,当前他应当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比赛上。 随着主持人长篇大论地介绍完选手,感谢完赞助商,镜头终于聚焦在了在场的七位厨师身上。 在赛场的总中央有一台巨大的沙漏,沙漏里的沙子耗尽,也就等于比赛结束。沙漏其实也就起到一个提醒的作用,两个小时的时间做一道菜,时间是绰绰有余的。 每个选手需要用到的食材,都提前准备好了,摆放在了桌台上。 主持人洪亮的嗓音宣布“比赛开始”,同时那台沙漏开始缓缓地流动。 鱼莜没有着急开始动作,看向靳城的方向,她比较担心师哥的状态。靳城站在原地没有动,绚烂的聚光灯从他的头顶照下,他低垂的睫羽在眼睑处,投下一圈淡淡的剪影。 看不清他的表情,鱼莜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没有人可以感同身受。 除了他二人,其他选手都已经开始清洗食材,切菜备菜了。 停顿了有半分钟,靳城终于动了起来,他从食材箱子里取出四五块鸡胸肉,开始清洗,仔细地去除掉上面的皮脂和白筋。 鱼莜见他回神,暗暗松了口气,也开始着手处理食材。 她参观过这么多场的比赛,用过鲍鱼、海参之类的珍稀食材,展现过油底沉糖的技法,也请出过家里的那件老古董“宫廷锡制瓜式一品锅”。 她私觉得这大概是她参加的最后一次烹饪比赛了。 返璞归真,大道至简,她决定就简简单单地,做一碗普通的泡饭。 泡饭也可叫做烫饭,汤饭,每个地方的叫法不同,制作的方法也可繁可简。比如上海人的早餐,就喜欢把前一天的剩饭用开水一泡,配上点咸菜,连汤带水地吃一碗。 有一句俗语叫做“人要带三分饥寒,烫饭三年买块田”,意思是说,连吃三年用剩饭剩菜所做的烫饭,省下来的钱可以买一块田了。在旧社会时期,泡饭很受穷苦人民的喜欢,但现在大家的经济条件都好了,吃泡饭的人也并不多了。 也正因如此,现在许多厨师都不会做泡饭,片面地认为泡饭都是剩饭剩菜所做,上不得台面。 鱼莜挺为泡饭鸣不屈的,明明是一道很好吃并且寓意美好的菜品,偏偏被人们形容的如同泔水一般。 这次选择做泡饭,也是想给它正个名,谁说泡饭只能用剩菜做来着…… 鱼莜率先把米饭淘洗了,上锅蒸上。 大屏幕上的画面一直在七位选手的近景特写间切换,从他们桌面上摆放的食材,不难看出他们要做什么菜。 阮湘琴的面前放着一只目测就有四斤重的鲢鱼头,两大串红灿灿的朝天椒,阮湘琴作为湘菜的代言人,走到哪里,辣椒都是必不可少的一位调味品。顾明礼的食材里唯一的荤食是虾仁,看来是要做和虾相关的料理。 镜头转到几位国外厨师,法国大厨听说因为时差和水土不服,身体状态很不好,嘴唇隐隐发白,额头渗出虚汗,正在切着一大块鹅肝。 韩国厨师正在处理一整条鱿鱼,清理里面的内脏;日本厨师的食材是最丰富的,搭眼看去,有大虾、牡蛎、芦笋、秋葵、豆腐,居然还有某种叶子,看形状应该是银杏叶。 对比之下,只有靳城和鱼莜所用的食材最为普通寻常。 在意大利菜里,鸡胸肉的做法要么是香煎,要么是熏烤。所有人都以为靳城也不外乎这两样做法时,只见靳城把鸡胸肉放在案板上,用刀背直接把鸡胸剁成了茸。 所有的评审都一脸问号,同时对靳城的兴趣更大了,他究竟是要做哪一道意大利菜? 只见靳城在鸡胸肉泥里又加入了高汤、淀粉、鸡蛋清以及其它调味料,随后在锅内烧热油,把鸡胸肉泥用手勺片成了椭圆形的鸡蓉片,下到了油锅里面。 在给鸡蓉片过油的同时,靳城把冬笋切成了菱形状,把飘上来的鸡蓉片沥干放在一旁的盘子里备用。等把所有的鸡蓉片都捞上来,他又另起了一锅,放入适量的花生油,放入葱、姜爆香,把鸡蓉片和冬笋放进去翻炒。 到了这一步,在场所有的人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靳城做的好像不是意大利菜,而是一道中餐啊…… 第116章 国际赛(二) 或许另有隐情?…… 主持人怕靳城没有理解比赛规则, 特意走到他旁边,小声提醒他:“靳主厨,我们的规则是您代表哪个国家出战, 就必须做其相应的菜系, 不然,成绩是无效的……” “我知道。” 靳城手里动作不停地回答道, 主持人自讨没趣地摸了摸鼻子,无奈离开。 鱼莜早知他的打算, 没有分神, 继续在做手里的事。 观众席上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只要稍微懂点烹饪常识, 都不难看出靳城此时做的是实打实的中餐。 顾传璋心里那股不安感又来了,心想这小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赛场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杂声, 只有炸制食物的滋滋爆油声,刀斩落在案板上的清脆声,刀尖划过质感不一的食材, 发出类似切割纸张又似多汁的果蔬爆裂开的声响。 在这一曲由烹饪技法组成的交响乐中,只有一种不同的声音, 是主厨们都无法忽视的, 那就是沙硕摩擦过玻璃的声音。 上半个沙漏里的沙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 在时间还剩下半小时的时候, 顾明礼、韩国和法国的主厨都已经做完了, 法国主厨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年纪大了加上身材肥胖, 厨师服都被汗水浸湿,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主办方连忙叫人送了张椅子让他坐一会。 又过了会, 靳城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也完成了菜品的制作。场上就剩下阮湘琴,鱼莜和那位日本主厨。鱼莜做的泡饭比较讲究吃的时候,若太早做完,米饭一直在汤汁里泡着,会影响口感。 阮湘琴先他俩一步完成,鱼莜几乎是压着时间做好的,那位日本主厨也是在主持人宣布时间到后,才关掉了火。 选手们做好的菜品被礼仪小姐放在特制的餐盘里,盖上了不锈钢的圆型餐盖,一一送到评委们的面前。 点评顺序是按照选手完成时间来的,于是,评委们点评的第一道是顾明礼所做的菜品。 他做的是一道孔府菜,翡翠虾环。 打开餐盖,只见里面每一颗浅粉色的虾仁上都穿着一个翠绿的黄瓜片,像一颗颗精美的宝石耳环。鱼莜每次看到孔府菜,都会觉得不仅菜色美观精致,菜名也起得很好听。 说到菜名,人们都喜欢用翡翠来形容绿色的食材,比如白菜、菠菜、黄瓜等,这让鱼莜联想到一件趣事。 相传,明太-祖朱元璋少时家贫,当了和尚后在外化缘,当时正值饥荒,他饿了三天三夜,遇到了一位好心人给了他一碗汤,他吃了以后精神大振,觉得此汤是世间难寻的美味。 后来他当了皇帝,便让御厨去复原这道汤,他只记得这碗汤叫珍珠翡翠白玉汤。御厨想尽了办法,用山珍海味做出了上百次的珍珠翡翠白玉汤,朱元璋喝了后都觉得没有当初的美味,后来御厨甚至用了真的翡翠和珍珠做汤,都没能让朱元璋满意。 然而谁能想到,那碗汤其实就是普普通通的青菜豆腐汤。 这只是因为朱元璋当时太饿了,才觉得那道豆腐汤惊为天人。 也许仅用豆腐和青菜做汤,取珍珠翡翠之名太过夸张,但是这道菜色泽鲜明,每颗虾仁都是精心调味过,每片黄瓜片都是精准的五毫米厚,穿虾仁的时候,先用筷子捅穿黄瓜,再塞进虾仁,才能保证“翡翠环”入锅煸炒而不掉,丝毫没有让人觉得这菜配不上这华丽的菜名。 每位评委面前都有一个按钮,如若认可这道菜,就会按下按钮点亮面前的灯牌。 评委们品尝完顾明礼这道菜,总共二十盏灯,亮起了十四盏。 顾明礼看到投票结果,微微皱眉,似乎并不满意。 他有些后悔不该率先完成,他觉得评委是因为第一道菜的缘故所以打分太过保守。 二十分之十四,这样的得票率并不高,顾明礼只能暗自祈祷,评委的打分能一直这般“保守下去”。 第二位韩国厨师做的是鱿鱼粉肠,这是南韩的一道特有的美食。揭开餐盖,鱿鱼乍一看还是完整的,细细看来,已经被切成了一圈圈的“游泳圈”,因为肚子里装满了东西,所以鱿鱼圈屹立不倒,看起来还跟完整的鱿鱼一样。 夹起其中一片,鱿鱼圈的横切面十分漂亮,鱿鱼圈里的“黄”是用鸡蛋、豆芽、豆腐、洋葱、辣椒还有切碎的鱿鱼脚做成的。一口下去,新鲜鱿鱼弹牙爽滑,多种食材的口感交织,配上韩国主厨特制的甜辣酱蘸料,是与中餐料理截然不同的风味。 韩国三面环海,当地的厨师对海鲜类的料理都很擅长。评委们吃完了这道鱿鱼粉肠,也相继按下按钮。 鱼莜不动声色地数了数亮起的灯,居然也是十四盏。 而没有亮灯的那六个人,跟前面六个没有给顾明礼投票的评委居然完全不重合。 看来,这次评委们的口味差异格外地大。 鱼莜想想也觉得很正常,毕竟这次评委不仅来自五湖四海,而是来自不同的国家,本国的评委只有十二位,其他八位都是受邀来自其他国家,口味或偏淡或偏重或偏酸或偏辣,对美食的审美截然不同。 比如顾明礼的那道翡翠虾环,墨西哥评委见到后满是惊艳,而来自法国的评委这则是一脸嫌弃,似乎在心里吐槽,这是什么奇怪的造型,两个食材随便串在一起就叫摆盘? 那位韩国选手似乎也没想到分数会这么低,一脸的沮丧,大概是觉得已经失去了夺冠的希望了。 下一位轮到法国主厨,经过了二十分钟的休息,他的脸色已经没有那么病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紧张。 他做的是鹅肝酱牛排,法师中最为经典的一道。 说起法餐有两个不得不提的食材,就是鹅肝和蜗牛。 他不远万里来到异国比赛,肯定要拿出最具有国家特色的菜肴。蜗牛虽然鲜美,但是口感偏滑,他担心中国的评委吃不惯那稍显怪异的口感,所以他便选择做了这道鹅肝酱牛排。 鹅肝口感醇厚绵长,浇上白兰地调制出的酱汁,堪称绝妙搭配,加上顶级的菲力牛排以及黑松露,一口下去就价值不菲。这道菜在法国有个更为标准的名字,叫罗西尼牛排,在法国当地也是极奢侈的菜品,不止一次地曾出现在国家领袖的晚宴中。 牛排只煎到了三分熟,嫩到入口即化,汁水四溢,黑松露那类似蘑菇与大蒜结合的特有浓香,将鹅肝和牛排的鲜美推到了高点,就是一场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舌尖盛宴。 几乎所有的评委在品尝到这道菜时,都会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味蕾被满足的闷哼。 鱼莜想,若不是知道鹅肝的制作过程何其残忍,恐怕她也有想尝尝这道菜有多鲜美的冲动。 法国主厨的这道菜点亮了十六盏灯,在这个还不错的成绩后,法国主厨明显长松了一口气。 下一个就轮到靳城了,鱼莜不自觉地攥住厨师服的衣角,为他捏了一把汗。 靳城站在台上,双手自然地垂在小腹前,仿佛对评委们的评分并不抱有期待。 等到餐盖揭开,看到靳城所做的菜品时,所有的中国评委脸色都不太好看,纷纷放下筷子没有品尝,有的还叹了一口气,还有的重重地往椅背上一靠,像是在生气。 有些对中餐了解没那么深刻的国外评审,不懂他们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旁边的翻译在给他们解释,因为这道菜是一道中餐…… 作为评委里地位最高的朱会长,他拿起话筒,清了清嗓子:“我想问问咱们这位来自意大利的主厨,为何会做一道中餐?刚才主持人也提醒你了,这样不符合节目规则,成绩会被记为无效,你为何执意那么做?” 朱会长觉得这么做的动机无非就两个,一是藐视他们的比赛,或者说在像节目组示威?在中国的地盘上,一个意大利主厨做中餐,万一还赢了比赛,这将是多么大的讽刺。 有的评委生气,就是因为想到了这点。 第二个动机,或许是另有隐情? 朱会长看着台上那位站姿挺拔,容姿出众,但却不显桀骜的男人,他的判断更偏向后者。毕竟,这位意大利主厨也是个华人,所以才会没有直接取消他的成绩,而是有此一问。 靳城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刻,他接过主持人递过来的话筒,用流利的中文说:“嗯没错,我做的是一道胶东的家常菜,浮油鸡片,” 他敛起眼眸中的锋芒,话音顿了顿,“至于为什么要做这道菜,是因为它对我而言,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食色佳人 第98节 第117章 国际赛(三) 罪魁祸首就在现场。…… 在靳城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中, 浮油鸡片是父亲的一道拿手菜,他也特别爱吃,每次他说想吃鸡片了, 不管回到家中的父亲有多累, 都会重新系上围裙,下厨为他做这道菜。 后来, 他跟着鱼连海学艺,烹饪技术大成后, 试着凭记忆去复原父亲的做法, 如今已经能有九成的相似, 可是那一成的缺失的味道, 却是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他的祖上不似鱼莜的家族那般显赫,创办靳家酒楼的曾祖父母当初只是海边普通的渔民, 菜谱都是一代代口口相传。父母本想等他大一些,再慢慢教他烹饪的,谁料人算不如天算, 靳家突然间倾覆,还未来得及传他, 这条传承就断了。 在餐饮界, 没有传承的厨师就像是没有根的浮萍, 只能凭着花期绚烂一时, 却永远不可能傲视群芳。顾传璋如果不是靠剽窃孔府菜谱, 只怕现在还会在人家的后院里刷碗。 虽然鱼连海并不吝啬自家传承, 想把北味宫廷菜的菜谱传给他, 但是靳城说服不了自己,师父照顾抚养自己长大,已经是他一生都难以回报的恩惠了, 他怎么能得寸进尺,再去学鱼家的技艺传承呢? 毕竟,鱼家最正统的接班人是鱼莜,他也有自己的姓,他姓靳。 鱼连海知道靳城心里的坚持和过不去的坎,也没有强迫他,所以这些年,靳城看似跟着师父学了很多,但涉及到鱼家独门菜谱的技法,他一样也没有学。 这道浮油鸡片,或许是靳家能够得以保存下来的,唯一一道菜谱。 所以,靳城才会不顾节目组的规定,做了这道浮油鸡片。 这才是他的根,他喜欢的一直是中餐,只是命运的指南针,一直在把他往另一条道路上面引。 当时他刚刚成年,正是站在选择未来方向的十字路口上,鱼连海问他,是选择留在这里,还是彻底放下过去,选择一条全新的路。 靳城选了第三个选择,他既想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去闯一条属于他自己的路,但同时他也不愿忘记过去,终有一日他会回来,替靳家讨回公道。 他很清楚,他若一直呆在中国,哪怕他有着超乎常人的烹饪天赋,只怕也难以和那些有家族传承的天骄们比拼,而且顾传璋在烹饪圈里的势力不小,若他得知自己迈入这行,势必会打压他。 所以他义无反顾地去了国外,他一个学了十年中餐的人,来到法国,就如同满级玩家屠戮新手村。他使了一个小计谋,见到了当地最有名的大厨,在他面前用仅用了三十秒将一根完整的黄瓜切成了蓑衣状,可以拉扯到近一米长,却不会断。 那名法国大厨像见到了魔术般惊叹不已,当场就收了他做了徒弟。 于是乎,他从厨工做起,再到能掌控全局的主厨,再到餐厅合伙人,他的身价水涨船高,同时烹饪技艺也日渐醇熟。当时,他在报纸上看到鱼莜夺冠的新闻,同时也看到了季军顾明礼的背景介绍。 他知道回国的时机到了,果断地辞职,并且去当地的美食协会咨询了一下国际赛的事。美食协会的人正愁没有厨师愿意参加,主要是因为有名气的法厨都很忙抽不开身,这比赛要漂洋过海前往中国去比,本来他们都打算婉拒一场国际赛了,正好靳城站出来替他们解决了这个麻烦。 靠着多年在外的影响力,靳城顺利争取到了国际赛的名额,即刻动身回国。 此时此刻,靳城回顾自己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发现其实都是他的必经路,哪怕再给他一个机会,他还是会那么做。 靳城当着所有评审、现场上万的观众以及十几台摄像机,把为何会做这道浮油鸡片的缘由,娓娓道了出来,包括当年,靳家被人陷害,酒楼被封,靳家夫妇被捕入狱的往事。 全场观众们听得屏住了呼吸,没想到这一道普通的鲁菜里,竟然藏着这样一桩不为人知的过往。 评委也听得入了神,忘记了打断他。 最后靳城的一句话,更是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炸翻了全场。 “我就是故事里的那对主人公的孩子,而当年陷害他们的罪魁祸首就在现场……” 靳城一字一顿地念出那个名字。 “他叫顾传璋。” 大部分观众并不知道顾传璋是谁,疑惑地交头接耳。而在场的本国评委们,自然都对这位鲁菜大拿的名字很熟悉,心里震惊的同时,不约而同地看向观众席里的某个方向。 顾传璋双手交握在龙头拐杖上,冷冷地目视台上,岿然不动,淡定的神色似乎靳城口中说的人根本不是自己一样。 他的孙子顾明礼先站不住了,他原本已经下场在等待最后的评选结果,看到法国厨师的评分比自己高,直到自己和冠军已经无缘了,本想继续等着看看鱼莜的分数,只要赢了鱼莜,他也不算白来这一遭。 没成想会遇到这样的变故,顾明礼最重视自己和顾家的声誉,哪里容得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在台上对顾家大放厥词,当即冲到台上,一把揪住靳城的衣领:“你在这胡言乱语什么,我不允许你这么侮辱我爷爷!” “是不是侮辱,你敢不敢让顾传璋自己来说?” 靳城看着满脸怒容的顾明礼,目光像锋利的餐刀,不避不闪。 顾明礼被他的目光震慑,手不由得逐渐放松,靳城不客气地攥住他的手腕,轻易地甩开。 只见所有的摄像机此刻都对准了他俩,顾明礼被闪光灯晃得眼花,口气又硬了起来:“你也配和我爷爷说话,导演!保安!工作人员呢?你们就任凭这人在这口出狂言,扰乱赛场的秩序?” 靳城没有理会叫嚣的顾明礼,而是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台下那个老人。 然而,主办方负责人此时并没有空处理,他正在应对警察的问讯。不知道怎么会有几位警察忽然从赛场的侧门进来,给他看了一张照片,问在今日的观众里有没有看见这个人。 负责人一眼就认出来照片上的人是顾传璋,以他在烹饪界的地位,若非是他年纪太大,味觉退化,婉拒了当评委的邀请,不然主评委的位置哪里轮得到朱会长坐。 负责人告诉警察,顾传璋就坐在第一排的vip贵宾区。 因为观众太多,过道太窄,几位警察只得避开人流,缓缓朝观众席的第一排移动。 “顾传璋,你连承认当年之事的勇气都没有吗?” 靳城直接对台下的顾传璋喊话。 所有的摄像机此时纷纷调头,对准了顾传璋。 “我老朽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承认?”顾传璋双手借着拐杖的力,坦然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他的语气里有几分语重心长,又有几分痛心。 “靳城,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当初你父母出了事,我也很难过,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说我设计陷害你父母,你有证据吗?” 靳城刚想说什么,就被顾传璋打断:“如果你有证据,为什么当年不拿出来,如今你父母早已逝世,你旧事重提,就算把这些事都扣在我头上,也无法让他们起死回生啊……我想你父母如今最大的心愿,是看着你成材,而不是陷在以前的悲痛里。” 顾传璋苍老的嗓音里满是对逝去好友的可惜可叹,望向他的目光里没有怨恨,只有满满的同情和长辈的怜爱。他已是风烛残年的年纪,走路要靠拐杖,任谁也无法把这个面善的老人,和靳城口中那个为了利益陷害好友的恶人联系在一起。 方才还陷在靳城的故事里,对那位“罪魁祸首”口诛笔伐的观众们,此刻已经被顾传璋的演技打动,纷纷怀疑起靳城所说的真实性。 或许,这个年轻人真的是因为急于给父母洗清冤屈,而冤枉了一个无辜老人呢? 前阵子,还有新闻爆出说有些卤味店,为了吸引回头客,在料包里添加罂粟,谁能保证当初不是靳城他父母利益熏心,为了剩那几毛半分利,采用那廉价的毒豆芽? 现在的人啊为了利益,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可不能听信一面之词。 而有些观众因为听说过顾传璋在鲁菜界的地位,而彻底相信了他,从而责怪靳城怎么这般无礼,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欺负诽谤一个老人…… 顾传璋此话也是说给靳城听的,意思是就算你找到了什么证据,现在这么多年过去,申诉期已过,法院也不会受理,何必闹得这么难看,他因此错失了比赛的机会,而顾家并不会为此损失半分。 靳城站在台上,对台下的变动一览无遗,他看见那几个离顾传璋越来越近的警察,眉尾挑起一丝弧度,又被他压下去。 台上的年轻男人沉默不言,似是被说服了,听着台下观众的议论声越来越大,顾传璋知道风向已经彻底倒向自己这边。 顾传璋心下冷笑,混迹了这么多年,他从一个无名小卒,到如今身价过亿、名利双收的连锁餐饮掌权人,只有他坑别人的份儿,从未翻过船。连靳家夫妻都不是他的对手,这个小狼崽子竟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还想动他? 突然有几个穿着警服的人来到他面前,挡住了顾传璋的视线。为首的警察再度和照片上的人确认了他就是顾传璋,对其他人说:“就是他,带走。” 顾传璋眼睛里闪过慌乱,挤出一个良善而无辜的微笑:“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靳家的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什么靳家?”为首的警察一脸问号,不耐烦地说,“抓没抓错人,先到局子里再说吧。” 顾传璋大惊,警察见他磨磨蹭蹭半天不动弹,看他拿着拐杖,念他腿脚不好,给旁边人使了个眼色,两个身材精壮的警察干脆一左一右,直接把顾传璋给架了起来。 第118章 国际赛(四) 万物皆可天妇罗。……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 惊呆了。 顾明礼像是忽然惊醒一般,朝着警察离开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观众议论纷纷,评委也按捺不住, 交头接耳起来:“难道当年靳家的事, 真是顾老爷子做的啊?” “应该是板上钉钉了,不然警察也不会直接把他带走啊……” “唉, 真没想到会出这样一档子事,朱会长, 你说这菜我们还评不评了?” 有评委探头去问朱会长, 希望他能主持大局。 朱会长回过神来, 轻咳一声说:“评, 当然评……等我缓缓啊。” 他也没想到自己就是来当个评委,能吃到这么一件大瓜。 靳家当年那事他也知道, 当时闹得多轰动啊,上了报纸的头版,他曾经去过靳家酒楼吃饭, 记得他家的海鲜烧得极为不错,吃得他是脸颊泛红, 连鱼刺都没放过。他觉得靳家要是不出事, 靠那手艺把酒楼开遍鲁地是早晚的事, 对此很是惋惜来着。 朱会长重新拿起话筒:“靳主厨, 对于您的经历和您做这道浮油鸡片的初衷, 我表示惋惜和理解, 但是比赛有比赛的规则……” 朱会长的话音刚落, 就见靳城朝台下鞠了一躬:“占用了大家的时间我很抱歉,我自动放弃比赛的资格……” 鱼莜也愣了,事情在按师哥的计划发展, 她总觉解决得太过顺利了,那些警察真的是因为查到了当年靳家的事,带走了顾传璋? 这警察来得也太及时了吧,而且看刚刚顾传璋的表情,似乎十分意外…… 鱼莜朝阮湘琴的方向看去,只见她睫羽垂下,不知在想写什么。 顾传璋也是她的师父,她居然一点也不意外?而且也没有站出来帮顾传璋说话,是怕引火烧身吗? 鱼莜默默收回视线,不再去想其他,她来都来了,总要把比赛比完。 “感谢靳主厨给我们带来的故事,刚刚只是一个小插曲,我们的比赛继续……” 主持人岔开话题,用轻松的语调来缓和现场的气氛,让礼仪小姐继续把阮湘琴的菜品呈上评审席。 如今场上的七位选手中,靳城已经退赛,顾明礼和韩国主厨因为分数太低,也失去了竞争冠军的资格。目前可能拿到冠军的,只有鱼莜、阮湘琴、日本的青木大辅以及拿到了十六盏灯的法国主厨。 只见大屏幕里投射出餐盘里的特写,入眼的是红配绿的撞色。盘子里偌大的鱼头被分为了两扇,一扇铺满了红艳艳的剁椒,一扇铺满了青翠的青椒,像是青草地里开出鲜艳的花朵,艳丽吸睛。 阮湘琴做的是一道家喻户晓、如今几乎遍布了各地饭馆的湘菜剁椒鱼头。她打得是和鱼莜一样的主意,寻常的菜品未必就输给精致高档菜,把人们刻板印象里的家常菜做得惊艳颠覆,会更加分。 热腾腾的雾气混合着鱼的鲜香、辣椒的刺激香,飘进评委们的鼻腔,这股麻辣的冲味,已经开始刺激他们的舌根分泌唾液。 其实很多人觉得吃一道美食就要去它的发源地,不然就会觉得不正宗,比如吃米粉要去常德,吃火锅要去四川,吃辣要去湖南,在其他地方的饭馆吃,总觉得味道欠缺了点啥。 其实这问题就出在调料上,四川盛产花椒,当地特产的青花椒从唐代起就是“贡椒”,其特有的麻香味儿远胜于普通的花椒,用这样的花椒来做火锅底料,怎么会难吃呢。而做剁椒剁辣子的红辣椒,还数湖南最正宗,那里几乎家家都会腌制剁椒的手艺。 鱼莜也是个爱吃辣的人,方才烹饪的时候她就看出来,阮湘琴特意从家乡带回来的那串红椒品质极好,这盘剁椒鱼头一定入味儿得很。 有些不能吃辣的评审尝了一口鱼头后,顿时辣得脸颊都出了汗,从舌尖一路麻到了舌根,但还是忍不住又尝了一口,这就是辣椒的魔力。 代表认可的灯牌接二连三地亮起,到第十九位评委,已经亮起了十七盏灯了,最后一个评委看起来有点纠结,而最后还是按下了按钮。 18票,目前全场的最高票。 青木大辅的压力剧增,他以为这三名中国主厨里,鱼莜的实力最高,但现在看来,阮湘琴也不容小觑,是位劲敌啊…… 阮湘琴对这个分数还算满意,这道剁椒鱼头于她的意义,就像浮油鸡片于靳城一样。她会做的第一道湘菜就是剁椒鱼头,这么多年过去,这道剁椒鱼头被她不断改进,已经是最好吃的版本了,也是她家酒楼的招牌菜。 她跟顾传璋学得那手孔府菜,到底是别人家的传承,加上鲁菜和湘菜本来味道就天差地别,阮湘琴吃不惯又做不惯。重新做回自己拿手的湘菜,哪怕这回丈夫并没有陪在她身边帮她出谋划策,阮湘琴也倍感自信,她不信还有做的比她更好吃的剁椒鱼头了。 鱼莜和青木大辅几乎同一时间完成,主持人询问他俩谁先,青木大辅举手示意,说他做的菜品要出锅趁热吃才好吃。主持人看向鱼莜,鱼莜点点头,她并不在意这几分钟的时间。 旁的选手都是用餐盘盛菜,而鱼莜用的是自带的砂锅,短时间内也不怕凉掉。 当青木大辅的餐品投在大屏上,几乎所有观众都认了出来,鱼莜笑了笑,怪不得他说要趁热吃,原来他做的是日本的国民美食,炸天妇罗,确实天妇罗这类炸物,一凉下来就不脆了。 食色佳人 第99节 关于日料天妇罗,鱼莜想到了一个流传很广的梗,叫万物皆可天妇罗。其实就是在吐槽天妇罗的种类繁多,什么食物都能裹上面粉炸一炸。 青木大辅做的是天妇罗拼盘,里面包含了最经典的几种,大虾天妇罗、牡蛎天妇罗、豆腐天妇罗、银杏叶子天妇罗等等。 在日本厨师的眼里,天妇罗是一道很考验技术的菜,尤其是像银杏叶这类很轻的食材——鱼莜身为吃货大国的接班人,都是第一次听说银杏叶也能当食材——很容易就会炸过头,从面衣的调味到蘸取面衣的多少、以及油炸的时间都有标准的计量。 其实日本厨师很喜欢拿应季的树叶炸天妇罗,如樱花叶天妇罗、枫叶天妇罗等等。 味道嘛……就仁者见仁了。 鱼莜觉得天妇罗里最美味的当属牡蛎天妇罗,咬开那薄如蝉翼、炸制酥脆的面衣外壳,里面的牡蛎肉软嫩肥美,轻咬爆汁,醇香如同牛奶般丝滑口感,让人一口即满足。 鱼莜觉得这位日本师傅是有些实力的,但只选天妇罗作为比赛菜品,未免有些单调,或者说,它并不具备独一无二性。 有很多中国的油炸美食,也和天妇罗没差,不就是叫法不同罢了。比如,小酥肉——五花肉天妇罗,炸鲜奶——牛奶天妇罗,脆皮花生——花生天妇罗,油炸臭豆腐——沤豆糜天妇罗,油条——空气天妇罗…… 鱼莜心里吐槽着,那边评委已经对这盘种类丰富的天妇罗打完了分。 居然也是十八票,和阮湘琴打平了。 此时,观众席里也是一片沸腾,猜测难道这场比赛,要诞生一对双冠军了吗? 评委席里的朱会长一脸无奈,他也给这盘炸天妇罗拼盘亮了灯,确实炸的不错,很考验基本功的一道菜。 相较之下,他觉得阮湘琴那盘剁椒鱼头更胜一筹,可是这次没有打分制,只能选择亮灯或者不亮灯。他认为剁椒鱼头和炸天妇罗的差别,可能是一个值得打9分,一个8.5分的差距,但却是也算优秀的菜品,便选择亮灯了,没想到其他的评委也抱着和他一样的想法,在差距微小的情况下都选了亮灯,这就造成了灯数打平的结果。 朱会长笑容苦涩,没想到比赛会是这样的进展,国际美食协会提供的荣誉勋章可只有一枚啊。 他都已经在考虑等下出现双冠军的情况,要不要给另一位选手以奖金补偿了,他也不知道选手能否接受,毕竟荣誉这东西是买不来的…… 直到鱼莜的菜品被端上来,他才想起来,还有鱼莜啊!鱼莜的烹饪水平他是了解的,绝对胜于阮湘琴,如果鱼莜能够发挥出正常水平,他也就不用头疼双冠军的奖励分配问题了。 他迫不及待地让礼仪小姐打开砂锅,给众位评审分拨菜品。 而当锅盖揭开,朱会长的满脸期待都凝固在脸上,甚至拿起公勺在里面搅动了几下,确定没有内藏乾坤。 他的嘴角彻底垮下来,他万分期待的菜品,就是这区区一碗菜汤子泡饭? 这可是全世界都在关注的国际比赛啊,而且是争夺冠军的唯一机会,她就拿一碗泡饭来参加比赛? 朱会长一脸这孩子是不是傻了的眼神,幽幽地看向台下的鱼莜,后者察觉到他的目光,爽朗地回之一笑,朱会长差点一口气梗在喉咙,没喘上来。 算了,双冠军就双冠军吧,反正此次比赛的冠名商不少,让他们一人出一点,也够作为比赛的奖金了。 朱会长这么安慰自己。 他舀起一勺子泡饭,纳入口中。 他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吃过泡饭了,小时候倒是经常吃,他父母工作忙,家里条件也不算多好,他小时候放学回家,经常就是把凉掉的米饭泡在中午的剩菜剩汤里,放进锅里加热一下,就这么胡乱地吃了,照样和同龄人一般健健康康的长大。 现在回味起小时的泡饭,也没觉得不好吃,甚至还觉得米饭泡在菜汤里吃,吃起来热乎乎的也入味。 只是现在经济条件好了,怎么会去吃剩菜,而且,以他在美食界的地位,哪家餐厅想不开,敢用泡饭招待他? 不仅是朱会长,许多评审也是只听说过泡饭,而未吃过。 他们对泡饭的印象就是“寒酸,苟且,将就,穷人才吃的”,所以在看见最后一道参赛作品是泡饭时,表情都很丰富。 “现在的选手也真是奇思妙想,泡饭什么时候也能当大雅之堂了……” “此时应该配上一碗咸菜……” “我还是第一次吃泡饭,不会真是用隔夜饭做的吧?” “是现蒸的啦,我刚刚看见这位选手蒸米饭了。” “那我就放心吃了……” 鱼莜看到她并不看好的天妇罗,反而拿到了和阮湘琴一样的高分,有些意外,心下担心有些国外评委可能更偏爱油炸食物,不知她这纯中式的泡饭能不能得到他们的认可…… 毕竟泡饭,给人的印象是像泡面这样的低成本食物,虽然都算家常菜,但跟“剁椒鱼头”这类招牌名菜,根本不在一个水平基准线上。 她甚至担心,有些评委会因为“泡饭”的名声,根本不会尝。此刻看到评审们的表情嫌弃归嫌弃,但还是都依次尝了一勺,她渐渐放下了心。 虽然刚开始是抱着给师哥撑场子的目的,但既然参赛了,谁不想赢呢。 只是没有了当初那种胜负欲,哪怕输了,她也会坦然接受就是了。 第119章 冠军 为泡饭正名。 那勺子不起眼的泡饭一入口, 朱会长的眼神立马不一样了,他不敢置信地嚼了一下,又嚼了一下, 那不可置信的眼神逐渐转变成了沉浸在美味中的陶醉忘我, 以及一丝理智尚存的疑惑。 她不是现蒸的米饭吗?怎么会有这种弹牙劲道的口感?还有这菜汤怎么这么鲜,明明只飘着几片青菜叶, 却有海鲜和肉香味,几乎要鲜掉牙齿。这米饭和菜汤搭配最绝的地方在于, 每一粒米饭都饱吸了汤汁, 比平时的饭粒涨大了一圈, 一勺子下去, 嚼两下满口留香。 朱会长吃完又舀了一勺泡饭,这次他按捺住想吃的欲望, 仔细去看那米粒。方才他就注意到这碗汤泡饭里有翠玉般的色泽,以为是青菜叶子打碎在汤里泛出来的绿色,没想到竟是米粒自带的颜色。 原来是碧粳米, 朱会长发现了这泡饭口感弹牙不粘连的秘密。 碧粳米是一种优质大米,米粒细长, 微带绿色, 晶莹如玉。常吃碧粳米也对身体很有益, 可以健脾胃, 止烦渴。现在的碧粳米产量稀少, 加之知道和吃的人也不多, 然而在清代, 碧粳米是最为普及的主食之一。 在红楼梦中,贾宝玉也吃过碧粳米做的汤泡饭。 《红楼梦》第六十二回 :一碗虾丸鸡皮汤,又是一碗酒酿清蒸鸭子, 一碟腌的胭脂鹅脯,还有一碟四个奶油松瓤卷酥,并一大碗热腾腾碧莹莹蒸的绿畦香稻粳米饭……芳官便说:“油腻腻的,谁吃这些东西?”只将汤泡饭吃了一碗,拣了两块腌鹅就不吃了。宝玉闻着,倒觉比往常之味有胜些似的,遂吃了一个卷酥,又命小燕也拨了半碗饭,泡汤一吃,十分香甜可口。 能被记载在红楼梦里的美食,一点也不夸张,是名副其实的美味。这碧粳米嚼起来自带一股青草的清香,泡饭的菜汤自然也不是剩汤,是鱼莜精心用文火熬出来的汤头。 用新鲜的虾头煎出虾油,又放入了银耳鸡丝、切得极细的笋丁花菇,又用鸭架熬了两个小时,出锅前再放上几片塌棵菜叶。这汤里有鸡鸭的肉香味,又有虾油的鲜,碧粳米能完美中和多余的油腻感,这样一碗汤泡饭怎么能不好吃? 其他原先对泡饭颇有微词的评委们,在尝到这碗升级版的碧粳米汤饭时,都露出了和朱会长一样的表情。 这么美味的食物真的是泡饭吗?穷人才会吃的食物?如果这样,他愿意一辈子当穷人! 他们知道能做出这样经久不散的鲜香味道,决不是把米饭泡进汤里这么简单。看起来简单的汤泡饭,也付出了厨师很大的心思在里面。 朱会长忽然对眼前这碗泡饭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向鱼莜发问:“你为什么会想到做泡饭?” 此次比赛氛围偏严肃,在鱼莜之前,都是礼仪小姐上菜,评委尝菜打分的顺序,没有评委询问选手制作过程之类的废话,也因是现场制作,每个烹饪环节大家都看在眼里。 除了靳城触犯了规则,朱会长有所发问之外,这还是他第一次问选手问题。 “因为我想为泡饭正名。”鱼莜认真地说。 为泡饭正名? 有的评委一脸疑惑,他们不理解为什么要为一道菜正名。 看到有评委不解,鱼莜解释道:“其实很多菜品会消失在历史的光阴里,并非是他们不好吃,而是有其他的特殊原因。有的是因为传承断了,制作过程太复杂,条件太苛刻,一般人做不来,有的则是食材难寻或是已经灭绝,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它的‘名声不堪’,而不被大众所接受……” “曾经泡饭,是许多人爱吃的美食,但总有些刻板印象,觉得泡饭是用剩饭剩菜做成的,是糠咽菜,以至于许多厨师都不屑做它,甚至也有些食客不屑吃它,我担心泡饭会有朝一日,再也无人问津,从此消失在大众视野,成为一道失传的菜肴……”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为此感到可惜,所以才会想到做这样一道菜,想借此机会,让大家知道美食无贵贱,泡饭其实也很美味……” 鱼莜这么一说,评审们都明白了。 之前他们还觉得是鱼莜太不把比赛当回事,拿泡饭应付他们,现在评委们才知道,鱼莜做这碗泡饭的真正意义。 她比他们的目光看得长远,倒是他们这些评委格局小了。鱼莜的回答让朱会长很是欣慰,在烹饪圈里还有这样优秀的年轻人在,在为传承而尽着自己的一份力,何愁中华美食不被发扬光大? 鱼莜的回答被同声翻译在国外评审们的耳中,目光看向她,皆是认同和赞扬。 这一刻,没有什么国界,如果任由这么美味的食物逐渐消失,他们也会感到很可惜。 鱼莜心下汗颜,担心这样是不是有拉票的嫌疑啊。她本来不想说的,但是朱会长问了,她就没有忍住。 她自己也是很爱泡饭的,不觉得吃剩饭是什么丢脸的行为,在外没吃完的食物经常会打包回来加工一下。在后厨,有时候看到有的客人点菜点多了,也没打包,又被服务员重新端回来,她也会和其他厨工一起就这么分着吃了。 泡饭的意义,不仅在于它方便美味,更有一份节俭的美德包含在内,是更不该被忘却的。 问题问完,到了打分的环节,此时响起了催人紧张、鼓点般bgm,鱼莜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朱会长率先按下投票键,只见一张张亮起的灯牌,如同倒下的多米诺骨牌,伴着全场观众的屏息,毫无间断地顺延到底。 全场二十盏的灯全亮。 鱼莜松开紧捏的手指,心弦放松下来,第一个想法是,所有评委觉得她的泡饭好吃耶,这种认可远比冠军重要。 方才观众们还在热切地讨论会不会是双冠军,短短五分钟,冠军的人选易主,还是所有评委都认可的满灯冠军。 有不少看过鱼莜比赛的观众知道,她比赛几乎都是大比分压制选手,这次只是依旧延续了她的传说。 不少观众起身为鱼莜鼓掌,本来若是双冠军,虽然其中有中国选手,但想到另一位是日本选手,总有些人心里不太舒服。毕竟这是在本国的领土上举办的烹饪比赛,让一名日本人拿到了冠军,怎么对得起泱泱美食大国的名头。 好在鱼莜争气。 台下,靳城也在为鱼莜鼓掌,眼里的骄傲如同自己拿得了冠军一般。 礼仪小姐为鱼莜戴上荣誉勋章,她看到台下已经脱去了参赛厨师服的靳城,心里因夺冠而喜悦的同时,又有些为师哥可惜。 她觉得师哥做得那道浮油鸡片也不会比自己逊色,可惜触犯了规则,那些评委连尝也没有尝,不知道等下问问主办方,能不能让她打包回去? “不就是茶泡饭么,有什么稀奇。” 青木大辅没想到被一碗泡饭赢了,他有些愤懑和不满,用蹩脚的中文低声抱怨。 他每年都会来中国交流学习,会些中文,完全不觉得鱼莜方才说得那些原因能打动他,他觉得美食之所以叫美食,好吃才是首选,不好吃、不受欢迎的美食就算失传,那也是时代更迭的自然选择,称不上可惜。 鱼莜想起来,日本也有泡饭,但他们习惯用茶泡饭。在一碗热米饭上,撒些许海苔,放上一颗梅子,再浇上些许热茶,就是一碗简单又能饱腹的茶泡饭。 “青木师傅,你如果对中华料理感兴趣,欢迎你来我的餐厅做客,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鱼莜友好地朝他笑了笑,她没法跟他解释,茶泡饭和她做的汤泡饭具体的区别在哪里,因为两者根本就不是一种东西。 青木大辅噎了噎,他没想到鱼莜这么好脾气,被他嘲讽了还邀请他去吃饭,毕竟自己是长者,足以做鱼莜父亲的年纪,不能失了风度,便说:“如果有时间,我会去的。” 获得了双季军的青木大辅和阮湘琴也获得一枚勋章,不过不是国际美食协会颁发的,而是主办方自制的纪念勋章。 “恭喜你。” 身旁传来娇软的女声,鱼莜转身看阮湘琴,她会恭喜自己? 鱼莜还以为她在说反话,却见她淡然地抬眼看向自己:“这是你应得的,我也不屑拿什么双冠军。其实参加这次比赛,我也没想过要赢你,只是想看看自己有没有进步……” 她继而微微颔首,小声嘀咕:“两盏灯的差距,也不算大吧?” “嗯,或许只是那两位评审不爱吃辣。” 阮湘琴也没想到鱼莜会这么配合地给她台阶下,她扬起唇角:“下次比赛,我一定……” 想到什么,她敛了笑意,眼神黯淡下来:“应该没有下次了。” 鱼莜还没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忽然有记者冲到台上,想对她进行赛后采访,越来越多的媒体围了上来,鱼莜疲于应付,连阮湘琴什么时候自顾自走了都没注意。 媒体们争先恐后地和鱼莜约采访的时间,鱼莜一边说着抱歉等一下,一边拿出手机来,给最重要的人发去自己已经夺冠的消息。 此刻此刻,柯奕臣正在陪着父母刚从专家室里出来,看到鱼莜发来的信息。 食色佳人 第100节 柯奕臣唇畔溢出笑意:“莜莜已经夺冠了。” “真的?!太好了,我就知道莜莜肯定没问题……” 柯父柯母乐呵呵地笑,发自内心地为鱼莜感到高兴。今天有位心脑血管方面的专家来市里开会,只有下午有看诊的时间,明天就要回加拿大了,不然他们肯定要去现场给鱼莜加油的。 柯父催促他:“快,赶紧回去,我要看电视重播。” “要不晚上叫莜莜来家里吃饭吧,参加完比赛肯定累了,我亲自下厨,让你们尝尝我手艺。”柯母也跟着说。 柯奕臣给鱼莜发去消息,后者很快回复。 “莜莜说她接受完采访就来,我把你们送回去再去接她。” 柯父自从上次晕倒后,再也没犯过病,这次让专家看了,也说没有大问题,只要平时注意休养按时吃药,柯父因为经常打高尔夫,身体比起许多同龄人已经算是硬朗了。 得知父亲身体无大碍,柯奕臣心里的石头落地,趁着柯父柯母高兴这会,他犹豫了下,决定把那件事告诉他们。 “爸妈,我想把公司交给柯岩管。” 柯父的脚步顿住,柯母也奇怪地看向他。 柯岩是柯父弟弟的孩子,也就是柯奕臣的堂弟,今年刚刚研究生毕业,柯父觉得柯奕臣突然提起这话实在突兀,想都没想地否决:“柯岩还太年轻,不懂怎么管理公司。” “我给他找好了老师,之前在幻众传媒做过八年宣发的刘瑞,父亲您应该听说过吧,我把他从魔都挖来,足以教柯岩入行了。我也问过柯岩的意思,他对传媒行业也很感兴趣,大学的专业也对口。” 柯父察觉出不对味了:“公司都交给别人了,那你呢?” 柯奕臣当然不会直说他要和鱼莜过二人世界去,迂回着说:“莜莜有个爷爷在胶东,老爷子要在胶东开酒楼,让莜莜回去帮忙,爷爷是她唯一的亲人,她迟早是要回胶东的,所以,我想……” 柯父柯母算是听明白了,柯奕臣这副精心的盘算,又是挖人才又是找接替的人选,都是为了未来的儿媳妇。 怕他们不同意,还特意找的他堂弟,是想告诉柯父,自家产业没有落在外人手里,掌权人还是姓柯,让他父亲安心。 别人家孩子的娶媳妇,大多是女方嫁过来,怎么轮到他们,变成了“嫁”儿子了? 柯奕臣觉得父母会同意的,就像他们不舍自己远行,推己及人,鱼连海定是也舍不得自己唯一的孙女离他太远,而且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就算是经常飞往两地,也是折腾。 倒是他们年轻人,来去自如,在哪里大展宏图,都是一样的。 重点是,柯奕臣舍不得鱼莜受委屈,他和鱼莜签订的两年合同还剩一年,两人都没有提及一年之后她会不会留下来。柯奕臣太了解她,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伤心为难,所以一直没有说这件事,索性他先做了决定。 柯父柯母身体安康,还未到需要儿女时时刻刻陪在身侧赡养的地步,夫妻感情恩爱,有时候都会让柯奕臣觉得他才是多余的。 听说胶东靠海,夏天凉爽,适合养老,到时候在海边买套别墅,天气热了,可以把柯父柯母接过去暂住一阵。他们若住不习惯,他跟鱼莜也可以时常回去探望。 柯奕臣并不觉得这是件棘手的事,都是靠两人商量出来的。或是鱼老爷子放弃了开酒楼的想法,或是鱼莜改变了主意,怎样都是解决的办法。 所以不管最后商议的结果如何,是他陪鱼莜去胶东,还是鱼莜为了他选择留下来,他都要先给柯父柯母打个预防针。 鱼莜在哪里,他在哪儿,绝对不会两地分居。 柯父柯母先前并不知道鱼莜还有个爷爷,以为她会长期在此定居,他们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出了无奈和退让。 柯父哼了一声:“你都决定好了,还问我们干什么。” 柯母笑着轻拍了下嘴硬心软的丈夫:“听说胶东空气不错,我跟你爸一直想去看看来着……对了,别忘问问鱼莜晚上想吃什么,一会我跟柳姨去超市买……” 气氛被柯母这一拍,再度轻松起来,柯奕臣想去扶下楼梯的柯父,柯父并不让他扶,步履轻快,却端着架子,故意走得慢。 一米八几的柯奕臣硬是被父亲堵在后面,一双大长腿快走两步,就要等一会在原地罚站,怎么看怎么别扭。柯父绷着快要破功的脸,柯母忍笑,这副画面倒也堪称和睦。 与此同时,沁园春的大堂内。 员工们都聚集在一起,围在电视屏幕前,当看到所有的评委们都为鱼莜亮起了灯牌,众人激动地抱作一团,蹦蹦跳跳,比自己拿了冠军还开心。 “一、二、三、四、五……” 郭宝宝反应有点迟钝,还在挨个数灯数,有人笑着拍他肩膀:“别数了,满灯!” “我就说嘛,最难的全国赛,咱们总厨都一路过关斩将地杀出来了,还能栽在这国际赛上不成。” “总厨牛批!我们可以永远相信她呜呜呜……” “我在给国际烹饪冠军打下手,这说出去多有牌面,话说总厨回来不得请我们吃顿大餐吗?” 众人七嘴八舌,已经在讨论让鱼莜请吃什么大餐来庆祝了,忽然听到一声怪叫,打破了这和谐的氛围。 “冯若若,你乱叫什么?吓到我了……” 挤在电视屏幕前的人太多,冯若若和另外一小波厨工是用自带的笔记本看的直播。比赛结束,大家都很兴奋,冯若若关掉电脑前,习惯性地会去看一眼米其林中国官网,这一看,就发现以往都是年底发布的餐厅评级名单,今年提前了半个月已经发布出来了。 “今年的米其林餐厅评级名单提前发布了,你们快来看!” 冯若若这声大喊,成功转移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众人纷纷围过来。 “今年怎么发布得这么早?” “快看看,祈祷不要降星啊……” “什么乌鸦嘴,今年鱼总厨上任后,餐厅人气不知提高了多少,至少是二星,三星也不是没可能……” “你可真敢说。” 众人嘴上打趣,见冯若若点开名单公布的网页,都屏息凝神地闭上了嘴。 率先入眼的是今年被评选米其林一星的餐厅,足有二十七个,他慢慢往下拖拽着名单,里面没有沁园春的名字。 这是个好消息,米其林的星级只会一星一星地往下降,沁园春去年是二星,至少说明今年没有降星。 冯若若再度把网页往下拉,是米其林二星餐厅的名单,全国总共有八家,隔壁的觅食光榜上有名。 一眼扫过去,这八家评级二星的餐厅名单里都没有沁园春。 “不会是……” 冯若若咽了下口水,身后的一干员工们心也跟着砰砰直跳。 “冯若若,你快往下翻啊……” 熊三儿一如既往的急躁性子,嫌冯若若这一行行找的速度太慢。冯若若快速滑动滚轮,越过那些餐厅的介绍,直拖到底。 第120章 采访 每个成功的女主厨背后都有一个嘴…… 餐厅的气氛有着片刻的凝滞, 继而爆发出比先前热烈的欢呼叫喊。 “果然是三星!” “呜呜呜,有生之年,我居然看到咱们餐厅评上三星了!快掐掐我, 让我确定这不是在做梦!” “一年就三星了, 总厨牛逼,总厨万岁!” 今年评选上米其林三星的餐厅, 中国只有三家,沁园春赫然在列。其中两家都是去年就上榜了的老餐厅, 有一家去年三星的餐厅今年跌到了两星, 沁园春顺势崛起, 挤进了三星。 正当沁园春众人欢呼雀跃的时候, 鱼莜才从记者们的包围圈里突出重围,又被主办方的工作人员一溜小跑推进化妆室里。 “鱼大厨, 快快,采访马上就开始了,我们要争分夺秒!” 化妆师把她摁在椅子上, 左手拿着五颜六色的眼影盘,右手四个指缝里夹着型号不一的粉刷就要往她脸上招呼, 鱼莜顿时就怵了。 想着晚上还要和柯奕臣的爸妈吃饭, 鱼莜试探着和化妆师商量:“妆能不能画得淡一点, 采访结束我还有个饭局……” 化妆师给她了一个安心的眼神:“我的技术你就放心吧, 不仅上镜好看, 保证你在饭局里光彩照人, 保证迷死在座的所有人!” “不不, 是要见长辈的饭局。”听她这么说,鱼莜愈发担心了。 “哦,我明白了……”化妆师打量着她, 直到鱼莜都被她看的脸红,她打趣,“是不是见男朋友的爸妈啊?” 鱼莜轻点点头,化妆师转身换了套眼影盘:“行,我知道了,这给你换个淡雅的妆。” 其他媒体的采访,鱼莜可以拒绝,但是主办方安排的赛后采访怎么也要给个面子留下来录一下,这几乎是每次烹饪比赛后的惯例了。 化妆师的动作轻柔,柔软的粉刷在脸上扫来扫去,鱼莜闭着眼睛,半躺在椅子上,几乎快要睡着了。 化妆室的门忽然间被轻轻推开,化妆师抬头,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甫一进来,一眼就锁定了半躺在化妆倚上的女孩,朝她走来。 而鱼莜方才还困意弥漫,见到来人,睁开漂亮的眼睛,精气神又回来了。 “采访还没开始?” 男人的嗓音是清冷那一挂的,但见了女孩就刻意地柔了下来。 “嗯,刚化完妆,我都快等睡着了……” 鱼莜打了个浅浅的哈欠,看了下表,才下午四点。 “妈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都行,我又不挑食。” 鱼莜弯眉笑了笑,化妆师在给她上最后的定妆粉。 柯奕臣在她旁边空的化妆椅坐下,有些懒惫地用食指点着太阳穴,像欣赏一幅画作般地端详她。 虽然两人没有什么过分亲昵的举动,言语间也是很平常的对话,化妆师还是嗅到了空气里那恋爱中人称之为甜蜜、单身称之为狗粮的气息。 “完事了,”化妆师侧开身子,让鱼莜照下镜子,“好看吗?觉得哪里不满意,我再给你改。” 化妆师按照她的要求画了淡妆,乍一看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仔细看,杏仁珠光色的眼影把双眸衬得愈发水润动人,鼻梁上适当的高光提亮,把她的优点全都凸显了出来。 鱼莜鲜少化妆,偶尔画一下觉得也很新鲜,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已经很满意了。” “不问问你男朋友吗?” 听到化妆师这么说,鱼莜才想到看向一旁闲坐的男人,眼神在征询他的意见。 化妆师是抱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态问的,夸女朋友妆后是否好看,可是个送命题,说不好看她会生气,说好看,她会觉得你是在嫌弃她素颜不好看。 柯奕臣薄唇勾起清浅的笑:“底子好,怎么着都好看。” 化妆师愣了下,继而尬笑:“你男朋友好会夸。” 鱼莜对柯奕臣的夸赞还是很受用的,其实就算他直接夸好看,她也不会想那么多。 柯奕臣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雷区,微凉的眼眸扫了搞事情的化妆师一眼,继而停留在鱼莜的耳后。 化妆师有点心虚地挪开眼,当看到柯奕臣伸出手,像是要去抚摸鱼莜的脸颊,立刻出声严厉制止。 “不许碰,刚画好的妆面。” 只见男人只是把鱼莜夹在鬓发旁躺歪掉的一根发卡扶正了。 “……” 食色佳人 第101节 此时,化妆室的门再度被推开,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几个主办方的人走了进来,为首的负责人满脸喜色:“鱼莜小姐,刚刚收到消息,今年的米其林餐厅评级结果提前公布了,您所在的沁园春获得了三星的评定,是今年本市,乃至本省唯一的一家三星餐厅,等下采访的内容可能会有所改动,会多问些关于餐厅的问题,还希望您能多多配合我们……” 三星?沁园春获得三星评定了?! 鱼莜按捺住激动到心跳加快的心情,这就是好事成双吗? 柯奕臣听到消息也是微愣了下,鱼莜悄悄去勾他手指,得意的小表情似是在说:“三星了哎,意不意外?惊不惊喜?我厉不厉害?” 柯奕臣这回是真的想捏捏她软乎乎的脸颊了,顾忌有外人在,他一把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指,鱼莜只是想偷偷撩他一下,没想到被他钳制住,手指抽也抽不回来,只得默默把手臂背到身后,任由他握着。 鱼莜和主办方表示会尽力配合,主办方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已经第一时间安排编导重新去写采访的稿件了,此时有个佩戴工作证的人跑过来,跟负责的编导说:“陈导,你让我去联系沁园春的老板,我刚刚打电话去他们餐厅,他们说老板人不在,他们老板不在餐厅时只用私人号码,暂时联系不到……” 编导皱着眉头,像沁园春这样的老牌高档餐厅,老板基本都是投资人,也就是甩手掌柜,行程很难约的,他不抱希望地问了鱼莜一嘴:“不知您有沁园春老板的私人电话吗,方便帮我们和他牵个线吗?” “应该,挺方便的吧……” 鱼莜偏头,不确定地和柯奕臣四目对视。 柯奕臣此时再装透明也不合适了,轻咳一声:“我就是……” 编导先前看到鱼莜身后站着的柯奕臣,以为是鱼莜的家属,得知他居然就是沁园春老板,喜出望外,忙上前和他握手,说着失敬失敬。一番寒暄套近乎后,主办方提出了想让柯奕臣和鱼莜一起接受采访的请求。 本市的餐厅获得了全省唯一的米其林三星评定,可是个热点新闻,加上鱼莜也是沁园春的厨师,今天刚刚拿下国际赛冠军,正好可以做一期专场。 以前也有电视台找过柯奕臣,被他以工作忙为由拒绝了,今天得闲,左右也是要等鱼莜,便同意了采访。 主办方连忙给柯奕臣安排化妆师,被他拒绝:“化妆就不必了。” 让一个陌生异性触碰皮肤,和在脸上涂脂抹粉,柯奕臣哪个都接受不了。 编导也觉得柯奕臣本身的形象就很出众了,化不化妆也确实没所谓,便直接安排他们去演播室了。 来之前,柯奕臣没想到就是来接媳妇回家,自己也要赶鸭子上架,临时上台和鱼莜一起接受采访。 好在采访是在单独的录制演播室,并没有观众。柯奕臣和鱼莜坐在沙发上,主持人坐着单独的小沙发,柯奕臣坐在靠外的一侧,听着主持人问鱼莜一些比赛相关的问题,本本分分当着背景板。 主持人偶尔也会问柯奕臣有关沁园春的问题,然而后者却惜字如金。 如:“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开餐厅呢?” “因为喜欢美食。” “餐厅起名沁园春,有什么由来吗?” “取自毛主/席的词,沁园春·雪。” 柯奕臣微微皱眉,表情似是在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还需要问”。 主持人干笑了两声,实在接不上他的话,换了张题卡继续问鱼莜:“听说,你初到沁园春时只是一名洗碗工,从洗碗工到米其林三星主厨,你是怎么办到的?” 鱼莜想到了和柯奕臣初见的时候,沁园春的主厨被请去做私宴,她被抓去打杂,私宴上食材临时出了问题,她想个了补救的法子,做了道新式芙蓉鲫鱼,被白子烨推出去上菜,名为露脸实为顶包。 那天一大桌子的客人,他的话最少,而那股天生自带的气场却让人难以忽略,她也唯独对他印象深刻。 别人吃到她做的菜,都能把她夸上天,而他多说一句都欠奉,好吃,已经是他给出的最高评价。 高冷面瘫又毒舌,是她对柯奕臣的最初印象,谁能想到这个男人把她划进自己的领域里后,在冰冷疏离的外壳下,暴露出自己柔软的内里,是这样的温暖体贴又长情。 回忆这些的时候,鱼莜的眼里已经带了温润的笑:“可能每个成功的女主厨背后都有一个嘴刁又毒舌的男人……” 柯奕臣闻言狭长的眉尾微挑,似乎也想到了曾经的种种,右手指节滑过鼻底,来掩饰一闪而过的笑意。 主持人留意到二人之间的微妙,疑惑:“柯总为什么发笑,难道鱼主厨说的不对吗?” 柯奕臣微沉的嗓音里,带着其他人难以察觉的自豪。 “大概,我就是那个男人……” …… 录完采访,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柯奕臣和鱼莜来到柯父柯母家,刚好赶上了饭点。 推门进来,鱼莜就看见客厅里在放着她比赛的重播,柯父坐在沙发上看得津津有味,厨房电视也在同步播放着,柯母和柳姨一边把烤好的食物从烤箱里取出来,一边不时地分神去看。 这是鱼莜第二次来柯奕臣爸妈家里吃饭,鱼莜能感受到柯父柯母比之前更加热情,怕鱼莜看自己的比赛会尴尬,细心地换成了晚间新闻台,而她也自在了许多,没有第一次见面时那般拘谨。 席间,柯父柯母又聊到鱼莜今日的比赛。 “看到你做的泡饭,我跟奕臣他爸看着实在太有共鸣了,我俩算是白手起家,当初创业的时候,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晚饭经常是中午的剩菜剩饭,热一热,泡点开水,就这么打发了……” 柯母用公筷往鱼莜的碗里夹了只虾,语气颇为感慨,“所以,看到你说的那番话,我们都感动得不得了。生活总归是越过越好的,但有那么一份忆苦思甜的心,真的很难得。说起来我们也很久没吃过泡饭了,但还记得那个味道,奕臣恐怕也是从未吃过泡饭的……” 刚放进鱼莜碗里的虾,就被柯奕臣顺势接手,帮鱼莜剥壳。 “怎么没吃过……”柯奕臣否认,他虽然嘴巴很挑,对美食的要求标准很高,追求味蕾的满足,但他又不是天天顿顿如此,忙起来的时候,也是快餐、泡面轮着吃,只是父母不知道罢了,他从来不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少爷。 “我声明,我对泡饭可是没有任何歧视的。” 柯奕臣把剥好的虾放回她碗里,一本正经地澄清。 “我信了,下回做给你吃。”鱼莜忍俊不禁,吃泡饭还不好养活吗,又对柯父柯母说,“伯父伯母,你们什么时候想吃提前告诉我,我来做给你们吃,你们要是怕麻烦,我写下配料给柳姨,保证做出来的泡饭比一般泡饭好吃……” 上次来,她是和柯奕臣假扮情侣,束手束脚,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生怕败露了二人真正的关系。而这次,鱼莜无需扮演什么,和柯奕臣下意识的动作眼神交互就能甜出粉红泡泡来。 柯母看着他们满脸的慈爱和欢喜,平时寡言的柯父也跟着打趣起来,饭桌上笑语不断。 饭局到了尾声,隔着玻璃窗,能看到窗外居然飘起了雪花。柯母担心雪下大,就赶忙让柯奕臣送她回去。临走前,柯母怕她冻着,让柯奕臣去楼上给鱼莜拿条围巾下来。 只有柯母和鱼莜两人的时候,柯母低声同她说了两句话。 上次柯父住院就跟他二人催过一次婚,柯母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她怕鱼莜有心理负担,也没提柯奕臣怕未来和鱼莜因为人生规划的不同而分隔两地,干脆已经做好了卸任家族企业董事长的打算。 “莜莜,别看奕臣平时沉闷性子也清冷,其实跟他爸一样,认准了一个人就不会变,而且会全身心的付出,他为你考虑了很多……” 柯母顿了顿,温和地笑:“只要你们感情和睦幸福,我跟他爸就放心了。” 看到鱼莜点头,柯母也安了心,她觉得鱼莜是个难得的……用流行话讲,叫宝藏女孩。柯奕臣能和这样的女孩共度余生,也是他的福气。 日子是他们两个人经营下去的,身为父母能给予的只是作为过来人的经验和忠告而已。 说完,刚好柯奕臣拿着围巾下来,仔仔细细地给她在脖子上围了三圈,厚实地密不透风。 二人从柯家出来,意外地温度却没有想象中冷,零星雪花在夜空里飞舞,一落地就消失不见,鱼莜提议不开车,走回去消消食。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在暖黄色调的路灯光晕中,一片片旋转而下的雪花如同飘散的蒲公英种子,柯奕臣握住鱼莜的手揣进自己的大衣口袋,呵出去的气瞬间凝结成雾。 “明天是冬至了。” 说到冬至,鱼莜的第一反应是该上冬季菜单了,她顺着说:“是啊,也不知道今年的冬季菜单合不合顾客们的口味……” 冬至要吃饺子,在比赛之前,鱼莜就设计好了今年冬季的应季菜单,准备了四种新品类的饺子。 “记得去年冬至,我们还是在惠子阿姨的温泉度假村,一起吃了饺子,玩了纸牌。”鱼莜边走边仰头看雪,语气带着怀念。 柯奕臣顿下脚步:“想去泡温泉吗?” 鱼莜连连点头,想,太想了,忙碌了这么久,她早就想好好放松一下了。 而且,雪天就应该配温泉。 柯奕臣侧头看她,眼眸明亮:“那明天就去?下午出发,路上还要两个小时,我们尽量赶在天黑前到达。” “好。” 鱼莜笑应,觉得他简直就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她方才就在想,国际赛夺冠和餐厅拿到三星评级,双喜临门,怎么着也要犒劳一下自己。 她对美食没有过分的追求,去外面吃不如自己做,去旅游又觉得太累,泡温泉最惬意不过。 第二天,鱼莜睡醒一睁眼,就在满心期待着晚上的温泉了。早上上班前,就被泡温泉要带的随身衣物和日常用品,收拾好装在了背包里,想到惠子阿姨喜欢中华美食,又特意拿了些她做的椒子酱和虾鲊。 上午在后厨工作时,鱼莜也元气满满,因为有个盼头,觉得时间变得特别快,有种还未出几道菜,上午的营业就已经结束了的错觉。 后厨的小厨工们看她的眼神愈发尊敬仰望,她是怎么做到连炒了十份炒饭,还脸不红气不喘的,还有空分神去帮孙主厨炖了一锅卤味? 明明身材这般娇小,看着却有使不完的能量…… 这就是总厨大佬和凡人的差距吗? 小厨工们看了看鱼莜一上午的工作量,又看了看自己,越发觉得有待磨练,但同时心里又多了一分什么时候能做到像她一般的小野望。 “左边左边,哎不对,太过了,右边一点,再往上点……好好,就这刚好!” 大堂内,袁园在指挥人高马大的熊三儿把鱼莜获得的冠军勋章悬挂在墙上。 这面墙堪称是沁园春的荣誉墙,有许多明星来此打卡的照片,报纸和杂志刊登过剪裁下来有关餐厅的推荐等等,这枚勋章被装嵌在了玻璃相框里,旁边还有鱼莜夺冠领奖时的照片。 鱼莜本来还觉得有点羞耻,但看到众人都很兴奋地把这看做是餐厅的荣耀,就随着他们去。 大厅的电视屏幕里在播放午间的新闻,鱼莜端着茶水,转过身正好看到顾传璋被押送进警车的画面。 她驻足停留,听到主持人播报说:“顾某旗下的连锁酒楼被匿名举报偷税漏税,因涉及金额巨大,目前已被依法拘留,据了解,顾某可能还与十九年前胶东的‘豆芽中毒案’有关,目前警方正在调查中……” “莜莜,这不是在比赛上被抓的那个老头吗?原来真是他当年害了隔壁觅食光靳主厨的家人?” 袁园见鱼莜目不转睛的看着新闻,好奇地也过来看,一眼也认出来了顾传璋。 昨天后厨的所有员工都看了鱼莜的比赛直播,当然也看到了顾传璋被靳城在台上指控的那一幕。 “这年头,坏人都变老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正义也许会迟到,但不会缺席。”陈燊帮腔说。 鱼莜疑惑地喝了口水,偷税漏税?顾传璋怎么会是因为偷税才被抓的? 她正奇怪着,靳城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第121章 泡芙 谁让他是我大舅哥呢。 “莜莜, 恭喜你。” 鱼莜刚接起电话,就听到靳城送上迟来的道喜。 昨天比赛结束后,鱼莜忙着化妆采访, 又去了柯奕臣父母家吃饭, 靳城事后估计也在忙于应付媒体,身为顾家旗下连锁酒楼的最大股东, 顾传璋突然被警方带走,这也是个足以轰动半个烹饪圈的消息。 “获得米其林三星评定, 比拿到冠军还要开心吧。” 靳城知道鱼莜参加这次比赛是因为自己, 她早就知道他会在比赛上做中餐, 所以秉着就算他被取消资格, 也不能让顾明礼拿冠军的打算。 谁知道顾明礼这么不争气,才拿了十六盏灯, 刚出分就被淘汰了。 对她而言,能拿到米其林三星评级,远比十个冠军来的重要。 食色佳人 第102节 “我是运气好摊上了, 也要恭喜你,觅食光刚开店就拿到了二星评定, 明年三星肯定不成问题。”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鱼莜其实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拿下三星的, 她连那些米其林评审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就好像天降馅饼砸中了她。 “不是运气, 是实力。” 靳城低笑, 他在意大利呆了那么久, 对米其林的评分标准很清楚。一年内,十二位秘密评审员连续数次造访测评,稍有失误, 就会错失三星的机会,而她仅仅是一年就做到了,说明她确实有管理餐厅的天分和能力。 顾家的事情解决,靳城的嗓音带着一股卸下了重担般的轻快。 “对了,我打算回趟胶东,回去看看师父,有什么话需要我带到吗?” 鱼莜这才发现他的背景音有些吵嚷,时不时传来广播提示音,不像是在后厨,而是在机场。 “这么急?今天就走?” 靳城“嗯”了一声,嗓音平淡带笑:“师父看了电视直播,刚刚给我打电话来,说闹这么大的事也不事先告诉他,又说我为了顾传璋那个老头,放弃比赛资格太不理智,他为了看我们俩争冠军,花生米和酒都备好了,结果等了个寂寞,我得回去给他老人家赔罪。” “……” 鱼莜哭笑不得,这可太像鱼连海说的话了,他是多想看自己和师哥在台上打起来? “帮我给师父问个好,就说我过段时间就回去看他老人家,”鱼莜看了看四周,手掩住话筒,小声说,“对了师哥,我刚看到顾传璋被拘留的新闻,他的罪名怎么是偷税漏税?昨天那些警察是你叫来的吗?怎么会这么巧就把顾传璋给带走了?” “柯奕臣没有告诉你吗?”靳城似乎有些疑惑。 鱼莜更迷糊了,这件事跟柯奕臣有什么关系? 她刚想问,就听靳城继续说:“这事说来话长,说来我还要感谢他……”他顿了下,背景音传来某航班开始检票的提示音。 “我要登机了,你去问柯奕臣吧,这事他比我清楚……” 挂掉电话,鱼莜也没纠结顾传璋入狱的原因,反正师哥的仇也算报了,只怕今后,顾传璋的余生都会在牢里度过了。 柯奕臣和鱼莜商量好晚上去泡温泉,自然也给其他员工放了假,餐厅升星是值得普天同庆的事。 布置完荣誉墙,众人从餐厅里出来,兴奋地讨论一会团建的娱乐活动是去唱k还是包场看电影。 两拨人意见相左,纷纷过来问鱼莜:“总厨,还是你来决定吧,不然我们这么多人,一会就得打起来。” 门口柯奕臣的车停在路边,他站在车尾正在整理后备箱,听到员工们问鱼莜,走过来。 “先看电影再去唱歌。” 柯奕臣一句话给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反正团建的花费都是他全包,还替他省钱? “老板大气!” “得了不用纠结了,都安排上了。” “那柯总和总厨等会得带头唱第一首!” “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尽兴,”柯奕臣一手接过鱼莜手里的包,一手拉过她的手,“还有你们的总厨,我也得借走。” 众人这才明白他俩这是要撇开他们,单独约会。 柯奕臣与鱼莜谈恋爱的事,早已人尽皆知了。一个是管发薪水的老板,一个是后厨最高水准和门面担当,众人都觉得二人很是般配,每当看到他们在一起,都会露出姨母笑,男帅女靓,看着就赏心悦目,这不比追明星cp,更真情实感? “莜莜,原来你和老板早就有约了,早说嘛,快走快走,我们也不想当电灯泡……” “你们玩得开心呀,柯总照顾好我们总厨啊。” “晚上不要回来啦。” 在众人善意的打趣声中,鱼莜微微脸红地坐上柯奕臣的车,只要一放下锅铲,出了后厨,她身为总厨的威严就化于无形。 以往,员工们也是不敢打趣柯奕臣的,但是鱼莜在,冷峻的柯奕臣总是唇角带笑,少了许多距离感,他们也敢和他开开玩笑话了。 鱼莜从车窗伸手出去,朝他们挥挥手道别,柯奕臣发动引擎,车子渐渐驶离。 * 车窗外的风景在急速倒退,驶出喧嚣的城市公路,上了高速,两侧是大片的山林农田,昨天的小雪持续下了一夜,今晨才稍停,雪差不多积了有半指厚,熹微的阳光在积云后隐现,被薄雪覆盖的农田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碎钻般的晶莹光芒。 车内,柯奕臣备了许多零食,鱼莜在副驾看着风景,一路吃吃吃,吃到味道不错的,不忘递到他嘴边投喂。 鱼莜忽然想起靳城的那通电话,顺口问了句他。 “哦,你说那件事啊。” 柯奕臣似是才想起,倒不是刻意没和她讲,要是鱼莜不提,他都快忘了。 时间倒回一个月之前—— 靳城从一栋单元楼里出来,拿出备忘录里又划去一道人名。 临近国际赛,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这户单元楼里原本住着的是曾在荆家酒楼工作过的员工,跟靳城的父亲打过下手。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当年在靳家工作过的老员工大多离开了胶东,如今遍布五湖四海,想找到一个知道当年内情的,又愿意站出来作证的人,难上加难。 不出意外,他这趟又吃了一个闭门羹。 事情过去十九年了,谁愿意为一个并不相熟的故人,打破自己安稳的生活呢? 靳城低头点了根烟,含在嘴里,备忘录里已经没有其他联系方式可用了。这几个老员工联系方式,有些是他回国后查到的,有些是鱼连海提供给他的,他以为这些人里总有人愿意站出来,讲一句公道话,毕竟当年,父亲待他们都不薄,没想到竟然全是推脱之词,有的人甚至还以为他是骗子。 靳城抽了两口,就烦躁地掐掉烟头,他知道如果没有切实的证据,顾传璋定不会认罪。 靳城本来也对找到证据并未抱多大的希望,他知道顾传璋做事从来不留把柄,就像当年,那桩栽赃做得不留痕迹。 顾传璋当初刻意接近靳家夫妻,隔三差五来串门子,和靳言堂以兄弟相称,因为他年纪比靳言堂大个十余岁,靳言堂平时对这位老大哥也很敬重和信赖。 直到有一天,顾传璋愁眉苦脸地拜托靳言堂帮一个忙,说他的一个远方亲戚,自家种的豆芽,因为客户临时跑路,订单泡汤,如今上千斤的豆芽滞销,他已经联系了所有相熟的酒楼,能收一点就收一点。 靳氏夫妻为人忠厚心善,见顾传璋带来的那筐子豆芽新鲜品质好,便都收下了,后来,都是酒楼负责采购的员工直接和顾传璋所谓的“远方亲戚”联系。 靳言堂想着豆芽从哪里进不是进,不如帮帮老顾的忙,然而只有第一筐豆芽是没问题的,后面进的几筐只有最上面一层是正常豆芽,底下都是被化学物质浸泡过的有毒豆芽,因为颜色相近,就连掌勺多年的老师傅都难以分辨。 靳言堂哪里能想到,顾传璋从接近他们,就一直抱得是搞垮他家酒楼的心思。 事情一出,靳家夫妇和那位供货商都被捕了,而顾传璋一直是以靳家的名义和供货商联系,供货商根本不知道还有顾传璋这个人,一口咬定就是靳家买下了他的豆芽。 而人确确实实也是吃了靳家酒楼的菜才出事的,靳言堂百口莫辩,只怪自己看错了人。 靳城一心想在国际赛的公众平台上,当着众多媒体和顾传璋的面揭露此事,也已做好了被他反咬一口的准备,哪怕两败俱伤,他也要将当年的事公之于众。 就在靳城打算无功而返时,他万万没想到柯奕臣会给他打来电话。 柯奕臣告诉他直接飞去长沙,去一家名为“湘耀阁”的酒楼,不要找他们的老板,而是直接去找他们的主厨阮湘琴。 靳城不明所以,柯奕臣给他发来了一段监控视频,视频里是在某个会场之外,一个面容和顾传璋有几分肖像的年轻男子从后门出来抽烟,环顾四周见没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团,丢进了垃圾桶,表情带着不屑和厌恶。 柯奕臣说,当初和鱼莜一起参加烹饪比赛的选手阮湘琴,参赛证忽然丢失,事后又在垃圾箱里找到。 这段监控里拍到了撕毁阮湘琴参赛证的人,就是顾明礼,有趣的是,阮湘琴也是顾传璋收的徒弟。这说明顾传璋的师门内部并不和谐,如果靳城想要查到什么,或许可以从阮湘琴这块入手…… 柯奕臣还告诉靳城,他探听到一件旧闻,几年前,顾传璋的酒楼因为偷税被举报了,但因为他在胶东当地很有势力,最后是让会计出来顶包,他只是罚了些钱。 都是餐饮行业,相熟的人不少,柯奕臣跟朋友打听了下,就知道了不少顾家的事。顾传璋名下的酒楼在北方有二十多家,现在打算把生意做到南方来,似乎是和阮湘琴的丈夫有合作。 靳城是个聪明人,柯奕臣只是透了一两句,他就明白了。 尝到过甜头的老鼠,会轻易收手?反而胆子越吃越肥,胆敢把手伸到了南方来。 靳城当即动身去了长沙,也顺利见到了阮湘琴。 阮湘琴得知他的来意。一脸地可笑荒唐,她为什么要去帮一个陌生人去告发自己的师父?虽然他和顾传璋也没有什么师徒情分,只是利益交换而已。 靳城把那份监控录像拿出来给她看,阮湘琴得知当初撕毁自己参赛证的小人就是顾明礼,当下气到脸红脖粗。 她知道顾明礼私下对师父把鲁菜绝学传授给她和她丈夫的事,多有不满,但没想到顾明礼表面上是谦谦君子,暗地里竟然会做这样龌龊的事。 而靳城接下来的话。宛如冰水兜头浇下,将她从心底凉了个透。 他说,顾传璋名下的酒店有偷税漏税的嫌疑,涉及金额巨大,而他丈夫也参与其中。 看到阮湘琴泛白犹豫的脸色,靳城很确定她会帮自己,他知道一旦偷税漏税的事情做实,阮湘琴所面对的不是帮师父还是帮一个陌生人,而是选择置身事外,还是帮自己的丈夫脱离泥潭。 靳城离开之后,阮湘琴也没心思看管后厨了,早早地回到家中,向丈夫问及此事。 她先是说撕毁自己参赛证的是顾明礼,借此来试探丈夫的反应,然而一向宠溺妻子的宋耀辰,却劝说她不要太小心眼,都多久之前的旧事了,而且也没耽误她参加比赛,就不要计较了。 阮湘琴的心沉到谷底,她此时已经确信了靳城的话,丈夫果然上了顾家的贼船。 她连声质问丈夫,是不是入股了顾家的酒楼,顾家偷税做假账的事,他到底知不知情? 而宋耀辰虽意外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却不以为然,现在的酒楼都这么干,不然怎么赚钱? 阮湘琴怕了,她是个胆小谨慎的人,哭着劝丈夫赶紧收手补上税款,但宋耀辰执迷不悟,还说她整日里不赚钱,还来指责他,他若不这么做,哪来这么多钱帮她开餐厅,疏通关系人脉?就连打比赛,不也是他替她上阵,不然她能拿到全国季军? 她非但不体谅自己,反而来责怪他,她以前的温柔和乖顺到哪里去了? 宋耀辰的话字字诛心,阮湘琴怎么也想不到,曾经把她捧在手心里的男人,有一天也会嫌她这烦她那儿,几乎变成了一个毫无底线的陌生人。 看着执迷不悟的丈夫,阮湘琴心如死灰,她表面上不再关心此事,然而暗地里,多次去到宋耀辰投资的酒楼收集证据。 阮湘琴和宋耀辰是当地有名的模范夫妻,参加大大小小的比赛和采访,酒楼的总经理知道阮湘琴不仅是顾传璋的收的徒弟,还是大股东的妻子,当然不会防备她。 阮湘琴收集到足够的证据,并且在国际比赛开始前的一个小时,发送到了当地公安部的邮箱里。 本来这次国际比赛,宋耀辰想陪她参加,被阮湘琴拒绝了,她知道,比赛一开始,宋耀辰就要为顾家酒楼被查封的事而焦头烂额了,而宋耀辰以为阮湘琴只是耍耍小性子,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出卖自己。 阮湘琴想得很清楚,现在逼丈夫回头还不晚,毕竟顾传璋是主谋,宋耀辰作为投资人,不会有牢狱之灾,但会损失一大笔钱。 听着柯奕臣说这些,鱼莜惊得连零食都忘记吃了,没想到这其中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兜兜转转。 顾传璋此次涉及的税额高达千万,而且是第二次有偷税行为,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鱼莜觉得阮湘琴这次算是聪明了一回,她若是任由丈夫掺和,雪球越滚越大,就不是罚钱能解决的事了。 宋耀辰虽然家底殷实,但是数倍的罚款也会让他元气大伤吧,鱼莜甚至怀疑宋耀辰要是知道举报人是阮湘琴,会不会一气之下和她离婚。某些男人一旦走上岔路,是很难回头的。 不过这也不是她能操心的事儿了。 倒是阮湘琴此番大义灭亲的举动,着实让她高看了一眼。 在她的印象里,阮湘琴好像一株无忧无虑的莬丝花,攀附缠绕着她丈夫这棵大树,对她丈夫的话言听计从,就连比赛也是她丈夫在替她打。 或许这样被捧在手心里的生活,会让不少女孩艳羡,但鱼莜却觉得阮湘琴这样的生活有点可悲,一旦有朝一日,这棵大树倾倒,莬丝花又该何去何从呢? 鱼莜觉得无论何时何地或是什么样的境遇,都应该把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要企图去依靠任何人,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丈夫。 回想起比赛结束后,阮湘琴那句稍显落寞的“应该没有下次了”,心里也有些替她惋惜,希望她能早点明白这个道理。 鱼莜继续拿起一枚脆皮泡芙,丢进嘴巴,好奇地问:“那你是怎么拿到那段监控的?” 当时阮湘琴的参赛证丢失,差点没能顺利比赛。会场内没有装监控,节目组也怕惹麻烦,没有为了这点小事报警,所以此事就不了了之。 “动用了点私人关系……” 食色佳人 第103节 柯奕臣看她吃得香,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去拿她的小泡芙吃。 上回,他听鱼莜说起阮湘琴的参赛证丢失,就觉得有些蹊跷。其实,每个参赛选手都有嫌疑,就像鱼莜说的,顾明礼和阮湘琴同出一个师门,关系较旁的选手更为亲近些,没人会想到是顾明礼做的。 但从比赛的结果看,阮湘琴和顾明礼因为都做的鲁菜,评分相近,如果不是鱼莜横插一脚,最有可能和顾明礼争夺冠军的是阮湘琴。 比赛会场后门的正对面恰好是一家大型的连锁超市,门口安装了摄像头,角度恰好能拍到,柯奕臣托人去查了下那天的监控,没成想还真给拍到了,还拍得特别清晰,一眼就看得出是顾明礼。 “我替师哥谢谢你啦。” 这事情鱼莜只是和他提了一嘴,没想到他真放进心里去,若不是他借圈内的人脉,得知了这些圈外人难知晓的秘辛,顾传璋这棵大树也没那么容易扳倒。 “我帮他,是因为你,谁让他是我大舅哥呢。” 开车的男人挑眉轻笑,咬碎泡芙的外衣,发出清脆地“咔嚓”一声。 柯奕臣在察觉到靳城对鱼莜有其他想法时,没有立刻把靳城划到对立面去,也没有逼迫鱼莜远离他,做出二选一的抉择,他清楚那样反而会把自己置于下风,损耗鱼莜对他的好感。 既然鱼莜把他当家人,那他也把他当大舅哥,这一声大舅哥的称呼,把靳城架在那里,他要是还去插足妹妹和妹夫的感情,这像话吗? 说笑着,轿车驶下高速,远远地能看到度假村日式别墅庭院显现的轮廓了。鱼莜降下车窗,外面又飘起了小雪,绒毛般的雪花飞了进来,微寒的风伴着属于田园的清香,拂过面庞,使人的心情瞬间晴朗舒展。 第122章 触碰 这一天的雪夜,注定不平静。…… 二人踏进度假村的院门, 几株红梅开得热烈,沁的满院子都是清雅凌冽的梅香。惠子穿着传统和服出来迎接他们,一见鱼莜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莜莜, 好久不见, 我好想你。” 经过上次三天两夜的相处,鱼莜和惠子已然处成了知交, 鱼莜把她当知心大姐姐,惠子也全然没把鱼莜看作顾客, 而是当成了朋友。 鱼莜笑着回抱她。只觉得惠子身上有股淡淡的幽香, 有点像沉香, 又有点像白檀, 比这满院子的梅香还要好闻。 “惠子,你用的什么香水?好好闻啊……” 惠子笑说:“不是香水, 是我们传统香道里的六熏之一,这是适合冬季的熏香,名为落叶。” 鱼莜觉得惠子简直就是仙女, 不仅会茶道会酿酒,还会传统技艺练香, 再看看自己好像除了烹饪, 就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才艺了。 殊不知惠子也是格外崇拜鱼莜, 她是个传统的日本女人, 喜欢插花烹茶做家务, 在丈夫过世之后, 她也没有失去热爱生活的心, 把这座度假村经营的温馨又雅致。 她觉得在生活方面,没有什么能难倒她,却唯独做不来复杂的中华美食, 偏偏她又喜欢吃,为此她还专门招了一位厨师在后厨帮忙,厨师做中餐给她吃,她做日本料理给客人吃。 但是自从上回吃过鱼莜做的中餐,惠子在吃那位厨师做的菜,就感觉食之无味了。 她盼星星盼月亮,想着什么时候能再吃到鱼莜做的菜,昨天接到柯奕臣的电话,可把她高兴坏了,一大早去采购了许多食材回来。她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日式的家常菜,希望鱼莜一会儿吃得高兴,也能给她露一手。 柯奕臣给她带了茶叶类的伴手礼,鱼莜也给惠子送上自己做的小食和腌菜,惠子收到后者时明显更惊喜,一直好奇地问鱼莜该怎么吃。三人一边聊,惠子一边引他们去楼上的房间。 “莉莉没有跟你们一起来吗?”未等鱼莜回答,惠子继续笑着说,“让我猜猜,她肯定是不愿意当电灯泡……” 鱼莜汗颜地笑笑,昨天晚上她问崔莉莉要不要一起来度假村,她确实也是这么回答的。 绝不当电灯泡,绝不看他们撒狗粮。 语气还颇为吃醋,鱼莜只得答应她下次专门和她来一次闺蜜之行。 “上次我就觉得你们很有夫妻相,看起来就很登对,果然被我猜中了……这么说来,我还算是红娘呢。” “对了,郊外的那口坑洞已经被填上了,你们可以放心地在周围漫步闲逛,不用担心失足了。” 听到惠子提起那口害她去年摔了个屁股墩的洞,鱼莜有些窘迫,她应该是遮度假村开业以来,第一个掉到洞里的客人吧。 惠子在一间屋门前停留,正准备打开门,想到什么,笑眯眯地摸下巴:“现在你们都是情侣了,你说我给你们安排一间还是两间呢?” “两间。” “一间。” 鱼莜和柯奕臣俩人几乎同时回答。 “我该听谁的呢?”惠子掩唇,笑容更大了。 看到有些脸红的鱼莜,惠子也不再打趣他们,换正经的语气介绍说:“虽然柯先生已经包场了,店里全是空房,但我还是推荐你们住一间。柯先生每次来就是定这间房,因为这里的景观最好,有单独的温泉池……” 惠子拉开屋门,鱼莜看过去,房间的装修是全日式的榻榻米风格,有专门茶室、客厅和卧室,卧室和客厅都有一整面墙都做成了落地窗,院子里的景色一览无遗,采光也极好。窗帘一拉开。整个屋子都被照得亮堂堂的。 “这间屋子也够大,你们若不想睡一起,铺四五床被褥也绰绰有余。” 惠子补充说,见鱼莜还在环顾房间,柯奕臣已经把手里的背包放下了,她不等鱼莜有所反应,极有眼力地转身出去。 “你们休息一会,收拾完东西,记得下楼吃饭呀。” 鱼莜回头,看到的是已经合起的屋门。 她还没决定呢…… “我可以睡客厅。” 柯奕臣的眼眸划过鱼莜的面颊,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语气从容。 鱼莜打量客厅,这里暖气很足,空间又大,铺上柔软床褥,和睡榻榻米没有什么区别的,倒也不委屈他。 她把自己的东西拿到卧室,打开柜子,把床铺铺好,同时又换了一身居家的宽松衣物。 出来的时候,柯奕臣诚如他所言,也把客厅的床褥铺好了。鱼莜稍稍松一口气的同时,心下有一点狐疑。 这家伙真就这么乖? 然而柯奕臣神色如常,鱼莜从他的表情里也分辨不出来什么名堂。 两人并肩下楼,惠子已经备好了一桌子丰盛的晚餐,有寿司手握,日式牛肉咖喱饭,鱼生拼盘,炸鸡和味增汤,还有一盘刚刚煮好的速冻饺子。 惠子知道中国人的习俗是在冬至吃饺子,但是她实在不会包,去年还是鱼莜下厨给他们煮了一锅饺子,这个牌子的速冻饺子味道还不错,惠子经常吃。 等他们落座后,惠子温了一瓶自酿的清酒,给他们俩满上。 “干杯!” “希望你们在这里玩得开心!” “多谢款待。” 玻璃酒杯发出清脆的碰撞。 鱼莜夹起一块三文鱼生,粉橙色的肉质伴着白色的脂肪纹路,沾上些许海鲜酱油和芥末,入口那一秒钟的辛辣过后,是满满的油脂香。 三文鱼寿司也很美味,里面用的糯米都是调过味的,带着一丝甜味和淡淡的酒酿,比外面日料店里的寿司还要好吃。 日料大多胜在食材新鲜,并用不到特别复杂的技法,尤其是生鱼片,只要动动刀就好。 看似这么一大桌子的菜,惠子做了半小时就搞定了。 “明天的早餐,你们想吃什么,想吃中式早餐的话,我让师傅去做。” 惠子还是担心他们吃不惯日料,席间细致地询问。 鱼莜想了想:“要不明天我来下厨做早餐吧。” “那太好了。” 惠子开心地抚掌,她就等着鱼莜说这句话呢,她知道他们来度假村是放松的,心里想吃鱼莜做的菜,却不好意思张口。 “你家厨师的手艺很差劲?如果需要,我可以推荐两位技术好的厨师过来。” 柯奕臣看见惠子这般开心,不解地挑眉,还以为她对自家厨师多有不满。 “不是的,主要是莜莜手艺太好了,上次吃过后就念念不忘,我家师傅厨艺也很好,就是相比之下……” 惠子囧然,忙为自家厨师辩解了下。 鱼莜无奈地看了一眼没抓到重点的柯奕臣,换其他厨师不也没她做的好吃吗? 真是饱汉不止饿汉饥啊,他常吃自己做的菜,殊不知就算是去沁园春吃,稍微来晚些都要排半天的队,还不一定能吃到她亲手做的那一道。 不过是早餐而已,其实对鱼莜这种每天在后厨做上百道热菜的人来说,连举手之劳也算不上。 何况自己做的早餐,吃起来也合心意。 酒足饭饱后,鱼莜和柯奕臣回房间拿好换洗的衣物,前去汤池里泡温泉。他们没去房间自带的小温泉,而去了度假村里最大的户外汤池,汤池是男女混浴,度假村被包场,也不用担心会撞见其他客人。 泉眼里汩汩冒出的热流冲刷着肌肤,仿佛在给全身做着天然的spa按摩,脖子以下都被温度适宜的热水包裹,脖子以上被氤氲的雾气环绕,汤池旁边栽种的绿植红梅和假山置石,颇有几分林中仙境的感觉。 太舒服了,这才是度假啊。 鱼莜身穿白色露肩绑带泳衣,头发用粉色的毛巾包住,越发显得脸只有巴掌大,她趴在汤池边,双手平整交叠地搭在池边,下巴搁在白嫩的手背上,好似一只在犯懒的猫科动物。 一瓶插着吸管的酸梅汤放在她手边,鱼莜抬头看,柯奕臣下身系着浴袍,赤着精壮的上半身,手里也拿着一杯,嘴里慵懒地叼着吸管。 他在鱼莜的身旁缓缓坐下,鱼莜看着温泉的水线缓缓上升,漫过遮挡住臀部的浴巾,继而是他线条分明的腹肌,最终停留在胸膛的位置。 鱼莜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口水,以前怎么没注意到他身材这么好? 别人谈恋爱都是恋爱前心跳悸动,恋爱后归于平淡,为什么她却好像反了过来? 记得第一次在度假村里偶遇他,他也是这般极显身材的浴巾装束,当时她也没有多大的反应,顶多是像看t台上好看的男模,有些许欣赏而已。 而现在,鱼莜看着他的时候,总会感觉到心跳加速,他的一个眼神和动作,都会让她小鹿乱撞。 她悄悄偏移目光,发现他手里的饮料和自己的这杯颜色不太一样。 “你的这杯酸梅汁怎么这么浅?” “谁说是酸梅汁,”柯奕臣拿着杯底轻轻摇晃了下,薄唇压上杯沿,“是红酒。” 他自己喝红酒,给自己拿酸梅汁,要不要这么区别对待? 鱼莜:“我也要喝。” “你晚上不是喝了两杯清酒了吗?” “我就尝一口,放心,我酒量很好的。” 柯奕臣狐疑地把红酒杯递给她,见她果然只抿了一口,就乖乖还给了他。 鱼莜舔舔嘴角,果然他喝的都是香醇的好酒,她对酒没有瘾,就是见他喝了,嘴巴馋,想尝一尝,她忽然想起什么:“喝酒泡温泉会加速血液循环,你也不要多喝。” 柯奕臣只是习惯泡温泉的时候喝一小杯,喝了几口,随手放在一旁。 两人并肩坐在温泉池里,双双闭目养神,享受着这片刻的闲适与宁静,落地窗外圆月攀上枝头,屋内热气腾腾袅袅,外面院子里已经积了一层薄雪,月辉洒在白雪上,美得仿佛加了一层滤镜。 鱼莜被毛巾包裹的头发快干了,她干脆把毛巾取下,她的短发已经长到了脖子根的程度,为防被池水沾湿,鱼莜特意带了个小发圈,打算把头发扎个小丸子。可是她一摸手腕,发圈不见了。 明明刚才还在手上来着…… 食色佳人 第104节 估计是掉在池底了,鱼莜压低身子,整个身子都跪在池水里摸索。 柯奕臣听到动静睁开眼,见她像个小海豹一样只露个脑袋在水面上:“你在找什么?” “发圈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快帮我找找。” 柯奕臣闻言,也变身小海豹和她一起在池底摸。温泉池水很清,但因为温差太大,水面上附着了一层薄雾,加上光线昏暗,池底都是不规则的黑色岩石,皮圈也是黑的,根本看不清,只能全靠摸。 两人背对背,像海边摸蛤蜊的渔民低着头寻找着。 鱼莜摸了半天放弃了,想着头发湿了就湿了,大不了一会再用吹风机吹一下,一转身,恰好柯奕臣也转了过来,鱼莜伸到池底的手还未缩回来,好像触碰到了某处手感不同寻常的事物。 她一抬头,和柯奕臣四目对视。 柯奕臣身体一僵,视线下移,薄唇紧抿着。 鱼莜也跟着视线下移,像摸到滚烫的烙铁般惊吓地松开手,因为抽回手的幅度太大,带着身体后仰,眼看就要躺进水池里,柯奕臣眼疾手快地搂住了她的腰。 鱼莜扶着他有力的手臂坐稳了,双颊迅速染上红霞,一直蔓延到脖子根。隔着薄薄的泳衣,她能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很热。 气氛从尴尬到暧昧。 见柯奕臣眯了下眼睛,薄唇微启,她忙说:“我不是故意的……”怕他不信,举起小手,“我发誓!” 她只是轻轻碰了他一下,也可能是抓…… 柯奕臣的手还覆在鱼莜的腰后,二人几乎面对面的贴着,能感受到彼此呼出来的气息,以他的角度和距离,能闻到鱼莜头发上薰衣草洗发露的香味,能看到她泳衣勾勒出曼妙的身体曲线。 他从泡温泉后,就避免和她身体接触,以免诱发其他想法。此时,经过刚才的乌龙,越发觉得很热很胀,整个人都出在沸腾的边缘,他意识到一件不受他控制的事正在发生。 “你刚刚说,喝酒泡温泉,会促进血液循环?” 柯奕臣声音艰涩,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呃?” “……我站不起来了。” 他们两一个蹲,一个坐,还浸泡在池子里。鱼莜反应过来,他说站不起来,不是真的站不起来,而是不能站…… 鱼莜领会,脸更热了,一时间害羞也有,尴尬也有,但看到柯奕臣僵硬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又莫名地想发笑。 “那,那怎么办……噗……” 她知道都是自己的错,努力压制唇边的笑意,可还是没憋住。 听到她发出的莞尔笑声,柯奕臣脑海里那根本就摇摇欲坠的弦,绷断了。 他直接把鱼莜从温泉池子里抱起来,带起哗啦啦的水花。 “你干什么?” 怀里的人被惊吓到,双腿下意识地攀住他的腰身,他单手托住她往前走,另一只手还抽空从旁边的置物架上拿了一条浴巾,丢给鱼莜披在身上,也不知是遮她,还是遮他自己。 柯奕臣忍了忍,没有说出那两个字,接着用行动回答了她,转身一步步地往房间的方向走。 水珠沿着他行走的脚步,一路往下滴,鱼莜像被吓傻了,缩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的人如今变成了她。 她听到屋门被拉开声音,知道柯奕臣把她抱回了屋。 男人俯身把她到床垫上,没有开灯,窗帘也没拉,院子里静悄悄的,连一丝光亮也无——惠子估计早就睡了。 鱼莜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对上一双比夜色更深的墨色眼眸。他头发上未干的水珠,顺着他线条硬朗的下颌线,滴在她头顶上方的软垫上。 她身体紧绷,掌心开始出汗,似是预感到了接下了会发生什么。 她只想好好泡个温泉,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都怪那个皮圈…… 她因为未知和害怕,声音有点抖。 “奕臣……” 她刚开口,就被男人柔软的薄唇堵住,清冽的红酒气息填满侵略鼻底和唇间,放肆掠夺她嘴巴里的空气,他手指轻轻一挑,她颈后的绑带松开,那层防水布料的束缚剥离渐失。 柯奕臣见到了那日在视频电话里未看全的美景,比雪更白,胜似红梅。他微微低头,像一个跋山涉水到来的游客,认真细致地探索遍览群山叠嶂的风光,又像一个食客,细嚼慢咽地品鉴着入口的食物。 但女孩却颤抖着,无法忽略某处传来的异样,发出小兽般的呜咽。她捧起他深埋的脸,报复似地,在那白皙凸起的喉结上,也咬了一口。 柯奕臣的双眸完全被迷离的欲望覆盖,深邃不见底,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在她耳畔抚慰的喑哑低语。在他愈发轻柔的动作下,她才渐渐放松下来。 窗外,雪花落在红梅上,娇嫩的红梅不堪重负,被压弯了枝头,雪花堆积到一定程度,簌簌地掉落。枝头好不容易弹回复原,雪势却逐渐渐大,成片的雪花飞旋而下,刚刚抖落积雪的红梅很快又附着了一层,承受新一轮的积雪攻势。 黑暗的屋内,冷白的月色透进来,能隐隐看到起伏的影子印在墙壁上。 无人探索过的美景被一朝发掘,就遇到了几欲喷发的火山,燎遍了每个细致的角落也不放过,鱼莜只觉得他所及的每一处,都已不属于自己了。前所未有的体验,带领她几度攀上高峰,仿佛坐了十几趟过山车般的跌宕起伏。 她能感受到,他刚开始像呵护易碎的瓷器般小心翼翼,动作轻柔地不能在柔,可是随着探索深入,他迷失在其中的美好里,竟也无法全然掌控自己。火苗被点燃,烟花炸开,节奏从舒缓的钢琴曲,切换成了鼓点密集的交响乐。 她知道柯奕臣在遇到她之前,没交过女朋友,他完全就像个纵横风月情场的老手,难道这就是无师自通吗? 他是怎么做到如此进退有度,把她的七寸和弱点都拿捏的死死的,又让她如同上岸的鱼,想呼喊都发不出声。 不知外面的红梅抖落了几重雪,鱼莜着实快累哭了,被角被她抓得不成样子。 她仿佛又听到了温泉池里那流动的水声,和汹涌海浪用力拍打在沙滩上的声音。柯奕臣也很艰难地分神把被子从她手里抽开,大手覆向她的手心,十指相扣。 这一天的雪夜,注定不平静。 第123章 回家 回到真正的家乡。 第二天, 鱼莜是被太阳晒醒的,睁眼一看,已经日上三竿了。 鱼莜抱着被子, 慢慢坐起来, 只觉得腰酸得厉害,简直比连续做十个小时的菜还累。屋门被推开, 柯奕臣穿着一身休闲运动服,看起来神清气爽, 和床上仿佛刚遭受完十大酷刑的她, 形成鲜明的对比。 柯奕臣因生物钟和对身材管理的自律, 每天清晨都会雷打不动地准时醒来, 见她睡得香,没忍心叫她, 自己去外面跑了一圈步。 见她醒了,他弯腰蹭过来,偷了一口香:“下楼去吃早饭吧。” 鱼莜抬头看了一眼时钟, 已经早上十点了,这个点吃早饭是算早饭还是午饭啊? 她想起昨天答应要给惠子做早餐, 结果自己一觉睡到了中午, 加上这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发生了什么。 鱼莜把脸埋在枕头里, 她感觉已经没脸见人了。 鱼莜说着不去不去, 趴着喊着腰疼, 柯奕臣帮她揉了会腰, 最后,他下楼把早饭端了上来。 鱼莜咬了口蒸饺,抬眼看一旁闲坐的他:“你不吃吗?” 她记不清昨晚是几点睡的了, 好像最后天都快亮了,她是又累又饿,体力消耗巨大,不懂他怎么像个没事人似的。 柯奕臣手里给他剥着茶叶蛋,朗眉星目的轮廓下,连每根睫毛上都写着餍足:“我不饿。” 鱼莜用勺子舀了舀滚烫的粥散热,心说,你可是不饿,都把她吃干抹净了。 还是在鱼莜的要求下,柯奕臣陪着她吃了几口,不得不说,惠子请的中餐师傅做早点的手艺确实差点意思,但是她这个食言的人也没什么资格抱怨,想着临行前做点什么,挽回在惠子心中的形象。 吃完早餐,二人下了楼,惠子剪下来几株院子里的红梅,正在装饰花瓶,看到他们打趣:“莜莜你醒啦,外面的雪景很美,你们好不容易来一回,不去看看,把时间浪费在睡懒觉上,实在可惜啦。” “我们正准备去。” 鱼莜真不是个贪睡的人,而导致她晚起的原因太过难以启齿,应下的同时,她又回头瞪了柯奕臣一眼。 柯奕臣穿着立领的冲锋衣,因为刚刚陪鱼莜吃了点早饭,领口的拉链没有拉到最上面,喉结上隐约可见一排清晰的齿印,是她昨晚的杰作。 鱼莜瞥见,忙伸手替他把拉链往上拉了拉,气消了些的同时,祈祷惠子昨天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 惠子看破不说破,光顾她这度假村的大部分都是情侣,她早就见怪不怪了,知道鱼莜面皮薄,也没提早饭的事,催着他们快出去看看雪景。 今早风雪初歇,经过昨天一夜。地上的雪已经积了有五厘米厚,走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踩在柔软的棉花上。 鱼莜一看见这种漫天的雪地,就忍不住开始撒欢。 城市里的街道,只要天一亮,道路就开始泥泞,完全找不到这样大片积雪的空地。 鱼莜从地上抓起两团雪,搓一搓拼在一起,瞬间就捏成了一个巴掌大的胖雪人。柯奕臣拿着单反相机跟在她后面拍照,鱼莜从来没见过他拍照,也不知道他的拍照技术如何,她捧着小雪人,做作地摆了几个pose。 她凑过去,看柯奕臣相机里的成图,相片里的女孩肌肤胜雪,捧着巴掌雪人,回眸间笑容灿烂,柯奕臣拉个近景拍的特写,连阳光照耀出她脸颊上的绒毛,都拍得一清二楚。 鱼莜很满意,赞许:“厉害,你这找角度的技术比崔莉莉强!” 两人走到鱼莜当初失足的那口坑洞附近,洞口已被填满起来,外加覆了一层雪,已然分辨不出在哪里了。鱼莜凭借着几块山石,还是找到了那坑洞的位置,两人一起坐在那处空地上,拍照留念。 鱼莜后来从柯母的口里知道,柯奕臣之所以当初找自己假扮情侣,是因为柯母在他的房间看到了鱼莜和他的合照,就是那张柯奕臣把鱼莜从洞里背出来,被崔莉莉偷拍的那张,才引发了后续的事。 所以,这口洞也算是他们的定情洞了。 跑累了,两人就这么躺在雪地里,柯奕臣用胳膊给鱼莜当枕头,天空是灰蓝色的,几片高积云堆积在一起,好像一团团蒸好的面包卷。 白茫茫的世界里,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 “难得下这么大的雪,听说北方的雪下起来,一个月都不会化?” 鱼莜五岁那年就被鱼连海带到南方来,此后再也没回去过胶东。他去过最北边的城市就是京都了。 她听鱼连海常说,胶东的雪下起来就不带停的,可以积到膝盖。鱼莜好奇且向往,此时此刻,爷爷和师哥所在的胶东是什么样的雪景。 “你很喜欢雪?”柯奕臣偏头看她。 鱼莜点头,她分不清向往地是雪,更想念北方的人。 她望着天空,喃喃地说:“我想请几天假,回一趟胶东,看看爷爷。” “我跟你一起去。”柯奕臣没有犹豫地跟着说道。 “你跟我一起?我这一趟过去可能要多呆几天。” 柯奕臣嗓音低沉缱绻:“没关系,你想呆多久,我都陪你。” 鱼莜想想,爷爷也没有正式见过柯奕臣,这次和他一起回去,也算是见家长了。 看着周遭的景致,鱼莜惊觉,时间真的过得好快。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完全想不到,陪在自己身边看雪景的人会是他,和喜欢的人躺在雪地里看风景,连雪花落在身上都是暖的。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恩赐吧,鱼莜认定未来一起走下去的人就是他了,她也很想带他见见爷爷,让爷爷知道,她找到了托付终身的那个人。 鱼莜翻了个身,整个人都翻进了他怀里,柯奕臣猝不及防被她一压,闷声笑了一声,双手环住她,搂紧了。 耳边只有寂静的风声,感受彼此的炙热心跳和呼吸声,幸福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就在怀中。 此刻,相拥的两人心里都在希望时间流逝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 食色佳人 第105节 悠闲的时光总是短暂,临近下午,鱼莜和柯奕臣准备打道回府了。 走之前,鱼莜给惠子包了一大袋的水饺放在了冰箱里,以弥补她没有做早餐的食言。饺子馅儿基本都是用冰箱现成的食材,有什么就包什么了。 惠子特别开心,说她要省着点吃,撑到鱼莜下次再来的时候。 回去之后的当天晚上,鱼莜在手机上看好了去胶东的机票,赶巧不如赶早,就定在了下周末。 去胶东的前两天,鱼莜把自己常做的几道菜,给四位主厨当面演示了一番。 这几道菜基本都是归鱼莜出,其他主厨也会,但是制作的手法会略有不同。鱼莜怕她不在的这几天,会有顾客反应味道变了,所以给几位主厨都仔细演示了一遍。大家都是做了几十年菜的老师傅,看着鱼莜做一遍,自己熟悉两遍基本就复原了。 鱼莜盯着几位主厨做了一遍,又挨个把关尝菜,确认味道相差无几,才放下心来。 她这般严谨的做派,让冯若若有种不好的预感。 “总厨,你不就是回去探亲几天吗,怎么搞得像一去不回一样?” 鱼莜没好气地:“怎么会,你这小子是不是咒我?” 有人嘲笑冯若若:“现在总厨和老板成一对了,你还担心她会跳槽吗?” 所有人都觉得鱼莜名义上是主厨,实际已经是老板娘了,除非她跟柯奕臣掰了,不然不可能跳槽。 鱼莜手下的头号帮厨是冯若若,专门给她切菜打下手。鱼莜一走,他就要被分到李奕山手底下,李奕山脾气不好,每个帮厨都挨过骂,他有点担心也是正常的。 冯若若也觉得是自己多虑,沁园春如今能重回三星,大半都是鱼莜的功劳,她也是看着沁餐厅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哪能这么轻易地割舍呢。 她这回手把手的教学,让几位主厨收益良多。他们平时常见鱼莜做菜,也没觉得和她差在哪儿。 今天,静下心来,完完整整地观摩了一遍鱼莜的做菜过程,发现她对调料的把控极其严格,从先放什么再放什么的顺序绝不能乱,再到精确到每勺和一勺半,他们才知道原来,哪怕是放调料顺序的变化,都会影响最终菜品的口感。 主厨们可算是明白为什么,鱼莜当初上任总厨的第一天,就要求把所有调料罐里的勺子用统一的型号,哪怕厨工们不小心打碎了,也要去买一样的补上,就是怕把控不准调料的量。 像他们这种烹饪多年的老师傅,相比鱼莜这个女孩子,粗枝大叶很多,做菜喜欢靠经验和感觉。有的时候年纪大了,忙中出错,导致转身切个菜的功夫,回头就忘记锅里放没放盐了。 鱼莜说,经验是他们的优势,但绝不可以只拿经验来当成做菜的标准。 他们这才恍然,自己的厨艺一直停滞不前的原因,可能就是缺少了这份要把每盘菜都做到完美的认真和细心吧。 钱昆甚至开玩笑地说:“如今,你才是我的半个师父。” 鱼莜忙说:“不敢当,钱师傅你快别说这话了,这是让我折寿啊。” 她也是怕这次回去,临时会有什么变故,才会和他们多交流一些。 因为她爷爷就有这个毛病,放过的调料忘记了,又会多放一遍。她看到以前餐厅顾客们留下的投诉留言,大多都是反应菜太咸了或太淡了,鱼莜猜想四位主厨年纪都不轻了,可能是这个原因。 她心里是很尊重这些老前辈的,烹饪有时候也是一件单调的事,刚学习一道新菜时,还有新鲜感,而当把这道菜做了上百遍,上千遍时,那就跟刷牙洗脸一样,枯燥是不可避免的,能在后厨里坚持这么久的人,都值得尊重。 她也时常跟厨工学员们说,永远对这行业保持尊敬、热爱和谦卑,才能使他们在这条路上走得更长远。 鱼莜希望自己不在沁园春的时候,也能照样运转。沁园春就像一个偌大的八音盒,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里面的齿轮和组件,而这个八音盒年久失修,齿轮已然生锈,她只不过是送来了润滑油的人。 她没有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她相信,一家餐厅是具备自己的生命的,现在的沁园春生机勃勃,这个八音盒完全可以独自运转起来。 * 从苏州到胶东,要先开一个半小时的车去魔都的机场,然后做两个多小时的航班。 柯奕臣知道鱼老爷子烟酒不忌,特意拿了几条好烟,两瓶洋酒,一箱子红酒,苏州本地的特产的茶叶,大箱小箱地拎了一堆。 上了飞机,鱼莜还在担心,时隔一年没有看到师父了,虽然他老人家一直报喜不报忧,但她还是很在意他那腰疼的老毛病,有没有更严重? 同样也担心,爷爷对柯奕臣有什么看法,自己突然给他带回来一个孙女婿,也不知他会是什么反应。 柯奕臣倒是一点也不紧张,看鱼莜拿起手机又放下,看了会杂志又放回去,干脆给她递了个眼罩,让她睡一会。 靠着他的肩膀,鱼莜莫名感觉心安,闭上眼很快就陷入浅眠了,再度睁眼,飞机已经落地了。 胶东靠海,机场修建得似乎也离海不远,一下飞机,鱼莜能从空气中嗅到了那一丝属于大海的咸腥气息。 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和周遭陌生的景色,踏上这块名为胶东的土地上,听着跟爷爷相仿的口音,鱼莜忽然有一种终于回到了自己真正家乡的感觉。 第124章 结局 冰雪消融。 鱼莜早已不记得家乡的模样。 她只依稀记得, 原来鱼家的酒楼紧靠着海边,每天下午四五点钟,太阳快落山时, 他们家的阿姨都会领着他去海边玩。那时候鱼连海在忙着经营酒楼, 无法日常照顾她,所以都是请保姆来照料。 后来, 靳家出事,鱼连海为了不让鱼莜的母亲带走她, 也为了能够好好教导两个孩子, 便一声不响地关闭了酒楼, 带着他们俩来到了南方城市隐居。 外面白雪皑皑, 银装素裹,一眼望不到头, 积雪虽然没有到膝盖这么夸张,但目测三十公分也是有的。 靳城得知他们要来的消息,早早地到了接机口来接他们。 靳城和柯奕臣一起帮忙把东西放进后备箱, 上了车,靳城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他二人, 眼里颇有几分无奈:“怎么突然想起来回来?” “这不是你说回家看爷爷, 我也想起好久没见他老人家了, 怎么了, 爷爷知道我回来开心吗?”鱼莜趴在他椅背上问。 “师父知道你回来当然开心, 但是知道你突然给他带回了一个孙女婿, 那就另说了……” 靳城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 想到车上有鱼莜在,又放了回去,他想了想, 还是叮嘱了柯奕臣一番,“我师父嘴硬心软,脾气还怪,挺难搞定的老头,而且莜莜是他最宝贝的心头肉,待会见了他,你可做好准备。” 柯奕臣从鱼莜那儿,已经大概了解鱼连海是个怎样的长辈,听到他善意的提醒,眉峰微敛,说:“我知道了。” “师父知道你这么说他吗?”鱼莜一脸黑线,悄悄拉了旁边人的手,“你别听他的,我爷爷还是讲道理的,他疼我是真,所以不会为难你的。” 鱼莜说是安慰他,更像是说给自己听,他的手微凉,倒是自己手心都紧张地出了薄汗。 柯奕臣一只手牵住她,另一只手搭在车窗上撑着下巴,认真思忖地说:“我倒是挺希望你爷爷为难我的,过了老爷子这关,是不是就意味着能把你娶到手了?” 鱼莜没想到他是这样的打算,半张着嘴,呆呆地“啊”了一声,脸瞬间红了。 靳城手握拳,清咳一声,以示车上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他都躲到胶东了,还没避开吃狗粮的命运。 胶东地广人稀,加上下雪天气冷,马路上的车流也不多,半小时的车程就到了鱼家。 这是鱼家的老房子了,比在西庭镇里的四合院还要大,院子里的雪已经被清扫干净。三人推开屋门,地暖开得十足,热浪扑面而来,和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鱼老爷子穿着短袖大裤衩,手里还摇着蒲扇,正坐在沙发上看二人转。 听到他们回来的动静,头也不回。 “怎么这么晚才来,要饿死我这老头子啊?” “……” 鱼莜发现一年未见,爷爷还是这副不着调的模样,一点都没变。 柯奕臣见鱼连海这幅打扮,也是微有惊讶,他先前在全国烹饪比赛上,见过老爷子当评委的模样,那西装革履梳着三七分的油头、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形象,十分有派头,现在这副卖瓜老头的画面,好像跟他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他心下松了些,这更说明了老爷子是个随性好相处的人不是吗。 鱼莜一见鱼连海就扑过去,搂着他脖子:“爷爷,我好想你啊。” 鱼连海拿扇子柄笑着敲了敲她脑袋:“去去去,把外面的凉气都带进来了,想爷爷也不知道早点回来,没良心的丫头就会嘴甜。” 嘴甜还不是为了铺垫,见鱼连海笑了,鱼莜忙拉过柯奕臣,介绍这是自己的男朋友。柯奕臣把手里拎的见面礼放下,礼貌地笑着跟鱼连海问好,后者终于侧头看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师父您饿了吧,我先去厨房做点吃的。”靳城开口道。 “嗯,莜莜你也去,去给你师哥打下手,正好我也跟小柯聊一聊。” 鱼连海把鱼莜也支去了厨房。 鱼莜嘴上嘟囔着,一回来就要做饭,真是劳碌命啊,还是乖乖去了。 柯奕臣知道要来了,不由得站直了身子。 鱼连海开始打量面前的年轻人,五官端正英俊,个头也高,一股冷峻又自信的气质,样貌没得说,也算配得上莜莜。 毕竟隔了一代,感情方面的问题,鱼莜自然不会和鱼连海说,直到昨天,他才知道鱼莜交了个男朋友,是她餐厅的老板,这次正好一起过来,让他见一见。 鱼连海知道鱼莜在他餐厅辞过职的事,虽然他后来又聘鱼莜为总厨,算是弥补了,但鱼连海对他的印象仍然不佳。 不咸不淡地问了几句家常,柯奕臣都如实地回答了,鱼连海是个直性子,不再绕弯,便单刀直入地说: “不知道莜莜有没有和你说过,我们鱼家从我祖父那代起,就在世代经营酒楼。你们小两口感情的事,我老头子不多管,但身为鱼家的长辈,我只有一个要求,她得留下了接替经营鱼家的酒楼。” “而身为鱼莜爷爷,老头子我中年丧子,也只有她这么一个孙女,是一定要留在跟前的,也不可能同意她嫁到南方,你应该也能理解吧?” “也不是说要你入赘,如果你愿意为了鱼莜来胶东发展,在这里,你们俩可以另外再合开一个餐厅,我出钱都行。” 鱼连海端得一个财大气粗,他知道柯奕臣家大业大,家里是开公司的,所以还有个顾虑,担心鱼莜孤身一人嫁去南方会受委屈,铁了心,要让鱼莜留在胶东。 他们柯家有钱有势,他们老鱼家也不差。祖上好歹是御厨,世代累积,家里的一件古董卖出去,都能换京都一套房。只是变卖祖宗的东西,是败家子行为,不会这么去做罢了。鱼连海前半辈子经营酒楼,也积攒下了不少的积蓄,都是给鱼莜和靳城留着的。 这些事,他从未给鱼莜讲过,让她自己去外面找工作闯荡,也是培养她吃苦耐劳的品性,现在在外打拼了几年,苦也吃够了,也该回来继承家业了。 鱼莜若是知道鱼连海的存折里有多少个零,只怕会吃惊地把眼珠子都瞪出来,她一直以为家里条件不太好来着,鱼连海先前一直骗她,当初关闭鱼家酒楼的原因之一,是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 敢情她也是个富二代,不,富三代啊。 柯奕臣听出了老爷子的话外之音,他从未看重过家境,门当户对在他这就是放屁,他知道老爷子误解他了。 厨房在客厅的拐角,靳城掌勺,鱼莜在另一头切菜打下手。靳城站的灶台位置和客厅只有竹帘作为隔断,他毫不费力地就把二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知道柯奕臣在苏州有个很大的家族企业,关联着数家传媒公司,而且苏州人杰地灵,是很宜居的城市,他会为了鱼莜肯放弃优渥舒适的生活,来到人生地不熟的胶东吗? 靳城一边在锅里倒油,一边透过竹帘观察着柯奕臣的表情,想着如果他有一丝的犹豫和纠结,他也不会同意让鱼莜跟他在一起。 “师哥,你在看什么?” 鱼莜看到锅里的油早就热了,靳城却像发呆一样,干站着也不放食材进去,她走近了,也听到了鱼连海和柯奕臣的谈话。 “鱼老爷子,您放心,我会来胶东发展,不会让莜莜离开您身边。” 柯奕臣答应得很爽快,语气也分外诚恳。 鱼连海就等着他拒绝,这样鱼莜更会安安心心地留下来了,此时听到他居然答应了,震惊地连扇子都忘记摇了。 “你真的愿意为了我孙女,放弃事业来胶东?” 鱼连海不确定地又追问了一遍,他不知道柯奕臣是在夸海口,临时糊弄自己,还是真的为了莜莜,肯做出这样的牺牲。 柯奕臣点点头。 “你父母也同意?” “我已经和他们商量过了,他们都很尊重我的决定。” 柯奕臣说话不急不躁,有礼有度。鱼连海找不出一点破绽,感慨这小子果然是有备而来啊,连父母都搞定了? 食色佳人 第106节 才听了一两句,鱼莜就待不住了,左手一只土豆,右手一只黄瓜,就这么冲了出去。 “爷爷,刚见面,你就问那么多,我是多嫁不出去啊?” 鱼连海觑她一眼,继续摇扇子:“呦,还没嫁出去,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了?” 鱼莜对柯奕臣方才说的话很感动,但是又觉得委屈他了,便说:“经营酒楼的事,我们回去后再商量。” “你这次回来你还想着回去?也不嫌折腾,我不准。” 鱼莜有点抓狂:“我行李还放在崔莉莉家呢。” “能有什么贵重的行李,邮寄过来不就行了吗?”鱼连海一句话就把她堵住,“反正我这一把老骨头也没多久活头了,你要是不怕下次回来见不到我了,尽管回你的苏州去。” 一听这话,鱼莜的眼眶顿时就红了,她最听不得爷爷说自己已经半个脚迈进棺材里,没几年活头之类的话。 鱼连海也很了解自己的孙女,她能带柯奕臣来见自己,那也是心里已经认定了他,但这件事的确没得商量,他叹了一口气:“为了让你在那边安心,你师哥关了自己的餐厅,想回来帮忙经营酒楼,难道你真的想让靳城来帮你担这个担子吗,姓鱼可是你啊。” 鱼莜惊讶地看向厨房的方向,只见竹帘后的靳城已经开始动手炒菜了,不再关注他们的对话。 师哥不是说他也只是回来探亲的吗?关闭餐厅是怎么回事? 鱼莜咬了咬唇,她从来没想过让师哥帮她担担子,她原先想的是,先把和柯奕臣两年的合同履行完,再回胶东打理酒楼。她考虑过今后,可能会和柯奕臣分居两地,她也有过小小的奢望,柯奕臣会抛下一切为了自己来胶东。 但是她没有立场和勇气开这个口,就算他们已然彼此相爱。 柯奕臣看出鱼莜心里的内疚与矛盾,为了打消她的芥蒂,温声对她说:“这是我早已计划好的事,就算爷爷今日不提,我也会主动和你说的。我真的挺喜欢这里,而且男人嘛,在哪里打拼不都一样?沁园春那边你也不用担心,如果你想,我可以把分店开到胶东来。” 鱼莜刚刚被爷爷说得眼红,这会听了他的话又感动得想哭。 他怎么这么好,这么善解人意,如果不是手里拿着土豆和黄瓜,她现在只想给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鱼莜还是踮起脚尖,手臂搂过他的脖颈蹭了蹭,在他耳边小声地:“谢谢你……” “别在我眼前腻腻歪歪,老头子受不了这刺激……”鱼连海挥挥手,让他们远点亲热。 嘴上嫌弃,心里已然认可了柯奕臣。 中午,靳城和鱼莜炒了几个菜,柯奕臣开了一瓶带来的洋酒,吃饭时,频频给鱼连海敬酒。他带来的属实是好酒,把老爷子喝得上头,酒精让两人的关系迅速拉近,最后,喝多了的鱼连海已经拍着柯奕臣的肩膀,一口一个“孙女婿”的叫了。 吃完饭,鱼莜扶喝多了的老爷子去里屋睡午觉,柯奕臣和靳城两个大男人在一边擦桌,一边收拾碗筷。 气氛有些微妙。 “谢谢。” 还是柯奕臣先开口说。 如果不是鱼莜这次临时起意回来,只怕还不知道靳城关闭了西餐厅,回来照料老爷子和帮忙经营鱼家酒楼,为的只是鱼莜能好好和他在一起。 “谢倒不必。” 他不喜欢欠别人人情,靳城同样也不喜欢。 顾传璋的事,柯奕臣帮了自己好大的忙,国际赛之后,鱼连海和他通话,提及让鱼莜早点回来看酒楼,他想着多给他们一些时间,便先回来应付老爷子,没想到他们后脚也回来了,他也没帮上什么忙。 “莜莜是我妹妹,师父对我来说,也如亲爷爷一般,就算你们留在苏州,我也会好好照顾他的,这点你们可以放心。”靳城如是说。 柯奕臣没忍住,审度着他,问出了心里一直想问的那句话。 “莜莜,于你而言,真的只是妹妹吗?” 靳城拿起碗筷的手顿了一顿,他抬头,双眼直视着他,坦诚且认真:“如果你能保证一辈子对莜莜好,我也能保证一辈子只把她当做妹妹。” 这句话大有提点威胁之意。 柯奕臣的眼尾微挑,没有生气,反而唇角上扬,笑了下:“我会的。” 简单的三个字,是最有力承诺。 靳城看了他两眼,把手里碗筷通通放进水池,一边抻着懒腰一边转身往外走。 “本大厨累了,江湖惯例,做菜的不负责洗碗。” “……” 行吧。 在鱼莜的熏陶下,柯奕臣早就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成了洗碗熟练工,洗的比专业的厨工还干净。 他觉得照这样的趋势下去,以后他会洗一辈子的碗,谁叫他是做饭最难吃的那个呢…… 下午,午睡完醒了酒的鱼连海,在高兴之余亲自下厨,做了两道拿手菜。 厨房被靳城和鱼老爷子承包,无事可做的鱼莜和柯奕臣携手出门在附近转了转,熟悉了下周围的街道,回来时,一进屋,就闻到了满屋芳香。 四人落座,只见一桌子菜里,有两道菜的摆盘尤为精致和打眼,鱼莜几乎一眼就认出来,那道黄葵伴雪梅和八宝肥鸭出自爷爷的手笔。 黄葵伴雪梅和八宝肥鸭都是北味宫廷菜的经典,都属于鱼家菜谱里前几页的菜。黄葵伴雪梅的主食材是虾肉,烹调好的豌豆番茄虾球放在盘子中央,外面一圈围着二十四个金黄色的蛋饺,“黄葵”众星拱月地围着中央的“雪梅”。 鱼莜觉得爷爷做这道“黄葵伴雪梅”实在应景,也包含着对她和柯奕臣的祝福,柯奕臣对宫廷菜并不是很了解,她便低声给他解释了这道菜的由来。 这道菜名其实取自两个人名,在古代有一对青梅竹马,名叫黄葵和薛梅,两家曾定下婚约,后来黄家家道中落,薛家嫌贫爱富,就把婚约取消了。黄葵是位有志青年,从此发奋读书,立志考取功名,薛梅得知此事,也女扮男装和竹马一起赴京赶考。后来,两人双双金榜题名,并列中了状元,薛家也改了口风,两人再续良缘。 在二人婚宴这一天,厨师端上了第一道菜,并且高声报菜名:“黄葵伴雪(薛)梅。”众宾客听了,纷纷拍手叫绝。后来流传到了宫中,成为宫廷宴里“寿喜菜”的一种。 柯奕臣听了由来,心下感慨,藏在宫廷菜里的典故确实很多,,有了寓意的光环加持,让人愈发好奇这道菜的味道。 而八宝肥鸭也是宫廷宴里极有名气一道,鸭子的外皮被浇汁成了酱红油光的色泽,在鸭脯的位置,系上了一根细绳,把整只鸭子束成了葫芦状,在葫芦的下半部,割开了一刀,藏在鸭肚里的丰富馅料如管中窥豹般露出了一角,勾起用餐者的好奇探索欲。 在武侠小说《射雕英雄传》里,黄蓉就曾做这道菜给洪七公吃,洪七公被这美味征服,才传授郭靖武功。 这两样菜,无论哪一道,看着都就让人食指大动。 鱼连海能教出鱼莜靳城这样的徒弟,厨艺自然不是吹的,用鱼莜的话说,那是神乎其神,已臻化境,尝过师父做的菜,便是神仙也乐不思蜀了。 “老头子我几年没有下厨,也不知道技艺退步了没有,这要搁清代,也只有皇亲国戚才有这待遇吃这两道菜,还不快尝尝?” 鱼连海乐呵呵地让他们先尝,他全是因为看在柯奕臣的面子,才特意露了两手,不然他们还真把他自己当做不会疼惜小辈、只会棒打鸳鸯的顽固老头子了。 老辈发话了,小辈们也不再客气,柯奕臣和靳城同时举筷,夹了一口“黄葵伴雪梅”送入口中。 只嚼了一下,柯奕臣和靳城同时僵住,浮上难以言说的表情,不到两秒,就迅速调整过来,将其咽下。 “怎么样?”鱼连海等着听他们的彩虹屁。 他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发表评价。 靳城:“……好吃。” 柯奕臣:“味道很特别……” 在鱼连海看来,他们仿佛是品尝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美味,才露出了如此呆滞的表情,满意地笑开了皱纹。 鱼莜也很久没吃爷爷做的菜了,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吃,未料…… 她当即吃出了痛苦面具,朝着纸篓里呸呸呸了三声。 “爷爷,你是不是又放了两遍盐?!”鱼莜捂着嗓子,声音沙哑。 “臭丫头净胡说,我能放错盐?” 鱼连海吹胡子瞪眼,这俩小子不是吃得很好吗,怎么到她这儿就变咸了? 鱼莜伸筷,又夹了一筷子八宝肥鸭,一尝果然什么味都没有。 “您把两道菜里用到的盐,都放进一道菜里了,一个齁咸,一个淡而无味,不信您自己尝尝?” 鱼连海不信邪,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吃,当即被呛得老脸通红,咳嗽个不停。 鱼莜连忙起身去拍他背,靳城和柯奕臣同时起身去拿水,给老爷子喝,一时间鸡飞狗跳。 鱼连海喝了三杯水,半天才缓了过来,抖抖索索地拍着胸口控诉:“我老头子做了一辈子菜,差点被自己的菜齁死,说出去,我这一世英名和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啊……” 三个年轻人被他的话逗得实在忍不住,爆发出哄笑声。 院子外,星光点点,瑞雪长空,朦胧霁月映寒梢。 灯光透过四合院窗户,在这寒玉般的夜空中,投射出炽热的暖调,屋里不间断传来的欢声笑语,惊了枝头的雪,风一卷,洋洋洒洒地飘到窗台上。 冰雪消融,温情满满,一室温馨。 (正文完)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