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掌事》清枫聆心 -------------------------------------------------- 第1章 牡丹花开(一) 乌瓦鸦鸦连天。 檐上一角蹲坐风兽,爪覆青石球,大嘴张獠牙。 午后春水浇夏枝,银杏吐新绿,伸出墙外数枝,丛丛如孩童**,风动喜人。 守院门的丫头坐着木凳倚着树,半梦半醒。旧铜簪绾髻,且随困顿点点的脑袋,在阳光下发出幽幽的光。 除了雀鸟啾啾,再无人声。 啪——啪——门上铜环齐震。 鸟儿惊起。丫头眼睛顿时瞪圆了。 “谁呀,拣好时辰来?不知道姑娘歇午觉呢?”抱怨扰梦,却不敢大声,怕是哪个主子。 啪啪——这就急了。 丫头才挪拴,就让外头的力给冲后几步。 俗话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仆人。 等看清来人,丫头还就敢说话了,“安妈妈,您这赶的,让狗追了吧?” 安婆子啐了一口,倒是没真脾气,笑得一脸褶子,“狗没追,却叫喜鹊啄了。绿菊,姑娘在不?往屋里给我报一声去。” 绿菊见太太跟前最得力的管事婆子居然忍了她这回,就知定然有好事。不过,前头的好事,落到这院里来,不见得真是好事就是了。 “安妈妈,您歇口气。”一扭身,就从矮桌上倒了杯茶,“方沏了一刻,还温着。天不凉不热的,喝着舒心。您又不是不知道,姑娘最近养乏,过午就歇半个时辰,这会子正睡着呢。要不,您慢慢喝,咱俩说个散话,等屋里有了动静,我即刻就给您传去。” “哎哟,这是能等的事吗?前头各房都喜得不得了,丫头们伺候着几位姑娘,脚不沾地。你们倒是闲。绿菊,你赶紧帮我去瞅瞅,没准姑娘醒了。”安婆子嘴上笑,茶喝得滴水不漏。 绿菊是二等丫头,安婆子是一等老仆妇,今日这婆子却客气得非比寻常。 丫头是个机灵的,平素里各看着鼻子不对眼不对,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笑道,“烦请妈妈坐一坐,我去问问。” “好丫头,多得你。我就在外头候姑娘传。”安婆子笑得脸皮僵了。 芙蓉花罗裙一动,绿菊往正屋里走。 安婆子一手茶碟一手盖,茶不再喝,盯着正屋方向,老脸就露出生厌的鄙夷,“主子不像主子,丫头不像丫头。” 绿菊挑竹帘进屋。 梅骨叶竹半壁方眼铜炉里,淡淡一缕苍直色,熏得是芍药百合香,不冷有春暖,不浓有清甜。 绿菊又往东面里间,轻轻掀开帘,只探了头,静悄悄地瞧去。百鸟梨木床前拉一层云溪纱,隐隐现着向里而合的纤细身影。 那就是没醒。 姑娘的脾性,可不是陶泥。 绿菊为着难,前头的不能得罪,里头的更不能得罪,就在那儿撩着帘子,进退不得。 突然,她的背就让人拍了一下,不重,却够惊吓。回头时,不小心动静大了,弄得竹帘要打门。 一只如剥壳笋尖般白润的素手,拉住乱摇的帘子,仔细拢上门边。 “墨紫。”绿菊抚着心口,“被你吓得魂都飞了。” 一双秋洗的水眸,任外面的好天光,漾出碎碎叶影。声音平稳无痕,微沉,仿佛清水中一滴翠绿般,令听者不能轻忽。 “鬼鬼祟祟的,闹醒了姑娘,你自己讨打,可跟我没干系。” 另一青葱手,稳稳端着桃木托碟,上有青烟底白瓷茶壶茶杯。比白瓷还细腻的腕上,一只手镯子都不戴。窄袖云色春榴裙,杨柳绿叶陈色比甲,腰间一条新茶绿银束带,连个香囊荷袋也不佩,头发只用缎子扎紧。 这么素色的一个人儿,刚开始伺候姑娘的时候,贴在身后就像灰蒙蒙一道影,绿菊过了半旬才渐渐上心。 “墨紫,瞧你端茶来,姑娘可是要醒了?”姑娘醒来头件事,定要喝杯暖茶。 “约摸两刻。昨日姑娘醒得早。我怕万一又醒早了,茶来晚有得说,所以先备下。”墨紫看一眼窗边透进的阳光,“你今日守门值,跑进屋里来做什么?” “该是小丫头干的活,到我们姑娘院子里,怎么就没个指派?”绿菊嘴碎,“摆明欺负咱们。偏姑娘不计较,咱们还得轮值看门。大日头底下,晒得我嗓子眼冒烟。我可不是怕晒,毕竟跟姑娘出过门,在外遭过罪的。我就烦回家还得干小丫头们的那份,叫前头的明里暗里挤兑咱们……” 墨紫边听抱怨,也不打断绿菊,放下桃木托碟,取出梅花雪丝壶篮,将茶壶拢密实,免得茶走了热。 等绿菊说完,墨紫的活儿也干完了。 “安妈妈可真坐得住。”墨紫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给绿菊打了个雷。 “看我,跟你说着就忘得一干二净。这个安婆子,明知姑娘午后无事定要小憩,故意捡着时辰来的,一定要面见姑娘,非让我进来探探。你看该怎么办?”墨紫在姑娘身边的时间不过半年有余,但比起打小服侍起来的她,更能说得上话。 “安妈妈适才怎么跟你说的?”墨紫想知道得更详尽。 绿菊蹙眉歪娥想了想,“她把门敲得急,我问她是不是让狗追了,她却说什么喜鹊的。” 墨紫双目乌弯弯如月,眸子里一丝诧异,“喜鹊?” “可不?还说是不能等的事,其他各房都围着姑娘们打转呢。”绿菊说了个七七八八之后,压低声说,“听她说得好像真有喜事,可我想来想去,还是想不着到底有什么喜事。你说,年前姑娘回了这个家,老爷就把帐本收走了。太太表面上和和气气,说姑娘这些年管着家里的铺子,又走南往北的太辛苦,让休息过立夏。咱姑娘这头休息,那头老爷就把帐本交给四爷和五爷了。什么意思?就是白辛苦的意思!” “绿菊,既是姑娘决定了的,咱们只要作好本份。”想想那些高如小山似的帐本,墨紫挑起青黛眉,心情颇好。 绿菊是这院里最没心眼的一个,嘟起嘴,“我替咱们姑娘不值。辛苦这几年,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话在咱们这儿说可以,到院外要是还敢多嘴,等姑娘罚你跪石板。”墨紫劝诫。 绿菊想说那是当然,就听寝屋里传来一个娇美慵懒之声。 “外头有谁?” “墨紫。” 微沉的音色轻扬。 两个声音,如两颗金珠子相碰,竞相生辉。 第2章 牡丹花开(二) “进来吧。”如珠玉落盘,已不见那份慵懒,声音的主人是真醒了。 墨紫应着,端了茶,刚要去掀帘子。 绿菊却伸手替她打帘,嘻嘻一笑,往里就说,“姑娘,还有我。” 两人进到里间,一个撩纱扎帐,一个倒水倒茶。 层层纱帐掀开,从云纸窗里透出来的光,照着床里起身的那个倩影。乌月髻,新柳眉,杏仁眼,粉莲唇。面若桃花,肤如玉蚌。皓腕轻抬,妙目一转。真真是明月佳人来,艳丽非凡。 裘水云,裘府三小姐,又称三娘,正是这院子的主人。 墨紫坐到床沿,将盛水的玉杯递过去。 裘三娘细细漱了口,又接了墨紫准备的暖茶,喝下半杯,这才觉得睡疲的身子能展开些。 “绿菊,你进来了,那还有谁在门口守着?”裘三娘披了外衣下床,走到铜镜前,拿起木梳,慢条斯理梳发。 墨紫走去衣箱那儿,拿出套霞金粉云涛裙和遍地团花簇锦宽袖袍,送到裘三娘面前。 裘三娘看了一眼,眉心淡拢,“又不出门,挑那么艳的做什么?换一套来。” “姑娘,门旁有客,多半还要请你往前头太太那儿去。这春衫是太太前些天打发人送来的,天要再热,就不能穿了。”墨紫低眉顺目,仍托着那套衣服,丝毫不动。 绿菊心下就忖,这墨紫真不怕姑娘的脾气。若是换了自己,哪敢多言。可也怪,在她瞧来,每回墨紫自作主张,姑娘还都是不说什么的。 “过了节气才送,真是作得好母亲。我要不穿,又有名头说我的不是。”裘三娘笑得嘲意眷浓。“绿菊,我知你守着门心里不舒坦。当着我的面,问你话,你也不像从前多赶紧回我。要不,明日我让白荷守门,你调回屋里来?” 绿菊一激灵,白荷是姑娘身边一等一的大丫环,因此姑娘这么说,当然是反话。 “好姑娘,千万饶了我。”她赶忙嘻笑着赔罪,上前拿过裘三娘手里的梳子,灵巧绾起云鬓来,“一刻前,安妈妈来敲门,说要见姑娘。我回了姑娘歇午觉,可她非要让我进屋瞧上一瞧,又说能等。安妈妈是太太身前的老人,我也不敢随便打发了她,这才进来的。” “怪不得你这妮子在外屋叽叽喳喳的,吵得我少睡两刻。”裘三娘就喜欢绿菊一双梳头的好手,再说谁会真为这点小事发脾气。这院里头的四个丫头,算得上是她的心腹。除了才跟她半年的墨紫,其他三个从小就跟在身边。能力且不去说,绝对可以信得过。 “姑娘,您都听见了?”绿菊手上不停。 “模模糊糊,光听见你的声音。”裘三娘对绿菊说着,却从铜镜中看墨紫一眼。 墨紫竟像立刻注意到了似的,说道,“姑娘,听安妈妈话里的意思,怕是有贵客临门了。” “好得很。”裘三娘再一笑,明丽如春光。 绿菊满腹不解,不懂两人打什么哑谜,却安守本分。不该问的,不问。论聪明能干,她是四个丫头中的最次。论守规矩,她则是最老实的,不绕肠子,不起花心思,唯姑娘的命令是从。 裘三娘这一声之后,屋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再没人说话。 绿菊梳完头,说声好了。 裘三娘这才说道:“绿菊,你出去让安婆子再多候一会儿,就说我正更衣。” 绿菊忙应着去了。 裘三娘拿过墨紫手里的裙子,自己动手就穿上了。 墨紫在旁边看着,没有上前伺候的意思。虽然她跟着裘三娘不久,该知道的,一点儿不比最细心的白荷少。 裘三娘不喜欢让丫头们伺候更衣这些贴身事,几年来在外行商,自己打理自己已形成了的习惯。 “等白荷和小衣回来,你就去打听清楚。”裘三娘拿出一面玉牌,“若有必要,出府也可。” 小衣,裘三娘身边另一个一等丫环。 “姑娘放心。”墨紫接过玉牌,放进比甲腰侧内袋之中。 “事情交给你,我自然是放心得很。别忘了当初救你时我说过的话。”不用人伺候,裘三娘动作很是利落,已然没有刚起床时千金小姐的娇柔。 “墨紫也说过,墨紫的命既然是姑娘救的,定当结草衔环来报答。只要是姑娘的事,就是墨紫自己的事,必竭尽所能。”墨紫怎么会不记得?这位裘三姑娘,硬是将昏迷的自己掐醒,让自己签字画押,答应当她的丫环以报救命之恩,这才肯让小衣去请大夫。 这事,除了她,裘三娘,还有小衣三人之外,白荷和绿菊并不清楚原委,只当她是裘三娘外面买回来的。 她因此捡回一条命来,但对施恩必要报的裘三娘,感激之情就不深了。 来自千年之后带着理所当然自由的灵魂,她本来并没有真打算履行那张契约。自恢复意识之初,已经反复思考过逃走的法子。但很快,她发现自己的穿越好像还有点复杂。以为是魂穿到这具受重伤的身体上,结果伤渐渐好起来之后,居然想起到这个时代之后的零星记忆碎片。不是本体残存的,能完全确认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从孩童起,一些面孔,一些场景,时不时跳进脑海里来。这些记忆虽然真实,却少得可怜。用她的大众知识,实在觉得像失忆。 简单地说,她能记得穿越以前全部的事,却记不起穿越后到重伤昏迷这些年发生了什么。每每抓住一个片断想往深处挖,头就疼得要裂开了似的。 两眼一抹黑,完全不清楚自己处于哪种处境,才让她不得不推迟了原先的打算。 裘三娘救起她的地方正处于一个叫玉陵的边界,就谎称自己是玉陵人,因战事失去亲人,拿随身破包裹里一对耳坠上刻的墨紫二字当了名字,随口编出个十八岁,说不想再提前尘往事。 跟了裘三娘两个月,见识了何谓巾帼不让须眉。就算不了解民俗风情,墨紫也知道这时代女子出门经商是十分罕见的。 然而裘三娘十二岁起,随父经商,已有八个年头。她早年丧母,由侧室扶起来的填房张氏虽不明着苛待,暗地里手腕颇多。她就靠一张巧嘴,哄得父亲疼爱,才常带出门去。因此,养得她性子重利轻情,且不把三从四德放在心上。自身不一般,对身边丫头们的要求也不一般。先能为她办事,再来才看身份地位。 所以,墨紫想,至少遇到这样对于礼教不太在乎的商家女,总比落在贫户或者官爵大宅里要好一些。 因为在现代所学的拿手技能派不上大用场,充其量理科出色,能算能写,较普通的丫环婆子不知道精明多少,所以很快就得到裘三娘的重用。凡是棘手的,皆交由她去打点。 绿菊以为是主子信任,墨紫则看穿了裘三娘这是要把花在她身上的诊金和药费榨出来。 榨就榨吧。倒是裘三娘,上要斗母亲,下要斗弟弟妹妹,争家产,藏私房,那个忙乎。 而她,借丫头的身份,大树底下好乘凉。 第3章 牡丹花开(三) “去把人给我叫进来吧。”墨紫回想的功夫,裘三娘已经穿戴妥当。 墨紫打起帘子,等裘三娘走到外屋的榻上坐下,这才往门口廊下一站,不高不低传唤,“安妈妈,姑娘请了。” 就见安婆子穿过小院,笑得眼睛缝成线。 墨紫看在眼里,心道,笑吧,笑吧,看谁笑到最后。 “安妈妈,想喝什么茶?”她脸上淡淡浮起一层笑,“我给您泡去。” “墨紫,不劳动你。我就是来传太太话,说完就走。”大概三娘院里的,唯有这丫头得体适宜,安婆子轻轻啧声,“这嘴恁甜,怪道讨人喜欢了。” 墨紫没接茬,帮着撩帘,“安妈妈,里边请。”不喜欢也得给好脸,要不然她如何能打听到前头的消息? “三姑娘好。”安婆子福了福身,暗中闻闻屋中的薰香,偷眼瞧着榻上的摆设,默记在心。 裘三娘缓扣着茶盖,嗯了一声,“不必多礼。母亲让你传什么话?” “姑娘合着都听见了?”安婆子作势打嘴,“瞧我这嗓门,莫惊了姑娘的觉。” “惊都惊了,打嘴也该我让丫头们打上来,你自己能打疼自己么?”裘三娘虽是排行老三,上头两个姐姐早夭,所以货真价实裘家的大小姐。 安婆子纵有太太撑腰,也晓得主仆之分,心里咒着,嘴上却连声认错,又把来意说了,“太太今晚在鸿春阁设宴招待贵客,请姑娘盛装出席。” “贵客从哪儿来?”懒懒一问,却不容不答。 “上都敬王爷的姨太太卫氏,与太太同长起来的情分。她娘家老太爷过世,特地回来送一程。因太太常在信里夸姑娘们性情品貌百里挑一,欲借此机会,见上一面。”安婆子谨慎措词。 “那么矜贵的人物,能见上一见,是我们当晚辈的福气。”上都敬王府?难不成真有这么好的事? 墨紫眼观鼻,鼻观心。 “那是自然的。三姑娘是咱裘府大小姐,天仙的相貌,性情更没得挑,定能讨贵人的欢喜。那位虽说是姨太太,但和敬王妃处得跟亲姐妹似的,常跟着前后伺候,认识不少上都的贵夫人。”安婆子把话说到这儿就差不多了,“三姑娘,时候也不早了,您赶紧准备准备吧。老婆子还得回太太去。” “墨紫,替我送送。”茶没动一口,裘三娘斜瞅着墨紫。 “安妈妈,我送您出去。”墨紫怎不知裘三娘是要让自己再套套话。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堂屋。 “安妈妈,这个您收下。”墨紫从袖袋里拿出三钱银子,“劳您久候,姑娘心里也过意不去。” 安婆子假意推了推,最后笑着收进香囊袋里,“别的不说,三姑娘对咱们底下人最大方。” 谁不会唱戏?墨紫淡然看在眼里,“听妈妈之意,那位姨太太是想在咱裘府的小姐里选一个出去?” “可不是,也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安婆子见钱眼开,而且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各房都心知肚明。 “是帮谁家说亲?”上都吗?有些远了。 “还能帮谁?当然是敬王府里的少爷。所以我才说是福气。”安婆子不看僧面看钱面。 墨紫又塞了五钱银子,“哪位爷?” 这回,安婆子也不推了,直接收好,“墨紫,换了这院里的别人,再给银子,我也不会多嘴一个字。” “妈妈,善心善报。我家姑娘要是嫁得好,定然封你一个大红包。”墨紫心想,爱钱就爱钱吧,也不可耻。 “三爷。”安婆子看到绿菊,就压低了声。 “庶出?”墨紫最后一问。 “从敬王妃肚子里生出来的,怎么会是庶出?”安婆子说完,就到了院门口。 “安妈妈好走,墨紫不远送了。”墨紫站定,亭亭玉立。 安婆子听身后上了门栓,一回头就有些懊恼,“这个丫头,能人。”自打了一个嘴巴,打算在太太面前只字不提她漏出去消息的事。 再说墨紫回了屋,见裘三娘在桌前翻开一本字帖。 “如何?”裘三娘问。 “那位姨太太就是来相面的,替自家三少爷选人。”墨紫上前,捉袖抬腕,研墨。 “庶出?”裘三娘也问。 “姑娘,我也这么问的,可说是嫡出。”墨紫将笔浸饱,递了过去。 “嫡出?”裘三娘冷冷一笑, 宝_书_网的字刚劲,欠女子的温柔,“敬王府嫡出的三少爷为何要娶商户家的小姐,还大老远跑到咱们这儿来?多半啊,不是这人有问题,就是这府有问题。” 自古以来,商为贱。就算富甲天下,家里若没有一个为官为学的,还是低人一等。 裘氏一族,上三代曾经捐过六品小官,到了裘三娘的祖辈,朝廷取消捐官制,就再没出过一个当官的。裘四,裘五皆纨绔子弟,读书科考有如登天。 这二位能否守住裘氏上百年家业,不是墨紫关心的事。裘三娘是女子,总要出嫁。嫁出去,跟了别家的姓,就是别家的人。而她既打算暂时跟着裘三娘,当然裘三娘好,就是她好。 “敬王府可不是一般的门户,若花功夫打听,定有蛛丝马迹可循。”墨紫并不急。 裘三娘练字从来不过半页纸,放下笔,蹙眉甩甩衣袖,“白听了你的话,巴巴换上这套衣服,坐着就觉得热闷。” “姑娘要不要去九娘那儿坐坐?前些日子她提到姑娘的紫木蝶纹簪?这不,我又雕了一根,正好拿去送她。”九姑娘年方十岁,是太太的嫡亲闺女。 墨紫聪明,裘三娘也是明白人,当下就抿嘴一笑,“拿来让我瞧瞧。” 墨紫出了屋,不到半刻就回来了,将新做的簪子放在书桌上。 裘三娘细细瞧了,不禁赞声好,“这蝴蝶就跟要飞出来似的。瞧瞧这手艺,一天比一天精进,我也不算白救你。” 墨紫垂眸,浅浅一笑,半点不显倨傲。 穿越前,她是海军部队的船工程师,设计各种战舰和潜水艇。不过,这天份在裘府里用不上。至于木工的手艺,应该是来到这个时代以后学的。跟谁学的,学到什么境界,她完全不记得。只是左手一拿刻刀工具,就闲不住了。她的右手比普通女子多一样本事——算盘,是高中时跟当会计的母亲学的,能打个七七八八。 因此,墨紫不是左撇子,也不是右撇子,而是左右手一样的灵巧。 裘三娘戏称,她是救一个,得一双。 第4章 牡丹花开(四) 在墨紫这个现代人眼里,裘三娘不是没主见的女子,但她善于用人,愿纳良谏而不存妒忌,目光高远,能进能退。因此,她身边的丫头有较她强胜的一面。 这要换个主子,绝不会容忍奴婢仆妇对自己指手画脚,哪怕沾上一点点越过主子的自作聪明,必会警惕万分,想方设法给磨没了志气。没那么狠心眼的,也会让牙婆子把人领走,再找个老实明白的,慢慢调教。 而墨紫,是一个难得让裘三娘无法琢磨剔透,却又舍不得弃之不用的人。不仅因为那一双左右皆能的手,还有令裘三娘也要叹佩的聪明伶俐。 墨紫身上似乎有很多谜,可胜在安分懂事,在其位谋其职。对裘三娘而言,足可用。不过可用多久?墨紫进裘府以来一直乖静。裘三娘自认一双利眼,于是也静静观着。 此时,墨紫提到九娘。 裘三娘就想,多玲珑的心思。 “叫绿菊陪我去一趟吧。”裘三娘起身,“她要再看着院门,指不定要在背后说我偏心。” “我把白荷和小衣叫回来。”墨紫看看天色,“顶多去半个时辰。” “都快去快回吧,我可还得盛装呢。”裘三娘呵笑两声。 墨紫就把绿菊喊进去伺候,自己出了院子。 裘家是扬州数一数二的大商户,至今已极富了五代。如何发得家,墨紫虽然不太清楚。如何由盛走衰,她却看在眼里。 诺大一个裘府,处处雕梁画栋,廊环九转,碧湖翠桥,奇石美园,外头的平常百姓根本想象不了的奢靡,如今却已经在用老底本了。 裘老爷这两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靠名贵药材补着吊着,就跟无底洞一般,根本填不满本气。唯一有能力打点铺子和生意的裘三娘又在年初让张氏叫回家。多是这位由侧室成为正室的夫人吹了枕边风,裘老爷一句话就把账本和库房钥匙从女儿手中收回去,交给了张氏的两个儿子。 张氏拿到账本和钥匙时,拉着裘三娘的手,把辛苦了这话说得那是情真意切。一转身,就把儿子儿媳妇叫到自己院里说了半日的事。绸缎的生意交给四爷,茶米铺的生意交给五爷。家中库房钥匙自己一把,四奶奶一把,五奶奶则掌管府中日常物品的采买。 亏得裘老爷再没有侧室,只有三个上不了族谱的姨娘。二姨娘三姨娘生得是女儿。四姨娘倒是生了一个儿子,不过庶男在这个社会制度里得不到太多财产,更有些是要靠正房兄弟接济的命运。加上张氏善于心计,恩威并施将三人控制得牢牢的,平时大气都不敢出。 因此,这裘家就等于让张氏的两儿子瓜分了。 墨紫瞧那两个不学无术的,要看出账本的问题来,少说也得一年半载。 心中想得多,她的步子却是不疾不徐,从偏僻的一角沿着湖畔,又绕进杏树林,往正院厨房去。 白荷只要不轮值,就会一头扎到厨房里,跟她的干娘学做菜。她也跟裘三娘出去过,南北菜系吃过就会,一手好厨艺。不过,她在三娘手下,并不是厨娘,而是管事的大丫头,管着墨紫三个,还负责照料三娘的身边琐事。要说做菜,就跟绿菊没事爱绣个手绢荷包,小衣没事爱爬树,墨紫没事爱摆弄木头,喜欢罢了。 正值花期,粉澈澈的杏花开在枝头。风一吹,飞起一群白蝶。三日前,张氏在此摆宴赏花。三日后,偷懒的丫头们仍未拾掇干净。空气中残余的酒微酸。 早先刚热闹过,如今这大日下,除了墨紫,再没有别的人影。她专心避开脚下碎杯冷羹,等眼前突然一座假山挡住去路,才发现自己偏了方向,来到平澜园的附近。 平澜园离主院厨房不远,不过要多走一段假山花园,上一折九曲桥。墨紫不介意多走多折,只是这平澜园里的主人,让她想要躲躲远罢了。 平澜园里住的是裘家老五,年纪小了裘三娘三岁。成亲前,一屋子的丫头都被他沾过身,外头娶进两个侍妾。成亲后,五***四大陪嫁丫环一个也没放过。为这事,五奶奶没少闹。张氏本想护短,却又眼红儿媳妇的陪嫁银子,当着儿媳的面训过儿子几次。大概私下同儿子对过口,好不容易消停了个把月。让五奶奶同四奶奶掌家,就是出于安抚。 消停也只是五奶奶跟前消停。背着她,裘五照旧偷香窃玉,不亦乐乎。也该得裘五有艳福,因他生得堂堂一副好相貌,手里花钱如流水。稍不正经的女子就轻易勾搭上,还能从他身上捞金得银,何乐而不为。他那院子,一窝丫头皆是能人,争风吃醋,彼此抢宠,互相攀比,高捧低踩,从不真正清静。 墨紫瞧近来不再闹得五奶奶,猜她只剩守着正室位子的心思了。可怜,嫁进来两年不到,花一样的年纪白白糟蹋在裘五手里。 最深恶痛绝此类古代男,偏偏这个府里三妻四妾的男人特别多,就连大管家都有一妻二妾。 脚步碎快,再绕个弯就到九曲桥,突然看见石子路上一枚闪闪发光的镂金小球,心里立喊不妙。这么贵重花哨的坠饰除了裘五之外,不做第二人想。还有,身旁假山层层叠叠,按着主子的心思,不知藏了多少暗穴里洞。 千万,千万,别让她撞上倒霉星。 墨紫这么一想,赶紧将目光调往另一边,特别要去忽略那金球。结果呢?一方要飘不飘的鲜红抹胸,差点刺瞎她的眼睛。 简直要咬牙切齿了。 好死不死,真要让她不好过,是不是?怕惹事,她从来能躲就躲,能瞎就瞎,就当某根神经缺少,低头弯腰,锻炼卑微。所以,吉星定来照路,她过了这山,上了那桥,随身后的两个如何翻滚浪花,都不关她事。 拎起裙脚,她打算小跑。要知道,丫环的命不值钱,撞破主子的龌龊事,说不定一顿乱棒,随便埋进后园当花肥了。 可惜,晚了一步。假山后头窸窸索索,露出半只松垮跨的男子宽袖。 墨紫秋水漾的眸光乍现,眉梢轻挑,急中生智。 第5章 牡丹花开(五) 新书今天开始冲榜,广求推荐票,长评各种支持! 给我动力吧,谢谢。 --------------------------------------------- 这急中生智的一招,倒也不复杂。不但不复杂,就墨紫的前生而言,压根上不了大雅之堂。不过,比没头没脑闷跑,让人逮到心虚的背影,又给认出来,强上一筹。 先将脚底的绣花鞋尽最大努力踩得啪啪响,同时脱下身上比甲,故意显出里头二等丫头统制春裙,又把比甲白绸里子翻过来,挂上手臂,充作一件外衣,然后以假山洞中能听到的声量喊出话来。 “姑娘,您在桥头等等我。要是着了凉,太太怪我们没眼色,不好好伺候。”一瞥眼,那半只袖子不见了。心道,好极。 墨紫弯腰捡起一颗挺大的石子,用力朝湖里扔去。满意地听到咚一声之后,接着快步走起来,还不忘继续自编自演。 “姑娘,您拿湖水出什么气?欸?姑娘,别走啊,等我,等我。”上了桥,墨紫可顾不得莲步轻挪。两大步一小弯,衣袖让湖上的风吹得簌簌作响,犹如点水翠鸟,眨眼工夫,已到对岸,绕到园门后头去了。 也不好奇去回头偷瞧热闹,她调整了呼吸,伸手抚拢因急跑而飘起的碎发,恢复不慌不忙的步子。 啪——一颗小石子滚落到她脚边。 墨紫脚步一顿,垂眸又抬眼,立刻留意不远处那棵百年老榕树。 啪啪——两颗小石子,一颗接着另一颗,追逐到脚下。 别人不会发觉,但墨紫眼尖。三颗小石子,圆得光亮,毫无棱角,显然让人磨成那样的。 “小衣。”她嘴角轻勾,微仰头。 又往树上看,见叶子那么小,虽然枝密干高,仍有阳光不停隙下金线。这丫头,到底躲哪儿了,丝毫行藏不露?若不是她已经过了练武的年龄,一定偷学两招。 耳边突感风动,她本能回头转身。五根青葱指,离她肩膀半寸。她装得吓了一跳,倒退几步,轻拍心房,一脸惊魂未定。 “哎哟,吓死人。小衣,你倒是早点出个声啊。”她虽然只是造军舰的,不过身在军队,当然懂得基础的格斗技巧,五感也比常人敏锐些。可因此说不准是最后的自保力,即使微不足道,也藏深了。 小衣将撩在腰间的半边裙角放下来,双手打齐裙边,前后左右转着眼珠,确定白绸裤已经盖妥当,这才嘻嘻冲墨紫笑。 “瞧见啦?” 眼小鼻平,不是美人。细高身段,不窈窕不纤弱。会武。跟墨紫她们能说上话,对他人寡言少语,只听三娘吩咐的小衣,最忠心。 小衣的武功从哪儿学的,墨紫不清楚,不过感觉身手很不一般。知道小衣会武的,只有四个人。出了院门,小衣就显得有点笨手笨脚。会让人嚼舌,是跟三娘久了,才升上的一等丫头。 “眼对眼了,还没瞧见么?”墨紫伸出手,利索摘去小衣头发上的叶子,“藏哪儿了?怎么我每次都找不到你?”半年下来,她对这几个有真情实意。 “若连你也瞒不过,我这身功夫就白练了。”小衣高过墨紫半头,与三娘同年,可心性孩子气,“我不是问你有没有瞧见我,而是那边。”下颚抬高,往墨紫来时方向一努。 墨紫这下才真吃惊,黛眉拢起,又松展开来,半嗔半笑,“小衣,你爬这树之前,在哪儿?” “假山上……”小衣捉一下自己的耳垂珠串,“睡觉。” “睡得可香?”太阳那么好。 “很吵。”小衣嘟嘟嘴,“女的哼哼唧唧,像唱戏,又不如小花旦好听;男的……” 墨紫打断小衣的形容,不想让脑中上演逼真画面。 “小衣,那种……戏……”封建封建,道貌岸然的毫宅深府关上门,西门庆潘金莲这样的男盗女娼很不少,“以后少听为妙。” “哪是我自己愿意听?睡得好好的,叫人吵醒。想着那两人就是说话,却听得我直起鸡皮疙瘩。哥啊妹啊可亲热,然后哥就脱起妹的衣服来。”小衣说着就囵圆了眼,“我趴那儿,才有点精神,两人就猫洞里去了。接着,有音没画。说不定能打探打探,我硬没走。结果,咿咿呀呀,嗯嗯啊啊,啥话也没有。” “小衣……”墨紫嘴张了一半,阻止无力,将那些象声词一个不落,听进耳朵。 大太阳底下,她脚下嗖嗖擦过凉风,但觉恶心的小疙瘩沿着小腿往上攀登。不知哆嗦一下,能抖到地上几个?虽然自己没经历过,可受过生理教育,该明白的都明白。 小衣跟着三娘走南往北,那个楼这个巷,去过不少,故而说起来脸不红一下,“我真是想帮咱姑娘偷听的。再说,石头园里,偷鸡摸狗的事有什么稀罕的。哪天不来这么一出,才奇怪。” 石头园,就是平澜园。因裘五那偏爱假山石洞的恶嗜好,小衣取个别名。 墨紫再度想是自己把古人看得太古。孔子归孔子,金瓶梅归金瓶梅,却都是古代来的。据她看来,这地区整体风气严谨,阶层等级分明,对女子束缚很多,贵族千金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裘府里因风流倜傥的裘四裘五,暗地里的龌龊事不少。裘老爷身体好的时候就爱寻花问柳,如今虽然不中用了,却管不了自己儿子。裘四不爱吃窝边草,只爱外头狎妓。裘五内外兼顾,稍有姿色,正对他的口,就随处发情。 张氏觉得对裘四不用操心,对裘五是这么管教的:你屋里的,我管不着。出了你的院子,要什么丫头,你得先跟我说。收房也罢,当妾也罢,正正经经当件事办了。别让外人说我们裘府没得好做派。” “那你也是没出嫁的好姑娘。偷鸡摸狗的事,听多了有损身心健康。”墨紫是穿越的,但她既成了丫环,暂时得以这个身份适应这个社会的大流,而不是一上来就鼓吹人权自由平等,想着要搞独立,还能立刻发家致富。 “身心健康?”小衣直说新鲜。 墨紫解释:“你听着听着,心慌胸闷气堵,是也不是?” 小衣嗯嗯点头。 “这是一种生病的预兆。生病就不舒服,不健康。”墨紫像教小孩子。 “我最怕生病。”小衣以前哪里听过这种说法,“以后,再不听了。难怪,耳朵也不舒服。” 墨紫见自己把小衣如此轻易给唬住了,挑挑眉,笑过就摊开掌心,“小衣,寻个树洞帮我藏一藏。” 一枚金色镂空小球,映得粉雪般的手掌澄黄。阳光缩成数道小孔,如珍珠散落。 第6章 牡丹花开(六) 推荐票,长评,点击,我的亲们,你们抛弃我了啊? ------------------------------- 裘五的随身物镂金球,同艾莲那丫头寻欢时,掉落在地上。墨紫趁弯腰捡石头时,就把它也捡了。 要是裘五和他屋里的小丫头乱来,她才不会如此鲁莽。不过艾莲,却是裘四唯一的收房丫头,还是太太赏的体面。府里传言裘四很宠艾莲,说不准很快就要抬举做妾了。如今裘五碰自家兄长的女人,离叔嫂通奸很近。 因此这小东西,有没有用,全看她如何打算。可放在身边,也得小心反惹祸上身。最好就是藏着掖着,等合适的时机。 “这是男子佩饰。”小衣没墨紫眼力,只看出三分,又笑嘻嘻的,“墨紫……” 不必猜,也知下面没正经话,墨紫将金球往小衣手里一塞,“姑娘吩咐的,还不快去?” “不早说。”小衣唯三娘的话是从,荷包尖绣鞋一点,要走。 “东西放好了,就赶紧回去。太太今晚宴客,姑娘跟前少不得要我们伺候。”墨紫消了小衣这半天的轮休。 小衣欸应着,往西面去。 墨紫自去找白荷不提。 话说正园里头安婆子给张氏回话。 “用的是您年前给她的那只方眼铜炉,点的芍药百合香。我闻着还是九姑娘前些日子让人送过去的。摆设没什么变化,各式用具跟六姑娘,七姑娘都是一样的。她身上穿着云涛裙和团花宽袖袍,正是您让做下的那套。”竟将三娘屋里的情形,甚至三娘穿什么皆一一报上。 “你瞧她是摆乖,还是真安于本份?。”上座的,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淡淡吹开钟盏热气,小口小口啜饮着补品。云鬓高堆,缀以宝石金钗银步摇。手指戴金戒,腕上洁白玉镯一对。身穿蓝底梨花春风裙和锦绣十彩紫云东来比甲。 “太太,帐本咱们点过了,一本不少。三姑娘交给您的银票也跟总账对得上号。查总账的,是我家老头子。我们夫妻俩跟着您陪嫁过来这些年,他那算盘珠子还没出过错。”安婆子回道。 “你这婆子,不说真假,倒夸一回自家里。”张氏佯瞪着眼,“依你的意思,三娘是老实了?” “这个嘛,太太,我石头心眼不开窍,您别听我的。”下人能聪明过主子去,好日子也到头了。安婆子深谙其理。 “我看你还真有点老糊涂,心肠也比从前软。”张氏突然冷笑,“咱们的裘家大小姐哪是那么好料理的?她越在我面前做得好,我就是越难信她。” “那您还让贵客见她?别的不说,三姑娘的容貌,百里挑一。六姑娘,七姑娘差得远了。要真选中她……”安婆子对自小看到大的张氏,难解其心思。 “容貌好有什么用?玉琼一向拿不准主意,自然我说哪个好就是哪个好。可惜九儿太小,如若不然,嫁进敬王府的福分就是我亲闺女的。”张氏很是惋惜。 “太太,人说长幼有序。妹妹比姐姐早嫁,似乎不合规矩。”安婆子倒也不是帮裘三娘,只说个实情。 “等把日子定下,再给三娘寻一个便是。让三娘嫁在六娘之前,不就合了规矩?”张氏心中有数。 “您这是想把六娘嫁过去?”安婆子见张氏放下钟盏,赶紧过去替她捏手臂。 张氏任安婆子捏拿,舒服地眯起眼,却掩不住精光,“七娘是个可心人儿,平日在我跟前知冷知热,比她亲娘不知聪明多少。可六娘性子软,没心计,将来她嫁去王府,我仍好控制。” “太太想得周到。”能得张氏重用至今,安婆子那张什么时候能说什么时候哑巴的嘴起到相当的作用。 “本该把三娘先打发出去,只是这门亲对咱们着紧。边关如今不太平,两国交战,毁了咱们六家铺子。老爷为着这事急血攻心,至今还不能下床。”张氏对安婆子说实话。 “太太,边境不太平,可那是外头闹腾,惹不到大周来。再说,咱洛州在南,离得远着呢。”安婆子适时平抚。 “可洛州距南德边境不过三日水路。北边能打,南边难道打不起来么?虽说大周和南德如今亲好,却是今日不知明日事。若能攀上敬王府这门亲,别说万一日后迁去上都有照应,就是明儿正儿得官也易。”作为商家妇,张氏与普通妇人不同,知晓时局变化。 “这也就是太太您。我老婆子哪来这等见识?平时管教丫头们都累得慌。”安婆子笑着贬低自身,老眼一转,又帮张氏担忧,“怕只怕三姑娘不好对付。” “她不好对付,还不是照样要把账本铺子交给我的两个儿。我看她就算藏了私,也不过千两银子。到她出嫁时,从她嫁妆里暗暗扣去,又能奈我何。这回我偏要让她瞧瞧,府里头谁才能当家作主。别以为替家里看顾了铺子生意,有点小聪明,就当得起大功。将六娘许到王府,将她随便找人嫁了,全都在我手里。”张氏手段颇多,但总比裘三娘略输一筹。要不是裘老爷病糊涂了,恐怕她还压三娘不住。如今裘家她一人说了算,就百般算计,欲将三娘两手空空赶出去。这闺中好友卫琼玉的回乡,给了她一个妙计。 “太太,婆子有一事不明,却不知该不该问?”安婆子低眉垂眼,克恭克敬问道。 “说。”张氏心情不错。 “上都敬王府,虽说是外姓封王,那也是皇帝跟前的红人。那家王妃嫡亲的三儿,为何要往外省寻亲事?”安婆子谨慎用词。 “琼玉在信上哪里会提这些。但她说是迎娶,我估摸,大概是一房正正经经的侧室夫人。咱们虽然是本地大户,可就是给敬王府的嫡子当小妾,那都属于高攀了。上族谱的侧室,生了儿子,挂在正室名下养,将来能分财产。对六娘而言,真是天大天大的福分。” 安婆子心道,也是,正室无论如何也没可能。 屋里只有张氏和安婆子两人,张氏还招手对安婆子附耳低嘱,“你悄悄去打听个媒婆,让她荐上个人来。教她不用太上心。你明白吧?” 安婆子虽然跟着主子而不喜三娘,自打上了年纪当了祖母,倒没从前那般狠,心中暗叹裘三娘可怜。 “明白,明白,太太只管交给我办就是。”不过,可怜归可怜,她可不敢怠慢张氏的吩咐。 “太太,四奶奶,五奶奶来了。”外头丫环通报。 “快快让进来。”张氏对两个儿媳妇摆好婆婆的脸,皆因那二人娘家富裕。 又使给安婆子一枚眼色。 安婆子忙给两位奶奶伏伏身,请了安出去。身后青纱帘放下,她听到张氏亲昵叫了两声我的儿。哪知,刚拐到屋角窗下,突然让人撞到腰。 “要死了,哪个不长眼的,横冲直撞?”安婆子腰间肥肉满满,哪里撞痛。 一个**岁的小丫头,扎着两个包包头,粉藕绸巾缎子,冲她娇呼呼喊着祖母。 对自己的孙女还能如何,安婆子眼睁睁看小丫头做个鬼脸跑了。 小家伙跑得飞快,跟风似的,因而,晃动了一簇刚开的大花,深紫如墨,美艳明动。 天下牡丹,花中王。玉陵牡丹,王中王。 听说,那是四爷耗千金从友人家中求来,赠与张氏的生辰之礼,玉陵牡丹中的名品—— 墨紫。 第7章 上都贵人(一) 求推荐和长评,无力中—— 回来吧,亲们! ---------------------------- 墨紫走进厨房大院。 撇开张氏母子和三娘院里自带的小厨房不说,裘家上下百口人的吃食全出自这里,忙碌情形可见一斑。这院里最大的是刘婆子,伺候裘氏三十余年,祖上曾在皇上的厨房呆过。因此,这刘婆子虽然忠心于过世的大太太,也就是裘三娘的生母,又同张氏有些嫌隙,但一手无人可取代的厨艺,弄得张氏只好忍气吞声。 独身的刘婆子收无父无母的白荷当干闺女,将一身厨艺倾囊相授。而心性善良的白荷,也当刘婆子亲娘孝顺。如今,白荷的手艺与刘婆子不相上下,可她仍然一有空就过来。说是学艺,其实不过是帮帮五十多岁的老人家而已。 不必进厨房,墨紫就瞧见白荷在井边忙乎。 “以为你又学了什么好菜,竟干起小丫头的活儿来了。回头我告诉绿菊,她一定要说,你洗菜,不如替她守门去。” 白荷抬起头,映在水盆里的阳光照得她面如银盘,五官和着温柔娴静,个性中规中矩。偏嘴边一颗小黑痣,笑起来俏丽。 “墨紫?你出来,谁在姑娘那儿伺候?”白荷,也是个一心一意为裘三娘的人。 能获得如此忠心耿耿的丫环,裘三娘堪称幸运。不过,墨紫没把自己算在内。她充其量,就是帮裘三娘打工的,领着月钱为人办事,秉承你好我就好的职业道德。 “姑娘带绿菊去了九姑娘的院里,让我过来找你回去。”墨紫稳当当回答。 “哦。”白荷不先问什么事,三下两下捞了菜到藤篮子里,双手擦过罩在春裙外的白布衣,抱起篮子,边说边往里走,“你等我一会儿。” “我到院外头等你。”墨紫嫌这里人多。 白荷到厨房里放下菜,端起一盅刚出锅的白瓷汤盏,又拿一只兰花碗,用桃木盘托了,从小门出去,走到干娘屋里。 刘婆子这两日人不舒服,一直在屋里歇着。 “干娘,我蒸了一盅鲫鱼清汤,赶紧趁热喝。姑娘叫我,我得先回去了。本来还想帮您一把的,偏姑娘跟前就我们四个丫头。”白荷倒出一碗豆腐白的汤,吹温了,递给半躺着干娘,“等宴席散了,我再跟姑娘说一声,过来照顾您。” “躺了两日,好多了。”鱼汤鲜美,闺女的厨艺炉火纯青,刘婆子欣慰,“你自管去,尽心照顾三姑娘,不必记挂我。” 白荷又张手倒了一碗鱼汤,放在干娘手中,“鱼汤补身去病最快,您要喝完,一滴不许剩。”对娘亲,成稳的她,也流露出小女儿般娇态。 “好,好。”刘婆子哪能不应。 “那我去去就来。”白荷走出屋子,叫来一个小丫头,细细吩咐了,这才稍稍放心。 提了三层的红漆食盒出院落,却不见墨紫人影。想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先走,白荷就着附近找了一会儿。果然,在僻静的一处墙根下,见墨紫上坐着花台,而有个**岁的小丫头正跟她咬耳朵。 白荷本想走过去,却发现那小丫头是安婆子的孙女小花,于是就站在了原地。 不知墨紫用什么法子笼络的,小丫头常来通报主院那边的消息。 当初墨紫跟姑娘提到的时候,白荷没太当回事,因觉得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用处。 墨紫却说,小花的祖父母是张氏母子的心腹,父母也是府里实权管事,她又是一个**岁的女娃娃,疯玩到哪儿,谁会留心? 这时,小花说完了,眼睛乌溜溜瞅着墨紫,伸出小手。 墨紫从袖子里夹出样东西,放在小花掌心上。 白荷正好奇是什么,却见那东西突然飞了起来。阳光之下,一只黑金流苏的蝴蝶,扇动美丽的双翅。想不透墨紫袖子里怎么藏得活物,再定睛望去,蝴蝶就停留在小花手上。仿佛刚才她看到的,不过是幻象。 小花哇一声,双手轻轻拎起蝴蝶翅尖,鼻尖几乎贴了上去。 然后,墨紫说了什么。 小花连连点头,将蝴蝶小心翼翼收进袖子里,蹦蹦跳跳走了。 墨紫站起来,一抬眼瞧见专注到出神的白荷,微微蹙眉。小孩子天真无邪,不会由一只会动的蝴蝶想到复杂的地方去,但她并不愿让其他人看到。 “怎么?”当下,打定主意后,走近白荷,墨紫问道。 白荷拽起墨紫的衣袖,抬高了要往里瞅,“让我瞧瞧,你这袖子里还装了什么?小兔子?小鸟?居然变出一只活生生的蝴蝶来。” 墨紫的警惕心因白荷难得俏皮而放了轻松,振开袖子,“去你的。明日,我就去找兔子抓小鸟,装进你衣袖里,看你如何手舞足蹈。” “可我亲眼瞧见你从袖子里捏出一只蝴蝶来,翅膀扇开了。”白荷是真迷惑。 “两片薄木一夹,照蝴蝶的样子上了色,哄小花玩的。你站得远,才看成真蝴蝶。”墨紫说得简单。其实,她将杉木削成纸薄的木片,采用现代拼接法,加上利用轴心带动原理,令轻盈的模型遇风展翅。怎能不以假乱真? “木头做的?”白荷听了恍然大悟,想着自己确实站得远,当成真的,也在情理之中,“原来你不止木工好,还有画功。” “那叫涂色,需要什么画功?绿菊的绣功才叫好。上回她在帕子上绣蝴蝶,把真蝴蝶引了来。”左手的灵活度日益增进,每做一样小玩意儿,从朽木到逼真,连她自己都惊讶出来的效果。若是一辈子待在经营绸布茶米的裘三娘身边,同先前所说,应该派不上大用场。可不知为何,她自然而然地松口气。 现在的日子,算不得最好。一家子勾心斗角,互相算计,嫡庶不分的暗自较劲。因男主子们放浪形骸,府里不正经的奴婢仆妇也多,循着风气,个个争上枝头。搞得墨紫不得不绞尽脑汁给自己上灰调,凡事不强露面,避开蛇蝎毒目。好在,有裘三娘。这位主子小姐处于裘家的浪尖尖上,吸引了全部居心叵测的目光,让她能充分实践最危险就是最安全的理论。 “可不是。姑娘夸她一句,就把她美的。”白荷叫墨紫带转了走而未察觉,“姑娘叫我回去可是为了今晚的宴席?厨房忙得不可开交。我干娘病着,却多半还要她亲下厨。有一桌全素宴,除了她老人家,谁有那个本事置办?” 墨紫心头一动:上都贵人食素斋? 第8章 上都贵人(二) 新书冲榜,求收藏,求推荐。 ------------------------ “小花咬些什么悄悄话?”白荷终于问道。 这倒不必隐瞒,墨紫就一五一十将张氏那点心思说给白荷听。 到底关心则乱,平时跟小大姐般稳重的白荷大惊失色,“这事若是真的,姑娘岂不是要被随便许配人?” “小花记性好,应是不假。也是,哪能那么好,帮咱们姑娘找上都的好人家许亲?”墨紫早料到了,不慌不忙说道,“今晚虽说请了姑娘去,一来好歹是家宴,正正经经的大小姐不出席,哪有庶出姑娘们的座位,二来要如太太所想,让六娘压过咱姑娘头前去,有苦说不出。” “墨紫,这可怎么办?”白荷心细如发,能将日常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过人太善良,不擅长对付阴谋诡计。 “你等会儿见了姑娘,就把话一字不漏说给她听,至少她心中有数。”不过,墨紫猜裘三娘会先大发一顿脾气。裘三娘的性子,即使在外磨练过了,却是天生的烈。原本,眼里更容不进一粒沙子。回这个家后,让她劝着小不忍则乱大谋,因此收敛得多。 白荷叹口气,“如今全府上下太太说了算,真不懂她为何这么不喜欢咱们姑娘。账本银子图章都交了,姑娘就在自己的小院里待着,难道还不够听话?” “谁让姑娘从前太能干?”只要裘三娘在这家里一天,就是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也怕老爷身体好了,又改主意。不管怎么说,老爷真心当咱们姑娘掌上明珠。” “老爷大概就这点好……”白荷陡然觉察失言,尴尬清咳一声,“你让我说给姑娘听,那你呢?” 墨紫是二等丫环,可白荷也知她聪慧非常。自打墨紫进府之后,重要的事姑娘都交给她去做,甚至将出府的玉牌也能随意托付。 “我再去打听打听贵客的事。”墨紫指指裘府东门。 “要出府?这个时辰,有些晚了吧?”白荷看看日头。 “不出府,就随处逛逛。你赶紧回去,免得姑娘从九娘那儿出来,一个两个的,都不见影子。”墨紫本意要跟白荷一同走的,偏白荷无意中说了个素食宴,让她上了心的猜度。 “小衣呢?”白荷就不管墨紫了。她们这四个丫环,个个有些主见,还是自家小姐惯出来的。 “刚从棵树上下来,我已经交待她回了。不过,保不准她又在哪棵树上睡着,忘了我的话。”墨紫这一保不准,迄今发生过几次,都懒得数。 “那丫头,只有跟着姑娘出门,才积极。”白荷笑笑摇头。 要转身,又让墨紫叫住了。 “白荷,食盒里头有什么?” “就是姑娘爱吃的千层云雪糕。我还照你的主意,加了绿茶研磨成的粉,尝着不错。留一些,等你回来吃过,帮我评评好不好。”白荷虽然闻所未闻,但她对厨艺的追求,远不合她的性格,无止无境,胆大无比。 墨紫突然笑呵呵伸手,拿走最上层一格。 “你拿哪儿去?”白荷又好气又好笑,墨紫连顶上的盖子也端了。 “吃人的嘴短。”墨紫已经绕过春藤铺满的墙去。 白荷没法子,掏出手绢,仔细覆上少了顶的食盒,往自己院子里小碎步快走。 裘府东门,也是正大门,自然在外园。 和墨紫对历史的认知不同,也或许因为裘府是商人,内外园子没有非常严厉的男女之别。内园女眷们平日无事不常往外院走动,可即使去到外园,无人会大惊小怪。至于丫环们,只要有着主子的吩咐,也能出入自如。不过,后园女眷出府则必须要得张氏应允。 裘三娘却是裘家的特例。裘老爷收回账本图章,独独留了出府的玉牌给这个女儿。交待张氏,说三娘从小随他出门经商,不同一般深闺女儿家,既然已经不管家里营生,就许她走动之宜。 张氏得了西瓜,只当着这事芝麻粒大,哪有不答应的。再看这半年,三娘没有单独出过府门,顶多差丫头到外面买零嘴儿吃食,次数不多,又是即走即回。张氏遣人盯了几次,什么也没发现,就放了心。 因此,墨紫给掌园门的婆子看过玉牌,婆子问都不问,就让她进了回音廊。 长而窄的灰墙廊道尽头,推开一扇拱圆铜门,一路向东。见到修花剪草的,喂鸟清扫的,还有来往在花园廊下的,多是小厮杂役。其中布衣荆钗的丫环仆妇由管家领着干活,群出群入。标致的丫环们也有,多由爷们从内院带出来,随身侍奉,不会出来逛园子。而且,外园是书房账房待客厅,以及管事们同家眷的住地,比内园小了一大半,只得一个前堂花园,半亩荷花塘,还有一座两层楼阁,作爷们的宴客之用。 到了傍晚,家在外园里的仆妇从内园出去,在爷们身边伺候的丫环们从外园进来,门就下锁。没有特制牌子的婢子仆人,外面的进不来,里面的出不去。 规矩还是有的,可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墨紫虽然留心了一路,却无人对她留意。因那身旧衣,又弯腰低头,春光中花比叶儿更鲜艳的园子里,她的存在感比叶儿的影子还灰暗。 听到雁楼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小曲,多半是裘四呼朋唤友喝酒,又招了哪儿的妓子来狎戏。 好一对兄弟俩。一个在里头玩,一个在外头耍。 墨紫垂着头,冷眸一凝,嘴角讥嘲翘起。 东门口,门房一老一少正坐在窗下板凳上闲话。 “田大,二牙。”墨紫灰调不见了,甜笑着,晃晃朱漆盒子,“看我给你们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那叫二牙的,比墨紫小两岁,两只小虎牙白花花,说话也甜,“只有好姐姐想着我们辛苦。”接过去,打开盖,迫不及待就放一块糕在嘴里,唔唔直说化了化了。 田大四十多,一身怪脾气,说话容易得罪人,在门房里一呆二十年。 这不,他一见墨紫,就黑脸,嘟嘟嚷嚷,自言自语,却清晰落人耳,“咱的府门是狗洞啊,是猫是鼠,进出溜滑。” “叔,墨紫姐姐有玉牌的。”二牙机灵,赶紧拉一把田大,不让他胡说八道。 “玉牌怎么啦?这要是爷们,我屁都不放一个。女人家家的,见天就想往外跑。咱裘府是洛州大户,随便一个主子跟前伺候的丫环,抵得上外头小门户里的小姐。抛头露面的,平白让外人笑话。咱当看门的,还觉得丢脸呢。”田大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偏说。 二牙心里骂,你个看门的,丢鬼的脸。玉牌是个人就能拿吗?内园里除了太太就是三姑娘。而墨紫是三姑娘跟前最常拿牌子的那个,在他眼里同半个主子一样。但凡在太太小姐少爷面前得意的丫头,他可是见多了甩脸子。 二牙怕惹得墨紫也翻脸,忙陪着笑,“姐姐,别听我叔胡话。” 这府里,谁还能像墨紫似的,惦记着给他们好处,哪怕他们只是把门的? 第9章 上都贵人(三) 继续求推荐,求收藏。 感谢。 ------------------------------- “不妨事。”墨紫轻笑,“你帮我拿糕饼堵住他那张老皮嘴子就成。” 田大听了,吹胡子瞪眼。不想二牙真听话,抓了块糕,就往他嘴里拍。一时,茶香糖香芝麻香,哪里还能挑刺剔骨。 “姐姐,这回,三姑娘又让你买啥?”终于两耳清静,二牙嘿嘿笑着,问道。 墨紫早有准备,“姑娘想着巷口的小面人,让我买一对周郎小乔来作画用。” 墨紫穿的这个古代,具体公元年限她不知道。身处在大周国内,是武则天的后裔传承。大周前的历朝历代基本相似,历史从武家人不肯让位给李家,导致走向与墨紫来的时空不同。距今七十年前,大周暴政叛乱,虽由明君登位,却因战乱出现了另外三国大求,玉陵和南德。大周伤及元气,收复不得,只能以长江黄河为界,保留了泰半国土。四国协议停战,彼此和亲,终于相安无事。谁知,去年年中,大求突然发兵小国玉陵,引发战争。大周南德从中调解未果,如今信陵大半国土落入大求掌控,眼看就要破国。 不过,墨紫不关心国事。 “这点小事,姐姐只管去。”连玉牌也不看,二牙开出个小门来。 “可不就是小事?姑娘吩咐,我才不得已跑一趟。那巷口也没棵树,万一没现成的买,还得等着新捏出来,怕晒得我冒烟了”墨紫重重叹气,眉头蹙得紧紧。 “这有何难?”二牙自告奋勇,“我去买来就是。” 墨紫一喜,却又摇头,“还是不好。雁楼里有客,这时辰,也快散了吧。你不在当值,我怕事后有人怪你。” “没事。这客刚来,要晚宴过后才走哪。而女客过一个时辰来。我正好闲着。”二牙受墨紫小恩小惠,一直以来很是感激,因此不等墨紫答应,一溜烟跑出门去。 “这个二牙,铜子儿都不要就跑。”墨紫从随身唯一的荷包里攥出把铜钱。 一只粗皱大手往墨紫眼皮底下一摊,“给我也是一样。” 伸手的,除了田大,没别人。只不过,与之前黑面刀言截然不同,一张笑脸,眼尾纹实心实意堆得——那叫高兴。 墨紫居然就把钱给了他,瞧他美滋滋地收进钱袋子里,也不废话,说道,“四爷的客,可是姓卫?” 田大,当着二牙,是故意装着跟平常一般无二而已。他因家境贫苦,面相又恶,在裘府的众仆中地位卑微。家中婆娘要抱着儿子回娘家,多亏墨紫及时接济他一笔银子,从此甘为墨紫传递消息。 而墨紫认为,守门人的眼睛和耳朵如果机敏,这裘府里来来往往些什么人,就尽在她的掌握。别看田大脾气怪异,打她年前回府,他一眼掠过她的鞋子,嘟哝着江州造,就让她发现了那双利眼。再说,自由出入府门是三娘仅剩的特权,当然重视十分。因此,接济他的银子,她报了公账。 在张氏势力遍布的裘家,墨紫建立起三个点。小花,主院。刘婆,厨房。田大,门房。已经证明,具有实效。军事战略上,这叫占据制高点。 “正姓卫,是城南卫家大房二房三房的老爷们。还叫了红柳坊的数名歌姬,喝茶听曲。四爷开了正门亲迎,口称卫家三老爷大人。我偷偷问过卫家小厮,卫家三房老爷刚得了五品官。本该走马上任,因老太爷过世,要守孝一年,才耽搁下来。”这就是田大的本事,得罪里头的,不得罪外头的。 “守孝,还敢叫歌姬?”自古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吧。 “所以喝的是茶,听的是清曲儿。”田大什么都懂,又絮叨着,“今晚宴请的卫氏,是卫家大房老爷庶出的妹妹。” “卫氏可曾差人投过帖子?”墨紫问得很细。 “有。投给太太。上门来的,是个小厮。不过,我瞧得很清楚,有辆相当阔气的马车,就停在咱巷子口。当时,帘子让小丫头打起半边,里头坐两个人。一个三四十左右的夫人,穿金戴银。一个是慈念庵的姑子。那马车,不是洛州造的。”田大再显本事。 “慈念庵的姑子?”马车可能是上都来的。 “是啊。我跟我婆娘去慈念寺拜佛,见过那姑子两回。”所以一看就知道。 慈念寺是洛州最大的寺庙之一。慈念庵离慈念寺不远,借挂其下,在妇人中颇享盛名,多问姻缘和求子,香火也旺。 “今夜,谁当值?”墨紫听完后,又问田大。 “巧了,还就是我。”田大咧嘴一乐。 墨紫点点头,掏了两钱银子给他,“留点心思,帮我打听打听卫氏这几日的行程。” “好咧。”田大听到门响,不慌不忙把银子收好,脸又黑了下来。 二牙忙不迭进门,笑嘻嘻将面人递给墨紫,“当我孝敬三姑娘的。” 墨紫斜睨田大,冷不防对他说,“比你机灵,这大门看不久,就得让爷带到身边去了。” 二牙就想当贴身小厮,听了墨紫的话,乐得抓脑袋。 “不用你自个儿掏铜板,我给了田大一把钱,你去问他讨。”墨紫淡淡一笑,说声谢谢,拿了面人,走了。 二牙一时呆愣住,瞅着墨紫身影半天,让田大在屁股上踹了一脚,才回神。 “小子,看脱了眼珠子,人也不会回头。”年纪轻轻,想得不少。田大啧啧。 二牙竟微微红了脸,嘴上不认,“我哪里在等她回头?”接着又说,“奇了,头回瞧见她,压根就没注意长什么样。最近怎么觉得她越来越好看了?比三姑娘还好看!” “所以,你就别做梦了。咱府里,有点姿色的丫头都可能当你主子,你算个屁!”田大骂骂咧咧。 “等我到爷跟前当差,那就说不定了。做得好,以后就是管事管家。要是三姑娘把墨紫嫁给我,我当她仙女一样伺候。”二牙有理想,忘了刚才还不承认。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田大呸了一记。 而此时,墨紫刚过雁楼。 “喂,你!”一个颐指气使的声音。 墨紫只当没听见。园子里头人多呢,谁知道他叫谁? “喂,你,就是你,穿绿的丫头。”声音仍不客气。 穿绿?墨紫低头看看自身。裙子是白的,外衫是绿的,腰带也是绿的。于是,四下一瞧,见右边长廊下有个人盯着她,是留须髯的面生男子,腰间别着特制的管家牌。 “这是叫我?”墨紫指指自己。 风儿吹起她腰间绿丝绦,裁剪出一池春水。 第10章 上都贵人(四) “你是爷身边的丫环吧?”那位管家约摸刚进府不久,还分不清谁跟谁,倒是记住了丫环的统制裙色,下意识就把外园出现的二等丫环当成裘四裘五从屋里带出来的。 “不……”才说半字,眼前就多出一个托盘来,上面放了两把美人高颈茶壶。 “赶紧送进雁楼去,四爷等着呢。”真是,明明叫了个丫头等在雁楼外,刚才一看,却没人影。四爷风流倜傥,喜欢美酒美食由女子经手,他若是自己送进去,就是找骂。再说,他也不是端茶递水的人。还好,走了一个,来了一个。 啊?墨紫脑袋里冒出一句话,夜路走多终遇鬼。她是外园走多终遇倒霉。况且,她适才差点遇到这家的弟弟,以为侥幸避过,却又让她去遇这家的哥哥? 墨紫入裘府半年了。这半年,裘三娘深居简出,一般场合就带白荷,小衣或者绿菊,鲜少带她。裘三娘出于外派的思量,不想让人记熟她的脸,而她自己也不爱凑热闹。 女眷也就罢了,墨紫只见过裘四裘五数面,每次她灰扑扑的,当牢裘三娘的影子。 “愣着干什么?还不接过去?让四爷发脾气,你担待啊?”怎么愣头愣脑的?管家很不耐烦,“我也有急事要办。” “我不是四爷的丫环。”墨紫本该接过去的。 管家的身份比她高,外园是管家们做主的地方。若没有主子在场,空闲的一等丫环都得听其行事。可她骨子里,没有奴性。至于这丫环的名衔在头上晃荡,只半吊子的阳奉阴违。 “你总不是主子吧?”管家有点怒,“让你去就去。”哪个房里的丫环,一点规矩不懂! 墨紫见管家都说到这份上,她是不去也不行,只好勉为其难接过去。 管家气哼哼走了。 墨紫有个冲动,想把托盘往地上一放就走。但,这是等级森严的社会。裘三娘与众不同,张氏,裘四裘五等人却摆着高高在上的主子脸。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她目前是个婢女仆人。 心头悬挂一把利刃,她忍气吞声走进雁楼。 雁楼是裘府的门面,最近才重新装点过,富丽堂皇。以她能记得的有限阅历,却觉得俗不可耐。名家字画(不知真假)张张用金框镶得闪闪亮,就怕人不知道那是值钱东西似的。 正堂摆了一张大圆桌,六七个人围坐着。除了裘四,墨紫一个也没见过。 裘四的相貌,比裘五正气得多。两道浓眉,一双剑目,额高脸方,仪表堂堂。一身白云青松锦袍,衬得他胸宽肩展,膀大腰圆,正是大周最标准的美丈夫样。与裘五一样,具备风流的绝佳条件。这类似于大唐往大宋过渡的人文时代,能在外风流也是雅事。 再看,其他人都是上了岁数的中年男子,因此更显得客座上的裘四气宇不凡,引得几双风情目偷望不已。 原来,就近有三四个歌姬。身穿素色绸缎和粉蓝纱,脂粉也淡,身边果然没有一张乐器。其中容貌最为出挑的,相思腮多情眼,正用清冷冷却金脆的歌喉唱一支江南小令,真有点思故人的气氛。 墨紫心想正好,不用等这小令唱完,她就能功成身退。再不拖延,上前为人倒茶。 裘四看了墨紫一眼,觉得面生,又多看一眼,遂不再注意。 “小侄接管家里的铺子不足半年,有劳长辈们多多提点,在此小侄敬叔叔们一杯。”吃饭桌上络人情,裘四应付自如。 席上人纷纷举杯。 “绸缎铺子利薄本高,却是年头看年尾。小侄有意开钱庄,想寻人合伙,不知叔叔们可有兴趣?”不过要谈生意,到底欠火候。 主位上五十开外,穿藏青睿纹袍的中年男子饮完茶,说道:“贤侄不必多礼,你我两家向有渊源,今后当应多多维系。” 墨紫一听,裘四啊裘四,你叔叔们客套过去了。钱庄哪是裘家这点底子能开的?动动脑子吧。她心里想着,手上没闲着。裘四这么敬了一轮,她就得接着倒茶。 “大侄子莫谦虚。谁人不知裘家铺子让你大姐经营得风生水起,这利可不是一分两分。说起来,年后我就没瞧见她在铺子里走动,难不成又亲自走商去了?”主位之下的中年男子声音爽朗,一张四方大脸哈哈笑。 墨紫猜,主位上的是卫大,其次是卫二,那专心听着曲儿,一脸读书人般的儒气,三十岁上下的男子,该是卫三。 因人提到裘三娘,裘四脸上闪过一丝不以为然,“三娘年后一直在家。父亲既然将铺子交给我们兄弟俩,自是不需她再抛头露面。” “可惜啦。”卫二扼腕叹息。 “可惜个甚?”卫大比卫二保守,“再如何能干,也是一女儿家。专精女红,在家侍奉双亲,出嫁后体贴丈夫孝顺公婆,那才是好女子的本份。若是男儿身,也就罢了。” “叔叔们说的是。本是我父亲宠我大姐,才任她胡来。如今我和兄弟们长进了,母亲就将她留在家中,学着掌家女红。她早过了该嫁的年龄。我们如今焦急,只怕选不到好人家。”裘四应酬说话的确有一手。 不明就里的,还以为姐弟情深呢。 “此话差亦。裘三娘全城闻名,若她要选婿的消息传出去,媒婆还不得踏破门槛。”卫二对裘三娘评价颇高,“据我所知,城东王家药铺的少东家,就对她很是仰慕。如何,要不要我牵线搭桥?” 墨紫两耳竖直了。天知道,她和裘三娘一样,都不愿陷在这府里,从早到晚跟一群无所事事的女人搞宅斗运动。 “母亲想为三娘寻一门好亲事,最好是书香门第,官家出身。”裘四想都不想,拒绝了。 “二弟,你就别帮倒忙了。裘府祖上出过朝官,正正经经的大小姐怎能许配普通商家子?”卫大一双锐眼,看清裘四话中深意。 “这事轮不到我做主,都有家母操心。若有佳音,必请叔叔们喝酒。”裘四不得罪人。 墨紫气得手抖,一不小心,泼了几点茶水在外。 原本不发一言,大概是席上唯一认真听曲的卫三,盯着墨紫那只手,突然说了一句话,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引到墨紫身上。 -------------------------------- 新书冲榜,求推荐,求点击,求收藏。 第11章 上都贵人(五) 卫三说:“听莲叶卷玉花,斟绿人自仙家。好一双妙手!”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他听着曲,面前却出现卷卷的叶边白色的莲花,倒茶的人是从仙人那儿下凡来的。 墨紫前生虽然记不得几首古诗词,可是在军队里看书极广,而且本身意识也对诗词通晓,听还是听得懂的。 这是赞美她手漂亮的小令,但墨紫听了完全不开心。 古时候,对内宅妻妾规矩很多,可有点头面的男人们在外就爱风雅,特别是读书人,对入眼的景事当场吟诵诗词,以显示自己的才学。若对女子用诗词称颂,不仅不是无礼,还是至高境界的恭维。不过,这样的女子,多是风尘中或大户家中眷养的歌女舞姬,不得不让男人们评头论足的。 墨紫不开心,当然不会因为感觉被贬低身份,而是卫三这半首小令,让自己精心刷上的保护色失去了作用。 她错愕,惊讶,懊恼,难堪,继续倒茶也不是,手缩回来更不是。 还是卫二豪迈,哈哈大笑之后,说道,“老三,你可是咱们之中最忙的了。又是听曲,又是吟词。一个端茶倒水的丫头,都成仙女了。” 众人皆乐。 卫三斯文官儿,当下有点尴尬,瞪过卫二,又对裘四道,“曲好茶好,一时就有了词兴。轻慢了你家丫头,还望见谅。” 裘四的目光从那双玉手慢慢移开,怪不得卫三吟出小令来。雪莹莹而肤润,水影影而骨美。总认定柔若无骨才叫美,却看今日这双手,过目难忘。 “大人何出此言?大人能以这等好词赞她,是她的造化。”他对卫三谦恭一笑,下一句奔墨紫而去,“小婢,还不快谢过大人?” 自从成为词中的主角,墨紫的头就低低的,不肯抬。还得谢谢给自己找麻烦的人?她真是忍得快出内伤了。 “多谢大人赠句。”半首小令而已,还不是惊世绝句。墨紫先腹诽,再福了福身,趁势退下两步。 那卫三原想看看这双妙手的主人,谁知丫环已经退到他身后,自然不好意思再回头。 裘四满意墨紫进退得宜的态度,却因为看不清她的脸,内心不知怎得越发好奇起来。 以为这件小事就要过了的时候,偏偏有人挑是非。 “奴家不依。” 谁?有什么可不依的!墨紫唰得抬头,明眸映满好春光。 裘四,看了个正着。原来手美,眸子更美。但他声色不动,跟大家一样,转目去看不依的人。 那人,是刚在唱小调的,姿色最出众的歌姬。 “秀珠姑娘若是仰慕卫大人的才学,不如我替你赎了身,送到大人身边去,可好?”裘四漫不经心说道。 他适才虽同卫大卫二说着话,却注意卫三瞅着秀珠的表情似有心动。 裘四这么一说,大家又一愣。 秀珠脸色惨白。她是裘四的相好,仗着娇宠而跋扈,没想到裘四一开口,竟将她送人。想平日对裘四千求百恳,他都不愿为她赎身。如今,为了讨好别人,赎身二字说得这般轻易。果真如娘说的,不可对客动情,因客皆是薄情郎。 卫三连连摇头摆手,“贤侄,万万不可。我尚有孝在身,怎可纳小?” 墨紫心想,难道无孝在身,就纳了吗? “三弟,我看你惧内才是。”卫二摸着胡髯,又来逗趣,“我那弟妹可不得了,管得他至今一房小妾不敢有。” “淑娘大度宽厚,是弟的贤内助。”卫三看来与夫人感情笃深,不让卫三诽谤。 “那你娶一个回去试试?我保证不出三天,就让弟妹赶出家门了。”卫二笑声朗朗。 还拉卫大来撑场,“大哥,我说得可真?” 照理,这种家务事,不该拿到外面说。可是,男人在一起聊女人,女人在一起聊男人,千古不变。 卫大居然很有些丢脸的样子,连声说:“家丑,家丑。” 不娶小妾就是家丑?墨紫心里烧第三把火。 “大人不肯要奴家,想是奴家陋颜,比不得那双卷叶莲花仙女手。”秀珠本因裘四薄情而伤心,却又因卫三拒绝而失了颜面。她算是红柳坊内第一歌姬,才貌双全,受不得男人不稀罕自己。 卫三竟在这时候哑了。 怎能,不微妙? 裘四浓眉拢住。 墨紫冷汗涔涔,但愿裘四可别利欲熏心,把她送人。 秀珠见卫三无言,更起了比较之心,“奴家可就不服了。奴家十岁开始学艺,琴棋书画无所不能,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可谓君子之良伴。难道比不过一个替人端茶送水,只得一双好手的小丫环?还请这丫环表演一门才艺,若能胜过奴家,奴家再无怨言。” 她有怨言,就找自己比赛。自己有怨言,该怎么办?墨紫从不看低风尘女子,但这个秀珠,实在无聊透顶。 墨紫不可能知道秀珠和裘四的关系,只当她被卫三拒绝,拉不下脸,所以找地位最低的自己晦气,达到烘托她的目的。 “哦?这个有趣!”卫二起劲,“一个是红牌歌姬,一个是大府丫环,比才艺,闻所未闻,倒真有趣。让我开个小赌,如何?来来,各位看官,还请押注。” 卫二是商贾,不似卫大是一家之主,也不似卫三是科举当官,话如大风,兴趣也加利。 墨紫原来觉得卫二爽直,还是这些人中唯一欣赏裘三娘能力的,算得上不错。哪知他喜欢瞎凑热闹,令她手足无措。 要是她能平等说两句话,她一定会提醒他们,卫家老太爷在天上看着,别忘了孝期啊孝期。听曲开赌,卫三还是个当官的,不以身作则吗? “一两银子起注,五两最高。左手侧赌秀珠赢,右手边赌那丫头赢。我们家还在孝期,不能赌大了。”卫二拍桌而起,一脚踩椅,真有作庄的架势。 不知是这些人日常太无聊,还是这个年代整体生活太无聊,裘四,卫大,卫三虽然不动,其他人竟掏出大小不等的银锭子来,放在卫二左边。 秀珠面露得色。 “卫二老爷,我等可否下注?”秀珠身后几名歌女嬉笑来问。 “好,好,人越多越热闹。”卫二忙相邀。 一二两的碎银子,一块块押在卫二左手处。 “都押秀珠?这赌还有什么意思?”一面倒的赌局,庄家大输或大赢。 卫二朝墨紫看,指着她问,“丫头,你叫什么?快快拿名字来博个好彩头,让我大哥三弟,还有你家四少爷押你一把。” 墨紫不答。 不想答,不能答。 答了,她这半年的平静就要打破了。 ---------------------- 冲榜求推荐,收藏和点击,谢谢。 第12章 上都贵人(六) 静悄悄,悄悄静。 “这丫头莫不是哑巴?”卫二说完就想,赔大了。 墨紫这会儿还真想当自己哑巴。 “客人问你,怎不回话?”裘四却没说出不懂规矩这话来。他平日对府中丫环看轻,也严厉。此时,却板不起脸。 “墨紫。”声量不大,不甘不愿。 “莫子?好端端的姑娘家怎取个男儿名。”卫二找不准字。 “墨水的墨,紫色的紫。”墨紫仍低着头。 “玉陵牡丹万千株,王来只为看墨紫。”卫三再度展示他的才学,“墨紫,玉陵牡丹中的名品,最初只供养的王宫之中,后来传入贵族富贾家里,再由花商卖入我大周,价值千金。听说,因着那玉陵人极爱墨紫牡丹,常以此为女儿家取名。莫非姑娘也是玉陵人?” “大人好学识,墨紫确实是玉陵人。”不过牡丹不牡丹的,还有叫墨紫的很多,她全然不知。 “玉陵正值多事之秋,姑娘来大周,莫非也是受战乱牵连?”卫三如今名正言顺可以去瞧身后的女子,可她的头低得太谦卑了吧? “墨紫失了双亲,无人投靠,才由三姑娘收留的。”名字既然都说出来了,裘三娘是自己主子的事迟早也会让人知道。 “你是裘三娘的丫环?”卫二一听,抢到卫三前头说话。 “是。”墨紫始终低眉顺目,虽然以前她学的礼貌是,跟人说话应该直视对方的眼睛。 “不一般的小姐,不一般的丫头。是这个道理,是这个道理啊!”卫二一副怪不得的样子,“三弟,你若不肯,我借你五两银子,押这丫头赢。” “卫二老爷,您既是庄家,怎可下注?”秀珠小心眼,却也没说错。 “总得有人在老爷我右手侧放上银子,这才赌得开吧。”卫二可改姓赖的。 卫二刚说完,右边茶杯旁就多了五两银锭子。 “二哥,这算我的。哪用向你借?”放银子的正是卫三,“玉陵破国,百姓流离失所,如墨紫姑娘这般,着实可怜。” 敢情是可怜她?那要真可怜才好,别居心不良。墨紫可不领情。说到底,她一点没想和人比才艺,完全是这群人自说自话。 “这名儿还真有好彩头。”卫二哪管破不破国,他是大周人,大周无事就好。 “你说你是三娘的丫头?”裘四自墨紫提到三娘,脸色就起了阴云。 “正是。”墨紫不用看裘四,也听出他的不悦,“姑娘吩咐墨紫到外园办事。事情办完,遇到管家,说四爷这里要添茶水,才让我进来伺候。” “我不记得在三娘身边见过你。”裘四怎么想,都搜不出这个丫环的影像。 “墨紫只是二等丫环,多在姑娘院子里做些端茶递水跑腿的粗活。”见是见过,不过他大少爷眼高于顶,而她也不想引人注意而已。 裘四沉吟,这个说法也说得过去。裘府里丫环多了,他并不是每个都见过。 “哦?大哥,你可让我吃惊。”卫二突然喊起来,“三弟是最先夸了丫头的,他押她,我不奇怪。大哥,莫非你也觉得名儿好手美?” 原来,就在这时,押墨紫赢的圈里,又多了块五两重的银子。是卫大放的。 “富贵险中求。”卫大不理卫二,端杯喝茶。 墨紫突然觉得,这些人中,卫大是最老于世故的精明人物。 “大侄子,这回咱就等你一个了。”卫二这庄家当得名副其实。 “既是我府中的丫头,若不押她赢,怎生说得过去?”裘四从袖里取出银子来,正好五两,交与卫二。 “好,买定离手啰。”卫二还真吆喝得出来。 众人坐定,目光又重聚到墨紫身上。 “丫头,咱刚才已听过秀珠姑娘的小令,你打算唱个什么?”卫二不但是庄家,还像现代的节目主持,啥活都能揽。 莫名其妙啊!她只是倒茶,词不是她作的,这双手也不是她让人赞的,赎身作妾也不是她提的,人不肯接受美妾也不是她撺掇的。到头来,她却要给人表演。还有,她赢了的好处又是什么?那个叫秀珠的歌姬没有怨言?银子一块儿都落不进她袖子里,就得个不让人怨。 让她找个没人的地方仰天长笑去吧! 裘四不耐烦地重咳一声。 墨紫终于抬起头来。一抹西落的日光穿过窗棂,照亮她的侧面。 众人皆怔。 墨紫不丑。肤如明珠眸如水,眉似远山唇似樱。若不是表情呆板了些,身姿弯驼了些,动作迟滞了些,堪称美人。也难怪她若低头,则不引人注意。容貌纵精致,举手投足缺少灵气,实少了一份绰约明艳的风姿。 如今,无论她姿态缺了多少曼妙,人们只盯着那张容颜,而无限放大了美感。 看在眼里,墨紫再退半步,连忙微低了头,使堂中阴影重新敷上双颊,才说道,“墨紫自幼家贫,粗手笨脚,未曾习过技艺。” 唱曲?她不谦虚,真是五音不全的。 墨紫的头一低,明明能看到她的五官,可众人但觉眼前一暗,瞧她再没先前那般明丽,只是个最普通不过的丫环。 这些人彼此又没交流,自以为一时迷了眼,立刻抛之脑后。唯裘四卫三不觉得那是错看,神情各异。 “不会唱曲,女红如何?”卫二似乎站在墨紫这边,“卫府里的丫环,我还没瞧见过不会绣花的。这也算是才艺一项。是否,秀珠姑娘?” 秀珠嘴一撇,“卫二老爷说是就是。秀珠拜过南德绣雨坊的师傅,可绣得一二。” “墨紫也不擅长女红。” 刺绣?她不谦虚。若许她把卫二的衣服扯裂,她能补一补,保证看上去绝对像补过的一样。让有补丁的话,她可以缝得更好些,不至于留洞。 “哎呀呀,那琴棋书画呢?”卫二说道,“裘三娘可是样样皆通的。” “墨紫一窍不通。”通也说不通,她就是不想让人对自己评头论足。 “诗词歌赋?”卫二逮到什么问什么。 “墨紫不曾读过书。”这年头,女人识字可以,但算不上一件好事。 “……”卫二词穷。 墨紫本打算装到底,但裘四和卫三放在自己身上的某种专注,让她改了主意。 卫三说,有孝在身,不能娶妾。可是,孝期总会过去的。 墨紫认为,虽然他对自己的夫人似乎敬爱,但照卫二描述,也有怕的成分。 裘四说,秀珠若有意,就为她赎身,送给卫三。 墨紫看来,是卫三听曲太认真,令裘四以为他对秀珠有意,所以才向这位五品大人示好。 那么,量她自身的处境。若卫三真有娶妾的打算,她为了自己的安全,也该打消他的想法才对。输给秀珠,却未必能逃过他的眼。而一个比不上歌姬的丫环,对裘四来说,送起来更简单了。 片刻之间,墨紫心里有了决定,于是,她开口—— “墨紫虽笨,倒还会讲好故事。只不知算是不算?” ----------------- 不停冲榜中,求点击,推荐和收藏。 第13章 争玉堂春(一) “讲故事?奴家还不曾听说这也能算一门技艺。”秀珠言辞尖利,“况且,谁人不会讲故事?三岁孩童,古稀老者,会说话的,就会说故事。” “所以,才说是好故事。”墨紫却不急不忙。她既是有了准备,就不怕人搅局。“等墨紫讲完,若是在座的各位觉得不好,再判墨紫输就是。” “寻常故事不能算,不过好故事就算。若是丫头你说的故事让我们觉得比秀珠姑娘唱得还好听,你才能赢。”卫二这会儿抓了根草就当宝。好不容易,墨紫说她会一样,他哪能就此放过。 卫二说了这话,无一人提出质疑。 墨紫稳当当福个身,扬声说道,“墨紫遵命。” 秀珠虽然不服,但一想墨紫凭故事定然胜不过自己,又不能得罪卫家老爷们,于是收声,缓缓坐下,冷眼旁观。 “从前有一对夫妻,两人自少年就成了亲,两相无猜。男子姓赵,出身高贵,曾官拜大学士,还是出名的诗人,画家和书法大师。而他的夫人管氏,亦出身名门,那才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连皇帝都欣赏的才女。两人成为夫妻之后,夫唱妇随,琴瑟和鸣,日子很是美满。”墨紫唱曲五音不全,可讲起故事,语调柔和美好,娓娓道来,令听者入迷。 卫二卫三等人全神贯注,连卫大都放下了手中的茶。 “管氏爱画竹子,她的竹子纤细坚韧。而赵学士则喜欢在他夫人的竹子上添加肥大的竹叶。瘦竹肥叶,倒也相映成趣,有雅有韵。两人的感情,也如同这竹子竹叶一样,互相依托,彼此情深。”墨紫说到这儿,那几个歌女脸上流露出羡慕之色,秀珠也专心听起来。 “两人婚后数十载,管氏美丽的容颜渐渐老去,春华不再。赵学士与夫人感情仍好,却和天底下所有的夫妻一样,如亲人,而不似红颜知己了。赵学士名望越来越响,仰慕他才学的人也越来越多。一日,赵学士外出作客,识得一位富有的商人。这商人就对赵学士说,家有一女,双十年华,平日极爱赵学士的诗词书画,若赵学士愿意,就将女儿许配给他,做妾也无妨。”墨紫稍顿。 竟有名歌女急切问道,“之后呢?” 墨紫一笑,见卫二卫三们倒开始满不在乎起来的样子,接着说,“赵学士心有所动。家中已有贤妻,想双十年华,才华横溢的女子,可成为他身边貌美的知己,何乐而不为。” 男子们点头者颇多,而女子们却显悲哀失望。 “可这赵学士毕竟是君子,与管氏相守这么多年,还很尊重她。作客归家后,赵学士走到管氏房中,迟疑半天,却始终说不出口。赵学士才华横溢,灵机一动,就拾笔写下一支小令,这才离开。管氏觉得夫君古古怪怪,难于启齿的样子,又研墨又要纸的,就知道他是把要说的话写在纸上了。拿起来一瞧——”墨紫又停口。 讲故事,要悬念,适时吊胃口,才有好效果。 “赵学士写了什么?”卫二等不及问。 “不管他怎么写,想来那管氏必定要伤心了。”卫三摇摇头。 “赵学士这么写的:我为学士,你为夫人。岂不闻陶学士有桃叶桃根,苏学士有朝云暮雨。我便多娶几个吴姬赵女何过分!你年纪已过四旬,只管占住玉堂春。”墨紫突然想到这时代没有苏轼,赶忙捏造,“苏学士是赵学士的前期同僚,也是出了名的才子。” “好一个只管占住玉堂春。”卫三赞好词佳句,“这位赵学士对夫人情深不减,不然怎会以玩笑之词提娶妾一事,其实不想让夫人伤心啊。” “大人说的正是。”墨紫再福身,“管氏虽然心酸,想多年恩爱,夫君如今要另觅新欢。可她再看了两遍小令,发现夫君对自己还是很在意的。娶妾一事,尚不一定。因此,管氏就笑了。” “恐怕她也笑不久。赵学士娶个小妾,问过他夫人,这就仁至义尽了。”卫大居然也来开口。 “卫大老爷,这您可猜错了。赵学士最后并没有娶妾。两人和和美美,直到管氏病老辞世,赵学士悲痛万分,不但亲自安排了葬礼,还亲笔撰写了管氏的墓志铭。”墨紫先说结局,引人好奇。 “这是怎么回事?”卫二果然上钩。 “全因聪明的管氏回她夫君的一首小令,使赵学士改了主意,一心一意对发妻,从此再未娶别人。”墨紫微微笑过。 “哦?什么小令,能有如此妙用?”卫三是个官,也是个文人。 不仅是卫三,每个人都好奇起来。 墨紫一个字一个字说道,“你侬我侬,恁煞情多,情多处热似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好个泼辣伶俐的妇人。”卫大也懂些诗词,因这首锁南枝通俗易懂,新奇而巧,半是惊讶半是赞叹,“确实聪慧。” 卫三更是连声说了五六个好字,“生同衾,死同椁。得此女子,堂堂大丈夫,还有何憾!” “正是如此。管氏这首小令,情跨生死,比海深,比天高。赵学士只觉自己薄情,而他夫人却回以无限柔情,半句怨言都没有。从此,赵学士再不提娶妾之事,对管氏珍惜非常。”赵学士和管氏就是历史上著名的赵孟頫和管道升,这首锁南枝也就是传世之作我侬词。 “故事讲完了。”墨紫平稳说道,“是好是坏,是输是赢,墨紫已经尽力。” “单凭这首小令,姑娘就赢了。”卫三评价很高。 “不错不错,还有这故事里的两位人物,也不一般。连我这个门外汉,都能听出词间的妙趣来。”卫二大声附和。 这两位说了好,还有不同意的?一个个跟着夸。 秀珠虽然在听故事的时候入了神,羡慕管氏的才学,又佩服赵学士的君子,但这就论了墨紫赢,当然不肯认输。 “这词又不是她作的,这故事又不是她编的,为何她赢我?”她争道。 “秀珠姑娘,这曲不是你谱的,这词不是你填的。你我都用一张口出声,为何我不能赢你?”墨紫说完,就后悔了。 卫二哈哈大笑,“原来你这丫头非但不哑,还恁地牙尖嘴利。” 墨紫心里长长哀叹着,这是让他们逼出来的啊。 “四爷,各位老爷,刚有人来报,卫府太太少爷小姐们的马车已到庆福巷了。”二牙从楼外进来,垂手俯头,恭恭顺顺。 “到得早了。”卫大看天色。 “早些来好,我母亲怕是等得心焦了。”裘四会说话,又吩咐二牙,准备开中门迎客。 墨紫不由庆幸,真是来得早,又是来得巧。 ----------------------- 新书冲榜,继续求各种支持。 谢谢。 第14章 争玉堂春(二) “爷,且容墨紫告退。”墨紫趁此时机,提出要走,“出来已久,怕姑娘寻墨紫不着。” 女客们要来了,裘四也没心思想别的,手一挥,说道,“去吧。” 墨紫低眉顺目,就往堂下退去。 “姑娘,且慢。”卫三却出声叫住了墨紫。 一则故事,一份尊重。 墨紫不认为值得一星半点的沾沾自喜,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大人,有何吩咐?” “这故事可是真人真事,亦或为民间传说?”卫三好诗词书画,对墨紫所说的故事,比在座其他人的兴趣都要深浓。 墨紫眉心一拢,话已出口,“这故事传自玉陵开国初,距今七十多年,流传不广,已不可考。墨紫从一位挑担老樵夫那里听来,也不知是真是假。” 她扯,她明白。不扯却不行。只希望这已经走岔了的历史继续大步大步岔下去,没有宋,没有元,这首我侬词不会影响他人的未来。 “如此精妙的一首小令竟未能在玉陵广为流传,可惜,可惜啊。”卫三叹道。古代信息不畅通,玉陵与大周又是两国,因此他对墨紫说的话全不怀疑。 “我想那赵夫人不会遗憾。一首小令,换来夫君一生相守,已羡煞天下女子。”墨紫再低头,盈盈一福,“大人,墨紫告退。” 从头至尾,一声对自己的卑微称呼都无,却让人毫无所觉。 卫二看着墨紫退出堂外,不由赞道,“不愧是裘三娘的丫头。一个粗使丫头就这般了得,要是跟在主子身边的大丫环,岂不是更伶牙俐齿?” 裘四一听就说,“二叔叔过奖了,是那丫头玉陵人身份带来的新鲜,这赌实赢得侥幸。” “贤侄,我也瞧那丫头进退得宜,模样儿好,却懂尊卑,想是你母亲对后宅治理有方。这是好事。大丈夫志高而远,家宅宁安,方能成器。钱庄虽是冒险了点,我二弟近来正筹当铺的营生,若贤侄不嫌,我两家可搭个合伙。”卫大松了口。 “我正忙不开,若有大侄子帮忙,我倒能偷个懒了。”卫二也跟卫大口风。 裘四到底不是蠢材,心知肚明自家的丫头替他挣面,才分得了这个营生,仍觉大喜过望,忙作揖,“叔叔们的厚望,小侄不敢辜负。凡事请叔叔们做主,小侄能跟着学学看看,已心满意足。” “此事由你二叔全权处置,你跟他好生商议吧。”卫大放权。 “正是。大侄子,过几日你我找家好馆子,边吃边议。”卫二这就将事情提上日程了。 裘四能不应吗?连连称是。 “三弟,我看墨紫那丫头你挺瞧得上,不如我跟大侄子讨了,送给你如何?”卫二忙得跟蜜蜂般勤劳。又见秀珠努着嘴,一脸不服的面色,又说,“干脆连秀珠也赎了,那就说故事的也有了,唱曲的也有了。” “二哥,休得乱说,我绝无纳妾之意。”卫三但在心里想,别人听不懂,他又怎会听不懂? 墨紫这女子可不一般。一个故事,说得是赵学士和管氏,其实影射裘四要将秀珠送与自己作妾这件事。她刚又说,一首小令,换来夫君一生相守,已羡煞天下女子。这多半也是表明了她的意思。他虽对此女暗藏的聪慧有些心动,却不得不用赵学士来比作自己,更不能勉强不情愿之人。至于秀珠,空有美艳,为人量小心窄,他已觉索然无味。 裘四居然说:“想是三叔与三婶也同赵学士和他夫人一般感情深厚,怕三婶伤心罢。” “我三弟妹出自于书香门第,当然比不得管氏的才气,琴棋书画还算得上精通。就是这心眼,比针眼小,却写不出那般的小令来博我三弟喝彩。”卫二虽看似粗枝大叶,其实只唠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让人以为他是三兄弟中最好说话的一个。 墨紫出了雁楼,还在想她的故事是否起到作用,却让突然站到自己跟前的人推了一下。 那人是原本该等在堂下送茶的一等丫鬟艾柳,和艾莲一样,都是太太拨到裘四房里去的。不过,艾柳没能勾引到裘四。 “粗手笨脚的蠢货,以为是三姑娘院里的,就敢跑到爷们面前去出风头。我呸!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说两句词编个故事,哄人夸了两句,能成凤凰?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去!你等着,我会告诉四奶奶,瞧她如何整治你个不要脸的小——”脏话未出口,因为骂的对象旁若无人从她身旁走了过去。 “你?!”艾柳去抓墨紫的袖子。 “我若是你,会先担心自己怎么回爷的话。该由你端的茶,为何让我一个粗使丫头给送了进去。”墨紫头也不回。 艾柳让这话说得理亏,动作一慢,抓了个空。 墨紫听着后面动静,艾柳的脚步声虽然远了,但她的心七上八下。对付里头那些装风雅好面子的男人还容易些,可碰到无理撒泼的女人,她怕再聪明也没用。 一路往回走。早有人通报了内园,墨紫见婆子仆妇们往来与各院之间,忙得脚不沾地。到了她们的小院里,外头那忙碌报信的动静仿佛离得老远,跟这儿一点关系也没有似的。 墨紫想,张氏的手段太小儿科,以为不打发人来报信,裘三娘就等着出丑了吗?可笑! “墨紫回来了。”小衣打着帘向外探。 单凭这双耳,什么风吹草动能瞒过小衣去? “我回来了。”墨紫真心笑着,揭帘子进屋,问小衣,“姑娘可打扮妥当?这会子贵客该到东门口了。” “墨紫,进来帮我瞧瞧。”裘三娘在里屋说道。 墨紫进去一看,裘三娘穿了件莲藕粉白高腰惊涛裙,外罩银蓝水袖扣襟素面齐膝苏绸衣,脂粉不施,乌发绾了个简单的出云髻,用她做的紫蝶木簪固定着。 素装之下,散发惊人的艳丽。 “真好看。”墨紫衷心一表。 “瞧吧,我说什么来着?”裘三娘妩媚眯起双眼,笑问旁边的白荷绿菊,“墨紫最懂我。” 白荷立刻对墨紫嗔怪道:“想你帮着劝,怎么倒姑娘那边去了?” 墨紫再仔细看看裘三娘,“就是很好看啊。” 裘三娘眉一挑,得意十分。 “从上都来的贵客,六姑娘七姑娘还不把压箱的好衣服好首饰给拿出来装扮?可咱们姑娘非要穿这一身连点花样都不见的素衣裳。这能讨人喜欢吗?”白荷担心。 “我瞧着九姑娘穿得都比咱姑娘俏丽。”绿菊刚“打探军情”回来。 “姑娘,您没说?”墨紫瞅着裘三娘那份得意。 “等你说啊。”裘三娘嘴角弯弯如小船。 第15章 争玉堂春(三) “上都贵夫人这次虽是省亲,最紧要还是送过世的老太爷来的。”墨紫真不懂卖这关子为哪桩,不过三娘让她说,她就从善如流,“如今离老太爷下葬已过了两月,但卫氏仍食素斋,想来是孝顺慈心的人。姑娘若穿的花团锦簇,说不准让她不喜。所以,还是素色些好,再说也挺大方的样式。” “姑娘不早说,平白无故让奴婢们磨破嘴皮子。”白荷嘟嘟嘴。 裘三娘笑出声来,哈哈得说逗着丫头们好玩。 墨紫看在眼里,正是似火的开朗性子,让这位大小姐爱恨分明,从商交友的手腕一流。不过,论起宅斗嘛,差点火候。 “墨紫,去得可有些久了,我差点让小衣找你呢!”一转眼,俏皮尽收,问起正事来。 墨紫将田大的话回了一遍。 “慈念庵?”裘三娘经墨紫一提,却没放太多心思,“想来那夫人爱吃斋念佛,和姑子有来往罢了。不过知道了也有好处。白荷,你去把我从苏扬买的心经版画找出来,当孝敬长辈之礼。” 白荷却没动,“我的好姑娘,头回见面,只有长辈给晚辈见面礼,哪有晚辈给长辈礼的?” 裘三娘想着就笑,“瞧我,还当自己在外头呢。” “今天不能送,以后总有机会送的。”墨紫觉得那是份合适的礼,既不奢侈,又能正中心意。 “这倒是。”裘三娘站起身,“走吧,别等了,没人来通知咱们的。” “姑娘,我还有一事要禀。”墨紫把雁楼里发生的事说个大概。 裘三娘听了之后蹙起眉,“一群无聊的爷们,平白无故拿你和歌女比什么?好在你是赢了。等我回来,你得把那故事再说上一遍。” 墨紫说是,同白荷,绿菊,小衣跟着裘三娘到了外廊。 阳光西斜,天边的云烧起来。 “有白荷她们三个伺候就够了,你不用跟去。”裘三娘照例留下墨紫。 “墨紫,我留了点心在小厨房,你要是不想做饭,就先吃点心垫垫。等我回来,咱们再一块儿吃。”白荷最善良。 说是盛宴,可没有丫头们吃的份。一般也就先吃干点心,等散了宴,才能到大厨房领饭。而三娘允许她们在小厨房里做东西吃,是很不错的主子。 “哪用得着那么可怜?”裘三娘美目一转,“等开了宴,你们轮流回来吃饭就是。” “我的好姑娘,那您得先让白荷姐姐回。这么一来,我们都可以吃现成的。”绿菊央着裘三娘。 “墨紫,你既然守家里,你来做饭好了。”裘三娘故意的。 “她呀,光说不练。”白荷食指一点墨紫的头,“能吃不会做。” “这叫有福气。”墨紫轻抿着唇,“赶紧吧,别让人抢了姑娘头里。” 嬉笑一片,三人拥着裘三娘,走出院子。 墨紫关门上拴,到厨房拿了一盘点心,又进到西厢角房里。 这屋本来堆放用不上的杂物,如今让墨紫跟裘三娘讨来当木工房。一张大板桌分为两边。一边是纸,一边是木料。角落四处放了各种工具,常见的锯子,刨子,锉刀等等。不过她最爱用的,是一把手掌长的刀片。小花那只蝴蝶仿真的翅膀,就由这把刀片削出,和纸一样薄。 刚从铁匠铺买回来时,她还以为不小心拾到了神兵利器。可经由小衣鉴定,那充其量就是一把比较锋利的小刀子而已。但要她认定左手有神工鬼斧的本事,却又不那么自信。 一手撑着下颚,一手拿起块糕饼,墨紫歪着头,看她这些日子画下来的图纸,除了底下的一张,其他尽是饰物和玩具。 她是工程师,不是机械师。她知道怎么隔舱,怎么算吃水度,怎么减少水阻力,特别是战舰的各部设计,可以说信手拈来。但在这个时代,没有引擎,没有电,没有燃料,没有钢,所有的硬件设备都还不存在。 她在这半年里,唯一的改良,大概就是石墨笔。并且不能叫发明,只能叫改良而已。因为早在西汉年间,就有类似于铅笔的存在了。她只是将石墨粉,石灰粉这些混在一起,凝固成细条之后,嵌进事先做好的半圆木管中,再将两根半圆木管合实,就成了铅笔状。虽然沿用古人的智慧,她改进之后的笔细巧耐用,外形漂亮得多。 墨紫,属于自己不用,就不会去动脑筋的人。因为,比起软软的毛笔头来,石墨笔画图更方便,这才想到铅笔。 五六块糕饼下肚,她把最底下那张图抽上来,反反复复看了又看,改了又改。全然不觉时间过得飞快,已到了月挂中天。 她正喃喃自语说着抽空要重新做,突然听到院门被拍得乱响。 忙不迭一脚跨出屋外,却发现院子里月光冷敷一片青石地,幽幽泛寒。 糟糕,忘了点灯。 若是裘三娘散宴回来,可有得说上一通。别瞧裘三娘好起来对丫头们跟姐妹似的,犯了她的忌讳,还是千金大小姐一个,脾气特别大。就譬如,她午睡醒来要喝热茶,夜间喜欢院子里亮堂堂。 这点,墨紫很看得清。 “墨紫,开门,快开门。”是白荷。 墨紫犹豫是否该把灯点起来,停在院中,问道,“前头散了么?” “没呢。”白荷的声音里有一种清晰的紧张感。 墨紫听出裘三娘还没回来,就不担心灯了,上前拔拴。一开门,见白荷手持着明黄的琉璃盏。似乎急跑过,灯盏乱晃,白荷呼吸急起急伏。 还以为白荷赶回来做饭,墨紫笑道,“我把点心都吃了,饱着呢。你不用真回来做饭。” “墨……”白荷一手叉上腰,低头调整仍急的呼吸,然后猛地抬起头,眼眶撑得老大,“墨紫,糟糕了。” 墨紫心里咯噔一下,笑容隐了,神色却未变,“怎么,难道咱姑娘这就让太太许了人了?” “不是姑娘有事,是你有事。”白荷这回改拍心口,“太太传你过去呢。” 太太传她?墨紫立刻想到艾柳那张刻薄的脸。 “为何传我?”墨紫并不犹豫,跨出门槛,双手合上门。 “宴席早撤了,太太叫了伶官儿唱戏,又说小丫头们太多,就把我们这些身边伺候的,都赶到楼下去,只留了太太夫人的大丫环。约摸一个时辰,突然艾杏就下来叫我上去。太太吩咐,让我把你叫去,也没说什么事。我偷瞧咱姑娘的脸色,不太好看。太太虽是笑容满面,我这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好好的,叫你做什么?”张氏和裘三娘之斗,已经到了连白荷这么善良的人都草木皆兵的地步。 “那走吧。”虽然传的是她,墨紫已冷静,“说不定太太瞧我把姑娘伺候得好,要赏我呢。” 白荷瞪她,遂无语。 第16章 争玉堂春(四) 宴席摆在双喜楼。 顾名思义,那是两座一模一样的楼阁。男主男客在云喜静楼,女眷们一个风喜动楼,可互相望见,却又瞧不细致,达到男女守礼的妙处。 双喜楼位于湖畔,白日里墨紫经过的裘五院子的正对面,隔开小湖。 灯影绰约着渐通明起来时,墨紫看白荷愁眉不展,安慰道,“白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且放宽了心。” “墨紫,你虽才跟了姑娘不足半年,只领二等丫环的月钱,可我也看出来姑娘极器重你,全因你聪明的缘故。你平时少跟姑娘四处走动,多独自办差,所以我少不得要提醒你在太太面前的规矩。不管夸你也好,骂你也罢,不能怨不能顶,顺从谦卑些,切不可喜怒形于色。但凡她问你的话,尽量简短,挑好了讲。别当其他主子都跟咱姑娘一般好说话,不分大小能蹿到头顶上去。更何况,太太对咱姑娘本来就是没毛病也能挑出毛病来的,你我的表现皆会牵连姑娘。”白荷万事为裘三娘着想,其中也有对墨紫的关心。 墨紫俨然一本正经答道:“好姐姐,我打不回手骂不还口就是了。” 白荷眼皮一跳,装着打墨紫手臂一下,“说什么霉话?大不了就是挨顿训斥。好端端的,打你作甚?” “想打咱们姑娘不得,就冲我撒气罢。”墨紫故意逗白荷。 两人说话间,就过桥上岸,进了双喜楼之一的风喜动。楼下二十来个丫头仆妇,分坐了几桌,正往楼间戏台子上看热闹。 绿菊小衣见了她们,刚要围上来问什么事。 却被候在楼梯口的艾杏截个正好,双手插在腰间,站高着两阶,从眼缝里看扁墨紫,哼了一声,“怎么这么久?戏都快散了。” 艾字辈丫头全是太太房里出来的,自然把主子那套学得惟妙惟肖。 白荷打着笑脸,正待编个理由。 “若你还不通报,散得可不止是戏了。”墨紫却抢先说道,眉平眼静。变成丫头,无数人能踩在她头上,她已经忍了。同身为社会底层劳苦阶级,给艾杏欺负,她却不愿让步。 白荷苦笑。 艾杏以前见过墨紫,但觉毫不起眼,这回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话。语调平平淡淡,一脸呆呆板板,可她心里如同扎了刺似得不舒服。 更奇的是,心里不舒服,也不得不承认墨紫说得对,有些身不由己地往楼上报道,“回太太,墨紫来了。” “赶紧上来吧。”张氏的另一个大丫环艾桃传下话来。 墨紫不等艾杏让开,就从她身边跨上台阶。一回头,瞧见想跟上来的白荷让艾杏挡了,就笑着对她摇摇头,示意安心。 一踏上二楼的楼板,就见楼顶吊下数盏华美高灯,墙上点亮数十炳云晶瓷,雕梁画栋,香气华丽,美伦美奂。三张大圆红木台,让一群华衣锦服的女子围坐着,珠钗摇曳,金缀晃眼,玉器相磕,叮当妙音。 一眼,墨紫便瞧见裘三娘,坐在二桌头里,正淡饮一杯茶,目不转睛盯着楼外的戏台子,十分入迷一般。除裘三娘之外,人人目光在打量着她。她不及细看,做出近来最常用的姿势——低眉顺目。 “墨紫见过太太,各位夫人和姑娘。”弯膝作福,再直起。小小动作里藏着她的叛骨。本该是弯身伏着,等主子们说起才起。 但墨紫的本事在于不经意间引导他人的想法。好比这福身的动作,轻盈却诚恳,谦卑而乖觉,看得人飘忽忽,自以为被好好尊捧。张氏那么挑剔的人,都没拿此作文章。 墨紫想,她这个穿越人虽是普通了点,不过经历过花花绿绿的未来世界,难道演戏还不如一群困在宅子里的古代女人? 就听张氏笑着说道,“琼玉,人我可是给你叫来了。这下,总肯说一说究竟了吧?到底这丫头做了什么,让你都知道她名字,还非得见见人不可?” 不是张氏要找她麻烦?墨紫秋眸暗动,真没想到。 “你就是墨紫?”语气全然不像张氏,亲切慈祥。 “回夫人话,正是。”墨紫知道那叫琼玉的妇人多半就是卫氏,敬王爷的侧室。 “抬起头来让我瞧瞧。”卫氏声音虽好,却自有不同的威仪。 墨紫微微抬平了头,又巧妙利用角度,尽量让五官显得平板。 “挺乖巧的相貌,真看不出能讲出那么好的一个故事来。”卫氏如墨紫所料,穿得十分素雅,头上一根乌木簪子,腕上一只翠绿玉镯。 啊?还是那则故事?她已经抛之脑后了。又不是高唱诗仙李白的大作,管道升再有才华,也不过是一介女子。她虽然利用这首锁南枝为自己脱困,却有心理准备,是惊艳一时,再过眼云烟的。如今却被人再次提及,严重怀疑自己的判断失误。 “哦,是什么了不得的故事让夫人夸好?”娇俏俏说话,讨喜的姿容,正是裘家七娘。 只不过,七娘那身粉桃红,还有那些个发式首饰佩饰,让墨紫觉得刺眼。还有六娘,穿着湖水绿春装,头发大概还用了假发,堆得那个复杂,摇曳的金珠子银珠子,让她看上去简直闪闪发光。 “我哪有那么一张巧嘴,只会听不会说。”卫氏亲佛,说话总听着祥和,“所以,我才煽着你们母亲把人叫来了。” 墨紫立刻就想,不会还让她讲上一遍吧? “若不是这丫头说的故事,恐怕你三弟就多出一房妾室来了,还得费我力气打发。”主桌上另一位美妇人说道。 原来是卫三的妻子淑娘。 “这故事若能早些流传,我家老爷和二弟说不定能少娶几个。”显然是卫大夫人,四十多,富态雍容。 卫家的男人妻妾成群。卫三例外。 今天这桌上,上点年纪的都是正室夫人。卫氏例外。 “听听你们说的,连我都好奇到底是什么故事了。”张氏拾绢遮笑,眸光落在墨紫身上却犀利,“我瞧这丫头呆呆谔谔,一点机灵劲儿也没有,哪像巧嘴的。还愣着干什么,夫人们让你说,还不赶紧?” 又趁机贬裘三娘,“三娘,你怎么教的丫头?好不懂规矩。” 裘三娘将目光从戏台子上收回来,“母亲说的是。” 竟然轻易认了。 墨紫与裘三娘视线一对,嘴角稍稍勾起,偏低了头不让任何人瞧见,毕恭毕敬说道,“墨紫只是姑娘院里的粗使丫头,一向由白荷姐姐领着,少见世面。若弄错了规矩,也是墨紫笨。” 裘三娘又抬高了眉,眼线飞起。那是她最得意时的表情。墨紫,比那三个从小就跟在身边的丫头,懂她。 看似谦卑,却不谦卑。看似积弱,却不真弱。 那低眉顺目的墨紫就是让人挑不出刺来,张氏暗暗咬牙切齿。 ---------------- 明天周一,新书冲榜重新开始,求推荐,点击,收藏各种支持。 谢谢众亲。 第17章 争玉堂春(五) 月挂中天。 伶旦们正清唱一出戏,没有鼓锣,没有二胡,唱得毫不吵闹。楼下丫头仆妇们嘻嘻哈哈的唠话,清晰可闻。然而,风喜动二楼的太太奶奶姑娘们,已全不在意,深深陷入赵学士和管氏的故事中。 对卫三等人来说,惊叹的是管氏那首精彩的小令。而对这里的女人们来,更多羡慕的是赵学士的深情与“迷途知返”。在座的多位夫人曾经历过丈夫纳新欢之痛。待字闺中的姑娘们,又有谁希望未来的夫君娶妾纳小? 不过,墨紫发现,其中三人没有羡慕之色。 一个是卫三夫人,她家里没有妾,最为得意。一个是始终微笑着的卫氏琼玉,她与卫三相似,爱的是我侬词。一个是张氏,她自己从侧室奋斗上来的,因此就有点不自得。 “这故事中的赵学士和管氏可真有其人?”开口的,居然是向来文静少言的裘六娘。 要说这裘六娘,人不坏,性子懦弱胆小,喜读诗词,颇有才情。 “墨紫不知。故事流传已久,难分真假。”墨紫瞧得真切,卫氏因裘六娘语气中毫不遮掩的慕仰而蹙起眉。 多是张氏已为六娘说了不少好话,卫氏正重点观察。 “我听着不像真人真事。即便真有其事,恐怕流传至今也有偏颇。”裘七娘说道,“自古风流大丈夫,娥皇女英亦是千年美谈。我看那故事中的管氏未免气量过小。想赵学士如此俊彦的人物,娶个小妾又有何妨?管氏既已年老,多个妹妹,还能帮她照顾夫君,有何不可?” 见裘七娘边说话边频望卫氏的样子,墨紫心想,八成她也看到卫氏皱眉,就想踩六娘下去,自己能得青眼。 “七姑娘年纪尚轻,话说得虽好,只怕不必等你年老,看夫君往家里头一个个娶进门的时候,就再不能大气量了。”卫三夫人冷言冷语,认为自己被小辈暗讽,极之不悦。 裘七娘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聪明反被聪明误,讨好了一个,得罪了另一个。 “淑娘,七娘还小,话莽撞了些。你是长辈,别跟孩子较真。”卫氏作和事老,似乎裘七娘的话颇得她心。 “哪里还是孩子,十六七岁能当孩子娘亲了。”卫三夫人能不让自己的丈夫娶妾,自然不是普通人物,立刻顶回去,“我这也是教她。自己没经历过的事,别信口开河。” 场面就僵冷了下来。 墨紫这时突然说道:“姑娘可是让墨紫备下文房四宝?” 裘三娘反应不慢,在众人目光聚到之时,盈盈站起,对主桌的长辈们微福身,“请允三娘自作主张。” 自作主张什么?她不急不忙,走到墨紫那儿去,附耳低语。那就是装腔作势,什么都没说。 墨紫却乖巧模样,连连称是,貌似无状,说道,“姑娘要将小令写下来,墨紫即刻去准备。” 裘三娘瞪瞪墨紫下楼的背影,对着主桌,有些娇嗔道,“这个笨丫头,我凑她耳朵说,就想让她悄悄办,然后写下那精彩小令来,博母亲夫人们开心。她可好,喊得恁大声,怎么不干脆让对面都听见咱们说话算了。我瞧啊,她讲故事马马虎虎,粗里粗气倒还能逗个乐。” 由墨紫引着,裘三娘一点就通。 结果,主桌上的气氛立刻轻松,夫人们抿嘴直笑。可张氏实在笑不出来,脸皮抽搐两下。别人没瞧见,卫氏却不小心瞥了个正好,但笑意很深,似乎没放在心上。 墨紫拿了笔墨纸上来,早有几个会看眼色的丫环腾空了张弹琴的桌几,于是她马上为裘三娘铺纸研墨。 裘三娘提笔就写。可写了一半时,她就停了停笔,抬头看一眼墨紫。 “姑娘,可是要蘸墨?”墨紫不待裘三娘说,就从她手里拿过笔去。 就这么一瞬间,主仆之间的眼神交流如下—— 裘三娘暗示:给我提个醒,下半首有点想不起来。你侬我侬的,捏来捏去? 墨紫暗示:不是我不提醒,现在有上级领导正考察你,要给人最佳印象啊。 “姑娘,给你笔。”墨紫一脸忠仆的表情。 裘三娘笑着,却抿紧唇线,似在磨牙。但她到底聪慧,况且我侬词实在上口,稍加思索后,将下半阙一蹴而就。末了,还用得意的眼神扫过墨紫。 墨紫心中暗笑:裘三娘这样的个性,适合经商,不适合窝里斗,动不动气焰就涨起来了。 “水云,拿来让我瞧瞧。”卫氏叫着裘三娘的闺名,招招手。 裘六娘还好,裘七娘脸上闪过不快。 裘三娘把小令拿过去给卫氏看了。 “你练得是汉黄门令的章草?”卫氏眼睛一亮。 “夫人博学强记,三娘却惭愧,只习得皮毛而已。”裘三娘一张好嘴。 “哪里是我博学强记,不过是我认识的人中也有写得一手漂亮章草罢了。姑娘家练章草的,你倒是头一个。虽说少了点娟秀,可听说你自幼随父亲走动,该是合了你的性子。”卫氏这话一说出来,张氏和七娘幸灾乐祸。 “三娘是家中长女,父亲难免疼宠多些。年幼时不懂事,如今已不外出,在家孝敬双亲,喜个清静日子。”裘三娘三言二语,回答得诚实乖巧。 “是该如此。想我故去的父亲,我幼时也极疼我,常带我出门长见识。不过女儿家总要在家留些日子,免得出嫁后对父母有缺憾。如今,纵然想念也已见不到面。”卫氏说完,不禁抹泪。 惹得卫家的女子们纷纷拿帕子点眼角。 张氏也能挤出真泪来,“妹妹快别说了,我就想起老太爷大年下给我们买糖葫芦的事来,生生在眼前还晃着。” 卫氏起的头,当然也由她来收尾,擦去眼泪,微笑道,“是我的不是。难得一聚,还上你家来哭。看来,我也是老了。” 裘七娘奉承不遗余力,“夫人哪里老,跟我三姐姐在一处,跟姐妹花似的。” 在墨紫听来,七娘把卫氏捧高,却把张氏又踩了。 “呦,站在旁边的三姑娘和咱们姐姐是姐妹,那张姐姐岂不是多了一个女儿?”卫三夫人之前让卫氏劝下,心火却未完全熄灭,这回口蜜腹剑。 轮到张氏脸红一道白一道,但她不能瞪卫三夫人,只好拿七娘出气,“巧云,长辈们说话,你安静听着就好。” 裘七娘平时在张氏面前可算费尽心机地讨好,以为自己会是张氏最先考虑嫁入王府的人选。哪知席上张氏一个劲儿夸六娘,这才想靠自己争上一争。结果真真弄巧成拙,尴尬不已。 卫氏已没心思像刚才那般来劝,只对裘三娘说,“这字,可否送我?你真是好记性,听一遍就全记住了。” “这是夫人抬爱。”裘三娘回答,话不多,也不假,清清静静的。 卫氏让贴身丫环把字收好,就道乏了。 张氏留了两次客,看她真疲倦,只好作罢,并且打发人去对面楼里报一声。 一时半会儿,收拾的,伺候的,打点车马的,楼上楼下,楼里楼外,好不忙碌。 ------------------------------------- 别嫌我啰嗦:推荐票啊,收藏啊,点击啊,我求。 第18章 秋后算账(一) 半个时辰之后,一群人簇着另一群人,出了双喜楼,往车马道走去。 墨紫如同以往,牢牢看着裘三娘的背,和影子一样。 白荷她们总算能跟上来,在后头紧随。 “太太叫你做甚么?”白荷与墨紫一排。 “没做甚么,就讲了个故事。之前,我在雁楼里讲的那个,又让我给太太奶奶姑娘们说了一遍。”墨紫看着面前的人影重重,而卫氏与张氏走在女眷们的最前头。 “墨紫。”裘三娘唤一声。 “是。”墨紫应一声。 “你知道自己厉害吧?”貌似不经心,“若不是我的记性还不算差,刚才可就出丑了。” “我哪里有姑娘厉害,听一遍就一字不错,连上都来的贵客都夸您。”拐着弯提醒裘三娘,她还好没给念出下半阙来。 “我要是真写不下去呢?”裘三娘挺想知道。 “姑娘要真写不下去,墨紫就会把整首再念一遍。”墨紫早有准备。 “得了客人的夸?那咱们姑娘一定让那位王爷的姨太太喜欢了吧?没准,就看上咱姑娘了。”白荷欣喜。 “那可未必。”裘三娘精明毕现,冷笑道,“瞧瞧头里,我的好母亲正把六娘往前拱,而七娘紧拽着六娘不放。什么时候两个妹妹这么和美,我倒不知道。” “姑娘,咱不上去么?”白荷也想推上一推。 “我看卫氏不像张氏说的软性子。”因离大部队远,墨紫就说出来,“对六娘,似乎并不满意。对七娘,倒是袒护多些。” “对咱姑娘呢?”绿菊在后头关心。 “不算冷不算热,看不出心思。夸了姑娘,也是真夸。却提到姑娘随老爷走商的事,故不似特别喜爱。真要说,就是褒中有贬。”墨紫观察了半天,“恐怕太太错看了这位闺中好友。纵然二十年前性子软,可如今她能得到王妃的信任,还有回乡省亲的体面,哪会是随意拿捏的人?” “说得不错。”裘三娘表示赞同。 “可这不冷不热,有褒有贬的,咱们该怎么办?”白荷担着心思。 “她不中意我,我也还不一定中意她家的三少爷呢。”裘三娘态度轻松,却瞅瞅墨紫。 “我明天就去打听那位三少爷。”墨紫收到裘三娘的眼神。 “丫头们,瞧见没?别说我偏心眼儿。”裘三娘虽遭太太挤兑,不知何故,心情却不错,“墨紫这丫头,我什么都没说,她突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跟她要笔墨纸砚。好在后来她又说清楚,不然,你们姑娘我今晚要被人笑话了。” 墨紫跟裘三娘装傻,“我是瞧六姑娘七姑娘都给卫氏留了印象。再说七姑娘说错了话,惹卫三夫人跟卫氏不快,就想着姑娘你可以秀一下那手漂亮的章草。既显了长处,又缓了席上的紧张。谁知姑娘那么聪明,竟把听了一遍的词当场给写了出来。” 墨紫之所以明示裘三娘,因为她认为,卫氏是侧室,应该不会当众认同一夫一妻。裘六娘对故事的向往,令卫氏皱眉。反而,裘七娘说管氏气量小,合了卫氏心意。可卫氏特别让张氏找她来,不为了故事,还能为什么?除了管氏那首绝了的小令,大概不会有其他。 “章草还能绣?回去你绣个给我瞧瞧。”裘三娘当墨紫说真的,然后听到这个秀字,以为捉了她的失误。 墨紫心中叫苦,虽说古语白话的,她说得挺习惯,但难免冒些现代的词来。自己不觉得什么,听的人却懵懂。 “我那点针线本事,就能缝缝补补。让绿菊绣,绣一篇心经,跟版画一道送给贵客去。”她信口随说。 “绣一篇心经?”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裘三娘认为是个好点子,“不如我自己绣,更有诚意。” 绿菊噗嗤一声,赶紧捂住嘴,却见白荷小衣都在偷笑。 “我平时真是惯坏你们了。”裘三娘回头板起脸,半眯起眸子。 “姑娘,您打样,奴婢来绣。等绣完了送人,那就是您自己绣的。”绿菊笑嘻嘻说道。 裘三娘的女红,自开始学起,就一直不怎么样。在家待了半年,还拿不出个像样的荷包香囊来。平日有工夫,宁可弹琴下棋,读读书练练字。 “墨紫,你觉得好笑就只管笑。”裘三娘不见墨紫跟那三个似的,以为她怕自己真脾气。 “姑娘,我自己就只能补衣服,哪有资格笑您错把牡丹绣成桃?”墨紫正经回答。 绿菊猛咳嗽,突然岔气呛到了。白荷打裘三娘说要自己绣心经,头就没抬起来过。小衣边帮绿菊拍背,边笑不停。 “好,好得很。”裘三娘心情不错时,可以随丫头们闹。 这种时候,她们与前方那群人的虚应客套格格不入,是不分主仆的深厚情谊。墨紫每回瞧着她们的笑容时,就会安慰自己,变成丫环的处境至少不算很糟糕。 相较于后方无人注意到的和谐,被拥在前头的卫氏却能明显感觉到来自于张氏与裘七娘之间的暗流。 卫氏不动声色,转身在马车前站住,一手握住六娘,一手握住七娘,却对张氏说道,“好姐姐,你家这几个姑娘个个如你信中所说一般,可贴心的儿。我呀,真恨不得认作自己女儿。” 张氏一听,乐得脸上生花,“别说认女儿,就是带去我都不说什么。”双手推推六娘,“就这个吧。” 裘六娘娇羞地低下头来。 卫氏却拉拉裘七娘,“这个不也挺好吗?” 裘七娘依贴紧卫氏,一张甜嘴叫声干娘。 张氏一愣,眼风厉害起来,却讪笑道,“都让你带去,我身边就没贴心人儿说话了。你对姐姐可狠心。” “姐姐真是,刚还说让我带去呢。”卫氏说着话,目光投远,看到门廊上正和丫头们说说笑笑的裘三娘,不觉眸光湛湛,“放心,我就算真带,也只带走一个。” 这是卫氏今晚第一次亲口承认要带裘家的姑娘去上都,等于就给了张氏定心丸——裘家能和敬王府结亲! 这话张氏听了心定,六娘七娘也有了憧憬。饶是七娘再能表现,女儿家的矜持占主导,欣喜地垂了头。 “我还要在城里留一个月,走之前,咱们姐妹可得再聚聚。”卫氏终于放开六娘七娘,要上马车。 旁边的丫头掀开布帘子。 “下回,那得上我们家。早些来,咱们还能打个牌,姑娘们逛园子,热热闹闹整天。”卫大夫人这就定下了回宴。 张氏连说几声好,等卫府的女眷们一一上马车,驾出了门,这才领着女儿媳妇们转身。 裘三娘原本想回自己院里,安婆子却跑来说张氏还有话说,请她带着丫头们去主院。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去她院子?”待安婆子走远,裘三娘抱怨。 “六娘七娘,四奶奶五奶奶都去了。”白荷瞧得仔细。 墨紫眉心一拢。 那些明晃晃的琉璃灯,照亮漆黑的湖沿,却只有那一圈儿光,去不到深处。 ----------------- 打劫推荐票!!! 嘻嘻,谢谢。 第19章 秋后算账(二) 啪—— 原本还能听见窃窃私语的院子里,刹那肃静。个个盯着狼狈倒在地上的墨紫,多数面露诧异,全然不知事情的起因。 那些在双喜楼上伺候的大丫环们,更是以为太太叫墨紫上前,定是要打赏的。毕竟墨紫说的故事,太太奶奶姑娘们似乎喜欢得紧。 跟在四奶奶身后的艾柳,还有让墨紫顶过,张氏的大丫环艾杏,一见此状,脸上就挂起幸灾乐祸的笑。 因为,墨紫挨了太太一巴掌,而且还是狠狠的,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白荷倒抽口气。绿菊甚至啊地叫了一声。 裘三娘就站在张氏身边。灯影晃动之下,没人看得清她的神情。但她没动,一动都没动,甚至拦住了想要冲上前的小衣。 噼啪—— 不知哪柄灯的蕊芯跳了跳。 张氏迷惑的眼神这才清明,施施然放下高抬的左手。之前那巴掌是她用右手打的,觉得不解气,想用左手再给墨紫一巴掌,谁想这人就倒地上了。难道她用的力道比自己想得大,可手掌一点儿不疼啊?再看墨紫,用手捂着脸,手背微微拱起,多半是肿了。 张氏满意了,声音刻薄,“不要脸的东西!以为能说会道,就想蛊惑主子客人?也不知哪本**上看来的艳词荡事,竟敢拿出来说。还和外头的歌姬比高低?赢了怎的?只让人以为我们府里出下作的小娼妇,无端端坏了你主子的名声。” 墨紫什么话都不说,似乎被打傻了,低头看着地面。 裘三娘听到张氏最后一句话,嘴角勾起冷笑。 张氏侧脸来看裘三娘,那冷笑却已经隐没了。 “三娘,你两个姐姐没得早,你就是府里的嫡长女,下头妹妹们都会看着你学的。你随老爷长年在外,任身边的丫头没大没小。知道的,那是你心好;不知道的,以为你不会教。我早想同你说,要多多约束底下人,看你才在家中安稳了半年,就拖至今日。实在是看不过眼,气得我动手。你今晚也瞧见了吧?分明是悍妇不让夫君娶妾,还弄了首什么锁南枝的小令,你侬我侬,好不惺惺作态。新鲜事下有企图,你这粗使丫头聪明得很,趁艾柳解手,进雁楼去勾引爷们。故事里头不让娶妾,我瞧她却是想高攀凤凰枝。”口口声声,说裘三娘不会管教,又说墨紫别有企图。 “母亲,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若不喜欢我底下丫头们的作派,早些跟我说便罢了。我难道还真让人爬到头上去不成?再说,母亲若提醒过我,无论如何,今晚我也不会让墨紫上得楼来,惹母亲生气,害你在客人面前失了脸面。”裘三娘这话绵里藏针,不过这针有些太明显。 低着头的墨紫暗自叹口气,裘三娘这脾气啊,既然忍,索性就忍到底。同样内容,换个柔和的说法,也不至于让所有人都知道两人不和。虽说,两人关系差,裘府上上下下,是个人就心里有数。 裘三娘忍得不成功,可张氏这点比她强,半点不恼,还一副慈母相,“我失了脸面有何要紧,倒是可惜我那妹妹更喜欢了六娘七娘。” 裘三娘真想拔了眼前女人的头发。说什么卫氏更喜欢六娘七娘,明明是她硬把人推到卫氏跟前去。而她对卫氏说了裘水云这个名字后,闭口不再提自己。现在,却把脏水泼到墨紫头上。 “安婆子,去给我拿家法棒来,今天我非打死这践东西不可,为我儿出口气。”想想一巴掌实在不能解气,又加上让裘三娘的话给刺激到,张氏真耍狠了,想要杀鸡儆猴。 肃静中的女人们终于哗然,开始交头接耳,因为任谁都以为不过是张氏代裘三娘对一个丫头的小小惩戒而已,现在却要请出家法棒。 上一个被张氏用家法棒的,是裘五院里最嚣张的丫头,当着五奶奶,两个粗壮的婆子打她整整五十棍,抬出府去时,看着就像活不成了。 墨紫这时抬了头。 裘三娘见她面色如常,既不畏惧,也不倔强,平平淡淡的样子。好像要被执行家法的,根本不是她。真想问问墨紫,怎么能一点儿不怕?是自己惹恼了张氏,进而连累她。 这家法,五尺高的棒子是祖母传给正室嫡妻的,裘三娘当然张氏打不得,可一个丫头,打残打废,张氏可以说了算。而且一旦请出来,裘三娘都不能违抗祖母留下的规矩。 从没这般六神无主,束手无策的裘三娘却在此时看见墨紫的嘴皮子很慢很慢动了动。她眼眸轻敛,回头,对身后三个急得快哭出来的丫头们厉声,让她们别再推搡她。 张氏自恃,裘三娘奈何不得,所以才无故拿其他丫头出气,心里好生痛快。 不一会儿,那安婆子招呼两个力壮的仆妇扛了家法棒来,咚地将棒子往墨紫身边一落。那声音沉得让胆小的丫头们往后缩了缩。 “太太,奶奶们,姑娘们,还请避远着些,免得惊到。”安婆子说道。 “拖过去点儿就是。”张氏心地残忍,哪会怕这个,“此风不可涨,虽然初犯,也决不姑息,打个八十棍吧。” 交头接耳的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打。 白荷从斜里冲出来,扑通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太太……墨紫一向谨守本份……不会做出那种事的……这其中定是有误会……太太……请您饶了墨紫吧……” 一个裘三娘没拦住,再有第二个,却是她故意放出去的。 绿菊也奔上前,匍匐在地,“太太,若您真要罚,绿菊愿为墨紫分杖责。” 白荷忙跟着说:“白荷也愿意。求太太慈悲。” 墨紫没想到白荷和绿菊愿意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她平素虽与她们交好,可对于她们那么忠心裘三娘,不以为然,还私底下评价为奴性。如今二人挺身而出,护她犹如亲姐妹,令她惭愧又感动不已。 “三娘,你这些丫头太放肆了,全教你惯得没大没小。”张氏想不到裘三娘的丫头们这么团结,心中更是怒不可遏,“索性我一并打死了,再让牙婆子给你挑好的来。” 分明是想斩断她手足,让她无可用之人,裘三娘的心火可不比张氏小多少。 “这是怎么回事?还没进门,就听见吵吵嚷嚷的!”裘五跨进院子,瞧人人都站在外面,挺热闹。 裘四紧跟其后,一眼看到坐在地上,让两婆子架着的墨紫,脸立刻板了起来,目光却变幻莫测。 “母亲,夜了。”他说道,“有事明天再说。” ------------------------------- 求推荐。 鞠躬感谢。 第20章 秋后算账(三) 本是大好的月圆夜,如今让晃动的琉璃盏照得心惊。廊上山水画灯的红坠子,让风打得滴溜溜转,蓬起又落。 “明儿,正儿,站你们媳妇那儿去。虽说这种事男人不用管,可难得也让你们哥俩瞧瞧执家法,教训仗主子好心却爬上头的刁奴。”张氏今日定要杀杀裘三娘的威风。在她心里,甚至认为,若将墨紫打死了,从此裘三娘就是板上肉,随她怎么切。整个裘府会真正由她控制,再无人敢同她作对。 裘五一看母亲教训的丫头是生面孔,不是他院里那些心肝宝贝,就嬉皮笑脸走到五奶奶身边。趁她不注意,手藏在背后,去捏五奶奶陪嫁丫头的手。 这种明目张胆的行为,众人当着睁眼瞎。 裘四却没同四奶奶站一处,反而立到张氏右侧,开口竟然是劝,“母亲,春夜凉,您前不久风寒才好,不要为了无关紧要的奴婢伤了身,又犯咳嗽的老毛病。”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但院里的人都听得清楚。其他人没什么,四奶奶却立刻向他投去诧异的一眼。 正如裘四是张氏最疼最放心的儿子,四奶奶也是张氏最喜爱的儿媳妇。这不仅因为她娘家是云州产丝大户,而且她生为嫡女,贤良淑德,性子特别好。张氏将艾莲艾柳放在裘四房里,她全然接受,连艾莲收房的仪式都是她亲手为裘四张罗的。 “我儿,今晚上不治了这下贱东西,我才会被活活气出病来。”张氏心意已决,“只要想到她差点勾上卫大人,我胸口就赌闷。” 几乎脱口而出,说根本子虚乌有,裘四张张嘴,却还是闭上了。依他看,母亲既然非要惩治墨紫,劝也是劝不听的,只能等更好的机会再说。 “来人,还不把这两个贱丫头给我拉开。”张氏怒喝。 没人敢忤逆这会儿的张氏,艾杏艾桃各带了小丫头上来拉开白荷和绿菊。 “给我打,狠狠得打。”白荷绿菊的苦苦哀求只让张氏更加恼火。 安婆子弯下腰,对墨紫说,“赶紧自己趴地吧。”她素来不讨厌墨紫,没想到太太要拿这丫头开刀,有些可怜墨紫。 墨紫仍端端坐着,捂脸的手已经放下,灯火之中,面色艳红,水眸荡漾明光,竟散发逼人的美丽。发散而不乱,衣沾尘却舞,仿佛天外谪下来的仙人。 裘四看着那样的墨紫,眸子越发幽暗起来。 执家法的两仆妇高举着杖,犹犹豫豫要落—— “且慢。”声不急不缓,音不高不低,裘三娘打破沉默。 这家,面上虽是张氏说了算,可裘三娘嫡长女的地位仍受到尊敬。仆妇们听了,棒子就停在半空,眼瞅住张氏,看她的意思。 “三娘,这家法棒是你祖母留给裘氏长媳的,专用来教训府中下人。你父亲一脉单传,你母亲早去,我虽为填房,可也是上得族谱的正室夫人。你身为晚辈,该懂规矩。”张氏请家法,就是为了不让裘三娘救人。 “女儿正是懂规矩,才请母亲住手。”相对墨紫的明艳,裘三娘的面容清冷,高高在上,不可亲近。 “这是什么规矩?”张氏瞧裘三娘的傲冷,心里没来由畏缩,更恨起来。 “母亲如今是后宅说一不二的人,当然有权力用家法。这点,三娘不能反对。不过,若三娘记得不错,祖母传给长媳的家法棒能教训的仆人要满足一个条件。”裘三娘成竹在胸。 “这我怎么会不知道?能打的,只能是卖断终生的下人。可我这后宅之中,凡是二等丫环以上,都是签了死契的,除非我撕了契放出——”张氏突然说不出来了。 墨紫低了头,唇抿起来,平平的,再渐渐微翘。 “母亲手上可有墨紫的卖身契?”裘三娘目中精光乍现,然后咄咄逼人,“若有,那可就奇了,明明是我从外头买回来的。” 张氏怎么可能会有这样一份卖身契?而且现在才想起来,别说墨紫的,白荷,绿菊,小衣的,一份都没有。因为,她从来把那四个丫头当成是府里的下人。既然是府里的,就是她能打能骂的。家法棒请出来,以为她们的小命捏在自己手心,裘三娘只能干看着。 张氏那样得意,却是忘形。要不是裘三娘提起来,她几乎忘了还有这个条件限制。早打骂惯了下人,只当自己是所有丫环仆妇婆子的主母。 “虽然卖身契在你手上,只要你还是裘家的人,我是你母亲,难道不能替你教训奴婢?”想要名正言顺,张氏用身份来压裘三娘。 “你是长辈,替我说说丫头们,我感激不尽。不过,怎么说我都是墨紫直接服侍的主子,让你打死了,怕是不妥吧?死契,是契上卖方的命属买方所有。万一亲人找去官府,告母亲一状,那就麻烦了。”裘三娘气势如虹,话锋如剑。 张氏已经完全处于败势,眼珠子光瞪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墨紫不懂规矩,母亲已打了她一个耳光。照理,若未经我许可,那也是不行的。可我明白,母亲是为我好。所以,算我默许了。不过,家法棒未免太过了。还请母亲息怒,我回去会好好教她。”裘三娘真是,踩在脚下,还要踏两踏。 墨紫瞧张氏快气昏过去了。 “墨紫,还愣着干什么?说你笨,你还真不开窍。太太不打你了,赶紧谢过。”裘三娘给墨紫使眼色。 “谢太太宽厚。”墨紫说完,由坐改为站。 “事情已了,母亲早些歇息吧,别为个小婢,作坏自己的身子。”裘三娘福福身,“女儿这就告退了。” 白荷绿菊傻傻站着,想这事情怎么结束了? “白荷姐姐,还不给姑娘掌灯?”墨紫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声音好像珠子落玉盘,清脆脆。 两人这才应着,忙不迭挑起琉璃灯盏。裘三娘由两人引着,身后跟着墨紫和小衣,往院门口走去。 堵着门看热闹的丫环仆妇们纷纷让开路。 待五人出了院子,就听里面一阵乱嚷。喊娘的,叫婆婆的,呼太太的,还有说请大夫的。 原来,张氏竟被气晕了过去。 应该是运动太少,心眼太坏,刺激受得不太多,导致呼吸不畅,缺氧窒息。墨紫虽然这么想着,却没有半点同情的意思。 ---------------------------- 冲新书榜,广求推荐。 感激! 第21章 谁说规矩(一) 这日,白荷在东厢她们的屋子里,正为墨紫上药。 恰巧让经过窗外的裘三娘看见了,又开始置气,“哪是在打你的脸?分明是想打我的脸。我叫她一声母亲,她还真当自己是一家之主,好不可笑。如今我守在家里,全看父亲的面上。否则,她那么闹一出,我早还上一巴掌了。” 白荷手指轻如羽毛,边上着药,边说道,“姑娘,何必同太太计较?等嫁出去,姑娘就不是裘家人,再不用受那份闲气。咱们先忍忍,免得太太把姑娘随便许了不好的人家。” 陪在裘三娘身后的绿菊心直口快,“要我说,咱姑娘做得再好,太太也不会给选好人家。” 白荷总不愿把人想得太坏,“姑娘是裘府大小姐,太太就算不喜姑娘,也得顾及老爷的脸面吧。老爷还在呢。” 话虽这么说,但裘老爷如油灯将尽,身体已经撑到极限,甚至大夫都说就这个月里的事了。他纵情声色,掏空了本不算强健的身子骨,耳根子又软,以为张氏性情敦厚,又替他生养了两个儿子,待他百年后,母子会照顾三娘这些女儿及另三房姨娘,于是将裘家的铺子生意和地产都交给这母子三人手中。 父亲虽糊涂了,裘三娘却不曾怪过他一句。无论如何,对她,父亲还是相当慈爱的。单是带着她云游四海,又教她看帐打点生意,已非普通父亲能做到。如今,困在家中,却尚不是绝路,也多亏了父亲。 思及父亲的身体,裘三娘的面容有了一抹愁云。 墨紫心想这是父女情深,胸口却突然一阵尖锐的疼痛,目不能视,只觉红光一片,铺天盖地袭来。 “可是我手太重了?”白荷一惊,忙停下来。 墨紫眼前再度清晰,神情恍惚,嚅嚅说道,“没有。怎么?” “一脸快掉眼泪的疼模样。”白荷将药瓶口塞上。 裘三娘看着墨紫,“你现在这模样,倒比让人甩了一巴掌还难看。那晚,我瞧你气定神闲,似乎知道棍子打不上来。” “事关姑娘的颜面。而且我若怕了,有人岂不更得意?不过,姑娘将且慢二字说出来的时候,恰——恰——好啊。”正好到她以为要挨上两棍子,裘三娘才会说卖身契归属的事儿。 那一刻,她不怕么? 不,她怕。很怕。非常怕。 从现代回去的,就能胆大包天?别幼稚了。和古人同样的血肉之躯,身份还低贱,法制不健全,生命不保障,就算满脑子的创新点子和未来思想,若裘三娘冷眼旁观的话,她还只能活生生被打死。跟张氏求饶,说自己能帮她赚大钱,要多少银子有多少?人家定当她疯子胡言乱语。 因为怕了,事后傍着大树好乘凉的想法,略有改变。她得给自己准备好后路,而不是一昧依赖于裘三娘。 这位大小姐个性相当情绪化,高兴时好相处,不高兴时爆脾气。好比那晚,她用唇语说了卖身契三个字,就是给裘三娘出主意。裘三娘硬拖到最后一刻才说,不仅让她捏把汗,还把张氏气得七窍生烟,直接导致两人彻底撕破脸。 裘三娘出身好,不用怕。她只是个打工的,随时会成为斗争牺牲品。 “姑娘,的确够悬的。”绿菊一想,就惊魂不定,拍拍胸口,“我当时吓得不敢睁眼,以为墨紫死定了。” “我就想瞧我那好母亲心情从山顶跌落谷底的样子。”裘三娘不觉得有什么,“果然,没让我失望。就算我晚说片刻,挨几棍子也死不了人。” 墨紫怎能不了解裘三娘?她比其他千金小姐体恤下人,但并不是善良,而是她不轻易相信别人。一手培养出来,能获得她重用的,又只有几个。因此,比较好说话,对白荷她们随和。她能在那晚出面救墨紫,不是菩萨心肠,因为张氏借题发挥,矛头对准的其实是她。如果墨紫让张氏处置了,她从此就被张氏压制,且在府里失了地位,有一荣俱荣的考量。 裘三娘这半年在府中,几乎不踏出大门半步,不是她乖乖听张氏的话,其实,在稳固自己作为大小姐的权力。 墨紫有三个制高点。裘三娘则借嫡长女的身份在各房走动。明里,张氏说了算。暗里,那些打算两边倒的墙头草正在增多。 当然,墨紫并不是说裘三娘坏。裘府里头风雨飘摇,一个没有亲娘保护,让后娘成天算计的小姐,就必须要自己坚韧。善良,心肠软,只会让自己活得凄惨而已。 就像墨紫一直慢腾腾帮自己打算,裘三娘所做的,也不过如此。 正因为这半斤八两,墨紫对裘三娘,算得上相知甚深。 白荷和绿菊,听到裘三娘的挨几棍子死不了人的说法,全然能接受。在她们心里,即使替裘三娘死,也是奴婢,尤其是忠心的奴婢应该做的。 斜靠在门槛上,瘦瘦高高,貌不惊人的小衣却低语一声,“我才不会让那棍子打下去呢。” 这话出自小衣的口,墨紫倒是没想到,毕竟小衣对裘三娘的忠心不亚于白荷绿菊。也许,就是同为丫环的情谊吧。 “姑娘,这几日天气好,你要不要替老爷去慈念庵里烧些香求支平安签?”默念职业道德三遍,墨紫用手轻擦了一下鼻尖。消肿的药膏不像她读过书里说的冰凉凉,却有股很重的药味,刺得鼻痒。 张氏的动作快,她的动作何尝慢?张氏叫她上前时,那可不是要打赏的语气。她醒来遇到裘三娘这样精明的主开始,从不敢小瞧古人。因而,往张氏跟前一站,心里有最坏的打算。张氏右手抬起的瞬间,她的左脸就顺掌风往右偏去,化掉张氏一半力气。见其目光凶狠,不是一个巴掌能了结的情况,干脆就往地上一跌。隔开的距离,张氏打不到也踢不到。好歹,她也是个当兵的,让手不提肩不能挑的贵妇人打疼,会对不起前世的老班长。 “慈念庵?”裘三娘立刻想起前两日墨紫跟她提过。 “若是能住上几日,就更好了。”墨紫再接再厉,力求“完美”。 “你又打什么主意?”裘三娘丹寇指尖敲着窗棱。 “能让姑娘一显孝心的主意。”墨紫一笑,眸子弯弯,如两泓月下明潭。 ------------------------------ 继续求推荐。 谢谢。 第22章 谁说规矩(二) “我不去。”裘三娘在石椅上坐下来,懒洋洋,身若无骨,斜靠着石亭红柱。 “姑娘!”喊起来的,不是墨紫,却是白荷。 绿菊也急,“姑娘,这可是好机会。” 小衣站在红柱外,她轮值时,只负责裘三娘的安全,出主意或表达意见,很少。 若是墨紫还没解释过,裘三娘说不去,白荷同绿菊可能不会觉得什么。可她说出卫氏这月里会住在慈念庵,因怕人扰清静。连张氏都不清楚,更别说六娘七娘。这样一个消息让看门人田大套出来,独独告诉她们院里。 只要善加利用,就说不定能成好事,裘三娘却不愿意。 两人怎么不急? “姑娘,咱有老爷特许的出府玉牌。我瞧墨紫说得好。多有孝女,入庵斋沐三日七日。姑娘从前也去慈念庵住过,再说还是为了老爷,太太更不会疑心了。”白荷以为裘三娘怕张氏不肯。 “管她疑不疑心。若真是为了爹爹平安,她拦着我,我也会去。”裘三娘哼一声,轻拨琴弦,“只是,打着幌子,跑到那种清静地方,却是要哄人开心,选我作儿媳妇,我脸皮可没那么厚。” 白荷咽回去话,自家姑娘的傲气,偏偏这节骨眼上出来了。 “墨紫,自从让我母亲打了脸,这两日你没出过院子,那田大如何传消息给你?”裘三娘倒对此好奇。 “请小衣替我走了一趟。”墨紫心中一直对卫氏与慈念庵姑子一部马车存有疑问,因而特别让田大留意。 “怎么,你想我去慈念庵住些时日,讨得卫氏欢心?才说你了解我,真让我要自打嘴巴。自古婚姻之事,父母作主。若母亲帮我选了门不像样的亲事,我可以据理力争。可背着父母跑去求人娶,我做不来。”裘三娘觉得丢人。 “姑娘,恕我直言。”墨紫说着白话古文,但毕竟想法放得开,“太太气晕过去,姑娘这两日可曾探视到过?” “我去请过安,是她不肯见我。”裘三娘也不是那么不懂事。 “太太不肯见你,就是不肯原谅你。姑娘,如今太太这般对你,你若不为自己筹划,恐怕等到她将你随便许配给人时,你连据理力争的机会都不会有。”当那么多人的面,不给张氏台阶。以前至少还能你虚我伪装母女,如今只怕张氏借晕倒而要彻底撕破脸。 裘三娘拢住眉头。 “姑娘,太太已经拿走了裘家的一切,铺子田产都在她那房手中。老爷——我不说不好的话,但姑娘你心中透亮。太太多半不会相信姑娘一点私房不留,可困了姑娘半年,她大概认为这笔数目不大。那晚,不过因墨紫讲的故事让人夸了几句,她却动用家法,还要打白荷和绿菊。姑娘聪慧,刚还说那是借我们打你的脸。可姑娘想过没有,太太因何如此?”墨紫问道。 “你是说,对她,我已经没了利用价值?”裘三娘眼眸锐冷。 “我的意思是,姑娘本不是拘泥规矩的人,何必让人替自己作主,而且明明可以争取。”比起裘三娘的冷,墨紫眸中平静无波,“也并非让姑娘去讨好谄媚。那卫氏是个聪明的。咱们若真过份积极,说不准聪明反被聪明误。最好平常心,不用多说多做,让卫氏了解真正的姑娘就可以了。到时候,若她没选姑娘,咱好歹也给了她机会。不然,凭两顿饭,就能挑出好儿媳?” 裘三娘听完好一会儿没说话,然后状似要撕墨紫嘴的动作,“瞧瞧你这本事,黑白颠倒,变成我们给人机会了。” “机会是双方的。”墨紫认为已经到了该说就说的时候,“卫氏看姑娘嫁不嫁得,姑娘也得看这敬王府自己想不想去,爱不爱去。再说,我如今怕也是太太的眼中钉了,出门不像以往那么便利。出入慈念庵,要比裘府容易得多,才好打听那位王府三郎的事。要是人品问题,姑娘就算被选上了,我也要劝姑娘不嫁的。” 墨紫这番话,白荷绿菊连连应和,直说就是就是。 “你们该知道,就算爹爹去了,张氏意图害我,我也不怕,大不了就是出府单过。我虽为女儿身,却从未觉得比好男儿差。论起营生,我那两个弟弟远不如我。就算手里只剩百两银子,只要你们几个跟着我,我就能给它翻个数倍。”裘三娘话锋却在此时一转,“可这世道,我又清楚,对女子委实不公。若不成亲,我就分家出去,以后指不定让人说成什么。我不为自己,也得为我死去的娘亲着想。她一辈子当着贤妇,怎好让我这个女儿坏了名声。罢了,既然路还未绝,墨紫,我就听你所言。” 墨紫淡淡一笑。 白荷却大喜,“姑娘想得好。女大当嫁。单过这话,说说可以,真做起来,可不简单。我看卫氏雍容华贵,举止可不同一般夫人太太,心眼儿又慈得跟菩萨似的,想来那家里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若姑娘嫁得如意郎君,可不是比自己作营生强上百倍?” 裘三娘一伸藕臂,将手掌堵在白荷嘴前,“墨紫说的,让我觉得不去就对不起自己,可白荷你说的,让我怎么又不想去了呢?如意郎君?跟爹爹走了这些年那么些地方,我还没瞧见过什么如意郎君,负心郎君倒见了很多。” 裘三娘这点与墨紫相似,对生死相许的爱情从不怀有期望。 白荷想要辨驳,又怕裘三娘真不去,只好忍住不开口。 “姑娘既已决定,不如先去看看老爷。老爷同意了,太太就不得不同意。”内宅是张氏管,可裘三娘是为她爹求平安。墨紫再献小计。 “墨紫,我要嫁进龙潭虎穴去,第一个找你算账。”裘三娘却欣赏墨紫的玲珑心思。 “至少比在一潭死水里好。”墨紫的意思,就是说裘三娘的境地,已经恶化到难以改善的程度。 “是,比困死了,只能难得伸伸手脚的死水潭好。”而裘三娘是个一点就透的明白人。 “且把此事当成姑娘常谈的生意来看,做好了,就是一盘新营生,一本万利。”墨紫说罢。 “好丫头,知道什么最中我心意。”裘三娘不吝夸奖。的确,这么一看,心里就好过得多。若想要人买货,自然要费些心思的。 说动就动,裘三娘起身,带了白荷和小衣,去裘老爷院里探病说事。 第23章 谁说规矩(三) 裘老爷听三娘要为他祈平安,行七日沐斋,哪会不答应她去。不仅如此,白荷还对墨紫说,老爷眼角含泪,握着三娘的手,直说没白疼她。 “姑娘一路回来,脸色就不太好看,叹说若不是太太从中作梗,父女的感情也不至于疏远了。”白荷也叹着气。 “我看这府里头就咱姑娘对老爷还好着,天天要去请安一次。没见六姑娘七姑娘她们那么勤快,倒是成日围着太太转。”绿菊躺在铺上,手枕着头,侧身过来看白荷和墨紫,“我听晋书说,六姑娘七姑娘每回去看老爷,坐不敢坐,茶不敢吃,就怕老爷将病气染给她们似的。老爷发了一通脾气,让她们以后别去,她们还真不去了。” 晋书是裘老爷的小书童。 “又何止是六姑娘七姑娘,便是太太带着九姑娘,也不久坐,稍稍看过就让奶娘领出去。老爷真可怜。一个大夫人加三房姨娘,七个儿女,如今身边只得咱姑娘平时病床前端茶递药。”白荷想起白日间在裘老爷院里所见,不由有些唏嘘。 “所以,你干娘比老爷运气好。老爷有七个儿女,只有一个尽孝道。你干娘就你一个干闺女,却比亲闺女还亲。”墨紫的床铺靠窗,月光将绵纸照得雪白。 “真的。”绿菊也来唏嘘,“咱这些无父无母的,能认干亲,多个疼自己的长辈,都恨不能掏心掏肺对人好。偏生家里不愁吃不愁穿,连手指也不用动的小姐少爷们,却嫌弃父母年老多病。” “别说了,至少咱姑娘不是那种人。”白荷听到更鼓,“赶紧睡吧,明儿一早可有的忙呢。” 古代小姐出个门,特别还要在外头过夜,那可是件很麻烦很琐碎的事。一般的规矩从获得父母许可,派人到庵中投帖定日子,安排随行的丫环仆妇婆子小厮护院,还要订制新衣,装备日常生活品,连床上用品都得自带,还有平日所看书籍琴棋,文房四宝这些,至少需一个月时间,才出得去这种七日夜不回家的门。 不过,这次出行决定得仓促,又要赶上卫氏在慈念庵的时候,因此老爷一准,明日让小厮去庵中投帖,后日就出发。 “不晓得太太若知道了,会不会又要闹腾一场?”绿菊嘟哝一句,转个身睡着了。 墨紫闭上眼,一点不担心。张氏闹腾,难道裘三娘不会闹腾?各有各法,走着瞧罢。 第二日,裘三娘遣个小厮去慈念庵送帖,让他得了信速速回来。墨紫她们自管收拾行李,忙得个底朝天。 且说裘三娘院里没有特意隐瞒消息,可等张氏得知,这日早饭已经用罢。 “你说什么?”张氏一气之下,摔了茶碟。 吓得艾杏往旁边躲碎片。 安婆子到底是老人了,张氏什么样子她没瞧见过,双手垂身侧,恭敬答道,“三姑娘要去慈念庵里行七日祈愿沐斋礼。今天一大早,打发人去了庵里递帖子。” “她这是要干什么?”张氏并不知道自己的好姐妹就在庵里住着,“我这两日不受她的请安,她就翻大了胆,以为我万事不管,是不是?” “太太,我底下小丫头瞧见三姑娘昨日去了老爷院里,想来是老爷同意的。”安婆子反倒是旁观者清,“不然,三姑娘也不会没您同意就自作主张。” “老爷同意有什么用!这是内宅。内宅的事不论大小,归我管。她就算是大小姐,也得听我这个老娘的。”张氏小门户中的嘴脸终于露了出来,“艾杏,你给我去把咱家大小姐请来。我倒要看看,裘府的大门没我同意她怎么踏得出去!”火气从那晚就没消过。 艾杏一听,乐滋滋地应着向外走。 没想到帘子一打,进来了四奶奶,将艾杏拉住。 “太太,我刚在外头听见了,能不能听我说两句?”四奶奶轻轻坐到张氏身边,“太太切莫为这等小事置气。我听说了三娘要去庵里沐斋,不过也听说是替老爷祈福保平安,为显诚孝之心,才选了七日礼。” 张氏一愣,随即骂安婆子,“老皮嘴子不早跟我说清楚。” “您别怪安妈妈,恐怕安妈妈也不知道。”四奶奶看安婆子果然忙不迭点头,“如今您既然知道了,若不让三娘去,只怕传到老爷耳里,会说太太的不是。” “就算如此,我要是一声不吭,这家里以后我管还是管不得了?”狡猾的死丫头,竟用了孝礼来对抗她。 张氏愤愤然,心中难平。本以为那晚虽没能打死三娘的丫头,但好歹在那么多人面前,算是甩到了三娘的脸子。她后头假装气晕,则想让三娘承担蛮横无理之名。 “三娘再厉害,总要嫁出去的。”四奶奶和裘三娘从未有过正面冲突,因她有个“十分能干”的婆婆,不劳自己费心思。 “话是这么说,可她一日是裘府大小姐,我就寝食难安。”已经到了如此憎恶的地步。 “太太先同王府结了亲,再替三娘找人家不迟。老爷身体不好,婚事自然由太太说了算。”四奶奶虽没有害人之心,却有防人之意,“可若是太太此刻不让三娘去慈念庵,不知内情的人恐怕会胡说八道。更何况,还是老爷答应了的。” 孝,是一切德之根本。阻止三娘行孝道,事情这般传出去的话,裘家会让人骂,会让人笑,会让人鄙视且不齿。 “可让我轻易就这么让她出门,我心里堵得慌。”张氏眉尖一耸,心眼就冒出坏水,“素心,你那库房的钥匙可要把把紧。她既要扮孝,又不知会我,七日沐斋需要的一应物品,就自己掏银子买。” 四奶奶江素心很了解她婆婆,话说到这份上,若再劝,火星子说不准就跳到自己身上来了,于是没吱声,微微点了点头。 “老五那两口子,我是不指望的。”张氏拉过长媳的手,“只盼老四和你两个能把家业撑起来,将来照顾老五一家就行了。正儿媳妇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把后宅采买当成给娘家送钱,以次充好,或高出外头两倍的价钱从娘家的铺子里买东西进来。我现在不说,等着月底拢帐的时候,看她如何跟我解释。也怪正儿不争气,弄得我没法在他媳妇面前直腰板,还得替他陪笑脸。” “太太,且宽心。不说五弟还小,性子不定,夫君就这么个一母同胞的弟弟,我们不照应着,还有谁能照应呢?”四奶奶笑容温温的。 裘三娘去慈念庵的事就此解决,不知张氏是心火过旺,还是墨紫这招以孝为名遮蔽力强,竟无人探究其深意,只做些自以为是的克扣。 ------------------------------------ 新一周开始,再求推荐,谢谢。 第24章 谁说规矩(四) 四奶奶江素心从太太屋里出来,贴身大丫环宝珠跟着她走到院外,瞧四下无人,这才小声问道,“奶奶可对太太说了?” “太太正为三娘要出门的事摔东西生气,我忙着劝都来不及,哪里还敢提。过几日,等太太心情好些了再说罢。”江素心想到婆婆的吩咐,心里并不是太愿意,但不听又不行。 其实,就她看,婆婆完全没必要在这等小事上去针对三娘。女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嫁个好人家。而老爷病重,要把三娘许给谁,还不是婆婆一句话的事。婆婆就该在小事上对三娘让步,顺着哄着,才不会弄得如今三娘事事小心万分。这么下去,恐怕婚事也不会简单过去,必闹得鸡飞狗跳。 江素心娘家母亲也是正室夫人,对待她庶出的姐妹兄弟,手腕就高明得多。既不会让他们威胁到自己儿女的地位,也不会让外人有说三道四的机会。 同她母亲相比,婆婆对付三娘的手法未免过于急躁沉不住气。 有时,江素心就会想,或许是侧室扶正的,婆婆心里惧怕名正言顺的三娘,感觉已经低了三娘一阶,因此将裘家的财产掌握到手后,事无大小,都要赢过这位大小姐才满意。 “奶奶,咱回去了么?”宝珠就问。 “……”江素心略沉静一会儿,“不,上库房瞧瞧去。” 衡量下来,目前,还是不要拿自己受宠的地位来冒险,暂且照着婆婆的意思去做。反正,都知道库房的钥匙虽然她也有一份,可拿大主意的仍是婆婆。闹,也闹不到自己头上。 裘府的内宅库房,收着各种值钱的东西,大到万两黄金的红珊瑚屏风,小到一只金玉酒杯。除非已由老爷太太赏下的,否则从库中拿出去,就一定还要原封不动拿回来。 正月里,四姨娘借了一套翡翠珍珠的头面回娘家,谁知送回来时,少了一颗价值三百两的大珍珠。太太就让姨娘贴私己钱补上。四姨娘的银子偷偷给了七娘,哪来三百两,只好帮自家绸缎铺里绣花。至今还差着数呢。 一进库房所在的高墙大院,几个管事娘子就迎上来,半跪着叫四奶奶。 江素心让她们都起来,坐进库房隔壁的堂子间。小丫头递上香茶,她悠悠喝了一口。 “四奶奶可是要抽检?”这里除了主子,最大的是安婆子的儿媳妇,人称安顺媳妇。 库房中的物品,每两月要清点,或由主子亲点,或由指派的丫环媳妇婆子点后上报。临时抽检,是从裘三娘掌库时传下的。江素心觉得好,就沿用了。 裘三娘掌库的规矩条条明文写下,奖罚分明,连掌库者都受限于这些规矩,这令初掌库房的江素心大开眼界。可婆婆却怕这些规矩不利于她行使私权,在换了库房的所有仆妇时,干脆也废了本子,用回老爷掌库时的规矩。若是婆婆扣了库房里的东西不还,那可不能追讨。 江素心让安顺媳妇拿簿子来,往上瞧了一眼,问道,“今日外园无宴?” 安顺媳妇回答:“不曾有人来说。” “那——今日就封库通检吧。”江素心合上簿子,“取牌子来。” 通检,就是样样清点。封库,则不能往外拿,只能收进来。 安顺媳妇奇怪,就快月底了,现在通检,这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嘛?可想归想,却不敢拖延,赶紧拿了分工的牌子来。 江素心一个个分了工,自己却没打算亲点,让宝珠跟进库房去,堂上只留了安顺媳妇说话。 “这是太太的意思。”江素心察言观色,怎不知安顺媳妇背地里叨烦。 安顺媳妇马上一个笑脸,“四奶奶,我就说嘛,您不会无缘无故封库。” 江素心知她讨好自己,也不以为意,“平日里,三姑娘差谁来取库里的东西?” “三姑娘自打交了库房钥匙就没来过。每回领太太赏,多遣她身边的大丫头白荷,还有二等丫环绿菊。”安家是张氏自娘家带来的心腹,哪能不知道太太和大小姐之间的矛盾。听四奶奶打听三娘的事,安顺媳妇回答得十分殷勤。 “只有这二人?”江素心淡然问。 “我只见过这二人。不过,倒是听我婆婆说起几日前的事,太太教训了三姑娘院里的一个粗使丫头,叫墨紫的。我还纳闷呢,怎么就没听过这名字?”安顺媳妇是个很能聊的。 “也算不上教训,打了一巴掌而已。”江素心放下杯子,起身,又关照安顺媳妇,“记住,今日谁也不能从库房里拿东西。真是外园里爷们急用的,让人来找我。” “是,四奶奶。”安顺媳妇跟在江素心身后,将她送到院门口。 等江素心走得没影了,安顺媳妇找个信任的小丫头,“快去安妈妈那儿打听清楚,究竟太太是什么意思。”四奶奶真好性,说了等于没说。到时候,得罪人的,就成了自己。 封库?哪儿那么好封! 五少爷动不动就拿库里的首饰送给他那些丫头,几天一趟。平时,安顺媳妇是这头给了,那头赶紧再报太太。打骂还是睁一眼闭一眼,都由太太决定。婆婆说,若是值个十来两,几十两的小东西,太太几乎是不管的。要赶巧了今日,她不给,闹到太太那儿去,能骂亲儿子却帮着她吗?根本没可能。 等小丫头报了信,得知是太太要给三姑娘脸色看,安顺媳妇就有数了。拿包瓜子,又沏了壶茶,在廊下坐着,一口一个瓜壳往外吐。 七日沐斋礼所需的香具,茶器,还有头面首饰,都是由一定规制的。庵门清净地,也不喜金银器,讲究素淡,却又不能失了大户人家小姐的身份,因此玉器最好。明日就要出门,今日必然来取玉。 午时刚过,就有人扣起门环来。 看门的小丫头细声细气问是谁。 “我是三姑娘院里的丫头白荷。” 小丫头赶紧瞅不远处的安顺媳妇一眼。 安顺媳妇招手把小丫头叫过去,贴耳如此这般吩咐。 小丫头站在门后,微尖了嗓子,“今日封库通检,只能收物不能取物,你明日再来。” 外头好一会儿安静。 安顺媳妇以为人知趣,很容易就被打发了,不由得意。 就在此时,一个她从未听过的清亮女声传进院中,令丫环媳妇们面面相觑。 “我们所取的不是公中之物,而是存放在库房中属于三姑娘的物件,与通检何干?先把门开了,请管事娘子来说话。” ------------------------------- 今天中秋,祝大家节日快乐! 第25章 谁说规矩(五) 门开了。 走进来两个身材纤细的丫环。一个是安顺媳妇认识的白荷,一个却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安顺媳妇心道,莫非就是让太太打了一耳光的墨紫? 这门虽然是不得不开的,可安顺媳妇是库房管事,地位在一等丫环之上,自不必起身相迎,而且还可以摆副晚娘面孔。 “刚才那话是你说的?”下巴一抬,掌管库房重地的安顺媳妇藐视着那张看不太清楚的面孔,实在很普通而且灰扑扑的样子。 “墨紫,这位是库房的管事娘子,我们说安婶子。”白荷低语。 内宅的管事娘子,职务上如同外宅的男性管事管家,铺子和生意上的掌柜掌事,专门替女眷们打点实务,在内宅往往有一定的权力。 “白荷我知道,可你是谁?”安顺媳妇心里因墨紫的话有些发虚,面上却强硬。 “我叫墨紫……”墨紫还未说完,安顺媳妇就笑出了声。 “哦?我知道了,就是那个让太太打了一巴掌的墨紫嘛。”安顺媳妇一说完,就有小丫头们嘻嘻直笑,“怎么,没打疼,还想惹太太多打两巴掌?” 白荷皱起眉。她虽只来过几次,却还从没见过安顺媳妇说话如此刁钻刻薄。 墨紫若不想引人注意,脸总是向下藏起一点,下颚稍稍收紧,两边多留些鬓发将光线挡掉。因此她嘴角平直,却无人看到她眸中的笑意。 “究竟我说了什么,又讨得太太打?请安婶子跟我说说,免得我总犯糊涂。”这一地的瓜子皮啊,等她们很久了吧。 安顺媳妇见墨紫貌不惊人,似乎挺好欺负,于是恶向胆边生,“什么公中的,姑娘的,打我接手库房,就没听过这种说法。凡是库房里的,就是裘家的。只要是裘家的,就是老爷太太的。除非老爷太太说赏了,不然拿出去就得还回来。今日太太和奶奶说封库通检,我们自然要听吩咐做事。否则,我耳根子软,东西叫你领了去,可又不是你家姑娘给我发月钱。我要让太太罚了,你家姑娘能替我求到情不成?” “姑娘那时的规矩,通检不算各房借放的东西。”白荷也知道。 “你也说是那时的规矩了。如今三姑娘又不掌着钥匙,她定的一本规矩早叫太太废了,仍用老爷当家时传下的。我们当下人的,谁拿着钥匙,就听谁的话。”安顺媳妇哼哼两声。 墨紫心想,好生动的狗仗人势!怎么不干脆说只认肉骨头不认人? “姑娘当初掌库时的规矩改了,难道祖宗定下来的规矩也改了?”她平心静气。 墨紫刚随三娘进府时,整理过库房历年历代的记事簿。一大箱子,记着平时取出取入,还有清点之后的总录。因为想要了解身处的环境,她好好地翻过几本。裘老太爷那时的库房里,好东西才真叫多。如今,却连根几十两的金簪子都当宝搁进箱笼里。 “改规矩的是你家姑娘。太太掌钥后,才又用回从前的规矩。”安顺媳妇不明白自己已经掉入了陷阱。 “既然这样,那就行了。”墨紫不再废话,从袖里拉出一张单子,“这是姑娘吩咐要取回的东西,麻烦安婶子拿给我们。” 安顺媳妇闻言,忍不住跳了起来,“真是猪脑袋不开窍,都跟你说你家姑娘的规矩行不通了。” “我没让你用姑娘的规矩,而是让你用太太的规矩。你说太太的规矩就是老爷那时的规矩,那你听好。大周玄明十六年元月十五,也就是三姑娘十岁时,前后宅库房的钥匙由老爷管着。那日,封库通检。太太遣安妈妈取走存放的玉如意一双,名画三幅,瓷器四对。”墨紫见安顺媳妇半张着嘴,又添一句,“你若不信,可以去看簿子,就在箱子最上头的几本中。” 安顺媳妇这嘴张了合,合了张,最后叫了一个仆妇,去把玄明十六年的簿子拿来。她还真要查查看,无论如何不相信一个蠢丫头能记得这种事。要是说错了,不用等太太,她先给丫头一个耳刮子。 簿子拿得来,她翻开第一页,脸色刷白。墨紫居然说的一点不错,还有管事备注,清清楚楚写明各房寄放的私有物不算在通检之中,亦不受封库限制。 看完,安顺媳妇就站不住了,一屁股坐下去。这可怎么是好?要是不让取,就自打嘴巴。要是让取,她的差事一定让太太撤掉。 “安婶子若是抽不出人手,找个小丫头跟着,我们自己去取也是一样的。”墨紫微垂眼微垂头的姿势仿佛将眼前人捧到了极高点。 她身旁的白荷却看到完全不同的画面,那是安顺媳妇犹如丧家之犬夹着尾巴的灰溜溜。 “拿来让我瞧瞧。”就在墨紫和白荷身后,有个人说道。 安顺媳妇灰败的神色突然烟消云散,不但站得直,还走得快,语气恭敬,却因连着的两声四奶奶,还有那颤抖得递出簿子的手,透出她的紧张。 白荷忙半福了身。 墨紫则从容一些。 “还真是这么个做法。”江素心把簿子递回给安顺媳妇,又免了白荷和墨紫的礼,“既然如此,安顺媳妇,把三姑娘要取的东西赶紧去拿齐了。” “四奶奶,可太太——”是要给三娘颜色看看的。 “太太那儿,你拿着这簿子给她看就是了。想来,她也不能怪罪你。”江素心竟是要将自己撇清。 安顺媳妇可垮了脸。让她拿这本簿子去给太太,这不是自己送上门去讨打吗?她宁可得罪三姑娘,也不得罪拿着她卖身契的太太。 “要不是你平日里偷懒,怎么会连这些事都不知道,还要别人提醒你?”江素心对安顺媳妇很不满意,“行了,别哭丧着脸,看得我心堵。太太那儿,我自会交待。不过,逃得了一顿打,我还是要罚去你两个月的月钱。你若是心服,就把刚才丢人的事给我烂在肚子里,由我跟太太说,说什么你都说是。若是不服,那你自己去跟太太说,我真不管了。” “四奶奶,我愿领罚。”家里头也不指着她的月钱开饭。损失那么点银子,却保住肥差,不答应就傻了。 安顺媳妇扑通跪在地上,给江素心重重磕个头,赶紧领着小丫头们取物件去了。 ---------------------------- 中秋虽过,月儿还圆,票票还要。 第26章 菩萨心肠(一) 墨紫倒是有点看不懂了。她一直以来这么认为,这裘府里的女人们,看着贤淑的未必真贤淑,听着嘴甜的未必心也甜,说着好话的未必是真话。一大家子之所以搞成这样,都是张氏这根上梁歪掉,以至于下梁根根自然也没法正,为了各自的利益,不得不谨慎做人。 因此,四奶奶虽然是府里人人称道的贤妻孝媳,单她能让张氏看重这一点,墨紫就不会真当她菩萨心肠。 “谢四奶奶。”可面上,还是做足了感激之意。 “不必谢,我也只是照规矩办事。”江素心瞧定了墨紫。 刚进院子看见墨紫,还以为那晚是自己迷了眼,错看成美人儿。可仔细打量,才发现原来模样不是不好,只是站姿如随时会让弓给惊了的鸟儿般,瑟缩又小心翼翼,头都抬不平。 “那也是四奶奶好心肠。我们本不该在封库时来给人添麻烦的。”真正谦卑的,是白荷。 “事出有因。你家姑娘决定得突然,明日就出发了,你们还能选什么该不该的吗?”要换成张氏,就绝不可能说得像江素心那样听上去真心实意。 白荷赶紧再谢。 “院里太阳大,我瞧单子上的东西不少,估摸着安顺媳妇得花番功夫,你俩随我去堂屋里等着吧。”江素心转身。 紫霞日升的出云裙一摆,绣着桃枝的粉蚕丝夹衣随风动,腰系一串双拢珍珠带在光下颗颗饱满,这位四奶奶娘家确实有钱。墨紫边想,边跟着白荷,走进堂里,又比白荷落下半步,站定。 “你们俩多大了?”状似不经意,江素心坐下喝茶。 “奴婢二十。”白荷答。 “墨紫十八。”在称谓上耍小聪明,不知哪天会不会让人揪住,但墨紫愿意冒这个风险。 “年龄可都不小了,白荷还大我一岁。”江素心十六岁嫁给十七岁的裘四,而裘四比三娘只小了三个月。“我身边那几个陪嫁丫头,最大的也十八。年前配给外院管事的儿子,快当娘了。” 江素心嫁进三年,至今无所出。好在,唯一的收房丫头艾莲也没生养,威胁不到她正室的地位。要知道,正室虽然对妾室能耍狠,甚至可以不问丈夫而直接交给人牙子卖掉,可母凭子贵的妾室若能将丈夫牢牢掌握,也可以说动其休妻。毕竟,无后是男人休妻最正当的借口。 “所以都说四奶奶菩萨心肠。”白荷笑盈盈地说。 像这类一问一答,墨紫交给白荷去应付,她当回不起眼的二等丫环。 “三娘也是。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嫁妆又丰厚,即便年龄稍稍过了些,还怕嫁不好么?倒让你们这些丫头陪着她不嫁人。要知道,女儿家误了好时候,可就难找了。”江素心说得很操着颗心似的。 “姑娘还未找到归宿,奴婢们怎么能先想着嫁人?”白荷用一个奴婢们把墨紫也拉进泥沼。 “这是什么话?莫非三娘一辈子不嫁,你们也一辈子不嫁了不成?”江素心食指往唇上一贴,呵呵笑言,“这么俏生生的可人儿,岂不是太可惜?跟我说说,喜欢什么样的,我平常帮你们留心。虽然你们的卖身契在三娘手里,真要有好男儿求亲,三娘不会拦的。” “四奶奶说笑了。我们当丫环的,哪轮到自己说要嫁个什么样的呢?等主子嫌奴婢们笨了拙了,要配了人打发出去,能找个实心善眼的,就是奴婢们的造化。”白荷也微微笑了一下子。 这叫谦卑外交政策,墨紫明白,不过本人不愿努力学习。 江素心放低了手,点点头,“倒是个明白事理的丫头。我看,三娘不会亏待你。” 白荷再谢了四奶奶。 “那么墨紫你呢?”江素心话锋一转,到了墨紫身上来。 墨紫头垂得有些累,听四奶奶问她,就稍微抬起五度,“墨紫的想法同白荷姐姐是一样的。”这位四奶奶聊得真是闲话?围绕着丫环们的婚配,是不是问得过细了?而且她和白荷又不是四***丫头。 “我可羡慕你们姑娘了。怎么教出来的,这么懂事乖巧的丫头?”江素心又用手掩了笑,“我得回去好好问问,有没有实心善眼的,将你们讨过来。” 正在墨紫白荷不知如何回应这话时,安顺媳妇领人抬了一个箱笼进来,回说东西齐了。 白荷趁势说道:“院里丫头们还等着装箱,奴婢告退。” “去吧,替我向你们姑娘问个好。”江素心挥挥手,让两人罢礼。 两人一手扣一环,箱笼看着沉,抬起来也挺沉,走出了库房院子。 “墨紫,四奶奶跟咱们说得那些话,不会真想给找人吧?”不知是手沉,还是心沉,白荷有点担心。 “我瞧四奶奶夸你那样子,也说不准。听说,四奶奶嫁过来带了两房人,现在帮着她管陪嫁铺子和庄子。多半有适龄的小子,想娶媳妇。要是四奶奶看上你,嫁过去也算不亏。”墨紫虽觉得四***关心来得突兀,不过主子给底下人找婚配这种事,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凭什么看上我呀?看上你了吧。”白荷啐了一记,以为墨紫故意逗她。 “我的好姐姐,咱俩站一道,瞎子都选你。”墨紫确实在逗白荷。 “为什么瞎子都选我?”白荷哪有墨紫的脑袋会转。 “荷花香啊。”墨紫嘻嘻一笑。生活没人权,只好苦中作乐。 “去你的!”白荷斜睨墨紫,双刀白眼杀到,又突然清澈明亮,“不过,四奶奶选谁都别选咱们四个,咱们可是姑娘的陪嫁丫头。” “可不是。要嫁,你也得嫁个王府里头的大管事,那可威风。”墨紫笑个不停。天下女子,不分高低贵贱,都想遇到一生的良人。她自己是没期待,却也有随缘这种土得掉渣的想法。 白荷脸都红了,左一眼右一眼地瞪墨紫。想打人,却腾不出手。欲驳回,已经到了嘴边,可让人截断。 “唉哟,两位小姑奶奶,我在后面嗓子都喊疼了,偏生你们不回头瞧瞧。”安顺媳妇领着两个福敦敦的仆妇快步赶来。 “安婶子,我们俩说话呢。这小路肠子,绕个弯就隔面墙,还真没听见。”白荷尽量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人,“怎么?难道东西错了?” ------------------------ 求推荐。 第27章 菩萨心肠 (二) “东西哪能错,我就靠这双眼吃饭的,就是根针丢了,都能给它找出来。”安顺媳妇不忘夸自己一声,又说来意,“四奶奶说她那儿有雾山雪莲子,本来就想给三姑娘一份,既然你们两个丫头来取物,就不用她特地再找人送过去了,让我等来抬箱笼,你们中谁去四奶奶院里一趟吧。” 墨紫等白荷说话。当着别人,等级还是要分清楚。 “既然如此,墨紫你去取吧,别忘了谢过四奶奶。”绿菊小衣正等着自己分派事做,白荷只好交待了墨紫。 墨紫见那两个仆妇轻松松抬起箱子,她和白荷不用当苦力,而四***院子离这儿又不远,挺好的事她当然没意见。 裘四和四***院子叫春归园。名字取得好,所处的位置也极佳,将府中最美的湖桥丘林尽收眼底。门前居然修了马道,裘三娘曾批过荒诞不经。裘四可从府外一路骑到自家院口,足见他在这个家中的长子,也是嫡子的地位有多受张氏重视。 墨紫听到马嘶嘶喷气,原本轻快的步子就变沉了。抱了一丝侥幸,她想或许只是报信的,也或许是四***手下人。 之所以不喜欢面对裘四裘五这些家里的男主子,皆因他们风流过甚。地位低下的丫环仆妇们,裘五可随意玩弄戏耍。裘四兔子不吃窝边草,但在府外包养的妓子有四五个,也不知道哪天会不会换口味,爱啃家里的。 洁身自好的女子,如她,能有不躲的? 拐过一角,墨紫瞧见门前那匹浑身花斑的高头大马,心里暗喊糟糕。再看见裘四贴身小厮齐书和一个长得挺标致的小丫头正嘻嘻哈哈在乐,那就更不用说了。她前两日刚惹过裘四的老娘,真怕这夫妻俩今日想起来要跟她算账。四奶奶不会是故意让她来的吧?可安顺媳妇并没有指名道姓。 现在掉头就走是不可能了,脚步的方向不变,墨紫却显得磨磨蹭蹭。 “你是谁?”本来和齐书说话的小丫头看到她。 “四奶奶让我来取雾山雪莲子。”墨紫只答此行的目的。 “我问你名字,又没问你来干什么。”小丫头的统制裙子等级为——没有等级,说话挺强横。 “我叫墨紫,是三姑娘房里的。”够清楚了没? 小丫头圆眼睛扇啊扇,“就是前几日让太太打了的那个墨紫?” 墨紫觉得后脑神经一抽。就算为了她自己,也得赶紧让裘三娘嫁人,因为她已经成为这府里的名人,跟她主子差不多,处在浪尖尖之上,将会遭受很多关注。 “你跟我来吧,奶奶已经吩咐过了。”小丫头对齐书摆摆手,抬头挺胸进门。 墨紫瞧小丫头傲气而故作大人的模样,纠结的心情舒畅了点,不由好笑。毕竟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自己何必同她计较? 裘四的院子里有小花园,凉亭和鱼池,厢房东南西三拢,有房十来间,比裘三娘的小院大三四倍。 小丫头将她领到南厢的大屋门口,正有一个二等丫环从里面出来。 “金珠姐姐,三姑娘房里的墨紫姐姐来取雪莲子。”小丫头甜丝丝说道。 墨紫听了,才发现小看了这丫头,其实很机灵,不是肤浅的蛮横。那叫金珠的,听到她名字时,面色如常,目光沉稳。不自觉,她将这份教出懂事丫头的功劳归给四奶奶。 “彩珠儿,我去告诉奶奶,你——”金珠要把小丫头差回门屋。 “彩珠,爷要用茶点,你领乔书到门屋里坐会儿,再拿些糕饼点心给他。”屋里传出四***声音。 彩珠似乎和乔书要好的紧,高高兴兴欸了一声,蹦跳着走的。 “奶奶,墨紫来了。”金珠通报,虽然刚才彩珠说得挺大声。 “进来吧。”四奶奶吩咐。 为何要让人进去呢?只是给个东西,让彩珠金珠这些小珠子拿给她就行了。墨紫不顾金珠站在身侧,脚停在门槛外,再次犹豫。 金珠也不催,静静候着。 墨紫刚才没躲开,现在更不可能躲得开,没法选择,就只能进去。 屋中很亮堂,看摆设是四***喜好,特别重细巧的布置。梨木桌上放了两杯茶,烟色翠绿,呼吸间就闻到香极的味道。还有几个小碟子,盛着不同的点心,样式精致。 裘四和四奶奶分坐在桌子两边。 墨紫上前行礼,“四爷,四奶奶,好。” 裘四看都不看她一眼,但说声免礼,只顾喝茶。 四奶奶就笑,“我那几个丫头笨手笨脚,将雪莲子收哪儿了都不知道,正在找呢。” 墨紫也只能陪笑,说多错多,所以保持笑不露出齿的无声状态。 “之前人多口杂,我也没好问。你的脸还疼吗?我这儿有上好的活血化淤药膏,让丫头拿一小瓶给你。”四奶奶却不让这份无声延续太久,并将裘四骤然瞥向墨紫的目光尽收眼底。 “谢谢奶奶关心,不过已经完全好了。”墨紫连忙推辞。不管四奶奶心好心坏,拿人的手短。帮裘三娘拿的,跟自己没关系。 “听爷说,你是玉陵人,父母都不在了。”四奶奶又问,“可有其他兄弟姐妹或亲人?” “没有。”墨紫低眉顺目地答道。因为平时太少同府中高层领导接触,今日脑袋垂得很累,脖子有点肌肉痉挛。 “怪可怜的。”四奶奶摇了摇头。 这时,宝珠从里屋出来,手上捧了个木盒子。 “找到了?”四奶奶接过,打开看了看,神情挺满意,交给宝珠,示意她给墨紫。 墨紫小心翼翼双手捧好,“我替姑娘谢谢四爷和四奶奶。”脚步微退,应该可以走了? “自家人,客气什么?你快回去吧,我知道三娘那儿一定忙得团团转。”四奶奶终于松口放人。 墨紫捧着盒子,福身很像鞠躬,却也顾不得那么多,脚下原地一圈,就往外走。哪料,在门口差点撞上一个要进去的人。 她立刻道了歉,那人得理不饶人,“你要死啊?赶投胎,顶着脑袋乱撞!” “艾莲,别说那些霉气话,没瞧见相公也在?”四奶奶这话里没火气,动作从容,替裘四倒茶。 “一个丫头罢了,难道我都教训不得?”艾莲穿着桃红色的裙子,眉眼皆存风情,“我的爷,少见你白日里回来。一回来,就在姐姐这儿坐,也不去瞧瞧我。” “不去瞧你,你自己不也来了?”裘四吃着四奶奶递给他的云糕片,语调不热络。 “……”四奶奶劝了句什么。 墨紫已经走出去,所以没听清,更不好奇,反正就是为了个男人争风吃醋的戏码。想想四奶奶比五奶奶好一些,屋里只有一个要管,外面的几个只要不抬进来,就相安无事。艾莲,似乎也没有府里传闻的那么受宠,还有她和裘五那事—— 脚步匆匆。 美轮美奂的园林华屋,令人越来越透不过气。 ----------------- 谢谢亲们的中秋打赏。 聆子会努力写文的。 第28章 慈念偏行(一) 趁着裘三娘在和四奶奶说话,小衣硬把绿菊赶到三娘的马车前去,说要同墨紫一处坐。 墨紫看看前方宽敞而且舒服多的马车蓬,耸耸肩,没多问。 小衣好玩,学着墨紫,也耸耸肩,没多说。 送行,张氏没来。她不来,裘三娘也没盼。四奶奶来了,说是张氏身子不爽利,因此让自己来代送。裘三娘也不信。 经过那晚,裘三娘和张氏的矛盾已经昭然若揭,两个女人都没有要弥补的意思。这是一场不是你赢就是我赢的大对局,无需再虚伪,无需再哄骗。 对于此次慈念庵一行,墨紫知道裘三娘有些勉强,虽然想通,倒是真心诚意要给父亲求平安去,见卫氏则是顺带的。可她的心境,尤其看到四奶奶对自己时不时显露的微笑时,突生背水一战的决意。但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如同这身体具有的本能一般,对危险的警惕且仿佛有刺从背脊中长出来。 四奶奶拉着裘三娘的手絮絮叨叨的。风捎到墨紫耳边,是嘱咐裘三娘出门在外当心身体,缺什么就只管找她要,她会派人送过去。不像弟媳妇,像大嫂。 墨紫听得出来,裘三娘也听得出来。她眉梢一扬,只谢了那盒雪莲子,再没谢别的,只说要走了。 这就是裘三娘的傲性,宁与奸商周旋,也不与女人搞小动作。用她的话说,一次两次嘴皮子上赢了有什么好处,能有银两进口袋,还是多喜爱她一些? 四奶奶依旧不温不热笑着,亲自搀了裘三娘的手,要送她上马车。 “三姑娘,四奶奶。”安婆子带了一批丫头仆妇赶到,“太太说,三姑娘这次孝行感动天,老爷的病必定会痊愈。又说三姑娘身边伺候的人太少,让我选了些手脚利落的,给姑娘带去用。” 墨紫靠着车辕的身子站直了。早不送来,现在要走了才送来?她们本来就四辆车。头尾是护院和行李,中间是裘三娘和丫头们。她大致一数,小丫头五六个,仆妇五六个,婆子两个。这让人如何安置?就算能安置,多半是当张氏的耳朵和眼睛,未必真听裘三娘这方的差遣。 “请转告母亲,她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这次行孝礼。佛门清静地,更不宜嘈杂扰人修行。身边丫头虽少,从小伺候着,一人当四五个来用,能干的紧。”裘三娘自高而下望着安婆子,言辞不容拒绝。 “这……姑娘千金体,只带四个丫头怎么行?”安婆子威慑于裘三娘的凌厉目光,却也怕跟张氏不能交待。 “我说不用就不用了。能调动的就只有四辆马车,人和东西已经够挤的,难不成还要我跟七八个丫头在一起干瞧着?”裘三娘说完,不再理会。白荷一起蓝布帘,她就弯身进去了。 几乎同时,里头懒懒一声走吧,耳尖的车夫忙吆喝起来。四驾车一个接一个,轱辘轱辘,得嗒得嗒,不一会儿就转出巷头。 四奶奶睨一眼安婆子,瞧她倒挂眉毛的倒霉模样,说道,“心急能办出好事来吗?” 安婆子哭丧着脸,“是太太临时吩咐的,我光挑人就慌里慌张了,哪里想到马车不够。四奶奶,这几日太太心情一直不好,还请您帮老婆子说说好话。要不,我现在安排了车,再赶紧跟上去?” “你这会儿再安排有什么用?三姑娘先进了里头,只要关照姑子们说已经没多余的地方住,就能把人原路打发回来。算了,也不全怪你,哪有这么赶的?我帮你跟太太说说看就是了。”四奶奶其实觉得是婆婆思虑不周。 一干人关了大门,往主院去。 在外头常走动,所以半点不稀罕偷掀帘子瞧,墨紫同小衣在一车里,有一挂没一挂说话。 细听,很有点意思。 “小衣,姑娘怕我跑了么?”所以让这位武功高强的跟着她? “嗯。”这位老实。 “我要跑,不早跑了?”何必等到今天? “之前,你没挨打。”挨了打,她也会跑。 “哦。”原来如此。 “唔。”正是如此。 “放心,跑了,我就成偷渡的了。”暂时不会跑。 “……”这位没听懂。 那就换个话题。 “渴不渴?”关心一下,从身后大包袱里拿出一个小包袱。 “有一点。”睁大眼睛,包袱里有三个倒着的小木“桩子”,肚子大,颈口细。 “想喝什么?水?甜汤?还是酒?”那根纤白的手指一个个点过去。 “酒……你就那么放,不会流出来吗?”眼睛骨碌碌随着三个小桩子滚来滚去,找不到塞子,大概是盖子。 “拧紧了就不会。”手逆时针拧了几圈,瓶盖子就松开,倒一杯小酒在杯子里。 “这是什么东西?”接过酒杯,却盯着桩子盖,咂吧嘴。 “只给一杯,免得姑娘闻出酒味。”不回答先关照,手又拧巴盖子几下,酒瓶子倒下,一滴不漏。 “看着比塞子好用。”是甜米酒,不过她只要有酒,就不挑。 “这叫瓶盖。”现代知识的应用。 “……”挺好。 吃人的嘴短。 “用瓶盖扣紧,比用普通的塞子保存时间久。”这就开始挖坑。 “而且怎么都不漏。”拿瓶子在手里用力摇。 “你要是喜欢,可以送给你。”放上诱饵。 “那你送我吧。”接受引诱。 “以后没小姐吩咐,可我要过高墙——?”来了。 “一次两次我帮你。”忠心可表,只愿放两次水。 “说定了。”她不贪心,也很耐心。 “……”掉在坑里,琢磨瓶盖原理。 一路再无话。 等赶车的说到了,武功高强的跳下车去,没有武功的挪下车去。 青山绿水就这样突然闯进眼里。遮去天空的大树,枝叶纵横,根上蓝苔湿漉。庵堂旁边一条从山顶而下的小溪,淅淅沥沥,清可见鱼。不知名的小花,粉的黄的闹在一处,烂漫热烈。明明不远处就是因这一庙一庵热闹起来的集市,却仿佛让透明的罩子隔开了,这里独自清静悠远。 “愿与你寄寓一方山水间,朝花夕拾,唱晨鼓,听晚钟……” 是谁?是谁?那般悲凉得在她脑中说话。 墨紫抱住了头,半蹲下来,痛吟。 第29章 慈念偏行(二) “头又疼了?”小衣蹦回来,俯身问道。 “嗯。”在听到小衣问话的瞬间,墨紫脑中的痛感就消失了。 “还是找个好大夫看看的好。也不知道当初那赤脚郎中会不会治病。药方子都没开,随手从扁担上两个箱子里抓的。”小衣回头望一下裘三娘所在的位置,确定她听不到,又说,“小姐说替你找了镇上最好的大夫,诊金很贵什么的,是骗你的。” “我知道。”她那时昏迷不醒,可后来就恢复了些意识。但以当时性命垂危来说,她是不能挑剔的。找赤脚郎中总比不给她请大夫的好,有药吃总比没要吃的好。 “你知道小姐骗你?”小衣吃惊转起眼珠子,“那你……那你……” “没跑?”墨紫手一撑膝盖,站直了,看小衣小鸡啄米的点头,不由苦笑,“因为我就算跑了,也没地方可以去。” 俗话说得好,穿越成孤儿,两眼一抹黑,当然不如傍个款。早先也说了,裘三娘挺能干,傍着她,有点安全感。瞧,她的“移民身份”还是裘三娘花钱给办的,要不然就是一大周黑民。 “也是。你跟我们都一样,世上除了小姐,就没亲人了。”小衣在裘府里跟着她们叫姑娘,出来了就叫裘三娘小姐。 墨紫每回别人论到对裘三娘的忠心时,就心里发虚。亲人?她打上几个问号,拼命想裘三娘还不错的优点,答案是否定的。一条绳上的蚱蜢,大概贴切些。不过,裘三娘和自己都不在乎这个答案就是了。 白荷过来指挥两人搬东西,虽然有护院搬箱笼,包袱还有贵重物件还得她们自己拿。跑了两三趟之后,终于将几车行李全挪进庵中的客院里。 墨紫最后一趟拿完行李,回到三娘住的清心院,在堂下听到屋里笑声。 “是明意老尼。”绿菊刚送完茶出来,一撇嘴,“姑娘给了张二百两银票,你没瞧见,她脸都笑歪了。还出家人呢,根本没看破红尘。” “出家人也要吃饭。吃饱饭,才能参悟佛经的道理。参悟了,就知道看破红尘不如入红尘。还是有金银这等白物傍身,心才安稳些。”墨紫对这些尼姑的敬意比绿菊高不了多少。 要知道,这年头,避祸可以出家,让人挤兑了可以出家,活不下去了可以出家,尼姑庵里地方清静,姑子嘛,就得分一分了。反正这慈念庵的姑子看不破红尘,只好为生存入红尘了。不过,单纯喜欢钱的明意,不复杂。想要什么,就写在脸上,没那么多肠子绕到打结。 不久,明意带着两个小姑子从客堂里出来,裘三娘亲自送人。 “三姑娘只管放心,且不说是您交待的,就是那位上都的贵客,也再三嘱咐我们不能说出去。老尼还奇怪您是怎么知道的。”明意五十多岁,一身白尼袍,确有三分出尘意。 裘三娘看看墨紫,努努嘴,意思是,你来说。 “我家姑娘也是刚知道。进来时,在竹林子里远远瞧见贵客的贴身丫头。”墨紫解释得很聪明,“姑娘与她有一面之缘,知道这位长辈至孝无比。想来,特意住到这儿来超度亡魂,因此必然喜好清静。怕太太担心身边伺候的人不够多,又给姑娘再送来,人多口杂的,倒扰了她。所以,请庵主只说姑娘孝礼之中戒客,而且庵中已无住处,凡是家里来的,都替姑娘打发了。” “老尼理会。”明意瞧一眼墨紫,普普通通的一个丫环。于是双手合十,对裘三娘说道,“三姑娘不必再送,一路劳顿,先歇息吧。” “用过午膳之后,三娘再去找庵主下棋?”裘三娘手谈之技精湛。 “好,好。卫施主也约我竹林草亭摆石盘,可惜我棋艺不精。三姑娘正好可代我一局。”明意突然看左看右,欲言又止。 “庵主不必犹豫,这几个丫头忠心得很。”裘三娘善观颜色。 “那贵客似乎有意要选好人家的闺女当儿媳妇,曾向我问起洛城里头大户闺秀。三姑娘我是最先荐的。今日三姑娘既然到了小庵,这就是观音菩萨要点姻缘的意思了。老尼就为你二人再搭个线如何?” 裘三娘面露娇羞色,这回看得还是墨紫,因为也只有墨紫知道她眼神的意思。 “若真是观音菩萨显灵,为我家姑娘找到好姻缘,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庵主的牵线之恩,必以诚心相报。”墨紫想这个代言人没好处。说不到位,误事。说过了头,赖账。 可明意听得却很满意,约好时辰,笑着走了。 “墨紫,你说的这个诚心相报,大概是多少银子?”裘三娘往寝屋走两步,回头问道。 “姑娘一年捐奉多少香油钱?”墨紫心道果然,反问裘三娘。 “二三百两。”以一碗阳春面三个铜板的物价来看,以一户农家一年开销十两银子来看,以一个进京去考状元的书生所需二三十两的路费和住宿费来看,对于一帮吃素且不用付房租的姑子而言,这是很大一笔贡献。 “姑娘刚给了二百两,再给个二百两该显足诚意了。”所谓牵线,就是让裘三娘巧遇卫氏这个戏段自然上演。说白了,就是个托。 “四百两,不吉利。”裘三娘不满意,“凑个五,再给三百两。” “她们总不会嫌多的。”墨紫不痛不痒,反正裘三娘富裕。 “墨紫,这话既然是你说的,这三百两的诚意就由你来出吧。”裘三娘一语很激荡,接下来一语叫人内伤吐血,“我没银子。” 墨紫眨眨眼睛,心想,一出门,这位主子奸商的本性就扑来了,气势汹汹的。 “姑娘,墨紫哪来三百两银子?”负责发月钱的白荷也眨眨眼,无辜善良。 “墨紫,你存了半年,手里有多少钱了?”裘三娘关心一下。 “八两三钱。”正往十两整数进军。 “一年算十六两,三百两银子,你要存几年?”裘三娘再考她数学。 “十八年九个月。”墨紫立刻报上年月。 裘三娘倒是怔了怔,“想不到你算盘打得好,心算也挺快。你如今两个选择,一,就是我借给你,你今后十九年没有积蓄。二,想办法在我出嫁前赚三百两。” “姑娘,等你能嫁了再说。”墨紫这话里难得有怨。 岂有此理,她为裘三娘的婚事机关算尽,到头来,好处没有,还多了三百两银子的债。这位主,难伺候起来的时候,她真想当黑民! 第30章 慈念偏行 (三) 等你能嫁了再说? 在白荷和绿菊听来,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以下犯上。虽说姑娘给墨紫派的这个三百两很是突然,也想替她抱屈求情,可墨紫一句话就把这些软招给封死了,上来和姑娘硬碰硬。这让两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劝一个消气,又怕给另一个火上浇油。 小衣是侠儿性。三娘的吩咐立刻会照办。若没有事给她,她就嬉笑自由,始终一副看好戏的,却又极其无辜的天真童颜。 裘三娘那双精光四射的杏眼不睁反半眯起来,红艳艳的嘴唇抿紧,仿佛就要大发脾气,却偏头对白荷说,“去,把我的小金拿来。” 墨紫听后,刚小哼一声,手臂就被身边的绿菊狠狠掐了一把,中途改成闷哼。 “你少说两句。”绿菊压低了嗓音,当着裘三娘的面,贴墨紫耳边说道。 墨紫也到绿菊耳朵边去说:“我刚刚没说话。” 裘三娘只当没看见眼皮底下的交头接耳。 白荷从里屋出来,手上就捧了个黑漆描金的木盒,上面还把金灿灿的小锁。 裘三娘从贴身的荷包里拿出把同样金灿灿的钥匙,将锁打开,盒盖往上一掀,伸进手去。就听嚓啦啦啦,再看她手中已多了一个比之前金灿灿还有金灿灿的小算盘。 那是裘三娘还跟着裘老爷经商时最喜欢的宝贝,纯金打造,大小适合她的手指拨动,用起来既有面子又有里子,溺称小金。 “三百两,我借你的话,一年收本金的三分利,至于你还给我的,多算点,每年二十两好了……”裘三娘噼噼啪啪拨起珠子来。 白荷一听,这就是把姑娘给惹恼了啊,都算上利钱了。见墨紫张嘴,就想,没错,赶紧讨饶吧。 “姑娘,您别拨了,小金散架,也算不出来。照着三分利钱的收法和二十两一年的还法,我到88岁的时候,还会欠您共5200两。”三分利?吃人不吐骨头。 裘三娘本来就是无心一说,算盘珠子刚拨到第三年,墨紫会欠她510两,刚觉得不对劲,没想到墨紫已经把七十年后的账给报出来了。 “五……五……千……”绿菊吓得都结巴了。 裘三娘其实算帐也挺快,一下子就想通了,还的银子要比利钱高,才可能清账。 “而且,姑娘,我也说了,您能嫁进王府再说这三百两的事吧。”墨紫今日有点真生气。 白荷两眼冒绿花,心想,姑奶奶,怎么又说回来了? “这事——”裘三娘不怒,还笑,笑得千朵万朵桃花开的妩媚,“如今由我说了算。再说,你不是希望我嫁得好吗?” “那是三百两以前的愿望。”墨紫觉得自己平日里服侍裘三娘挺尽心尽力,怎么突然来的晴天霹雳? “白荷,绿菊,你俩下去。”裘三娘一挥袖,素素雪梅花,纷纷。 等人出去了,裘三娘呵呵笑两声,“三百两我来出也不是不行。” “那本来就该你出,又不是我嫁人。”墨紫想着,却没说出来。挑衅要适可而止。 “若是由我出,你那份契就得重签了。这样,也可?”裘三娘笑得绝对不怀好意,“你说过的,只要是我的事,就是你的事。我不算很为难你,三百两银子,对你而言,虽不易,也未必绝无可能。毕竟,与白荷绿菊不同,你有机会的,不是吗?” 墨紫明白了,“姑娘既然知道不容易,又提到契约之事,若我真能交上三百两银子,可否重订?我不敢贪多,减一年就好。” “可以。”裘三娘眉心舒展,“若你做不到,却要增五年。” “一言为定。”以五还一,不平等,但墨紫得答应。 她此时突然想起卫大押她赢时,说的一句话——富贵险中求。她不求富贵,只求自由。不是逃跑或欺骗,而是无愧于心,真正凭自己的能力争取回来的自由。否则,她逃得出小小一个裘府,还能逃得过这个对孤女来说处处是陷阱,死了也无人哭的社会制度吗? 羽翼会渐渐丰满,而她需要做的,就是等待和伺机而行。 心计深?不,是流浪在错误时代,一个孤独行客,不得不保护自己的本能。 “小衣,你就是证人。”裘三娘这么吩咐。 “嗯。”小衣一听吩咐,神情严肃,会不偏不倚的模样。 “墨紫,既有了约定,你不会再有故意破坏这桩婚事的念头吧?”裘三娘还是担心的。整件事起源于她临时起意的玩笑,一个大小姐总不能跟丫环低头,于是越说越认真,若不是她灵机一动提出约定来,大概会彼此之间产生嫌隙。 “姑娘的事,就是墨紫的事。”又是这句口头禅,作用相当于现代那句“顾客就是上帝”。“墨紫现在就去打听。若是人品出问题,墨紫还是请姑娘考虑别家,不要为了三百两约定,耽误终生。” 墨紫退了出去。 “小衣。”剩下的一个,就是最了解她真性情的一个。 “小姐。”小衣吊儿郎当坐在一把椅子里,双脚跷在扶手上。 “咱们看过她求饶的样子么?”头每次都低得很自觉,双手每回都垂得很恭顺,但不知怎么回事,就是看得很刺眼。 “在小姐那份契上按手印的时候。”小衣挺认真得想了。 “那不算,她还跟我讨价还价了呢。”快死了,说话出气多入气少,偏骨头硬地铮铮的。“吃亏的是我。” 捡了个人,住店还是一间房。随手找个赤脚郎中,诊金和药五两银子。等人自己好不容易求生成功,就当了现成的主子。小衣无论如何想,都不觉得裘三娘吃了亏。但是不接茬,她还怕小姐没完没了。 “那就没求饶过。”说完,对自己的回答很满意,还点点头。 “所以,就不能怨我了。我让她找三百两来,她不说两句好话也就罢了,还认真顶我。”不是她的错。 “……墨紫嘴实。”小衣这回想了半天。 “嘴实?”裘三娘笑得有些欢,“是,她对我嘴实,对别人倒是又说故事又诵诗词。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你说,我比不比得过?” “……”小衣咽了咽,艰难吐出三个字,“没法比。” “是大聪明,或是小聪明,我想大概很快就能知道了。”裘三娘说完,转身进里屋,到床榻上小憩。 小衣听出裘三娘话里有些别的意思,不过,到底是什么,就不是她的脑袋能想明白的了。 第31章 墨哥有礼(一) 墨紫一出屋子,在外等心焦的白荷和绿菊立刻围了上来。 “姑娘不会真让你拿银子出来吧?”绿菊先问,问完不等墨紫回答,又怪她,“墨紫,你就不能别跟姑娘顶吗?” “瞧瞧,这是谁在说别顶嘴?”墨紫笑着,白白的牙就像珍珠,“咱们几个都不如你,绿菊。” “我那不叫顶嘴,是哄姑娘开心,哪次不紧着说好话。”绿菊手巧嘴也甜,因此墨紫让她吓一跳,“不像你,跟姑娘敢说等你能嫁了再说。这也就是咱家姑娘,换了别的小姐你再试试?不掀你的皮,也得让你跪石板。回头去太太那儿告状,一定打死了作数。” 墨紫事后想想,的确这话是够呛的。让张氏扇了耳光,又让三百两刺激了神经,有点没经大脑过滤。而且,在裘府里小心翼翼过了半年,说话总要想过又想,也可能腻烦。 白荷说话很有大丫环的稳重老成,“墨紫,以后这等糊涂话不可再说。就算姑娘要咱们的命,都得给,何况只是银子。不说咱们会替你帮姑娘求情,我和绿菊也商量了,能凑一百五十两出来,你不用太担心。” “还有小衣呢。她跟姑娘老爷出门最多,打赏也一定不少。”绿菊把不在场的小衣也要拉进来募捐。 “你们说得对,我以后不会再跟姑娘顶嘴了。银子的事还不急,等姑娘同敬王府三少爷的亲事定下来,我再想。实在没办法,再跟你们借。”反正裘三娘也没说不准借银子。 “真让你拿三百两?”绿菊虽然刚才亲耳听到裘三娘说的,但她没当真。 “好比白荷姐姐说的,姑娘就算要咱们的命,也得给,更何况只是银子。”墨紫心态调整很快。 “要不我去求姑娘?”显然白荷同绿菊的想法一样,以为裘三娘说说而已。“也没这个先例啊。” “就从我开始。以后你们也小心些,保不准哪天姑娘让你们捐百啊千啊的。”墨紫走进她们宿的屋子。 “千两?!”绿菊噘起嘴,跟着墨紫进屋,“不如杀了我,倒还痛快些。再说,我要是有那么多银子,还当人丫头干什么?嫁了人,给相公整个营生,自己当老板娘去。” 白荷噗哧笑了出来,“没羞没臊的丫头。我们中就你最小,心思却不小,想着嫁人了,还要当老板娘。”说完,见墨紫从衣箱里拿了套青灰衫出来,知道她这是要换衣服,拉了绿菊到外屋。 绿菊也瞧见了,嘟哝一声怎么刚来又要出去。然后,走到外头,就接白荷的话说道,“不然呢?难道还能跟着姑娘一辈子不成?我又不像你们,个个那么聪明,姑娘把什么事都交你们办。让我在家管事,我管不住别人。让我去庄子,也不懂种地。让我看铺子,不识字也不会记帐。” “要不,让姑娘早点给你配个人,早点生娃,再给小小姐小少爷当奶妈。”墨紫隔着帘子,边换衣服边建议。 隔着绵纸窗,就听见白荷忍俊不止笑出声,“这个好。绿菊,你手巧绣功高,顺便就替小小姐小少爷做尿布。今后,等他们长大了,还得称你一声奶娘,给你养老。那你就能跟着姑娘一辈子了。” 墨紫听到外屋里两双脚踩得快,就知道绿菊在追着白荷打。 果然,绿菊不依,“要死了,到底是谁没羞没臊,竟说出这等老妈子的粗鄙话来。” “哪里是我说的?”白荷呼呼喘气,乐不可支,“分明是墨紫说的。我还夸你了呢。” “你们仗着比我大,欺负我。我要禀了姑娘去。” 墨紫一出来,瞧见绿菊满面通红,又羞又恼,又气又笑。 “你若拿咱们说的这些玩笑话去禀姑娘,咱们也拿你要嫁人当老板娘的话去禀姑娘,看姑娘帮谁。”白荷躲到墨紫身后去,避开绿菊“凶恶”的手爪。 墨紫眼看绿菊要抓她的青衫,伸手挡着,慢条斯理说道,“小心,就这么一件,我还要出去给姑娘打听呢。要是姑娘嫁得不好,能当奶娘算好的。万一遇到五爷那样的姑爷,给收了房,抬了妾。到时候,找谁哭去?” 裘三娘的丫头,各有各的本事,各有各的性格,唯有一点共同——宁占牛头,不贪凤尾。墨紫从来没用二十一世纪的思想教育过她们。裘三娘似乎也不与丫头们聊这些,但她自身是很看不惯男人三妻四妾的。三个人都跟过她在外头开眼界,回来再瞧府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大概就特别抵触做小。除了老说一辈子不嫁的小衣,绿菊和白荷都希望能找个本分老实的男人,穷一点没关系。 一件普普通通的青衫让墨紫说得至关要紧,还说到最不愿意听的字眼,绿菊怏怏收了手,“都褪了色,我给你做件新的吧,免得让外头的人瞧不上,以为哪来的叫化子。” “不显眼才好。”墨紫右手握住袖口,“线松了,倒是要补一补。” “你要喜欢旧的,不如让绿菊用旧的布再做一身,也好有个替换。”打闹完了,白荷还是最细心的大丫头。 “这个样式就好。”墨紫一转手臂,双手捞住两副窄袖拢,往身后一背。 再看墨紫,一身青布双襟灰长衫,灰岩色马裤,脚上一双黑色老布鞋,竟是小厮模样的打扮。 绿菊上来,解开墨紫头上的丫环髻,几下就统统梳高团起,用一块灰不溜秋的方巾包紧。给她脸上打了层暗粉,再拿了一枝眉笔,帮她把细眉画粗,眉峰如山,又用粉将樱色的唇扑淡,去了光泽。白荷也帮着打下手,在她左腮下方染上凤仙花汁和墨汁的混合色,两个铜钱般大小,麻红,不深不浅,如胎记。齐心协力之下,墨紫很快就从头到尾都像个普通小厮了。 说很俊吧,两铜钱斑有点摧毁。说清秀吧,会让人摇头叹息。最终结论就是马马虎虎,长相过得去。 白荷和绿菊互相看一眼,同时笑意盈盈,对墨紫作了个微福,“墨哥,有礼。” 第32章 墨哥有礼(二) 走到院里,墨紫叫了小衣出来。 “绿菊,你这手女化男的功夫,越来越厉害了。”小衣圆着眼睛上下打量。 绿菊不敢居功,指着墨紫就说,“是墨紫一开始教得好。” 墨紫本来当兵的,自己很少化妆,也不会。不过电视节目丰富多彩,看过几次国外电影的化妆变脸术,记得一些,就给绿菊讲过。绿菊梳头上妆很有一手,自己又琢磨了一下,不断在她脸上试验,效果确实还可以。 不是所谓高深的易容术,就是让脸看上去中性化一点,穿着男装,走在路上,不会因为女相,而让人盯住了看。而且,她也从不想瞒住所有人,只是在外面走动时,女扮男装能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不单是她,裘三娘和白荷她们几个在外也多以男装打扮。虽然能不介意跟裘三娘谈生意的商人都知道她们是女子,但若离开这一群,男装出现就不会太引起别人的注意和反感。毕竟女子经常抛头露脸,对大家闺秀而言,实在不是一件什么值得称道的事。 “墨紫,你早去早回。”白荷说完,领着绿菊进裘三娘的屋里去了。 墨紫走到墙根下,外面就是慈念庵观音堂后的丘山,此刻香客一般停留在观音堂附近。丘山上有一座紫斋堂,可供赏景喝茶和吃斋饭,因此要等午时前后人才会多起来。 小衣轻松松上了墙头,看四下无人,这才返身将墨紫带出墙去。 两人这样合作多次,已经十分默契。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张氏又怎么会料到?她以为困在小院里的裘三娘在自己的掌控里,连裘三娘的丫头们出门买了几次零嘴儿都清清楚楚。 其实,从大门走动,只是幌子。真正的走动,在裘三娘偏僻的小院不远,高耸围墙之上。 “我走了。”墨紫将有些皱的衣衫拉好。 “三百两银子……小姐她……你别怪……她若不信任你,就不会任你单独出门了。”小衣背对着墨紫笨拙说完,窜进丘山的林子里,不知道又爬哪棵树去。 墨紫一笑,反方向下了小路。穿过观音堂,从渐渐增多的女香客中走出慈念庵的正门。因女香客也有带着男家仆和小厮的,她的出现并不突兀。更何况,她走路的样子昂首阔步,青袖起风,没有半点矫揉造作,谁会想到她是女子。 慈念庵正门往下再走两刻,就到山脚的慈念寺。这一寺一庵香火鼎盛,将洛州东郊的集市带得热闹非凡。不少大户人家都选此处置业购产,有古董,丝绸,金银玉器,书墨这些店集中的宽广坊面。而山南地广田沃,邻近郊县的农户们常挑了鲜果时蔬来卖,很快形成现代菜市场那样的一条小街。还有米油盐,药材铺,医堂,小食铺子,饭馆住家等所在的民生区。 最妙的是,东郊向北五里地有洛河,河通江,可去南德边境。洛州为两国商人往来必经之地,贸易繁荣,殷实的大小商户颇多,以全国翘楚的富庶闻名。 过年时墨紫陪裘三娘来过慈念庵一次,而她帮三娘做的事更离不开洛河,因此对这个东城集镇极为熟悉,不怕迷路。 她旧布青衫一袭,在晨光中穿街过巷。有一些热情的店老板喊着墨哥,问她近来如何。她笑着一一答了,不紧不慢走着。 在一家豆铺前终于停了脚步,见里面生意不错,五六张桌子差不多坐满了。那些衣服上打着补丁的苦力过客,一大碗热乎豆浆或饭,啃葱花大饼,涂黑黑的瓣酱,就像全天下的美味吃在嘴里那般的满足表情。 坐上靠路边的简陋板凳,墨紫冲里面背朝着她,正忙得不可开交的身影,喊一声,“豆浆一碗。” “好嘞。”那人先赶紧留客,然后大概听出是谁的声音,回身看清后,咧开大嘴,抓头就笑着跑过来,“墨老弟,你可好久没来了。” “最近忙了些。”墨紫看着这个肤色黝黑的大块头,“高大哥,生意不错啊。” “自你教我做的那几样,从早到晚都有生意了。”高壮感激得很。 高壮本来只做豆浆豆腐豆花这些卖。有一回墨紫渴了,又想喝甜的,就进了他的铺子。那个时辰早就没客人,高壮正打算关铺子,见有客只要一碗豆浆,也不嫌麻烦,单给她热了一壶。墨紫看这人挺老实,就聊了几句。提到红绿豆,胡萝卜,小米,花生这些煮在一起,成本低又管饱的粗粮饭。又从凉拌豆腐,豆腐塞肉浇饭,说到麻辣豆腐汤。把她爱吃,却在这儿没吃过的豆腐花样说了几个。 高壮大感兴趣,细细问了又问。第一次尝试粗粮饭,他娘给取了八宝饭的名,一下子就吸引了很多客人。后来,菜单上加了豆腐为主料的小菜小汤,也很受欢迎。如今,生意能从早做到晚。 “我只会吃。”墨紫瞧有客人要走,还有客人要进来,“你赶紧去忙。你娘从上都回来了没有?” “昨晚到家的,一早去给人送信,快回来了。你可以边喝浆子边等。”高壮说完,就回里头给她端一大海碗的豆浆,还有三四碟小菜出来。 墨紫知道,那是他铺子里最大的一只碗了。但他的好心好意,她不能推辞,只好坐那儿慢慢喝,慢慢吃。 日头正中时,海碗的豆浆被喝了大半。瞧那些已经没位子坐,只好蹲在地上,捧着碗呼啦啦吃饭的客人们,一人独占一张方桌的她就想改天再来。 “墨哥儿来啦?”高大娘却回家了,一眼瞧见墨紫,也是笑逐颜开的。 “娘,墨老弟等你大半个时辰了。”高壮双手不停。 “你这孩子,跟你说过几回了,要是找我,就到屋里等呗。咱可没大户人家的规矩,主不在家不进屋。”高大娘招手。 “大娘,这趟上都之行,一切可顺利?”墨紫赶忙站起来,跟高大娘往里屋走。 前头铺子,后头屋子,很多小店都如此。 “还行吧。总有一两个不好找主家,不过价钱低些倒也给出去了。我不亏不赚,算了。”高大娘推开门,后面是一个四方小院,三间屋子。 这母子二人,儿子磨豆腐卖豆腐,老娘全职的牙婆子,兼职的媒婆子。 第33章 墨哥有礼(三) 墨紫因认识了高壮,进而熟悉了高大娘。 高大娘虽是牙婆,心地并不坏,也不贪婪。一年跑两次上都,其余时间就在洛州各个小乡小村,替大户人家物色丫环仆妇杂役小厮。不随便接受他人所荐,多要亲自跑过看过,确定了人品才决定。因此,她名声很好,连官夫人都舍开官牙,请她找仆人。 “大娘,您这些年常去上都,我想打听些事。”墨紫开门见山。 “只管问就是,你帮了我家大壮那么多。”高大娘系上围裙,开始舀水做饭,做自己要吃的,也做客人们要吃的。蒸上饭,又把晒在院场上的辣椒豆子翻面。 像高家这样的普通老百姓家,到日落天黑前很少有闲的时候。 墨紫上前帮忙,她本来动作很笨拙,很快就似模似样了。 高大娘瞧着笑,“这时看起来才像姑娘。” “大娘,我可从没说过自己是男子,这么穿不过是行走方便些。”墨紫对熟悉的人从不特意隐瞒自己的女儿家身份,“要不然也不会您一问我,我就承认了,不是吗?” 高大娘是牙婆还是媒婆,那双眼睛一早将墨紫的女儿身看了个彻彻底底。 “也就我家那傻大个,墨老弟,墨老弟叫得那认真。”高大娘头痛,“每回我瞧他跟你拍肩膀,怕他的蛮力气把好好一个大姑娘的骨头给弄碎了。” 墨紫呵呵笑道:“那您跟他说就是,我没关系啊。” “那傻小子自己要不开窍,连这么明显的事都发现不了,以后一定娶不到老婆,这辈子我就别指望抱孙子了。所以,我不说,等他开窍。”高大娘多年出入豪宅高户,深得贵妇们的信任,正是那份爽朗。“对了,你想问什么?” “上都敬王府。”墨紫问得笼统。 高大娘瞧过来,上上下下打量来去,“墨哥儿,你倒是会挑事情来问。” 墨紫不解,“大娘——” “你要打听别人家,我还不一定知道。偏这敬王府,我这些年回回要去的,家书都得带回来二三十封。”那意思,她已经为王府选了好多仆人进去。“敬王府归萧姓。如今八十高龄的萧老太爷是咱们大周百年内唯一的外姓王,王位世袭。早在二十年前由萧老太爷奏请先帝,让与二子萧肃。萧肃与萧王妃有三位嫡公子,萧庭,萧维,萧永。萧家自老太爷起军功赫赫,男子多从军立业,女子则嫁王室显贵。” “大娘,这些事,大概上都的老百姓都知道。”墨紫将红辣椒一个个翻过面,不过对她是很新鲜的消息,“萧永是敬王府的三公子?” “正是,还是敬王府中唯一不入军营的公子爷。他能诗能画,才高八斗。曹操的儿子七步成诗,可他能三步成赋。若不是……”高大娘突然不说了。 “若不是什么?”墨紫哪能放过。 “这种事,不能随便对人言,否则我就做不了牙婆了。”高大娘摇摇头,俯身用手刷豆滚筛,“除非你告诉我为何问及萧三公子,我再瞧瞧到底该不该说。” 墨紫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说些实话,“大娘,您只知道我是大户人家的丫环,其实偷偷告诉您,我是替我家小姐打听。前阵子来我们府里的客人,言语之间有意要为敬王府的三少爷说媒。老爷太太当然喜欢,可我家小姐极聪明。不说上都离得远,就说门当户对也实在是有些差了。” 高大娘听闻,重新坐起身,脸上就露出古怪的神情,“有人为萧三公子跟你家小姐提亲?” “只是有这个意思而已。”墨紫将那古怪看在眼里,“大娘,事关我家小姐终身,请您告诉我吧,我绝不会说是你说的。” “墨哥儿,我要是你,就劝你家小姐别嫁。”高大娘叹口气继续说道,“其实,这事在上都也算不上秘密。我犹豫,是因为不愿在背后说人是非,更何况老王妃和王妃待我还挺好,每年都将找仆人的差事交给我。” “高大娘,您实在为难就算了。”墨紫知道想要守住口碑的人多还是有良心的人。 “多是些市井里的传言。这样吧,我说我的,你听你的。”高大娘看墨紫点了头,这才说下去,“敬王府的三公子虽然是一表人才,连当今圣上都夸过他的学识文采,可今年才二十二岁的人,已经娶过两位正妻。” “您是说他娶过两位正室夫人?”墨紫听到意想不到的话。 “一点不错,而且还是四年内娶了两个,就休了两个。”高大娘望着墨紫,“要不然,我怎么会说让你家小姐别嫁呢。” “娶了两个,休了两个?!”太吃惊了,墨紫重复着高大娘的话,一激灵,又忙问,“这是何故?难不成他娶的是丑八怪,母老虎,还是家世身份不相配,长辈们不喜欢?”这年代男子三妻四妾不稀奇,不过接二连三休正妻,是十分罕见的。 “哪儿的话。两位都是名门望族的小姐,其中一位还是礼王武承万保的大媒。绝对是门当户对,品貌出色的女子。再说,替敬王府的公子选妻,会丑会凶吗?”听墨紫说得有些过头,高大娘赶紧解释。 “那究竟是为了何种原因?三公子才二十二岁,也不会因为无子而休妻。”无子是七出中最平常用的一条。 “具体什么理由,我不清楚,倒是有传言。说第一位是失德,同别的男子有染,正让三公子撞上。第二个是心术不正,往三公子大儿吃的东西里下了毒,好在让王妃发现,要不然就是一条无辜的小命。”高大娘说完,又强调一遍,“虽说这些话有声有影,我在敬王府的时候,可一点没听人提起过。” 的确传得有声有影。墨紫心下就想,是这三公子倒霉,连遇两个品行不端的女人?还是另有内幕? “大娘,您刚刚说三公子的大儿,可是第一位夫人所生?”她觉得那或许是个很紧要的问题。 第34章 墨哥有礼(四) “不是。”高大娘回道,“是三公子妾室所生,今年五岁。” 妾室?四年前娶了第一个正妻,小妾那时已经有了儿子?这点耐人寻味。 墨紫就问:“三公子有几位小妾?” “哪有几位,就只有一个。从小伺候三公子的贴身丫头,比三公子还大两岁,叫金丝。”高大娘连名字都知道。 怎么不叫金丝雀?墨紫听这名字就不对味,心里反感极了,“三公子很宠她?” “嗯,怎么能不宠?娶的两位正室夫人是那样的,金丝不但从小伺候在身边,还为他生儿育女。要不是身份委实不般配,抬了做夫人,也不会有那些丑事了。”高大娘自己是普通老百姓,言辞间就有些倾向于金丝。 “大娘可曾见过三公子和金丝?”墨紫趁势追问。 “就这回去敬王府,陪着老王妃和王妃说话,三公子带着金丝和一对儿女来请安,瞧了一眼。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小夫妻,再加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羡煞旁人。偏生王妃不喜金丝的身份低微,让她请过安就回自己的院子去,只留了三公子和两位孙儿说话。我瞧那金丝是个懂事的。王妃板着脸,她却不生气,笑盈盈得做完礼数,进退极有分寸。”高大娘没发现自己越说心越偏。 “毕竟是王府的嫡公子,收小妾倒无妨,正妻却不能随意吧。”墨紫本人没那种想法,就着整个社会的价值观来说的。 “谁说不是呢。可三公子看金丝的样子,那眼睛里啊,哪还能容得下别人。我瞧着老脸都红。听说金丝是三公子十六岁时收的房,生儿子之后就抬了妾。七八年了,感情好得密不透隙。”高大娘再瞧着墨紫,“其实那些传言我听过就算,真真假假与我们外人何干。我劝你家小姐考虑仔细,实在是怕她嫁过去受委屈。你说在家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谁受得了一嫁过去,相公疼小妾更甚自己?” 原来,高大娘看得很清楚。 “大娘,您这话有理。”墨紫点头表示赞同。休妻,究竟是两位大的嫉恨小的,因此用了不同的方式来对抗,还是让小的倒打了一耙,恐怕难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三公子极信任金丝雀,无论如何都站在她那边就是了。 “墨哥儿,还有一点,我也得劝别嫁。你家小姐要嫁得那么远,你肯定得陪嫁过去。到时候就难见面了。”高大娘说到这儿,眼笑眯成缝。 “又不是正式说媒提亲,您跟我说的,我也得告诉姑娘,让她自己斟酌。”墨紫看看天,嘿哟双手撑着腿站起来,“叨扰您挺久的,我要走了。” “吃了午饭再走吧。”高大娘留客。 “不了,谢谢您告诉我这些,要不然真成稀里糊涂的事了。”墨紫走向高家的院门。 “不用客气。因三公子休了第二位夫人,老王妃至今同他生气,见了面就板脸不说话。无论三公子怎么哄都没用。我听王妃说了句等新儿媳进门,奶奶才原谅他。敢情是物色到咱们洛州来了。”高大娘帮墨紫开了门。 墨紫看巷子无人,就开玩笑说,“把上都的休完了,吓得也没人敢嫁了,可不就只好向外发展?” 高大娘哎哟叫着乖乖。 待墨紫走到巷口回头瞧她,还倚着门槛冲自己挥手,笑得前仰后合。 出了高家,墨紫却并没有回慈念庵,而是去了另一处地方。目的相同,打探萧三公子。她并不是不相信高大娘说的话,但关于休妻那两段坊间传言,还想要多知道些。再说,既出了门,也没有那么快就回去的道理。 墨紫走过平民区,就到了东城最繁华的清秋坊。 清秋坊中有全洛州最好的大酒楼望秋楼。望秋楼中则有出名的三美——美酒,美肴,美人。当然,以美人最吸引达商显贵。与普通妓院本质不同,望秋楼里白天喝酒也能叫美人作陪。陪着作诗唱曲弹琴下棋,陪着同席倒酒说话听客,还能陪着打牌绣花临时来一搭小戏。男客女客都能陪,只要付得起包厢的银子。美人的素质比妓女高出太多,卖艺不卖身,与酒楼按年签的契约制。美人分为舞者,歌者,琴者,席者四个等级,一级有一级的价格,席者最高,因席者歌舞琴皆通之后才能上席。酒楼老板抽七成佣金,以支付教习服装和日常开销。可美人从客人那儿获得小费归她们自己,老板不管。契约到期之后,选择权双方等同。 望秋楼外堂就和一般的饭馆一样,顶多就是装修更宽敞明亮。想要进内堂,包厢,甚至园子里的亭台水榭去吃饭,价位就不同了。园子里搭了高台,那些新进的歌舞琴者每日有一定场次的表演,既是练习才艺,而堂客也能欣赏到。一举两得。 墨紫一进外堂,就有小二哥来问在哪儿用饭。 “内堂。”外堂人多口杂,也没有戏台子转移人的注意力。 小二看墨紫穿得不咋样,却不敢小瞧客人,将她领进内堂,交给里面的人,就退了出去。内外分工严明。里面小二都不像小二,个个穿一样的蓝短衫白绸裤,腰间一色绣着名字的荷包,精神抖擞。 “丁子,这是去包厢的客人,你去照看别桌,我来领上楼。”一个穿着蓝色长袍,三十上下的男子上前对领着墨紫的小二说道。 他的荷包上绣着赵亮二字。 “赵掌,是。”丁子去给人添茶。 “您跟我来。”赵掌事上了正中楼梯,又打开最南侧的厢房门,“请稍等,有人会来给您点菜。” “劳驾。”墨紫走进去看桌上的菜单,越发精美。 赵掌事往外关上门,走了。 墨紫开出一扇窗,正对着高台,有三位年纪小小的琴者,拨出高山流水之音。功力不深,技艺只能称娴熟,算不上精湛。但妙在三者一心,竟一音不差,犹如一体。一曲毕,听得楼下叫好连连,看样子真吸引了客人。 突然,一阵轻风,发稍痒了墨紫的脸颊。一转身,看到那位明明五短身材却非要穿着鲜绿长锦袍的中年男子,她不由笑了。 “岑大掌事,瞧见您这一身,我怎么觉得连小小的厢房都冒出绿叶来了?” 第35章 哪家二郎(一) 岑大掌事,单名欢字,是望秋楼中的主事人。 要是放在普通的酒楼里,就是掌柜。不过掌事所管的可不单一个柜,而是这楼里大大小小全部的事。官商中常用的称呼,被人学过来了。 “墨哥,借你吉言,我等着媒婆上门说亲。”岑大掌事三年前痛失发妻,至今尚未续弦,赖大女儿料理家中事务。 岑欢有两个姬妾,不过他与发妻情深意长,也对嫡子嫡女非常钟爱。据说,甚至不让妾室生子,以分薄他将来留给儿子女儿的财产。 天下父母,有裘老爷那样糊涂的,也有岑欢这样严苛的。 墨紫无从评价,只笑,“那我定要讨杯喜酒喝喝。” 岑欢哈哈大笑,连说三声好。 “墨哥,今日可是来取账本?”说完笑话,说正经话,岑欢问道。 望秋楼早还是普通酒楼时,就是裘三娘暗中置下的产业。几个月前将整修的后花园也开放,并加入了美人这一元素,自然是墨紫的主意。 不过,墨紫也是逼与无奈。因为望秋楼生意一直不太好,裘三娘打算改成妓院。墨紫当时脑海中冒出一幅裘三娘当老鸨逼良为娼的画面,实在有点接受不了跟着这样的主子,这才贡献了源于艺妓,却更自由的雇佣概念。 艺妓,别看日本韩国高唱是他们的文化,其实最早是从中国传出去的。 墨紫没期望裘三娘能让望秋楼成为这个时空下艺妓文化的先驱,就是受不了别人把学过去的东西说成是自己开创的。换个谦虚点的说法,她也不至于这么厌恶。 墨紫对裘三娘说到这个点子时,称美人为葛秋,如今已经流传开去,比妓姬听上去美得多。 “今日我来,只是吃饭。”墨紫没看那份菜单,她荷包里只有几钱银子而已,“一碗阳春面。”放了五个铜板。 “墨哥,你这是打我的脸了。”岑欢拉动线铃,“别的不说,单是你制作的线铃,就帮了楼里大忙,而且别人学都学不会。” “岑叔,一桩是一桩。再说,你我都是替姑娘办事,该明白亲兄弟要算清帐的道理。先让我吃面,边吃边替姑娘办事,回去再请姑娘还我五个铜板。你得帮我作证,可没多报一文钱。”墨紫听舞乐已起,转头见台上姑娘翩翩甩动水袖。 岑欢莞尔,刚要说话,就有人敲门进来。 “岑叔。”正是之前为墨紫领路的赵亮。 “想叫小伙计,怎么把你给引来了?”岑欢摸摸胡子,“也好,给你引见。这是墨哥,咱们东家近身的大红人。你若想尽快出人头地,在墨哥面前表现非凡就好了。” 墨紫假装骇笑,“赵掌事切不可听你家大掌事的。在我跟前表现好,不如去拍他马屁,还有用些。我不过是个替东家跑腿的小厮罢了。” “赵某不求出人头地,只求不再让妻女挨冻受饿,有瓦遮头,自当为东家效犬马之劳。”赵亮言辞斯文,无奈之中显真诚。 “听赵掌事说话,似乎是读书人?”墨紫问这话,却看着岑欢,等他介绍。 岑欢果然能看眼色,遂答道,“赵掌事是三度科考落榜的秀才,如今家中穷得没饭吃,不得已出来寻生计。我看他年纪虽轻,没把浑力气,却写得一手好字,也算得上机灵,就雇了他打理内堂杂务。学得挺快,能帮上手。” “的确机灵。不然,我怎么一进内堂,他就知道我是东家的人。”墨紫和善笑了笑。 “我看见墨哥腰间所挂玉牌,是大掌事给我瞧过的样子。”赵亮谨慎回道。 他是秀才,却没有读书人一般的自命清高,抑或是那般的清高已经被困顿磨没了。至于他说的玉牌,正是出裘府的玉牌。这块玉牌是裘三娘请专人磨制,上面有云和水花纹,暗含了她的闺名,同时也是她走商的标识。 “那也是好记性。”岑欢对墨紫夸自己手下人,“我就给他瞧过一遍。” 墨紫也说:“以前,我就拿着玉牌在某人眼前晃,他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以为我从哪儿混进来的叫化子,要让护院撵我呢。” 岑欢又放声大笑,“赵亮,墨哥说的正是我家大郎。那家伙空长个儿,不长脑袋,远不如二郎能干。” “不过,墨哥,你那日穿着补丁的衫子来,也不能全怪我儿。”明目张胆的护短。 “我就那么一说而已。你大儿一手好拳脚,望秋楼没他可镇不住。只是,今后还是别让他在内堂里充掌事的,吓跑一大串斯文人。”墨紫手背抵着下巴,笑得大大咧咧。 “墨哥说的是。上回把你惊了,我罚他在园里扫叶子,结果他粗手笨脚,还吓到几个新进的葛秋。害我让琴姑狠狠刮了一通,老脸差点没挂住。”岑欢连连摇头,“那小子,就是给他师父教野的。” 琴姑是裘三娘请来管理葛秋们的掌事姑姑,弹得一手好琴,也曾是裘三娘的教习。 “岑叔,你该不会是连一碗阳春面也不给我吃吧?”光顾说话,又过了小半个时辰。 “瞧我,还真忘了。”岑欢一拍脑袋,就对赵亮说,“赵掌事,麻烦你让厨房上碗阳春面。” “是。”赵亮下去了。 岑欢见墨紫瞧着合上的门若有所思,就说道,“可是同我一样,觉得可惜?” “我看他谈吐斯文有礼,又听你说人也聪明,为何考了三次还落榜?”科举真那么难么?高考也是十年寒窗,要记要背的东西也很多,难道还比不上八股文难?墨紫真有些不相信。 “我开始也奇怪。后来他媳妇和两个孩子搬进园子,才听她说,赵亮平时读书就好好的,一进考场却言之无谓,所写文章判若两人。考了三次,将家里值钱东西变卖凑了盘缠,弄得一家子都活不下去,这才放弃。”岑欢直道可惜。 “原来是怯场。做事也好,又能养家糊口,说不准见得世面多了,慢慢就治了这毛病。”墨紫淡淡一笑,“你适当鼓励着他再试试,别放弃读书。万一下次考上当了状元探花的,咱望秋楼也有份添个光。” 岑欢眼一亮,忙说:“有理,有理。” 不多会儿,面上来,还是赵掌事亲自端的。 墨紫谢过之后问:“岑叔,你家二郎在不在?如果在,烦请他来我这儿一趟。”想找人“聊天”。 “一天都在账房里。我让他过两刻再来,免得你不能好好吃饭。”岑欢说完,就带着赵亮掩上门走了。 ------------------------------电脑出现问题,修复中,因为商务旅行中,缺章之后补上。 第36章 哪家二郎(二) 墨紫吃面很快,当然跟她曾是一个军人有关系。台上小葛秋们水袖还没落下,她已经吃完。而且,吃完她就笑开了。 一碗阳春面,用了纯鸡汤底,铺着一层新鲜又嫩的菜尖,还有一圈儿的鹌鹑蛋。哪里是五个铜板能买得到的?这要真当成招牌来做,望秋楼一定入不敷出,不久就得关门。 但墨紫不打算辜负岑大掌事的好意,总不能因此去告诉裘三娘,说她明明要一碗五个铜板的面,却吃到了五两银子的面吧。 时候差不多过两刻,舞者下了台子,歌者正准备。趴在窗台上,午阳很暖,晒得她半眯起双眼,昏昏欲睡。突然,耳边听到一声二郎。她就说请进。往身后看,门纹丝不动,却有数道人影在外晃动。 以为自己声说小了,冲着门,清喉扬音,“二郎,进来吧,正等你呢。” 这么一喊,昏沉的眼皮也跳正常了,她回转身来,向后靠着墙,一手搁着窗台,一手转着白瓷杯。 “二郎,你既约了人,何不早说,让我们在下面等半天。”一个男子笑嘻嘻。 “不……”沉沉的,只说了一个字。 “早知如此,何必与这几个笨蛋跑堂计较。我听着那里面分明是姑娘家的声音,难不成早就叫好了葛秋?二郎,我们乐得紧,倒是怕姐姐生气要走。”另一个男子油腔滑调。 “为什么要走?”一个娇中带蛮的女声,“早听说望秋楼的三美,好不容易能跟哥哥们出来一趟,我是一定要见识见识的。看是葛秋有才气,还是五姐姐更胜一筹。” “谁说你了?”油腔滑调又明显嘲讽之味,“黄毛丫头一个,怕是那台上的小葛秋都比你的琴艺高。” “七弟十五妹慎言,我们是客,怎能与歌姬舞姬混为一谈?”同样是女声,这一个清冷而高不可攀。 墨紫一听,不对,是自己弄错了。 却由不得她后悔,门再度开启,两个伙计恭恭敬敬领在前头。呼拉一下子,居然有十多个人陆陆续续进入厢中。五个华服男子,还有两个珠钗琳琅,身穿精美百花裙的小姐,其他的则是随侍丫环仆人,穿得也不是一般的好。 墨紫不死心一个个瞧得仔细,始终没找到岑二郎的瘦长脸,就叹了口气。时而出神都快成她的毛病了。出个神,差点撞破裘五与人的奸情。出个神,就被差遣到裘四面前表演才艺。这回有意思,出个神,冒出来一大堆完全不认识的人,还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为首的几个人看着她,也是各自一愣。 “不是葛秋啊。”油腔滑调的声音和人的脸相配,双颊凹陷,目光摇摆不定。 “二郎,莫不是你的小厮?”第一个笑嘻嘻的声音,主人长相尚可,不过比起身边那位束发戴高冠的男子,稍稍逊色了。 笑嘻嘻所唤的这位二郎相貌极俊。裘四裘五算得上中等的美男子了,但此人可列入上等。一身白罗麒麟袍,腰束紫金珊瑚带,垂下一把刻着古字的青铜小刀饰物,刀柄上散金银珠的线坠子。五官仿佛由最好的工匠精心雕琢过,刀峰眉,墨石眼,山岩鼻梁。额宽而高,脸型不大不瘦,颧骨和下颚如钢线丝丝丈量后而恰到好处,实在看得人身心舒畅。 他身边的两位,年龄要略大些,华服美冠的样式和他一般贵气。三人眉宇间傲然天成,有洛州男子不具有的摄人魄力。 并非洛州本地人。 不过,这究竟是谁家的二郎啊? 墨紫暗自纠结,不由地伸手抚额,心道要命。 那二郎听到小厮一说,漂亮的眸子淡淡扫过,又淡淡答道,“并非我带来的人。” 任谁都能听出他语气的轻扬,好似身穿褪色衣衫的墨紫若为他小厮的话,实在是件十分丢面子的事。 他淡,墨紫更淡。一身男装且改变肤色的她,姿态较随意闲散,少了自我保护那样的“驼藏”。唇线抿直微弯,她还有心情喝茶。请错了人,再请出去似乎有难度。 “一个人就占这么大间,却害得我们在楼下等了半个时辰。”想看葛秋的十五小姐噘噘嘴。 墨紫听了就觉得好笑,敢情她吃个面是导致她们在楼下等位的直接原因。以为那十五小姐年纪小不懂事,谁知油腔滑调和笑嘻嘻两兄弟也认为他们的妹子没说错,这般来赶人。 油腔滑调对面前的两个伙计说:“瞧桌上只有一个汤碗,这等客人你们给大间包厢,倒把我们撂在一旁怠慢,难不成望秋楼不想赚银子?” 两个伙计互相望望,不吭声。 “你,吃完了就赶紧走吧。”笑嘻嘻的脸,说出来的话却不中听,“别阻这家老板发财。” “吃一碗也好,吃一桌也好,都是掏银子来吃饭的人,同赚得多赚得少有何关系?老板要是做不到你们的生意,只要多做几个同我这般的单客,还不是一样日进斗金?一个汤碗,也得看汤碗里装的是什么。”墨紫刚刚忘了变声,如今才压低。 不过,好像没谁在意,一个个让墨紫说得发愣。 “再说,我进不得这等包间,我家主人还进不得吗?散了客宴,允我吃饭,付账,等人。我一人在此,自然有我的道理。”墨紫在洛州只住了半年,根本不知道这些颐指气使的人是哪家出来的,“不过,要是你们肯付清我家的二桌帐,二话不说,我这就走。统共五十七两银子。” “你!你耍讹!”十一小姐直指墨紫,“吃什么,要五十七两银子?” “小姐若不信,可叫伙计拿菜单来,照前头最贵二十道菜加上一遍,五十七两还不够。”论数理化,墨紫自认能达到本朝最高学者的水平。 “……”十来岁,连字都识不多的小姑娘,给懵了。 “哪来贫嘴乖滑的刁奴!”油腔滑调那位来脾气,“你家主人是谁?说给小爷听,也让我等会会。” 墨紫置若罔闻,要将视线调回外头花台上去。 “你——”油腔滑调瞧着墨紫的态度,更怒。 “我又不是你的家仆,我家主人也不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帐还没付,这包厢理当仍归我们使用。我自认说得并无错处,不知这位公子因何向人兴师问罪?”先到先得,这个道理不是很简单? 油腔滑调哑了。 又解决一个。 “这位小哥,可否听我一言?”那二郎身后的男子走出半步。 没完没了?墨紫这么想着,却点了点头。 ----------------- 在外地时,笔电硬盘突然坏掉,没办法修复,所有数据全部丢失,因此没法更新和码字。今天回来了,尽全力双更。 很难过,完全没有备份,丢了很多重要的文和新文章节,傻死了。 也向大家致歉,这几天会双更补上漏更。 非常伤心的聆子鞠躬。(QQ也上不去了,群里的亲请互相转告一下。) 谢谢! 第37章 哪家二郎(三) 今天第二更。 ------------------------ “小哥若不介意,我们可否与你共用一间?”那斯文相貌的男子,笑得温煦,语气听着诚恳,神色坦然且自信满满,“这里有两张圆桌。我们只要分一张就可,也保证绝不打扰小哥听曲等人。” “我们为何要同他分?他只有一个,而且主子都走了,他还能留在这里么?一点不懂规矩。”但凡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多有傲慢的通病。这位小十五也有。 说规矩啊!墨紫抬头眼亮,跃跃欲试。 却不想落在斯文人眼中,莞尔一笑,偏不让她说话,“十五小姐此话差了。主人家走了,却留下这位小哥会账,足见对他的信任。再者,各家有各家的规矩,你家的规矩到了他家未必就是规矩,就好像这酒楼的包厢没有一个人不能独占的规矩,也没有吃完就得赶紧走人的规矩。” 墨紫头回瞧见说话这么有条不紊的男子,与商人的能说会道不太相同,将她的话听得仔细,还熟练运用举证,分析得清清楚楚。虽说主人留他付账这话是瞎编的,但说到信任,裘三娘确实很能放手让她独自处理事情。因此,这人判断得不错。 “小哥以为我们说的二郎是他要等的二郎,弄错了,才请我们进来。本是误会,要出去的,也该是我们才对。”他的手突然作了个很奇怪的动作,大拇指翘起,好似抓了什么,往胸前一摇,然后脸上立刻出现窘意。 墨紫正好瞥见,但她也不明白,只说两个字,“不过——?” 斯文生没想到墨紫这般会察言观色,暗自点头。 “不过,小哥若肯与我们方便,我们自不会亏待了小哥。”刚才有些僵的动作行云流水,从束腰上摘下一个银线荷袋,拿出一稞五两的银锭子放在桌上,他说道,“小哥同意,这就是小哥的。” 墨紫的眼睛在乍见银子时放了一下光,可一想到她的可能性背债三百两,五两就十分微不足道了。 这家的二郎却以为此厮贪小便宜与常人一般无二,嘴角不由讥诮,“嫌少?仲安,再放一块。” 那斯文生依言,又拿了一稞五两银。 十两了。 油腔滑调和笑嘻嘻纷纷反对,说什么银子给小人不如给乞丐,便宜了别人也不该便宜他。十五小姐也嘟嘟囔囔,说银子事小,传出去他们被无赖敲诈,丢了面子事大。六小姐先看了二郎一眼,面色不愉,却一句话没说。 “不然如何?”二郎开口,仍深沉的音色,可这回不但冷,还很迫人,“出来半日,这就要回府吗?” 没人反对了。 墨紫看出来,这二郎和那四个兄弟姐妹不是一家的。二郎二郎叫得亲热,全然是一厢情愿。妹妹才十一二岁,顶多调皮。可姐姐看二郎的样子却很有意味,有些想近又不敢近的女儿家心思。但不管怎样,四人对二郎言听计从。 “小哥,如何?”字仲安的男子再问墨紫。 这下,所有的人都盯着她了。 两张桌子一个碗。对面十来人杵着,唯她一人独坐。理在她这边,因为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而且,她出来是办事的,又不是光来吃面。跟这些人分一个包间,她等的二郎来了,也别想说上话。 手中的杯子左右左右转了好一阵,里头涟漪颤啊颤,颤到对方快没耐心。 这就是最佳拒绝的时候? 桌前的两个伙计额头见了汗,显然找份好工不容易,得罪了趾高气昂的有钱客人,可能会丢了工作。 墨紫终于动了动头,却是上下方向的动。 伙计顿时松口气。 “多谢小哥。”仲安还以为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墨紫从头到尾就说了不过这两个字,仍然不太愿意同人啰嗦。事情算是因自己而起,共用就共用吧。待岑二郎过来,可以出去说话。好歹,她也为望秋楼多赚了一笔银子。这样想想,自己实在是个大好人。 两个伙计搬出屏风架子,将两桌隔开。 墨紫放下杯子,又侧过脸去,用手支着下巴,似乎专注在台上。可是,她再专心,耳边还是传来邻桌的动静。 “装什么……”油腔滑调都已经喝上茶了,还打算没完没了。 “此事已过,不必再论。”那沉稳的声音,也能沉稳人心。 不管这些人甘不甘愿,墨紫就听那桌静了眨两眼的功夫,开始热热闹闹点菜。怎么个热闹法?就是一个点的,另一个不满意,而另一个满意了,再另一个又坚决不吃,叽叽喳喳都是兄弟俩和小姑娘的声音。好不容易凑上一桌菜,已过了一刻,期间没听到那三位和六小姐的声音。 墨紫眼角余光瞥见伙计退身出来,天不热,两人却齐齐抬袖擦汗。 “伙计。”墨紫叫住两人。 “客官有何吩咐?”其中一个立刻恭敬回答。 望秋楼中第一条规矩——不得以衣取人。 “桌上两块银子,你们一人拿一块去吧。”墨紫努努下巴。 屏风那头瞬间无声。 “这……这怎么行?”两个伙计摇头,另一个伙计还说,“这是给客官你的。” “谁说的?”墨紫隔着屏风瞧不到那桌人的表情,自在得很,“银子让人放在桌上的时候,我可没说要收下,不过是有些人自以为是而已。依我看,你们今日很辛苦,值得打赏。一人拿一块,别忘了去谢谢放银子的人。” 两个伙计先不敢拿,可瞧墨紫说得那么认真,就你推我搡各自抓了一块,对屏风那头连声说谢,鞠着半身躬,退出房门去。 小小的欢呼从门隙里传进来,墨紫听过就笑。十两银子,她要拿进自己口袋里,那叫屈辱。不错,她穷,而且当了丫头之后,尊严什么的,也没想过是无价的,但至少不是廉价的。 “十两银子能买这样的开心,算得上不冤枉。”她的声量不高,可此时这包厢里掉跟针能听见,所以大概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那位字仲安的男子,眼中满是笑意,有些自嘲有些欣赏。他看向屏风后那道影子,又将目光拉回,与身旁人对换一眼。 那位二郎只轻轻摇了摇头,是不需要再理会的意思。 仲安无奈,他本想敬墨紫一杯,为之前的轻慢以示歉意。 “二郎哥哥,上都好玩吗?”十五小姐的年纪小,对包厢里的微妙察觉不着。 但她这么一问,令多数人有松了口气之感,因为这话题有很大的展开余地,他们终于可以对屏风那边的人彻底忽视。 第38章 哪家二郎(四) 今日第一更。 ---------------------- 上都来的? 墨紫正对那地方兴趣甚浓。虽说洛州作为大周最为富庶的一州,洛州城里也来往着很多上都人,但能和上都人邻桌吃饭的机会不太多,尤其是她很想打听消息的时候。于是,眼睛看着外面,耳朵却竖直,想听听有没有八卦敬王府的。 “等你去了,就知道。”明明可以长篇大论侃出一座山来,谁知让二郎兄八个字给结束掉。 墨紫瞪眼,可惜没人看得到。 “我怎么去得了?我娘才不让呢。”十一小姐气呼呼说道。 “不是不让,母亲是担心你还小。”六小姐每次开口,必定恰到好处,显得她很温良娴熟。 “我都快十三岁了,还小?大姐姐十六岁就嫁出去了。”十一小姐继续气鼓鼓。 “我说十一妹,你还没到十三岁,就想着嫁人了?先不说年龄,至少得等你上头的三个姐姐嫁出去,才轮得到你。所以要去上都,也是六妹先去。等她帮你找好姐夫,到时,你这丫头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笑嘻嘻男似乎是这四兄妹中的最年长。 “三哥,别胡说,母亲尚未决定。而且这是家中私事,不要拿到外头来说。”六小姐语气间有些羞恼。 “怕什么?六妹天姿绝色,就算说是洛州第一美人也当之无愧。以为兄看,只有上都的王后将相之子,方与六妹相配。”三公子还要拉人助威,“二郎,你看可是?” 二郎不出声。 可能有表情,不过墨紫看不清。 “三哥!”六小姐这下真生了气,“你若继续胡言乱语毁我名节,我这就回去告诉母亲。” 墨紫对六小姐的保守不以为意,倒是听到洛州第一美人这个说法,心中大有异议。之前,她瞧得仔细,那位六小姐虽然长得还不错,比起裘三娘却相去甚远,顶多就是一个端庄的大家闺秀,个性保守而无趣。这也可能是因为她跟了一个不一般的主子,而自己也不太一般的关系,眼光与大众不同。 “好,好,不说了。我夸你,还不愿意。”三公子照旧笑嘻嘻。 门一开,由刚才那两个白衣伙计端了菜上来。 “北边的战事对洛州可有影响?”是仲安的声音。 “以前没有。不过,最近潘县那边不太平。”油七公子说道,“不但守城的军士比平时多出两倍,对过往商客也较以往严厉,不但要查验过关文碟,还要进行盘问检货,稍有不对,就不让人出去或不放人进来。我后来听说,是怕大求的奸细经南德混入我们大周。” “也不单是我们怕大求有异动,从潘县过川江,再到南德境内,守军也查得极严。我就亲眼看见几车的铁具不让进,因有供应到大求之嫌。以前没有文碟,付些银两就让商家过。如今文碟必备,还得在南德有保人,简直烦不胜烦。”三公子说到后面,就有点高声,“父亲正在考虑,是否该将南德那儿的买卖收回来,免得受战事波及。” “你们不必过于担忧。南德与大周素来交好,如今只是防大求野心罢了。而大求即便能吞了弹丸小国玉陵,也断然不敢犯我大周。”说话的还是仲安。 “那是当然,我大周国土辽阔,兵强马壮,水陆皆能征善战,还怕北地的蛮子?”三公子缺点不少,身为大周人的骄傲可以算优点一样。 “玉陵虽为小国,国土三面有急江天险。如何让大求破了国,至今还未知原由。这才让我大周和南德都紧张,因为我们的边境与玉陵各接一江,大求能率大军进入玉陵,说不定很快会与我们水军一战。所料不错的话,洛州近来水路恐怕也不如以往顺畅。”陌生的声音,粗旷洪亮。 墨紫知道他该是那二郎身后的另一人。 “华老哥说得对。除了咱们这儿的七仙峡,到秦暮岭的江面,两国水军近来排船列阵频繁,根本不容民船通过,就怕混进大求的船只。水路不通,陆路难行,两国特产价格涨了数倍。可恨文碟限制,不能借机大赚一笔。”三公子扼腕叹息。 突然一声低笑,传入墨紫耳中。不知是谁,仿佛嘲弄某人的市侩。但隔着屏风,离她坐得最近,是那家二郎。 “如此说了,若从水路进南德,完全不可能了?”仲安问。 “应是不能了。”三公子回答得颇为肯定,“要是能走水路,我还会待在家中?” “那也未必。”七公子声音神秘起来,“早些年我听人说起过有私船走惊鱼滩,连过关文碟的钱都不用花,专买卖两国禁止通商的货物。” “荒谬!无稽之谈!惊鱼滩上淹死鱼。那里两面险峰,水流湍急,乱石铺河床,百里地荒无人烟。”三公子高声反驳。 “所以,那儿也叫白骨滩。发财的人寥寥无几,船翻货沉的死人多得数不清,化成厉鬼,不让活人上岸。血肉在江底种出十里芦花,根根长毒刺,就算你能靠近岸边,也无法从毒芦花荡里找出方向。” 墨紫正放茶杯,听到七公子在那儿危言耸听,还搬出厉鬼和毒芦,噗哧喷出半口茶。好在,那边十一小姐惊声叫了起来,似乎没人注意到自己。 “哥哥们好没意思,说打仗的事已经无趣,居然还讲起那般可怕的鬼故事。快别再说了,吓得人心惊肉跳,六姐姐脸色都白了。” 在十一小姐的坚决反对下,男人们不再讨论时局,转而商量着要不要找几个擅歌擅舞的葛秋来。 那边还没商定,这边门就开了。 “墨哥,不好意思,劳你久候。”正牌的二郎,岑家二郎进来了,“一笔帐怎么都搞不清,莫名其妙少了三千两,硬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可一看屏风后面这许多人,愣完就问,“墨哥,你带了客人来,怎么自己点了碗阳春面?” 墨紫哈哈笑道:“帮你那本帐多省几两银子出来。” “墨哥也太小瞧我了。三千两银子我是藏不住,一顿饭,你就只管叫好酒好菜,还怕我招待不起不成?”岑二郎捧出一叠本子,“既然你来了,就省得我跑一趟,帮我瞧瞧到底银子归没归位。三千两哪!” “我不看。三千两你弄不平,还敢把账房交给你吗?我跟你爹说过了,今日来,不看帐。”墨紫站起来,拉着岑二郎往外走,“咱俩边走边说。” 门轻轻合上了。 “原来是望秋楼东家的人,怪不得一人占了这么大间包厢,万般自得的模样。”仲安直说难怪。 “最多也就是管家。”三公子自认不算看走眼。 那家二郎淡淡扫过去,屏风后那道悠然的影子已经不在,却仍能闻到茶香。一双墨玉眼光芒乍现即隐。 一切,风平浪静。 第39章 嫁是不嫁(一) 今天第二更。 ----------------------- 墨紫回到庵中,学了几声猫叫,把小衣引来,再照着出来的方法翻过墙去。 此时太阳快落山,蒸得云霞红喷喷的,勾出金色的边。 进了院子,走入裘三娘的屋子,见白荷和绿菊都在,她心想正好。 “墨紫,怎么去了整整一天?姑娘问了好几次了。”白荷那是担心的脸色。 裘三娘还是怕她跑了?墨紫笑了笑,“去了望秋楼一趟,账目有些问题,就帮岑二看看。” “什么问题?”裘三娘从里屋出来,比起上都的消息,她更关心自己的营生。 “有三千两银子的出入,我瞧过了,是新请的账房没经验,把姑娘买的那个庄子记到支出项,却没记所得的地契。”墨紫说完,又补充一句,“岑二刚从上都回来,一时半会儿也没查清。” “所以让你替他说好话?”裘三娘见墨紫两手空空,就知道她没拿账本,“去了都不把账本拿来给我瞧瞧?”小姐嗜好不多,看账本是最爱的一样。 “姑娘,我怕您抽不出空来。”墨紫的意思是,终身大事先解决了再说。 “空本来就是抽出来的。”偏裘三娘难伺候。 “那我现在再给你去取?”墨紫说完,遭到裘三娘的白眼。 “行了,你把今天打听的事给我说说,我再决定要不要你回去取。”裘三娘话中真真假假,不能让人掉以轻心。 白荷几个看着两人你一顶我一顺的说话,因为经过了三百两那一出狠的,如今这样自然都不痛不痒。 墨紫把高大娘的话说得很详细,末了提到望秋楼,“岑二年前去过上都,我就想问问他有没有听过敬王府这些传闻。” “不会是真的吧?”绿菊眼睛眨得惊慌。 “岑二说得虽同高大娘有些出入,不过敬王府的三公子娶妻休妻两次这是的的确确的事。不同处在于,依高大娘所说是三公子运气不好,娶得都是别有居心的女子。而岑二则听说是三公子过于宠爱小妾和其所出的一双子女,正妻实在无法忍受的缘故。”墨紫将两个版本的都说了。 白荷听完,也同绿菊一般激动,“姑娘,这人咱不能选。不管哪个说法,休了两次妻是真,宠爱小妾和庶子庶女也是真。姑娘若嫁了过去,保不准——”不便再往下说。 “保不准也把我休了。”裘三娘眼中两簇火,“我说呢,敬王府王妃的亲生儿,要什么样的贵族之女不行,居然大老远跑到洛州来替他说亲,原来是名声臭了。欺负咱们不知道,想选个傻的笨的,全然不知情地过去保全王府的颜面。” “姑娘,这样的人不能嫁。”绿菊支持白荷,听着就觉得不是良人,身份高家世好又如何,“男子休妻还能再娶好的,女子被休就只能背着污名。” “墨紫,你怎么不反对?”裘三娘眼里那双火在看到墨紫平静的表情后骤然熄灭。 “姑娘的婚姻大事,该由姑娘自己拿主意,我不该多言。”墨紫心想,她只管打听,到底怎么决定是裘三娘的事。 “若我非要听听你的想法呢?”裘三娘却不肯让墨紫糊弄过去。 墨紫望着裘三娘,徐徐说道,“我可以说,但请姑娘也不要将我的想法太放在心上,因为最终还是要姑娘自己考虑清楚。” “说吧。”墨紫越是这样,裘三娘就越想听听看。 “有利有弊。” 墨紫四个字一说,裘三娘就冷静了。她的烈脾气早前是父亲让着宠着,别人看在她父亲的面上,对她诸多忍让。如今父亲不能再撑着她,就得靠墨紫这般理智的人物,才可以令她不冲动行事。 “宠妾休妻,问了两人,说法就有两种。真正的缘由即便不是以上任何一种,恐怕也不会偏离太远。嫁过去,必同小妾冲突,而夫君不站在妻子这边。关起门来,可能除了咱们几个丫头,找不到帮你的人和可信任的人。要知道,一般的仆人最会趁风倒。男主子对妻妾哪个更在意,自然就往受宠的那面去。姑娘,嫁进去以后的日子多半不能省心。更何况那妾已有一子一女。虽为庶子,因是长子,多多少少会重视些。听高大娘说来,王妃极疼这两个孩子。孩子的受重视程度必定会影响亲生母亲的地位。”墨紫说完弊端。 换口气,又说利处,“姑娘,从小小的裘府到更大的王府,不过都是一个斗。裘府中和太太斗,到了王府里,斗的人可能多几个。若放长远了看,谁稀罕就让谁去一群女人堆中搅是非,姑娘可没空瞎折腾。丈夫不管,小妾乐得你受冷遇,没准就像姑娘在裘府里似的,给咱们一个偏僻的小院子自己过日子。那对姑娘来说,岂不是好事?上都的望秋楼姑娘能亲自看着,还有姑娘以前想的那些营生一个个都做起来,可以说是如鱼得水。那不是娘家,是婆家。姑娘的产业就算让人知道了,咱说是嫁妆,婆家拿不到,娘家给出去了也不能收回,光明正大就是姑娘自己的。休妻?最好他休。休了,姑娘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妇人比姑娘家经商来的方便,走动也更有说法。再说,那三公子这么宠小妾,已经为她休了两个正室,可长辈仍执意要为他娶第三个正妻,足见那妾室讨不到长辈欢心。姑娘若能获得长辈信任,胜负就更难说了。总之,休与不休,姑娘面前的路都很宽。因为,姑娘你自己就常说,靠男人不如靠自己,也说过不得一心人,不动一生情。墨紫也认为,以姑娘的聪慧才智,何必拘泥于一个男子的冷遇和亏待。姑娘难道想同那些不出闺门一步,一心只想找个人来托付终生的千金小姐一样,这辈子就陷在后宅女人们的明争暗斗之中,只为了抢丈夫的心?而且,姑娘,你不是还打算闹出府中单过?嫁了出去,还是敬王府那样的人家……” 墨紫知道裘三娘从来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进入适嫁年龄,被张氏困在家里之后,虽有小衣常常能偷个渡,但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很多话,已经不需要讲出来,墨紫相信裘三娘心里明白。 裘三娘默然着。 白荷,绿菊原本那么反对,也默然着。 小衣和墨紫,一前一后,如两道最知冷知暖的影子,站得笔直。 第40章 嫁是不嫁(二) 今日第一更。 ------------------------- 一夜过去。 白荷和绿菊昨晚都睡得不好,墨紫朦朦胧胧中仿佛能听到小声说话,担心着裘三娘的事,因此两人直到天色微微泛灰时才睡沉了。 怕吵醒了她们,墨紫轻手轻脚起来。不管今早谁轮值,她想替人顶班。能理解她们的担心。不是那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忧虑,也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念头,白荷和绿菊是真心希望她们的好姑娘能找到疼惜她一辈子的好丈夫。但她们随裘三娘在外多年,看到的,听到的,使她们不再天真。可至少,没有全然失去期待。若是选敬王府的三公子,这份期待就有点遥远了。 墨紫走出屋子,转身刚想去裘三娘那儿,却看到美人蕉旁的石椅上,坐着一个人。 乌发披散在杏色的外衣上,白皙的肤色在日出的云光中几乎透明,双手托着腮帮子,少见的女儿心事模样。 墨紫在廊下望着裘三娘,出身富裕又如何,这个世道的婚姻,多是越富贵的女子越无法幸福。一夫多妻制,注定只能与别的女子共享一个人的爱和情。 沏了壶新茶,墨紫将托盘轻轻放在石桌上。双手捧壶,倒出一杯清绿,站到一旁,静静候着。看来如火那般洒脱的女子,明灿灿的眸子究竟也因婚姻难卜而敷上黯淡。 “墨紫,坐吧。”裘三娘端起茶杯,慢慢饮了两口,“真舒服。” 墨紫依言而坐,“姑娘,我说过不要被我的话影响,最重要是你自己的决定。” “我的决定?”裘三娘的语气脆弱不堪,“我现在还有选择吗?我可以不选敬王府,那我的好母亲正好能随便找个低贱的男人来,把我娶回去。我就算和整个裘家闹翻,一个不肯嫁人的老姑娘,还真拖累了你们几个丫头,跟着我遭人白眼的过日子?” 墨紫说的没有一句话是错的。妇人的身份比姑娘家的好用。嫁给敬王府里的三公子,比嫁给不知底细的男人好。大不了就是不争里头的,争外头。大不了就等下了堂,自己独立生活。本来,她对未来的丈夫不抱太大希望。一心人的期待,也早就不想了。 “我已经想通了,只是——”这心里感觉无比凄凉。 “姑娘,我明白的。”无论如何,裘三娘是个女儿家。女儿自是情长,心冷也都在情长之后。“可姑娘不必太悲观。叫金丝的小妾也好,那位三公子也好,还有敬王府也好,要真较量起来,咱们还不一定输呢。” 裘三娘蓦地站起来,在墨紫面前来回疾走了几次,突然轻快笑起来,“是,是我糊涂。这仗还没打,我可不能先认了输。我若那么做,倒和六娘似的懦弱了。” “姑娘说得正是。”而且,墨紫认为,裘三娘只要一直保持喜欢赚钱的嗜好,后宅里女人的争风吃醋根本就枯燥乏味,不值一提。 不过,这话她没说,免得裘三娘骄傲过头,心情闲下来,难保不来折腾她。 “墨紫,我怎么瞧,你都得准备那三百两了。”裘三娘恢复以往精明,仿佛柔弱只是晨光中的错觉。 “姑娘放心,墨紫必然遵守约定。姑娘出发去上都之日,就是墨紫为慈念庵奉上谢媒钱之时。”说得轻松,心里没底,这叫死鸭子嘴硬,打脸充胖子。 “我说过,你办事,我一向放心得很。”裘三娘对墨紫,重在其能力和才智而大胆用之。 裘三娘同时也留着一手,就是牢牢扎紧墨紫的荷包。皆因若换了她自己,恐怕只要有些私房银子,就会走的。否则,为何她从没想过让白荷绿菊小衣来垫三百两。 裘三娘伸手拿过茶壶,洁玉的腕子轻垂,倒了杯茶给墨紫。 墨紫望着裘三娘将杯子推过来,半点不能小看了这个举动。裘三娘或许在穿衣沐浴这些细节上不需要丫头们伺候,可并不意味着她会为丫头们主动倒茶。不是婚姻这等大事高高在上的关心,却是在琐事上点点滴滴,要给人平起平坐之感。这就是裘三娘与寻常千金小姐不同之处。只要她肯花心思,就能让想法简单的丫头们为之肝脑涂地。 谁见过小姐给丫头倒茶的?就这么小的事,却得让平素高贵的人放低了姿态。裘三娘能做得到,因为走南闯北的见地,令她懂得收服人心的技巧。 墨紫从一开始就是以打工者的心态为裘三娘“工作”,但也正因她是这样一个主子,而使自己立命安身于左右,渐渐放弃了直接逃跑的念头,转而寻求更妥善的生存之道。 墨紫说了声谢,细秀的手指稳握茶杯,坦坦然就茶,没有半点卑微的不安。 裘三娘看在眼里,一笑,也端起茶来喝。 “姑娘……早。”匆忙不安的声音来自廊下,绿菊慌张跑了出来。 “墨紫,你怎么也不叫我们一声?”白荷难得有一丝局促,服侍裘三娘这些年,头一回睡迟。 “姑娘,她们俩担心的一宿没睡,我这才替她们一回。”墨紫清楚何时能开玩笑,何时要正经回话。 “瞎操心!”裘三娘嗔道,眸内波光一折再折,已经不容人小觑,“白荷,你去庵中掌厨那儿帮忙,做些新鲜花色的素菜,让上都的客人品品你的手艺。绿菊帮我梳头,准备去见卫姨太太。墨紫,你用完早饭,就把望秋楼的账本给我拿来,晚膳前回来即可。小衣——” 本来谁都以为小衣不在院里,裘三娘这么一叫名字,小衣就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正落在绿菊面前,吓得绿菊妈呀喊出来。 “小衣,你回府里打探吧。”裘三娘一挥手。 一声令下,各人领命而去。真真一个丫头顶仨,实在也是裘三娘的造化。 日到黄昏,墨紫换了女装回来,见白荷正在院里剪竹叶。 “这么好闲情?”她走过去一看,叶子成了花的样子,“姑娘在屋里?”说完就要往屋里走。 白荷一把拉住了她,“这会子别去,姑娘正生闷气。” “怎么了?”墨紫自然联想到卫氏,“莫非那位姨太太说了什么?” “今早一起用膳的时候,还跟咱们姑娘有说有笑。用完膳,就陪着散步,哪知说了小一会儿话,突然静了。姑娘几回开口,卫姨太太却怪冷的。姑娘见跟着也讨没趣,早早就回了。”白荷这两日总想唉声叹气,“弄得我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该怎么劝。” “姑娘和卫姨太太说了什么?”那大概是说话内容有问题了。 “就说些这半年在家里的事,我听着挺好。”白荷不觉得有问题。 那究竟是为什么? 第41章 嫁是不嫁(三) 今日第二更,前几天欠得都补上了。 应该会参加十月PK,向亲们求一下粉红和PK票。一票粉红相当于十分,每300分加更。 谢谢! -------------------------- 墨紫正想着卫氏不喜裘三娘的缘由,小衣“从天而降”。 “小姐呢?”她兴冲冲的面色让人一看就知有事发生。 “在屋里换衣服。”白荷才说完,眼前小衣就不见了。 “难道是府里出了什么事?”白荷拉着墨紫也往屋里走,“老天保佑千万别是坏消息。” 裘府里对她们最要紧的消息大概就是裘老爷的身体状况,因为只要他活着一天,张氏对裘三娘的婚事就不能随心所欲。 “小姐,艾莲有了身孕。”小衣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白荷立刻吃惊地看墨紫一眼。这屋里的五个人,已经都知晓裘五和艾莲的丑事。 “艾莲怀孕了?”连裘三娘也没想到,“谁的?” 墨紫跟在白荷身后,听到裘三娘这句问,心想够坦率。要让张氏知道,这回多半要真气晕的。虽说都是裘家血脉,可毕竟乱了伦常,倘若传扬出去,裘府名誉扫地,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同敬王府的婚事了。 “我想,这孩子应该是四公子的吧?艾莲再糊涂,也不会——”白荷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只觉得恐惧。若艾莲肚子里是裘五的孩子,一旦让张氏发现,光想就不寒而栗。 “是糊涂还是聪明,那可不好说。”裘三娘勾起一抹动人的笑,“要是她不聪明能干,何故母亲偏偏选了她送进四弟房里。我瞧啊,不管是哪一个的,她并不太在乎,最重要是母凭子贵。等孩子落地,一定要送进弟妹院里养的,又是长子。母亲本来就挺喜欢她,说不准还能弄个上族谱的侧室,那就算是正室,也不好随意处置她。” 聪明的,即便是小妾,也会慢慢爬上来,要学张氏。而不像其他几个姨娘,尤其生了八弟的姨娘,虽是儿子,却不会争取,到头来只能是一无所有的庶子而已。 墨紫的想法和裘三娘一样。她甚至怀疑,和裘五通奸,都是艾莲为了怀孕的一种手段。 “母亲是何反应?”裘三娘问小衣。 “我趴屋顶上,揭了瓦,瞧太太很高兴,直说要抱孙子了。四奶奶也挺高兴的,还差人去请了四爷早些回转家来。不过,四爷说有应酬赶不回来,只吩咐小厮又带了一名大夫来确诊。我偷偷跟着四奶奶回春归园,听她隔着帘子问大夫话,艾莲确实是有了喜,已一个多月。大夫走后不久,四爷就回来了。两口子遣了丫头出来,关着房门说话。我瞧听不见什么了,这才离开。”所以,弄到这么晚回来。 “你说四爷又请了一位大夫,而且回来后就和四奶奶关起房门说话?”墨紫顿觉古怪,“那你觉得四爷回去时,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不好说。”小衣想了想。 绿菊逮到发言机会,“这有何不好说的?笑就是高兴,板着脸就是不高兴呗。” “他脸上没表情,不笑也不板脸。”小衣形容得稍微详细些。 “看来,有人想让他当糊涂爹,他还不定愿意呢。”裘三娘挑眉而笑,“正巧,让那一个个的去猜去闹,就没人有时间理咱们了。” 在这一点上,墨紫非常同意。 “姑娘明日仍与卫氏一同用膳?”还是关心最紧要的事吧! “她明日要回卫府,就约了后日。”裘三娘望着墨紫,“可听白荷说了,我瞧她未必中意我。” 话一出口,她就悔了。要知道,她早先当着墨紫的面,说得自信满满。这才过一天而已,情绪上又不畅快了。 “姑娘也知道那位卫姨娘不若表面看上去那般柔弱,她心里想什么,说实话,咱们谁也摸不准。只要咱们尽了力,不中意就不中意罢,既不用急着下定论,也不用心灰意冷。”墨紫劝得温和。 “我倒没有心灰意冷,只觉得姻缘之事有天理命数,该是我的就是我的便罢了。”裘三娘借此下了台阶。 “姑娘说的是。”墨紫低眉顺目。 当晚与白荷值夜,两人躺在外间。 墨紫看了屋梁半天,听里屋裘三娘翻身的动静息了,对白荷说道,“后日你陪着姑娘与卫氏用膳,要是有机会,就提些你跟着姑娘在外走商的趣闻轶事,也多说说姑娘从商的本事。” 白荷转过身来,瞅着墨紫,一脸不解,“这是为何?姑娘特意不提及这些,你反倒让我又提?” “你不是说姑娘讲多了家里的事,卫氏的态度有点淡么?”那就反其道而行之。 “墨紫,敬王府的三公子娶妻,自然要挑养在闺房,女红出色,持家有道的大家闺秀吧。咱姑娘吃亏就在往外跑这上头了,而且过了二十。要说得不好听,一声老姑娘,咱都没法斥回去。”白荷觉得走商那段就得遮遮掩掩。 “我想三公子的两任正室夫人应该都是大家闺秀,还不一样让休了。”墨紫颇不以为然,“大老远跑洛州来,要再选个深闺里的,估摸着第三张休书是一定的。我虽不知卫氏如何想,可瞧着她对六姑娘的娇柔不很上心,对七姑娘的活泼主动更喜爱些。只是七姑娘那张奉承了一个得罪了另一个的嘴,恐怕也令她犹豫。咱姑娘若认真应付起来,谁还会多看六姑娘七姑娘一眼。与其刻意讨好,不如显些真性子出来。卫氏自小也随老太爷走动,骨子里说不定就跟咱姑娘一样呢。” 再说,找个大家闺秀,镇得住休了两个正室的萧三和得宠的小妾吗?换做她是长辈,一定会找个厉害些的。名门闺秀中也不乏狠角色,只是娘家势力太大,长辈们不好控制,毕竟萧三是自家的骨肉。这么一来,为何从裘家这样的大商户里选妻就合理了。第一,商家精明能干,能同王府攀亲,必急切依附上来,不会管其中奥妙。第二,娘家地位低,路途远,真有什么事也容易压得下。 “白荷。”不知是否自己想多了,心脏慢一拍快一拍跳得紊乱。 “嗯,我知道了,后日找机会试试。”白荷以为墨紫是说这个。 “我只是在想,卫府里也有适龄的姑娘,为何卫氏不来个亲上加亲?”若是卫氏不喜欢亲上加亲也就算了,怕就怕萧三恶劣到无可救药,卫氏不忍心让自家的侄女们去受苦。 “你这么一说,我怎么心里头七上八下的?”白荷又睡不着了。 “明日再商量吧。”天塌下来,先让别人去顶着,墨紫蒙头就睡。 白荷唤了几声,却听不见她回,只得自个儿反反复复琢磨,直到—— 第一滴露水开始闪光。 第42章 嫁是不嫁(四) 日子过得很快,一眨眼,已是第六日了。 这日,裘三娘放白荷和绿菊的假,让两人也打扮成小厮模样,出去逛了。小衣神出鬼没的,不知藏在庵中的某处。墨紫就成了唯一服侍在她左右的丫环。 午后,裘三娘嫌客厢中的床硬,不肯歇午觉,叫墨紫带上琴,寻了半山一处僻静林中的亭子。 墨紫将琴取出来,小心翼翼放在石桌上。拿下随身的布包,从左侧袋先端出一个小铜鼎,点了熏香。又从右侧袋里拿出自己做的木瓶子,拧开盖,倒好热茶。再从中间大口袋里掏出锦毯,细细铺在亭子木椅上。最后抽出件桃红的披风,卷好放在椅子一头。 “姑娘,都摆好了,还有何吩咐?”墨紫问道。 “你这包倒是好用,不但放得了东西,还能双肩背着。”放在以前,这么多东西至少得三个丫头随身拿着。 墨紫拍拍她“设计”,绿菊缝制的双肩背包,“双肩承受的重量比单肩或双手大得多。” 裘三娘似懂非懂点点头,不太关心原理,需要独处,“我知你不爱听琴,免得你犯困,你四下转转去,别离得太远就行。” “姑娘,我守着林子口。这样,你看得见我,也不会有人进来打扰你。”墨紫听不了古典慢节奏的,急铮铮万马奔腾那种还能给点激情。 “去吧。”裘三娘抱起琴,低头调音。 坐倚着山边小路的岩石,墨紫还是听见了琴声。山风将它吹散,再在她耳边聚拢,艰涩的阳春白雪就变成了明纵的小溪,听上去不坏。 要说她来了这个时代最喜欢的,大概袖子是其中一样。有窄有宽,但很能放东西。设计巧妙,甩来甩去也不会掉出来。帕子,小碎银子,书信之类的,只要不在意看上去漂不漂亮,对普通人而言还是挺实用的。有时,她也考虑是否能当个武器什么的,装块石头砸砸人。 不过,这天,她的袖子里只放了一本玉陵夜舟志。那是不久前她在裘老爷的书斋里为裘三娘取书时顺便溜带出来的,比寻常的书小一半厚一半,但纸质很轻,便于携带。这算不得偷,裘三娘对于她读书的行径早就默许了。虽然裘府里识字的丫头五个手指头掰得过来,就连六娘七娘识的字都不多,但裘三娘饱读诗书,有爱读书的墨紫,就当多个书友,因此十分宽待。 玉陵夜舟志是手绘本,墨紫不清楚究竟是何年何月出的,只能大致推断在三十年或更早以前。这本书主要说得是坐夜船的旅人们转述发生在玉陵各地的奇闻趣事,但精妙之处在于它对几类小型夜行船只绘有详细的图解,令船工出身的墨紫相当感兴趣。 书捧在手里,却因飘忽的琴声有些心神不定。 那夜,墨紫教白荷找机会对卫氏提些裘三娘的真性情。到了第四日,白荷绿菊同三娘去见卫氏,还真照着做了。裘三娘回来后就抱怨,说她们这些丫头自作主张,不商量就对外人揭她的短。 白荷以为裘三娘真生气,抢在墨紫面前说那都是自己的主意。 不知裘三娘是否看在白荷从小跟她的份上没追究,反正不像对墨紫似的,也去罚白荷掏几百两银子来。 后来,墨紫却听绿菊说,那日裘三娘和卫氏相谈甚欢,天南地北得聊下来,竟还找到好几处两人皆曾去过的地方,由此话题绵绵不绝。卫氏甚至主动邀请裘三娘一起用晚膳,却被裘三娘以斋沐中要夜醒经文而婉拒。 绿菊对墨紫说的时候,表情惋惜的要命,直说不该推不该拒。 在墨紫看来,裘三娘倒是进入状况了。 欲擒故纵。 不是很好吗?何时率真,何时守礼,何时进一步,何时退一步,把握得当,机会就随时出现。无论如何,裘三娘对她爹是真心孝顺,斋沐做足十成十。叩千遍,唱千遍,书千遍,一遍遍不厌其烦,都是自己亲做。而百礼孝为先,这是卫氏斟酌人选时也考虑最重的吧。 自第二日起,裘三娘只与卫氏共用早膳。即便此刻,明明有空暇,也不去多纠缠,懂得适可而止。 可事情会不会如她们所想得那般顺利,墨紫不知。脚边开着一簇明黄色的野花,她怔忡时,朵朵醒目得仿佛一串太阳,在眼前轧来碾去。 “这半山的白茶花开得煞是好看。”一把沉稳的声音突然从山路上传来。 墨紫察觉这声音她听过,立刻回过神。 “可不是,在上都我没瞧见过这般喜人的。本想问庵主可否让我移栽几株,又怕长途跋涉,不过生生折腾这些可怜的花儿,这才打消了念头。只是你娘亲最爱白茶花,总觉得替她可惜。”另一个声音带笑,还有长者对亲近小辈的喜爱。 脑海中浮现出卫氏那张亲切慈爱的面容,墨紫心想,住得近就是好,低头不见,抬头见。 心里想着,采取行动也快,将书放回袖中,已从山石后转身出来。 “夫人好。”微低头,上身前倾,双手端在侧腰,膝盖弯了弯。 “你是——?”卫氏因看不清对方的脸而有些疑惑。 墨紫略抬头,福身不动,“夫人,我是裘府三姑娘的丫头,墨紫。” “原来是你啊。”卫氏就算对墨紫的长相没上心,对墨紫这个名字也是印象深刻,“这几日与你家姑娘一道用膳,没见你,我还想呢。” “谢夫人惦念。墨紫只是二等丫环,不常在姑娘身前服侍。”你客气,我客气,大家一起客气客气。墨紫再把头抬起来些,看到卫氏身旁的男子,赶紧又将脸藏起五度,心中大惊。 声音熟,因她不多日前才听过。那男子竟是在望秋楼中遇到的另一家二郎。那天相遇,可不愉快。在这里再遇,就叫冤家路窄。 “你家姑娘好本事,底下丫头一个赛似一个机灵。”这是实夸。 “遇到姑娘,也是我等的福气。”谨全心代表白荷小衣绿菊,自己那是一半一半。 “瞧瞧这张甜心儿的巧嘴。”墨紫的低姿态显然符合卫氏心意,令她笑逐颜开,转而对身旁的年轻男子说道,“二郎,你所欣赏的那首小令,还有打消了你卫三叔娶妾念想的故事,就是这丫头说的。” 又来了。 严重缺乏娱乐生活的证明! ---------------- 亲们国庆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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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哪里话。我家姑娘同夫人又不是第一天相识,还常对我们说,感觉与夫人投缘。可惜夫人住得远,否则很想与您多走动。难得能碰上一处,可明日我们就得回府了。姑娘心中不舍,又不敢随意打扰您清静,来此弹琴并非孤芳自赏,只为知音一奏。”墨紫说完这番话,立刻有被人盯住的感觉。 她抬眼,谁知与那二郎的目光看个正着,心一惊,连忙垂首。 “的确能说会道。”低沉的嗓音。 夸她?不,她能听出声音里几乎难以捕捉的嘲讽。看来,应该管紧自己一张嘴了。 “夫人,墨紫并无他意……”千万别因为这个二郎而弄巧成拙,墨紫适时露出为难的表情,“是墨紫多嘴了。” “无妨。话虽说得过些,我还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你家姑娘与我年轻时确有几分相似。你去通报一声,若你家姑娘不介意,我们就讨杯茶喝。”卫氏却给了墨紫机会。 “请夫人稍待,墨紫去去就来。”墨紫往林中碎步小跑。 “二郎,你也帮我过过眼。说到底,是替你弟弟选媳妇。他如今谁都不怕,却最怕你。你若觉得好,他至少不会拜堂时就折腾。”卫氏等墨紫走远,确定她听不见任何话,才开口对身边的男子说道。 “姨娘中意这一个?”二郎目力甚远,能看到林中女子的背影曼妙,“美人乎?”没有他人在场,他沉稳的声音有些故意轻佻,是长辈面前的张扬自在。 “在洛州,我还没见过比她更美的姑娘。只是——”卫氏还没打定主意,“她实在不同一般大家闺秀。自小随父经商,绝不愿意吃亏的个性,即便低头,也要踩上一脚的不服输。我是中意她又不中意她。咱们王府里处处讲规矩,她能不能适应,这是其一。其二,三郎要是再闹将起来要休妻,到时是否能息事宁人,这是其二。” “前两个就是大家闺秀,再选一个大家闺秀有何意义?”那二郎嘴角一撇,傲慢极了的眸光闪现,“听姨娘说来,这个坚韧些,或许能撑得过去也说不准。姨娘,母亲既然将此事全权托付与你,你自管做主就是。” “你倒说得轻松,横竖不是你娶。”卫氏摆出长辈的脸,瞪了瞪他,“谁家弟弟比哥哥先娶妻?” 那二郎回一句,“我也想知道,为何都不操心我的婚事,却替拜过两次堂的弟弟不远千里来求亲?” 卫氏想把他绕进去,结果发现出不来的是自己,只好说,“你迟迟不肯娶,难不成还要连累你弟弟?再说,你的婚事,恐怕得由那位说了算,咱们想管也管不了。” 那二郎一听,峰眉皱高,却看到前方,遂转换语气,“亲自过来迎姨娘了。” 卫氏一看,果然是两道身影,点点头,“她对长辈的礼数还是很周到的。记住,等会儿说话,你帮我看看人。今晚府中回裘府的宴,你也别像上回那般不出面。咱们离开洛州前,就得提亲,还要把人一起带回去,因此得尽快定下来。” 二郎突然就想到刚才那个叫墨紫的丫头,“丫头这么机灵,当主子的恐怕也厉害。姨娘不担心三郎那院子不得安宁?” 卫氏叹口气,“前两个脾性那么好,还不是一样让三郎屋里闹得鸡飞狗跳。我和你母亲是一个意思,就要找个能镇得住的。你说到丫头,我还就因为裘三娘手下的丫头都聪明,才更要考虑她。那一房,光主子厉害不够,连带那些个随风倒的奴才统统得治得住才行。” “不过是宅子里的事,听姨娘说得,倒跟朝堂之争那般厉害。”二郎怎么会当回事,“还好三郎就宠一个,要宠多了,岂不比上阵杀敌还危险?” “你又不懂了。就是因为专宠才出这么些幺蛾子,他要如你似的,个个均宠上一些,也不至于如此。”男人平时不爱管内宅里的事,以为女人持家容易,其实哪个大家族中的内宅不似一个小国,是非多得数不清。 “姨娘既对这家姑娘中意,还需我看甚?找人提亲下聘就是。”男子看着那位裘三姑娘越走越近,身姿如天上流云,肌肤赛雪,面若桃花艳丽,气质华贵万芳,确为绝色佳人。“说不准,这次就是三弟的姻缘到了。” 卫氏瞧他目不转睛,哪能不明白他说那话,无非也是为那等美貌所惑罢了。 “美则美矣,还得看心。”只是总看不太清,时好时坏,捉摸不定,让她迟迟不肯下决心。 第44章 姐妹情深 今天看到亲们那么支持我,有粉红,pk票,还有打赏,让安静的评论区热闹了一下,真是非常感谢。 还差75分,等于四票粉红就会双更。 ---------------------------------- 几近傍晚,墨紫随同裘三娘回到府中。 张氏仍不肯露面,连派个问候的仆妇都懒。倒是四奶奶支使了几个小丫头来帮着打扫七日未曾清理过的屋子。 对这样的冷待遇根本不痛不痒,墨紫认为张氏彻底忽视她们才好,省得时时刻刻心里备战,疲劳得很。 不过,她这么想,不代表别人也跟她一样看得云淡风轻。首先是绿菊,在四奶奶派的人手还没来之前,动不动就冲着主院的方向瞪目,唠叨各房姑娘们的丫环数目,以及二等丫环和小丫环们的分工区别。其次,就是这会儿站在院里的不速之客了。 “七姑娘。”白荷刚把里屋拾掇干净,听帮忙的小丫头报有客,赶紧出来迎。 “绿菊,快去沏茶。”一边对裘七娘行礼,一边让丫头们待客。 “不必麻烦了,我过来瞧瞧姐姐,坐一会儿就走。”裘七娘笑得春风满面,也不等人替她打帘,竟自己撩着进屋了。 白荷却不能怠慢,低声嘱咐绿菊,“你还是去沏壶茶来吧。”说完,又拉着墨紫跟她进屋。 墨紫一进去,将裘七娘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乌发初挽螺,明妆也新添,一身衣裳簇簇新。宝蓝青天舞鸟绣花裙,洛州今春的新式样。这哪里是随便过来一坐的?是故意来炫耀张氏对她比裘三娘好的。 “姑娘去老爷那儿陪着用膳,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就该回来了。”白荷这才能说详细,“我嘱了人沏茶来,请七姑娘先坐着吃茶和点心。” 裘七娘听了,想到近来没去看过她爹,面色稍稍不安,借笑遮羞,“父亲昨日好些了,必定是姐姐孝心感动菩萨,才有此吉兆。” 墨紫腹诽,是啊,你姐姐感动了菩萨,你却跑来炫耀什么呢?真是看不上。虽然她知道当这家庶女的日子不好过,用些手段替自己谋福利是绝对必要的,可需要表现得这么嚣张吗? 墨紫与白荷相望。两人十分知趣,没回一句。正好绿菊端了茶来,她们故作忙碌地张罗,不随意与裘七娘开口。 裘七娘对突然冷场虽有些不满,但对方毕竟是卑贱的丫头们,身份不同,当然要小心谨慎,因此她们的态度她指不出错来。可她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等到裘三娘,于是奈着性子坐下,最终喝上了茶。 墨紫本想找个借口到屋外去,显然白荷非要拉人陪着一起憋气,只要她的手一碰帘子,白荷就会指派件活给她做。比方说,添茶,添香,关窗。反正她想不出来的小活儿,白荷都能想得到。 小丫头们干完活,同白荷说一声就回四奶奶那儿去了。 裘七娘见状,可逮了个机会,惊讶道,“这些不是你们院里的丫头么?” 绿菊看墨紫,墨紫看白荷。 白荷到底是一等丫环,不好不回主子的问话,“不是,是四奶奶遣过来帮忙收拾院子的。” “该不会姐姐这儿就你们几个大丫头?那平时杂事谁做?”裘七娘与六娘一样,有两个一等丫环,两个二等丫环,四个小丫环,还不包括院里干活的仆妇和婆子。 这下,绿菊都看出来裘七娘不是来姐妹情深的,刚嘟个嘴要说话,却被白荷瞥了一眼,只得咬住嘴。 “姑娘喜清静。”白荷防得住绿菊,却防不住墨紫,“再说,杂事本来就是我们这些丫头该做的。” 裘七娘精心描过的雪娥眉拢起来,这话听在耳里怎么就不舒服呢?突然想起来,说话的丫头就是让太太教训的那个。她刚打算借题发挥,仗着太太的厉害,再给这一房找点麻烦。只是,机会不属于她。 “姑娘回来了。”裘七娘想要斥责的人已经出了屋。 裘三娘回来了! “都收拾妥当了?”裘三娘问墨紫。 小衣在前面提着盏琉璃灯,晃来晃去的,极有其做事的风格。 “姑娘,七姑娘在屋里等了小半个时辰。”墨紫“通风报信”。 “她来做什么?”稀奇! 在张氏刻意安排下,六娘七娘同裘三娘的姐妹情谊很淡,平日几乎不走动。唯有九娘,因着年纪小,又得张氏宠爱,跟她们这些姐姐较多来往。 “八成是来说昨晚作客的心得。”要说裘七娘的来意,墨紫可以猜上一猜。 裘三娘笑出声,却低音说话,“那得好好让她满足了再走。” 昨日,卫府设宴,回请了裘府中的一干女眷。据说是一早去的,整整玩了一天。这一干女眷中当然不会有在慈念庵的裘三娘。 “姐姐,父亲好些了吧?”裘七娘见到人,才慢慢站起来,仿佛她是主人,裘三娘是客。 “大夫换了个方子,比以前的好。”裘三娘淡淡回答,淡淡坐下,“妹妹要是得了空,也去父亲那儿走动走动。他上回虽叫六娘和你别再踏入一步,不过是气话罢了。我刚与父亲用饭,他还问我你们是否出门去了,为何多日不见你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裘七娘让裘三娘夹枪带棒的话打白了脸,吞吞吐吐说道,“姐姐……实在……是上回父亲大发雷霆,将我俩吓坏了。” “所以我才说那是气话,你们不必当真。即便是真生了气,为人子女难道还不能承了这等委屈?”裘三娘说得犀利。 本是来炫耀的裘七娘完全被打折了气焰,只能唯唯诺诺,“姐姐,我知道了,明日就去看父亲。” 裘三娘见气势上已赢过去,并不穷追猛打,端起茶来要喝。 “姑娘,今晚暖了,要不我去把雪梨花取一盅来,您跟七姑娘一起用?”墨紫突然服侍得殷勤起来。 雪梨花,用上好的燕窝丝同南德名产雪梨汁调和,加入各种香料,再取以几种名贵果肉,用冰镇成雪花型。盛器是特别制的双层盅,中间一层灌以冰碎,保持雪梨花的新鲜口感。 裘三娘心里立刻明白了,这是要让她好好炫耀呢。 裘七娘一听这名,“姐姐,可是望秋楼的招牌甜品?”只听过,没吃过。第一,不太能出门。第二,要省钱,她亲娘还欠着债。 “是啊,回来时经过望秋楼,碰巧从冰库中拿出来,看着眼馋,就让丫头们买了两盅。尝了一口,味道甜了些。”应该说是搜刮,裘三娘望着七娘笑,“妹妹来得正好,好东西还是要跟人一起才好吃。你若没来,就得给这群馋丫头分了。” 裘七娘听到雪梨花就满心满意想尝尝看扬名洛州的甜品,哪里还去细想将自己踩成丫头的话,喜逐颜开光会说好而已。 裘七娘有点小聪明,可只是小聪明而已。 第45章 江氏心思(一) 推荐一本朋友的新文《黛玉你好》,作者:雨滴的节拍。书号:2115937 一句话简介:两世重生,携空间,改命运,看不一样的黛玉。 因为聆子还挺喜欢黛玉的,再加上作者的文笔也好,值得一看。 请亲们支持下。 -------------------------- 裘七娘的屋里。 “姑娘,摔不得,松墨山砚台十两!” “姑娘,摔不得,景镇的明兰瓷瓶以后要还给库房的!” “姑娘,摔不得,牡丹花簪是太太赏的!” “姑娘,摔不得……” 还好声音刻意压低了,不然若让人听见,怎能不想,敢情发脾气扔东西也无法随心所欲,这小姐当得真够委屈。 “岂有此理,真真是岂有此理!”裘七娘最后抱了个竹枕,恶狠狠摔在地上,用脚死命跺两下,却几乎崴到脚,还好让贴身丫环早春扶住。 “姑娘,您别气了,不值得。”早春怯怯的,想松开手,又不敢松开手。 “怎么不值得?你说说。”裘七娘气得瞪早春。 早春只是随口一说,张了半天嘴,没答出一个字,转眼让裘七娘掐了一把,疼得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敢哭出来就让你去跪一天石板。”裘七娘今天气急了。 能不气吗?明明是她该向裘三娘示威,却变成裘三娘向她炫耀。 “姑娘……”委委屈屈硬把眼泪憋干,早春在身体的疼痛中终于逼出一个安慰,“何必与三姑娘计较?等敬王府来向太太提亲,姑娘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别说雪梨花,就是天上月亮,姑爷也能给姑娘摘下来。” 这样的安慰显然具有作用,裘七娘的心情平静下来。 “不错,让她现在得意好了。她买得到雪梨花,却收拢不了太太的心。”红艳艳的樱唇吐出娇纵,“昨晚,你也瞧见了吧?” “瞧见了,当然瞧见了。”早春的脑袋跟鸡啄米似的,“卫姨太太把手上的镯子摘下来送给姑娘,这不就是中意姑娘的意思吗?奴婢还从来没看过那么漂亮的镯子。” 裘七娘面色拨云见日,一抬手腕,烛火下亮出明晃晃的金镯子,镂空雕刻出的葡萄叶让藤蔓缠得无比美丽。这等匠心和做工全洛州找不出一个来,只有上都。不错,她一定要嫁进敬王府去,才能替姨娘和自己出口气,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甚至张氏都有求于她的日子。为了这个目的,她会不惜与任何人为敌。她本以为已哄取了张氏的偏疼,毕竟平日里下了那么多工夫,不似六娘始终怯生生软弱的模样。哪知,张氏向卫氏推的是六娘,令她万分恼怒。 还好,她不算笨,明白靠人不如靠己,不顾张氏不满,竭力表现,果然昨晚卫氏对自己表现的喜爱更甚于六娘。不过,若不能令张氏回心转意,即便敬王府那边有心,也成不了事。 让早春掌灯,裘七娘去主院见张氏。就算伏低做小,她必须要同张氏表明愿受其掌控的态度,再次获得信任才行。自小,她懂得这个七小姐的身份,令自己有得就必须有失。然而,一切都会是暂时的。只要等她嫁进去,得到夫君的宠爱,庶女又如何! 一路上想着该如何说服张氏,不料却吃了个闭门羹。守门的小丫头说太太今日歇得早,用过晚饭便睡下了。但她瞧里面灯亮堂开,五六个丫头和婆子在廊下站着,哪里是歇了的样子。难道真恼怒自己,故意冷着? 裘七娘心里戚戚然有些怕。张氏对付三娘的手段,她可是看得清楚。说到底,三娘是嫡出的大小姐,还有老爷撑腰呢。爹又不疼她,亲娘又怯懦,张氏要同她翻脸,她就惨了。这时,才后怕起来。可她也不能硬闯进去求饶,只好怏怏转身回去了。 再说这主院里头,张氏虽然并没真歇下,倒也并非故意要冷落,只是裘七娘来晚一步。前头丫头得了闭院的吩咐,不管谁来,都要拦的。拦回去,即刻报给管事的安婆子知晓。 安婆子进了外屋,对里屋正要说话的张氏说道,“太太,适才七姑娘来过,您吩咐下了门闩,就给拦回去了。” 张氏在里头哼一声,“这会儿想起我来了?拦得好。多拦几趟,否则她还以为自己能顶事了呢!” 安婆子欸应着退了出去。 “太太还是想将六娘嫁进王府么?”屋里的另一个人原来是四奶奶江素心。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偏七娘搅和进去。你不也瞧见了,琼玉褪下那么贵重的金镯子给她。要说能哄人开心,那妮子最能,六娘怎比得过?”张氏撇撇嘴,脸看上去有些尖刻,“她若跟我先说过,我就随她去。偏当着我的面唱反调,就跟三娘像足了七分。枉我疼她一场,到底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养不亲。只是,若琼玉真属意七娘,我也只好答应。她亲娘得裘府养到老,就是她飞高了,我还攥着线,可由不得她。” 四奶奶对此无异议。她嫁进来,就是裘家人,比总要嫁出去的大姑小姑子们更在意裘府的利益。张氏要通过联姻与敬王府搭上关系,其实与她们这一房最紧要。因此,控制裘七娘是必要的。 “三娘的亲事呢?”四奶奶留到这刻,是有事要同张氏说。 “媒婆看好了。平州青府县谭家长子,今年二十五,未曾有过婚配,家中经营两间杂货铺子,乡里有田产。等琼玉同我定了,我就跟老爷说这事。”张氏的笑脸上有一抹得色。 四奶奶心想,二十五岁尚未娶妻,不知是否有原因。再说两间铺子若干田产,看起来家小业小,似乎与裘三娘不相配。平州离洛州又远,且地贫人稀。多明显的打发,还是远远的,有了委屈也回不了娘家。但,她依旧说不了什么。 “对了,你是有事跟我说吧?”张氏很信任四儿媳妇,心思在她面前不瞒着,也是在教她,为了这一房,无所不用其极才是道理。 张氏说完,就察觉儿媳脸上有些犹豫的表情,暗忖难得看她这般,心下重了起来,说道,“不必为难,只管说与我听就是。” “太太,我是想向您讨个主意。”四***那张瓜子脸敛紧了,“既怕惹得您不高兴,却又不得不先跟您说。可您要是万般不允,就当媳妇没说便罢。” ---------------------- 亲们,还是皮厚着跟你们求一下粉红。我只要能到十五名,就心满意足了。 每300分加更,还差四票粉红,大家给我表现的机会吧。 同时向所有支持我pk的亲们再次感谢! 第46章 江氏心思(二) 金狮抱球的铜鼎,红香缭绕。 四奶奶越拖着不说,张氏心里就越急。 “莫不是明儿有事?”这一猜,更觉得像那么回事。 “太太,虽不是四郎有事,却与四郎有关。”四奶奶江素心迟迟不肯说,就等张氏心慌意乱,不然一开口就得让她责备。 “媳妇,你快说来我听。”这是第二次催了。 “太太也知道艾莲如今有了身孕,不好再服侍四郎。”四奶奶说话一半一半,等别人接下去说完,实在聪明得很。 “你难不成想替明儿再收一房?”张氏虽从妾室出头,但作为婆婆,很希望看到儿孙满堂。 江素心嫁进几年肚子没消息,而艾莲这胎来得不易,所以为了开枝散叶,张氏确实想过再为儿子寻个能生养的女子为妾。只不过她已经送进了四房两个大丫头,若还开口,怕儿媳妇心生不满。她倚仗这个儿媳颇多,千方百计要笼络住,以图日后对儿子的好处。 而今,听儿媳妇话中有意为丈夫纳妾,怎能不喜? “媳妇正是这个意思。”四奶奶顺着婆婆的话说。 张氏虽然高兴,面上却仍要做好姿态,“艾莲不好服侍,你就该多和明儿处处。前两年你还小,自是不易怀孕。如今岁数也到了,要能得子,不比庶出的长子强上十分?” “媳妇没用,倒让太太帮着操心。只是自年初起媳妇身子就有些不调,正吃药打理,恐怕还得吃上一阵子。”四奶奶何尝不想生自己的孩子。正如张氏所说,之前年纪小。如今找了易受孕的方子,才开始补养调理。“再说,若多个妹妹替咱家开枝散叶,四郎也多个贴心人照顾。四郎好,就是媳妇好。” “早该吃些补药。方子是哪个大夫开的?华佗药堂的邹大夫最好。”张氏细细关心。 “正是他开的补方,吃了三贴,倒似真好些了。”四奶奶不好意思说癸水不调,只说身子不爽利,女人都明白。 “这就好。说到底,夫妻感情再好,也得有亲儿养老。”庶子的作用,在于正室生不出儿子的时候,延续一家血脉。一旦庶子继承家业,正室就比不上他自己的亲娘了。因此,无论大小妻妾,生儿子就是个依靠。 “媳妇知晓。”四奶奶乖巧答道。 “你既想为明儿纳妾,心中可是有了人选?”张氏左看右看,觉得四儿媳妇得体大方,讨人喜欢。全然不似老五媳妇,眼里心里容不下人,自己的肚子不争气,还成日里拈酸吃醋。 “回太太,正是。”四奶奶点点头,刚喝过茶,用紫绸绢子轻拭过唇。 “是哪家的姑娘?”张氏放下茶碗,认真说来,“既是妾,就不同收房丫头,张了媒婆,正正经经抬进来。家贫些无妨,只要好人家的闺女,我们倒贴嫁妆便是。” “太太,是府里的丫头。”四奶奶十分沉得住气,一点点往下讲。 “府里的?”张氏先是一愣,随即就说,“只要不是正儿沾过身的,你直接跟我要了去便是。怎的吞吞吐吐难开口的模样?一个丫头罢了,比照艾莲的办,先收房,等以后生了儿子再抬作妾。” “太太,我跟四郎商量过,这次想热热闹闹办一回,给那丫头体面,也给我们自己体面。”四奶奶又是点到即止。 张氏一听,自己儿子都已经点头,眉梢抬起,有些好奇了问道,“哪个丫头引得正儿动了心?我竟不知道。”怪道四儿媳提到娶妾,多半是为老四来求的。 裘四从不碰府里的丫头,艾莲是张氏硬塞给他的。府里传他宠艾莲,可每回艾莲来请安,张氏一点没看出来被宠的得意。如今,儿子主动求娶一个丫头,好不稀罕。 “太太,您听了可别生气。”四奶奶抬出丈夫当了靠山,说话依然谨而慎之,“是三娘的丫头,您也知道,那个叫墨紫的。” 茶盖脆茶杯,叮一声直刺耳。 “你说是谁?”张氏顿时拉长了脸,眼睛狭细。 “太太——”四奶奶下了坐椅,盈盈站起来,神色未变,“是三娘房里的墨紫。” “明儿媳妇,你知我一向偏疼于你,这是为何?”张氏嘴角向下抿住,苛刻的目光。 四奶奶低头不说话,因她清楚,这一问婆婆并不想要她答。 “正是因你懂事,甚知我心。不料,也说出如此这般糊涂话来。明知我会生气,还要替明儿娶那油嘴乖滑的小蹄子。敢情是我那一巴掌白打了,我晕也是白晕了。要谁不好,偏是那房里头的人,还是不知从哪儿买回来的不正经货。”张氏抬手一拍桌,怒红了脸,“我就当你没说过。要替明儿娶妾,我自会找媒婆物色好姑娘。” 四奶奶早知婆婆必然恼怒,因此态度虽恭谨,却并不畏缩,“太太,您说媳妇知您心意,这话半点不错。如有其他解决之法,媳妇也不会拿到您面前来说。不是媳妇有怨言,太太知道四郎一向爱外头的更甚家里,就图那些能歌善舞吟诗作画的才情女子,嫌家中的本份无趣。那夜,太太教训墨紫,我瞧着四郎劝太太歇息,倒像是替那丫头解围,这才留了心思。果然,我跟他提了一次纳墨紫为妾,他竟就应了。我是想,家里的总比外头的好。艾莲有了身子,我一个人实难周到。若他娶进烟花女子来,岂不是坏了府里脸面?况且,难得他喜欢中意,我即便知道太太不悦,为了他,才不得不斗胆一求。” 张氏目光冷然,回想那夜,儿子当时说话的确像帮着墨紫。如果儿子喜欢墨紫,还真令她犹豫。要说见一个爱一个的老五,她不担心,老四的个性却截然不同。 四奶奶将婆婆的神情尽收眼底,又说道,“太太,媳妇并非纵容之人。与墨紫说过两回话,看她虽是三娘房里的,却十分乖巧恭顺,举止也很得体。” “她那是装出来的。”乖巧得体?张氏冷笑,犀利的眸光却弱了两分。 ----------------------- PK中,难求也得求,各种支持。 谢谢! 第47章 江氏心思(三) “三娘可是连装都不会装的。”否则怎会同张氏闹翻了脸,“墨紫是三娘年前带回来的,毕竟时日不长,不似另外几个丫头与三娘从小长大感情深,我看着她更像替谁当差就替谁尽心。” 这话要让墨紫听见,会明白四奶奶绝对绝对不是个吃素的,尽管她早认为四奶奶不吃素。 张氏再次认同了媳妇,的确,才跟了大半年的丫头,即便裘三娘很会笼络人心,也不可能死心塌地。 四奶奶见婆婆脸色缓和了,就勾出淡淡的笑意,却是一瞬而过,“太太,即便我看错了她,她毕竟就是个妾。只要四郎不将她的姓放上家谱,卖身契又在我手里,万一实在不称您的心思,卖了就是。” 轻描淡写,把人当牲口买卖而毫无内疚感。 “你既这番说了,倒也罢。”张氏妥协了,归根究底因为疼儿子而松口的,想他能喜欢府里的丫头实属难得,当然媳妇的话句句卸了她的心防,“只是不能当妾抬进来,就收房吧。艾莲有了正儿的骨肉,还仅仅是个收房丫头呢。墨紫为妾,怎么也得等她生了儿子再说。还有,她的卖身契得我收着,怕你心软下不了狠,让她日后爬过头去。” “是,谢谢太太。等她进了我们那房,我会好好教她,不让太太挂心。”妾也好,收房也好,对个丫头而言,都是体面。至于卖身契,无所谓,若裘四专宠,坏人不用她来当,自有婆婆做主。 “不必谢,我可不高兴。”张氏面上无笑,“我同意了何用?也要三娘同意才行。她本摆不了大小姐威风,你正好送上门去。还有敬王府这一桩,她定为难你。” “太太,这事是媳妇提的,自然由媳妇去受气。只要太太不再恼媳妇自作主张,媳妇不担心旁的。”四奶奶笑得甜了,亲亲热热绕过去,贴着张氏坐下,挽着她撒娇。 “怨不得你自作主张,也是正儿动了心思。”张氏很吃这一套,终于笑道,“若要不来人,只管告诉我。要么不要,既然要了,就非得要过来不可,也正好搓搓对方的气焰。”在这个家里,是大小姐厉害,还是当家主母厉害,终究得分个清楚。 墨紫在屋里看书,突然连打两个喷嚏。 绿菊正给裘三娘绣一件斗篷,见状就笑,说定然有人狠狠念着她了。 一个有人想,两个有人恨,三个真不适。这还是墨紫说给绿菊听的,反过来被绿菊用了,只是绿菊不爱说恨,就换成狠狠念。 此时,她却怎么也想不到,一场以自己为中心的风暴即将开始了。 或许她想到过,当她说出你侬词的时候,褪去卑微的保护色,让人发掘到了她的光芒,即便还只是若隐若现,却逃不过有心的目光。可成为风暴来袭,是完全超出她预计的,将整个裘府卷了进来,同她一起惊心眼跳。 从庵中回来已过两日,据小衣回报,各院之间的走动似乎突然冷淡起来。 “也许在等卫府那边的消息,”听完,墨紫猜道。 “对啊,应该就是这几日了。”白荷正在摆棋盘。 “墨紫,你为何不肯跟我学棋?”玉指一拈,与所夹白子相映成辉。裘三娘的手,是富贵手,节节玉润珠圆。 自己同自己下棋,是寂寥的。 “姑娘,让我想怎么把棋围起来,还不如雕木头。”墨紫会下棋。不,该说失忆前的自己会下棋。从手碰到棋盘时的熟悉感,她就知道。但,她不能承认。因为,没有一家贫民的女儿应该会围棋,那是有点闲钱的人的消遣。怕不知不觉中让裘三娘看出端倪,她干脆一碰不碰。 “可惜了,本以为你是个好对手的。”裘三娘再执一枚黑子,落在盘中。 小衣带着风跑进来,帘子在她身后啪啪响。她的动作总是快的,跃的,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小姐,有消息。”她递上一张纸条。 那是望秋楼传来的。 怎么传的?简单。不是飞鸽传书。这府里几百号人盯着,要是隔三差五有鸽子落进她们小院里,察觉不出有异的,就是傻子。因此在离她们最近的外墙根下,由小衣砍出来的隙缝,放置通信纸条。不但他人难以发现,即便发现,纸条的内容也多是记号,不容易解释其义。 “找你的。”裘三娘只扫一眼,抬起腕,就将纸条递给墨紫。 墨紫接过,就见上面除了一滴墨,什么都没有。 “姑娘,那我去一趟?”这是头回望秋楼那边找自己,她有点在意。 裘三娘却并不显得惑然,“也好,趁这趟让岑大准备妥当,得在离开之前,把那些东西干干净净处理掉,最后做好一笔。” 墨紫说声是,回屋换男装,粗粗上过暗妆,绘了铜钱记。刚要出屋,却听外面绿菊放大的声音。 “姑娘,四奶奶来了。” 墨紫赶紧停在帘门后头,透过碧纱看到隐隐约约几道影子往裘三娘屋里去了。这下,怎么出去?她倚在门边,等着动静。 不多时,小衣进来,指指里屋,接着就往里走。 “四奶奶来做什么?”两日前来了个七娘,今日又来个四奶奶,墨紫心想这个小院里最近吹春风,欣欣向荣了。 “不知道。”小衣单手一推窗,躬身翻了出去,一点声响都无,“四奶奶才坐下,小姐就差我出来端茶。” 端茶是假,带墨紫出府是真。 没了小衣,不知裘府的墙要花自己多大的气力,墨紫没试过。但她爬出窗的样子极笨拙,小衣看不过去,扶她,到后来却成了连拉带拽。 “有时瞧你很机敏,有时又看你特别迟钝,怎么回事?”小衣站定在后墙下,双手叉腰问道。 那是因为本能很机敏,装作很迟钝,墨紫想着笑了笑,小声说,“要翻两次墙,行不行?” 小衣一歪头,左眉高高的,好像很不满墨紫对她的小看。跃上墙头,弯身趴着,伸手给墨紫。她心情不好时,不喜欢把事情做得太顺利。好比这会儿,她天生大力再加功夫,本来可以直接带墨紫纵过去。 墨紫拉着小衣的手,一点点往上攀时,竖着耳朵想抓住正屋那边一星半片的动静。 然而,风里什么都没捎带。 ----------------- PK中,虽然不容易求粉红和PK票,还是要尽力广播一下。 也要谢谢一直支持我的亲们。 么么。 第48章 江氏心思(四) 江素心喝下雪莲银耳汤,就笑着说道,“三娘,这甜汤怎做的,竟比寻常吃过的沁香多了?” 裘三娘坐在她对面,回了声笑,“那得问白荷,小厨房里她最大,我都说不得什么。” 白荷正站在一旁,听裘三娘提到自己,忙垂首回江素心,“四奶奶,奴婢放了些年前自己做的桂花香草粉。” “桂花香草粉?从没听说过,可这香味真是让人惦记上了。”江素心接过宝珠递过来的绢子轻抹唇,“若记了做法,我要讨一份去。” “这有何难?”裘三娘转头吩咐,“白荷,明日就给四奶奶送去。” 白荷说声是,和绿菊将桌子收拾干净,退到屋外。 “宝珠,你也下去吧,让我们好好说会儿话。”江素心将自己的大丫头遣到屋外。 裘三娘从江素心进得这个屋来,就知道必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她向来是人不动她不动,嘱咐白荷准备了汤水点心,趁慢慢吃着的工夫,旁观江素心的神色,想看出些端倪。江素心是张氏那边的人,虽然平日对她很是客气,也会给人情,但她并不天真到与之交心。道不同,不相为谋。哪怕裘四称不上是个体贴的丈夫,江素心那样以夫为天的女子还是全心全意替他盘划。 “可惜我不会下棋,否则就能同你来一局了,省得你左手下右手,怪没劲的。”江素心用手拨弄着那盘白子,烟罗绸缎的水袖松松垂落,让丝窝的金镯子圈圈搁在腕间。 “还好,习惯了。”裘三娘能对妹妹摆阔,却极小心不露半点富贵之闲,因她清楚江素心比起七娘的小家子气来,能干可不止多出一二分。“父亲爱棋,我跟着学点皮毛,就当是尽孝。” “老爷确实下的一手好棋,若没了三娘你,恐怕这家里也无人能陪老爷过过棋瘾了。”江素心是为数不多,还能关心一下裘老爷喜好的人。 “如今,他却连棋子都快拿不起来了。”提到父亲,裘三娘眉心微皱。 “要我说,早该换方子的。虽说更贵些,咱家又不是吃不起。前些日子,我娘家兄弟送来两根百年老参,我就想着给老爷补身。不过,大夫说老参过猛,要等老爷身子稳了,方可切成片放入药中去用,所以暂时收着。我瞧这几日老爷似乎大好,得问问大夫,能否服用了。”江素心娘家妈妈仍掌着后宅,对长女极为疼爱,常让人给送各种好东西来。 “那可得多谢你。”裘三娘真孝顺,为父低首道谢。 “哪需个谢字?都是一家人。”江素心过来握了裘三娘的手,“你放心。就算你嫁出去,别人不顶事,我总会照顾着的。” 这话听着,哪怕铁石心肠,也得软了性子。 裘三娘声音有些哽,回握住江素心的手,“正弟娶了你,是我们裘家的福气。” 江素心眼睛一红,“瞧见你这模样,就想起我自己。出嫁前,何尝不为今后难以向双亲尽孝而伤心落泪,偏别人都把我当了外人。哎,那时候的心里真想在家守一辈子算了。” 裘三娘的骨子里是狐疑的,她见过太多商人们的狡诈虚伪,见江素心这般痛心,倒反而冷静了。 于是,用笑意迅速代替了悲意,说道,“出嫁还是不见影的事呢,我们白白在这儿伤心什么?” “是我不好,安慰你不成,反自己也跟着难受了。”江素心的神情转换也迅速,面色已经恬静。 裘三娘心想,差点就她哄过去,以为是真心替自己着想的。 “其实,今日我来,有事想跟你商量。”江素心那套迂回战术对张氏有用,对裘三娘却没用。因裘三娘根本不问她来的目的,只得由她自己开口。 “若是府里的事,我怕帮不上你。你也知,如今我不管着家,问我也是瞎子点灯白费。”不但不问目的,还有些要打发人的意图,这就是裘三娘的欲进则退。 这两人皆是耍心眼的高手,但毕竟是江素心要求着裘三娘,自然江素心先失主动。 “我怎能不知?家里头那些琐事不值一说,想你管着的时候,已经井井有条。我就是捡了现成的管,哪能过来再烦你。”江素心不急不慢说道。 裘三娘一笑,把她辛苦建起来的规矩付诸一炬,以张氏说的话为指令,江素心很会说话。不过既然不是府里那摊,她还是挺好奇江素心为何而来。 “我想为你四弟向你讨个人。”扯了大半天的闲话,江素心开始说到点子上。 为裘四跟她讨个人?裘三娘在这乱哄哄的府里长大,话的意思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但她想要再确定,就问了一句。 “你是说正弟看上了我房里的丫头?”要说是的话,会是哪一个这么倒霉?该不会—— “不瞒你。是我先瞧出他有心思,才特别留了意。正巧,艾莲又有了身子,我就想再替他收个贴心的人儿。难得他喜欢府里的,总比外头不三不四的好得多。你那几个丫头伶俐得很,特别是两个大的,真是有模样有心性,便是我看着都喜欢得不行。”不说是哪一个。 “我那几个丫头也就是看着还行。”裘三娘半顶了回去,向帘外白荷和绿菊的背影投去一眼,“不知是哪个入了正弟的眼?”小衣绝无可能。而外面两个秀丽的,裘四早就见过。江素心到今日才来讨,似乎不可能是她们。只有那一个了,算得上新鲜人儿。 “我不说你也该猜着。那么聪明的丫头,不但会说话,办事是妥妥帖帖的,性子又好得很。还有相貌,若捧了当主子,谁还能想到她是丫头去。”江素心看清了故作卑微下的美丽容颜。 “我猜,那就是白荷了。”裘三娘偏不肯如对方的意,“四个当中,就数她稳重,带着不懂事的,手把手教。而且事情交给她办,我一点不用操心。至于相貌,的确赛过咱府里大半丫头。” “不是白荷,是墨紫。”江素心说了。 裘三娘呵呵笑出声。 第49章 我知你知(一) 而此时,墨紫已经到了望秋楼。她料不及裘府里正在发生的事,也料不及即将面临的事。 “墨哥,你要再晚来一会儿,客人大概就等不及了。”岑大掌事不在,岑二郎来接待她。 “是何人找我?”墨紫挺诧异。她平时是个两边跑腿的,除此,并不对外露脸,行商之事鲜为人知。因此,当听说有客人找她,怎么想不出来会是谁。 “我从未见过的生面孔。”岑二说着又想起那两个小二的话,“据说几日前来咱们楼里吃过一顿饭……” 墨紫知道是谁了。不过,知道了,却不能让心中的诧异平息下去,只觉得更奇怪。 岑二还在那儿絮絮叨叨,“……就是后来跟你分一间包房的那些人。” “因为跟我分了一间,你就以为我们是认识的,所以才赶紧叫了我过来?”那可误会大了,她压根没想再见到那些公子小姐。太难伺候的一群主。 “那倒不是。”岑二忙回道,“若非事出有因,哪敢随便把你叫出来。这点规矩我要是搞不懂,还不让我爹骂个半死?” 望秋楼,岑大掌事就是对外的最高身份。任何知晓些的人若想要拜访东家,需经岑大掌事考量后代为通传,由裘三娘决定是否一见。 “可你用的是内信。”内信,意为内部要求见面的传信,所以裘三娘才那么容易让她出府。“若非你们刚放了信就让小衣送进来,我明日来,你待如何?” “我正好说找不到你,让他们回去便罢。”岑二却不是这般心思简单的,“我要用了外信,东家怕不会随便让你过来,必然还要寻根究底。万一发起脾气,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外信是指内容涉及到望秋楼以外的人,裘三娘的确会弄清楚。 “何故发脾气?”墨紫笑起来。涂暗的肤色,将小小一排牙齿衬得纯白。 岑二早听父亲说墨哥同东家一般皆为女儿身,虽未曾见过她的真颜,但看这笑容,眼前就仿佛亮出灿烂的光,明媚非常。想着那份暗妆下该是何等样的美丽,他好奇,可不耽误正事。看周围安静,俯身过去,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他们真这么问?”之前只是诧异,如今墨紫却惊讶了。 “正是这么问的,我转述的一字不错。”岑二再度站直了,退到墨紫身后半步的位置。“墨哥,这要是让东家知道,追究起泄密的责任,即便查不出来,我们父子也难辞其咎。” 墨紫垂眸不作声,但岑二说得对。若追究起来,拿不到具体谁的头上,主掌之人是逃不掉责罚的。 “等我见见再说。”事已至此,还真是不见不行。 墨紫走到上回那间包房门口,瞪了绵纸糊结实的门好一阵。不想跟那样的人,尤其是以那二郎为首的三人打交道。那般的体魄,那般的狡黠,那般的贵傲,又从上都来的,十有**跟大周朝堂沾到关系。不知为何,单想到朝堂政党这类字眼,全身就不寒而栗。 “墨哥?”岑二见她发呆的样子,出声喊她。 “呃?”墨紫双手握紧拳,“开门吧。” 岑二应声推门进去。 墨紫脸上浮起一层周全的笑容,跟在岑二后面,合上门,莫名所起的惊惧已荡然无存。目光淡淡一圈扫过,还好,只有三人。或者说,怎么搞的,还就是那三个有别于洛州本土男儿,眉眼身量,甚至连外袍靴子皆带着北水南来铮铮骨气的男子。 三人见了她,其中两人神情不动,该喝喝,该吃吃。唯有那位斯文相,跟她提出共用一间,字仲安的男子对她笑得和善。 自古,北人傲过南人。因此,北人来南,称南下;南人到北,叫北上。南下的,多胜。北上的,多败。 “这位小哥,上回是我们莽撞,做事过犹不及,请勿放在心上。”仲安还说了好话。 过犹不及,是说那两锭银子呢。墨紫见对方三人坐得安稳,毫无起身招呼的打算,心想横竖过犹不及都是他们的作风了,不与其一般计较。于是,自己撩摆坐上主位对面的圆凳。 可才坐下,就不太对味。她每回来望秋楼,习惯临窗,背靠墙,舒缓身体的舒服。现在这张凳子,做工精巧,可没有靠背,手要搁在桌上,方能挺直坐姿。突然想起现代的大酒楼多是靠背椅,而古时酒楼的椅子几乎都是凳类。看来,得跟裘三娘说说,给望秋楼换个靠背椅子。 “先生客气了。”墨紫这会儿的坐姿,佝偻着背,前臂趴得极开,一副嬉皮赖脸的模样。 岑二看在眼里,服在心里。这般刁仆样同方才黑里带俏天壤之别。 那位二郎听墨紫说话,似乎漫不经心,心神却已经不在葛秋们歌舞的高台上了。先生,是对才学之士特有的一种尊称。这貌不惊人的墨哥究竟是随意这么喊,还是看出了仲安的本事而显出尊重?他不想高看对方,却也不能小看对方。 “上回错的先在我。”墨紫说得不太在意,“既是过去的事,咱们以后就别再提了。常言说得好,不打不相识。若不是上一回彼此针锋相对,也就没了这回的再会面。”虽然她一点不想再会。 “说得好,的确是不打不相识。”仲安起身,提了一酒壶过来,给墨紫面前的杯子倒满了,“小哥,我敬你一杯。就冲你不记前嫌豁达胸襟,仲安愿交你这个朋友。” 墨紫之所以能实心眼跟着裘三娘,因为有与裘三娘十分相像的几处。其中之一,就是不管人对她有多好,总抱着点怀疑的态度。以一个军人身处在陌生的混乱环境,她会先把所有人都假想为敌人,再不断的观察和试探,经过多次考验,从中找出友军来。 那么,这个仲安是她的友军吗? 不是。 充其量,只是那三人中唱白脸的。 一个身穿锦袍,头戴玉冠,气息不凡的男子为何要与旧衫一袭,两袖当风,身份都不自由的她作朋友? 不过,若是为了那件事,她说不定就能看到,那家二郎亲自求她的委屈身段。 嘻—— ----------------------------- 二话不说,明日双更。 PK继续求支持,求粉红,求票票,距离十五名还差两张粉红啊。 亲们周末愉快。 第50章 你知我知(二) 墨紫有这种想看对方求着自己的心态,纯粹是故作大方下的小女子本性而已。不为别的,就为日子过得压抑,穿男装肆无忌惮的机会委实不多,能显露真性情的时候就尽量做自己。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老实说,她自己也不清楚。但肯定的是,绝对和那些古人们所思所想不一样。 至于朋友嘛,不做也罢。要是他们知道了她的女儿身,恐怕会嫌弃的八千里远。想到这儿,手指在杯沿上摩挲,却并没有拿起那杯酒。 “我滴酒不沾的。如此盛情,只能心领,还望先生海涵。”浑然不觉,她言谈与一个身处于下层的仆役小厮全然不似。 仲安双臂抬腕捧着酒杯,已准备对方与自己干杯,没想到她不吃这套,于是面露尴尬。但因墨紫说得无比客气,令他无法不满,只得自己一口饮尽,哪来的回哪儿去。人是风尘仆仆,他是灰尘扑扑。以为少了他从中周旋,势必冷场,却又料错。 “今日三位找我,不知何事?”墨紫不待场子变冷,笑着开口问。 二郎瞧着她,发现那笑笑的表情半点不讨人喜欢,而且嘴角高吊着,目光游移,贼头贼脑,又带了莫名其妙的兴奋感。几乎可以断定,这人脑袋里一定在想着什么! “你何必明知故问?你伙计早该告诉你了。”声音浑厚,亮如洪钟,是二郎身旁的另一位身材魁梧,又高又黑的家伙,年龄同仲安相仿,只是脾气差了一大截。 “这话还真是说笑了。”墨紫看看坐在一旁的岑二,谦虚十足,“我不过是东家跟前跑腿的,哪来什么我的伙计呢?倒是传给我听了一句话。不过,我寻思半天,也没搞懂诸位的意思。麻烦你们三位之中主事的,再跟我说一遍。” 这就是挑衅,直接扔到二郎面前,看他理不理。 果然,仲安和那位魁梧男同时去看二郎。 “安排我们过江。”二郎到底开了口,毕竟不是沉默能解决的事。 “这位二郎兄。”墨紫大咧咧称呼,“你好像还漏了半句。应该是,安排我们过江,走惊鱼滩入南德。” “我以为你没听懂。”二郎冷眼扫过来,谁许她叫他二郎? 在墨紫眼中,这位二郎始终有些瞧不起她。 “要是一个字一个字拆开来说,我懂的。可连成句话,就不懂了。换作是你,你开酒楼的,有人上门,开口不要吃的,要艘船,你能明白吗?”瞧不起她没关系,她会好好表现的。 “如果你指的酒楼是望秋楼,我想我能心知肚明。”二郎才说完,跟应景似的,楼下突然一片叫好声,原来葛秋们的舞结束了。 厉害!墨紫心里赞道,却不流露一点儿怯意恼意。她并不老实,这时就得装傻充愣。 “我心中不知肚里也不明。咱们这样,该算桥归桥,路归路吧。你们要过江,去找的应是官府,花点银子办张通关文牒就能上船了。我们望秋楼做着这买卖酒水的生意,人面广是不错,却也管不到江面上去。你们几位实在是寻错了地方找错了人。” “是吗?”二郎淡然反问。 “是啊。”墨紫回得很快,“要不这样,我请伙计们留个心眼,哪日咱们刺史大人的幕僚来喝酒,给你引荐引荐,省点花费?” “岑二——”她还当真侧过头去交代。 “小子乱猖狂,我等还需……”魁梧男刀眉倒立。 “石头老弟,不可出言不逊。”仲文拉了魁梧男一把。 墨紫瞧得真切,是那二郎的眼风突然锐利,灭掉魁梧男的话音。即便被灭了,她也猜得着,多半是说他们不需引荐。显然,这几人的身份不低。可若是上都的高官,能轻轻松松获取文牒,却为何过江还要偷渡?这点,她暂时看不透。 “小哥,你与我们头回相见之日,听到惊鱼滩时,反应可不像此时一无所知啊。”仲安接到身旁的暗示,眼睛一开一合间,神色已稳稳当当。 墨紫想起那时她的确喷了口茶,本以为没人注意,还是落入有心的眼里。 “那又如何?说什么厉鬼,白骨,绕不出去的芦花荡,跟亲眼见过了一般,像说书的。听着有趣,觉着好笑,偏一口茶在嘴里,顺溜就给喷了。不成?” “他不曾亲眼见过,是在说书,那你亲眼见过不是这回事,所以才觉好笑。”给仲安暗示的,自然是二郎。当时,他坐的离墨紫最近,听得真切。“据我所知,惊鱼滩之险洛州老幼皆知,闻名丧胆。” “……”糟糕,一不小心,得意忘形。还有,她说过这位二郎兄厉害没有?不应该去摸老虎胡须的。“这话恁地没道理。我胆子大,不怕鬼,人神叨只觉好笑,难道我就有本事带你们渡过江去?” “在我看来,你笑是因着他人无知,也因你清楚私船确能从惊鱼滩上走罢。”二郎一语而出,令对面的人凝住了笑。 “不过是你的猜测,从何证明?”墨紫不管,打算死不承认。古时国境线分布明确,但不像现在出国要办护照过海关,相对而言,边境管理比较松散,两国百姓可随意出入。可如今非常时期,为防大求,过境变得不太容易,盘查很紧。 “南德铁矿不多,但有一脉造剑术名震四方。这脉所出的短剑不允民间私底下买卖,只能有大周官商出面购入。望秋楼的护院腰间那柄流水秋霜剑,似乎锋利得很。”二郎话说五分满,他知道那位这回一定听得懂。 墨紫是听懂了。 别说墨紫,就是岑二也听懂了。 流水秋霜,南德东海一脉新造的短剑式。岑大郎未必是个武痴,却是个不折不扣,收藏兵器的爱好者。墨紫上回出门时,央着她带回来一柄。 洛州少有人懂这个,岑大郎平时佩在腰里充普通的短剑,谁也不会多问多想。 可巧,就遇到了识货的。 搁到现代,这柄剑就是水货,这种行为就是走私。 ------------------------ 今日第一更。 第51章 你知我知(二)PK300分加更 如同贩私盐的,不过所贩之物更广泛,多为官府严格控制下,民间不易得到的,借有奇货可居的道理,坐地起价。 这会儿,三位找上门来,虽没有直接说望秋楼幕后东家是走私者,也已经笃定与走私者有牵连了。 墨紫不为了裘三娘,也得为了自己的脑袋,否认到底。 “此话差了。什么流水秋霜,你不说我压根就不知道。在我瞧来,望秋楼里的护院腰间所佩短剑皆差不多。恐怕是你误会了。”打死之前绝不承认。 “那你把人叫来,让我们来问问!”出声就跟平地打雷,石头老兄气势轰轰。 “洛州各种买卖繁盛。照你们而言,流水秋霜剑只能经官商之手,那就是也不一定不能买卖了。一个家族由兴落衰,好东西流落到民间,让有机缘的人得了,难道是什么杀头的罪?”墨紫不傻,当然不会把话说死,弄得没有转圜余地。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石头老兄吹胡子瞪眼,砰——一拍桌子。 酒壶跳了两跳,墨紫面前那杯刚由人倒满的酒溅出一大半,熏暗杯底的一片锦蓝桌布。 岑二本来就替自家兄长心虚着,让那大块石头恶狠狠一吼,虽然尽量不表现惊诧,可目光飘来斜去,一会儿看对面,一会儿看墨紫,心神不宁。 仲安瞧在眼里,浓眉得意扬起,“小哥,你倒是镇定,可惜别人不似你。”放在桌上的手,定定翘起食指。 墨紫顺捎一看,岑二平时聪明相全没了,那脸心虚的样子,眼珠子转不停,还额头见汗。真是兄弟感情好,关心则乱。 她面上笑得春风亲善,而在桌下用脚踢踢岑二,叫他打起精神来。 “挺正经的老实人,突然让你们给扯上走私货的罪,这么无缘无故,吓傻了一点儿不稀奇。”说完,墨紫起身,抚平衣衫后摆。 这是要走了?二郎双眸精光暴长。 岑二发觉自己的失态造成了那面的强压,后悔不迭。跟着墨紫起身,但看她气定神闲,表情风吹雨打皆泰然自若,他不由暗叫惭愧。对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人,看样子就有股达官贵人的傲气,加上软硬兼施说了一番话,竟让自己不敢直对。可墨哥,明明年纪轻他五六年,却遇事不慌,从容淡定。这般气度,谁会想到是来自一个女子。 “三位虽说误会了,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望秋楼的菜色不敢说天下第一,也屈指可数,且吃过饭再回去罢。请客我没那么大权力,让柜上打个折还做得到。”让人家吃饭,她可是要走了。 就叫岑二。 岑二连连应着,说给八折,同时摇了线铃,要叫伙计上来为客人点菜。 墨紫双手去开门,眨眼工夫,已经拉出一条缝隙。 仲安欲站起挽留。石头老兄眼睛瞪若铜铃,额角青筋暴起,又要拍桌骂娘。可最后,两人谁都没动。 因为,二郎说话了。 “你若告诉我过江之法,定当重金酬谢。”不求,但份量足够,“且你所说,我保证绝出不了这个屋子,更不会给你或你东家添半点麻烦,就是——你知我知。” 墨紫身形一顿,在没人瞧见的角度,作了个鬼脸吐舌,回头两眼眯成线,“十两银子的重金酬谢?” 仲安一听乐了,谁说过去的事不要提? 二郎看她停下脚步,心中更是笃定自己所想不错。这厮即便与走私货不相干,也知道如何牵线搭桥的路子。 “仲安,拿来。”他点点桌面。 仲安忙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抽一张放在桌上。 “这是一百两。”二郎始终直视着墨紫,嘲戏般的神情不见了,犀利而坚韧,“只要你答应,立刻就能给你。若你肯替我们事先打点好,我可以再给你一百两。二百两银子,你只需卖个消息。这次,难不成还嫌少?” 原来他以为上回她不要十两银子是嫌少?墨紫突然将油滑笑容收敛得干干净净。 “是,我还真嫌少。要不,给个千两试试?”在这种等级森严的制度下,她很想来一句,有钱了不起啊! “小子,见好就收吧。你这副身板,爷爷我一个手指就能让你见西天佛祖去了。”石头老兄大吼。 “我想收,你们不让我收。”她刚才态度很端正的,那么自觉打算走人了,“都说你们误会,我们是老实正经做吃食生意的。要实在不信,你们去报官就是,偏又扯出重金酬谢。我倒想拿这银子。谁不爱白花花的什物?二百两够我自个儿弄个营生,买个小院,过过好日子了。只是,我不知道不拿文牒也能渡江的法子,也不能信口胡掰骗你们。到时,你们把我一通告到官府,累及我东家,自己还闹个官非。二百两,可否保我小命?” “可……”可不出来了,魁梧男脾气大,斗嘴不行。 “到此为止罢。我瞧几位也不缺银子,正正经经去官府交钱办牒算了,何必为了省那么点钱,铤而走险的。”末了,墨紫还劝人向善。 转身,脚踏出门三寸。 “酬劳可以商量。”好听的醇音酥麻人耳,“两日后此时,我还会在望秋楼,你有时间考虑清楚。之前所言绝无虚假,此事你知我知,无论成与不成,不会牵涉官府。你消息若属实,即便真过不了江我也不会追究,或追讨银两。怎么看,对你们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次,墨紫没回身。 岑二在后面疾步赶上,用衣袖擦额头的汗,“这几人,过于难缠。” 墨紫不作声,但她同意岑二。不过自己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不过岑大郎腰间一柄短剑,他们就能直逼上来,几乎看透一切的把戏。 “是否要禀了东家?”本意是不禀的,如今却因对方的不一般,让岑二难拿主意。想到他们后日还要来,头皮发麻。 “我回去就禀。是对方眼利,怪不得旁人。”这是大事,她得跟裘三娘说。 “要不,从他们身上捞一笔也好。我瞧那人说保守秘密,不像假话。”岑二主事账房,对钱敏感。 “走私货是重罪,怎能轻易相信那些不知根知底的人?”墨紫对这件事非常谨慎。 “墨哥,我派人去打探一下?”岑二想用些方法了解对方底细。 “为首的那个是敬王府的卫姨太太子侄,上都来的。只怕你手下那些人根本逃不过对方的眼睛,算了吧。”墨紫对那位二郎的身份,有点清楚,又不是那么清楚。 “跟上都敬王府沾边?我娘咧。”岑二迭声怪道怪道的。 ------------------------ 今日第二更。 感谢所有投聆子粉红,特意去买PK票,还有打赏的亲们。 下一次双更600分时,还差10来票粉红。今晚12点以前粉红双倍分,亲们有票抓紧啦。 再次感谢。 第52章 小妾挺好(一) 去后花园看了货,又吩咐岑二将一切备妥,墨紫离开望秋楼,却待到入夜后,才回到三娘的院里。 小衣递给她一个瘦竹灯笼,也不说话,在后头跟着。 墨紫起初不觉有异,小衣本来话就不多。但不多会儿,她的肩被小衣拍了三次,而每次她回头问怎么了,小衣却一句话也不说,光紧瞅着她。 “墨紫回来了么?”裘三娘的声音从正屋里传出。 “姑娘,我回来了。” 墨紫的手才碰到帘子,小衣高挑个儿就在她头上方悄声说道,“若要翻墙,我帮你。” 墨紫眉头一皱,翻墙的请求还是自己以前用带瓶盖的瓶子跟小衣换来的,她突然主动提出,是在暗示自己该跑路吗?可是,为什么? “既然回来了,就赶紧进来。”帘子透人影,裘三娘见到两道一高一细,“小衣,嘀咕什么?” “没……什么。”小衣能打却不能说谎,回答得磕磕巴巴的。 墨紫听得出来,裘三娘也听得出来。 进了屋,见白荷绿菊正在摆晚饭。简单的三菜一汤,香气四溢,胜过满满一桌宴席。白荷对裘三娘的饮食总花很多心思,因为从营养学角度来说,裘三娘喜欢的口味辣重,又爱烈酒为伴,实在算不上健康。墨紫提过,裘三娘不听,白荷倒是听进去了,所以苦得她绞尽脑汁,既要满足裘三娘的胃,又要当心裘三娘的身子。 “岑欢准备得如何?”裘三娘拿筷子挑起辣油春笋,端看半天,又瞧一眼白荷。 白荷正好看见了,笑着说,“姑娘,这几日暖了,吃得太辣,容易内热气躁,我就只放了辣油,没加辣椒。但春笋是之前新摘的,肉丝也是我特别腌制极入了味。” 裘三娘的脾气有时爆起来跟辣椒似的,墨紫觉得就是辣吃多了。她几乎无辣不欢,若是应酬没得选,一顿饭吃下来必定无精打采,心情也不稳。 “无辣,有酒也好。前些日子在庵里吃素斋,嘴里好没滋味。”裘三娘单手撑着下巴,蔫巴巴地说道。 “姑娘,这可比不得外头。”白荷性情温和,但也不是没点儿主见的,听到裘三娘要酒,当然不能同意,“要是落人眼里,指不定怎么掰弄,想要坏了姑娘名声。姑娘,我费了心思,您就尝尝看再说。” 裘三娘嗤笑一声,“名声?谁不知道裘府大小姐是个跟老爹随处行走,全然不似大家闺秀的野丫头。我若在乎名声,又怎会舍女红弄营生,与男子们同桌吃菜饮酒?” “姑娘,此话差矣。虽说自古士农工商,可咱洛州行商之风盛于别地。家有好男,先商再士。在外头提到姑娘,谁不赞声能干孝顺,哪有说不好的。可白荷说得也不错,要是应酬,喝酒无妨。这府里,有人本就等着捉姑娘的错处,一点疏忽也是说大天去的把柄。平日就罢了,只如今正是敏感的时候,风吹草动,传到了卫姨太太那儿,总不太好。同名声不名声的,关系不大,但也不能让人拿此趁机做了文章。”墨紫在裘三娘身边劝着。 “墨紫说得对。姑娘这半年没在家里喝过酒,何苦今日想来?”白荷陡然想起白日里四奶奶来过的事,“莫不是四奶奶跟姑娘说了什么?” 白荷无意中让在场的都专心了。 墨紫观察,绿菊也不知四奶奶来的目的。心中有数的,大概只有小衣,而且极可能是趴房顶上偷听了。 “墨紫,你还未答我,岑欢那儿准备得如何了?”偏裘三娘的执念强得很,不得到满足,就很坚持。 “岑大掌事不在,我已经嘱咐过岑二郎。货收得差不多了,就等姑娘你的意思……”墨紫正在想如何说今日与另一家二郎的会面,就那么一瞬默然,裘三娘开了口。 “四奶奶问我要个丫头。”她说着,挑出几根笋尖,慢慢嚼了,又夹了一筷。 白荷哪还能为自己菜色改良成功而高兴,咬紧唇,眸子不安地盯瞧着裘三娘。 “姑娘,四奶奶身边还缺丫头么?”绿菊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也压根没想到别处去。 “四奶奶身边不缺,四少爷身边缺。”裘三娘如此说到自己的“好弟弟”。 “四少爷?”绿菊喃喃,然后啊一声,手捂住嘴,终于想正了。 墨紫垂着眼,不是她自恋,只是第六感实在不太好,最近什么霉事都会找上自己。怪道四奶奶前阵子拉着她和白荷说话,又是夸人,又是做媒,其实却在替裘四打算。她能明白男人花心,却不能明白老婆帮着张罗这种事。四奶奶贤惠过头了吧。 “姑娘,咱们是您的陪嫁丫环,四奶奶要谁都不合适啊。”白荷看每个人一眼,最后与裘三娘目光相对。在她心里,她们这几个是不会分离的。 “四奶奶说了,要走一个,补给四个。”裘三娘吃完一口,就说上一句,“绿菊,这要是真的,以后都不用你守门,有小丫头供你差遣。” “姑娘,您这么说,我可不觉得好受。我呀,宁可天天从早到晚守门去,也不要咱们姐妹少了一个。”绿菊摇摇头,面色不好看。 不是绿菊,墨紫第六感用完,又用起排除法。 “你们俩不想大家分开,也得听听被四奶奶青眼看中的那个怎么想法。是不是,墨紫?”裘三娘总算说了名字。 小衣低头看着脚尖,蹭绣花鞋底,有些不耐。 “墨紫?”白荷眉心起波纹。 “四奶奶眼可真尖,挑了咱们之中最聪明的。”绿菊噘嘴,“姑娘,您不能答应吧?” “墨紫,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害羞,心里头是愿意的?”裘三娘的心眼还没耍够,“要不,我明日找四奶奶应了这事?虽是以收房丫头进去,四奶奶可跟我保证,等你生个儿子就扶妾,锦衣玉食养着你。” 墨紫抬起眼,一向平静无痕的秋水眸子,灼灼发亮。 裘三娘全收在眼里,将筷子往桌上一拍,远山青黛眉双双高起,声音凉掉半截,“我没瞧错吧,你这是冲我生气?” ------------------------- PK中,我要打劫粉红啦。 么么,众亲。 第53章 小妾挺好(二) 在场的,除了墨紫,都是打小就跟着裘三娘的,岂能听不出语气陡然的变化。三双眼睛在墨紫和裘三娘之间看来看去,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白荷愁得皱纹条条生。这是怎么了?先前姑娘笑着就让墨紫莫名背了三百两的债,这会儿姑娘恼了脾气,却是为哪桩?从她站的地方,看不见墨紫的眼眸,自然解读不到。 “姑娘……”想劝,不知从何劝,于是推推墨紫,“墨紫,赶紧跟姑娘赔个不是。”是非对错,对于丫环来说不需深究,身份的卑微注定要先低头。 墨紫并没有低头,但眸色浅微了下去,“姑娘,我并非生气,不过是惊讶罢了。我一个二等丫头,哪里都不特别出色。四奶奶是不是弄错了,将我当了别人?” “那你将错就错就是,我看这事挺好。”裘三娘冷淡的声音里夹杂着戏嘲。 “姑娘,这种事哪里好了?”绿菊冲口而出,“宁占牛头,不落凤尾,您不是常告诫我们吗?” “不错,我是这么教你们三个的,可不带着她。”裘三娘指尖翘起,对准墨紫的方向,“你们谁的心眼有她多,谁能跟她比聪明的,要想嫁到有钱人家去做小,我就不拦着了。” “姑娘,您别这么说。同心眼聪明哪里相干?墨紫不会想嫁人做小的。”白荷为墨紫代言。 “人各有志,我可不勉强。”裘三娘再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墨紫,你倒是说话呀。”绿菊急得跺脚。 “当小妾……”墨紫抿弯了唇线,对着无事生非的裘三娘,哪怕心火极旺,也不能遂她的心失了冷静,“挺好的。” 白荷绿菊双双惊声。 “墨紫留下,你们三个去吃饭。”裘三娘斜斜瞥过一眼。 “姑娘?”绿菊不太乐意。心里还没弄个明白,哪有胃口吃饭? “还不去,不然罚你今晚没得吃。”裘三娘杏眼瞪了瞪。 白荷知道裘三娘这时并不是说着玩儿的,赶忙一手拉着一个,再瞧瞧墨紫,欲言又止,最终无奈地退下去了。 两刻钟,裘三娘也不说话,一口口细嚼慢咽,用晚膳。 墨紫见她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送上清水盏,让她漱净,又递过白棉帕子。不是有这么一说吗?习惯是件可怕的事。她当了大半年的丫头,很多伺候人的活儿已经干顺手了。即便此刻同裘三娘似乎僵着,该她做的,还得做。 裘三娘用罢饭,起身进了里屋,懒洋洋滑入红木塌椅中,拿一本书哗啦啦地翻。 墨紫跟进去,想说刚吃完饭就躺下容易胖,都张了嘴,还是闭住了。管这种闲事干嘛呢? “墨紫。” “是,姑娘。” “早知道你有这心思,我就替你留意了。小妾……挺好么?”裘三娘淡淡一笑。她人美,笑起来也极美,就像洁白的梨花般明净,与她的真性情截然相反。 “姑娘先说的。”要说心眼,墨紫不但比白荷绿菊她们多,比裘三娘还要多出几个来。如同设计一艘军舰,方方面面考虑不周到,如何赢过对方。 裘三娘聪明,但她也太骄傲,对后宅女人争斗总是不屑,因而任性妄为。墨紫则是举目无亲中夹缝里求生存,不得不小心翼翼,处处谨慎,心眼开了一个又一个。 “我说挺好,你就说挺好。那我说把你送人,你就乖乖跟着四奶奶走了?”裘三娘翻着书页,却根本不在看。 “姑娘想听我说实话?”墨紫垂眸,笑容也嫣然。 裘三娘哼了一声,“说吧,谁能堵住你的嘴?” “姑娘既还没答应四奶奶,说这些话岂不是没意思?”墨紫回答。 裘三娘缓缓说了声哦,尾音转了两折,反问道,“既然你猜到了,刚才拿眼烧我作甚?”那般灼灼的目光,好不凌厉,竟让她起了一争高下的念头。 “刚才,墨紫还没猜到。以为姑娘真应了四奶奶,吓得一身冷汗,激灵灵打颤。”想到自己可能被送人的瞬间,真得恐慌。“后来再想,姑娘实不是那样背信之人,才随姑娘说而说的。” “难得你怕了,这下我心里舒坦。平时瞧你什么事都雷打不动,我就想着哪天要逼你变脸。至于后半句,说得不对。背不背信,我懒得去想。圣贤书都说了,唯小人和女人难养也。一个信字,我不但当又怎的?倒是四奶奶拿出的银票,让我眼花了花,很想收进来。”裘三娘这就开始说经过了。 “四奶奶舍得多少银子?”不但以四个丫环换她一个,还要给裘三娘银子?墨紫心想,看来作为丫环,自己算得上成功。 “一千两。”裘三娘说到钱,柔声美调,吐气如兰,“一半给你置嫁妆,一半归我。” “五百两置嫁妆?”墨紫有些笑不动,“收个房还真不便宜。” 裘三娘笑得花枝乱颤,“你以为都这样?艾莲让太太赏给四房时,我弟媳不过送套头面首饰,二十两银子就完事,连酒席面也不曾办。所以我说,这江氏好辣的眼力,多半清楚这回要人不容易,想用银子使小鬼来推磨。一千两该是江氏私房银子,太太无论如何不可能掏出来。” “太太怎会依了?”经过那晚,应该对自己恨之入骨才对。 “这你就不懂了。她再狠,也舍不得对付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媳妇。再说,收你,总比从外头抬进来的强。说到底,她们看你,不过是个丫头。只要卖身契在她们手上,你能翻出天去?”裘三娘不同那些人争,不代表不知道。 “卖身契?”果然是打着这主意,“这回可以名正言顺问姑娘买了。” “她们想买,我能不能卖,就要问问你了。”裘三娘将那本书扔到书桌上,用腻死人不偿命的声音问道,“墨紫姑娘,你究竟想占牛头,还是愿意落在凤尾?” “姑娘以为呢?”墨紫学裘三娘,反问。 “我以为,我既然没能让你有彻底当丫环的自觉,你也就不必再妄自菲薄了。我身边四个之中,只有你是以履行契约的方式为我做事。我信任你,也是建立在你恪守的原则之上。忠心,我不要求你给。但若不能带给我利益的话,我留你何用?而我,如不能给你所需,似乎也留不住你。白荷绿菊把你当姐妹,殊不知你我是这世上最清清楚楚,各取其利的关系。墨紫,你听好,我对你,不会像对白荷绿菊小衣那样。万般不得已时,我最先舍的人,会是你。因此,别对我太放心,或者太放肆。”裘三娘说完了。 别看裘三娘说得那段话同墨紫问得似乎搭不上关系,但墨紫听得很明白,于是也明确表达自己的意思,“我愿随姑娘出嫁。” 没错,这就是裘三娘的意思。她墨紫不是白荷绿菊,与裘三娘玩不了你猜我猜姐妹淘的游戏,想要什么就得直说。裘三娘答不答应,要看她能给裘三娘带来多大的好处。 这种小姐与丫头的关系,正如裘三娘说的,清清楚楚,各取其利。 不是很好吗? 第54章 双喜临门(一) “不知哪棵树的雀儿在叫,一大早啾啾闹个不停。”绿菊替守门值的墨紫拎了壶水来。 “叫得挺好听。”墨紫接过壶,倒了一杯,放在树荫下凉着。 天空日日放晴,风和暖,光普照,心静气平,因此守门也不是一件太苦的差事。 “墨紫,昨晚上姑娘究竟跟你说什么了?”绿菊趁裘三娘和白荷在屋里,就围着墨紫转。 “没什么。”墨紫那头凉着水,这头开始清扫院子,思绪飘回昨夜。 裘三娘这么说的:“即便去回绝了四奶奶,裘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这种事,也不是本人不愿意,就能一笑而过的。若是我不答应,恐怕主院里的那位要强出面,把着我的婚事,要我交出人来。” 当时听起来,裘三娘内心最好是答应了的想法。之前就说什么不会像对待白荷绿菊小衣那样的冷话,墨紫几乎认为裘三娘要喜怒无常了。 “不过——”裘三娘突然转折,“要是你这些日子尽心尽力为我谋划的事成了,我心情好,自然会帮你想法子。不用担半点心思,你只要等着跟我嫁人就成。” 同裘三娘的丫环们感情深了,墨紫自己有时就会疑惑,那些个心眼,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裘三娘?真心否?虽说一开始,她希望裘三娘嫁的好,自己就好。然而,不可否认,白荷她们一心为主的言语行为,渐渐也影响到了她。因此在慈念庵的七日,她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 老实说,裘三娘一番话将主仆关系分清,墨紫松口气之余,有些道不明的郁闷。就像身体里有两个小人儿,一个冰的,一个热的。她想要给出感情的时候,冰人跑出来凉快她。她想要事不关己挂高的时候,热人跑出来烘暖她。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热极生冷,冷极生热,自相矛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人格分裂,最后自己减压,当作是失忆的后遗症,不再多想。 听完不过之后的条件,墨紫就问裘三娘,若敬王府求娶的不是她,是不是她就将自己卖给四奶奶。 裘三娘答道,“那就得你自己看着办了。若你连自己都救不了,我怎么还能指望你为我做大事呢?要说管账跑营生,能代替你的人不多,却也不少。” “墨紫,我跟你说,等姑娘帮你回了这事,今后你就学咱们呆呆笨笨的,千万别在别个主子面前争强好胜了去。就有这样的,看着你跟别的丫头不一样,起歪心思。”绿菊拽醒了愣神的墨紫。 “呃?嗯。”的确,她踏入雁楼的第一步就错了。 “那就是说,姑娘要替你回了啰?太好了。”绿菊自以为套出话来,终于露出笑脸,“咱们四个能一起跟姑娘离开这儿。” 每逢这种时候,墨紫的心里无可抑制得暖了。裘三娘双目洞若观火,看得出她勤恳却非死忠。但白荷绿菊,甚至还有小衣,真把她当姐妹。虽是挨了一棒子,却有三颗糖给她。既然还合算,她得好好想想自救的法子了。小妾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她一点也不愿意干。在这里当配角,帮裘三娘斗,她已经透不上气,每次出去就不想回来。要当了主角,直接拿根绳吊死还痛快些。 门环叩响,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白荷姐姐在么?我是厨房里的萍丫。” “来了。”墨紫应完门,又让绿菊去喊白荷,“多半是她干娘要交待什么,这时候来,一准急事。” 绿菊小步跑过院子,进去不一会儿,换了白荷匆匆跑出来。 “萍丫头,可是我干娘有事?”孝顺的如同亲生闺女,一开口就担心老人家。 “白荷姐姐,婆婆没事,就让我给你和三姑娘捎个口信。”萍丫年方十二岁,长得平板,粗手大脚,被分在厨房干洗菜洗碗的杂活,平时白荷挺照顾她。 墨紫见丫头凑上小脑袋在白荷耳边细碎念念,又见白荷耳红脸红眼睛发光,等听到自己问什么事,原来嘴比脑快。 “墨紫,谢媒婆来了。”白荷将悄悄话说出来。 谢媒婆是洛州最有名气的冰人,专替大户人家的公子千金牵线搭桥,不够钱不够地位的平常人家还请不动她。据说她特别能相面,凡是做的媒,没有一对不和和美美,哪怕刚开始是冤家的小两口,到后来都如胶似漆。这金字招牌,保证谢媒婆的名声,更保证她红包拿的又大又重。 不过,墨紫想到的是,谢媒婆到哪里去相敬王府三公子的面呢? “应该是来提亲的,我得赶紧告诉姑娘。”白荷双手合握,往正屋那儿走了两步,却又走回来,“墨紫,你快跟我进去。” 墨紫不听话,因为还有话同萍丫说,“你可知,谢媒婆进太太的院子没?” “该是进了,嘱咐我们上茶和点心呢。要是没进,就说备茶了。”谁看得出来,这居然是个粗中有细的小丫头。 墨紫颇为赞赏地点点头,拿出一两银子放进小丫头手里,“萍丫,麻烦你快快走回去,跟刘婆婆这般说,无论如何,让她想办法替三姑娘把客人留住了。” 萍丫眨眨眼睛,又看看白荷,再看回墨紫,点头说好,提着裙子就跑了。 “墨紫,这是何故?”白荷心细,但不会积极将人往坏里想。 墨紫拉着她的绿玉绢袖,也没时间回答,只说,“走,见了姑娘,我再讲。” 裘三娘这时正在屋里等消息,听白荷传了刘婆子的话,淡淡蹙起双眉,“你们说,谢媒婆若是为敬王府求亲而来,那么求的会是哪一位姑娘?我,六娘,还是七娘?” 白荷想了想,“要不,让小衣先去打听一下?”一般而言,这是最妥帖的方法。 小衣听罢,身形已要向外晃。 “墨紫,你为何交待刘婆子留客?”就仿佛昨晚的冷淡是虚幻的,裘三娘如往常一样,要听墨紫的说法。 “不管求的是哪位,姑娘也有三分的机会。时间紧迫,若真求的是姑娘,太太恐怕早将人回拒了往外送,岂能等小衣打听到了再想办法。要我说,先留住人,姑娘赶紧把老爷请到太太那儿去。”墨紫此时绝对为了自己。 突然想到一早鸟儿叫,难不成就是喜鹊? ----------------- 今日第一更。 疲劳中,继续求粉pk。 第55章 双喜临门(二) 裘三娘的亲事定了! 这消息传到裘府每个角落,令长久以来蛰伏的火星子,轰隆烧起一片火海,无形的火舌卷上半天高。 内府库房,听婆婆说起过太太打算的安顺媳妇,跟手下仆妇们嗑瓜子闲扯,“你们说,咱家大小姐是运气好,还是真有本事?太太把六姑娘七姑娘往人跟前送,那么有把握就是其中一个,偏偏人相中了三姑娘。卫府那日回请,三姑娘在庵里抄经念佛,既没人去报个信,也没个机会再露脸。只能说,上都卫姨太太打头回见面就瞧上三姑娘了?” 其中一个仆妇说道:“不过,咱家大小姐长得那么美,全洛州也寻不出第二个来。见一面就喜欢,有这可能。” “也是。要说长相,六姑娘七姑娘差远了。我知道过世的大太太可是百里挑一的美人胚子,三姑娘长得和大太太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要不老爷特别宠三姑娘,即便对太太生的九姑娘都不怎么上心呢。”另一个上点年纪的仆妇说道。 “天生的缘分,挡也挡不了。本来太太把话说绝,那谢媒婆一气之下就走了。谁知还没到大门,媒婆就肚子疼,只好借地方便。这么一耽搁,就让老爷派的人给找了回去。说箩筐的好话,又答应给双份红包,媒婆才消气的。咱们如今可得对三姑娘那房客气点。太太再不喜欢也是,三姑娘一旦嫁进敬王府,她可得好生巴结着,还指这门婚事替主子爷们捞个一官半职,光耀祖宗门楣,兴旺裘氏家业。”安顺媳妇这么交待下去。 安顺媳妇的想法也是府里大多数仆人的想法,毕竟能同大周的王公贵族结亲,是裘家高高高得高攀了。裘三娘即便不是将来的王妃,凭夫君弄个一品诰命还不容易?诰命啊,阿弥陀佛,她们这些平民百姓就得烧香拜着。 而当大多数仆人也认为太太会震怒的时候,张氏却让人在主院摆下丰盛的晚饭,请了各房女眷,包括裘三娘在内,说要自家人庆贺一番。 裘三娘走进久违的主院,自打张氏教训墨紫那晚之后,她还没有被允许进入这个院子。这里本是她娘亲住的,小时候模糊记忆中花草繁盛,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如今物不是人也非。这个家,除了老爹,已经没有关心自己的人了。既然如此,嫁了也好。 “三姑娘到了。”小丫环慌忙报进正屋。 里面艾杏艾桃出来打起帘子,齐声声叫着三姑娘好,又甜笑着说恭喜贺喜的。 尽管这两个丫头向来最能仗势欺人,可裘三娘却深谙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小气,因此也不多话,带着白荷绿菊,盈盈笑着过去了。 进屋没瞧到饭桌,江素心的声音从里屋传来,“三娘,快进来,我和太太在里头说话。” 裘三娘虽有脾气,该逢场作戏时一点儿不含糊,走到里屋,对着张氏见礼,说道,“母亲身体可好些了?我瞧着气色倒是不错。” 张氏那晚本来就是装晕,其实身体好得很。不过说到气色,真不大好看。只要一想到今早发生的事,心里就十分怄气,恨不得冲着裘三娘甩脸子。 怪谁呢?怪三个人。 最怪的,是卫琼玉。从小一起长大,性子和软好捏的闺中好友,却在自己心上插了一刀。明知自己想将六娘嫁进去,可她对七娘表示了更多好感。而自己考虑接受七娘了,她让媒婆来提亲的,居然是自己最厌恶的三娘。想当初,跟卫琼玉通信,虽没有明里说不喜欢,但只要写到三娘,字里行间就多说大小姐的错处。还以为琼玉必然相信自己,因此才想用这桩婚事打击三娘大小姐的气焰。谁知,如今成笑话了。 第二怪的,是老爷。病了大半年,就躺了大半年。自三娘去庵里七日,好像菩萨真显了灵,身子一日好过一日。今天,更是突然来了主院,不但将谢媒婆找回来,且不顾她反对,亲口应允了三娘的婚事。岂有此理,他好了,轮到她要被活活气死。 第三怪的,三娘逃不掉。尽管从头至尾她没出现,但安排在老爷院里的杂役说,三娘一早就探望她老爹。哪有那么巧,不早不晚,正是谢媒婆来的时候。终究,是自己小看了她。从何处,又是谁给她传的消息,自己不可能知道。这时,心里那个懊恼。三娘年前回家住,自己特意不给她丫环仆妇,后来再想给,她却不要了,弄得插不进自己的人手,结果对三娘身边的事几乎一无所知。如今,反遭了算计。 “恭喜三娘,贺喜三娘。”江素心柔和的声音令陷入心事的张氏回神,“能和敬王府的三公子结亲,别说是你的福分,也是咱们裘氏的福气了。” 张氏顿时一凛,不错,三娘虽然是眼中钉肉中刺,但婚事既然定下,就不能再像以往那般来对待了。作戏也得把人笼络住,才好为将来明儿正儿的前程谋划。 当下,张氏缓过狠劲,变脸一样,笑得和蔼可亲,一手将三娘拉到身边坐下,“三娘,我早瞧你是有大富大贵之相的。长得好,又蕙质兰心,将来嫁过去,必能讨三公子和王爷王妃的喜欢。四媳妇说得对,你这么有福气。俗话说得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也是咱们的福气啊。你呀,好好养养身子,什么都不用操心。嫁妆我和老爷会看着办,绝不让王府的人小瞧了去。文定这些,也放心交给我,一定弄得妥妥贴贴。” 裘三娘看得太清楚了。张氏这张嘴脸,那时想要从她手里拿帐本和钥匙,就是这样能惹出一身鸡皮疙瘩的假惺惺。 “有劳母亲受累。”不过,只要一天没成亲,便不能得意忘形。 “也不光为了你。这是能光耀我们裘氏祖宗的好事,我怎可不尽心?”张氏说得冠冕堂皇。 “太太,说到好事,我又想起一件。虽说比不上三娘的婚事,若能成,该说咱家双喜临门了。”江素心捂嘴,眼睛笑得欢。 -------------------------------- 今日第二更。 第56章 双喜临门(三) “双喜……临门?”裘三娘看看握着自己手的张氏,又看看好似多欢欣的江素心,真想抽手就走。 “墨紫是你的好丫环,等让你四弟收了房,我同她就姐妹相称,我与你不是更亲近些?你虽要嫁去上都那么远,我让她常同你写信就是。”江素心突然提到墨紫。 这么个双喜啊?裘三娘心里冷笑,面上假笑,“都说你菩萨心肠,我瞧还真对,和收房丫头姐妹相称。换作是我,自己的贴身丫头还罢了,要喊相公的收房丫头妹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四媳妇向来心慈。不过,她哪里是随便称姐妹的,还不因为那是你的丫头?要说你也是个软心肠的,手下四个丫头,哪一个能让人随便拿捏了?”张氏将那晚的事故意轻松一带,“我也是为你好。等你嫁到别人家去,要靠娘家这些陪嫁丫头撑腰的时候,自然就明白我的苦心。” 这么一看,墨紫若收到明儿房里,主仆的情谊在将来说不定就能派上用场。经江素心说起,张氏的心里稍稍好过些。媒妁之言已经说定,她不能抗了老爷的意思,就只能在裘三娘未出嫁前,好好修缮彼此的关系了。 “三娘明白,今后到了婆家,一定小心管束。”裘三娘则是怕事情让张氏搅反复,只好口头卖乖。 “少了墨紫,你身边就只有两个一等丫环,一个二等丫环。这样好不好?艾杏艾桃服侍我三年了,平日里我没少调教。如今模样出落得好,手巧嘴也甜,很能揣摩我心思,里外都能帮着。一个十九,一个十八,年龄也合适。不如给了你带到夫家去,凡事有她们领着你丫头们料理,省你心力。”张氏待艾杏艾桃上前奉茶,趁势对裘三娘提出来,“再说,你要有了身子,不方便服侍你相公,找自己房里丫头体贴相公,不比婆婆送进来的强?自己娘家里的,还怕有二心?” 艾杏艾桃双双红了脸,娇羞地喊声太太,又拿眼偷瞧裘三娘。只是,裘三娘神情未变,让人看不透。 倒是江素心一怔,觉得婆婆太着急了。今儿早上才提的亲,这会儿婆婆就说要送陪嫁丫头给三娘,还把心思说得那个明白,当人傻吗? “母亲,这事不急,等我回去先问过墨紫的心意,她要愿意伺候四弟,再找丫头补缺。而且,敬王府那边的规矩也要打听清楚,免得排场过大,反落人口实,说咱们财大气粗的。”裘三娘心想,把艾杏艾桃给她,哪里是伺候她?恐怕是让她们勾引那三公子,弄个妾室,好替张氏吹枕头风。 “先说墨紫,这么好的事,还有什么不愿意?即便不愿意,卖身契在你手上,自然由你说了算。怕她怎的?至于你出嫁那些规矩,那可是敬王府,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四个大丫头都带不得?”听出裘三娘话中推托之意,张氏有些不悦。这是攀上高枝就拿乔?“你可是咱们家的嫡长女,裘氏祖上也出过庙堂朝殿能臣,非一般商户。虽然人常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是血浓于水。咱们不惦记着你,难不成你公婆会处处为你想?等将来有事,还不得靠着娘家人替你出头?” 张氏欲阐明娘家人的好处,却句句反问,显得语气不善,咄咄逼人。 因此,裘三娘听着,也是句句刺耳。 “太太说得对,可三娘思虑也不错。要我说,既要给三娘撑足场面,也要尊重敬王府那边的意思。我们都别急,等合过八字,再同亲家商量就是了。”江素心已经看出张氏同裘三娘渐渐绷紧的脸,连忙打圆场。 “也是,这些事等文定之后再慢慢商量罢。”张氏为今后让步。 裘三娘转而一笑,没说话,以几乎瞧不出来的幅度,微微点头。 “回太太,六姑娘,九姑娘,十少爷来了。”安婆子在外间禀报,“七姑娘派了早春来,说身子不大好,喝了药,实在乏得紧,起不了身,改日再到三姑娘那儿道喜。太太,可要开宴?” “七娘病得可真不是时候。”张氏轻哼道,“姨娘们都到了么?” “在姑娘们之前到的。我瞧您正跟三姑娘和四奶奶说话,就请三位姨娘在廊下稍等了。”安婆子隔着帘子弯身弓影。 张氏满意地点点头,“既然人都齐了,摆桌吃饭吧。” 等摆好桌,厨房开始传菜,裘三娘就随同张氏走到外间,坐在她身旁的位置,接受着六娘和九娘的道喜,还有四岁的十弟奶声奶气叫大姐。姨娘们站在张氏后面,一个个贺三娘结了门不得了的亲事。张氏指七娘的生母,也就是四姨娘伺候她吃饭,三姨娘和五姨娘坐到最下首,这顿饭才开始吃。 吃罢饭,裘三娘并不多停留,谢过张氏摆家宴替她庆贺,虚应着请张氏早些歇息,就和白荷绿菊走了。 回去的路越走越冷清,裘三娘这才说心里话,“这顿饭吃得闷死我了。六娘一句话不说,筷子几乎不去夹菜,每瞧我一眼,就跟深闺怨妇似的,好像受了委屈都是我害的。太太跟她两个好儿媳说话,我与她们也没得话说。能逗我开心的九娘和瑞弟,两人吃得那个欢畅,偏和我中间隔了六娘。哪是给我贺喜,给我气受才是真的。” “还好七姑娘没来,不然姑娘您受得气怕是更多呢。”绿菊咯咯一笑,“不管什么气都好,咱如今受得起不是?” “我在后面倒觉得四姨娘怪可怜的。好歹也是替老爷生了女儿的人,这个年纪还要像丫头们一样伺候太太吃饭。她的手比太太的手粗糙得多,多半是做针线活累的,听说银子还没补齐呢。”白荷的心才真正善良。 “那也怪不得谁,只怪她女儿不争气。七娘要是能少考虑自己一点,为亲娘补上这份银子,何需四姨娘受累?”裘三娘不在乎嫡庶之别,但七娘为自己的心很大,为别人的心很小,即便是亲娘。因此,她从不能喜欢上这个妹妹。 “姑娘,墨紫的事您打算怎么办?”白荷听到了双喜临门四个字,以致胆战心惊。 “是啊,姑娘,您不跟四奶奶说墨紫不愿意?”绿菊缺心眼,张口也来关心。 “还不是时候。”裘三娘不计较两人的无状,简单说完,沉默了。 ---------------- PK啊,求票啊。 还有200分就双更啦。 第57章 知否知否 媒婆来提亲的第二天,天色不亮,绿菊就被某些响动吵醒了。在被窝里转个身,朦眼看到一道纤影。尽管男子的长青衫遮去柳枝般的细腰,灰方巾收拢了如丝缎美丽的乌发,油暗的粉覆盖玉润的肌肤,可不知为何,给人感觉看着就很舒心。如同她们姑娘似的,一旦入眼,难以忽略掉。不过,她和姑娘身上的气息,又全然不似。 “天还没亮,这就要走了?”绿菊揉揉眼,看清楚了一些。 “天亮就可能让人瞧见,早点走得好。”墨紫穿上男式黑布白底靴,将鼓鼓背包的带子收紧,挂在双肩,蹬蹬脚,蹲站几次,确定一切妥当,“绿菊,我走了。” “嗯。”绿菊突然一骨碌坐起来,“墨紫!” “啊?”墨紫一手抬着帘子,回过头。 “南德的珊瑚簪子听说可漂亮了。”绿菊一直想要一个。 “我给你带回来。还有没有别的?”墨紫的眸子在微光中闪亮,“想好了,以后咱可不做这买卖了。” “没了。”绿菊觉着凉,搓着手臂又钻回被窝,嘟哝道,“也没银子了。” 墨紫想说,她没银子,谁还有银子。平时就绿菊最省钱,存下的银子最多。小衣的月钱都花在武器上。白荷则爱买各种香料种子和厨房刀具锅具之类的,越罕见的越不犹豫。绿菊要央着买的东西,必定经过她反反复复,慎而又慎,喜欢到不能抗拒才下的决心。 于是,墨紫什么也没再多说,出去合上布帘,走到院子里。 小衣从屋顶上安静地跳下来,就好像刚从瓦上睡醒了一样,细草篾的眼睛有些睁不开,嘴里却吮着一朵串红花儿的甜蕊根。 “你昨晚睡屋顶上了?”墨紫觉得武功高强的人都有些与众不同的怪癖,虽然不知道小衣的功夫算不算高强,因为无从比较。 小衣摇摇头,吐出两个字,“树上。” 想问小衣睡得舒不舒服,又想这不废话嘛,还是干脆点儿,赶紧走吧。墨紫准备往屋子后面去。 “墨紫。”白荷从小厨房里跑出来,低声却急急唤道。 墨紫定住脚步,看白荷走近,也压低了声,“你不在姑娘房里守夜,到厨房里去干什么?”一个个的,非要给她送行? “这时辰,姑娘睡得沉呢,不要紧。”白荷将手里的包袱提上来,往墨紫那儿一塞,“姑娘决定的仓促,我也没时间做别的,就烙了十张酥饼,给你路上当干粮。” 墨紫手上瞬间暖乎暖乎的,显然刚出锅。别人若说烙饼,那就是嚼起来如腊,又硬又难吃到吐的干粮。不过,白荷说烙饼,却是她独创的千层面,管饱又味道好的美食。但这东西,做起来很费劲,十张饼要耗两三个时辰。 “别跟我说,你一晚上没睡觉,就为了准备这个。”如果裘三娘是常常不动声色着考验考验她,让她时不时萌生一下当逃婢的念头,那么白荷等人总在她想跑路的时候,用温暖善良的心给她拴上一根根链子,导致一次次犹豫和不舍。 “昨晚没睡,今晚不就能睡了?”白荷不以为意,“这次做得少,就给你一人备的,别跟那些船帮子老粗们分了。他们家里不都有老婆吗,哪是没有带干粮,是嘴馋才同你抢的。” “有老婆不假,却没有这么好的手艺。”墨紫眨眨眼,顽皮一笑。换上男装,就更像曾经是军人的自己,几乎没了身着丫环服的拘谨。 “你管呢!”白荷撇撇嘴,“好不好吃都是他们婆娘的心意,你收好自己的一份就是。出门在外,难保没个万一。你要是头几天干粮就让他们诓哄没了,等有事时,还不是只顾自己死活,谁又肯分给你?” “你别把人想那么坏。这几个船帮子虽说平日里爱开玩笑,又看着大大咧咧,其实挺有义气。”墨紫为那些共过患难的大老粗们说好话。 “姑娘早教过了,男人不能相信。再说,咱这双眼还看得少么?读书人也好,商人也好,船帮子也好,男人都差不多。即便他们能对男人讲义气,也能对女人讲义气不?”白荷不信,“再说,你才同他们走了几回,说什么义气!总之,万事自己要多个心眼。” “……”让没心眼的说多个心眼,墨紫哑然。 “走了。”好在,小衣不耐烦了。 “白荷,你放心。这路我走的第一回就记在脑子里,一回生两回熟,我这是第三回,蒙着眼都能安全抵达。”没时间开辩论大会,那就只能顺毛捋。脾气越是特别好的人,发作起来越难预测。“你快回姑娘屋里去吧,免得她醒了也没个人在。对了,有什么要我带的?” “没有,平安回来就成。到时咱们姐妹一起随姑娘到上都见识去。”白荷这么说完最后一句,转身走进裘三娘屋里去了。 “白荷将来一定是个很唠叨的娘亲。”墨紫转身,同小衣边走边说。 “现在,她是个很唠叨的大姐。”小衣嘻嘻笑言。 站在后墙根下,小衣身形一晃,带着墨紫跳起来,借着手抓墙头的力量,就上了墙。连着两次,轻松松将人送出府外。 “墨紫。” 今天每个人都要叫一遍她的名字才甘心,墨紫抬头,笑眼望着蹲在墙头的小衣,“你有东西要带?” “……”小衣反应慢了慢,“要说有,也有。反正看到特别好用的匕首,就给我带一把。” “嗯。”这下,她可以走了。 “等等,不是这个,要说的。”小衣想法单纯,言语也单纯,“那个……你回来的时候,别急着回来,知道不?” “我……”不知道—— 然而墙头已经了没有人影。 什么叫回来的时候,别急着回来?要是都已经回来了,还有什么急不急的?墨紫翻来覆去在脑子里过这句话。 “大清早的,就让我猜谜。”脑袋疼,“小衣,你来去如风倒挺潇洒,可是好歹把话说清楚啊!到底是回来还是不回来?” 墨紫仰望墙上的小草,叹息着,耸耸肩上的包袱,转身。 天空出现淡淡的灰紫色,将那道孤伶伶的影子包裹住。 白墙乌檐青影,如墨如烟,袅袅而去。 第58章 私贩人贩(一) 岑欢昨夜里接到消息后,就忙到后半夜。明明累得半死,却不知怎么,睡得不安稳。迷迷瞪瞪,近天亮才睡过去。 “爹,您起了没?”岑二郎在门外问。 年纪大了,很难睡得死沉,岑欢立刻睁眼,看到一室光亮,树影子就像泼上窗纸的画那么浓。何时,竟已日上三竿? “爹?”岑二郎这回声音高了些。 “哦。”岑欢披衣起身,看着冷清的半张床,叹了两叹。少年夫妻老来伴,他的伴却早早走了。打开门,看到正等在门旁的二儿子,心情好过些。“墨哥到了么?” “还没。不过,我估摸以她的脚程,该快了。”岑二郎召唤小厮给他爹端水洗面。 “那赶紧把人都叫上车,等墨哥一到,立刻出发。”岑欢接过小厮递过来的水帕,整个覆上脸,冰凉的井水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还用您吩咐?我都办妥了,才来叫您。要不您再去看看,有什么遗漏之处?”岑二郎极像岑欢,精明机敏。 “你既然都办妥了,我还看什么?再说,墨哥来了,也要查一遍的。经过你们两双眼,我的老眼就歇歇吧。”岑欢说着,眉头一皱,用手去揉眼,揉完眨了一会儿,脸都皱起来。 “怎么了?”岑二郎奇怪。 “右眼突然跳个不停,不太吉利。”岑欢信这个。要说做生意这种事,但凭脑子还不够,有时候就靠直觉。 “左眼灾,右眼财。怎么会不吉利,分明是很吉利。”岑二郎一怔,马上就反过来说,说完又劝解,“爹,您多虑了。这盘营生咱跟着东家做了两年,至今还没出过岔子。再说,因为最后一趟,特地找的都是老主顾,绝对可信。” “我亲笔开的名单,怎会不知道?只是——昨晚就睡得不太稳,梦也不大好,这会儿心慌里慌张。不行,等墨哥来了,我跟她说说,最好改日子出发。”岑欢从小跑堂做到大掌事,运气和努力各一半。 “爹,千万别说。东家的婚事定了,未来夫家可是敬王府。一个是老鼠,一个是猫,还能不赶紧把这营生结了?您不也说,这生意看似银子赚得容易,其实是拿小命在赌,早收摊早好吗?”岑二郎将裘三娘和萧三公子形容为鼠猫,当然是单指走私货的行当而言。“ 岑欢一捋胡子,想想也是,裘三娘要是将这营生带入夫家去,哪天让敬王府发现,就得挣扎是否大义灭亲了。毕竟走私货,最严重是可以问脑袋的罪。但他并没有马上应了儿子,背着手,惴惴不安地跨过房门。裘三娘发脾气他固然要陪小心,可比起儿子的生死来,神佛他都敢得罪。还好,裘三娘性子不易琢磨,墨紫却很沉稳,是可以信赖的人。他想到这儿,心下稍定。见了墨紫,把担心说说,且听听她的意思吧。 墨紫已经到了望秋楼,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找岑氏父子,就让人半道给截了。 “几位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同你们说过了吧?东家是正经商人,与你们要找的道儿风马牛不相及,几位苦苦纠缠也毫无用处。”望着眼前三个人,在那家二郎看透人心的犀利眸光中,她不甚自然地清咳一声。糟糕糟糕,将他们今天要过来等答复的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早知如此,她该绕到望秋楼后园的门去。 “小哥这是要出远门?”仲安笑着瞧她背着个样子奇特的包袱。 第三回了,这小哥身上的衣衫总是半陈不新的青色。他以为一个深受主人信任的仆人会穿得比一般仆从体面,除非不想引人注意,故意显陋。言谈举止分明睿智从容,有良好教养,倒像读过圣贤的书生。这样的人真能走私货?他瞥一眼二郎,不知身边这位哪来的凭据。但二郎的眼一向锐利如鹰,很少有看走眼的时候,也不容他不信。 但说来也奇,把那其貌不扬的墨哥跟二郎放在一起,他心中竟生旗鼓相当之感。这要让石磊知道,恐怕要骂娘。天骄贵胄与市井之徒并驾齐驱,是他感觉有误吧? “小哥……”见人不答他,仲安就再问一次。 墨紫犹豫了一下。 就那么一下,那家二郎眼内再绽精光,“去哪儿?” 不但仲安,连石磊这粗莽汉子都投过去惊讶的目光。虽然他们与这位小哥迄今见了几回面,可还是没有相互介绍过的陌生人。这么直接问对方去哪儿,十分唐突。 “我去哪儿,为何要告诉你们?”果然,墨紫露出你们谁呀的嘲笑。 “你不肯说,那就是要走私货了?”二郎仿佛没注意到身边两人的惊讶,也忽略对方的讽嘲,好像自言自语似的。 “奉东家之命……”去哪儿呢?墨紫随便掰一个,“去云州收帐入货。” “去何家收帐,又找谁家入货?”二郎却不轻易信她,嘴角微微勾起,猎物已经入了陷阱。 “去……”墨紫突然眯起眼,“阁下问得这么细,可我即便告诉你,你又怎的?” “那容易,云州我有相熟,照你说的人家,问一问你是否真去收过账入过货。”撒谎,对别人可以,对他很难。 “……”墨紫面色凝冷,这人怎么这般难缠,他以为他说会查,她就怕了不成? “名字。”那男子是认真的。 “……”墨紫恶狠狠地盯着他,他要查,那她就造个长名单让他慢慢查! “编造谎言之前,最好想清楚这一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你跑得掉,你主人也跑不掉。”笃——笃——男子的手指敲起桌缘,没人主导着这场对话,而在他的掌心里。 那手,很大,很有劲。不是拿笔的手,而是拿剑的手。 她的主人?裘三娘跑不掉?她虽然一时大意让他逼到无言的地步,不过拿裘三娘要胁她,他可大错特错了。或许拿白荷她们来说,还比较为难。走私货的主意是裘三娘的,既然她敢做,自然要敢当。 “你高看我了。忠心为主之前,我得先顾着自己不是?”脸歪嘴斜,墨紫作出一副老油腔调。 “说得对。你答应帮我,这二百两银子就进你的口袋,而不是你主子的口袋。我只要一个地点或一个人名,那么简单。”二郎突然微笑。 陷阱里,猎物掉进去了。 ----------------------------- 今天好友结婚,因此早点上传。 祝大家都幸福快乐! 第59章 私贩人贩(二) 墨紫不得不承认,这位二郎是个聪明人。他刚说云州有熟人这些话,真假都好,其实多半没有要去查的意思,只是要引出她自私的本性而已。所以,他最后说,她说得对。上回,岑二在场,若她应了,银子是属于望秋楼东家的。但今日,只有她一人。因此,他再许诺的好处,只要她愿意,就能收进自己口袋。而他下面的话,更证实了她的猜测。 “我保证,没人知道是你说的。至于官府,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去告密。我既不能拿文牒过江,什么意思,你应该很明白。二百两,买你一句话,且对你毫无害处。我看不出这么简单的买卖,你需要犹豫。”二郎的话突然多了起来。 “谁知道呢,也许你是官府的密探,假装要过江,其实打算端人老窝。”谍战,对墨紫可不陌生。演习的时候,这种混入对方的办法不算少见。 不待二郎说话,仲安呵呵笑道,“小哥,你还说不知道?”抓到尾巴了。 在这个没有录音技术的时代,墨紫才不怕,“知道又如何?你们不能因此将我送官。上了公堂,我否认到底,你们一起当人证,可还少了物证呢。” “我以我祖父起誓,此事绝不涉及官府。”二郎神色一正,剑眉拢出再认真不过的川字。 我以自己的生命起誓—— 墨紫又混乱了。谁?谁在她的过去里发誓?为什么心痛?为什么悲愤?为什么想要流泪? “我从不相信誓言,因为誓言就是用来背叛的。”来自千年后的经典句子,她无意识,却说得好沉重。 “你这人!”石头般坚硬的壮汉又爆跳起来,“知道他的祖父是谁吗?还能随便给起誓?还有,我们铁铮铮的汉子,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再说,走个私货,就需要屁大点儿胆,还遮遮掩掩像个娘们。告诉你,什么需要真胆子。上阵杀敌那才是真胆子,死,***,就是最痛快的事。” “石磊!”二郎叫壮汉的名字,听上去并无份量。 但石磊立时静了。 “那么,我们要如何做,你才放心?”二郎的目光锁定着墨紫每个神情。 墨紫看上去毫不退缩,心里却因石磊的话震了震,这三人究竟是什么身份?难不成,军人? “小哥,我瞧你是有些大见识的。我们过江究竟是真还是假,我不信你不能确定。”说话好听的,是斯斯文文的仲安。 “能确定又怎样?比起我自己的判断,我更相信另一个。”他们是真要过江吧,但她必须证实,“抵押。” “抵押?”仲安想让她解释得更清楚些。可他还没开口,却看到二郎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什,放在桌上。这样物什令他瞪怔了眼睛。 “保存好它,我回来后来取。不过,要是有一丝损坏——”二郎冷冷一哼,“相信我,你这条命都赔不起。” “这——”怎能随便当抵押呢?仲安知道,他们的事情很紧急,已经没有时间再耗下去了,可是—— 石磊呼呼低咆,与仲安一样知道物什的价值,他也不同意把它抵押给居心叵测的那厮。 “我已经决定了,你俩勿需多言。”然而,这人的话不是随便能被驳回的。 墨紫的眸子左右轻转,将仲安和石磊两人的异样收进眼内,东西哪里不同一般?从她角度看来,就是一块田字铁片,贴在桌面。非金非银非玉,而且色泽暗红带黑,好像生了锈陈旧还丑陋。 “我能拿近了瞧吗?”第一眼看着像可以回收的废品,说不定第二眼就发现是稀有金属,她“不耻下问”。 二郎点点头。 墨紫留意到,这会儿他的目光就不在自己身上了,而是盯着那东西。他有棱有角的俊面如今分外刚毅,原本靠着椅子的背笔挺,双肩打开阔,让她真想帮他唱雄赳赳气昂昂的军歌。这是干什么?明明那东西是他拿出来的,怎么感觉倒像他被那东西在检阅似的? 上身倾过去,双指一夹,铁片就到了手里。她仔细看了看正面,发现其实那算不上一个田字,而是四个口的铁比中间的横沟竖沟厚处一些。远看旧,近看更旧,不但有黑有红,色泽不一,还有不规则的细刻痕,应该被碰撞过很多次。正面看完,得不出很贵重的评估结论,她不死心翻到反面看。哦?反面比正面有趣,刻了四个字—— “忠正明心?”她念完之后就笑,“怎么,是你家祖训,还是传家之宝?” “你知道了还嘻嘻哈哈?”石磊开口就是吼。 墨紫没想到胡掰也能撞对,“既是传家之宝,就别那么随便,刻在玉啊金啊上面,不是显得尊重多了?看你们花起银子挺痛快的,家里应该不至于刻薄对待祖训……” 眼前白光一闪,一柄剑离墨紫的脖子半寸,霎时寒气扑袭而来。 “小心你的舌头。” 石磊的剑。 二郎的声音。 墨紫一动不动,目光一瞬间如两柄冰薄冰薄的匕首,却在接触到对方的眸子时,化为惊恐怯懦,“开……开个玩笑罢了,几位不要当真,我管住自己的嘴还不成吗?” 好快的剑,比岑大郎的快多了。虽然没见过小衣用剑,可能也敌不过这个叫石磊的汉子。这么可怕的功夫,她要把人得罪,能逃得了不?军队那些格斗训练好像用不上。 好奇怪,这三个究竟什么身份?上都来的,为首的二郎是卫姨太太的侄子。侄子,也有远近之分。不是侄子,而是另一种她的猜测的话,那就无论如何,很可能是朝堂之上的人物。可就如她之前始终疑惑的一样,他们如果是官,为何出个境还要偷偷摸摸,大可拿了官方文牒,大摇大摆进南德。这些人有秘密,而这个秘密—— 她能嗅到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 “都到这份上,小哥,我劝你,还是拿了二百两银子的好。俗话说软的不吃吃硬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怎么也不识抬举,我们却是难办也得办。”仲安唱白脸来了。 “……”墨紫将视线凝聚在锋利无比的剑尖,右手食指微颤颤抬起来,一点。 “我吃敬酒。” 听到自己的声音,如预期那样,谦卑顺从。 -------------------------- 刚下飞机,所以更得有点晚。 还差60分,就双更。 请亲们多多支持。 么么! 第60章 私贩人贩(三) “岑叔,眼皮跳是您没休息好的缘故,同灾不灾的没啥关系。”墨紫边说,边将一辆辆马车细细检查过。 “墨哥,我便是整晚不睡,都少有眼皮跳的时候。”岑欢听墨紫的话,并没觉得心里好过些。不祥啊不祥,他从商多年的感觉不会错。 该说姜是老的辣吗?也没这么辣的吧?单凭预感,竟有如此准头。墨紫那个佩服,却不能表现出来。 她只能说:“大郎二郎已经到成亲年龄,您该服老的时候就得服老。那些体力活儿让年轻后生们干去,您早睡早起,别坏了身体,咱望秋楼没您坐镇可不成。” “爹,听见没?墨哥也不信。”岑二郎找到了有力的同盟军。 岑欢并不是老顽固,他虽然预感此行凶险,又不能当作凭据,只好将叹一声,“等你们到了我这年龄试试,干事不凭东也不凭西,能不能顺利就靠这直觉。我也知道,即便不是你俩,就是到了东家跟前,说法一样行不通。行程耽搁一天,就多担一天的风险,这些我比谁都清楚。不过,我不说出来,心里无论如何放不下。” “岑叔,我明白您的担心。其实,咱们哪次出门心里头不七上八下的?就怕回不来。”想想喊着三大纪律仿佛是昨天的事,而如今她成了个“违法”的私货贩子,虽然这年头,遵纪守法一词还没出现。先不说人命如草芥,就刚才她还让人拿剑指脖子呢。所以,走私贩比起那些来,还是可以作为良民的。毕竟,促进了两国边贸的繁荣,能满足供需所求啊。要不然,就让无良官商随便宰? “您放宽了心。或者真像您预感的,这次会遇上棘手的情况。我才走过没两回,可您该是清楚的,以前不是没遇到过大风大浪,船翻货沉,却都熬过来了。这次,我会格外注意,多长几个心眼,遇到麻烦,第一条保命,第二条保命,第三条还是保命,带出去几个人,照旧带回来几个。”墨紫这是安慰,也是承诺。 岑欢本以为墨紫同自己的儿子一样,只当他迷信,可听了刚才一番话,虽说这趟货是非走不可,然而墨紫显然要比二郎对自己的感觉重视的多。同她合作还不久,但她行事稳重,脑子转得极快,而且从不说空话。如此这般,吊着的心就放下了。 “二郎做事欠周全,墨哥你多费心。跟你说句对东家可能不敬的话,自老妻离我,我就只望我家大郎二郎能安生度日,给我娶两个儿媳妇回来,添子添孙,我也知足了。钱财身外物,赚多了,又带不下九泉去。”都是替人做事的,岑欢对墨紫不怕掏真心。 “岑叔,我明白的。”墨紫笑了笑,“要不,这回二郎就留下。反正你不说我不说,姑娘也不会知道。” “墨哥,这是折煞我了。我若自私如此,还配当望秋楼的大掌事?既然决定要去,二郎怎能落下?如同墨哥之前所言,一路多些小心便罢。也可能,我是真老了。”岑欢连忙摆手,愧得一脸红。 “爹,您是操心太多。”二郎让墨紫眼神暗示过,立捡好听的说,“我出门,大哥不是还在?您老人家就看着他,让他少惹祸。还没等他收敛,我就回来了。” 岑欢终于大笑,说了几声不错。 “出发吧。”墨紫看日头,时候不早了。 外表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马车,缓缓移动。岑二跳上最前面一辆,对老父再点了点头,以示告别。墨紫撩起衣角,上了最后一辆,与车夫并驾。堂而皇之,出了望秋楼,一路向北,经过守城军查验,放出城门。 人若问怎么没查出私货来呢?那她会回答,哪有人那么傻把私货装在车上?三辆马车上装的是望秋楼自酿的好酒。当然,烟幕而已。真正的目的在于——运人。什么人?看下去便知。 大约一个时辰,三辆车就到了洛州城外的仙女镇。这个镇,因大大小小的渡江码头而生生不息。从这儿水路三日,便可抵达南德边境。江边上形形色色的商人们来往至深夜不绝,码头附近的集市开足十二个时辰,不受宵禁的制约。船工,脚夫,小贩,在这儿就像鱼儿入了大海,忙不完的活儿,做不完的买卖,只要勤快,就能托儿带口过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可墨紫闻进江水味时,却发现车道两旁与往日不同。 “墨哥。”岑二郎跑过来,“有没有发现,人少了一半?” “恐怕真受到大求与玉陵打仗的影响了。”墨紫想到那日在望秋楼听到的话,“听说大周和南德的水军驻守江界,气势汹汹的。而且关谍发放比从前严苛,还调高了过境的缴银数目,一般小商贩未必负担得起。”这时,就是有钱的变得更有钱的机会,只要瞅得准。 “别说一般小商贩是缴不起,就是缴得起,也宁可暂时放一放,等形势不那么紧张了再说。如今很多人担心无辜受到牵连,所以不愿冒险过境。”岑二郎从上都回来没多久,有些消息算得上新,“我在上都时,看官兵当街对图抓人,后来才听说是大求奸细。若是真的,大求的野心就可怕了。” “大求,是狼之国。”墨紫说道。 “这说法挺新鲜的。”岑二郎想了想,“都知道大求开国皇帝是马背上的牧族,因此叫蛮夷的,马鞑子的很多。大求国内不信佛教道教,是拜鹰和月亮为神。狼之国,我可是头回听说。” 墨紫心想,她也是头回说,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多半,又是深藏的记忆。但她是玉陵人,为何能说出大求的事来?她也不认为自己说错。 听到前面车夫吁一声,马车停了下来。 没时间探究另一个自己,她跳下车,看着面前那根高大的石柱,上刻三个漂亮篆字——野舟渡。 跨过石柱一步,江风簌簌,那是她最喜欢的气息。 第61章 江上无波(一) 仙女镇,仙女江,皆因仙女峡而得名。 仙女江比河流宽不出多少,江面平静,船只航行犹如走地一般平稳。每到好时节,洛州城里的人常包了画舫游江,踏春避暑赏秋庆冬。往上游,看青山伟峰,白云飞鸟。往下游,看田园风光,野花芳树。民间传说中,不少才子佳人因此相会,成就一段佳话。听说,这是善良仙女的庇佑。 船和水,是墨紫最喜欢的组合。虽然迄今为止,她也不过走过两回江,但当她第一次奉裘三娘之命航船时,站在江浪之上,身后如同生出一双驭风的翅膀,那种自由的心情令她豁然开朗。 “墨哥,老关来了。”岑二提醒墨紫。 墨紫定眼一看,朝自己笑呵呵走来的,可不就是那短小精瘦,灰发夹银白,一脸黝黑褶皱的关老头么? 回以爽朗的笑容,墨紫上前抱拳招呼,“老关,这次又要你多多照应了。” “哪里哪里,墨哥你这么说,就是还记仇。关公面前耍大刀,我还输得不够惨?我早说过,今后只要你在船上,就没有第二个的头儿。”老关,单名一个江字。生在船上,长在水里,外号泥鳅。 今年五十有三的关江,从未靠过水以外的东西谋生,从手握桨橹,也是五十三年。论起航船来,半年前,他只服他自己,并自信无人比他更熟悉水。但随墨紫出过一次货后,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话不是古人随便编着玩的。 “老关,这话是让我惭愧吧?若没你的经验技术带着咱们几个,就我纸上谈兵的,大概等着沉了。”墨紫不夸大自己的功劳。 关江呸呸两声,“晦气,晦气啊。”双手合十,朝江面一拜,“龙爷爷莫怪,年轻不懂事,信口胡说。请保我们一路无波无难。” 墨紫当然不信这个,但她并没有表现出特立独行,反而也是一拜。这叫定他人的心。要知道,人心不稳,才真影响大局。 “咱的船呢?”突然从岑二肩头露出一个嬉笑的脑袋,三角眼倒眯。那是三个车夫中的一个,绰号臭鱼。 另外,正挽着袖子要卸货的那个胖子车夫,绰号肥虾。一个靠车篷抽烟斗,面无表情的瘦子,绰号水蛇。 墨紫运出城的不仅是酒,还有这三个车夫。光从外号就能知道,那也是水性极好的人。而且,虽然长得截然不似,他们却是嫡亲的兄弟。听老关说,三兄弟原本一直打鱼生活,后来家乡遭了变故,只得离乡漂泊。后来遇到老关,就替他出个船,接些散活维持生计。老关将人介绍给墨紫,她瞧三人水下功夫了得,人品也不赖,自然愿意用他们。为了掩人耳目,平时三人就在望秋楼的后花园里打杂。因此车夫是兼的,船夫才是正业。 “不就在你眼前?眼睛睁那么大。”老关大拇指往身后一翘。 一艘六米乘十米大,三桅的乌蓬货船,正在码头上静着。 “又变了?”臭鱼话最多,“上回是红漆,这回是没漆。而且帆布上泼了什么,深一道浅一道的?” “上回是红漆,这回红漆掉了。臭鱼,你眼真够利的,帆还没扯起来,就瞧出深浅了?”老关觉得臭鱼胡扯。 “可不是。我这双眼,摸着黑下水,给你捞上乌贼来。”臭鱼显摆自己的本事。 “行了吧,你。”老关不跟他废话,“赶紧装货上船,日头落下去之前,趁退潮,能多走上一段。” 说完,老关对墨紫说,“墨哥,上回你跟我说要改的那几处,我已经改好了,你也瞧瞧去,看改得对不对。” 墨紫点头。快步上舢板,落到甲板,进了船舱,拉起角落一块木板,走下梯子。梯旁有备好的灯,拿出火褶子点亮,边看边想,那几人若赶不上,可别怪她污了他们的银子。 就在这时,仙女镇镇口骑进几匹快马,嗒嗒——嗒嗒——真是马如风,人如箭。为首那人,赫然是那二郎。仲安石磊紧跟其后。后面三个,青一色灰袍扎腰,绑紧小腿裤脚,蹬着步云靴,目光炯炯,看上去也干练得很。 突然二郎胯下马首一扬,前蹄高抬,停在一间茶水铺子前。 有小伙计笑脸迎人,“客官,喝杯茶歇歇脚?” 二郎并未下马,自高而下,俯视着伙计,“请问,野舟渡往哪个方向走?” “向东五里。”伙计才说完,看到空中银光一闪,慌忙伸手捧住,是锭碎银子,不由大喜过望,脑袋倒蒜似的,“谢谢客官,谢……” 然而,应他的只有马声嘶扬,六个人六匹马已经远去,只留下一路飞尘。 “二百两银子,千万别给了个骗子。”石磊赶上前,与二郎并驾齐驱,“我瞧那厮贼眉鼠目,眼珠子左摇右摆,委实不可信。” “不可信也得信。”仲安也骑上来,“咱们这叫病急乱投医,就看运气了。而我瞧那位墨哥眉清目秀,还有最后选喝敬酒的样子,应该确实有门道。最好他跟咱们同行,路上倒也有一趣伴。” 石磊咄一啸音,“趣伴?油嘴滑舌走私货的臭小子,我听起来一句真心话也没有。要不是你们答应他不报官,等事一完,回去我就带人把他抓了,还有他东家。”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二郎俊脸微沉,“一个小小私货贩子,不必费神计较。重要的,是眼前事。” 石磊对仲安敢瞪眼,对二郎却没有火气,耸耸肩,“娘的,便宜那小子。” 五里地,以六匹好马而言,片刻功夫。二郎目力又好,看到那根高耸的石柱,野舟渡三字苍劲挺拔。 “想不到能在一块渡牌上看到如此好字。”仲安偏文,对其笔法称赞不已。 石磊则是四下张望,见渡口上有好几十艘船,大小不一,抓抓头烦道,“这么多船,哪艘是啊?” “笨石头,不是说叫永福号吗?”仲安举目,看过一个个的名字。 “永福?走私货的叫什么永福啊?”石磊呸呸着。 二郎没说话,他找的是人,不是名字。很快,他就找到了。 在那苍茫天色中,一身旧青衣,一块灰方巾,好不轻易,跃入眼中。 第62章 江上无波(二) 墨紫站在船的了望台上,举目眺望远处波浪的形状。 头顶上她亲手做的风车,能显示风向,并估计风速。别以为这些容易,她虽然能设计出最好的军舰,那是在一切软体已经具备的情况下。如果要一个部分一个部分经由自己的手造出来,拥有理论不等于拥有全部,如同她做的铅笔一样,风车也遭遇了失败再失败,尤其是计算风速这项功能,不知费了她多少脑细胞。 因此,怀揣着引擎的至高理论,墨紫知道要造出一台来,遥遥无期。没有已经建成的九十九层,一百层的高度不能凭空出现。 “开始落潮了,东南风,风速二。”她转头对着老关喊。 “好咧。”老关开始指挥三兄弟松帆,大叫一桅杆。 墨紫往下看他们几个作业,心想,这人若再不来,就别怪她不等了。眼珠一转,突然六人六马进入视线内。领头的,白袍锦带,面若玉,眸若星,高冠明珠,气宇轩昂。不是那家二郎,又是哪家二郎? 她发现他也正在看她,于是挑眉抬头,嘴角一撇,笑得阴阳怪气,嚅嚅言语,“切,算得好时候。” 六人驱马过来,打算收舢板的岑二瞧见了,不由大惊失色,抬头就问墨紫,“墨哥,怎么又是他们?该不会是冲我们来的吧?” 墨紫心知是她自己敬酒吃来的,可也不好当着岑二的面承认,只得说,“或许从别处得来的消息。你先别慌,我来处理。” 说话的当儿,人和马都已经到了永福号前面。 石磊低声嘟囔,“这厮怎的也在?” 仲安呵呵笑道,“好啊,果然是跟咱们一路。”瞥一眼身旁,见他神色不变,仿佛早料到人会在的笃定,“看来,你又料对了。” 二郎沉声,交待一左一右两人,“按之前商量的办。” 他一旦认真吩咐,仲安石磊也正了神情,各说一声是。 “这可真巧了。”墨紫从了望台抓着粗绳滑下,几步蹬过木梯,自舱顶就到甲板,双手缚背,笑脸迎人,“几位看来是找着门道了。” “好说好说。”“官方发言人”总是仲安兄,“小哥,没想到又瞧见你,一路还请多关照了。” 岑二急着来一句,“谁跟你们同船?” 墨紫依旧笑着,“他说得不错,谁与你们同船呢?我们往云州去,和你们不同向啊。” “嗯?不是吧?有人说永福号要去我们去的地方。小哥,你若认识船主,烦请替我们引见引见。”仲安在马上也笑。 “这船是去云州的,你们是去……”岑二怕码头上人多口杂,藏了半句,“引见什么!你们搞错了,快走,别耽误我们开船。” “怎么了?”老关听得有些热闹,走过来。 “这位老人家可是船主?”二郎说话了。 “这个嘛——要说的话,算是。”船买在他名下,不过不是他出的银子。 “我们想搭船过江,请老人家行个方便。”二郎的眼锋淡淡扫过墨紫,看向老关。 “刚听几位似乎与我们不同路。”船就那么大,说话大声点,能听得一清二楚。 “不是啊。这船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石磊身量高壮,声量也敲钟一样。 墨紫头皮一麻,暗骂他笨,什么叫船去哪儿人去哪儿,干脆说你们走私货顺便捎上我们好了。让人听了不奇怪吗? “几位到底要去哪儿?”老关处惊不乱,摸摸花白胡须,“我的船到云州,几位也是?” “正是。”仲安干脆,“我瞧老人家的船甚大,就捎多几个吧,我们多付船资。” “去云州的不止我这船,几位去别处打听打听?”去哪儿都不能带,老关想了个理由,“这船让这二位包了,不载他客。实在不好意思了。” 仲安心里暗笑,果然同事先说的一样,决定权绕回墨哥手上了。 “这位小哥,我等也不是初识,何必如此不通人情?行江无趣,人多些也热闹不是?”他开始同墨紫交涉。 “先生话虽有理,但我也是奉我家主人之命办事,实在不好私自做主。”墨紫眯眯眼,双手摆得起劲。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包船费用不少,我们愿承一半,你们就可少花一半。这多出的银子,你们如何处置,我们可不管。”仲安发挥他们的专长——诱之以利。 “谁在乎那点银子?”岑二哼一声。 “你这小子!”石磊此时特意压低咆吼,“不在乎银子,在不在乎小命?” “你……你什么意思?”岑二见对方突然压低声,自己气也虚了。 “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告诉你们,要不让老子上船,老子就把你们干得那些勾当在这里大声嚷嚷。若引来官兵,可别怪老子不通人情。”石磊一声声老子的,气势汹汹,满脸恶形恶状。 “你!”岑二心道不好,私货可都上了船了。于是,俯到墨紫耳边,“墨哥,怎么办?” “好像也只能带上他们了。”墨紫乐得顺水推舟,“要是他们真要做绝,让官兵来查船,咱们可就完了。” “可东家那儿怎么交待?这是咱们最后一趟买卖,要泄了密,也不得了。”岑二左不是右不是。 “先让他们上船,进舱里商量。站在这儿时间长了,招人猜忌。”墨紫这么建议。 岑二能不同意吗?虽然感觉是请客容易送客难,总比惹来官非强。 “三位先上船来,凡事都有的商量。”墨紫做了个请势。 三人加两人进了船舱,就见乌漆抹黑的舱里,宽敞可又破又旧,除了一张瘸脚矮桌,再没有别的家什。 “连张椅子都没有。”石磊看不上,“会不会漏水?” “要放了椅子,人躺哪儿睡觉?”岑二鼻子里喷气,“放心,看着破旧,绝对不漏风漏雨。再说,你要享福回家去享。” “小兄弟说得是。”仲安笑脸,又对石磊说,“石头,单这不漏风不漏雨,就比你的篷子强了。” “你们既然有船,何必非搭我们的?”岑二听得他说到篷子,以为是船篷。 “小兄弟,我说的是他平时住的屋棚。”仲安解释。 岑二瞧他们可不像穷人,以为诓自己,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愿搭理了。 墨紫见火药味浓浓,也不介意,合抱双臂,挑眉去看领头那位。 第63章 江上无波(三) 墨紫看着二郎。二郎也看着墨紫。两人的目光都带着探视的意味,也有着不妥协的固执。 “事到如今,似乎我们也没得选。”墨紫的笑,无奈中有点狡猾。 二郎觉得那笑很碍眼,“事到如今,不是吃牢饭,就是让我们上船,的确你们没得选。” “岑二,那就由我作主,同意他们上船可好?东家那里,我会解释。”墨紫喝这杯敬酒,是因为她突然想通了,无论能不能离开裘三娘,有银子傍身总是好的。裘三娘为难她的三百两银子也罢,还有勉勉强强要替她回了四奶奶也罢,皆说明靠人不如靠己。她终会自立门户,该要盘算盘算了。 “何必解释?你二人不说,我们不说,这船上的人不说,你们东家怎会知道?”仲安是个狡猾的,“说了,好事都变坏事,功臣也变奸臣。若是多疑的主子,恐怕从此信任也有了隔阂。” “……”岑二心道,确实是这个道理。他和墨紫要是守口如瓶,而老关他们从不未见过裘三娘,瞒住上面其实不难。但他有了这个心思,却不知墨紫是什么想法,便忐忑地望了她一眼。 墨紫也正好看过来,只说了半句话,“若是此行顺利……” 岑二一听,不错,若一路无事平安回来,裘三娘那边不说也没关系,于是连忙点头,帮墨紫补上剩下的半句话,“若此行顺利,自是无妨。” 墨紫笑笑,点头算应。 战线统一了。 “既然说定了,那我们就让人赶马上船。”石磊以为大家这就坐在一条船上了,殊不知—— 墨紫手一伸,“等等,船咱们是同意你们上了,但具体怎么个上法,也一起说清楚的好。” “条件?”二郎站在昏暗的舱中央。周围漆黑漆黑的篷,连扇窗子都没有。混浊的空气里有各种各样的味道,除了酒之外,其他的难以分辨。贼船是这样的吗? “条件。”墨紫开诚布公,“第一,马不能上船。既然你们都知道我们走的是私货,最忌讳的便是控制不了的响动,一旦招人注意,就完了。而且,你们的事似乎也见不得光,骑马太容易惹眼。” “什么见不得光,我们是——”石磊觉得墨紫将他们归为匪类,立时不爽。 “第一条我同意,马不上船。”二郎一手拍上石磊的肩,石磊灭声。 墨紫满意他的合作态度,继续说道,“第二条,船资。一人五十两,六人三百两,单程,现时缴清。” “五十两?你抢啊?”又是石磊,他脾气耿直冲动,再配合他的身强力壮,显然是适合动手而不是动脑型。 “我不是抢,我是坐地起价。”懂不懂?既然上了贼船,总要有心理准备吧。 “什么!”居然更嚣张,石磊吹胡子瞪眼,撩起袖子,摆出干架的姿势。但很快发现自己的两个同伴冷静得神情不动,只好压下火去,心里却直骂。 “小哥,单程的意思是——”仲安虚心好学。 “就是从野舟渡到南德境内将你们放下船的这段路。”墨紫进而说明,“当然,若是双程往返,船资可以优惠,也是现在付清。但你们要是错过返回的点,过时不候,船资不退。”坐飞机就是这么收的,她拿来用一下。 “那么双程的价钱是多少?”这么个单双程,仲安心想有意思。 “一人九十两,六人五百四十两。船往返六日,你们要搭伙吃饭的话,那就一口价六百两,全包。”小小算盘,啪啪响。 石磊真想上前将唯一一张破桌子给踩个稀巴烂,坐个破船六百两,她不止是抢钱,简直是吸血虫,贪得无厌。而且——对了,而且他们已经给了她二百两。 “不能再商量?”二郎的声音很冷很清,任谁都能听出他的心情极差。 站在墨紫身旁的岑二竟因此身体发冷,但他不出声,他知道墨紫谈价钱的本事。 “不能,我已经给了你们最好的价钱。”墨紫果然不让。二百两她想藏起来不让人知道,而三百两是额外要交给裘三娘的数,至于多要的三百两,给岑二。 “怎么不能商量?”石磊气急了嚷,“就算你说六百两,我们也只给四百两,你已经拿——” “要知道,我们若将事情捅出去,你们的船也别走了,所有的私货充公,你们也按律受罚,重罪的话,可能脑袋都保不住。”二郎截去石磊的话,否则这交易真要一拍两散。可同时,他也不明白眼前青衫人何故这般泰然处之。 “我知道。不过,你把我们抖出去的同时,我也把你们抖出去。我们是走私货,难道你们的秘密又能藏得住?”心知这三人身份不低,墨紫因此借用他们不能言的秘密。 好厉害!聪明的人在他身边屡见不鲜,自己也是极能拿捏人心的,却想不到小小一个仆人竟能做到令自己刮目相看。二郎眸瞳深敛,周身旋绕不去的傲气突然淡了下去,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平民佩服。 “仲安。”他看着面前那张普通的暗脸,出声叫身旁的人。 “在呢。”仲安忙回。 “给他六百两,再叫我们的人拿东西上船。”他吩咐道。 石磊的眼睛瞪到不能再大,然后渐渐,渐渐小了下去,垂着头一声不吭了。他心里清楚,尽管洛州官追究不了他们,但他们背负的秘密确实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让这小子歪打正着。 “小哥,咱们几时开船?”仲安能适应,奉上银票两张,而称呼间变成自己人。他有文人的某种狂肆,相信英雄莫论出身。 “只要你们一上船,就出发,越快越好。野舟渡外就有官驿,可以寄放马匹。”一条船上,一根绳上,墨紫也不介意暂时成为同舟共济的蚱蜢。 “石磊,你去寄马。”哪能看不出这位同袍的火气,二郎让他出去透透再回来。 石磊呼吸重了又重,踩步子那么用力,几乎摔了舱帘走的。 仲安快步跟着,小声劝着,跟了出去。 “舱里气浊,二郎兄不妨也到甲板上吹吹江风,看看水景,换个心情。”他心情不好,她心情很好。 听她笑着说二郎兄,二郎浑身不自在,“白羽。” “……”墨紫呆了呆。 “名字。”二郎不耐烦,这厮不是很聪明? 墨紫哦了一声,“人都叫我墨哥,幸会!” 怪不得每回见面不愉快,原来一黑一白,天生不容。 第64章 两岸猿声(一) “姑娘,这会儿船该出发了吧?”白荷服侍裘三娘起身。 “该是时候了。”裘三娘刚歇罢午,云鬓松散,面泛桃花红,神情慵懒姣美。 就在墨紫化身为墨哥出府去的这日上午,谢媒婆又来了一趟,说裘三娘和萧三公子的八字天作之合,同时就下了文定。不但文定,谢媒婆还说因上都路远,出嫁的日子最好就定在卫姨太太回去那天,有王府众亲随保护,裘府送亲也能省些力。这么一来,离婚期只有十日了。 张氏虽然嘴上抱怨仓促,不过既是裘老爷说定的事,若她再阻挠,被悔了婚,就影响到裘府的名声了。考虑到自己的小女儿,如今只能忍气吞声,一一应了。 “绿菊呢?”慢慢梳理着一头长发,裘三娘问道。 “打从姑娘回来说十日后出发,她就嚷嚷着要赶紧绣嫁妆呢。虽说她这些日子绣了不少,只是也没料到说嫁就嫁,还以为就算定亲,成亲得到年底。说真的,这婚事虽好,就是太急了些。”白荷帮裘三娘梳发。她是十项全能,什么都做得好。 “我瞧卫姨太太这次回来,打定主意要带回去一个的。”裘三娘任白荷打理,“夜长梦多,跟敬王府的人一起走,倒能省心。至于送不送亲,我无所谓。” “那可不成。”白荷比裘三娘懂宅里的规矩,“姑娘要没娘家人送亲,嫁进去会让人说闲话。最好是娘家爹妈亲自送,可老爷身体不好,太太嘛……至少也得四爷五爷送,好坏也是兄弟。您瞧四奶奶五奶奶,有娘家人撑腰,太太都得巴结着。” “她们俩不仅有的是娘家人,还有娘家妈妈。有娘的女儿,嫁出去了,还是掌心肉手中宝。我空有个大小姐的名头,此番若不是费尽心机,恐怕张氏替我寻的亲事不过是她日后取笑的笑柄罢了。娘家人撑腰?别将来成了冤家对头,我就要烧高香谢佛祖。闲话,人要去说,我只能当没听见。不然,我四弟跑到上都去寻花问柳,我五弟到敬王府里摘花折草,才真让我不能做人。”裘三娘对自家人了解得深。 “姑娘,喜被上绣花还是鸳鸯?”绿菊跑进来,手上还拿着根穿了线的绣花针。 “鸳鸯太俗,花也一样,要不绣山水?”裘三娘喜好特立独行。 “姑娘?!哪有绣山水的被子?”绿菊傻了眼。 “绣荷花莲蓬,半夏入秋的那种,早生贵子的好意头。”白荷也否决裘三娘的提议。 “这个好。姑娘你放心,我保证看着一点儿不俗。”绿菊的绣品不但在于精湛的技艺,还有她所设计的绣样也相当不凡。 绿菊本来脚已经踏出门槛,又收了回来,“姑娘,墨紫出去这些天,四奶奶要问起来,咱们怎么说?” “照以前的说,墨紫在邻县有一门干亲,回家探病去了。要再问,就推到我这儿,让她来问我。”裘三娘心里并没放下这事。要笼络住墨紫,就必须帮她解决这件棘手的事,否则今后再让她办事,必定不会尽心尽力。 “姑娘打算怎么做?”白荷很担心,嘴边的小痣随唇往中间收,“我总觉着四奶奶还好,可太太不会轻易让咱们回了。” “四奶奶那儿也不好哄。”依裘三娘之见,裘家若能熬下去,得四奶奶当家。 “那如何是好?”绿菊有点慌了神,捏着针,脚又收回来,“姑娘,难不成真让墨紫当小妾?” “……”裘三娘的个性,别人越急,她越不急,“墨紫不是说当小妾挺好?你瞎操什么心!”掩嘴而笑。 “姑娘,您说真的?”绿菊吓得向后一跳,“那……那……”话也说不全了。 “这事要是摊到你和白荷身上,我还紧张些。我可想着你们将来即便出嫁,也要留在身边当管事婆。”裘三娘说得是真话。 “姑娘,可小衣呢?”绿菊从墨紫又担心到小衣。 “小衣?”裘三娘笑得更朗然,“她那爬树爬墙的功夫,谁能有本事捉得住她,只管带走,哪用**心?” “墨紫呢?”绿菊松口气,又屏住呼吸。 “姑娘的意思,墨紫八成同小衣一样,能自己就把事情给解决了。不过,姑娘,墨紫如今出了门,除了您,再没谁能替她出头了。”白荷不谦虚,她和绿菊有长技,却没有那份智慧。 “白荷,你从小就跟着我,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吧?”她是个恶人啊。 “姑娘嘴硬心软,比其他人淘气了些而已。”白荷恭敬回答。 “淘气了些而已?”裘三娘哈哈大笑,那笑声全然不似往日的规矩,“白荷,你终究善良,不舍得说我不是。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那时我年纪虽小,可我娘吐尽最后一口血,她对我说的话,我永不忘。抢男人的女人心如蛇蝎,让我永远不要对那样的女人心慈手软。这些年,我跟着父亲游走四方,任张氏她们整治后宅,不过是不想成为和她们一般的女子罢了。但你看过我抢生意的手段,只要我想要做成的买卖,不管是非对错,是一定要做成的。私货我都敢走,国法我不屑一顾。因为,我明白我虽贪财,但不贪心。这世上的情爱,是最毒的花。” “姑娘是好人。”绿菊急得面红耳赤,“无论您怎么说自己,绿菊还是这么认为。”她的命是裘三娘给的。 “我不是好人,我也不想当好人。我就当我自己,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墨紫,她和你们都不一样,她和我却一样。我看得出来,有朝一日,她必振翅高飞。我问你们,即便她会走,你们还要我帮她吗?”裘三娘真是想说就说。 白荷和绿菊交换眼色,最后由白荷开口,“姑娘,墨紫也是好人。相处了这么大半年,她若是与咱们不同心,咱们看得出来。姑娘说得也对,墨紫和我们几个不同。至于像不像姑娘,我们眼拙,实在不好说。可墨紫为咱们做了这么多事,如今她需要咱们,咱们不能袖手旁观。姑娘,只要您吩咐,我们愿意尽份力。” 裘三娘说道:“既然你们说帮,那我就帮。只是,恶人由我这个恶人磨,你们别到时候怪我心太狠。我可不是墨紫一步步四平八稳要落个大家好收场,偏我做事,只重结果,不管旁的。” 白荷绿菊听着心惊,不知裘三娘要使出什么法子来。 “去,把小衣给我找来。”裘三娘吩咐,“时间不多,做的事还不少。” 大风起,轻舟入江,波涛汹涌。 第65章 两岸猿声(二) 两边青山高耸入云,密林繁茂。不时就有倦鸟归巢,天色渐渐收起鱼肚白,涂抹上半边星夜。细密的水汽吸收不到阳光的热力,骤然冷却,扑在皮肤上,沁凉入骨。 一块高突的岩石上,竟跳出斑点小鹿,大眼睛墨黑,耳朵时不时一耸,不知是否和她一样,听江水唱歌。然而,她的妈妈很快出现,弯下优雅的颈子,轻轻拱了拱小鹿。小鹿就跟在母鹿的身后,跳进树丛中去了。 波浪几个起伏之间,突然传来猴子的叫声,不知在呼喊同伴,还是在晚餐后的嬉戏打闹,一声接一声,仿佛抓着树藤玩荡秋千,由远至近。 墨紫听得专注,只觉自然神奇有趣,也许最令她羡慕的,是在那些青山中所存在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吧。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李白的诗,令人心潮澎湃,豪情万丈。然而,这个已经走岔的历史水流中,没有李白。至少,她在任何一本诗词中没有看过他的作品,也不曾听闻任何人说起过李白这个名字。她不曾有热心见到盛唐之下的名人,但李白是个例外。她想看看诗仙究竟如何能在醉眼朦胧中写下这一篇篇磅礴的诗句,令听者同醉。可惜,她来晚了近百年,否则,说不定就来个寻找李白。 “好一个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好诗!闻所未闻的好诗啊!”啪啪啪,手掌打风,有人来到了墨紫身后。 无意中竟把李白的诗念了出来,墨紫好不懊恼。上回逼于无奈,窃了一首你侬词之后,并没有再利用他人诗词的念头,怕这些个他人在错乱的时空中说不定仍然会出现。即便是李白,谁知道呢,没准就晚出生个百年。因此,现代造船的技术和知识可以运用,唐诗宋词却用了一首都惭愧。她能记住的诗词本不多,既然记住了,就都是流传千古的佳作。若她随口说出来,那些该以此闻名的诗人们会不会就此沉寂?她不担心改变历史,却担心抹杀个人存在。 “想不到小哥不但机敏过人,还有如此才学,在下佩服之极。这两句不知可有上阙?”能不吝啬夸奖一个仆人的,非仲安莫属。 墨紫转过身来,却见仲安身边还站着大名白羽的二郎,心想,这下可好,有两个证人,她要赖说听错了也不可能。 “先生真是说笑了。我哪来什么才学,字虽识得几个,那也是跟着主人做买卖学的,不曾念过书。这两句是我听一个书生念的,两船在江面上交错过,我当时就觉得挺应景,因此记住了。至于你说那上阙,我没听见。”为这个撒谎不脸红,总比厚脸皮说是自己作的好。 “书生?”仲安还真当回事来说,“能吟出此等诗句,必有惊世之才。不知小哥何时遇到他,此人又长得何许模样?” 问这么详细,他要登寻人启事不成?墨紫暗暗叫苦,想想古代学者确实有一种寻幽访隐的执著,于是不得不断了他的念想,“年前吧。匆匆一瞥,我不记得他的样子了。” “那就可能是赶考的书生。”仲安的念想不但没让斩断,反而明晰起来,对一旁默不作声的白羽说道,“今年秋试入围,说不定有难得一见的奇才了。” 白羽嘴角突然勾起诡异一笑,目光直视墨紫的一双眸子,见她有些闪烁,笑意更深,“要我说,那倒未必。不过两句诗,昙花一现也是有的。又或者,那人也是从别处听来的。” “就是说啊。”墨紫以为是侥幸出现的台阶,赶忙顺着多下几阶,“况且,我听先生说什么秋试入围,难不成你们是当官的?不然,一个会念诗的书生把你乐成这样?” “呃?”仲安没想到墨紫眼这么尖,干笑两声,摆摆手否认,“我们若是当官的,何必坐你这艘船?” 这人不笨,墨紫嘿嘿一笑,再换话题,“就要入夜了,外头风高浪大,两位还是进舱里去的好。” “小哥,咱这船不走平江么?”仲安出来其实有话要问。 “平江上如今是大周和南德的水军,严格盘查过往船只,永福号自然不能走。我们已过了仙女峡,进云州地界外河流,转道罗子江,入惊鱼滩,那里江面狭窄湍急,暗礁四布,号称绝水天险,从不能走船。再加上惊鱼滩上人烟稀少,兵力布防少,是我们唯一能上岸的地方。”墨紫不怕将路线告诉他们,因为没有那些细节,哪怕他们自己要走这条水路,也不过成了鱼肚中的食物而已。 “既称绝水天险,就咱们这么小的船能过得去吗?”绝水天险,天下闻名。那是大周和南德边界相邻最近,却也是最放心的地方。如同隔着深不见底的峡谷,能看见对面,却永远跨越不过的鸿沟。 “那就看咱们的运气了。”墨紫话说一半。 “看运气,不是看你们的本事么?”仲安以为谈笑风生的这船人应该有十足把握才对。 “看本事,也看运气。先生认为,我们若没不怕死的胆色,敢走私货?惊鱼滩上虽然没有恶鬼,白骨确实很多,至今无人为之敛葬。我们这一趟,天要不保佑,大家就只能死一块儿了。不过,多了你们几个,黄泉路走得还热闹些。”墨紫瞧仲安脸色微变,又说道,“先生莫不以为,上了这永福号,就真的永福不成?不是我吓唬你们,还得心里有些数才行。这是赔命的买卖,没人拿来开玩笑。” “要帮忙,就开口。”白羽面上并不惊恐。 其实仲安的神情也不是怕,只不过小看了走私货的危险,以为捷径好走罢了。 “那是不会客气的。若是天公不作美,你们每个人的手到时都要借来让船浮着。咱们如今是一条船一条命,没有恩怨没有是非,只要能活着。不管你们究竟是官是富,上了船就得听我的。否则当了孤魂野鬼,别来怪我。”墨紫不是恫吓,是警告,行船最怕外行人指手划脚。 “墨哥,夜了,有星,散云,风偏北,三级。”瞭望台上臭鱼报。 “升三桅,转道罗子江,全速。趁风势多走一段,明日夜后进滩。”墨紫不再理会身后二人,走到桅杆那儿,同肥虾一起拉帆。 第66章 惊鱼惊魂(一) 墨紫和肥虾进船舱,就有一股劲风从两人身后钻之而入。 老关穿衣从被褥里钻出来,一手推推睡得还香的臭鱼,问道,“快到了吧?” “还有个把时辰。”墨紫已轮完两个时辰的值,现在要由老关他们来换,“本想让水蛇进来眯一会儿,他愣是不肯。等你们去了,就让他来休息吧。能睡一会是一会。” “好嘞。”老关应着,拽上还在纠缠绑腰带的臭鱼,出去了。 肥虾二话不说,也可以说累得说不了话,脱了外衣,钻进臭鱼尚暖的被窝,倒头便睡,一分钟不到,呼噜声起。 墨紫羡慕他钻人被窝起呼噜的率性。她能大口喝酒大口吃饭大步走路大声骂娘,可不管怎样,装的始终就是装的,有些习惯,身为女性,实在将就不了。 船晃得很厉害,一舱横着七七八八的男人们,空气中汗水味儿冲得她晕头昏脑,而绿菊为她特制的睡袋不知何时被挤到最里的角落。叹口气,喝过一小杯水算作漱口,踮着脚尖,小心翼翼避过这个大腿那个胳膊,正眼不瞥大大咧咧的睡相,将睡袋尽量靠到舱壁边,和衣钻了进去。身上有多脏,是不是跟那些男人们一样臭气熏天,还有头发让江雾黏结成一丝一丝的发痒,她尽量不去想。好在睡袋还有阳光的味道和残留的花香,将鼻子贴着柔软的棉布,小口小口呼吸,睡意就渐渐上来。 然而感觉还没睡多久,一个震动,她立时睁开双眼。舱里的油灯尚有微光。入目,一双黑夜般沉的眸子晶亮。 “哇——”带有些现代感的语气语调,令她陡然回神,再开口像这时代的市井之徒,“白老兄,你不睡觉,瞪那么大眼,想吓死谁啊?” “谁心里有鬼,就吓谁。”白羽手臂枕着胳膊,神情没有半点刚睡醒的惺忪。 这人要么是早醒了,要么是浅眠。墨紫想到这儿一笑,“我心里那点鬼,你不是看得清清楚楚?不过,我早说啦,既然上了一条船,大家就是一条命,别自己一个人瞎琢磨。” 白羽哼了哼。 “你这名是真是假,我不也没计较么?”白羽,白羽,这名字和他总觉得不协调。 “总比你喊二郎二郎的好。不熟悉的人叫那么亲近,我浑身不自在。”白羽既没否认,也没承认墨紫的说法。 墨紫在被窝里耸耸肩,“总比叫你二郎神好。” “墨哥!”舱门突然打开,老关的声音压得极低,却焦灼,“有情况。” 他这么一说,白羽那边的六人全动了,仿佛之前压根就在假寐,且动如脱兔,静若处子。只看影子摇曳,半点声响也无。 这下,只有岑二还睡得香。 “白羽!”墨紫不慌张外面,先安定里面,“叫你的人把灯灭了,待在舱里,没有我的话,别出去。”她自是管不动他的人,所以她跟他说。 白羽深深看她一眼,遂吩咐,“听他的。” 仲安石磊和其他三人立刻待在原地。 墨紫背着手向外走去,听到身后有人,回头,看到白羽跟着她,双眉一挑,“你……” “我不会把他们和我自己的命交给素不相识的人,尤其是走私货的人。”白羽摆明怕她耍花样。 “那你就跟着,因为,我也只对我带的人负责。”墨紫言锋不输他的刻薄,反正事情办完,就各奔前程,不博什么好印象。 出了船舱,墨紫发现永福号的速度已经降到最低。 “触礁了?”看两边山形,她睡下后才走了半个时辰的江。虽说已接近惊鱼滩,暗礁增多,水流也开始不稳,照老关的本事应该不会触礁的。 “不是触礁。”老关摇头,伸手一指,“前面有船。” “有船?”墨紫闻言,有些吃惊。定睛看去,果然有艘船,灯影绰绰,劈水而行。 有关惊鱼滩的恐怖传说在洛州云州一带几乎老少皆知,可这条私船的路线是墨紫读数十年前的古籍本时发现的,到自己带船走过,发现自罗子江惊鱼滩交接处至芦花荡,毫无船迹人迹,森森白骨遍地,却无新血腐肉。也就是说,这条水路荒了数十年,如今只有永福号在走。 可是,此刻前方居然有船。而且,看灯火烧旺的船廓,至少比永福号大出两倍。若大出两倍的话—— 墨紫正想着。 “是大周战船?”谁都知道这些日子水军频繁巡视江面,老关猜测。 “战船根本开不进前方窄流。不过,即便不是战船,恐怕也是官家派遣。瞧它不藏灯火,光明正大,若是商船,怎能如此明目张胆?”墨紫抚抚发紧的眉心,伤脑筋。 “那我们怎么办?”臭鱼凑上来问,“总不能在这儿打道回府吧?” 当然是不行,裘三娘那儿交待不了。 墨紫正在犹豫,突然听到那船上传来隐隐人声,逼得她不得不当机立断,“臭鱼,肥虾,你们兄弟俩将帆给我全部收下。老关,通知水蛇转向。”四下看看,马上找到附近一处乌黑崖壁下,“将船停在那片崖壁下,借树藤和山影暂避。如今,咱们只能等等再看。” “我们能做什么?”就像他之前所说的,白羽不介意共渡难关。 “等船停了,你们帮忙拽藤藏船。还有,既然是藏身,就不要做出暴露形迹的举动。”墨紫亦不假客套。 白羽看她说完就跳上船的左翼,双手拿起一个高出她数倍的撑杆,利落点进水里,将全身力量注在杆上,弓成了虾子状。 这人嘴刁油滑,做事倒还似模似样。对墨紫印象略有改观,他大步过去,从她身后猿臂双展,助她撑篙。 墨紫就感觉背上贴到一份滚烫,惊得回头,鼻子却顶到白羽结实的胸膛,不由低呼,“喂,你干吗?” “帮你。”他简练两个字。 不知是白羽的力气大,还是水蛇那边转舵的关系,永福号找对了方向,慢慢驶向那片暗影。 她是男的。他也是男的。两个大男人一起撑竹竿,没事,没事。墨紫转身,在心中默念,猛劲挥开要席卷上来的面红耳赤。 夜,黑得正好。 第67章 惊鱼惊魂(二) 当永福号隐蔽起来才不过一刻,墨紫看到那艘船越驶越近时,暗自感谢老天待她不薄。 若不是自己见机行事,恐怕就和对方照面了。是敌是友虽然不好说,但她直觉不会是朋友。要知道,能走这条水路的,不是官家,就是想避开水军查验,偷入南德的人。官私对立,永福号碰上他们就倒霉了,这没什么好说的。可即便是要偷渡的人,当然不愿意让其他人撞见,就算其他人也跟他们有同样的目的。这叫同行相竞。 刚才看那船的体量,没有永福号灵活,但也属于中型船体,入惊鱼滩不是不可能,却需要极高的掌舵技巧。她因此想要么那船上有高人,要么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外行人。可那些晃动的灯火实在不像有高人指挥。如果是外行人,看到前方白浪滔滔,大概就会吓得往回走。果然不出她所料,那船驶回来了。 墨紫和白羽等人低伏在甲板上,只露出眼睛,紧紧盯着对方的驶近。几乎与永福号平行时,两船之间只有数米远。要不是藤蔓密遮,山崖深凹,这样的距离早就让人发现。 虽然屏息凝气,全身绷紧,墨紫还是好奇想知道那船究竟载的是什么人。 仿佛老天特意要满足她的愿望,那船上,向她这沿,出现两个人。因为离得近,灯火又亮,透过枝叶缝隙,她将二人的面貌看了个七七八八。 一个高竹竿似的白发老头,长了一张猴脸,穿了身灰衣,扎袖扎腿,武人装扮。另一个矮老头一截,中年男子,发福之相,蓄山羊胡,眼小鼻大,一件宽白锦袍罩得身材滚圆,看着滑稽。 两人正在说话,以为月黑风高,无隔墙之耳,并没有压低声音。 “我早说过此路如无当地船夫导向,根本走不了。”山羊胡嗤笑一声,话有不满,“乳臭未干的娃娃,赢了几回小水仗,就当自己能驭天下之水不成?老夫要不是受王命所托,才不肯接这等差事。” “老胡,何必同那小子置气?此行若完不成任务,都是他指挥不当,与我等何干?自有他同王上交待。我跟你只是小小随军,既做不了主,说话他又当放屁,咱们混过便算。”高竹竿则对他们的统领丝毫看不起。 “你说得轻巧。出发之日,王说了,我跟你关键时刻可行便宜之权,其权临驾于如今里面发脾气那位。你当什么意思?”山羊胡瞥高竹竿一眼,自问自答道,“那意思就是,若事情办砸了,不找自家兄弟,而是找咱们晦气。” “这……不会吧?我俩自王为太子时就跟随左右,忠心耿耿,不说文治武功,也说军功赫赫。王上也对我二人一直信任有加。老胡,你想多了。”高竹竿拍拍山羊胡的肩膀,颇不以为意。 “你个老小子,只会打,不看书。史书上记载的那些帝王登基后整治战时功臣的事还少吗?你要耿着牛脾气,小心第一个挨刀子。太子跟我们能称刎颈之交,王上能吗?在太子府里,我们能出入随意,不磕头下跪,对太子大呼小叫,在王宫里能吗?如今我们虽是王跟前的爱卿,却是天和地的差别。你啊,动动脑子吧。”山羊胡显然通透君臣关系。 “那怎么办?”高竹竿听后,终于有些焦虑,“要不,我们进去劝劝,干脆连人带船闯它一闯?管它惊鱼还是死鱼,我就不信上不了岸。” “你轻功倒是高,可惜不会水。”山羊胡泼高竹竿冷水,“要去你去,我有自知之明,想留着小命多生几个儿子呢。” “就你这岁数,七个闺女是福气。多招女婿,生下的孙子还不是胡家香火?”高竹竿呵呵直乐。 “二位大人,小侯爷有请。”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划过水面。 墨紫立时耳膜振颤,音入心湖,起澜。 这声音——是谁?为何令自己有这样奇特的心情? 墨紫睁大眼睛,然而那女子却站在一高一胖的影子里,只看到她发间镶着一枚银亮的别针,闪耀着紫色的宝石光芒。 “叶儿姑娘,可有决定了?”山羊胡对她说话,似乎有些恭敬。 “有了。小侯爷决定听从二位建议,轻装从简,弃多择精,从平江入境。”那女子音美如夜莺,调清如晨曦。 “嘿,早这样不就好了。”高竹竿不会隐藏心事,高兴得嘿嘿笑。 墨紫看不到山羊胡的神情,不过可以想见不会像高竹竿那般没心眼。 “胡老,高老,小侯爷年轻气盛,自王上登基,急着要为王上建功立业,做事有时难免浮躁些。您跟着王多年,小侯爷几乎是您看着长大的,他实在并非不尊重你们二老,还望多多体谅。无论如何,咱们此行奉王命办王差,祸福同担共享,要一心为主才好。”那位叶儿姑娘好一张巧嘴。 “叶儿姑娘到底是跟过……”山羊胡的话尚留一半。 “好哇,你们几个在这儿说我坏话。叶儿,你说帮我请二老,原来诉苦来了。”年轻的声音,顽皮的语气,话是半真半假,气是尊傲绝贵。 墨紫不由捂住了心口。 然而,声音的主人和叶儿姑娘一样,在影子里站着,五官模糊不清。只是,他有一口银亮齐整的牙,笑起来的时候,黑夜也挡不住的洁白。 记忆里,有这样一把声音吗?记忆里,有这样漂亮的牙齿吗?总是骄傲的,总是调皮的,总是让人又笑又气的,总是让人毫无办法,却没法讨厌的。 有吗?有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心里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汹涌的,淹没一切的。但她不能让它出来,不想让它出来。别问理由,她咬破了唇,鲜血的腥味渗进牙缝,漫上舌苔,吞入。 像是有瘾的毒药,用血和开了,不安的魂,才就此静定。 紧紧闭上眼,听那船划开的水纹慢慢推涌到永福号,自前向后。 声音远了,船远了,灯远了,人远了。 ----------------------- 刚看到PK600了,今天来不及,明天双更。 谢谢一直支持的亲们。 第68章 惊鱼惊魂(三) “妈呀,吓得我大气不敢出。两只船离得那么近,我能数那老头的鼻孔毛了。真够悬的!”臭鱼待船走远,一骨碌爬起来。 “那船上少说有二三十个人。就站过来说话的两位,太阳穴高鼓,目放精光,船晃而身形不动如山,必是高手中的高手。”看来已经适应了一船一命,石磊不避讳得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 甚少说话的水蛇突然开口,“高手中的高手又如何?在惊鱼滩里,能活命的,只有会使船的人。” “说得不错。”仲安起身,拍拍尘,“功夫高,他们也只能走回头路。” “而且他们不会水,更没办法了。”江面没有了令人心惊的灯光,墨紫开始拨开掩身的树藤。 “他们不会水?”老关很惊讶,“墨哥,你咋知道的?” 呃?不是山羊胡这么说的吗?墨紫话到嘴边,突然折在舌尖,停了停。那两人当时离永福号那么近,自己可是字字句句听得清楚,为何老关问得就像他没听见似的?他就匐在她旁边啊。 “那几个人说得是哪里的方言?叽里咕噜的,跟鸟语一样,我一个字没听懂。”肥虾这话解了墨紫的困惑。 可解了一头,结了另一头。 “他们说得是大求话。”白羽双臂环抱,若有所思看着那船消失的方向。 大求话?她为何完全没察觉? “大求话?”老关这把岁数走过不少地方,想了想,“我曾到过大求边境小镇,他们跟咱说的话是一样的啊。” “大求原本没有自己的文字,直到百年前建国后,才开始使用我大周文字,如今口语与文字一统,多和我们说的一样。但大求皇亲贵胄和高官们仍学习祖先代代口传下来的语言,并在汉字基础上发展出一种罕见的文字,称为鹰字,只在显示高贵身份或者作为密语时使用。因为鹰字构造极为复杂,用鹰字记载的书籍又都保存在皇宫之中,其他三国能明白这种文字的人几乎没有。若找到大求当地的老人,说不定能听懂。不过,能看文字的,只有千人吧。”仲安给大家上了一课。 “那就是说,他们可能是大求贵族了?”臭鱼吐吐舌头,“大求刚侵占了玉陵,却有贵族跑到咱们的地界来,难不成也想与大周开战?” 只要是个男的,就关心国家大事。 “肯定是奸细。”老关也插一感想。 “大求如今虽然攻打着玉陵,但仍有大求商人在大周和南德走动。刚那几人说大求话,可我们也没看到他们写鹰字,说不定只是普通行商者。”仲安说了这话,倒有点像安定人心。 “普通商人走惊鱼滩,那我们算什么?”臭鱼胆大包天,船帮子的劲,誓死不输人。 仲安心想,这几个船夫倒是不一般。 他们的确不是普通商人,而且还是奉王命而来的皇族。小侯爷。王的兄弟。那船上载的可是不得了的人物。 然而墨紫没有透露出自己所听到的一个字来,因为不能说。说了,如何解释自己听懂大求话这件事?她落在裘三娘户下的籍本,写得是玉陵难民。她虽失忆,可记得跟裘三娘说自己是玉陵人时,感觉上十分自然。而且,只要碰触到和玉陵有关的书籍,本能就会愿意阅读,好比玉陵夜舟志。大求?她之前一点印象也无,直到今夜。小侯爷和叶儿姑娘,在她心湖上激起的波澜,不亲切不想念,只有魂魄的移位和惊慌。 那些人不会是她的乡人。她可以想到的唯一可能,是因为国破家亡,而下意识对大求皇族产生的愤怒和恐惧。这样,应该解释得通。 她只是小女子,国家大事与她无关,即便不说出来,她心里也无愧疚之感。 “奸细也罢,商人也罢,别管他们了,咱们赶紧继续走吧。”她一声令下,永福号航出了阴暗的山崖下,往惊鱼滩行去。 白羽和仲安等人回舱。 石磊看看都是他们自己人,于是说道,“老船夫撞对了,不是大求奸细又是什么人?仲安老弟,你也看走眼了,不可能是普通商人。” 白羽勾勾嘴角,“你当他真不知么?” 仲安收起玩味的笑容,正色道,“我不过是不想引起那些走船私客的疑心罢了。那丫头发间一枚凤凰石,乃是大求北华出产的宝石,光下散紫,即便大求宫中都属上品,怎可能是一般人?奸细我倒不担心,只担心他们跟我们的目的一样,都是奔那人去的。” “这个……”石磊没那么多想法,“不能吧?要说,那人害他们大求吃了不少闷亏,如今出了事,还不幸灾乐祸?” “那人害大求吃亏,难道对我大周有多好不成?我们还不是奉命要将他带回去?”仲安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把扇子,摇得阵阵轻风。 “那如何相比?他原是我大周人。叛国之贼,当然由我等以国法诛之。”一想到这儿,石磊咬得牙紧,“若不是大周南德一直平和,早该追究他了。” “这人,也算本事,明明是贪臣,竟能爬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之位,令南德老皇帝重用了他这些年。”仲安合起扇,往手心一拍。 “多行不义必自毙。”白羽只说一句。 “是啊。如今南德新太子登基,立刻就将他家产充公,流放千里。熊爷爷的,这叫咎由自取。”石磊似乎吃过他的苦头,言辞激荡。 “不过,以他收受贿赂的程度,其罪当诛,却只叛了个流放。我说这南德新帝恐怕无能,连杀鸡儆猴的果断都没有。”仲安玩着扇子。 “他国君主越弱,大周就越强。”白羽目光冷然,“南德偏居温暖潮湿之地,一向不思进取,贪图安逸。又素来重文轻武,尚奢靡而贱贫苦,不能与我帝相提并论。流放,是南德国君最大的失策。那人虽贪欲极重,却实在才华盖世,若不能用,就当杀之。如我所料不错,那大求的船是为救他,并非杀他而去。” “岂非又同我们一样?”石磊眼瞪起来,“究竟怎么回事?” “厉害啊。”仲安垂眸略沉吟,再抬头已经了然,“咱们两边都成了牵线木头,让人利用了罢?” “偏偏明知如此,我们还得被牵着走。”白羽皱紧了眉宇,感觉相当不快。 这时,船陡然一荡。 ----------- 今天第一更,晚上七点左右还有一更。 第69章 惊鱼惊魂(四)PK600分加更 如何知道船一荡的? 因为抓着舱门要进来警告的岑二,脸颊两块肉堆上去,嘴巴变了型。再看舱里那六人,绕是好身手,却个个无用武之地,原本盘膝坐在板上,如今腾在半空。 船往下荡,突然又直冲上来,将落向它的六人重重接住,撞得他们胸腔里汹涌澎湃,而岑二更成了大字型一路滑进舱里。 一荡一冲之后,船行得又稳了,众人趁机缓过劲来。 “怎么回事?”石磊大声嚷嚷,反手敲自己被撞疼的熊背,“难不成又碰上一条船?” “进……”一张口,岑二吐出半口江水,“进滩了。墨哥让我进来告诉你们,晕船的待着,不晕船的出去帮忙。” “晕什么……”石磊本想说,坐了三日船,要晕早晕了。 结果又来一波急荡急冲,他手边也没个能抓的,骨碌碌连滚带滑撞到了跟着白羽的随从身上。就听哎哟一喊,他忙回头,还未看仔细,袍子上出现一片黄白绿之物,泛着酸味,直冲进他鼻子。 “我的娘咧!你个豆腐花,真晕船……”一手掩鼻,一手撕拉掉脏的衣片,厌恶得扔开去,“老子宁洒血,也不能沾这等脏……” 话没说完,第三波,第四波……连着剧烈上下。 石磊终于感到胃里开始像船一样翻腾,捂嘴的手改捂肚子,每次想要运气压下恶心的味道,却每次让更强大的冲击弄散了,庞大的身体在狭窄的船舱里突然变得那么渺小。视线左倒右摇时,看到岑二坐靠着破桌的一只脚,有圈布绳绑牢了腰和桌脚,手里捧着个袋子,嘴巴对好,正吐得爽快。他在心里连连骂混蛋,既然有准备,怎么不早说?!头晕眼旋,他哇一声吐出来的一刻,心想,这惊鱼滩绝对是淹死鱼不偿命。 白羽一出舱门,眼明手快抓了身旁的木杆,向两边一看,好家伙,只有百尺不到的江面,斜长而下,浪卷白花,打到船身,激起铺天的水珠子,砸在人身上生疼。后方急浪劲风紧紧追过来,两旁奇石险峰没有一丝可避险的缝隙,而前方险象重重,不时能看到黝黑的暗礁狰狞可怖。他曾经历过的大风大浪,在这片江面显得那么无知弱小。 不可能!他第一直觉。没有船能在这般怒吼的浪里穿行,也没有船能避过那么多的暗礁浮石而丝毫无损。若有人能驾驭这样的江面,大周水军将不愁强敌。 “让开!”一声啸音,一道人影。 白羽紧贴住舱壁,只见他轻视过的私货贩子腰上系着粗布绳,右脚用力一踩桩,如燕子穿水,轻松辟开珠帘般密密的江涛,到了船的左翼。竹篙插入江里,那墨哥儿双脚盘住竿子,身体完全在船外,曝在杀气腾腾的巨浪之中。然后,在他几乎以为人要被吞没时,墨哥拽着腰间的绳子,不但脚踏回船板,而且在浪之前,将竹篙收了回来。等大浪过去,再重复撑篙的动作,回回千钧一发。水珠子冰冷的,他却看到紧张出汗。那个墨哥没有功夫底子,但他撑船的动作即便是一个武功卓绝的人也未必能做到。 “需要我们帮什么忙?”仲安出来了,他身后没有其他人,连石磊在内,都在舱里晕船。 老关和肥虾正合力掌着右侧的巨桨,对仲安和白羽大喊,“收帆!把剩下那帆收起来!” “用刀砍断桅杆上的绳索。快!要触礁了!”墨紫也大喊大叫。 然而,在惊涛骇浪的咆哮中,所有的大喊大叫都是温柔细语。 仲安和白羽也知此时一刻不能浪费,箭步上去—— 半个时辰后,白羽和仲安背对而坐,一侧是一片望不到边的芦苇花,一侧是风平浪静后的细细水纹。谁能想到,惊鱼滩的最深处,宁静得仿佛天地相合,鱼跃鸟飞,连一丝风都奢侈之极。白骨,堆得来路惊慌失措。如丝绸般柔和的波浪,羽毛般美丽的芦花,似对勇者的褒奖。 咚,咚,咚——脚步落在甲板上。吸附于衣衫上,狂浪中的水滴,纷纷弹起,不过是最后的嚣张。很快,它们渗进船木,仿佛从未存在过。老关几个和坐在船板上的两人一样,从头湿到脚,衣衫全紧粘在身上,狼狈不堪,累得都说不了话,一屁股坐下来,光喘粗气。 “我们……”仲安猛咳几声,满面是水,不小心吸进鼻子,呛着了,“我们几条命这是捡回来了吧?” “那可——”老关大喘气,“不好说。” 白羽想起卫家老七说起的芦花荡,于是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那片芦苇。 臭鱼眼尖,瞧见了,就说,“老兄好眼力。这片漂亮苇杆,要起命来可不留情。长得太密,船难进去不说。还有吃人的鳄鱼,你不凶过它,就得当它的食物了。一旦弄错方向,跑到南德边卫兵大营,那可是自投罗网,就地正法算待你不错。” 仲安额头亮晶晶,“不是说没有布防吗?” “是少布防,不是一点儿没有。百来人的水陆营一个,还有五人一队的军粮后备所三个。”臭鱼如数家珍。 “百来人,我们却只有十二个,以一对十,没胜算哪。”仲安计算着。 “所以,咱们不能与水陆营硬碰硬,只能绕开他们。”墨紫走上甲板。 白羽看她一眼,说不上的怪异。他们是狼狈得有如落汤鸡,可她暗脸干净,身上已经换了干衣服,只有头发黑亮中带水色,却也是重新梳过的,一丝不乱。这男人恁地像女娘,貌底如炭,还很要体面。 墨紫才不管别人如何看,刚刚一场翻江倒海的水仗,她脸上的妆早让水珠子打花了,虽然胸前束了宽布带,但也怕湿贴后露出蛛丝马迹。她自是不介意让老关他们看到,因他们早知道她是女儿身的缘故。可是,白羽仲安一行人,他们过于神秘,令她不能信任。所以,浪头一过,她就跑到货舱里换了衣服,重新上了妆。 “怎么绕?”仲安也看出她换过衣物,但有更要紧的事情在眼前,因此没有特别疑心。 “别废话了,先去看看你们那些好朋友们是否还活着,然后咱们跳了船再说。”臭鱼努努嘴,笑得很坏。 跳船?要游过去?鳄鱼怎么对付? 一个个问号,打在仲安的脑袋里,理也理不清。 ------------------- 今日第二更。 下次双更,PK900分时。离月底没几天了,大家有粉红就投吧,让我再爆发一下。 谢谢! 第70章 脚踩的桨 白羽今年二十有五,年龄不大,但认识他的人绝不敢小瞧了他。那些用来形容年轻人毛糙冲动无见地的词,一个都套用不到他身上。甚至,他若谦虚说什么东西他从未见过,十之**是大多数人一辈子也见不着的东西。 这会儿,他站在永福号上,对飘浮在水上那个东西盯了半天,有着目瞪口呆之感。 然而,墨哥和老关他们几个在他和仲安发愣之际,已经把该做的都做好了,并招呼他们跳上去。 那东西,应该是条小船吧?样子很奇怪。普通的小船,船舱比船底小很多。但它的船舱从船头盖到船尾,像……核桃外壳,上下盖得严严实实,前后两头各开了两格窗。舱顶有个圆板,可以开合,人便从那里进出。船身没有颜色,或者该说是圆木色,用桐油刷得跟芦苇颜色接近。连船身的图案也奇思妙想,竟然画满芦苇。不知是谁的手笔,看上去十分逼真。再用真的芦苇杆装饰船一圈,相信这船一旦进了芦苇荡就没人能发现它的踪迹。 白羽感觉到自己的心鼓噪得厉害。这么个小东西,要是能为大周水军所用,会有他以为的,意想不到的奇袭作用吗?会吗? “墨哥,这是船吗?”有疑问的,当然不止白羽,不过仲安待人亲和随性。 “当然是船。”回答他的,是臭鱼。 “为何把两个小船扣在一起?”仲安的形容倒也贴切。 “不扣在一起,如何沉——”臭鱼嘿嘿一笑,刚要说明。 “几位,再不动身,太阳晒脑门,正好让人抓住就砍。”墨紫适时阻止了臭鱼往下说。 这种船,她给它取名为橄榄船。从设计到制造,全经她这双手。橄榄船当然不是潜水艇,因为是木头做的,时间一久,接缝处或多或少会漏水。但作为快舶,它的好处就多了。体积小,能藏身,行水无声。每次做完交易,她和老关他们就把船沉到水下。因为是橄榄形,漏水到一定程度就会受到空气压力,短期内能保持气囊,即便在水中也能维持浮力。不像普通的木船,沉了就是沉了,弄上来很麻烦。 古代地广人稀,即便如洛州这样的热闹大城也有人迹罕至的地方,而且找生活困顿的不同手艺人打个临时工,轻松守秘。她每回出门,不到天黑不回府,很多时间都耗在了这种木工活儿上头,包括永福号在内。船舱下面就是她改过的尾舵控制杆,能迅速调整船向,及时避过暗礁。过惊鱼滩时,水蛇就在底下掌着尾舵,由臭鱼通过连接上下的铜管传达舵向,否则哪有那么顺利就经过天险。这也是老关他们为何服气她一个小女子的原因。要知道,古时捕鱼,有女子不能上船的迷信。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些改良是她的主意,只当她会手艺,用了高手的船图来改的。 这些船舶改良的技术,让裘三娘原本赔人赔本的靠运气买卖变成了基本上稳定的巨额收入。墨紫走的两趟船,每趟万余银,而且船帮子全员平安,一分家眷体恤银子也不用给。 对墨紫而言,永福号还有橄榄船,两艘船敲敲打打,实在是大材小用。不过,她就在画着永福号和橄榄船的图纸中,重温着超声波检测鱼雷海豚艇,小型单人潜水摩托船和无数她造出过的高端宝贝们带给她的成就感。有船总比没船好。这时,她会记住裘三娘的好处。要不是裘三娘只问结果不问过程,根本不关心船这个工具,她还不敢小试牛刀呢。 本朝的造船术从世界范围来看,是同期水平中相当高的。但墨紫清楚,她的改良,虽然在她眼里算不上什么,在同行眼里会引起何等震憾的反响。好比橄榄船,若放到军事上运用,那就是一把插入敌军心脏的尖刀。 白羽仲安是大周朝廷的人,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她阻止臭鱼说下去,就为了减少将这样的船用于战争的机会。她亦有自信,不懂船的人,即便看着橄榄船很稀奇,再转述给船工,也无法令人了解其中的技艺。如老关臭鱼等人,行船十数载,对橄榄船的操作已经熟悉,但具体问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最能说明的船图,她未曾给任何人看过。 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自己的设计用于战争,她不由自主会浑身战栗。 “船后头拖着什么?”石磊面色发青,站着身体还有些晃,但该好奇的,还是好奇。 “私货。”墨紫没什么好忌讳的,伸出手来,“还有疑问,上船再说。” 白羽没有借墨紫的手,提气一跨,率先进了舱里。 船舱大小和永福号上的差不多,不过是狭长的,一边能坐一个人,一排六个,共两排,船头船尾还有空位。 老关招手让他坐下。 白羽又发现了奇怪之处。放脚的地方,有个突起的矮箱,箱子两边各有一块厚木板。他的腿不小心碰到,那木板却是活动的。 “啊,不好意思,白老弟,你往前坐两个,那位置是我们船帮子的。”老关抓抓头,憨厚笑道。 “老关,这是什么?”白羽终忍不住问。 “这是脚踩的桨。”老关没有隐瞒,他斟量着一个名字透露不了什么。 脚踩的桨? 一个名字,白羽却诧异不已。毫不夸张地承认,这船的每一个名堂皆令他大开眼界。核桃壳,伪装色,脚踩桨。这些,不,这艘船是何人所造?他所熟悉的大周最出色的船工,决计造不出这么精妙的船来。 白羽想问老关,但那个墨哥已经从舱顶下来了。此人相当谨慎,很难当着面从老关那里套出话来。于是他静静坐下,一双眸子却灼亮,不想放过任何细节。当所有人坐定,他观察到船头船尾四个脚踩桨,由老关他们分别踩。墨哥在船尾,双手掌一根圆木。脚踩桨有点像轱辘,但又不似轱辘。踩的动作让他想起民间的水车,但和水车又不一样。而且,他从前面的小窗看到船在动,却听不到划水的半点声响。忽左忽右,转弯起来,很快又静谧。 坐在他旁边的仲安推推他,他侧过脸,看到仲安一脸惊讶状,袖口露手,指着那脚踩桨。 此时,白羽脑中就一个想法—— 一定要找出这个造船人来! ------------------ PK增加了这么多分,还有大家的打赏,万分感谢亲们支持。 还差两票粉红,就能双更了。 期待大爆发。 第71章 第一贪官(一) 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晚上7点左右。 --------------------------- 三日两夜,所经历的颠簸,却如三个月那般漫长。当半干的土面出现在众人眼前,新手老手都松了口气。 船尖咚咚磕停,墨紫那颗吊了几日夜的心才真正放下一半,而另一半要等回程。老天要是不肯让人好过,哪怕改良了,创新了,也就只能为铺设结实的河床作贡献。 上了岸,墨紫和岑二他们把拖在橄榄船后的货箱拉上来。一回头,瞧见白羽仲安他们六人正凑在一起看一张大图。 “这里叫蒸霞岭,向南五十里,就进入南德扬城地界。你们该知道,若从平江上岸,能直接到扬城。”墨紫见吸引到对方的注意,又说,“你们如果看的大周地图,还是省省劲吧,那上面就只有惊鱼滩这个地名。没人从这儿上岸,又如何画得出地图来?” 共过一条命,怎么都能说上句话了,白羽后带来的,有点像随从的三位中的一个问道,“这附近可有能买马的小镇?” “惊鱼滩百里无人烟,我跟你们说过要带足干粮。”墨紫一耸肩,表示没有。 “五十里地,没有马,要走上几天?我们要在两日内赶到扬城的。”石磊恢复大嗓门了。 “要是一刻不停地走,以你们的脚程,两日赶到还有希望。今晚天气不错,星星很多,适合赶路。”墨紫的意思是,别浪费时间,认准个方向,赶紧吧。 “扬城是离此地最近的大城,你们的私货也只能在那儿才找得到合适的买家。请问,你们如何运货过去?若是在此交易,买家势必驾车而来。我们可商量搭个便车。”白羽说话不客气,但十足有理。他们没马,对方也没马。他们没行李,对方那么个大货箱。 墨紫垂头撇撇嘴,这小子难缠,想蒙过去不易。 “算了,看你们船资给得挺痛快,我也发个善心。等会儿,有人给我们送马车来,你们千万别开口,到时跟着我们进城就是。”其实她在不让他们带马上船时,就想到这个必然结果了。这就是贴狗皮膏药,虽说六百两银子,可麻烦的事也多了去。 就在这时,由远而近,传来车轱辘滚动和马蹄疾驰声。 “墨哥,会不会是他们来了?”岑二面露喜色。 “双轮五马。”石磊报完数,对身后三人说道,“仔细着点儿。” 那三人的手立刻按在左腰刀柄上,随时拔刀拼命的架势。 又是一副官家作派,墨紫看在眼里,淡然说着,“别吓走我的朋友。” 齐人高的草丛呼拉一分,三匹马和一架双马马车跑到停船的空地前。其中一匹马喷着气,鞍上坐了个嬉皮笑脸的小老头儿,一身南德水军的浅绿兵服,脑门上斜挂着一头盔,十足兵油子的刁滑样。 “老兵,还以为你不来了。”墨紫双手抱拳,上前牵他手里那几匹无人的马,又让臭鱼去驾车。 “有好东西拿,我怎的不来?”老兵翻身回抱一拳,“墨哥,你小子这副身板总像个小娘们,说话不放响屁,斯文个鸟。”说完,露出满口焦黄牙,傻乐。 白羽听他对人言语粗鄙,不由皱眉。 墨紫却大笑,“老兵,我身板像娘们,酒量可不像娘们。你忘了上回咱比喝酒,你连裤子都输了。老关,你作证。” “老兵,你就口头逞个能吧。”老关上前拍肩膀,哥俩好。 “这回等你办完事,咱再比一回。老子海量,还喝不过你个臭小子。”老兵回拍老关,“废话少说,我拿银子走人,不耽误你们办正经事。” “好咧。”岑二小跑过去,双手奉上一个荷包。 老兵接过手里,一掂量,没有碎银子,五十两一个金锭子,乐得咧开嘴,“行了,照老规矩,另一半等你们回来收。别说我光拿银子不帮忙,告诉你们,最近风声紧,扬城那边有钦犯流放向北,重兵把守,当心碰上,抄你们的货出来。还有,你们的船再藏藏好。扬城来了大官,上头怕得憋龟,贼精着天天下水作样子,累得我们底下的熊孬。” “什么钦犯,流放还要重兵把守?”墨紫应了之后,随口一问。 “咱南德第一贪官,前朝的宰相。”老兵拇指朝天,吐口唾沫,像是佩服,又像是鄙视。 第一贪官啊——墨紫没兴趣。在她看来,南德连芝麻豆大的官都贪得无厌。 “嗯?这几个,妈咧,面生。”其实老兵早看到了,收了银子才说,“墨哥,你要是带了商客,这价钱老子可得另外算。” “是,是。”墨紫一大批货还没出手,不想这时招惹小鬼,回头对白羽假笑,“白老兄,这位老兵可是咱的守护佛,一百两金子抹金装,五十两来,五十两走,最公道。” 俗话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白羽哪能不明白人情世故,立即让仲安奉上五十两黄金。 老兵用牙一磕,硬得他皱起满脸黑褶子,“也就是给你墨哥一个面子。” 眯眼缝的鬼贼精,老兵跨着螃蟹步,上马,喝走了。 “咱一来一回,借他个车马,他就赚二百两金。”臭鱼嗅嗅鼻子,两眼翻天,看不过。 “所以他说那第一贪官,我倒想见识见识。”岑二也看不过,同时也没奈何。走私货的,见不得光,就得花钱打点。 墨紫忙着分配任务,已经留了水蛇在永福号上,再留老关和肥虾守着橄榄船。货已入车,她同臭鱼坐车夫位,给岑二一匹马。 “瞧见了?车后头能坐两个,里头能挤一个,还有一匹马,顶多你们能有四个人进城。”墨紫分配完,坐在马车上问白羽。 “把马车那两匹马解一匹下来,还能多带一个。”石磊心想,六个人还不定够用,怎么能少两个帮手? “一匹马拉一车货五个人,走到半途大概就累死了。”墨紫当然不能同意。 “要不,你们少带一个。”石磊不死心。 “有没有这种道理?你们坐的是我的船,用的是我的关系。我要狠一点,让你们当步兵去。”墨紫哼哼哼了三声,不耐烦道,“到底决定没有?你们不走,我们可走了。” 石磊跨一步,要来牛脾气。 白羽伸臂一挡,另一手指了两个随从留在橄榄船里,让石磊骑马,自己和仲安坐在车尾,那个问过哪里有买马的随从挤在墨紫和臭鱼身后的车里。 臭鱼一抖缰绳,车动了起来。 “等到了城里,咱们就各走各路。两日后午时在停船的地方见面,过时不候。” 路不平,车尾板窄,白羽抓着车辕,小心不掉下去,听见那私货贩子的话,毫不意外那把声音中划清界限的冷淡之弦。 第72章 第一贪官(二)PK900加更 今日第二更。 下一次双更,PK1200分时。快月底了,喜欢就投吧。 感谢! -------------------- 扬城,拥有富甲天下的美誉。与洛城的相似之处,以商发家。但扬城的商人与洛城的商人又有截然不同的地方。洛商精明中大气,讲究实在。扬商精明中诡诈,攀比奢华。 墨紫所走的私货,就是供给扬城那些暴发户的,在大周由官商控制买卖的商品。总的来说,大周偏西南西北,南德偏东南,地理上的差异,必然导致资源的分配不均。好比名墨名笔属大周出产的最好,而丝绸刺绣又以南德为最细腻;再好比大周矿产丰富,南德却是制作的武器更精湛。 墨紫和岑二分头拜访那些早就订好货的客人,当日将手上的货卖了个一门清,赚进大把银票。 事情顺利,加上此次又不用再进货,第二日竟难得闲了下来。 “墨哥,要说东家出嫁归出嫁,咱们进些货,由我爹找买家不就得了?来一趟不容易,平白无故少赚一笔。”一大早,两人在借宿的客栈里用饭,岑二把花生嚼得脆香。 臭鱼说要出去给兄弟们买东西,没同两人一起。 “东家的意思是既然不干了,就别留尾巴让人抓。她如今是嫁进王府去,买卖是小,名声是大。再说,最大的官商都在上都,咱还做什么私货买卖,没准以后咱也捞个官商做做。”墨紫为了让自己男扮女装的形象不致穿帮,在大堂里吃饭说话故意粗粗咧咧。她犹豫是不是该像身旁那桌的两个男的,抬个脚压板凳上,更男人些。 岑二一听,眼睛发亮,“真的是。” 墨紫见他当真,心想洛人果然抱负远大,不管能不能实现,想了再说。官商,哪是那么容易当的?还有,女人作官商的,大周一个没有,虽然开国的是女帝。武家后世子孙似乎刻意抹杀武则天的功绩,对公主后妃们限制重重,就怕再来一个她。 “听说没有?昨晚第一贪官跑了。”翘左脚的邻桌没当心声量。 是南德的老百姓爱叫人外号,还是这第一贪官的称呼太响亮了,没人记得他的真名实姓?墨紫第一回听到没兴趣,第二回听到就记住,第三回听到嘛——不介意多听听。 “怎么跑的?”右脚翘的男子耳朵凑了凑,“要说,皇上派了一队宫中禁卫执行皇命,个个都是顶尖高手,就防着有人劫他呢。” “我三叔的干儿子在衙门里当差,昨晚轮到他值夜。三更天时,有禁卫到官衙叫醒了刺史大人,要他调兵封城门。刺史大人能不下令吗?然后带了人到官驿一看,好家伙,禁卫死伤大半,押第一贪官的牢笼大开,一根头发都没留下。押解的钦差大人说,一伙蒙面人偷入驿馆,被他们发现,双方打了起来。原本未必输,谁知,又来四个武艺高强的蒙面人,禁卫们就招架不住了。一场乱战后,把人劫走。”左脚翘的男子手里抓把茶壶,对嘴灌,用袖子擦过。 “我说今早上出来,街上怎么到处都是兵。三更就封了城,定是出不去的。”右脚翘男还挺会想,“要是我,咱南德自是没法待了,想办法混出城,过江到大周躲着过过日子,再不想着回来。” “哪有那么容易。”左脚翘的那位嘿了两声,“没瞧见江面上两军守那么严实?水路比陆路盘查得更细,货郎的担子连女人家的胭脂水粉都要个个打开看,就怕大求细作传消息。他一个大活人,又是朝廷要犯,怎能躲得过去?看着吧,没几日就给抓回来了。” 看到这儿,有人可能要问:既然盘查得那么紧,带着私货的墨紫是如何混进城的呢? 其实简单。因为墨紫的船是过了惊鱼滩,从蒸霞岭上的岸。蒸霞岭已是南德境内,可入扬城东门。对境内来往的商人,守卫比较松懈,再塞些银子,根本查都不查。 “他一个人当然不容易,但不是还有那些蒙面人嘛。连禁卫也不是对手,对方肯定大有来路,我猜就是他请来的帮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没准能逃出去。”右脚翘男唱反调。 “要不,咱俩打个赌……” 接下来的话也不用听了,墨紫大口咬包子,对听得也挺专心的岑二说,“这个第一贪官,你觉得能逃得出去吗?” 岑二却不知想什么出了神,然后拉住墨紫的袖子猛拽,压低了声说道,“墨哥,不好,不好了。” 墨紫笑他:“怎么,第一贪官莫非也贪了你的钱?他跑了,你这般紧张。” “不是。你没听到吗?那两人刚才说,后来又有四个蒙面人。四个!”岑二伸出四个手指,紧张地又说一遍,“我们带进城的,不也是四个?” 墨紫挥开岑二的四个手指头,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注意到她这一桌,故作轻松却极小声对他说,“岑二,你想得太多了。照你这么说,我们后头那桌有四个人,窗口那桌也有四个人,楼梯口那桌还有四个人,就都可能是昨晚的蒙面人了?” “可……”岑二还想说,白羽那几人实在过于神秘。 “岑二,别人说什么你信什么,不过是小道消息罢了。反正今日没什么事,你不如去逛逛,给你爹你哥买些扬城名产回去。”墨紫心想,就算白羽他们真和昨晚的劫案有关,人可是她带进来的,如果官府追究起来,岂不是共谋?所以,她绝对不能承认,口头的也不行。 岑二就这样硬让墨紫打发去买“土特产”了。 墨紫结了帐,想起答应帮绿菊小衣带的东西,就往最热闹的集市逛了过去。白羽昨日进了城,与她分道扬镳,因此也不知道他们住哪家客栈。她边逛边顾,觉得要是在大街上遇到他们,是否说明岑二也好,她也好,都想得太多了。没准,人家“偷渡”过来,就为买刺绣,不行吗? 墨紫自我安慰的本事经过裘三娘这个主人的锻炼已经炉火纯青,想完就将烦心事抛在脑后,一心一意为丫环姐妹们看起礼物来。 “这不是墨哥吗?” 墨紫回过身,看到站在店门口那个笑如弥勒的熟人,他上方的牌匾写着三个大字—— 珠玉记。 第73章 第一贪官(三) 熟人叫周文,因为长得圆头圆脑,眉尾特别长,还考到过童生,人人叫他似佛先生,不过墨紫不是特别喜欢这个看着很良善的家伙。她认为,他该叫周扒皮才对。 原因无它。看着很良善,不见得真良善。长得很弥勒,不见得笑也真。而且,说是熟,却恰恰相反,她只同他打过一次交道。可一次就把他看透了。不是他不够鬼,而是墨紫比他更鬼。 那是墨紫第一回帮裘三娘跑船到扬城的时候,有客介绍她到珠玉记买顶级的红珊瑚。洛洲不靠海,珊瑚的工艺十分稀罕,顶级的红珊瑚更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宝贝。墨紫觉着有做头,就去了。珠玉记的门面,又小又暗,倒是摆在柜上那些的,珠光宝气,价格则闪闪金光,令墨紫怀疑以次充好。但她也知道,私货的渠道原本就藏得七折八弯,与背景深厚的大商家购货的方式背道而驰。裘三娘的卖家以好面子的暴发户和收藏癖的富豪士绅为主,而买家多是和官商沾点边的人。况且,私货当然不会放在柜上卖,却不代表没得卖。只有可信之人的介绍,才能得到好机缘。 周文听说介绍她来的人名后,笑说是他的老朋友,就带她进铺子后堂,看了不少红珊瑚。墨紫对红珊瑚的真假不会分辨,但她会看木头。面对一个价值万两的红珊瑚翡翠玉屏风,听着周文口若悬河,说他能给她便宜三千两,可她手掌每条纹路对他吹嘘不已的珍贵红木框毫无共鸣。红木的触感是细腻的,木实而质坚,与皮肤相贴,不吸收体温,长时间凉冷。越是上好的红木,越能感到深远古意,通过接触,用心能听出它的年龄。掌下分明只是普通榆木疙瘩漆了红描了金。透过它,告诉墨紫,周文是个不折不扣的奸商。 她识木摸木的本事,就和她左手那精绝的木工活一样,来得莫名其妙。失忆也不影响。只要她看到摸到,是什么木,多少年,质何如,适合造什么,立刻会出现在脑海里,而且一说一个准。她发现这本事时,还不知道自己可以当木匠,就挺纳闷的,想说如果是摸骨算命那种,肯定比看木头实用而且能赚钱,因此并没有很放在心上。后来实践得知摸木和左手木工活是一对,不过再好的工匠还是工匠,她继续淡淡定定,对谁也没说。 墨紫当时没拆穿周文。她既然对他失去了信任,再谈下去也是枉然。编了借口,说银两不够,且无论周文再怎么推荐别的“珍品”,她告辞就要走。不过,临走之前,周文积极邀她进另一堂间,多半以为她是识货行家。可惜,迟了。 “似佛先生。”墨紫拱手抱拳。可以承认世界上所有的商人都是奸商,不过有些奸商的奸,她颇不以为然。眼前这位似佛的周扒皮先生就属这种。然而,不到必要时,不用得罪人。出门在外,扫扫自己脚下的尘土就好,别管他人头上有苍蝇飞。 “不敢当,不敢当。”周文好似忘了两人如何结的缘,热络得像多年不见的老友,“墨哥,难得咱哥俩碰面,一定要来我铺子里坐坐才好。”不是光说不练,蒲扇手一伸,拉了她的手肘就往他的地盘让。 墨紫男装下面是女人,最忌讳毫无准备上陌生人家去,立刻将身反方向拽,并且客套推拒,“似佛先生客气了。我今日来此有要事要办,恕不能访。改日必亲自登门送帖,请先生喝酒。告辞!” “择日不如撞日。”周文是胖子,力气大得很,墨紫细骨嫩肉,加上不能当街摔人,竟被他拉了半只脚进去,“我知墨哥贵人事忙,就喝一杯。” 墨紫混着一圈卖私货的人,哪能不懂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见客客气气对他说话没用,就板下脸来,“周文,你好没道理,青天白日的,却是非要我喊救命不成?” 周文一怔,慌忙松开手,但胖身材挤在铺子门里,不太想让墨紫溜走,“墨哥,这可真是误会。你瞧我店里头有客人伙计的,再说你识货的眼力,这回便多给我几个胆,我也不敢骗你啊。上次是我有眼无珠,你不信我,也该信介绍你来的人。我真有好东西,压到最低价给你。” 原来是想再和她做买卖,以他的性子,倒也合理。有点脑袋就会好好想想,虽是低本甚至无本弄来的见不得光的好货,没有买家,还不是放着生灰。哪天让官府查到,惹了官非,一辈子身家就完了。私货的买家不止裘三娘一人,不过在两国边境严密查奸细的情况下,这时周文的选择就只有她了。 墨紫虽然对岑二说过不入货,但看周文脑门见汗,笑起来跟哭似的,神情无奈又有些惧意,心道,莫非他有不得不赶紧出货的苦衷?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值得一看。 当下,她仍肃了张黑面,为难说道,“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此次来没有打算买什么,带的银两也不多……” 周文滑头,听出有门,立刻双手请势,不再强拉硬拽,“墨哥,这事可以再商量,咱先进内堂喝茶。” 墨紫见他铺子里客人不少,一时半刻空不了,内堂就一门相隔,弄出动静来,外面能听得见。于是,点点头,走了进去。 到了内堂,那榆木疙瘩屏风已经不见,她笑道,“周老板,生意兴隆啊。”不知哪个白目鱼珠子买去的? 周文讪笑,亲自给墨紫倒了茶,“墨哥,我跟你说句实话,这些劣等玩意儿只坑有钱没地儿花的土包子。给他们真的,他们嫌旧嫌不够灿,当我骗他们。你说,他们看得欢喜,愿意扔银子,我干嘛非砸一桩买卖,是不是?” 墨紫挑挑眉,这就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周文今日言辞之间似乎有诚意,她却不敢松了精神头。 “周老板,无关紧要的话咱就不说了吧?我还有事要办呢。”她单刀直入,避开他的花言巧语。 “墨哥好眼,我若再不展诚意,想是你也不能信我。”周文转身,去推他身后一面百鸟屏风。 喀哒—— 屏风是假,暗门是真。 ----------------- 这两天PK飞涨,打赏也多,谢谢大家。 还差4票粉红,就能再双更了。 亲们和聆子一起努力! 周末了,祝愉快。 第74章 第一贪官(四) 墨紫既然进了来,先前对可能存在的危险性就做了充分的预估。上回,周文就提到另一间内堂,因此暗门的出现,虽有些出乎意料,但并没有保留太久的惊讶。 “周老板,这才是放你宝贝的地方吧?”她放下一口未沾的茶杯,坐得稳稳的,神情泰然。 周文心里暗自佩服她的冷静。要知道,他那些老客第一回瞧见这个暗室,个个急吼吼要往里探。 “墨哥猜得不错。好东西怎能随意放?再说,我最着紧自己的命,要不然,钱赚得再多,也享不了。”周文率先走到暗门里面,“墨哥,请进。” “不愧是似佛先生,看得通透。”恭维话还是讽刺话,就看听的人怎么想了。墨紫留意到里面光亮,不像藏了鬼魅,决定放胆一行。 听到周文在她后面轻轻关上门,还来不及担心有的没的,已经被眼前景象所吸引。 这间密室不算大,正正方方四面墙,没有窗门,但天花板有通风口,并不气闷。室内无灯火,壁上镶着斗大夜明珠十来颗,因此光亮。镂空的雕花紫藤置物格乌黑暗沉,是齐云山雪峰顶的香松木所制,市面上很少见,按两称,百金起价。到这里,居然当个摆东西的货架子。 架子上,多是玉石金器。她即便不懂行,也觉得技艺上巧夺天工,非仿货可比,真能称得上宝物。夸张点说,大概放在皇宫里,那也得是皇帝手上把玩的珍品,而不是随处一摆的贡品。 她到后来看得眼睛累,干脆只发挥自己所长,单瞧单摸木托子,木珠子,木框子这些附着在珠玉器上的。红木算不得什么了,全是深山老林古地荒迹上长得稀世珍木。她每默念一种,心里的讶意就多一分。之前她没有机会看到这么多种稀木,现在摸上了,却照样如数家珍。 “周老板。”墨紫看了个懵懂,摸了个清楚。 “墨哥,你瞧我这里的东西如何?”周文搓着手,站到墨紫旁边。 他声音像根弦绷着,搓手又是紧张,神色中焦灼大过期待。墨紫看在眼里,纳闷在心里,这是为什么? “东西自然是好东西。”她状似对某个仙人拜寿的玉团子感兴趣,让开一步。 “那还用说。墨哥,你看的这小玩意不值多少,我给你瞧一样好东西。”周文到一排格子后面,不多会儿走出来,双手小心翼翼捧着一个木匣到墨紫面前,颤巍巍打开给她瞧里面的物什。 白丝绒缎子铺着,一片用金丝浇织而成,叶脉清晰到微的荷叶片上,三颗浑圆的白玉珠子,好像荷上清水露。 “这荷叶倒比珠子稀罕些。”发丝还细的金缕,好似蚕茧一般密织着,层层覆盖,却仍做出细致的叶纹脉络。用现代的词来说,立体感十足,创意十足。精湛的铸金术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墨哥,才夸你眼利,这会儿怎么拙起来了?”周文从怀中取出一方丝绢白帕子,隔着它,用手指夹起一颗来,到夜明珠的光下,举高,“你瞧仔细了,能看到什么?” 墨紫抬眼一看,那白玉的珠子竟是流光溢彩,不一会儿,突然褪成半透明状,里面一个手持水净瓶的观音腾驾着白云。 来自于电脑信息时代,擅长手工艺的老师傅被机器们替代得干干净净,她没想到古代的工艺竟然到达了不可思议的高度。这白玉中的观音不可能是天然的,而是经过人工后天制作的。 “这三颗水净珠,由我南德佛珍斋开山祖老爷闽珍亲手所制。观音取用上好蓝田玉的芯中玉雕刻而成,外头的白玉是梦山千石洞最深处的岩片磨光掏空,色泽随体温而变化,明光之下可玉色尽褪。老爷子耗尽最后十年心血,共制成十颗,作为传家宝,留给后世子孙。没想到儿子败家,十颗水净珠全部卖于他人。后来,第三世孙闽净重建佛珍斋,想要再找回传家之宝,一颗出价十万两。迄今至七代孙,已叫价到二十万两,却只得回四颗。听说闽家儿郎死时,眼皆不能闭。”周文原本紧绷的神色,说着说着,得意炫耀的推销术又来了。 “不过是蓝田玉和岩片,虽说珍贵,却也没那么稀罕吧?”墨紫就是喜欢也不能承认,再说,那个二十万两的价,她出不起。 “怎么会不稀罕呢?不说观音像的微雕术天下无人能及,就是岩片磨制成无缝的空心珠处这项技艺,如今已经失传了。”周文忍不住翻白眼,这个墨哥,到底是不识货,还是要压价钱? “噢。”墨紫笑了笑,“周老板,比起水净珠,我看这面小屏风更容易找到买主,价钱是——” 周文现在不但要翻白眼,被墨紫气得快口吐白沫了。 墨紫看着他脑袋缺血的样子,不再逗他,“周老板,你今日说话爽快,我也爽快些好了。这珠子好是好,就是太贵,我没银子。这回,是真没那么多银子。” 周文突然眉开眼笑,就像鱼上钩了的安心,“我还以为你看不上眼呢。墨哥,我刚不是说了吗?价钱好商量。我知道你还有事办,也不耽误你功夫,一口价,五千两一颗。你要银子多,三颗全想买也行,那就是一万五。” 墨紫狐疑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狐疑的,就是白痴。二十万两打几折才能变成五千两,她没功夫心算。 “周老板,要么就是你刚刚跟我说的全是废话,要么就是这珠子带个血光之灾不详之兆。二十万的市面价,你卖我五千,换作你是我,你掏不掏这银子?”墨紫打开天窗说亮话,伸出手,覆在木匣盖上,假意凑近看水净珠。 木,直丝纹,根根如弦,沁凉意,遇暖则香。上百年的老紫杉,取树心,水割法。这木匣子价值千金。 “哎哟,墨哥,天地良心——”周文挺挺腰板,来发誓。 墨紫一抬手,“别,周老板,我不信人发誓。不如直说了,这么大的便宜让我占,你究竟要我替你做什么?” “这个嘛——”周文不知该怎么说。他本想用这个好东西让墨紫迷眼,答应之后,再加条件的。 “周文,说给她听。”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就在此刻响了起来。 这间密室,竟然有第三个人! -------------- 看到PK1200,惊喜。 因为今天要上飞机,明日双更。 有票就投,1500还有加更的。反正每300多加一更。我贪一把。嘻嘻。 谢谢亲们。 第75章 第一贪官(五) 墨紫饶是胆大,也吓得倒退一步,惊声道,“什么人?” 周文忙拱手,连连作揖,“墨哥,轻声,轻声些,别把我伙计招来。” “周文,你别装神弄鬼的。这珠子你送我,我都不要,告辞!”墨紫转身就要拉门。真是不能乱相信人。依她看,什么净水珠,脏水珠还差不多,凭空来个鬼气声。 “墨哥,墨老弟,你等等,等等啊。”周文心想,这人要走了,最后的希望也没了,那他——该怎么办哪? 墨紫攒紧眉,盯着扯住自己袖子的那只手。本来她觉得袖子挺好用,如今跟尾巴似的,一抓就成了累赘。 “周文,我不是你老弟。”她当然知道这是人声,不是鬼声,但直觉没好事,想故意发脾气开溜,“咱们总共就见过两次面,没什么老交情可攀。你这珠子,银子确实不是问题,不过我和我东家无福消受,你另找买主罢。”侧身,拱手,密室的门拉出条缝。 “在下元澄。不知墨哥可否赏面一见?”气弱,却强撑着不歇,痛苦中还彬彬有礼。 这样的声音,她心不够狠,拒绝不了。 墨紫重重吐口气,开腔已经客气,“元……,见上一面倒无妨。” 在如何称呼上为难了一下,因为实在听不出那男子的年龄。似乎苍老,又似乎病重引起的音变。叫公子,怕过年轻。叫先生,怕人没那个学历。叫老爷,又怕是个中年大叔。 她轻轻将那道门缝推紧,转身瞥一眼抹汗的周文,“周老板,你要是不故弄玄虚,我又何至如此?让人骗一次是失误,让人骗两次是傻瓜。我实不喜你做买卖无诚意,拉拉杂杂不入正题,总想弄得人昏头昏脑,再来算计。” 周文苦笑着,一句话也不敢辩,怕一个不小心人又要走。肚子里却发牢骚,他倒是骗过她一次,但让她看穿了。至于这回,他才刚以为哄入局,谁知她那般厉害,一点不贪心,说抽身就抽身。 “墨哥,我今后要再敢跟你故弄玄虚,我咒我儿子没屁眼。”刚听墨紫说不信发誓,可这誓够毒了吧?周文走在前面,嘴里嘟嘟囔囔。 墨紫还是不信,“要说发这个誓的人还挺多,不过我没见过不长屁眼的孩子。” 周文眼珠子凸出来,骂娘的话从嗓子眼往里堵,堵到胸口发闷,堵到心里憋火。可人说得真没错,哪有没屁眼的小孩呢? “发誓不过是显个实诚的心意……不说给别人听,而是说给自己听的。元某……”声音突然中断,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人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咳出来,“元某也不信这个,只是有时看发誓人的真心度量罢了。” 说话间,墨紫看到了元澄。 在高大的屏风后面,密室的角落里,地上铺着一床被褥,上面坐着一个人。他乱发如草,披散在肩,将脸也遮掩了大半,只看到青肿的下巴和裂血的嘴角。一身脏污的衣裤,暗红和鲜红反复交织,几乎遮掩住本白色。破烂的短上衣前胸有个大字,用黑笔画着圈。 囚。 “大…”周文毕恭毕敬作个揖要喊,又想到墨紫在场,没有称呼完毕,“您还是躺下休息得好,等入了夜,我再请大夫来为您诊治。” “不用大夫。我大概还死……”这次咳了几声而已,“还死不了。不是说祸害遗千年?” 他在轻笑间,墨紫看到那件囚衣鲜红色又多了几处。 “你还是听周老板得好,请个大夫看一看,吃些药。元大人,祸害遗千年不是这么用的,跟你寿命长短没关系。”她能猜到这是谁。 第一贪官,原来姓元。 真是惨不忍睹。看他快挂掉的样子,想必受了不少活罪。也是,第一贪官不会白叫的,不知道多遭人忌恨。 “你……你知道?”周文缩缩脑袋,面色又惊又恐。 “很难不知道。今早我在客栈吃早饭,就听了一段新鲜出炉的劫囚好戏。如今,满大街都是捉拿逃犯的官兵,偏元大人一身囚衣坐着,我还以为大人该让武艺高强的帮手救出城去了。”墨紫看周文这一刻真是又呆又笨。为了利,他很精明。为了命,他很神经。难不成他想她看到这么个人出现在他的密室里,会是他的客人不成? 有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乱草发下的晶亮眸光。然而,再看,却只有一个满身是血的污影。 “墨哥,可否带元某出城?”元澄靠着墙,双手摊开在膝盖上,十指枯槁,指甲中乌黑,骨节肿得变形。 “元大人何以认为我能做到?”他的帮手都没能将他带出去,而她和周文对话间,也未提到过她走私货的事。 “周文带你来,以水净珠相诱,想来必是你知出城的门道,且有几分把握。”元澄再次轻咳,音更弱了。 “元大人既然直言相求,我也跟元大人实话实说。我自大周而来,为我家主子做私货的买卖。只是这次做完,就收手了。大人的事,恐怕我帮不上忙。”他虽然是南德的第一贪官,而且受刑过后的样子令人同情,但他毕竟奸佞,更是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她怎么能帮这种人? “墨哥,那水净珠可价值二十万两。只花你五千两银子,你回大周,顺道多带一个人而已。”真是占了天大便宜的买卖。 “让人逮住,这珠子就算值百万两又有何用?你让我顺道带个你亲戚,可以。元大人的声名远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能顺道带上?我怕我船太小,客太重,沉了。”墨紫仍然不肯,这不就和东郭先生救狼差不多,还有那个青蛙背蝎子的故事佐证。 “墨哥,要不这样?我白送你一颗珠。银两不短,你东家自不会疑心你藏私。将来有机会,就将珠子卖给佛珍斋,你再不必当替人跑腿的仆从,而是拿着几十万两银的人上人了。”一咬牙,周文干脆豁出去不要本钱。 面对这么大的诱惑,墨紫却很冷静,笑了笑说道,“周老板错了,我天生就是跑腿的命。你即便白送给我珠子,我也是要上交给东家的。” 别当她小孩子骗了。她有一船子的人不说,岑二和她虽有交情,岑家却忠于裘三娘。无端端带元澄上船,不同于带白羽那些人。第一贪官,这名头过重。裘三娘知道的话,不是交个三百两就能随便搪塞过去的。 “这还不简单?”第一贪官咳中带笑,“你帮你东家付五千两买一颗,我再送你一颗,如何?” 如何? 不如何。 就是,上道了。 墨紫垂头抿唇,藏笑。 ------------------------ 飞机没飞成,罢工了。住了一天酒店,又坐车,刚刚回到原地,累得半死,只好又新买了下星期六的机票。简直劳民伤财,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 所以第一更晚了,不好意思。 九点前会有第二更。 第76章 第一贪官(六)PK1200加更 “大人!”周文听到元澄的话,有些不情愿,斜睨一眼墨紫,目光愤愤,“卖与她五千两,我们已是吃了大亏。再白送一颗,这未免代价太大了。” “有什么代价,能与自己的命相提并论?周老板刚才不也说过,人没了命,还要银子做什么。”墨紫并不为自己的假道义脸红,她不偷不抢,对第一贪官狮子大开口,等于牛身上拔根毛,不用内疚。 不愧是第一贪官,都成阶下囚了,还能逃出来,又有周文这样替他效力的人。而且,看他作主水净珠的一卖一送,显然这家珠玉记同他关系非浅,说不定他是真正的老板。 “那么,墨哥可是答应了?”元澄并不理会周文,只问墨紫。 “不瞒大人,我确实心动。”她多带来了六个,也不介意再多带走一个。一颗二十万两的珠子,对于积蓄十两都不到的自己来说,绝对是不能不吞的肥饵。 “废话,一分不花,你得大把银子。”周文是有利必图的商人,他当着元澄的面毫不讳言地抱怨,不像忠仆。 “墨哥请说下去。”元澄却将周文忽略到底。 不但是个贪官,还是个聪明官。墨紫看着正前方那个佝偻的影子,“我虽心动,可还有犹豫。不知大人可曾听过蝎子和青蛙的故事?”饵虽大,也得取下来再吃。 “元某在听。”嗓子眼被石磨压过去似的,又沙又哑,随时会再也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蝎子要过河,但他不会游泳。这时一只青蛙要过河去。于是它就请青蛙背它过河。青蛙不肯,说你的尾巴有毒,万一扎我,怎么办。蝎子就跟青蛙再三保证,绝不扎它。蝎子说,我如果在过河的时候扎你,你死了,我不也死了,怎么会扎你呢。青蛙想想也对,就答应背它了。大人,你可猜得到结果?”墨紫一时兴起,忘了之前在裘府讲故事引起的风波,又讲了一个故事。 元澄半晌未发一言,当墨紫以为他猜不到时,他开口答道,“我猜,蝎子还是扎死了青蛙,然后自己也淹死了。” “不错。”墨紫心想,怪不得都说自古奸臣亦是能臣,忠臣倒可能不聪明。“青蛙临死前问蝎子,你明知道扎死我,你也会死,为什么非要扎我呢?蝎子无奈地回答,我也没办法,因为这是我的天性啊。大人送我水净珠,我确实有贪心。可我载大人过江,途中若遇到水军,大人即便不想连累我,恐怕我也难逃其罪。没有私货在船上的我,被抓到顶多就是打几十板子。可如果是帮钦犯逃走,那却是死罪。只要想到这一点,我就像青蛙一样犹豫了。” “你想如何?”元澄既是聪明人,立刻反问墨紫。 “倒也不难。只要大人同我立下生死契,如不幸遇上官兵,我让你跳水,你就得跳,若是撑不住死了,你家人今后也不能追究我的责任就是。生是你幸,死是你命。这就是咱们私船的规矩。”一张契,死不相干的意思。 “收了两颗珠子,不但不能保人过江,还让人死都不牵连你,太狠了吧。”周文这头气得七窍生烟,暗道他招了个什么人来啊? “我说得就是个万一。何况,他跳了水,我为了不让官兵搜出私货,也得处理掉珠子不是?再说,我一船的兄弟,不能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送命。”墨紫说得很清楚了,“大人,只要你同意,明日一早我们就能出发。” “大人,我看还是再等等。待你伤好些了,风声也过了,我再想办法送你出城。到时可以走小路,虽多费些时日,比水路安全。”周文一想到要损失两枚水净珠就心疼。 “那就随便你们。你们放心,我这人嘴很严实。买卖不成,仁义在。”怎么说呢?人家给她贪的机会,她当然就尽力争取争取。要是不给,她也无所谓。 “墨哥稍安勿躁,元某并未说过不允。”元澄说得比刚才慢多了,呼吸不匀,喉中有浊音。 “大人!”周文跺脚上前。 “墨哥生于大周?”元澄对待周文的态度极其冷淡,只跟墨紫说话。 “不是,我原是玉陵人。家乡亲人遭了难,一人逃命,被我东家所救。”为何问她从哪里来?心里疑惑,墨紫却一五一十。 “那你应该憎恨大求。”明明看着要撑不住了,元澄一字一句慢条斯理,“你在大周不久,可知我元澄之事?” 墨紫摇摇头,“我至大周一年不到,来南德也不过第三次,且每次急入忙出,未曾听过大人的事。自昨日,方闻大人之名。”不是名字,是外号,第一贪官的外号。 “我生于大周,祖父官拜一品大都督,父亲乃太子太傅,教授太子五年。一份谋逆名单无辜牵连,前朝皇帝不问是非,将二人五马分尸,株连九族。乳娘带我一人逃出,兄弟姐妹尽数被捉拿。当年,我五岁,却记得家门前官兵狰狞怒意,自此立誓,永不回周。”元澄此刻不是第一贪官,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冤案受害者。 墨紫想,难道他想博取同情? “墨哥以为,我永不愿踏入的大周,如今为何改了主意?”元澄却不是她想得那么肤浅,“因为我怕死。只要能活命,即便是全族逢难的地方,我也会再回去。我怕死到抛弃家仇的地步,想来蝎子即便死也要扎人的天性,我身上没有。” 墨紫目光带赏地望向他,真是出色的说服力。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墨哥,我同意你便是。若死在江里,该是我咎由自取,不怨旁人。且我元澄世上已无亲人,死了,不会有人为我出头。在南德,我惹得天怒人怨。得知我死讯,不知有多少人拍手称快。”元澄咳嗽又厉害起来,但他的手搁在腿上,一动不动,“不过,墨哥也需知道,我双臂已折,行走不便。如你不嫌废人多烦,请明日来接我罢。至于酬劳,待我上船,双珠一并奉上。” 墨紫先惊讶第一贪官的曲折身世,再佩服身体承受这般痛苦竟能谈笑风生。 “元大人请好生歇息。明日一早,我亲自来接大人。告辞。”第一贪官,至少真性情,她这么想道。 青衫一甩,袖双飞,深深作揖。 ----------------------------- 今日第二更,PK1200加更。 PK还有最后一天啦,耶! 谢谢亲们。 第77章 第一贪官(七) 次日一早,墨紫如约而至。同周文说好在珠玉记的后堂侧门等着,她扣了扣门环。 “你等等,我去扶人出来。”周文因那双珠的损失,给不了墨紫好脸色,称呼也省了,冷冷关上门。 墨紫靠上身后车辕,心情不为周文的臭脸所影响。 “墨哥,我怎么瞧他老大不愿的样子?”岑二今日代替了臭鱼赶车的位置,臭鱼已经先行回蒸霞岭作出发准备。 “五千两成本价卖给咱们二十万两的珠子,心里自然不情愿。”墨紫昨日回去后,除却自己将要私入口袋的水净珠和元澄的身世,并没有隐瞒其他的事,都跟岑二说了。 岑二刚开始虽然觉得危险,但一听到水净珠,就忙问墨紫是什么样的。墨紫细细说了,他眼睛发光,直说该是真的。原来,不像墨紫对佛珍斋一无所知,岑二久闻其大名,并知道闽氏一族后人对水净珠的执念。因此,无论如何,他也反对不了,甚至还高兴地说,以为损失一笔回程费,却不料天上掉下大馅饼,财神爷送上了门。这珠子到手,裘三娘想做什么营生都从容。 “听你说,那珠子也不是他的,是第一贪——”岑二歪歪嘴,挺瞧不上周文的势利。 “岑二,这四个字从现在起,最好别说了。”墨紫示意他噤声,“你可以叫他元先生。”南德前朝的宰相,称先生还是够资格的。 “瞧我的笨嘴。”岑二伸手作势打自己嘴巴子,“再不说了。我的意思是,元先生既然是大东家,周文他有什么舍不得的。” “我也是猜的。谁知道两人究竟是何关系。管它怎么回事,反正能给咱们珠子就行。”不影响到自己的,就不去研究,她爱明哲保身。 门再开了,周文弥勒佛似的胖背上伏着双臂垂荡的元澄,依旧披头散发,囚衣染血,快挂掉的样子。 “周老板,你请过大夫没有?”看岑二将人小心翼翼扶进车厢,墨紫问周文。 “大人不让请。”周文仍有些黑面,但当他看到车帘子放下时,显然松了口气。 墨紫看在眼里,心如明镜,“那大人伤势如何?” “我怎么知道?”周文底气强起了些,“大人万金之躯,岂是我等小民能随意看的?总之,我把一个大活人交给你,你既拿了报酬,就把事办好了。” 墨紫懒得跟他计较,一脚蹬上车,招呼岑二出来赶马。等岑二勒住缰绳,她弯身也进了车厢里面。 这本是装货的马车,车厢并不舒适,用的是坚硬度高的廉价木,坐久了骨头就咯得慌。考虑到好歹人家白给她二十万两,她也不好太随意对待。特别去买了软垫和棉被,又熏了白荷调配的,有助于舒缓疼痛的云草丸。 “大人?大人?”周文在外拍过车棚,掀开布帘往里喊。 “周老板,莫不是你后悔,想把你家大人再背回去?”墨紫坐在元澄右手边。 周文干瞪墨紫一眼,不理她,继续叫着元澄,“大人,那你走了,这……我……”吞吞吐吐,眼神不正。 “周文。”元澄和昨日的姿势一模一样,靠坐着,披发挡面,看不出五官和表情。 “是,是。”周文忙应。 “你跟了我这么久,该知我为人。一旦我安然上船,珠玉记就是你的了。”元澄声音比昨日更弱。 “大人向来一诺千金,周文不敢怀疑,只是这转名……”人都走了,口说无凭啊。 “一个月后,自有人送上地契和官府所发的转铺印信,上面会是你的名字。从此,你我再无干系,你好自为知。”元澄干裂带血的唇角突现一味淡笑,“墨哥,麻烦你,走吧。” “谢大人。”周文乐得直咧嘴,缩回手。 几乎同时,墨紫听到关门声。 “说我狠?”她冷冷一笑,“元大人似乎所托非人。” “你错了,我若所托非人,恐怕如今已被关回大牢去了。周文此人,虽非良善之辈,却可以为了利敢冒一时之险。我以珠玉记诱他,他没得到好处,断然不会出卖我。况且,他曾帮我赚了不少。我离开南德,一时多半回不来。人不在,铺子在我名下也是空挂,倒不如给了他。”元澄稍歇一会儿,又说道,“再者,珠玉记没了我元澄,不久必会成为一家卖女人发钗的杂货铺,又有何可惜?” 墨紫心想,也是,珠玉记的最大货源没了,当然每况愈下。周文贪图眼前利,又急于与钦犯撇清关系,哪会想到远景。 “大人若不介意,从现在起,我可否称大人为先生,免得落到有心人耳里。”车开始颠晃,墨紫预备听他呻吟。 想不到他盘腿而坐,后背靠着车壁还笔直。 “无妨,墨哥也可直呼元某姓名。”元澄气弱,声音始终清晰。 “先生不妨躺下休息。从城里到我泊船处,快车要走两个时辰。我这马车本是拉货的,不似寻常马车那般舒适,坐太久骨架就散了。我看先生伤得不轻,还是多躺多睡,保持体力的好。”墨紫没办法让岑二赶慢车,因为约好大家午时出发的是自己,总不能迟到。 “躺下,我就怕自己起不来;睡着,我可能永远也开不了口。”他不想死,他也不能死,元澄固执坐着,“这软垫和被子都是新的,墨哥好心思,元某感激不尽。” 这种身体状况下,还能有敏锐的观察力,墨紫真是长了见识。 “先生不必谢我。我收了好处,这点小事还是能做的。只要不是以我一船人的命相换,先生若有什么要求,只管提便是。合情合理的,我必定尽力满足。”墨紫由衷说道。 在大义上,她这样的,可能让人说成狗腿。不过,大义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制度下,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而言,守了,又有什么好处?元澄即便是全南德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却是她墨紫的船客。上了她的船,就共一条命。而且他还答应了,若有意外,就自我了断,不牵连到她和其他人。 何必对一个命在旦夕的人苛刻? ------------------------- PK最后一天,因为大家的支持,取得令人满意的成绩。 感谢所有亲。 最后,若PK满1500,明天双更。每300分加更,聆子不会欠的。 祝大家读书愉快。 第78章 卖身葬父(一) 第78章卖身葬父(一) 虽然元澄说不躺不睡是怕撑不住这口气,但墨紫却明白这时候最好还是别再费神得好,于是便闭口不再与他交谈,自己也闭上眼睛养精蓄锐。 她不说话,元澄也静了。那双枯槁的手,犹如骨爪,弯曲得僵着。若不是有时他鼻息急重,墨紫还真怕他突然死在车上。 差不多要到城门的时候,马车惊动一下,墨紫猛睁开眼。 “墨哥,不好了。”岑二伸进脑袋来,“不知怎么回事,东门前设了卡,排了队出城,挨个儿检查呢。” 墨紫皱起眉,当下也不说话,弯身出了车厢,站在马车上张望。果然如岑二所言,百米处东门口设了两道卡,不查进城的,光查出城的。 “看来不但封了水路,也要封陆路。”岑二说着,朝车厢努努嘴,“一定是冲那位来的。” “虽然是冲他来的,但封的不是陆路。如果要绕小路出关,那该封西门和南门。东门是往南德王都的方向,守军人数未增,手中有人面图,粗粗比照就放过去,不像盘查得很仔细。”墨紫着眼细微。 “盘查得再粗,咱们要是这么过去,他们能不看车里吗?一看,不就全完了。”就里面现在的德行,还明晃晃穿着囚衣呢。 墨紫当然知道不能这么过去。替元澄乔装打扮混过去?以他断臂重伤,半死不活的样子,她怀疑等她折腾完,他不死也死了。若换个人,还能多塞点银子,混出去。不过,第一贪官分量太重太沉了。一时半会儿,她还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墨哥?”岑二平时算得上主意多的,如今也因为车里人的特别身份,而六神无主。 “岑二,你把车赶到东集市里去,让我想想再说。”墨紫再次钻进车里。 “他们封了东门?”元澄一直醒着,咬着牙醒着。 紫将窗布揭了条缝,看马车往城门旁的集市赶去,“看来为了抓丈夫,有人不遗余力呢。” 元澄发出了声音,像是笑声,又像是咳嗽。 “我听说丈夫此次脱险有高人相助,不知是真是假?如今城门封严,若丈夫再能请得帮手,倒也不难混出去。”墨紫想的是,人多力量大。 “人虽是我请的,却敌友难说。”元澄这次是真笑,轻轻一声,“只怕他们现在也正急得到处找我,墨哥还是别指望他们了。若无把握出城,请你送我回珠玉记就是。” 墨紫收回向外的目光,定睛望着身前的这个人,“丈夫洞若观火,该知道周文恐怕不会欢迎丈夫再回去。” “那又如何?地契和铺子一天不是他的名,我就是真正的主人。”元澄答道。 “逼恼了他,他来个卖主求荣,仍有机会得到他想要的。”墨紫将人性看得非善,“丈夫安心,我会想出办法的。我虽让丈夫立了生死约,不过那是船上,让人发现,无处可逃的情况下。至于出城,若这点本事都没有,我还走什么私货?” “元某自问阅历不浅,识人无数,今日却方知眼拙陋见。一个女子竟有如此胆色信义,令元某佩服。”元澄带着杂声的语音突然清亮。 墨紫怔了一大怔,可不羞也不恼,反而笑了起来,仍故意男声,“丈夫何时看穿的?”她从来没有非要隐瞒自己的女儿身,有人问起的话,她就大方承认。 女的怎么了?武则天还是女皇帝呢。裘三娘说的。 “昨日,墨哥走近,我闻到有香。以男子身量来说,也过于纤细秀气了。还有,女子做事,才心细如发,思男子不能思,想男子不能想。”元澄看穿的地方还挺多。 “并非故意隐瞒身份,只是女儿身在外行走多有不便,丈夫见谅吧。”墨紫说完,再看窗外。“到底,我扮男人还是不能像足十分。” “墨哥不必怀疑自己的装扮,一般人应不易察觉。元某自幼嗅觉比常人灵敏些。且说,做到宰相,见过的女子形形色色,实在真不少。如今的皇太后还是皇后时,也常作男子打扮出宫,元某还有份出过力。”元澄的语气中第一次有了怀念之情,尽管一瞬即逝。 这个元澄,女人关系似乎还挺复杂。不过也对,宰相啊,家里妻妾成群,一点不稀奇。 “无妨,我不介意别人知道我是女子——”墨紫音调突然拉长,因为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她有了出城的办法。“丈夫稍待,我去去就来。” 喊岑二停下马车,她利落得弯身出去。 “元澄啊元澄,享尽浮华奢世,到头来竟落得赖一个陌生女子相救,真真是可笑——”元澄话说到此,陡然低了下去,笑了半声,长长一叹。 墨紫没听到元澄自嘲的半个字,她掀起半片青衫,跳下马车,往集市冷僻的一角快步而去。 那里,跪着一个破衣烂衫的汉子,面前插着一支碧绿的长剑,身后一片竹席,浮出席下人形。他披散着发,发间一根草签,垂着头。地上一块木板,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字——卖身葬父,纹银五十两。 她在那汉子跪得不远处停下来,正好听到一个管事模样的上前问他。 “你能干些什么活儿?” “你想我干些什么活儿?”那汉子脸不抬,直直看着木板,反问道。 “打杂的。搬货,送货,赶车,什么都得干。”管事对他说。 “可用得上我的剑?”汉子终于抬头。 呵,剑眉星眸,胸宽膀壮,白白净净一张脸,长得正气,二十来岁的大男人。 “用什么剑啊?我家主人是开米铺子的。”管事瞥一眼那支长剑,皱皱眉,“想买的是杂役,可不是护院。” “那我不干,你请买别人去吧。”汉子垂首,又开始对着卖身葬父的木板发呆。 “喂,你以为插把剑就是武艺高强啊。看你的样子,一定只会花拳绣腿。如果功夫高,怎么会穷得连你爹都葬不起。我瞧你跪了三天,才可怜你。切,你呀,再跪三天也没人买你。”管事的一甩袖,走了。 “不买我的,都是瞎子。没听过一文钱憋死英雄汉?……”汉子一个人在那儿嘀嘀咕咕。 “我给你五十两现银,不用你签卖身契,只要照我的吩咐帮我办件事。”墨紫上前,笑容满面。 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今晚7点左右。 PK完,又是粉红票榜。给自己一点压力,给亲们一点主动,每30票双更。 第78章卖身葬父(一) 第78章卖身葬父,到网址 第79章 卖身葬父(二)PK1500加更 第79章卖身葬父(二)PK1500加更 “可需用到我的剑?”汉子看都不看墨紫一眼。 墨紫想到他刚拒掉人的理由,就说得模棱两可,“可能的。” “当我傻瓜那么好骗?要是偷鸡摸狗的事,你别想让我去做。我们习武之人,最重要的就是武德。我家祖爷爷传下来一样东西一句话,这把翠心剑,还有穷死饿死也不能用武强取财物。不然,饿得头昏眼花的我,真想卖了这剑换点银子。葬老爹之前,先到对面的包子铺买两个大肉包。这三天,那香味老熏我,害得我本来特别爱吃的野菜干,嚼在嘴里全不对味,吃了跟没吃一样,肚子老叫个不停……”完全当面前的墨紫不存在,那汉子耷拉着个脑袋,从武德说到包子,到最后痛诉得咬牙切齿,好像下一刻就会仗剑到包子铺抢劫去。 “……”墨紫以为那汉子听到不用卖身葬父的话应该很高兴,却没想到他挺有自己的主见,而且很是警觉。不过,他可真够啰嗦的,一个人对着地面,晃个脑袋,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听到后面,她觉得自己额头某个青筋啪啪,爆腾出来。 “停”她揉揉太阳穴,“不用你偷,不用你抢,除了要让你老爹受点委屈之外,你也不用对不起你祖爷爷,还有你家的武德。帮我一个忙,我给你五十两银子,你不必为了两个包子去卖了祖爷爷的剑,你爹也能好好安葬。”决定不同他讲大实话,怕勾结朝廷钦犯这事违背他的良心。 汉子突然昂起头。他人高马大,跪着也比站着的墨紫矮不了多少。墨紫禁不住想,这么穷的傻小子,营养不良都能长这么高,要是吃饱了,还不长成两米的巨人去。 “你刚说的,是真的?”眸光锃亮,里头白团团,映得是对面热气腾腾的包子。 墨紫不由笑出声,连连点头,“真的。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给你买十只包子去。算我请你的,你若听完我的要求却做不到,我也不问你讨回来。” “那不用。”汉子回绝得干脆,猛地站起来,蹦了两蹦,似乎在活动跪了很久的关节,“我爹说过,人凭本事吃饭。要是帮不到你,我就接着跪。” 这人回神了以后,说话就没那么唠叨了。墨紫暗自庆幸,心想,要不然听个大男人在耳边啰哩啰嗦的,她还真受不了。 “我叫赞进,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双手抱拳,虎虎生风。 “人都叫我墨哥。”墨紫也抱了一个拳,却是文绉绉的。 “墨哥,你说吧,要我做何事?”赞进握住直立的剑,向上一拔,往腰间挂住。 墨紫刚要交代他,却见他转身朝草席走去,蹲身就开始卷席。 “赞兄弟,你这是干什么?”她吓了一跳,难不成—— “既然替你办事,定是不在此处,我得带着我爹一起啊。”那架势,连人带席要扛上肩。 墨紫顿觉脑门生汗,心想这是个孝子,还好如今的天算不上热,不然照他已经跪了三天,他老爹的味道可就不好闻了。 “赞兄弟,你且缓一缓,待我把话交代明白,你再扛你爹不迟。”若是照她的计划,赞进得暂时跟他老爹分开一下。 赞进听了,将草席将他爹再盖好,回头说道,“对了,我差点忘了,你刚才说要让我爹受点委屈的。说吧,我先听听他老人家能不能受得住。” 墨紫又是一笑,此人一颗赤子之心,初看傻气,其实可爱。说不定这事托给他,能成。于是,再不踌躇,走到他跟前,在墙根底下,避开众人的目光,同他低低说了起来。 过了半个时辰,日头高起了些。 守城一兵士瞧着出城的长队,揉揉一夜未眠的双眼,跟同值的头儿抱怨道,“队长,咱可连值两班了,啥时候能回去睡啊?” 另一兵士立刻浇他冷水,“你就做做梦吧。全城都在抓人,各个城门调着重兵把守,哪还记得给咱们换班?等着,等第一贪官逮着,咱就完成任务了。头儿,你说是不是?” 队长也是一脸疲态,嘴里说话老大不客气,“放屁等,等,等,等到啥时候去?南北门西门派多少兵,我没意见。只是我们这东门,朝自家大门里开的。第一贪官要想逃命,压根不可能走东门。他不是走水路就是陆路,哪条都跟咱不挨着。上头非让咱们也设卡,一个可疑的没有,我却渴得嗓子眼冒烟,站得腿都软了。” “头儿,我给你沏壶茶,端把椅子?”一兵士讨好道。 “咱这儿有什么好茶可喝?再说,巡城的上官没准就突然来瞧上一会儿,看我坐椅子,还不训斥一顿?”队长送给下属一对白眼。 “要我说,咱们也别白费力了,大概意思意思就成。这长队短了,头儿,你就休息一会儿去。上官来了怕什么?说上茅房,还能亲自瞧过?”另一兵士讨好比前一位得法。 “轮流休息。我还不信了,抽调走东门的守卫,难道连我们自己安排休息一下都不行?”队长挺挺腰板,“弟兄们,打起精神,多支撑一会儿。等出城的人过了这批,就挨个回去眯觉。” 众兵士闻言,心里不是很满意,但没法子,想着能补个小觉也好,对原本就不是特别用心的盘查就更马虎起来。 就在这时,一辆大板车渐渐拉到队伍前列。 “车上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队长问拉车的年轻汉子。 “不是东西,是我爹。”那汉子正是赞进,“你不记得我啦?三天前,我拉着我爹,也是这辆板车进的城。” 那队长没好声气,“每天那么多人,我哪记得谁跟谁?干嘛把你爹盖得结结实实的?告诉你,如今正捉拿朝廷钦犯,过城门都得对照过人脸,才能放过去。赶紧把你爹叫起来吧。” “我爹他起不来。”赞进咧嘴,哭丧着脸,“要不你叫叫看?你若能叫醒他,我给你做牛做马。” 队长闻言,竖起眉毛,瞪上眼,以为遇到个找茬的,“嘿,你这小子,找死啊” 正要发作,被旁边的小兵拉住,在他耳边说道,“队长,他爹死了。您一定记得的,就是在东集市上,插把剑,卖身葬父那傻大个儿。” 这么一说,队长想起来了。手才掀起草席一角,看到下面棉被,立刻向后跳了三跳,捂着鼻子,“死人?这都死了多少天了,你还用棉被捂着。” “三天。”小兵提着醒。 “不是三天,是三十天。我从山里打猎回家,邻居告诉我,我爹二十多天前就咽气了。”赞进说着,眼里泪汪汪。 “妈呀,怪不得这味道。”众人闪避纷纷,让开一条路。 “快过,快过,真是倒了霉,闻到尸臭。”队长挥挥手,仿佛要赶走瘟神。 赞进晃晃头,摆摆肩,走得不慌不忙,还回头看,似乎队长说话不算数,他很不乐意一样。 一个小兵问,“刚才,咱该瞧瞧下面是不是他爹才对。” “不用,我瞧得挺清楚,露出发根焦黄,跟进城那会儿一模一样。”刚刚提醒队长的小兵信誓旦旦得说。 “那就行了。”队长巴不得送走一个是一个,“下一个,快点儿。” 欸一声应,一辆马车赶上来,车上笑嘻嘻的,就是岑二。 今天第二更。PK1500加更。 十一月,每30票粉红加更一次。 第79章卖身葬父(二)PK1500加更 第79章卖身葬父(二)PK1500加,到网址 第80章 卖身葬父(三) 第80章卖身葬父(三) 官道旁一个小树林。 “给,五十两。”一块沉甸甸的银子递过去,墨紫抱了个拳,“赞兄弟,多谢。” 赞进不忙着收银子,帮岑二将藏在大板车上的元澄扶了起来,碰到他垂下的双臂,皱着眉说道,“这是脱臼。要不赶紧接上,就算以后接好,这手也没用了。” 墨紫想到赞进是练武之人,就问他,“赞兄弟可会接骨?我们急着要赶路,一时请不了大夫。” “这不难。”他话说得快,动作也快。一手扶元澄的肩,一手抓了他的胳膊,动了几下,突然往上一送,就听啪一声。 墨紫当场目瞪口呆,她就那么一问,可这手又不是自己的。再说,第一贪官这破身子,硬生生把骨头接上,还不疼死? 然而,她只听见闷哼。 眼看赞进抬起另一个胳膊,她好心出声阻止,“赞兄弟,且慢——”让人喘口气。 “没……没关系。”三个字从牙缝里挤了出来,嘶嘶的音,肩膀上下起伏,膝盖紧曲着,“请他继续。”几滴晶亮的汗,滴上灰笼笼的麻布裤,混入血色里,染深了几个圈。 “你……”墨紫看不太下去,这人遭的什么罪啊。但再想想,她没法劝下去。换个立场,她不会希望自己的手残废。 赞进却等墨紫说话,“墨哥,我听你的。” “长痛不如短痛。赞兄弟,你接吧。”墨紫说完,头稍稍撇过。她是军人,不缺乏意志,不过眼前的景象实在有点残忍。元澄浑身上下没有完好处,已经出气多入气少,还要再受接骨还原的痛苦。 又是一记闷哼,拖长了尾音,就是呻吟。呻吟到一半,突然消音,头往旁边一倒。 墨紫跳跑过去,急忙问扶着元澄的岑二,“死了吗?”。 岑二慌了,抬起一手,要去摸他鼻息。摸来摸去,却始终让那头乱发隔了,找不到鼻子。 还是赞进探手在元澄脉上一按,十分有把握地说道,“没死,疼晕过去的。” “墨哥,我瞧他现在不死,可能也活不了多久。”岑二乍舌,“都说死人不能上船,船上不能死人。咱们到底带不带他?” “带只要他有口气,我就不能出尔反尔。”不看珠子的面,她做人有信用。也是这份信用,让她留在裘三娘那儿当丫环。本分不本分另说。只是别人看她傻,她却坚持自己的原则。 赞进突然仔细瞅墨紫两眼,低了头,嘴巴嚅动起来,也没人听得清他的自言自语。 等两人将不醒人事的元澄弄进马车里,墨紫再次给赞进银子,还递上一个油纸包。 赞进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两个大包子,还暖着,“这个我不能……”想说不能白要。 “赞兄弟,十个你说不能要,两个总行吧。这人能出城,多亏你和你爹。要不是你们,我们三个可有麻烦了。这包子,就当是我们打扰了你爹清静的补偿。”墨紫猜,两个包子的吸引力可能比五十两银子要大一些,对赞进而言。 赞进说不过墨紫,将油纸包和银子往怀里一揣,谢了又谢。 墨紫上了马车,听得岑二哎呀叫,见他眼睛眨看着她身后。她回头,原来赞进双膝跪地,竟给她作了个大礼。 她跳下车去扶赞进,“赞兄弟这是做什么?我给银子你出力,银货两讫的交易,你不必行如此大礼。” “我赞进愿跟随墨哥左右,请墨哥成全。”赞进跪着不肯起,不管墨紫怎么拉,他身如磐石纹丝不动。 呃?墨紫疑惑她做什么了,让人自愿跟着。 “我爹说了,我武功好,也挺聪明……”赞进一低头,开始唠哩唠哩,“就是少跟转弯的筋,不懂变通。因为在山上久了,找不到人说话,只会想一件事就做一件事。我爹临终遗言,最好找一个比我聪明的好人,跟着他,就不用饿肚子。爹知道我不识字,还帮我写好卖身葬父的牌子,让邻居传话给我,到集市上用自己换些银子买棺木,多拒绝几天,最后买我的人必定就是好人了。你虽然没有买我,可你照给我银子,还加了大包子。那人快死了,你仍对他好。而且,出城的主意也是你的。所以,你就是我爹说的那个比我聪明的好人。我决定把自己卖给你了。” 呵,他决定,她还没决定呢。 墨紫摇摇头,晃开绕着自己脑袋的唠叨,说道,“赞兄弟,我说过,你帮我办事,我就给你银子,这是两清。再说,我自己还是有主人的仆役,怎么能收你呢?听我一句,卖身契不能随便立。你如今又有自由又能安葬老父,多好的事。我看你一身力气武功,要填饱肚子还不容易。当护院镖师,比命在别人手里的仆役强得多。”怎么搞的?她的话也啰嗦起来了。 “你有主人没什么,反正我只听你的就是了。卖身契我没随便立,三天了,我就找你一个。我一身力气武功,别人谁敢要你的命,我就要他的命。”赞进还真挺聪明,话都说到点子上。 墨紫心想,赞进老爹没说错,他就是没有转弯的那根筋,认准了,似乎拉不回去。 “你可看错了。单单是包你吃住这点,我就做不到。”她是个二等丫环,没房没灶。当然,要是拿到元澄答应给的珠子,就发了。但,八字还差一撇呢。 “你不能让我吃饱?”赞进没想到,可马上又说,“可你给得起五十两银子。” “那不是我的银子,是我主人的。”墨紫借裘三娘来挡。 “……”赞进似乎在想解决之法。 墨紫赶紧转移他,“即便我能让你跟,你要给你爹办丧事,我又得马上离开这里。你也瞧见了,车上的人伤得很重,不能拖延。” 赞进这回彻底闭上了嘴,耷拉下脑袋。 “赞兄弟,这样吧。我瞧你也无亲无故了,不如等你办完丧事,安葬了你爹,再来找我们。我和墨哥是大周洛城望秋楼的掌事,你要是愿意,可以在楼里当个护院,包吃包住,还有月俸。”岑二听了半天,觉得人挺诚心,又看他跪着实在可怜。 “墨哥,我一定来找你。”赞进知道墨紫的来处,不由高兴万分,起身拉着大板车走了。 墨紫没好气瞪岑二,“你招来的,到时候你负责。还有,我什么时候当了掌事?回头,我去问问东家。” 岑二连忙作揖,神情却轻松,“我就是看他没了亲人怪可怜,而且楞头傻脑的,让我想起我大哥。不是挺好?楼里缺护院,他又有把子力气。等他找上来,你已经去了上都,也烦不着。” 事已至此,墨紫只得随他了。 再进车厢,见到一直坚持坐着强撑**气的人颓然倒在里面,她就开始怀疑,这样的一个人,真的是一个国家的首贪吗?为何在他言谈之间,半分不流露出贪得无厌的嘴脸,也感觉不到贪官应有的奸诈丑恶?是他太能适应环境,忘却前尘旧事?还是她自己视力不好,把狼看成了羊? 人在她面前那般单薄。失去了一切之后,孑然一身,要回到仇国的心情,她觉得自己能理解。就像大求。 没错,大求必定也是她的仇国。若她被逼要去大求的话,心不甘情不愿,更多的会无奈吧。 将新棉被拉过来,给昏迷中的元澄盖上,墨紫闭上眼假寐。淡淡的血腥气,随着马车的颠簸,阵阵送进她的嗅觉里。乱发之下的第一贪官会有一张什么样的脸?心中描绘着宋朝秦侩画像,尖削而刻薄的。又描绘着大明皇帝朱元璋,微福而刚猛的。这两人在她眼里是奸狠的典型。元澄会像哪一类呢? 然而,她并没有去拨云见日的想法,因为他所摆放在她面前的那种姿态,虽然据他说是怕死,在她以为,更像是高高在上,不容他人践踏的傲气。 “墨哥,咱们快到了。”良久奔驰之后,岑二在车外说道。 “知道了。”墨紫坐直,揉开昏昏欲睡的眼睛。 “我们到了哪儿?”元澄的手一点点蜷成了球,拽起一小片蓝布棉被套。 “丈夫什么时候醒的?”墨紫一直打着盹,还当元澄有的昏呢。 “没多久。”元澄借昏迷似乎恢复了点体力,而且手臂不是折断,而是脱臼,如今接好,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墨紫向外一看,已经能看到芦苇荡,“我们到了,要准备下车。丈夫的手臂如何?” “好多了,稍稍能用力。”至于疼痛,元澄没提一句。 “那就好。”墨紫知道脱臼虽然比骨折好过,但脱臼一天一夜,不会容易恢复,可她尊重元澄的骄傲,“这么一来,有个万一,即便跳到水里,还能有一线生机。” “借墨哥吉言。元某也不想死在船上,平添你的晦气。”元澄咬牙要坐起身,手肘刚撑到木板,就让墨紫扶住了。 “丈夫还是省点力气,路远着呢。”墨紫扶起他之后,往后退开。 “墨哥,你可算到了。”臭鱼掀帘探头,嬉笑一看,“怎么又多一个?” 第80章卖身葬父(三) 第80章卖身葬父(三,到网址 第81章 不是冤家 第81章不是冤家 墨紫见臭鱼问,这么说道,“一个老客托的,平常关照太多,也不好意思推。”元澄第一贪官的身份,不到必要,还是瞒一瞒,免得她这船上的人都被牵连进来。 臭鱼啧啧有声,“这位老兄看来受了不少罪。墨哥,后头可有尾巴?”意思是,身后是否有追兵。 “暂时没有,因此事不宜迟,赶紧上船出发。别忘了按老规矩,塞银票在马鞍下面。买卖不做,人情在,保不准将来还有派上用处的时候。”贿赂老兵的银子,还有一半未清。 “放心吧,连姓白那伙,也乖乖拿了银票出来。那几位前脚到,你后脚就来。不过,那个胡子乍瞧你还未到,嘀咕了两句。”臭鱼说的是石磊。 墨紫一笑了之,对出城时遇到的麻烦也不想在人前抱怨。 交待着臭鱼和岑二把元澄弄下来,她下了车刚想去检查橄榄船,就看到白羽一行在不远处自成一国,似乎商量着什么。她开头不甚在意,却陡然蹙紧双眉,想起之前岑二对劫第一贪官囚车四个蒙面人的猜疑来。事实是,她亦有过这样的揣测。 “墨哥?”臭鱼见墨紫还在,就说到气候风向,然而发现听者无心。 “嗯?”墨紫回神,一心两用的本事此时显厉害,“咱们这船,今天就是下刀子,也要走的。”拖得越久,被南德官府发现的可能性就越高。不如钻到芦苇荡里,还能打打游击战。 “好咧。”臭鱼胆大包天,翻江倒海也不怕。 “岑二,你给元先生加件衣服,再把他的脸给包住。江上风高浪大,他身体弱,别又摊上病。”小心使得万年船,无论白羽他们究竟所来目的为何,这样做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岑二一时没往白羽那边想,只是应着,脱下自己的长衫,要为元澄穿上。因他伤得厉害,不敢生拉硬套,动作慢得龟爬。 墨紫更没法催。就在这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墨哥。她一惊,反射性跳上马车,将布帘啪得合上。一回头,见到仲安那张笑面。应该没瞧见什么,否则他不会是这样的表情。 “是先生啊。我替熟人捎客过江,岑二在里头翻套衣服给他。大男人脸皮还挺臊,听有人来了,就让我给他放帘子。”她再跳下车,笑得春风来夏风来,天下太平。 仲安呵呵笑道:“放心,放心,我没瞧清。” 臭鱼在车夫座上乐,墨紫为自己的破借口苦笑,没办法,临时发挥的说谎水平一般般。 仲安又说出找她的原因,“墨哥,我们还想多逗留几日,不知墨哥可否等上一等?船资我们加倍付,决不会让你们吃亏。” 她能等,可车里的那位不能等,还有洛州的裘三娘也不能等。 于是墨紫拒绝他,“先生,不是我不想帮你们,我东家只给我七日往返,如今已迟了一日,今日必须返程。” 白羽他们不跟永福号倒好,省得里头那位要闷上三日。船资虽然少了一半,但她还有引路费二百两,给赞进五十两,剩一百五十两,怎么也能凑出裘三娘要捐慈念庵的香油钱三百两。而她,只要一颗水净珠在手,就不用惦记着小钱。 “我也知墨哥你为难,只是我们的事尚未办成,不能就此离开。这样行不行,我再加六百两船资,你就把船多停两日?”仲安再以利相诱。 墨紫却想,不是这么巧吧?少字第一贪官逃了,他们的事就尚未办成?越来越觉得不对,她打算让这双方就此两不相见。 “先生,这不是银子的事。我东家不日就要离开洛城,迁移他地。我若回去得晚,耽误可不止百千两银子。”把裘三娘出嫁的日子耽误掉,她的最高觉悟就是被留在裘府,为免当炮灰而奋斗。 “你东家离开洛州,望秋楼不管了?”仲安以为墨紫这是说谎。 “我东家的营生多种,望秋楼她甚少踏入,早就交给信任的人打理,自然也没多大影响。”偏墨紫对此倒说了实话,又想让他知难而退,就问多了,“你们究竟要办何事,可需要我引荐些当地的朋友?” “呃——不必……不必。”仲安讪笑两声,“墨哥执意不肯,我也不好勉强。让我们再商量商量,尽快告知你。” “先生只管去,是我不好意思,因东家之命不得不立刻返回洛城,难以通融。不过,你们若是不赶,从陆路走,绕山道而行,月余也能回到大周了。”墨紫好心指条明路。现在南德最要抓的是第一贪官,他们混出城去很容易。 “实不相瞒,我们也急需赶回洛城去,只是这事没办成,却不想就此离去。”仲安一拱手,“墨哥,请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墨紫笑着目送他过去白羽那边,看他与之耳语,立刻对岑二说,“换好了就下来,罩住他的脸,别让别人瞧见。” 岑二扶了人出来,臭鱼将元澄往身上一背,就送上了橄榄船。 “那是什么人?”白羽从仲安过来说墨哥不同意多停留开始,剑眉入紧鞘。他和仲安一样,认为对方拒绝的理由不真。那个墨哥,宁可损失他们三百两的回程银子,却也要赶回去的真正原因究竟是什么?他正在疑惑,就看到了臭鱼背上罩着头的人。 “墨哥说是熟客请他捎的人。”仲安也在看。 “他这条船的生意还真够忙的,那人肯定想混进大周去。这家伙,贩私货也就罢了,还往咱们大周运不知底细的人,我真想回去就抓他。”石磊似乎忘了他自己也是被永福号运过来的,对南德来说,不知底细的人。 白羽墨石般的眸子沉如星河,看仲安一眼。后者也十分默契,回看他。 “仲安,你作何是想?”他想听听看。 “我本来没想到,不过笨石头这么一说——”仲安将怀里的扇子拿出来玩转,“似乎巧了,却是不是太巧了?” “我不是笨,是直。”石磊反驳,然后就问,“你这个书呆子又说我听不懂的话。什么巧了却太巧了?” “那人双手无力,让人背着,显然身体虚弱。外袍是岑二的,还罩着头,有欲盖弥彰之嫌。身形看起来,与我们要找的人八成相似。”白羽冷眼犀利,眸内寒光隐隐,“这时的扬城,还有谁最想且最急着要逃出去?” “若真是他,墨哥的反应也有些奇怪,似乎并不想让我们看到他的脸,还建议我们走陆路。难道,墨哥知道我们是为那人而来?不会啊我确定之前在船上一点迹象都未曾表露过。”仲安是明白了又不明白。 “我们能猜,他就不能猜吗?”。私货贩子,还是非常狡猾聪明的私货贩子,若已经猜出他们此行的目的,他一点不会惊讶。“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扬城街巷都在传,简直绘形绘色,如双眼亲见。” “要是那人就是他,我们得上船去。可万一上了船,又发现那人不是他,到时候怎么办?”仲安的扇子开合数次,左右为难。 “你们到底说什么?”急死一颗又笨又直的大石头。 白羽闭目沉思,再睁眼,双目寒星点点,神情严峻,面棱刚硬淡漠。 仲安一看,就知他已有决定。 墨紫等在船边,看到白羽身后亦步亦趋的五人,心里暗叫不妙。要道别,一两个来代表就行了,没必要一起跟上来,除非—— “墨哥,我们商量过了,没了你这船,就不能赶回洛城,因此还是同你一道走罢。”此时,仲安手里无扇。 “可你们的事还没办完。”墨紫说完,见白羽突然笑了笑。妈呀,吓得她差点一头栽到水里。不是说他笑得不好看,反而笑得俊美非凡,尊贵傲气尽去,可就是让她从脚底生寒,连头发根都要竖起来抵御。 “事情办完了,只需收尾即可,无妨。”白羽一步跨上船头板梯。 这梯子的设计也让他曾经赞叹过,底部弧形与船相合,宽度正好能使脚踩上劲,一直到船顶的入口处。做工精湛,梯与船篷的衔接有如一块整木,叹为观止。 墨紫心想,唬谁啊?刚刚仲安说事情没办完,这会儿他却说无妨。 “对,墨哥。重要的我们都处理好了,其他的可有可无。同你一样,我们在洛州还有事,得赶回去。”仲安也上了船。 一个接着一个,船儿摇晃几下,就剩墨紫一人在岸上,却只能看着干瞪眼。能如何?船资付的是往返程,她这时候赶客,就坏了信誉。不但信誉没了,没准等回去,连小命也完了。 第一贪官虽然看穿了她的女儿身,但他之于她的压力远不如当初白羽等人带给她的,甚至可以说她感受不到什么压力。他可能曾经权大如天,可是,他已经失势了。而且他给的好处十分大方,还答应有万一时自我了断了,简直就是无害的小白兔。 然而,白羽是凶猛的狮子。他知道望秋楼,他也知道如何威胁她。在她面前放上一杯贪小利的敬酒,一杯立时丧命的罚酒,她不冲着二百两,却爱惜自己一条小命。再不值钱,也是有血有肉的。因此,带这六个人,她并不甘愿。不甘愿,也不得不忍气吞声。 就像现在,她还得忍。 还有15票粉红就双更。 谢谢亲们支持。 第81章不是冤家 第81章不是冤家,到网址 第82章 还要一个 第82章还要一个 最近,裘府不太安宁。裘三娘出发的日子虽然一天天挨近,真正因此而忙的人其实倒没几个。这不,张氏眼前就有一件比裘三娘出嫁更令她头疼的事。 “娘,你就答应吧。”裘五坐在张氏身边,扯着他老娘的云锦袖子。 张氏拉长了脸,一把拢起衣袖,重重哼声,“我说几回了?答应不了。” “娘,我媳妇都应了,你干嘛不应?一个丫头而已。你说过我要是喜欢,就跟你讨的。”裘五哪肯不死心。 “我是说过。难道以往给你作践的丫头还少了不成?那也罢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偏偏这回,你要那房里的人。你装不知你母亲在这家里最烦谁,是不是?”张氏见二儿贴上前来要撒娇,指尖一翘,顶开他脑门,作势厌弃,“离我老太婆远点,当自己多大,还似小儿郎。” “我当然知道娘最烦谁,可她不是要嫁了?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娘还烦什么?再说,我弄走她一个贴心丫头,娘能补上自己的人,敬王府里头那点事就瞒不过你了,多好。娘这几日待她极好,也是为我们日后盘算的。”裘五涎皮赖脸,为了自己,挺惜得动脑。 “你知道娘是为了你们兄弟俩忍气吞声就好。不过,丫头的事便罢了。且不说她是厉害角色,容不得我在她身边放人……”张氏想说要走一个已是不妥,怎能再要一个,但怕裘五更将闹起来,柔缓了语气哄他,“她的脾性根根刺的,底下丫头也个个不好惹。你往别地寻寻去,有看上的,娘定为你作主就是了。” “娘你好不偏心。”裘五耍起脾气,跳下软榻,瞪着他娘,“你帮哥讨了一个,却不帮我。平日里对我训来骂去的,把哥捧着当宝贝疙瘩。我媳妇说了,你对四嫂比她也好得多。这些我都忍,谁让哥比我能理事。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我天生样样不如他,也怨不得我。” 张氏就怕裘五这般,说得自己一碗水全倾给了裘四,他委屈得天上地下独一人。心想着小儿子虽没出息,却很会讨她喜欢,神情就不由软了下来,言语间哄着他。 “正儿我儿,我疼你哥,一样也疼你。若是不疼,这两年岂会由着你胡闹。还有,你那院里的丫头整日拈酸吃醋,闹得鸡飞狗跳,连你正经媳妇都不放在眼里的折腾,要不是我哄着帮着,能压得下去?你哥何时看上过咱府中的丫头?他媳妇来跟我说,我心里不愿意,可他院里就一妻一收房丫头,难得他又喜欢,我不得不让步。为了这事,我在三娘面前还得陪着老脸笑。你的性子,三天热两天冷,何必非要那一个?况且,我怎么去跟三娘提?她不日就要走了,嫁妆陪嫁全备得差不多,这时我们还想多要一个,四个陪嫁大丫头就只剩俩,怎能同意?她捏着她丫头的卖身契,不愿给,谁也不能强逼她。实话跟你说,你哥要讨的那个,你四嫂还没得她正经点头呢。” “我不管我哥喜欢的那个,横竖又不是同一人,我要的是白荷。娘你不帮我开口,我也让我媳妇去跟三娘说。陪嫁丫头怎么了?四嫂出银子作丫头的嫁妆,我媳妇也能出。”他媳妇私房银子不少,裘五很出息得打那小算盘。 “你听谁说的四媳妇出银子?”张氏一愣,心里不悦。这事,江素心没跟她说起过。 “……哪个嘴碎的吧,我不记得了。”裘五随口一编,“娘,我就是顾着您,才先请您允了我。不然,花个百把两的,同三娘把丫头买了,您也没法子了。” “百把两?”张氏当儿子的面啐一声,“你当三娘这么容易打发,没个千把两,不可能松口。” “千……两?”裘五傻呆呆了一会儿,“普通的小丫头可以买几十个了。” “可不是。你别想了。若你真要收房,娘帮你物色便是。”张氏趁机劝儿子打消念头。 “……不,不行,我就要白荷。”裘五突然醒了神似的,分寸不让,“千两就千两。”只要想到那张娇俏可人的芙蓉面,还有弱如扶柳的曼妙身姿,他舍得银子。他是见一个爱一个,但没得到前,绝不甘心。 “你这个败家子。”张氏气死了,一巴掌拍裘五的胳膊。 “反正,娘你不允我白荷,就不能允哥要的那个。不然,大家都别安生。”裘五撂下狠话,甩袖就走。 出门转弯,看到廊下站了不知多久的江素心,裘五嬉皮笑脸道,“嫂子可听见了?你帮我劝劝我娘。手心手背都是肉,一人一个,这才公平不是?” 安婆子暗暗叫苦,上前劝道,“正少爷还是少说两句,太太在外屋呢。” 不想裘五顽劣惯了,谁能管束得了,转身就在安婆子腰上狠劲踹了一脚,“我的事,由得你个老不死来管?滚远点儿。” 说完,气哼骂咧着,出了回廊,摔门而去。 张氏在屋里听到动静,差艾杏出来看。 艾杏见安婆子刷白的脸色倒在地上起不来,四奶奶让乱作一团的小丫头们赶紧帮扶着,便忙问怎么回事。听说是裘五踹的,吓了一跳。一个是太太身边的老人,一个是太太亲生的儿子,也不知该怎么回了太太去。 “四奶奶,这可怎生是好?”她个当丫头的没主意,就问主子。 “五爷脚下没分寸,怕踢重了,先把安妈妈扶回家去躺着,再给些银子让郎中来看看。问起来,别说实话,就说五爷喝了酒,没仔细人。记住,这院里传出不好听的话去,就别在府里待了。”江素心找来两个力大的媳妇,又对院中的丫头仆妇们这么吩咐下去。 将这些人遣远了正屋,免得又听了什么话,江素心随艾杏一同走进去见张氏。 张氏在里头听了个七七八八,一边暗赞江素心处理得当,一边却想起她给三娘银子的事,一时这脸好看难看,阴晴不定。 最终开口,婆婆的嘴脸占了上风,出声有气,“都是你先惹出来的。我当时本不同意将墨紫收房,你却还要许她作妾呢。一个收房丫头,你倒贴人家银子。以往府里银钱紧张,不见你这般大方。” 江素心听了也来气,心想,墨紫又不是卖身给裘府,她凭什么把裘府大小姐">一个好端端的丫头收给自己相公">,自然正经一顶轿子抬进来才是道理。是张氏强硬,她只好顺着也乱了规矩。给三娘银子,就是不想让人觉得自己跟张氏一样蛮不讲理,名分上给不了,至少钱财上大方些。而且,她自己的私房银子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府里银钱吃紧,她也拿了不少出来,这会子说她小气? 饶是善解人意,到底出身富贵,有容忍的底线,她的神情渐渐淡冷了下来,一句话不说。 张氏见四媳妇不说话,脸色板平着,就知道自己把话说重了。心里有些悔意,但碍着身份也不能跟儿媳妇低头,十分僵硬地嘱咐艾杏艾桃去端茶,又让江素心坐下。 “我也不是怨你。”这个主母当得不容易,哄完一个又一个,“只是你年纪尚轻,有些事还不懂。你让一步,人家能进十步。这府里凡事都有我做主,三娘一日没出嫁,就得叫我一声母亲。她的丫头虽然卖身契不在我手里,我若向老爷开口,她还能不交出来?哪需你费银子。你给三娘银子,就是跟她低了头服了软,她的丫头进了你那房,今后还不窜过你去?我这也是为你着想。” “……”分明是心疼银子,江素心清楚得很,但婆婆既然转了语气,她也不好再摆脸色,乖顺回道,“太太说得对,是媳妇欠周到了。不过,这银子,三娘分文未取。” “她没要?”张氏勾勒出来的数银画面全成了空。 在她看来,三娘应该很高兴添了一份嫁妆银子才对。老爷说要准备八十抬嫁妆,她可没真心思帮这个女儿塞实箱笼,拼拼凑凑实打实四十抬不值钱的玩意儿。好东西当然要留给她的九娘。至于亲家那边裘三娘的脸面,她一点不关心,总不能因为嫁妆不好就把婚事给退回来吧。 “三娘没要。我去的时候,她还没能跟墨紫说这事呢。”江素心摇摇头。 “多会儿的事了,到现在还没说?”张氏和裘三娘斗久了,直觉不对。 “五六日前吧。昨日我去给三娘看嫁妆单子,问起这事,三娘说已经跟墨紫说了。墨紫有些犹豫,正好她城外有门干亲捎信说病了,三娘就放她假去走走亲,顺便能想明白。”江素心平白直述,看不出她的情绪。 “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小鸡入金窝,锦衣玉食,让人伺候的日子近在眼前,谁能不欢喜?不过故作姿态罢了,你别急,安心等着她来应承。到时,你可休再提银子的事。”张氏看轻一个丫头。 江素心轻声应了,然后就问,“太太,那五弟要收白荷这事,您看——?” 粉红还有3票,就双更。 第82章还要一个 第82章还要一个,到网址 第83章 不要一双 第83章不要一双 张氏想,四媳妇听得还挺多,当下就说,“哪能容得他说要就要?这事你不用管,我自会打消他的念头。明儿要收个墨紫,我这心里就一直不舒服。正儿要再收个白荷,你们生生想我短寿。送走一个,倒要留了两个来扎我的眼。墨紫也还罢了,白荷是从小在府里长大的丫头,老五见过多面,以前从不曾入眼,怎得突然上了心?多半是那丫头犯贱勾引我儿。” 江素心和白荷对过眼说过话的,要不是裘四中意的是墨紫,她更喜欢善良没心眼的白荷。要说模样,那也是没得挑,人比花娇,一看就知是正正经经的黄花闺女,不似艾莲和老五平日戏耍的丫头们,个个眼媚身子媚一副勾魂貌。白荷为何要去勾引风流无用的裘五?她家姑娘过几日就要嫁到王府,她这等陪嫁丫头,将来伺候王侯公子">都可能了。多半是无心撞进裘五眼里,让他惦记上了罢。 但这话,江素心当然不会对婆婆说,只笑了笑算是应和。 “对了,你可是找我?”既然江素心听了那么多,想来是等得挺久,必定为某事而来。“若是墨紫的事,你就不必说了。待她回来,我就跟三娘说日子送到你那儿去。” “此事有太太做主,媳妇并不挂心。”江素心说到这儿,依旧是不冷不热的语气。 张氏就奇了怪,当初江素心跟她开口说帮老四纳墨紫为妾时,是一话接一话的,让她没法反对到底。如今,人还没答应,江素心却已经淡然了。这是笃定,还是改主意了? “那你来所为何事?难不成给三娘看嫁妆单子,她觉得不满意,让你瞧了脸色?”倒是可能的。凑出来的八十抬,每抬才放满一半,且东西全是府库里没人要的陈年旧物,折算下来,三千两银子都不到。至于什么铺子庄子,她一个都没给。听说老爷给了两处,不过她心里有分晓,那都是裘家传下来的祖业,早已经荒废了。换作是她,不闹才怪。 “三娘看过单子,没说什么,只谢了我和太太费心。”都说裘三娘性烈如火,江素心觉得不然。记得裘三娘看完单子的表情,似笑非笑的,早已料中的泰然处之,对张氏的百般刁难根本不在意的高傲。那时,她想果然是被选中要嫁进王府的女子,气度非同一般。 张氏先听裘三娘不收江素心的银子,又听裘三娘看了那样的嫁妆单子还能对自己说个谢字,不由皱起眉来,感到不妥,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妥。 “她该不会打什么主意吧?少字”张氏虽对江素心有些不悦,但终究是她信任的儿媳。 “主意未必有,倒是太骄傲了,不肯抱怨吧。毕竟这门婚事没得挑剔,太太也点了头,她该感激才是。”江素心此来,也不是为了找出裘三娘的心思。要嫁出去的人,威胁不到自己。“太太,我来,是请您帮我看件东西。” 张氏心想,什么好东西,还要请她过眼?就见江素心从袖里拿出一个香囊,口向下扣着桌上的梨木盘子,倒出个浑圆的小球来。 小球,金色的,镂空雕纹,中间有一颗开过光的檀香佛珠。小球下系着湖蓝的丝线穗子,头上吊一根双蛇绞绳金链子。 张氏之所以那么熟悉,因为这个金球是她亲自为裘五买的本命年生辰礼物,保平安的。 “这金球是正儿的,怎么到了你手上?真是的,我嘱咐了多少回,今年一定要随身带着,避邪挡灾。老五媳妇也是,不帮着当点心,由着他胡闹。”婆婆护儿的天性,不好的,都是儿媳妇。 “我捡到的。”江素心脸色却死沉死沉,眼势凌厉,“和这个香囊一起捡的,五弟的金球就装在香囊里。” 张氏不用细看,但瞧香囊上绣的比翼鸟就知是女子的。又抬眼发现江素心面色难看到极点,暗叫糟糕。该不会是正儿跟四房里的某个丫头好上了,随手把金球给人,却让江素心察觉。这个儿子,刚还在这儿跟她闹着要白荷,却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了另一个丫头,真是有够胡闹。 “也许是正儿怕弄丢,交给他房里丫头保管,却又让蠢丫头们带到外面去,忘了拿回来。还好是你找着了,要不然不定被谁偷藏了换钱。”张氏伸手想拿金球。 江素心却将它攒紧到手心里,“太太先别急,瞧瞧这香囊是谁的?” 张氏不太高兴了,怎么回事,她这是要跟自己追究?就算裘五碰了她的陪嫁丫头,还不就是个丫头罢了。大不了让正儿把她的丫头抬了妾,自己何至于要看她的脸色? “素心,这是何意?你也知正儿贪玩,爱搭个风流事。可他年纪还轻,性子没定下来,玩个几年自然也就收了心。要是招惹了你的丫头,你生气应该,跟我说说,我也不能委屈了她。可你要追究个没完没了,是不是有些过了?” “太太冤枉我了。五弟喜欢的若是我那些个笨丫头,也算是她们的福分。只是,这香囊——”江素心的陪嫁丫头是她娘家妈妈一个个挑的,能干机灵懂事,却绝不漂亮。 江素心话没说完,张氏却急得拿起香囊翻看。绣活极精细,也极熟悉。 比翼鸟,并蒂莲,水边艾草萋萋。 她忙唤艾杏来,到里屋拿一对新枕套出来比照。除了没有比翼鸟之外,莲花和艾草的绣样,与香囊上的如出一辙。 不明事理的艾杏还说呢,“太太,这是艾莲姐姐的香囊吧?少字” 张氏如遭五雷轰顶,一时发怔,嘴嚅动半天,全身发颤。 江素心把艾杏支开,起身上前,轻拍张氏的背,说道,“太太,切毋心焦,免得伤了身子。究竟怎么回事,还要细细查了才知道。” 张氏眼前发黑,差点晕死,好不容易缓过来,推开江素心,瘫软在软塌之上,咬牙切齿道,“还需查什么?明明白白的东西摆在这里,那个小**不要脸,居然勾引小叔子。你……你在哪儿捡到的?”尽管那么骂,却还抱了一丝希望,到底艾莲曾经是她最信任的大丫头。 “我在……”江素心瞧张氏保养很好的脸突现老相,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说”张氏眼一睁,有狠决之意。 看得江素心不敢犹豫,说道,“在艾莲的房里。她今早不太舒服,我去瞧瞧她,坐在堂屋里,突然就从房梁上掉下来这个香囊。香囊没系紧,金球滚了出来。不止我一个看见,丫头们都睁大了眼。不过我已经嘱咐过她们,叫她们别乱说话。这金球,我确实在五弟那儿见过,却怕错看了,因此过来太太这儿问一问。” “那艾莲肚子里的……”不愿往那儿去想,但不得不想,张氏气得声音发抖,“你相公">自己心里没数?还有,你没帮着算算日子?” 江素心脸一红,却还得说,“太太,事到如今我不好再瞒着你。相公">到艾莲房里的日子实在不多,每回还得我再三让他过去,年后更是没怎么让艾莲服侍。艾莲有了身孕后,相公">来问我,因他不记得进过艾莲的房。我倒是记了一次。那日相公">喝醉了,我正好来小日子,怕冲了他,就让丫头们扶他去了艾莲那儿。我以为多半是那时候,可跟相公">说了,他却一点也想不起来。” “真是糊涂,这种事还有不记得的。”张氏想坐起来,却浑身无力。 “太太,您别急,单凭一个金球和香囊,未必有什么。”这话江素心自己听来都不可信。 张氏当然更是不信,“你不用劝我。这要是倒过来,说明儿与五房里的丫头私通,有凭有据,我也不会信。偏偏正儿,我一向当他年轻不懂事,反正能和他耍一块儿的丫头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就随他在园子里胡闹。艾莲这个小蹄子,我虽宠她,她那点小聪明我却看得透。明儿不进她的房,她必定想要有个依靠。母凭子贵,自古行得通。以她的本事,要勾搭正儿易如反掌。只是我还真没想到她敢想还敢做。她虽只是个收房,与明儿等同夫妻。和正儿通奸,就是乱了伦常。若真是如此——” 张氏一口气突然上不来,揪心得疼,满脸布汗。 “太太,且宽心。”江素心忙给她揉着,如今自己插不上嘴,得看婆婆的意思。 “若真如此,艾莲肚子里的孩子就留不得了,还有……”张氏没把话说完,只是目光森寒,毫不怜惜。 江素心也是有手段的女子,某些方面甚至比张氏还强,但是要跟着处理这种事,她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只觉得看着张氏的表情,心里竟生惧意。可她也很清楚,此时心软,事情传出去裘家的名声就完了。尤其是几个待字闺中的姑娘,恐怕一门好亲事也别想。 于是,她冷静下来,对张氏说道,“太太,依我看,先别惊动艾莲。万一她肚里的孩子是相公">的,打掉岂不可惜?不如先问问五弟。他不是想让您讨白荷吗?您就借这个投石问路。而且五弟孝顺,您问的,不会不如实相告。” 江素心帮裘五打着孝顺的旗号,让张氏稍微好过一点。其实,她这个小儿子,混天胡地到不知羞耻的地步,与谁谁谁耍过,只要她问,他全然不介意就认。 差人去把刚走的裘五叫回来,张氏心中念佛求平安无事。 一只春燕,双翅掠了风去,突然收起,扎入碧湖外偏僻的一角,消逝不见。 今日第一更。 第83章不要一双 第83章不要一双,到网址 第84章 拔剑的滚 第84章拔剑的滚 橄榄船撞到永福号时,空气中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弦紧得铮铮作响。 “白羽兄,你们几位先请。”墨紫暗暗拉了要扶着元澄起身的岑二一把。 “还是岑兄弟带着这位船客先上吧。”仲安特意往旁边让了让,又说,“我瞧他似乎身体不适,要不要我们帮把手,也上得容易些。” “对,我来帮忙。”石磊该帮衬的时候,一点不含糊。 看他站起来要拽元澄过去,墨紫将还操纵着的尾舵悄悄动了手脚,橄榄船猛劲一摇,石磊一屁股跌坐下来,撞到身后的随从,呈大字型仰倒。 “江急船小,你们还是顾着自己吧。”臭鱼看石磊这一跤跌得热闹,哈哈大笑,“别磨蹭了,快上船。” 待白羽仲安六人上去,岑二担心地问墨紫,“他们难不成怀疑了?我刚坐着时,大胡子回头瞧了几次。墨哥,可千万别让我猜中,那晚就是他们四个。” 墨紫心里怎么不知道,要不然也不会故意把元澄的头给罩住,就怕事情有这么凑巧。现在来后悔没考虑到这些已经迟了,再说,即便白羽神神秘秘的目的就是冲着第一贪官,可这船只有一条,出南德入大周的水路也只有一条,就算是冤家仇人,也得共处。 老关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没明白是什么事。 墨紫不能立刻解释清楚,只有时间交代他们尽量不要让白羽他们接近元澄。然而,她低估了对方的行动力和对此行所要达成任务的迫切,也并不知道对方已经起了怀疑。 换肥虾背着元澄上永福号,墨紫随后,一脚刚踏上甲板,就看到石磊纵身一跃,右手成爪,抓向元澄头上的罩衣。 “肥虾”墨紫只来得及叫他的名字。 说时迟,那时快。肥虾臃肿的身体突然滴溜溜一转,已离开石磊十步之遥。 一个如大鸟的影子扑下来,瞬间就和石磊对拆几招,轻啸而分,挡在肥虾身前。黑面倒眉,神色冰冷,双手拿着两支分水叉,正是肥虾的二弟水蛇。 “怎么回事?”臭鱼也惊现在半空,落上船竟丝毫无声,站到墨紫的前面。 铮——铮——白羽那边,除了他和仲安未动,石磊带头,拔出何时佩戴在腰间的剑,作出了攻击的架势。正午明媚的阳光下,一江的鳞波,让剑气森森扫过。 惊鱼滩的浪汩汩急舞,平静的江湾如今要起浪翻船。 “想不到几位竟是深藏不露的好手,差点小看了。”石磊让水蛇逼退之后,怒目圆睁,用剑尖指着他,“刚才的不作数,你我再来好好较量。” 水蛇没表情,没说话,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肥虾呵呵直乐,脚下一踩,拔高数米,飞到舱顶上。背在身上的好像不是一个百多斤的大活人,而是一片羽毛似的,根本造不成他的行动不便。 “墨哥手下原来是精兵强将,我仲安也看走眼啦。”仲安一手将要冲出去的石磊拉回去。 墨紫这时候自己都傻着,她并不知道三兄弟是会功夫的,一直当他们是精通水性的船帮子,生活困顿才背井离乡。 “仲安先生过奖,我弟兄三人算不得什么精兵强将,不过是靠水吃水的苦船人,天性野惯了,手脚比常人灵便些。”代表发言的,是臭鱼。他一向是三兄弟中话最多的一个。 “我这位石兄弟天生大力,你二哥能接下他几招来,可不是手脚灵便就做到的。”仲安是明眼人。 “巧了,我二哥也有把子大力气,在水里能拍死鳄鱼。”臭鱼嘿嘿一笑,难断他话中真假。 这时,老关和岑二一前一后上得船来,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三兄弟究竟是高手还是低手,墨紫管不着,上前几步,臭鱼亦步亦趋,“白羽,你什么意思?好好的,让人偷袭我的船客。” “喂,我动得手,你找我便是。”石磊挺身来认。 “敢情你们当人瞎子,看不出谁领着头,谁说话算数,是不是?”墨紫忍他们很久了,从他们在她细脖子上架刀开始。 “是我,又如何?”白羽也上前一步,星眸精光湛亮,宝蓝银蟒袍随风动,一身战气随之而来,手中无剑,却似有剑。 “你们这些人想过河拆桥啊?”岑二从未见过这等阵仗,但照样大声说话。 “不想过河拆桥,只想看看你那位船客的真容真貌。”白羽不看岑二,就盯牢墨紫,“只要一面而已。” 仲安来添话,“墨哥,大家共乘一船,何必藏头遮脸,让人心里不着底呢?” “可笑。共乘一船罢了,又不是要过一辈子。他爱遮脸,你心里没底,两件事挨不上边。他长得太好看了,怕你们这群人自惭形秽,不行吗?他长得太丑了,自闭自卑不愿见人,不行吗?他生了见不得光的皮肤病,不能照太阳,不行吗?他无聊没事做,脑袋上偏要罩件衣服,不行吗?”。墨紫心里上柴加火,烧旺起来,见众人让她说得有点懵,总结道,“一句话,他愿意,你管得着吗?”。 骂他们这群人的奶奶大家都是偷渡的,他们却尽给她找麻烦,她这个蛇头还不高兴忍了 谁也没瞧见过墨紫怒极的模样,因为她总是悠哉哉的,漫不经心着,好像很好说话,好像斯文有礼,常笑,常和气,会审时度势,小事能忍,大事慧然。可这会儿她说话就像烧着的火球,那些字单个拆开来,分明都听过,放在一起很新奇却也易通,还能砸得他们眼冒金星,炸开了灼光闪闪。 “若我坚持呢?”唯一没懵的,是白羽,面敷冷霜。 “坚持?哈——”墨紫笑得咧嘴,“你若坚持要揭人衣服,我就坚持你滚蛋” 一阵风,芦花儿打秋千,回神的人们噤若寒蝉。 “滚蛋?”怒不可遏,白羽重复一次。 “对,滚——蛋”忍他那么久,真当她怕死?“这是我的船,不听我的话,就给我滚蛋。你们几个一个个抱着剑,跳到水里去。会游泳最好;不会的,我也不救。” “你似乎忘了,剑是杀人的利器,而我们个个是杀人的高手。即便你那边有三人身手不错,你以为,我会打不过,还怕你的要挟不成?”嘶——金属之音回荡,白羽缓缓亮出了他的剑,精准指着肥虾颈边那颗被罩住的头。 那是一柄看着很古老的剑,剑身上镌着青色的文字,散发出幽蓝的光泽。 “再说一遍,我要看他的脸。不然,别怪我手下不留情。”奉了密命,他不能错放一个。 “老关”墨紫厉声。 众目睽睽之下,老关敏捷翻了个身,跳下永福号。 “你干什么?”白羽感到不对。 墨紫怒到极点,冷冷嘲讽他,“你是杀人的高手,还怕一个年老的船夫什么?我当然知道你们一个个很厉害,拔剑那么快,不会是小孩子打架。不过,你似乎也忘了。这不是陆地,而是在船上。这也不是普通的江面,仔细瞧瞧,鳄鱼肚子饿得等开饭呢。我这船既然是私船,不可能没有点门道。不怕告诉你,只要你一动手,老关就会开启船底机关,放水拆船。试试看吧,是你把我们杀光了快,还是这船沉得快?” “难不成鳄鱼还分人吃?”白羽不知是否该信她,先找破绽。 “你还真是笨,我这招叫同归于尽啊。”墨紫双臂折拢到胸前,傲然得抬头,斜眼望他,“我早说过,上了这条船就是一船一命。船沉了,自然一命无存。” 白羽想看她的惊惧和虚张声势,但他看不出来。这个抬头挺胸的人,愤怒之中是倔强的淡定,仿佛如今发生的一切都捏在她手心里。她的怒,是被他触到底线的不愿委屈,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可他,也有底线。一旦决定的事,必须执行。她越不让他看,他越要看。 “墨哥,咱们有话好好——”仲安的话没说完,却见白羽动了。他心里哀叫一声,白羽这次何以如此冲动? 他并不知道,白羽太骄傲,少被人指着鼻子挑衅,因此卯上了。 白羽的剑,最先遇到的不是墨紫的鼻尖,而是臭鱼的桨。 一把乌黑乌黑的铁桨,阳光照到,如泥牛入海,一点光泽不泛。 “老兄,刀剑无眼,小心点。与其欺负不会武的人,不妨与我练练手。”臭鱼笑嘻嘻,敦实的铁桨架着冰寒的剑锋。 “的确,刀剑无眼。不过,要小心的不是我,而是你。”白羽那柄青蓝剑突然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铁桨杆上游了起来。 一丝丝乌黑的铁屑,纷纷飘落到甲板上。 臭鱼哎呀大叫,忙收回铁桨,“你这是什么剑,竟能削我的黑铁?” 他那儿一收,白羽趁势越过,幽蓝的剑光直往墨紫脖子上去。 墨紫袖中的手已蓄了力,暗道,再近点,再近点,她若出其不意,能把他摔下船的机率是多少? “久闻萧二郎的吟月剑为神兵利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破哑的声音,乘风而来,击碎了那道夺魂的剑气。 今日第二更。30票粉红加更。 下一次双更,粉红60时。 谢谢亲们的喜爱,这是对聆子最大的动力。 第84章拔剑的滚 第84章拔剑的滚,到网址 第85章 一相一将 第85章一相一将 白羽的剑,就在听到那声音之后,骤然停住。 清楚感觉,一道疾风,擦过自己的脖子,墨紫咬牙。不动,不能动怎么看,她的格斗术真刀真枪得上,会死得很难看。 船舱平顶上,原本在肥虾背上的元澄,经他扶着,双手抓住木栏而站得笔直,蒙脸的布衣披在肩上,空袖随风在身后翻飞。一头乱发如藻,时扬时覆,约摸可辨青肿的面,眦裂瘀红的眼,唇色惨白似鬼。 原来这人,连一张脸都遭了大罪,惨得不成人样。 “昔日匆匆一聚,今已三载,前夜未及叙旧,元大人别来无恙。”白羽回身,剑已收妥,双手一抱,“萧某有礼了。” “如今元某已无官职在身,萧将军不必多礼。”元澄勾起嘴角,笑容仿佛开在血池的莲花,“若三年前元某见识到将军的剑术,前夜就跟将军走了。要我命的人实在太多,我怕连累将军,只得独自脱遁藏身。” “元大人这么说就见外了。我等要嫌大人连累,怎会特意来这一趟?自大人突然不见,萧某心急如焚,就怕大人遭到意外。今日本想请船家多停留数日,再回去寻大人。没想到竟然凑巧,大人与萧某上了同一条船。这下可好,萧某能将大人安全带回,也算不负上方所托。”白羽踏上木阶,慢慢往舱顶走去。 萧二郎?萧将军? 墨紫虽然猜白羽和敬王府有较深的渊源,却怎么都没想到他居然是敬王府的二公子'>。那等裘三娘嫁进去,岂不是成了他的弟妹?她得千万当心别暴露出自己这张脸,要不以后怎么在敬王府混?别说混了,他三弟大概要休第三次老婆'>。 白羽?早知道是假名了,跟这人的性格根本不配。 “墨哥,看来我们误会了。”岑二靠到墨紫身旁,悄声说道,“这两人关系好得很嘛。” “才怪。”墨紫撇撇嘴,“你仔细听清楚,两人这是假客气,虚伪得让我起鸡皮疙瘩。” 一声元大人,一声萧将军,又是三载重逢,又是心急如焚,但元澄的笑不真,萧二郎的脚步谨慎,像是一只狐狸一头狼的关系。 “我听元先生叫他萧将军,他不会真是将军吧?少字要是朝廷的人,直接过境就好,干吗要搭我们的船?”岑二大概认为将军是江湖取的外号。 “将军倒是真的,不过他多半奉的是密令,不能光明正大入南德。不找私船,怎么过江?”跑到别人的地方来劫别人的钦犯,当然不能招摇过市。 岑二直觉冒冷汗,天,那他们回去后,会不会被一窝端? “墨哥?”水蛇挡住萧二郎的去路,肥虾问墨紫的意思。 萧二郎侧过头,冷冷一眼,“墨哥,你还是叫你的人从水里上来的好。元大人已经自己露面了,不必大家同归于尽。” 墨紫心里对他虽然多了顾忌,但面上仗着黑,将来不会被认出来,就仍然说话有气声,“白羽还是萧将军,一个不说真名的人,最好别对他人指手画脚。” 懒得理萧二郎突然紧眉,她对元澄作了一揖,“元先生若是不愿与他们同船,只需说一声,我自会处理。” “你敢怎么处理?”石磊见大家都说开了,中气十足,“你个小小私货贩子,我们能将你就地正法。还处理我们呢” “就地正法?”墨紫仗着水,压根不怕,“我是私货贩子,你是偷渡的。就算是朝廷命官又如何?你们在南德劫宰相,这事要传出去,两国兵戎相见。你敢动我们,我就敢拼了命递出消息去,看看最后谁赢。”论武,他们那六个是厉害。论水性,她这边六个有五个是高手中的高手,能算她自己一个。她造船的,特别喜欢游泳,在水里如同鱼儿那般自在。 “你——”石磊回回说不过墨紫,七窍生烟。 “墨哥。”元澄叫她。 “元先生。”第一贪官以前有多贪多坏,她不知道。她却知道,他救了她,在萧二郎的剑就要刺穿她喉咙的那一刻。因此,她尊重这个人。 “事已至此,不用再连累你们。天命要元某当大周的阶下囚,元某认了便罢。请你将那位老人家叫上船来,尽早离开南德为好。”元澄这话是真心的。 水蛇让了开去,肥虾让了开去。 萧二郎一手搭上元澄的肩,对下方的随从喊一声锁链。 立刻,一根黝黑的铁链直直飞进萧二郎的手里,他拿起就要将元澄双臂反捆。 “且慢”墨紫蹬蹬蹬跑了上去。 石磊要跟上去,仲安比他快了一步,踩栏越过墨紫头顶,在舱顶拦住她,“墨哥,元大人既已认了,你又何必苦苦相缠?” 墨紫站住,隔开仲安,对萧二郎说道,“我曾说过,上了我的船,就要守我的规矩。不然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你想怎样?”萧二郎真不知道此人哪来的胆色,明知他是谁,还照样要抬出自己的规矩。 “元先生愿意跟你们走,我无话可说。不过,既然他现在是我的船客,刚刚又救了我,我不能看着他在我船上受委屈。他双臂脱臼,接上不到半日,而且浑身是伤,未曾得过医治。惊鱼滩之险,你们也见识过。风大浪急,正常人都难以坐稳,何况他要手脚被缚。万一掉入江里,必定死路一条。所以,在我的船上不能绑。下了船,随便你们。”墨紫实在看不过去。 “口口声声你的船,你的规矩。那好,我问你,是不是人在你船上跑了,你就担他的叛国之罪?”萧二郎其实更想问的是,这个私货贩子到底收了元澄多少好处。元澄救了他?自己那一剑看着凌厉,却只是想架到他脖子上,吓唬吓唬罢了,根本丢不了小命。 “叛国之罪?”墨紫哼哼一笑,“元先生离开大周时不过还是个孩童,叛什么国了?不过,我答应你,在船上他要跑了,你可以问我同罪。” “孩童如何?元氏造反,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乃是先帝诏命。就算是襁褓中的婴儿,都是罪人。”石磊在下面瞪眼说道。 墨紫真想问问姓石的,等他被冤枉造反,一家子都要灭光的时候,是不是还能说得这般轻松。也想问,一人犯罪,牵连到无辜的人,那皇帝究竟算不算昏君。但她知道,不能忍而对这些人怒言是一回事,当着迂腐愚忠的朝廷命官骂前任皇帝却是另一回事。 “好,我不绑他。”萧二郎很少向人妥协,可他妥协了。 他有眼睛会看,知道墨紫所说到的元澄的身体状况是事实,只要船在水里走,逃脱的机会几乎没有。而且,不绑着,能盯着。现在紧要的,要尽快回到大周去。这时候一点不松口,把掌船的人得罪,实在不明智。 墨紫没谢萧二郎。经过这么一场闹,她心里仍然不痛快得很。 “岑二,肥虾,你们扶元先生去船舱休息。”她把岑二喊上来,就不想经萧二郎这些人的手。 “多谢墨哥。”元澄咳了几声,由两人扶下去进船舱。 待他们进去了,萧二郎冷冷瞥一眼墨紫,走到她身边,“你可知元澄是什么人?不问青红皂白,就随便施与同情,小心被反咬一口。” “不劳萧将军操心。他在岸上是什么人,我不管。我只知道,他和萧将军都是我船上的客人。我对你们如何,自然也对他如何。若不是你们先坏我船规,动手欺客,我不会要让你们滚下船去。这规矩对元先生也一样。他要在船上欺负你们几个,请一定让我知道,我决不偏帮他。”墨紫说完,回望他冷冷一眼,先他下了楼梯。 “萧将军,这人不一般啊。”仲安见事情惊险险解决了,遂放下心。 “哪里不一般?不过是个贪财的小人。”萧二郎大跨步也走了。 仲安看着墨紫走向船头的背影,“私货贩子否?忠仆否?小人否?聪明人否?倒是个难解的人物啊。” “墨哥,这究竟怎么回事?”臭鱼过来问。 水蛇在旁边竖耳。 墨紫就把第一贪官的事简单说了。 “乖乖。”臭鱼吐了吐舌头,“咱船上如今坐了一宰相,还有一将军,这舱顶不会飞到天上去吧?少字罩得住吗?”。 “让他们互相罩呗。”墨紫一乐,“你们兄弟仨也是能人,我竟半点不知情。” “什么能人?以前的事咱们早忘了,如今就是船帮子,靠力气挣钱买酒喝,过个自在。”臭鱼顶顶他二哥,“是不是,二哥?” 水蛇点点头。 “真得学你们这般想想开。”她对自己的过去,还未放弃,却又恐惧。进退之间,就犹豫自己的路该怎么走,期期艾艾,结果还在原地。 “听起来,墨哥也有故事。”臭鱼说了,又不以为意,“别想太多,这日子,自己觉得凑合就行。” “说得对。”墨紫无意追问臭鱼他们的过往,总之现在大家一条船上同心协力就是,“下水吧,咱得把橄榄船拆了。” “真拆啊?”臭鱼曾听墨紫说起过,这回不是藏船到水底,而是要把船拆成木板条了。 “拆拆得面目全非,没人能看出船样子来。”私货不贩,船自然也不能存在。沉在水底一年半载,可以不被人发现。两年三年呢?这船即便可以公开,也要由她亲自挑选断定,否则她宁可毁船焚图。 墨紫纵身一跳,水中无数气泡衬浮起四肢,全然不觉得冷。 前世,她是一条鱼吧。 第85章一相一将 第85章一相一将,到网址 第86章 永福夜话 第86章永福夜话 两日后入夜,永福号已经进入洛州境内,明日一早就能到码头了。 舱里只有萧二郎几个。 石磊将门帘偷揭了一条缝,嘴里嘟嘟囔囔抱怨,“你们倒是放心,让姓元的在外头乘风纳凉。” “不放心什么?那么宽的江,他还真能跳了水?”仲安摇着纸扇。在人前他还是不用,因为上面有他的名姓,避免落了有心人眼。 “那也说不准。你们忘了,墨哥那臭小子站在他那边。这帮子人不是还有条怪里怪气的小船?下了水,一点声音也没有,速度快得嗖就不见了。到时候,咱们怎么追去?”石磊并不是瞎操心,对那船也稀奇得不得了。 “那小船留在芦苇荡里了。”仲安说得很笃定。 “你怎么知道?”萧二郎看着矮桌上微弱的油灯,面部表情忽明忽暗。 “我偷偷问过老关,他跟我这么说的。我瞧他们中间只有老关还说得两句大实话,其他人就——”仲安见石磊似乎又要来气,就省了后半句,“而且,他们不把船留在那儿,还能怎么办。说是小船,也能坐上二十来号人,不可能藏在永福号上吧?少字” “有没有打听到船是哪儿造的?”萧二郎不会让个人喜好影响到判断力。那个墨哥是阴险狡猾,但脚踩桨的船也确实非凡。 “这我也有问。不过老关他不知道,只知是墨哥东家买来的,因此要从墨哥那儿打听。只是我们如今闹得那么僵,两边各看不对眼,我实难开口。”仲安摇摇头,他江郎才尽,想不出办法。 “现在不用跟他啰嗦,等上了岸,把他们都逮回去,以走私货之罪治他们。一上刑具,看他们还能不能嘴硬。”石磊被墨紫压制得太多,一开口就要抓人问罪。 “硬石头,你行了吧”仲安合起扇子,往石磊脑袋上一打,“一天到晚要抓他们。也不想想,此次我们是奉密旨办差。什么叫密旨?不能惊动到那些先帝老臣,将人秘密押送进去。你一个抓一个拷,稍不留神,就让人报去了,还不引起轩然大*。还有,你别忘了,咱们萧将军的传家宝还在墨哥那里当抵押品呢。这气,咱们是受了,可必须受到底。到岸之后,他只要让我们顺利把人带走,我们就各握各的把柄,老死不相往来,再别重逢。” 石磊气得直哼哼,磨着牙半天,呸了一声,“便宜那小子。老子就是不够心狠手辣,要不然手起刀落给他灭口。” “石磊”萧二郎厉声责道,“你是战将,不是强盗。我们的剑只杀敌,不杀百姓,哪怕对方是宵小。” 石磊吧唧着嘴,“我就说说而已。” “打听不出来也无妨。全国最大的造船场都由工部设立控制,而民间船场为数不多,规模小且受到当地官府严格监察。回去后,再从工部打听就是。”能造出那样的船,船工必定不俗,该有或大或小的声名。 “果然有你的,萧白羽。”仲安一想不错,“说起来,你名萧,字白羽,也不算骗了人。为何不同墨哥说呢?” “骗也罢,不骗也罢,同这等人有何可说?”平生谁能让他滚?小子无理,他无话可说。 “要说也怪,从一开始,墨哥楞跟咱们不对,却和南德第一贪官意气相投。”仲安叹了叹,“亏我还挺欣赏他的,要是有缘,也不介意交他这个朋友。” “什么意气相投?臭味相投还差不多。两人都是贪图钱财之人,而且狡猾得很,一张嘴把死人说活的厉害,自然相谈甚欢。我看,他们干脆结拜兄弟算了,就成一对狼狈为奸。”石磊一摔帘,火大不看。 “只怕墨哥不了解他真正的为人,今后还会被他再利用。”扇子摇起轻风,仲安闭目享受。 “识人不清,那是咎由自取。”萧二郎袍袖一挥,油灯灭了,和衣而躺。 舱外,没人在纳凉,只有臭鱼披着岑二的衣服靠着桅杆躲懒睡觉,老关水蛇各司其职,岑二在船后望风。 但别以为元澄逃了,他正在永福号后面甲板下的货舱里,肥虾刚给他敷了外伤药。 “丈夫,船上简陋,虽有一般的外伤药,只是灼伤和内在调理却无能为力。明日上岸后,最好请大夫好好诊治一番。”等元澄敷完药出来,墨紫对肥虾点点头,后者上去了。 元澄虽然仍披散着头发,但稍稍整理过,能见到惨不忍睹的五官。血染的囚衣早就换成干净的旧长衫,外部细小伤口的血在用了两天药之后,已经止了,脱臼过的双臂也慢慢恢复。可他咳嗽加重,带浓痰的杂音,腰部以上骨疼不已,背部烙伤太深,皮肤起泡出水,没有肥虾的药,一定会发炎。 墨紫认为,他肋骨可能断裂,又伤到了肺部,虽然外伤得到治疗,如果不及时医治内伤,性命仍有危险。 “墨哥,这几日多谢你了。”无论如何,元澄至少看起来比两日前好得多,“只是元某如今身不由己,上了岸能不能找大夫,要看萧将军的意思。” “丈夫无须忧虑,我会尽量为丈夫争取。他们既然能不远千里潜入南德救丈夫出来,应该不希望任务未完成之前丈夫就遭遇不测吧。”萧二郎这行六人不过是听命行事,墨紫看得出来。听谁的命?除了坐龙椅的那一位,她想不出有别人。 “墨哥果然聪慧非常。暂时,他们不会想要元某的性命。”但此去凶多吉少,元澄心中明了。 “如今大求气势如虹,破玉陵后,是偃旗息鼓,还是乘胜追击,大周恐怕惶惶猜度而不得答案。玉陵本与三国相邻,大求与大周亦接壤,攻破玉陵后,大求和南德也成为邻国。想大求与南德的关系远不如与大周之间紧张,若两国合气,一起攻大周,大周即便兵强马壮,也会陷入战火之中,百姓必将遭难。”墨紫不关心国家大事,也不代表一无所知,“丈夫曾是南德举足轻重的人物,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虽然逢新帝而遭难,该知道的应是一点不少,比如说南德的兵力布防,入境秘道,国力国库……” “墨哥不像是走私货的,倒像哪个朝廷的密使。”元澄笑了起来。 “哈哈,丈夫高抬我了,我就随便一说。”这人苦中作乐的精神,一向令墨紫佩服。 “元某说笑而已。”元澄轻咳,歇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墨哥莫忘了,元某与大周武姓有不共戴天之仇,即便我弃了南德,也不会向大周皇帝摇尾乞怜。死,不过是迟早的事。” “丈夫说错了。”墨紫不同意。 “墨哥请说。”元澄虚心求教。 “蝼蚁尚且偷生。丈夫曾说你祖父和父亲是含冤受屈,如今有机会见到大周皇帝,为何不全力一争?未迎战就言败,我瞧丈夫这第一贪官之名多半是虚的。若能替元氏平冤昭雪,摇尾乞怜又何妨?南德既然弃你,你还需要忠于谁?当然是忠于你自己。”墨紫穿越时空而来,稍微激动一下,说话就惊世骇俗。 元澄没接话。他眼皮肿成两个小山包,眨没眨眼都看不太出来,因此不能确定是否在垂眸深思,也不确定他听不听得进去。 半晌,他伸手从衣襟里掏出两枚水净珠,放在桌上,“墨哥,这是元某答应的报酬。” 墨紫知道上一个话题已经探讨结束,识趣得将珠子收进自己手里,回答道,“多谢丈夫慷慨。” “不必客气。对守信之人,元某亦守信。墨哥为元某所做一切,元某万分感激,更不能相欺。双珠奉上,明日上岸后分道扬镳,但愿后会有期。”元澄颤巍巍站起来,要上甲板去。 墨紫上前扶他,不计男女之嫌。 元澄也不避,避了反而不自然。 “丈夫,我可否再问你一句?”墨紫对元澄这人十分好奇。 “墨哥只管说。元某从未对一个人知无不言,今时今日,却可破一回例。”元澄踏上一步。 “南德官贪,自高而低,自大而小,几乎无两袖清风者。丈夫落难,为何不用银子打点,受了这么多罪?”第一贪官,应该知道留后路吧。 “我家产尽抄,珠玉记便是我最后一间铺子,已无余力打点。”元澄侧脸来看墨紫。头顶上的板已被推开,月光一缕,照得他黑发如雪。 “墨哥可知,南德最大的贪者是何人?”他又问。 不是你吗?墨紫想想,没说,只摇头表示不知道。 “是南德刚死没多久的老皇帝。”元澄又哑笑出声,不再要墨紫扶持,蹬上木梯而去。 墨紫自认不笨。垂死之时遇到一个裘三娘,算得上精明,她却能挺一口气将终生死契改为卖身活契。脖子挨刀时遇到一个萧二郎,算得上狠冷,她拿到银子还有抵押,准备变脸换装到他家去混混。元澄这人,她却看不懂。也许姜是老的辣。他官场混到第一首席,她一个搞现代造船技术的小兵船工,毕竟欠缺实际操作经验。 手不经意地握紧,水净珠冰爽的触感,她起不了半点贪意。 感谢大家的粉红。 有亲问到双更的问题,目前是每30票粉加更一次。 第86章永福夜话 第86章永福夜话,到网址 第87章 与君明珠(一) 第87章与君明珠(一) 虽然出入南德限制多多,大周境内水路依旧运行正常,野舟渡一如既往地忙碌。 永福号靠上码头,石磊率先带人下去,又牵了马来,一张大胡子臭脸对着墨紫等人,严盯紧防,怕他们在最后关头再耍花样。 臭鱼一屁股坐在船板上,双脚悬晃于水面上,嘿嘿嘻嘻笑得欢,“大胡子,一大早就瞅咱们不顺眼,莫非昨夜里睡不好,又晕船抱人吐馊水了?” 石磊如今就恨人提这个,一听鼻子喷气如喷火,瞪眼要来粗话。 “别误了正事。”仲安提两袋子行李,走下舢板,阻止石磊冒火。 “娘的,你干脆给我一棍子,打闷了算,省得受这等闲气。”从来没有像这次,办个事窝囊得要死。 “一棍子我可不敢打。倒是可以回去请你喝好酒,让你大醉三天,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仲安将沉沉的袋子往石磊手上一塞,又往船上走。 臭鱼见逗不了趣,耸耸肩,双手拍两拍,摊开,表示他很无辜,随便聊聊而已。 石磊差点没翻白眼。 “臭鱼,来帮忙。”墨紫正候在舱外,一看到元澄出来,就喊道。 “不劳烦墨哥,我们这里四个人八只手,难道还扶不了这一位吗?”。仲安笑着客气,其实也是不让墨紫等人有机会。 墨紫同样笑容满面,走上前去,“都有八只手了,还怕多一双两双的?”她让这行人激起一身叛骨,没别的意思,就不想让他们太好过。 萧二郎突然站到元澄身前,阻止墨紫的靠近,“到岸该随便我们。” “萧将军要把话听听仔细。我说的是,下了船,随便你们。”船上船下是天地之别,但墨紫没有过份嚣张,反而言语转缓,“还有,我想请问将军,元丈夫伤重,可否在你押走他之前,让大夫过来诊治,抓些药?” 萧二郎单眉挑高了,唇角勾了勾,飞快隐没,之前仗着船而让他们滚下水的家伙,如今靠了岸,还能如何威胁到自己? 因此,他说:“不可以。”至少她请来的,不可以。 墨紫也不惊讶,横竖两人闹僵了,不指望这位来个言听计从,“萧将军远道而来,不惜与我们这些人为伍,也要过江捉人。如今人已经落在你们手上,却又固执己见,莫非想带个不会开口的死人回去不成?” “他死不了。”萧二郎烦不胜烦,“再说,我带个活人还是死人回去,不用你操心。” “我自然不操心将军,只怕将军因一己之私,将国家大事抛诸脑后,害了大周老百姓而已。”具体的也不用说,大家心知肚明。 萧二郎声音寒冷如冰:“倒不知是何一己之私,会让我犯这么大的过错?你弄清楚,此人是我大周的叛贼,欲拿的钦命要犯,其罪当诛。说不定,死在路上,还能少受点活罪。” 墨紫想都没想,回应他的话,“元丈夫照你们说是大周的叛贼,身为大周官员,你们为何不光明正大向南德讨要,反而行事如贼一样偷偷摸摸。大周南德向来交好,元丈夫当南德宰相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找麻烦去,等人失了势才落井下石。分明他还有利用的价值,却偏要说得冠冕堂皇。钦命要犯,就该交由皇上处置。他自己没介意受点活罪,你就别太着急要人命了。” “看来和你讲不通。”从这个墨哥站到元澄那边起,萧二郎同他说话就像打仗,费力费脑。 “讲不通没关系,萧将军请大夫就行了。并非一定要在船上,下了船也可以。好歹是一条性命,就当给你们自己积福,好心总有好报的。”墨紫在话语上软硬兼施,教训一顿再劝人向善。 “墨哥,你跟我们二人说也没用。元大人将由这两位带走,请不请大夫,要看他们的意思。”仲安始终不想跟墨紫完全翻脸,一个人在那儿唱白脸,不管有没有人领他的情。 墨紫看看元澄左右的两个男子,不就是跟着萧二郎来的吗?又跟她来这套,推三推四,什么人都拉来挡风。 于是,她轻笑,还算客气地跟仲安说道,“仲安丈夫的话,我还是信的。只不过,这二位难道不听命于萧将军?其实,我也是看元丈夫可怜,又是搭乘一条船的有缘人,就想能帮就帮上一点,对你们几位绝无不怀好意。我说话向来作数,人下了永福号,就是桥归桥,路归路,今后见面也会装不认得,请丈夫无需担心我要劫人。” 仲安心想:你要早表现出对第一贪官是同情心作祟,而不是狼与狈要结拜,就好了。和我们也没僵到这个地步,那么说上两句话,说不定顶用。 “你对待有缘人的差别还真大。”萧二郎抱臂冷嘲,“同坐一条船,却怒气冲冲地让我们滚。”这厮巧言令色,真是越听越可笑。 墨紫双眸睁了睁,眼角余光瞥见垂头让人架着的元澄,暗自念了三遍小不忍则乱大谋,抬个头,语声语调平和得不得了,笑得可亲,“萧将军,我就是个粗人。用你们的话说,私货贩子一个,不懂规矩。要是有些话说得不中听,您掏掏耳朵,不理会便罢了。而且,我那时对事不对人。好好的,你让人欺负别的船客,我要不出面,岂不是坏了名声?再说,这三日,我也没亏待你们。好吃的,都留给你们。船舱也由你们独住,我和兄弟们挤货舱。” 说到这儿,墨紫一手拉萧二郎,一手拉仲安,稍稍远离了元澄和押着他的二人。 “你干什么?”萧二郎甩袖震开墨紫的手,厌恶莫名奇妙的拉拉扯扯。 墨紫放开仲安,小声说话,“跟二位说句实话,我收了人挺多的船资,面上总要做做足。不有这么一说吗?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这也是没办法。要知道您是将军,给我十个脑袋,我也不敢让您滚下水。等知道了,也晚了,得死撑到底,不然船帮子谁还听我的?” 萧二郎瞧墨紫突然低声下气,心里并没有好过些,反而更轻蔑起她的为人来,断定就是个没有骨气的小人。 “墨哥,你的意思是,你跟我们闹,其实在装样子?”仲安却被墨紫这番话真有点弄晕了头。与别人不同的是,他本来还挺欣赏这小子敢做敢为的。 “仲安丈夫真是聪明人,我一说就明白。”墨紫明白形势比人墙的道理,“还有,我们跑船的,最怕死了人晦气。即便是下船好好的,走不了多远就嗝屁……总之对永福号不吉利。” 见萧二郎和仲安同时因她的粗口而皱眉,她暗自得意又加深了粗人的印象,继续说道,“也不一定要请大夫上船来。就在野舟渡上,有个走方郎中,大喊一声他就来,诊金很便宜,药方子也可以商量着用。吊着他一口气,你们好交差,又不会让人说优待俘虏,私下通敌什么的……” 萧二郎说了声胡说八道,神情尽是不耐烦。 仲安心生一计,手摸了摸下巴,“墨哥如此直率,我们也不好再怒你。只是,这元澄挑拨南德皇帝与我大周有过不少嫌隙,朝中对他声讨多多,我和萧将军实难待他过好,免落人口实。不过,墨哥真想避晦气,还是有法子的。” 萧二郎不知仲安什么意图,目光探着他的脸色。 如同仲安对墨紫尚可,墨紫对仲安也没有太大的反感。她听他说有法子,已经相信了大半,双手抱个拳,请教的姿势,“丈夫,什么法子?” 仲安摸下巴的拇指食指就摆出一个八字型,食指正朝向那两个即将押解元澄的人,“那二人并非我等下属,只是在这回办差之中听我等调遣。人都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墨哥若肯破费些银子,小鬼倒不难打点。” “仲安”萧二郎听懂了,却不赞同。 墨紫当然也听懂了,她以前常打点小鬼,“丈夫可是诓我?待我真去,又叫他们不收。” “墨哥安心。只要你能说服他们,我们绝无二话。”仲安说的这个我们,包括了萧二郎。 墨紫作揖而去。 “你为何教那厮如此做?”萧二郎不喜。 “我想看看究竟是他聪明还是我傻。”仲安呵呵一笑,“也或许,我不想承认自己看错了人。” 萧二郎看到墨紫跟那二人说了好一阵话,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往两人手里塞,那二人立刻向他看来。 “大将军,你就点头吧。”仲安一直注意着那边的动向,“我们都清楚,不给他治伤,他可能真熬不到上都。只是他给咱们吃过那么些苦头,实在不能心甘情愿在他身上花费银子。” “如今有人愿意自掏腰包,何乐而不为?”萧二郎接过话,对那两个随从伸出了两个手指,还有比划元宝,“仲安,我让那小子早先吞的二百两银子吐出来,如何?” “你萧大将军要是想通了,谁能比你更厉害?”仲安咧开嘴。 第87章与君明珠(一) 第87章与君明珠,到网址 第88章 与君明珠(二) 第88章与君明珠(二) “我要真厉害,就让他把船资也吐出来。”萧二郎见墨紫换张银票出来,这次他点头让随从们收了,“小惩大戒。最好他以后学乖,知道该站在哪一方。我也是看在同船份上,教教他。” 看来,墨哥把萧白羽得罪惨了。仲安见萧二郎已经往元澄那边走去,自己也赶紧跟上。 他边跟边说,“你瞧他方才对咱们说话的样子,是咱们常在他身上见到的,贼油贼滑的小人物。但回想起那日在船上他盛怒之下,竟是非同小可。他怎么可能会学得乖,教得会?再说现在,这头讨好还没完,我才稍微漏个风,他撒丫子跑那头送钱去。真不知他是笨,还是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这么做,谁都知道他刚刚说的全是假话了。” 萧二郎认为当然是没将他们放在眼里。姓墨的这厮,聪明过头,哪里会笨?目光冷冷一扫,停留在无力而被架着的男子身上。元澄,付了多少船资让人跟条忠狗一样?已经是阶下囚,还为他忙前顾后。 “仲安,你此行带着那人,一定要多加小心。他诡计多端,阴狠狡诈,不知何时就耍花招要逃脱,你可千万别大意。”萧二郎提醒好友,“还有,一路避开热闹地,免得让那伙人知道了,半路来截。” 那伙人,就是当夜第一批劫囚的蒙面人。如他所料不错,应该是永福号在惊鱼滩前遇到的大求人,或与他们有关。 “幸好我们确定他不会武功,不然就算拉上石磊,我也未必有把握,非你不可。”商量下来,六人分两批走。一来,掩人耳目,转移注意。二来,他们此行还有一桩事未完成。 “你若是这么想,我可跟你一换。”萧二郎宁可押人。 仲安怎能不了,却摇摇头,一本正经拒绝,“那怎么行?一个是你的姨娘,又不是我的。另一个是你的弟媳,还不是我的。萧家迎亲送亲,自然要由萧家子弟领着头。你老弟不肯出面,你这个当哥哥的,就要代劳了。” 萧二郎不理仲安,提起自己那个好弟弟,没什么可说的。 这时,两人离得墨紫很近了,能听到她在那儿左一个拜托,右一个照应。 “二位官差大人,这银子用剩下的,就归你们。不用两位太麻烦,帮元先生请个大夫,抓点药,一路跟你们喝点汤汤水水就行。虽然你们抓到他也算功劳不小,不过活人总比死人的用场大得多,你们说是不是?” 那二位虽说是上头允了之后才收得银子,但不得不承认,私货贩子讲得有理,第一贪官活着远比死了价值大。 萧二郎本想说,这银子照他说的花法,也不会剩多少了。然而,最终还是装作不知,催那二人押着人上岸。 “且慢。”墨紫又说这两个字。 若不考虑到自己的身份,萧二郎想像石磊那样冲动一回,一剑把姓墨的舌头削下来,看他还动不动且慢,时不时生事。 “你又想怎样?”贿赂的银子,他可以睁一眼闭一眼。请大夫的事,他也暗地应允了。这人却没完没了。 “萧将军莫气,我不想怎的,就和元先生道个别罢了。”面对萧二郎的不耐,墨紫突然耐心无比,言辞不再锋利非常。原因无他,因她想办的事,都尽了力,也没必要再句句带刺去刺激对方。 萧二郎听得墨紫语气缓和,一时调适不过来,反倒有些愣住。 他那儿一愣,别人以为是默许,当然更没有理由呼喝墨紫接下来的行为了。 墨紫一招手,早站好山头的岑二托着大木盘过来,上面放着不大的包袱,一把酒壶两个杯子,还有一个小巧玲珑的木瓶子。 “元先生,这包袱里头放了两套干净的旧衣服,给你路上换用。木瓶子可装清水随身带着,瓶盖子这么拧着开和关。”墨紫示范了一下,惹得几双眼睛好奇盯着看,只管接着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以茶代酒,敬先生一别,愿先生一路顺风,逢凶化吉。” “且慢。”萧二郎终于想到此子狡猾,也学墨紫且慢一回,遂吩咐架着元澄的两人,“查清楚,没混进什么不该在里面的东西。” 于是,包袱被打开了,两套衣服揪得凌乱无比,再随意塞回去,看上去比先前膨大了数倍。于是,木瓶子被检查了,左拧右扭,觉得新奇,还重复了好几次,又仔细看是否有藏起来的名堂。酒壶打开盖,往里面瞧有没有古怪。最终,那二人对萧二郎和仲安摇摇头。 萧二郎的目光一直跟着他们检查,待他们摇头后,上前拿起木瓶,指着木盖子,问墨紫,“这是何物?” “盖子。”瓶盖这东西,别小看它的设计难度,无法理解原理的话,普通人不能立刻明白。墨紫就笃定这位二郎神大将军不明白。 盖子?萧二郎仿着刚才随从们的动作,将它拧开,摊在手心里看,发现里面刻着一道道旋纹。再将它拧上瓶口,两圈后就拧不动了,用力拔,也拔不开。把瓶子倒过来,滴水不漏,比木塞管用得多。他觉得这小东西有古怪,想找个借口毁去,却又觉可惜。因为不管怎么看,虽然古里古怪,但总不可能在这样的小瓶子里藏逃跑的工具。 仲安也拿过去试了试,他比萧二郎敢对墨紫直言,问道,“这瓶盖有意思,不知墨哥从哪里得来?” “从一个过海商人处得之。”墨紫随口胡编。 趁他们专注那盖子时,她斟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送进元澄手里,“先生,趁热喝了吧,还有一段很长的辛苦路要走。” 元澄抬起头,五官依旧可怖,虚弱地谢过墨紫,一饮而尽。然后,那双肿包的眼睛缝里,精光乍现即散。 “多谢墨哥为元某所做的一切,元某若能逃过此劫,必报你救命一恩。”声音比原先模糊不清,好像内伤更重了那般,有气无力。 “先生虽是名声不好,我墨哥的名声也没好到哪儿去,但信昨日种种且死了便罢。我只觉与先生投缘,略尽绵薄之力,如今要看先生的造化了。”墨紫认识元澄后,对于古人动不动就把酒言欢,送君千里这些知心相交有所理解。 永福号上,大风起兮云飞扬。江水苍苍,天茫茫。两杯清茶相碰的脆音,那么令人荡气回肠。缺乏物质高端上的享受,古人们在精神上比现代人更为饱满。千里迢迢,去寻访一位故友。经年苦旅,就为看大山河川。一首感悟的诗,一阙随唱的词,流传过万里,跨越过时空。真是,心神俱动的豪气和坦怀。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敢爱敢恨,最赢得这个时代的尊重和赞美。 即便,对很多人来说,元澄是个罪不可恕的大贪官和叛党余孽。可她,用自己的眼,看不到这个人身上的恶劣。那,只是一个穷途末路的人,一个身怀国恨家仇却无奈可怜的人,一个得到过一切又失去了一切的人。或许,她不够正义;或许,她财迷心窍;或许,他与她在本质上有着某种相似的共鸣;或许,若他还在宰相的位置上,她不会待见这个人。当然,她一开始愿意帮他,纯粹是各取所需的想法。现在嘛,倒有点像忘年交?还是臭味相投? 最终,包袱也好,瓶子也好,萧二郎和仲安都同意让元澄带着。无论怎么警觉,实在看不出这些东西能有什么可让元澄利用之处。 看元澄被带下船,上了早已等在岸上的马车,墨紫就听到萧二郎喊她。 “萧将军还有事?”她侧过脸,没什么可说了的轻松神色。 萧二郎大掌一摊,“我的东西可以还了吧?少字” “什么东西?”心情太轻松,以至于想不起来,墨紫眨眨眼,有些呆样。 “墨老弟,你该不会想私吞了他的传家宝吧?少字”元澄的事解决,仲安就开起玩笑来了,“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千万别打那主意,不然——”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 “啊是紫想起萧二郎的抵押品,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倒着口,那金属疙瘩就掉到她手心里。“瞧我的记性。决不是想私吞,真是忘了。”私吞水净珠,谁都能理解。私吞这金属块,送进当铺,说不定一文不值。反正,她看不出价值。 “萧将军,原物奉还,两不相欠。还请将军记得自己的承诺,以后别找我东家和望秋楼的麻烦。那么,我们这些人也把嘴闭得牢牢的。而且,也不知我说没说,这趟货走完,我东家从今以后就收手不做了。要是你们再要到人家地盘上劫什么官儿,得找别人。”好了,话都说完了。 这个人对他说话,为何总听着刺耳朵?萧二郎哼了一声,大手伸过来,拿走他的东西。 仲安见气氛又要不对,就拉着萧二郎上舢板,拱手告别,“墨哥,我看你的香囊精致,定是你心上人绣给你的。离家数日,想必她思郎心切,我等不耽误你回家,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墨紫对着他们的身影噗哧一笑。心上人? 此时,灰色马车里,元澄从口中吐出一物。 那是一枚圆形的蜡球,让墨哥混在那杯送别茶里。 枯槁的手指轻轻将蜡球捏碎,就露出细长的字条。他展开默念,先是怔然,然后笑了。五官几乎移位,那笑自然极丑,却极真。尤其,出现在死气沉沉的命运之中,仿佛注入一股生生不息的活力。 看完之后,元澄将蜡球涂挤在车底板缝里,而字条放回嘴里,嚼碎了吞下。头靠着车壁,目光透过黑布帘子,望向永福号,苍白干裂的唇嚅动。那是一串话,但闻几个字—— “与君明珠……” 刚发现粉60了,争取明日双更。 谢谢给我票票,打赏和订阅的亲们。 第88章与君明珠(二) 第88章与君明珠(二,到网址 第89章 落幕的戏(一) 第89章落幕的戏(一) 墙头的青草向墙后翻,笑得东倒西歪。尘土飞得四面八方,阳光下跋扈。 这墙要是在矮上一米,大概就能攀过去了,墨紫灰头土脸,望而兴叹。不过晚一日,小衣就不知道上哪儿玩去了。她在墙外学猫叫半天,还招到只野猫来转悠,墙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裘三娘不会已经嫁了吧?少字她这么想着,心里就先后经历了惊喜静三个阶段。 最先是一惊,突然茫然,有点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重伤失忆后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裘三娘,难道对她产生了像亲人一般的依赖心理?不过,不能吧。说她懒,安于现状,这种程度的可以承认。而且,自己对白荷几个更像亲人。裘三娘嘛,一直不能找准定位。有时觉得她本性挺好,可有时她故意坏得让自己想要立刻远走高飞。 然后是一喜。裘三娘如果走了,自己当然不用回裘府。裘三娘撇下自己走的,应该也没理由向官府报自己是逃婢。似乎,自由的机会到了。 最后冷静下来,墨紫不由好笑,自己真是想得太多了。刚在望秋楼问过岑大掌事,这几日裘三娘只传过一次消息给他,就是把嫁妆和抬箱的人都准备好。裘府大小姐">嫁到上都去这么大的事,没道理大家不知道。而且,裘三娘那点小姐">脾气,自己还是有数的。嘴巴狠辣,个性刁钻,却是能放心交托事情的女子。既然答应了自己会解决收房丫头的麻烦,必定会做到。退一万步说,萧二郎才回到洛城。她猜,这次萧家的迎亲队伍,他是代表男方压场子的。他没走,就是卫姨太太没走,那么裘三娘也当然没走。 于是,在等了大半个时辰,天色渐渐黑下来的时候,墨紫决定换回女装,走大门去。到门口瞧见裘府东大门上,贴着红艳艳两个喜字,红灯笼,红对联,红得那个热闹。裘三娘的婚事似乎板上钉钉,将要进行到底。 墨紫叩响门环,听到一熟悉的声音透着门缝向外传,小心翼翼压得低沉,问是谁。 “二牙吗?是我,墨紫。”以往一敲,不管是谁,先开门迎,今天怎么了? 沉重的大门纹丝不动,旁边吱呀裂出一道,是平日里仆役出入的小门。 二牙探出半个脑袋,看到真是墨紫,咧着嘴冲她招手,“好姐姐,你可回来了,快进来。” 墨紫一走进去,就见二牙立刻将门关牢,又搓手又望园子的方向张望,很有点紧张兮兮的样子。 想到该接她的小衣也没出现,心头一跳,张口就说,“我离府才几日,这一踏进来,感觉生远得慌。二牙,有什么大事小事跟我先说说,免得冒然进园子就得罪人。” “姐姐,你感觉还真对。”二牙瞅着四下无人,想要扯住墨紫的衣袖,又不敢唐突,挠挠头,“三姑娘许了上都敬王府的三公子">,你也知道的,咱就不说了。先说田大,前两日突然跑去跟四爷说年纪大了,希望能回家养老,就这么得了四爷的恩,当着我们的面烧掉他的卖身契,昨日干完最后一天,跟我们喝了好一通酒。后来,你猜怎么着?” “怎么?”二牙说错了,这事她知道。 “今早,我上他家去送东西,可怪道,那院子已经空了,一人没有,跟鬼屋子样的。”二牙拍拍瘦骨小胸膛,尚有余惊。 “这有什么好怕的,昨晚喝完酒,今早就搬了吧。”田大是墨紫起用,替裘三娘办事的人。 裘三娘见田大忠诚,自己出嫁,张氏给的人又不能放心用,就叫他一家跟她去上都。田大平日嘴巴坏得罪过不少裘四的客人,被贬到门房也未曾收敛,但他是府里呆了二十多年的老人,在裘老爷面前当过跟班,不好随意打发。他自个儿要走,裘四哪里还计较赎身银子,赶紧当作善事,把卖身契烧了。田大得了自由,又有新的差事,哪会多留,当然上赶着办裘三娘交待的事去了。 “老小子走也不跟我再说一声,亏我当他自己的叔叔。”二牙这话虚伪。他在私底下,常怨和田大搭值被拖累,得不到近主子身边的机会。 墨紫心里明白得很,嘴上却说就是,“不过,管他做甚?他走了,你好好干,很快就能升上去。” 谁不爱听自己想听的好话?二牙开心得傻乐,早忘了东南西北。 墨紫一瞧,差不多了,“二牙,你开关个门,怎么紧张兮兮的?” “管家交待下来的,说天一黑,就把大门下拴。来人一定要问清是谁,若没有帖子,一律不放进来。这不,我只好特别小心。这活儿真不好干,动不动两面不是人。”二牙再度看看四周,稍稍靠墨紫近了些,很小声透露,“姐姐,这话我本不该跟人传的,是你我才告诉。” 墨紫轻轻哦了一声。 “我不久前认了园子里的一个管事妈妈作干娘。”二牙是挺有想法,也挺有行动的一个人,“前日里,我到她家讨酒喝,她跟我闲磕巴,醉醺醺得就说出了一件事。四房里的艾莲不是有了吗?我跟姐姐说,那不是四爷的种。偷汉子这种事,在寻常也算不上多稀奇。不过,偷小叔子,肚子里那个也是小叔子的,那就不得了了。这种事若传出去,别说是主人,连我们下人都跟着没了脸。不知道的,以为一个府里全没规矩,上下乱来一气呢。” 知道这件事的,暗地里恐怕也不少人。那裘五喜欢在假山石里耍,可不是什么秘密。然而,此时会将它掀开来,除了裘三娘,她不作第二人想。只不过,冒着毁掉整个裘府名声的危险,裘三娘这么做,真是为了她吗? 从二牙的只字片语,墨紫想不通。 装得很惊讶,她捂着嘴,“这事,不能吧?少字艾莲算得上半个主子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干嘛跟五爷——” “这事假不了,五爷自己都跟太太认了。四爷这两日黑着一张脸,他身边伺候的人挨了不少踹。我可是亲眼瞧见的,兄弟俩闹得挺僵。五爷来,四爷就走。四爷留,五爷就不敢待。原本我还纳闷,对上这事,就全明白了。还有,大夫昨日来了两回。我悄悄问他,他光摇头,只说可怜。我估摸着,艾莲那孩子估计是落掉了。”二牙年纪小,该懂的,却一样不缺。 “你这话,前头就不对。五爷即便真和艾莲有什么,哪能轻易就认了。这要弄不好,兄弟都没得当了。”墨紫继续努力深挖。她也可以问裘三娘,不过多问几个人总没错。 “姐姐又不知道了吧?少字五爷他啊,看上三姑娘的大丫头白荷了。”二牙知道得确实比墨紫多。 轰——墨紫脑袋里炸了。什么?裘五看上白荷?怎会?白荷从小在裘府里长大的,这么多年,裘五没打过她的主意,怎么突然就起了兴趣?且不说裘五受他娘影响,对裘三娘及其身边的人少拿正眼看。介于裘五的臭名,白荷不但常告诫她们在裘五面前一定不要挑眼,她自己也很小心装样貌无趣。分明太平了这么久,一朝颠覆。裘三娘究竟打算做什么? “说来也巧,要不是安妈妈让五爷踹坏了腰,至今还躺在床上,也轮不到我干娘在堂屋外伺候。她亲耳听见太太对五爷说,要是他不说实话,白荷那事就别想了。五爷似乎让白荷姐姐迷得不清,又仗太太宠他,什么都照实说。太太气得当场就晕了过去。四奶奶在屋里叫人,还是我干娘第一个进屋,将太太扶到里屋躺下的。”二牙越说越来劲,“姐姐,你说这事能有假吗?至于四爷五爷,一个娘胎出来的亲兄弟,这会子是僵,过一阵就好了。事情是不好听,可艾莲说到底,也就是个丫头,没名没分,如今孩子拿掉了,还不好打发吗?”。 “二牙。”墨紫的声音也低了下来。 “姐姐,什么事?”二牙忙问。 “你很聪明。我看你,也是要有出息的。不过,你既然叫我姐姐,我就教你。以后凡事多留个心眼,即便是自己信任的人,也要懂得什么时候该闭紧嘴巴。这事万一真传到府外去,主子追查谁说出去的,万一查到你身上,别说你有一个干娘,就是十个干娘,也救不了你的小命。我如今听了就当没听到,你刚刚只给我开了个门,其它什么话都没说过。而且,再不会跟任何人说起,包括主子在内。这事就得烂在你自己肚子里。听懂了没?”是为二牙好,更是为即将出嫁的裘三娘好,最终是为了她自己好,墨紫口是心非也毫不脸红。 “姐姐……”二牙呐呐,却见墨紫一眼冷洌,就开了窍,忙躬身后退,“是,二牙知道了。” 墨紫不再多说,伸手摘了一个喜灯笼,转身往园子那边走去。 二牙怔怔望着墨紫窈窕的身影,狠劲一拍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道,“果真,天仙儿的人。田大说的一点没错,二牙你就是个癞蛤蟆。” 翻滚着的黑夜,始终吞没不了大喜红灯笼的光,对提灯而行的人敬而远之。 不一会儿,突然又有几盏明黄的琉璃灯,急匆匆地穿过廊下,竟和喜灯笼是一个方向。 今天第一更。 第89章落幕的戏(一) 第89章落幕的戏,到网址 第90章 落幕的戏(二) 第90章落幕的戏(二) “谁?”守门的人皆胜于以往的谨慎。 “我是墨紫,三姑娘院里的丫头。”墨紫在园门外应道。 灯笼红得喜气,府里的人却没什么喜气。毕竟这家的主母正在盛火中,底下会看眼色的仆人又怎么会高兴得起来呢?虽说,裘三娘的这门亲事好到不能再好,但她是嫁出去,和那些要继续留在这里讨生活的人反而远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外头?”门内苍老的女声冷得不近人情,“不知道吗?这两天内园的丫头不准出去,园门过午就落锁,除了爷们和随身小厮管事,一个都不能进来。” 墨紫听声音不熟,就统称一声妈妈,“我七八日前离得园子。家里有人病了,姑娘体贴我,许我几日家去探病。今日刚回来,并不知改了落锁的时辰。妈妈,且通融通融,放我进去吧。” “那不成”里头的人一口拒绝,“太太的吩咐,谁敢不听。再说,我给你通融了,等会儿再来一个,我再通融?万一太太怪罪下来,你帮我担责罚?去吧,到外园里跟管事的说一声,随便找个地方睡觉,明日早点来。” “这黑灯瞎火的,让我自己在外头园子里呆一夜,怎么行?跟三姑娘说了今日回的,我要明早回去,还不得挨姑娘的罚。我家姑娘就快嫁了,少不得需要人手帮忙。”墨紫今晚一定要进去,在门外软磨硬泡,“好妈妈,放我进去吧。我自当孝敬你,忘不了你的好处。” “……”门里的婆子听到这话,显然有些动心,支了个脸大的门缝出来,“让我看看你怎么个孝敬?” 看来银子给少了还不行。非常时期,过路费也水涨船高。墨紫低头在腰间找装散碎银子的荷包,一时竟找不到。然后,才想起自己刚换上的裙子,荷包还在包袱里头。 于是,她将红灯笼放到一边,蹲在地上解包袱,一边又说道,“妈妈,等我找——” 话音未落,身前突然亮起明光,咣当一声,园门就呼拉开了,立刻听到看门婆子在门里翁声叫疼。 “贪得无厌的死婆子,把个门逞什么主子的威风眼瞎耳背,就赶紧买棺材板办后事,别在这儿污了主子们的脸面。看看清楚,你跟谁要孝敬呢?”墨紫身后有人恶狠狠骂道。 墨紫连忙抱起包袱站直,往后一看。 三盏明灯,四个人影。踹开门的,是个壮汉。说话的,是个中年管事。看得嬉皮笑脸的,是小厮齐书,让人当月亮拱着的,是裘府明四爷。 遇到最不想见的人了,墨紫心里嗷嗷哀叫。 看门婆子半爬半跪到门槛前,苦丧着一张老脸,“老婆'>子刚喝了一小盅,多是酒劲误眼,没看清是四爷回园子,爷就饶了老婆'>子一回罢。”说着说着,噼噼啪啪自打耳刮子。 听在墨紫耳里,那声响可是实实在在,比她当初挨张氏的一耳光重得多,完全不像她还投机取巧。虽说刁奴该打,不过这么大年纪的老人跪着自己打自己,她看不下去,微微侧过脸。 裘四本就盯着墨紫在瞧,看她似乎不忍,就对婆子说道,“罢了,这回饶你。要有下次,就自己收拾收拾出府。” 那婆子磕过头,连声说不敢,退到一旁哆嗦。 其实,要说错,这裘府塞银子给好处是人之常情,也算不得什么大错。那婆子顶多就是今晚碰上了煞星,特别倒霉。 三盏发光的琉璃灯过去了,四个人也过去了。墨紫候在原地,想等他们走远一点,再继续她的红灯照耀,小步前进。 偏偏,不如她意。 “还不跟上来?”裘四催一声。 墨紫一听他叫她,头皮就发麻,全身僵硬。跟上他干嘛?他要回春归院,她要去三娘的小院,根本不同路。 “四爷……”她双手抱着包袱,脑袋里起风轮子,想转个主意出来,“墨紫今日已经回来迟了,要赶回姑娘那儿去。四爷,你走你的。” “你姑娘在我母亲那里,而我正要去,走吧”裘四回身,仔仔细细瞧着那个想要隐藏到影子里去的人儿。 无可否认,墨紫最先上他心,是因为才情。但现在,他发现,他也很满意她懂分寸。在人前,低头小心着,不惹人注意。这样,就不会红杏出墙吧。想到这儿,不由自主就怒火中烧。 艾莲这个女人,他虽说不十分宠爱她,却待她也算不坏。谁想,她竟跟自己的亲弟弟作出这等下作的事来,还想赖个孩子给他。他不介意外头包*的那几个跟别的男人耍,因她们本就是烟花女子。但自己房里的,就得忠于他一个,即便他很少碰,甚至几乎不碰。他不喜欢大字识不得几个,毫无才情的女人。他的妻,很聪明很能干,却是在整治内宅上,与情趣完全无关。别说琴棋书画,连看本百家姓都吃力。他的收房丫头,狐媚子一个,在床上取悦过他一段时日,但她的无知也令他很快厌倦了。 和不求上进的五弟不同,他认认真真读过书,考过童生,但那些圣贤书并不是有兴趣就能变成满腹才华的。当他意识到自己没有读书的本事,就开始结交读书人,跟他们逛青楼,和懂诗读词,挑琴韵棋的花魁们喝酒睡觉,学士子们包*那些颇有才气的女子,好像这样他就成为他们之中的一个。 也不知是否要将她收房的事说出去了,墨紫看着前方似乎刻意跟她和裘四保持距离的齐书三人,暗自苦笑。 裘四在裘府里是个不苟言笑的主子,从外表上看,绝对瞧不出他的生活极为放荡。 裘三娘曾这么形容她的两个弟弟:老四是秀才心思假商人,老五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可谓一针见血。 “家里人可好?”从江氏那儿听说她回家探病,已经是数日前了。 墨紫此时也没什么辙,“老老实实”撒谎,“托四爷的福,挺好的。” “听说是干亲?”了解刚刚开始。 该扯的,不扯。免得说多错多,将来圆不了,变成灾难。 “你平日爱读些什么书?”裘四自己没本事念,却喜欢别人念。 跟贾母问林黛玉似的,墨紫心里别扭,肯定不能让他满意,“回四爷,墨紫不读书,只是识得几个字。” 多么标准安全的答案。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哪知裘四接着来,跟赶鸭子上架一样。 “完全一窍不通。”他喜欢有才情的女子,那她绝对不属那一类。 墨紫发现身旁的人靠近的时候,已经太晚。不及惊呼,裘四推着她贴向回廊白壁。她手里的灯笼掉到地上,很快让火烧着,大红成焦黑,灼星子浮起来。 齐书转头瞧见,忙识趣得转回头去,却叫另外两人加快脚步,好像他主子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三盏灯晃得那叫慌不择路。 别说那三个,就连墨紫自己,也怀疑裘四是否要学习他老弟。那样的话,她就得有觉悟了。 什么样的觉悟? 当打主子丫头的最低觉悟当逃奴的最高觉悟 墨紫没有说话,但她的脸微扬起来,已经无法再低眉顺目了,只有直视对方,才能知道对方的意图。 裘四一手握紧墨紫的肩,一手捏着她的下巴轻抬。天上无星月,廊里没有光,但他依稀能看出她五官的轮廓。 “墨紫,你不但会讲故事,还很美。” 墨紫想跟他说,她只会一个故事,而且要说美的话,他老婆'>很美,他小老婆'>也很美。可她开口之前,手已经抓到裘四的手腕,用力地将他的爪子从自己下巴上挪开。又往下矮了半寸,向旁边横行,让肩膀重获自由。 “大黑夜的,墨紫连四爷的正背面都看不清,四爷就别拿墨紫说笑了。”好了,她使了一招不动声色,装傻充愣。他要再来过份的,她就要摔他了。 裘四突然笑了出来,真又朝墨紫闪躲的方向跨进,“丫头别羞,爷今后会好好宠你,只要你能这样一直逗爷开心。” 骂他祖母个熊谁羞了?谁要他宠了?还有,谁那么白痴一直逗他开心了?她说的话,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觉得好笑啊。墨紫转身要跑,却被裘四抓住了衣袖。 调戏?调戏 墨紫抬起脚,打算要踢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呃?是不是这么说的?是不是?) “四爷,太太那儿催您快过去,艾莲的娘闹得不行了。”齐书半道遇到主院派来的管事婆子,不得已,折返回来打断主子的“好事”。 “她娘闹什么?女儿败德,坏了我脸面,我还没问问她娘怎么管教的。”裘四闻言大怒。 墨紫趁机抽出自己的袖子,躲进漆黑之中。 齐书附和道:“可不是。她老子倒还明些事理,跪在那儿一声不吭。她娘整个泼皮发疯的货,不知怎么闯到太太院子里,坐在地上哭天喊地,谁上去劝,她就说要撞石头寻死。” “齐书,我马鞭子你带着了?”裘四大步往主院走。 “爷,带着了。”瞧他,多机灵。 墨紫蹑手蹑脚,刚摆好姿势。 “墨紫,跟爷我瞧瞧热闹去。” 谁想,人根本没忘了她 今日第二更,也是粉60票的加更。 下一次双更,粉90。 请大家不要花钱买粉红,用起点赠送的粉红给聆子就好。因为这样不费大家大钱,聆子也能自加个双更的压力。 粉红,打赏,正版订阅,推荐,都是亲们对聆子的文表现喜爱的方式,聆子十分感激。 谢谢 第90章落幕的戏(二) 第90章落幕的戏(二,到网址 第91章 落幕的戏(三) 第91章落幕的戏(三) 啊—— 听到那声凄厉惨叫的时候,墨紫正纠结与到底要和前面裘四保持多远的距离,才能既安全,又不会让路面的高高低低绊一跤。 她的灯笼只烧剩了焦竹架子,现在唯一的照明,只有齐书手里那盏灯。这个时代,即便是有钱的大户人家,也不可能到处点着灯。尤其,裘府如今财力内空。光鲜的豪宅大院之下,已有衰落迹象,开始了能省则省的日子过法。 不过,墨紫看来,张氏能费大钱为儿子建马道,省这些小钱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 “四爷……”也听到惨叫声,齐书毕竟年纪还小,手里灯盏抖得悉悉索索响。 裘四咄一声,“女人的叫声,你小子抖成筛糠,这点出息” “四爷,不是……”齐书想说那声音凭空来得太突然,又大夜下的,所以才毛骨悚然。但又想裘四的公子">爷脾气,说了也没用。 “你跟着墨紫丫头学学,她一个女人都比你胆子大。”裘四往后看一眼,发现墨紫离得他有些远,便拢起眉。 “小的是没出息。”齐书自贬身价博主子欢喜,又嘻嘻讨好道,“小的可学不了墨紫姑娘。爷能放到心坎上的人,小的得当菩萨敬着拜着。” “你小子这回拍爷的马屁,算是对了地方。”裘四听得很顺耳顺心,“等爷洞房那日,封你个大红包。” 两人说话也不注意压低了,以保护自然环境。而且,受不了他们自说自话,墨紫厌恶得想要大吐特吐。齐书拍马屁,裘四说他拍对了地方。敢情裘四自认是匹马,齐书拍他的屁股,他还乐?这对话水平,真是狗屁不通,弄得她一边厌恶一边偷笑。还好是大晚上,不然让人瞧见,得当她抽风。 转过回音壁,眼前一亮,主院里灯光似火,烧旺了顶上一片夜,如同白昼。 齐书上前拍门。 墨紫更退远几步,可不想和裘四前后脚进去,供人茶余饭后的话柄。通过齐书和管事的举止言行,她发现尽管她自己压根没点头,裘四的心思却已经从闷骚升级到明目张胆,志在必得了。像裘四这样的纨绔公子">爷,从小到大想要什么有什么,以为收个房娶个小,对一个地位卑微的丫环来说,是天上掉馅饼,不可能拒绝的,也不容拒绝。 圆月弓门哗啦打开,里头的小丫头看到齐书和裘四,扭了身就急传,“四爷来了四爷来了” 怎么不喊救场的来了,救命的来了?墨紫垂眸撇嘴,神情满是不屑。 裘四这晚对她终于表现出了一种迫切,但她清楚那可不是叫做*的感情,顶多是建立在新奇上的占有欲。裘四侵占性的肢体语言只说明他用高高在上的身份想压她屈服,而不是一个男人对心爱女子的俯首称臣。可以想见,她要真不幸落在他手上,独守空房,新人笑旧人哭,没名没份的悲凉,会一桩桩成就她的命运。 她能想到法子对抗,当然不会是一般的收房丫头,任劳任怨。但她最大的问题在于那张卖身契。重伤时,裘三娘逼她签。她硬撑着一口气,跟裘三娘讨价还价一刻钟,一条条改。死契,改了活契。卖断终生,改了卖断十年。只管饭,改了有月钱。生死由主,这条废了。可卖于人牙,废了。等等,等等。 不可自赎,可转让他主—— 裘三娘同她玩花招,看她快翻白眼,已经目力不清的时候,将最后一条曲意诠释,骗她摁了手印。 她为什么没发现?不,她警觉了。但她只来得及补充一点,转让权利最多只有一次。 因为最后一条太长,她没时间想清楚,而只想好死不如赖活着,也只有力气加一个但书。 不可自赎,她就算有再多私房钱,也得凭裘三娘的心情,或者等到十年期满。 可转让他主,和卖给人牙子这条不一样,可本质上差不多。附注这么说道:在裘三娘全面衡量下,有权同另一方财力权力相当的人进行等同墨紫价值的交换。而价值的计量,可由双方请三个德高望重的人来裁定是否等同。如三人均裁定等同,墨紫不能对转让有异议。若有一人裁定为不等同,转让不可继续。若有两人裁定为不等同,墨紫可以撕契走人。 墨紫醒来后,听裘三娘念到最后一条时,差点没再次晕死过去。虽然加了个只能执行一次的但书,但只要裘三娘发狠,把她转让给虐待狂什么的,她就完了。那三个德高望重的人,定义很模糊,而且由双方请的,不是墨紫自己请的,花点银子就能搞定。 在她昏迷时,这份契找了保,送了官,加了官印。原件由裘三娘保存,副本和那份裘三娘是户主,添了她名字的户籍本副本一起给她一份,如今她出门就一定要带着,不然可能当作身份不明而被抓去吃牢饭。 这年头,买通官府,伪造户籍身份,可以。不过,像她一个没背景没关系,过去不清不楚的难民,并不容易。而且,大周管理奴婢的法例很严苛,一旦上了官府名册簿,除非主家自愿放人,否则逃走也不能脱离奴籍。被抓到的下场,那才真是生不如死。 墨紫在考虑成熟后,认为逃跑是下下策。她需要一个稳定期,建立起独立所需的一切。即便她逃到别国,赚钱就会引人注意,引人注意就会问她身份,她一个孤女终究要依靠一份支撑的力量。现实远没有想像那么美好,比较之下,裘三娘,第一是个女的,第二是个重利的商人,对她有考验,也有好处。 事实是,裘三娘在明里压着她,她却在暗中制压了裘三娘。裘三娘时而感觉到了,因此才来刁难。但作为一个大小姐">的骄傲,裘三娘的刁难都是正面来袭,倒让她多了制胜的机会。 自赎,断了她用钱买自由的念想,那还不算什么,大不了熬个十年。转让,是裘三娘最厉害的一招,拿捏着她的喉管,随时不让她呼吸。裘三娘没有权利让她死,但绝对可以让她生不如死。 墨紫步步为营,在乖丫头和倔丫头之间,常常往前者倾去,也是顾虑到转让这条。 “你谁啊?”守门的小丫头把她八千里外的思绪叫回来。 墨紫一看,裘四和齐书早没影了,心下松口气,刚想溜回小院,突然从旁边的柳树后摇晃出一个黑影,直往她身上扑来。她让开不及,撞到一处,那黑影就伏在了地上。 墨紫吃惊后就纳闷,她有那么厉害,居然把人反弹不算,还一趴不起? 小丫头哟了一声,很机灵,帮她提了灯来照,还好奇地问,“这又是谁?” “我不知道。”墨紫对裘四说得是真话,大黑夜里的,连正背面都分不清,怎么看得出谁是谁。不过,现在那人是合扑在地,面朝下的。 “啊”小丫头突如其来后退几步,指着墨紫的裙子,吓得脸白眼圆。 墨紫低头一看,景蓝碎花裙上一片鲜红。可很快被灯光熏暖,渗入蓝布里,不再醒目。伸手摸了摸,濡湿的,可身上又不疼。 “你……你流血了。”小丫头惊慌失措要往里跑,“我叫人去。” 墨紫赶忙拉住她,“别慌,流血的不是我,多半是地上这人。你替我提好灯笼,我把人翻过来瞧瞧怎么回事,然后你再叫人去。” 小丫头乖觉,真将灯笼挑近了。 话说得镇定,墨紫心里也奇怪。等她蹲下身,小心翼翼把人面朝上,刚要看看是什么人,就听小丫头倒抽口气,灯光一下子没了。 墨紫抬眼就望,只见小丫头仓惶往门里跑的背影,“喂,你等等啊,跑什么?我还没看清楚。” 这丫头见鬼了?墨紫没好气。 还好,门口挂两个气死风灯,到这地步,她也不在乎多费点力气,将人转了一百八十度,自己换到另一边去瞧。立刻,听到自己倒抽了口气。 摇曳的灯打着摆,因为是气死风,光好好亮着。然而,那张脸看起来很像鬼。纸白蘸青的肤色,赤红的眼圈,粘稠成海藻的乱发。但真要说起来,鬼是不会流汗的。偏那人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子,滴滴往发根里坠。一身素白的单绸裙,也就是平时睡觉穿的内衣,上面绽放着血色的梅花,看得人有些触目惊心。 墨紫见过她几面。在裘府的一众丫环中,她的容貌很出挑,一双眼会说话,小腰细得盈盈柳枝,举手投足皆媚。 人们说,上天赋予女子美貌,不会毫无用处的。 果然,这女子虽一出生就是奴婢,但她的美貌助她得到了荣华富贵。她甚至有点小聪明,如果用得好,再耐心一些,这份富贵本可以更长久,摆脱卑贱的身份指日可待。 可惜,她的心太急了。心急吃不了热馍馍,这么一个道理不分美丑。 艾莲啊 多美的名字。 在清晨最好的时分采摘下来,如今露珠未干,魂丝根根剥离似的,花已凋残了。 不好意思,今天更晚了。 朋友生日,出去吃饭唱歌,到现在才回来。 亲们周末开心啊 第91章落幕的戏(三) 第91章落幕的戏(三,到网址 第92章 落幕的戏(四) 第92章落幕的戏(四) 墨紫咬住唇,自己这时该离开的。艾莲虽然睁着眼睛,却无神,一看就知道处于恍惚的精神状态,根本理会不了自己。 但,她的脚就跟敲了钉似的,在原地动不了。 二牙说,艾莲的孩子没有了。 她听到的时候并没有多想。如果艾莲和裘五的奸情让张氏知道,而又确定孩子不是裘四的话,这个结果是完全可以预见的。只是,她忘了,古代人流的技术和现代差太远,不考虑孕妇的身体状况,纯粹利用药物的作用将腹中的孩子打掉,那几乎和打命没什么区别。 看艾莲的脸色和裙上惊心的血渍,显然是流产后的大出血。她在这方面一点没有经验,可她两世读的书都不少,大众普及的理论还是懂的。孕妇的生产和小产导致的血崩,即便在现代医学条件下,也是有生命危险的讯号,更别说这个时候了。 “艾莲。”且不管这个人的人品如何,同样身为女子,对方已经落得如此凄惨,也不曾对自己有害,墨紫到底于心不忍,“你该躺着静养,我背你回去,可好?” 艾莲原本神志不清明,眼里只盯着前方的圆月拱门,听到有人同她说话,这才费力将视线拉了回来。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想不起来,但不要紧。“我要见……太太” 说着,伸手抓住墨紫,死死不肯放。 那指甲,大红凤仙花汁染过,褪得斑驳。 “等你身体好些,再来见太太不迟。”墨紫知道那纯属安慰。齐书说过艾莲的爹娘到张氏这儿来闹,一定是张氏要打发艾莲出府。 “不……你别敷衍……我今日要见不到……便是死了也不瞑目。”一句话,艾莲停歇了几次。 “别说这种话。”有些事,即便清楚是无用功,也要做,“你现在身子弱,不宜走动。大夫不是来瞧过你了?只要好好吃药——”手臂吃痛,艾莲的指甲掐进她肉里。 “少哄我”声音凄厉,脸色凄厉,目光凄厉,好似吃人的恶鬼,“快……快去叫太太” “就算见了太太,你又能怎样?”安慰是敷衍,无用功没有奇迹,墨紫无可奈何问艾莲。 “……”艾莲痛苦地闭闭眼,再睁开是不甘心。 但她未及开口,门里就跑出来几个丫环仆妇。领头的,夫家姓周,安婆子下头的管事媳妇,长得大手大脚,像男人一样孔武有力。 她带着人过来,一开口可不是墨紫的好声气,“太太说了不想见你,你便是爬过来又如何?” “一定……要见上一面。艾莲以前还是太太身边的丫头时,给了周嫂子不少好处,却未曾让嫂子帮过什么。如今还请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替我跟太太通传一声。”收回掐着墨紫的手,艾莲试图伸向周家媳妇。 “真是没羞没臊的贱骨头,满嘴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收过你的好处了?就算你说得对,以前我们都是太太院里的人,我跟你相处还不错,可自打你以为自己是半个主子,眼里哪里还瞧得起我?怎么?如今出了事倒了霉,倒想起我来了。”鼻子哼得一头高,周家媳妇冷笑声连连,“艾莲,我实话跟你说了,太太正被你老娘气得不打一处来,叫四爷让护院家丁们过来把人扔出去呢。我为你好,还是乖乖回去,拾掇拾掇赶紧跟爹娘出去吧。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就别妄想继续待下去了。太太肯,两位奶奶还不肯呢。” “我娘……在里面?”怪道出来时身边不见爹娘,艾莲大吃一惊,这下更要进去了。 “还有你爹。你爹老实人,不吭气。你母亲——”又是哼哼,眼缝里鄙视,“果然一对好母女。” 墨紫缓缓站直,心想这周家媳妇真会火上浇油。 “你们俩。”周家媳妇这时没空留意到墨紫,随手点了两个仆妇,“把人抬回去。手脚小心点,别磕坏了姑娘的虚弱身子。还有,自己的嘴巴关严实了,今夜里的事一个字都不准说出去。” “不….我不走,让我……进去”双手双脚让人抬了起来,艾莲吃力得挣扎。裙片被弄展开来,身下全红的。 本不该走大门,却走了。本不该碰上裘四,却碰上了。本不该看地上的是谁,却看了。本不该留下来,却留了。那么,本不该干涉,要是干涉了,运气难道还能更背? “让艾莲进去吧。”墨紫听到自己的声音。 十分冷静的声音。冷静之下,有慎重。 周家媳妇这才将注意力放到墨紫身上,一眼就认出来她,“哦?这不是墨紫姑娘吗?大小姐'>今晚上来用膳,太太和奶奶还问到过你。瞧你提着包袱,刚回来?” 周家媳妇听到的话,知道的事,很不少。因此,对一个二等丫头,表现得过度和善。 “是。听说姑娘来了太太这儿,怕不够人用,就直接过来了。”墨紫心里明白,刻意忽略那份别扭的感受。 “真是贴心的丫头,难怪主子们都疼得紧。”一张脸两张表情,转而斜睨挣扎着的那个,“艾莲,你要似墨紫一般乖巧本分,何至于落到今日田地?本来不是挺好的事,你替四爷延续香火,又多个妹——” “周嫂子,府里规矩多。有些事,没一定的,不要轻易与人言。”墨紫抿抿唇,目光淡淡敛起。 “我可真是犯糊涂。”周家媳妇作势打嘴巴,“只是你刚说让艾莲进去?这不好吧。太太亲口给的话,我要是办得不妥,那可了不得。” 墨紫拉着周家媳妇走开几步,轻轻对她说,“艾莲的爹娘在太太跟前闹,要不让艾莲进去,里外不得安宁,到时可不是交待闭嘴就能堵口的事。再说,你瞧瞧那艾莲这么挣扎,万一半道咽了气,闹出人命怎么办?虽然理在咱们这边,可裘府的名声就完了。她一定要见太太,可见着了,还能怎样?她自己做的丑事,还能否认了不成。多半,就是因为她是从太太身边出去的,如今府里不能待了,总要见上太太一面才肯死心。咱们不能硬来,该软捏时就软捏,不然越闹越大。这院门一关,除了艾莲一家三口,咱们人多,怕她怎的?” 周家媳妇觉得墨紫说得极有道理,出了这种事,能安静解决是最要紧的。 于是,她说道:“要不,我按你说的,再去问问太太的意思?” 墨紫点头,“周嫂子,辛苦你。” 周家媳妇吩咐其他人等着,自己一人去见张氏。 墨紫走到艾莲身边,叫她别再乱动,“血流得快,死得快。” “你……是墨紫?”艾莲停止了挣扎,其实,也没了力气。 “我是墨紫。”认得坦然。 那双有些涣散的瞳眸游移了一会儿,最终定在墨紫脸上,“别……像我那么……笨。” 墨紫怜悯地望着艾莲,不言不语。 艾莲露出一丝苦笑,“你……果然比我聪明。” 按分钟来算,大概五分钟后,周家媳妇回来了。 她冲着墨紫点个头,对艾莲仍不客气,“太太发了善心,允你见她一面。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前头,你要跟你老娘似的瞎胡闹,才不管你身子好没好,今晚上就会被抬出去。”警告完了,才让那两个仆妇抬了艾莲进院子。 墨紫离得她们不远不近,也跨过门槛。到这时候再溜,已经晚了。干脆瞧瞧这场由裘三娘策划出来的戏,究竟如何收场吧?少字反正,到这会儿,她只觉得头疼欲裂,不知道将艾莲的事情闹得这么沸沸扬扬,跟自己要被收房有什么关联。 穿过冷清的小花园,到了堂屋门旁窗下,墨紫看周家媳妇等人都进去了,往里一看。屋里人可不少。张氏,两个儿子两个媳妇,裘三娘,还有各自的贴身丫头们,管事和仆妇们,围了一圈。 情况没有墨紫想得那么糟糕,在场的都是心腹。要不是夹了个裘三娘在里面,可以形成统一战线,将弟弟偷吃哥哥女人的家丑轻松压下去。纵然日后有人捕到风声捉到影子,对裘府百年之名也不痛不痒。 裘三娘见艾莲被放平在地上,艾莲的老子娘冲过去,引出一阵哭嚎,就假意端起杯子,垂着眼喝茶。 这个艾莲,来得好啊不早不晚,太合她心意了。 一方雪白的帕子从身旁递过来。那只手,如文竹秀丽,却不柔弱。 “回来了?”裘三娘接过帕子,点朱唇,启开一抹笑。 谁也瞧不见。因为,那帕子挡得恰到好处。 “姑娘挑的好位置来坐。”有那抢天动地的一家子,还有裘三娘就坐在离门最近的方椅上,墨紫混进来,没人看她一眼。 要不是她递了手帕,引得裘三娘开口说话,让本来盯着屋子中央的白荷绿菊回眸,大概还能在她俩眼皮底下隐身上好一会儿。 “我挑的是好位置,你挑的是好时候。”裘三娘微微将头后仰,声音很低。 “姑娘……”墨紫对白荷绿菊笑了笑,感觉上久别重逢的喜悦,无法掩盖对裘三娘做法的难解。 “安静等着吧。”裘三娘说道。 白帕子递了回来,没有一滴茶渍。 第92章落幕的戏(四) 第92章落幕的戏(四,到网址 第93章 落幕的戏(五) 第93章落幕的戏(五) 不知何时,门窗都关了,灯火烧得明亮,空气似乎稀薄,屋里的人都能感觉热。 “哭什么哭?还嫌事不够丢人,是不是?”张氏抓起杯子摔在堂中,碎瓷几乎擦过哭得忘我的三人。 “太太,您可不能听人乱嚼舌头。我女儿从小在您身边伺候,难道您还不清楚?这丫头长着一副好相貌,可什么时候都是本本份份的。要不是这样,您也不会把她给了四爷。咱别的不说,那孩子——”艾莲娘袖子抹泪,说话用喊的。 “住嘴”张氏也喊,“听人乱嚼舌头?有凭有据的,我怎么冤枉她了?艾莲,你自己说给你爹娘听,别当我多委屈了你。” 艾莲双手将自己爹娘拽到身后,借两人的力跪在地上,咚——给张氏磕了个重头。 张氏面无表情,眼中毫无怜惜之意。 “太太,艾莲来见你,不为别的,只把该说的都说清了,即便死了也瞑目。”本来气虚体弱,说话好似喘不上气的艾莲,突然好像有了股子力气。 “你可别说这种话,让人听了以为我要逼死你一样。这丑事是你自己认了的,药也是你自己心虚抢着喝的。我给你请了几回大夫,你应该清楚得很。”张氏铁石心肠,对这个玩弄她两儿子的女人,恨不得立刻弄死了作数。 “丑事?”艾莲呵呵一笑,面如死灰,看上去好不诡异,“上回太太和奶奶问我,哪里容得我不认。对,我和五爷是私通,可一开始,却是五爷趁我醉了,用强的。我一个弱质女子,能抵得过他的力气吗?”。 顿时,人们互相交换着眼色。她们对艾莲的话信得多,疑得少。裘五干这种事,在府里也不是一两回了。大多数丫头泪往肚子里吞。有一两个坚贞的,寻了死。还有一些便死心塌地跟着裘五。 “你如今说这话,能让我相信?艾莲,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对你跟自己女儿差不多。你母亲也说了,我把你给了明儿,就是为了替你寻个好归宿。正儿若强迫了你,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张氏的反应很快,犀利的眼神扫过那些心思动摇的丫头仆妇们,压得她们低头不敢有想法。 “太太,你真能为了一个丫头惩罚儿子的话,五爷也不会像今天这般为所欲为了。”艾莲如今想什么说什么。 “你这个放肆的小贱人”张氏大怒,“亏我将你放在身边多年,手把手地教你。敢情是养了一条毒蛇,竟让你反咬一口。你说一开始是正儿强迫的,那之后呢?分明是自己不要脸勾引主子,还敢狡辩。” “丫头就不是人吗?丫头的命就贱吗?明明错不在我一个,您却将自己的两个儿子护得滴水不漏,想要我自己背了黑锅。好太太,这个世道还有天理,你小心。”艾莲的目光从张氏移到了裘五脸上。 裘五和她对了个正着,心虚得看往别处,却望见了白荷,立刻忘乎所以抛过去一个讨好的笑。 艾莲顺着裘五的目光,也看到白荷,转过头来对张氏冷笑道,“即便是这样的场合,五爷还念念不忘某个人。太太,这回可一定瞧清楚了。死了朵莲,又开了朵荷。也别以为谁都似我这般窝囊,任人作践。我爹娘是这家里的奴才,还有弟弟妹妹靠他们养活。那一个,你不捏着卖身契,就别想为所欲为了。” 张氏也看出艾莲说得是谁,见小儿子真是不分场合失魂落魄,心头恼火,暗地掐了裘五一把,狠狠瞪他。同时,她突生警惕,艾莲这贱丫头说得还真不错。裘三娘的丫头们,个个可不是好拿捏的。替儿子收进房简单,以后要生多少枝节,那可就不知道了。她一直处心积虑要赶走裘三娘,正是惧怕她的聪明能干会分薄自己和儿女们的财产。如果留了丫头,而且还是两个丫头,弄不好裘三娘会在暗中算计她。 “艾莲,你少说两句吧。出了这事,你继续留在府里徒惹人闲话。倒不如随爹娘出去,养好身子,也得了自由。太太心慈,待你出府,就到官府销了你一家的奴籍,还给了你爹娘一笔银子做小买卖。”江素心见张氏不说话,就出声来劝。 “四奶奶一向可心的人儿。只是艾莲不懂,真可心还是假情意。”艾莲拼了一条命,不是来讨饶的,“我这头有了身孕,你那头就给四爷纳小。不知道的,说你贤明大方。我却怎么看,是怕我生儿子,连个蛋都生不出来的你将来没好日子。横竖你稳坐着正室,四爷娶多几房,你就等着她们互相斗,自己捡现成的。” “你……”江素心何曾让人当面这么指戳过,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不过,也劝你小心。要赶走狼,却引来了虎。我艾莲是爱耍心眼,自以为暗地争宠,可任谁都看得出来。那是我还不够聪明。都说会叫的狗不会咬人,不叫的狗咬人就死。那些个冷冷淡淡,装乖卖甜的,只怕四奶奶反被算计了…佛遭了痛楚,艾莲皱紧一张脸,汗水如珠。 江素心神情一怔,视线往裘三娘那边看去,发现墨紫也在,眸中寒光闪过。那么一个低眉顺目的丫头,她不是没见识过厉害。 “够了”裘四沉声,“这儿可由不得你放肆” “四爷……”艾莲流了泪,“艾莲所做一切,只为能留在四爷身边。如今事已揭露,艾莲可以怨任何人,唯独不怨四爷。但求四爷垂怜,待我死后,为我烧串纸钱焚柱香——” “无耻的小贱人,有何脸面要求我儿。”张氏呸一口,一招手,叫了几个壮妇,把人弄出去。 艾莲绝望地闭上眼睛,身形一晃,倒地不起。 艾莲的爹见女儿不省人事得让人抬着,老泪纵横,拉着还要说话的老婆'>就走。 “太太,你可不能这样对待我们艾莲。”艾莲她娘的声音极其尖厉。 裘四扔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废话少说,今晚就收拾好东西,给我出府。到了外面要是敢多嘴半个字,别忘了你们一家子的卖身契还在我母亲手里。” 艾莲她娘接住,打开一看,少说二百两的金锭子,眼泪立刻就干,忙不迭点着头走了。 “明儿,我给过银子了,你何必再给。那丫头作践,死了都活该,如今倒似我们欠了她的。”张氏不满地抱怨道。 “花钱消灾,息事宁人,罢了。”裘四是被闹得不耐烦了。 “娘,算了。那孩子没准是哥的,好好得就被你弄没了,就当补偿也好。这事已了,是不是该帮我问问三娘白荷——”裘五心心念念都是美人。 张氏气得给了裘五一巴掌。那是她第一回打儿子。 没多少人同情捧着脸嗷嗷叫的裘五,包括五奶奶在内。 张氏下决心不理裘五,一拍桌子站起身,神色威厉,看着一干人等。 “我今晚上定个新规矩,从今往后,府里的丫头不能给主子收房做小,否则一律卖了或赶出去。” “娘——”裘四皱起眉。 裘五忘了叫疼。 “不想看你们老娘气死,就别再多说。”张氏一抬手,转而对两个儿媳妇说,“你们要给相公'>纳妾,可以。到外面去找正经人家的姑娘,相貌不紧要,最紧要人品好。” 江素心心里本来就有点后悔墨紫一事,听到婆婆的话正中下怀,忙和五奶奶起身,福身答是。 “三娘啊。”张氏见威慑住了众人,心里好过些,面对裘三娘的脸色稍霁。 “母亲。”裘三娘也起了身,没什么表情。 “不早了,你后日一早就要出发,赶紧回去休息吧。我本来还想多给你几个大丫头,可敬王府的规制是四个,不能让你一嫁进去就坏了规矩。好在白荷绿菊,墨紫小衣都能干,有她们四个陪嫁,我放心得很。”张氏被艾莲说的话点醒,无论如何,裘三娘身边的人一个也不能留在裘府,否则后患无穷。本来她考虑到裘四的心意还犹豫,但如果留了墨紫,走了白荷,裘五势必不肯,怨她偏心。因此,索性墨紫白荷都不要了,免得亲兄弟再翻脸一回。 “母亲说的是,那我先行告退。”裘三娘微福了身。 墨紫也随着蹲身低头。她的角度,正好看到裘三娘翘起的得意嘴角。 一主三仆一路无言,走回了小院。 绿菊仔细上了门栓,回身走进裘三娘屋里,就长吐口气,“我的妈呀,终于谁都不用被收房了。姑娘,你怎么那么定神?我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艾莲把话说得那么明白,那两位要听不懂,就是傻瓜了。我猜张氏本想成全四弟,不过我五弟别的不会争,女人是一定要争的。一碗水要端平,她只能两个都不要。否则已经出了个艾莲的事,再放白荷墨紫在她眼皮底下,真会短她的寿。”裘三娘开始褪头上的簪子。 白荷铺着床铺,转脸笑说,“还是姑娘料事如神。这下可好,咱们一个不少,陪姑娘出嫁。” “墨紫?”裘三娘挑眼来看站着不动的人,“解决了你的麻烦,怎么不夸我几句?” “姑娘虽然料事如神,只是这做法未免——”血腥。 “管我用什么方法,能达到目的就行了。”裘三娘眉梢高起,“墨紫,你让我帮你回绝的时候,应该早想到才对。我裘水云可不是你,爱在袖子里捏拳头,敢怒不敢动。” 墨紫突然一笑,眼弯如月,“谢姑娘解墨紫之难。” 主仆,仆主,真是各有高下。 (第一卷完。) 第93章落幕的戏(五) 第93章落幕的戏(五,到网址 第94章 一穷二白(一) 第94章一穷二白(一) 喜乐吹翻了天,爆竹生花,鞭炮噼啪乱跳,一群小孩子在裘府门口嘻嘻哈哈瞧热闹。五六十匹高头大马呼呼喷气,二三十驾红桐木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大红双喜字贴得漂漂亮亮。马神气,车精神,人更威风。 那些在马上的人,个个佩刀,乌衣瑞带,红披风蹬马靴。周围那么热闹,他们却勒着马绳,坐得笔直,目不斜视,绝对训练有素。 突然,一名穿粉裙扎羊角辫的小丫头跑到领头那匹浑身黑亮的马前,似乎有些怯生生的样子。 “二爷,玉夫人">找你。”说完,拔腿就跑了回去。 缰绳一紧,黑马呼一声,整个转头过来,迈着四蹄,到了车队中一驾车前。男子轻喝,停了马,跃下来。面廓棱角分明,鼻高眉浓,黑眸亮如星辰,一副昂藏身材,正是那萧二郎,也就是敬王府的二公子">。 “玉姨,找我何事?”他在马车外问道。 “我估摸时辰差不多,新娘子快出来了,你跟我到门前和亲家说几句临别话吧。”卫琼玉从车上让两个丫头扶下来。 “……”萧二郎并不情愿,但长辈的话不好忤逆,更何况他是打着省亲迎亲的幌子跟出来的,如今密旨虽然完成得顺利,为了避开怀疑,还是要以新姑爷二哥的身份逢场作戏。 突然,一道鹅黄的身影小跑着过来,武将的本能令萧二郎立即做出相应的对策,向右一大步,挡住卫琼玉的马车。 “慌慌张张,跑什么?别惊了喜车。”他受爹娘托付,最先要照顾的是玉姨,可不是尚未过门的亲家。 “墨紫不曾慌,只是怕误了姑娘出门的吉时。”小跑,却不喘,声音就带着甜笑。一抬脸,容颜如明珠璀璨,却在看到萧二郎后,一瞬即逝,又恢复了低眉顺目的丫环模样,“奉老爷之命,请亲家姨夫人">进去一叙。” 萧二郎第一眼只觉得面熟,还未曾想起来那日在慈念庵见过,倒是这丫头的名字让他有些不太愉快的回忆。心道,哪儿来那么多些人姓墨,全凑到他面前了,是不是? “二郎,你别把这儿当校场,虎气煞煞地吓到人家姑娘。”卫琼玉推开萧二郎,“我们是来迎亲的,不是来抢亲的。” 这卫琼玉究竟是什么心性且不论,声音表情对谁都亲切,爱讲个笑话,极易讨人喜欢。身后两个丫头笑如银铃,她不说没大没小,反而自己也乐得抿开嘴。 “玉姨。”萧二郎不满卫琼玉的说法。 卫琼玉懂得适可而止,握了墨紫的手,啧啧赞上一声,“瞧瞧这人儿,漂亮得跟仙女似的。” 因是裘三娘的大喜日子,作为她的陪嫁丫头,也要特意打扮过,替姑娘争面。绿菊早做好了四身春裙。 就见墨紫,穿着鹅黄新粉蝴蝶展翅裙,柳枝丝绦百结高腰带,束袖小口金盏花臂,弧形领灯笼襟罩透明云纱。乌发如缎,用粉黄的发带扎了两边,俏皮可爱。真是,裙比蝴蝶人比花。从头到脚,一个金银玉的首饰都没有,却半点不显寒碜,有高门权家出来的落落大方。 一个二等丫头便如此,小姐">还得了?卫琼玉心中的不安,稍稍定了一些。也许,这回她是选对了人。 墨紫听了卫琼玉的夸奖,忙谢过,说道,“按规矩,姑娘出阁,姨夫人">是不用跟我家老爷见面的。只是,送嫁的人选有了变动,想事先同夫人">商定,免得您觉得突然。” “哦?这样的话,倒是非见见亲家老爷不可了。丫头,你在前头带路吧。”送嫁之人是代表新嫁娘的娘家,选得不好,不但新娘子就丢了脸面,而且公婆,妯娌,甚至仆人们都会瞧轻了去。好歹是她卫琼玉选的,裘三娘的脸面,如今也是她的脸面。 “玉姨,可我要跟去?”萧二郎对卫琼玉是尊敬的。 “墨紫,二郎跟去可方便?”男女有别,尤其一个是未过门的弟媳妇,一个是未娶妻的二伯爷,总要避嫌。 “姑娘在内园里,等老爷跟您商量好了,才出来。二爷若是负责一路上的食宿安排,跟您一起去,那是最好不过了。”墨紫恭顺答道。 “如此甚好。二郎,你我同去便是。”卫琼玉让萧二郎跟上。 墨紫在前面领路,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心思却回到前夜。 “得你一声谢,可不容易。白荷,绿菊,帮我记记好。哪天,墨紫姑娘在背地骂我,你们就把这事说上一百遍,找回她的良心来。”裘三娘见墨紫笑了,自己更笑得雍容华贵。 “姑娘,您就别说玩笑话了。”白荷铺好被子,又给裘三娘端来一杯温水。 “墨紫有二事不明,姑娘可容一问?”她知道概况,但还有细节不清。 “只有两件事?”裘三娘努努红艳艳的唇,娇嗔道,“还以为要我从头至尾说与你听。问吧,有得意总比没得意好。” 裘三娘爱凑热闹的劲儿,应该是得自裘老爷的遗传。 “五爷怎么突然看上了白荷?”墨紫说着,看白荷一眼。 白荷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当然是我让白荷勾的呗。”裘三娘说话不负责任,脸皮邦邦厚。 这回忠心耿耿的白荷都要替自己伸冤,“姑娘,我哪有勾五爷?就是……就是……”没法说下去。 “是啊,姑娘,那不叫勾。白荷姐就对五爷笑了一笑,不对,是两笑。第一笑,五爷没回神。第二笑,五爷才两眼珠子冒光。”绿菊帮白荷的腔,却倒了调。 形容成冒绿光更好,裘五化身为狼——墨紫暗暗补充说明。 “也不是。是姑娘你让我看鸭子打架,我觉得有趣,才笑的。五爷正好经过,误以为我冲着他笑。”白荷开始绞帕子,尴尬极了。 “我若不说鸭子打架,而说我五弟来了,你要能笑得那么美,这大小姐">让给你当。”裘三娘却心情极好,“是谁说的,为了帮姐妹">,什么事都愿意做。我那个好弟弟让你迷得神魂颠倒,我稍稍鼓励他两句,他就跑到我好母亲那里去讨你。不过还好,给花蝴蝶笑两笑,换你和墨紫无事,不亏。” 七点前还有第二更。 第94章一穷二白(一) 第94章一穷二白,到网址 第95章 一穷二白(二) 第95章一穷二白(二) 原来,裘三娘设计让裘五对白荷有意,到张氏那边去开口要。要么,两丫头两个儿子各分一个。要么,谁也不得。这是她计谋中的铺垫。 可怜的白荷,还是倒霉的白荷?墨紫叹口气,“白荷,你实在不该说要帮我这话的,万一太太不改主意,那我俩就难姐难妹了。” “怎么会有万一?”裘三娘对自己很自信,“真有万一,我大不了把你俩卖身契给撕了,你们自己做主。”那是逼于无奈的最后一招,能不用就不用。用了,她的损失最大。 墨紫心明眼亮,但她没跟裘三娘去顶,只问第二问,“姑娘,那艾莲说话怎么这么巧?明着暗着就说我和白荷比她厉害精明,存心要吓退太太和四***本意。” “我教她说的。”裘三娘眉眼间冷了,“她出了这种事,谁还不离她远远的,只有我找了大夫,又出银子替她抓药。肯定要被赶出去的,不妨出去前,替我做件事。墨紫,你帮我给慈念庵三百两香油钱,我却替你给了三百两生谣费。如何?” “艾莲若知她和五爷的事是姑娘捅开的,还会帮姑娘么?”硬生生打掉个孩子,失血没了大半条命。墨紫在这点上,与裘三娘有分歧。 “不是我捅出去的。要怪小衣。拿了你给她的金球,放到哪儿却不记得。谁知,竟是在人家的房梁柱上。就那么凑巧,刚好掉在四奶奶眼皮底下。”裘三娘一点不内疚,“要说艾莲和我五弟的勾当,知道的也不止我们这几个。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我漏算的,不过是张氏下手之快狠而已。那打胎的药渣子,我让小衣拿到药铺问过了,剂量是寻常的双份,还是落成婴的。这可怨不得我吧。” 是啊,怨不得裘三娘。要怨,是艾莲的命不好?墨紫望着神情淡然的裘三娘,至少她没再笑,否则就真是冷血了。 这时,小衣黑衣黑裤一身夜行装走进来,见到墨紫,来一句回来啦,就跟裘三娘报告。 “艾莲和她老子娘刚从偏北门出去了,她爹拉了个大板车。她娘哭个没完没了,艾莲一动不动。我按小姐">的吩咐,把银票兑了小面额的,等她们出府后,从屋顶扔到她娘怀里。瞧她娘打开包袱,还有艾莲说谢谢,我才回来。” “做得好。”裘三娘打了个哈欠,“今晚大家够折腾,墨紫值夜,你们都睡觉去吧。” 白荷领着小衣绿菊,下去了。 不洗脸不清理,裘三娘就要睡觉?墨紫白着目干瞪。 “你对不相干的人施舍同情心,不妨为替你奔波受累的姐妹">们辛苦辛苦,陪我熬夜如何?”裘三娘哪里有困意,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匣子,开了锁。刷刷刷,手上是她的小金。笑眯眯对她招手,两眼金元宝,“来来来,墨紫,账本和水什么珠的,一并交上来。别忘了,还有那捎客的三百两。你私底下得的好处,我就不算了,当你的辛劳费。” 再度证实,岑家人忠心不二。 奶奶个大熊三百两上交,二百两贿赂,一颗水净珠送了人,她还有鬼个私底下打水漂的辛苦费这一趟,根本就是白跑的 墨紫磨着牙。人也赚钱,她也赚钱。人赚得盆满钵满,嫁妆万两计;她赚得两袖清风,荷包八两多。千万别告诉她,她就是为他人做嫁衣的命啊 “墨紫?墨紫?” “呃?”墨紫回头一看,和人家夫人">差了老远一截。兀自想心事,全然忘记身处何地,憋着火,低头闷走的结果。 “夫人">,不好意思,我走着走着,心急了。”讪笑,站定等人赶上来。 “这丫头,你家姑娘不急,你急什么?”卫琼玉笑得拢不住嘴,“莫急莫急,今日一定把你们带走。” 墨紫难得面红耳赤,隐约听到不止卫姨夫人">的丫头们在笑,还有低沉的男人笑声。 萧二郎 一想到,她就头疼,那家伙也是个**烦。虽说她女扮男装,皮肤弄黑,还整了丑陋的胎记,不过,相处久了,难保不让他瞧出一些端倪。毕竟,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五官没法改变。因此,离得越远越好。可目前,她自问表现得很自然,应该不会立刻见光。 “让姨夫人">笑墨紫,不仅是喜气,还是福气。”对了,萧二郎不喜谄媚之人,与其她躲远,不如让他主动鄙视让开。 “我跟你们说,这墨紫丫头一张嘴甜得抹蜜,打心里就要疼她。”卫琼玉还离墨紫一丈远,回头对她的丫头们说。 墨紫偷眼瞧,见萧二郎扭过头,看往园里花木,果然此计可行。当下心中得意,转身继续领路。 一进雁楼,墨紫对主位上的人福福身,对旁边坐着的裘老爷禀报,“老爷,这是姨夫人">和她的子侄。” 萧二郎在洛州,以敬王府近亲内侄的身份与人相交,对外称卫琼玉为姨母。即便卫家人也被瞒在鼓里。毕竟卫琼玉嫁去上都多年,而敬王府二公子">官拜少将军,平日少在家待,没人见过。 墨紫如今知道了,可也得装作不知道,顺着卫琼玉说得身份来称呼萧二郎。 裘老爷之前一直在病床上,未曾见过这位姨夫人">,因此这是头一回见面,连忙起身相迎,拱手招呼,“亲家姨夫人">好,大侄子好。” “亲家老爷好。”卫琼玉见裘老爷瘦得皮包骨,双眼凹陷,面色泛青,是病入膏肓之相。想那裘三娘年幼丧母,如今疼她的老父也将不久人世,心中不由对她生出怜惜。“早前我来拜访府上,本想探望亲家老爷,只是令夫人">说老爷实不能见客,这才罢了。谁想你我两家这么妙的缘分,竟成了亲家。都说喜事冲病,我瞧亲家老爷脸色不错,想来不久便会大好了。” “吉言,吉言。”裘老爷将好话听了进去,呵呵笑道,“是三娘孝顺,为我向菩萨求了心礼,才好了这许多。” “不错,三娘是个孝顺孩子。都说女儿贴心,想来老爷舍不得罢。”卫琼玉对裘三娘的孝顺很是欣赏。 “舍不得又怎的?三娘终究是个女儿家,总要嫁为人妇,难道还陪着老爹过一辈子吗?我这把年纪,今日不知明日事。若女儿能嫁进好人家,我就放心了。三娘远嫁上都,今后我们父女见面也难,还请姨夫人">多多照应这孩子。”裘老爷对裘三娘是真正的慈父。 “亲家老爷放心,我会把三娘当亲女儿一样。且不说是同乡,而我和亲家夫人">自小一同长起来的,情同姐妹">。你们的女儿,不就是我的女儿嘛。”卫琼玉将那份怜惜化为承诺,“亲家老爷一定要养好身体,过两年来上都,说不准就抱外孙了。” 裘老爷混浊的眼睛闪出一簇光,那的确是个很好的盼头。 因着这个盼头,裘老爷后来还真多活了两年,为裘三娘她们在上都安身立命争取到宝贵的时间,也可算得上是这个时代的医学奇迹,或者是信仰奇迹了。 此时,墨紫当成回光返照。 “我听墨紫丫头说,送三娘出嫁的人换了?”叙了几句,卫琼玉问起裘老爷找她来的目的。 “瞧我老糊涂,让我替二位引见。”裘老爷颤颤让开,让人能看到主位上的一对中年夫妻,还有下首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 卫琼玉见那对中年夫妻面相贵气。男的灰白髯,一双目威严亦带亲切。女的姿态雍容不俗,穿戴不奢却极有品位,眼里有笑,一看就是个好相处的。年轻男子一身书生青袍,风度儒雅翩翩,目光正直不斜。 “这两位是洛州刺史唐蜀唐大人和他的夫人">李氏,也是三娘的干爹干娘。”因此裘老爷才坐次位。 他又指着年轻男子,对卫琼玉说,“这是我的远房侄子,辈分上是三娘的堂哥,裘新。” 卫琼玉和萧二郎一一见了礼。 “其实该由我亲自送亲,只是亲家姨夫人">也知道我的身体。我夫人">要照顾我和家里一大堆的事,也是分不开身。本已决定由三娘的两个弟弟送,谁知这节骨眼上,惠州的米盐铺子出大岔子,兄弟俩连夜赶去了。”裘老爷显得莫可奈何。他知道这事时,人都走了。 “亲家老爷的意思是——”卫琼玉并不知道裘府近日发生的事,以为是张氏不喜欢三娘,因此刁难。 “我夫妻认三娘当干女儿,平时只得她孝顺,却不曾为这个女儿做过什么。适逢三娘大喜,和夫君商量后,我愿当娘亲送三娘出嫁,不知亲家姨夫人">可同意?”唐夫人">一开口,就让人感觉是知书达理的好出身,“恰好我娘家也在上都,就当回趟娘家。” “亲家姨夫人">,我一向视三娘为亲妹,请允我代四弟五弟送她入上都。”裘新作晚辈深揖,也是个懂礼的好青年。 走了两个不真心的,却来了两个很真心的,且身份地位学识都在裘四裘五之上,作为送嫁人,将裘三娘的面子做足了十分。 卫琼玉怎会不答应。要说裘家换送嫁的人,根本无须同她商量,却特意请了她来。这么尊重她,她心里很高兴。 裘老爷眉开眼笑,叫墨紫去园子里接三娘出来。 墨紫感慨,这回真要走了。 第95章一穷二白(二) 第95章一穷二白(二,到网址 第96章 调包嫁妆(一) 第96章调包嫁妆(一) 墨紫近来最喜欢的动作,就是靠着车辕。 马车是这个时代最普及的交通工具,坐上它,就意味着离开令人窒息的内宅,离开一堆无所事事,对明争暗斗乐此不疲的女人们。 且不说坚强如裘三娘,给裘老爷行女儿出嫁的拜礼时,在大红盖巾下哭得稀里哗啦;且不说白荷和她干娘也是泪涟涟,叹不知何年何月才相见;且不说张氏带着女儿们面上难舍,却各揣心思,以至于言不由衷,词不达意;且不说早被张氏遣出门的裘四裘五,他们两个媳妇,四奶奶胭脂抹红,仍让眼尖的墨紫看出敷粉下的巴掌印,五奶奶对白荷横眉冷对,一副巴不得早走早好的脸色。因为,说细了太费工夫,也已经了无趣味。 总之,当裘三娘拎着燕子穿云的红嫁衣弯身入轿的那瞬间开始,她就是萧家人了。而裘府的一切,将同她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墨紫,上车了。”绿菊拽拽她,自己先钻进车里。 她们俩还是二等丫头,能不能升一等,要到敬王府比照了规矩才知道。绿菊倒是挺想的。一等丫头比二等丫头月钱拿得多,而且还能使唤丫头仆妇,跟着主子到处走。墨紫认为,一等二等都是丫环,本质没区别。伴君如伴虎,同样适用于小姐">和大丫环的关系。跟得越近,越容易在小姐">倒霉的时候,被推出去挡晦气。而且,裘三娘需要她在外走动,也不太愿意让她惹人注目。 因为要走远路,车身大得可以躺人,不过,她们的车里有一半地方放了裘三娘的嫁妆箱。裘三娘出嫁,除了送嫁的刺史夫人">和叫裘新的堂哥所带的丫环书童,她就只有四个丫头和八十抬嫁妆。张氏想安插心腹进来,让裘三娘明嘲暗讽了一番,气得再也不提,正好又成了不给庄子铺子的借口。 墨紫进到车内,就看到绿菊在那儿敲箱子,不由失笑,“你干什么呢?” “你听。”绿菊噘着嘴,“这声真是空空空的,太太不会给咱们姑娘空箱子吧?少字” “空箱子倒不会,多半不值钱又装不满就是了。”嫁妆箱是要打开了给婆家看的,空箱子这么幼稚的报复手段,张氏还不会那么蠢来用,好歹做个样子。 “咱们姑娘也太好欺负了,一声都不吭。”绿菊和白荷是裘三娘在家里的好帮手,虽然她们知道裘三娘外面有营生,也就了解个大概。具体到收支和经营,完全两眼一抹黑。 墨紫拉还想继续敲下去的绿菊坐到软垫上,“行了,咱姑娘在府里不吭声,出了这个大门,就都是她自己做主了。你呀,少瞎操心。” “我不能少操心。我是姑娘的丫头,当然要为她多着想了。”绿菊坦率的可爱,“墨紫你还没让姑娘买回来的前两年,我就开始为姑娘绣嫁妆,用的都是姑娘从各地带回来的稀罕物,好比象牙珠,玛瑙石,金香丝这些。四奶奶拿了嫁妆单子给姑娘看,她走了以后,我问过姑娘,上面有没有我准备的东西,姑娘笑完跟我竖三根手指头,说八十抬了不起值当个三千两银子。我怎么想也不对,单那些材料就值上万两了。太太对姑娘那么势利,说不定就把好东西都调了包,以次充好。这会子敲过箱子才知道,原来装都没装满。姑娘是嫁进王府,又不是平民老百姓家里,三千两的嫁妆会惹人笑话的。我但想到这个,心里就火烧火燎。要不是姑娘的大喜日子,我真想把箱子一个个打开看过,若太太真私下扣了,我就……我就……” 墨紫听她激昂陈词,笑嘻嘻问,“你就怎的?” “我就问太太要回来。”绿菊平时胆子很小,如今捏拳梗脖,好似要去跟谁拼命。 虽然以现代人来看是悲哀的奴性,可换个角度,也是主仆之间的一种感情。墨紫自打与这几个丫头相处融洽后,正慢慢理解她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又是女儿家,若不团结起来,如何生存下去呢? 墨紫本来想继续跟绿菊玩笑下去,见她大义凛然起来,怕万一她真跑去跟张氏要,就不好再逗,“绿菊,别小瞧咱们姑娘。你给她准备的嫁妆,她舍不得交出去给太太的。”即便不看绿菊花得工夫,也会看价值上万两材料的份上,利字当头的裘三娘绝对已经自己打包好了。 “可我也没看姑娘有什么行李,那可是好几大箱。每回我交给姑娘,她就说放起来的。”绿菊此时还不知道裘三娘的打算。 “她说放起来,一定是放到安全的地方了。”墨紫不擅长对人解说,反正等事情自然发生时,绿菊就会明白。 绿菊仍然将信将疑,但车队已经驶离了裘府,她做什么都来不及。随着队伍的行进,繁华的街道渐渐呈现在眼前。半年没出过府门,她目不暇接,而那点担心因此渐渐沉淀下去,一时半会儿不会想起来了。 墨紫铺好垫褥,翻身弓上去,合眼小睡。从忙着最后一批私货起,直到今天,还没睡过一夜好觉。刚开始,前头唢呐锣鼓震天,人们的笑声惊叹声羡慕声此起彼伏,还有绿菊时不时推她说有新奇玩意儿。很快,这些声音就变得模糊不清,意识飘飘忽忽,一丝抓不全。 “墨紫,别睡了。”有人用力推她,“小衣叫咱们过去。” 双手揉揉眼,伸个懒腰,墨紫半清醒爬起来,“我睡了多久?” “一个时辰。”推墨紫的当然是绿菊,“这么颠的马车,你还能睡那么香,真服了你。” 墨紫当兵那会儿,隧道草地树林,哪里不能睡。因此,适应跑船也快。 “车停了?”她只感觉有轻微的晃动。掀帘子瞧,是洛州北门外的官道。“原来是到地方了。” “到什么地方?”绿菊没听懂墨紫这话,“小衣说,卫姨夫人">说的,在前面凉亭歇下脚饮口茶,接着就要走远路,难悠闲了。” 墨紫挡着眼下车,光线好亮。 今天第一更。 第96章调包嫁妆(一) 第96章调包嫁妆,到网址 第97章 调包嫁妆(二) 第97章调包嫁妆(二) “哪里是人家姨太太说的,是裘三娘说的才对。”墨紫小声嘟哝一句,张嘴一个哈欠。 绿菊没听到墨紫嘟哝的,却看到她张大的嘴,忙对着她背心一拍,“墨紫,小心让人瞧见。咱如今可不在家里,一言一行都会由亲家夫人'>论到姑娘身上去。” 墨紫差点呛口,咳了两声,惊讶地看向绿菊,“哇,你如今似模似样一个大丫头了。等进了王府,姑娘要不升你的等,我都不依,跪石板也得替你求去。” 绿菊还听得出墨紫话里的调侃之意,瞪她一眼,“我瞧你是跟外头的人学得乖滑,拿我这没见识的丫头逗趣。” 墨紫看看周围,见没人注意她俩这边,于是竖起食指到唇边,嘘了一声,“绿菊,我打哈欠的样子难看不要紧,横竖姑娘貌若天仙,怎么也按不到她身上去。你那话倒是要千万小心,以后不可再说。” 那个姓萧,排行老2的男子,可是听风见雨的高手。 绿菊吐吐舌头,咧咧嘴,表示知道严重性。然后,不再贫嘴,和墨紫一同往凉亭走去。快走到的时候,她突然咦声—— “还有一个跟咱们姑娘差不多年纪的,是谁啊?” 墨紫本来看日头算时辰,听绿菊问,就投眼看去。 亭子是常见的,供行人歇脚的。算不上可供观赏,好在够宽敞,能容下十来个人在里头躲太阳。除了卫氏,李氏,仍披着红盖头的裘三娘,加上三名男子,萧二郎,裘新和名如其人的石磊,还有一名年轻女子。瞧清之后,竟然还是墨紫见过面的。 那日望秋楼中,被说是洛州第一美人的六小姐'>,坐在卫姨夫人'>的左手边,亲亲热热说着话。卫姨夫人'>除了对人人都有的和善,神色间还多了一份真心宠溺。 墨紫一看,这个六小姐'>,八成也姓卫。不但她姓卫,还有那天两个哥哥一个小妹,都姓卫。怪道言语嚣张,态度倨傲。虽然同裘氏一样经商起家,卫家有三兄弟,子嗣兴旺,且卫三老爷入了仕,妹妹又嫁给敬王爷为妾,因此在洛州的势力反越过了百年裘家,正是欣欣向荣的得意期。 那亭子里的,差不多一半见过自己男装的模样。墨紫暗叫着倒霉,有些裹足不前。 绿菊却不知其中奥妙,只当墨紫没睡醒,干脆拉着她走,嘴里还喋喋不休为人丫头的本分要勤快。 到了亭外石阶下,小衣正等着她们。 “绿菊,姑娘叫你进亭子。”论伺候人细心周到,绝对不是小衣。 墨紫也不是。不是做不到,而是不心甘情愿做。若轮到她的值,做起来不比任何人差。 绿菊还挺骄傲,对墨紫眨眨眼,拾阶上去了。她不知道,其实裘三娘故意留小衣和墨紫在外面的。四个丫头,谁主内谁主外,裘三娘聪明得很,一定人尽其用。 “小衣,差不多是时候了吧?少字”墨紫已经估算出时辰。 沉默好一会儿,墨紫以为小衣不打算回答,却突然听她说了两个字。 “来了。” 原来,不是沉默,是不浪费口水。 北城门的方向,扬起黄浊灰尘。一队疾驰的马车,由远而近,在离亭子不足百丈时,速度放慢了下来。 “冲着我们来的。”石磊大嗓门喊完,人已经跳出亭外。 墨紫掏掏耳朵,哀叹自己要跟这石破天惊的家伙同行一个月的霉运。说起来,她迄今为止还未有过像样的运气。 “石磊,别冲动,问清楚再说。”萧二郎较为冷静,踩着石阶下来。 但萧二郎经过墨紫身边时,她能感到蓄势待发的气势,显然他的警惕不比咋呼的石磊少。 “公……子且慢。”又一次在称呼上纠结,墨紫语气恭敬,可她注意到萧二郎回身的动作几乎是眨眼完成。 萧二郎听到且慢这两个字时,有瞬间误会那私货贩子就在他身后颐指气使。且慢,且慢,那个瘦小黝黑的男人动辄就这样跟他唱反调。然而,他看到的,只是一个纤细的丫头,那个名字里也带着墨字的丫头。声音不同,语气不同,神情不同,面貌不同,连男女都不同,为自己竟生出这样的错觉,他冷下一张脸。 “何事?” 墨紫完全不知道萧二郎想什么,见他又摆臭脸,只觉莫名其妙,想想自己说话不是挺客气的?心里问候他爷爷奶奶,脸上笑得蜜糖般甜。刚跟一群大男人跑船回来,别指望她斯斯文文。 “秉公子'>,那好像是我们裘府的人。”墨紫不再抬眼看萧二郎,维持她最标准的以下待上姿势,头下垂十五度。 那副卑微的模样,让萧二郎更光火。居然偏差那么多,他这是撞邪了? “到底是好像,还是就是?你看仔细再说话。”心里有火,萧大将军的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墨紫这会儿心里问候他爹娘,语气却无半点变化,“墨紫只是看到赶车的人穿裘府家丁的布衣和府里腰牌,面倒是生的。不过,府里仆人过百,墨紫只是姑娘院里的打杂丫头,没见过也不稀奇。” 萧二郎想起来了,这个丫头在慈念庵的半山上同玉姨说话,伶牙俐齿的。打杂的丫头能陪主子出嫁?记得她的巧嘴,同时,他醒悟到自己态度过冲,虽然不可能认错,脸色缓和了下来。毕竟,他不是个恶人。 “那你随我过去瞧瞧吧。”声音也不再强横。 紫跟在萧二郎身后不远。 这时,那队马车都停在了路边。 坐在头辆马车上的男人跳下来,上前就对萧二郎和石磊作揖,“谢天谢地,让我们赶上了。小的姓陈,是裘老爷派来的管事。” 萧二郎打量一番。如墨紫所说,衣服是裘府家丁统制的,腰牌他看到裘府管家也别着,上头的刻文一模一样。当下就信了十分。 “裘老爷让你来有何事?”虽然相信了,但问话仍犀利。 “说起来,可真是闹笑话了。”那中年男子看了看墨紫,“你是三姑娘的陪嫁丫头墨紫?我远远瞧过你两次。” “陈管事。”墨紫福了福身,“可是老爷还有话要交待姑娘?姑娘正在凉亭里用茶,我带你过去。” “不用了,小的怕三姑娘骂。把事赶紧办完,小的回去还得挨罚。”陈管事忙摆手,又指指身后马车,“抬嫁妆的小厮们搞错了,竟把六姑娘和七姑娘的嫁妆箱笼当成大小姐'>的箱笼搬上了车。还好发现得及时,老爷让小的装车追上来,换上大小姐'>的嫁妆。” 石磊心直口快,“这嫁妆还有弄错的,可真稀奇。” “所以小的说闹了笑话。”陈管事有些无地自容,“因大小姐'>出嫁,老爷夫人'>连六姑娘七姑娘的嫁妆一并备下了收在库房里。箱子是一模一样的,再加上这几日事多,也没开箱看,就装了车。” 墨紫一叉腰,睁圆眼怪道,“事有这么办的吗?三姑娘是嫡长女,嫁妆比其他两位姑娘不知贵出多少。要不是你们发现而且还能赶上来,弄错的嫁妆一路送到上都敬王府里头,叫人开了看,还以为咱府里多寒碜呢” “哟,墨紫姑娘,你轻点声,别让三姑娘叫了我去问话。”陈管事慌里慌张。 “切,这么大的事,还能瞒得过姑娘?”墨紫不依不饶。 “瞒不过去,我至少能逃顿骂。躲得了一顿是一顿。”陈管事拿袖子抹汗,“时辰过午了,搬上搬下换车也费时不少,墨紫姑娘还是赶紧允了,我们也好开始干活。” “那还不快点”墨紫没好脾气。 陈管事这下可松口气,赶紧叫各车的伙计搬箱。 萧二郎没出声,仿佛冷眼旁观这出闹,直到送亲马车上的一箱搬过来,后赶马车的一箱搬过去,在面前交接,他才开口—— “等等。” 墨紫和陈管事愣住,彼此交换一眼,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公子'>?”墨紫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心里不虚,就是经常让这个人找麻烦,烦 “你说你以前未曾见过他,是也不是?”萧二郎担负着秘密使命,对突发之事比寻常时期更有防备心。 “……是。墨紫多在姑娘院里,很少在外园走动。”他怀疑也该有点依据,是个陌生面孔就紧张的话,什么时候才能走到上都去? “既然如此,让我验一验箱子。免得真的换了假的,好的换了次的。到时候,便是我的错了。”说罢,不等墨紫和陈管事同意,伸手拔了石磊的剑,往两只箱子的接缝处分别一挑。 石磊凑上前去,呵了一声。 从送亲马车上下来的箱子,里头是丝绸缎子,颜色深深浅浅,看着像陈年衣料,还只有一半满。 而陈管事让人搬过去的箱子,满满大大小小的锦盒。 “对,对,是要验一验,这回还错的话,我也不用干了。”陈管事十分机敏,过去把锦盒一个个打开。 玉如意,玉佛像,玉手珠,玉屏风,全都是光泽柔和,质地极佳的玉器。 第97章调包嫁妆(二) 第97章调包嫁妆(二,到网址 第98章 调包嫁妆(三) 第98章调包嫁妆(三) 萧二郎出身名门,一看就知道哪个贵哪个廉。连石磊这个貌似粗气的莽汉也晓得,手掌蹭蹭大胡子直说果然弄错了箱子。 “两位爷,可不可以继续搬了?”陈管事恭敬求允。 “可以。”萧二郎将剑还给石磊,侧身让开,“我也是小心起见。” “还是公子">谨慎,墨紫完全没想到呢。”以陈管事为榜样,墨紫再改进一下,贬低自己而捧高别人,只希望别再横生枝节。 陈管事带来的伙计很能干利落,又有萧二郎那些精兵强将,不到一刻就将八十抬的嫁妆换好了。 卫琼玉身边的小丫头跑过来,对着萧二郎道,“二少爷,夫人">问怎么回事。” 陈管事见状,忙冲墨紫一乐,“墨紫姑娘,我回府里跟老爷交差去。姑娘那儿,你帮着说两句好话吧。” 不等墨紫点头,跳上车,转向城门口,领着那队马车,嚣尘而去。 “这个人,还真说走就走了?”墨紫当着人面,皱眉不满。 “想是怕你家姑娘怪罪下来。”石磊对墨哥不客气,对墨紫挺客气,“不过,出这种错,实在该狠狠骂一顿的。” 墨紫轻轻笑了笑,转而牵了小丫头的手,“***,这事我去跟夫人">和姑娘说。” 石磊见两人走远,“白羽老弟,这丫头如此乖巧,想来你那弟媳妇差不到哪儿去。你可曾见过新娘子的面?” “见过了。”萧二郎心里总觉得哪里怪异,却说不上来。 “美不美?”君子好色,石磊也不例外。 “洛州第一美人,你说美不美?”萧二郎反问道。 “洛州第一美人不是你卫二舅家的六姑娘么?”这种称号可不是随便什么女子能担的,因此石磊记忆深刻。 “卫三郎的话也能当真,他瞧红杏楼里的姑娘个个都是美人。”萧二郎露出鄙夷的神色,显然不相信卫三郎的眼光。 “卫三郎故意捧他妹妹,我又怎知你不是故意抬高自己的弟媳?”石磊哈哈笑言,上前一伸胳和萧二郎勾肩搭背哥俩好。“你说新娘子不会一直披着红盖头吧?少字等她拿下来,我自己瞧。” “随你。”萧二郎肃然的五官终于放了轻松,任石磊“勾搭”着,“别到时候两只眼看得发直,那可是我三弟的新娘子。” “只要不是梨花阁莫忧姑娘的一笑倾城,我老石绝对扛得住。”石磊说到这儿,笑得很坏,“萧白羽,你……嘿嘿……嘿嘿。” 萧二郎淡淡瞥着石磊,“嘿嘿什么?你想美人一笑,自己带银子去买便是。” 石磊长叹,“别人掷千金都未必看得到笑脸,有人分文不用就可直入美人香闺。” “你这硬石头别坏姑娘家的名声。莫忧卖艺不卖身,我不过是——”一脚踩到凉亭石阶,萧二郎不说了。 石磊也正正神色。 就听墨紫在说:“出了这么大的错,那陈管事没脸见姑娘,怕挨骂。我还没来得及叫他,他就把车赶老远了。” “这事出得可算新鲜,好歹及时换过来。本就是事多人疲,如今我都出了门,还骂得了他么?再说,大喜的日子,何必寻人不痛快。”裘三娘在两位长辈面前当乖乖女。 果然赢得了两位夫人">的夸,说她好心性,贤良宽忍。 “姐姐这般仁厚,定是有福之人。”那六小姐">淡淡随长辈们附和道。 “两位夫人">的话,三娘当晚辈的,皮厚认了便罢。卫家妹子这么说,倒让三娘脸红。”裘三娘这时做了两个动作。一,手上的茶杯晃了晃,洒出两滴水。二,另一手抬起,轻轻按一下太阳穴。 白荷忙问:“姑娘怎么了?” “可是不舒服?”裘三娘的干娘李氏担心道。 “想是太阳大,姑娘遮了红盖头,又不通气,有些早暑热症。”墨紫不自觉替裘三娘争取福利。 “哎——是我糊涂。”卫琼玉语气是真关切,“咱娶亲不比寻常人家,一个城里的,后脚还在娘家门里,前脚就进婆家门,盖头掀不得。到上都,还有月余的行程,哪能老让你戴着盖头,生生闷出病来。” 墨紫心想,别当古人笨,她只碰到过不那么聪明的,还没碰到过真傻的。瞧,她给个暗得不能再暗的暗示,人家照样给她变成明示,说话正中靶心。 “唐夫人">,我若是让三娘这一路都别弄盖头,别穿嫁衣,您不会怪我不照规矩吧?少字”卫琼玉的智慧绝对在平均水平以上。 “姨夫人">,实不相瞒,我早有此意。又不是一两天,一路穿着嫁衣,徒惹人注目。咱们还带了那么贵重的东西,照着规矩是好,却怕招来贼。依我看,车上的喜字红球也摘下来,弄得平平常常最妥帖。等到了上都,再贴起来挂起来,一点儿也不麻烦。”李氏也不是没见识的女子。 “唐夫人">这话真是给我提了醒,说得有理。”卫琼玉点了头,正要招手叫管事的来,却看到萧二郎正踏进亭子里。 “二郎,你可听见唐夫人">所说?意下如何?”卫琼玉征求他的意见。 “唐夫人">说得甚是。我们走的虽是官道,总要经过一些荒僻之地,小心为上。我这就让人把装点去了。”萧二郎转身要走。 “二郎,你等等。”卫琼玉叫住萧二郎,“既已离了洛城,也该跟亲家和三娘透露你的真身份,免得让人误会咱们王府不诚意。” 石磊推萧二郎进亭子,说声他去交待,就走到林子那边吩咐人做事。 李氏闻言,难免露出疑惑之情。可也不急于追问,静静旁观着。 “三娘,你把盖头揭下,跟二郎重新见个礼。”卫琼玉暗赞这位刺史夫人">的涵养,同时对裘三娘这般说道。 白荷这时的反应就比墨紫快,立即帮三娘小心拿走了红盖巾。 萧二郎冷不防看了一眼,腮若桃花,眸如墨玉,远山眉间绘朱红梅花一朵。上过妆后,裘三娘比上回见到的素衣素面更要明艳动人。 “在下姓萧,单名一个维字,家中排行老2。”暗道,他家老三,艳福着实不浅。 今日第一更。 第二更7点半奉上。 第98章调包嫁妆(三) 第98章调包嫁妆(三,到网址 第99章 调包嫁妆(四) 第99章调包嫁妆(四) 萧二郎那边报完名号,墨紫这边就偷着乐了。 卫姨夫人'>的意思是让萧二郎承认敬王府二公子'>的身份,不过听听他说的—— “在下姓萧。”大家都知道他姓萧,好不好?且不说萧家老太爷还在,敬王爷有几个兄弟,便是敬王府里萧姓也是多了去的。 “单名一个维字。”好吧,这是新数据。不过,和他是谁没直接联系。 “家中排行老2。”这个最废话。卫姨太太一直喊他二郎二郎的,难道还是排行老三老四不成? “墨紫,你这丫头一个人乐什么?”卫琼玉果然是个厉害人物,别人偷乐,她也能留到心。 在人前真不能松懈半分,墨紫干脆一副被逮着怎么样的豁出去表情,“夫人'>,公子'>说的,除了名字,咱们不都知道了吗?”。 “墨紫,好没规矩,二公子'>也是能让你笑的?”裘三娘训墨紫一句。 “这跟规矩说不上。”卫琼玉一向挺喜欢墨紫,就开口替她说话,“是二郎说得马虎。” “哪里是二公子'>说得马虎?是丫头没那么大的见识。”李氏面上难掩惊讶之意,“萧维,朝堂上年纪最轻的将军,官拜二品,也是敬王爷敬王妃的次子。我常听夫君提起少将军的赫赫战绩功勋,没想到今日竟能见到本人。” “唐夫人'>夸奖了。”萧二郎行晚辈礼。 “萧少将军即来洛州,实该告知刺史府一声,让我们有机会招待才是。”李氏但觉得惋惜,“我夫君每闻将军名,就说少年英雄,后起之秀呢。” “这倒不能怪二郎,是王爷王妃的意思。二郎护我回洛州,又要迎亲,这些都是家中私事,不能打扰地方,故此才以远房侄子的名义。唐夫人'>见谅。”卫琼玉解释道。 “真是如此。以后若有公务,即便刺史大人不请我,我也会找上门去。到时,还请夫人'>备下好酒,我定与大人痛饮。”用私事的借口,就算刺史夫人'>今后对刺史提到,萧二郎也不很担心。 洛州刺史唐蜀属于实干派,一直外放为官,对朝中新旧派系之争,立场较为中立。他和他夫人'>是裘三娘的干爹干娘。也许日后能用这个关系,将人争取到他们这边来。 “那可说定了。”李氏挺喜欢萧二郎讨酒喝的直率。 李氏觉得那是直率,墨紫觉得那是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萧二郎奉密旨行密令,到洛州宁可坐私船也不知会地方官府,显然那些官员不能获得他完全的信任。这会儿说得那么好听,不是虚伪就是有其他目的。 “三娘真是不知。若有失礼之处,请二伯爷见谅。”裘三娘站起身,盈盈一福。 “萧维一直隐瞒身份,弟妹莫怪才是。”萧二郎退开一步,隔空相扶。 两人在那客气来客气去,表演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彼此吹捧。墨紫心里起腻,转过眼换处场景看,结果卫六小姐'>的样子引起了她的兴趣。 面起红霞,眼儿如杏,脸上不可置信的讶然,眸中点点晶亮含喜,嘴唇微微嘟起,周身那股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小姐'>气质突然收敛得干干净净,仿佛让春风吹开的花儿一般,想人摘取。 墨紫本来以为卫六娘是个冰哈哈的美人呢,谁拿她开玩笑,就跟谁冷那种。那日望秋楼,看卫六娘虽然对萧二郎有好感,却表现得十分矜持,态度上想近又不敢近的模棱两可。多半是不清楚那个二郎的底细,有好感也不敢随意投入。不过,如今可大不同了。敬王府的二公子'>,还有少将军的二品头衔,也没准就是下一个敬王爷,听上去比休过两老婆'>的书呆子弟弟强了百倍。碰到这么有前途的,冰都成蒸汽了。不过,弟弟娶过两个正妻,哥哥没道理还未成亲吧?少字这卫六娘千万别一江春水白白流了才好。 墨紫发现除了自己在观察卫六娘之外,还有一双眼睛在看她,正是卫六娘的亲姨母卫琼玉。卫姨太太显然也注意到侄女的心思,可她双眉微蹙,唇抿紧了,决不是想要帮侄女牵红线的表情。看来,自己猜得没错,萧二郎八成有正妻。而卫家如今正旺,不必再陪一个女儿进敬王府做小。 “玉姨,时候不早了,我们还得赶到下个镇上投宿,能不能现在出发?”萧二郎以敬王爷二子的身份见完礼,请长辈示下。 萧二郎虽然眼高于顶,对长辈倒是很尊敬。 “今后你不必问我,何时走何时歇,你说了算便是。”卫琼玉起身。 萧二郎要陪她走回马车。 卫琼玉却一手拉住了卫六娘,“让你表妹陪着我上车,你自管忙去,有事我会差人叫你。” 墨紫心想,这就要进行思想教育了。 “墨紫,你跟白荷换一换,坐我的车。”裘三娘挽着她干娘李氏。 六娘是听思想教育,她是进行工作汇报,都挺不容易。 墨紫瞥眼望见裘三娘身后一个突起的高影。啊,裘新。这位仁兄坐在凉亭里干什么了?她竟然一点没印象。他的存在感可真低。 送李氏上了车,裘三娘回到新娘车上。 外头的喜字虽然拿下来了,里面的布置还是红彤彤的。 小衣见没她什么事,坐靠着闭眼睡觉。 “墨紫,觉不觉得这车里缺了什么?”裘三娘自己将被褥叠高了,半身倚软在上面。 “桌子?”裘三娘以前在外面跑,车里一定会有小桌子。 干什么用的? 摆算盘用的。 “等到了下个镇上,我去买一张来。”不用裘三娘说明白,墨紫接收到从她脑袋里发出的电波。 “若有人问起来?”还是有点不放心。 “长路漫漫,四人凑一桌,打叶子牌,或者抄个经。”墨紫笑着回答。 “墨紫,你知道吗?听你说话,有时候挺好玩的。”裘三娘也笑了。 那是因为她不是每时每刻拿捏得准古语和现代语之间的转换,所以听上去不伦不类而已。 “岑大叫了谁来?”开场完毕,正式发言。 “是帐房里的老陈,平日甚少在人前露脸。”要说的,就是换嫁妆的事。 事情是这样的—— 裘三娘和张氏之间的矛盾已久,早料到张氏会在她的嫁妆上动手脚,因此从她经营望秋楼和走私货起,就开始自己准备嫁妆箱子了。就算她再怎么不信男人也好,身为裘府的嫡长女,嫁人是逃不掉的。 这几年存下来的嫁妆都放在望秋楼。这头确定张氏的八十抬,那头就让岑大掌事装好了八十抬。约定好在北城门外的凉亭,把嫁妆换一换。因此,裘三娘在接近亭子前,让小衣去对卫姨夫人'>说,过了凉亭,在天黑前就没有歇脚处。卫姨夫人'>立刻就让停了车,喝口茶再走。 看到这儿,有人可能要问,墨紫既然认识那个姓陈的,为何当着萧二郎的面不认呢?乍瞧起来,实在没什么必要。 先说明,让望秋楼的人冒充裘府管事的,虽然是裘三娘。可是,提议装作对来人不认识,还有裘三娘不要出面的,却是墨紫。裘三娘的本意,是想当着众人的面来个热烈欢迎的。 墨紫这么说:“姑娘让人装老爷的管事,打算说错抬了六姑娘七姑娘的箱子,听着离奇,倒也不是完全不合常理。而且,如今似乎也只有这个方法能光明正大把嫁妆换了。可姑娘忘了,卫姨太太是太太的好友,两人交情即便不如当年,听说仍有通信。这么一件事,她势必会在信中问太太。太太自然要查,可自然也查不出这个人来。那么,太太会怎么想?一定是老爷心疼姑娘,暗中遣人换了好的。以太太的个性,根本不怕老爷,大闹一场免不了。没做过的事,老爷当然不能认。太太开始不信,后来可能就会信。老爷能瞒过她藏些私房,能瞒过八十抬这么多,却不太可行。首先一个问题是,藏哪儿。老爷病得那么重,铺子都是她儿子在管了。既然不是老爷,太太就只有怀疑姑娘你。姑娘从前管着裘家所有产业的账本,太太虽然认为你已经全交出来了,可心里一直有怀疑,不然账本也不会查了一遍又一遍。太太越想越可能是姑娘作了假账亏空了银子为自己购置的,而姑娘认识那个管事,家里却找不到这个人。这不就是不打自招了?姑娘要是说不清这一点,太太讨回嫁妆去都行。所以,这事既然离奇到让人生疑,就得让它更离奇到让人无可奈何。姑娘你盖头别掀,就坐在亭子里吃茶。由我出面,借口呆在院子里的时候多,假装只认衣服和腰牌不认人。太太真问起来,姑娘和我都能推个一干二净。时间再久一点,到底是老爷的安排还是小姐'>的谋划,那就成了无底的悬案,只能在心里想想,却什么都做不了,干瞪眼。” 都说事情要做的干净利落,墨紫却反其道行之,偏要留尾巴,而且还给人留很多条尾巴。当人以为抓到的时候,会发现,那尾巴毫无用处。 墨紫认为,她遇到的古人都不是好对付的,所以干脆让对手去想,想得脑袋瓜都裂了,答案也早在心里,可就是没法说,最后生生给憋迷糊,只能算了。 今日第二更,其中两千字也是粉90的双更。 下次双更,粉120时,现在还差20多票。 谢谢亲们的支持,聆子趁机休息休息。 第99章调包嫁妆(四) 第99章调包嫁妆(四,到网址 第100章 玉陵飘香(一) 第100章玉陵飘香(一) 今晨,有微雨。 船行江上,那微雨夹风,如无数小针斜刺,还分外疾劲。 墨紫用冷巾覆面,残留的睡意全消,精神一醒。换了蓝底碎花旧笼裙,走出她们几个丫头的舱室,穿过昏暗的廊道,推开木板门。迎面而来的雨针,顿时在她的裙子上扑了一层水雾,冷得她直搓手臂。 走了半个月的官道后,五日前,派出的先行小队打探到与玉陵边境相近的城镇不太平,恐有流民恶匪,萧维决定改走水路。 其实,从洛州一路北上,走水路悠哉哉入上都只需二十日不到,比陆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所需的时间还是快得多。不过,卫姨夫人'>一向有厉害的晕船症,故此舍快求慢。照理,古代的路况不好,马车更颠簸。可是卫姨夫人'>适应频率短促的颠法,偏不适应波长浪型的摇法,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卫姨夫人'>为着安全,不得已上了船。船走了五日,她就晕乎了五日,在船上吃什么吐什么。 晕船的还有一个卫六娘,第一天就吐晕了过去。 萧维只得让船夫有港必入,能让卫姨夫人'>和他名义上的表妹上岸进食,歇上一两个时辰。因此,两日的船程硬走了五日,比马车走得还慢。 对卫家的两个女人是遭罪,对墨紫来说却是享受。尤其是这一趟没有心事可担,晚上睡觉就像在摇篮里那么舒服,白天看不尽两岸的人文风景,还有随波逐流的乐趣。不用勾心斗角,不用步步钻营,竟是跟着裘三娘以来,最为舒心的几日,甚至感觉腰间紧长了肉出来。 至于萧维石磊会不会认出自己,刚开始的确忐忑不安过。然后,却发现那两位大人物压根不正眼盯着一个丫头,就得出身份低也有好处的结论。好比在船上这几日,正面都没照过。 “姑娘起的好早啊。”带着斗笠身穿蓑衣的船夫阿大手提一根竹篙,竹尖上滴滴答答掉水珠子。 她们坐的是客船,比永福号大三四倍,船夫就有**个,由阿大领着。构造上,以大小帆收风势提减速,尾舵调向,竹篙顶浪入港,不用桨,一日能走多少,主要看天公是否作美。 “阿大,今日顺不顺风?”不敢把自己的底掀开来,只问些大家都知道的。 “今日偏东风,算顺的。弯过这峡谷,就进鹿镇港,我们歇两个时辰,之后就要连走两日船了。”船阿大伸手抹把脸,峡谷窄,风成小漩涡,细雨突然四面八方乱来。 “鹿镇?”墨紫想了想,“离玉陵边界很近吧?少字” “三水五峰之隔,行船两日就到了。”船阿大常走远程,对这一带十分熟悉,“我出发前,听回来的船帮子说,有很多玉陵百姓逃难到华州,沿岸景象很是凄惨。鹿镇就是华州的,算是很繁华的大镇了,却不知有没有难民?” “人多的地方,有难民也不怕。”墨紫此刻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和心情。有战就有避战的,她自己就是难民之一。 突然嗅到烧东西的味道,“这是什么味儿?” 船阿大的脸色立马有点怪异,指指船后面,“有个姑娘在那儿烧纸……我见她是小姐'>身边的人,不敢说什么。我瞧姑娘你是个好说话的,要不,你去跟她说说?在船上弄这个很晦气。咱行船的,最忌讳死人和这些沾边的不吉利东西。” 船阿大把纸钱二字说得糊里糊涂,但墨紫听到他后面的话,就大概清楚那意思。 有人在船上烧纸钱。 那会是谁? 墨紫也很好奇,欸了一声,往船后头走去。在拐角处,就听到了那人小声说话。 “……我知你是恨着去的,心里不服气不甘愿。小时候你就说过,以后要当主子。我也早劝过你还是安分守己的好。你从不肯听的。如今去了,眼睛仍睁着。这争强好胜的性子,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是人各有命。不是你的,即便再用了心也无枉然。希望你想开了,早日投胎,重新做人。今后年年清明,我都会给你烧香送钱,就怕你倔脾气,得罪了阎罗小鬼……”边说边饮泣。 墨紫跨出一步,侧目瞧见在船栏之内,那姑娘一身白裙白束带飞舞,发丝让雨打湿了,一手拭着眼角泪珠,一手拈着烧成火花的纸钱。木墩上有一只麒麟香鼎,里面插三支线香,风雨之中燃得有气无力。 “白荷?”看清那女子后,太让墨紫吃惊。昨晚是小衣和绿菊在裘三娘舱房里值夜,早上醒来就她一人在,还以为白荷又积极伺候大小姐'>去了,没想到在这里做着这般诡异的事。 “墨紫?”白荷有些慌乱,手里慢放了一步,火烧到手指头,烫得摸耳垂。“你起得那么早?” “什么人过世了你这么难受?”墨紫记得,白荷除了刘婆子这个干娘外,再没有亲人了。“一点儿也没听你说起过。” “嗯——那……那是……没谁。”白荷匆忙把纸钱洒到江里。 “艾莲。”从天而降的声音。 小衣没树爬,改爬桅杆?墨紫却笑不出来,“什么?” “艾莲没了。”小衣横坐在二楼舱栏上,呆呆板板没有表情。 艾莲没了,也就是,艾莲死了。 “怎么可能……”虽然看艾莲那晚的情形却是不乐观,但她跟爹娘出了裘府,墨紫认为至少比待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里好,有亲人可以照顾,也许会慢慢调养好。“咱们都出发十多天了,哪传来的消息?” 小衣看着天,等烧饼的空白面孔。 “艾莲出府第二天晚上就没了。”白荷见小衣说出来,不再慌张,“她爹娘上府门口哭来,被挡在外头。小衣听到的。” 裘府的任何角落都可能有一双静静聆听的猫耳朵。 艾莲虽然不是弱质的善良女子,倒也不是什么狠毒的。可以说她贪慕虚荣,也可以说她心计过重,但经历过情妇骄傲,小三有理,物欲横流的千年后文明,墨紫对以上两点的指责没有古人的激烈。而艾莲想要当主子的志向,更不是她能鄙夷的。充其量,她认为艾莲不够聪明,明明不用通过裘五那个花痴也能获得地位的方法。 艾莲,是等级森严制度下的牺牲品,失败执行阴谋诡计的倒霉鬼。要论比她坏的,张氏首当其冲。要论比她狠的,四奶奶,裘三娘,甚至墨紫自己,人数众多。 墨紫走上前,从白荷手中拿过最后一把纸钱,用燃香点了,“那怎么今天才烧?” “小衣昨晚上才告诉我。”白荷眼睛又红了一圈。 “小姐'>不让我说。”大概就怕有人难受。 “艾莲和我差不多同期进的府,一起学规矩。我们那时还是小丫头,无话不说的。后来她跟了太太,而我本就是姑娘买的,这才慢慢生分了。前两年,她让四爷收了房,有一回在桃林里头遇到我,还挺高兴说了好一会儿话。以为她的好日子开始了,谁想到走得这般凄惨。我想,要是当年我能求姑娘用艾莲,没让她跟太太就好了。”人走如灯灭,而艾莲的光还未耀眼,就成了青烟。这究竟是为什么? “白荷,这跟你一点没关系。如果那时候艾莲就想当主子,即便她跟着姑娘,也会想办法接近裘四裘五的。你和她本不同路,就注定结局会不同。自己别给自己乱扣责任。”墨紫和艾莲完全没有交集,不伤心,但唏嘘。艾莲如果跟了裘三娘,而不是张氏,或许能走出另一番气象。 然而,如果只是如果。 就像她快死的时候遇到了裘三娘,死里逃生,那今后会不会因为裘三娘而丢性命,谁又能知道呢? 只能说,在自己能做选择的情况下,多多考虑再决定,免得将来后悔。一旦想清楚而踏出去,便是结局不好,也不觉得后悔就是。 “可我心里难受……”白荷轻声呜咽,不知怎的,越哭越伤心。 没有亲人的白荷,对那份曾经年少的情谊,格外珍惜吧。 墨紫无心为艾莲做什么,却想给痛哭的白荷安慰。手中的纸钱化为灰烬,飘散四方,她从香炉里拔了一线香,双掌齐对,向灰冷冷的天空,长躬深拜。 “艾莲,若你香魂不散,徒惹惦念你的人伤心。人生如梦,一场方歇,一场又起。我等同为丫环,深知你苦。在此向天地神明为你祈愿——”第二拜。 白荷忙拈起香来。 小衣在墨紫和白荷两道殷殷期盼的目光中,翻身跳下,也拿起一道香。 “保佑艾莲早入轮回,来生否极泰来,一世平安康乐。”第三拜。 三人九拜一完,江上突来一阵大风,吹得她们遮面垂眼。待风过,一抬头,见到天边乌云乍然明亮,玫瑰色的阳光透了出来,在江面上泛起粼粼金光,漫天的雨针轻盈如雪绒,渐渐升上天空。 这番奇景来得正是时候。 白荷双手合十,双膝跪地,一声大慈大悲。 船弯出峡谷,进入鹿镇的内河。墨紫还不知是否真有神明显灵,已被映入眼帘的景象深深震撼。 那是—— 两岸悲苦花香 第100章玉陵飘香(一) 第100章玉陵飘香,到网址 第101章 玉陵飘香(二) 第101章玉陵飘香(二) 衣衫褴褛,面容凄苦的人群,从八旬的老翁到哇哇啼哭的婴孩,从骨瘦如柴的男子到无力站直的女子,密密集集将鹿镇内河的两岸填满。 然而,在这群痛失家园的人中,最常见的不是行李包袱,而是花。 不错,鲜花,各种各样的鲜花。 白茶,红凤仙,三月桃花,四月梨花,黄灿灿的向日菊,紫漾漾的杜鹃,春日里所有的花都在他们的手上盛放至荼蘼。 然而,当墨紫仔细看,就发现一半以上的花已经败了,焦黄着花瓣,蔫儿巴在枝上。若再往地上瞧,竟有层层的花瓣,几乎踩烂成乌黑的泥,仅有最上面的还有些粉白红色。这两岸的人不是最先到的,可能也不是最后到的。 “老天爷,这些是哪里来的人?”大周太平盛世已久,即便白荷曾随裘三娘在外走动,也未见过这么多张痛苦的面孔。 “应该是玉陵难民。”听到艾莲的死,墨紫可以故作冷漠,但她说到这四个字时,悲从心中来。 “难民?”白荷怔怔看着那些人,“玉陵真的破国了吗?”。 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永远不会了解战争有多残酷 墨紫咬着牙,眼都眦红了。她是和平年代的军人,但在多次潜水艇遇难事件中参与营救任务,亲眼看着战士死去而无能为力。以为自己这样的心志够坚强,可她看到玉陵的难民时,所受到的冲击竟然巨大到淹没脑中一切,不能思,不能言。 因为自己是玉陵人,在远离玉陵的洛州感受不到的国破家亡,终于刹那涌现了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的心痛,要将自己身体撕裂成片片。 “大船大船”孩子们的声音,稚气的,还不能完全理解现实的,尚未放弃未来希望的。 “三位小姐">,买花吧。”一个声音随船跑动了起来。 “小姐">,买我的白茶吧。”第二个声音跑动了起来。 买我的桃枝……买我的春杏……好多声音跑动了起来。 声音变成了十几个大孩子的脸,他们跟着船跑,小手伸得高高的,仿佛那样花就能让墨紫她们看清了似的。 “大姐">姐,我过江的时候才摘下来的百日红,还能开好久好久,买吧。五文钱就行了。弟弟病了,想吃肉包子……”孩子中个头最矮的小姑娘,大概七八岁,一脸脏污,手臂细得跟旁边孩子的桃枝一样。 她跑得很快,但由于太瘦小,又穿着大人的衣服,碍手碍脚,很快被大孩子们拉到了后头,只爆发一声哭,然后就消失在墨紫的视线。 适者生存,弱肉强食。说出来多简单,可当墨紫面对那些苦苦哀求她们买上一枝花的孩子们时,她无法将这个规则套用上去,因为实在太残忍。 “可怜啊。”船阿大走了过来,摇头叹息,“多半是从玉陵百花洲逃过来的,那里一半以上是花农。这个季节本来会有成千上百船花运到华州各个码头,再转卖全国。听说百花洲的人视花如命,全靠花季赚取一年的生活。这些人手里的花如今就是他们唯一的家当了吧。” 运花船如今运了种花人来,怪不得这般凄楚的两岸,却散发那么浓郁的花香。 可惜,种花人无力护花,看花人无心赏花。 买花吧……求求你们……花就要谢了……谢了就换不到钱了……很饿……真的很饿……摇摇欲坠的花儿,是他们实现小小盛宴的最后机会。 “停船。”墨紫听到有人说。 不是白荷。她已经哭湿了一条绢子,两眼泪朦胧,根本说不了话。 也不是小衣。她是个不爱开口发号施令,喜欢用行动表现的丫头。 叫停船的人,是墨紫自己。等理智回到头脑里的时候,她未及苦笑,就听到—— “不能停船” 墨紫抬头看,见萧二郎深皱眉头,从二层的舱板上自上而下,俯视着两岸。 “停了船,你打算怎么办?”将目光收回来,萧维冷冷看着墨紫。 墨紫当然知道,停船是荒谬的。那么多难民,以她八两银子的财产来救,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她再一次听到自己的声音。 “停了船,我可以给那个小姑娘的弟弟买包子。”是的,她用包子救人很拿手。 萧维瞥了一眼,看不到什么小姑娘,可他并不笨,能明白墨紫的意思,“帮了一个小姑娘,还有那些小孩子呢?你能帮到每一个人?即便能帮他们一顿,帮得了他们三顿,一个月,一年,一世?” 石磊上得前来,同样也是皱着粗眉,“好心有个鸟用真是妇人,头发长见识短。” 帮得了一个是一个。她把自己的银子全拿出来,好歹能买两箩筐的馒头。那个病重的弟弟,吃饱了,也许就能有抵抗力,也许就能活下去。还有那些手里的花就要谢掉的孩子们,饱了一顿,就能多捱两天,得救的机会没准就多两成。可是,如果什么都不做,这么艰难的条件下,最先遭殃的是孩子。 墨紫张了张嘴,心里的话就在舌头尖上转,但她最终默然了。永福号她能让萧二郎滚蛋,这艘船上她只是个二等丫环。而即便船能停,能买十筐二十筐的馒头,只会让玉陵的百姓抢红了眼,一旦引发暴动,后果不堪设想。 “萧将军说得是,是墨紫想得简单了。”秋泉的眸子妥协地低垂,墨紫一手拉白荷,一手拉小衣,往前头船舱走去,“难民人数众多,行船也恐生波折。未免夫人">姑娘们受惊,还请加快船速,早日进镇里面好。”眼不见为净。 “这丫头怎么回事?一会儿不动脑子要停船,一会儿开了窍似的要快跑,什么话都让她说了。”石磊揪着自己的大胡子往后迅速一瞄,又看回岸上的难民,“也不知道玉陵国内究竟什么形势。咱离上都两个多月,为了拿那个家伙,都不能和兵部联络……” 叽里咕噜抱怨了一通第一贪官,发现萧维没给他一点反应,就用力拍肩,“白羽老弟,想什么那么出神?” “那丫头喊我萧将军。”很奇怪的感觉。 “呃?”石磊粗枝大叶,“大概觉得将军威风。公子">公子">的,我都嫌娘。” “看来皇上派去的调和使团没什么用处。大求一向野心勃勃,吞到嘴里的肉不会吐出来的。”萧维从难民的数量和时间推算,“玉陵恐怕已经亡国了。” “那大求会不会打过来?”狼子野心,乘胜追击的可能性很大。 “这要看大求如今的战力如何。若攻打玉陵耗费过甚,必定偃旗息鼓,休养生息。而且,要将玉陵之民变为大求之民,也非一朝一夕可成。”萧维估计多半不会立刻进犯大周。 “玉陵国小却土地富庶,豪商巨贾何其多,且个个富可敌国,如今竟都成为大求统治之民,真是可恶之极。”大求等于吞了无数的黄金珠宝下去,石磊大觉不平衡,“早知如此,我大周该先发兵才对。百年前,玉陵本是我大周国土。” “四国相安甚久,谁想得到。”萧维也只能说说而已。其实,该想到的。三年前,南德,大求和玉陵三国使者在大周上都齐聚,大求太子亲自带人来的。那个才十九岁,如谦谦君子的男子,却让他不经意看到夺人心魄的眸光。 “鹿镇也调了重兵布防。”石磊看到河上兵船排列,张弓弩箭,而岸上临时设了关卡,几百名佩刀士兵分站两旁,不让难民进入城镇。 “拦在外头也不是个事。”萧维虽然不同意墨紫停船,但也不是真的冷血。 “放进去更不是个事。那么多人一下子涌进去,又不是我大周子民,谁给他们饭吃?如果饿疯了,烧杀抢掠,什么做不出来?鹿镇不是重兵防城,一两千兵力根本不够压制上万流民。”石磊烦得要命,“华州水寨怎么搞的,全让进来了。” 华州与玉陵隔了三水五峰,两国各分享一水半两个半峰,边界在峡谷岸地设水寨和防镇,一年到头至少有上万水兵五百战船。自大求和玉陵开战后,调了大周最强水师五万战船千艘,将这些水寨防镇守得固若金汤。 “大概跟你想得一样。”萧维不觉得惊讶。 “什么一样?”自己讲了那么多话,根本不记得哪句。 “玉陵本是我大周国土,那么这些难民的先人亦是我大周子民。不放他们进来,难道还留他们被大求践踏不成?”放是一定要放的,只是如何解决这些人的衣食,是十分棘手的问题。毕竟玉陵自成一国多年,很多大周人不会当他们是大周百姓。 这时,船阿大喊了一嗓子,“两位爷,有官兵要上来检船。” 萧维一看,船前横了一艘巡逻小船,上面有二十名手持长枪身背弓箭的水兵,正雄赳赳气昂昂仰头斜睨着他们。 “让他们上来就是。”萧维石磊不能暴露身份,当然摆不了上对下的官威,只有搭舢板,迎小兵们上船。 第101章玉陵飘香(二) 第101章玉陵飘香(二,到网址 第102章 玉陵飘香(三) 第102章玉陵飘香(三) 且说,墨紫三人走到裘三娘舱房外。 “外头何事那么闹?”裘三娘被吵醒的。 “姑娘,我……不知道。”因为裘三娘醒得早,而且船上也不比家里那么宽敞,绿菊有点手忙脚乱,能听到铜盆敲了壶,哐啷啷的。 “小衣这丫头又跑哪儿去了?这船上那么大点儿地方,她要是随便展露那身爬树功夫让人瞧见,以后到了敬王府,岂不是少了一双耳朵?”被吵醒的裘三娘,当然有起床气,“绿菊,你也别再敲盆子砸壶了,赶紧去外头看看到底出什么事,让人抢了船还是碰了礁?” “姑娘可别说霉话。”白荷连忙推门进去,利索得帮着绿菊收拾好残局。 裘三娘尚未更衣,坐在床上,抱着一团被子,半眯眼。直到瞧见白荷身后跟进来的墨紫和小衣,眸色才算醒了过来。 “你们三个落下我和绿菊,自己跑出去瞧热闹了吧?少字”否则能这么巧一起进来? “不过是一个大镇,跟洛城差远了,哪有什么热闹可瞧。”白荷体贴裘三娘,不想让她看岸上人间地狱的惨象。 墨紫可没有白荷那么体贴,或者该说太了解裘三娘,“岸上都是玉陵逃过来的难民,少说有上千。看到咱们的船,孩子们追着卖花,换个几文钱买顿饱饭吃。” 裘三娘果然面不改色,懒懒哦了一声,待白荷拿两套衣裙来,仔细看过,指了一套溪水洗花纹底的素色裙,配宽罗袖束腰上衣,遍地迎春花比甲。 “鹿镇离玉陵百花洲不过两三日水路,逃过来也不稀奇。倒还能想着带花来卖,百花洲真是以花闻名之地。”裘三娘也许懂得经商的艰苦,但绝不是个极其富有同情心的人,凡事以利字当先。“有那么多难民,官府若要管吃住,米盐岂非要涨价?可惜在这船上什么都做不了,不然还能赚点银子。” 墨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裘三娘本来要把望秋楼开成ji院,她思想开放,能接受,就是觉得在这个时代正经姑娘家做这种营生不太好听。后来知道裘三娘让人贩私货,相当于现代的走私,还好不是毒品,她也算了。这时候冒出来个发战争财的主意,实在让她有点受不了。那么多人就快要饿死,这一位还感慨少赚一笔银子,真是—— “墨紫,你又拿大眼睛瞪我了。怎么,觉得我残忍?”裘三娘自己穿起衣服,“我不赚这种银子,别人也会赚。而且倒买倒卖,在米商之间赚差价,跟外头挨饿的难民有什么关系?” “姑娘,有句话叫羊毛出在羊身上。”该管住自己的嘴,偏偏这件事上闭不牢。 “又不是我直接拔羊毛。”裘三娘一听墨紫顶嘴,柳眉拧巴了起来,“再说,没人拔,他们的日子照样难挨。我倒是可以捐个百啊千的出去,不过能救得了几个?这年头,好心有什么用。无权无势,做一件两件好事,就能改变那些穷人的命了?” “墨紫…”怎么又要吵起来了?白荷心里直叫妈呀。 “那倒也未必。姑娘若舍得把几万两的嫁妆折了现银,救个千把人的性命,算是小事一桩。”还有箱笼里的描金盒子里,十万两银票和二十万两一颗珠子,能养得上万个难民红光满面,增胖几斤。不过,这话就放在肚子里吧。她虽然一时气愤管不住自己的嘴,也不能因此把裘三娘气疯了,也让自己陷入未知的困境中。 “哼哼——”裘三娘冷笑一声,“你把自己主子的东西想给得挺大方,却忘了自己几斤几两。要不是我,你这会儿跟他们一样,可怜巴巴追着人买花了。” “姑娘别生气,墨紫也是一时激动。玉陵国不成国,家不成家,她自己是从玉陵逃出来的,看着那些玉陵老百姓,当然伤心难受了。”白荷眼看情势不对,立刻果断出来两边劝和,“墨紫,你别气糊涂了。那些难民是让人看着不好受,我也想帮他们,可这事,根本不是咱们管得了的。” “谁说管不了?”裘三娘尖尖指甲正对着墨紫的鼻子,气哼了七八下,“她可打算将本姑娘的嫁妆捣出去给人买饭吃呢。真真是了不起的丫头。” “姑娘,那是墨紫跟您开玩笑呢。”绿菊来帮腔,死死拽了墨紫的袖子,字咬到牙根上,“墨紫,是吧?少字” 墨紫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从叫停船开始,又听到裘三娘那些话,一直保持不了冷静。头脑明确知道冲动是不对的,可一嗅到渗进舱房里的花香,就管不了自己的嘴巴。果然,祸从口出。她心有离意,却不是用对抗的方式能走得了的。 “墨紫?”绿菊急了眼,见她愣愣的似回不过神,真下劲掐了她手臂一把。 可以说,这一掐,痛醒了墨紫。 她垂下双肩,半合双眼,“是,姑娘,墨紫开玩笑罢了。” 她服了软,裘三娘却没那么容易消气,冷笑道,“你跟我开这么有趣的玩笑,一大清早逗得我挺开心。这样好不好?你那么心疼那些玉陵百姓没饭吃,就跟他们同甘共苦,这三天也别吃饭了。” 裘三娘发怒的时候不动手打人,但不代表没有惩罚。她现在罚墨紫三天不能吃饭。 “姑娘。”白荷还想替墨紫求情。 紫却一口应了。这时候,既然自己已经妥协,就不用再激怒裘三娘,接受惩罚,消了她的气为好。 “那你出去吧。”裘三娘又对白荷绿菊说,“你们也出去。”三个是好姐妹'>,就她是恶人。 墨紫一咧嘴,弯弯膝,退了出去。 等三人都走了,裘三娘见小衣盯着自己瞧,没好气,“干什么?你跟墨紫比谁眼睛大啊?一个个的,跟我唱反调,是不是?” “小姐'>,那赚钱的主意是不太好,你要是瞧见外头那些人,就不会那么说了。”跟忠不忠心没什么关系,小衣只诚实表述想法。 “我就是随口一说,又没真赚上那银子。墨紫像你那么说话不就结了?她一上来先瞪人,让我看得烦心,也不跟我直说,什么羊毛,又扯上嫁妆,阴阳怪气的。”瞪人的墨紫不知道,她神色冷峻时的样子散发一种令人要仰望的贵气。 “我瞧小姐'>和墨紫斗嘴,是小姐'>更乐在其中。”小衣一直近身跟随裘三娘,清楚她的某些恶劣嗜好。 “我没她乐。罚她三天不吃饭,她喜滋滋就出去了。你没瞧见,她嘴咧成那样?”裘三娘学墨紫的表情。 “那不是乐。”是没办法吧?少字“没人三天不能吃饭,还能高兴的。” “我不让她吃饭,她不能吃菜吗?而且,白荷绿菊不会偷偷给她留吃的?”根本饿不着。 “小姐'>何必老整墨紫?”其他都可以不问,这个问题放在小衣心里很久了。 “这次可是她自己招惹我的。哪有我这么好的小姐'>,让她顶嘴成那样,只罚她没饭吃。”还只是面上的,“她没身为丫环的自觉,我却有身为主子的自觉。” “小姐'>,墨紫如果是大富大贵出身呢?”这个问题也很久。 “那又怎么样?你没听过,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既然签了契,即便她以前是公主,只要我不放人,她就得当着我的丫头,替我端茶倒水。”裘三娘心里其实有数。 不久,卫姨夫人'>的小丫头来敲门,说船入了码头,请裘三娘到前面去,跟她们一起上岸用膳。 裘三娘和小衣在甲板上看到几十个士兵仗对排在舢板两边,不知道怎么回事。 “什么事?”裘三娘没看到有难民,码头上寻常忙碌的景象。 “刚有水兵上船要翻箱检查,后来得知是敬王府的迎亲船,就变成这样了。”墨紫被白荷绿菊顶上裘三娘身边“将功补过”。 别的不说,在经过她那么顶撞之后,裘三娘的惩罚算轻的,墨紫暗自庆幸当初要死过去那会儿,没碰上蛮不讲理喜欢暴力的“救命恩人”。没出息也是没出息,但生活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和潇洒,尤其是这个世道,女子寸步难行。 裘三娘睨墨紫一眼,面色没变难看,淡淡哦了一声,算是应了。 无论墨紫,还是裘三娘,这两人都是对事不对人的利害角色。一桩事,说过了,罚过了,认过了,两人照样能心平气和相处下去。凡大气之人,皆有的特质。这也就是人常说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虽说两人性格迥异,偏心比天高这一点上,却是一模一样,比寻常女子强大十分。这样的女子本来就是凤毛麟角,却两两遇上了,难免要针锋相对,又带了欣赏意。 “三娘,因这两日行程耽搁了不少,二郎对我可不少抱怨。”卫姨夫人'>从后面上来。 “玉姨,我没有。”萧维听得一字不漏。 “总之,今日后,这船不停了,要让我一路晕回上都去。三娘,有什么缺的,赶紧让你的丫头们等一下全补齐,免得过了这村没这店。”卫姨夫人'>慈爱笑道。 让丫头扶着的卫六娘惨白了脸,看萧维一眼。 裘三娘左手挽住刚走过来的李氏,右手挽了卫姨夫人'>,回头对墨紫说,“缺什么我是不知道,你们几个自个儿去逛逛看,开船之前回来就是。” 在评论区置顶部分放了读者群号,欢迎加入。 第102章玉陵飘香(三) 第102章玉陵飘香(三,到网址 第103章 江官偷师(一) 第103章江官偷师(一) 鹿镇最热闹的地方,远比不上洛城,不过还算有几条街繁华。 “瞧见了没,那些丫头们看我们出来时羡慕的样子?”在一家胭脂铺子门口,绿菊边向里头张望,边回头对墨紫,白荷,小衣三人说。 “有什么可羡慕的?我们是出来给姑娘买东西的。对了,也别光顾着给咱们姑娘,还有两位夫人">呢。至于卫六姑娘——”白荷之前给卫六娘送香丸,被人骄傲冷拒了,如今就有犹豫。 “两位夫人">也还罢了,卫家那位六姑娘就算了吧。只有对着她亲姑姑时,脸上才有丝人气,平时看谁都冷冷的,冰美人一个。”出门在外,绿菊那张嘴可得了自在,想说什么是什么。 “卫六姑娘不喜跟不熟的人亲近罢了。”白荷凡事和人都看好的一面。 “白荷,你想买些什么?”墨紫对卫六娘没什么评论,只知道她盯着萧家二郎看的时候,跟冰美人一点不相称。 “我想买些调料,面粉和食材,怕船上的那些饭菜万一姑娘吃不惯。”白荷负责裘三娘的胃。 “绿菊,你是给自己看胭脂,还是给姑娘看?”墨紫又问绿菊。 “我知道有卖鹿皮的,想找找看有没有真好的,给咱们姑娘缝件大衣。上都靠北,听人说冬天雪大的能比人都高。”绿菊看着调皮些,做事亦有分寸。 “那你看什么胭脂铺子?”左顾右盼的小衣突然开口。 “我瞧那鹿纹扎巾的样式满新鲜的,哪里是在看胭脂。”绿菊拉着白荷往里走,“白荷,帮我看看好不好?” “咱只有两个时辰,要不这样,分开行动?”说实话,衣食住行有白荷绿菊包了,墨紫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可买的。 “嗯——这样也好。我和绿菊一道,你和小衣一道。不过,咱也得留点时间吃个饭,干脆就一个时辰后在那家饭铺子见吧。”白荷不愧是最爱替人着想的一个。 “姑娘罚我三天不吃饭。”墨紫记得自己“戴罪之身”。 “小姐">罚你不能吃饭,又不是不能吃菜。”小衣将裘三娘的话转述出来,又加上自己的理解,“吃包子也没关系。” 噗——墨紫喷笑,这不是咬文嚼字钻漏洞? “小衣,你还真聪明啊”绿菊眼睛一亮,“就是,姑娘说不能吃——饭,吃面好了。” “你们都很聪明,不过姑娘说的不能吃饭,其实就是不能吃东西的意思。”这种漏洞,墨紫还挺有骨气不想钻呢。 “不是我说的,是小姐">说的。”小衣一本正经“出卖”裘三娘,“她还说,即便她不让你吃,白荷和绿菊也会偷偷给你留吃的。” “我就说咱姑娘不是那种主子。她要真想罚你,干嘛还让你跟咱们一起出来买东西?如今小衣这么一说,更明白了,横竖不在姑娘眼前吃东西就是。”白荷是真高兴裘三娘没有生墨紫的气,“姑娘向来嘴硬心软。墨紫,你以后说话也要收敛。咱们是丫头,不能对主子那么顶嘴。” 墨紫笑了笑,光点头不作声。 于是,确定了碰面的时间地点后,四人分头走。 但,很快,墨紫发现自己选错了同行的队友。她本来以为和小衣一组,不用跟着白荷或绿菊这两个超爱购物的女人,跑断自己的腿。却忘了,小衣虽然不爱逛街,却爱往人看不见她的地方溜达。才走半个时辰不到,她对某家茶亭前做工别致的木水斗出了会儿神,转头就发现小衣不见了。想去找人,阴灰的天空突然又下起挺大的雨来。 “姑娘,这雨还要下一会儿,不妨进来喝杯春茶,两文钱一壶。”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人家笑着招呼墨紫。 茶亭四角各放一张桌,中间搭着简单的明火灶,一个煮茶,一个蒸糕。一个齐人高的碧纱柜里,一格格放着茶壶茶杯碟子,还有洁白瓷瓮上用红纸黑字贴着花生,瓜子,芝麻饼这些配茶的小食。茶亭外就有一个井,井旁放着大木盆,盛满清水。 刚刚没仔细看,原来这家茶亭很干净明亮,卖茶的老人也真挚。而且,不好意思光避雨不做人生意,墨紫伸手拍拍肩上的雨珠子,走了进去。 “老人家,那就给我来一壶春茶一碗蒸糕。”既然裘三娘允许她作弊,她也没必要假傲气。卫六娘有事没事摆着骄傲姿态,她可不认为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好咧,姑娘随便坐,马上就来。”拉的是两文钱的生意,没想到是六文钱的生意,瘦小的老头子挺乐呵。 墨紫考虑到自己女儿身,不适合靠路边坐,就走到另一侧去。东角一桌已经坐了两个人,她便坐了西角桌。 不一会儿,老头把茶壶茶杯摆到她桌上,又端了热气腾腾的蒸糕来。 “姑娘一个人出来的?”老头子挺爱和客人交流的那种老板。 “不是,和三个姐妹">一道,不过她们在前头铺子里买东西。”墨紫用筷子夹开米糕,晶晶亮的红豆馅流了出来,甜香味四溢。秉着能做美食的人,心地也坏不到哪儿的想法,她不介意跟老人家聊几句。 “那还好。”老头回到炉灶后,将一小杯茶叶放在筛子里,慢腾腾挑焦叶儿出来,“最近咱镇上不太平,姑娘最好不要一个人出门。”果然心眼很好。 “老人家,这话怎么说?”墨紫想起镇外那些难民,“您是说从玉陵逃过来的百姓吗?”。 “可不是。人要活命,逼急了,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老头晃晃脑袋,“虽然他们也是怪可怜的。” “您不用担心,我看到镇外设了关卡,很多兵把守,将人都拦在外头,应该不会影响到镇上的百姓。”墨紫说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 “姑娘有所不知,如今镇外有上万名难民,千把的兵怎么拦得住?有不少来得早的,听说已经在西镇开始乞讨,弄得住那里的人烦不胜烦。前两天,还有人被抢了呢。我看,外头那些闯进来也是迟早的事。”老头拿焦叶的手指一颤,“到时候,我这亭子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砸烂。这可是我的全部身家了。” “老人家,您说得不是难民,是暴民了。”墨紫如今身为玉陵人的认知十分强烈,自然要维护国人,“若不是两国交战,他们本也是玉陵安分守己的老百姓,逃过来只求能有个栖身之所,图个温饱,不会伤害无辜的。” “看得出来,姑娘是好心人。可狗急了还要跳墙,人饿疯了能怎么办?我设想自己是镇外那些人,就觉得为了活命,我什么都愿意干。”老头经营茶亭一辈子,看多了人性。 “地方官府应该会想办法吧?少字”墨紫知道鹿镇不是防城要塞,“水师放了他们进来,自有安顿他们的打算。” “官府?”老头嘿嘿一笑,露出焦黄茶叶般的牙,“小姑娘天真。一百两百的,也就罢了。一万多的人要吃饭,官府也没办法。” “可是,大周以往什么地方遭个灾受个难,难道没个上万人?官府开仓放粮,朝廷也有给救济银,都好好度过难关了。华州多鱼米之乡,只要各个府衙齐心协力,要解决难民的温饱,也不是不可能。”一个人的力量微乎其微,一个国家的力量大到翻天。 “姑娘,我就问你一个问题。”老头跟墨紫还越说越起劲了。 “老人家请问。”墨紫放下筷子,米糕吃掉了一半。 说话的两人谁都没注意,东角桌原本在喝茶说话的人都停了动作,其中侧面对着墨紫的一个男人还看了过来。 “两个穷村子。一个闹了火灾,烧光了过冬粮。另一个虽然没遭灾,过冬粮只够自己村里人的。遭灾的一村人都跑到另一村要粮,给,另一村的人这冬就难过了,说不定有自己村里老人小孩照顾不到。那你说,这粮给不给?两个村,平常各顾各,谁都不帮谁的。”老头子当然是假设,要说明的是玉陵和大周是两个国,没有义务由大周来救济玉陵。“我刚说过,那些难民是可怜。可他们是玉陵人,咱们华州的官府开仓放粮给他们,万一以后华州老百姓遭了灾,到时候无官粮可救,如何是好?” “老人家,您说的,我也明白。这样吧,我不直接回答你的问题,就给你讲个故事好了。”墨紫一肚子的故事,到恰当的时候嘴巴里自发冒出来,脑袋想拦也拦不住。“很久很久以前,小村子里有一户人家,家里养了两只鸡和一只猪,还有一只老鼠。当然,老鼠不是农夫养的。这天农夫家里来了一个客人,于是农夫就宰了两只鸡。老鼠看到了很害怕,就跑去告诉猪,说鸡被主人杀死了。可是猪听了以后觉得没关系,死的是鸡又不是它。到了快过年的时候,农夫开始每天喂很多好吃的东西给猪,猪吃得开心极了,每顿都吃到撑得不能动。老鼠劝它少吃点,还跟猪说一起离开农夫家,但猪根本听不进去。很快,猪长得又肥又大。结果,除夕夜,农夫家来了很多客人,农夫就把猪杀掉了。” 卖茶的老人张大了嘴,哎哟一声。 东角桌那个本来背对墨紫的人,转过身来。 看到粉120了,就赶紧先更一章。 第二更的一章刚开始码,还不能确定今天什么时候上传,争取八点前。 第103章江官偷师(一) 第103章江官偷师,到网址 第104章 江官偷师(二) 第104章江官偷师(二) 那人头戴一顶小耳丈夫帽,面敷青髭,眼大如铃,鼻孔微翻,两耳招风,却生得一双红艳艳的小嘴巴。 墨紫和他打了个照面,见样貌奇特,年纪倒也不大,二十开外。 那人倒是很知书达理,对墨紫微笑着点点头。 墨紫举举手中的茶杯,淡淡扯个嘴角,算作回应。 “老人家,您可听懂了这故事的意思?”墨紫没打算与那桌两个男子交谈,继续和茶亭老板聊。 “大概——”能懂,老头早放下手里的活儿,听得津津有味,“那猪太笨,跟老鼠逃跑多好。” 欸欸不是逃不逃跑的问题,好不好? 墨紫呵呵笑道,“老人家,这故事里的鸡和猪就是玉陵和大周。大求本是关外牧族,牧族择肥草而栖,草原虽大,肥草生长之地却就那么几处,不争不抢就不能生存,以至于他们能征善战,好战之性深融在他们的骨血之中。如今虽然立国多年,全民汉化,掠夺的本性尤强。大求不顾四国之间百年相安的承诺,突然发兵玉陵,令玉陵措手不及而破国,野心昭然,怎可能吞一国便罢手?大周此刻若不救玉陵百姓,将来遭大求进犯时,又怎能期望这些玉陵人的救助。大战之时,多一双手,就多一分制敌的希望。这上万难民,如果能得到大周的收容,他们的工匠能为大周多造武器,他们的壮汉能为大周上阵杀敌,他们的女子能为大周织布做衣,他们的孩子能为大周延续血脉。玉陵不同大求,先民本是大周汉族,一脉相生,脉脉相传。大周人若舍玉陵人,和那头只知道自己吃肥,却不知道命运的笨猪有何不同?” “还真是没什么不同。”原来不救那些难民,可能就会害大周也亡国,老头有点紧张了,“那官府该早点放粮啊。” “是该越早越好。等人太饿,就会发生老人家你说的那种事,被逼着抢东西吃了。”墨紫把茶一口喝完,开始吃半块蒸糕。 “唇亡齿寒这四个字,还没有姑娘说得故事生动。”东角桌那个长相奇怪的男子拍拍手赞赏道,“不过请容在下说一句,这故事里的猪只要逃跑就能免去一死,可如今镇外的难民不是那么容易喂饱的。上万人的口粮,而鹿镇属小小一个县,即便县官老爷开了粮仓,也难以支撑全部人三天的口粮。” “三天,对那些人来说就是能活下去的机会,总比今日就饿死了好,总比明日变成了暴民好。上万饿极的人,鹿镇的千名士兵能挡得住否?”墨紫毫不怀疑,把人拦在镇外太久而不闻不问,真会酿成祸端。 “姑娘说得未免轻松,三天后又当如何?”另一个是中年男子,文士的长衫,留寸青须,话挺冲,却没有对女子的轻蔑,只是就事论事。 “其实官府要救济的,不过是当前的燃眉之急。最终,还要有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墨紫自己已经想了不少。 “哦?雨停了。”茶亭老板向外看一眼。 亭上青瓦滴的水线已经变成了渐少的水珠。井边的木盆里,清晰倒映了老榆树的枝叶。 墨紫想着时候差不多了,就问老板,“老人家,多少钱?” “六文。”老头知道客人要走了,上前来送。 墨紫从荷包里数了六枚钱,叠在他的托盘里,道声谢,要走。 “刚说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不知姑娘是否真有什么主意?”怪相人叫住了她。 墨紫回身,望着他,弯眸一笑,“你这算不算病急乱投医?”本不想搭理陌生人,偏陌生人来搭理她。 “姑娘这话——”怪相人站了起来,刚要接着说。 “自然是好没道理。”中年文士也站了起来,“大家不过是雨天在这茶亭里闲话的茶友,随口关心一下镇上的事罢了,用不上这句病急乱投医的话。” “既然是闲话,我就算有法子,讲了又有何用?二位,不好意思,我约了小姐妹">,告辞。”墨紫说着说着,就露出墨哥的直率来。 “这位姑娘,请等等。”怪相人不理中年文士的眼色,上前一步,“听姑娘说话,很有几分见地,小生愿向姑娘请教这根本解决之法。” 小生?不是该文质彬彬,五官秀气?配那个大眼朝天鼻樱桃嘴的长相,真是怪异。墨紫心中好笑。 “小生姓江名涛,现居鹿镇,对姑娘绝无歹念,可边走边说。”竟几步走过墨紫身边,留了三尺距离。 “江……生,此举恐怕不妥。”中年文士有点傻眼,“人家是女孩儿家,陌生男子跟着,会招闲话的。” “这位姑娘既能一人进亭饮茶,想来不同一般的小家碧玉。小生真心讨教,也只是想为外头那些难民尽份力罢了。”江涛不看中年文士,大眼炯炯望着墨紫。 那眼神,很坚持,很诚挚,看得墨紫心虚。她虽想了不少,到底是不是根本之道,其实一点把握没有。 “你为何认定我有法子呢?”她从头到尾没真承认过。十个人听,应该有九个当她信口开河,偏这个江涛相信她。 “小生说不上来,只觉得姑娘不是无知之辈,也不是瞎编乱造之人,对自己的言辞似相当有把握。”江涛在亭外等候。 这两个人多半是爱国的读书人,一谈国事热血沸腾,跟他们说一说也没什么。墨紫这么想着,踏出亭外,和姜涛保持那三尺的距离,慢慢往人多的闹市走去。 中年文士没办法,赶忙付完帐,跟在两人身后。 “我虽有些主意,到底有没有用,却真是不知道。”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嘛。 “小生愿闻其详。”江涛真是不听上一听,不肯放弃。 “那就先说说县衙如今的处境好了。”要解决,先要分析。如同造艘船,先要分析各种数据。 “县衙如今什么处境?”江涛也不是真得乱投医,他想听墨紫说得对不对。 “第一,内忧外患。”墨紫手指掰合两根,“内忧,恐怕得不到上锋的支持,或者上锋回避,无法揣度其意,以至于不恶赶人只拦截。外患,当然就是怕那些人作反起来怎么办了。” 江涛连说三声是,又急问,“第二呢?” 两千字的,粉120的第二更,所以还欠一千字。我这儿很晚了,实在累得不行。 所以,明日四千字。 有票别手软,粉150继续双更。 谢谢亲们。 第104章江官偷师(二) 第104章江官偷师(二,到网址 第105章 江官偷师(三) 第105章江官偷师(三) “第二,就是县衙的粮库能管人三日温饱,可用于赈灾的府库银两却绝不会很多。”鹿镇算大镇,县官为六品,府库存银可能还没有裘三娘的嫁妆多。 “正是如此,其中一大半银两是要上缴朝廷的税款,不能随意挪用。平时若当地百姓遭了灾,灾情过后,至少还能安排他们回乡,不论如何,田地总还在。可玉陵过来的百姓,已经背井离乡,想要安顿他们何其困难。”江涛唉声叹气,摇他一颗大头。 “我一路坐船过来,看到鹿镇二三十里开外荒地颇多,青山绿水处毫无人迹。不知可属该县范围之内?”墨紫问道。古代地广人稀,真要安顿,还是可能的。 “鹿镇不大,但鹿县方圆百里。荒地虽然不少,无人山林也有二十多处,只是这多数也是有了主的,剩下那些乃贫瘠之地,很难种出什么来。”江涛想得也不少。 “地虽有主,荒着难道不可惜?可由官府出面,向地主征租其地,再交由难民耕种使用。至于贫瘠之地,可给玉陵人造屋建村,经商起铺。我想这种情况下,他们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只求有地安身立命。”墨紫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说别的,单这征租一样。就算地主肯租,县衙又哪来的银子?”中年文士在后面听到了,只觉得异想天开。 “县衙以官债形式,欠着地主们的就好。”一个新名词从墨紫口中跳了出来。 “官债?”江涛牛眼瞪住墨紫不动,“姑娘,还请细说。” “以征租这事来说,官债就是官府向各地主发一份文书证明,说清以地租为本金,年息比方说为五分,再比方说期限为五年,到期地主可凭官债文书向官府收取地租加利息这份银两。若官债所给的利息能大于银庄的利息,应该会更吸引人。毕竟,那些地荒着也没收入。”墨紫给两人消化官债的概念,其实就是千年后的国债。 中年文士这回低头闷想,倒是江涛反应快,“那五年后,官府怎么给这笔银子?” “同时,官府将这些土地租给玉陵人,第一年属于安定期,可少收租金。日后,根据出产和营生的情况,逐年增租。这一万多人,若在鹿县安居,不用几年便成了交税的老百姓,官府怎能还不了地主们银子?再说,还有别的方法可以保证收回银子。官府可设官贷,借小生意人本钱,收取比官债高的利息。一边给,一边收,收得比给得多,慢慢就能相抵,甚至成为府库另一部分的收入。当然,这贷不能随便,要审核贷款人的还款能力,不然就变成收不回来的坏账了。还有,这官也不能是贪官,不然收到自己腰包里,而对地主那边施官威赖账,那可麻烦。这法子,要做的公正,就得一笔清。专设玉陵救助的账本,分设官债和官贷的官员,两边月拢帐年拢帐,一定要刹刹平。”如果成,就是最早的国有银行雏形。如果不成,她就给心术不正的人贪得满肚肥肠提供了一条捷径。可是,要说除了这个以外的方法,她能力有限,也想不出来。 只能这么认为,任何一个主意,就像药一样,有好的效果,也有不可避免的副作用。当务之急是要安顿难民和他们今后的生活,官府不当二地主,会有更多不平的事发生。奸商到处是,周扒皮也很多。 这下,连江涛也低头闷想了。 墨紫知道这官债官贷的概念对这些读书人来说,一定很多地方想不明白,她本来也就是跟人聊聊罢了。一个人的力量太微小,至少能替那些受苦的人想一想思一思,她心里会好过一点。 “两位,我先走了。”不需要陪着那两位伤脑筋,墨紫加快脚步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姑娘的主意,乍听让人糊涂,仔细想来真是奥妙无穷,小生受益良多。有心一试,只不知我是否能执行得准确。”大脑袋摇来晃去,“听姑娘所思所言,必不是一般凡俗之人,可否留小生一处地址,能让小生上门多多请教?” 一抬头,眼前哪里还有那道笔秀的身影。 “师爷师爷”江涛忙拽中年文士的袖子,“那姑娘人呢?” 被叫师爷的中年文士比江涛出神的时间更久,怔怔看着四周,“走了吗?”。 “难不成是菩萨显灵,化身成姑娘,特地下凡为我们指点迷津?”江涛一拍脑袋,结结实实啪声响亮,“师爷你说,哪有人随随便便走个路,就能想出这种妙法的?还是个双十年华的姑娘家。” “大人,您这话搁平常,小的不信。不过,今天还真是有点神。那姑娘之言,真是闻所未闻。”师爷越想还越像神仙相救,“大人,咱要不赶紧去庙里谢个神?” “谢当然要谢,不过不是现在。”事有轻重缓急,江涛转身疾走,“师爷,你回去赶紧写帖子,把鹿县大大小小的地主都给我请来,我要放放这官债。还有,让人今天落日前把济民粥厂开出来,不能再由着难民饿下去了。”那姑娘说得对,三天有更多机会。 “可是大人,上官那边——”真要弄官债,还有开仓放粮,府衙和州衙那边会怎么说? “我快马加鞭,亲自去见知府大人。我瞧这官债的主意能行得通,横竖不用府库里往外掏银子,又能把那么多人安顿了,知府大人应该能同意。实在不行,我就去刺史大人那里。大不了,我上书皇上,请他的御命。那姑娘说得对,玉陵祖先是大周子民,本是一脉相传,脉脉相通,怎能弃之不顾?再说,人是水寨那里先放进来的,追根究底也论不到我的错。既然进来了,就要真待人好。我们鹿镇和玉陵最近,大求真吞掉玉陵要打过来,咱们最需要人人抗敌,多一双手是一双。要是现在不帮他们,他们将来又凭什么帮我们?”菩萨真是说的一点没错。 “我看这能行。大人,果然是为民请命的父母官啊。我说,那些难民碰上大人在任,算是他们天大的福气。”师爷感慨,亦有奉承的小小意思。 两人边走边说,一会儿便没影了。 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7点。 第105章江官偷师(三) 第105章江官偷师(三,到网址 第107章 大少好金(一) 第107章大少好金(一) 上都。 金银坊。 金银钱庄。 金银字的招牌下头,两个金光闪闪的狮子中间,墨紫再次深刻且无奈得体会到自己的贫穷。不过,似乎有这种体会的人,还有一个。 “这金银总庄是怎么回事?大门里外跟浇金身一样,怕别人不知道它是钱庄?”相较于墨紫的腹诽,裘三娘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主。连着来反问句,其实就是眼红嫉妒的。这位,爱钱的程度应该不比金银钱庄的东家差多少。 “是啊,咱洛城里的金银钱庄没那么……耀眼。”墨紫觉得太阳又大,再加上反射在身上的金光,不多会儿就开始热了,“姑娘,你以前不是来过上都?” “五年前来过一回,那时还没有金银钱庄呢。”说到这个,裘三娘更来气,“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雨后春笋似得疯长,如今大周哪个府没有它?” “不过信誉是真好,金银出的汇票都有自己的号,就算弄丢了,只要不是假名,也能凭户籍本领钱。”而且,掌柜们做事灵活,很能应对客人的不同要求,这是墨紫自己经历过的。 “三位客人,外头热,我们供清凉酸梅汤,还有点心,请先进来吧。”一个看着就机灵相的短衣伙计,满脸笑容出来招呼。 “要是信誉不好,我可不敢把银子存在这儿。”裘三娘一身宝蓝锦衫,乌发高束,用宝石环扣住,翩翩美男子的扮相。 不过,这个美男子,美得实在十分女人味儿。墨紫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她觉得,不肯往脸上涂暗霜的裘三娘,除了眉毛特地画粗些,本白色的五官美艳惊人。 同样女扮男装的小衣,平时长手长脚不像个纤细女子,青丝一长束如侠客儿,穿了黑色劲衫,宽扎腰带,修长身材而冷拓的眼神,一柄长剑按在手里,竟是十分帅气。 反观她墨紫,一脸油黄跑腿相,眼珠子东瞄西看,又像整日混市井之辈。 三人随伙计进了前堂,就有一个柜事迎上来,问明裘三娘是来开户存银子,又看她气势派头十足,就想是大户,要领进包间去。 “东家,我在堂下等吧。”墨紫不想跟进去看人数银票,而里面没一分钱是自己的,尤其里面至少有一半是自己给裘三娘赚回来的? 不,不,大家别把她想得那般小气,其实她还有些别的事。 裘三娘想了想说:“也好。” 墨紫知道裘三娘存钱问得很仔细,没一个时辰搞不定。于是,在见她和小衣进了单间后,也没真等在堂下,而是走进正堂大柜间,找到托管的那一高格,踮脚尖敲敲格板。 格板啪一声升了上去,露出一张不苟言笑,却硬挤出的笑脸,“小哥,托物还是取物?” 墨紫先让那张别扭的脸弄得心里很别扭,再一想人家也是秉着顾客至上,天生不是笑脸,却还得笑给人看,实属不易,忙正正神色。 “我来问询。一个半月前,我在洛城贵宝号托了一物到上都总庄,不知安全到否?”说着,拿出一张叠得四方的纸,再踮脚,吃力递进格门里,“这是贵号开的凭证。” 那柜事飞快看一眼,再开口语气变得极恭敬,“小哥可带了户籍本?” 小本子墨紫随身带,被骗取自由后得来的,当然要分外珍惜。不过,这人为何突然客气起来? 她把户籍本也递进去,强调,“所托之物与我主家无关,乃是我私人之请,柜事不要弄错了。” 金银钱庄接受假身份存银托物,但凭立约时信物或暗语相取。可是,墨紫很小心。信物暗语都可能丢失,户籍本有官府大印且原本存于文书库,故而用“官方认定”的身份存物不易被赖账。 “小人理会得。”户籍本上一看就知道墨紫是女的,那柜事却半点异样不露,将本本和凭证还给墨紫,“客人请稍候片刻。” “我只是——”要查查到没到而已。 喀——高格下板,把墨紫的话砍去一半。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托的东西弄丢了?还是钱庄要私吞?她可是报价二十万两,金银钱庄承诺丢了会照价赔偿。当初给洛城分号的人看这东西,连大掌柜都亲自出来验过真假,他亲笔写的凭证,想赖是赖不掉的。 墨紫在那儿盯着自己鞋尖,一个人胡思乱想,到最后几乎肯定金银钱庄有人见宝起贪念,看她是大户人家的丫头,打算仗势欺人,以大压小。想想,若对方真一声不吭吞了东西,她就算用的是真名实姓又如何?出发点很仔细,可事到临了,才发现全是无用功。那东西跟赃物差不多,东西的主人还是大周叛国贼的后代。她根本不能到官府去告金银钱庄,一告先把自己变成了叛国贼的同谋。 说到这儿,就爆出这东西的名字——水净珠。 自己这叫干得什么事墨紫唉声叹气。本想带在身上,又怕让裘三娘发现,又怕弄丢,还要赶时间,因此就用了金银钱庄最快的托物。她决定将珠子还给元澄,是想这值钱的东西能让他自救,当然越快到越好。据庄子保证,价值十万两以上的物品,十天半个月就能到上都。要是人被砍头,珠子还没到,她“与君明珠”还有什么用? “这位客人?”身着铜钱袍的一个老伯看墨紫愤恨蹭着地板,有点踌躇不敢上前。 墨紫以为金银钱庄是大口狮子,正处于敏感度最强时刻,一听有人喊,视线立刻扫荡过去。见一个老伯离她三丈开外,面色惶惶看着她。 “你叫我?”墨紫瞧四周没别人,稍微收敛了神色。 “客人可是刚才问托物之人?”老伯倒很谨慎。 “正是。”哦,有下文了? “还请跟我来。”老伯转身在前面带路。 墨紫心想,自己又不是一个人来的,实在不行也只好冒着被裘三娘发现的风险,向小衣叫救命。她本身又是胆大的人,当下也没迟疑,跟上前去。 穿过正堂,入廊道。过了廊道,又进厅堂。走到这儿,墨紫觉得跟在人后面从一个堂到另一个厅这种事似曾相识,然后立刻想起初见元澄那一回来。折七弯八,一进一进的地方,似乎不会有令人愉快的经历。 这厅,华丽丽而扎人眼。桌椅是秋山顶好的岩松木,虽然不是按斤称两来算,一棵原木可叫价百两以上。两根左右相称的红木柱,人家用来打家具,这庄子用来当撑房顶的。柱子上面龙飞凤舞写了一幅金光闪闪的对联。 金一两银一两二两不多,金千山银千山万山太少。 横批:大少好金。 墨紫心里默念完毕,噗地笑了出来,“这对联——” “我东家写的,客人以为如何?”老伯突然转回头,很是亲切地笑了笑。 “挺……好,挺好。”要不是门面装点得很金贵,光看对联的话,她会以为金银钱庄的东家是个吝啬鬼。 “我也觉得挺好。”笑声朗然,有人撩开莨绸门帘子,打后面走了出来。 墨紫一看,喝红锦的底色,元宝的亮纹,腰间挂得坠饰有金有银,发间辫入红蓝宝石,高扎成髻,插一根赤金火球簪子。双手食指戴两枚戒,一枚乳白玉石,一枚波斯猫眼。 大唐是历史上服饰最多元化的时期。然而,大周武则天之后,女子服饰趋于传统,男子服饰更为单调。可以这么说,她没见过有比眼前这位穿着打扮更华丽的男子了。 但,她一点都不觉得那些金银珠宝戴过了头。好马配好鞍的比喻可能不太恰当,可是这个男人长得太好看了。丹凤眼,石刻鼻,绛珠唇。肤如冰雪,全无瑕疵。要不是一双剑眉如峰,喉头有结,穿上女装可以和裘三娘的明艳相媲美。当一个男人有这么一张绝世俊容的时候,所有的饰物都会成为绿叶般的陪衬,再不也散发不出自身的光泽了。 虽然是少见的绝色,墨紫稍愣就过。在这个年代,也有崇尚男风的贵族。不过,那些漂亮的男孩下场往往凄惨。因此,男人长得太美,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 “你是金银钱庄的东家?”绝色容颜在墨紫眼中褪去,她淡淡一问。 丹凤眼中惊诧一现而散,华美男子笑道,“姑娘的眼睛不但漂亮,还很能识人。” “倒是大东家的眼光不太好,我的眼睛并不漂亮。”穿成那样,她还能把他当成谁?总不见得是钱庄老板的男宠吧?少字 “哦?那我只能说,各花入各眼。”人要谦虚,他乖乖配合。 “墨紫如今男装示人,大东家可称呼我墨哥。”穿着男装被人叫姑娘,她不自在。 “墨哥是吗?我叫金银。金银的金,金银的银。”美男子也自报家门。 “金银钱庄的金银?”墨紫不得不又怔忡,这是什么名字啊?也太——直白了。 “正是。”金银似乎见惯别人听到他名字的反应,“且真名实姓。还有,我不喜欢大东家这个称呼,叫金大少便可。” 金——大——少? 原来是这么个大少好金啊 亲们,还有三票就双更啦。 我打劫啦 第107章大少好金(一) 第107章大少好金,到网址 第108章 大少好金(二)粉150加更 第108章大少好金(二)粉150加更 “一两,你可以下去了,顺便让那两个小鬼中的一个端茶待客。要是不肯,直接赶走,省得浪费我米粮,顿顿吃那么多。”悠悠坐上主位,金银对堂中垂手而立的老伯吩咐道。 一两?墨紫看看灰白头发的老人家。不是她想的那个一两吧?少字可是,主人都叫金银了,仆人叫一两倒是一家门。面皮不小心抽了抽,她装有蚊子,伸手抹过。 “少爷,我这就去跟他俩说。”一两退走。 “不知金大少找我,是否为了我所托之物?”本来想有人要私吞,如今看来是自己多想。不然。身为老板的人为何要见她? 话说,这金银钱庄的东家真年轻,或者他太会保养,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模样。五年前,他才二十左右,怎么能一下子开得出上百家钱庄?恐怕来历不小。 “墨哥聪慧。”有点学问的古人就爱文绉绉客气,其实明明双方心知肚明的事,非要夸人一句。 不过墨紫自我侬词之后被夸多了,现在比较能无动于衷,还面不改色接受,“好说,好说。可是我托的东西出了问题?” 墨紫遇事,最大的优点在于稳重。这点也是和裘三娘最大的不同。哪怕心里急得火烧火燎,看神色绝对不显半点忧虑。 “哦?自然不是。墨哥怎会如此想?”金大少不知何时手上多出一把扇子,哗啦打开。 墨紫顿觉金光阵阵扑面而来,弄得她一下子“失明”。 “金大少,你这扇子真……好看。”眯着眼,墨紫保持有礼貌的笑容,“真……金啊。” “墨哥可真识货,我这把扇子,不提上面的画和字是当朝书画大师梵丁亲手所拓……”得意再扇两下。 你已经提了,好不好?墨紫趁金银看扇面时,赶紧翻翻白眼,不然她怕忍不住呛声。 “用的是纯金的扇骨,赤金的扇面,连这一颗小小的扭钉亦是十成金的。”金银戴猫眼儿石的左手食指点着扇柄,指尖青葱玉白。 她说得真金是真金光闪闪的意思,以为顶多就是贴了层金砂纸,没想到真是金子做的扇子,当然无语,光在那儿笑嘿嘿。 “墨哥若喜欢,我可送与你当见面礼。”合起扇子,金银将它放在岩松木桌面上。 一句话,让墨紫顿生警觉。一个是钱庄东家,一个是小姐'>丫头。地位差那么多,他送这么贵的见面礼,其中深意是——? “金大少,你我初次见面,就送这么份大礼给我——”墨紫直视着金银的脸,没时间跟他打哈哈,“果真还是我的东西出问题了?大少只管说,我心里有准备就是。” “都跟墨哥说了不是,墨哥怎的不信我?我金银钱庄开始做托管的营生,迄今为止,还未曾弄丢或弄坏过一件宝贝。只是,墨哥所托之物委实不一般,柜事们职微权少,不敢擅自回墨哥的话,碰巧我在,就定要让我出面罢了。照庄里规矩办事,墨哥不必太过紧张。毕竟,二十万两价值的东西,不常见。”金银朝墨紫一伸手,“还请将凭证和户籍本让我看看。”这就要再验。 墨紫自然不能不给,可边递出去边说,“不用这么麻烦吧?少字我只想问问东西到了没有而已。” 金银但笑不语,接过去便低头,好像真看得很仔细。看完之后,上上下下又盯了墨紫好一会儿。 “墨哥女装亦是如此相貌?”黑不溜秋的? “这个问题和查验身份没什么关系吧?少字”墨紫不回答。 “好奇而已……”金银哈哈一笑,又把东西还给墨紫,“那么,暗语是——” 为了让元澄一人可取,她设了暗语。只要来人能说的一字不差,就可以提走水净珠。这当然是有风险的,但也是唯一的法子。她不能把珠子直接给元澄,一个重犯,身上的东西根本藏不住。她自己是丫头,以后进了敬王府,出入肯定不方便,元澄也没办法找她。所以,只有放在钱庄里,等元澄有机会来取。 “东西是我托的,还需要暗语么?而且,我只想知道东西到了你们这儿没有。”根本不用那么麻烦。 “墨哥,暗语是你设的,取物的条件是任何来总庄说出暗语的人。那我是否可这样以为,你想该物由正对的人取走?”金银望着她。 他的眸子是墨绿色的?墨紫清清嗓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就是不管来干嘛,问到东西,要先说暗语就是,“与君明珠,金银可取。由你们庄里的柜事问来人称号,必须答是第一好官。” “第一好官啊?倒不知道会是何等样人,我还没瞧过真正的好官。”金银的笑一下子油腔滑调,“可是墨哥心上人?” 这人长得比女人还美,还比女人八卦,墨紫哼一声,“女人帮男人,那男人就是她的心上人么?未免肤浅。金大少还是回归正题的好。我随主子来的,怕她办完事找我不见,再疑起我来。” “墨哥不用担心。我想我家二柜正和她说一份新开的三年息,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事。若真办好了,自然有人来通知我,你家主子绝不会知道你的事。”金银气定神闲得说道。 这男人不但美,还很聪明,一早已纵观了全局。 “墨哥说的是,女人帮男人,什么关系都可能,我想法太肤浅了。”金银承认完自己肤浅,又道,“这茶怎么还不来?” 墨紫听到那根叫做耐心的脑神经绷到了嘎嘎响,“金大少……” “茶来啦”伴随两声轻快的欢笑,突然就有两道青色的风刮了进来,一道停在金银面前,一道停在墨紫面前。 那其实是两个青衫少年,而且还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大概十六七岁,眼睛圆圆的,像一对小老虎,十分可爱调皮的表情。 “咦?”站在墨紫前面的少年一下子凑近她鼻尖。 墨紫连忙往后仰。不好意思,她不喜欢老牛吃嫩草。 “姐姐,你易容啦?”小老虎眼眨啊眨。 不知道怎么一眼就让人看出来的,墨紫不自在地摸摸脸。她这也称不上易容,顶多就是化妆术。 “公子'>,这位姐姐很漂亮,你哪儿骗来的?”另一只小老虎离墨紫虽然有一段距离,不过字字句句说得很响亮。 “百两,千两,我让一两叫你们其中一个端茶来吧?少字”金银完全没理会双胞胎的话。 墨紫一听,好嘛,这一家子的名字都和银子是亲戚。 “公子'>嫌我们光吃饭不干活,要赶我们走,我们当然要勤劳一点了。百两,是不是?”站金银身边的那个少年问墨紫身边这个。 “公子'>,姐姐,别听他的。他是百两,我才是千两。”墨紫身边这个自称是千两。 别家双胞胎比年龄大小,这家双胞胎比银两多少。算不算,有其主必有其仆? “你们俩要争千两这个名字,回去争。我正和客人说话,要么闭嘴,要么出去。”主人一声令下,百两千两立刻乖乖收声。 “金大少……”墨紫第几次开口问东西到了没有,不记得了。那两个双胞胎能被允许在这里,应该是获得金银信任的人。 “东西自然已经到了总庄,墨哥,我说过不必担心。事关金银钱庄的名声,绝对不会马虎的。”金银笑笑说道。 这人笑的时候,怎么说呢?也很金。 “墨哥请看。”金银从袖子里拿出小小一方木盒,打开来,水净珠静静陷在紫绒布里,却令满室生辉。 双胞胎瞪大了虎目,也不知是百两还是千两,哇了一声。 墨紫仔细,上前将珠子放在手心里,干脆看个清楚,免得被人鱼目混珠。 确定是水净珠不错,她拱拱手,“既然东西安全到了,那么还请贵宝号帮我妥善收好,等那人来取。劳金大少亲见,我不胜荣幸。那,就此告辞。”虽然还是不觉得需要他亲自接见她。 “墨哥留步。”有人事还没说完。 墨紫回身,面上神情却已经变了,有了一股迫人的气势,“金大少,我不认为还有留步的必要。” 果然,这个金银有其他的目的。可是,是什么? “墨哥可知水净珠的价值?”金银那张美得没天理的脸突然抹上一层妖艳色,就像要yin*人走上歧路,“想来应该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保值二十万两了。我同墨哥做个交易如何?” 墨紫看着他,眉双挑。交易么? “二十五万两,把这珠子卖给我。”水净珠的价值如今已不是银两可以估量的了。 “金大少可知,这珠子的主人如今不是我。”她可怜的,只当过几天的主人。 “是墨哥大方。与君明珠?还是借花献佛?”金银修长的手指摆弄着那把金扇子,“第一好官,我未曾听过。不过,第一贪官之名,倒是如雷贯耳。” 墨紫缓缓呼出一口气,装傻,“第一好官也罢,第一贪官也罢,我既然把珠子给人了,怎能再卖掉它?” “第一好官可能会来取珠,可是这第一贪官嘛,怕是来不了了。”金银啪一声,开了扇子,“墨哥,识时务者为俊杰。存在我这儿,只是一枚死珠。卖给我,你得银,我得珠,何乐而不为?” 第一贪官,来不了了? 嘿嘿,刚刚过150粉啦,本来已经要去睡觉了,有一章爆发的,干脆今天双更了。 下次双更,粉180时,还差29票。 亲们,你们投票不手软,我码字也不手软,多给多给吧。 第108章大少好金(二)粉150加更 第108章大少好金(二)粉150加,到网址 第109章 灿烂祖业(一) 第109章灿烂祖业(一) “公子">,人都走了,您还瞧什么?要不要千两把墙打穿让您继续瞧得见?”原本站在墨紫身边的小老虎眼凑到金银面前。 金银用金扇子将他脑袋顶开,“百两,你敢拆墙,我就真把你赶出去讨饭。” 发带绿色的,是百两,也是弟弟。 “公子">,这世上还有不喜欢银子的人吗?”。千两的发带是蓝色的,歪着头想,“您愿给她二十五万两,她竟是眼睛不眨,呼吸不变。” 以下是金银脑中还原的对话—— 墨紫说:金大少,等人真来不了,再说。 金银说:墨哥,怎么才能确定人来不了?一个月,半年,一年? 墨紫说:不必。等上都有他的游街过市,午门外斩首,我亲眼看那人头落地,就来跟金大少做这笔交易。 金银说:不瞒墨哥,我有些消息来源,那人入了皇宫之后,再无人见过他。皇帝要让一个人死,根本不用大张旗鼓。 墨紫说:金大少只知那人入了宫,也不能肯定是死是活。我这人,做事向来慎重,还是等等为好。或者,大少有了明确的凭证,再跟我谈不迟。我家主人两日后就要嫁到夫家,因她是金银钱庄的大客,我不时会过来。到时,就像今日,金大少让人请我就是。 金银说:墨哥不问我因何得知那人身份? 墨紫说:这还不简单。水净珠乃南德传世之宝,像金大少这等能把钱庄开到南德的人,以那位当时的权势,又怎会不与他打交道。你还别告诉我,这珠子原本就是你拿来送人情的。如今见物如见人,知道那人来了,有何稀奇?反正这珠子我存在你这儿,人来不了,咱就做笔买卖,来得了—— 金银说:来得了,如何? 墨紫转身就走,声音传来:来得了,你就跟他买。我猜,以他的处境,即便能活命,日后需要现银远大过一颗能看不能吃的珠子。到时,你是二十万两跟他买,还是二十五万两跟他买,就是你的本事了。 金银的声音追上去:墨哥,你既非他的女人,亦非他的仆人,他如今是丧家犬,人人能将他踩在脚下,你何须待他以诚?你可知,只要给那人一滴水,他日后就能翻江倒海。我了解的他,不会感激一个落难时救助过他的人。你帮了他,不过是白帮的。 墨紫脚步不快,声音不高,却能让三个人听得清清楚楚:金大少从一开始跟我说话,就句句有他意,我果然不曾误会。实话说了,我跟那人不过相处过几日,话都没说过多少,对他的为人更是一点都不清楚。不过,我救人,全凭当时的心意。这人,命不该绝。所以,我还他一颗珠子,却从未想过要他感激我。天下财富数之不尽,何必对一颗珠子耿耿于怀?我相信,该是我的,便是我的。金大少,我给你提个意见,你家柜台高高在上,对像我这样的矮客实在吃力之极,感觉不是到钱庄存钱,而是到当铺换钱。笑脸待客不错,最终却看心。心跟人那么远,叫人如何信任贵宝号? “她也不是不喜欢钱,不过是有原则的人而已。有原则的人,通常都发不了大财。”金银若有所思间站起身,腰间的坠饰雅俗共赏得晃着。他将水净珠收进衣袖,突然问一句,“百两,千两,咱家的庄子像当铺吗?”。 “呃——还好吧。”千两比较懂得主子的心思。 “公子">,你不说我不觉得,说了还真有那么一点。”百两比千两少了九百两,不是没道理的。 “瞧瞧去。要真像她说的那样,我大概知道咱的银子涨那么慢的原因了。”金银悠悠逛了出去。 墨紫在前堂等了不过一刻,裘三娘和小衣就出来了。 “姑娘,银子都存妥了?”她笑着问,似乎完全不受刚才金银那些话的影响。这年头,谁要死,谁能活,她无力多管。自己能活下去,已属不易。 “存妥了。有一个三年的,给我六分息一年,别的钱庄哪有这么好的?可也没敢全存,怕一时半会儿要急用,就存一半。剩下的,都没一分息的存放。望秋楼一天开不成,我就日日损失利钱。”裘三娘从墨紫那儿得到的水净珠当然不会存在钱庄里,而是自己收妥了。 这种是一般有钱人的做法。在他们的想法中,存银子是一码事,宝贝就得自己藏好。裘三娘要不是还不了解夫家什么状况,否则连银子都不会存。 三人上了马车,小衣和车夫并坐。 裘三娘一进去,就从怀里掏出那把小金来,要再仔细算算利钱。 墨紫不由笑了一声。 裘三娘瞟她一眼,“平白无故的,笑什么?” “姑娘,没什么。只是我突然想起来,金银钱庄大门里外,姑娘说是像浇了金身。那颜色,真是挺好笑的。”墨紫其实想起来的,是那把有名家字画,扇骨扇面纯金打制的,金大少的扇子,还有那幅金光闪闪的对联。这么一看,裘三娘的小算盘跟大少好金的程度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不知裘三娘见了浑身金光的金大少会说什么?同道中人?惺惺相惜?还是敌视眼红?墨紫一个人想着就偷乐。 “一看就知是从哪个小村子里跑出来的土包子,没见过大世面,莫名其妙发了笔横财就炫富。”裘三娘的话里对未曾谋面的金银钱庄大东家没好感。 那就是敌视眼红啰?墨紫了解。裘三娘说金银是从小村子里出来的暴发户,可她看,此人悄无声息建起这么多银庄,而且还这么年轻,不是隐藏了身份,就是旁门左道厉害,不好随意得罪的人物。 裘三娘打得小金啪啪响,墨紫不用帮忙,就看窗外,很快发现并非来时景色。 “姑娘,咱们这是还要去哪儿吗?”。 “出城。”裘三娘专心的时候,话精简。 “咱们出来一个多时辰了,再出城一来一回,赶得及回李府用晚膳么?”墨紫默算一下时间。 “赶不及就在外面吃,难得出来一趟,心急慌忙回去干什么?”裘三娘四根手指一抓小算盘,唰唰唰,齐整整珠子,一手将随身小账册拿起另一本。这是一本算完,要接着算。 墨紫看来,是裘三娘太久没有扮男装出来,心野了,不想那么早回去。只是—— “姑娘,后日就是你的大喜日子。再说,我们如今是住在别人的府上,偷跑出来两个时辰,白荷绿菊勉强能用睡觉应付过去。要吃过饭再回去,两人怎么顶得住?” 昨日到的上都,因为不是吉利日子,敬王府那边派人对卫姨太太说,三日后迎亲。萧维和卫姨太太本来要安排裘三娘她们在王府的别苑住下,不过李氏邀请她们到她娘家住。她是裘三娘的干娘,而李氏的父亲是名满上都的大学士,说法上就很好。裘三娘可以从大学士府到敬王府走轿,名义上又算是从娘家出嫁,一路将经过官员们齐聚的各大坊间,可谓风风光光了。 “不用她俩给我顶,我干娘自会帮我找借口。”裘三娘抬眼瞧瞧外头的街面,五年了,哪里还有印象。“你以为,我怎么认的这干娘?小时候,父亲带着女扮男装的我下酒楼宴客吃酒,巧遇上刺史和他夫人">,两人看我能说会道,长得模样儿俊,戏言说认干儿子。结果,知道我是女儿家,就成了认女儿了。后来,我上刺史府看我干娘,几乎都穿男装去。她笑我是女儿身男儿心呢。今日出来,我也没打算瞒她。让白荷待我们出去后就给干娘传话,想来这会儿已经知道了,顶多就是回去挨两句说。” 墨紫跟裘三娘的时间不长,因此是头回听说认亲的其中缘故,“本来我就觉得唐夫人">性情特别得好,想不到还有这般的趣事,喝个酒就认干儿子干女儿的。” “你道呢?我干娘还是学士府的千金小姐">时,性子比我还皮。干外公不让她读书,她自己换了哥哥的衣服,跑到书院去听丈夫讲课。干外公实在没法子,只好请了人到家里来教。如今,李府姑娘们都读书,就是从她们这个姑姑开始的。”裘三娘五指捻出一朵兰花,翻开第二本帐册,“我干娘女扮男装在我之前,我都得尊称一声前辈。” 墨紫听得,竟忍不住拍起手来,“真想不到唐夫人">这么活泼大胆。” “嫁人之后收敛了很多。不过,我干爹喜欢她的真性儿,也不拘小节常带她外面走动,算是一对令人羡慕的恩爱夫妻,如果我干爹……”裘三娘顿了顿,低下头去,“没娶小妾的话。干娘性子坚韧,不爱跟我说那些,可我看得出来,她终究还是失望的。也因此,她特别纵容我,常跟我说,少女时期最幸福,让我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嫁人之后的漫长岁月,对女子而言,很可能是酿苦酒的过程。” 嫁进豪门的女子,大概都会经历类似的过程,有几个能获得相公">一生的一心一意呢?酿酒之初的甜蜜和喜悦,不过是短短一瞬间的事。等到年华老去,饮得那杯苦酒,才发现竟是给自己酿的。 墨紫悄然一叹。 还差一票,就180票了。 聆子接着码字去。 感谢所有亲的支持。 第109章灿烂祖业(一) 第109章灿烂祖业,到网址 第110章 灿烂祖业(二)粉180加更 第110章灿烂祖业(二)粉180加更 墨紫虽然叹息,叹完之后却说,“故而,我们女子自己要争气。花木兰代父从军,却何尝不是来自那份同男儿比高下的决心?姑娘的出嫁,我瞧着不是酿酒。” “那是什么?”裘三娘有了兴致,账本也不翻了,笑呵呵望着墨紫。 “……”想找一个合适的词,最后说的是,“挂着羊头卖狗肉?” 裘三娘一听,又好气又好笑,“什么?”根本挨不上边。 墨紫自己也觉得纯粹胡说八道,于是这么解释,“咱们是借敬王府三少***名头,再借敬王府上达天听,开营生赚大钱,而敬王府想用姑娘正室嫡妻的身份压着小的那一位,亦或是能助萧三郎的一把力,这该是互相利用的一种关系。酿酒这事,就算姑娘愿意,白荷绿菊还不愿意呢。” 小衣在外面咳嗽一声,挂进个头来,“我也不愿意。” 裘三娘咄一声,“这丫头什么耳朵,外面吵里面轻,她照样一字不漏。” “姑娘平日要是没事,闲下来了,酿酿酒,打发着玩儿,那还行。”墨紫冲着小衣做个鬼脸,“是不是,小衣?” 小衣眼珠子转一圈,“酿果子酒,我可以负责摘。” 这位,前世猴子生的。一天到晚,不想当侠客替天行道,唯一的奋斗就是爬上窜下,挑战不同高度。 裘三娘被逗乐了,笑了好一阵,直到肚子疼笑不动。 墨紫这才问:“姑娘,咱们到底去哪儿?” 裘三娘也不马上开口,从旁边的袋子里掏出一个长木匣,递给墨紫,“自己瞧去。” 墨紫满腹疑问,打开一看,里面有卷成筒状的一张纸,写了某天干地支年某季月某时令日,上都城外的某个地方,某块名为红萸坳的地归属裘某某的地契。 “这什么时候的地契,纸都发黄了?”还好保存得当,用厚纸衬了,收在干燥的木匣子里,字迹可读。至于天干地支,她搞不太清楚哪年是哪年。 “大概百年前。具体哪个周帝,别问我。”裘三娘也不关心政治。 “百年前?”古董墨紫不假思索出口,“是则天大帝?” “不是她,就是元帝。”裘三娘不能确定。 元帝,是武则天死后,将帝位拢下的第一个武姓子孙。据大周史书记载,元帝大器晚成,十岁前兄弟之中读书习武最迟钝,十岁后慧根终开,且文韬武略样样出彩。武则天死后,李氏武氏陷入乱战很大的原因就在于这个元帝。他最终出奇谋奇兵,一统天下,继国号为周,只可惜在位不过十一年,死时才三十五岁。其安邦定国之策,用人之策,外交之策至今为人所称道。世人多感慨他英年早逝,否则能培养出好的继任者,后面的昏君也就不会出现,大周也不会分为四国了。 对这个元帝,墨紫曾经十分好奇过,以为他是穿越的。不然,十岁前跟弱智一样,十岁后怎么变天才了?可查遍史书,元帝所用的兵法兵器,完全没有创新。大物件没有,小物件也没有。她细心观察过日常用品,一点没有什么革新的端倪。最后,她只好相信,元帝可能撞到了头,真开窍了。要不然,至少应该发明一样东西——卫生纸。她是丫头,没本钱造这个,因此虽然想过,但没真正付诸于行动。 “那这个裘某某是——”墨紫还没搞清楚。 “父亲说,那时我的曾曾曾……”几个曾,裘三娘也懒得数,“反正就是我裘家发家致富百年来的先祖。” 墨紫眼睛亮了亮,一般人说到先祖留下来的东西,那就是传家宝了。虽说不是她的先祖,没准她也能沾到点宝气。而且,发家致富的宝贝金陵有个聚宝盆,上都有个什么呢? 裘三娘将墨紫的神色看在眼里,也笑了笑,道:“就知道你跟我想得一样。这次我出嫁,张氏连块地都舍不得给我,更别说铺子店面了。我爹心疼我,私底下塞给我这张传在裘家百年的地契,说是绝对绝对不能卖的宝贝。我猜这红萸坳至少也有良田千亩,比张氏抢走的所有庄子都大吧。再说,还是祖业,怎么也不能差到哪儿去。” 的确,红萸坳,名字一听就很大。墨紫点点头,同意裘三娘的话。 “如你所说,后日我便嫁进去了。里头的情况也不清楚,我估摸十天半个月出不了门,所以趁着今日,一并把这地看了。看看究竟有多大,现在种些什么,庄子里养着多少人,谁又主管着事。也得让他们知道,如今我是地的主人了,怎么记得帐,多少收益,又如何交银这些,都得清清楚楚,可不像我爹似的好糊弄。” “姑娘怎么知道他们糊弄老爷?”墨紫不明白。 “我帮我爹管过帐本,他那点私产我一清二楚,可从来没有过这红萸坳的帐,亏的赢的,一本没有。多半是些先祖留下来的后人,以为时间久了,地就是他们的。” 墨紫皱眉,“这种事也有可能。不过,老爷既然把地契给你,应该不会也扔给你这么大的麻烦吧?少字” “不知道。许是我爹也给不了我别的。麻烦可能麻烦,地契在我手里,打官司也是稳赢的。我不怕麻烦,只怕少了进项。”裘三娘手上的田庄有两处,年净利三千两的肥田果林鱼场,不在上都,倒也离得不远,七八日的车程。 一路快马加鞭出东城门,偏离了官道,眼前风景一变。远山近水,稻田新绿,油花金黄。刚过午,家家青烟直上。几只燕子,一剪一拍,低时划水,起时入云。一切清冽,好似山水画一般。 入田园村舍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了。 小衣再次探进头来,说道,“车夫不认得路,去找人问。” 裘三娘回知道了,眼睛没离开账本。 墨紫往外瞧,见一农妇提了饭篮子,在土埂上呼夫唤子,一家人坐在田里,背天向地,大个儿的馒头呼噜噜的饭,一根青葱一个蛋,用她叫不出名字的酱一绊,吃得恁香。她可以肯定,这农妇酿的酒不苦。即便真苦,也有她的丈夫和孩子陪着一起喝,那么苦也是甜。 她,就这么看得入了神,直到马车重新开始跑,一道道水秧子将那三人的身影完全遮盖掉。 “怎么越跑越荒了?”裘三娘终于看完了所带的全部小账本,揉揉眼睛,垂垂腿,发现了外头的异样。 墨紫呃一声。真的,绿田鱼塘和村舍全都从清冽的画面中退了出去,齐人高的荒草,孤僻站立的灰石,那般狂野,那般放肆,顶天立地,浓墨渲染。 空气中有潮湿的水味道,突然漫进她的嗅觉,那是江水腾跃出来的小小分子。 “这附近有江。”她说。 “江?”裘三娘想起来,“东城门外,应该是雅江吧。” 裘三娘刚说完,马车便绕过一个营养不良的小土坡,停了。 “不会又不认路了?”裘三娘这回有点皱眉,“两边杂草丛生,上哪儿再找人问?真是,八成刚刚就问错了人走错了路。”正要喊小衣。 小衣却已经掀起车门帘子,轻声说道,“小姐'>,咱们到了。” “什么?到了?”裘三娘惊讶得不敢相信,端坐在那儿,往两边的窗外瞧。目光透过小小的方格,看不了太远的地方,全让杂草矮树挡住了。 “姑娘,下车瞧瞧吧。”虽然脑袋里勾勒不出裘三娘之前说良田千亩的景象,墨紫还是相信眼见为实。 她率先起身,弯腰出去,跳下马车。举目四望,印象终于有了,六个字最经典—— 枯藤老树昏鸦。 一大片的青青茅草中,一棵枯焦枯焦的大柳树。两只漆黑羽毛的乌鸦一见有人来了,呱呱扑腾着翅膀,倒也不十分害怕。 裘三娘那双漂亮的远山眉都耸动成毛毛虫了,站在车夫座旁,眼中全然得不可置信。小衣拿了踮脚板凳给她,她却连脚沾地的意图都没有。 “墨紫。”裘家的祖业,原来不是有人私吞,而是荒芜了,可能荒芜了近百年。她爹当宝贝的地契,拿出来给她时,还犹犹豫豫。怪不得呢她还以为是老爹舍不得给,原来是不好意思给。 “是,东家。”墨紫却没有裘三娘的失望,她对环境的适应力是惊人的快。而一出车,当着车夫,对裘三娘的称呼已换。 “你去前面看看有没有人家,如果有,就问问看是不是弄错了地方。”裘三娘对那个看上去笨头笨脑的车夫已经失去了信心,因此想派能干的人去。 “我没弄错啊。刚才我问的人说了,过个小土坡,能瞧见江的一片坳……”车夫很不服气,“对啦,还有那棵枯树,那人说是被雷劈得发焦。石碑就在——”摇头晃脑地四处看,然后伸手往前方三丈远的地方一指。 墨紫离得最近,走过去,将那块伏倒的石碑翻过身来,又拔了一把草,蹭掉上面的泥巴。三个字原本的朱红色已经褪得东一撇西一捺,但刻得很清晰,她读出声音,让裘三娘听清楚—— “红萸坳。” 今日第二更,也是粉180的加更。 下一次双更,粉210时,目前还差24票。 亲们,晚安啦。 第110章灿烂祖业(二)粉180加更 第110章灿烂祖业(二)粉180加,到网址 第111章 灿烂祖业(三) 第111章灿烂祖业(三) “叫什么红萸?分明一朵红萸都没有,野花倒遍地是。”裘三娘站得高,看远了却没有任何惊喜,“回去吧。荒成这样,这地也肥不到哪儿去。我现在可没多余的心思整一块废弃近百年的贫地。” “这位公子">,好歹地大啊。我打听的那人说,以石碑为界,一直到雅江边上,五倾的地都属于红萸坳。那可有前头那个小村子的田地一半大啦。有江,就是靠水。对岸有山,就是面山。靠水面山,风水好。”车夫其实不笨,还知道风水。 “地要有产出,才算风水好。瞧瞧你脚下的地缝,能看到硬邦邦的坚石。这叫石床地,泥土薄浅,根本种不出庄稼来,靠水面山又有何用?”裘三娘可不是无知的富贵女,买两个庄子前,还自己跟农夫下过地种过果,对地的肥瘠能够区分。 车夫踩踩脚下的地,见上面一层土泥分开,下面真是石头,话风转向,“怪道这么大的地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走了。”裘三娘心情不好,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糟糕结果。 “东家,来都来了,不若让我去看看?”墨紫是近水则安的人。土地贫瘠还是肥沃,老实说,她五谷不分,拿不了锄头种不了地,当然就并不特别关心。 “还有什么好瞧的?”裘三娘掀门帘,欲弯身进车里,听墨紫说要去瞧瞧,回头问道。 “地种不了,没准能捕鱼,不是有江吗?”。可以走水产致富的道路。 “要能捕鱼,早有人住江边上了,可我一个草屋顶都没瞧见。”裘三娘刚站的地方其实瞧不见坳的全貌,因为坳是由高往低,环抱成形的。但她对红萸坳的第一印象已经完全失望,所以一下子没心思再呆下去。 “东家,我就下去瞧上一眼江水,立刻回来。”裘三娘有坚持,墨紫又何尝没有?“您在车上眯会儿眼,保准不等睡着,我就上车了。” “行了,不让你去,恐怕你不死心。去吧,看仔细点儿,有我家老祖宗藏下的宝贝,赶紧给我拿来,免得我不当心把这地贱价处理。”裘三娘拗不过,只好允了。 墨紫说了声是,扭头就往前找入坳的路。 小衣想跟,却因为裘三娘入了车里,不能留她和车夫两个人,只好没精打采走回马车旁,细眼眯眯,一边看那棵被雷劈过的大树,心中度量可爬性,一边望墨紫的背影。树当然纹丝不动,那袭旧青衫却扎入草丛,很快不见了。 原来红萸有路,虽然因为纵横的杂草高杆几乎让人错过,还是让眼尖的墨紫发现。路很小,只容一人过,不时有各种障碍物来挡,譬如一条不深的小水沟,一片突然长铺的草,一块梗在地上的怪石头,但总的来说,比没头没脑以身开路强。而走了没多久,墨紫就察觉,这销路看似天然,却是人为辟出来的。有些断了的茅草叶上是十分齐整的割痕,显然由锋利的工具造成。而且,越往腹地,小路就越干净。 当墨紫走出小路尽头,视线突然一片开阔。伸手摘掉头上的草叶子,又拍拍身上尘土,她如愿以偿看到了流动的水。 不过,不是江,而是河。一条宽度很不错的河。往北百米的上游处被山陵挤窄而过不了一条走江船,可到了红萸坳这段,宽宽阔阔往南去。 她走到河岸边,往河的流向看去。河口竟就在不到两里处,一出河口就是浩瀚江面。那,大概才是雅江,能见白帆大舟,伴巍峨高山而走。驻足站立好一会儿,她就明白为何这段河上没有船只。首先北边太窄,大船从江面入,只能到红萸坳便无处可去。其次河流入江之南口,多奔腾放纵,如千军万马杀到,尘嚣风鸣声随浪逐波,水流得劲且急,一般中小捕鱼船很难行得稳,一不当心就可能冲到河口去了。 看清楚这一点,小小寻宝的游戏玩结束,却是双手空空要回去,可她还有好几个疑问在心里揣着。为什么红萸坳会成为裘姓发家致富的祖业呢?这块看似不能种田也不能捕鱼的地方,裘三娘的先祖到底做何营生赚取了第一桶金?还有,既然能赚钱,为何这个营生却被后代放弃了呢? 想着不能久留,该往回走的双脚,却又换了个方向前行。绕那杂草半圈,竟然有找到一条小路,相同宽窄,茅草也让利器割断了叶子。她犹豫一下,本着宝藏游戏的口号“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终于踏进那条不知通往哪里的路。 有万全的心理准备,偏偏这条路短得出乎意料,才走十来米,眼前就放天光了。不过,路虽短,所看到的景象却还是让她愣了愣。 一座用石头垒起来的屋子,有门有窗。屋前用石头夹干草堆了矮墙,墙内围了鸡圈鸭圈,大概鸡十来只,鸭子一两只。不远处,开了一亩大小的菜园子,绿绿红红的。菜园子旁边竟然还有一个小池塘,以为比例失调的鸭子们,其实有二十多只在那儿戏水。 当成自己的幻想,眨眨眼,这幅简陋却温馨的田园小屋画面却仍静静伫立在前。 墨紫走过去,轻轻推开柴木的院门,扬声问道,“有人在家吗?”。 应她的只有咯咯的母鸡,还有嘎嘎的鸭子。 看这情形,小屋一定有人住,却不知是什么人。她往里探探身,又问一遍,“有人在吗?”。 还是没人回答。 墨紫以为人出去了,裘三娘那儿说好一会儿就回,也不好再拖时间,于是转身要走。突然,眼角余光瞥到石屋后冒出的一对羊角辫。 那是一个粉嫩嫩的女娃娃,眼睛不大,却灵动得很,躲在屋子后头亮晶晶瞧着她。年龄大概还很小,三四岁的样子。 “小姑娘?”墨紫这么一声,自己都觉得有点像不怀好意的人贩子,赶忙露出友善的笑容来,语气更缓和了,“你爹娘在家吗?”。 女娃娃摇摇头,羊角辫拍到她的小脸蛋,她伸出小手抓住,又从石屋子后面侧跑出去,奶声奶气叫着,“爷爷,爷爷。” 墨紫顺着方向一瞧,一个一手拿镰刀,一手提菜篮子,穿着满是补丁的短衣黑裤,肤色黝黑,却留一把雪须的老人家,先朝自己看了一眼,又笑呵呵将刀放进篮子里,单手把女娃娃抱了起来。 “妞妞真乖,等爷爷洗把手,咱们就吃饭,好不好?”老人的声音洪亮,精神矍铄。 “妞妞要吃青菜,不吃鸡蛋,这样妞妞就能长得跟爷爷一样高。”娃娃认真地说。 “对而且,这鸡蛋啊,不是咱们吃的,要拿到镇上去卖的。等爷爷把这个月的钱凑够了,有多的铜板,再给你买鸡蛋吃。”老人慈爱地贴贴娃娃的额头。 有鸡蛋,为什么还要买来吃?奇怪的逻辑。 墨紫再次开口,“老人家,请问这里是不是红萸坳?”虽然石碑上写得明白,不过既有人住,还是多问一声的好。 那老人将篮子放到矮墙的一角,又让娃娃坐在矮凳上,这才转过头来,“这里是红萸坳,不过只有我和我孙女住,你找错地方了吧?少字” “既然是红萸坳,我就没找错。”这老人是见这里荒着,以为无主的,才安了家吗?如果裘三娘知道,会把人赶走。毕竟,这地方不能赚钱是一回事,让人霸着却是另一回事。墨紫因此想问问清楚。 “你是什么人?来红萸坳做什么?我先跟你说,这地不卖的。”老人一听是特意找上门来的,就不太友善起来。 霸地的人说不卖地?墨紫一怔,脱口而出,“我不是来买地的。红萸坳是我主家的,今日随主人特地过来看看。不知老人家你——”是什么人才对 “你说红萸坳是你主家的?”老人的脸上刹那满是激动神色,双手有点不知所措往哪儿摆,最后大掌相搓,跨步上前,“请问你主家贵姓?” “姓裘,现居洛城。”看上去不像霸地的了。 “没错没错”老人咧着个大嘴直点头,“红萸坳就是姓裘的,如今知道的也没几个人。小哥刚说和主人一起来的?” “正是。”墨紫瞧老人的高兴不似作假的,心下就有了几分明白。 “小的先祖就跟主家姓,后来主家南下,留了他守在红萸坳。小的叫裘大东,还请小哥跟主子禀一声,能让小的见如今的主子一面,认个脸,等下了黄泉,还能跟我祖爷爷报个主家仍然兴旺昌盛的吉讯。”老人恳求墨紫。 能冠主人姓的仆人,可能是主人所喜欢的帮手。而能看守主人祖业的仆人,且几代未曾离开过,这份忠这份义,简直就是稀世之宝了。 “老人家,那你就跟我来吧。主人在石碑那儿等着。”墨紫当然会带人见裘三娘,因为就像自己很好奇一样,裘三娘也一定好奇红萸坳这块土地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裘大东也顾不上吃饭,临走给抱在手上的妞妞一个大饼,跟墨紫入了杂草间的小路。 离粉210差了一票。 不是我残忍,确实加更的章节没有准备好,而我到点要睡了。 如果明天到210的话,我会双更的。 亲们,么么,晚安。 第111章灿烂祖业(三) 第111章灿烂祖业(三,到网址 第112章 灿烂祖业(四) 第112章灿烂祖业(四) 裘三娘在车里哪里睡得着,躺着就觉得气闷。一块地,看着那么大,却不值钱,到谁那儿都说不过去。可是,躺着气闷,坐起来捣算盘也没意思。不好怪她爹,只好把责任都推到张氏头上,心里想,要不是她把着上都的丝绸铺子不肯给,她爹也不会拿这地契来充数。 她心浮气躁的,根本就没了耐性,问外头的小衣几次人回来了没有。 等几次都是否定答案,她扯开窗纱就对着小衣说墨紫,“说是我眯会儿眼,不等我睡着,就回来了。可我这梦都做完了,人呢?” 小衣无辜看看裘三娘,一个字没有。怎么说呢?难道说,小姐">你说谎,听到你一会儿躺,一会儿起,根本没睡? 所以,缄默最好。 “这都去多长时间了?”没人回应,并不代表裘三娘就没问题了。 这个她能答。小衣抬头看太阳的位置,估量一下,答道,“半个时辰。” “她敢情是吃过午饭再回来吧?少字”裘三娘说到这儿,开始觉得肚饿,立刻没了力气继续声讨,将墨紫的背包拿过来,翻出两盒点心,“小衣,你也上来,吃点东西。” 小衣上了车,裘三娘把点心分成两份,一份给她,她却不接。 “怎么?你不是爱吃甜的?”裘三娘奇怪。 “墨紫没地方吃午饭。”小衣这般回答。 裘三娘嘴一撇,“谁知道。她本事那么大,没准就在杂草堆里抓到一只兔子,立马自己烤来吃了。你心疼她,就把自己那份留给她。” 小衣很明白自家小姐">在饥饿的情况下会口不择言,于是默默地将自己那份分出一半来,放好了。 裘三娘看着小衣的动作,捏了芝麻酥糕进口里,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吃得七七八八的时候,小衣说一句回来了,就窜了出去。没一会儿,便听见墨紫柔柔的说话声音,是打发车夫到村里去等。 裘三娘心想,没得把车夫打发走,难道真是捡了宝?手一抬,弯身从车里出来,这回脚沾到地面。回身一瞧,除了墨紫之外,还多了一老一小。原来这红萸坳也有人住。 墨紫见车夫走远了,就对裘大东说,“东伯,这就是红萸坳现在的主人。”裘三娘性别的问题要由裘三娘自己选择说还是不说,她可不想多嘴。 裘大东赶紧放下妞妞,并带着孩子一起给裘三娘重重磕了个头。 “怎么回事?”裘三娘没明白。 “这位老伯是裘家先祖留下来的,看管红萸坳的,家仆的后人,叫裘大东。这是大东的孙女,小名妞妞。两人如今就住在坳里的石屋。”墨紫站在一旁答道。 “这红萸坳就你们祖孙俩了吗?你儿子媳妇呢?”裘三娘没想到老祖宗还在这荒地留了家仆。不过,这样也好,能问个清楚明白。 “这个嘛——”裘大东有些吞吞吐吐,目光就落在妞妞身上。 墨紫正好留意到。心知老人不想让孙女听到有关爹娘的话,就让小衣给妞妞找点心去吃,把孩子带开了。 “回少爷话,妞妞不是我的亲孙女,是几年前有人丢在路上,我捡回来的。”裘大东仍然跪着,“不敢瞒主子,我也是我爹娘抱养的。” 但他却在这坳里替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的主人,甚至可以说根本就不是他主人的人守了大半辈子的祖业 墨紫不知道,这世上真有这么老实诚善的人,因为父母和祖辈传下来的话,而一丝不苟得执行到底,从来不去想自己的人生原本可以不同的。 “东伯,请起吧。”连很现实很精明的裘三娘都不得不感叹这位老人的孝义,她本来还有点不太相信对方身份的真实性,如今再也不疑有它,亲手将人扶了起来。 有谁,甘愿为奴仆? 裘大东何曾想过能有今日,湿花了一双沧桑的眼,用袖子擦过,哽咽地说,“自我先祖以后,红萸坳再未有人见过主人面,如今我得见了,想必他们在九泉之下也高兴。不知少爷这次是在上都久待,还是就要走的?” “东伯,你也不要叫我少爷了。”裘三娘睨一眼墨紫。把车夫支开,是为了让她自曝女儿身吧?少字 墨紫正对上裘三娘那一眼,甜丝丝儿一笑。 “那……那要叫什么?”裘大东不解。 “这红萸坳的地契已经由我爹转给我当嫁妆,你叫我小姐">就行了。”裘三娘将目光收回来,对裘大东笑了笑。 “小……小姐">?”裘大东直结巴,“可……可这是祖业啊” 自古祖业传男不传女。 “以前是祖业,现在就是嫁妆。”墨紫尽责补充,“东伯,您和您的孙女如今也是咱们姑娘的陪嫁了。不过,姑娘嫁到上都来,你们算是有靠山了。”人既然没有要自由的意思,那就跟着裘三娘混吃混喝吧。 “一直说祖业祖业的,我眼里光看到地,没看到营生。东伯,这红萸坳原本是做什么用的?田庄还是鱼业?”裘三娘问了一个她和墨紫都很感兴趣的问题。 裘大东骨子里就是主人说什么是什么。祖业变成了姑娘的嫁妆,他也只好跟着祖业变成姑娘的陪嫁仆人。这个思想转得很快,他听裘三娘的问题,倒是一愣。 “姑娘不知道吗?红萸坳不产庄稼,河水急,也难捕鱼。你曾曾……”没人搞得清楚是哪一位,加上裘大东大字不识,“爷爷吧,当年在这儿开了个小小的船场子,专给人造捕鱼小船和那种一人两人坐的小舢板子。因为工活细,出的船又稳又快,赚了些钱。后来上都乱了,他才带全家南下。以后捎过信来,说子孙们不想接手船场子的生意,让我先祖看着地,怕将来裘氏再遇什么灾什么难的,说不定还需要干回老本行。” 墨紫听着,面色沉静,心涛起伏。 船场子?红萸坳是了,那样外凸内凹的大鱼肚地形,宽阔的河面,布袋般的河段,就近的江,别说造小船小舟,即便是千石载量的江船都能造好航出去。 这个坳,简直就是完美的船场地段。她一开始竟然没想到。 今日第一更两千字。 可能有三更。 第112章灿烂祖业(四) 第112章灿烂祖业(四,到网址 第113章 灿烂祖业(五) 第113章灿烂祖业(五) “船场子?”裘三娘的反应和墨紫的心情截然不同,她本来就对红萸坳不抱希望,看到裘大东后,还以为可能祖业是指别的什么,谁知道只是造小船的工场。怪不得,裘氏子孙都不肯继承,她老爹常到上都看铺子,也从来不曾来过这地方。 “我听我爷爷说,那时红萸坳可忙活了,从早到晚都是敲打声。”裘大东没察觉到裘三娘渐渐黑下去的面色。 裘三娘不耐得挥挥手,“东伯,行了,我对木匠活一窍不通,且一听梆子声都头疼。” 裘大东本来兴致正高,一下子就怏怏然,“小姐'>,那您会把船场重新办起来吗?”。 “恐怕难。你不知道如今的形势。造船业全掌在朝廷手里,对民间私人船场控制很严,难以申请许可凭证。而且,不是内行人,吃不了那行饭。”裘三娘对船业还真得不了解,只知道几乎所有大的船场都由工部统设统管,而对民间有哪些人又做得好的,一无所知。“再说,这行我瞧着,没什么大赚头。”顶多就是小利。 “小姐'>,咱有许可从业凭证啊。”裘大东一句话又让人诧异了。 墨紫偷偷造过橄榄船,因此对船业还算有点了解。裘三娘说的一点不错,造船业一向由朝廷把持,就好像是现代的国营企业。 因为,水运是最重要的国本之一,特别是四国由江而分,以水为界,一旦决裂,水战便是第一场仗,所以造船术的强弱,根本上决定了国家的强弱。各国都重点发展造船业,而大周在这个领域里是皎皎领先者,当世最好的船工几乎都集中在工部之下。也因此,对民间获取从业许可的条件十分严苛,能进入者寥寥无几。而即便能把船场开出来,找好的船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优秀的,都被招到工部效力去了。所以,民间造船工艺十分贫乏落后,不能与官方船场造出的船相比。 即便环境如此苛刻,裘三娘有一点却说错了。造船的利润,一点都不少。不但不少,还很大。 首先,船的需求量大。官方船场虽是工艺好工匠能,但他们主要造的是官船,优先的也是官家订单。接民船的单子,但一年有限额,买家得走后门,而且出船的效率实在不敢恭维。这么说吧,墨紫曾想过偷懒,请洛城船场把橄榄船上下两个盖给打出来,居然跟她说要三个月。后来她找了散工帮忙,二十天就弄好了。那些嫌官家船场速度太慢,又无门路的人,只要转而寻求民间船场。 这就导致第二个潜在机会,因为私营船场屈指可数。 话说,整个洛州只有两家。墨紫找过一家问,确实生意好得很,但工艺也真是很一般,造价却比官家船场的贵,裘三娘给的买船银子根本不够。不过,对一般的买家而言,没得选,贵也只能贵了。这个市场,几乎是不能讨价还价的,都得客人干巴巴求着船场老板。 为什么? 等于是官家,加上民营寥寥十来家的寡头市场,面对巨大的需求。买家要讨价还价,那就请找别人去。不过他们也笃定买家找不到别人。交通又不发达,骑驴赶马半个月找上一家,嫌价格不好,还得再花十天到另一家去?买得起船的人,是不在乎这路费,可时间还有费的功夫呢?所以,银子倒是小事,而更在乎这船造出来,行得稳不稳,走得安不安全,他的货能不能上得了岸,万一船发生事故又该怎么办。 综上所述,墨紫认为,船场是一个很难进入的行业,可是一旦进去了,其利润是可观的。要不,她跟民营小船场老板讨价时,对方也不会理直气壮说订单已经接到明年年底,让她过两年再来了。那个船场的面积只有红萸坳的五分之一大,普通的二十人画舫那种尺寸到顶了。 裘三娘对船业完全没概念,才轻而易举说出没有赚头这种话。因为普通的商人不会对船业有了解,只觉得官府限制得严,又几乎没什么人做这一行,就认为无利可图而已。 “东伯,你可知从业许可证是有年限的。如果交税便罢,交不上税三年就会取消从业资格,得重新申请。”目前,入船业的本金条件是三万两。墨紫当时听人说后乍舌,从此对船业敬而远之,转而变成地下工作者,私造了那么一艘橄榄。“红萸坳荒了这么多年,应该早过了年限。” “不是的,不是的。”裘大东着急摆手,“裘老太爷当初南下时,交清了税,又给我家祖爷爷留了银子可交十年税。船场子虽然已经没有再做,可休业期的税一年五十两。再加上这地种不了田,官府征收也无用,就一直保留到现在。今年年初刚给咱们换了新的从业本,还有皮面子包着。我一向随身带着的,怕家里万一遭偷儿。小姐'>,你请看。” 说完,就从怀里深掏出一个棕皮簿子。 墨紫接过,递给裘三娘。 裘三娘看完,就给墨紫,“你也看看。” 墨紫一看,果然是今年的日期,盖着上都工部大官印,写特许红萸坳经营船业等字样,续给了五十年期。 “可是,东伯,如果只给了你家祖爷爷十年的税银,之后怎么交的?”墨紫看过祖孙俩的生活环境,就是穷人一双,连鸡蛋都吃不起—— 突然,墨紫明白了。 “老太爷也给了我祖爷爷安家费,差不多有百余两。我们都自己种菜种稻,养了些鸡鸭猪,虽说坳里没多少好地,总算能自给自足。用不上那笔银子,税银就可以多交两年。卖菜卖蛋卖家禽,一年也有十来两的积蓄。这期间,战乱的年头和免税的年头倒不少。这么东拼西凑,再靠老天爷帮忙,该交的都交上了。”裘大东的话,证实了墨紫所想。 “姑娘,东伯自己省吃俭用,家里能卖的,都卖了换钱上税。连妞妞吃个鸡蛋,都自己掏腰包贴钱。”墨紫觉得此刻她要不跟裘三娘说出这件事,会遭天遣的。 裘三娘也不是铁石心肠,红萸坳这么破败,裘大东还能这般赚钱为主死守了这份家业,她亦有些动容,“东伯,这么多年辛苦你们一家人了。” “小姐'>,这是小的应该做的。没有裘家人,今天就没有我祖爷爷,也没有我大东,更没有妞妞。小姐'>既然如今嫁到上都,这证您就收好吧。不管小姐'>要不要把祖业重新经营起来,可终于又回到主人手上,我心里也踏实。”实心肠的人说话句句肺腑。 裘三娘看着墨紫手里的棕本,虽然也知道裘大东几代能把这份祖业保留下来实属不易,换个居心不良的仆人,卷了银子就跑了,但裘家这三代只做丝绸米粮的买卖,还有购肥地开庄子这些营生,对这片荒瘠的土地,实在提不起兴趣。 “东伯,这事我再想想吧。过两日,我便要嫁进夫家去,一切等我安顿完,是放着,还是转手,一定有安排就是。不过,即便卖了,你和妞妞照跟我,不用担心没去处。”裘大东这样的仆人,能不能干另说,单忠心一样,裘三娘就不会亏待他。 “小姐'>,小的身份卑微,也不曾读过书,不过知道当初裘家先人的良苦用心,是想给后代哪怕一个念想,一个可以从头开始的地方。小姐'>若不急需用钱,要么觉得年年交税太费银子,小的会想办法的,请别卖出去。许是将来小少爷,小小少爷有兴趣了,接过去做,也算是祖业的承继。”裘大东没读过书,但说话条理分明,不是愚钝之人。 墨紫听到小少爷,小小少爷这两个词,笑得明眸灿灿。 裘三娘瞪墨紫一眼,对裘大东的话却没怎么放在心上,口中只敷衍应了,“再不回城就晚了,我以后会再来的,你也带孙女回吧。” “小姐'>,今日既然来了,要不要给东伯补些银两?”墨紫一直等裘三娘提,但没等到。不知这位是犯了小气的毛病,还是压根没想到。 “啊,对了,可也不叫补。既然如今才成了我名下的产业,日常开支就从我这儿取。”不过,不可能补她那些爷爷们欠的。裘大东刚还说了,银子他自己能想办法。当然,她还不至于那么过份。“东伯,你平时就记个帐,用多少钱买了什么,卖多少鸡鸭赚了多少钱。每隔段时间,我让这丫头来拿账本派银子。” “小姐'>,小的不识字。”裘大东对这个任务犯了难。同时多看一眼墨紫,想不到这小哥是丫头。 墨紫真是服了裘三娘,嫁妆都几万两了,还斤斤计较卖鸡蛋鸭蛋的钱。 “东伯,那你就拿个小箱子,把姑娘给你的钱放在里头,用的时候取,卖了东西就把赚得钱放进去,我每次来,你跟我说说买了什么卖了什么就成。具体的,我以后再教你。”墨紫乐意帮助弱势群体。 “这个成,我平时存钱也这样。”裘大东憨笑。 “姑娘,给东伯多少银子?”墨紫等人示下。 “二十两吧。十五两备个急,其中五两是给东伯爷孙俩的私用银子。以后按月给,每月二两。等妞妞大一点会再多给一两。东伯,菜地从今就不用算主家的,还有家禽那些,分一半出来当作你们自己养的罢。”裘三娘这是发了一回大善心? 墨紫拿出几锭小银子,约二十两,塞进裘大东手里。 裘大东差点又老泪纵横,说谢谢主子,见妞妞喜滋滋吃着饼过来,忙拉着又磕头。而且,怎么拉起来都不肯起,直到载着他新主子的车转过弯去。 今日第二更,其中两千字是粉210的加更。 灿烂祖业一不小心被我写得洋洋洒洒,不过,实在是太多要交待的关系。相信亲们都很明白,这份祖业很重要的。 还有第三更,大概9点左右。 第113章灿烂祖业(五) 第113章灿烂祖业(五,到网址 第114章 才子萧三(一) 第114章才子萧三(一) 花轿在震天的鞭炮声中入了敬王府大门。 照上都迎新娘的惯例,轿子该在大门外停下,由媒婆背进去。不过,这惯例在敬王府行不通。因为,太远了。 这个府邸住了萧家两代王爷,自老王爷而下四代同堂,全住在一起。 老王爷有三个嫡子,二子受皇命承得王爷位,大子三子均在朝中有武官位。因老太爷主张家和万事兴,嫡室子孙不分家。而皇上赞赏其治家有道,赐织云坊大一半拨为敬王府第,其中园林景致,碧湖绿岛,亭台楼阁,不出敬王府门就可玩赏。也因此,大老爷,三老爷两家住在王府里,还有将近八百的三家仆从,依然宽宽落落。平时三房互相串门子,轿子是必需的,马车是高效的,快马是紧急的。 敬王府分为三个园子。敬芳园为主园,由敬王爷这家和老王爷王妃住着。华明园给了大房,惠喜园给了三房。 第三代萧姓子孙,尚且嫡庶同住,但庶子一成亲,就必须分家出去单过。这也是大部分贵族官家高门的做法。 李氏昨日给裘三娘她们说了整整一个时辰敬王府的事,不过墨紫也就记得这些。倒不是她记性差,而是其他的,她不特别很感兴趣。比方说,王爷的名头为何不传长子?因为谁优秀就传给谁呗。对这时的古人还觉得不太合乎常理,对墨紫来说,墨守成规传给长子才很有问题。再比方说,萧家三房之间看似和睦,其实有谣言说不合。这不废话吗?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更别说八百来号人都凑成一国了。还有,她也看出来了,很多关于敬王府的事,李氏就是听人这么说的。一句话传十个人就变了味,更何况是一个时辰的话,可能早歪没谱了。 亏白荷绿菊听得那个仔细,墨紫想她当时要是主动提出当文书,估计人抢着给她磨墨铺纸,然后给它装订成册,随身携带,没事时就巩固一下,最好因此就能让裘三娘变成王府里人见人爱的宠儿,从此婚姻美满爱情如意。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她看裘三娘,分明也是无趣,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的。 乐手在最前,媒婆接着走,新娘的轿子跟着,四个陪嫁丫头跟在后面,还有那已经风光游过街的八十抬嫁妆箱子,长长一条队伍。 前庭据说也是男子们会客的地方,却不像裘府的前园,这里树少花圃多,矮矮从地上拔起。没有花圃的地方,都铺了青石。屋子比洛州的高大,却全部是平房。整个庭院看上去空间很大,很高,多用青和乌双色,用花的明亮装点,门廊下一卷卷垂着苍洁的纱片,风一起,就飘动起来。 若说裘府偏南,因此庭院有江南的雅趣别致,那么敬王府的前庭,则实实在在是大唐建筑的风格。庄严中有灵秀,肃穆中有飘逸。 “敬王府好气派啊。”四个丫头中,绿菊随裘三娘在外走动的时间最少,而且从未到过北方。 近五十年来,南士北进的安居商贾和士者增多,整体风格产生了变化。学士府的建筑就偏江南调,讲究细巧精致的园林和楼阁的层次。因此,让她们这些南来的人,不会有太大的心理落差。 绿菊觉得是气派,的确敬王府里的一草一木似乎都比别人家的粗劲狂傲。不过,在墨紫眼里,更欣赏的是建筑本身传自于大唐的悠远旷然,真令人心醉不已。她甚至想,即便自己可能不喜欢住在这里的人,但对于这座王府恐怕是讨厌不起来了。也好,居住环境直接影响人的心理,至少能保持积极向上的精神状态。 过了前庭,就见一条四马并行宽的过道,往两边弯伸过去。而乐手不拐任何一边,直直上过道,进入对面贴着喜字的一扇大门。 这道门比敬王府的大门小一号,上挂牌匾金字,写着敬芳园。 门口迎出小厮,还有管家管事之类的人,请了媒婆说话,因此就停在门前。 白荷回过头来,神情又是紧张又是喜悦,“就要进王府内园了。绿菊,你别东张西望了,让人以为咱们没见过世面似的。” 又交待墨紫,“墨紫,带着她点儿。这丫头平时就最爱瞧热闹,没人在耳边提着醒,我怕她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才不会。放心,怎么都不能给咱姑娘丢脸。”绿菊噘噘嘴,很不服气,却还是下了保证。 对丫环来说,小姐">出嫁的日子大概比她们自己出嫁还要重大。 “白荷,让我带着绿菊,还不如你紧带着小衣。她别一进园子,就没了影。”小衣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不过墨紫这话有缓和大家紧张的意图。 “我都没看到什么树。”小衣也回头一说,那样子很是不满。她大概是四人中唯一对这种王府气派没兴趣的。 “小衣,知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没大树?”墨紫看管家样的男子和媒婆背着她们在那儿嘀嘀咕咕,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到如今,即便某人不肯娶,这门亲事也得进行到底。按道理,裘三娘踏出府门之时,已经是敬王爷家的三儿媳了。 皇上还说老王爷治家有道。有个孙子休两任正妻,如果再毁一门婚,墨紫还真想问问看,到底有道在哪里。 “为什么没大树?”小衣追问,“为什么没有?”对自己关心的问题,不但不沉默寡言,还重复说。 “因为怕刺客。”墨紫眼睛不离那两个还没嘀咕完的人,可怕刺客的说法倒不是编的。 “刺客来了,打走就是,跟树有什么仇?”小衣一身武功,天不怕地不怕。 “大树靠墙,刺客就能进府。大树在园子里,刺客就能藏身。大树越多,能藏的刺客就越多,打也打不走。所以,干脆没有树。”至少,没有根深叶茂的那种大树。 小衣的脸垮下来,“我不喜欢这里。”还干脆直说了。 媒婆那边的声音高了起来,“我说,新郎官不来,新娘子怎么进门啊?” 第三更粉210的加更还清,还有一千字提前算粉240的吧。 少见的大爆发。嘻嘻。 下次双更,粉240,还差16票。 亲们,周末愉快。 第114章才子萧三(一) 第114章才子萧三,到网址 第115章 才子萧三(二) 第115章才子萧三(二) 敬芳园里有很多独院,除了老王爷王妃和敬王爷夫妇各自所住的院落之外,最大的三个是庭草院,维风居和咏古斋,由长子萧庭,次子萧维,三子萧咏分别居住。三院各有特色,其中咏古斋的净泉阁,是上都好学之士极想踏入一睹的地方。原因无它,这净泉阁有一万多册藏书,其中更是不少百年以来的孤本珍本,千金难求。 萧咏自幼不爱舞枪弄棒,懂事起就爱读书,琴棋书画一点便百通。萧家儿郎一向从武的多,也不是没有资质平庸之辈,但至少拿得起刀枪棍棒。偏出了个萧三郎,一碰兵书就睡觉,一拿兵器就脚软,却作得一手锦绣文章。若不是连休两妻,引得皇上不悦,罚他当了个清闲的文库编修,本有可能提为大学士。 萧咏喜文,又不爱家里父兄舞剑弄刀的热闹,在敬芳园西北角,以竹为界,划出咏古斋清静一隅。而众屋舍之中,他最爱待的地方,就是净泉阁。其次,是他小妾金丝的住处——思丝屋。他该和正妻所住的默知居,本该在咏古斋的正中位,嫌离得思丝屋太近,休掉第二个正妻之后,就迁到咏古斋最偏一处去了。 听着隐隐约约的喜乐,萧咏的书童青雀在净泉阁外急得团团转。 “公子">,我的好公子">,你快出来吧,能听到喜乐,这花轿八成到咱园子门口了。”不管新进门的三奶奶能不能得宠,拜堂这种事可马虎不得,上面的长辈都紧盯着呢。要出什么差错,他们这些贴身的小厮第一个倒霉。 净泉阁的木门纹丝儿不动。 青雀急得恨不能拍门,可他也懂自家公子">的脾气,净泉阁大门一关,就是闲人免进的意思。 “青雀。”另一个书童白鹄回来了。 青雀只往白鹄身后瞧,见到那个盈盈的身影,心里喊一声好了,忙走过去,“丝娘,可把你请了来。赶紧帮咱们劝劝公子">,他要不去接轿,咏古斋谁都别想清静了。” 金丝金丝,紫萝草绕藤儿的百褶裙,青烟色的环臂云纱,未盘发,用一只铜簪在颈后松拢了。再往上瞧容貌,一双青黛眉,春叶卷儿的柔眸,笑若流云轻漾,气如兰花娇美。 那不是一个明光灿烂的大美人,却从头到脚让人看得心里舒服。 “把我请来也没用,我又进不得这净泉阁,不过和你们一起在外头干着急罢了。”金丝在木门前停住,既不伸手推门,也不扬声像青雀那般把人喊出来。 “丝娘,你虽然进不得,可公子">最爱听你唱小曲。你一唱,公子">一定出来。”青雀早想好了主意。 金丝柔眸轻轻一转,说话依旧淡声淡气,“你说的是多久前的事?如今我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做小姑娘时候的事不成?” “好丝娘,公子">再不出来,误了良辰,王爷王妃怪罪下来,恐怕还累你受平白之冤。管那新娘子是谁,赶紧拜了堂成了礼就完了。今后,就是公子">和新奶奶两人的事,合还是不合,长辈们也管不着了不是?要我说,长痛不如短痛,闹别扭也等以后关上咱们的院门,慢慢来呗。”青雀跟萧咏多年,对咏古斋了若指掌。 白鹄新顶上来,年龄还小,一切听青雀的。 “你这话要让新奶奶听见,还不扒了你的皮?”金丝白青雀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院里又要出什么事呢。” “别管要不要出事,至少现下不能出。丝娘,不唱曲,那你就想个别的办法?”青雀突然听不到喜乐,脸色一变,“要命,要命,喜乐都不吹了,一定是新郎不到,新奶奶生气了。” 金丝往敬芳园大门的方向慢悠悠瞟了一眼,又将目光慢悠悠调了回来,扬起声,“咏郎,别误了吉时,快出来吧。” 门里头悄无声息。 “瞧吧,便是我来也无用。”净泉阁里的萧咏,从来不是她能撒娇的那一个柔情夫君,而是即便天塌下来,也我行我素的人。 所以,金丝不爱踏到净泉阁来。而萧咏也不爱她来,或者这么说,他不爱院里的任何人来这里打扰他。 萧咏说,只有真正爱书之人,能与他分享书中妙趣之人,才能入净泉阁。因此,他邀请他欣赏的有才之士来,也邀请他的知己好友们来,在这儿赏月喝酒,听风吟月,但这其中从来没有女人,也没有她金丝。 金丝知道,那是因为萧咏的正妻们中没有一个能有他欣赏的才华。而她,不过是侥幸早早遇到了他而已。她所懂得的琴棋书画,由他手把手教。她并无天分,却胜在努力。而他,可能正因教她费尽了心思,又获得的成就感,独钟爱了她,独放纵了她。 她一向很满足,只要不威胁到她如今夫爱子孝的生活。净泉阁的大门对任何女人紧闭,那她就可以忽略被排拒在门外的不快之意。 “我不管了,他去不去接他的新娘子,与我何干?”金丝调头要走。 就在这时,木门吱呀一声,一只手伸出来握住了金丝。 “你新奶奶要来了,怎与你无关?” 金丝听得那熟悉的声音,不由一喜,顺势往后仰去。但她并没有如愿进得藏书楼里,反让一股力推回原点。 “金丝儿,小心,站稳了。”手的主人已经走了出来,双手离开金丝的肩,转身将木门关上,交待青雀落锁。 金丝回头,见他仍着一身书生灰袍,笑得柔情似水,“咏郎,那你还不快换了喜服,到门口牵了新奶奶拜堂成亲?明天一早,我给你们俩斟茶倒水,好好伺候着。” “一张嘴,灌醋的酸,太明显了,这可不象我教出来的。”大手轻捏金丝的小嘴,“收着点儿,别让新奶奶看了不舒服。” “青雀,把喜袍拿好,三爷我边走边换。”那手陡然离开金丝,人已经大步下了石阶。 青雀忙不迭将放在廊下的衣盒拿了起来,招呼着白鹄,小跑跟着出了净泉阁外的拱形门。 金丝愣愣望着那道青影,怅然之后,猛地眼神一凛。是了,刚才不知不觉软弱了,不象他教出来的。她可不能那么没出息,他若是不喜欢了,她和孩子们该如何是好呢? “三爷,三爷,您慢点走。”青雀不高,前头萧咏一步,他要走两步。 “催的也是你,叫快的也是你。误了吉时,别怪我推你出去挡骂。”萧咏心情似乎好得很,健步如飞。 “三爷,我瞧丝娘有些难受呢。”白鹄还小,说话不经脑。 青雀差点没扇他脑袋,心里骂,人难受,关你什么事?刚才在金丝面前把新奶奶说轻了,那是讨她的好。他在这府里,人情世故学得最快最明白。 “我在净泉阁里有三不,就是我娘我奶奶来了都一样。青雀,告诉白鹄,免得下次还替人操心。”萧咏的背影成了大红色,喜袍已经穿上。 “白鹄,你听好。三爷在净泉阁闭门读书的时候,第一,什么人来都不给开门。第二,刚读完圣贤书,绝不说谎。第三,不出净泉阁的花园,绝不哄女人。”青雀给白鹄掰手指。 白鹄听了,嘴巴张得老大。 “张那么大嘴干什么,直说明白就是了。”青雀摇摇头,觉得此子还有得教呢。 “是,是,三爷。”很奇怪啊,平日里跟着公子">在思丝屋,好似夫妻恩爱,羡煞旁人。再一想,丝娘大概也知道这点,所以他三请四请的,开始就不愿意跟他来。 “你教我他,我倒要问问你。”背影不回头,且越走越快,“既然知道规矩,你还找丝娘来做什么?” 青雀喉头一哽,磕磕噎噎说道,“小的……小的……不也是没办法了吗?想来……想去,说不准丝娘……一曲能把三爷唱出来。” “你咏三爷我是鸟儿吗?金丝一唱,我就飞出来?”要不是赶吉时,真想回头拍一掌。 “三爷,您不是鸟儿,我是鸟儿。”青雀没法回嘴,只能自己认。 “可不是?一只金丝雀,一只青枝雀,在外头唱得那个热闹,本想把书看完,自打你俩唱,就硬没瞧进一个字。”萧咏的声却一直有笑音。 “三爷可是看了一本好书?”青雀闻声而上,不再说金丝。 “不错。整理几年前游玉陵时买的那箱子书,翻出一本玉陵花神传,讲得极有趣。可惜,还差几页就看完了。”已经走出了竹林,看到自家二哥正过来,想必是来抓自己,于是跑了起来,要显得不是故意不去接轿子。 “花神传?”这种书有那么好看吗?青雀跟着萧咏,能读不少书。“三爷不是不爱看神鬼怪谈?” “不是神鬼传说。”萧咏气息有点急,见离得萧维已近,就没再说下去,而冲着面色沉冷的萧维解释,“二哥,我看书看忘的,不是不肯拜堂。我虽然本来不愿再娶一个,不过既然爷爷奶奶和爹娘非逼着娶,我也不能担不孝之名。” 萧家这俩儿子,别的不好说,至少都孝顺。 今天第一更。 第115章才子萧三(二) 第115章才子萧三(二,到网址 第116章 如此洞房(一) 第116章如此洞房(一) 墨紫和绿菊派过给小丫头仆妇婆子们的喜钱,往回走。虽然天色暗了下来,四周却让喜字灯笼照得十分明亮。 “这居所可比咱们在裘府的院子都要大多了。”绿菊平日就是话多的,今日因喜气,更活泼些。 墨紫嗯了一声,“居所是大,不过好像偏了些。” 拜堂在主院,墨紫是二等丫头,也没进去观礼。后来等裘三娘蒙着红头巾出来,她一路跟着走了半天,看到竹林时,媒婆说前头就是萧三爷住的地方,叫咏古斋。以为就到了,谁知还绕来绕去不少路,最后才看到挂着默知居的牌匾。只觉得这咏古斋似乎已经够偏的,里头正妻住的默知居更偏的不得了。 虽说默知居很大,有厨房,绣房,书房,有冬居的暖屋,夏居的凉屋,还有普通的厢房十余间,中间有棵大树,四角还有凉亭花圃,甚至一小方竹林,不过,当墨紫指着最西面比另两面要高出很多的墙,问守门的婆子墙外是哪儿的时候,得到的答案居然是织云坊另一家府邸。这偏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完全是敬芳园大门的另一头了。 闻着新漆味儿,手摸过走廊的雕栏木,新刨的刺手感。可过喜房门,手感就变得很平润,是旧房新漆。这地方不是新建的,而是在旧屋之上添建的。以萧三***身份,住在这儿,显然是冷遇。就如她来之前预料的一样,因此也不太惊讶。 喜房里,点满了红色的喜烛。大红喜被大红帐,红纸喜联红包金,一室通红彻底。 “人都走了吗?”。白荷见墨紫她们进来,就问。 绿菊不同,墨紫在大宅院里反而话少, “白荷,咱们如今是有小丫头使了吧?少字刚才派喜钱,来领的人可不少呢。小丫头大概有五六个,打扫庭院整理花圃的有两个仆妇,还有专门守门的婆子。”绿菊没心眼,笑得那个开心。 “不知道是临时调来的,还是给咱们用,反正先别忙着使唤她们做事,等姑娘明日问过再说。”白荷谨慎又细致。 “小衣,把窗开开,这些烛火烟烧得我眼睛疼。”裘三娘不但开口,还伸手将红头巾拿了下来,“白荷,拿点吃的给我,饿死我了。” “姑娘,盖头不能拿的”白荷要去给她罩上。 “新郎倌来的话,小丫头会报的。”墨紫看小衣打开窗后,就靠在那儿可怜巴巴瞧默知居中央唯一一棵大树,“小衣,没树爬,爬房顶也一样,这儿的房顶高。还有,咱西面那座墙,很有高度。” 一下子帮了两个人。 裘三娘就着墨紫的话说,“等人一来,我立即盖上这劳什子。这会儿先让我喘口气,喝杯茶,吃点东西。” 而小衣说一声出去瞧瞧,墨紫只来得及关照小心让别人看见,她就窜到外屋了。 白荷看着一个小姐">狼吞虎咽,一个丫头跑得飞快,叹口气说道,“如今可不是在裘府咱们自己的小院子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姑娘,小衣那儿你得说说。” “别看她大大咧咧的,心里有数着呢。你们什么时候瞧见她在人前露功夫了?”裘三娘吃着吃着,头上的珠冠开始往下沉。 “我的姑娘哎,抬着头吃,要不然珠冠掉下来可麻烦了。”白荷操不完的心。 绿菊给裘三娘倒了茶,则开始八卦萧大才子,“姑娘,咱们姑爷长得可俊了。” 裘三娘将半口豆沙糯米团子吞下,眨眨眼,语气是调皮的,“怎么个俊法?” “俊就是俊呗,还怎么个俊?”绿菊语文不好,形容词汇缺乏。 “墨紫,你说说。”难弄的事,都交给最聪明这个。 谁知墨紫来一句,“我还真没看清,除了一身红袍子。大概跟二爷差不多高,不过瘦一些。” “你们两个站一块的,一个说俊,一个说没看清,我信谁?”裘三娘喝口茶。 “那白荷,你说姑爷好不好看?”绿菊拽了目光探窗外的白荷。 白荷回头来笑道:“姑娘,这回你可以信绿菊的。姑爷啊,斯斯文文的样子,看着挺好。” 墨紫心想,这种描述,算得上俊男吗?上都无数学子聚集之地,斯斯文文就是俊的话,满大街都帅哥了。 裘三娘却对白荷的话也不太以为然,“俊也好,丑也好,不见得能多喜欢我。他不是专宠那个妾吗?叫金丝的。” “姑娘可别这么说。您那么美,姑爷看到一定会动心的。”白荷急忙劝道。 墨紫觉得裘三娘这话似乎还没说完,抱臂上观。 “如果因为我美,他就动心,这人八成是个好色之徒。”裘三娘继续说道,“那就更不能跟他洞房了。” “姑……姑娘?”绿菊差点把裘三娘叫成姑姑,一噎开始打嗝了。 “姑娘,这话……这话……”白荷也吃了一惊,“从何说起?这就是洞房,姑爷等会儿过来,自然……自然……”云英未嫁的姑娘家说这种事那个吃力。 “人我都没见过,怎么跟他今晚洞房?我就不愿意。”裘三娘说着说着脸一红,“他想洞房,可以去找他的爱妾。” 墨紫跟裘三娘大半年,从没见过她像别扭小孩的这一面。原来即便见识多广如裘三娘,也会有洞房紧张症,怕女孩变成女人那一刻的来临。 “姑娘,你不是看过**经?”墨紫有点起了兴致来参与。 “**经是什么**?”白荷不懂这和洞房有什么关系。 “姑娘是不是抄经太多?”绿菊怪才,以为裘三娘累的。 裘三娘这下脸涨得通红,喝一声,“墨紫,你好哇。我看过**经,你就没看过?是谁巴巴问我借去看,十天才还我?”互相揭短。 “我承认我看过。翻了一下,就没兴趣了,顺便放在床垫下面,忘了还,结果还让姑娘你提醒我。”墨紫简直忍不住要笑。 “如今随便你怎么说了。”裘三娘哼道。 “到底这**经是什么啊?”白荷终于觉得不对。 “就是——”墨紫想说**。 “墨紫,你敢说?说出来,你也跑不掉。”这书,两人可都看过。 白荷绿菊一头雾水。 墨紫呵呵直笑。有人看她苦,偏她要在这苦中找出一份自在来。 一条狭路,所有人尚未察觉之时,在墨紫眼前,却已经渐渐宽了。 今天第二更,粉240的还清。 下一次双更,粉270时。 快月底了,求保底粉红啊。 第116章如此洞房(一) 第116章如此洞房,到网址 第117章如此洞房(二) 第117章如此洞房(二) 大红喜烛烫得融化,蜡刚流下来,却又冷了,就和大多数大宅门里的婚姻一样。可,在这个连被子里都要撒红枣莲子,什么都讲吉利的屋子里,千百年来居然没人发现喜烛其实一点都不吉利。 墨紫看着那对手腕粗的金红蜡烛,一时又跑出神去。 裘三娘见丫头们似乎对她不愿洞房的话听不太进去,于是又说道,“你们要是不帮我想些好主意出来,我就直接把人赶出去。” “姑娘?你从刚才开始是说笑的吧?少字”白荷少见的,不能把主子的话当真,“唐夫人'>说,明天一早,会有婆子妈妈们来拿……” 她说着话,走到喜床那儿,将那绣着荷苞青叶的喜被轻轻掀开一半,果然看到那方白色丝绢,重重叹口气,回身用手一指,“姑娘,您瞧瞧吧?少字这可是上都王府,到处讲规矩的。明早,就会有婆子来收这绢子。要是看到上面没有……落红,姑娘,那谁都知道您不受姑爷宠爱了。以后姑娘可怎么办?” 墨紫瞧见那白绢,浑身不由一哆嗦,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陋习?据说,还有人家特地把白绢收进箱子里当宝的。 裘三娘虽然不像墨紫这个现代人泛恶心劲儿,只是看到白绢,让她更觉得不自在了。 “听说,有人拿鸡血鸭血混过去的。”墨紫想,古人也不是那么纯真的,有的是女子在婚前偷尝禁果,然后新婚夜想辙对付过去,包括刺大腿股什么的。 “墨紫,你今晚上笨一点行不行?”白荷真是头痛极了,她这儿拼命想打消姑娘荒谬的念头,乖乖去为**,可那儿就有个人满肚子的主意,一想一个,令她徒劳无功。 “墨紫,鸡血鸭血能行吗?要不,你们几个扎手指给我凑上一杯?”裘三娘狠的。 绿菊脸吓白了,“姑娘,别整了行不行?我怕血啊。”不等扎上她的手,她一定会昏过去的。 “相信我,姑娘,鸡血鸭血还是人血,不用特别的方法,人分辨不出来。”而这种特别的方法,需要很先进的仪器,这个时代绝对没有。至于那个滴血认亲,把血滴在死人骨头上,看能不能融进去,根本没有科学依据。 “我去抓鸡?”刚一进来的小衣积极要拿到这个“光荣”的任务。 “你们够了吧?少字”白荷觉得自己像面对了一群闹着玩的小孩子,“鸡血也好,鸭血也好,我们几个的血也好,根本没用。你们当姑爷是傻瓜吗?”。 “清醒的姑爷不一定傻,喝醉的姑爷肯定不聪明。”墨紫还玩上瘾了,“等他早上醒过来,看到一方带血的绢帕,根本不会想到别地去,一定以为自己洞过房了。”知道古代小姐'>为什么扑个蝴蝶也有趣了吗?因为生活太无聊,得没事找事干。跟她这会儿的心理,差不多。 “墨紫,万一姑爷没醉呢?”绿菊一听用自己血的可能性不大,顿时来了精神。 “对,没错,要是姑爷很清醒,怎么混过去?”白荷终于找到驳回点。 “所以啊”裘三娘要把难题出完,“不想混,就帮我想个办法,不让他有机会洞房不就完了?这样,责任在他,不在我。” 裘三娘不想洞房的心思再认真不过。 身为女人,墨紫理解她。换作是自己,和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进行“爱的运动”,那可真要命。 “白荷,小衣,绿菊,墨紫。”一一点名,“谁想出好办法来,我赏她十两银子。” 没人说话。 白荷自然不会为了十两银子,让裘三娘以后难得宠。绿菊挺爱赚这银子,但脑袋不争气。小衣是既不关心银子,也不爱动脑。墨紫,觉得为十两银子要费脑细胞,不合算。 “嫌少?”裘三娘这么说,因为单看了墨紫的反应,“二十两?” 墨紫察觉裘三娘寄希望于她,“姑娘,洞房这种事,一闭眼就好了,别太紧张,其它的反正姑爷会做。”墨紫其实也没经验,她一直服务于军队,没男友,保守得一塌糊涂。 “墨紫,你帮我,我帮你。”裘三娘一看,不下重诱不成。 “姑娘的意思?”墨紫哦了一声,不掩盖自己感兴趣的神色。 “你帮了我这次,我就再减一年,如何?”裘三娘知道墨紫最想要的东西。 白荷绿菊不懂这意思,墨紫却很清楚。自上回她弄到三百两银子,十年契就变成了九年。而她差不多跟了裘三年快一年,还有八年了。这会儿,只要做的好,又可以少一年。 裘三娘这个人,实在很凭心意做事。所以,做生意,她成功一半失败一半。但有趣的是,她关心银子,却不关心成败,除非下定决心要做的,否则失败她也不特别难受。一句话,真是随心所欲,真实做她自己。小气的时候,一文钱都不让。心情好的时候,随手送一年自由。不让墨紫自赎,三百两就还给一年。现在,只要今夜不洞房,又拿一年出来yin*。 有时墨紫会想,裘三娘应该活在武则天的朝代,那个公主皇后肆意妄为的时候,随便他人怎么评论,只要一时欢乐一时笑而已。 “姑娘,要说主意,我还真没有。”墨紫费了下脑细胞,为了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可她只冒出来一个,就是在洞房门口贴张新郎和狗不得入内的字条。不过,这么一来,后果就太严重了。 “我倒是想不到这么件小事,还能难倒你墨紫?”裘三娘也想过了,没辙。 “事情看上去小,可也不能随便处理。可以让白荷在点心里下巴豆,也可以让小衣把姑爷打昏,或者说姑娘身上不爽利。这些法子,都不能让不洞房的责任转到姑爷身上去。弄得不好,让人发现咱们动了手脚,姑娘怎么面对长辈?”都是不完美的方法。 “好姑娘,好墨紫,你俩就别折腾了,好不好?”白荷要哭出来了。 这时,听到梆子声,三更天,前头估计要散席了。 “一年哪。”裘三娘还没有放弃墨紫那聪明的脑袋瓜子。就像墨紫所了解的她,下决心的事,她是一定要做成的。 墨紫让这一年刺激的,脑袋还真转得很快。能让新郎在清醒的情况下,忘记洞房的方法是—— “那萧家三郎,是连皇上都欣赏的大才子。通古博今,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一手好棋,能和天恩寺方丈大师下三天三夜。天恩寺方丈的棋艺,天下闻名……” 突然,李氏的话跳进墨紫的脑中。 裘三娘不想洞房,拖大概是最好的法子。而要拖得顺理成章,就得用萧三不排斥,甚至兴致勃勃的东西。这时代的人,不好清谈。而裘三娘读书虽多,诗词歌赋却不是长项。要拉着萧三作诗写赋的话,对方一首就能把她打倒了。但裘三娘的琴棋书画很出色,棋艺在洛州算是难逢对手,却不知那萧三到底有多厉害。 这么想着,墨紫就说得不太自信,“姑娘,听说姑爷好棋。” “他喜欢下棋么?”裘三娘还没忘拖字诀上想,“如今,是个才子就能下上几个子。” “是啊。一局棋,也有人下上三天三夜的。”墨紫心说,不管了,方法有用,她就早一年自由。没用,她也不损失。 裘三娘听到这儿也明白了,“天恩寺的方丈大师棋艺高明,我五年前去寺里上香时,看过他与人对弈。我想,五年后,或许也能跟他对手一局。” “输赢无所谓,只不知姑娘能不能拖上一夜?”围棋这东西,是个高手,就能拖。 “那得看萧咏的棋艺高低。”裘三娘并不盲目自信。 “也得看咱们分人心的本事。”墨紫吧,有个主意,就能自我完善,“让白荷上个宵夜,吃上半个时辰;让绿菊打破个瓷器,理上半个时辰;咱们值夜丫头换个班,半场休息上一个时辰,再加上下棋的功夫,天就亮了。” 拖,拖,拖,拖到这对新婚夫妇眼睛睁不开,再没力气洞房。 方法恶土,有效就行。 裘三娘则想,萧三有过三天三夜下棋的历史,长辈们只好无可奈何吧。拖过洞房夜,就过了最佳的时候,以后得看金丝小鸟儿的魅力,能不能让萧三再不踏足这默知居一步。 “有人来了。”小衣耳报神宣布了洞房时刻的来临。 白荷知道裘三娘心意一旦决定,就不可能改变。咬咬唇,将被子再度铺好,回身过来,拿起桌上的红盖头,叫一声姑娘。 裘三娘看着墨紫,一笑,“此计若有用,我当履行承诺。” 当下,对另三个丫头说道,“丫头们,今夜我不好说话,你们听墨紫调度吧。” 白荷绿菊说是,小衣点点头。 “好大的责任啊。”墨紫回裘三娘一笑,“看来,今晚咱们谁都不好睡觉了。” “三爷来了——”院子大到听不到开门的声音,小丫头的报随脚步由远而近。 不一会儿,萧咏笑嘻嘻踏进喜房来。 一室红光摇曳,新娘子端坐床前,两个大丫头侍奉左右,另有两个丫头站在窗边。四人同时作了福,金金脆脆喊得他一舒服。 “姑爷好。” 却不知,漫漫长夜方始。 离270粉双更,还差8票。 亲们加油,聆子加油。 晚安啦。 么么 第117章如此洞房(二) 第117章如此洞房(二,到网址 第118章 如此洞房(三) 第118章如此洞房(三) 天灰亮了。 萧三累了。 不知道的,以为他暖玉温香抱了一夜。虽然他的洞房夜之前有过两回,不过了无新意。这回真是,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怎么会这样。 面前就是他的新娘子。即便他在娶之前就决定和这一任保持相敬如宾的关系,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裘三娘实在是少见的美人。看着她那张明亮的容颜,脑中就不自觉冒出几句赋文来——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还好,他不是见色忘本之徒,就是看着过于赏心悦目,忘了本来该冷的表情,变成了现下这般。 哪般? 眼睛困得半眯着,头重得要用手撑着,但脸上微笑着,思绪高度活跃着。就因为,一盘棋。一盘下了几个时辰的棋。 裘三娘是商家女。裘氏在洛州只是商户。这门婚事,如同他爹娘没得选,他也一样没得选。他因此准备见到一个精明到俗气的女子,却没料到这女子不但美若天仙,竟还下得一手好棋。 会下棋的女子不多见,会下好棋的女子更是凤毛麟角。 尽管他承认他这位新妻的棋艺高超,却不认为自己下不过她。但出乎意料的是,她坚持得很久,不肯认输到非要将棋格塞满为止。而他,也因为不能以压倒性的优势而赢她,由三子四子的落差,到如今只有二子,以为是填格子的游戏,对方却还有反败为胜的余地。 挺有趣的。 对手是一位真才实料的大美人,令这黑白之争比起以往生动万分。怪不得,二哥和石磊老兄都说了艳福不浅四个字。也对,以他休掉两妻的恶名,还能娶到落shen般美貌的女子,这样的运气不是每个男人都有的。 想喝茶醒神,发现杯面有些凉了。可明明他落子的时候,还是热的。或者是自己分不清了。 “三娘,你还要想多久?”这棋,她已经可以不用想了,直接往里填便罢。萧三想着打击她。 然而,没人应他。 他的指尖离开茶杯,抬眼仔细望过去,不由哑然失笑。 新娘子的手托着桃红的腮帮子,撑着小方桌的一角,青丝如乌金穗子,双眼虽然还留着缝儿,其实已经坐着睡沉了。呼吸轻如羽毛,姿态慵懒像猫。 他站了起来,上前两步,又退了一步,这般睡姿的美人固然让他赏心悦目,不过要是睡醒了,估计腰酸背痛会很难受。但若是抱佳人上床,又不符合他原本的设想。因此,他踌两步躇一步的,手臂半伸不张。 “姑爷。” 此时,身后传来一声唤。 萧三郎侧脸一瞧,两个三娘的陪嫁丫头进了来,已经不是之前的白荷绿菊。 其中一个身段窈窕,头垂得让人看不太清五官的丫头说道,“姑爷可要换茶?” 这些丫头可真忙啊几个时辰以来,宵夜,点心,茶水未曾断过,还有不小心打破瓷器的,琐琐碎碎,转眼天都蒙白了。要不是他记性好,每次将两人请到外间去,还以为是裘三娘让丫头们偷调棋子呢。不过,要有懂得换棋子的丫头,这裘三娘可是更了不得了。 丫头们倒可以换班,他喝了酒,又下了盘虎头蛇尾的耐久棋,头昏眼花的。还喝茶?再喝下去就轻飘飘了。 “什么时辰了?”萧三看到天色后,问道。 “卯时。”再过一会儿,就吃早饭了。墨紫心想,关键时刻,为了早一年自由,绝对要死守住,不能让有人来个“棋后乱性”。 “这么晚……早了?”早晚都分不清了,萧三决定在自己新妇丫头面前表现一回风度,伸手去抱裘三娘,“你们奶奶睡得还真是时候,本来我要赢棋了。” “姑爷,小心姑娘的手”墨紫急呼一声。 萧三还没懂墨紫的意思,眼看就要到他怀里的裘三娘突然挥起了手,啪地打中他的头。他连忙退开去,而另一个不说话的,手长脚长的丫头正好取代他之前站的位置。 “小衣,还是你抱姑娘到床上去吧。”墨紫吩咐那细长丫头。 萧三见小衣将裘三娘轻轻抱起,又小心放到喜床上,给她盖着被。裘三娘又挥了两下手,不过那丫头倒灵活,两回都躲过去。 “你们奶奶睡相可真活泼。”萧三明白墨紫为何让他当心了。 “还好,就是姑娘睡着的时候,不喜欢人搬她。”墨紫低着头,内里狂笑。这裘三娘,八成装睡,不然能跟她这么有默契。她一喊小心手,就正好给了萧三郎一记脑袋贴?“墨紫帮姑娘说声对不住了。没打疼姑爷吧?少字 怎么不疼?结结实实打得正好可萧三是男人,虽然不爱武的男人,一样爱面子,说声不疼,再走到床边,看裘三娘被子里的手脚铺得很开,将床占了大半。 “你们奶奶在家的时候,也这么睡?”霸道的,不跟人分床的睡法? “姑爷,这哪能呢?也就是小衣刚才放的时候没注意。要不,墨紫把姑娘的手收一收?”墨紫假意要上前,嘴里却又说,“就怕把姑娘弄醒了。顶多能睡半个时辰,还要给长辈们请安呢。” 萧三听着墨紫的嘟哝,一想也是,就说,“罢了罢了,也别弄醒了她,我睡隔壁间就是。” “姑爷,这怎么好呢?新婚头一夜,您就睡别的厢房,传到王爷王妃那里……”墨紫说得很为难。 “那待怎的?难不成要我睡地上?”萧三心想,一开始被一盘棋整得不够冷淡,现在来恶形恶状不知来不来得及? “外间有软榻,墨紫会让小衣给铺得舒舒服服的,姑爷若能将就——”头稍抬又低,十五度视角,藏起全部的搞笑意。 萧三不想软化的,正在积蓄甩袖而走的情绪,却见那叫墨紫的丫头走向棋盘,将剩下的棋子从木托里拿出来,开始打算分棋盘上的黑白子。 “你做什么?”甩袖子的事可以等一下,棋的输赢事关他萧大才子的名声。 “姑爷刚说要赢咱们姑娘了,墨紫却瞧着黑白子差不多。姑娘下棋很少输人,墨紫还是数数得好,免得姑娘醒来,对墨紫的话不信。”萧三真让一盘棋拖到天亮,显然是个不服输的。想要达到裘三娘的要求,也不让萧三郎佛袖而去,只能由她墨紫继续拖。 萧三一听,到底是陪嫁丫头,帮小姐'>不帮姑爷,不但不信他说赢棋的话,还要来证明是裘三娘赢的,当即说道,“等一下。” 墨紫手里捏了第一颗黑子,转过脸来微笑着,烛火在她身后。 萧三能见到面容姣好,却因背光而看不太真切。 萧三看不真切墨紫,墨紫则把萧三看了个清清楚楚。绿菊说得不错,这人长得不错,星眸剑眉,鼻梁架子也高,神情间有股书生的狷狂之气,又是天生后养的华贵。一挑眉,一开口,是萧家人的倔强不屈。 “姑爷,我会不偏不倚的。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要是数得不对,您自己可以再数一便。”这就看穿了某人的心思。 萧三还不怕承认,“我怎么知道你不会顺手抓把白子进去?” 墨紫笑得捂了嘴,“姑爷,要不我把棋盘整个端出去再数,剩下的黑白子就留在这间房里,如何?” “也好,不用吵你们奶奶睡觉。”萧三真怕墨紫作弊似的,盯着她两只手。 两人一步一跟走到外屋。 小衣抱着两床被子出来,在那儿铺软榻。 萧三瞧见了,却也顾不得说什么,光听墨紫一颗颗数棋。 “白子胜了一子。”墨紫摇头叹息,“可惜,差一子就和了。姑爷,姑娘要是没睡着,这棋也未必是她输。” “你这丫头定然不会下棋。你们奶奶要是没睡,输得更多。”萧三记得是一子半,没想到又让裘三娘追上半子,这女子棋艺了不得,但他嘴上一点不让。 墨紫不同萧三争,那么多棋子数两遍,可以看日出,“姑爷还是歇下吧,再过一会儿就出日头了。” 萧三一看天色,真是,还折腾什么,和衣就往榻上一躺。 小衣先出去,墨紫轻手轻脚熄了烛,也要掩门而出,突然听萧三问她一句话。 “墨紫,可是墨水的墨,紫色的紫?” 墨紫停了停,回声是。 “玉陵牡丹万千株,王来只为看墨紫。你这丫头倒取了个好名字。”黑暗之中,萧三的声音终起了一丝困意。 “听说玉陵女子多墨紫名,也没什么好不好的。”一样遭遇国破家亡的命运。 “你是玉陵人?”一丝兴味,萧三想起今日看到的一本好书来,“可知玉陵花神?” “墨紫的确是玉陵人,不过不曾听闻。”但她对玉陵总是很好奇,想多听一些,“是传说吗?”。 “是一本书,说得很有些意思。不过我看,可能过于夸大了事实,又是手抄本,想来不可信。当故事书,倒写得不错……”声音渐低了下去。身下的软榻实在很舒服,被子有一种令人放松的香气。 可不可以借她一看,可墨紫并没有问出来,而是弯身将门关好。 默知居廊里的灯此时几乎全灭了。 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八点。 第118章如此洞房(三) 第118章如此洞房(三,到网址 第119章 万里行舟(一) 第119章万里行舟(一) 一夜的烛火,已经燃尽。 花园中,转廊下,只有她们两个丫头还醒着。 “小衣,你再去睡会儿,我守着就行。”按小时来算,还能睡上一个多小时,其实挺长的。 小衣摇摇头,“不困了。墨紫……” 墨紫说道,“有人陪我聊天也不错。” “你其实早就可以离开的。”小衣这么坦诚,就证明周围绝对没有隔墙耳。 “然后呢?”墨紫蹲身摘了朵粉蝶花,坐到石椅上,“一个女人,因为很聪明很能干,就能当自己的主人了吗?”。 “不是吗?”。小衣歪着头。 “那我问你,你那么好的身手,为什么不离开姑娘呢?”穷的话,可以劫富济贫,顺便捞些银子当日常开销。有人打她坏主意的话,就把人打得半死不活,剥光了吊在城楼上,肚皮上写采花大盗。多潇洒多惬意 “姑娘救了我,给我饭吃,又允我上山跟师父学艺。离开了姑娘,也没地方可去。”和身手好没关系。 “我跟你一样,没地方可去。如果我是聪明能干的男人,一切就不同了。”这个时代,男人可以闯,上天入地,只要他有本事去。 而有勇气闯的女人,一多半闯到青楼里去再也出不来,另一半闯成高门里的姬妾,然后汲汲营生要当大老婆'>而为此奉献全部的才智和青春。她,不知来处,孑然一身,空有惊世之才,恐怕显露过头,立刻招来豺狼虎豹,将自己生吞活剥,再无退路。这个世界的约定俗成,女人,总要有靠山。而她,怕离开裘三娘之后,遇到的不是靠山,而是要榨**每一滴血才甘心的吸血鬼。 裘三娘,至少是她能掌握的。 “可小姐'>说,你总要离开的。”小衣也这么觉得。 “小衣,我要离开的时候,势必是别人再不能轻易欺我的时候。”不然,离开裘三娘就和闯青楼一样简单的事,她为何不做? 因为她俗气,不想隐居在没人的山里,自己开荒种地,当一辈子白毛女。她还没放弃赚钱过好日子的念头。亦想双袖生风,大口酒大声笑,不怕人多就嫌人少。一呼好友成群,看这大好河山,万里且行舟 她面前已经有了机会——红萸坳。 没错,红萸坳是裘三娘的嫁妆,不是她的。没错,裘三娘利字当头,要知道她又能帮着大赚一笔,那她自己绝对白忙活。 但,现在有利与她的是,裘三娘绝对不会亲自管理那些大日头底下晒着流汗的营生。私货这活儿,裘三娘刚开始是与裘三娘老爹的一朋友合伙做的,裘三娘只负责投钱,后来合伙人不做了,才自己做,但从来没有亲自跑过船,全部交给岑大和他两儿子。 裘三娘喜欢钱,可她同时也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含金钥匙出生,打小她爹待她如掌上明珠。打算盘看账本,经营漂亮的铺子,还有买卖景色秀丽的田庄,凡是大老板的气派她一样不缺。可要让她日日泡田里盯收成看人汗流浃背,杀了她还痛快些。 上都的望秋楼开出来,裘三娘一定会让岑家来管,也许是提拔岑二郎为大掌事。红萸坳,却不是随便找人就能把船场办起来的。船的成本就不低,弄砸了,上千两银子就没了,酒楼十两二十两的吃饭买卖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而裘三娘用人,一定是要笃定能干且可以信任的。 岑大是裘三娘母亲陪嫁的家仆,自然信得过。田大正帮裘三娘买房子,而且他的才不是管理之能。至于裘大,忠心可表天地日月,却不像有主管的本事。 红萸坳,就好像是裘家老祖宗知道裘氏后代会遇到墨紫一样,要让她把裘家这份早变成灰尘的祖业发扬光大起来。 但,墨紫不能开口跟裘三娘讨这份活来做。一讨,必定白干。但,墨紫又一定要做。不做,她就得等裘三娘心血来潮,这儿给她减一年,那儿给她减一年,也可能再也不给,就七年这么熬着到她二十六七岁,白手出门,一切从头。而这七年中,裘三娘给她换个更难伺候主子的可能性也不是一点没有。 她不能讨来干,又一定要干的话,就只能是裘三娘主动让她接手,那么一切就有得谈了。走私货这些存货数得清,还有人盯着一举一动,完全不可能自己辟出什么机会来。红萸坳,则是大盘营生,即便裘三娘安插监视自己的人手,她照样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大家别以为她准备大贪一笔,那和她的原则不符,当然,在这社会里呆久了,也不是说要扮清高。只是,钱不是她想接手红萸坳的原因。 她跟在裘三娘身边大半年,虽然帮裘三娘在外走动,打交道的人屈指可数,且还是裘三娘的人。私货,是越少跟人打交道越好,裘三娘不让她知道卖家,买家的单子也是岑大给的,她只负责跑船。她倒是因此认识了一将军一宰相,有用吗?一个再见到她,说不准要杀人灭口。一个生死未卜,不知今日明天。 那么,墨紫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是人脉,市场,渠道,信息。是整个造船业在她面前的透明化。要让人们明知她是女的,却因为需求太大,有本事造船的人太少,只好当木兰从舟,不得不男女不限。要跟着寡头们蹭饭吃,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寡头,离开裘三娘,也能混得还不错,且逍遥自在。 人说,一个小丫头,八两三钱的财产,做做梦去吧。 她的头脑告诉自己,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永远不要当最着急的那个人,要当笑到最后的人。 “墨紫,你若离开了,可还会当我们姐妹'>?”这夜,裘三娘嫁为人妇。这夜,小衣突然感性。 “放心,离开,也只是身心自由。一日是姐妹'>,终身是姐妹'>。”能遇到这些小女子,她认为自己有点小运气。裘三娘嘛,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墨紫想到这儿,莞尔一笑,“都不知是多远的事,没准白荷绿菊嫁了,我还没走成呢。” 小衣细柳的眼儿一弯,“我不是答应帮你翻墙了?” “你还记得哪。”去慈念寺的马车里,墨紫用瓶子诱的一次两次跳墙的机会。 小衣笑起来,露出白碎碎的一排牙,点点头,伸手拿过墨紫手里转了百圈的小花,往自己发上一插。率性的可爱 墨紫也挺有好心情,又弯身摘一朵,学小衣,插在发间。 两个双十年华的少女,在这个已经是她们新家的地方,嘻嘻哈哈得笑。 “一大清早,就见你俩笑得没边,什么好笑的,也说来我听听。”白荷轮完值,后半夜睡的。其实可以接着睡,但她向来是个操心大姐'>,又是裘三娘嫁到王府来的第一天,怎么着也想跟着伺候。 “没有……”墨紫去采小衣头上那朵,小衣躲来扭去,面部表情丰富,“就……” “爬墙。”小衣接得很干脆。 “小姑奶奶们,小声点儿。”白荷都不知两人瞎笑什么,看到另一头有小丫头的影子,赶紧让墨紫和小衣收声。 “白荷,得把这些丫头婆子赶出去。”小衣压低了声,“不然姑娘出不了府。” “可不是,这里应该不会有人给姑娘出府的玉牌。而且,跳墙也行不通。”墨紫对小衣翘翘大拇指,意思是想得好。 “说得倒轻巧。怎么赶?这可是敬王府,又不是娘家,有规矩等于没规矩的。再说,姑娘如今既然嫁了,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外头的营生找人管着就是了,何必自己跑?”白荷骨子里是保守派,从一开始就希望裘三娘能婚姻美满幸福,再不用当个吃苦的生意人。 “白荷,我只能说,你的愿望是美好的,可是现实是残酷的。”墨紫特意用了句现代语。 白荷眨眨眼,不明白这句话哪来的。 墨紫见人的领悟力不高,只好负责解释,“你想咱们姑娘相夫教子。第一,要洞房。第二,要生儿子。再说,姑娘的性子,是乖乖待家的么?跟你赌,不出一个月,姑娘一定想法出门。”某三娘还在痛心疾首她每日损失的利钱呢。 “不跟你赌。”白荷说不过墨紫,一扭身,到喜房门下听动静。大概听不到什么,只好折返回来。“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还真下了一夜的棋。要不然,说不定十个月后咱们就可以抱小少爷了。” “哎哟,洞房宝宝?”墨紫真是佩服白荷的乐观精神,“里头那两个能不能过得下去还不一定,你还想两人先来个孩子。算了吧,先爱得难分难舍,再说小少爷的事。” 对于墨紫这个调调,白荷一点都不熟悉,也无法接受,“就是要有了孩子,姑爷常往这儿跑,就跟姑娘有感情了啊。” “那叫为人老爹的责任,不是对妻子的感情。”要分分清楚啊。墨紫对用孩子绑老公'>这招觉得最傻,现代还有恩爱夫妻因为照顾宝宝产生分歧而离婚的呢。 白荷因为墨紫唱反调,气鼓鼓了两腮。 今日第二更,也是粉270的加更。 下次双更,粉300时。还差16票。 么么,亲们。 第119章万里行舟(一) 第119章万里行舟,到网址 第120章 金丝雀来 第120章金丝雀来 墨紫又开始了蛰居生活,就像在裘府里那样。不和白荷绿菊她们一起行动,也不跟在裘三娘身后进进出出。 三天下来,倒有两天半在默知居里待着,除了做些白荷交待的事,就在西北小角屋里刨木头。裘三娘带进敬王府的,是八十抬嫁妆。墨紫带进来的,是两大箱工具和木头。 默知居又不像裘府小院,杂活都有小丫头和仆妇做了。她好歹是二等丫环,这里只有主子和白荷小衣绿菊比她大。这四个不在,她还能作个小主。 差点忘了提,裘三娘嫁进来的第二天给公婆敬完茶,敬王妃说府里奶奶该有四个大丫头,说裘三娘只有两个,太少。于是,绿菊正好在跟前,裘三娘就顺势升了她一等,如今也算是墨紫的小小上级。至于还有一个,老王妃说要她那儿有个好丫头,不知裘三娘要不要。裘三娘哪能说不要,自然应得快。不过,那个大丫头还没来,估摸着也就这两天。 绿菊回来后直叹,说墨紫也该跟去,那就一起当上大丫头了。 墨紫本来就没那个心,笑着说可惜,其实一点没在意。 裘三娘就说有什么可惜,府里大丫头不多,一走出去,大家都熟的面孔,做点事根本不方便。那意思,就是墨紫藏得越深越好。 白荷一听,就知道自家姑娘虽然嫁了个好人家,不过赚钱的心思是不会收回来了。 墨紫和裘三娘在这一点上,极为默契。老公'>再好,女人也得自立。更何况,那个萧三,目前还是个很靠不住的。这不,三天了,再没露过脸。倒也不是在金丝雀那儿,而是净泉阁里看书,谁也不让打扰。 那天一大早,还真有王妃遣来收帕子的婆子,那萧三算得上有担当,当着人面把帕子收进自己怀里,直说这东西当由自己保管,不管婆子们怎么劝都不给,最后只好罢了。 要说,也是。人家老婆'>的那什么,给谁也不合适,实在要收藏,那也就得是老公'>了。墨紫当时这么想。 裘三娘却闹了个大红脸。根本还没有的事,一大早就沸沸扬扬。 也因为萧三这么弄了一出,老王妃和王妃那儿居然还放了心,想这回老三的正室虽说娘家经商有点不太上台面,至少让老三愿意费神。没准,就娶对了这回。于是,对卫琼玉更高看几分,说笑话若老三转性,而裘三娘能怀儿子,就要将卫琼玉记上萧家族谱去,那可是侧妃的身份了。 这些话都是白荷回来告诉墨紫的。 墨紫想,这位姨太太倒是大赢家。说起来,新婚夫妻不和,就是两人自己的问题。好的出乎意料,就是姨太太选对了人的大功劳。 这日,裘三娘照例去伺候婆婆用早膳,不过少带了小衣。三日来,第一次不带小衣出去,当然不是放丫头假,而是别有用意的。 “这是咱们住的房子?”小衣在等。等前头打扫庭院的仆妇收拾完毕,等小丫头们到井院洗衣。换句话说,她在等没人能看到的时候。 墨紫左手拿一把小锉刀,右手一根小圆棍,嘴里衔一片削薄的木片,一时不得空,只能点点头。 “做得真像。”小衣想去拿一个亭子,却把自己大力给弄坏了,最终就乖乖看着。 对于不爱说话的孩子,绝对不能持续跟她保持沉默,否则那孩子就更不爱说话了。鉴于这种想法,墨紫放下手里的活儿,先跟小衣交流。 “照默知居仿下来的模型,尺寸按比例缩小,外形却是一模一样的。”大唐的遗风,让她心痒难耐,就忍不住动刀了。 小衣似懂非懂嗯了一声,看看窗外,耸耸鼻头,嘟哝一句,“没完没了。” 墨紫跟着看,见院里时有人影。这种建筑风格,就是庭院阔而清爽,喜在水上铺光洁的玉板,屋子大而空,门窗一样从屋顶到地板,廊道幽远,用沉稳色的屏纱,又缀以明灯。用现代某种最相近的装修风格来说,就是简约。奢华之中的简约。很美,很大气,可人一出屋子,无所遁形。 对别人来说,没什么。对她们来说,很麻烦。 “小衣,只有西墙可走?”墨紫三日来出去过半日,整个咏古斋有好几个小门,可都是通到华明园和惠喜园去的。要出敬王府,从敬芳园来说,只有大门,或从华明和惠喜这两个园子走侧门到织云坊的另两条大街。 她们几人初来乍到,对大房三房和二房的关系还没理清,当然不能随意用银子打通关节。而在不引萧家人注意的前提下,唯一出敬王府的方法,就是西墙。西墙外是另一户人家的园子,是谁还不清楚,不过总不姓萧。小衣过去,就当小猫路过邻居家的篱笆墙。 “姑娘让我去打探。”投石问路,看看能不能另辟蹊径。 “小衣,没人了。”墨紫帮她盯着呢。 小衣立刻从木工房的后窗跳出去,提一口气,踩到房顶,再提一口气,犹如鸟儿飞过了墙去。 墨紫还不及眼红,就听到小丫头针儿边跑边报,“墨紫姐姐,丝娘在门外候着,要见三奶奶。” 虽然才三天,裘三娘已经立了默知居的规矩。将默知居分为前后两段,以莲池为界,小丫头仆妇婆子未经许可不得进后面的各个房内。而墨紫的木工房就在莲池边上,在西墙根下,算后尾房。 先有一个在净泉阁内看书而不能被打扰的男主子,再有一个不让普通奴婢进后面主房们的女主子,也无人对此提出疑意,反正人在哪儿干活,就守哪儿的规矩便罢。 墨紫走出去,随手拢上房门,问针儿,“没跟丝娘说奶奶去给王妃请安了么?”姑娘的称呼对外已经不好再用了。 “说了。可丝娘说,今日一定要给奶奶奉了茶才行,想进来等。”针儿才十四岁,因进府不过月余,很多事还欠机灵。这不,裘三娘说不能过莲池,她却大喇喇跑过了界,眼睛骨碌碌往墨紫身后的屋子看。 墨紫看在眼里,却一句话也没说她,只是加快了脚步,直接走进廊道,“也不知奶奶几时回来,说不准要在前头用完晚饭呢,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可是……可是……”针儿连说两个可是。 “可是什么?”难得人想说话,言论自由啊。 “丝娘好歹也是主子,她要进来,婢子怎么拦?”针儿有点跟不上墨紫的快步。 墨紫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来。 针儿几乎没撞上墨紫,豆豆的眼睛疑惑地望着她,“墨紫姐姐,怎么了?” “针儿,谁跟你说丝娘是主子的?”据墨紫听白荷说,金丝的爹娘是王府里卖断终生的仆人,那么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属于王府的财产,就是后来说法上的家生子。金丝的爹是为萧元郎办差的管事,金丝老娘本是替咏古斋打理庭院的一等仆妇,因女儿被萧三收房,避嫌出敬芳园,到华明园干活去了。 金丝虽然因为生了儿子而抬了妾,卖身契却一直在王妃处。也就是说,这个妾,只要一天让人捏着小命,就算不得主子。顶多,一高级打工小秘,靠给人生儿育女,在这个庞大的家族中混点鲍鱼吃吃。 同样在为裘三娘打工的墨紫,就自我感觉良好的多。动动手,动动脑,免得老来痴呆。 “丝娘是小少爷和小小姐'>的娘,而且还是三爷心头上的肉,不是主子是什么?”针儿忽闪忽闪豆豆眼,语气中明显得不服气。 到底年纪小,沉不住气。墨紫淡淡一笑,这个针儿的来历大为可疑。 “丝娘是三爷心头上的肉,那咱们奶奶又是三爷身上哪块肉?”女人为什么要当男人身上的肉?应该让男人死抱着大腿,也尝尝当多头肉的滋味才对。墨紫哼了一声,再度对这个男尊女卑社会的不满。 “那个……”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针儿涨红了脸。 不是个聪明娃,就别跑过来给人当炮灰。墨紫这会儿,由衷想念安婆子的孙女,那小丫头绝对是可以栽培的花骨朵。 墨紫懒得跟这笨丫头计较,转身就走。听几声脚步泄愤似得摩擦石板,她摇头轻笑。 到了门口,看见一个挺漂亮的女子正和默知居的看门婆子聊天。 笑容恬静淡雅,蛾眉轻扫,淡淡胭脂红,双眸如月,身段儿细细如柳,穿着亦不华丽,轻葛色春褶裙,腰间丝绦串了粉珠儿两条。单看外表,一点不像有心计的,是个柔弱到能掐出水来的女子。 墨紫拢眉,眸光微敛,低眼而笑。裘三娘给她上的第一课,世人多狡,不能以貌取人。 “墨紫姑娘来啦。”看门的婆子夫家姓陶,是咏古斋里的老人了。 “墨紫见过丝娘。”墨紫的礼数从没人能挑出过毛病。 “丝娘只是服侍三爷的妾室,姑娘是三奶奶陪嫁来的,不必对丝娘行礼。”这礼数,金丝也是个明白人。 哦?这金丝雀儿,很聪明啊 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还在码,具体上传时间不定,最晚九点以前。 第120章金丝雀来 第120章金丝雀来,到网址 第121章 一朵红梅 第121章一朵红梅 金丝说得客客气气,墨紫听得却好似自己自贬了身价,当下笑道,“丝娘不必自贬。初见之礼,本不论高低。你是客,我代主,自是要有待客的礼数的。” 那墨紫一张嘴,千年后来的。语言之丰富,反击之迅速,跟着萧三喝过那么点墨水的金丝是根本应付不了的。 果然,墨紫一说完,金丝雀儿就不知道该怎么叫了。 还是墨紫再开的口,“只是丝娘来得不巧,奶奶去了王妃那儿请安。这两日都是用过了午膳才回来的,今日也不知要到几时去。这五月的天,越近晌午就越热得不好受,怠慢了客,怕奶奶怪我。丝娘且先回去,待我回了奶奶,再请丝娘过来一叙,可好?” 要说这话,一点毛病没有。事实也是事实,客气也是客气,有理有据,退中则进。明明是将她拒之门外,却是那么中肯,还怕她热着。金丝刚听针儿说墨紫是二等丫头。一个二等丫头便巧舌如簧,那新奶奶另三个大丫头还了得? 金丝自然不知其中的奥妙,其实只算她自己不走运,今日门一开便遇到最厉害的罢了。 “墨紫姑娘,想必你也知道,我前两日来过,因奶奶不在才回去的。今日就想着,无论如何该给奶奶奉茶,不然怕奶奶以为我不懂规矩。”墨紫的话虽满,不过遇到打定主意的,也就当没听见,“丝娘可以在角房里等,不与墨紫姑娘麻烦便是。” 墨紫心想,你不找我麻烦,裘三娘要找我麻烦。裘三娘对这只金丝雀本就没有要打交道的意思,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自欺欺人境界。这杯茶,倒的人是不是真心,喝的人是不是甘心,很难说。不如,能不喝就不喝。 “这可不好。”墨紫这几日闲得发慌,难得有人送上门来让她有事做,“刚就听针儿说,丝娘是姑爷心上的肉,墨紫便是再不明白,也不能让你在角房里等着。” 金丝听到这儿,飞快瞥一眼墨紫身旁的针儿,那是一抹“原装”的厉色。 墨紫眼尖,心道果然。 “墨紫姑娘,别听一个新进小丫头胡说八道,丝娘自知身份低微,只一心一意想要服侍三爷和三奶奶,绝无非分之想。”怕眼线让人察觉,情急之下,便有了破绽。若不心虚,何必急辩? “丝娘,这话你不用跟我说。”墨紫自始自终神情淡定,“以丝娘的身份,本该由我请进内院去,上壶好茶,定定心心等奶奶回转。只是奶奶吩咐过,她不在,内院不能随意让人进去。我也不好不照***吩咐。” 金丝还想说什么,突然从她身后落下一把清脆的女声。 “既然三奶奶有她的规矩,丝娘还是回去的好。” 金丝一转身,脸色微变,“红梅姑娘。” 红梅姑娘?哪位? 墨紫刚要偏过头去瞧,却见金丝让开身来。 一个女子,一身粉蓝追蝶的高腰裙,一件宽中袖四片云丝衫,丫环高髻,景蓝瓷的蝴蝶簪子坠宝蓝珠子,一边一支。 墨紫在裘三娘大婚之日看到过这裙子的样式,众多丫环中只有跟在女主子身边的丫头们才穿,应该是大丫环的统制裙。 敬王府到底是贵族,连丫头穿得都出挑。 衣服虽然好看,那女子长相却是一般。平板的五官,中规中矩的妆。只是眉宇间有些不同一般丫头的傲气,该是跟了厉害的主子,因而带出来的。 红梅手里提了个老大的包袱,走过金丝身边,头不点身不弯,就好像金丝是个普通的丫头。 墨紫算是开了眼,这王府难道大丫环比公子'>爷的宠妾都高出一头? “你是三***陪嫁丫头?”看墨紫的时候,红梅算是正眼瞧的。 紫答。 “二等?”打量墨紫旧布裙,本想说粗使丫头,可看年龄似乎大了些。 紫再答一个字。 “叫什么名字?”红梅皱皱眉,“怎么穿布裙子?”二等,在丫环中也算不错的等级了。 “我叫墨紫。这裙子是干活时穿的。”这位红梅姑娘说话的上下级方式,让她想起一件事,“红梅姑娘可是来伺候***?”老王妃不是说要给一个大丫头吗?八成是她。 红梅,和白荷绿菊的名字放在一起还挺像那么回事。 “老太太说三奶奶新嫁,怕不熟府里的事,特意调我过来帮帮三奶奶。”红梅称老王妃为老太太,因为王爷的爵位一旦被承继,所谓的老王爷老王妃就只有一个空衔。家里人觉得叫起来难,就用老太爷老太太来称呼了。 “奶奶跟我们说起过,正想着红梅姐姐这几日该来了,这会儿就来了。墨紫给姐姐见礼。”礼多人不怪,墨紫微弯膝,头轻轻一低。 红梅受了这一礼,将她那大包袱递给旁边的小丫头针儿,见她傻愣着不动,蹙眉就训斥道,“怎么学的规矩?一点眼力架都没有。以后奶奶给你东西拿,难道还要说一句才动一动不成?” 针儿嘟着嘴接过。 墨紫一看,裘三娘这回终于要有一个真正懂规矩说规矩的模范丫头了。不像她们四个,即便最乖巧的白荷,也有很个性的一面。红梅,很严厉,很讲等级,很明白优势。跟过王府里的主母,无可避免就带着她主子为人处事的某些习惯,说不定对裘三娘有帮助,也说不定会拖裘三娘的后腿。 就在墨紫评估红梅的时候,红梅已经站到墨紫前面,对金丝说话了。 “墨紫刚说了,奶奶不在,丫头们不好擅自待客,丝娘你还是回去吧。”有一时墨紫以为红梅对金丝有私怨,这时听上去还算比较客气。 “红梅姑娘……”大概碍于红梅是老太太身前的大丫头,金丝不敢再开口要留。 “这样吧,我大回胆教你个法子,明**赶在奶奶去请安前来磕头奉茶便是。”红梅当着墨紫的面,其实就是让红梅明天一早来。 墨紫说的是,回了奶奶,再请金丝过来。 两人的说法看似相似,实则有本质不同。 人问,哪儿不同? 一个是把事情交给裘三娘决定,一个是替裘三娘作了回主。 墨紫心想,这才是当大丫头的气魄,自己那点缩手缩脚的推诿本事,在红梅面前,一看就是做不了主的二等丫头样。不过,坏一次心眼暗道,希望裘三娘喜欢别人帮她做主。 “红梅姑娘,我明日卯时便来。”金丝也算目的达成,心平气和着,对红梅和墨紫一笑,转身走了。 “红梅,卯时奶奶还不曾起呢。”墨紫想到裘三娘的起床气,明早还是自己轮值。那位心情不好时爱找自己麻烦。 “墨紫,你是***陪嫁丫头,我本来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不过,你刚才在门口对丝娘说的那些话,我听了个七七八八,礼数倒是足了,***气势却没有了。”红梅让婆子关了门,又交待针儿跟着,往默知居院里走去。 墨紫却对针儿说:“将红梅姐姐的行李放到东面第二间房里去。”把这枚小针差开了。 红梅不明就里,边走还边继续对墨紫循循善诱,“三奶奶是什么身份?那可是三少爷的正室嫡妻。金丝虽在少爷跟前得宠,可卖身契在王妃手上。收房丫头再抬的妾,生了庶长子,却不让她的姓上族谱,因为老太太眼里不容一颗沙子。出身摆在那儿,生一百个儿子又有什么用?别说奉一杯茶,金丝照一日三次该来伺候三奶奶起居用膳,这是王府里一代代不变的规矩。即便是王爷最宠的卫氏,王妃与她情同姐妹'>,她服侍王妃用膳,一直到大少爷娶进媳妇来。三奶奶要是一开始不给金丝立规矩,以后她势必仗着爷的宠爱和***软弱嚣张起来,到时再说规矩,那可就迟了。” 墨紫当然说是,又见红梅对自己没什么防备,趁势问道,“那前两任奶奶可是软性子?” “第一个是。”红梅不思量便说了出来,不由有些懊恼,犹豫着不肯往下说。 “红梅姐姐是老王妃身边的人,一定知道些底细。即便姐姐不说,奶奶以后便不知道了么?还不是迟早的事。我跟你说,外头坊间那些传言可是够难听的。说什么偷人,毒小少爷的。”墨紫故意刺激红梅一下。 红梅愣了愣,竟没立刻反驳,稍后才象要掩盖失误似的,“别听外头的人乱说,根本没有的事。”呐呐着,却再不说这件事了,“反正,老太太既然调了我来,我自会全心全意帮三奶奶。老太太说了,咏古斋的规矩该立都要立起来,再不能像从前一样随三少爷的意思。这内宅女眷本就是三奶奶要管的,该说的说,该训的训,该罚的罚,该打的打。” “这是老太太亲口说的?”墨紫一听,不就跟拿了尚方宝剑一般? “那是当然。”红梅眼睛一瞪,“我还骗你不成?” 墨紫忙道不会不会,又说,“姐姐刚来,想必要整理行李。奶奶体贴姐姐,特别拨了一间单间给姐姐用。姐姐稍事休息,等奶奶回来,再给奶奶磕头吧。” 红梅觉得有理,听得自己单用一间,面色一喜,走到东厢,掀门帘进去。 墨紫瞧着晃动的蓝碎花布帘,眸中兴味正浓。这红梅花儿开,却不知是冬还是春?弄不好,是裘三娘的冬天,她的春天? 且等—— 且看—— 今日第二更,也是粉300的加更。 明天新书粉红票榜的最后一天啦,打劫所有亲的保底粉红。 下次双更,粉330,貌似还差点惊。) 总之,聆子说话算数,每30票加更。所以投到哈,你们能投得了,我就能还得了,在12月补。 冬天要来了,给你们添火取暖,么么。 第121章一朵红梅 第121章一朵红梅,到网址 第122章 功成身退(一) 第122章功成身退(一) 裘三娘在练字,依旧练一行就歇歇的散漫。 墨紫在一旁磨墨。因为练字的人不专心,磨墨的人也不能将墨汁磨铺出来,自然只好磨一圈也歇歇。 不过,看似两人漫不经心,耳朵却都竖着。 书房外,新来的大丫环红梅正在教新来的丫头们规矩。 裘三娘带着红梅去谢老王妃恩的时候,红梅在那儿暗示默知居里的小丫头们不够机灵手脚笨,老王妃立令全换掉,顺便连仆妇婆子都遣出默知居,说干脆重新调教出来,免得歪草随风倒,自以为老人,看爷们爱个谁就奉承谁去。 这一批,是找了上都最好的牙婆子,裘三娘亲自挑选出来的,粗使的小丫头们名字以知为辈,后缀春夏秋冬雨雪晴暖。二等丫头三名,以默为辈,分别为默烟,默钰,默馨。 “默知居,默知居,在这里就得多干活少说话。”红梅把默知居的名字混在训诫里,颇有点道理,“平时要听从吩咐,什么话可说什么话不可说,自己掂量清楚。要是让我听到乱七八糟对主子的议论,我便立刻回了奶奶,哪怕是其中一个的错,你们这一批都一齐卖给牙婆子。奶奶宽厚,可也不是你们随意拿捏的性子。好好做事,把嘴闭牢,自然不会亏待……” 白荷绿菊小衣三个,站在廊下,听得那个津津有味。 裘三娘将目光调回来,“真吵啊,害得我练个字都不得清静。” “这不是在立规矩吗?我觉得红梅讲得还挺有道理的。自古内宅里的是非,好多都是嘴碎的捣出来的。”墨紫笑得有些开。 裘三娘瞧在眼里,凉凉说道,“不过来了一个红梅,你乐成这样?按理,她压在你头上,你该不那么舒服才对。而且,如今这二等丫环可又多了三个。”按王府规矩,少奶奶们的院里,如果没有年长的仆妇和婆子,丫环为四个一等,四个二等,八个三等。 “我怕什么?横竖顶着陪嫁丫头的衔,凡事姑娘,不,奶奶您护着我。”书房里的这对主仆,比较能互相说些玩笑话。因为,墨紫是唯一能和裘三娘一起看书论字评画的人。 裘三娘作势白眼,“姑娘我就成了你的挡箭盾牌了?” 墨紫笑着眨眨眼,“那是姑娘心疼我这个老人了?” 裘三娘被逗得一乐,遂又正色,“依你看,这个红梅可用否?” “为何用不得?她是打着老王妃的旗号来的,想借姑娘的手压住金丝。那金丝,手里有庶长子。若萧三再休了姑娘,又无嫡子,就不得不立庶为嫡,金丝就顺理成章上位了。王府这等爱体面的人家,怎能让一个收房丫头成正妻。姑娘家里虽为商户,可祖上有朝官,比不得名门阀贵的大小姐'>,却也配得起萧三。我瞧着,王府里的长辈这回无论如何也会帮着姑娘压下金丝去,姑娘要是不成,她们可就急红眼了。红梅来得正是时候,谁都知道她是老王妃跟前的红人。姑娘本就懒得理宅子里的这些是是非非,由她站在姑娘身后出主意,可以用的就用,也省得姑娘多操这份心。”终归一句话,红梅来,不是坏事。 裘三娘性子时火。聪明归聪明,却不屑得用在宅斗上。想当初和张氏的矛盾激化,就是因她明嘲暗讽不肯低头的回击,全府上下都闻到硝烟味。要让这位大小姐'>用狠,很简单。要让她忍气吞声,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墨紫要随在她身边,还能使点聪明的招劝她冷处理,白荷她们根本就派不上用场了。 这红梅是个左右逢源的。对裘三娘极尊重。对四大陪嫁丫头,尽管墨紫身份低她一级,还算友善。但对其他的丫头,就严格用规矩说事。连那个金丝,似乎也忌惮她在老王妃面前说得上话而客客气气的。 “听你这么说,是不是比你还伶俐些?”裘三娘见墨紫滔滔不绝一长串,就说红梅好。 “那是自然的。红梅从小就服侍老王妃,这王府里的人和事,不说全知道,定然比我熟悉。要是能让红梅对姑娘真心真意,宅子里的事就不用我了,我可以功成身退。”万恶的宅斗,墨紫其实很腻味。在她看来,真是吃饱了撑的,又没有健身房之类的可以运动,一群女人生活太富裕,偏无甚追求,只好互相消遣。 “正是这句——得让红梅真心真意。不然,你当我喜欢大材小用,把你困在这里,没银子赚?这红梅虽然可用,也不过就是对着府里头的。咱们自己的事,还得密不透风,瞒着她进行。我嫁妆中两处庄子是明面上的,望秋楼的营生却不能让我婆婆知道。以后再有什么别的营生,也都只能捡些无关紧要的小利慢慢告知长辈。”裘三娘的考虑是周全的。若知道她有大营生,不满媳妇太外放是一回事,引人觊觎又是另一回事。“不过,也算你说对一半。功成身退。这红梅能暂时在这王府帮我一把,你就专主外头的事吧。都五六日了,出不了门,也传不来消息,我心里烦得很。” 是墨紫料中的事,神色却一点不显兴奋,反而还稍作反调,“我出去也不好吧?少字红梅若问起来——” 裘三娘打断她,“她问起来,就说我遣你到园子里办事。我看,这王府别的好处没有,就是地方够大,一去半天一日的,找人都找不到。” “那也不能常用这借口。一次两次便罢了,三次四次,红梅必然起疑。”墨紫心想,人也不傻。 “大不了,就说我派你作木工活,把门一关,谁也不能打扰。我当主子的,高兴徇私护短,红梅要是连这点都心里没数,我难派她的用场。”裘三娘已经决定。 “姑娘说的是。”墨紫笑了笑,见纸上墨迹干了,便问,“还接着练字么?” 裘三娘刚想说不练,突然听得屋外红梅一喜出望外的声音。 “三爷来了” “三爷来,她那么高兴做什么?”裘三娘本欲放下的笔又提了起来,“她要想替代金丝,我绝不拦着。要说,萧三多收几个,也不至于人人都盯着我了。” 墨紫噗一声,连累了转腕的动作,溅出几滴浓墨,“姑娘这话,有道理。要不,姑娘也效娘家四***做法?” “他萧三愿意,我就帮他,还我清静就好。”裘三娘外头那摊如今没人管,默知居虽然够偏僻,却不够冷。长辈们嘘寒问暖,那个还好。红梅坚持立规矩,小妾就天天来伺候她吃饭,胃口倒的。就得让小衣一直盯着,以防万一。 “姑娘,嫁了人,是不能清静的。”只有当尼姑,才清静。“按规矩,金丝的一双儿女都该在姑娘身边养的。我猜,红梅或者王妃过不久就会提这事。到时候,姑娘还得当娘。美好的生活刚要开始。” 墨紫说着说着,幸灾乐祸,少见得坏笑起来。 裘三娘看她得意忘形,伸手就在她脸上——涂了一笔,从鼻梁到右脸颊,样子很滑稽,不由哈哈笑。 墨紫抬了袖子要擦,偏有人不肯。 “等等,别擦,让我瞧瞧。”萧三推了门进来。 “姑爷恁损人,脸涂黑了,有什么可瞧?”墨紫不理,照擦不误。 “哎,我只想瞧汉黄门令的章草写在脸上可有狂放之意罢了。”萧三再看墨紫的脸,“反正擦也擦不干净,何不等我看个仔细?” “姑爷何必看我的脸,那儿有一大张姑娘刚练过的汉黄门令章草,可一个字一个字放大到眼皮底下看。”墨紫指着裘三娘手下的宣纸。 萧三哦哦两声,真走到裘三娘身边,俯首一看,“三娘的棋下得好,想不到字也写得好。” “不但字写得好,而且琴弹得好,画画得好。”墨紫模仿一回红娘。 裘三娘冲墨紫眯了眯眼,意思让她少说话。 也是。那莺莺小姐'>对张生有意,自然感激红娘牵线搭桥。裘三娘对萧三,是两个三碰碰车,没有夫妻之实,只有夫妻之名,现在还属于刚认识。 “大白日下,你来找我有事?”裘三娘已经知道萧三被降了清闲的编修小吏,多数时间都在净泉阁看书。 “我刚去了娘那儿,碰上玉姨正给娘看一首词。我瞧着大好,玉姨说是你写的?这几日贪看书,忘了你才进门,就过来向你赔罪。”萧三说着,就叫青雀进来,“这是我的书童。” “青雀给三奶奶见礼。”青雀手里拿着一卷轴,交给萧三后,双膝一跪,行个大礼。 裘三娘把青雀叫起来,对萧三说道,“不是我写的词,是墨紫念过,我写了一遍而已。赔罪什么的,那可不必。看书如同下棋弹琴,一入境界便无我了。” 萧三见裘三娘说话率性不失真意,不由朗然大笑,“好一个无我。” 墨紫觉得这两人还能谈得起来,一不小心,又插嘴,“听闻姑爷也练章草,不知你和姑娘的字,谁写得更好?” “这要比过才知道。”萧三起了兴致,“三娘,如何?” “吃过饭再说。饿了,就没比兴。”三娘是个好胜的,“墨紫,你让人摆桌吧。这儿也不用你伺候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两道吩咐,一明一暗。 墨紫微笑退走。 今日第一更。 第122章功成身退(一) 第122章功成身退,到网址 第123章 功成身退(二) 第123章功成身退(二) 上天是厚待自己的。当墨紫由小衣带着,落在西墙外,看着眼前的景色,这么想道。 她说过自己能背全的古诗词不多,这儿就有一首,还是南北朝的,这个时代人也耳熟能详。虽然不太应景,但就应个气氛。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是到哪儿了?来这么一句苍茫的。 也不算哪儿,就是过了座高高的西墙,隔壁那一家。 “不知道多久没人住了,居然兔子都生了窝。”墨紫啧啧叹奇。 野草青青随风响,一只白兔蹦蹦跳。诺大的庭院只有最前边和最后边各一排厢房。百多亩的地,中间却空荡荡的,只有花草树木和一个人工湖。湖上的桥断了,花圃的石台塌了,假山还保持着原样,在一片长野了的花草树木中,显得很孤僻怪异。 这么大的地方无人住,对总要偷偷往外跑的墨紫,是不是很厚待?或者,是对裘三娘的厚待。因为裘三娘的运气,比她好多了。 小衣皱皱鼻子,表示不清楚,但很有好感,“这里比王府好。” 墨紫当然知道是树多的缘故,笑着说,“怪不得这两天少见到你的人,跑来这里玩了吧?少字” 小衣点头承认,“不过,我也有替小姐'>办事。前排的房子可以用来换男装。北角门出去是很僻静的小巷子,两边大实墙,不会有人走动。我看,今后传消息也从那儿出入最好。” “你跟姑娘说吧。”墨紫往北面走,“小衣,记得听小猫叫唤,我可不想走王府大门。”如今,可没有田大帮手了。她要是这么从王府大门进去,会引起轰动的。 没听见小衣答她,回头一看,两只兔子从草丛里快快乐乐傍地走。 这地方,到底有多少只兔子啊?墨紫失笑,快走了好一会儿,在靠近北角门的屋子里换了衣服化了暗妆,悄悄推开一条门缝,确定没人,这才闪身出去。 出了巷子没走多远,看见并不热闹的小街尽头停了辆蓝布蓬的马车,车夫头戴宽边斗笠,刻意遮住脸。她本以为是岑二郎,可那身板把一件旧灰衫撑得结结实实的,看上去人要比岑二郎高多了。 正想着是不是岑二郎派来接她的,深蓝布帘突然一撩,露出岑二那张瘦长笑脸。 “墨哥,两个月不见,近来可好?” 古人啊,出个门,就是经年累月的。 墨紫见到熟人面,在王府里的憋闷一扫而空,双手抱拳,发自内心地笑道,“岑二郎,恭喜恭喜。” 岑二不明白,眼中有疑问,“墨哥,喜从何来?” “东家让我告诉你,自今日起,你便是上都望秋楼的大掌事了,不恭喜怎么行?”墨紫今日出来,是一早就安排好的。 岑二大喜过望,对着墨紫就作一个长揖,“多谢墨哥。” 墨紫呵呵一笑,让身避开那一大礼,“该谢东家才是,谢我做甚?” “待见了东家,再谢。不过,要不是墨哥这半年领着我替东家立了功,这大掌事的位子怎么轮得到我坐?而且,墨哥肯定也替我美言了吧?少字”岑二郎心里有数,又说得隐晦,“其实,要不是墨哥得在东家身边,这位子该是墨哥的。” “罢了,少说好话哄我。”墨紫其实对望秋楼的经营兴趣不大,她军人出身,做饮食娱乐业总觉得“破坏纪律”。“我呀,当不当大掌事没关系,有人请我吃饭就成。” 岑二忙道:“那是当然。今天我就请客。等望秋楼开出来,墨哥日日去吃都成,难不成谁还敢问你收银子?” “行了吧,拿着鸡毛当令箭。小心东家知道,说我俩以权谋私。”墨紫怎能不知裘三娘,别的还好说,在银子的问题上,绝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小气鬼。 岑二皱起脸,摇头说,“咱们东家其他还好说,就是……”爱财啊想到这儿,就问,“东家涨我工钱不?” 墨紫瞧岑二一脸怀疑裘三娘不会给他涨工钱的任命表情,立时大乐,“岑二,我以为你对东家的忠心跟工钱多少无关呢。” 岑二有些脸红,“自然无关,不过涨总比不涨好。” 墨紫拍拍岑二的肩膀,“要是不给你涨工钱,你跟普通掌事拿一样的,还有替人赚钱的心思吗?放心,你如今和你爹拿等份的,按月结,年底看利润有分红。等楼开业,东家会有份契给你,上面写得清楚明白。” 岑二一听又来了劲,“我跟我爹拿一样多?”还有分红? 岑家的人聪明,还简单,因此能成为裘三娘的好帮手。 “对啦,一样多。那么多银子,你岑二可以娶个漂亮媳妇,生上一窝的娃,乐呵乐呵的过日子。”墨紫开好玩笑,一撩青衫就要往车上跨,“再不走,天就黑了。你墨哥我出来一趟不容易,抓紧时间办……” 突然一支碧绿的剑跃入眼帘。 墨紫慢慢收回跨上车辕的左脚,盯着头戴斗笠的赶车人,悠悠两个字,“赞——进。” 赶车人立刻取下斗笠,好看的眉毛好看的眼,五官长得很正直,皮肤小麦色,笑起来牙白眼亮,不是赞进,又是谁?怪不得远看就又高又壮。 “岑二,你输啦,一两银子。”赞进大掌朝岑二一伸。 墨紫就感觉掌风扑面,却听赞进问岑二要银子,问道,“赞进,才两个月不见,你还学会赌了?”想当初,卖身契是他爹写的,不用到剑就不肯跟人走,坚持武德,不会为非作歹的傻大个,如今出了山,也世俗起来了。 别看赞进耿直得傻气,其实一点不笨,听出墨紫语气不对,猛地缩回手来,“是岑二教的,我以前从没赌过。” 岑二悻悻然,“墨哥,我们就是闹着玩的,不算真赌。” 墨紫问:“赌什么?” “赌你能不能认出我。”赞进看到墨紫是真开心,“岑二,银子我不要了。我就说嘛,能让我效命的主人,一定是最聪明的。要是没我聪明,我也不愿意跟着。我武功那么高,不能随随便便叫人使唤,不然丢我爷爷的脸,丢我爹的脸,丢我们赞家所有人的脸……” 看上去像钢做的男人,这啰嗦劲儿,墨紫头大,一摆手,“赞进,我说过了,你不能跟我着我。” “墨哥,我知道你有主子。可是,也没人说,有主子的人就不能当主子啊。就说岑二老爹,他的主子也是你主子,可他手下几十个人不也跟着他吃饭吗?你帮你主子办事,我帮你办事,各办各的事。再说吃饭的问题,我已经解决了。岑二让我给他当护院,包三餐。你平时用不着我的时候,我就给岑二干活,又有饭吃,又有钱赚,这样你就不用给我银子。而且我可以睡岑二那里,连住的地方也解决了。”赞进将墨紫上回拒绝当他主人的理由全部驳倒了。 别说,一条条驳得很好。有这样的人吗?不用她提供食宿,不用她给银子,卖命的事都可以帮她干。她自打成为丫头,身份地位就在社会的最底层。如今赞进却愿意效忠这样的自己,让墨紫还不能硬起心肠再说不行。其实,她很希望自己能有裘三娘那样获得人心的运气。她也知道,如果要独立,就必须有像赞进这样的人,只忠于她。 岑二此时突然说了一句话,令墨紫发现,原来她的运气不是太差的。 岑二说:“墨哥欲展大才,赞进这人不可缺。” 岑二看墨紫惊讶,又说道,“墨哥不必诧异。我岑家虽效力于东家,但亦有情有义。墨哥帮我岑家父子良多,如今岑二终能独当一面,自要报墨哥之恩。从今往后,凡墨哥不想东家知道的事,岑二必定为墨哥守密。墨哥可绝对相信岑二此话。” 俗话说得好,好人有好报。还有句话说,有付出总会有收获。墨紫对岑家父子的全心相帮,今日终于有了回报。 “岑二郎,你既真心,我也不说谎话。我不会做出对东家不利之事,不过要我一辈子为奴为婢,亦非我所愿。若得你助力,犹如双腋生翅,我感激不尽。”墨紫抱拳短促一振。 岑二郎但笑且点头,“有朝一日,若墨哥有了好前程,莫忘提带岑二一把就是。岑二亦没有当一辈子仆人的心思。”岑家第二代,不像他爹那般守旧,有小小野望。 墨紫看来,不是坏事。 两人说话就当着赞进的面。赞进到底阅历浅,又不曾念过书,听他们你来我往说得文绉绉,神情狡猾,他却不明其意。只关心墨紫到底收不收他,他张口要问,谁想墨紫就对他说话了。 “赞进。”一开口,语气与以往不同。 赞进习惯了墨紫温和的说话方式,见她周身之气凛然一变,声音里有不可抗拒的傲然,自己的高大身材仿佛就矮掉半截,不由自主低头,恭恭敬敬回答一声是 “我是女子。”墨紫道。 赞进即刻抬头,眼睛瞪大如铜铃。 “之前无意与你深交,故此隐瞒。如今因你执意要跟随我,才告诉你。你要是想改主意,现在还来得及。不想跟着我,你仍可为望秋楼效力,我相信岑二会乐意包你食宿,另付工钱。”对方信任到要以命相托,墨紫就不能隐瞒女儿身的事实。 “你是女的?”赞进依旧瞪着她,别人他不管。 “我是女的。”墨紫不躲不闪,坦然直视赞进的眼睛。 “娘个爹咧”赞进仰头向天,骂完一句,又平望墨紫,说出两个字—— “我跟” 今日第二更,也是粉330的加更。 粉360的,明天还。粉390还差一票,粉420还差31票。 十一月最后的4个小时,亲们,老老实实把票票交出来吧。谢谢 我一定会还的。 么么,晚安啦。(但愿明早醒来,掌事能进新书粉红榜前三名,祈祷 第123章功成身退(二) 第123章功成身退(二,到网址 第124章 功成身退(三) 第124章功成身退(三) “我跟你们说,这样的地,这样的铺面,就是整个上都都不多见。咱上都十大名坊,这穿燕坊可是其中之一。还有最大的玉和坊离这里不过隔了几个坊市,骑马一刻工夫都不用。三位,瞧瞧这楼的位置,坐北朝南,就在穿燕坊最热闹的集市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用来开酒楼,那是最好不过。伙计只要在门口伸个手,就能拦下八个九个来。”这个叫小马的捐客能说会道。 千年来的销售方式,换汤不换药。 墨紫自然知道这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里面其实水分多多,十句能信一两句,因此并没有随岑二点头而点头。 刚进来时看过大门的位置,确实地段还可以,处在大街中间。不过两边的店铺稀稀拉拉,说是集市,临时路边摊比较多,卖菜的,卖布的,杂货的,都是些基本的解决民生的货品。整个坊市的房子普遍拥挤简陋,看得出生活在这里的人不会太富裕。 可毕竟是岑二找的捐客,据说已经是这行出类拔萃的“专业人士”,墨紫并没有一上来就说不好。心想,好歹看了里面再说。 进了门,见前方二十米才有一栋三层红楼,门和楼之间是一个看上去很俗艳的花园,月季美人蕉牵牛花乱种一气,还在树干上绑了红纱绿绸,让人摸不着头脑。不知主人是想要增加怎样的一种节日气氛? 待走近小楼,就发现破败得厉害。三楼二楼的窗,绵纸破着大洞,任快乐的春风吹进吹出。阳光之下,将红楼显得那么旧,全是灰蒙蒙一层厚尘的功劳。 小马眼尖,瞧见墨紫蹙眉,立刻说道,“这楼虽旧,可我听说你们是要重建的,那就无妨了,对吧?少字要不然,若是新楼,也不可能是这个价。” 墨紫仍然只是笑,不说话。 小马暗忖,以为岑二是个主事的,如今看来,这位话不多的倒可能才是拿主意的。 于是,他下定决心要多笼络墨紫,又说道,“价钱还能再商量。因为东主急着回老家,低个百来两应该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岑二之前来过一次,对这地方还挺满意,跟墨紫说,“我倒不是图它前头的院子和这楼,主要是后面有个带塘子的花园。上都人住得密,地本就比别处金贵,还要地段好,又得地大,实在不易找。这块地的大小差洛州一圈,可也是我能找到的,最大的一处了。” “不错不错。就因为这地大,已经有好几个大商户找过东主。要不是我跟东主有交情,早事先说好,恐怕等不到你们看第二次,就让人买走了。”小马自以为够机灵,够能接客人的话说。 墨紫却听出了矛盾之处。小马先跟她说能压价,而压价该是他急于找买主的真实心理。后来再说有好几个大商户的潜在买家,那就是吹嘘的。不然,东主才不管有没有交情,早出售了。谁会跟银子过不去? “这地方本来开的是什么铺子,做的是什么营生?”一直听人说,是时候轮到她来说了。结构上有些奇怪,有大门,却不是街边铺面,要走过花园,才到楼里。一般没这么待客的。 “……”小马看看岑二,那眼神的意思是——你没告诉吗? 岑二清清嗓子,表情很是不自在,别扭半天,要说不说的样子。 墨紫定定瞧了岑二一会儿,心思已经转了两圈,“很难开口?我猜猜,地方大,又不是街铺,一园子花红芭蕉绿,又是纱又是绸,不会是晚上做的买卖吧?少字”皮肉买卖,卖笑的勾当。 岑二眼白多过眼黑,咧开嘴,“墨哥……” “墨哥,你可真是好眼力。”小马试图把劣势扭转过来,“这儿以前是上都闻名的细柳园,出过好几任的花魁。当家的妈妈如今年纪大了,想回乡养老,才肯把地皮让出来。要不然,哪能有这般的好机会,是也不是?” 墨紫一听,从前是ji院也就罢了,居然还是上都闻名,出过花魁。她说呢,刚进来的时候,门外一排小贩盯着他们几个嘻嘻瞧。 这下那楼,和后面的花园也不用看了,墨紫停在前院里,对小马道,“除了这块地,还有别的吗?”。 “墨哥,你进去瞧瞧,要是不想重建,稍稍整修也能开大酒楼啊。还有后面的园子,带了池子的,弄好了就是别致景色,修个亭子能吸引人客。这么好的地段,这么大的地方,还有这么便宜的价钱,不可能有第二处了。才两千两银子”小马这捐客,若遇了其他的买家,也许能说得服,但遇到的是墨紫,他说也是白说。 “你手上若没有别的地,那我们就只好找其他捐客。”墨紫不想再浪费时间,“岑二,我们走。” 岑二一向挺服墨紫,因此这地方虽然他觉得可以,墨紫看不上,也只好跟着她往外走。可是跟归跟,他还是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墨哥,我知你嫌这儿以前经营的是ji院。我一开始听小马说了也犹豫过,可后来想,这地买下来,横竖要彻头彻尾重建,以前经营什么都没关系不是?价钱也好。只有这儿十分之一大的铺面,就在这条街尾,要三百两银子。”岑二不是光听小马说,自己也好好了解过。 “岑二,这不是银子的问题。”墨紫边走边说,“别的营生也就罢了,如你所说改头换面,跟从前这里经营什么关系不大。可是,望秋楼的特色之一在于葛秋娘。葛秋娘是表演才艺的女子,我们都知道那是正正经经的一份活计,但不熟悉的人未必清楚。在酒楼里唱歌跳舞为客人倒酒,很容易就让人将咱们这楼和曾经的细柳园混在一起,产生不正经的联想。望秋楼一开,把特色一宣扬,恐怕最容易找上楼里来的,就是那些熟客。至于不明就里的,还当咱们是ji院兼卖酒水。那望秋楼从此在上都就做不出名声了。一开始定位就混淆了客人,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路,秉着咱们的信念做,那么得把来寻花问柳的客人赶出去,而好客不来,生意渐渐清淡。另一条路,干脆把望秋楼改成烟花地,不过葛秋娘们就不肯干了,你就得去买一批肯干的来,实在不行,逼良为娼。” 岑二哎呀叫道,“墨哥,我是那种人吗?”。还逼良为娼呢?平时楼里那些葛秋娘,他可是保持着距离的尊重着。 “那就是第一条路。在这片卖菜卖油盐酱醋的大街上做高级酒楼的生意,最后关门大吉。”望秋楼的消费群是有点钱又爱风雅的人,穿燕坊整体配合不上。 “东家非杀了我不可。”岑二想都不敢想。 “所以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地段。不是普通的热闹地段,而是——”墨紫还没说完。 岑二开了窍,“而是要上好的热闹地段,好比玉和坊。玉和坊集中了上都最好的珍宝楼,酒楼客栈,绸缎铺,名药铺这些,来来往往的,多是有些家底的人。我也不是没想过,可那儿如今都挤满了大商贾,根本没有铺面,更别说有园子的地了。要带园子的,必定就是私宅。咱酒楼又不能放在私宅里。” “那倒也不一定。”听到没铺面,墨紫本来一时也想不出主意。岑二最后一句话,却给了她灵感。 酒香不怕巷子深。望秋楼只要能在上好的坊间落脚,即便不临着大街,也不见得就招不来客。要说那真正有钱有权的人,可能还不喜欢上大街听曲赏舞的,就图个清幽别致。上都与洛州不同。洛州是商人多,爱显贵,爱高呼朋大唤友,一群人选最热闹的地方,边看美娘边看街景,让路人听他们笑声朗朗。上都是帝都,王侯将相,文武百官,将在最好的坊占满,赏花爱去人宅子里赏,喝酒爱去人府邸上喝。宅院一进进一叠叠,普通老百姓要到郊外才能赏到的湖光山色,上都的贵族们将良辰美景都围在了家里。他们不是不爱出门,而是他们的社会等级高,总要去一些符合他们身份的地方。 望秋楼如果想在玉和坊众多酒楼中显出独特来,用私宅的高雅格调,建出飞梁画栋,绿水白桥,水中亭,湖中船,错落在园子中不同装潢的包房,再以宽敞明亮的豪华高屋接待堂客,很可能一炮而红。 “小马?”墨紫思路一开,挡都挡不住。 那捐客原本在后头嘟嘟哝哝,对墨紫他们突然走人很不满意,因此听到墨紫唤他,应得是有气无力。 “玉和坊的铺面你没有,私宅有没有?”墨紫并不在意小马的态度。换作是自己,煮熟的鸭子飞了,她也会垂头丧气。 “私宅?”小马见对方似乎仍有意要让他牵线,就打起了精神,耸着眉毛,歪着嘴,想半天,“僻静的,没有。” “僻静的没有,靠坊市那头的有没有?”她本来就不要太僻静。 “你这么一问,还真有一家。”小马先是眼睛一亮,又黯了下来,“不瞒墨哥,那家吧,有点麻烦。” 骗死人不偿命的捐客说麻烦? “说出来我听听看。”墨紫还就起了好奇之心。 亲们,别骂我。 不是一冲完榜就赖帐(虽然最后掉到第四),实在是前段时间加更太多,累得不行了,工作也积压了好多,再不做完就要被老板找谈话啦。 让我缓两天,白天能专心工作,周末开始还更。 不好意思,也感谢亲们的理解。 第124章功成身退(三) 第124章功成身退(三,到网址 第125章 功成身退(四) 第125章功成身退(四) 玉和坊南市的鹿角巷,黑漆斑驳的大门朝西南方向斜开,上方牌匾写着“林府”。 墨紫不急着下车,让赞进绕着林府的围墙走了一圈,发现位置真不错。林府后墙所处的巷子正和玉和坊最大的桐雨街相接,站在后墙角,能听到人声鼎沸,坊市的车水马龙尽传入耳中来。难怪说不僻静。从墙角再走到桐雨街,就是斜对面。虽然不是桐雨街的中心位,可周围有家大的绸缎庄,一间装修富丽堂皇的珠宝行,还有不少精致的小店铺。不见得人来人往,但客人一直未停过,且从衣着上判断,不会是普通老百姓。 也不知是林府的佣金不如细柳园给得多,还是小马真心认为细柳园更符合墨紫他们的要求,他在墨紫身边喋喋不休,可都不是好话。 “我说,这位小哥,看你年纪轻轻就主事,想必是能干的人。不过,你们初来乍到,到底人生地不熟啊。这林府我瞧你挺看得上眼,可有一句说一句,哪有人把酒楼开在私宅里的呢?好吧,就算能开,这个地方……”小马突然悄了声,手挡了嘴,往墨紫耳边就凑。 不待墨紫闪开,岑二就将小马拉住,“说什么悄悄话?告诉你,这里没人不能听的,只管说你的就是。” 小马眼珠子溜溜,“我这不是怕别人听到,跟官府告一状,收了我从业的牌子吗?”。大周全法规定,凡从事房屋买卖的中间人,需到官府注册,领官府许可牌。 “方圆二十丈没别人。”赞进突然开口。 墨紫发现他确实挺好用的。一直以为他啰嗦,然后察觉是要跟他主动说话,他回答的时候话特别多。如果把他放一边,这不,沉默到现在。而且,虽然不知道他的武功到底强不强,这会儿他说附近没别人,她还是相信的。 “这地方,风水不好。”小马自己也看了下四周。 古人对风水命相之说,是十分当心的。各行各业都有各自的忌讳,房屋宅第极讲究风水,成个亲还要对八字,总之,一套又一套的说法。 岑二果然就重视起来,问道,“怎么个风水不好?” “几十年就换了十来个住户,你说风水好不好?这林家十年前搬来的,当初也是知道风水糟糕,可林老爷不信邪,说自己的八字硬,其实就是贪便宜。五年前,突然暴病一场,两腿一蹬,没了。林夫人">哭了一个月,渐渐滴水不进,也跟着林老爷赴了黄泉。临走前,闭上的眼竟然又睁,说了四个字——家破人亡,这才咽了气。”小马瞧岑二变了脸色,语气更糁人起来,“这还不是最稀奇的。林家夫妇膝下一双儿女,儿子聪明伶俐,女儿知书达理。谁都说林家儿子要考秀才的。谁知林老爷林夫人">死后不到半年,林家儿子就迷上了无忧阁的一个歌姬,不顾同族长辈和妹妹的反对,非要娶进门。娶就娶吧,却又不能好好过日子,不知哪儿认识了一群狐朋狗友,三天两头在家胡闹,大把大把的撒银子。还听信老婆">的话,和人一起做生意,把家里用来收租的田产地产都卖了,结果输了个精光锒铛的,如今欠了一屁股的债。别说考秀才当官,连家里的书都拿到书斋里卖掉了。” 岑二哟了一声。 小马趁势就来个“结案陈词”,“三位哥,这林府里若不是风水不好,那就是有鬼了。” 墨紫笑了笑。 正让小马瞧见,他面色一正,“墨哥,你还别不信。就对面桐雨街有位很出名的风水师兼相士独孤丈夫,年前林公子">实在没法子,请了他来看。他一眼就说这块是极阴地,所盖之宅为阴宅,通地狱鬼府,少不得有魂鬼游荡,吸活人阳气,所以住在这儿的人都活不久,更别说前程了。” “想来这位风水师必定帮林府捉妖驱鬼,从此应该就太平了吧。”墨紫自然不信阴宅之说。风水神鬼说古今有之,信则有不信则无。而风水从科学的角度也可以解释,环境对人的心理产生了影响而已。 “独孤丈夫说无法可解,唯有搬宅挪院,另觅居所。”小马说到这儿,就又劝墨紫,“墨哥,做我们这行,少不得要把东西往好了说。可我还是讲良心的,哪家死过人,哪家有过灾,我一定会跟买家交待。毕竟买屋不同买吃的,真金白银,动辄数百上千的。不然,我管它阴还是阳的,卖给你就一拍两散,拿了我那份走人便是。” 这些话听着倒是实在的。看细柳园的时候,他把优点夸大了说,有些做买卖上常用的小谎,其他的,还好。 墨紫在心中重新估量了此人,但她不信风水闹鬼什么的,有自己的主意,“小马,你说的麻烦就是风水?” 哪里是风水?虽说林家二老怎么去的,她还不能瞎猜。林家的儿子根本就是色迷心窍,娶的老婆">很能生事,又是交友不慎,又是轻信人言,完全是因为他自己窝囊,把家产败光了。 小马听墨紫说得那个轻飘飘,就知道那番苦心是白费了,心道,这些人死活要找晦气,他还拦什么拦。当下便不再劝。 “也不止这个麻烦。”这地不闹鬼才怪,事非不断。 “还有什么?”这次的麻烦最好正常点。 “林公子">听了独孤丈夫的话,再加上他原本欠了一大笔债,就想卖房子。因他找了好几个掮客,自然有睁眼说瞎话的,骗了好几个上门来看府园。结果,看到一半,就被林家小姐">赶出来了。林家小姐">说,谁想买房子,她就死在谁面前。听说,她手里真拿了绳子,人往园子里多走一步,她就把绳子往房梁上抛,打好结挂脖子。这么一闹,谁还敢买,一个个甩袖就走。”小马摇摇头,毫无办法的模样,“哥哥说要卖,妹妹死也不愿。又不是出了阁姓了别家姓的已婚妇人,如今尚且是林府的小姐">,林公子">也不好过于强硬。就这么一日拖着一日,应付完要债的,又托我们找买家。可他要的价不便宜,一直就没有真心想买下来的人。” 墨紫心想,之前小马说得那个悬乎恐慌,其实根本不存在什么麻烦。倒是这林家小姐">,才真是个**烦。就像拆迁,有一户不肯搬,难道还真不顾人命拆房子不成?她可做不了这事。 心里虽然重视了,墨紫并未打退堂鼓,“不管怎么说,先给我们瞧瞧里面吧。” 小马见墨紫坚持,耸耸肩,“那我跟你们打过招呼了,等会儿别让林小姐">吓跑。”到这份上,多说无益。 绕到林府大门口,小马上前拍门,可拍了老半天也没人来应。 “这么大的府,一个人也没有?”岑二对风水说相当顾虑,不过墨紫决定要看里面,他也不好反对。 “这府里原先仆从也有二三十个,主人付不出工钱,谁还肯干,不是卖断终身的都跑了。如今只剩几个签了死契,实在走不了的。不过,也别指望他们能好好干活。”小马回头对岑二说,手里没停,啪啪直拍。 “有人在门后面。”赞进在墨紫身旁说道,“鬼头鬼脑趴着门缝半天了。” 墨紫朝赞进翘起大拇指,无声说了好。 赞进乐得两眉毛飞扬起来。 墨紫走到门边,冲门缝说道,“我们不是来要债的,是来看房子……” 话没完,门嘎吱开了。一个穿着烟青色锦缎斜襟旧衫子的年轻男人,紧张兮兮张望了一下门外,一手拉小马,一手拉墨紫,又对岑二和赞进使眼色。 “快,快进来。”那男子拉进去两个,又拉刚要进门的两个。 “林公子">,要债的还天天上门哪?”小马神色镇定,好似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这不是废话吗?我没还钱,他们当然天天来要。”看着斯文相,言语却粗陋,这男子就是林府的大公子">。 听说林公子">小时候聪明伶俐,可此时墨紫只看到一个落魄的纨绔公子">哥而已。人真的不能走错一步,因为错一步,便有可能步步错。娶老婆">也是一样,娶错了,整个人生就天翻地覆。而明明错了,却还死不认错,那大概无药可救了。 “小马,这三位是——?”林公子">的面色不太好,眼圈又青又黑,显然那些不愁吃穿的日子已经离他遥远很久。 “林公子">,你这也是废话。我既然带人上你家,自然就是对你家这块地方感兴趣的人。”小马反过来讽刺他一回。 “这不是太久没人来,我有点不敢想嘛。小马,要说人好,到头来只有你。”为了钱,堂堂的少爷卑微到这个地步,还要奉承一个小小掮客。 “林公子">,不敢当。买卖成了,我也有好处的。”小马实事求是,话锋一转,“不过,林小姐">今日不会吓跑我的客人吧?少字” “不会,不会。你还来得真巧,我媳妇带我妹子出门了,不吃过午饭不会回来,你们可以慢慢看。”林公子">嘿嘿笑得像偷油老鼠。 墨紫没来由地厌恶起这个人来,而她很快就会知道为什么。 谢谢大家给我时间赶工作进度。 明天开始还更。 亲们晚安。 第125章功成身退(四) 第125章功成身退(四,到网址 第126章 功成身退(五) 第126章功成身退(五) 看了林府里面,墨紫发现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从外面看,至少地的面积不大不小,正符合望秋楼的要求。至于里面,她想大不了就是把结构整个重理,多花点银子推旧建新。 裘三娘暂时也考虑不了别的,除了固定产出的两个田庄,望秋楼就是唯一来钱的营生,初期的一笔投入早已经估算在内。 因此,当墨紫看完林府的构造,知道完全可以利用它现在的亭台楼阁,碧湖春园营造出贵客喜爱的幽静且美丽的气氛。另外,只需将大门改到后墙来,再加建个街面的酒楼大堂,调整错落在园中厢房的装潢,做成大小不一的各种包间。而原本的前园可以弄成葛秋娘们生活学艺的独院,稍事修整,加内墙即可。仆从管家住的院落可以当护院和楼中掌事伙计们的住处,若想省钱,连改都不用改,直接搬进去就能住。 这个林府,在墨紫眼里,就好似为望秋楼度身定做的一般完美,甚至能比洛州望秋楼的层次更上一档。但她也深蕴一个道理,当着卖家,即便你对他的东西喜欢得要命,也绝对不能让他看出你两眼放光。这样的话,谈价钱的优势就在他手里。 所以,小马和林公子">看墨紫的神情越来越淡,就想这人失望了,多半不会对地或房子有太大兴趣。 小马本来卖兴就不浓,见墨紫这般,暗道,这墨哥说是说不在意风水,其实还是在意的。于是,他也不起劲说好话。 之前来看屋的人全部被倔强的妹妹赶了出去,林公子">好不容易见到一个能出得起钱的,自然不像小马放羊吃草的随意态度。那小马不说话,光跟在墨紫岑二身后,根本不理会林公子">时不时地暗示,打定主意沉默,逼得林公子">这个拿着地契的人自己开口。 “几位,我家前后园虽然不大,比不得那豪门大宅,可胜在小巧精致。园林是我爹花了大钱请上都最好的园艺师,有江南园林之秀美,有大唐遗风之大气,两者相融,各有千秋又互补不足。居中见美,美中有居,可谓舒适。若是嫌小,可买来当别园,夏赏湖冬赏雪,又闹中取静,出门走几步就是桐雨街,想要什么都方便。”林公子">说着好话的时候,还是带了些读书人的文气。 墨紫觉得他的形容倒是不错,看来花大钱整的这个园子这话该是真话。 岑二这时也有点意见。他认为地方既然是私宅,用来住还好,可做酒楼生意似乎勉强,毕竟偏离了热闹的主街中心,顶多算捎上尾巴。于是,将她拉到一旁,悄声说,“墨哥,这地大小不错,地段却有些静。在门口盖酒楼大堂,也没人经过。还有风水……”闹鬼什么的。 他还没想到墨紫打算把前后倒个转,亦不知道墨紫心里想将后园建为具有不凡品味的休闲娱乐“会所”。 墨紫看看那边好奇盯着他们的小马和林公子">,也不想在这儿跟岑二细说,但笑着说了四个字——稍安勿躁。 岑二只好等会儿。 林公子">以为两人的悄悄话是要走的意思,急了,等墨紫一走到面前,就道,“这么着,两位要诚心买,我两千两银子就卖了。实话说,不算房子,单这地就能卖到两千五百两。”他那笔债是一千五百两,再剩五百两银子买个小院,还能继续过日子。 “两千两?”岑二瞄墨紫一眼,“老实说,我们是要开酒楼的。这儿偏得大街那么远,我还愁招不来生意,你卖两千两这么贵?” 林公子">一听,不是住的,是用来做营生,就去看小马。又心想,那怎么找到他府里来。他这地方,一瞧就是私宅啊。 小马耸耸肩,表示非自己所愿。 这下,林公子">觉得卖不成了,双肩一塌,没动力再接着说好话。 卖主放弃的时候,就是买主谈价钱的最好时机。 墨紫终于开口:“若是再便宜个五百两,我看可以考虑。” 一千五百两,在上都寸金寸土最繁华的坊间能买到这种园子,便是什么都不做,空个十年,把那些风水神鬼的谣言澄淀得干干净净,转手一卖,可以翻个几倍。 林公子">没想到墨紫给了他一个价钱,虽然整整少了五百两,那也说明对方有买的心思,立刻便有了希望。 “墨哥。”跟着小马喊,“果然有眼光,做酒楼你们一定财源广进。”虽然从林公子">的认知,有园子的酒楼没法想。他不知道洛州的望秋楼,更不知道有园有湖算是望秋楼的必备条件。但,他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把这所府邸尽快出售换钱。 “就像岑二说的,地方偏静了点,还得花钱盖三层的楼宇。不过,这园子该很合我东家的口味。要知道千金难买心头一好。可是吧,我心里也犹豫,究竟是营生重要还是东家这喜好重要?”墨紫露出很为难的表情,“所以,要是价钱上能再低一低,我好歹跟东家也有个交待。林公子">,我第一次出来为东家办事,也不能一下子办砸了,是不是?” 林公子">心想,原来是个初出茅庐,什么不懂,就知道拍东家马屁的蠢小子。暗道,有门。 “墨哥,你也说了千金难买心头好。你东家一定喜欢这园子,必然奖赏你。我瞧你确实诚心诚意,也罢,一口价,一千八百两。不能再低了。” 岑二等着等着,瞧两人一人一句出上价了,有点发懵。 发懵的,还有小马。 至于赞进,纯粹就是墨紫的跟班,别的都不关心。 “一千八百两?”墨紫似乎不是太满意,转身看了好一会儿园林景致,叹口气,好像心不甘情不愿的,“若林公子">实在不能再低……” 人人紧盯着墨紫。 “那就这个价吧。”墨紫接受了。 林公子">大喜,又怕墨紫改主意,忙说,“墨哥,先付订金,还是今日咱就地契现银得换了?” “林公子">放心,我东家倒是不缺钱,银票我这会儿就在身上带着呢。只要小马有官府出具的从业印信,写好转契文书,盖上印章,这买卖就能做成。”墨紫相信夜长梦多,且裘三娘给了两千五百两的运用额度,在这之内的数额可以由她和岑二共同作主。 “小马,你身上带了印信没?”林公子">也相信夜长梦多。 “吃饭的家伙,能不带吗?”。小马拍拍腰带,那里鼓鼓地吊着一个布袋子。 “那好,我这就去拿地契。”林公子">转身就跑。那是真在跑。 小马在后头喊他,“我跟你去,得写文书。”说着,也跑着跟上去。 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就不见了。 岑二这才急着反对,“墨哥,你怎么真要买?这地方,我看不行。” 墨紫明白他的顾虑,他虽然急,她却说得很慢,一字一字咬,“岑二,大门这会儿朝向很偏,可把后墙打掉,改成大门,正对面就是桐雨街了。” 岑二呃住了声,张大嘴。 这和人聪明还是笨没太大关系。岑二算账很快,数字化的脑袋,且与人交际也不错。但他不是工程师,生长的环境比较单一,不会思维颠覆性得去创造一样还不存在的东西。就像已经有了大门的地方,他想不到去改开一个大门。 工程师,是从无建到有,从下建到上。好比墨紫自己,她从一个引擎看到一艘船,从一块木头看到船身的模样。墨紫不是读商的,但她除了造船,最大的喜好便是看书,且什么书都看。建筑的,风水的,营销的,传记的,神鬼的,科幻的,杂七杂八,再加上现代的阅历,还是能应用于生活的。 墨紫把她大致一个上都望秋楼的概念跟岑二细说了一遍。岑二听着听着,嘴巴闭上,开始认真想了起来。还真是的,换个大门,前后一掉头,正是望秋楼最好的构造。而墨紫所说的那些特色包间以及专注于不同层次的不同服务,恐怕真能吸引王侯将相,贵族财阀。 “咱们第一有葛秋娘,第二有美酒美食,第三有别于普通酒楼的环境氛围,第四有全上都的达官贵人,该比洛州做得更好才对。” “经墨哥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怎么那么笨呢?居然……”换个大门都想不到,岑二才不管什么思维颠覆不颠覆,很是懊恼自己笨脑瓜。 “各人看的角度不同罢了,且学有专长,术有专攻。我也是说得简单,做起来还要找专人看过以后来建构。我猜,大门一换,风水也会改。”要说造船,以她前世所学,今世左手之能,可以包办。 “没准就是大门开得不对。”岑二吸收新事物的能力不差。 墨紫就是胡说的,见他当真,暗自好笑,“到了东家那里,这买地的决定就是咱俩一起下的?”她心里还有军人恪守的底限,但身上也有了适应环境而发展出来的狡猾,不想一个人承担责任。 “那是当然。”岑二想明白之后,就看到望秋楼的美好前景。 惭愧,她变油了,为了生存。 今天第一更。 第126章功成身退(五) 第126章功成身退(五,到网址 第127章 功成身退(六) 第127章功成身退(六) 约摸等了小半个时辰,林公子'>兴冲冲来了。 就近选一间厢房,小马把写好的文书铺开。岑二拿出裘水云的名章盖上,又按了自己的手印,林公子'>也盖章按印。小马当见证,盖上官府所发的印信。一手交钱,一手交契。 接着,就没林公子'>什么事了。岑二只要拿着文书和地契,就能到官府办新契,换上裘水云的名字即可。 “林公子'>,照文书所说,七日内麻烦你搬离。”地和房子都姓裘了,岑二开始如大掌事般行事。 墨紫退到岑二和林公子'>身后,与赞进并行。 以为墨哥是主事的,谁想岑二盖的章,小马心里奇怪。瞧墨紫安心走在后头的模样,到底是不是自己看走眼,还真不好说了。 “那是一定的。自我爹娘去了之后,家里情况实在不好。别瞧我才得了这一千八百两银子,一大半是要还债的。我和拙荆打算搬到乡下祖屋去住,从此简简单单度日,再不理凡俗中事。青山绿水,粗茶淡饭,也是一种快意。”林公子'>说得自己好像陶渊明一样。 墨紫实在忍俊不止,在敬王府里呆得郁闷,跑出来也不想憋屈了一张嘴,当下笑道,“听说林公子'>娶得一位美娇娘,府中常大宴好友,不醉不归。却不知,林少夫人'>可过得起这青山绿水不凡俗的日子?” 还粗茶淡饭呢?可能想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也没钱了吧?少字 林公子'>哈哈两声笑,似乎在掩饰尴尬,“拙荆本是穷苦出身,如今回去乡间,应能适应。” “林公子'>不是还有一个妹子?她是否也愿意回乡?”墨紫嘴角一勾,反正没人瞧得见,在那儿冷笑。刚才林公子'>那番好听话里,似乎没有带着妹妹的意思,光想到和老婆'>一起过日子了。 “哦——对,还有我妹妹。她若不嫁人,自然要一起回的。”言语似乎吞吐含糊。 连小马都听出来了,问道,“可是林小姐'>许了人?之前未曾听说。”因为要帮林公子'>卖房子的关系,他对林府挺了解的。 “之前不曾……”林公子'>的谎话有些说不圆,“只是有这个可能。未定,未定。” “若林小姐'>许配给了好人家,林公子'>不必急着回乡。房子虽然卖了,到姑爷家去叨扰些日子,应是无妨,省得兄妹从此难相见。既然父母走得早,想必你兄妹二人感情极好,到底也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墨紫那一句句话要指戳某人的良心。 林公子'>怔了半晌,呐呐言,“墨哥说得有理,有理。” 墨紫暗哼,她说的,当然是有理。 穿过正屋前堂,进了前花园,不远处那面回音壁,突然荡起一声哐啷的巨响。 接着,有个女子恼羞成怒的尖利声音,“你放手,给我放手。哎哟,疼死我了。林郎林郎你快来救我。” 林公子'>大惊失色,加快脚步往前走。 小马对墨紫挤眉弄眼,“瞧,我说什么来着,麻烦这就来了。” 墨紫想问究竟麻烦是什么,就看到不等林公子'>转过去,有两个人从回音壁后绕了出来。 是两个女子,一个拉着另一个。其中,走在前头的那个穿天青色的素花长裙,云白牡丹春枝比甲,乌发绑成一束落在右肩,看着十分淡雅,面貌娟秀,却一脸怒容。后头那个,和前头素色一比,简直是红黄蓝绿七彩上身,穿的那个花枝招展,抹了大红胭脂,抿过玫瑰纸,眨着盈盈大眼。先是恶毒表情,又是气得七窍生烟,见到林公子'>,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啪啦掉下两粒眼泪来。 看得墨紫说不出话来,心想,这是碰上影后了。 “林郎——”娇滴滴一声长唤,带抽噎气。 墨紫感觉耳朵从外廓往里得起小疙瘩,恶心地要脑袋残废。狠劲晃晃头,免得被魔音穿耳。再一看,小马是目不转睛,岑二是凸瞪出眼。赞进还好,掏掏耳朵,左摇右晃着脑袋,没反应。 墨紫伸手拍拍赞进的熊背,说了两声不错不错。 赞进有点莫名其妙,以为她说什么有趣的景特好看,忙问哪儿哪儿,哪里不错。 山里的孩子,啥都好奇,就是对女妖精不好奇。要不是还有别人在场,墨紫想哈哈大笑一下,她也算得到一枚宝了。 “林郎,你瞧你的好妹妹,要把我的手都拉断了,还不赶紧让她放手”花枝招展抬高手腕,素衣姑娘的手真很用力,恨不得掐进她肉里。 “珍娘,放开你嫂子,你真把她的腕儿掐红了。”林公子'>简直是扑过去的。 看不到林公子'>的表情,还没听到他说话的时候,从他的肢体语言,墨紫知道他一定帮他老婆'>,不帮他妹妹。不过,当见他用力去掰他妹妹的手,毫不顾念亲情,不由心中有怒。这对夫妻真是绝配 “林公子'>最好手下留情,你母亲子的手腕只是红,你妹子的手指却是要被你掰断了。”她最厌恶男子借力量优势欺负女子,更何况,这个是那男人的亲妹妹,至于像有深仇大恨吗? 林公子'>听墨紫这么说,多多少少收敛了些。 偏他老婆'>有气,媚眼一瞥,看到说话的是个不起眼的男人,尖哨骂道,“哪来的贼矮兀子,别人家的家事乱插嘴。老娘豆腐花儿嫩的皮肤叫掐红了,我相公'>帮一把,要你满嘴喷粪亲妹妹怎的?老娘是她嫂子,就比她辈分大。我还没掐她,怪她不安好心,倒让她小蹄子掐了我去。凭哪桩?说出去,那是她没大没小。我瞧你一副贼相,眼珠子乱溜,不认识就敢抱不平?我呸怕是瞧上了这朵花,想来个英雄救美,叫美人献身。老娘看得多了去,男人个个不是好东西。不过,你也撒泡尿照照镜子,三寸的钉想充黄金,门儿都没有。” 噼里啪啦这串毒骂 这下,妖精面孔蛇蝎尾。目不转睛的小马眨了眼,凸瞪着眼的岑二凹了珠,了解到美丽的外表未必有美丽的心肠。 墨紫瞧那林公子'>全然不在意他娘子的粗鄙不堪,还满脸心疼她,终于让他妹子松手后,轻轻揉着她的手腕,问疼不疼。 “听闻少夫人'>歌唱得美妙,想不到骂人也如天籁。敢情那无忧阁里出来的姑娘个个能文能武,以后大周将士上阵杀敌,该派你们当前锋。双手一叉腰,先骂敌人几十回合,没准人仰马翻,自动败北。你说是你们家的家事,那就别跑到我们家门口来吵。你说你手腕红了,我瞧你小姑脸是真肿,一巴掌下去,你手也疼了,赶紧让你相公'>再揉揉。我英雄救美,救得不是少夫人'>,少夫人'>也不必难受。自古云,嫁了的女人再美也是凋谢的花儿。也不能怨我偏心。少夫人'>在无忧阁自然是看多了不是好东西的男人,不过别把这股怨气朝我们这些没去过无忧阁捧你场的男人发。我们就是没赶上好时候,不然奉上黄金,求美人一笑。可惜,佳人已为**,往事不堪回首,何必再提?”墨紫一口气讲完了。 小马对着墨紫掉了半个下巴。 岑二只觉巴拉巴拉,一个脏字没有,却把林公子'>老婆'>砸过来的粗鄙全部挡了回去,而墨紫神清气爽,带笑的眉眼闪闪发光。 赞进大声一个字,“好”竟拍手鼓掌。 珍娘从诧异到感激,对墨紫的仗义相助微微颔首。 林公子'>没吭声,因为墨紫说那句别到他们家门口来吵,确实林府实质上已经是他们的了。还有一句“自古云,嫁了的女人再美也是凋谢的花儿”,想半天不知道是引得哪个古,怎么从来没听过,却似乎真有道理。他在无忧阁里认识的温柔女人娶回来后变了个人似的,他依然疼她,其实一大部分是怕极了。早年把家里的账本都交给了她,如今从她手里拿钱花,所以哪里敢说不。对外,也就打肿脸充胖子,装夫唱妇随。 那婆娘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见相公'>不开口帮她,更是哼哼,可也不算没见识,问到点子上,“贼矮兀子,你说这是你们家门口,是什么意思?” 墨紫不理她。 岑二实在也火大了,“我们刚买下了林府,地契在我们手上,有小马见证,银货两讫。给你们七日搬屋,林公子'>已经答应。” 那婆娘一听,顾不得私人恩怨,喜上眉梢,抓着林公子'>问,“可是真卖了?得了多少银子?我就说家里有个丧门星,带出去就走吉运。”眼荡过去,朝珍娘冷哼。 “卖了一千八百两,这是银票。”林公子'>妻管严,一分银子不私藏。 “才一千八百两?”本来不愿意,可一想到别人出得更低,婆娘也只好作罢,啐一声道,“都怪这鬼地方风水不好,不然何至于。” “兄长,你怎么真能卖了这里?那,以后我们要去哪里安身?”珍娘虽然挡了无数次买家,却也知道并非长久之计,只不曾想卖得这么快。如今事已成定局,有点认命。 林公子'>并不回答珍娘,而是看了一眼自家娘子。 那婆娘瞧见了,小声嘀咕了一句,摇摇头。 岑二想到底不关他们的事,就对墨紫说声走吧。 墨紫逞过口舌之能,却知真正帮不了这位珍娘,遂带着赞进,走出林府。 “这珍娘也可怜,摊上这等兄嫂。”岑二叹息。 墨紫也无奈。 但,望秋楼好歹是决定开在哪儿了。 今天第二更,粉360的加更。 明日希望继续还债。 么么,亲们,好梦。 第127章功成身退(六) 第127章功成身退(六,到网址 第128章 非我不可(一) 第128章非我不可(一) 一转眼,便是七日。 墨紫跟裘三娘说了买下林府的事,裘三娘一句一千八百两倒不贵,就算定了。 顺便说一说,萧三郎跟裘三娘,暂时不成夫妻,却成了棋友字友。萧三隔两日便来找裘三娘下棋写字,待得时短时长,不过未曾留夜。 不知道是萧三真没往那方面去想,还是显示身为丈夫的风度,对裘三娘想得那些漏洞百出的理由,居然也就此接受了。 可墨紫想,那萧三绝不是傻蛋,要不然昨夜他特意留到很晚,而裘三娘让他去睡客房,他也不会别扭着说去丝娘那儿了。任谁都瞧得出来,那是故意说给裘三娘听的气话,可裘三娘还笑眯眯地让白荷拿了两匹绢丝给青雀白鹄,让萧三带给丝娘去,还说她这些日子每天过来服侍自己吃饭辛苦了,要赏她的。 正轮到绿菊和小衣带着默烟默钰伺候,哪里应付得了这种阵仗,除了照裘三娘的话做,也别无办法可想,任三爷就那么气冲冲得走了。 一早起来,红梅听绿菊说了,就怪她们不会替奶奶想着。而白荷在这点上和红梅是统一战线,只觉得要早日成了真夫妻,以后在府里也就平顺了。于是乎,两人急匆匆赶到裘三娘的屋子,一顿苦口婆心的劝。 墨紫捧了茶壶进去,就听见红梅还没停口。 “奶奶,三爷这些天日日来,难道真是同奶奶您下棋写字么?”红梅是奉了老人家的意思来的,最想这房赶紧产生个嫡嫡正正的小少爷出来。可几日下来,明明小夫妻两个之间的气氛好得不得了,明明多少回能水到渠成,竟然什么都不发生。弄得她很心焦,如今身在这里,也不好一天到晚跑到老太太那边打小报告,不然得不到三***信任,她也就白来了。 “我瞧他就是来下棋写字的。怎么,你觉得不是吗?”。裘三娘也会装傻。 虽然这些天立了不少规矩,那金丝更是每日三餐来伺候,可她受着瞧着一点没什么开心愉快,反倒羡慕墨紫出府了一趟。她虽是当主子的,出个府门,要跟婆婆提前十天半个月的报备,还要详细说明是干嘛去的,而且不可能越墙出去。一个丫头常常不见,会让人觉得奇怪,不会造成恐慌。可一个主子常常不见,又没人能说出去了哪儿,一定满府惊动。 红梅呃一声。 裘三娘又说:“也或者是心疼丝娘,怕我苛待她,所以三爷来得勤快了。昨夜里,不就当我面说去丝娘那里吗?”。 “那是奶奶你不肯留三爷过夜,三爷说气话了。”红梅本不想说那么白,以为裘三娘真不明白,不得不把话挑明。 “你又不在场,怎知他说的是气话还是真话?三爷宠丝娘可不是一天两天的,我进门才半旬,也明白虽然我是正室,却未必见得一直能留在这个默知院里。想要相安无事,还是本份些好。免得得罪了爷心上的人,等来一纸休书。”裘三娘瞥见墨紫进来,就想起墨紫说过红梅应该知道休两任正妻的真相,只是红梅嘴严,不肯透露。此时,她趁机套一套。 “奶奶,这话可吓到我。老太太说了,有一有二,没有三。这回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三爷胡闹了。不看咱们敬王府的名声,也要顾虑皇上那边。老太爷下了战场后最为皇上称道的,就是咱们府里的家和万事兴。因为三爷的任性,惹皇上生了两回气。再来一次,恐怕要雷霆大怒,不止罚三爷一个,连大爷二爷都要罚了。那丝娘便是再受宠,若仍不安分,痴心妄想的,就算为三爷生了一儿一女,老太太绝不会再姑息。奶奶,放心好了。”那休妻的真相,并不容易被套出来。 “咱们姑娘可不是那么狠心的人。其实,男人多三妻四妾的,一点不稀奇。只要各自安守本份,都是女人,谁愿意去整大家的太平日子。”墨紫开了口。她心里清楚,裘三娘疲于应付这个话题。她之所以清楚,因为她在这点上,和裘三娘有相似的态度。为了男人斗,实在无趣。 红梅见了墨紫捧热茶进来,想果然是娘家带过来的,贴心。 “墨紫,你这话说得不错。咱们奶奶自然心宽仁厚,可也得别人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才行。”终于,话中漏出一丝缝隙。不过,只是露那么一丁点儿,红梅就收住了,上前接过墨紫手里的壶,倒了杯温茶,双手奉给裘三娘,“还有,你那称呼也要改改了,虽说我知道你是从奶奶娘家跟来的,可奶奶如今毕竟是嫁了人,不能再姑娘姑娘的叫了。要是当着王妃老太太的面叫,她们必然觉得怪的。” 裘三娘对墨紫眨眨眼,故意顺着红梅的话,“听见没,我如今可是奶奶了。” 墨紫笑了,对着裘三娘盈盈一福,“奶奶,老奶奶,您说的是。您小孙子在哪儿呢,我带他玩儿去。” “我喜欢小女孩儿。奶奶,我带您孙女吧。”白荷也来开玩笑,想要缓和一大早的气氛。本来红梅那些话,也是她想说的,可她知道裘三娘的脾性,既然有人说过了,也不用她再啰嗦一遍。 裘三娘摔了梳子,站起来转身叉腰,“你们这是说我老?” 红梅和跟着墨紫进来的默馨刚服侍裘三娘没多久,没见过丫头对主子这么说话的,刚为墨紫和白荷的放肆吃了一惊,见裘三娘发脾气,则心道果然。但,见那两丫头嘻嘻哈哈的,一点怕的样子都没有。然后,裘三娘接下来的话完全震惊了她们。 “来,来,你们一人一个,快把这两孩子领下去,一大清早吵得我头疼。”裘三娘竟跟着墨紫白荷玩闹起来。 三人笑作一团,令红梅和默馨这才知道,原来主子丫头也有这么相处的,真是没瞧见过,也没经历过。特别是红梅,一直跟着老太太,虽说也有玩笑的时候,可绝不会有放肆的时候。玩笑,也只能是点到即止。玩笑过头,就没大没小了。 墨紫如今的注意力也不在萧三这位仁兄身上。他和裘三娘都是成年人,该处理的应该都会自己处理,用不着她过管闲事。 说实话,她更担心那个淡妆素衣的珍娘,不知她的兄嫂会不会做出没有良心的事来。那日,作为一个外人,实在也不能为珍娘做太多。可也因此,心里总好像有什么惦记着。 “墨紫。”笑过之后,裘三娘有吩咐。 “是,姑……奶奶。哟,一不小心,叫成姑奶奶了。”墨紫又笑了起来。 她其实不知道,她真心笑起来的时候,是清澈澄净的,是深具有感染力的。无论是裘三娘,还是白荷,都会不由得跟着她笑。如今,更是连红梅和默馨都笑了起来。 笑容是打破人心灵上隔阂的良方。墨紫的笑容兼妙语,没人留意到,已经不知不觉改变了她身边的一群人。 如果,没有墨紫,裘三娘只是个普通能干的商家女。如果,没有墨紫,白荷只是个普通会做饭的丫头。如果,没有墨紫,红梅也就是长辈派下来的一个空降兵。如果,没有墨紫,默馨也就是个战战兢兢怕得罪主子的新人。然而,这一刻,这一间屋子里,因为墨紫,只有五个没有等级,没有烦恼,处在芳华一般年纪的女子而已。 “奶奶,再笑下去,太阳下山了。”昨日就商量好的事,不过是要在红梅面前找借口让自己名正言顺出默知院。 “你帮我去府中的书阁找这两本书来。”敬芳园除了萧三郎萧咏那一阁的宝贝藏书,还有给其他主子用的书阁。 红梅当初知道墨紫不但识字还能看书时很是惊讶,还有点不以为然,毕竟这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社会。不过,看裘三娘是喜读书的千金小姐">,有个会读书的丫头,也就不稀奇了。心想,那三爷也是爱看书的,说不准还真能和三奶奶好到一起。 “奶奶也真是爱书,一大清早就遣墨紫出去找书。”红梅笑着拿起梳子给裘三娘梳头,又对墨紫说,“可别像上回,一去大半日,还以为你迷了路,回不来了呢。” 白荷是“内应”,帮衬着说道,“那可保不准。咱们府里这么大,即便是我常常随奶奶四处走动,要我一个人去哪儿,还未必能找准呢。墨紫,到厨房拿俩馒头,迷路也不怕了。要是明日一早还不见你,就让小丫头们找你去。” “行了,都别玩了。”裘三娘摆摆主子的架子,“我跟婆婆说过了,今日要出府去办事,身边也不用太多人伺候,墨紫你慢慢找便是。” 裘三娘不亲眼看上一眼望秋楼的地是不会放心的,和王妃说早先在上都买了个宅子,亲事说定后,就让管事先过来打理。如今听说弄好了,就想自己去看上一眼。 早知道这个儿媳妇嫁妆丰奁,王妃也没说什么,就让路上小心,早去早回。还暗示了裘三娘如今身份不同,把这些琐事尽量交给下人去做,尽量不要抛头露面。居然派了一队王府内院的护卫,无论三娘怎么推辞,也必须跟着。 裘三娘为此,回来跟墨紫发了好一阵牢骚。不得已,墨紫还得单独行动。因为,裘三娘恐怕只能看上一眼。有人盯着,不能理事。 墨紫心想,这裘三娘以后都得束手束脚了。 今天第一更。 第128章非我不可(一) 第128章非我不可,到网址 第129章 非我不可(二) 第129章非我不可(二) 墨紫一出邻家的门,就见赞进那大个头儿牵着两匹马。 “岑二让你来接的?”墨紫一愣,心想虽然又开始传递消息,不过她说了自己去玉和坊的。 “嗯。他说,你一个姑娘家走那么远的路不合适。我自己也想来,反正他还没活儿让我干,我闲着也闲着。而且,你是我主人嘛。其实,我该整天跟着你的。我说,要不我把你那主人——”赞进一手握剑,一手在脖子上比划。 “赞进?”墨紫瞧他一脸耍起狠来的样子。 “呃?啥事?”赞进的表情其实没杀气。 “你才跟了我多久,就把你爷爷,你爹教给你的武德丢掉了,是我这主人太窝囊吧。”世界上最后一个好人被她带坏了? 赞进闹了个大红脸,“我就是烦自己的主人还有主人。万一我不在的时候,你出个事我也保护不了啊。只要想到这个,心里就起急了。刚才你没来时,我绕了一大圈。长这么大,还没瞧过这么长的墙。进去倒很容易,就是要立刻找你出来,得花好一番功夫。墨哥,我听你说过,自由最好。其实,你那么聪明,再凭我手中一支剑,干脆出来了就再也别回去。” 啰嗦,也是啰嗦得有理。 墨紫笑笑,“赞进,你的武功有多高?” 大概没人问过赞进这个问题,他歪着头想了想,“还行吧。我爹说,打猎的话,绝不可能空手而回。爹也说了,跟人较量,当然是打不过我爷爷,不过一两个身强力壮的,应该没问题。我自己也不知道。除了跟爹较量过,我长这么大,还没用过这柄剑。” “那就是真的还行。”墨紫也认为,世上没那么多武林高手。“我这话,说一遍。你听好,而且以后也不要再问。这世道险恶,凭咱们两个人根本不够好好生存,特别我是个女子。我正在找个法子,让以后谁都不能欺负我们。现在那个主人,绝对不是你和我需要去担心的阻碍。倒是她在前面帮我挡风遮雨,我才能在后方做我想做的事。路,我喜欢脚踏实地,一步步踩出脚印来走。没有把握的事,我不会随便去做。如同行舟,你看着是逆风,只要帆冲对了方向,逆风就变成了顺风,别人以为不能走,偏是顺风又顺水。不久,我就会成为那道墙内能自由出入的人。到时,山高皇帝远,有主也等于无主。好处自然有你我一份,天塌下来第一个压死的绝对不是我。”这年头的好处就是,大家都知道下人听主人的吩咐,追根究底就得找位置高的人晦气。 赞进听得有些明白有些糊涂,他最高兴的是,墨紫的话里都把他也包括了进去,还有全心全意相信她就是了。 看到马喷气,墨紫不是太舒坦。她不喜欢骑马,本能的不喜欢。或者,因为她喜欢的是船。船是水上的交通工具,马是陆地上的代步,王不见王。马车还没关系,骑在马上总有要被甩出去的感觉。不过,路途短,骑马是最好的选择。 墨紫抓紧缰绳,背部僵得反挺,马肚子磨蹭着大腿小腿,真是一点都不自在。 好在织云坊离玉和坊不远,赞进还带她抄了近路,在屁股发麻之前,就到了桐雨街。今日岑二他们只是进驻,还未开工,大门还在鹿角巷里。 墨紫不愿在骑马,翻身下来,将缰绳交给赞进,自己从桐雨西街走过去,顺便实地再勘测一下距离。军大毕业后,带着她实习的总工最强调的一条就是,数据掌握得越精准,成功得可能性越大。房子已经买好,却不代表就能坐等着收钱了。第二遍所得的数据仍然是加强自我信心的好消息,她甚至发现,鹿角巷附近的街其实也有很多商铺,可能是桐雨街带出来的,蛮热闹。 可是,等她已经看到林府大门时,就见一群人围在那儿指指点点。 赞进跑过来,面不红气不喘,就是声线紧着,“墨哥,岑二让我叫你快过去呢。出了件事,他不知道怎么办。” 墨紫走快起来,问道,“知道是什么事么?” 赞进皱巴一张黑里俊的脸,“不知道,就听到有女人在哭。” 墨紫一惊,立刻想到那个珍娘。可再想,林公子">虽然不太可靠,她那天说到他父母早亡,兄妹相互依持时,他似乎有所感触。怎么都是亲妹妹,他还是读圣贤书的人,关起门来吵吵架也就罢了。如今这大门敞着,一群人围着看热闹,还能做得出什么无良事不成?兴许是林府的哪个丫头,哭闹着不肯离开主家。 待走近,发现看热闹的委实不少,里三圈外三圈,要不是赞进大个子给挤出一条路来,她还得费脑子想办法进去。 一路就听见可怜,丧尽天良,禽兽不如这些字眼。越听,心里就越起毛。 跟在赞进后头,出了人群,人们议论纷纷的声音就到了身后变成背景嗡嗡。而赞进一让开,恶狠狠的话语好似豺狼凶猛扑来。 “哭什么哭哭得老子我头都炸了。要怪就怪你六亲不认的兄嫂去,我们兄弟今天要么拿银子要么拿人,不把这一千五百两银子的债给消了,绝对跟你没完。告诉你,就算见官,你也没理。白纸黑字画的押——” 墨紫见到几个凶神恶煞的男子站在石阶下,膀大腰圆,守成一排。大春日里,穿着无袖的红边白底短衫,腰间扎了红带子,灰青绑脚裤,手臂和胸口露出狰狞野蛮的黑毛,一看就是打手。而站在石阶上,原本林府的牌匾下,有三个人。两女一男。男的,比起打手来瘦精精的,三角眼,塌鼻架,太阳穴上贴了个铜钱膏,头发在顶上盘了个髻,扎了蓝巾子,两缕胡子稀稀拉拉。大概个子矮,说着狠话时,上窜下跳,以显得自己有高度。不过,唾沫星子乱溅。两女的,一个还就是墨紫一直有不祥预感的那个珍娘,旁边大概是她的丫头。两人皆脸色惨白,在哭的那个是年纪还小的丫头,珍娘则怒瞪着,眼睛发红,却一滴泪都没有。 墨紫见了她两次,每一次她都很坚强。 那枚铜钱膏继续跳着脚,手上抖着一张纸,朝看热闹的人晃半周,又弯身在珍娘面前挥,“瞧清楚了,你兄长亲笔写的,还不了债,就拿你来抵。听说你识字啊,应该看得懂吧?少字” 珍娘伸手就去抓,铜钱膏连忙往后一跳,将那张纸折好,放回怀里,“哎哟,小娘子,别这么粗鲁,让你抢过去撕了,我家九爷还不拧了老子的脑袋。白花花的银子打水漂,连能赚钱的美人也没了。” 珍娘咬着牙,眼睛都不眨,“我兄长亲笔写的,你找他去,与我何干?” “小娘子这是为难老子了。连你都不知道人去了什么地方,老子上哪儿找人去?你未出阁,爹娘早死,长兄为父,就能替你作主。如今他写得清清楚楚,交不上银子,就交你。你不肯也没用。其实你也是自找的,要是几日前你嫂子带你见了八爷,你就答应当他的小妾,如今何至于由九爷来讨债。九爷不好女色,你便是天仙下凡,也得进窑子给他赚钱去。”啧啧出声,铜钱膏嬉皮笑脸,伸手去捏珍娘的下巴。 “我若是你,最好现在就停手。”墨紫的声音轻扬重落,“不然,一状告到官府去,就是调戏良家妇女。” 姓林的那对夫妻真是做得出来啊。她付了一千八百两,挺实诚想着林公子">会还债,还觉得剩下的银子估计挥霍不了多久。没想到,竟然做绝了。夫妻俩压根没还债,卷了这银子,丢下妹子,跑了而且,还用妹子当抵债品,怪不得人群里有人骂丧尽天良。那铜钱膏说到珍娘不肯当谁的小妾,原来买下林府那日,珍娘跟她嫂子出府吃饭,是她嫂子想把她推销给人作妾。哇,真真绝配的一对偏生这珍娘摊上绝配的兄嫂,最倒霉的就成了她。 墨紫虽然明白一千年前这种买卖人的交易太过平常,可有一天真让她遇上了,再低调做人,她也没法视而不见。她是军人哪军人的骨子里有一腔热血,即便强压住了,迸发力依旧十足。因此,她开口了。她没法不开口,因为良心。她不得不开口,因为这些人这么闹,影响望秋楼的名声。后面这条理由有点胡扯,可她也得跟上头交待不是? “哪个混球敢管我们豹帮的事?吃饱了撑的,活着不耐烦啦?”铜钱膏强横多年,还没见过敢吭声的。 豹帮?黑社会的 市井之徒就得由市井之徒来对付,墨紫油里巴叽一乐,刚要上前。那一排打手轰隆就把她和赞进围在中间。 赞进突然喝道:“谁敢再跨近一步,我让他立时见血” 墨紫但觉耳鼓一震,心想,这小子功夫还行,气势可比功夫还行。好这时候,就是要有自信心。真刀真枪?不用 接下来,就看她狐假虎威。 今日第二更,也是粉390的加更。 么么,众亲。 第129章非我不可(二) 第129章非我不可(二,到网址 第130章 非我不可(三) 第130章非我不可(三) “几位,有话好好说嘛。”墨紫把船帮子的厚皮精神发挥了出来,而且经过几次事实证明,跑船是锻炼一个人意志的最快方法,“大庭广众的,我也是为了你们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过那位小姐">,未曾确定需要她抵债前,可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你——” 墨紫个头在女子里边算中等,不过在结实的肌肉男们面前,还是小鸟一只。但铜钱膏站在台阶上面,她手一指,照样点对人。 “你这么动手动脚的,有损姑娘清誉。要上了公堂,你告她兄长是一状,她告你轻薄可又是另一状。要是碰到怜香惜玉的官老爷,一状抵另一状,这银子和人都没了,你如何同你的九爷交待呢?”前面说得还是有些道理,后面那却是唬人的。不过,没关系,暂时唬得住就行。 铜钱膏见墨紫瘦里瘦叽的,穿得一副跑腿样,便打心眼里小瞧了三分。可再看她身旁的赞进,比他带来的帮众还高出一头,生得相貌堂堂,腰上一柄翠绿翠绿的剑,没准还是个侠客儿,倒是顾忌三分。一来一去,扯平了心理,腰杆挺直,叫人退开,要来个当众羞辱。 “老子瞧你毛还没长齐,嘴皮子挺能说。打抱不平,也该打听爷爷们是谁,省得倒了霉还叫冤枉。”三角眼瞪起来恶凶狠。 墨紫借赞进开道,一步步走上去,“那我打听一下,你们这几位老人家是谁啊?” 人群中有聪明的,听出其中的嘲讽,爆出几声哄笑。 铜钱膏恼羞成怒,骂道:“你个王八羔子,找死” “我怎么了?不是你说自己是爷爷的吗?”。古人寿命不长,加上早婚早育,照铜钱膏三十多岁的面相,当了爷爷也正常。再说,个个争当人长辈,又不是她强迫的。 笑的人更多了,还有人高声说没错。古道热肠,就是从这种心思还比较单纯的古时候产生的。 “你们既然放债收债,照着所签的借据做事就成。口口声声问我知不知道你们是谁。难道你们是强盗,打算空手抢钱抢人,非要人知道你们哪帮哪派,让人吓得不敢动弹,只能看你们为非作歹?那我倒真要问问,你们豹帮是干什么的?是不是欺压老百姓,调戏良家妇女,视国法为无物的乌合之众?做事之前,才一定要报上名号。你要敢应一字是,我还就敢写状子将你们整个豹帮告上官府。上都天子脚下,我不信王法管不着”墨紫嘴角一撇,连铜钱膏这样的人,也能看出她目光中的鄙夷。 从古至今,欺善怕恶的人比比皆是。 铜钱膏在墨紫那样鄙夷的目光中突然瑟缩了一下,心想,难不成是些来头的人物?那倒要小心,不能随便得罪了。 心里这么想,嘴里就干净了很多,“我们豹帮自然不欺负普通老百姓,这林府的大少爷跟我们两位爷借了一千五百两银子,可是亲笔写的借条,盖了手印的。已经拖欠多日,我等上门来讨债,谁想人居然跑了。借条上说得清楚,还不了债,就拿人来抵。我们可是奉公守法的好人,国法也不能让借钱的人平白吃亏吧?少字” “明明能说人话,之前偏要学狗吠。”墨紫瞧铜钱膏一变脸,嘻嘻笑了笑,“大家都好好说话,事情自然也好解决。向你那般要债,人心都倾了欠债的那边去,平白坏了你们帮的义名,有何好处呢?拿来让我们都瞧瞧吧。” “拿什么?”铜钱膏跟不上墨紫的跳跃性思维,突然从一个穷凶极恶之徒变成了乖乖听话的小狗,傻乎乎了。 “借据啊。”墨紫说得理所当然,“大伙儿刚才的确瞧见你拿出来晃了晃,可谁瞧见上面写什么了?” 众人已经让墨紫调动了热心的积极性,纷纷说没有。 “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总要看清楚了才行。我和这位小姐">非亲非故,愿给大家作个见证。若是下面还有谁识得字的,请上来两位,帮着过过目。”墨紫不给铜钱膏将来质疑的把柄,再请路人甲乙。 真有两个读过书的人自告奋勇走上前来。 铜钱膏见群情激奋,知道不好惹得众怒,而且手上有凭有据,也不怕再拿出来让人看,就将借据掏出来,却双手拿住头尾,“你们也明白借据重要,要有人居心叵测撕坏了,我跟谁哭去。几位,看归看,可别伸上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其实,墨紫知道这借据必然是真的,不过就是想看看有没有漏洞可钻。古代最讲究白纸黑字,不过,像裘三娘读书读得多,又精明得很,一份契从大往小了条条列清楚,让她那点非专业的知识找不出漏洞,那样的人很少。 林公子">这份借据是这么写的:某年某月某日,林某某自徐某某处借得白银八百两,利钱多少,按日结息,最长借期为一年。一年之后,若林某某无能力偿还债务,将由其妹林珍娘以身抵债。林珍娘为奴后,生死处置皆听凭徐某某之意。林某某及其家人不得在限期之后赎之讨之。 上头有三方签名,盖章,手印。 上来过目的其中一个中年文士,大声将借据的内容念了出来。人群立刻一片叹气之声,高利贷固然可恶,可那真是亲哥哥卖亲妹妹,可怜的珍娘注定要入青楼遭人作贱了。 铜钱膏一看这种反应,自然理直气壮起来,“瞧见没?这可不是我们胡作非为,都照着当初立的字据行事呢。大伙儿也别瞎管闲事,赶紧散了干自己的事去吧” 墨紫觉得这份借据的内容有点奇怪,不及细想,见铜钱膏要把壮自己声势的群众赶走,立刻说道,“且慢。” 大家本来就散得不情愿,突然听得那位哥说且慢,就跟听了一口令似的,刷刷回到原位站定。 凡是听过墨紫且慢这一声的人,心里从来不会好过。从前有个萧二郎如此,如今这个铜钱膏也如此。因为,在他们看来,根本不存在能够且慢的说辞,听她那调调,却有十分不妙的感觉。 铜钱膏是混混,一上火就容易爆跳,也自觉有理,便是真有来头也不怕。当下蹬了两只矮脚,粗话又来,“且慢个鸟林家欠了老子的债,你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瞎操心个屁” 墨紫女扮男装时,打交道的多是男人。听老大粗的骂咧话,非但不痛不痒,某些时候还能跟交情好的,对骂上几句粗的,迎合现场气氛,遮掩自己的“娘娘腔”。 “你在我东家的地方大呼小叫耀武扬威,惹了这么多人围观,我这可不是瞎操心。”墨紫说着,就瞧见了岑二。他匆匆从林府回影壁绕出来,身后有十来个人,其中还有鱼虾蛇三弟兄。那三位,也是功夫好手,再加上赞进,武力上就相当了。 铜钱膏闻此言,抬头瞧瞧林府大门,“哦?原来小哥的主子买了这里。你可知,这块地的风水好……” 墨紫不跟他废话,手掌一抬,“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们长话短说,林小姐">你们还不能带走。” “你什么东西?你说不能带就不能带?老子跟你客气,你还跟老子对上了。告诉你,姓林的如今跑了,林珍娘就是我们九爷的人。今天这人我们非得带走。你有种,就跟咱九爷要人去。”铜钱膏瞧日头,他可被这事拖得够久,再不回去,非挨刮不可,“兄弟们,给我上来,把小娘子请走” 墨紫不愠不火,用和和气气说的,“赞进,把林小姐">她们请进大门里去。” 铜钱膏嘿了一声,挽起袖子,伸手就来推墨紫。不过,连墨紫身上的衣服片都没碰到,眼前一花,脸就换了一张。 “嘿嘿,兄弟,有话说话,不要动手。”臭鱼将墨紫拉到他身后。 “墨哥,我来得及时不?”对那边说完,臭鱼回头冲墨紫乐。 “你每回就赶巧。”见到跑船的帮子哥们,墨紫心情大好,对着已经来到身旁的肥虾和水蛇点点头。 那是什么交情?没有谁要利用谁,也没有谁比谁身份高一阶,惊鱼滩上共患难同进退,三进三出,过命的交情。而那样过命的交情,更是在经历过一将一相之后变得容易表现了。 铜钱膏一看,怎么对方的人比自己带来的气势强多了,有点犹豫该不该卯上。 墨紫站出去些,扬声,以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我说这人你不能带走,自然是有道理的。这么多街坊听着,我也不会胡说八道。那借据上有一句,若林公子">无能力偿还债务,将由其妹林珍娘以身抵债。也就是说,林小姐">抵债的前提条件,林公子">无能力还债。可是如此?” 铜钱膏连哼数声,“知道了还不赶紧交人?” “那就奇怪了。我们七日前付给林公子">一千八百两银票买下了林府,他明明有能力还债啊。”墨紫抓到了漏洞,又叫岑二出来,“岑二,你可作证,那林公子">确实收了咱们的银子吧?少字” “不错。还有掮客小马可见证。”岑二虽不知墨紫的用意,但他补充的那点很好。 不单岑二不懂,在场的,还没人能明白墨紫的目的。 今天第一更。 第130章非我不可(三) 第130章非我不可(三,到网址 第131章 非我不可(四) 第131章非我不可(四) 春日底下,好多影子,不怕热不怕晒,静静等待着。 铜钱膏冷笑道,“你耳朵聋了?他拿了你的银子又如何,他并没还钱,而是跑啦。丢下他亲妹子,带着他老婆">,今天天不亮,就跑了。” “那我管不着。”墨紫摇摇头,“我只知道林公子">手里有一千八百两银子,他就有能力还债。他有能力还债,林珍娘就不用抵债。如今他跑了,是他想赖账,这跟有没有能力毫无关系。你不去追能还钱的人,跑来这儿欺负身无分文的弱女子,那么,要是让他跑了,就是你们自己无能了。” 铜钱膏傻眼,喉咙口发出喀喀的声音,却愣是吐不出一个字。 墨紫怕他还不明白,好心好意再解释了一下,“林公子">有能力还债,却不还,和林公子">无能力还债,由林小姐">抵债,本质是截然不同的。结论:他既然有能力,林小姐">抵债的前提条件就不存在。你要不要我再说得简单点?就是,在期限到之前,林公子">他怎么也弄不到钱,那才叫没有能力还债。这种情况下,你便闯到我家里去拉人抵债,我都不会吭声。我比方啊,一头豹子饿了,盯上两只羊,一只明明有肥有大,跑得也很慢,可豹子笨,追丢了,只好转头回来吃瘦小没肉的那只。可能吗?”。 铜钱膏先前已经弄明白了墨紫的意思,可是对方说得一点不错,他根本驳不倒。听到墨紫打比方,三角眼终于一亮,心想这小子倒霉了,说道,“可能啊。怎么不可能?大的吃不到,当然吃小的。” “对,不是可能的,是肯定的。可那是畜牲,不懂得白纸黑字,没法立个约说我吃不着大的,也不吃小的。你家九爷是人,还是畜牲啊?你一口一个白纸黑字,我这不也是照着你那上面的白纸黑字说得吗?要说,当初你家九爷不咬文嚼字,直接让林公子">写,若林某某不还钱,就由谁来抵债,便是十个妹妹都要,我也没得可说。说什么无能力啊?明明有能力。”墨紫这是骂了人禽兽,又得了理。 人群爆出大笑,一片叫好声。谁能想得到,就那么一句话“若林某某无能力偿还债务”,评三个字“无能力”,竟由眼前貌不惊人的小哥轻而易举颠覆了林珍娘原本可悲的命运。 “你……你……”铜钱膏往前教训不到墨紫,向后,除了他带来的人,没有半个支持的声音,脸憋红了,磨着牙,“你小子有种留个名,报个万,我等兄弟以后再找你说理。” 岑二怕给墨紫招来后患,想抢说无名无姓小人物。 墨紫拉他一把,她既然敢出面救人,就不怕人找上门,何况,望秋楼在这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也免得牵扯无辜。 “在下小小一个仆从,没大名,人称墨哥。你自管回去秉了九爷,要是堂堂豹帮的当家人物非说我今日说的话一句不对,暗中找我晦气,倒也不必。这么多人瞧见了,我要是有个好歹,坏了豹帮的义名。九爷不痛快,大大方方来教训我便罢,至少落个光明磊落的赞。”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把话撂开,那九爷要还是个人物,就不会不顾面子对付她。 “好,你放心,我一字不错报给九爷听。小子,咱们后会有期。”铜钱膏死瞪着墨紫,好像要记住她这张脸一般,然后一唿哨,再不看林珍娘一眼,带那几个帮众走了。 人群见事情解决,这才散开去。其中好几个有些见地的,对墨紫抱抱拳,表了要保重的敬佩。 墨紫微笑点头而过,能重生在人心尚古的时间流段中,也是另一种痛快。 “墨哥,咱们进去说话吧。”岑二见大门外终于平息,松口气之余,又担心事情恐怕没完。 臭鱼瞧出来了,哈哈一笑,拍拍岑二的肩膀,“不用担心。若那小子没假冒,确实是豹帮徐九的手下,应该不会做出不道义的事来。许九此人在江湖上还算得上正人君子。” 岑二的嘴撇撇低头委屈的珍娘,还有眼泪还未干的小丫头,“就这样,还君子?” “豹帮是华北帮派之首,不说侠肝义胆,却也不是作恶多端之众。豹帮老帮主膝下无儿,如今年岁渐大,将豹帮事务交给最信任的两个徒弟打理,一个霍八,一个徐九,皆是同辈中杰出的人物。霍八最大的毛病就是好色,徐九……”臭鱼想搜出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徐九最大的毛病是好男风?”墨紫爱听江湖事。 噗——肥虾喷笑。 臭鱼大叫,“哥哥欸,你要放屁,边儿去。”又对墨紫连连摆手,“没有,没有,那徐九绝对是正常的男人。” 惹得众人皆笑,连遭家人抛弃的珍娘都笑了。然后,关门的关门,上拴的上拴,一干人往园子里走去。 没人注意到,林府外不远,一棵大树下,停了辆乌篷马车。待风平浪静之后,车里就钻出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年。 一个百两,一个千两。 “公子">,那姐姐好生厉害威风啊。”穿蓝衣的百两扬起小马鞭,得儿得儿两声。 “公子">,她得罪了豹帮,那徐九一定会来找她的。”穿绿衣的千两伸手掀着布帘,皱着眉头。 “你那是白操心。我瞧着,皇帝来了,她都是不怕的。”长得美,声音也好听。金大少一身珠光宝气,金灿灿斜躺在车里,伸手挥了挥。那五根完美的手指这回戴满了宝石指环。“把帘子放下,大太阳刺坏我眼睛。这下,顺你们的意,瞧完了热闹,赶紧回庄,我还一大堆的事。” 千两乖乖把布帘放下了。 金银在里头听着百两千两议论着刚才的一幕,撑起下巴,手指轻轻弹过脸,以极微的声音自言自语,“墨哥……墨紫……同名乎?同人乎?” 说完,凤眸不由一笑,竟是流光溢彩,美不可言。可若是看仔细,那深深浅浅的眸色,有一抹碧幽碧幽的绿,令似乎清濯的目光陡然神秘。 马车慢悠悠走着,就好像随了主人这会儿的心情,哒啦哒啦,走进了一条僻静的小路。阳光猛晒猛晒着,仿佛这么做,早蝉就会来迎夏了一般,唱起知了知了,什么秘密都揭开了。 “墨哥,咱们这下如何是好?”岑二没想到进驻的第一天就惹来这么个**烦。他倒不是怨墨紫,其实,他把护院们找来,就打算要出手相帮。比起他预料中的激烈冲突,事情已这样收场,算是很文明的了。不过,对那些人来说,颜面扫地,恐怕比打上一架更难受。 鱼虾蛇三兄弟带着护院们继续搬家,原本林府的正堂,还有墨紫,赞进,珍娘主仆二人。 “臭鱼既然说豹帮不算坏,等人找上门,大家坐下来把话说清楚就是。堂堂一大帮派,干嘛欺负弱质女子?总之,要是我不在,你就跟人定下个日子,我会想办法出来一见。”墨紫军人胆色,最不怕市井之中什么帮什么派的。 说白了,就有点像现在的行业公会组织,将几个相近行业的人,多数是劳力,拉成一帮帮的,内部有一定帮规,对外有一定行规。走船的,也有帮派,统称船帮,但各个江有不同的船帮,且规模有大有小,其中五大船帮几乎覆盖了大周最重要的水域,并结友好盟。墨紫这种小小走私的船帮子根本不入他们的眼,因此尚未打过交道。 “这事你就别管了,要是找上门来,我们人也不少,哪里要你出面。我是说——”岑二指指一旁坐着的林珍娘,咳咳嗓子。 墨紫恍然大悟,点头表示知道。 “林小姐">?”是得先关心一下这个人的去处。 林珍娘抬起头来。她的表情柔和多了,虽然仍看得出悲痛,但至少已经冷静。站起身,突然对墨紫双膝跪地。 墨紫赶忙去扶,“林小姐">不必跪我。”古人们动不动就下跪的习惯,让她很受不起。 林珍娘却不肯起,固执地跪着,“若不是墨哥相助,恐怕珍娘唯有一死才能保住清白。珍娘不知如何感谢,只得向墨哥行全礼。”双手就去伏地。 墨紫力气挺大,不肯让珍娘五体投地,“林小姐">,今日即便不是我,相信也会有他人出手相助。这世上,本来就是好人要比坏人多。不过,有句话,不知我当讲不当讲?”说完,已经把珍娘扶了起来。 珍娘本是养在深闺的小姐">,力气当然比不过墨紫,“墨哥,请讲。” “若小姐">真不幸入烟花之地,也不该有轻生之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爹娘走得走,如果看到你这么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即便在天之灵,也会不安。你兄嫂弃你,是他们没人性。你弃了你自己,却可以让他们推托罪责。性本高洁,怎怕惹尘埃。就算所有的人都因此看轻你,你自己不看轻自己,便已足够了。”墨紫其实也不知能不能救人救到底。 然而,生命,是上天赐予人最美的礼物,永远不要轻易说舍。 今日第二更,也是粉420的加更。 至此,欠更全部还上。 本月依旧每30票粉,加更一次,否则就是日常一更。 感谢亲们大力支持。 第131章非我不可(四) 第131章非我不可(四,到网址 第132章 非我不可(五) 第132章非我不可(五) 墨紫说完,却瞧林珍娘不太理解的懵懂样,暗自叹口气,这番话终究对像她那般养在深闺的富家小姐">而言,还是过于深奥了啊。与大唐开放的社会风气相悖,大周的走向强调三纲五常,尤其对女子的礼教越来越严苛,活跃在外界的女性已渐渐罕见。看书上说,南德大求玉陵三国女子的性情要奔放泼辣些,她走的地方还不多,不知真假。 把大道理放一旁,只希望林珍娘能慢慢体会其中的意义,有一天能活得潇洒自在。墨紫就问道,“林小姐">……” “墨哥是珍娘的恩人,请叫我珍娘就好。”林珍娘在墨紫的坚持下,终于落座。 “珍娘,那我也不跟你虚应了。不知你还有没有其他亲人可以投靠?”当务之急,是要把林珍娘安排妥当。 林珍娘垂下眼眸,不知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珍娘还有一个舅舅在云州做买卖。” 岑二一听,眼睛很亮,“这好啊。我们同洛州常有来往,云州与洛州相邻,可以送你们去。”阿弥陀佛,麻烦解决 “小姐">,舅老爷和夫人">早就没了来往,连你的面都没见过,也不曾有过书信往来。咱们去投靠,不知道人家收不收留呢。”小丫头名叫灵香,年纪不大,资格挺老,可是爱哭鼻子,同林珍娘倒是有几分姐妹">情意。 墨紫笑看岑二垮下了原本高兴的脸,继续问林珍娘,“那,可否有族人宗亲?” “有是有,可自从老爷夫人">去世后,大少爷把族人都得罪光了,连带着小姐">也被亲戚们嫌弃。小姐">要是去投靠他们,势必遭受白眼。”不待林珍娘回答,灵香抢着说了。 “那便是无处可去了?”墨紫就知道会这样。要是有地方投靠,可能林公子">还不会做得那么绝。分明知道没依靠,就嫌自己的妹妹跟着会多耗银子。能下这种狠心的,恐怕还是那位林少夫人">。 “墨哥不必为珍娘担心。珍娘还有些首饰,能换些银两,租个小屋,为人做些针线活计。不怕日子艰苦,只要能安身立命。墨哥方才所言,珍娘虽然愚钝,尚不能明白透彻,但从此再不会随意有轻生之念。”林珍娘不但性子坚韧,且也不笨。 “我以为你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听你这么说,倒不像对外头一无所知。”这林珍娘合墨紫的眼缘,因此话也直白。 “我们府里早就没银子了,变卖古董家具得来的钱,少夫人">自己买这个买那个的,到小姐">这儿就装穷。小姐">没办法,只好绣些小东西,叫我拿出去卖。后来,有家名绣庄,见我家小姐">绣得精致,就请小姐">绣缎布,这才每月能有月钱给我们底下的人。”灵香又帮忙解释给大家听。 “珍娘可还会别的?”岑二心道,刺绣在望秋楼派不上大用场。 “珍娘笨拙,只有女红尚可。”珍娘有些不好意思。 “琴棋书画?”岑二想让珍娘往葛秋娘那边靠拢。 珍娘摇头。 “诗词歌赋?”岑二以为人人应该是裘三娘。 “珍娘不识字。”偏偏人家是典型的小家碧玉,除了针线出色,其他什么都不会。 岑二禁不住拍额头,啪一声。 把珍娘和灵香惊了惊,不知道怎么回事。 墨紫知道岑二想什么,但她不心慌。要说,救一个便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厉害人物,那是七侠五义。 “珍娘,我们这地方也要月余才能整好,不如这样,你要不嫌弃,就暂时安心住着。只是你原本的小楼恐怕不能待,因为那里要拆了重建,而且施工时工匠木匠们进进出出的,吵闹不歇。到南边的两间厢房住,可好?那里虽然小,不过你们主仆二人够住,也清静。日常三餐,岑二,也就是这位大掌事会让人送过去。你平日有何需要,也可找他。趁这段时间,咱们再想想到底如何安置。”她算算时辰,裘三娘快到了。 珍娘越发得感激,起身再福,“多谢墨哥,岑大掌事。我的行李原本就整好了,都在后园小楼里,若不麻烦的话,还请人送到南厢去。” “今日这般折腾,想来你们也累了。南苑的路,你们比我熟。我让赞进跟着,快去休息吧。”墨紫见珍娘的福礼有点颤微微气力接不上的感觉,“待会儿,就让人给你把行李拿过去。” 灵香瞧出来了,赶忙上前扶起珍娘,对墨紫也谢过。 赞进自然听墨紫的话,跟在主仆二人身后,晃荡出了正堂。 “墨哥,这珍娘不能留在望秋楼啊。”岑二等人走了,就对墨紫说道,“不是我不可怜她,可是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一样不通。哪怕会一样,我也好跟东家交待。” “又不是每家的千金小姐">都会这八样。要说,也很少有千金小姐">会。小家碧玉也好,大家闺秀也好,最要紧的是会两样东西,女红和理家。那八样,在有些人家是锦上添花,在有些人家是不受待见。”女子无才便是德嘛。好比裘四奶奶江素心,一样才艺都不会,却能把一个家料理得井井有条,深韵宅斗之精神而能运用自如。她就是当代女子的楷模,婆婆们最喜欢的儿媳妇人选吧。 “听墨哥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岑二今日可从墨紫那儿学了不少道理。 “那我再教你一样。你如今好歹也是大掌事了,不要事无大小,都想着跟东家说。这么大的望秋楼,便是多养两个人又花得了多少银子?再说了,洛州用哪些伙计哪些葛秋,东家可从来不过眼。”墨紫不觉得有告诉裘三娘的必要。 岑二听了,还真是,笑嘻嘻说道,“我习惯跟我爹事事交代清楚,一时忘记如今我也同他一样,能单独理事了。” “林珍娘留在这儿也是暂时的。等望秋楼开出来,没准她以为跟青楼差不多,就是卖艺不卖身,到时候吓得她自己走人。”越想,这个可能性越大。“你还想她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呢。就算人真会,也不见得肯当葛秋。” 虽然,理想化的葛秋是一种不分贵贱的艺术性职业,但墨紫也没天真到这种程度。当葛秋的姑娘们都是家境比较差,不得不出来抛头露面。只不过,这份工作,真得卖艺不卖身,还能赚比较多的银两。 “那也好,咱们省心。还有,万一豹帮真来找麻烦,至少人走了,咱也不用多担待。做酒楼这一行,三教九流皇亲国戚什么人都得招待。咱们还没开店,就得罪了地头蛇,我心里七上八下的。”说不在意了,其实是假的。臭鱼就算发誓也没用,他跑生意久了,知道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可他很仗义的一个人,林珍娘也是非救不可。所以,弄得他两面焦。“欸,不对。当葛秋怎么了?要是有天赋,跳得好,唱得好,长得美,说不准就让哪个良善的男子看上了,明媒正娶回去,还是她林珍娘的造化。”洛州望秋楼里就有过几桩好姻缘。 这是托望秋楼是酒楼,而不是青楼的福,来的不仅限于贪看美色的男人,还有让美酒美食招来的君子客,而且女客也受欢迎。 “好了,不说了。反正,人家小姐">是自由的。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你平时就帮忙多照顾着些,安稳了这段时间再看。”墨紫见岑二连连点头,知道事情交给他能放心,“洛州那边,人出发了没有?可别赶不上开业。” 上都环境还不熟悉,仓促之下也找不到好的教习和能歌善舞的女子,墨紫一早就建议从洛州训练出最优秀的一批葛秋放在开业当天。大酒楼,刚开始的兴旺与否,将决定以后的生意。因此,一炮而红是必须的。 “当初说的是晚我半个月,还有七八日吧。这人不到,我也不会开门做生意啊。”岑二有大掌事的决断了。 墨紫微笑,“回头把大堂的图纸给我一份,我好设计拉铃。我对包间的家具桌椅也有些想法,等画完了一起给你瞧瞧。” 岑二是知道墨紫手十分巧的,听她说要图纸和画家具样式,自然答应得快。 两人在那儿说着事,而裘三娘的马车已经进了桐雨街。 马车,是敬王妃派的。赶车的,是敬王妃的车夫。前后各两匹高头大马,身材魁梧的王府护卫四名。 裘三娘每回稍微掀开帘子,就有眼尖的小队长策马来问,“三少夫人">,有何吩咐?” 被连续这么几回之后,裘三娘火了,对小队长这么说,“我就是图个新鲜,看看外头罢了。我不叫你,你不会再上前来说话。” 岂料那俊朗神气的小队长这么回裘三娘,“三少夫人">身份非比寻常百姓,还是不要经常掀帘子的好。落在别人眼中,误会三少夫人">不够端庄,有损三少夫人">清誉。” 裘三娘怔了半晌,摔下帘子,横着漂亮的柳眉,对小衣和白荷说道,“瞧我真是替自己选了一个好夫家,如今出个门难于登天不说,连看个景都跟我端不端庄能扯到一起。” 白荷忙道,“奶奶,小声点。让护卫们听见,王妃就知道了。” 小衣突然说了句很睿智的话,“跟姑爷休掉两个有关系。” 车内空气一冷。 身体不太舒服,实在需要早睡,明天双更。 对不起了,亲们。 第132章非我不可(五) 第132章非我不可(五,到网址 第133章 非我不可(六) 第133章非我不可(六) 就因为感觉到自己束手束脚了,裘三娘心情很差。她长那么大,几乎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出嫁前在家里呆了半年而没到处走动,是为了打消张氏以为她做假账的怀疑。不过,她还真就做了假账。 污了多少银子?不,不能说污。只能说是她应得的。 自十四岁起,就帮父亲打理生意,好不容易在手上兴旺起来,张氏一吹枕边风,她六七年的努力就要转手给那两个从未付出过的弟弟。凭什么?那份家业,既然一半是她的辛劳,当然要分走一半。其实她已经料到有这么一天,因此早就开始动账本的手脚。开了望秋楼,买了庄子,还成了走私买卖的本金。钱滚钱到如今,萧家的媳妇中,大概没有谁比她更富。要是算上水净珠的话,大约三十万两。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这人哪,无论男女,有了银子,就有了底气。 裘三娘一直怀揣着“巨资”而日子过得很逍遥,却在这一天,发现银子多也没用了。在别人看来,萧三少夫人">的头衔,远比银子辉煌得多。所以,她不能随便逛大街,随便探脑袋,随便巡视自己的产业。她应该坐在华丽的后宅里,等那些掌事的一个个垂着头递上账本,而她只能通过这些本子指挥他们行事。 从来没有被真正束缚过的裘三娘,突然惊慌,好像当赚钱已经不能成为她唯一的目标时,她就要迷失了。 这些话,她不会对小衣说,因为小衣听不懂;也不会对白荷说,因为白荷希望她当个贤妻良母;更不会对绿菊说,因为绿菊只会干着急。她唯一能说的对象,只有墨紫。尽管,她对墨紫实在算不上好,而每回看墨紫聪明能干,心里认知到自己比不过的时候,就只能苛扣该给墨紫的好处。但,她相信,世间如果有一个人能懂她那般不择手段赚钱的心情,那就是墨紫。她俩在某点上很像,就是看不起这个社会对女子的规范,相信只有自己强,才能拥有选择,而不用依赖别人。 心思纷乱中,马车就停在了林府门前,白荷和小衣扶她下车。 那个敢跟她吭气的小队长上来问,“三少夫人">,可是这一家?” 裘三娘冷着脸,说道,“不是。” 小队长看出裘三娘不悦,不过他是男人,大大咧咧不很在意,“我以为三少夫人">是来看新购进的园子的。若然不是,还是不要随便在陌生地方下来的好。” 裘三娘感觉那根无形的链子在身上又紧了紧,敬王府的护卫比一般人都嚣张,是不是?说起来,都是那个萧三没出息,不升官反降职,所以府里这些仆人随从也能对她放肆。 “我既然停下来,自然不是陌生地方。你不过是随护,管我去哪儿做什么?我难道是囚犯吗?”。一开口,极度不满。从不曾有过的约束感,让她心火旺。 小队长本意并不坏,就是尽忠职守那么样的人。王妃吩咐他保护裘三娘的安全,他便尽力避开任何存在潜在危险的场合。见裘三娘不高兴,他心里来一句女人就是麻烦,还什么都不愿多说了,往后退开去。 白荷是很守本份的人,即便知道裘三娘说得重了些,身为丫头的她也不好劝,只说上去拍门,留了小衣在裘三娘身边。 裘三娘自己感觉到说话冲了些,几乎是立刻懊恼。她的性子火烈,却也不是常冲动的,今日实在情绪太糟糕,好像浑身五花大绑似的,疼得想不顾一切挣脱开。可她毕竟是个聪明的女子,捅了娄子拉得下脸来补。 “萧护卫,三娘说话有些浮躁了,还请见谅。”这个小队长能嚣张,自然跟萧姓有关。他是老王爷身边第一护卫萧威的孙子,叫萧旻。老王爷和萧威情同手足,待萧旻与自己的亲孙子一般无二。萧旻从小立志从军,萧威觉得他缺乏耐性,就先让他从府里的护卫做起。 萧旻嘀咕归嘀咕,没想到裘三娘这样娇滴滴的少夫人">还能认错,也不好继续计较,“三少夫人">初入上都,好奇些也正常。是萧旻过于不近人情,让三少夫人">心中不快,抱歉”血性汉子,大气胸襟。 裘三娘倒对此人改观了,看来光凭几句话还真不能判断一个人。 “这是我洛州一个好友刚买的宅子,平日出趟门也不易,既然顺道经过,就想稍作停留,不会耽搁很久。”觉得还是个爽快人,裘三娘也愿意解释清楚。当然,这个解释是对外的,不实的。 “是我欠考虑,三少夫人">不必心慌,我们只要在晚膳前赶回府就是。”萧旻也和气了。他想想也是,内宅深院里的夫人">们出来一趟真得难。 达成共识,气氛就好得多。 就在大家等林府大门打开的时候,鹿角巷的拐角突然出现一个白发老头。待老头走近,裘三娘看到那人其实并不老,而是鹤发童颜的相貌。他手里一张竹杆灰幡,一面写卦一面写相。身着天青水墨白袍,两幅又大又宽的袖子,光脚汲一双木履鞋。一根乌溜溜的玉簪子固了银发髻,雪白胡子,漆黑长眉,脸上一根皱纹也没有,光洁得很。走路慢条斯理,有几分闲散逍遥意。 木履啪嗒啪嗒走过王府的马车,走过萧旻身边,也走过裘三娘和小衣身边,对他们不瞧一眼。 裘三娘刚想,这算命人看上去还似乎真有仙骨,那般与众不同。那人走过去,就传来一句低语—— “这位女娘,命倒是好命,可惜了,可惜了。” 裘三娘信佛亦信缘,听那人开腔意有所指,不由问道,“丈夫说的是谁?” “问我的是谁,我说的便是谁。”算命人走得不快,声音挺清楚。 “丈夫请留步,可否说与我听听,为何可惜?”那就是说她了? “注定雀鸟飞上凤凰枝的好命,可惜富贵不长久,可惜运气要到头。你说可惜不可惜?”算命人没留步,仍不紧不慢往前走着。 算命人越不肯停,裘三娘就越觉得他不寻常,“丈夫……” 算命人倒转身来走,一摸白胡,看着裘三娘摇头,“这位女娘,你命中缺水,故名字中有水。你近日新嫁,夫家极贵,却远离自己故乡。你眉宇之气非凡,本已大富大贵。然,你额前有乌云盘积,是穷途末路的悲兆。你名中之水已枯,不久便金散财尽,再无好运当头。” 裘三娘见此人算自己的事极准,又想到如今寸步难行,真有穷途末路之感,“丈夫,我当如何解开缺水之困局?” 命人一叹,转过身去,“荣华富贵本是过眼云烟,女娘放手便罢了。” 裘三娘哪是肯放手的个性,快步走到算命人面前,盈盈一福,“还请丈夫为我指点迷津。若能化解,必重金酬谢。” “水枯竭,除非再有水后续。若水中有木,更能活水活木,欣欣向荣。只是这水木,你便是手中有,也不会在你手中活,必得由天命属水缘木之人方可。水虽能旺你,并非生财,而是生根。根安而枝旺,根荒则枝枯。”那人眸中精光闪现,盯着裘三娘的面相,“女娘虽欲当鸿鹄,心胸不宽,怎能高飞?你本该有贵人相助,可惜——” 又是一个可惜。 裘三娘刚要再问仔细,却见林府大门吱呀打开,墨紫和岑二迎了出来。 算命人顺裘三娘的目光,回头一看,顿时哈哈笑,“女娘,你瞧我说得对否?水木荒在你手,你亦有活水之人。可你愚钝不堪,眼拙耳聋,偏想剪了人翅膀,贪图眼前小利。要知凡事,心诚则灵,心宽则远。你若不肯放手,又如何能得助你之贵者的真心呢?” 裘三娘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 “有舍有得,有得有舍。你心已焦,气也弱,运将竭。老朽与你有缘,才点你愚钝。女娘,好自为之吧。”那人摇头晃脑,竹竿敲地,要走。 裘三娘深深一福,“丈夫,三娘最后请教一问,可是非她不可?” 那人没受裘三娘的礼,将身绕过去,有些负气,拍着自己的嘴,“不可说,不可说。管不住一张嘴,就白了一头发。再如此下去,我命不久矣。混口饭吃,胡说八道也就罢了,哎——偏生看不过眼。” 木履踢踢踏踏,那人既没回答裘三娘的问题,也没再回头,看似走得很慢,却不一会儿远了。 裘三娘怔怔望着那张卦相的幡布,一时回不过神来。把算命人的话,每字每句都牢记在心里。她得想一想,好好想个清清楚楚。 “裘小姐">?裘小姐">?”墨紫按之前商量好的剧本演,却见裘三娘盯着一个算命人的背影发愣。垂下眼,不知裘三娘想什么,她扯扯嘴角。 “墨哥改不了口了?”白荷从后面走上前,笑着提醒,“我家姑娘如今是敬王府三公子">的夫人">了呢,叫声三奶奶还差不多。” 墨紫忙改口叫三奶奶,却仍然没得到半点回应。她抬头去看,就见裘三娘盯着自己,眸中极其复杂。 今天第一更。 第133章非我不可(六) 第133章非我不可(六,到网址 第134章人物(一) 第134章人物(一) 马儿在太阳底下有些热了,低低甩头嘶鸣。 墨紫心中奇怪,嘴上继续说,“三奶奶,您来得真不巧,东家出去访友,没个三五日不会回来。不过,倒是交待过小的们,若您来了,就带您逛逛园子。天也躁得慌,三奶奶请进去先喝杯凉茶,消消早暑气。” 美人还是不理她。 “三奶奶?”再小心问一声。 裘三娘仿佛恍然大悟,眸光刹那清澈,“你东家既然不在,我就不进去了。等他回来,说我来过便是。我改日差人送贴子,再来吧。” 说完,叫过白荷小衣上了车,回头对萧旻道,“烦请萧护卫前面带路,去松榛巷。” 萧旻心道如此最好。他听墨紫说什么东家,便猜这位三少奶奶所访的是个男子。萧三郎已经灭过两个妻,他可得小心这位不会做出让人说闲话的事来。稳稳说声是,翻身上马,吩咐手下前后相护。 一车四马,竟就这么走了。 岑二傻了眼,好一会儿没说话,然后开口道,“墨哥,这唱的是哪出啊?东家不是应该进园子,喝杯茶,逛个一圈再走的吗?”。 墨紫淡淡收回视线,双手往后一背,朝大门走去,“我也不知道东家怎么想的。可能让那四个护卫跟着不方便,也可能瞧清了林府的位置,觉得确实不错,就懒得进来看了。” 岑二忙跟上墨紫的脚步,“前者的可能性还大些。若是后者,东家的性子,哪能过门而不入,定要亲眼瞧过了才安心的。不过,我最怕的是,东家连看都不看,是不是对这地方不满意?咱们银子可全都付出去了,地契也转到她名下了,千万别这会儿说不行。” “我瞧东家的脸色,不像不满意。你等我晚上回去了再问问,咱们可不要自己吓自己。一千八百两的银子,要叫咱们赔,那可死定。”墨紫说到后面,呵呵直笑。 岑二拍着胸脯,叫声哎哟妈呀,“墨哥,我服了你,真够定心的,还能笑得出来。” 墨紫收敛了笑,一本正经回他,“要不,我哭给你看?” 岑二翻白眼,让伙计关门,“墨哥,倒不知你会耍宝。” “好说,好说。”墨紫拱手,“耍宝称不上,这叫苦中作乐,态度积极向上。没听说吗?一个人越想着自己倒霉,就会越倒霉;越想着自己幸运,就会越幸运。” “没听说过。”岑二被墨紫的理论拉过注意力,“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否则怎么会有心想事成这四个字。”墨紫打算以身作则,开始转运大作战。 岑二再度翻白眼。 不过,到底裘三娘奇怪的态度困惑着岑二。还不到用晚膳时分,他就叫厨房早早开伙,又催命似得催人吃饭,在天边的彩霞中,让赞进把墨紫送回敬王府去。并再三交代,若有变故,哪怕再晚,都要通知他一声,省得他睡不好觉。 墨紫一直强调安心安心,岑二完全没听进耳里,一副有着赔钱觉悟的表情。 岑二催得急,墨紫和赞进骑马却是悠哉哉。要知道,墨紫不喜欢被颠得浑身酸痛,而且一旦出了门,便很不想回去,自然能晚则晚。 两人晃到玉和坊最繁华的中心处。 “墨哥,那边好像热闹,咱能不能瞧瞧去?”而赞进,是个好奇的,爱看新鲜的。 墨紫在马上瞧见那是官府贴通告的大竖板,自己没什么兴趣,就对赞进说,“你去瞧吧,我这马慢慢走,你赶上来就成。” “那不好,万一你遇上什么事。”赞进断然拒绝了。 “呃——要不你去看,我就在这儿等你?”她这个主人绝对比裘三娘更好,比全天下的主子都好。 赞进打量一下两边距离,确定墨紫不动的话,他只要多回回头就能掌握她周围的状况,这才放心去看热闹了。 墨紫就马等靠在一座墙边。天色将晚,不少店家准备收铺,而那些摆地摊的,挑杂货担的小商贩已经走得七七八八。感觉自己的影子被突然照斜到反方向去,她看一眼身侧。所站位置的不远处,两座石狮子顶上,亮起八盏璀璨莲心宝灯,琉璃所制,大放异彩。再过了不多会儿,那门前就忙碌起来,有长相干净讨喜的小厮们进进出出,而她也能听到墙里传来的动静。 笑声,琴声,俏言,娇语。 墨紫双腿一夹,马后退了几步。她目光越过墙头,看到一座灯火通明的大红楼,三层高,正正方方,明红雕画大柱一面就有十六根,盖**角八小角飞兽珍宝顶,气派十足。 好奇这楼是做什么的,她刚想策马到大门口去看匾,就听有人以不太确定的语气叫墨哥。侧目一瞧,一顶二人抬的小轿,窗布撩开。 的确是熟人,而且还是不太想见到的面孔。但她因为跟着裘三娘来上都,思想上有迟早可能再碰到面的觉悟。 她不甘不愿下马,对那人抱拳,“仲安先生,别来无恙?” 那人正是当初三人党中军师般的存在,喜拿扇子的仲安。 其实,这人还不错,就是相识的机缘不太巧,在双方都不干好事的情况下,且有着后会无期的美好愿望。然而,这么快就再见面了。话说,在一个府里住着,她都没见过萧二郎。 仲安见自己没认错人,倒是比墨紫想象中友善得多,连忙叫人停轿,出了轿子,双手一拱,“仲某近来还不错。墨哥可好?” “挺好。”两个字说完,墨紫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总不能问,先生最近还有没有接秘密的活儿来干吧。 不过,她没话说,不代表人家没话说。 “墨哥来上都办事,还是长住?”仲安一直很欣赏墨紫。当时立场不同,如今就好攀谈。 “我随东家迁居上都了。”墨紫想撒谎,可一想撒谎容易圆谎难,她以后少不得要在这玉和坊走动,再碰到的机率不低,于是就说了“实话”。 “墨哥当初说是最后一次,果然说话算话。天子脚下,还是正正经经做营生的好。不然,见面也尴尬不是?”仲安笑着。腰间一枚洁白无瑕的缀玉散发淡淡莹光,一看就是好东西。 这个仲安,不像是萧维的手下人。墨紫心想,多半也是一官儿。 “仲安先生真会说笑,墨哥东家从来都是本份老实的商人。哈哈——”墨紫打哈哈,甭管对方真心假意,打死也不能承认以前那点阴暗面。 仲安也哈哈一笑,“墨哥说得不错,本份老实,就如同我仲某一样。” 两人一起装傻冲愣,仿佛当初的事就此勾销。 “墨哥这是来见识见识?”仲安突然用扇子敲一下墨紫的肩。 三十多的男人,还是仪表斯文的,冲着她挤眉弄眼,墨紫有点吃不消,肩膀一斜,扇柄落空。内心大叫:有话好好说。 “呃?见识什么?” “你们洛州有个望秋楼,我们上都有个无忧阁,里头都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不过,葛秋只可远观近赏却不可唐突,而无忧阁里的姑娘能陪你一夜春风吹几度,**酥骨。”仲安满脸暧昧。 再次证明,是个男人,都好美色。 墨紫指着外墙,有些诧异,“这楼是无忧阁?”久仰大名了。 “墨哥何必装呢?看你年纪轻轻,自当血气方刚,找个懂风情的美姑娘睡一睡也没什么。不过,你可是挑了个好地方。这无忧阁的女子与别处青楼不同,要价虽高,个个通晓才艺,单是有才女之名的,就有七八人,更别说名满天下,一笑倾城的莫愁姑娘了。那可是国色天香,一手琴艺出神入化,即便是御用的大琴师都甘拜下风的聪慧女子。”仲安说着说着,眉飞色舞。 找个美姑娘睡一睡?墨紫骇笑,“一直以为仲安先生才高八斗,想不到也说得出这么直白的话来,好歹用些共度良宵之类的词,倒叫我不好意思。至于莫愁姑娘,哪是我这等凡夫俗子能见的?”说实话,第一,她从未听说过这位名满天下的莫愁姑娘,而她自己是女人,对另一个女人没有奇怪的兴趣。第二,但凡有这种最高头衔的,看到本人的时候,多数会相当令人失望,所以她不信。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是爷们。”仲安爽朗一笑,“不过,你还真说对了。莫愁姑娘的确不是凡夫俗子能见的。她见客,有一个条件,非金非银,就是要对方做一件令她愿意露面的事来。比如,一首好诗,一支好曲。还有过一个书呆子,作诗时太紧张,从楼梯上滚下去,摔断了腿,莫愁姑娘出来笑了笑。都说那呆子有福了。” 一群神经病吧。跑到青楼里,花了银子,还要负责当小丑? 还有那个莫愁,人为她摔断了腿,她还笑,多有良心啊 墨紫看到赞进过来了,正好给她个理由走人,“可惜今日不巧,东家等我回话呢。” “墨哥,你错过今日,以后想见莫愁姑娘可不容易。白羽老弟一来,莫愁姑娘什么条件都没有,自愿出来弹琴与他助兴。如何,我捎你一个?”仲安很热情邀请她加入“饭局”。 “仲安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今晚实在不行,改日吧。”墨紫绝对不要加入。 这萧二郎,果然就是风流人物啊。 今天第二更,也是粉30的加更。 下次双更,粉60后。 第134章人物(一) 第134章人物,到网址 第135章人物(二) 第135章人物(二) 仲安瞧赞进往墨紫身边一站,高高大大,好不威武,问道“墨哥,这位面生啊。” 赞进胸一挺,腹一收,很得意地说,“墨哥是我主——” 墨紫哪肯让仲安知道她收了这么个人,立刻抢口,“他叫赞进,在望秋楼当护院。” “瞧墨哥如今进出这气派,想是步步高升了。”仲安很看得起墨紫,“你东家倒是会用人,仲某真想会会他,想必也是极能干之人。”看仆如看主。 “我家主人常到处跑,最不爱闲在一处。仲安先生若想见,恐怕不容易凑到他在家的日子。一切随缘罢。”墨紫说话有技巧。 仲安不过随口说说,因此被推托了,也不甚在意。倒以为她确实去不了无忧阁,遂不再勉强,“墨哥,住上都何处?改日再邀,我也得有地方请去。” 墨紫听仲安似乎真心要再请,灵机一动,说道,“仲安先生,我东家的望秋楼不日就要开张,到时你若常去,咱们自然就能见了。”赶紧打广告。 “哦,望秋楼要开在上都?我一定去。”仲安这话并不是虚应,“什么日子,在何处?” “倒也不远,这桐雨街往西走到头便是。大约一个月后就开张。仲安先生请一定带朋友来捧场。”至于那位少将军,不带也无妨。墨紫暗道。 “一定,一定。果然好眼光,开在玉和坊,财源滚滚来。而且无忧在东,望秋在西,岂非两边都是美人乎?乐哉快哉。”不执行秘密任务时候的仲安,跟多数的文士一样,爱风雅爱美人,在温柔乡中吟出绝妙好诗来的享乐主义者。 仲安说罢,拱拱手,便要告辞。 “仲安先生。”有件事,压在舌头底下,从见到他开始,墨紫就想问。 “墨哥,何事?”仲安回身。 “……”第一贪官现下是生是死?“今晚……玩得开心点。”憋半天,还是没问出口,说了句不伦不类的现代祝词。 元澄是仲安押解到上都的,而仲安又是朝廷的人,应该知道远澄现在怎么样了吧?少字但同样,她问,恐怕也是白问,仲安不会告诉她。他们几个那么秘密的行动,连当地官府都不敢惊动,只好跟私货贩子为伍。那时,对金大少说,要等游街示众午门斩首。事后想想,倒是金大少说的那句皇帝杀人不需要大张旗鼓才是对的。只是,她太倔,总认为那样一个人,不会悄声无息就消失掉。 仲安突然一笑,“墨哥,可是想问某人境况?” 再怎么显露了喜玩的倜傥模样,这人还是很聪明的。 墨紫双眸明亮,静静等着仲安说下去。 “我只知道,送他进去的时候,他还是活着的。而且,托你二百两银子的福,看了好大夫,吃了好药,完全恢复了从前令人讨厌的相貌。现今如何,我不是不告诉你,还真就不知道了。”仲安说完,摇着扇子,离大门很近,也不坐轿,沿墙走一段,转进无忧阁里去了。 虽然从金银那儿已经知道第一贪官进了皇宫,不过此刻能听到更为详细的消息,墨紫作一长揖,不管走远的仲安听不听得到,说,“谢先生告之。” 赞进见墨紫施大礼,赶忙跟着她双手一鞠。 两人上马继续向前走,因天色有点暗,催快了骑。 “瞧见什么热闹了?”墨紫想起来就问。 “我还以为是耍把式的,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的。过去一看,是刚张贴了皇榜。我也不识字,就听到有人念边境纷乱,大周百姓和玉陵难民互相扶持,需天下有才志士之力,共度难关。今皇恩浩荡,大赦天下,死罪者免死,重罪者从轻……”赞进不识字,可天资聪颖,记忆力非凡,听过一遍,哪怕不懂,照样念出来了。 “赞进,你刚刚说皇恩浩荡,大赦天下,死罪者免死?”墨紫陡然勒紧缰绳,身下马儿嘶鸣而止步。 “对啊。”赞进不知墨紫为何停马,也停下来。 墨紫放声一笑,心中很痛快。果然第一贪官命不该绝,只要他不死,就能拿到水净珠。她自己虽说一穷二白着,可总算没有白费功夫去救了这个人。以后,她都可以不用再担心这件事没做成了。尽人事,看天命。可是,她,就有点不信邪的狠劲。不遇到大事,平时根本看不出她这隐藏极深的性子来。 “赞进,今日好事一桩接一桩啊。”双腿一夹,马刺稍稍一碰,马儿再度开跑。 赞进拢起眉,想不出什么好事,还是一桩接一桩的?可他自从认墨紫为主,就打定主意她说什么是什么。甩甩脑袋,憋在心里,一句话不说。 “我知道你想问,不过这马颠得我实在说不了话,等以后告诉你。”墨紫怕话说太多,咬自己舌头的可能性也高。 赞进欸了一声,佩服道,“墨哥,你总知道我在想什么,可我却不知道你想的事。” 也不好说他心思简单,免得他误以为说他笨,被打击到,墨紫这么回,“你跟我时日尚短,等久一些,到时候,我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你就明明白白了。”电视上这么演的。 赞进很是听进去了,嗯嗯点头,一脸我要继续努力的那意思。 到了弃府那儿,墨紫先挪砖头看墙缝里有没有裘三娘穿出来的字条,结果一无所获,就让赞进把今日东家无大事的话带回去给岑二。 换装洗脸梳头发,用了将近半个时辰,墨紫再学猫叫,把小衣叫出来。 “姑娘,我是说奶奶,今天怎么不进园子?”小衣要带她翻墙前,墨紫问。 “不知道。就去瞧了眼田大看好的一处房子,三进的,花园好看,七百两银子,小姐'>当场就付清,让田大找岑二商量打家具,然后就回来了。”小衣想起来,“多半是算命先生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小姐'>不高兴。回来后就一直关在书房里,谁也没让进去,说要抄经。” 能让小衣说这么多话,裘三娘今日真反常了。 “小衣,能带我到默知居外面么?我要是两手空空回去,红梅一定奇怪。”裘三娘是让她找书去的。 小衣已经把这面墙摸了个门清,点点头,就领着着墨紫走到更远的墙脚下。 墨紫落地一看,是默知居外的僻静竹林。刚要走,小衣拉住她,塞给她一样东西。打开瞧,居然是敬芳园的地图,画得十分精美而且详尽。那些阁啊楼啊屋的,跟名家字画一般的水准,是裘三娘的细致画风。 真的,也是赶糊涂了,忘了自己打裘三娘嫁进来,就没出过咏古斋。一出去,今晚大概就让裘三娘说中,回不来家。 眼看快到掌灯时分,她不再耽搁,看准了地图,照上头的说明,抄无人小路,跑得飞快,终于在日落前,站到敬芳园书斋的门口弯腰喘气。 有多久没这么长跑过了?从前负重十公斤,跑十公里,是她最——头疼的项目。短跑,搏击,障碍,伏地,她都能达标。唯有拼脚的耐力,她倒数第一。要不是自己有军工专长,估计早被踢出部队了。 抬袖擦汗,发现书斋前一片静悄悄的,四周没个人,也没灯。她从来以为,像敬王府这样的地方,书斋应该有专人照看。谁知,上前推门,还没用力,就开了。一点声音也听不见,只有一大间十来排的书架子。 墨紫不知道,这间书斋是敬王府摆设用的。平时家里谁买个书,看完了,就放到这里来。没有重要东西,自然也没人看管。十天半个月,管事找小厮丫头们来清理一回。既然是看完了丢到这儿放,主子自然就很少来。而书,对于这个社会大多数的人都是奢侈品,当然也不是园子的仆人们会看的。 天色昏暗下来,还好堆放杂物的柜子里有蜡烛和火折子,墨紫点亮一根,用铜烛盘端了,到书架前打算找书。她态度很认真的?不,皆因红梅是识得字的。整个王府上上下下识字的丫环肯定不会多,但红梅偏是最得老太太赏识的一个,自然特别一点——识字。 可等到她拿蜡烛一照书架,傻眼。书没有分门别类,多半是不识字的仆人们信手弄齐了竖起来就算。而这时候的书,大多是线装书,只有封皮上写着书名,侧边可没字。不分门别类的放,便是找出最普通的四书五经都无望。 裘三娘要找的书,一本是诗经,一本是春秋,很普通,很正统,可墨紫看着这十来排书架,很无奈,很头痛。她不能在别人以为她花了整日功夫在书斋之后,回去说找不到。 心一横,她打算卯上。把所有的蜡烛找出来,根根点亮,将书斋照得通明,挽起袖子,从第一排开始,翻 不知找了多久,眼前一道白光乍现。紧接着,轰隆隆,天上滚雷声。 墨紫自中间一排抬头,从开着的窗户瞧出去,漆黑漆黑的。无风,低压闷热。这是要下雷雨了。 才想完,雨声就起,噼噼啪啪,一片。 咕噜噜,肚子滚雷声。 正好白荷给她装了一小口袋的桃酥饼,咬半个在嘴里,还有半个嵌着,要继续埋头苦找。 “这雨怎么说下就下?”有人在外面大声叫,“二爷,书斋里躲躲吧。咦,点着火。这么晚了,还有谁在?” 哐啷,两扇门骤然分开,大步进来一个人。 闪电劈下来,将墨紫的脸照得雪白。 那样难以令人忽视的形象:叼着半个饼,歪着脑袋,瞪圆了眼睛。 第135章人物(二) 第135章人物(二,到网址 第136章 硕鼠硕鼠(三) 第136章硕鼠硕鼠(三) 雪青的领,紫青的衫。肩头绣明菊锦簇,这会儿让雨打了微湿。一向如寒星的眸子,如今因墨紫那叼着饼的模样,有了笑意。嘴角一勾,再不是高高在上的萧将军。 墨紫作为同船人来看,萧二郎从天上落到地上,神情突然这般平易近人,有点诡异。 果然,他一开口,“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岂有此理,当她文盲?不好意思,她虽然诗词歌赋记不全几首,像这种千古佳句还是听过的,而且能理解得很清楚。说她是偷吃他东西的老鼠?她肚子饿了,咬得是白荷做的饼,又不是他下得厨房 伸手重重掰下嘴外的半块饼,已经在嘴里的,匆匆嚼过几口吞下去,她回他,“汤鸡汤鸡,无闯我地。”作诗多简单,是个人都会。因为,古人说话就那个调调。就像现代的说唱,其实,黑人说话就那样。别人听得很稀奇,觉得哇——好听。古诗也有点像,你要是出生在古代,花十年功夫看古文,随口说话就有那诗味道。 萧维一怔,“汤鸡汤鸡?” “落汤鸡,落汤—个时间点,他是从无忧阁出来,落汤鸡一语双关啦。 “你哪来的丫头,竟敢这般对二爷说话?”萧二郎身后闪出一个小个子,眼睛小得看不见,长得黑不溜秋,脑袋上顶得小髻没有鸡蛋大,就是头发特别稀缺那种。不过,将那身小厮的黑布衣撑得结结实实,似乎是个武生小厮。 墨紫不慌不忙,将手里的饼送到嘴里。吃饭皇帝大。她是裘三娘的丫头,又不是萧二郎的丫头。 “不是跟二爷顶嘴,而是瞧二爷有诗兴,我跟着附会两句。”汤鸡汤鸡,无闯我地。一不小心,还押韵了。 那小厮的嘴立刻吞了鸡蛋,噎到。还能这么附会的? “这是你的地方吗?”。本来觉得她那样子太有趣,萧维想什么就说什么,谁知让她顶了回来。什么?汤鸡?没这种说法的。 “二爷说得好。我这饼也不是二爷的。”等着你呢墨紫拍拍手上的饼屑,双手对握,在腰间一别,完美一个福,“二爷,墨紫帮三奶奶来找书。若扰了二爷清静,墨紫在这里给您赔不是。” 萧维一听,敢情她给她自己找好台阶,顺顺当当下来了。他还真不能计较。她找书,他避雨。他说她硕鼠,她回他汤鸡。而且,最厉害的是后面,竟先低头认错,他便是有火也发不出来。轻轻哼了一声,在书桌前坐下。 “二爷,小的去拿伞,您稍等片刻。”小厮说完,斜眼瞧墨紫,鼻子高扬,好像是说——看看,这才是为人仆的本份。打雷下雨,刮风闪电,也得身先士卒。 墨紫笑笑:你很好,可我做不到。 小厮转身走到门前,想想不甘心,回过头来指挥墨紫,“二爷喝了酒,又淋了雨,你赶紧去泡壶热茶来,给二爷驱驱寒气。” “热茶?”墨紫心想,她上哪儿找热茶来。 “你新来的啊?隔壁耳房有炉子和清水,煮煮就好了。”小厮对这儿挺熟悉,手往外指,又左转。 “二爷的维风居可是离得很远?”她可不就是新来的。 “不远。”小厮不懂她为什么问。 “那是你一来一回快,还是我生炉子煮水快?”又不是煤气灶,更不是电水壶,拿炉子煮水,要费多大功夫?单是怎么把煤烧起来,她就得折腾好一会儿。 “呃?”小厮被问住了,想想也是,维风居不远,所以才能冒雨拿伞。估计他回来的时候,水还没开呢。可墨紫虽然说得很有道理,他却烦她问题太多,“你管我快还是煮水快,二爷受了凉生了病,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她干吗要担责任?去喝花酒的,是萧二郎自己;赶上大雨,也是萧二郎自己。受凉生病?那就更可笑了。喝酒祛寒的,他还是武将,淋点雨就病,怎么带兵打仗啊? 当着萧二郎的面,这些话自然是在肚子里想想而已,她从来懂得放肆要适可而止。 “不用麻烦……”萧维发现自己一说完这四个字,墨紫就已经弯下身来,盘膝坐在地上,将一旁高高叠起的书一本本看过去。 这丫头应该压根没想要去煮水烹茶。 “二爷?”小厮有点诧异主子今晚这么好说话,许是喝多了酒的缘故,也不好再说墨紫什么,“我马上回来。” 萧维点点头。 小厮冲进雨里去。 蜡烛呼呼烧着,雨点啪啪坠着,再没有其他声音。 墨紫知道一开始被硕鼠硕鼠给刺激了一把,自发得反唇相讥,却忘了萧二郎的身份。尽管事后,她乖巧道歉,也不知对方会不会记仇。如今,她干脆一声不吭,希望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萧二郎本无意和府里一个丫环多说什么,不过这个丫环倒是有些不同的。且不说他早见识过她的聪明伶俐,在一条船上相处了个多月,是说话不让他觉得愚蠢的少数丫环之一。再加上他喝了酒,耐不住静,没多会儿就主动开了口。 “三奶奶让你找什么书?”这书阁他是知道的,堆得乱七八糟,找一本书真得带干粮。 想到这儿,脑中不由浮现出刚才墨紫可笑的样子来。他说硕鼠,真无恶意,偏她不高兴。不过他要是那么说自己没恶意,先不说主子的脸面没了,她肯定会说,她说他汤鸡,也无恶意。那张厉害的嘴,他可已经见识了不少。 “一本诗经,一本春秋。”虽然她不主动,可兵来还是要将挡,否则又说她不懂规矩。 “你三奶奶不知道三爷的净泉阁里有很多书吗?只要问他一声,他定然就找给她了。何必舍近求远?”府里有些谣言,说这对夫妻尚未合房,今夜看起来,说不定是真的。 “二爷不知道三爷立的规矩?那净泉阁没他允许,谁也不能进去。便是奶奶,也一样。再说,这两本书最普通不过,哪好意思跟三爷开口借,这才遣墨紫来这里的书阁。”早知道乱成这样,她就该在外头的书斋里买新的回来。 “你家奶奶没问过,怎知三爷不借?女人若是太好强,吃亏的还是自己。男人最烦猜心思,你奶奶要一直这样,或者想要欲擒故纵,就把三爷推到别的女人那里了。你既然是个聪明的丫头,就该好好劝主子才是。主子得意,底下人也能跟着得意,否则在别人面前,要低一等,当你新人一样,呼来喝去。”萧维说着话,并没有看墨紫,伸手推开窗,雷雨小了些。 这位一定喝了不少,居然想到说这么一番话出来,似乎是为着裘三娘好,其实更是为了他弟弟好。 墨紫笑了笑,“二爷这话,墨紫不知当回不当回?不回,怕二爷说我目中无人;回了,又怕二爷恼了。” “说便说罢,你还怕我恼?我可瞧不出来。”萧维醉着比清醒的时候个性要稍微好一点。 “照二爷的意思,咱奶奶应该对三爷撒撒娇,说好话哄着,把三爷抓牢在手心里,得了三爷的宠爱,才是正确的做法?”墨紫反问。 “不是如此?女子一开始清高些,是情趣。不过,一直清高就无趣了。世间多得是温柔的解语花,也不一定非要那一朵没趣的。”萧维眼眯了起来,撑手抚额。无忧阁的酒,该死的后劲足。他便是知道这个,才早早回来了。 “二爷认为我家奶奶是喜欢三爷的,却又怕三爷在她身边待不长久,故意欲擒故纵?”这么自恋的想法,是萧二郎这种人想得出来的。墨紫鄙夷一下。 “难道不是?”萧二郎头晕,那个在书柜之间的人影儿有些模糊。 “不是。”裘三娘对萧三没有男女之情,所以是真心把人往金丝那儿送,有成全一对爱人的衷心祝福。墨紫心里这么想,临了,却改主意不说了。萧二喝酒上头,她可是清醒得很。这府里边,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尤其是大实话。“我家奶奶没有要争宠的意思,更没有要欲擒故纵的意思。她和三爷相处时日也不多,这感情嘛,还要慢慢培养。” “是吗?”。酒劲起来,人还没糊涂,他听出她突然敷衍了。 “是啊。二爷是听了什么人嚼舌根吧?少字夫妻之间的事,奶奶和三爷最清楚,我们旁人就别管了。”多话的萧二,差点让她吐真言。 “墨紫。”萧二,难得,还是头一回叫她的名? 墨紫没觉得感恩戴德,而是全身警惕,“是,二爷。” “你的确很聪明。”真夸她。 萧维便是头晕眼花,经过她不经意的搪塞,还是知道两人之间的对话已经超越主子和仆人应该保持的距离。自己挑起的话题是敏感的,她要是说了有利于裘三娘而不利于萧三的真话,让人听见,便是挑拨是非的错处,足够成为惩罚她的理由。好在,她说了也等于没说,没给她自己惹祸。 墨紫低下头,不,她不聪明,她只是明白在这个看似和睦友好的敬王府里要如何保全自己的法则而已。任何时候,都不能放下心防。哪怕那个人看上去无害,也可能转变成伤人的双刃剑。 无论如何不能迷惑,因为酒醒后的萧二郎,才是真正的萧二郎 第136章硕鼠硕鼠(三) 第136章硕鼠硕鼠(三,到网址 第137章 三进三退(一) 第137章三进三退(一) “二爷,奴婢绿碧。”一个好听的女声,在书房门外响起。门是开着的,但却不进来,这才是真懂规矩的人。 萧维撑着桌站起身,“进来吧。岩烟这厮又偷懒,说了去拿伞,倒又惊动了你来。” “岩烟湿了一身,怕他生病不好跟着伺候二爷,我就让他赶紧下去歇了。拿把伞多大的事,本是奴婢们该做的。再说,二爷不回园子,都还没歇呢,算不上惊动。”那声音进得书阁里来。 墨紫一看那女子,粉蓝的百褶裙荷花叶儿衫,长相不说有多美,五官很娴静,用花来比喻,就像是春日里的杜鹃,不名贵,不张扬,淡淡开放。头发梳得不似普通的丫环髻,而是更复杂的绾发式,虽然只有两根碧玉钗子,却是上等好玉。 一个自称奴婢,又比大丫环贵气一些,又在萧维身边。那是什么身份,应该不言而喻了。 绿碧身后,还有两个小丫头,不过没跟着进来,在门外廊下一手掌灯,一手拿伞。 绿碧显然没料到书阁里除了萧维,还有别人,稍怔。见墨紫一身丫环装,没注意她的坐姿,以为是岩烟找来暂时服侍爷的,遂对她微微点了下头。 墨紫回绿碧的招呼,想了想,放下手里的书,站了起来。 “二爷,你身上都湿了,着了凉怎生是好。这岩烟,我明明交给他那件云锦孔雀丝的披风,就怕入夜变个天,他竟没想着给您披上。亏得我带了替换的衣服来,赶紧换了吧。”绿碧的语气满满关心,那么体贴入微。 墨紫想,是男人都会喜欢像绿碧这样的女子,看上去不惹麻烦,又是贴心的人儿。慢半拍发现萧二郎可能要换衣服,一时不知该往书架里面避,还是到外面去等。她虽是个丫头,但伺候的是女主人。男人,还是要避嫌的,免得将来说不清楚。 “也不是多远的路,回去再换。”萧维这时显出武将的“皮糙肉厚”来。 是啊,是啊,赶紧走吧,别打扰她找书。再这么你来我往下去,她真要在这里过夜了。墨紫心中暗催。 “二爷,好歹换了外衣。”绿碧还挺有自己的坚持。 墨紫觉得不能有损自己清誉,从书架后走出来,看到不看那两人,弯膝点脚尖,“墨紫先到外面等好了。”要换不换,快点商量行动。 “你不用出去。”萧维在墨紫要走的时候,同时往门口大步跨,并让绿碧到外头打伞。 绿碧这回仔细看了墨紫一眼,神情间也没什么变化,垂眸遵照萧维的话,出门吩咐小丫头们把伞撑起来。 墨紫站在门里,说一声二爷好走。 萧维也不回什么话,走进雨地里去了。 墨紫再坐回书架前,终于能顺畅呼吸,找书的速度也比之前快得多。不知道是因为身份的限制,还是因为背着墨哥的秘密心虚,和萧二郎在一个屋檐下待着,可一点不舒坦。 她那儿想着恢复了清静,可不多片刻,门外又进来一个人。 “我是维风居里的丫头红罗,奉二爷的话,给三奶奶送书过来,你快拿着吧。”一等丫头的衣裙,长相平平,态度并不倨傲,笑得挺和善,又一个乖巧的人儿。 墨紫忙又爬起来,把书接过去一看,正是诗经和春秋,“谢谢红罗姐姐,可省了我找书的功夫。” “不用谢我,谢二爷便是。我留了灯和伞在外头,你自己回去时,小心些吧。”红罗做完主子交待的事,不再多说,转身走了。 墨紫吹灯熄蜡,将门关好,夹着书撑起伞,提着雨打不湿风吹不灭的琉璃灯盏,心道,酒精这个东西真神奇。 回到默知居,见守门值的竟然是白荷,墨紫不惊讶,不过,“你看着门,红梅还有其他丫头不奇怪么?” “大丫头也得干小丫头的活儿,这可是咱们这院子里的新规矩。”白荷忙拿过墨紫手里的伞,“你不知道么?新来的丫头们现在可喜欢奶奶呢。每几天就能轮休一日,还能不分等级在主子跟前伺候,又轮着跟到园子里见世面。红梅私底下直夸奶奶心好人善,说从没见过待丫头们那么好的。” “她说好,又不是长辈们说好。”虽然裘三娘用小恩小惠收买到了丫环们的心,可那些新规矩,一个不好,在等级分明的王府主子们眼里就会变成没有威信,或者没有能力。 “红梅的意思也是如此,所以这规矩就在默知居里立,也嘱咐了丫头们别到人前随意吐露。若是惹得其他主子们不高兴,她们这些丫头的好处不也没了?要说,在红梅三番两次训诫下,她们的嘴巴还真牢了。”白荷是个很容易对人好的姑娘,她和红梅如今就能说些知心话。 墨紫想,有个通晓王府贵夫人'>们的人在裘三娘身边,果然好。接下来,就看能不能让红梅对裘三娘忠心了。 “你对我说说也罢了,别对奶奶去说。她立新规矩,也是为了你进出方便。”白荷在这世上最怕的事,有两件。一,她干娘的身体。二,裘三娘和墨紫的强强相对。 “我只是提醒你而已。奶奶性子急,虽说尊卑有别,有时该劝得还要劝,别任她的脾气把人得罪光了。”墨紫知道要白荷对裘三娘顶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不过如今有红梅在,我也不特别担心。” “是,是,我知道我心软,说不得别人什么。”白荷呵呵一笑,“好了,赶紧睡觉去。明日一早,再跟奶奶请安。你等着,那说话厉害的人准要问你,到底一天哪儿偷懒去了。” 说的是红梅。 墨紫将手一挥,两本书面轻拍,“哪儿是偷懒。下回奶奶再要找书,让厉害的人去。我倒要瞧瞧,她可以不用费上一日功夫? 说完,回房睡觉。 第二日一大早,墨紫进裘三娘的寝房伺候,递过手巾给她擦脸,却见她盯着自己瞧。 “奶奶昨夜里睡得不好?”神情那么深沉? 裘三娘似乎已经不记得让墨紫去找书的事,幽转转收回目光,说道,“昨夜突然打雷下雨,本来睡得好好的,却给吵醒,再睡就浅了,好像总听到雨声滴滴答答的。” “下午,奶奶再补一觉吧。”墨紫感到手巾凉了,又重新搅了一把温热。 这回裘三娘接了,漫不经心擦了擦,“墨紫。” “是,奶奶。”这称呼,唉,换个调就不对了。 “你……信不信命?”裘三娘所有的反常,都是因为那个算命先生。他说得那些话,实在不能让她不去想。 她命中缺水,是出生那一年,母亲去给她算八字,据说算得很准的相士说的,因此还特地求了一个带水的名。这件事,她没跟谁提过。再说水木之地,完全就像是在说红萸坳,她也确实有打算继续荒着,或者找机会卖掉。现在想想,自己命中缺水,这坳是不能卖了,也不能荒。可是,交给墨紫? 救墨紫的时候,她从衣物首饰便看出不是寻常人,否则以她不爱多管闲事的个性,普通人她还不肯救呢。贵人?绝对可能。墨紫说父母只是老百姓,她表面上相信,心里却认为她没说实话。而墨紫帮她之后,所展现的智慧和见地,也不是小门小户的女儿会有的。她也明白,一旦墨紫真实身份曝光,一张契约根本留不住人。但只要墨紫不肯承认自己的过去,她也不会傻到放弃利用墨紫赚大钱的机会。 其他三个丫头以为两人关系时而紧张,其实不如说是她和墨紫都在寻找一个能和平共处,又能达到彼此目的的平衡点,因此不断在试探对方能够忍耐的限度。 墨紫当丫头是五分,而她当主子又何尝不是只有五分。看似她压着墨紫,实质上她从来没有真正压过去过。她刁难墨紫的同时,哪次不是留足了可以发挥的余地,又哪次不分青红皂白惩罚过墨紫的骄傲。 两人一直都是旗鼓相当。 迄今为止,交给墨紫办的事,还没有不成的。她不怀疑墨紫如算命的所说,是属水缘木之人。墨紫左手的木工技艺,她亲眼见过,十分灵巧,比一般的木匠手上功夫要好。墨紫跑船,听岑家兄弟说,简直是如鱼得水那般,驾船的本事一学就会,一趟船下来能与船帮子并行。 但,红萸坳交给墨紫? 她很矛盾。一面,她知道以身边可用的人而言,墨紫是最适合的人选。可是另一面,不同以往,全盘生意要交给墨紫,而且是墨紫最擅长的,以墨紫的聪慧,能从中获得多大的好处?她也清楚,墨紫离开她会是迟早的事,但她并不想那么早就让墨紫自由。船场无利可图,只能保她根基。如果让墨紫钻了空隙,岂不是得不偿失? 然而,心里反复思想着这话:“水木荒在你手,你亦有活水之人。可你愚钝不堪,眼拙耳聋,偏想剪了人翅膀,贪图眼前小利。要知凡事,心诚则灵,心宽则远。你若不肯放手,又如何能得助你之贵者的真心呢?” 有舍,才有得吗?她放手让墨紫走,墨紫反而会真心相助的意思吗? 裘三娘想了一夜,决定试探。 今天第一更。 白天出门了,所以第二更可能只有两千字,而且会比较晚。 么么,亲们。 第137章三进三退(一) 第137章三进三退,到网址 第138章 三进三退(二) 第138章三进三退(二) “墨紫,你信不信算卦相面的?”裘三娘问得更具体了些。 “听小衣说在鹿角巷遇到了算命先生?”墨紫反问道,“可是他说了不好的话?岑二怕你不喜欢买下的地方,愁得不得了。” “那,若是算命的真说了不好的话,你信不信呢?”裘三娘坚持自己的问题。 “不信。”斩钉截铁,墨紫回答。 “为何不信?天理循环,冥冥中皆有定数。若然违背,富也能成贫,运也能成晦。”裘三娘信。虽然她知道算命的一大半是骗子,但和大多数古人一样,在这个科学不发达的社会里,对于高人的命理推断或预言,还是相信多过怀疑的。 “我不信算命的,却信天时地利人和。奶奶你要是看了林府里面就会知道是很适合望秋楼的。地段可不能从林府大门看,而要从后墙看,那是玉和坊最繁华的一处。”墨紫认为那么一改重整,所谓风水差一说,就根本不成立了。 裘三娘知道墨紫以为算命人说望秋楼要开的位置不好,也不纠正。她有过一瞬间小小的疑虑,怕是墨紫设的圈套,虽然可能性很低。墨紫聪明,却为人十分坦荡,连她以前想开ji院,都很受不了的样子。还有,对付裘三裘四的方法,墨紫觉得她过于狠辣。因此,实在不像能使阴谋的。 第一回合的试探下来,裘三娘是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先不说墨紫根本请不动人来作假,即便真是请来的,她这么问,墨紫应该会说信才对。不然,她也跟着墨紫不信算命的,那圈套就白下了。她可是相当自信墨紫真穷,而且那神情间自然,没有一点心虚状。 “瞧你说得急了眼,我也没说那地方不好。银子都花了,还能让你跟岑二把钱讨回来不成?”裘三娘听到外间红梅跟默烟默馨说话声,就没再继续说下去。 “哎哟,咱们的墨紫可终于摸回默知居的门了。”红梅进来,看到墨紫已经服侍裘三娘起了床,嘻嘻笑着说道。 比刚跟裘三娘那会儿,红梅已经活泼多了,自然也是让墨紫同裘三娘说话的方式给影响的。 “红梅姐姐,可别说我的不是了,我这不在将功赎罪呢吗?”。在把红梅彻底拉入队伍这一点上,墨紫和裘三娘有共识。 “不说可不成,到时候咱们都学了你,奶奶身前还有谁伺候着?”红梅玩笑之中,还是有着要墨紫解释的意思。不过,因为她用了这样的方式来问,给人感觉不会仗大丫头的身份。 “别提了。那个书阁都没人好好整理,十来柜的书随便就放一起。我先傻了眼,东翻西翻得白花了好些功夫。等决定从第一排开始一本本找,已经过了午。那么多书,瞧得我头昏眼花。不瞒姐姐说,要不是遇上了二爷心善,让丫头把这两本书送来,恐怕这会儿我还在书阁里头呢。”半真半假的话最难拆穿。 “你也是转不过弯,半日之内找不到回来便罢。一本本翻找,三天三夜也翻不完。”红梅没有看低墨紫,但也没有看高她。 这同墨紫平日很低调有直接联系。 “那可不行。”裘三娘适时来扮黑脸,“我吩咐的事她没办成,便是三天三夜也得继续。” “是我错了,忘了奶奶多爱看书。”红梅鬼精,语气转得快,“墨紫,以后你再去书阁,不但要带干粮,还要带被褥。” “遵命。”墨紫心道,哈,只要一天书阁没人好好整理,在外头过夜都没问题了? “怎么遇上了二爷?”裘三娘任默烟梳着头。 “昨夜里突然下大雷雨,二爷和小厮到书阁避雨,没想到我在那儿。对了,我还见了二爷的两个大丫头,一个叫绿碧,一个叫红罗,气质一顶一得好。”够真实了吧,时间地点人物全齐。 墨紫对听得专心的红梅笑笑。 “奶奶,你以后也得带着墨紫四处走走,省得她对咱们府里的事什么都不知道。要是懵懂无知,把大主子小主子半主子们得罪了,那就不好了。”红梅说这话时,挺认真的表情。 墨紫想,昨晚她才教育过白荷,今早却让人教育了一下。算不算风水轮流转? “怎么,我说错什么了?”不过,她愿意虚心求教。 “你当然说错了。绿碧早先服侍是王妃的大丫头,后来给了二爷,收在房里,如今在二爷身边有三四年。红罗同我一样,是老太太跟前的。由老太太做主,过年时送进维风居。虽然目前还没有正式收房,不过听说已经服侍过二爷了。你说,这两个哪里算得上是丫头,分明就是半个主子了。尤其是绿碧,二爷还没成亲,也没有二奶奶,后宅的事就是她管着的。她为人和善,又极能干,还是个容人的,王妃十分喜爱她。我猜啊,等二奶奶进门,就得抬了绿碧作妾。至于红罗,也是很乖巧懂事的人。老太太怕二爷专宠……”从三爷那儿得到的教训。不过这句话,红梅不敢当裘三娘的面说。“专宠绿碧,二奶奶进门会不高兴,所以就送了红罗进去。” 墨紫皱皱眉,心想,怕孙子专宠,就多送点女人给他,这什么逻辑?将来那个二奶奶岂不是很无辜很可怜? 红梅说的这事,裘三娘也未曾听说过,“我只知道二伯尚未成亲,倒不知他有两个通房丫头,艳福不浅。不过,他为何至今未娶?照说,很少有弟弟在哥哥之前成亲的道理。我未进门前,还一直以为二伯早娶了妻了。” 红梅掂量一下,觉得反正也不是多大的秘密,说道,“二爷的婚事,有皇上做主呢。” 墨紫一听,那就不是公主也是郡主了。可怜的萧二。驸马爷郡马爷之类的,就是怕老婆'>,妻管严的代名词。 “那可了不得。”裘三娘哦了一声,“将来我这妯娌恐怕是公主了。”没什么特别开心,谁都知道娶公主并不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而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碰上娇气的,那就更讨厌了。这样的婆媳问题最难搞。 “也可能是郡主。”显然红梅懂得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过,二爷的婚事这半年就该定了。不知道皇上有没有问过二爷的意思,反正老太太问了二爷多少回,二爷就是不肯说。可皇上器重二爷,满朝文武皆知。能娶上皇室宗亲,也是咱们敬王府的福气。” “说得也是。”裘三娘一笑。 墨紫突然又想到无忧阁的莫愁姑娘。若萧二郎娶公主,莫愁今生今世可以断了念头了,就是当无名无分的红颜知己,可能都很难。现在看来,绿碧红罗容貌均不出挑,也可能是怕将来尊贵的二奶奶醋意大发的缘故。 “墨紫。”裘三娘叫她。 紫回。 “红梅提到带你见见人,还真是巧。前几天,玉姨就跟我问你,说怎么我嫁进来后就没瞧见过你在我身边。后日玉姨过生辰,婆婆说要摆几桌席面庆祝,我带你去的话,还省得准备礼物了。”裘三娘不能一直藏着墨紫。 墨紫也清楚,顺从说是。 当日再无事。 到次日,如今伺候裘三娘的丫头多,也不用墨紫日日轮值,就关在木工房里做活。她正在玩的,已经是扩展到整个咏古斋的模子。低头正拼一座九曲桥,感觉到有人走进来。 “听小衣说,你近来在雕默知居,原来早做完了。”裘三娘的声音,懒洋洋的。 墨紫抬头看她一眼,“奶奶什么时候对我的木工房感兴趣了?你一向嫌吵,不爱靠近的。” 裘三娘没回答,弯腰凑近了,颇为认真地看惟妙惟肖的小房子小廊道,然后纤纤手指捏起桥下一只采莲舟,杏眸晶晶闪亮。 “墨紫,你会造船?”开始第二探。 “奶奶,我不会造船,我只会依葫芦画瓢。”墨紫左手五指灵活粘着一片片桥板,一曲一折,精彩呈现。 “你怎么不会造船呢?这不就是你做的吗?”。裘三娘将采莲舟放到墨紫眼前。 “这是我做的,可就是个形似。如同这屋子,这走廊,看上去和真的也是一模一样,可要我造真屋子出来,我就不会了。”墨紫表示不同观点。 “你怎么知道你不会?要我说,你一定会啊。模子既然能这么像,真的当然也能造出来。”船,一样可以造。 “奶奶这么看得起我,你说行就行吧。”墨紫不置可否,“也没准,如果把比例尺寸弄清楚的话。” 裘三娘笑得有些满意的成分在里头,“屋子你能造,小船你就更能造了。” 墨紫眨眨眼,“奶奶今日心情可真好。不过,你要非把我夸成鲁班再世,我便是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接受。” “只要是木头就能浮,造船自然比造屋子简单。”裘三娘完完全全是个门外汉,半点搞不清楚。 不是所有的木头都浮的,还有,即便能浮,也未必适合造船。墨紫不想费神解释,笑过便罢。 “墨紫,我把红萸坳的船场交给你打理,如何?” 问完,裘三娘静静等待答案。 今天第二更,3000字的,也是粉60的加更。 下一次双更,粉90时。 谢谢亲们啦。 第138章三进三退(二) 第138章三进三退(二,到网址 第139章 三进三退(三) 第139章三进三退(三) “你说把红萸坳交给我打理?”墨紫本来在吹九曲桥上的木屑,听了裘三娘的话,转过头来盯着她看。 裘三娘笑着点点头,“怎么样?很高兴吧?少字” “奶奶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呢,还是认真的?”墨紫脸上却没有笑意,“若是随便说说,那最好了。还是之前那句话,我当你夸我。” “墨紫,你不高兴?我以为算得上了解你,你应该不喜欢待在这小院子里动弹不得吧?少字如今我给你机会,为什么不愿意?”墨紫皱了眉,裘三娘则挑了眉。 “奶奶要是让我接替岑二管望秋楼,我还真高兴。红萸坳?如今那儿什么都没有,杂草比人还高。虽然有经营船场的许可,但荒了近百年,要从头开始谈何容易。船业本不比其它百业,对造船技艺的要求十分高,不是单会算算帐请些伙计就能开工的,更不是我这点雕虫小技就能指挥船工匠师的。出一条次品船,就是一船人的命。”墨紫句句实在话,拒绝之后还给出主意,“奶奶若想经营船场,不妨找些有经验者。” “先不说人肯不肯为女子效力,即便有经验的到处是,我却不知能不能信,又不好自己常盯着。我虽然不指望那船场能赚什么钱,总不能睁着眼亏本。”裘三娘放下小小采莲舟,“你整你的,我也还没想清楚,就觉着那么块地荒着长草,倒不如用来干点什么。” “奶奶,当务之急,还是望秋楼开张的事。反正不投入,也不用担心亏不亏本的。”墨紫对已经要走出木工房的裘三娘说道。 裘三娘转过头,仿佛确定墨紫有几分真心,最后笑了笑,“是这话不错。我近来闲了,自然想得多些。” 墨紫嗯了一声,表示赞同,遂低头继续拼九曲桥的第二第三折。 裘三娘的视线却在墨紫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神情间若有所思,转身走了出去。墨紫虽然说得对,没有投入,亏本也不会发生。不过,对那个算命丈夫的话想得越多,她就越觉得可信。 裘氏百年来算得上富足,却不能大富大贵,更与朝堂无缘,出不了一个士。别说出不了读书人,连经商才能都一代不如一代。她是女儿,自不算在内。但裘三裘四,实在不是好料。裘家早就从顶峰跌落下来,到如今这代,恐怕会滑至谷底。红萸坳是裘氏的发家之地,却被后代们荒废,会不会也是裘氏运道始终不足的原因?而这地现在一传到了她手上,她便寸步难行,诸多管制。看来,这块地荒着是绝对不行的。她便是不懂命理,也知道风水。 次日,卫琼玉生辰,墨紫随裘三娘前往。 第一次在王府的主子们面前露脸,不过,墨紫对于如何不引人注意十分有心得。头垂得卑微顺从,借白荷红梅在第一战线“冲锋陷阵”,再借小衣手长脚长,她安然站在影子里。几乎没有人对新三少***这个二等丫头多看一眼。 酒宴摆在卫琼玉的院子里,多是二房中的女眷。 当墨紫瞧见老王妃也出现的时候,心想这卫姨夫人">确实很有本事,从老到小,似乎都亲近她。再看王妃,更是妹妹妹妹得叫,还说因过生辰的人最大,摆了两张主位,与卫琼玉并座,给足了面子。 小妾能做到卫琼玉这样,叫最高境界。 除了这三位,还有王爷的另外两位姨娘,陈氏和章氏。白荷跟墨紫悄悄话,说其中数章氏最年轻些,三十有五。 至于小辈们中,以萧大*奶方氏和裘三娘地位最高,因王妃生得都是儿子,没有嫡长女。而卫琼玉无所出,陈氏有一子二女,章氏有一子一女。庶子庶女与嫡媳妇相比,当然后者要金贵得多。 不过,对于敬王府这种人家,庶女的待遇比庶子的好些。庶子的存在对于嫡子是隐患威胁,然而庶女的婚事能为家族带来利益。敬王府的庶女,和裘六娘裘七娘这样的庶女完全不一样,平日吃穿用度跟千金大小姐">一般无异,养得千娇百媚,且由王妃亲自督导她们的女红刺绣,教她们理家管事。 四姑娘萧婉柔十九岁,五姑娘萧明柔十七岁,八姑娘萧凤柔十六岁。目前,王妃正为萧婉柔寻觅合适的亲事。 墨紫在后面看那三位姑娘,个个都是好模样,其中萧明柔的容貌最出色。小小的瓜子脸,嵌着一双明珠般的美眸,鼻尖俏丽,唇点如樱,笑不露齿,表情柔和,气质十分温暖,讨人亲近。 还有一位姑娘,是卫六娘。不知是太久没见,还是敬王府的食物滋养,出落得比以前多一分贵气。气质,却仍清冷。 不过,墨紫最好奇的,大概是卫琼玉无所出这件事。尤其听说卫琼玉至今仍是王爷最宠爱的女人,不知怎么,她就有种感觉。不是卫琼玉生不出,而是为了在这大宅院里平安生活下去,选择了不生。没有子嗣,就不会和王妃争宠,就能得到王妃的“姐妹">情”。卫琼玉等于放弃了用孩子来当未来依靠这条路,而同王妃坚定绑在了一起。你儿即我儿,你好即我好。在船上就能看出来,卫琼玉把萧二郎当亲儿子那般疼,而显然她的付出并没有白费,萧家三个嫡子对这个玉姨是极其尊重敬爱的。可是,无论如何,自己真猜对了的话,就不但是佩服卫琼玉,还有同情了。这个时代,女人放弃成为一个母亲,需要多大的决心? 王府的男主子们没有来吃酒,说是让妻子女儿们能尽情乐和乐和,等席面撤了,再过来听戏。所以,只有两桌席面。一桌长辈,一桌小辈。 吃罢饭,说说笑笑间就送礼物。老王妃赐了一对玉如意。王妃送的是翡翠大珍珠头面。而小辈中,裘三娘的礼物最简单。她知卫琼玉礼佛,在嫁妆箱里选了一座小巧的观音像。 萧大*奶撇嘴一笑,难掩轻视之意,“都说咱们三奶奶富贵,八十抬的嫁妆箱子,当初可让人人看花了眼。虽然玉姨太太亲佛,这么小一座观音,还不够拜的呢。” 萧大*奶是大都督方元的嫡孙女,可是方家子孙不善理财,擅长挥霍,所以外秀内空。她嫁进来后,利用管家之便,为娘家父兄们还债而挪用了好大一笔银子。让王妃知道后,从此她就在婆婆和丈夫面前失了宠。 后来再给萧三选妻,王妃就不但是看品级,还看女方家境了。 其实,萧三折腾掉两个正妻,萧大*奶很有点幸灾乐祸。她心想,好嘛,你们嫌我娘家穷,可人有钱,还不是一样当不了这王府的媳妇。她本来听说这回娶进来的是商家女,更是觉得可笑。谁想,那八十抬满满当当的嫁妆进了王府,裘三娘还美若天仙。心里又气得要命,这下瞧见这么寒酸的一份礼,正好发泄。 裘三娘自打进了王府,萧大*奶就常冷嘲热讽的,让她生厌。平时也就忍了,今日大*奶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阴阳怪气,她冷笑一声,就要顶回去。 红梅毕竟跟得裘三娘时日短,还不清楚她笑声的含义,一时也没想到要挡一挡。 “秉老太太,王妃娘娘,玉夫人">,这观音是由南德华峰崖壁洁石所雕的,倒不值什么贵重。不过一掌大的观音像中微雕了百个小观音,且有百相,每一个都不同,有长命百岁的吉祥之意,亦有慈悲为怀的普渡之心。这份礼物,论贵重,无论如何也不能同老太太和王妃娘娘相比,就只好论个心意了。”开口的,除了墨紫,没别人了。但她聪明得驼背低首,躲过了大多数的视线。 女人们见瞧不清楚她的脸,反正是个丫环,也就不多关注了。 裘三娘听完,心已静,顺墨紫的话,语调变得轻松,娇嗔,“玉姨若不喜欢这份礼,我就收回去?” “送给我的礼,哪有收回去的道理?不如承认你舍不得送这么好的东西给我,就拿出来让我眼红的。”卫琼玉开着玩笑,将那座小观音递过去给老太太和王妃瞧。 “老太太,姐姐,你们说我还不还给三娘?” 调和气氛的高手啊。墨紫自叹不如。她或许能说会道,但做不到像卫琼玉那般心甘情愿。她帮裘三娘,是出于荣辱与共,也就是保护自己。 “怎能还给她?这么好的东西。”王妃看过,目光中赏然,笑得亲切。 “还她作甚?这丫头那么多好东西,还小气一件?”老王妃也看过,点点头,这份礼送得确实诚意。至于价值,方氏是不识货啊。 “三娘,我生辰在七月里。你呀,就找一件别人瞧着不够份量的,我等着了。”老王妃有智慧,借这话暗责了长孙媳妇。 “老太太,您这是为难我呢,还是疼我呢?”裘三娘掩嘴笑。 众女皆笑了起来。 萧大*奶的笑则是僵硬的。 拆过礼,众人到清韵园的楼子里听戏。 墨紫没想到,就在听戏的时候,出了件大事。 第139章三进三退(三) 第139章三进三退(三,到网址 第140章 三进三退(四) 第140章三进三退(四) 台上的戏刚开始敲锣打鼓,就有王爷的小厮来报,“王爷说他们那儿也快散了。” 女人们在后头吃吃喝喝,男人们在前头喝喝吃吃。 王妃点点头,见那小厮不走,就问,“还有事?” “木道长听说玉夫人'>生辰,想跟着道个喜说个吉利话,如今正在外头候着。”小厮果然话还未说完。 敬王府的戏园子没盖楼阁,而是用大石垫高出半层,半口型的廊屋。今日因是家宴,人数不多,就只敞了右翼偏堂。 大*奶说近日偏头疼吹不得风,就带着丫头们同萧家姑娘们,还有陈氏和章氏坐到下头的亭子间里边吃茶说话边听戏。裘三娘因此坐在卫姨夫人'>身旁的位置。卫六娘又坐在了裘三娘的旁边。而老王妃和王妃在卫琼玉的右手边。 也不用墨紫开口,白荷跟小衣调换了位置,对她说道,“木道长是三清观里的道士,善于治风湿之症,常来为老王妃看病配药丸。” 墨紫轻轻哦了一声,并不是很在意。她今日跟着出来,立刻接触到敬芳园处于核心地位的女人们。信息已经太多,一个道士就别来占用有限的脑资源了。 大周推崇佛教,道教不兴,不过道家佛家还算能和平共处,不像中东发动宗教战争什么的。 “快快有请。”所以,礼佛的卫琼玉也很尊敬这位木道士。 “说起来,前些日子他不是自告奋勇要为你侄女六娘寻一门好亲事,待会儿咱们问问他,可是有了下文了?若然他不记得,叫小丫头们打他板子。”因为是十多年的来往,王妃能用这般玩笑的语气说话。 王妃声音不高,可墨紫这边离得近,听得很清楚。她看了隔壁桌的卫六娘一眼,见那半张芙蓉面煞白,还死咬着唇角,手上的茶杯颤着。 墨紫心想,这卫六娘明明仍然属意于萧二郎,可她的婚事显然由卫琼玉做主,恐怕很难如愿了。不知卫六娘知不知道萧家最宝贝的这位二爷可能将来要娶公主郡主的,如果知道,应该不会再认为萧二郎是良配。谁用本事跟皇族的女儿争老公'>?说不定连婆婆都得低头跪拜,日日给儿媳妇请安去。希望卫六娘聪明点,想开点,能明白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 不一会儿,有小丫头领了木道士来。 墨紫一瞧,木道士灰胡长脸,一身香灰道袍,手中拿了仙拂。身后还跟了两个十一二岁的童子,让人记不住脸的普通长相,一个捧着木盒,一个背着小箱子。 木道士单掌竖在身前,唱句无量寿佛,“祝玉夫人'>福寿康泰,事事如意。” “道长好话不用说,先让咱们瞧瞧你的大礼。”王妃笑言,“你若空手而来,就别说漂亮话,赶紧带着你俩徒弟走了吧。” 老王妃也笑了,“之敏,你也恁地心慈,就这么打发了。要我说可不成,他若是没得礼送,今后就不让他到府里来,我们也再不买他的那些药丸子,看他当江湖郎中去。” 木道士知道两人在说笑,不过他很乖觉,呵呵摸着灰长胡,笑道,“两位王妃太小看贫道了,便是我三清观穷得没饭吃,这样的日子,也不能空手来,是不是?” 转身从道童手里拿过木盒,高举到额前,“这是贫道孝敬的,还请玉夫人'>看看。” 自有小丫头接去,送到卫琼玉桌上。 卫琼玉打开一看,是两张红字条,上面写着生辰八字,“这一张是我家六娘的八字,可另一张是——?” “哦,让我瞧瞧。”王妃问卫琼玉要过去一看,立刻笑眯了眼,“我刚还说,木道长你若是忘了这事,要让小丫头们打你板子呢。敢情你还记得要办。不错不错。想来这是哪家公子'>的生辰八字了?” 墨紫瞧着,卫琼玉不是不知道,不过是故意装不明白,让王妃来说而已。 “王妃娘娘说得不错。这两张生辰八字乃是天作之合的百年好姻缘,便是上天入地,也找不出这么合适的一对来。偏生巧得跟命里注定一样,男方的娘亲近日到我观中替儿子占姻缘,正好让我说的签。”木道士说得口沫横飞,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卫琼玉但笑不语,反正总有人替她问。 果然,王妃开口道,“跑到你观里求签的人家?赶紧说来听听到底怎么个好法。” “那位夫人'>,我一说出来,你们几位说不准是认得的,正是礼部侍郎杨大人之妻卞氏。杨家只得一子,十八岁,虽无功名在身,书念得极好,今年大试必金榜题名。我也打听了,杨公子'>为人好品行端。更好的是,连一个通房丫头都不曾收过。若卫小姐'>嫁进去,便是正室嫡妻。” 这年头,便是道士也知道内宅女人多会有凶猛的恶果?墨紫在心里笑,这木道士,也不想想今天是谁生日,说什么正室嫡妻。不过,再看卫琼玉面上的笑容加深了,应该是真心为自己的侄女高兴。 “杨大人的独子啊”王妃的确认识这家人,“道长,你还真是说对了。这桩婚事要成了,那可是好得不得了。” 她转头握着卫琼玉的手,又说,“琼玉,你可能没见过,不过那孩子我瞧过一面,长得好,很是斯文懂礼,特别孝顺。哪像我们家的那三个小子,要么硬邦邦的,要么惹麻烦。这么看,他和六娘还真是相配。” 卫琼玉笑得真挺高兴了。礼部侍郎四品衔,而且王爷还赞过杨大人的人品好。至于杨公子'>,想不到居然还是家中独子。卫六娘若真能成为正妻,算是高攀的一门亲事。对于卫家转商为士,更是跨出了一大步。 这般想着,如何不满意?可又不好太明露的喜悦,谨慎地问木道士一句,“不知杨家有没有结亲的意思?” “妹妹糊涂了。”王妃仍拉着卫琼玉的手,“当然要先问过我们的意思,道长才好去问杨家那边。否则,若漏了咱们卫六姑娘的底,而姑娘不中意,弄得好事变了坏事,那还影响了我们这辈的交情。” “可不是这个理。”木道士笑着回答,“我虽然没透露卫六小姐'>的底细,大致说了父兄经商,叔叔刚放六品的州官,亲姨是极贵人家的如夫人'>。杨夫人'>听了很是欢喜,让我赶紧来请小姐'>的许可,她好知道得更仔细。依贫道看,只要这事卫小姐'>愿意,准成。” “琼玉,今日定是借你生辰,老天爷给你送一份大礼来了,大喜大吉的兆。咱们得跟着沾沾这喜气,六娘自王府出嫁,可好?”卫琼玉会做人,王妃又何尝不会? 墨紫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三两句竟是要把卫六娘的婚事就此定了。不过,听起来,这个杨公子'>比萧二郎好。单没有通房小妾,就已经比很多男人优秀。自己要是处在卫六娘这只鞋子里,横竖婚事不由自己做主,可能会觉得还不错。那杨家似乎人口也简单,没敬王府里这么多明陷暗阱。最重要,那可是过去当大老婆'>的,还不需要清理闲杂人等,让自己当灭绝师太。 墨紫想来想去,都开始替卫六娘有这么好的姻缘感觉到庆幸了,事情却就在这时陡转直下。 那卫六娘突然站起来,面色苍白如纸,神情似乎有些怔忡。直到身后的丫环担心地去拉她衣袖,她才如梦方醒一般,甩了开去。同时,疾步走到卫琼玉面前,双膝猛得往地上一跪,眼圈儿呼啦啦红了。 她这么一跪,把说得热乎的王妃和卫琼玉吓了一跳,也把老王妃和裘三娘惊了惊。 墨紫是知道卫六娘心里藏了个萧二郎的,看到她这样,暗道这女人怎么想不开呢。要是不中意这个也就罢了,千万别说什么非某人不嫁的傻话来。 “我的儿,你这是做什么?”卫琼玉的确是个慈祥的长辈,她心里也有些数,但第一反应是心疼这个侄女,“有话起来说。” 王妃一直当卫六娘是娇客,当然也赶紧让她起身,“六娘,你若不喜欢,我们再找更好的便罢,何须这般委屈?泪珠子在眼睛里晃的,这可怜劲儿,我们心里倒跟着难受了。” 老王妃也劝了句好听的,还让丫头们去扶卫六娘。 女主子们各有姿态,底下人的表情更直接一些。大多数是觉得那么好的一桩婚为何还不肯的迷惑神色。 卫六娘似乎下定了决心要把话说清楚,无论丫头们劝着拉着,就是不肯起来。双膝一挪,这下正对了王妃。 王妃立刻知道事情不简单,这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便当即招了一个管事婆子来,吩咐道,“让唱戏的都出去,还有姑娘们那边也请大*奶和姨娘们带她们散了。若问起来,就说木道长提到卫六姑娘的婚事,卫六姑娘突然想家,才失态的。记住,让丫头媳妇婆子别乱嚼舌头,若是传出不好听的,查出来是谁,立刻赶出府去。” 婆子领命去了。 墨紫看到婆子对萧大*奶和姑娘们说完话,萧大*奶就想过来,却似乎让婆子劝住,最后只好怏怏随着萧家小姐'>和姨娘们走了。 一开始放弃了这个座位,想要再坐回来,哪有那么容易?墨紫冷眼瞧着。 王妃又对木道长说不好意思,卫六娘刚来,人生地不熟的,婚事还是过段时间再提。 木道长心知有蹊跷,却也只好说无妨,顺便就提告辞。 当大家的集中力都在那两人身上,墨紫俯头贴耳对裘三娘说了句话。 读者群已满,正在想办法升级或另外增群,请申请入群的亲们耐心等待,下星期会有通知。 么么。 第140章三进三退(四) 第140章三进三退(四,到网址 第141章 三进三退(五) 第141章三进三退(五) 清韵园,真正成了清静园。 听戏的,成了将要唱戏的。 正合了那句——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老祖宗,婆婆,玉姨,我瞧卫妹妹有话对你们几位说,我还是退下的好。”裘三娘主动提出告退。刚刚墨紫对她耳语的,就是提议赶紧走人。 王妃本意也是要裘三娘离开的,可想到大儿媳妇帮不了她,不知三儿媳有没有管家的能力,便有心要看看裘三娘的表现。而且裘三娘主动请退,颇得她心意,可见确实是个聪明懂事的。 “罢了,你留下吧。你和六娘同是洛州来的,又相处了一个多月,岁数上也相近,真有什么事,可当个好姐妹'>出出主意。”意思就是,本乡本土的同龄人“没代沟”。 卫六娘没表示异议,反正裘三娘已经旁观够多了,也不在乎她留还是走。 裘三娘与墨紫交换个眼色,轻轻应声是,重新坐了下来。 墨紫心想,不知道这个卫六娘到底要怎么做。既然有决心在长辈们面前拒亲,很可能是要说出她喜欢萧二郎的事。不过,一个女子主动说喜欢人家儿子,印象分可全没了。真好奇,既能保全面子又能达到目的的方法。正好自己也学习学习?学无止境嘛然后,听到卫六娘终于开了口,前两句话就让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卫六娘还真是很有想法的一个人。 “六娘什么人都不嫁,还请长辈们允了六娘出家”炸弹的效果。不说对谁谁有意思,一上来先虐待自己 墨紫看出的漏洞就是,出家就出家吧,卫六娘跟萧某某的老妈和奶奶跪着说个什么劲?那两位貌似同她没亲戚关系。所以,这就是个重磅前奏,先轰得人脑袋嗡嗡响。 “我的儿,这话怎么说的?”果然王妃嗡嗡了,“好好的,为何想出家?万万不可。你是到咱们王府来做客的。你爹娘把你送来,你倒要当姑子去,我们怎么跟你家里交待?” 王妃的着急神态不似作假,是真吃惊了。 老王妃却是和颜悦色的,语调平缓,“六娘,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墨紫暗自喝一声彩,姜到底是老的辣,一听就明白。 卫六娘光摇头,不说话,眼泪啪啦啪啦掉下来。 王妃听老太太这么一说,刹那明白了七八分。再看身旁卫琼玉,难得见她温和的面上阴云密布,一副气坏的神情,就更明白了九分九。 再开口问时,声音冷静了,“六娘,若真是有人欺负了你,且说出来。好好的千金小姐'>,来我们府里不到一个月就哭着要出家,不能没个交待。” “没……没人……欺负六娘。”泣不成声地,“六娘就是不想嫁人,愿长伴青灯,替老夫人'>,娘娘和姨母祈福。请几位长辈成全六娘。” 要是她们真成全你,你会哭死的。墨紫看热闹的,只好心理活动丰富一下。 “好好”卫琼玉突然发起了脾气,“你要出家便出家我今日就让人把你送回洛州去。等你禀了你爹娘,你爱怎样便怎样,别在我这儿给我丢人现眼。” 这头训罢,卫琼玉又对那头说道,“老太太,姐姐,这事你们不用管,让我做了主便罢。” “琼玉,你这是做什么?嫡嫡亲亲的侄女受了委屈,你不帮着说话,还跟她倒置气?”王妃 王妃究竟是脾气好,或是心思深沉?墨紫真看不出来。她说过吧,别把古人当傻蛋,聪明的挺多,真笨的很少。 “琼玉,这可是你的不是了。你虽是我们萧家的人,可若是萧家的人让你侄女生了出家的念头,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么给送回家去。”老王妃和王妃都想要把事情问个水落石出。 卫琼玉叹口气说道,“老太太,姐姐,这事同咱们府里谁也没关系,只是这丫头想家,不肯远嫁。前些日子便跟我说了,我没应她。她爹娘的意思是在上都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已经交托给我。自古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这如今便是听我的,哪能由得她自己胡闹。她这会子当着你们的面闹开来,是知我不应她,她只得找你们帮着说好话罢了。我呀,还真是没了辙。她要是不肯嫁,我还能逼着她不成?不过,既然她有自己的主意,我还是赶紧把她送回家去得好。” 卫六娘听到此处,抽抽噎噎更厉害了,低着头一声不吭。 “六娘,你不必听你姨母的,有什么话跟我们说便是了。”六娘朝着她跪,王妃不觉得是要拉帮手,而是要请人做主啊。 “姨……姨母要送六娘……回洛州……不如送六娘去庵里落发。”卫六娘什么也不透露,坚持要剃头。 以为要耗个没完没了,戏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新角色。 从旁边冲出卫六娘的丫环,重重往地上一跪,还磕了一响头。“给老太太和娘娘磕头。奴婢实在看不过我家姑娘伤心,能不能斗胆说两句?” 这个丫头,墨紫还记得,是卫六娘身边的大丫头,叫茉儿。在船上的时候,一直随着卫六娘跟进跟出的,似乎很受器重。看来,她没瞧错。卫六娘能不能成事,估计就得看茉儿怎么说了。算是聪明的一招:卫六娘在那儿自虐,同时借丫头护主心切的一张嘴,把真正想说得说出来,不会让长辈们觉得不知羞耻。 王妃见有个能开口的,自然不放过,“赶紧说说,你家姑娘受什么委屈了?” 茉儿咬咬唇,一咬牙,豁了出去的样子,又是一个响头,“王妃娘娘,这和二爷有关” 啊哈,来了墨紫嘴角斜斜勾着,漂亮的眉跳跳。萧二郎,是个祸水男算算看,两个通房,一个未来的皇家正妻,如今还有大商贾的千金非要跟他牵扯不清。可是,她觉得萧二实在太典型的古代大男人,作为现代女性,应该能避则避。否则,跟这种男人讨论尊重女子的问题,那绝对鸡同鸭讲,最后两种结局。一,把他气死。二,把自己气死。 “茉儿,你胡说什么”卫六娘颤抖着身子,脸色白里泛红,又再转了青色,几乎要昏厥的模样。 一个挺贵重的杯子飞了出去,正砸在茉儿的额头,立刻高肿起一块,并很快流出血来。 “琼玉”王妃惊声呼道。 底下的丫头婆子们也吓了一跳。谁不知道,心肠最好的,就是这位玉夫人'>,平时从不打骂下人,便是人做错了事都好声好气得不红脸。如今竟出手砸人,可见是怒急了。 “茉儿,你不要脸面,你姑娘还要脸面,我还要脸面呢平日里真真是容了你们这些丫头,什么话你也敢当着人放肆?”卫琼玉也在发抖。 茉儿眼泪簌簌掉,不知是疼得,还是难过得。可她跪着一动不动,血流到眼睛上也不去擦,很是坚定的神情。 这样一个人,在场的还有谁会怀疑她说谎? “和维儿有什么关系?快快说来”一个好好的小姐'>不肯嫁,宁可当姑子。几乎都不用想,王妃就能猜到是什么。但,不听对方说出来,她还抱着一丝侥幸。 “我家姑娘与二爷独处了半个时辰。”茉儿说道。 王妃抚住额角,呻吟一声。 老王妃冷静依旧,对身旁的大丫环说了句什么,那丫环便匆匆出去了。 这话最最关键的地方,就在一个字上头。 哪个字? 独 独处的独 照这个社会的约定俗成,一个男子和一个未婚女子当然是可以见面的,但有前提,就是要在第三者在场的情况下。无论第三者是谁,哪怕是路人甲,或者是自己人,总之,不能一对一。当然,这个俗成在男尊女卑的状态下不能用。比如主仆。 因为独处,就没有人知道这对男女做了什么;因为独处,即便什么都没发生,人们也会认为女子的名节有损。所以,茉儿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会认为卫六娘已经不洁。 这样的想法十分匪夷所思,可是被大众理所当然接受。 男人,可是一点损失没有。只有女人吃亏。 “你说维儿与六娘独处,何时何地?”王妃说出来,又发现这话说得好像不相信卫六娘似的,就忙掩饰,“我也不是不信,就怕维儿闹将起来。” “就在迎娶三***船上。我陪姑娘在二层甲板上散心,那日风大,我回舱给姑娘拿披风,谁知等我再原路找姑娘时,看到姑娘捂着脸从二爷的舱房里跑出来。我自然吓到了,忙问姑娘怎么回事,姑娘却不肯说。可我回头时,正瞧见二爷从门里出来,当时可就他一个人。”茉儿头上的血看着触目惊心。 “姐姐,这丫头胡说八道,不能信。且不说六娘,我不信维儿会这么不懂事理,与六娘在舱房里而身边没其他人。”卫琼玉这么说,便是不信两人独处。 “不止我瞧见了,三***丫头也瞧见的。喏,就是她,叫墨紫的。”茉儿伸手一指,完全不费力把墨紫认了出来。 墨紫在听到独处地点是船上的时候,就暗喊糟糕。 这是突然被点名唱戏了?用她的荒腔走板? 很可能要建新的高级群,大家等通知哈。 第141章三进三退(五) 第141章三进三退(五,到网址 第142章 三进三退(六) 第142章三进三退(六) 萧维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老王妃的丫头红枝说了清韵园里的事,不由火冒三丈。 那个卫六娘,还真是没完没了。在船上时,闯到他舱房里来,吞吞吐吐表心意,他已经明确回绝了。事后反应过来两人是独处,懊恼之余只希望卫六娘不会傻到弃自己的名节不顾。然而,没想到,她真能做到这个地步。 进园子,踏石阶,听到他已经听熟的,柔和的却不曾软弱过的声音。那个叫墨紫的丫头应该是唯一看到卫六娘从他舱房里跑出去的人。他警告过她的,如今她却是帮了卫六娘吗? 因为距离尚远,听不清楚。萧维以为必然是墨紫不守信用,将事情捅了出去,更是恼怒万分。 墨紫站在茉儿和卫六娘旁边,当着三位强女人和裘三娘,其实这么说的,“墨紫那日确实奉三奶奶之命,去二楼打听何时开船。才走到二爷舱房门口,突然门就朝我打过来。闪避不急,就撞到了头,眼前竟发黑,倚在门后头根本走不了半步。直到二爷出来问我,那时才能站直了身。至于卫六姑娘,我没瞧见。” 她在电光火石之间所作出的这个决定,却是有充分理由的。卫六娘和萧二郎之间,让她选一个得罪的话,她当然选卫六娘。虽然女子追求喜欢的人,这种勇气值得尊重。但,萧二郎是抓着墨哥小辫子的。万一,有一天她的身份被他识穿,新仇旧恨一起算,她小小丫头可抗不住。而且,谁叫她答应过萧二郎呢。要是卫六娘先求了自己,可能硬着头皮,她也只好得罪位高权重的了。 所以,不管怎么想,她必须撒谎,死不承认。 墨紫说没瞧见卫六娘的话,让众人出乎意料。因为那茉儿指名道姓的,言之凿凿,所以大家以为墨紫一定是看见的。 “你还瞧见别人了么?”老王妃目光犀利,盯着墨紫。 那一位是唱戏的当家老旦,墨紫这个龙套却也是真龙潜海,神情间没有半点瑟缩犹豫,装作回想,头歪了歪,再回答道,“没看到有别人,只见了二爷。二爷跟我说,县衙开仓放粮救济玉陵难民,所以船一时开不了,要等等。我听完就回去禀报给奶奶知道了。” 萧维上来时,就听到卫六娘身旁跪着的丫头指着墨紫,大声说她撒谎。他心中的火平息了一半。墨紫说话算话,倒是自己差点冤枉了她。 眼见额角流血的丫头五指成爪,要去抓墨紫的裙子,萧维冷冷出声,“老祖宗,娘,玉姨,这是怎么回事?” 墨紫本来要闪开的,见萧二来了,茉儿也收回了要袭击她的手,于是站定不动。小生的登场,是不是意味着她这个龙套就跑完了? 王妃看婆婆一眼,后者点点头,承认是她把人叫来的。 “维儿,你来得正好。你自己说,当日在迎亲船上,你可曾与卫家六小姐'>在你的舱房中独处了半个时辰?”两个丫头各执一词,也不好分辨谁说谎,如今儿子来了,王妃心想,问本人最直接。 萧维寒星的眸子扫过跪着的卫六娘。 卫六娘本听到萧维来了,正眼巴巴望着他昂藏的身影,突然接触到他眼中的寒光,心中一凛,低头又开始啜泣。 墨紫却看到卫六娘双颊红了,还一路红到颈子。也许,她是真喜欢上了萧二郎。虽然在王秋楼的时候,因为不确定萧二郎的身份而矜持着,等发现他是需要高攀的王府公子'>后,就没有了卫家那边的障碍,所以飞蛾扑火一般陷了进去。否则,为何不惜自己的名节? “我并非和卫六小姐'>独处,当时石磊也在舱中。”萧维的声音冷极了,如十二月的冰刀子,直插卫六娘的心。 卫六娘刹那抬起脸来,面上满是不信的神色,血色全褪,仿佛雪地之中一朵要凋零的白梅。她若是立时昏死过去,都不会有人惊讶。 这是什么状况?二对一的状况 茉儿和卫六娘当然算一个,萧维是另一个,而墨紫立场中立,就是第三人。这会儿,墨紫和萧维先后否认了独处事件,人们只能认为卫六娘和她的丫头撒谎。不惜撒谎,也要赖在萧维身上,这样的话,卫六娘的名节彻底完了。 “二……二爷?”卫六娘终于打破长久的沉默,双眼垂泪。 墨紫此时突然同情卫六娘,碰上不肯认账的男人。 “三娘。”老王妃唤裘三娘一声。 墨紫立刻警惕,这个时候叫裘三娘,是不是有点诡异? “是,老祖宗。”裘三娘忙起身。 “你的这个丫头不老实,我可否代你教训她?”老王妃一语又惊了所有人。 裘三娘皱紧眉,瞥一眼墨紫,她虽然不懂老王妃为何要教训墨紫,但不能说不啊。这里不是娘家,是婆家。她不是嫡大小姐'>,而是萧三的媳妇。开口的,是敬王府最高主母,她若拒绝,以后的日子恐怕就更不顺心了。但她不想答应。墨紫是她的丫头,还是个聪明绝顶的丫头,自己喜欢同墨紫斗智,别人却有什么资格教训? 裘三娘心思反复中,萧维说了话,正好替她解围。可她心浮气躁得再也坐不下去,站着看事情哪般走向。 “老祖宗因何要教训这丫头?”萧维也皱了眉。 “因为她说了谎。”老王妃没发脾气,但威仪浑然周身,令人不敢造次。“钱婆子,你上去给我掌那丫头二十掴。我要看看,她仗了谁的胆,敢跟一群主子撒谎,连眼睛都不眨。” “老夫人'>慧眼,我茉儿敢发毒誓,绝无半句假话,否则让我一家死绝,我永世不得超生。”茉儿说完,恶狠狠瞪墨紫一眼。 那么恐怖的誓言一出,再加上老王妃要训人,风向就又吹了回去。 墨紫听老王妃对裘三娘说要教训自己时,已经开始找原委。然后,很快就找到了。之所以让老王妃认为自己撒谎,并不是真的能看穿她和萧二串通,而是串供的问题。她和萧二没有事先串供,导致之间出现了漏洞。 她说的是:她只看到二爷一人。 萧维说的是:当时,石磊也在场。 无端端,少了一个,多了一个。老王妃听得真仔细,一下子就觉得不对,不好找孙子的错,就只好找丫头的麻烦。 钱婆子上前来,墨紫仍是站直了,手一摆,道一声,“且慢”暗骂萧二郎笨,想要赖帐也就罢了,害得自己还要跟着倒霉。 萧维不知自己心里为何一怔,却没时间容他想,因为墨紫继续再说。 “老夫人'>,墨紫并未说谎,何故要打墨紫耳光?”宝贝不好打,打她这个便宜的吗?休想今天这谎,她非把它圆得滴水不漏不可谁也别想找碴 “你刚说你只看到二爷一人,可维儿却说石大人也在,不是你撒谎,又是什么?”老王妃见墨紫公然反抗,一张神情不动的脸有了火气。这丫头胆大包天了吧?少字 “墨紫倒认为并不冲突。”果然她料中没错,“许是卫六小姐'>进二爷舱房的时候,石大人在。可等墨紫经过被门撞到时,六小姐'>和石大人已经早走了吧。” “二爷,你可记得卫小姐'>出舱的时辰?”墨紫偏要抓老王妃的宝贝来当垫背。 “不记得了。”萧维看着墨紫。 墨紫笑了笑。当然,不是冲着萧二笑的。就是本能的,某种小得意,不小心泄露一点点。 萧维想,这丫头还能笑得出来? “狡辩”老王妃气得一拍桌子,手上的碧玉戒指敲到木头,发出咚一声。“茉儿分明亲眼看到你了。若照维儿的话,石大人应该还在舱中,你怎生能没看见?” 那是因为根本没有石头那家伙杵在里面,她当然没看到啊。 墨紫嘴上说的,跟心里的是两码事,“回老夫人'>,那就不是墨紫撒谎,而是茉儿的问题了。” 茉儿急喊:“我发了毒誓的,绝对没撒谎。” “我没说你撒谎。”墨紫心里清楚,茉儿一开始就撒谎了。她当时从门后探出头时,只有卫六娘的背影,附近根本没有其他人。“你说你看到我瞧见你们了,那我问你,我当时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对方也是撒谎,她也是撒谎,但看各自逼真的本事。 “那个……太久了,我记得不太清楚,可你和三奶奶其他丫头穿得不太一样,挺旧挺素的裙子。”这话,让人听着不太像撒谎,因为实在。 “哦?你当时瞧见我整个人了。”墨紫点点头,有所悟的样子。 “当然,不然怎么记得你的裙子旧?”茉儿心想,怎么赖得掉? “那就怪了,那船二楼的廊道很窄,门一开,就能堵住通道。二爷,是你出了门,听到门后惊呼的声音,合上门后才看见我人的吧?少字”继续垫背。 “不错。”萧二还算上道,不过墨紫说得这部分是事实。 “那茉儿,你怎么能看到我穿什么裙子呢?新的也好,旧的也好,都是之前我们下船吃饭时,你瞧见的。如果我当时真看到六小姐'>的话,顶多能从门后露出头来。” 跳下来吧,这是陷阱。 亲们,粉红90还很远,但我打算假装已经到了,所以今天双更。 这是第一更。 第142章三进三退(六) 第142章三进三退(六,到网址 第143章 三进三退(七) 第143章三进三退(七) “我记错了,就是看到你的头。”小兔子跳下来了。 老王妃等人看茉儿开始混乱,脸上也有了狐疑之色。 “你看到我的头?既然你能看清楚是我,就一定记得我当时扎什么头发。放下来的,还是绾的?”差不多要杀兔子了。 “放下来的”下船吃饭时,茉儿记得墨紫是丫环的披发。 了,可以生火了。 墨紫对白荷一乐,当然遭白荷白眼,“奶奶,您还记得吗?吃完饭上船,白荷说要练手,给我把头发全盘上去了吧?少字”证人十分多。 裘三娘对老王妃和王妃一福,“墨紫说得没错。那天因为闹腾得厉害,我还笑话她那头发要冲天去了呢。” “我也记得,是盘上去的。”萧二郎来凑人气。 墨紫想,有没有你的证词无所谓。没有比有好,因为老王妃显然已经怀疑她受到了萧二郎的指使。 不过,这时,几乎所有人,连老王妃在内,都已信了墨紫。事实就是事实。 茉儿颓然坐在地上,双眼直愣,喃喃道,“我没有撒谎……” 不,你撒谎了,你只是没能好好圆谎而已。墨紫却已经不需要多说什么了。 以为事情将以卫六娘求夫失败而告终,墨紫后来想,终究是自己天真。已经精心策划好且势在必得,又怎能容许失败?她便是再聪明,撇清了自己,却改变不了命定的结局。 你道怎的? 卫六娘神情恍惚地爬起来,就在所有人以为她放弃的那一刻,突然冲向了不远处的红柱。那是一股决然的求死意,所以动作凌厉,没有半点拖拉虚伪。 连墨紫都不怀疑,卫六娘是真要自尽。不然,那会没良知。 在场的,没有一个女人能阻止即将到来的悲剧。小衣可以,但没有裘三娘的命令,对方又跟她不熟,她不会曝露自己会功夫。 但,卫六娘的头没有出来个大窟窿,卫六娘也没有死成。 因为,女人救不了她,男人可以。会武功的小衣不能出手,使一手好剑的萧将军可以。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萧二郎身形一晃,挡在红柱子前。 卫六娘那必死的决心产生的冲力,竟将萧二郎撞退一步,后背贴上柱子,令他闷哼一声。他往旁边稍让,残余的力让卫六娘还是碰到了柱子,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他不得不伸手握住卫六娘的肩头,把她固定住。 卫六娘抬起脸,头疼欲裂,眼泪瞬间爬满面颊,“二爷,请让我死了吧。” 萧二郎胸口堵得要爆炸,被这个卫六娘要生生气到吐血,手上一用力,将她推倒在地,然后周身冷寒冷寒的气息,沉声问道,“你——舍了自己的名节,不惜一条命,还是定要嫁我吗?”。 卫六娘瞪大了眼,“二爷,我……”嗯了一声。 “娶你为妻不可能。”萧二郎闭了闭眼,心里窝死他了。从小到大,何曾落到过这种不容他退的境地。 卫六娘撞了头还没开窍,听出他的话已无刚才狠心,积极表明态度,“六娘不记名分,只愿能留在二爷身边。” 萧二郎长长吐出一口气,再不看地上的卫六娘一眼,转身对几位尚处在惊讶中的长辈们说道,“正妻不进门,我绝不纳妾。六小姐'>不计较名分,我也无所谓了,随便老祖宗和娘选哪一天送进来都行。早些告诉绿碧,她自会张罗。” 又特别对卫琼玉补充一句,“玉姨,别怪我不与六小姐'>名分。闹到这地步,便是杀了我,我也不肯的。以后等我妻进门,由她决定如何做吧。” 卫琼玉叫了声我的儿,我明白那三个字全让眼泪淹了。 萧二郎甩袖,重步走了。 墨紫听出来了,在场的都听出来了。萧二郎让最后寻死这招给镇懵掉,终于妥协。不过,人他勉强要了,这名分却是咬住了不肯松口。卫六娘到头来,连个妾都没挣上,和绿碧红罗一个级别。卫家的人一个个都会气死,好好的嫡房六小姐'>给人当通房。 老王妃和王妃面面相觑,谁也顾不得摆什么姿态。 “琼玉,这……这如何是好?”侄女是她的,王妃还给着卫琼玉面子。 “能怎么办?她自己死都要跟的人,我这个姨母无话可说。老太太,姐姐,你们不必顾忌我,横竖如今我已经抬不起头了。王爷那儿,我也没脸见他。自今日起,我将院子封了,吃斋念佛,求菩萨保佑我们萧家顺风顺水,再不出院门一步。至于六娘,不用选什么吉利日子,她也没得可羞可臊的,等一下就送到二郎园子里去。以后她的事,我统统不管,也不用跟我说。”卫琼玉看似心力交瘁,颤悠悠起身,丫头们赶紧来扶。 见此情景,王妃也不好再说什么,赶紧让卫琼玉回去歇息,不要讲那些气话。 裘三娘趁机也提出要走,反正事情就这样了,剩下的便是选日子。今天送卫六娘进维风居也好,明天送也好,跟她没关系。 墨紫被搅和进去,差点挨了教训,裘三娘心里很憋屈,自然对这个同城来的小姐'>更没什么好感。 事情定了,也没必要再留,王妃点头同意裘三娘告退。 老王妃却是盯看了一直没挪动过的墨紫好一会儿,对裘三娘说道,“墨紫二字可是玉陵牡丹花名?” “正是。”裘三娘心道,又怎么了? “一个丫头娶这名太贵气了。”老王妃对裘三娘身旁的红梅慈蔼笑笑,刚才惊起的一幕在这位老人家眼里已经是雨过天晴,“你院里的二等丫头都是以沉默的默开头,就挺好的。” 墨紫一听,呵,这老祖宗做什么?要给她改名字吗?默紫?叫她少说话,默默发紫?改个名字能转运的话,就像某人被逼得多了一个通房,其实艳福不浅,所以说出无所谓的话来,那她也很能无所谓。 “老祖宗,墨紫是玉陵人,她们那儿普普通通老百姓家的女儿叫墨紫的一堆呢,不是什么金贵的名字。她今天跟着搅和了这事,我回去本要重罚她。当着您的面,我这就降她的等,便是三等丫头都嫌罚得不够重,直接让她当外院的粗使丫头了。”裘三娘说完,倚着老王妃撒娇,笑了一阵。 老王妃于是没再提改名字的事。 裘三娘从墨紫身边走过去,使了个眼色。 墨紫即刻跟上,却突然听到茉儿惊呼,原来是卫六娘昏过去了。 白荷说声可怜。 红梅说可怜什么,都得到她想要的了。 墨紫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阻止? 第二日,红梅便得了消息,卫六娘已经住进维风居。大丫头们少不得在裘三娘周围议论,裘三娘却不是很耐烦。 “奶奶,墨紫降等的事,您认真的,还是说说而已?”绿菊昨日没跟着去,听说出了这么大一件事,她最关心的还是墨紫让裘三娘降成小小小丫头。 “在老太太面前说的,能是假的吗?”。红梅觉得绿菊是白问一句,“也是墨紫倒霉,赶上这事让老太太心情不好。本来,又没她的错。” “是真的。”裘三娘本就不想听卫六娘的事,绿菊帮着挑了墨紫来说,正好。 绿菊想替墨紫求情,白荷却拉拉她的衣袖,摇了摇头。 裘三娘放下碗筷,漱过口,起身往外走,“我去书房。白荷,你把墨紫叫来,我有话跟她说。” 白荷应一声,赶忙去叫人。 红梅收拾桌子,对怔怔的绿菊说,“别担心,是罚给老太太看的,不久后再升回来便是。奶奶心明眼亮着呢。” 绿菊咦地挑起秀眉,“你对墨紫平时不算太客气,今日怎么突然为她讲起好话来了?” 红梅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么?平日,她是二等,我是一等,我要对她好,别的二等丫头怎么想?再说,我有眼睛不会自己瞧,那么聪明能干的一个人儿,要不是我进了来,她早是一等的大丫头了。昨日里你是没瞧见,那说话,那分寸,那气势,我都看傻了。心里惭愧的,还以为她识字念书没什么了不起,我也识字啊。可我现在明白了,她呀,就是天生的聪明人,我是没法比。” “你才知道。”绿菊推搡红梅一下,笑嘻嘻说,“没事,你跟我以前一样,开始啊,都小看她。等后来就发现,她跟我完全是不一样的人。那脑袋,转得比陀螺还快哪。” 红梅道真是。 两人接着干活,自不提。 再说墨紫进了书房,见小衣在磨墨,裘三娘正写字。 “奶奶叫我?是要改名,还是打发我去外院?”裘三娘的行为,怎么说呢,墨紫突然有些不理解。 “改什么名字?你想改?”裘三娘头也不抬,手下写得很快,不似平日吊儿郎当的练字。 “我就那么说说。”墨紫知道改名虽然不太可能,不过去外院,却是和老王妃说了的。 “从明日起,你到默知居外头看那片竹林子去。”裘三娘果然是要执行的。 不过,竹林子?那小屋后头的墙直接通隔壁荒府。 墨紫脑中转着念,心想,裘三娘这是要—— “墨紫,我虽然降了你丫头的等,不过我给你一个新的差事,比大丫头还好。”裘三娘停笔,吹了吹纸面。 “奶奶请说。”墨紫大概知道。 “掌事。”裘三娘面色一正。 小衣八风不动,磨啊磨墨。 第143章三进三退(七) 第143章三进三退(七,到网址 第144章 三进三退(八) 第144章三进三退(八) 算下来,这是第三回了,墨紫垂眸默想。 第一回,裘三娘问她信不信算命。她若是毫不犹豫说信,大概就不会有第二回试探。在木工房,裘三娘说到造船的事,她若是又十分欣喜得接受,也熬不到这第三回。 小事上乐于听听他人的意见,大事上却必定要自己想通透,别人越是按她的心意说,裘三娘越会否定掉。说谨慎,不妨说是裘三娘的童年阴影。早年丧母后,父亲再疼爱,毕竟还有张氏在一旁从中作梗虎视眈眈,话不能直说,事不能直做。看似无忧无虑的大小姐">,为了保护自己而跟着经商的父亲四处走。这种不得不斤斤计较的做人方式,还有事事要靠自己筹谋的生活方式,其实不是她愿意的,而是环境逼出来的。 但是,这第三回,墨紫知道裘三娘认了真,却不懂为什么。因为,比起她之前的预计,裘三娘下决定还真是快了不少时日。 这边墨紫还没想得太明白,那边裘三娘却是因为卫六娘这么一出闹,墨紫无辜受牵连而她自己也被拉下水,这才让她彻底想清楚了。 在这个王府,上面有老王妃和王妃,平日里对人挺和善,其实各有手段。经过昨日,她看得比任何时候都明白。一个嫡出的小姐">成了无名无分的通房,老王妃和王妃没有半点异议,到最后就这么乐见其成了。没错,横竖是卫六娘定要将自己送给她们的孙子儿子,再加上卫氏一族的财力,能成为萧二未来仕途的支持,她们的好处多多,哪里真去替卫六娘着想。若她们存着好心,管卫六娘如何闹腾,最后自尽也是,反正萧二已经把人救下来了,坚持将人送回洛州,自有卫家的长辈去劝,可能还能寻门好亲事。日子久了,人可能就不犯傻了。如今倒好,卫六娘说不计较名分,她们还就不给名分了。 反观自己,跟卫六娘出身相近,让卫琼玉看中,成了萧三的嫡妻,居然是幸运的了。但长辈们如此看低卫六娘,保不准将来有一天不这么对待自己。可以想见,萧三要是对自己不好,不会有人站出来为她说句公道话。她如今跟老王妃和王妃卖着乖,却不知前头路况。 所以,她必须未雨绸缪。 “卫六娘的事,你怎么看?”裘三娘突然岔开话题。 墨紫的算计从来不紧不慢,裘三娘说卫六娘,她就说卫六娘的事。 “显然是人算不如天算。我直说一句,奶奶听了别生气。那卫姨夫人">为何没让卫六娘嫁萧三郎,显然是怕萧三休妻的恶名可能让侄女受委屈。这般的为着卫六娘,卫家的心思不言而喻,定想高攀一门好亲家。虽说如今卫六娘成了个通房还不知是姨娘的,卫家会失望,但不会断绝来往。萧二前途光明一片,未来封王恐怕都是可能的。事情既然定局,就只能尽力把它往好的方向扭转。萧二如今是不待见卫六娘,一个园子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人心都是肉长的,再说卫六娘花容月貌,时间长了,就产生感情。有了感情,自然什么都顺了。卫家财力雄厚,等萧二正妻进门,没准也得仰仗她娘家,抬妾是迟早的事。”名义上已经是萧二的女人了,卫六娘能有这么闹腾的本事,自然也该有做成夫妻之实的慧根,要不然不是瞎折腾了吗?“不是还有卫姨夫人">帮着卫六娘?王妃都知道昨日卫姨夫人">那些是气话了。瞧着吧,将来,卫六娘上位最大的助力还是这位亲姨母。有句话这么说的,肥水不流外人田。破罐子破摔啦。” 裘三娘噗一笑,心想回回测试墨紫,还真没有让她失望的时候。 “卫六娘有富贵的娘家,有将要当侧妃的姨母,可我有什么呢?”危机感,一日胜过一日。 “奶奶有我们几个聪明丫头啊。论距离,咱们一天到晚跟在身边,什么火都能扑灭了。”墨紫明白了,昨天的事刺激到裘三娘。 “说得不错,尤其是我有你墨紫。”裘三娘点名。 墨紫睁圆了眼,“奶奶这么说,我受宠若惊。” “行了,你也别装。我把话挑明了吧。我打算好好当一段时间的乖儿媳听话孙媳妇,将这王府上上下下弄通了理顺了,外头就可能顾不上了。望秋楼有岑二,又不是新买卖,放手不管我也放心。只是红萸坳,单想到那片荒草,我心里就不舒服。祖业荒废,我业不兴。墨紫,你接手去管。我什么都不过问,只看账本,大小事都由你一人作主。”裘三娘正式提出红萸坳交给墨紫。 此时,不再是试探,而是要开始谈条件了。 墨紫看着裘三娘。 裘三娘放下笔,左右各拿起一张纸,“照你的做法,一人一份。” 新的契约? “奶奶不妨念给我听听,没准我要改的。”瞧瞧,这就是恰对了时候。明明心里想得要死,脸上笑嘻嘻的,却还没有半点意思。 在裘三娘的默许之下,此时两人旗鼓相当,地位平等。 “照本宣科我懒,不过可以讲个大概意思。你听好。我给你两千两银子,船场要建多大的,请多少人,随你。”第一条。 “两千两,少了点。”讨价还价。 “那没商量,你知道我最小气。”为了省银子,宁可贬低自己。 “可银子不够,做不成事。”继续争取。 “银子多,就办多点事。银子少,就办少点事。我又没让你建出个多大的场子来,也就是接点小活,像渡船和画舫什么的。”这算第二条。 点,两人意见一致。她可没打算把蛋糕做大,只想独立干点自己爱干的事。 “对红萸坳,我可没抱希望赚大钱。我算给你听。一艘小画舫百来两银子,木料就不便宜,加上船工匠师的工钱,耗十天半个月才能完成,能净赚个二三十两就不错了。如今,红萸坳什么都没有。你从头开始干,建场造房子就得用一两个月,想办法接活可能又得一两个月。没名气,没好的船工,没经验,这一年啊,你能把本给我赚回来,就算不错了。”从根本上,裘三娘对船业的了解为零。 紫当然要赞同她,否则怎样,跟她说不对,能赚钱?自己又不傻。 “当然,对你,我的期望总要高出那么一点。咱们就以一年为限.一年之后,账面上有五千两,我就给你——你最想要的东西。”了解度为零,可爱钱度为一百。 “五千两。照你的算法,百来两银子的小画舫,我得卖出五十只。一只船耗工时半个月的话,一年也只能造出二十四只来。再加上你刚说的,前三个月可能根本开不了工。这账,我怎么算不过来?”心里话:还好,不是要求纯利。 “没错,别人只能造出二十四只来,你墨紫造出五十只来却不是很难吧?少字”好吧,她的期望,对墨紫的期望,比常人高出一倍多。 “呵呵,奶奶高看了我。别的还好说,这船场——实在难为。五千两银子,我做不到。”其实,确实挺难。 裘三娘之前那些假设,不是没道理的。船场前三四个月属于筹备期,根本不能开工。没有船工,光有场地,也不行。要订船的客人跑来一看,空空如也的地方,谁会下订金?要找船工,就得支钱。士农工商,工匠的地位比商人还高。有些名满天下的大匠师,朝廷用千金奉养。墨紫虽说比得过那些人,可是孤掌难鸣。 “墨紫,我知道不容易。若是容易,我也不会让你去做。你交还给我五千两,我把自由还给你。”想使唤这聪明的丫头做难事,唯有此法。 “自由?奶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便是减我两三年,我仍为难啊。”确认,确认。 “说你聪明,怎么还笨了?哪是减两三年的事?一年后,账面上有五千两,当初咱们签的契就作废。你不再是我的丫头,不能自赎也罢,我能转让也罢,全都不用担心了。真真正正消了奴籍,再领的户牌,只有你能做自己的主。我不能罚你没饭吃,别人也不能帮我教训你。如何,我说得够清除了吧?少字”裘三娘了解墨紫。 “……”叹气。 “叹什么气?”精明的人笑了起来。 “奶奶,若我交不出五千两呢?”哪有只她得好处的事,不如把话说说完。 “真是喜欢和你交手。很简单,交不出来,就重签一张。不过,是终生的死契。以后,你的婚事由我作主,配给自家的小厮?连你的儿子女儿也是我的财产了。”一次性解决,一劳永逸。 “……那我可不可以不当这个掌事?就在奶奶身边服侍,等年数满了放出去?”狠啊等于所有的筹码都上,不成功便成仁。聪明的人咬着牙齿抿嘴笑。 “不能。”撑着小巧的下巴,那张明艳的面容如夏池波光,“还有,不能借不能转,这五千两,只能是船场营生所得。” 墨紫瞧了瞧那两张白纸黑字。 你道,这手印,按,还是不按? 第144章三进三退(八) 第144章三进三退(八,到网址 第145章 你哪位啊(一) 第145章你哪位啊(一) 推荐好友的书: 书名《重生主持人》书号:2171503 作者:云听雨 一句话简介:前世家破人亡,重生弥补遗憾 爱看重生的亲们可以去瞄瞄。 鲜艳欲滴的红唇吹着纸上还湿的墨迹和手印,裘三娘看着外头白荷拉墨紫到一边说悄悄话,唇边露出笑意。不管她这个决定做得对不对,至少这会儿心情很轻松。 “小衣,你一定在想我很坏吧?少字”裘三娘最喜欢对小衣说些心里话,因为小衣简单。 “……”小衣东望望,西望望,在裘三娘尾随的视线里,逼得说了一句,“小姐'>,你渴不渴?我给你倒茶去?”其实,这等于已经回答了裘三娘的问题。 “小衣。”裘三娘假装板脸。 “小姐'>,你不……还可以。”就是嘴巴坏,挺好的事从来不肯正着来做。 裘三娘被小衣的话惹笑,“我到底是可以还是不可以啊?”答案心中有数,但觉有趣。 “墨紫做到的话,你真放人?”想想这个主子精明到家,不过说话还算数。可是,墨紫不是别人。她瞧着小姐'>和墨紫说话的时候,小姐'>不但面上笑,心底还最乐。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裘三娘抛一记白眼,“再说,我算是想明白了。这个墨紫,不是当丫头的料,而我也不是当她主子的料。昨日老王妃要人上去扇巴掌,我火气就上来了,真是看不得她让别人压过头去。你想想,如今这王府,我都得小心翼翼,她那条小命,哪天我可能也保不住。卖身契在我手上,老王妃或者我婆婆问我要,我能不给吗?内宅的争斗那可都是暗中厉害,看看我娘就知道,活生生折腾死的。她跟我一样,最烦这种无谓的事。我好歹顶着三少***头衔,她那么聪明,却偏生是个丫头,谁不好拿捏。干脆放她出去,没人还能挑刺找麻烦。” “小姐'>,我以为你是听了算命的话。”小衣眨细眼。 “算命的话,似真非真,似假非假。我啊,有些信,有些不信。墨紫的身份,我一直都有猜疑。可你知道我的,向来随心所欲,难得救个人,不能白救。不过,日子一久,就越觉得她不同一般。便是我不放她,她离开也是迟早的事。不若我送个人情,风水也好了,她也得偿所愿。”裘三娘将她和墨紫定的约折好,放进小金平日躺的木盒子里。 “那不如就把卖身契还她。”加什么条件呢? “小衣,她可是能从身无分文赚回二十万两银子的人,固然跟运气有关,可也是她的本事。我给她两千两,她要是五千两都赚不到,还是乖乖留在我身边的好。还有,我不是很坏吗?这么放她出去,我岂不是变成好人了?那可不行。”裘三娘就是喜欢折腾折腾人。她不介意别人怎么看,也不介意墨紫怎么看。她认为,温柔是让人最容易被这个世间吞噬的弱点,而她必须克服这个弱点。 墨紫终究要走。她欣赏这个丫头,但她并不期望人走后还会再有如今这般的深缘。小衣,白荷,绿菊也都会有自己的家。最后,她就像她娘亲一样,孤零零的一个人走。 没有深缘,就没有牵念,就没有遗憾。 善良如果不会有好报,那她又何必委屈自己?想什么,做什么便罢了。 墨紫同白荷说完话,白荷在那儿唉声叹气。她并没有说订约的事,只说奶奶让她明日就出默知居,要白荷和绿菊帮忙搬东西。 手印她自是按了。虽然当着裘三娘的面,她是左右为难,其实事情进展的,比她想象的顺利。首先是没想到这么快,其次是没想到竟然将红萸坳交给她全权负责。原以为要派个监视她的,契约里却只字不提。不成白纸黑字,就有周旋的余地了。 这裘三娘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墨紫暗道奇怪。 怎的? 那契上写明,若船场所得超过五千两,多的归她——墨紫。 大大出乎墨紫的意外,且忘了和裘三娘讨价还价。想了又想,从来吝啬小气的人,居然列出这么一条大方的来,是十分反常的行为。可她终究当不了蛔虫,和小衣一样,认为裘三娘好歹说话算数,或者就是因为对船业的不了解做出的错误决断,反正这张契是她和裘三娘的最后较量。掌事,可当可不当。银子,能赚私房当然好,都进裘三娘腰包也无妨。她要的只是能走出去的契机;一个女子也能悠闲安居的契机。 原本十年的死契,不过大半年,已经松垮垮不堪一击。一年,说长很短啊。 次日,墨紫搬到竹林后的小屋。 因为屋子平时没人住,专用来堆放杂物,所以花了不少功夫清理,不过家具都是现成的,而且数数还有四间房。竹林就是天然的屏障,让墨紫的新居成了个小独院。一间当作寝房,一间工房,另外两间照堆杂物。 白荷很热心,说要不要弄个小厨房。 墨紫虽然爱吃,煮东西的能力是部队食堂大锅饭的水平。她不挑食,但吃过白荷做的饭,不到弹尽粮绝逼上梁山的地步,绝对不想吃自己煮的。借口单开伙食会引起府里其他人的不满,竹林外就是默知居大门,她不介意到点过去吃饭,因此白荷才打消了念头。 绿菊还说呢,反正不用多久就会住回去,是不用麻烦。 墨紫只得笑笑。心想,这一住,如无意外,恐怕是要一年了。 就这么住了几日,发现好处真是多。幽静当然不用说,除了鸟叫,听不太到人声。只有一回,来了萧家的几位姑娘,由一堆丫环围着,笑音如铃,传进竹林。还有,没什么活干。裘三娘说是打发她来照顾竹林,可竹子这种植物那么霸道,一旦生根,周围寸草不生,哪里需要她照顾,一根根郁郁葱葱的,不缺营养,阳光下滴绿,比她肥。每天早上起来,在默知居门前那几排竹子前,背个锄头拿个水桶遛达一圈,就算完成任务。接下来一日的光阴都是自己的,看看书,雕雕木头,还能睡午觉。到点,就去吃饭,且不用洗碗。 这日子一天两天还行,三天四天开始无聊。到第五日,午觉醒来竟已黄昏,对着满目晃动的竹叶子发呆。怪道南人不敌北人之骁勇,南德更是从上往下得贪。江南丝竹雅韵中,斗志真会被消磨干净,哪里还能有为国为民的心思呢? 第六日,天微亮,小衣来到屋子前,见墨紫拿着锯子在一根竹子上比划。 “锯竹子干什么?”她以为墨紫只喜欢玩木头疙瘩。 “做梯子。”墨紫回头冲小衣一笑,“你要再不来,我就自己爬墙了。”这话没开玩笑。如今一寸光阴一寸金,她只有一年的时间赚钱,已经白白去了五天。 “那要做很高的梯子才行了。”小衣看看墙头,再看看竹子。 墨紫摆摆食指,“不能做普通的梯子,太容易让人发现。我要做折叠滑动那种梯子。”具体怎么弄,要靠实践验证理论。但愿不要试验太多次,把竹林砍秃了。 小衣抖抖肩,那是她没有兴趣的表示,手掌一摊,手心里两张银票,“小姐'>给你的。她还说,船场不是几天就能建好的,不如住在望秋楼,出入方便些。你三四日回来一趟,给别人瞧个面就行。” “别人问起我,你们怎么说?”虽然把她遣到这竹林里,就是为了出去方便,可她若真几天都不出现,默知居里的丫头们一定会奇怪的。 “小姐'>本来让你来这边就是受罚的,你一日三餐顿顿回去吃饭,似乎罚轻了。今天就要宣布你会在竹林里干苦活思过,以后三餐都由我送过来。”小衣转达裘三娘的话。 裘三娘也算费尽心思。 墨紫却比她考虑还要周全些,“小衣,开始要没什么着紧事的话,我还每日来回。万一有疑心重的丫头好奇来瞧,总不太好。等大家习惯我几日才露面一次,那时再在外头住。” “随你。”小衣用嘴努努高墙,“小姐'>让你去看看岑二那边如何。你是想我今日送你过去,还是等梯子造好再去?” 墨紫笑嘻嘻,“倒是少见你幽默。当然靠你送我过墙,这梯子,有得整呢。” 墨紫回屋放好工具,又拿了变装那套的背包,跟着小衣站到墙下。抬头仰望,想这飞檐走壁,也是走得一次少一次。 小衣挽住墨紫的胳膊,说了声抓紧,提气就往上冲。 墨紫又听一遍风声。 这样的一个越墙动作,小衣已经做过无数遍,而墨紫作为乘客,也被顺带了无数次。虽然,小衣时有花样,常常翻新,着地总是很稳很妥。然而,奥林匹克体操能拿冠军的那种完美收势,今天没有。 当墨紫突然感觉到将要落地的身体失去了支撑,唯一冒出来的念头就是事事无绝对,哪怕同样一件事已经做过百遍千遍,引发大事故的机率微乎其微,却一定不是完全不可能。 重力加速度让她头朝下,军人的本能,墨紫硬把上身往后掰,拉起头来。双手先扑,就地翻了个跟头,弯腰缩头单膝跪住。出色补救之后,回头要跟失手的小衣算账,竟发现身后除了草和墙,根本没人了。 欸?搞什么? “这位姑娘,何须行此大礼?” 原来男子的声音,也能有珠玉落盘的美妙。 第145章你哪位啊(一) 第145章你哪位啊,到网址 第146章 你哪位啊(二) 第146章你哪位啊(二) 不过,这会儿也不是讲究声音好不好听的时候。分明是荒府,何来主人那般的笃定? 墨紫急忙转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光洁的脚。脚上无鞋,就这么踩在青草上,如翠石之中一抹柔和的玉色,让露珠儿衬得晶莹剔透。 被这样的玉色吸引,她不由往上瞧去。 夜黑的单袍垂至脚踝,云罗宽袖卷了小半幅,腰间斜系百穗结的细金绦,胸前衣襟微敞,露出同样如玉的肤色,黑发披散在肩头,丝丝缕缕都成漂亮的弧度,在晨风中轻扬。袍片素黑之上秀独枝红梅,却仿佛倾注入梅魂,无论是开至绚烂,还是含苞待放,朵朵集了灵秀气。 墨紫想,怎样的相貌,能配上这黑夜的红梅? 然后,她瞧见了。 第一眼,有些失望。那人,既没有金大少那种妖艳的美丽,也没有萧二那种阳刚的霸然。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他的五官很温和,同玉的色泽一样,不乍眼,不绚烂。然而,当她再瞧第二眼时,却有些不同,眉眼唇鼻,都恰到好处。 这是个如温玉一般的男子。 玉,择人而美,日久而澈。 名贵否? 她不知道,不过直觉不便宜。 “姑娘,你要跪多久?”说得是客气的话,可他的声音带有点疏远的笑意,眸色清冷,唇苍淡而抿薄了。 墨紫低头一看,自己这跪姿还真是标准下级见上级的样子。尴尬站起来,拍拍裙上的草碎叶子。清清嗓音,却不知道怎么解释现下的状况。不过都说礼多人不怪,她无意中这么一跪,对方即便是主人,应该好说话些。 “姑娘——住墙那边?”玉般的人物,兰芝的品性? 紫笑笑,“公子'>知不觉,跟人打上招呼了。 “的确很早。”他睡不着,披了一件外衣就出来的,准备看到兔子,没想到天降了两个姑娘。有趣的是,会轻功的那个居然丢下另一个。瞧她失去平衡要撞头,他以为将会血溅当场,却见她身手也利落,翻个跟斗正巧到了自己面前。 “公子'>是这座府邸的主人?”将这男子疏远的笑意看在眼里,墨紫打算忽略不见。她也得确认这人到底有没有资格来指责自己擅闯民宅,万一他跟她同道中人呢?闯空门的同道。 “嗯——算是,也不算是。”不习惯与陌生人站靠太近,他刚想后退几步,突然嗅觉中出现阳光晒过的花香味,很淡却很熟悉。脑海中即刻浮现一张油黑的脸。如果是那个女子的话,那么眼前看到的不同寻常,也就一点不奇怪了。 这般想着,他嘴角勾深,是真正的笑容。不退反进,深嗅,阳光花香,确实无错。 “什么叫算是也不算……”墨紫陡见他走来一步,不知何意,皱眉却保持有礼的笑,“公子'>究竟是不是这里的主人?” “从前是我家,后来不是了。现在,有人把这地方借给我住。如此说来,算是,也不算是。”满满一船的记忆,恍若隔世。如今以这样有趣的情形再遇,竟令他感觉十分愉悦。 墨紫笑得有些僵,心想,这不就算是了嘛。不过还挺复杂的,从前是,后来不是,现在暂时是。 “姑娘是敬王府的——”着装半陈不新,质地算不上好,应该是丫头。以她的聪慧和本事,何以屈居至此?照此,她的主子该是什么样的人?在船上,她为了他,与萧维几乎反目,不可能是萧家嫡房。难道是某个庶出的子孙?萧家这算什么?唯一的外姓封王,嫡孙少年将军,却有人暗中走私吗? “丫头。”墨紫还没想出好的理由来解释自己为何降落在他家的院子里,“公子'>,这园子很是充满着野趣。有空打打雀鸟,猎猎兔子,架个火烤烤,岂非别样闲游?” 怀念这样讲话的方式。每个字都听得懂,组合在一起,用她的语调说出来,却特别痛快。于是,他笑了。 墨紫觉得原来世上真有一种人,耐看型,越看越顺眼。本是温和的润玉,但见他一笑,那可是春风吹过夏花儿开,周身罩了层明亮的光环。 “不知姑娘过墙而来,所为何故?”要求住进这里的虽然是自己,但不知为何,才过一夜就枯燥了。如今,芳邻如斯,倒有意思起来。 墨紫见避不过,一肚子的借口,说出来是这样的,“我抄个近路出门。” “抄……近路?”真像墨哥啊唇角勾得有些收不住。 “唔——我主子爱吃的糕点要到西坊市买得到。我若走府里大门,来回多花一个时辰。原本公子'>府上无人住,所以才不告而取近道。今日,实是没想到已有新主,真是叨扰了。还望公子'>此次与我一个方便,以后我不会再鲁莽跳过墙来就是。”墨紫叹气,以为可以瞒着敬王府里的人随意出入,这下可怎么办? “这也难怪。敬王府据说是三园相与,出个门确实耗不少时辰。姑娘不必叹气,你要借道,自取便是。”他看她惊讶的表情,怕她当自己居心不良,又解释道,“姑娘,我不算这宅邸的主人,不过是借住。既然你我都是借,谁也说不得谁,相安无事便罢。” 嗯?还有这种说法?墨紫终于找到比自己还能掰的人了。可她没傻到拒绝这样相安无事的提议,至少今天不会。不能翻了墙出不去,白跳一回,白跪一回。 “公子'>真是好人。不过,我这一身出去,怕惹到不该惹的市井之徒……”她还没说完,发现对方的光芒越炽。 “姑娘本来是在哪里换装?”果然,果然。好人?他可不是。 “呃——”这人真聪明,她点到即止,他就通到底了。干脆也大方点,手一指偏北的屋子,“北厢。” “那可正好。我住了东厢,北厢那里仍是无人,姑娘只管放心。”她的秘密还会是秘密。 墨紫双手拉拉肩上背包,“公子'>如此善解人意,我感激不尽。要不,公子'>可有特别爱吃的东西,我回来时给你捎一份?”横竖今日不能空手而回了。 “姑娘好意,我心领。口腹之欲,从来却不重。你从哪个门出去?北门?”那里最僻静。 “正是。”开口求人留门,是不是有点过份? “那好。今后姑娘若从北门走,北门必不关便是。”怕她没领会他刚刚话中的意思,再强调一次。 墨紫一听,再能假装,也流露出狐疑,“公子'>为我大开方便之门,我虽然感谢在心,只是你我素昧平生,究竟何以致诚如此?”谁说的,男人对女人好,都是有什么什么目的。“我不过是个跑腿的粗使丫头,除了给公子'>带点好吃的,别的绝对无能为力。” 男子笑出声来,“姑娘想多了。与人方便,就是与自己方便,何况这地方也不归我。我尚且寄人篱下,看姑娘倒比我更熟道些。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姑娘既借路在前,我后来借住者怎能不讲道理,不送这顺水推舟的人情呢?” 黑袍红梅轻动,他转过身去,“姑娘还是赶紧为你主子买糕点去吧,别耽误了功夫,挨主子骂。” 墨紫心道,这人一定是好人,也怪不得,周身气质那般温和,谦谦玉润的君子。于是,她谢过,不再多言,往北面抬脚就走。 “姑娘。”他的话还没说完。 “是,公子'>。”她停步,侧过半张面,见他黑袍随风飘动。 “既然以后要常见面,不妨留个姓名,免得我这边的人不识得姑娘而无意中得罪了。”迟早她会知道自己是谁,不如由他先说。 “公子'>,小女子墨紫。墨水的墨,紫色的紫。”墨紫下意识相信他。 “在下姓元名澄。墨紫姑娘,我虽初来大周,不过也知女子在外走动不易,你还是早去早回得好。”身影不曾停留,但声音那么清晰。 传到墨紫耳朵里,一字不漏。 瞬时,转身,死盯着那个远去的背影。 元澄? 元澄 这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是南德的第一贪官?是她冒生命危险救下来的那个浑身血污,五官不清的元先生? 南德的宰相,不该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伯,也该是四十左右的中年大叔,怎么可能是这个元澄呢? 同名同姓? 没那么巧。那个在上都,这个也在上都。皇帝那儿刚刚大赦天下,这儿就住了进来。一定此元澄就是彼元澄也。 可是—— 可是,这人到底几岁当的官,又是几岁当的宰相,又是几岁当的第一贪官啊?怎么算,都算不过来。除非,他是天才。 还有,他会不会认出来自己?当时救他时,他早早知道自己是女子,不过脸化妆成那样,而这会儿她是女装扮相,未必已经看出来了。可他又能那么快猜到自己要扮男装,名字里有都带了一个墨字,是不是有所怀疑?却似乎又不像。他如果认出来,为何不直说? 墨紫突然头痛。 她虽帮过他,他那时身处绝境,以为命不久矣。临终之人,其言也善。因此他顶着第一贪官的恶名,她却半点看不出恶来。一开始是冲着珠子,可后来真心相帮,才又把珠子还给他。如今,他已经化险为夷。这府虽荒,可她瞧他,没有半点落魄的痕迹。世上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的事和人不计其数。 这人,她恐怕不能认。 不好意思,读者群的号最后一位我写错了,已经更正。 第146章你哪位啊(二) 第146章你哪位啊(二,到网址 第147章 你哪位啊(三) 第147章你哪位啊(三) 南德出产的顶级松香淡淡燃着,是来自故土,还是仇国?而他身处在此,究竟是家宅,还是囚笼? 元澄侧卧在凉榻上,了无睡意。 记忆中,可有过无梦到天明的熟觉? 不曾有。怎能有? 时而,仍会梦见面上覆血的父亲和白发苍苍的爷爷,仍会梦见同兄长们一起玩耍的情景,仍会梦见母亲温暖慈爱的手抱着小小的他唱曲。 当上南德的状元之后,无穷无尽的,是应酬,虚与委蛇和警惕,睡眠仿佛只是一种形式。吃喝上三日三夜,别人困得眼睛睁不开,他依然谈笑风生,牢牢掌握着场上他需要的节奏。他能合眼养神两个时辰,那日的休息便足够奢侈了。 十五岁的少年状元,人人称他为神童。神童?没有付出艰辛的努力,便是神童,也只会浪费天资,最终成为一个普通人而已。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神童,却知道十年寒窗连一个时辰都不曾浪费。 时间,对他,好象永远都比别人的少。而当年救他的人过世后,身边又有谁对自己真心?他用钱收买到周围的一切,可笑的是,自己亦成为他人眼中可用银子来衡量的东西。忠诚,关怀和情谊,他买得到,却都是不堪一击的摆设。在他下天牢的那日,一件件当着他的面被粉碎,连渣子也无。他虽从未有过期盼,到了这么一天,面上大笑着,心中也有失落。以为那么多属于自己的东西中,至少有一件是真实的。 墨紫吗?玉陵最美的牡丹花。她说过她是玉陵人,果然便是名字都属于玉陵的。玉陵如今已然破国,她是否会像他一样,怀有国仇家恨?瞧她跳墙过来的样子,还真看不出来有恨,似乎挺安于这个活泼的现状。 “公子'>,人已经出了北门。照你的吩咐,没有继续跟下去。只是,不下门闩,似乎不妥。公子'>的安全是我等职责所在,此园甚大,又易藏人,守卫极需小心。留一扇门开着,还是生僻的北门,实在——”窗外一个影子,高瘦的,贴在雪白的绵纸上,头颈处微弯。 元澄睁开眼,里头一抹光华毕现,只说两个字,“留着。” 影子立刻极简短应了遵从。 “想要取我性命之人,难道会因我门户紧闭,他们就罢手了不成?”门和墙,对那些人来说,有何区别? 那影子没回答,但仍贴在窗上,未移动半分。 “华衣。”他还有件事要问。 “公子'>。”隔着窗,那影子仿佛早知道元澄的话未说完。 “刚才你可在我身侧?”墨紫和另一个丫头跳下墙来的那一刚才。 的任务。 “那你可知,为何另一个姑娘突然扔开人跳回墙后?”他有些在意。若不是墨紫身手矫捷,恐怕那一摔会不轻。 “……”影子沉默一下,“因为我。” “果然如此。”他还是猜对的。另一个丫头显然是带着墨紫跃下来,想必会武功。“看到你这个高手,自动退避了?” 叫华衣的影子犹豫着还是说了实话,“她是我小师妹。” “既然你是她师兄,为何见你就逃?”哦?原来撞巧的不单是他,还有华衣。 “我师父从来只收男弟子,却收了个女娃娃回来当关门弟子。他有心教也还好,偏说自己弄错,以为是个小子,谁知是个女娃,怎么都不肯教功夫,把她扔给我们几个当师兄的,自己就跑了。当时我们还是贪玩的年纪,师父的话又不好不听,带着她有时难免没耐性,以至于她见我们怕极了。”几年未见,那丫头的轻功长进不少,不过内力未精进。 “如今你们倒是近了不少,有空何妨增进下兄妹感情。”听上去,就觉得几个半大不小的臭小子带一个小丫头,恐怕小丫头受到的欺负不少,怪不得地都不敢落又窜回去了。 “华衣此来,只为护公子'>安全。”奉命行事,无暇理会其他。 “果然不是讨人喜欢的性格,你的小师妹想必也是因此而避你不及。华衣,你今年三十有几?”遇上旧识,元澄情绪前所未有的佳,一夜不眠却神采奕奕。 “…….”影子摇了摇,“华衣与公子'>同年,二十有四。” “那你可真是老相了。”华衣奉命保护他,自昨日起。 影子又摇了摇,这次无声。 “可曾娶妻。”天快亮了,找人聊天。 “不曾。”个性不但不讨喜,长相也不好,平日一肃脸会吓得孩儿哭。 “我瞧你不爱说话。”问一句答一句的人,除非关乎他的职责。 “我的任务,只需用刀,无需用嘴。”说话能免则免。 “也不是啊,你的副手很能说。”是性格使然吧?少字 “所以他的刀没我快。”会说的人,不会打。突然想起小师妹那时候的啰嗦劲,全体师兄沉默,她还能一个人说得傻乐。 “看得出来。”像影子般让人容易忽略的存在,但一有突发之事,华衣强大的气息足以令对方胆寒。他不会武功,都能感觉到惊人的战意。“若你小师妹是来偷袭我的人,你可会手下留情?” “不会。”说是同门,一起学艺那几年,实在谈不上兄妹情深。 对他而言,力气比他小一半,个头矮不隆冬的女娃,就是烦人的累赘。每轮到他带她时,他都没什么笑脸。当然,他平时也不常傻乐呵。不过,小衣不告而别的那日,他和师兄们一样,有被她背叛的气愤感。好歹相处那么久,便是不融洽,也有同门之谊吧。不说一声就走,实在很不懂规矩。大师兄一直对小衣唯命提耳的一句训诫,就是师门里谁都比她大。 说实话,在看到小衣跳出来的那一刻,他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一个以为今生都看不到的人,毫无预兆,还以那样的方式出现,保持冷静是很难的。小衣突然跃回墙内,很可能是被他当时的脸色吓到了。 “便是师妹,你也能手起刀落?”是吗?元澄不太信。 “若公子'>许可,我会留她性命。而且,她武功很差,不会威胁到公子'>,我二十招内就可点到她昏穴,让她三日不醒人事。”以前小衣呱噪时,二师兄发明了这招,从此就为大家所用。不过,他只练过,没在她身上用过。 这华衣倒实诚,明明心眼不坏,长了一副恶人面孔。元澄笑了笑,说一声可以了。影子立刻从窗上消失掉。不知是不是让他问得太狠,消失得似乎迫不及待。 抬起手,拇指食指夹了一颗纯白的珠子,因染上他的体温,有些紫红晕开来。曾以为不会有东西真正属于自己,然而却有了。 这颗水净珠,本是他用来换取性命的代价,但无论如何没想到,那个走私船的墨哥竟以“与君明珠”还给了他。在那之前,他不曾为她做过什么,唯以真心相交罢了。他却不知道,她会只因为他这个人,不是畏惧曾经位高权重的南德宰相,也不是想从中取利于可能还有油水的阶下囚,甚至将到手的水净珠又奉还给他。 若他面貌无损,风度翩翩,他还能假设她对他有意。年少得意入官场,投怀送抱的人不知凡几,他最烦的女人类型就是黏糊没脑袋的那种。可,偏他那时面目全非,手脚不灵活,潦倒到连自己也厌弃的地步。且与她说话,能感觉相当的智慧。再看她行事,真是不输男子的爽直。她要对他有意,那大概是瞎子了。 所以,他可以认为自己的这条命,要比一颗价值二十万的水净珠珍贵些吧。第一次,不是他用权势给了别人价值,而是别人给了他价值。 墨紫,如果以他这双望尽人心的眼来看,应该完全没有期望他报恩。她不期望他报恩,那他要不要主动把这笔人情债还了呢? 让他想想吧。 “你不知道啊?”纯金的扇子一扇,金风阵阵。 墨紫坐在那儿,被主位上金光灿灿的大少爷刺得眼晕目眩,手中杯子不小心泼出几滴来。事实证明,金扇子也好,纸扇子也好,起风的效果都一样。 “墨姐姐,小心。”扎着书童髻的可爱脸突然出现,并笑嘻嘻托住墨紫的手。 “百两弟弟,谢谢。”一回生,两回熟。当他们再次像风一样旋进来的时候,墨紫才发现这对双胞胎原来会轻功。 “墨姐姐,我是千两。”帮她的书童纠正她。 “墨姐姐,别听他的,我才是千两。”金大少旁边那个反驳。 墨紫也分不清谁是谁,反正他们争当千两,大概是毕生奋斗的目标,所以笑笑点头,啊呀啊。 这里是金大少的钱庄。 从荒府,不,是元府出来,她没去望秋楼,直奔了金银钱庄。因为,想不通,急需求证。 “我不知道啊。”她要是知道,干吗特地来他这儿一趟,问水净珠有没有让人取走。结果,回回来,回回让这位金大少请进来喝茶。 “取走了。”金大少看似挺没所谓,茶盖碰茶碗,叮当有声。 怎么都觉得有气啊 “谁取走的?”墨紫多问一句。 “还有谁?自然是第一好官了。”好官? 他金大少出名得奸诈狡猾,却在那家伙身上占不到半点好处。 第147章你哪位啊(三) 第147章你哪位啊(三,到网址 第148章 你哪位啊(四) 第148章你哪位啊(四) 金银每次说第一好官这个称谓时,就是满满的嘲讽意。 墨紫不是听不出来,不过她行船的帮子,皮厚得很,微笑着装傻,“可是他亲自来取的?” 金银手中的扇子不摇了,露出一丝兴味,漂亮的眸子眯出狐狸眼,“墨哥此来,想是得了消息。心中既有答案,何必再问我呢?” “金大少既然不肯答我,我在前头柜上问你家柜事,你又何必特意将我请进来呢?”墨紫反唇相讥。 金银啧啧有声,“墨哥牙尖嘴利,在下佩服之极。不错,怕我那些柜事嘴笨,万一得罪贵客,我自是要出面接待了。也好,聪明人面前,我不再绕弯子,正是那人亲自来取的。我开价二十五万两买,你猜怎么着?” 墨紫一笑,“自然是不卖了。若是卖了,金大少怎会心中有气,把扇子都要扇破了。”可是,为什么不卖呢?第一贪官刚大赦出来,应该很需要钱吧?少字至少,可以把那个兔子成灾的园子好好整整。 “墨哥眼也尖。”金银一怔。他向来面上敷张虚假的笑脸,人看着不会觉得多真诚,但也绝看不出他真正的情绪,可却被眼前这个笑里抹油的女子看穿了。 “好说。”既然碰上了金银,不如顺道打听点事,因为她实在好奇得要命,“金大少生意做得恁大,当初,一听那个称号,就能猜到是谁,且知道那人进了皇宫,想来必定各道消息灵通。” “我消息便是再灵通,也不及墨哥。以为他必死无疑,他竟安然无恙全身而退了。墨哥当日对我言,你救人,全凭当时的心意,而这人,命不该绝。他还真是借了你的吉言。”这样都死不了,莫非注定他要掀起滔天巨*? “不是借我的吉言,而是有些人天生运气好。”分给她一点就好了,“金大少,我孤陋寡闻,走的地方不多,见识不算广,想请教。” “墨哥何需如此谦逊?不过,你但说无妨。”金银想不出她自己过来确认的理由。珠子既然取走了,和钱庄的关系也算暂告一段。他请她入内堂,她并未排斥,原来也有她自己的想法。 “那人既是南德的宰相,能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应该年纪很大了吧?少字四十五十岁这样的?”万分之一同名同姓的机率,要发生的话,不是不可能。 “墨哥,你救了那人,难不成一点不知他的事?”哦,看来之前她说和那个元某人不涉男女私情,不是谎话。 “我与他萍水相逢,只知他以前的官位,其他一无所知。”想当然吧,能爬到那么高的位置,不老不象话啊。所以,她同他说话,一直将对方当成一个学识渊博的长者。 “那人十五岁以神童惊动南德皇都,特许越级参加全国大考,一篇论左传令主考官震动,点为榜首。大殿之上,其才获皇上嘉奖,钦点为少年状元,官拜从五品中书省舍人,之后每一年升迁一次,二十岁便为尚书省左仆射。二十一岁时,尚书令告老,全朝百官推他接任,从此朝廷政务皆经他手。二十三岁,天子封他为太傅,官居一品,位列三师。二十四岁,老皇帝驾崩,太子继位,朝中风向变动,他的首敌吴太师发难,联名上书揭他八年贪渎之罪。一夜之间他自最高处跌落,家产全数充公,削为平民,流放千里南暑之地。”金银说得精简。 一个人小半生的跌宕起伏,别人用几句话就讲完了。墨紫唏嘘之余,吸收着那些惊人的信息。神童。少年状元。中书舍人是什么?她对官位不熟悉,不过五品已经算是挺大的官了吧,对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还一年升一级。这速度,换算一下,跟火箭上天差不多。不过,南德的官声向来口碑不好,从上往下层层贪。而且,老皇帝亦有昏庸之名。元澄若真是神童,只要投其所好,能以二十四五的年龄当百官之首,可能就是靠天时地利人和之力吧。 “那——”还有一个小小的疑问,犹豫一下,觉得这金大少也非常人,不会有一般人那样的狭隘思想,“听说,那人和太后有什么?”当时,元某人说到帮太后女扮男装时,似有所念。就是这一点,严重误导了自己。 金银突然哈哈大笑,“墨哥,你以为那人会跟太后有暧昧不成?那日我问你,那人可是你心上人?你说,女人帮男人,难道就是对他有意。我还想墨哥之豁达,当世女子中也算稀罕的。没想到墨哥自己豁达,对别人仍是世俗之见。” 墨紫不太好意思,嗯哼一声,认错态度很好,“金大少说得对,是我浅薄了。你不必理会此问,是我一开始没弄清楚。” 金银见墨紫这么爽快认错,再在心中喝声彩,“在下不过说笑罢了,若不知那人年龄的话,也难怪墨哥误会。南德太后已过五十寿诞,听闻是个活泼性子,民间还有她女扮男装出游的传闻,与那人曾以母子戏称。可惜,到底比不过亲生儿。为了儿子大权稳固,昔日是以亲情笼络之,今日就拔刀相向。那吴太师联名上书,听说腰板硬得很。若无人撑腰,以那人如日中天的权势,谁敢往上写名字呢?” 党派之争向来多代表和授命于皇族内部的不同势力,只要学过历史的人,多多少少会了解一些。墨紫虽然工科出生,基本常识还是有的。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她低语。 金银耳朵很尖,啪得合上扇子,往掌心一打,“墨哥说得真好。共利者友,争利者敌。如在下与你墨哥,欲共利相谋之,可谓友。” 墨紫自从一开始碰上的就是裘三娘这样的狠角色,就从不敢对这个时代的商人掉以轻心,立刻回道,“金大少太看得起我了。我不过是替人跑腿打杂的,哪有资格与你这样的大老板为友。如今,所托之物也已然归主,我还能与你共何利呢?” “此言差矣。”金光闪闪的扇子又摇曳起来,戴满宝石的手指修长而晶莹剔透,“墨哥与那人有救命之恩,只要你开口,他必还你这个人情。再说,如同墨哥所说,他刚逢大难,即便能活命,也需要银子傍身。现银可比一颗能看不能用的珠子好多了。两全其美的事,大家各得其所。” “我未曾想过要那人报答什么救命之恩。”不过是听那人谈吐不俗,感觉有那么点投契,又可怜他的境遇而已。“话说回来,你我为何总是那人那人地称呼他?”明明都知道他的名字,她见金银不说名字,也就跟着不说了。 “因为,一说出那人的名字,我会心情不好。”烦那家伙,“墨哥,你觉得我和他二人,谁长得更好些?” 妈呀这朵自恋的纳兮兮贼一个大男人,跟另一男人比长相?墨紫那白眼差点再也翻不回来,她一点都不想回答这种很无聊很白痴的问题。但是,金大少投过来的,绝不是能容人拒绝的目光。 墨紫干笑着,“这个嘛——” “哪一个?”笑得耀眼。 “我说不上来,你们二人都是百里挑一,不,千里挑一的杰出人物。”如果非要选一个,她会选素色一点的。 “墨哥。”金银眼中幽绿跳了跳,“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说,就是觉得那人长得比我好。” 嗯?她不是说了两人都不错吗? “只要有眼睛的,第一眼瞧见我跟他,都会说我长得好吧。那人,顶多就是斯文,还是假斯文。”坏就坏在第二眼起。“你说我们一样,岂不是贬了我抬了他?” 墨紫把干笑变成了苦笑,“金大少,我绝无此意。其实你和那人,全然不同。你外相美而华贵,那人却是素淡得很,根本无从比较。如同明珠与洁玉,皆美。” 她说的是实话。身着红梅黑袍的如玉男子,一件配饰也无,以为不过斯文儒雅,然而光华由内而外散发,渐渐吸引人眼。这样的人,再精美的配饰也衬不上他。而金银,自身太过耀目,就用各种闪亮的饰物盖过去,借富贵逼人退开,可他太俊太美,到头来那些身外物反而成了陪衬。这么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却出奇得令她觉得,放在一起会十分和谐。 “我倒忘了墨哥能说会道。”这种说法,他可以接受。“再说回刚才的事吧。” 墨紫紧蹙眉头,她本来想这朵花虽自恋,不过话题岔开了,也挺好。 “金大少,那事似乎没有再提的必要,我实在无能为力。”她连那人都不会去认。套现代一句直白的话,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一次大*动,才有的交集。如今,该各走各路。“而且,你还忘了自己说过,那人可不是会报恩的人,给一滴水,就能翻浪。你想我去要人情,岂非自讨没趣?” 百两千两,眼睛骨碌碌,在墨紫和自家公子">之间来回看戏,津津有味的模样。 谁会更胜一筹? 致歉 应该今天双更的,但最近实在是忙。圣诞新年快来了,工作非常多。周末也是要准备很多过节的东西和参加社交活动。 希望亲们多多谅解。 争取明天能还上。 我这个人大家都知道了吧,有存稿一定藏不住,提前双更都发生啦。如果双更不了,是因为抽不出时间来,绝对不是懒。 第148章你哪位啊(四) 第148章你哪位啊(四,到网址 第149章 你哪位啊(五) 第149章你哪位啊(五) 玉和坊的街尾有个专门替人看卦象和风水的小铺子,还卖一些驱邪避凶,压惊镇魂的物什。老板姓独孤。叫什么,没多少人知道,人称独孤神算,或独孤先生。据说这个铺子已经历经三代,而到这位独孤神算的手上,生意还是很好的。特别是,他生就一副知天命开天眼的奇异相貌——鹤发童颜。因此声名远播,请他看相断风水的人络绎不绝。他甚至还收了几个徒弟,专门传授命理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主讲课本当然是周易。 不过,这些日子,独孤神算突然不出门了。对外号称闭关清修,将铺子交给大徒弟打理,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知交好友老街坊,总之谁都不见。这么一来,生意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日日以各种原因想求独孤神算赐见的人,排成了长队,还有几日夜就守在门外等的。正应了这句: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大徒弟带着师弟们忙得焦头烂额。忙什么?忙着把人劝回去。他们虽然很想借师父不在的时候,运用自己所学,看能否一展长才,可这卦象的事,不像医馆的徒弟,看准了病症抓对药,就能治了。客人都是冲着独孤神算的名和天眼来的,谁会要未出师的徒弟帮着算?所以,除非是来买符水符纸这类物件,否则就只能劝退。但要把特地过来求的人劝走谈何容易?碰到不讲理的,胡搅蛮缠的,哭天抢地的,穷凶极恶的,简直没了办法。 中午,独孤的老婆'>来送饭,大徒弟就代表师弟们问师母,到底师父何时出关。 独孤夫人'>却说不知道,可看他们愁眉苦脸,就答应回去帮他们问问。 独孤神算的家就在铺子后头。一个三进的院子,前面徒弟们住着,后面独孤和他两位夫人'>,还有几个孩子住。对于算命这行而言,实在混得很不错了。一般来说,算命的,都居无定所,穷困潦倒。 独孤家人口还是比较简单的,虽然娶了两妻,一正一侧,两个却都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心思很是简单的妇道人家,平时相处挺融洽。 回到后宅,大妻问小妻,老爷呢? 小妻手里捧着餐盘,有些忧心,说刚去送饭,可老爷不让进屋。 大妻一听,更纳闷了,到底这是怎么了?要说别人不知道,二人夫妻多年,她心里清楚,什么天眼,什么神通,全都是假的。祖上传下来的只不过是看什么脸色说什么话的本事,断风水可能还比较可靠。好比独孤家这块地,那就是风水极好的,所以三代生意兴隆,家业稳固。可官人说闭关清修,她无论如何也不信。 当下,就拉着小妻,往丈夫的屋子走去。 独孤神算为什么不开门?都到点吃饭了,而且他是一顿不吃饿得慌的人。 因为,有客。 不速之客。 扑通,独孤就往地上一跪,哭丧着脸,“我已经按您的吩咐,一句不落全跟那位小姐'>说了。我瞧她的样子,十有**是信的。再说,我独孤在这片是有点名气的,即便她将来问别人而知道我,也拆不穿这把戏。” “谁说是把戏?”粗粝的声音好像让石子碾过,白巾蒙面的细瘦男子眸光闪烁,“你要敢说出去一个字,脑袋就别要了。要知道,我能白天大大方方进得你的房间,到晚上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取你性命。” 冷哼声,发自细瘦男子身后,那又高又大的蒙面汉子。 独孤吓得一哆嗦,忙磕头道,“是,是,小的说错了,不是把戏,真是那位小姐'>的命相,我看得真切切的。” “那是自然。先生号称天眼已开,能看今生未来,遇到个有缘人,多说两句赠言,实属美意,何必过分谦逊呢?今后你若再见到那位小姐'>,却是前缘尽,无需多说,沉默便罢了。老天爷一向是公平的,给你开天眼的好处,就会收你一样代价。先生吃行饭这么多年,应该明白我这话的意思吧。” “我明白,我明白。”脑袋啄米,“绝不再多说一个字,不然让老天爷收了我的命。” “老天爷不收,就由我来收。”声音陡冷。 “是,是,我便是为了一家老小,从今往后,这事就烂在肚里,带到棺材里去。”独孤神算心想,他这是倒了什么霉了,无缘无故招来两个煞星。 “很好,不过最好是忘得一干二净,免得先生万一喝个酒吐个真言什么的。”细瘦的男子似乎不太放心,手摸摸下巴,“我究竟该给先生解药,还是干脆杀人灭口?要说,死人才会守承诺。” 独孤吓得直冒冷汗,磕不停的头,“小的以我家祖基发誓,从此必定滴酒不沾,还请二位饶我性命。” “先生也真是,我不过玩笑罢了。我想你守信,自己当然也是守信之人。当日说好,只要你帮我办成这件事,你性命无忧。先生怎的不信我?”粗嘎嘎地低笑,细瘦的人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解药在此,需一口吞入,切记不能咬碎,用绿茶送下便可。” 独孤跪着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双手接过,频声谢了。打开盒子,看到一颗碧绿的丸子,颜色鲜艳得糁人,有点疑虑,又怕人把它收回去,一闭眼一咬牙,囫囵吞,用茶送下。药效还真快,不一会儿,麻痛的地方都好了。终于,松口气。 “如何?我不骗你吧。”细瘦个笑着说道。 “大侠一言九鼎,果然守信。”唉,这是什么事啊?被他们逼着吞毒,如今解了,他又是谢又是讨好的,仍不敢得罪半分。 “不过,有句话我可不是说笑的。你若将事情抖出去,小命就保不住了。”细瘦个拍拍桌子的一角,回头给高汉一个眼色。 高汉过去跟着拍了拍,梨木桌的那个角像豆腐做得一样,让他一拍即断。 独孤不是第一次见识那汉子的惊人力气,之前他所以答应得快,也是因为被吓过了。而且对方还喂了他毒药,导致全身动不动就这里麻那里酸,他还看什么铺子管什么别人的命,天天窝在家里,掰手指头数日子。说是一个月会毒发,提心吊胆到现在。 “老爷,你开开门,不吃饭怎么行呢?”大妻在外头说话。 “独孤先生有两房贤妻啊。”细瘦的这位轻声一笑,“还望你珍惜生命,好自为之。发生了这件事,想来先生有离乡背井之意。不过,你一走,岂不是告诉别人你心虚?所以,还是别走得好。我说话算数,只要你守诺,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独孤忙躬身连应。 “老爷,你不开门,我可闯进来了”大妻听不到里面的动静,再想起近日丈夫忧心忡忡的神色,越觉不对,立刻吩咐仆人们把门砸开。 独孤怕连累家人,高喊不要进来,却来不及了,就看两扇门用力被推开,他大小妻一前一后跨过门槛。 “老爷,你茶饭不思,究竟是何缘故?”难道是得了什么重症不成? 独孤往身后一瞧,真是来也无踪去也无影,那两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只看到窗格子轻触木棱框。 “没事了,没事了。”独孤安慰大妻,也是安慰他自己。 “咦,老爷,这桌子怎么少了一角?”小妻是个眼尖的。 “呃,我不小心碰掉了。”命保住就好,独孤不甚在意答道。 “老爷,你怎么碰的,都变成木屑了。”小妻蹲身,伸手捻了什么在掌上,往独孤面前一摊,“您瞧。” 独孤低眼一看,真是不得了,刚才那高汉一掌下去还是木块,怎么如今变成木屑了?转念一想,那二人绝不是虚张声势,必定真能杀人与无形之中。浑身不由一哆嗦,心道此地不能待。但又想到细瘦男子的话,长叹口气,想走都走不了啊 再来表这戴白巾蒙面的二人,跳了窗,跃了墙,在独孤宅子后面的小巷里轻松落地。 一扯掉脸上的布,细瘦的男子开口,“赞进,你的功夫不错。”比小衣带着她的时候,更稳更快。 高大个拿掉蒙巾,嘿嘿一笑。 这下,也不用多说了,这细瘦的男子不是墨紫,又是何人? 那日与岑二头一回去林府,听小马提到这位开天眼的独孤先生,她就心生一计。古人几乎人人信鬼神命运之说,裘三娘当不例外。于是,她和赞进打听了这位独孤,居然还是远近闻名的鹤发童颜神算,这就让她的计划更有了成功的把握。她找机会混到独孤家里,赞进点个穴,喂了他老爹独制的麻筋丸,就这么恐吓要胁一番,让他在裘三娘到林府那天躲到附近,然后假装无意之中碰见。又教独孤说了那番实中有虚,虚中有实的高深话,包括让他如何打扮成有点仙风道骨,又有点疯癫不羁的模样。 裘三娘曾说过她遇事双拳捏在袖子里不会动。其实裘三娘错了。她和裘三娘做事的狠辣方式不同,喜欢袖里乾坤,喜欢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喜欢在别人觉得不可能的时候出手,然后一击命中。 裘三娘大概怀疑过算命先生是她找来的,那又如何?如同她帮裘三娘换嫁妆,张氏便是怀疑裘三娘动手脚,没有凭据能怎样?算命先生不是假的,是真的。开了天眼,还神算,是大家都知道的。她封了独孤的口,裘三娘可以不信独孤那些话,却拿不到她的错处。所以,日久天长,也只能沉淀。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会叫的什么不咬人,会咬人的什么不会叫。 事先声明,她不是那什么。 今天第一更。 第149章你哪位啊(五) 第149章你哪位啊(五,到网址 第150章 你哪位啊(六) 第150章你哪位啊(六) 夜思缥缈,圆月当空。 丝乐声声,由风轻送,只得片缕音色。 北门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脑袋耷拉着,身旁放了盏灯,似乎百无聊赖,左脚换右脚,晃啊晃的。突然听到门外有动静,眼睛立刻转得精神起来。 先是说话声,接着马蹄声。门被稍微推了一下,力道很轻,因此露出一条小缝,眨眼又合上。 小厮提了灯,快步走过去,就在门开第二次的时候,用脚顶进缝,把门踢了开来。 一只手,大概刚要推门板而门无端端开了,停顿在那儿,有那么点无所适从。 等灯光照到门外的那人,小厮就见一身丫环装束的女子,她脸上掩不住惊讶的表情,可能被吓到了。 墨紫确实受到了惊吓。元澄说得是留门,又不是等门。她因此还特别小心,先试推了一下,确定门开着,才放心要进门的。谁料到,门突然自己开了还不算,门后竟有个人。 灯光下,她瞧他年纪不大,应该是个小厮。还好,不是元澄本人。她觉得以她的智商,极可能无法与之匹敌,所以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与元澄对话,显然比应对金大少还要难。她今天脑袋已经用过度了,需要休息。 “你可是墨紫姑娘?”小厮很机灵。 “我是。”连她名字都知道,受谁派遣,不用想。也亏得她一向行事小心,今天元澄突然出现,她虽换了男装,却没有化成墨哥的模样,素颜出得门,到外面才抹上黑脸。而回来时,她也把脸洗干净了。 当然,因此让从未见过她白净样子的岑二很是惊艳了一下,而刚到上都没几日,管着葛秋的琴姑竟还想让她在开张那天上台亮相。不过,听她唱了一支走调的江南小令之后,无可奈何得放弃了。天生五音不全,也不是她的错。 赞进盯了她的“原形”瞧了一会儿,说了句还是黑脸的样子像个男人,既没有吃惊也没有发愣。这个山上下来的孩子,对于外表的美和丑,不是没概念,就是不关心。其实,很好。这样看人心,反而会看得更清楚。 “铭年奉大人之命,在此等候多时了。”小厮微抬手上的灯,“大人说,园子荒落,恐姑娘夜间行走不便,特让铭年来为姑娘照路。姑娘请跟紧吧。” 大人?难道不是元澄吗?墨紫有点糊涂了,问道,“你家大人是——” “姑娘不识得我家大人吗?”。铭年觉得奇怪了,“我家大人姓元,正是这园子的主人。” 发生了什么事?她错过了什么?石头一口一个通敌叛国的杀头大罪;仲安将人送进皇宫,定然是天牢。皇帝大赦天下不过半月,那人住进这个荒宅最多才几日,居然是大人了?怎么当上的? 好吧,她虚心,她请教,“你家大人是何官职?” “大人新任太学博士,从六品官,明日起就入太学教书。”铭年边走边说。 太学博士,相当于大学教授。虽是六品衔,却是不用上朝的官,没什么权力。可好歹也是一枚小官,比平民地位高多了。 了不起啊,元澄。连走路还要人扶的狼狈颓然,连躺着都怕自己醒不过来的悲惨可怜,已经是过眼云烟了。 隐隐约约听到东厢那边的园子里热闹,又是乐音,又是笑声,墨紫垂眸,低低笑了一声。果然,元澄和萧二郎一样,都是那边的人啊。 哪边? 贵族那边。 高官那边。 “你家大人今日宴客?”这位官场新贵,可是将南德夜夜笙歌之风带了过来? “正是。大人请了太学里的同僚来喝酒,今夜不醉不归呢。”别看铭年岁数不大,说话很老成。官场的应酬,不醉不归是常事,他似乎也明白。 “铭年弟弟,我瞧你说话,可是读过书的?”很有书卷气,与普通小厮不一样。 “姑娘,你是大人的朋友,而小的只是奴才,这般称呼不妥,叫我铭年即可。”先纠正一下礼节上的错误,铭年说道,“小的爹在太学里打杂,小时候跟着读过些书。大人可怜我少了一条胳膊,愿收我当个书童。” 墨紫这才留意到铭年的左衣袖是空的,怪不得他先前用脚踢门。想开口安慰,又觉得反而不好,犹豫间听铭年说了一番令她目瞪口呆的话。 “大人让小的转告姑娘,他今生不曾欠过他人人情,因此不知该不该还,还有怎么还。与其他自己想不通透,不如请那人来决定得好。大人说,他给那人一个月的时间。若那人想让他还这份人情,就请在这个月里跟他亲口认了从前的事。否则一个月之后,即便那人改了主意,才来认他,他也当人情已清,从此两不相欠。” 元澄和金银,一素一荤,都有一毛病,不喜欢把人名好好说出来,那人那人的。 她虽然猜过元澄可能认出自己,不过猜想是心理活动,等耳朵真听到这个事实时,还是吃惊了。可吃惊过后,她想到当初他也是很快看穿了自己的女儿身,好像是说鼻子很灵?她的衣物,爱用白荷特制的干花稍微上点香。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 “我不懂你家大人的意思。”墨紫装傻的功夫登峰造极。 “大人说了,我铭年不懂,姑娘却是懂的。”这个没了左臂的书童,单能把元澄的话传达得一清二楚,可见脑袋瓜聪明。 元澄似乎料到她不会认他,所以给了她一个月的期限。如果想要他报恩,就在这月内亲口跟他承认墨哥和墨紫是同一个人。如果不认,一个月后,就没有索取回报的资格了。 金大少那边,她已经拒绝了跟他合作。她要是还图着水净珠,从一开始她就不会还给元澄了。而既然还了,那便由元澄来决定是卖还是留。 高墙下,青草簌簌吹响。 墨紫学猫叫之前,“铭年,请你帮我转告你家大人一句话,可好?” “姑娘请说。”铭年恭敬说道,左袖随风飘起。 “当时那人相助的,是一位傲骨宁折不弯的丈夫,而非不醉不归的太学博士。如今人各有志,往事不提也罢。”既然元澄认出她来,自是不用装傻到底。她当初认识的元澄,不是此时的元澄。 “是,铭年谨记。”小厮有礼得躬身。 “你不走么?”墨紫心想,已经安全抵达了啊? “大人吩咐,一定要看到姑娘安然……过墙。”这句话恁怪。 安然过墙啊墨紫当下喵两声。 今日第二更,两千字的。 明日四千字。 么么,亲。 第150章你哪位啊(六) 第150章你哪位啊(六,到网址 第151章 云豹徐九(一) 第151章云豹徐九(一) 这日,墨紫在竹林小屋里研究手上一张烫金名帖。 贴面上一只气势汹汹的金钱豹,贴子里只写着两个大字——徐航。如果仔细看那红色印章,还有四个小楷——云豹徐九。随徐九名帖而来的,还有一张请柬,邀请墨哥于圆月十五晚无忧阁赴宴。 珍娘的事过了大半个月,以为对方可能真被墨紫威吓住,不打算再来找麻烦,岑二正暗自松口气之余,却收到了这张指明墨哥亲收的帖子,于是荒不迭得转送到墨紫手上。 圆月十五就在今夜,而此时距望秋楼开张还有三日。 岑二的意思是,让墨紫能赖就赖,不要赴这鸿门宴。可墨紫觉得,徐九时隔大半个月才找上门来,似乎是个做事很沉稳的人。她要是赖了,倒给了对方正面冲突的借口。所以,她让岑二把赞进送来,打算两人单剑赴会。 要说心里话的话,她觉得赴宴的地点选得比较好。无忧阁是公共场合,刀光剑影不合适。再者,无忧阁在某种程度上,作为望秋楼的竞争者,值得去进行一番市场调查。 只不过,近来她对上妆的问题开始纠结了。在洛州,需要扮男人的机会不多,而行船时船帮子都知道她是女的,所以除了有萧二仲安搭船的那次,她都很是粗枝大叶,稍微上点暗粉就随意混过。可是,如今就比较麻烦。裘三娘让她当了掌事,她就得常在外面走动。如果天天要上那些粉,她这皮肤不用几年大概会完蛋。 也许,还是像裘三娘那样原装亮相比较好,虽说有些过于秀气,但她从来没有要死守女儿身这个秘密的念头。女子经商凤毛麟角,但既不是死罪,也不是人人要喊打的。商人重利,只要能赚你的钱,是男是女有何区别。可能会有麻烦,也只是来自客人那边。好比,歧视女子。可船业如今需大于求,她相信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让她接到一笔生意,哼哼,局面就打开了。到时候,要让人求上门来。 想到这儿,墨紫打算从今天开始,少上暗粉,直到有一日素面朝天,给人一段适应的时间。至于别人要是问起来,就说最近没出门,美白了。随身带着化妆包,万一遇到萧二此类,紧急变脸也来得及。 “小衣,今晚我要过墙。”看一眼身后,小衣正躺在竹凉椅里打瞌睡,似乎没听到她说话,一动不动。 墨紫叹口气,所以说求人不如求己啊。这丫头自从那夜遇到她师兄后,就没了力气跳墙爬树。在这样轮休的日子里,居然躺在离地面那么近的椅子里睡觉,证明屋顶都不敢上。她可以想见一个小女娃让一群半大不小的师兄们带着的情形,要么就是很幸福,要么就是很凄惨。显然,小衣遭受的待遇是后者。不过,小衣要是连墙头也不愿翻,她怎么办?她想很志气得不从元澄家里路过,可在这王府里,也没有别的方法能出去。 “小衣。”她将声音尽量弄得可怜兮兮。 “用梯子。”哪里是没听见,而是装聋作哑。 “你不早说?”她怎么知道小衣内心阴影这么重,“我还没动手做呢。而且,我能上去,怎么下去。总不能跟那家的人说,可不可以让我在你家放个梯子?”能借路就已经很大方了。 “那晚你怎么过来的,今天你就怎么过去。”小衣相当少见得提出了建议。 “你还好意思说那天晚上?”墨紫气笑道,“我学了半天猫叫,还以为你不在呢。” 说好她不会在外过夜,让小衣到点等着接人,谁知面都不露。后来,华衣现身,带她跳过墙。不然,她就得跟一群兔子在草堆里过夜了。回想想,她还真可怜,就没住过好好能从门出入的地方。 “你不带我过去,你师兄过来带我,不是一样能瞧见你?”那晚,华衣嗖嗖跳过来,落的地点简直完美,正在小衣面前,眼对眼。 “小衣,我都不知道你声音能尖成那样。”当时的情景,小衣惊声叫出半个音,立刻伸手堵住自己嘴巴,细长眼恐慌不已。 “你别的师兄我是没见过,可我瞧这个好像还好。”华衣单眼皮斜上的天生坏人样,但话少让她感觉性子比较沉稳,似乎可靠。“他还跟你打了招呼,是你跑得太快,没听到。” “我听到了。”小衣的耳朵比腿脚灵,“不是打招呼,是说我私自下山,要门规清算。” “说说罢了。你师父都不管你下山这事,他排行倒数第二,管什么管?”小衣要跟她一样厚脸皮,万事皆安乐。“不过,我倒不知道,你是逃出师门的。” “不是逃,是学成下山。”一样样纠正墨紫的说法,“我明明按师父说得把功夫都学过了一遍,师兄们却说我要打过他们才能出师。那根本不可能我心里急着要找小姐'>报恩,所以就用**把师兄们弄昏,一个人跪过祖师爷的像,深更半夜出得师。” 怪不得人家说她逃呢,墨紫心里暗笑。 “说到你这个小师兄,他居然是千牛卫。”千牛卫,被大周皇朝沿用,是皇帝的直属卫队。华衣虽然穿了一身常服,但墨紫瞧见了他的腰牌。 “我不知道。”小衣离开师门后,师父每年会来找过她一次,可再没见过那些讨厌的师兄们。 “他比我大得多,二十四了。”小师兄?听着糁得慌。而大师兄的年纪,可以当她爹。 墨紫此刻有点心不在焉,突然想到,元澄身边有千牛卫,说明什么?千牛卫乃帝王之亲卫,唯有帝王可遣。华衣出现在一个太学博士身边,岂非发人深思? 小衣连叫两声墨紫,见她不应,就去拽她的袖子,“我先送你上墙,要是没人,就再送下去。” 墨紫回神,啊了一声,“要是有人呢?” 一副看你自己本事的神情,小衣嘿嘿没说话。 小衣的师兄恐惧症,她也没法帮着治,墨紫想,能上墙头也好。别人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她正好相反,上去难下来容易。当兵那会儿,从二楼跳下来能毫无损伤。 近黄昏时,小衣先踩点,后把墨紫挪上墙头,真就自己跳回墙下,让墨紫看到底有人没有。 墨紫说了几次没人,小衣很有点不安,在墙下走蜜蜂的八字舞,始终犹豫。她见晾下去要晒干,干脆就说一声自己来,就跳下去了。 从此,过墙就成了这种一半一半的模式。 一路往北,四周安静到同以前没区别,兔子可能少几只,没准让元澄用来招待他的同僚了。有一点她没弄懂,元澄都不整他的宅子,请客吃饭怎么还会有人肯来?难道上都的贵族官员们腻了华美优雅的庭院,喜欢杂草丛生的野趣?如此说来的话,不知望秋楼的风格是不是需要改一改? 到门外巷子口与赞进会合,意外看到臭鱼也在。 “墨哥,听说无忧阁美人众多,带我臭鱼开开眼,如何?”臭鱼换了件长衫,笑嘻嘻做鬼脸。 “臭鱼老哥,你这样穿,我还真有些不习惯。就像木芯子绑了条铁链子,不自在啊。”墨紫哈哈笑言。 “没法子,总不能穿咱那短褂子紧腿裤,把娇滴滴的大美人吓跑了。”臭鱼接着臭美,“如何?虽然我是穿不惯,好歹有一分书生气吧?少字” 墨紫抿着嘴笑乐,唔唔点头。 臭鱼哪能看不出来这是敷衍,皱起鼻子皱起眉,低头打量自己,“一分没有,半分也行。倒是墨哥,这肤色不黑,秀气多了十分啊。” “近来不跑船,自然白了不少。”臭鱼知道她女扮男装,墨紫玩笑地搬出她的借口。 “可以,这么说合理。”常年跑船的,谁不黑?“我老爹从前就是黑碳脸,漂亮点的姑娘都嫌他长得丑,只好娶了跟他一样黑的我老娘。后来他金盆洗手,在家当了老太爷,才半年,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墨紫难得听臭鱼提起家里人。 “我老爹就变成白面老生,很俊的,把当年那些没瞧上他的大姑娘懊悔得没法说,只能眼红我娘了。我娘瞧见我爹半年不出门就变俊模样,也学我爹在家待了半年,结果——” “臭鱼,别卖关子。”赞进也听着好玩。 “我娘没变白,也没变好看。她天生黑丑,变不了啦。不过,她功夫比我老爹好,我爹虽然俊了,也没敢有二心。最惨的是,我们兄弟仨像我那老娘,胎里毛病,出来不招姑娘爱啊。”臭鱼跺跺脚,唉声叹气。 墨紫笑得不行,坐在车辕上浑身抖,“该是你爹爱你母亲,哪是怕的呢。” 臭鱼突然呼吸沉了沉,眼睛发红,“墨哥说得对,我爹要是不喜欢我娘,也不会我娘一死,他也跟去了。” 这世道,别的不多,孤儿多。 墨紫咬咬唇,这么安慰,“还好你们有三兄弟,感情那么深,捱苦日子也容易些。” 臭鱼尴尬挠挠头,“墨哥快上车,我可急着看美人呢。” 三人一车,往玉和坊去。 无忧阁,墨紫以前在它的墙根下站过一回,在马背上眺过它两眼,同仲安聊过它几句。不过,当真正走进去的时候,还是叹了一下。 正中高吊八大红穗引香琉璃转马灯,四壁上挂百盏金亮的流金镂花架,将方方阔阔的大堂照得美轮美奂。堂内六根顶梁红柱,几乎根根上面题了字写了诗,应该有名的文人墨客到此一游时的突发畅想。铺着团花地毯的楼梯自中间而上,分道两旁,大红的雕栏内是一间间包厢。 墨紫到的时候,天色还未全暗,但这里已有不少堂客一手酒杯一手美人,嬉笑连连。 “三位客官,许久不见啊。”来了一个招呼他们的女子,身姿窈窕,有些风情,有些气质,年纪有些大,可好像不是当家妈妈,“你们要在堂间,还是楼上包间?可有常喜爱的姑娘,还是这回想换个新鲜?” 这里,但凡见生客,也先说成熟客。 “我们来赴宴的。”墨紫拿出请帖。 一呼吸就是脂粉和酒香。这无忧阁虽说比一般的青楼奢华,空气却一样浑浊。 “原来几位是徐九爷的客人,我可差点怠慢了,请跟我上楼。”之前只是普通待客的态度,现在就是热情洋溢,一张脸笑得鱼尾纹密布,“我是无忧阁的三妈妈,几位今后再来,直接找我就行,我给你们挑最可人的姑娘。” 这笔生意还没开做,已经在争取下一笔生意了,墨紫抬抬眉,没搭腔。 臭鱼能侃,到包厢前时,和三妈妈在讨论费用能不能便宜点。 看到包厢里空无一人,墨紫打断臭鱼兴冲冲的话音,“三妈妈,徐九爷还没来么?” “九爷突然有要务缠身,已差人来说过,要晚半个时辰。还说客人来了,只管先上好酒好菜。几位稍坐,我立刻命人上酒菜。”三妈妈似乎怕了臭鱼的喋喋不休,赶忙下去做事。 “臭鱼,上这里来的男人,是不会问能不能便宜点的问题的。你口袋里有多少银子,她们最好一夜就把它掏空了才甘心,怎么能便宜你?”墨紫找了个靠门近的位子坐。 赞进坐在她左手边。 臭鱼嘟嘟囔囔:“那也得看姑娘漂不漂亮。听说无忧阁最美的是一个叫莫愁的。她要来陪我,我就把身上的银子全砸下去。” “说得你好象带了很多银子似的。”墨紫边说边打量这间房,别的她只能看个热闹,不过全套的家具可是实打实红木的,可见这间包房专迎贵客。不过,徐九唱的哪一出?鸿门宴?空城计? “二十两,我一大半的私房了。钱是我大哥管着,问他要的话,就啰哩叭嗦的。”臭鱼捞个茶壶过来,倒了三杯茶。 难以想象肥虾或者水蛇啰哩叭嗦的模样,而且臭鱼二十两银子想要莫愁姑娘陪,墨紫希望他现实点,就把从仲安那里听来的话跟臭鱼说了一遍,包括呆书生摔断腿而博美人一笑的事迹。 臭鱼一拍大腿,骂声熊奶奶个病,大呼消受不起。 墨紫笑呵呵,拿起茶杯来喝。 赞进大掌伸过来一压,沉声道,“墨哥,别喝。” 四千字的更。粉120的还清。感谢大家的耐心。 下一次双更,粉150票。 第151章云豹徐九(一) 第151章云豹徐九,到网址 第152章 云豹徐九(二) 第152章云豹徐九(二) 臭鱼一听,立刻将杯子放在鼻下一嗅,用小手指蘸了水,尝尝味道,就笑眯眯将茶一饮而尽,摇头晃脑对墨紫眨眨眼,把脚翘上旁边的椅子,突然大声说话,“好茶啊什么茶这么香?难道调了姑娘家的胭脂?” 墨紫听赞进的意思是茶有问题,可看臭鱼把茶稳当当喝下去,就有点糊涂。她其实不知道,像这种程度的下药,对臭鱼这样的老江湖算是小菜一碟,对她却是很起效用的。 “久闻云豹徐九侠义磊落,今日一见,不但小家子气,还是一缩头藏尾的鼠辈,竟在茶水里下女人脂粉。你不恶心,我还嫌香过了头,臭得要命。下回自己先尝尝味道,免得让人笑话你们豹帮一群涂脂抹粉的女人家家。”臭鱼见对方不答,更骂将起来,“你们个贼鸟蛋子,白涂浆子脑袋,光有耳朵听不成?当我耳聋鼻堵,你们就用嘴放屁?有本事,憋死了算。还不给我滚进来,把这壶洗脚水乖乖喝下去。要再不出来,你们就看我怎么抹臭豹帮名气,让道上兄弟笑死你们这些窝囊废” 墨紫好笑,心想臭鱼这回可骂过瘾了。以前跑船的时候,虽说已经服了她,但多多少少因为她是姑娘家,言辞上有所收敛。今日这样,是不是说明他真把她当成了男人?哈 “娘的,你这张鸟嘴给老子放干净点。豹帮你也敢骂,活得不耐烦了?”嘭一声,门让人踹开。 哗啦啦进来十几个劲装汉子,清一色黑短褂红衣边,横眉冷对,分立两旁。一个身穿宝蓝锦衫的男子一手搂着一个女子站在门口,眼睛色迷迷对那两个美人看个不停,照准其中一个的脸蛋就亲了一口。 那女子咯咯笑不停,将男子的大脸推开,娇声道,“好八爷,您要亲,也分个时候。有人骂您呢,您难道不该先料理了这事?” 青楼这地方是非最多,没有点底气,根本开不出像无忧阁这么具有影响力的来,贵族高官都往这儿跑。自然,身为无忧阁的女子,对怒目相向破口大骂的事也是见怪不怪了。 “春霓,春裳,今晚上,可不许再坐别人身上去,八爷我要你们姐妹">一齐伺候着。”亲完一个,又吧唧亲另一个。 一阵娇笑,珠钗乱摇,后来被亲的那个,也就是春裳,说道,“八爷向来威风,别说我们姐妹">两个,你要肯多给妈妈银子,便是再叫两个姐妹">来又有何难?今晚保准八爷通体舒服了,咱姐妹">才放人。” 赤果果的**啊一男战四女?墨紫不是坏心眼,但男人过于亲近女色,绝对短命。自古皇帝少有长命的,很大原因就是后宫三千惹得祸啊。 墨紫定睛看那个八爷,身材微福,不算高,面白而肿,眼凸而浮,气色有点虚的一个青壮男人。 “银子八爷我有的是,就怕你们妈妈舍不得娇滴滴的女儿一晚上全让我占了。”八爷猖獗大笑。 调笑完了,看到坐着的三人面不改色。一个笑嘻嘻,拎起茶壶打开茶盖;一个微微笑,肤色稍微黑点,却很清秀的模样儿;一个傻哈笑,眼睛溜圆,好像他讲的话完全没明白一样。他面上立刻怒气腾腾,感觉堂堂豹帮竟然三个无名无姓的臭小子羞辱,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不好对帮众交待。 于是,气哼一声,“谁是墨哥?”铜钱膏说那个墨哥肤色黝黑,身段笔细,一副油光锃亮的皮相。可他在这三人中瞧不出来泛油的啊 “我便是。”对方粗鲁无礼,墨紫也不打算随便抬举,依旧坐着,手也不拱,“霍八爷好气势,把这纵情之地弄得寒森森,不知无忧阁里别的客人会不会跟妈妈抱怨太吵?” 春霓春裳投来吃惊的一瞥,想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真敢和豹帮当家的顶上。一看之下,还是个俏面的小生,随即便送秋波荡漾。可她们怎么也料不到对方是个女子,根本不会对二人的风情有反应。 “你是墨哥?”黑是有点黑,可不油面啊。不过,一下子能说出他霍八的名号,倒如铜钱膏说得那般,油嘴滑舌。 “正是。”今儿少用了点暗粉和油,看看实际效果如何,会不会让人拆穿女儿身。 铜钱膏那厮什么眼神霍八呸一记,要是人在这儿,他非踹下楼去不可,“那就是你赖了我九弟的帐啰?” 墨紫勾斜嘴角,脸白了些,市井之气可不能少,再说还有赞进和臭鱼撑腰,不能一开始就软,“八爷这话怎么说的?我啥时候欠了九爷的帐,自己怎的不晓得?可有欠条?” “小子,少给我装傻。林家一千五百两银子,你以为几句话就能赖了?林珍娘她哥不还钱,林珍娘就得还。你小子想充好汉?行帮她把银子还上,老子二话不说放你走。不然——今天就别怪我要请你到我家做客去了。”说得好听是做客,说得不好听是软禁。 “霍八爷,想是你手下没跟你把话讲明白,是你们的借条有问题,怪不得我。说起来,那林家公子">是一早跑的,你们帮众那么多,连个逃债的都追不回来,却找弱质女子的晦气,说出去岂不是很丢人?”有能力和没能力的不同,不需要她在解释一遍了吧?少字 “你少给我抠字眼,我不是老九,听你们这些酸人说这些酸话。反正,这钱是林家欠的,连一个铜板都没还回来,林家就得乖乖还了。林大郎跑了,林珍娘来还。她还钱的方法也容易,要么当我的小妾,这银子就是财礼,我来还给老九;要么进窑子,千夫枕上一遍,一两一两来还。你真那么好心看不过眼,也能帮她还钱。不过,我瞧你的样子,身上恐怕连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吧。”霍八打量墨紫的穿着,鸦青的旧衫,腰里只挂一个荷包,真是一样值钱东西也没有。 “霍八爷眼睛可真利,不过这银子既然是林家欠徐九爷的,你找我还什么帐呢?刚你说了,你娶珍娘为妾,这银子也得还给九爷。可见,亲兄弟明算账。今日,是徐九爷请我来的。退一万步说,该他来跟我说这事才对。八爷却在茶里动手脚,这待客之道有待改善。”别看墨紫嘴巴不饶人,其实她心里直叫糟糕。自己这样的,最怕就是碰到蛮不讲理的人。霍八不肯照白纸黑字来,武力硬逼,她这边就势单力薄了。 “铜钱膏有句话没说错,你小子嘴巴恁能讲。不过,对我没用。来呀,给我把这三个臭小子打一顿,不开口求饶不停手。”果然是真混混作风,说不通就上拳头。 墨紫突然很想问一个问题,于是,扬起声音,“八爷,我想知道,今日之宴可是你借徐九之名?”如果一定要挨打的话,冤有头债有主,她将来“报仇雪恨”的时候,是不是要把这个云豹徐九也算进去。 “老九做事蔫巴,哪有我这般痛快?我就是借了老九的名义,还没想到你真敢来。活该尼今晚上倒霉。放心,在无忧妈**地盘,我不会闹出人命,不过出口气罢了。对了,林珍娘,你也得给我交出来。”不能忘了最想要得到的人儿。 果然。 墨紫看到霍八露面,就猜是自己上了当。近来和裘三娘斗得有点顺手,得意忘形了。想到徐九口碑不错,又是在公众场合下,事情怎么闹僵也大发不了。也许是宴无好宴,所以带了赞进。多了臭鱼,更以为十拿九稳。可偏偏漏算有人冒名顶替,且人多势众,一起上的话,四拳难敌这么多只手。终究是阅历不够,脑袋也不是那么聪明啊 大概为了动手方便,霍八特地选了宽敞的包厢。那些打手一得令,立即向墨紫三个人围过来。一个个摩拳擦掌,挥着粗壮的胳膊就打过来。 此战不可避 墨紫还没想出好的对策,赞进将她送上大圆桌,和臭鱼两人护在桌前。 臭鱼高声骂道,“霍八你这个王八羔子,有种一对一,也省得你这些手下缺胳膊断腿,你还得养人一家老小。” 翠绿的光闪过,已经要打到赞进胸膛的霍八手下哼都没哼倒地不动。 “赞进,他死了?”墨紫吓一跳。 赞进剑指着另一颗有点瑟缩的人头,“没有,我用剑鞘砸的。”用脚踢踢地上那人,见他呻吟一声,“没用的东西,昏过去了。” “你们俩把人弄昏就行了,别伤人性命。”谁知道豹帮有没有官场的人撑腰。 赞进和臭鱼应了墨紫,专心对仗。 墨紫看了一会儿就放下心来。基本上,赞进一剑鞘戳昏一个,脸上很是不过瘾的表情。而臭鱼比较狠,双手专折人骨头,不是胳膊就是腿。骨头是啪啪得断,人是哇哇地叫。她虽然觉得有些过,可也不好再劝。各人武功路数不同,万一不让他折人骨头,他倒被人打了,那怎么办? 春霓春裳见势头不对,立刻惊叫着跑了出去。 霍八没想到墨哥带来的两个竟然是高手,眼珠子一转,趁赞进和臭鱼正对付他的手下,啸叫着,踩椅子跃起,对桌上观战的墨紫扑来。 一出手,十指成鹰爪,集十来年的功力,竟带凌杀之气。 第152章云豹徐九(二) 第152章云豹徐九(二,到网址 第153章 云豹徐九(三) 第153章云豹徐九(三) 墨紫是会近身搏斗术的。就像杀手一样,一动就是三个字——快狠准。但她迄今为止,还没有在人前现过一次。那是最后的求生技,不到生死关头,她绝不会用。 老实说,她那点本事,只能在江湖人面前突袭一次。霍八鹰爪抓来,她能感到劲风扑面,显然有内家功夫。她是冒险揭自己老底,博取那一线把人甩出去的机会?还是等正想往桌边赶来的赞进和臭鱼? 霍八的手下功夫不怎么样,但皮糙肉厚十分耐打,还纷纷亮出了刀,且有一股拼命三郎的缠劲,再加上这房间对高手反而束手束脚,霍八这边是瞅准空子,要找三人中最弱的下手,出手极快且畅行无阻,而赞进和臭鱼的速度再快,踢飞所有草包也需要一点点时间。 霍八可能在人品方面是个大烂人,可他的功夫却是实打实的,不容小觑。 电光火石之间,墨紫动了,赞进也动了。 墨紫的动,不是搏击术,而是急中生智,抓起身前的桌布突然往上一掀。同时,她人已经往旁边跳下去。 赞进的动,是突然从屋角那边消失,令原本围攻他的打手们丈二摸不着头脑时,出现在霍八右面,大概一臂之长。 霍八没想到墨紫看似文弱,动作倒是不慢。桌布飞起来,他一拳打上去立刻感觉落了空。而赞进就趁这时,一掌当胸劈来。 一招之间,霍八就觉气血翻涌,不由大吃一惊,不敢有轻蔑之心,当即全神应战。 而墨紫虽然闪开了,却不就此停步,冲到门外,深吸一口气,收腹挺胸。她没用保命的招数,就是因为有了别的方法。 什么方法? 喊救命的方法 就听她将最大的音量叫了起来,“来人啊,杀人啦” 在别人看来这法子实在有点窝囊,在墨紫看来,却是替自己这方省麻烦的妙法。霍八既然能通过无忧阁的茶水下药,可见豹帮的势力挺大,但霍八有句话让墨紫最终决定将事情闹大。 霍八说:在无忧妈**地盘,他不会闹出人命。 这句话,说明霍八和无忧老板娘有交情,同时也说明他对这个无忧妈妈有所顾忌。否则,真狠起来,还怕闹人命?江湖之事,官府都管不到。一入江湖,就得随时有被人夺走性命的觉悟。 墨紫不是江湖人,但臭鱼是。赞进虽然初下山,一身好功夫也注定他会和江湖沾边。如今,豹帮的事要是处理不好,墨紫也不得不入这个江湖了。 无忧妈妈不怕人闹事,却怕弄出人命,可见干这行,因为要应付三教九流的男人们,必须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她墨紫今天就搏一搏自己的运气,看看能不能借力打力 再高呼一声,拿出喊口号的字正腔圆,“无忧妈妈,纵人行凶,助纣为虐,难道这就是你无忧阁的待客之道不成?” 其实她刚喊第一句时,已经惊动了大堂里的客人和姑娘们,纷纷抬头看上来,瞧怎么回事。第二次再喊时,二楼和三楼的包厢门呼啦啦打开,走出不少华服锦袍的男子,女子们则跟在他们身后好奇往她这儿瞅。 墨紫是打算豁出去的,推不动身后包厢的两扇窗,就再次进包厢。一边正单打独斗,一边乱哄哄群攻,也没人搭理她,她抄起一把圆凳,走到外面,众目睽睽之下,用凳子把窗子砸了个稀巴烂。 这样,很多人就瞧见了里面打成一片的情形。顿时,说话声就大起来,指指点点,还有女子惊声尖叫的声音。 不期望来ji院的人能有多仗义,但有时候要的就是个声势。 墨紫一回头,直觉朝上看。不都是这个道理吗?越高地方出入的人地位也越高。刚才大堂接待他们的是三妈妈,以此类推,二层的便是二妈妈,三层的便是无忧妈妈了吧。 三楼最南的那一间,门打开得最晚,出来的人也最不一般。几男几女。男子们,年龄各不一,却神采飞扬;女子们,年龄都正芳华,娇美如花。每个男子身边几乎皆有两位美人,唯有最后走出门的男子,身边是个男的。 别误会,那不是断臂。 墨紫这么肯定,因为那两个男人,她是认识的。一个是华衣,一个是元澄。两人都穿黑衣,不过华衣的黑是酷黑鸦色,元澄的黑是星夜乌丝色。 元澄先有些漫不经心,似乎是勉为其难才跟出来的。可当他看到弄出动静来的是熟人墨紫,面上就有了丝兴味。沿着走道的扶栏侧坐下来,他手肘放上雕花木,这是要看戏。 墨紫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想笑的心情,对瞧戏的那位一笑,意思是瞧吧瞧吧。她可是一点不惊讶会在无忧阁看到他。一个还没上任就在家里请通宵宴的人,怎么会漏掉名满上都的无忧阁呢?也该来了。 墨紫笑,元澄也笑。 彼此一笑之中,似乎离共船一命的缘分已经十分遥远了。不可思议的是,两人仿佛根本不在意。对元澄来说,墨哥如今是墨紫;对墨紫来说,元先生如今是元大人。两人这是要重新认识对方,彼此都采取退一步,而留给对方进一步的余地。没有事先商量,却用了同样的一种态度,不可谓不有趣。 一个笑:我看戏了啊。 一个笑:你慢慢看啊。 谁说救命之恩一定要报?谁说救命之恩一定要讨?不知报的,不内疚。不要报的,不难受。从一场交易开始的,然后,付代价的那方脆弱了,受代价的这方脑热了,才有了与君明珠的恩。所以,何不潇洒一点?在报与不报之间纠结,实在好没意思。 墨紫笑完,目光在三楼的扶栏内寻找中年妇人的身影。 “是谁敢在我无忧阁放肆,弄跑了我的客人,担待得起吗?”。一个娇柔的声音带着傲然的调子。 无忧妈妈 墨紫立刻找到说话那个,一愣。 一支金步摇,云鬓中镶满白玉香花,高额粉颊细颚,雪颈似天鹅的高贵,双手环扣在前。身着大牡丹花案的高腰云霞群,外罩青雾拢山纱。手腕一抬,两只金金的镯子打在一起,发出悦耳的铃声。仔细一看,中间镂空的,想来藏了铃铛在里面。 大周的手工艺,不像道德风范日趋严谨,而是继大唐之后更为精雕细琢和别具匠心。 这位无忧妈妈,哪里是个中年妇女。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的样子,虽然不是绝美,却是在气质上能艳压群芳的女子。 有那么一刻,墨紫以为,无忧妈妈就是莫愁。因为以她的目光,在场的女子还没有能胜过无忧妈**。 “你是无忧妈妈?”以为归以为,确认还是要的。 “你是说我纵人行凶助纣为虐的那个小子?”无忧淡淡挑起眉来,“记得走时,掏一千两银票出来,付我今夜的损失。” 墨紫一听,你裘三娘啊。刚要说话,包厢里的战局已经发生了变化,就听到啊一声惨叫,一道黑影飞出窗外,撞到栏杆,倒地弓成了虾子。那人正是霍八,在赞进手下没过十招,就被剑鞘给打昏了过去。 赞进几个大步走出来,对墨紫说:“墨哥,他没死呢。” 而几乎同时,臭鱼已经把霍八的手下全打趴下了,嘻嘻嘿嘿笑着站到墨紫身边。 墨紫抬眼,见无忧神色不动,心中暗赞一声好修养,嘴上却不客气,“无忧姑娘,我受邀前来,本想见识无忧阁的美人,只是这滴水未进,茶里却下了料的。一千两的银子,该是你赔给我才对。” 要说无忧阁里的莫愁以貌美和琴技成为第一头牌,这无忧却是真正的当家人。她高兴就陪客喝喝酒,不高兴就管事算算账,因此不以ji者的身份闻名,而是以妈**身份赢人尊重。她的背景据说很深,传闻多种,归为一种就是定然有位高权重者或者江湖上武功极高的人替她撑腰,不然无忧阁早些年麻烦不少,若无人顶着,根本没有今日的气候。便是那最嚣张的道上人物,在无忧阁也得听无忧的话,让人三更走,不能留五更。有不信邪的,硬要胡作非为,隔三五日必倒霉,轻则不知让谁饱揍一顿,重则脑袋没了也不知道谁干的。 “这声无忧姑娘,我倒是挺受落。”无忧年纪不大,可身份摆着,一般人都叫妈妈。“不过,叫得好听,话却不中听。茶里下了料,难道就是我指使的不成?看你年纪轻轻,心术不正,随便给人栽赃。” 哦?是不是全大周全南德的利害人物都叫她遇上了?就没几个好对付的。 不过墨紫更厉害些,“无忧阁的三妈妈亲自带我们入的包厢,她说豹帮徐九爷会晚半个时辰到,让我们先坐等。可我们刚倒了茶,就发现茶里下了料。既然请客的人还没来,这茶中的名堂难道不是无忧阁的人弄得吗?”。 离元澄最近的一个锦服年青男子,手里拿了盏白瓷酒壶,正对准在喝,突然止饮,将壶塞进身旁的女子手中,双目炯炯往墨紫身后看去。 一楼的三妈妈也在场,听到牵涉她,急忙推托,“跟我们可没关系,是霍八爷一来就放的**。” 无忧脸色终于变了。 聪明主子笨手下,是最无奈的事。 第153章云豹徐九(三) 第153章云豹徐九(三,到网址 第154章 云豹徐九(四) 第154章云豹徐九(四) 三妈妈这话不用说就是不打自招,承认她是知情的,且帮霍八摆下了龙门阵。 墨紫趁机亮出证物,“无忧姑娘,可不是我故意找麻烦。我手上这张是云豹徐九的名帖,他约我今夜在无忧阁赴宴。谁知他没来,来了霍八。这茶水,即便是他下药,显然三妈妈也清楚得很。我们三人一心来交朋友,却被霍八带这么多手下围攻。我若不请你出面,就吃了这哑巴亏,岂不是冤枉?想你无忧阁开门做生意,来者皆是客,可不能厚此薄彼。要知今日之贫客,他日之贵人。一看无忧姑娘气宇不凡,别人不明白,你却应该很明白这个道理才是。” 无忧说不出话来,因为对方说得无一不有理,她要驳斥,难道还能驳成自己气量狭小势利眼不成?而且,恰恰相反,她这等人,能把生意做到今日,确实通情达理,非一般女子可比。听墨紫谈吐之间坦荡斯文,自己倒少了蔑视之心。 “这位小哥如何称呼?”诚心之第一步,问名及姓。 “在下人称墨哥。”说完,眼睛瞄过去。正对上看戏的某大人,笑意更深了些。 “墨哥,今夜之事,我确实不知。想是有人拿着鸡毛当令箭,自以为是这无忧阁里能做主的。”无忧则冷冷看一眼三妈妈,后者心虚低下头,“茶水有料一事,我势必查个水落石出。若真是我无忧阁做的,不管是受人要胁还是指使,二话不说,一千两银票奉与墨哥,算是道歉之礼。” 墨紫迄今所遇,厉害的男子一个接一个,女子却几乎都在后宅内斗,除裘三娘之外,再没见过不亚于男子的女子。这无忧,却是第二个了。女子备受束缚的大周,这样的也是遇一个少一个。 她当下一抱拳,“无忧姑娘真是痛快人,在下佩服。若能查出个是非曲直来,在下感激不尽。至于这一千两银子,我必不会收。幕后之人是谁,姑娘与我大概心中都有数。冤有头债有主,姑娘已答应为我出头,我自然不能让无忧阁白担了坏名声。” 一千两和一人心,孰轻孰重? 无忧一听,更觉此人非池中之物,虽说穿着普通,却有海量胸襟,轻轻笑了,说道,“墨哥也是性情中人,无忧在此谢过墨哥。你既大方,我也不能小气。找你来的徐九,就在我这儿。不过,我赌他不知他八哥行事,否则断然不能闹到这地步。” 墨紫就见无忧往身旁不远一个年轻男子一指。 “喏,这位面如锅底的黑脸哥哥就是鼎鼎有名的豹帮徐九,九爷。我虽然能处置自己的手下,不过霍老八冒名陷害你的事可不归我管。你找他申诉去。”无忧将责任都摊派好,“待我查实,还请墨哥再来一次,我好酒好菜招待。无忧阁的女娘们,你选谁陪都绝无二话。” 她话音刚落,就有人在群中说道,“莫愁姑娘也可?” 无忧眼波流转之间风情涌起,不少男人看得眼睛发直。 “不错,莫愁既是无忧阁的女娘,若墨哥选她,我也帮她应了就是。”她老板娘不发话,随便下面的人怎么立规矩。但她要是坚持,便是第一红牌,便是上都花魁,也得乖乖听话。 底下男人们发出羡慕的叹息声。 墨紫在要不要对如此盛情有所表示的问题上稍稍犹豫不决,刚想色上一色,却被元澄面上又是挑眉又是忍俊不止的神情硬生生憋了回去。她要是装成色男,这人大概在心里要笑翻过去了。 话说,他有温润如玉的相貌,表情却一点不温,很是升了温的模样啊。 “徐九,你可得帮我把墨哥的事情好好解决了,否则今后你就别上我无忧阁来请客吃饭。”无忧一双美目,即便是瞪,也会让男人发痴。 无忧说完,对元澄盈盈一拜,娇声语,“今日有幸结识大人,还望以后常来坐坐。无忧有要事在身,不得不先失陪了。” 元澄仍是扶栏坐着,眼都不望无忧,“无忧妈妈只管去便是,元某刚寻到好乐子,正兴致极高。” 无忧怔了怔,心想这般的人物对她那些美娇娘似乎全无兴趣,席间只与徐九等人说话,酒菜也是几乎不碰,这会儿却说寻到好乐子。难不成倒和那些俗不可耐的男人一样,爱看打斗拌嘴之类的热闹?看似高洁,本质不怎么样?不由有点失望,再不说什么,留下看热闹的一干人等,竟转身往内楼去了。 无忧对元澄说话,声音是放轻的,墨紫只能瞧见无忧的态度从颇为欣赏到颇为清冷,就觉得定然是元澄说错话得罪了美艳老板娘。同时,她发现三妈妈不见了,多半被无忧找去问原委。 再瞧那华服男子,面黑却俊,方正的脸,炯炯有神的眼,天庭饱满,太阳穴鼓鼓,能有赞进那种高度和结实,不过穿着讲究得多。青蟒袍,银玉带,引人注目的是他臂上扣一枚白金环,二指宽,上有雕纹云豹,精美中凸现阳刚之气,粗野中天生领袖之狂。 墨紫尚未说话,徐九开口了,气沉而声响,“我八哥可还昏着?” 赞进踢踢霍八,替墨紫回答,“怎么还昏着?我不过打到他一拳,踢到他一脚,用剑鞘顶到他肩井穴。因为墨哥说不能伤人性命,也不知用几分力的好,还好之前在那群人身上练了练,不然可能就一下子给打死了。可昏这么久,会不会还是我下手重了?墨哥,怎么办?会不会惹麻烦了?要说,这什么王八的,真是不经打。我看他留了把胡子,以为像我爹那样厉害呢,搞半天没山里的野熊有劲。” 赞进的念功和他手上的功夫一样高。 徐九听得乱七八糟,大喝一声,“我豹帮规矩,兄弟如手足,伤我兄弟如伤我手足。先不论事情对错,大个儿,你既打昏我八哥,我就不能不找你比划比划。或者,你自打一拳,自踹一脚,自戳一剑,我便可以算了。” 啊?这是什么规矩?让赞进自己打自己,徐九能算了,她还不能算了呢。凭什么?她这边是受害者啊。 这时,就有一个中年女子上前来,对徐九耳语几句。 徐九点点头,高声说道,“墨哥,这么多人瞧着,弄个不好把无忧妈妈给得罪了。不若你们上来先坐,我们边喝酒边商定个比试的日子。” 墨紫不怒反笑,这个徐九是耿直,还是真怕无忧不让他来?不过,他有句话说对了,当这么多人的面不太好办事。刚刚,是需要大众的声势把无忧阁当家的给逼出来。现在,进入私下和解的阶段了。 她一声好说得那个干脆,引得徐九赞一句墨哥痛快。 墨紫可没让他赞得轻轻飘飘。当人面,徐九就要找赞进晦气,私下和解能有多顺利呢? 要进徐九他们那间屋,听到有人在身后跟她说,“墨哥,你若需元某相助,但说一声就好,一月之期仍在。” 墨紫停下脚步,感觉元澄也停了,她回头对他嫣然一笑,“元大人此话从何说起?大人与我萍水相逢,怎好厚颜求助大人?大人有看戏之心,我演一出好戏给大人瞧便是。”横竖,她这个龙套要上位,谁跟他一月半月的。 元澄望着她的笑颜,他笑得更灿烂些,“既然墨哥这么说,元某就旁观了。” “大人,敬请观赏。”哼哼。 就听徐九在说墨哥请进。 墨紫元澄遂一前一后进去,恍若不相干人等,各坐一端。 门关上,墨紫打量席间的第三个男子。此人年约四十余岁,胖大之身,留密胡,眉毛缺了一块,自出现,一直沉默,神情似乎心事重重。美人在侧,也无心恋花。 这一屋六个美人,两个坐在角落里,无所事事,两个在胖大身边,不声不响,两个在徐九身后抱酒壶拿酒杯,清一色花瓶。 “墨哥,我知我豹帮的规矩有些不讲理,只是咱们在江湖上混着,义气最重。我八哥借我名义邀你来此,多半是为了一千五百两林家的债。我深觉墨哥说得有理,已经派人去找林大郎,不会再问林珍娘要债。只是我那哥哥图林珍娘美色,想要纳她为妾,如今见事不成,有点小心眼罢了。他若不是为了女人,还不至于使出下三滥的招来。这杯酒,我先干为净,替八哥跟三位陪个不是。”手指一勾,美人上来倒酒。 “这错也不是九爷的,不必九爷来陪不是。”对无忧是一种软态度,对徐九是一种硬态度,“九爷的意思,这酒便是喝了,你也要找我们几人的麻烦,是不是?” “墨哥,我若不替八哥出气,对帮主和其他兄弟也不好交待。”说过了,兄弟如手足,道理丢一旁。 “敢问九爷,这出气要到个什么程度?”墨紫按自己的理解,“卸一条胳膊,或砍一条腿,或在身上刺个洞?” “只要大个儿兄弟愿意息事宁人,这的确是两全其美的方法。”徐九,徐混混,真是江湖人办江湖事。 赞进再懵懂,也知道那意思,瞪老大了眼,好像有块砧板啊。 圣诞快乐,亲们。 应该双更的,但发了高烧,第二更有心无力,抱歉。 会尽快还上。 第154章云豹徐九(四) 第154章云豹徐九(四,到网址 第155章 阴谋论者 第155章阴谋论者 “两全其美吗?九爷,我不能答应。”墨紫给自己倒了杯茶,对满桌的佳肴视而不见,因为听说ji院里的酒菜有些不干不净。不过茶的话,元澄在喝,看他面色如常眼神如常,应该没事。 “墨哥,这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虽说墨紫不受他那赔礼的酒,徐九仍自己一饮而尽。 “九爷,赞进是我兄弟,他伤你八哥,乃是为我之故。你不顾道理先顾帮规,我也能顾情谊不顾你的规矩。再说,你八哥不过是不经打一时昏过去而已,不少胳膊不少腿,身上也没有洞,万一醒来半点事没有,到时候是不是再卸他手脚,以全其美?”她看来,是霍八窝囊没用。如果霍八是这种水准,徐九能有多高的功夫,她表示怀疑。 “赞进,九爷要敢动手,你不必手下留情,把你爷爷你老爹教的本事全使出来,打不过那就是给他们丢人,知道不知道?”徐九不讲理,她也蛮上。江湖人如果一定要靠武力解决问题,那就打吧,谁怕谁啊。 “知道”赞进大声应道,“也不能给墨哥你丢人。姓徐的,你就指个地方,咱打一场。要是我输了,随你怎么样,只要别找墨哥麻烦;要是你输了,你王八哥哥做的那烂事,你就替他受罪。我会卸你一胳膊,就这样。” 墨紫听了,笑得眯眼,好个就这样,说得令她大觉痛快,本来想免战,这会儿倒想请徐九划出道来,立刻一比高下。赞进的功夫,她见识得越多就越觉得自己是误打误撞上了隐士高手,一柄翠绿剑不出鞘却至今未遇敌手。 徐九年纪虽轻,在功夫上却是自少年起就得意,当然容不得墨紫和赞进这般轻狂,二话不说,一掌无声拍向赞进。 赞进打架的时候不啰嗦,运气至右掌,对着徐九便是硬碰硬。 徐九收掌之后,浑身一震,脸色更黑,满是惊讶。 而赞进,笑嘻嘻,纹丝不动。 一掌不算数,徐九眼内精光暴长,第二掌紧接第三章,看似绵延无力的招式,另一边的那位胖大老兄却变了脸。 赞进仍是对掌。 就见徐九越打越快,赞进也是越接越快。 高手过招,墨紫——看不懂,不过她这边有个臭鱼,功夫也算得上一等一的。 “徐九第二掌开始使出全力了。”他这么说时,面色也有点凝重,“多半就是他成名绝学豹出雪山。这徐九的功夫比霍王八强多了,恐怕我一人不会是他的对手,不知赞兄弟受不受得住?” 墨紫虽然看不懂,但瞧赞进神情从容,就不担心了,“不知坐在徐九旁边那位是什么人?” 她随口一问,臭鱼还真能答得上来,“此人应该是平江鲭帮的二当家卢满。我虽未亲眼见过,但传闻他缺眉,一双分水刺在水中便是毒蛇,凶狠得很。” “卢满和徐九是何关系?”除了都是一派的头头之外。 “鲭帮是五大船帮之一,豹帮虽然不在五大船帮的联盟里,却是上都水域一带的老大,尤其是近年势力扩张极快,上都在内的两省几乎所有的小船帮归附旗下,已经能与鲭帮三法六堂的规模相提并论,豹帮帮众更是多过了鲭帮。以前不曾听闻两帮有交情,倒是鲭帮跟豹帮有些差不多,老当家的都有意要退了。”臭鱼比墨紫这半道出家的船帮子职业,说得头头是道。 豹帮是船帮?统领着多数靠水吃饭的走船汉子们的船帮?耳边啪啪啪是徐九和赞进的对掌,墨紫有点头疼。她红萸坳的船场未动,这却已经把船帮得罪了?要说一个跟水有关的帮派,取什么豹子的名字?叫鳄鱼的话,她可能会联想得到而尽量息事宁人了。 脑中吸取着新信息,墨紫喝着茶,杯沿正好将徐九,卢满和元澄卡在一条弧线上,她眼顿眯。 若卢满和徐九是同为船帮的关系而在无忧阁增进感情,那元澄为何与他们同桌?看样子,不像是今日头回相遇就成酒友。以目前互动来看,卢满对元澄似乎有所敬畏,该是早就认识的。刚才臭鱼说,两帮之前没有交情,而徐九和卢满虽排排坐,她走进来时,两人不但不显得很熟,甚至目光都不过多接触。那么,元澄是这场酒宴牵线人的假设就很说得过去了。 元澄曾为第一贪官,当了阶下囚之后仍有成批高手劫狱,可见家产被抄势力却未散尽,残余之晖继续发光发热。 要是顺着第一假设,墨紫的第二假设就是:豹帮鲭帮都处于新旧交替期。卢满是二当家,四十有余,老当家退,他该是第一顺位的下一任,但她看此人忧心忡忡,根本没有将要变成老大的喜悦。再看徐九,他上头有个霍八,虽然他的人望和武功显然高要过霍八,帮主之位却未必归他。 她本来听臭鱼说过徐九为人侠义,而刚徐九也说林大郎的债他不会问林珍娘讨,所以徐九人品还是很不错的。他却以替兄弟出气之说,当众要找赞进麻烦。这其实十分矛盾。可是,如果—— 如果定义徐九为野心勃勃的一个人,那他这种公然讨好他王八哥的行为就解释得通。他必须获得霍八毫无疑意信任的原因只有一点,他心里有鬼,他想当豹帮帮主。所以他得先安内。 换句话说,这两人可能都想当帮主,却不约而同都有些前途飘渺,而元澄就借机将两人拉在一起,既让他们互相帮助,又顺水推舟得个大人情?以元澄的本事,这场旧友逢新友识的酒宴成为一场密谋,才是最合理的。美人也好,千牛卫也好,成为不了他的阻碍。 想到此,她心中就有个大胆的主意,喊道,“住手” 元澄,他若是设了这个局,就让她利用了吧。利用,不是求助。这一定要分清楚的。 赞进停了手,徐九也停了手。 墨紫又为自己的假设确认了一点,这个徐九不是小人。 “九爷,这么打吓坏了美人,不妨请不相关的人都出去,免伤了无辜。”她不知元澄会怎么打发掉这些人,反正她比较直接。 徐九有点丈二摸不着头的感觉,但墨紫说得不错,他挥手让所有站着的人出去。 华衣没动。 小衣这位师兄是不是那谁派来监视元澄的,她看着不像,但华衣身份不能忽视。 她微一歪头,望定元澄不动,很淡很淡抿唇。 元澄瞧在眼里,眉心现出一道浅纹,却对墨紫那细到微的动作做出了正确反应,“华衣,既是席上的主人说了,你就出去等吧。客随主便。若是耐不住饿了,或瞧上哪个姑娘,自去便是。” 华衣说声他等,出去了。 挺可怜的,华衣和小衣这对师兄妹,也是难兄难妹,主子都不容易伺候。 徐九没墨紫那么多心理活动,说道,“墨哥,现在可动手了么?” 墨紫呵呵笑言:“九爷,胜负已分,何必嘴硬呢?” 徐九大口呼气吸气,胸膛起伏,双手紧收在衣袖里,似乎要遮掩疲态。赞进甩两记大手,笑得嘿嘿得意,在墨紫说话间,气息已经平稳。谁比谁强,勿需多说。 徐九见墨紫瞧出来,倒也爽快,“墨哥说得对,这场胜负已分。可我手下千人,你兄弟便是再厉害,能否敌得过?信不信都行,我要他的命,他绝对活不久。” “我不信。”墨紫不怕恐吓,“你手下不过千人,能覆盖整个大地不成?连个小小讨债的人都抓不到,能耐我兄弟何?我兄弟便是不躲,我依旧有办法让你忙得顾不上找我们麻烦,只要我请你八哥喝个小酒。” 果然,徐九面色一沉,隐隐知道不对,言语却倔,“你以为请我八哥喝酒赔罪,事情便了结了?” “我没打算赔罪,我只想告诉他,有人正在他背后谋划如何越过他当上豹帮帮主,打算跟五大船帮的人合作呢。”话可以不负责任的乱说,大周法例没有诽谤罪这一条。 徐九突然冷声,“你要敢胡说八道,我宰了你。” 元澄眉心浅纹却不见了,眸子一弯,两泓笑月。这就跟上墨紫的思维了。 墨紫摇摇头,叹口气,“九爷,我又不曾道出那人姓名,你何必不打自招?”武人终究是武人,四肢发达啊,脑袋再聪明,也比她少一点点。 “不过,九爷既然坦承,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九爷想当帮主少了同盟军也好,这一位——”她指着呆掉的卢满,“想当帮主需要九爷支持也罢,我希望二位都能心想事成,马到成功。刚刚纯属我自己一点猜测,蒙对了,九爷别恼。我无凭无据,这里的两人也不可能出卖九爷你,我没那么傻真找八爷喝酒去。我们三个是普通过日子的老百姓,实不想得罪九爷这等雄心万丈之领袖。九爷若想让八爷不疑心你的忠义,咱哥几个愿助九爷一臂之力,只望从此豹帮不找我等麻烦就是。不知九爷意下如何?” 你帮我,我帮你,世界多美好。 不好意思,更晚了。 今天仍然只有一更。睡了一天,吃完晚饭,热度又高,去看急诊了。 对不起大家。 第155章阴谋论者 第155章阴谋论者,到网址 第156章 西瓜汁棒 第156章西瓜汁棒 赞进飞了出去,从无忧阁最好的包间窗户飞到三楼的过道,一口鲜血喷出一道箭,落在木板上碎成红珠子。 两个来上菜的小婢,正赶上这一幕,吓得尖叫。 不少大堂的客人都瞧见了,认出这大个儿就是刚刚打昏霍八的,也是亲眼看到他被徐九请进去的,心想这徐九果然重兄弟情谊之人,便是对方有道理,照揍不误。这心里活动很快就成了言语,最后传到苏醒的霍八耳里,倒真是打消了他不少疑虑。 墨紫和臭鱼冲出来,一人各扶赞进一只胳膊。臭鱼骂骂咧咧的,直说徐九不是东西,不分青红皂白伤他兄弟,此仇必报。墨紫则是满面怒容,叫臭鱼不必多说,先救人。 三人毫不引人注意得进来的,却闹了好大一出之后,在众目睽睽下三伤一出了大门,再次证实无忧阁里是不能随意乱找麻烦的。 扶赞进上了车,臭鱼钻出去,大喝一声驾,马放开四蹄奔往桐雨街另一头的望秋楼。 墨紫从马车后窗看出去,确定无人,回过头来,嘻嘻推了紧闭着双目的赞进,“行了,咱们走远了,起来吧。” 赞进骨碌爬起来,咧嘴笑道,“墨哥,我装得像不像?用轻功撞窗的时候,我还想呢,应该是面朝下还是面朝上,可想着面朝下喷血别人瞧不见,所以翻了个身,还特意用内力把血逼高三尺。对了,留了一口撞上地板后喷的,冒红泡,蹦我一脸。不过,甜甜的,弄得我想吞。” 墨紫笑得不行,但夸还是要夸的,不然以后干类似的活儿没动力,“装得不错,考虑周到。赞进,孺子可教也。”绝对有潜力变成一活络哥儿。 赞进欸了一声,动力满满。 此时,元澄等人已经换了一间包房。 鲭帮卢满其实不算是有野心的人,要是帮主无病无灾,身强体壮,他也甘愿一直当老2。但如今老帮主决意退位,他这个二当家一做十多年,于情于理,大当家的位置都该是他的,心腹手下劝他一争,他想着也是这个道理,就跟老帮主谈了。 老帮主有个外孙,在帮中排行第十,功夫不高,手段毒辣,一半实权派的人或逼于无奈或强强合作归顺于他,前段时间他更是听说此孙甚至已说服了五大船帮中另两帮的首脑人物。若是对方光明正大,行得正坐得端,他便心服口服,偏对方数次暗算他和他家里人,实在让他忍无可忍。 他在南德水域曾遇到过**烦,求助于当时的元澄,花钱消了灭顶之灾。听说元澄突现上都,并当了官,于是携银再来请教。南德贪官无数,银子照收,办事不牢。唯元澄,一旦收人好处,必定将事办成,便是再难,也弄得妥妥当当。故而,他十分信元澄。 果然,他上门不几日,就有了今夜与徐九的饭局。元澄事先跟他通过气,说是帮他拉一个强劲的外援,只要给徐九同等的援助即可。不过他有点疑惑,徐九位列霍八之下,霍八是豹帮老帮主的义子,恐怕这帮主之位对他也极为不易,又如何帮得了他呢?可在桌上,他实不好问出口。 没想到中途出了件事——霍八让人打懵,徐九要替兄弟出气。他便以为是元澄错了,徐九根本无意要争帮主之位。可那个墨哥进来不到一刻,就直接道出这宴席的目的,徐九没反驳,反而怒认,他这才知道不是元澄错,而是徐九藏得好。接下来的事,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了。 那墨哥说愿助徐九一臂之力。再以他看,墨哥的兄弟是个内家高手,竟连徐九都抗住了,若得此人,必是强大助力。可后来,墨哥再说话,他就知道,得墨哥才是真正助力。 墨哥出的第一个主意,他们能在人前合演一出徐九霍八兄弟友爱的戏,只需要弄个西瓜来。等东西来了,墨哥竟调出一大碗红似血的汁来。卢满没明白,直到墨哥说完所有的话,让赞进吃一大口,赞进自己飞出去,才恍然大悟竟是用来假装吐出来的血的。 墨哥出的第二个主意,便是针对霍八的。他说,豹帮帮主之位,全看老帮主的意思。而老帮主传位给谁,就得看老帮主最忌讳的是什么。他也说,船帮自成一派,平时很少怕谁,却怕官大压人。若霍八让官府盯上,便是老帮主再偏心,也得考虑到全帮上下的利益而改了主意。霍八最大的毛病是好色,君主好色都误国,何况霍八。只要以此设个局,让霍八惹上不该惹的女子,其背后的力量一加压,霍八就成了官府榜上厌弃的人物,同帮主位就无缘了。 那墨哥说完,又补说一句,具体这局怎么设,很简单,只要他们认识官场中人就行。 好巧不巧,把元澄给算进去了。 徐九眼睛越来越亮,而卢满看元澄笑得愈发深,让他直觉墨哥的话让这两人十分高兴。徐九高兴,他能理解,可元澄高兴什么,他就一点不懂了。他只知道,墨哥走后,他很懊恼没问问自己的事是否这人也有解决之道。 卢满看出来徐九在处理与霍八的兄弟情上是很谨慎的,谨慎到有些坐低伏小。可墨哥说霍八假借徐九之名暗算自己,若闹出人命,徐九就得共担杀人的罪,因此霍八根本没有考虑什么兄弟。这么句话,就把徐九的神情说变了。 这等口才,可怕的煽动力。 “卢大哥,今日一聚,收获良多。”包间内只有他们三人了,徐九此话一出,已不像前半场那般生疏客气,“我徐某承你看得起,愿与你结友好盟。他**我若成大事,豹帮鲭帮从此兄弟帮,便是另四大船帮又奈我等如何?” 鲭帮是五大船帮最末,豹帮早年籍籍无名,至今在那些趾高气昂的船帮老大眼里仍是小帮小派。 卢满大喜过望。徐九近年在上都江域声名鹊起,领着豹帮一统上都两省小帮派,武艺高强自不必说,还有其手下众多精兵强将,要文有文谋,要武有武能,五大船帮关注他的人委实不少,一派说笼络,一派说打压。他如今亲眼见过此人,就叹长江后浪推前浪,打压是打压不过的,笼络才是上策。 筵席散尽,卢满得有力盟军,当夜便赶回鲭帮,静待进一步消息。 元澄上马车,听得有人叫大人留步,回头,就见徐九大步流星而来。 “徐九此次受大人看重,感激不尽,日后还望大人多多关照我才是。这点小意思,请大人笑纳。”徐九往身后作个手势,就有一文士样的年轻人送上宝蓝锦盒。 元澄不接,但他也没说不要,就有很会察言观色的铭年上前接了。 “九爷客气,我不过举手之劳。今日这筵真是深合我意,美酒佳肴,好戏连台,你便不送我礼,我也不会白吃了这顿。” 徐九不知元澄和墨紫早就相识,故而有些糊里糊涂,却应得痛快,“这是大人抬举徐九。无忧阁好酒好菜是不错,不过女人脂粉味儿重得过了。大人不好此道,徐九更钦佩大人为人。待日后,你我找机会再聚,咱们找个清静的能赏景的地方,舍了穿红戴绿的美人儿去,这酒菜更有滋味。” “自是要聚的。承九爷盛情。今日别过,来日方长。”元澄说完,进车里去了。 徐九站在无忧阁外,拱手相送,直至马车不见,才转身上自己的马。 “九爷,那姓元的官不过是从六品的太学博士,您何必对他那么低头,还送那么重的礼?”徐九身旁一个心腹问道。 文士青年听了,代徐九答道,“此元姓官可不同一般。曾官拜南德宰相,位列三师,为第一权臣。便是锒铛下狱,仍能安然脱险。身负叛国罪,一入大周不受死刑却还当上了官。这本事,当朝谁人能及?这等人,咱们谁能得罪?九爷如今与他相交,以后必有好处。” 徐九说一声不错,“别说以后,便是不久,就有好处还来。”那墨哥说得对霍八设局一事,若他与元澄联手,倒是最佳的。听说这元官收人好处,必成其事。他刚未推自己送的礼,便会应允帮自己。得找机会,快些再见个面了。 突听马蹄声近,文士说道,“九爷,是您刚派出去的。” 徐九点头,待那人至身边,问道,“可跟上了?” 那汉子说,“是,九爷,我见那马车进了原来的林府大门,一个时辰内都不曾有人出来过。” 文士立刻说:“那想来是错不了了,就是望秋楼的人。这楼三日后开张,到时咱们不妨再探个底细?” 徐九半晌不说话,然后一甩马鞭,快马而走。 这就是应了。 再说元澄,回府下车后,对铭年抱着的锦盒瞧都不瞧一眼。铭年问放哪里。他随口说书房,就往东厢后的草园子独自散步去。 不一会儿,看见那个已经十分眼熟的身影,已然换了女装,正坐在石亭里,撑下巴叹气。 想是该带她过墙的人又没来。 铭年说是猫叫,元澄心道,今夜有机会能亲耳听上一听了。 第156章西瓜汁棒 第156章西瓜汁棒,到网址 第157章 乌鸦狐狸 第157章乌鸦狐狸 带病推荐好友作品。 书名《重生主持人》 书号:2171503 作者:云听雨 一句话简介:前世家破人亡,重生弥补遗憾 月静人思。 墨紫在猫叫第N次未果后,挑了个好位置等天亮。这夜很热,一丝风都没有,杂草笔直笔直的,蝈蝈蟋蟀往上爬,时不时就叫两声好听的。 她对小衣一点抱怨也没有,而且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长期抗战的准备还是要的。好在元府荒处太多,她要是来个野外求生训练,大概可以躲藏个把月不让敌方发现。还好是夏天,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也能睡。至于食物方面,打算饿极了就抓兔子吃。 生存是最重要的,兔子的可爱其次。 之所以叹气,是因为救了个林珍娘,这趟浑水却越涉越深。徐九卢满谁都没有透露半个字,但徐九接受她让赞进装被打吐血的建议,其野心已对她昭昭然了。她在徐九和霍八之间选了靠徐九站,理由不必多说。霍八**薰心,是非不分,难成大气候。她即便不给徐九出什么主意,徐九当上帮主之位也是迟早的事,不如她送个顺水人情。豹帮如果不是船帮,还有可以得罪的余地。它却是这带水域的老大,她不见得要阿谀奉承去,也不能过分“撒野”。毕竟,她如今快靠水吃饭了。 墨紫本来只想默默赚钱,这钱还没开始赚,一顿饭就把自己弄得那么高调,能不叹气? 坐在这间半塌的亭子里一个半时辰,她肚子饿得不行。以为能吃好东西,她中饭特地少吃了,谁想得到无忧阁小气巴拉,一口好菜没吃上,只喝了半口茶,还大费脑细胞。快午夜十二点,她对着草丛发呆,心想今夜是不是就要大开杀戒,弄个兔子腿垫垫肚子。 今夜是满月,一地银霜。当银霜覆上一抹暗影时,墨紫已经察觉到有人靠近,一抬眼就见元澄。在无忧阁瞧见他,不觉得惊讶,在他家瞧见他,倒有点惊讶。 “元大人回来得好早。”无忧阁是留男人宿夜的地方吧?少字 “该喝的酒都喝完了,该说的话也说完了,自然要回来。且月上中天,夜已深了。墨紫姑娘独自在此叹气,不知烦恼甚?莫不是抄近路买东西,路上贪忘了时间,归来太迟?”墨紫不承认她是墨哥,元澄理所当然当她是隔壁敬王府里的丫头。 墨紫发现到底功力没他深厚,自己说他回来好早,就是续无忧阁的对话,好在说得模棱两可,能混过去。只是这人已经把她认出来了,却非得要她自己承认,激起她的斗志。好吧,她说什么也要撑过了这个月的期限。 于是,她故意皱起眉头,跟着元澄装不熟,“元大人,倒不是墨紫贪玩,只是今日路上遇到了一件奇事,耽误回来的功夫。” “哦?”元澄想起她以前说过的蝎子过河的故事来,不知这回是不是又要编故事。 “说说也无妨,只是墨紫出门半日,还未用饭。大人若想听这件奇事,不知能否请墨紫先吃顿好的?我知大人好客,夜宴至白日,厨房炊烟不停,管我一顿饭不算犯难。”饿得她没志气,跟人讨饭吃。想想,以前当兵时一天一顿压缩饼干,现在虽然是丫头身,顿顿管饱,一顿不吃就发慌了。哎——舒适的环境让人堕落。 元澄对空无一人的身后说道:“谁跟着呢?” 一个黑衣人无声出现,恭敬躬身,“大人有何吩咐?” 不是华衣。 “让厨房准备些好饭菜来。”元澄的确“好客”。 墨紫叫住黑衣人,“若有极香的好酒,也请端上一坛来。” 见元澄望着她,就笑道,“大人对墨紫已经慷慨万分,不会舍不得这么一坛子酒吧?少字” 元澄淡淡一笑,“承蒙墨紫姑娘这般夸奖,我要是不给,岂不显得小器了?别说一坛酒,若姑娘好饮,便是多上几坛也无妨。” 黑衣人领命而去。 “大人身边高手如云,出入皆有人暗中保护。我听铭年说,大人新任太学博士,碰巧当今圣上求贤若渴,想是大人才高八斗,当朝无人能及,方有这等排场。”饭菜不来,随便说几句闲话,一大半是夸某博士的。 “元某昔日气盛些,得罪的人太多。才高八斗说不上,一条命却更值当。谁在乎,谁就得费心保着,元某无道理拒绝不是?”不是他怕死,而是有人怕他死。 墨紫什么人,自然一听就懂,心想元澄乃南德最高官,手上所握南德之秘密何其多,她要是大周皇帝,也一定会先收服,而不是急杀之。大赦天下,与他官位,恐怕都是笼络的意思。不过,这皇帝,手笔够大。为赦他一人,赦了天下人?给六品官位,千牛卫随侍? “大人仇人众多,如今这般张扬为官,岂不是让他们容易找上门来?”南德的第一宰相被劫,本来是件极秘密的事。大周突然弄出这么大动静,南德那边知道了要气死。想两国向来和谐,这么一来会影响友好外交政策。 “大隐隐于朝。天下元姓之人何其多,元某不过是太学博士,并非天子近臣宠臣权臣,若是元某无心,仇人想找元某其实不易。”若是有心,就有卢满此类人送上门来。 好个大隐隐于朝。也只有元澄这样的人才敢于用这么一招。 “大人好果敢,小女子佩服。”闲话扯完,看到不远处过来两盏灯,四个小童,墨紫眼睛一亮,“待我吃完,便给大人讲途中所遇的奇事,大人且耐心等等。” 元澄本着听猫叫的心思,自然耐心十足,坐到亭外断裂的残垣上,离开墨紫数丈。 等酒菜饭摆了一桌,墨紫先将酒坛子打开,拿只碗挖了三次,把酒洒在地上。边洒边自觉给人解惑,“每回经过大人这园子,总觉得灵气逼人,得大人送我如此好酒,我不敢一人独享,请天地神鬼精怪共品之。” 元澄的眉一动,哪里不对?墨哥可不是这么神神叨叨的人但是,看她祭完所谓的天地神鬼精怪,吃得狼吞虎咽,又合那爽朗直率随遇而安的性子。许是自己多疑? 事后证明,他的直觉没有出错,是他遇到的人实在厉害。 “墨紫姑娘的吃相真是——诚实。”元澄看她大口大口,筷子不用,用白瓷小勺挖着吃。明明他该觉得粗鄙不堪才对,可是居然没有,反而他都有点饿了。 “是大人府上的厨师手艺好才对。”八宝酱鸭腿的味道一流啊。在筷子和勺子进攻失败后,她用上了手。 “厨——师吗?”。元澄听这个新鲜。 墨紫是吃欢了,不记得古语中没有厨师的**,立刻自圆其说,“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今夜大人与我食,大厨煮我物,皆为我师也。” 不曾让他有过失望的时候啊,这个女子。元澄垂眸轻笑。 那一笑未息,就听墨紫突然高声叫人,“小衣别走,你师兄今晚不在。这坛好酒是元大人送我的,我转送给你。赶紧,带我过去。” 元澄回头一瞧,上次见华衣就蹦回去的丫头从墙头跃下,如一阵风刮过他身边,进亭子抱酒坛,在问墨紫是不是真给她这坛酒。 啼笑皆非。原来不是在祭鬼神,而是在诱酒虫。这猫叫看来是听不成了,不过,有故事可听,也不枉他好酒好菜招待着。 然而,当他瞧见墨紫跟那会轻功的丫头往墙下走时,脱口而出,“墨紫姑娘,你这是要走了?” “大人,夜露凉,早些歇息得好。”墨紫那副当然的口气,仿佛把刚才自己答应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元澄微皱眉。 今夜,这是他第二次为她皱眉。 墨紫瞧在眼里,一把拉住要跳墙的小衣。 “大人可是以为墨紫不守信用,说话不算数?”满月之下,她双眸如清浅溪水,落两泓夜空明辉。 “……”难道不是? 仿佛能听到元澄的心里话,她笑着摇头,“当然不是。我不说,是因为我不好意思说了。不过,若大人实在想听,墨紫现在就说。” “……”到这份上,不说可不像话。 “今日墨紫在路上看到一棵树。树上有只乌鸦,嘴里衔着老大一块鲜肉。乌鸦刚想可以美美吃上一顿,就让一只狐狸瞧见了。狐狸正饿,就在树下说,乌鸦老兄,你的歌喉那般美妙,唱首歌让我一饱耳福吧。乌鸦爱听奉承,于是张嘴就唱。大人,你道怎的?”她说了,可别怪她。 对他说故事,她似乎总喜欢他猜结尾,不过不难,“那乌鸦张嘴,肉就掉到狐狸嘴里去——”等等,这故事的寓意是—— “我其实并未遇到什么奇事。大人一开始说得不错,墨紫贪玩忘了回来的时辰。可我若不那么说,不奉承大人,又怕大人不肯给我那顿免费的美餐。”墨紫笑得露贝齿,整整齐齐得闪银光。元澄是乌鸦,她墨紫就是狐狸啊。 元澄哑然。 墨紫转身,要小衣可以跳了,又想到什么,回头说道,“大人说自己隐于朝,而墨紫看来,大人更有点像钓饵,还是自愿当的那种活饵。小心为上吧。” 风未见,人已隔墙。 小衣突说:“那人大笑什么?” 墨紫没听见,耸耸肩,说谁知道,累死了,要睡大觉。 第157章乌鸦狐狸 第157章乌鸦狐狸,到网址 第158章 与君墙梯 第158章与君墙梯 三日后,望秋楼开张。 早半个月就发帖子请了去过洛州望秋楼的上都老客,还有各大小官员,甚至贵族皇亲。墨紫的广告策略是照搬现代那套,反正头天开张,帖子就是优惠打折卡,送名酒好酒,派大吉利市的礼包,还趁机推行会员制。 上都望秋楼的菜单,是墨紫口说的花样,历经白荷大半年开发,再由墨紫亲尝之后,绝对找不出第二家有这等美食来。 望秋楼的庭院美不胜收,园林唐风竞相争辉,小桥流水中的亭榭,飞花杨柳中的歌台,匠心独具,令人难以忘怀。葛秋娘的歌技舞技,更成为楼中的一抹亮色,有南地的细腻,也有北地的淋漓。琴姑当然功不可没,不过她培养出来的一位叫尘娘的歌者,据说那夜惊艳了到场的所有客人,甚至有大文人以她的歌声作诗一首。 岑二说,虽然第一日因为优惠赔了大钱,自第二日起,门庭若市,贵客如潮。无论是美食美酒,还是葛秋,吸引了很多客人。照此下去,不出三个月,就能回本。 只是,这开张,墨紫没去,裘三娘也没去。 墨紫是在风头上,怕酒楼人来人往,遇到徐九等熟人。 裘三娘自从给墨紫掌事之位,已经不多管其出入,只要求每半月带账本回来就成。她近来跟着王妃学着料理内宅大小事务,每日一早出院子,掌灯才回,也是很辛苦。不过,但凡她下定决心的事,总能做成的。宅斗她不耐烦,理家却类似经商之道,她不排斥,甚至算得上是这大宅内院少数能让她喜欢的地方。 听绿菊说,裘三娘的干练让王妃很是喜欢。底下那些丫环媳妇婆子本来还有点不服,欺负裘三娘年轻,暗地下绊子。裘三娘两三番不动声色的整治后,如今,谁敢不服? 别说普通的仆人,便是红梅,也对裘三娘的态度变了很多。以前,不管怎么显亲近,总有点服侍过老太太的傲气。现在,傲气没有了,多得都是真心真意。最能看出来的,就是她把前两任萧三***事告诉了裘三娘。 第一任三奶奶心性极软,爱哭,惹得萧三烦不胜烦,不怎么喜欢她,几乎夜夜宿在金丝那儿。一年多,三奶奶独守空房。逢老王爷大寿,主子们坐一起看戏,热热闹闹通宵,那三奶奶心里因为萧三和金丝的事难受,多喝了几杯,便由小丫头扶下去歇了。哪知老王爷发话,命萧三去陪。等萧三回到三奶奶居处,一进寝房,竟发现有个陌生男人在,而三奶奶穿着肚兜躺在床里。这一惊非同小可,萧三大怒,那男人跳窗就跑。萧三是文官儿,根本追不了。三奶奶本是半醉,这下就是半醒,虽然直说不认得那男子是何人,但名节已毁,羞愤之下,自求下堂。面子问题,也不好报官,怕闹出人命,只得允了三奶奶。却不知怎么,事情还是传到坊间,越传越难听。这第一任回娘家后,据说挺惨的,没过多久,入庵里清修去了。 第二任是礼王武承万保的媒,是个类似裘四***女子,不识字但很是能干,治家理院,井井有条。不过,正因为能干,对金丝的态度也很厉害,竟几次问王妃要金丝的卖身契,想要卖给牙婆子,又将她的一双儿女养到自己院里,不让彼此见面。这个三奶奶采取的手段其实就是跟娘家妈妈学的,在大户人家实不算错。失策就是错估萧三对金丝的宠爱,且她把金丝打压得越厉害,萧三就越向着金丝。正碰上小公子">吃坏肚子上吐下泻,居然查出是三奶奶指使厨娘故意给小公子">顿顿吃剩饭剩菜。有厨娘作证,一口咬定不松口。三奶奶否认也没用,萧三嫌日子闹得慌,干脆一纸休书。等长辈知道,木已成舟。结果,惊动皇上,降了萧三的官。 裘三娘对墨紫聊起来时,冷笑说,也不知是萧三厉害还是金丝厉害,抑或是那两位三奶奶不够聪明,不过有一点相同。便是两个三奶奶都喜欢上了萧三,不然哪来这么多事。 墨紫听那意思,裘三娘似乎打定主意与萧三作名义夫妻,安稳一段时日再说。她却不知该不该劝裘三娘想开点。人都已经进敬王府近两个月了,再不圆房,长辈那边无法说啊。但她还真不好劝,换个立场的话,她会和裘三娘一样,没有感情之前,绝不当真夫妻。 这日去裘三娘书房里换几本书看,正碰上萧三进来。 萧三见墨紫,稍怔之后就笑,“听说你惹得三娘不高兴,罚你看竹林去了?” 墨紫福福身,“姑爷。是我管不住自己一张嘴,仗奶奶疼我,说错了话。罚得还算轻。” 萧三对裘三娘的陪嫁丫头一向挺善待,免了她的礼,“因为我二哥的事,你不过说实话罢了。只是我那老奶奶疼自己孙子,不能对他出气,找了你的不是。你且安心待些时日,你奶奶多半想着你的时候比我这个相公">还多些,不久定会调你回来。” “姑爷这话真是折煞我了,墨紫是个丫头而已,哪值主子们上心呢。”别上心,最好。 “你这丫头见外了,对我虚应什么?默知居里的,谁不心里有数我跟三***关系。棋友,琴友,画友,书友,都能说,唯有夫妻不可说。”萧三的笑变成了无奈。 他一向自诩无论样貌还是才气,十分吸引女子,偏自己娶进来的这位对他真是客客气气,陪着琴棋书画都可以,就是圆房不可以。软磨硬泡,她照赶人;甩袖说走,她喜滋滋;威胁不来,她无所谓。这不,几日不来,她在母亲那儿忙得不亦乐乎,大概想都不曾想过她还有相公">。 “姑爷,夫妻之道,唯心而已。”墨紫不好说太多。 在这事上,她拿不准裘三娘的心思。以裘三娘的性子,要真惹毛了,自求下堂绝对是可能的,而裘三娘在外的日子,肯定比现在好过。但,她看萧三,对裘三娘的刁难推托诸多忍让,似乎生了真情实意。她心软,见不得这个。其实,若萧三能对裘三娘真心,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可古代的男人,真心有无数颗,而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的,稀罕啊。金丝,平白无故弄走,不好。人比裘三娘出现得早,目前来看,对裘三娘服服帖帖的,下狠对付,不善良。可放在那儿杵着,怎能不日日闹心? “夫妻之道,唯心而已吗?”。萧三从未听人如此说,“我以为交友之道唯,夫妻之道,乃是夫为妻天,妻为夫地,妻以夫为尊。” 萧家男儿个个太自以为是了吧?少字墨紫听不得这种言论,不由反唇相讥,“姑爷此话差矣。夫妻本为一体,其心各半,合则完整。心不全,怎当老来伴?天不感恩于地,地如何撑天?妻以夫为尊,夫当以妻为敬。不动心,莫论夫妻。若论夫妻,也未必长长久久。”本想说,你休了两个,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萧三是文人,大周的文人狷狂之气不如大唐,但他称得上一个例外,很是我行我素。像墨紫这样的丫头,他不介意地位,照样侃侃而谈。墨紫的话,其深意惊世骇俗,用古语修饰之后,却能令萧三想上一想。 “姑爷,你那书楼不容女子踏入,是你觉得女子无才,不配踏入书屋之中。只是,我家姑娘……”还是说姑娘顺口,“本不是一般女子。你若错过,今生难寻与你对弈欢谈之人。你别忘了,友人不会随传随到,只有你妻伴你终生。妻能为知友,便是当今皇上,可有此幸否?” 墨紫惊觉自己又说多了,连书都不拿,告了退。 后来她出门回来,绿菊来八卦,说萧三遣书童给裘三娘送了张正正式式的贴子,请妻入净泉阁听书赏夜。裘三娘犹豫半天,想找墨紫商量,墨紫却又跑出了府,最后让她们几个大丫头合力劝去了,结果一宿没回来。 这种事,仆人之间传得比光速还快,谁还敢说萧三夫妻圆不圆房的事。从此,王妃和老夫人">心里的疙瘩块也没了,对裘三娘的疼爱更深。 可裘三娘在墨紫面前说实话,根本就是看到那么多好书,忘了时辰,一眨眼到天明,和萧三之间清清白白的。 墨紫信裘三娘,只是看她虽然恼却娇意更甚,想是萧三对她开放书斋一事确实打动了她的心。女人对男人动情,感动是第一步。 不过,这对夫妻,也是好事多磨就是。 墨紫用三日功夫,真做出滑动竹梯子。小衣最近常跟着裘三娘,怕树大招风惹人眼红,再来暗中搞鬼。所以,她还是靠自己了。 梯子上墙,她坐到墙头一看,无独有偶,墙那边也多了张高高木梯。木梯上绑了块红布,还好这几日天气不错,没被雨淋,上面的字迹很清晰。 乌鸦诚相赠,与君过墙梯。 好嘛,她与君明珠,他与君木梯。不对,说了不认不报恩的。难道,这梯子是她骗他之后的报复工具?会不会做了什么手脚,踩下去就散架,摔断骨头? 墨紫手一摸,云杉木,刨得十分细腻,接缝处难看到痕迹,感觉做工精良。她一步三蹬,爬了下来,安全着陆。 是自己小人。她当时这么想,很好心的,很真心的,这么想。 第158章与君墙梯 第158章与君墙梯,到网址 第159章 梳梳与女(一) 第159章梳梳与女(一) 墨紫从红萸坳看完地形回来,想着图纸上要修改的地方,一不小心就跟什么撞了一处。**的,带棱带角,脚趾头疼了,膝盖疼了。 她闷哼一声,才往后退开,听见有人迭声说抱歉。抬眼瞧见一位布衣荆裙的妇人,对着她佝偻着背,低头惶恐。撞到她的,正是妇人手上推的小板车。 那板车上放了两个陈旧的货架,架子上摆着胭脂水粉首饰之类的,还比不上货郎担上的货色,有一大半是旧物,只是保养好一些。 “这位大爷,妇人眼拙,又逢小儿哭闹不休,才冲撞了,请您见谅。”看似是粗妇,说话却挺文气。 “无妨。”墨紫听那妇人叫她大爷,就忙看看身上的长衫。绿菊给她缝的新衣裳,用了夏季的凉丝布裁的,还绣了杨柳绿的枝叶随风摆。 绿菊说了,在外不比在家,人要衣装,得有点派头。 果然有用,吓得人把她当大爷了。 “是我想事情,没瞧着路走,大婶勿需惊慌。”她今日是净面出来的,因为打算红萸坳和默知居两点一线,应该碰不上熟人。既然是净面,样子不狰狞吧。 那妇人说到小儿,她就多看了两眼,果然见女子身上背着一个两三岁的女娃,已经不哭了,正啃拇指,不过泪汪汪的,还抽噎,鼻涕挂到娘的衣服上。 妇人见遇到个讲理的,松了口气。直起身看到墨紫俊秀的面文静的衫,就以为对方是读书人,更放心几分。 墨紫绕开要走,妇人怯生生叫住了她。 “公子">是否有看得上眼的物什,买一件送给自家夫人">可好?”妇人平时不敢招客,怕引来居心不良的男子。可是眼前这位看着十分正人君子,近日生意惨淡,一日下来也卖不了半件,女儿和她别说吃饱了,便是食物的影儿都瞧不见。所以,硬起头皮,问了。 墨紫对胭脂水粉从不感兴趣,当下摆手,“大婶,我尚未成家呢,用不着这些。” 妇人哦了一声,垂眸不再说。 墨紫才转身,听到女娃又哭,直喊饭饭,才省悟,这对母女可能生活陷入了困境。心肠一软,转了回来。 “大婶,我虽然未成家,倒可以给我姐妹">们买。”只怕白荷绿菊不要这等劣等货,“我能翻翻看看否?” 妇人蜡黄的脸色顿然一亮,“公子">,只管翻只管看。买得多,我就算你便宜点。” 墨紫一笑,还真低头翻看起来。本来就不期望在这样的旧货摊上能见到好东西,不过,她不是穷么,既然要花钱,买件有用的,总比没用的好。 “公子">是上都人?”妇人没有要岔开墨紫挑货的意思,只是卖货的总要聊上几句,不然哪来回头客呢。 “不是,我刚来没两个月。”墨紫一心二用,拿起一盒陈州胭脂,在妇人满目期盼中闻闻,却放下了。“大婶不是本地的吧?少字”上都富庶之城,这么穷的,多是外地来的。 “妇人是玉陵逃过来的,途中与丈夫儿子失散了,带着两岁的女儿,好不容易到了上都来投亲,谁知饱受亲戚白眼,还被他们骗走钱财,无处安身,只能变卖首饰做这小买卖谋生,买卖却是难做。我一个妇道人家,人生地不熟,官府不给上户本,税也高,十文钱要收三文,本钱就得五文。如今,妇人也不盼别的,但愿我相公">和大儿平安,能来上都早日与我和女儿团聚。”说着说着,悲从心中来,竟抹起眼泪。 墨紫听她是从玉陵来的,就没了心思挑货,手轻轻拨着小柜里的货,问那妇人,“玉陵真得破国了不成?” 妇人点点头,愤愤然道,“我出王城之日,正是大求蛮骑踏入我王皇宫之时,我夫自宫中逃出,急匆匆带了我们离开,细软不及收拾,家门不及上锁,还有仆人未能知会其散去,真是祸从天降。在路上,听到的都是坏消息。我王驾崩,皇后自尽,唯一的王子被俘,公主贵女们沦为蛮子们的妻妾玩物,简直骇人听闻。我听逃出来的大官家眷们说,是咱们玉陵国内出了通敌叛国的内臣贼子,所以大求兵马才一举攻破我玉陵水军,进而夺了王城。虽然内臣贼子已诛杀之,但为时已晚了。”她原不贫穷,家中也有仆人丫环十来人,现在,却连日要忍受饥饿。 墨紫倒有些佩服这妇人,一昔之间,什么都没了,遭遇这么多,还能做起小生意养活自己和女儿。 手感一变,是好木啊盛暑之中依旧沁凉漫上指尖,没有半分毛刺或粗糙,是华丽的木纹,那般流畅,又有玉的润美。 玉陵有一种独有的树,专生长在泉水边,大家就称为泉树。泉树少见,这木是泉树的心弦木,树枯泽而心木成玉,越古越红澈,如心血般艳丽。取木时稍有不慎,心木即死,段段成灰。此心木多入贡与宫廷,做成的各种饰物,为皇家和贵族女子所珍爱。 墨紫读过的书籍上记载,泉心木所制的饰物常用来作为皇族贵仕间的定情之物,不仅因为所费的工序实在复杂精密,还有心木所代表的含义。 她过去的记忆全失,但对木却始终是一摸就知。如今,掌下指尖探到的,正是泉心木。 墨紫低眸,将那些便宜货移开,看到一把通红的梳子静静躺在那儿。 刹那,眼前天崩地裂,心中有人唱响—— “梳梳与女,我心悦之;梳梳与女,我心欢之;我与女梳,梳至情长;我与女梳,梳至白首……” 不要唱了啊不要唱了墨紫头突然疼得要炸了一样,双手抱着,蹲在地上,双目已经看不清东西。 求求你,别再唱了她要死了啊 是谁?究竟是谁? 自裘三娘出嫁,她还没有犯过头痛症,以为永远也想不起来过去,她坦坦然接受了这样的可能性。没什么不好。每次她头疼起来的时候,就好像灵魂要被剥离了似的,令她惊恐不安。总觉得,那个过去,不会是很愉快的。那些零星的片断,快乐的,只有童年,然后就是如巨*大潮一般的惶惶,成年的,华丽的,却苍凉。 遇到大求小侯爷和叶儿姑娘时,她曾经有过记忆好像要涌现的惊魂感觉,而被她自己强压下了。然而,这把泉心木的梳子所带来的撼动,她已无力压下。 顷刻间,将心劈裂。 两千字的第一更。 第二更也会是2000字,身体还没全好,但开始还债。 感谢亲们不催我,么么。 第159章梳梳与女(一) 第159章梳梳与女,到网址 第160章 梳梳与女(二) 第160章梳梳与女(二) 那把梳子,很旧。原本镶嵌着宝石的地方,现在只有坑坑洞洞。梳牙残缺不全,断了不少。 但,她记得。 梳篦背上,有十六颗凤凰石,紫色和墨色相互交错,三十二颗水晶石,白色的,在一端如彗星一般散落在尾。 她记得那么清楚,因为,这把梳子是自己亲手做的。脑海中浮现着她的那双手捧着心血红的泉心木,将它一点点做成梳子的形状,又用极小极细的刀面雕出根根梳牙来。凤凰石,水晶石,她一颗颗镶上去,紫色的,墨色的,白色的,颗颗珍贵。 泉心木是谁送的?又是谁用这把梳为她梳头?迷雾中的影子站在清晰的边界,只差一步。可她瞧见了那人的衣袖,紫色的,绣着云纹海涛,无名指上一枚深紫的宝石,那是比叶儿姑娘发间那枚别针更光亮的凤凰石。 小侯爷吗? 不是,那人的影像比小侯爷高大些,魁梧些。 小侯爷给她的感觉,有些怀念的。但她,怕那人 不,不要靠近她回去吧回到迷雾深处去,永远不要出现她在心里呐喊,无力坐在地上的身体抖若筛糠。 “公子">,你这是怎么了?”墨紫突然跌坐,自然吓到了那个妇人,忙转出来瞧她。见她不理,就伸手去推她的肩。可别在自己的货摊前出事,不然真是雪上加霜。 妇人一推,墨紫方醒,体温从冰窟回到正常温暖,视力也恢复了,不再有片断乱舞,但这次头痛没有立刻恢复,她就觉得后脑的某处灼烧灼烧得疼,太阳穴跳得厉害。试图爬起来,脚一软,又坐了回去。 妇人惊呼一声。 墨紫深呼吸调节几次,一提气,强行站起,苍白着脸色,她对妇人勉强笑笑,“大婶,我想是天热中暑了。” 妇人倒是备了水,赶忙用个碗装了,送上来,“公子">,这是我住的后山泉水,干净的,消暑最好。” 墨紫此时也无法假客气,她浑身冒汗,需要补充水分,接过去大口大口喝了,真觉得清凉解热。 “大婶,这时节,你若能挑些这等清凉甘泉到大户人家门前叫卖,许比你卖杂货强些。”她突然有这么个主意。 妇人想了想,眼睛一亮,“我起早些,赶第一拨,天不亮进城,说不定真有人图这水好。” “虽说辛劳,却是无本的买卖,试着不行,你再卖回杂货就是。你叫卖时,得把泉水的优点凸显出来,好比天地灵气,延年益寿,纯净甘甜啦,免费试喝一小碗什么的。看着精明的客,就给他点甜头,比如说,买二瓮免费送一坛;看着财大气粗的,就争取日日送上门的便利服务。总之,灵活机动,看什么人做什么买卖。”喝完水,心里恐慌才平息,还好心指点指点人迷津? 墨紫只是想借跟妇人说话的机会,平衡现在和过去这块翘翘板,粉饰心上的裂缝而已。 “公子">这么一说,我还跃跃欲试了。没错,无本的生意,不行也不亏。”这妇人是个强韧的,“多谢公子">为我母女想了这个营生。请问公子">家住何处,今夏我母女若能得温饱,定上门给公子">磕头。” “大婶不必客气,我不过耍个嘴皮子。”墨紫心里正在挣扎,这梳子,买还是不买? “公子">,今日这柜里的东西你就挑喜欢的,我不收你钱。”妇人见墨紫良善,就想以此感谢她,“公子">可是喜欢这把梳子?若是不嫌弃是旧货,拿去便是。” 墨紫让妇人一说,才发现自己的左手已经拿起梳子,有点尴尬,想放下又放不下。 “公子">眼光真好,这梳子是玉陵宫中之物。我相公">是宫中在学的匠师,许是混乱还怎的,等我们逃出城,才从他当宝贝的一本工艺书中掉了出来。虽是旧物,做工便是我相公">都说好。还有背面那牡丹的雕工,可谓传神。我女儿说,那花会开,还随风摆呢。我起初以为孩子乱说话,后来盯着看上一会儿,花好像真活了似的。再细数,小小梳子上竟雕了数十朵牡丹。我相公">说这梳子值钱,可我前两天找了当铺的瞧,说是木梳子,只给我十文钱,我就没卖。”宁可送给好人。 墨紫将梳子翻过面,果然刻了牡丹。有些印象,却不如镶宝石的那面记忆清晰。是自己刻的,怎么刻的,不知道。 “大婶,既是宫里的东西,想来不凡,我怎能白拿?”这把梳子,完好的时候,是无价宝。 “再不凡,上头的宝石也没了,梳齿落残,便是那牡丹好看,一把梳子已经不能梳发,还能值几个钱?”妇人一言,惊醒梦中人。 墨紫笑得万般自嘲,可不是,一把梳子不能梳发,还有何价值?不过,既然是自己做出来的,就由自己收回吧。 “我确实喜欢这上面的牡丹,倒可用来临摹作画。”没说真话,但却是善意的谎言,“大婶不妨开个价,若力所能及,我便买下。”她那点财产,经过数月,如今有十来两。 “公子">,都说送给你了。”妇人不肯开价。 女娃娃又哭。 墨紫趁机说道:“大婶,我瞧你女儿饿了,没银子怎能填饱肚子?这样吧,我身边银两带的不多,只有五两,都与你便是。” 妇人没想到墨紫居然愿意给这么多银子,忙摆手说不要,“公子">大善人发善心,五两银子却是同情过了头。我虽是女子,也懂骨节之气。我母女确实缺吃少穿,但凭自己本事生活,睡觉安心。当然,公子">说得对,也不能因为我这个没出息的娘,苦了我儿。那我厚颜开个价,一两银子,感激不尽。” 墨紫假装拿不出一两的来,硬塞了二两,拿梳子走人。 妇人对着墨紫的背影深深福身,拍着女儿说,今日有饱饭可以吃,再忍耐一会儿。 却不知: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 妇人正打算收摊,去买些米面,好趁太阳下山之前回家去,却突然板车前又多了几个人。今天,女客一个没来光顾,男客却一个接一个。但她瞧这几个,跟刚才秀气的男子全然不同的气息。 其中一个,她想起来了,正是几日前当铺里的掌柜,说梳子值十文钱的那个。 今日第二更。 第160章梳梳与女(二) 第160章梳梳与女(二,到网址 第161章 对面不识 第161章对面不识 “这位大嫂,你可还记得我?”当铺掌柜笑嘻嘻问道。 妇人见他和身后几个男人把自己的小板车围了起来,有点善者不来的意味,不由往后退了退,却已是墙角,无处可退了。 “记得是记得,只是你找我做甚?我也没什么东西好当的。” “大嫂不要害怕,我没恶意,就是你那日拿来的那个旧梳子,不知带没带在身边?若是带了,可否再让我瞧上一瞧?”当铺掌柜为梳子而来。 妇人对这个势利的掌柜没好印象,冷冷回他,“梳子没了,让人买走了。你只肯给十文,而那位给了我二两银子呢。” 掌柜一听,急了眼,“二两银子你就卖?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你那日跟我你相公">说那梳子值不少,怎么转眼就贱卖了别人?” 妇人瞧掌柜的嘴脸,觉得可笑,“我跟你说这梳子值不少,可你也说要么十个铜板,要么就滚。我怎的不能卖给别人?如今,你这是知道宝了,追上来给我加银子?可惜,晚了。请你们几位让让,我要收摊回家。” 当铺掌柜蹬起尖刻的细目,刚说了声你,在他身后就传来一个极冷的声音。 “我问你,那把梳子从何而来?又卖给了何人?”那声音,令听者骨子里发寒。 娃娃大哭起来。 说话的那人从当铺掌柜身旁走出来,身材瘦小,黑绸长衫,袖子挽起雪白一截,上面绣两片金色花瓣。眼睛斜长,眼白比眼黑多得多,眉间一点鲜红痣,嘴大而脸削,神情肃杀气。腰上佩黑柄刀,柄上扎一雪色汗巾子。 再看站那人两旁的男子,个个黑衣白袖边,却无花瓣,但气势凌人。 妇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人物,有点吓到,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人目光如削薄刀片扫过妇人,手按在刀柄上,大拇指一推,露鞘中银亮的刀刃,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将小板车砍为两半。 “说。” 妇人并非未见过世面的拙妇,眼见板车被毁,车上的货物落了满地,最后的积蓄毁于一旦,悲愤远远大于恐惧,凄声说道,“你们究竟是谁?凭什么我要告诉你们?有本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我母女便罢。” 到哪里都有看热闹的人,更何况这是在一个小的集市上,小贩也多,行人也多。当铺掌柜的瞧见不少人开始朝他们这儿看,不由心虚,拽拽黑衣男,说适可而止。可让那黑衣人狠狠一眼,被吓得缩手冒冷汗。 “不说,你活着也没用。”男人冰冷冷吐出这句话,还没说完,“你女儿我可以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养个几年,就能接客了。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都是你这个没用的娘造成的,可别怨我。” 妇人惊惧得圆睁双眼,看那男人仿佛是地狱里来的恶鬼,再也顾不得板车和货物,将女儿以全身护住。 “说你要是再让我说一次,我保证兑现我的话。”那男人将妇人的惊惧看在眼里,嘴边现出一丝冷酷的笑意。人,只要有感情,就有弱点。没有所谓的正义,只有力量强弱之分。凡是比他弱的人,全部死不足惜。 妇人再不敢隐瞒,一五一十说了。等她说到买梳子的人刚离开,那黑衣男人立刻带他的人匆忙去追。 当铺掌柜抬袖擦擦冷汗,看着满地狼藉,对妇人有那么点点同情,但当铺的,说出来话也不中听,“算你命大,至少母女平安。至于这些便宜货,本来就不值多少,给我都不收。你也别当那梳子很值钱,在刚才那些人来说,是不惜杀人也要追回的物什,对咱们来说,便是再上等的玉,碎了还不一样不值钱。”怎么都不能承认是自己看走了眼。 妇人受惊的魂儿还没收回来,又担心她的多言会给那个善心的公子">招来大祸,根本不理会当铺掌柜的话,坐在地上,失神。 墨紫并不知道她走后,那妇人经受了恐吓,怀里揣着梳子,只觉得和心情一样沉甸甸。 自己做的梳子,为何出现在玉陵宫中?不过,既然是从一本工艺书中掉出来的,或许失忆前自己是皇宫里的匠师?女扮男装了?也不是没想过公主或贵女的身份,但她的童年记忆中,衣食住行并不奢侈,应该没那么有幸,穿越到十分了不得的身体里。 最让她在意的,有两件事。一件,就是她和大求的关系,为什么有极亲近又憎恶的感觉?还有一件,那个唱梳梳与女,送她泉心木的男子,是谁? 她脑袋里很在意,但本能却坚决排拒靠近心里的缝隙。 路上有条小沟,她跳过去,感觉梳子在怀里也跳了跳,心就跟着跳了跳,有什么东西从裂处晃荡出来,灼痛的。 记忆会很快恢复吗?该不该找个医术高明点的大夫,给自己脑袋针灸针灸?电视里演得有专门锁人记忆的那种针法,不知道是不是真存在?而她自从让裘三娘找来的江湖郎中看过,也没正正经经复个诊什么的。 她走路不专心,没听到越来越近的疾步声,直到肩上多出一只手,才反射性跳了开去,喝道,“什么人?” 几个身着黑衣劲装的男子,腰系长刀,面无表情盯着她。 为首眉心红痣那个,面相比华衣还恶,且气息极冷寒,目光阴森。却在看到她的霎那,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膝盖甚至禁不住微屈了一下。 “你们谁啊?”墨紫直觉对方气势汹汹,还佩带武器,暗地懊恼今天太大意,没把赞进叫出来。 眉心痣怔住,目光里就有了迷惑,但他很快作出了反应,收敛神色,借抱拳之姿,膝盖也直了,这么说道,“小哥,你刚才可是买了一把梳子?” 墨紫虽然留心到此人神情变化多端,可她就是再厉害,也不会读心术,猜不出陌生人想什么,只是十分戒备眼前这个看上去很危险的男人。 问她梳子?为什么?该答是,还是不是?墨紫是工科出身,任何决定之前先用逻辑理顺了。这些人找到她,显然是卖胭脂的那位大婶说的。她若是不承认,恐怕对方再回去寻大婶麻烦。这么一想,她的答案就有了。 “正是。”她还很老实得把梳子掏出来,“便是这把。” 眉心痣不看梳子却看墨紫,眼内的疑惑更深。 他没有下文,手下们就很奇怪,心想不是要追梳子吗?有个平日胆大的,小心翼翼在他身后问了一声。 眉心痣实在忍不住,沉声开口,“小哥好生面熟,以前你我可曾见过?” 墨紫摇头答道:“没有印象。”说完,想起今日素面,难道是自己失忆之前认识的人?却又觉得对方问得不太确定,补了一句,“这位大哥认错人了罢。” 眉心痣大嘴一抿,干笑着说,“恐怕是我认错了,小哥除了跟我认识的那人五官身材有些相似,别的却是完全不同。”好比,性别。 但,女人是可以扮成男人的。他眸中闪烁,眉头却舒展开去。 “小哥,我瞧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买女人家的梳子用?”看墨紫长得极秀气,可双眉成峰,站姿笔直,声音低沉有力,没有女扮男装的扭捏气,他就想也许真只是相像。 “我本来不想买的,看那大婶和女儿可怜,就想替家中姐妹">们买些胭脂水粉。不小心碰到这把旧梳子,大婶以为我喜欢,一个劲跟我说这梳子好。我看梳背上的牡丹雕得别致,用来作画不错,就买了。不知这梳子有何不对,劳几位大哥追来?”墨紫说话时,发现身处在一条僻静的小路上。 “不瞒小哥,这把梳子乃是我家主人珍爱之物。不知怎的,让宵小偷去,派我等追寻已久。终于打听到在一位小贩手里,却又让小哥买了去。小哥,你若不介意,可否转卖给我们,也好让我等回去交差?”对无知妇孺是狠极的态度,对墨紫却极为客气。为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手下们不解其意。 这是注定她手上不能有好东西?水净珠没了,泉心木也要没了。 别说她没志气,打算把梳子给人。当一个人面对五六个杀手样的人,相信她,绝对不值得为了一把旧梳子丢掉性命。哪怕这梳子,说不定能恢复她的记忆。 “君子不夺人所好。”墨紫双手奉上梳子,单是十指接触,心就颤动不停,“几位只管拿去就是。” 眉心痣的疑虑更少几分,心道,若是她的话,怎么可能这般容易交出梳子来? 他当即笑着接过,示意手下拿出一包银子来,“小哥,你痛快,我也不含糊。这里纹银一百两,就当是我家主人多谢小哥你割爱吧。” “呵呵,你家主人这么大方,想来此物对他确实珍贵。今日运气还真不错,花了二两,回来了一百两。一百两银子,我都能买上一株牡丹了。多谢,多谢。”墨紫当然收下这银子。 二两变百两,敢情这是她发家之路的第一步? 第161章对面不识 第161章对面不识,到网址 第162章 赐你一死 第162章赐你一死 那些黑衣人刚消失在街尾,墨紫揉揉笑僵了的脸,转身拔腿就跑。 她跑得飞快,前所未有的快。这具身体能适应她想要的速度和力度,多半是穿越以后锻炼过的缘故。当了裘三娘的丫头后,反而不能随意练胳膊练腿。在裘府,睡得是丫头通铺,干得是贴身服务的工作,躲起来强身健体的机会实在少。 风呼呼在耳边吹,跑过两条街,呼吸终于开始紊乱。感觉喘不上气,她弯下身,双手撑膝,大口大口吸气。大热的天,不能穿短袖,长衫加长裤,汗流得稀里哗啦。 这片都是住家,且日近黄昏。很安静,却让她觉得不安。 离元澄他家的小门,到底还有多远? 早知如此,今天回城后不该早早把马还给驿站的。 “小哥,你跑这么快,莫不是心里有鬼?”话音仿佛就落在墨紫耳边。 墨紫大骇,回头一张望,瞧见路那头有一个人。 黑衣黑面黑帽,嘿嘿笑,只路一双眼,眼白多,眼黑两点。明晃晃的刀一截截亮了出来,叫天边的红云映得通红。 尽管遮面遮额,遮头遮声,墨紫仍立即认出这人便是刚才的眉心痣。她回头时,他还距离她百米远,等说完话,便拉近了三十米。这人也在疾奔,但他的疾奔,就像影子飘荡着一样,不费力却惊人的快。 墨紫大叫一声停。 眉心痣还真停了。或许他认为,以自己的身手取对方性命实在易如反掌。 “要死,也得当个明白鬼。”这招让古人用烂了,但她真想弄弄明白,也没别的招了,“天很热,你不用遮得这么严实捂一头一脸的绯子,我知道你就是刚才给我一百两银子的那个人。都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还想呢,今日这财发得我心里慌慌的,果然催来夺命的阎王。你若舍不得这一百两,为何不早说?不知我现在还给你的话,是不是还能保我一条小命?”拖延术。 眉心痣冷笑道:“你何必同我装傻呢,宋小姐">?你那么聪明,应该想得到我遮头遮面,根本不是为了瞒住你,而是不让别人看到。也就是说,今天,不管这街上有多少人,我一定得要你的命” 宋小姐">?墨紫这天接二连三撞击到了过去。但,她迫使自己不受一点影响,集中脑力想逃生之计。 “我都说你认错人,原来这般离谱。我堂堂男儿身,却让你羞辱于我。咱们去见官,当场验明正身。”这话对眉心痣来说,废话。但墨紫已经看好了南面数米远的矮墙,她得翻过去,抄近道,求救。 眉心痣果然不理会这番说辞,杀气森然,“宋小姐">,想是你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从前我这个小小侍卫队长。如今蒙我王抬爱,我已是殿前少将军了。上旨既然已经赐你一死,你又偏偏让我瞧见了,还是乖乖受死得好,帮我升官发财。”真没想到,她还活着。老天爷给他立大功的机会,他怎能浪费? “上旨赐我一死?”墨紫看到有某户人家的门开了又关,想是不愿惹上这等事。她心里沉了沉,离她最近的,能求救的地方只有一处了。“谁的旨意?你是玉陵来的,还是大求来的?” “宋墨紫,你打算跟我装傻到底?可惜终究装不下去。你若不是她,怎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刚才你故意不认识我,还那么爽快交出梳子,本来我差点就让你骗过去了,可你那张脸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总觉得世上难有这般相像的人,才想再确认一回。你跑得可真够快,要不是歇口气,我没准会追丢的。”眉心痣继续向她走来,不过没用轻功,“玉陵已经让我们大求灭国了。如何?死也安心了吧?少字” 墨紫慢慢后退。这种要命的时候,她还想,至少墨紫这名没蒙错。 “谁说我一定会死呢?我既然逃过一次,要逃第二次,也不是很难——”难字一出口,她就踩上墙,一下子翻了过去。还好,墙下一片园林山石,能暂时混淆眉心痣的视线。 眉心痣暗叫不好,没想到墨紫虽然不会武功,身手却这么敏捷,竟在自己眼前翻了墙。提气忙赶,跃上墙头,但见是一户富裕人家的花园,立刻往容易藏身的假山处追去。 等眉心痣过去了不一会儿,就在他落地的数米开外,一丛矮荆耸动起来,站直了一个人。 正是墨紫。 她根本没有逃到别处,也没有所谓的近路,不过是幌子而已。再次爬过墙去,她拔腿继续奔,只是这一次,可不敢再歇了。一条街,两条街,速度慢了,但至少还在跑动。 离目的地只有一街之隔。 突然,胸口剧痛,整个人扑在地上。低头,看见明亮的金属尖上滴滴答答沁血珠子。 这不是西瓜汁。 “不愧是宋墨紫。虽说每个人都说你的智慧举世无双,我还没亲身经历过。今日一见,方知为何。好在我不笨,而你毕竟是个不会武的女人。不过,能让我弃刀用镖,算是丢脸了。”声音有点远。 墨紫疼得咬紧牙,便是这当口,她的脑袋还在转,想眉心痣为什么弃刀。他若要杀自己,完全可以追上来拔刀相向。用镖,就是他不能过来的意思。不能过来,就是遇到了某种阻碍。她得利用这种阻碍。 一呼吸就撕心裂肺,但这时,她还是费力翻过身来,梗着头找眉心痣。 他在离她二三十米处,谁家的屋顶上冷眼看她。 她一手捂着心口,另一手颤抖指向他,怒瞪,然后眼一翻白,倒地歪头,不动弹了。 他不是说奉命赐她一死么?那她装死吧 那飞镖并没有正中她的心脏。只要还差一点,她就不会立刻毙命,就有求生的希望。她不能死,不想死,就是要死,也要抱着害她的人一起死 上苍保佑,别让眉心痣来补一刀。 等,等,等—— 她强撑着一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马蹄和车轱辘的声音。 墨紫吃力得睁眼,眼前时而昏黄,时而漆黑,但认得出那是一辆官车,车上有人影。 她想呼救,一张嘴,一口血。 车走得不快,在她看来,简直要走到天荒地老去。而当车停下,有个人走到她面前时,她已经觉得自己撑不住那口气。 “墨紫姑娘。”清悠而明远。 她用最后的力气捉住那垂地的黑袍,“元丈夫,请救墨哥一命。” 没记错吧?少字还在一个月的期限里面吧?少字昏过去之前,还在想有没有过期。 ***熊,他要敢不守信用,她就变成厉鬼,叫他永无宁日 今日第二更,2200字。 粉150的加更,还清。 聆子继续努力:养病和还债。 么么众亲。 第162章赐你一死 第162章赐你一死,到网址 第162章 汤汤不拒 第162章汤汤不拒 香,是南德翠华山上的松木香,沉稳的,舒雅的。 深吸浅吐,墨紫睁开眼睛。自己还活着她因这香气,那般确信。 绵纸窗发白,天色是亮的。两边望,四柱的大床,挂黑纱薄幔。身子一动,雪白丝亮的单锦滑到一侧。忘了哪里受伤,抬手,顿时疼得倒抽气。四肢无力,身体软绵,头重千斤。只是睁了一会儿眼,就觉得眼皮累。 “姑娘,大夫说了,你伤及筋骨,失血过多,极需静养,切不可乱动伤口,以免再度血流不止,引起伤势恶化。”一个小婢出现在幔帐前,声音极其轻柔。 “你是哪位?”墨紫一出声,嗓子半哑。 “婢子落英,是元大人府上的丫头。因姑娘需要人照顾,调了我来服侍。姑娘,可要喝水?”落英的身影很是帖服着。 “好,麻烦你。”的确口干舌燥,墨紫想起身。 “姑娘千万别用力,若是要起身,就跟婢子说一声。”幔帐收起来,一位青衫绿裙的少女有点怯生生,相貌寻常,却生得一双大手大脚。衣衫是新的,还不合她的身量,大了些。 墨紫笑了笑,“落英,你以前是服侍大人的?”不像啊。 “不是,婢子之前是专门洗衣的丫头。华队长说姑娘受伤,男子不方便照料,才特地让我们来的。公子'>刚住进来,府里没多少仆人,丫环只有两个,都是干粗活的。婢子手脚笨拙,光会洗衣服,没服侍过像姑娘这么好看的人儿,更没穿过这么漂亮的绸缎衣服。要是伺候得不周到,姑娘只管打骂便是,婢子一定改。”大概察觉墨紫在看她的手,落英不好意思地将手放在裙子上搓擦着,那是洗衣服时的习惯。 墨紫心想,上一次差点翘掉的时候,她醒来就成了人的丫头;这一次差点翘掉的时候,醒来居然有了使唤丫头。说起来,那一百两的钱袋不知还在不在? 落英动作虽说有些拙,力气挺大,也很细心,扶墨紫起身靠上垫子,说声稍等就去拿水。 墨紫看自己身上是件白绸里衣,胸口绑了层层纱布,也是洁白一片。她不担心什么*光外泄,保住命最要紧,要她守礼教未免太可笑。她只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昏迷多久,连血都已经止了。 喝过水,她就问落英,“你可知我昏睡了多久?” “七日了。”落英说到这儿,拍拍心口,不无惊吓的样子,“我长那么大,没瞧见过有人跟姑娘似得能睡那么久,光吃药喝汤水,其他什么都不吃。我和桦英还以为,还以为……” “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门一开,元澄走了进来。 又是一身黑,织进银线,黑山白水的染色法,一幅画藏在线里面。同他的人一样,都是第二眼开始不对。穿在他身上,贵气中闲散,万般不愁无忧。 “元先生真喜欢黑色。”不得不承认黑色大概是最适合这个人的颜色,他的心放得太深,谁能看透? 元澄不回应墨紫这句话,在她床对面的圆桌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落英忙叫声大人,福身下去了。 这种一男一女独处的状况,墨紫就想起卫六赖上萧二的那台戏来,不过,对方是元澄,而她也不是卫六。 “墨紫姑娘饿不饿?要不要我嘱人准备吃的?”能醒,就能活,那个白发老头御医说的。看来不是庸医。 “我饿,但现在还不能吃固体食物,半流质的比较好。”醒来的感觉,很气虚,但很喜悦,“若不麻烦元先生府上的大厨,粥或者汤,鸡汤鱼汤骨头汤,各种汤类不拒。”吃什么补什么嘛。她差点心缺死翘,确实身体破了个洞,所以通通要补。 在他眼前昏过去的时候,血汩汩得流,脸色如纸,几乎没有脉博,以为她撑不到他找人来救她的小命。取镖上药,她动都不动,气若游丝。七日七夜,灌了多少汤药进去,他却能看出她一日好过一日。伤口不再流血,面容苍白,但气息稳定,脉搏由弱变强。差点死过的他,懂她。哪怕一口气,她都会缓过来。 她对他说,蝼蚁尚且偷生,要他向大周皇帝全力一争。 他争了。 她对他说,若能替元氏平冤昭雪,摇尾乞怜又何妨? 他乞了。 她对他说,南德既然弃他,他还需要忠于谁?当然是忠于自己。 他忠了。 所以,他活着。 所以,她也会活着。 那一镖,是往心脏去的。御医老头还说,绝对是故意的,有心的,狠毒的,先杀之而后快。 他觉得这老头听说书太多了,用那么多的的,唾沫星子乱飞,但至少有人要杀她是不争的事实。 她必定也知道这一点,又怎能让自己轻易死了? 一个私货贩子,一个在大户人家却整日往外跑的丫头,身份成迷,行踪成迷,可是杀身之祸,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墨紫则想到她睡了七天,还在他家里,裘三娘会不会以为自己卷款携逃? “先生,可否请人送我过墙?我多日未归,想来主人必定着急。”说完,再度发现自己当这个丫环,越来越“奴”了。 “不必担心。墨紫姑娘受伤那日,我已经让华衣通知了他的小师妹,那个叫小衣的传回你主人的话。”喝口茶,继续当传声筒,“让你好好养伤,不用急着回去。” 这个传声筒,肯定传错声。裘三娘会这么说吗?好好养伤,不用急着回去?依墨紫对这位大小姐'>的了解,一定会问出了什么事,伤到什么程度,要是能搬,无论如何也得搬过墙去,亲眼看到了才相信。 不过,她现在也没力气跟元澄辩,眼皮累得有点抬不动了。想睡的念头刚刚冒出来,身体就自动往下滑。肚子饿的问题是小,不让她睡觉会有生命危险。 “墨哥。”元澄的声音听上去轻了。 “元先生。”音量轻,分量不轻。墨紫的头脑不能说很清醒,至少很警醒。天性使然。 “若墨哥这一觉能醒,性命更是无忧。元某可算报了墨哥之人情?”元澄望着床上渐渐躺下去的人儿,慢慢问道。 “元先生,这问题能不能等我一定成活再探讨?这报不报,还有怎么报的事情,总该坐下来喝杯茶,共同商量。你一人说了可不能算。”她受过一次重伤,吃过一次大亏,总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元澄轻笑,杯底与大理石的桌面相碰,清脆脆。 墨紫也微微笑,闭着眼,彻底躺平了,拉上丝被,“元先生可别以为我贪心。就是人生病的时候,脑袋糊里糊涂得不清楚,容易犯原则性的错误。先生才华盖世,总不能让我以后散播先生趁人之危的恶名吧?少字先生是太学博士了,可不能被人说成误人子弟啊。” 轻笑连连,元澄的话语有些模糊,“墨哥怕吃亏,元某等上一等便是。墨哥只管睡,待这觉睡醒,鸡汤鱼汤骨头汤,汤汤都有。你若做吃东西的梦,意思意思就成,留着胃口喝汤,元某就是再不济,管你饱总简单。” 墨紫心想,这人想得真多,连梦都替她考虑了。 什么事都等一等吧被刺的事,取恩的事,船场的事,三娘的事。等她睡到精神饱满,活力四射,一件件拎出来,再看。 就在墨紫继续昏昏然沉睡之时,远在大周外的一座巍峨宫殿里,落下一只棕色的苍鹰。 一双大而有力的手伸出来,取下鹰爪上筒管中的字条,将它慢慢铺展开来,又在瞬间把它撕得粉碎。 雪白的纸片纷纷,从悬崖般高耸的窗口飘下。 但见那双衣袖,紫金色的,盘着双龙戏珠。修长而漂亮的无名指骨节下,一枚紫红色的凤凰石。 “王,可是有了下落?”紫袍人的身后传来一个娇美的声音。 单听声音,就能令人浮想翩翩。 “呼威找到了阿紫的梳子,却还是没找到人。”紫袍男子背对着窗口,背微弓,似乎因这个消息而疲惫不堪。 “王,不必担忧。上天好生之德,姐姐吉人天相,必能避过此劫。也说不定,明日她就站在您面前,跟您撒娇了呢。”也是一双手,小而无骨,指甲描金涂粉,戴着澄色的凤凰石尾指戒,挽进紫袍男子的臂弯。她的背影高傲得挺直了,一袭青天银蓝的宽袖袍,绣孔雀金翎羽。 “我怎能不担心?那日她气我不守信,说话间是决裂之意,我竟以为她闹意气,本想等事成之后再哄她回转,难不成竟是永诀?”男子说得悲戚。 “王不是说,一日不见姐姐尸身,便不相信姐姐的死讯?既然如此,又何必忧心过度?如今梳子已找到,许是王的真情感动上天,姐姐不久也会现身的。姐姐说过,梳在人在。王可别忘了,姐姐那么聪明,天下几人能及?王若是愁坏了身子,待姐姐回来,不是反让姐姐难受?”女子劝得熨贴到心。 男子缓缓抽出手臂,见女子僵住,又是不忍,最终牵了那只小手,勉强笑笑。 今夜又难眠。 我这里是2012年了,祝大家新年快乐。 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包容,请在新的一年里继续支持我。 再次感谢 第162章汤汤不拒 第162章汤汤不拒,到网址 第164章 三娘说媒 第164章三娘说媒 上一章章节数错了,应该是163章。 不好意思了。 又过了三日,墨紫睡得昏昏沉沉醒来,看到裘三娘一人坐在窗前正发呆。她立时以为被元澄送回来了,可一瞧自己还躺在大床上。 “奶奶这是走门过来的,还是跳墙过来的?”墨紫扯出一丝笑,抓了垫子,支撑着坐起身。 裘三娘本想帮一把,却见墨紫的动作虽然慢一些,精神瞧着不错,就又坐了下来。 “你不早知道我如今出门不易吗?”。连望秋楼开张都没能去成,心里闷气,“我跟我婆婆刚起个要出门的头,还没明说呢,她就借老王妃的寿辰说这个那个要我准备,离了我不行这些话,把我挡了个灰头土脸。我呀,越想上回小衣说的话,越觉得有道理,全都是萧三这厮休了两妻惹出来的。” 墨紫一听,这口气不对啊。 “你跟姑爷吵架了?”欸——她好歹是差点死掉的人,为什么要操心别人的事?偏生心软。 “没有。”回答得很干脆,哼一声,“前两天,老太太暗示要把丝娘的孩子放到默知居养,也不知丝娘哪得的消息,就跑到我那儿哭了一场,要我跟老太太求求情,让她养自己的孩子。巧不巧,萧三正好进来,瞧她带了一对儿女跪着泪双爬。我怕吃饭心情不好,让他们夫妻回自己巢里哭去。你猜怎么?” 墨紫虚弱笑笑,“你就别让我费脑子了。万一伤重,岂不是白喝人家那么多汤水?” “他立刻摆了脸色给我瞧,二话不说,甩帘子走了。好好的,我替他着想,他还不高兴。我可是记得,红梅刚来那会儿要给丝娘立规矩,让她来伺候我吃饭,他还说伺候归伺候,别无缘无故摆正妻的架子。天知道,那哪是给那位立规矩,分明是折磨我吃饭呢。我脸色能好看吗?又不是对那只金丝儿鸟的。”能发发牢骚的,只有小衣和墨紫。小衣话少,她说十句,也得不到半句回应。墨紫就好得多,很懂她的心思。 想起那段日子,墨紫不知怎的,觉得离自己很遥远了。 “奶奶,姑爷这脸色,要看摆在什么时候。要是摆在他一见到丝娘的时候,那自然是他不分青红皂白;要是摆在你让他和丝娘自己哭去之后,这脸色也不算错。他引你为知己,便是那当宝贝的藏书阁,也对你开放了,你却轻慢待他。”心里干涸裂缝的某部分,已经是一片汪洋。大浪滔天,一浪高过一浪,她借着同裘三娘说话,分寸不撼。 裘三娘垂下眼眸,半晌没出声,再开口不说萧三金丝,问她,“你这伤怎么弄来的?小衣看过你之后,回来跟我说得不清楚,脸色惨白,眼圈都红的。以为我瞧不出来她哭过,却一个劲得眨眼。我想自己过来瞧,又轮红梅默钰她们几个值夜。” “也不知是绿菊做的新衣手工太好,让人当了我有钱,还不知是我命中有此劫,碰到蒙面的要收过路钱,我把身上银子都掏出来,他却以为我还藏了,就来扯我衣服。我想那还了得,揪打起来。谁知竟是穷凶极恶的,拿匕首扎我一刀,当时我晕死了过去。等醒来就看到住咱们隔壁的元大人,多亏他救我,否则必死无疑。遇劫时,也没他人经过,便是元大人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何况是小衣。”墨紫撒了谎。她不是第一次对裘三娘撒谎,但却是第一次有内疚感。 “怪不得我问元大人,他只说看你受重伤躺在路旁,却不知是何人所为。”在墨紫受伤之前,裘三娘根本不知道这荒府有了人住。这么大的事,小衣和墨紫没跟她透露一个字,要不是墨紫危在旦夕,她会发难的。明知隔壁有人住,还借墙跳,万一传到敬王府那些人耳里,她怎么解释得清?她可以下堂,但决不能是对方赶她的情况下。 小衣再三保证,还扯出个她从未听说过的小师兄来,用同门之谊说隔壁会替她们保守秘密。她半信半疑间,元澄又让小衣捎给她一个口信,差不多也是不会多嘴的意思,更心安了些。 亲自过来,除了探探墨紫的伤势,同时也想亲眼瞧瞧那位元大人。一眼看过后,发现对方是个斯文相的太学博士,彬彬有礼,说话诚意,终于放下一颗心。 正如元澄之前所说,天下元姓何其多。裘三娘一点都没有将这个元大人同墨紫渡过来的那个第一贪官联系到一起。 “你编的理由是抄近路?”裘三娘嫣然一笑,“看他这么好骗?” “他不好骗,不过君子有成人之美罢了。我一个小小丫头,挺老实的样貌。他穷得连清理园子的银子都没有,仆人两三个,我难道还能偷他什么东西不成。”不想把元澄说老实,因为裘三娘不是没有判断力的人。 裘三娘挑挑眉,似乎不信,接下来的话则让墨紫差点伤口裂开,“墨紫,我听说你伤在胸口,差点穿心而死。若是女子救了你还好说,可如今救你的却是一个男人。虽说元大人好心,不过坏了你的名节也是事实。太学博士跟教书先生差不多,从六品的官,没有实权,逢年过节收收学生的礼了不起了。不过,有你当贤内助,说不准就青云直上,飞黄腾达。不如我同他说,把你许了他如何?” “……”瞠目结舌。 “怎么?害羞得说不了话?你也知道我这人心肠不好,救你一命却非逼得你少十年自由。他若愿意娶你,我二话不说,船场的约即废,卖身契立刻还给你。”裘三娘似笑非笑,恶作剧般对墨紫眨眨眼。 这是玩笑话啰? 墨紫找回自己的声音:“照你这么说,我要嫁的,不是元大人,而是大夫了。” “墨紫姑娘放心,为你治伤那日,全身上下都裹严实了,拔刀的是大夫,敷药止血的却是大夫的夫人'>。”元澄又来接话说。 这个人办事,一向周全。墨紫看看裘三娘,对她反过来眨眨眼。 裘三娘不急不忙,端坐好,笑道,“我家丫头嘴刁,我懒得理她的歪辞。只不过,大人是饱读诗书的士子,说出来的话却怎生没有道理?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大人虽是好心救了我家丫头,但她独自住在大人府上已十日多,不管你二人是否清白,在外人看来,墨紫名节已损。大人,可是这么个说法?” 元澄一笑,淡淡扫过墨紫,点头,“的确如此。” “……”某墨再瞠目结舌。 “不知大人可有妻室?若夫人'>明理,自当能接受我家墨紫。”裘三娘本是说说而已,却突然热血了。 “元某不曾娶妻纳妾,至今孑然一身。”恶人,要什么家累? 墨紫一怔,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居然没大老婆'>小老婆'>一堆老婆'>?这人,是打算全副身心报仇,还是太花了准备玩一辈子? 裘三娘也是一怔。萧二要娶公主的,二十多岁还不成亲那叫没办法,难道教贵族子弟的老师真有那么穷,连老婆'>都娶不了? “看大人年纪也二十过了吧,怎还未娶?”裘三娘奇怪。 元澄还没说话,墨紫开了口,“我的奶奶欸,我一个没有身份的丫头,名节之说根本套不上。再者,你这是打算闹得王府里的人都知道咱们偷跑出府的事,是不是?” 后面一句话,如一盆水,浇熄裘三娘的热血。 元澄垂眸,笑深了。 裘三娘走后,又剩这二人独处。 一个视封建礼教如粪土,一个持胸怀坦荡无歪心。 “没想到我的主人是女子吧?少字”墨紫今天精神不错,还不觉得累。 “没想到,不过无甚关系。女子也好,男子也好,以墨紫姑娘的聪慧,都能善加利用。”一句话,精准定位。 “我在先生面前无所遁形,先生未免太厉害了点。这世上,大概没人敢对先生撒谎。”夸得夸张,水分不多。 “我没那么厉害。”不自称元某,且话锋一转,“你可饿了?” 又问她饿不饿?这是要来讨论人情问题了。 墨紫已有打算,“我饿,不过,咱们边吃边聊,也可。” 元澄叫来落英和铭年,嘱咐两人去准备吃食,然后自己撩了黑衫,在原来那张圆桌上坐下。 “墨紫本有意不认先生,不过看到先生既然这般惦记着这人情,倒叫我不好意思不让先生还了。”睡足了,营养不错,她脑袋都转过来了。 元澄哦了一声,“不知此话怎讲?” “当日,墨紫明明一身男装,先生开口就叫我墨紫,这是为何?”以元澄的心计,该叫她墨哥才对,不是她不认,他就不认吗? 元澄突然起身,高大的影子渐渐伸展到墨紫床前。 “先生若不认我,而叫我墨哥,那么,我虽然向先生求救,却并未承认双身份。先生如今所救的,就只是墨哥而已,不是墨紫。”墨紫望着元澄走近,眼眯唇勾,让她说中了吧?少字他在称呼上技巧性一换,她就等于承认了墨哥就是墨紫。 元澄俯下身,抬眼,与墨紫相对。眸色如雾,让人看不到底。 “墨紫姑娘,你错了。元澄是个守信之人。那日,我叫你墨紫姑娘,你若不说墨哥二字,那么如今,墨哥就是死人了。”他不过设计得很巧妙,让自己背信的可能性变为零而已。 可这样的话,不说也罢,尽管他吃惊墨紫竟然发现了。 第164章三娘说媒 第164章三娘说媒,到网址 第165章 互利者友 第165章互利者友 落英端着汤药进来,见自己的主人离墨紫姑娘那么近,几乎鼻子顶鼻子了,大吃一惊,差点没拿稳托盘。 墨紫看到落英诧异的表情,对元澄说道,“先生还是不要靠太近的好,我倒是不怕,就怕别人误会。” 元澄听到身后有动静,却不急于退开,伸手,居然是将墨紫身上垂落的丝锦替她盖好,“墨紫姑娘身子尚虚,小心别着了凉。” 在落英眼里是亲密之极的动作,在墨紫眼里是元澄给他自己找个特地靠近床的掩护。 “谢先生关心。”墨紫抚平丝锦。 元澄退到圆桌那儿。 汤足粥饱,落英收拾了下去,双方谈话才算真正开始。 “在南德时,墨紫亦非真心实意救先生,若不是先生开了好价钱,先生也说不定就是死人了。不过,那时我要是不救先生,先生应该不会怨我吧?少字”她当时是想一走了之的,管他是谁,要死要活跟她可没关系。 “自然不会。”元澄答道。 “那我也自然不会怨先生。先生与我有一月之约,我若犯了傻,也是我自取死路,同先生无关。可是,先生莫小看了我。”墨紫一笑,“当日要是先生叫我墨哥,我会说得更仔细些的,绝对会让先生守信。”不然,厉鬼上 元澄黑眸晶亮,也笑了,“墨紫姑娘坚韧,我佩服之极。” “如今,我救你一命,你救我一命。”墨紫在床上抱拳,“先生这人情,不欠墨哥,更不欠墨紫的了。” 元澄是文人,不来墨紫那市井一套,但微笑颔首,“多谢墨紫姑娘。” “先生,这人情你我虽然两清,倒也无需如同陌路。”墨紫这话出乎元澄意料之外。 墨紫看不清元澄,元澄也同样看不清墨紫,于是问道,“墨紫姑娘说人各有志,往事不提也罢——这话令我以为,你并不想与我牵扯太多,便是求救,亦有不愿。” “此一时,彼一时。”谁想得到呢,她的过去竟找上门来。 “想来我不该问何为此一时,何为彼一时?”无需如同陌路? “在我回答先生的问题前,可否问先生一件事?”三日来昏昏沉沉之间,她想得并不少。没有恢复记忆之前,裘三娘挡风遮雨已足够。现在,龙卷风要来,裘三娘也不管用了。她需要铜墙铁壁,需要钢筋水泥,需要一切坚固不可摧的东西来抵御。 元澄,无疑是块难得的好材料。 “墨紫姑娘请问。”元澄彬彬有礼。 “先生如何从宫中出来的,墨紫不问。只问,先生身上背负的,可曾放下?”元澄与同僚饮酒,与江湖中人逛花楼,忙得不亦乐乎。墨紫看在眼里,很想知道他究竟意欲何为。 元澄目光一敛,她这么问他的国仇家恨,为什么? “放下又如何,未放下又如何?”但,既然墨紫直接,他也不藏。 “先生若放下了,闲云散鹤一般过日子,墨紫便从此当先生一谈天说地的好友,不讲麻烦的事。先生若放不下,无论如何要替亲人讨个公道,却缺人手帮忙,只要先生不嫌,墨紫愿分担一分,尽力一分。”她无钱无势,唯有一生所学和左右开弓的一双手。 这是要向他献力之意,元澄便是再温润的外表,眸光也漾起惊诧。他不是神,自然不知道墨紫身上那么多的故事。 “墨紫姑娘,你我虽未有深交,不过以我对姑娘的了解,姑娘不是三心二意之人。莫非与你此次受伤有关?”只有这般解释,才能通畅。 “先生还未答我。”她必须要知道元澄的打算,才能决定自己是不是该与他同舟。 “我诚答你一句,不知。”元澄望着墨紫,眼神清澈,并没有撒谎,“放与不放,至少到你问我的此时,我未决定。” “那先生就是在随波逐流了?”元澄身后有一团试图操纵他的力量,她能感觉到。 再不赞赏她一下,元澄觉得对不起老天爷安排了这个人到自己跟前来,点头笑道,“随波逐流四个字用得好。” “谢先生夸奖。不过,我瞧先生随波逐流中,似乎有意弄条暗流出来。”未决定,就是在挣扎。在挣扎,本能就引领方向。元澄的心思越深沉,在她看来,越可能就是放不开。 “墨紫姑娘,我是南德的第一贪官,来了这大周,不可能变成两袖清风的吧。一个太学博士,朝廷那点月俸还不知几时能修缮园子。若非姑娘提醒兔子多,顿顿大鱼大肉,我又是热情好客的,常招待人上家里好酒好菜,早就坐吃山空了。人穷志短,我以为你该深有体会才是。”兔子,果然就是这么少的。 墨紫这么顶回去,“先生由奢入俭难,不必拿我来说。我虽然没钱,可也没地方让我花钱。” “墨紫姑娘说的是,我惭愧。”元澄承认得痛快,“我已回答了你的问题,还请你答了我的。何为此一时彼一时?” “彼一时,是我以为无求于先生之时;此一时,却是我想通了,事事无绝对。都说先生有惊世才华,有朝一日在大周飞黄腾达,我若自扮清高,岂非愚昧?”打好交情,有事求救,无事靠靠。 “这是狐狸又在夸乌鸦了?”以前说他是蝎子,上回又说他是乌鸦,都不怎么样的。 墨紫呵呵一笑,摇头不承认自己谄媚,“先生,我知人情已清,互不相欠,只是可容我高攀为友?”最普通那种也行。 元澄突然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墨紫。 墨紫表面上大大方方让他瞧,心中苦笑。能说出那样的话来,她脸皮梆梆响了。 “墨哥。”良久之后,他喊她男儿装时的名字。 墨紫禁不住坐直了腰板,说了声是。 “你虽不肯与我说实话,不过你不说,我就不问。若你不介意我会利用你,与我为友有何不可?”就是说,他会利用她,她还愿意的话,朋友就朋友。 “元澄,这话,我还给你。”墨紫自此开始,直呼其名,“我听一个人说过,共利者友。如今看来,互利者也可结友。” 人说,这交朋友还有这么弄的? 没错,这两个就这么弄,还弄得挺顺利。前第一贪官和后最末丫头,当起朋友来了。友情真不真,谁也别操心。 西方俗语说,你需要中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墨紫取的是前头那半句。如果元澄听过,一定也是前半句。两人都看重对方的——头脑。 元澄走了, 墨紫滑进丝被里,合头抱住了双膝,咬着牙,浑身颤栗。 你道她为何一改志气的初衷,打算同元澄搞好关系? 因为,她想起来了,全部。就在苏醒的三日之内,一波一波的回忆之潮,将过去的日子一一再现。 只能说,她的直觉不错,不如一切都忘记了好。 她不是玉陵人,是大求人。她父亲宋玉是大求宫中一名御用匠师。自她穿到十岁的宋墨紫身上,就没有对母亲的记忆,有一个大她五岁的哥哥叫宋振,还有一个小她两岁的妹妹宋豆绿,本来就是很平凡的四口之家。 大求是马背上的民族所建的国,最缺的便是能工巧匠。这也是宋玉资质平平,却能成为御用匠师的原因。墨紫的哥哥宋振更是对木器工活毫无兴趣,一心念四书五经,想当状元。墨紫本尊不雕木不玩刻具,是后来墨紫发现左手比右手灵活得多,又有对前生造船的执念,求宋玉教她基础功,然后竟无师自通了。识木之能是天生的,刚开始一摸就能分辨好坏,再后来,读的书多了,就能直接套用到具体的树名上去,精准到连墨紫自己都吃惊。 刚穿越过去的她没有心计,军人的耿直和职业病让她不自觉在木艺和造船术上展现出惊人的才华。宋玉借此,成为匠作少监。宋振借此,得了官位。宋家从此平步青云,得到大求皇帝的重用。好在那些知情人认为墨紫之才不可外露,高度隐藏了她的天赋能力,大求百姓只知宋玉宋振之名。 当墨紫发现自己的造船术被当权者利用,要发动战争时,便开始与大求王室产生矛盾,到后来更是激烈冲突。 十六岁那年,宋玉突然带他们兄妹三人去了玉陵。玉陵皇帝爱木雕工艺,久闻宋玉其名,立刻给他高官厚禄。她天真以为,是宋玉被自己说服了,不想当帮凶,才投了玉陵。在玉陵,她再没显露过自己的造船术,而专注于农业用具的改良,过了两年平静生活。谁知,两年后她才知道父亲和大哥根本就是大求派到玉陵的细作。 大求水师打败玉陵的那日,她父兄与大求之间的来往信件被呈到玉陵皇帝面前,当即推出去砍了头。而她得了消息,忙带豆绿逃出,却遇到追杀。为了保护妹妹,她引开追兵,不幸重伤跌落崖下,落入江里。结果,让裘三娘捡走。 对父兄的亲情,是一切事情的起源,然而,她最大的错误是误信了一个人。或者该说,是那个人变了,她却自欺欺人。湘儿,叶儿,谁骗她都可以无所谓,唯独那人啊 经历如斯,哪怕是失忆中,她的本能变得多狡,谨慎,算计重重,再难打开心扉。 而今,她要保命,还要寻找失散的豆绿,最快的方法,就是找到最强的联盟 元澄,就是一个。 明天争取双更。 第165章互利者友 第165章互利者友,到网址 第166章 竹子霸道 第166章竹子霸道 在元澄那儿住了半旬,能下床走动的时候,墨紫让小衣带回了默知居竹林,由白荷绿菊轮流照顾。对其他丫头,只说她干活时不小心摔了腰,需要静养一段时日。 墨紫在默知居低头做人,新进的丫头中,除了红梅,也没谁跟她熟,自然不会嚷着要来看她什么的。倒是红梅,来瞧过她一次,看她面色苍白卧床不起的样子,也不疑有它。 这日,绿菊给墨紫送饭来,边看她吃饭,边在一旁拿个竹架子绣花,边跟她聊天,一心三用。 “你不知道,自从你让奶奶贬到这儿看竹林,默烟默钰默馨三个都想争老五这个位置,暗地里较着劲呢。我瞧你啊,住在这儿倒比里面自在,不想回到奶奶身边了,是不是?” 墨紫心里有事,嘴里吃饭,耳里听音,也是一心三用,却没绿菊那么能唠,扯开嘴一笑。 “我再笨,过了这些天也明白,根本就是奶奶调开你,让你往外跑的意思。不过,管外头就外头吧,弄了伤回来算怎么回事。要我说,你还是留在奶奶身边安稳。姑娘家的,镇日同外面的那些男人打交道,传出去,哪个好男人敢娶你?墨紫,要不,拉了白荷,咱们一起跟奶奶说说?”绿菊绣的是秋天红叶舞水的景,打算用来做裘三娘秋裙的裙边。 “绿菊,我瞧是你自己夏日里头思春风,心眼动了吧?少字”让绿菊这么闲话着,墨紫的心平静了。屋外一片碧绿,吃着饭,和亲近的人坐在一起聊天,是真实的,需要她自己好好珍惜的。于是,不再想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她一心二用了。 绿菊啐一口,这种玩笑开多了,连脸都不红,“算了吧,一院子的丫头,我心眼对谁动去。” “这没关系,不是有我呢吗?你呀,跟我说说喜欢什么样的,我在外头走动时,帮你留意着。”墨紫笑得开怀,心中拨云见日,“对了,你说过要当老板娘的。岑二怎么样?小伙儿如今可是大掌事了,长得也还成。” 绿菊见过岑二,瘪瘪嘴说,“猴儿精的,我不要。” 墨紫一听,喝,还挺有自己的主见,哈哈笑道,“绿菊,你不得了,连岑二你都瞧不上眼。”这是给裘三娘还是她带坏的,看人还讲个感觉?大周一片盲婚哑嫁的,绿菊这样的进化算不算坏事? “岑二猴精的,配你这个丢三落四的,正好。”白荷提着个篮子笑眯眯地进来,“说了三遍,让你别忘了拿蒸锅里的点心,竟还是忘得一干二净。” 这下绿菊闹了个红脸,“奶奶不是让咱们想老夫人">的寿礼吗?最近心里惦记这事,才老忘东西的。” 墨紫想起来,上回老王妃说自己的生辰在七月。便问,“七月什么时候?” “七月七,乞巧节。日子好不好?”白荷从篮子里端出一盘点心,还有一碗晶晶透明的绿豆冰。 墨紫眼睛一亮,才不管日子好不好,横竖不用她费心,“哪来的冰?” “今年热得早。前两天,奶奶让田大送进来的,整整三大车,各房都给足了。老夫人">和王妃高兴得不得了,直夸奶奶想得周到。这不,田大也在主子们跟前露了脸,许了常走动呢。今后,奶奶不容易出去,却能把人叫进来了。”白荷先把绿豆冰递给墨紫,“知道你喜欢,特意做了。你身体还没好,慢点吃。” 墨紫吃得却不慢,“白荷,你要是把绿豆冰的做法给出去,各房可能就乐翻了。” 白荷却说:“奶奶没吩咐,我才不给。要吃,就来这儿吃。” 绿菊顺手捞一块糕点,吃得恁香,“墨紫,你不知道了吧?少字这几日,来咱们默知居的人可多了。几位姑娘围着咱们奶奶转,到点吃饭,谁都不走。还有二爷房里的绿碧,特意过来跟着白荷下了几日的厨房,学了四菜一汤才走的。今天,绿碧特意捧礼来谢,说二爷这几日胃口转好了,多亏得白荷教她呢。” “白荷,今后再有人来学,让她们交学费,一两银子一天。你这手本事,可是金贵着呢。”墨紫自己不赚钱,光替别人出主意。 “哪是我愿意教的。是绿碧听姑爷说我会做菜,央姑爷求了奶奶,奶奶许了,我才带了她几日。用你跟我共同做的调料和那些香草,做什么不好吃?今日还拿走我一瓶子肉酱,说要回去加菜。暗示想要那些调料方子,我当没听懂,记着你说别随便给人的。”望秋楼的菜色之所以受欢迎,也是白荷和墨紫共同开发出来的,属于商业机密,再善良也不能外传。 “不过,那个绿碧,真是温柔贤淑的人,就像是正正经经大户人家出来的妻室,一点丫头的样都没有。她为了二爷,亲自跑来学厨艺,要说这点,谁能做到?怪不得都说二爷最惜得她呢。你说,要是卫六小姐">能这样体贴,说不准二爷也就动心了。对着那么漂亮的人儿,谁真能硬得起心肠?”绿菊碎嘴。 墨紫笑,“你又怎么知道二爷没动心?” “动心的话,还用得着绿碧来学什么开胃菜?卫六小姐">一人就能让二爷胃口好了。”绿菊说得当然。 白荷伸手过来捏绿菊,“你这丫头没羞没臊瞎说,我撕了你的嘴,免得让红梅听见了,拿你来竖规矩。主子们的事,除了咱们奶奶,谁也不用咱们操心。” 绿菊啊呀乱叫着就绕桌子跑,说不对,还有姑爷呢。 墨紫笑趴在桌上。 这么简单,多好 趁夜深人静,墨紫到竹林子里走路,进行恢复训练。她自从回到王府,就开始每日这么做。她可以不理会过去,但过去却未必肯放过她。在寻求强大外援的同时,她需要自强。 伤口已经愈合了,身体却容易累,走到林子那头,她靠着几根竹筒子歇气。 突然听到人声。 萧二爱竹,所以这竹林从默知居起,深深浅浅延起几个院子,包括萧二的藏书阁。墨紫身在的这片浅竹,出去就是藏书阁的拱门。因此,有两人在竹林外站着,她还以为萧二又通宵看书,累得小厮们跑出来偷懒的。再听,却不是那么回事,两个女子的声音。 一个狠声说:“你小心别办砸了,否则你爹娘性命难保。” 一个显然怕着,说:“她身边总有一个陪嫁丫头,吃喝都经那丫头的手,我怕这么做,会让那丫头瞧出什么来。” 狠的那个呸一声,“能瞧出什么来?只要你手稳着点,就没事。那丫头我见过,傻笨兮兮的,也就是接过去直接给她了,又不带尝的。” 另一个还是犹豫,看来不是作惯坏事的,“其实我瞧她对三爷不太在意,你们何必紧张呢?跟了这些日子,我觉着她是那种你不招她就没事的人。” “废话你觉得我主子没招她吗?便是我主子什么都不对她做,给三爷生了一双儿女,又得三爷的宠,这就是招她了。你蠢成这样,还是少用用脑子,听话照做就行了。”就是因为对方面上不在意,让人琢磨不透,她上面的那位才决定先下手为强。 另一个说话无法痛快,“万一……万一让她发现了,我怎么办?” “说你蠢,你还真没得救了。我不是说过,这药不要她的命,让她病一场罢了。她不是能干得很吗?成天这儿转那儿忙的,还有外头的管事要见,累倒了,谁会怀疑到你头上?对了,那个叫墨紫的丫头摔了腰,你去查了没有?真的假的?”狠声的那个说道。 居然问到了她?墨紫心想,你招惹我,就别怪我招惹你。 “她在林子里头,我又不能日日出门。轮休时去看过,见白荷绿菊她们提着饭盒子出入。还瞧她出来走动,要绿菊扶着。厨房里的药味大家都闻到了,应该不假。”另一个却给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对你也指望不了别的,你记住,在老夫人">大寿前把事情办妥,否则我们可是说话算话的。”狠声气的那个说完走了。 墨紫静静一瞥头,风动的竹叶摇曳间,微发福的背影,走路扭臀,是个有点年纪的女人。 另一个身影有点缩缩抖抖。那个狠的说她蠢,她倒也不是那么笨,至少知道要进竹林避人耳目。 那女子在前面走,墨紫就在后面跟。直到亲眼瞧着她进了默知居的门,才慢慢走回自己的小屋去。 月亮上来了,她躺在床上,闭上眼仍能看到竹叶泼绵纸的窗上剪影,耳中唰唰的竹风不停地响。 自然而然,又想到竹子的霸道。被誉为君子的修竹,其实具有可怕的独占欲。扎根之处,寸草不生。明明可以共存,为什么非要把其他植物都弄死呢? 裘三娘讨厌一夫多妻,那样骄傲的性子却都忍耐着。只要对方安安分分,丈夫偏宠,她可以视而不见。做到这个程度,那一方为何还要挑起事端? 那只金丝雀,有野心,却没了耐性。也许是萧三娶到第三个正妻,还没轮到她,她急了。不过,女人抢男人的战争,谁越在乎,谁就越会输。 金丝雀连赢两场,会不会三连胜? 墨紫渐渐入梦。 今天第一更。 第166章竹子霸道 第166章竹子霸道,到网址 第167章 急惊的风 第167章急惊的风 转眼就到了七月初六,老王妃的寿诞就在明日,因是大寿,再是乞巧,敬王府三园内的门全部打开,处处张灯结彩,花团锦簇,除了府里自养的戏伶,更请了上都最有名的戏班子来助兴。大房找来的是杂耍笑乐,而听说三房那边后日还会叫一队无忧阁的歌舞姬来,引得不少人翘首以盼。平日里规矩森严,这三日对仆人们就放得比较宽,允许他们与主同乐。 游玩的项目挺多,三个园子一天逛不完,但新进门的咏三奶奶安排得好,在各门处贴了节目单,上面列着游玩的内容,时间和地点,让人一目了然。据说这次敬芳园里祝寿的事宜都是三奶奶经手的,仔细如老王妃,也挑不出半点毛病来。咏三***名气自此响亮。 这不,萧三一早去给他祖母请安,因为这个能干的老婆'>,再次受到了褒奖。 自打裘三娘进门,萧三常常被夸。第一次没感觉,第二次哦哦哦,第三次就有“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的骄傲。 可这日,他心里还有着气,说道,“这种事,只要是贤妻,都能做得好。祖母,您就别老夸她了。再夸她,她——” 王妃今日也来陪婆婆用饭,听小儿子这么说,皱皱眉,“她怎么?” 萧三还懂不能在祖母和母亲面前说媳妇不好的道理,连忙改口,“她年纪还不大,夸多了,经不住长辈们给她的那么大福气。” 老王妃笑没了眼,“去去,瞎说八道的。三娘看着就是个福厚的,怎么经不住?你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瞅着我们疼她比疼你多。” 萧三想,他可不是吃不到才说酸嘛。和三娘相处越久,越觉得她与众不同。和他下棋赛琴,和他写章草画水墨,又爱看杂七杂八的书,便是他知交好友,都没有这般投契的。要说完人,也不是。一涉及儿女情长,那女子的脾气,还有说话,真能把他气昏过去。不管他暗示明示,前后左右的示好,一圈圈的示好,她就是没反应。且金丝一现,她就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好吧,他承认,以前对两任妻子没兴趣,自己院里开闹,他睁一眼闭一眼冷瞧着。可这三娘,该说她聪明,还是他失败,不但闹都不愿意闹,还一有事,便把他往金丝那儿推,就差直说小妾不容易。 萧三被女人宠坏了,遇到裘三这样的,有点迷失。 祖孙三代正吃着,突然有个丫头进来报,“不好了,不好了。” 大户人家忌讳好日子说坏事,一旁老资格的婆子咄一声,“大好的日子,没什么不好的,样样都好。” 丫头机灵,忙磕头,“是,是。三奶奶今早起来不舒服,已经派人去请了大夫,特来告诉老夫人'>和娘娘。” 萧三一听,霍地站起来,椅子都碰倒了,急问,“什么病?严重吗?她才进门多少日子,知道叫哪个大夫吗?别请了不知底细的庸医来。” 老王妃和王妃对换一眼,三娘这病的确是桩好事啊,上了萧三郎的心了。 丫头不过是来传话,怎么回答得了萧三的问题,张着嘴巴,说不出来。 萧三抬脚就走,“祖母,娘,我瞧瞧去。” 老王妃叫住他,“一起去罢,你又不是大夫,急也没用。” “我脚程快,先过去,你们慢慢来。”萧三可等不及,说话间撩了帘子,已到外头。 王妃有些担心,“三娘莫不是累病了?昨日还陪我有说有笑,怎么今日就不舒服了?” 老王妃却不担心,“你想想啊,不舒服也未必不是好事,说不准还是大喜事。” 王妃立刻领会了婆婆的意思,哎呀一声,“我真是急糊涂了,也没往那上面想。要说,还真有可能呢。” 两人有说有笑,身后一群的丫头婆子,队伍浩荡得往默知院走去。 再说萧三,一进屋子,瞧见墨紫在放门帘子,忙问,“你奶奶如何了?究竟哪里不舒服?病得重不重?大夫来了没有?”问完一串的问题,就要到里屋去。 墨紫伸手拦了,“姑爷,奶奶正躺着,全身发热,醒来就起不了床,已经叫小丫头去请暖春堂的大夫了。”把萧三的问题全答完后,又说,“姑爷,奶奶吩咐,谁也不让进。” 萧三一愣,即刻拉下脸,“为何不让进?难不成这时还跟我闹脾气?” “姑爷,奶奶说得是谁都不让进,不是姑爷不让进。”听仔细了啊。 萧三又问一个为何。 “奶奶这病有点不好看,也怕染了别人,除了我们几个丫头,不肯见其他人,得等大夫来了再说。”墨紫把萧三往屋外请,“姑爷,还是去偏厢坐坐。万一你也病了,我们怎么跟老夫人'>和娘娘交待?” 萧三说声不去,第一次对墨紫甩了袖子摆了怒容,“爷也是你们能遣的,吃了豹子胆了爷要进去看,谁敢拦,就等着挨耳刮子。” “萧咏,是我吩咐的,你对我的丫头耍什么大爷脾气。”裘三娘的声音传了出来,气虚的,有些气愤的,“你若是一定要进来,我就——”呼呼喘气。 萧三听到裘三娘开了口,只惦记着她病得如何,哪里还会大声,好言好语,凑着门帘就说,“你别气,我就那么说说罢了,怎么会动手打人?不进来就不进来,可我也不去偏厢,就在这儿坐着,成不成?” 没有回应,就是应了。 萧三拉了张椅子坐在帘子外,问墨紫,“谁在里头伺候奶奶呢?” “白荷和小衣在呢。”墨紫低眉顺目,斟杯茶给萧三。 萧三摆手不要,没一会儿就有点坐不住,“不是请大夫了吗?上天山去请的吗?还不来。” 绿菊进来正听到这句话,差点没笑出来。 墨紫瞪她一眼,她才忍住,一本正经回答,“姑爷,王府这么大,这会儿大概才出大门呢。” “这病怎么得的?昨日不还好着呢?”他不来,不代表他没关心。 墨紫没说话,绿菊也没说话,互换了一眼。 萧三开始奇怪,突然想到该不是又闹起来了,只不过这次是那边先动。他顿时拢眉,口气又坏,“你们平日里在奶奶面前跟进跟出的,白长了眼睛了?” 墨紫眉眼不动,瞧着手里的茶杯,说道,“有些东西也不是眼睛能看出来的。”顶了回去。 萧三滞了滞。 就听外头丫头们层层往里报,老夫人'>和王妃娘娘到了。 裘三娘就在里头让墨紫把长辈们劝回去,等大夫瞧过了再说。 萧三立刻阻止墨紫,说了声他去劝,就到外头见祖母和娘亲,只说可能是风寒急症,不能受扰。不过他这样就劝不走人,那两位就在偏屋里等大夫。当然,也拉住了萧**着她们。 墨紫让绿菊看着动静,到里屋,瞧见一脸红疹的裘三娘靠着软垫吃零嘴,“奶奶,你也不怕姑爷硬闯进来。” 裘三娘指指小衣,“他敢进来,我就让小衣打昏他。” 大概只有事关萧三,裘三娘就有女儿家的可爱性情。墨紫也是因为留意到了这一点,有时才给萧三上上课提个醒。 白荷拿了个皮质的水袋,搁在裘三娘的手上,又敷过额头。 照样,还是墨紫的主意,里头灌了热水,装发烧呢。 再过了一会儿,算算大夫快来了,墨紫就让裘三娘下床,跳绳动作一百下,这是要混淆大夫视线用的。 绿菊在外头说,大夫来了。 墨紫和白荷赶紧放下锦帐,让小衣躲在床里,必要时捏穴乱脉搏,这才请了大夫进来。 暖春堂的大夫挺有名气的,不过再有名气,遇到墨紫这样的高手,也看不出破绽来。一会儿觉得脉象紊乱,一会儿又觉得脉搏有力,接着又突然一虚。再看手腕上红红点点的,还有墨紫不断说惊风冷汗的,被搞得糊里糊涂,最终同意墨紫的说法。 到外头回了萧三和王妃等人,说是急惊的风寒,来得很猛,需要避静。 避静,就是可能会感染给其他人,也不致命,却需要寻僻静之地静养的治疗之法。 老王妃和王妃本以为是裘三娘有了身孕,没想到竟是这么凶猛的急病,不由心疼又担忧。希望裘三娘平安无事,但又怕提了避静伤她的心。 萧三坚决不同意避静,只说封了咏古斋就行。 白荷出来,给老夫人'>和王妃磕了头,转达裘三娘的意思,“奶奶说不能连累了府里的人,愿意出去避静,就用奶奶自己的宅子,有大花园子,适合养病。老夫人'>和娘娘若不放心,天天遣人回府报平安便是。” 老王妃不顾萧三的反对,还是同意了,只是嘱咐一定要日日来报信。 王妃流着泪,千叮万嘱白荷要小心照应。 一通热闹之后,软硬兼施,拉走了不甘不愿的萧三。 当日,裘三娘便带着六个丫头,收拾了简单的细软,出了府。 有幸灾乐祸的,以为裘三娘从此不会回来了。 而居心叵测的,以为自己的计策起了作用,在萧三要对裘三动心的当口,拆开两人,一切便会回到当初。 却不知,不论回来还是不回来,对某墨和某裘来说,是可以一笑了之的。 今日第二更,也是12月粉180的加更。 我还欠了210,240,270,300,330,360,390,420的12月粉加更,请大家共同监督。 一月的,不用我说,大家看得到。 双更我会有通知,如果没有,就只有一更,尽力还。 谢谢亲们 第167章急惊的风 第167章急惊的风,到网址 第168章 踏上贼船 第168章踏上贼船 “默烟吗?”。白荷在里屋问。 烟应着,进屋瞧见四大丫头和墨紫都在,不由愣了愣。 默烟是个安静的丫头,和低眉顺目时的墨紫有那么点像,不过墨紫是装的,她是天性。家虽然在上都,却穷苦,弟妹多,爹娘只好把她卖给牙婆。后来她让裘三娘挑中,留在敬王府做事,家里还很高兴。不说月钱给得多,便是那王府的门槛高也给她爹娘长了脸。 裘三娘听说默烟的家在城里,就许她每月回去两天。从心底里说,能跟着这样一个主子,再同府里其他丫头们相比,她是挺庆幸的。 本来,她以为,只要能一直跟着裘三娘,到了年龄说不定给配个不错的男人,不说富贵,至少衣食无忧。但,如今,她每日里胆战心惊。那边记挂着爹娘,这边又内疚感深重。 默烟低下头,心里发虚,双手不由自主揪起衫角,“奶奶……您叫我?” 她并不是个聪明的姑娘。裘三娘一脸花容月貌,歪坐在软塌上,悠哉喝茶,她竟没能立时察觉到问题。 等不到人说话,默烟再抬头看,这才迟钝发现裘三娘哪里还有半分“急惊”的陋颜,吓得跪倒在地,全身抖如筛糠。 “默烟,瞧瞧这是不是你的?”裘三娘叫小衣把东西拿出来。 默烟听话瞧一眼,面如死灰,趴在地上,不敢说半个字。小衣手里的小纸包,和她收到的那个下药的纸包一模一样。可是,怎么会呢?她把药放在茶水里,亲眼瞧着裘三娘喝下去后,就把纸烧了。 “别想了,这包才是你的。”墨紫开口道,“那夜你在藏书阁竹林前和人说的话,不巧,让我听了个正好。” 默烟先是惊诧到不能相信,然后知道事情败露,哇一声哭了出来,咚咚磕头,请裘三娘饶命。 裘三娘慵懒一句,“饶什么命?你的卖身契虽然在我手上,我可没有要你命的打算,顶多就是赶出去。” 墨紫配合默契,对裘三娘说道,“奶奶,这可不行,总要问出谁指使的吧?少字不然,以后再遭人害,无端端送了性命岂非冤枉?” “问她,她能说吗?不过,她不说我也知道是谁。我撵她出去,那边很快就会收到消息。能灭她爹娘,自然也能灭她,来个死无对证。何必由我来当这个坏人?”裘三娘叫白荷一声。 白荷上前拉默烟,“起来吧,收拾东西回家了。奶奶心慈,你与你爹娘相聚日子所剩不多,过得一日是一日吧。” 红梅从头到尾还不知道这事,自裘三娘在她面前擦净脸到现在,就双目发直,神情时而凝重,时而有所思。 默烟听着三人的话,越听越心惊,一想到那边常撂下的狠话,就真觉着自己如果被赶出去,那他们一家的命一定保不住了。因此怎么能走,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跪着扑到裘三娘脚边,拉着裘三娘的裙边不肯放。 “奶奶菩萨心肠,原谅我这回吧。要不是她们用我爹娘来要胁我,我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您,只求您别赶我走,哪怕让我去洗衣服刷马桶。求求您” 白荷看着有些不忍,“奶奶,听听她怎么说,再作决定可好?” 本来该是她的台词。墨紫心想,这不错,水到渠成,不用自己装模作样了。 裘三娘垂眸看着默烟那张哭花的脸,神情一冷,“你可以说你的,不过到底最后怎么处置,可不由你说了算。” 墨紫收到裘三娘的眼神暗示,搬演上阵,“默烟,怪不得奶奶生气,那药虽不致命,若吃下去,***脸从此就认不人鬼不鬼的了。” 小衣找了大药房的打听,是一种罕见的毒花粉,会让人皮肤溃烂,好了也会结疤,坑坑洼洼吓死人。 默烟讷讷道:“她说吃不死人,就是病一场,只不想让奶奶在老夫人'>的寿诞上露脸,在三爷面前少了争宠的机会。”浑身一个机灵。 绿菊哼了哼,“她们说什么你信什么啊?自己不会想吗?要是咱们奶奶真吃了你这药,定然查到你身上。你被人推出来送死,还替她们卖命,真可怜。” 默烟算弄明白了,对方根本不管她死活,愤声说,“奶奶,这全是金丝她干娘叫我做的。我进默知居没多久,有一日轮休,她将我找出去,让我给她们当眼线,平日奶奶去什么地方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得告诉她。我一开始不理她,可第二次她再来,就说出了我家住哪儿,爹**名字,家里几个弟弟妹妹,竟说了个门清。还说,要是我不答应为她做事,她就能找人取我一家人的性命。我半信半疑,结果第三次她带了我娘唯一一支银簪子来。趁每月回家的日子,我问爹娘,真有几个汉子黑夜里来敲门,摔烂东西后拿了银簪子走。我这才信了。为了爹娘弟妹的命,我只好听命于她,每五日去跟她碰次面。她见奶奶似乎没有动丝娘的意思,很奇怪,总要问我三四遍究竟有没有遗漏的可疑处。我说没有,她就骂我蠢。数日前,她深夜将我叫出去,交待我在老夫人'>大寿前给奶奶下药,我不肯,她又威胁,后来她说这药不要命,我才没办法答应了。” “金丝的干娘是谁?”墨紫如今不太管敬王府这摊事。 “金丝的干娘姓郑,和金丝亲娘是干姐妹'>,感情好得很。如今在咏古斋里管着粗使丫环和媳妇,一个一等的管事婆子。”红梅打破沉默,神情间似乎领会。 “那你每次见的,都是金丝的干娘?”墨紫再问。 “是,每回都是她。”默烟肯定。 “金丝的干娘可有说是听女儿的?”看似已经接近了真相,却发现对方不简单。 “没有,只说她得为主子,也就是丝娘着想。”默烟想了一会儿,答道。 裘三娘看墨紫一眼,墨紫摇摇头,表示没什么可问的了,就让白荷绿菊带默烟下去。 默烟如今是尽了力,看裘三娘的意思,知道再吵闹也无济于事,顺从出了屋子。 “墨紫,你怎么看?”当着红梅的面,裘三娘问她。 墨紫这么看的,“奶奶,这金丝恐怕不简单。至少,不能把她当成孤军奋战的对手。她能找人威胁到默烟爹娘的命,再加上第一任奶奶屋里那个逃跑的男人,她显然在外面有帮手,而且,还是挺有势力的帮手。咱们若查不出她这底牌,就只能被动防着了。” “果然,还是不能小看了她。”裘三娘在听墨紫说金丝要害她之后,火冒三丈,本来想借这个机会打击金丝的,结果,墨紫出了惹不起躲得起的一招。她觉得窝囊憋气,但自己好久没出门,能借此到外头透透气也好,这才答应了。谁想,金丝竟然有厉害的帮手。 “红梅,你瞧了这事,如何想?”裘三娘同意墨紫的看法,这次出门避静,红梅主动要求跟出来,就是存了表忠心的意思。因为,一般而言,一个身染重疾的主子搬到别院里去,紧跟的结果可能就是失势。 红梅有点紧张,又有点莫名的喜悦。她虽然从前是老王妃身边的当红大丫头,但她也明白人走茶凉这个道理。如今老王妃旁有新的面孔取代了自己的地位,与其惦念着不知猴年马月的调回去重新开始,不如对裘三娘这个能干的主子彻底忠心。跟了这些日子,她算看出来了,裘三娘不一般,墨紫更不一般。便是白荷,绿菊,小衣这三个,个个有强项,活的跟别的卑微的丫头全然不一样。她其实,越来越羡慕。直到自己是后来的,又打着老王妃的旗号,裘三娘用她,却不是太信任她。她委屈不好受,可也不能说出来。现在,耐心的等待和积极的争取,似乎开花了。 “奶奶,真是不知实情不知道,知道以后吓一跳。如今想想,前两任三***事,明明老夫人'>和王妃三令五申不准传出去,却传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还说得夸张得难听,说不定就是金丝外头的帮手所为。” 自此,红梅成了裘三娘内宅之争的一大忠心助力。 墨紫也赞红梅,“说得有理。我以前就奇怪,为何家丑却喧闹得沸沸扬扬,让上都的千金小姐'>再不敢嫁给萧三郎了呢。” “我看,不如反用了默烟。她们如今以为默烟得手,却没有引人怀疑,等奶奶病好了回去,她们一定还会再派她用场。到时,咱们就利用默烟把金丝外头的帮手找出来。”红梅出个好主意。 裘三娘和墨紫相视一笑。 红梅不解其意,还当自己说得不对。 “红梅,有了你,奶奶就真用不着我了。”本来还身兼数职,墨紫作为丫头的功用从这日起,大大减少。 “可别这么说,我同你差远了。”红梅忙说。 “你们俩别互相吹捧了,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咱们换身衣服,准备出门。”裘三娘舒展舒展身体,去衣箱那儿挑应节气的。 红梅除了跟老夫人'>各贵族大人家里走走,几乎没上过大街,不明就里,问,“奶奶,咱们能出门?” “穿了这身,就能出门。”这宅子有密道通到隔壁的宅子,不巧,那宅子也是她裘三娘的,守在这宅子里的王府护卫管不着。 红梅一看,瞪大了眼,男人衣服? 墨紫拍拍红梅的肩,低声笑语一句,“欢迎你,踏上贼船。” 第168章踏上贼船 第168章踏上贼船,到网址 第169章 尘埃高贵(一) 第169章尘埃高贵(一) 望秋楼大堂里,人来人往,客流不息。 墨紫斜瞧一眼红梅。 红梅正第一百多回得往下拽短衣。这辈子没穿过男人衣服,青衣黑裤,脑袋上顶着一个髻,别扭死她了。 墨紫对裘三娘耳语,“东家下次带她出来,还是直接女装便罢。要不然,她这别扭劲,别人一看就知道是女的,进而怀疑咱们几个都是女的,集体暴露了。再说,随身带丫头出来,比小厮体面。” 裘三娘拿扇子敲一下红梅不安的手,“你要再这样,下次我就不带你出来了。”上不了台面嘛 红梅一听,那怎么行,外头多有意思。连忙正正衣襟,恭顺垂手,站立一旁,眼睛却瞧不停。 墨紫笑,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人眼啊。 说了要内园包间,领客的伙计面露难色,“客官,内园包间全订满了,大堂包间倒刚腾出一间来,透窗能瞧到园内的景和水榭舞台子,您要不介意,就在三楼。” 裘三娘见生意这么红火,乐都来不及,怎么会计较,让伙计带路。 墨紫则进内园去叫岑二来。 一进内园,有个认识的人上来,要开口,又有些犹豫。他正是屡试不中的赵亮,赵掌事。岑二的老爹调他到上都来,方便他应试。 “赵掌别来无恙,墨哥有礼了。”墨紫抱拳,“楼里这么忙,可别误你看书。” “墨哥,数月不见,生白多了,我差点没认出来。惭愧,这书都在肚子里,就是一入考场就成了白汤。”赵亮看上去比从前精神,少了些腐朽的书生气,多了些成熟老练。“听岑大掌事说,墨哥帮我说了好话。我拙荆说无论如何要谢你,请一定赏面到家中做客。” 赵亮说她生白多了,她差点笑出来。可不是,今天也没涂色。她打算再不涂了,有本事就直接来杀她。越躲,越不清静,干脆坦荡做人。 “上都气候养人,把我养成小白脸了。”墨紫哈哈大笑,“尊夫人'>相请,我怎能推辞?你定日子,我一准到就是。” 赵亮也笑,“黑也好,白也好,这爽朗的性格却终是墨哥本人。” “赵掌,你胸有大志,何必怕了考场?难不成这考场中也有难应付的醉客蛮客狠客,随时对你大呼小叫?我要是你,就当考场不是考场,是咱们这望秋楼。你不是应试的秀才,而是赵掌事。肚子里是白汤,脑子里是锦绣。再如你所说,终是你本人罢了。”墨紫喜欢同好人打交道。 赵亮双手作揖,“在下受教。” “岑二今日可在?”因她受伤,红萸坳的设计图交给他,让他找人开工,所以岑二两头要跑。 “在,正和茶香亭的客人们打招呼,我帮你去叫他。”赵亮如今升了官,是岑二的左右手。 “不是急事,东家来了,要吃过饭才走呢,你跟着岑二一道来见吧。”能见裘三娘的人选,都是经过岑二和裘三娘慎重考虑的,她只是代传。 赵亮至今未见过东家,听墨紫这么说,知道自己得了信任,自然高兴,快跑着叫岑二去了。 墨紫刚要回大堂去,突然瞧见一群女子从假山后说说笑笑走出来,领头的是琴姑。 “琴姑姑,你的得意门生们表现如何?”她边说边往女子们看去,姿色各有千秋,但仪态和气质十分大方出众,显然是琴姑教导有方。 多数女子以为墨紫是男子,让他瞧着有些不好意思,纷纷低下头,在那儿窃窃私语。 墨紫隐约听到斯文秀气俊俏之类的词,对琴姑挑挑眉,表示自己有魅力。 琴姑懒得理她,回头对姑娘们说,“你们可别对她动心思,她是花花公子'>,爱玩爱乐就是不负责任。” 墨紫半张着嘴,对琴姑的诋毁之词却不能反驳,琴姑这是在帮她遮掩女儿身呢。 “行了,行了,你们快准备上台。记住,葛秋只献艺,不献身心。你们喜欢谁,就得让人正经娶回去。”琴姑挥挥手,让葛秋们先走。 琴姑年轻时是名震江南的琴娘,错信了男人,从此心灰意冷,断了嫁人的念头,专心教女子习琴。她最得意的学生自然就是裘三娘,谓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墨紫提出葛秋娘的主意后,裘三娘就请琴姑坐镇,培养出一批批优秀的葛秋来。因她自己的经历,她就希望葛秋们能避开被男人骗的悲剧。 墨紫对这种观念,举双手赞成。 想叫别人不轻贱你,你先不能轻贱你自己。葛秋娘和望秋楼是雇佣关系,感情事完全可以自由作主,但如果表现得太随意,就会影响到所有的葛秋。为此,在雇佣期间,葛秋娘的生活作息会受到望秋楼的约束,除非是男客正式求娶,否则不能与男客私下见面。如果和客人偷偷相爱,不顾名分也要在一起,那么就等同毁约,从此离开望秋楼。 “琴姑,我可是听说了你的秘密武器。”墨紫看那群葛秋走远,其中有一个穿百蝶裙的女子,自始自终没正面瞧她。琴姑一说上台,那女子就走得飞快。奇怪,这么怕生,如何在客人面前表演。 说到这个,琴姑眼睛闪闪生辉,你说尘娘啊。告诉你,还真让我挖到宝。那嗓子唱起歌来,真是天上落雨,万山飞雪,美妙之极。” 天上落雨,万山飞雪。这么厉害的形容词? 墨紫笑着说好,“琴姑,你得让我们听听看,要是夸大其词,你到东家跟前罚酒三杯。” “三娘出得来了?在哪儿坐?”琴姑很想念这个弟子。 “在大堂三楼包间。”墨紫指指头上楼阁。 “望秋楼大东家来了,却在堂间里。不过,她瞧生意那么好,应该不计较。”琴姑也很了解三娘的个性,“尘娘得上台,唱完就来,你让三娘等我,好久不见她,念得紧。” 这时跑来两个小葛秋,叫姑姑快去。 琴姑急匆匆走了。 不过墨紫没那么听话,见她们的表演就在离自己不远的云歌台,正好也是岑二的必经之路,就索性过去看看。 云歌台是墨紫利用回声原理尝试设计的,弧形构造和声纳仪沾一点点边,再利用瓷片和空间,成了天然的扬声器。云歌台前有专门听歌的小亭,据岑二传来的消息,得提前五六日预订,否则不可能有位。可见,这音响效果还不错。后来又听琴姑说,尘娘的首次登场就是云歌台,她的音色让云歌台衬到极致,才有了天上落雨,万山飞雪的赞美之誉。 日后,无忧阁的人跑来侦察敌情,终于发现除了镇楼之宝尘娘外,云歌台也是制胜的一处,依葫芦画瓢弄了一个,却远没有原装的好。要知道,看似不过是个弧形,角度却要十分精确,否则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站在路边,她能清楚听到凹处小葛秋们的合唱,真是空谷回音,很是悦耳。一曲毕,掌声不错。她能瞧见一些客人,都是华衣佩玉,男女皆富贵。 然后,陡静。一个女子莲步轻移,裙片上百蝶随之飞舞,没有琵琶没有琴声,低眸,启唇,轻唱。 词是你侬词。 音是珠玉落。 瞬间,摄人心魂。 她就是尘娘。 尘娘也是珍娘。 墨紫还来不及赞声妙,就被双眼所发现的事实惊到无以复加。双脚不由得往前走,没在意进入到客人区,直到有人把她拉住。 “墨哥”有些欲盖弥彰的高调,是岑二硬起头皮。 “岑二。”相对于岑二的急,墨紫经他一拉,却冷静了,“珍娘怎么变成了尘娘?” 岑二瞧旁边亭子里有客人瞧过来,忙拽着墨紫调头,压低了声,“墨哥,别惊扰了贵客。” 两人走出云歌台,在路边寻了僻静处。 “岑二,你小子可以啊。我让你照顾人家姑娘,随她要走要留,你倒把人变成镇楼之宝了。”语气冷静,不代表就能简单放过。 岑二连喊冤枉,“墨哥,哪是我让她变的。这要怪琴姑姑,一日听到她唱小曲,就盯着不放。不过,首场登台,她是报答咱们救她的恩。谁想她真一夜就唱红了呢。如今,她跟咱们楼里签了三年——” 墨紫一瞪岑二。 岑二慌张摆手,“是她求我的,我一开始不答应,她就说要投湖吊树。事情是这样的。她那没良心的大哥让豹帮的人找出来了,徐九带了珍娘的哥哥亲自上我们这儿来,珍娘当然就出来见了面。林公子'>给她跪下,求她救他。那场面,你是没瞧见,真让人恨得咬碎牙。咱们给林公子'>的银子,全让他老婆'>一人独吞,跑啦。林公子'>没有了能力还债,原来那借据就得执行。要我说,干脆就断绝兄妹关系,死活不认这笔帐。可林珍娘善良啊,当着徐九,说这钱她来还,让徐九放她兄长。然后,就跟我求了,说只要我借她这笔银子,她就当葛秋娘还债。” 徐九按约行事,墨紫挑不出他的错。不过,林家大兄一直没担当,最终要他妹妹来还债,真令人心寒。 今天第一更。 第169章尘埃高贵(一) 第169章尘埃高贵,到网址 第170章 尘埃高贵(二) 第170章尘埃高贵(二) “墨哥你那时病着,我也不能跟东家说,就和琴姑姑商量。琴姑姑说,这么好的女子沦入烟花太可惜,不如借她银子,望秋楼也得个宝。我这才拿了一千五百两出来。徐九倒还痛快,拿了银子,留下林公子'>,对了,还在咱们楼里吃了顿饭,给钱的,然后走了。这么着,珍娘就成了尘娘,可真不怪我。”岑二一脸实在没法子的模样。 墨紫听了事情的原委,叹口气,这林珍娘的命不比自己好多少。不过,这么处理,总比林珍娘被她兄长卖掉好。当下,便不再说什么。 两人绕出来,不料正碰上四处张望的林珍娘。 林珍娘一见墨紫,立刻深深一福,“墨哥,请恕珍娘欺瞒了你。” 原来林珍娘刚才在台上看到了岑二和墨紫两人,唱完了忙出来找。 “你也是无可奈何。”墨紫穿男装,不敢相扶,“倒是你,怎么认出我的?” “那日墨哥来时,我正瞧见了,只觉得面善,问过大掌事和姑姑方知自己眼拙。我怕墨哥不同意当葛秋的决定,会认为我自轻——”林珍娘已知墨紫是姑娘家,对于女子也能如此潇洒行事,很是感慨了一番。老实说,她能下定决心登台献艺,是深受了墨紫的影响。父母早亡,哥哥不成气候,她再不想畏畏缩缩孤怜自影地活着。 “你可能是误会了。葛秋这一行业本就是我的提议,我怎会看轻葛秋娘。珍娘也罢,尘娘也罢,尘埃不落地,亦有高贵心。我佩服你踏出自食其力的第一步,更佩服你有情有义。”外人看来,那种没有良心的兄长不要也罢,可对当事人来说,毕竟是同出一脉的至亲,要决绝很难。 “好一个尘埃不落地,亦有高贵心。”有人隔着一排花藤架子,鼓掌。 墨紫一听,这声音耳熟,是徐九? 果不其然,走出来一个魁梧的铜面男子,臂上扣一寸宽的银环,仍是豹纹。 林珍娘显然怕徐九,不由退了一步。 岑二也直皱眉,以为对方再来惹事,想着要不要去找护院来。 “九爷这是喜欢上我们望秋楼的好酒好菜了吧?少字如何,要不要办张贵宾卡?订位方便,价钱也优惠些。”唯墨紫不怕。那日在无忧阁,她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不见得是哥们朋友,却应该不是敌人了。 “正有此意。说句实话,你可别搬给无忧去听。这酒这菜,无忧阁比不了。还有,这椅子坐得舒服,景色也好看,叫伙计方便,一拉铃——这都谁想的?”徐九说好处,十个手指头不够数。 望秋楼一开,抢了无忧阁不少生意。墨紫知道,但两家毕竟有本质不同,长远来说,不存在威胁。 “岑二,听见了,等会儿给九爷办卡。九爷可是一言九鼎的人,说话绝对算数。”另一个意思是说,珍娘那事已经过去了。 岑二领悟,忙说是。 徐九哈哈一笑,猿臂一捞,和墨紫勾肩搭背。 珍娘低呼一声,眼儿溜圆。 徐九误以为珍娘仍担心,啪啪拍墨紫的瘦肩,“墨老弟,这小娘子可是对你有意?怕我拍扁了你?怪道,不肯嫁给霍老八。” 墨紫嘿嘿干笑。扮男装难免遇到这种事,她挺习惯。就是徐九这家伙拍那么大力干什么?故意的吧。 “九爷哪里话?我墨哥小人物一个,哪值得这般如花似玉的姑娘?九爷来此,究竟是纯粹吃饭,还是来找人的?” 要说巧,有点太巧。 徐九继续勾着墨紫的肩,“来吃饭,也来找你。老弟,上我那间说说话去。” 岑二傻眼,心想这是直接掳人啊,就喊一声墨哥。 墨紫见徐九嘴笑眼不笑,知道确实有事,不过也不想单刀赴会,回头让岑二把赞进和臭鱼叫来,这才跟着徐九走。 “墨哥怕我对你不利?”徐九有点不满。 “不怕对我不利,就怕九爷有事要我兄弟几个效劳。”她可是为他考虑。上回就说了,能助他一臂之力的。 徐九半眯一只眼,勾着墨紫的手臂一紧,又朗声大笑,“墨老弟实在是聪明,徐九我甘拜下风。” “好说好说。”墨紫翻个白眼,要被他勒断骨头了。 “不过,我瞧着墨老弟你比起上回真是白了不少,可是敷了粉?”徐九垂头凑近了看。 到底是江湖汉子,行为举止粗狂不拘小节,说什么就做什么。 墨紫伸手拎起他一只手指头,顺势将他的大掌从肩上卸下来,在徐九疑惑开口前说道,“九爷神力,我肩膀要碎了。” 徐九对这一说辞表示深刻理解,“你们这些文人啊,脑袋聪明,身子骨不经捏。” 他说起文人,墨紫就想起仲安了,自己才不是那种风流人物,摇头否认,“我不是什么文人,不过会读书写字。” 随徐九进了一间厢房,席面上还有一个人,她没见过。 “这是梅山,秀才,平时给我出出主意,不会武。”简单介绍过。 梅山上回也在无忧阁,不过当时守在外头没进去。墨紫没留意他,他却见过了。起身作揖,叫声墨哥。从神情看,似乎对墨紫变白一事,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墨紫打定主意对脸部变色不多说,反正大家看看就会习惯,没必要见个人就撒个谎。好在男人吧,多迟钝,对细节也不在意,她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身份,不解释,也没人追着真相,顶多就是心里犯犯嘀咕。 三人入座。 “九爷,开门见山吧,这回又要我效什么劳?”墨紫也不跟他客套,一回生两回熟。 徐九欣赏地看着墨紫,“墨哥,上次你说过的那个法子,我怎么想都挺不错。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找你来,就想跟你借个场子。” 墨紫一听就想,她上回说霍八好色,便设个跳进去就跳不出来的局,徐九用万事俱备来说,显然已经准备好了圈套。问她借场子?就是要在望秋楼里进行这事了? “九爷,这事可不由我作主。望秋楼我既不是掌事的,也不是东家。早知你问这个,刚才应该让岑二一起来才是。他,倒能说了算。”事情似乎越弄越大,也不知裘三娘那儿能不能瞒得住。 “墨哥,这你可就不坦率了。岑大掌事那儿,还不是你一句话?”梅山既为徐九的谋士,还是有些智慧的。 墨紫笑笑,原来人家是打听清楚来的。 “九爷若不当君子,直接在望秋楼来上演这码戏,我能说什么,只怨倒霉罢了。可九爷开了口,就是给我面子,事先跟我打招呼。那我也得说实话。望秋楼刚开业没几天,出了这种事,谁家女子还敢上门?再说,万一迁怒到我们头上,封了店,便是今后再开,这名声也完了。我心里犹豫,所以怎能坦率,只好推搪。” 徐九喜欢墨紫这么诚实,“墨哥,正如你所说,这望秋楼你不是掌事不是东家,名声也好生意也好,与你何干?我跟你借,不过是想借此机会与墨哥交个朋友而已。你说不行,我徐九就绝不会硬来。全在你一句话。” 这是给足了墨紫面子。 “敢问九爷,为何偏偏看中望秋楼?要说寺庙,集会这些都是不错的地点。明日七月七乞巧女儿节,便是王侯将相的妻妾们也可能出来游玩,不正是好机会?”望秋楼不是她的,可这人是她惹的。裘三娘一倒霉,她难道就幸运了不成?一根绳上拴着呢。 “不错,七月七,好日子。那女子五日前就订了你们望秋楼的包间听歌看舞,还要赏你们的烟花。她可不是烧香拜佛的心性,也不喜挤人群的热闹劲儿,就爱雅调雅趣。”徐九也选中了七月七,“墨哥放心,事发之后,除了双方还有咱们,不会传扬出去。官府那边,墨哥不信我,也该信元大人,都打好招呼的。若废了霍老八,帮主之位我来坐,从今后,望秋楼的事便是我的事,谁敢来找麻烦?” 哦?要当望秋楼的靠山?不过这样,她没拿到直接的好处啊。墨紫不由耍个小小心眼,挖裘三娘一次墙角。 “九爷,望秋楼名声在外,倒也不怕江湖上的人来找麻烦。大言不惭说一句,望秋楼若倒了,谁也开不出第二家这么棒的来。我不日就要搞个新营生,没准以后还真需要九爷帮忙,不知九爷肯不肯?” 徐九颇有兴趣,问道,“不知墨哥要开什么营生?” 墨紫直说:“船场。目前缺人缺客,正头疼不知如何着手。” 徐九果然对这行了解,“墨哥,开船场可不容易拿官牌,本钱大,限制多,不过能进去的,还没有不发财的。” 梅山眼厉,笑道,“九爷,墨哥既然提了,想来许可牌子已经到手。咱们以后就是一家的了。”船帮船场,一个管驾船的,一个管造船的。 徐九看墨紫笑,就知梅山说对了,于是爽快答应,让墨紫以后有事只管找他。 三人喝酒一巡,相谈甚欢,具体到如何分工合作。 而,墨紫没料到的是,刚才在云歌台她为珍娘是尘娘而大吃一惊,却还有熟人看穿了她的真实身份而大吃一惊的。 尘埃,尘埃,也能高贵。 今天第二更,也是12月粉210的加更。 么么,亲们。 第170章尘埃高贵(二) 第170章尘埃高贵(二,到网址 第171章 极致荣耀 第171章极致荣耀 再次推荐好友之作。 书名《重生主持人》 书号:2171503 作者:云听雨 简介:前世家破人亡,重生弥补遗憾 萧三在他的藏书阁里,沉思。他可不是真书呆,什么都瞧不清楚,不过很多时候无所谓罢了。 裘三娘病得突然,当时他光顾担心,未及深想。事后再来看,便有点蹊跷。裘三娘不是那种动不动就歪倒的娇弱女子,他也知道她为了祖母的大寿,忙得脚不沾地,却精神十足,面色红润,气色要比闲着的时候还好。然而,不早不晚,偏偏就在出成果的前一日得了急病,不是太赶巧了吗?再听墨紫一句有些东西也不是眼睛能看出来的,这暗示什么? 越想越觉着不对,他站起来,想去见三娘,却发现自己竟不知她的宅子在上都的何处,也不好问祖母和母亲,因为她们肯定不让他去。 一时间,心烦意乱,就在原地转起圈来。第一次,他不想放任他的院子成为女人争斗的战场。裘三娘和从前那两个妻是不一样的,他知道。裘三娘也许视他为友,却没有视他为夫,他也知道。金丝这回沉不住气,甚至在他面前已经遮掩不住妒嫉,那么可能金丝先动了。如果这样,他就不能袖手旁观。 他从前认为,金丝出身低微,若是失了少女时代的那份坚强,变得唯唯诺诺,他反而会失望。可是,也许是他过分放纵了她,她的自卫变成攻击,她的自信变成野心。她要求得越来越多,甚至超越他所能给的程度,却全然不知她自己的改变。 那日,祖母说要把她的一双儿女给三娘带,三娘那么大方赶他们“一家四口”回去商量,金丝回到居所,居然还对他哭,说自己有多委屈多不容易,妾的地位让她不负重累,只要他跟长辈们开口,只要一个侧妻的身份,从此都不用再让三娘欺负。 她对他,都用上了心眼。可不可笑?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给的,他教的,而今她反过来用在他的身上,当他真眼盲了不成。 金丝啊金丝,为何不能满足,为何不能简单?便是他将来真爱上了一个女子,他也不会抛弃她啊。她终究是他年少时的可心伴侣,终究是他两个孩儿的母亲,于情于理,他都会善待她。只要她,千万,别让他心冷。 大门开了,他眯起眼,见光亮之中走来的,是他二哥。 将烦心的事暂时放在一边,他勉强堆起笑容,“二哥,你可是我咏古斋的稀客。怎的,来借什么书?” “今天这么热闹的日子,大哥跟祖父和爹说要去山林子那边打猎,可找了一圈不见你咏三爷,打发人到祖母那儿去请,却说你一早请了安就走了。你,便是这么勤进,皇上也瞧不见。”萧二开兄弟的玩笑,不过目光微沉,似乎有心事。 “当一辈子的编修,挺好。”萧三狂狷,生性不求高官厚禄。 萧二怎不知他,语气一转,“你觉得挺好,弟妹也要觉得挺好才行。但凡妻子,谁不希望自己的相公'>有出息?” “三娘不是那样的人,她嫁妆那么多,我看,要是哪天分家出去单过,我得靠她养着。话又说回来,她要是想我有出息,我还能积极一些。”偏她对他,完全没要求。没要求,就是没感情。亏得他为她这一病,心里是真不好受。 “听绿碧说,弟妹避静了?”萧二昨晚但想了一夜,决定要再亲眼确认一次。 仲安说,人有相似。虽说仲安没见过墨紫,但也许没说错。自己要兴师问罪,总该有十足的把握。要知道,那墨哥的厉害,他可是领教过的。只不过,若把墨紫的聪明和墨哥的能干放在一处,他想不出那会是两个人。怪不得,墨紫每说一声且慢,他心里就觉着怪异呢。 “可不是。不过是风寒急症,那劳什子的大夫说怕染人,要三娘出去养病。我说关了咏古斋,祖母和娘就不同意。三娘为了祖母的大寿忙上忙下的,平日也帮了娘不少,这病了就把她往外送,没点人情味,气煞我。现在也不知三娘病况如何,还有什么心思祝寿过节?”萧三对打猎没兴趣,“二哥,你和大哥他们去吧,不用管我。” “你如今知道疼妻了?”萧二也没打猎的心思,“老三,这回看来你是娶对了。” “二哥,你还调侃我?顾着自个儿吧。等什么公主郡主进了你维风居,我倒要看看里面如何兴风作浪。我只有两个,你到时候有两双。”萧三抱定主意,以后要看好戏。 “谁说我要娶公主郡主?我可不是你,读书读傻了,挑女人还要知心知情的。女人,就得像绿碧红罗,知道本分,对人体贴,不抱怨不计较。真要是公主郡主,也得对我俯首帖耳,乖乖得管着家养孩子,不然,我可不伺候。咱们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儿女情长肉麻兮兮,岂不让人耻笑?”萧二典型的北方大男人,英勇盖世,决不英雄气短。 “你新纳的表妹如何?可是温柔体贴,善解你意?”男人在一起,要么谈政事,要么谈女人。 “她?晾着她,慢慢治。”萧二一提卫六,冷笑一声。 “她为你寻死觅活,你也别太狠,好歹是玉姨的亲侄女,正正经经的大小姐'>,目前什么名分都没有,已经够惨的了。”萧三想起玉姨前两日在自己面前抹泪,不由替卫六说好话,“横竖你也不挑,多一个不多。” 萧二让他说得哽气,“什么叫我不挑?你小子,再这么说你二哥我,就别想我告诉你弟妹住的地方。” 萧三一听,忙作揖告罪,“二哥,我错了。你不是不挑,而是没得挑。俗话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咱们哥俩可不能为了女人的话题伤感情。你快快告诉我吧,三娘的宅子到底置在哪儿了?” “萧旻带着他的人正护着呢。他刚来拜过寿,本来要走,让我半道截了,这会儿就等在大门口。如何,想不想瞧瞧你的娇妻去?”萧二得拉着萧三,这拜访才名正言顺,见那人就算偶遇。 “去,怎么不去?二哥,你跟我一起,不然娘会怀疑。”萧三再聪明,也不知道萧二这是借自己一用,反过来他还要借萧二掩人耳目。 这兄弟俩,互相“算计”,不过一明一暗,萧二更坏些。 本来这两个人如果顺利出了门,就会抓到一群人的小辫子。一,裘三娘不在家。二,裘三娘的大丫头们都不在家。三,墨紫这个干粗活的丫头也不在家。 不过,上天对裘三娘等人有好生之德。 就在兄弟俩正往外走的时候,突然急匆匆跑来几个管事小厮,给两人磕头。 “二爷,三爷,宫里来人了,说皇上有旨,老太爷老夫人'>让两位爷赶紧去呢。” 这种日子皇上下旨,一定是喜上加喜的事。萧二萧三自然不敢耽搁,连忙往正堂去了。 鞭炮声突然震天响,噼噼啪啪闹了好一阵。 墨紫撑着胳膊肘,耳朵里嗡嗡作响,心道这敬王府财大气粗,办个寿酒,鞭炮要用掉几百两银子。 你道怎么?墨紫不在别处,正在“好友”元澄家做客呢。 要说这七月七,乞巧节,女儿节,也有牛郎会织女那情人节的意思,不过搁在这儿,谁都别误会。被墨紫暗自封为大周政界社交之星的元澄元大人,就是很纯粹很礼貌的一次请客吃饭。不过这日子上碰巧了一点,美其名曰,应个节气。而且,请的又不是她一个,还有徐九。至于在她边上正大口喝酒吃肉的人,是赞进。 赞进说,能帮她省一顿是一顿,抱着吃一顿管三天的决心来的。 看着那吃相,徐九下巴掉下来,扶扶好,很关心地问墨紫,养着大家伙是不是费钱。 不能确定装死的策略一劳永逸,墨紫跟岑二打了招呼,从今起,赞进正式归她自己用。上回不是从眉心痣那里得了一百两银子吗?而且,裘三娘还给了两千两的本金。她也算开始要奔小康的人了。 铭年跑进来,瞧着席上的气氛那个安静平和啊,三个各有特色的美男子,也不说话,各喝各的酒。唯有赞进稀里呼噜,破坏了整体美感。 “大人,敬王府那边刚接了皇上的旨,升萧老太太一品至善夫人'>,升敬王爷如夫人'>卫琼玉第一侧妃,着萧家六姑娘萧明柔九月入宫选秀。” 徐九啧啧说道,“萧家这一外姓王比武姓王侯还受宠,一个老太太过生辰,皇帝升这个,封那个的。萧家女儿若被选入宫中当上贵妃,那这家的荣耀算是到顶峰了。” 墨紫眼前浮现出萧明柔那张沉鱼落雁的小小芙蓉面。生得那般美,又出生在敬王府这样的人家,陪伴君王侧似乎也是必然的啊,只是—— “十七岁娇柔美丽的姑娘家陪五六十岁的老头,这也叫荣耀?”她小啜一口酒,甜甜的蜜桃味。元澄这家破里破叽的,好东西却不少。 徐九噗地喷出一口酒,大声说道,“墨老弟,这话你也敢说?我服了你。” 元澄握手成空心的拳,略挡抿弯的唇,“墨哥,大周皇帝今年四十才出头,正当壮年。萧六姑娘若能受宠,实在不算委屈。” 墨紫轻轻切了一声,十分不以为然。 这时,梅山匆匆入堂。 三人等的消息,终于来了。 第171章极致荣耀 第171章极致荣耀,到网址 第172章 计中的计 第172章计中的计 请客,原本就是那么一套说辞。 今天,望秋楼有一场为霍八爷摆下的龙门阵,这三位主谋策划是特地聚在一起,等这阵发功呢。 “梅山,事情如何?”徐九当然是最在意结果的一个。 墨紫却习惯先观察,很快发现梅山脸色不太好,有点冒虚汗,脚步踉跄。莫非这局没成,或者出了意外? “九……九爷,八爷他……”似乎惊吓到,梅山嘴唇微颤。 这下,便是徐九也瞧着不对,力喝一声,“快说,老八他怎么了?” “八爷他挂了。”终于,梅山站不住,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墨紫自然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但她坐不住,腾一下站了起来,禁不住问,“霍老八死了?” “放屁”徐九掀了他面前的席面,杯盘酒碟,翻碎一地,“咱们给他弄得是美人计,又不是夺命计,便是当官的,也不可能斩立决。” “不是官府的人,而是礼王府小郡王武连祁的亲随。”梅山在墨紫和岑二的安排下一早进入望秋楼就近探察,万一事情走茬,也能随机应变。 “武连祁怎么也去了?”徐九一愣。 “不但武连祁,还有他亲妹清池郡主武幽燕,兄妹两个一起跟着婵娘来的。本来,我想今日这局是不成了,哪知婵娘和郡主去云歌台的路上,还是碰上了八爷。清池郡主天下国色,八爷见了,怎能放过?几句轻浮话说完,竟要对清池郡主动手动脚。清池郡主自然喊人,武连祁带人赶到,一怒之下说出他们的身份。八爷知道后,求饶也晚了,奋力一拼,想逃出去再说。武连祁的亲随都是一顶十的高手,人数又多,没几回合就将八爷刺个当胸透,连带八爷的心腹,全部斩杀。”梅山一口气说完。 徐九双眼发直,身体摇摇晃晃,颓然坐下,呐呐道,“怎会如此?” 他的本意,只想霍八得罪高官,上官府的黑名单,就此失去争帮主之位的资格而已。但他根本没想到,一场要利用霍八好色的美人计,竟让霍八丢了性命。霍八固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两兄弟到底在一起奋斗多年,他并不没狠毒到要霍八命的程度,否则也不会迟迟不动手了。 “九爷,请节哀顺变。霍八是老帮主的义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本是最伤心之事,更何况老帮主已病重多日。唯今之计,还是要赶紧回到帮中支持大局才好。”元澄依然端坐着,神情不变。 墨紫眸子眯了眯。 “是啊,九爷。如今能率领帮众的,可只有您了。您得赶紧回去,免得其他人一时冲动找礼王府的麻烦,酿成灭帮的大祸啊。”豹帮缺头脑,最不乏冲动义气。霍八平时挺会做人,这么丢了性命虽然有点活该,难保没有要报仇的帮众。 徐九再度霍然站起,哀恸的神情已坚毅,掀袍就是大步,边走边对元澄墨紫拱手,“二位,徐九先去处理此事,改日再谈。” 梅山爬起来,给元澄长长一揖,忙跟在徐九身后。 待徐九走得没影了,墨紫缓缓盘膝而坐,望着元澄。 后者笑着回望她,“墨哥有话请讲。” 墨紫还真有话问他,“徐九说,婵娘去望秋楼的事是你一手安排的,你和婵娘的关系是——” “旧识。”两个字。 墨紫撇撇嘴,他的旧识还真多,鲭帮卢满,还有礼王的小妾。那个金银,多半也是他认识的。 “婵娘可知她要扮演的角色?”受霍八调戏,回去跟礼王哭委屈的角色。 “自然。”又是两个字。 “她既然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为何带着郡主去,却不通知你事情有变?如果跟我们说了,今日霍八就不会死。”墨紫对霍八没好印象,但她深受法制社会的影响,总觉得私斗至死是过激的行为。 “一切照计划行事,哪来变故?”元澄双眸沉如子夜。 墨紫手一摇,酒泼湿了暗红的桌面,“元澄,这计中的美人原来是郡主?” “婵娘不过是一小小姬妾,礼王便是再宠她,为她得罪江湖帮派,也需三思而后行。然,武幽燕则不同,郡主的高贵身份,且深受父兄疼爱。霍八若有眼无珠敢在她面前放肆,那他的命也是到头了,怨不得旁人。”不错,婵娘只是个穿针引线的。 “这局若不成,下一次,下下次,再设局,总之霍八得死?”墨紫这才明白,元澄和徐九想得根本不是一道。 “墨哥以为霍八这么笨?这局若不成,死得就是徐九。自古成王败寇,你死我活,而徐九若留霍八性命,他日必成祸害,便是你我都会受到牵连。”元澄看得比徐九长远,且狠。 “你怕徐九不同意,连他都瞒着。那梅山却是知情的。”墨紫能看出梅山临走时对元澄感激的一揖,“此人忠于徐九,将来把真相告诉徐九,元澄你不怕徐九跟你翻脸?” 元澄哈哈一笑,“墨哥,徐九讲义气,不愿看兄弟丧命,可你莫忘了,他亦有野心。此刻,他因兄弟之死而伤怀,日后,他为豹帮帮主,即使知道真相,难道还能当众承认他曾算计过自己兄弟不成。再说,他徐九跟我翻脸,我为何要怕?我与他之前不相识,他送我重礼,我应他所求,帮他一次罢了。他不曾说过要保霍八性命,霍八死也罢生也罢,总之豹帮主位已是他囊中之物,目的顺利达成。” “梅山……”墨紫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莫非也是你的旧识?”所以,他才能轻易与徐九搭上线。 “墨哥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元澄笑着摇头,“梅山和徐九,同时与我见的第一面。不过梅山毕竟是谋士,比徐九想得更周到些。他私下求见了我,想对霍八斩草除根。” “你二人正好一拍即合,美人计送人上黄泉路。只可怜了徐九,还以为就是挫挫霍八的锐气,也不用担兄弟相残之名。”墨紫觉得脖子后领吹凉风,她是不是天真了,自愿与元澄为伍?同他一起,有这种感觉——好似只有自己的命最贵重,别人的命都不值钱啊。 “墨哥,未必保对方的命,就不是相残。从徐九同意你的法子,用女人来引霍八上钩,他就逃不掉这相残之心。既然有心,就干脆狠心,否则害了自己,还落个居心叵测的恶名。”元澄走上前来,弯膝躬身,为墨紫斟酒一杯,亲手端给她。 “五十步笑一百步?”谁都在算计倒霉的霍八,不过是轻重之别。 墨紫双手捧酒,“元澄,你这是以酒赔罪?”她也是被瞒在鼓里的一方。 “为你我今后共坐一条船,敬墨哥一杯酒。”赔罪?想得真美。拉她下水还差不多。“墨哥要经营船场,若需我帮忙,只管开口便是。” 墨紫嘿嘿笑得奸诈,“这忙,可要我送重礼才帮得?只是,我穷啊。” “墨哥怎把自己与那些上门求我的人相比?墨哥为我友,我亦为墨哥友。友者相帮,这头礼自是不用,事成之后,谢礼就行。”元澄却笑得那般清澈。 墨紫真想把嘴里的酒喷他一头一脸,可为了自身安全,硬生生吞进去,“我不懂规矩,敢问这谢礼怎么个收法?” “没有规矩,就看墨哥对我的感激程度了。人说,心意心意,心里的意思而已。”元澄拿了个空杯,倒满,与墨紫碰杯,一饮而尽,“墨哥看着办就是。” 墨紫笑脸抽筋,“我尽量不劳动你大驾。”开玩笑,心意折成谢礼,是多少两银子?他那么贵的。 “墨哥可千万别跟我客气。”将她好笑的表情尽收眼底,元澄一步退开,回到座位。 “不客气,不客气。今后说不定要你这个好友帮忙的地方多的是,怕你烦我,咱们慢慢来。”她自身就是个麻烦体。造船这事,算得上是自己的拿手好戏,目前比较有信心。 慢慢来吗?元澄挑眉,这是预见到未来的麻烦了?她仿佛一团谜,他解得开否? 铭年来报,说车马备妥,可以出发了。 “听说明善寺的十里灯河远近闻名,乞巧节最为热闹。若觉得我府里闷,墨哥又正好得空,可愿与我共游?”本来事成,徐九要请客吃饭的,弄得他推了不少应酬。谁知,这人没心情,突然他有点闲。 墨紫想想,这会儿回去,估计别院里也没人。十里灯河听上去很不错,跟着元澄,应该能玩得挺痛快,吃喝不愁。她身着男装,又从不在意男女有别这些,于是点头答应了。 出了元府,墨紫与元澄同车,看到华衣带出一队人马,个个精神气十足。 “这些都是千牛卫?”问得很自然。 “墨哥好眼。”回得也自然。 墨紫坐在一头,车中的光景,恍若当初救元澄出城时。 “你如今虽不再穿着囚衣,倒还不如穿囚衣坐在我车上时自在。”每出门,必仗队,“不过,待遇好,你可别掉以轻心,什么秘密都交待出来,总要留几个保保命。” 元澄暗叹她心思缜密,脸上却云淡风轻,问她可喜欢猜灯谜,要不要比谁猜得多,随口聊起闲话来。 夜色铺开墨纸,画星辰如河,结玉带成桥,璀璨一片。 第172章计中的计 第172章计中的计,到网址 第173章 哥俩好啊 第173章哥俩好啊 这是什么状况呢? 墨紫身处在万灯之上,无心赏景;面对两位帅哥,有点头疼;一脚在岸,一脚在船,进退不得。 话说她和元澄结伴出来遛达,到了明善寺对面的十里河。猜灯谜,总比元澄慢一步;套圈圈,元澄总比她差一点。你赢一盘我赶一盘,两人不分上下。墨紫还挺讶异,和元澄这样的人玩起来,竟然也有意思。本来还以为他是必胜派,见谁赢就急眼的那种。所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什么都玩了一遍,墨紫见河上好些船舫,就有了做市场调查的念头。她接下红萸坳的船场,没打算要把它变成裘三娘的大金库,只想借此机会为自己换取自由而已,所以会按照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适当发挥,目标是建造高质量的,比较普及化的船只。画舫和江船是她考虑之后看中的一块,即不暴露太多后世之学,也能有较多的客户需要。 元澄觉得主意不错,就让华衣去打听有没有载客的画舫。 堂堂千牛卫从四品衔,跟着从六品的芝麻官不说,还兼跑腿打杂,墨紫不知道该同情谁了。 华衣还真能干,回来说今日载客的画舫都满,不过有一个包船的客,愿意与他们共船,费用各担一半就成。 这时,跟着元澄的好处就显来了。这位随便把人送的礼折现,就是一笔闪闪发光的银子啊,包船的费用自然不是问题。 于是,几人到了河岸码头。当华衣指着一艘中等大小的画舫时,墨紫挺满意。眼睛睁大,边走边瞧,仔细打量着构造,一脚才踏上舢板,进退两难的状况就发生了。 “我道谁这么大方?百两的包船银说出就出,原来是元大人。”明堂堂的舱内走出四五个人来,正中说话的那个白银色的绸衫暗金色的腰带,绣得是金山银海玉树花。随着他走一步,一身光彩乱放。手上那把扇子,换了。扇骨依旧纯金打造,但扇面只有一正一背两个字——金银。发高束成髻,以一顶大小宝石镶成的冠扣住,留一缕在颊面旁,用金色丝线扎成三段。 金银这个人,每次出场都不会允许别人忽略他的富贵,再加上他身后那对可爱无敌的双胞胎,令随之跟来的,原本一双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暗淡无光。 元澄一笑,温和君子的表情,“我虽然大方,怎及金大少这般富贵?这一身的行头,恨不能把全部家产都穿上,怕人偷走不成?” “……”墨紫猛回头,差点扭到脖子。 金银一笑,咬牙切齿的表情,“我不比有人表里不一,看着衣服黑不溜秋很素淡,却是冰蚕丝织的,一朵花一片叶天下第一绣庄庄主亲绣。你要是给我当小厮,比百两千两值钱多了,少不得要叫你万两。” “……”墨紫顿时瞪圆了眼,上上下下看元澄那身黑不溜秋衫,值一万两吗? 元澄再笑,持续性温和,“总比有人捧了白花花的银子上门去求,却求也求不到得好。不过,金大少眼神怎么不太好了?我这黑衫,五两银子而已。冰蚕丝,不是在金大少身上穿着吗?何必嘲笑我这等落难之人?” “……”冰蚕丝,到底是什么?谁抽空跟她解释一下? 金银再笑,持续性咬牙,“你又何必谦虚?像你这等人,叫破船还有三斤钉,浑身抖一抖,丁零当啷,还都是价值连城的钉子。” “……”这位就惦记着珠子呢,还浑身抖一抖。 元澄让人说成破船,风度仍然绝佳,要开口,就听一声—— “停”墨紫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姿势摆累了。 金银见墨紫不让元澄说话,漂亮的眉一挑,得意得很,“墨哥明鉴。” “金大少也请少说一句。”不管这两人以前有什么过节,你来我往的,半点不客气,不过大过节的,就消停了吧。 金银噎住。 “今夜良辰美景,相遇也是缘分。元大人劫后余生,我是初来乍到,既都与金大少识得,金大少便尽一次地主之谊。谁知那明年今日,你我他三人会在何方?我瞧二位虽然斗嘴,却不似深仇大恨,倒像亲兄弟闹意气。人生苦短,今朝有酒今朝醉,可好?”墨紫说得爽朗万分。 “谁跟他是亲兄弟?”金银虽对此不满,但只是低声嘟哝一句。 “不是亲兄弟,是结义兄弟。”元澄往舢板前走近。 这回,墨紫差点掉下舢板,直接跳水了。这两人说话这样,神情那样,是结义兄弟?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什么情况下发生的?互掐着对方的脖子,逼对方说出结义的誓词? 一双手伸过来,扶了墨紫一下。 墨紫一看是元澄,连忙谢他。 “墨哥,小心看板。金大少只喜在自己身上花钱,对其他地方却吝啬。这舢板就比寻常的画舫要窄一半,能便宜他一半银子。”元澄慢条斯理说道,见她站稳了,便放开手。 “元澄,你管我吝不吝啬,先管好你自己的爪子,别乱占人家墨哥的便宜。”金银气歪了,快步过来,拉墨紫一把。 墨紫失了重心,往前栽去。 金银好整以暇,张手要接。谁知眼前已经没了墨紫的身影,听百两千两欢呼一声姐姐好本事,回头就瞧见墨紫翻跟斗站起。 元澄搭了手过来,借撑金银的胳膊,“好兄弟,多谢。” 金银立刻收胳膊搓胳膊,“元澄,谁是你兄弟?要做兄弟,珠子卖给我。” 元澄不理他,对双胞胎兄弟招呼,“百两千两,我身后那个功夫很不错,想要切磋找他。” “大公子'>,真的吗?”。今日,黄衫的是百两。 “大公子'>,有多厉害?我们两个一起上,打不打得过?”棕衫的是千两。 两人梳着侠客儿的马尾,精神奕奕的笑脸模样。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们试试去,打不过别怨我。”元澄说话不负责任,打算把无辜的华衣推出去“牺牲”。 墨紫正在拍身上灰尘,听百两千两称元澄大公子'>,心想这结义兄弟之说看来不虚。 华衣还没来得及反对,就见百两千两四拳呼呼成风,转得跟轮子一样,对面打来。令他吃一惊的是,这两个小子看着年纪轻轻,身手却相当不错,拳风带气,身形如电,竟有不输于江湖老手的内劲。他不使出点本事,还未必对付得了。 三人窜上窜下,前后绕着较量,好在是过节,别人眼里就跟嬉闹杂耍似的。等墨紫几个在舫中坐定,还能听到两边的叫好声。 “真不知你给了两个小子什么好处,大公子'>大公子'>叫不停,我拎着他们的耳朵也没用。”半道捡回来的,养不熟?金银为自己斟酒。 这点上,他和元澄都一样,不骄不贵,凡事自己动手。 墨紫看得很习惯,但金银身后的女子忍不住,上前拿走酒壶,替三人斟酒。 其中一个粉裙白裳的美人嘟着嘴娇嗔道:“金大少,别跟我们姐妹'>抢活干,让妈妈知道了,剥我们的皮。” 另一个翠裙绿裳的,忙应和,“可不,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们就是。” 墨紫瞧这两女子,眉目间风情不浅,举手投足都是媚姿娇态,浓妆艳抹的,应该是风尘女子。 她看得目不转睛,金银见状,便说道,“这两位是十里河上最美的船娘,琴艺比不上无忧阁的莫愁,那也是出类拔萃的。墨哥,准备好赏银吧。” 墨紫最怕有人让她掏银子。不是她小气,实在是囊中羞涩。 于是,她对绿裳的媚眼当没瞧见,指着元澄说,“金大少真是开玩笑,有钱的是你义兄,我小小一个掌事,哪来的打赏银子?”从刚才百两千两对元澄的称呼中猜到两人谁兄谁弟。 金银斜睨着元澄,哼了一声,“哪有这样的义兄,污了我三颗珠子?” 元澄安然接过绿裳倒来的酒,“这话从何说起?明明是你送给我的,怎么变成我污了?金大少未免小心眼,亏我收了你的礼,办妥了你的事。一个谢字没有,还让你数落。早知如此,这兄弟不结也罢。” 金银又哼,“若不是当日喝多了,分不清东南西北,谁要与你结兄弟?”明明比自己小,却当了大哥。要不是有书为凭,打死他都不信。 “金大少若想割袍断义也不是不行,就照当初说的,兄弟不成,买卖两分,你把金银钱庄分我一半就是。”元澄无所谓,因为他不吃亏。 墨紫啪一拍桌子,站起身。 元澄和金银同时看过来。 “你们兄弟俩的事,我一个外人掺合着,不合适。”墨紫需要新鲜空气,“你俩慢谈,我看花灯去。” 不待两人说话,她大步走出船舱,却见华衣跟竿子一样站在门口,就问,“谁输谁赢?” 华衣的视线落向不远处。 墨紫就见百两千两背靠背坐在地上喘气,当下明白这华衣的功夫十分了得。 谁也不扰,她坐在船沿上,看河岸两边的花灯。每一盏灯就承载着一个心愿,那么没有花灯的人,能不能实现心愿呢? 第173章哥俩好啊 第173章哥俩好啊,到网址 第174章 墨三公子 第174章墨三公子'> 墨紫走后,元澄冷冷吩咐两个又忙倒酒又不停抛媚的艳姬下去。 瞧那两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金银垂眸盯着手上的宝石,凤眸敛了笑意,“你同以前一般无趣,美人当前视而不见。元澄,我以为你死了一遭,该看开了才对。也许,是你对某人动了什么歪念。若真如此,我劝你,正了得好。” 元澄不以为意,他对美的东西从不有过分的欲念,也知金银所指的某人是何人。画舫不同于普通船只的地方,窗多且四面皆开,能看到外面的景色和灯火,还有那个坐在船沿上的某人。 他对她动了歪念?为什么不?一个他从未遇到过的,如此聪慧的人,虽为女儿身,却能与任何男子相匹敌。就如当初她向他求友,他亦有惜才的强烈意愿。他有时甚至想,失去一切的代价,若然就是为了结识这样一个人,那么很是值得。他的过去,登至顶峰,看似都是他的,其实不是他的。他的现在,身无长物,一切需要从头,但他突然有些倦怠,唯有她,能得他全副心神。 关乎情爱? 不然。 他向来情淡心高,自私到只在乎他一人的生存。他多半是喜欢与她为友的感觉,亲近时悦之,疏远时浅之。 她对他,没有女子那种痴迷的目光,态度坦然率直,话语关心而不过,也无关男女之情。这让他,很自在。 “金银,对她,你似乎知道不少。可惜,你说晚了一步。”和金银结义,是在大家都头脑不清楚的状态下发生的。事后要僵不僵,处于非到必要绝不往来的关系。兄弟之说,倒如玩笑。 金银听元澄说什么他晚了一步,顿时抬头瞠目,“元澄,你……今日七夕,我就说你怎与她同行。那丫头聪明的不一般,你用什么手段骗得她死心塌地?莫非是下药?” 元澄嘴角一撇,有些嘲意,“金大少自己的心思何必套用到我身上?” “那你是什么意思?”金银比元澄懂得享受生活,自出来后,好吃好玩的,从不落下一样,心思活泛,想象力“丰富”。 “我与她以友相交,需要时,赖彼此一傍。”说得很清楚的,互相利用的那一种友情。 “元澄,你可知她是何人?”这家伙,运气比自己好,快死了还遇到她来救,简直老天爷默许让此人可以继续为祸人间。不但他独自一人,如今还有她来帮手,金银但觉乌云盖顶。 “她想告诉我时,我自然便知道了,何必多问。”元澄一直未曾把墨紫当过一个普通的私货贩子或者丫环,对她的谜团有好奇,但不迫切。墨紫便是墨紫,无论如何,她展现给他的一面,不曾虚伪,那就够了。 “我来告诉你,如何?”今夜金银看到墨紫的真面目,终于确定之前他的感觉不错,这个墨哥,这个墨紫,便是他当年遇到的小姑娘。 元澄站了起来。 金银一愣,“你不想知道?为何?你从前与人打交道,非摸清对方的来龙去脉,否则绝不收其礼办其事啊。” “那等我要收她礼办她事的时候,再来跟你打听就是。”这会儿,只想简简单单的,保持合作的关系。 “元澄,别告诉我,你变好人了。”打死他,他也不信。 “金银,那三颗珠子是你自愿送给我的,我收了它,你在南德钱庄之中一家独大,其利远过它的价值,可是如此?”他贪,得别人心甘情愿,从不勉强。他也挑人来收,因为一旦收下,他必会把事办妥。 金银不敢高声,撇撇嘴,“那也是因为你知道我手上有这宝贝,暗示我送给你,才替我打通所有关节的。” “不错,我自己掏腰包二十万两,将一切打点妥当,这珠子可不是白收你。你以后要再拿这事烦我的话——”南德举国在贪,他身为第一贪官,让人办事就更得送钱了。 “是不是就把珠子卖给我?”金银眼睛一亮。 “我就让你金银钱庄在南德收摊。”如今失势没关系,只要南德贪风仍在,他就有办法。 这句话要是换个人说,金银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他也不是一点势力关系都没有的人,几年下来,他的钱庄在各国屹立不倒,自然水深得很。可如果元澄这么说,他就得在心里哀叹,怎么斗不过这家伙呢? 都知道人走茶凉,偏元澄,人走了,茶保温。他十年的官场经营,几乎倾尽自身的一切,登峰顶的高位而所建立的人脉渠道,是别人根本不能想象的。他被抄家的那天,金银珠宝无数,为国库作贡献?别笑死人了。为了坐实他的罪,国库还倒贴千万两银子宝物,让南德百姓深信元澄搜刮民脂民膏,富得流油。第一贪官就是个空衔,家徒四壁虽然说不上,但同南德其他官员比起来,绝对可以说清风阵阵吹。那么,他贪到哪里去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凡是给他银子和礼物的人,个个心中有数。 金银在没和元澄打交道前,也以为他和普通大官一样贪得无厌,然后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而且,我也知道你为何想把珠子收回去,只不过那些传言不实,你还是别信得好。”元澄很清楚金银的执着为何,但他觉得可笑。 金银一凛神,“元澄,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我自己。”元澄又指指外面那个看花灯的,“还有,她。” 金银也站起来,如果元澄和墨紫都在甲板上,他一人独坐有何意思? “元澄,你究竟是什么打算?”一道大赦天下的圣旨,莫名其妙;他堂而皇之的当官,莫名其妙;还有精兵强将相护,莫名其妙;和墨紫突然友来友去,莫名其妙。 “金银,你呢?”元澄反问。 两人一黑一白,一素一金,极端得不同,却又奇异得和谐。 “玉陵破国,你又待如何呢?”元澄再问,墨眸让灯火映亮了。 “老的早该死,小的是废物。我盼这一天很久了,你说我待如何?”金银妖艳的神情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残酷的笑。 “原来你我她三人,都是不知了前路。”元澄玉色的面庞真正温润,“你若少说些漂亮话,三人暂时同行一路,便是天下,也许唾手可得。” 金银怔在当场,就听元澄问一声,墨哥,可要放灯许愿。 便是天下,唾手可得? 金银望着前面两个人的背影。一个曾经权势滔天,身负家仇,居然倾国报之。一个躲在影子里,身怀绝技,已经令一国覆灭。而他不是自夸,他要是赖天下人的帐,绝对富可敌国。大周如今是幸数还是劫数,竟得看他们的心情了? 这么想着,就当是很有趣的笑话,金银禁不住笑出声。这个元澄,自己恶到根上,可别带坏了善良的姑娘家。快步上前,他招手叫那卖灯的船家靠近。 “墨哥,挑最喜欢的,我送你便是。”他有今日,多得她赠言,一盏花灯只是开始。 墨紫见两人一下子对自己都挺好,大方受落,不过她有疑问,“金大少如何一眼就认出我了?” “你我从前见过面,怎会认不出来?”金银嘻笑着,不摆正经面孔。 墨紫以为他说的是在钱庄里见过两面,就当他眼神好,毕竟自己也只是往脸上敷些暗粉,五官没变,认出来也正常。元澄也是一眼认出来的。她遂不再问。 元澄在一旁悠哉哉地说,“墨哥,难得金大少慷慨一回,你记得挑最贵的,顺便送我一盏。” 金银实在没法不还口,“我对墨哥慷慨,又不是对你慷慨。再说,像你这样的人,千万别放灯许愿,那就是为祸苍生的。” 墨紫苦笑,索性直言,“二位要吵,别对着我耳朵吵。既然是结义兄弟,互相让让罢。这么下去,就算放灯,什么心愿也成不了。” 元澄没言语,金银也无声,冲着墨紫,休战。 放了花灯,遣了两个船娘,三人接着喝酒,不知聊起什么,突然挺投机。还叫百两千两拿文房四宝,写了什么,又烧了什么。墨紫头一回喝那么多,醉得糊里糊涂,趴着桌子就睡着了。 在晨光微晓中醒来,金银不在,元澄也不在,她是卧在软塌上,怪不得睡得舒服。揉眼上甲板,看见船已经靠了岸。 正有人在清理河道,把花灯捞起来扔进筐里。原来,没来得及流到江口的愿望,就是这般夭折的。 她无奈一笑,突然见身旁杵了个高影,吓了一跳,忙瞧过去,说道,“赞进,你怎么也不出个声?”这位仁兄,昨日在元府里吃喝太多,上车就打盹,她也没叫醒他。 “墨哥,你该叫醒我,万一再遇到打劫的,怎么办?”赞进十分不好意思,看来以后宁可饿着,也不能饱睡过去。 “在船上,哪来打劫的?”墨紫准备下船,她看元澄的一辆马车还在,就问,“人都走了吗?”。 “都走了,不过大公子'>二公子'>看你睡得香,就让我等你醒了再下船。大公子'>还留了辆车,我可以把你送回去。”赞进跟在墨紫身后。 墨紫听得很别扭,“什么大公子'>二公子'>的?赞进,你不用对他们文绉绉的。” “墨哥,你既然跟他们结拜了兄弟,我这么叫他们没错啊。百两千两就叫你三公子'>。”赞进现在有自己的主见。 谁跟谁结拜了兄弟?哪个白痴要当什么三公子'>啊?她是女的,好不好? 今天第一更。 第174章墨三公子 第174章墨三公子,到网址 第175章 又见吟月 第175章又见吟月 墨紫没让赞进送到门口,她酒喝多了,脑袋不清醒,又处于极度震惊之中,也找不到某大公子">和某二公子">问个清楚,郁闷得没法说,所以需要走段路缓缓气。 好吧,和元澄这个互利的友,是她没志气要他救回一命,索性就再求人照看。和金银,她不介意也以此类推,还可能有个贷款银行。不过—— 不过这结拜成了三兄弟,可就有点过了。古人其实不常结拜,这一结拜,可是要负责任的。看三国,刘阿斗那个样,关羽张飞还死心塌地的,就是不得不背负的兄弟情谊作祟。她现在面临的情况,不是对方太弱,而是对方太强,强到她不但掌握不了,还得被他们带着往前,没头没脑得跑,可能要到临死前才发现自己凄惨全都是他们害的。 想来想去,昨晚那酒会不会有问题?还有那两人,怎么谁跟他们一起喝,就跟着他们拉帮结派了呢?她什么也记不清啊。只记得席间哈哈大笑,自己刷刷刷写毛笔字,感觉还很是洒脱了一回。 她虽然前世军人,今世动不动就扮男人,可能少些女性妩媚?但真把她当男人,结拜兄弟,是不是不对?是不是? 啊——头疼欲裂 从隔壁院子走暗道,出了一间厢房门,揉着太阳穴,在那儿长吁短叹,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对她要炸的脑袋雪上加霜,立刻抱头蹲地呻吟。 “墨紫”一声关心的惊呼,发自白荷。 墨紫这时一手改揉额头,一手举起摆了摆,“我没事。不过,白荷,你什么时候变那么结实了?硬得跟石头一样,撞得疼死我了。奶奶起身了没?”彻夜不归,她心虚。 “你说呢?”萧三的声音。 “姑爷今日来得好早。”墨紫说完之后,一愣。欸——这不是默知居,为何能听到萧三的声音? 抬头一看,双眸不由一睁一眯。 裘三娘寝房门前的园子里头,四大丫头将坐在亭子中的裘三娘围住,花丛间站着两个男子,一个是萧三,还有一个是萧二。她好运撞上的,正是年少得意的将军萧二郎。 这,她该说大家早安吗? 坏了,她可穿着男装呢。拿出低眉顺目的本事,心里开始想借口。她不是从外面进来的,直接说跟白荷她们闹着玩儿就行。 “墨紫,你这身男装打扮,是打哪儿来?”不是萧三,是萧二,隐隐有怒不可遏之气。 “二伯这话说得有意思。”铮——裘三娘拨一下弦,“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她从屋里出来的,能从哪儿来?” “禀二爷,今早起来姐妹">们闹着玩,我输了要换男装走一圈呢。”墨紫垂眼看地,不瞥萧二一眼。她还很笃定能混过去,毕竟穿男装也不代表他能瞧出墨哥墨紫是一个人。 “闹着玩?”萧二声音很冷然。 “不是闹着玩,难道墨紫还真是男人不成?”裘三娘则在冷哼。 萧三不吭声。他紧紧盯着裘三娘,仿佛在找那些大夫说得凶猛的红疹究竟在哪里,明明肌肤胜雪,如花一般的容颜这两日不见,反而更娇艳了。 他和二哥一进这宅子,就让人堵了。有个叫田大的管家陪笑脸说三娘养病中不能受扰,又使眼色叫人往里报。没想到二哥立刻喊了萧旻把仆人们都扣在前院,拉着他就往里走。听到明若动溪的琴声,他直觉不对。再亲眼见到三娘和她的丫头们笑得好不开怀,那瞬间就很明白了。 他刚问了句怎么回事,裘三娘还没答上,另一间房里就跑出个长衫男子来。还好白荷及时叫了声墨紫,不然他可能会和二哥那般极怒。 萧三想到这儿,心中很奇怪,三娘装病,为何二哥面覆寒冰,说话语气他听着都有些发颤。二哥自幼随父练武,十六岁便随军出征,十七岁手下就有兵,因此不苟言笑,但他也不曾见过这样可怕的表情。再看一眼身旁的二哥,发现二哥怒瞪得是女扮男装的墨紫。 丫头们闹着玩,穿个男装,也没什么稀奇的啊萧三相信三娘和墨紫的说法,因为以他的个人经历而言,能想到裘三娘装病,却想不到她和丫头们扮男装在外面走动。 “弟妹。”萧维对裘三娘也不太客气。墨紫就是墨哥,裘三娘就是望秋楼的东家,还有走私船的主使。这样胆大包天的女子,竟然成了自己的弟妹,他真是无话可说。 “二伯,你莫非想请人验明正身?”裘三娘一直有心理准备,墨紫会让萧二郎看出来,只不过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可她脾气不小,当然就不肯示弱,“这么不信我所说,难道我和这些丫头会跟一个男子住在一起?别忘了,我们还同坐一条船。二伯,你有眼睛,应该看得很清楚。” “我自然知道她是女子。”却不知道那个油腔滑调的墨哥竟然是她,不但一路从洛州来,还跟他在一个府里,碰过几次面。尤其是书斋的那次,两人还独处,可他根本没想到。这女子在他面前隐藏如此之深,令他有被愚弄的盛怒。 “既然这样,就别抓住她女扮男装不放了。”裘三娘将目光转到萧三身上,“我想你三弟还有话要问我呢。二伯无事,就请自便,瞧你闯进来挺容易,我就不让人送你了。” 萧三拢眉,他和裘三娘在一起时,多是琴棋书画的雅事,要么就是在对待金丝的事上,那种懒洋洋推诿的态度,虽然听祖母和母亲说过三娘能干,但瞧见她如此犀利的一面还是第一回。 “那可不行,我得借你的丫环一用。”萧维是谁?在军营里振臂一呼,数万的兵以死效命。裘三娘是弟妹,也是女人,但他没打算容忍。 裘三娘哈哈一撇嘴,“我若不借,又怎样?”以前没发现这个萧二比萧三讨厌,一副大丈夫说一不二的模样。 “弟妹还是答应得好,这样事情便容易解决。”裘三娘走私货的事已被他得知,他不懂她怎能如此嚣张?墨哥也是嚣张之极的人物,果真是有其仆必有其主? “你……”裘三娘可是走南闯北的,不乐意让萧二要胁。 “奶奶,我看二爷是误会了,不若我送二爷出去,也可以解释清楚。”墨紫觉得今日萧三得一个刺激就够了,再来一个恐怕会受不住。以她看,萧三见裘三娘装病,却不像萧二那样摆脸色,可见能争取一下。 裘三娘看墨紫一眼,后者微微点头,就说,“那你小心得送,二爷今天心情似乎很糟,千万别受池鱼之殃。” 萧二面色冷沉,转身便走。 墨紫跟上去,已经管不了她身后那对小夫妻。 裘三娘买的这园子,也是景致好,小桥流水的,走在其间,很是闲适。不过,跟在一条喷火龙的后头,墨紫闲适不了,还累得慌。 “看来真如奶奶说的,二爷认得路。不如墨紫就送到这儿,二爷自己走吧。”萧二到底火大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当初说好,再见面也当不认识的。还是他正义感十足,放不下她这个私货违法分子,非要送她下狱不可?那可不好意思,她上面还有裘三娘这个主使呢。有本事,他豁出敬王府的名声不要,把萧三奶奶一起抓了。 墨紫刚停步,就见桥那头的萧二转身飞起,竟然又是那把吟月剑,对着自己直刺过来。 凉飕飕的风,贴着耳朵吹。剑鞘在阳光下,散发森冷的光芒,压在她的肩头,沉甸甸。又只是吓唬她而已? 墨紫直望进萧二郎的眼里,身形分寸未动,“二爷,这是何意?” “让墨哥你别在装腔作势之意。”萧二将剑收回,始终冷面,“要是普通丫头,早被吓死了。你跟人闹着玩,一说话却浓浓的酒气?” 墨紫笑了起来,神采飞扬,“二爷好不莫名其妙。请问二爷,你可曾问过我是不是墨哥?”酒气?她装没听到。 他没有。他根本没想到。 “二爷说我装腔作势,难道我应该跳到你面前跟你说,萧将军,我墨紫就是墨哥,你怎么认不出来?”可笑之极,“二爷若当初在船上开口问我是否女儿身,我必承认。走船男装方便,一船的兄弟都知道我是女子,可我也不用到处跟不熟的人说我是女的。认出我是女子的人多得是,我从未否认过。二爷自己瞧不出来,如今却觉得上当受骗,冲我们发怒,未免小气了吧。” 萧二这辈子只被教训过两次,两次居然是同一人。他火大,但对方一点不怕。 “二爷下船时,我们说清楚了,私货买卖不会再做,也请你别找望秋楼和我东家的麻烦。二爷若是一言九鼎,就该信守承诺,对所有人保守秘密。否则,别怪我四处宣扬,萧将军偷入南德私——”见萧二的眼睛让她的话激得冒火,就适时收口,“二爷,你终于能认出墨紫来,墨紫也跟你直认了,我就是墨哥,墨哥就是我。你和裘三娘如今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何况,既然都有不光彩的前尘往事,何不一笑了之?” 真正心里话,憋着——她没骗他,是他太笨了。 今日第二更,也是粉240的双更,12月的。 还得不快,谢谢亲们一直的鼓励。 第175章又见吟月 第175章又见吟月,到网址 第176章 低眉顺目 第176章低眉顺目 明媚的夏日,不适合宿醉的人来欣赏。 墨紫当着萧二的面,手挡着太阳皱脸抚额,晒得有点头昏眼花。 “二爷,或要我送到门口,或打发我往回,但说一句话,好过这大太阳里**辣,没火都起火。” 萧二瞧着这一身青衫,目中无人的女子,真是不知道该为她的勇气喝彩还是生气?她不明白她自己的身份吗?即便以前的事一笔勾销,她不过是一个丫头罢了,能这么对他说话? “莫非你以为这是在你的船上,能命我滚下船吗?”。墨哥是她,她是墨哥?不,她只是墨紫了。从她主子裘三娘踏进敬王府的那一刻,就再不是能随心所欲的商人,而是守着相公">管着后宅的萧三奶奶。至于她,除了尽好丫头的本分,还能如何? 裘三娘装病出来,墨紫扮男装替主打理望秋楼。萧二这么理解。不过,他是不会再让这对主仆乱来的。身为女人,就好好在家待着。外面的营生,就算是裘三娘的嫁妆,也轮不到她手底下的一个丫头来管。当初那个叫岑二的男子,就管望秋楼的,这才是对路。祖母和母亲都有丰盈的嫁妆,外头管事一大堆,按月进府禀事交账,根本无需出门亲理。 “墨紫不敢。”要说这萧二郎,算是她跟着裘三娘以来相处比较多的男子了,绝对北方的贵族傲气。说不过自己,就用那种我是上层阶级的气势来压。没关系,她能屈能伸,让他大男人。 “你的确不该,记住自己的身份。如你所说,以前的事我信守诺言,可以不再追究。不过你和你主子现在是萧家的人,就要守萧家的规矩。像这等装病还私自出门的事,今后不可再有。你挺聪明的,难道不知什么是为了你主子好?事情若让长辈知道,你主子在府里受宠的局面将一去不回。别忘了,你与你主子,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萧二讲着这些上对下的教训话,却发现对面墨紫的神情越来越凉淡,他突然说不下去了。 “二爷说的是,墨紫以后会多劝奶奶。”再度垂下头,恢复到恭敬的十五度,墨紫柔声说道,“二爷请走前,墨紫送二爷出门。” 萧维不知自己怎么了,当墨紫将姿态摆低到他挑不出毛病,他心中更气。 他没弄明白,在他以他的身份来说话的时候,墨紫已经把他和高高在上的那个阶级归在一起,用上自己低眉顺目的无谓态度了。 “你——”萧维想再说什么,对着那恭顺的一颗头,却无力持续拿主子的身份。因为,他挑不出她的毛病。那么痛快得承认了,那么卑微得垂头了,连语气都轻柔。 “二爷,还有话便请只管吩咐。”这时就庆幸自己身份很低微。其实既然已是丫头,就千万别冲到前面去当什么出挑的大丫头,高不成低不就,还尽要低头伺候那些所谓主子的活儿。 萧二还有什么话吩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要知道,墨紫其中一样本事,对什么人摆什么姿态,完美无缺的。你说她谄媚,她说她适应恶劣的生存环境。 萧维气到甩袖。一不小心,袖尾扫到墨紫的脸,令他一怔,想问一声。可看她头不抬身不直,一副没事模样,他便再也不说什么,大步往前院走去。耳里,她的脚步声,不急不徐,不远不近。在他听起来,实在烦心到极点。 大门前,他一张黑脸,令好友萧旻开口问什么事。他本想敷衍,正听那脆生生一声二爷好走,一回头,还是听话丫头的乌黑脑袋,气到上马挥鞭,连萧旻都不理了。 马蹄声远了,墨紫缓缓抬起头来,明眸闪闪发亮,淡淡一笑,转身进门。 萧旻但觉墨紫娘里娘气,他按吩咐只守外面,便以为是田大管家的手下,未放在心上。 墨紫往回走,却没有到裘三娘那儿去凑热闹,绕到花园的另一边,回自己的屋子和衣蒙头大睡。那里有四个大丫头,要是搞不定萧三爷,裘三娘还是别回王府了,会被生吞活剥的。 再醒来,是因为有人在她屋里说话。一开始没吵她,后来嗡嗡得频密。她一翻身,就当她已经醒了,用手来推。 “墨紫,发生那么大的事,你怎么跑回来睡觉?”四个丫头里,最爱聊八卦的,非绿菊莫属。 “绿菊,发生那么大的事,你怎么跑回来吵我睡觉?”说实话,这事都是意料之中的,就是时间上没想到那么紧凑。 裘三娘装病才两天,便让萧三逮到了。看萧二气势汹汹的架势,她怀疑极可能是萧二发现她和墨哥是同一人,才拉自己的弟弟一起来求证,不然他这个二伯爷可不能单独上门。真不知,她是怎么让他拆穿的?府里见不到面,只有是在外面——望秋楼吧。她如今是素面跑,被他看见的机率不低。 睁开眼,看见绿菊双手叉腰,一脸她不起床就不罢休的样子,于是起身胡乱擦把冷水脸,拉拉长衫。 “你既然能跑来,事情应该解决了。”她走到外面看看日头,正是晌午,“我出趟门,你帮我跟奶奶说一声,吃过晚饭回来。” 绿菊听了起急,忙拽她回屋,伸头探探外面,关上门,“我的姑奶奶,事都这样了,你还敢往外跑?” “事情怎样了?”依她看,萧二还不至于跟萧三揭裘三娘的底,所以对萧三而言,就是装病出府这么件事,顶多抖金丝雀的干娘出来。 绿菊一得顺风,立刻把她走后的情形说了一遍。 这丫头喜欢大惊小怪,又爱把简化繁。她进行大幅缩减,事件发生如下—— 萧三问裘三娘为什么装病。 裘三娘就说她不装病就会有人接着害她,还叫小衣取了药包来分给萧三一点,让他自己到药房里去问。 萧三有点生气,说裘三娘为何不把事情原委早点告诉他。 裘三娘说那种场合下,便是有人证物证,最多就是指出某雀的干娘来,弄不好她自己还会被倒打一耙,说她栽赃陷害苦肉计什么的。她惹不起还躲得起,不得不装中了对方的毒药,出来避难。 萧三不但拿了物证,还听了人证的说词,竟说要回去问金丝。 裘三娘让丫头们拦住他,说他这么直接,对方怎么承认,还不是脏水来泼她,真不济就牺牲了干娘,日后对自己更怀恨在心。 裘三娘最后说,这事她不想追究,就托个病,在这里养上一两个月再回府里。到时候,他对她冷淡点疏远点,某雀自然不会再找她麻烦。他要是觉得是她耍心眼故意冤枉金丝,也无所谓。横竖,她不回府。有本事,他写一纸休书,她下堂去。 绿菊说,当时姑爷脸都红了,气得指着奶奶说她没道理,他未曾怀疑过她耍心计冤枉人,怎么就说到休书下堂去了。 萧三说他,之前休了两个,其中蹊跷并非府里或外面所传,而是正妻先对付金丝和孩子过狠,他才对金丝偏帮。他并非看不清楚真相,倒是别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为出身名门或看似积弱,就不会耍阴逞凶。 绿菊又说,姑爷平时好像只爱写字看书,顶多发发少爷脾气,却因为奶奶要休书,把他激怒了,竟推开她们几个护身丫头,拽着奶奶进了屋子,说要单独说话,谁都不让进。等一刻钟,两人再出来,姑爷让红梅回府拿他的东西,说三娘住在这儿多久,他就住多久。红梅和白荷就劝,说这么做,老夫人">和王妃那儿定然不允。姑爷就是不听。奶奶也一点没办法。 概括完毕。 四字精要:萧三耍赖。 “红梅回府前还跟我们嘀咕,让我们小心点,以防老夫人">和王妃亲自杀上门来。这不,一上午过去,她还没回来。白荷等得心焦,又不见你,让我来找。谁想你竟然睡得那么香,倒好意思让我们顶着。还要出门?别想了。赶紧跟我走。”正如白荷说的,这等大事没了墨紫,心里七上八下。绿菊打定主意,要墨紫坐镇。 墨紫却不肯。这些日子意外一桩接一桩,又因为她受伤大半个月,船场那边虽然已经在起房子,船工没一个,生意没一单。一年期限转眼到,她要再耽搁,这辈子都要替裘三娘卖命了。 “绿菊,回去跟白荷说,王府那边有什么事,自然有姑爷挡着呢。”萧三要没这个本事,裘三娘下堂也好。 绿菊歪着脑袋,她心思简单,当然无法理解,“墨紫,你如今懒了。” 不是懒了,而是野了。裘三娘许她掌事之职,将她送到竹林小院之时起,就等于给了她一双翅膀。一日不飞,就闷得慌。 “好绿菊,我真有事,关系到咱们奶奶祖业的大事,这可比防着王府那边紧要。你想想,万一奶奶真拿了休书,咱多一条财路就更不怕单过。”墨紫知道绿菊胆小,故意说得很严重。 绿菊一听,呸呸两声,“墨紫,可别说这种话。咱们奶奶比谁差了,凭什么拿休书?要休,也是那只金丝雀。你领着***命,我差不动,跟白荷告状去。” 金丝雀是妾,不是妻,没资格领休书的。墨紫怕这么说下去,没完没了,光笑。 绿菊小腰一扭,到门口突然回转了脸,对墨紫吐吐舌头,嬉笑着走了。 可爱单纯的丫头。 第176章低眉顺目 第176章低眉顺目,到网址 第177章 日出东升 第177章日出东升 红萸坳已经有点变样。 本来石碑界的地方杂草丛生,现在清理得干干净净。入口处砌了道乌砖墙,走进去就是一个花圃子,后面新盖一排二层小楼,红黑的新漆,光洁的搂柱。方方正正的构造,简单明了。这就是墨紫设计的,专门接待客人和洽谈订单的区域。 小楼往后,就是真正造船的坳区。本钱太少,不敢乱花,目前只辟出一条马车道,直通河岸前的大片空地,还有正在加紧建造的大棚屋,以及宿舍。 什么是大棚屋?就是大型的室内造船基地。 古代的船只是在露天岸边建造的,很大程度上要靠天给面,来决定造船的进度。刮风下雨暴热暴寒这样的天气,都会影响工程。和裘三娘的约定只有一年的时间,不能让气候耽误工夫,所以即便要耗成本,还是决定把大棚造起来。这种大型棚屋式的造船场地,大周红萸坳首创。不过,刚开始被同行们嘲笑连连。因为,他们看来,本钱上不经济,操作上不实际。船造好了要下水,露天的多方便,一推就是。离那么远造个大屋,小船还好,大船出岸得耗多少人工? 当然,这个问题,对于墨紫而言,绝对有解。不但解得漂亮,还令船业老大们叹为观止。想偷偷效仿,却没有成功的。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对于过去那段岁月,墨紫唯一要感谢的,就是她当时所处的环境,除了手艺和造船,其他的事别人都不想让她操心,或者说怕她知道太多,故意封闭了她能接触的人和事,以至于她不需要展现很多后世的知识。 能想象吗?几乎身边的每个人都是被安插在她身边,各种心思都有,就是没有真心。然后,天天给她制造你的世界很美好,你的左手很灵巧,就和木头打交道,幸福生活吧,这样的假象。一两个人是骗子,她可能很快就会发现,那么,很多人都是骗子的话呢?回想当时,真是被洗脑了一样。 那时,她有军人的直率正义,有工程师在挑战高难度上的偏执,但没有一点狡诈奸猾。还好,前三年她的本事让自私的父兄对外隐瞒,只收归己用,后三年进入宫廷,虚假的世界终于出现裂缝,她开始觉悟,慢慢了解真相后,不再情愿展现长才。迁至玉陵,她因噎废食,再不碰船,只致力于现有农具的改良。那不是她熟悉的领域,所以磕磕绊绊很多,并特别谨慎而没有太过惊人的创造。 但她自始自终相信的那个人,却在暗中收集她来不及毁去的船图,拼拼凑凑,竟让他造出超出当世技艺的战船,借此登上王位,并在她扬言决裂之后,仍对玉陵发动了战争。 她为这种种一切,决心彻底抛弃过去,重新做人。 然而,玉陵百姓所遭的难,是因为她早期犯下的愚蠢错误,所以她罪恶感很深,内心痛苦,迫切想帮他们。甚至,失忆时毫不犹豫说自己是玉陵人,对曾经的故国大求潜意识排斥。 “墨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岑二的声音从飘忽至清晰。 墨紫一愣,“什么怎么回事?” 恢复记忆之后,她回想的时候不是很多,但看到拔过草的红萸坳,有点控制不住。和大求最大的船场相比,这地方真是又小又荒啊。不过,她这次没有雄心壮志,只想造普通民用船,赚钱把自由拿回来,同时跟船业的老大们哈拉哈拉。万一混不下去,也好跳槽。 “咱不说客人了,为什么连一个船工都不上门?不想赚银子吗?”。岑二帮了墨紫很大的忙,找人整理造屋,还张贴招人启示,给红萸船场打名声。 招工第一天的上午,因为他在,墨紫才能补眠。 一旁的裘大东皱褶着脸,十分愁苦的模样,好像没客人没船工,都是他的错似的。倒是他的孙女妞妞在不远处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这祖孙俩,如今归墨紫管了。她一来,就翻新了爷俩住的屋子。裘大东不会别的,她把那片能种庄稼的地还有池塘划为自产区,让他继续种地养鸡鸭,以后直接供应船场伙食。他可以赚点银两补贴,她也能让他发挥作用。 “东伯,我们都还没来的时候,也是一个人都没有?”墨紫觉得岑二说得不错。按理,船场招工,应该会有手艺人来瞧瞧的。 “没啊。”裘大东挺难受的表情,“我今天天不亮就在这门口等,只见岑大掌事和墨哥你们两个人。” “会不会弄错日子?”墨紫就看岑二,“也许写得不是今天。” 岑二失笑,说道:“墨哥,你不是也看过那招工的纸?再糊涂,也不可能咱俩一起糊涂吧?少字肯定是今天没错。” “或许贴得不是地方,没人看到?”墨紫找原因。 “我让伙计贴得都是手艺人集中找活干的地方,听伙计回来说,他在那儿贴,就有人上来瞧。”不对不对。 “也许——大家不识字?”这有可能。 岑二呃了一下,还是没被说服,“也不会都不识字。”总之,一个人影也不见,很不正常。 大家刚过完节,宿醉不醒?那是她自己。 “再等等吧,今天不是还没过完吗?”。太阳偏西,但夏天白日长,“这里挺偏僻的,他们一时找不到也说不定。”墨紫仍抱希望。 岑二见墨紫乐观,不好再说什么,就坐在花圃台上,眼巴巴继续盯着大门。 说来也奇,没过多久,就听到马蹄声,哒啦哒啦,越来越近。 岑二嘿嘿跳起来,“终于有人来了。” 墨紫却没他那么高兴,一般的船工或者工匠,有条件骑马吗?她刚想提醒岑二,就见大门前出现两匹高头大马,一黑一棕,摇头摆尾,神气活现。马上两个男子,一个岁数大些,留着黑短胡,一个小年青,扎个歪髻,散发一丝丝,还有木屑儿卷在头发里。两人都是短衫扎腿裤的打扮。别说,真有点工匠的样子。 “喝常头儿,这样的大门我可没瞧见过,不是两边开,是一边拉的。还有这红萸船场的牌子,红萸花怎么堆上去的?费那么大劲,几日也就枯了。”年轻的蹬着马在原地转,上下打量。 黑短胡子的中年汉子朝墨紫等人策马过来,回身对年轻人说道,“阿陈,咱们是来办事的,别东瞧西看。有人没钱想开船场,弄个拉门节省木料,偏偏爱臭美,吊一堆红萸充门面。咱们看热闹,不也挺有趣?” 说话间,人和马已到墨紫和岑二面前。 岑二如今很有大掌事的派头,让人明嘲暗讽,能只当没听见,双手一抱拳,“两位不知所为何来?”已经知道对方不是来应征的。 “你是这里管事的?”黑短胡子睨看岑二。 才问完,那个叫阿陈的年轻人也骑马上前来,将四周看了一圈,说句倒挺齐整。 “我是红萸船场的掌事,两位有话,请下马讲,好歹这不是你们的地方。”墨紫也抱拳,言辞不卑不亢,目光犀利地望着黑短胡子。 黑短胡子让墨紫这么一盯,不知怎么就乖乖下了马。 阿陈也跟着下来,眼溜溜看墨紫,暗道秀气。 “就是你让人贴得招工启示?”黑短胡子下了马,口气仍傲。 “正是。”没人上门应征,果然出了岔子。 “我来告诉你一声,你不用等了。你开的时间虽然是三日,不过三日之内不会有人来的。你想知道为什么,我也不怕说给你听。那些启示全让我们的人撕了,也警告凡是想吃船业这口饭的人,谁都不准上你们红萸船场。”黑短胡冷哼道。 哦——该说他嚣张还是诚实?墨紫扬眉,不急不忙,先自我介绍,“在下墨哥,不知两位是奉谁的命来办事?莫非是官差?要是我不懂规矩,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包涵。” 阿陈抢话,“看你说话挺上道,怎么乱来一气?” 常头儿拉拉阿陈,示意他才是传话的,板着张胡子脸,“我们虽然不是官差,却是日升船场的人。日升,知道吧?少字” 墨紫知道。她打听过,这一都三州内,有四五家船场,其中一家叫日升,不但规模大而且名气响,便是大周全国范围内都属于佼佼者。日升离红萸不近,分走上都两个方向,一日快马程,但它的大老板住在城里,据说还经营别的生意。 “听过又如何?”岑二本想客客气气,可对方态度很倨傲,让他心里不舒服。 墨紫突然想起在大求时,有一回私家船场的新主来见她父亲,那叫拜山之礼。她恢复记忆没多久,那么多事在脑子里翻腾,抽到一件是一件。船行的拜山,就跟新状元要拜主考官当恩师一样,如果新手进这一行,得要跟同行打招呼。大求船场稀缺,规矩比较表面,请客吃顿饭就可以。当然,如果有官家护航,那便不得了。 莫非,在大周也有类似的行规不成? 今天第一更。 第177章日出东升 第177章日出东升,到网址 第178章 三关是啥 第178章三关是啥 墨紫暗喊糟糕,那边常头儿就训上了。 “居然问那又如何。”他哈哈仰头干笑两声,“真是不知哪儿蹦出来的兔子,想吃草,也该先问问这草谁家的。谁不晓得我们日升是民间船业老大,可你们开船场不拜山,屁都不放一个,就招船工,我瞧你俩年纪不大,就可怜你们东家找了不懂事的,船场没开就要关门了。” 岑二忙看看墨紫,却被回以苦笑,顿时明白对方不是空洞吓唬。 要说这船业,求大于供,没错。垄断寡头,没错。同样,寡头们的势力也大。如果得罪了他们,那小小的红萸也没得混了。 所以,日升虽然派来的只是两个小兵,墨紫却不能得罪。不过,虽然不能得罪,她说话却是客气而不低声下气。 “两位兄弟请听我说。红萸船场是东家的祖业,荒废多年了。我东家近日迁到上都做些买卖,觉着地荒了可惜,便命我等重新打理起来。说句实话,真是两眼瞎一抹黑,什么都不懂,更不知有拜山的规矩。还望两位回去替我们说些好话,我等明日就备厚礼登门造访。”说完,掏了两锭银子出来,要塞给他们。南德贪官横行,大周是礼多人不怪。 常头儿皱眉推回去,“我们替自己的东家办事,办成了自然回去领赏,要你给银子作甚?” 阿陈在旁边附和,“长得眉清目秀,做的事却鬼鬼祟祟,当我们日升的人见钱眼看,想买通我们啊?” 墨紫心道,日升的小兵尚且如此,那大老板应该是个明理的。当下,心定三分。故作尴尬把银子收好,又拿自己年轻当借口。 “其实,东家让我们来,一是告诉你们一声,免得让你们空等三日,二是给你们红萸船场一个机会过三关,从此就随你们怎么整了。”常头儿从怀里拿出一张帖子,“喏,这是我们东家的亲笔信,自己拿去看吧。” 给银子都没收,墨紫就发现这个常头儿,虽然粗声粗气的,说话调高,人其实不算恶劣。同时,她双手接过信。 常头儿见翻身上马,“墨哥,我叫常吉,这小子叫陈志,你三日后来日升,报出我俩的名字,我们就来迎你。” 陈志笑嘻嘻,指指大门口红萸船场的牌匾,“墨哥,这红萸早该谢了,你哪儿找来的?” “那是木头雕的。”墨紫耸耸肩。生病时无事雕着玩的,就挂在牌匾上显摆两天。 常吉顿然一惊,缰绳不小心拽太紧,马儿嘶嘶呼气。 陈志眨不动眼,一脚差点踩空了,“假花?” 墨紫点点头,笑容光明,“假花。” “怎么可能?那花瓣随风动,还有蜜蜂——”身为一名合格的船工,眼力必须要好。他看得那么仔细,蕊芯子上的粉粒都很清楚。 “我找的这个木雕老师傅似乎挺厉害。”墨紫可以随便承认自己的女儿身,但不随便公开左手之能。不过,这两人的惊异,让她陡然警惕,回头就得把花去掉。这是记忆回来的后遗症啊 “老师傅大名是——”常吉很想知道。 自古,用手使粗力者,为工。工者,生巧心,手巧物,为匠。匠者,物起彩,华美意,为师。师者,死物活,惊世举,为大师。 常吉是一名出色的工匠,一看木红萸一簇风里舞,墨紫所说的老师傅恐怕非同寻常,说不定是大匠师。怎能不起敬? 墨紫没料到他问那么细,只好说得玄玄乎乎的,某个路边的木雕摊,把花交给她之后,老人家挑担就走了。 常吉大是惋惜,和来时骄傲之气截然不同,长吁短叹着走的。 陈志在门口徘徊来徘徊去,盯着花,两眼发直。在墨紫担心他是不是盘算带一朵回去,想要裘大东去赶人时,他才摇头摆脑离开。 “这两人挺怪。刚进来时下巴抬那么高,全然瞧扁了咱们。离开时就一口口叹气,还在大门外不肯走,多舍不得似的。”岑二是无法理解匠人追求鲁班境界的心情的,“对了,那个常吉说给咱们机会过三关。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也许这封信里会说。”墨紫挥挥手里的信。过三关,她听着怎么觉得心里没着落呢? 拆开信,一页纸,一张名帖。 名帖烫金,一座笑弥勒的画,正楷写两个字——闽榆。 一页纸,几句话,用词很客气,说红萸坳休业多年,突然要重开,作为日升船场的东家和行会首席,应该要道个喜。不过行有行规,否则跟其他同行不能交待,因此请能作得了主的人带懂船熟水共五人,于某日到日升船场一趟。只要过得三关,就算正式入行,能接受大家的恭贺了。某日,离这日还有三天。 信上没说三关是什么。 岑二听墨紫念了,还是问老问题,三关到底是怎么样的三关。 墨紫又把信看了一遍,怕漏,反面都瞧了,确定没有三关的详细说明,就这么假设,“或者是船业的行规。要不,咱们分头打听打听?” 岑二想想极有可能,急忙说,“墨哥,咱们赶紧回城里去。早点打听清楚了,早点想对策。说不准对方跟豹帮一样,是自立的破规矩,那咱们不理他们也罢。” 墨紫不想浇岑二冷水,这行会可比帮派厉害。帮派里多是劳苦大众,不容易攀上官府关系,但行会里的人都是老板级的。而船业,如她之前所说,大头都由朝廷工部管着,民间这些则受到官府的控制。能混成大船场的,背景必定不简单,不是巨富便可能是官商势力。而且,这个闽姓她好像在哪儿听过。 她想着,嘴里就问了出来。 岑二哎呀一拍头,“这个闽榆和南德佛珍斋的闽氏一族会不会是亲戚?” 对了,墨紫回想起来,那时在珠玉记的密室里听周文提过。 她眯眯眼,“佛珍斋开山老祖叫闽珍,至今已经七代,按理佛珍斋可能传自大唐以前,为何说是南德的佛珍斋?” “墨哥,这还不是南德朝廷想让闽氏有家国之感,能多缴银子呗。要知道,佛珍斋原本在四国各地均有分店,还开各种营生。这些年南德风气不正,而大求尚武,玉陵破国,只有大周还算平静。要是我,就迁入大周,把南德那边的生意都收回来。不然,怎么喂饱那么些贪官?”岑二说着,伸手招来马车,请墨紫上去。 “岑二,你对闽氏一族好像很关心,难不成你想开珍宝楼?”墨紫上车。 “我哪有那个本钱和本事?东家倒有。不过,闽氏不单是买卖奇珍异宝,还有代代相传的制宝手艺。在望秋楼里常听客人们提起,我听着有意思而已。说起来,咱们楼也算是各种消息云集之地,怎么就没听说过这三关呢?”岑二坐到车夫旁边。 墨紫笑笑,弯身进车里去,合眼继续睡觉。 道她怎么老是睡?因为,身体吃不消。行动缓慢,体力一下子就透支。但也不能真什么是事不做,只能抽空靠睡觉来养。 七夕和元澄金银他们喝酒,其实也没喝多少,就是体质弱,才很容易醉的。那萧二用吟月剑压她的肩,她还能感觉结疤的伤口跳了跳。最近,她这样消耗法,会不会短命? 胡思乱想中,昏睡近一个时辰。进城时,岑二问她在哪儿下,她还没清醒,说了个地方。等到了,发现是手艺人和工匠们找活干的一个街市。 天色暗了,自然也没剩几个人。 “就是这里,我让伙计贴过征人启示。居然叫日升的人给撕了,真是好没道理。”岑二对日升没有好感。 墨紫养过神,精力还不错,这里离裘三娘的别院也不远,就让岑二自己回望秋楼去打听,她找人问过后,慢慢走回去。 生命在于运动嘛。 岑二本来还担心她身体不好,硬要留下马车,让墨紫一句离玉和坊太远堵了口,最后只好吩咐车夫跟着她走。 墨紫问了两三个看似是工匠的人,都说不清楚三关是什么。眼看天全黑了,她便往回走。经过一条小巷,听到有两人在说话,还挺大声。 “你问红萸坳干什么?不会想去找工吧?少字”一人说。 “这上面不是写了招船工吗?有什么不对?”一人问。 “兄弟,我不管你是哪儿来的,穷到什么地步,这红萸坳,暂时是去不得的。日升船场的东家有话,任何人不得到红萸坳做工,不然今后就别想在船行里混了。我听说,那红萸船场居然还没给日升拜山,就擅自想开工。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还敢开船场。我瞧啊,便是红萸过了三关,也是白傻脑袋接不到单,给它干活说不定连工钱也拿不着。”第一人说。 “可是,我儿子病了,没钱抓药啊。”第二人原来是没法子。 “你就到日升去找找看哪,那里总是缺人的。”第一人还算热心。 “我去过了,没有户本,不要啊。”能听出第二人心急如焚。 “你哪儿的,怎么没户本?”户本就等于大周的身份凭证。 “我是从玉陵来的。”第二人又是个玉陵难民。 至少,有个知道三关的,墨紫驻足旁听。 今天第二更,也是12月粉270的加更。 第178章三关是啥 第178章三关是啥,到网址 第179章 以德服人(一) 第179章以德服人(一) “怪不得看你面色发青,几天没吃饭了吧?少字”第一人骂娘,“有个什么事,苦得就是咱们老百姓。我南德过来的,让那些当官的逼得没法过日子了。跟你一样,没户本。我本来也想去红萸试试,但我跟你说,这里船行的规矩很麻烦的。你要不听,以后就上各个船场的黑名册,别想出人头地了。我瞧你似乎不俗,一双手长得就是干巧活的,别急于一时,坏了前程。”第一人挺仗义。 墨紫听来,这人应该也有点本事,不然想什么出人头地。 “我能等,我儿子不能等。我也不在乎前程,只要能救我儿子一命。老兄,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可我无论如何得去红萸坳那边试试。”第二人是个慈父。 第一人叹口气,“老弟,你便是去,恐怕红萸那儿也不敢要。谁敢得罪船业老大日升?除非船场不想干了,一整个关门。你呀,当东西吧。身边有什么就当什么,能当多少是多少。然后,咱们就盼红萸当家的没那么怂,过得了三关。它一开场子,咱们一起去。本土的船工有点本事的,就进日升。红萸招不到像样的,肯定得用咱们。” 第二人蹲在地上,抱脑袋,“我要还有东西当,早拿去换钱了。” “就拿你自己的手艺当银子吧。”墨紫跨前一步,笑着站在巷口。 两人转头来看她,同声问,“你是谁?” 这两人都是差不多三十出头的汉子,大夏天穿着旧短褂子破布鞋,胳膊粗壮肩膀宽阔,皮肤焦黑,一看就是能干活却遭遇困境的匠人。 站着那个光头冒寸发,一个大牛鼻子,脖子里扎泛黄的汗巾。 蹲着那个发乱如草,髻子松摇,长相却很端正。看到她,他赶忙站起来,身材修长,一双手,指长而掌大,确实是好手。玉陵多美男美女,这一说看来并非无稽之谈。 墨紫抱拳,“二位,在下墨哥,红萸船场的掌事。” 两人一听墨紫报出名字,不由面面相觑。 光头反应挺快,立刻摆手,“管你是谁,别想拉我们去你那儿开工。” “刚才你们的话我不小心听见了,也知你们的难处,我自然不会勉强。不过,我瞧这一位似乎急着用钱?”墨紫总能碰上些巧事,倒不如说她的观察力很强了。 玉陵来的那位刚要说话,就被南德的光头拦住了,反问墨紫,“你不必假惺惺,说什么当手艺得银子,还不是想让丁老弟给你干活?” 墨紫点头说道:“是啊,就是这个打算。不然,我干嘛给他银子?又不是做善事的。” 南德光头怔住了,没想到她认那么痛快。 墨紫一笑,“不过,银子我现在给,干活可以等过了三关再开始,这样行不行?” 光头有些狐疑,牛鼻子冲她哼哼,“世上还有这么好的事,先给银子后干活?我瞧你不像动手而是动嘴皮子的买卖人,想糊弄我这位心急兄弟。不过,告诉你,没门,别以为我们手艺人好欺负。再说,过三关,哪儿那么容易?我听人说,日升的三关,还没人能都过的,你们红萸开不开得出来可不一定。” “那个三关——”墨紫问到正题,“这位大哥,我问问,究竟是什么?” 光头傻眼,大声嚷起来,“你连三关都不知道,还开船场?” 墨紫嘿嘿笑得滑不溜丢,微弓作揖,迭声说请教请教。 叽里咕噜说了好一会儿,墨紫到底还是帮了玉陵那位大哥,借他五两银子给儿子抓药,并和光头说好,无论过不过得三关,都会来支一声。 两日后,墨紫带着赞进和臭鱼肥虾水蛇三兄弟前往日升船场。于第三日清晨,抵达雅江边上。 地是狭长地,江是无边江。 大型船舶台四处,中型台七八处,小型台十来处,一字形沿江岸排开。每个台地都有船架子,数百名汉子忙得热火朝天,汗流浃背,一片穿云的吆喝和敲打。扬起的木屑,江水味混着木香,还有桐油,帆布和麻绳的味儿,搅起一起,真是令墨紫通体舒畅,血液激流。 有些东西是自己想放都放不掉的。当初学造船,是因为喜欢水。就像有人爱飞翔,就去学开飞机造飞机一样,她想造出最棒船艇,探索水中的一切。如今,经历了那么多事,她虽然懂得要隐藏,但骨子里对造船的激情不肯灭。这是她毕生的理想,不会随着时间的倒流,而放弃。 大唐以来的造船术处于世界巅峰,对来自未来的她而言,不觉得落后枯燥,反而有很多东西要学,在设计中更充满挑战。原始的木料,没有引擎,没用动力,怎样才能突破目前的水平,这个目标就已经让她很有事可做了。 “造船的地方这么大我头一回知道墨哥,跟着你可开了眼界。”臭鱼好动,屁股在马上坐不住。 墨紫还是乖乖坐车,从车上小心下来,深呼一口气,深吐一口气,“别说你,我自己也没见识过。”可怜啊,大求皇家的船场大概跟这规模差不多,可见大周在四国中最强,不是空口说说的。 “私家船场都这么大,官家的得怎么得瑟?”肥虾冒出一句来。 臭鱼在马上乱扭,跟浑身抽筋似的,“大伙瞧好,这么得瑟的。” 连水蛇也笑了。 赞进听话一瞧,“这叫得瑟吗?我觉着像快嗝屁了。” 臭鱼翻着白眼,“赞老弟,你什么眼神啊?瞧着,嗝屁是这样的。”突然一踩马镫,呼啦啦空中翻腾两个三百六十度,直挺挺摔在地上,眼一闭,舌头往外一吐,双手垂在两侧,一动不动。 赞进飞身下马,伸食指一探,对刚着地的墨紫大叫,“墨哥,臭鱼没气了。我的剑要喝血的,这么久不出鞘,要不给它尝尝滋味?” 臭鱼哇呀跳起来,“谁他娘的没气了?我装的,赞进你个大白傻子。” “许你装,不许赞进装?”墨紫笑看着两人耍宝,心情很轻松。 臭鱼立刻绕着赞进走一圆,啧啧摇头,又踮着脚尖拍他的宽背,“赞进,你小子越来越开窍,还懂开玩笑了?” 赞进扬扬得意,“那是。也不看我跟的是谁。再说,我本来就很聪明,虽然比不上墨哥,更比不上大公子'>和二公子'>…”开始啰嗦的老王卖西瓜。 墨紫心想,以后有元澄金银在的场合,得少带赞进去。挺好的孩子,让那两个狡猾的,奸诈的家伙教坏了。当然,她自己,给赞进绝对是十分正面,光明,积极的影响力。还有,她听赞进说话那意思,自己还比不上那两人? 切——金银根本说不过她。 元澄? 她承认,不能与之相比。他多恶劣啊,从小在苦大仇深中茁壮成长,五岁就觉悟,比她早十多年能比吗?她要是一穿过去就觉悟,现在一定不是大求灭玉陵,而是玉陵灭大求了。 “大公子'>二公子'>是谁?”臭鱼不明白。 “墨哥刚结拜的兄弟,一个像神仙,一个像——”赞进在肚子里搜刮有限的词汇。 “元宝。”金光灿灿的元宝。不过,元澄像神仙?哈哈哪门子神仙?神仙座下的笑面狐狸还差不多。 “对,元宝。”赞进太同意了。 听得臭鱼一头雾水,看看墨紫,“墨哥,你虽然穿得是男装,走路快时生风,撑起船来男人比不过你,跟咱们说话张嘴就来粗的也不红脸,可你终究是个女的吧,怎么跟人结拜兄弟了?” 墨紫摊开两手,耸耸肩,“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一醉醒来,变墨三。 “我说臭鱼,怎么听着不对劲,你说我没女人样子,是不是?”一回味,变调调啊。 臭鱼讪笑,眼睛东张西望,装无辜。 五个人在日升船场前借打闹探这里,也不急着送上门让人宰。不一会儿,就听水蛇说,有人来了。 肥虾抬起蒲扇大的手掌挡太阳,喊声热,又道,“这两人是白木芯子。” 白木芯子,船帮黑话,指不会武的普通人。 “大哥,你这不是废话。一场子都是白木芯子,可人多势众,咱几个还能打趴三四百号人?”臭鱼爱和自家兄长顶嘴。 墨紫回头,用笑脸迎人,唇蠕动,身旁四个高手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说:“这回咱不打架,以德服人。” 赞进真是开窍了,一咧嘴,低声问,“武德算不算?” 墨紫阻止不了他的进化,干脆加速,“算怎么不算?” 臭鱼领头,嘿嘿一笑。 日升船场看大门的两人来到他们面前,顿觉一阵阵阴恻恻的风从耳边刮过,头皮就有点发麻,不过好歹要显出船行老大的气派,把胸一挺。 “你们什么人?在门口吵吵嚷嚷的。” 墨紫拿出闽榆的名帖,递上去给那两人,客气说道,“在下红萸船场墨哥,带四个兄弟前来,过三关。” 那两人听到过三关三个字,面色一正,也没有瞧不起的意思,就是很严肃了。 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双手一拱,“墨哥,请报引路人。” 第179章以德服人(一) 第179章以德服人,到网址 第180章 以德服人(二) 第180章以德服人(二) “引路人?”臭鱼凑近墨紫身边问,“什么东西?” 年长那位听到了,皱眉,“引路人是给墨哥送信的人。咱们日升的规矩,不尊重船工,连名字都不记的人,没资格行船的事。墨哥,你若报不上名字,还是请回吧。” 墨紫暗道,这日升规矩多多,倒是十分严谨且爱惜手工匠人。同时,她对日升东家闽榆也越发好奇起来。 “是常吉和陈志,烦二位相请。”换个高高在上的,还真不一定记得住那两个体力劳动者的名字,但墨紫自己处于社会底层,又和船帮子们一起走船,一直将他们视为最好的同伴,所以对这样的细节很上心。 二人眼一亮,点点头,让墨紫稍等,转身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就见黑短胡子常吉,还有富有钻研精神的陈志,笑呵呵从大门里出来,老远就抱拳招呼。几朵雕得像真的一样的红萸花,大概让他们觉得她不是啥都不懂的外行,因此比之前要热情些。 “墨哥来得早啊。”常吉大步流星。 两人无袖短布褂让汗浸湿,皮肤又黑又亮,显然正干着活而被叫下来的。 “早来比迟了好。”墨紫带着四人迎上,“不知你们东家到了没有?” “昨晚到的,在场子里住一宿,天没亮就开始验船。你报出我俩的名,门头就让人通报,这会儿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们先领你们去迎客堂。”常吉一点不耽搁,头前带路。 墨紫发现活泼的陈志要比之前所见的沉默,对她招呼后,就一个人站得挺远,时不时敲脑袋。 常吉见墨紫疑惑,就说,“不用理这小子。大东家给了他一个难题,正琢磨呢。” 墨紫笑笑,随常吉往船场里走。 日升地方虽大,造屋很经济实惠,不占好位置,只捡两边挡不了工程的地方,建起两排平房。因为船工人数众多,大部分的屋子非常宽敞且大门高顶四面窗。 墨紫问常吉工人们住哪儿。 常吉答,没有家属的小伙儿,就住船场宿舍,有老有小的,多住在两里外的村子。也有少数住在镇上,不过都是在场子里地位比较高的掌事和匠师。 一路走过,刚开始船工们干自己的活儿。可没一会儿,就有年轻汉子跑动起来,在墨紫他们四周毫不避忌嚷——有人来闯三关。这下,就成了瞩目的焦点,能听到不少议论,还能发现所有的人都很兴奋。 常吉嘿嘿笑道,“墨哥别在意。我们都是大老粗,有什么说什么的。跟你说实话,我在场子里干了十年,就见过两回闯三关,没人都过得了。这几年,更是无人来闯。所以,很多年轻人,光听过没瞧过,怪不得他们好奇。” 墨紫大方,既来之则安之,“没事,咱哥几个今日就和大伙儿一起开开眼界,瞧瞧有没有事不过三的运气。” 常吉一听这话,只觉意气风发,大声一说好。 到迎客堂前,穿长袖长衫的人就多了起来,还有不少小厮仆役,显然这是进入“办公区”了。 一个着绸衫的中年男子快步过来,打量常吉身旁人几眼之后,瞅准墨紫,“想必这位就是红萸墨掌事?” 墨紫回道:“在下正是。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常吉这么介绍:“这位大名吴端,咱船场的大掌事。平日里东家不在,他便是最大。可别瞧他一身的好衫,自小从名师学艺,造船的功夫了不得。” 墨紫躬身行礼,恭敬一声端大掌事。 吴端迭声客气,将墨紫五人领进厅堂,请他们落座,又唤来小厮倒茶。 “墨掌稍待,大东家很快就来。请先用些粗茶。我们这地方,都是不懂茶的粗汉子,无甚好茶招待。”吴端边说,边往外瞧。 墨紫看在眼里,笑道,“端大掌事,不必心急,是我们来早了。至于这茶么,好坏还不就解个渴,都一样。” 吴端从常吉陈志那儿就听说这个墨掌有点本事,小小红萸坳弄了挺像样的楼,还有往一边开的大门和以假乱真的红萸花。如今亲眼瞧了听了,觉得是个稳重的,说话态度都好,不由真热情起来。 “大东家没来之前,咱俩先聊着。”吴端不再往外瞧,坐在墨紫对面,“恕我冒昧问一句,同墨掌你来的这四位,可都是船工?” 墨紫指着臭鱼三兄弟,“他们兄弟是船帮子,而这位——?” “赞进,会游水不?”她来之前忘了问。 “会,不但游水,还抓鱼。”赞进积极表现自己的本事。 墨紫哦了一声,就对吴端说,“他熟水。” 吴端有点傻眼,看看常吉,后者也是一脸完了的表情,清咳嗓子,再想问问仔细,“墨掌该知道,船帮跟船场完全两码事,这熟水和游水也不同。” 墨紫知道对方是为她担心,却不慌不忙,“贵东家信上说知船熟水,我也明白最好是找有手艺的船工来。只是,红萸船场如今还开不了业,哪有船工上门?而且,我既然接了贵东家的信,当然要先过了三关,再招人。而说到船场最后一道工序,便是下水试船。端大掌事不知,我这三个兄弟,问他们木头怎么削,那就是两眼一摸黑。可,使起船来,是这个。”竖起两个大拇指,看得臭鱼三兄弟抬头挺胸,十分骄傲。 赞进嘛,就是来充充数。他的武功在实践中一日千里的增进,让她带着感觉心里很安定。怎么说?打不过就跑啊可这话就不用当人面讲了。 “敢情墨掌这回三关不过,还得怨我这个老头子了?”声如洪钟,从门外进来一个红脸白发老人,撩着布衣双袖,衣摆一角收在腰间,灰白灯笼筒束脚裤,大步扬尘。 随着他走入厅堂,呼啦跟进十来号人,多是中年人,只有两三张年轻的脸。常吉和陈志已经退了出去。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高层”? 吴端赶忙站起来,上前叫一声老爷子。 墨紫率他们这边四人也起身,施完礼,回答闽榆刚说的话,“闽老爷子,我可不敢怨您,不过是说事实罢了。至于这三关能不能过,那得看看才知道。我相信从前闯关的人应该带来的都是船工吧?少字” “墨掌,墨哥,叫起来,就跟我是小辈似的。墨小子,你排行老几啊?”闽榆坐上主位,众人也纷纷入座。 “……”排行?不知哪根筋不对,她脱口而出,“老三。” “那我叫你墨三儿了。”闽榆一捞白胡子,“在你之前那些人,带得也不是船工。最高的是匠师,不然至少是工匠。” 墨三儿?真想自打嘴巴,干吗说自己是三啊?等弄好这事,回去一定要找那两人问问清楚,究竟怎么结拜的?没凭证她可不认 心里闹腾,耳里听着不顺,嘴上就有那么点点敷衍,哦一下表示知道了。 闽榆以为她心高气傲,倒也没生气。指着下首坐在头前他右手边的几位,说这是鸿图船场的老板曾海,那是雅成船场的东家方明,还有甄氏船场的甄洛。而他左手位,据说是很出名的匠师级人物,作为三关的裁定和评判。 这些人,年纪都有四五十了。那三个年轻人,一个站在闽榆身后,一个在曾海身后,还有一个站在某个匠师之后。 堂上能有座位的,墨紫岁数最小。 墨紫望着这些全然陌生的脸,心道,这便是她进入的船行世界了,于是一一谦然行礼。 她表现尚可,却有人看不惯她。 “墨三,为何你东家不出面?莫非是小瞧闯关的意思?”曾海,偏肥,两腮掉肉,把眼睛挤成豆。 “曾老板误会了。我东家前些日子出了远门,不知此事。况且,我东家生意广布各州,若事事亲力亲为,岂非顾不过来?闽老爷子信上,只说能做得了主的人,我想我还符合这一资格。”墨紫淡淡一笑,发扬以德服人的精神。 曾海冷了张肥脸,不过油光锃亮。 闽榆静静旁观。 墨紫又道:“闽老爷子,这三关,何时开始闯?” 只见过拼命说好话,对闯关一事,希望能拖则拖,能免则免的人,却没见过主动要求开始的人。闽榆暗暗赞叹,面上神色不动。 他问:“墨三儿,想你该知道三关是什么了吧?少字” 墨紫道:“刀山火海鬼门,每关由箱中抽题决定。” 刀山,火海,鬼门,这三个名字,听上去很吓人,实际上——不知道。那位南德来的光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到大周的日子尚短,而闯关是行会内部事务,不在其内,不明其窍。 墨紫猜想过,多半都和船搭上关系。 “好,既然你已经知道,那咱们也别浪费时间。先闯刀山”闽榆对身后的年轻人吩咐,让他拿箱子来。 那人到后面抱了个木箱子,走到墨紫面前,神情似笑非笑,嘴角一歪,“抽题吧。” 墨紫没计较他讥诮的语气,伸到洞里,摸了一张纸出来,正要打开看。 那男子立刻将纸从她手里拿过去,“不懂规矩就开口问,可别随心所欲。” 这人,嫉妒她有得坐,而且比他年轻又比他能干吧?少字上来就找碴。 她前面还有刀山要爬,难道怕他不成? 哼—— 第180章以德服人(二) 第180章以德服人(二,到网址 第181章 刀山有路 第181章刀山有路 墨紫反唇相讥:“我不懂规矩,可你怎么不早说规矩?给我三个字——抽题吧,我能知道下一步要如何做么?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男子气结,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是蛔虫,可听上去就恶心。 闽榆哈哈笑得很乐,“松儿,你得跟墨三学学了。” 男子不服气回道:“学他油腔滑调,跟市井小混混一样?”他瞧墨紫,真是空长了一张秀气的俊脸。 墨紫却连连摆手,“闽老爷子这话错了,可不能跟我学。我瞧他跟在您身后,想来是您身边的得意人,天生就有您给他在前头挡风遮雨。抬出您的名号来,谁会为难了他?他自然只要摆得云淡风轻,一切信手拈来。不似我等,要什么都得自己来赢。不油腔滑调,就容易得罪人;不像混混,就与人打不了交道。” 闽榆终于变了脸色。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墨紫说得句句在理。这个年轻人,正是他们闽家第七代中极为出色的一个,叫闽松,也是他的侄孙。日升船场是佛珍斋闽家其中一项最为重要的生意,由他管理多年。如今他岁数已高,膝下无儿孙,祖家那里便送来了闽松。此子手上雕功了得,可是对船一无所知,且颇为自傲,很有些看不起这一行。来了半年,少爷架子十足,只学经营,不学船艺,让他忧心忡忡。造船,与本家佛珍斋制宝识宝不同,并不是自己一双手好,这船就能行水的。没想到红萸坳的这位墨哥,一来就道破他的心事,其观察力之敏锐,反击力之迅速,令他不由对这回的三关有点期待起来。 “松儿,把墨三抽的那张给王师傅,由他来念。”闽榆对孙儿说。 王诚,大周上都官船场的匠师,担当公正的评判。 闽松不知为何不让他公布第一关的内容,不过他虽然对造船不屑一顾,对于闽老爷子的话还是尊重的,当下把东西交给王诚,站到老爷子身后,瞪着墨紫。 墨紫才没空理他,定心听刀山将考什么。 王诚打开,先亮出来给大家看。那是一幅粗略的船图,有些大致的数据,长宽高,规定船型等等。 他接着念到:“按船图要求做船模子,木材任取,工具只可为刀,限时三个时辰,能完成一层舱房以上,且在雅江航行一炷香而不淹没者,则过刀山。” 其他倒还没什么,唯有时限,十分苛刻。墨紫见那船是行江货客两用船,虽然不大,却是两层的舱。船图极为简单,没有给出内部结构,文字要求却很细致。一层舱要求做出过道,四间舱房,还有门窗。二层舱除了一层舱的结构外,还要有顶栏。长宽高度虽然给了出来,只是总比例。同时,要求二百石的货物载重,而吃水度影响底舱构造,这些都得凭经验解决。墨紫的经验足够应付,关键是才三个时辰,也就是六小时。六小时,把原木削成船体的各部分,再组装起来,还至少要从底往上到一层,她没有把握。因为,她这边五人中,只有自己能用木工中的刀具。 墨紫已经开始思考最有效率的方式,闽榆却说了几句话,让在座的人都惊了惊。 “墨三儿,若你不介意,可否让松儿带我x升四人组队,做同样的船模子,过过这一关?我保证,不影响对你们那方的评断。” “老爷子?”闽松最吃惊,白皙的面容满是不解和不屑,“我们日升精兵强将,与一窍不通的这些人有什么好比?根本不用比,一定是我们赢。” “松儿,你没听清楚吗?不是和红萸的人比高低,而是过这刀山的关罢了。这三关从行会存在流传至今,内容千变万化,却是万变不离其中。身为船行首席的日升,连一次三关也未闯过,倒是为他人设高了关卡。我年纪也大了,迄今还未见过连闯三关的船场。照你所说,日升这么多能干的人,那就让我闭眼前见识见识。”闽榆的心思,没人能看透。 “闽老爷子,这三关对日升而言,自然轻松能过。”甄氏船场的老板甄洛笑道。 曾海也忙说好话,“您老人家言重了。三关对那些初出茅庐又心高气傲的新手苛刻,可对咱们还不是小菜一碟?” 雅成船场方明淡淡一说,“小菜一碟的话,不如曾老板也组上一队试试?肚子多大,就吃多少饭。咱们这些场子,能连闯三关的,只有日升。其他人还是省省力,有点自知之明吧。” 墨紫心想,这三个老板,只有方明还算实在。 曾海对方明斜瞥一眼,想说什么,却让那句组队试试给闷了声。其他的不说,今日这第一关他都没把握能过。三个时辰造船模?他船场最好的匠师最快也得用三日。 “松儿,你可以不接这关,若你没有把握。”闽榆拿起茶杯,慢慢饮一口,神情闲然。 墨紫都听出激将的火烟味,更何况闽松。 “老爷子,您话都当着大伙儿的面说了,我要是不接,岂非让人以为日升无能?我不但接这关,便是另外两关也都接了。”他还不信,比不过要入行的新手。 “好”闽榆面有赞赏之意,“不愧是我闽氏子孙。” 他转向墨紫,再问,“墨三儿,就看你允不允了?” 墨紫心想,在他们日升的地方,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能说什么? “老爷子,只要真不影响判定,我们当然允。不过,到时还请在座的前辈们松松眼,别把我们同日升的精兵强将比。”她也能见识一下,日升的船技到底有多高。 闽松听墨紫说话,不知怎么到耳朵里就错了味,只觉得嘲意浓浓,“自是不能比。要不是闯关,而是跟我们日升比,一关都别想赢。” 墨紫不看他,对闽榆一揖,“闽老爷子,我有一不情之请。造模之处,可否封闭?在时限之内,任何人不得打扰我们。红萸船场要重开,自然有它的秘技。此技绝不能外传。” 曾海鼻子喷气,冷笑连连,“小小红萸,屁大点地方,故弄什么玄虚?秘技?闽氏制宝之技才是不传世之秘技。几个毛不齐的小子,能有鸟秘技” 臭鱼让曾海爆粗很是烦,老大不客气骂回去,“**屁事” 闽榆出面平息将起的纷闹,答应墨紫,“可以。两间屋子,同时封门,三个时辰后见分晓。” 于是,要组队的组队,要清屋子的清屋子,半个时辰后,一切就绪。 墨紫闽松带了两队人,站在两间相邻的屋子前。闽松的队伍里有常吉,其他三人墨紫不认识,但观手,都是拿惯工具的。她暗道,真是看走眼,没想到以为是小兵的常吉,居然很是个人物。 后来,她才知三十出头的常吉刚得了匠称。 墨紫等人进了屋,还是内外双间。窗墙下的桌上放着食物和水,一张又大又宽的工作台,还有足够用的木头。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墙刀具,大小形状用途各不相同,新开刃,亮锃锃闪着光。 臭鱼叫一声娘咧,这真是刀山。 肥虾和赞进到内间看了一下,说是休息的卧铺软塌。 墨紫蹲在墙角摸木看木,是较为常见的一种杉木,浮力中下等,因此适合造轻巧型的船只。两用货客船,还是走江的,可能吃水度深,容易搁浅。不过,现在不谈这个问题,她需要照船图来做模子。 在之前的半个时辰内,她已经想好了办法。 将图纸摊开,分解画到另外几张图纸上去。三十分钟。 让四人围过来,分派任务。他们都不会木工,但却是很会用刀剑,因此她的图纸第一张就是四种基本拼接式板型,让一人负责一种,给她削出来。再由她进行二道精加工,在每块板上标数字。三个半小时。 示范给四人看,如何按板上数字一步步拼接。而她完成最难的上钉和粘连部分。成形后,她进行最后检验。两个半小时。 原理:模型和拼图的结合式,再加流水线操作。 成功否? 嗯——谦虚一点,粗看还行。 不过,臭鱼赞进他们几人看傻眼了。 “墨哥,你这手功夫厉害啊。刀在手上,木头跟活了一样。”臭鱼啧啧称奇。同样是削板,他费老劲削一片,她能削七八片。 肥虾弯身盯着船模看,“墨哥,一片片的,为何不散架?” “因为是拼接板。”再辅以木钉,不可能散架。墨紫做过的船模没有上万,也过了七八千。而且,前生最爱玩的,也是船模,一直刷新全军的最快纪录。 “这关,过定了。”水蛇说。 赞进手里转着纸片薄的小刀,一个人坐在工作台前继续练习削木。 咯嗒,门锁开了。有人进来,是陈志。 “墨哥,时辰到了,请出屋。”引路人,引路人,一路引到最后。 墨紫小心翼翼捧起船,往外走。 陈志先前有些漫不经心,然后眼睛张大,里头有光芒万丈,禁不住道一声—— “好船。” 第181章刀山有路 第181章刀山有路,到网址 第182章 冲天火海 第182章冲天火海 一炷香成灰,两只船都平安收了回来。 王诚宣布,刀山这关,红萸过,日升也过。 但,真正开心的只有墨紫这边。 不说闽榆老爷子面色有些沉,不说曾海甄洛有些幸灾乐祸,不说匠师评判们有些吃惊,不说闽松的那队精兵强将有些意外,就说闽松。 他的皮肤本来是白皙的,现在铁青。他的五官本来是俊雅的,现在团皱。他来日升,不是对船行有兴趣,而是他的天赋在本家众子孙中极高,所以被当成未来的接替人,到闽氏重要的旁支生意中来学习。别的不说,照船图制作船模,是他来这里以后最不排斥的一项。闽氏开山老祖闽珍所传下的九术中,雕术为最高,迄今没有人能超越这位祖爷爷。十颗水净珠乃登峰造极的宝物,他见过爷爷收回来的其中一颗,的确难望其项背。可他以为,以他现在之能,到祖爷爷那个年龄,或许会有很接近的造诣。 他那么自信,在所有人的称赞和期盼中,一次次展现惊人的才华。然而,今日,被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重创。 红萸过得漂亮,日升过得勉强。红萸的船模比船图还要精细,且从底至二层船舱,全部完成。日升,虽然也做到二层,但顶栏没有来得及完成,原因居然是因为谁都没顾到那么简单的部分。听吴端说,红萸五人,有三人是船帮子,有一人完全不懂船。而那个叫墨哥的,应该是唯一懂的人。可即便再能,又如何靠一人胜出?他怎么想都不明白,究竟他这方四个匠师再加上自己,为什么会输给那方完全不着调的几个人?墨哥说,有秘技不能外传。到底是什么秘技?他头一回对别人的手艺产生了好奇心。 疑问一个接一个,答案却是无,所以心情差到极点。 闽老爷子说,这不是一场输赢赛,而是过关。但如今,已经成为众人眼里红萸和日升的竞技。 闽松内心燃起一股强烈要赢过去的念头,在第一关过后,立刻提出进行第二关。 闽榆问墨紫:“可要休息一会儿再闯?”之前三个时辰的用刀,应该会很累。 墨紫不逞强,点头应是,“老爷子,请给一个时辰。” 当下,各休息一个时辰,无话。 进入第二关——火海,墨紫照规矩抽题。 抽完题,一群人到日升船场内湾边上,就见用浮珠圈出一个大圆,正有人泛舟往上面泼油。岸上有两只小船,极为普通,无舱无棚摇橹舟。 “两队听好。”王诚让两队各自站在一只小船前,“这两只船不能航行,缺了不少重要部件。这些部件就在圆下水底,需要你们拿上来。一人只能下水一次。半柱香内,能取到五件以上并放到船里来,过关。但是,有一点你们要记住,这船将会是过鬼门的船只。也就是说,如果你们取到五件,船却不能下水,即便过得这关,鬼门也就等于失败了。” 这关,考验的是修造和御水之能。不过,火海对墨紫而言,要比刀山难。因为,墨紫有伤在身。外伤已结疤,内里仍虚。下水取物,不知道胳膊能不能挥得动。 墨紫上前看小船,敢情就是个空架子,连船底板和首尾柱都没有,更别说橹,篙,帆,桅其他部分了。她有两个选择,守在岸上或者坚持下水。臭鱼三兄弟的水性好得不用说,但不知水的深浅,也不了解船体的每一细节。自己不亲眼到水里有些什么,终不能放心。 肥虾就考虑到墨紫的伤,问赞进,“你在水中可以憋气多久?” 赞进这么回答,“没憋过,山上的湖水到我膝盖,站起来就能透气。” 臭鱼翻白眼,皱了鼻子皱了眉,“这小子不会憋气,还敢说会游水?墨哥,要不,就咱三兄弟下水?” 墨紫决心已下,这么分配,“赞进,你留在岸上,扑火为我们开道。肥虾水蛇臭鱼你们三个跟我下水,我手指到什么你们就拿什么。最重要两点,别拿错,要快。” 赞进关键时候一点不罗嗦,重重点头称是。而臭鱼代表兄弟仨说好咧。 闽松等人已经在水边,脱了上衣,赤胸膛挽裤腿。见赞进高大个不动,而那个墨哥也不脱衣撩裤,就以为两人是旱鸭子,便想这回定能赢过了,不由面露得色。 不过,墨紫这边也没人去看日升的得意。臭鱼悄声说了句话,墨紫还没拍过去,肥虾一巴掌拍在臭鱼光裸的背上,打得他哇哇乱跳。 墨紫哈哈一笑,就说他活该。 臭鱼说:“墨哥,今日这么个露胳膊露腿的比法,要让他们知道你是女的,你大概就嫁不出去了。” 开开玩笑,无伤大雅,可臭鱼说得也算对。这船场子就是男人的世界,一个女子混在其中,名声什么的,也别去想了。 可,墨紫,本来就没去想。她来日升闯三关,穿得是短衣扎裤,准备上山下海的。见王诚燃香,立即率三兄弟跳下水去。 让闽松怔了怔,忙招呼他的人下水时,就想,这墨哥怎么穿衣服游水,不嫌绑手吗? 墨紫他们一下水,就觉得头顶上亮成一片,是火光熊熊。 臭鱼撇撇嘴,歪歪眼,那是他在骂娘呢。 墨紫摇摇头,指着水底,让他快游,别浪费气力。 大圆圈是用渔网兜的,水不算深,七八米就到底,墨紫能看到各种各样的部件让绳子拴着,漾在水中。 闽松五人速度极快,墨紫还在想的时候,他们已经连抱带拖,取了五样往上游去。 臭鱼三兄弟不慌不忙,等墨紫指示。 在王诚说但是的时候,墨紫就留了心眼。这样的小船用来过鬼门,可能会是航行难度极高的水域。航行难度总体来说,有三类。一,风速。二,水速。三,障碍。她需要考虑到所有环境的话,取的部分就得仔细斟酌。 立时判断,手指闪电点去。 三兄弟仿佛化身成鱼蛇虾,带着水泡,十分有默契,分别拿了桅杆,帆布,头尾柱,将船底板留给墨紫。 墨紫感激得笑笑。 她选的是平底船板,能借其自然的浮力,更快上水面。但越接近上方,水温越热,左臂也越难划水,甚至开始感觉伤处灼痛。 眼目所及,正好见三兄弟潇洒冲出火海去,而她却没那么好的功夫。光羡慕也没用,她想将船板翻上头顶阻热,又怕火把船板烧了,而且还真疼得使不出那么大的力气,一时间只觉氧气稀缺。 就在这时,沿岸处突然掷下一个超大的人形气泡。 原来,是赞进。他奋力向她游来,又拖着船板和人往上。临水面之际,运全部功力,一掌拍出去,水花冲天爆开,火光四下飞散。 看得岸上的船工们不由大声叫好。 而,同时,三兄弟已经等在岸边,趁油火再聚之前,将二人拉了上去。 那真是极短的功夫,却是千钧一发。晚一步,可能她就被火焰烫伤,也可能船板烧毁,第三关就没戏了。 闽榆看着这五人天衣无缝的配合,觉得全身血液跟着沸腾。仿佛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和伙伴们之间经历过的无比默契。差点忘了,这种发自生命的热情。反观日升,五人虽然都是船场最能干的好手,却如一盘散沙,各顾各的,导致上岸时,不是人被灼伤,就是船件被烧损。也许,他在高位久了,忽略了最重要的精神。 一艘好船,绝对不是一个人能造出来的 墨紫趴在船板上猛咳出水,猛吸新鲜空气,还活着。 水蛇拍着她的背,问有没有事。 她苦笑,仰面朝天,用手背擦去满脸的水,实话实说,她的左臂抬不起来了。 水蛇一看,墨紫肩下暗红扩散,忙叫会点医术的肥虾。 赞进不会憋气,危难时授命,全凭一股子勇劲和护主心切,因此也吸入不少水,正摊在岸上,让臭鱼趁机乱拍。 见水蛇叫肥虾,这才正儿八经起来,围到墨紫身边去。 墨紫哪肯当这么多生人的面让肥虾看伤,一咬牙,说等一下,竟硬是站了起来,分开四人,重喘着上前,挺直背脊,扬声问闽榆王诚。 “红萸可过了这火海?” 那声,一字字敲在众人的耳鼓,锵锵作响。 闽松出水面时,灼伤了双臂,正躺在干净的板上,由日升的郎中紧急处理中。听得墨紫清亮的声音,忙起身看去。只见她脸颊苍白,肩下似乎在流血,神情却那般毅然,眸子犹如两颗小太阳不屈不挠。她身后那四人亦步亦趋,一身湿漉但毫发无伤,轻松间带着守护之意。可他这队,五人伤四人,真是惨不忍睹。 日升,在第二关,还是输给红萸 不过,这回,闽松没有不服气。他定定看着墨紫,脑中响起本家老爷子的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王诚带着另外两名评判查验,宣布红萸过,日升也过。 但,在场所有的人都心里明白,红萸胜得比日升体面,尤其不能小瞧了领队的这一位。 竟有喜欢赌一把的,对最后一关鬼门红萸能不能过,日升输还是红萸输,偷偷外围开起赌盘来。 今天第一更。 第182章冲天火海 第182章冲天火海,到网址 第183章 鬼门在望 第183章鬼门在望 月亮跳出江涛,大如银盘。 墨紫在众人的等待中,面对窗外,说道,“这房子简陋,不过景致无敌。咱不用睡觉了,干脆喝酒赏景吧?少字” 三兄弟带赞进一齐扑倒在桌面。 “墨哥,你的伤可是非同小可。无论如何,明日鬼门,你不能上船。”肥虾是这五人中唯一的“医术权威”,坚决反对墨紫亲闯鬼门。 小船已经整修完毕。照墨紫的要求,在封闭环境中进行的。一切就绪,只等明日他们抽到什么题关。 “我必须上船。”这没有可选择的余地。船重新整修的部分都经她精心设计,别人不知其奥妙,很难发挥出长处来。 “墨哥,你刚捡回一条命来,不要随便就折腾掉。而且,我们兄弟三人联手,鬼门也好,仙门也好,一定会平安得过。”臭鱼听说墨紫的伤口离心脏只差一寸,很是吃惊。虽然知道伤重,但却不知道伤得这么重。 “我不是不信你们兄弟,而是这船有些特殊的地方,说也说不清楚,必须上船才能给你们看。”当然,最好是用不到,一路顺风。可,既然叫鬼门,会容易么?“你们放心,伤口有一点裂开而已,如今血早止了。再说你们也知道,我在船上待着比在陆地上还舒服,又不用下水。好了,都去睡吧,明日一早就见分晓。咱们已经过了两关,不能前功尽弃不是?” 她要是坚持一件事,谁又能阻止得了? 三兄弟无奈,想到她需要休息,也只好回自己房间去。 赞进却仍坐着不动。 墨紫笑问:“你可是想跟我喝酒到天亮?” “墨哥,明日我也想上船。”今日火海,让墨紫留在岸上,他虽然遵命,感觉并不好。在他认为,既然墨紫是他的主人,就该随身跟着。他已经很自责了,因为墨紫受伤的事。 墨紫不说话。 “我知我水性一般,也不会驾船,可我会轻功,力气大,万一船有个什么事,我至少能救你。”说实话,三关过不过,船场开不开,他不关心。只要墨紫愿意,他随时能带她逃出上都,从此就是她最大,再也不用听谁的话。 墨紫原本没有让赞进上船的打算,因他确实对船一窍不通,不过听他这么说,倒觉得有几分道理。这鬼门关,万一闯不成,丢脸事小,丢命事大。赞进别的不说,功夫还没见他败给过谁。 “墨哥——”赞进满腹牢骚刚要开发。 “跟着就跟着。”那船本就是八人位,多他一个不多。“不过可说好,上了船,就得听我的。”这算是老规矩。 赞进见墨紫这么容易就同意他上船,浓眉挑了挑,“墨哥,你是不是怕我唠叨才答应那么快?” 墨紫一愣,还真没这念头,可她眨眨眼,笑道,“我这是歪打正着。” 赞进歪歪脑袋,没太听懂。 墨紫详解,“我本来不知道你要唠叨,不过觉得你说得对,所以就答应也痛快,没想到还免听了你一堆唠叨。所以说,歪打正着。” 赞进哦一声,明白了,“墨哥你说自己歪打正着,我不用说那么多话,倒也省劲。” 嘿——这个赞进,日行千里。墨紫哈哈大笑,拽他起身,把人推出房去。 把思路理了一下,打算睡觉,却听有人敲门。 “墨哥睡下了么?”声音是常吉。 墨紫打开门,“常师傅来得巧,我还没睡。再晚来一会儿,我就梦周公去了。” 常吉笑呵呵,也不进门,手上递来一个瓷瓶子,“闽老爷子听说墨哥不久前遭匪类伤了肩,特让我来送些闽氏上好的刀伤药,外敷的。还叫我问问,墨哥真不用找郎中看看?” 她受过伤的事,在闯过火海后,让臭鱼多嘴说了出来。结果,人们更觉得她厉害了。 “多谢常师傅。小伤罢了,不必劳烦。”常吉是匠师,这在船行中就得尊称一声师傅。墨紫接过瓶子,心想这闽氏一族收藏宝贝的,没准这药真有用。 “在墨哥面前,我可担不起这师傅之名。”连过两关,且两关都比他们过得漂亮,这个墨掌事不但不是一窍不通,恐怕还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常吉如今一点不敢小看她。 “常师傅乃是匠师,我却初入此行,不叫师傅叫什么。”墨紫该懂规矩的时候,不含糊。 “我比你年长,你就叫声大哥,我挺受用。”常吉爽直脾气。 “常大哥。”墨紫从善如流,“你伤势如何?” 常吉一挽衣袖,露出半截纱布,“轻度烫伤,敷了药,几日之后连疤都留不下,没事。墨哥早些用药,早些歇息,明日鬼门关,我再看你大显身手。” “怎么只看我?还有常大哥的本事呢。”日升也会一起闯。 “不瞒你说,日升这队若是闽老爷子领,绝对不会过得这般狼狈。松少爷来船场不过半年,手上功夫堪比大匠师,只是不爱下场子,不懂这船不是一个人的本事就能造的。要是他有像你这番调兵遣将之能——”有些话,不能说太白,毕竟身份有别。 “闽老爷子是在锻炼他呢。俗话说,玉不琢不成器。他有好底子,未来若接闽老爷子的班,你们也不用担心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少爷。”墨紫双眼洞若观火。 常吉不似她乐观,摇摇头,走了。 墨紫相信闽老爷子的为人,真敷了常吉送来的药,倒头就睡。第二日醒来,发现几乎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果然好了很多。 吃过早饭,还往日升内湾。尚未走近,就见五六艘大船扬着旌旗,甲板上挤一片片乌鸦鸦的人头。 “这又是干什么?”臭鱼嘟哝,“你们说,不就是没拜山吗,弄那么多花样。我看,根本是怕我们抢了他们生意。” 墨紫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有人冷哼。一侧头,看到闽松。他今日穿短衫扎脚裤,一改昨日姿态优越的公子'>模样,显得很“船工”,让她瞧着顺眼一点。这位俊公子'>,一夜之间,似乎懂事了。 “以我们日升的地位,怕你们抢生意?真好笑”闽松自入船场来,第一次起了好胜心。 “我们红萸已经有官府承认的从业许可,照理,想什么时候开张就什么时候开张。你们却不让我们招工,要是不怕,整什么三关哪?”臭鱼也哼哼,“我们来,是给你们面子。可你们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今日这鬼门,就让你们输得心服口服。” 墨紫低头暗笑。这话一半是她跟他们来时的抱怨之词,自己不好意思对着日升的人说,臭鱼倒是说得很顺利成章。而且本来单是闯三关,因为日升的加入,变成了两个船场的较量,也出乎她的意料。 “最后这句话,该有我来说才对。”闽松看着墨紫,“我是不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少爷,你很快便知。” 哦?认真起来了。 墨紫油叽叽一笑,“闽公子'>,你这就不对了。昨夜我还夸你了呢,说你有好底子。你不能捡自己不爱听的来冤枉我啊” 闽松一直弄不懂这人怎么做到的,一副好相貌,偏说话那个调,听到耳里滑不留丢,心里就起烦。懒得再理她,大步超过去了。 第三关,鬼门。 抽题如下:驾昨日火海一关修复之船,过五里百花川左峡,船在人在,过关。 这大概是三关中,要求最简单的了,只有一句话。 臭鱼说,听名字,跟鬼门搭不上边。 但墨紫留意到,无数人听到百花川的时候,变了脸色,包括闽松常吉在内。恐怕这个百花川的水域跟漂亮的名字完全也搭不上边。 定下题,闽榆就请墨紫他们上船。原来百花川在雅江一条支流处,离日升内湾有半日船程。而墨紫刚才看到的那几艘大船也随主船走,上面都是想看热闹的观众。 船停的时候,日头高挂,火辣辣晒得人皮肤冒油。 在墨紫面前,两个峡口,一边平静弯流,一边云蒸雾绕。 王诚拿来地图,给墨紫闽松看,并解释,“百花川入江口,是罕见的马蹄形,左高右低。右峡是船只出入的主要通道,而左峡狭窄,急流起伏,暗礁四布,穿峡乱风,入江口成矮瀑。鬼门,就是从左峡那头入雅江。” 主船又动起来,从右峡进入,绕到左峡那头。 闽榆对墨紫和闽松说:“此关之所以称为鬼门,是因为不少人丧命。你二人若决意一试,代表你们各自的队签下生死状,便出发吧。” 两人都不示弱,按下红色手印,上了各自的船。 小船也很不同。闽松的那只船底板是核桃弧型,没有帆没有桅,只有摇橹竹篙和划桨。墨紫的那只平底,高低三桅,束帆,无桨无篙。 看两只小船随波入峡谷,闽榆眉头皱得深深的,吩咐船开回另一头去,等最后的结果。 王诚见状,说道,“老爷子,依我看,松少爷的船是过定的,那四位控船的功夫可不比最好的船帮子差。那红萸的船我瞧着奇怪,只有帆桅,还是平底,怎么控船呢?” 闽榆眸光紧敛,“王师傅,我现在信一句话,代代自有才人出,不能不服老了。” 王诚愕然,不知他这话所为何来。 这边水悠悠,船悠悠。那边正生死相搏,悬在一线之间 今天第二更,也是12月粉300的加更。 第183章鬼门在望 第183章鬼门在望,到网址 第184章 骨气成灰 第184章骨气成灰 百花川左峡人烟绝迹,两边悬崖陡立,河床高低不平,暗礁密布,属于鬼门中最难的一道。好死不死,让墨紫“幸运”之手给抽到了。 闽松看着不远处一进峡就停滞不前的那只桅帆船,不知道那个墨哥又有什么打算。他发现了,就像闭屋做船模为了隐藏实力,留一人在岸上劈火为水下同伴开道,那人做任何事都不会没有理由。 “松少爷,您只要抓紧船橼,切莫慌张就是了。”常吉看他心不在焉,以为他紧张。 大家都知道,这位少爷驾船的本事是船场里倒数的第一第二,做大船还会晕,更遑论这种小船了。不过,让他诧异的是,这回闽松没有非要自己来带领,而把这个权力交给了他。他没有推辞,虽然另外三位匠师资历比他高,但论到驾船,他曾在南方大海上跟渔船历练了三年,对于这一关,确实当之无愧能任船大。 “我不慌。”闽松调回目光,“我只是看红萸那边为何不走了。” 五人中拿船桨挥水导致桨损而自己免受伤的那个,一点没有反思,还瞧不起别人,斜嘴嘲笑道,“没划船的工具,在这乱风的峡谷用帆,只能原地打转了呗。” 没人理他。 要不是不能中途换人,闽松早就想叫他滚蛋了。平时大家一起画画船图还看不出来,关键时候这人根本就是养尊处优,而且相当自以为是,比自己还不如。 “松少爷,咱们别管他人的闲事。这百花谷据说已有上百年无船出得,可我相信小心驶得万年船,只要全神贯注,咱们一定能闯过去,不辱日升之名。”常吉有能力有胆色也有经验。 闽松早就放下少爷的架子,打算最后一关不能丢了老祖宗的脸,虽然不会驾船,但也绝不拖累大家。当下,打起精神,双手抓紧两边船沿,对常吉重重点头。 常吉一声出发,四桨同划,小船飞快消失在河弯。 臭鱼见了,有点眼皮急,大叫,“墨哥,日升的人都走了,咱们还不快出发?” 这峡口地势平坦,风虽然四面八方,打得小船滴溜溜转,但除了赞进有些不习惯而坐着,墨紫和虾蛇鱼三兄弟站得稳当当。 “这一关没有时限,便是明天出峡口,咱也是过了鬼门。”墨紫心里有数,她来闯三关,不是来斗输赢的。“桅杆和帆我做了改动,昨天虽然已经跟你们说过,但得经过实际操作才能熟练应用。咱们都是从惊鱼滩上过来的,要说这百花川名字上还好听些,怎么都不用怕了它。不过,永福号和这船十分不一样。永福号咱们了若指掌,水蛇闭着眼都能掌舵,但这船得以灵巧和五人的配合来操纵,谁慢了或错了,就可能全军覆没。所以,咱们借这乱风劲儿先练练手。什么时候我指哪儿船就能往哪儿,咱再出发。” 墨紫掏出三面小旗,红黄蓝三色,“这分别代表桅杆和帆色,按昨日的分配,你们三兄弟一人掌一帆,我挥什么颜色的棋,就拉什么颜色的帆。同时看我左手,一个手指,代表一格。我竖三根手指,就得将帆调到桅杆刻度三上面。” 说完,又指赞进。 赞进忙站起来,谁知让船一转,又跌坐下去。臭鱼哈哈笑话他,他没空笑回去,竖着耳朵等墨紫说话。 “赞进,我得在前面总领,所以船尾就交给你了。我叫你向左,不管你用剑点礁也好,还是你运气击水也好,一定要让船尾调左。向左一次,就是用一次力,向左两次,就用两次力。一次用多大的力,等会儿咱们练着看。总之,要记住这个力道,每次必须使平均了。”她需要一个应急的尾舵,万一遇到暗礁明礁,可以避。赞进虽然对船一窍不通,但有力气有功夫,还挺聪明,因此她对他有信心。 于是,就见这条船,在四面八方所成的旋风中,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屁股后面还不时迸出或大或小的水花。直到三色旗不再飘扬,又悠哉哉歇了好一会儿,然后三角的大蓝帆率先拉开,辅以半开的黄色红色三角帆,竟如箭一般向前射了出去。 此时,仿佛猖狂了数百年的乱风都乖乖吹着一个方向——墨紫指的方向。 五里的峡谷其实很短,但在百花川,几乎每百米就有一弯,一弯之前后的水流风向地形可以截然不同。就像这峡谷本来是座整山,却裂开了一条缝,参差不齐,而且将各种艰难险阻都造在这里,就为了让百花齐放。 百花川,进来之后发现,名副其实。只要水流所经之处有土壤,必定有花,还品种繁多。最妖娆的,就是大片大片晚熟的野芍药,或全白或全红,一点杂色不肯掺。 走了近四里的水路,十七八道弯,急流逆流狂风暗礁,什么都经历一遍,便是自小跑船的三兄弟都显得有些吃力,赞进更是耗气过多,人朝外,呈现趴姿。墨紫自己是不用说,伤又疼开了,但咬牙不能吭声。 臭鱼嘴里骂咧咧,“娘的,谁想到让人从这里行船的?一定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而且那混球一定自己都没走过,以为有水的地方就能过船等咱出去问问,要是还活着,我非把他绑过来,让他走走看。” 肥虾难得附和一下他小弟,“这人可能跟谁有仇,故意让仇人送死。” 臭鱼一拍大腿,收着红色三角帆的桅杆骨碌碌转,横杆差点撞上水蛇所掌的蓝帆。 水蛇厉喝,“专心谁都能死,咱这船人不能死” 水蛇驾船技术是三兄弟中最好的,因为他的集中力和应变力很强。听臭鱼说,以前他们自己跑单帮的时候,也是水蛇掌船,他和肥虾就听他的。在墨紫观察中,自从她教他们度数之后,只要跟水蛇说船转十五度,他决不会转成十六度或十四度,对于角度的精准度,十分敏锐。所以,操控主三角帆的任务当然就由他来。 “不错,咱一船一命,都要好好得闯出去。”山岩渐渐后退,眼前水流浮现出来,墨紫一惊,禁不住高了声,“回旋流赞进,抓紧” 兄弟三人一怔时,船已被一股巨大的力拉了过去。 赞进听墨紫喊抓紧,立刻就抓得牢牢的,同时回头一看,视线里一座黑粼粼的崖壁朝他压过来,顿然觉得要粉身碎骨了。脑中一片空白,却还能听到墨紫急切的喊声——右连打。连打,就是用快频率连续击打,直到墨紫下一个指令为止。他朝准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山壁,砰砰砰,使出迄今最快的拳…… 闽松甩甩头,从泥地上吃力地爬起来。全身的骨头好像散架了一样,甚至能听到咔咔声。他们的船只剩一些残板断在泥沙里。而不远处,三位师傅趴在湿地里,似乎还有呼吸。常吉呢? 他连忙换个方向,看到常吉浑身泥泞站在离自己三丈远的地方,面朝水流,好像傻了一般。他不由顺着瞧过去,神魂也出了窍。 红萸的船也在经历将他们的船肢解的怪流。船首的墨哥右手里有三面彩旗风车似得变换,高声喝喊着什么,然后操纵桅杆的三个人动如闪电,拉,收,打,转,半点不含糊,那奇怪形状的三张帆忽合忽开,还能转向,最后船尾那个大个子噼里啪啦打山壁。一切看似没头没脑,但那小船每每遇险必安,几乎贴着崖壁,一头到另一头,由远而近,朝他们这边驶了过来。 没错,是行驶,而不是被水卷。虽然看着飘摇,但飘摇中给人以安稳的一种姿态,顺着冲刷这块小岸的激浪停在闽松的面前。平底的船,上岸也平。 那个墨哥跳下来,面带关切地问,要不要帮忙。他很有骨气地说不用。那墨哥就笑,说这种地方骨气都被拍成灰了,活命要紧。他突然认为有理。 所以,休息了一个时辰后,闽松这队人就在红萸的船上了。三个受伤严重,墨紫让大个儿把他们点睡。而常吉目光炯炯得盯着三根桅杆,让控帆的那三人有些警惕,故意用身形挡住。闽松相信,要不是墨哥之前说秘技不外传,还特地在封闭的大屋里修造,他也会像常吉一样,毫不掩饰自己对这桅帆的兴趣。 “这水面怎么一下子静了?”赞进休息过后,愈发精神,已经熟悉了船的晃动。 “你小子还嫌静?刚才差点就跟日升的船一样四分五裂。静还不好,咱能歇歇。”臭鱼一人在打帆。 常吉自言自语,正好让闽松听见,“逆流而上,还这般轻松。” 墨紫手里的红旗突然一收,臭鱼的红帆也往桅杆那儿一收,几乎同步。船在弯处,缓缓向前。逆流而上之后,水这才真静。 闽松终于知道彩旗的用途,不由暗道一声妙。 墨紫回身,衣褂簌簌响,笑得露出小小白牙,“这就是最后一弯了。” 臭鱼闷闷说道,“墨哥,你知不知道,自己笑得很糁——妈呀” 人字,给吓回去了。 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会比较晚,请大家不要等,大概十点左右。 第184章骨气成灰 第184章骨气成灰,到网址 第185章 飞帆不尽 第185章飞帆不尽 这时小船儿摇晃出去,闽松能看清墨紫身后水面的状况时,才知道为什么臭鱼叫妈呀。 陡斜而下湍急的水道,密布的暗礁让水色发黑,骇人的明礁像石林耸立,乍眼看去根本无路可航。 “墨哥,我想骂人。”水蛇冷冷看一眼已经在抓头发的老弟。 “水蛇,你先让我骂。”所以她才笑得糁——人啊“哪个神经病设的题目?***,自己没闯过,让别人来这种鬼地方送死不说祖上缺德,也是人格有问题。还不怕冤鬼太多,一个个找上门去。我是开船场的,又不是创吉尼斯纪录的。你个爷爷我忍辱负重活到现在,如果大难不死,管你日升还是日落,船场我照开,船工我照收。我就不信”前面也都算了,本来就从惊鱼滩大风大浪里杀过来的。可是,这最后一弯,告诉瞎子,瞎子都不敢试。她到今天,容易么?随便干点啥,就有人要来打击她。失忆前的日子更是倒霉得没法说。 手指着碧蓝的天空,一通骂完,心里舒服,却见所有人半张大嘴,石化掉了的样子。当下嘿嘿一笑。 众人感觉冷风扑面,浑身一哆嗦。 “水蛇,到你了。”墨紫笑完,秀气的五官在波光中一片粉亮,那个明灿灿。 闽松心想,一个人身上怎么会有如此极端的两种表情?刚刚煞气冲天,突然就眼前风景明秀。还有,忍辱负重活到今天?他瞧她活得比谁都好啊面对她,他才是有负重感的一个。 水蛇在众人的目光中摇摇头,说不用了。她骂得那么狠,爷爷奶奶祖宗冤鬼齐上,很足够得,也很准确得,替他表达了的心情。 肥虾就要求下水探探暗礁分布的状况,于是身上挂了绳,谁知刚没入水中,湍急的水流就差点把船都带下去。众人忙把肥虾拉上来。肥虾说,匆匆那么一眼,只见暗礁铺了厚厚一层,水相当浅。他比划一下,不到半米。 “咱们的船是平底的,应该能避过去。墨哥,豁出去试试,都到这儿了。”臭鱼拔了十来根头发后,觉得可以一搏。 墨紫迅速弯身比了比船的吃水度,已经过了半米,摇头说不行。 闽松略沉吟,开口说话,“墨哥,不如放下我们日升五人,你们红萸自己走。”如果没有搭上他们的话,过这样的浅水面,不是不行。 墨紫一挑眉,没说话。 臭鱼啐一口,“咱墨哥船上的规矩,一船一命。既救了你们,当然不会随便舍了。你小子别当我们不仁不义。” 肥虾拍臭鱼一掌,翘翘大拇指。 水蛇问墨紫怎么办。 墨紫骂归骂,眼睛脑袋一刻未停,“松少爷说得不错。这船载十人,吃水过深,已经不是船技能解决的问题了。” 臭鱼瞪眼,以为墨紫真要把日升的人扔下。 “所以,我说把我们放下。”一船一命?他从未听过这种规矩。 “要是你们个个生龙活虎,能跑能跳,我一定会把你们放回去。反正,你们的船已毁,就算五个人出了峡口,这鬼门仍是不能过。大不了,我们出去后,再找人来救你们。”她自会斟酌轻重,不过,秋水眸子清澈澈,“你们几个都成了伤兵,其中三个急需救治,如臭鱼所说,别当我们不仁不义。” 随后,她转身对自己的人重新分配任务,“赞进,解开三人的穴道,让他们醒过来。臭鱼,水蛇,把红黄帆和桅杆给我拆下来。前方水流直下,应该没有乱风,你们用三档控蓝帆,就能减缓船速。到峡口矮瀑,不必管船,管命就好。肥虾,赞进,你二人跟着我。” 四人毫无异议,嘿——嘿——应得干脆。 “常吉,闽松。”墨紫认真说话时,让人油然而生一股敬意,无法说不。 常吉立即嘿一声,挺起胸膛,好象要接受什么光荣任务一样。 闽松定睛望着她,不想承认血液汩汩流快了,情绪上从未有过的一种激荡。 “你二人伤势不重,可敢同我冒冒险?”墨紫也望着闽松,里面有不会错辨的诚挚,“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却是唯一可行的方法。说实话,你们日升已经过不了这关,我们红萸却还不能放弃。当然,我也可以把你俩放在安全的地方,但你们的船没了,若人都能出峡,也不失为一种胜利。是也不是?” 字字铿锵。 闽松想,当然是,这种鬼地方,能活着出去,已是万幸。 呃?他怎么也跟着某人骂上了? 不过,不用他再说什么,常吉大声回答是。 “虽然是临时组队,我毛遂自荐,当领头的。”她的执拗劲上来,十头鲸鱼都拉不动,“请你二人一定要照我说的做,否则,丢了性命可别赖我。” 闽松如今只好奇她究竟要怎么做。 于是,拆帆的拆帆,放桅的放桅,又把船上那些剩木板统统卸下,就着一小片安静的水面干起活来。 再说雅江面上,五六艘大船往百花川左峡口那儿一堵,就吸引了过往船只。有懂行的,听说有人闯鬼门,赶紧不走了。有大喇叭的,把话传出去,就近的便立时赶来。一时间,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刚开始大伙等得挺兴致勃勃,眼睛恨不得一眨不眨,就怕错过精彩的地方。等了一个时辰后,就有吃饭的,喝酒的,端了张椅子聊天的。两个时辰后,酒足饭饱,什么家常都聊完了,日头也偏西了,便胡思乱想起来。 一传十,十传百。到闽老爷子的耳里,几乎大半的人认为那两队人都成水鬼了。他突然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又退坐回来,面沉似水。 其实,坐在主船上的人,虽然不至于那么悲观,但也绝对不乐观。 王诚当着大家的面就问老爷子,“这么久还没出来,可能遇到意外了,要不要派船进去瞧瞧?” 曾海打个哈哈,“王师傅可真会说笑,要是连日升的船都遇了意外,还能派哪家的船进去?” 方明拱拱手,“老爷子,我雅成愿组队前往。” 曾海斜去一眼,暗骂方明马屁精,哼了哼,虽不甘愿,但也不好得罪日升,意思意思就说,“老爷子,实在不行,我们鸿图也能出力。” 闽榆哪能看不出谁真心谁假意,却都婉拒,“且再等等。两队已签生死状,若真出了事,也只能是天命。” 王诚刚想说他可请官船出面,就听有一人大叫—— “出来了” 然后,很多人大叫—— “出来了出来了” 就跟事先商量好了一样,整齐划一。 王诚连忙看去。喝那云蒸雾绕中,一道船影出现在两丈高的瀑顶,在那么急的水流之上竟然还很稳。再眨眼,船就重重坠了下来,在江面砸出巨大的水花。不过船没有沉,被水流冲过来,摇摇欲斜的模样,却可见一高桅杆和耷拉的帆布。 “老爷子——”在红萸两次漂亮的过关后,他已经不意外会先看到红萸的船。 闽榆当然也知道这船并非日升的,他大步走到船头,看到水上浮着几个人,立刻让两边的快舟去救。他以为那该是红萸的人,没想到救上来一看,日升三个,红萸两个。喜欢说话的小个子,好像叫臭鱼,让他赶紧叫郎中给日升的三个看伤,不然没得救,墨哥就白费力气了。 闽榆再错以为五人都受了伤,想让随船大夫也给臭鱼水蛇诊治,可一回头,看到两人已经站得好好的,浑身湿透,但很是轻松的模样。 “二位,其他人呢?”王诚问道。 臭鱼抬起胳膊,往他们刚出来的地方一指,“快来了。” 真是,他一说快来,立刻就来。但,这一次,没人喊了。照样商量好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因为,无数双眼睛里,看到得是一幕无法言语的景象,惊现在瀑布顶上的双色帆,鼓着满满的风,就像大鸟一般,飞了下来。一触到水,划出雪白一面浪,然后慢慢停稳。 帆,大家还不及看,已经收了。而飞得那么美丽的,甚至不是船,只是一块船底板四面绑了粗圆木。沿一圈坐着五个人,每个人腰上都绑着麻绳,双脚浸在江里。 这江面上,谁见过百花川左边跑出过船来?又有谁见过跑出过活人来? 顿时,如雷的欢呼,爆发。那么多只拳头一次次打向天空,用最激昂的热血呐喊着,就好像闯过鬼门的,是他们自己一样。 墨紫松开身上的绳子,抬头寻找她的伙伴。震天的声响中,她看到在主船上的臭鱼和水蛇安然无恙,笑容才开怀了起来。 然后,她对上闽老爷子的目光,双手抱拳,行晚辈礼。 闽榆站在高高的船头,展平双手,几大船上日升的船工陡然无声,其他看热闹的船只也随之静了。 “王师傅,请公布结果。”闽榆高声。 王诚上前,声音同样响亮,“红萸过——鬼——门。” 人们交头接耳。 闽松一把抓起墨紫的手,高举过头顶,“红萸” 常吉举起拳头,也高喊,“红萸” 赞进嘿哟大叫,“红萸” 臭鱼拽着水蛇,在主船上跟着喊,“红萸” 很快,百声的红萸,千声的红萸,随着江流,延了出去。 今日第二更,也是12月粉330的加更。 第185章飞帆不尽 第185章飞帆不尽,到网址 第186章 宋玉之女 第186章宋玉之女 一艘大船,通体乌黑。船头有大旗,让江风吹得笔直,上绣一只出云豹。 旗边站着两人。 一人豹眼生电,肤色如铜,一身黑素长衫,臂上扎白布,正是为霍八戴丧的徐九。 而另一人黑衣飘飘,不过这回黑纱衬白里,风过纱动,就现出云纹。斜日长照,在这片云上染落霞缤纷。那张第二眼才会好看起来的面容,不知是因为霞色,还是因为情绪,温润中竟有艳色。这人,不消说,如玉的君子,元澄是也。 “墨哥的东家究竟是什么人?”耳边为红萸欢呼的喊声震天,但徐九只对人感兴趣。 “为何有此问?”元澄不是碰巧赶上连江水都要沸腾的这一幕的,而是听徐九说红萸船场到日升闯三关,特意捡最后一关来观。 “一个小小掌事都这么厉害,东家得成什么样?”无法想象,徐九眉一皱,“元大人,该不会是皇亲国戚?” “她厉害,同她的东家有何干系?世上,会做事的远胜于只出钱的,这样的人多得是。”暮色起,风微凉,元澄面上的艳色转温。 在双色帆翻飞时,他体内的血也跟着翻飞了;在墨紫微笑且抱拳一礼时,对美从来都无视的心为她的从容潇洒震撼了。 原来,真正的美不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脸,而是一种放纵翱翔的姿态,一种天地我游的畅快。她站在水上,全身湿透的狼狈,发丝随风散乱,脸上沾着泥泞,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法从她的笑容移开,所有人都愿扯开嗓子为她的胜利嘶吼。而她甚至没有半点骄傲的表情,只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愉悦。她让半个江面为之激荡,但她自己从中获得最单纯的情绪就满足了。 和徐九的疑问不同,他想问,她如今究竟是谁呢? 是大求的宋墨紫?还是玉陵的宋墨紫? 在他看来,似乎哪个都不是。 并没有找人去查她。金银故作神秘得吊他胃口,当时没放在心上,回去后却想起一事来。 三年前,大求边境异动。他身居高位,贪归贪,该他的事绝不马虎。派探子去查,传来的消息是大求水军士气昂扬,江面上演练频密,同时各地输入都城的木量猛增,全都进了船场。他自然重视,再派人混到都城去探,却是几批都有去无回,只有一只半死不活的鸽子带回来半张字条,上面有三个字——宋玉之。 本来他不过例行公事,没想到大求那边密不透风,就让他认真起来。刚开始以为这是个人名,从它着手却无半点头绪。这时南德旧帝突然病倒,所有事情压到他身上,不得不耽搁下来。直到又过两年,玉陵皇帝派使团来访,使团团长叫宋玉,当场令他重拾旧忆。宋玉之不是一个名字,宋玉才是。 打听宋玉,很容易。原本只是大求宫中一名普通的匠师,却在入宫突然展现精湛的技艺,从此被重用。之后,平步青云,荣华富贵信手拈来。这样的说法,对于天资很高后天比谁都努力的元澄来说,自然是不信的。他相信,这个宋玉背后一定有秘密。字条上写得“宋玉之”,究竟之什么呢? 宋墨紫的名字就是那时探查出来的,和宋玉的长子宋振,幺女宋豆绿的名字放在一起。但他没有想到宋玉的秘密会跟那两个女儿有关,倒是宋振升官的速度让他更断定父子二人藏着什么。可是,没等他彻底查清,大求就发兵玉陵,而南德老皇帝驾崩,他被抄家流放。 墨紫的驾船之能,他曾亲身经历。又听徐九说,造船业的三关数十年无人能全过,自然这三关与造船术密不可分。就在刚才,一个男子高举墨紫的手喊出红萸,他就笃定墨紫是闯关成功的最大功臣。 这个墨紫,对船了若指掌,而宋玉宋振执掌大求船场闻名。共同点围绕着船,那么墨紫和宋墨紫是同一人,宋墨紫是宋家父子所藏的秘密,字写全就该是——宋玉之女,一切顺利成章。 元澄不用查,心中已有定论。但墨紫也好,宋墨紫也好,跟之前他对她迷一般的身份所持态度一样,有好奇,墨紫不说他也无所谓。不过,他至少不会再惊讶为什么有人要置她于死地。这般的才华,能用最好,不能用自然也不愿意给别人用。怎么可能不招杀意?墨紫说得此一时彼一时,恐怕也是因为她想到了。 视线里,日升的几艘大船要回航,他问徐九,“九爷,可否再帮我个忙?”第一个忙,就是让他借乘了豹帮的船。 徐九想攀元澄这个交情,于是答应得爽快,“大人只管说,徐九尽力而为。” 元澄一招手,华衣带了几个人上前来,有男有女。 调转头来说墨紫。 她一上船就头晕眼花站不稳。 曾海落井下石,笑道,“墨掌事,你这是喝老酒来后劲,前头英雄后头狗熊,要晕船啊?” 臭鱼对这个曾海厌恶得很,正要反唇相讥,却被墨紫拉住。 “事已了,不必再张扬。”她从来不主动高调,闯三关是逼于无奈。 那种情况下,不表现到一定程度就得不到认可。红萸不能开,十年契就变成终身契。虽说,她要自己赢取自由的执着在别人眼里会有点可笑,但既然对于一年内赚五千两银子有把握,她为何不趁机打牢独立的基础?外面,还有人随时想要她的命哪 多亏闵松喊得是红萸,不是墨哥。红萸可以出名,反正十个人里会有九个人对谁是大老板更感兴趣,而不是打工的。她要的,只是像闽老爷子这样行家里手的认可。 “墨三儿,我瞧你面色苍白,可是旧伤复发?”闵老爷子问得关切,“我叫随船大夫给你瞧瞧,如何?” 墨紫半边肩已经没了知觉,但她硬撑着。女儿身一事,被发现她当然会直认不讳,但要她自己曝露的话,只想告诉信任的人。 “闽老爷子,我只是累了。可否下去换衣休息?”再用闽氏的好药试试,说不定一觉醒来就好了。 闽老爷子当然说可以,让人准备了舱房和干净衣物,请墨紫五人赶紧去。 墨紫一过拐角,就脚软站不住了。 早知道不对的肥虾连忙在旁边扶住,语气难得责备,“墨哥你也太逞强,万一内伤复发,可是要丢命的事。” 赞进吓了老大一跳,“墨哥,你可不能死” 墨紫觉得浑身有些发烫,心跳加快,胸口发闷,便用鼻子吸气嘴巴呼气,阻止两眼继续昏黑下去。 臭鱼把赞进挥得跟苍蝇似的,往不远处的一间舱房里赶,“去,去,别说霉话。我瞧你气色也不怎么样,别管墨哥,管你自己吧。换了衣服,赶紧运个功,把气补回来。” 赞进很不情愿,却因为后来墨紫发话,勉强和臭鱼水蛇一起进去了。 “肥虾,我自己的伤自己有数。就是真累,想睡一大觉。”昏迷的时候让大夫看伤,她没关系,横竖眼不见为净。但现在清醒着,她实在不好意思给这帮兄弟瞧。“要不,等船到岸,我还是不醒,就随便你们叫大夫?” 肥虾气笑,只能由她。 墨紫进到自己那间房,涂了药,换了干净衣服,倒在床上很久睡不着,身上忽冷忽热。好不容易睡了,又做乱七八糟的梦,跑一路叫一路的,让火烧让冰砸,累得半死。直到额头上传来凉意,嘴里流进甘香的汁水,才舒服些,睡沉过去。 再醒来,看到一张熟面,怔了怔,当下打量四周。很宽敞的屋子,家具简单,打造得却好。这里,已经不是船上,可也绝对不是某贪官的家。 “落英……”一时间,在“这是哪里”和“你怎么在这里”两个问题上,犹豫该先问哪一个。 “小姐'>,你醒来就太好了。华大夫真神,说你今日醒,你就醒了。”落英绞了方湿帕子,轻轻帮墨紫擦脸。 冰得墨紫一个激灵。 “你知道冷,便是身体不烧了。”门帘打上去,进来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人,“趁热喝下这碗药,免得凉了药效减半。” “您是——”还是先问对方是谁吧。 “我就是上回元大人请来给你治伤的,那老头的老婆'>子。我娘家姓杨,老头子姓华,随你怎么称呼了。”杨氏看上去有六十岁,动作却利落干脆。寻常这个岁数的古人,老得很不行的样子。这位,有点现代六十岁的后中年相。 “华夫人'>,请问这是哪里?您和落英又为什么在呢?”喝过药,墨紫一起问。 “这是日升船场,我和我家老头子还是让元大人请来的,落英丫头当然就来照顾你的。”杨氏收了药碗,又拿一小碗蜜饯来,“药后一刻方能进食,你先吃点零嘴填填肚子。” 墨紫有点弄糊涂,一时觉着自己做梦。 “姑娘身体底子纵然不错,也不能这么耗的。几乎要命的伤,养了才月余,就从半空飞下来。这回虽说只昏了两日,要不是用药及时,你可救不回来了。我家老头子要我跟你说,再有下回,便是元大人送千年灵芝,他都不来。免得治不好,元大人参他一本庸医。”杨氏笑呵呵说着。 元澄一个教书先生,还能上本参人这么有权力?墨紫一时傻乎乎,想道。 第186章宋玉之女 第186章宋玉之女,到网址 第187章 但秀本色 第187章但秀本色 窗外能见数个船台。 船台上的热力比清晨的阳光还要炽烈,汗水和江水交织成金光,天上地下笼成一片。几日前红萸闯鬼门带给人们的那种激动,似乎化成了高昂的意志,在这喧嚣的木尘中,展现得分外痛快淋漓。 然而,闽老爷子只听到耳中嗡嗡作响,抬眉瞪着坐在那儿笑盈盈的人。如果他没听错的话,他就只能感叹,虽然年纪一大把,也不应该将什么事都认为得理所当然。 今天,是墨哥等人离开的日子。他亲自过来送,却被单独请了进来。 这个墨三儿,一手旁人不知底细的造船术。那日从百花川里出来的两条船,不等他细看,已经让她带来的四人拆解,连帆都成了布条。他听松儿和常吉说得模糊,头尾不接,但所抓住的只字片语,便是造了一辈子船,看了一辈子船,仍恨不得亲眼瞧上一瞧。 闽氏制宝九技,乃是天下匠人渴而不得之物。没想到,闽姓的他,也会有渴他人之技的一天。方明私下跟他谈论,言语间对红萸的东家很是好奇。然而,他只对这个墨三儿好奇。不过十**岁的秀气模样,手上功夫到底有多了得? 然而,当墨三儿说了一句话之后,他傻眼了。 “你……你说……”上回他发傻的时候,是多大?十五六岁?还是十七八? “我说我是女子。”躺在这里养伤的几日,谨慎考虑后,墨紫决定要跟闽老爷子说实话,“我的名字是墨紫。墨水的墨,紫色的紫。” “你是……女子?”闽老爷子仍在震惊,眼珠子却能动了。突然想起来,怪不得这几日进进出出照顾着她的,是一少女。松儿还撇嘴说这墨三儿技艺很高,品行却不端,喜女子相陪。 “是,老爷子。”墨紫一字字吐清楚,“本来我女儿身的身份,不说也无妨。没有哪一行有明文规定女子不能做,只不过闽老爷子是船行行首,又是极为开通明理的前辈,我不对您说实话,会过意不去。”意思就是,不告诉,她也没什么错;告诉了,是她尊敬老人家。 “不错,是没有规定女子不能造船,可是——”他就没见过女船工,几十年跟一场子的汉子打交道。女人也有,多是家眷,来送个饭了不起了。 “女娲能补天,武后能称帝。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为何今不能有墨紫替主造船?”别可是了,没什么可是。她承认,古代女子想要出头干些什么,真得很不容易,但她有压力没时间,对社会舆论只能选择置之不理。有本事,给写到大周之法里去,白纸黑字规定女人不能出家门。 闽榆不由暗暗叹服,此女言词凿凿,行为进退得宜,确实非一般女子。他到底心宽胸广,对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事实适应很快。 “我能接受,别人恐怕未必。墨紫姑娘,我还是叫你墨三儿,也不会对他人言。来日方长,等红萸做得风生水起,便是女子掌事,谁还能说得了半句不是。不过,我也要提醒你。船场生意不同其他买卖,女子在这行,你大概就是绝无仅有。平日里都是和船工打交道,女儿家的名声,恐怕将来会有人挟此恶意中伤,你得自己心中有数。”闽老爷子不但接受了墨紫女子的身份,还善意帮她,并给她提点。 “清者自清。”墨紫轻轻一笑,起身双手合拢,长躬深鞠,“多谢老爷子。您果然是非常人,行非常事。” 闽老爷子被她的轻松笑容感染,也笑道,“你才是非常人行非常事,我可不及你。这世道女子在外不易,你自己多当着些心。说实在的,我本来对你那东家一点不好奇,如今却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用女子担这等事?” 他说到这儿,突然有些了悟,却不敢随意肯定,“莫非——同你一样?”男子不会用女子,那么自然只能由女子来用 墨紫但笑,再作揖,只说,“老爷子,我那四个兄弟还在外面等我。且出来了这几日,家里也会急,不好多逗留。若日后有机会,老爷子允许,我再来观摩学习。” 闽老爷子却认为她不回答等同回答了,呵呵笑道,“活这么大岁数,本来是越活越没趣,想不到这几日所见所闻真让我想再多活个一百年。我看你为人坦坦荡荡,外头四人应该知道你的事?” 墨紫这回点头,爽快应道,“早就知道了。既然是要一起过命的,总不能有所欺瞒。” 闽老爷子连说几声好,当即大笑着开了门,做出个请势。 墨紫身体仍弱,落英急忙跨进门来搀她。 等在外面,不知老爷子和人谈什么而满腹疑惑的闽松瞧见,嘴又撇撇。 墨紫正好瞧在眼里,走过他身边时,便稍作停留,有心开他一个玩笑。 “松少爷,整日在场子里勤奋自然好,不过勤奋过了头,就闷气了。咱如今算得上不打不相识,也是坐过一船共过一命的。你改日不想闷了,就来红萸找我。上都玉和坊望秋楼有三美,美酒美肴美人,可比刀山火海鬼门三关有意思的多。我作东,咱哥几个一块儿乐和乐和。”说完,故意夸张油里吧叽的笑意。 她知道,这位挺清高的松少爷很烦她不正经。 果然,闽松冷哼,“谁要去找你乐和?”他算看出来了,这小子水上地上两张脸。 “不来就不来。”臭鱼在后面咕哝,“板张臭脸给谁看?到时候可别说兄弟不仗义,有好事不带着你。” 赞进居然还拍拍闽松的胳膊,“来啊。为什么不来?墨哥请客,一定管饱。” 嘿——这三关闯下来,她的人跟闽松无比熟络起来了。 墨紫暗自好笑,咳咳嗓子,“大家别再说了,这种事勉强不来。松少爷想必打算发奋图强,闭关十年,成为像闽老爷子那样响当当的人物。咱们这些没志气的,可别带坏了他。” 闽松无语,不知道闭关十年这样的事情对方是从哪儿瞧出来的。 闽老爷子在前面听得真切,想笑,却又想到墨紫女儿身的身份若让松儿知道,他的心高气傲少不得要再受一次打击,就笑不出来了。 常吉在旁边听着,插嘴道,“松少爷不来,我来。我土包子,那什么望秋楼连听都没听过。墨哥这关过得那么漂亮,不请客也说不过去。我不多讨,一坛老酒就行。”闽松瞪他,他就当没瞧见。 墨紫自然高兴应承,松开落英的手臂,对常吉抱拳,“常大哥,多谢你和陈志为我等引路,不然三关望都望不着。改**们同我几兄弟上都城里相聚,定要不醉不归才是。” 陈志还有点郁闷,心想自己资历不够,攀不上墨哥这样的能人。却听她没漏了他,即刻咧开嘴笑。 随后,墨紫带着落英上马车,其他四人上马。忽听闽松在外唤她墨哥,她撩开窗布,探了小半个头出来。 闽松竟出乎所有人意料,弯身作长揖,“多谢墨哥和几位兄弟援手,闽松牢记此恩,日后定当相报。” 一抬眼,正对墨紫双眸,“你我——后会有期。” “自然是有期的。松少爷要是不喜去望秋楼,无忧阁也不错。莫愁姑娘我是请不动,不过无忧妈妈与我倒是有一面之缘,应该不会慢待——”她油里来油里去,过了三关,很欢畅。 闽松这人虽有天生的傲气,不过品性很优良,最让她觉得难能可贵的,是他知错能改的做事方法。一个人骄傲,没关系。关键是,能放下骄傲的时候就要放下。所以,墨紫不介意跟他交个朋友。 日升船场离上都也就半日快马,谁不知道无忧阁,立即有人偷笑。 闽松咬牙切齿,“墨——哥你好走”一甩袖,转身径自走了。 闽老爷子手指隔空冲墨紫点几下,意思是玩过火了。 墨紫微微颔首,笑着放下布帘。 马车嗒嗒,不一会儿出了日升,往上都方向驰去。 又过了半月。 这日,元府守门人收到一张帖子和一个木盒,忙不迭送进去,交给大人的贴身小厮铭年。 铭年单手拿贴,臂下夹盒子,走到后花园中。就听笑声阵阵,一群穿着华衣美袍的男子正围着火堆喝酒吃肉。 “老朽山珍海味吃了无数,多是好景好歌好舞,早就觉得乏味不堪。接到元大人的请帖,也以为是普通的酒宴,本还想推了,不过,陈老说,元大人从不让人失望,这才来一遭。想不到,座席摆在野趣之中,这般妙的葡萄酒,这般妙的现烤肉,实在有意思啊。”一个山羊胡子的老人吃着香味四溢的兔子腿,看舞姬们在草丛中曼舞。 “大人们若喜欢,元某以后再多请几次。我们也学学武将们上山狩猎,就地铺席,好酒好宴,省得他们以为独他们潇洒。殊不知我们文官不出家门,也能一般洒脱。”元澄今日用木环束发,头一侧,发尾落肩。一身宽黑丝袍,低开襟,流风袖。大概酒席过半,又逢最暑天,有些狂放意,眯眼抿唇,一缝白玉胸膛,半卷袖藕色双臂。 众人连声称好。 铭年站定在亭中。 元澄知他有事,便示意舞姬们上前敬酒。他自己对一群色迷瞪眼的上官告罪,好似喝多了微晃起身。却是越走,身形越正,笑容越淡。 待他至铭年面前,哪里有半分醉意? 第187章但秀本色 第187章但秀本色,到网址 第188章 来贿赂了 第188章来贿赂了 八月了,虽然太阳底下热得能烤番薯,不过元府后面地敞天高,树一林,草一丛的,风在成片荫下,凉下不少,吹得那些上官们很是逍遥自在。主人不在,照样美人在抱,笑声直入元澄的耳。 这么吃法,兔子成灾的问题应该解决掉了吧?少字他眼中墨光一闪,原本淡去的虚伪笑意突然变得相当玩味。墨紫这个烤兔子办法,实在很有用。 “大人,三公子'>给您送了帖子,还有礼物来。”铭年恭敬得将帖子递给元澄,同时斜歪着身,将夹在胳膊下的木盒小心翼翼放在石桌上。毕竟少了一条手臂,比普通人要显得笨拙些。 元澄等着他,直到他再度站直,这才坐上石凳,开始看帖子。 铭年每每这种时候,心里就特别庆幸跟了个好主子。看似事小,他却能感到大人对自己的尊重。记得刚来那会儿,他也是如此做,被这么盯着,还以为动作笨拙大人厌恶。直到有一回夹得不好,东西放不下去,大人问他要不要帮忙。他才知道,不是厌恶他笨,而是在必要的时候能帮他。他以前在太学打杂,传递个东西,谁会帮他?稍有不慎,摔了,就是一顿打骂。遇到这样的主人,他怎能不死心塌地? “大人,三公子'>这张帖子怎么比别人小那么多?”铭年见元澄将那张小于半个巴掌的帖子翻过来。 “她的心思总有点与众不同的。”元澄漫不经心得回答贴身小厮这一问,目光不离手中的小名贴。 正面一角垂下鲜艳的红萸花,下面画了江水,江上有帆,写着红萸船场四个字。背面白底墨线,不齐整,看着却挺好。几行紫色小字,草楷体,以墨哥,红萸掌事,这六字最醒目。最后一行某城门外某官道行哪个方向多少里经过某村到某江边某个坳,竟在他看的当儿,才发现原来那些墨线不是无谓的,而是一幅简单的地图,用浅灰色字标着最后一行中所提到的地方。 墨紫觉得一般用的名帖太大,袖子里放着占地方,荷包也不好做那么大,而且她只是掌事,又不是东家,做成名片状比较显得“谦逊”。 问题是她想得挺“谦逊”,偏她结义大兄不谦逊,竟效法她这种名帖,用更名贵的纸张辅以名家的字和画给自己做了一叠,当花瓣那么洒给人。紧接着金银钱庄的金大少也开始用这样的小贴,广为派发。 这贴还让元澄取了一个雅到不行的名字,叫做知舟贴。 知舟贴让元澄金银这一官一商来用,且又小巧易携带,便在上都纸业刮起一阵旋风,并很快席卷全国,成为达官贵人们最常用的名帖。不止风靡,还流传了后世。 不久的某日,墨紫跟一位大客交换名帖,对方拿出一张金片的知舟贴,得意洋洋跟她介绍这知舟贴是上都哪家出名的珍宝店做的,又是哪位名家亲拓的字画,她当场傻眼冒汗,不知该不该接这张金名片。 然后,她才知道,自己一时兴起做的这种贴子,不但有了名字,还被某大公子'>某二公子'>合作着批量生产,赚了一大票。于是,她冲去找二人抗议,坚定地要求——分红。 再说回元澄,将墨紫的名帖收进流风袖,一边觉得这小贴子实在好用,一边拿起桌上的木匣子,看着便是一笑。 那木匣子没什么花样,就是做工不错,没有毛糙的地方,摸起来很光滑,却是连漆都没上过。 他笑,是因为匣盖上刻得那两个字—— 心意。 他对墨紫说过,若她要他帮忙,不用事前送礼,只要事后给他一份心意就成。不久前,他给她送去华大夫夫妇和落英,又小救她一次,这会儿就送心意来了? 他瞥见铭年的脖子伸得长长的,而他自己不承认也不行,是真对她的心意非常好奇。 指尖一挑,匣扣便开了,再抬指,盖子露出一条缝隙来。 顿时,花香扑面。 铭年眼睛闪亮,不自禁道好香。 将匣盖整个打开,他又听铭年长长啊了一声,而他目光敛了起来。 一匣子的干花瓣,雪花般白,没有一丝杂色。他自入官场,年年赏花,知那是白芍药。白芍药的干花瓣之中,有一朵盛放的白色大花。与芍药单瓣不同,花瓣如亭台楼宇一般层层叠叠,在风中微颤,却那么雍容华贵。 花中之王,国色天香,牡丹也。 香气引来了亭外飞舞的两只彩蝶,在白牡丹上流连不去。 铭年虽然觉得这匣子的花瓣和花漂亮非常,但说道,“三公子'>为何送大人花啊?”女人送男人花,实在有些说不通。 他突然想到歪里去,立刻瞪大了眼,说话结巴,“大……大……大人……”不会吧?少字大人长得那么好看,难道三公子'>,不,墨姑娘这是表达钦慕之意? “铭年,你结巴了,要不要喝口水?”凉亭里有茶水,元澄倒了一杯,给铭年推过去。 铭年见元澄亲自给他倒茶,心里激动,嘴上说着怎敢劳大人,手上动作一点不慢,拿着喝尽了,再规规矩矩得放回去。这是作为一个仆人的荣耀啊 “好了,你接着说吧。”元澄笑了笑,“大人什么啊?” 他修长的手指碰碰匣中的牡丹,然后,顿然。 “大人,恕我冒然。我以前在太学的时候,常听学生们说与谁家姑娘小姐'>赏花摘花戴什么的,好像是两情相悦的意思。我想,我就想,墨姑娘或许……”说出来是需要勇气的,但铭年看一眼元澄,勇气却卡壳了。因为,此时,主人似乎没听到他讲的一个字。 元澄的手抬起,放下,再抬起,再放下,先是指腹轻轻碰触,接着双指夹着花瓣摩挲,渐渐有些紧。 铭年心道,这么捏法,花瓣会掉了。 元澄突然伸出双手,将白牡丹从匣子里拿了出来。芍药的花瓣纷纷落,那朵牡丹仍被风轻扑着颤动,同时让亭外的阳光照得明艳起来。两只彩蝶虽然因元澄的动作受惊飞开,但在亭子里绕,似乎不舍这般的芳香。 “铭年,你可知,牡丹三四月间开放,最晚的,也不过六月。”他左手支头,右掌托着那朵牡丹,眸中光芒流转,仿佛要溢出来似的。 “呃?我虽不知那么详细,不过牡丹是春天开的。”太学花圃子里有几株品种较普通的牡丹花,他还跟着花匠浇过水。铭年想到这儿,诧异了,“不对啊。既然不是花期,这朵白牡丹从哪儿来的?” 元澄墨眉一挑,笑意愈发深了,“你自己摸摸看。” 铭年轻轻碰了碰花瓣,不觉有异。 “用点力揉。揉坏了,我再问你三公子'>要一朵。”元澄这么鼓励的,“她既然贿赂我,当然能再大方些。” 铭年也学元澄双指捏紧,皱皱脸,然后大吃一惊,连忙松开手,指着白牡丹,“大人,这花……这花……” 元澄这回没在叫铭年喝水,只是把牡丹放回匣子,合上盖,吩咐道,“把三公子'>的礼收到我房里去。” 不等铭年回,他出了亭子,往树下醉意正酣的宴席走去。越近那嬉笑声,他的影子就越斜,两片衣袖装了满满的风。坐下时,眼迷面笑,一派风流。 “几位大人久等,我这府里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还请将就了。”他声音潺潺,如山涧轻快。 “郑大人,元大人府上这野趣虽妙,不过您不觉得堂堂太学博士住的地方,未免太寒酸了?”一个半醉的官员往元澄那儿一瞥,遂对山羊胡的上官说道。 其他人纷纷附和。 元澄连忙告罪,说委屈了上官们。 山羊胡乃是吏部尚书,相当于现在搞人事的头,一听是个道理,眼望着一位妙色舞姬,想都不想就说,“这件事交给我办。元大人乃是皇上嘉许的有才之士,今后必是我大周栋梁,怎能亏待了?便是按六品的衔,也得好好整整。不过,这野趣得留一处下来,不然,岂不是少了这样自在的烤肉吃?” 众人哈哈大乐。 元澄应了是,显得高兴之极,“谢几位大人厚爱,元某没齿不忘。只是这官宅破土动工之事,还需跟工部打声招呼。元某官微职小,恐怕——” “元大人不用担心。工部尚书蒋大人与我交情笃深,且讨好他也容易。他最喜收集木雕,你若有巧夺天工的木头疙瘩,送他一个,再由我这边来说,保准立马开工。”郑大人今日十分尽兴。 元澄的真正身份属于秘密。他在南德见的大周官员不多,像萧家这样的天子近臣已经被令噤口,而元澄之名在南德也没几个人叫,只说元宰辅,元相,元师,元贪官。因此,用本名混在大周的官员中,很多人还以为他是饱学的斯文官儿。皇帝在他背后遮天盖地,再加上他一直有心经营,这些便是高官,却难将此元澄跟南德元相联系在一起。 元澄微微一笑,起身对各位官们施礼说谢。 在众官眼里真是君子儒雅,却不知这位君子跟他们纯属假客套,且杯盏美人间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 元澄坐下来,美人在侧,诱惑之姿为他献上美酒。他伸手去接,那美人趁势贴前,单薄透明的纱衣难掩玉峰蛮腰。他不过淡淡看一眼,那美人就吓得退了回去,却不敢离太远,坐在他身边强颜欢笑。 手指把玩着夜光杯,萦绕他的,唯有一缕花香,久久不散。 今天第一更。 第188章来贿赂了 第188章来贿赂了,到网址 第189章 梧桐月色 第189章梧桐月色 “夜上梧桐静,云中月色独。” 墨紫隐隐听得有人在她耳边念了两句诗,又反应过来是男人声音,立刻从枕头下抓出一根老粗的木棍,恶狠狠说道,“说你是谁?哪来的?谁派的?” “你是不是该先睁开眼,再问这么多话?”浅笑吟吟,声音恁地耳熟。 “我要能睁自然睁的。你知不知道,好梦酣然时被吵醒,最累。”听出是谁,墨紫放下棍子,揉开眼皮。 一入眼,这样一幅画面。 身着黑衫的温润男子,乌发梳上去,光滑如帛,高髻木簪。他坐在窗前的木椅上,手里一张纸笺。窗纸上的月光将他身后映得雪白,衬得眸染墨,浓郁成夜。 “你写的?”元澄放下纸笺,似乎望过来。 不确定,是因为他背对着月光。 墨紫意识还浑沌中,问道,“什么我写的?” “夜上梧桐静,云中月色独。”月白下的指尖剔透,点点纸笺。 “哦—歹看了那么多古书,不抄袭,自己写两句总成。 “你这里没有梧桐,屋外那棵是榆钱树。而且,今夜无云。”亏他读完这两句,特意推窗看了一下,想赏赏如此的风景。 墨紫眼一翻,“元先生才华纵横,难道不懂意境的奥妙?”意境意境懂不懂啊?“你眼里看不到梧桐,我却看得到。你说今夜无云,我却见了云海出月。关键是,总不能说夜上榆钱叶,无云明月光吧。” 元澄笑出声来,“想不到墨哥大有诗才,失敬失敬。” 墨紫哼一记,“勉强就别说,跟别人的虚伪,跟我不必了。” 那道俊拔的身形突然站起来,往她床前走了两步,影子便触到她的被子。 “元澄”墨紫心急就喊,又怕把隔壁屋子的赞进吵起来,忙压低声音,“你深更半夜跑到红萸来,究竟找我什么事?”她这回结结实实养了半个月的伤,确定不会再复发,才开始跑红萸。三天来她都住在场子里,等明天最后一日招工完毕。 “我来回访。”多聪明的姑娘,将他看得那么清楚。但如何是好呢?他想跟她兜兜圈子。 “回访?”她在做梦吧?少字这人说话没着没落的。 “收了你的帖子和心意,我却不像你面都不露,一定要亲自来谢谢才行。正好今夜良辰美景——”影子越过整张木床,从内墙攀直了上去。 墨紫叹口气,伸手抚额,“元澄,你今天这么反常。高兴的,还是生气的?”她可没那么自恋,认为他深夜来访是来暧昧的。 影子渐渐退开去,他又坐回了椅子,把后半句话说完,“适合喝上一壶好酒。” 她就知道于是,起身穿上一件长衫,她坐到他对面,推开窗,银白铺满桌,江水味道涌进来。 元澄看她当着自己的面往白色里衣上套青衫,又是轻轻一笑,“你真把自己当男子?” 墨紫横他一眼,她经历过内衣外穿的时代,还怕当人面往已经密不透风的里衣穿衣服吗? “你最狼狈的时候,我都瞧见了。而我最狼狈的时候,你也都瞧见了。再说,要是地震,我穿里衣就敢往外跑。无论如何,要跟上环境变化嘛。”不好意思,她不脸红。 元澄翻起桌上的瓷杯,斟了两杯酒。他是当真带了好酒来的。 两人就这么一小杯慢慢饮着,谁也不说话,但看窗外。不一会儿,先喝完的那个先开口。 墨紫说道,“那份礼,你可还满意?”再度养伤期间,再度无聊。想着没道理白受他的好处,就做了这么一份“心意”。 “如我刚才所说,你若亲自送来,我会更满意。”现在么,欠点儿。 墨紫这么辨:“我在养伤。”有礼收就别挑剔了。 元澄笑了笑,又给自己倒一杯,“墨哥这双手倒是真巧。不但驾船造船,还能以假乱真。单凭那雕花的绝技,定有人愿千金捧之。” 墨紫一点不惊讶元澄知道,“所以,我以为这份礼是很够表达意思了。” “那是自然。听说你怕造船密技传出,都在封闭屋子里,我又亲眼看到你闯过鬼门后将船拆解,而你亲手雕白牡丹给我,我猜是故意透露你另一样密技。能让墨哥对我如此信任,我愧不敢当。”元澄的理解是百分百。 墨紫摇头自叹不如。不错,他让人来救她的命,她不会只送一朵假花那么小气。她将自己的雕术展现在他面前,不止是信任他,还有要给他利用的意思。 他和她,是互利者友。他帮她一次,她就想帮还他一次。 “元澄,你来,可是有事要我做?”良辰美景,适合谈正事。 “墨哥,我来,是有事请你帮忙。”不帮,还不行。 墨紫就见元澄从怀中拿出一张折叠着的纸来,摊开在桌上一看,她就皱起了眉。 “元澄,我只会造船,不会造屋。”那是一份府邸的结构图,“你找错人了。” 元澄不急不忙,“这张是工部交与我的元府重建图,他们自会派人督造。” 墨紫虽然不会造屋,但她手工了得,平日里也雕了不少亭台楼阁,仔细再看图,嘿嘿笑了两声,“你真是好本事。这重建图大刀阔斧,势必将你家弄得富丽堂皇,美轮美奂。照此看,你会成为大周住得最奢侈的一个太学博士。” 两人讲话常常针锋相对,因此元澄对她的笑讽不以为意,指着图纸的某处,“只是这个地方,非得你来动手不可。我会安排你和你的人进府,但你必须选最可信任的人帮你一起建。就像——你过鬼门的那四个兄弟,能一船一命的。” 墨紫认真起来,顺着他所指的地方看了好一会儿,有点不太确定,“莫非——?元澄,你究竟想做什么?”把荒府重建,又想让她帮他动手脚。 “你那日问我,身上背负的可曾放下?”他旧话重提。 “那时,你说你不知道。”给她的,是模棱两可的答案。 “我想了想,元家一百多条性命,总不能就白白死了。”因为受挫而倦怠了一阵,待日子过分安逸,想找点事来做做。何况,他家的人全死光了,而当年参与的那些官们活得有滋有味,让他不太甘心。 “你想复仇了吗?”。墨紫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冷静。她不是软弱的人,不会似别的女子那样,苦口婆心劝什么放下仇恨。 不是当事人,绝对不会明白历经生死劫的痛苦。 他如果自己想明白了,那挺好。人生苦短,为自己活着,很潇洒。但他如果放不下,就干脆去讨公道,直到心里满足,就真正解脱了。两条路,其实是各人的选择罢了。就好像,如果她的过去放过她,那么她也放过以前的人和事。但如果他们非要找上门来,她也绝不会像从前那样傻哈哈,一定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劝人向善的最经典一句,就是复仇之后,难道就快乐了吗? 要她说,这不是快乐不快乐的问题,而是复仇后,就没有包袱了。没有包袱,自然就能好好重新生活,建立新的目标。 元澄静静望着她,笑容苍淡,语气悲悯,仿佛在可怜他自己,“如果不复仇,我还能做什么呢?” 墨紫不是第一回听到他这样的说话语气。把他从南德救出来的一路,他便是如此在绝望中挣扎着要生存,却又想放弃生存,那么自相矛盾。 如果不复仇,他还能做什么? 如果不造船,她还能做什么? “我帮帮看。”她说道,“反正复仇也不一定非要搞得腥风血雨,而且也不一定是正义打败邪恶。说不准最后不成功则成仁,就算尽力。也说不准,半道找到新目标,就放弃旧的了。” 元澄听她讲得头尾不接,不由好笑,“你不成功则成仁去吧,别拉上我。” 墨紫去拿酒壶,却被元澄抢了先,只能对着一滴不剩的酒杯蹙眉,“元澄,你不是来跟我喝酒的么?小气成这样。” “工程十日后动工,你在这期间内找好人,顺便想想怎么建才能避开他人的耳目。一切所需,跟我报账就是。”元澄将最后一杯酒饮尽,起身走到门前。 “那是。我哪来银子?”墨紫跟在后面,送客。 开了门,她看到外头有个瘦小的中年汉子,是没见过的生面孔。 “你不可能带千牛卫来这儿吧?少字”没那么傻的。 “他不是。”元澄跨出门槛,“你别送了,回去睡吧。” 墨紫嗯了一声,正要转身,就听那汉子对元澄说什么隔壁的小子让他点睡了,是不是就那么放着。 她回头瞪眼,“元澄,你的人把赞进点睡了,有人来偷袭我怎么办?”这貌不惊人的汉子武功很高? 元澄吩咐那人去给赞进解开。 墨紫一歪脑袋,想不太通,“你身边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有,还缺我么?” 元澄瞧着她,只说一句,“我快死的时候,身边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没有,只有你。” 等中年汉子出来,他便走了。 就听赞进在隔壁大叫,“***,谁拍我?” 瞅一眼营养不良的榆钱树,抬头看光秃秃的月亮,墨紫叹气,什么鬼意境? 今天第二更,是打赏加更,非粉红加更。 我欠了很多章,我知道的。但是最近打赏的亲很多,就让我为他们加更一次吧。 祝亲们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开开心心过大年。 第189章梧桐月色 第189章梧桐月色,到网址 第190章 再来三关 第190章再来三关 这日,是红萸招工的最后一天,仍然是来的人多,留的人少。 真正开始接触这一行,墨紫才发现,果然有手艺有经验的匠人不多,多数人是比较能干粗活的苦力,搬搬抬抬还行,刨木钉板这些基础功夫参差不齐,至于看船图能说出个所以然的,十个当中都难有一个。虽然大家都来自贫苦阶层,很多人急需一份工作,但她毕竟拿着裘三娘的银子办事,还就那么两千两的吝啬给法,再加上手上没有订单,也不能空养大批的普通工人,只好请他们回去了。 到太阳快下山时,她总共招了八名船匠,其中包括当初在小巷遇到的两个。玉陵来的那个美男子叫丁修,南德的光头牛鼻子还真姓牛,叫牛皋。两人第一天就来了,正经过了她出的考题,大概是八人中技艺最高的两个。尤其是丁修,据他说,是玉陵皇都船场的学徒匠师。而牛皋是造私船的,简单的渔船小舟不在话下,刀功很不错。另外六个上都人,各有一技之长,只是经验上还欠缺。 丁修牛皋没地方去,就住在红萸船工宿舍里。这三天,两人也帮着墨紫过过眼。丁修近匠师级,自是对人一看就明。牛皋是个体户,三日下来,隐隐有些当头的架势。 墨紫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两人,弄得好,将会成为她得力的帮手。 丁修有个五岁儿子丁丁,与两三岁的妞妞成了好朋友。这不,两人正在花圃那里捉蝴蝶。孩子的笑声特别清澄,咯咯嘻嘻的,令人不由跟着笑。别看牛皋大老粗,孩儿心性,见招工收尾了,就去和两个孩子闹。 墨紫见一大两小有点玩疯了的样子,摇摇头,侧脸去看丁修,发现他眼圈红了。 “丁师傅,你不用急眼,牛皋看着笨,心还挺细的,不会伤到孩子。”以为他担心牛皋笨手笨脚,她安慰一下。 “墨哥误会了。我只是看到妞妞,就想起失散的小女儿,她今年也两岁,却不知同她娘亲流落何方。我拙荆本是殷实之户的女儿,未曾吃过苦,没想到——”一场莫名的战乱,令一家人失去所有,如今甚至不知妻女是否尚在人世。 因亲人而欲落泪的男子,墨紫觉得至情至性,没有半点软弱的模样。不过,丁修这么一说,她脑中叮铃乱响,犹如倒车一样,就突然想起那位卖给她梳子的大婶来。 “丁师傅,你妻子和女儿可有什么特征?”问问清楚,免得空欢喜。 “我妻相貌端庄,我女儿伶俐可爱。”丁修描述特征如此。 墨紫眉毛一耸,“丁师傅,所谓特征呢,就是与众不同的地方,好比有麻子啦,胎记啦,少胳膊少腿啦。我在六月里看到过一对玉陵逃难来的母女在集市上卖杂货,听那位大婶说,女儿两岁,夫君好像是在宫里当工匠,路上失散了。” 注意到丁修眼睛越来越亮,她说得更起劲,“那位大婶说投靠的亲戚骗了她的银子,只好当了首饰做点小买卖,怎样都要留在上都等相公">和儿子。我跟她买了一把旧梳子,已经不能梳头的梳子,不过上面的牡丹——呃,疼啊” 原来手腕被丁修一把抓住了,且往死里掐,手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这当然是因为丁修太激动的缘故。 “那定是我妻女,梳子从我一本书中掉出,我妻瞧着喜欢,便带在了身上。不知墨哥在何处看见她俩?”人为情动,最是真心。丁修这么个俊男,连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在城南庆民坊见到的。不过,她那些货实在也卖不出去的样子,倒是她自带解渴的后山泉水很是甘甜,就建议她改卖水。她说她要赶在城门开的一大早,你若起早些,从南边三门守起,没准会有收获。若然不行,就从山中有泉的城郊村落找。既然你们一家人都已经在上都了,一定会见面的。”真是无巧不成书啊。这夫妻二人,一个帮她恢复了记忆,一个将要帮她造船。她也算作了桩大好事。 半年来,丁修第一次听到妻女的下落,哪里还待得住。 牛皋如今跟他是好兄弟,听了前因后果,便跟墨紫请个假,拉着他直奔上都南城去打听。 墨紫对着丁丁和妞妞大眼瞪小眼,最后被两人拉着玩捉迷藏的游戏。 妞妞还小,不会躲。可丁丁鬼精的,带着她就在花圃前后东猫西藏。还挺费工夫找。 墨紫正趴在地上学猫叫,想把孩子引出来,没注意门前来了两个人。 “红萸船场既然过了三关,怎么还是门可罗雀?我瞧你闲得没事干,一个人在这儿猫扑蝶。”男子的声音傲然不已。 墨紫跳起来,回身一看,是闽松。 “松少爷,稀客啊我正跟孩子们玩呢。”叫了丁丁和妞妞出来,裘大东把他们带到后面去,她打量着闽松,见他布衫布裤单布鞋,奇道,“你家破产了?” 破产这词,不是很古,所以闽松一愣,但就像蛔虫一样,反应得很快,“你才破产了。” “日升没倒的话,松少爷为何穿得这么——老百姓?”就是寒碜。 闽松不接她的茬,瞧瞧四周,楼虽然新,地方却小,心里不情愿,又想到老爷子的命令,冷冷站在原地哼气。 墨紫看不明白,尝试了解对方心理,问道,“难道松少爷是来找我请客?那常吉和陈志怎的没同你一起来?我说好了也请他们的。”而她没记错的话,他大少爷已经很明确拒绝了她的热情邀请。 闽松皱了老半天的眉头,放低了声音,说出一句话。 墨紫掏掏耳朵,以为自己瞬间性失聪,心里惊到,想要是聋了的话,她该怎么办,同时坚强再去确认,“你说什么?” 闽松眼神有些凶,嘴巴上下动。 可她还是没听见。 一只乌鸦叫。落日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那么凄凉—— 等等,她要是聋了,为什么听得到乌鸦叫? 心脏重新跳起来,她有点光火,“闽松,你小娘们啊说话根没吃饱了饭一样。” 闽松横眉冷对,刚要回击,却听见有个很不耐烦的声音。 “这位少爷说,他来找活儿干。” 墨紫哦到一半,叫起来,“什么?” 闽松此刻没空管她惊不惊讶,回头瞪那个多嘴的,“你谁啊?关你什么事?” “这位少爷,太阳要下山了,你自己拖拖拉拉,要进不进的,也别耽误我的功夫。”那人斜跨出来,一身洗褪色的旧白衫,肩上一个灰包袱,一双鞋已经磨薄了,隐隐显出袜色。身高与闽松一般长,却比闽松魁梧,且剑眉虎目,不过额上一道长疤,还有那讥诮的神情,竟成了愤世嫉俗的长相。 “你们俩不是一起的?”墨紫还以为那人是闽松带来的随从,所以刚才没细瞧。 “自然不是。”闽松吊着眼看那位,对自己受到得嘲讽,很有意见。 “我区区一个小老百姓,怎么可能认识这样的少爷?”那位也吊眼看闽松,然后问墨紫,“请问这里是不是招船工?” 闽松被激起脾气来了,“你等等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我在你之前,当然该由我先问。” 那位愤世嫉俗切一声,“你刚刚问过了,还问了两遍。这位掌事的没听见,怪得了谁?既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吃喝玩乐便罢,跑到正经地方来做什么?你不用赚钱吃饭,我还等着糊口呢。” 墨紫的眼珠子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觉得看吵架挺有意思。不过,她有点得意忘形,不记得自己是这地方做主的人。 “好,墨哥,你说,你用我们两个中的哪一个?”闽松扔过来一颗炸弹,把墨紫圈进这场较量。 要不是有那位愤青在,墨紫真想问问闽松,他今年“贵庚”。三岁孩子吗?打不过别人,就告状。 “我瞧你俩的架势,不像来找工,倒像来打擂台的。”她代表招工单位,放在千年后,可以用鼻子瞧人,但她人好,不同这两位应聘的计较。 愤青立刻一愣。刚听什么松少爷和这位掌事聊得热络,以为自己会被骂一通赶走,毕竟一路行来,恶嘴脸看得太多了。 “你俩不用争先抢后,我招工也不是谁先来就先雇谁。”墨紫指着旁边两个新竖的大木桩子,“看到那条红线没?用锯子贴着线锯一片木下来,不能过厚或过薄,就要正正好好。这截香烧完,没完成的请自发走人。” “这样就行了?”闽松没当一回事,他五岁开始玩锯子,那是最基本的工具之一。 “这关过了,还有两关。”墨紫眨眨眼,“松少爷,这可比日升的三关好闯多了,我叫它们一锯一摸一眼。” 闽松知她故意调侃他,“闯三关也不是日升定的,是整个船行的规矩。你再油腔滑调,跟我抱怨却没用。”而且,红萸如今是英雄,他则丢了日升的脸。 所以,要将功补过。 第190章再来三关 第190章再来三,到网址 第191章 愤青故事 第191章愤青故事 锯子产生的木屑,像沙粒,随着落日的最后一道余辉,流成金线。 闽松拿起锯下的木片,按墨紫的要求差不多是一指节厚度,抬眼看到线香比起刚才还有半截,就觉得很满意。 墨紫瞧过,也没多说,只是点点头,就看那位愤青。 闽松也看,不过,差点没笑出来。不像自己站在一个点,一气锯下去,那位边绕边锯,一圈圈锯进去。 “墨哥,这还用看结果吗?他根本就是个生手。” 墨紫将食指竖在嘴前,示意他安静。因为那么近的距离,愤青能听到。然而,她看愤青,仍不急不慢,这里锯一会儿,那里锯一阵,似乎并未受闽松那些话的影响。她觉得这人有点意思。 香灰掉下,火星子挣扎,愤青终于把木片磨了下来,交给墨紫。 闽松跟着一瞧,锯子锯过去的那面一片毛躁,被狗啃过似的,便说,“墨哥,现在你能让他走了吧?少字” “为何?”愤青不解,“我照足了要求,一片木,线给的厚度,不管表面毛不毛,且在规定时限内完成,为何我不过?” 墨紫笑,“他让你走,又不是我让你走,谁说你不过?” 她又转头对闽松说:“松少爷既然来我红萸,只管拿自己的本事出来,至于别人,就留给我来作主吧。” 闽松张张口,但墨紫说得不错,他确实没有立场指手画脚。 愤青更看不明白了,心想莫非这二人是假客气真有仇? “两位请跟我来。”墨紫领头进了小楼的其中一间房。 闽松愤青特意分开挺远,一前一后跟着走进去。到里面一瞧,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摆设。对着门的一面墙竖着三块围成扇形的白色木板,椅子一排排,前面低,后面高,大概能坐上三四十人。椅子前放着长条形的桌子,也是由低到高的。两人同时疑惑,这是干什么用的? 墨紫让两人坐在最前排,“我会给你们看一张船图,数到六十之前,上面标着号的部分,请尽量记住形状特征。一共十六个号。等一下,我会让你们蒙眼摸一些板,数到一百八十。你们要在这时限内把符合十六个号的板挑选出来。最多能拿十六块,其中对一半以上的,就算过了。有没有疑问?” 两人摇头。 墨紫将中间一块板往上一翻,三百六十度转圈,板的背面就成了正面,开始数数。一分钟到,啪——又把板翻了过来。去给两人蒙眼布,又将早准备好的模板各堆到他们面前,接着数三分钟。 这一摸,对懂船的人来说,考得是对船体的熟悉度,对不懂船的人来说,考得是记性。 闽松那边,墨紫都不用看。她比较关注的,是那位愤青。如果她没看错,愤青连锯子都不是很会拿,恐怕不但非船工出身,而且是外行。不过,脑袋似乎灵活,能扬长避短。因此,她并没急着淘汰他。船技不像练武功,基础的看手上功夫,再往上就得用脑子,所以即便成年后从头学,也可能有大成。 就近观察,更发现此人聪明。他一遍摸下来,先选出八块模板,居然没有一块错。然后再摸一遍,便很不能确认,到最后倒数三十秒,几乎就是随便拿了放到一边。若她没猜错,他在短短六十秒的看图时间内,集中记了八个形状比较有特色的部分。就像他锯木,只是讨巧,能混过去就好的方法。 结果,闽松十六块都拿对,而愤青则是十六对十,还有两块蒙对。 闽松蒙着眼,并不知道愤青的策略,对他拿准十块,还稍稍惊讶了一下。 墨紫当然说话算数,两人都过第二轮。 “第三关是什么?”闽松觉得前两关虽然简单,不过设得新奇。反正,日升招人不是这么卡的,一般给块木料,看一下刀工就能决定用还是不用。 “面试。”所谓的一眼,便是她的眼。 “面试?”闽松又听见新名词。 “这回不是一起考,而是一个个来。闽松,你到门外等一会儿。这位——”指着愤青,她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我叫卫庆。”领悟力也不错。 “卫庆出来,你才可以进来。”单独面谈。 闽松走出去后,墨紫看了卫庆好一会儿。 卫庆见她迟迟不说话,又被盯着,感觉不太自在,“墨掌事,有话可以直说。” “卫庆,你觉得我该用你吗?”。她得看看这人的自信有多强,“我这次招得是船匠,并不是普通的船工,需要有一定的经验和手艺。你,以前没干过船工吧?少字” “所谓的船匠和船工,我可瞧不出有什么不同。再说,不管我有没有经验,有没有手艺,你的两关我都过了。莫非,你要反悔?”卫庆便笑得愤世了,“原来,这世上多是出尔反尔之辈。” “那可不能这么说。我承认你过了两关,不过这第三关,在我手里,不由你决定。一眼,就是我跟你眼对眼的面谈,若是谈得不好,你便过不了第三关。三关皆过,我才能用。换句话说,我得看人一些内在的,而不是外在的特质。你要是因此觉得我出尔反尔,我也没办法。红萸虽小,人却绝不随便用。”她不怕让人戳脊梁骨,“大实话,我看得出来你急需一份工。不过,为什么来红萸?你明明一点经验也没有,大概以前锯子都没拿过。” “我自小喜欢坐船。还有,你招工启事上最后一句话,迎自信且智勇者。我虽不会半点技艺,但来了,便是勇。我能连过两关,便是志。我相信墨掌事不用我,日后必定后悔,便是自信。”卫庆在负气而走和忍气而留之间选择了后者。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个掌事的,目光很真诚,没有要耍弄人的意思。 墨紫哈哈一笑,“说得好” “墨掌事说好,可是要用我了?”卫庆目光炯炯。 “可用,不过不是船匠,而是船工,试用三个月。每月薪金二两银,包食宿,各季发两套衣。你若不嫌我小气,便留吧。”她惜此人有才,但不能当船匠来用,会对其他人不公平。 临时起意来试试运气,早有被淘汰的打算,没想到竟然就这样进了红萸。卫庆那瞬间突然发现老天爷对他不是那么坏。二两银,包吃住,还发衣服,最重要能学到本事,这大概是他流浪一年以来第一次感觉能安心的地方了。 “多谢墨掌事。”感激之心如泉水喷涌,到嘴边却只有谢字。多说无用,看日后的努力吧。 “是要谢我。换了别人,恐怕难用一个外行。”墨紫受了他的谢意,“不过,你若在三个月内表现不好,我照样让你走人。” 原来,试用是这个意思。卫庆表示明白。 “下面是例行手续,了解一下你本人的情况。”墨紫翻开名册簿,“你是哪里人氏?” “……洛州。”卫庆面色突然有些阴沉。 墨紫正低头写字,没留意他表情的变化,“既然是大周的,可有户本?” “…庆再吞吞吐吐。 墨紫察觉了,抬起头来,“按官府给船行定的规矩,若有户本,得看一看的。你带在身上了吗?”。 “……带……只是一定要看吗?”。卫庆不是头一回遇到要看户本的,他从来不肯拿出来,但红萸这份工,他真心想干。 墨紫联想到她自己还在裘三娘名下挂着,“卫庆,逃奴或者逃犯,我可不敢用。” 大周的船行定期受到工部查验,因为是掌握国之命脉的一行,对船工身份要求很严,绝不能私用逃奴逃犯。而他国来的,需要到户部办理临时户本。所以,丁修和牛皋的落户问题,她已经拜托给元澄。 “我当然不是逃奴,也不是逃犯。”一身落魄,却可笑他出生的家境并不贫苦。 “那就没问题了。不管你是以什么身份挂在户本上,只要不触犯大周例,我会一视同仁。”墨紫微笑。 可等她打开户本一瞧,终究愣住了。倒不为其他,就是根本没想到这个卫庆的老爹居然是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卫大。那岂不和卫六娘是兄妹? “你知道我爹?”卫家这些年风生水起,在上都也经营着不少铺子。卫庆一看墨紫惊讶的神色,他的心就下沉。 “我知道。”墨紫很老实,“我还知道你姑姑刚封了敬王府侧妃,你六妹配了敬王府的二公子'>。” 卫庆拿上包袱,站起来就要走。 “卫庆,你这是做什么?”墨紫坐着不动,抬头仍笑。 “我爹已经跟所有认识的人打过招呼,说绝不能用我。墨掌事不必为难,我走便是。”至于姑姑六妹,跟他无关,他不过是个庶子。 “哦?不过,你爹没跟我打过招呼。我跟他其实一点不熟。而且这年头,消息传递起来要半年一年,你爹也没那么大本事会知道,你我都不用怕他找上门来。”墨紫挥挥户本,“还有,你忘了这个。拿上它,到小楼后面找一个叫裘大东的,他会带你去住的地方。刚建好,有木香味,应该很好入睡。三餐有固定的时辰,你问裘伯就好,过时不候,只有冷包子垫巴。” “……”卫庆眼中一抹感激,“他不会来找我。” “所以,你努力干活吧。相信我,如果你离开红萸,应该不会是因为你爹,而是因为你自己不够勤快。我最不可能养懒人,因为我是小气鬼。”墨紫合上名册,“出去时,请帮我把闽松叫进来。多谢” 卫庆想说什么,却只深深躬了身,转身昂首走出去。 今天小年了,太多事情,只好一更。 不好意思 第191章愤青故事 第191章愤青故事,到网址 第192章 我吃你饵 第192章我吃你饵 闽松凸出双眼。 墨紫从旁拿了块弯模板,放在他脸下。 “你干什么?”很生气。 “怕你眼珠子掉下来,给你接好,免得掉地上脏了。”墨紫嘻嘻哈哈,有点没正经。 “你凭什么不用我?那不会拿锯子的家伙你都能用,我有哪点比不上他?”拍上桌子。 “凭我是这里说话算数的人,而这第三得你。”他急,她可不急,“松少爷,你好好得日升不待,为何要来我这儿?红萸不过刚刚开业,我甚至连一张订单还没有,所以别说你觉得红萸有前途,你家老爷子保护伞下不能大展拳脚,想要独立出来。这种话,我一句都不会信的。” 闽松本来还就想这么说,因此被堵了回去,嗯哼一声,临时要改口,但又不擅长,最后说出两个我字,就没话了。 墨紫瞧他憋得脸红,也不好再逗下去,叹口气说道,“松少爷,我并不想给你看恶脸,不过,我这儿庙小容不下大佛,你别为难我。人说百年修得同船渡,你我曾共过一船绑成一命,这交情我不敢往大了说,就用在今天。你给个面子,回去吧。” 闽松听到这么个人居然放低了姿态,便知她主意已定,但他来此也经过一番挣扎,不想轻易放弃,“墨哥,其实我想学你的造船术。” 墨紫一挑眉,“你终于承认了。”她猜到的,不过顾全对方的骄傲,没好意思说白。 “我知你不愿将船技外传,但百花川那三桅三角帆实在令我好奇。究竟为何,这样的桅帆能一统乱风,逆风而如履平地,漩涡中安然无恙?闽家虽有九术,却从不曾有一术能做到如此。只要墨哥肯教我,我愿重金捧上且奉你为一技之师。”闽松说着,双膝一屈,竟直直跪了下来。 墨紫忙去扶他,“松少爷,这个我可不敢当。我既没未从过名师,在这行亦没有名气,拜师收徒,连匠师资格都不是,我怎么能?” 他的坦诚让她头疼,他的坚持更让她头疼。三桅三帆是为了过鬼门,让水蛇他们后来拆解,就是怕被有心人学去,又用与不好的地方。她自己都是被迫露得这一手,自然不可能教给别人。 闽松见墨紫那些话虽然是推托,但拒绝的意图不容置疑,仍不肯起身,“墨哥可知,我闽松若奉你为一技之师,你从此便是匠师了。若日后我继承家主位,你也自然升至大匠师的位置,无需参加船行设定的考较。” 墨紫却不为这些名衔所动,是匠师还是大匠师,她自己心里有数,不必别人送给她,也不必来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因此,她笑一笑。 闽松可不笨,就在她的笑意中瞧出无所谓的态度,便问,“墨哥掌红萸,难道不是为了扬名?” 天晓得,她最怕的就是扬名,立刻摇摇头,“我掌红萸,不过是遵从我东家的吩咐罢了。有算命先生说,祖业不可废,否则会影响我东家的富贵命。我东家身边一时也无人可用,才非要我接受的。对船,我略知一二,可若同你日升里头的师傅比,单是闽老爷子一人,都是万万不及的。” “墨哥这话可是敷衍了。”闽松眼中傲意渐起,慢慢站起身,修长身形如松一般直,“老爷子果然料事如神,我来之前,他已经跟我说,你一定会以各种理由来拒绝我。” 墨紫眸光微敛,“既然他已经料到了,为何你还要来?” “因为,老爷子给我出了个点子。”闽松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折得四四方方。 “哦?”墨紫还在想是什么点子,看那张纸铺开,眼睛便一亮。 那是一张船图,上面是大江船,标二千石载重。 “这是我三叔于月前向日升订下的两艘大货船,虽然是自家生意,价钱稍低些,每船三千两。如果你用我,老爷子发话,这份订单就是你红萸的。如何?”闽松刚才跪,是真心。现在诱,也是真心。他对技艺的追求,十分执着。 墨紫此刻想的,却是闽老爷子真——厉害啊 她红萸万事俱备,只欠订单。闯三关,虽然为红萸打出了一定名气,但这几日,都是找工的人上门来,没有客人。毕竟,这时代交通闭塞,信息缓慢,再说现存于上都这三两州的四家船场已经瓜分了老客人,红萸寻找新客源需要时间。而此时,闽松一出手,就是两艘大船六千两的卖价,这对她来说,简直是无法抵抗的诱惑。 裘三娘给她定的是五千两,多的归她自己。这两艘船一接下来,她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等着一年期满,把自己卖身契拿回来。然后,是走是留,便再不必听命于任何人。 可是,她闭闭眼,再张开,无限遗憾,“松少爷,你还是回去吧。” 闽松比刚才更惊。他说到订单就是红萸的,她的眼睛明明光芒四射,一副太好了的模样。为什么一转眼,她却仍然拒绝他?但目光恋恋不舍,虽然叫他回去,可是咬牙切齿,根本很不甘愿。 “墨哥,订单一收,红萸就得忙上半年。而且你该很清楚,这可不仅仅是一张单子的事。一旦红萸的船记出现在我闽氏江运上,今后就有很多人来求你们的船。这样大的好处,我却只要学你一样——三桅帆船。”不是全部的秘技。 “松少爷,这样大的好处,也得有同样大的肚子吞得下才行。你也瞧见了,我这里简陋,不过八名匠工,一名船工。不瞒你,八名匠工中,只有两名对船较熟,其余六人是有手艺没多少船行的经验。我东家吝啬,本钱没给多少,如今就剩一千多两。我一个人便生了三头六臂,可要吃下两艘二千石的大江船,那就是白日做梦。”墨紫挣扎的神情已经烟消云散,眸中清澈,“我曾听过一句话,机会是给那些有准备的人的。我没准备好,若贪心接了这单子,只恐怕会有很多问题冒出来。到时措手不及,损失可能远超过六千两银子。” 闽松拍起手来,“好一个机会是给那些有准备的人。墨哥,我闽松算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墨紫不懂他什么意思。 “老爷子说,若你敢接这张单子,你便是蛇吞象,贪婪成祸。若你是真聪明,必舍了这么大的好处,看得长远。他嘱咐我,若是前者,我便留下单子回日升。若是后者,叫我不要拘泥于学技,就当一般的船匠,跟你一年半载。”老爷子的意思,不一定要拜师,也不一定要手把手得教,才能学到东西。眼睛看,用心体会,一样能成长。“你知道,日升的人都认识我,红萸却不一样。你帮我隐瞒一下身份,我就能从底层做起。” 船,不是一个人能造的。这句话,他已经听过不下数十遍,却在闯过三关后,真正领悟了。 “松少爷——”别给她找麻烦了,行不行?还一年半载呢 闽松将图纸收回去,却又掏出另一张折纸来。 “我不管你这怀里放了多少张船图,没用。”墨紫让这位弄得有点精神疲惫,到底不是唱惯红脸的。 “以后叫我阿松就行了,闽姓是这行出名的大姓,很容易让人识穿的。”偏这位胸有成竹要在这里干活了一样。 墨紫一看,这张船图她见过,在第一关里,还亲手打造过船模。两层,七百石载重,货客两用的行江船,算是中等大小。 “这张订单是章州刺史大人下的,十一月中旬交船,押金五百两,试航没问题后再付一千二百两。”闽松解释完,又道,“还是这句话,用我,这单子归红萸。” 肯定又是闽榆老爷子教的。这只老狐狸,考验他自己的侄孙还不算,还考验她。前面的试探,他多半有把握她会眼红但不会眼瞎,但这张单子,便是确定她眼红还眼馋。大小正合适的饵,那么香喷诱人。 “刺史大人的船,为何不找官家船场?而且,跟你们下的单,转给我们,刺史大人不一定会肯。”墨紫想得很细致。 “如今边境不平,官家船场正忙着造战船,谁还理会这样的小单子?单子是跟我们下的,但只要最后取船地在我x升内湾就行。当然,验船也会由我们来,你只需付二百两银子的检验和泊船费。”亲兄弟明算账,所以该清楚的不能马虎。 墨紫咽咽口水,一番心理交战后,乖乖投降。到手一千五,又是她能掌控的局面,很不错。更何况,对方退了一步,她再坚持就傻了。 “你既然想留,我就留吧。你说过,不跟我学艺只干活,希望日后别叫苦。从底做起,便是船工。同卫庆一样,每月薪二两,包食宿,每季两套衣。” “和卫庆一样?”太大才小用了吧?少字闽松不太乐意,“我在日升是匠师。”这个墨哥没出现以前,他的目标是年底通过大匠师的考较。 “是谁说要从底做起,阿松兄弟?”墨紫觉得闽老爷子英明,这位少爷需要历练,便挥挥手表示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就是客气的,闽松想辨。 这时有人敲门,裘大东带了个人进来。 墨紫一看,小衣 大年夜,新春等在门外了。 祝亲们龙年安康,繁花盛开,顺风顺水,万事大吉 感谢大家在过去一年对聆子的支持,无以为报,只能努力写出好文给大家看。 无比感激每一份订阅,打赏,粉红,推荐,评论及各类PK支持,请你们跟我继续走下去,一定更精彩 第192章我吃你饵 第192章我吃你饵,到网址 第193章 莫要情动 第193章莫要情动 裘三娘性格的不一般,注定她对待婚姻态度也会很不一般吧。墨紫跟着小衣,快马加鞭,一路上这么想着。 成亲也三个月多了,这对夫妻居然还没有圆房。裘三娘不提,萧三郎不催,两人很默契,只谈风月。其实,对萧三郎那边,墨紫不知该说他真君子还是伪君子,不但没有因裘三娘的任性而远离,反而赖得挺快活。 一下马,白荷冲了过来。难得见她真着急的模样,粉脸急红了,双手揪紧裙子,好像那裙子绊脚,会站不稳一样。 “墨紫,小衣跟你说了吧?少字姑娘她打定主意,我怎么劝都不听。这会儿,我让红梅拦着呢。想来想去,只有你的话姑娘还听得进耳。昨日姑爷回府,刚打发了人说已经在来路上。你一定要劝劝姑娘,千万不能冲动,不然那会毁了她一辈子的。”白荷拉着墨紫就走。 “什么打算还会毁了奶奶一辈子?”留意到白荷叫回裘三娘姑娘,墨紫笑道,“你一声声叫姑娘姑娘的,不怕姑爷听到不喜欢?” 白荷脚下生风,“哪还顾得那许多小衣没跟你说么?” 这时候,小衣已经不见了,也许在某棵树上蹲着。 “她不爱说话,只说你找我有急事,拉着我就上马。”不过,墨紫猜到跟裘三娘有点关系。毕竟除了她以外,其他丫头是很忠心耿耿的,不太会因为她们自己的事那么急找她。 “就昨夜里,奶奶无聊,便让我们陪着她去望秋楼。吃饭时还好好的,跟琴姑姑说尘娘是个宝,还夸岑二经营得好,也夸你来着。说没有你,望秋楼也成不了气候。”白荷说道。 墨紫一听便说,“奶奶喝酒了吧?少字”裘三娘的酒量比她好,不过喝多了就话多,而且还十分肉麻兮兮。 “喝了。就是几壶波斯来的葡萄酒,那东西甜mimi的,又没什么酒劲。”白荷是个十全十美的大丫环,跟主子出去玩,从来都不会松懈自己的职责,“再说,奶奶虽然喝了酒就爱说话,每次酒醒后就不记得了。可今早一起身,昨晚上玩笑的话,记得真真的。” “到底说什么了?难不成是想问萧三郎要休书?”墨紫随口一说。 白荷眸子睁圆,“你怎么知道?” 真的?墨紫眼眸也睁了睁,老实回答,“我说说罢了,不认真的。” 白荷绕是脾气好,也忍不住冲她翻翻眼,“你呀,什么时候成乌鸦嘴了?” “前些日子我养伤时,不是还挺好的?” 萧三请几个知交好友来,裘三娘还作为女主人出面招待,两人一起得了郎才女貌的美誉。就墨紫来看,萧三自己狂狷,好友也各有特色,不像时下那种礼教卫道士,读圣贤书又看不起女人,对裘三娘的多才多艺给予高度肯定。 她以为萧三在裘三娘的心中应该加了分才对,怎么出去三日,不但止步不前,还到了要休书这么严重的地步? 进了裘三娘的屋子,便听到红梅正劝得苦口婆心,说这么闹开来,休书要不着,倒在长辈面前失了宠,千万不能冲动,事事该考虑周到才是。 没听见裘三娘说话,墨紫进去一瞧,原来这位大小姐'>正在桌前奋笔疾书。一旁的绿菊,磨墨有点战战兢兢。 “奶奶这是准备要不到休书,就自己给姑爷写一封休书,是不是?”面对束手无策的众姐妹'>,唯她还能开得出玩笑。 裘三娘抬头,冲她笑得姹紫嫣红,眼儿对三大丫头转了个圈,“居然把你叫回来了。也好,帮我看看措辞如何,免得失礼于人。” 红梅一拍额头,“我的好奶奶,休书这东西本身就是失礼于人,便是提笔写,都错错错了。” 这位,比当初不知活跃多少,墨紫心里暗笑。 “就许他萧三写,不许我裘三写?咱们女子,就天生是等休书的命?”裘三娘搁笔,开始吹干墨迹。 “则天大帝曾许太平公主休驸马,民间亦有夫妻和离。”墨紫上前,真去看裘三娘写得什么。休书二字虽然没写,内容**不离十。不过,男子休书有七出作依据,而裘三娘这封的关键在于八个字——貌合神离,同床异梦。 “奶奶,这同床异梦四字不妥。你跟姑爷没同过床吧?少字依我看,不如说貌合神离,情淡如水,比较贴切。”她不但真看,还真挑毛病。 白荷哀叫,一声姑娘,一声墨紫。 绿菊绯红着脸,指着墨紫,说不出话来。 红梅算是求知若渴型,细细想,又佩服墨紫的聪慧一次。 “这个好。”裘三娘率性把纸揉成团,往桌下一扔,又叫绿菊磨墨。 “奶奶,再写之前,跟咱们说说,为何突然想休了姑爷?”墨紫这叫顺水推舟,“虽然我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发生,可是不是也发生得太快了些?你们成亲才三个月。” 白荷松口气,墨紫总算认真起来了。 “才三个月吗?我以为三年了呢。”裘三娘把纸笔推开,“墨紫,我当你懂的。” 呃?干吗突然一副“知我者你也”的样子?墨紫笑着,“奶奶这是说度日如年?” “不至于这么惨,却在咏古斋里过得不痛快,比瞧张氏眼色过日子更不痛快。裘府里,我若出门,谁敢拦我?一入敬王府,便是我不争自己的相公'>,也遭人忌恨陷害。好不容易出来了,萧三又赖着不走,弄得长辈们三天两头叫大夫来,我是死是活自是无妨,她们的心头肉却不能叫我拖累。可我最烦的,不是这些——”裘三娘叹息了。 墨紫很少见她无奈,“奶奶想要继续行走于商市,却寸步难行。” “墨紫,你能爬梯,我连爬梯都不能。”终究,少***生活,不那么适合她。她忍得了一时,忍不了一世。 “也许我当初劝奶奶嫁,还是莽撞了。”墨紫不怕承认自己错。 裘三娘眸色明灿灿,“若我不嫁萧三,也一定有张三李三,落在张氏手里不如落在我自己手里。” “奶奶可知,那时我们想得万般好,却独漏算了一样。”墨紫也叹息一声,“以为咱们会被姑爷打进冷宫,谁都不来管得过悠闲日子,不料——”萧三并不冷情,也不迂腐,对裘三娘似乎有真情了。 “就像只大头苍蝇,怎么赶都赶不走?”裘三娘嫣然一笑。 “奶奶,姑爷那是担心你”白荷不明白,丈夫围着妻子这么好的一桩事,为何姑娘如此反感。 “奶奶许我放肆。”红梅插嘴,“白荷说三爷担心奶奶,我倒觉得是三爷对奶奶动了心。奶奶若趁此机会,收住三爷,未必不是美事。” “那么——金丝和她的两个孩子呢?”墨紫自己是不能接受一夫多妻的。 “红梅,你跟着我时间短,恐怕不了解我。我这人,若真喜欢了什么,就会势在必得。选这门婚事,说实在的,还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萧三休了两妻,偏宠妾室,想借此做自己想做的事。没有用情,我就不在乎他有妾有子。可我如果对他用了情,以我的性子是不会容下金丝的,对金丝的孩子,也做不到视为己出。到时,搅得天翻地覆,我便成了众人眼里的恶妇,而金丝就是被正室欺压的悲妾。何必——要做到那种地步?明知继续下去争斗难免,我要是在这里就放手,便彼此太平了。”裘三娘这番话竟是出自深思熟虑。 墨紫眸子微敛,裘三娘有点奇怪。 裘三娘继续说道:“白荷,绿菊,你们莫忘了,当初便是说好,嫁作人妇,再抛头露面经商,就少了很多顾忌。拿了休书,咱们几个就相依为命,没有娘家没有婆家,自由自在得过日子。如今,我已准备好出来单过,你们只管跟着就是。” 说完,便让三人出去,独独留下墨紫。 “裘水云。”墨紫当丫头以来,第一次直呼其名。 裘三娘眯起眼,一抹歪掉的,佯怒的笑容,“你这是翅膀展开了。” “以女人对女人的立场,想问问你罢。”墨紫却目光如水,“你,动情了?” “墨紫,别逼我当恶人。虽然,我对你很坏。不过,怎么办呢,我对有些人,并不想使坏,好比白荷绿菊,好比……”裘三娘眼中一丝黯然。 “好比萧三郎。”墨紫沉静说道,“动情,却未深情,所以要抽身。” “知我者,墨紫也。虽然,我不想承认你说对了。”萧三,有世家子弟惯有的不少缺点,而最大的一个便是宠妾。他的优点也不少,不看一个人的出身,但看才华,也不介意她是商贾之女,同她畅谈天地。不盲目崇尚高官厚禄,对学问的追求很纯粹。看似不羁,其实内心十分纤细。可以说,这个人,她越懂他的时候,就会发现越多的吸引力。 “我怕了。”裘三娘又说,“昨晚,在望秋楼,看到萧咏身边坐了一个漂亮葛秋,而我发现自己竟然生气,而不是高兴有钱赚的时候,我就怕得要命了。” “墨紫,我不知道,除了他休我我休他,我还能如何。”今夜,此刻,裘三娘心乱如麻。 墨紫凝视着面若桃花的女子,瞬间,有点茫然。 原来,世上女子都一样,哪怕再坚强再独立,再聪明再能干,若为一个人种了情根,便都傻了痴了呆了。 给大家拜个年。 双更很快会出现的。 么么 第193章莫要情动 第193章莫要情动,到网址 第194章 真相很近 第194章真相很近 从来,两人之间没有这么静过。一个坐着用笔涂鸦,一个站着用脚涂鸦。 窗纸已经深色,红梅白荷进来掌了灯,又无声无息地出去了。 “你可知,萧三的第一个妻是真有情郎。”裘三娘突然盯着纸愣了愣,有些恼怒得将纸团了一扔。 纸团骨碌碌滚到墨紫脚边。 墨紫克制住要去捡起的冲动,同时听裘三娘的这话,不由惊问,“什么?不是金丝搞得鬼吗?”。 “你听我慢慢说。那一位未出嫁前就已经有了心上人,对方是她父亲的幕僚,因地位低微,两人不敢说破。婚后,萧三见她总郁郁寡欢,自然就远了。不知何时,她又和她的心上人恢复来往。她生性善良,对萧三并无情意,本来和金丝之间相安无事,却突然处处针对起金丝来。金丝忍耐不了,便反过来捉她的错处,居然查出这件事。于是,才用了捉奸这一计。看上去好像那一切都是金丝安排的,但萧三却说是第一任故意透露给金丝知道,并在推波助澜之下,确定会让他撞见。她下堂之后,她父兄不过装装样子闹了几日,然后就被家里送到庵中。如今,你道怎的?”裘三娘淡淡一笑,垂眸,再抬眼。 墨紫摇摇头,她当然有些预感,却说不真切,不如乖乖当听众。 “如今,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同她心上人远走他乡。那个大儿,出生在庵里。这一切,还是萧三知情后出面成就的好事。谁都不知道,便是金丝也只以为是自己成功了而已。”有名有姓有细节有时间,不容她不信。 墨紫长长舒一口气,“市坊之间,甚至敬王府,传得只是零星片断,让人浮想联翩,而真相其实离得那么近,又是十万八千里远。” “那些谣言,一半是金丝放出去的,另一半是萧三让他那些朋友传的。”为了让那位前妻成为彻底的受害者,也算煞费苦心。 “果然,不知他人事,莫论他人非。”墨紫摇头感叹,然后想到第二任,“难道,姑爷的第二任也是如此?看似错不在妻,其实恰恰相反?” “不。这第二任,却是真狠的。一出生便是世家嫡女,把宅子里那些斗妾争宠的招运用得淋漓尽致。萧三看出她骄横,照样对她不理睬。谁知,她不但对金丝屡下痛手,更是在两个孩子身上下了一种慢性毒。那种毒,持续服用,五年内就会身体虚弱,五感衰退,一场风寒就会要了小孩子的命,称为五岁枯。大人吃了,却是无妨。萧三听闻她家庶子女多年少夭折,便暗中留了心,扣下一些吃食,送去查了,可没有异样。他想起天恩寺的忘年交方丈大师见多识广,便请他帮忙过眼。结果,就在孩子饮水的杯子沿发现了不为人注意的乳白色草汁。萧三怒她拿无辜的孩子开刀,便让人对金丝提及了此事,还暗示以牙还牙的报复方法。他那儿当幕后军师,金丝前方对敌,将第二任无形的狠毒曝露到所有人面前。那位喊冤喊了几日,萧三给她看了五岁枯,她才不得不自求下堂。这事老王妃和王妃不太知情,老王爷和王爷却知情。所以,对方尽管也是高门贵户,只得忍了。而且,听说那位回娘家后,她的母亲也被送到家庙里去伴她,余生将青灯古佛。”裘三娘盯着摇晃的烛光,再叹口气,“我觉得他做得不妥的是,不该缩在后头,让金丝出面,还故意隐瞒真相。金丝如今这般强横,何尝不是因他这般的自负而宠娇宠大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姑爷既不给金丝更高的名分,又以那么清晰的眼看她如何从欺辱中自强,他对金丝似乎更像宠物狗而不是爱人。我猜他不想显示自己婆婆妈妈管自己后院里的事,金丝又是最早伴在他身边的,他很自信她的本性纯良。殊不知,人的贪念,若没有大彻大悟放下的经历,只会膨胀。从这回她给你下毒,就看得出来,她打算化被动为主动。金丝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她便是不为她自己,也得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更何况她被两任妻以不同的目的欺负过。”以前的金丝,也许不那么坏,也许只是想简单得跟喜欢的男人在一起,“我同意你的看法。金丝这般,姑爷要承担一大半的错。” “墨紫,如果你是我,你怎么做?”过去的,谁对谁错,已经明了。原来各有苦衷和伤心的理由。但,她呢?何去何从? “这个如果永远都不成立,奶奶何必多此一问?”墨紫是现代女军人。一夫多妻?杀了她吧不过,穿在裘三娘的鞋里,毕竟受到礼教的束缚,她也只好避。但她不好这么劝。感情的事,她不是当事人,不能想当然说出口。“怕只怕,这休书恐怕是要不来的。不说姑爷对你有情,便是上面那么多长辈,也决不允许第三次再休。” 再休第三妻,倒霉的就不是萧三一个,而是整个敬王府了。 “那样好不好?我回去就扮恶妇,来个害妾毒子,自求下堂?反正这方法有人用过,萧三郎他最恨恃强凌弱,以大欺小。我要是变成第二任的样子,他赶我都来不及。”裘三娘支着美人尖的小巧下巴。 “奶奶,人家是娘家势大,事情才以自求下堂混过去的。咱们娘家无人无势,你要是那么做,必是送到庵里去当姑子,一辈子别想出来。虽然有小衣在,可今后经商什么的就放弃吧,躲躲藏藏过些小日子行了。”据墨紫对裘三娘的了解,一定会闷死她的。“再说,经你现在这么一讲姑爷的事迹,他聪明得都过了头。跟你处了三个月,他会瞧不出你的真性子来?我可不那么确信。一开始咱们上来就装疯卖傻,还有点可能。” “照你这么说,这份休书我是等不来了?”裘三娘突然直起身子,一下子拿起狼毫,“墨紫,来给我磨墨,他不给,那我还是自己写吧。” 墨紫禁不住笑出来,“女人写休书给男人,男人觉得没面子,更不放你走了。要我说,你若跟他真是一点感情没有,和离是唯一的路。可惜,你动了情。” “然后呢?”裘三娘那双明艳的眸子盯住了她。 墨紫耸耸肩,秋水眸那般清澈,“没有然后,你得自己想。世间,唯情字最难解。而我,给不了你答案。我只能说,人以诚待你,你也以诚待之,那么凡事都会有解决的方法。”她甚至给错过自己答案。 两人之间,又一片沉静。 “姑爷姑爷您慢点走奶奶正跟墨紫说话呢,就出来了。”白荷的声音穿过园子而入了耳。 墨紫还是一身男装,便说,“奶奶,我去换件衣服?”这句话,本该是陈述语气,却让她说成了一个问句。 裘三娘听着外面的脚步,杏眼眯起,光芒沉在眼底,恢复了往日的慵懒表情,“不用,横竖姑爷看过你男装扮相,料他应该不会吃惊。” 墨紫不慌不忙,好像猜中她会明白自己的意思一样,平望着她,笑说一声是。她在裘三娘面前,已经很久不曾垂十五度的脑袋了。 “三娘”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裘三娘和墨紫一前一后,走到外间。 红梅就外头报,“奶奶,三爷来了,还有二爷。” “萧二?他最近可来得勤快。难不成还怕我走私货?”裘三娘撇撇嘴,眼波流转到墨紫身上,有些皮皮生辉,“莫非,在船上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没有。”墨紫回她一个皮皮的笑,“奶奶放心,咱们互相握着把柄,谁也讨好不了去。最坏的情况,便是二爷鼓动姑爷跟你生分了,那还正好帮了你一把。俗话说,远距离的情意是维持不了多久的。等姑爷不粘你,你瞧不见姑爷,感情自然就会淡。”轻描淡写,撇过萧二的话题。 萧二在她养伤期间来过两次,每次都是来看萧三的。她只是事后听白荷绿菊她们提到,并没有见到面。她和裘三娘的意见一样,是来观察“敌情”的。 “这是哪儿的俗话说?我瞧就是你自己编的。”而且一向编得很有道理。 裘三娘话音还没落,萧三就掀了帘子。 墨紫眼中,裘三娘是心思辗转,看萧三的眼神飘忽不定,而萧三郎是容光焕发,瞧裘三娘的眼神亲切宠溺。 “我跟娘说,你身子虽好了,还需要静静调养一段时日。娘应了,让你再多住半个月,只要在中秋前回府即可。你可高兴?”还巴巴得讨人欢心,等裘三娘夸他一句。 裘三娘眼睛一亮,说出来的话却很扫兴,“谁要你多事去跟婆婆说?” 萧三一点不被影响,兴致仍高,“你若想去哪儿逛,我带你去便是。天恩寺方丈大师一直想见见你,不如我们明日去,可好?”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裘三娘对着这样的萧三没办法硬心肠到底,淡淡嗯了一声。 今天第一更。 第194章真相很近 第194章真相很近,到网址 第195章 萧二问船 第195章萧二问船 烛火突突儿跳。 墨紫心想,像萧三这样的帅哥牛皮糖起来,确实很难让人吃得消,也怪不得裘三娘把持不住芳心。转念又想,萧三不会打得就是日久生情的算盘吧?少字那可不好难道裘三娘遇上了一个比她还会打算盘的男人? “白荷做得一手好菜。二哥不日就要去巡附近水寨,我想他月余吃不到好东西,就拉他来打秋风。三娘,你不介意咱们多加上筷子吧?少字”萧三笑意盈盈。 这时,墨紫感到身后起风,脖子一凉,余光里便进来一个高大的影子。 “我自是不介意。二伯也不请自来三四回了,怎么突然跟我客气?”看着萧维,裘三娘语气还是不好。 墨紫后来追根究底,这大概叫心里有鬼。不是在光明正大的场合下认识的,所以双方一见面,就是暗枪暗箭,你掐我卡的较量。 萧咏的眉头一蹙即展,看到墨紫,正好转个话题,“咦,你这丫头,大半月不见你,又是一袭青衫,该不会偷溜出去玩了?” 墨紫不说话,单看裘三娘。 裘三娘状似漫不经心,“不是溜出去的,是我允的,让她帮我办事去了。”人以诚待她,她便以诚待之。 萧三愣了愣,一张口—— “一个女子,外出办什么事?”声音却发自他二哥口中。 裘三娘哼了一声,微启唇—— “二爷这话真稀奇,我家奶奶是个有嫁妆有产业的贵夫人'>,围在身边的都是丫头,不让丫头去办事,难道奶奶自己去办不成?女子怎么了?你身上的衣服,不是女子绣的花,你脚下的鞋子,不是女子纳的底,你手下将士的过冬棉衣,不是女子的一针一线?既然穿得,踩得,用得,却不让女子出门,究竟是何道理?”这声音当然属于墨紫。 萧三郎见墨紫双手垂两旁,头微低着,脸不抬眼不看,明明说话的态度好像很恭顺,一个字一个字该流过耳就出去,却偏偏如高地瀑布,哗啦啦冲到胸膛里,狠狠敲上了硬骨。 这女子,他知道是不简单的。因为,每每同她谈话,总能从她的字里行间有所悟。他能发现裘三娘这样独立于行率真的女子,可以说这丫头功不可没。但,他这次才领教,什么是字字千斤重 他未娶裘三娘前,虽说没有他二哥这么大男子主义,但从不认为女子之才能与大丈夫相提并论。她们的才华或许可以怡情,或许可以赏心,却不过是涓涓细流,依附于大江大河而生。然后,他娶了裘三娘,那个琴棋书画的技艺丝毫不逊色于他的第三个妻子。一方内院困得她哀哀生叹,什么争宠,什么相斗,在她那毫不在意,甚至带有厌恶的眼神中,仿佛便是想想,都是极其无趣的事。 因为裘三娘,他开了他的净泉阁。因为裘三娘,他说出了隐藏许久的秘密。因为裘三娘,当他见到墨紫这样敢于直言的丫头,已经不觉得冒犯,反而妙趣横生。 原来,女子,亦有精彩如斯的她们不是草,不是花,而是树茁壮着,那么独立,伸展向天空。 “二哥,你那套大男子主义,在这儿就别拿出来了。”萧三笑嘻嘻,似乎是打着圆场,却坚定站在他的妻这边,“惹恼了一干女将,吃亏的,可是你的肚皮。” 萧二瞪大了眼,嗖得侧头盯着自己的弟弟,仿佛面前是个陌生人一般。什么时候,见过萧三这么直接得帮女人说话?是不是该找个机会,对弟弟说实话,让他了解他的妻那些多姿多彩的过去?还有他妻子这个最得意的丫头,偷渡了一个危险的人物,却在一条破船上叫嚣着让自己滚下水。 他垂下眼睑,不过瞬间的思量,便恢复了冷然。听母亲说三郎与裘三娘似乎感情正好,想来是故意说好话来哄她开心,他何必计较?再说,他还有些事要问那个墨紫丫头,别在这里弄僵了。 晚膳摆在园中亭。 四周放下了摆风的青纱,又点起熏蚊虫的香。香几上放了一把凤尾琴,青纱轻扫,便发出低吟。 裘三娘这里没有多少仆人丫头,因此大丫环们亲自动手,上菜布酒。 酒过二巡,萧三便拉着裘三娘,要她弹琴。 墨紫已经换了女装,站在亭外,时不时给添个油加个香。她自接手红萸,已经不干这样的活儿,但今晚三个主子在这儿,而小衣一直没出现,所以她被白荷拉过来帮忙。活倒是不重,就是无聊。 听裘三娘的琴声,清扬空灵。突然,加入萧三的淡吟。竟是高山流水,在暑夜中那般凉畅。这二人,先不管情归何处,此时此刻,已然忘我,陶醉在琴声和歌声之中。 “给我掌灯。” 头顶上,一声低沉。墨紫抬眼,萧维就站在身侧,一眼不看她。 “酒未干,食未尽,席未散,夜未央,二爷却是要走了?”墨紫望着亭内的那对三儿,若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画面就停留在这里,那会是多么惬意的一对佳偶 “不走,难道惹人嫌?你这丫头话恁多,让你掌灯,掌灯便罢。”双袖飞起,萧维已在一丈开外。 墨紫听他语气不似刚才冷硬,又闻空气中流起的酒香,是了,这位喝酒也是话会多些的人。遂不再多言,同对面而来的红眉绿菊轻轻点头,拿了一盏琉璃灯,赶过萧二,照起亮来。 行了半路,静了半路,却能听到琴声不断。 “墨哥。”萧维打破沉默。他本来想听墨紫先开口的,但她一言不发,一盏灯掌得好像全神贯注似的。 墨紫脚下一顿,不回头,却是笑音,“二爷叫我墨哥,可是要旧事重提?” 她没看到萧二目敛精光,一息钦佩,只听到他低沉微冷的声音。 “确有一事请教。” 墨紫转过身来。 琉璃盏的灯火中,她带笑且抬眼,望着他的面容犹如一朵绽放中的金色牡丹花。他突然想起来,这不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明艳。只要她不再是一副假恭顺低眉顺目的样子,只要她目光灼灼言辞咄咄,那张总是隐藏在影子中的小脸便会美得令人惊艳。 那种美,如出云之月,每一次的光华乍现,便镌刻进骨子里一分,渐渐再难忘却。 此时,她和当初船上的墨哥一模一样。 他不知自己怎能眼拙至此? “萧将军这般客气,且容我猜上一猜。莫非,是想问船?”语调共琴声飞扬,墨紫眸中满满金芒。 萧维已不会去质疑这个女子的聪慧,点头道,“正是问船。脚踩的桨,核桃的形,那只船不知你何处购得,可知何人所造?” “萧将军问来何用?”萧二终于开口了,墨紫这回明知故问。她叫他将军,就已经心里很清楚。 “你只要回答我,无需问那么多。”萧维怎可能将国家大事说与她听? 墨紫贝齿咬唇,松开之后,眼一眯又一笑,“那我回答将军,我不知道。” 萧维有点不可置信,俊脸沉了又沉,快到黑龙潭底下去了,“你戏弄我?”他好好问她话,她却表情有鬼。 “萧将军此话怎讲?你要答案,我给了答案。真假且不论,戏弄一词却是重了。您堂堂的将军,我一个丫头,敢戏弄您么?不过——”语气一转,明眸善睐,“将军这么不容他人拒绝,亦不予尊重的问法,我不答又如何?撒谎又如何?论身份,我是萧三***丫头,不是将军您的丫头。若撇开这些,你有求于人,却又态度倨傲,怎能得到答案?” 萧维冷冷望着她,“那么你是撒谎了?” 人,从认识他之初,就太骄傲。那么理所当然的贵气,那么天之骄子的霸情,不来惹她便罢,惹到她,还次次想强压过头,她就很难不跟他论论理。 墨紫那副你奈我何的神情,看得萧维皱紧了眉头,“你,好大的胆。” 墨紫哼一笑,萧家二郎只会用官腔说话,到底是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太早,所以习惯看扁别人,尤其是女人。 “我的胆不大。是将军喜欢以为墨紫胆大。”她摇摇头,“实话答你,我不能说。刚我问将军,问来何用。其实将军不说我也知道,是要用在水战之中。正因如此,我无法告诉你。我答应过,不让这样的技艺成为杀人的工具。萧将军虽然爱国心切,墨紫却帮不上忙。抱歉。” 她答应过的人,正是她自己。 顶撞他的,是她。说抱歉的,也是她。但这么软硬兼施,他再次被堵得结结实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还相信了她说的每个字。 “你不说,我难道不会查?没有其它办法不成?”僵持了片刻,萧维说道。 “你若查得出来,又何必问我?”不是她小看他,“将军要是想派人再到惊鱼滩得到那条船,我得告诉你,那船已经变成木板条了,不必浪费人力物力,还有生命。” 萧维本来是有此想法的,这时听她这么说,自然一惊,“你拆的?” “我拆的。跟你说过,那是最后一次走私货,不拆难道留给居心叵测之徒?”墨紫手里的灯悠悠荡了一圈,“二爷,走吧。” 萧维听她喊二爷,这便是不想再说下去的意思,他没问清楚,不甘心,但也毫无办法。 灯儿金黄金黄的,夜浓墨般,却被划开了,延伸出一条路径。 今日第二更,也是12月粉360的加更。 第195章萧二问船 第195章萧二问船,到网址 第196章 第二张贴 第196章第二张贴 说话声没了,脚步声远了,裘三娘睁开眼,在帐幔里问道,“墨紫走了?” 帐子撩开,白荷轻柔打个结花,“嗯,刚走,说有应酬呢。” “应酬啊——”裘三娘笑得有些疲倦,“很久没听到这词了。”想一年前,她在江南,与人拼酒拼琴,真是痛快的日子。 白荷纤细的身子一僵,竟然在床前重重跪下。 “白荷,你起来说话。”裘三娘半点不惊讶,缓缓起身,光脚踩着青砖。半垂的眸,披开的发,神情莫测。 红梅绿菊笑着进来,见状,脸色均是一变,扑通两声,跟着跪了。 “敢情你们商量好的,那么,一个个都起来,再让一个开口。”裘三娘有气无力。她在何去何从间辗转反复,奇怪自己的急火性子究竟跑去了哪里。五个能信任的丫头,一个最知自己心意,却已经飞出去,越来越感觉抓不牢,干脆随她去;一个对自己吩咐之外的事情毫不关心;这三个绑在一起,全心全意想她当稳萧三奶奶,比她亲娘还啰嗦。 没人起来,白荷开得口,“姑娘,奴婢们不明白,姑爷对姑娘百般示好,姑娘为何还要拿着休书?” 昨夜铺床,看到一个信封在枕头下,叫来识字的红梅,才知是休书。原来叫来墨紫,不但没能让裘三娘改变心意,反而适得其反。忍了一宿,白荷决定问个清楚明白。 “奴婢知姑娘与别的闺中小姐'>不同,自小跟老爷闯遍大江南北。普天下,像姑娘这般见识多才艺出众的女子,奴婢没见过几个。姑娘爱往外跑,奴婢更是清楚不过。可,姑娘,女子终要嫁人安定的。若姑爷对姑娘不好,奴婢们自然不敢多说一句。可姑爷的心思,便是咱们这些粗笨人,也瞧得出来。姑娘要坚持离开王府,不说王爷王妃会如何反对,姑娘的名节也无法保全。姑娘出府,或能如从前一般快意,可姑娘是否想过,能快意一辈子么?”好个白荷,只字不识,说得句句有力,“离开裘府前,干娘同我说,裘夫人'>临终只有一个希望,便是您能嫁得一个好夫君,待您如珠如宝,一世安康。干娘让我好生服侍您,无论如何要在王府里安稳下来。奴婢斗胆,给姑娘磕头,求姑娘三思再三思,切不可冲动行事。” 额头撞地,咚沉有声。 “奶奶,三思”红梅也磕。 “姑娘,绿菊最笨,只是这么大的事,不能再等等么?”说完,绿菊跟着一磕。 “别磕了,搅得我心烦意乱,脾气上来,谁都拦不住”从小一起长起来的情分,还有红梅知心贴暖的情分,裘三娘看不下去这些丫头求她。她有心要像墨紫那样飞翔,却发现一入侯门深似海,手脚都被束缚着,动一发而牵动很多人。 裘三娘这么一说,三人谁都不敢磕了,直挺挺跪着。 “墨紫走前,还说了什么?我听她说了一段呢。”到头来,唯有此女知她。 白荷咬唇。昨夜听来,墨紫大概和姑娘一样,对休书一事抱无所谓的态度。因此她第一次犹豫了,该不该实话传达。虽说,她不是很明白墨紫话里的意思,但怕裘三娘听了,会下定决心。 裘三娘嫣然一笑,“你不说,我就当墨紫是站在我这边的了。” 绿菊嘀咕,“墨紫从来都是站在姑娘那边的。” 裘三娘听了笑意更深,“那好,有一个在我这边,我就——” 白荷以为裘三娘执意了,忙道,“墨紫说,姑娘不必故意假了性子,只要作自己就是。仍是那句话,他人以诚待你,你便以诚待他。他的秘密已经全告诉了你,你的秘密也告诉他便是。他若无法接受,姑娘再想下一步不迟。他若万般割舍不去,姑娘顺心而为也未尝不可。有心人易得,一心人难得。姑娘要是看清了,便全在姑娘的心意。舍,便舍。得,便得。不必顾虑太多。还说——” 裘三娘听得眼内精光乱射,“还说什么?” “还说姑娘本不是扭捏之人,顾前顾后,反失了姑娘的真性情。姑娘曾说,你不像她,拳头藏在袖子里,不敢出来。那她等着看姑娘这次,一击命中,管他大宅深院,还是市井广空,哪里都能快意人生。没有人说,非斗才可赢。不战而——”传达不下去了,白荷一抬眼,便是一怔。 裘三娘满目生辉,疲累的倦容一扫而空,“好一个顺心而为好一个舍便舍,得便得好一个大宅深院,市井广空,快意人生好一个不战而屈人之兵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太过扭捏,反而不像我了啊” “小衣”她声音一高。 消失了一夜的小衣没一会儿就进到屋里来。 裘三娘将枕下休书拿了出来,看得跪了一地的大丫头们心中一颤,“去,把这交给墨紫,让她保管着,该给人看的时候,千万别手软。” 小衣不管其他人再苦起来的面色,接过便走了。 红萸船场内,墨紫刚坐下来,闽松刚开始笑话那个室内造船的大木棚子,小衣就来了。说了一句保管着,该给人看的时候千万别手软,又一阵风似得不见。 墨紫发现了,小衣近来的轻功有勤练的趋向,难道是怕华衣? “这丫头是谁啊?眼高于顶的,且说话从不让人明白。”短短两日,闽松已经见过小衣两次。 “我东家的大丫头,对了,现在也是你东家了。”墨紫看着信封上两个字,又听了小衣的话,面色一垮。这不是让她当恶人吗?而且,她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该不手软?她如今和裘三娘,根本在两个战场,隔得远着呢 不动声色,她将信封揣进怀里。 “搞清楚,我是冲着你的本事来的,可不是冲着你东家。”闽松眉宇之间傲然清朗,“我闽氏一族可不当他人的奴才。” “哟,松少爷这是骂咱们墨哥是奴才啰”跟着赞进进来的,嬉皮笑脸,臭鱼是也。后面有他的两位兄长。三人都背着一个大包袱。 “……”闽松这才想起来墨紫的身份,讪讪然,“谁骂他了?” “你们仨怎么来了?”墨紫起身相迎,“可是岑二让你们来的?” “咱哥仨几日前跟岑二说不给他干了,来你这儿讨活做,省得以后借来还去的麻烦。”臭鱼手上还拎着个大铺盖,“墨哥,收不收啊?咱不白吃饭。平时,看个场子。你要咱下水试船,那也是一句话的事。” 墨紫听到这儿,高兴得合不拢嘴,拍手道,“太好了。我其实早想提,就怕你们腻了水,不敢扰你们悠哉。” “我们本是腻了,不过跟着墨哥走了几回,不知怎么便又牵肠挂肚的?”半江的呼声至今犹如在耳,热血沸腾。 “阿松,你带他们去宿舍。”用这位打杂的船工,她很顺手。 “阿松老弟,来来,帮我拎个铺盖卷儿。”臭鱼哈哈大笑。 闽松气到无话可说,但他真上去帮着拿东西。 “墨哥,这是豹帮徐九的贴子,昨日送到望秋楼,岑二让我们捎给你。”笑完,便是正经事。 赞进听了,说道,“这回不会又是谁冒名顶替吧?少字咱多带点人,打得他们魂飞魄散。” “应该不会。”墨紫粗粗一看,“是豹帮的传位大会,广邀船行船帮的各派人马见证呢。八月初八,好日子。” “你认识徐九?”闽松拎着臭鱼的铺盖,面上一丝诧异。 船帮帮主的交替,邀请船行的人,是规矩是习俗。但广邀贴和个人贴有很大的区别。他来之前,老爷子收到的是豹帮老帮主的帖子,而其他船行,不过就是来不来都无所谓的广邀贴。船行船帮是各自为政的群体,互不干涉,但利益关系牵涉很多。持谁的个人贴,便代表着一方势力。就像老爷子是老帮主信任的一种助力,而能收到徐九贴子的墨紫,显然代表着他是徐九重视的一股力量。一方垂垂老矣的旧势力,一方是蒸蒸日上的新势力。名不见经传的红萸,竟略高了日升一筹。怪不得,老爷子说红萸的出现,将打破船行现有的平衡,当机立断把他送了进来。 “打过交道。”一起阴过人。 墨紫的笑容,在闽松看来,有点奸诈阴险。老爷子要他多跟墨哥学学为人处事,不过这种不认真起来嘴油皮厚,认真起来一肩挑天,他可学不像。没人能学得像 “怎样,大伙去见识见识?”贴子上写她可带一桌人。一桌就是十来个。眼前正好。 “好啊又有热闹”臭鱼最来劲,“船帮子有的就是好高粱酒”一坛坛的,管饱。 “墨哥,我兄弟不去。”肥虾缓缓说出一句。 臭鱼的表情就像给浇了一盆冰凉的水,很沮丧,嘴上还争取,“大哥,那些人未必认——” “我说,不去。”肥虾的声音并不严厉。他只是没有表情,很空白很空白,空白得吓到小孩。 “不去就不去,凶啥。”臭鱼嘟哝。 “墨哥,你帮他带几坛子好酒回来。”相比吓到小孩的肥虾,水蛇那张长脸,无比亲切起来。 对三兄弟之间的异动,墨紫仿佛没上心,一句不多问,只笑着称好。 今天第一更。 第196章第二张贴 第196章第二张贴,到网址 第197章 居然跑了 第197章居然跑了 眨眼便是初八,墨紫带着一桌人到豹帮总舵,去白吃白喝。 豹帮总舵在距上都五十里的一个临江大城,叫凤崎城。一入城,觉得与普通城镇没什么不同,可他们打听具体地点时,却得不到回应,冷淡的,红眼的,惧怕的,表情也算各式各样了。 直到后来,墨紫发现诀窍,找到一家明显有云豹纹标志的酒楼,亮出徐九的贴子打听,果然受到了掌柜无与伦比的热情,不但给她免费的茶水和点心,还特地让一个机灵的小伙计为他们领路。 “总舵就在码头边上,待会儿您便能看到多热闹。老帮主在位三十年,咱帮里已经好久没这样的大事了。”小伙计坐在车辕上,跟墨紫唠话。 “在位三十年这么长时间,看来老帮主很得人心。”墨紫有心要探探情况。 “那是。老帮主当年可勇猛了,一双棍在豹帮无敌手,豪气盖天。就是——”小伙计声音陡然压低了,要很仔细才能听到,“年纪大了以后,有点犯老糊涂。” 墨紫描粗的剑眉挑起,“听说,霍八爷是老帮主的义子,莫非老帮主没自己儿子?” 小伙计顿时露出鄙夷的神色,答道,“帮主一直无子,快四十岁上,得了一个女儿,后来许给霍八。不但是义子,也是女婿。” 怪不得霍八当帮主的呼声较高,原来不照能力,照关系。墨紫了然。 “我刚刚问了好几个人总舵在哪儿,却无人答我。小老弟可知原因?” “那一定是原来支持霍八那几位当家的手下,这位爷不必放在心上,今日等咱九爷接了帮主位,自有他们倒霉的时候。”小伙计鼻子出气。 事情有些出乎墨紫的意料。她以为霍八一死,徐九便是人心所向,帮主之位如探囊取物了呢。如今听起来,还不到十足把握的程度,似乎有不少异议。这样的话,今日的大会能顺利吗? 墨紫突然生出开溜的意图,但又觉得不能不给徐九面子。 等看到了豹帮总舵的大门,小伙计离开后,让马车停在一旁,她想了又想。带着家伙的汉子们在她眼前往来不停,导致她终于下决心,让除赞进以外的人离开。这场看似喜庆的大会,分明潜伏着一触即发的危机,不能拿她红萸仅有的几个人才冒险。 谁知丁修牛皋,闽松卫庆,四个人说什么都不肯走。他们不肯走,连带着其余六个船匠也不走。 提起丁修,他已经和他的妻女团圆。墨紫给这一家四口分了个独院。丁修夫妻对墨紫简直是千恩万谢,要不是她说怕折寿,这对夫妇已经供个佛龛,一日三顿要给她进香了。如今,小两口一个造船,一个造饭,成了红萸的第一对双职工。 “墨哥,你是红萸掌事。你不走,我们身为红萸的一员,怎能走?”尽管墨紫已经将她的担忧说了出来,丁修并不退缩。他经历过破国的灾劫,还怕小小帮派之争? “墨哥,你有闯三关的勇气,却认为别人都是胆小鬼不成?”又是一个反问,来自牛皋。 闽松,卫庆虽然没说话,在马上挺直着脊梁,对她的话,是置若罔闻的意思。 墨紫见劝不走,叹口气,对赞进说了一句话,令人不知该喷笑,还是该哆嗦。 她的手掌里托一锭银子:这么说道,“赞进,既然大伙儿打算共同进退,那你去买十一把斧头来。” 太阳底下,知了叫。 赞进去买斧头的当儿,闽松好奇地问,“好吧,斧头防身,我能明白。不过,为什么是十一把?” 墨紫还没回答,卫庆嗤笑一声,“没脑子的吗?墨哥不是人啊?” “你才没脑子,她还需要斧头吗?一堆人挡在她面前,给她挡刀子。”闽松骂了回去。 别吃惊,少爷他到红萸没几天,只学会爆粗口。 一行白鹭上青天——个头墨紫嘿嘿笑得很那什么“开明”,“阿庆,我是不是人,一看就知道的,还用你说吗?不过,你说得不错,我需要斧头。谢谢你帮我解释给阿松听。” 卫庆可感受不到谢意,只觉这位墨掌事的长相怎得恁然妖娆了呢?两眼立时眯成缝,紧盯。 “至于是不是有一堆人替我挡刀子这事,我还真好奇。阿松,你算命的吗?我从未经历过的,你拿天眼瞧见了?这样吧,等一会儿,万一真乱起来,你第一个身先士卒。不然,你算得不灵,我就打发你回老家。”笑意越深,墨紫的面容就越明艳。 难道是她不记得自己女扮男装? 不是,她存了点心思。就像当初很早让臭鱼他们知道一样,她不打算瞒红萸的人太长时间。这样,她就不用频繁变装,还故意装男人口气说话了。 所以,闽松心中也生出同卫庆一样的感觉,墨哥的面相美得过分。当下愣住。 “墨掌不是女人,别笑成这样,会让人说娘。”卫庆这声不大不小,在前头聊天的丁修牛皋和其他船匠听不到,但墨紫听得到,闽松也听得到。 闽松虽觉得卫庆这小子冒失无礼,不过这回,挺赞同他说的。 “我本来就是女的啊。”这叫做顺水推舟。 她轻松惬意,旁边却是两道雷劈在闽松和卫庆头上,二人当场面色焦黑,双眼冒烟。 “你说什么?”闽松咬牙切齿。听错了,一定听错了。 基本上,每个人听到这样的事实时,都会问两遍。因此,墨紫耐心很好。 “闽松,我有那么像男人吗?”。她问。 闯三关的一幕幕返回脑中。那么秀气的脸,却那么市井的表情。火海的时候,穿着衣服下水。旧伤复发,却不肯让日升的郎中医治。养伤期间,只要一个丫头服侍。其实,心里有疑问的。但,怎能想到呢?这一行,便是再异想天开,都料不到会有女子造船,而且还一手惊人的技艺。大概,所有的人都会跟卫庆刚说的那样,只认为这个墨哥有点娘,不肯再深想下去,因为太荒唐。 越想,真是越怒。闽松突然用力一扯缰绳,硬生生将马掰回了头,紧跟着挥鞭,疾驰而去。 惊动到丁修他们,看着一尾烟尘,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没事,墨掌让阿松去买些东西,有备无患。”卫庆见赞进拎着一个**袋来,低头问马车上的墨紫,“咱们可以走了么?” 墨紫的心情并没有让离去的闽松影响,却惊讶卫庆竟帮她安抚人心。 车马前行,她问卫庆,“你为何不走?”他刚才的脸色不比闽松好到哪里。 “他是少爷,我不是。他有地方可以抱怨,我没有。他可以重新选择,我不可以。”卫庆不紧不慢跟在马车旁,言语一如既往冷漠,“我只知道,跟着你,能学谋生的本事。” 当初招工的时候,卫庆和闽松一起来的,听墨紫松少爷松少爷的叫,他略能猜到闽松是富家弟子。不过,墨紫在大伙儿面前隐瞒了闽松的身份,他不多事,自然不会去拆穿。 “再说,那样任性傲慢的家伙,你本不该招进来。走了才好,省心。”同为红萸船工,卫庆对闽松很看不惯。 一个不为家族看重的庶子,一个被家族作为继承者的骄子,生长环境天差地别,怎么相处融洽? 墨紫一笑,“他没那么糟糕,有点少爷脾气,人品却是不错的。” 卫庆垂眼看她,石雕般硬的五官,同平时一般,距人千里之远,“我看不出来。” 墨紫再笑笑,看着就在眼前的大门,“以后你就知道。咱们到了,卫庆,帮我跟丁修他们说一声,斧子是装装样子的,没人要他们拼命。一有不对,就跑。活命最重要。” 卫庆又看她一眼,突然来一句,“早点告诉他们你是女的吧,免得跟那没志气的家伙一样,比兔子跑得还快。尤其是牛师傅,那脾气,油浇出来的。” “是有这个打算。”墨紫点点头。 卫庆下马,大步上前,同丁修牛皋说话去了。 墨紫拿出贴子。 守门的显然是徐九的人,十分热络得将他们请了进去。 所谓的帮派总舵,其实跟寻常富贵人家差不多,不过,没有花园这些中看不中用的地方,一进进的屋子之间有大片的空地,像校场一样。如今,密密麻麻摆满了上百张吃饭桌子,铺着鲜红的绸布,放好碗筷,就等着开席。 似乎来得不早不晚,外院酒席坐了半满。 豹帮里头管事的,普遍年轻,且一身劲衣劲裤,精神抖擞。更不错的是,管事还有男有女。 上前来招待墨紫的,就是一个叫春嫂的管事,很客气,挺不好意思地说,帮会客人只能带两人到里面,其他人要留在外席 墨紫便留了丁修牛皋等人,让赞进和卫庆跟着。她琢磨,今日主角是徐九,她带个功夫好的,再带个很机灵的,应该能低调混过。 到了中院,看到更大的场地,同样一片圆桌。风吹大些,红绸布就扬成无边的霞色,很是壮观。那头,搭了个高台,放着长条形的香案,有几人在摆祭品和鼎炉。和外院不同,这个场地,还没几个人影。 “墨哥驾临,蓬荜生辉” 一阵爽朗的笑声,御风而来。 今日第二更,也是12月粉390的加更。 第197章居然跑了 第197章居然跑了,到网址 第198章 香一枝花 第198章香一枝花 徐九今日一身行头,很让人眼前一亮。 他本就五官端正,皮肤黝黑,但身材又高又结实,有大丈夫当如是的气魄。再加上银蓝的海纹大舟袍,象牙镶宝石的腰带上插一把银鞘宝刀,好不威风。一如既往,臂上扣一环。这回,就是她第一次见到徐九时的那个白金环,两指宽,上有云豹图案,粗狂中一领群雄的霸然。 “恭喜九爷,贺喜九爷。”墨紫连忙抱拳,笑脸迎人,“这样的喜庆日子,九爷看上去真是潇洒英俊,意气风发。像帮主,更像新郎官儿,缺朵红花当胸。” 徐九哈哈大笑,手不客气往墨紫肩上拍,“待你大哥我成亲之日,让你大嫂给你捧酒。” 墨紫本是开玩笑,听他这么说,咦一声,“九爷,我看你也二十好几了,怎得未成亲?” “我们这些船帮子,靠江吃江,靠海吃海,风浪一来,命在旦夕。自己都今日不知明日事,娶了回来让人早寡,岂不是连累无辜女子?”徐九豪爽直言,“不过,我也不是不成家。好男儿先立业,能养得起妻儿一世,再谈婚娶之事。” 墨紫见他说得不浮夸,倒生出几分敬意,“九爷果然好风范高人品。今日这等大喜,我献送一礼,九爷别嫌弃。礼轻情义重。” 赞进双手奉上礼盒,巴掌大,锦蓝色。 徐九亲手接过,交给身旁梅山,抱拳说谢。 “可是我来早了,这里怎无人坐席?”墨紫摇手说不必谢,问徐九客人们呢。 “墨哥来得正好,不过这中院的多数席位都属帮中兄弟,他们等时间一起进场子。有些客人在内院同老帮主说话,一会儿也来了。墨哥只管跟着春嫂,她会带你入席,稍待片刻,仪式便开始。”徐九吩咐春嫂不可怠慢贵客。 这时,有汉子来说,某某某到了。 墨紫便说:“九爷是主,待客要紧,你我这般相熟,实在无需客套。” 徐九直说不错,“墨哥主掌的红萸听说开了工,我正想请墨哥帮忙。今日事多,等改日咱哥俩单独喝酒,慢慢细聊。” “徐九,你说谁跟谁是哥俩?”一个声音突兀插入。 墨紫侧过脸一瞧,好个富贵逼人朱唇凤眼的美男子。总是招摇过市的灿烂装,珠宝琳琅,金扇子金坠马,金线金串,缝隙不透。 金银来了。 “金大少,此话从何说起啊?”徐九笑咧嘴,上前就搂人肩膀,看似很熟很好的交情。 金银对墨紫眨眨眼,一手用扇子打徐九的手,“徐九,别跟我动手动脚。告诉你,墨哥是我义弟,我和他才称哥俩,你不要乱套交情。” 徐九忘了大门那儿还有客人等他去接,目光在金银墨紫之间瞧来看去,啧啧称奇,“金大少当真?” “自然当真。”金银将身后的双胞胎让出来,“百两,千两,看看谁来了?” 粉雕玉琢的一对少年,看到墨紫就笑得很高兴,其中有个大叫,“三公子'>” 另一个则上来给她行礼,声音没那么洪亮,“三公子'>。” 大叫那个是百两弟弟,稳重的是千两哥哥。 任何人让这样一对可爱的少年称呼过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墨紫也是如此。而且,在日升的时候,已经自称排行老三了,如今再来装没有那回事,似乎不好。于是,她浅笑着应了声。 徐九好像很是扼腕痛惜一样,“金大少,墨哥,你俩太不够意思了,结拜兄弟这么好的事,居然也不喊上我。想与二位的交情,我自觉着还很不错呢。” “九爷,您跟咱不是一个辈分的啊。再说,真跟咱们结了拜,外头的人该怎么称呼您?叫徐九爷,还是徐四爷?”墨紫一张嘴,随口说翻人。 金银一摇扇,站到墨紫身边,将她收在他的珠光宝气之中,“三弟说得不错。徐九,你结义的兄弟姐妹'>还少么?咱不稀罕你。” 徐九再大笑,晃拳说声少陪,往外走去。 “三弟,你可让二哥伤心了。”外人走了,内里小斗。 墨紫不理他瞎哀怨,笑脸请春嫂领路。 “三弟怎么不问二哥为何伤心?”玉爪一只,握住墨紫光洁的手腕。 卫庆见墨紫刚被徐九拍肩膀,又被金光灿灿这位老兄捉腕子,她却面不改色,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姑娘以后谈婚论嫁难了。 “我大半月未曾见过金大少,何来让你伤心一说?”墨紫略使劲,抽出自己的手。 “你自三关回来,便给元某人送了帖子,却一点消息不给我,岂非厚此薄彼?”哀怨,无比哀怨,“他是你哥哥,难道我就不是哥哥了不成?” 这些人,脑袋上长天线了?一个个都知道她闯三关的事。 “元澄与我有恩,我感谢他,难道不应该?哪日金大少若助我一臂之力,我必定也会送上心意。”元澄和金银早结拜的,都没有称兄道弟,她也不用大哥二哥的叫吧。 “心意?”金银一开始不明白,但他何等聪明,立刻恍然大悟,夸张了表情,“三弟,你不但送了帖子,还有礼物?是何物?” 原来她不打自招,暗叫不妙,虚笑着晃过,“就是一份小东西,不值几个钱。金大少开钱庄的,什么好东西未曾见过,根本入不了你眼。” “能让你送,能让他收,且称得上心意的东西,定然入得了我的眼。”金银凤眼飞挑,“这样吧,照你刚才说的,我帮你,你就送一份一模一样的心意给我就是。” 墨紫突然回过头来看金银。她对这个人,其实了解不多,只不过本能上并不排斥他。但,她的本能,曾经错得很离谱。 金银让她那么一看,华丽的笑容竟然消失个干净,眸底清澈如泉,“墨哥难道不信我?” 多厉害的人 墨紫这般回答,“心意这东西,因人而异。到时,我自会衡量。” “三弟,你终是偏心。”凤眼一眨,桃花泛滥,用袖遮面。 “公子'>,你的位子离三公子'>好远。”百两指着另一头,千两在那儿招手。 “让千两把名牌拿过来。”金银就座,在墨紫隔壁,拿起面前的名牌往后一扔,好像笃定百**飞身过来接,“拿过去。” 春嫂笑容有些僵,却一句话不说。 “金大少,你这是让人为难。”墨紫公道。 “我本不是让别人开心的人,自己开心已属不易。”金银说完,又加了一句,“三弟不同于别人。” 墨紫翻翻眼,倒杯茶,喝水。 过了一会儿,就看到一大群人从中堂屋出来,陆陆续续坐上前三排的桌子。先头走着的,有几个她认识。日升的闽榆老爷子,雅成方明,鸿图曾海,甄氏甄洛都来了。他们和一个面色苍青,头发灰白的锦袍老人有说有笑。不过,老人走路柱着棍,有老态龙钟的病相。应该就是豹帮老帮主。 以为也就这些熟人,她刚想调回视线。 “我就知道他会来。”金银哼哼。 墨紫心念一动,果然就见到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只是这一回,瞧着不再显得那么清冷。谁会孤寂,当身边有一位大美人的时候? 相隔不算远,她能看出元澄身旁女子姣好的容颜。与大家闺秀的打扮也不一般,那女子身穿束袖紧腰半长衣,大红色的宽腿扎脚裤,一双描金线长靴,腰后隐隐露出长鞭的圈儿。两边扎小辫,乌发披垂,发边一朵粉花,很爱笑的模样,带着漩起的酒涡。 “豹帮十一妹香香,还是豹帮一枝花。模样儿甜,娇脾气却让人吃不消,而且那鞭子使得起风,男人敢有歪念,先得让她褪层皮。她手下有一支女船帮,个个是有点本事的。她老爹原是副帮主,死得早,老帮主便把她当亲闺女一样疼。她和帮主之女胡桃从小一起长大,如同亲姐妹'>。今年二十有二,挑花了眼,还是没人有胆,也是大龄未嫁。”金银解说详尽,“听说她对男人不假辞色,怎么对着元澄一脸思春样?元澄这厮,多半又是拿斯文皮相勾引人家大姑娘。”说完,有意识瞟身边人一眼。 “金大少刚说,也是大龄未嫁。不知,你还意指何人老姑娘?”是她么? 金银心道,这丫头,该上心的不上心,不该上心的,偏追问。 “三弟,你今年十九快二十,可别耽误了好时候。”没错,就是指她。 “大哥二哥未娶,小弟怎敢先成家?”真不懂,在外头只要是长得好看点的女子,为何就一定会有个名号。好比,洛阳第一美人,天下第一美女,帮派一枝花,这些如此烂俗的。待她将来恢复女儿身经营红萸的话,会不会也给她取名号? 船行第一男人婆? 那是绝对不行的 墨紫想到这儿,一个寒颤,却跟元澄的目光对上了,下意识,便是一笑。这一笑,因为心理原因,有些姹紫嫣红。 元澄先眯了眯眼,然后回她一笑,坐了下去。正是金银本该坐的那一桌。 这时,香香姑娘面上露出一种如梦如幻的表情,站着一动不动,直到被人拉坐下。 金银一双眼利如刀,撇撇嘴,“傻妞,莫非以为那人冲她笑不成?” 哐——一声震天锣响。 前堂的三道门里齐刷刷跑进来上百号劲装大汉,喝哈喝哈,呐喊冲上云霄。 第198章香一枝花 第198章香一枝花,到网址 第199章 斧头快来 第199章斧头快来 龙神像在鼓乐中被帮中长老送上高台。 在金银喋喋不休的话中,墨紫大概知道了豹帮的现状。 在老帮主之下,有五位当家的。陈三,霍八,香十一绑在一起,分管九分堂中的五堂。徐九和冷六一搭,管其余四堂。虽然如此,徐九冷六手下的人数却占了全帮人数一半以上,且人强船多。 霍八占的堂口多,又是老帮主的半子义子,所以表面上看起来,他与徐九公平竞争,其实老帮主已经内定他为接替人了。只不过怕徐九冷六的人造反,迟迟不肯公布出来。 谁知,霍八死了,且死在正当年。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豹帮就出现了纷乱。首先是陈三。他支持霍八本出于明哲保身,论资历,他是帮里当家中最长,已任了七八年的副帮主,地位仅次于胡老帮主。所以,霍八一没,他便有心一争。其次是香十一妹。她跟徐九不和已久,曾放话说,若徐九任帮主,她从此脱离豹帮。而就在不久前,素来和徐九亲兄弟一般的冷六,突然出了门,也没交待去哪儿,令人以为两兄弟倪墙。 要不是胡老帮主还没完全糊涂,下定决心要将位子传给徐九,徐九当不当得上这个帮主,将会是未知数。当然,现下,还有点悬,因为变数不少。 前两排是贵宾席,却坐得稀稀拉拉。金银说,那是因为五大船帮的人都没来。要说豹帮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虽然来往不多,担心帮主继任这么大的事,连个面都不露,就只能说明两点。第一,人没收到贴子。第二,不想徐九上位。 当然,后者更像。徐九这几年吃了上都京省范围内的不少船帮,豹帮势头高涨,直逼五大船帮的领袖地位,让他们很是警惕戒备,怕徐九野心太盛。 综上所述,今日这大会,不出点事,绝对对不起龙神他老人家。 金银说这番话时,神情悠哉,精彩处还眉飞色舞,一点儿不担心似的。好像他只是被邀来看一出好戏,谁胜谁负,与他无关。 事后,墨紫才明白他的悠哉来自于对结局的了然于心。 豹帮五位长老在高台上就座,现存的当家缺了冷六,也一一上去坐了。一上台,香十一妹就跟换了个人一样,眼神锐利,面带凛冽之气,已没有双眼带春的小女儿模样。她身后两位手下,果然都是女子,五大三粗,各执牛尾粗的一圈鞭子,腰间挎刀,比男人还男人。 墨紫本来很高兴看到女子在外掌起事来,以为能交上几个女性朋友,不过这么威风的,胜自己太多,恐怕攀交不上。 坐在她对面,迟来的一个,倒挺对她的胃口,不过,因着望秋楼,也不好太过亲近,怕人知道她和望秋楼的关系,立刻跟她翻脸。 你道对面是谁? 无忧阁无忧姑娘是也。 她今日盛装出席。乌发堆起云霞一般的高髻,眉心点红花,双颊贴花黄,朱唇如樱。身穿落地三层百花裙,手挽雪纱飞巾。身旁两位侍女,一位打伞,一位捧香。还带了四位漂亮的美人儿,一边坐一双,嘻嘻哈哈,媚眼乱飞。 这桌主,就墨紫,金银,无忧三人。但无忧这么一坐,以此桌为圆心,发散出去的十来丈内圆周内,男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然后,看美女的,又转而看比女人还漂亮的金银。 墨紫但听耳边无数苍蝇嗡嗡,有点坐如针毡。赞进倒还好,他跟墨紫也算见过不少场面了。不过卫庆的样子就有些不自在,且他身旁坐的正好是一位无忧阁的姑娘,对着他秋波荡漾,他都快恼了。后来,干脆把背相对,眼不见心才不烦。 “墨哥身边的人,倒都是正人君子。”无忧见状,抿嘴一笑,“不过,在外头一板一眼的男人,我也瞧得多了。可一入无忧阁,没几个还有骨头的。墨哥改日一定再来,让我开开眼,什么叫柳下惠。” “无忧妈妈,无端端怎么把我也骂进去了?”金银呵然笑道,“骨头没了,有银子就行。不然,你那些娇滴滴的女儿都要喝西北风。” “金大少,上回欠我的酒钱何时还?你要再赖,我就让人上你家里讨去。”无忧明眸扫过灿烂的美男子,“要不,换身女装,当着所有的客人面,跳支舞,也能清帐。” 墨紫骇然。无论是欠债,还是客串,她都难以想象会在金银身上发生。 金银刚想喊冤,正好台上胡老帮主叫徐九大名,似乎传位仪式开始了,便暂时把话放一边。 这日,万里晴空,日头当顶,却有大风。就见站在香案前的徐九,衣袍簌簌飞扬,束发的乌带直飘,笔直的背影,赳赳气昂。正是他人生最得意的开端,也是万事开头难的第一劫。 一位长老,照本宣科,述说徐九自加入豹帮以来的赫赫功绩。长篇大论,倒也精彩。墨紫听得津津有味。 待他念完,台下一半白短褂的汉子们齐声大喊,“九爷好汉”连着三声,震耳欲聋。 而另外黄红二色的人,有动动嘴皮子的,有掏耳朵挖鼻孔的,有喝茶嗑瓜子的。胆子大的,喝倒彩。 高台上,徐九的背影动都不动。其他人的面色各异,不知揣着怎样的心思。 老帮主上龙神像前捻香,在两个汉子的帮扶下,跪着磕头,又起身面对台下众人说了几句话。大概他气力不继,话音忽落忽散的。意思就是,他年纪大了,又身患重病,无力再带领帮众前进。令他欣慰的是,豹帮总算后继有人。徐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文治武功无一不好。由徐航继任,豹帮必定前途光明,一帆风顺。 接着,徐航下跪,三叩天地,三叩龙神,三叩帮主。 “只要给龙神上完香,再接过老帮主手上的豹帮印信,徐九就是新帮主了。”金银告诉墨紫。 此时,墨紫看徐九将三支香插入炉中,侧身,双手高举头顶准备接印,就觉得自己是书看多了,过虑。仪式到了这儿,徐九接任看似已是必然。有人要反对,也不用等到这最后一刻吧?少字又不是剧情需要。但她见陈三和香十一的神情有点古怪,似笑非笑的,心中便又说不上来得紧张。 大红的印盒让徐九捧住了。 霎那,香十一妹突然笑了起来。不是普通的笑,而是大笑,每个人都能听到的大笑。众人尚在错谔时,那笑声突然收得干干净净,她娇美的容颜上一股煞气,说出三个字—— “我——不——服” 陈三装着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吐了四个字,“我也不服” 众人哗然。 有能干的白褂子,站起来,踢翻椅子,“娘的,印都接了,由得你们服不服?” 另有几个彪悍的白褂汉,叫道,“不服也得服有本事,自己光屁股滚蛋豹帮不养吃闲饭的” 徐九的手下们纷纷哈哈大笑,粗言粗语,如箭飚上台去。 啪—— 香十一妹娇喝着一个腾跃,腰后的鞭子就抽了出来,打在台子木板上,一道轻尘。 此女子,没被某官迷花眼,这般干脆利落,墨紫暗自叫声好。 “哪个王八羔子,敢说我香十一吃闲饭?滚出来,跟我单打独斗我抽得你叫娘老子”江湖女子,笑骂随心。 不等有人出来挑战,中门一开,跑进来上百号黑衣汉子,个个抄着家伙,面相凶神恶煞,一层层两边排开。 最后,进来一个女人。 很胖很高的女人。 她头戴白花,一身麻衣丧服。两眼如铃,鼻子大嘴巴也大,颊上无数麻点点,手执一对长短剑。 “桃姐姐,你可来了”香十一妹娇俏打招呼,手里晃着一方蓝花布包着的东西,“快上台来,拿了这物什,怪沉手的。” 胖女人蹬蹬跑了起来,一踩,泥地上就落个深痕。 这女人就是胡桃,胡老帮主之女,霍八的未亡人。原来不是陈三香十一不动,而是他们有了新的结盟。妻承夫位,这些黑衣汉子,显然便是霍八的旧部。 香十一妹手上拿的是印?墨紫见徐九还没反应过来,忙低声吩咐赞进。 徐九在台上,就听一道贯彻全场的声音—— “帮主印信在香十一妹手上,徐当家小心” 徐九没来由信了这话,将手中印盒一抛,双掌急风,就朝香十一手里的布包而去。 香十一没料到这么快让人拆穿,小腰扭慢了,但鞭子直打徐九的脸。 徐九不慌不忙,徒手一抓,竟把鞭子拿在手中,使力一带,“十一妹不要胡闹”那声音,还挺客气。 香十一咬牙与徐九的大力对抗,但脚下已不稳,怕说话漏气,硬一声不吭。 这么半式之间,徐九手下众人看清掉在地上的盒子真是空的,个个大怒。就听一声抄家伙,桌子掀翻,刀啊棍的,集体亮了出来。 黄褂红褂的,也不示弱,武器全拿到手上。 群情激奋中,墨紫也想喊一嗓斧头快来,但到底忍住了。好歹,坐在前两排的贵客,多数气定神闲的。她要抄个斧头,好像有点土。 今天第一更。 第199章斧头快来 第199章斧头快来,到网址 第200章 助你一臂 第200章助你一臂 胡桃一见香十一处在下风,急着要赶上台去。不料,临空飞来一些碗杯碟,带着道道劲风。她刚开始没留意,随手去挡,竟血流如注,疼痛难当。接着才发现,这些小东西,全都是冲着她来的。 “哪个瞎眼的耗子,敢暗算老娘?”胡桃不敢再怠慢,飞身一脚,踢向一个茶碗盖。虽然踢开了,但裤脚顿然破了个大口子。 谁能承认自己是耗子? 墨紫盯着胡桃那边,对赞进又来低语。这时,她身后那些豹帮分属不同当家的汉子们正打算开打。 徐九在上边和香十一拔河,边大喝一声,“台下的兄弟们,谁都不准动手帮主之位,能者居之,无需自家人染血” 这就是英雄气魄了,墨紫暗赞。 就见徐九突然一纵,身形如电,在香十一失衡往台下倒之前,将她捞了回来,顺便捞了帮主印信。当然,他的意图也有可能正好相反。 香十一瞪圆了漂亮的眼珠子,一站稳,便一拳打过去,又急又惊又窘。 徐九拿到印信,自不与她计较,滴溜溜拎着香十一的衣领子转了个圈,双掌一推,将她送回了座位。 香十一屁股一沾座儿,两眼通红,指着徐九说他欺负人,哇哇大哭起来。 这说风就是雨的脾气,对豹帮帮众来说,习以为常,却让墨紫等人看傻眼,赞进甚至都忘了自己的任务。 “这女的什么毛病啊?”赞进反应过来之后,马上感叹。看到胡桃已经跨上高台,低呼一声,刚要将扣在手中的筷子射出去—— “可以了。”墨紫却吩咐。本来只是为徐九争取时间罢了。 千两百两盯着赞进,兴奋得交头接耳。这哥俩,一对武痴。 胡桃上台后,先安慰了香十一几句,转头就向徐九一指,“徐九,既然你说帮主之位,能者居之,那我倒要争上一争。” 胡老帮主已经让人搀扶回了座位,听到他女儿这话,差点没背过去气去,“桃娘,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一个寡妇,不靠着众兄弟帮忙,便是活下去都难。霍八丧期不满,你就撇了他的灵位,要无事生祸端么?快快退下” 胡桃不理她爹,但接过她爹的话,“徐九,你八哥尸骨未寒,你就按耐不住了?今日各分堂堂主都在下头,还有帮中不少兄弟,我要拆穿你的真面目” 徐九面色不改,手中印突然稳稳飞出去,落在龙神像前,在众人惊诧之余,说道,“八嫂倒是说说看,我真面目为何?若我确实做了人神共愤之事,这帮主之印随你们谁拿。我从此离开豹帮;若你血口喷人,你得当众向我认错,并承诺再不生事,我便不计前嫌,仍把你当嫂子尊重。” 叫好之声从四面八方而来。 胡桃面红耳赤,呸了一声,“你少假惺惺装好人。我丈夫死得那么蹊跷,分明就是你为了帮主之位,害死了他。” 墨紫心头发虚,偷偷瞄隔着好几桌的元澄一眼,却见他跟邻桌同样官服在身的两位大人在聊天,压根就没关注台上。就想,这位夜路走多,遇鬼鬼都逃。当下,收起心虚,坐直了腰。 “八嫂这话从何说起?八哥色迷心窍,竟然对出身尊贵的小姐'>口出污言,甚至有轻浮之举,被其兄当场取命。我接到消息时,快马赶去,只来得及向那位大人求情留八哥全尸。此事,八哥的心腹都亲眼所见,怎是我害的?”徐九一脸痛心之色,“我早就劝八哥收敛些性子,他几曾听过我言?在座的长辈,谁又不曾劝过他?” 霍八好色,全江湖都知道的秘密。他家里就有**个小妾,要不是胡桃治妾有方,早就乱了套。 要说胡桃真心想为夫讨公道,墨紫一点都不信。瞧起来,胡桃自身就是个很不简单的女人,她爹又是帮主,恐怕她对这个位子觊觎已久。不过,如果霍八能当上帮主的话,她是帮主夫人'>,也算不错。但霍八死了,她就不能忍受一无所有。 “那好,你说,那究竟是谁家小姐'>?”胡桃叱问。无论她怎么盘问,那日跟着霍八外出的人都不肯说。 墨紫先是一愣,然后恍然大悟。是了,关系到一位郡主的名声,自然会严密封口。 “事关贵人的体面,恕我不能透露。不过,那日几人都在下面坐着,大可一问,可是八哥惹了不该惹的人?”徐九一扫台下。 有几人连连说是。 胡桃再呸了一声,“分明是你收买了这群见利忘义之徒。我且再问你,你若真对八哥好,今日这样的大日子,为何邀了当日打伤你八哥的人来?” 墨紫反射性缩缩脖子,有点自欺欺人得想,霍八的烂功夫不知被人打伤过多少次,不一定是指她。 哪知,就有两个汉子跑到她面前来,指着她和赞进大叫,“就是这两个当日在无忧阁打伤了八爷。” ***她就知道 徐九面色一僵,沉声说,“那日也是八哥不对。他冒我名请人赴宴,却在酒水里下了药。” “那又如何?”胡桃得意一笑。刚才徐九不肯说霍八究竟得罪了谁,现在又替伤了霍八的人说话,优势渐渐到她这边来了。“帮规第一条,兄弟之仇必报。便是霍八做错了事,他让人打了,你却请人来参加帮中大会,难道不是跟人有勾结?” 墨紫一听,嗯?有理可是,胡桃想得到,徐九为何想不到,仍邀请了她来? “霍八嫂这话就说得不对了。” 墨紫准备当鸵鸟的时候,身后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她听出是无忧,忙回头看。 无忧面带芙蓉花般的笑,丹蔻指甲玉润手,轻轻抚过让风吹起的发丝,姿态雍容,风情如层层涟漪,嗓音犹如飞雪春雨动人耳。 “八爷仗豹帮威势,要胁我无忧阁的管事妈妈撒谎并下**,这位妈妈已让我遣回家去,我亦跟墨哥道过歉。分明是八爷有错在先,八嫂何必强词夺理?” “只会向男人卖弄风情不要脸的货,谁让你进来弄污我豹帮?这可不是你叉开两腿就能为所欲为的地方。哪来的滚回哪儿去”胡桃露出轻蔑表情时,丑到极点。 无忧眸色冰冷。她开无忧阁十多年,可能也被妻子们骂了十多年。但当面这么被骂的,印象中没有。她身旁四位姑娘大怒,齐刷刷站了起来,张口要对骂,却让无忧拦下了。 胡桃见状,以为无忧怕了她,更是得意起来,“窑子里的女人,就好好待在窑子里。男人给你脸,你还当自己有面。扎在一堆男人里,闻着味儿也开心,是不是?大太阳底下,就敢卖—— “照霍八嫂这话,好像是你更想闻味儿。不但是今天闻,还想天天闻,要不然怎么抢着要当一群男人的帮主?”罢了,既然来之则帮之。 墨紫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脸微仰,看向胡桃。躲不起,咱骂得起。而且,无忧都为她出头,她自己怎能缩头? 徐九的手下聪明人多,立刻领出一片哄笑。 胡桃大怒,高叫着放屁。 墨紫微微笑,“霍八嫂还是等等在放,龙神爷爷面前,实在不雅,更何况还有这么多客人在场。” 胡桃气结,磨着牙。 “开青楼的也好,在船帮里的也好,大家都是女人,都不容易。若女人看不起女人,凭什么男人要看得起女人?咱有事说事,不必扯不相干的。霍八爷看中一个无辜女子,因我帮了那女子,搅了他的好事,才故意设局害我。要不是我兄弟有点功夫,恐怕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难不成霍八的命是命,咱的命就不是命了不成?”墨紫见胡桃翻白眼,却不肯让她说话,“再来说说这豹帮的规矩。当日,徐九爷见霍八晕过去,立刻就要找我兄弟麻烦。之后,我与他谈,谈不拢,他便打到我兄弟内伤。而就我所知,霍八爷根本没受什么伤。我兄弟重伤在床之时,他却跑去调戏千金小姐'>,导致丧命。论情,徐九爷已经为兄弟报了仇。论理,徐九爷是非分明,正直的好汉。难道你们豹帮除了不分青红皂白定要为兄弟报仇这条规矩,没有肝胆相照的规矩?没有义薄云天的规矩?没有侠骨柔怀的规矩?我今日来,不计前嫌,皆冲着徐九爷的肝胆正义侠骨。否则,便是八抬大轿,也请我不来。” “说得好”一声正气凛然的叫好。 无忧一听这声好,不经意浑身一颤。 墨紫见门口又来了一大堆的人。为首那个三十五六的中年男子,宽肩阔胸结实身材,藏青袍,银丝带,方巾包发,一把美髯,笑眼中不可忽略的芒光。 “好一个肝胆相照,义薄云天,侠骨柔怀。照我看来,第一条规矩大可废了。徐九你若依后三条来行,我五大船帮变成六大船帮指日可待。”原来五大船帮的领导们来了,而且此人这么一说,等于已经承认了徐九的帮主之位。 他旁边,同样微笑着的一个中年文士,高声说道,“老九,我来得可刚好?” 冷六,不是跟徐九闹翻,而是帮徐九搬靠山去了。 墨紫挺庆幸,心想,今日能就此混过。 今日第二更,也是粉420的加更。12月的还清,很快会开始还1月的。 不好意思,欠了很多。所以,我不求大家的保底月票,尽快把这个月的补完,那可能也得到二月份去了。 再次感谢亲们的支持 第200章助你一臂 第200章助你一臂,到网址 第201章 龙神让路 第201章龙神让路 “刚才台上哪位口出秽言?”中年美髯的船帮老大,与墨紫目光相对,点头微笑过后,看向高台的眼神锐利如寒刀。 墨紫悄悄问金银:“他是谁?” 金银摇摇扇子,没风,“船盟联首傅天,也是五大船帮中微阳帮的帮主。冷六的本事不错,竟能请得动他” “他的本事比徐九如何?”墨紫觉得船帮藏龙卧虎,自己曾经混着走私货,如今看来实属侥幸。这个时空,四国很大部分领土依水为国界,船帮和船场势力远大过以往任何朝代。 “我忘了说,他本还是武林盟主,后来嫌船盟事多,才推了这头衔。傅天一怒,龙神让路。听过没有?” 墨紫眼睛睁大。她以前没听过,但现在听到了。到底有多大本事,龙神都得给傅天让路? 正当她疑惑时,台上胡桃冷笑一声,“听说无忧阁有人撑腰,江湖亦有传言。如今看来,所言不虚。傅大帮主一来便急于替人出头,这是当着我们豹帮的兄弟,承认自己是姘夫不成?” 墨紫发现,她今天终于遇到一个没脑子的古人。不容易啊在聪明人中间求生存太久,在胡桃面前,能松口气。用一句话来说——我让你九个手指头,一根大拇指搞定你。胡桃骂无忧,也许还不要紧。但骂傅天?她只能说,胡桃没脑子,可是勇气可嘉。 就在这时,墨紫留意到了无忧的神情,无比复杂的神情。她还没来得及深究,却见傅天身后突然窜出四道快影,飞上桌子,几个起落,眨眼便落在高台上。 那四个青衫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将胡桃围了起来。 胡桃一刺长剑,剑便飞向了正要上前帮忙的香十一,吓得那姑娘面色刹那白,好在蹲得快,避过剑锋。而她再一劈短剑,剑贴着她老爹的面皮,定入木墙三分。她老爹几乎翻白眼,喉结乱滚,最后喊了两个字。 虽然没人听到胡老帮主说了什么,但徐九往台前抱拳,显然是被点了名。 徐九扬声就说:“我八嫂痛失八哥,难免心浮气躁,理智不清,才出言无状,得罪了傅帮主。我在此替她陪个不是,望傅帮主大人大量,不要与她计较。” 傅天还没说话,胡桃又叫嚣,“我呸谁要你假惺惺替我求情?我怕什么?这么多人在场,难道说实话还犯了死罪?有本事,杀了我让全江湖的人都知道,这对不要脸的奸夫yin妇杀人灭口,掩盖奸情。少在这儿,一个装圣女,一个装英雄,我——” 啪——一个巴掌。 啪啪——两个巴掌。 啪啪啪——巴掌声不停。 那四个人脚下转起圈,出手就是胡桃的脸。胡桃连人影都捉不到,哪里反抗得了,前后左右的退,却还是被逼回原地。到最后,她的脸红肿得变了形,一丝鲜血从唇角流了下来。 台下胡桃的人吓傻了,手里的家伙有些握不住。 傅天的目光自进场起未曾在无忧身上停留过,但面色沉冷,神情极淡,对台上他手下的作为仿佛没看到一样。 “傅前辈,我八嫂的罚,徐九愿代她领。只要徐九一日未当上帮主,徐九就得依帮规行事。八嫂虽不对,但她毕竟是女人,还是新寡。我身为她夫弟,甘替她受。”徐九一撂袍,直直跪了下来,“傅前辈,请罚我,我绝不还手” “傅天顶天立地的汉子打女人,传出去,不怕大家耻笑么?”香十一终于从噼噼啪啪中回过神来。 “傅帮主并未打女人,而是他的手下看不过眼罢了。咱们台下的人,有谁听到傅帮主说了一个字没有?霍八嫂总是对人不对事,未免太让人失望了。她若真当了帮主,豹帮解散也是迟早的事。”墨紫看来,胡桃那张毒嘴,不教训不足以平人愤。说实话,她要是无忧或傅天,便是之间真有什么,也绝不容胡桃说成那样。 她面向着高台,没看到无忧对她投来的感激一瞥。而她的话,让陈三和本来已经让胡桃买通的长老们脸色变了变。 按理,胡桃是女人,长老们本无意扶她上位。但她是老帮主的女儿,又是霍八的未亡人,女承父业,妻承夫业,其他帮派也不是没有过。比起平庸的陈三,任性的香十一,胡桃一直帮霍八处理堂中事务,还算有些能力。她自然比不了徐九,可他们也知,徐九一旦任了帮主,他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所以,在利诱之下,又有女人好受他们控制的想法,便将印偷出来,交给了香十一,等胡桃来闹这一出。 可是,怎么也想不到,傅天亲自来了。 胡桃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全然泼妇骂街状,甚至让整个豹帮陷入得罪五大船帮的窘境。反观徐九,进退得宜,一身浩然正气,还有厉害的人物相帮,令台下其他堂的兄弟纷纷折服。 大势已去。 有一位长老拿起龙神像前的印,高举头顶,领着其他长老,对徐九单跪一膝,“请徐航接帮主印。” 墨紫简直觉得好笑了。这几位大叔级的,要么光看不说话,要么就乱来一气。徐九还跪着,他们再跪,一台子当孝子么? “回来吧,别影响了豹帮的传位大事。”傅天大步走到台前,坐上客席。好巧不巧,正是墨紫前头一桌。 他一边是冷九,一边是个络腮胡矮腿汉,对台上嚷嚷,“徐小子,这帮主当归当,辱我盟首这事,咱还没完。豹帮要不给交待,五大船帮从此便与之为敌。女人怎么了?寡妇怎么了?一入船帮,女人男人都一样,有本事就挑大梁,做错事就得担当。” 金银自动为墨紫旁白,“此人是副联首王坤,火麟帮帮主。” “船帮取名,为何跟水都没什么关系呢?”豹,微阳,火麟,“连火都出来了。” 金银先错愕,然后就笑,“真的,怎的没关系?” 给胡桃轮巴掌的四个汉子跳下台来,无声回到傅天身边,双手背在身后,双脚分叉,面无表情。待他们一离开,胡桃就歪倒在红毯上。她的脸很肿,但已经没有流血了。显然,对方算是手下留情。 香十一冲上去,眼泪汪汪将胡桃扶坐起来,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她突然朝墨紫的方向狠狠瞪了两眼。 那一刻,墨紫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惹祸上身。 冷六的内援到,傅天的外强助,胡桃的两项指控,又让墨紫击穿了一项。徐九要是当不上帮主,不是他一个人的面子问题,而是站在他这边的,所有人的面子问题。 “我丈夫死得不明不白,我只是要一个交待。”胡桃好像给打醒了。 “我来给豹帮交待吧。”元澄身边站起一个人,身穿四品官服,手持官印文书,打开便朗声而念。 那是上都都护给霍八宣告的罪,说他强占良家妇女,作恶多端,十来条罪状,条条证据确凿。总之,霍八之死,死有余辜,死得其所。 胡桃没想到,她的第一指控,徐九早有准备。 “八嫂,八哥已死。死者已矣,我本想至少让他走得清静,便请大人替我留住这道判书,转由我豹帮接了,可你非要苦苦相逼。如今八哥罪行昭然天下,到这个地步,你才满意了吗?”。 “我不——”胡桃扶着香十一站起来,“徐九,我对霍八如何,你该最清楚才是。当年,我喜欢你,可你不要我,我一气之下选了霍八。今日这事,与其说我要当帮主,不如说我不想让你当帮主。因为我恨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偏偏我就是不想当鸡狗,一定要让你后悔不要我可惜,我终是算不过你。这个帮主,你当吧,我还不稀罕了。不过,我霍家双堂和香妹子一堂从此与豹帮脱离关系,自立为主。” “你给我住口——”病秧子老帮主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胡桃竟然理都不理她爹,对香十一说了声走。 两人刚走到台下,就听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又是齐声喊着帮主,在她们眼前跪倒了一大片,甚至包括霍八两堂的人,还有香十一的大半人马。 徐九接了印。 决裂,只是两个女人一厢情愿的可笑行为。三堂多是汉子,且不说徐九之名有多盛烈,便是让他们从此跟着两个不靠谱的女人,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到头来,只有一队香十一的娘子军,二十来个人,还紧紧跟着她们。 胡桃突然作个眼色,香十一竟挥鞭一卷。 那鞭梢缠上的,是墨紫的腰。因为墨紫那一桌就在两人的水平线不远处,香十一和她的手下用劲一拽,便把墨紫拉了过去。 恰恰此时,赞进让百两千两缠着说话,饶是反应再快,突如其来的变故,也只来得及抓住墨紫一只衣袖,但立刻就断掉半截。 以为是败军之将,无可言勇。谁知在众人喜庆的当口,墨紫的脖子就被胡桃掐住了。 连墨紫都没想到,胡桃要用她的血,来获取这场失败下,最后一丝得意的快感。 第201章龙神让路 第201章龙神让路,到网址 第202章 元大一怒 第202章元大一怒 赞进怒吼一声,想再上前来救人,却被香十一抽来一鞭。他竟然不躲不挡,脖子让鞭尾削掉一片皮,立刻沁出了血珠子。 但尖叫的是香十一,因为她的喉咙也被掐住了。 “放开墨哥,否则这女人死”赞进双指成钩,陷在香十一的细颈里,毫无留情之意。当初那个傻乎乎的小子,已经有了审时度势的判断力。 千两百两立即学赞进,嬉笑间,一手抓了一个香十一的手下,“放开我家三公子'>,否则这两个也死” 香十一费力叫一声,“桃姐姐……”再想说什么,赞进却加了力道,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徐九飞下高台。 傅天站起来,朝墨紫这边一步,四个青衣人如影随形。 金银摇着扇,坐直了,视线从胡桃的大肥手,移到那一桌那个人身上。那人没动,但温润的神色此刻冰冷,唇片削薄抿成直线。 终于会怒了吗? 他顿然一笑,目光调了回来,妖艳得勾起嘴角,对千两百两说道,“你们俩要是救不下三公子'>,也不用跟着我了。” 千两百两眼神一凛,竟有杀气。 “八嫂,你又想干什么?要走要留,徐九已是随你的便,你为何挟持我的客人?”徐九皱着眉头。 他的人将胡桃等人团团围住,不过碍于墨紫在她手上,不敢轻举妄动。 “不为什么,就是想让大家看看他们跟错人的下场。事已至此,我不会独活,可就这么白白死了,却是不甘心。这个王八羔子与你串通,我动不了你分毫,便拉他一起下地狱。”胡桃眼内充满血丝。 “香妹子,咱俩姐妹'>情,来世再续——”她又对着直翻白眼的香十一说道。 说完,胡桃便捏住了墨紫的下巴,只要用力往旁边一掰,那脖子就会断掉。 众人见胡桃一脸赴死的决心,暗叫不好。 可,奇怪的事发生了。 胡桃没有动。准确地说,她掰了,但没掰得动。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一个令人冷到骨子里的声音突然响起。 胡桃浑身一震,僵着头,下意识寻找那个声音。当她看到几道渐渐走近的身影,却还未及看清是哪个人开口送她入黄泉,两眼一黑,再也使不出一点力,软绵绵瘫了下去。 赞进立刻扔开香十一,赶到墨紫身边,焦急地问她有没有受伤。千两百两,围着她团团转,直说还好没事。 墨紫一句话都没听见,对着地上脸色灰白的胡桃发呆。四周那么混乱,她却移不开视线。 有人上来,为她披了件外衫,扶着她走。她思绪纷乱,只觉得一片嗡嗡声,越来越吵,又越来越远。神魂不定中,好像上了自个儿的马车。她坐在里头,怎么都想不明白,胡桃竟然这么死了? 胡桃想扭断她的脖子,她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用近身搏击中的自我防御招数,抵挡住胡桃的力道。在他人眼里,她似乎手无缚鸡之力,只有等死的份,但她对于摆脱那样的困境胸有成竹。胡桃的长短剑已经让傅天的人打飞,没有令她束手束脚的武器。而且,所谓知己知彼,胡桃却不知她是有功夫底子,心态上便输了她。 她,刚刚,本来,能把胡桃摔出去啊 可是,就差那么一点,活人便在她眼前成了死人。 “我以为墨哥什么场面都见过,难道还怕死人?”那声音,温和。 墨紫这才发现马车里有人,糊里糊涂一瞧,“元澄……” 她闭闭眼,睁开时目色清明,“是你。” 元澄望着她,恍若过了很久,吐了两个字,“是我。” “她虽然可恶,却罪不至死,你该手下留情。”那个下令动手的声音冷到陌生,也许别人听不出来,但她却是听过的。 “她若不死,便是你死。墨哥大方人,我倒不知大方到连命都可以不要。”元澄眸色渐深,“以为又救了墨哥一次,没想到你并不领情,竟是我多事了。” 墨紫惊了惊,抬头看他,却见一张神色淡下去的面容,心中没来由一滞,“元澄,我只是——”只是什么呢?想他并不知道她有保命功夫,自然以为那是一发千钧。 “罢了。”元澄垂眸,面上的神色便隐到影子里去,“墨哥受了惊,好生歇息。” 风动帘摆,车里就只剩下墨紫。 她眼一热,两滴泪滑出眼眶。说不清道不明,只得出自己蠢了的结论。根本就不该来这豹帮大会,惹得自己麻烦别人也麻烦。 与其说她同情胡桃,不如说她未经历过人死在眼前的事。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中,留在她身边的人都别有居心。她到很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待她真心的人全都死了,有不少更是在她一转身后,便丢了性命。所有的死亡,都背对着她。所以,当她的背上一秒还能感到胡桃那个嚣张女子的体温,下一秒就躺在她脚下没有了生命迹象,她不是铁石心肠,做不到无动于衷。 但她也知,因此去怪元澄,却是过激了。 “墨哥。”赞进小心翼翼的声音,“徐九想见见你。” 终究男女有别啊她纵然再装男人,遇到生杀伐戮这等场面,到底还是显生嫩没气魄。她猜,只要稍微有点眼力架的,都会因她这样失魂落魄的表现而产生疑问。 墨紫轻拍双颊,用袖子抹干两眼,面色一正,掀开了窗布帘子,“九爷。”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恭喜他,还是表示对胡桃之死的伤心?豹帮规矩的第一条,不就是兄弟之仇必要报?她和他,是敌,还是友? “让墨哥受惊,徐九有愧。我八嫂丧夫之痛过甚,得了如此失心疯,这么一来,也算解脱了。我豹帮从此之后,不会再有是非不分的规矩。”他是帮主,帮规就由他重订,“今日让墨哥所受的委屈,墨哥只管记着。墨哥与我,虽无兄弟之名,却为兄弟之义。无论需要我做什么,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场惊吓,一条人命,徐九就成了她这边的力量。 墨紫笑得有些勉强,“九爷客气。”即便要她刀口舔血,她也要好好活下去。 徐九抱拳,“今日事多,改日登门拜访,墨哥,我派一队兄弟送你回红萸,以免节外生枝。” 他说完,不待墨紫推拒,转身走进门里。 墨紫放下布帘,突然又扯开来。只见徐九昂首阔背,大步流星。他身后跟着一群豹帮骨干,亦步亦趋。 她想多了吗?这样一个豪爽汉子,会是故意安排了她来,还让无忧与她同桌?因为他早已知道胡桃的预谋,有她,他便能当着全帮人的面澄清他自己,又显出是非分明的正义面。 “墨哥,走吗?”。赞进心里懊恼透顶。 豹帮已经易主,徐九的时代来临。而他的力量,可以分她一份,那她还想那么多做什么呢?无论如何,他赢了,她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 “赞进,你不用自责。事出突然,你已尽力。”墨紫对赞进面露微笑,“其他人都没事吧?少字” “墨哥,我们没事。”牛皋牵了马来,腰间闪闪发亮,一把斧头。他身后的丁修等人,都和他一般,斧头别在腰里。 “哪里还需要你们紧张?”墨紫指指马车前面,有一队三四十名的白褂子大汉帮忙开路,皆佩黑鞘大刀,赳赳气昂。 “我瞧这豹帮的问题多得按箩筐数,别再被连累了。”卫庆很聪明。 墨紫也知道,霍八死了,胡桃又死了,香十一不知还要不要闹,还有陈三,那几个见毛变色的长老,还有临时起意留下来的三堂人马,无一不是隐患。但她管不了那些事,只能说一声走吧。 一切安静的时候,她想得最多的,不是这场阴谋,不是胡桃的死,而是元澄那张藏在阴影中的脸。因为看不清,所以心里乱。那是疏离她的表情吗?抑或是,对她的软弱失望了吗? 红萸的队伍,慢慢远去。 金银一转身,便赏给百两千两的脑袋一人一个毛栗子,“你俩平时就会吹牛,关键时候却从没派过用场。我刚说什么来着,要是救不下她,你俩别跟着我。现在,赶紧走” “虽然没轮到我俩出手,三公子'>还是救下来了啊。”百两最贫。 “那是元澄让人救的,又不是你们救的。”金银再给百两一毛栗。 “大公子'>救的,跟咱们救的,不都一样?”百两不吸取教训,摸着脑门,挺委屈。 千两拽着弟弟往外走,“公子'>,你消消气,咱到门外等你。” “元澄,你……”金银不理双胞胎,转而想调侃刚进大门的那人,却在看到对方脸色之后,愣住半晌。如果刚才他以为元澄怒了,那么现下,温和的表情过分完美。以他对此人的熟悉,这种表情越让人挑不出毛病,就越说明这人心情很糟糕。 元澄从金银身边走过,仿佛置若罔闻,甚至连看都没带看一眼。 金银站在原地,远观元澄与那两位官员微笑着说话,两人还能笑得出来。难道根本看不出那人将他们捏在手心里?他冷冷一撇嘴,凤眸里满是对蠢蛋的蔑视,转身往外走去。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追上他家的墨三,套点有趣的事来听听。 第202章元大一怒 第202章元大一怒,到网址 第203章 物归原主 第203章物归原主 这日,墨紫正在后头大木棚里领人开工。她手下如今人不少,除了八个船匠和卫庆,还有二十多个临时的木匠帮工。 和造船模时的方法类似,她将木匠们分成几组,每组负责一道工序,像流水线那样,到后来,木匠们便是没造过船,也熟能生巧了。 外头轰隆隆打雷闪电,大雨倾盆,里面却照样干得带劲。 “墨哥,咱的木头不够了啊。”丁修去存料房看过回来,提醒墨紫。 “还有几天的量?”预算是墨紫能者多劳,自己作的。因为手上本钱少,只能一批批买料。 也是巧。一起走私船的老关驾了永福号来同她会合,途中正好遇到个木材商,好心捎他到上都来拿货,墨紫便从他那里买到一批价格质量都不错的杉木。 “少则三日,最多五日。”因为在室内造船,不耽误半点功夫,丁修也不用考虑气候,“只不过,明日便是中秋,家家忙着过节,恐怕得等上几日了。” “不用等,我今日就去转转。”墨紫想趁过节,木材市场没准清淡,能压个价钱。 两人正商量着这事,却听到门外起了喧哗。 “进去吧,谁还能吃了你不成?”那是丁嫂的声音。 “他敢进去吗?半道跑了那么丢人的事都能做得出来,还想回来就回来,当这里是自个儿的家啊”卫庆不假辞色。 丁修已经猜到,与墨紫对看一眼,发现她挑挑眉,显然也知道了。 丁修说他出去看看。 墨紫却拦住了他,摇摇头,扬声道,“有话进来说,这大棚造得简陋,大伙都听得见。” “好了,卫庆你少说两句,人回来就好。”丁嫂抱着一个大竹篮走进来,正是吃茶和点心的时候。 卫庆进门便连哼两声,帮丁嫂拎着两大壶凉茶,见墨紫瞅他,就向后努努嘴。 门外,慢慢磨蹭出一个人。如墨紫所料,是闽松。他看到墨紫的装扮,眼睛便不由自主瞪大了。 “瞧什么?”卫庆本来对闽松的那点改观,完全因为他这么一跑而没了,“打从豹帮回来,墨哥就跟大家说了她女儿身的事。不过,因此而跑了的人,只有你一个。” 墨紫今日没上粗眉,长发梳成两条简单的发辫,着一条简单的湖绿布裙,是姑娘家的打扮。 闽松本来想得通通透透的,这么一瞧见她姑娘家的模样,心里有窘起来。别人不跑,那是因为别人没见过她闯三关的本事。而且,他还给她下跪拜师,甚至将她定为要赶超的目标。除了自家的老祖宗,他还没有把谁捧过这么高,却怎知对方竟是个女子? 他跑,一开始时因为气愤,很快却变成了窘迫。其实跑了没多少路就想回去,但拉不下这个脸。等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到豹帮总舵时,却已经散了席,只遇到自家老爷子。听老爷子说起墨哥让个疯婆子掐脖子,他懊恼极了,后悔不该耍脾气,以至于没能跟大家共同进退。 一船一命 她的话言犹在耳。他曾经不信,但她真是做到了。这个女子,比男子的心还要高,他有何可气,有何可窘? “墨哥——”闽松惭愧得不敢与墨紫的目光相对。 “闽松,跟我去买木料吧。不过先说好,你旷工这几日,可没有工钱拿。”墨紫从大篮子里拿了两块糖糕,走过去,往闽松手中塞上一块。“走吧,正好雨停了。你去河边把赞进和臭鱼叫上,在车棚外等我,我换件衣服就来。” 闽松呆住,这是原谅他了? 卫庆在那儿嘟囔,“墨哥也太好说话,要是我,非给他点教训不可。” 丁修夫妇把卫庆拉到一边去吃茶。 墨紫回到自己房间,换上旧长衫,刚要走,却见床上放着叠整齐的一件黑金丝云织袍。想来是丁嫂帮她洗好了。眉微蹙,咬白了唇,往床边走了两步,又退开去,苦笑着掩上门。 回来后,赞进告诉她,胡桃是让穿官衣的护卫从墙上以梅花针射入三大要穴而死的。所以,没有挣扎,当场毙命,血都不曾流一滴。他还说,对方下手,极快极准,没有浪费一根针,针针取命。 她听了,只是哦了一声。生命消逝在眼前的震撼已经过去,而她的心肠比从前又硬了一分。胡桃的死,不过告诉她一个早就知道的时代规则。生命不值钱,如果自己太轻率的话,是很容易就弄丢的。而她没资格去管别人,先把自己顾好再说。 元澄那儿,还是得亲自登门一次的好。她怕他小气巴拉,为这么几句她没过大脑的蠢话而断了交情。她是小人物,小人物跟大人物乖乖低头,应该的。 这么想着,步伐轻快很多。不一会儿,看到闽松让赞进和臭鱼堵在车旁有点狼狈的样子,她还起了开玩笑的心思。 “臭鱼赞进,你俩闪开” 臭鱼和赞进是什么本事,嗖一下蹦出去数丈。 闽松听到墨紫气势汹汹的声音,连忙抬头来看,却当场吓得他脸色刷白。就见一把银牙黑脸的家伙,闪着寒光,对着他的脑袋劈了过来。 他下意识要闭紧双目,却想到自己已经跑过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丢一次脸,便咬牙将眼皮给撑结实了。 砰—— 车篷壁咔咔裂开了。 那把黑黝黝的家伙就嵌在离他耳边半寸的地方。 “阿松兄弟,这是那天帮你保管的斧头,现在物归原主。你要好好用,知道吗?”。墨紫眨眨眼,双手放开斧头柄,假装拍拍尘。 “斧头是能拿来开玩笑的吗?”。闽松迷途知返,所以底气不足。 “别的不好说,不过像斧头啦,锯子啦,锉刀啦,绝对一扔一个准。只要没把我惹毛,你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墨紫呵呵一笑,钻进车里。 闽松被她这么一整,心还在急跳。 又听墨紫在车里说,“如果下次再有落跑的事,你就不要回来了。因为那就说明,你还是比较适合躲在长辈们的关爱下,顺顺利利接了高高在上的东家位子,当个富贵大少爷。” “……”闽松想还嘴,但他理亏。 墨紫这么重出手,则是收到闽老爷子的一封信引起的。他让她一定要对闽松严厉些,已达到他将人送过来锻炼的目的。当然,最吸引她的部分,便是这信中许诺,给她介绍客人过来。闽松跑了一次,她一点损失没有,就差得意大笑了。 双马一车,往城里赶。 上都依山傍水,林木茂密。方圆两百里内,大木场就有好几处。而从各地运来的木材,也是不计其数。 这木场也不像别的营生,买木的人能一家家跋山涉水去亲眼看过。在上都西城郊,划了一大块地,木材商都将样料堆放在这里,开出了专给客人看料的铺面。 一般来说,造船的木料最好就地取材,所以这些铺面以当地木材商为主。除非是生意做得特别大的,在各地开分号。 这块大地方,就是天树坊。坊里多数商家和铺子都同木头沾边,南来北往的客络绎不绝,因此带动起来的其他营生,也是相当热闹。 墨紫头一回来,猛然发现这里是天堂。各种各样的木香弥漫在空气中,眼目所及处都是木制品,便是一间小小的书纸铺子里挂的木贴画也格外令她着迷。手痒,心也痒。 闽松瞧她时不时就发点惊喜的声音,恨不得一间间铺子逛过去,心想,她到底打哪儿来的,明明手艺那么高,却对这些地方一点不熟悉。他自然不知道,墨紫被变相软禁了多年。 “你这么逛下去,天黑都买不到木料。”终于忍不住,他提出反对意见,“要么就直接去木材铺子,要么就等过完中秋,你自己考虑清楚。” 墨紫一看头顶大太阳,都过了晌午,笑着说道,“差点把正事忘了。当然是先把木料买好,我还指望压压价呢。” 赞进和臭鱼对这种事插不上嘴,反正她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一路走到天树坊的外围,看了两家的杉木,墨紫却不太满意。年份幼不说,价钱也高。到第三家,铺面朴素,可显得极雅致。 “瑞木祥是从吉昌木场分出来的。吉昌木场,你总知道吧?少字”闽松到底跟闽老爷子半年,对大木场很是熟悉。刚才墨紫执意从小铺子开始看,他还嗤之以鼻。对他而言,所谓好货不便宜,便宜没好货。 “我不知道。”墨紫老实摇头,“很大吗?”。 闽松翻白眼,“吉昌,大唐太宗以来的木材商,全大周都有它经营的木场,各船场附近都有分号。瑞木祥是吉昌这代东家的小儿子所开,好像跟家里闹翻了,便出来单过。到底没了家族的倚仗,据说木料较次。” “你说我以貌取人也行,贪小便宜也行,我觉得这瑞木祥不错,看得很舒心。”墨紫又要无视闽松的“忠告”。 “我真不懂你为何对这些小商小贩的感兴趣?前面就是吉昌,我认识那儿的掌柜,让他给你个好价钱就是。”名门的少爷,名门的做法。 “因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红萸现下是盘小生意,当然要和小生意人打交道。”店大欺客,自古通病。 墨紫不理闽松,一脚踏进瑞木祥。 瑞木祥——这名字听着都很对胃口。 第203章物归原主 第203章物归原主,到网址 第204章 从良贤妇 第204章从良贤妇 四人进去后,也没伙计出来迎。 闽松自然又有话说:“来了客,却连个招待的鬼影都不见,这店一看就是没生意。墨哥,木材放久了,木质越次。你该不会还认为这一家能买到什么好木吧?少字” 这家伙,对她是姑娘家的真相适应过来没有,怎么比从前唠叨了?墨紫照旧不理。 “墨哥——啊”闽松话没说完,让赞进拍了头。 墨紫眼睛一亮,对赞进翘大拇指,夸他打得好。这叫越来越默契。 “你有完没完?跟这家铺子有仇?还是那什么吉昌跟你家打过招呼,让你们闽氏别光顾?”墨紫终于忍不住,出言要他改改少爷脾气,“既来之则安之。我瞧他们摆的这些样木就比前面两家好。你少说话,多用眼睛看。把自己放那么高,怎么知道事实如何?好比这前头小,柜大概就容得下一两个伙计,而帘后头人影绰绰,多半是在待客。不必急,我们等等便罢。” 臭鱼笑哈哈,“阿松兄弟,墨哥如今虽然越来越像墨姑娘,不过你可别因此小看了她。说到底,墨哥墨紫不是同一个吗?”。 闽松的脸慢慢腾红。没错,他想通回来了,也不介意自己跟着一个女子学技,但如今下意识就会试着压过她的能干去。臭鱼的话提醒了他,无论墨哥是男是女,她目前比自己强,是不争的事实。 “不想当我的小弟,就用点心。”墨紫伸手取了块枫木,眉挑起来。不错,真是不错啊。 闽松比墨紫大了两岁,六月里刚满二十二,可被她叫小弟,是不得不认的。毕竟,他只是红萸一名普通船工而已。 这时,竹帘后的影子近了,还有说话声。 “钱老爷,那些杨木是真好的,价钱方面也能再商量。”细声细气,女子娇柔的音色。 “你说好有什么用?我瞧着却次。”一只白肥的手撩开竹帘,出来一个矮胖子,穿黄锦的绸缎袍,戴员外帽,笑声听起来猥琐,“你家相公'>也真是舍得,让娇滴滴的美人儿出来当伙计。要不,你让我摸摸小手,我就买上二三十根的。亲个小嘴儿,再多加五十根。如何?” “呃?这……这自然……不……不行的。”帘子那边一个妇人发式的女子,怯懦地退后半步。 那个钱员外见她惊慌失措楚楚可怜的样子,更是色心大起,竟然伸手就拉住女子的手腕,身体前倾要强拽入怀。 竹帘掉在地上。 女子吓得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紧接着给人一个耳光,却仍然细声,“滚……滚出去,不然我喊了” 听巴掌声,似乎打得很重。 墨紫暗道,打得好。 钱员外立刻抬高手掌,要打回去。 “客人,可是来看木材?”女子已经看到墨紫他们,眼睛一亮。 钱员外一回头,见有这么人在场,只得怏怏作罢。转身往外走,嘴里却骂骂咧咧,挺大声,都能听得到。 “青楼里的货色,从了良就以为能当贤妇?摊上半死不活的痨病夫,你想撑起这点营生,最终还不是要跟男人睡?我等着,等你来求我睡你。臭娘们,下作的小娼妇……”骂得让人听不下去。 墨紫低头,用很小的声说道,“真是污了我的耳朵。” 她一说完,赞进从袖子里掏了什么东西,捻在指尖就要弹。 “别弄脏了人家的地方。”又是一句低语。 赞进立刻跟着胖子走了出去。 “这小子,不但耳朵灵,脑袋也越来越灵。”臭鱼嘿嘿笑道,“墨哥,我出去瞧瞧,免得下重了手。” 墨紫笑了笑,点头。她这不叫管闲事,而是保持优质的清新空气。木香,是不可让恶俗的人玷污的。 这下,铺子里就剩三人。 墨紫抬眼,见那**脸色惨白,欲哭无泪,十分凄楚得呆站着不动。所以说,这世道,女人出来做点事,真难。 “这位女娘,不招待我们吗?”。她把叹息放在心里,恢复正常的说话声量。 “……你们不走?”一般的客人听到她是从良的ji子,应该不会愿意待才对。 “为什么要走?我还没看你们的木料。女娘心情不好,想早关铺子了不成?”墨紫将枫木板挂回去,“要不,我等明日再来?只是明日中秋,家家要过节——” **急忙要留客,差点让地上的竹帘绊倒,踉踉跄跄正朝闽松的方向扑去。 闽松皱紧眉头,不甘不愿的,但还是双手扶住了。等她一站稳,立刻松开手,背在身后。 **对他说谢,他却酷着脸一言不发,这让她面色又白了白。 墨紫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她想,同情,大概是这个女子最不需要的东西。 “不知客人要买哪种木,作何用途?”**细柔地问。 这么近得看她,并不是明艳的大美女。娥眉淡扫,细长丹凤眼,嘴抿起时一对梨花涡,神色间总有些轻愁不去,是惹人怜爱的气质美人。 “什么都看看,好木好价,我就买。当然,看不上眼,也可能一样也不买。不知女娘有没有特别想自荐的?”墨紫说得笼统。 买木这事,不能先说准了一种,让对方知道你急需,那么就失了谈价的先机。虽然对方是个弱弱的女子,墨紫并不打算多掏一份施舍银子。买卖就是买卖,各有各的立场要站。 “这个,嗯——”**显得局促不安,双手紧张捏住了,“妇人不懂木,只因我家掌柜带我夫君看病去,妇人才帮着看铺。只是,只是,我夫君跟我说,这些木都是极好的,外头传得恶言恶语一点不真。客人,我瞧您是懂行的,一定看得出来。” 这么老实说话的妇人,她夫君不怕客人跑光么?墨紫想笑,却笑不出来。至少能肯定,这是一家诚恳做生意的。于是,也收起之前的虚客套,直接进入主题。 “女娘,这些木是深山木否?”样架上没有杉木,但她摸过看过,确实都是好木。 “客人果然好眼力。”因为墨紫的和颜悦色,**渐渐镇定下来,“我们木场里的,都是我夫君亲跑深山老林购回来的。” “可有杉木?”墨紫问。 “有,在后头存库里。客人请跟我来。”**去掀竹帘,摸空了,便想起之前的事来,面色一苦,但脚步未停。 墨紫和闽松跟她到后面,就见一堆堆的原木放得整齐,且贴着纸标着名。 “我夫君写的,怕我搞错了。”**边找着杉木的纸贴,边不好意思地解释,“客人见谅,妇人笨拙。” “不妨事,我已经看到了。”墨紫一发现目标,两眼闪光,不待**领,便走了过去,蹲身细细瞧,又细细摸,情不自禁在那儿点头还自言自语。 闽松没瞧过她这个样子,全然沉浸着,外界统统不与之相干的专注力。 好一会儿,墨紫突然转身对他招手,“阿松,来看,这杉木如何?” 她的笑容那么欢快,好像如获至宝一般,秋水眸子清亮。 闽松看了一呆。他不用过去,就知道那是普通的杉木,她高兴个什么劲儿?不想听话的,但脚自己走上前,学她一般蹲下身。杉是造船最普遍用的木材之一,山林子多长,一般十年就可用,价钱也便宜。这杉木,确实比刚才两家好很多,年轮细密且均匀,树皮之下纹理光滑,摸上去很舒服。 “如何?”货比三家,终于找到称心如意的。 “还行。”闽松直起身。他说还行,就是很不错的意思了。“不过,得看价钱。要是贵了,就到吉昌买。我知道,他们那边的价是最便宜的。” **听到吉昌二字时,咬住了唇,原本以为有可能做成笔生意的喜悦,如潮水般退去。 “是要看价钱。”墨紫站起来,又仔细看了其他一些木,然后往外走。 外头赞进和臭鱼已经回来了,谁也没提那个钱员外。 “墨哥,我瞧外头有人贼头贼脑盯着这里,似乎不是冲着咱们,我就没惊动。”赞进上前对墨紫俯耳说。自豹帮回来,他消失了几日,回来就像变了个人,已经很有贴身护卫的架势。 墨紫转头对着**,仍然笑容满面,“女娘,咱们拉拉手吧。” 拉拉手,就是在袖子里握手,互相出价,直到双方满意,或者不成交。此法起源不详,药行,木行都有用,但船行不常用。因为,船行是垄断的,不需要讨价还价。 **本来垂着头,霎那瞪大了双眼瞧墨紫,“你们……你们不去吉昌吗?”。 “去是要去的,不过你这杉木我觉得挺好。一千木,如果价钱合理的话,我愿意买。”现在红萸的木料,用的就是吉昌的。老关遇到的木材商就是从吉昌进的料,然后平价分给了她一些。所以,她心里有数。论质,瑞木祥的还要略胜出一筹。 “拉什么手?她是个妇人。”闽松本想沉默,可有些话真是没办法不说,因为对方根本没这个自觉。 **顿然醒悟,但好不容易有做成买卖的机会,也不想这么让它溜走,于是期期艾艾说道,“能不能等我夫君回转?应该就在路上了。” “女娘可曾跟你夫君学过手势?”知道会派上用场,墨紫跟那个木材商悉心讨教了。 “妇人学过,但不曾真用过,而且……而且……”对方是男人,她怎么能拉手呢? “那就行了。”墨紫笑盈盈伸出手,“你是女子,我也是女子。这么难得的机会,要不要将你夫君教你的东西用上一次?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一惊,用帕捂了嘴,却两眼晶亮,掩不住欣喜。 月底月初工作最忙,事情很多。争取尽快双更。 新的一个月要开始了,虽然每30粉加更的规矩不变,但我欠得太多,所以请大家不用急着投我粉。 实在没想到大家对我那么好,那么多粉砸下来,我感动啊 很不好意思,但还是那句话,欠得一定还清,请大家耐心。 再次,感谢所有支持我的亲。 第204章从良贤妇 第204章从良贤妇,到网址 第205章 一心一世 第205章一心一世 闽松相信,这样的场景,他这辈子都很难看到几次。 两个女人,学男子那般谈价,掩袖拉手。一个气定神闲,眸光灵动;一个娇羞柔弱,慌张不让。 这个世道怎么了?男人都到哪里去了,由得女子们抛头露脸?古书上看,大唐女子奔放如火,嬉笑怒骂自在潇洒。也听说,大求女子,骑马射箭,样样精通。他近日才知,大周女子也有那不输人的,洒脱飞扬。 “女娘,这个价还是贵了。” 闽松原以为墨紫是同情那个从良ji子,所以特意送人一笔生意,没想到,看她屡屡摇头,推来收去,竟谈了好一阵,甚至开口说贵,是认真计较的。 那**,他当她脆弱不堪,让人非礼都柔声柔气的,却其实是个倔强的, 她对墨紫言,“客人,这价,我夫君说是最低的,不能再让。抱歉” 墨紫没有甩袖,她心里啪啪打着算盘,仍然笑面一张,“我再加百木枫,百木松,百木樟,这个如何?”手推了过去。 一千三百木这对瑞木祥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大生意。 **低眸垂响,最后轻轻将手推了回去,细声说,“真得不能再低了。” 墨紫长吁一口气,她几番压价,到了这个地步,终于确定对方给价的虚实,“女娘,你今日可以跟你夫君说个好消息了。” 很满意。最后成交价,比第一批所购贵了一点,但比起刚才问的两家店便宜不少。木市的价格是根据存货和气候来决定的,合理范围的涨落,她认为纯属正常。 **不敢相信这笔生意成了,问了几遍真的吗,最后肯定对方不会变卦,高兴地又不知如何是好了。还要墨紫提醒她,拿契书来,她才忙不迭跑到柜后,取出笔墨纸砚。 墨紫递上小小名帖。 **双手接过,一看,这贴小巧玲珑,好不精致。上面写着,红萸船场,墨掌事。心想,原来女子也能掌着大事。要知船场在众业中虽少,但地位极高。民间船场,都是朝廷统一管制着的。外头人看不清其中奥妙,以为生存不易,但她夫君却说,里头是别有洞天,能够飞黄腾达的一条经商路。便是他们卖木材,只要能给一家船场固定送木,这辈子的日子就安稳了。一年到头,得卖出多少木去?单一笔生意,就是上千的木量,能让瑞木祥这月的帐转亏为盈。 “妇人夫家姓王。”缓缓一礼,从良的女子说不出娘家的姓。 “王夫人">。”墨紫还礼。 “不敢担夫人">二字,妇人只是妾室,墨掌若不介意,可叫我洛娘。”她的夫君不嫌她,取落shen中的一字给了她全新的生活。 双方签字画押,墨紫又交待了洛娘一些细节,交付完定金,也不多说,便带着三人走了。 瑞木祥门前人来人往,有那贼溜溜的眼睛躲在一旁偷听偷看的,也没谁在意。墨紫经赞进一说,瞧见了,并未理会。显然是盯着瑞木祥的,与她无关。 一驾驴车停在墨紫身后,驾车的中年人冲瑞木祥里面喊夫人">,同时扶车上的人下来。 墨紫好奇回头,看到洛娘急冲冲跑了出来,伸着手,帮中年人扶人。那个被扶的青年,灰衣白里,细瘦文弱,面色病态,笑容却温和。洛娘说话有些快,中年人摇摇头,她便粉脸绯红。青年温柔地拍拍她的手,大概让她别慌。三人这么相扶着进去了。 墨紫转头,见闽松看她,就问,“瞧什么?” “我看你羡慕。”不懂,有什么好羡慕? “我是女子,我当然会羡慕洛娘有这么疼她的夫君。”这一个个的,当她真男人? “她如何能同你比?你不也听到了,她以前是青楼女子。”闽松说这个词的时候,有点厌弃的神情,“刚才车上那个病怏怏的人就是吉昌王氏本家家主的三子王琅,正妻所生,嫡子的身份。早年体弱多病,以为活不过二十岁。有一日游湖散心,就遇到了此女。这女子也不是貌若天仙,一首诗,王琅半阙她半阙,竟然就让王琅从此着了魔,非要娶她进门。家里自然百般不同意,到后来想他时日不多,就退让一步,当小妾抬进王家。人说冲喜冲喜,王琅有了她,竟然身子骨慢慢就好转了,顽疾治愈。家里便张罗给他娶妻,还是我闽氏的女儿。却不料,他坚决不肯,说他的妻只能是那个小妾,其他女子决不接受。那妾身份何等低微,还是青楼出身,王家无人赞同。王琅竟把他的心意公开了出去,在王氏本家之地沸沸扬扬闹了一阵。最终不知怎的,他就分家出去了。王氏已同他断绝关系,据说生死不管。” 墨紫听了,不由道了声好,“我就说这世间既有我家那位,就不该少了同她那般的人物。果然,至情至性的人物自古有之。王氏王琅,好男儿。听了这样的故事,谁还能说没有一心一世一双人?”她家那位,当然就是裘三娘。 “王琅是好男儿?”闽松嗤之以鼻,“为了个女子,不孝不敬不礼不德,为家族所弃,如今无处安身。这样的人,小男人还差不多。一心一世一双人?天下间男子多妻多妾不是很平常?越是大丈夫,身边贤妻良妇越多,才与之匹配。更不说,能开枝散叶,多子多孙,一家福兴了。像王琅,明明出身高门,却因一个女子而无依无靠,将来便是有儿有女,他这王姓一支也只能孤苦伶仃罢了。不过,他那妇人自称妾室,倒是个知书达理的。” 墨紫斥不了闽松这样的观念,这是千年的根深蒂固,而且会一直延续下去。她只能在自己身上坚持,然后看到别人坚持而赞声好而已。 “听起来,你爹妻妾成群,你有很多兄弟姐妹">的友爱?”她不反驳他,就是嘴痒,问问。 “我爹娘不同。我娘出生名门贵族,真论起来,是闽氏高攀的门户,我爹虽只有我娘一妻,但在族里已是少有的荣光,还需要别的女子来添彩么?再说,我娘生我兄弟三人,个个都承我闽氏巧手,若有庶子,却待何用?”本家嫡系,闽松很是骄傲。 墨紫照样不理他骄子的那部分,但对一件事有兴趣,“你爹只有你母亲一个,没有平妻,侧妻,小妾,通房,外面情人?” 闽松立刻咄一声,“我爹对我娘全心全意,哪来那些乱七八糟的”还外面情人呢 “那就是家教失败了。一夫一妻的爹娘,教出来的儿子却有一堆妻妾,而且听上去,完全不满足。”墨紫连声称奇。 闽松面皮很薄,一下子就红了,低低咆哮,“我……我还没娶妻呢只是订……订了亲。” 墨紫冷冷斜睨着他,“你只订亲还没娶,就想着要多妻多妾,我对你未婚妻深表同情,我对你爹你母亲生了你这样的儿子深表同情。自己的一心一意,儿子一点没学到,倒是让这世道影响了,要当围着一群莺莺燕燕的虚伪大丈夫。照你这么说,自古好色昏君都是大丈夫,个个老婆">三千呢可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娶的女人多,就显出了大丈夫的风范?娶一个,就不能上阵杀敌,就不能金榜高中,就不能名垂青史了?在我看来,只有少些女色,男子才能有专注有精力做出真正的功业来。你们最崇尚的孔子之道,就是由只娶一个妻子的人创立的。世上还有谁,能比他的功业更伟?千年一字不变的传承下来。” 一个个反问,砸得闽松眼冒金星。连孔老夫子的事都让拿出来说,娶妻多少和这完全没有关联,却叫她衔接得那么理所当然。他都禁不住思考,也许男人真得不该娶太多,一个就够了。像他爹,只有他娘,闽氏九技就练得最精湛,目前还没人能超过去。不知不觉中,就让墨紫将社会家族带给他的观念消磨去了。 “我就说说而已。”他当然说不过墨紫,最后也就嘟哝这么一句,“便是我不这么想,别人都是这么想的。” “闽松,你是想跟我学船艺吧?少字”虽然她明说不教,但他聪明的话,就会看会听,照样能自学成材。“船艺的最高技,就是突破自我,焕然一新。你做事,如果喜欢随大流,那么你所学有限。” 闽松沉默,甚至到了吉昌木行,都在反反复复思索着墨紫的话,而忘了抬出日升船场的名号拿个最低价。 等墨紫叫他出铺子,他才恍然方醒,“你不买木了?” “杉木比前两家好些,比瑞木祥次些。刚拉手谈价,冲我甩了袖。我用的是和瑞木祥一样的价钱。不过,不妨事。千根杉木,够我造两艘船了。”虽然对于一夫多妻的看法截然不同,但墨紫不会因此持续对闽松摆脸色。纯属个人观点,没必要强加于人。 “你该叫我一声,我可以帮你再压低。”闽松是真心想帮忙的。 “对方说了,那就是给日升的价格,要不要随便我。”以为她不会借名头么? 谈生意,先侃后正经。她侃的时候,左一个闽老爷子,后一个闽老爷子,对方就待她很客气了,但拉手时,同样也很客气得告诉她,杉木价上来了,不能再跟半月前一样。 “咱们找个酒楼,吃饭去。”但,她心情好得很。 今天第一更。 第205章一心一世 第205章一心一世,到网址 第206章 能吃白食 第206章能吃白食 天树坊最好的酒楼叫木心楼。 木心楼外观上没什么特别,但它有一样吸引客人的地方,就是能免费吃饭。当然,有前提条件。只有满足这个条件,才能白吃一顿美餐。 条件就明明白白贴在酒楼大门口的地方,金字小匾,木框已经褪了色,显然悬挂已多年,并不怕无数人满足条件而吃垮了它。 墨紫这时就在念给不识字的赞进和臭鱼听:“摸木猜中,五准五者,免酒钱;十五准十五者,免酒水和饭菜钱。”刚念完,就听到酒楼里发出一阵欢呼声。 臭鱼很兴奋,跳着往里指,“墨哥,便是不去猜,看看热闹也好。” 摸木啊墨紫笑笑,“吃饭还有热闹看,怪不得这家生意那么好。恐怕赚得,就是看热闹这份人气钱。” 闽松有点磨蹭,“听说木心楼贵得很,咱们随便找一家饭铺子行了。” “贵,咱们就少吃点。”墨紫只打算看热闹,不打算给人看热闹。 “就是,点四大碗素面条,能收多贵?再说,哪里有边看热闹边吃饭这么好的地方。望秋楼不算。”臭鱼眨眼。 “无忧阁也不算。”墨紫眨回去眼。 两人呵呵连笑间,就往里走。 闽松还在说换一家,却看到赞进也走进去了,只好叹口气,慢吞吞跟在最后头。 木心楼只有上下两层,结构上采用天圆地方,楼下大堂楼上雅座,没有包间。堂间最里面是个戏台子一样的,放着说书的桌子和拍书板,墙角还有琵琶二胡。可能没人挑战摸木的时候,就靠那些提高营业额。 墨紫四人进去时,正有人在台上蒙眼摸一块手臂粗细且带树皮的圆木段子,大声叫出两字梧桐,掌声便起。 带树皮的,那要好猜些。 小伙计笑脸过来招呼,没看到落在后面的,只看到领头的,“几位客官,要堂间还是雅座?” “堂间。”雅座的价码又上去了,墨紫回头对同行的三人说,“别点面条,好歹四菜一汤来两壶酒,这点银子我还出得起。” 赞进爱吃,臭鱼爱酒,二人很乐。 三人坐定点菜,闽松才过来。 “阿松,一人点一菜,你想吃什么?”一般酒楼没菜单,只要是正常的菜色,点出来马上给现做。做不出来,就直接回绝,让换一个。要搁到现代,大概开不到两天就关门。现代人让宠坏了,要是突然叫报菜名,能报出来的多是家常菜,那干吗上饭店吃去? 小伙计不经意瞄迟来的闽松一眼,然后一下子站了个笔直,“松少爷” 墨紫听了,视线在伙计和闽松之间打量,咦,认识的? “阿松,我以为你像墨哥说的那样,一天到晚在日升待着不出门的,原来也是挺爱凑热闹的小子嘛”臭鱼嘿嘿笑道。 “松少爷,我去叫掌柜来。”小伙计不等闽松阻止,撒腿跑了。 “别跟我说这酒楼你家开的。”据说闽氏很多盘生意,而墨紫瞧伙计去叫掌柜,就不是普通贵客这么简单。 “所以让你们别进来,也没人听我的。”他如今混成了小弟,千万不能让本家那边的弟弟们知道,不然会被笑死。 “真是你家开的?”臭鱼马上敲起筷子,“墨哥,赞进,阿松在此,咱们今日不大吃大喝可对不起自己啊”一副要吃白食的贪心模样。 赞进这天出来,都没怎么说话,更别说唠叨了,终于开了一次口,“他现在是阿松,又不是松少爷。” 墨紫笑着说道:“不错,阿松是船工,哪里付得起酒钱?除非上台摸木去。” 闽松见三人嘻嘻哈哈笑自己,干脆把心一横,豁出去了,“跟着墨哥来的,哪有我露脸的份。要摸木头,也是墨哥去。”让本家知道就知道吧,反正墨紫的本事,他们以后便明白。 “我没本事蒙眼猜木头,不上去丢人现眼。”墨紫歪头侧脸看台上那个汉子,听周围人的呼声,“哦,猜对第三个。我说,今日这木心楼要让人免费喝酒了。” “要我说,那倒未必。”身后才起笑声,人已经到了墨紫面前,“松少爷,难得见你带朋友来。” 闽松咧咧嘴,既然说是朋友,那就装糊涂认了,“孙掌柜这么忙,不用特意过来招呼我。” 孙掌柜三十出头的精明样,搓着手,说道,“咱本家的少爷来,我怎么能不问个好?松少爷,今日山中猎户送来不少野味,给你做上一桌,尝尝鲜?前两天老爷子来买木料,在我这儿吃得饭,当时没瞧见你,我还问了老爷子。老爷子说,松少爷拜了个好师傅,正学艺呢。” 闽松听到野味一桌,本来不自觉要点头的。结果,孙掌柜后面的话让他有些尴尬,哼了两声,含糊不清地混过去。 偏这位掌柜话还不少,“松少爷,过几日我要跟老爷子回本家交账本,有没有话或信要我带给五老爷和五夫人'>,还有桦少爷,枫少爷?”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闽松淡淡说没有。 臭鱼是个爱开玩笑的,见闽松左闪右避,就非跟他对着干,“这位孙掌柜,你要见了阿松的爹娘,就说他虽然吃不了苦偷跑过一次,不过还算浪子回头及时,他师傅已经原谅他了。今后,一定会努力学艺,不学成绝不回家,也不娶媳妇。” 墨紫对最后一句话忍俊不止,假装撑个手看人猜木,其实是挡住笑意。 孙掌柜听了臭鱼那些话,愣住,眼珠子在他们身上打转,心想,松少爷的新朋友市井味儿这么重,是不是要对闽榆老爷子知会一声,免得前途无量的闽家子孙让人带坏了。 闽松重咳两下,“孙掌柜,你别听他胡说。见到我爹娘,就说我一切都好,等过年时就回去瞧他们。至于我那两个弟弟,你不用说什么。” 孙掌柜有点狐疑,但少主子说的话不得不听,连忙说是。 “点菜别问我,今日不是我请客,你问她。”闽松用食指对准墨紫。 孙掌柜更奇怪了。闽家的人来这里,倒也不是任吃任喝,要上一本里账。不过,只要开销合理,不会有人追查不休。但闽松来,居然让别人请客?这是平日大方的松少爷吗? 墨紫可不管孙掌柜奇怪不奇怪,点了些实惠的菜,汤不要了,再多叫了两盅酒。 “松少爷,再跟你说一声,曾老板今日也在咱们这儿吃饭,你若想打招呼——”为了给自家少爷积累人望,孙掌柜十分尽心。 “不必,我们吃完就走。你也别跟曾老板提了。”闽松对姓曾的没什么好感,是个爱贪小便宜,唯利是图的人。 孙掌柜退了下去。 这说话的功夫,摸木的汉子猜错了,沮丧下台。 “阿松,为何你们的酒楼要放上这样一个规矩呢?”纯属招揽客人么?她看着不太像。 “年代太久了,我也不清楚。到今天,也就是你们说的,图个热闹,引人注意罢了。不过,摸木这种事,完全凭运气。别说免一顿的钱,便是酒钱都很少有人免过。我说,早该废了这规矩。”闽松是觉得无聊的。 小伙计来上酒,听闽松这么说,就回一句,“松少爷,曾有人全猜中过的。正是五老爷。跟您这般大的岁数,一个人跑出来历练,到咱们酒楼,喝了老大一坛子酒,上台竟十五中十五。不过,酒醒后,再摸,十五就中了十。等会儿有说书的,比我讲得神。” 闽松怔住,显然从没听过这事。 “其实摸木也没你们说得那么难,各个树种的树皮都不一样,只要经验丰富,看得多接触得多了,自然就能闭着眼猜。”墨紫随口说说,一不当心,声音有些大。 让堂客里爱嚼舌头的人听去了,便在背地里传来传去。 等墨紫他们吃饭吃一半,二楼雅座扶栏就冒出张两腮掉肉的肥脸,趴那儿就喊—— “谁刚才说摸木简单的?” 闽松抬了一眼就垂下头,“曾海这厮,想干什么?” 墨紫也看到曾海,视线还对上了,她没闽松那么有靠山,相当客气地点头招呼。 “啊——这不是我们连闯过三关的大英雄墨哥,墨掌事吗?我说谁那么大言不惭?要是你这个墨三儿放得话,我就信了七八分。”豆眼之中,明明不屑。 木心楼这里的吃客,船行里的人不多,也不知道什么闯三关的,只觉得能说摸木简单的小子,确实太嚣张。 墨紫猜曾海多半听到她在这儿,故意找茬。这人,在日升那里就对她恶言恶语,心胸狭窄,又鼠目寸光。她不跟他计较,他倒还不肯消停。 “曾老板,我不曾说摸木简单,只是——”她没能把话说出来。 因为曾海无礼地打断她,“这酒楼里那么多客人,说过没说过大家心里有数。墨哥今日不似上回那般爽快,莫不是后悔自己语出无状?要是我不在这儿,也就眼不见为净了。可是,墨哥如此大言不惭,我心里恁地不痛快。” 墨紫眼神一敛。姓曾的,这是要找她什么麻烦?语出无状,大言不惭,一顶顶帽子往她脑袋上扣,绝对不可能要行善事。 今日第二更,也是1月粉50的加更。 第206章能吃白食 第206章能吃白食,到网址 第207章 谁见了鬼 第207章谁见了鬼 推荐一位好友的作品。 书名:《重生之步步倾心》 作者:兜兜不回家 简介:红颜祸水,魅惑君心。 亲们有时间的,去点击看看。 谢谢 酒楼里鸦雀无声,一双双好奇的眼睛转着,一对对听风的耳朵竖着。 “那曾老板想怎样?”闽松本不想让曾海瞧出他的。 曾海这个小人,爱生是非。平日对老爷子恭恭敬敬的,背地里做了不少缺德事。老爷子说,水至清则无鱼。而且鸿图船场背后的曾家,也是名门大户,多少要给对方家族留些面子,因此只要不破船行原则,并不太追究曾海的劣行。 曾海万万不料闽松也在墨三那小子一桌上坐着,立刻收起刻薄的嘴脸,很是热情地打招呼,“大侄子,你怎么不早出声啊?要知道你在,叔叔一定请你上来吃酒。现在也不迟,快快上来,我让伙计撤掉旧席,单为你叫桌新的。”他以为,是墨三求闽松找门路呢。 “曾老板客气了。有人请客,我怎能中途离席?”闽松还没忘了自己的问题,“听你说心里不痛快,却不知想如何?” 曾海暗骂道:“给你小子脸面,你还不要日升要笼络红萸,我却偏要看红萸倒霉。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土包子,一点背景靠山都没有,还想跟我抢生意。” 原来,鸿图船场在红萸的上方百里地。红萸一开,把上都到鸿图的船市就给截掉一半,一旦红萸做起来,鸿图的客人必定减少。所以,曾海对墨紫十分敌视。 “大侄子果然知礼数,那我也不勉强了。只是——”曾海瞥一眼他们桌上的四菜四盅酒,啧啧摇头,“我说墨掌事,你就拿这些招待客人,会不会太寒碜?红萸是不是没生意,连请客吃饭都磕磕巴巴的。” 墨紫笑了笑,不作声。她还是这打算,不到必要,不用跟这种小人计较。 曾海一瞧,死小子竟然挺能忍气吞声,一点都没有闯三关那时的气魄。他本是想激墨紫冲动挑衅,这样对外能说成红萸的错。如今对方不接他的茬,怎生是好?眼看底下那四人又要继续吃饭,他却被挂得有点不上不下,进退犯难。 “这位小哥既然说摸木简单,不妨上台去猜上一猜,让大伙儿开开眼。”一道粗声粗气在楼中响起。 曾海就像得了圣旨一样,乐得满脸抖肉,“不错,不错,墨三儿,也不用你十五摸十五准,只要能**不离十,我们也信你了。” 你信不信,关我什么鸟事?墨紫真想这么把话扔上去。不过,和别人只顾起哄的注意力放得不一样,她在找那个让她上台摸木的声音的主人。 “不知哪位这么想怂恿人上台?既然喜欢看热闹,不妨亲自凑个兴,不要拿别人随便耍玩。”她看曾海身后的暗影里坐着两三个人,虽然看不清长相,但极有可能是他们在煽风点火。 “好啊,你上去,我就陪你凑个热闹。”曾海后面站起一个人,走到扶栏边。 一顶银雪白的小帽,正中镶块绿青的玉,苍蓝的书生袍,袖边摆边绣金狮儿吐球,一条白花蛇纹腰带,垂着几件精致的小玩意。 众人一看,不知是哪家富贵的小哥,长得唇樱面白,一双目波光摇曳,一双眉英气逼人,真是比女子还漂亮三分。 “怎么又来一个像女人的男人?”闽松自打知道墨紫是女的之后,对长相清秀的男人就会立刻去想是不是女扮男装的。 他这么说着,连赞进和臭鱼也附和了。 三人不由往墨紫那儿看一眼,却立觉不对。 墨紫的脸扬高了,面色铁青,眼睛死死盯着上方,一眨不眨,双手本来正拿着酒盅,如今颤得不象话,泼出大半的酒。 顺着墨紫的视线,再看楼上那个秀气的书生,脸色竟然比墨紫还青白,一双眼瞪若桃核,双眉骇然飞起。闽松三人都是眼力极好的,发现书生全身微颤,嘴唇紧抿,太阳穴暴起幼青的筋,显然咬着牙关。他的膝盖甚至一软,若不是碰到了扶栏,恐怕已经跌坐在地上。他还作出个很女人气的动作,单手,捂住了嘴。 “这小子眼里白花花,惊得跟见了鬼一样,是要哭鼻子么?”臭鱼大奇,嘴撇着,很是不屑,“女扮男装,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行的。” “她可不是见了鬼吗?”。墨紫将视线拉回来,对臭鱼三人一笑,倒了三杯酒,喝了三杯酒,皆一饮而尽。 “墨哥。”赞进皱深了浓眉。 臭鱼想对墨紫说,若那小子见了鬼,多半就因为她。面无人色,目光像要吃人。还笑呢?嘴扯成那样,露出两只森寒寒的犬齿,跟山里大虫有些同类之相。 “我没事。”她只是需要酒精平复一下内心的狂潮。 “你认为说这话,我们三个谁会信?”闵松一把抢过墨紫的酒杯,“少喝点,醉了难道要我们背回去不成?” 视线又渐渐往上移,将那人的面容印在眸子里,墨紫的神情冷却了下来。不但冷,且冰。原来,过去的,并没有过去。不过才出现一个而已,她就控制不住得——愤怒 这是孽缘吗?她都已经不想在意了,这些人却好像非要跟她纠缠。莫非哪怕只是听到她的声音,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一定要跟她对上?那倒有趣了难道还以为她如今会跟当初那么白傻天真,让他们一个个当布娃娃捏吗? 想到这儿,突然神色一松,身上紧绷的张力消失于无形,又成了嬉皮笑脸,船上混出来的那块油墨。眼角,嘴梢,冰霜随她的闲散而烫成了空气,半片不留。 看得闵松三人丈二摸不着头脑,搞不懂她一会儿煞气冲天一会儿恢复常态是为了什么。 “我上去,你就陪着凑个热闹吗?”。墨紫直勾勾望着楼上,瞧那人还处在震惊之中,不由笑声朗然,“那好啊一个人上去我嫌丢脸,两个人一起便是丢脸,也能作伴。这位——公子'>,请吧。”想当初死都不肯穿男装的姑娘,现在扮男人倒也似模似样了。 墨紫站起来,几个大步,到台前更是利索一撑一跳。 台下有人叫好,是臭鱼赞进捧场,闵松大少爷动动嘴皮子。别说,还挺有用,就有那分不清状况的,跟着喊好。 墨紫上台,旧衫子轻摆,回过身来,眸如秋水,葱白指尖对二楼一点,“来,来,让我瞧瞧公子'>的本事。” 同时又对曾海说,“曾老板,你我同行如共舟,我就不客气跟你讨个彩头。十五摸十五准,太难了。我就跟你的朋友比十五木里谁猜中得多。要是我赢了,你请了我这顿;要是我输了,你那桌的饭钱我来结,如何?” 对付小人,要聪明处之。她这么一说,别人听起来,她的肚量就大,且输赢小来来,曾海也好下台。 曾海却是不领情的,“墨三儿别小气,要赌就赌大的。”他见过身前这个人摸木的本事,再看墨哥一点自信没有,他是腰板直胸膛挺,等着要让红萸倒霉。 “曾老板想赌什么?”赌大?墨紫心头冷笑。 “摸得既然是木头,咱就拿木头做赌注。你要输了,你就给我鸿图送千根松木。”曾海手上正有一张单子。今日吃过饭,本也要去买木的。看来,有人免费送上门了。他仿佛已经占到了便宜,笑得那个开心。 墨紫鼻梁上三道纹,表情很是为难,“曾老板,这赌未免大了点。我只是掌事,如何能拿东家的银子来下赌注?还是小赌罢,这饭钱,我出得起。” 曾海哪里肯迁就,“墨三儿,你不是红萸能作主的人吗?千根松木不过数百两纹银,说老实话,对我,也算不上什么大赌了。瞧你红萸新开,才意思意思而已。你要是没胆,干脆直说。” “既然曾老板如此看得起我,不赌不行。好,今日我也豁出去,大不了我自掏腰包。咱也不白纸黑字了,就请在座的各位当见证,结果全凭个诚信吧。”墨紫似乎看得是曾海,其实一直都是那站都站不直的身影。 她的话那般坦荡磊落,让不少客人点头称道。反观曾海,说话语气皆冲撞,显得气量狭小。虽然,墨紫最早的无心之语是由这群人中碎嘴的传出去,让人不满了她的狂妄。如今她这几番话,倒又将人心扯平了。 曾海要是留意一下他很给了信心的那位,大概就不会有这样的提议。但他鼠目寸光,又不知落入墨紫的圈套,应下赌约,还很洋洋得意。 “叶公子'>,你的本事,曾某人可是亲眼见过的。放心,台上那小子是个骗吃骗喝的,根本不会是你的对手。我就在这里先谢过你,让我白得这千根的木了。” 被叫做叶公子'>的这位,苍白着脸,低低说了四个字,脚步虚浮,转身下楼。 曾海嘴巴往下一弯,不知贵客为何骂他酒囊饭袋,又不敢开罪,只觉有些窝火。想背后骂两句,却看到叶公子'>的两个随从还在,一人抱一把剑,在阴影里冷眼望着他,只好闭牢嘴巴,暗地里骂娘。 几个伙计多抬一张桌子上来,又在两桌之间拉起黑棉布帘,准备笔墨纸砚。 墨紫和那位叶公子'>站在伙计们的后头,正好隔开众人的视线。 就听叶公子'>颤声轻语,“紫小姐'>——” “你最好闭嘴。”墨紫微笑着,牙齿缝里冒凉风声,“叶儿——公子'>,你的声音让我直起鸡皮疙瘩了。” 第207章谁见了鬼 第207章谁见了鬼,到网址 第208章 偏不让你 第208章偏不让你 孙掌柜是子承父业的,自年少起就跟在父亲身边打理木心楼,如今也算得上半个小老人了。二十年来耳目渲染,他虽然不会摸木,还是可以分辨上台挑战的人能是不能。但他今日糊涂了。而且,糊涂的,不止他一个。他眼里,松少爷和同桌的另两个人都显得疑惑不解。 “哈哈好”楼上的曾海比谁的嗓门都大,笑得好不猖狂,“掌柜的,咱这桌的酒钱可是免了啊” 孙掌柜一惊,他不过怔神一下,那位女里女气的公子'>已经猜中五木了?赶紧看过去,台上两位都秀气漂亮得不像大男人,但他也见过不少好看的书生秀才,对此并未大惊小怪,不过叶姓公子'>实在娘得很明显。刚才还没下楼时,捂嘴的样子,真是娇柔过份。 “孙掌柜怎不答我?可是想赖掉了?”曾海斤斤计较的人,一点好处都不会漏。 “曾老板,我木心楼金字招牌,您放心,不但不赖,我再送您那桌一坛七里香。”孙掌柜一边叫小二送酒,一边再瞧台上。 叶公子'>五摸五中,叫墨哥的却给了五张白纸。 他就不明白,便是随便蒙一个,也比一字不写强啊可他更不明白的是,墨哥交得白卷,但叶公子'>面上一点高兴的神色也没有,反而脸跟死人一样白。这天有些闷湿,却不是热到出汗,可那么一副纤细身板的人,如今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子,哪里有半点自信? 反观墨哥,浅笑挂面,手一碰木就放,好似真如他自己说得,一个人上去丢人,两人上去有个伴。 孙掌柜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赢的人像输惨了,输的人像赢定了。 这时,说书先生特别招人注意的调调再起,“第六木——” 众人都以为胜负已定,只觉得局势一面倒,远不如开头有趣,开始意兴阑珊,各顾各自吃饭聊天起来。 “墨哥摸中——,叶公子'>摸中——。”说书人报。 臭鱼两根食指敲桌,“墨哥这是撞巧,还是怎的?唉我都搞不懂了” 赞进一直留意着曾海身后那两个抱剑的人,可臭鱼的话也听进了耳,回他道,“墨哥不会输” 臭鱼嘿了一声,“赞进,你小子虽然没以前傻,对墨哥倒是一直信心十足。” 赞进一撇嘴,黑脸俊亮,目光灼灼,慢慢扫着四周,没再说话。 臭鱼暗道,墨紫被劫持了一次,对这小子刺激似乎很大,变得沉稳多了。眼神锐利,不放过一处可疑的,且话也没那么唠叨。早先,他虽没和赞进较量过,但对拆二三十招的信心还是有的。如今,赞进在身边,他若眼睛不瞧,甚至感觉不到赞进的存在。这分明就是内息奔腾不竭,功力更上一层了。 本是罕见的练武奇才,可天生天长,顽性重,容易分心,又没有实战经验。但跟着墨紫,一路风浪不歇,如今要让人刮目相看。 “墨哥也不能输”闽松不管周围,只管台上,“一千松木,对她来说,是跟天一样大的数目。”连两千石的江船都没本钱去造,手里就剩不到千两的银子,若赔了这千木松,那红萸真是前途黯淡无光。 三人说话间,第七木的答案已经揭晓,墨紫和叶儿亮纸。 “墨哥中——”说书人稍顿,“叶公子'>——不中。” “哦,又中了”臭鱼蹦了蹦,又坐回椅子。 闽松说不上来原因,他只觉得墨紫前头五张白纸是故意的,而现在重头戏才开始。 果然如他所料,第八木,墨紫中,而叶公子'>仍不中。 走势不再一边倒的时候,有些人的注意力被拉了回来,而另有些人不以为然。然而,到第十一木时,没有人还顾得上讲自己的话。 墨紫六中,叶儿六中。 “嘿,两人竟然平了局。”有嗓门大一点的,兴味儿极浓,“我还以为那墨哥根本不懂摸木,所以前五个木木落空。原来,跟叶公子'>不分上下。可惜,可惜,免不了酒钱。” 不分上下?外行人到底看不清。闽松一挑眉,往上看去,就见曾海拿汗巾擦脑门,便冷冷一笑。看来,这曾海还没有蠢到家。前五个难度不大,是常见的几种木。自第六木起,分别是花梨,相思,沉香,紫檀,金丝,黄杨。这六木能全中,行家一看便知,墨紫实力已远在那个叶公子'>之上。 “乌心。” “墨哥中——”叶儿不中。 七对六。 众人瞪大了眼,紧张的,还咽口水。 “胭脂。” “墨哥中——”叶儿不中。 八对六。 这个时刻最微妙。显然,曾海也明白这一点。 “叶公子'>,你别慌,只要最后两木摸中,还有机会平局。”平局,双方不输不赢,面子也丢不了。 不过这样的平局,建立在墨紫摸不中的基础上。 闽松突然看到墨紫一笑。 那笑,灿烂明媚,双目生辉。那笑,胜负在她,心随意动。那笑,挣扎无用,束手就擒。 “桃木。” “墨哥——”说书人刚要说中字,急忙刹车,白纸再现了。 众人哗然。 曾海哈哈大笑,拍栏杆,“我就说这小子不行的,桃木这般易猜都不准。叶公子'>看你的了。” “叶公子'>,请翻纸吧。”说书人见叶儿一动不动。 曾海急喊:“叶公子'>——” 叶儿一抬眼,冷冷吩咐,“让他安静点。” 阴影里上来一个人,把曾海拖到后面去了。 “叶儿公子'>好大的气派。”墨紫隔着黑帘,灿烂笑容不收。 说书人等不及,上前帮叶儿翻开,一看有字,心想比白纸好,张嘴就报,“龙骨——龙骨?”嘴角抽抽。桃木猜龙骨,天地之别。 龙骨木,有千年成材的传说,长在南方沼气迷生的森林最深处,几近绝迹。木遇水则沉,一两千金难买,只有在皇宫宝库中才能寻得一两件稀世珍品。 “叶公子'>也不中。”说书人宣告。 墨紫但笑,“叶儿公子'>,这桃木你本该准的,可惜你的记性始终差了那么点。” 说完,她绕过桌子,跳下台。 说书人忙道:“墨哥,还有第十木——” “胜负已分,不猜也罢。”再猜,她就再来一张白纸。 大家一想,也对,无论叶公子'>还能不能摸准第十木,墨哥总是胜了。当下,为胜者鼓掌。仔细咀嚼回味,却是意犹未尽。 有聪明的,偷偷私下传:“那个墨哥,交了六张白纸,多半不是不知道,而是心里有数的。瞧他的样子,省不省得这桌酒饭钱,根本不在意,分明算准了自己这边,又料定对方不中。真是神了” 叶儿垂着头下来,竟走到墨紫那桌前面。 众人一瞧,难道好戏还没完? “叶儿公子'>,还有何赐教?”墨紫拿了筷子,刚夹一块辣子鸡丁。 “……”叶儿迷惘的眼神瞬时清明,她晃了神,竟以为还是旧时光,习惯性跟着这人的身影而来。 “麻烦你给曾老板带个话。那一千根松木,就不劳他送过来了,我会让人去取。”曾海知道叶儿是大求人这一身份吗?如果知道,那这曾海——墨紫眸内光芒一闪而逝。 经,对着眼前的女子应过多少是。她以为她如今地位不同往昔,谁知,在这人面前,仍是忍不住低首。终究,她所偷所学,只能令这人发笑罢了。八对六,是这人对她的不屑啊 垂面,叶儿甚至不敢抬头看那双已经洞察一切的美眸,转身上了楼。忍不住,半途回头。那女子在跟身边的三个男子说笑,嘻嘻哈哈,好不愉快。 是了,只要有这人在的地方,总会有笑声的。这个人的,还有围着这人的人。那时,尽管大家都守着自己的任务,但至少笑声和快乐是真的。然而,这人现在看着她,只有不屑了,那种让她心里万分悲哀的不屑一顾。 “墨哥,你认识他?”赞进天资是极聪明的,如今,一旦拢清楚,就全顺了。从思路到说话,没得可挑剔。 “是啊。”否认过去,就是抹杀自己。“很早以前认识的人,似乎变了很多呢。” “你们有仇吧?少字一见面就争输赢。”闽松看到曾海和那个女扮男装的叶公子'>匆匆走出了木心楼。 “深仇大恨也说不上,就是她做的一些事,让我很讨厌了她而已。”讨厌到,不想再相见。 “过去的事,过去的人。别管他娘的。”臭鱼也是明眼人,“喝酒” “对,喝酒”墨紫发现自己酒量渐长。 四人谁都不提刚才的事,吃饭喝酒,好一番痛快。 酒足饭饱,墨紫非要把帐结了,和客气的孙掌柜推搡了半天才出得门,却见天空飘雨,如牛毛一般,细蒙蒙。 臭鱼去驾马车,闽松牵马。 墨紫说一句,“这时下雨,还能赏月吗?”。 赞进正忙着侦察四周动静,没出声。 “赞进,虽然你很尽心尽力打算再不让我陷入敌手,但你这样一点都不唠叨我,我觉得怅然若失啊”那个傻乎乎,直来直去的赞进,像熊宝宝一样可爱的存在,突然长成了大人,墨紫不知道好不好。 赞进认真看着墨紫,说道,“外头麻烦多,不能放松。等回去我可以唠叨你。” 原来那个赞进还在,但懂得了区分时机和环境。 “墨哥,那娘娘腔还没走。”赞进跨前一步,将墨紫的身形挡去一半。 一把桃花伞,一道婀娜影,在阶下深深一福。 “紫小姐'>,可允与婢子一游雨湖?” 第208章偏不让你 第208章偏不让你,到网址 第209章 大求之光 第209章大求之光 风绵绵,雨绵绵,思也绵绵。 雨湖,就在木心楼的不远。比池塘大上一些,比真正的湖却差得很远。湖上修了一条长堤,直入湖心,建了一个湖心亭。湖上泛些采莲舟,偶有一两只细船儿,栽三两个闲客。 天树坊来来去去的,商人居多,没什么闲情雅致,在这种飘雨的天气里,到亭子里赏景。如今,入堤口站了两位剑客,路过的人即便好奇,也不敢有进亭的心思。 然而,亭子里无人,长堤上有人。 二人并排,一人中间,二人前后。 并排的二人,是闽松和臭鱼。中间赞进。墨紫背手而立,叶儿在她身后。 叶儿本已经找妥一方扁舟,邀得是墨紫与她湖上泛舟。 墨紫却笑着拒绝了,这么说道,“我看着叶儿姑娘就心头不舒服,共坐一船,怕忍不住有什么不好的心思。万一失手出了人命,你香消玉殒倒是无妨,不过我还不想为你这一命赔上自己。虽然我想不通你与我有何可谈,可故人相见,要是甩袖就走,未免不近人情。走一段堤吧遣你的护卫守着口,我这位兄弟不离我三丈远,我就奉陪片刻。” 叶儿的记忆中,墨紫是个很善良的小姐">,性格直率开朗,对周围的人没有防心。那时的她,只要拿到雕木的工具,便就沉浸在她自己创造的小圈子里。她那么容易快乐,也总爱给别人快乐。 然而,这样一个人,消失了一年多之后,再出现,居然会有如此巨大的反差。笑着,却令人看不透心思。话间,不但嘲讽浓浓,还万般戒备。 墨紫的犀利,还有了然于心的傲然,让叶儿突感自卑。曾经还是她丫头之时,因她的亲切,而与她没大没小,不是像姐妹">,而就是姐妹">,吃的穿的玩的,不分你我。她说,人都是平等的,没有谁该让谁磕头跪拜,也没有谁该对谁低头卑微。自己为这样的话,内心深深震撼过。以为她是假仁慈,没想到她说到做到,从未对自己颐指气使过一回。便是她和王决裂的那日,便是她知道了自己的一切,她也只让自己离开而已。 叶儿和很多跟过墨紫的人一样,深信,有一天,墨紫会想明白,把可笑的天下太平的论调扔掉,与他们的王一起,成就大求千秋霸业。这世上,谁都不会像王一般爱墨紫,也不会有哪国的人像他们这些臣民一般拥戴墨紫。墨紫,早该是最尊贵的女子,而不是扮着男装,混在这市井之中,让曾海那样的小人欺得不敢大气吭声。 雨丝有些密了。 叶儿把伞往前送了送,想为墨紫遮雨。 墨紫回转身,慢慢往后退开一步,任雨飘落在发丝衣肩。 叶儿咬咬唇,“小姐">。” 墨紫嘴角勾了勾,“叶儿姑娘如今自由身,不必再如此称呼我。我一身男装时,人多叫一声墨哥。叶儿姑娘不怕引起误会,也可这般喊我。” “叶儿当日说过,小姐">永远是叶儿之主,无论小姐">肯不肯原谅叶儿。当日所说的话,叶儿仍然记得清清楚楚。”她虽是奉王之命,随侍在墨紫身边,一面保护墨紫,一面暗中学艺,但她与墨紫姐妹">般的情谊全发自肺腑。 墨紫哈哈笑两声,“不敢当。叶儿姑娘乃是大求鹰族高贵血统,我何德何能敢当你的主子?还怪我那时年纪小不懂事,若有开罪之处,叶儿姑娘多多担待吧。” 叶儿闭了闭双目,神情有痛,“小姐">,叶儿的罪真那么重么?非要说这种话,将从前的事一笔勾销?” “你的罪?”墨紫望着她的痛苦,心中没有怜悯,“你没罪,是我蠢。和你相处了五年,不知道你身份高贵,还以为孤儿的你需要亲人;不知道你能使双刀骑快马,实在巾帼当风;不知道你天资聪颖,摹得一手船图。我以为,你只是跟我一样爱木的人儿,我若摸十,你也能摸中五来。我以为,你是除了豆绿之外,唯一能懂我乐趣所在的人。原来,都是我一厢情愿。” 叶儿眼圈红了,但没有泪。大求的儿女,哭是最窝囊的行为。 “小姐">不要这样说,叶儿也是有苦衷。若小姐">不那么固执,肯为我大求造船,叶儿就不需要欺瞒小姐">。叶儿虽然出身好,但自小父母双亡,族中立足艰难,多亏王收留,大恩不得不报。” “哦——”墨紫好像理解了她一般,点点头,“你是想报恩,还是想得到奖赏——乌延勒的侧妃?” 乌延勒,永福号在惊鱼滩前遇到那艘大船上的小侯爷,也是如今大求王最小的弟弟。 “……”桃花伞从叶儿手中掉落,让风吹到湖上,花瓣尖碎了翠绿的水纹。 “干吗这么惊讶?以为我不应该知道吗?你应该清楚,那人为了挽留我,是不惜说出一切我想知道的事的。难得见一面,我不知你和乌延勒如何,毕竟你的王不是个守信之人。是不是要恭喜你一声?”那夜,两个随军称叶儿姑娘,但她又跟着乌延勒,“不过,大求马上民族,多数男女追求爱情奔放热烈。情投意合而未成亲的少男少女一起同行共游,倒是一段佳话。” “小姐">——”为何?为何同这个女子说话,如今变得这般吃力?“你也是大求人。” 墨紫一怔,突然笑声扬起,随雨丝轻散在水面,“你说我是大求人?”简直——简直是笑死人不偿命的笑话 “我曾是大求人,后来是玉陵人,现在是大周人。先利用我,后驱逐我,再想杀我。大求灭玉陵,杀我父兄,乃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你却还说我是大求人?”面色渐冷,耐心已消,“叶儿,事到如今,你还想我回心转意,我真是同你无话可说。” “王……”叶儿不死心,“至少,王待你真心。” 墨紫长叹一口气,“对,他待我真心,你待我真心,乌延勒待我真心,我身边被安插进来的每个人,都待我真心。是我不分好歹,是我倔蛮无礼,是我不懂珍惜,非要跟你们唱反调,死都不肯接受所有真心的安排。叶儿,我问你,你的真心,究竟是什么呢?难道是姐妹">情深,又在我后背插上一刀吗?说起来,总把我这个姐姐挂在嘴边的你们这些妹妹,插起我刀来,一个比一个狠啊。树还要皮,你们却不知道要脸……好了,别让我再说下去,否则大家面上不好看。我想你也该瞧出来了,这会儿的我跟以往大不同,话是绝对不会好听的。” 雨丝成了线,从云里密筛下来。 “墨哥,雨大了,回吧。”赞进从闽松那里拿了把油纸伞来,撑开,等墨紫到伞下。 墨紫嗯了一声,从叶儿身边走过去。 “小姐">,你该知,现在你不跟叶儿回去,王身边的位置就可能属于她了。”就赌小姐">最后一片情。 回应叶儿的,只是一串笑声,还有四个字,“我不在乎。” 叶儿猛然转身,伸手去捉墨紫的手肘。 翠绿一道闪光,叶儿脖子边腾空一柄沉甸甸的剑,不知哪里古怪,她竟动弹不得。 “赞进,不用过虑,她不过三脚猫的功夫。”墨紫本要一走了之,突然想到件事。 “叶儿姑娘,豆绿可在你们手上?”假妹妹无情无义,真妹妹却下落不明。 “绿小姐">?”叶儿心想,她若答是,小姐">跟她回大求的可能性要高几分。 墨紫见叶儿垂眸沉吟,不由暗自冷笑,还当她是傻瓜?“赞进,你的翠心剑喝不喝女人的血?” 叶儿听到,顿时抬头睁大了眼。 赞进手腕一抖,剑柄和剑鞘之间立刻多出一道森寒杀气,还没碰到叶儿的细脖子,离剑锋最近的皮肤便朝两边卷开一条小指甲般长的缝,刹那见血。 翠心剑发出嗡嗡之音,急促而迫切,没有什么女人血喝不得的怪毛病。 “说实话否则,杀了你”人待我诚,我以诚待之。人待我狠,我以狠还之。 叶儿让翠心剑的诡异和墨紫眼内的火焰吓到,哪里还顾得琢磨,忙摇头道,“王派出了人找寻小姐">你的下落,一直无捷报。前两日延勒收到王的密信,说小姐">可能身遭不测,让延勒从绿小姐">那边着手找找看。想来,绿小姐">不在大求。” “赞进,这位姑娘交待得那么快,看来你的剑又只好等等了。”墨紫从赞进手里接过油纸伞,“不过,倒也不用太着急,喝饱的机会没准就在眼前。等会儿你仔细点,要有人敢跟着我们,你只管动手。别闹出人命,其他自便。” 赞进收剑,欸应了。 叶儿跌坐在地上,呆望着那四人走过窄堤,上了湖岸边的马车和马,绝尘而去。 两个护卫跑上前来,要拉她起身,被她一手甩开。 “去,跟着那辆马车,看车里的人在哪儿下车。”叶儿吩咐。 其中一个护卫立刻领命。 雨更大了,打湿叶儿小耳帽,滴滴嗒嗒,水珠子溅地。她爬起身,眸中一丝狼狈,一丝倔然,心中默祷—— 天空之子鹰神啊,请带回我大求之光 第209章大求之光 第209章大求之光,到网址 第210章 闭门煮羹 第210章闭门煮羹 “墨哥。”赞进跟上了。 墨紫在车里嗯了一声。 “那条尾巴让我点了穴,扔在臭水沟里,至少三个时辰动不了。”赞进打发了叶儿的护卫。 “很好。”墨紫掀开布帘,“你的剑饮饱了吗?”。 “哪里用得上出鞘,一个拳头就打趴下的家伙。”赞进撇撇嘴,“怎么到现在都没让我碰到厉害的高手呢?” 墨紫抿弯唇,“那个点了你睡穴的人,我瞧他很厉害。两进两出你房间,一次让你睡觉,一次让你醒,你却连对方的影子都没瞧见。” 赞进眼中锋芒暴长,“这样的事,绝不会有第二次。我跟着墨哥,有吃有喝,日子太好过,才放了松。” 敢情跟她有关?墨紫笑开,“赞进,你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我看,现在那人确实比你厉害,不过,将来就不一定。你多大来着?” “十九。”赞进抬头挺胸,“不用等太久,我会胜过他。” “现在回船场吗?”。赶车的臭鱼问道。 “臭鱼,换赞进驾车,你和闽松先回,我还有个地方要去。而且,明日中秋,东家就要回府,今晚上我得去看看有什么要打点的,就不回红萸了。”红萸如今接了第一单活干,一日都难离,墨紫不知裘三娘会有什么安排。 “你东家回府,你外面的一个掌事,为何要着急去见?”在闽松看来,墨紫既是红萸能做主的人,何必三天两头要回东家那里。“莫非,你东家是个翩翩佳公子'>,墨哥芳心暗许?” 与赞进换了位置的臭鱼狠狠拍闽松一记后背,“你管好自己的事就得了,管墨哥芳心许谁呢” 说完,两下马鞭,分别甩在两匹马的屁股上。 马嘶鸣,一转眼跑远了。 “墨哥,咱们去哪儿?”赞进赶车。 “元府。”墨紫放下布帘。雨还在下,耳边淅淅沥沥,她缓缓捏起拳,指尖用力顶着手心。叶儿如今见到了自己,他就会知道她还活着,她不知道还能有多少时间准备,但她这回绝不会孤军作战 一个时辰后—— 元府门外。 赞进上车来,将墨紫的名帖递还给她,摇了摇头。 墨紫半张着嘴,有点不敢相信,“他不见我?” 闭门羹? 闭门羹 “铭年说,大公子'>府中有客,抽不开身,若有事就留下话,若有东西就递进——”赞进话音断了,因为他发现墨紫柳眉倒竖的样子有点凶悍。 “有事就留下话,有东西就递进去?”这是打电话'>没人接,进入语音信箱,请留言功能吗? “是,铭年还在等。”赞进等墨紫吩咐。 墨紫刚弯身想下车去,一眼看到元府大门紧闭小门不开,眯起半只眸子,突然就改了主意,重新坐回车里,低头思索半晌。 “赞进,去鹿角巷。”如果因为她说了他一句,他就跟她生气到今天,还找这么烂的借口把她堵在门外,那他是个十足的小气鬼本想跟他道歉,哼——她还不去了 “墨哥,铭年——”仍等在门口呢。 “让他等到明年去吧。”墨紫心想,反正他能从门缝里看得清楚,“咱们走。” 墨紫那儿一走,趴在门缝上的铭年,果然,一溜小跑,往后头园子里去了。他一边跑,一边心里惴惴不安,想这两人为何都是不爱把话说明白的主呢。 鹿角巷里,田大对墨紫说,裘三娘带着白荷红梅她们四个去望秋楼里吃饭了。 墨紫找裘三娘有事,所以也不浪费时间等,让赞进把车驾到望秋楼。 岑二今日在大堂里,见两人来,很是高兴,特别对赞进,“赞兄弟,猜猜谁从洛州来了?” “谁?”赞进还没问,墨紫更好奇。 “我”中气十足一声喊。 赞进跳起来,转回身,冲着来人伸展双臂,捉着对方的臂膀,就朗然而笑,“岑一,你小子可来啦” “赞进,你小子在上都过得那么自在,还想着兄弟吗?”。岑一郎,岑二的大哥,反手捉赞进的手臂。 两人眨眼间,就像对拆了一招半式。 墨紫看向岑二 岑二告诉她,赞进从南德过来找到望秋楼,正好他那日晚去,赞进闹着要见墨哥,他爹不知什么状况,怕是有人来找麻烦,就把他哥从后面叫了出来。两人说不通,就打了一架。好在他到得及时,不然他哥大概就被打飞出去了。不打不相识,赞进在望秋楼暂住的几日,和他大哥好得——,粗俗点,能穿一条裤子的哥俩交情。赞进跟他出发去上都,他哥送了几程才返转。 “我爹就是被我哥烦得受不了,才允了他来。”岑二朝那俩拍来拍去的大个儿,“瞧那体型,那身量,那说话的劲,他们是亲兄弟,我是捡来的。” 墨紫乐不可支,和岑一郎打过招呼后,让赞进今晚留在望秋楼和好兄弟叙旧。 赞进犹豫,当着岑一的面,把墨紫拉到一边,“墨哥,近来你身边不太平,我不能不跟紧。” 墨紫感激地笑笑,却说,“我今夜随东家回去,有敬王府的护卫守在院外,不知有多安全。你就待在望秋楼,有事我让岑二通知你。” 越到这种时候,跟着裘三娘的好处就张显出来了。叶儿要查她的身份很容易,曾海白白输了一千松木,定然会把她的事交待得很爽快。但查到红萸又如何?她不是东家,只是掌事。借红萸想打击她的话,那是徒劳的。而即便查出裘三娘来,一个敬王府三***真相,就能让人有所顾忌。她,进,可同今日一般攻得对方无招架之力;退,可守王府内宅藏身成一名粗使丫头。至少,暂时无忧。 “岑二,东家在哪儿?”软硬兼施,终于把赞进解决掉,墨紫问道。 “在金桂轩。说起这事,我还有点奇怪,正想问问你呢。”岑二领着她往园子里走,“听说萧家三爷自东家出王府后一直也住在鹿角巷,明日中秋又要回王府的,怎么今日突然带白荷她们来吃酒?让伙计送了两坛子女儿红,没半个时辰,又让送。” “不知道。”墨紫老实回答。她在外面住了好些日子,裘三娘没让小衣找她回去,她就乐得不回。“许是明日回去后就不容易出门,所以想不醉不归。” “还不醉不归?”岑二比墨紫想得多,“不知萧三爷今晚在哪儿歇,万一到鹿角巷,找不到东家和丫头们,心里会怎么闹腾。要是彻夜不归,咱东家的名声可就完了。” 墨紫就想,到底是人近则心近。她跟在裘三娘身边一年,本对这位大小姐'>已摸透九分,谁想不过在外主事两个多月,裘三娘的心思就有些雾里看花了。 一个伙计领着客人从墨紫和岑二身旁走过。 墨紫想着事,也没在意。 那人不经意瞥了一眼,然后诧异,不太敢确定地叫她,“墨……紫丫头?” 岑二先墨紫望过去,舌头陡大,一手不自觉去拉墨紫的衣袖,“三……三爷” 墨紫定睛瞧,可不是萧三郎嘛当下,忙作了个福叫三爷,才想起自己穿着男装,顿时乌云盖顶,面色尴尬。 萧三不是傻蛋,他已经见墨紫穿过三回男装,若说是裘三娘派她出去,未免也太频繁了。再想到,墨紫这几个月来露面屈指可数,不是被贬去竹林,就说是生了病。实在很蹊跷 “墨紫,你这回着男装又是为何?”脑袋里整理着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他的笑容有了萧二那般的凉冷。 墨紫难得心里叫苦,裘三娘说过在望秋楼撞见过萧三一回,但萧三没看到裘三娘。既然有一,莫非就有二了不成? “姑爷,您来这儿又是为何?”顾左右而言他。 “三娘邀我来的。”萧三已经熟知裘三娘不爱闷在家里的性子,这些日子以来,他带她也游了不少地方。乍收到三娘的邀贴,他虽诧异了一下,但接受得很快。他以为,望秋楼的名声太响,以至于三娘也想来见识见识。 墨紫突然想明白裘三娘要干什么了 “你还没回答我呢。”萧三的眼神幽暗,“就我所知,你家姑娘的陪嫁,要人打理的,是两三处庄子,还有鹿角巷。你一个小丫头,不像庄稼里手,为何穿个男装连着往外跑?这里头,恐怕是有我还不知道的事吧?少字” 岑二开始冒汗。 墨紫则决定不多嘴,“姑爷,既然我家姑娘邀你,还是赶紧赴约得好。” 两坛女儿红下肚,裘三娘的话会很多的。 萧三眉拢成川,“你——” “姑爷,我为你领个路。”墨紫对岑二使个眼色,岑二让伙计同他一起走了。 萧三一旦用起脑子来,心明眼亮,“这望秋楼的大掌事倒是听你的话。” 墨紫仍不答萧三,仿佛真在专心引路。 穿过水榭楼台,闻着桂花香气,入桂花林,就有一座雅致的轩台,用粗木撑高了。轩里的灯火将桂花映得金黄,如一片飘渺金雾,绕在轩台四周。 萧三随着墨紫,拾阶而上,听闻一阵女子明媚的欢笑。 酒香浓,醉意正酣。 第210章闭门煮羹 第210章闭门煮羹,到网址 第211章 不让高飞 第211章不让高飞 “灌梅一坛酒,北风醉卧枝。” 墨紫推开门,扑面而来,便是桂花的香气和这一句俏皮的诗。 金桂轩不但处在桂花之上,轩中也多用桂花,桂枝,桂叶修饰细部。小小一间外室,专给仆从们休憩等候。隔着金色桂花串的门帘,里面便是主间,两面有赏景的外栏,也可摆席在那儿,夜色当顶,花香袭人。侧边则是供给醉客可躺的卧间。 这时,外室无人。风动花帘,见几道曼妙姿影,又听莺燕之语,嬉笑之声。 “红梅,你快说出下半阙来,不然罚酒三大杯。”裘三娘人美音也美,如黄鹂歌唱,环谷落泉。 “好奶奶,我只识得几个字,哪里会作诗?再说这酒我可喝了不少,这会儿头晕得都快坐不住了。”红梅娇嗔着。 “坐不住好啊坐不住,不就是醉卧了吗?”。啪啪拍手声,裘三娘特别愉快的声音里,酒精含量不低,“红梅不行,白荷绿菊你俩一人凑上一句。” 绿菊哎哟哟叫:“白荷都不省人事了,我也是不认识字的,怎么凑句?姑娘,您饶了我吧。” “小衣,你说话精简,要不你说十个字出来,也算。”裘三娘现在随便拉人凑数。 “我罚酒。”小衣随身揣酒壶的,自幼锻炼出来的海量。 “啊——这种时候,我最想我家小墨儿了。你们四个,没一个知情有趣,要么酒量不行,要么……”裘三娘话音突然中断,因为打了个酒嗝。 墨紫回头看看萧三,这位仁兄面色快发青了。多半心目中那个才气纵横的女子,以今日这样的声气出现,实在落差太大。但他的承受力还算不错,至少站得住。 手打帘,她不知道该笑还是该一本正经,于是就有点皮笑肉不笑,“奶奶好兴致,出来赏月也不带我。” “小墨儿就这两句,灌梅一坛酒,北风醉卧枝。你来接下面的。”裘三娘醉眼朦胧,坐靠雕栏,一手杯盏,一手撑额。头上双蝶景蓝瓷云步摇,双耳坠丝窝金圈牡丹,一身红牡丹盛放的涟漪裙,涛纹斜襟水袖衣。神态身姿慵懒如猫。 身后有个名满上都的才子,哪里轮到她来接?墨紫让裘三娘酒后那声小墨儿叫得寒毛直竖,现在状况不明,她也不能开口问事。 于是,但笑着,让开身,她说道,“奶奶,姑爷来了。” 绿菊蹦了起来,却是脚浮步虚,撞到墙,呜呼喊痛。小衣坐着,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酒,撇过头去看天上乌云。白荷不在主间,一杯就红脸的她,大概真喝倒了。 丫头的典范,当属红梅。歪歪斜斜起身,走到裘三娘身边,拿走她手中的酒杯,说声奶奶别喝了,转身对萧三屈膝福身,问三爷好。 “三郎,今晚上没月亮呢。”裘三娘一点紧张感都没有,眼儿媚,嘴儿弯,“三郎,灌梅一坛酒,北风醉卧枝。” “呼尔三千斛,西云不相暮。”萧三见这一席的狼狈,本想质问,却让裘三娘两声三郎一喊,心头就有点软下来,信口就捏出下半首。 “三郎对得太好,不合我这玩闹之作。”裘三娘眼似乎迷离,笑似乎淡然,“看来,诗词歌赋四样,与三郎契合不了呢。” 萧三皱眉,“三娘,你醉了。”好女子不该喝那么多酒,这句话,就卡在他喉咙口。 “我醉了么?”裘三娘眯眯眼,“墨紫,你说,我醉了没醉?” 这对夫妻说事,为什么总要扯上她呢?墨紫以为自己站得够偏,却还是受到波及。 “我只知醉了的人说自己没醉,没醉的人说自己醉了。”她垂目回答。 “三郎,你瞧这丫头说话,是不是两面不得罪?”裘三娘笑了笑,“我虽不嗜饮,倒也不禁。以前跟我父亲在外经商时,各地方的名酒也算喝个遍了。三郎,你如今听了见了这样的三娘,怕了么?” 萧三沉沉的面色,话说得却极给裘三娘余地,“那是你嫁我之前的事。明日中秋,你若思念你父亲,难得喝多一些,自是不要紧。不过,回府后,可别这么乱来了。我不说什么,别人却是要说的。” “墨紫。”醉猫般的眼珠突然一转。 紫轻轻应声。 “你让我以诚待之,要是他承受不起,该当如何?”裘三娘笑问。 “那得等他承受不起了以后,再想。”墨紫太极一推,圆满送回裘三娘的问题。 萧三不懂她们在打什么哑谜。 “三郎,望秋楼是我的。”裘三娘慢慢放下撑头的手,身子坐直了。 “……是你的?”萧三有点反应不及。 “是我出银子开的。是我的一项营生。我是望秋楼的东家。”三种说法,一种意思。 “三娘……”萧三突然思绪缓慢。 “我告诉你这件事,因为我不但开着望秋楼,还打算做些别的营生。而且,不管你愿意与否,我已决定要继续经商。”裘三娘决定在萧三面前当回自己。 “继续经商?”萧三被这接二连三的话给打击得发懵,再聪明也想不到裘三娘会有如此的念头,不知该说荒谬,还是可笑,“三娘,你是敬王府的三奶奶。” “三郎,我若求和离,你……”裘三娘顿了顿,神情间一丝迷茫,“你会让我走吗?”。 萧三还没消化望秋楼是裘三娘开的,也还没消化她要继续经商的决定,最后一个问题却让他立刻愤怒了。 “和离?”他问。 “和离。”裘三娘是个有决心的女子,想做的事,总要尽一切努力和手段。 萧三的目光冷冽,对墨紫红梅小衣绿菊扫了一遍,“你们都出去,我有话同你们奶奶说。” 四个丫头一个没动。 “好啊敢情你们奶奶才是主子,我就不是?”萧三咆吼一声,“滚出去” 墨紫对萧三的咆哮不摇不晃,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裘三娘。 “你们先出去,白荷醉成那样,就不用管她了。”裘三娘对墨紫点点头,“有什么不对的动静,记得冲进来及时些。” 墨紫拉了呆若木鸡的红梅,让小衣拽绿菊,“两位都冷静些,凡事好好商量,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出了金桂轩,留小衣听门缝,墨紫和红梅扶着绿菊下了楼。 “墨紫,奶奶刚才是跟三爷提和离?”掐她一把吧?少字噩梦红梅看绿菊趴在大青石上,居然也睡着了。 “只是说如果,不一定的。”墨紫明白裘三娘的做法。 裘三娘打算给萧三看到她的全貌,不止是琴棋书画的淑女面,还有精明狡猾的奸商面。萧三目前对裘三娘似乎有情,但那份情是建立在美好面上的。要是跟裘三娘朝夕相对,自然会瞧出她另一面的样子来。萧三若因此情淡,而裘三娘却陷进去,那就酿成悲剧了。与其等到那时,不如现在就诚实。 不过,和离这样要闹僵的话说出来,以墨紫的谨慎小心,觉得裘三娘急进了。萧三自打进门,就已经傻了眼。裘三娘还拿着炸弹一个个砸他,不光火,怎么都说不过去?萧三,即便是这个将军世家唯一从文的,到底有萧氏一族的血性,骨子里骄傲万分。前两个老婆'>,他没兴趣,也没感情,所以是走是留,他都无关紧要。可是,对裘三娘,萧三十分在意,且费了那么多心思,换来的,却是一个可能和离的结果。裘三娘不提和离,也许事情还能平缓处置。一旦萧三知道她这个和离的心思,所采用的解决之道就必定激烈。 裘三娘啊,与爱情究竟生嫩,心动了,便急着想决绝。却不知决绝的字眼,往往会将本来的某种平衡破坏殆尽,同时产生绝对的不平衡。萧三,能休两妻,虽说其中有内情,但他不是什么君子。或者说,他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君子。裘三娘要是以为萧三会轻易同意和离,那可是大错特错了。 墨紫曾想过,裘三娘如果想要离开萧家,最大的阻力会来自长辈。如今看来,恐怕会是这位看似文质彬彬,其实狂狷的萧三爷。 没一会儿,萧三蹬蹬下了楼来,一张俊脸沉若深潭,眸中浓黑,令人瞧不清他心里想什么。 萧三在墨紫和红梅面前停了步,这般吩咐,“上去扶你们奶奶回府。鹿角巷的东西不用急着收拾,等日后再让小丫头们拿回便是。” “三爷,您是说回王府?”红梅惊问,“可是,不是应该明日吗?”。 萧三冷冷扫她一眼,“红梅,你跟着我祖母不少年月,怎的跟了你们奶奶反而傻笨了?她从前那些从商户里带出来的习气,早该丢了扔了。你不劝,还帮着。不如我跟祖母说,换了你,再找懂事的来。” 红梅膝盖一软,跪了地,直说不敢。 墨紫好整以暇站着,神色淡悠悠。 “墨紫,你是你主子最喜欢的丫头,从今往后,还是跟紧在她身边的好。长辈那边我会去说,不日便升你一等。”萧三看出来,墨紫是裘三娘的右手,限制了墨紫,也就限制了裘三娘。 “拔了羽毛,鸟就不会飞了吗?”。墨紫轻问。 萧三不答,越过墨紫,急走,背影惶惶。 第211章不让高飞 第211章不让高飞,到网址 第212章 笨兔子精 第212章笨兔子精 裘三娘没有当夜回敬王府。她从不是乖乖听话的人,而且如果一身酒气回去,不知道要惹多少闲言碎语,长辈们那边也过不了关。 在大丫头们都不能做主的情况下,墨紫让萧三的小厮青雀这般传话,递回来的消息并没有再坚持。 回到鹿角巷,让红梅帮忙照顾白荷和绿菊,墨紫小衣扶裘三娘上床歇息。 “小衣,你去听听,外院那些护卫有什么动静。”萧三没来鹿角巷,已经气得直接回王府去了。但他既然撂下了让裘三娘立刻回府的话,应该会有所动作。 小衣依言出去了。 烛火不旺,寝房里昏暗一片,四壁布满暗色,造成诡魅的气氛。 墨紫放下帐幔,刚要转身出去,就听裘三娘开了口。 “墨紫。”不是小墨儿。 “不醉了?”墨紫笑着问。 “那两坛子酒,剩着大半坛子。一坛是小衣喝的,还有小半坛是白荷她们三个喝的。我要不装醉,萧咏可能当场押着我回咏古斋去。”虽然不到醉的程度,确实喝了不少。 “不醉着说那些话,万一姑爷犟起来,恐怕就没有转圜的余地。”能酒后吐真言,也能酒后不认账。墨紫退后几步,坐在圆凳上。 “他人又不在这里,你就别姑爷姑爷的叫了。没准,过几日便是前姑爷了。”浅吟一声,帐幔里裘三娘悉悉簌簌翻了个身。 “奶奶这话说得不对。我瞅着,是长期抗战呢。”墨紫觉得萧三虽愤怒,但气的成分更多。而且,从萧三要将裘三娘圈回内宅的举动来看,并没有一点会和离的意思。 “长期抗战?”裘三娘轻呵,“我倒想速战速决。” “眼下这样,还是冷静点处理得好。其实,今晚只说望秋楼是你的营生这件事,也就罢了。其他营生,那还是不见影的呢。如今说出来,姑爷要紧盯你,如何是好?”应该给人心理准备啊 “谁说不见影?我想做舶来品的生意。以前我爹的老朋友,前些日子我请他吃酒,他跟我提到要组船队出海,有人中途退出,空了一只船出来,问我想不想填上。我觉得是个好机会,但不知让谁去。岑二望秋楼离不开,你又掌着红萸。真是,人到用时方恨少。”裘三娘做生意,专挑要冒险的。舶来品,本小利大,就是她最爱的一种赚钱方法。 墨紫听来,确实是个好机会,怪不得裘三娘挑中秋前夜这样的好日子来摊牌。如果真要接下一只海船的货,裘三娘可有得忙了。不说舶来品的种类,便是从这边要运些什么过去,都得细细挑选。更何况,裘三娘还没人给她领队。要选可靠老实又得眼光好的人,以裘三娘的标准,几乎是很难在短期内找到的。 “你以为如何?”墨紫不在身边,裘三娘也没人可说这些生意上的事。因此,尽管她现在心情很糟,却还是忍不住说了。 “风险很大,机会却不错。”舶来品的买卖,最大的风险就是运输过程。一旦船翻人亡,就是血本无归。 “一船子的东西,我还赔得起。”装一万两的货,却能赚十倍二十倍回来。“墨紫,可有你觉得合适的人荐给我?” 墨紫坐在影子里笑,“姑娘不怕我中饱私囊?” “墨紫,你要中饱私囊,何必等到今天?你,注定做不了什么大的坏事。再说,你要有兴趣,我在那船上留块地方给你,买卖什么你自己决定,赚得钱我也不眼红。”裘三娘只要自己想通的事,就会随性。她既已有放墨紫走的心思,便不会在小事上抠门。 倒是墨紫不习惯裘三娘突然这么大方,“姑娘今日的酒还是喝多了点。” 裘三娘笑道,“你这丫头好生没趣,我难得大方,你不说谢,还暗指我胡言乱语。我说真的,不过这趟买卖你赚得银子照样不能算在红萸的五千两里。”一笔归一笔,她算得清楚。“如何,现在可以给我说几个人名了吧?少字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得好处,你就懒得费心。” 墨紫一挑眉,“姑娘这好处,我还没说要呢。至于人选,真有些为难我,跟费不费心没太大关系,只是我平日识得人也不比姑娘多。来来去去,望秋楼和红萸坳,就这么两个地方。” “那就这两处想想,有没有能独当一面,人品又不错的?”裘三娘对墨紫的话不以为然,“你眼力一向很好。” “赵亮若非要参加科考,倒是合适。他心思缜密灵活,会读书却不迂腐,这大半年在望秋楼功劳不小。”还真让墨紫想到一个。 “赵亮?”裘三娘声音扬了扬,“的确合适。我瞧他还科考什么,做生意赚得银子比官俸多。不是说他考场慌张,屡试不中吗?”。 “如今当了掌事,什么无理的客人没应付过,这次应该不会慌。说不定咱望秋楼能出个状元,亲笔给提个楼名,那就名扬四海了。”墨紫要借名人效应。 “……除了赵亮呢?”裘三娘再翻次身,声音低下去,这是累了。 墨紫想到卫庆。他当船工的话,大概干一辈子也就是个苦力,但他脑袋是极聪明的,她准备要把他调到管理船场外务的位置。若跟裘三娘说了,她自己便少个人才,因此心里犹豫。 “……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到,夜了,姑娘还是歇息吧。”好强的女子和丈夫闹僵了,还能分心想着生意。墨紫感叹。 裘三娘没有回墨紫的话,只有轻浅的呼吸,渐渐均匀。 小衣进来,对墨紫低语,“护卫增加了一倍。” 萧三郎的做法虽然过于强势,但至少还是有心的。墨紫是旁观者清,看着这一对各自为情所扰,又不知对方的心意,一个要躲,一个不舍,真是越纠缠越紧连。事到如今,她已经不好管了。帮谁,都可能错。那两人,只能自己解决何去何从的问题。 第二日一早,新封还没多久的侧王妃卫琼玉亲自来接裘三娘,惜呼几声儿,说老王妃和王妃十分惦念,拉人就上了四马的华贵车辇。 卫琼玉来接人就接吧,还很亲切跟墨紫说了两句,吩咐她和自己贴身的丫头们坐一车。 墨紫本打算趁这通乱,赶回红萸。如此一来,就只能跟着进了王府。 上回离开的时候,王府张灯结彩过老王妃的大寿。这次回来的时候,王府仍然张灯结彩要过中秋。 裘三娘一入府,便带着四大丫头,直接去王妃那儿请安。 墨紫指挥着默知院的小丫头们,将裘三娘出行的箱笼都整理妥当后,便回到竹林子里。阔别一个多月,小院子清寂,四处布满灰尘蛛网。等她再清扫完,才发现已经过了晌午。这种乱糟糟的时候,也没人想着给她送饭。 盯着杂物房里折叠式的竹梯,墨紫想,不知那隔壁乌鸦还能不能丢块肉给狐狸?说起来,那人闭门煮羹,一定是肉羹。既然请她吃这闭门肉羹,她应该不要客气。退一万步,大门不让她进,她爬墙,对方总没什么可说的了。那人不是说过吗?借道自取。她又不是去拜访他,抄近路打酱油,怎么样? 越想,越理直气壮 三下五除二把折叠梯架上,墨紫爬墙。从墙上往那边探头,看到乌鸦相赠的梯子仍在老地方,心里轻松几分。 于是,翻墙,爬梯下到一半,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右手边的梯杆上居然刻了两行字—— 三爬不用银,过三缴十金。 意思是,爬三次,免费。过了三次之后,再用梯子,要付十块金子。 半张嘴,惊讶地往左边一瞧,顿时想骂人。原来左边也有两句,她第一次爬梯子的时候就瞧过的。 四句成古体五言,念出来,如下—— 乌鸦诚相赠,与君过墙梯。三爬不用银,过三缴十金。 元澄诈她 她一摸,就知这四句并非近日新刻,而是有段日子了。再一看,梯子掉了个儿,背面变正面。第一次见到梯子和这两句话的时候,她还曾想自己小人了。原来,从头到尾,小人是元澄。 “元澄”背负了十金债的墨紫,咬牙切齿跳下来。 “什么人?”一声厉喝。 墨紫才听到剑出鞘,脖子上两线冰凉,眼底下森森冷冷交叉着双刃。 “快说”另一声狠绝。 呃?什么状况? 墨紫第一想到的是,元澄的仇家找上门,把人干掉后,占据了这个地方,守株待兔,任何与元澄有关的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所以,她将心一横,拿出大无畏很怕死的精神,“我跟这家人毫无干系,好汉饶命。” 有人哈哈大笑,“元卿,听闻你这方野地专出鲜美的兔肉,特意过来解馋。谁知兔子没瞧见,倒跑出个笨笨的兔子精来。” 然后,元澄温润的音色,“不是兔子精,是隔壁敬王府里的懒丫头,嫌走大门路远耗时,常来借道。她胆子不大,有些贪吃,嘴巴虽刁,人其实不坏。” 一声不必大惊小怪。 闪着寒光的两柄剑,从墨紫眼底,不见了。 对不起大家,最近大小事忙得离谱。 我会尽快双更的。抱歉 同时感谢亲们的支持。 么么。 第212章笨兔子精 第212章笨兔子精,到网址 第213章 月饼传说 第213章月饼传说 墨紫的脖子,迄今为止,被架过,被掐过,被指过,被划过。从而得出个结论,在古代,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这样的事,发生起来无比容易。 “借道?从敬王府?哈哈——”不知哪里那么有趣,那人笑个没完没了,“是,是,这敬王府又大又深,出门不易。元澄,你架了一梯,愿与人方便,是对这小丫头上心,还是要讨好萧老头?若是前者,我帮你去把人讨过来。” 墨紫听自己就快被送出去了,豁然转身。 元府如今大不同。除了这片草地和北面的破屋小门,其他地方都在进行工程,或建楼宇,或挖碧湖,或造庭院。迎风送来的木香,能轻易分辨出是顶级好木。 不过,这北边保留着原样,让墨紫很高兴。那意味着,她进出王府还是自由的。萧三以为,将她们拘在内宅就会安分守己,却不知她们早和邻居打好交道。拔掉羽毛的鸟儿,在羽毛重新长起来的这段期间,爬墙蹦梯子,照样能跑出去。这叫鸟残志坚意志决胜 旧石亭外有五六个穿普通绸衫的男人,但目放精光,太阳穴高鼓。他们看似站得随意,却正好以亭子为中心,三百六十度全视角,一切尽收眼底。刚才一左一右用剑驾她脖子的两人,便是面朝梯子的方向。 亭子里有四人。两个站着,身材五短,面白无胡,锦衣美冠,双手收在袖里,神情恭顺。坐着的两个,一个元澄,一个中年男子。 元澄一身不必细看的鸦黑色,而那个中年男子却是天蓝云白宽肩窄腰袍,美髯蓄得倜傥,双目含笑,面色温和,但眉宇间有贵气。 墨紫小步走到亭外,微微福身,“见过元大人,还有这位——” “我姓—年男子一笑,“是你家邻居元大人的上官。” 能不能来点新鲜的?墨紫低着头抿嘴,皇帝微服出游就爱说自己姓黄,明明姓武才对。若真想隐瞒身份,就不要带这些威武的侍卫,也不要带妖相的内廷侍监。这样的组合,一下子就让人猜到极尊贵的身份。而且,这人称元澄为卿。 “见过黄大人。”墨紫当然不会傻哈哈打扰人微服私访的兴致。 “丫头何名?”黄大人见墨紫爬梯的样子虽然活跃,待人的礼数却做得到位,看似不但不像元澄说得笨,反而很是机灵,心中顿生喜感。 “我叫墨紫。”略抬眼,露个笑脸。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国家最高领导人,因此很懂得把握分寸。一般自认英明且喜欢微服私访的皇帝,多半也喜欢别人既要被他的天生龙气震到,又能保留一定坦率的真性情。她猜,这位估计就是如此。 果然,“黄大人”看她敬而不畏,笑容更亲切,对元澄说,“我刚说错了,这丫头不笨。非但不笨,还很聪明。墨紫——” “玉陵牡丹。”元澄自墨紫走过来,未看过她一眼,手中执一黑子,似乎专注石桌上的棋局。 “原来是这两个字?好名字”“黄大人”赞道,“丫头相貌也好,人用花名,倒能配得起。这敬王府里,听说有个沉鱼落雁之容姿的小姐'>,如今看丫头这般出挑,想来不会只是传言了。” 萧家明柔姑娘,明年开春就要入宫选秀。 墨紫本来把皇帝想象成一个老头,亲眼见了,四五十岁,黑发黑胡不显老,亲切又有魅力的大叔形象,便很是不好意思。虽然十八配五十,年龄上女方很亏,但人家是皇帝,长得挺不错,看上去健康。某种程度上,老天保佑了。 “黄大人”见墨紫对自家府里的小姐'>一字也不多言语,暗自点头,心里又赞,叫她,“墨紫丫头。” “是,黄大人。”眼前这位看过的美女不计其数,而且坐那么高高在上的位子还能对一个丫头亲切,墨紫的印象也不错,语调上稍微轻快。 “你又来问元大人借道?”“黄大人”哪里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事。 “不是。”墨紫将身上的背囊卸下来,放在地上,打开盖,要往外拿东西。 “欸——你干什么啊?”细尖细气,太监专有的变声。 立刻,上来两个侍卫,要拔剑的架势。 怕她是荆轲?墨紫将双手拿出来,对着这些人摊开,挺无辜地说,“没什么,就是过节了,平日里叨扰元大人多多,送盒月饼过来应应气氛。” “刘宁,我已经说了不必大惊小怪。”“黄大人”略微沉了声,“敬王府那头跳过来的,难道还会是刺客?” 刘宁忙低头弯腰说是。 “丫头,快拿给元大人吧。这礼,最重要就是个心意,大小贵轻倒无妨。”“黄大人”挥手,两个侍卫站远了。 墨紫心想,这调调,跟元某人一模一样,都是说得好听,让送礼的人为难。想归想,手上不慢,赶紧取出一个四方盒子来。 “两位大人,这是自家做的月饼,十二色的馅儿,若不嫌弃,今日赏月饮酒时,当个甜品。”墨紫双手捧盒。 “我瞧这盒子不大,装得了十二个月饼?”“黄大人”在此,没有元澄说话的份。 “正正好好,十二个。”墨紫甜笑。 “黄大人”就唤她进亭,“打开让我瞧瞧,怎能装得?” 墨紫听话,走到两人面前,将饼盒放在石桌边角,把盒盖一掀。 十二个小孩拳头大的小球,四列三行,摆放在月夜水墨画景的纸上。有金黄色,米白色,粉红色。还用芝麻点,红豆碎,花生片,等等点缀着。总之整体形状相同,但个个看着都不一样。 “黄大人”很稀奇,“这是月饼?不圆不方,也没印字,还这么小一个。” “我们是姑娘家,总觉得寻常的月饼做得太大,吃一半就饱,剩下一半丢了又可惜。可是,中秋团圆节,这么吉祥的月饼切成几份,意头又不好。所以,就做了这种小月饼。两三口一个,好看且好吃。黄大人不信,就尝一个。上头有芝麻的,就是芝麻馅。花生的,就是花生馅……”墨紫介绍一遍。 不知何时,元澄的视线离开了棋盘,移到那盒精致的月饼上。 “好,我来尝尝这鸭蛋黄的。”“黄大人”看着这些小月饼就有了胃口,伸手拿起一个。 刘宁急了眼,刚要上前劝阻,就听元澄开了口。 “黄大人,这懒丫头只会借道到外头买好吃的,我还不曾听过她会做吃食。不如由我先尝,免得中看不中吃,还搅了肠子。”元澄说着,捏起一个芝麻的来,咬了一口。 墨紫暗道,对了,皇帝吃的东西,都得先试毒的。 但有件事她得澄清,“这月饼不是我做的,是我的姐妹'>做的。”虽然是她描述给白荷听的,而且觉得味道不错,外观差强人意。 “黄大人”拿着蛋黄馅的月饼不放,仍笑容满面,“味道如何?” 元澄吃完一口,稍怔,又吃两口,那芝麻月饼就从他手上消失了,甚至一粒芝麻都没留下。 这人不是口腹之欲不重的吗?墨紫撇撇嘴。 “黄大人”自然比墨紫敢言,哈哈笑道,“元澄啊,你便是吃御宴都一两口就罢。看来,这月饼滋味无穷。”说着,一口咬去一半那鸭蛋黄月饼,又是点头又是竖大拇指,“嗯,嗯,朕……真是未吃过这般好吃的月饼。这馅咸甜适宜,味道绝妙。又跟普通月饼似的,皮脆薄而馅多。” “两位大人喜欢就好。这份中秋之礼送到,且容墨紫告退。”元某人又有客,她也不好跟他说话。于是,开始往后退步。 “墨紫姑娘暂且留步。”墨石般的眼睛终于看她,元澄微笑。 “黄大人,礼尚往来。人与我这番心意,我也该还她一份礼。不知大人是否介意她留个片刻,待我们这局棋下完,我再还礼给她?”元澄又问他的“顶头上司”。 “有道理。”“黄大人”拿起第二个月饼,“等下完这一局,我也送丫头中秋礼,如何?” 墨紫笑得差点合不拢嘴。一盒月饼,元澄还礼她不稀罕,但皇帝要还礼?发了 “多谢两位大人,那墨紫可就等着了。”因为得意忘形,没顾得隐藏兴高采烈的语气和神情。 “元澄,我就说这丫头聪明吧。一盒月饼,换了我们两人的礼。瞧她高兴的样子,我还不好意思送轻了。”“黄大人”看惯人们面对他时的诚惶诚恐,反而欣赏墨紫这点率真。 “哦?”墨紫眼睛更亮,“再谢谢黄大人。” “黄大人”开心大笑,直说好个鬼精的丫头。 元澄的眼淡淡含笑,微眯着,瞥墨紫一眼。 墨紫瞧见了,不甘示弱,笑眯眯瞪回去。 一个说:你差不多行了,别偷鸡不着蚀把米。 一个说:瞧瞧你大老板多大方,就你那贪劲儿,应该好好学习。 “丫头可懂棋?”哪里注意到元澄和墨紫互别苗头,“黄大人”问道。 “懂却不通,平日里看主子们下,墨紫专司收拾棋子。”墨紫决定在这些下围棋如吃饭那么容易的人面前,装傻到底。 “可我瞧你机灵,来看看这棋谁能赢?猜也无妨。”这要问别人,一定都说他赢,但这丫头说不定可以有些与众不同。 墨紫定睛细看。 这两位“大人”就在她左右两边吃月饼。 一只只消灭。 第213章月饼传说 第213章月饼传,到网址 第214章 一礼成空 第214章一礼成空 一盒月饼,还剩下四只的时候,墨紫开了口。第一句话,就让人一愣。 “这棋,黄大人要输的。”她说。 刘宁和另一个太监对看一眼,同时摇头,想这丫头也没聪明到哪儿去。便是不知皇帝的身份,不是也说了是元大人的上官,就该说好话才对。 “黄大人”虽说希望有人说真话,但当真听到了,心里又不服气,反口言道,“那可未必。我与元大人棋艺相当,否则也下不了一日一夜这般久。” 一日一夜?那就是从昨日开始下的? 墨紫睨元澄一眼,那位仁兄正掰开一只月饼凑近着瞧,好似有多感兴趣一样。 难道,不是闭门羹,而是真有客? 当着皇帝的面,墨紫也不好问,只是接过话去,“不,这棋黄大人一定会输。” 这下,便是元澄,都抬眼来看她了。 墨紫不慌不忙,“看棋面,白子和黑子确实旗鼓相当,但今日中秋佳节,黄大人是来元大人府上做客的,且黄大人您还管着元大人。俗话说,客随主便,上官罩着下官。看您跟我一个丫头说得起劲,心思全然不在棋局之上,分明是要故意让元大人赢了。这是您大方有气度,不像有些人,管对手是谁,一点不肯放水。” “黄大人”又是大笑,“对,对,你邻居就是这样的,下个子想半天,东算计西算计,哪里将我放在眼里。一盘棋下这么久,我真还没试过。他倒好,不放人走。要不是今日无早朝——”差点说漏嘴,干咳两声,“我就得被皇上训斥。不过,正如你所说,我心思已不在此局,输赢无所谓。” “那——”元澄趁势说道,“大人让下官赢了这局吧,要不然,下官下得更慢,再拖到明日去,让皇上遣人来找大人上朝。” 元澄也会厚脸耍赖?墨紫双眉抬起,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果然贪官兼佞臣相。 但“黄大人”显然吃元澄这一套,笑声不停,连说几个好,“我就让你赢了,免得明日不能早朝。” 倒也不能就说大周皇帝昏庸,其实这个皇帝还是挺好口碑的。只能说,这好话要看谁说,这耍赖要看谁赖。先有元澄认真下棋,不似别人敷衍,后有墨紫过墙来送月饼,巧话连连,才让皇帝龙心大悦,大方认了一个输。 两个太监一听皇帝终于不较真了,立刻宽心。虽说皇帝身体康健,但毕竟有了一定年纪,一夜不眠,总不太好。 于是,下棋的人草草分了胜负。 “大人要不要在我府上小歇一觉?”一下完棋,元澄便起身站在“黄大人”身旁。 “不了,我回去再补眠。”“黄大人”也站了起来,抚抚额头,“岁月不饶人。想当年,我与你父亲下棋,同样也是一日夜,累的是你父亲,直喊头重脚轻。” 元澄的父亲官拜太子太傅,是当今皇上年轻时的恩师。 “想不到大人还记得那么多年前的事。”元澄声音微沉,垂着眸,面色不动。 “一日为师,终生不忘。你父亲待我,如知音,如亲子,我获益的远不止是学识,至今仍受用不尽。在我心目中,再无一人能让我称得师傅二字,唯有你父。”“黄大人”的心情有些沉重起来,“元澄,你——莫让我失望。”话,说得模棱两可,因为忌讳有旁人在场。 “元澄不敢。”折腰深揖。 华衣突然大步走来,对亭中人单膝一跪,“禀皇——” “黄大人。”刘宁乖觉。 华衣一愣,抬头看到墨紫也在亭里,便知道了,立刻改口,“黄大人,元大人,萧将军求见。” “哪个萧将军?”“黄大人”指着梯子靠着的那面墙,“隔壁一家将军好几个。” “萧维少将军。”华衣答道。 “他消息倒是灵通。”“黄大人”看刘宁一眼,“你说出去的?” 刘宁有些惶恐,脖子缩了缩,“黄……大人,您说的,紧急的事,让把消息送到元大人这儿来。” “我说的是消息,这会儿来的却是人。”“黄大人”并不生气,“元澄啊,萧家对我起用你一事,可是反对坚决。你自搬回这里,他们应该一次都没来拜访过你这个邻居吧?少字” “元澄戴罪之身,萧家乃天子近臣,若走得太近,易惹人非议。我倒觉得,不来往反而好。”元澄想起萧维那张刚毅的脸,淡淡一笑。 “戴罪之身?也是。”“黄大人”目光扫过墨紫,“其实,并不是全无来往,至少萧家一个丫头已经跑到你家来了。”哈哈又笑。 墨紫如今在萧二面前身份虽然曝露,但绝不想让萧二知道她在元澄这儿,否则萧二萧三大概会把和元府相邻的几面墙砌到翻不过去的高度。要知道,那是她和裘三娘通往外界的唯一出路了。 “这种事,萧二爷是不知道的。不然,墨紫这般莽撞,会挨主子们责罚。”墨紫忙跟在后面说,“黄大人,您好心肠,千万别把墨紫爬墙的事说出去。” “丫头说错了,我心肠不太好,还挺硬的。你再说个理由来听听。”“黄大人”大步往前,同时吩咐华衣将萧少将军请进来。 皇帝不让走,墨紫只能乖乖跟,看元澄一副风景不错的远眺神情,就知道依靠不上,想了好一会儿,已走上新砌的九转回廊。 “丫头……”想提醒她,再不说,就要跟她家的主子撞上,却见她往地上一跪。 这下,谁也不能往前走了。 “黄大人,有句话说得好,吃人的嘴短。”这就是她想了半天的理由,有点孤注一掷的豁出去,“您刚吃了我的月饼。” 刘宁张大嘴,这是硬讨了 “黄大人”稍怔便大笑,“哈哈,元大人,这丫头着实有意思,怪不得你搭个梯子。这要是我,搭上七八张梯,欢迎她随时过墙。” “黄大人。”墨紫一边装可怜表情,一边回头张望,就怕和萧二撞上。 “我要是帮你瞒了,是不是能算回了你月饼的礼?”“黄大人”让墨紫起身。 墨紫低头一垮脸,心想这萧二就是让她倒霉的。本来,还指望从皇帝那儿得一笔大好处,如今成了泡影。因为不甘愿,她点头的时候,面容发苦。 “好,那我帮你了。”“黄大人”看到墨紫苦瓜脸,暗自好笑,却刻意忽略掉。 “元澄,你不必再送我,带这丫头拿你的还礼去吧。”反正萧维和元澄两人互不待见。 墨紫横眉竖眼,瞪着那群人簇拥着皇帝走远了。 “别瞪了。再瞪,也无用。”元澄转进一道拱门,回头见墨紫还在原地,“墨哥不用失望,未必见得我的还礼就入不了你眼。” 墨紫嘟哝着跨过门,“元大人……” “墨哥说什么?不妨大声点,这里无旁人,你可放心直言。”元澄今日穿着鸦黑色的摆风蓝绣袍,双袖载风,衣摆飘飘,单单背影就赏心悦目。 “我说,元大人的还礼,我没什么期望,不用倒欠着,已经很好了。”墨紫放开音量,恨不得凑到他耳边去喊。 “你不是欠着呢?”双掌十指一张,头也不回,声音在笑,“十金。” 对了十金见鬼的十金 元澄推开一间房门,里面有书桌几案文房四宝,还有一墙半的书。 墨紫才跟进去,铭年就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给她和元澄斟茶,又一声不响退了出去,并带上门。 “元澄,这十金我是不会掏的。”第一,没金。第二,就赖。他先赖,她自然赖得理直气壮。从背囊里拿出一张纸,拍在元澄面前的桌上,“报销” “报销?”又是生僻新鲜的字。元澄看一眼那张纸,捉袖磨墨,玉般的手衬砚台磨石,优雅打着水烟色的圈,再举笔蘸饱,把它写出来,“这两个字?” 墨紫咬咬嘴,懊恼点头,却又怕他借口不懂而不给钱,解释道,“你不是让我做事吗?我买齐了料,你先补上这块儿。至于其他费用,等活干完再算。” 元澄哦了一声,没动,“墨哥已知那位是何人了吧?少字” 墨紫听到这个就心疼那份早逝的还礼,“知道他是皇帝,又有什么用?” “那倒未必。”元澄一点不惊讶,也不问她怎么看出来的,“我瞧他对你印象不错,想来刘宁也看得出来。” “刘宁?”那个太监? “刘宁是四品内侍监,掌宫内事务,所属职权最大,又得皇上信任。恰巧,我和他也能说得上几句。”元澄对墨紫笑了笑。 墨紫装眼瞎,不理他的男色魅力,“所以呢?” “上回在徐九那儿救了你,你的心意——”掌心朝她摊开,扯到陈年旧事,“不是昨日亲自登门来送?拿来吧” “……”墨紫心道,这人一次比一次嚣张,但她得靠牢他,只好忍了,“刚刚才被你吃到肚子里,转眼就忘了?” “月饼不是你做的,虽然好吃,却算不得真心实意。”元澄不承认,“我以为墨哥的心意,不止如此才对。” 公然嫌少,怎么办? 没关系,她有准备的。 第214章一礼成空 第214章一礼成空,到网址 第215章 二礼在飞 第215章二礼在飞 一间书房里,看似聪明的狐狸和看似傻蛋的乌鸦,面对面,商量事情。究竟谁其实更厉害,各自心中有数。 “元澄,这心意我还有一份,不过,你得先跟我清了这买木料的银子,不然,我是不给的。”跟他,不用太拐弯抹角,横竖浪费她的脑细胞,不是他的。 元澄再看了看那张清单,三种木,二百两银子,于是,说道,“不贵。” “那是因为我会讨价还价。”不贵,那就该拿得干脆,墨紫笑容可掬。 “可这是书房,不是账房,我现下手上可没有银子。”元澄墨眸映着墨紫的影子,“等我们说完话,让铭年陪你跑一趟账房。” 墨紫想想也对,文官们的书房,是不会放阿堵物的,都放能换很多阿堵物的古董宝贝。可她正要说好,元澄又开口了。 “不对,你欠我十金,我欠你二百两,不用我给银子,就从十金中扣吧。”十金,按大周统一金价,该值千两白银。“你虽说不给,我却不能不要。你我结拜了兄弟,不过这十金是结拜之前的,我也不好不跟你算清楚。否则,金银知道,要说我厚此薄彼。” 墨紫一听,真是还好意思提?谁求着跟他们结拜了,还是兄弟相称,弄得她不男不女。穿男装是一回事,白纸黑字写下来的,祭天地的结拜文又是另一回事。这已经过了一个月,期间发生几件当墨三还挺好的事,因此,到如今只能随便了。还有,这个元澄,什么时候在意起金银的看法?根本就是糊弄她呢。 别人也结拜,她也结拜。别人兄弟情深,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这三个互相斗着争着,且动机不纯,各有各的心思,哥哥弟弟都是趁高兴叫的。 “我要是早看到你那梯子上有那么两行字,宁可摔断腿,也不会用的。”墨紫不笑了,眯眼咬齿,“元澄,我看你还是弃官从商吧。一个奸臣祸害国家,一个奸商祸害笨瓜,灾难程度小一点,你将来不至于死了还有人对着你的坟墓骂。” “二弟这是骂我,还是心疼我?”元澄好看的眉挑了起来。 她刚才说什么来着?哥哥弟弟趁高兴叫心疼他?明显是骂他比商人还奸猾。从哪里听出来心疼的意味了? “你就别计较这十金了,等我x后发达,百金千金都双手奉上。”把眼光放远一点,她可是绝对值得投资的好对象。 元澄收敛了笑意,定睛看她。 墨紫突然让他瞧得有点紧张,浑身不自在。 他不笑的时候,五官如远山遥水,温润般的玉色有些凉,入骨就寒,又总带了看透世情的嘲意,墨眸之中与年龄不相符的沧淡,却是别样的俊美。他出生于高门伐贵,但经历的家破人亡,消磨了他与生俱来的贵气,有那些贵族二代三代们没有的圆滑世故和伪面假善。他是先天的贵族,后天的遗孤,再后天的权官,每一件物都要靠他自己伸手,每一件事都要靠他自己筹谋。不是他运气好,而是他比所有人都用心努力,只不过常人看不到,看不懂,看不透,以为他少年得意,官场披靡,都不费吹灰之力。 “元澄,你还是笑笑吧,假的也没关系。”她觉得他可怜,和自己一样可怜。但她至少还有船。他呢?复仇之外,似乎百无聊赖。 元澄皱眉抿嘴,那种沧桑便淡去了,“难道我对你常假笑?” 墨紫嘻嘻油笑。 “你每每这般油腔作势,便是想糊弄人了,因此也免了罢。”元澄微微摇头,然后说正事,“何时带人进府开工?” “过了中秋。最近墙里有些棘手的事,我怕受到波及,一时出入不易。不过,人选都挑好了,是可以信任的。而且,最后一道,我一人来弄。费些功夫,但能确保这事你知我知。”墨紫也不油笑了,正经说话。 两人就着工程图,把事说了个七七八八。 “元澄,你觉得皇帝真心用你么?”这个疑问憋在心中很久,“虽然是他老爹干的好事,把你一家子什么了,可他不怕你把仇报在他身上?还有,你在南德兴风作浪,应该搅了两国不少好事,难道他不怪你?他派千牛卫守在你身边,分明是对你顾忌几分的。” 元澄对墨紫讲话直白的方式已经习惯,这么回她,“当初我在天牢里已跟皇上说过,只求讨回我爷爷和父亲的清白,只求将陷害我元氏真凶找出来以命抵命。我在南德为官,那是各为其主,挟私怨但持分寸,怪我亦于事无补。我既然是南德逃臣,元家叛国之罪尚未澄清,能受皇上庇护已是国法之外,派千牛卫跟着我,也是情理之中。” 墨紫嗯嗯点头,“这皇帝看上去还挺明白事理的,怪不得大周百姓说他贤明。” 元澄却显得不太以为然,“大周这个皇帝虽然不错,可惜心性太软。为皇帝者,心系天下百姓,要慈,但对臣下该意坚而能决断,刚柔并济。他明知我元氏冤屈,这么多年却养奸姑息,不敢动先帝老臣皇亲国戚,可见皇权不威;在位,只守成而无开拓革新,可见无得力相助之能臣;新旧党派之争,他左摇右摆,总想要两全其美,可见知仁而不知其弊;对外,国策沿用前朝,无视南德**,大求野心,还要守太平四国之百年约,可见迂腐天真。” “凡大国者,太平盛世一久,就有这种弊端,固步自封吧。”墨紫虽然是军人,却是和平年代的军人,还是军工类的,没有什么野心。但自己没有野心,不代表看不清时事。而且,她如今内心天平已倾,十分痛恨大求。“大周完全可以以大求破坏协定为由,发兵玉陵,解人国难而实控之,进而用正义之名向大求宣战。南德积弱已久,待北方一定,南下取之。天下便定。虽不是一朝一日能成,积极备战却比消极待打要好。” 元澄是第一次与一个女子说国事,虽说这个女子很早以前就展现出卓越的智慧和勇气,但她这一番对如今局势的评论,再令他眼睛一亮。 “好个固步自封,积极备战。”实在忍不住,要赞她一赞,“墨哥若为官,也可权倾朝野了。” 墨紫摇头,“才怪。我这种话说出来,怎么让皇帝砍了头都不知道。” “在皇帝面前,墨哥自然不会这么说话,却无论如何也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便是。”当官,就得是墨紫这样,做事手法蜜里调油,不急不躁,不到必要不显山露水,与人总是和气。一张嘴,能分辨时候,说话恰到好处,却其实是内心极坚强不轻易屈服的人。不管怎么绕,绕多远,她都有办法绕回来,以成功的姿态。她若是早出生百年,可能成为上官婉儿那样的女相吧。 墨紫耸耸肩,“纸上谈兵谁不会?别人也都不是傻蛋。” 元澄眼底的光芒愈胜,这就是这个女子临驾于任何人的睿智了,怪不得大求宁毁之。他自然不知,墨紫现在这个样子,是死过两次之后,连魂魄都被人榨干了,才蜕变出来的百毒不侵。 “照你这么说,大周这盛世太平也可能快完了?”墨紫毕竟对大周官场不熟悉,只好分析分析国情。 “你看我宴客便知,有酒必到,有美必欢,办事送礼说人情,与南德何异?”元澄冷笑,“这些事一旦形成风气,便再难改,除非改朝换代。”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就看谁能先顺应这历史的江流,一展千里了。只是苦了天下百姓,要受战火之乱。”四国已经变成了三国,若真要打起来,她又该如何?以为自己穿越得还挺好,落户小康之家,不出几年就陷在阴谋阳谋里。来到大周,觉得大周国富民强,应该能混日子,没想到乱世之相已初见端倪。 唉——她叹息,真是两世的好运气啊 “墨哥叹息,可是怕战乱一起,无处安身立命?”元澄的眼睛是雪亮的。 “是啊。”墨紫也不隐藏忧虑。 “墨哥的主子是萧三奶奶,萧家是皇帝倚仗的一只强盾,掌大周水寨百万兵马,墨哥何忧?”元澄但笑,故意这般说地。 “国战之中,皇帝都可能成为阶下囚,再说越是最前线还越死得快,到时一门的寡妇,哪里能避祸?”平时宅里斗倒个个心狠手辣的。萧家妇,跟杨家将的老婆'>们可不是一类。 “墨紫。”元澄突唤她名,垂着眼,不知他真心思。 紫应,觉得他下面的话很重要。 “到时,你可跟着我。”他说。 很短的一句话,他甚至神情都淡然,好像很率性一般随手扔出来的,给小狗小猫。 但,墨紫眼圈一红。 她自玉陵逃出后,在夹缝中求生存,有谁许她这样一句话,护她周全,再不用她独自提心吊胆? 没有 只有他 而且,她这次确定,这个人,是可信的。尽管,很多人说他不好;尽管,他表现得从不良善,可是,她就是信他。 这样一个人,因为自私,所以不会轻易许诺,一旦说出来,便重若生命 她一咬唇,一狠心,从背囊里又拿出一片纸,双手奉上,“元澄,我的心意。” 元澄接过,眸色闪动。 “你的还礼呢?”她咧开嘴,白牙发光。 “在天上飞呢。”元澄抖抖那张东西,“因为你这心意,我完全不能满意啊。” 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会晚,大概十点左右,请亲们明天再看吧。 第215章二礼在飞 第215章二礼在飞,到网址 第216章 桃花姑娘 第216章桃花姑娘 元府的北门,是被墨紫用力摔上的。 “不满意?”她双脚跺地,气冲冲对着门叉腰,“不满意?哪里不满意?那可是我能调用的唯一一笔银子。三百两哪你平时到底贪人多少,岂有此理,三百两还不够?” 这种时候,就恨不得破口大骂。 就道道看她刚才给元澄的心意好了。 那是一张三百两的银票。她昨天就备下的,感谢他再救她一次的谢礼。没有雕个花啊草的给他,因为没时间。她最近左手拿的都是造船的工具,根本没闲暇。她考虑了半天,想元澄不是贪嘛,就把定金的一半拿出来表示心意。虽然是俗了点,但这是红萸第一笔进项,很有深远意义的。 偏生,元贪不领情。 好吧,她承认,好像送得不那么是时候。他那边才给她一个重诺,她这边就用银子砸他,简直阳春白雪配当铺青楼。可是,不听她好好解说,就请她走人,他也太不讲道理了。而且,问题是,他收了银票,还妥妥当当折好。而且,更大的问题是,他收了,又不高兴,说还礼飞了,也没叫铭年带她去账房领二百两的木材费。 实打实,他让她花了五百两,还不算莫名其妙的十金,而她白送一盒月饼,最后别说肉了,一根鸡毛都没捞着。 墨紫瞪完门,就瞪天空。她发现了,只要她有赚钱的心思,老天爷是绝对不会让她如愿的。就好像是诅咒一样,她给裘三娘赚得满当当的,但一开始给自己打算,这银子就只出不入了。虽然说,贪财是不对的。可是,她挺老实本分的,为啥就不能小小满足她一下呢?仿佛全世界的人都盯着她的口袋,只要稍微有点鼓起来,就立刻惦记上了。 五百两她一千五百两的这笔买卖,到头来,扯扯平。还有十个月,她本来自信能交给裘三娘五千两的账本,如今,危机感从四面八方涌来。 但她窝囊,骂,不敢当着元澄的面。人都已经说了战乱就带她跑路,她要不知好歹,那干脆撞豆腐去。只能自我催眠:五百两是小钱,就当花钱消灾,很快就能赚回来的。现在最紧要,得找财源。 当下,她就去望秋楼。 月圆中秋,又是裘三娘和萧三郎两人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本该送完月饼回去,但她因为红萸,实在放不下心。场子里过节的事倒是早就商量好的。家在上都的,就一人封了二两银子的过节费,住在场子里的,她就让丁嫂子买了些好酒好菜大螃蟹,一块儿热闹赏月。 该怎么让客人主动找上红萸来。红萸如今还没有生意上门,主要是新开,在这行口碑也无。要不,在上都热闹的地方开个小门面,作为接待处,放些船模子?就像现代展览室那样,利用过往的人气打响名字。再从望秋楼那边做些宣传,比如在菜单上加广告。望秋楼内园多做达官贵人的生意,没准就有想买船的。 墨紫一个人闷头低走,也不知道好主意坏主意的,胡思乱想了不少。到望秋楼时,她心情就很不错了。 一进去,看到赵掌事,她笑着打招呼。 赵掌事回头,冲她愣了半晌,然后有些犹豫地说,“墨……哥。” 墨紫觉得他奇怪,便低头打量自己,这才发现原来头脑发热之下跑出了元府,还穿着女装呢。不过,随着她的女儿身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也许女装出门的机会也成熟了。 “赵掌事如今瞧清了我,再看我扮男子,多半会觉得别扭了。”她嬉笑着。 赵亮知道他的东家是女子那天,就知道墨哥也是女子,可是女装的样子却是第一回看。见她双眸如秋水,面容如清露,竟是出尘的美丽。心中暗暗叹奇,这么美的姑娘,扮成男装时居然一点看不出来,真是她的本事了。 “不会,不会,倒是我看着,墨哥扮男子的样子更顺眼些。女儿妆,太出挑了,会引那些风流倜傥的公子">们追着跑的。”赵亮进望秋楼后,斯文气少了些,多了沉稳。 “我找赞进,他在吗?”。墨紫当赵亮说好话。 “赞进?他和一郎出去了,说是带一郎见识下上都好玩的地方。墨哥,要不我找大掌事来?”赵亮应事如今极有分寸。 墨紫想起裘三娘问她人选的事来,不由说道,“赵掌事几月大考?” “今年是十月。”赵亮说完,看墨紫微微摇头,又问,“墨哥问来何用?” “没什么,随口问问。”墨紫觉得还是不说出来的好,免得分了他的心。 “墨哥分明有话要说,这般推托,倒让我乱作猜想。可是东家要辞了我?”赵亮有一妻三子,原本贫困的家境,正因他找了这份差事,慢慢变好。如今就住在望秋楼后面的家眷院里,其乐融融。 墨紫咄一声,“赵掌事,这话从何说起?你将大堂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东家要重用你还来不及,怎会辞了你?其实,我说的话,你听听也罢了。东家可能要做舶来品的买卖,这买卖就是选了咱们本土的特产,出海贩到另外的地方去,再把他们的货带回来卖了,赚差价。因为路途遥远,差价甚巨,算是暴利了。东家想找人领队过海,我和岑二都主着事,自然是不行的,因此她一时找不到人。问到人选时,我就想到了你。你在咱们这儿做了快一年,时间虽然不长,但上手很快,又是稳重的人。不过,你要参加科考,我也跟东家说了,不能阻你前程。万一东家再跟你提,你不用为难,直接说不行就是。”裘三娘拿定主意的事,会很固执。 “这是大买卖了。”酒楼里干活,就是消息听得多,赵亮知道这种生意。“想不到墨哥如此看得起我,赵某感激不尽。” 墨紫还挺不好意思,“赵掌事不要客气。这买卖虽大,风险也高。一出海,一条命可就交给老天爷了。我啊,跟岑大掌事说让你继续考的,如今又跟东家提你,真是没过脑子。所以我说,你听过就算。” “墨哥可知赵某今年多大岁数?”赵亮突然这么问。 “三十出头?”据说他考了几回大考,大考每三年一次,二十岁开始考得话—— “赵某今年三十有七。”赵亮自己回答自己,“我大儿已考上童生,再过两年要娶妻生子,我就是爷爷了。我大儿比我聪明,光耀赵家门楣,靠他,比我自己有底。” 哇——这种毅力,墨紫自问不如,“也有人考上秀才的时候五六十岁了,赵掌事还是年轻的。” 这话,墨紫说得很真心,但在古人听来有点滑稽。三四十岁的人,已经中年,人生目标基本都实现了。 因此,赵亮也只是当好话来听,“我有时也思,这么多年真是我考场慌张,还是我知自己志大才疏,以此来安慰家人?一年前,我家徒四壁,三个孩子日日不得温饱,妻从早到晚为人洗衣服赚几个铜板维持家用。我一个大男人,什么都没有为他们做过,镇日里青天白梦。” 墨紫想不到赵亮的真心话竟包含了这么多辛酸,一时不知如何安慰。 “还请墨哥在东家面前为我说一句,且给赵某三日,待我考虑清楚。”他已经过了做梦的年龄,该为他的孩子们想想将来了。他对墨紫深深一鞠,“再谢墨哥提携。” 墨紫连忙还礼,直说不用客气,暗想,人心果然不是能随便让人操控的。她以为他想当官,谁知一年的勤奋工作让他改了主意。大概,人精神和物质都充实之后,才能知道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吧。如今,对赵亮来说,妻儿能过好日子,就是一切。 这样,倒也好。 两人正在堂下柜前说话,就听门口喧哗。 有个大嗓门在喊,“徐九,我瞧这里没啥不同的,跟普通酒楼比,看着也就舒服点,跟无忧阁一比,无趣多了。” 墨紫嘴角一弯,望秋楼开得多好啊,动不动就能遇到熟人。徐九这家伙,她帮了他这么大的忙,都让他当炮灰了,总该有所表示吧。今天原本有两份回礼,一份换了不值钱的,一份长了翅膀还在飞,这第三份回礼,她一定要拿住 想到这儿,她转过身来,站在大堂的必经之地,笑意盈盈看着来人。 来人很多,是一群汉子,大多是墨紫都见过的。中间三人分别是徐九,傅天和王坤,旁边和后面是三人的属下。墨紫一下就认出傅天那四个青衫高手,步伐整齐划一,气势收敛得紧紧的,毫无神情波动,目光一直在扫着四方。 “坤哥,别小瞧了这里,要不是我和大掌事有些交情,不提前三天订位,根本连张桌子也没有。你看,大堂都满座了。”徐九如今是豹帮帮主了,外形上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眼神和表情有了威慑力。 徐九很快就感到有人在瞧他,看了一眼,是个姑娘。 一个比春天桃花还好看的姑娘。 她笑,他也笑。 今天第二更,也是粉100的加更。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第216章桃花姑娘 第216章桃花姑娘,到网址 第217章 一时喜欢 第217章一时喜欢 徐九对美人是不太上心的,铁铮铮的汉子,就想将豹帮带成一方势力,其他诱惑很能抗拒。正因他这般坚毅的心性,才年纪轻轻坐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他从前待客去无忧阁,现在却喜欢来望秋楼。葛秋自重,以才艺愉悦客人,动作从不轻浮,说话注意分寸,好像解语花那般知人的心意。别看他是粗人武人,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对女人的要求还是很高的。 眼前笑颜如花的女子,他看过一眼,也给她一张笑脸,就拉回了视线,但不知为何,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感觉,想看第二眼。 第二眼,那女子笑得仍美。他自成年后就受过不少女子的亲睐,更有火辣的主动投怀送抱,可她目光澄清透彻,不似对他迷恋,倒似老朋友一般。他认识的女子中,没有这么美这么真的,一看盈盈站姿,便知出身很好,不知是哪家千金小姐'>。要知,他们船帮子,千金小姐'>是不屑理会的。而他平日见到的,要么是江湖女子,要么是风尘女子,要么是小家碧玉。 快走过她身边时,他等她出声唤他停步,然而,她只是看他过去了。 实在忍不住,他回头看了第三眼。 她的唇动了动,无声说了两个字——徐九。 他大为诧异,刚想开口问她究竟是谁,却见她神情突然顽皮起来,露出一个他顿觉熟悉的笑容,油腔滑调,说不出来的腻味,市井里常见,但他印象深的,只有那一人。可是,那人是男的,这是个姑娘啊。 他就这么身子向前,脑袋转后,眼睛眨了又眨,张嘴又合上,反复了几次,最后以犹豫口气问道,“姑娘姓墨?” 墨紫听他这么问,就知他没看出来,便有心逗人,“九爷,小女子正姓墨。” 徐九再问,“姑娘可有兄弟,人叫墨哥的?” 墨紫笑深了,这徐九还挺能联想。 徐九看她笑,就想自己猜对了,立刻态度十分热情,“想不到墨哥还有这般像天仙的姐妹'>,居然一点都没跟我透露,实在太不够意思。墨姑娘见我就笑,想来是你兄弟提过我?徐某这厢给姑娘见礼了。墨哥跟我如兄弟,墨姑娘便也是我的妹子,今后要多多来往才是。” 墨紫双眼眯弯了,很想笑,“九爷,听说你对女色不感兴趣,如今看来只是谣传。对头回见面的姑娘,我瞧你热情得紧,一下子就认了个妹子。” 徐九暗道唐突佳人,连忙替自己说话,“墨姑娘不要听他人胡说,徐某一向洁身自好——” 洁身自好?一天到晚跑无忧阁的家伙?墨紫见徐九还挺着急来解释,只觉得好笑,终于哈哈笑出来,“徐九,你瞧仔细了,我到底是谁?” 徐九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但她神情越发令他感到熟悉,“墨姑娘——” “我姓墨,没有兄弟,人都喊我墨哥,九爷若不弃,愿助你一臂之力。”把两人初见时的话搬了些出来,作势一揖。 徐九一竖眼,一蹬步,向后蹦出两丈,撞上梅山。 梅山是文士,哪经徐九这么撞,立刻仰天要倒。 傅天不过一声小心,那四个青衫者就动了一个,一掌就推住梅山。 徐九却理会不了自己差点造成的多米诺骨牌效果,长臂抬直,食指对着墨紫,犯口吃,“你……你……女……女……” 墨哥是女的 他死盯着这个亭亭玉立的身影。她细瘦的双肩,他好像又拍又搂过不少回。还跟她喝老酒爆粗口划拳哥俩好。他把她当谋士一样佩服着,也把她当同盟一样运用着,却不料,她竟然女扮男装。 “九爷,你是江湖好汉,你豹帮也有女子管事,总不会就此小瞧了我吧?少字”墨紫一出口,已经让徐九没法生气。 不错,江湖大概是这样的时代中最少会介意男女的圈子,然而男女之间的力量优势显然还是倾向于男人。 “墨哥虽然不是江湖中人,倒有七分江湖儿女的洒脱。”徐九硬梗着口气,说不全话,因此开口的,是傅天。 墨紫对他出面为她说话,感激一笑,“傅盟首心广,墨哥不敢当。只是之前经商走船,女子实在不易,才以男装示人。如今总算建了根基,因此不想再欺瞒待我真诚之人。小女子姓墨,名紫,给各位见礼。” 这些多是行走江湖的老鸟了,女子当关的事瞧过不少,又与墨紫不熟,接受起来反而比徐九容易,抱拳的,点头的,就算招呼过。 “墨紫姑娘,上回在豹帮总舵敢说公道话,傅某一直铭感于心。都说相请不如偶遇,若你不介意,请与我等共席赏月。”傅天邀她,不管是真客气假客气,看似诚意。 “这——”墨紫只想找徐九,问问有没有门路,看着一群男子,自己又是这身女装,便有些顾虑。 “无忧和几位姑娘稍后也会来,不过墨紫姑娘若觉得不方便,不必勉强。”傅天目光如炬,将墨紫的心思猜得十之**。 墨紫再度叹服一下,这位船帮老大,真不是徒有虚名。有这么好的机会能进一步结识,说不准对自己有帮助。当下,也不再纠结,应下邀请,随众人往园子里去。 徐九订下的,是云歌台前最好的亭间,能摆两桌席面。 墨紫刚要踏进去,就被徐九拉住了。 她笑,“九爷终于能好好说话了么?” 徐九双眼敛紧,声音微沉,“墨……紫姑娘。” 墨紫听他还是很别扭,抬抬眉,“九爷仍可叫我墨哥。我今日出来匆忙,忘了换男装,若不是有事找九爷帮忙,又想总瞒着也不对不起九爷的兄弟之情,就干脆捡日不如撞日让你识破。不过,九爷的反应,慢得有些出乎意料,还能扯到姐妹'>兄弟上去。” 不提还好,提到这个,徐九脸上就挂不住,“墨哥瞒我在先,实在笑不得我。只是想不到墨哥女装委实动人,一时喜欢了,才说那些荒唐话。” 这下,轮到墨紫脸红,半天不知道怎么回他。 徐九见了,倒放开怀,哈哈一笑,“墨哥扮起男人来真是像煞了,要不是你自己说穿,墨紫姑娘的娴静,徐九确实有意收回家去。如今,知墨哥就是墨紫,我可不敢唐突了。墨哥太厉害,徐九却不知配不配得起。墨哥若有意于徐九,那便另当别论。得墨哥,不,墨紫姑娘青眼,徐九愿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妻礼迎娶。” 徐九,大大方方就说喜欢墨紫的女子模样,甚至想到了嫁娶的可能,但又说出自己的顾虑,最后却把决定权交给墨紫。 墨紫忘了呼吸,脑袋嗡嗡作响。通俗点说,徐九这是跟她表白吗?可,可这也太突然了点。她一恢复女装,这位就求婚。 “九爷,为何选我?”她不知道怎么办,但想问这个问题。“难道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可漂亮的女子何其多?” 徐九点头又摇头,“墨紫姑娘的女儿装确实动人,此其一。墨紫是墨哥,此其二。墨哥扮男子时,徐九便钦佩墨哥大才,已有攀交之心。如今,墨哥是姑娘家,当然娶回去是最好。墨哥非平常女子,徐九亦有鲲鹏志气,夫唱妇随,策马江湖,一生岂不痛快?怎么想,徐九都该跟墨哥开口求亲才是,免得让人捷足先登。” 墨紫本来很紧张,听了这话,失笑。原来,徐九是看中她的才能,想收归己用,做夫妻是最牢靠的一种合作关系。 “还好,不是心动。”真是吓出一身冷汗,她喃喃自语。这样的话,她拒绝对方,对方就不会太受伤。 “呃?”徐九练武之人,听到她的低语,面上有不解,“我船帮的汉子,挑个女人有什么好扭捏,喜欢便说喜欢,不行就是不行。你不丑,我不难看;你有才,我有本事;能成一对,就好好过日子。” “不能成呢?”中秋佳节,什么事都让她遇上了。 “墨哥有心上人?”徐九朝墨紫微微倾身。 墨紫向后仰,伸手拍拍徐九的肩,让他站站直,“没有,可我对九爷没感觉。当兄弟兄妹都可以,夫妻——不成。”而且,这人的求亲,不是发自情感,而是理智。 “那是为何?我会是个好丈夫,嫁我,将来绝不委屈。”徐九自觉条件不错。 “徐九,我问你,如果冷六和我一起遇险,我俩谁都不能自救,你先救谁?不要多想,立刻告诉我你的选择。”墨紫淡淡笑着,她知道他的选择。 “冷六。但——”他会两个都救到。 “徐九,有一天,你遇到一个女子,你愿意不惜一切去救她,那她才是你要娶的人。”墨紫站到门口,看到亭里的人们都各就各位了。“我自私,只想嫁给先救我的那个男人。尽管,我也知道,能重义气,是英雄。可我,宁可他不是英雄。” 她在感情上是没出息的小女人,无法当豪气盖天人物的幕后支持,啥都不计较,然后被丈夫炮灰了,死前听人唱颂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纯属安慰奖。 她这样的,如果还可能嫁人的话,要一个把她当成世间至宝的丈夫。不是妻管严,不是夫管严,谁都不用那么严,只要彼此珍视,相欢到白首。 第217章一时喜欢 第217章一时喜欢,到网址 第218章 上门送舟 第218章上门送舟 花好月圆夜。 尘娘的歌声,如金莺出谷,雪中开梅,悠转而清远,美妙而落寞。 一曲毕,叫好声连连,掌声热闹,盖过了一个女子的悲伤心事。紧接着,娇俏的葛秋们撑着荷叶出场,曲调活泼,舞姿轻巧,十分应节。 墨紫小酌一口,将视线收回来,看那桌的男子们把酒当水喝。徐九让她直接回绝后,没受什么打击的模样,笑声爽朗,一会儿工夫,喝下一坛酒都面不改色。 “想不到墨哥是姑娘,我无忧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无忧坐在墨紫身边,刚来没一会儿。带八个姑娘,如今有六个到那桌去了。 无忧那边的两个姑娘,墨紫在豹帮见过,如今看来,不像青楼女子,像侍女更多。 墨紫笑了笑,没再对自己女儿身的事多费唇舌,“我也没想到无忧姑娘与傅盟首真是知音人。” 无忧一来,能让龙神让路的傅天竟微笑起来,神情与在豹帮那日的冷漠截然不同。而王坤就喊她小嫂子,傅天四大高手喊二夫人'>。把徐九和墨紫等人吓一跳。 “知音人?”无忧的笑很淡,“墨哥真是善良,用这么好听的词来说。什么知音人?我不过是一个外妾,这一生不能冠他的姓,不能入他傅氏家谱。大妇不容,我更不能进他家的门,所生子女便姓傅,也与傅氏无关。等老了,可能临死都见不到他一面,独坟一座。” 墨紫深吸一口气,料不到无忧竟然无名无分,“可他们叫你二夫人'>。” “不过是他怕我难受,在他兄弟面前给我尊重罢了。二夫人'>?他的妻可不承认。其实,那日霍八嫂说得一点都不错。”无忧些微嘲意,些微无奈。 “傅盟首至少对你用心。”墨紫觉得身边太多这种事,都快麻木了。 “是啊——”无忧望过去,正对上傅天的目光,却轻轻移开,“若不是他还有这份心,我何至于如此?年纪小时不懂事,不顾一切喜欢上了这个人,因为不能厮守,一气之下开了无忧阁。等发现这么做,只不过让他更为难,自己也因此入他家无望,后悔也无用。” 墨紫知道这话题不应该再继续,在这样的社会里,越是优秀的女人,越得不到好的归宿,或成为家族的牺牲品,或成为男人的牺牲品。在墨紫眼里,无论什么原因都不能给心爱女人名份的男人,不会是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但,无忧的眼里,也许,就因为是她心爱的男人,所以无论如何,都托付了终生。 她只对无忧说:“后悔什么?这是无忧姑娘的成就,值得骄傲才是。女人何必依靠男人?难道傅盟首不给你名分,你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我瞧无忧阁里的无忧妈妈,那般明艳动人,自在逍遥,实在令我钦佩。佛家说,人死后进入轮回。孤坟无魂,来生更精彩。以无忧妈**本事,进入傅家低头侍奉不能容人的大妇,你不可惜,我可惜。若跟她斗个死去活来,最终斗赢了,也着实侮辱了无忧妈**胸襟气度。无忧阁里你做主,无端端跑去傅家作贱自己干什么?” 无忧说不出话来。她的个性算很强的,也是极能说的,可每次见了墨紫,就为对方的言辞所深深影响。她这个外妾的身份,知道的人不多,都是劝她忍耐的,替她难过伤心的,觉得命运不公的。唯有墨紫的话,让她感到原来自己不悲惨,还潇洒得让人羡慕。无忧阁,毁了她在傅家主母面前的名节,但她清楚那不过是那女人不让她进门的借口,她努力经营,就是憋着一口气。然而,正像墨紫说得,本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若真为这口气,辱没了自己,又有什么意思呢? “墨哥所言,无忧茅塞顿开。你说我胸襟有气度,其实还是狭窄了。墨哥有空,不妨常来我无忧阁坐坐,你我当个说知心话的姐妹'>,如何?”无忧有心相交。 墨紫笑着点头说好。 “墨哥,过来。”徐九对她招手。 无忧见状抿嘴笑,“这个徐九,妹妹可得小心他。船帮的汉子,新娘子爱用抢的。我瞧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太对。” 墨紫愣住,讪笑着说,“不会吧?少字我觉得他挺干脆的人。” 无忧摇头,“我当初也是心高气傲的,傅天有妻室的事也一早知道,结果呢?我跟你说,徐九傅天一类人,看上的,喜欢的,极难放弃。” 墨紫却怎么都瞧不出徐九的神情有异样,“姐姐是动了心,可我的心却平静得很。徐九啊,我不要。” 无忧笑得眼都眯了起来,“好,好,活该徐九吃点苦头,惹了我不少姑娘伤心,这回轮到他自己。” 徐九大步过来,一掌似乎要重落,到墨紫肩头时,却轻如羽毛了。但他没能碰到,连衣料都没擦到。 墨紫的身形移动得好快,已经在往傅天那桌走。 徐九看看自己的手掌,又看看离了自己一丈远的墨紫,暗道邪门。可也没办法,只好跟上去。 墨紫敬了一巡酒,才问徐九叫她何事。 徐九就说:“墨哥可知每年九月九重阳,我们船帮有龙舟大赛?” 墨紫奇怪,“龙舟不是端午才有吗?”。 王坤是个爱说话的,插嘴道,“端午龙舟与龙舟大赛是两码子事。龙舟大赛,比的是各大船帮的实力。” 哦了一声,墨紫不懂划龙舟跟船帮实力有什么直接联系。 “是一项传了百年的竞技。如今,与其说比的是实力,不如说只是咱们自己庆祝重阳的消遣,也让各大船帮有个联络兄弟感情的机会。”傅天神态却很轻松。 “老大,以前是联络感情,今年肯定不是。我可是接到消息,鲭帮,鲸帮,海鲨帮那些个不懂尊敬前辈的小子们找官船场的匠师们专门制舟,打算给咱们下马威呢。无论如何,咱两帮不能输人。”王坤说完,喝干一大碗酒。 墨紫听到这儿,就眼睛亮了。五大船帮内部起哄,龙舟大赛要一较高下,这些跟她没什么关系,但能提供给她商机啊。 “我听徐九说墨哥掌着红萸?”傅天问。 紫赶紧派上名片。 几人看着稀奇,这话就不细表了。 “红萸闯过三关,虽然在船场之中还未打出名气来,我却信墨哥的本事。”傅天没有亲眼见墨紫闯关的情形,但有他的手下跟他细细说过。而且,徐九和无忧,对她评价甚高。自己也是阅人无数,能看出她的不简单。 墨紫说多谢。 傅天见她眸光灿烂,没有假谦虚,神情相当自信,暗自点点头,说道,“我想请红萸造参赛龙舟一只,二十日后交舟,不知墨哥愿不愿接这笔生意?我知时间上仓促了些,价钱由墨哥来开,绝无二话。” 这就是,过一过二,不过三。再连着两份礼都泡汤之后,终于让她抱住第三份。阿弥陀佛 王坤有些嘟囔,“墨丫头,不是瞧不起你,实在我这人说话直。你年纪又轻,还是个女娘,造船这事,我看不出来你能有多大本事。不过,老大信你,我就信老大。你要么就别接这单,要是接了,你造出来的龙舟就不能输。输了,我砸你场子。” 墨紫不把王坤的威胁放在心上,这人只是爽直,没什么不好,“王帮主,这得看为什么输。龙舟有问题,自然是我的责任,你便是砸光了,我也不抱怨。如果是划舟的不得力,那可怨不得我。” 王坤哼哼,反驳不了。 “墨哥是接了?”傅天听出那意思。 “承蒙傅盟首看得起,是我红萸之幸,必全力以赴。”送上门的生意,怎么不接?而且,价格还由她开。多不容易,尝到点加入寡头的甜滋味儿了。 约定明日在红萸船场商量价钱和龙舟的细节要求,第二张单子基本上就算到手。 就在这时,亭外传来嘈杂的喧哗声,夹杂着女客还有葛秋的惊呼。 墨紫往外一看,园子里燃起几十个火把,弯弯延延往里围来。一声声叱喝,还有金属相碰撞的清脆,显然来意不善。 傅天刚要让一个青衫者出去察看,赵亮便跑了进来。 “墨哥,都卫军将咱们楼给围住,又派了百来人进园子,说有大求细作,要搜园呢。大掌事有些慌,我跟他说你在,他就让我赶紧请你去商量对策。” “大求细作?”墨紫立刻想到叶儿。叶儿出现在上都,那么乌延勒也一定在。自大求攻打玉陵,所有的大求人都已经被勒令离开大周。这样的时期,如果上都有大求人,非细作不做二想。而这两人,首当其冲。 “是啊。你说,哪天折腾不行,非挑今天,一园子的贵客。”赵亮急得搓手。 “都卫军的统领与我有些交情,墨哥,我随你一道去。”徐九上前。 望秋楼虽然开得大,但没有靠山,还是会让人欺上头来。墨紫想到过这一点,跟裘三娘也说过,让岑二用银子打点了不少,可身份上到底够不着。这时候,有人脉就得用,所以墨紫也不推托,对徐九说个谢字。 “我也跟你们瞧瞧去。”无忧站起来。无忧阁名满上都,她自有一套。 无忧一动,傅天也动,率人走到她身边。 墨紫突然觉得自己千方百计得来的这个掌事,开始有点力量了。 第218章上门送舟 第218章上门送舟,到网址 第219章 乌胖大海 第219章乌胖大海 众人正要出去,却听云歌台那儿传来说话声。 “中秋佳节,本不该扰各位兴致,不过,我等奉上命有任务在身,实在对不住。请各位不要太过惊慌,也不要随意走动,待在原处接受询问盘检。若是人人配合,就不用费太多工夫,稍后便能接着庆秋赏月。” 墨紫听那声音抑扬顿挫,站过去一瞧,云歌台上不知何时一排佩着腰刀的兵士,中间一个穿将领服的中年男子,便是他说得那番话。敢情她设计的云歌台,他们倒利用得快,变成扬声筒了。 “这位大人,敢问究竟是想找什么查什么?”云歌台前错落有致的亭子中,有一个清亮的声音问道。 墨紫看那中年将领突然往右看了一眼,似乎在征询谁的意见。她踮脚伸头,却正好让花丛挡住,瞧不清,只看到云歌台入口的小路上站着些人,火把烧得急旺。 “我护城军得报,有大求人混进都城来,不知其目的为何。本要全城宵禁,却因今日中秋,不可不近人情。但上官命令我等严查各处酒楼驿站,不能让大求有机可乘。”中年将领再次将声音扬出。 还是刚才那个有问题的,但闻其声,不见其人,“原来如此,怪不得这般阵仗。虽不是所有的大求人都可恶,这等非常时期,确实小心些好。不过查检归查检,军爷们莫惊吓了无辜百姓,大节下的,大家和和气气,也不耽误正事。” 墨紫听这声音年龄不大,却不卑不亢,振振有词,不由好奇声音的主人是谁。看看赵亮,他却摇摇头,表示不知。 中年将领一哼声,“不知哪位说话,口气恁大?就算扰民,我等也是奉皇命做事,不劳不相干的人插嘴。” 这时就有另一个声音响起,用词也是斯文,“我皇向来体恤爱民,你既奉皇命办差,就该知皇上心意。我听刚才那位仁兄说得半点不错,便是查检,也该谨慎些。这望秋楼里的,百姓不少,为官的也不少,士子学子更是多。我们若联名上书奏你们一本,说个治下不严,仗势欺人,便是一项罪名了。还请军爷们放低着身段些。这里到处有葛秋姑娘不说,还有各家小姐'>夫人'>们,莫惊了她们。” 中年将领一听,嘿,这怎么回事?在别处这么闹腾,也没人敢说上一句,这里是此起彼伏啊。都说望秋楼在上都深受达官贵人的喜爱,看来不是谣传。他在台上,也不知道说话的都是谁,听上去却似乎是有些来头的,于是也不敢得罪。但军人不能服软,他不多说,拱拱手便带着人下去了。 葛秋们自然不能再跳舞唱曲,纷纷下了云歌台,让姑姑们领着,在一旁等。 凡是太平时期的朝代多重文轻武,大周武后之后,学者士子联名上书已经是一种定制,只要凑足百人签名,就必须由皇帝亲阅亲批,因此读书人便是没有功名,也有一定的参政力量。 不过,像这样公然批驳点醒武官们,墨紫还是第一次经历,只是听着,就好像热血沸腾了一样。文字语言,有时比刀剑厉害得多。 “这第二个说话的,我听出来了。是礼部侍郎杨大人的公子'>杨凌,咱们楼里的常客了。他和他的那些朋友,都是上都极负盛名的才子,爱这里清静,有时一壶茶一壶酒,一首首的作诗写词,还给了楼里的乐师,特意请葛秋们唱呢。不过,别看他常来,行为却是很规矩,一点不似时下的文人骚客那般轻浮。” 礼部侍郎的公子'>?墨紫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人。 “这会儿如何做?”无忧来问,“咱们还出不出去?” “不,你们待在这儿,他们应该会一个个包间来查,免得让人无中生有,说咱这里有奸细,畏罪潜逃的。我自己去找大掌事。听那将领的话,多半不会久留,我去去就来。”墨紫对赵亮说走。 无忧提了个醒,“你还是穿男装便宜些,那是天子之将,可不是江湖汉子。” 墨紫扮男装的自觉性如今越来越低,听无忧的话,确实有道理,赶紧请赵亮找了套掌事的男衫,到里间换上出来。 徐九一看,直叫自己以前眼瞎,逗得王坤一群人大笑,纷纷调侃他,让他赶紧抢回家去。 墨紫见无忧对自己眨眼努嘴,大概能明白她的意思,挑挑眉摇头表示不怕不担心,走了。 傅天在无忧身边,听她辗转一声叹,便问,“为何叹气?” 无忧对她心爱的男子一笑,明艳艳令他晃眼,“羡慕她,不似我们这些女人将自己囚在笼子里,飞得那么高。” “她终究也会为她的男人折腰。”傅天轻轻握住无忧的手,“你不必羡慕。我已说动秀娟,她会考虑你过门一事,不过平妻恐怕仍要过段时日。年底前,我定要将你迎回去。” 无忧抽出手,说一句,“不急。折腾了这些年,我也累了。到底进不进你家的门,我再想想吧。” 傅天沉稳的表情因此而出现了裂隙。这些年,无忧没少为自己对发妻秀娟忍让发脾气,如今突然不在乎,莫非是打算放弃他了不成?这般想着,面色阴郁。 无忧看见也只当没看见,一人坐回桌位上去喝酒。 再说墨紫,跟着赵亮去找岑二,谁知伙计们一会儿说东一会儿说西,让两人像无头苍蝇,到处扑空。最后,就走到了后园。 后园是葛秋们平日生活和习艺的地方,禁止闲人出入,便是岑二也得事先得琴姑允许才能进去。这时,拱门紧闭,除了两盏花灯,再无别的光亮。都卫军的火把,还没寻到这里来。 “墨哥,这么静,应该没人,咱到别处找吧。”赵亮说着,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后园的门发出咚一声。 墨紫眼睛眯了起来。 赵亮也听见了,立刻转回来,有些紧张,“墨哥,这后园不该有人的。琴姑姑说今夜葛秋们全要登场,都带出去了。” “连个看门的婆子都没有?”墨紫问得仔细。 “团圆节,该放的全放回家了,不然就在前面看热闹。谁会留在后头,这么冷清?”赵亮虽然这样讲,却是不太能确定。 墨紫一步上去,张手拍门,“有人在吗?开开门。” 赵亮连忙拉墨紫退后,“墨哥,你不怕是都卫军要抓的人?” “如果人真躲在后面,咱们就更要主动找出来了,不然官府当咱们窝藏奸细。”墨紫功夫那么一点点,胆子却很大。 “开门谁在里面?”她再去拍,用了力,哐哐作响。 赵亮只能由着她,同时叫出两个护院来助阵。 “谁敲门?”一个嘶哑的嗓音怯怯问道。 “还真有人?”赵亮一愣,对墨紫说,“难道是谁病了没出来?” “你回她。”墨紫低声道。 赵亮便说,“我是楼里的赵掌事,有官兵来查楼,你把门开开吧。” 门吱呀开了,一个女子站在昏暗的光圈下,低着头微微福身,“赵掌事,里头只有我一个,其他姐妹'>都在前头。” 墨紫走进去。 后园挺大,分了四个苑,厢房不少,廊道弯曲而入。 赵亮说他带护院进去看看,门前便只留下墨紫和那女子。 “你为何留着?”墨紫边打量周围,边问。她声音有些粗,为了配合这身男装。 “奴家今日身体不适,姑姑让奴家休息。”那女子始终怯怯的。 “可曾听到什么动静,见到什么可疑之人?”墨紫回身看那女子,身材窈窕,姿态谦恭。 “奴家在房里休息,直到听到敲门声才出来,不曾见到其他人。”咳嗽几声,那女子靠上门框,弱不禁风的模样。 “你住哪间厢房?梅苑还是兰苑?专舞的葛秋住梅苑的,专唱的住兰苑。”墨紫慢慢朝那女子走近。 “奴家司琴,住桃苑。”仿佛没察觉墨紫走近,那女子哑着嗓子回答。 “回答得不错,可惜你撒谎。”墨紫停步,笑着说。 那女子一颤,“奴家不懂小哥说什么。” “专司乐器的葛秋的确是住在桃苑,不过,桃苑在最里面,是听不到敲门声的。你刚才说一直在房里,听到我敲门才出来。可我怎么想,这时间上都对不起来,除非,你就等在门边听动静。”墨紫看到火光离这里近了些,“你大概不是一个人,不会躲在这后面吧?少字如果——” 没说完,两边的花台里就跳出四个人来。 墨紫皱眉,喂,她想说如果是会情郎的话,怎么会蹦出四个这么多? 其中一个白袍玉带的华服男子蒙了面,背对着墨紫,去拉那乔装葛秋女子的同时,说了一个杀字。 另外三人便向墨紫包抄过来。 那女子抬眼,正对墨紫,立刻惊呼,“延勒,不要” 延勒?乌延勒墨紫望着那男子的背影,目光有刹那的柔和。 华服男子一挥手,那三人停在原处。他回过身来,却不看墨紫,只问那女子为何不能杀。 那女子突然哽咽抽泣。 “你问她,不如问我。”墨紫双手一背,在身后忽握忽张,“乌胖大海。” 松脂熏烟味儿,到鼻尖了。 第219章乌胖大海 第219章乌胖大海,到网址 第220章 割袍断义 第220章割袍断义 乌胖大海,是墨紫给乌延勒取的外号。独此一家,别无分号。除了墨紫,也没人敢叫大求的小王子胖大海。 也是奇怪,乌延勒小时候是个脾气暴躁的小胖子,最忌讳别人拿他的体重说事,偏对墨紫一点办法都没有,胖大海胖大海由她喊,还一天到晚爱跟在墨紫身后,和豆绿两人就像是跟屁虫一样。 凭良心说,在一干欺骗压迫过她的大求人中,乌延勒不应算在其中。这个她最早认识的大求皇室子弟,性格延承了草原的坦荡,脾气烈,心地却好,嘴巴坏,但别人的不好从不往脑袋里记。乌延勒真把她当朋友,几乎是掏心掏肺的,可他后来被送到大周学习,错过了很多事。开始时还有书信往来,却常常牛头不对马嘴,越说越生分,她就不再写信了。算一算,近四年,没见过他的面。 “胖大海弟弟学成归来时,记得给我带一块大周最好的木头来。”墨紫有时会想,自己的记忆力太好也是无奈,但年少的情谊历历在目,让她不能对这个人翻脸不认,至少不是立刻。再说,被叶儿发现的那刻起,她明白,过去的一切,躲是躲不过的,不妨坦然些。 乌延勒清俊的脸由惊讶变成惊喜的表情,“墨紫?” “延勒,你守信了吗?”。墨紫对他,还有真挚的笑容。 乌延勒几乎是冲过来的,到墨紫面前才紧急刹车。他虽然已从一个男孩成长为一个男人,但他尚保留着一份稚子之心。 “墨紫,这些年不见,你怎么还是爱打扮成男子模样?”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咧着嘴笑,那是重逢的真快乐。 他一喊墨紫,三个蒙面人单膝跪了两个,跟着他一起卸下蒙巾,尊呼一声紫小姐'>。那两人就是当初惊鱼滩前在船上抱怨乌延勒的二老,功夫极高。 “是啊,老毛病难改。”墨紫不动声色退开一步,“延勒如今长得人高马大,俊哥儿一个,看来这胖大海以后不能再叫了。” “你想叫就叫呗,咱们之间没那么多计较。”乌延勒没察觉墨紫刻意疏远,“不过,你的模样跟以前不太一样,更好看了。要不是叶儿认出你,我差点酿成大错。” 叶儿,就是那个装葛秋的女子,她上了浓妆,故意低头显病态,想要骗过来人的,但不料来的是墨紫。 墨紫一开始并没认出她来,后来怀疑,可直到她叫延勒,才确认。 “延勒,你来大周做什么?”大周和大求目前关系紧张,风声鹤唳的时期。 “三哥让我来——”乌延勒刚要说。 “不能说”叶儿尖声,见墨紫冷笑,又期期艾艾掩盖,“延勒,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外面让人围着,都卫军就快搜过来了。” “真是,看到你,我就全忘了如今的处境。”乌延勒一拍脑袋,伸出手来,“墨紫,咱们回去吧。三哥知道你没事,一定高兴死了。” 这个她从小看着长大,比自己小三岁的娃,到现在还没搞明白,她已经不可能回去了。 “延勒,外面有官兵,你怎么走?”她又退开一步。 “能躲过他们的搜捡是最好,不行就跳墙,杀开一条路出去。墨紫,你不知道吧,我如今的功夫可不一般了。”在大周,他学得可不仅是四书五经。 “闯出去不丧命的把握有多大?”墨紫再退开一步。 这下,乌延勒看出蹊跷了,“墨紫,你退远那么多为何?” 叶儿往后瞧见火光渐近,说道,“小姐'>,帮我们躲一躲吧。” “对了,墨紫,刚看那个掌事都听你的,这家楼莫非是你的地方?若真如此,赶紧找个隐秘的地方让我们躲躲。”乌延勒还像从前那般信任她,什么话都跟她说。 然而,他见墨紫摇摇头。 “没地方藏吗?这么大个园子,便是地窖也没有?”心中隐隐觉着不对,但他不愿往坏处想。 “有地方,但我不想窝藏大求细作。延勒,带着你的人,跳墙吧。不然,前后夹攻,你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乌延勒他们只有五个人,再加上那两老的功夫在大求数一数二,脱险不难。 乌延勒眼珠子凸了出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能藏你,你快跑路。”她不介意再多说一遍,态度很认真很诚恳,“延勒,我跟你三哥已经形同陌路,你不知道吗?我父兄私通大求的信件呈给玉陵皇帝,已经身首异处,你不知道吗?豆绿与我让玉陵大求两国追杀,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他只听三哥说和墨紫闹了意气,又听三哥说为救宋家发兵玉陵,再听三哥说派了很多人到处寻找宋家姐妹'>的下落。 “你不知道,对吧?少字因为你的三哥,从不会把心里话告诉你听的。只有你傻,跟我一样,都是一厢情愿啊。”墨紫向后看一眼,赵亮带着两人看完里面,正走出来。“快走吧,帮我带句话给他。只要他从此放过我,我不会成为阻碍他野心的力量,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大求那些个破烂船,我让它们灰飞烟灭。他知道我的本事,也该知道他便是再偷再仿,只不过造出中看不中用的来。” 乌延勒整个人都傻了,呆愣着,不知如何消化她这段话,在叶儿再三催促下,他还是不动,最后说道,“墨紫,你可是生气三哥纳了别人为妃?他是王,三宫六院本是平常。他便是不想娶,那些贵族也不会同意的,联姻是大求王室的传统。但,他身边的位置,只有你一人能坐啊。我知道你不喜欢三哥有其他女人,可你放心,我总是帮你的。这次回去,我便是镇国将军,统率我大求数十万兵马,那些仗着家族势力的女人谁能欺负到你?便是碰你一根手指头,我也会让她人头落地。”他一定会保护她的。匠师之女又如何?出身低微又如何?她救过他的命,他就得用自己的命守着她。 墨紫眼睛因他的真心而湿润,但她不擅长流泪,涌至眼角就干了,眸中仍是一片清明。她,已经走了不同的路,要是拖拖拉拉,也许害了他,也会害了自己。 银光一闪,她手上便多了一片布料,那是她长衫的一角。 匕首,是新的,刚开刃没两天,赞进说给她防身,没想到第一次派上用场却为了决绝。 乌延勒大惊,他学汉家文化,很清楚割袍断义的意思。 “我曾经救过你的命,如今亲手断了你我一切恩义,从此陌路,再相见也不会有情分。若你三哥执念不放,我跟你便是仇人,我决不会坐以待毙。”昨日之事,譬如种种死。 “你……”太震惊了,胸口疼痛难当。他视她如亲人,为何会到这个地步?他离开大求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墨紫转而看跪着的高矮二老,沉声道,“还不快带乌延勒走?我可要喊了。” 乌延勒突然说,“我不信你喊喊了我才甘心” 墨紫望着他,那张孩童时胖乎乎的面貌依稀可见,她笑了笑,张口,大喊,“来人,有奸细快来人哪” 乌延勒浑身一震,眸色冰冷。 这一刻,他像极了他的亲哥哥。 火把快速包抄过来。 叶儿急呼。 高矮二老一人抄起乌延勒的一条胳膊,急奔到墙角,一踩一蹬,窜了出去。另一个蒙面人带着叶儿也过了墙。从身形看,武功亦不弱。 一道身影从墨紫旁边窜出去,赫然是赞进。 “赞进”墨紫忙叫住他,“别追” 赞进很听墨紫的话,急停住,对她说,“我和岑一在大街上就看到官兵查细作,怕楼里有事,赶紧回来。刚在前面见到岑二,听说你来了,就来找你。你不是说那几人是奸细,为何不让我追?” “这种事,是官兵的事,与我们老百姓何干?”墨紫话刚说完,门口就涌进来一批都护军。 为首的,一身青银色软盔甲,头上一顶威风凛凛将军帽,剑眉星眸,气势如虹,手放在腰间剑柄上,好像随时准备出鞘。 剑,是已经指过墨紫两次脖子的吟月。人,是见一回就嚣张一回的萧二。 墨紫想,大周无人,连搜查这等小事,都要由将军来领。她并不知,萧二郎虽然是少将军,但深得皇上器重,有重要的任务就交给他办,不一定只是带兵打仗。 萧二郎看到男装的墨紫,下意识就哼了一声,但不耽误正事,“谁喊奸细?人呢?” 不待墨紫开口,就听墙外有人喊活捉大求细作,且火光乱动。 萧二郎一挥手,“留几个人把这些人看住,我回头问话。其他人,跟我上墙,一定不能让人跑了。记住,不可伤及对方性命” 十来个人在墙下当垫子,不一会儿翻过去几十个。 等天亮,这墙上估计都得是鞋印子。墨紫让人看住了,还在那儿想着要问萧二要损失费。 今天第一更。 非常抱歉,昨天一章中把乌延勒写成了乌延那,造成了亲们的困扰和疑惑。已经改了。 祝大家情人节快乐,玫瑰成车收。 第220章割袍断义 第220章割袍断义,到网址 第221章 良民是我 第221章良民是我 油灯慌慌,人面皮皮。 “你怎么知道对方是细作?认识的?”萧维看着坐在板凳上,表情挺自在的墨紫。 “这话怎么说的?我是第一个报案的,却被怀疑同伙了?”什么眼神啊——还真是厉害 习惯不了她的怪腔怪调,萧二拍桌,“好好说话” “是,萧将军。虽然我说了不下三遍,你的要求我一定配合。”墨紫清清嗓子,“我和赵亮,也就是望秋楼的赵掌事,去找大掌事,一路没见到人,就到了葛秋们住的后园。谁想听到了奇怪的动静,于是就拼命敲门了。开门出来一个葛秋,说是病了。赵亮就带着人到园子里头去看,为了配合你们行动,我们很是自觉的。我呢,就留在前头问那个葛秋话。问着问着,便觉得不对劲,稍微一试探,就从花台里跳出四个蒙面汉子要杀我。我一急,就高喊奸细了。” “谁问你过程了?”萧二额角青筋跳,“我问你如何知道对方是奸细。” “你们不是抓细作吗?我看到陌生人,还穷凶极恶的,第一反应当然就是奸细。”这么简单还想不明白?他脑袋里是不是长草? “第一反应?”萧二神情沉冷,“好像不对吧。据赵亮所说,他和护院从离开到回到前面,中间隔了一段时间。” “嗯,我跟那个假葛秋说话也说了挺久的。说实话,我根本没想到她是假的。这园子里葛秋几十人,我又不常来,认不出生面熟脸的。一开始随便聊聊,后来想套话,偏我有些紧张,一时说了不少废话。”她收回他脑袋长草这话,其实这人一直是聪明的,而且胆子大得惊人,敢做敢当,魄力十足,让她每次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 “你说你紧张?”哈,死都不怕,她会紧张? “萧将军什么意思?对方可是敢单枪匹马混入上都的大求人,多半杀人不眨眼,万一,可能,让我倒霉遇上,我怎么能不紧张?你们那么多人都没抓住他们五个人,我要是逞强,岂非小命不保?”墨紫明知萧二很烦她的市井调调,故意将油里油气夸张表演。这人只要不够冷静,她就能混水摸鱼。 萧二果然露出厌烦的神色,“你敢跑私船运私货,还怕死?” “以前不怕,现在我改邪归正了,当然怕。”连改邪归正的词都用上了,她算是“呕心沥血”想要表明清白,“萧将军,人在你们手里跑的,不要把怨气发在无辜的百姓身上。我们望秋楼里的,都是良民。你说,我要是跟大求的人私通,我干吗喊那么大声,把你们引来呢?” 萧维跟她说话就头疼,真想转头就走,可职责在身,不能马虎,“你看清对方的样子没有?” “没有。”回答得很干脆,“四个人是蒙面的,那女子背光而立,又低着头装病弱,我就看到她皮肤雪白。” “可有别的特征?”萧维勉强接受她的说辞,但他直觉有异。 “没有,普通的大周服饰,有一个稍稍华丽,看似是头儿。”她很配合了。 “如何华丽?可瞧清了花纹图案?”如果看清衣服样式,就能从望秋楼的伙计打听出人的长相。 “没有,太黑了。”墨紫却不给他希望,见他满脸怀疑,加两个字,“真的。不然,你可以自己站那里试试,瞧得清,我便是同伙。” 萧维放弃。但他留了个心眼,走过墨紫之前站过的地方时,看着前面兵士,确实背着光,距离稍远一点就看不清衣服上的图案,而且颜色和大白日下也不同。 赞进一见墨紫出来,就跟到她身后,“墨哥,那官儿问你什么?” 岑二,赵亮也关心着,走在墨紫边上。 萧维听赞进语气不善,冷冷瞥他一眼,却看到几个人在墨紫身边亦步亦趋,便皱起眉来。这个成天女扮男装的丫头,被他警告后,不但没听进去耳,瞧她周围甚至又换了几张生脸,分明是变本加厉。 “没什么,少将军例行公事。拿不着人,总要问些细节,好跟人交差。”墨紫笑笑。 她虽然压低了声,但萧二是练武之人,听得一清二楚,气得歪眉,又不好跟她顶真。 “墨哥,云歌台那儿九爷叫人找你去,说还等着你呢。”岑二今夜可是被吓得够呛,不知怎么,见到墨紫,他心里就安定些。 “好……”墨紫想说这就去。 “我瞧墨哥却是没空去了。”萧二终究是忍不下胸中闷气,这丫头如果没有觉悟,那他不介意帮她一把,“中秋团圆节,想墨哥也该有家可回,别忘了自己的本分才对。” 墨紫勾一抹灿烂笑容,令萧二陡觉刺眼,“可怜了将军,大过节的,还不能回家,只能看别人逍遥自在。不过,也是为了咱们上都百姓的安全,将军舍小我而就大我,墨哥佩服。本想请将军和众位兄弟喝一杯庆庆节,可惜将军还得接着找细作,我实在不敢请留。不如改日,将军何时得空何时来,酒钱算我的。” 直接拒绝回去尽本分,怎样?这位,离家半月,不知道他的弟媳妇要不管不顾,商人照做,跟萧三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丫头?不好意思,她已经卸任。 萧二还真想把墨紫就这么拎回去,让裘三娘多多管教。但,他不能。因为墨紫这时是墨哥,尽管她如今的男装扮相越来越马虎,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会谣言满天。三弟那儿夫妻感情才开始调和,也会因为这个丫头闹僵。他也怕长辈们问,要是让祖母和母亲查出来,这丫头一定不会有好日子过,一顿打是逃不掉的。他虽然觉得她该受受教训,却不知为何,不想瞧她受皮肉之苦。 于是,他只能暂时罢了,领着人撤出望秋楼。 岑二瞧着扬起的烟尘,大口吐气,“乖乖,这一晚折腾的。” 墨紫面无表情,她在想一件事,一件很令她在意的事。 乌延勒来望秋楼做什么?难道只是吃饭喝酒看葛秋? “岑二,今晚的客人你都有印象吗?四男一女。两个年纪大的,一高一矮,其中一个山羊胡。年轻的,应该有个长相很俊的,特征嘛——”她想了想,“他束发的,应该有一只深紫色的宝石扣。”凤凰石。 岑二摇头,又突然想起来,“四男一女没有,不过有五个男子,其中三个跟你说的一样。他们订了包间,正是金桂轩。” 看来,叶儿扮了男装。墨紫接着问,“只有他们五人?” 岑二找了负责金桂轩的伙计。 伙计们说,自始自终只有那五人,叫了桌酒菜,在里头大概近两个时辰。他们就在门外头,没有看到其他人。 是自己多想?墨紫沉吟片刻,“可请了葛秋?” 叶儿对葛秋住的苑名那么熟悉,不应是猜中的。 “有,请了司琴和司笛的淑娘和贤娘。”一个伙计回道。 司琴的?原来是借了这个身份。 “葛秋的事,得经过琴姑姑。”岑二问墨紫,“要问琴姑姑吗?她对那些葛秋姑娘们可是护犊子似的,个个宝贝。” 可见岑二平时受过琴姑姑不少气,墨紫笑问,“不知琴姑姑在哪儿?” 岑二和赵亮异口同声,“杨凌。” 墨紫心里放着这事,很奇怪,就是惦念,无论如何要去问问。 赞进如今只要见到墨紫,就一定要跟的,因此她赶不走,只能带着。一带,带俩,因为还有岑一郎。 杨凌在云歌台的兰草亭。 墨紫走到亭外花间,便听尘娘正淡淡轻唱一首词。 等尘娘唱完,就有数声拍掌数声好,不喧哗不放肆,便静了。怪不得赵亮对杨凌评价甚高,看来这世上仍有一些真君子。 绕过去,亭里便一目了然。四位素服青年,或白衫或青衫,围坐一桌,悠闲吃酒。有两位,占一东一西两头桌案,一个写字,一个作画。尘娘和琴姑坐偏席,含笑愉快的神色。 墨紫找个伙计,让他请琴姑出来。 琴姑一见她,就说,“我叫尘娘过来,她有些日子不见你,还问呢。” “别扰她的好兴致。”葛秋其实不易,碰到这般能笑得会心的好客不多,“我就问问姑姑,司琴的淑娘和司笛的贤娘,可是从洛州带出来的?” “淑娘是,可贤娘是本地的。你问这做什么?”琴姑老人精,目光立刻狐疑。 “琴姑姑有她们这些日子的待客单子吧?少字给我瞧瞧行吗?”。为了结算方便,葛秋的活动会有记录。 “行是行,不过得等明日,我这会儿跟着尘娘呢。”听亭子那里有赞声,琴姑回头,看完就笑。 墨紫看到一张画,画中美人正是尘娘。 “杨公子'>真是了不得,读书好,画画也好。今年大考,一定高中。也不知道这样出色的人物,谁那么有福气嫁给他。”琴姑难得夸奖一个男子。 墨紫终于想起来这个杨凌是谁了。卫琼玉生日时,一个道士给卫六娘做媒,礼部侍郎杨大人的独子,不就是他? 没看到杨凌本人也就算了,看到了,就觉得卫六娘傻得冒白泡。 今天第二更,也是1月粉150的加更。 情人节快乐 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虽然很老套,但也是真心愿望。) 第221章良民是我 第221章良民是我,到网址 第222章 师出有名 第222章师出有名 “墨哥,咱们到了。”臭鱼在车外说。 墨紫将册子合起来,长吐一口气。从面上看,淑娘和贤娘没有嫌疑,不过进去弹吹了几首曲子。而且,淑娘是洛州来的,跟琴姑姑也两年,据说很本分。贤娘性子活泼些,入望秋楼时,就吹得一手好笛子,平日和葛秋们处得很好,对客人也尽心,口碑不错。 也许,都卫军来得太快,乌延勒还没跟人碰面。也许,自己太多心,让那人深沉的心思吓得有点草木皆兵。 跳下车,就见两边光秃山崖,中间一道木栅栏卡,后面一条窄路,蜿蜒入内,隐隐能听到呼喝声。 “想不到鸿图船场这个地方,还有一夫当关的气势。”墨紫看着木栅栏后那四个一身横肉的魁梧汉子。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鬼,很不想让人进去一样。”卫庆眼眯着,竭力往里面看。 这日,墨紫带人带车,来领曾海输给她的那千根松木。本来她不想亲自来的,闽松却提醒,说曾海小人,当心他趁她不去,动什么歪脑筋,原本就输得不情不愿。 千根松木,对墨紫可不是小数目。一旦到手,能省一大笔成本,可以白造中型船只两艘。于是,墨紫不但亲自来,带了赞进和臭鱼三兄弟,还有闽松卫庆压阵。尤其是闽松,对于不知情的曾海,代表的可是日升和闽老爷子,至少不会明目张胆赖木。 “你们是谁啊?干什么的?”一个守口子的大汉朝他们吹胡子瞪眼。 “我们是红萸船场的,跟曾老板送过帖子,今日来领千根松木。”卫庆上前去说,顺便递上墨紫的名帖。 那凶相的汉子大概是小头头,朝墨紫的帖子看一眼,也不接,“老子不识字。什么红鱼黑鱼的,没听说过。赶紧滚,别挡着路,等会儿我们有木料要运进来的。” 卫庆听这种话,也不气,笑着拿出一锭白银,“兄弟,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这里银子不多,给几位买酒喝。大太阳底下守着不容易,真是辛苦了。我们知道曾老板在上都城里,事先同他打过招呼,让我们来找这里大掌事的。麻烦通传一声,要是大掌事不见,我们立刻走,绝不给各位添麻烦。” 四个汉子眼睛一亮,他们平时虽然对船场里的工人可以耀武扬威,但能拿好处的机会不多,这么一锭银子少说七八两,够他们半个月的酒钱。 小头头喜逐颜开,收了银子,笑里谄媚,“原来是大东家让几位来的,怎不早说?我马上让人去叫掌事的来,各位稍待,稍待。”转头就嘱咐不要怠慢,自己叫上一个手下,匆匆往里面去了。 臭鱼见状,撇撇嘴,对墨紫低语,“看门狗啃骨头,不叫唤了。” 墨紫笑着,“有钱能使鬼推磨。” 今天出来,她故意安排卫庆打前阵,便是要试探他的能力,看来的确不错。到底是洛州卫氏出身,虽说是不受待见的庶子,毕竟在那种环境下学到了不少,而且卫庆这人脑子很活络。 闽松也很聪明,但不善于跟底层的人打交道,不自觉就大少爷架子十足。当然,身为闽氏本家嫡孙,可以有这样骄傲的资本,不过一旦遭遇大风大浪,就不知有没有足够的沉着力。天下太平还好,如果战乱一起,从天上跌落到低谷的人不知凡几,往往下场比平民凄惨。 “阿松。”墨紫没忘了闽老爷子对自己的托付,“等鸿图掌事的来了,就由你开口要木。” 闽松不乐意,但他得听墨紫的,勉为其难应了。 卫庆见状,看不惯的脸色又摆出来,“阿松少爷,你可别把事情搞砸了。” 墨紫眼珠子一转,笑着帮腔,“是啊,阿松。卫庆刚才打点得挺好,一个个笑眯眯的,别到你开口,把人都得罪。要不来木,我上你家讨去。” 闽松在红萸最烦的人就是卫庆,手上一点本事没有,一张嘴哄得全船场的人都喜欢他,阿庆阿庆到处能听到。同样年纪差不多,大家就没那么亲近自己,连丁丁妞妞都离得远。这会儿又听墨紫夸卫庆,就有点被刺激到。 “放心,不过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什么大不了的本事。”他以前是不屑为之,又不是不会。 可是,各自想得挺好,现实却是,那进去请人的两个汉子还是两人回来了,而且刚拿过银子的讨好嘴脸,好像又有点恶狠狠,还有点阴恻恻,把木栅栏往旁边一移,说马车不能行,只有人能过。 墨紫这行人,别的本事不说,个个都是胆大包天的,把车夫留在外头,嘻嘻笑笑着,就往里走,让把关的那四人看着他们的背影好久。 穿过短短的峡谷,众人眼前就一片明亮。 大江面,滔滔水流,看不到对岸。 鸿图船场没有内湾,造船台就在岸边,顺沙地下水。船台一大三中四小,规模显然比日升小得多,但一样忙得叮当乱响。 “有很多女人和孩子。”赞进很奇怪,因为他至今在船场只见过墨紫和丁婶两个女的。 赞进说的时候,墨紫也已经注意到了,少说有三四十个妇女和半大不小的孩子穿梭其间,多是做些搬运的重活,而且几乎人人破衣褴褛,面黄肌瘦。手脚慢一点的,就会让旁边的监工打骂。船台上的工人都是男子,但神情多数木然,少数悲愤。穿着好衣服在一旁指指点点的人,大概是地位较高的船匠,要么冷漠,要么高傲。如果更仔细点,就能发现鸿图除了一排砖造平屋十来间,其他是歪歪要倒的茅草屋和破洞漏风的帐篷,设施十分简陋。 闽松皱着眉头,“只听说曾海这人爱贪小便宜,没想到居然用女人和孩子当廉价劳力。你看看那些监工,拿着鞭子棍子的,像是对犯人,哪里是请来的工人。” “啊——最讨厌这种为富不仁的人了。”臭鱼呲牙咧嘴,“墨哥,咱能教训教训这曾胖子不?” “要教训有什么难的,难的是师出有名。我们不过是来领木头的,怎能随便管这家的事?只要他们没违反大周全法,又跟这些干活的人有白纸黑字的契,那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官府都拿他们没辙。”卫庆虽然说得冷然,面色却也不好看。 墨紫得承认,卫庆的话很有道理。她来,不是管别人的闲事的。师出无名,凭一己冲动做事,只会惹来麻烦,也不能为这些妇人孩子讨公道。于是,她说一声走吧,当下不再多瞧,往平屋走去。最好的屋子总是给有权力的人占着,运用这样的规则,鸿图大掌事应该在那里。 在屋前又让几个掌事模样的人挡了,趾高气昂叫墨紫他们候着,可过了两刻都不见人。 墨紫冷眼看闽松问了两次都被鸿图的人扔白眼,心想,这是欺软怕硬惯了,当她跟他们的工人一样好欺负么? 好了,师出有名了。 “赞进,臭鱼,你俩进去,把那位大掌事给我请出来吧。不认得没关系,看谁的衣服最贵,待的屋子最大最好,围着的人最多,就是那个了。稍微吓唬吓唬可以,别弄伤人。到底,我们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她不想惹人,偏偏人要惹她 赞进臭鱼最爱动手,嘿嘿两声,就窜进里头去了。有不知底细的厮伸手拦,立刻被甩出去数丈远,嗷嗷叫疼,吓得另几个本来得意嘴脸的家伙哭丧了脸,缩在角落不敢再动。 就听里面声响好不热闹。一开始有人喊抄家伙,一阵乒乒乓乓,接着就声声哀嚎哭叫,喊好汉饶命,再来臭鱼大声问这里谁主事,数声他他他。墨紫想,行了,终于人要出来了。 “墨哥,那些监工拿着家伙来了,二十多人呢。”卫庆声音有点急,他觉得对方人多势众。 墨紫属于理智找麻烦型。这要放在日升,晾她到晚上,她也不会让人去拎对方主事的,因为日升向心力强,得罪一个,就得罪了几百号人。可鸿图不一样,一百多名船工,还有女人小孩,都是被欺压的一群,本身对管理者不满,有什么事只会暗地拍手称快。至于二三十个打手,有赞进和臭鱼三兄弟,她一点不担心。 果然,卫庆一说完,肥虾和水蛇就将墨紫护住,亮出兵器。肥虾是一对分水刺,水蛇是一柄蛇形剑。两人以前在岸上不随身带兵器,如今跟着墨紫,发现她身边麻烦不少,就改了习惯。 曾海请的这些打手,就是专欺负胆小没本事的人,根本不能跟真正的高手对仗。对肥虾和水蛇最先挑衅的几人被踹翻在地上之后,二十来个人就频频后退,不再前进一步。 “哎哟哟,救命” 臭鱼拽着人耳朵出来,那人讨饶。 “墨哥,鸿图大掌事姓王,我猜他排行老八,王八就是他了。”臭鱼哈哈大笑,一用力,将王大掌事推在地上。 王大掌事扑跪在地上,抬头对墨紫哭丧着脸,“墨……墨掌事,请你的人高抬贵手啊,小人知错,再不敢刁难了。” 大东家关照不要轻易给木,他听前头来报,说对方只有七个人,就想给人下马威。谁想平时养的打手到关键时候没一个顶用,让人一拳一个,跟打苍蝇一样。 这些人,太可怕了 今天第一更。 第222章师出有名 第222章师出有名,到网址 第223章 墨掌魔掌 第223章墨掌魔掌 汗,滴滴答答。 王大掌事耳朵生疼,背脊生疼,双膝生疼,全身生疼。但他等了半晌,没听到对方墨掌事说一句话,想再求饶,又怕对方不耐烦,所以开不开口,犹豫半天,最后养尊处优的膝盖受不了,才小心翼翼张嘴。 “墨掌事?” “啊?”墨紫歪着头,笑眯眯看他。 “……”这声啊是什么意思? 王大掌事又有点摸不着头脑,闷了好一会儿,但他等不到下文,只好再次冒着必死的决心,“墨掌事,饶了我吧” “王大掌事这话从哪里说起?”墨紫眼睛溜圆,好像很惊讶似的,“我这人不耐烦等,就叫兄弟们请你出来说话。谁想你又是跪又是求饶,让我糊涂半天。偏你只喊我,不说个清楚,害得我也不能随便开口问你原因。” “小人一出来就跟墨掌事说了话啊。”好几句呢。 墨紫又啊了一声,问两边的卫庆闽松,“有么?” 她这边糊涂,卫庆闽松可不糊涂,却拿不准她打什么主意,只好点点头。 “啊”第三次啊了,“一定是我光顾瞧鸿图的风景了,完全没听见。” 王大掌事想,嘿,好嘛,敢情他白跪那么久,这人根本没注意。这么想着,他就自己要站起来,却看墨紫冷冷瞥他一眼,腿又软了。原来,不是这人没注意,而是故意整他。 “真不好意思,王大掌事只是让我等了一会儿,反倒因为这误会,让王大掌事对我跪了这么久。赶紧起来吧,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同行相斗。传出去,可不好听,闽老爷子那儿再抬个行规什么的。”墨紫双臂一抱,笑容可掬。 王大掌事心里骂,娘的,什么话都让你说了。但嘴上可不敢再得罪,连连说是。 “好了,咱们也耽误了不少功夫,办正事吧。”墨紫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封,“想来,曾老板跟你也说过,我们今日前来,取一千松木。” “是,东家提了。不过——”虽说不在小事上刁难,大事却要照吩咐,“我得瞧瞧这白纸黑字。墨掌,这是规矩,你明白的。” “当然。”墨紫把封套递给他。 当日她本来说不用立约,但后来曾海不肯,补立了。共有三份。除了她和曾海各持一份,木心楼还存着一份见证的,因此她不怕他耍花样。 王大掌事从怀里掏出一份,两相对照过,点点头还给墨紫,“没错。” “那我们就可以领走了吧。烦请大掌事带个路。”不用带路,墨紫也能找到松木堆。 “墨掌,有话我得先跟你说清楚。”王大掌事喉头滚了滚,经历了刚才,他心里有阴影,但东家的话又不能不遵从。只希望这位哥儿不要大发雷霆,把他大卸八块。 墨紫态度和善,耐心得很,“请说。” “照约定,鸿图要送给红萸千根松木。这没错。但也说,择某日由红萸自取之,约定则成。你们既然今日来领,便只能在今日内运走千木,不然过了今日,这约定就不算了。”这个墨掌事不是口口声声行规吗?那就照规矩来吧。 王大掌事心里开始要得意,想刚才受得窝囊气,这下看对方怎么哭东家最会在字里行间动手脚,谁能占到他的便宜。红萸一行才七人,马车两驾,怎么能一日运走千根木? 但,他很快发现,对方没有一个人垮脸。 “王大掌事真是好心,多谢你提醒我,不过这一点,我是知道的。”曾海在文字上玩花样,墨紫也是个中高手,立约时就已经知道曾海想赖。不然他干吗那么好,非要白纸黑字? “呃?”王大掌事顿觉不好,“那——墨掌今日能取千木?” “那是自然。况且,我们也不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来你们鸿图叨扰不是?”墨紫胸有成竹,“王大掌事,咱先挑木。” “挑木?”王大掌事一愣,反应不过来,指着不远处一堆次次等的木头,“我们都已经备下了。” 墨紫走过去看了看,摸了摸,直起身摇头,“这木我不要,太次。” 王大掌事忍不住冷笑,“墨掌,你本来就是白得,不要挑三拣四了吧。” “可不能这么说。你刚跟我说约定,我也跟你说约定。同一句话,择某日由红萸自取之。自取,便是我红萸自己挑选领走。只要是在你们鸿图船场内的松木,千根以内,我想拿就拿。”自取二字,是墨紫加的。曾海以为就是红萸来运木的意思,正中下怀还来不及,哪想那么多。 王大掌事差点昏过去,让身后早就战战兢兢的属下们扶住了,“墨掌,这……这……”能取走千根木,已经大出意料。还要任君挑选?妈呀 墨紫到这时哪里还会跟他废话,凭着看木摸木的本事,不一会儿就找到鸿图顶级好木的存放地,让闽松卫庆拿出早准备好的挂牌分给大伙儿,指到哪儿,写着红萸二字的牌子就挂到哪儿。 臭鱼赞进他们上窜下跳挂得兴高采烈,而王大掌事等人面若死灰就快喘不上气的模样。 墨紫此刻眼里只有木,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就想这曾海小气归小气,好木还真有挺多。突然,手下质感一变,是枫木。 “墨掌”叫多了,觉得这就是一魔掌王大掌事本来快哭出来的表情,有点狰狞,“你选够了吧” 墨紫的手拍拍枫木,起身离开,神情似笑非笑,点点头,“瞧我,挑花眼了。” “挑完了,就请走吧。”王大掌事也豁出去了,横竖松木好坏在价格上差不了很大数目,最要紧送走瘟神,大不了他自掏腰包垫这笔损失。 “快了。”墨紫让闽松卫庆点点数,不打算少拿一根。 王大掌事如今只知道吐气,不知道吸气,听到她那么悠闲回答,他想要浑身哆嗦。 这时,江岸边突然传来骚动。 墨紫一看,转头对王大掌事笑嘻嘻说,“来了。” 王大掌事觉得她两个字两个字地说,都是故意让他惊魂。他虽然心里凉拔凉拔的,可还是不由自主调转视线去看江面上的动静。 没什么啊一条绝对容不下千木的摇橹老客船,虽然满满当当坐了二十多个汉子,人人手上一根竹篙—— 原来如此 王大掌事是曾海老婆'>的娘家堂哥,完全没跑过船的,对造船也一窍不通,但到底混了这么些年,突然明白墨紫要干什么了 失算东家失算他先料这位墨掌看不出字里有陷阱,又料红萸无船可出无银可耗,却是低估了对方。一步错,步步错。 就见那些汉子跳下船来,放下手中竹蒿,疾步如飞,按墨紫这些人的指示,将松木一根根搬到江岸边,排放整齐。 划船的老头子,拿出一捆捆的麻绳来,而刚才那四个很能打架的,往鸿图关口一去一回,手上也多了圈圈绳子。 墨紫往江岸走,王大掌事也不由跟着。他尽管猜到红萸想用排筏运走松木,但扎排筏是很费功夫的。千根木,二十根一筏,也得五十筏。这都晌午了,岂不扎到明天去? 可他这回不敢有一丝得意,因为他已经知道眼前这位年轻的掌事是极厉害的。小看一次,便有一次教训。 他就听墨掌叫划船的老头儿老关,两人张开绳索,竟已打了圈绞了结的,往松木上一套一拉,这么几个来回,一刻就做出一张筏子,只是木头排得参差不齐,头尾缺了牙似的,还有绳圈空着。 他以为是他们心急做马虎了,谁知不是。墨掌和老关在打完第二张木筏时,把两张筏头尾一接,居然连筏了。这两人做完,在一旁看着的汉子们就纷纷照做。绳是早打好的,只要用些力气巧劲,因此越做越熟,越熟越快。他这样不懂扎筏子的,都看明白了。 如他所料,二十根一筏,但却是五筏相连,百木一连筏。两个时辰不到,就这么一张张推上江面,两三人一队,撑着竹篙,顺流而下。 今天天气还特别好,江面的风吹得那个强弱适中。看排筏悠悠,他本来想应该是老天爷在帮红萸,又一想不对,多半是在这人算计之内的。红萸的位置也在鸿图下游,如果是上游,排筏的法子就不能用。 冷汗涔涔,他们鸿图完全让人吃定了啊 墨紫目送着她带来的人一个个上了连筏离开,而最后一张长筏正由赞进和臭鱼拖进水里,心中终于大定。别看她这样表面很冷静,其实内里还是会紧张的。 “墨哥,走咧”臭鱼叫她。 墨紫三步两步往筏子上一跳,衣衫下摆湿了也无所谓,转身面对王大掌事。 江流悠悠,筏子慢慢动起来。 她抱拳笑着说:“王大掌事,今日多得你照应,也请帮我跟曾老板再谢一声,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同行手足。” 王大掌事满面皱褶,像芭蕉叶子那样,暗骂这人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却忘了明明是他东家自找的。 墨紫看到岸上那些呆望着她的船工,女子和孩子,心念一转,放声又说,“我红萸从业不久,不管木料还是人正紧缺,多亏曾老板大方,感激不尽。”话这么放出去,能不能听懂看个人造化。她毕竟是开门做生意,不用不开窍的人。 王大掌事就没开窍,正心里骂翻了天。 斜阳照东,排筏行出一段荡漾的山色,一把嘹亮的嗓子,唱着水上的歌—— 东里湖的船妹子哟 回回头哟 哥哥把竹篙撑哟 浪尖尖里走哟 采一朵红花儿荷哟 送给妹子捧哟 妹子捧在心上哟 哥哥就给妹子当新郎哟 今天第二更,也是1月粉210的加更。 第223章墨掌魔掌 第223章墨掌魔掌,到网址 第224章 心上有人 第224章心上有人 一夜星空。 竹林小屋前站了一个人。 那人,望着漆黑的窗,星子沉在他眼底,不见。 轻步走过去,伸手抹过窗台,指腹能感觉到细微尘粒。看来自中秋夜起,这屋子的主人显然没回来过。 小屋虽然在竹林里头,其实离默知院不远,他能听到裘三娘的琴声断断续续送来,金戈铁马之强音分外清晰。 不管是主子,还是丫头,真算让他开了眼界。以酒浇愁的三弟咬牙切齿地说这次死都不休妻,他才知道裘三娘居然提了和离。像话吗?以一个商家女的身份嫁进他们萧家当嫡子正妻,不好好把握这样的机会,半年没到就主动要求下堂? 怪不得,那丫头态度如此嚣张,仗着这般的主子撑腰,对着他毫不知收敛,在外混得如鱼得水,甚至都不回来了。 想到这儿,他眸光一敛。 他在望秋楼见过墨紫后,以为裘三娘把她留在鹿角巷了。回府后却从三弟那儿得知,墨紫随裘三娘一起回来的。三弟说,墨紫分明是裘三娘的左右手,只要禁了她,裘三娘就动弹不得了。他是亲眼见过那丫头的本事的,的确可以想见裘三娘依赖她甚多。 但,禁得住吗? 已经入了王府,那丫头还是出现在望秋楼逍遥自在,什么九爷的,等她续席,应酬好像忙不完。 那丫头,究竟从哪里出去的? 这片竹林是王府最深处,要不经敬芳园正门出府,除非是走小门从大伯那边。可是大伯府里内宅的丫头也约束很严,出门必要大伯母所发的牌子,他不认为那和走自家的大门有什么区别。 就只有屋后这面高墙了。他不愿那么想,但逼得他不得不想。 墙后头,他知道住的是谁。 南德第一贪官 皇上让元澄住进去时,他曾经极力反对过。因为,他不相信那家伙所说的每一个字,相比之下,他更相信那家伙会向皇上报仇,尽管元家的惨案确实有很多疑点,被冤枉的可能性很大,皇上有决心翻案。但是,换了自己,灭门之恨不共戴天,陷害他家的人要找,下圣旨的也要找,上一代没了,就找下一代。更何况那家伙在南德权势滔天的时候,是以一国报家仇的,现在说什么只要找当年陷害的元凶,念着师恩的皇上信,却别想骗过他。 一提气,上屋顶,登墙头,眼里看到的景象令他微怔。去水寨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原本荒芜的元府正大兴土木?楼台阁宇,凉亭水榭已有初模。稍远处,灯火辉辉,隐有鼓乐歌声。 他该佩服那家伙吗?不但说服了皇上,以滔滔不绝的治国论得了个闲官,还能让工部为一个太学博士拨银造府,日子过得歌舞升平。这人,是黑暗里滋生的虫子,只要有一点点缝隙,就能迅速腐化周围的一切。 大周太平景象之下,令人不安的阴影越来越浓,他们费了多少努力都挥不开,如今是更难了。 皱紧浓眉,他跳回去。想起在船上,墨紫对元澄诸多维护,两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胸中就发闷。这两人,八成已经见面了,而且墨紫就是借元澄的地方进出。他没有他们互相勾结的证据,而单靠一面高墙,实在说明不了什么。但有些事,是不需要证据的,因为心知肚明。 晚风轻送,他回头望那排死气沉沉的屋子,冷哼甩袖。 进了维风居自己的院子,绿碧仍在等他。 “二爷。”见等的人回来了,绿碧忙招呼小丫头们给他打水洗脸换衣服。 “我说过,夜深就先睡,不必等我。”他,也就是萧维,任人伺候着,坐下便倒茶喝。心中有火,得灭。 绿碧赶忙拿走萧维手上的杯子,“二爷,喝茶不好睡,给您温着一盅丝耳羹呢,我让人端来吧?少字” 见萧维不说话有些出神,绿碧便自己做主,叫小丫头去端汤盅。 “二爷这几日夜夜晚归,想是城里头不太平?”绿碧不是什么都不说的瓷娃娃。就是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不失分寸又不失个性,才得到萧二的信赖,居里大小事都交给她管。 萧维突然叹口气。 把绿碧吓了一跳,赶紧摸他的额头,怕他病了。 萧维抓下她的手,定定瞧她。 虽然跟着这个男人已经三年,但绿碧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眼神。那般困惑,那般无奈,仿佛压抑着,又仿佛要冲出来。他从来是刚冷的,可这会儿从肢体到表情都温暖了。 “二爷?”绿碧一手放在心口,那里在为今夜这个温柔的男人狂跳不已。 “绿碧。”萧维一笑,相貌愈发英俊起来,“如果,你为一个人又气又烦,却又不想看他难受,所以百般忍让,将就,帮他保守秘密,会是什么原因?” 绿碧上一刻还陷在萧维的温柔中,下一刻顿时落在冰水里,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眨出眼泪来,“绿碧对二爷从未有过二心,今生今世只愿跟着二爷一个,怎么会喜欢其他男人?便是看多一眼,都不曾。” “喜欢?”萧维浑身一震,又重复这两个字,“喜欢?” 绿碧垂头嘤嘤哭泣。 萧维好像压根就没看到一样,喃喃自语,“谁?谁会喜欢她呢?不过是个烦死人的刁丫头”说到这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桌子散了架,当场垮掉。 绿碧瞪圆眼,已经忘了为何哭泣。 红罗让以为主子们在吵架的丫头叫进来,见了这场景,赶紧扶绿碧起来,问是怎么回事。 萧维撂下一句去书房,别来打扰,就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出了房门。 绿碧呼吸尚急促,紧紧抓着红罗的手,有些抖。 红罗从没见萧维和绿碧红过脸,自然担心,“姐姐和二爷吵架了?” “不是。”绿碧坐下来之后,深呼吸几口,渐渐镇定,“红罗,咱二爷……心里好像有人了。” 红罗先是一惊,又自知失态,咬着唇,硬挤个笑容出来,“姐姐可知是谁?” “是谁又有何关系?”绿碧脸色有些发白,“你什么时候瞧过二爷会心疼人?” 红罗摇头。萧维对她们很好,挑不出毛病来的好,从不大小声发脾气,好日子里不忘给她们珠宝首饰漂亮衣物,但感觉上总遥不可及的,谁也走不进他心里去。 “可是,姐姐哭什么呢?二爷就算娶了他心上的人,也不会不要咱们的。”一直在等待这样的一天,真得到了,还是受到了打击,“咱们从没有过非分之想,便是二奶奶进来,不可能无缘无故赶咱们出去。而且,我相信,咱二爷看上的人,一定性格脾气都是一等一的好,不然,咱二爷才不要。” 绿碧苦笑,想起二爷说的那句烦死人的刁丫头,分明是个不好相与的,因此怎么也不能像红罗一样乐观。突听外面什么东西摔碎了一地,赶紧和红罗出去看。见二爷的书房门外,一个女子狼狈地倒在地上,旁边托盘瓷盅翻了碎了。还有个小丫头叫着小姐'>,手忙脚乱去扶。 绿碧摇摇头,这维风居,自卫六娘进来就开始不平静了。虽然二爷没有给过卫六娘一天好脸色,但卫六娘的恒心和毅力,便是连她都叹服。只要二爷在家,不管多晚,不管二爷见不见,卫六娘一定会过来要求伺候他。大户人家的有钱小姐'>,还是侧妃娘娘嫡亲的侄女,这些日子洗手作羹汤,甚至端水洗脸的活儿都亲自做。 绿碧觉得再过不久,二爷就会心软,没想到今夜卫六娘却撞在枪口上了。 不由有些可怜她,绿碧和红罗去扶,却被她甩开手,挺直着腰背,往她自己的小屋走去。 “这样的脾气,只对二爷好,别人在她眼里都瞧不上,我看二奶奶进门后,她头一个要倒霉”红罗没有绿碧能忍。 卫六娘立刻转过身来,一张脸有些狰狞,“你说谁要进门?” “二奶奶啊。”红罗是看不惯卫六的,她瞧得出来,卫六有野心,跟她和绿碧不是一样人,“说起来,也得恭喜你。等二奶奶进门,你一定就能抬妾了。”哼——后台硬。 卫六娘目光有霎那好像要吃人,绿碧看着心中一凛,拉拉红罗,示意她别说了。 “二爷要娶哪家的小姐'>?”一个字,一个字,忍着心中巨大的痛楚。 “六娘别听红罗胡说,我们随便说的玩笑话。”绿碧怕二爷听见,压低了声说道,“不过,说是今年里,确实日子也近了,咱们都得早些准备着不是?毕竟,咱二爷也该有子嗣了。” 卫六娘恶狠狠盯着绿碧。 绿碧却始终微笑。 卫六娘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这边三个女人唱完一台戏,那边元澄已经知道萧二上墙的消息。 “铭年。”他躺在凉榻上,闭目养神,一席墨袖垂地,一手当枕。 年放下砚台磨石。 “给你家三公子'>写张请帖,说我邀她三日后西山听泉。写好后,明日一早直接送到红萸去,亲手交到她手里。还有,让她这几日不要想着回来,万一错过什么好事,可别怨我。”听铭年应了,元澄侧卧,浅眠。 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可能会比较晚,请大家不要等。 么么。 第224章心上有人 第224章心上有人,到网址 第225章 纳个鞋底 第225章纳个鞋底 “西山听泉?”手上的帖子扇啊扇,这天秋老虎了吧,这么热。 铭年瞧了墨紫一眼。 紧窄长袖,中襟盘扣的粉白色上衣。短至膝盖的黑裙,也许说缠了块抹桌布更合适,因为开着叉,分在两边,沾满木屑,散发桐油味。穿一条苍蓝带灰的收脚裤,裤管上绣了无叶的一排光杆树。头发高扎马尾,用木环扣住。左手拿一把小刀,转得跟车轱辘一样。 他到红萸船棚的时候,她正在用力敲锤子,当时就想明明不伦不类,穿在她身上,干着活的样子却真是好看极了。 “铭年?”发什么呆啊? “呃?”铭年脸微红,为自己的走神不好意思,“对,西山听泉。” 瞧瞧古人的活动,多雅致。爬山就爬山,非说什么听泉。 墨紫呵呵一笑,“我很忙啊,可能去不了。”这倒不是假话,离龙舟的交货日只有十天了。 “三公子'>……”她这么明显的女装扮相,叫三公子'>很奇怪,“大人说了——” 墨紫心想,来了来了,那个人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三公子'>要是不去,他一个人听泉,虽然是无趣一点,无聊一点,在别人眼里大概会寂寞一点,呆傻一点,不过也不是不行的……”铭年换口气。 墨紫半张着嘴,眼前出现一个孤独的背影在秋风中簌簌落叶簌簌抖的幻像。不由失笑,这个人本质就是这么赖的吗?还居然敢让人传这么白木的话。 “铭年,你真可怜。”她对这孩子表示同情,跟在那种人身边,成长的道路一定比常人艰辛百倍。 “……”铭年卡住了,好一会儿脑袋才继续运转,“咳,咳,大人还说,这等秋阳**的好日子,本就该兄弟携手出游,清泉泡茶,果酿香酒,彼此说个话聊聊近况,否则便是再好的情谊,也淡了远了疏了分了。以后,再想起要请人帮忙来,恐怕无法让对方尽心尽力,到时候苦的就是自己。莫以为只是推了一次邀约,却是推了一份真心实意。错过,就得一生遗憾。” 墨紫脑袋大了几圈,要胁啊要胁 “三公子'>,您去还是不去?”铭年等回音。 “去”能不去吗?都要给她一生的遗憾了。 “那就好。”铭年转身要走。 “等等,铭年,你家大人让我这几日不要回去,又说会错过好事,你可知什么事?”她自中秋之后没回过敬王府,让小衣带话给裘三娘,裘三娘没说什么。听小衣说,裘三娘专心在舶来品的买卖上,已经定了由赵亮带队,所以根本无暇理别的事。墨紫跟卫庆也说了这件事,卫庆考虑后拒绝了,理由是他没本钱,时候不到。她也乐得他不走,正式把他从船工调了出来,升了前楼掌事,当她帮手。 铭年哪里知道,光摇头回答不了。 墨紫蹙眉疑惑,“这个人,话说一半急死人。照理要唱反调,他不让我回去,我应该回去才对。” 铭年觉得大人很神,把三公子'>的想法都猜透了,于是补充,“大人说,如果三公子'>说这话,就要告诉三公子'>,最近厨房里缺柴。” 啊?墨紫想揪头发,“所以呢?” “所以,三公子'>回家的梯子拿去当柴烧了,要过一阵,新梯子才做好。三公子'>要么等等,要么从敬王府大门回去。”铭年说到这儿,想笑。墨紫每次从元府出去,大人就会吩咐人将梯子好好收起来,等她一入北门,才给搁回去。昨晚,却让人把梯子砍成柴火,都喂了灶炉子。 铭年那里憋不住乐,墨紫却认真起来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元澄才会烧梯子。西山之约,恐怕有事找她,不会只是随意爬山喝茶。当下说知道了,也不再问,亲自送铭年出去。 “三公子'>,其实你对大人说话,也是一半。”路上,铭年突兀开口。 墨紫一想,没错。 “这也是你家大人让你传的话?” “不是,是小的自己觉着。其实……”难得的机会,铭年鼓足勇气,“三公子'>心里的事,小的能猜上一点,毕竟像我家大人这般人物,便是王孙公子'>都未必能及,光芒隔云盖石亦刺眼,更何况您和大人如此亲近。” 墨紫眨眨眼,光芒隔云盖石亦刺眼?呃——元某人的形象啥时候那么光明了? “我和他没那么亲近。”是欺压和被欺压的关系。 “三公子'>不好意思也对。”铭年心里一喜,别看三公子'>平日大大咧咧跟男子差不多,感情上挺细腻挺保守,这样就好,总算有姑娘家的样子,将来当了他的主母也不会差到哪里。“不过,您虽然送了心意,该说的话也得跟大人亲口说上一说才好。不然,大人不明白,您又做一半说一半,会白耽误工夫。” 墨紫听出点意思来了,嘴角抿弯,眸里好玩,“铭年,既然是心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相信就是我不说,你家大人也明白得很。” “那……那您就送个明显点儿的心意,不要什么木头花这种呆板板的。”铭年帮两人操心啊。 “那你说送什么好,给我出些主意?”年纪小小,她看他想得挺多。 “就是亲手做的,香囊荷包玉穗子,绣的帕子巾子,还有给大人缝件衣服……”这些多好,一出手,大人就明白了。 “纳个鞋底。”墨紫双手叉腰,脚尖点地。 “呃?”铭年还没发现自己即将面临的危机,“纳鞋底这个有点粗气了,普通大婶才做——” 脑门上挨了一拍,背上挨了一踹,他哎哟踉跄出去几步,摸脑抓背回过头去,对着墨紫喊,“你干吗?”。 “拿鞋底抽你,看你还敢不敢乱用想象力”墨紫弯腰,作势脱鞋。 这位看上去很是少年老成的聪明小厮妈呀大叫,一溜烟跑了。 墨紫笑得前仰后合。十五六岁的娃当她对元澄有意思,还教她如何表白呢。但她笑着笑着,就无声了。心里不知怎的有些苦涩,有些怅惘。她还有能力去喜欢一个人吗,在经历了那样一场颠覆的背叛之后? 铭年来过的第二日,新的船棚造好,墨紫和闽松他们正把龙舟挪进去。 闽松本来对墨紫升卫庆的职很不服气,什么都不会,就只有点小聪明的家伙成了前楼掌事,可他自己还在船工的位置上挪动不了。人比人,气死人。后来,墨紫拿下了傅天的龙舟订单,他便什么都不计较了。 为什么? 因为龙舟的船图到船模是墨紫亲手所绘所制,虽然和闯三关的时候一样,他看不见制图制模的过程,但这一回,墨紫同意他参与造舟。让他负责的只是一部分,可他是闽氏之中优秀子孙,窥一孔,便能见全局。而且,墨紫似乎也不介意他虎视眈眈,让他更加集中精力在龙舟制造上。 他不知道,这是墨紫怕他再用卫庆的事来抱怨他,故意找点事情转移他的注意力。她在龙舟上运用了后世划艇的一些技术,专门提高狭长划桨舟型的速度。这样的几项技术并不难掌握,便是用在军事上,杀伤力也不大,适合竞技,不适合攻击,才放任他学。 这时,卫庆急急忙忙跑进来,神情很紧张,“墨哥,前头来了客人,要订船。” “订船就订船,你这张脸是怎么回事,一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要让客人换别家啊?”闽松白卫庆一眼,继续研究龙舟的长桨。 卫庆白回去一眼,但没时间跟他斗嘴,“对方说要见墨哥,你要不要换了衣服再去?” 墨紫一怔,“说了我的名字?不会是来找麻烦的吧?少字” “不是,只说要订船,但得跟你亲自谈。”卫庆有些阅历,“我瞧着是有心要成买卖的。” 墨紫点头,让他先招待客人,她换衣服就去。 换好男装,走到前头小楼的待客室外,便听到有个尖声细气的声音在说话,“这茶本是极不错的,可惜用糟了水。” 墨紫呵呵笑着走进去,“客人真是好品味。茶是云雪碧螺春,水当用冰泉最好,可红萸附近只有井水,实在不好意思了。” 屋内四个男子,一老三少,面光无胡,衣着色暗却隐贵。尤其是老的那个,左手食指戴一只玉戒,图案跟刘宁身上的玉佩十分相似。 墨紫一怔,宫里人? “你是红萸掌事的墨哥?”年纪大的男子一双三角眼,犀利打量,然后断定。 “是。几位贵人可是宫里来的?”墨紫客气作揖。 卫庆立刻露出惊讶的表情。 那男子赞赏地点点头,“不错。我叫连桂,是宫内督造局总管。” 墨紫忙叫一声连公公。 “领我瞧瞧你这场子吧。虽说刘公公品阶比我高一级,他打了招呼,我也不能不给面子,不过,给宫里造的船可不能有半点马虎,万一有个好歹,那可是掉脑袋的事。”连公公眼往上一吊,一股摆派头的架势。 墨紫面上笑着说是,心里还一时想不通,宫里的船不找官船场造,为何找她来?但她很快想起,元澄说万一她错过好事别怪他,显然是他帮她走的后门。 中秋那时,他就提到刘公公的地位,又说回礼在天上飞,原来不是落空的意思,而是需要她耐心等待。 瞧,都是话一半一半的说,惹出来的。 今天第二更,也是1月粉240的加更。 第225章纳个鞋底 第225章纳个鞋底,到网址 第226章 谁弯了腰 第226章谁弯了腰 墨紫带着连公公逛了一圈,好话没听几句,不满倒是一堆。先说红萸怎么没船台,那么大的一片地都瞧不见人影。然后看到了船棚,就说平白无故造什么大棚。进到里面,她想看到造船的情形,应该没话说了吧。结果又被说船型普通,规模太小。当着一棚子船工船匠的面,还说她红萸没有像样的匠师。 连公公每说完一段,他手下三个小太监就赶忙附和,跟回声似得整齐。 在这些的批评中,墨紫不但自始至终微笑,还不时拉住火大要顶嘴的卫庆,并以眼神制止同样有气的闽松。她甚至主动对着连公公插科打诨,把他惹得哈哈笑,自己却低头垂眼,听话得要命。 面对如此乖顺的人,连公公最后并没有改主意。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说实话,他可是一点儿都不满意红萸,船少人少,看上去就穷酸相。刘公公关照是一码事,看着官大一级,可真要比后台,他不需要瞧刘公公脸色。不过,看这个墨掌事挺上道,他就把这笔银子让给这种小船场赚吧。 “墨掌,你也算是运气好。要搁平时,便是烧高香也轮不到你这一家。船呢,是三个月后要给太后祝寿的喜庆舫,水上表演杂耍用的,都有宫船专有的定制,所以不难。工部的船场忙得恨不能十二个时辰开工,督造局才把这种小活儿交给外头的船场来做。本该由日升来造,毕竟除了官船场,日升便是最好的了。但墨掌事本事大,能找了刘公公来说项,我要不做个顺水人情,似乎说不过去。好了,咱在哪儿盖章?” 墨紫便将他们领回前面楼里。 一个小太监到马车里捧来一个盒子,连公公打开,拿出两份质地极好的纸,递给墨紫一份。 墨紫瞧了,是事先书写好的购船契定,船型,交船日,成交价,一条条罗列得清楚。 “多谢连公公赏识。”看到价格的时候,她的眼睛亮了亮,“我这是头回接宫里的生意,不明白的地方,不知能否跟公公请教?” 连公公就是喜欢墨紫不张扬而仔细的态度,显然是个会做人的且会办事的,心道难怪能攀上刘宁那条线。在宫里混了大半辈子,他是老姜辣子,不知多会看人。刚才,他故意说那些难听话,也看到那些工人不满的脸色,但他不看别人,只看这位墨掌。年纪不大,性子沉稳如山,一张巧嘴舌簧,他心里知道那是人讨好,可听在耳里很顺很舒服,半点不夸张谄媚,就好像跟他相熟了多年的老友,让他能真笑出来。 这不,该说什么,一点不含糊。要有那上不了台面没见过世面的,打肿脸充胖子,赶紧接下这笔生意再说,哪里会在没成交前曝露其短。等到日子收船,问题就来了,要赔银子不说,砸招牌关门算是轻的,重则扣个意图不轨的罪,脑袋都保不住。 “墨掌事但说无妨。”连公公今日心情不错。 “刚刚公公说,船都是定制的,那可有船图或船模?”不然,她都没见过大周宫船,怎么弄? 连公公点头,“墨掌事便是不问,我等一下也会给你,是船图,照着一模一样的造。” 墨紫说是,省她动脑,又问,“契上说,三月后交初船。这初船,就我所知是毛船,不上漆,不雕花,原木的样儿。可是如此?” “不错,既然是宫里用的,细部的装饰有宫中匠人来做,你红萸想做,也没这材料啊。”连公公这话并没有讽刺的意思,而是事实。 墨紫再说是,省了油漆和后期精加工的成本,“那,可有用什么木料的要求?” “木料不用你操心,过两日自然会有人送来。宫里的东西,都得用最好的。”连公公想了想,又说,“量上绝对给足的,你可别糊弄我们不懂。”虽然,他们督造局确实对大多数要督造的东西完全弄不懂工序用料什么的,不过因为是定制,照以前旧例就行了。 “不敢。”墨紫略低头,谨慎最后一问,“价钱是三千两——” “你嫌少?”连公公以为。 “不,不是。就不知包不包了这木料的钱?”用最好的木头,那赚利就不多了。 “木料既是宫里出,怎会包在三千两里?”连公公觉得这个墨掌事还挺老实,“要是你自己掏钱买木,这笔生意你就赔死了。三千两只是造船费用。” 到底是宫里的,出手恁大方三千两几乎就是净赚 听了半天宫里这样宫里那样,没白白长茧。你想啊,船行生意,民间的价格都是包了木料的。造船最大的成本就是木,人工很便宜,七七八八扣下来,一千两的船,用她在鸿图看到的最次的木,能赚净利八百两左右。船用料越好,价钱一样,赚头就越少,因此,一般船场都不接指定木的小型船的生意,还能赚一笔木料上的差价。她没那么狠,而且考虑到要打名气,所以用料是偏好的,人工也给得大方,净利大概是价格的一半。 “我明白了,多谢连公公指点,不然还真是无头苍蝇,不知往哪儿飞呢。”墨紫笑着作揖。 当下,各自盖了章押了印,连公公给了一千两定银。 墨紫又亲自送连公公出红萸大门,还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直到马车转过弯看不见为止。 回到船棚,却发现大伙儿兴致不太高,干起活来意兴阑珊,便临时拉起来开大会,让他们有话直说。 这也算是红萸第一次的全员大会了吧。 虽然感觉很新鲜,但到了红萸后常常有新鲜的事,比如过节费,篝火晚会,每七天能休息一天,一年能累长假,再加上墨紫亲和力很强,因此大家适应得很快,纷纷要求发言。 “墨哥,可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卫庆因为情绪有些激愤,墨紫后来没让他跟。 “什么地步?”秉承顾客就是上帝的宗旨,再说对方来头那么大,她笑脸相迎也应该啊 “谄媚的地步。”闽松嗤之以鼻,“我们红萸凭什么让人说得一文不值?几日前,咱们大伙跟着墨哥,在鸿图给人狠狠瞧了颜色,千根木白白到手,不费吹灰之力,木筏顺江而下,真是自在且大快人心。今日墨哥这样,让人心里窝火。我等有本事,何必让人施舍?宫里来的就了不起么?” 这两个冤家,平时互相斗到她脑袋疼,这会儿对付起她来,很团结。而且两人在船场人气都高——帅哥嘛,带起头来,大伙儿连连称是。 牛皋喊得最响亮,“墨哥,看不起咱的人,咱不给他造船。” “宫里来的,很了不起啊”墨紫一开口就常让人懵的那种,“任何来给我们送钱的人,都很了不起。不管他们是抱怨还是夸奖,不管他们是高兴还是讨厌,能做到他们的生意,便是我们的本事,为何要听他们口头上说什么。我要是想压价,我也会先把那样东西说得一文不值,卖货的要是没信心,我正好趁机低价买下。我对咱们红萸有信心,你们这么义愤填膺,看来是没信心了?” 不少人被说得低下了头,卫庆和闽松等人目光变得灼亮。 墨紫一笑,“我承认,为了抓住这个机会,却是矮了对方一截。可去鸿图拿木是赌约在先,字据为证,气势不虹,便实实在在损失了应得的一份。宫里的人能找到红萸,是墨紫托人情在先,自然以礼相待。宫里不比别地,那几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到咱们这儿贬上两句,我倒觉得是常理。我没谄媚,只是让人恶言恶语都变成了棉花糖,伤我不着。逞强要分时候,今日红萸的生意如果接到明年去,除非是皇帝,其他人都得给我等着。底气不足,腰杆不硬。就咱们现在这样,两张单子,还不知道下一单什么时候来,我能给人脸色看吗?大伙儿别急,憋着口气,把眼光放远了,用不上几年,让宫里的人求着咱们告爷爷告奶奶。” 大家听着,脸上都发光了。 牛皋嘟囔,“谁见过宫里求人?” 墨紫手一指,乐呵呵,“所以让你等着瞧。” 又说道:“大伙儿给我好好干,等这笔银子到手,过年我一人封个大红包。咱就图个实惠,有没有本事自己说了算,先管温饱,再管人嘴碎的。” 大家听到这里,更是精神饱满,呼喝着散开,忙活去了。 丁修对着墨紫竖竖大拇指,一手把牛皋拉走。 卫庆看了墨紫一会儿,“什么都不说了,我去前楼,要是再摆臭脸,墨哥扣我工钱。” 墨紫和闽松到龙舟那儿去,闽松却沉默。 “怎么,还是想不通?该不会是瞧惯了我天不怕地不怕,以为我是铁人了吧?少字”她半开玩笑。 可没想到闽松还真应一声是,“本以为,天下间谁能让墨哥低头弯腰?” 墨紫哈哈一笑,“你可真是抬举我,我不过是替主子办事的一个丫头,吃这行船饭,能大声吆喝的人,就可能地位比我高。我若不弯腰,小命早没了。这腰嘛,当直就直,当弯就弯,只要不违背良心原则,有何所谓?不过——”话也不能说太满。 “什么?”闽松觉得老爷子送他来是对的,这女子处事张弛有度,他自叹不如。 “弯可以,折不可以,那是我的底线。触我底线者,我搏命抗之” 别人宁折不弯,她却反其道而行。 第226章谁弯了腰 第226章谁弯了腰,到网址 第227章 西山听啥 第227章西山听啥 “你说听啥?”牙齿都快掉光的一位老婆'>婆柱着拐棍,当墨紫有病的眼神。 “听——泉”要不是老婆'>婆的眼神镇着她,她想说黄泉的泉,会不会就你知我知大家知了。 “啊?”老婆'>婆一啊,山那边就连着数声啊啊,好象乌鸦叫。 “墨哥,我瞧这位婆婆耳背,咱们再往前看看吧。”赞进在墨紫身后耸起浓眉,跟这位问路也太费劲了。 谁知老婆'>婆立刻凶狠得瞪赞进,毫不客气骂道,“哪来的野小子,不知道尊重老人家,你才耳背” 墨紫被吼得耳朵疼,僵笑着为赞进说话,“老婆'>婆莫要生气,我兄弟不是故意的,也没什么坏心眼。” 赞进却哼,“不耳背,怎的跟你问了几遍,你又啥又啊的,不是装聋作哑又是什么?” 墨紫用手肘顶了赞进一下,对他龇龇牙,“你少说两句,这地方往前走更难碰上人。老婆'>婆只是没听明白,不是听不见。” 老婆'>婆嘶嘶从牙齿缝里漏笑两声,“还是姑娘聪明懂事,老婆'>子在这座荒山上守了大半辈子,活人没见过几个,只知道听曲听歌,却不知听泉是啥东西。” 墨紫重重点头,“老婆'>婆,不瞒你说,我也不知道那是啥东西,就有那么个书呆子朋友,一天到晚不好好说话,咬文嚼字的,我找到他就帮您骂他一顿。” “是该骂骂,不好好说话,这不是让听的人难受吗?”。老婆'>婆用拐杖敲地,“泉我不知道怎么听,不过我告诉你,就是走遍整个西山,也找不到一处泉眼子。” 这话多半不是撒谎,因为墨紫一到西山就觉着不对了。她原本想秋高气爽,正该是出游的好时节,元澄这西山听泉也一定是鸟语花香青山绿水的好地方。谁想和赞进来到山脚下,就见老树盘根,野草粗狂,乱石嶙峋,密林森森,只有一条一人宽的蜿蜒小路,只能弃车步行。走到半山腰,连个人影子都没有,且越走越荒,看前方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老树把阳光包了密布透风,她就想来错地方了。刚好碰到这个下山的老婆'>婆问路,还算是造化。 “老婆'>婆,这附近还有叫西山的地方吗?”。也许同名?这座西山两旁都是大山,她在山下的村落就打听过,却是叫别的名。不过,也可能弄错。 “没了。”老婆'>婆回答,“就这么座小山头,一条路通到顶。” “那您今日可曾看过有人上山?”墨紫问完就知道自己这是白问的,老婆'>婆刚说她在山上没见过几个活人。 活人? “有啊,附近村子里的樵夫上来好几个,给我挑了菜,还跟我说了会儿话。像姑娘这样一看就知道是住在城里头的人,我今儿没瞧见一个。”老婆'>婆用拐杖指指墨紫身后,“姑娘还是往回走吧,前头的路更难走,顶上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吃冷风。” 墨紫看上去,路陡峭,阳光止步不前,暗影重重。 “这位婆婆,您这么大年纪,为什么不在山下的村子里,要住在半山腰上?还是一个人过日子,又冷清又不方便。” 墨紫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听到赞进说了这么一段话。 “我老头在世时就是守林人,我跟老头相依为命这么些年,他走了之后,我对这山林子也有感情,孩子们想接我下山,我不愿意,就接着守了呗。我年纪一大把了,也爱清静。孩子们常来看看我,又有别村的樵夫猎户上山送个吃食说个话什么的,日子挺好过。”老婆'>婆身后就是一栋木屋,看上去年代久远。 两人对话间,墨紫就有了决定,“老婆'>婆,我还是上山顶瞧瞧去吧。我那朋友虽然是个说话一半的人,却不会骗我的。” “去也白去,都跟你说我今天没看到别人了。”老婆'>婆拄着拐棍,转身慢慢往屋里走,“不过,我老头常说,这世上总有些不一般的人,有不同一般的执念,这样的人,往往因此而比别人的收获多一些。去吧,去吧,等姑娘回来,要是老婆'>子还没睡,就跟老婆'>子讲讲山顶上有什么好看的好听的。” 墨紫一挑眉,望着老婆'>婆的目光沉了沉。如果从刚才起,她心中只觉得这个老人有点异样,现在几乎能肯定此人并非普通山野老婆'>子了。 “墨哥,这个老太婆不同寻常。”赞进垂头对墨紫轻声说道。 墨紫看一眼赞进,眸子微弯而赞,“你越来越长进了。”看人也好,处世也好。 赞进一咧嘴,他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直傻,但身上还有些最纯的特质仍保留完好,“墨哥,我在前头开道,你跟紧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幽暗的密林之中。 木屋的门缝里,一双锐利的老眼,射出极精明的光,紧盯着那两道背影,直到消失在深处。 西山顶上,大风哭。因为两边的山要比西山高得多,小小的西山头就成了低谷地,风穿过去时,呼呼鬼嚎。顶也不大,四角十丈八丈长宽,除了一块高兀平板的岩石,周围都长满了大树。 路已经到了尽头,可是,顶上仍不见元澄。 “正如那老太婆说的,没什么风景好看,只有吃风。”赞进一说话,风就灌进两口,吹得他抬手遮眼口鼻,“是不是大公子'>写错了?” 不,元澄是不会写错的。 西山听泉。用听的,而不是用看的。墨紫一咬唇,突然爬起岩石来。她今日穿了女装,动作幅度不能太大,所以爬得有些辛苦有些拙笨。 赞进虽然不理解她要干什么,但二话不说,就在她下方护着,等墨紫上了岩石,他才施展轻功,三两纵就落在她面前。 “墨哥要上岩石,为何不让我带?”多简单,不用她气喘吁吁。 墨紫睁大眼,然后嘻嘻笑两声,很是懊恼,“哎呀,我忘了。你不早说?” “……”赞进张着嘴,眨着眼,十分无辜,想说冤枉。 墨紫食指竖在嘴前,让他噤声,自己盘腿坐了下来,“赞进,你也帮我听听,除了风声,还有其他什么声音。” 赞进欸了一声,也盘腿而坐,双手拢在丹田,是发内功之势。 墨紫不管他,闭上眼,凝神静气,开始听。 叮——她眼珠子转过,眼睑动。 咚——她眉毛拢起来,又挑上。 “这声音我刚才怎么没听见,叮咚叮咚的?”赞进也听到了,睁眼诧异得问。 “让风声掩过去了,而且我们又只顾找人。”便是武功高,也不能一心几用,反之,方法得当的话,不会武功也能听声辩位?不,她不会。她只能听到声音,辩不出方向。“赞进,声音从哪儿来的?” 赞进往岩石外边走,啊叫了一声,转头对墨紫说,“这里有路” 墨紫连忙过去一看,以为应该是悬崖的,竟是一个坡,虽然陡直,下去有难度却没有危险。这个窄坡路正好被挡在大岩石的后面,因此在顶上看不见,必须要爬上来才能发现。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妙然。 “下去瞧瞧。”墨紫想都不想,抓住窄坡上的草,小心滑了下去。 赞进见墨紫又没用上自己,好像突然有些明白,凡是她能做到的,不会麻烦他人。马上,对她的敬佩再多一分,却也不说什么,只管努力跟上她的步调,保护她不让意外发生就是。 下了坡,便入密林。 小路上,一群乌鸦被赞进叱喝着赶飞的同时,墨紫就看到一座残碑,残碑上有字—— 泉。 她心念一动,难道这就是西山听泉的正解? “墨哥”前头赞进猛止步,声音里惊诧。 墨紫走上前,看到密林已经到了头,面前一片草地,长得齐膝高,风一吹,绿面掀黄,凹凹凸凸,泛出秋色。 然而,赞进之所以惊讶,不是因为这草地特别齐整,而是因为那些凸起的土包上竖着一块块石碑,赫然是墓碑。 墓碑无字,不新,却很干净。 这时,叮叮咚咚之声已近在耳侧,从草地那面的林子里传来,悦耳却不含音律,且也没什么规则,就好像是随心所欲敲打出来的。叮叮金属音,咚咚擂鼓声。 “墨哥,这是死了多少人啊,这么多坟?”赞进见墨紫踏上草地,忙又跟好。 “满门抄斩,连家丁丫环都得掉脑袋,你想会死多少人?”墨紫长叹一口气,这些无字碑,如果所料不错,就是元家人的吧。 她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走在这里都会觉得压抑痛苦,看着这些林立的墓碑,更是油生出一种莫名的恨意,不知仅留的那个人要忍受多大的悲愤?应该享受家人疼爱的年龄,却一下子要背负那么多仇恨。以前看书,时而觉得那些以报仇为一生目标的主人公很傻,但她现在终于彻底理解了,因为灭门是对人性美好一面的毁灭打击,只有幸免遇难的人才有切身体会,旁人很少能真正明白。 进了林,阳光正好,阴霾顿消。 林是相思林,树是相思树,豆是相思豆。 豆儿尚青涩,红期还等在九月的梢上,偷偷瞧。 第227章西山听啥 第227章西山听啥,到网址 第228章 白衣非雪 第228章白衣非雪 细长得相思叶,在风里簌啦啦地响。 木香,豆香,叶香,这几种香气,令人心神宁静。 墨紫转身,看那片竖着墓碑的草地,好像突然平和而清远。 “这里叫泉冢,取我父亲名中一字。” 已经是她很熟悉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温润,让她觉得宽慰。这人,也许,就如他自己说过的,对报仇不再像以前那样迫切。 她侧过脸,便看到他。 白衣胜雪。 她的记忆中,元澄除了染血的囚衣,再没有穿过非黑色的外衣。黑色,各种各样的黑色,她曾经认为是最接近他的本色。只要看到他的黑衣,她就会警惕会小心,告诉自己,这人温润的只有外表。而且,他大概是能把黑色穿得最华丽的人。 但,他今日一身白,素白,纯净白。白中绣银线,银线成朵朵大菊,花瓣如钩,散发在衣角,襟边和袖口,色泽与白衣相藏,光泽与日月争辉。 他高扎髻,戴珍珠发冠,墨眸映着树叶间落下的阳光,让白衣衬到几乎透明的面容,对她轻展微笑。 原来白色比黑色更适合他,因为他本来就出身在书香门第的最贵之家,自幼的品性高洁不沾尘。 那瞬间,墨紫想,如果元家没有被人陷害,元澄还是元氏小公子'>,她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结识他。一个庸庸碌碌的小掌事,一个胸怀天下的大才子,怎么可能相遇? “元澄……”她本来打算一见面,就西山听泉四个字,先刮他一顿臊脸。如今,没了理由。“为何是无字碑?” “不能有字。”元澄捉袖,作了个请势,“你忘了,元氏仍是罪臣。” 仍是罪臣啊——心里有些感慨,墨紫随他走。 赞进要跟,眼前一花,出现一个中年人,他神情立刻一正,抱拳恭声乙前辈。 墨紫看到了,奇怪,问元澄,“那人不就是把赞进点睡点醒的?赞进怎么好像跟他很熟了似的?” “上回你被人掐脖子,赞进求我让他跟乙单几天,具体学什么,我没问。”元澄笑道,“乙单说,孺子可教。我没听这人夸过谁,你收了一个宝。” “怪不得失踪了几天,又不肯说去了哪儿,回来后整个人就跟以前不一样了,成天拉着警报的一副表情,可我觉得他还是原来那样好一些。”墨紫盯着元澄优雅的脖颈和一丝不苟梳上去的乌发,决定快走两步,并排。 “他跟着你,难道不是为了保护你?如果做不到,那还是早点舍了好,免得害人害己。”元澄说话老大不客气。 “听你这么说,难道那个叫乙单的,就能随时为你舍命不成?”墨紫反问他。 “他未必情愿,不过既然把命卖给了我,为我舍命似乎应该。毕竟,我花了很大一笔钱。”元澄挑眉,眼线轻轻飞起来,还挺得意。 墨紫斜瞟他,摇摇头,“你还没尝够在南德得到的教训,是不是?钱,买不到一切的。” 元澄伸手拉住她的衣袖,让她停步,“多谢提醒,你——放心。” 墨紫轻轻抽回袖子,面色禁不住有些赫然,“我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像我们这样的人,自己的事就得自己当心,依赖不了别人。” 元澄看着空空的掌心,目光落在她眼里,“我以为,墨哥收服人心的本事很大,登高一呼,便有人以死效命。” “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墨紫微笑看了回去,“先不说你这话真不真,我可是一点都不想有人为我死。” “好说。”元澄将手收回袖子里,再度往林子里走去。 关于泉冢,墨紫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但又问不出口。元澄离开大周的时候,还是个五岁的孩子,而这些相思树,至少近二十年了,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他后来安排的。碑很干净,草很整齐,林很美丽,可见费了很多心思。难道元家还有人和他一样幸存下来了吗? “西山听泉。元澄,你下回再有什么约的,能不能把话说全?要不是我这人有时候倔强,我刚爬到半山,就打算原路返回。这要是放了你鸽子,你可不能怨我。”墨紫别的不好抱怨,这事还是可以说两句的。 “放我鸽子?是爽约的意思?”这几个字有趣。 墨紫笑笑,点头说是。 “你似常用些有意思的说法。”鸽子一放,人就空等了。 墨紫自然不好说自己是千年后穿回来的,只好假装谦虚,“我觉得形象些,大家好听懂。” 相思林其实不大,没走一会儿,就看到白布成屏,圈出一个圆。绕过布屏,就见一块平整草地,草比泉冢的矮短,好像铺着一层厚厚的绒毯。草地上放了三张席,席上有虎脚伏案。一桌案上有酒壶酒杯,应该是元澄的座席。 不过,吸引墨紫目光的,不是这些看似精巧的摆设,而是圆圈中心一面大鼓,以及树上挂着的一只铜铃。想来,叮咚之声就是从这两样东西发出来的。 “你这是不是就叫用心良苦?”墨紫指指那鼓和那铃,“为了制造出听泉的效果,而且居然不怕别人听见。”让人发现这西山背后埋着一家子叛国贼,他元澄的好运也就到头了。 “难道你不曾听过西山西风西面鬼?这西山景色荒僻,无寺无庵,山下只有穷村落。莫说背山有风挡了,便真有人听到,也只当是鬼怪,避之不及。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么?一百个里有九十个,根本看都不会看这座荒山一眼。剩下十个里九个到半山就会掉头,还有一个看过山顶,失望而归。”元澄在那张有酒的案前坐下,果然他已经开始独饮了。 等墨紫一坐定,白屏风后面就出来两个女子,身穿一模一样的鹅黄扶柳裙,莲步轻移,眉间点花,风姿绰约,但相貌十分普通,看过就忘的那种。 两人一个放酒壶酒杯,一个上点心倒酒,然后一言不发,跪在墨紫身侧。 墨紫左一眼右一眼,心想,能出现此时此地,应该是可靠的,可这两人看起来实在太普通了,一点特色也没有,元澄对她们的信任又从何而来? 喝口酒,桃香满溢。再看点心,燕丝碧草。 “元澄,这些是——”望秋楼的酒,望秋楼的点心。 “我借花献佛,只不知借的地方可对?”元澄捏起一个点心,仔细瞧了瞧,“我想,你应该喜欢的。” 墨紫不瞧的,拿起一个就放进嘴巴里,边吃边说,“直说知道望秋楼是裘三娘出钱开的就好。实话,有些东西做得真是好吃,虽然近来别的酒楼也有仿的,却仿不像。不是材料不对,而是做法不对。不过,元澄,如今西山也来了,泉也听了,你就别跟我卖关子了。我很好奇,你究竟有什么话要挑这个地方来说?”有鬼的话,他一家子都在当听众。 “有些时日不见,随便聊聊。”元澄勾起嘴角。他虽然一直浅笑着,但这时的笑有些名堂,说不出的名堂。“我只图这里清静。” 只图清静?扯吧墨紫也勾勾唇,摆出一副睁眼说瞎话的正经面孔,“元大人眼光真好。”选自个儿家坟头上来聊天。 “墨哥喜欢就好。”她一叫他元大人,他就叫她墨哥,一点不含糊。 墨紫深吸口气,深呼口气,“元澄——” “敬王府可能已经发现你爬墙的事了。”别来气,他这不是开聊了吗? 呃?墨紫怔忡间,说话不急不徐,“终于发现了啊那个萧将军,我是说萧少将军,反应还真够慢的。他领兵打仗,是不是喜欢围攻战,耗上一年半载,弄得人疲劳只好投降?” 元澄手握成管,放在嘴前掩笑,“这位萧少将军没你说得没用。可能是只顾冲锋陷阵的人,对后院起火这样的事就有点迟钝了吧。” “后院哪有火?”爬墙叫着火吗?顶多冒烟。 “总之,你若回去的话,心里有个数。也有可能,一回去,就出不来了。”他要是萧维,会想尽办法不让墨紫从别人家里溜出去,尤其是这个别人家姓元。 墨紫对这种事的发生早有准备,“不怕,他就算知道我从你家出去,把墙加高了,那我就挖洞。猫有猫洞,鼠有鼠洞。” 有这么一说吗?元澄失笑,不上墙就钻洞? “还有小衣呢。萧家那两位少爷,便是发现我是怎么出去的,也查不出她会武功。最不济,我让她给你通风报信,请你救我逃出生天。”她如今是有很厉害的帮手的。 “嗯,有道理。”元澄吃一块点心,眉头舒展,吃完补充,“我虽然不会挖洞,拆墙的本事还算擅长。” 这种就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哪不用费心思爬墙挖洞,人直接把墙拆了。也是,好歹曾当过大官的,要么不做,做一票那就定要是轰动性的。 “不过,若萧家把你主子住的园子换地方,那应该拆了墙也什么用。毕竟,元府萧府好像只有一面墙相邻。将你们往正中间一放,敬王府高手不少,通风报信恐怕还未必能行得通。” 墨紫让这张乌鸦嘴说得头疼了,这个人啊,穿着白衣还是黑的。 今天第一更。 第228章白衣非雪 第228章白衣非雪,到网址 第229章 养人玩吧 第229章养人玩吧 不见赞进,白屏之内只有元澄和跪坐在身边的二女,但墨紫很安心。外面哪怕是惊涛骇浪,只要这个人在,她身上打不到半滴水。 “还请了谁?”三席坐了两席,墨紫问。 “反正等着也无趣,你不妨猜猜看。”元澄酒喝得不多,点心吃得也少。那日中秋一个接一个吃月饼的盛况,不复再现。 “金银。”几乎想都不用想,脱口而出。 啪啪啪,三声掌,元澄弯起眼,“是墨哥太能玩猜谜,还是太将那人放在心上?” “你我三人不是结拜了吗?大哥小弟都在,中间那个怎么少得了?”虽然这场结拜的过程至今成谜,可无论如何,三人的个性是不会拿这样的事情来开玩笑的。可以嘴皮子上不认,可以态度上轻忽,但打心里,彼此是可以信任对方的。如果说,泉冢是元澄的一个秘密,那么她可以知道的话,金银也可以知道。她,因此,这般笃定。 “你猜得是不错,不过他十之**来不了。”元澄瞥着那张空席面,表情里又隐藏了什么。 “元澄,你……没有好好告诉他具体位置,对不对?”墨紫突然看穿。 “有,跟告诉你的一样,西山听泉。不过,他没你聪明,所以我猜他可能找不着地方。他又是特别以为自己聪明的人,说不准会爬到更高的山上去。”不邀,名义上就成了和墨紫两人,孤男寡女。邀了,那个傻蛋不开窍,他就能只看令他愉快的桃花面。妙哉。 墨紫再聪明,也不知道他想得是这个,但说,“你以后约人,真该说说清楚。西山听泉,任谁看过那张贴子,都会以为是一处名胜古迹。” “有缘人遇之。”元澄没听进去。 墨紫无奈摇头。 相思豆在枝上摇,笑弯了腰。 “墨紫,我送你一份心意,可好?”元澄对空席可是相当满意,将视线调回来,对着墨紫。还是与她对手,乐此不疲啊 墨紫眨快几眼,显然有点吃惊,“你不是送过回礼了?说起来,差点忘了谢谢你。亏得你,我赚了一大笔。” “多少?”元澄很想知道她所谓的一大笔,是个什么样的数目。 “三千两。”墨紫提到这事,就有些小兴奋,“宫里给太后祝寿用的喜庆船,有船图还给木料,到期只要交初船,连涂料都不费红萸一文,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三千两就是一大笔?元澄说道,“看你高兴的样子,我本不想说的。那船户部给督造局拨了四千五百两,到你这儿却只有三千两。来你红萸的人是哪个公公?”人不在权位,该知道的,一清二楚。 “欸?你是说连桂公公污了一千五百两?”三分之一这么狠?墨紫先瞠目,很快双眼恢复正常大小,之后眯起来笑道,“我得了大头,我不抱怨。” 元澄墨眸微亮,暗赞她的忍性。 “可户部不是乱来吗?一艘杂耍用的喜庆船就给这么多银子。”可以打成金船了。 “太后七十大寿,不能怠慢。再说,要是官船场,倒确实要给到这个价。如今水境局势紧张,战事不定就是一触即发,所有官家船场将战船摆在第一优先位,便是太后寿诞也一样。其他的船都得等,等不了的,只能转向民间船场。户部拨银给宫中,向来宁可给多不可给少,到底得罪皇帝身边的人,没有好处。那些公公们,有本事就捞油水,没本事就喝清汤,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都约定俗成的惯例规矩了。”元澄喜欢看这些小贪小念膨胀起来。像他急于要办成一件事的,必须钻空子,空子越多,就越游刃有余。 “这样的惯例规矩不知会引起多大的灾难。”墨紫轻轻叹息,“不管怎样,你已经回了礼,不用再送。”还心意呢自己贿赂他的时候就挺别扭,轮到他要给自己心意时,她就无比别扭了。 “一份是回礼,一份是心意,怎能一笔带过?你未免小瞧了我。”元澄却不别扭,还很期待。期待她收到他第一份“心意”时的表现。 不,她怎敢小瞧他?怕他有什么目的,才真。 但她早就学会认命,谨慎问道,“是什么?” 元澄给她看两根手指,“两个——” “两个什么?”这回不怪他说话爱一半半,而是她急着想知道。 “……”元澄的手指一点右一点,“人。” “呃?嗯?啊?”连着三个语气词,表示不懂,“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是人,两个人。”元澄这时笑得很温润,“送给你养着玩吧。” “送给我养着玩?”这人说的是人,又不是小动物,墨紫翻翻眼,摆手拒绝,“别,我连自己都养不起。” 元澄笑容突然冷了,声音也冷,“不是说主子不要你们,你们活着就没用了这么教出来的?现在该怎么办?” 墨紫还在云里雾里飞,就听到两声金属磨擦出来的音,近在她耳侧,本能还以为脖子又要遭殃,一个激灵便回了神,左右一看,吓到结巴。 “你……你们做……做什么?” 一直跪坐在她身边的两个女子,一人一把匕首,尖顶着她们自己的心脏,两双眼睛黑漆漆望着她,齐声道,“请小姐'>收下奴婢” “元澄”墨紫不由大声。 元澄卷手撑着下巴,一点不着急的样子,对墨紫又笑得温和起来,“你不收,她们就被弃了,留着白吃米吗?”。 “你这人——”交情还是不错的,骂不出冷血来。 “跟我无关的。”元澄食指扣桌案,“是她们自幼所受的训练要求。我不过听说有这么一条,看看她们是否真会求死表决心罢了。如今看来,不假。反正,决定在你手里,我可不管。既然是我的心意,我不可能收回来。你不要,我也不要。她们是生是死,我无所谓。” “元澄——”墨紫左看看右看看,那两把匕首就好象指着自己的心脏,难以呼吸,“你这叫不负责任。”好吧,她不骂他冷血,但仍想稍微谴责一下。 “我为何对两个死士负责?她们既然接受了任务,就该对她们自己负责。能跟着你,也许她们可以活久一点,不能跟着你,现在就死了,只怪她们运气不佳。”元澄挑挑眉,完全没有反思。 这种情形下,不收,就是她不负责任了。她完全相信,她要是说出一个不字,身边立刻多出两具尸体,溅她鲜血满裙。 “我可以收你们两个,只要以后把这动不动就拔刀对着自己的习惯改了。我也不要死士,我没本事打那些看不顺眼的人,有时候火大了,你们就上去给揍上两拳三脚就行。平时,你们可以在船场里帮忙给大伙煮个饭什么的。”跟就跟着吧,反正她船场里人多得是,不差这两个。 “不要死士?煮个饭?”元澄这话一出口,两把本来要放下的匕首又回到原位。 墨紫对元澄瞪眼,老半天,只叹气,“元澄,不收不行,收也不行,你到底想我怎样?不是说心意吗?我收了,你就别管我要她们干什么了。” “你错了。”元澄口才从不输墨紫,“我的心意,是送你两个人。人是死士,就得当死士来用。你让她们煮饭,这可不算我的心意。她们俩,一个懂医通毒,一手银针刺穴要人生就生,死就死,另一个剑快人快,一剑一命,轻功带你出入任何地方都容易。” “可我已经有了赞进。他的功夫你没见过吗?除了你身边那个乙单,还没有输给过人。”而且,她是绝对可以把自己的命交给赞进保护的。 “但赞进是男子。你现在的身份,他不能跟进敬王府,要配合你出入的时间,也需要事先传递消息。这两个却可以隐藏在王府的任何角落安身,随时听从你的调遣。她们不需要,也不可以做别的事,因为她们只有一个任务——你。这才是死士的用处。养起来也容易,到吃饭的点,她们自己会轮流找吃的,睡觉也一样。你要是无聊了,可以跟她们说说话,她们虽然不会有自己的意见,附和一下总不会有太大问题。”元澄不达目的不罢休。 墨紫听上去,快比养狗都方便了,连忙叫停,“可我根本用不到这样的人啊”死士,应该跟着像元澄这样的人,因为做人不够厚道,很多人等着要他的命。哼哼 “你需要的。”元澄继续扣着桌子。 “我不需要”管不了那两把匕首了,她要争得是自己的原则。 “你在望秋楼碰上大求细作的时候起,就需要了。”也许是更早以前,不过,那时他还不知道她是谁。 “呃?你知道了?谁告诉你的?”一拍头,把那两个女子看得呆了呆,“一定是赞进。跟百两千两一样,对你这个大公子'>都有盲目崇拜症。” “无论是谁告诉我的,事实是,你很快就会有麻烦。”元澄扣桌面的手收了起来,五指握拢,“你心里很清楚,是不是,宋——墨紫?” 墨紫立时坐得笔直。 风吹来,乱了她的发丝,根根纠缠相绕,但她的眼那般明亮,只收阳光在眸色中,金芒四射,无所畏惧。 今天第二更,也是昨天的补更。 第229章养人玩吧 第229章养人玩吧,到网址 第230章 别闹要乖 第230章别闹要乖 一书一次的重磅推荐,帮朋友章推一下。 书名《重生主持人》 书号:2171503 作者:云听雨 简介:重生虽身体缺陷了,但智慧仍在,努力拼搏,改变家人,改变自己的,为自己创造一个新的天地。 鼓声咚咚,铃声叮叮。 两道鹅黄的身影,边舞边敲鼓打铃,就像两只翩翩蝴蝶,曼妙不可言。 墨紫欣赏着两人绝美的舞姿,突然心生疑问,“元澄,这两个人,原本是训练了给你的吧?少字”不但会武,还会舞。 元澄叫出她的姓氏,了她一块心病,因为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导出自己的身世,如今他既然知道,就不算是刻意隐瞒了。她并没有跟他多说以前的事,只说父兄已不在人世,她想找到唯一的妹妹,过些简单的生活,与大求想找她回去造船的愿望完全没有共鸣。寥寥数语,就像元澄对他在南德的经历也没说多少一样,谁都没有深挖细掘对方过去的意图。两人清楚自己现在要做什么,然后结成同盟,有事时互相帮衬一把。 “墨紫,我要是有很多死士,就不用你渡我逃出来了。”元澄摇摇头。当初养的那些护卫护院,一出事就全跑了,他又到底年轻,即便已经着手建立影子势力,那时还未成气候,“我元氏虽然惨遭灭族,幸免遇难的,除我之外,还有一个旁支的元姓远亲和一些忠仆,我到大周之后,他们便找上我,我才知道了他们偷偷敛了乱葬岗上的尸身,修成西山泉冢,改名换姓,隐居在此。这二人,就是前段时间的见面礼。可我不喜用女子随身,觉得最适合你不过。” 隐居在此?墨紫脑中灵光一闪,“难道,山下村子里那些人,就是——”啊——还有那个半山腰上的老婆'>婆。 “我听澄儿说约了墨姑娘在这儿,本是坚决反对的。元氏遗留下这点血脉和根基实属不易,可不能毁在蠢人手中。”一个声音在白屏外响起。 已经成为墨紫手下的二女,立刻收鼓收铃,单膝下跪,垂低了头。 元澄见状,冷然说道,“看来,还得教教你们,谁才是你们如今的主子?你们主子叫你们停舞了么?她让你们下跪了么?不听话的,我可送不出手。起来,继续舞继续敲,除非你们主子开口。” 二女对墨紫一望,眼中有些惶恐不安,忙起身再舞了起来。 墨紫在元澄出声教训她们的时候,一言不发。的确,若不分清楚,她收得就不是忠心的死士,而是和叶儿一样的监视者了。她吃过那个苦头,所以,她不心软。 “澄儿说得对,她们是习惯怕我了,还望墨姑娘别介意。”人从屏风后出来。 墨紫看清来人,脱口而出,“果然是你。” 不是半山婆婆,又会是哪一个?虽然这会儿,她不拄拐杖,换了支剑在腰间,一身黑色劲装,四十多的年岁,脸上没那么多皱纹,头发还是乌黑的,但那双眼睛就是老婆'>婆的眼,只不过摇身一变,成了一位雍容的中年妇人。 “墨姑娘一眼便识穿我,我不信澄儿的话都不行。妇人名皎娘,是澄儿爷爷庶出的弟弟那支,辈分上算是堂姨母。”她对墨紫微笑。 “皎姨。”墨紫忙站起福身,一家子基本上被灭光了,再分嫡庶就等着一个不剩。“刚才问路若有失礼之处,请皎姨见谅。” “是你带的那个小子失礼,与你无关。不过,我也不算骗你,我嫁过人,守了寡,孩子嘛,虽然亲生的早夭,但我带出来的这些,都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样。还有,你问我今日可曾见过有人上山,我说没有,因为澄儿昨晚就来了。”她只是说得巧妙而已。 墨紫自然不跟某家的长辈计较,点头应是。 “皎姨在前头可见到我另一位客人?”元澄仍坐着,慢慢吃酒,眼睛不离场中央的舞。 “不曾,不过我已着人打听,只要在方圆二十里,应该很快就有消息,稍等等吧。”皎姨也不坐,就站在元澄身旁,同样看舞。 虽说墨紫认为应该嫡庶不分,但这个姨母对侄子的态度似乎还是恭敬了。 刚说完稍等,没多久,墨紫听到乙单一声什么人。 有人在外面报,“往东十五里的华家村头树林里,有打斗声,其中一方似乎是公子'>的客人。我已经派了人守在外面,就等这里信号,一发出去便动手相救。” 墨紫啊了一声。 “我客人带了多少人?”元澄望着墨紫,轻颔首,让她别急。 “一对双胞胎少年,还有一个老车夫。对方却有十来个,人数相差悬殊,我看撑不了多久。”报信人答道。 “那便不急。”元澄终于起身站立,“皎姨,如你所说,元氏重建的这点根基不容易,不到必要,不能暴露于人前。” 又对墨紫说,“叫上赞进,咱们几个去瞧瞧。希望你二哥能撑得住,可万一过不了这关,让人取了性命,好歹还有你给他抱灵位哭两声,也不算白来世上一遭。” 墨紫跟着他闷头走,出了相思林,才憋出一句问,“为什么是我抱我哭,不是你?”要她当孝弟前,看看她的性别吧。 “我像能替他哭的人吗?”。没在背后给那家伙捅一刀,已经是他良心发现。 墨紫气结,“你不像,我像?” “你像。”这是不用争论的事实, 下山让赞进带着,只听耳边呼呼生风,比上来时容易得多。山下墨紫的马车还在,元澄不邀自入。马车不大,她跟他面对面坐着,膝盖几乎能碰到。她赶他下去,他纹丝不动,看看车窗外,让乙单赞进赶车,不用等其他人。 这两人功夫太好,把皎姨和墨紫新收的二女远远抛在后面,尚看不到人影。 乙单喝喝两声,马车便驰了起来。 “墨紫。”元澄叫她。 “什么?”墨紫就是嫌挤,而不是不习惯,和他坐一辆马车,已经有些历史了,上可追溯到半年前。 “皎姨这个人,跟她说话,要留点心眼。”元澄随手拿起一本册子,完全无视墨紫这个马车的主人,自得翻看。 墨紫很惊讶,“她不是你姨母吗?”。 “她那么说,我就要信?”元澄刚开始漫不经心,然后坐姿正了,低头看得仔细,“我在南德十几年,她都没来找过我,突然这么认亲,不是古怪?” “可是,她没给你看信物凭证之类的?我瞧泉冢和相思林花费了大把心思,不像会冒充你元家人啊。再说,冒充还没洗清冤枉的罪臣,除了图砍头,还能图什么?”人可以撒谎,但木不会撒谎。“那些相思树,确确实实种了近二十年。就算有阴谋,能布置等待这么久吗?”。 “她有我父亲的传家玉佩,还有我母亲最喜爱的一面铜镜。”对这两样东西,五岁已有些印象,况且带他逃出去的人跟他也提到过。 “那不就是了。”墨紫看着元澄,有点同情他,一个人复仇的路走得太久太辛苦,连亲人都不敢随便相信。 “我不知道,只是直觉。”元澄抬头凝视着墨紫,“总之,听我的。还有,那两个死士,拿来当替死鬼无妨,不过,知心话贴己话少讲,也不要一厢情愿当人姐妹'>。” “你不信皎姨,为何又收她送的人?还转送给我?你这是自找麻烦,还是给我找麻烦?”一串串问题,一串串冒,完全糊涂了。 “这叫人尽其用,运筹帷幄。”元澄总有话说的,而且保证说得圆满,“撇开其他不谈,这两人适合留在你身边,关键时候你就多出两条命可以救自己。要知道,重用一个人的能力,并不代表一定需要他的忠心。当跟在你身边的人越多的时候,真正为你的却永远只有那么几个,你只要心明眼亮懂得区分就好了。” 他,在教她。墨紫垂眼,消化了这堂课。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到。她这人,属于日久生情的。什么人,什么物,什么地方,处久了,只要不是很恶劣或本质没救,她就会有感情。 沉默后再看元澄,才发现他在看自己的东西,忙去拿,“元澄,不能看,商业机密。”一急,现代语就脱口而出。 元澄却拿住了,不还她,“墨紫,别闹。” 墨紫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听到这样的话,“元澄,你当我三岁娃娃?”别闹?哈“那是我的东西。”双手齐出。 “借我看一看。”元澄用手臂挡开,反手便是一握,“你乖一点,我看完就还给你。” 他握住了她的手,还不让她抽出去。这么反复几次,对面的人便安静了。他更专注在那本册子上。与从前专注的时候不太一样,他的掌中是满的,是暖的,令他不由愉悦。 “到了。”马车一震,便不再动。 元澄正好看完,合上册子,抬眼瞧见墨紫面颊即将消失的最后一抹桃红。 挑眉,温润地笑着,问,“墨紫,你是脸红了?” 墨紫却仿佛已经调整好心态,油叽叽,笑说,“是啊,刚才用力跟你抢册子,急得别说脸红了,还出汗呢。这册子是葛秋娘待客的记录,有什么好看的?莫非,有特别喜欢的哪一位,你想给她捧场?” 元澄当然知道她是说笑,刚要顺着调侃两句,却听到车外叱喝之声。 墨紫也面色一正,赶紧跳下车去了。 因为重磅推只有三天,明天就没了,所以再推荐另一个朋友的作品,也是重生文。 书名:幸福原来很简单 作者:YZMB 简介:重生也可以很简单的去幸福 第230章别闹要乖 第230章别闹要乖,到网址 第231章 我自找的 第231章我自找的 一个随处可见的樟树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放开我家公子'>” 墨紫听见千两百两急切的呼声,似乎形势不乐观,立刻皱眉,脚步不由加快。没一会儿,就看到前方有人。地上歪倒六七个,千两百两正合攻一个中年男子,一个花白胡子老头在与另一个花白胡子老头交手,而金银被两个人架着。 “赞进,你从后面绕过去,趁他们不备,把金大少救下来。”在这种时候,墨紫受过的军人训练就显出威力了,一眼便瞧出最紧急所在。 赞进一晃,就不见了。 墨紫看元澄身边一眼,“你的人呢?” “影子是不能见光的。”元澄望着金银那边的情形,“你跟我暂时不用出去,再多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等于给对方更多可趁之机。” 如此看来,乙单是华衣等千牛卫不知道的存在。耳中传来呼喝连连,墨紫沉吟,“也不能光等着。” 元澄便说,“就得等着,我已交待乙单,他会知道怎么做。”这林子里不是布置下人了么?只要稍加利用。 两人在树后说话之际,赞进在那边动了手。他的出现显然出乎对方意料之外,抓着金银的人瞬间就倒。 双胞胎欢呼着,不再有顾忌,放开手脚,立刻占了上风。那对花白胡子老头之间,战局也是一变。 “啊,那是一两老伯。”墨紫认出来了,其中一个花白胡子老头正是金银的老管家,想不到也是个练家子。 “百两千两的功夫,是他教出来的。”元澄早看出来了,所以才不心急。不过,似乎与他对手的人功夫也不弱。 “这年头,自己不会功夫,身边高手如云的人,能横着走路。”像金银,像元澄,她也打算横着走走看。 “八两才是真正的高手。”元澄淡淡说道,“不过,这种场合还用不到,至少金大少太爱当那个是宝。” “八两?”墨紫迅速展开联想,“金银他家的那些人,不会是按一两二两三两这么依次类推来取名的吧?少字” “大少好金。他这么取名字,我一点都不奇怪。”虽然乍听好笑,多喊两次,也就习惯。 墨紫抽面,暗道,她要是被他救了的话,叫几两几两的,干脆不要出门了。 这时,四面八方传来锣鼓声,有很多声音在喊林子里有强盗,快报官,快救人。 “原来,这就是你的办法。”倒是实用。不暴露元家这些人,也能惊吓袭击金银的那批人。 “老臣并无恶意,只想请殿下回我玉陵主持大局啊。”和一两对打的老头喊得痛心疾首。 树后,墨紫听得一清二楚,当下愣住。看元澄,却发现他神情不变,垂眸靠树,银色的菊花衬得他仿佛天外飞仙,好像对世间俗事冷漠无心一般。 “我也说了,你认错人。我不是什么殿下,也不是玉陵人,虽说在玉陵开了几间不成器的小铺子,但如今因战乱全都收了。”金银遇劫,老神在在。 “死贪,到这地步,你还不给我现身,想给我收尸,是不是?”金银抓着赞进,又想起来要补充,“我家的三儿,可不是说你。只有你想着哥哥,还让人来救我。你躲躲好,别让这群饿疯的强盗给伤了,让哥哥心疼。不过,你把那个死贪踹出来,我要找他算账。” 一个比一个肉麻墨紫禁不住搓搓手臂,“快出去吧,再这么下去,人当我们仨断背。” 说完,不管元澄,就从树后走出去。 元澄见对方纠集了人要后退,没有再阻止墨紫。当然,对断背这个词暗暗心里研究,却不像放鸽子这样的好懂。 赞进一看墨紫露面,带着金银便站到她旁边。 金银今日一身照样发光,而且完全没有被人袭击后折损光辉,一把金扇子坠琳琅宝石,扇啊扇的,一手就捞住墨紫的胳膊肘,笑得白牙灿烂。 “我家的三弟弟哟,这么久不见,哥哥我思之如狂。”整个人都快挂上墨紫的肩膀。 墨紫伸出食指,顶开金银靠近的脑门,“金大少,你是不是让人把骨头打散了?”挣脱,挣脱,用力挣脱。 “他的骨头不是散,而是软。”元澄嘴角勾斜一抹,盯着金银那只挽着墨紫臂弯里的手,“天生的,没得救。” “对,我是天生的,你是后生的。不过,我软不过你。”挽着挽着,气死他金银发动黏功。 “那是。不管比什么,你总是输啊。”元澄笑了,“你信不信,再不松开手,你就要当独臂人。” “哈——你嫉妒?”金银也笑,却是坏的。 “只觉得你蠢,做什么事都不分时候。你家老将军傻眼了。要不要我来劝劝他,找谁主持大局也不能找你。一个国灭一次,情有可原,一个国灭两次,那就叫活该。”论口才,元澄称第二,墨紫不敢称第一。 元澄声音且不轻,已经和一两停战的老头撑着圆眼,目光在他们三人之间游移,神色不太好看。 墨紫一根根剥开金银的手,“我瞧你们俩都是做事不分时候的人。”大敌当前啊 “毓殿……殿下……”花胡子老头看金银一副吊儿郎当,哪里还有昔日的模样。要不是之前确定了金银钱庄的东家就是小殿下,他乍见的话,估计也会觉得是认错人了。 墨紫剥离,独自站立的金银,喉头一动,语调前所未有的冰寒。 墨紫惊讶转头看着金银,却听耳侧元澄一声低笑,分不清里面是什么样的情绪,好像了然,好像不屑,又好像同情。 “毓殿下,我知皇上曾对您苛待,可如今国难当前,却不应计较这些。皇上已驾崩,太子被俘,生死不明,若您不出面,谁还能救他?”树林外锣鼓声正围过来,老头急了。 “且不说玉陵已经破国,便是没破,又与我何干?我早就被那个糟老头赶出皇宫,再同他无关系了。至于太子,哼,自小到大,他和他那厉害的母亲已经害了我多少次。救他?”金银哈哈大笑,“我恨不得他们全死光,你现在叫我救他?你可知,玉陵破国之时,我拍手称快。今日,我放过你们,下次再来烦我,就把命留下吧。现在,给我滚” 墨紫终于知道怎么和元澄金银结拜的兄弟了。三个人,都有一塌糊涂的烂账要赖,要逃,要遗忘 她可想不到,金银是玉陵的王子。 呃?等等毓?楚毓?金银是楚毓? 墨紫禁不住后退一步,太吃惊了。 “怎么?等着我请客吃饭?”金银再冷笑,“千两百两,拿张银票给他们。风餐露宿,丧家之犬的日子不好过,好歹老将军是玉陵所剩无几的忠良之辈,冲着此等贤名,我金大少也不能把事做绝。拿了银票,你们这些人分了,也别回什么玉陵了,留在大周重新开始吧。” 老将军赤目现泪光,连看都不看那银票一眼,一跪又起,“毓殿下,请再为玉陵百姓想想。我等还会再来的。”说声走,那群破衣烂衫的男子纷纷跪过金银,便往树林那头奔去,很快身形就被树木掩盖了。 “元澄,叫你的人别轻举妄动。”金银望着前方。 “金大少刚才话说得那么绝,还以为你杀之而后快呢。”元澄面上一片玉色温润,笑着却凉,“原来是纸老虎,一戳就破了。” “此老是水疆大将,曾力主我回国,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又对长幼有序极为固执,不能为我所用,但也并非我的敌人,口头吓唬足矣。”金银说着,瞥到墨紫紧盯着他的样子,便又恢复玩世不恭的面孔,“三弟可是突然觉得为兄高大威武?” 墨紫缓缓问出一句话:“你是楚毓?” 金银眼睛一亮,笑容欢快,“阿紫妹妹终于想起来了吗?真是让我久等。” “哪里让你久等?中秋结拜那晚,你不是自己忍不住招了?”元澄凉凉的声音。 “元澄,你不是说喝得酩酊大醉,什么都不记得了?”金银吼一嗓子。 墨紫竖着耳朵,结拜之谜要揭晓? “我说的人是墨紫,又不是我自己。不过,你也醉得不清,把你在大求那点事全说出来,就差给墨紫磕头谢恩了。我瞧你这么有诚意,正好墨紫说结拜,就摘了香磕了天地。事后,我瞧你最乐。是不是有个比你更小的,你就不显得那么笨了?不过,我看,咱们三个人,最不聪明的,还是你。”元澄开始往林外走。 墨紫也不避什么闲,她造船注定多跟男人打交道,拉住元澄的袖子,“我说要结拜?” 两声是,一声元澄说的,一声金银说的。 墨紫抱头哀叹。 金银上前拍她肩膀,“三弟不要难过,人喝醉后,各种各样稀奇的事都有,拉人结拜这种,实属平常。再说,多好啊,一下子多两个照顾你的兄长。” 一会儿叫她三弟,一会儿叫她妹妹,还不算墨哥,墨紫这些,单是称呼,就混乱一片。他不觉得,她可觉得晕糊。 偏偏她,就是那个始作俑者? 这不是自找的嘛 今天第一更。 第231章我自找的 第231章我自找的,到网址 第232章 蛟龙入水 第232章蛟龙入水 墨紫坐在河边上出神。 离上次西山之约已过了七八日,金银是在上到山顶后找不到他们而打道回府的途中才被截住的。来人是玉陵最后一支反抗军的大将,想把玉陵仅剩的血脉楚毓请回去,让他能振奋人们的士气和信心。 这是复国或开国的必要步骤,不然没有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也没有刘备以皇姓招兵买马了。 但,金银不领这个情。他的态度毅然决然,对玉陵皇室充满了仇恨。可是,他这种恨意,她是完全能理解的。 玉陵王像所有的皇帝一样,有三宫六院,嫔妃数十人,被宠幸过的宫女不知凡几,但后宫有一个相当厉害的皇后,出身于玉陵最有权势的高门君家,便是王也不敢得罪。在皇后极其残酷的手腕治下,除了她自己的亲生儿子之外,其他妃子再也没生出过儿子,或者都早夭亡了。 这样的情形保持到太子十岁那年,波斯使团送给玉陵王一名貌美女子。此女聪明,又通医术,竟求玉陵王帮着瞒下怀孕的消息,偷偷生下一个男婴。这个孩子,就是楚毓。楚毓年少时便十分伶俐讨人喜欢,玉陵王就那么两个儿子,自然很疼他。但好时光没多久,皇后用各种手段迫害母子二人,让玉陵王以为他们对太子居心叵测,眼中又有更年轻的美人,渐渐就疏离了。最后,楚毓的母亲以自己一死,换得皇后保全楚毓性命的承诺。 楚毓便在十岁丧母的那一天,被送往大求。名义上是学习,却和乌延勒到大周完全两种性质,其实是质子。质子的日子不好过,尤其大求皇族是轻视汉民的高傲骑族,对一个十岁的邻国王子刻意苛待。住的是平民屋,吃的是平民食,随从限在两个,出门只有一辆破马车,而且必须要戴蒙头蒙脸的纱帽。虽然请先生教书,却是偷工减料,更无心让他成才。 墨紫见到楚毓的时候,他已经在大求六年。那时她十二岁,锋芒逼人,但还没有被禁在宫中,常扮成男孩偷跑出去玩,就这么遇到的。 无意中听他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听着听着,她就出声回他两句,他马上就跑了。她无所谓,过两日又来玩,再碰到他。瞧他遮头该脸的怪样子,她也不惊不奇,只当他内向。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自己玩自己的。 第三回,他把他的遭遇当成别人的故事说出来,仍以自言自语的形式。她就唠哩唠哩说了一堆,具体是什么话,记不太清,大概是些发奋图强,稳扎稳打,扮猪吃老虎,经济决定政治上层建筑之类的。好像还说打不过躲得起,尽握天下财富时,就不需计较出身地位。世界那么大,找块地方自己建个国都行,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他刚开始还对她的话不以为然,到最后,却问她最快赚钱的方法是什么,她说钱庄,把现代银行的操作跟他说了一大通。 她那时以为古人很笨很死板,又不懂隐藏一身正气军人热血,比现在率直百倍,就是一个穿越回去后太过自以为是,又把人心美化的傻瓜。楚毓跟她说是故事,她也就当故事听。 两人并没有再见第四次,因为她和豆绿被父兄送进宫里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自由出入了。一年后,她听说玉陵质子回国,从宫人们的描述中才知道那个蒙头脸的少年是楚毓。 以为是浅缘啊 墨紫抛出颗石子,投水成花,波纹漾圆。没想到他听她那些胡言乱语,不但开了钱庄,而且改名换姓,彻底抛开了玉陵皇族的过去。 “墨哥,你在这儿偷懒。”闽松大步过来,青衫撩白袖,黑发汗湿,“龙舟一早下水。昨晚说过的话,你都忘了?” “瞧我这脑袋”墨紫哎呀跳起来,拍屁股灰。 闽松见状,翻白眼,“你……不是我说,能不能有点姑娘家的矜持?” “我一矜持,船就沉了。”造船要拿刀子锯子,还要下水,矜持的话,干得了这种活吗? “至少能保持就保持啊,不然看到你这样,谁敢娶你?”这大概是全红萸都很关注的事情。 “我天性如此,看不惯,就别娶,想娶的就得看得惯。你少操心,赶紧把你未婚妻娶进门要紧。”她有当老姑娘的觉悟,虽然她如今碰到的男子比女子多得多,但只要看到她的职业就退避三舍了吧。 闽松脸红,不习惯跟人讨论这个话题,“也不用你操心。” “我是你顶头上司,关心员工的生活应该的。”墨紫笑得不怀好意,“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不成亲?不会是嫌你没出息吧?少字”越混越回去,从日升小开变成红萸工人。 “没过大匠师的考核之前,我不会为别的事分心。”原来是有很大的决心。 “那就是年底了。”墨紫记得他提过。 松想起爷爷交待的事,“你要不要跟我去云州?” “云州?”墨紫对这些匠师考核没关心过,“不在上都吗?”。 “要通过当地考试之后,才能到上都参加御用将作的晋级考。老爷子说了,只要你想,闽家可以为你推荐,直接参加匠师的考核。当然,是以女子的身份。” “女子也可以参考吗?”。这倒是新鲜。 “并没有明文规定说不能,不过百年来也没有女子参加过就是。”但榆爷爷听说了木心楼里摸木的事,连本家爷爷都知道了,很想见见她。闽氏一直以来,对制艺有天分的人十分重视,不论是不是闽姓。 “看热闹可以,参加就免了。”墨紫想想,年底她应该自由了吧,万一三娘不再让她管红萸,那么和闽氏多走动,说不定能谋个好差事。 嘻嘻嘿嘿,她一个人边走边在那儿挺没心肝得瞎乐。 闽松不理解她为何对大匠师的头衔没兴趣,跟她造了两个多月的船,他是越来越觉得她有本事。那左手的功夫,他第一次瞧时,眼都直了。他削一片板,她两片削好;他照宫里给的船图做喜庆船的模子,一晚上粘了一半,她却拿出整艘来,还是拼接式。他甚至觉得,这个女子如果能学他家的九技,说不定可与开山祖爷爷闽珍一比。 “你这是答应去我家,那我就叫人带信回去了?”本家爷爷最会看人,让他瞧瞧她吧。 “你们闽氏本家不是在南德?”佛珍斋的总店就在南德皇都里。 “这几年迁出来了。”南德朝廷**,有点长远目光的商人都会寻找别的栖息地,“如今在云州。” 墨紫哦一声,也知原因,“迁出来的好。云州临海面江,进可入,退可走,好地方。” 走进船棚,看到臭鱼三兄弟正围着看龙舟。最后的工序就是下水试船,找不到比他们更好的驾船好手了。 “墨哥,这龙舟真稀奇。”臭鱼一见她就嚷嚷,“怎么还扣个盖子挖了这么些个洞?” “方便固定身体和腿脚的位置,把力量集中在手腕和手臂上。”赛艇的设计原理。 “听不懂。”臭鱼够坦白。 “待会儿下水一试便知。”墨紫相信实践出真知的道理。 “怎么把船弄到水里去?”闲话不再说,闽松问。他不知这船棚除了挡太阳,还有什么功用。“离河面还有段距离,把一号棚的人叫来帮忙抬吧。” 墨紫哈哈一笑,“不用,咱们几个人够了。” 龙舟能坐二十人一列狭长的,五个人扛抬是绝对行不通的。闽松本想说不行,但他在这儿学会的,只要墨紫说行,十之**是肯定行的。所以,他等待,等待墨紫进一步的动作。 “肥虾,开闸放水。水蛇,放五号六号沟。”她果然有计划。 闽松知道两个大棚中间,墨紫让人从河边修进一条两丈宽的水渠,一直通到大厨房那儿,平时蓄满水,他还以为那是给厨房和菜园子浇水用的。 肥虾转动墙上的轮盘,一块黝黑的铁板升起,立刻河水就流了进来。然而,棚里没有水漫金山,而是把两条早就建好的沟给填满,又从船棚另一头流回河里出去。 这样的沟,每个棚都有六条,不宽,半丈,占棚的一边,平时堆工具木头,闽松还以为是储物坑,却没想到用来灌水的。 “好了,给龙舟架木轮。”木轮,是墨紫设计,厚厚肥肥,有如汽车轮胎大小的工具。 木轮架在龙舟下,就能推动。照墨紫说的,往五号六号沟一送,木轮便在水上浮了起来,轮上的龙舟自然也就浮着。别说五个人,只要两个人,头尾顾好,可以轻松推入河中。 闽松心里服气,嘴上找茬,“若是大江船或海船,还能进棚造么?” 墨紫想了想说,“如果本钱多,也不是不可以建超大棚。不过,没有本钱,就只能在河面上直接造。” “河面上?”没听过,很好奇,“如何造法?” “不告诉你。”墨紫挑高一条眉毛,嘴角翘起,“闽松,偷师也别那么光明正大。” 闽松汗颜。 臭鱼已经上了龙舟,长长的桨挥不开,手忙脚乱,大喊墨哥快来。 墨紫刚要上去,看到江口那边驶进一条船。 船上云豹旗飘飘,欲与天比高。 今天第二更,也是粉270的加更。 最近网络不好,一到深夜就上不去评论区,所以没法及时管理和回评,请大家原谅。 感谢亲们对于评论区的踊跃参与,让我一直从中获得了动力。 谢谢 第232章蛟龙入水 第232章蛟龙入水,到网址 第233章 莫愁莫愁 第233章莫愁莫愁 九九重阳,金东峡,赛龙舟。 永福号挤在各个大小帮的船之间,灰扑扑毫不起眼。不过,有老关臭鱼他们在,自然占到了个好位置,能清晰看到起点,也是终点。 几十只漆成鲜红色的小舟,各绑着彩缎一头,在平静的大河面上划开宽阔的赛道。赛道两旁小船中船大船层层向外,不过船盟的五条大船停在出发线前,表面上看来气势强劲,可墨紫认为,五条船除了傅天和王坤两船的人较为和善,另三帮的面露得色狠色蔑色,大有一别苗头的架势。这个船盟,内部问题似乎多多。 在永福号和船盟大船们之间,云豹徐九的大船通体乌黑,船头那只铁打的豹子蓄势待发,船帮子们清一色黑衣红边,背手站在甲板上,成人字形排开,没有人东张西望,也没有人闲话唠嗑,神色自信赳赳,果然代表了船帮最出色的新兴力量,看着就令人振奋。 墨紫本来是不想来的,可龙舟第一次试水那日,徐九和王坤等人来看,被笑了,导致她心中有口闷气。什么都可以小瞧她,唯独造船,不允许。她倒要看看,今日这龙舟赛,除了微阳,谁能赢 墨紫今天准备充足来的。在舱里和甲板上放平三四张桌,买了重阳糕花生米烧刀子,堆满桌面,招呼大家围坐着,吃吃喝喝看赛舟。 这个大家,有坐在舱里趴窗上看的臭鱼三兄弟,有赞进岑一,有闽松卫庆,有丁修牛皋,甚至把丁婶和孩子们也带来了,一起凑热闹。这日,红萸不开工。 墨紫身后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白衣姑娘,正是元澄送的人。问她们叫什么,却直接请她取。为难半天,最后,一个叫阿好,一个叫阿月。她还说,这是希望两人能给她们三个带来花好月圆的吉祥意。这般用心良苦,只换来两人默默一跪。不过,既然元澄让她留些心眼,她不见得真要执行到底,却也打算看看再说,因此对阿好阿月的无言听之任之。 突然,永福号后面起骚动,有人喊,“让开,让开,我们是无忧阁的船。” “无忧阁的船怎么了?”岑一在那儿剥瓜子,剥了一堆,再一把送进大嘴。 这位望秋楼里的大护院,初来乍到,似乎还没听过无忧阁的名字,也不清楚那是什么地方。 “青楼。”跟他哥俩好的赞进尽兄弟情谊。 岑一喷口瓜子出来,赞进眼明手快抓起碟子挡了。 “啥?青楼?我还以为是皇帝呢,叫人让开那理直气壮的劲道。”岑一骂娘,“真是天子脚下,什么新鲜事都有。” “改天,让墨哥带你见识见识去。不过,我是觉得没什么有意思的。”赞进好孩子。 “不去,不去,天下青楼还不是一个样,不如跟赞兄弟你打一架痛快。”岑一只爱舞刀弄棒,鲁莽的性格,却是岑家极孝极好的儿子和大兄,也很讲义气。 “大兄弟,没去过的地方可不要随便乱说话。”一声娇滴滴,好像有些年纪。 旁边的小船都让开去,无忧阁精美的画舫慢慢与永福号并排。船头一位美人,约莫二十三四,斜绾紫荆髻,孔雀开屏贴发,一身霞色落云高腰无袖无领坠地裙,披透明织罗粉白纱,轻摇一把画屏小扇,性感无比。 墨紫看到这个女子,就想无忧阁名满上都,绝不是徒有虚名的,这都瞧见几个美艳不可方物的了,第一美女莫愁还没露过脸呢。所以,望秋楼只能抢无忧阁一些酒水生意。葛秋娘对于男人来说,不够艳不够媚,又不能随便亲近。吃个饭欣赏一下才艺,格调是高,一次两次,也是情趣。不过,好色又爱狎玩的男人,像天上星星那么多,终究只有无忧阁里的姑娘能满足他们。 “再说,我们喊让开,人就让开,可不是强迫的。好比你们这条——”破船两字荡在嘴边,那女子娇笑着用手帕遮了,“不就没让嘛。” 卫庆用眼角斜她,对那么媚入骨的笑和声无动于衷,“这是大白天,又不是晚上,姑娘说话不用故作姿态。” 闽松抬了一眉,小杯喝酒,“说起谁的船破,你们这只才要小心,中看不中用,一阵风就吹散了。” 岑一郎哈哈笑,“万一无忧阁的姑娘掉进水里也不怕,横竖一喊救命,会跳一江子的人下去,就跟这让船一样。” 那女子连着让人呛,而且还是男人,十分出乎意料,柳眉一竖,双手叉腰,就想骂人。 “秀姐,是自己人,别伤了和气。”无忧走出来,依旧雍容明亮的打扮,“我跟你说,那中间最秀气的,就是墨哥。”说罢,对墨紫亲昵一笑。 秀姐心情仍糟糕着,瞧过来的眼神有些锐利,“一帮不懂事的小子,个个鬼头鬼脑,怜香惜玉都不会,哪有最秀气的?” 无忧轻拍她的手,“行了,莫小家子气,我让你在外低着些声,偏你爱咋咋呼呼,以为谁都吃这套。如何,碰上钉子了吧?少字墨哥不简单,手下的兄弟又怎会简单?” 墨紫站起靠前,“姐姐,这话说得太大。我正瞧秀姐姐瞧得出神,心想无忧阁里尽出不一般的美人,不提防这几个兄弟冲撞了秀姐姐,还望见谅。有些日子不见,姐姐近来可好?” “托赖,比以前好。”无忧笑着伸出手,“要不要上我的船来坐坐?上回我让你常去我那儿聊天,想你忙得没闲暇,也不好发帖子打扰你。今日相请不如偶遇,我们好好说说话。” 无忧那般客气,墨紫就算想推,也不好意思,只得吩咐赞进他们几句,便上了无忧的船。 “大半月不见,妹妹身边又多了两位能干的。”无忧看一眼跟在墨紫后面的阿好阿月,“不过,这回好,是姑娘家,合妹妹用。” 墨紫笑笑,没多言语。随无忧走进画舫,就看到或站或坐着十来位女子,各有特色,却有一个共同点——美。那些女子一见无忧和秀姐进去,纷纷叫妈妈和二妈妈,毕恭毕敬的。 秀姐皱起眉,问道,“莫愁呢?” 墨紫一听,来了兴致,要知这个名字她已经耳熟能详,却始终不曾有机会见到本人,只好在脑海里勾勒第一美人的画像。 “姑娘说身体不舒服,到楼上躺着去了。”一个守在楼梯口的小丫头赶忙回道。 “无忧,你也太让着她。什么不舒服,不过是搪塞的借口罢了。她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么?阿敏,给我把她叫下来。就说龙舟赛快开始了,别在这时候耍脾气。”秀姐一边沉声吩咐小丫头,一边对墨紫扯半抹笑,这就算是前嫌尽弃了。 “逼她太紧,她出去板着张脸,倒让人看了不开心。”无忧虽然这么说,面上神情却淡,拉着墨紫坐到窗口去。 她见墨紫满脸疑问,解释说,“莫愁到岁数给人了,但她还有些心结打不开,所以带她出来凑热闹,顺便找个如意的。这种事,看对眼是最好不过,我不想弄什么价高者得。” 这个给人,可不是许配嫁人的意思,墨紫听得明白,为莫愁感到唏吁。青楼女子的命运,似乎都要走过这道坎。卖艺不卖身,不可能是一辈子的。无忧这样的妈妈,算是不错了,还帮着珍惜一些。 大概她笑得不太自然,无忧瞧在眼里,“你是不是想,我很坏?” 墨紫不及摇头,无忧又说,“莫愁自己提的。哎——受了打击,一下子想不太明白。其实,她还是年轻。有些人,是我们一辈子都期望不到的,她却偏偏有憧憬。如今,我但愿她能碰到个疼惜她一点的,至少不要让她第一夜太难过。” 墨紫大觉尴尬,没想到有一天会听人谈这样的话题。 “看我,跟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说这些干什么?你,总能把握自己的命运,比我都强了不知多少。”无忧招手让丫头们沏茶上茶。 听见楼梯脚步声,墨紫侧脸一瞧,就看到了正让小丫头搀扶下来的莫愁。 不施粉黛,肤如雪。双眸含春,唇似樱。巴掌大的小脸,悲戚戚恍了神,苍白清瘦。身姿若柳,不堪一折的脆弱腰肢。 天下第一美女,原来是我见犹怜,柔弱似水一般的模样。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厚道,但又一次证明,所谓哪里哪里第一美女才女这些称号,都会言过其实。 莫愁美,很美,论相貌,的确是这里最出众的一个。可萧明柔也美,大气的美,华贵的美。裘三娘也美,艳丽的美,慵懒的美。她的妹妹豆绿更美,出尘的美,动人的美。 第一,是那些爱拈花惹草男人心目中的排行。他们见不到其他美人,所以莫愁就是最美。 秀姐开始指挥丫头婆子们搬桌椅,没一会儿就在外头摆好了茶水点心,叫姑娘们出去坐。 莫愁一个字都没说,怏怏得被扶着走。 墨紫和无忧最后走到外头,看到十来只龙舟已经在前方,欲劈水而行。 “久闻船帮重阳龙舟赛精彩万分,难得在上都水域,萧某带着水寨的兄弟们来开开眼,勿怪罪我等无理。”一艘快驶过来的战船,一身银色战袍傲立。 萧维惊现 第233章莫愁莫愁 第233章莫愁莫愁,到网址 第234章 有心无心 第234章有心无心 墨紫目光灼灼,面上露出很愉快的笑容。 无忧正好看在眼里,不由小声调侃道,“莫非妹妹也对上都最俊的少将军有心?” “有心?”墨紫喃喃,盯着萧二郎那边,话听了一半,于是答一半,“真是不错啊” 无忧本是开玩笑,听墨紫说不错,一怔之后,便蹙起远山眉,“妹妹若真把我当姐姐,听我一句劝,那样的人可不是咱们平民老百姓高攀得起的。即便我知道妹妹是罕见的奇女子,可身份上也差太多。萧家虽是外姓王,上受皇帝重用,下受将士爱戴,名声地位比武姓王侯更盛。萧维又为萧家子弟中的翘楚,今后必定继承王爷之位,别说是正妻,便是妾,恐怕都得选名门小姐">。妹妹如此能干,如你劝我一般,何必望那水中月镜中花。要这么看,徐九更适合妹妹些。他不曾娶妻,还未有妾。妹妹嫁他,稍费点心思,他这辈子就只能有你一个。这多好” “三三桅,生铁箍,龙骨架,核尖底,这做工——”墨紫摇头又点头,“无可挑剔,虽然战斗力低值,速度马马虎虎,几乎完全无防御。”不过,作为出击的先锋舰,算是当世佼佼了。 无忧听得云里雾里,“妹妹说什么哪?” “大周的战船啊。”能说什么?这不是墨紫第一次看见大周水寨的船,以前在大求皇宫里看过船模,几年后亲身目睹,发现改良了不少,眼睛自然忙碌。她这个人兴趣贫乏,她承认。 “你不是看萧少将军吗?”。虽说墨紫是开船场的,可这么天神样的人物在眼前,是个女的都会看他吧?少字她也忍不住要暗赞的。 “看他干吗?一个鼻子一张嘴,两只眼睛一双耳,难道缺了哪儿?”总给她带来霉运的人,残疾了会不会顺眼一点? 无忧低头抚额呵笑,“妹妹,姐姐这回更佩服你了。”傅天说,墨紫总有一天也会为她心爱的男子折腰。不,她不会的。只有能为她折腰的男子,才能获得近身的机会。因为,她的心太大了,容纳百川千水。 墨紫不懂无忧笑从何来,佩服又从何来,但她不问。看那艘挥动着萧字大旗的战船靠到微阳大船边,只奇怪一句,“水寨的人来干什么?” “算是惯例。”无忧显然知道一些,“每年重阳龙舟赛,官府总会派人来看看,若附近有水寨大营,就必定是水寨将领。去年在云州举行时,还有将士们划龙舟的。金东峡离萧家水寨两日水路,傅天便让人送去了帖子。没想到,萧维亲自来,这可是大面子。” 敢情萧二说什么勿怪罪无礼是客气话,墨紫撇撇嘴,扯个干笑,不再看那边官民同乐。 一声爆竹响,龙舟们窜出了起线,顿时喊声震天,各帮给自己的赛舟嘶叫。 墨紫看到多数龙舟高头高尾,船身上挂琳琅满目的装饰物。铁甲鳞片,木疙瘩龙头摆尾,吃水那么深。还有夸张的,连划船的汉子都穿高耸的龙鳍衣,艳阳底下,还没出去十米就开始流汗。这些人,究竟是来比速度,还是比谁更像龙样? 反观微阳的龙舟,通体白,狭细。为了弄个龙型出来,又不影响船速,她还颇费一番精神。用最轻木做成的龙头,尽量低伏在舟前。船身用混入颜色的桐油涂出龙鳞,不能像别人用雕的,为了保持与水的最少阻力。龙尾是入水式,虽然龙舟规定不能有舵和帆,她做的这个是非人工控制的活动尾巴,不算犯规,但能顺应水流并帮助加快转向。 “小白龙,加油。”墨紫捏着拳,到后来干脆站起来。 “小白龙?”无忧也是看得紧张,站到墨紫身侧,“还真是呢。虽然一点不凶猛威力,大概像妹妹一样,那么漂亮却绝不柔弱,一定会赢的。” 而此刻,微阳船上,王坤当着萧维的面,对傅天喋喋不休,“老大,我让你换上备用龙舟,你怎么就不听呢?看看,这些龙舟个个比红萸造得精神。不说这排场架势,又大又宽又结实,划一道浪,就能把小白龙给撞翻了。小白龙,小白龙,一听就是小孩子玩意儿,那是什么奇形怪状啊。完了完了,老大你要赢不了,我更没戏。这回,面子说不定丢光,便是盟首的位子,多半也有人要挑衅。” “阿坤,稍安勿躁,不一定输。这几天练下来,划舟的兄弟们说很趁手,而且速度也出乎意料得快。”傅天示意王坤别急。 萧维在船头往下看那些龙舟,一条细长的白龙正隐隐有冒出之势。仔细瞧,就能发现那条龙舟无论是船体,船桨,还是划船汉子的姿势都很不一样。不知为何,这龙舟引起他一丝熟悉感。 “我同意傅盟首的话,贵帮的白龙虽细幼,却有破浪驭风之能,好似离弦快箭一般。”萧维眼睛微眯,盯住了越来越快,已经开始将其他船甩开的微阳龙舟,“刚刚王帮主提到红萸,可是我大周船场?” “正是。”王坤也看到小白龙领先了,一摸脑袋,嘿了一声,“这墨哥还真不撒谎,说能赢就能赢啊。” “什么?”萧维听到他最敏感的名字,“是谁?” “墨哥,红萸船场的大掌事。要是输了的话,她船场让我随便砸。”王坤喜形于色,刚刚的担心抛之脑后。 “看来,不但不能砸,还得请人吃顿好的。”傅天微微一笑,“这回,在无忧阁如何?你还嫌望秋楼无趣。” 王坤讪笑,“说句实话,望秋楼酒菜一流,别地我还没吃过更好的。不过,徐九好的那口,美人光看不能吃,不适合我老粗。欸?不对,墨哥是女娘,怎么能上无忧阁吃饭?江湖女子逛青楼,我都没听说过,更何况一个大户人家的掌事女娘。” “我想墨哥女扮男装,为人大气,应该不介意客随主便去花楼。”傅天和兄弟之间,还是有活跃的一面。严峻的脸一旦融进笑容,就是魅力无边的中年帅叔。 他这边笑得呵呵,萧维那边头顶面色笼一大片乌云,电光隐隐,要打雷相。 墨哥?红萸船场?被这个丫头骗了一次又一次,是把他彻底当成傻瓜了吧?少字 眼里覆着一层寒霜,默默看小白龙漂亮转身,长长的桨就像生了一对羽翼,遥遥领先,划回终点,引得爆竹乱响。水里的龙,如何比得过有翅膀的龙。白龙虽小,却能翱翔九天。微阳船上呼声震耳欲聋,而他脑中浮现过的,是那条核桃船,脚踩的浆。 那日问船,墨紫不但一问三不知,还理直气壮承认撒谎,声势夺人,好像坚守着谁的秘密,一字都不肯透露。谁料到,她竟成了船场掌事。不用想都知道,裘三娘一定是幕后东家。正如三弟所言,墨紫,是裘三娘手脚。有了她,裘三娘不出门,便能把所有的事办得妥妥当当。 哼这次,看她还怎么装不知道他想问的事,一定要她给他全部吐实。 “敢问傅盟首,红萸船场在上都何处?”想到这儿,萧维打算到地方上去堵人。墨紫这大半个月没回过竹林屋,他最清楚不过。 王坤很积极,掏了墨紫的名片贴出来,给萧维看。 萧维接过一瞧,不由冷笑,“近来有太学博士流行知舟贴,这个墨掌事倒学得快。”和元大贪官用一样的小名贴,意味着这两人暗中勾结。 “原来是太学博士带起来的,我说怎么这么雅致。”王坤一点感觉不到萧维沉冷的心思,“我还找了一家名纸铺子,给老大和自己各做了一叠,确实好用。” 傅天却不像王坤那样迟钝,将萧维的不悦收在眼里,虽不知道原因,但能隐隐感到和红萸有关,便说道,“红萸新开,墨掌事尚年轻,应该不曾和水寨打过交道,少将军若能提携一二,倒是红萸之幸。” 萧维浓眉一抬,“傅盟首何等江湖好汉,却为小小一个女掌事出面说话。只不知,对方领不领情?”那一个,根本是不分好坏的丫头,爱跟邪人歪道走近。 傅天不知墨紫和萧维的关系奥妙,一听,觉得这梁子结得不小。老江湖立刻不再多说,等回去告诉无忧,让她给墨紫提个醒。私心里,他是偏红萸的。墨紫为人大方诚恳,做事巾帼之风,看得出是个重情重义的。更何况,无忧喜欢她。 他只是想不到,还等不到他跟无忧说,王坤就把墨紫所在的位置指出来了,让他不得不苦笑这位兄弟没心眼。 王坤而且还是大喊一声,“那不是无忧阁的船吗?少将军,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无忧身边那位,正是红萸掌事墨哥。如何,要不要叫上来,给你过过眼?绝对,是个能干人。” 墨紫要听见这话,说不定会跟王坤决斗。可惜,她还沉浸在小白龙赢了的喜悦之中,脑袋很难得没转过来,去想萧二发现她会造船的后果。 在萧维眼里,那般飞扬得意的表情,禁不住令他攒紧五指,下意识捉牢 第234章有心无心 第234章有心无心,到网址 第235章 且慢不了 第235章且慢不了 雪上加霜这种事,发生概率十之**。 ——墨紫总结。 王坤一人瞎积极也就算了,却还有一人非要把萧维的目光吸引过来。 无忧画舫和永福号上一片喜气洋洋时,就听铮铮两声,大家立刻找声音源头。 “不好。”本已过来和墨紫无忧吃酒的秀姐面色一变,“是莫愁。” 无忧没有秀姐的反应大,只是长叹一声,“罢了,这丫头也做不了什么,不过就是一曲尽心意。”目光流转,落在对面船头身穿银袍软甲的男子身上,“那人毕竟怜惜她,总不致因此翻脸无情。” 说罢,又看墨紫,“天下女儿若都像你这般潇洒,男人就不会嫌女人烦了。” 墨紫笑了笑,“姐姐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别瞧我现在这样,也有很多让人烦的时候。再说,我哪里潇洒,分明是个干苦活的,打肿脸充胖子而已。”连温温润润那么聪明的男人都被她惹生气过。 “潇洒与妹妹的身份无关,看得是心境。虽然妹妹不过替人掌事,照我看,却比你当家的自在。”那个从不露面的红萸当家,说是忙,她却不妨猜是行动受限。以她的阅历,多半是后者。 兰心蕙质的女子啊。若和裘三娘能见面,定可成为姐妹">花,都是古代少见的事业型女性。不过,也不是没机会,裘三娘要真放弃萧三出来,望秋楼和无忧阁的两位东家自然会面碰面。 一串流水音,令四周人声稍静。 有眼力届的,忙嘘吵闹的人,“噤声,噤声,无忧阁莫愁姑娘要弹琴了。”无忧莫愁,琴技冠绝天下,便是凡夫走卒,亦有所耳闻,更何况船帮是极有势力的民间团体,一呼百万人应。 大河之上,要是隔得远,说话要对方听见,必须用喊的。但,琴声不同,弦动而音远,更幽长清扬。 墨紫虽然不懂琴,却因听多裘三娘弹琴,大致能分得出好坏。莫愁指尖流出的,比裘三娘的,是更空灵的琴色。可是,让她受不了的是,奏出的曲太悲凉了些。一个音回荡好久,辗转缠绵,怨怼尤人,沉沉不起。若是不甘心,干脆来段急风骤雨,发泄一下情绪也就罢了,偏偏在那儿底里纠结,闷声嗡气,听得人好没意思。她本来很受不了裘三娘那些阳春白雪,如今听了莫愁的,觉得更适合当催眠曲,就是做梦会以悲剧收场。 当然,这样的琴声,可能跟当事人此刻的心情有关,她不能说人没水平,只是也不能强迫自己欣赏,便在那儿自斟自饮。 一曲毕,掌声有些稀疏。一河的船帮子,能听懂这古风雅韵的,寥寥无几,因此敷衍过去。倒有一处热烈的,发自鲭帮大船,最起劲,一群人齐声叫好。一个长相不错,看着却不太正经可靠的邪气男子,高喊莫愁姑娘再来一首。 莫愁没有再弹,而是抱起琴,慢慢往前走了几步,向着微阳的船盈盈福身。 “对了,就此告别才好。其实,真心喜欢莫愁的男子不少,她何苦折磨自己。只要她愿意,我就给她找个老实可靠的,贴嫁妆钱也无所谓,风风光光嫁出去。”无忧以为莫愁想开了。 秀姐比无忧看得清楚,摇头冷脸,“莫愁让咱们宠坏了。这一行,最怕就是不认现实。她自小以为自己是最好的,便是男人,也得要最好的。卖艺不卖身,还是清白的姑娘家,别人就不会在意她的出处。无忧,她跟从前的你太像了,可她还没你好,挑了那样的男人,连一点希望都不会有。” “也是那男人狠心,总说知音知音的,真要托付于他,又不肯要。我都说无名无份在外头安置着,甚至不用惊动家里,他就不松口。秀姐,你别再给莫愁难看脸色了,她这会儿心里比谁都苦。”无忧再叹息。 墨紫知道,莫愁喜欢的,是萧二。她真的,真的,很好奇,他的桃花怎么能旺到这个地步?或者,像卫六和莫愁这样的美女都喜欢征服这种骄傲到不可一世的男人,让他在她们脚下膜拜?依她看,膜拜很遥远,先排队被*。等到虐得褪皮削骨,她们就成了匍匐的人,只能靠互相折磨,度过漫长的岁月。 望着那低头弯身的背影,脆弱不堪到仿佛一阵轻风就会飘走,墨紫突然叫声不好。 好字还没说完,无忧和秀姐还没明白她的意思,就听咚一声,无忧阁的姑娘丫头们尖叫连连。 莫愁跳水了。 墨紫想都不想,推开众女,冲到船头,便纵身一跳。 墨紫一跳,阿好阿月先呆了呆,也跳进河里。与此同时,赞进,老关,闽松,卫庆,丁修,牛皋,还有从舱里跑出来的臭鱼等人,扑通扑通,像一群青蛙扑池塘,连串跳了下去。而微阳船上也跳下一些汉子来。一时水花飞溅,议论四起,把这么件惨事竟弄得热闹了。 岑一郎原本捧了坛子,脸埋着喝酒,听尖叫,抬起头,就看到众人往河里跳的情形,嘟嚷嚷,“我的娘咧,还真是让我说中了,跳一江子人下去救啊。”说归说,他也打算跳。 还是丁嫂说船上总得留人帮忙,他才停在船橼边上,来回走。 萧二的心里,短短瞬间,经历了两个阶段。第一个,是看到莫愁跳水的惊讶,冷然,袖手旁观。他因为心软,已经纳进过一个要寻死的,不可能再让同样的手段得逞。第二个阶段,墨紫跳水后的诧异,焦躁,想要当青蛙。但他最终没动,说服自己去救人的已经太多,这场闹剧与他无关,而且墨紫的水性比他好,根本不会有事。 确实如他所料,墨紫很快就浮出水面,一只手臂箍着莫愁。但他也发现,自己居然担心的只有那一个人,面色就阴暗难看起来。 墨紫看到这么多人头在水上,不由失笑,“你们是不相信我的水性,还是个个想英雄救美?” 无忧在船头听见,嗔道,“我的好妹妹,这时候我都快担心死了,你倒有心情说笑。” “姐姐放心,救得及时,莫愁姑娘应该没事。”划水往画舫游去,又吩咐赞进他们把莫愁不小心失足落水的话传扬出去。 等无忧阁的画舫停到河岸边,多数人已经相信了莫愁失足落水的说法,当成一场小小风波而未放在心上。 墨紫见出了这样的事,也不好意思久留,一身湿着就想回到紧随的永福号上去,却硬被无忧留住,坚持她换了身干衣服。 所以,萧维一上来,看到的便是墨紫霓裳盛装的模样。她本来借那些丫环装男装,还有低眉顺目的姿态,将自己出挑的容貌捂了个严严实实,这时却仿佛美玉从石中取了出来,光华夺目。静静站在那儿,不过一个侧面微笑的表情,竟令人感觉贵不可言。 墨紫。墨紫牡丹。原来,人真如其名,花中之王,王中王。 “萧少将军”无忧正继续留客,看到萧维,有些诧异。虽说莫愁为了他寻短见,但就她所知,这位可不是容易心软的人。 墨紫淡淡扫一眼,调过头依旧请辞,“姐姐这会儿事多,我就不打扰了,过阵子一定去看望姐姐。” “哦?”无忧见傅天对自己做个眼色,多年默契,她立刻转了语气,“那好,可说定了。知道你忙,去吧。记得回去喝些姜汤,别着了寒气。” “且—不是总且慢他吗?也让她尝尝滋味。萧维眼眸紧眯住。 但,墨紫没停,她拎起裙边,轻轻一跃。 萧维气笑,“墨哥不是最喜欢对人说且慢,怎得轮到自己,竟是置若罔闻?” 墨紫回身,裙起涟漪,神色惑然,“萧将军刚才是让我且慢吗?抱歉,我以为是让无忧姐姐等等说话呢。不知将军叫我,所为何事?” 萧维觉得那一定是她故意装傻,可他挑不出半点错处。总是这样,话说得圆满,事做得圆满,却让人能火冒三丈。 墨紫瞧他脸色那么不好,就去看他的手要不要再拔剑出来,反正,有一有二,就有三。 不过,萧维却做出了一件令她出乎意料的事——跳上永福号。 这下,她脸色不好,冷冷问道,“不请自来,莫非是萧少将军的家教?将军想问墨哥的话,多半还是上回那些。我已经说过不能说不想说了,还有必要再旧话重提么?” 萧维突然凑近墨紫,高大的身形挡住众人的视线,“你想我们坐下好好说话,还是想我请你到水寨坐坐?你这艘船,虽然改头换面,确定没留下当初那些好买卖的蛛丝马迹?要让我的人搜出点什么的话——” 墨紫不退不缩,声音很低,气势丝毫不弱,“你见忘,东家不是我,是裘三娘,也是你们萧家人了。你不怕抖出家丑,我一个丫头怕什么?萧少将军此时,该关心关心那个落水的可怜女子,国家大事暂放一下,不会损了你的威名。”多半,是知道她掌红萸了,迟早的事啊 “……”说是没用的,萧维眼神一凛,动了手,要拉她。但他还没碰到墨紫的衣服,一柄翠绿的剑鞘挡在两人中间。 是赞进的剑。 然后,就是墨紫凉薄的声音—— “我的船上我最大,萧少将军自己下去的好,别再让我叫你滚。” 第235章且慢不了 第235章且慢不了,到网址 第236章 如此说嫁 第236章如此说嫁 萧维眼神如刀,对赞进的剑全然无视,跨近墨紫一步,“这是你第二次让我滚。” 墨紫敛目,无畏直视,“萧少将军没听清我刚才的话吗?我说得是别再让我叫你滚,很客气地请你下船啊。” “不用跟我玩这样的把戏。”萧维一摆手,“你是客气还是不客气,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迄今为止,我对你一再忍让,莫非以为我怕了你不成?你倒是够倔,不知你东家是不是跟你一条心?” 墨紫柳叶眉轻扬,他是要去问裘三娘?不由好笑,一时明眸皓齿。 “萧少将军要想从我东家那儿问话,请便。”但她并未再咄咄逼人。萧二这人,一直太骄傲,将姿态摆得太高,而对她展现出的市井小人不屑一顾,导致一次次在嘴皮子上吃亏,又刻意不愿正视,再加上裘三娘成了他的弟媳,也许自恃大方让了过去。可她如今女儿身和红萸已经都让他得知,身份上却不自由,还不是把人彻底得罪的时候。 萧维冷哼一声。他当然会去找裘三娘,因为她根本就铁了心不说实话。 “萧将军,下船吧。”说话的是臭鱼,浑身湿透也满不在乎,抹把脸,嘻嘻哈哈着,“又不是不知道墨哥的规矩。这船上她说了算,何必自找不痛快?” 便是不在这船上,她也没少给他不痛快。萧维就是很不明白,究竟为什么,她能这般理直气壮顶撞他一次又一次?而自己又是为什么,容忍她一次又一次? “白羽……?”有些犹豫有些期盼,能柔软人心的声音。 无忧吃惊在问,“莫愁,你怎么出来了?该好好躺着休养才是。” 墨紫往后退开一步,“萧少将军,请吧。”其实,不要老是误会她嘴皮子刁啊,明明很努力在客气了。 萧维盯了她好一会儿,猛地转身,回到无忧阁的船上。 他人一离开,墨紫就请老关开船,几乎是立刻就驶出十丈八丈远。 王坤再迟钝也瞧着不对,对傅天说,“老大,这两人摆明早认识的,而且有仇。” “认识是认识,有仇倒未必。”虽然看着剑拔弩张,是针锋相对,却不是分外眼红。傅天正望见萧维脸上复杂的神色,心中暗忖。 “莫愁姑娘,我一直以礼待之,不曾有半点唐突之处。我惜姑娘才情,引为知音,仅此而已。姑娘心意,我实在担当不起。并非姑娘不好,而是我没有这样的福分。”萧维站在船橼不动,遥遥说道。 不待莫愁开口,他转身就对傅天他们一抱拳,“再恭喜今日微阳大胜,只是这龙舟,可否借我带回水寨,不日便还。” 傅天呵呵笑着点头,“少将军开口,傅天自然不能说不,我请帮里兄弟给你送去便是。” 萧维本想说不必劳烦,又想到那奇怪的长桨,还有划舟汉子的姿势,他的兵士一时半会儿未必掌握得了,于是点头同意。 一船向北,一船向南。 无忧让丫头们扶哭惨了的莫愁进舱,朝两边看了又看,说道,“傅天,萧家这位二郎会不会对墨紫妹妹不利?” 傅天沉吟,微微一笑,“无忧,我以为你该瞧出来了才对,那位少将军或许就能令墨哥折腰。” 无忧刚才一点都没听清两人在永福号上的对话,只觉气氛不佳,却不料傅天说出这样的话来,大为吃惊,垂眸细想,连连摇头,“不,我瞧不出墨紫妹妹对他有半点女儿家的心事。不但瞧不出,我还开玩笑问过的。不过,萧维对墨紫,似乎有些奇怪。所以,折腰也是萧维折。” “哪有男子为女子折腰的道理呢?”傅天也是典型大丈夫。 “我本以为不会有,可见了墨紫,我信会有的。”无忧说完,丢下傅天,进去了。 王坤说话直:“老大,小嫂子最近这是怎么回事,对你不冷不热的?” 傅天苦笑道:“不知她和墨哥走得太近,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王坤不懂其意,抓抓脑袋,一脸问号,干脆东张西望,突然指着某个方向,大声嚷嚷,“老大,鲭帮鲸帮有船来了。” 傅天定睛一看,两艘挂着鲭帮鲸帮旗子的快舟,斩出白浪而来。 “是鲭帮冯十和鲸帮于中。”王坤看清后耸耸鼻子,“都不是啥好鸟。冯十为了帮主之位,据说作孽不少。那姓于的,更一直就是心狠手辣的。这两人在一起,准没好事。” 船盟虽然是五大船帮建立的,但彼此的关系只在合作互助,不插手各帮内务,所以便是龙神让路的傅天,也无能为力。 冯十和于中上了船,四人便互相客气一番。 冯十,也就是莫愁弹琴后,高声叫好,要她再弹一曲的邪气年轻人,抬高声音,“无忧妈妈,刚看到莫愁姑娘不慎落水,在下十分忧心,不知莫愁姑娘是否无恙了?” 无忧正安抚哭不停的莫愁,听得真切,也不露面,隔着彩珠帘子,回他,“莫愁受了些惊吓,身体无碍。” 冯十忙说那就好。 于中呵呵笑,“无忧妈妈,自古美女配英雄,我替莫愁姑娘和我冯兄弟作媒牵线,如何?” 这话一出,一船人都盯着他。 莫愁忘了擦泪,垂下眸,睫毛轻颤,手渐渐握成了拳。 无忧没注意莫愁的变化,向外说,“感激于帮主好意,只是莫愁年纪尚轻,我还舍不得让她嫁人呢。” 于中笑得就有些阴冷,“无忧妈妈这话就不对了。莫愁姑娘十八芳华,又是卖艺不卖身的好女子,此时不嫁,难道还等千夫枕后才嫁不成?我冯兄弟相貌堂堂,又是鲭帮帮主外孙,家世年龄无一不正好。他对莫愁姑娘一片痴心,自见过后,茶饭不思,求我替他保媒。如此郎才女貌的好事,无忧妈妈应该成全才对。” 冯十一双细眼邪溜溜往舱里看,“无忧妈妈,冯十真心愿娶莫愁姑娘为平妻,赎身银子由妈妈开,绝无二话。” 于中紧着冯十的话便说,“无忧妈妈别忙拒绝,不妨听听莫愁姑娘的意思。上回,她和我兄弟见过面,我当时瞧着,可是印象该很不错的。” 无忧听王坤说过冯十的为人,虽说许莫愁平妻,她也不愿意,正想要怎么拒绝,又能不得罪人。 谁知,莫愁用哭哑的声音抢在无忧前头,“多谢冯十爷这番心意。只要冯十爷能给妈妈一万两的赎身银子,莫愁愿嫁。” 无忧今日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因这句话坠落至深渊,急喊,“莫愁,你别胡闹” 冯十有备而来,立即从怀里数出一万两的银票,往一个傻掉的小丫头手里一塞,“无忧妈妈,接了这银子,莫愁姑娘便是我的人。三日后,我八抬大轿来无忧阁迎娶。告辞” 于中直说可喜可贺,但也走得快,大概怕人反悔。 这种事,傅天和王坤也不好说什么,看两艘船来得快去得也快,却听珠帘那头,传来无忧怒极了的声音。 “莫愁,你可知你选的是什么样的人?那冯十,不过贪恋你的美色,哪有什么真心实意?他家的大妇,你又知是何等人?你虽无父无母,但我一向视你为亲人,自赎也可,我贴嫁妆也可,你就是想在无忧阁呆一辈子,我也养得起就是。何必作践自己?何必呢?”简直太伤心。 “妈妈,他不要我,我嫁给谁都一样。作践自己?对,作践了,让他为我痛一痛,这辈子我就没白活——”莫愁了无生趣的语气。 啪—— 那是一记愤怒的耳光。 哇—— 那是一段绝望的哭声。 墨紫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后发生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那时,她正面对闽松卫庆等人关于萧维的追问,死咬着不松口。 船入红萸,就赶紧把一个个好奇的打发走,她马上赶往裘三娘那边,想让裘三娘有个心理准备。 走元府北门,到墙下,发现没有梯子,这才想起来被当成柴烧了,禁不住跳脚,不过怪元澄的话没说出口,就让人截了。 “小姐'>,怎么了?”阿好问。 墨紫一转头,忘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很是不习惯,“你们的轻功,有没有好到能带我过墙?” 阿月不说话,只是挽住墨紫,提气一蹬,上完墙就跳下墙,好不轻松。 “你们俩找地方藏吧。”墨紫没时间高兴收了两个很实用的高手,匆匆往竹林外走去。走几步回头,墙下已经没了人影。 日近黄昏,斜阳照着默知居紧闭的大门,不知怎的,十分萧瑟的意味。 墨紫上前敲门,半天没动静,还以为萧三真把裘三娘给迁走了,有点忐忑不安,一时茫茫然,在投奔隔壁还是继续留守的问题上,开始挣扎纠结。 卖身契还在裘三娘手上,尽管她如今对自己放羊吃草,也难保突然又化身成喜欢跟自己斗来逗去的精明商人。如果不知会她就投奔邻居,万一被刁难,自己有能力应付,却没时间耗。继续留守,萧二萧三都麻烦,可外头有事,这里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纠结时,但听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 “谁?” 抱歉,今天晚了。 刚回家。 第236章如此说嫁 第236章如此说嫁,到网址 第237章 孤立有援 第237章孤立有援 那一声谁,是从未听过的陌生音。 墨紫这时要掉头走也不现实,回道,“我是墨紫。” 门开得十分谨慎,一个丫头慢慢张出头来,上上下下打量她,“这位姐姐好面生,不知找谁?” 啊?墨紫眨眨眼,心想裘三娘真搬了? 于是,按对方问话的顺序答道,“我找三奶奶。” “三奶奶?”小丫头立刻有点警惕的模样,“姐姐是哪儿的?” “……默知院的。”什么跟什么? “这儿不就是默知院吗?姐姐快别开玩笑。三爷说了,三奶奶身体不适,这段日子需要静养。不管姐姐是哪个院的,就这么回去转达吧。”说着,竟要关门。 墨紫一只手推住,一张笑脸儿露,“我就是咱们默知居的,你可能新来不知道,在对面看竹林子。”没搬,让萧三禁足了? 小丫头咦地睁大眼睛,让身给墨紫进来,“竹林子里住了个人,我倒是听红梅姐姐说起过,不过来了大半个月,没瞧见过,还以为是老婆'>婆呢。” “我平日里无事不来,这不,米粮吃尽了,想问白荷讨两袋过去,顺便跟奶奶请安。”墨紫走到里面,没看到以前那些小丫头的脸,多了些仆妇婆子。 那些人一见她,就牢牢盯着。 她回盯过去,然后才想起来要低眉顺目。在外面一久,心野了,忘记怎么当个丫头。看着青砖地面,她在心里复习大宅子里的规矩。 一个细眼尖嘴的仆妇上前,指尖就顶小丫头的头,不悦道,“三爷吩咐过奶奶不见客,怎么给放进来了?昨日还夸你懂事,今日就敢忤逆主子,你犯傻还是受了好处?不想挨板子,赶紧把人送出去。” 小丫头很委屈,“这是对面守竹林子的墨紫姐姐,咱们院里的人,算不得客人。” 那仆妇一愣,斜睨着墨紫,“守竹林的?我怎么没听三爷提起过?我这边急得人手不够,居然还养着闲人在那边竹林里头。真是,也不知以前管事的是谁。你叫墨紫?赶紧去竹林里收拾收拾,今晚就搬回来,明日便分配你活儿干。” 墨紫带着笑,微微抬头,瞧见妇人一身深蓝绸裙,穿亮蓝兰花绣比甲,显然是个管事的,浅浅一福,“我守了一夏的林子,院子里的事半点不闻,只觉得好多生面孔。不知这位嫂子怎么称呼?” “我夫家姓钟,在老爷身前听差。”妇人环臂一抱,“怪不得你,一个守竹林的,自然不用常来烦主子。因前些日子丫头们疏忽,害三奶奶大病一场,三爷一气之下,把二等三等的,全都打发了别处,重新换机灵能干的来。我是默知院的管事媳妇,今后院里的人手分配听我安排就是。” 大换血啊白费了裘三娘之前收买人心的工夫。墨紫面上不动,“只不知奶奶身边的大丫头们也换了么?” “四个有三个是***陪嫁丫头,还有一个是老夫人'>给的,怎么换也轮不上她们啊。内园,奶奶要静养,三爷又最嫌吵的,你这样的粗使丫头,没事别随便乱闯。”钟媳妇告诫。 “可以前我每次来,奶奶必要见我说上几句话,缺什么要什么,都是亲自过问的。还请钟嫂子帮我通传一声,看看奶奶要不要见我。不然,万一知道我来却不去请安,怕奶奶生气怪罪,到时挨说的就不止我一个,还可能连累钟嫂子你。”墨紫不想上来就用陪嫁丫头的身份压人,再说,她还是个“被贬”的丫头。 “你也说是以前了。如今大不同从前,奶奶不爱管这些琐碎的事,都交给我们底下人了。便是王妃娘娘想叫奶奶继续管着府里的事,三爷都回绝了,说三奶奶体弱,一定要好好养上一年半载的。”钟媳妇催促墨紫,“别磨蹭了,等你搬回来,日日在院子里干活,还怕见不到奶奶不成?” 墨紫听到日日在院子里干活,眉头就皱。体力活得分她愿意干的和不愿意干的,如今这是越混越回去的兆头,必须立场坚定,站着偏不动。 钟家媳妇有些不耐烦,一把要拧过去。 “墨紫。”小衣从廊柱后面现了出来。 紫套取情报结束,轻巧绕过钟家媳妇,走过去,“奶奶在么?” “不在能去哪儿?”小衣撇撇嘴。 连这位话少的都用上反问句,可见裘三娘的火气有多大。墨紫抿嘴笑着,“这才几天,换得面目全非,我还以为走错门了。” “欸”钟家媳妇小步快跑赶上,拉住墨紫,“小衣姑娘,这外头的人该我管才对。麻烦你跟奶奶说一声,我把墨紫调回来用,横竖竹林没什么可守的,而咱们这儿还差着几个人。” 墨紫眸光一闪,看来萧三选了个听话好用的利害角色,是想把裘三娘和她们几个陪嫁丫环完全孤立? 小衣上前捉住钟家媳妇的腕子,稍用力,这位厉害的管事就疼得叫唤起来,连忙松开墨紫的衣袖。 墨紫拍小衣一下,示意她手下留情,笑着对钟家媳妇说,“钟嫂子,小衣天生力气大,不是存心的。我知你一心为奶奶着想,不想拿些小事烦她。不过,三爷是你主子,她不也是你主子么?不能厚此薄彼。默知院是内宅,内宅事无大小,就该由女主人管着。你再能干有本事,自说自话,不会有主子喜欢的。当初竹林子是奶奶让我去的,如今要不要我回来,自然要听***意思。钟嫂子若真急需人手,便跟奶奶说。这么大的王府,还会少了丫头吗?”。 钟家媳妇让墨紫说得哑口无言。 小衣冷眼瞧着,补上一句,“陪嫁丫头轮不到你管。” 钟家媳妇这下大吃一惊,“你也是三***陪嫁丫头?”那怎么会守竹林去? “钟嫂子莫见怪,我是没不好意思认。一来就得罪人,让奶奶罚了。”墨紫拽拽钟家媳妇的手,表现得很亲昵,“等有机会,咱们吃个酒打个牌唠唠嗑。如今都是一个院子里的,那就是自己人,可不能像今日这般生分。” 钟家媳妇不由被墨紫的神情带着走,点头说是,看她和小衣进内园去了,暗道这丫头真够伶俐。 “小衣,姑爷住进来了?”墨紫问。 小衣歪着脑袋瞧她,“所以才故意听那女人唠叨?” “人没有防备心的时候,最容易套话。我看她,应该是听命于姑爷,而非其他人。至少,这点心安。”裘三娘的麻烦,并不是只有萧三郎一个问题,还有金丝的伺机而动。“如果丫头都换了,金丝那边——”本来要用反谍计的。 “姑爷一个没留,全弄走了。”查金丝老底的事也只能放一边去,“你说,他该不是想和那只金丝雀合伙害小姐'>吧?少字” 人在行动不自由之后,大脑思想便自由了。小衣就是一例。她本来不爱说话,也不爱动脑,却能想到萧三和金丝勾结,显然是太无聊之下的产物。 墨紫嘻笑道,“别冤枉了姑爷。他要是和金丝合伙害咱们奶奶,何必弄成这样?摆明不肯放人走。”说着话,她已经进了书房,看到裘三娘打算盘呢。 裘三娘不生气,不沉脸,挺怡然自得的模样。抬头瞧墨紫一眼,说声来了,便低下头接着对账。 墨紫知道裘三娘做事的习惯,也不说话,自己倒了杯茶,好久不曾闻到的月季花香,是白荷亲手晒制的,感觉家的味道。 家的味道?她心中一愣,突起游丝般细密思绪。 “好喝吗?”。裘三娘翻完一本帐簿,看墨紫端着茶在发呆,“我觉得花香太重,又怕说了白荷没日没夜想怎么把香味去淡,结果还是将就吧。” “用花苞好一些。”花茶虽然是墨紫跟白荷说的,但她自己对茶几乎没研究。 “待会儿你跟白荷说。若是我说,她又多想。”裘三娘嗅嗅她杯中已凉的月季茶,最终一口气喝完,“我瞧她,大概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近来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有时候比我还凶。” 墨紫笑出声,“奶奶说的是白荷?我这出去才几天,敢情天翻地覆了一回。不过,要说嫁人,白荷都算得上是老姑娘了。” 裘三娘沉默了好一会儿,起身推开窗,园里那棵树的叶子有些黄有些红,是秋色。等她再转回身来时,面容依旧明艳。 “你舍得回来了吗?”。她笑容华丽,泛些微嘲意,“我这边一放手,你成了撒腿的兔子,跑得没影了。” “我不是在帮东家赚钱么?难道待在这里,还能生出银子来?”墨紫这时以掌事的身份说话,少了很多束缚。当然,丫头的时候,也没怎么被约束就是。 “你就拿捏着我爱财。我等你交出五千两来,把你的卖身契双手捧上。”几乎,已经是定局了啊。“说吧,什么风将那么忙的墨掌给吹来得?” 墨紫笑得有点无奈,“我没管住我这张嘴,可能麻烦了。” 亲们,陡然发现欠更太多啦,偏我还得慢,呜呜—— 三月大家请把粉红投给自己喜爱的,更新又快的作者吧,我要努力先把欠的还清,所以三月份会暂停粉红30票多一更的规矩。 即使大家不投给我,三月份的双更也不会少的,绝对够我还的。 不想变成坏账,也不想变成骗子,请亲们谅解。 等欠更还清,一定会恢复每30粉加更。 感谢所有支持我的亲,掌事能在粉红票榜直到今天保持前十五,都是你们的功劳,超级喜欢你们。 众么 第237章孤立有援 第237章孤立有援,到网址 第238章 丫头凤凰 第238章丫头凤凰 “你说萧二郎知道了红萸船场的事。”裘三娘听墨紫讲完大概,没掌握要领,“不过,他又不是船夫,不会做我们生意,船场也是正经的营生,他知道了又怎样?” 墨紫坐直了,望着裘三娘,为她对船的两眼一抹黑而无语,又不得不说一句,“东家没听清楚吗?我赶他下船,用词有点不客气。” “我知道。也不是第一回赶他,而且我看他自己没事找事的,该骂,理他作甚?”要不是墨紫够厉害,换个胆小的,她就没那颗价值贵重的珠子到手,“我还怪道呢,怎么就盯着你不放?当初不知你是姑娘家也还罢了,如今知道了,一点不避嫌。那时,卫六娘死活要跟他,他否认得一门清。我本来还挺信他无辜,这会儿瞧他这样,又多一个为他寻死的,定然是他大大咧咧不懂收敛,让人家误会他有意思,才招惹来的。” 墨紫浅笑吟吟,“这种事,只有当事人心里清楚,咱们是不明白的了。莫愁姑娘说跳河就跳河,有寻死的勇气,却没有放弃的勇气,其实天涯何处无芳草,人间处处有情郎。” 裘三娘噗哧笑出来,“错了,错了,天涯何处有萧将,人间处处是野狼吧。” 两人欢笑一阵。 红梅白荷进来,见裘三娘和墨紫各坐一处,酌香茶面生愉,其乐无边,被约束的烦闷不由跟着消散,随两人展露欢颜。 “还是墨紫本事大,一回来,奶奶心情就好了。”红梅换上热茶,“白荷,咱们一定要把墨紫捉住,再不放她一个人自在去。” 裘三娘乐呵呵,“好,你们试试,把她留住一晚,一人五两银子。不然,你们一人给我五两银子。” 墨紫不急,定心说道,“别随便跟奶奶赌,你们必输的。这头你们想着拿五两银子,那头奶奶就撵我走。我真要住一晚,奶奶今夜里睡不着,心疼银子。” 裘三娘啐一口,捞起本帐册,朝墨紫扔过去,“别自以为多了解我似的。我从前小气,那是狼窟里头,今日不知明日事。如今嫁了人,是我的还是我的,夫家的我都有本事能捎走一份,还跟人一两一两得算么?帮我瞧瞧这本帐,有没有错漏。一船子货买了一半,这月底出发,应该赶得及装满。对了,上回我说的话还作数,你要有闲钱,我给你空一个小舱出来,放什么都随便你,我会跟赵亮交待一声。” “小舱用不着,我置办不了那么多货。”她私房银子早就突破八两三,不过离千两还早,“白荷,红梅,要不要咱们几个凑一份,赔了也不会太惨,赚了大家分。” “可是,完全不知道该置办些什么货。”红梅是活络人。 白荷到底资格老,说道,“哪需要我们操心,有奶奶和墨紫拿主意,咱凑个份子就是。” “那倒也不是。我给开个单子,大家商量后有什么要补什么不要,再来置办。”墨紫起身在架子上拿了个算盘,“今晚我不走,等睡时叫上绿菊小衣再一块儿说。你们明日赢了***十两,记得给我一份,我特意留下来的。” “你们听好了,这样的机会一辈子也不会有几次,小本大利。有银子傍身,腰板底气都硬。将来要许人,也是你们挑,不是人家挑你们。我裘三娘的丫头,不做小,不做谁家里的仆妇,要么就嫁真心实意的自在人,要么就是不嫁人也一样活得好。我,没有打算给你们找这府里头的小厮随从,趁你们现在没这心思,先跟你们说清楚。要找,咱找外头的,好的,还得是正妻。”裘三娘头一回说出对丫头们婚事的打算。虽然听上去很强势,其实却是她表达疼惜的一种方式。 墨紫的立场,是想替裘三娘这样的一番言论大声叫好的。不做小,不做某家里的,要挑自在人,哪一条都是裘三娘要为出身卑微的白荷红梅她们争取最大的幸福。裘三娘当初给她向元澄举过媒,也是奔着他还未娶妻去的。这个性格如火,精明市侩的女子,有极可爱且令人欣赏的地方。 红梅白荷双双脸红。 墨紫开她们玩笑,“啊,你们不说话,难道看上了府里的?要我说,小厮随从什么的,确实配不上,不过,王府护卫倒是可以考虑。那个萧旻萧队长,就不错。鹿角巷里跟咱们也待了一个多月。听田大说,他爷爷跟老王爷情同兄弟,曾经是主仆,早放了自由身,一家四代虽然住在萧府里,跟萧姓旁支等同,有产有田有钱,却没有贵族门第的浮夸奢华,挺踏实的人家。萧旻今年十九,未娶妻,没什么小妾通房的,武艺高强,还知书达理,不久也要到军中去,将来武将官职是一定的。” 裘三娘想起那个敢给她脸色看的萧旻,眼睛一亮,“这个确实不错,你们要是谁相中了,我就网开一面。”不能一棒子全打死。 红梅连连摇头,“旻少爷什么身份,娶官家小姐">都绰绰有余,哪里是我们能想的?” “什么身份?”墨紫不以为然,“他爷爷讲故事,得从吃不饱肚子,穷得讨饭,然后卖身为奴开始说。等你们有了银子,奶奶还了你们卖身契,你们一样能当千金小姐">。出身?是靠自己赚的。”商人地位低微,但商人可以买官买身份。总之,富裕之后,身外物就唾手可得了。 白荷红梅眼珠子都凸出来了,这是什么说法,闻所未闻。 裘三娘望了墨紫良久,“虽是惊世骇俗,倒也无错。自古便是帝王将相都有苦出身的,今日之丫头,明日之凤凰,也未必可知。” 墨紫耸耸肩,惊世骇俗,所以也就姐妹">淘里说说。她从不期望改变这个时代,只想在古人能接受的范围内,最大程度——洗脑因此,她看到红梅白荷头摇得像拨浪鼓,也不觉得遗憾。毕竟,从小接受服侍主人的教育,生长环境又是如此,不可能这么快跳得出去。 “罢了,你们觉得配不起他,我还觉得他武人一个,不懂情趣。”裘三娘结束这场戏言。 两大丫头松口气,一个说要准备饭去,一个说要帮忙去,赶紧溜了。 “没出息。”裘三娘撇撇嘴。 “慢慢来。”墨紫好整以暇,开始拨算盘珠子。 “等吃了饭,你去趟维风居。”裘三娘发现墨紫手一抖,就坏笑起来,“怎么?不是你自己跑来跟我说惹了麻烦?与其等人找上门,不如我们大方点,请客吃饭,把话说清楚,从此他当他的水上将军,我们造我们的船,互不相干。” 墨紫心道,一顿饭就不相干的话,她早自掏腰包了。 “我虽然对船场所知不多,不过战船只能由官家船场来造,这条行规我还是一清二楚的。你手下船工本事就是大过天,他也不能违背工部的做法。”正气凛然的萧二郎,最重国法吧。裘三娘对这个二伯接触不多,所知不少。 “话是不错,可他毕竟是官,官官相护,规矩这些,还不是由他们说了算。他若强来,我们也斗不过。”把她偷偷抓起来,严刑拷打,逼她造船,她不是很惨? “看来,我这婚事也不算亏。无论如何,冲着我是他弟媳的份上,也不会明面闹翻。而只要他迂回,我们就能躲。”裘三娘嫣然一笑,“我得对三郎好一点了。” 明晃晃要用美人计?墨紫想代价是不是有点大,说出来却是,“奶奶和三爷最近如何?” “不如何。跟你说的一样,得慢慢耗着。”裘三娘纤手滑过流苏发带,“不过,他每次进书房,都看到我打算盘,脸色一日黑过一日,我赌自己不会输。” “三爷不怀疑这些帐本哪来的?”墨紫以为是小衣拿进来的。 “岑二派账房送到院门口,有什么事请示,也能传信进来,似乎是他默许了。”不让她出门,却没有彻底断掉外界联系,这一点让裘三娘不解。 墨紫也愣了愣,“你是说姑爷仍让你管外头的事?” “不知他打什么主意,想到我头疼都不通。”裘三娘拨小金,和墨紫比谁快。 墨紫呵笑,“姑爷是放不开又舍不得,自相矛盾。他说要给我升等,不让我帮你跑外边,似乎也没跟长辈们说。” 裘三娘白她一眼,“我瞧他是怕我闹到公婆那儿去,他也只好和离,所以给我点甜头,拖延着想更狠的办法呢。他把外院的人全都换了,调进来的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人,没准就混进几个耳目来,等着给我好看。” “都是我身边待惯的人,没有谁的耳目,除了听命于我以外。”萧三突然进了屋,书卷气俊朗的面色中缠着困扰。见到裘三娘,眼睛瞬间发亮,却因为裘三娘不看他,眸光幽暗了下去。 墨紫不想掺合,拿了账本,夹了算盘,要告退。 裘三娘却不让,“我们说我们的,你给我把帐查好,万一我记错了,上万两银子的事呢。” 墨紫在萧三郎凉却的目光中,原位坐了下去。 灯泡,挺亮。 第238章丫头凤凰 第238章丫头凤凰,到网址 第239章 灯泡没电 第239章灯泡没电 夫妻吵架,观众席上,一人。 “那可说不定,毕竟有人宠只金丝雀宠上了天,自己身边被安插了人都不知道,又送到我这儿来,正好顺水推舟,再给我下个药什么的。不过,估计这回是一命呜呼的那种,省得我养得挺精神回来,碍她的眼。”裘三娘不瞧萧三,接着刚才的话,拨小金。 “我……”无话可说,今日心狠手辣的金丝确实是他养出来的,“没有真凭实据,只听一个丫头说,我便是问她错处,她也不会认。可是,我已经让人留意着。她要是只糊涂一次,改了,也是善莫大焉。” “别当着我的面护小妾,我最烦听这些。又不是我要害她,搞得她可怜兮兮的,悍妇是我。其实很简单,你跟我和离,我不管你宠谁,为谁说好话,你也不用看我小鸡肚肠,商人市侩。我真心劝你,给不了金丝妻位,至少也帮她争取个侧妻。你今后不娶,她就是你唯一的身边人,便不会有那么多乌漆抹黑的事。万一闹出人命,多糟心。”裘三娘把小金拨得啪啪响,根本不是在算账,而是在制造声势。 墨紫偷眼一瞧,哇,萧三郎脸色也乌漆抹黑。裘三娘如今这是完全不掩饰真性情了,什么话都敢砸过去啊。 “想和离,除非我——”萧三咬牙切齿,“死。” 裘三娘终于看过来,眼底震惊一闪而逝,“哪怕三个人都不好过?” “我管别人做什么?”放她自由,他最不好过。 墨紫再次心理活动:萧三也露本性了。这人,能休掉两老婆'>,怎么可能是吃素的?平日里看着似乎是个书呆子,仔细想,萧家最能惹麻烦的一个,却照样奶奶疼妈妈爱,在上都还顶着大才子的头衔,应该很有两把刷子。琴棋书画这些,他不会跟裘三娘一样,都是修身养性的爱好,其实本质很顽劣吧?少字 “三郎,你不放我,我就搅得永古斋天翻地覆,弄走金丝,她的一双儿女再不得重视,这样也可?”逼她用狠辣手段么? “墨紫。”萧三叫灯泡。 灯泡装没电。 “你叫墨紫干什么?”裘三娘不喜欢别人对自己的人指手划脚。 “墨紫。”再接再厉。 唉——这对夫妻,一定是看她不顺眼。墨紫抬头便摆个笑脸,又觉得会不会让萧三以为自己幸灾乐祸,立刻严肃。 “你奶奶真做得出这种事?或者只是让我知难而退?”萧三问。 裘三娘冷笑连连,“墨紫,答他。” 墨紫清咳,“不被招惹也就罢了,招惹上了,奶奶不是忍气吞声的个性。***生母就是让妾气病早逝,害得奶奶从小不得不跟着父亲行走经商,避免继母迫害,当然最厌恶宅子里这些斗来争去的事。” 裘三娘瞪她,“第一句就够了,说后面那些作甚?” 萧三呐呐,“我不曾听闻。” “不劳关心。”裘三娘泼冷水,“我可以相安,却绝不喜欢亲近。心眼小,你和她的孩子,我也当不了亲生。她害我,我必定要还她一报。好像你刚才,替她说好话,我就不耐烦。天生眼里容不进沙子,你又何必自找罪受?” “你……嫉妒?”萧三眼中出现微弱的光亮。 “墨紫,告诉他,谁嫉妒了。”轮到裘三娘找灯泡,“我就是这么任性,自私自利,才不顾别人苦衷。” “奶奶,你说的,姑爷听得见。”还打算盘对帐?墨紫抚额。 “墨紫这丫头,当初我就是以救她性命为条件,逼快死的她签了卖身契。这种事我都做得出来,卖妾还不是看我心情好坏?”裘三娘一指墨紫。 “奶奶,这事不必扯上我。”连白荷绿菊都瞒着,却告诉萧三。裘三娘这是把萧三往外推,还是在往里争取? “三娘,你没那么坏,我从你的琴声里听得出来。”性烈如火,是。恶劣无良,不是。“人无完人,你无需刻意夸大自己的不好。而我萧咏,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这句话,说得对极了。墨紫暗暗点头。 “我没那么坏?”裘三娘一手拿起小金,啪啪甩响,“三郎,你可知,金丝的卖身契已经在我手上了啊。” 萧三怔住。 墨紫也怔住,她到底是跟内宅的世界脱了节,没想到裘三娘动作那么快,居然拿到了传说中金丝的卖身契。 “你不信?以为我让你禁足,就无可奈何?我虽然出不去,难道前面那些人还能挡住王妃娘娘和老夫人'>?不过就是哭一哭,说些委屈,暗示这次不是病是中毒。她们多半被你休两个正妻吓怕了,怎么也想保住第三个,干脆就把卖身契给我。虽然,金丝的老子娘在萧家算是有点头脸,虽然,你萧三郎给过狠话。什么话来着?婆婆不肯说,我便来猜猜看。是不是敢卖金丝,你就终身不娶,还是剃头当和尚去?这般情深,为何不干脆些?坚持扶金丝当了正室,也不会出这些个幺蛾子。”裘三娘说着说着,忘了要耗的,烈性子又起。 “我哪曾说过那些狠话,不过是让娘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不要将卖身契随意给了居心不良的人。我对金丝,从未有过像……”他对她的那种感情,辗转反侧,朝思暮想,心悦难当,心痛难当,“此情非彼情,此深非彼深,是一同长起来的情份。我若弃她,就是没了做人的良心,我若弃子,就是没了做人的品性。这样一个没良心没品性的我,只跟你长相厮守,你能心安否?” 裘三娘望着他半晌未说话,然后垂眸叹息,“我又何尝不知?”无法两全其美,所以她只能逃。 萧三郎看着裘三娘落寞的神色,心里不好过,禁不住踏前一步,“三娘,不能就这样么?我跟你,好好过日子。从今以后,我再不会纳偏房。若你想我有番作为,我自会竭尽所能。你喜欢外出,我可以求个外放的官,两人携手游遍大好河山。” 随着裘三萧三之间情绪的浓暖,墨紫觉得头上光芒万丈,亮到都刺自己的眼了。悄悄站起来想溜,却让差点就此心软的裘三娘警醒。 “墨紫,帐算完了?”思绪纷乱,只能再避之不谈。 墨紫看一眼萧三郎,就见他垂头丧气,好不可怜。 其实萧三郎说得不算错,如果为了讨好裘三娘,而把金丝灭了,这样的他,不值得托付终身。再从裘三娘的角度看,她最介意的是萧三宠妾,而不是萧三有妾,毕竟这年头,男人三妻四妾,极其平常,倒是一夫一妻罕见。这一僵局,怎么走,要看金丝这个人。金丝知错能改,认清形势,安心其位,裘三娘也不会如芒刺在背,用狠辣手腕来对付;金丝非要独霸萧三,萧三又死不放裘三娘,那这三人也许伤到体无完肤,谁都不能全身而退。 而她,该旁观吗? “姑爷,要不要——”墨紫在裘三娘暗示她接茬的目光中硬起头皮,“跟我学打算盘?和弹琴差不多。”开发大脑,有助身心健康。 萧三郎瞧着算盘,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说道,“好。” 裘三娘手里的小金,哐——掉在桌面。 晚饭后,这对夫妻在书房里各做各事。 绿菊上完茶跑出来,对正准备商量置货的墨紫她们几个说,“了不得,了不得,姑爷在打算盘。平常瞧着斯文貌,对着个算盘咬牙切齿,动不动就问奶奶怎么打。五句里,奶奶能理一句,比之前两人板着脸不知好了多少。” 白荷近来为了这对夫妻没少求菩萨保佑,听了之后,仿佛看到转机,阿弥陀佛,掌心合十地拜拜。 红梅抓着墨紫,“是你吧?少字快教教我们,到底用什么法子,让三爷跟奶奶终于缓和些了?” 墨紫讪笑,“我是让奶奶逼急了那么随口一说,哪知道姑爷还真学。”这算是培养共同兴趣?厉害的不是她,是萧三啊。或者,是裘三娘故意耐着性子,为了红萸?“话说回来,我可并没有帮姑爷的意思。是分是合,我们根本管不了。” “无心插柳柳成荫。”红梅嘻嘻一笑,“也没准。” “对了,墨紫,姑爷让你去维风居一趟,说五日后请二爷来吃饭。”绿菊带话。 “五日后才请,干吗今日就去?天都黑了。”墨紫心想,裘三娘不但记着,还借萧三出面,是用了心思了。 “这种事哪有当日请的?再说二爷在水寨,得过几天才回来,到时又是应酬多多的,哪顾得上自家里请吃饭。奶奶说,你先去跟绿碧知会一声,人家也能早做安排。”绿菊转身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包袱,“顺便,把这给红罗姐姐。上回她说我手巧,请我帮她绣套百年好合的花枕花被。” “是要正式梳头了吧?少字”红梅推测,“二爷这年忙得在府里也没待几天,拖了够久的。” “嗯,该在这月里。红罗说,没准新奶奶年底要进门,不能冲了大喜。”绿菊这么说道。 “整日里都说二爷的婚姻大事年底就定,已经重阳了,还没见影呢。”红梅摇摇头,“我看,今年不定也悬。” 墨紫不听她们八卦,接过包袱,传口信去也。 萧二不在,最好。 今天第一更。 第239章灯泡没电 第239章灯泡没电,到网址 第240章 支美人计 第240章支美人计 马车悠哉哉走在田野上,稻子金黄了,农人挥汗如雨,又因丰收而面带喜色。 “呃?什么意思?”墨紫盯着同车又恢复黑衣款款的元澄。 元澄从红萸把她带出来的,不过,没给她好消息就是。 “临时户籍本一时下不来,你得亲自跑一趟。”元澄递给墨紫一封信,“里头是户部尚书大人的亲笔。” “户部尚书都允准了,为何下不来?”完全说不通吧?少字 “新来的主簿大人似乎喜欢照规矩办事,他说临时户籍本需由雇主本人申请,还要带上户本,亲自去说明雇用的理由和期限,而且要有担保人担保。”元澄看着墨紫一脸大惊小怪的模样,笑得兴味盎然,“我那送人好处的一套,也不是什么人都吃的。” “一套不行,就换另一套。元大人曾经只手遮天,跑到大周来,弄个户本都不行,是不是太没面子了?”墨紫被他一叫,匆匆忙忙上车,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他就让车夫回城。这会儿,一身的木卷木屑,热得她张手扇风。 一方白白的帕子递来,她不客气接过,擦额抹发,鼻间嗅进松香味儿,好闻,“有没有扇子?” 元澄笑望着她,摇摇头。粉脸儿扑红秋水眸灿,粗布裙粗布裤怪模怪样,一双天青色高筒布靴,半撩袖,露出小截藕臂。正如铭年说的,不知怎么给她穿成那么好看的。 墨紫哎一声,“这种时候,我就突然想起金银的扇子。他遇到那事后,你去瞧过他没有?” 元澄经她提起,便仿佛那一把把明亮的扇子在面前晃,“没去。没断手没断脚,遇到一群拿他当镇山之宝的人,需我们担心什么?再说,他不在上都,到南德去了。” “哦?南德?”虽然没去瞧,他消息照样灵通,墨紫严重怀疑金银身边有他安插的人。 “我告诉他周文那里还有颗水净珠,他就火烧火燎得去了。”以他的了解,如果不找点什么给这人做,一定会借着墨紫想起小时候的事,趁机接近纠缠。 “他对这珠子念念不忘,有什么原因吧。”墨紫这样分析。 “传闻闽珍倾尽十年所成的十颗珠,其中藏有一个秘宝。这个传闻,近些年愈传愈真。你二哥无甚追求,就喜金银珠宝,怎能不执念?”元澄眸墨如夜,星芒点点。 “秘宝?”墨紫露出难怪的神情,“可我怎么没听闽松提过?” “闽氏一直否认,自然不会主动提起。如果真有秘宝,他们几代不惜一切想把珠子收集回去,似乎更说得通。不过,我是不信的。”无稽之谈。秘宝为何不直接留给子孙,要费那么大劲,藏在珠子里? “我猜就算有宝贝,也不是金银想的那种值钱东西,可能是一门本事,更糟糕一点,只是家训。”话说,文化遗产就比什么都珍贵。而墨紫和元澄一样,对传闻毫无兴趣。 “户本已经弄好,不过让管百工的主簿扣下了,不是我没本事,只是没想到。而且,别忘了,我如今是太学博士。”她似乎经常性忘记这一点,他得再三提醒着。 “这芝麻绿豆大的官,你想当多久?”太学博士啊?万一她倒霉起来,他能帮到何种程度?“不是我嫌你官小,既然是要互帮互助,我怕将来自己真有事时,你不但帮不上,还反遭我连累。”她得罪的,都不是一般人等。 元澄却老神在在,居然往窗外看秋景,“你的意思是要让我当多大的官?” 墨紫感觉自己好像存了坏心眼,不敢太过份,“好歹四品以上,工部最好,还要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实用。 “工部啊——”元澄漫不经心,“没办法。” 墨紫还以为他会说小菜一碟,脸上希冀的神情垮掉,“也是,我天真。这里不是南德,你如今也伸不了那么长的手,自身还难保。” “你在激将?”元澄的眼瞳顿敛,回过头来。 “没有,真心话。若是用用激将法就能无往不利所向披靡,我会先刺激刺激自己。”然后,统帅百万大军,挥师北上,灭掉大求。因为不现实,所以也就是气愤的时候,想想罢了。 元澄瞧她义愤填膺握着拳头,神情便若有所思,唤她,“墨紫。” “嗯?”甩甩脑袋,抛开恶念,微笑向善。 话到嘴边,改了口,“对鸿图船场的老板曾海,你所知可多?”她进入船业不久,但这行就那么些人,说不定打过交道。 “为人没什么可称道,用孩子和妇女当劳工,跟人打赌输了又想赖,挺自大,又小气成精。我相信品性决定一个人做事的方式,这人很不怎么样。”墨紫想起一件事,“他和大求的人一桌吃饭,我虽然不清楚他知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他的船场里也有古怪。” 墨紫说到这儿,望了望元澄,见他听得很专心。上回跟他聊时事也是。他从不因为她是个女子而轻视过她,一次都没有。这让她总能很自在很轻松,而且被尊重。 “我去他船场取木,误打误撞发现,他的一批枫木居然是空心的。若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我想不出还有其他原因。”看到他的面色变化,她问道,“你为什么问到曾海?” 元澄沉吟半晌,“有些事,令人在意。经你一说,似乎有点眉目了。墨紫,你可知大求如今最缺什么?” “打仗的话,缺粮?”墨紫紧接着又说,“还缺——” 人异口同声。 元澄对墨紫欣然而笑,点头赞赏,“不错,就是铁。铁是制造兵器的必须。大周铁矿石丰富,开采精炼之术远在大求之上。曾海先跟大求的人有接触,又积空心木,极有可能是用来装铁。四国一直明令禁止边境矿石和武器的买卖,他却能走水路贩私。” “私贩铁,抄家诛族,曾家也算一方巨富,曾海为何要铤而走险,不惜押上一大家子?”只是推测,而墨紫想不通这点。 “曾海不过是曾家庶出旁支,不受重视,此其一。其二,贩铁利润丰厚,铤而走险者,前赴后继,多他一个不多。墨哥不也当过私贩?”前尘往事,恍然一梦,唯幸遇她,那般真实。 墨紫笑得嘿嘿,“不过,我没他胆子大,贩得都是些小玩意儿。”她要贩铁,萧二石头这些人一定不会让她见到明天的太阳,因为罪同叛国。“如何,要不要我帮你探探曾海的底?” “暂且不要打草惊蛇,我还有别的事要查。”看她一副积极想参与的神色,元澄便说,“要用你时,定不客气。” 墨紫耸肩,表示没问题,“我穿这样去见那个主簿大人,不要紧吗?不男不女的。” 只有她会这样说自己,元澄笑在眼里,“甚好。我使的贿赂计没用,美人计或许担得。一会儿记得,多笑笑,说话娇柔些。” “美人计?”墨紫面不改色顶回去,“那该找我东家才是。我这一身,能不能进大门都难说。” “我虽然当着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这点小事还能办到,一定让你见到那位大人的面,我还给你作担保,也不白费你三百两的心意。”不告诉她,为这临时户本费了他至少五百两的礼钱。其实,让那位新来的主簿大人给扣了,他确实很没面子。 不提三百两还好,提起这个,墨紫心疼,“要不是办不成这事,你得退我银子。” “心意怎么好退,只有落空的。”元澄摇头不答应。 “这个可以不跟你算,给你家添砖加瓦的大工程,材料费总要给我吧。”她可不可怜?碰到一个两个的,全都比她精明。 “我跟你的算法不同。你给的心意我本来嫌不够,不过加上你不收钱帮我这次,我觉得就刚好了。”他因此一分钱不会让她“报销”。 墨紫不抱怨,不是没有意见,而是早有心理准备,又看在他给她介绍一笔生意的份上,算了。 两人聊着话,有一搭没一搭的,看乡野的风景转过去,都城的风景转过来,一个多时辰也就眨眼工夫。 “大人,将作监到了。”车外突起车夫的声音。 墨紫这才想到刚刚说了不少外人不能听的话,可又想元澄没那么粗心大意,但还是问了一声,“你的车夫,耳力好不好?” 元澄还未开口,她就听车夫说道,“耳力好得很,嘴巴严得很,墨哥把心放宽。” “如君所言。”元澄笑答。 对一个车夫称君?墨紫撩帘子下车去,定睛看那车夫。灰发灰胡灰布衣,乍瞧就是个普通老头,仔细瞧—— 还是个普通老头。 “小老头姓李名砚,是大人府中食客,没啥本事,还好能驾得马车。”持着马鞭,拱手,“常听墨哥之名,很不以为然,想一女娘能有何本事。今日一见一听,果然不凡。” 墨紫心想,好嘛,连食客都养起来了。 正打算笑元澄两句,不想温暖的气息已在她身后,贴到她耳边,温润般的话语,仿佛倾诉,仿佛莞尔,“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要是见势不对,就支美人计,千万别让火烧到你身上。” 墨紫,回头,对这个贪官恶瞪。 今日第二更,也是1月粉300的加更。 2月结束了,感谢亲们的喜爱,请继续支持聆子。 聆子会很努力的。 众么 第240章支美人计 第240章支美人计,到网址 第241章 涛声依旧 第241章涛声依旧 将作监司衙。 带路的小吏摇头晃脑,对元澄挺和气。许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对墨紫非男非女的穿着视而不见。 墨紫步子端正,眼珠子却左看右看,面对着宽敞方正的庭院,有些感慨,这就是大周的政府机构了啊。 “魏大人,又烦你带路。”元澄对小吏说道。 “元大人这话从何讲起?不说您官阶比我高,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只有大人开口问下官姓名,还给我老娘请好大夫抓贵药。”小吏说说就有点激动,“大人用得着下官,下官赴汤蹈火都成,莫说是这等小事。”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元澄淡淡谦和,“若我不知也罢了,知道了又怎能袖手旁观。往大了说,你我也是同僚,都替皇上办差。” 九品小吏这下受宠若惊,说话结结巴巴,“下官……下官怎敢高攀大人?” 墨紫耳里听得一字不漏,在那儿独自腹诽,别自作多情,人家用小恩小惠收买你呢。 “江大人近日可忙?他刚走马上任,想来公务繁多。前几日我来,正逢你休沐,帖子送进去就原封不动递回来,说江大人没空,不见不相干人等。”元澄语气中似有一丝担忧,“若江大人真不方便,我可改日再来,别让魏大人你难为。” 小吏四下看看,目光在墨紫身上停留一会儿,最后确定她是元澄的亲信,于是压低声音说道,“哪里忙?跟元大人说实话,这位江大人傻哈哈的。初来乍道,不懂得跟上官和同僚们招呼应酬,一有外头的人送礼上门就摆个冷脸,不管三七二十一轰出去。上回对元大人你,不也是极不客气的?” 墨紫心想,大周官场果然也黑。 “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倒是不介意。”元澄再提三把火时,状似无心,看身边听得专心的墨紫一眼,唇角勾了起来。 那小吏见元澄这么一笑,呆了呆,愣了愣,之前只觉得他斯文有礼,相貌却普通,如今才发现这位生得竟是极好。 “不过是五品的官,放什么火,还三把?”小吏嗤笑一声,“那位多半是外放久了,不知道上都为官的规矩。这里比他大的官多了去,他逞强给谁瞧?便是皇上亲点升上来,考绩也捏在上官手里,是好是坏由别人说了算。他一来就得罪人,以后还怎么混?” “刚来不习惯,过段时间就好了。”近墨者黑,元澄相信这位江大人同流合污是迟早的事。 “正如元大人说的。江大人今一早就让大监叫去说话,回来虽然面色不好看,还是接了您的帖子。我瞧着,是想明白点了,估计今日您的事应该能解决。不说他傻都不行,尚书大人和大监都准了的事,他一个人较什么真?”小吏讨好地笑着,就到了一间大屋子前,“元大人您稍候,我去通报一声。” 元澄让请。 墨紫皱皱眉,“我看这人说赴汤蹈火的,全都是敷衍谄媚之辞,完全是收了你的好处,才这般讨好你,关键时候派不上大用场。” “小用足矣。”元澄并无所谓的神情,“我记得,你是不信发誓的。” 墨紫眼内有些漠然,“我是不信。因为究竟能不能实现承诺,不用说的,而用做的。世上,口不对心的人太多。” “我也不信。心意若诚,什么话都不必说。心意虚伪,才要发誓,蒙骗自己和别人。说愿意为我赴汤蹈火的,不计其数,一见我落难倒霉就撇清的,也不计其数。官场就是如此,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说话三分心里七分,此时伙伴彼时对手,永远要警醒,莫睡高枕无忧觉。皇帝英明,如此;皇帝不英明,更是如此。”官场多年,二十五岁都不到的元澄,被洗炼得老气横秋。 “你累不累?”墨紫看着他,就有点不忍心。本来可以像萧三那样当个任性大少爷的吧?少字 “与其说累,不如说有趣。”元澄对她一笑,右掌向上,缓缓握空了,“至少,以前我是这么觉得的。”现在,没她有趣。 怪才!她白白不忍心。对方却似乎如鱼得水,大概天生爱兴风作浪? “待会儿见到那官儿,我怎么说?”要用求的吗?她就算不愿意,也得为船场里那些没户籍本的船工们考虑。听闽松说,工部定期会派官员到各个船场查户本,没有户本的人要被赶出去之外,船场的主人也会被罚重金。 元澄张张口,一个字还没说。 墨紫一摆手,“美人计这种话就不要再重复了,认真点行不行?”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见招拆招。”认真点,可以。 “元大人,里面请吧。”小吏匆匆跑出来,面上带笑,“江大人心情不错,让我好茶招待。您先进去,下官这就叫人沏壶上等龙井来。” 元澄微笑谢过,进了大屋子。 墨紫跟进去一看,正中一排排木架子,放得不是书,而是一本本蓝皮簿子。堂屋两边各有一门,元澄往左走,她也往左。 门里一间房,正方四边形,跟书房的摆设差不多,还有一张长桌,四张长凳,似乎是待客用的。 书桌上,一人在埋首翻册,时不时嘟囔些让人听不清的自言自语。 看上去,一颗头,大得出奇。 “江大人,元某有礼。”这个主簿,正五品,而元澄是六品,所以要行弯身长揖。 “嗯大人头也不抬,手中毛笔尖指指长桌。 墨紫随元澄坐下,等了一刻,姓江的没理人。不由心道,这官挺不会做人的。按理,即便元澄低他一级,也不该这么对待。一朝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但元澄慢条斯理地喝茶,她也捧着茶杯,一口口啜饮。 小半个时辰后,茶都喝到第三杯,江大人才再开口。 “元大人,你替人申请的临时户本不合章程,我不能给你。请你通知那船场的东家,让那些人离开。大周户部明文制定,在当地居住一年以上者,有保人,有上税,方能拿临时户本。你这些,我都查过了,大半没有住满一年,虽然有保人,却不曾给大周缴过一文钱的税。户部那边不知是出了纰漏,还是元大人有能耐,可我却不能拿国家的俸禄马虎办差,对不住。”说完,大头终于抬了起来。 墨紫啊一声。 面上的胡子好像总是刮不干净,脑袋大眼睛大,鼻孔朝天,扇风耳,一双红艳艳的小嘴巴。 这么奇特的组合,她是不可能忘记的。那是把她官债的主意偷过去,而开仓放粮的鹿镇县令,也因为这副长相,很不幸与探花郎失之交臂的优秀进士—— “江涛。”禁不住,叫出他的名字。 元澄看向她,江涛也看向她。 “认识的——”元澄语调刚要上去,疑问。 “菩萨!”江涛一下子站了起来,椅子在他身后乱晃。 “认识的——”墨紫语调刚要落下,肯定。 “呃?”她照着江涛指的方向,转头看身后,以为有什么菩萨像佛龛之类的,“菩萨在哪儿?”虽然不知道江官突然这么激动喊菩萨的意义所在,不过有求于人,就得顺毛捋。 就算是元澄,也要叹口气,有时她聪明得不得了,有时她迟钝得不得了,“我想江大人是说你。你是菩萨。” “我是菩萨?”丈二摸不着头脑,墨紫满脸打问号,“我怎么不知道?”泥菩萨吧。过江,自身难保。 江涛从书桌那头绕过来,快步走到墨紫跟前,上下打量她,“姑娘不是菩萨,也不是神仙?” 墨紫笑开来,说道,“废话。我要是菩萨神仙,还来这里办事?” 江涛铜铃眼眨了好几十下,差不多要生风的时候,整个人向后一倒步,“你是人啊。” “关于这点,我有证人。”墨紫拉拉坐在身旁看热闹的元澄,“江大人可以问他。有血有肉,挨了刀子不小心就会一命归西,结结实实的凡人。” 元澄本不想理墨紫这番胡说八道,却看江涛挺一本正经等他开口,失笑之余,点头作证,“江大人,我可以保证,这位姑娘是人。凡人。”这两人什么渊源?墨紫居然成了菩萨?好奇好奇!有趣有趣! 江涛揪揪他的扇风耳,原地转了两圈,“想不到,想不到。官债之说,竟是出自一个姑娘之口。” 元澄听到官债二字,神情肃起,轻问墨紫,“鹿镇的官债是你提的?” 墨紫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认,“是。不过,我也是迫不得已。当时的情况紧急,我想不出别的法子。” 澄看着她,目光温和,“挺好。” “不,不好。”墨紫小声说,“官债若让贪官利用,会搞得一团糟,后患无穷。”就大周如今的官场,还是能免则免。 “你是说我吗?”。元澄笑了。 墨紫脑袋嗡嗡,“该不会?你该不会已经打什么主意了吧?少字” 这时,江涛猛地停住,面朝向墨紫,“墨紫姑娘,请受我江涛一拜,替那些因此而能活下来的玉陵,不,现在是我大周的百姓了,多谢你。” 江涛,还是那个江涛。心系百姓,赤子之忱。 可她,要走他的后门哪!怎么弄法? 月初了,最忙时刻。 所以,更晚了,不好意思。 话说,这两天打赏和粉红超多的,是不是知道我明天生日啊?这是我在起点写文后的第二个生日。 谢谢亲们啦!非常高兴和满足! 第241章涛声依旧 第241章涛声依旧,到网址 第242章 双簧来唱 第242章双簧来唱 遇到熟人,就一定好办事么? 大错特错! 在听了江涛从头到尾解释一遍申请临时户本的正确章程之后,墨紫笑容已经发僵。这个江官,是对待菩萨的态度吗?他要跪,她都好心算了。 “江大人,你不是要谢我?不用请客吃饭,把你扣下的户籍本给我就行了。”他分明就是没事找事,管什么申请的章程啊,户部都把户本发下来了。 “不行。墨紫姑娘解了江某的燃眉之急,救了上万人的性命,请客吃饭是小意思。不过,一桩归一桩。船业乃国之命脉,民间船场用人虽不像官船场那般严苛,但那是因为以往工部对你们限制较多,完全不允造官船的关系。然而近年官船量增长极快,只能分拨一些给民间船场。前不久更是拟定了官民合作的纲草,很可能于明年初,正式将拨定额船单给你们,其中甚至包括战船。如此趋势之下,江某虽说感激姑娘之恩,也不能因私忘公,将该办的章程规矩抛诸脑后。边境尚有战事未可知,若混进不知底细的人来,危及我大周战力,还望墨紫姑娘体谅。”江涛说得煞是诚恳。 “官民合作?”墨紫一怔,一向捡点小鱼小虾吃的民间船场,终于要登上历史的大舞台了! “朝廷治下的船场数量和资源皆有限,虽集中大多数的制船人才,浪费也极大。办事章程繁杂,自上而下道道卡,出船速度竟不及民间船场。在官府的严控下发展艰难的民间船业,以往不论规模人力和各方面都与朝廷难以匹敌,但这百年间,大浪淘沙层层剥金之后,有不少船场已具有同朝廷船场相竞的实力,如上都日升,洛州盘龙,华州丹鹤,日益扩展,将民间船业整个带起。这样一股长势,若继续打击限制,只会影响到大周国力。官民合作,已是刻不容缓,绝对不能两眼装瞎盲目局限。”这番话却是出自元澄口中。 江涛大眼发亮,瞧着元澄说道,“原来元大人完全有真才实学,何必搞旁门左道送礼请客这套,让人觉得心术不正?” 因为,这人就是心术不正!而且所谓真才实学这种东西,和心术根本毫无关联。那些大枭雄大奸臣都是满腹经纶很有实料的,问题就在于他们不会介意别人如何看,不受道德规范的约束,只争取自己想要的,或财富或权势,以不择手段的方式。 “真才实学可换得到江大人所扣之户本?”元澄淡然而笑,“既然换不到,何用之有?当初我与皇上论国策,就提到船业矿业等朝廷重业采用官民合作一说。想不到工部此次决断如此之快,已进入草拟之段了么?” “原来此策乃元大人所献?”江涛更惊讶,放在墨紫身上的注意力全转到元澄那儿,“涛此次入都为官,抱着为国为民效命之心,没想到歪风邪气横行,好不意兴阑珊。唯有皇上几道革政新旨,令我眼睛一亮,满心悦之,决意全力以赴,助其推广,以振我大周国运。听说,皇上新得一才华横溢之臣,常与皇上谈天说地,论国说策,莫非就是元大人尔?” “不敢当。元某身居闲职,幸得皇上青眼,常常说说话罢了。君臣之间,不聊国事,又聊何事?”元澄在别人面前总是谦和的。谦和着谦和着,就什么都得到了。 当然看着简单,做起来复杂。不但耳听八方视线散布四周,要有极好的记性,还有十面玲珑的心思。对他人行为语言心理的精准揣测,立即能设定对应的策略,并同时行动,将场上的主导权在别人不经意间掌握过来,接下来就会让他牵着鼻子走。 墨紫自认没他那份本事,但顺势敲敲边鼓,帮腔帮调,还是拿手的。 “江大人,为国为民,不是一条直路,前头有山有水,有起有落。元大人不过与皇上闲话,就能推行革新之策。大人耿直,万事正经而行,却似乎处处碰壁,撞得头破血流,到最后一事无成也未可知。墨紫觉得总得试试走弯路,心正不怕身斜,只要能为百姓做实事。像大人这般拘泥于表面形式,还自认正直,在我看来委实可笑。我只知我船场里凭本事吃饭的工人工匠,可能因大人的正直,将重新去过颠沛流离的苦日子。他们的手艺本能为大周所用,却不得不埋没掉,到无需户本的地方去当苦力农人,卖自己给大户人家做随从仆人,从此再没机会拿起造船工具,也可能沦为乞讨,不知不久会病死在哪座破庙里,变孤魂野鬼。” 江涛呆愣,嘴巴动动,仿佛咀嚼着墨紫的话,“难道我还做了坏事不成?” “难道是好事?”墨紫斜撇撇唇角,“且不说大人刚提的,大周正是缺船之际,才要官民合作,造更多的船出来,便需要身有长技的匠人;再不说大人越俎代庖,户本已发,按章程啊,规矩啊,大人只需验我户本,由我和担保人签下文书,即可发放。咱就讲**也容情。鹿镇之事我不敢居功讨赏,大人却该知我不是为非做歹之徒。我掌红萸,打开门本分老实做营生,所用之人不但看手艺,更看人品。非常时期行非常事。如今水域不平静,不知何时战事就起。大人若不放心,为何不亲自跑一趟红萸,亲口问上一问,亲眼瞧上一瞧,再作决定?” “江大人该知,我如果请尚书大人出面,这户本你还是得发下去。”元澄也敲鼓,恰到好处,“我却跑了大人这儿几趟,大人可知原因?” 江涛让这两人说得哪有招架之力,不过,到底是差点探花的人,摇晃大脑袋,问得很清晰,“为何?” “因为江大人是个好官。”元澄面上一片云淡风轻,“如今,好官不多了,能留一个是一个。” 墨紫听了,就去瞧元澄,看他双眸清亮。这人的心思,她有时摸不太准。好比这会儿,不知道他说真话假话,夸人还是讽刺人。 “元大人这么说,那你就不是好官了?”江涛大眼睁大后,就像两烧饼贴在锅面上,就差冒烟。 “我是个不上朝不管事的闲官,好坏由人说。”元澄散漫回答,“倒是墨紫姑娘说得不错,江大人务实,就干脆走上一趟。” “当初江大人用我那官债的主意,未介意只是茶亭里遇到的一个丫头,可见大人并非死守规矩之人。”话越说越短。 江涛越听越有理,最后这么答应,“我会去,可若有什么不对之处,便是得罪尚书大人,这户本也还是要扣下的。” 墨紫便与江涛定下了日子,临走时,想起来问,“中秋月圆夜,江大人可曾去过上都望秋楼?”声音怎么听,怎么像。 “墨紫姑娘如何得知?”江涛真去过。 “那日有人在都护军将领面前仗义直言,请他们小心查验,不要惊吓到百姓,原来是江大人。”两个敢于直言的声音,终于都找到了主人,一个是杨凌,一个是江涛。 “不错,正是我。想不到姑娘也在啊。”江涛笑道,“一时口快,忍不住说了两句话。看来,上都当官的都跟我犯冲,全要得罪光了。” “改日,我等请江大人,不,江生喝酒。”虽然有些耿到傻,是个可交之人。 江涛一听她喊他江生,“友人相邀,当痛饮不归,说定了。” 和元澄离开将作监司衙,上了马车,墨紫问他,“这个江官,要是真倔到底,怎么办?” 元澄回答:“那就脱了他的五品官袍,回去当县令吧。” “你说脱就脱啊?”还比江官低了一级呢。 “自然不是我,是尚书大人。他已经点头的事,他的下属却不给他面子,还能回去当县令,算是运气佳。”跟他没关系。他不过会到工部尚书那边,把那封亲笔信还回去,说排不上用场,而已。“若不如此,你如何应付这位江官?” 墨紫低头想了半晌,然后说道,“那就不办临时户口,你直接请户部尚书发正式户本,不用经过江涛,由丁师傅他们自己去府衙领便是。”话到这儿,懊恼喊,“早该这么办,也不会遇到这大头,费我俩半天唇舌。本以为遇到故人,办事方便。” “谁知,他连菩萨的面子都不给。”元澄毫不遮掩他的笑意,眼轻眯,星光闪耀。 墨紫伸手就抚自己的额头,“我都不知道他怎么会当我是菩萨,还仙人下凡。脑袋大,想得也多。” 元澄由此想到江涛的相貌,笑声呵然,“皇帝因他的相貌不点他探花,要我说,探花非他莫属才是。信你这朵牡丹,开仓放粮设官债,当年三甲怎能有他这般倜傥潇洒?你可知,他先斩后奏,把事情都办妥了,才直谏皇帝,自请流放之刑。皇帝召他入都为官的旨意到达鹿镇时,他正受同僚排挤冷落。” “这人,该是很聪明的。”能当探花的材料,不会笨的。 “你约他喝酒,我可否同席?”元澄望着墨紫的眼。 “那是自然。”墨紫不假思索,“我刚才难道不是说我们一起请他吗?”。和当官的打交道,当然要带上当官的。 元澄刚要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热闹的鞭炮声,几乎把马车的布帘都吵得掀起来了 坦白:上中学之后,没有过过这么热闹的生日,收过这么多礼物。 原因一:荷包,香囊,桃花扇,钱罐,和氏璧,砸得我眼冒金星,真金的啊! 原因二:粉红由亲们天女散花般扔给我,让我见识了粉红票榜第四名的滋味。高处不胜寒?没事,我扛得住,很美滋滋。虽然短暂的,但也辉煌过。评论区里亲Anita说得没错,这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之一啦。 其实,每一份订阅,推荐,粉红,打赏,评论,都是给聆子最好的礼物。这些珍贵的礼物陪伴聆子努力走到今天,真得很感谢亲们一如既往的支持。有了你们,聆子就会一直一直文思如泉涌。 生日的许愿—— 嘘—— 不能说。 大家猜猜吧。 用刘若英的一首老歌歌名,稍修饰,表达我的感受:很爱很爱你们! 不好意思,小声附注:债,很快会继续还的。 第242章双簧来唱 第242章双簧来唱,到网址 第243章 狭路相逢(一) 第243章狭路相逢(一) “大人,前路让百姓堵了,我会绕道而行。”李砚在车外说道。 “发生何事?”元澄本无兴趣,可瞧墨紫眼睛骨碌碌的,似乎好奇,便替她问。 “是婚娶的喜乐。”李砚立住车头,听仔细了。 “哦?谁家嫁娶,这么多人看热闹,把路都能堵住?”墨紫之前只是一点好奇,趴到车窗上向外看去,立即拉了元澄一把,“不得了,说是人山人海也不为过。元大人你消息向来灵通,可知是哪家的?” 元澄盯着乌袖上那只漂亮的手,回答墨紫的声音就有些恍惚遥远,“不知。” “大人,咱绕道了。”李砚喝驾两匹棕马,要调头而行。 “李老,请等等。”墨紫坐起身,弯腰要出去,手一直拽着元澄的衣袖,显然是忘了放,“别的也就罢了,成亲这等事,看的人能沾沾喜气,被看的人能沾沾福气。不至于要挤到人群堆里,咱们就站在车头瞧上一会儿吧。” 元澄自然被拽了出去,就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乌鸦鸦脑袋,人们将一条街占得满满当当。远眺,正有一支大红队伍,吹喇叭打鼓,竿头噼里啪啦乱蹦,朝这个方向走来。 李砚跳下车,跟前面的人打听了一下,回来时神情不以为然,“我还道是哪两家的王孙公侯联姻呢,不过是无忧阁的清倌花魁莫愁出嫁。” 墨紫闻言,脱口而出,“莫非萧二改了主意?” 可是不对啊,她三日前才回敬王府,还去过维风居,半点没听到风声,顶多就是红罗要正式收房的事。而且,无论莫愁是不是清倌,单是无忧阁的出身,便绝无可能嫁给萧二,哪怕是侧室妾室,甚至通房。王府的长辈不可能允许,更不可能大张旗鼓。 “无忧的莫愁姑娘虽然情系萧某人,可惜只是落花流水,她嫁的定是他人。”元澄听墨紫没头没脑一句,就接了答案出来。 墨紫一手扶着车篷顶,一手挡正午阳光,倾身往送嫁队伍瞧去,“我还以为莫愁喜欢萧二郎之事是极隐密的,没想到你也知道。” “只要是无忧阁的贵客,泰半有所听闻或亲眼目睹。那莫愁见客的规矩甚严,唯萧少将军,来去自如,且一到,莫愁就不见他客,常传琴声笑声。”猜不出的人就傻了。 “不知元大人献何艺搏美人一见的?”墨紫将视线拉回,定睛看元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我唯有棋艺尚可。”因为南德的老皇帝喜欢下棋,他得投其所好。其他的,会鉴会赏,仅此而已。时间有限,精力也有限,不能半点浪费。“不过,我却不是随便和什么人都下的。无忧莫愁美名天下,还当不了我的对手。我从未点她伺候,规矩可笑,搔首弄姿,想引人注意罢了。” “还以为你样样精通。”墨紫一向当元澄无敌,因此得知他只通棋艺,有点想不到,“你是十五岁的少年状元,该是才子才对。” “才子?”元澄笑她天真,“所谓才子,风流倜傥,八艺皆精,自命不凡,必无心钻营官场。我并非才子,读书不为风花雪月,只为实用,一针见血,一击命中,图国士之位,贪权臣之职。” “照你这么说,当官的就不是才子,才子就不能当官?”没发现自己看热闹的,已经完全偏离了观众的角色,身边这个人更有探究的价值和意义。 “非也,只是真才子当不成权臣,权臣也不会是真才子,因为分明是两种人两条路,心不可二用,选了一条,就不能成就另一条。”墨紫偏了角色,元澄没偏,尽忠职守,“既然看热闹,就好好选个地方,上这家酒楼如何?看得清楚些。”连午饭这顿顺便解决。 “你请客。”她没银子。 元澄眉山如烟墨渲开,却对李砚说,“李老,此处离府已不远,你先行驾车回去,我俩稍后即来。” 李砚嘿应了一声,对墨紫特意抱了抱拳,才转马头从小路穿过。 二人上了旁边一家酒楼的二楼,元澄出手就是二十两,包了靠街的雅间,推开窗,看得一清二楚。 元澄点了几道小菜,回头见墨紫反身跪坐在窗台前,说道,“以为你不爱图热闹。” “本来是。不过,还好我今日心血来潮,不然,错过第一美人出嫁,岂非一大憾事?”心中感慨万千,不由话人长短,“三日前,莫愁为萧二投河轻生,三日后,就披上喜气的大红嫁衣。这样,是情变还是心死?” “投河轻生?”元澄并不知道重阳上演的一幕。 墨紫拍拍自己的嘴,哎呀皱脸,“元澄,保密。我跟人都说是不小心掉下水的,事关莫愁姑娘的名节。” 元澄不置可否,“她既然能为一个男子自尽,就能承担名节有损的后果,不用旁人替她操心。” “话是这么说,但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还有无忧姐姐呢。”主要是冲着无忧,才帮忙救人加掩盖。和莫愁此女,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虽然乍听她成亲很惊讶,对她嫁给谁也很好奇。 迎亲的队伍已近。头前是喜乐仪仗,摇头晃脑,又蹦又跳。中间是一顶八人抬大红轿,遮得密不透风,根本看不见新娘子的影子。后面两排清一色灰蓝衫的汉子,大约百人左右。衫子上绣的,跟鲭帮大旗上的纹样一模一样。 “新郎官是鲭帮冯十吧?少字”元澄看着轿子旁边骑着高头大马,胸前大红花的男子。他未曾见过这个人,但听卢满说起。 “鲭帮冯十?”墨紫曾远远在鲭帮大船上看过这个男子,长相挺邪气,还让莫愁再弹一曲。怪不得鲭帮叫好声的威势最大,原来是因为当家的喜欢。 正好店小二上来,墨紫就跟他打听。 “客官竟然不知此事?”小二都包打听,还包爱说,“就是鲭帮冯十爷。听说给了无忧阁天价的赎身银子,而且和莫愁姑娘两情相悦,要娶回去当平妻呢。瞧瞧新郎官新娘子,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莫愁姑娘好福气到了。” 墨紫再瞥一眼冯十,面相委实轻浮。她没有好感,无法看出福气来。 小二退出去之后,她便问元澄,“卢满仍要同冯十争帮主位么?” 元澄点点头,为她倒杯酒,“计划照旧。” “那莫愁便嫁错人了。”墨紫啧啧叹息,“她眼光真不太好。第一次,选了个不该喜欢的。第二次,选了个全然不可靠的。” “听你这般说,好像的确如此。”元澄自顾自吃酒,“没准,嫁过去不出几日,就要当寡妇了。” 墨紫怔忡,但她十分明白成王败寇的规则,也实在没有立场多说什么,只道,“女人,真不应该过度依赖男人。她若是因为嫁不了萧二,才随便找个人嫁,那么一切就是她咎由自取了。明明,可以为自己活,非要为别人死。悲哀却不值得同情!” 她会为胡桃流泪,至少胡桃有野心并竭尽了全力,可她对莫愁这种无可救药轻贱自己的行为,完全没有唏嘘。 元澄所选的酒楼,就在码头边上了。也就是说,送嫁的队伍到此要上船,出发去鲭帮总舵所在的州府。 楼下人群里的孩童们突然嚷嚷,要看新娘子,新娘子出来了。 轿落下,媒婆搀出身着大红描凤嫁衣的莫愁,鲜红的盖头坠着沉沉的穗子,让她羸弱到几乎整个靠在媒婆身上的背影,看上去分外凄凉。 旁人不明,还又羡慕又笑闹得,在墨紫这个知情人眼里,却何来喜意? “这是不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元澄过来,同她一起坐在窗前。 墨紫不解其意,“什么?” 元澄下巴往码头那边一抬,“赫赫威武的萧少将军来了。” 墨紫赶忙看过去,喝,可不是!一叶快舟,眨眼靠岸。船头三人,其中白袍束腰,系一柄剑的,就是萧二。另两个,也是她熟识的。石磊这块大石头,许久不见,胡子如草窝。仲安仍翩翩风度,扇不离手。 如果不是墨紫知道萧二该还有两日才回来,她会以为莫愁算好日子,故意要撞上一巧。而本来,莫愁头上红盖头,也瞧不见萧二,偏偏一个丫头竟不顾就近的冯十,凑到莫愁耳边通风报信。 只能说,天作弄,让死灰复燃? 盖头几乎立刻掀开了。从墨紫的角度,很清晰是莫愁扯下来的。 但,机灵的媒婆尖声一高喊,“新娘子容貌无双,风爷爷都想看上一眼。” 能看到冯十哈哈大笑的侧面,说了什么,却到底隔开一段距离,听不清了。 “跟你赌,萧少将军会与莫愁姑娘擦肩而过,从此形同陌路。”看戏看到精彩,元澄笑得邪恶。 这人和萧二不对盘的!墨紫给他白眼,“我不跟你赌,因为我跟你想得一样。萧二郎要是能怜香惜玉,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 接着的,便是无声的慢动作。 萧二本和石磊仲安边走边说话,抬头便看到嫁衣的莫愁,神情一愣,眉头紧皱,但正如元澄说的,擦肩而过,就再无一丝困惑。 莫愁没有回头,她只是昏了过去。 抱起她的,是她的新郎,不知有没有感受到异动,大踏步上船去了。 墨紫撇嘴,站起身,刚要离开窗口,却不料,和仲安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墨——哥?” 第243章狭路相逢(一) 第243章狭路相逢,到网址 第244章 狭路相逢(二) 第244章狭路相逢(二) “仲安先生。”墨紫自上而下,弯腰,双肘搁窗棱,微笑颔首。不躲不藏,不慌不忙,坦然直视。到如今,躲是躲不开的了。不妨,顺其自然。 萧维听仲安叫墨哥,便看了上来,面无表情的神色在目光接触到墨紫身旁的男子而一变,眼眸如寒冬般冷冽。 元澄立在窗几旁,淡淡而望。与墨紫娇美的笑颜相衬,温润清雅。 石磊也已得知墨哥的真实身份,看到这会儿两个人,摸脑袋,低声嘟囔,“船上时候,就惺惺相惜的,好像兄弟。如今这么看,跟幅画儿似的,可真是好看到碍眼的一对。” 仲安打哈哈,“石头,你说得不错,不论我们之间的恩怨,就看这景,怪令人赏心悦目。” 说完,他但听一声冷哼,发自身旁的萧维,能感觉莫名的怒意。 仲安是什么人?看似风流文儒,乃是正四品轻车都尉,亦是水寨第一军师。萧白羽面对墨哥极易冲动,完全和平时冷静理智两个模样,他早就有些奇怪。这时再近看,心念一动,暗道莫非白羽对墨哥有男女之情?顿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目光中多了审视。 “几位风尘仆仆,一路辛苦。”元澄身形稍移,就到了墨紫旁边,他的衣袖贴着她的乌发,一起随风轻动。“若不嫌弃,可与我二人凑桌吃饭。酒菜虽不是多精致,河岸风光倒算得秀丽。” 石磊一脸不耐烦,“咱们跟你,恐怕话不投机半句多,还是免了。” 墨紫笑得欢,这块石头不懂虚伪,何尝不好?“石将军,这么久不见,还跟从前一样,心里藏不住话啊。” 石磊对墨哥向来没多大喜欢,对墨紫倒还好的。墨哥就是墨紫的事实下,他决定不了态度,最后撇撇嘴,“墨紫姑娘,我老石奉劝一句,有些人,不该是你打交道的。以前也就罢了,现在你主子嫁进好人家,别连累了她。” 看来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墨紫挑挑眉,收起双肘,直起身,和元澄并排而站,“石将军此言差矣。你和元大人如今同朝为官,虽分文武,但都是替皇上分忧的良臣。你也说以前就罢了,那么,实在不应对元大人还存有嫌隙之心,要好好相处才是。” 石磊撑大眼,娘的,让他跟第一贪官好好相处,不如给他一顿军棍。 “元大人,看来,人家不领你的情呢。”墨紫侧过头来,对元澄说。 萧维听在耳里,墨紫那语气可没有半点遗憾。不由眼神凌厉,开口让石磊仲安一惊,“元大人相请,萧某怎好推辞?那就多谢了。”大步就往酒楼里走。 石磊忙问仲安:“什么意思?咱们还真要跟那家伙一桌吃饭?” 仲安往上瞧,见元澄笑容未消,心想好涵养,同时拉石磊跟上萧维,“墨哥说得好,同朝为官,都替皇上分忧。确实,要好好相处。” 墨紫见人真要上来了,这才收敛笑意,坐上位子,小声抱怨,“这顿饭非吃噎了不可,元澄你没事找事。” “你和萧二郎一个府里住着,笼络他一下,难道不会有好处?”元澄也坐下,捏着酒杯,小酌。 “好处?”墨紫哈一声,“不找我麻烦已经要谢天谢地。对他而言,我是裘三娘的丫头,陪嫁的,也就是他府里的。要是你,明明是自家的丫头,却一天到晚在外面碰到她,还敢跟你顶嘴,让你滚蛋。请你吃一顿,你心里就舒服了?告诉你,这结从他知道我走私货开始就解不开了。不过,事到如今,怕也没用。越怕,他没准越来劲。反正,我是帮他弟媳做事,要追根究底,他萧家都得给抹黑。只要他萧二还要面子,就不敢明里跟我撕破脸。” “论起来,是萧家内部的冲突。”元澄点点头,“这个倚仗似乎合理。那这顿饭不如由你请,更显诚意。” 墨紫立刻眯起眼,“元大人忘了,这人可是你请上来的,与我无关。再说,便真要笼络,也该由裘三娘出面,轮不到我一个听命从事的丫头瞎起劲。等会儿,我吃我的,与人话家常的,就劳烦你了。” 元澄瞧她意兴阑珊,觉得好笑,“你一厢情愿要不理人,人未必让你如愿——” 人,进来了。 暗潮,即涌。 “墨哥,还是该叫墨紫姑娘?”那三人中,只有仲安起调和作用。 “今日她这身打扮,男非男,女非女,叫墨掌最合适。”元澄的作用,火上浇油。 “非男非女,成何体统?”萧维的作用,搞爆破的。 还想闷声吃噎饭?果然不让她如愿。一紧筷子,豆腐碎了,掉回去,墨紫不动声色,“仲安先生,近来水境可太平?”挑最好说话的,开聊。 “很太平。本以为大求会蠢蠢欲动,却一点动静也无,想来能过个安稳年。”这样的消息,算不上军事秘密。 “那也难说。我要是大求王,说不定就挑过年的时候来突袭,杀个措手不及。”那人,极擅长运用诡计。本不是太子,一直装病称弱,暗中积蓄反太子的力量,最后王位顺利到手。客观得来说,他或许具有一统天下之能,无论是坚忍的心性,还是阴谋诡计的本事,都是各中翘楚。 “说得你好像很了解大求王似的。”石磊的作用,高唱反调,“明明就是个小丫头。” 墨紫笑了笑,垂眼继续夹豆腐,却是夹一块碎一块。 “也不是小丫头了。”元澄举筷,轻轻夹一块方方嫩嫩的豆腐,送进墨紫碗中,“这要是在寻常人家,早嫁人生子。” 萧维冷冷盯着元澄的动作,“可她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她的婚事,亦不由她自己作主。” 石磊连说就是,“自然由她主子说了算,一般就是府里头能干的管事管家,要惹主子不痛快,也没准配个没出息的小厮。” 仲安拼命灭火,“墨紫姑娘却和别的丫头不同,是主子相当信任的帮手,想来婚事也会特别费心的。” 她都已经聊国家大事了,为何立刻又绕回她身上来,还是她嫁人的问题?墨紫一口吞下豆腐,口齿不清说道,“由不由我作主,我是不知道。不过,一定不由你们几位作主。”无聊! 一时,席间无话。 墨紫食不知味扒了半碗饭下去,真噎得很受不了。趁人不注意,死瞪着细嚼慢咽,神态悠然的元澄。 元澄正好瞧见,忍不住笑了,眉梢扬起,突然打破沉寂,“墨掌,可又是要元某夹豆腐给你?” 墨紫伸手抚额,差点没呻吟出声,在对面三人各异的目光中,僵笑道,“如果不麻烦元大人的话。我手笨,不知怎么,这豆腐又跟我作对似的。” “无妨。”元澄再夹豆腐一块,“既然说好由元某请客,尽地主之谊也是应该。墨掌要还喜欢吃什么却不方便夹的,只管对元某说一声便是。” 石磊听得一哆嗦,“元大人如此好客,干脆也给我老石夹块清蒸鱼好了。”嘴上说得倒好听,明明就是这对男女有暧昧。 谁知,元澄还真转手夹鱼给他,动作快到对方没反应过来,“石将军,请用。” 石磊甩了筷子,搓搓手臂,“肉麻死我,这饭没法吃。白羽,仲安,要么咱挑另一家吃饭,要么我先走了。” 仲安看看萧维,按兵不动的架势,便对石磊说,“不知你什么毛病,元大人夹菜给你,还不是你自己讨的?你要走便走,谁拦你?” 石磊再直率,当着墨紫和元澄的面,也没法说两人狼狈为奸看得他恶心这种话,起身还真走了。 五人变四人,气氛更诡异。 “石老弟这人没什么,就是直肠子,最不爱那些弯弯绕绕,元大人莫见怪。”仲安继续调和。 “不怪石将军看不惯元某。本是各为其主,谁想一日同殿称臣,也算造化弄人。”元澄温润笑笑,“多亏武都尉一路照应,元某才能活着到上都,向皇上心表诚意。” 萧维此时整个人就像块冰,毫无温度,“心表诚意?元澄,你我心知肚明,你的诚意究竟是真是假。皇上仁和之君,他信你。不过,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近来做的那些事,别以为我不知道。警告你,别妄想把南德的风气带到大周来。南德的皇帝昏庸,导致奸臣邪佞当道,任你和太师之流的人为所欲为,然而我大周忠臣远多过小人,你便是再使钱,也当不上权相。你若安心做好太学博士,我们客客气气,能够相安。否则,手起刀落,就是贪赃枉法之徒的人头。” 元澄的神色如春风般和暖,“萧将军此言,元某铭记于心。多说无益,且等将军以后看了便知,我元某对大周之心,可昭日月。” 萧维哼了又哼,看向墨紫,“你……”跟他回府——这样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不过他说不出口,仲安说得出口,“墨紫姑娘,这饭咱们吃得七七八八,你跟白羽住一个府里,要不要一同回去?” 一个看似很随意的邀请,其实是给墨紫重新回归正途的机会。 然而,墨紫走的路,早就歪了。 最近到晚上女频的评论区就上不去,所以不能及时回评,但会保证加精。 不好意思。 感谢大家积极参与评论。 希望网络尽早恢复速度。 第244章狭路相逢(二) 第244章狭路相逢(二,到网址 第245章 狭路相逢(三) 第245章狭路相逢(三) 墨紫的心里很清楚答案,但是**甩出去砸得人没面,似乎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尤其几日前才刚得罪过这位少将军。蹙眉想着如何婉拒能双赢,就在此时,听得一阵急风般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让开,快让开,朝廷六百里加急!”叱喝之中粗粝,喊话的人嗓音嘶哑不堪,显然疲累之极。 在座的除了她,都是朝廷命官,听后各自面带所思。更有热血的将军和都尉,立刻站了起来,走到窗前去看究竟。 “元澄,会不会是大求终于动了?”这种非常时期突然到来的六百里加急,墨紫笃定每个人都会跟她有一样的想法。 元澄没有萧维和仲安那般动作迅速,甚至连头都没转过去瞧瞧,说道,“大求也该动了。玉陵已是它囊中之物。南德窝囊,敢怒而不敢言。唯有大周,不交待这事就过不去。若我所料不错,这六百里加急未必是有战事,而是摆出求和协商的架势来了。” “求和协商?”墨紫一想,冷然笑道,“不错。大求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取了玉陵,可算内忧外患。” 她没注意,说话的当儿,萧二和仲安已经回身来听。 元澄却将此情形收在眼里,微微一笑,鼓励墨紫道,“愿闻其详。” “大求本是马上民族,虽已入关占北百年之上,全民汉化,但地势为丘陵山地居多,对于水战,有新技却兵不擅水,缺匠师而资源贫乏。玉陵拥水上强兵,造船术临驾于三国之上,国土虽小,各大水系纵横交错。即便能让大求攻破国门,要吞下消化,彻底剿灭反抗军,极耗时耗力。此为内忧。外患,南德不足为惧,大周战力远胜于它。而南德以大周马首是瞻,将来大周若发兵大求,南德必然结成同盟。两国合力,恐怕能将大求赶回关外老家去。只是——”墨紫深呼出一口气。 “只是如何?”萧维问出这话后,自己一愣。 墨紫并没在意是萧维问的,接过去回道,“大求狼子野心,即便有讨好大周之意,依我看,也不过是暂时安抚罢了。待休养生息后,势必再兴战事,欲一统四国江山。”已经让他吞了一国。 “照墨紫姑娘所言,若此次真是大求来求和,我大周该当如何?”仲安听得兴起。 “虚与委蛇,趁其不备,大军过江灭之。如今,正是大求粮少兵弱的好时候。它过年不打大周,大周却该过去打它才是,定然势如破竹——”说着说着,她就夹带了私人情绪。反应过来之后,当即打算收声检讨良心。 “天真。且不说发兵进攻他国需要多少准备,单你选的过年时候就荒谬之极。隆冬水急或冻,气候恶劣,根本不利于行船,如何打仗?”刚开始听她讲了一段内忧外患,倒确实很有道理,然而后面这些主战言论,未免思虑不周。 墨紫这时发现萧维竟把自己的话都听进去了,不由心中奇怪,这人不是很瞧不起女人的吗? 她不知道的是,萧二比她还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跟一个女子讨论国事。因此,说完如何打仗四个字,他面黑如锅底,抱臂不再言。 “想不到墨紫姑娘竟能有如此一番见解,打仗一事虽说未必可行,有些话却不无道理。”仲安不吝赞赏,“当日姑娘在船上时,有勇有谋,已令仲安佩服。今日再看再听,原来女子也有像姑娘这般的,见识才学志气不输我大周好男儿。” “不敢当。”墨紫惊觉自己当人面说得有点多,忙不迭掩盖,“正如萧少将军所说,我胡言乱语的,哪里懂得什么国家大事。” 萧维皱紧剑眉,“我说你天真,何曾说你胡说八道?” “不是一样的意思么。”墨紫自认理解无错。同样不会采纳她言论的仲安,就比他会说话得多,客气表扬着,其实就是她说废话。 “自然是不一样的意思。”听了好一会儿的元澄,居然替萧二说起话来,“天真,是说你不曾经历战事,纸上谈兵。胡言乱语,却是半点依据都没有,丝毫不懂却信口开河。两者之差别,在于前者是承认了你的见地的。” 墨紫哎哟一声,抿嘴笑,“原来是想夸我,又不好意思夸我。” “差不多。”元澄抬眼看眸内寒光冷然的萧维,悄然勾起嘴角,“做到二品将军的位置,总要摆个威势,否则怎能服众?” “元大人这么说,我大概就明白点了。”墨紫对萧二一拱手,“谢萧将军看得起我,不过你和仲安丈夫都高抬我了。小女子天真也好,胡言乱语也好,对战事并不关切。大周军中有像你们这等威风凛凛的战将,我们老百姓必然安居乐业。” 仲安面皮抽动,头皮发麻,这两个人合起声气来,天衣无缝得叫人牙痒。至少,白羽的牙痒。瞧那脸色,简直白里透青的冰啊。 这时,门被人用力拍开。 石磊又跑回来了,喘气直嚷嚷,“白羽,仲安,你们怎么还没吃完饭?婆婆妈妈的,搞什么名堂?听到没?六百里加急!定是大求那边有动静了。咱们赶紧进宫去,请皇上立刻发兵。爷爷的,几条破船还想跟咱干水仗,我这回非替玉陵的老百姓出口恶气不可,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萧维的目光在元澄和墨紫之间游移,“元大人说得对,萧某的确有夸墨紫姑娘之意。到底,我跟墨紫姑娘算是一家的,不说自家好,难道还说别家?” 元澄敛神,不由笑开,哦——这是反击了? 墨紫嘴巴有点合不上,不是乐得,而是吓得,“萧少将军,我跟您的身份,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实在算不上一家人。所以,千万别这么说,折煞我小命。” “墨紫姑娘能干,在外主事似乎游刃有余,萧某以往见识浅薄了,说话不当之处,望姑娘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萧维满意地看到墨紫魂飞九天的诧异表情,眸中精光乍现,“既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日不能一起走,改日还有机会。萧某先行一步,告辞!”抱过拳,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石磊紧跟在后。 仲安说一句白羽认真了,打过招呼也出门下楼。 墨紫拉回魂魄,指着房门,问元澄,“那萧二吃错药了吧?少字突然说什么一家人的。” “墨紫。”元澄温润的神情不再,有些心思重重,“你要小心。我猜他无论如何要把你拢到他家那边去,必然是有一定打算。萧家二郎,在军中人称冷面火龙,看着个性冷漠,其实雷厉风行。你说他看在裘三娘的面上,不能豁出萧家的名声。我看起来也不尽然。他在重阳节上提走了你的赛龙舟,又在偷入南德时见识过你驾船的本事,也许觊觎你那左手的造船术。” “他不知道我会造船。别说他了,裘三娘都不太清楚。赛龙舟没有进攻力,亦不具杀伤力——”墨紫甩甩头,不能让萧二的伪善骗过去,慢半拍问,“元澄,你怎么知道他提走了龙舟?” 元澄没回答,只说,“别小看了大周的船匠。” 墨紫没敢小看任何人。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在她将现代的制船技术用到古代船只上时,哪怕只有一小部分改动,自己觉得没什么,却可能会造成惊世之果。要是再加入集体的智慧,说不定就推动当世造船术质的飞跃。她曾经积极应用过现代技术,后来因噎废食,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碰船,到如今,她想要找一个平衡点,往民用船的方向尝试。 “元澄,我的船若能任人观赏拆卸研究,那也是我让的。”得意,有一点。自信,有很多点。“除了提速,他们不会有任何收获。如果大周的船匠能仿造出来,南德大求的船匠也能够。大家都能仿造的话,也就是大家的船速都提高,谁也没有优势,倒可能造福了老百姓。至于萧二,他要是逼着我为祸,大不了,鱼死网破。”除非她自己愿意。 “自命正人君子的人,会不会做出无耻卑鄙的事来,这是要看你的评价了。”元澄笑笑,眉宇间平展开来,“一定让我知道。” 紫夹了一口凉掉的菜,嚼得很是满足,“这下清静。” 过了几日,皇榜昭告天下,大求南德将派庆春使团出使上都,共度春节新年。 元澄透露,那六百里的加急,果然如他们所料,是大求王奉给大周皇帝的国书。国书内容洋洋洒洒,大致是诉发兵玉陵始末,斥玉陵先帝昏庸无道,残害忠良,责玉陵太子荒淫无度,人神共愤。好像大求出正义之师,灭邪恶之徒,是上天交付的使命。玉陵虽由它一国将士死伤无数所得,但它愿意将玉陵三分,与大周和南德共享。 元澄记性好,原原本本给她照搬了一遍,笑到她肚子疼流眼泪。 分明就是臭狗屎,装鬼的道貌岸然! ——第二卷完 新的一卷,敬请期待。 第245章狭路相逢(三) 第245章狭路相逢(三,到网址 第246章 生辰快乐 第246章生辰快乐 冬日小寒,天黑时分,竟飘起了雪,让灯笼照得片片金闪,风一吹,打着旋,忽悠不见。有那爱雪的几个小丫头,嘻嘻哈哈跑出来接雪片玩,见来人,忙微蹲膝作福。 “钟嫂子。墨紫姐姐。”如今谁都知道,守竹林的墨紫是三***四大陪嫁丫头之一。别人看林子,是不得宠,但这一个可不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要见奶奶都不用通传,且回回来,不止能逗奶奶高兴,连三爷也极器重的,动辄谈天说地。 墨紫笑着点头示意,对钟家媳妇道,“这雪要下一夜,明日就能堆雪人了。” 钟家媳妇干了这三个多月,也算看明白了。这回,三爷对三奶奶是用足了心思的。虽然三爷让她严治着默知院,说不让三奶奶出门,可破坏规矩的全是他自己。刚开始带三奶奶去书斋,来回总有点僵着面,到后来,小夫妻俩出个院门就跟踏青似的,有说有笑。 “那可好,明日咱们院子里一定热闹。别说几位姑娘和三奶奶爱亲近,三爷也会想出花样来的。”钟家媳妇也是服侍萧咏多年的老人了,明白什么时候该睁一眼闭一眼。依她看,金丝独宠的日子已经过去,正室大妻将会成为咏古斋的人心所向。她何必唱反调,到时候里外不是人。“这不,前些日子三奶奶带了些庄子里送来的野味去老夫人'>那儿,三爷没跟着,说这王府里头,三奶奶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呢。我瞅着,三***病是全好了。” 不是病好了,而是软禁裘三娘的一时意气,从萧三郎心中淡了。聪明人该清楚,强迫禁足非长久之计。 “病虽好了,身子还要将养。”冷风直往脖子里钻,雪花冰凉贴面,“钟嫂子帮着上点心,别让奶奶累着了。对了,前阵子你不说你家那口子大病一场,有些气虚?奶奶曾赏我一根野山参,五年份的,不见得能大补,养养气总还行。我在这儿无亲无故的,也用不上。钟嫂子对我诸多照顾,便当是拜早年礼了。” 进内院之前,墨紫将准备好的山参盒拿了出来,塞给钟家媳妇。 钟家媳妇作势推了推,才忙不迭谢过收了,四下看过无人注意,低声说道,“我家那口子说,前两日,王妃娘娘跟王爷提到奶奶至今无出,是不是要把丝娘的两个孩子放到奶奶院里来养,王爷说由王妃作主呢。这种话,我一个外院的管事不好对奶奶说,你要是有心,就给奶奶提个醒。我看啊,养自己的孩子比养别人的孩子好了不知多少。再说,丝娘的一双儿女都已经懂了事,又仗老夫人'>宠,奶奶接手定然生事。能推则推吧,最好趁三爷待奶奶跟宝贝似的,赶紧自己怀一个。” “哟,看来我这根人参没白送。”墨紫抿嘴笑道,“我替奶奶谢了。” “也是墨紫姑娘待人诚心,我才说的。要让我家那口子知道我嚼舌根,少不了挨一顿说。”钟家媳妇也笑,转身忙去了。 “下次别只跟我嚼这些,我更关心国家大事。”因为,事关切身利益。随着大求使团到达的日子一天天接近,心里不知怎得不太安稳。当然,她也就是自言自语, 弃廊下,走院中,雪纷落。记忆里生长的国度远比这里寒冷,但她从骨子里就受不了那样的冷,入冬就爱往身上裹衣物,而不像那些先祖出生在草原的大求少女,再冷,也穿得苗条无比毫不畏寒。那人,冬天就喊她皮熊。 “墨紫,大冷的天,也不怕冻,穿那么少?”绿菊正端着热茶要进书房去,看到墨紫连忙让她走快点。 原来,经过那些年,她不再是熊了。墨紫小跑,站定在廊下拍雪。雪片小,一拍就化在掌心里,沁凉湿润。转个圈朝里,记忆迅速褪去。 “有客人?”钟家媳妇光卖小道消息。 “牙婆子,洛州来的,奶奶见是同乡,可高兴了,要留着住两天,好说话。”绿菊用手肘去推厚布帘子,托盘上的茶杯轻颤。 墨紫帮绿菊撩起布帘,“不知我不在的时候,你如何把茶送进去的?每一回在这儿卡得悬乎。” 绿菊回头吐吐舌,“一个人就悬乎得过呗。” 墨紫失笑,摇摇头,跟着进去。顿觉一热,地炉打得正高,屋子里跟春夏般暖。在外间刚脱下棉袍,还没来得及找地方放,就听裘三娘在里头喊她。 “墨紫,进来帮我瞧瞧,这两个丫头挑得好不好?” 墨紫走进里屋一看,先瞧见一张熟悉的脸,喜道,“这不是高大娘吗?”。 高牙婆本在裘三娘下手坐着,听有人叫她,可看过去却是个从未见过的姑娘,心想莫非自己老糊涂了? 墨紫见高大娘一脸糊涂了的样子,啊了一声,“高大娘,我是墨哥。在洛州,常到您那儿喝粥的那个黑小子。” 高大娘自然记得让自己饭铺子摆脱困境的墨哥,张口结舌望着全然不似的桃花粉面,“墨哥是女儿家?” 裘三娘没想到两人认识,却不阻碍她逗趣,“没错,墨哥是大姑娘。她那把自己涂得油黑的毛病如今改了。高大娘,你这回瞧见的是本尊,可一定要记住了,免得找她讨粥钱时,认不出来。” 众人皆笑。 墨紫和高大娘聊些别后话,不提。 待高大娘和两个新买的丫头由绿菊领下去,等着开饭的空儿,墨紫便把钟家媳妇的话说了。 裘三娘略沉吟,只说知道了,又让小衣去把白荷红梅绿菊叫来。 白荷穿着灶头围裙,最后一个走进来,难得有些急,“奶奶,有什么事等奴婢做完饭再说,煮到一半,都在锅里呢。” “这不是趁墨紫在么?船场那头她管着,越来越少回来,没准这就走了,等下次又得到什么时候?”裘三娘拿上来一个描金小黑盒子,放在桌面,手拨着锁,“白荷,你跟我多久了?” 白荷想了想,“奴婢七岁跟着奶奶,已有十四年多。” “今日,是你生辰。”裘三娘手上多了一把钥匙,摆弄着锁。 墨紫想,说生日快乐,现在肯定不是时候。裘三娘显然有重要的话要说,所以才特地让小衣把她叫回来。或许是生日惊喜?人往往不知道,惊喜和惊吓其实就在一念之间。 白荷没墨紫那么多心思,单纯喜悦,“奴婢都忘了,奶奶还记得?” “我也不算记得,你们都知道——”裘三娘的视线扫过四大丫头,还有墨紫,“我这人没心没肺的,从未给谁过过生辰,便是我自己的,还是你们硬要帮着过。” 那不是因为没心没肺,而是小气抠门,为了省钱。墨紫垂眸盯鞋尖,心中暗道。不过有一句说一句,如今好多了。这不,都要给丫头过生日。 “奶奶别这么说。哪有主子给丫头做生辰的?奶奶能记得日子,就是白荷的福份了。”白荷单纯善良,却不是傻,几句话下来,心生疑窦。 “这么些年,干脆一次把礼补齐,如何?”裘三娘掀开盒盖,取出一卷纸,还有一小簿子。 墨紫对那卷陈年旧纸是什么完全看不出来,但那簿子却很熟悉,和她手上的户本一模一样。 “白荷,这是你的卖身契。”裘三娘掌心向上,托着那卷纸,朝白荷递了过去,微微笑着,“拿去吧。要自己保存当个念想,还是撕碎了再不惦记,你决定。不用担心卖身契落到别人手里,加了官府大印,已是废纸。你从今往后,自在身自在心,自己做主。” 这番话一出,惊得几人不知该如何反应才是,喜吓难辨。 白荷一步一步蹭上前,双手接过纸卷,解了绳打开看半天,送到墨紫面前,“墨紫,我不识字,你帮我看看。” 绿菊叫道,“好姐姐,你不识字还看老半天?我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墨紫瞧到纸卷上有一个大大的废字章,小字写大周户部盖印及年月日,点头,“确实是白荷你的卖身契,已经作废了。”要……恭喜吗?可白荷的脸色苍白的。 而站在对面的红梅也没有高兴的神情,倒是眼底一抹担忧。 绿菊最没心眼,拍手直言好,“姐姐快给奶奶磕头谢恩,从现在起,你就是自在人了,多好啊。” 她一说完,白荷就真跪下了。跪得很重,膝盖撞地,砰砰两下。 “奶奶这是用不着白荷了吗?”。比绿菊想得多,白荷十分不安,“所以,才让钟家媳妇找了厨娘来?”本以为是给她的帮手,毕竟身为大丫环,也不能一直待在厨房里。如今再看,是盘算好的替代。 “白荷,你到岁数出府了。再耽搁下去,就误你一辈子。”数月前,墨紫的话点醒了裘三娘,先从白荷开始。 杏眼儿一漾,她这般安排,“今晚咱们几个一起吃顿好的,明日一早帮白荷收拾。小衣,你送白荷从正门出府。还有,墨紫——” 放白荷出去了。 墨紫还以为第一个自由的,会是自己。只不过,对自小同裘三娘一起长大,就像卫星一样忠诚的白荷而言,自由,不但不迫切,还很恐慌了吧。 今天第一更。 可能有三更。 第246章生辰快乐 第246章生辰快乐,到网址 第247章 升官发财 第247章升官发财 雪花那个飘。 屋里屋外一样冷。 裘三娘视若不见白荷发苦的神情,交待墨紫道:“你在外的日子比白荷久,多照顾着白荷些。最紧要,是给她找个好人家,若是托媒,得说清楚白荷就是小姐">,虽无父母,嫁妆丰裣,别让人瞧轻了。若你俩觉着好的,一定让我过过眼,好歹这嫁妆由我出,不让我满意可不成。三郎托办的户本,白荷便是户主。我把鹿角巷的房子按地拆分成四户,一户转在她名下。等以后红梅绿菊小衣出去,都会比照着办。” “白荷,赶紧拿好了,免得我改主意,扣住户本,让你继续替我做牛做马,月钱都赖了。”裘三娘玩笑着说话。 白荷含泪,但眨眼,如一双明珠坠下,“奶奶,奴婢不走。便是您撕了卖身契,或是有朝一日奴婢嫁了人,还是要在您身边伺候。平日里同绿菊她们说笑,是要当管事婆子老妈妈,要照顾奶奶三代人的。” 绿菊本想,领回卖身契是好事,至少生死不由王府里的其他主子处置。可料不到,白荷拿回卖身契的同时就得出府。看白荷跪着泪水涟涟,她心慌意乱,突然眼前茫然。想想自己不过比白荷晚进三年,是不是很快也会打发她出去? “奶奶发还卖身契便罢了,为何要赶白荷姐姐出去?白荷姐姐除了咱们,也没什么亲人,出去之后,该如何是好?”她不明白。 裘三娘眯眼嗔道,“哪里是赶出去?给她一个小富千金的身份,不出去,找得到像样的夫婿吗?不说我如今就在这后宅里转悠,见不到几个男子,就算今后能出去做客应酬,也都是侯门高门的,小妾的机会倒是挺多,可我最不想你们做小去。有本事,你们瞒着我,不然,我是不相看的。再说,我裘三娘算得上不一般,你们个个给我争气点,不求鸿鹄之志,也求个能自己做主的将来。当什么管事婆子老妈妈,至少也得让人正正经经称一声某某夫人">。” 绿菊垮着脸,“奶奶,这如何可能?” “为何不能?”裘三娘指指自己,又点点墨紫,“有我们就可能。” 我们?墨紫挑眉,怎么听着跟婚姻介绍所广告似的? “也不是说要找大富大贵的人家,最重要是品行好,能疼人,表里如一。”正确的观念还是要树立,不能想野了,导致心理失衡,“奶奶让白荷出去,就是给她机会多见见外头的。其实,要是两情相悦就最好。十媒九空,媒婆只说好话,不能信。不如自己睁大眼,瞧过了,处过了,不行还来得及换一个。”不经意,倡导自由恋爱起来。 白荷都忘了哭,回过头来,对墨紫眨巴眨巴眼睛,一副你怎么能说出这些话的骇然表情。 红梅被裘三娘和墨紫说得头疼,揉太阳穴,叹气。 绿菊直肠子,敢问敢说,“不行还能换?那白荷姐姐不是成了水性杨花?不可以的。” 墨紫知道自己又说过头,但该澄清的要澄清,“绿菊,水性杨花是指已婚妇人在外勾搭。我说得是,还没成亲,发现对方不可容忍的缺点,而及时把人甩了。好比,你没嫁那人之前,发现他会打女人,性情凶残,那你还嫁不嫁?” 绿菊头摇得像拨浪鼓。 “所以,就要换一个人。”努力给绿菊“洗脑”,墨紫笑得有点贼。 但她洗脑的效果不佳,也因裘三娘这件事宣布得太突然,一顿饭,包括高大娘在内,吃得可能消化不良。要不是高大娘嘴皮子会说,搬出些洛州的趣事出来,就是一片愁云惨雾的气氛。 吃罢饭,高大娘识趣得早早退下去休息。裘三娘不理白荷红着眼委屈的小媳妇模样,叫上墨紫到书房。 “其实这事开春再说也不迟,快过年了,白荷手艺好,能帮你笼络不少人心。”墨紫就事论事,“也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弄得像老死不相往来,再不见面一样。”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裘三娘单手一挥,腕间的花蕊金铃叮叮清响,“就是要过年了,我才不想让别人来差使她。我那好大嫂自打尝过白荷的手艺,十天半个月就叫过去一趟,当自己的厨娘使唤。小衣偷跟过去,听到她娘家弟弟跟她要白荷。我要再不放出去,还得应付她的纠缠。你说,男人怎么都一个德性?见个好的,就想抱回家去,根本不想家里已经有一个了。” 这问题,是上下五千年之最难解的谜。 “原来是让人盯上了,怪道呢。”墨紫恍然大悟。 “不止白荷,还有红梅。府里的规矩,丫头最多二十二岁就得配人。她们两个到了年龄,我不急,别人急。老夫人">那儿也跟我提,说红梅明年春天前最好把亲事定了办了,还给我几个人选,都是府里管事之流,有妻选也有妾选。虽说红梅婚后还归我用,我听着就不舒服。我婆婆喜欢白荷,不见得插手媳妇陪嫁丫头的婚事,但也说要尽快办婚事,还说帮她留心,知道我舍不得,因此横竖不脱敬王府。敢情我的丫头,只能配下人?”裘三娘嗤笑一声,“当我没见识,给个白馍馍当肉包子。你们几个,不算红梅,哪个不是我费尽心思的?白荷,她厨艺有天分,我求了刘婆子收她当干女儿。刘婆子虽忠于我娘,脾气古怪得要命,我的话爱听不听,弄得我好没面子。再说小衣,爹说她像男娃娃,学点武艺,方便我出门行商。我就打听到她师父爱喝酒的地方,一蹲就是半个月。你——我不用多说了,快咽气还跟我斗智,当时就觉得碰上个最厉害的了。果然如此。” “绿菊?”原来,不是裘三娘运气好,而是天生的个性让她擅长以小搏大,会培养人才。不多面发展,一人专精一样本事,也是她的独到之处。 “她最让我省心。我爹请了南德第一绣庄的师傅教我刺绣,她全部学会了,我全然不开窍。”跟着她爹到处走,虽然不安定,但那段日子如今回想起来,是真快乐。 裘三娘第一次提到三大丫头本事的来历,墨紫听得聚精会神,觉得寥寥数语背后,该有多精彩的故事。 裘三娘脸上也露出小女儿的纯真之色,可惜昙花一现,随即正经肃然,“白荷跟着你,别的不用操心,就是帮她留心个好男子。交给你办的事,从来妥当,希望这回也如此。” 墨紫双肩一沉,无形压力很大,“男女之事最出人意表,哪里是我想,就能怎么样的。不过,在外面总比在府里的机会多一些,我尽量带她到处走走便是,也强求不了。” 裘三娘觉得她说得有理,点点头,又从放小金的匣子里拿出一叠银票,“这里一万两,你数清楚,收好。” 墨紫眼一亮,嘻笑道,“这是奶奶给白荷准备的嫁妆?” 裘三娘对她的笑讽很泰然,“帮我留意一下,上都最好的坊间有没有府邸卖出。离敬王府不近不远,上朝又方便的,面积要跟望秋楼差不多。看中了,就告诉我。” “奶奶又要购屋?”鹿角巷的房子要给丫头们落户,所以再买进一处?“何不让田大去办?” “不是三进五进的园子,这回要买的是大宅。田大能跑腿,却做不了决定,进出王府跟我商量又不方便。你便拿着银子,交付之前,跟我说一声。天这么冷,红萸也没活接,让你闲着我就想找事。”裘三娘嘻笑起来,比墨紫坏三分。 直说心里不平衡不就结了?墨紫不顶嘴,把银票仔细收进衣侧内袋,“今晚姑爷有应酬?” 裘三娘眼儿一转,了然于心,反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墨紫笑容明灿灿,“不做什么,随口问问。我每次回来,姑爷不是都在?” “说到他,确实有个事。前两天,皇上终于把他从编修调出来了,任中书舍人,四品。升了官,当然就有人为他庆贺,这两日不喝红脸是不会回来的。”裘三娘平板直述。 但墨紫瞧着,那张妩媚的面容实在有那么一点点同喜的意味。中书省是辅助皇上理政决策的机构,不过,中书舍人是干什么的,她不太清楚。无论如何,品级上去了,就说明是好事,连忙道贺。 “跟我道贺作甚?升官的是他,俸禄多了,我也花不到一文钱。”再说,那点俸禄,她还看不上,“不过,你还应该跟一个人道贺。” “我知道,等姑爷回来,我一定说一箩筐好话。我还听说,姑爷让奶奶自己出院子了?”不但打算盘,还时而跟裘三娘说些望秋楼经营上的事,这是多明显的讨好讯号。 “让我趁着快过年,多和长辈们亲近,乖巧讨人喜欢一些。待他今后提单独开府的事,长辈就不会想是我撺掇的。”裘三娘再故作无动于衷,唇角终是忍不住弯起,眼梢有春意。 单独开府?想从这个连皇帝都表扬的“和谐”之家? 祝两人好运。 还要很多很多好运。 今天第二更,也是昨天的补更。 第三更仍是可能性,大家不要等,明天再看吧。 第247章升官发财 第247章升官发财,到网址 第248章 金傻瓜贴 第248章金傻瓜贴 是夜,小雪停了,墨紫回竹林小屋。 阿好正看医书,见到她就站了起来。 “医书上说光线太暗下用眼,目力会下降,且吃什么药都好不了。你精通医术,自己却不当心。”墨紫点亮好几根蜡烛,顿时满室光亮。记着元澄的话,尽量和阿好阿月保持相敬如宾的距离,但有时没人说话的时候,也会对她们唠叨两句。 “怕落人眼。”阿好愣了一下,很快毕恭毕敬答道。 “这地方想来的早来过,想不着来的也不会特意捡大冬夜来。”冷得骨头上下磕抖,墨紫蹲身在门边的暖炉子前生火。 这几个月很静。 萧二自六百里加急之后,进宫见过皇帝,就连夜赶回他的水寨。间中回来过一次,匆匆住了两晚上。一晚正式收了红罗,在维风居里摆了一桌算是仪式。一晚出去和人吃酒,第二天天亮才回来,醒了就走。大求使团要入都城,让大周这些忠君爱国之臣个个又瞎忙又紧张。 金银去了南德,元澄那儿一问三不知。徐九随傅天到微阳总舵做客,其实是有正事要办一办。乌延勒那些人没有上门再找她,可能回大求了,也可能藏在大周某处等待会合。 有客开始主动找上红萸造船,虽然都是中型江船和画舫这些普通的,却正合墨紫心意,单子能排到明年春天。并不像裘三娘认为的冬天生意淡,因为能在室内造船,又加造两个大棚,多招了一倍的船工,还有不少技术不错的船匠,如今的红萸,风风火火,呈现一定人望的气象。 日子像豆腐一样平滑,却大概经不起轻压轻碾,一碰就会碎了。 所以,她很享受,很珍惜地享受。然后,心里时刻准备着,等即将来临的暴风雨。不冲着她来,她就观望。冲着她来,她就还击。 发呆胡思,身后一阵悄风,阿月轻盈盈走到她前头,打起火折子,熟练地生暖了炉。 至今,墨紫不知她们如何藏身在她周围当影子,还想过会不会糊弄她,其实在哪里偷懒睡觉,反正王府里不太可能遇到危险。可既然她没付出心力去养她们,不好挑剔,也没得挑剔。每次她一回来,总有一个跟自己前后脚进门。 屋子不一会儿就熏暖了,墨紫拿张笺,提笔写了几行字,让阿月送到隔壁去。 待她洗漱完毕,换好衣服时,阿月就回来了。 “那人是不是有话要你转告?”把挺好挺聪明的一个书童教成了鹦鹉,回回跟她复制一大段话。 “没有,少爷只让我将这个转交给小姐'>。”阿月发间亮晶晶的,令不起眼的五官柔和下来,手里也是一张笺。 “又下雪了么?”绵纸窗看不到外面。 月简洁回答。 死士的话永远是少的,因为他们没必要多说,只需快于常人的行动力,瞬间制敌的决断力。他们必须孤独。孤独才能一直保持头脑清醒客观。 正是那样的简洁,让墨紫下半句随聊的话没说出口,默默接过纸笺,发现很沉手。 “阿好,出去吧,让小姐'>休息。”阿月转身开门,走出去。 风呼啦啦进来吞暖气,鹅毛般的雪花让突然死亡规则罚出场外。 阿好在门口脚步顿了顿。 墨紫抱着棉被,问道,“怎么?” “小姐'>刚才说的目力下降,在哪本医书上有?”回头看着墨紫,阿好稍圆的脸上写着勤学好问。 “……黄帝……内经?”墨紫胡诌。 阿好平白表情,继续盯了她一会儿,“小姐'>……记错了。黄帝内经,阿好已经倒背如流。” 哦?这个不是有自己的主见吗?墨紫扯出大大的笑容,“神农本草……” “本草经,阿好看了不下百遍。小姐'>累了,早点睡。”是这位胡说八道,所以不是自己看的医书太少。阿好飘出去,随手关门。 墨紫皱皱鼻子,没办法,古代医书她就知道那么几本,而且百看不懂。 打开纸笺,掉出很多片金叶子? 怔忡看着被子上金光闪闪的——不是金叶子,而是金花瓣,承认自己脑袋没隔壁邻居好使,完全猜不透对方的用意。不过,读过笺上的字,知道是错怪元澄了,该骂金银搞鬼才对。 金银已经回到上都,今日刚给元澄递了空白的帖子,附带一些金花瓣。元澄笺上就问她,是不是也收到金银这样的傻瓜贴。 她今天离开红萸早,赴了个客人的饭局,又拿到一张单子,就直接到裘三娘那儿去了,所以不清楚金银有没有送帖子给她。不过,哪怕是傻瓜贴,她也愿意收。有金子白送,傻瓜才不要。 笺上最后一句:届时,邀墨弟同行,把臂共赏之。 显然,元澄已解开傻瓜贴隐藏的内容,却又对她说得模棱两可,似乎有信心她也能明白其中含义。 把花瓣点了点,看了看,失笑摇头。怪不得元澄以傻瓜贴命名,金银闹着玩的也就算了,要真想借此为难元澄,以雪西山听泉之耻,那就是小巫见大巫,更丢人而已。好不简单,两种花瓣,片数各代表月份和日期。 花,赏花也。 贴,赏花贴。 赏花贴是贵族阀门内最流行的邀请帖,赏花之魂骨神髓,品花之千娇百媚。不管附庸风雅,还是真性高洁,花宴之上,那都得规规矩矩。酒,必是不醉的。茶,必是最好的。吟诗书画,花间漫游,心灵涤荡。 不过,冬天发赏花贴?以金银根深蒂固的兴趣来说,难道要弄一林子金花银树?而且,金银和元澄不一样。西山听泉,只是名义上的。冬日赏花,肯定就是实质上的。金银为了水净珠而去,如今一回来就请人赏花,炫宝的可能性更大。 墨紫仰躺着,闭上眼,在纯金的花瓣中徜徉入梦乡。 翌日,金光灿烂中醒来,望被上散落的金花瓣,一时辨不清梦里梦外。等彻底明白过来,金子已收进掌心,打算若有人小鼻子小眼问她要回去,抵死不认。 一日之计在于晨。今晨的默知院里,很多人无计可施。 白荷哭得止不住,对裘三娘叩了三叩又三叩,不死心地想劝她收回成命。折腾大半个时辰,就不肯挪步,连萧三都求上了。 萧三心软,不知其中底细,还帮着让裘三娘留人,说没了卖身契,也能雇着用。他已经会打算盘,懂了一点生意经。让人知道,那就是有辱斯文。不过,他就不是会在意的个性。 最后,裘三娘没办法,只好让墨紫和小衣拉人走。 白荷三步一回头,双手抱紧包袱,眼泪不停。 红梅绿菊跟着送,跟着哭。绿菊的哭声还恁清亮,传出老远。惹了些好事的人沿路瞧,还窃窃私语。 墨紫拽着白荷,不管不顾往王府大门走,却感觉绿菊哀怨的眼神一直射过来,差点冒冷汗,好像自己手拿屠刀,要宰无辜的小羊羔一样。 凄惨!太凄惨! 所以,墨紫自动自发把眼中看到的一切景象快进快进。然后,上马车,去红萸,安顿白荷,再把她放进大厨房。锵锵锵,一蹴而就。擦汗,松口气。 转眼,到了初十,赏花宴。 墨紫带着还没适应,仍在失落的白荷和阿好阿月,由赞进赶车,前往赴宴。 金银住的地方,就在金银总庄的后面,另有大门入。可是,在墨紫看来,此大门跟彼大门的格调如出一辙,很金,恶俗,让她走向它的脚步越来越慢。 “这是哪儿啊?”白荷今日让墨紫逼着,穿上了冬雪映梅锦缎裙,罩鹿皮狐毛及膝吹雪绸袄。她本就好看,穿得一漂亮,整个人的气质便被烘托了出来,比那些富家小姐'>少三分任性娇气,多三分娴静温柔。一下车,本来有些束手束脚,立刻被金府不同一般的色调所惊到。 “金府。”墨紫指着银色金字的牌匾,“一看就知道了。” 白荷笑了,“真的,怎么这么金?” “不但这大门金,连主人都是金的。”声音温润如玉。 墨紫转过脸,看到元澄,一愣再一愣。 黑夜白星的皮袄,襟袖镶水貂毛,用一枚青铜蓝石扣起衣襟。能看到里面是一件烟青长袍,山水墨染。发高束一簇,用同质地的青铜蓝石环住。身上穿得虽暖,高颈无领,上沿玉色的面庞,如初晨洁雪。 真的,元澄的五官,美不过金银,俊不过萧二,但他周身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光华,是气质也罢,是气魄也罢,令人望久而不舍移开视线。 “墨哥目光呆滞,且色迷迷也,莫非——”元澄微弯腰,低头,几乎顶到墨紫的额头,“被我诱惑了么?” 说罢,轻呵。 墨紫仰面望他,硬挤出一丝笑意,“元大人这番精心着装,我若不呆滞些,色迷些,如何能捧场?” “捧场么?”元澄眼眯起,慢慢退开去,“嗯,也是,墨哥向来谨慎做人。只不过,我很好奇,你的真心话会是如何?” 墨紫看他从身边走过,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冲击着耳鼓。 疯了! 今日第三更! 也是1月粉330的加更。 感谢亲们耐心等候,晚安,好梦。 第248章金傻瓜贴 第248章金傻瓜贴,到网址 第249章 用手拍掉 第249章用手拍掉 手拍了一记,正在心口上,五指慢慢收拢,将青花马甲缎揪成了团。 原来,心是可以跳成这样的。就像在淬练着铁,锤子一敲,火星四溅,那般滚烫,美丽,又胆怯。 眼中的那道墨影,一直以来,令人觉得孤凉危独。然而,从何时起,想要追上去,并肩而立?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好像有点喜欢他了。不是互相利用朋友之间的欣赏,不是可怜他童年至今不幸的同情,也不是你很倒霉我很倒霉所以大家凑凑堆的作祟,是——女人对男人的心动? 是吗? 还是错觉? 毕竟,说话动作暧昧的总是他。一次两次三次她可以无动于衷,也难保有那么一次成功挑起身为女性的自觉。而且,今天的天气真是好,万里无云的。再而且,喜欢上他,会不会长很多白头发?他说一半她要猜一半。虽然,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常跟他一半说一半留,总觉得同那么聪明的人说话,太直接就很没意思。 拍在心口的右手,紧紧握成了拳。呼吸,从急促变成了绵延深长。他这样子是来诱惑众生的,她是众生之一,那就先被他诱惑这一回吧。 “墨紫,这人是谁啊?”刚才元澄对墨紫那般暧昧,让白荷看傻了眼,将自己的烦恼抛到九霄云外,爱照顾人的天性再度激发,上来连忙关心,“他跟你好生亲近,莫非不知你是女子?要是这样,你可得小心了。我听说,那些贵族有好美男子的,别是相中了你。” 墨紫今日还是男子装扮,因为她在红萸收到的帖子,虽然也是空白一片外加金花瓣,但收贴人写的是墨哥。 “墨紫?”发什么呆?白荷伸手推了推她。 “呃——”墨紫收回了望着元澄背影的视线,垂眸,再抬,露出惯有的笑容,“别瞎猜了。他——是我结拜兄长,知道我是姑娘家。喜欢作弄人,个性较阴沉,本质挺灰暗,所以穿得一身黑,怕别人不知道他心很黑似的。” 白荷听得糊里糊涂,“墨紫,他既是你结拜兄长,你怎又把他说得这么坏?不过也是,我瞧他动作怪轻浮的,知道你是姑娘家,还不懂分寸……” 墨紫没有细听到后面,兀自又想起自己的心事。喜欢也没什么,相处久了都会有感情,更何况他还是那么不一般的人物。她就是有点邪恶心思,他也不会真来回应她的。不是说身份,而是自觉没什么能吸引他的,又错过了让人以身相许的机会。不但只会跟木头打交道,混在一大堆船工船帮的汉子中间,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卫庆和闽松两人就一天到晚笑她,说她嫁不出去了。她也有这个觉悟。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此时温润如玉的男子,将来会不会像那个人一样跟她翻脸?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比那口口声声要当闲散王爷的人更名正言顺可以要求她违背原则。 所以,就这样吧。把这份突然发生的悸动收在心里,不告诉他,哪怕真的有一天,可能非常喜欢了他。只要不说,她便不会失去。能满足的,像现在这么相处,朋友一样,自欺欺人的话,像知己一样。将来世道乱了,他说让她跟着,那她就跟着。给他当个掌事,她自己虽然赚钱吃力,帮人赚钱的本事可是天下只此一个,保证他一辈子衣食无忧。 而且,她的心才动了那么一下下,没事,没事,用手拍一拍就好。 “墨哥蹭在原地,这是要替你二哥守门?”身影停下很久了,在等某人的,偏某人正让自己扑通乱跳的心脏吓得慌乱。 墨紫听到元澄的声音便不由瞧过去,一对上他的目光,心又来劲。嗯——地震之后还有余波呢,抽筋之后还有回抽呢,心跳也是同样道理。只要她够冷静够淡定,绝对表面无恙。对,她这种大概就叫瞬间迷恋。迷恋是肤浅的,假想性质的,和现实脱节的。 “走!谁说我不走?!”狠狠闭了闭眼睛,睁开时很是狰狞凶恶。 元澄看到她故意装凶的模样,要笑不笑。 墨紫前行两步,发现忘了白荷,转头却未及收敛眼神,“白荷,等会儿多看看。有相中的,跟我说,我帮你打听!” 白荷从没见过墨紫这种咬牙切齿凌厉的气势,哪里听进去她的话,只顾瞅着她发愣,心想外面里头她好像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墨紫当白荷害羞,也不能施加太大压力,免得一次搞僵了,以后就不肯跟自己出门。于是,没再多说。 “那位是——?”元澄待墨紫走近,问道。 “她叫白荷,我的姐妹'>。”还是这么正常说话好,为自己渐渐跳常速的心脏暗自松口气,“你爱吃的月饼就是她做的。” “是你东家前几日放出府的那个。”元澄陈述道。 “嗯。嗯?连这你都知道?”墨紫看看他,眉毛又挑又皱,“是阿月阿好?” “有人愿意说,我就随便听听,最近闲来无事。”元澄走进大门敞开的金府,左右一瞧,“金大少富可敌国,门里却没个待客的小厮。小气到如此地步,打算拿所有的家产陪葬不成?” 墨紫眼一白,“别扯开话题。我说你怎么那么好,白送两个人给我,原来是安插内应。” “要真是安插内应,我不会告诉你的。”他没那么笨。 “……”也是。叶儿成为她的丫环后,第一次见到那人时,就装不认识。相比之下,元澄“老实人”。“算了,有人爱讲八卦,有人爱听八卦,不过,我以为她们俩对说话这样的事能免则免,原来还是看人的。美色当前,就什么都招了。” 一声尴尬的干咳,是阿月。 墨紫知道她俩听力好,故意说的。抱怨完了,心里便一点疙瘩都没了。其实,她好像也没什么秘密不能让元澄知道的,而元澄自己还交待要防着二女,所以传得就只能是八卦消息,无关痛痒。 “美色当前?”元澄莞尔一笑,凑上前来。 墨紫这次有准备,一个横跨步出去,保持安全距离。 “三弟这是何意?”瞧她躲不及,元澄不气,眼都弯了,心情很好。 “男女授受不亲。”逼急了,她就作古——人。 元澄手成空心拳,压鼻尖,笑出了声,“三弟这话,我可以理解为,你终于正视了自己的女儿身,还是你终于正视了我的男儿身?” 她说不过他!承认这样一个事实,对她有打击。 “人呢?”不承认,就得顾左右而言他,“别说是小厮,客人也就我们几个,而且半天了,这么大的地方毫无动静。集体冬眠?” 又是形象的说法,元澄听了一招手,不远处的华衣立刻过来。 “让你的人到里面打探一下,能找到主人最好。”他这般吩咐。 华衣照办。 墨紫突然想起来,双手抱拳作恭贺状,“恭喜元大人升官,一下子跳了两级。”裘三娘不是说还有个人该恭贺吗?说的便是元澄。 元澄,与萧三郎同旨擢升为中书省舍人,四品。非朝官,但中书省是最接近皇帝的权力机构,真正的上达天听,已有高于尚书省之势。 “多谢,承你贵言。”她让他当大一点的官,于是他虚心受教。 “别人一级的官当到告老还乡,你六品还没半年,就到四品,请问有什么诀窍?”取经。 “也许是因为我通大求话和鹰字,所以临时调过去帮忙?”琴和画,他不会。书,只写一手日常用的漂亮小楷。但,他学别人想不到的,如文字和语言,邦交中的必备。 “你还会鹰字?”墨紫想不到。 “在南德时,跟一位来自大求贵族部落的老医官学的。”元澄问她,“你也会?” 紫不否认,“不过,你这是要参加三国相谈?南德看到你帮着大周,还说大求话,会不会立时发难?” “不用我露面,只是发布旨意或是起草协定时可能需要。南德那边,我还是在逃的钦犯。”语气却轻松惬意。 “又是南德的在逃钦犯,还是大周的罪臣之子,只有大求跟你无仇无怨。要不然你往大殿上一站,立刻三面缴伐声讨。”见过身世可怜的,没见过比他更可怜的。 “我曾多次派人混入大求刺探军情窃取机密,偷了不少好东西,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太喜欢我。”不是无仇无怨的。 “原来你这个第一贪官,也不是什么正事都不干的。”墨紫笑滑了,油腔调起来。 “这算是正事?”不说他狡猾奸诈? “情报的收集工作,对于一个国家的防御体系,是最重要的一环。我有时候想,你该不会是南德唯一收受贿赂却还能干出点实绩来的官?”她的确是军人,却不是好战份子,和平时期的战力开发是为了备战。备战,不是发动进攻,而是防备别人打过来。 “不是唯一。”不过,凤毛麟角。 千牛卫这时探完来报,“禀大人,府中无人。” 风不止,树欲静,金银搞什么鬼? 起点开通了支付宝充值方式,充值有优惠,特此宣传。 请亲们支持正版读书,为作者创造良好的写作环境。 第249章用手拍掉 第249章用手拍掉,到网址 第250章 傻瓜不傻 第250章傻瓜不傻 白荷在门边上瞧着。车轱辘前,墨紫坐着车辕,双脚轻摆,据说是她结拜兄长的男子临风而立,两人都在看一张金色的帖子,时不时互相低语几句。那个在宅院里常常低眉顺目的女子,知道她跟包括自己在内的丫头们不一样,却直到今日才发现,她的美丽原来如此亮眼。比起裘三娘,有过之而无不及啊。便是那贵气万分的男子,她与他站一处,看上去气质丝毫不让,那般夺目。 白荷低下头,将双掌摊开,出神地望着。她和墨紫一样,都有一门手艺。那是不是表明她也可以有张扬的自信,在外面活出滋味来?这么一想,立时甩头,抛开荒谬的思绪。十多年了,裘三娘好就是她好这么过来的,对今后要自己走的路,全然无措。嫁人?更令她惶恐。只想,回裘三娘身边去。配给小厮也行,一辈子不嫁人也行,心里至少是很安稳的。 “可有得磨了。”墨紫间隙中朝白荷的方向瞥了不少眼,“有些人盼着能早点让主子放出去,有些人希望在大宅子里终老。偏白荷属后者,没了裘三娘,好像就没了那根绕着转的轴,不知何去何从。” 元澄对其他人多看一眼的兴趣也没有,只说,“盼着出去的多是男仆,希望留下的多是侍女。外面女子生存不易,所以你才女扮男装。你东家为何要放她出来?既然她自己愿意,留就留着吧。” “因为相信她到外头能活得比里头好,也不是普通的丫头。你瞧着,等她慢慢适应,那手对付吃的本事,就能收服无数人,从口腹到心魂,统统掌握。”红萸那些人才吃了白荷出手的一顿饭,就开始打听新来的厨娘。更有到厨房偷窥的,一下子惊为天人。 “这么说,比你还厉害些。”元澄说得漫不经心,正专注在赏花贴上。空白的里,金色的花,面上只写了邀请的名姓和花宴的时辰。他漏了什么? 墨紫见他专心,也赶紧帮忙想,帖子翻来翻去,说各种猜想。 “府里连仆从都没有,应该不是让上回那些人抓了。” “金府从外到里,仆人——”元澄动动手指,“五个。” “五个?”总共吗? “至少是面上的。”所以说金银是小气鬼,“每人身兼多职,算一人的开支。” 葛朗台,大家只能感慨不能批判。钱是他自己的,花不花是他自己的事。倒是干着急起火的人,干嘛盯着别人口袋里的?所以,她不会评论金大少的花钱方式。 “空白的贴子,难道是空城计?耍人玩的。都是你上次让他白跑一趟西山,报复我们了。”这个似乎合理。 “他会耍我,不会耍你——”元澄墨瞳突然一亮,“让我瞧瞧你的贴子。” “不是一样的吗?”。说归说,把贴子递给他。 元澄看了两眼就笑,“就知道他耍的是我,不是你。走,咱们去百花园。” 墨紫跳下来,抢过贴子去,“等等,你现在的行为,昭然若揭就是说明我比你笨。不解释清楚,我还不太服气。哪里看出来百花园三个字了?” 元澄翻开贴子内面,一指,“白通百。花瓣取花字。这个大圆就是园子。” 墨紫看到空白处那个灰淡得几乎瞧不出来的圆,“我以为是本身带有的纸纹呢。”拿了元澄的贴子来看,光洁一片的白,顿时目瞪口呆,“百花园又是什么地方?” “百花园离这儿不远,一刻便到,是上都出名的花园子,最好的赏花地。冬日里难有生意,包下整个园子也不贵,省了他银子又比他这破俗的宅子有面。”元澄上了他的马车,对墨紫伸手,“见到他,记得骂他一骂。我猜他太自以为是,当你能明白里头的谜底,却不料你连百花园都没听说过,又如何想得到。” 墨紫拉他的手蹬上车,“所以,他就想让你扑个空?”傻瓜贴不傻,骗了两个很聪明的人。 元澄对华衣赞进说去百花园,车和马都动了起来。 墨紫看到白荷和阿月阿好上了来时的马车,慢半拍检讨自己怎么坐到元澄车里,想要下车。 “墨哥今日男子装扮,还是不要和白荷姑娘一驾车的好。你既想为她挑选一门好亲事,出身和身份都能改头换面,名声却经不起折腾。金大少这么一耍,刚才白荷姑娘从你车中出来,便只有我瞧见,算是万幸。若在百花园,那么多眼睛瞧着,多半以为白荷是你的人,还有谁会正经想娶回去?”元澄端坐一隅。 这次的马车很大,放了张桌子,还有不少书。墨紫在元澄侧边,之间少说有两米距离。而且他说得有理,她便不再坚持要换车坐了。 一人一本书,一路上宁静。 墨紫自认不是大喜大怒的个性。前世人生挺顺利平坦,父亲退役后当了一名人民警察,母亲是财务会计,她从小无忧无虑的,除了会读书喜欢船之外,也不钻研别的。遭遇核潜艇船难时,还没来得及谈场恋爱。在大求遇到那个他,挺发挥了现代灵魂积极进取的恋爱态度,然而被人骗了才华还有感情,从此不再对爱情这东西抱有天真幻想。女子当自强,就算在古代,也是一样。避开自己笨拙又痛苦不堪的后宫内宅领域,她已有靠水吃水的决心。这个决心,不会因为她喜欢上一个人而改变。 有人说,女人因为失恋而蜕变。 她亲身经历后,同意这样的说法。否则,面对元澄,她会像无知懵懂的天真女孩一样,毫不犹豫吃下他给的蜜糖,一头乱热,全心投入,也就一败涂地。 元澄是谁?一国之相,一面就能看穿她的女儿身,对香十一这等主动投身的美女正眼不瞧,说明他万花丛中绝对老手,根本不是她能进行对抗的。 因此,她便是心中有感觉,也必须云淡风轻。错一次,是失误。错两次,是自找。她如今有事业在手,万般不愁。再要和古代男人谈恋爱?对不起,这次请不要插队,先在后头排着吧。 百花园到了。 下车一看,喝,金府门可罗雀,百花园前车马流水。她和元澄虽然耽搁了不少工夫,但显然还不是最迟的。 “他不是很小气吗?请这么多客人,又包园子又包宴,即便是淡季,也是一大笔银子。”好像也不是那么葛朗台。墨紫看着那些从马车上下来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共同点是,都衣着精美华丽,非富即贵。 “这个人该花钱的时候绝不手软。”有一句说一句,“他今日请客,明日客人就给他送钱,不是会亏本的买卖。” “那钱也不是送给他的,而是存到他钱庄里,到期要还,还加利钱。”为何跟元澄和金银说起这钱庄来,总感觉两人好像理所当然把人家存进去的钱当成送上门的白食。这样的思想,危险! 元澄不无所谓,开口已说起别的,“这月里也就开海棠,水仙,山茶这些没趣的,不知你二哥有什么新鲜花样?” “我说是金花银花宝石花,就不是真花。”墨紫刚要跨门槛,冷不防从门侧伸出一只手,要抓她。动作迅速,她往后退一步,顺便把身旁的元澄拉过来当挡箭牌。 那只红宝石绿宝石的手在元澄的手臂上捏了几下,玩世不恭的声音溜出来,“我家三弟的胳膊什么时候变这么粗了?莫非我不在这阵子,吃太多撑的?” “你才吃饱了撑的。”元澄凉凉冷哼,捉住那夸张捏他的手,甩开,“没见多久,你那些戒指圈都陷在肉里,吃什么山珍海味了?熊掌吗?”。 墨紫噗哧笑出来。只要不是自己挨说,她很享受元澄那种凉冷中嘲讽,嘲讽中不厚道,不厚道中坏骨子的口才,真是很绝的。有时想想,她的个性中可能隐藏了某种劣根性,被所谓军人的大头帽扣住,遭遇到元澄金银这样自私自利的人,就被激发出来了。 金银亮相。 土得掉渣的黄铜闪袍子,穿在他身上,就跳出了红尘之外。不但不俗,还特别衬他。所以不是有这么一说嘛,长得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巧的是,和元澄梳差不多的发型,都是扎一束,但金银用得是黄金扣,缀两串珍珠垂发而下。 突然发现,这两人,不论素的还是荤的,其实很注重穿着。素的,一定素得有格调;荤的,一定荤得很华美。都挺爱现。 “我家的三弟弟,好几个月不见,怎的如此冷淡?难道是让某人带坏,变没了良心?早知如此,管它什么好宝贝,我该守在上都才是。”金银讲话调调少有正经时候。 “嘴上说得好听是无妨,横竖我不上你的当。”金银此人,照墨紫看,其内心的冷漠,与元澄有一拼。那一副绚烂的外相,全是保护色。越金光闪闪,越空虚孤僻。 金银不笑了。 他一旦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苍凉和寂寥便流露出来。原来不是忘了,而是藏起来了。 墨紫轻轻叹息,这误打误撞的结拜真是对了,就三个倒霉蛋。 第250章傻瓜不傻 第250章傻瓜不傻,到网址 第251章 花中之王(一) 第251章花中之王(一) 百花园里无花开。没有海棠,没有茶花,没有水仙,什么都没有。枯草冒三两,光树一片林。 园子不大,一眼望尽。四处有赏花亭,因为是冬日,白格的红木折窗都拉起了。中间的亭子最大,题匾“点将”。七八条游廊自各个角落蜿蜒而出,归于此处,同时将所有的赏花亭连在一起。 但闻点将台,却不知亭子都能来点将。 墨紫远远瞧见了那匾,问道,“点何将?” “花中将,花中王。每季最美的花才能进入这亭中,如众星捧月。因此,称点将。”元澄这么解释。 “爱附庸风雅的人比比皆是。看花就看花吧,还弄这些名堂,无非就是捧高价钱罢了。”金银说着这话时,有意无意瞥元澄一眼,“听闻有元姓某人月前在此以百金买下一株兰,不知又笼络谁去了。” 百金?墨紫立刻瞪元澄,“兰,花中君子,却当成金子相笼络,可惜了。”他赖她的帐,一调头却大方送钱。 “金大少不在上都,消息仍是灵通。”元澄说给金银听,眼却望见墨紫瞪他,笑笑直接无视之,“一回来就有心情邀人赏花,为了让我们白跑一趟你府上,可谓绞尽脑汁,如此想来,事情该顺利办成了。” 金银拍掌,“哈——元澄你果然上当!如何?空走一遭的心情够堵闷,是不是?” “若是我一人,多半如你所言。不过,好在有三弟为伴,又非独闷闷,众闷闷也好不乐然。”元澄等着金银得意,自高处把他打落下来才完胜。 金银果然噎愕,连忙问墨紫,“三弟这般聪明,不可能解不开其中奥妙啊。” 墨紫撇撇嘴,“金大少,你设谜题,可否先确认我知道百花园这个地方。上都我也就在几处打转,百花园的名字都未曾听闻。再说,说句公道话,当初西山听泉的帖子,你一张我一张,可是一模一样的。” “小三儿,哥哥委屈。我要给他一模一样的帖,到头来只有你跑错了地方,这何苦来?我又不想捉弄你。”金银过来,欲跟墨紫勾肩搭背。 元澄一把拽住金银的衣领子,“金大少只三弟三弟挂在嘴上,将我这个大哥置于何地?说好的,你事情办成,给我谢银。拿来吧。” 金银抽出腰间的扇子,用力去打元澄的手背,“办成个鬼!你让我连着白跑两趟,还谢银?补我路费!” 墨紫知道金银是去找周文买水净珠的,便问,“怎么没办成呢?周文这人贪财,你若出价好,买卖一点不难。” “人都死了,我找谁去买?”金银眼底沉寒光。 “周文死了?”元澄眉心微拢。 “这人正当壮年,瞧他身子骨挺结实,怎么死的?”墨紫想起周文似弥勒佛的笑模样,不像短命的面相。 “据街坊说,他家珠玉记遭贼,一夜起火,值钱东西没了,人也烧死了。我就晚到两天。”金银面露自嘲的神情,“好似我跟这宝贝再无缘份,满打满算,至今却一颗拿不回来。” 元澄这回不抬杠,“确定人死了?你亲眼所见?” “我虽然从未见过周文,不过跟官衙的仵作打听过,人肯定是周文。他在洛城不是无名无姓的小人物,似乎跟着你不但捞足油水,人面也广。当日尸身抬出来,很多人都瞧得清楚,绝不会错。不过——”金银步子慢下,声音压低,“仵作说,周文在大火之前,就已经死了。为了打听死因,多花我二十两银子,竟是被毒死的。” 墨紫啊了一声,浑身起寒栗,“这么蹊跷?” 元澄听了不作声,但神情若有所思。 “周文以前为你办事,该不会是因此才丢了性命吧?少字”金银的认为理所当然。 墨紫第一反应跟金银一样,再细想,却觉得不对,“周文跟过元澄的事即便让人知道,直接把他送交官府就好了,为何要毒杀?倒像杀人灭口似的。” 突然,脑中转念,她惊看元澄,“该不会是你?”明知道周文贪婪,吞掉他最后的一家铺子,他当时给得很从容,其实是有不认账的打算? “墨哥这般看待我,实在令人失望。我虽不是好人,性命攸关之时,能相助于我的人,我还不至于心存歹念。虽然周文要价很高,墨哥的要价也不低,我可有事后谋害你之举?一笔交易一旦达成,便是等价。我的命比那间铺子值钱,因此换得心甘情愿。”元澄发现自己很不喜欢墨紫冤枉他的眼神。 “对不起。”立刻道歉,墨紫诚心实意。 因为那份诚心实意,元澄郁结顿消,“罢了,有如是想,也难免,且不止你一人。” 金银可不道歉,一手玩扇子,“不是你杀人灭口,又是为何?” “你去买宝贝,因为你钱多。有人却想做无本买卖,杀人越货再正常不过。本来,除我和周文之外,无人知道水净珠在珠玉记里面。可是周文得了店铺之后,极可能想借水净珠发大财而将消息透露出去,当然会引人觊觎。此人做生意虽谨慎,却极为短视,我亦猜过他下场不好,如今果然料中。”元澄见墨紫连连点头,知她认同自己观点,一笑又说,“金大少,听我奉劝一句,天下宝物比水净珠贵重的,有的是。水净珠的谣传匪夷所思,却引了不少人争相竞之,已有血光不祥的兆头,你还是别再抱着执念了。” 墨紫帮腔:“水净珠属闽氏族人,真有秘宝,就该让他们去烦,你凑什么热闹?”童年阴影导致他对财富极至追求的话,说明他心里到底因为失去亲情空虚着,只能用身外物来填满。 “也许就是太过神秘而无法放弃。”金银耸耸肩,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而且,闲着也是闲着。不说这个了。一个不肯卖,一个没命卖,闽氏手上四颗当然一时半会儿也图不了,其他几颗下落不明,暂时也只能放着。不过,这回去南德,也不是没有收获。无意中,得了一宝。” “什么宝?”墨紫心想,果真是要炫的。 “元澄,你今后要砸金买花,记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砸我。”金银点点他自己的鼻子。 元澄眼中波光流转,“金大少这是要改行种花?” “何至于要改行?多做一行便是。”金银嘿笑声起,“猜猜啊,我得了什么宝贝。” “……”墨紫猜不到,什么值钱东西跟种花有关系? “花匠一名,也值得你当宝?”元澄说得相当不屑一顾,似乎猜都是浪费。 金银一面为元澄一猜就中而懊恼,一面听出他的不屑便力争,“虽是花匠,却不是普通之辈。” “种花人玉陵最好,你却跑南德去买来一个。”元澄本讽刺完了,又补充,“难道这个花匠是女子?金大少一向爱美人,因此才动了心思,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 男人和男人聊天,一半内容和女人有关,还有另一半是时事政治加运动。 金银打开扇子,借冬风加强冷气,面容渐渐白中透青。可能是冻着了,或者是恼羞成怒? 这时墨紫身为老幺的作用就显现了,打着哈哈,笑中调和,“船匠花匠都是匠,一字相同,技有专长。当成宝,多半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所以金大少今日要给我们开开眼。别耽搁了,赶紧,我等着看呢。” 三人不再多说,走进亭中。 亭子圆的,一圈也早下了窗,由外向里放着几十张坐席。仿古风,盘坐的那种。未出嫁的女客有专区,隔白纱的屏风,由另一门而入,可以避开男客。 客人差不多到齐了,见主人进来,纷纷起身问候。 墨紫和元澄便从金银身边脱落,找到自己的席面。金银虽然整过元澄,但把两人的坐位安排得很好,既相邻又在内圈,能将中间用深红色的锦绸缎子围起来的一双高脚花几看得一清二楚。有侍女上来倒酒,烫过的,喝下去暖胃,二人各端杯自饮。 墨紫透过屏风,看到后面有十数道影子,隐约传出一些笑音。更有胆大的,从屏风的缝隙间偷瞧,视线一跟她碰上,就忙不迭缩回去,然后笑声就起。她立刻很希望,白荷能像这样放开些。 席间她还看到几张在望秋楼见过的熟面,其中就有礼部尚书大人的独子杨凌,正和四座的友人相谈甚欢。 过了一会儿,金银坐上主位,亭中便静了。 “各位,金某平日多得大家照顾,本想邀之赏秋中红叶,不料俗事缠身,未能赶及回都。也算造化机缘,有幸得出色花匠一位。在这冬日里,金某愿与大家一同赏春,品花中之王。话勿多说,酒暖,无菜,待花香。”他说罢,示意一旁候立的小厮们。 花中之王?牡丹吗? 墨紫下意识对元澄说道:“怎么可能!” 元澄看着那些小厮忙着拿开锦绸,“你二哥要学则天大帝发百花令,我们看个热闹便是。” 锦绸撤下,现出两个名贵的蓝晶瓷花盆。 全场目瞪口呆。 包括墨紫。包括元澄。包括金银。全场! 第251章花中之王(一) 第251章花中之王,到网址 第252章 花中之王(二) 第252章花中之王(二) 很贵的花盆里,无花无叶,枝枝丫丫,两株植物。反正,墨紫瞧不出是什么。不过,大概知道,便是花中之王,光枯的模样真好看不到哪儿去。 赏花宴,虽然不过是请客吃饭的一种形式,花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重要的部分,但打着这名号,来的人总会理所当然怀着能看点什么的想法。 百花园今日一朵花都没有,似乎是金银特意的安排,想给花中之王“清场”,以博众彩。他大概无论如何也料不到,这么一弄,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清场。 如今,彻底,可以叫无花园了。 错在金银,话说得太满,太让人期待。 在现代用暖房可以催生牡丹花冬日早开,但古代控温技术和硬件都达不到标准,想要反季,几乎不可能。 墨紫从目瞪口呆中反应过来之后,便觉得好笑。催花,若从她的亲身经历来说,只有一个人能行。可就算是这个人,也从未在冬天成功催开过牡丹。再看金银的神色,显然他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诧异下眸中擦亮火星子。令他得意要显摆的花匠,多半是个不牢靠的。而精明如他,竟上了当。 请来的客人们,也许涵养好,目瞪口呆的时间挺久,因此鸦雀无声。 金银抢在众人质疑之前哈哈一笑,打破沉寂,“小小玩笑,似乎大家都吓了一跳。牡丹之美,名扬天下。便是盛放花期,也有人愿千金捧之。我金某虽见过不少奇珍异宝,冬天开牡丹闻所未闻。既然是难得一见,总该有些曲折,否则得来太易,不能惜之。我料那种花人另有安排,待我唤上来,一问便知。” 多数人纷纷点头附和。 墨紫低头自言自语:“这是他家花匠还是他家主子?摆两盆光杆花枝,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还要问人。” 元澄就在她旁边坐着,一字不漏听进耳,笑言有意思,“你不说还好,说了,我倒对这个花匠好奇起来。别的不说,单这份敢于挑衅金大少的勇气,就值得我敬她一杯。” “唯恐天下不乱,就是你这种人。”墨紫浅酌美酒,顾盼四周,“怎不见千两百两?平日不离金银左右的。” 不过,说曹操,曹操到。 此时,有三人从外面走进来,一前一后正是双胞胎兄弟俩。眼睛机灵地骨碌碌转,见到墨紫,其中一个对她抛飞眼做鬼脸。 那应该就是百两。几番接触下来,墨紫看出,千两比弟弟略稳重。她笑了笑,目光却被中间那人吸引。 一身过大的灰绿布裙,袖长裙长,腰间丝绦垂地,因此每走两步就会踩到裙摆绊一绊,险象环生。头戴帷帽,同是灰绿色,薄纱,自肩望上遮住。 元澄说对了,这个花匠果然是女子。 “公子'>,丫头来了。”百两嘻嘻笑道。 也没见金银吩咐谁去传话,百两千两就把人带了进来,可见他们不是不在场。 “九十两,大家都等着,玩笑也开过了,把你最宝贝的两盆牡丹给搬出来吧。”金银虽然也在笑,白牙森森,带有点寒气。 女子站立在两花盆前,面朝金银,半天无声。 “九十两?”金银面上寒气结霜。 “我不叫九十两。”女子终于开口,灰纱飘动,声音微粗哑,语调淡然,“而且,没了。” “什么没了?”金银如此问,不是真不懂,而是不敢相信对方的回答,不禁高声。 众人立刻私语成一片。 墨紫看得兴味浓,再喝一口小酒。 “就是这两盆,没别的了。”女子不因金银动气而胆怯,说得四平八稳,“我早跟你说过,催开牡丹需要建暖房造地炉上光瓦光墙。不付出又要求多多,岂非白日做梦?” “你不是自称百花仙子?才随你漫天开价。”否则,买花匠作什么用?他府里连花园都没有像样一座,花草树木天生天养,省钱又能看。 “百花仙子不是我说的,是我大嫂说的。九十两银子算什么漫天开价?若将与我随行的那些牡丹计在内,等花期一到,百金可赚。我大嫂不懂,才贱价卖给你。她不懂,我却不是傻的。如果我娘没得重病,怎会让你捡了便宜?”一声冷哼。 墨紫呆了呆,放下酒杯,坐直了,上身往前凑。这女子有嫂子有娘亲,不该是——但,形似,冷腔也似,哼声更似。 “无论如何,你可是应了我今日赏花宴会让我看到牡丹花。如今,这么多客人面前,你让我如何交待?”金银浑然不觉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大方方任女子“抹黑”他小气。 女子纹丝不动,声音微扬,沙哑更重,“难道牡丹无花就不能赏了不成?无花却有芽,芽是花魂所在,养秋冬而开春夏。既是赏花宴,在座的想必都是真心爱花之人。凡有爱花之心,便有护花之意,惜花之情。佛家有云,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有心,便能瞧见花中之王;无心,花在眼前也看不见。实在不行,就请公子'>自行在场中走一圈。” “为什么?”千两好奇。 “公子'>爱金,一身灿亮,可不就是一株姚黄,还需摆其他牡丹么?赏他便可。”帷帽稍抬,似乎冲金银努下巴。 金银比姚黄?墨紫捂嘴笑眯了眼,多生动的比喻。 笑起来的,当然不止墨紫一个,数一数,人头众多。 “此女真乃妙人也。”墨紫对元澄说,“虽说是金银买的,却不卑不亢,冷中带辣,够呛的。” 元澄侧过脸来看她,“与你有些相似,却不如你能藏。若跟了别的主子,极吃亏的个性,因为跟的是金大少,至少当众会下得了台。” “与我相似么?”墨紫眸光凝然,看着那道灰绿影,喃喃。 金银果然让墨紫见识了风度,被自己的花匠连讽带嘲一番,脸色却比先前暖,还笑得绝色妖娆,挥手让她下去,接着的话就顺着她刚才说的,竟惹得全场说好。 “真不好意思,让大家见笑。我这花匠嘴皮子比养花的本事倒还大些。也罢,同她所讲,无花,芽也赏。不赏,叫人说我们庸俗了。”啪啪两声掌,一群貌美舞姬涌进来,纷纷在坐席间垂立,待丝竹管乐起,“若大家不弃,我便充当一回姚黄又如何?薄酒一杯,先干为尽。” 一片干杯声。金银这种自我娱乐的精神,引人开怀畅饮。 赏花,变成了赏舞赏乐,顺利过渡。 不多一会儿,杨凌和几个年轻人过来,向金银敬酒,又似乎早认识了元澄,竟呼先生,叫来文房四宝,以花为题吟诗作画。 趁无人注意到她这个非文士,墨紫走出点将亭。赞进原在亭外等,看到她,便跟上来。 “见到千两百两了没?”她问。 “刚刚往西面亭子那儿去了。”赞进回答道,“跟在一个带帽子女人的后面,匆匆忙忙,我喊他们,都没理我。” “去瞧瞧。”墨紫想一探面纱下的真颜,“万一千两百两捣乱,你帮我把他们拎开。” 两人到了西亭,就看到百两千两在花圃台上飞来窜去,互相拆招玩,而那女花匠背对着他们,蹲在一排花架子下,不知做什么。 她一喊千百两,粉雕玉琢的这对就飞身扑过来,围在她身边叫姐姐三公子'>的。 “我能跟她说两句话不?”闲话不多说,墨紫就问。 “不行。”百两揉揉鼻子,“公子'>有命,罚她面壁思过。” “三公子'>要说什么话,等她思过完毕,我帮你转达。”怕墨紫不高兴,千两补充说明,“九十两是公子'>新买的,平时闷声不吭,一碰上花花草草,性子执拗得像头牛。公子'>说,要好好教她尊重主子呢。” “金银在跟人喝酒,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你们跟赞进切磋一下,我说几句话就行。”墨紫一个眼神,赞进收到,左右胳膊一撸脖子,将双胞胎勾走。 双胞胎一听能和赞进对招,立刻“玩忽职守”。其实,他们觉得九十两也没什么错,大冬天要开春天的花,是公子'>强求,还舍不得花钱。 墨紫走到那灰绿影子身边,蹲下来,发现她根本不在思过,而是手里拿一把铲子,正在松土除杂草。那么专心,甚至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真像! “九十两。”这名字,喊得让人郁闷。 “我不叫九十两。”铲,铲,铲。 “那你叫什么?”跟金银提过妹妹的事,如果是豆绿,金银不会把她当花匠的。可是—— 真的很像。 “阿绿。”帷帽不能掀,干活不方便,但不除草就对不起明年要开的花。 名字只差一个字,但豆绿的声音很好听的,唱起歌来像黄莺,不是这么粗砺的破嗓子。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墨紫直起身,不由意兴阑珊。 与此同时,那女子一手掀掉了垂纱的帽子,青丝如瀑,滑落肩头,差点让铲子铲到,她忙站,打算束发后再接再励。 墨紫呆望着她的侧面,绝美的容颜,却也是那般熟悉的容颜。 豆绿啊—— 最近上传比较晚,一直白天不在家的缘故。 对不起,让亲们久等。 第252章花中之王(二) 第252章花中之王(二,到网址 第253章 不是你妹 第253章不是你妹 豆绿,小墨紫两岁,喜静,爱花,尤其是牡丹。 豆绿无师自通的养花术,和墨紫的摸木之能一样,天赋异禀,凡经手之花木,濒死者必活,花开则灵秀逼人,更有控花开早开晚的技术。不过,这样的能力,对父兄仕途无用,导致在家不受重视。父亲忙碌,与大哥差的岁数太大,又没有母亲,所以小时候极爱依赖着墨紫,长大后虽不爱撒娇了,也与姐姐十分贴心。豆绿常说她们姐妹'>俩相依为命,而面对父亲哥哥很生疏冷淡。 墨紫对豆绿,除了姐妹'>之间的羁绊,还有点长姐如母的心理。尤其到后来,与想要将豆绿献给玉陵皇的父兄几乎反目,大求即便不打过来,她都有打算带着豆绿离开。 此时,再见到自己的妹妹,已是一年半后。颜如玉,花香如故,但豆绿那双流光四溢的眼眸之中,没有彼时的天真烂漫,而是历经生死后的沉静。 豆绿听有人叫出她真名,才发觉声音耳熟,回头一看到墨紫,竟愣了半晌,然后小心翼翼,“姐姐?我这又是在做梦?”用力拧自己胳膊,顿时泪流不止,手足无措哭道,“疼的。” “你还是做些奇奇怪怪的梦么?”墨紫以袖子擦干泪,她向来少哭且眼泪断得干脆,姐妹'>能平安无事相逢,是大喜。 豆绿小时候却是个爱哭鬼,长大了有自己花的世界,但一哭仍不可收拾。冲过来,投进墨紫怀里呜呜流泪,足足小半个时辰才停了下来。 姐妹'>俩坐在花坛前说话。原来豆绿和墨紫失散后,一直藏在玉陵都城打听墨紫下落,结果差点没饿死,还好被一个打算逃难去南德找儿子的老婆'>婆所救,且结为异姓母女。到南德过了大半年,干娘和大哥待她真好,只是大嫂不好相与,爱贪小便宜,平日对她看不顺眼诸多刁难。干娘本来一直护着她,谁知老人家年中大病一场,从此就下不了床了。家里为了干娘的病,掏空破家的老底,大嫂趁大哥上山打猎的机会,就把城中一个恶霸招来,想把她偷卖了作人妾。争执之下动了手,豆绿头破血流时抓到同行金银的袍子。金银看她能种花,还有牡丹名品,再听大嫂说百花仙子什么的,就愿意买她当花匠。她本来抵死不肯,大嫂便拿干娘要挟她,她才答应。 豆绿说话从小就是冷淡淡的调儿,但墨紫听她跟流水账得报,却是心惊胆战。嗓子是逃难的时候生病哑掉的。额头仍有核桃大的粉嫩一块,是打架时让恶霸家丁拿棍子砸的。金银虽说给她找了个好大夫,不会留疤,不过,今后十年的月钱都被预支药费了。 豆绿把那些话说完就往脑后一抛,紧紧拉着墨紫的手,“姐姐,我以为你——死了。要不是干娘待我跟亲生女儿一般,就想要孝顺她老人家,否则真觉得活着也没意思。” “豆绿,我跟你说过,好死不如赖活着吧。死,是懦夫的行为。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你记住,即便有一天我真不在了,你也得好好把日子过下去,不准寻死逃避。”墨紫虽然并没有把一个现代人的意识强加给豆绿,但豆绿凡事以她为准,其思想行径早已跳脱于传统女子之外。她以为自己的榜样做得不错,一年多不见,怎么就跟她说活着没意思? “姐姐,我记得呢。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也太难了。”豆绿出水芙蓉般的面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却很快又欢欣,“好在老天保佑,姐姐没事。” “也是老天保佑,你没事。”从此,就真是姐妹'>俩相依为命了。 “你与金银签的是何契?卖断终身?还是有年限的?”墨紫想到金银,不由哼一声。预支十年的月钱当医药费,他跟裘三娘该不会是亲兄妹吧?少字 “卖断终身。”也许豆绿言行举止受到墨紫很大程度的影响,但绝对不是数字和心眼,一旦不和花有关,她脑袋转得不是普通得慢,而是急死人得慢。 她就知道!墨紫哀叹,“我们俩果然是一对亲姐妹'>,倒霉起来,都叫人坑了。”九十两就签终身契,她的好妹妹耶,急需用钱到什么地步? “能自赎吗?”。估计——不能。 “……不清楚。一张纸,写着卖身契,换九十两,我就按手印了。”想了好半天,回答墨紫,结果看墨紫瞪她,她又赶紧说道,“姐姐别骂我笨。我想今后剩自己一个人了,怎么都成。” “……我没资格说你。”墨紫自己还让人捏着卖身契,一年为限,结果白荷倒比她还先出来了。她又不好主动要求提前交帐本,毕竟当初她从裘三娘那儿接掌红萸,百般为难,好像要交五千两出来无论如何都悬。 如今,裘三娘似乎不太管她了,但以往最爱使个绊子争个口舌输赢,黑脸白脸轮着上阵,让她一会儿放松一会儿紧张,不敢掉以轻心。因此,裘三娘这样,碰上她被扭曲过的情感观,实在无法彻底去信任,怕这位大小姐'>临了折腾个什么事出来,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秉着脚踏实地的造船风格,不想冒险直接从船架子就下水,导致前功尽弃。 豆绿的卖身契在金银手上总比在别人手上好。那个说话一向喜欢不着边际的金大少,三弟可以没心没肺地随便喊,报恩这话总该兑现一回。 墨紫盘算得挺好,等赏花宴一散,就让阿月阿好把白荷送回鹿角巷,带着赞进找金银去。 金银送完最后一批客人,见墨紫就开心笑,“我家三弟今日没跟那家伙一起走,莫非在等二哥我?你瞧见了,姓元的就是这不讨人喜欢的个性,谁对他有用,他就先亲近巴结,什么结拜兄弟,都给他当垫背。” 元澄第一批走的,和杨凌等人一道,要夜游河听寺院钟声去。杨凌科考入前十,正等殿试,据说三甲是跑不了的。 “结拜兄弟又不是跟屁虫,平日谁没自己的事,应该有自己的空间嘛。”墨紫想,要是元澄一天到晚跟着她,就要她的命了。 “有自己空间?”金银品味之后,看着墨紫的眼神有些古怪,“你若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想整天跟他在一起?” “不想。”说出这两个字,发现金银笑得有鬼,心中立刻转过弯来。套话编她入局?“别说是兄弟,即便是夫妻,成天黏在一起,没你我不能活这样的卿卿我我,不用过日子么?亲近的人是用来陪伴的,不是用来当一日三餐的,有空时互相关心一下,没空时自己干自己的事,横竖心里有那么一份记挂,彼此信任,何必在意是不是在一起的形式?同床还异梦,难道一丈之外就真不是夫了?” 金银扇子拍手心,大赞,“每每听三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不过,你既留到最后,必然有事同我说。何事?” 墨紫看一眼金府马车边的豆绿,百两正在车夫座上催她上车。 金银顺墨紫的视线一瞧,若有所思,说道,“要是三弟真是男子,好奇九十两纱下真容,乃是人之常情。可你是女子,总不会对另一个女子好奇。” “金大少,你和你家的花匠同车?”墨紫皱眉,她不封建,因为她是假古人,可金银是真古人。还有,不要叫豆绿九十两,她家小妹无价宝。 “不过一花匠,跟丫头也差不多。同车给我敲个腿倒个茶什么的,有何不妥?”金银凤眼一转,嬉皮笑脸起来,“难道三弟吃醋?” 同样是暧昧,金银的话,墨紫就不会觉得尴尬,因为他纯粹爱玩的心思太明显,没有让人误会的一丁点成份在内。 所以她这么回,“是啊是啊。那什么,我家的二哥,今日搭你的顺风车,捎我一段路,如何?” 金银一怔,顿时掩袖假哭,“也能让我等到三弟叫二哥的这天,还承认为我吃醋。早知如此,就拖着死元不让走,看他气得七窍生烟。” 墨紫懒得理他夸大其词,三步两步,不请自去。 豆绿已经除下帷帽,见到姐姐上来,嫣然而笑。 金银跟进来看见了,凤眸一敛,坐下就拉过墨紫,对豆绿凉冷着脸,“笑得脸麻也无用,她是女扮男装。” 这下不但豆绿笑,连墨紫也笑,“二哥这才像吃醋。” 金银哧鼻哼声,否认吃醋一说,“我不过是在教她懂待人接物的规矩。今天给我摆了两盆枯枝,要不是我人缘好,就被人笑掉大牙了。”这帐得慢慢算。 墨紫抽回自己的手肘,收起笑意,说道,“这样好不好?不劳二哥费心,我自己的妹妹自己教。” 金银一副没听懂的样子,“谁是谁的妹妹?” 墨紫挽起豆绿的手,“她是我的妹妹,亲妹妹,嫡嫡亲亲的妹妹。” “你妹妹不是叫豆绿,而且貌若天仙,倾国倾城?”金银听墨紫描述过,还派各分庄的伙计们留意了。 “这不就是貌若天仙?”什么眼神啊? “三弟,九十两也许长得还过得去,可是全然跟你半点不像,也没你好看,那脑袋里头除了花什么都不装,笨傻得可以。”还有固执如牛的脾气,调教了一个多月,这副鬼德行,“人有相似,所以你——认错人了。” 原来,有人近视。 今天网络还行,能回评了。 谢谢大家的打赏和对评论区的积极参与,也感谢亲们的粉红。 我争取尽快双更。(实在太忙了,周末比上班还忙,复活节准备中。) 第253章不是你妹 第253章不是你妹,到网址 第254章 恩不让讨 墨紫好气又好笑“你这不是强词夺理吗?我自已的妹妹还能认错?难道豆绿也认错了我?” 金银在姐妹俩脸上看来瞧去“三弟五官匀称,眼睛嘴巴大小正好,一看就是美人。九十两可差远了,眼睛那么大,嘴巴那么小,耳朵尖鼻子尖,说像狸又像猫,这长相好看么?妖异!” 妖异?!这个近视,居然将桃huā眼樱桃嘴细巧耳翘俏鼻说成妖异? 明明就是国sè天香,像水晶般剔透,难得一见的清丽美人儿。 自豆绿十四岁之后,父兄终于发现了她身上可用的价值,十五岁时他们借口陪伴太后,就带她出入玉陵皇宫。尽管玉陵美人名天下, 豆绿之美仍令皇帝和太子惊艳,父子都有了心思,各出法子,暗争一年之久。多亏吃斋念佛的太后怕女sè误国,以豆绿年幼为由,始终不表态。 说起这事,墨紫对豆绿有愧。她当时处于一切真相大白后的愤然叛逆期,再与父兄冷战,甚至仓促决定搬到乡间别庄去住。待她派人去接豆绿时,豆绿已被送入字中。因太后温柔贤明,她便没有立刻放到心上,还偷跑了趟大求,把话都跟人说清楚。等回到家里,才知道父兄的如意算盘。当机立断,想办法把人从宫里拉出来,豆绿忐忑不安的模样让她记忆犹新。 那次之后,她终于知道,人,真得自sī一点。她在那儿想着两个国的百姓要遭难,苦口婆心劝大求别发兵,而自己的亲人羊入虎口,今日不知明日事的提心吊胆。结果呢?没人会感jī她,还差点救不了唯一的妹妹。 如今她恨大求吗?不,她恨大求高高在上那群贵族而已。比起之前的被动,她现在想要主动建起强大的防御力,等那些人不放过她的时候,能保住她和妹妹的两条小命。所以,她不放弃任何攀交像闽榆徐九傅天这样人物的机会,也比从前汲汲钻营,谨慎防备得多。 不经历心理上天地倒转的背叛,她还是那个只想造自己船的简单军工。而且她明白大求王是不会放弃一统江山的大梦的。那种狂热,埋在他们乌姓的血液里,根深蒂固。几百年来,一步步坚定走着,都已经入了关怎能停止? 大求国就好像骑士国。入关后,将多数汉人驱逐,大力鼓励草原各族维持血缘的通婚,对生养问题,列入一国之本,以至于人口暴增,到这一代,能征好战的后起之辈比比皆是。不说人人都想打仗十个中有九个热血沸腾。 还有一个,如同墨紫这样的,先祖是汉人,因为有手艺专长而能留在大求,却又属于被歧视的低等人种心中保有对大唐的一份怀念,不喜欢越过国界去打汉人。而她的父兄,搁到中日战争时期,那就是典型的汉jiān。为了讨好上层不惜余力,明明是汉人,对待汉人比那些大求贵族还要恶狠三分。 从完全无知地帮助父兄到看清他们的真面目,并试图改变他们却彻底绝望,这段期间,她的人格出现了缺陷。大我到小我无sī到自sī,对生活和人的热情到高高挂起的冷漠就好像将原来的自己打碎了,重新和,烈火骤烤,捏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明知是缺陷,还一点想改的意思都没有。 要是以前,裘三娘打死她,她也不会去走sī:元澄便是送给她天下财富,她也不会跟贪官称兄道弟:金银这么明显的小气鬼加大jiān商,她避之不及:更不说江湖上三教九流的非正规政府组织和黑帮了,绝对不会往来。然而,她的正直,如今随心所yù来表现,多数时候根本不考虑这两个字眼。尤其乱世之象已出,还是自保先吧。 想到自保,突然对于豆绿该不该跟着自己,墨紫产生了犹豫。大求那些人已经知道红萸,迟早会找上门来的。若拿豆绿的xìng命相威胁,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金大少。”一正sè,就不会叫金银二哥“你说过要报恩,是吧?” 金银左看右看,看不出豆绿漂亮,可他也不笨,大约猜到墨紫的想法。 “是又如何?”手里的扇子转了起来,一副jiān商貌。 豆绿,事不关huā,最可靠的老姐又在,一句话不说,光瞧着两人对仗。 “豆绿的卖身契,能不能给我?”不管自己能否带着豆绿,卖身契这种东西就是祸根,先灭之。 金银沉默半晌,开口便道“当初我让你跟元澄讨人情,你曾说过救他并未想过他报恩于你。” 墨紫点头说是。 “那你当年跟我说了那么多,可曾想过有朝一日我会用你的主意富甲一方? 金银又问。 墨紫摇头。 “所以,报恩是我自己说的,你在九十两出现之前,一点都没打算要我还人情,是不是?”金银再同道。 墨紫不点头不摇头,眸光秋sè带冷。 “既然如此,这个恩,不能你来讨,而是由我来还。无论怎么还,我都只会还给你本人。九十两,是你妹妹也好,不是你妹妹也好,我买下她,她就是我金大少的人。你让我将她的卖身契给你,倒似我欠了她的人情一般。这可不行。若今日,你的卖身契在我手上,你问我讨,我立刻便给你了。”原则问题,金银拒绝。 墨紫在他沉默时已经想到这个结果,盈盈浅笑。 在钱庄这个行当里,如果问到金大少经营的方式,评价几乎是千篇一律的。狠。对借钱不还者,家人倒霉,后果自负。冷。求情什么的,都没用,赶紧砸锅卖铁是正道。绝。与同行恶xìng相竞,以大欺小,手法正当不论。三字归一词,说一不二。 她听说时,还不太相信,因为和金银接触了多次,这个人在她眼里除了自恋,说话不着调,顶多就是小气吝啬,对她一向都还客气。现在知道,任何人的成功都不会是偶然的。金银能将钱庄开遍四国,单凭嘻嘻哈哈可不成事。这个人,极讲原则。原则在情感之上,才造就他今天。 一般人,可能根本不能理解这样的逻辑。 但是,他说的报恩,对象仅是她墨紫一个人,那么,豆绿的卖身契就没商量。理不理解,他才不管。 “今日墨紫面前之大少方是真正之金银。好,不说报恩,因我也确实不曾想过跟大少讨什么人情。当年,话虽然是我说的,可做到今天这般规模,全是大少自己本事,与我无干。大少是商人,我也算得上半个,咱们做交易吧。”她可以理解。 金银一笑,俊美之极,才要接话。 “姐姐,我自己的卖身契,就由我自己来挣。”宋家的女儿也许籍籍无名,墨紫的妹妹却是光彩夺目。慢归慢,慢中有智慧。 金银对这个冥顽不灵的huā呆子稍稍改观,不光会顶嘴,还tǐng有志气的。 “我原则不改,我家三弟的面子却要顾及的。九十两,只要你办成我交待的三件事,卖身契我双手奉还。这其中,不包括你身为金府huā匠和丫头要做到的事在内。而每一次,我会写下来给你,以此为凭据。”交易他拿手,决不亏本就是。 豆绿想了好一会儿。 墨紫看在眼里,并不参与意见。豆绿从不冲动行事,好比今天给金银一个无huā园的刺jī,多半是早安排好的。 “要是奇奇怪怪的事,或者公子故意刁难,怎么办?还有,拖个几十年才吩咐完,又怎么办?”豆绿皱皱眉。 金银凤目瞥一眼墨紫“这会儿看起来,倒还不笨。” 墨紫回他“岂止不笨?”“一年为限。你接下任务之前,可以跟你姐姐商量,要是我故意找奇怪的事让你做,此约定作废,卖身契也作废。”金银听出里头有质疑他本xìng的意思,眸光发绿“我还不至于坏到没品。三弟,你说是也不是?”墨紫故作惊讶“啊?今日方看清你,我还真不好说。明知豆绿是我妹妹,却不肯放人。那个九十两的名字,可不可以别叫?好好的huā名,让你改到恁俗气。” “你妹妹也给我改了名,还是当那么多人的面。”说他像牡丹。 “我那是在夸公子。要知,姚黄之美,天下第一。”豆绿说起huā来,面容生动漂亮。 “三弟,我看你确实是人如huā名,尊贵非常。怎么这个妹妹长相别扭,一点huā王的架势没有,净让我寒毛直立?”金银当真搓手臂。 墨紫搞不懂他的眼睛有什么毛病,对豆绿说别理他。 豆绿不无所谓,笑了笑。 事以至此,墨紫只能把豆绿留给金银。 刚下得车去,金银从窗口叫住她“三弟,她跟着我,比跟着你安全。宋家的豆绿是墨紫的妹妹,而金府的九十两是个普通的huā匠,谁能想到她们是一个人。” 墨紫呆了呆“我本想把她送到元澄那儿去的。我和你,都是自身难保。” 金银勾起嘴角,对她的想法表示不屑“我们三人中,最自身难保的,只有你。因为,你的仇人,已经在路上了。” 墨紫目光森森。@。 第255章 围而攻之 第255章围而攻之 长长乌木桥,与黑夜融在两端。 桥间有亭,亭下有湖,湖上有光。 铭年一路走,将桥栏上的琉璃灯一盏盏熄了,从岸上回望,灯火处仿佛半轮明月浮起,不禁叹精巧出奇。白日下看上去很普通,到晚上灯一点上,那景致就成为元府一绝了。 亭中二人。 一黑衣一白衣。黑衣不沉,白衣不闪。 正是元澄和金银。 一盘棋,七零八落,一方已输得惨不忍睹,无力回天。 金银见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开始收回棋子,“元澄,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 “我还有让你佩服之处?”元澄也将自己的白子收回箕中,“愿闻其详。” 银端视他,语气间少了以往奚落嘲讽,“我那点臭烂棋艺,下得还奇慢无比,也只有你不催不骂,跟我tǐng较真得下,不到我认输,你便不说赢。其实这局半个时辰前就大势已去了。” “认真的对手,我自然认真对待。看似输定,一子便可扭转乾坤。与其大放厥词,不若让人心服口服。此棋之道,不在于攻,而在于围。”元澄起身拿来酒壶,斟两杯,一人一杯。 亭中无人伺酒,凡事自己动手。 金银饮一口,道声好酒,说道,“此事你如何看?墨紫若知你我故意扣下她妹妹,会否与我二人翻脸?”难得来访,当然无事不登三宝殿。 元澄惊讶状,“金大少这话从何说起?当告诉我虽找到墨紫的妹妹,不过此女生xìng愚钝,恐会拖累墨紫,问我应否分开她们姐妹,我并未说好。” 金银敛目,行了,棋既然下完,不必再讲什么棋品,冷笑带哼,“你并未说好,只说墨紫就这么个妹妹,若妹妹有事,必豁出xìng命相救。而我要是不动脑子就把人推给她,今后她因此遭难,你要我后果自负。元澄,你这么说,跟说好有何不同?” 元澄自饮,“我说后果自负,又不是要找你算账,你金子点多了,话都听不懂。” 金银立刻反来一句毒蛇,“本来买个人替我干活,她漏出真名,才知误打误撞。我发赏花贴,不就是要看姐妹重逢?你轻巧几句话,让我在人前装傻充愣,可知我家三弟瞧我与jiān商无异?如今,你想两手一推,责任归我,我就要去跟她说个明白,拉你下水,看你如何还在她面前当好人!”来对供,这家伙居然敢撇得一干二净。 “你本就是jiān商,我本就不是好人。再者,便是我不说你不说,她却一定想得清楚,此时妹妹只能认不能领。只不过她善良得很,不领又觉得对妹妹不够周到。你帮她作了决定,其实是最好不过。放心,翻脸她是不会,憋一时的气,转眼也就消了。她xìng格不似普通女子,不扭扭捏捏反复无常。”元澄不是推责任,嘴上不甘示弱而已。 “也是。她要是那种大惊小怪,婆婆妈妈,针尖大的事当圣旨,动不动怨天尤人流眼泪的女子,我避而远之。”金银和元澄,乍看两个极端,本质全然相类。 “说起来,她口口声声妹妹天姿绝sè,你大饱眼福了。”正经事,玩笑说。 金银想起豆绿的脸,又开始搓手臂,“别说了。哪里天姿国sè,远不及墨紫之美,长相说不上来的怪异。” 元澄一怔,“她妹妹不好看么?”墨紫不会就此事说谎吧? “不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看的问题。我觉得墨紫是把自己的妹妹当宝,不忍心打击豆绿罢了。”金银真不认为豆绿绝sè。不但不是绝sè,连就这么看着都异样。 元澄想不太通,一个说美若天仙,一个说长相怪异,他该信谁? “好看也罢,不好看也罢,你就好好照料着吧。别闹个病啊灾的,那有人才会翻脸。毕竟,让她把亲妹子交到一个靠不太住的人手上,心戚戚焉而无奈为之。” “靠不太住?难道你靠得住?”金银心想,可不能说原本墨紫是想托付给这个人的,不然还要得意忘形。 “实话。你的身份如今是个大麻烦。有些东西,不是你扔掉,就不是你的了。玉陵的人已经找上你。找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大求这次遣使团来,把玉陵吐出来同三国平分的希望不大,给大周和南德甜头倒是一定的。若两国满意,玉陵就名正言顺亡国了,再有喊复国的,等同叛国,诛杀之而无人敢言。玉陵人最后能为自己争取的机会,就在三国会面结束前。而大求至今未取玉陵太子xìng命,也是顾虑名不正言不顺,怕引起天下人声讨。这种顾虑,和谈后也会消失,到时太子就没用了。不得不说,大求王步步为营,招招好棋,真是相当厉害的人物。观如今三国之君,唯此君具有大统之霸气。”元澄就事论事。 夜灯扑闪摇曳,金银神情莫测,“照你所说,居无定所之牧族要一统汉家天下,然后将汉人当成牲畜和奴隶来买卖和烹食,不论才华能力,一律定为卑贱之民,就是我等人的下场?” “我只说大求王有统一天下的霸气,未论他们的国策。”元澄直视金银而微微一笑,“原来,金大少也不是那么洒脱。既然如此,何不回玉陵,主持大局,免得玉陵百姓继续遭大求涂炭之苦?” 金银哈哈大笑,“我若回去,百姓就遭我涂炭了。玉陵可有可无,不过大求若吞天下,另当别论。他们治下,哪里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多少银子都给他们抢了。” 元澄不可置否,“天下之大,鞭长莫及,退出中原,逐海建岛,仍可自在。” “是,早作打算,还能逃出去。只是,如此一来,我们就是自sī自利之辈了。”男人身上都有一脉忧国忧民的hún,或强或弱。吝啬小气如金银,亦不例外。 “还有一个选择。”元澄目光陡然犀利,“以玉陵王子身份复国,你自己当一统天下之君主。若运气好,在你有生之年,能开国立世。” 金银肃起笑脸,盯看元澄良久,“你会如何选?” 元澄以杯遮口,“一切听天由命,让时势造英雄。” 金银将目光投向漆黑湖面,“太平盛世已过,若大周此次对大求让步,战祸很快将会再起。下一个,就是收留你的南德了。” 一道清宏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 “南德虽收留了大人,却也靠大人苟延残喘了这些年。老皇帝一死,皇太后为家族sī利就将大人当成弃子,如今朝廷上下已无人认真为民着想。我家大人是假贪真办,那吴太师是真贪假办,不可相提并论。金大少若起事,我等愿随大人助你一臂之力,复玉陵,望天下,何需担心未开化之蛮族统我汉家?”来者发须灰白,李砚是也。 “李老,我说过此事缓提,我意未决。”元澄却不怪罪不请擅入。 “大人之才,本该用于天下。且与金大少乃结拜兄弟,而金大少既为龙脉,大人何故不为其一争?正如大少所言,让蛮子踏破我中原大地,实不能忍!”李砚越说越气,踏足蹬地,好似大求已打过来一样。 本来只是两人闲聊,结果跑来一个李砚,气氛便凝重了。 “李老,兹事体大,切勿再说。金大少与王位无心,实在不该扰乱他。”元澄虽然在阻止李砚,对他的态度却还是很好,没有摆架子。 “若是无心,说再多,也扰乱不了。”李砚一捞灰胡,“刚听大少一番话,心中仍怀百姓。自古,血脉天生。大少再不想认,却到底是大唐李姓后裔,有太宗之血相承,怎能不雄心壮志?” 玉陵开国皇帝是大唐王室李家后人,曾迁南地,大周赐姓楚,如今年代久远,所知者不多。 金银听李砚说出他家老祖宗来,面sè一正。他恨无良的父亲和兄长,但对于大唐太宗不敢有半点亵渎不敬,曾经少年时,他为拥有李氏血统而那般骄傲过。只是时过境迁了吧。他已经变了。 “李老之鼓舞,金某感jī于心。不想我一个落魄之人,还能让人如此记挂。可惜,我对玉陵王位实在毫无兴趣。你家大人也说了,一切还要看天命。若三国谈得顺利,四国历史从此改写,也是大势所趋,非我一人可挽回。至于大求统一天下,那绝不是一日之功。更何况我说说罢了,到时候第一个跑出去躲难的,说不定就是我自己。”嘻嘻得乐,回到金大少自sī的面貌。 李砚扼腕叹息,“分明有治国之真才实能,为何淹没于蝇头小利?大人如此,金大少亦如此。痛失惊世良材,实乃这个世道的不幸啊。” 说罢,跑了,和来时无声无息不同,踩得木板嘎吱响。 “此老是你家门客?”金银听着脚步声远去,问元澄。 “正是。收留他,原想给我自己的差事出谋划策,不料野心勃勃,爱高瞻远瞩,论天下时势,倒是乱世之良师,该让与闯天入地的王侯将相。偏我二人,似乎无甚出息。”元澄一笑。 风轻轻吹走了刚才那片jīdàng。 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会晚,请亲们别等,明天再看。 么么。RO@。 第256章 向她求救 翌日,中书舍人元澄上疏一折,就两国使团到达之前后提出几大看法。 奏折其中有两点重要表述。两国来使庆春,实属举国大事。上都水域广深,以防别有居心之徒破坏三国会面,建议调水寨兵船巡逻各大入都水道,且以严进严出为准,稳定都城治安。同时提到,普天欢庆之缘,减百姓来年赋税,为仍在颠沛流离的难民设济民所,开民间义诊,发放过冬米粮,以显大周求天下太平之心。 此疏由皇帝在朝上亲议,引发守旧派和新政派鼻战。 守旧派说,兵船不入都城各港,古制不可改。而新政派支持元澄此论。 新政派又说,接收玉陵难民已是额外开恩,不应再动用国库救济,减免赋税更是荒谬,倒是增加军饷迫在眉睫。而守旧派却就这点支持了元澄。 然而,皇帝对元澄所提皆属意,因此再议,再再议。 朝堂大小官员沸沸扬扬喧哗几日,最终再由元澄自提折衷案。兵船不入码头,而入船场补给。都护军严把船场,水士没有兵部调令不可上岸扰民。减赋税不再提,救济难民之开支以捐赠方式取得,〖中〗央统筹,各区分配。 两派已互相论疲,折衷案自然通过。皇帝下旨,由中书省率尚书省六部即日起办理此事。这在大周史上,是第一次中书省权力高过尚书省。但因为这样一件迎使的小事,没引起人们注意,包括中书省长官中书令在内,顶多就是能指挥尚书们的感觉非常好而已。 后人却以此作为尚书省自最高行政机构退下的标志事件,而中书省逐渐上升到实质上的〖中〗央决策地位,为后来的官制变法创造了良好的过渡期。史书上甚至记载了元澄上书的全文,称澄明前书。 月尾,冬雷雨,冰冷如钢珠。 正午的天空,日月无光,乌云垂沉,似伸手就能拽下一片。江水怒号,浪打风大,载上百名官兵的大船飘摇犹如一叶扁舟。 船上两面大旗,虽被雨打湿了,却又被风强行拉直,一面“周”一面“萧”正是萧维所掌之水寨兵船,奉旨巡上都江河。隆冬气候,刺寒入骨,船上兵士却精神抖擞,时不时盘查过往船只。 船舱内,萧维和仲安正看水域分布图,商量要往哪个方向去补给粮草。 石磊哈着气,开了门进来,抱起暖茶壶,喝了老大一口,就大声嚷嚷“***熊,什么鬼天气,冷就算了,还他娘的下冰刀子雨,弟兄们快冻死了。” 仲安把火炉子挑旺,让石磊烘暖,笑着说“咱们带出来的人哪有这么孱弱,又不是姑娘小姐。江面如何?不补给,还能撑一日么?”“跟那个惊鱼滩相比,平得跟踩土一样。我是能再饿上三五天,怕弟兄们吃不消。又不是真打仗,不用这么练他们吧?”并不耻于谈那个时候晕船到吐,石磊烤着手,湿甲不换“虾船回报,几艘客船都是sī造,无官府行业许可,有户本也没让过,问抓的人怎么发落,是否送交上都府衙?”sī造超过一定承载量的船是违大周法的。 “放人。抓进去反倒添乱。”萧维边看图边下令“仲安,等会儿下船后去兵部说一声,让他们弄个全国急告,明令禁止sī船入都。”虽然违法,但sī船数量却占总数的两成。 因为船场供不应求,官府只能睁一眼闭一眼。 “听说中书省已经发下去了,到腊月估计就会清静不少。”仲安看萧维好像对中书省这三个字没反应,稍放下心,又说“这次六部在中书省率领下,做事比以前得力,思虑周全不说,办事也迅速且到位。 兵部今早书函致我,说天气转冷,增加粮米冬衣各种补给,让我们自己凭信去库里领。” 石磊听了tǐng惊讶“以往都是直接送来的,回回拿不全,他们还胡乱编派理由。这样好,咱们自己去拿,没得克扣。”“已经成惯例了。”仲安武姓,出自于不太出sè的一支。曾祖本为庶子,因功受开国子爵,正五品到头。仲安家与其他武家走得不勤,倒是近年他跟着萧维,受到不少重视。“看在咱们白羽将军的面上,对咱们算扣得少的。” “所以这回好。中书省办事,比尚书省牢靠。诶?白羽老弟,你三弟不是新提拔了中书舍人?该不会他有一功?”石磊大老粗一个,对朝堂bō动不关心,就跟着萧维仲安站队。 “不是他这个中书舍人,而是另一个。你也认识。元澄。”仲安说罢,又瞧萧维。今日定力不错,看来不用担心为了一女子,跟人打架。 “贪官?!”石磊一拍脑门“怎么可1能。要是他,不该贪走一大半,留我们喝西北风?, 萧维剑眉拢11“他可不蠢,不会刚升官就自砸脚,只是想不到皇上对他如此信任,竟采纳他的折表。” “便是我不想承认也得说,此人确实极有本事。能当上南德宰相,绝非只靠奉承拍马收受贿略。你看这次,调兵遣将,收拾民心,内外兼顾,全盘无可挑剔。若是真心为皇上所用”仲安很客观。 “不可能!”萧维先入为主,且他对元澄的做事为人无法芶同,因此心里始终抱有警惕“他心机太沉,既然不能直率,势必藏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瞧瞧他接近的人,都是尚书那派先皇老臣,又进中书,笼络了中书令。至少他跟我们不是一路,既然如此,他怎会真心对皇上?这次上折奏本,不过是投机取巧,想来个名利双收,为今后铺路罢了。此人jiān佞,我不会与之为伍。你等也谨慎些,别让他小恩小惠诓骗了去。” 仲安不能再说什么,有些事要亲眼见了才能证实,他暂时持保留。 突然,船身剧烈一震! 萧维反应最快,舱里所有的东西还在猛晃中,他已经抓门而出。 雨珠子刹那打冰了一头一脸,也全然不在意。船行在宽阔的江面,不可能是触礁,也不像是风浪引起。 他问甲板上的副将“怎么回事?” “不知道。”副将回答得干脆“娄让人去看底舱了,少将军稍等等。”等仲安和石磊出来,派下去的两个兵士正好上甲板,膝盖以下全湿透,冻得牙齿上下打颤。 “启禀少将军,底舱破了,直往里吃水,咱们上来之前,就一尺多深了。”尽管打颤,咬字却清晰。 石磊咋呼,跳起老高“怎么会破?这可是将船!” 仲安还tǐng气定神闲“笨石头,破不破,跟是不是将船一点关系都没有。”“破损情况如何?”萧维不管身后二人抬杠。 “看不到破损处,不过水流速度不快,进水大概有一会儿了,船多半吃不住才震。”兵是老兵,观察十分仔细。 萧维立刻吩咐副将注意底舱水面高度的变化,又和仲安石磊商量着怎么办。 仲安对水域图了然于心,想想却犹豫,这么yù言又止几次。 让萧维看了出来,就催问“什么时候了,还婆婆妈妈的。但说无妨。”“离咱们最近的,就是红萸船场,距此处五里。”仲安出手一指前方山崖的弯口“转过那儿便能看见。”石磊大概忘了红萸是谁开的,一听船场“怎么不早说?赶紧把船驶过去啊!” 萧维却不下令“地图上没有标示。”仲安心想,不说清楚看来要集体阵亡。于是,忙道“前几日刚去工部领船场名册,顺便找了一下。红萸比地图新,自然没有标。” “那我刚才问你上哪儿补给,你说鸿图最近?”萧维觉得仲安有鬼。 仲安干笑两声“我这不是怕你去红萸心里别扭嘛。” “为何别扭?”萧维沉下脸“朝廷颁旨官民船场合作,那么合作便是。”一转头,让人拉大帆快行。 石磊偷拉过仲安,问红萸有什么让萧维别扭的,然后一听是墨紫掌着的地盘,哎哟一声,压低嗓门说道“那丫头不会根本不让咱们进场子,看船沉了还拍手叫好吧?这大冬天的掉水里,不冻死也去掉半条命了。”仲安摇头说不会“墨紫姑娘不是那种人。就算她和我们有过节,难道还和这一船子兵士有过节不成?再说,还有圣旨压着,不甘愿也得帮的。” 石磊哼哼难保,自言自语说墨紫胆大包天。 不过,船一过弯,就因为浸水深了,走得越来越慢。河流很急,还好顺着风,几十条竹篙扎下去,终于在离红萸一里多处勉强定立。 萧维让兵士们齐声冲着红萸船场的方向高喊“水寨萧维请见红萸掌事。”此时,雷雨变成细雨,声音才延扩了出去。红萸那儿出现黑豆点大的几个人影,然后又跑开了两个。显然是听到喊声,赶紧往里传话。 墨紫在干什么呢? 她正在待客。 客人又是谁? 江涛江大人。 两人吃着白荷做的点心,喝着白荷晒的huā茶,聊得很尽兴的时候,卫庆跑了进来。 今天第二更。惭愧,还是1月粉劲的加 第257章 游上岸去 第257章游上岸去 墨紫听卫庆说萧维要见她,便站了起来,笑着对江涛说,“江生刚问我红萸可接待过兵船,这不就来了吗?同我一道拜见少将军去,如何?” 江涛今日不为公事而来,纯属友情拜访。他孑然一身跑来上都,时日尚短,又没摸准为官之道,本来是半个友人也无,自打墨紫出现,又认识了元澄,总算能有朋可互通往来。最近,更随着元澄结识了杨凌一辈的新榜进士,都是满腔热血想要为老百姓做些实事的人,一拍即合,打开了他在上都的局面。不见得变不好,人还是那个大头人,处事稍微圆滑了些,懂得舍近求远也不是绝对的错。他不但亲自送上丁修牛皋等人的临时户本,更上书皇帝,建议临时户本颁发的革新条例。而另一边由元澄推动,结上百名秀才书生联名,陈述百业之工对大周的利处。因此,皇帝下令户部增加了对匠人申请临时户本的特别法。 这件事的成功,让江涛更明白了,办成一件事并非一人之功,人际关系也是极为重要的。他原来当个小县令,山高皇帝远,在小城小镇里就是他说了算,虽然要跟上官打交道,却不似天子脚下这么多弯弯绕绕。因此,初来乍到,处处吃瘪。如今,他圆融了,至少上官同僚那儿不会再刁难他,做起事来也能得心应手。 江涛没有后台没有背景,父母白丁出身,自己发奋图强起来的。上都房价恐怖,所以那点儿俸禄不够他买房子,干脆用来救济穷人,自己租个老屋,平日里上墨紫这儿来打秋风。省饭钱? 非也,非也。江生虽然两袖清风,照他自己说,小有积蓄,不过等娶妻之后才购屋,可以让他夫人">管家理财。如今,一个人吃饱全家饱,不担心旁的。 墨紫觉得还是她之前的理解更准确一些。或者是自白荷开始给船场做饭后,这位来得才分外勤快? 江涛摇摇大脑袋,表示不去,“官大一级就不自在,更何况是大我好几级。再说,我今日休沐,不论公事。墨哥自去,小心应付。” 与墨紫混得挺熟了,因此江生墨哥不生分。他放一块圆不溜丢的小球到嘴里,一咬,脆皮就破了,花生的甜香溢出来,还是暖的,好吃到舌头都吞下去。这味道,真绝了。 “白荷姑娘今日来了么?”江涛笑呵呵问,“她前几日答应给我泡菜一缸子,正好我走之前能一并取了去。不知怎的,最近吃外头饭铺子里的东西真是一点滋味没有,就惦记着泡菜了。” 墨紫忍俊不止,这就叫由俭入奢易,“真不巧,白荷今儿没来,上望秋楼和大厨商量过年的新菜色去了。” 白荷现在也算适应了外头的生活。有时上红萸这儿来帮忙做饭,有时就到望秋楼待着,或钻精厨艺,或跟着葛秋们学认字写字,不再愁眉苦脸老说要回裘三娘那儿去,甚至还有点越来越忙的那意思。就昨日,同墨紫商量,能不能给鹿角巷添辆马车,省得总麻烦人派车接来送去的,她主动要找他们也方便。 其实,人的适应力是很强大的。而无论裘三娘身边的哪个丫头,要是没有不同一般的坚韧度,也不可能受到重用和信任。裘三娘异乎寻常千金小姐">的个性,注定不会留下弱者。丫头们来来去去如走马灯,可不是只冲着年少的情份。时机成熟后放出去独立,在外都能撑起一片天空,只不过当事人自己需要一段挣扎磨练方能看得清楚。 江涛听了大眼一亮,起身,先她打开门,“我到望秋楼吃饭去,今日必饱口福啦。” 白荷每到望秋楼,必定下厨亲自煮食。岑二怕她煮得过分好吃,让客人口感上落差太大,影响楼里生意,叮咛她随便做做就好。而且,不敢上大堂桌面,只上园子里包厢,挑最难伺候的吃客。结果人来了又来,搞得岑二常常请白荷救场。 白荷这条路,虽然是裘三娘强力为她开的,但全凭她自己的努力在走。便是墨紫,也几乎三不管,管了却连一点用场都没派上,反而还依赖白荷常过来给大伙儿包括自己在内改善伙食。 看着江涛一卷风得跑了,卫庆喃喃,“江大人这是饿几天了吧?少字” 墨紫笑着跨到门外,“聪明人胃口刁,难养。咱们是粗笨人,什么都能将就。” 卫庆否认,“墨哥说自己粗笨也就罢了,别带着我。” 瞧瞧她教出来的人,她的低眉顺目一概都不学,光学她很少跑出来的傲气了。墨紫瞥卫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要再开个全员大会,巩固而知新一下。 穿了雨蓑,戴上斗笠,往河岸走去。细雨很密很冷,非要跟她贴面,不一会儿就冻得她脸麻木。 只看到老关臭鱼他们几个,墨紫奇怪,“卫庆,不是说萧少将军来了,人呢?船呢?” 卫庆往河口方向一指,“在那儿。” 墨紫透过迷蒙的雨丝一看,就在大约一里处的河上,有一只兵船,似乎用竹篙插定了,因此航行不动。 “什么意思?”她不太明白,“如果是上岸补给,为何不停过来?” 臭鱼皮皮地说,“大概是想让咱们过去。他们是官家,得摆谱啊。” 但凡做过些违法买卖或事情的人,总对正义凛然的,不信任不靠近不屑一顾。就像小偷和警察,老鼠和猫,天生对立。 臭鱼有这种心理,墨紫也有。哪怕如今已经收手不贩私货了,面对肃威的水军,从根本上很想敬而远之。不是说,哦,我知道你们是忠臣良将,我也知道你们在保卫国土边疆,全都是举世无双的大好人,所以应该对你们俯首贴耳,乖乖听话,大气不敢出。 船帮子,都有叛骨。跟水的特质一样,大风刮,就顶,大太阳,就平。萧二此类人对他们来说,就是鼓鼓大风一样,容易把骨头刺起来。他们是游走在水军眼皮底下,等着钻空子的人,冲撞是必然的。 墨紫哧笑,“也对,本来就是要拜——见的。” 遂让肥虾水蛇拉永福号的帆,驾船去迎。然而,不到半里,她就看出不对。那船,不是不肯走,分明是走不动。 在船头看得最细的老关回身对墨紫喊,“墨哥,多半是他们的船漏底了。” “船漏底?”臭鱼窜上桅杆爬高看,“娘咧,真是冤枉他们了。不过,这鬼天气漏底,倒的什么霉啊?” “老关,臭鱼,他们船上有多少人?”船漏底,那就得赶紧救人了,墨紫要知道人数。 “甲板上有六七十人。”臭鱼喊完就说糟糕,“咱们的船不可能一次装完。”他尽管不喜欢,本能也是救人第一。 “水蛇,放下救生舟。”正顺风,小舟可上岸,而且水蛇手上功夫最好,“你去把场子里的人都叫出来帮忙,还有外头的都护军。要准备被子衣物,越多越好。火炉生到最旺。再让厨房里的人烧热水和容易吞咽的热食,多放辣子。对了,新请来的郎中也让他赶紧带好药箱,万一有跌打损伤的。” 水蛇不多话,立刻和肥虾两人合力摇下救生船,扯帆而上。 “肥虾,把舱底你们哥几个藏的酒给我拿来。”墨紫抓着船橼,看那艘兵船,果然沉得相当厉害。 臭鱼翻跟斗下来,嘻嘻贼乐,“墨哥,真是瞒不过你。” 肥虾抱了一坛子老酒,胖掌拍开封泥。 “可能要下水捞人,喝酒就更能撑得住。”墨紫接过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呛得她流眼泪,“见鬼,什么酒这么辣?” “三十年烧春。”臭鱼见墨紫喝三口倒漏了两口,心疼得不行,“墨哥,人是船漏底,可你别漏嘴啊。我连一滴都舍不得掉在嘴外头。” 墨紫袖子一擦,笑臭鱼小气,一边拉筋,一边说,“我还你两坛子就是。” “你说的啊。”臭鱼嘿呀跳老高。 肥虾看墨紫伸腰转背,好像叫什么热身运动的,便说,“墨哥,等会儿就算要下水,也轮不上你。且不说咱们哥俩,那船上的谁不会游水?” 墨紫一想也是,不好意思地笑,“我忘了那是水寨的船了。”就当以防万一吧。 大逆风中行船,一里的水,得三里的绕。终于能看清萧维仲安等人时,他们的大船已经沉下一半。 “萧少将军。”墨紫抱拳,不客套,不顶撞,危急事正经处理,“可是船底漏水?进水情况如何?” 萧维不由想起当初在过惊鱼滩时,她也是这般的神色。不装低不生刺,就事做事,真正的她! “墨哥,刚才船连着两震,应是龙骨断裂,进水已比之前快得多,最多能撑两刻。”萧维一愣神,仲安就回答了墨紫的问题。 萧维暗道惭愧,竟挑此时发呆,还不如一个女子的专注力。当下正神说道,“红萸可有船来载我的人?” 墨紫冲着萧二摇头,“场子里的船都还不能下水,只有永福号。” 石磊着急地直喷气,“你开船场的,怎么连条像样的船都没有?百来号的人,这下要如何上岸?” 游上岸……墨紫真想这么说。 第257章游上岸去 第257章游上岸去,到网址 第258章 舍身取义 第258章舍身取义 这是个历史转折性的时刻—— 这是个脑袋不清楚的时刻—— 墨紫听到萧二沉声斥石磊。 没错,那看起来像铁桶一样牢靠的三人党,也有分上下级的时刻。 而萧二郎也有说公道话的时刻。 好吧,她错了,她收回他脑袋不清楚的话。其实,对方是正义之士,她是混水摸鱼的。萧二这个人,她一直知道,作为皇帝面前的大红人,不止是家世还有他自身的能力。她迄今为止,能在口头上占上风,大概是因为他尊奉“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不屑与私货贩子和当丫头的人一般计较,当然他可能也有点意料之外的措手不及,没想到她挺犀利。若换个时空,她还是军人那会儿,应该跟他能成为很好的战友。总不能因为这人爱国忠君,他就是恶人吧。 她心里清楚,所以每回跟他硬碰硬对阵后,就来不及后悔懊恼,再迟也得装小白兔。一见面誓同水火这样虽然可以继续维持,但一边倒她次次赢的形势一定会变化,毕竟身份力量相差太多,对方不再忍耐的话,吃亏的人只会是她。 所以,这人态度和缓了,她也就和缓吧。 嘎——嘎——一阵令人慌张的声响。 墨紫叫道:“不好,船快撑不住了。” 绕是训练有素,年轻的兵士到底变了脸色,很是不安得看向萧维等人。 萧维上过永福号,知道那是货船,能载重,就对墨紫说道,“先载一批过去,我船上一半弟兄能不能挤?” 不等墨紫回,臭鱼先说,“少将军,你说这话前能不能比比两只船的大小?你们的船是四个永福号那么大,怎么能挤上一半人来?” 虽然臭鱼语气够冲,但墨紫同意他的观点,“萧少将军,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过臭鱼说得不错,挤不上太多人。而且,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瞧你手下大概有一百多人,不如分三批,我们也更有把握些。” 萧维从将船上俯视墨紫。她柳眉稍紧,目亮如星,脸上一股神采,不容人小觑。由此可见,她不似以往多敷衍。他立时吩咐,让兵士们按六列站,自己的近卫队留在最后,放绳梯,前七排下船,让仲安石磊二人带队。 石磊虽然刚遭了斥,却是转头就忘,见萧维要留在船上,急了,“你先上丫头的船,我押后。” 墨紫听到丫头的船,挑挑眉,抱臂不作声。 仲安也不甘示弱,非要落人后,“你是水寨将来之统帅,不容有失,应该先行。” 萧维主意已定,自然不改,“将船之上,岂能无将?你二人听我便是。” 三人在那儿让来让去,唧唧呱呱,要抢最后一个与船共存亡的位置。 看得臭鱼火大,对墨紫嘀咕,“干脆谁都别走,一起沉了算。对咱们摆大老爷们的架子,这会儿跟小娘儿们似的。要是咱们,墨哥你让我下去,我便是不乐意,也照样要下去。得分什么时候!” 墨紫笑笑。她钦佩三人“舍身取义”的精神,但他们争不出个子丑寅卯也不是事儿,眼看那船又沉了几寸,实在不得不出声打断。 “三位,有互相谦让的时间,不妨先让人下来,我能赶紧往河滩上送,也能多跑两趟,那就谁都不用牺牲了。退一万步说,真来不及救,你们的船就沉了,一二里的水,抓着板,咬咬牙能游到头。岸上我已经叫人准备了棉被衣服暖炉子热食物,还有郎中随时急救。” 墨紫说了这话,萧维等人往远处红萸的岸边看去,果然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了。众兵士不觉松口气,神情镇定得多,原本因急躁而产生的推推搡搡也停止了,个个按部就班。 可石磊还有话说,“这么冷的天下水游一二里,顺风却逆水,一根手指头浸在里头都冻断,会死人的。能游,干吗还要向你红萸求救?” 这人天生直肠子,而且这回他说的是实情,墨紫不在心里顶他,只说,“真要到那时候,船上的人总不能真来个同归于尽吧?少字再说,你们不是普通的步兵,是水寨的水兵,平时不练练冬泳,又在干什么?” “你懂什么?水寨的兵强得不是游水,是船上拼命和上岸快攻,要会打仗。”此次巡都多带新兵蛋子,就为了让他们得到战前磨练。真正主力仍留在水境线,以防边关异动。 水兵的水性耐力不重要,是为了船上陆地作战,而不是水里掐架。游水的基本要求是不沉,可能还不如船帮子。当然,会有水性特别好的,而且比起步兵,总体下水能力强。 还真是不懂,以为这时水兵该跟现代海军似的,冬日下水游千把米是小意思。怪不得石磊晕船呢!原来所谓的水将,不过就是打架狠水里趴下。 石磊瞧她这般爽快还表示谦逊,反倒一愣,这丫头不是最喜欢顶嘴的么? “别争了。”萧维令第一批兵士下绳梯,同时出军令,让仲安带此队,石磊领第二批。 军令如山。这下谁也不好违抗了。 不过,萧维没想到的是,仲安虽然上了永福号,墨紫和肥虾却上了他水寨的船。 “你上来做什么?”他问完,突然一笑。 很久以前就说过,萧二的笑,绝对是很吓人的。一个不苟言笑,背负着国家和人民的大将军,突然笑给你看!告诉你,那滋味不是受宠若惊,而是引发心脏病。因为,她就是个小民,还是个很混的市井小民。这一点,她很有自知之明。所以,她后退了一步,有点要躲到肥虾大胖身后去的架势。同时暗道,临时捎肥虾舍臭鱼的决定很正确。 “将军,咱们有话好好说。”笑就别笑了。 萧维哪里知道她的心理活动,照笑他的,“墨哥上了我的船,可是要听我号令的,不怕我赶你跳水么?” 墨紫咧嘴,一副理所当然,“将军若真赶,我就真跳啊。本来谁的船,就该听谁的,不然岂非乱套?”就像大厨是厨房的王,而船长是船上的王一样。这个寻常人不曾经历而可能无法理解的道理,她是很清楚的。 萧二几次在永福号上挑战她身为头头的权威,也是让她不能忍气吞声最直接的原因。茫茫水域,危机四伏,就怕不知听谁的。她不够坚持的话,会连累同船跟着她的人。说她不知天高地厚也好,嚣张跋扈也好,她必须在自己的船上对挑战者表现出最强的姿态,以一船一命同天相抗。 好比现在,萧二郎在他的船上高高在上,她一点没意见,也乐得听从指挥。 萧二则不同。他出身富贵,少年得志,习惯在任何场合得到重视,却被墨紫连番几次打击到,以为已经摸准了她自视甚高的个性,却因她突然诚意顺从而心生疑惑。 “将军,在你船上虽然一切听你的,可否允我说几句话?”作决定的,只有船老大,但提建议是每个人都可以的。墨紫再度往前站。 萧维对这样的她很是难掌握,下意识顺应了她,“什么话——你喝了酒?”闻到酒气,立刻皱浓眉。 墨紫手背挡嘴,嘿嘿干笑两声,“将军好灵的鼻子。刚喝了两口,这么冷的天,给驱个寒暖个身。”回头让肥虾抱上一大坛老酒,永福号上已经让她挖空了,“我来,也是给将军和兵爷们送这个……” 一旁看老半天的石磊冷哼,“执行公务中怎能喝酒?再者,就一坛子,这么多人,怎么分?” “先尽那些水性不好的,再来年纪大耐力不够的,剩下的能分一口是一口。永福号没来前,也做些下水的准备。水温很低,避免急冻下出现的抽脚麻腿,要把筋拉开。”取代萧二唱反调的,硬石头来砸。不过,墨紫不怕砸,既然来救人,那就得真心实意。如臭鱼说的,要分时候。 “……”石磊面对这份真心实意,也砸不下去了。 萧维找两个亲卫把酒抬了下去,“墨哥还有何提议?” 墨紫确实还有话说:“我建议,将船舱船栏板这些能拆得都拆卸,以备下水之需。而且,让兵士们随时脱去棉衣,避免下水后身体过沉无法使力。最好,将人分成四五个一小组,由小组长临时担负指挥之责,防止单兵脱落,发挥互助之能,把伤亡减到最低。可采用奖励式,凡小组全员安然到岸者,记功一次。” 石磊听了,忘了眨眼。 萧维眼一眯,目光紧敛,但随即下达指令给一干副将,“照墨掌事说的做。” 一时,在岌岌可危的船上,士气高昂,众人拆船火焰高。 石磊对着萧维低声一句,“这丫头,我老石不想认也不行,确实有那么点小聪明。要不是女的,我还以为她当过兵的。” 萧维望着那个正在帮忙拆门板的纤细身影,一个字不说。 永福号载走第二批兵士之后,墨紫还是留在了船上尽力。她的冬泳锻练自十岁起就没停过,即便不能随意到河里江里去挥汗,也一年到头常洗凉水澡。这样历练之后,其效果在惊鱼滩上得到了很好的验证。她怕天冷,但不怕水冷。 这次,永福号才走了没一会儿,将船肚子里终于喝水到撑,并开始严重倾斜,甲板出现断裂。 船加速下沉! 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还是会晚,请亲们别等。 第258章舍身取义 第258章舍身取义,到网址 第259章 好人难当 第259章好人难当 不知道是不是这半年疏于锻炼,墨紫一落水,从脚到头,像让针扎了一遍,牙齿咯咯上下打磨。但她还是努力脱掉碍手碍脚的布衣布裤,早换好的贴身鲸皮衣顿时让手脚挥开,而且长年锻炼的身体也很快适应了冰度水温。 肥虾先骂了句他娘的,字字发抖。再骂一句***熊,字字端正。穿得也是一身紧的鲸鱼皮衣。 这鲸鱼皮是墨紫请瑞木祥王琅从南海带来的,一大张,交给绿菊缝制六件紧身衣。因为质料和墨紫要求的样式都太古怪,让绿菊稀奇了半天,琢磨了七八日,耗时了两个月,才最终完成。绿菊半抱怨半骄傲地说,这是她缝过的,最丑却最费眼力心力的衣服,如果能把它们叫做衣服的话。 墨紫前段时间刚拿到手。她和赞进一人一件,另外四件分别给臭鱼三兄弟和老关。下水也不过试过两次,谁知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墨紫扶了一块板,单手滑水,看四周,真是混乱一片。虽说早就说好五人一组,互帮互助,但不知怎么,这群兵好似落水鸭子乱扑腾。她当然不知道他们是新兵的缘故,只觉得大周水兵一点也不可靠云云。 这时,就听水面一声啸。 那萧维萧少将军竟然还在船上,抓着倾斜的桅杆,吼喊,“不要慌张,照刚才的分组,五人一起往红萸游。亲卫队——” 十来人齐喊有。 “你们游外围,见支撑不住者,救!”萧维听到众卫答是,这才放开手,冲落水中,激起好大水花。 “有点将军样子。”肥虾很少评价人,所以中肯。 墨紫点头,开始往前滑,还打哈哈,“天生的将军料,就是跟咱们气场不对。” “那也是天生的。”肥虾再一针见血。 墨紫稳速摆臂,水珠子打脸,冰麻冰麻得疼,“亏得今日顺风,上游结了冰,逆流不急,不然,咱们就得去江里游水。这位少将军,运气比我好多了。”运气,都是天生的。这人有骄傲的资本啊。 “墨哥要是对自己好一点,运气定比人强。”肥虾说完这话,一手拉墨紫的木板,单凭双脚,就一口气游了十多米。 墨紫不逞强,甘为辅助力。他们三兄弟的水性,是她见过最好的,无他人能及。放到现在,拿奥林匹克金银铜牌的可能性都有。无论速度,潜水和力量,完美。 两人不看旁边那些游得慢的,这毕竟是能冻死人的水,哪怕再耐寒,一直浸在里头,还是会泰坦尼克的。而且,也不能停,一停想要再游动起来就难了。 但前方是七八百米,不是七八十米。很快,墨紫发现自己高估了自己。游出差不多四百米时,她划水的速度就缓慢下来,能感觉皮肤上的水温重新低了下去,透心凉的寒。后来,她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就是这个身体的体质。后天得到了加强,却先天不足,而多年锻炼针对的又不是耐力。肥虾一个人也许能游到岸,她跟不上他,就会成为拖累。 “肥虾,你自己先游上岸。”她牙齿微颤。 肥虾没放开木板。 “我没打算英年早逝,而是让你去把你两个弟弟叫下水来,轮流带我一段,免得你累死我淹死。对臭鱼说,别抱怨,等事情过了,我请喝酒,多少都成。”尤其是这种死法,会让人觉得她傻。为了大周那些水士,赔了自己性命。可真相是,对自己冬泳的能力估计过高,然后得意忘形了而已。所以,人无完人,一点都不错。别笑她,谁都有自信过头的时候。如果重来一次,她会挤掉多上永福号的那几个士兵,自己和肥虾回船。哎——瞎遭罪! “永福号离岸了,我们休息一下。墨哥,少说话,保存体力。”肥虾胖人,脂肪厚,浮力大,即便如此,他都有点吃力。 “肥虾,你可以当减肥。去吧,往永福号游,换水蛇或臭鱼。我可能会冻病,但绝不会没命。”这点,她可以保证。 肥虾以目光同她确认,经她再次郑重点头后,交待千万抱住板,便朝永福号游去。因为他知道,墨紫是对的。 墨紫看着肥虾游远,自己并没有停,一边游一边东张西望。她竟然还是个领头的。四十多个人中有一大半远远落在后面漂浮,十来个倒是离她不远,但也慢下来了,勉力挣水。只有四颗头,游速虽比不上最快的肥虾,却能和她一拼,且距离越来越近。 看清后,是萧维和他的亲卫。但是,得声明,游得好的,是那三个壮兵,萧维就是个顺带。他摆着张臭脸,不知道谁惹到他。 “停!”萧维视线和墨紫对上之后,发号施令。 但,没人停,从墨紫身旁游了过去。 墨紫注意到他的两只胳膊让亲卫箍牢了。 “我叫你们停下来!”萧维怒道。 但,他的声音也好,脑袋也好,渐渐远了。 墨紫眨眨眼睛。哈!这就是身份尊贵啊。属下那么忠心耿耿,哪怕强迫,也要护住他的性命。 心里没有不平衡。时代如此,所以她只能当小人物,因为小人物可以为自己打算而天经地义。看看她,为国为民一次,就倒霉自己一次。若真冻死了,那船子她救下来的人会掉眼泪吗?不会的。他们根本连她是谁都搞不清楚,却一定会感激他们的少将军英明神武。她在某些道貌岸然的人眼中会越来越市井。然而,市井才能作自己,肆意人生。 墨紫笑过之后,继续游。游一寸是一寸,游一尺是一尺。 萧维上了永福号后,看到水蛇游向数十丈开外的墨紫,心中略安。与此同时,对架他上来的亲卫大发雷霆,并拒绝喝他们端来的热汤水。 臭鱼听到那几个亲卫说什么他们受老王爷之命,只对二爷的安危负责,其他人不在他们保护之内,请二爷莫要让他们为难。这些话,让他撇撇嘴,刚要讽刺两句,却被正裹在被子里喝热汤的他家老大拉住。 “墨哥要紧,你准备下水替二弟。”肥虾缓过劲来了。 臭鱼一想也对,趴船沿上看,“咦,老大,墨哥那儿好像不对劲。” 肥虾连忙站起来去瞧,不但是墨紫那儿不对,在水里等着被救的都不太对,突然往入江口漂去。 萧维不顾全身冰寒,跳起来立刻往河面望,立时变了脸色。原本看似平静的河面,突起波浪层层,且越来越起伏,往一边的石崖尽兴拍去。 掌舵的老关大吼道,“糟糕,风向变了。” 这时候,最怕的,就是风转向。本来逆流而上,普通的船只都吃力,如果不是今日大顺风,漏底的船进不来,永福号救人也不会那么顺利。 “怎么办?”臭鱼急得大叫。 “关老?”肥虾冷静征询长者的意思。 “肥虾,你俩兄弟掌帆,我得提速。接近水蛇时,抛绳索,但愿能在江口前截住墨哥。”老关知道河流一旦急奔入江,就可能把人冲进江底。气候暖还好说,天寒地冻的这日,冲进去就起不来了。 萧维听得眼目眦裂,心中关切,嘴上说出来却是,“全都给我救起来!” 臭鱼最烦萧维这种官调,边推桅杆,边冷笑,“萧少将军有这么厉害的亲卫,本事挺大干嘛不自己带人下去救,凭什么指挥我们?我们只听墨哥的。你算老几?朝廷在老子眼里都算个鸟!告诉你,我们兄弟仨天不怕地不怕,死更不怕。全救起来?你那些嫩青子加在一块儿,抵不上我二哥和墨哥的命。” 萧维顿然无语反驳。他明白,冲动,救不了任何人。 其实,墨紫比老关他们更早察觉水流的变化,心中暗暗叫苦,却不忘对身后其他人发出警告,告诉他们风向变了。风这会儿吹得是一边山崖,那里是光秃陡峭的石壁,没有抓着物,底下还有高低不平的暗岩。水时有漩涡,更麻烦。 一旦生命受到紧急威胁,她僵乏的手脚硬暖起来,加上又精通水性,在刚起的急流中竟能继续往前,还很快看到了随流而来的水蛇。不由大喜,奋力朝水蛇游去。 就在这时,她肩膀突然一重。惊回头,原来是一个兵,苍青的面色,发白的嘴唇,已经冻得不行了,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将她整个手臂捉紧不放。而又有一个兵,抱着她浮板的尾巴,大口喘气。 她本就是靠一点精神力强撑,却被人当成可救命的强中手,攀死不放。手臂上挂着的这个,让她左肩浮不起水面。木板上抱着的这个,让板都沉入了河。她的脚拼命划动,却能感觉漩涡力要拉她下去。 怎么办? 她好言相劝,完全想靠她的两人不理会,反而催促她赶紧游。 “墨哥,闪开!”水蛇来了,带了拳头。 墨紫下意识一避。 抓她手臂的兵让水蛇打中脸,闷哼一声,却不放手,睁大血红的双眼瞪着,“想老子死,没门。要死,一起死。” 水蛇再补一拳,用了狠劲。 那兵瞬时昏了过去,松开,沉水。 抱着板的那个哭叫,“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叫完,竟先动起手,在水里踹墨紫。 墨紫吃痛,本能反击,踹了回去。 而水蛇又出招,第二个兵痛得放板,被浪卷向山崖,哀喊,撞壁,不见。 水,如冰,好像刺穿了肺叶,呼不出,吸不进。 今天第二更,也是1月粉390的加更。 周末啦,开心哈。 第259章好人难当 第259章好人难当,到网址 第260章 装病吧你 一上永福号,臭鱼立刻给墨紫裹上棉被。那是早就练好的默契,一身紧,不能落人眼。 热汤下肚,墨紫咬chún,对三兄弟低头“我错了吧?” 臭鱼吃了一惊“墨哥为何这么” “因为我自以为是,不但差点害了自己,还连累你们兄弟。一开始,就应该随咱们的船回红萸。能不能多救两个人,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她一直以来都想为自己而活,可不自觉有时就冒出正义感,等到得为它付出点代价时,才知道傻了。这样的时空,这样的身份,正义是奢侈品。 萧维站在三兄弟之外,闻此言,深深皱百。 “我当什么呢。”前一刻发生的事,臭鱼看得很清楚“还以为墨哥为那两个混蛋难受。” “对那两人,我无能为力。”体力不够,而且她不可能为了素不相识的人牺牲自己和水蛇。之前她留到最后一批,因为很笃定自己不会有事。但他们让她见识了人xìng的悲哀,自己死还不让别人活。大周水兵的质素若都是如此,那她很怀疑一旦打起仗来,能不能守得住。 “这不就行了?墨哥哪里有错的地方呢?咱们是船帮子。船帮子的规矩,不到最后,绝不弃船。咱们既然要救人,总得做个像样。到了人船上,要先溜,他娘的,那叫没胆!”江湖人江湖态,义气胆sè排第一。 墨紫让臭鱼说得一愣,敢情她误打误撞,成就了船帮子的名声? “墨哥去年跟咱们兄弟掉水里的时候,也同咱不熟,可自己上了岸还拼命拉咱们。”肥虾记忆犹新“说句实话,混了这些年,都在倒霉头上的人,只有互相踩的,没有伸把手的。墨哥要是和别人一样,我兄弟仨也不会跟到今天了。我说了,墨哥要对自己好一点,运气定比人强。我改一改正因为墨哥这样,大家都会把自己的运气给墨哥,好过任何人。” “墨哥若只顾自己,便不是墨哥了。”水蛇只说一句。 这三兄弟,除了臭鱼外向的常缠着她跟东跟西肥虾水蛇并不跟她多言,即便在水上,也只有行船的对话。以为男女有别隔阂着,墨紫却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们这么看重她。瞬时,很感动,心中有暖流。 谁说小人物,就不讲大道义? “墨哥,还救不救人了?你要烦了他们咱这就把船开回去。反正,我们兄弟跟着墨哥你行事。你要走大道,咱按大道的走法,你要过独木桥,咱就不管旁的。”臭鱼踮脚望江面啧啧有声“刚没游几下就不扑腾了,以为横竖有人救。这会儿自己人掐自己人,要拿人当肉垫。只顾自己活命,力气大如牛。 这样的,死了倒也好。” 墨紫对上萧二冷然的目光“大周水军,不过如斯。” 萧维本来很担心墨紫,却没想到她和水蛇一下子利落解决掉他两个兵,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他们是刚入伍不到三月的新兵。人临绝境,自然只想活命。强者活弱者死。墨哥不也如此?” “关于这个,我刚才已经跟自己的弟兄反省,实不必将军来讽刺。 依你的意思是,让水里这些人互相掐一会儿,等优胜劣汰之后,把强者捞起来?”冰凉的大河面,如地狱般残酷考验着人xìng人心。墨紫看着四处绽开的水huā,其力凶猛,披荆斩辣,却是在争抢浮板,搜寻游水好的傍依。无论她先行上岸或留在最后,转风向不是她操控的,水流也不是她的意志,这一幕残缺的收尾无可避免。 “…”萧维想到墨紫此次帮他实在是真尽力的,而且水里那些兵士也的确丢人“还请墨掌事相帮,能救多少是多少吧。”这几年边境相安,匪类之外无大敌,导致新兵一年不如一年。他一直担心他们的战力,如今忧虑成真,陡生危机感。 不用问萧维,永福号也不会真调头回去。老关手中的舵,一直没转过向。而不等她说什么,水蛇肥虾已经开始往水里扔绳子,往上拉人。 臭鱼抓抓脑袋“墨哥,看来有的是比你还好的好人哪!不跟着你,我还没发现,原来自己还tǐng不赖,良心仍在。”说罢,拳头敲敲xiōng膛,嘿嘿一笑,加入救人的哥哥们中去了。 墨紫抿勾起chún,因这群可爱的帮子,心中郁结消散。只要有他们支持着,想要抛弃道义,似乎很不容易呢。也许不该强出头,但出了头,就要勇于面对。救了若干人,也害了若干人,好坏参半,她都不悔了。 世间,有情就有义,有义就有光,就还有让人值得为它奋斗下去的美好。 “你带的这些人……”萧维领着他的那几个贴身近卫去帮忙,突然转头看她,“很不错。” “个个比我强。”墨紫裹着被子,进舱房加棉袍。 萧维瞧着她臃肿的身影消失在舱门后,大步踏上船头,叫那些水兵互助互力,等待救援。他的声音铿锵有力,话语极动人心,又有将军的头衔压下,倒消了不少人临死的恐惧。 最后永福号上齐心协力,救起三十余人,其中冻伤了一大半,但相比没救上来的那个数字,算是令人松口气的。 下船后,来迎的石磊和仲安看这批的人少了些,问起详细原因。 萧维只说风向变化,水流突转,一些兵没能来得及救,但半句不提墨紫和水蛇的作为。 他们都是战将,见惯他人生死,虽然表示扼腕和叹惜,却并没有伤感太久,很快就把注意力转到伤号身上。 萧维也换上干净衣物,就是不知道谁的半旧灰棉衣,穿在身上别扭却不好抱怨,一出房门,就问招待他的卫庆,能否去看看红萸造船的大棚。 卫庆已得墨紫交待“少将军才受水寒,最好回上都找好大夫配些药调理,免得寒气伤身,毕竟及早防着比治病好。我已经让人备妥马车,即刻就能出发了。 萧维聪明,立刻想到墨紫,轻哼一声“可是墨掌事如此吩咐你的?” 卫庆很能装,一脸你怎么会这么想的诧异表情“少将军驾临是红萸之幸,因此墨哥再三。丁嘱,一定要好生招待少将军和诸位将士。只是,咱船场开业不到半载,地方简陋,尤其大棚里,就是干活的船工粗匠,真没什么可瞧的。将军要是想看看兵爷们,他们都在饭堂子里吃饭。我领将军去?” “墨掌事这会儿在何处?”派个人来就能打发他了? “墨哥觉得体寒,郎中开了药,刚服过,在房里休息。”卫庆心道,果然如传闻中难打发。 这个传闻,就是墨紫嚼口舌出来的。 “是吗?那可不好。墨掌事因为救萧某和一船人而病倒,萧某若不亲身探望,怎能表达衷心谢意?劳烦你带我瞧瞧她去。”萧维不信。 下船时看她活蹦乱跳,他还很惊讶,知道她水xìng不是寻常得好,没想到体质也好。 卫庆垂头,嘴角微翘,声音恭顺回道:“产将军心意,我不敢不从,请跟我来。” 萧维想不到卫庆真答应,怔了怔,却只好跟他走。 和大棚是两个方向,一条鹅卵石的小路,蜿蜒入内,两边齐人高的枯草不见之后,就出现一个小园,青瓦白墙的屋子三三两两交叠,以树和huā圃子隔开,再往上,能看到砌围墙的独院,几道门。 “这是船场宿舍。”卫庆自发解答萧维的疑问,指深处“墨哥的屋子在最里头,还要走段路,少将军莫急。” 他有什么好急的?萧维听到宿舍和墨哥屋子两个字眼,真想找墨紫问问,一个女子,不但住在外头,还跟一群男人住在一起。即便仗着裘三娘重用,难道她不要名节了吗?不过,等走到墨紫住的地方,发现也是一间独院,略放了心。 开门的是阿好,听卫庆说萧少将军想探望墨哥,说了声稍等,就把两人重新关在外头。 “架子倒大。”萧维冷笑,她已经完全不似丫头了。 卫庆听到,力tǐng墨紫“萧将军误会,墨哥本来没闭门通传的规矩,多半是不方便让人直接进去。” 门很快又开,阿好让两人进去。 院子很小,正屋门离院门不过萧维走十来步大步。进屋,他看到墨紫穿一件旧绿袄绒布裙,手里烘着暖铜,正和一个俊秀的年轻男子说话。她心情似乎很好,笑呵呵的。这让他再次强烈意识到墨紫的身份变化。不是说她成了假傲的千金小姐,因她无论穿着还是屋子里的用度摆设都极简朴,而是说她有了再不能用丫环去限制的力量。 墨紫见了萧二,才端端下了座,让开她的位置“有劳少将军亲探,请上座。” “在下阿松,红萸船匠,见过少将军。”那个俊秀的男子施礼。 萧维略点头,不客气,坐上墨紫让出来的主位“听说墨掌事身体受寒不适,我看倒还好。” “是还好,就是累一些。谢少将军关心。”墨紫不算装病,发生了那么多,所以她想窝在这儿过完今天“将军除了探病,可还有别的事?” “确有几桩事。”总是让各sè男子围绕,她的名节有损无损与他无关。这么对自己说,心里却跟盹小火似的。@。 第261章 命犯桃花 卫庆送萧二出门。 闽松看一眼老神在在的墨紫“我真佩服你,那位萧少将军气势十足,你就这副懒洋洋的样子对着。” “闽松,你知道大周多少年没打过仗了吗?”墨紫喝口姜汤。 “少说二十年。”所以才有繁荣盛世之说。 “那你又知道他这个少将军怎么当上的?”从戎征战,赫赫战功? 要看打得是谁。 “不知。”闽松摇头。他不像父辈们对朝堂时时关注,精力更多放在九技上。 “是刹山寨灭盗匪,并未面对过一国之兵,也就是并未上过真正的战场。”跟她娄不多,和平时期的军人,不过他家世显赫,有点功劳就往大了赏,可见当今这位皇帝真是很好人。 “那是自然的。四国本来看着很太平,直到去年大求发兵占了玉、 陵。”阅松还不至于连这个都不清楚。 “萧槽军的气势十足,但大周的兵却差之太远了。我并非懒洋洋,不过对传闻中的强国之兵有些失望而已。”明朝太祖朱元璋打下天下的兵马有多强,到最后,还是让八旗子弟闯进关来。照此看,大求的铁骑便是直接攻打大周,也可能有胜的把握。 闽松没见到河面上发生的事,不懂她为何有此感叹。 墨紫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和闽松讨论萧二让红萸办的其中两件事。 萧二共提了三件事。第一,要看船棚。墨紫到底同意了。这时所造的船都是普通船型,她很中规中矩,看就看吧。至于下水的滑轨,他可能没多大的兴趣。第二件,打捞沉水的船,检查漏底的原因。 第三件,若可能的话,能对沉船进行修补。 这后两件,墨紫当然不会做白功。打捞检查,一千九百两。修补视破坏程度,可行之下,另加银两。 萧二显然对她狡猾的商人嘴脸很不满,但这船沉在红萸地界上,不由她来进行,也没法找别人。再说,他大概觉得漏底之事有蹊跷,无论如何想查个水落石出,因此心情急切,失了主动,任她开价码。 但墨紫没有狮子大开口。就说打捞这个活,在没有机械力的情况下,她得找多少条船多少个人,还是大冬天。检查,那更是精密活,用脑耗时。手上的船单排队到明年春,她却要优先处理,机会成本总要算。因为是给朝廷干活,价格在实事求是的基础上,打了一百两的折。 卫庆过了一个多时辰来说,萧二看过船棚没特别有疑问,向都护军要了快马,和仲安进城了。 当晚,仲安带回补给,一百多人就在红萸坳内找了一片空地安营扎寨,造锅做饭,等新船来接。 第二日,收到定银八百两,墨紫才开始进行捞船事宜。豹帮上都城里有分舵,她去找了冷六。 冷六从徐九那儿知道的墨紫,点过头认过脸,打交道却是头一次。 看在徐九的面子,对她很是客气。 “墨哥可知老九过两日就回来了?”冷六笑呵呵。 正事之前先闲聊,自古传今。 “是吗?我不知,不过九爷这次出门似乎有些日子,既然就回来了,想来事情顺利。”冷六是徐九最信任的兄弟,很清楚对付蜻帮的事,所以墨紫放心说。 “这事还是让老九跟墨哥仔细说吧,免得怪我抢了他的风头。” 正因为是兄弟,知道徐九对墨紫的盘算,他想着帮把手“墨哥有什么话,也等他回来再说就是。” 墨紫额角抽,讪笑,只当不懂“我等多不了两日,还请六爷相助。” 冷六就问:“哦,不知何事紧急,连两日都不能等?” “我想借货船三四只,水xìng最好的船帮子兄弟三四十人,就几日。 是官家交待的事,所以不好拖延。”而且,船打捞上来越快,漏底的线索就留得越多。 “官家的?那就怪不得了。”冷六一口便应承下来“墨哥和咱们豹帮的交情,别说借船几日,送你也无妨。” 墨紫知道那是客气话,仍赶紧谢过“六爷能送,我也不能收。 就借个几日,用完就还。兄弟们的伙食自然算我的,只不知这租船银子怎么个算法?” 冷六欺道:“墨哥这话见外,不过借用罢了,还收你什么银子?快快别提!我今日就做安排,最迟明日,腾出四只船连兄弟们一起送到红萸便是。” “六爷,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这活tǐng重,大冷的天兄弟们还要下水,我实在不好意思白用。”墨紫掏出刚从仲安那儿收进的银票“这是八百两,当是租船也好,给兄弟们的酬劳也好,请一定收下。不然,我可不敢有劳六爷帮这个忙了。至于事成之后,我会再封赏银。” 冷六再三推让不过,只得收了银子。当下,心中暗道怪不得徐九想娶这女子,真是很能做实事,掌握分寸,又不倨傲贪小便宜的人。 要说,无论抬徐九,还是抬官府,她一文钱不huā,他还不是照样得出船出人。 墨紫办妥了这事,就告辞要走。 冷六相送到前庭。突然凌空飞下来几道黑影,他惊喝什么人,自四周就跳出十来个帮中弟子,个个手拿家伙。 原来,布了暗桩。 一直在庭中等着的赞进,护着墨紫往后退,直到与闯进来的人保持到安全距娄。 “冷当家不用着紧,我等并无恶意,不过送贵鼻的人到此,又不好大张旗鼓,才翻墙而入。”为首的人说道。 墨紫听清了,瞧清了,惊讶得张了嘴,没想到来人竟是华衣。 华衣肩上扛着个人。他身后同穿青sè劲装的千牛卫也各扛着一个人。看到墨紫,他微微一怔,再点头算是招呼过。 “几位不请而入,肩上扛着我帮中的人,说什么没有恶意。当冷某无知么?”华衣虽然曾到过猫帮帮主的继任大会,但是受元澄之命,隐身存在,因此冷六不记得他。 冷六这么一说,十来个鹦帮好手就打算开打了。 “六爷,此人我认识。他若说没恶意,想来应是事出有因。不妨稍安毋躁,听他说仔细点,如何?”墨紫便替华衣说两句。 “既是墨哥认识的,冷某自然相信。”冷六一挥手,帮众停步不前。 华衣对墨紫投去感jī一瞥,转头对手下说放,就一齐将肩上的人放下来。双指直点三下,瘫软在地上的人就动了动,shēn吟爬起。 横竖是要墨紫吃惊到底,华衣放下来的那人是香十一。 她一身大红披风兔毛边,翻出雪绸缎里子,歪吊在肩上。云鬓松斜,散发垂落一边。双颊桃红,双目怒气冲冲,双手握紧了拳头。站直后,对着华衣就是一拳。 华衣轻轻一闪,手上突现一卷鞭子,朝香十一送过去“姑娘,你的鞭子,拿好了。” 香十一接住就是一甩,挥开了,回手冲华衣又一鞭。 华衣仍没让打着。徒手抓鞭尾,就这么一振臂,鞭子就从香十一的手中抽出去,颓然落地。 “十一,你干什么?”冷六哀叹。他不用问,也知道没理的一定是香十一。 自从胡桃死后,香十一就成了猫帮最令人头疼的问题。本来她打算分出去单独开堂,他和徐九都松口气。谁知她见只有二十多个女帮众愿意跟着她,其他属下都不肯走,就知道即使离开,对猫帮一点影响都没有,自己反倒没了倚靠。她不笨,立刻死皮赖脸不走了,说以后再不管帮中事务,也不会给胡桃报仇,只希望借着猫帮的名头,找个好男人嫁掉,从此两清。 香十一把自己放得那么低姿态,徐九冷六就不好将事情做绝,毕竟新旧势力交替,内里哄只会让外面的人有机可趁。于是,收回她所掌的分堂和权力,仍让她挂着当家的称谓,保留着二十多个女帮,当深闺里的大小姐一样养着。为了让她快点嫁出去,还托了上都几乎所有的媒婆,帮她说了一次次的亲。可是,她说是说想嫁人,却一个都瞧不上,还把媒婆们都骂上一遍。如今,谁也不上门了。 “我让人点昏了,六哥不帮我教训他们,还问我干什么?我不干什么,就是让人欺负了,要揍回去。”香十一气鼓鼓的表情,泼辣的动作,好不刁蛮。 “我等并未打过姑娘。”华衣语气冷淡“不过是要送姑娘回家,姑娘太胡闹,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大人吩咐,姑娘今后莫再如此。” 墨紫听出兴味来,哦——大人吩咐? 冷六比她敢问“请问我这妹子可是闯了祸,还劳各位如此?” 华衣沉默,但他其中一个属下冷哼“闯祸倒不见得,就是皮厚。 跑到中书舍人元大人府上,死皮赖脸让大人娶她。大人不理她,她就大呼小叫,什么非大人不嫁,一辈子当老姑娘呢。” 冷六顿然汗颜“十一妹,你这不是瞎胡闹吗?元大人是何等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居然想大人娶你为妻?” “我知道配不起他,根本没想过当正室,心甘情愿为妾。再低可不行。我虽然出身江湖,可有功夫有嫁妆,还能带进我那二十个丫头去当陪嫁,那么大的福份。”香十一瞪着冷六说。 元澄,命犯桃huā了啊。@。 第262章 温润如玉 第262章温润如玉 元澄在进船棚之前,臭鱼就跟他把数日前发生在河上的事绘声绘sè描述了一遍。也许,在臭鱼看来,元澄虽然同样当着大周的官,却与萧二郎这个大周将军有着本质的区别,他“在逃犯”的身份和他们弟兄仨离乡背井那么贴近,有点同道中人的意味。加之元澄跟什么人都能打交道的本事,一时勾肩搭背的,相谈甚欢。 元澄虽然就是因此事而来,听臭鱼说到墨紫差点让两个士兵拖死,眸sè如墨,沉浓不浮。他本想见到她时,说上一说的。然而,就在看到墨紫背影的瞬间,改变了主意。 说她什么呢?她劝起别人珍惜生命,那是不遗余力的。但她自己在危急关头面对死亡,从来又是没有胆怯的。常常以小人物自居,却总能做出小人物根本想不到去做也做不到的大事。明明骨子里正直,面上又非要油腔滑调,市井的刻意。她受这个世道和女儿身的限制,不能全然为善,不能故意为恶,这般委曲求全,只让他想要如何做,才能让她像闯过三关,飞帆而出那时,痛快淋漓。所以,让她下次别管他人闲事?他说不口。如果真要说,那他不也曾是她的一桩闲事么? 墨紫正蹲着看断裂的龙骨木,撑下巴在膝盖头,吐气,琢磨。听到脚步声,想都不想,手往旁边水槽一指,就叫帮忙。 “帮我拎桶水来。”龙骨是极结实的枫木,因压力而断裂,并非本身木质的关系。 左等右等水桶不来,她站直了,跳跳微麻的双脚,说道,“又不是到河里去拎水,怎么这么久?”一抬头,“妈呀!元澄?!” 元澄双手拎着水桶,走得不快。水装得太满,动一步就泼一步,弄得衣袍湿了,鞋子也湿了。听墨紫喊妈呀,就笑得眼眯眉扬。 “墨哥何故如此惊讶?” 墨紫连忙跑上去抢那水桶,“能不惊讶吗?怎敢劳驾元大人拎水?”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官儿。 元澄仿佛读出她心中所想,还就不肯放手,“墨哥都能造船,我堂堂男儿难道还没有这点力气?你别同我抢,不然我当你瞧轻了我。所谓——士可杀不可辱。”说完最后这句,自己都觉得好笑。 墨紫立刻不同他再争,举双手保持距离,叽咕道,“不用说那么夸张吧?自古读书人就怕有辱斯文,你倒怕有辱力气。而且,你干这活,笨手笨脚的,实在不怎么样。” 元澄不理她,挪着步子走到刚才墨紫蹲着的地方,放下桶子一看,就剩半桶水了,便说,“我再给你拎半桶来。” 墨紫慌忙挡住他去路,嘻嘻笑着,“元大人快饶了小的,半桶水都让你的袍子吃进去,还是赶紧换一身去。” “无妨,这棚子里热,往火上烤,一会儿就干了。”元澄也不真让她为难,没继续坚持要拎水,脱下外袍递给铭年,自己找一个矮木桩坐下。 墨紫看铭年熟门熟路找到壁炉,和她的工人立刻打成一片的自来熟,“看样子,铭年跟着你学了不少。”好的也学,坏的也学,她还tǐng好奇铭年明年的样子。 元澄听出她言外之意,这么回道,“也不只是跟我学。此子聪明,跟谁近,就跟谁学。”就是说,跟你近,也跟你学。 墨紫切一声,撇撇嘴,表示听懂了,少来。 “墨哥这几日没睡好?”不是说笑,看她眼下有yīn影,面容疲惫。 “老做恶梦。”墨紫双手一捂,正好挡掉一个呵欠,用眼过多而眼角泛酸,“两张让水泡肿的脸,眼睛布满血丝,瞪牛眼那么大,问我为何不救他们,还勒着脖子向我索——” 温暖的指腹轻压在她chún上,她立刻噤声,强撑起来的笑容凝结在嘴角。 “你的命,活人拿不走,死人更拿不走。”元澄如玉的面sè,真正温润,好似春日下消融的雪,“相信我,墨紫。” 墨紫摒住呼吸,不敢眨眼。然后,那chún上的暖意蔓延开去,她看不清面前的温柔。 “眨眼。”元澄的声音。 她眨眼。 泪——落。 “没有人强迫你必须坚强。”但他的每句话,都给她心里注入力量,“你顺心而为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元澄……”眼泪更多了,她微微仰面,却笑,“我……其实……很怕。”胡桃的死也是,那两个士兵的死也是,她可以表现得云淡风轻,不代表能转头就忘。 “谁能不怕?”元澄面上浮起一丝奇异光华,“无论是目睹还是经历,谁能不怕死?便是嘴上喊得无畏,内心没有一点恐惧。我却是不信这样的鬼话的。” “我不觉得亏欠了谁,只是每次有人死在面前,就会骨头发抖,想人的命为何如此不堪一击。我怕,看多了,有一天会亲手杀人。”墨紫紧握的拳头禁不住发颤,“昨晚,我在梦里,终于让那两个士兵死了第二次。元澄,这么下去,我会变成什么样呢?” “人身上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我想,你永远都不会丢掉你的良心。而即使你可能会更多为自己想想,那又能算得上什么不好?一昧不分青红皂白的好,跟一昧无所不尽其极的坏,本质上没有分别。你很聪明,有决断,有勇气,也愿意承担结果,这就足够了。”元澄笑着指指水桶,“好了,你想我拿那半桶水如何?” 墨紫用袖子擦干眼泪,长吁口气,“还请你把脚边那块板帮我丢到桶里。”女人还是需要时不时要诉诉苦。诉完了,就好了。 元澄很听话。 墨紫又蹲了下来,双手浸在桶里,似乎mō索什么。 元澄一言不发看着她,心想,这样的一个女子,他要是如此一阵风一阵风助她,能飞多高?或者,就如她自己所言,能成什么样子呢?他有点渴望想看。当然,跟他同一条船是必须的。 “对了,你来不是慰问我这么简单吧?”墨紫摇摇头,mō不出个所以然。 “墨哥这话不近人情,我若只是来慰问,难道就不行?”元澄笑侃。 但墨紫没回答他。事实上,半个时辰之内,她连一句话都没跟他说,好像已经完全不记得元澄在旁边,绕着那块破船底来回地走。 元澄发现她对船的专注力惊人,真正能做到心无旁骛。他也不觉得被冷落,瞧了一会儿,铭年来叫他喝茶,他就走到另一头去了。 等墨紫大致有了些想法,才记起元澄来。忙回头一找,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还以为他等得无聊先走了,刚想抱怨他没耐xìng,可看到他的乌鸦袍子还在,就往另一边去找人。 一到那儿,就见大伙儿围成圈,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好不热闹。 墨紫心想,这贪官没那么大亲和力吧?踮着脚尖往里瞧。 让她不小心推了一下的船工本要回头瞪眼,一看是自家掌事,忙不迭让开,还拍前头的人作眼势。于是,在墨紫面前,就出现一条一人过的小径。 墨紫也不客气,tǐng乐滋滋享受一回女士优先。等到了里头,却吃了一惊。元澄坐在椅子上,温润的神sè,看不清情绪的眼眸,那是正常的。可伏在地上,浑身颤抖不已,壮汉牛皋是啥意思?难道这位脾气如牛的汉子得罪了元澄? 脑中一个火花。对了,牛皋是因为南德的日子过不下去才逃到大周来的,莫非认出了这个南德第一贪官,想找对方拼命,结果被元澄身边的影子高手给踹倒在地,强行磕头? “墨哥,你赶紧上去劝劝吧,牛兄的脾气上来,我也没辙。”丁修凑到墨紫跟前来说。 “嗯?”墨紫一jī灵,“当然要劝,免得把人得罪了,脑袋不保。”对付这种事,元澄怕得绝对比她少多了。 “呃?”丁修一听不是味儿,连忙拉住要上前“救人”的墨紫,“墨哥说什么小命不保啊?牛皋遇到他的大恩人了,说要磕足一百个头,不然不起身。墨哥的义兄说不用,可牛皋就是不听,死活拽人坐那儿。这不,磕到三十多个了。” 元澄是牛皋的大恩人?墨紫马上很不够义气得想,要么就是牛皋认错人,要么就是有人冒充元澄。于是,她立刻过去,拉起元澄就走。 牛皋磕完一个头,发现椅子上没了人,左右一看,急眼,“墨哥,别走啊,我还没……” 墨紫冲他摆摆手,“你别磕了,他不喜这套。”直接送他银子更合适。不过,给元澄留点面子,不说那么白。 等离得远了,元澄说道,“怎么,怕他错认恩人?” 墨紫对他老实答,“有可能,而且万一他知道你是第一贪,说不准饱揍你一顿。他平日最恨南德贪政,一问他家小,他眼发红,瞧着能跟人拼命。” “他一人来大周的?”元澄微怔,似乎有些意料之外,但面sè随即如常。 墨紫没留意,自顾说话,“嗯,三十出头啦,还打光棍。打算认丁丁,就是另一个船匠的儿子当干儿子,将来有人到他坟上给上香烧纸,讲得好不可怜。不过他可不是说笑的,丁婶给他说媒,他都不要。” “也许是伤心人别有怀抱。”元澄的声音带些看透世情的苍凉。 “就怕他那样,才拉你走。过去的事,我们自己能不计较,别人未必。”墨紫听着那么点不对,看元澄的神情却没什么。 “那得多谢你了。”元澄淡淡一笑。RO@。 第263章 一两之恩 墨紫想来想去,最终还是问了一句“你难道真帮过他。 元澄摇头“倒是收过他贿略。觉得他长得牛里牛气,所以还记得他的脸。” 啊?!墨紫眉毛倒挂起来“你是说,他送钱给你,你贪了他的,他还把你当恩人?”这么样的一种关系,牛皋要给他磕一百个头?不如坚持是元澄的影子高手搞鬼。没准有什么功夫,能让人自动叩首的? “所以,我也很是不自在。不像坐如针毡吗?”已经走回了刚才墨紫琢磨木头板的地方。 “不像。”她看他,很怡然自得,就差没帮着数数了。 元澄被她句句老大不客气的实话逗笑,还附和她“难得当回恩人,不受用也对不起对方的诚心。” 墨紫受不了似得翻翻鼻眼“贪官还在乎这些个形式?” “说正事吧。”这么下去,两人能喋喋不休一日,元澄捡起一块断板“这船,为何会沉?“果然有事才来的。”墨紫皱皱鼻粱架子“告诉你是没问题,不过,为什么是你来问呢?我以为,该是萧少将军更关心才对。 “这次迎使,事无巨靡,都由中书省统一调派核实。数日前萧维向兵部承报,兵部再告知中书令大人。而我,便是奉他之命负责此事。”或者说,毛遂自荐。中书令如今对他信赖有加,拿到这个差事并不难。 “原来如此。”墨紫正正神sè“那就容我向大人禀报吧。经四日打捞,除了因撞击河chuáng而破碎的部分已无法找回,船底板保存尚算好。拼装之后,发现龙头左半尺处三更板有裂口,长三尺,十指插入宽。我估计就是起始漏底口。断木整齐内切口,外毛糙,应是有人以锐器凿开。” 元澄同墨紫确认“自内向外凿开?” 紫很肯定“我知道你想什么。我有九成的把握,这次船难,是萧维自己的兵搞出来的。目的我就不清楚了也许是别国jiān细,也许是党派争斗。不过,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发现。” 元澄等她说下去。 “船底板比民用船要薄三分,桐漆易落封底石灰掺杂质还有,铁钉和木钉相混。”墨紫说到这儿,略停顿,似乎犹豫要不要继续“我对大周官家工场造船的用料和工艺并不了解,因此只说我的想法,并不是定论。我认为,虽然有人凿底在前但导致船体加速下沉和断裂的原因,是因为这船根本不经一碰。“雪上加霜么?”元澄垂眸自语。 “红萸河两边有暗石,但河chuáng平坦。我查过船底之后,发现除了人工凿口,边板都有强力撑开的裂纹是受水压所致。若是寻常的小 船也就罢了,这可是内河战船。照此看,即便没有人故意破坏,不用多久这船底也会进水。”她便是不知道大周造船的工序,也能感觉到其中有古怪。 “你可知此船下水不过半载?”新船。 “我看得出来。”她刚上这船时就知道了。漆尚新,木香纯。 “一般船的寿命几何?“元澄还真没关心过这个。 “这可不一定。看木料和各种辅料的质地还有造船的工序,以及船型和自然条件的损耗。越大的船,做工用料越严谨,船龄就越长。平均二三十年最起码短则七八年,长则百年都有。”在大求墨紫就见过一艘百年老船,保存完好,仍能航行。 “照你估计,这船若不出事,还能用多久?”元澄想听墨紫的判断。 “数月或半年。”墨紫去拿来一大块船底“你看着。”膝盖顶几次,接缝处就裂了开来。 元澄皱起眉心。 “就像大周水寨的新兵,一盘散沙,不堪一击。”墨紫把手中的木板一扔,拍掉木屑“这样的船,想要我修补,我得问萧少将军多要些银子。”要她来,是绝不会这么马虎的。 “萧维要你补船?”元澄问道。 “是啊。本来我以为替皇帝做事的人都很大方。不是你给拉的线,接了宫里的活儿吗?等于是净赚的。可到了萧少将军那儿,我一跟他提银子,就一脸我要骗他的防备样子。捞船多麻烦的事,我说两千两,他就说我真会赚钱。我打了折,他都没笑脸。天地良心,刚给我八百两定银,我就给了猫帮冷六。事后,因为船帮兄弟下水次数比我计算的多,又一人补了十两的大红包,五百两银子就又没了。再把我手下人拉船乒岸这笔费用和匠师们的功夫算上,费那么大劲,账面多二百两。”欺真是让人稀罕的辛苦钱“我看他改行当账房,多半比将军有前途。这回要补船,不赚他翻倍银子,我就不干。” “墨哥,这活,回了他。”元澄却说。肃面因此不是玩笑之语。 墨紫怔忡一下,遂点头“好。反正他的银子难赚,不做他生意也好。”“便是翻倍赚,也不能赚。”元澄让墨紫推掉,不是因为看萧二不顺眼“船是上都工场出来的,当然应该由他们拉回去检讨。原本,查验之事也不该由你红萸来,因官家船场最忌讳外人插手船务。他们主动分你一块是一回事,你不经他们允许sī查他们的船又是另一回事。 官民船场如今开始合作,不过初期还得多看官家船场的脸sè,你不要太出挑,免得得罪人而不自知,为红萸树敌。萧维若来问你,你不必多说,只管推到我身上,告诉他红萸可以帮忙打捞,修计之事中书省自有安排。”紫可不是见钱眼开的,谁挡她财路,她就跟谁别扭。 元澄说得句句在理。表面上看起来只是银钱交易,却因为牵涉到官方船场,而令事件扑朔mí离。红萸要是参与其中,那就当了冤大头了。 “记住,你刚才对我说的话,不要对第二人说起。”元澄临走时,再次嘱咐墨紫。 墨紫知道他精通官场之歪门邪道,哪里会不听他的,连忙点头不及。不但铭年跟他学着,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从他那儿学为人处事? “邀了徐九三日后在府里吃酒,你也来听听热闹。”元澄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要进车里去之前才说“从北门入。” 徐九回来了? 墨紫点头应好,目送马车离开。一转身,看到牛皋狂奔而来,牛眼东瞄西望。 “墨哥,元相呢?”牛皋一出声,喊元澄旧官职。 墨紫拍拍牛皋的阔肩“牛师傅,昨日之事譬如昨日死。我明白你有自己的苦衷,可他已经被南德皇帝没收家产发配南荒,差点叫重刑折磨到断气,好不容易捡回这条小命,还得过着心惊胆战不知何时让人暗杀的惶惶日子。如今,不说洗心革面,也算是重新做人,又是我结拜义兄,看在我的面子上,能不能就算了?何况,贿略这种事,一方给,一方收,却谁也不能保证所托就成。不知你当时贿略他多少银子? 如果只是百两之数,我帮他还给你就是。”绝对不是她小瞧牛皋,只觉得苦哈哈的汉子,贿略也给不多吧。 “一两。”牛皋说出来后就双脚跳“嘿,墨哥,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我就想磕完头,也算了了桩心事。你补我多少银子,也不能跟元相为我老牛尽的力相提并论。”一边说,人要往门外跑。 墨紫一把拉住他“等等,牛师傅。你给他一两银子,他还帮你办事?”真的?假的? “都说了不是银子的事。、,牛皋心急火燎的。 “牛师傅,你把前因后果告诉我,我就告诉你他家在哪儿。俗话说得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墨紫嘿嘿一笑。 牛皋直肠子一个“墨哥,你别笑那么糁人行不?好像我老牛要去害元相一样。” “你要是一直元相元相的喊下去,弄得人尽皆知的,那么害了他也就是早晚的事。”墨紫笑中不说笑。 牛皋听懂了,连忙捂着嘴,翁声翁气地说“那元大人?”墨紫耸耸肩,不置可否“说给我听听吧,一两银子的贿略。 牛皋因为说起这事,情绪jī动,有些语无伦次,大致意思概括如下一他本是手艺人,世代住在江边上,开了个作坊。日子不富裕也不贫困,和他的妻女一起快乐地过日子。一日,有艘小舫在江边吃水下沉,因为就在他家门口,他tǐng热心地上去帮忙,他妻子也给人准备了干衣服。谁知,救下来的那个年轻公子看他妻子貌美,竟出言调戏于她。要不是他正撞上,那人都要动手动脚了。于是,大怒之下,将人赶了出去。半月后,那人带了十来个家丁,强行抢走他妻女,把他打成重伤。他打听后,才知此人是知府大人的儿子,欺民霸女,无恶不作。他状告无门,走投无路之下,听都城回来的一个老朋友感慨南德之官唯元相还能受人钱财替人消灾。他当时只知道元相恶名,但既然已经绝望,就想作最后一试。他变卖家产,赶往都城,一场大病,几乎耗尽全部,好不容易在路上拦到元相的官轿,只剩下一两不到的碎银子。元相看了他的状子,收下他的银子,亲笔一封书信,并派亲随陪同他去吏部尚书大人府上。那时元相权势滔天,尚书大人不敢延误,着人和他一起回乡令知府处理此事。 这,就是元澄对牛皋的,一两之恩。 然而,故事并没有在这里结束。@。 第264章 都嫌她早 无府北门仍跟从前一样,不落锁。 墨紫推门而入,在草间循小路慢行。虽有赞进,阿好阿月跟在身后,却不妨碍她想起过去独行的日子。那面隔开两个府的高墙,明明就在视线内,心中却觉得两个世界那么遥远。 白荷出来后,她还没回去看过。里头唯一能往外跑的小衣有时上鹿角巷坐坐,只说裘三娘无事tǐng好这些笼统词。白荷是告知了两位王妃才放出来的,合情合理,没人再想着。至于她,粗使丫头的身份有名无实,而知道真相的,萧二好面子不说,萧三好三娘不说,所以目前看来,她可以无限期在外晃dàng下去,等里面的人根本记不起有她这号人物存在,那么裘三娘的产业安全,她的卖身契也到手,两全齐美。 过三步木桥,上五步石阶,入乌廊,见云亭明楼,青湖白石,是唐筑中的素颜沉魅。诺大的府邸,仆从仍少得可怜,跟国家自然保护区一样,只有风景,没有人影。 不过,也就是看着很没人。待华衣突然出现在长廊那头,墨紫一点都不惊讶。 “三公子来早了。”她在元府,硬邦邦敲定,墨三是也。连华衣都往三里称呼她。 “有点事。”墨紫笑笑,又问“元大人在么?”“大人刚回来,在螭亭观飞鹜,听闻三公子来了,邀你共赏。”华衣前头引领。 “他消息倒灵通。”墨紫跟华衣走。 “大人吩咐北门不可下栓,是我自作主张,派了人在那里。”华衣这么补充似乎又不想让墨紫误会元澄之嫌。 墨紫只当自己想太多“华将军。、, 华衣,但奉皇命低调行事在元府众人眼中是普通护卫,其实,他官拜千牛卫中郎将,与元澄同级,高一阶。 所以,墨紫这声将军叫得无错。 “三公子直呼我名即可。”千牛卫腰牌藏起已久,他以内卫之身受命此责,认得他的人极少。 “华衣。”墨紫从善如流,这是她的优点之一。“我看这府里风平浪静你带人守了这么久,岂非大材小用。”皇帝怕有人要杀元澄灭口,还是怕元澄逃走,如今看来,更像后者。毕竟那些yù找元澄晦气的人怎么想得到一个钦犯能当官升官混得tǐng风生水起? “此前有十来批人来踩过我幸不如命,护得大人周全。”华衣说得很简洁,就好像那十来批人是来看风景的。 墨紫呆住,呐呐言“他住进来不过半载未满,我本以为朝廷命官的掩护让人找不到他的。” “想找的,总能找到。不过因为各有居心,不会对外张扬。 其二大周天威仍在,他们既知皇上护着大人,所行之事必然谨慎,不好明目张胆抢人。”不爱多话,不代表不会说话。 “听你所言护人更甚于防人之心。”周围也不知有没有人听壁脚,她压低了声,似自言自语。 华衣立时看墨紫一眼,却不再发一言。 直到螭亭在望,墨紫也没想明白那深深一眼的含义。 “天尚未黑,墨哥来得倒早莫非是饿了?”元澄侧坐在亭边长椅,乌云衣兰huā袖,正扔果枣。 三面挂了芦草帘,四角摆了火炉风吹不冷。扶栏上有两只丝鹜,贪亭柱上的雕鱼而来用长嘴在柱上擦着,最终失望,退而求其次食果肉。 “来给你讲故事,好不好?”讲牛皋未完的故事。墨紫走到他对面,也侧坐,两人便各占一角“我知道,你向来喜欢听故事。”“我不过喜欢听你说故事罢了。”元澄看向她,递去一圆矮酒盅“亭上无外人,就盅喝吧。” 墨紫饮一口,不仅暖,还清甜,正适合说故事,不干不烈“从前有一块大地,在离这儿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人和妖怪彼此仇视着并存。一个天生神力的年轻人发誓要杀掉世上所有最厉害的妖怪。这天,他到了一座山脚下。山上有一群妖怪,由一个大妖怪统治着,但就这样,山下还有村落。人们每一季都要向大妖怪送去猪鸭鱼肉以求平安,日子勉强温饱。年轻人看不惯大伙被欺压,闯上山去,与妖怪大战三百回合,最终打死了大妖。小妖们四散奔逃,他想它们不足为患,就随它们去了。村里的人对他感jī万分,赞他为英雄。这个初尝英雄滋味的年轻人很快就继续他的杀妖征途了。数年后,当他再经过那座山下,想起当年的事,心血来潮去看村里人”墨紫一指元澄“老规矩,该你续尾。” 元澄手一挥,丝鹜惊走“村子里的人被妖怪吃光了吧?” “没错。”墨紫啪扣个响指。 这个动作让无澄挑眉拢眉,觉得又是有趣。 “小妖怪们从中选出了个妖王,不过这一个可不像之前那个,根本没有相互依存的想法,把人都当食物垫肚子了。英雄这才知道,原来他破坏了这座山的平衡,杀掉的并不是最坏的,而是坏中最好的妖怪。 他自以为杀妖就是替百姓造福,其实反而害了他们。”墨紫长叹一声,望进元澄的眼里“我三日前方知,你就是南德那个国里第一个大妖啊。”元澄眯眼而笑“三弟说故事的本事未能精进,倒是骂人的功夫较之深集了。” 墨紫连忙摆手摇头“非也,非也,哪里是在骂你,我大大得夸你呢。”“蝎子,乌鸦,到如今的妖怪,一点不曾沾上过人气儿。我问问你,这是夸我?”说得很冤,却眉眼忍笑。 墨紫瞧出来了,干脆嘴上不饶人“先不解诗词之意境,后不解故事之寓意,元大人早些辞官归隐,卖卖红薯去吧。”元澄哈哈大笑起来“墨哥说故事总能令我开怀,将来便卖红薯,只要有人讲故事给我听,也必然过得快活。” 墨紫心头一动,装作嗤笑“你都卖红薯了,还有人跟着你么?想得tǐng美。” 元澄定眸,见她故作嗤笑分明是嗔,欣赏难得的jiāo美,说道“是吗?我落难之时,能有人赠我明珠无双。又怎知,卖红薯时,无绝世佳人长伴身侧。”“愿望是美好的,能不能成是老天决定的。”打击他,墨紫没把所谓的绝世佳人往自己身上套。她的相貌无论如何看,都称不上绝了世。人类可是一直在进化的。 “我倒觉得努力更有用些。上天不给,就不能自己取么?”元澄摊右掌,突然五指一收,紧握住拳“自己若抓不住,老天给了又有何用?”墨紫又钦佩他一次。这个古人,让她自叹不如,差距很远,进化比她强。 “牛皋让我转告一句。”话说回来“他还有六十六个头要磕, 希望你能允他。”“他一人来大周,妻女留在南德了?”元澄问道。 “你原来还记得很清楚嘛。”墨紫诧异“只有一两银子,你为何帮他呢?” “因那是我在南德所收最后一次贿略。三两银子虽少,却是他身上全部所有。 我说过,送礼这事,贵在心意。这话,并非诳语。”墨紫已知前因后果,元澄也不再话留一半“未及听到回呈,我就入天牢了,不知后事。”“他去晚了。他妻已遭凌辱,趁人对她看守稍松懈,带着女儿投井自尽。”很悲很苦,很愤怒很无奈的故事。 元澄将目光调向湖面,神情极淡,淡到让墨紫以为是哀痛“我猜到了。他爱妻之甚,我心有所感。既是一人出来的,想来他妻女已遭不测。那我也不算对他有恩,他何必还要磕头?” “因为你的帮忙,他才得回了他妻女的尸身,能将她们安葬在祖坟,还她们死后安宁。为此,他仍对你感jī涕零。”牛皋的故事到此结束了。 “不,我向来拿人贿略,必办成其事。他让我救他妻女,如今人已死,我对他何恩之有?烦你转告,人死不能复生,我虽有负所托,这银子不能白收他的,让他把头留到以后再磕吧。”元澄目光寒洌。 墨紫听得稀里糊涂。 数月后,牛皋屋中妻女的牌位前,多了一个木盒。牛皋打开一看,号啕大哭足足一个时辰。原来那竟是他仇人的项上之头。牛皋冲到元府门前,元澄待客不能见,只传出一封信。他就在门口磕六十六个头,皮破血流。同行丁修等人实在不解,苦口婆心拉他起身,唯墨紫知情不劝。归红萸后,牛皋立元澄长生牌位,是年娶一贤fù,再过起日子来。 这话便在此提,今后不表。 铭年急匆匆上亭来报“客人们的车马已到正东门。据门房小厮说,九爷瞧见了,正帮着劝。” “瞧见什么?又劝什么?”墨紫好奇道。 铭年让草帘子挡着,进来又低着个脑袋,没想到墨紫在,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说话结巴“没… 没没什么。墨三三公子,这么早来啊?” 今天,人人嫌她来得早。 今天,第一更。 么么,媚眼。 最近一直工作很累,网络又常有问题,评论区打赏和评论都没有回,但有加精和赏分,请亲们见谅。@。 第265章 徐家新妇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结只说话微没关系,墨紫笑容亲善, “铭年弟弟,徐九瞧见什么,又劝什么?” “铭年,你去迎客。”元澄起身挥袖。 铭年答声是,一溜烟跑了。 墨紫皱着眉,眼睛三角状,手指弹面颊,满脸狐疑“有鬼!” 元澄叫她的古怪模样逗笑“哪来什么鬼?一起去看就是了。” “你让我从北门入。本来还以为你是照顾我,怕敬王府的谁瞅见我进大门,又生事。现在想想,是为了不让我瞧见什么吧?”墨紫脑袋里转风车,呼啦啦。 “三弟真是冰雪聪明。”元澄拉她就走“光会猜,不会证。” 墨紫甩开他的手,抖掉鸡皮疙瘩“三弟冰雪聪明?让人听见,以为你断背山我不男不女。” “上次你就说过这个词。”断背,让他琢磨未果“我诚心请教,到底是何意?” “断袖之癖,龙阳之好的意思。”墨紫嘻嘻笑道。 “这双词好懂,到了三弟这儿,怎成断背的山了呢?”完全搭不上的关系。 “……………”墨紫眼珠子一转“外来语。”元澄点点头“怪不得。” 墨紫发现他还tǐng虚心好学的一个人,孺子可教也。 冬天天sè暗得很快。出螭亭,过湖岸,走着走着,就发现身旁亮起了光。一看是两个扎着书童髻的小厮在掌灯。 “你府里的人神出鬼没的。”跟阿拉丁神灯一样,心里想天黑啦,就突然跳出两个照明的来。 “养那么多闲人做什么?人尽其用即可。”灯火将元澄的面容映得半金半暗“不算门下食客,相府中有仆从护院四百余人。然1真正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有几人?” “真不知你以前过得是怎样一种日子?“四百余人伺候他一个主子,还有食客,的确够**的。 “一种你要是看到了,就绝不会想救我的日子。”那此刻自己可能就是个死人了。即便不是真死,也是活死人。 墨紫啧啧,本想嘲笑他两句,小厮中的一个却高声报大人到。 前面不远黑暗处立时出现一道门,门里灯火如星火,闪烁不停,在墨漆中说不出来的魅,令人遐思。 墨紫一踏进门,就被清冽梅huā香气包围,禁不住深深嗅入,再看灯光竟点在无数梅枝之ā是灯。灯是huā。更让她称奇的是,huā中闪金,似真似假。这金,这huā,这灯,自粱上垂下,在宴桌四周交织成一片。各桌上也放梅一长枝,青瓣灯,金瓣梅,衬乌木之沉稳,美得妙不可言。 “你请的是徐九吗?”这调调,现代有个词可以很精确来表达,就是浪漫。 “除了徐九,还有卢满,冷六。”元澄上下打量这间宴客堂“虽说了有女客,让他们稍加修饰些,这亮不亮暗不暗的”说什么好呢? “你府上有装点宴席的高人啊。”墨紫终于明白为何官官爱往元澄家跑。这创意,不是复古式的现代装修能比的,倒可谓后现代简约主义。yù?“有女客吗?” “徐九的新fù和卢满冷六的家眷。”元澄坐上主位,指给墨紫下手的邻桌“本来我府中没有女眷,不方便招待女客。不过徐九说船帮中人不拘这些,又说我府中好景,要带他新夫人开开眼。” 墨紫喜逐颜开。“徐九娶妻了?”哈哈哈! 元澄藏笑“以为你该黯然神伤,很失落才是。”徐九和他喝酒时,提到过向墨紫求亲之事。 “元澄,你一次用词不当,算是有情可原。连着两个词胡用,赶紧自罚三杯酒。不说徐九求亲动机不纯,我对他只有兄弟之义,无男女之情。 他如今娶到美jiāo娘,我为他高兴都来不及。神伤个鬼,失落个鬼!”她可没有一点不喜欢对方,也要受对方爱慕的虚荣心。 徐九对感情事这么大方洒脱,她双手鼓掌。本来就该如此,情未深,一面倒,何苦相纠缠?不若看别处风景,照有huā香。 元澄连喝三杯,杯底朝下,滴酒不剩。 “不过冷六也是,我数日前去他那儿借船,他竟只字不提。”而且,还想替徐九穿针引线当媒人。 “听说徐九这次是在岳家成了亲回来的,消息不lù,到了上都才发喜帖子,冷六恐怕也未能及早得知此事。”元澄见门前小厮打手势,客人将至。 “在岳家成亲?”墨紫盘坐着倒酒“徐九娶得是了不得的女子吧?” “他妻子了不了得,我不知道。只知他岳家很了得。说出来,你也认识,傅天。徐九娶的正是傅天长女。”元澄所知甚详。 “哦?!”傅天的女儿?“那个徐九该不会” “客人来了。”元澄突然打断她,他知道她的想法“墨紫,不管徐久是喜欢他的妻迹是有其他目的,他这样的汉子,娶了总会负责到底。” “不能简单点吗?”墨紫承认,她哪怕受过伤,还是会希望遇到真心爱她的男子。 “徐九有野心,不会因儿女sī情影响他要走的路,娶妻的决定对他来说很简单,就是心想就动。”哪有她想得那么复杂呢?元澄脸上出现温润的表情,招牌式的。 墨紫站起来,转身向外,看到一行人陆续走了进来,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 “不是说有女眷?”她等着看的。 “女眷入府作客,不与夫君同席,坐席在西角。徐九既然说了不拘小节,就未加帘子,多半随后进来。、。不拘是不拘,但身为主家,仍要有一定礼数。 墨紫身为女人,当然对此法有异,抿直chún线,表示无谓“既是不拘的船鼻子,还跑来你单身大人的家里,你也不放帘子,何不干脆夫妻同席,还显得主家大方。” 元澄听了,默然不语。 这时,冷六卢满上来就是抱拳,叫元大人墨哥。 徐九一身金棕蟒袍,臂环仍是他最亮眼突出的个xìng饰物,对元澄哈哈一笑,转眼看到墨紫,面sè就有些尴尬。 墨紫笑着作揖,又面对冷六说道“冷六爷,这娶妻何等大事,你家老九居然不声不响就把喜事办了,咱们今日要罚他不醉不归。” 冷六暗叹,这墨哥还真瞧不上老九,面上还笑“可不是?事先也没个商量没个信,一回来我多了个弟妹。老九,你还真说不过去这事。” 徐九见墨紫嘻笑如常,心里叹息过后就松口气,无论如何和墨哥的兄弟交情不能丢了,当下说话爽快“我领罚,不醉不归。再说,这喜酒也没什么喝头,不如就咱们几个好兄弟凑一起吃痛快喝痛快。改日,就这几日,我请你们望秋楼吃好的,鲍参翅肚随便点。对了,等一会儿让沁娘给你们斟酒,叫伯子叔子的,认个脸。” 墨紫拍掌“嫂子的酒自然要喝,不过事情是你瞒的,嫂子问我要红包我可不给。没看到拜天地,也没闹到洞房,怎能乖乖掏这份婚礼?” 元澄来一句“可等到九爷当了爹,同他儿子的满月礼合起来算一份。” “这主意好。”墨紫忙附和“干脆,元澄,我们两人合一份,让九爷以后喜事不大操大办,省那么点小钱,得损失多少大红包啊!” 冷六卢满大声笑,直说他们也要合气凑份子。 徐九的尴尬就在这么一出闹中过去了,他对墨紫的男女之情也悄声无息散了。从此,就是情义。 “嫂子她们呢?怎么不见人?”几方落座后,墨紫问。 “说要赏大人府里的huā灯,正好咱们也能说点正事。”徐九坐元澄右下手墨紫对面,把为卢满争帮主位的过程说了一遍。原来冯十比他们预想得还要强些,不但鲸帮帮主于中的亲妹妹是冯十的嫡妻,更与海鲨帮结成血盟。再加上傅天不想引起船帮自相残杀,最终邀各帮长老监护,双方以平和的方式相谈。“精帮如今一分为二,冯十带了一半人自立门户。 我和卢大哥,还有老六商量过,想要两帮合并,就能逐冯十出五大船盟。大人,墨哥,你二人以为如何?” 元澄见墨紫发呆,叫她“墨哥可有话要问?” 墨紫其实听到冯十就想到无忧而已,但在座的都是男子,对一个嫁出去的huā魁应该不关心,于是,一出口就说道“我以为不如何。” 卢满知道墨紫很是聪明,对她的话tǐng在意“怎么说?” “依我所见,五大船盟已经名存实亡。微阳火磷是一股绳,精帮冯十,鲸帮和海鲨帮则是另一股绳。两股力相比,虽然是以傅天,也就是九爷你岳家稍胜一筹,但冯十他们的实力亦不可小觑。现在精帮分成两支,今后纷争更烈。与其逐冯十出船盟,不如力争解散船盟, 九爷和卢大哥联合微阳火磷,结成一帮,不是四帮约盟,就是一个帮,齐心协力,分不出彼此的一个大帮。”墨紫觉得五大船盟各自为政的局面已经无可挽回。 “照墨哥所言,结成这一大帮之前,我认为干脆设一个弃车保帅的局,让冯十等人因利狗咬狗,闹个天翻地覆,再没什么同盟之意。然后,由你们个个击破,吞而食之。”元澄认为赌帮分家,全然不够狠。 徐九听得眼睛灼亮,刚想细细详问,就有一道jiāo美的声音响起。 “徐妻傅氏,来给大人和各位斟酒。”@。 第266章 针线媒人 梅huā灯下看美人。 婷婷袅袅走来一群女子。最前头的,jiāo小身姿,霞红迭云起涛裙,银蓝双鲤游说交襟比甲。发绾扇髻,簪珠翠琳琅,腰间挂金玉。 月儿脸敷新妆,颊红chún红。五官似其父,又多纤美,不说沉鱼落雁,却是秀丽佳人。且进来后,低眸望地,腰直手垂,一直保持同样的步速,将裙走得涛涛相依,行若柔枝。而她身后,冷六卢满等人的妻室就显平常得多,衣着富贵有余却精致不足,神sè拘谨太过。 墨紫原以为傅天的女儿该是侠女,意气风发,飒爽英姿,没想到跟大家闺秀名门小姐一般的娴静。配徐九这船帮子的范儿,一硬一柔, 一动一静,是怕得益彰。 傅氏近前来,盈然轻跪“民fù给大人见礼。” 她这么一来,后面众fù丫环便随之而跪,纷纷行大礼。 元澄抬掌“诸位夫人请起。今日元某以兄弟之名相邀,实属家宴,不必拘礼。刚经我三弟提醒,众夫人该各自与夫君同席。还请入座,我等聊些家常事,可好?”说罢,叫人撤西角席,在徐九他们桌上添杯加碟。 众f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知所措。大周礼教颇严,在外多男女分席而座。虽说船帮子里这规矩松垮,但此时在官家,身份有别,即便对方说家宴,也不能客气当真话来听,哪怕对方确实是诚意的。 傅氏再带头起身“多谢大人抬爱。既是如此,民fù便斗胆了。” 当下,她对众fù说道“各位嫂嫂大人既然这般说,那就是家宴了。家宴之上,与夫君同席乃人之常情。嫂嫂们快落座吧,免得误了开席。” fù人们虽较傅氏年长,却似乎以傅氏马首是瞻。这自然和傅氏的出身及徐九的地位息息相关。于是,各fù带着丫头们寻相公的桌席而坐。 傅氏仍立堂中,唤随身丫头拿来酒壶杯盏“大人请允民fù斟酒一杯,以谢大人对我夫fù相扶之谊。” 众人皆面lù欣赏之sè想此fù行事磊落大方,年纪轻轻,进退得宜,率领群fù,为夫拉拢人心的确堪当贤内助。 “嫂夫人客气。九爷义薄云天心怀大志。元某能结识九爷,实乃元某之幸。说不上相扶,倒是天南地北聊起来痛快喝起来过瘾的好兄弟。”论说话技巧,元澄更高一筹。把傅氏话里的高低长短变成平等相交,顿然亲近不少。“不过,嫂夫人这酒,元某还是要喝的。贺两位白首之约,秦晋之好huā开常在,子孙福满。” 傅氏笑着谢过,在元澄对面蹲膝,双手斟酒敬上。 元澄满饮后,傅氏就望向了墨紫定定一瞬间,就微笑道“这位是墨哥吧?” 墨紫不知傅氏怎会认出她来,点头应是。因她比徐九小,又不是当官的,站起身来躬身作揖“给九嫂行礼。” 傅氏持酒上前“墨哥之名,fù人早有所闻便是我爹都对你赞不绝口。如今亲眼瞧见,才知所言未夸大其实倒还不及。女儿家堪比堂堂丈夫,一身长袍也掩不了芙蓉huā面。真真的,美也是,俊也是。 还请墨哥饮下此杯,今后fù人恐会烦你劳多,想着跟你学习见识,你可切莫不耐了fù人。” 其他fù人听了傅氏的话之后,立刻又诧异又轻蔑。诧异墨紫是女子,轻蔑女子混在男人堆里,名节不清。 墨紫看在眼里,并不上心,笑颜绽放,说不敢当,将酒一口饮尽。 傅氏还报一笑,领首,再去别桌敬酒。 墨紫猜傅氏可能知道徐九跟自己求过亲,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但说话似乎有点拈酸沾醋的那个意思。不过,也许是自己想太多。 傅氏作为新fù敬了一圈,坐回徐九身旁,这才真正开席。 她端端正正的坐姿,离丈夫不远不近,杯空即倒,碗空即添,除鱼刺撤肉骨,心细如发。除了跟自己的丫环说两句话,和徐九没有言语交流。只有时听他与众人聊得开怀大笑,才随之浅笑。她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忙着照看丈夫,以至于没空闲管她自己。 她这么一表现,又令众人暗地羡慕徐九一回。坐在对面的墨紫看得最清楚,心道原来贤妻是这样的,徐九这家伙运气委实不赖。 元澄说是聊家常,但男人嘛,谁会对家里长短唧唧歪歪?说了没一会儿,不知不觉就绕到国家大事上头去了,而且越聊越情绪jī动,尤其对大求的动向十分关切。 墨紫不太在人前论时事,不是因为她的女儿身,而是带着千年后的观念,怕一不小心没遮拦,让四座炮轰。至于元澄,他是什么都能接受的异类,不好算。因此,她故意收敛了,喝酒吃菜,竖耳朵点点头摇摇头,低调参与。 “墨哥平日跟八哥似的,今日怎得话恁少?”却偏又不省心的,徐九非要她吧唧。 她虽是男子眼中值得一交的好兄弟,在女子眼中却是避之不及的轻浮女,太特立独行,归类很难,最终远离三姑六婆。墨紫接收着女人们不屑的笑,又接收着男人们义气的笑,心里骂徐九没事找事。说她像八哥?他的嗓门不知比她大多少! “想是墨哥嫌我们没信用,讲了聊家事,却又聊国事,让在座的各位夫人无趣,所以懒得开口。”一直掌控全场的元澄目光锐利,怎能看不出众fù神sè中对墨紫的排斥,他心中冷笑,面上温和“刚听说夫人们喜元某府中huā灯,若是有看上眼的,自管摘去便是。” 他这话题一挑,众fù便你一言我一语赞起huā灯来。有fù提猜灯谜喝罚酒,不管男女,都着实热闹了一番,气氛方融洽。而元澄替墨紫的解围,也为她缓解了被人敌视的状况。 待酒席撤去,众人等茶时,傅氏突然开口“大人好生风趣,斯文知礼,又温和谦逊,这般照顾我们这些女客。” 墨紫听完那些形容词,立刻仔细看元澄一眼。有那么好吗?面且,傅氏今晚表现那么贤惠,当着丈夫的面,夸一个单身男子,不会不妥? 元澄笑得好不贵气“谢嫂夫人如此看得起元某。” “只是”傅氏叹口气“大人待我等如自家人,有句话不知我当讲不当讲?” 原来还有后话。 “嫂夫人请说。”元澄已经让她夸成这样,总不能自砸名声。 “大人这等出sè,身边却无解语huā,连我们姐妹都替大人着急可惜。不然,今日这宴有元夫人相陪,就跟月出中天那般圆满了。”傅氏还问其他桌是也不是。 众fù忙附和。 徐九很是一愣,冷六卢满也不知怎么个意思。 “嫂夫人这话,是怪元某照顾不周了。”元澄目光绕场一周,最后停在墨紫脸上,嘴角两头勾起。 墨紫警惕,这人分明心中有数,却故意给傅氏扣帽子。 傅氏果然让他说得一慌,站起身福弯了腰“大人,fù人绝无此意,只叹大人怎无妻妾相伴。fù人心中有一人,容貌出sè,xìng子率真,出身虽不是大家闺秀,但若与大人为妾,倒也能成一段良缘佳话。” 她说什么来着?元澄年尾开桃huā。犯命乎?好命乎?墨紫撑下巴,眯眼。 元澄笑而不语。 这让傅氏有说下去的勇气“此女大人也见过了,正是我帮中香十一妹一” 徐九冷六变了脸sè。 徐九更是沉声说了一句“fù人住嘴!”刚才那个好象以夫为天的傅娘不见了,取而代之是傅天的女儿,绵延呼吸一口气,坚定望着徐九道“十一妹在元府外跪了三日,路人皆知她对元大人有意。不论过往如何,她如今已无亲人,只有帮中兄弟可以依靠。我与你身为她一帮之兄嫂,怎能看她名节受损而不为她出头说话?” 徐九让妻子的话堵到,从义气而言,不能反驳。 墨紫眨眨眼。香十一在元府门口跪了三天?这就是元澄不让她走正门的理由啊!还一个个嫌她来得早,怕她撞上么? 傅氏满意地见到丈夫不反对,再对元澄说媒“fù人刚进徐家门,年纪又轻,帮中的事还不十分懂。说实话,十一妹跟我说起此事,我本也不知如何是好。然而,妹子心意之决,竟跪于大人门前三日,令fù人不得不厚颜开这个口。大人尚未娶妻,fù人知大人身份高贵,将来正妻必出名门,也不敢贪望,因此只为十一妹求一妾位。虽我们是江湖中人,但十一妹纯xìng情,对大人一片真心,若能进大人府中,帮里送她的嫁妆绝不输给任何有钱人家的小姐,也会成为大人良伴。再说,大人与我们九爷如兄弟,能结成亲家,从此就是真正一家人。水上大小事,大人一句话,我们定然全力相助。这门亲,实在是两全其美的大喜之事。fù人深知此举唐突,心中惴惴,但实不忍见十一妹伤心yù绝,又观大人为真君子,能收了我妹子,倒是她的福气。” 众人皆望着元澄。 喜事,得由他一锤定音。@。 第267章 断背何妨 傅氏一点都不笨。她心里清楚元澄对香十一无意,但她还是大胆提了这个亲,自然有多方考量。 她的认知里,男人对好看的,主动倒的女人是来者不拒的。像她父亲一样,就为了无忧那样不要脸的冷落了母亲。母亲顶着正室的名头,却同守活寡无异。香十一的脾xìng呛辣,但实打实的美人胚子,又有自知之明只是给元澄为妾,元澄何乐而不为呢?至于元澄任香十一跪三日却不理,在她看来,拉不下斯文人的面子罢了。毕竟他尚无妻室,若因女子苦求而出门迎,今后他正妻的脸面往哪儿放。他需要一个台阶,豹帮为香十一出面提亲就最好不过。而且,香十一这么闹了一番,今后就算毁了。她瞧元澄是个聪明人,风流倜傥的模样,哪能真抗拒到底? 再者,她来上都时日虽短,现豹帮和官府虽然关系良好,但却多为利益往来。若香十一能进中书舍人大人的府里当如夫人,双方的关系便多一层亲厚。这一点,香十一也答应了她,尽力为徐九稳住这个靠山。 还有一个原因,是对谁都不能说出口的,却令她下定决心要将香十一打出豹帮。香十一在帮中任xìng撤泼,徐九虽嘴上斥责面上不悦,始终态忍让了。说是过去的兄妹情谊,她也看出徐九确实还没有别的意思,然而又不是亲兄妹,这种义的,干的关系变成夫妻不过是轻轻一推就能成的事。徐九将来当然可以娶妾,男人三妻四妾本平常,她就是再闹也无用。她因此必要容人,只是他的妾定得过她的眼。香十一不甘人后争强好胜的xìng子,她可不想要收拾起来太麻烦。 傅氏站着等元澄怎么说,眼微抬,就看到对面的墨紫,目光不由有些yīn暗。香十一好对付,这个却让她有难以下手之感。徐九竟对这么一个不男不女的人有过求亲之举,不知道男人都什么眼光看女人? 长得倒是一副妖颜祸水相,偏穿男人衣服,行男人之营生。照她想,未出嫁的大姑娘独自管一船场的汉子怎么都免不了那些芶且见不得人的事。单瞧夸墨紫的都是男人就觉得起腻了。她娘从王叔那儿打听来这事和这女人之后,嘱咐她要小心此女,说她经验尚浅,不要跟那种狐媚子硬碰硬,面上一定要大方最好笼络住了千万不能在徐九面前lù出真心思,反令徐九厌恶,倒把他往那儿推。男人其实喜新厌旧,处理得当,她是贤良的,对方就是遭人骂的狐狸精。 女人名声最重要,无忧那个蠢的,被她娘设计一jī就变成了老鸩,如今根本进不了傅家门。她爹冲着祖父母,一年大半载要陪在家里,跟无忧只能两边分着过。等年纪大了,她爹对美sè不是那么看重了无忧也人老huā黄,到最后守在她爹身边的,还不是只有她娘? 无诠如何,嫁了大丈夫的女人,要会忍耐。选的男人优秀,投怀送抱的女人不知凡几嫉妒闹别扭不过是最无用的天真幼稚罢了。待夫无错,妻位才永固。皇帝后宫三千,皇后只有一个。废皇后,那是天下皆讨的不可行之事。自古如此。 但傅氏打第一眼看到墨紫就不舒服努力克制了反感,却不知是不是都藏住。 突然对上一道清亮的视线,一看正是墨紫。她忙低头,最后落入眼帘的,令她有些慌,来自对方一抹了然的笑意,她在那儿胡思乱想一大通,好笑得是,等元澄真开口了,却没有听清楚。 “大人说计么?”她今年十六,还能有破格的时候,人只以为她天真。 “元某怕死。”元澄并无不耐烦,再说一次。 傅氏蹙柳眉“大人,这是何意?” “嫂夫人来上都时日尚短,可能未曾听说。”元澄笑容温煦”“元某在九爷就任帮主之日,令人当场击杀了香姑娘视为亲姐姐的人。” 傅氏只知的帮前任帮主的女儿曾意图夺位从而毙命,以为是帮内事务。瞧一眼身边的丈夫,他脸sè很是沉重,看来是真的。 暗自怪香十一没告诉她这事,傅氏笑得僵硬“这这想来是大人不得已而为之。听说胡桃罪该当死,十一妹多半想明白,所以仍留在帮里了。不然,她该找我家相公的晦气才是。”墨紫想,香十一给徐九冷六的晦气还少了不成?想完,就笑。她是笃定元澄不会要香十一,理由和元澄说的一样。香十一到底是痴心还是另有图谋,她看不透,元澄也不可能冒险。真奇怪,几乎所有人好像患了元澄杀胡桃的事,以为香十一真心真意求妻。 “嫂夫人心地善良,元某却是贪生怕死之辈。当日香姑娘先在台上与胡桃姐妹情义深重,后见胡桃死而咬牙切齿眼含杀机,如今明知元某是害其姐姐的凶手,却一反常态,抛开姑娘家的矜持,连名节都抛开了,非要元某纳她。元某如何想,都觉得比起一往情深来,香姑娘似乎别有所图。真怕解语huā没得到,最后让人心口插把刀,岂非很冤枉?那胡桃意图杀人,元某不过执行法道,救无辜者的xìng命,何错只有呢?”元澄不经意瞥向墨紫。 墨紫眨数眼,表示,是啊是啊,错的是我,枉费你一番好心。 元澄目光调转向傅氏,笑容一即收,表示,你知道就好。 “……”傅氏呃了一声“大……”“香姑娘如此放言出去,元某也不是不知对她自己清白有损,只是亦不希望在家中都得整日担惊受怕。这三日,元某不能出面劝退,也是考虑香姑娘的名节。以豹帮影响力,就说香姑娘此举另有隐情,想来能有所挽回。”承认自己胆子小,又帮人想好退路,元澄已尽其力。 “九爷,但愿此事不阻我二人交情。”意思是,老兄,你说你老婆两句。 徐九豁然起身,拢袖抱手“贱内无知,请大人不知者不怪。十一妹做出这等令人不知羞耻的丑事来,徐某方才得见。回去后,自当从严管束,再不让大人为难。” 傅氏咬咬chún,却识时务,福身不敢起“民fù见识浅薄,大人大量,原谅民fù鲁莽。”正好茶上来了,元澄举杯,算是不计较,也算是送客,最后来段话“今日之宴,元某尽兴之极。嫂夫人乃是好意,元某怎能责怪? 只是娶妻纳妾之事,实不敢劳众人费心。sè字头上一把刀,元某不求之,但随缘。若无缘,断背又有何妨?” 噗一墨紫喷出一口茶。 众人还在纳闷断背啥意思,见墨紫这样,就都好奇瞧过来。 元澄笑得很欢“三弟可是让茶烫了舌头?喝慢些才是,别急着替为兄担心。大嫂进门,总是早晚的事。”她一靠! 墨紫实在忍不住,爆粗了,在心里。***,什么话都叫他说了! 宴散,徐九冷六等人还要与元澄说正经事,女眷们先回各家。 傅氏上自己的马车,等了老半天的香十一急切问道“九嫂,他可点了头?” 傅氏神情有些伤怀,叹口气“好妹子,九嫂无能,帮不了你的事。大人他”又叹一口气。 “你们帮我出面,他都不肯么?”奔十一颓然跌坐,面容惨淡“我有什么不好的?都说我漂亮,喜欢我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偏我喜欢的,怎么都不动心!嫂子,你不能再帮我想想辙?难不成,真要生米煮熟饭?” 傅氏听到这儿,眸中厌恶一闪而过,说话语气却轻柔“大人以为你因胡桃的事才故意接近他,其实要对他不利,所以无论如何不肯答应纳你。也是,换做是我,我也不敢跟有心要报仇的人同chuáng共枕。”香十一怔了怔“胡桃姐姐的事,我没有怪他。都是那个叫墨哥的人不好!他怎么会这么想我呢?我明明对他一片真心。”“墨哥?”这个名字真是无孔不入,傅氏捏皱了一方彩帕。 “她是九哥那边的。”想到自己如今仰赖着徐九这边,香十一讨好笑道“九嫂,过去的事咱谁都不提了,我不怪元大人,也不怪九哥,是胡桃姐姐的命不好。我真想明白了,女人就得跟九嫂似的,嫁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一辈子仰望着他活。好嫂子,再帮帮我。只要能让我再见元澄一面,其他的,我自己来想办法。” 江湖女人还真是豁得出去!傅氏蔑视得笑笑,嘴上却说“此事,要从长计议。” 香十一没什么心计的一个骄蛮女娘,根本看不出傅氏蔑视她,听得这话还大喜,抱着傅氏的胳膊直点头,谢了又谢,说全指望九嫂了。 大风刮,yīn冷无比,雪huā又飘。 马蹄嗒嗒,从傅氏的马车旁急驰而过,车里心事重重的女人们没在意。 马上跳下一个灰袄汉子,将缰绳丢给元府门房,拿出一块牌子,然后飞也似得奔了进去。@。 第268章 一个个来 南德陵州籽草郡千民暴动! 十一月,上千被贪官污吏欺压到没活路的农户,挥着锄头镰刀,攻击了郡里县衙,将衙役官差和县官家眷等人当场杀死,活逮县官,录皮抽骨,曝于衙门口。然后这千人自组草义军,就地盟誓举反旗,杀尽南德贪官。 陵州刺史急调一万官兵前去〖镇〗压,全郡老百姓纷纷加入草义军,竟战了个平手,两方死伤惨重。刺史上书南德皇帝,满朝皆惊。新帝和皇太后大怒,再派援兵三万,下旨踏平籽草郡,鼻口不留。 消息由元澄在南德的眼线传至,元澄看了铭年送进来的字卷后,不得不将船帮的事搁到一边,匆匆送走了徐九等人,只带墨紫和李砚,到了内园书房。 来者灰袄一身,破烂不堪,脸上冻得青一块紫一块,满手冻疮。 一见元澄就跟得了羊颠风似得手抽抖,嘴巴歪来扭去如毛毛虫一条,双膝敲地,磕了个重头,直起后很jī动叫元相。 墨紫眼里,看着他很想要去抱元澄大tuǐ的模样。 “张震?”元澄难得lù出惊讶的神sè“我以为你已离开南德。” “天下虽大,却难寻一方净土。元相曾对震说过,清者自清是不错,但整个世道都浑浊时,一滴清水的坚持又有何用。当年,元相救震一命,我不但不说一个谢字,更说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待等我逃得xìng命隐居寺庙这两年,方想明白元相之语。元相受难,我曾yù相助,谁知晚到一步。后听闻元相逃离,便一直在寻找你的下落。一日遇到一大周游历南德的学子说到他授业之师时,竟与元相同名。我想世上怎有这般巧的事,正逢朝廷对籽草郡暴乱慌张之际,连忙逃入大周。打听之下,坚信此元官乃昔日元相是也,急来见君。那时元相给的玉牌还有用,门人一看就放了我进来。”张震又再喊一声元相“南德强弩之末,病入膏盲元相心中可有什么打算?” 张震原是南德陵州刺史,品行高洁,为人正直。两年前斩杀吴太师作恶多端的堂侄,被扣莫须有的罪名而丢官入狱判秋后斩。张震的家人凑了一笔银子,向元澄施贿元澄接受由秋后斩改为流放,后又安排人在流放途中将他救出。 “我已非南德宰相,今后直呼其名就是。”元澄虽然惊讶会再看到张震,但他生xìng淡薄,一点都不像对方那么jī动“我瞧你这副模样,想来一路吃睡不好,不如先下去休息等恢复体力,再说以后的事可好?”“元相……大人,别的不说也罢,张震如今无别处可去,愿跟在大人身边以报救命之恩,请大人允准。、,张震不肯起来。 墨紫目光敛紧,这是又多一个门客了? 元澄却没给准信,仍往后推,叫铭年带客下去。 张震走后,李砚望着元澄说道“大人该知,时不待我。乱世一起,谁能逃得过纷争?然明明有此大才而不展,岂非便宜那些庸俗之辈?复玉陵也罢颠南德也罢,都是大丈夫成就天下之径,还望大人三思。”元澄但笑不语。 李砚摇头,叹息而去。 元澄看向墨紫,就见她微蹙眉心,双chún抿成了一直线,问道“想什么?”墨紫重重吐出一口气“元澄,我的理解力不好的话,你别笑我。那个张震,还有李砚,两人是想捧你当乱世枭雄么?”烛火在元澄眼里跳跃“墨紫,枭雄是想捧就捧得出来的么?我在南德下狱之前,想得是如何为元家数百口人讨回公道,下狱之后,想得就只是如何才能逃出生天。然而,一直以来,报仇之外的事,十分随心所yù。在我手上,命拿了不少,也放了不少,但好坏交混。好人死了,我不会难过:坏人死了,我也不会拍手称快。我怎么瞧,自己都不是当枭雄的料。” 墨紫发现他谦虚,笑答“枭雄,如曹操,宁可我负天下人,不能天下人负我:枭雄,如刘邦,面上君子,其实什么都得照他的想法走。这两种,你倒是皆有。怎么会不是枭雄的料,分明天生一块好料。”元澄举起桌上的茶“送客送客,墨紫姑娘,好走。”墨紫直乐,还真往外走,却仍有话要说到底“其实,别人捧不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想如何做。我嘛,只记得你一句话,到时我可跟着你。我想,你的意思应该是能保住我这条小命吧?对我而言,那就行了。其他的,我不管。”元澄目送她出了门,望着那道纤细的影子在窗棱上一格格攀过去,他轻轻收起笑意,神情完全沉静了下来。 墨紫走北门上马车,无尽的漆黑染灰了正飘落的大雪。 “阿好阿月,你们跟元氏可是血亲?”这夜,傅氏在席间的所为没有对墨紫产生任何影响,张震带来的南德暴乱的消息却令她思绪难平。 如果一个国家已经到了官逼民反的地步,离改朝换代还能有多远? 曾以为乱世只不过就是一说,真正乱起来,还需要一段很长的过渡。 现在,玉陵被灭,南德内忧致命,大求虎视眈眈,唯一能够制衡的大周外强中干。难道,真应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块分裂的大地要开始走向统一了? 阿好阿月互看一眼,虽不明白原因,由阿好代表回答了“没有。我们是孤儿,自小由皎姑姑养大。不过即便没有血缘,我们仍感jī元氏的抚育之恩,定以死效命。” 那元澄报不报仇跟她们也没太大关系了,墨紫心中这么想道,笑得不由有些轻松。她虽然没资格去劝别人放下仇恨,但少一个为仇恨而活的,tǐng好。 阿好阿月见墨紫没了下文,感到奇怪,可是不能开口问,只好作罢。她们自然不知道,是墨紫觉得元澄对报仇的态度似乎可有可无了,而他周围那些人都帮他把目标往高里定,所以怕她们受刺jī,所以才旁敲侧击一下。 这夜的大雪延着下了好几日,整个上都跟雪砌出来似得晶莹剔透,红萸外的河面还结起了一层冰。 “咱们河面的冰不算厚,你没瞧见日升湾里的,这么厚。”闽松刚去看过闽榆老爷子回来,一边比划,一边跟墨紫说话“天冷得完全不能开工,都放着假。老爷子听说咱们穿单衫子干活,直说要来红萸看看。我跟他说,没空招待他。当初,我跟他说船棚子的事,他说什么墨哥到底经验浅,本钱huā大了。这会儿想来学?” 墨紫听了哈哈笑“阿松,你从里到外,都是红萸人了。” 卫庆正好进来听到“墨哥怎么不说他承认自己来偷师的?”“谁偷师?”闽松顶卫庆“我光明正大学,墨哥早知道。”这两人一见面就抬杠,是红萸最大的特sè之一。 墨紫看卫庆手里拿了个信封,就问“什么事?” 卫庆正sè说事“工部来函。”墨紫打开一看“工部让我明日去上都船场一趟,说要问沉船的一些细节。” 萧二的兵在船沉三日后就已经让其他水寨的船接走了,萧二让她捞船,但后来他并没有找她问,也许是元澄通过中书省那边交待过。后来,上都船场派来一艘大船,将残骸装离。 “事情都了结了,还问什么?”卫庆奇怪。 闽松也很不明白“我们不过救人而已,船沉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也许因为我们当时在场,能给他们更多的线索,毕竟一艘将船漏底可不是小事。”墨紫把文书收好“阿松,你大匠师考鉴的日子定了没有?” 闽松本来要回本家那边参加当州大匠师考鉴的,但大求和南德的使团要来,工部就把这个考鉴也当成一项迎宾节目,邀请各州最有潜力的匠师来上都参试。闽松就是被邀请的其中一个。 “正月初十,分四日考,元宵就出榜。”提到这件事,闽松就很〖兴〗奋“榆老爷子跟我说,我爹娘还有弟弟们都要来,已经在半路上了。”卫庆就来唱反调“万一你过不了关,不但节日变哀日,还在家里人面前丢光脸。我看你今年还是别参加了,连墨哥的工技都比不过。”闽松黑了脸,确实他的造船术远比墨紫不如。 “不能这么说。匠师考鉴测得是工艺,可以完全同造船无关。” 墨紫听阅松说过一些,涉及雕,磨,制等术,材质从木头到金属各种,根据考生不同的擅长领域来出选题,大匠师是一个统称头衔,其实会细分的。 “墨哥!”赞进跑了进来,手里也拿着东西。 “不是说要吃过晚饭才回来?”最近赞进跟着她寸步不离太辛苦,她给他放了一天假,他就去望秋楼找岑一郎。 “墨哥,好像出了不得的大事了。”赞进黑俊的脸庞里透lù出焦急“你快瞧瞧这纸上写的。” 那是一张制作粗糙的灰纹纸,上面用正楷工整写了一句话一一句要命的话。@。 第269章 狡兔三窟 金银钱庄。 墨紫存完银两,回身见到一两老伯。 一两垂手而立,面sè肃然,目光却温和“三公子来得真快。” “来得快,也不如你们猜得快。”墨紫微微一笑“我还想呢,上回从金府大门走,大少给我唱了一出空城计,不如直接来钱庄,至少每次都是他请我相见。如此看来,真是这么个道理。” 一两示意墨紫跟着他,进内堂却不停步,入了huā园,来往仆从皆对他尊称总管。他点头应着,穿过弯来折去的长廊,越走越僻静,直到一扇门后。从腰间解下一串钥匙,打开门锁,推开门。 墨紫看到远处青山,大概是侧门之类怕。 门外停着一辆马车,一两跳上去,搏缰绳扬马鞭,将车头调转, 就望着墨紫。 一直跟着墨紫的赞进忍不住问他“一两伯,这是要去哪儿?” 一两不回答,沉静的神情,然后灰眉扬了扬,抖绳,马儿低嘶要走,又被他勒住。 墨紫拉劈进上车“都说狡兔三窟。金大少向来多狡,如今出了这事,他是躲起来悠闲去了。我们只管跟一两伯走就是。” 一两笑皱了老脸“果真瞒不过三公子。不错,这里只是我家公子的一个住处,平时来处理钱庄的事才会小住。” 墨紫抬起一对细细青眉“那我是交了什么好运道,没来过几回,却回回碰上金大少?” 一两听得她有点哀叹命运不济的语气,再笑了笑。知道自家公子的两位结拜兄弟说话爱用顶的,其实一有事,真关心公子的也只有这两人。就像元大公子被抓入皇宫,公子动用了很多关系打听他的下落,并huā费重金买通天牢里的人和皇帝身边的太监。三个人,xìng子各异,唯有对结拜之义的做法,倒似亲兄弟,只办实事不肯讨功。 马车绕出了南城门,在墨紫以为金银的另一窟在城外的时候,不想这车又从南城门进去。再回金银坊,驶进金银钱庄对面一条深巷子里,转了几个弯后在一处大门前停下。 “敢情他就住在钱庄子对面?怪不得来几回碰几回。一个通风报信,他便能赶到了。”墨紫失笑。再想,这法子真不错,应了那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可绕这么老半天做什么?” “打我们一出来,就有人跟着。”赞进帮忙解huò“可出了城门后,突然便无声息。我看是三公子那边把尾巴给切了。” “城里动手不方便,城外随便找个没人的林子,也就是三下两下的事。”一两听二人对话,插口打断道“三公子,咱们到了。” 墨紫跳下去一看,门上无牌无装饰,深棕sè木,与一般士绅人家没两样。 一两拍开门,叫出一个长相机灵的小厮,将马车赶进去,带着墨紫走入门里。 门后是个江南园林式的huā园,以廊道和拱门隔成一进进的,红瓦白墙的屋子在其中若隐若现。以金银的财力和爱炫耀的xìng格而言,这样一处地方实在很朴素,朴素到墨紫以为走错了门。没有俗艳的金光灿灿,没有土渣的富丽堂皇,深木沉香,竹桥石亭,温馨小富是福的感觉。虽说隆冬腊月,水仙临白沙溪桥,梅huā傍奇石闲地,装点得刹是动人。 “这园子不似金大少的个紫ā,就想起豆绿。 “三弟看来,我该是什么个xìng?”灰蓝锦袍子,不亮不闪:十指玉、 白,无金无宝:乌高髻,一方书生布巾。眼眉笑,绝等面容,因一身素淡反而更贵气逼人。 此时这人,不是金银,而是楚毓。 “你和元澄亲兄弟?、。一个在泉冢之前穿白衣再现高洁,一个在深宅之内也还本来颜sè,真是像得可以。 “三弟见到我,却说起元贪,不怕我伤心难受么?”金银虽然素了,说话还是那个不正经的调。一转身,往园内走去。 “伤心什么?”墨紫笑言“我跟你,谁说起他的事来就滔滔不绝?” 金银哼了一声,随之反驳“那些滔滔不绝,可不是夸他。” “我说你俩亲兄弟,也不是夸他,只是感叹你二人穿衣的品味惊人类似罢了。人前一件衣,人后一件衣。”墨紫一张嘴,三兄弟中排行老二。 面前一方庭院,偏角有屋亭,纸窗拉开了,桌上香炉焚烟,为寒冷空气添一丝暖。锏鼎旁一只巴掌大的火炉子,正烹茶,泥壶起盖,突突有声。金银走进去,将茶壶拿下,浇六只摆圆了的小杯,顷刻一泓清绿。 金银端了一杯,仰饮而下,面上有所思。 墨紫不客气,自己动手,喝了就道“茶是好,却不知烹茶之人是否静心?” 金银凤眸微敛轻挑“三弟不妨直说我心难静。这茶不好,苦了。”伸手将剩下的四杯茶一口气喝尽“自己烹的苦茶,只好自己喝。” 墨紫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正是今早赞进给她的“金大少的心事难不成和它有关?你倒是还有闲情烹茶,我怕来晚一步,见不到我妹妹。” 金银愕然“就算倒霉,也会是我,你为何见不到九九?” “九九?”墨紫双颊堆山丘,暗道不会是“九十两的小名。你说得有些道理,而且姑娘家叫这名实在费劲,不小心喊太快,还会咬到舌头。”金银好似很无奈地摇摇头“也怪你妹妹,卖六十两多好。六六,六六,比九九好听。” “六六和九九,都不怎么样。”还小九九,六六大顺呢。 墨紫虽然很受不了这人把自己妹妹的名字越改越奇怪,但正事要紧。手往纸上一拍,她不放松地直问“金大少打算如何解决?” 上都某金姓人氏乃玉陵皇子。这就是纸上的一句。 人说,怎么要命呢? 她说,怎么不是要命呢? 金银与玉陵父兄断绝关系多年,一直以商人身份行走。改名换姓,连穿着服饰都与从前截然相反的路子,就是为了不让人认出他来。 玉陵破国,他父已死,皇兄成为大求掌握的人质。只要大家以为玉陵皇室血脉就那么一个了,所谓的三国和谈就是如何瓜分玉陵的谈判。 但现在冒出一个〖自〗由身的二皇子来,情势就大不同了。古人最重皇室血脉,哪怕是远远远亲,能追溯到一点血缘关系,打着这人的旗号,叛乱就是有理的,动战争就是正义的。 金银的身份暴lù,大求作为侵略者,最可能要杀他,而大周和南德也可能想要控制他而在和谈中取得优势。不然,玉陵还有可以继承王位的人,三个国家怎么可以瓜分玉陵?不说大求出兵的理由牵强附会,大周既然总以正义之母国自居,就该支持金银复国才对。 “我还没想明白呢。”金银从书架上拾起好几张纸“凑上你拿来的,差不多齐了。” 墨紫接过来一张张默念:上都某金姓人氏乃玉陵皇子。玉陵皇血脉仍存,怎可分食其国?二皇子号命,玉陵姓必抗大求。玉陵之国事,当由玉陵人自己决断。大求分明狼子野心,吞玉陵而将逐天下。 等等。 每张一句,放到一起就是一篇声讨求援的檄文。 “究竟怎么回事?”一句已经够吓到自己了,谁想还有一长篇。 “似乎昨夜里有人嫌雪下得不够大,把这些纸当雪片散得满城都是。”金银笑得那个妖娆“我猜今早的景致一定美不胜收,可惜不曾亲眼瞧见。” “知道你真正身份的,有谁?”墨紫看了纸上的话就立刻赶来见金银。也许,结拜这种事,乐意的也好,不乐意的也好,加诸在身上的,总比对待寻常人多一份关切责任。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我自小离开玉陵到大求,尽本分当好质子之后,回去捞了一大笔就溜了。不过,死活没人关心,大概老头子死而复生都不一定认得出我。”提到那个时候,金银的笑容就开始冷。 “该不会”尽管不愿意那么想,墨紫还是说了出来“上次那个想把你掳回玉陵的老将军,他们做的?” “暴lù我的身份,三国都可能想置我于死地,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我觉得或许是我那个好大哥,自己活不久了,当然见不得我好。”说到这儿,金银眸中幽绿晦暗莫名“干脆别等大求用完,我先找人杀了他。三弟以为如何?” 墨紫皱眉看他“金银,你若下得了手,何必等到今天?真恨之入骨,就该留在宫里,伺机待动,将他从太子位挤下来,再从你父皇手里得到帝位,取其命夺其权。可你没有。你只是断绝了和他们的亲情, 远走他乡而已。说得不好听,你逃了。逃,就是不忍。既然当日不忍,如今也会不忍。” 金银扯嘴一笑,俊美的脸竟也有极难看的时候“三弟还是不要这么聪明的好,否则怎么嫁得出去?” “横竖跟你没太大关系。命都快不保的人,就别想太多了。”轻扬而落,似乎凉,却温的声音。 元澄来了。@。 第270章 旧梦重来 豆绿在生火。 屋里贴墙放着huā架,架上二十多个盆,其中有几盆发了叶子。是牡丹叶。 “是金银不死心,还是你太执着?”墨紫看豆绿忙了好一会儿,估计自己不出声,旧有得等。 豆绿听到墨紫的声音,回头笑得好看“姐姐你坐坐,等我忙完,再同你说话。” 墨紫脱下冬袍,在窗口旁坐下“这屋子暖得叫人出汗。”豆绿这回没听见,加温催huā是极精细的活儿,不容分心。 墨紫打量这屋子。屋子不新,却看得出来是最近重整过的,三面红柚格子窗漆香纸白。拉开了一个墙面长的窗子,风吹不进来,只在外头经过,因此里面暖而不闷。 往窗外看,刚才和金银说话的屋亭就在不远,不过这会儿换了元澄去喝金银的苦茶。她没有继续待在那儿,是因为该说的话已经说完。 若金银需要她帮忙,知会一声就是,只要她能做到。但她也知,此事太大,根本不是她能够阻止或有力量去干涉的。倒是元澄,也许还可以出份力。借口看妹妹,她不瞎掺和那两人的对话。 门帘一掀,进来一个瘦高汉子,手上托了木盘放了点心,见到墨紫,瞬间目如鹰眼,锐利非常。 “你是谁?”化的声音也似藏了刀锋。 “八两叔,这是我姐姐墨紫。”豆绿正好转身过来,脸颊上让烟熏黑了一块。 八两递给豆绿一条半湿的巾子,面无表情说道“脸黑了,擦擦吧。”豆绿赶忙谢了”擦干净脸,再抬眼时,发现屋里只剩下自己和墨紫,不由说道“这家里头,大概就我好像最悠闲,其他人都来去匆匆。”墨紫作为盲目护妹的老姐,对于豆鼻这样的抱怨,可是一点意见都没有。 她最好金银把豆绿当成菩萨来供着”虽然不太可能。 “豆绿,这个八两只是来给你送点心么?”中年大叔送糕点,墨紫看不太习惯。还有,元澄说过金银身边最厉害的高手叫八两。如果,没被那个取名无能的大少乱来一气的话”那么就该是同一人。武林高手端点心递白巾给一个huā匠姑娘”是显示金银对豆绿特殊照顾? “嗯。平时一般由七两婶送来的,不过七两婶要是忙不开身,就由八两叔送。八两叔是府里杂役,公子不差遣他外出的话,他就各处帮手。”豆绿递给墨紫一块桃sū。 “七两又是谁?”元宝满天飞,抓一个按斤算两。 “八两叔的妻子,也是府里的厨娘,不做饭的时候就管管huā草,给府里的人做衣裳”豆绿想一下,就蹦一个活儿出来。 墨紫看来,这位七两婶一年到头恐怕连睡觉的时间也没有,就好像全能的,什么都会干。豆绿赏huā会上的裙子明显过大,如今同样的裙子却正合身,多半是七两的功劳。还有八两,杂役还当马夫,跑tuǐ的,护院,端茶送水的”身兼多职。 “金银这个小气鬼。”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人心甘情愿给他打工? “豆绿,改天带你买新衣裙去。”她们不是贵族小姐,可在落难之前,过得也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她自己穿旧穿破无所谓”可看着豆绿裙摆上一个大补丁,视觉上受刺jī。 “姐姐,不妨事。我整天待在huā屋里,也不常外出。旧衣服好干活,穿得也舒服。说起来,我最想念姐姐亲手给我做的那件裙兜,颜sè不显脏,往脖子里一套,背后打个结就能搬huā盆,还有口袋能放小 剪。可惜,没能来得及带出来。”豆绿从不爱打扮,甚至有些怕,因为以前爹爹和兄长叫shì女来打扮自己,就是带她进宫。她不喜欢玉陵皇宫,藏在佛堂檀香中老太后犀利的目光,皇帝超乎寻常的关心,还有太子像要生吞活录自己的jiān笑,简直让她窒息。有句话,她放在心里很深的地方,不敢跟姐姐说。爹和大哥死了,她一点都不伤心,反而松了口气。 墨紫瞧豆绿有些暗沉的脸sè,以为她还在难受那件“工作服”笑道“这有什么,我给你再做一件就是,别嫌我手笨。你知道的,女红我一向是马马虎虎。,…而且,自从有了绿菊,她就光动嘴皮子了。 豆绿欣然而悦,笑颜比百huā还美。 “姐姐,我这一年又开始做那个梦了。”这件事却不想瞒着“上回不及跟你说。”豆绿从小就常做同一个梦,梦里大火熊熊,有一双手将她和墨紫推出火海,但她看不清大火后面的那张脸,除了凄厉的叫喊声,也听不到别的。 墨紫自然知道豆绿的这个梦。梦境是人记忆的回现,因此她听豆绿说起之后,很是费了一番脑力,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最后去问父亲,父亲刚开始很不耐烦打发了她,后来却专门叫了姐妹俩过去,说她俩小时候老家里着过一次火,豆绿当时不过两岁,多半吓到了。 两岁的孩子,一般而言,是没有记忆的。墨紫本来对父亲的说辞有怀疑,可豆绿承认梦里的自己差不多就是两岁大小,而墨紫大约四岁。她只能认为豆绿有不一般的脑细胞,比常人记事早。她又问家中一些老仆,证实了大火一事。于是,自编一套完整的故事讲给豆绿听,豆绿就不再梦了。 “还是瞧不清脸,听不出话音?”墨紫皱皱眉,这场梦未免跟了豆绿太久。有些担心,嘴上却安慰“可能是咱们遭了这样的大难,让你跟小时候的事想到一起去了。” “我这次听到了声音。”豆绿咬chún,眼中对墨紫的安慰抗拒,低头低声,死命盯着桌子“姐姐,我想火里的那个人是娘。 “什么?”墨紫以为自己听错了。 豆绿突然抬起头,眸光很清澈“那声音叫我们好女儿,不是娘又是谁?”墨紫头立刻疼了起来,愣了半晌,说道“豆绿,娘是在你两岁的时候生病过世的,你不也知道么可能可能是你一下子孤苦无依,所以想娘了。梦只是梦,不是真的。”即使有记忆中的一部分,却会歪曲夸大混淆。 “也许,娘是为了救我们而死的,不是病死的。在梦里,我叫娘的时候,那人哭了。”哭得那么伤心,让她醒过来都禁不住流泪。 “这个梦,你做了好多年,如今梦境越来越真,只能说明你日有所思。”墨紫往豆绿嘴里塞了一片糕“我们姐妹如今团聚,以后慢慢就不会再做这个梦了,相信我,别胡思乱想。” 豆绿用力咬着sū糕,眼圈儿却红,真哭“不论是病还是火,娘总是不在了。我很傻,对吧?”墨紫也很心酸,一点想不起身体本尊的娘亲,却还想得起重生前的父母,不知接到她的死讯会带给他们多大的伤痛,但身为姐姐,就得坚强“至少我还好好的,你也好好的,能在一起过日子。”豆绿点头,呜呜吞咽sū糕。 窗外,金银站在那儿,皱了一张脸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金大少府上的点心难吃到让人掉眼泪呢。九九,你本来就丑,哭起来更是不能入目。行行好,别伤我的眼了,赶紧擦干眼泪。按理,你长得一点不似你姐,好歹xìng子上要接近些。你姐天不怕地不怕的,刀剑架脖子,眼睛都不眨。你晚上哭白天哭,水里捞起来的鬼么?” 豆绿袖子忙着擦泪,擦完才慢慢说道“我是水鬼,公子就是钱鬼。我姐姐是天上的云,我是地上一株草。可她是我姐姐,不是你姐姐,你眼红也只能干瞧着。我丑又如何?公子长得倒是好看,就是出门有人当你女扮男装,遭人调戏。” 慢吞吞说话,一样让人吃瘪。 墨紫在那儿忍笑,煞有其事得同“真有人把金大少当了女娘?”元澄却拍两下手“谁说姐妹不似?”金银平日最讨厌有人说他女相,但对着这三个不能来脾气,气到哼也只好往肚子里吞。 形势三比一,一片大好。 偏豆绿本xìng纯良,逞迂口舌之后就道大实话“其实公子虽好看,也不是女娘之姣美。那登徒子似男女sè皆好,又不敢当众承认,才故意指鹿为马。” 金银得了豆绿临时倒戈,立马翘起尾巴,斜眼看元澄“听到没有?本大少玉树临风,遭人调戏,也是因为这张无可挑剔的脸,比起某人要看上好几眼才能勉强说斯文的样貌…”把豆绿当同盟军“九九,你说他是不是差我甚远?”墨紫笑着摇摇头,水仙huā又开了。 “元公子面sè如玉,温润不扬,似早月初晨,带lùyù放的白牡丹,不为huā王且为君子,不沾尘。”说起牡丹,豆绿容颜生光,眸子晶亮。 元澄看一眼墨紫,再对豆绿微笑“谢豆绿姑娘赞我。” 金银轰人“元大牡丹好走,我是俗黄,我不送。” “姚黄。”豆绿纠正他。 “九九,你这里的活儿干完了是吧?那就帮二两洗衣服去。”金银发扬小气精神。 “姐姐,那我洗衣服去了。一两伯说过几日给我两天假,我去红萸找你。”豆绿正正经经对金银福了个身,走了。 当着她的面,差她妹妹洗衣服?墨紫眯眼喊一声二哥。 金银冷颤。@。 第271章 平底的船 初八一早,墨紫进厨房,看到白荷也在,就说,“这么大冷的天就别来了,赶一个多时辰的车呢。” 白荷拿个大木勺搅铁锅,脸蛋因使力而红扑扑的,笑衔在嘴角“往年这日都起得特别早,要煮腊八粥的。你不记得了?今年奶奶那儿我让小衣带进去一锅,看着时辰还早,干脆来你这儿帮忙。丁婶把材料差不多备齐了,再加上我自带的那些,一人总能喝上一碗热乎的。 你赶紧坐着去,我给你盛大碗的,不是等会儿有新船试水?总得吃饱。”墨紫推开厨房门,见饭棚里长木餐桌上不少人已经在狼吞虎咽,更有人起身来要第二碗“确定一人能有一碗?” “就知道白荷姑娘手艺好,勾得人谗虫出来,定然喂不饱,所以我煮了白粥。腊八粥只能喝一碗,多了没有。”丁婶掀开锅盖,热气腾腾熬好的白粥。 白荷颇不好意思“本是来帮忙的,倒给婶子添多了麻鼻。”“白荷姑娘哪儿的话。我针线活儿还行,厨房里的却是不成,好在大伙嘴上都好,填饱了肚子就不抱怨。可我家相公说了,墨哥对一大场子的人一点不亏待,偏我这个掌勺的糟践大家的胃,多亏白荷姑娘车来帮手,才让人觉得在红萸干活那是无可挑剔了。而且,你来一回,我就学一回,近来还有不少人夸我呢。我呀,最好你天天来,等学了你一两分的本事,拿好吃的堵我家相公的口。”丁婶给要第二碗腊八粥的船工们盛上白粥,不理会对方的小声抗议。 墨紫坐下,凳子还没捂热白荷就端了一碗腊八粥,两个大肉包外加一碟她自己腌制的酱菜。闻着香气扑鼻,肚子立刻叫得咕噜。 “白荷,你这边弄完就早点回去,别忘了晚上还有一桌。我说去望秋楼让岑二给会帐,你却非要在家里摆席面。”墨紫喝口粥,桂huā清冽的味道。 “这大冷日里的,又就只有女客,何必在外头吃?自然是摆在家里方便。能凑桌打牌喝醉了可以躺,累了可以过宿。还有一锅粥,熬完我就回。”白荷说罢,到厨房去了。 墨紫正埋头吃着,突然感觉眼前光线暗下周围呼啦啦喝粥的声音也没了。于是抬头一看,连忙站起来… “阅老爷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白胡子红黑脸的闽榆笑声朗然“听说今日新船下水,我能不来吗?墨哥,这饭堂子造得新鲜,腊八粥也香得老头子我饿啦。”照现代食堂设计出来的宽敝饭堂,快餐式摆菜和自助端菜法长条形面对面坐的餐桌,怎能不新鲜? 墨紫叫带老爷子进来的卫庆去厨房端一份早饭来“老爷子也真是,不提前给个信儿,我也好准备准备。”“准备个啥?就得出其不备免得你把好东西都藏起来,又说不能外传的秘技。”闽老爷子不客气,接过卫庆手里的大碗,大口喝着,烫舌仍叫好“这么好吃的腊八粥皇帝都不定吃得到。哈哈! 墨奇,你真会享福。”墨紫被老爷子爽直的开朗影响,跟着大笑“人生一世最大的事吃就是一件。不但要吃饱,还得要吃好也不算白走一遭。” “瞧瞧你这点出息,小鼻子小眼的,不想着造好船,光想着吃好饭了。”闽老爷子对她这话颇不以为然。在他眼里,墨紫的本事大着呢,得跟天去比高。 “我就是小鼻子小眼,老爷子说得真对,我承认。”墨紫油起来,嘿嘿乐道“船是船,饭是饭,两码事,分开做。” 闽老爷子隔空点点墨紫的脑袋“墨哥这般随xìng,所造之船倒是稳重。”墨紫看到闽松。因闽老爷子背对着他,他也没在意,直朝她这边走来。想到他还隐瞒着大伙身份,怕他没心理准备自己曝lù出来,她就故意抬高声音“闽老爷子,我认为一艘船最像设计船的人。人稳重,船才稳重。人随xìng,船就随xìng。我用的是现成的船图,所以这船稳跟我没什么关系。” 闽松听得墨紫一大声闽老爷子,抡圆了眼,脚下一拐,领了粥到别桌,低脸又投瞧。 闽老爷子掏掏耳朵“墨哥一下子这么大声,耗子没吓着,我的耳朵震三震。” 墨紫讪笑,不,吓到一只叫闽松的耗子。 等闽老爷子吃完,墨紫带着他到河岸那儿去,闽松才像陌生人一样出现,又是自我介绍,又是久仰大名,毕恭毕敬了一番。 能引得闽榆亲自前来的,并不是船棚滑轨的构造,更不是很便利有趣的饭堂设计,而的的确确就是将要试水的新船。 红萸开工以来,墨紫本分老实,除了重阳龙舟从船图到制造都经她手之外,其它的船要么就照船图,要么就依客人所订的船型,中规中矩,质量虽是上乘,但再无出彩创新之处,陈善可乏。 那龙舟,后由闽松根据他所见所行仿摹了一份船图,然而不知为何,所制出的船模并不理想,日升的船匠们仍在反复琢磨试制中,有进程却缓慢。 至于今日这只新船,是雅江货运的新当家给红萸的第一张订单。 一直以来,韦氏就是上都各个船场的大客,但刚任不满两年的这位当家却不是令人喜欢的人。xìng子刁,爱挑刺,脾气暴,嘴巴坏。便是找日升造船,也边付银子边不给好脸,搞得各船场到后来都不太愿意接他的单子,连曾海那么贪小便宜也推了他。说到底,船场又不愁客,何必受人的嫌气。韦老板刚开始现得罪了船场大户们时,却不担心,转而找人造sī船。千石之上的货船技艺要求极高,哪能随便拼凑。这一年他损失了三船货,已是焦头烂额,急忙宴请各大船场的老板,包括日升在内,请托他们接单。时令冬日,天寒地冻下,出船本就比平常慢得多,开春都要拼命赶工,根本挤不进这样的急单。 闽榆就在宴后向韦老板提到了红萸。四个月前的红萸还没有人力能造大江船,四个月后的红萸,船工过,船匠近二十人,船棚四个,一派欣欣向荣。松儿说,唯红萸无四季,一年都春。他今日不用进船棚看,就决定日升也要效法。 闽榆本以为即便他推荐了,墨紫能拿到韦老板这张单子也不会容易。韦老板要的是走浅江面风大的沙船,载重超过两千石。无船图, 无木模,墨紫纵有天分,没有经验却枉谈。但听闽松说,短短一个半月内,不过会面三次,韦老板就付了定金。闽松还说,可能是韦老板无人可托,而同时墨紫完成的精湛船模和恰到好处的口才也令对方愿意一试。 两个船工推开船棚的大门,一艘方头方尾平底船在二十来个汉子的推动下就慢慢滑了出来。船入水起白浪,十几人装桅上帆,忙了好一会儿。 “老爷子,请上船。”墨紫先上木梯。 梯子两边有栏,头上有钩。 “舢板变成有栏杆的梯子,倒似更稳妥一些。”老爷子记住了。 后来,凡大船多用这样的梯子,因为红萸船场最早开始的,所以被称为萸梯。 “老爷子您随便看,看完了,我送您下船。”墨紫对于能应用于民船的技术远不似军船吝啬。 “不是要试水?不开船吗?”闽老爷子见众人都干瞧着他。 “老爷子,试水就有风险,我可不敢让您陪着我们,万一生点什么事一”比如进水要沉“我十条小命也不够赔给你们闽家。” 闽老爷子咄声“去!我敢上你的船,就敢跟它一起沉,你瞎操什么心?赶紧开船。” 墨紫拗不过,只好嘱咐闽松陪老爷子去参观,下命开船。 入江前一段水路行得歪歪扭扭。井帆转桅的肥虾带着人还在适应,水蛇手下也有兵,练习放舵,臭鱼对风向和浪速很敏感,专负责膘望。墨紫自己当船阿大,统一调配,测试各项指标,并做好详细记录,回航后还能再进行修整。 过大半个时辰,船早就上了江面,闽老爷子从舱底上来,看了墨紫半晌,也不说一句话。 墨紫让他瞧毛了,就问“老爷子是不是觉得我乱来?”这一只,与其说是沙船,已经有了很不一样的技术工艺。 “你管那舱叫什么?”没见过,底舱分五格。可他一目了然,这么做能大大减少船沉底的可能xìng,尤其是在暗礁多的水域。 “水密隔舱。”不是她明的,而是捡现成的。 “水密隔舱?”闽老爷子念着觉得上口“单凭能想出这样的构造,你可进官船场大展身手。” 对造船的匠师来说,进官家船场,是至高荣耀。众所周知,大周最好的造船人都在那里头。民间大船场中匠师数量上也许可以接近,其技术相差可不是一点半点。 墨紫没有要给大周建功立业的意思,嘻哈méng混过去。 “正北面有大块浮冰,逆风顶浪,估计两刻钟可遇。”顶上臭鱼本来报告完了,却出啊啊两声“墨哥,冰上趴着个人哪!” 众人皆惊。@。 第272章 死不瞑目 PS敌人惊讶的同时,又都看向墨紫。她是船上的头儿,得听她的。 墨紫一旦上了船,决断快又准,传令各舵转向避浮冰,又让一小队船工放下救生船。嘱咐临时授命的队长肥虾,顺浮冰流向而追,先看那上面的人是否活着,能捞则捞,难度太大则弃,以红萸人的安全优先。而大船为小船护航,船上做好应急措施。 闽榆老爷子见她发令一气呵成,不由暗自点头。此女有侠义却也能冷静权衡轻重,尽力而为不盲目不逞强,心志坚定,气魄真不输优弄儿郎。 一番有条不紊的操作下来,人被带回了主船。肥虾第一句话就是,此人还有气。不过,说是有气,也快没气。身上让人砍了少说五六刀,棉衣浸饱暗红,一放上甲板,底下就铺开一层乍目血水。再加上在浮冰上漂流,冻得脸sè发青,满面的血覆上苍霜,没有了意识,看上去就跟死人没什么不同。 “墨哥,此人似有内伤,刀刀入骨,失血难救。我探其脉,恐怕支撑不了多久。”肥虾摇头说罢,却发现墨紫盯着那人怔忡“墨哥?”墨紫其实听到了,如喃喃自语,交待着“肥虾,把人抬进客舱,生暖加被,喂药灌汤,尽你之力让他恢复意识。他若醒转,立刻唤娄。”肥虾不多鼻,马上率人做事。 闽老爷子让对方的惨状弄皱了眉头“受伤如此重,又卧浮冰,莫非遇到水寇?只是上都水域从来太平,未曾听闻有这般嚣张的匪类,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杀人。而且,近来水寨战船往来巡水,怎会发生这等事?”墨紫想说人家水寨根本对巡水不上心,派了些新兵蛋子来繁华大都长见识开眼来的,但最终一笑而过。 “老爷子,本该行到浅江处试船的,如今也只能回航,让您白跑了这一趟。”墨紫有些歉然。 “人命关天,自然要赶紧上岸找大夫。”闽老爷子mō着白胡子, “墨哥不必有歉意,原是我不请自来,倚老卖老,仗你不会赶我。不过,先说好,下次试水我还来的。” 墨紫抱拳说遵命,本yù让船工们驶回红萸,想了之后又改主意,直接去东郊江边码头,找大夫方便些。 沙船吃水浅,顺流而下,如添一对风翼,船体大却毫不笨重,超过了不少江船,看得那些船夫们眼红,有直爽的还吆喝。 东郊码头远远进入墨紫眼帘时,肥虾叫她进客舱。 舱内很热,血腥味浓烈,令她觉得空气里都浮起血雾,随呼吸进出肺中,粘稠到想吐。 “他醒了么?”这个人,墨紫之所以怔忡,是因为她见过的。就是多月前,想强掳金银回国的玉陵老将军。虽然想过可能会再遇见,却料不到是这种情况下。 肥虾摇摇头“抱歉,墨哥。汤药不进,气若游丝,快不行了。 “本想至少能问他究竟是谁下的手,可惜”还能给金银报个全丧。 “墨哥,我爹教过一种点xué冲气法,能令濒死之人神志清明片刻,但片刻后人必死无疑。”赞进上前观老将军神sè“他的气越来越弱,便是用此手法,我也没什么把握他能清醒说话。不过,可以一试。横竖他撑着这口气,难道不是要说出害他的人是谁?” 墨紫犹豫,万一还能救呢? “墨哥,我敢断定,他的命神仙难救。”肥虾跟着墨紫不少时日了,知道她犹豫什么。“不妨用赞兄弟的法子,总比就此死了好。” “墨哥,此老是铁打的汉子,不能让他走得不明不白。”赞进也记得他“就算不能给他报仇,也要跟二公子交待一声。” 墨紫把心一横“赞进,你试试吧。”赞进出手极快,在老将军身上点了几处,后背上用大掌托了,闭目运气。 血迹斑斑的脸上,老将军一双眼睛突然瞪得老大,开始急喘,咽喉发出咯咯的声音,张嘴流出稠红血线。 “墨哥,有什么话快问吧。”肥虾见墨紫面上不忍,只好出言提醒。 墨紫坐áng沿,想握老将军的手,却怕影响赞进运功,最后捏成了拳头“老将军,我是楚毓的结拜兄弟,你可有话要我带?” 老将军眼瞳原本涣散,听到墨紫的话,勉力将视线对准她,先有些不确定,然后伸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那日二殿下的”满口是血,冒成泡,蹦碎在墨紫的手上和衣服上。 “正是。”墨紫强自忍下酸楚“老将军,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转告……二……殿下,玉陵等……着他,他会是明君,安将从来都知……头一歪。咽气了。睁着眼,死都放心不下。 最后的遗言,不是说凶手,而是交托。玉陵国主太子无道,臣下却还有如此忠烈的,不得不感怀长叹世间正义永存,总有人真心为百姓着想。 赞进要给老将军合眼,墨紫挡了他的手“留给金银。只有他, 才能让将军瞑目。” 赞进点头,1小心翼翼放平老将军的尸身,为他盖上被子“至少他现在不疼了,我看得到他臂上白骨,他醒来却哼都不哼,真是铁汉。”这时臭鱼跑进来“墨哥,码头那儿水寨的船挡着不让进,说大求前使的船快要进港,民船得等半日。要不,咱划小船上岸,先给人找了大夫再说。” 肥虾看着自家老弟“不用请大夫了,人已经死了。” 墨紫把老将军的身份告诉他们,反正经过前几日的传单大宣扬,认识金银的人都心中有数,不认识金银的,打听起来也很容易。 臭鱼哎呀拍大tuǐ“娘的,谁干的?能把一国老将砍死,绝对不是省油的灯。”血xìng汉子,不伤春悲秋,只有义愤填膺。 谁会对玉陵人下重手呢?墨紫的猜测因为臭鱼带进来的消息而确定了。 大求使团来了!且自水路而来! 前使船是先头部队,一般会比大部队早到几日,作迎接的准备。 这边使船快要到码头,那边浮冰上就出现玉陵残部的将军,不可能是巧合。然而,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时,还不好说。 “墨哥,船怎么走?”肥虾问。 墨紫还不想跟大求的船面对面,老将军已死,也没有了入码头的必要,而红萸是自己的地盘,搬抬尸身最放心。 “回红萸。”墨紫一边吩咐,一边走出船舱,看到闽榆老爷子等人立船首正往码头瞧。 待她自己一看,东郊码头民船被划分在两边,中间空出很大一片水面,水赛的船七八艘一字排开,更有一只楼船战舰停在前面。大周旌旗飘扬,萧字之外,还有王将旗,代表武氏皇族嫡系兵马。 “萧旗与王旗并驾,可见敬王一家得天独厚。据闻此次入上都护使,皇帝也只允萧家军进来罢了。”闽老爷子对墨紫和闽松言道。 “朝中新旧两派相斗愈演愈烈,如今推行官民船场合作,倒是我们捡了现成便宜。”墨紫认识元澄江涛等官儿,消息也不慢。 闽老爷子点头赞她“墨哥对国事关心,目光远而不狭,比我家的侄孙要好得多。”暗指闽松不关心时事。 “闭门造车,其车不可行。造船也是同样道理。”墨紫自然听出老爷子的话外音,对闽松眨眨眼“老爷子要好好训诫您侄孙才行,要是冥顽不灵,就用竹片打手心,疼而不伤。” 同松瞪她。 她耸耸肩,表示自己无错。又告诉两人,船入不了码头,还得回红萸。老爷子问她那受伤的人怎么办。她摇头说已经不用请大夫了。 谁都明白这话的意思,各自唏嘘却不再提。 调转船头,再走回路。顶水逆风,却因墨紫设计的多桅多帆和三边舵而如履平地。江上风冷如刀,安排了闽老爷子进舱休息,她高站在舱台之上,调度众工。 船好,也得掌船的人齐心。臭鱼爱喊号子,顶着凛冽吼嗓子,引得众人奋力高和。 一时热汗消冰意,江水似暖汤。 墨紫到底是女人,是女人总有点多愁善感,本来还在对老将军的死介怀,却在众人的号子中,惆怅散尽在风里,随流寻海去了。 发微散,长袍簌簌,却不再觉得心凉,老将军的血迹在手上渐渐发烫,助长她的意气风发。身可死,精神长存,何必感伤! 江上船只不多,普通的客船货船,不引墨紫注意。直到正前方出现一个黑点,片刻就现了船廓,再片刻就能看清楚船头,白浪翻江,杀气腾腾的行速,令她定睛而望。 臭鱼朝下喊“墨哥,那船好快,比咱们的船小得多,却不似要让我们,我们让不让?”待那船再近些,啊叫起来“三角大帆,方头平底,舱两楼,长桨拍水,倒像把墨哥的那些个凑在一起,成四不像了。”墨紫冷眼看着。她想说,不让,有本事,就让他们撞。倒要看一看,是正版的厉害,还是盗版的厉害。 但,风吹冷了她,她听到自己说~ “让它。”!。 第273章 啃肉骨头 不甘心! 墨紫感觉脚下的大船慢慢往旁边挪动,对面那条通体乌黑的船前行的方向却毫不变动,仿佛笃定她这条船一定会让开一样。 因为,那船上高扬着大求狼旗。 狼,是他们的神。鹰,是他们的天。神,守护。天,统蒂。 船未至,便听到张狂的笑声,还大放厥词“说大周礼仪之邦,我瞧像咱们草原上的绵羊,绵兮兮的,随便捏啊。那么大的船,一个浪就能把咱们的船浇个从上到下,却居然躲咱们不及。太他娘的没种,一船子孬包,白长那么一身肉。不如让咱们煮了吃,还有那么点用场。哈哈!”那些话顺风传来,清晰可闻。红萸人人脸上变sè。也许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狼旗代表大求,但这番要煮人肉的话,除了骁勇善战的大求人,还有谁会在别人的国土上这般嚣张,简直将大周视为他们的口中伞了。 “就是。什么礼仪,全是空放的狗臭屁。玉陵号称有水上最强师呢,遇到咱们怎么样?还不是软脚虾无壳龟,不堪一击。专出美男美女倒是不错,玩够了烹烤,滋味那个他娘的好。不像这几个腌过头的白菜,蔫巴无味,难吃得要命。”另一个声音也粗嘎蛮狠。 这时,那船已到沙船旁,不小心擦撞了一下。那船稍震,还引得一阵更放肆的大笑声。 “哥几个,耍是大周人,就会这么说,哎哟哟,吓到我的小心肝了。”“救命,不要啊。哈哈,就跟妓女叫春一样。” “快快快,扶住我,我不要死!” 此起彼伏,故意娘里娘气,极尽羞辱之能事。 “***”臭鱼要破口大骂。骂人他可不输给任何人。 “谁也别还口,只管走咱们自己的。”墨紫目不斜视,握着木栏的手指根根白,大声说道。 大家憋得一口气在xiōng口闷,但当兵的是军令如山,造船的是船令如水,不重不沉,就是踩不着地,得听船大的才心里踏实。因为这口闷气,这船操纵起来显得不够灵活有力,和谐降到最低,左摇右摆晃动不前。 “哦说他们娘,还真有他娘的女人声音!女人,lù脸让汉子们瞧瞧,要是长得不错,就跟着汉子们,伺候得好日子不愁,不比这群没骨头的船夫强?” 墨紫站在另一侧,沙船比对方的船大而高,并排近之后,她只能看到那船的外沿,看不到说话的人。 臭鱼翻身下来,咬得牙齿格格作响,低吼道“墨哥,再不教训,当咱们船上都是死人了。” 墨紫蹙眉肃面,眸子乌沉“他们是使臣,我们是什么?我们替大周朝廷出面教训他们,难道大周朝廷会替我们出面说公道话不成?一个不好,我们就是当其冲的替死鬼。” 臭鱼恍然大悟,怪不得一向在船上强韧的墨紫会说让。 “怎么没声了?”大嗓门又喊“要是没力气,哥哥给你点肉骨头啃啃,味道差了点,不过能长胆子。”说罢,一样东西抛至半空,呈彩虹弧线落下,击到帆布上,弹起又触甲板滚了几圈。 墨紫目光突锐,盯着白帆布上的红印。 那是血。新鲜的,还在流。 紧接着,她听到慌乱的脚步。在桅杆附近的船工们,有的脸sè白,有的不忍转过脸去,还有的冲到干舷那儿对着江面干呕。 甲板上,那东西,是一条胳膊,血淋淋,被录了皮,更有几处似乎被剜了肉,现森然白骨。胳膊带手,手上还有皮,成死灰sè,五指勾爪,含狰狞恨意。 “想你们大周小民这辈子都尝不到。此羊原产玉陵,玉陵多huā乡,这肉里有似有似无牡丹香哪!”声音的位置不变,那船停止不前,红萸的忍让沉默,他们倒好像挑衅出趣味来了。 此羊,是人。玉陵人。血还在滴,就是刚卸下不久。适才冰面上趴着玉陵老将军,却不见其部下,极可能是他们偷袭大求使船未成,而惨遭毒手。 “操他祖宗十八代!这些畜生!”臭鱼赤目捏拳,气得抖。 墨紫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从平稳到促重。xiōng中的火星子本来在各飞各的,突然两两相撞,爆裂一片,顿时烧成燎原大火。 欺人太甚! “臭鱼,去舱房拿件备用的棉袍出来。免得人走了,白费了他们的好意!”墨紫说完,越过栏杆飞身而下。这点高往下跳还是难不倒她的。 臭鱼知道墨紫心中自有主张,半点不犹豫,应声从另一端跳下。 那船上仍嬉笑哈哈不断,越说越不堪入耳。 墨紫在那条断臂前站定,沉静得仿佛一池泉水。 周围惊恐的船……们都之镇定了下来,慢慢围过来,以墨紫为中心,成了一个圆。 他们在等。等墨紫的下一句话。 臭鱼拿来棉衣“墨哥,要做什么用?”地上的断肢猩红可怖,连他这个老江湖都不忍多看。 臭鱼后面跟着闽榆闽松爷孙俩,显然也听不下去了,面sè十分难看。 “给我。”墨紫接过去,又对众人说“一人拿根钩杆,站到靠大求船那侧船舷去,若船要走,请他们井等。” 大伙齐声欺应,拎铁钩,纷扑船舷。闽松不甘示弱,带着头站上去,横眉冷对。 “嘿,干什么?想找死了?”讽刺语变成了yīn冷声。 “好啊!老子正手闲,刚宰人没挨上我的份,这会儿能捅个痛快。 兄弟们,拔刀!”一片金属击撞之音。 墨紫一边蹲下身用棉袍将断臂仔细包好,一边扬声道“大周礼仪之邦,岂有收人之厚礼而不还的道理。前使们稍带片刻,容我等准备准备。” “小娘子声音真好听,惹得爷爷们心头痒。放心,小娘子慢慢打扮,不用叫人勾咱们船,咱们等你。”狂笑不已。 “墨哥打算如何处理?”闽老爷子虽然愤怒,却也知小不忍则乱大谋,怕她年轻强出头,招惹到不该惹的灾祸。 “老爷子莫出面,容晚辈自理。”不想牵连德高望重名声很响的船行长辈,而且红萸若是不得已,日升至少无险。 墨紫一招手,叫来肥虾水蛇“小船上还有冰块,麻烦你二人下趟水,拿它去堵那船尾右摆舵的衔接处。可先破,而后堵,做成撞到冰块的假象,就像平日咱们在水下练习的。我会尽量在这边拖延。”也不算教,天暖时,和三兄弟互相切磋了不少破坏船而不招人怀疑的方法。 大求如果仍用她的设计,这种四不像船尾势必少不了双摆舵,可顺流稳向和逆流转向。但缺点是,一旦一边动不了,就会失去一定的平衡感,变得难以掌舵。不会要他们的命,就是会让他们打打转。1【、 小恶作剧,反玩一下。 两兄弟早有默契,立刻拿冰和凿下水。 墨紫又等了一会儿,便往闽松和臭鱼身边走去。自上而下,终于看清那些大求人。原来还算不上什么前使,不过是十来个乌铁甲武士。真正的前使在舱里坐着。透过窗,她可以见到有不少穿着华美, 披着裘皮的人影子。前使对外面的人不管不问,自是默许之意。 “不是小娘子,是不男不女啊。”一开始最嚣张的那个声音,自满面刺胡,眼珠子浊黄,傲慢粗鲁的大块头。身披黝黑铁甲,两把大刀挂腰间,虽然要仰头看墨紫他们,可一点都不气弱。 墨紫刚要说话,突然余光瞥到一抹艳红,侧目望去,倒抽一口冷气。 桅杆上挂着一排死人! 赤条条的。有些浑身没了皮,有些缺胳膊少tuǐ,但头颅都完整,还带着玉陵士兵的头盔。一双双眼睛皆怒睁着,没有一个合上。血, 还有滴答一些,落在黑帆上,被吞噬到无影无踪。 “赞进。”墨紫低声道,她手心冒汗了。不是怕,是紧张。 进一直在,他只是不像从前那样唠叨了,身旁闽松臭鱼,身后赞进,都是响当当的好男儿,她紧张什么? 墨紫目光一凝,再一笑。 看得乌铁甲们个个呆,一时鸦雀无声。 那是一种怎样的美? 见过清晨第一道的阳光吗?见过圆月挂海空的万丈金芒吗?见过草原之鹰扑兔时起翅的瞬间吗?见过大漠之中天降甘霜后的彩虹吗? 就是那般的美。 用不上沉鱼落雁,用不上国sè天香。那些形容女子们jiāo柔明艳的词,统统套不对。 墨紫就是墨紫,她在船上全然不吝而展现的美,望天下而独一份。 谁也不敢,不能,不愿亵渎! “这小子,我要了!哪个敢跟我抢,我杀了他!”刺胡子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指着墨紫大叫。 墨紫冷笑。 她冷笑,红萸众工看见,跟着冷笑。勇气早生,怎会退却! 冷笑自然跟墨紫刚才云淡风清的笑容不一样,太明显了,白痴都看得出那里头的不屑。 刺胡子受不得巨大的落差,怪桀大呼“小子,换之前一笑。这笑,老子不中意看。” 墨紫哈哈大笑,下一秒又收了个干干净净,一点表情也没有。 “请收礼。” 说时迟,那时快。 今天第一更。!。 第274章 我来添衣 一道复劲风! 是刺胡子的感觉。 身旁的兄弟急蹬蹬倒退了两步,引他定睛看。好家伙,一把寒光闪闪的钩钉牢在他身侧的船舷上。只要稍微正一点,钩的就不是木头,而是他的脖子了。 好吧,他看到了那个身穿男装说话女娘的人快速拿起船钩的动作,他也看到那人将钩举了起来,但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人真敢挥下来。 刺胡子慢半拍朝后一跳,因那一笑而发烧的脑袋,顿然像被淋了头冰水,彻底清醒。清醒之后,就起杀机。 双刀拔出,他呼道“兄弟们,上船给我杀干净,一个不留。” “这可真是误会。”眼看冲突即将爆开,墨紫清脆的声音如泉水潺潺,令那群虎狼凶徒暂缓动作。“我不过是想搭根杆子好送还礼,再劲不当,也不知这鬼东西这么沉手,不小心脱了手飞出去,还请各位见谅。幸好,没伤及各位xìng命,否则我难辞其咎。不愧是大求的猛士,骁勇无惧,大人大量啊。” 乌铁甲们听完最后一句,谁还能继续叫嚣要杀人?刚刚还笑对方软弱,如今真就是软了,还是个娘里娘气的家伙,他们要计较,不就小肚鸡肠?但,刺胡子是头,所以他们最后得听他的。 刺胡子哼一声,半晌后收刀。他其实一时火起,忘了这里是大周都城。玉陵派来的刺客,他们有权处置,但这些人只是普通大周百姓。要是真杀掉,他虽然不怕,恐怕会影响大局,毕竟打着求和的旗号来的。 乌铁甲们见头头收兵器,也都把刀入鞘。 “此次饶你,下次再敢对爷爷放肆,必将你们大卸八块,灭你等全家老小。”汉民低贱如蝼蚁,动手当然要整窝端。 墨紫对这话不回应。对方只有乌铁甲二十众,她对他们的实力清楚得很,根本不是赞进一人的对手,更何况还有臭鱼等人。将手中裹着断臂的棉袍往杆上一绑抬杆再一送。棉袍悠悠滑下至大求船边。 手腕之上如今穿在袖里,乌铁甲们却能看到那只爪状的手,彼此看看,不解这份还礼的意思。 刺胡子叫嚣的嗓门大概是天生的,又有点火大“娘的你什么意思?明明是我们送给你们垫肚子的,怎得不给面子还了回来?还说什么还礼?”“此言差矣。”墨紫瞥见舱里的影子们往门口移动,也不甚在意“正如各位所言,大周礼仪之邦。只是大周亦富庶,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吃都吃不完何必同类自相残杀?再者,古书有载,人肉其实难吃,不管美女也好,美男也好怎么煮都酸的老的,香不及猪牛,鲜不及鱼羊。既然无味,何必委屈了自己的舌头和牙出又闻,人与动物不同。世间万物,唯我人能造屋种田放牧做千万种事,是因其〖体〗内有灵物。人死,而灵物成虫,有毒。不然那死去多日的尸身怎会生出尸虫这般恶心的东西。尸虫破体而出毒气已不深。刚死之人,内里虫化入肉而毒延绵,食之不速死,毒再成虫寄居〖体〗内,悄然折寿。 既然有害,何必自寻短命?”三个何必。 骂人了没有? 没奔。一个脏字都没有。 但,说得那些吃过人肉的乌铁甲们个个面sè惨惨,包括刺胡子在内,甚至感觉身体很不对劲,有毒虫在爬一样。同时做一个动作,不安得动动身体。 墨紫还没说完呢“自然,这说法也是缥缈,据说只记载在一本孤本医书上。况且,短二三十年寿,对征战沙场的勇士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二三十年?众乌铁甲抽面。多半是鬼话,但尸虫又是哪儿冒出来的?而且,人肉味道是不怎么样。 舱里出来七八人,其中两个穿了大求四品和五品武官服,另外几人八品九品不等,是随团小吏。 似乎没有认识的脸。墨紫心中一放。 “咄!小子胡说,你们这些蠢材不动脑袋想吗?”四品官凶恶相貌“我大求狼族,杀敌必喝其血食其肉,自古如此。” 大求重武轻文,朝堂自上而下几乎都是靠打仗升上来的官。汉官极少,也是忍气吞声之辈,常被这些草原后代当箭靶,无尊严可言。 墨紫面sè泰然“大求皇族权贵长寿者少,为王者多天于壮青,倒是牧羊的老百姓常庆古稀之年。反观大周南德,先皇帝都过七十而逝,王侯将相告老之龄也约七十有余,民间百岁老人亦寻常。”吓死他们。 四品官想不到墨紫对大求的事知道得tǐng清楚,仔细再想,不知怎么竟觉得有点道理了。但他到底是上官,不比鲁士们单傻,心中便有什么,面上也不lù。 “不过一条手臂罢了,没胆吃就说,装腔作势。”他冷哼。张手就抓起那只断臂,一用力便抽了出来……,这是行刺我大求使者之人,不配这等待遇。”哦?明白她给死者穿衣服的意思了?这个前使还tǐng聪明。 “前使此来为何?”墨紫同。 “为天下太平而来。”本不想多跟这种小民纠缠,却因对方伶牙俐齿而jī起好斗之心。 四品官想归想,不由自主往身旁看了一眼,那人大半身背对着对方的沙船,但神情jī动。对,就是jī动。虽然那人自小喜怒不形于sè,可现在眨动的眼,渐渐抿弯的嘴角,目光中流lù出的欢欣,无一不说明他情绪极佳。难道他也想自己在大周百姓前显显才学,不让人觉得大求除了打仗什么都不行?看来,自己表现还对了。 墨紫瞧四品官眼睛骨碌碌转往旁边,她顺着他的视线,却只看到那些侧站而面目不清的小官们,当下不多想,说道“为天下太平而来,却在桅杆上挂上死人?大人说是玉陵此刻,这要是在大求,如何处置,自然无人能说话。然而,我等大周小民只懂死者为大。人已死,又如大人所说为太平,这般血腥就是大求所谓的太平吗?不远处就到码头,大周迎宾使和很多老百姓在恭候你们大驾光临,别人我不好说,反正我看得触目惊心,决不敢再看你们大求船辜二眼。” 四品官呃了一会儿,这么驳道“玉陵已覆灭,他日待我们三国谈罢,三国将皆为玉陵余孽所扰。如此做法,不过是给居心叵测的人一个警示。” 墨紫摇头而笑“1小民愚昧,看不出这是给玉陵人的警示,倒像杀鸡儆猴,给我们大周看的啊。大人莫非忘了,这里可不是玉陵,而是大周上都。” 四品官一怔,是啊,如果大周这么想,可不太好。刚才任乌铁甲们乱来,只是对那些普通百姓,放肆一些也算是杀大周之威。但大周的水师,确实很麻烦。不说造船之术,兵马数量远多于大求,还有令人忌惮的率兵良将。 墨紫见对方有所明白,趁热打铁“天下太平,要仰三国明理之能士。既然求和气,实不应在今日见血光。大人文武双才,定明白这个中道理。我请大人放下死者,为其覆衣。大周礼仪之邦,大求亦倡忠义孝节。” 本来即便墨紫不请他放下这群死人,四品官也打算跟那人说说了,但为其覆衣,他却极为抵触,断然拒绝“天寒地冻,我们远道而来,哪有多余的衣服给死人披?”墨紫似乎q料到他不会同意,想了想,很谦逊的语气“大人若肯,1小民有一法可解决。”四品官发现墨紫太难缠,有意甩袖就走,却听到那人低声说了两个字,有些诧异,但还是转达出来“可以。” 墨紫高声对红萸众工道“诸位,大周,南德,玉陵,大求曾约定百年相安,然而世事难料,时过境迁。我等做不了别的,为人添衣却还绰绰有余。我带个头,大伙有不怕冷的,仿我一回。” 说罢,她脱下身上棉袍,拔起船钩,这回往钩头绑牢。 红萸没有人不仿的,脱袍子,挂在铁钩之上。 墨紫右手抓紧杆尾,数数“一~二~ 三!” 这是一起干活训练出来的默契,人人等她数到三,几十件棉袍便出了手。啪啪,啪啪,那般整齐搭在大求船沿。 动作,够有力。 矢求船dàng不停。 “大人,请容我等为天下太平略尽薄力。”对方既然用大帽子来压她,她就把大帽子再扣回去。天下太平?哼! 四品官简直傻眼了,哪能想到墨紫会出这么一招,只好再看那人,等他示下。 那人,微侧过脸,瞥到船舷上的棉袍,欢欣的表情被沉重取代,但最终轻点了头。 四品官清清嗓子“大周百姓如此良善,本使也不好辜负。来人,将那些死士放下,为他们披衣。你等言行也需收敛,不可再乱开人玩笑。我们在大周境内,当守大周之礼。”墨紫见那些乌铁甲不乐意却又不得不听从的模样,心道乌铁甲是大求最精锐之勇士,以前四品以下的官还差不太动,如今好说话些了? 赞进轻拍了她一下。 墨紫回头看到肥虾和水蛇上了船,便抱拳“多谢大人成全小民。 愿大求与我大周永世相安。告辞。 人齐心,船行如顺水,不一会儿就驶远了。 大求船上,那一直刻意背对着墨紫的人,转过身来。 今天第二更。!。 第275章 逆流而远 那人很俊。最突出的,却是一双眼,令人过目难忘。眼角天生飞起,如柳叶那般漂亮的眼线,眸子浅棕sè。左耳廓戴银sè管,上刻鹰腾,镶紫sè凤凰小石。 望着已经看不见她的沙船,他突生一种希望,她能就背影而认出他来,然后驾船再回来。她曾经能在满大街的人里,凭走路的身姿找到他。他开始笑她侥幸,但后来屡试屡准。 然而,那船拐过山峡,只见江水流来而已。 他记得,她说她最喜欢水。因为水自由自在,循环不息,静时天地随之平和,闹时风卷云起那样强大。他也记得,她说她想造一艘超大的船屋,将喜欢的人和东西都带上船去,过河入江,沿江到海,然后去看海的另一端。她说他一定要跟她一起去,找到好药医治他的病。那时,她多大?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不知道他的病是装的。母妃出生低微,皇兄们眼红他受父王喜爱,几次想加害他,他不得已才借病隐藏实力,化明为暗。不是不想告诉她,尤其是原先利用她的心思变成了真喜欢之后,他犹豫过无数次。但她,太正太真了,好像鄙视所有见不得光的yīn谋诡计。在父王显出夺天下的迫切野心后,她更是全力反对,不惜将那些她珍视的船图船模付之一炬。他就是料到她会那么jī烈,才早安排了人在她身边。 他准备好应付真相大白时她的愤怒,打算任她大吵大闹一番,再恢复水一样的平静。她一向如此,生气了就直言不讳,说出来也就消气了。 狼既入中原,怎可不逐天下之王位?他对汉人没有偏见,但也厌恶大周南德等国的自以为是。他让部下们保持嗜血之xìng,因为汉人远远多于他们族人,不让汉人恐惧,就不能以少胜多。这是一种战术,就像屠城屠兵,击溃对方的信心,到最后便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但她不喜欢,明明一手造船术出神入化,明明能令大求最弱的水军称霸四国,她的船图却越来越保守,远不如她刚入宫那时不设防备。父王本要杀她,是他竭力劝下,奉上摹图暂缓了父王的杀机。从此,他就不得不借那些摆放在她身边的一个个棋子,利用她的善良,将她的本事学出来。为了避免父王出尔反尔,他不惜建议将宋家父子派到玉陵当细作,而保护她不受伤害。 他这般煞费苦心,得不到她半句感谢,只有一声决绝。 她说,他攻打玉陵的那日,就是恩断义绝的时候。 大军蓄势待发,自父王登位就开始的计划,怎能因他对一个女子的爱而停止?他不能。更何况,他也有称霸天下的雄心壮志。苍天赋予他大求王子的出身,这样的得天独厚,不轰轰烈烈追逐一番,难道还真当田园老翁不成? 而她,注定也不会平凡。她越是抗拒,越是逃脱不掉。他要得天下,一样也要得她。她不想造船打仗,她可以不造。他不会逼她,只要她嫁给他,爱着他,为他生儿育女就好。她和他的儿子必是王储,长大后继承他而当天下人的王。她还有何怨怼? 女人都不喜欢男人打仗,不管她们有多聪明多非凡,内心始终不够强大。但她们多数能忍耐,她却倔强着不肯妥协。 从延勒传回来的信中,知道她平安无事,他不顾大臣们的反对,决意混在使团中入上都,就是为了要将她带回去。已经分开一年多,这玉陵他灭都灭了,等于帮她报杀父兄之仇,为此她该消气的。 “王,大周真是多刁民。”四品官见他望着那船消失的方向,以为他有所盘算,“要不要下官命人——”明着不行暗地来,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王,此子交扎莫解决如何?”刺胡子上前来抢捞功。或,抢人? 他目光恶狠狠一扫,令两人立刻噤声,“你们动手之前,不妨问问对方的姓名。” “王,莫非是您认识的?”四品官脑子比较灵活,但心里仍纳闷。一个是天上鹰,一个是水泥鳅,怎么能呢? “她姓宋。” 他说出这个姓,两人皆身躯一震。 大求王面前得宠的汉人极少,以宋玉父子为最。虽然这对父子完全是没节气的软骨头,但对大求战船的贡献可谓高于山。三年前宋玉父子派往玉陵卧底,一年多前被玉陵皇得知身份而被处决,算是死后有节。王追封宋玉为大国师,其子为义真侯,让宋氏成为大求第一个汉姓贵族。大臣们虽有异议,却随着王的第二道旨意颁下,就将两个死人的封号抛之脑后了。 王封宋氏姐妹为郡主,要立宋家长女墨紫为后,其妹豆绿配给小侯爷乌延勒为正妃。待二女归国后,即刻完婚。 大求后宫连汉妃都不容,怎能有汉女当国后?还给乌延勒赐汉女正妃?这样的旨意简直令各部贵族惊呆了,群起而抗。 新王乌延朅年轻却手握兵权,调他麾下三万兵马在皇城外驻扎了一个月,终于迫使贵族们退让,以各部送两名公主入宫而妥协。 “她……是大国师长女?”都知新王对此女的执著,四品官不敢呼其名。 “正是。”乌延朅扫过直发愣的刺胡子,“扎莫,你想要糟蹋的人,是孤要娶的人。你说怎么办?” 扎莫扑通跪下了,伏地不起,“扎莫瞎了眼,竟冲撞未来国后,愿领死罪。” 乌延朅冷眼看他跪了好一会儿,“死罪可免,然你出言不逊,即便不知,也不能全然不怪。罚你自剜一眼,你可服气?” 莫抬头再叩,面上毫无惧意,“谢王不杀之恩。扎莫的命都是王的,一只眼算什么。”立时双指成钩,挖进左眼,血流半面。 将眼珠子托于掌上,舌头tiǎn掉嘴chún上的血,左眼的剧痛令他身躯不过微晃,“王,此眼请用盒子装了,待王后来时,交与她代扎莫请罪。” 乌延朅点头,有婢女拿来锦盒装了,再命人扶扎莫下去包扎。 四品官暗自吁了口气,还好自己没有冒犯到,不然就像乌延郴那么倒霉了。但他还是怕王不满刚才那点小小的针对,连忙讨好些。 “我只听闻郡主左手雕木以假乱真,今日对面过方知口才了得,果然有国后之仪,与王真是天生匹配。不过,我瞧郡主似乎对大周甚是维护——”四品官说漏嘴,马上补救,“难道是和王商量好的?到时里应外合,大周如探囊取物一般。”在乌延朅的目光紧盯下,讪笑两声。 乌延朅冷冷一笑,“灭大周可不是一时之事,难不成孤的后位要空几年?再者,我大求勇士无数,却要自己的王后来当内应——这样的想法,麻敦,你还真tǐng会动脑。要是刚才也像这般机灵,何至于让她说得毫无还嘴之力!” 麻敦一个冷颤,低头要跪。 “罢了,快下令开船,让大周迎宾使久等,就显不出天下太平的诚意来了。”乌延朅也用起麻敦的“四字真言”。 麻敦如méng大赦,赶紧离乌延朅远远的。他这会儿全然mō不准王的心思,本来是高兴,处罚扎莫是凉怒,现在倒有点像让他说准了的焦恼。想到此次王临时决定出使大周,难道是为了宋氏之女而来?他族中也将送二女入宫,本来他对族长要谋害宋氏之女的想法颇为不屑,心道不过一女子,能有何本事在后宫里翻天。如今他与此女较量下来,恐怕得杀。否则以此女之能,便是送一百个公主进去也无用。 乌延朅反复回想不久前发生的事。确实如麻敦所料,他心情起伏极大。从看到她时的喜悦,到因她的言语行为感觉越来越困扰。 在甲板上的三十多人中,她根本认不出自己,此其一。 其二,她说话的方式,平和中藏惊涛骇浪,可说是妙语连珠深意重重,却让人找不到发难的理由。她从前虽然也能说,但脾气很直。不是这样好像在心里转了几个弯才开口,处处慎密,滴水不漏。 笑声中,听不出她高兴;客气中,听不出她真心。是因为恨很多人,包括自己在内,欺瞒了她,所以才变成如此的吗?可她的行为又不似受过打击,那么意气风发。比她在宫里时,真像完全不同的两人,不再是除了船和他什么都不关心的那个纯真女子了。 这一个阿紫,更适合战斗。她那份仿佛能将天踩在脚底的自信和魄力,比以往更令他为之心折。她也成熟了,对这个世道的态度十分踏实,终于不再过于理想化。 他应该很高兴才对,但不知为何,那逆流而上的船,似乎要将她载到遥不可及的地方去。心里,突然,空了。 所以,他不能转过身去。他怕这次错过,会永远错过。先等一等,待一切布置好,要有十足的把握。 船动了,他站在船尾,良久。 到这日月亮挂起,街头巷尾传遍了一个笑话。大求使船在拐进码头的江面上滴溜溜打转,怎么也靠不了岸,最后还得让大周的船给拖着走。 过了两日,就开始传另外一种版本,说大求的船遇到水鬼纠缠。百姓们悄悄议论,大求打玉陵,欠下多少冤死债,鬼缠身也算是活该。 据说,那可是玉和坊独孤神算开天眼瞧的。!。 第276章 素衣送棺 金银这几曰有些烦。 不少知道他的大客拿着“上都某金姓人士乃玉陵皇子”这张纸,心急慌忙跑来要提走存在钱庄的银子。他再三说明那金姓人士不是自己,还给出好几个姓金的名字来,却改不了对方的主意。费尽chún舌之后,一火大,叫柜上把银子提了出来。自我安慰省了利钱支出。 不过,让他烦的并不是这件事。这些年赚得很不错,如今世道要乱,本就有意将钱庄的生意适当收紧。所以大客要跑,那就跑吧。而且,更多的客人是不知金银钱庄大东家的名姓的。 他烦的是何去何从的问题。 如元澄所说,大周朝廷不可能凭一张纸条来断定他的身份,必然先暗地里查。大求和南德也一样。等他们查出来,少则两个月,多则半年。在这段时间里,他顶多要防得是暗箭。暗箭,他就能自主解决掉,而对方只好吃闷亏。可是若过了这段时间,待人落实一切而决定明着来时,那就复杂了,得看各国的想法。估计,大求是要斩草除根,大周南德两国或显风范收留,也等于变相软禁,或往大求那边靠拢,杀他或赶他。 金银明白,自己要是一直处在被动的状态,到最后就可能再隐姓埋名,放弃辛苦建立的所有。他也听出元澄的意思,掌握主动比被动要好。然而,主动的代价是多大? “九九。”他用扇子敲窗棱,叫那个在面前蹲了好久的绿影子。 他在书房里,她在书房外。 绿影子放下小锄,换了水娄,继续背对着他连哼都没一声。 “1小九,笨九,白痴九”试了一串后,他眯眼,改称“豆绿。”绿影子停下动作,慢腾腾站起来,慢腾腾回身“公子叫我?”以为她很专注原来是假专注,故意不理他? 金银趴在窗台上笑“你姐姐教你的?不叫豆绿就不理我? “不说准名字,听的人怎么知道公子叫谁呢?”豆绿看金银的目光,有点当他傻。 金银哇一声心情稍好“我收回之前说你不像你姐的话。两姐妹,两张嘴,一快一慢,一外放一内敛,却都是厉害的。” “还好了。”豆绿转过身,抬手摘一朵朵梅,放进挂在腰间的竹篓里。 “你还会采huā?瞧你爱huā的模样,当你会跟采huā的人拼命。”金银想象中就是如此。 “梅huā盛放不过数日盛过则衰。我把它们及时采下用作酿酒的辅料,香气就存久了。”豆绿摘梅,不是信手,而是悉心挑过。 看她摘huā,犹如看其品xìng。 金银默然半晌“豆绿,若我离开上都,你当如何?”话问出来,觉得多余,她自然是跟着墨紫。 “若我为公子做成了三件事,我会找姐姐去。不然就只有跟着公子。”做人,要守信用。 金银一怔,当日随口说的三件事,自己都忘了。 “倒是委屈你了。”只有跟着他?他还没打算带一个会拖累他的人呢。 “公子要回玉陵?”金银的身份豆绿也已经知道。 金银眸sè绿黯“玉陵破国我回去能做什么?”“这”豆绿慢子慢“回去了,大概就知道要做什么了。就如这种不在眼前,怎么种?”她似乎凡事都爱用huā来比说,却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而且,公子有银子。”很多很多银子。 “所以?”他的银子,她盯什么盯? “公子平时那么小气,不是为了省一两是一两,关键时候huā在刀口上的么?”豆绿说得非常直接“不然,那么多银子,究竟为什么要赚?”为什么要赚? 金银又是一怔。为什么啊?他很久没想起过了。曾经,刚开始行商的时候,最常放在心里的,就是这个。他想赚很多很多的银子,然后照那时墨紫对他说的经济决定上层建筑,招兵买马抢皇帝来当,把死老头还有那对母子气死。那么打压他,还让他窜到头上去,可见他们有多蠢。 “原来我是想过的啊。”想过那个高高在上的龙位,想过龙袍加身让那些要置于他死地的人跪在脚下,他低头自语。“但,什么时候开始,又不想了?”是大醉大睡之间,是驰马飞车之间,还是看山过水之间? 豆绿回头来望,湖绿的发带随风飘。发尾一卷,带了一朵梅huā落在发中。她瞧出他在自问自答,不需要人多嘴,因此安静。 “公子!”两声急呼,身影如风,今日千百两穿了一模一样两身衣。 “这么咋呼,要不是急事,扣你俩月钱。”金银恢复小气财神的表情。 “三公子来了!”双胞胎好像在练心灵感应,说话如发自一人之口。 金银听到是墨紫来了,笑得颇有趣味“豆绿,你有个好姐姐,三天两头跑来要替你撑撑腰。从前,我要见她一面都得用请的。” “不对。”豆绿比金银更了解墨紫“姐姐说会让人接我去一个地方住两日,可没说亲自来。可能,是来找公子的。 “我?”金银拢起眉。 “九九说得不错,三公子就是来找公子的,还……还……”怎么说?漂亮的眸子充满为难。 这是千两,要沉稳些。 “棺材!”大叫两个字,神情很夸张,是弟弟百再。 金银站到椅子上,从窗口爬了出来。 千百两兄弟和豆绿见怪不怪。 金银不会武功,但他喜欢搞怪,常常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比如,好端端的,不走门,就爬窗。不管姿势多难看,想爬就爬。 “你们俩说话一个有头没尾,一个有尾没头,想挨揍是不是?” 让他心里没底得乱dàng。 “姐姐带了一副棺木来。”豆绿将头尾连接住了,如实解鼻。 千两百两拍手,同时翘大拇指“不错!” 金银吃惊。他当然不会认为墨紫是在故弄玄虚,但带棺木来他家一给谁? “去看看!”怪不得两个小子要飞来,他都想脚底装轮子过去。 走过豆绿身边时,金银又退了两步低头看她,张张嘴,却没出声。 豆绿见了,就说“姐姐带着棺木来找公子必定是极要紧的。 我除了种huā什么都不懂,帮不了忙还不如在这里等。麻烦公子帮我问一声姐姐,今晚还要不要我住过去了。”“你倒是会审时度势。”金银的目光瞥向梅枝。 “至少不要拖累姐姐。”豆绿顺着金银的目光,回头。 “别动。”金银一伸手,指间多了一朵梅huā,正是落在豆绿发里的。 “谢公子。”豆绿往后退开两步。 “你”金银看了又看,摇头“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看。 百两翻白眼“公子,你眼神不好,要不要找个大夫瞧瞧?明明天仙似的,怎么难看了?” 金银随手就给百两脑袋上一扇子“谁眼神不好?本大少阅女无数。”百两哀叫一声却嘴巴还没学乖“我说公子每回一宴客,找的那些歌姬舞姬都那么丑,还以为是公子省钱,原来是眼神不对。”千两拉过弟弟,正好让他避过金银的第二扇“走吧,废话那么多。这叫各huā入各眼,懂不懂?” 三人走进中厅,见一两面sè悲怆巅声叫一声大少。 堂中黑杀杀一座木棺,挂白huā。棺旁两人虽未披麻衣,却一身素白一脸肃穆,正是墨紫和赞进。 金银眉头皱得更深。 “我本想只送人过来,最后还是买了副棺木。上好沉香木,外表朴实而质地坚硬,如这位老人家一般。,…墨紫下船之后并没耽搁,换了衣服就来。 “你在说谁?”金银虽然开口问,人却禁不住快步上前去看。 这一看,脸sè就变了。 “陈老”那一脸血污,瞪着眼,然而已经没有气息的人,他虽然曾冷言冷语明嘲暗讽了好几句,也不过是想令之死心。陈奎是玉、 陵抗军的主将,如今死了,且死不瞑目。 “金银,节哀。”墨紫没见过金银有过那么可怕的表情。 “谁”一开腔就被呛,猛咳,好像连心肺都要被咳出来“谁杀了他?” 墨紫把经过说了一遍“老将军临终遗言” 金银突然挥臂摆手“我不要听。墨紫,你妹妹在后园里,不是说要接她跟你住两日,去吧。”又让一两带双胞胎出去。 这时的金银,任何人都靠近不了。他面如霜,眼如火,紧抿chún,神sè僵硬。手扶着棺木,仿佛要将它捏碎一般。 墨紫叹一声,转身往门外,却在半当中止步,回头“他希望你回玉陵。他还说他从来知你会是个明君。听不听是你的事,可我不能不转告给你。” 金银一动不动,就像石化了。 接了豆绿去鹿角巷,墨紫没瞒着妹妹,什么都告诉她“豆绿,金大少身边已不安全,姐姐再帮你安排去处,可好?” “姐姐,如果真打起来,哪里还会有安全的地方?公子助了我一回,我亦答应要替他做三件事。”豆绿摇摇头“只是我想不到,延蝎哥怎么会变成这样,允许他的将士如此残虐。他以前,很温柔的。 “假的罢了。”墨紫一笑,没有分外厌恶的情绪,心中很平坦, “他给我们看的,都是假的。”赞进在外头说,鹿角巷到了。 三月过,四月到。 我的债,我不说了,继续还。 但是,工作很忙,生活很忙,以至于三月还得债不多,向大家说一声不好意思。 感谢所有投我粉红,打赏,订阅等各类支持的亲们。四月,我会争取多还的。 让我们一起迎接春天。 么么!!。 第277章 新女强盟 鹿角巷这夜摆手帕宴。血荷墨紫为主人。 洛娘让墨紫在门口给撞见。她相公王琅亲自送,还跟墨紫打了招呼。红萸的木现在主要由瑞木祥供给,因此墨紫目前是小两口最大的客户,来往十分频密。夫妻二人对墨紫感jī不尽,几乎被本家逼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是她给了瑞木祥支持下去的唯一机会。 “瑞木祥最近生意如何?”墨紫拉着洛娘进了大门。 “托福,越来越好些了呢。”洛娘柔声笑道“相公说多亏红萸的名号,让他招揽了不少生意。” “我倒不知红萸还有名号了。”墨紫真有点疑huò,红萸好似还在众船场中排倒数第一啊。 “墨哥谦逊。谁不知雅江货运韦老板眼光高于顶,却选了红萸造船。说来也巧,相公前不久正遇到韦老板,他一提到红萸,韦老板就多聊了几句,还给瑞木祥介绍了客人。,…洛娘时不时瞧一眼墨紫身边的豆鼻“原来我得谢你相公和韦老板替红萸扬名。”墨紫见洛娘对豆绿好奇,又说“洛娘可是觉得我怎么有这么好看的妹子?”洛娘收回目光“墨哥已貌美,没想到还有妹妹绝sè天香。洛娘虽没见过墨紫豆绿两种牡丹,只觉你们姐妹定是人比huājiāo。” 她本不敢高攀墨紫这样的女子,却不料能收到一张手帕会的贴子,这几日简直是开心又紧张,觉都睡不着,不知宴上该怎么表现才妥当。 结果相公瞧出来了,才特地亲自送她过来。但见墨紫,依旧很能给人勇气的挚诚。而豆绿,比她似乎还要安静,只腼腆得笑,并不说话。如此一动一静,她走在二人之间,倒是自然了。 三人说说笑笑,进了东南阁暖厢。 墨紫就见白荷正和尘娘吃茶说话,一问之下,原来她们俩自望秋楼一道来的。 五人互相见了礼,都是个xìng顶强的女子,说起话来没一会儿就投契,兴头上更是笑声不断,还有那东倒西歪捂肚不起的。 墨紫原本心情很沉重,经这么一闹,缓释不少。外头纷纷扰,至少里头还能欢乐。女人在一起,如果没有心计盘算,像她们几个纯粹八卦,其实真是很有意思。各种烦心事,聊着聊着就没了。 田大媳fù进来。她是新提拔的内园管事婆子。 田大说孩子长大了,婆子在家无事,不知能否在园子里给谋个差事。自白荷出府,裘三娘就将鹿角巷的事交给墨紫和白荷处理。白荷还在适应中,推给让墨紫决定。墨紫于是便试用了几日,发现田大媳fù对白荷真心当姑娘来伺候,就应了。最怕仗着自己是老人,不把曾经是丫头的白荷当回事。 田大媳fù问白荷道“姑娘,天sè已暗,可要开席?” “还有两位没到呢。”白荷望望墨紫。 墨紫有点奇怪“是不是有事耽搁了,不然怎么天黑了都还没来?”“来了来了。” 帘车一掀,进来两个美人。 走在头里的是秀姐,继续说着“不是我慢,是姐姐慢。和姐夫吵架,把自己关在房里闷了半个时辰。本打算不来的,给我连拉硬拽。”“秀姐,你这张嘴,什么事都敢说。”后头那个是无忧,背身张手让丫头脱外衣“可也别瞎说一气,吓到了初次见面的姐妹们。” “墨哥请来的,必是她觉得值得当手帕交。既然如此,有什么话不好说。”眼儿一拐,啧啧有声“一个个画里下来的仙女,瞧着可心。”无忧转过身来,见墨紫面sè疑huò“别听秀姐乱说。没吵架,就是跟他说了我不住到他家里头去,他一气就嗓门大了些,还踹了门。 我心情也糟,想自己清静一会儿,又怕来了让你们陪着我烦。不过, 老远就听你们笑,心里轻松不少,想着来对了。”“可不是,我今日也遇到不少事,本来心上就跟压了块石头似的。听着说着,便舒畅了。姐姐来得好。今晚上咱们不理外头那些人啊事的,吃喝个痛快,玩闹个通宵,有什么心里话,趁酒劲全给说开,一觉睡醒,保管一身轻。”墨紫这时已经恢复精神饱满的模样。 开了席,酒菜全是白荷亲手准备的,除墨紫早习惯之外,其他个个惊叹。心情不好的无忧,都没法停手停口,吃完最后一道杏仁sū后, 甚至还提出跟白荷合开点心铺子的建议,并拉每个人入一份银子。 不知是酒劲,还是为白荷的手艺所折服,尘娘和洛娘几乎毫不犹豫便答应下来。 墨紫和豆绿姐妹俩出一份。无忧和秀姐共一份。竟就此说定了。 无忧笑言“这可好,不必担心无忧阁关了门无处可去。”秀姐偷偷跟墨紫耳语“开无忧阁的银子,一半是姐夫给的,姐姐存了下来。今日姐夫借此说气话,要姐姐关了无忧阁。” “无忧阁没了,难道就得靠男人了么。墨紫对傅天没意见,对男人理解当然的想法有意见。 “说得对!”无忧听了个正好“莫愁这次匆忙出嫁,让我想了又想,总觉得这行不是长久之计。我便是再替那些姑娘们着想,huā楼能有多清净呢?不如找些别的营生,本小利薄也好,防备着养老。”尘娘啊一声“无忧姐姐年岁也不大就想着养老,叫我们情何蜒堪?”无忧在这几人里年纪最长,摆出大姐头的姿态“尘娘,你债要是还清了,就赶紧找个老实本分的好男人嫁掉自己,离你那没出息的大哥越远越好。女人最美就那么几年,过了就后悔吧。” 墨紫扑哧笑了“以为姐姐想明白了,没有男人,女人照样活得精彩。”无忧白她一眼“知你本事大到顶天,跟男人比都不逊sè,嫁不嫁,你看得开。尘娘,白荷,还有你妹妹豆绿,要能找个跟洛娘相公那样的,多幸福。” “别啊。姐姐,我也想嫁呢。不过,洛娘相公那样一心一意的,我看难找。”墨紫半开玩笑半认真。 洛娘让她们连着说她找了个好相公,脸绯红“洛娘不敢独占相公。将来等相公回主家去,娶了少夫人,洛娘自当服shì二人。”“有你那么傻的,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只对你好,还想他娶别人?”无忧同样为妾,却自叹遇不上“你赶紧给王琅生个儿子,至于那个主家,不回去最好,一个小家简单快乐。” 秀姐来一句“没准已经有了。我瞧你刚才闻鱼汤味就皱眉,喝半口就放下了。”大家都是一愣。 洛娘忙摆手“不,不会的,我平时就不爱喝鱼汤。” “这里就我生过孩子,我看得出来。你酒少喝点儿,回去后找个大夫把把脉,要是让我说准了,孩子得认我干娘。”秀姐有一个三岁女儿,考虑到孩子的将来,就放在乡下祖父母那里寄养。父,不详。 洛娘第二日回去后,她自己没上心,倒是无忧送个大夫过去一诊,果真有了两个月身孕。王琅喜出望外,不顾洛娘反对,请了黄道吉日与她拜了天地,将她姓氏记在只有一页的新王氏家谱之上。 再说回这晚,席散却热闹未尽,凑了一桌打牌。 “我赢了。一人十文。”豆绿双手一摊。 秀姐在那儿叫得哎哟哟响“我的娘,瞧着文文静静不说话的主,这都赢了几回了?” 无忧和墨紫坐一处歇着“就她话多,能不输钱吗?不过,你妹妹tǐng会打牌的。刚你说不会,骗人的?、, “她学东西快罢了。今日之前,确实是不会。不过,有这么一说,新学的,赢得多,运气好。”墨紫录一堆瓜子,再一齐扔进嘴里。 “徐九娶妻了。”无忧突然冒出一句来。 “我知道,傅天的女儿,叫沁娘吧。见到她那一刻,心想一点不像江湖儿女,倒似名门闺秀。”墨紫想起傅氏的做派。 “她娘不是江湖出身,是地主千金,傅天父母作主娶的,傅天那时候都不在家。那人不喜江湖,教女儿们也照大户人家的规矩当千金小 姐来养,武艺一概不学,只拿针线。沁娘配给徐九,她娘心里是不太愿意的。”无忧这次跟傅天回微阳总舵,虽然没进傅家门,知道的却一点不少。 “多半不想将养得这么好的女儿嫁给江湖人。不过,我瞧着,沁娘还是tǐng在意徐九的。”墨紫亵瓜子,八卦啊八卦。 “就是看上了,她才嫁。她娘不会为了女儿让傅天失望,是个做什么事都在表面上顺着公婆夫君,让人挑不出错来的主母。”提起大fù,无忧冷笑“我跟你说这事,是因为沁娘知道徐九跟你提过亲,让你以后避着她点儿。母女俩一个样,不敢直言不痛快,爱搞小动作。”墨紫心里早有数“她要是对我搞小动作,那我可真冤枉。徐九那叫提亲吗?媒婆都没请,自己一头热混说一气。” “徐九向傅天求娶沁娘时,我才知道他的心真的很大。本以为对你会坚持到底,一转身就要娶别人去了。傅天也清楚徐九的意思,却还是同意了。”叹口气,无忧为自己错看而无奈。 “因他们男人娶妻好像穿衣服那么简单,在我们女人眼里天大的事,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却一定要走走的过场。”墨紫很明白。 白荷进来,在门口对墨紫招招手。 墨紫走过去。 “奶奶派了车来,要接你回去呢。,…白荷说。 不敢相信,愚人节愚弄了自己,昨天发布没成功就下线了。 我的全勤啊! 今天还有一章。!。 第278章 竟被绑了 车,是敬王府的。车夫,魁硕高大,拽缰绳的大手保养tǐng好,不像赶车的,倒像拿刀的。车帘乌纱黑,遮得极密,看不见里面。 墨紫本要跨出去的脚往旁边去了两步,对着身后赞进嘱咐几句。 待赞进走了,又将行于暗处的阿好阿月叫出来说了一会儿,这才好整以暇步出大门。 她一lù面,车夫就轻轻吆喝一多。 门帘朝外鼓,现出一个脑袋,朝她咧着嘴,似笑更似哭“墨紫姑娘。”“青雀?”青雀是萧三的贴身书童。墨紫垂眸,难道真是裘三娘要见她? “就是我。”青雀面部表情不变,嘴巴奇异得大“今儿不是腊八嘛。三爷和奶奶吃着酒就想起你来了,说好久没见你,让我来接你回去一起乐和呢。”墨紫抬起眼来,笑得看弯“青雀,你这不是混说吗?” 青雀好像受了惊吓,眼瞪圆了,说话结巴“没没有啊。奶奶…真想你来着,红梅姐姐她们都在跟前伺候,走不开身,三爷才让我来的。” “谁说这个啊。”墨紫走下台阶,站在车前,眸sè如夜sè“什么好久没见?我三日前问奶奶拿了假出来的,许我在白荷这儿住到月尾呢。”“呃?”青雀一时不知怎么答,最后有些怏怏“有这回事吗? 我怎么没听三爷说起过?”“我是***陪嫁丫头,又不过干些粗活,出个门还要大张旗鼓不成?奶奶允了不就行了。”墨紫仍微笑“多半是奶奶一时忘了。青雀,你帮我去回一句就说月尾墨紫就回府里。 青雀一听,起急了“墨紫,哪有这种道理?主子叫你回,你回就罢了。许是奶奶记起了什么急事要你办。她便是真忘了,你也得走一趟,我一个人如何交差?”说罢,竟伸手来拉。 墨紫后退一步。 车夫跳下来,堵在墨紫身后。 墨紫也不慌“哟,做什么?还怕我跑了?青雀,你是接我来的,还是绑我来的?我怎么瞧着不对劲呢?”青雀笑不出来了,看看四下无人对面大门紧闭便说“你别问那么多,上车便是,不然可就真绑了。,… 墨紫感到双臂被车夫一钳,脚就离开了地面,并由他用力往丰上搬去,顿时声音响了起来“用不着如此我也没说不上车。” 青雀没理她,单手捂住她的嘴,另一手拖着她的衣领子,往车里轻喊了一声“快帮忙。” 墨紫就看到另一双手从布帘后张了出来。三双手一双在后,两双在前,不费吹灰之力,将她拉进了车去。她还不及开口,嘴巴里就多了一团布,手遭到反绑。定睛一瞧车里另一个人正是金丝的干娘,冲着她满脸yīn笑。 墨紫虽然在看到敬王府马车的时候,心中就有了怀疑,但亲见金丝的人坐在车里不由还是一愣。一面暗喊糟糕,完全快不记得金丝这个人了:另一面奇怪想不通对方打什么主意。绑她对付裘三娘,算哪门子招法? 她曰光冷冷扫过青雀。 青雀心虚,喃喃道“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 金丝干娘讥笑他胆子小“怕她做甚?不过一个丫头,就算今晚死在我们手上,谁还能知道是咱们干的?敬王府里头那么多人,一个个查过来也没用,咱们可是照着老夫人的意思。就说死丫头畏罪自尽,三奶奶肯定只顾保全外头那些营生,吭都不敢吭。”“老夫人只让我们把人带回去问话,不用死人吧?”青雀一哆嗦,垮着脸“再说,三爷和三奶奶对墨紫颇为看重,有什么事怎可能一声不吭?”“看你胆子太小,老婆子练练你罢了。至于这丫头”金丝干娘歪嘴狠面“1小命长不了。不过,得用完了再弄死。不劳你小子动手。”墨紫想笑,腮帮子鼓得跟青蛙一样,扯不开嘴角。 马车疾驰,往敬王府的方向而去。 就在墨紫被强拉上车的同时,三道影子,如鬼魅,如轻烟,朝三个方向,比马车不慢。 半时辰后,敬王府小东门悄悄开了,早候在那儿的两个粗壮仆fù一左一右架着墨紫往南面走。青雀一溜烟跑掉,金丝干娘在前头打着灯笼。 其中一个仆fù见墨紫tǐng安静,既不呜呜有声,也不随处挣扎,说道“这丫头倒跟三奶奶似的硬气。” 金丝干娘呸一记“知道挣扎也没用罢了。多半在心里想怎么回事,打算着如何应对。你们可别让她乖巧的脸蛋给骗过去。万一到这儿再让她跑了,叫三奶奶心生警惕,那咱们可就坏了主子们的大事,非吃不了兜着走不可。” 那两个仆fù对金丝干娘似乎有些忌惮,遂用力箍住了墨紫的手臂,快步往前拉扯着。她们走得鬼鬼禀禀,避人来人往的大huā国,绕远路择回廊小径穿行。 一条岔路口,三人停下来商量。 “大奶奶那儿人多嘴杂,而且她跟三奶奶不对,就等着看晦气的。”一个仆fù说。 “那又怎的?”金丝干娘唯恐天下不乱。她们既想把裘三娘扫地出门,有从旁煽风点火的,倒还省了她们一些力气。 “我二人出来时,老夫人吩咐不可惊动他人。这丫头嘴里还没套出话来,便是要问三奶奶,也得有凭证,不能伤了一家人和气。”另一仆fù说“走维风居那儿。二爷近来又不在家,园子早早下了锁,不会有闲杂人乱走。” 金丝干娘虽想满府闹上一闹,但老夫人的话不敢不听,于是和二fù转往维风居,沿着园子外墙的廊道走。 眼看就快走过了,突然转角亮起一片灯光,还有说话声。 三人暗道糟糕,张望可以躲藏的地方,却是来不及。 金丝干娘当机立断”一把捏住墨紫的下巴,恶狠狠说道“我现在给你松绑。等一会儿你要敢开口说一个字,你主子瞒着的那些事可就全府皆知了。安静点儿的话,没准老夫人看在三爷面上,能大事化小。” 大事化小?墨紫心中一哼,金丝这回出手,恐怕蓄谋已久,会只求这样一个结果么? “听清楚了没有?”婆子的指甲几乎要掐进墨紫肉里“不然,你就这德行让人瞧,我说你跟人sī通,让我们逮了正着,要去交给老夫人发落。” 墨紫皱起眉,这婆子留那么长的指甲就是为了折磨底下小丫头的,挖肉啊!但她不在这里逞强,总要看看对方出什么yīn招,才能知道如何对抗。她点了点头。 两仆fù立刻给她解开绳子,拉出堵她嘴的布,却仍紧站在她身边,暗中掐着她手臂。 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确定,这一路下来,身上脸上辨青少不了。 “前头是维风居的人么?”一个男声问道。 金丝干娘忙答“不是。婆子几个是老夫人院里的,奉老夫人的话办事,经过二爷这儿。” 脚步声起,一行七八人走上前来。头几个掌灯的仆人,紧跟着的是萧维的贴身小厮岩烟,后面是萧维和萧曼。 萧维走近后,一眼就看到了墨紫。柳条儿细的人让两个结实的仆fù夹挤着,似乎低眉顺目,却又与那个他常看的低眉顺目不一样。 “祖母让你们办何事?“萧维在墨紫面前站定。 墨紫不抬头。 金丝干娘没想到二爷问这么详怕,一时愣住,眼珠子左转右转的。 萧维看在眼里,剑眉拢起,厉声道“这时辰祖母早该歇息了。 你这婆子目光不正,定然想编借口。还不快说实话!”而且,面生得很。 金丝干娘吓得福低了身“今夜腊八,老夫人喝了些酒,正耍牌乐。知道这丫头守着竹林,想问林子的事呢。” 墨紫不知道该不该笑。这是什么烂借。?还没她应变能力强。 “墨紫,你来说。”懒得理婆子满嘴胡言,萧维指名道姓。 金丝干娘和两名仆fù显然没料到二爷认得墨紫,脸上大惊失sè。 墨紫抬眼望望萧二,一声不吭。没办法,有人说了,她要开口说一个字,不但裘三娘要倒霉,还要冤枉她sī通。 金丝干娘讪笑“二爷,这等粗使丫头怎能随意跟您说话,一个不小心冲撞了。老夫人” “管好你的舌头。我想听谁说话还由你这婆子来拿主意不成?祖母身边我不曾瞧过你,你哪个院里的?”萧维越来越觉得有古怪。 “婆子”金丝干娘亡羊补牢“婆子是永古斋的,三奶奶说夜了,老夫人叫人又不好不去,所以让婆子陪着墨紫姑娘。” “墨紫”萧维要听她说。 “二爷回来了?” 维风居的门打开,1小丫头们掌着画灯,绿碧红罗走出来施礼。 卫六站在门槛里,手上拿一件金翎羽披风,面带微笑。 这是墨紫自卫六进维风居后,第一次瞧见她。人瘦了一圈,却更好看了,原本清冷的气质多了令人怜惜的弱不禁风。 瞧瞧这男人,还没踏进门呢,1小老婆一堆出来迎接。墨紫瞥过一眼,低头微摇。 “显少爷也来了?赶紧进来,这就下厨给你们做些下酒的菜去。红罗,让人把蕙阁生暖了,好让爷们舒服吃酒说话。” 一时嘘寒问暖,真是坐享齐人之福。 墨紫就在这当口,在金丝干娘的“勇猛”指挥下,让人夹着,转过弯去了。!。 第279章 慈祥老太 一对碧绿的玉如意,祥云缭绕。一尊白石滴水观音,慈眉善目。一幅画是佛祖灵台上传经。一双联唱家和万事兴五福喜旺。 这么慈祥的一间屋,住的也是蔼和岁数的老太太。但这会儿,墨紫跪在地上抬头瞧,这位老太太面上可没有半点慈sè,目光严厉。 老夫人身边坐着王妃。这对婆媳干什么事都志同道合,可谓少见的和谐,至少面上看来如此。 “墨紫?”老夫人和墨紫的视线对个正着,虽说墨紫立刻垂下了眼眸,她却因那无惧的目光而心生不悦。 奴婢没有奴婢的样子,那次在卫六娘的事上,老夫人就感觉如此。所以,明知卫六娘的丫头撒谎,她还是借口名字不好,暗示裘三娘惩罚墨紫。 丫头撒谎有什么了不起的,这园子里真要追究起来,老实人多半一个没有。但身为丫头,却同有丫头的自觉,这种人最能惹出麻烦,瞧仔细墨紫的脸,那可是极好的模样,把那点聪明劲放在男主子身上,窜起来容易得很。 要不是维儿事后这么久并没有和墨紫表现出特别熟络来,她不怀疑这丫头想借卫六娘那次讨好维儿,存着见不得人的心思。她能让卫六娘耍心眼,因为卫家富,对维儿,甚至萧家有好处。这个叫墨紫的丫头,算什么东西?一看,就不是绿碧那般懂事的,肯定不让人省心。 紫不知道自己的故作乖巧完全讨不到对方的欢心,语气上很是恭顺。 “你打哪儿来?”老夫人今日亲自主持这场问话。 “我打鹿角巷白荷那儿来,白荷上个月让我家奶奶放了出去,暂时在***别院里住。”墨紫继续低头。 “出府的牌子呢?”王府里的下人要出去,都得问正经主子拿牌子。后宅管束更严,各院里都得问王妃要牌子。 墨紫从腰上解下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声铜牌,双手举过头顶,“老夫人请看。” 人说,原来墨紫有牌子啊。 这个嘛,是仿造品,裘三娘嫌出府一次太麻烦,墨紫又是个走一步想三步的人。两人合气,一个从王妃那儿拿牌子,一个找外面的匠人造牌子。以防不时之需,和小小的户本一亲,天天随身带着。 座上的两位显然没料到墨紫真能拿出牌子来,双双一愣。 老夫人看一眼儿媳,有些轻微的责怪,心想,刚才问你的时候,怎得说没给过? 王妃只觉得委屈,把牌子接过来看了又看,没瞧出不妥,怏怏道,“我最近没给过你家奶奶牌子啊。” 墨紫早准备好说辞,“王妃娘娘许是忘了,前些日子为了送白荷出去,奶奶帮小衣拿了牌子,本是要还的,恰好我又要出府,奶奶就给我用了。想来,奶奶中眼娘娘说过,不过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人,若连发牌子这样的小事都需要娘娘亲自记住的话,岂不是劳神伤身?” “这么一说,我还想起来了。”王妃对老夫人道,“娘,没错,上月里我给过一次牌子,因过年事多,忙得忘了催还。” 老夫人没着脸,一把拿过铜牌,往墨紫面上砸来。 墨紫轻轻一让,牌子就从耳边擦过,哐当落在她身后的砖地上。 “满嘴胡言的你倒说说,几日前出府的,当时几人守门,谁又给你开的门?把名字说出来,我立刻找人来跟你对峙。”一块牌子也许是儿媳fù疏忽,却给三娘墨紫可乘之机罢了。 “……”好个仔细的老太太,墨紫略沉吟,却也不慌不忙,“墨紫三日前出的门,正逢老太爷老爷从水寨回来。墨紫平日都待在默知院或竹林里,头一回出门,也不认得守门大哥们的脸。只记得当时大伙儿要迎老太爷老爷,没人留意我。我想,横竖有奶奶允了,还拿了牌子,就没多吭声,直接出去的。老夫人要不信,也可找那日的门房来,没准有人瞧见我了。” 这下,老夫人也有点懵了,老太爷老爷确实是三日前回的府,墨紫若是说谎,又怎么知道得如此详细?莫非三娘的另外两个陪嫁丫头通风报信?可是不能啊。 三日前,金丝来密告裘三娘唆使丫头sī自出府,在外头偷偷经营花楼和船场。兹事体大,为了确认金丝不是胡说八道,她让一些仆fù将默知院外围看住,里面也安插了两个婆子,竹屋那边也确认无人,今晚才开始收网。这三日,默知院里绝对不曾有人出过府。 墨紫瞧老太太皱眉深思,暗笑,算得再好,不能发现小衣身怀功夫又有什么用,今早小衣拿腊八粥,告诉白荷敬王府男主子们回##,白荷又转述给了她,正好让她理直气壮编谎,这年头又没有监视器,不能百分之一百说她没从大门走吧? “娘,我看说不定是金丝生事,她瞧咏儿近来跟三娘形影不离,故意搞出来。三娘那会儿得急病,她的嫌疑最大。咱们别因着一个妾,倒去寻儿媳fù的不痛快。”王妃唱白脸,那可是连墨紫都分不出真心假意。不浸yín数十年之宅斗,绝无破绽可找。 老夫人打心底就对墨紫没好感,直觉这丫头聪明成精不好对付,因此对她的辩解,虽然听着有道理,却并不当回事,对她而言,她深信墨紫和裘三娘背着她们在做些事。 裘三娘嫁妆丰厚,又是行商出身,不甘于后院,外出寻财路,很其风风火火的脾xìng,而且,说是养病,居然养了两三个月这么久,也令人怀疑。要问裘三娘,就需要最关键的人证。墨紫的嘴,她非撬开来不可。 “我瞧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会以为我手上一点证据也没有,像你似的,光嘴皮子会说吧?”老夫人今夜要替敬王府挖出一处金矿来,那可是铁了心的。“来人,把隔壁房里等着的人都给我叫进来。” 片刻,帘子一掀,墨上比打个冷颤,就看到金丝,金丝干娘,还有两个默知居外院的小丫头,这还没完,两个仆fù抬进几段竹梯,放在墨紫面前。 墨紫神sè不变,对方人多势众,却都在明面上了。她不怕。 “老夫人,今夜兴师动众,只为墨紫出府一事?”何不干脆说说开,她才能直面出击。 “丝娘,你来说说。”老夫人不被墨紫挑衅,按部就班。心急,办不成事。 “是,老夫人。”丝娘福了福身,面上没有显出任何得意,神情一本正经,语气平缓不躁,“差不多是三个多月前,丝娘便知墨紫被三奶奶贬到竹林子里去了。丝娘觉得这丫头怪可怜,就派小丫头过去送点吃的,谁知,连去几次,都没碰上她的面,于是,我亲自去了两回,发现林子不曾修整过,屋里的家具都生出薄灰来了。 我以为是三奶奶讨老夫人的喜欢罚了墨紫,其实到底是陪嫁丫头,所以舍不得真罚,嘴上说说而已,谁知,我偷偷问了默知院的小丫头,都说墨紫确实搬到了竹林子里去住了,我顿时觉得蹊跷,便派人在林子里守了两月,发现墨紫虽然时而出现,却常常翻了墙出去,我还打听到墙那头是有人家的,姓元,在朝中当官。这下子我可吓死了,以为墨紫和那头的府里的仆役sī通——”一口气说那么多,缓一缓。 墨紫冷笑,是啊,凡是当丫头的,有点诡异的举动,就是跟人sī通,金丝和金丝干娘长一模一样的脑筋。 “老夫人,娘娘,切莫怪丝娘擅作主张,我也不想冤枉了无辜的丫头,就花了银子,让干娘找外头的人帮着跟一跟墨紫的行踪,谁知竟发现她女扮男装出入什么望秋楼,还有城外的船场子,且一出去就十天半月不回府,她这样,三奶奶也不管。丝娘虽然出身卑微,也懂得女子安于室的道理,更何况咱们敬王府不是一般的人家,怎能由得如此行径,败坏fù德?丝娘想了又想,便是您二位以为我居心叵测,我还是得把实情相告,免得日后让别人知道了,说王府里的闲话,丝娘瞧着,三奶奶是个好的,就是太宠那几个陪嫁丫头,难免让她们撺掇了,才做出这等不体面的事来。丝娘叩请老夫人和娘娘明鉴,打死这些丫头也罢,却别为难三奶奶,说她几句,让她以后不要再放纵丫头们就是了。” 照金丝干娘和金丝的说法,说是她死定了!墨紫抿chún,眼眸敛紧。 金丝说完后,金丝干娘作证,默知院两个小丫头作证。还匆匆进来一个男人,据说就是跟踪墨紫的这位。 墨紫暗自吐槽,且不说元府和敬王府戒备森严,即便她在外头,赞进几乎和她形影不离,根本不可能让金丝派的人跟踪。而这汉子看上去贼眉鼠目,也不像本事高强的人,显然是托。然而,望秋楼和红萸的事却让她们查出来了,只是金丝描述得笼统,其他人和事一概不提,照理,说得越细,越令她无法招架才对,那么,极有可能是听人说的! 且她和裘三娘都疏忽了的,那个隐藏在金丝身后的江湖靠山!!。 第280章 证物废物 ……你还有何话说?,老夫人厉喝道。 年纪一大把,声气十足,戏看多了当自己青天大老爷?墨紫是现代灵hún,觉得为了要从她口中套出裘三娘做生意的事,这架势是否小题大做了? “老夫人,墨紫真是无话可说。丝娘所说之事,墨紫从未做过。 自上回惹老夫人生气,奶奶就罚我守竹林。三爷喜竹,林子密而长,我整日忙东忙西不得闲,竹屋就是睡觉的地方罢了,平时没时间整理屋子。老夫人若不信,找红梅绿菊她们一问便知。白荷还没出去时,都是她给做的饭,几个人轮着送。”无话可说是谦虚,她其实一肚子话。 “绿菊白荷当然是帮着你的,她们的话怎能信?”金丝淡淡一说。 “她们的话不可信,那丝娘的话怎可信?你曾是三爷眼前的红人,自三奶奶进门,长眼睛的都看得出你不再似以往那般受宠。奶奶生急病,我们在外头找了两朝御医,一诊就说是毒。总不见得是奶奶自己毒自己。你此时指墨紫行为不规矩,含沙射影又指奶奶教唆,有人证物证。可我们也有人证物证,确凿指你干娘威胁默知院里的丫头,让她在***吃食里下药。那是不是我可以说,一切都是你在指使?这事,三爷也是知道的。奶奶瞧在三爷面上,就没跟老夫人和娘娘说。娘娘不久前才想把你一双儿女放到奶奶院里养,这会儿你就编派***谣言,动机十足。”墨紫一撇嘴角。 又对那位冷脸老太道“墨紫斗胆直言,这些证据定是丝娘事先安排下的。老夫人和娘娘不可信她片面之词。平日往来默知院的人大把,姑娘们,大爷二爷,还有管事的,丫头仆从。就请来一个个问,瞧这些人中有没有见墨紫爬墙的?还有,丝娘说说看,哪日哪时哪刻来竹林找墨紫的?”“你……”金丝的冷静终于破功,瞪起眼。 “于情于理,人证物证该有公正的第三方收集。丝娘和我家奶奶矛盾可是有目共睹,不足取证。”墨紫这话虽来自现代法证的观念,但经她解说,浅显易懂。 “娘”王妃想,墨紫说得有道理。咏儿冷落金丝已久,媳fù的病来得凶猛,且墨紫说她们有凭证,不似说谎。 老太太打定主意,任墨紫说得再合理也是妄顾。她知金丝有自己的目的,不过,正好给她提供了一个好机会而已。利用完,再清算。 “不知悔改的贼丫头,瞧清楚你面前的竹梯,这可不是丝娘随便拿来栽桩的,是我派了人在你屋子里找出来的。看你狡猾多舌,当着主子们的面,还敢理直气壮。丝娘有句话还真没说错,三奶奶把她的陪嫁丫头宠得无法无天了。” 墨紫低头,仿佛在瞧那几节竹梯,又仿佛不敢直视老太太的目光,说道”“墨紫搬进去之前,这梯子就在竹屋的杂房里放着,平时用来修竹剪枝。老夫人大概误会了。梯子那么短,怎上得了墙呢?” 老太太没想到墨紫反应快到如此地步。当时看到这几节梯子,她本来对金丝的话是将信将疑,才终于真信了。这么关键的证物,她也不容墨紫推翻,冷笑着说道“你别以为这样就唬得过人。这里有几节梯子呢。我让人比过了,节节加起来,就正好是墙的高度。”“节节加起来?”墨紫歪着脑袋似乎在想可行性“怎么加法?墨紫不懂。老夫人不妨请人示范给墨紫看看。” “不见棺材不掉泪。”老太太叫进来两个力气大的fù人,嘱咐她们将梯子搬到外面,用绳子绑着架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也没人进来回报说好了。老太太派心腹婆子出去看,婆子进门就说绑是绑了,就是架不起来,仆fù们正试不同的系法。于是,又等了好一会儿。但这次禀报,梯子能架,却短了老大一截。 老夫人和王妃亲自出去看。 有丫头上来,拽起墨紫跟着到了屋外。 大冷的夜,灯火明亮,四节的梯子梆好了,不过刚能过这院子里的墙。 金丝干娘嗤之以鼻“绑梯子脚,梯子不就高了?” 她自以为聪明,老夫人也自认不笨,让仆fù们照金丝干娘说得去做。 绑好之后,这次总高度当然很令人满意。 老夫人刚想对墨紫喝斥,就让墨紫轻飘飘一句话堵住了…… 墨紫说:“这梯子高是高了,可怎么爬呢?” 众人再看梯子,一个个发愣。四节梯子,每节六尺长,只有三根横竹密埂在中间,头尾各一尺半靠近两尺没有落脚处。一节和另一节之间,横行距离就越过三四尺。 “怎么不能爬?”虽然看着古怪,三四尺也不算多大的隔距。老夫人找个高大些的仆fù,让她爬上去给她们看。 那仆fù奋力攀过第一节,往第二节爬的时候,梯子突然开始下滑。 fù人一惊,手脚无措,整个人带梯子摔了个四脚朝天,哎哟哟乱叫疼。 墨紫这几节梯子是有名堂的。头尾竹竿打了蜡,十分滑索,又没有横杆,单绑两头,遇力自然会下滑。若连横杆一起绑,高度就不够。要连起几节梯子,就得用她专门设计的梯扣。可惜,那个竹屋里能给人搜出来的东西,不会包括这些。换句话说,凡是人能看能找的,都是她无所谓,欢迎大家参观借用的。 这下,唯一的证物成废物了。 老太太正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园子那头匆匆跑来一个婆子。 “老夫人,二爷来给您请安了。” “娘,这事让维儿知道了可不好,再说我们也得给咏儿留些余地,毕竟是他的媳妃自始自终软态度“不若就这样算了,改日找了三娘来问,长辈面前她不应该会撤谎才是。” 老夫人却不依不饶,对那报信的婆子说“就说我歇了,请二爷明一早再来。”说罢,叫人把墨紫带进屋。 金丝干娘唯恐天下不乱,进去后就说“老夫人,婆子刚才带墨紫这死丫头进府,在维风居前头遇到了二爷。二爷对老婆子不假颜sè,对这丫头倒是好,要她亲口答老夫人找她何事呢。” “我早瞧出来你这蹄子存了心思,就冲着这,也不能轻易放过了你。”老夫人一招手“给我拿辣板子来,打她二十下,看她的嘴还硬不硬,还敢不敢妄想爬主子的chuáng?” 辣板子,是一种大户人家里管教下人的sī刑器具,板上有半寸长的木疙瘩,打在身上就跟刺似的,扎肉疼。不用太使力,就能达到折磨人的效果。 墨紫是裘三娘的陪嫁丫头,要好逻辑来,老夫人得问过三娘才能动手教训她。但大周守孔子仁礼~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娘是这家的儿媳fù,既嫁过来,就是萧家的人。萧家的人,就得听长辈的。别说一个陪嫁丫头,便是三娘的生死去留,还不是由得她们说了算。三娘在裘府还有老爹可以撑腰,顶着嫡长女的名头,张氏不敢太过歹毒。但如今她成了媳fù,丈夫是天,丈夫的爹娘爷奶,那就是天上天。什么卖身契不卖身契的,在这敬王府里,弄死谁的丫头都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因此,墨紫没有拿出那套说辞。说出来,也不过是让人打得更狠罢了。 “你说实话实说,我便饶你这顿打。”辣木已竖在墨紫身后,老夫人目光森寒“我问你,你是否帮你家奶奶在外管理望秋楼和船场这两处营生?” 墨紫抬眼,眸中娄定“老夫人既问我家奶奶之事,为何不请奶奶来?主子的事,墨紫即便能说,也不能背着主子来说。” “她是你主子,难道我们不是你主子?三娘是我们萧家人,打她进府那日起,你也就是我萧家的丫头。”老夫人声音极冷,没有一点发善心的意思。 谁说陪嫁丫头就不能由夫家的主子们处理?陪嫁丫头若不是丫头,难道还是千金小姐不成?这世道,人伦便是尊卑有别,长幼有别。陪嫁丫头要是乖巧,媳fù要是听话,自然轮不到这些主母们来出面料理。 不然,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一点可以不含糊。 “墨紫,我们皆知你奶奶自幼随父行商,来了上都,开些营生也不是什么大罪。只是王府中规矩多,她年纪轻不懂事,做错了,我们当长辈的,总要教上一教。你不必怕,只说三娘有没有这两处营生便罢。她是我的儿媳fù,老夫人的孙媳fù,都是一家人,难道还能吃了她不成?你说吧,说了也免受皮肉之苦。“王妃和蔼劝说。 “墨紫请见我家奶奶!“其他的,她一概不提。 “给我打。”老夫人手一挥。 棘板子无情地落下。 在外头的小丫头,听到啪啪声,不由心惊胆战,却奇怪被打的人竟不哀叫出声。她们不知道的是,这里头不平静,外头更不平静。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只等待黎明。!。 第281章 主角是谁 墨紫挣开眼,适应黑暗之后,借窗上绵纸吸且的月光,看清了周遭的环境。 陈旧的木箱子堆满了一面墙,架子上乱七八糟放着些杂物,太久没清理过,白门g门g一层厚灰。 真是货真价实的杂物房啊!墨紫想坐起来,一动就疼得她倒抽冷气,干脆还是维持趴姿。那辣板子,虽然让她装昏逃了七八板,前面十几下却挨得结结实实的。老夫人摆明要让她先松口,才同裘三娘对话,今晚审她的事是不会张扬的。然而,无论怎么想,她对这位老太的想法还是mō不太准。知道裘三娘在做生意,然后又能怎样?这年头的贵fù,凡是娘家有点家底的,有些庄子铺子,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裘三娘顶多就是没知会长辈,但也没这个义务要说得天下人皆知? 想不通这其中的道理,身上又疼,mímí糊糊刚要睡过去,却听到门外有点声响,然后窗子一掀,轻巧跳进个影子来。 小姐。”影子名叫阿好,据说医术tǐng不错的那位。 “再来晚一会儿,我就睡着了。”墨紫扯一笑“有没有什么好药,涂在皮肤上清凉的那种?” 阿好的身影一顿“【小姐身上的伤,以活血药为好。既然活血,势必起热,怎会凉呢?” “那倒未必。白huā油肤感清凉,也有活血化淤的作用,不比红huā油差。我现在背上火烧火燎的,不用急着活血,先降温好了。”人犯困的时候,通常容易流lù真我,墨紫连白红huā油都说出来了。 “…”huā油?什么huā做的油能有这般用场?阿好求知心盛,但束缚在她思想上的桎梏更严“小姐,阿好没有白huā油,也没有红huā油,只有外伤涂药,自制的,粗陋些,起效算快。要不要试试?” “有总比没有强,而且我相信你的医术。瞧你天天除了跟着我, 就是看医书,定然很有心得。我问你,你自觉可比卖大力丸的江湖郎中可靠些?”墨紫不怕得罪人,横竖疼成这样了。 阿好身形再顿“应该可靠些。”要不是知道这位主有时说话不挨边”她会以为是瞧不起自己。 “那就麻烦你了。不用跟我说被打成多惨,我还能自欺欺人这是小 事一桩。不然,我怕熬不住事实,真正丢人昏死过去。”疼啊疼啊,要不是她性格强,呜哇叫救命,容易得不得了。 小姐刚才已经昏过奔过了。”阿好慢慢走近。 “那不一样,那些人同我又没干系,装昏也不丢人。”墨紫勉强爬起来,牙咬进肉里。 阿好第三回愣了,但这次她不回话,上前帮墨紫脱了棉袍,掀起底衣一看,便皱眉。只照月光”还是能见那背上青红一片,鲜红点点,离皮开肉绽就差一板子。 “小姐早些晕才是。”她本想出手,但墨紫在离开鹿角巷前吩咐,没有生命危险,不要轻举妄动。除非出声呼救。她在屋顶上掀了瓦看,见到墨紫挨板子,也明白墨紫不吭一声的意思,只能强自克制。 “这你就没我有经验了。”阿好好像开始上药,墨紫浑身哆嗦,感觉背上让铁犁拉过去一般,刺生生地疼“装昏,一定要把握准时机。早了,人会怀疑。晚了,我自己倒霉。你想,我是丫头,虽说不是皮糙肉厚,却也交贵不到哪儿去。那种板子,千金小姐也就是三四板子,粗壮男仆三十板子,福仆fù二十板子。我就数到十,正正好好。”只是,装昏后,还让人打了几下。 “【小姐也是交贵的千金之躯。”阿好认为,墨紫有时所显的气质极贵。 “我算什么千金啊!”墨紫摇头纠正她“也许我小时候没挨过穷,但父亲是手艺人,我也是,凭一双手活到今天。说我傲骨,身上还有几根。交贵?我没资格。”不想交贵,也做不到交贵。因为,会把自己活生生憋死的。 阿好给墨紫上好药,又递过去一颗金黄sè的丸子“【小姐,这是内服的参丹,补血气和精力。” 墨紫也不多问,听话服了。抬头见阿好望着她,仿佛在出神,就问她怎么了。 “…不怕是毒药么?“她是这人的死士,但她也知道她是十分谨慎的一个人,至今和自己还有阿月两人,闲话很多,当正经事来交待她们做的,没几件。 墨紫看了阿好良久,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叹口气“我防你跟阿月防得太明显了,对不对?其实” 六小姐并没有错。我二人并不是小姐亲手训练出来的,跟着小姐又时日尚短。再说,我们是死士,小姐不用跟我们太亲近。”阿好将药瓶收好“这药没有毒。” 我知道。就算有毒,你也肯定有解药。你要不给我,我会抢的。”元澄说不可跟她们太亲近,那是周全。阿好说不用跟她们太亲近,那是认命。墨紫只当参考意见,怎么做,随心。“你不跟我前后脚,显然在那儿多听了一会儿。可知那老太太打什么主意?孙媳fù的营生跟她们萧家有何冲突,对着我兴师问罪的?” 六小姐可知,大周例,皇室成员和贵族是不可经商的。”阿好说道。 “说是这么说。可敬王府虽是外姓贵族,也就是王爷和王妃不能行商,萧家另外两房却不受此限制。尤其是三房,开着米粮铺子,近来还新开了茶行药店,跟商人无异。”上有政策,下有对莱。 “三房这两个月交不出钱来了。萧三老爷见玉陵难民渐多,就高价购了一大批米粮,运到与玉陵相邻的州县,想转手卖出去。没想到官债一放,皇上下令开米仓,不但没赚成这笔灾难财,倒反而赔了。 至于茶行药店,三老爷错信管事的,货让人里应外合给劫了,本钱也拿不回来。老太太跟王妃说,可以用女子不得在外经商的家规压裘三娘,将你换下来,而由王府里的管事接手。待三娘日后生了儿子,这些产业自然是传给他的,那也就成了萧家的。这是长远打算。近的,就是以允许三娘继续幕后经营的恩惠,让三娘拿出sī房钱来补这两个月公中的损失。听起来,敬王府虽然家底殷实,现钱却不足,每月收支多扯平。古董珍玩这些不能当银子使,地产田产的收入又是季期的。还听说”阿好停了停。 “还听说什么?”墨紫心道,看着有钱的,好多都不大方。 “老爷从公中支了三万两银子拿去填补军饷。其中好像牵涉到党派之争,老太太没怎么说,只不过听她的口气,这银子是拿不回来了。 后来,老太太还特别提到了红萸,说家中男子多水上之将,若手中有个船场,还怕做不大这盘营生。如今官船场民船场要合作,便是战船都有可能交给sī家船场,此业必定旺家旺族。明日,老太太要打服了你,要你招出裘三娘做生意的事来。因为裘三娘不认,那萧家可是一点好处都拿不到的。其实,就我看,金丝的证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姐你。”前因就是如此。 士农工商。商在最末。大周这座金字塔上方的人,代表的是地主阶级。这不是照课本,而是墨紫在这件事之中的深刻体会。像老太太和王妃,她们的陪嫁都是土地,庄子大小十来处,不经营其他营生,也不屑与经营。敬王府本身则有大片封地佃农上千。贵族一旦和商户过于紧密,会让人嘲笑。所以,萧家三房虽然开着铺子帮全家赚日常生活费,并不受老太爷和老太太的特别待见。 而萧三老爷也以此为耻,对外从不说哪个铺子是萧家的,全打着家仆的名号。但每年庄子来交帐,那可是极为重视的时刻,不仅老太太要过问,老太爷都要亲自见农庄里的管事,该奖的奖,该夸的夸。 在他们眼里,只有这些帐交上来的银两,才是能拿得出手的,真正光明正大记入萧家家底中。 在裘府中感受不到经商有何不妥,在敬王府中,经商,而且还是媳fù经商,不但可以拿来大做文章,更能借此从中获利。女子出嫁从夫,嫁妆是女子sī有,但说实话,不拿嫁妆夫家的女子,这年头还真找不出几个。女子的嫁妆,不是归了丈夫,就是归了儿子,最终逃脱不掉为夫家添砖加瓦。不然,大户人家娶妻,为何要门当户对?如果媳fù的还是媳fù的,为何一定要娶有钱媳fù?不就是理所当然认为,该贡献的时候就得往外贡献吗?还扣以伦常的大帽子,进行得有声有sè。 鄙视之,又伞图之。这就是上流对商家的态。没办法,地主阶级最大。 “看来我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墨紫自嘲而笑。她没有让阿好救她出去,因为她要等着她的好主子。“阿好,你去默知院一趟,告诉三奶奶,她今夜不来,我当她困了要养精蓄锐,明日不来,我就把她供出来了。毕竟这辣板子不是那么好捱的,我胆子小,身体弱,经不起折腾。” 阿好轻轻应了,推窗跃出。 月光一缕,冷清清。 这台戏,主角不是她,她只不过是个挥大旗的。能呐喊,能沉默,仅此而已。!。 第282章 清晨热闹 1第二日天不亮,老夫人院外就有人敲门。 婆子揉着惺忪睡眼,一边嘟哝“谁啊,这时辰扰人好梦?”拉开一条门缝,婆子立刻满面堆笑,将门打开“哟,绿碧姑娘。”绿碧轻盈盈进来,微笑着,眼睛自自然然打量四周,然后拿出一锭小元宝“妈妈,绿碧跟您问些事。,… 婆子见钱眉开眼笑,忙不迭点头“绿碧姑娘别客气,但凡老婆子知道的,一定告诉称。”两人进了门房。婆子泡上热茶,绿碧慢饮。她能招主子和下人的喜欢,就是她一贯亲和的魅力,不恃宠而骄,不恃敬而傲,很为人着想。 “我想问昨晚上的事。”绿碧此来,是受人之托。 这个人,自然是萧维。 而经二爷一托,连带绿碧本人都好黄起来。二爷几曾对内宅里头的事上心?听起来是哪个房的丫头不乖,老夫人要教训教训罢了。这在王府里,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偏二爷一整晚在书房没合眼。 萧家有规矩,内宅之事由主母们料理,男子不可多言。因此,二爷不能出面,只好一大早打发她来。 “这个”看门婆子讪笑“绿碧姑娘,不是我不说,只是我就看个门,不知道里头的事。” 绿碧在桌上放了第二枚元宝“妈妈还不知绿碧为人么?你跟我说了,好处是你的,麻烦也找不上你。、, 两枚银光灿灿的元宝闪了老婆子的眼,嘴上自然把不牢,把昨晚的事说了个大概。但她并不知道这件事真正的内幕,只说一个叫墨紫的丫头做错了事又不认,让老夫人打了,如今关在杂物房里,等着今日再问。 最后,老婆子悄悄耳语道“我听小丫头们嚼舌头,好似这倒霉丫头对二爷存了心思。绿碧姑娘,你可防着些,让二爷少接近她。昨夜里,二爷来请安,也是奇怪的很,跟听了风声一样,来帮她的。”绿碧出了主院,只觉墨紫二字耳熟,经过书阁时,陡然想起那个雨夜,和二爷处在一起的丫头。样貌她记不得了,却对那道美好的身姿还有印象。当时她要给二爷换衣服,那丫头要避,二爷却说衣服不换了,让那丫头不用出去,且抬脚就走。她曾经有过瞬间míhuò,如今想来,二爷显然是维护墨紫,不叫人淋雨。昨晚上,二爷和萧曼吃酒, 却坐也坐不住,间中带了岩烟出去过,原来却是来了老夫人这儿。再想起二爷曾经对她说过的那一番喜欢不喜欢的话,心里扑通扑通就猛跳了起来。烦死人的刁丫头!二爷是那么说的。如果套用在这个叫墨紫的身上,正合适。两人之间显然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啊。 绿碧担心了,却又安心了。无论二爷对墨紫有没有情意,以老夫人的态度来看,是不会把墨紫放到维风居里来的,极可能赶出去。她并不是嫉妒,只是觉得二爷该用真心的人,不应该是个丫头罢了,尤其在新奶奶就快定下来的时候。最重要,她感觉,墨紫虽然同自己和红罗一样是丫头,却很有些不一般。这样的不一般,也许也会成为像卫六娘那种心骄傲而不容人。维风居已经有了卫六,再收一个墨紫,她都头疼,更别说未来的二奶奶了。所以,便是她心好,这一次并不与二爷齐心,而是无声站到了老夫人和王妃那边。萧家的男主子不少,单二房,三子就出sè,要不是主母们擅长处理,内宅早就乱套了。至于三爷,那是长辈们宠出来的,但最终还是由她们选对了女子,如今不再偏宠丝娘。快刀斩乱麻也好,慢条斯理整治也好,总是对的。 “绿碧,打听到了?”维风居那么多间屋子,萧维却仍在门口立着。 绿碧心中又不安起来,面上却笑“二爷这是怎么了?一个丫头也让您担心得坐立不安。”不知二爷自己有没有察觉,她在那焦急的神sè间发现情动的痕迹。 “我问你人如何了?”萧维沉了脸“这可不是说笑的时候。” 绿碧惊了惊,二爷这是冲她发脾气?自她入了他的房,他不曾跟她红过脸。红罗还有时候会招他说两句不懂事。但她知道,自己不能生气。一生气,就失了男人的心。 于是,她柔和笑道“二爷真是,把老夫人和王妃娘娘当坏人了? 听说那个叫墨紫的丫头做错了事,她们稍稍教训而已,关了杂物房,今日就会放出来的。那丫头是三奶奶陪嫁过来的,看在三***面上,也不会如何。” 绿碧不会撤谎。萧维听了,心中一定,却又问“可知是做错了什么事?”应该不会知道墨紫在外头乱跑的事。 “这我没打听到。 再说,也不能往深了问,让老夫人知道,还以为二爷你跟那丫头有什么呢。岂不是给丫头添一条罪?”绿碧借玩笑试真意。 萧维是男人,哪有女人心思那么弯绕,把早想好的借口拿出来对付“我跟她能有什么?面都没见过几次。不过是接老三媳fù时,知她受弟媳fù看重。既然是弟媳的丫头,就该由弟媳来教训。见祖母插手,觉得不太妥当,才打发了你去问。只是关杂物房,看来无大事。 你让厨房做些祖母爱吃的早点,我等会儿请安时带过去。” 绿碧一怔“二爷今早还要去?” 她用了还字,萧维没听出来,点头说是“近来忙于兵务,祖母那里疏慢了些。你快去准备吧。” 绿碧缓缓福身,抬头只瞧见萧维流星大步而去。这,是不是就是,天壤之别?长久以来,一直受萧维器重和爱护的她,再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凉冷。原来,心上人钟情于另一人的时候,心再大也是会难受的。萧维从前一视同仁,不偏不倚。以为他就是这样的,不会将感情外lù的男子。谁知,他为了一个小丫头竟变得这么慌张。因此,她也慌张了。 天亮之后,萧维去祖父母那儿请安,却是一无所获。老太太留他一起吃了早饭,将他那些旁敲侧击不动声sè挡了回去,又暗指男人不要干涉女人管理家务琐事,要以国家社稷为重。语重心长一番后,还亲自将爷孙二人送出门。 一转身,老夫人啐一口,骂小狐狸精,道行不浅。 特来伺候老夫人的两位媳fù,王妃是从旁协助者,心中明白,卫琼玉糊里糊涂,想问却不问。 三个女人进屋后,老太太就把昨夜的事同卫琼玉也说了,又道“知你tǐng喜欢那丫头的,所以也没立刻叫你来。不过,你通情达理,该知道下人不本分最令人恼火。若是赏罚不明,这府里人人有样学样的,那还得了。那丫头不但翻墙出府扮男人,更可恨的是,勾引了维儿,有妄图之心。本要看在三孙媳fù的面上,打一顿就算了,如今却一定要牙婆卖掉,省得成大祸害。” 卫琼玉愣了一下,遂道“老夫人做主就是。人言,知人知面不知心,也是琼玉错看了。” 闲话闲磕两个时辰,婆子报男主子们下朝了,老夫人就让卫琼玉去照顾王爷,只留了王妃。 待卫琼玉出去,老夫人就对儿媳fù说“琼玉是个心软的,三娘又是她给看中给老三娶进来的。我怕她对咱们的心思往坏里想,万一透lù到你公公那儿,肯定要被烦一说,什么不稀罕孙媳fù嫁妆的。早些年要不是我厚着脸皮,萧家凭他们这些光知道练兵练武的男人,能有今天?你呀,跟我学着点儿。让大儿媳fù骗了银子不说,三儿媳fù还瞒着你经商。你想想,她一个商人的女儿,能嫁给咏儿,是什么福分? 你这婆婆就是太良善。没有手腕,哪来家大业大?” 王妃忙说是。 老太太目光狠冷,对身边的婆子吩咐“去把那贱丫头给我拖来,辣板子不用了,换针毡让她跪。我还不信,她能抗得住!” 婆子还在往杂物房的路上,墨紫就已经从阿好那尼得到了消息。 听到要叫她跪针毡,忍不住骂人了。 “一天到晚礼佛拜观音的人,不想着多积点儿德,怎么这么歹毒? 针毡这东西,也不能跪上去就昏。他***!”张望,张望。把书垫膝盖?走路要掉。做软垫子绑也来不及。 “阿好,你有没有假死药之类的?”没辙了。 “研究过。阿好看墨紫头转来转去,也跟着瞧“要不,我还是带小姐先躲一躲?”“裘三娘怎么说来着?”躲得话,就是畏罪。畏罪,她不屑为之。 “她说让小姐撑到用午膳。”阿好昨夜观察所得,裘三娘和身边的那三大丫环神情不轻松。 “午膳?那还有多久?”墨紫关在屋里,看不出日sè。 “还有半个时辰。”阿好突然面sè警觉,压低声音“小姐,人在外头了。”“你躲起来。”墨紫也低声,咬着牙“半个时辰,那就硬撑过去吧。不行,我就喊救命,你一定不要迟疑,冲出来救我。不然,我心眼小,会向你报仇的。” “……………”阿好无语,跳窗消失。!。 第283章 三娘来唱 正午,阳光发冷。 传膳的丫头来来往往,不时瞥一眼跪在院中的那道人影,有同情的,也有无动于衷的。 墨紫脸sè白似鬼。两边的发被汗浸湿了,粘结在一起,光下墨黑发亮。相比之下,她的嘴chún干皱灰粉,每一口呼吸都沉重。昨晚跪了很久,她身体素质好,能撑下来,但今天一早膝盖也肿了。肿得不算厉害,但再跪,而且跪得是密密麻麻的小铁杵,不见血,可真疼。 低着头钩着背,别人瞧来好像快支撑不住了,她其实在看影子算时间。还能感觉疼,她的tuǐ就能顶下去。一口一口深呼吸,是精神的缓释剂。嘴里含着阿好给的金参丸,手心仍暖。 想趁人忙着摆饭,直起身体小蹲一下,可她小看了那位老太太的本事。只要她动一动,某柱子后面就冒出个恶脸婆子,尖声说不准动。 跪十分钟的时候,从头到脚往外冒冷汗,她以为自己不行了,却出乎意料多熬过三十分钟。这大概就是突破极限。 问题是,突破极限也不代表可以无止尽地跪下去。虽然靠着军人的坚韧,至今不喊一声疼,但将最后时限设为十分钟后,她便决定,到时一秒都不会再忍,先招了。这叫仁至义尽! “十,九”1心中暗数,疼到血液被抽干,hún魄硬生生录离的程度“三,二,一!” 张口,墨紫听到自己要成破锣的嗓音“老” “祖母,三娘领人来了。”慵懒的音sè,交媚的语气裘三娘来了。 墨紫一听,就想蹦起来。可惜,她的tuǐ这时是废的。蹦不成,往一边歪。脑袋要撞地时,让两双手及时扶住了。 一双小衣的,一双绿菊的。 绿菊瞧墨紫曲tuǐ弓身,面sè如鬼,眼圈立刻就红了。而小衣冷着表情,马上为她双tuǐ搓揉活血。 墨紫终于喊了一声疼。 裘三娘蹲到她身边杏眼眯起“墨紫,你刚才该不会想把我招出来吧?要叫老夫人么?” 墨紫声弱话不弱,还呵呵笑“你说让我忍到午膳我又是最烦人吃饭时自己饿肚子想先说招了,骗点吃的,再反口。人没力气,怎么熬刑?” 裘三娘并不随着她笑,目光移到她tuǐ上,又盯着那满头的汗“这么聪明的脑袋瓜子,一点儿逃不过这等罚么?招就招罢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也不怕人知道。” “我招和你自己认,差别就大了。不然,何必让我忍?”墨紫因受身份限制,在王府主母们面前即使态度上坚强行动上却只能被动。 她招了,就等于让裘三娘也陷入被动,并把自己放进一个背叛者的境地。那便是双输。 事出突然,并没有太多时间给墨紫和裘三娘准备,这时候靠得就是默契和信任。裘三娘虽有些大小姐脾气,和墨紫的关系不像主仆,更像对手和知己的矛盾两面,但关键时候,是值得托付的。别人看不懂墨紫心如明镜。反之,裘三娘也一样。她喜欢给墨紫出难题可她那些心里话都爱跟墨紫说。因为,只有墨紫不惊讶不诧异,坦然接受,还能支持她。 “只是,每回都掐着点来,真要命。”墨紫抱怨道。 “没下回了。”裘三娘看对面的帘子掀起,不慌不忙从袖里拿了帕子,塞进墨紫手里,站直了,脸上浮起应酬式的笑意。 “三奶奶,老夫人和娘娘请您进去一同用饭。”丫头出来恭请完毕,又看着从针毡上下来的墨紫“至于这丫头,老夫人说了,刁蛮不可理喻,让继续跪呢。” 但,没人理她。 小衣不吭声,揉啊揉。绿菊撇嘴,chún动无声想得美。红梅只当没听见,紧跟着裘三娘。 出来请人的也是红字辈的大丫头,跟着府里最高地位的老夫人,自然有几分傲气。双手一招,叫上两个仆fù,让她们押墨紫上针毡,同时对三娘说道“三奶奶,老夫人心情不太好,昨夜起就吃不香睡不平。我们当丫头的,难免要顺着她点儿。 不然,挨罚的,就是自己了。” 红梅代裘三娘开口“倒不是三奶奶偏心墨紫,而是有这么做的理由。待三奶奶进去跟老夫人一说,老夫人也会明白的。总之,这人, 是绝不能再罚了。妹妹别太坚持,顺水推舟,也不得罪主子。” 那大丫头本是二等丫头提上来的,对原来老夫人面前的红人仍有些敬意,再加上她的话甚有理,识时务把仆fù叫了回来“三奶奶莫怪,老夫人的吩咐,奴婢也不好不听。等会儿要是老夫人问起,还请为奴婢说两句好话。” 裘三娘不似红梅笑脸迎人,神sè淡然,不等人帮着挑帘子,张手一挥,自顾自走了进去。 大丫头一愣。 红梅会做人,帮着善后“放心,放心。三奶奶人好,从不说三道四的。而且,我跟了老夫人那么久,嘴上便是严厉,却菩萨心肠。别人一讨饶,天大的事都化小了。” 大丫头苦笑,同红梅一起进屋。 裘三娘并没有上桌吃饭,正从旁拿过小丫头手中的筷子,说道“我吃过了来的。祖母,让我也伺候您一回。打我进门,长辈们疼我,吃饭都没让我夹过一筷子菜。” 老夫人对传膳的丫头们说声出去,屋里就剩了几个大丫头和心腹婆子。 “三娘,你消息灵通啊。才把你的丫头从府外头接回来,你跟着就来了。”长辈对晚辈说话,不需要太客气。 裘三娘却是个想对谁不客气就不客气的人,这般回答“哪是孙媳fù消息灵通,是祖母做事光明磊落,不怕人知道罢了。而且您昨晚接的人,我才得的信儿,算不得跟着就来。要再晚一会儿,那丫头的tuǐ恐怕就得废了。” 老夫人让裘三娘的直接气到,冷哼道“废了就废了,不过一个丫头,给些银子打发出去就是。我原本就听说,你对底下人放纵得很。 如今亲眼瞧了真是不错。你这孩子年纪到底还轻,恐怕也不太懂王府里的规矩。一般的门户之中有丫头主子亲如姐妹的,我们府里可不行。尊卑有别,长幼有序。主子能有体恤悲*之心,那是下人们的造化。但凡事有度不能因此由得底下人胡来。虽是你的陪嫁丫头可你嫁进来,就是我萧家fù。既是萧家的人,我这个老太婆管上一管,无妨吧?” 裘三娘连连点头“自是无妨。孙媳fù也明白祖母这是心疼我呢。” “你明白就好。”老夫人转头问她的大丫头“如何,还乖乖跪着吧?” 那丫头支支吾吾。 “祖母,是我让算了的。墨紫这丫头死倔的脾气,却是吃软不吃硬。便是打死她,她也未必让祖母遂心意,反倒气着了您。她刚跟我喊冤,我帮着问问。究竟她犯什么错了惹您发那么大火?”裘三娘装不知道。 老夫人一听,嘿,跟我装糊涂,我还干脆把话说说明鼻。 “这丫头女扮男装,sī自翻墙出府。人证物证俱在,还敢当着我和你婆婆的面狡辩鬼赖。如此大胆不知悔改我怎能不罚?且骨子里sāo媚,想勾引男主子。你可知,昨夜里你二伯想来替她求情。今早维儿又来一趟,当我眼瞎瞧不出他试探来的。岂有此理!” 裘三娘听着后面这段新鲜但不误她准备好的说辞“祖母墨紫女扮男装出府这事,是我不好。” 王妃搭段白脸腔“我的儿,别随便往自己身上揽错。” 裘三娘放下筷子。其实,一筷子菜没夹过。然后,往红梅那儿瞧一眼。 红梅立刻拿了软垫上前,铺放在裘三娘脚下。 裘三娘轻轻跪下“此话真切。墨紫出府,是三娘吩咐的。事到如今,不敢再瞒着长辈。三娘在洛州时,自己开了一处酒楼生意,叫望秋楼。此事,三娘家中不知。裘家虽为大商户,但也知女子经商不妥。只是三娘早年丧母,父亲又多溺爱,一直将三娘带在身边。三娘耳目渲染,学了不少经商的本事。两位长辈不知,继母待三娘虽不极恶,却很会精打细算。三娘不得不为自己将来筹谋,用先母留下的一笔银两做了望秋楼的营生。没想到,望秋楼生意越走越好,我未与三郎订亲前,就已安排在上都开第二家,大掌事和地点都选得差不多了。 嫁进来之后,想着敬王府不同普通人家,出入不便,却又不好关了这营生,毕竟一帮子伙计靠着楼养家糊口,所以只好瞒着你们,同时又让墨紫代为行走,处理帐目上一些事。这翻墙也是不得已。” “那么,红萸船场呢?也是墨紫管?”王妃“冲锋陷阵”。 “这事,我正要跟您们说。红萸本是我爹给的嫁妆,嫁进来前,我去瞧过一次,光长草长石头,我对造船又一窍不通,就闲置着了。 后来,算命的说水旺我,我才让墨紫,免得不旺反奂。”裘三娘说得很轻巧,轻巧到一笔带过“祖母和婆婆待我如亲骨肉,实不该瞒着你们。皆因三娘害怕,怕失了你们宠爱,一直不知如何开口。 没想到,竟弄得今日如此地步。三娘自请责罚。” 老太太等得就是这些话。裘三娘的低姿态,应该让自己能很自然得干涉到她在外的生意中去,尤其是船场。船业是一国命脉,船行门槛又极高,便是王府,也不能随便就去开一家出来。没想到,老三媳fù陪嫁带来这个宝。 “三娘,你也是。虽然女子经商是不像话,但你的情况我们又不是不知道。我还常跟你婆婆说,得让你多管些家里的事,不然浪费了这么好的本事。再说,望秋楼是你出嫁前就开了的,红萸是你爹给的嫁妆,你便是说了实话,我们还能怪你不成?”老脸笑满了慈爱“只是,你也太纵容墨紫了。她一个丫头,能有你这主子能干?还女扮男装跑出去。这要让人知道是我们府里出去的,岂不是坏了王府的声名?你自知不太能亲管,这是懂道理。不过,要想找帮你的人,咱们敬王府那么多能干的管事,还抽不出几个来?不但帮你管,还帮你赚大钱。经商这种事,对外那是不太好说的,但我们知道你为府里这般尽心力,还能亏待了你?实话说,丝娘已经跟我们说了墨紫在外顾的那两处可能是你的营生。你若打定主意瞒着不说,让外头那丫头跪残了,我们也不好说你一句不是。只是,这心啊,从此就生分了。本来好好的一家人,就让这事打了死结。” 裘三娘的高明之处,不,该说裘三娘和墨紫的高明之处,就在这里。事,一定要由裘三娘自己来说。为什么?就为给老太和王妃一个知错能改的好印象。对这种好面子的主母,只能绵里藏针。越表面逞强斗狠,对方就回应得越辣手。 “丝娘?”裘三娘顿然换上委屈的神情“祖母,婆婆,我” “别觉得委屈。事情既然是你自己说开的,我们也不怪你了。丝娘由你处置,我跟你婆婆不会多说一句。那两个孩子,等你自己有了,就让他们独院住,不用你亲理。”老夫人将棋子利用完毕,抛掉。 “谢祖母。”裘三娘心中冷笑“那墨紫” “三娘,你是我萧家的媳fù,你的事就是我萧家的事。”换句话说,你的银子就是我萧家的银子。“只是,那丫头,我老太婆是铁了心喜欢不了。帮你代管营生,是自不量力。勾引主子,是心有不轨。不重重罚她,府里丫头有样学样,怎么得了?你今后是要帮你婆婆掌家的,就当忍痛割爱,不能徇sī,处置了吧。” “祖母,我可不是心疼她,就是想告诉您,我已经把她处置了。不杀鸡,怎儆猴?”裘三娘撂完狠话,就叫红梅把墨紫带进来。 墨紫被小衣绿菊抬进来的。才坐稳,就听裘三娘说了一句话。 “我把这丫头呀,卖掉了。”!。 第284章 片刻成灰 “我把这丫头呀,卖掉了。{ w_w_w_._b_a_o _s_h_u_2_._c_o_m 最快文字章节阅读}“这句话,在别人听来,就是正常处理掉不听话丫头的方式,卖给牙婆了。在墨紫听来,却是把她转让给别人的意思。无论怎么理解法, 墨紫已不是裘三娘的丫头,更不是萧家的丫头了。 这样一个结果,让早想好的老太太觉得心想事成得太快,所以不够〖真〗实。让没想好的墨紫觉得大吃一惊后,懊恼没早点把红萸账本理出来,让裘三娘终于实施了她当初最担心的一条。让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绿菊呆若木鸡,当场哭出了声。1小衣神情不动,手自始自终放在墨紫的膝盖上,一寸不移,暖得就像一只炉子。红梅低着头,看不出面sè。 墨紫和绿菊的反应,让老夫人原本怀疑的心思转了转,故作随口一问“哦?卖给哪家的牙婆了?“裘三娘摇摇头“不是牙婆子,是和三郎同僚的元大人府上。” 把她转让给元澄了?!墨紫呆住。 “哪位元大人?”老夫人一时想不到。 “元澄元大人。他家里缺粗使丫头,和三郎提起过,我就干脆做了顺水人情。”裘三娘抬眼扫过墨紫“说好今日就送过去,我才赶紧来领人的。要不然,知道祖母您在罚她,该让她多受受罪才是。” “元澄?”老夫人记起来了,脸sè立时难看“就是在我们萧府隔壁那家元大人府上?” “啊?元大人住隔壁吗?”裘三娘好像才听说,小捂了嘴“三郎不曾跟我说起过,虽然我早知道和咏古斋一墙隔开是别家府邸。” “你怎能不知?”老夫人将筷子往碗上一敲,用力过猛,碗滚落到地上,碎成数片。“这丫头翻墙从元府过,难道没告诉你那里主人姓谁名甚?”荒谬! “墨紫!”裘三娘一手指着发呆的人,怒道“你不是跟我说那家是无人住的荒府吗?竟敢骗我!” 墨紫眨一下眼,好似云里雾里,傻哈哈答“本来是无人住,后来有人住了,怕跟奶奶你说了,就不让我出去,所以一直没说。” “真真是不可理喻的刁奴!“老夫人以为墨紫让她罚惨了,因此相信这话“不打死了不能作数。三娘,你也瞧见了。你当她忠心,她却对你撤谎,也不知sī底下吞了多少。这丫头不能给元府,说不准早勾搭了那里头什么人,设局正好脱身。一定要继续罚,罚到她吐lù所有实情再不敢隐瞒为止。 要卖,也得卖给最狠的牙婆子,看她还敢祸害别人去。元大人那儿,另外挑两个好的,送过去作为补偿。说好的是粗使丫头,也未必非墨紫不可。他没道理说什么。” 裘三娘神情愤然半晌,却瘪了气“祖母,晚了。今早上我让三郎带了她的卖身契到户部衙门,一切手续都已经办妥。她虽身在我们府里,这人却是元府里的丫头了。这会儿,元府管事的车就在府外头等着呢。要是命断在我们手里,那可就犯了杀人罪。这是官府发的文书凭信,已说明我和这死丫头再无关系了。” “…罢了。”事到如今,能说什么?文书盖了官印,里头确实写清楚墨紫易主。老夫人心里对裘三娘有怀疑,但戳穿也没用。反正她看墨紫不顺眼,既然出了府,也就勾引不了维儿,而三娘的两处营生也抖出来了,今后安插人也方便得很。暂且到这儿吧。 “祖母”裘三娘听到老夫人说罢了,倒比这位老太太还委屈“我不甘心。” “不甘心也是你自己不仔细。这种事,跟我们先商量多好。上回放白荷出去就仓促,哪有不配人就把丫头放出府的道理?墨紫这丫头刁钻成精,也因为你纵容,骗得你这般从轻发落。罢了,可能是菩萨的意思,就当咱们积德行善。”老夫人一甩袖“你把人给弄出去,省得碍我眼。若元府管事问起,实话实说便是,叫防着些好。你心软了一次,就别再心软第二次,让这恶婢称心如意。” 裘三娘说是,站起来叫绿菊和小衣把墨紫抬走,自己也跟着要出门。 “三娘啊。”老夫人还想交待一声。 裘三娘转身yù应着。 “过了年,我找几个管事让你过过眼,要是能帮得上你,你自管留下便是,月钱由公中出,什么都不用你操心。”老夫人安排好下一步。 “多谢祖母关心,只是望秋楼的人手不缺,大掌事又是个能干可靠的,暂时还应付得过来。”裘三娘变相推了。 “那船场呢?”老夫人xiōng口堵闷了一把。 “船场的营生,三娘一窍不通,嫁作人fù后又不能随意抛头lù面,做起来委实吃力,不如折成银两。让墨紫整理,就是为了能找个好买主。前些日子,有人出了好价,我便卖了,总算了了桩心事。因此, 老夫人也不用担心,以后三娘就当个安稳的好媳fù,再不给长辈们添堵了。”裘三娘说完,福身而退,出了门。一出门,便垂眸冷笑。老太和婆婆会有什么表情和反应,她大致猜得到。 四个人来的,五个人一起出去。小衣背着墨紫。 “你这是说真的还是假的?“墨紫忘了身上疼痛。 “哪件事?”裘三娘不瞧她,目视前方“把你卖了的事?还是把红萸卖了的事?” “什么?!”不用那么刺jī她吧! “两件事都是真的。你也好,红萸也好,我嫌麻烦,统统处理掉了。怎样?想找我拼命么?”裘三娘朝王府大门在走,半张芙蓉面,看不出情绪“你五千两银子没交上来,我将你转让别人,还是按当初说好的办,不算言而无信。你既然不是我的掌事了,红萸也没人能打理,不卖,难道等着再长满草不成?” “卖给了谁?”虽然那时想好了,拿到卖身契就走人,真听到红萸自己管不着了,有点不好受。 “瞧瞧你这表情,红萸卖给谁比自己卖给谁还紧张。”裘三娘似乎不再看墨紫,对她的神情却并没有漏掉。 “三娘,这就是你们一晚上再加一上午想出来的主意吗?你将红萸卖了,老太太定然火冒三丈。她还想着让你交点sī房钱出来,再顺便把你的两处产业蚕食鲸吞掉。尤其是船场对这家子于公于sī都好处多多。你将我卖了,又说是为了老太太高兴。 究竟想讨好你婆家,还是想招嫌?”相互抵消了啊。 “卖都卖了,我能如何?你有好主意,为什么不早说?”裘三娘驳她“我今日不知忍耐了多少,还装傻装笨,都是看在三郎面上。” 有些话不用说太直,墨紫能明白。裘三娘和萧三郎互有情意,想要分出去单过,因此对长辈不能太孬又不能太横。拉倨子式的,得慢慢分,顺便把金丝抖落掉。裘三娘没动情也就罢了,既然动了情且下了决心,金丝就一点希望也不会有。像这次自以为能扳倒裘三娘的戏码,不过是让裘三娘反过来利用。 “最笨的,是我。挨了打,受了罚,还被卖了这么惨。谁能说上我一句好?”她能不能哭一哭? “你要是不好,人干吗半要挟半利yòu非要我把卖身契交出来?”裘三娘说的是元澄“我以前觉得他tǐng斯文温吞的一个人,真是错看了。 墨紫,你的卖身契到他手上,这一面是我想着你二人有缘,另一面实在是不得已。谁敢对他说不呢?” “奶奶为何不干脆放墨紫出府就是?”绿菊敢问。 “我在这节骨眼上放她出府,不是和婆婆她们硬碰硬了吗?”裘三娘何尝没想过,但仔细考虑之后,还是用了转让这一手。 “可是,把墨紫卖了,万一主子不好怎么办?”绿菊担心死了。 “那就是她自己的命了。照我看,她的命自打碰到我那天起,就不算差。”裘三娘抛个媚眼给墨紫“1小墨儿,是不是?” 墨紫还给裘三娘一枚白眼勺敬王府门口,一辆黑sè马车真等在前面。 “你的东西我会让人送过去。”裘三娘又低语“反正,咱们住得那么近,来往很方便。” 小衣将墨紫背下台阶,刚要放她上车辕,突然来了几匹快马,在敬王府门前勒停,马高抬前蹄,尘土嚣扬。 马上跳下一人,门里小厮跑出来几个,纷纷喊着二爷。 萧维皱眉看着小衣背上的墨紫,问道“这是怎么了?” 墨紫耸耸肩,油痞样再现“让你奶奶叫人打了一顿棘板子,跪了一会儿针毡,所以走不了路了。”她说这话,没刻意低声。 裘三娘扑哧一声,又连忙正sè“二伯,别听这丫头妖言huò众。 是她自己不懂规矩,受了老夫人的责罚。如今,被我卖了,再跟咱们王府没关系。” 冲墨紫挥手“赶紧走,看着让人心烦。” 墨紫不再理全然石化的萧二,让小衣放下她,朗声道“三娘,墨紫跪谢你救命之恩。从此后,主仆之名尽断。” 一跪一叩,手抓车辕而起。 裘三娘看着她跪完,没再说一个字,转身进了门。 红梅却见裘三娘的眼角闪泪“奶奶一” 裘三娘的袖子往面上遮了遮,再放下来时,已恢复如常“不准告诉她,否则必以为我离她不得。” “奶奶明明就是舍不得。”绿菊也眼快,她心里还难受呢。 “龙入浅滩,能困她多久?舍不得,又能怎样?”裘三娘越走越快。 墨紫看着那三道熟悉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倒不婆婆妈妈长吁短叹,让小衣帮着,就上了车。 “等等。”萧维跨前一步。 小衣张手挡住。 “少将军还有什么话?墨紫主家在等,不好耽搁。”墨紫的语气并不申畔,而是叙实。 “我祖母因何打你?”萧维始终觉得镇日在宅中的祖母不可能知道墨紫在外头的事。 “因为勾引你。” 墨紫瞠目结舌,看着语出惊人的小衣。 “什么?”萧维怒气横生“谁说的?” 说完五个字的小衣,显然认为没必要再多说几个字,沉默以对。 墨紫僵笑着“严将军不要听小衣的。墨紫在外行走的事让老夫人知道,这才是主因。” “主因?那她说的,是次因?”萧维惊觉自己帮了倒忙,面sè泛寒,却又不好再说,只能问“你被卖给了谁家?” 墨紫不知该不该答,这人和元澄是政敌,知道她是元府的丫头了,会不会一气之下拿吟月剑把她咔嚓? 判…老儿是元府车夫。少将军以后若想要找墨紫丫头叙旧,可能不那么容易。”车夫大斗笠一掀,李砚笑哈哈一张脸。 “李老,怎劳动您?”墨紫啊了一声。 六小老儿瞧你这丫头伤得不轻,赶紧进去躺着,闲杂人等不必你理会,由小老儿应付。”李砚马鞭儿一打布帘,示意墨紫入车篷内。 墨紫对萧二微微点个头,瘸拐着进去了。 李砚也就应付萧维那么一句,驾驾直拽绳,马儿撤开四蹄就跑。 等离得远了,他在外头对墨紫说“丫头,萧少将军对你垂询殷殷,莫非有意于你?” 墨紫隔着帘子,惊吓到差点打嗝“怎么可能?同你家大人一样,我也不受他待见呢。见一次,便不欢而散一次,八字犯冲。而且,他通房两位,准小妾一位,敬王府所有的人都认为他要娶的正妻不是公主就是郡主。” 李砚再哈哈一笑“丫头的八字必定和我家大人相合罗。” 墨紫真打嗝了,一直打到马车停下,看到帘外伸进一只手,嗝才止。 手,修长,sè泽如温玉。 “元澄。”她说。 “你若还能有力气自己走出来,就给我片刻。若是要人抬,就先看医。”他说。 她弓身出去,侧坐下来,靠着门框“还能坐上片刻。” “不用费力说话,看着就好。”他望着她,面sè温暖,眸清似泉,然后递给她一样东西。 那是她新的卖身契。 他等她看完,又拿了回去。地上有一只小香炉,他在她不解的目光中,将那契往香上一凑,顿时便着了火。 片刻,成灰。!。 第285章 墨大掌事 长吸一口气,长叶一口气,一张手,双指捻飞烟,搓过就什么都没了。| w_w_w_._b_a_o _s_h_u_2_._c_o_m 超速更新文字章节|望着飘浮在空气中的焦黑,眼睛微热,却无泪可流。 裘三娘救她之前,她身份〖自〗由,却并无真正的〖自〗由可言。当了裘三娘的丫头之后,身份不〖自〗由,可是心却飞得比以往高远。她以为敬王府能让自己藏身,到头来逼得她不得不离开的,却也是敬王府。 原来,命运,真是不能随心所yù。 这一场闹剧,首当其冲的,是她,笑到最后的,也是她。告密的金丝由裘三娘来处置,想分家单过的裘三娘上演了前奏,而她,让老夫人和王妃这些高高在上的贵fù们看不起的低贱之人,桎梏从此解开。 所以,这也是一场戏中戏,斗中牛。 她交待赞进的是,去告诉元澄,她有难,需要他援手。她交待阿月的是,去裘三娘那儿报一声,她在外走动的事可能让敬王府的人知道了。阿好,暗中跟紧,随时保持联络和救人。 当晚挨打装昏后,她就决定要借此机会把卖身契弄到手。船场现银不够五千两,且和裘三娘约定的是一年限,如今才过了四个多月,还有大半年,谁知道会不会夜长梦多。再说,她怎么也不能白让老太太打了。 那夜,劈进在阿好离开后来探,她便把她和裘三娘所签的卖身契内容,尤其是转让这条,让他去跟元澄转述,还说这个机会如果利用的好,就是她离开敬王府的最佳时刻。 在裘三娘放手让她经营船场之后,她不介意当红萸掌事。但如果敬王府要干涉进来,她就看不到自己的将来了。转让,元澄是最好的人选。他的元府有千牛卫护军,他培养的影子势力正成气候,还有,他视她为平等。如果,必须,还要选一个主人的话,她愿意跟随他。 也许,有一点点sī心作祟? 不,这她是不会承认的。 裘三娘说将她卖了的时候,尽管有九成的把握,但有一成怕元澄不解其意或不肯帮她,因此,神情紧张。正是这样的紧张,在听到元澄的名字后,顺利转化成惊讶,让老太太没有怀疑。 至于红萸,她却真是没料到裘三娘会卖,虽然她决定离开敬王府时,也准备放弃它了。她耗费了不少心血在红萸上,但从来没有想过得到它。它是裘三娘的嫁妆,嫁妆是这个社会女子能自主运用的少数之一,她曾经设计得到过掌事的位置,也设计了这次卖身契的转让,可她不会设计去骗一个女人的嫁妆。特别是,这个女人,精明,爱财,xìng子如火,却对她还算是不错的。可以不救她的,但救了:可以不放她掌事的,但放了:可以不转让她卖身契的,但转了。试问,像她这样虚伪的低眉顺目,除了裘三娘,在当时,还有别的千金小姐能容忍吗? 她不认为裘三娘是坏主子,就如同裘三娘也不认为她是坏丫环。 一个给一个栖身,一个给一个赚钱,一个给一个出难题,一个给一个下圈套,对彼此都是一种不差的,同我族类的,对待。 新的卖身契,化为了灰烬,她的思绪回到眼前人身上。她以为,照元澄自我的个xìng,她得当上一段时间的丫头。谁知,双脚还没踏上元府的地,他就把她的卖身契烧了。 “元澄?”她小心翼翼。内心刚想感动,又怕自己太过以为。 “说过了,你不用开口。”他说。 “我还好,皮外伤。”皮肉之苦,远比不上心死的痛。经历过死亡,还怕那些对付不听话丫头的三流惩罚?不说她小施一计装昏,香十一能在元府门口跪三天才不支,她跪半个时辰就残废,那也太窝囊。 她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也不会逞要命的强,裘三娘晚来一分钟,她就不管原来的计划,会真招出来。 他招手,铭年拿了一只盒子来。由他打开盒盖,亲手送到墨紫面前。那是一崭新的大周户本,户主墨繁,注册上都城外良田一百亩,成为小地主一名。 一切,办得妥妥当当。 她是真正的〖自〗由身了。不但去了奴籍,还成了有田产的一户之主。 “恭喜你。”他墨眸明灿“五亩一户,我怎么想都拿不出手,就凑了个百亩。也怕凑多了,你不好意思要,反怪我多事。” “舍不得多给,拿我编借口。你给我一千亩,我照样收得心安理得。要不,你试试?横竖户本上还能往上添产。”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收了她贿赂银子,还赖了她买木料的银子。只嫌少,不嫌多。 “瞧你嗓子虽哑,身体倒没我想的糟糕,莫非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早知你这么高兴来当我的丫头,我何必多此一举?”他调侃着,却亲昵。 “谁说我身体不糟糕?我背上疼,tuǐ上疼,离晕厥咫尺之遥。” 她也调侃,无抱怨。 “晕吧。当兄长的,借你一双臂膀便是。”他踏近一步。 她啊呀瞪眼,身体慢慢后仰,望进一片万里晴空“元澄,你找人来抬我的好。你那斯文的胳膊tuǐ,一桶水泼半桶的,哪来的力气搬我。 我可不想伤上加伤,给你整成内伤。” 他笑声低沉,吩咐道“桦英,抱小姐去她房里。” 她才在想桦英是谁,眼中的万里晴空突然让一张大拼脸遮了个一干二净,然后身体顿然腾空。 “你不必紧张。上回你受伤,也是桦英抱你的。她和落英一样,是府里洗衣丫头,可信。我不跟去了,先等华夫人诊过。”他看出她惊车。 那桦英胖头胖脸,似乎还高,几步就走到元澄前头去了。 墨紫从胖手臂后lù出一双眼,瞧着温润如玉的身影渐渐远,突然说道“谢谢你。” “谢我,不妨再不要受伤。”他笑容敛净。 “我是手艺人,哪有不受伤的道理?不过,我答应过自己,像这样无辜挨打,再不会有下次。”她目光炯然。 三日后,墨紫已经能下chuáng慢行,而且闲得不知道干什么,向落英要了纸笔画船图。 元澄一进来,就见她手托腮帮子,嘴里咬着笔杆,头朝窗外发呆。 “这么喜欢船,我帮你找些事做,如何?”他坐到她对面,往桌上扫了几眼“战船?”墨紫眼睛一亮“你懂?”“大致能看船廓,仅此而已。”当宰相时,兵部新船总要经他批银两去造。他又不喜欢随便盖印,因此从不懂到懂了。 “你给我什么事做?”墨紫问。 “等你伤全好了,为我管理一处产业?大小事可由你全权处理,一年缴三千两,多了归你。你若不想干,提前跟我说了,就能另谋高就。你要是肯,那就是我元府的墨大掌事了。”元澄知道她是喜欢做实事的女子。 墨大掌事?她接受的话,算是升官了?听着不错,不过“什么产业?”她所会的,很有限。 “你最擅长的,船业。”元澄伸手拿过她咬的笔,蘸墨写了四个字,把纸往她眼皮底下一送“这里。,… 墨紫一看,惊呼“红萸船场?!”这位卖关子的老兄点点头“熟门熟路,不知你可图这大掌事之职?”“裘三娘把船场卖给你了?”为什么? 元澄不答。 “多少钱卖的?”裘三娘会卖嫁妆,一定是元澄出了令她无法拒绝的价钱。“还有,她把我转让给你,你又给了她什么好处?” “卖都卖了,何必管多少银子和好处?”元澄不肯说“我在大周日子不久,却得了tǐng多宝贝。反正没倾家dàng产,还能请得起你,这交易就做得还成。而且我一直相信,钱huā得多,赚得越多。” 他不说,墨紫毫无办法,干脆正经考虑他的提议,半晌后答他“你开这么好的条件给我,我不答应就傻了。那我今后是不是改叫你东家?”“我不算你的东家,又不看账又不理事,不过每年收你三千两银子罢了,就当是你大哥托你代管。你挂着大掌事的名,其实跟东家一般无二。在生人眼里,是我请来的尊客。在元府中,是异姓的半个主子。”元澄说尊客二字,就把和墨紫的关系理清了,不是雇佣,不分上下,更不是主仆,而是因才能而请来的尊贵客人。又加了大哥小弟的结拜之义,知情人得当墨紫是元府主子。 墨紫摇手摇头“那倒不用。红萸是你买了,你便是东家。我受肩于你管理,就是你的伙计,不必另眼看待。”真正的打工关系,但她凭本事吃饭,身份不低人一等。 “三弟这么急于撇清,可是怕大哥将来有什么事连累了你?”元澄有所悟的表情“也是,我常收人好处,说不定叫人扣上大周第一贪官的罪名,流放千里。” 墨紫右眼眯起“你就装可怜吧。不过,目前看,比你贪的人不少,恐怕轮不上第一这么威风。”宫里太监就比他贪狠。 元澄一笑即收,从袖中拿出一枚玉佩。玉佩键空刻了两只起舞的白鹤,鹤中悬玉珠,用几乎透明的线串着,精巧之极。 “这是出入府中的信物,此处便是你今后所居的院落。过两日,待你再好些了,找官牙来挑几个丫头仆fù用。其他的事,我自会安排。”!。 第286章 黄雀飞来 正文]第286章黄雀飞来—— bī近年关,豹帮比任何时候都忙。| w_w_w_._b_a_o _s_h_u_2_._c_o_m 超速更新文字章节|它的各大码头上,船只……流不息,装货卸货,上客下客,好不频密。 徐九成亲之后,在东城买了大宅,又将郊县的总舵迁出,就猫帮在上都最大码头附近,建了新的总舵,方便他家里帮里两处进出,当然也有分录反对势力的谋划…。表面上看来,他如今众望所归,一呼万应。但暗中,副帮主陈二与他离心,霍八所掌的分舵兄弟怨气不少,前任老帮主因爱nv之死而一命呜呼,令老帮主的旧部将帐算在他头上,同时帮中长老也是阳奉yīn违。 这日,徐九,冷六,梅山三人在舵里堂下正商量如何整理内务,有人送帖,说红萸墨大掌事葬访。 徐九接过帖子一看,连忙 冷六一脸坏笑“老九,你再急也是没戏了。再说,你能娶到傅天的nv儿,难道心还野?我瞧弟妹以你为天,你在家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简直就被伺候得跟官老爷一样。弟妹不像我家那几个粗f-,家事不爱管,见天往外跑,对帮里的事总要说上两句才放过我。她大m-n不出,二m-n不迈,从不过问外头的事,把家里给你整治得舒舒服服,娶个大家闺秀也不过如此。” 徐九对冷六的赞美之词不以为然“我岳母也不管岳父的帮务,我就是听说她将nv儿当千金小姐教,才提的亲。nv人,要么像墨哥一样真有本事,能独当一面,要么就乖乖在家生儿育nv,管管家务。最怕不懂装懂,坏了男人大事。此f-上回在元大人府上自作聪明想将十一与人作妾,便是肤浅陋见。元大人若对十一有意,无需我们开口送上m-n。偏她以为男人都好s-,是个漂亮的就收。真蠢。看在我岳父面上,我也罢了。至于墨哥,是我徐九没这福份。你们以后别在墨哥面前再开这样的玩笑,免得兄弟都没得做。” 梅山捋过胡子“可惜了。若墨哥是帮主夫人,帮主如虎添翼船帮大业何愁不成?” 冷六也是惋惜“老九你小子孬种,直接抢来就是,装什么酸臭君子。” “爷爷的,你说得容易。不说她的厉害她还是元大人和金大少的结拜三弟。我一抢咱猫帮就让人铲平了。”徐九还真想过,但墨哥的两个义兄一扎刺,很不好惹“罢了,鱼r-u熊掌不可兼得。” 这时,带路的人来报,墨大掌事在外堂等。三人才不说了,正s-站起。 “墨哥!”徐九见墨紫仍是一身半陈不新的棉袍便调侃“墨哥升了大掌事,在红萸那就是说话算数的老大了,怎得连身好衣都没有?” “掌事也好,大掌事也好还是一样在红萸,换什么异头,又不是唱戏。”墨紫与三人拱手招呼过,坐下。 “那怎么同?谁不知,大掌事全权做主,与东家说话无异。”徐九仍觉可喜可贺“今日由我作东,为墨哥庆祝如何?” 掌事不过是代言,小事自理,大事必要禀告东家。裘三娘给的是掌事之名大掌事之实,但外头的人只看名。墨紫从掌事变成了大掌事徐九等人看来就是真正掌权了。 墨紫推辞“九爷好意,我心领了。要请也是我请,只是今日来访,有事拜托九爷,改日可好?” “哦?也好,正事要紧,墨哥但说无妨。”徐九一听墨紫要托他办事,陡然jīng神“我徐九欠了墨哥不少人情,还愁得等到何时才能还上。” “上次要不是六爷出船出人帮我,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九爷常说兄弟情义,什么欠人情,什么要还上的,未免见外了。”墨紫巧嘴“我便是当九爷兄弟,这才莽撞上m-n来。” 徐九哈哈告罪“莫怪莫怪,徐九给墨哥赔不是。” 冷六连连摆手“哪里算什么帮忙?让墨哥破费不少银子,帮中兄弟们得了大红包。回来跟我说红萸墨掌出手大方,一个个的,还想为你干活。” “红萸和豹帮有的是机会合作。”墨紫笑了笑,突然长吐一口气“这回的事,算是不情之请,若九爷和六爷为难,也可不应。” 徐九冷六jiāo换一眼,由徐九开口“墨哥这话说的,我们不应还不行。 “就我所知,豹帮以前只有一位副帮主。如今除了六爷,还有陈二爷,两位副帮主?”墨紫打听好了来的。 “正是。不瞒墨哥你,陈二任副帮主已久,但他本不服我,当日大势所趋才不得已对我低头。自我任帮主以来,带他两处分堂对我发布的命令阳奉yīn违,暗地鬼鬼祟祟与霍八旧属来往密切。若不是因为我当帮主不久,霍八,胡桃和老帮主接二连三过世,不宜再挑起帮中纷争,我早就把他踢下副帮主之位了。”徐九说到这儿,皱起浓眉“墨哥怎么突然说到陈二?” “九爷可知,我前东家是敬王府的三少nǎinǎi?”该说的,都得说,不然凭什么让人帮忙? “…敬王府?”还是nv东家!徐九颇感慨“怪不得能用墨哥。 也是我笨,早该想到,用nv子为掌事,东家极可能是nv子。不过,敬王府三少爷连休两妻,你东家也真敢嫁。和你一般,不同寻常啊。” 墨紫笑着,不理徐九间接恭维,继续说道“她嫁进去之前,萧三爷就有一妾。此妾本是三爷的丫头,后来收了房,生了一双儿nv,自然抬了妾,很受宠爱。我前东家不曾想过争宠,不过借敬王府庙大好容身,能继续做她的生意而已。不想此妾胃口太大,几次三番出手害她这个正妻。月前,小妾将我nv扮男装和她外头有营生的事密告给当家老太太,bī得她不得不赶我出府并将红萸卖掉。” “一个小妾,如何能得知这些事?莫非是墨哥和你东家不小心,让她发现了?”冷六chā言。 “不是她发现的。而是她背后的江湖势力知道了我,因此曝紫眼一眯。 “江湖势力?”梅山不愧是谋丰,立即猜到“墨哥是说此妾和陈二一?” “她对她的靠山隐藏得极为小心。一开始我们只知她能指使外头的一些人,但后来就查不出半点蛛丝马迹。这次,她为了整垮我东家,请了外面的人来作证,正好给了我追查的线索。我派的人告诉我那人进了华猫堂。”那也是陈二在上都的住处。 “所以,你怀疑陈二就是那小妾的靠山?”徐九双眸敛凝。 “陈二,或化的手下。不过,我觉得陈二的可能x-ng更大。只有他有这个力量在你们身边安chā眼线,或者凭借他副帮主的地位,轻松知道我nv扮男装,望秋楼和红萸的事。”墨紫的nv儿身从她不刻意隐瞒,就成了公开的秘密。而且,船帮子无所谓这个。徐九跟她求亲的事差不多人尽皆知。 “墨哥想我如何做?”徐九日光有些狠。 “第一,是否是陈二。第二,如果是陈二,他帮此nv的目的为何?可是想借捧高她在敬王府的地位,将来对他有用?若是如此,这事就不止扳倒我前东家这么简单,而是对九爷你也有危险了。我请九爷帮忙,皆因涉及豹帮事务,我自然不能擅自行动。我最希望的是,一切都是误会,是我多想。”墨紫说话语气极软“正如九爷所说,帮主之位新任,不宜再动干戈。只要不是威胁到x-ng命的事,应该从长计议。” “那要是威胁到x-ng命呢?”徐九看着地面,仿佛在自己问自己。 墨紫却像听到废话一样,冷冷一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还是要犯我的命,那就大动干戈一场,以免后患无穷。九爷, 名正言顺铲除异己的办法,多数都是设计出来的。”她没惹过金丝,却被金丝拉出来往死里整,这样的冤枉倒霉,让她必须找找对方晦气。 梅山一拍手“九爷,听到没?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忍到一定时候,还得彻底都解决掉。” 冷六问:“墨哥可有好主意?” 墨紫站起身,准备走了“六爷这话还是等事情查清楚了再问我,总不能冤枉错人。”她们退一步,金丝更进一步,因为有些人并不明白各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 徐九视名声极重,霍八想置于他死地时,他还没想过要霍八的命,而今在陈二的处理上,又顾虑重重。殊不知,他现在不对付陈二,陈二却可能埋下了杀着。 “九爷?”她见徐九仍想心事。 徐九呃一声清醒“墨哥放心,我定会查清此事。”这已经不是墨紫一边的事了。 墨紫谢过。 徐九亲自送她出去,见堂下除赞进之外,还有一张生脸“墨哥身边帮手又多了。” 墨紫笑道:“九爷该说,我得罪的人越来越多了。” 生脸叫丁狗,与赞进同年“职业打手”。 “墨哥离开敬王府,如今谁是你东家?”刚才没能聊的闲话,现在聊。 “…”元澄不承认他是东家,所以她不好说“九爷要是有了消息,请尽快通知我。 徐九应得很干脆,丝毫不介意墨紫的避而不答。 两日后,消息就来了。!。 第287章 一箭多雕 正文]第287章一箭多雕—— 金丝的靠山,正是陈二。 金丝祖父母因为年纪大了,而被放了出去养老。金丝家便在北城头置了一处小宅,安顿老人家。有一回金丝去探祖父母的路上,遇到地痞拦轿,由陈二出面解决了。 事后,金丝就认了陈二当义爹,并将自己亲爹引见给陈二认识,从此两家来往密切。金丝老爹是萧府采买的管事,常给陈二生意做,而陈二暗中帮义女解决麻烦,彼此得利。 被萧三偏宠,又有义爹出谋划策提供人力资源,因此金丝在后宅水起船高,自然连大户千金的正室夫人也不放在眼里。对付第二任萧三nǎinǎi,就是运用了陈二的力量。本来只是f-人之间叽叽咕咕,若有江湖人隐藏在后,做事不按章法,出其不意,势大的娘家也派不上用场。 正是由于这种力量悬殊的对比,令金丝对正妻的位置越来越自信拿得到,且越来越手段狠毒。 这大概是萧三怎么都想不到的,金丝得意忘形真正的原因。 梅山来送消息时,墨紫正在红萸河上交雅江韦大老板的货船。银票到手,进帐六千两,心情很不错。 “墨哥,梅山代九爷一问,如何除陈二?”梅山问得很直接。 屋中只有三人,赞进是内家高手,外面有人偷听的话,逃不过他的耳朵。更何况,这是墨紫的地盘,这屋子是红萸的权力中心,不是可信的人,根本近前不了。 “九爷最担心的,就是失人心。”这件事,墨紫和元澄商量过,因此是共同达成的狠计“陈二如今按兵不动,怕的,也是人心。” 梅山叹谓“正是如此。九爷帮主之位不稳,长老们似乎又偏陈二多些了。想动,又不能急动。” “那就让他先动。”墨紫摆n-ng着船模“先动者,先失人心。” “让陈二先动?”梅山摇头“他一向谨奉小心使得万年船,当了那么多年太平好人,帮中都道他老实。便是九爷有心要除他,也挑不出错处。” 小心使得万年船,就会捕风捉影,草木皆兵。这样的人,攻心最好。九爷娶了新f-,女眷之间该常走动。年关将近,烧香拜佛求平安,f-人们上庵中斋沐是最诚心之举。若是闲来无事,不妨请九嫂叫上各家女眷去一趟,住个几日。”船模是大周鸥船,相当于现在的侦查艇,墨紫想改。 梅山以为墨紫想以陈二的妻小当要挟“以家小为人质,人心更失,不可。” 墨紫咦道“谁说要把她们当人质?我说的是真烧香去。梅山先生未免把我看得太狠毒了,好歹我是女子。” “那……烧香和陈二动手有何干系?”梅山不解。 “女人们是真烧香,陈二不一定这么想。如果,让他听不到任何消息,派人打探都查不出什么名堂来,他会如何以为呢?如果,在他看来,九爷这是动手了,他又会如何做呢?如果,他起事后,声嘶力竭说他的妻小让九爷捉了,要报仇,大家却发现他陈二家的一口不少,正在家吃饭耍乐,难道一声误会,就能鸣金收兵吗?陈二野心昭然于帮众,人心再不偏向他。 这样一个时机,九爷把握住了,就是名正言顺。连带那些长老,霍八旧属一并解决了。” 陈二倒台,金丝雀就只能呆在笼子里,还能兴风作l-ng否?她要看一看。 梅山道一声妙“真要用此计时,墨哥可一定要帮着全盘谋划。梅山虽读了几年书,其谋输墨哥远矣。” “不敢。烧香也好,别的也好,只要让陈二以为九爷要对他不利,bī得他按耐不住。他不是谨慎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此而已。”谨慎不是缺点,谨慎过头就是。陈二此人在徐九当帮主之前没蹦醚过,等人当了帮主又只是搞小动作,显然谨慎过头。她要是有什么长老霍八旧部还有老帮主的亲信这些人鼎力支持,可能早开抢了。 “他既然在等,咱们就设一个最完美的瓮,请他来入。” 梅山告辞。 腊月二十,豹帮三位当家和长老们的女眷进山入庵斋沐。陈二等人嗅到了动手的机会,暗地派人到庵中查探。第三日起,女眷们凭空不见。陈二按兵不动,又等了两日,以为徐九真动了手,便率四堂人马闯进总舵,以徐九冷六绑其妻女,意图铲除手足兄弟为主罪,bī徐九交出帮主位。 事情如墨紫所提议的而进行,待帮众知道陈二等人的家眷根本安好在家中,再由徐九这面舆论煽动,恍然大悟陈二是自行的yīn谋,纷纷转投徐九。徐九凭自己和冷六的四堂精锐,再加上微阳赶来的一队百人勇汉,将局势扭转,拿下了陈二和长老们,处以帮规极刑。据说那种极刑,不死也废得差不多了。 这次之后,豹帮内部大换血,八堂堂主都由徐九冷六心腹担任。 原陈二等重用的人全部驱逐出帮外,并改规矩,招收帮众不再限y-陵和南德人,为日后豹帮人数迅速jī增起了个好头。 有江湖类似百晓生那样的人,记此战为出豹敲鳖。而徐九作为一无所有的孤儿,在船帮子中的崛起,成为新一代人津津乐道且崇敬的传奇。 陈二完蛋的同一天,思丝巢来了个m-ng面人,拿华豹堂腰牌,给金丝送陈二的一封信。信上问她前一段时间给萧三nǎinǎi设的局可起了效用,是否需要他让人直接杀了算。金丝回信说已经起效,萧三nǎinǎi失去了主母们的信任和宠爱,又是商家女,要铲除也过段时间,以免三爷和老太婆起疑。 m-ng面人持信离开,却入了净泉阁,扔到正在看书的萧三面前。萧三一看,怒不可遏,拿了信去与金丝当面对峙,金丝百般狡辩,伏跪于地喊冤。萧三命护卫搜遍思丝巢,又发现陈二给金丝的那封信。金丝终于崩溃,狂喊烧掉的东西怎么可能还在,又破口大骂是裘三娘陷害她。 惊动了老夫人和王妃,亲自来问。两封信,一封金丝亲笔所写,有问有答,还提到她们图儿媳f-的陪嫁,正好能让她利用。这席话令两人恼羞成怒,立刻执行家法。墨紫是陪嫁丫头,打得还算收敛。金丝是家生奴才,又让自以为聪明的老夫人上了回当,打起来怎么会留情,结结实实的棍子就一百下。 金丝是苦出生后事辎的身子骨哪能经得起这等狠打。饶是x-ng子倔,到五十下还是喊认了。认了和豹帮陈二的义父女关系,认了她算计娄三娘的事。大概被打糊涂,连之前那个三nǎinǎi怎么让她整也都交待了出来。 但她认了,却没能让人息怒,只有更怒。棍子不停,还多加五十棍。因为,这已经不是一场捻酸吃醋的小打小闹而是一个奴才将痴心妄想在不惜一切得付诸实现。 萧三本来还想请祖母和母亲手下留情,却再也开不了这个口。他以为,她耍些小聪明,用得不过是他教的,却不料她早就青出于蓝胜于蓝居然还跟江湖人有来往,而且将他们当作爪牙。看她在地上疯狂骂他的祖母和母亲,骂三娘,他痛苦地发现,他心里那个曾经只要能喜欢他就开心满足的金丝,已经d-ng然无存了。 后加的五十棍没有打成。因为金丝已经气若游丝,因为裘三娘来了。裘三娘并不是来替金丝求情的,不过金丝这么呱噪,令她皱眉这个举动让大家误以为她不忍。 所以,老夫人说算了叫金丝的老子娘来,把半死不活的人领了回去。 但事情并没有就此作罢。没过几日,萧大少爷说金丝的老子娘做假账亏空了采买的银两,报了官。官府审理后定罪,一家三口充作官奴,发配边疆,永不返转。 金丝的干娘,还有那些帮着她的丫头仆f-,按家规责罚之后,全被卖掉。 金丝的一对儿女,虽然有萧家的血脉,但老夫人也怕他们承继金丝的疯狂,不肯让他们留在王府,而是打发到一处僻远的小农庄里独住。 思丝巢的匾一摘,从此再没人敢提这里曾经住过一个很风光的妾。 金丝被赶出府的当晚,裘三娘过隔壁墙去看墨紫,见她正无比专心削一片木。 “她害你被打了二十棍,你就还她一百棍。怎样,心情舒畅?” “谁打一百棍这么狠?老夫人吧。“墨紫一猜就中。 “我算瞧出来了,这位萧老夫人礼佛就为修身养x-ng,要是不拜菩萨不戴佛珠,可能连我都要挨打。狠辣的老太婆!”裘三娘看窗外景致。 “三娘,那是你相公的祖母。”口头上应该尊敬的。 裘三娘冷哼“是我相公的,不是我的,所以就能图我的银子么? 你走了几日后,她居然想出这么一招,说公中亏空,敬方园各房都要掏银子出来填,摊到我头上要一万两。” “知道你卖了船场,干脆换名目。“墨紫也道老太太精明,可惜遇到裘三娘这个更精明的“让各房摊,你就问萧三要呗。他可是最受宠的小孙子,又有官傣,一万两还榨不出来?” “他,不管账的主。你以为我没问啊?他答我一句,缺银子到帐房去支就行了,完全不知道他自己有多少钱。”裘三娘噘噘嘴。 墨紫没说话,这夫妻俩的事,从前是身份受限,避不开,如今她可不想参与意见了。 “墨紫,你变狠了。”裘三娘斜瞅着她“报复金丝也是,对我也是。” “这最后半句不对。我帮你对付金丝,怎么变成我对你狠了?” 墨紫放下小刀和木片,眼眸晶亮。 “你若是帮娄对付,事先一点信儿都不透?”裘三娘眯眼笑“从头到尾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帮我那是顺便的。要不是小衣跑来报,我今晚就什么也不知道的傻乎乎睡过去了。” “多好,撇清你栽桩嫁祸之嫌。 你跑去做什么呢?还想替人求情不成?”墨紫托着下巴,咬小指。 “我是去看好戏的。yīn差阳错,让她少挨了五十棍半。你不知道,我心里那个懊恼。”裘三娘唉声叫屈。 “你比我更狠。说实在的,有萧三在,还有一对子女,我以为教训过,从此冷了她,或卖了,或打发回家。”真正狠的,是萧家主母。 但她既然要揭穿事情的真相,会有何结果,不在她的关心之内,因为无论什么结果都是金丝咎由自取。 “她疯骂老太太和我婆婆,虽然也骂得我狗血淋头,我无所谓,那两位可不能无所谓。没当场打死,算是她还有点运气。”裘三娘背靠着窗棱“事情到那个地步,她也豁出去了,只图痛快。” 墨紫耸耸肩,不想再继续说已经过去的人和事“一万两,你给不给?” “不想给。让我损失这么多,还要我拿钱贴补?哪有这等好事。 我打算让三郎去说没钱,不过他这几日恐怕不会有心情。”金丝和他是有过感情的,裘三娘心里很清楚,但她不会去计较。 “给吧。”墨紫却说“一万两,再加上金丝爆出来的事,利用得好,过完年就能搬出去单独开府。要是不肯,甩出和离的意思,冲着你那么多陪嫁,老人家也只好遂你的心意。” 裘三娘听了,半晌后抬头“嗯一我得想周全了。” 墨紫点到即止,赶人“这么晚了,你相公不找你么?” 裘三娘往外走“他今晚一定会在他藏书阁里待着。” 墨紫突然想起一件事“三娘,那颗水净珠,你可想找买主?” 裘三娘转身过来,显然她也早放在心上,并不犹豫“二十万两?” “我可以牵线搭桥。”墨紫伸出一根手指“一万两抽佣。” “你也要一万两?”裘三娘垂眸在心中打算盘,很好算,她一本万利“好。给你,比给老太婆让我甘心些。” 裘三娘走了。 墨紫扎了件披风,刚走出m-n,身后就多了道影子。 “喂,天黑了就睡觉,不要lu-n跑。“丁狗,还在驯化过程中。 墨紫不理他,照走不误。!。 第288章 万物刍狗 丁狗,乙单的徒弟。: w_w_w_._b_a_o _s_h_u_2_._c_o_m 更新文字章节最快的小说网:xìng子恶劣。脾气很差。嘴巴一一一不讲情。功夫没见过。 乙单说,这孩子基础功扎实,出身不错,所以有点骄傲,不用理他就好。 墨紫就问,这位什么出身,穿得破哈哈的,还有点骄傲? 乙单不答。 元澄说,此人得乙单真传,一旦认主,不离不弃,堪当大用。 墨紫又问,元大人怎么不留着自己用? 元澄也不答。 从而,墨紫自己得出结论。丁狗,烫手山芋是也。乙单和元澄都搞不掂,推给了她。她是女人,身边多个会打架的,总不能挑外“喂,你听到没有?天黑了,女人不要到处乱”跑字没出口,脑袋上挨一记。 一颗小石子,掉下来,在地上打圈圈。 丁狗不可置信,真是大意失荆州,谁想得到这女人敢拿石子扔他! “你太罗嗦了。”墨紫又连抛两颗石子。这次,自然打不着他了。 赞进今晚休息。丁狗来了之后,两人夜间轮休。 “没你们女人会罗嗦,深更半夜不睡觉,说什么废话。”丁狗掂着两颗石子,琢磨着是不是该扔回去。 “丁狗,你要觉得跟着我委屈,可以不跟。”彼此清静。 “我拿钱办事,替人消灾,一年内保住你一条命,我自然会走。”堂堂大丈夫,保护一个女人,***!要不是他家穷,他才不干。 “丁狗,这名字是爹娘给你取的,还是你自己取的?”出身不错的人,不会叫这样的名字吧。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师父为了钱把命交出去,徒弟为了钱把时间交出去。可见,侠士也要先吃饱肚子。 “我自己取的。不过,想你一个女人也不懂,多半以为阿猫阿狗好活命。”丁狗哼一声。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墨紫转过头来,轻笑“你是想向天地看齐,还是向圣人学习?可惜,你视他人为刍狗,自己却为利而趋,岂非也是同类?” 丁狗面sè大变,他没想到墨紫竟看出了自己放在名字中的深意。出身大周没落世家,自幼喜爱读书习武,拜乙单门下,他不问世事变迁。 此次接受这单任务,是为了赚取大妹的嫁妆。大妹早过了出嫁的年龄,爹娘既不舍她下嫁给无知的贩夫走卒,门当户对的却又嫌他家一贫如洗。身为长兄,无可奈何之下,出来为人效命。可是,要他跟着一个女人,让他纠结不已。心里不痛快,面上也不掩饰。最好这女人赶他走,那任务也算完成,银子照拿。 但她懂! 丁狗盯着她的笑脸半晌“你怎么知道的?”拿这个名字行走江湖,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是刍狗的意思。 “叫你丁狗,你就立刻回一记你才是狗的眼神。”她曾经用类似的眼神看过那些当她是低贱人种的大求贵族,然后在心中默念老子这两句名言。 丁狗低冷着声,压下心中愕然“没错,我当你就是刍狗。你大可去跟我师父说换别人来,不过已经付了的银子我可不还。”墨紫摇头,转过身继续往前走“老天爷和圣人都把我们当刍狗,我不会高看我自己。既然不是你委屈,而我是刍狗,你是丁狗,那就这样混一年吧。”丁狗张嘴,合不拢。 墨紫去的地方,叫洗目台,元府最高的位置,原本是元府墙外傍湖的山丘。这次重建,将它划进来的。 山丘无树,贴了草坪。一条白石路,两边铸铜枝灯,灯sè不明,只照周围方寸,悄然上攀。 墨紫踏上洗目台,脚踩日烤sè的大沙石,手触怒火sè的九方柱,掀起雪青sè的风幔,进去热气扑面。原来中间一方坑,架大火盆,整棵枯树当柴。 李砚拿箸敲酒瓦,肘搁膝盖,摇头晃脑,闭眼唱道“临高台,见铜枝挑灯暗,huā金也瘦。待它朝来,雁落莲池拍水,贺主春秋齐名。”这个老头儿,想元澄做什么呢?还要春秋齐名?墨紫暗道。解下披风,往里走,在偏角一处有酒无人的桃木桌前,轻巧坐下,自斟一杯酒。 她进来的时候,除了闭着眼似乎陶醉的李砚,其他人都看见她了。 不但不怪她擅自闯入,还多对她点头微笑。 这不是元澄的又一场应酬,而是他自己的“干部会议”。墨紫应邀入席,不过因为要等敬王府那边的消息,晚来了一会儿而已。 李砚唱罢,捧场的tǐng多,掌声之外,有人叫好。 元澄在首座,也拍手,不过看着没使力,无甚感慨。 金银在次座,一身素白,珠光宝气去尽,面容分外妖异华美。千两百两一左一右,古灵惊怪的样子已不复见,表情肃然。 李砚是个聪明老头,见这曲临高台仍jī不起对方的志气,有些意兴阑珊。 目光一扫,看到墨紫,他眼珠子转。在元澄身边待得越久。他就越能感到此女对元澄的影响。或许,由墨紫来劝,能成就众门客对大人的期许。 “墨哥来了。”老头儿差点没拍大tuǐ跳起来,很大声。 墨紫穿得是女装。现在,大多时候,她都着女装。 但李砚称她墨哥,是因为这样的场合下,她不是普通的女子,而是一个能和他们平起平坐的尊客。的帮这日清除内忧,出自她的手笔,层层圈套,个个细节,由她布置到无可挑剔。而她素衣送棺,无心有心,都唤起金银对母国最后一点眷顾,才能来向大人问心中疑huò。钥匙在她手里,她只要愿意,他们这里每个人都会在这乱世中大放异彩。 “我来晚了,这席可是要散了?”墨紫本想悄悄来悄悄走,不知李砚鬼精的老头儿要将她拉到风眼里去。 李砚仍高声“不晚,不晚。我们正说三国会谈之事。大求早到了数日,南德晚到了数日,结果拖到昨日才正式开始谈,却半个时辰不到,南德使臣吴建甩袖而走。大周宰辅李仁多留了片刻,出来也是面sè铁青。而今日,皇帝在朝上宣称先过年后论和谈之事,务必让两国贵客宾至如归。我等正在猜究竟发生了什么。墨哥可要凑凑?”墨紫起先婉拒,却拗不过李砚坚持,垂眸想了想,说道“恐怕是南德暴民作乱朝廷情势不妙心浮而气躁,一jī就怒。” 张震道:“墨哥猜得不错。大人刚得最新消息,南德辰县又有农人揭竿而起,自组义军,杀当地贪官数十人,加入义军者已过万人。 此时和谈,吴建犹如热锅蚂蚁,哪能定下心来。” “星火燎原。南德弊政过陋百姓终不堪重负。反,也是迟早的事,不足为奇。”墨紫看着元澄“大人可知,这吴建是何人?”“吴建是吴太师的儿子。”元澄答她“吴太师擅于权谋,吴建远不如其父。” “与人较心智,最忌浮躁。大求大周如今定然已知乱民之事,大周还罢了,大求幸灾乐祸之余,说不定想坐收渔翁之利。这不是老天给的进攻的好机会么?”墨紫从大求的角度出发来想。 “所以我说,别人收,不如自己”李砚来蹦醚。 “李老,夜了今日散罢。”元澄却用这句话把老头拽下来,已起身。 主人起身自然没有客人还坐着的道理。众人赶紧离席,拱手辞礼。 李砚走过墨紫身边,故意说道“乱世之下,避无可避,唯有自强。墨哥,你说是也不是?”墨紫谦笑不语。 李砚几番游说不成,一时呜呼哀哉,背影都叹息不绝。 千两百两走过来,耷拉着脑袋“三公子,公子他这次是真伤心了。”墨紫对这双可爱的双胞胎也只能鼻慰“大少何等坚韧的人,你们别担心。” “老将军死不瞑目,而那些跟着他一起来请公子的人,让大求录皮砍肢,吊在桅杆上,简直惨绝人寰。”说话老气横秋的,千两是也。 百两快意恩仇“恨不得上大求的船去,将他们头颅一个个砍了,再大卸八块。” 金银还是知道了那些玉陵将士的下场。墨紫长叹,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金银走了过来,看到她,还笑。虽然有些勉强。 “九九担心你。我没跟她说你挨了打,想来是姐妹之间心有灵犀。”修长的手,差点要碰到墨紫肩的时候,收了回去。 “帮我转告,我会去接她过年”墨紫在想,也许不是提水净珠的好时候。 “有话跟我说?”金银看出来她yù言又止。 “水净珠你还想不想买?”墨紫问了,又自答“算了。” “怎么算了?谁说我不想买?价钱不变。你有,就拿来。”金银凤眼邪劲“我就是做回楚毓,喜欢的东西还是会喜欢的。” “做回楚毓吗?”下定决心了? “总有一些事,一些责任,是逃不掉的。”元澄站在墨紫身边“我们三个,不都有自己要做的事?” “有自己要做的事,但可以叫兄弟帮忙。”墨紫眸光让灯sè照得温和“金银也好,楚毓也好。贪官也罢,好官也罢。结拜的可不光是人名而已。” “联手吗?”金银笑了。 元澄看看墨紫,又看看金银“何恐天下大乱?”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第289章 戈河之网 夜水不静,坚持努力向前流。哗哗之声,轻缓,有节奏。听在耳里,心中自静。 无月星疏的夜空下,这是一片偏僻的水域,两岸荒野。 四日之后就是除夕,便是再无亲无故的船家,也不会在这样的野河上过年。 但,河上有船。 船头船尾各挂个灯笼。远看,不比萤火虫的尾巴亮多少。细看,头尾灯距颇远,分明是艘tǐng大的货船。 这么大的船上,不闻人声,不见人影。漆黑的帆和夜同sè。怎能说不诡异? 但更诡异的在后头,这艘船的后头。大约离它一两里,有一小撮树,沿边随水流移动。货船快一点,树就漂得快一点。货船慢,树就慢。 货船的行迹已经很小心,根本想不到那树只是伪装,其实枝杈后面有几双眼睛,将它盯得无所逍形。 树影下的真身叫永福。从桅杆到船身,经过伪装处理,在这样的夜里,没有望远镜,没有夜视热源探照等设备,藏着几乎是完美的,连影子都不存在。 风吹冷墨紫的面颊,她站在僚望桶里已经半个时辰。看到前面货船的灯笼转向,隐没在一大片芦苇dàng里时,记住方位,敏捷翻出桶外,灵巧爬下,双脚着地,一点声音都没有。因为她没穿鞋。 “墨哥,可有动静了?、,臭鱼的声音很低。 “转进芦苇dàng去了,多半就是那里。再前行半里,落帆,改用肚桨,咱们跟进去。”墨紫说完,穿鞋,将脚边船板一抬,跳了下去。 mō到门,推开,一片光亮。船底舱里点灯火,自然泄lù不出。 华衣带着多名千牛卫,正在一旁养精蓄锐,听到动静,目光立刻射来,见是墨紫,才调过头去。 另一边赞进丁狗,一个抱剑,一个睡觉。 元澄双手烤火。火焰跳跃,为他温和五官涂上一层华丽,眸sè金亮。黑袍衣边仿佛绣着焰纹,匍匐脚下,令他贵气更甚。但他的动作很平和,倒了杯热茶,给墨紫递过去。 “元澄,鸿图的船进了芦苇dàng,我已让臭鱼他们跟进去。不过,接下来要怎么做?”墨紫双手捧过,舒服得吐口气。 元澄去看桌上地图“这里是戈村附近了吧?”戈村,离上都百里,鸿图往上再四十里。 墨紫点头应是“四十里地,走了将近四个时辰,比乌龟还慢。” 为什么永福号要偷偷跟着鸿图的船? 数月前,墨紫去鸿图取木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些空心木,便跟元澄说到这件事。自那之后,元澄就派人盯着鸿图。最近,难得到船场去的曾海居然一连住了几日,且戒备比以往更加严密,元澄猜他们有所行动,就向墨紫借永福号一用。果然,这天午后,曾海亲自上了新货船,往雅江上游出发。入夜后,悄悄拐进戈河。 至于元澄不向朝廷请调官船,是怕打草惊蛇,且这件事不属他的管辖范围之内,打算先斩后奏,才能在皇帝面前抢到功劳。 抢功,自然是贪赏。 什么赏? 还没想好。还不知道。走一步,再看。 总之,叫永福号帮忙,绝对比叫官船令人放心和自信得多。连将军的主船都能破洞,那些昂赳赳的兵船,看起来实在像纸老虎。 “空心木里装了东西,当然行得慢。”元澄待墨紫缓暖,指地图给她看“戈村方圆十里无人烟,他们选在这儿靠岸,定要与人接头。 叫你的人小心点,千万别被发现。” “不只装了东西,还是装了很重的东西。”是什么,已经猜过了,要亲眼看过才算“放心,永福号又改装过了。鸿图货船能进去的地方,永福号完全可以无声无息。在眼皮底下,对方都不一定能发现。”最后一句,夸张之嫌。 笃笃敲门声。 臭鱼探进头“墨哥,进dàng子了,船好像靠了岸。” 墨紫兴冲冲哦一声,就要上去看。 元澄瞧她一点怕的样子都没有,笑道“墨哥在水上是真潇洒,天不怕地不怕。” 墨紫回身,拉他一起“水能流,我就不会碰到死路,怎能不潇洒?曾海总看我不顺眼,弄得我也看他不顺眼。这会儿可能捉他个现行,我就差拍手称快啦。” 一个接一个,上了船甲板,在暗处低伏。 元澄静听,永福号借风声和水声而动,身在船上,听不到划桨辟水,倒是不远处那艘停船嘎吱嘎吱很吵。 “无桨无帆,船也能动?”他刚才听她说是逆流。 “有水下桨,肥虾带着人在摇呢。老关和水蛇掌舵。”墨紫稍作解释,转头轻唤赞进和臭鱼。她不使唤丁狗,除非他自觉。 “你俩能听清他们说什么吗?” 两人听了一小会儿,同时摇头“太远。” 元澄看华衣。 衣摇头。 “臭鱼,叫老关他们再驶近些。”墨紫刚说完这话,鸿图那边就亮起火把来了,这下不能再靠近。 “怎么办?”影子是见不得光的,她很自信,但不自大。 元澄的判断很快“墨紫,让永福号靠岸而不被他们发现,可否?”墨紫立刻明白他要上岸。船虽然无法再近,但岸上杂草丛生,很容易藏人。她和元澄虽然认识时间不短了,但一起这样行动,却是第一次。以为他的聪明是在权谋,没想到实际应用也相当不弱。 永福悄悄靠岸。 “你留在船上。”两个声音,一模一样的话。 “没有我这个当官的,你捉到贼,贼也不认。你只要做危险的事,多会受伤,还是留在船上为好。”元澄说。 “没有我这个造船的,你抓了贼,贼喊冤枉。 我瞧你一向对打架的场面能免则免,伞晚开打的机会有九成,还是你留下吧。”墨紫说。 看两人互相拆台,身份次最高的华衣来一句“一起上岸。”到头来,只留了老关和几个划桨的船夫。众人没草而行,在离鸿图货船最近的地方,趴好。 货船搭下舢板,早下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曾海和王大掌事。对墨紫和元澄来说,这个距离并不能听清什么。但华衣赞进他们功夫好的,似乎听起来没问题。 “曾海有点急了。他们大概说好的,可人没出现,他在那儿骂人。”赞进在墨紫的左边。 丁狗冷哈哈的,在她右边“另一个人说,船帮子做事讲信用,应该很快就会来的。谁说船帮子一定讲信用?”最后问句是他自己的意见。 船帮子?不是来见大求人么?墨紫微愣,这可和设想的不太一样了。 “听听看,是走sī货的帮子么?”她问左右。 赞进等了好一会儿,才道“他们不说了。” 曾海他们在等,墨紫他们也在等。 约mō过了半个时辰,曾海似乎不耐烦了,对王大掌事说句话,转身就往舢板上走。 墨紫立刻去看元澄,见他正和丁狗低语,然后丁狗挑眉耸肩。 这时,赞进当传声筒“曾海说,不等了,臭帮子骗他的定钱,他要讨回来的。” 墨紫刚听完,元澄华衣等人便自草丛中弯身而起,走了出去。 “曾老板。”华衣还主动开口跟人打招呼。 墨紫呆了一下,心里不明白元澄的打算。另一方还没来,这不是打草惊蛇?而且也不能肯定空心木里一定是铁或兵器。曾海这样贪便宜的小人,说不定只是走个sī货。又还没出境,一条罪都按不上。 她下意识想跟着站起来,却让丁狗摁住,并被他斜眼藐视,那意思就是谁动谁白痴。 丁狗这人虽然狂傲,虽然推崇道家无为,而常对她冷嘲热讽,但这种场合下,她相信还不会不分主次。所以他暗示她别动,她就没动。 很快,她自己也想明白了,曾海和王大掌事都把她当眼中钉,怎么能光明正大lù面? 她不动,赞进臭鱼等人都不动。 当然,不动,不代表不知道。因为,火光近了,人也近了,能听到王大掌事问华衣暗语。 墨紫以为这下lù馅无疑,总不会是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吧? “日出华山,猫领四方。”华衣回答的,而且没有半点延迟。 这八个字,墨紫是知道的。陈二和总舵内应对暗语时就用这个。 华衣随便瞎矇?为什么拿这八个字来?曾海只说船帮子,没有提到陈二。他到底怎么想的?或者说,元澄是怎么想的。 她相信,寡言的华衣只是张嘴,大脑是他身后的元澄。 半晌,王大掌事抱怨“怎么这么晚?”居然,答对了! “不好意思,帮里有些急务,二爷走不开,临时安排小可来,仓促之间就迟了。”华衣似乎在拱手。 华衣一身黑劲装,身后千牛卫更黑得壮实,还门g了面,冒充船帮子,在对方不耐烦时,混得过去。 “你手下人为何门g面?”曾海的声音近了,伴随火光。 “曾老板托我们二爷的事,见不得光,还是以防万一的好。”模棱两可的说法,但华衣没有门g面,为定对方的心。然后他一往前,跟在他身后的元澄也往前。 火光又开始远了,脚步声往船那边去。 这时,丁狗一拽墨紫,说声“跟上。”元澄在华衣的影子下,墨紫的人在元澄的人的影子下,这叫大胆的投机取巧。 走在最前面的曾海和王大掌事毫不知情,捕他们的网张开了,蜘蛛蜇藏在后,等待饱餐一顿。!。 第290章 摸不出来 上了船,墨紫一边低头避火光,一边偷眼打量着船的结构。 结构很简单,平底浅橼深肚,住舱在尾部,双桅列帆,货底舱无板遮盖,四方凹入,占船体三分之二长。 墨紫看到里面叠放的原木,双眼瞬时一眯,这就是了。 华衣说:“我们二爷没说运去哪里,只说您另有交待。曾老板,这货究竟在何处下?”说得更真的一样。 但别说,还就是料得百发百中。 曾海道:“连船带货,一定要交给达赫川船场的离伍。这是见面时的信物,也一并给他就是。” 达赫川在大求境内,与大周北界三山之隔。离伍是达赫川船场的东家,其背后是大求最显赫家族可那。墨紫没见过离伍,但她听过这个人和这个船场。 华衣不出声。 大概他面lù难sè,令王大掌事不耐“陈副帮主说了,他知一条秘密水道,可避水寨入大求。价钱都谈妥了,你别故作为难,再想抬价。 华衣的声音:“价钱不是问题,我们二爷说一是一。只是这天气比往冬冷,不知水道是否畅通。万一结了冰,可能就麻烦了。” “正月末把货送到,其他我不管。送不到,可不是还钱就能解决的。”曾海还不知自己通敌罪快成,语带威胁。 赞进凑近墨紫耳边“船上只有二十来人。”墨紫看船,他却看得是对方战力。 “曾老板,我就是给您提个醒,走江的帮子,看老天爷。最后有什么,您都得跟咱们陈二爷商量,我们也管不了。”华衣强调陈二两字。 陈二昨日让徐九关门打狗,瓮中捉鳖,这会儿在刑堂里囚着。 曾海去跟陈二商量,那就一起倒霉。墨紫这么理解的。 “行了,废话少说,赶紧走吧。”曾海交待完,每匆回身。坐船来,骑马走,不太想久留。 墨紫见他转身走来,立刻退到一旁,面朝江,抬手mō头。 或许是她躲得慢,或许是肥虾三兄弟的身材特征太明显,曾海走过去,突然又转过头来。 “你……你们……”他怀疑了。 墨紫的牟提在嗓子眼。如果曾海认出她来,怎么办? 但并不容她想个折衷案出来,元澄就说话了“抓人!” 物证呢?这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墨紫对赞进等人说一句“速战速决!” 华衣的千牛卫个个都是强中手,墨紫这边人虽少,但也是能以一当十,以一挡百的好汉。而曾海显然没料到这种变故,带了能打架的,可二十来人对他们这边十来个,简直像割草一样容易,铲过就倒,片刻便被五huā大绑,扔在货舱底下。 曾海胖脸挤眼,还想着脱身,哇哇大喊“知道我是谁吗?我要是有什么事,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墨紫从千牛卫中走出来,微笑着问“曾老板是什么来头?说给我听听吧。” 曾海认出墨紫,态度不收敛,气焰更嚣张“我就看着你眼熟!红萸墨掌,你竟敢带人偷袭我?打一开始,我就瞧不惯你油里油气。跟富贵教养半点搭不上,从船帮子里混出来的杂货。哪个眼瞎的找你当掌事,还敢在这儿抢我的船?我曾家大老爷任当今太子太傅,二老爷任中州刺史,三老爷四老爷掌三省粮米商铺,一句话就能让你成乞丐。告诉你,赶紧放开我,还能看在同行份上,就当今夜一场误会。否则, 定叫你红萸再不能造船,滚出船行。” “来头可真大。”墨紫哦哦有声“不知曾老板是哪房里出来的? 跟你家一二三四老爷谁最亲?有没有亲近到可以为你掉脑袋?” 曾海吐口水“你少吓唬我!当自己朝廷命官啊!告诉你,就算真是朝廷派来的,我也不怕。捉贼拿赃,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干了掉脑袋的事?”吓唬他?呸! “她不是朝廷命官,我是。”元澄的脸在火光中清晰起来“中书舍人元澄,奉皇上直命,对威胁到此次会谈之危事有便宜处置权。 曾海,你刚才亲口承认这船货运往达赫川船场。达赫川在大求境内。 离伍是大求最有权势可那的外家。自大求对玉陵开战,大周已封锁国界,两国连寻常商货都不能往来。难道你不是明知故犯,罔顾大周法明令?” 曾海听到中书舍人时,有点不以为然,再听是皇上直命,神sè才正,不过开口却还是狡辩“元大人,大周封锁国界,不与大求通商,三岁小儿也知。只是,国法虽严,也讲人情。大人可听说,边界仍有贸易流通,虽说不能同以往相比,但也并非全然禁止。两国交战,与百姓何干该过的日子还是要未被。曾海并非罔顾国法,实在是与达赫川合作多年,还订了年契。不过就是卖它一些木料,此契完成,两国恢复来往前,曾海也不会再延契。大人要是听了小人之言,以为曾海与大求做什么通敌卖国的买卖,那可就是天大的冤枉了。就是给小人十个胆子,小人也不敢啊。我们中州曾氏受皇恩浩dàng,是我皇忠心耿耿之臣家。我曾海虽然只是旁支子弟,可到底也姓曾。这事,是我曾海糊涂所为,与本家无关。但要论死罪,小人是定然要喊冤的。那些大商贾,有几个是不同大求做买卖的?小人报一串名,大人去查,绝无全然清白身。小人也知有错,愿出罚银,且保证再不与大求人讲信用,收回这船货。请大人三思!” 曾海精明,曾海小气,曾海jiān猾,曾海一点都不笨。他能当上鸿图东家,不管他本性如何,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照他所言,他卖的只是木头,不涉及重大“违禁物品“罚款就行。而墨紫,就成了小人。 “你卖给达赫川的是木?”元澄问道。 “不都在大人您的眼皮底下?不是木头,还是什么?”曾海反问。 可见,从四品中书舍人,比不上他家太子太傅的大老爷。而元澄说是奉皇帝直命,不是钦命,多少打些应该畏惧的折扣,因此,态度终归倨傲。 “那曾老板可否让本官搜上一搜?”空口无凭,曾海走得是这个漏洞,他就想办法堵上。 “大人只管搜。”曾海好像就等在这儿了“不过,要是搜不出来,小人请求大人重罚那诬告之人。船行规矩,同行正当相竞,不择手段者,逐之。请大人公判,若曾海没犯掉脑袋的罪,红萸从此退出船行。”罚金对他来说是小数目,就当看人倒霉的票价。 墨紫目光秋冷,真是不能小看对手。你视他为弱,他却能反咬你一口。 “墨哥,你有何说法?”曾海的反击明显冲着她来,元澄自然要问她的意思。 墨紫此时心里有没有怯场? 有! 因为,曾海太笃定,太有把握,好像真的就是运给大求一船木头一样。万一,船上没有像她和元澄以为的东西,红萸就断送在她手里了。 但,曾海的话里有破绽。不明显,可是却不妥。他开船场的,卖什么木头?好吧,就算他连船卖,这样的木头,这样的货船,大求没有么?千里迢迢要问他买? “大人,我并没有诬告谁,不过凭事实说话。”于是,她接了,接了曾海的口头战贴。 “很好!”曾海比元澄回答得积极“墨掌事,你要是找不出让曾某掉脑袋的东西,你从此离开船行,连带红萸关门。” “一言为定。”墨紫开始走下货舱梯。 “元大人,你可听见了?”曾海再问元澄。 元澄望着墨紫的侧影,调回视线,笑得温文“听见了。不过, 若墨掌事有所发现,曾老板这脑袋可就献出来了。” 曾海刚要得意的神sè,刹那一丝僵硬,但飞快以笑容掩盖。 墨紫的目标,当然就是那两堆木。所以,一下到船底,伸手便拍。 拍到的瞬间,神情便很冷。同时,她瞥见曾海正中下怀得勾嘴角。 木,是实心木。 在拍了十几下之后,墨紫已经肯定,这木头没有问题。 “请大人派人仔细搜一搜别处。”她的优点之一,在于承认危机,而不会死要面子强撑着。需要帮忙,就开口。一双眼睛发现不了的问题,就借助许多双眼睛。 元澄点头。不过一个挥手的动作,华衣带人拿了火把分头去搜。 臭鱼三兄弟也加入华衣的队伍。而赞进和丁狗跳了下来,站定在墨紫身后。 “再搜也枉然。曾海怎会弃本家不顾,做出叛国之事来?墨掌事分明故意陷害曾海,恐怕是我两家船场相距太近,觉得鸿图碍眼了吧?”曾海见墨紫求助于人,心中大定。此子就是嘴皮子会翻,上回他大意吃了亏,可惜今天注定要在他手上倒大霉。 两刻之后,华衣回到元澄身边,对他和墨紫摇头。 曾海觉得胜局在望,咧肥嘴而笑“墨哥啊墨哥,人不可贪心。 你对我鸿图用尽心机,可白是白,黑是黑,老天爷都瞧着呢。你今后虽然干不了船行,不过劝你脚踏实地,好好做人,也许有生之年还能有出头之日。” 墨紫置若罔闻。 她在想,究竟漏了哪里?!。 第291章 砸你老底 墨紫开始踱步。[ w_w_w_._b_a_o _s_h_u_2_._c_o_m 无弹窗小说阅读!] 整个船的构造在她大脑中渐渐展现出来。头尾收得很窄,也难怪华衣等人查不出什么来。这艘船的主体就是下凹的货舱,除此之外,不可能还有别的地方能藏空心木。但,她敲一遍了,手感和声音都不会出错,绝对是实心的。 “墨掌事,你便是不死心,也不要再想冤枉好人啊。若再这般拖延下去,可别怪我告状,到时就不是你一句不干船行就能解决的了。”曾海的冷嘲热讽加威胁,没有停止。 元澄温和的音sè传来,让风一吹,便沁凉“曾老板何必焦急呢? 既然没什么可让人查的,也不用在意墨掌事拖延。” 曾海冷笑道:“大人说得是。只是这大冷的夜,大人听信谗言,将我等绑成如此,怎能不焦急?大人,您看是不是放开我们,免得让人以为您跟恶人是一伙的?尽管,我相信大人是听信了小人之言。” “曾老板是打算送木头过去也好,还是送别的东西也好,目的地为大求,这却是不错的。 无论如何,已经破坏大周法令,受绑难道不应该?”元澄听出曾海暗示他同流合污,神情不变,目光却跟着墨紫在娄。 不像墨紫凭借对船和木的熟悉,他用的,是自己的直觉。这船一定有问题!哪里有问题,他倚仗着她,而且相信着她。 墨紫的思绪拉回更早以前,在永福号上看到鸿图货船的时候,船行得很慢。计算!重量,吃水度,货舱高度。 等等! 这两堆木头的数量和重量不可能造成龟慢的船速。货舱的高度没什么硬规定,但如果是她来造的话,应该会凹得更深。而且,它虽然是平底船,却比普通平底船更宽更长。 一艘船,若是结构有特别的地方,就一定是为了特别的用途而存在。 墨紫呼气,再吸气。表面看不出任何不妥,又没有暗舱唯一可以藏东西的地方她双脚一跳。跳完之后,看向曾海。 曾海脸sè变了,王大掌事脸sè也变了。 船底板所发出的声音,能听见的人立刻就能知道,那下面是空的。 臭鱼嘴快嘿了一声“真能藏,居然在船底下。” 丁狗本来对墨紫没抱希望的眼神,射出精光来。他看她行事如风明快,却不认为她能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充其量,读过些书,会些yīn谋诡计,算几本帐,管几个人。就在这时他有点明白,此女真正令他人所不及的,是船。 元澄往前一步,他的嘴虽抿得平直,嘴角却微勾。火把娄闪的光投在他脸上倒似变幻莫测,遮掩了那份得意。 “元大人,我需要斧头。”墨紫要来个破釜沉舟。 不待元澄下令,臭鱼一跃而下“要什么斧头啊?我的乌铁桨一拍,还不稀巴烂?墨哥你说拍哪里?“随便拍哪儿,朝下就行。力道也别太大,万一把船弄沉,还得下水去捞曾老板的货。再说这可是新船,给曾老板留点面子下手轻着点儿。”墨紫却让让开。 臭鱼说动就动,一桨拍下,就砸断了三四根板。 墨紫上前蹲身就掰,和赞进丁狗将那几根板子搬开。 板下虽空,却是一掌高的隔空。一掌高,当然放不了什么。 元澄这边,众人一愣,多暗喊糟糕。 曾海喊道:“墨哥连双层底板的船都不曾见过吗?我瞧你这掌事也是真当到头了。” 墨紫笑意渐深。 王大掌事在她手下吃过大亏,见她还笑,顿有毛骨悚然之感。 人越叫嚣,她心越静,立在第二层船板上,弯腰敲了敲,再跳上来,看都不看曾海一眼“曾老板心别慌,我兄弟的桨还得再派用场呢。”同时,双手对上面看着的华衣等人一招“多下来几个,先帮我把这坑凿大,再把下面这层板撬开来。是撬开,不是砸开。最下面应该就是曾老板的宝贝货物了,所以千万小心。” 这下,曾海眼珠子凸出来了,肥胖的脖子涨到紫酱红,抓上双腮,变惊恐青白。 乒乒乓乓,动静很大。众人拾柴火焰高,不过片刻,第一层船板能拆的地方都被拆了。再过片刻,第二层船板被撬开了二十来根。最下面,lù出排密实的,一根根粗大的原木。 墨紫再敲,便仰头望元澄,笑出洁白贝齿,细叶儿的眉挑了挑,无声说道“空的。” 元澄轻轻点头,也是无声“果然。” 王大掌事哭丧着脸。自刚才看到墨紫出现,他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不祥的预感压在脑袋顶上,却不好跟自家老板吐苦水。 曾海却大叫大嚷“小 人不知怎么还会有一层!定然是我船场里出了大求细作,不是船匠,就是船工,瞒着小人暗中做了这番手脚。还请大人明察秋毫,为小人做主。1小人冤枉啊!” 墨紫不由失笑“曾老板,你喊冤,也等我们看一看木头里面究竟放了什么。不然,这冤不是白喊的么?贼喊捉贼。” 曾海愣了。可不是?喊早了,等于承认自己是知情的。 赞进剑柄往原木中一插一拉一搅,原本就剩了外壳,很容易便碎开来。他伸手往里mō了两下,再一挥臂,手中赫然多了三枝精造铁菱羽箭。 王大掌事彻底瘫软在地,垂头丧气,认了命。 曾海不管,大喊不是他干的,有人设鼻陷害他,要见他家大老爷。 简直如疯狗乱吠。 他在那儿喊冤,墨紫带着人不含糊,砰砰连着劈开多根,发现里头不止藏了箭,还有刀剑,甚至生铁。 “曾老板冤还是不冤,恐怕不由你家大老爷来定,而是刑部审过之后裁决。运兵器出境,罪同叛国。你说你自己冤枉,别人可能觉得曾氏难逃主谋之嫌。本官会如实将你的话呈给皇上,曾氏是否牵连在内,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元澄够狠,把整个曾家拿来给曾海垫。 曾海怎能不吓得住。?他当初干这档子事,是出于赚取暴利的sī心,又自以为藏得天衣无缝,压根没想过家族什么的。如今东窗事发,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向家族求援。但让元澄一说,可能曾氏会因此陷入极大的危机,他完全懵傻了。 货船入上都官港,元澄下令封锁消息,请他的上官出面监察。结果,连皇帝都亲自来看。至天明破晓,共搜出羽箭三千,刀剑七八百,生铁近九百石。 这是近年来破获的最大一起sī贩武器事件,加上又是运往大求,甚至牵涉到中州曾氏。皇帝震怒,立刻密旨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三司最高长官暗审,向中书省具报,再由中书省对他直书。 如元澄所杉,曾家那位大老爷太子太傅大人和二老爷刺史大人暂停一切公务,说是避嫌,其实就是变相禁足并接受三司传讯。曾海之罪很大,大到株连九族都不会有太多反对之声。尽管大求打着求和的旗号而来,大周和大求表面关系还算良好,但大求兵马是大周边境最大的忌讳。 因为大求使团还在上都,和谈仍要继续,此事不能张扬。皇帝赞元澄消息封锁及时,而捉拿曾海又立大功,特令他为此案专司,位同从三品中书shì郎,有调动都护军行搜查追捕之权。但曾海的罪状已明,暂关死牢,而鸿图船场自这日起船牌废止,里面所有船只包括土地,以及曾海的全部家产,尽数充公。 墨紫之所以知道的那么详细,皆因这位喜欢找“下属”下棋的“黄大人”从官港跟着元澄回了元府,和睡饱刚要出门的她碰个正着。 皇帝继续装自己是元澄的上官,墨紫却不能继续装自己是敬王府的丫头。犹豫不决之间,元澄很简单替她找到了说法。 “这丫头tǐng机灵。年龄到了被主子放出府,下官这里又缺管事理家的,就把她雇了来,府里外头都帮我走走。” 皇帝哈哈一笑“这丫头是不错。元澄,你眼光向来好,朕真是动作也快。对了,除夕月宫的huā灯夜市,你也带她来凑凑热闹。 “月宫?”墨紫对娱乐方面,孤陋寡闻。 “月宫是皇宫外苑的宫殿,常用于举行非正式,较为随和的君臣宴或迎客宴,皇亲贵胄或官家的家眷也多可一起参加。”元澄说完,还补充”“这次,为两国使臣能宾至如归,不但有丰盛的年夜饭,还照三国风俗准备了不少庆年的活动,所以皇帝邀各家携眷一同凑趣。”墨紫一听,自然不情愿去当凑趣的,况且还有大求使臣在场,连忙摆手”“那我可不去。我算哪门子的家眷?平白无故坏了大人的名声。”皇帝就喜欢墨紫说实话,不但怂恿她一定要去,还帮她支招,问身后宦官要了一枚牌子递给她“拿这块牌子,不跟你家大人,你自己去也行。” 元澄一夜不睡,精神好得照样使坏“哦,这是皇上发的来去自如令,只有深得皇上信任的人才有。墨紫,赶紧谢谢黄大人。”不让她推辞。 皇帝不等墨紫说谢,先说不客气“就借给你一晚上,要还的。”墨紫心想,我又没问你借。 但,这等于是皇帝金口玉言,不去是不可能的了!。 第292章 雪中娇客 除夕,大雪。| w_w_w_._b_a_o _s_h_u_2_._c_o_m 超速更新文字章节| 落英兴冲冲捧着一个包袱,进屋就喊“小姐,今晚的新衣裙送到了,赶紧试试吧。” 外屋有两人,阿好在发呆,桦英在练字,对落英的起劲没给什么反应。 落英并没有因此受到打击,天xìng乐观的她继续往里屋走“小姐?”里屋却没人。 落英将包袱放在梳妆台上,转身出去,也不问阿好和桦英,而是走到外面,绕去屋后,敲一扇紧闭的小圆门。 “小姐,婢子落英。新衣裙拿来了,大管家说再过一个时辰就出发。你看,是不是该打扮起来?”落英料定墨紫在门里一样。 半晌无声,然后门开,一身木工服,扎着马尾的墨紫走出来,对落英笑道“用一个时辰来打扮?我又不是千金小姐大家闺秀,不过是随大人一起去凑热闹的而已。再说,这种场合,男装比较适宜,女装碍手碍脚。”落英把门轻轻合上,对院子里的坑坑洼洼视而不见“小姐不能这么说。我听大管家说,这回是国宴,要跟其他两国的使臣同殿而坐,总不能让他们小瞧了咱们大周。而且,大人说想看小姐漂亮得跟天仙似的。怎好穿男装呢?” 墨紫笑着摇头“元澄说想看我跟天仙似的?”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落英有些赫然,扭捏回答“大人说的,婢子不完全懂,但他确实有说到天仙这两个字,所以婢子猜了。,… 落英和桦英都是洗衣服的丫头,大管家本想让她挑两个细巧些的,可墨紫拒绝了,就要她们两个。她不是大小姐,身边也不需伺候她的丫环。实在要选,就选简单人。 “桦英想学写字,你想学什么?”不好奇元澄的原话,墨紫问落英。 “婢子笨,只有手脚麻利。”落英摇摇头“能一直伺候小姐就好。”墨紫不勉强。她正在尝试不从自己的观念去改变他人的想法,一切顺其自然。有时,她看着不好,不代表别人觉得坏。裘三娘是她管得最多的,但结果证明,不太管用。 还是这句话,先管好自己吧。 一个多时辰后,尧澄在马车前等。 夜sè暗了,仆从们点起新年的huā灯,将周围照得喜气洋洋。有早放的爆竹鞭炮,热闹喧嚣。地上已经铺了层薄雪,茸金无瑕。 铭年掂着脚尖张望,嘴里唠叨“墨紫姑娘一向做事爽气,这会儿怎么还不来?咱们都等过两刻了。大人,要不要再派人去请一次?”元澄信步走到梅树下,抬手一摇枝,用衣袍接落梅“只要是女子,出门总要仔细打扮。若能令人赏心悦目,等等何妨?”铭年继续唠叨“要是别人,1小的还能有些期待。三公子,墨哥,墨掌事这般称呼下来,无论如何打扮,我想到的,也就是英姿飒爽, 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之类的形容。”就好比他瞧过她在船场干活时那套不伦不类的衣服,好看是好看,却不能称作明艳照人。 选一些还齐整的,元澄收在衣袖中,一转头,便凝目而笑“你别再唠叨了,让她听见你说她不像女人,恐怕你今后日子不好过。她若是整你,我也不好为你求饶,毕竟是你不对在先。” 铭年低头努嘴,暗道,明明就是偏心眼。再抬头,打起笑脸往来路上一瞧,眼睛就越瞪越大。 乌发绾随云,缀一根明珠簪,再无别饰。面上未施粉,天然粉白如玉sè,却细描了眉,还点朱红口脂,贴梅huā钿。一件银狐边收袖防雪宽袍,绣紫叶盘藤去冬意。涟漪随步起,裙边燕子过春江,层层明兰纱绣。风吹雪飘,仿佛水在流燕在飞。还有,何处脆铃声?是她手中那把白纸伞,伞骨有银铃。 元澄眸sè渐深。谁能说,在他眼前的,不是一位绝sè美人?不过几件好衣,不过稍做修饰,她那藏在陈衣旧衫下的美丽容颜便亮如明月。 “铭年,现在可还想用英姿飒爽?”他饱享眼福,不忘调侃书童。 铭年眨眨眼,趁墨紫还未走近,嘀咕道“大人,您要跟她说说,今后多这么打扮,那咱们就常常赏心悦目了。” 元澄笑出了声。 墨紫过来听见,皱眉看自己这身“是不是穿久了男装或丫头装,只觉得别扭。”这么贵重的服饰,她在大求宫里总穿,但并不自在。 “穿穿就习惯了。”铭年插嘴。 “铭年刚还让我跟你说,今后,不,最好天天这么打扮,他就有眼福了。”元澄“告状”。 铭年顿时苦下一张脸“大人!” 墨紫哪能不懂,故意叉腰扮恶脸“好你个铭年,笑我以前丑? 铭年跳上车,赶紧给掀帘子“大人,该出发了。这会儿已经晚子,再迟,变成最后一个,那可怎生得了?”元澄本想上车,又转回身来,从袖子中掏出先前摘的梅,递给墨紫“其他都好,就是发上太素了些。也来不及置新的,不过梅huā还算清新,缀上吧。”说完,便进车里去了。 墨紫习惯跟他一车,刚要抬脚踩凳,却让铭年拦住。 “墨紫姑娘如今是jiāo客,和大人同车会惹人闲话,请坐后面那辆马车。”1小子一本正经,让车夫可以走了。 jiāo客?看着马车慢慢往门口驶去,墨紫不知该笑这称谓,还是该谢元澄想得周到,总之,手心里攒着金灿灿的梅huā,哑然,失笑。 月宫在墨紫眼里,不是个宫殿,而是个很漂亮的园子,一个建在水上的漂亮的园子。 下车就得坐船。因为是皇家盛宴,随从丫头都进不来。小太监来招呼,说暂时没船了,让元澄和她在暖亭里稍等片刻,自会有人来唤上船。 踏进暖亭,桌上放了各sè点心,还有热茶烫酒。虽有琴棋备案让人打发时间,不过,元澄不会琴,墨紫则两样都不碰。她其实会棋,但充那么久不会,也不急着表现。 而且,下棋是很费功夫的,估计下不了几个子,船就来了。 “元澄。”赞进和阿好阿月他们被留在外殿,让她心里没底,于是压低了声,求定心丸“那谁的功夫,能不能避开皇宫shì卫?”谁。代指乙单丁狗师徒俩。 “梅huā很好看。”元澄没回答她,却看着她发间插进的那些梅huā“阿月也说好看。谢谢你。”他要是在现代,实在找不到工作, 可以去干干设计类的活儿,没准进军个巴黎什么的。墨紫心想。 “不必谢我。”元澄眸中收入梅huā点点“huā美,皆因人美。” 墨紫一下子脸红了,期期艾艾,一句顾左右而言它的话也没说出来。 这时,听到小太监的声音,说船来了。 水上一只小画舫,两名撑船的。 墨紫跟着元澄上船,面sè趁机恢复正常,还尽力调侃“不能同车却同船,我是不是该等下一船?” 元澄不及说什么,就听有人喊暂时别开船。 岸上的小太监似乎知道对方的身份,说道“尊使们慢行,今夜雪大地滑,1小心脚下。”墨紫心里立刻咯噔一记,本来和元澄对面坐,赶紧换到他身边的位置,假装镇定,眼神却警惕戒备。 元澄看在眼里,轻声说道“别人进不来,千牛卫却是可以进来的。华衣应该早到了,只要撑到下船。” 墨紫嗯了一声,实在忍不住,说道“我今夜实不想来的。”发现不能带人进来时,就心神不定。不知何时起,她已经很依赖赞进他们了。 “不用怕。”元澄支下顾“大不了,跳水。” “你默”墨紫很自然地问。 “抓着你的胳膊。”元澄很自然地答。 墨紫抚额偷笑,觉得轻松了些。 咚咚咚,脚步声很重,不是xìng格不好,就是心情不好。门帘挑开,率先进来一个中年人,瘦精精的,眼神不正,穿南德官服。随之,七八人跟着进来。 这人一出现,元澄的脸上就lù出玩味的笑意。 而墨紫见对方不是大求使臣,暗自庆幸之余,也马上想到这些人和元澄的关系,再度紧张起来。 元澄是南德的逃犯啊!虽然元澄在大周当官的事瞒不过有心人,但毕竟不是这样公开得碰面。吴建又是元澄最大政敌的儿子,这次出使大周,万一提出要把元澄“引渡”回去怎么办? 这样一想,她宁可碰到的是大求人了。至少,她不是逃犯,也不用依靠政治庇护。在三国会谈的情势下,大周皇帝会不会拿元澄来换些好处,很难说。 看了看元澄,却发现她的担心,好像都是多余的。 “吴大人,别来无恙?”多潇洒,主动跟人打招呼。 吴建低头拍雪珠子,听到元澄的声音,立时抬眼,神情却不惊讶,反而充满轻蔑“我道哪来的狗吠?原来是你这条丧家之犬。”吴建身后那些亲信纷纷起哄。 “夹着尾巴,逃回你一家子丧命之地,为杀了你爹娘的人的儿子效命,感觉如何?是不是特别能感悟什么是杂种?”吴建狰狞恶笑。 墨紫差点拍案而起,手上一温,却是元澄的手,覆上了她的。!。 第293章 谁在期待 第293章谁在期待 “听说吴大人儿时有口吃之症,元某原本不信,如今看来这是落下病根了。”元澄说这话时,看着墨紫微笑。但他的手,就在吴建看定时,不动声色收进袖里。 “你……你……”吴建让元澄戳到痛处,恨不得过去把人揪起来。他小时候并没有口吃,只是惧父亲严厉,太紧张而说不全话。他娘以为他口吃,请了大夫还配了药。这件事,只有家里人知道,却不知元澄如何得知。但他想不到那么深的层面,只是恼羞成怒。如元澄所说,他远无其父有谋略,是个仗老爹横行的真贪官而已。 墨紫见吴建你了两次却没下文,不由抿唇一乐,这不就真成了结巴吗? 吴建倒也没蠢到看不懂墨紫为何而笑,但他没冲着她发火。因为,对方是个美人。而君子,当然怜香惜玉。所以,他把墨紫对自己的嘲笑,全归罪于元澄。 “元澄,你逞什么口舌之能?别忘了,你是我南德罪臣,皇上定你千里流放。你不但逃了,还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可知,因你藐视王法,又触犯民意,皇上和太后向百姓发公告已将你就地处斩。也就是说,你在南德已是个死人了。我都不用捉拿你回去,便可在此处取你性命。”吴建面露杀机。 墨紫一惊,没想到南德竟然伪造元澄的死讯。 对于这样的消息,元澄却似乎早就知晓,神情淡得没有半丝波动,“可惜,吴大人忘了,这里是大周。南德的元澄是死人,大周的元澄却是朝廷命官。你若取我性命,按大周例,其罪当诛。吴大人不介意一命抵一命,大可试试看杀我。不过,要是不小心让我的人摘了脑袋,就是南德使臣欲杀大周官员未遂,被反击毙命。到时候,吴大人对我的私怨,就变成两国纠纷。不知道,是意图不轨的理亏,还是不得已自保的理亏?” 墨紫今日这身贵女装扮,不适合冷笑加大笑,因此,柔笑。很虚假。 看起来,南德所谓的对外平民愤而宣告元澄已死的行为,实在愚蠢。这,等于给元澄能在别国堂而皇之居住的许可。而南德总不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我这儿死了的人跑到你的地界上去了,请把人交给我。人都死了,还有什么权利可以光明正大要?元澄如今是大周人,吴建要动他,就是藐视大周国法皇权。便是猪脑子,也能想明白这一点。 吴建让元澄说得七窍生烟,但对方全然在理。他这边人多势众,却在大周的船上,真要了元澄的命,自己也会倒霉。况且,元澄对他吴氏已经是没用的废物,如今看起来当了个小官,他不信皇帝会真重用一个叛臣之子。即便父亲要除掉元澄,也无需他动手。此次来的任务有二。第一,是争取大周援助,以尽快平定暴*。第二,瓜分玉陵,与大求达成相安协议。这两个任务要是完成,老爹的继承人就非他莫属。到时,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什么有什么了。 想到这儿,吴建连哼数声,强压怒火,决定暂时放过元澄。 殊不知,在元澄和墨紫眼里,他和那群唯唯诺诺的南德官员才是可笑。 吴建虽然不再提过往,但不代表他会闭嘴。三角眼一扫,发现舫中两张桌子让元澄坐了一张,傲然说道,“我乃南德使臣,官居二品,便是你们皇上面前,亦有我等坐席。元澄,你去外头站着吧。不然,我告你一状,说你以下犯上,毫无待客之诚。虽是小罪,你这等身份,万一扛不起,贬为庶民,那可死得快了。当然,本使怜香惜玉真君子,这位小姐">留在舫中无妨。” 元澄墨石般的眸色无光,垂眼睑,然后起身离座。 吴建歪嘴冷笑,他料元澄会让。于是,大步走到桌前,在墨紫身边坐下,还开始跟她聊天,“小姐">府上哪家?” 墨紫虽然早知道,美女身份比能干女子的身份,在上流社会更吃得开。不过,凭自己的脸蛋讨得一点便宜,这样的事,只有在她刚进大求皇宫的时候享受到过。之后,众人贪望她的才能远多过一张漂亮讨喜的容颜。因此,她学乖藏了,不但技能,还包括美貌。想不到,多年后得到一次美女待遇。只是,给她这待遇的人是渣,委实没什么好高兴。 “谢吴大人怜——”惜这个字,她舌头打结了,说不出来,“只是,小女子自知身份低微,不敢与大人共桌而坐,还是同元大人一起在外等得好。” 吴建脸上阴云密布,目光冷飕飕打量着两人,“南德元相向来易得女子欢心,倒不知大周元大人也能令美人趋之若鹜。只是,小姐">,我劝你一句,跟着这样的人,无疑自取伤心,因他自己都朝不保夕。他便是能得公主的喜爱又如何?一样一无所有,苦寒无尽。” 换了别人,墨紫也许还会解释一句她和元澄的关系。可是,对着吴建,她懒费唇舌。跟在元澄身后,往外走去。 外面很冷,还好行船过半,灯火彼岸已隐隐在望。 “你不该跟出来的。”元澄双手拢袖,雪片沾衣不化,很快就在他肩上轻落了一层。 “你让我跟傻蛋傻瓜们独处?”墨紫哎呀一声,“那完了,我也会变笨的。” 元澄笑过之后敛目,“吴建虽愚钝,心思却歹毒。在宫船上他不敢对你如何,但若他知道我与你亲厚,可能会用你来要胁我。” “我当人质的话,要胁得了你么?”墨紫问完,语气一转,轻松敲敲,“要胁不了。” “是要胁不了。”元澄不否认,“论墨哥,是我结拜三弟。论墨紫,是我——可用之友。然,若要以元澄性命交换——” 他慢慢摇头,“所以,别对我期待过甚。” 墨紫心里就像扎进根刺,不会流血,但不好受,脸上笑容却明媚,“元澄,当日我说互利为友,至今仍不变。你我二人虽然经历了很多事,只证明一点:彼此对彼此,确实有用。你对我,别期待过甚才是。” 元澄将远眺的目光收回来,望着墨紫的笑容,看不出里头的倔强,心中微恼。恼什么,他分不清,也不想分清。至少,不是现在。 “墨紫,等会儿下了船,凭皇上给你的令牌,必有专座和专司伺候的宫女,你不必紧跟着我。”今日,他赠华衣美服,便是故意想让人以后认不出陋装的她来。分车,表明她和他是各自独立的身份。他并没有打算明堂堂让她在自己身后,成为有心人的眼中钉。而她对大求的忌惮,他也看在眼里。以皇帝邀请的客人,而不是他家的掌事或者义弟出席,或许可以阻止对方轻举妄动。 墨紫应声好。 半晌—— “南德的哪位公主喜欢你?是皇太后的女儿?”刺是拔不出来,但不会要她的命。她明白,激流已起,先要决定前路的方向,一旦走上去,真是不成功则成仁了。这个时代如此,她所处的环境如此,元澄,金银和她的命运如此。 元澄突然笑了,发自内心的,“是又如何?” “只是好奇,你为何没当驸马。想想看,如果你是太后的女婿,倒霉的就是吴家人了。”她真是好奇,这位权相过往的日子,奢靡浮华,美女如云,连公主都对他倾心的话,怎会在南德丢官抄家差点没命呢? “当女婿一定会没事吗?自古皇家无亲情。骨肉相残,至亲相残,唯有皇家最多最惨烈。大周开国女帝几乎将她的儿子和李氏宗亲杀尽,难道你还以为一个驸马就能逃过阴谋。驸马谁都能当,不过就是让女儿再嫁,金枝玉叶,谁能嫌弃她当过寡妇?” 墨紫听到这儿,乐不可支,“元澄,你确定念得是四书五经,而不是到书铺子偷买的**?怎么这么毒?” “谢墨紫姑娘夸我。”元澄作一揖,“船靠岸了,元某先走一步。” 墨紫无视他故作姿态,“如同你的身份别人早知道一样,我在你家的事,也瞒不过多久。” 元澄又不回应她这句,说道,“你只管吃喝玩乐得自在些,今夜不宵禁,不用急着回府。时辰到了,华衣便会来接你。” 墨紫定身不动,看元澄上岸后由一名提灯太监领走。 吴建出来,见墨紫一人站着,挺奇怪,“小姐">没跟元大人一道走?” 墨紫一翻双袖,雪花凌空舞,展开笑颜,“我与元大人不熟,不过劳他一送罢了。既已送到,男女有别,亲疏有分,自然各走各的。小女子不敢与吴大人同舫,也是因为对各位之声名德品如高山仰止,并无和谁合欺之意。祝各位尊使过个好年,小女子先下船了。” 元澄能忍,她也能忍。忍中藏暗机,忍中待强击。 下了船,拿出皇帝给的来去自如令,太监立刻高看一眼,抬手便叫过来两个宫娥,吩咐她们带墨紫去偏殿。 一人撑伞,一人掌灯。 墨紫在雪中行,渐闻人声,心难平。 今夜,恐怕,不会安然。 第293章谁在期待 第293章谁在期待,到网址 第294章 十美献宝 第294章十美献宝 月宫的除夕宴,皇帝虽然允许贵族高官们带家眷同行,但进入偏殿后,墨紫发现,女眷远比她想的少,且以年轻女子为主。{ w_w_w_._b_a_o _s_h_u_2_._c_o_m 最快文字章节阅读} 她脚步一顿,宫娥就好像知道了她的想法,说今夜客人都是经皇上细选的,均极贵极显的王公将相,偏他们自家府里也会吃除夕团圆饭,因此很多夫人">不方便跟来。倒是皇太后亲点了七八位大家千金,还有六大王府的郡主们。等一会儿开宴,皇上大臣和两国使臣们在正殿,而皇太后皇后同各贵女贵妇们在偏殿,以珠帘相隔。 另一宫娥笑着说:“皇上亲点了来的,除了敬王府的明柔姑娘,就是墨紫姑娘了。不若就让你们俩相邻而坐,作个伴?” 墨紫一听,连忙摆手,“两位姐姐折煞我了。我随家兄来凑个热闹,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这牌子,是家兄的上官瞧我爱玩,怕兄长管手管脚,才借我的,就一晚上。姐姐们可得帮我守这个秘密,免得连累了大人。我兄长不过是四品官,父母又早不在了,无亲无族,我实在不能同那边的郡主小姐">们相提并论。姐姐们好心肠,给我安排个最偏最不引人注目的位置,我就等着吃过饭去逛园子了。”这番说辞,实在算不得说谎。 两宫娥难得见这么亲切的姑娘,彼此莞尔一笑,将靠门最近的一张桌安排给她。有大红柱挡人泰半的视线,虽然身后就是进入正殿的一挂珠帘,横竖背对着,来来去去又多是宫女太监。 其实,这样的位置又叫冷桌。知道的,都不愿意坐。今晚上可好,有人坐了,还一脸挺开心。 但无论如何,遵照某人的吩咐,她们俩跟着坐下,随侍她身侧。 墨紫以为自己是最迟的,没想到,后面又来了些女子,且一个比一个排场大,侍女从三四人到七八人不等。 她身后的宫娥轻声报了一串名,不是某某世家的嫡大小姐">,就是某某公侯的嫡儿媳。萧明柔便在其中。 墨紫留意到,萧明柔进来时,几乎殿里的每个女子都在看她,多是艳羡。毫无疑问,她的美雍容华贵,举手投足温柔似水,行而端正,坐而娇娆,全然贴切于皇家人的气质和精神要领。萧家希望她能入宫为妃,大概宫里人也这么想,因此说到萧明柔,宫娥肃然起敬。 萧明柔带了四大丫头,其中两个是王妃身边的,墨紫有点印象。 “现在进来的,是清池郡主武幽燕。”宫娥说道。 这个名字,墨紫记得。对方是郡主,却也是元澄给霍八下圈套中无辜的小白兔。她立刻看过去。 巴掌大的小脸,明眸嘴唇,肤雪颊粉,张望之间神情好不灵动。发堆螺髻,金冠镂空串金线雕牡丹花开,一身八宝彩翎朝霞衣,鞋镶蓝红珠。大袖当风,但闻金击玉,清脆中听。 当日这位郡主若穿成这样去望秋楼,霍八便是再色迷心窍也不会上前调戏。墨紫心里想着,就看武幽燕在萧明柔上首坐下,和萧明柔笑着说话,显然相熟。 墨紫在敬王府里没住过几天,自然不知这两人是知心好友,时有往来。 武幽燕进来后,殿门就下了风帘。然后,皇太后,皇后带安明公主和长明公主上主位,各人殿中行过跪礼。音堂起琴声箫笛,司膳的宫女们开始传进酒菜,才终于能吃上年夜饭了。 墨紫这张桌子实在挑得太好,偏殿那头的国祖母国母压根不往她这儿瞧一眼,其他人更是对埋首专心吃饭的她不感兴趣,忙着和最高领导说说笑笑。 墨紫这么打算的。早吃完,早溜出去。这地方待得越久,越觉得无趣。 但,老天爷是不会让她觉得闷的。 当她吃得七七八八时,一帘之隔的正殿,有人用洪亮无比的嗓音说了句话,让偏殿的女人们全都安静了。 “先谢过陛下摆下这顿年夜饭,以慰我等思乡之情。酒是我家乡酒,肴是我家乡肴。只是,我大求除夕之宴,实在不是如此枯燥的。”大求,个个都是刺头。不找点麻烦,就没法活了。 “哦?”“黄大人”的声音,“不知大求的年夜饭如何吃法?” “别的不说,男女同殿而庆。夫左妻右,未婚男子左未婚女子右。我知大周礼教甚严,只是寻常已过拘谨,一年最后一日何不放开些。我大求有好男儿,也有好女儿。能干的女儿,如我王湘妃,常伴君侧,帮理国事。大周开国乃女帝,如今却处处束缚女子,真是人心不古。”大求使的声音有些年纪了,但语调有力。 说冒犯,很冒犯。说无礼,很无礼。但有没有道理? 墨紫不得不承认,客观上来说,这些话很符合她的心意。但,此老在空口说白话。大求女子虽然比大周的少受约束些,但重男轻女的情况很普遍。他说湘妃参政?大求王不可能会允许。因为他很**,很**,不会让一个女人左右他的决定。私底下,也许会听听女人的建议,但绝对不会在公开场合。至于所谓的同殿庆春,根本就是无稽之谈。王后也许能坐在王的下首,但其他女子是不被允许和臣子们面对面的。 如果她记得不错,这声音属于可那家的大家长,也是大求现任大国师可那真地。湘妃就是他最宠爱的小女儿,也是她宋墨紫曾经的闺蜜,可那月湘。 叶儿说,再不回去,王身边的位置就会被她取代。 那个她,就是月湘,湘儿。 如今再听到湘妃这个称谓,墨紫心平气和。早知道了,湘儿对乌延的心思。虽然,知道的瞬间,所受的打击是毁灭性的,令她最终决心放弃乌延。当时的她,对这两人觉得厌恶到极点。自己好朋友和男朋友上床,是现代最为狗血的事件之一。她在这两人面前的痛斥,却被视为灰尘一样轻飘。 一个说,我喜欢乌延,并不影响你和他之间的感情。我嫁给他为妃,他还会有很多的妃子,但国后却只会给你。你成了大求最尊贵的女人,还有他独有的深情,为何要如此小气?我,只求他一点点温柔而已。你我姐妹">齐心,助他一统大业,将来千古佳话,你何必当让人骂的妒妇? 一个说,她是可那真地的爱女,是父王母后为我相中的大妃。如今为了你,我只会纳她为妃罢了。你气什么?她与你情同姐妹">,也不会因为我独宠你而心生歹念。她比你懂得使用权术,又有可那家族撑腰,我借她帮你管理后宫,你我一同治天下,何乐而不为? 最后一面,三人对峙,那两人的话言犹在耳。她曾慷慨激昂,号啕大哭。而今,只有一句真心话:乌延月湘,天生一对 “久闻大求女子热情奔放,没有几个不会骑术弓术。听可那大人说来,令我真想见识见识。”吴建扬声。 墨紫惊觉,从过往中回神,暗骂吴建谄媚小人。 “这有何难?我大求此次怀揣万分诚意来访,带精于骑射的贵族之女十名,来大周学习风土人情。她们不愿屈就于偏殿,正在雪中等候入正殿同庆新春。我遵大周礼节,沉默至宴席过半,如今冒昧请陛下允准她们能照大求的习俗过这个年。”可那进退得宜。 如果上回遇到的大求前使是不开窍的骡子,那么可那真地就是大求最好的千里驹。墨紫透过珠帘,看到他直立如松的魁梧身影,有些疑惑。本以为,这次和谈,不过是大求拖延之策,想不到竟然派了可那来。明明不真心,却出重头戏,目的何在? “怎能让远道而来的客人在大雪中过年?也罢,今日后半席改改惯例,快去请姑娘们进正殿吧。”皇帝那头说完,这头隔着帘子问皇太后,“母后,不妨叫人撤下珠帘,并合在一处热闹,可好?” 皇太后皱着眉心,权衡利弊,最终点头,“只是我大周女子名节最重,望正殿各位谨言慎行,切不可唐突不雅。” 正殿上纷纷应是之声。 不过,大概不会有大求和南德的人附和。大周虽为最强国,但和其他三国没有主从关系。大求是悍客,他们对大周皇帝尊敬,是礼仪,骂上两句,是嚣张。大周能问他们的罪否?可以。两国开打。 帘子撤走,加琉璃灯百盏,重新安置过桌子,又在殿前加了五张席面。 大洲的淑女贵妇们面对这么多男子,尚不习惯;墨紫的位置仍吊在尾巴,尚未庆幸,众人就听咚咚鼓声,由远而近。 十名身穿鲜红纱罗德,结宝石发辫的少女轻舞而入,纤白天足未穿鞋,一枚手鼓一枚细锤,敲得好不齐声。棰鼓有花穗,随少女们的动作,现出一片缤纷花影。 鼓声突急,如马蹄踏破冰川。少女们赤足奔到殿中央,跳跃空翻,仿佛一团团火焰流星。 鼓声骤停,少女中最美的一个凌空而起,纱衣飞成云霞,鲜罗之下,竟是一件孔雀衣,落地铺开雀屏。手上一拧,鼓皮就落了,从里面拿出一个掌大的锦盒。打开,两颗鸽蛋大的凤凰石,紫芒如针。 “此舞由我大求湘妃娘娘亲授,此宝由我大求王上亲选,向陛下恭贺新春吉祥,一鼓直前,花开常春。” 她朗声说完,众女双手朝天一拍,穗子便散了开来,夹清爽的雪片,落一地香花。 真是,美得令人不想眨眼。 第294章十美献宝 第294章十美献宝,到网址 第295章 谁来当铃 皇帝龙心大悦,收下大求所献的凤凰石,赏这十名少女绢*百匹,黄金百两。 吴建看得眼睛发直,三四十的老男人了,好像没见过这等活泼的美少女似的,仗着自己和可那都是使臣,开口无状“可那大人,你大求带了这么貌美的贵女来,莫非是打着和集的主意?” 墨紫眯起双眸,这人真是草包。 可那不笑,肃面看吴建一眼,也不语。 献宝的那个女子本来正往座位那儿走,听得吴建之言,立刻回过身来,冷傲说道“我们十人是经过精挑细选才能随可那大人出来游历,只为学习,不为嫁人。即便要嫁,必是我大求最聪明的才子,最勇猛的将军,最高贵的王侯,岂容他国之人肖想。”说罢,不再理会吴建难看的脸sè,坐到同行的少女身边去。 墨紫淡淡看了她一会儿,移开视线。此女是可那的另一个女儿,月莹。虽然与她姐月湘关系不好,不过跟自己的关系也不怎么好就是了。 按理,每张桌两旁都点了明灯,即便墨紫坐在最后排最角落,只要留意,还是能看到她的。但她桌边的灯莫名熄了,变成她看别人很清楚,别人看她却模模糊糊。 墨紫满足于现状,目光四处一拐,突然发现,元澄不在那几排的座席中。立刻,引起强烈的疑问… 这人呢? 因为心思全在想这件事,看到萧二坐在对面前排,也只是随意掠过去了。况且,他的出现,原在她意料之中。大求不会就此折腾完的。一定还有后招。大周这面不可能一直退让,总要有萧二这样的人来镇镇场子。至于,能不能镇得住,难说。 但到酒足饭饱,可那却并未再有动作。她刚以为自己草木皆兵,却听可那下座的一位面生使官拱手开腔。 “陛下,如今年夜饭吃过,舞也看过,宝也献过。可否允我大求下一个新年习俗?” 皇帝似乎是真对大求的习俗有兴趣,笑道“两国习俗差异甚大,不过倒是有趣。不知又是什么呢?” “骑马射弓。”可那接过副使的话“也是男子女子一同进行的。不过,恐怕不适合大周人文,我等自娱自乐一下便可。” “可那大人这话摆明瞧不起人。我南德才女甚多,起诗社论古今,能歌能赋,能书能画。当今太后就是出类拔萃的女杰。大周对女子规矩颇多,但我以为,承女帝之统,必有能与你这些贵女一较争锋之女子。骑马射弓,是何难事?”煽风点火这种活儿,吴建不用跟人事先沟通,就能信手拈来。之前被美人呛声,因大求强悍,缩头缩尾认了。这会儿,想借大周威风,欺还回去。 大周朝堂一向娄力避谈老祖宗武则天,今日接二连三让两国挑起,不但官员们面lù愠sè,皇帝都有点板脸。 碍于面子,皇帝心中虽不悦,还是被jī起一番意气“可那尽可说说骑马射弓的规则,未必大周儿女不能做到。” 墨紫望着这些纷纷点头很想争气的大周贵族官员们,暗叹,上当了还不自知。大求名为献宝,实为挑衅大周皇权。现在,说什么骑马射弓男女共参,分明就是要大周出丑。 来参加宴席的这些大周贵女,便是会骑马也就是意思意思,更别说射弓了。 “这习俗,我们叫射铃,其实简单。只要女子戴上特制的大斗帽,斗帽一围共吊六枚金铃。场中画圈,女子行动不能离开圈界,可移帽圈调整金铃位置。而男子骑于马上,用特制小箭射铃。一般根据场地大小,决定参与人数。比如,四男四女,就分为两队。每队轮流,一轮一人射三箭,每队要射对方女子帽上之铃。先射下六枚铃者胜出。如若在一炷香内,双方都没能将铃全部射下,就由射下铃多的一方胜。特殊规则:那方女子若自己胆怯而退出了圈,罚那方只留一女一铃,女子身体不可动头可动,由这方射三箭。铃落,则这方赢。 铃不落,则换位。这方男子站圈中不动,手中持帽,由那方女子射之。射落,换那方胜。射不落,两方平手。胜者男子得败者女子。”可那说完规则,又说“铃动如风,风带来年雨水,此习俗是保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意头虽好,就是惊险了些。”皇帝看看贵女们这边,多数huā容失s蔓万一箭射到人,可怎生是好?” 可那月莹起身说道:“陛下,箭头钝铁,又是小箭,而系铃的是草线。便是射到身上,只会疼,不会危及性命。” 月莹的话并未让大周贵女们的脸sè好看多少,但皇帝放了心。放了心的结果,便是问都不问皇太后和皇后的意思,金口要亲眼瞧瞧这一射铃,大周出一队三男三女。不过,对于胜者得败者女这样粗狂的规则,以败者女向胜者跪献美酒三杯,代替了。 殿上,大周群臣和群女立即掀起一片sī语。 墨紫冷眼看到大求使臣们面lù得sè,而那十位美人笑容傲慢,这是对胜局势在必得了啊。暗暗摇头“黄大人”太高估他的臣下之女了。这一个个雍容华贵的女子,她瞧着,一大半到了圈里会华晕过去。 这次,可那没有说大话。射铃,确实是大求的新年习俗。但,一点都不像他们说得那么轻松。箭头虽钝,以急速射来,打在身上会很疼,万一中了脑袋呢?就得看对方射手的功夫好不好,还有被射的女子身手够不够敏捷。 大求贵族玩这个,女子多是低贱出身,伤了残了,无所谓。虽然也有贵族之女戴铃,但射手绝对是大求数一数二的。目的也不尽相同。想娶贵妻的,想嫁勇夫的,想获皇族青眼的,或是想得名和利的。 然而,现在是大求射手要对付大周戴铃的女子,心术不正,要折磨一下人也不是不可能。不知道这边会选谁上场当箭靶,也不知道那边会选谁开弓射箭。墨紫再往影子里缩了缩,直到认定自己安全。 皇帝自作了主张,皇太后和皇后面面相觑之余,也不好当面质疑这个决定。 当下让人去清理和加暖场地,而两国使臣各自去小憩之所,说好半个时辰后在射场再聚。现在大殿上就只有大周人了。 要还以大求颜sè的男人们,怕被选上而惴惴不安的女人们,截然相反的心思。因此,射手选得很快。礼王府小侯爷武连祁,也就是武幽燕她哥,在王侯诸子中武艺最好。敬王府少将军萧维,这不用多介绍,反正使剑是一流的。还有一位,镇国将军之子魏佳,据说箭术精绝,百发百中,在军中率最好的神箭手为先锋开路。三人共同的特点就是够年轻够有地位,都是少年得志,在军中历练。 不过,墨紫看来,所谓的武艺高强,百发百中,很可能是被捧出来的。好比萧二,她虽然常常看到他那把剑,用来吓唬人居多。 无论如何,射手三名自告奋勇加你推我荐一蹴而就。但,铃女一墨紫这一片很沉默,无比沉默。 沉默到皇太后豁出老脸来问“我大周女子虽然以料理家业,让丈夫儿子们无后顾之忧而见长,性子坚韧亦有,体质健强亦有,难道还比不上那些蹦蹦跳跳的年少孩子?今日除夕夜,三国同殿共庆,射铃也不过是游戏耳,双方不会当真。你们不用过虑,若能为我大周添光,皇上必定重赏。” 先说游戏,又出重赏,这位老人家也很会唬弄人。墨紫看着光下那些珠光宝气的女子们,心想,只要公主来个主动,一定会有人跟上的。 但公主一字没有,神橡麻木地看着底下。 皇太后虽然会唬弄,可下面的人也不是傻瓜。重赏有什么用,万一huā容月貌损伤,万一有个什么事故,那可是一辈子的。 “既然众位不好意思,那就由朕来点名?”皇帝不耐烦了。 一双双大眼小眼盯着圣颜。 “安明,你是朕之长女,是大周长公主,由你带头,可好?”皇帝确实是个好人,从自家女儿着手。 安明公主立刻吓得面sè发白,嘴chún嚅动半天“皇祖母……母后…”求救。 “皇上,安明已许婚下嫁,婚期将近,怎能有损?”皇后反对,看对面大臣们一眼。 立即有皇后家族的人出言附和,连带长明公主一起,说什么金枝玉、 叶,代表一国之体,不宜参加。 皇帝点武幽燕,礼王武万昌便说儿子已经当了射手。意思是,不能让他儿子女儿齐上阵吧。再点其他人,堂上都有人帮忙说情。 最后,好脾气的皇帝都快变脸了,冷哼一声“享我皇粮朝傣的各家之中难道养不出三个有胆sè有节气的女子么?好,真是好!朕让你们这些说自家女儿媳fù如何能干的人羞上一羞,找个不用显赫出身,却聪明过你们女儿百倍的。”连着两次好,突然高声“墨紫何在?” 墨紫双手捧面,恨不得哀鸣一这是圈套!!。 第296章 这样组合 ,墨紫何在? 皇这注次的指名道姓,气如山河。 萧维一惊,目光立刻投入那堆女子中去,然而看不到。也许,是他听错了?也许,皇上说的墨紫并不是他想的那两个字,只是近音。 因为,那个墨紫,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除非,元澄带她来。但今晚,他并未见到元澄。 “墨紫姑娘。”前头一片嗡嗡声,宫娥的声音被轻巧掩盖了。 墨紫放下手,去看身后的宫娥,神sè已经冷静。 “墨紫姑娘,请尽量拖长射铃的过程。”宫娥说。 墨紫马上联想到的,就是元澄的行踪。他明明上了岸,人却不在这里,只能说明他在做别的事。 于是,她问得不动声sè“为何是槽”宫娥垂首恭敬“因为姑娘需要一个身份,别人不能随意欺辱的身份。”想要洗白她吗?墨紫眸sè凝光,站了起来。问题是,她一点都不喜欢射铃这玩意儿啊!撇撇嘴,头皮**,撞吧。 众人正在搜索一张张女子面,突见一道身影从昏暗的角落走到明光之下。 脚下裙动,如飞燕过春水。兰huā绢袖,落衣月照影。一身衣,一幅画。衣不见贵,却娟秀清新。人不见貌,却纤细曼妙。一跪,低眉顺目,十分懂礼。 “民女墨紫,听陛下昭示。”声音不见得有多交美,却清脆可人。 萧维一见真是墨紫,眼睛就盯住不动了。 “你这丫头倒是会躲。”皇帝心情不佳,说话自然冲。不过,用了丫头这个称谓,有点长辈训斥晚辈的意思,让众人好奇墨紫的身份。 墨紫就差用袖子遮面,仔细研究地砖“民女并未躲,刚才贪喝了几杯,趴桌上眯了会儿眼。还是陛下龙威一吼墨紫,把民女给震醒了。一时梦中醒中也分不清,直到陛下唤第二声。民女惶恐,不知在宴席上小睡会触怒龙颜,请陛下恕罪。” 众人听墨紫说得轻松幽默,不由发笑,猜忌怨毒的目光自动清除不少。 皇帝也让墨紫逗笑“谁管你醉不醉睡不睡?不过,你既然睡着了,想来没听见刚才所论之事。朕简单说吧。就是大求和大周有一场友情较量。女子戴铃帽,由对方射手来射铃。你身手敏捷,又tǐng聪明,就为我大周争个光吧。”墨紫恨不得趴在地砖上刻字诅咒,真那么简单,你皇帝都差不动人?想着,她真趴地,不过,不是刻字,而是磕头领命。 “民女遵旨,吾皇万岁。”她没学过见皇帝的规矩,但电视看多了,关键点就是磕头遵命说好话,绝不会出错。 皇帝果然因为她的乖巧而喜欢,mō着胡子大加赞赏“快平身。 朕就知道你这丫头勇气不同一般,比那些光说不做的人要好得多。这样吧,若大周赢了,朕重赏于你。” “民女不敢讨赏,愿尽全力,不让蛮傲之人小瞧了去。再说,不就是一场过年的玩闹?庆贺罢了。”墨紫其实暗想,算了吧,回礼,封赏,都是空头支票,不要指望。 众臣一听,心说,这不是指桑骂槐,说他们异心嘛! 这下,家有女儿媳fù在殿的,就开始重新掂量了。此事看着凶险,却也是得皇恩的好机会。但这头还在千思百转,女眷那边有了一个自告奋勇的,又少掉一立功名额。 “礼部shì郎之女杨氏自荐,请陛下允准。”也是从最后一排出来的,一名清丽佳人,跪在墨紫身旁。 这就是大家闺秀。不说名。不像她的名字,皇帝喊得满大殿都知道了。 皇帝更高兴了,叫平身,朝群臣一边说道“杨橹,你可真能教子女,一个状元郎,一个爱国女。” 一位中年文官,就是杨橹,正要自二排出,皇帝便说不用了,只说教导有方,赐黄金百两。杨橹忙在桌旁跪谢。 杨氏少女站起,与墨紫对看一眼,羞涩笑笑。 墨紫瞧她纤细骨感,真不知道她的勇气从哪来的,但对这礼部shì郎一家好感倍增。 这时,有一个柔到骨头sū麻的声音响起“敬王之女萧氏,愿自荐。”萧明柔婷婷行到殿中,也跪。 皇帝一怔。 不但他没想到,估计没人想得到。谁不知萧明柔几乎是内定的后妃人选,连皇帝刚才点名都跳过她的。 萧维长呼一口气,皱眉却不发一言。萧家今夜在这里的,只有他和明柔二人。然而,她是自荐,他没有立场去说不。 墨紫是被拎出来的出头鸟。杨氏少女是第一个自荐的。皇帝本来对这样的进展很满意,但萧明柔跑来撞枪,却令他为了难。 你道,这点上都是忠君派?才不是。各种利益搅在一起,怎么会没有暗地瞧好的你以为,这后宫嫔妃相互友爱?难。彼此勾心斗角,白着进去心肠不久就黑。 几方心里各异,但都看皇帝。 皇帝犹豫了,可最终萧明柔只给他一个选择允准。 三女退出正殿去做准备。 墨紫一问,方知杨氏之女是杨凌的妹妹,叫杨悄,与其兄一样自小 爱读书,虽然养在深闺,却在父兄和开明母亲的教导下,才气横溢。 她俩说得投缘,差点忘了一旁默然而走的萧明柔。杨悄善良,找话题问她为何自荐。 萧明柔不答,只看着墨紫说“我记得你。”她并不说墨紫是她三嫂的丫头,今时不同往日。 墨紫微颌首“我也记得你。” 宫女们拿来三件一模一样的华丽锦织风裕。 墨紫拒收,却向她们要了窄袖紧腰及膝胡服,里头加软藤甲衣。 结果穿好之后,腰粗背阔,窈窕淑女变成胖壮木桶。 杨悄学墨紫穿了,还跟着她做热身〖运〗动。 萧明柔只穿胡服,无论她们怎么劝,都不肯穿软甲。墨紫很快放弃。倒是杨悄,直到宫女们来说时辰到了,还做着最后的尝试。 骑射场外围架了七八个大火盆,放了半圈的桌椅,后面拉起厚厚的黄幔,撑起挡雪的云布。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将这平日粗糙的地方装点得十分精致。 骏马嘶鸣,金sè的弓,银sè的箭,在雪中,有杀伐之瑟索意。 再看到场中那白漆圈,杨悄开始感到紧张,不禁脚步慢下。 墨紫发现了,回头对她做恐怖的表情,拍着心口“怎么办?我怕了。”杨悄让她的夸张反而缓释了压力,捂嘴笑道“你那哪里叫怕,是做怪,怪不得皇上叫你丫头丫头的。、, 墨紫听到这个,头真疼。那位“黄大人”就是瞧着她无依无靠, 才逼她给大周做白工。 两人说说笑笑不寂寞,但萧明柔和她们格格不入,只低头走路。 杨悄小声对墨紫耳语:“萧姑娘好像心事很重的样子。” 墨紫当然知道,但她能如何呢?自己的路,自己的选择,就得由自己承担结果。遇到同路人,可以结伴同行,也可以独自行走,都不是他人能干涉的。萧明柔不管出于什么动机而自荐,跟她无关。 观席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她能闻到甜香的点心味道。干脆请宫人拿了些热茶糕点,和杨悄分食。 萧明柔照样不理不睬。 听得一声大锣响,太监细嘎的尖嗓,让两队下场。 戴好铃帽,墨紫领头,走进雪地。 叮铃铃,叮铃铃。 “你俩怎么穿得这么臃肿?”论六人中的地位,武连祁最高,所以自封队长。“看萧姑娘多窈窕俏丽,显我大周风流。” 对这位也很风流的小侯爷,墨紫这般回他“我们不是选美,而是对抗。不用显风流,只用显攻击和防御。”武连祁因这话多看墨紫两眼“哪里用得着你们攻击防御?等会儿一上场,我们必定速战速决,不会让对方有射到你们的机会。” 墨紫暗道,完了,这个骄傲自大的家伙当队长,会全军覆没。转眼看住萧二,见他面sè不好,以为是萧明柔的关系,但她有些话得跟一个比武连祁靠得住的人说,所以只好硬起头皮,面对着他。 “射铃不难,射动起来的铃很难。射铃的规则其实比刚才使臣说得还要复杂。女子在圈内也可互相阻扰,射手在外也能用箭射掉对方的箭。最重要的,是谁会胜出,其他规则可灵活应用。我不敢说这方法一定就好,但你们三人,最好分工,两人射铃,一人专扰对方。射铃者,一人策马而射,一人原地而射,动静相制,就能事半功倍。”萧维想了想,回道“我三人自有分寸。” 墨紫觉得言尽于此,便往那圈走去。 “墨紫姑娘。”萧维叫住她。 墨紫停步,头微侧。 “我妹妹和杨姑娘,她们…”话说一半。 “我自当尽力而为。”让她当保姆,她也得自己先平安,所以不会说什么让对方放心的话。 坐席那儿,大求的看棚,有一人突然大步走出。 可那站到他身边,自然不会忽略那张美丽容颜,并已经能预测到他的行动。 “王,我会吩咐下去,让他们输了这一场。”“可那,换人!”!。 第297章 拖后腿的 墨紫三人站到圈里没一会儿,大求的三女也过来了。: w_w_w_._b_a_o _s_h_u_2_._c_o_m 更新文字章节最快的小说网:领头的,不出所料,正是月莹。这样能为国争光的场面,出身高贵的大求女会抢上场。她们也换了装,一身女骑服,用牛皮缝制,又用狐狸皮装饰,脚蹬尖头靴,腰扣鹿皮带,上衣下摆到大tuǐ根,灯笼皮kù。因为早有准备,她们的一身漂亮干练而且实用。 杨悄对她们的皮装很感兴趣,眨着眼说道“墨紫,咱俩这身确实丑了。” 墨紫轻笑“你以为她们那身光是漂亮?皮kù里面塞棉huā,上身有金丝软甲,专为女子夺身而做,轻巧却抗力。匆匆忙忙的,咱们哪有时间准备这些,虽然不好看,效果却差不多,总比让人射得疼死好。”杨悄一听乍舌“不是说小弓钝箭,怎么会疼死?” “弓弦是线弦,箭是软木钝铁箭,但对方存心要让你不好受的话,加大力道,照样能让你这般jiāo小的女子倒地。”所以,射铃,可以是虐待不听话女仆的刑罚,也可以是高贵阶级的娱乐。 “可可这是在我们大周,而且当着皇上的面,他们应该不会过份吧。”杨悄虽是才女,却不懂大求狼子之心究竟到何种程度。 “总有失手。不然,皇后为何不让两位公主下来,礼王又为何护清池郡主,自是知道刀箭无眼。哪个像你,让皇上一番话说得不服气,冲动自荐的?”瞥一眼不远处静立的萧明柔,怎么看都不是为了争宠邀功的样子。 “没关系,这么大的圈,我大不了绕着跑,他们就射不到我了吧。”杨悄在陌生环境中羞涩,但其实很活泼好动的xìng子。 “看到那几个走过来的宫女没有?”墨紫努努下巴“她们手里的链子会绑在我们脚踝上,因此只能走,不能跑。还有那边拿黄旗的小 公公,他一举起那旗,我们就不能动了,直到旗子放下。否则任我们乱跑,一炷香里,一个铃都射不到。”杨悄哦哦点头,却不悲观,把萧明柔拉过来“我们三个得齐心协力,不能让他们各个击破。”墨紫太喜欢这杨悄了,聪慧狡黠,有潜力。偏这世间,男子多爱如萧明柔那样的女子,少爱聪明的女子。 她们在那儿窃窃sī语。 月莹见了,在一边讥请“汉人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可惜,只怕你们连臭皮匠都顶不上。两只如熊,一只如芦竿,等会儿自动出圈算了,免得丑态百出,或哎哟jiāo呼。” 墨紫转过身来,双眉挑起“熊也好,芦竿也好,戴的帽子却是一样的,跨的步子也是一样的,不能跑不能跳黄旗停的规矩仍是一样的。”月莹看清墨紫的脸,禁不住后退一步,呼吸短促起来“是一你!”墨紫哦一声,率心静气“是我。、, 月莹眸子流转左右,低喃“怪不得,怪不得。” 墨紫不知道她怪不得什么,对上杨悄和萧明柔好奇的目光,淡淡摇头表示不重要。 宫女们近前来上脚链,月莹说等一下,从中拿过一条,突然走到墨紫面前单膝而跪。 这卑微恭敬的动作,让杨悄轻呼,让萧明柔怔忡,让马上三位射手惊讶,让看席那边安静。 墨紫眸sè清冷,面lù寒意,想往后退开“你这是做什么?”月莹却抓住墨紫的脚踝,将锁链扣上,才直起身,凑在她耳边“为我大求国后效劳,是月莹之幸。” 墨紫云里雾里,虽然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但身体反应极快,一把抓住要转身的月莹,同时请宫女给自己一条锁链,有样学样,蹲身为她扣上。 然后,她亲热拉住月莹的手,面对皇帝那边,高声说道“彼此尊重,彼此友爱,愿天下太平。” 这么一来,大家就以为她俩在表示友好的意思,顿时引得皇帝太后明言赞赏。 “你”月莹以为墨紫听到国后二字会得意洋洋。 墨紫对着看席微笑,chún动“我一个汉女怎能当国后?倒是你,胜你姐姐良多。让她坐牢在湘妃的位置,你自己当国后,娥皇女英共事一夫,岂非圆满?” 月莹让墨紫引导着一起演友好“你说真的?不怕我抢?”“我怕什么?我如今连大求人都不是。你姐姐常跟我说,你远逊于她,将来只能配给二等功侯。可我今日一见,你在大殿上的表现令人刮目,你姐姐实在是低估你了。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别人越低估你,你的赢面就越大。这叫出其不意。”墨紫说完,放开她的手,转身走到杨悄萧明柔那边去了。 月莹看着墨紫的背影,嘴角一勾,笑容妩媚。不错,姐姐能当上湘妃,全因她和墨紫亲密,才令王连带看重她。而今,墨紫不要国后这个位置,姐姐远在国都,近水楼台,又多立功绩的机会才。家族也能送两名女子进宫,姐姐已为妃,她可以徐徐图之。为后? 听起来可以杀杀骄傲姐姐的锐气。 月莹和月湘是同父异母,姐妹之情不深,较劲之力很足。 一颗种子撤下去了,能不能收获,看土壤质地是否肥沃。墨紫一边给杨悄调整帽沿,一边便看见月莹变幻的神sè。 萧维策马过来,问“什么红” “没事,她想给我个下马威,结果被我威吓回去了。”墨紫自打离开敬王府,时间过得越久,就越觉得没有了和萧二针锋相对的理由,因此说话语气正常很多,不谦卑也不扎人。 “下跪给你威吓?”萧维倒也不是不信,就是奇怪。 墨紫笑了笑,在看到大求那三个射手时,敛得一干二净。 这就是月莹说的怪不得吗? 乌延竭! 修长的身形,儒雅的面容,唯有一双眼继承他父亲那支的狂野。 一年多不见,去尽他常年所扮的病相,气势强大如卷风,已是王者之体魄。 真是,旁观者清。墨紫暗笑自己,当初眼睛双盲,以为他病得不行。心念一转,他大概化装成随团小吏混入上都,多半那日就在船上,所以前使眼睛老是斜瞅,而乌铁甲又特别听话。 恢复记忆后,想过各种和他重逢的场面。最多的一种,是再见面时,在浩瀚水上,她将他的船打得七零八落。然而,现实却总不会让她称心如意。他手持弓箭如猎人威风凛凛,而她如圈里羊要东躲西逃。 “萧少将军。”乌延竭的身影在眸中放大,她将视线移到近前,突然站上圈线。 萧维发现她的神情变了,目光有凶意。 “我会全力为你们制造射箭的机会,到时不要犹豫不要心软。这场比试,大周绝不能输。”处于劣势,或大周输了,她本无所谓。 但,乌延蝎既然出现,她就不想输。因为,她以前输给他太多,现在开始赢,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本。 萧维看大求的射手驰近,而墨紫的面sè越冷,忍不住问道“有你认识的人?”墨紫居然点头“玉陵灭在这些人手里,墨紫有心挫之锐气。”萧维认识她已久,知她说到做到“只需跟我们配合,你不要做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 墨紫仰面,冲他一笑,退回两步。 一个是sī怨,一个是国患,墨紫和萧维为大求而第一次心平气和,还合作了。所以说,人生无常,自有循环。 又一声锣。 太监宣布规则,改了几条。一,射手不能故意射落对方的箭。 二,各队派一人,各发三箭,各为一轮。三,黄旗每轮举一次,每次十滴水长,这期间射手只能在原地射箭,而铃女也必须留在原处,头不能转动。 这样,就把原本的乱战分得比较有秩序。虽然用不上墨紫对萧维说的方法,但危险度降低了些,主要看射手的箭术。 这些规则不管是皇帝和大求之间的sī定,还是大求自己改的,总之,墨紫心更定,小声交待杨悄和萧明柔“慢慢走,与大求女保持距离,不要让她们太靠近身后。” 杨悄紧张地点点头,但萧明柔自顾自走开了。 武连祁队长自信首发,三箭不但落空,其中一箭还误射到杨悄腰上,多亏有藤甲护身。 大求只报战号,一个叫虎牙的,连发两箭,射掉萧明柔帽沿左右两枚铃铛。第三箭射偏在她左臂,她那毅然决然的表情终于因为剧烈疼痛而瓦解,站不稳而倒地。 看席上有惊慌声,萧维策马在圈外转。 然而,这场竞技开始了就不能喊暂停。墨紫和杨悄因为去扶萧明柔,黄旗举时,后路让大求三女堵死,由大求叫赤爪的人射落一枚杨悄的帽铃,但另两箭射在杨悄和萧明柔膝盖上。 杨悄穿着厚棉kù还闷哼,萧明柔脸sè都疼白了,又跪在了地上。 墨紫让这拖后tuǐ的气死。 赤爪不算错,以箭手之名,箭不能落空,又不能因为射铃而伤到大求女,权衡之下,只能射对方铃女。 “怎么办?萧姑娘站不起来了。”杨悄着急。 墨紫一咬牙“让她坐着,我们走。如果在这个位置上,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她的铃如果被全射落,就能出圈,到时,她自会没事。”前提是,对方不故意整人的情况下。毕竟,大求可不管什么内定妃子。知道的话,可能整得更厉害。他们提议射铃,就是为了给大周好看。 也不知道萧明柔什么意思,听说很快就会出圈,她居然又站起来了。 争取明日双更。!。 第298章 旧情不追 墨紫对萧明柔无力,是萧家血脉出了问题,还是她天生跟萧姓无法处得好,让他们听明白话怎么就这么难呢? 萧维是第二发射手,其妹的脆弱不堪并不影响他的判断。一箭在黄旗之前就射落一枚铃。十滴水间,两箭双铃。箭无虚发。 “墨紫。”萧维看到她和杨悄走开,任妹妹一人挣扎立起,不由着急。 “我没办法,总比一起和她坐以待毙的好。”墨紫没法和萧明柔沟通,指着非要同她们背道而驰的萧明柔“劝劝你妹妹,让她别再走了。只要她不动,大求一定会先把她帽上的铃射掉,她就能自然出场。否则,越倔强越会让人当活靶。”大求女不会放过戏耍的机会,她们可以停在她身后,两边lù半张脸,大求射手就会将箭射在她身上。 这叫捉鼠,射铃中暗藏的游戏。 萧维无法开口让墨紫照顾妹子,因为他知道这么下去,大周就输定了。他只有去劝妹妹,但萧明柔显然也听不进二哥的话,任大求女鬼魅般跟在后头,而无动于衷。 乌延蝎上来便紧紧盯着墨紫,弓不拉,箭不挂。 墨紫不理会,只留心黄旗马蹄踏雪,乌延蝎的声音“我若赢了,会向大周皇帝要人。”墨紫呵呵轻笑,一张口吃到雪绒,冰冷,如同藏在帽沿下的眼眸“赢了再说。” 不能输的局面,遇到失hún落魄的萧家女,倒霉? “我看你如今似乎心狠了,知道弃卒保车,任无用的同伴当死鼠,做得好。”那夸奖真心实意“我也想看看,大周贵女能挨得住我三箭否?”墨紫听进耳里,明白他在等她出声替人求情,于是冷声道“你只管去试试。万一死了,记得挑副最贵的棺木将人厚葬。她,担得起。”黄旗举,墨紫叫杨悄跟她背靠背,以双臂挡在帽沿前面和侧面,将铃遮下,这才叫团体精神。 三声弦动,大求女笑音如铃,不远处声声惊呼。 掌旗人喊放旗,墨紫和杨悄赶忙站起看过去,就见萧明柔弓膝缩在雪地中。 对上乌延蝎鹰样的眼神,墨紫低低说了两个字,令他变脸,僵定在原地。 “混蛋。”她说。 而她,从来没骂过他,即使闹翻脸的时候。 墨紫去看萧明柔,并不打算让自己替她挨打,但也不允许她妨碍自己的赢面,所以,就得想办法。 魏佳来了。萧明柔让他们这队处于弱势,令他眼中冒火。不等黄旗,嗖嗖两箭,就击落两枚铃。 当他要射第三箭时,墨紫立在他正对面“将军,请等到黄旗再射最后一箭,让我们把萧姑娘扶起来。” 魏佳刚才仔细观察过墨紫,发现她是个很果断的女子,印象不错,因此点头应允。 墨紫蹲在萧明柔身前“能起来么?”她确信,乌延竭应该已经听懂了她的话,不会真把人射死。 萧明柔鼻闭双眼,绝美的容颜敷白雪“我快死了吗?”“你来寻死的?”终于真相大白,墨紫气笑“不想入宫选秀?” 别的原因,她想不出来。 萧明柔睁开眼,眸sè黯然“不关你事。” “怎么不关我事?你死便罢了,何必拖累我和杨姑娘?别告诉我,你若自尽,怕累及家人,死在这里,却算是为国为君,保得死后之名。”墨紫以为萧明柔该很期待进宫的,因为她全家都很期待。 “我”萧明柔让墨紫说中了心事。 “不过,你这样死不了,还颜面扫地,惹人耻笑。起来吧,我告诉你一条路,就是赢了大求,向皇上讨个恩典。”哄着,先。 萧明柔强忍疼痛爬起来,很是狼狈。她的身体质素与墨紫天差地别,真正是豆腐做的,稍用点力就能掐出指印来。 身后有链子,墨紫悄然回头,是月莹。再一眼,瞧见黄旗要动,而魏佳就在前面。想借她躲?她将萧明柔推到旁边,脚尖极快一旋,一弯身。月莹眨眼不及,只见黑影带劲风刮过,铃铛两只落地。 墨紫赞道“好箭术。”黄旗放,魏佳对墨紫领首,调转马头。 三轮过,大求击落三枚铃,而大周击落七枚铃,大求一女被淘汰。 此时,还有半柱香。 墨紫想起宫娥要她尽量拖延的话来,再看萧明柔撑站不住的样子,心中便有了决定。帮这会儿听从她的萧明柔调整铃帽,四铃双线这么放好。 杨悄很聪明,不但看出来了,而且还明白这是要萧明柔出场的意思。虽然大周有了优势,但萧明柔不适合留下也是不争的事实,因此她保持缄默。 两队差距一大,月莹她们不敢再耍玩,仍打着萧明柔的主意,不知墨紫和杨悄故意放她落单,在黄旗举起的瞬间,月莹将人推到虎牙正面。三箭四铃。 萧明柔一出圈外,就有好些人匆匆奔过来,1小心翼翼把她抬走,并高唤御医。 一切,在墨紫掌握中。拖后tuǐ的,不动声sè地解决掉了。至于,皇帝会不会给萧明柔恩典,她看这架势,恐怕不容易。只不过,跟她无关。 拜武连祁这huā架子所赐,第四轮结果,七铃比七铃,五人对五人,平手了。 而墨紫和杨悄护铃的方法,也让月莹二人学了去,萧维只险险射下一铃,却再难找到宴隙。 赤爪狠,先一箭射痛杨悄的手,趁她缩开之时,连射两枚。 魏佳上场时,墨紫想了一招人盯人,拆开月莹和另一名大求女。 四个女子满场竞走,但杨悄速度上稍显不足,变成了月莹她们躲到她身后,导致魏佳两箭落空。 九比八,大求有了很大的赢面,因为,魏佳的角度,根本射不到铃。 报水滴数的太监喊八时,杨悄,动了。她,跨出了圈,宣布自动退出。 这当然也是墨紫示意的。 她能想到的拖延法,只有这么一个。却不知,那个让她拖延的人,究竟在干什么? 月宫与皇宫之间隔开两道墙。 外廷中书阁部,一名千牛卫郎将前来报“两位大人,人已经从紫薇阁出来了,正往北门撤走。” 桌案前坐两人,皆羽冠纶巾,着儒生服。一个正是元澄,另一个却是新科状元杨凌。 “别让他们出去得太容易。”元澄说道。 郎将应是而退。 “别非,我们也挪个地方吧,这里实在无趣。”别非,杨凌的字。 杨凌起身,神情有些跃跃“一切在大人预想之内,他们果然冲着水寨布防图而来。” “可那真地是大求王最倚仗之左臂,虽是一番显诚意的说辞,但他亲入上都的目的无法不令人多想。听说大求王有一支暗卫,专随他执秘密要务,来无影去无踪。这样看来,能躲过皇宫禁卫的,也只有他们了。暗卫只听从一人号令,大求王乌延蝎混在使团中,已经毋庸置疑。 两人一出门,不约而同,往月宫方向看了看。 “令尊大人今夜也在宴上?”元澄信口一问。墨紫的话,会将那人引出来吗? “还有下官的小妹,长那么大,没见识过国宴,非闹着父亲带她去见识,却不知其中凶险。”不过,父亲在,应该无事。 “说不上凶险,顶多有惊无险罢了。”元澄下阶上马“走吧。” 两队快马,趁夜而行。雪厚,只落闷蹄,挡去疾意。 墨紫独自站在圈中心,新增的两片火架,烤得她额头沁计。听到自己的呼吸,除此之外,其他的声音仿佛远在天边。 雪huā让热气烘暖成水,落在土里,化它为泥泞。 彩翎的箭尾夹在有力的双指间,对准了她的左眼。 “终于我们俩能好好说话。”人都在十丈开外,诺大场地上只有他和她。 墨紫看着他,chún角有笑“你几年前来过大周,难道不怕有人认出你来?一国之君,如此任性,真不像你。”紧紧看着,不是因为还有旧情,而是怕他突然出箭。他这人,做得出来。 “此时彼时之体貌相距甚远,谁能认得出来?”几年前,他还是“体弱多病”之躯“苍白文秀“之貌。 “那也术必。”墨紫发现萧二就盯了他好一会儿。 “认出也无妨,我为你而来,既然找到了,便可随时回去。”他已经布置妥当。 “为我而来?”墨紫眉开眼笑“不是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乌延蝎,你何必自欺欺人呢。帝王无情,并不可耻啊。” “阿紫!”为何?跟她对话,无法招架。 一箭破空。 墨紫的头突然往左一歪,箭从帽沿上飞过,铃未响。 有人在场边欢呼,场中二人恍若不闻。 “可惜。”她说。 射箭,心不平,手不稳,眼睛泄lù意图,一定不中。 乌延竭第二支箭上弦,神sè不显焦急。他的优点,在于能很快冷静,并吸取教训。 “阿紫,你不用jī我。” “我说得句句实话,jī你什么?”眼眸敛凝,一瞬不瞬,全副心神。 见他目光略沉,手上抬,头向右偏,全是用来míhuò她判断的。 第二箭,立刻来。 墨紫做了子曰子曰的晃脑动作,箭羽擦铃。 叮叮铃震,仍在。 今天第一更。!。 第299章 这个赏大 墨紫长吁,“运气。| w_w_w_._b_a_o _s_h_u_2_._c_o_m 超速更新文字章节|” 乌延只有最后一箭,但他却笑了,“阿紫,你该知道,无论这场射铃是谁赢,我一定会带你回大求。” “哦?轮到你来jī我吗?”墨紫笑还回去,明眸璀璨,“就算你赢,问大周皇帝要人,我也没打算听话。我承认,我很想赢。不过,这实在是因为我憎恶你的关系。” 憎恶他?乌延心中陡然一痛,她怎能若无其事说出这三个字来?咬牙道,“随你怎么说。” “本来,那时跟你决绝,不过是伤心而已,还不到憎恶的程度。然,你大丈夫小人作为,竟对我下格杀令,如今见我不死,又惺惺作态说什么为我而来。乌延,你原来只是个骗子,现在却连人格都没有了。”喜欢错一个人,与别人无尤·是自己傻。但如果知道错了,还不抽身,是无可救药。她自觉有救,所以不悔。不悔,可是要改。 “我对你下格杀令?”乌延很吃惊,“谁胡说八道?” 墨紫见他表情不似作伪,心中便知道真相,“你的殿前少将军呼威口口声声说奉了上谕送我归西。难道大求能发谕旨的,除了你,还有别人?” “呼威?他说他只找到了梳子······”乌延面sè突然出现一抹狠厉,“他竟敢骗我!”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呼威将军的镖打得真好,离我心口寸长不到。亏得我自小野惯,身体不错,不然早就一命呜呼了。”她要拖多久?没个暗号什么的? “不是我下得令。”乌延说。 墨紫看观众们有的急得站起来,便道,“是不是你,已经无所谓。横竖,我是大求各族族长的眼中钉肉中刺,若不能为大求所用·不如杀了痛快。乌延,你到今天还不明白吗?我跟你已经不可能了。你倚仗的那些人容不下我,而我也容不下你的后宫,这两种矛盾水火难存。不要说你对我情有独钟,其他女人只是摆设。摆设,会跟你滚chuáng单么?摆设·会跟你生孩子么?你不懂我要什么,觉得我善妒小气,那就是你我完全不能达成共识。所以,我退出,我放弃。你别再苦苦相逼,江山也好,美人也好,我不会阻止你,也不会干涉你。好了·赶紧,把最后一箭射完。不然,人家当我俩开新春茶会,唠叨个没完。” 到最后的全现代语版,让乌延张口结舌·“你······怎么··…··变成了这样?”滚chuáng单,生孩子,这种话不是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该说出来的。 “······”看到魏佳萧维过来,墨紫迅速来一句,“我是鬼hún附体,原来那个墨紫死了。” 她这么说,虽然是真切的大实话,乌延自然不可能相信。 “怎地第三箭迟迟不出?”魏佳问道。 乌延手上一用力·箭尾便折了。 墨紫看在眼里·对魏佳说,“那位大人的箭好像断了·这能不能算是第三箭未中?” 乌延立时双眼圆睁,她是真无情了? 萧维打量着两人,先看墨紫,又看乌延,“三箭已罄,我去请可那大人来看。” “不必!”乌延并非池中之物,断箭在手,弓拉饱弦,牙关紧咬,“我就以此箭来射,姑娘小心了,我可不会随意放弃。” 一语双关。而那断箭虽然没有尾翎,其势竟似难挡。 墨紫不动。虽有心,箭却残,后继无力,不放弃也是枉然。 箭,果然偏了。偏了很远,一头扎在泥泞中。 魏佳挥动双拳,毫不吝啬一大声好。萧维松了口气,面上浮现微笑。 大周看席那边得了确切消息,欢呼声顿高。 因为不管墨紫的箭术如何,至少平局可保。 墨紫走到乌延面前,将斗帽送过去,“到我了。” 乌延.接,直直看着她。 久到连魏佳都察觉不对,故意咳嗽两声,“尊使可是近瞧着我大周贵女貌美,一时神hún飞了?” 乌延这才伸手拿过帽去,“她是你们大周的贵女么?” 墨紫蹙眉,他若翻她的老底,那就别怪她不客气揭穿他的身份。 “她不但大方貌美,而且心思敏捷,身体灵巧,实不像你们大周jiāo宠柔弱的女儿姿态,还远胜我大求之女。”乌延往圈里走,“若非我未能射下其铃,愿为我王求娶之。” 魏佳吃了惊,掉转头来看墨紫,悄声对萧维说,“我虽然承认她好看,不过,倒不见得很吸引人。女子,当如萧明柔,纤弱可怜又可爱,仰赖丈夫为天,留在后宅打理家务。她这般聪慧黠灵的,又很能跑跳的,哪招男子怜惜?” 大周教化下,男子多如是。西南甚至开始有小脚金莲,连路都走不了,却惹狂风浪蝶。 “怜惜是喜欢吗?” “怜惜,会让你牵肠挂肚,寝食难安,非她不可吗?” 萧维连提两问后,自己懊恼失言。 魏佳拍拍萧维的肩,“白羽,你想梦。不就是女人嘛。凭你我兄弟这般人才,唾手可碍何必非要自寻不痛快,找那难采的刺儿花。”他虽然劝,却没把萧维和墨紫放到一块儿联想。 萧维随声附和两声。 墨紫没听那两人交头接耳说什么,拿过宫女递来的弓,将箭筒系在腰上,弹了几下弦。她有多久没玩过射铃了?五年,也许更远。 教她射箭的,是乌延。现在,就算谢师礼? 开弓,空放。再开弓,再空放。 直到双臂使开,适应了那样的张力,她才取出一支小箭来,用心感受风动的规律。乌延的凝望,她没看到;萧维和魏佳的噤声,她没在意;身后多少人影在走近,她更不知道。她超乎寻常的专注力,是这具身体天生的也好,是军队里培养出来的也好,确实享用不尽。那个在帽沿微颤的铃铛,渐渐成为她视线里的全部而她唯一的优势,就是乌延不能动。 箭上弦,压chún,体验那份开始热跳的心速,西北风稳向,松脂送出。 屏息箭打在帽上离铃不过几个厘米,响不停。 好像有哦啊之惋惜声,也好像有哈哈之乐祸声,但她一丝气不泄。取箭开弓,这次,断风的时间略久。 魏佳是最好的射手,看她的所有动作,对萧维道,“姿势真漂亮。”这个漂亮不是说普通意义的美,而是精准老练。 萧维苦笑,“真不知她还有什么是不会的。”走sī,游水·造船现在又加个箭术。 这次轮到魏佳没听见了,他两眼发光,盯着墨紫的侧影·为她捏起拳头。 第二箭,离弦。呼拄,几乎贴着铃而过。 魏佳拿拳头敲自己的嘴,闷哼一声。 “我以为你说女人要在家里。”萧维看他一反平日冷静睿智的模样,忘了自己也是他一类的出言笑他。 魏佳嘘他“安静!两箭不中,不是她没瞄准而是在测风速。就是说,她两箭都中了,中在她想的位置。” 萧维一点都不怀疑大周第一弓箭手的话·而且也不怀疑墨紫可以做到魏佳所说的境界。看轻她,不过是自取其辱。这点,是打交道多次,在她离开王府后,他终于想通。 你尊重她,她就尊重你。这么简单的道理,元澄明白了,仲安明白了,唯有他被一个sī贩的身份,一个丫头的身份,méng蔽着,自大着,而迟迟不开窍。 墨紫mō起最后一支箭,风速已经掌握了,心跳虽快,但手很稳。尾羽刷过chún,弯弓而对,风吹得火焰乱窜,眼角瞄着忘了收回去的黄旗簌簌飘。 西北风! 就是现在!墨紫暗道。 “就是现在!”魏佳紧张得轻喊。 胜利之前,不分男女。 箭飞了出去。 叮一声长,铃铃铃数声短。 帽沿空无一物。 魏佳禁不住大声叫好,不能给墨紫束个兄弟相抱,就抱旁边的萧维。身为队友,真是太骄傲太刺jī了。 但墨紫还是让人抱住了,是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杨悄,一口气说几十次赢了。 墨紫一边笑,一边看向乌延。 他在那儿,低头望着手上的铃帽。 墨紫猜他很惊讶,因为在大求的时候,她的箭术着实一般。但他不知道的是,她下了很大的苦功去练,虽然没能派上用炀。 可那带人站上来,将乌延的身影遮盖了,说今夜多谢陛下盛情款待。大周果然人才济济,又占天时地利,大求输得心甘情愿。本就是助兴节目,无碍两国友好。说了一大番好听话,然后便说今日已晚,要回驿馆休息。 南德那些人一看没戏可瞧,也跟着说要走。 回到正殿,因少了大半人,地方显得空空dàngdàng。 杨悄努努嘴,说了声,“输不起。,,恰被皇帝听到,哈哈大笑,直说不错,又叫墨紫,“好丫头,巾帼不让须眉,朕果然没看错人。” 墨紫忙说不敢。 “今日史官何在?”皇帝召。 有白须老官持簿捉笔,上前来。 “记入。”皇帝说,“宋氏之女功不止于胜,品坚质纯,果敢嘉勇,不因女儿身而胆怯示弱,当为大周女子之表率。” 老史官疾书完毕。 皇帝又叫中书门下拟旨,“宋氏之女,功于社稷朝堂,文治武功皆美,又精于船造之术,加封工部船司监察女官,记名,许走动,直接向皇帝进言。杨氏之女,临危受命,勇气可赞,加封礼部典司仪女官,记名。二女不凡,可自择婚配,一切比照郡主之规仪。” 墨紫,杨悄,磕头谢恩。!。 第300章 谁的影子 大周女帝开国,有非内宫的女官职,只是百年多来形同虚设。 “皇上是不是赏得太过了?怎么能让两个女子担六部之职?”一些官员从殿中出来抱怨。 “是啊,要说有功,小侯爷,萧少将,魏家小郎都该重重论赏才对。若不是他们箭术精湛,和大求周旋到底,怎么可能有那丫头表现的机会?王爷,您说是不是?”拍马奉承,是不用事宴依据的。 “他们是朝堂栋粱,两国较技,上阵是应尽之本分,何用争赏?至于那两位姑娘,也是因为今儿日子好,正逢除夕大庆之吉,皇上龙心大悦,才与以重赏。不过是记名之虚职,各位大人不必过虑。照我瞧,这道旨对她们也就最后一句实惠。自择婚配,比照郡主之规仪。 女人便是huā木兰再世,最终也得规矩着相夫教子。身份高些,不用给公婆行礼问安。除了这,老夫还真想不出有别的好处。”礼王武万昌哈哈mō胡大笑。 众官皆笑,点头连说不错。 杨悄跟着她父亲在后头,听了不由生气,yù上前理论,却被她父亲轻轻拉偻。 “不用理会他们的话。悄儿,你今日令为父甚为骄傲,便是你兄得了状元,都不曾如此jī动过。不枉你娘弃了你的女红,手把手教你认字。谁说女子不如男。我家的女儿,光宗耀祖,替我杨家争荣。” 杨shì郎的心情不受小人影响,高兴得很。 杨悄见父亲大气,心想真是还有很多要学,挽住父亲的胳膊撤交傍依“爹爹,回去可要跟娘说上这番话。虽说她让我读书,却整日唠叨无用。” 杨shì郎笑道“世间风尚如此,她也无奈。不过,她听了这事,肯定比我还高兴。” 杨家父女走了。 再说墨紫这头。 皇太后和皇后也认为赏得太过,说赏些金银珍宝便罢了,即使要封女官,也该是内宫六部,怎能予尚书省外官职? 皇帝一句旨意已下,金口玉言岂能儿戏,将有怨言的两位送走。 其他贵女虽满心怨妒,但皇太后和皇后都不能让皇帝收回成命,自不敢再多说,tǐng憋屈得让宫娥们领出了殿堂。 多数人悔不当初,因怕大求野蛮而危及己身,也没把所谓的重赏放在心上,想不过骑马射箭,输了自不必论,赢了顶多就是赏些东西。 都是来自高门贵胄的小姐,谁会稀罕。哪知,皇帝竟复了女帝设的女子外官位,一下子封了墨紫杨悄工部和礼部之职。杨悄的父亲虽然官不大,好歹也算是朝官,且兄长中了状元,她们勉强还能接受。可那什么宋氏之女,听都不曾听过,上都没有显赫的宋姓人家,肯定是无名小吏。这样的女人,居然能像郡主一般嫁进夫家,真是无法置信。 “幽燕,早知如此,我们就该自荐。如今,白白便宜了那无名丫头。”自以为和武幽燕关系还不错的某家千金噘噘嘴。 武幽燕笑颜如huā“我们上场的话,就跟明柔一样,被人抬下去了。如若不然,凑巧了留到最后,我倒还不知道你们之中有mō过弓箭的,能那样嗖嗖嗖三箭,把铃铛射下来。有的话,出个声,我给她磕头拜师。” 众人见武幽燕反过来暗讽她们,哪里还会罗嗦,连忙讪笑着,各自归家去了。 武幽燕对身边的shì女说“一个个就看到别人得的好处,就不想自己有没有那本事。怪不得大求女子小看我们,真是窝里斗,偏矫揉造作,治个家宅,就当多了不起似的。” shì女应着是“还是郡主你心大。,… “也不用奉承我,我也妒嫉。说她们俩第一女官都不为过,比中看不中用的郡主头衔好多了。她们可以自择婚配,我呢?”冷笑一声,振袖,再不多言。 贵女贵fù们都走了,墨紫仍能感觉到殿上对她的怨气十足。 “皇上”她有话说。 “丫头,你可别说我赏重了。还有,你就叫我黄大人,我爱听。”也不说朕了,皇帝抬脚就走“陪我游湖去。”“黄大人。”从善如流,墨紫一喊,刘公公拿眼瞪她,只当没看到“我谢过赏了,怎么会抱怨?萧姑娘其实,也是有功的。” “你果然是个好姑娘。放心,漏不了她。等她醒了,自有封赏。”皇帝说道这儿,问她“你可知她为何自荐?” 难倒她了,怎么说呢?墨紫干脆不作声。 皇帝踏上船板时,突然说“看着tǐng柔弱的姑娘,想不到寻起死来很有勇气。” 墨紫仍不说话。 “只不过,我虽然好说话,有些地方也十分固执。”皇帝转过头来看着她“萧明柔之事。你沉默得好。你替她说话,也不过让我失望而已。 墨紫心道,真是伴君如伴虎。谁说这个皇帝好人?他也许不是坏人,但他是皇帝。皇帝,不能用好人坏人来定义。看来,萧明柔今晚的勇气,或许不能改变她自己的命运。 船离岸,她跟着皇帝进了舫平。 有两人上前跪下“参见皇上。” 皇帝让他们平身“事情办妥了?”墨紫看到元澄和华衣,才觉得这颗心是踏实落了地。 元澄上下仔细瞧过墨紫,目光转而对着皇帝“臣已查知玉陵太子所在之处。还有,这个一”他双手递上一卷帛书“皇上请看,我等在大求驿馆找到南德与之秘密所签盟约。”皇帝几眼看了,不由大怒“岂有此理。朕两年前才将大公主嫁给太子,如今新登基就迫不及待与大求暗结鬼胎,yù共谋我大周。莫非,他们当真以为朕好欺辱不成?” “皇上不必动怒。南德怯懦,一向依附强者。大求国力渐强,又凶猛彪悍,南德自然畏惧而攀附。况且,他们虽然与大求结盟,毁盟也易,实不足为惧。”元澄似乎xiōng有成竹。 “那份水寨布防图,也不知骗不骗得过乌延竭和可那真地?”皇帝说到这儿,看看墨紫“丫头,你觉得呢?”“嗯?”为什么问她?难道皇帝知道她以前是大求人?墨紫不自觉看向元澄。 元澄开口道:“皇上,墨紫不知此事,臣并未对她说起。” “什么事?”墨紫完全糊涂了。 “今日和你对最后三箭之人,正是大求的王。”皇帝还有心思调侃“如何,其俊可夺你芳心否?”墨紫心中一定,看来皇帝不知道她和乌延竭的旧事,假装惊讶,又摇摇头“手下败将,怎夺我心?皇上允我自择的公,定要选个胜得过我的大丈夫。只是,他既然是大求王,所来为何?”说什么为她而来,还好她学乖了,不为所动。 “两件事。”皇帝答她“第一,为了偷大周水寨布防图。第二,来看他布下的棋。” “水寨布防图不但包括兵力和船型,还有附近详细的江流峡谷道路分布地图,每年由兵部增改之后,藏于宫中紫薇阁。紫薇阁是冷殿,知道布防图在里面的人寥寥无几,又有内卫高手暗中保护,大求王才带着他的影卫亲自前来。”元澄补充回答。 “可是,他娄么知道紫薇阁里有图呢?”墨紫问完,又想到“难道是棋子?” “陈二死了。曾海也死了。两人皆遭灭口。只不过对方不知道我们已经顺着陈二义女金丝,mō到了敬王府这条线。”元澄看墨紫表情越来越惊讶,递给她一杯茶“金丝的爹是萧元郎的一个采买,他曾介绍不少大府的采买给陈二,甚至还有宫里的。陈二最后买通的,是紫薇阁打扫的小太监,yīn差阳错,竟然得到了布防图在紫薇阁的消息。” “不会还有敬王府里的人出卖吧?”墨紫说这话并不挟带sī怨,就事论事。 “虽然当初有着恩师笔迹的谋逆信是萧老爷子呈给先帝的,但他说那信是有人放在他书房这一说辞,你家大人已查证确实。”皇帝长吁一口气“还好不是。萧家一直对朕忠心耿耿,朕也不想错信他们。”墨紫今夜听到太多震惊的信息,脑袋有点转不过来。萧老爷子即便没有陷害元家,但告状总是他干的,没错吧?这要愤世嫉俗的复仇者,会连带萧家一起仇视。不过,事实恰恰相反,是萧家不喜欢元澄多一点。 “不是萧家,却可能是朝中其他重臣,和大求勾结,陷害忠良。” 元澄说起家仇,好像在说一桩公事,那么平静“我祖父和父亲很可能发现了蛛丝马迹,因此被先下手为强,元氏惨遭灭门之祸。”“二十多年前就和大求勾结,这人隐藏得好深。”简直可怕! 元澄也道:“而且,至今不lù声sè。我们找出来的,只是无足轻重的替死鬼。我本以为陈二与大求无关,现在看来,曾海与大求的关系最浅,仅止于sī货运送,金钱交易。表面上是他选陈二帮忙送货,其实却是陈二设计好的。我们能抓到曾海,实属侥幸。只要稍弯一会儿,曾海就会知道陈二夺位失败的事,自然就不会出货了。” “大求王此来,很可能就是要和这人见面。”皇帝说。 其实,和谈是假,谋动是真。 大求,已经止不住它的铁蹄!!。 第301章 说说清楚 最先怀疑陈二的,是元澄。他在知道陈二和金丝的系后,觉得陈二这么尽心帮一个义女的动机不纯·由此查出陈二的身份。 陈二的爹是大周某个船帮的小头目,而他娘是大求女子。陈二与外公家常来往,曾在大求住过五年之久,再回到大周时,武功就突飞猛进,很容易便加入豹帮,并成为华豹堂堂主。 元澄调查到这里,基本上确定陈二在大求那五年间被训练成细作。他曾是南德丞相,所派去各国的细作以千数计,自然熟悉其中奥妙。 陈二死得有点冤。他细作的身份本来没有曝lù,反倒是因为暴毙得蹊跷,让徐九请了元澄出面,才导致这条线清晰起来。 船在对岸停下,刘公公领了墨紫华衣先上,皇帝拉元澄在后面多留了片刻。 皇帝说;“赏过了,还是重赏。朕因此让人明里暗里报怨,但既然答应过你,也就管不了其他了。” 元澄垂首轻揖,“皇上一言九鼎,臣感jī不尽。” “也是你料得准。大求今夜果然寻事,想以此为烟幕,实则入宫取图。却不知,被你反利用了一场。你说得对,墨紫丫头确实有应急变之能。朕本以为你夸大其词,把她叫出来,实在也是没得选,没想到竟是能文能武,好不机灵啊。”皇帝笑得呵呵声起,“以后得多派派她去给朕撑场面。” 元澄一笑,却不就此多言,只说,“皇上,照此看来,玉陵不能任由大求灭了。玉陵多河泽,为抗击大求之天然屏障,若成为大求土地,大周东南水域便犹在大求狼爪之下·岌岌可危。” 皇帝沉吟,“朕又何尝不知?只是,玉陵太子在大求人手中。大求以他为名代为统治,大周干涉,倒成了有野心。” “玉陵太子虽然在大求,可玉陵二王子却在大周。不知皇上可听闻此事?”元澄墨眸闪星亮。 “市井传闻·不足为信。”皇帝说完这句,突然看定元澄·“莫非元卿有实据?” 元澄就地一跪,“请皇上恕臣未及时奏明。玉陵二王子楚毓是臣之义弟。因遭皇后太子陷害,其母惨死,而他作为质子在大求受屈辱多年。归国后,对他父王兄长失望之极,愤而出走,如今行商就市·倒当了几年逍遥人。臣与他结拜时,只知他是商人,完全不知他从前身份。” “哦?果真如此,也是个可怜人。明明是王子,却被迫成了市侩商户。”皇帝摇摇头·颇为惋惜,“元卿请起,结拜本就是天命之缘。更何况,你便是同楚毓结拜,又何罪之有?朕想起江涛一本奏摺来,他说大周玉陵一脉相承,实在说得对极了。” 元澄站起,“楚毓原无意于王位·然玉陵被侵·父死兄俘,国内生灵涂炭。玉陵将军来请他回去主持大局·他也拒绝了。岂料,那位老将军率将士去刺杀大求使臣,全慷慨就义。老将军临死前仍请他回国,而那些将士让大求剥皮断肢,惨不能言。楚毓因此悲愤,他跟臣言,想送老将军骨灰回玉陵,让死者瞑目。” “大求骁勇却也残忍,朕已经呀说不少屠城吃人的事,令人发指。”皇帝面sè严峻。 “皇上,臣以为大求能挟玉陵太子而吞其国土,大周也能助玉陵王子匡扶正义夺回所有。而臣更以为,大周此举将得玉陵人心,再订前盟,相约安定百年。”元澄说完了。 皇帝皱深眉头,半天不语,最后说道,“爱卿所言,朕已知其意,只是兹事体大,容朕再想想。” 元澄低头遵命。 两人这才上岸。 皇帝嘱咐墨紫过几日去船司看看,便带着刘宁,坐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消失在夜sè中。 华衣亲自驾了车来。这时也没人再说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墨紫当然也不会傻到在这么大的宫里找路出去,二话不说,还抢在元澄之前,钻进车里去。 “解释。”元澄刚坐在她对面,墨紫就说道,“我不介意你利用我,不过我会很介意你不告诉我。” “今日之宴,是我请皇上邀你来的。”元澄开始解释。 “因为想给我表现机会,让皇上赏我一个别人不可轻易拿捏的身份。”墨紫捂嘴笑,“你额头上是不是还有一只眼睛?比算命的利害。”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忘了恭喜你,船司监察,从五品上,虽然记名,也入吏部.官档,享从五品俸禄。而且皇上允你行走直谏,记名也有实,他对你似有所期望,不然也不会让你尽早去船司报到。”元澄的消息灵通,皇帝没说赏什么,那两道旨还没出门,他便知道了。 “查那艘将船沉底的原因。可这都已经过了多久,有证都湮灭了。”墨紫觉得不太可能,还好皇帝只叫她试试。 元澄对此不发表看法,继续解释,“另一个原因,乌延。” 墨紫至今不曾对他说过以前那些人和事,听到他提乌延,神情微变,“你—”问什么呢? “大求有南德的细作,我曾说过吧。”元澄见墨紫点头,又说,“这些人现在为我做事。乌延乔装从大求国都出发的第一日,消息就传出来了。” “所以,我和乌延的事,你也知道。”这个人以前当的官太大,恐怕瞒不过他。 “过去的事我不曾再去打听,不过乌延调兵围都,逼众部答应他娶宋家长女为国后这件事,我却是听说了。”马车一震,袖子滑开,双手十指紧紧交叉,但他神情极淡,仿佛轻松,“墨紫,皇上刚才少说一个乌延来上都的理由。他,也是来找你的。” 墨紫收敛了笑意,“即便如此,难道我就会跟他走吗?我从来都不想当什么国后。他骗了我多年,连一开始对我的感情都是假的。有些东西,不是补偿,就能再得回来的。没有了就是没有了,尤其是信任。” “大求若在今晚耍什么花样,而如果皇上能用得上你,我希望乌延会因为你而分心。”元澄并不隐瞒他的全部设想,“他的影卫偷图回到驿馆时,他本来应该在的,但他不在。这全是你的功劳。” “他不在又如何?”墨紫不懂。 “他不在,我们就有机会将水寨布防图偷天换日。”这就是为什么他叫他的人转告她尽量拖延时间。 “可是,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假图?”墨紫奇怪。 “因为大求内应。不知道是他本人还是其他同伙,有个门g面人在驿馆内等候,乌延的影卫给他看过图之后,确认了这是真本。当时如果乌延在场,就很难做手脚。”元澄望着墨紫,“这个计划,是以你为中心而改的。当我听说大求提出射铃,而驿馆出现门g面人,就将原本的布置取消了。本来,是要给假图的。若让门g面人揭穿,以乌延的聪明,必然会想到大周知道了他的意图,说不定会提前发兵攻打过来。而大周此时,还需要时间准备。” “元澄,你是真的对大周忠心耿耿?”做起事来,可谓不遗余力。 “与忠心无关。两相比较,选一个不算最差的。大求兵强马壮,亦有吞并天下的野心和实力,只是人道惨寰,无法令人心服。南德是千疮百孔之腐木,自顾不暇。唯有大周能与大求一拼。统一或四分天下,要看大周最后选定的立场。若要帮你二哥金银,大周的暗中支持必不可少,否则复国只是空谈。”元澄完全没有当忠臣的自觉。 “他终于决定了吗?”金银还是要挑起那副担子来。 “他想至少要去玉陵一趟,亲眼看迂。若大求治下百姓日子过得还不错,他便罢了,继续当他的小气鬼。如若不然”马车颠簸了一下,他不得不停顿。 “如若不然,他就要自己当玉陵的皇帝?”墨紫虽说也知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心中仍有惆怅,“可惜了,他本爱逍遥自在。” “倒还不必消极,谁知道将来如何呢?如今,走一步看一步罢了。他逍遥自在的性子,便是当了皇帝,也不见得能改得了多少。”后天的影响力,大过天生的血脉承继。 “人在龙椅,身不由己。”墨紫不乐观。 “待会儿见了面,你自己问他会不会变成讨厌的糟老头模样。”元澄liáo窗帘,吹进好些雪。 “我们去哪儿?”鞭炮声声,没停迂片刻。 “去吃一顿真正的年夜饭。刚才那顿,叫应酬。 作不得数。”他递给她一本书,“还有点距离,先打发时间吧。” 墨紫看窗外,不熟悉的衙景,“我还以为是去金银家。” 元澄说不是,“去你家。” 墨紫立刻想到,“红萸?” “那里你最近还是少去的好。”元澄自己看起书来。 “为什么?”墨紫问。 “乌延派了人在那里等着捉你。”元澄抬眼,笑容温和,“不过,我帮你找了他一点麻烦。” 墨紫看他温和,顿生瓤疑.,“什么麻烦?” “我不小心把他住的地方烧了一半。”回到书本里去。 一个敢进皇宫偷东西,一个敢放火烧人住地,明摆着来,真了不起啊。!。 第302章 杨舍柳园 杨舍街。 “柳园?”墨紫望着门匾,又见门边贴着崭新的春联,挂了两盏简单却漂亮的大灯,tǐng气派的外相。不明所以,看看元澄。 元澄撑了伞,让进她半边“你如今是有官职在身,担得女子楷模的宋家大小姐,总得有个招待客人的地方吧。难道,你请同僚喝酒吃饭,还让人去元府不成?你也无需在此常住,专用来应酬便罢,对外也让人有处寻门投贴。若有正事,自有小厮来元府报信。”招待客人?请同僚喝酒?墨紫笑道“我这官不过是空衔,谁会搭理我?大概能和杨悄作伴,两两呆望门口麻雀。”皇帝封她官,她可没打算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借此让大求那些人有所忌惮而己。 “也不是那么空的名头。”元澄示意她往前走“你过几日要去走马上任,若有看不怕的事,难道不会管一管?别人要禀报上官,你直接进宫面圣去。我若是你同僚,叫我喝酒,决不缺席。” “我是女子。我去船司,他们不给我臭脸看,我请你吃饭。”大臣们群起而攻之的话,来个百人千人联名上书反对,皇帝也会头疼妥协。“前提是,你别帮我事先打点过。”元澄一笑,说声好,要烤肉宴,还说兔子最近吃没了,有点想念。 墨紫上前拍,就有一个长相很机灵的小厮来开门,见她便磕个五体投地的大头,直喊大小姐。 进了门,见屋宇几栋,青石褐瓦,池子木桥,一望明了。往里走,水阁镜台,huā厢树楼,各有特sè,尽显北方富贵的轩昂之气。府邸其实不大,但因为素朴的结构,身在其中很舒服。 除了开门的小厮,一路下来也没见其他人,直到穿过中堂,才听到笑声。 五彩烟huā之下,有些陌生的面孔,但也有好些她很熟悉的。豆绿,白荷,阿月阿好,赞进丁狗,臭鱼三兄弟,甚至还有江涛,正接着雪,喝着酒,一片其乐融融。 墨紫心中,突然很暖,暖到眼角湿润了。不久前,她坐在高高的殿堂之中,美酒不香,佳肴已冷。你唱我贺背后,yīn谋阳谋,藏杀人之利剑,害人之快刀。偏偏那些人,决定了世间大多数人的命运,让他们安然就安然,让他们颠沛就颠沛。因为那些人的sīyù,百姓的命如草芥,随意可弃。 “若大求开战”望着缤纷中那些家人朋友,墨紫突然知道自己的路了“我会迎头痛击。不为大周,不为玉陵,只为了我自己和我喜欢的所有人。” “元澄,你要是想要避世,我可能没法跟着了呢。”在她彷徨的时候,他曾经给过她一个承诺,但她如今不怕了。 “墨紫。”元澄这声唤中,有真正的笑意“你便是想避世,有人也不会让的。”终于齐心了。 “谁不让?”她不能逃吗? “我不让。”淡淡的烟中,走出遍闪宝石光芒的金银“你二哥我要卷进去了,三妹怎能独善其身?” 三弟变成三妹,因为墨紫从今以后都不用再扮男人而混,拜皇帝金口玉言所赐。 再冷冷一瞥元澄“明明自己也不会让,说什么有人有人的。你说话不能干脆点吗?”元澄垂眸一会儿,抬头便对墨紫笑言“难得你二哥说得不错,我确实不想让你就此隐逍。这世道,便是要隐,也得天下平定。否则,所谓开一方乐土,不过自欺欺人。” 金银嘴合不拢,打着扇子,笑得猖獗“元澄,你也有跟我承认错的一天。” “我没有跟你承认我错,我是跟墨紫说你说得不错。”状元嘴,权相嘴,自然生huā。 金银明骂他嘴刁“我家三妹,你瞧瞧这宅子可喜欢?二哥送给你的。”墨紫看元澄,tǐng老实地说“我还以为是他买的。” “他一个穷酸四品官,哪来闲钱?,…金银似乎忘了自己在说一名贪官“主意是他的,出钱的可是我。” “不用你送,我自己买就是了。”墨紫真问“多少银子?”金银有点诧异“我钱庄里虽然存着红萸的几千两银子,难道你想挪用?”他以为她只是帮元澄管。 “我自己有点钱。”最近刚赚的。 “哦?你才从敬王府出来几日,这就有sī房钱了?”金银小佩服一下。 “你给的啊。”元澄说道。 墨紫急扯元澄的衣袖。 元澄眼睛一眯,没理“她卖一颗珠子,两头收钱,你给她三万两,那头给她”手臂吃痛,竟叫身旁女子掐了一把。 金银誋子狂扁雪huā“……那珠子,卖二十万两?”眼睛眨得像扇子。装悲愤委屈“三妹,我那么相信你,你竟骗我!” 墨紫忍住笑,正经着神sè“金大少精明不过我,还是大方些认了好。再说,那银子也不会白要了你的,以后总有好处。” “哪里是我小气几万两银子?你对他一”金银指着元澄的鼻子“什么事都不瞒着。咱们一起结拜的,实在厚此薄彼。” “我哪有告诉他。不过住在他的地方,还有能藏起来的秘密么?”不知多少暗桩。 金银一想,也对“你今后就住这儿了,再不用让他监视。”“你住这儿,就让他监视了。”元澄凉来一句“他无处躲,借你的名义买了宅子,想躲杀身之祸。1小心你姐妹二人被他连累,让人一偷袭全拎走。”墨紫终于忍俊不止,笑得眼泪都出来子。 过了n日,吏部差人上柳园,为她送来特制的精美女官服,字聘文书以及官印。小吏走时,毕恭毕敬称一声宋监察让她好半天才适应。 “姐姐,会不会有人叫你宋大人?”托刽艮暂住在柳园的福,姐妹俩能常见面“要我说,宋监察和宋大人都tǐng奇怪的叫墨紫大人好些。又有女子的名又有官威。”豆绿拿着女官的玉冠,看姐姐换好官服,便帮她戴上。 锦松袖,团云边,牡丹huā中藏大周官纹。玉带束腰,玉冠扎发。 面若玉,双眼灵慧,美丽中自强不弱。 豆绿看得眼睛闪光连说三次好看。 “墨紫大人?”墨紫对着铜镜,左照右照,老实说能见度很低,所以看不出漂亮在哪里“这个好。等我让人在大门口贴张纸凡称呼我为大人者,一律加我名,否则不见。,… 姐妹玩笑一会儿,墨紫坐车去船司。 船司和乒都船场都在江边。船司是负责全国船舶事务的衙门,这么放置,上都船场就等于是船司的直属部门受到的重视远比其他地方的官船场多。墨紫上回进得是船场,但问她沉船事件的人却是船司司正官,且参与询问的大匠师们个个神气,言辞咄咄逼人大概就是直属的优势。 由门官领着去见上司,留意到司府内其他官员偷偷打量的目光墨紫报以微笑,却换来全然无视。 元澄这顿饭,她可以逃掉了。想着,眉挑眼弯,尽管受到很多的白眼,心情还tǐng好的。 半路遇到船场大掌事对面而来,她微微领首,主动打招呼“殷大掌事。”此人,叫殷实,四十有五,曾是大匠师,后来手指受伤,转为掌事,七品的官儿。 殷实本想学他人避开,但让她报了始,不好不开口,双手随意一拱“宋……女官。” 这叫什么事?一个女子当官,空衔也还罢了,却许走动。虽说大他好几级,要喊出大人或监察来,实在难出口。 故意喊女官来贬低她么?墨紫思及此,淡淡一笑,仿佛没在意他的不恭敬“殷实,皇上让我调查沉船一事。待我拜见过司正大人,就过去找你一叙。”殷实见她从叫他大掌事到直呼其名,再听她提到皇帝,心中顿时一凛。暗道,此女上回在船场振振有词,已是难对付之人,如今不管她这官当不当得长,这会儿得罪她总不明智,还是虚应一下好。 当下,勉强堆起笑脸“监察奉旨办事,下官自当竭力。”“你不必以监察称我。不过是记名,叫宋姑娘即可。”墨紫大人也很奇怪的。 殷实道是,再虚拱手,走了。 墨紫看出他敷衍,也无所谓。要那么容易生气上火,早就别活了。话说得再漂亮,还是要办实事才行。殷实,她会跟他慢慢“沟通”。 司府大书房里,司正大人和他直属下官们已端坐在位。 墨紫以下官待上官之礼拜见后,在司正大人右手边落座。因为司正不过比她大一级,而在座的,除了副司与她同级,她比其他官都大。 可她是女子,得不到他们的阿谀奉承。 “上回见红萸墨掌是女子,本官大觉新鲜。没想到皇上封了百年来船司第一位女官,竟然还是宋姑娘。你真真好大的本事啊!”司正年纪也大了,六十开外,一脸白胡。 “大人过奖。皇上此次重赏,墨紫也是惶恐。”元澄曾说过她能为官,因她圆融。要她说,是她自知轻重。 众人一听她自己说出闺名来,不由交头接耳,目光轻蔑。!。 第302章 两大帮手 第302章两大帮手 宝贵的大封推第二天,继续推荐好作者好书。 书名:重生之1976 作者:Yzmb 简介:我的天啊,一顿庆功宴之后,发现竟然回到那个特殊的年代,肚子里揣了个小宝宝不说,还是刚下堂的黄脸婆,这可如何是好?(聆子我对此简介很有爱,虽然我自己的简介无能。嘻嘻。) 墨紫见状,这般说道,“我知大周女子不能随意说出闺名,只是皇上当着满殿重臣叫我的名了,如今又加我这身官服,思忖着不好以寻常规矩来束缚,故大胆以名代字而自称,才显天威皇恩官声。不然我说宋氏,各位恐怕还以为哪家家眷呢。” 司正想,好厉害的一张嘴。 “宋姑娘所言甚是。”副司说道,“听闻昨日杨侍郎千金至礼部拜见尚书大人,也以其字而称。皇上圣明之君,既破格任用女子为官,我等应一视同仁。不过觉着大人或监察这类不合姑娘之芳华,不若宋姑娘好。”面上和和气气。 “这倒无妨。”她完全不介意。 “宋姑娘,皇上虽许你行走,不过记名耳,无实位,本官也不好擅自违例,因此司府中并没安排下你办公之所,也无法调派属官。”船司违例多了去了,偏这次司正装模作样,不想看到女子在这里指手画脚的缘故。礼部就轻松,同样多个记名的女官,却不走动的。 墨紫心中笑这想让她少出现的法子幼稚,面上笑意盈盈,“大人不需为墨紫操心。虽说是船司的监察,其实只做皇上吩咐的事。其他司务,我不会也不愿多管,大人一切照常便是。至于属官,我明日进宫跟皇上借两人来用,不敢劳烦司正大人。皇上给了我一块出入宫中的牌子,正好可以用用看。”别说她没出息,把皇帝拿出来明着暗着要胁人,关键是管用。 司正一听,嘿,她不敢劳烦自己,却敢劳烦皇帝,倒说得他比皇帝都大了,那还得了。 老头连忙干咳两声,“这么点小事,你就不用跟皇上说了。我再看看,尽量调两个人帮你。” “多谢司正大人。”总要有撑场面的和在前面开道的,靠她一个人,要多花脑力体力。 司正老脸僵笑着,点头混过去。 看着不情愿,司正这回做起事来还真不含糊。墨紫进船场和殷实刚说了没一会儿话,外头就进来两人。 一老一少,一高一矮。老的那个板着脸,胡子稀稀拉拉抓不成一把,看到她就哼哼两声,大概思想工作还没做通。少的那个矮墩墩小胖子,鼹鼠黑豆眼,脸上嘻嘻笑。 墨紫注意看了殷实,见他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表情好像有点看好戏的幸灾乐祸,便明白这二人可能是司府里的刺头兵。不过她没指望两人能替她办事,只是用他们在前开道。既然刺头,说不定有出乎意料的大作用。 小胖子见墨紫打量到他,躬身而见,“下官郑文,新榜进士,新任司府簿记。年前来的,比宋姑娘早了几日。” 哦,蛮机灵,蛮会说,多半还没立稳脚跟,好调派,不好抱怨。典型的,欺负新人。 墨紫再看郑文旁边,那位老人家只当没瞧见,半个字不吐。 还是郑文积极,“这位是掌文库的齐修齐大人,博览全书,满腹经纶,大家称他齐博士。” 在船司里,满腹经纶给谁听?而且掌文库就是文档管理员,又是快退休的年龄,不是不得志,就是夸大其词。 墨紫姑且听着,“我初来乍到,本是闲职,蒙皇上看重帮些实事。经验浅陋,难于着手,得两位相助,心里稍安。今后仰仗你们的地方多多,请不吝赐教。” 齐博士听了,直讽,“监察大我二人数级,我等哪有什么可教大人的。有事吩咐我们做,我们就做。无事做便各忙各。大人可来可不来,我们却是日日必须到的。文库每日进卷,一日不理便乱糟糟。大人第一日上任,想来无甚要事,下官职微事不少,告退。”挥袖径自走了。 郑文倒一脸尴尬相,个,宋姑娘,他脾气耿直,应无恶意,切勿见怪。我……我劝劝他去。” 这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殷实暗笑在心,偷眼想看墨紫红脸,却没想到对方气定神闲,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直思怪哉。 “殷实,我想看看那艘沉船。”墨紫今日来,拜访司正只是顺便。 “这可如何是好?”殷实面露为难神色,“宋姑娘自己也是船场掌事,该知开春便要忙起来了,更何况我们是官家的。中书省令门下拟定,春季上都出新船千只,便是日以继夜,都未必完得成……” 墨紫截断他的滔滔大论,“所以,沉船被如何处理了?” 殷实让她引导入正题,“存放原木和各种材料的仓库紧缺,实在没地方放,只好拆解。能用的部分再利用,不能用的便扔了烧了。我这可是问过司正大人,他亲口同意了的。那时候,咱们谁也不知道宋姑娘当了监察要来再查证。不知下官可否说句心里话?” 墨紫当然要让他说。 “下官以为,此船沉底既有定论,将军们也不曾有损伤,就不必耿耿于怀,无事生非了。”殷实借此话暗示墨紫没事找事。 墨紫对这些对她持不以为然态度的人始终耐心十足,“我倒不知道已经有了定论。能告诉我,究竟是何原由?” “那几日雅江上游流下大块浮冰。经大匠们仔细查看,系龙骨下侧遭硬物撞击所致,除了浮冰,不做第二想。浮冰成底部分尖锐,肉眼难以辨明。又和当日船上将士对证,船确实有过震动,且亲眼看到浮冰从船翼经过。当时人证物证俱说明一切,而且没过多久,大求前使的船也遭浮冰所创,更能定论无疑。对了,宋姑娘不也来我船场给过供言?” 墨紫心想,大求的船是她让人搞得鬼,哪里是浮冰。这殷实睁眼说瞎话,主谋还是同谋,或者真让其他人蒙在鼓里,信口开河?她来作证言,他们根本不问她的想法,只问她看到船吃水下沉的情况,对打捞起来后放在红萸的那几日有何发现只字不提。她又牢记元澄的话,干脆什么疑点都不说。结果可好,轮到她来查,他们就以盖棺定论为借口,把证据全部毁了。 “皇上虽然让你查,你不必当人面认真,走个过场就好。一来,给那些人敲敲警钟,二来,大周官场弊病良多,也不是一两个清正的能转过来的。”元澄给她的建议。 她决定听他的话,于是点点头,对殷实表示同意,“你说得是。既然有了定论,又合情合理,我也不必吹毛求疵。这样吧,毕竟是皇上交托之事,面上总要做足。你若不介意,让我各处瞧瞧。” 殷实又一愣,先看她对他们的明嘲暗讽毫不在意,似乎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怎么突然变得好说话?再一想,这就是女人了,说风是雨,摆个高姿态当自己真有官架势,其实肚子里没墨水充面子。无论如何,她想混过去,他更想混过去。 “宋姑娘所言甚是,皇上之命谁敢倦怠。只是下官公务繁忙,恐怕抽不出时间随同一道,要是宋姑娘你不介意,自己四处看看,可否?我会交待下去,绝不敢有人妨碍。”他可不想跟在一个女人的后头。 墨紫只当不知道他的意图,笑着说多谢,起身再言,“那我现在就去看。久闻上都船场规模宏大,为全国之最。上次来去匆忙,也无立场能观仔细。” 殷实尽管保持着蔑视之心,却不知怎的,就有招架无力感,“是,我这就交待下去。宋姑娘只管自便。” 看墨紫走出去,殷实长吁一口气。 旁边心腹掌事遂道:“依小的所见,大人不必担心。我瞧她不过是想对皇上敷衍过去,凑点功劳罢了。就是让咱们垫了底,给她一个女人当陪衬。” “赶紧送走是正经。”殷实心里终踏不到地,“我听司正大人说了,他们会找机会让她闹个大丑脸,然后上疏参她一本,定要皇上收回行走许可。这样,她挂着名,也不用真管上我们的事,皆大欢喜。” 心腹好奇,“不知是什么妙计?” 殷实瞪他一眼,“不用咱们瞎操心,自有上面人去想。对了,下面那些,该藏的,都藏好了?” “大人放心,全都藏得结结实实,便是皇上亲自来,也绝对发现不了蛛丝马迹。要说也真是咱们流年不利,如今哪个司哪个衙的人不捞油水,偏只查船司。”心腹表示不平。 “也是底下那些人过头了,你让他们以后别往狠里捞。那可是将船,出了事,当然会查得紧。”殷实嘱咐心腹下去,“赶紧,传令下去,看到一个女官,都让着点,嘴上把把牢。” 心腹出了门,一擦鼻子,“让别人少捞狠,都让你们上头的捞光了,他们能不狠?” 嘟嘟囔囔完,才走。 他一走,拐角墙下就露出丁狗的脸,忽又消失了。 没走出多远的墨紫,听丁狗说完,便问他和赞进,“你们说,他们会怎么着才能让我出丑?” 赞进沉吟后道,“莫非给假线索,让墨哥得了错误结果,再由他们在皇上面前参本?” 丁狗则说:“查什么查,一窝黑。你芝麻绿豆大的官儿,还是女的,能一锅端?随便逛逛得了。” 墨紫说,都有道理。 然后,笑。 推荐好友力作—— 书名:星际职业玩家 作者:丫头一枚 简介:那个谁,本妞和你一点一滴JQ都木有 今日双更。 第一更送上。 么么。 第302章两大帮手 第302章两大帮,到网址 第303章 小生提亲 第303章小生提亲 墨紫从上都船场出来,就被江涛给截了,拉着她上一家酒肆喝酒。 待小二把酒菜上齐,眼珠子骨碌碌打量了她一番后,恭声说女大人请用。 墨紫奇道:“他怎么知道我是官?” 江涛为她斟了杯酒,“今一早张贴皇榜,现在满城都知道宋墨紫和杨悄当了女官,你又穿了官服,不认得才怪。我说皇上偏心眼有点过分,你们女子官服手工花绣好不雍容华贵,这身衣,这模样,走在大街上,谁人不多看两眼。我官比你大,也穿官服,那小二光冲你乐。可见男子官衣不起眼,一字曰丑。” 谁说没人瞧他?她刚才随他一路来,好些人看着他就背过去笑。他那大头大脑的样子,才是一字丑。不过,看惯了,觉得他才华能力无一不高,为人又极好,相貌就不重要了。 “江大人似乎很闲,可是过年部中无事?船司属工部,大人官级又大过我,就是上官。咱们这么当街喝酒,传出去算不算我依傍你?”墨紫端起酒杯轻抿一口。 “同僚好友,何来依傍一说?”江涛则一口干,又倒第二杯,“年节部中休日,我今天值半日,听人说你去拜司正,想着给你拜个年。如何,第一日见上官?” “还好。”墨紫这般回答,“除了眼睛不太愿意看我,嘴巴不太愿意开口,其他可以说挺顺利。司正和蔼可亲,副司几句关切。我说缺人用,立刻便给我两名属官。” “……”江涛一时听愣,喝空杯,随后叹气,“墨紫姑娘,你可真会说话。”这样,还叫挺顺利?明摆着是冷待遇了,她还笑得跟花一样好看。 “我是有被人赶出来的觉悟才去的,所以茶虽然没喝上一杯,也没人给我拜年,我还能承受。”半开玩笑。这些年,她最大的成长就是明白世道强恶太多,因此做人不要张扬,做事要静悄悄。 江涛哈哈一笑,“想不到你比我还懂这为官之道。风气如此,何必较真?不错不错” 墨紫将酒杯放下,小小一杯还半满。 江涛也没在意,“墨紫姑娘……”大脑袋摇来晃去,“墨紫姑娘”难于启齿。 墨紫不催他,托腮自顾看风景。 “我……小生……二十足岁,尚未娶亲。”开场白终于冲破内心阻挠。 噗——邻桌丁狗喷酒。 赞进用手抹过湿脸,在丁狗袖子上擦干,“安静点,江大人要跟墨哥求亲了。” 墨紫发誓,她想维持高贵形象的,实在让旁边这两位惹得,没法忍住笑,又怕把江涛吓跑了,所以用掌心捂住嘴,以咳掩笑声。 “江大人,你考虑好了,一开口可就不能反悔。”丁狗想挡开赞进的手,发现挡不开,便认真起来。 结果,那两人嬉闹对招,还墨紫江涛清静。 江涛看墨紫趣味深浓瞧着自己,以为她误会了,连忙摇手,“我不是要跟你求亲,绝对不是。墨紫姑娘不是不好,实在是太好了,我自认配不上,从不敢想,一点都没有过那种想法。” 墨紫本想戏弄戏弄他,看他为莫须有的误会急红脸,还是算了,说道,“江涛,我也没有一点那种想法。不过,你说话,能不能直接些?譬如,你对谁有好感,想娶进门。一口气说出来得好。”好笑,好笑。 “我……小生想问问,白荷姑娘定过亲没有?”家中老仆说,向人问亲要谦逊。所以自己的官阶比墨紫虽大,但这是私事,以小生居之。 墨紫在他说他自己尚未娶亲时,就知道他的意思了,不过他说出白荷名字前,她不能插嘴先说,因为关系到白荷之名。若然她猜错,白荷可就尴尬了。 其实,江涛之心,连豆绿和丁婶都知道。他常常来往于红萸和望秋楼之间,开始是为美食而来,后来嘛,大家心知肚明。年夜饭他都有办法凑过来,可谓用心良苦。 只不过,白荷的心思,墨紫猜不出来。因为,她对每个人都好,对江涛也能说笑两句。但男女之情?她的大姐'>个性,只会关心别人,不会吐露自己的想法。 江涛这么问她,她跟他交情还不错,虽然不知白荷心意,却也不好撒谎,“白荷姐姐还未定亲。” 江涛眼睛顿时一亮,“那……墨紫姑娘,小生愿求娶白荷姑娘,不知能不能帮我说合说合?我知她家中无人,虽有干娘,却远在洛州,只有墨紫姑娘同她有如亲生姐妹'>。” “你跟她见面也挺多次了,自己怎么不说?”这地方,又没什么自由恋爱,多数夫妻婚前见不着面。 “墨紫姑娘这话不对。我与白荷姑娘虽然见过好些回,那都是他人在场的情况下。况且,这求亲之事,自然要正经做好,怎能私相授受?小生虽貌丑,却读圣贤书十余载,乃正人君子。白荷姑娘虽曾是丫环,性情柔善,待人诚挚大方,是难得的好姑娘。”江涛表明一片真心,“我本想请媒婆上门说亲,可担心白荷姑娘若要拒绝却又因生人尴尬,平白让她难受。故此请你帮我问问她的意思。要是她对我无意,我自不敢强求,从此再不会提起。” 是个好男人啊。长相奇怪了点。好吧,她收回之前说他丑的话,真就是奇怪,绝不用以丑来形容。乍眼看,视觉冲击力较强,多看看,也就平顺了。他一点不介意白荷孤儿和丫环的过去,只动情于这个人,难能可贵。要知道,他已经是五品官了,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也能给他挑挑的。 不过,墨紫这么认为也不算数。 “我可以帮你问问。”白荷的姻缘不由她来勉强,也不由她来阻断。 江涛只因这句话而大喜过望,满目生辉,站起来便作长揖,“多谢墨紫姑娘。若小生能娶到白荷姑娘,必谢你大媒。” “不要谢那么早。”墨紫让身,“江涛,你前头的关口,未必是白荷姐姐。” 江涛闻言耸眉,“你的意思是,即便白荷姑娘统一,我也不一定娶得成。这是为何?” 墨紫轻敲粗糙桌面,摇摇头,“这个,我不好说。时候到了,你自然知道。” “我不怕。只要白荷姑娘愿嫁我为妻,前头便有阻挠,也能闯得过去。”江涛一脸坚毅。 “话说回来,江大人,墨紫也有一事相问。”公私搅一搅,不必瞎清高,“近来,船司可有什么大事要办?” “大事?正过年节,会有什么大事?便是有,也得过了元宵——”江涛坐下来,“还真想起那么一桩,只不过,不好说是船司的大事。你可要听?” 墨紫纤手为他斟酒,“怎么不听?咱们同僚又好友,互通有无,才是一起发展的正道理。” 江涛娓娓道来。 这晚,墨紫去了鹿角巷。江涛临走前,再三拜托,她自然不会耽搁。 白荷见她来了,笑说,“来得正好,刚要人请你去呢。看看谁来了?” 墨紫一看,两个俏生生的人儿,正是红梅绿菊。 绿菊最显激动,冲来拉着她的手,哇叫乱跳,“墨紫,你现在可厉害,当女官了” 红梅作福,“参见大人,给大人拜年。” 墨紫一手拉一个,“你们只管贫嘴,横竖不用我给红包来堵。” 绿菊立刻捂嘴伸手,头点点,意思红包拿来。 墨紫笑得眯眼,当然赖账。 “好像很久没这么热闹了似的。”裘三娘从里屋出来,“墨紫,甭理绿菊这疯丫头,她是终于出府了,高兴得没边。” 墨紫一想,立刻明白,“三娘,王府里允你搬出来了?” “过了元宵就搬。是通过你介绍的掮客小马找的地方,离敬王府和鹿角巷都不远。自己的地方,想怎样便怎样。等收拾好了,你得常来做客。”裘三娘并没有说她能搬出来费了多大的心,因为墨紫不是她的丫头了,没必要听她唠叨。 墨紫当然说好。当官的事,裘三娘不问,她也不说。萧二和萧明柔都有份参与,想来应该知道个大概。 两人本来不像主仆,如今从头开始——作朋友。仍有默契。 围桌坐了,白荷却不像墨紫那么适应,动不动就起身端茶递水。 结果,裘三娘叫红梅绿菊都坐,“行了,又没外人,饭菜都现成,不用谁伺候着。白荷,你也学学墨紫,已经是千金小姐'>了,还围着我干什么?” “我算什么千金小姐'>?”白荷愣了愣,连忙否认。 “怎么不算?这房子就值几千金,你有一份。而且,还不算你嫁妆呢。”裘三娘爱情如意,对金钱也渐大方。 “嫁人还是没影的事呢。”白荷很镇定。 “那倒也不一定。”墨紫看那三人坐着别扭,想小衣跑哪儿去了。 她这话一出口,别扭的不别扭了,想偷酒喝的露出形迹。 “什么意思?”别扭二丫红梅绿菊睁大眼。 “有人想娶白荷?”偷酒的裘三娘趁丫头们不注意,自倒一杯。 “嗯。不过,我得先跟白荷私底下说。”尊重**,虽然头是她给挑起的。 “墨紫,你只管说,横竖我的婚事得奶奶拿主意。”白荷真以为墨紫说笑。 “你让我说的,可别事后反悔来骂我。”墨紫说出名字来—— “江涛。” 刹那,白荷的脸,红了。 最后一个章推,也是重生文,好友作品—— 书名《重生主持人》 书号:2171503 作者:云听雨 一句话简介:前世家破人亡,重生弥补遗憾 重生虽身体缺陷了,但心智仍在,努力拼搏,改变家人,改变自己的,为自己创造一个新的天地。 今日第二更,粉120加更。 第303章小生提亲 第303章小生提亲,到网址 第304章 正月多喜 “墨紫,别乱说,江大人………………江大人何等身份,怎会娶我?”白荷脸红之后,仍当墨紫没正经。 “这话我不爱听。”墨紫拉白荷坐下,“他想娶你,与身份何干?他又是什么身份,你配不上?你没嫌弃他脑袋大嘴巴小,就不错了。” 白荷讷讷道;“我们是一家人,你自然帮着我。江大人“等等,这名字恁耳熟。”裘三娘来插言,“墨紫,先说说江涛是谁。” “你忘了?从洛州来上都的路上,经过鹿镇,那开仓放粮的县官就是江涛。他调入上都来了,如今是五品官,在工部当主簿。”墨紫吃菜,味道确实一绝。 “那个因为长得丑,所以没中上探花的江涛?”裘三娘想起来了,立刻皱眉,“白荷,别管他这官当得多大,如果皇上都嫌他长得寒碜而不点他探花,你也别嫁。做夫妻,先得看着舒服顺眼,否则怎么过一辈子?” 红梅哎哟叫声奶奶,“白荷要嫁过去,就是五品官太太…这可是天大的福分。” 裘三娘看看墨紫。 墨紫朝白荷那儿轻瞥,对裘三娘点点头,“白荷容貌出sè,配那个大头郎实在有点亏。要我说,明儿我就去回了他,免得他痴心妄想。当官有什么好,如今世道乱,伴君如伴虎,不知哪天就摘了官帽。还是找个本分老实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岑二不错,对白荷也照顾得很。” “哦?竟有此事?”裘三娘拍手笑,“我就说好夫君还得在外头找,如何?若是岑二,我倒觉得很好。他岑家虽然是我娘的家亻卜,我是有心要放大郎二郎卖身契的。望秋楼由你二人打点,一个理账,一个厨房我最高兴。” 白荷急得直摇头,一时不知从哪儿开始说,呼吸都乱。 绿菊看在眼里,忙给她抚背,又递了杯茶过去。 “奶奶,岑二郎待白荷似妹子白荷对他也无他心。”白荷终于顺了气,“江大人相貌虽说不上风流倜傥,但为人温和诚善,是一心为民的大好宜。我干娘常说,不看男儿外表俊丑,只看他一颗心。江大人这等有才气有骨气的男子,实在是我配不上,而不是他不配我。” 她转头又对墨紫说,“你明日自管去回只是别说什么痴心妄想这些伤人的话。我相信,他要找比我出身好得多的官家小姐都是轻而易举。” 墨紫深深望着白荷,“你,原来也中意他。” 白荷一惊,脸再烧“我………………不曾想过,就是………………就是看他这个人,从不以为他不好看,跟我想的那些当官的人全然不同。同他说我以前的事,也不会lù出一点轻瞧了的样子,总是彬彬有礼的。这大概才是君子,书都读进心里去了。” 绿菊听得神往,为何着急“那么好的人你还不赶紧嫁?” “我有自知之明。不知道他为何提亲,但我大字不识更不能像他那样作一手锦绣文章,只会一点做菜的手艺。我可以图他的身份嫁他,可是嫁了之后呢?也许有一年半载的好光景,待他淡了,再娶那知书达理的人儿进来,我便只是厨娘了。还怪不得他。”白荷神情渐渐黯然。 哪里是不曾想过?墨紫听罢,心道,分明是想过,却抗拒了。 “大字不识怎么了?大家闺秀中不识字的多了。”女子无才便是德啊,墨紫发现这句话难得也可以派点用场…“江涛说,只要你愿意嫁他,前头有多难,他都会闯过去。显然,对你极其用心。他连你当过丫头都不介意,难道还介意你会不会写字?他是娶妻,不是找文对子。” 白荷听墨紫转述江涛的话,心中很是感动。 “算了算了,谁配得上谁配不上计较什么,白荷既然不肯,墨紫你去回了便是。”裘三娘似不耐烦,挥挥手。 白荷张张口,最后咬chún,说声去端菜,出屋去了。 红梅绿菊忙跟出去。 “这两人倒好,好人她们做,我俩当坏人。”裘三娘面前的酒盅空了,不问一声,拿了墨紫的。 她酒量和自己一样好,墨紫不去管,“这下怎么办?” “难道真回了不成?”裘三娘双颊熏粉,美艳芙蓉面,“能让我见见这个江涛么?便是白荷答应,我可还有话要事先跟江涛说清楚的。” “明日就能见,只要你方便。”试探下来,白荷的心思已经十分清楚了,可以放胆促成。 “我今晚歇在这儿,明日晚膳前回去就行。老夫人和我婆婆虽然这几日顾不上我,我想,分家之前当乖媳fù总比日后遭怨恨好。”裘三娘自有打算“那我现在就让人投贴子去,望秋楼都是自己人,就在那儿摆个午饭吧。”墨紫见裘三娘应了,也不耽搁,到一旁桌上磨墨蘸笔,写了明日约见的纸笺,附上自己名帖,到外面叫了丁狗送去江涛家。 回到屋里,见裘三娘冲着她发呆,“怎么了?” “真不知你这女官封的,究竟是福还是祸。”眼见第二盅酒要干了,裘三娘挪开酒杯。就是这样,看似冲动任性,其实心中自有分寸。 “福祸相依。”墨紫则是看着轻松,心里从来都不敢轻松。 “赏萧明柔的旨意也下束了,对萧家是天大的喜事。”裘三娘提醒过墨紫之后,改八卦,“封了明妃,元宵后进宫。” 墨紫知道轮不到自己去同情萧明柔,但还是叹口气,“她伤势如何?” “前两天让宫里送回来,我去看过。面sè还不错…就是人没了一点精神。好像接完旨,hún就飞了。我从前以为自己够可怜,看了她才知道自己够好的了。她不愿入宫,我想你应该知道,不然她干嘛自荐当靶子?”裘三娘和萧家姑娘们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皇帝喜欢的人,逃也逃不掉,况且萧家人也不会让她自作主张。所以,白荷真是好命极了。”两相比较,更觉名门小姐不好当。 “可不是,我婆婆大概也猜出来,避两日嘱咐人一眼不能离,就怕她再想不开。不过,我看她不会寻死,就是心灰意冷了而已。”裘三娘看白荷她们进来,便不再提。 第二日,裘三娘在望秋楼摆酒,见了江涛。 墨紫也一起去了。 随行的红梅绿菊乍瞧见大头小嘴的江涛时,都蹙起眉心。可是,到后来,听着他答裘三娘的问,又有所改观。绿菊更是直道白荷命好。 裘三娘问;“江大人五品官,为何看上无财无势的白荷?” 江涛答;“我家境贫寒,父母早亡,自小看尽世间冷暖,所以择温暖之人共渡一生,不求财势。白荷姑娘暖涛之肺腑,无以言表,错过则再难遇。” 裘三娘问;“江大人,白荷绝不为妾。你若娶她为正妻,将来不可娶小。这样,也可?” 江涛答;“既然求亲,自然是妻,万万不敢委屈白荷姑娘。我是穷官,又有那么多差事要办,从未有过娶小之念。一妻相濡以沫,白头偕老,足矣。” 裘三娘问;“江大人说穷,而白荷也无甚积蓄…两人如何生活?” 江涛答;“我这穷,是比不上达官显贵。朝廷有俸禄恒产,家有老忠亻卜打理,若白荷姑娘愿意,我这就置屋办田,必不愁温饱。” 吃过这顿饭,裘三娘目送江涛离开,对墨紫说,“白荷的确命好,我都羡慕。这婚事,我不能反对,而且也不让白荷反对。至于嫁妆,你外头比我熟,能不能帮着置办?鹿角巷她那份之外,我给你五千两,挑上品的,别让人瞧轻了。” “直接给银票好。”墨紫不以为然,“那江涛家里也没什么人了,置办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还不如用银子傍身,白荷开铺子也有了本钱。” 裘三娘一想也是,“随白荷的意思吧。” 再跟白荷一说裘三娘的三问和江涛的三答,她感动得哭,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江涛从墨紫那儿得信,立刻央了媒婆过来,把亲事说定。又选正月底的良辰吉日,疾风般买一个江南格调的宅子搬了,布置仔细,就等新娘子进门。 绿菊干脆拿了假出王府,住在鹿角巷给白荷绣嫁衣喜被。 这边她抱怨白荷出嫁跟裘三娘那会儿一样…日子上赶着催,不知能不能在出嫁前绣完,那边怀孕的洛娘和手巧的尘娘都来帮忙。三人神速,一套套就给绣了出来。 而无忧和秀姐送了头面首饰,顺带定下铺面一处,图个双喜临门。 正月初十。 这日,百官晋见皇帝,墨紫让司正点名一同前往。 洗漱穿衣,出了柳园,天sè仍黑。马车上一盏灯,照不太亮的样子,很是清冷。但车里铺了棉绒厚垫,包了暖铜炉,点琉璃盏,宽敞明亮。 五人,已经是固定的出行队伍。赞进丁狗驾车,阿好抱剑而听,阿月研究医书,墨紫继续补眠。 突然,赞进的声音响起,“墨哥,有尾巴。” 丁狗的声音却从车后传来,“待在车里别动。” 咚— 什么东西打在车篷顶上。(未完待续。!。 第305章 劫官济己 北风呼号,灯sè凄mí。 听到赞进丁狗的话,阿好阿月已经坐了起来,半蹲着,一手持剑。 墨紫则在听到车篷顶上有声响时,问道,“什么东西?” 赞进探进头,“是火把。墨哥,千万别出来。对方人多,功夫不见得多高,但小心为上。” 想要以火烧车,还是烧人?墨紫从腰间拔出小剑,暗扣在手。 “小姐放心,不劳你动手。”阿好说罢,突然蹿出车去·翻上车顶。 丁狗翻开后车窗,对阿好的行为表示不满·“死士不近身如何护得主人周全,你把她叫下来,省得碍手碍脚。” 好吧,虽然五人固定出游,但默契可能没有。这是她平时放羊吃草的关系。不知道临阵磨枪来不来得及? “别小看她。”墨紫维护女性同胞,一本正经又道,“你顾好自己。” 丁狗眼翻上去,好像要给她白眼,想起师父的叮嘱,最终翻一半而平望,“这一个,千万不要让她干什么事,否则没人当你替死鬼,你可别怪我。” “丁狗,你不是讲究无为的吗?有没有发现,最近你话不但毒,还管得tǐng多?”初见的目空一切是修养出来的,其实本性如此? 丁狗哼过,放下布帘。 墨紫看看面无表情的阿月,“这等阵仗,还不需要你俩给我舍命。” “小姐已经知道是何阵仗了?”跟着墨紫也经历不少事了,一个泰山崩于前而依旧能谈笑风生的女子。别人不见得不比她聪明,却无法像她那样能屈能伸,对于变故的适应力令人惊叹。不知什么环境下出来的,能这般游刃有余。 “做出拿火把烧车顶这么不动脑子的事,而赞进又说对方功夫不高,可能只是普通匪类。惹出火光·一定会把官兵招来,我们等一会儿就没事了。”墨紫说得很笃定。 阿月看在眼里实事求是地说,“你把那柄小剑拿得太紧,可能会割伤自己。” 墨紫让她看穿自己内心紧张,灵机一动解释,“难得有这样握剑的机会,我试试手。是不是很有点女侠风范?” 阿月不看她从帘缝中往外瞧,“让人堵在巷子里了,周围都是平户人家,势必不敢多事。” 墨紫刚想问有多少人,就听到一个男人声音。 “车上哪位大人?” 对方知道这是官车!墨紫顿然眯眼。 赞进没说话,丁狗开口。 “既然知道是官家马车,还敢在此生事?”丁狗家里虽然落魄,毕竟曾是兴旺过的,语气语调比赞进这个山里的小子懂得官声。 “就知道是官车咱们才拦。”那声音并不蛮横,反而听上去很理性,“不过,我等劫财,专劫当官的。问清楚是哪位我也能记个住,将来万一栽在你们手上,可以当个明白鬼。” 赞进哈一声,“还有这样的道理?” “盗亦有道,若不是生活所迫,谁愿干这掉脑袋的勾当?快快说来,车上大人姓谁名甚。若是清官,我自会让道。”盗贼还是义贼? “大哥这世上哪里还有清官?咱们别问那么多,自管抢了再说!”头目懂道理下面的人却各sè混杂。 丁狗朗声,“这是皇上新封女官宋监察的马车,今日首次上朝面圣。车中只有文房四宝,并无财物。” “女大人?上朝吗?”男子似乎已经听闻,“不是去江南购丝绸?” 墨紫闻言,心中一动。 “一定是见我们人多,故意搪塞。大哥,快动手,否则天就亮了。谁家没有老小,等着米粮下锅呢。”那位手下人,很能煽动反动情绪。 车外一阵脚步sāo动。 头子又道;“可否请女大人出来一见?若真是上朝的车马,咱们就是误会了。” 墨紫起身。 阿月拦住她,摇摇头,自己躬身出去,“谁要见我?” 阿月的速度太快,墨紫只抓了一下她的衣摆,却从手中滑走。门帘微敞,伏在车板上,能看到外头的情景。 马车前约mō十来人,用布门g面,衣衫褴褛,脚上烂鞋,手中的家伙多是柴刀斧头。只有为首大汉持一把大刀,却斑驳损破·刀刃如齿。 “现在你们相信了吧?”阿月声音清扬,“快快让开的话,不计前嫌。否则,呈报给都府守军,将你们捉拿判刑。” 头子说话算话,身子刚侧,却突听弟兄们中有人说了句话。 “这不是那个女大人。既然想骗咱们放他们过,车里一定有财物。” 头子猛转身,门g巾之上眼睛投射寒光,“我兄弟说得可是真话?” 阿月没想到让人认出她假扮墨紫,一时哑然。 她不说话头子立刻就以为自己弟兄说得没错,正主怀揣银票藏中。于是,低咆,“果然当官的都不是好东西。我待你以诚,你却暗中算计。兄弟们,给我上去,把那胆小如鼠的官拎出来,剥他个精光赤条,让大周天子瞧瞧他治下之臣的无用。” 刹那,火光逼近。 墨紫看到两边墙上都是晃动的影子,似乎马车后面似乎还有不少人。 赞进拇指一抬,翠心剑发出嘶嘶吐信之音。 这些人,是平民百姓,而且还是很穷很苦的百姓。也许·赞进丁狗可以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hún飞魄散,但一定会见到血光。 见到血光之后呢?是她要为保住性命而高兴,还是有人藏于暗中等她施摆官威?想到避儿,墨紫一挥厚帘,走出去,站在车驾之上。 “我才是宋墨紫,新任监察女官。”同时,彻底liáo开帘子,“各位不信,自管看,车内已无他人。我手下不知各位底细,怕我遭遇非难,故而代替我而出。各位勿怪。” 头子见墨紫坦dàng,再看车里确实没有其他人,便将手一摆,喊停步。 “大哥,她便不是出城采买,既然是官,怎能不带银子。照抢就是!”还是那位很有烧杀抢掠精神的弟兄。 墨紫从袖中拿出一锭元宝,“今日早起上朝,不曾多带银两,只有这锭银子,三四十两。若不嫌少,好汉们自管拿去买米粮。” 丁狗一个大鹏展翅从空中飞下,手中甩一朵剑花,忿忿说道,“你别那么没出息,好不好?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我一人就能取光他们头颅。” 他这手功夫现出,又撂得如此狠话,令那些人很是一惊。 墨紫不理,“这位好汉,我看你不像为非作歹的恶徒,也知你们生活艰难,行劫之事是不得已而为之。这样吧·这银子是我捐给各位的,便是都护军问起,我也绝口不提。” “谁信你们这些狗官?刚才就已经骗了我们一次,见捅破了才装腔作势,想用五十两打发我们,回头又跟都府拿人。这等伎俩别以为我们不懂。”一直唱反调的人冷笑连连,“废话少说,让我们搜身,不然至少拿一千两出来,否则取你狗命。” 丁狗在墨子身边凉哈,“好了,你选吧。让这群人拨身呢?还是我要他们的命?” 赞进右手抓紧剑柄,等墨紫下令。 墨紫轻声说了句话。 赞进立刻足尖一点,如闪电般极快。 盗头还不及防备,就见赞进已经站回马车前了。那把翠绿的剑鞘上有一方灰巾。再听身旁有人大叫,一看,手下那位话多的兄弟门g巾没了,捂着脸,双脚乱跳。 这功夫,骇人! “各位可瞧见了,我兄弟还未出剑,取你等性命已易如反掌。而我车上三人,无一不是百里挑一的功夫好手。你们要是纠缠不休,那有妻的,要成寡fù,有子女的,要成孤儿,有高堂的,要成独老。想清楚,是拿这五十两,还是丢脑袋。“墨紫居高临下,手心托着元宝,稳稳不动。 这群人,见话狠的那位让人轻松摘了巾子,早心生惧意·手中火把悄退。 头子是个敏锐的,知道对方所言俱实·便把大刀往后一背,“我信女大人之言,就取你五十两银子。不必走近,扔过来就是。” 墨紫一抛。 头子接住,呼号一声要。 似乎,小小惊蛰,用银子能摆平。 丁狗收剑,对墨紫这么窝囊的做法不太满意,“你真够给当官的争面。” “我为何要替他们争面,尤其是他们想我倒霉的时候?”墨紫转身刚要进车里去,风向变了。 “杀气。”丁狗再度拔剑。 呃?墨紫回头,却见那群人里突然出现几把快剑,眨眼间竟刺倒了一片。剑极快极狠,倒下去的人没有哀嚎shēn吟,就直接见阎王去了。 阿月阿好将墨紫一前一后护住。 阿导奇怪道;“这些人窝里反么?,,“不,不是窝里反!恐怕从一开始他们拦我们的马车,就是有人挑唆指使的。”墨紫终于把奇怪的地方串联起来了。 丁狗听到,看她好几眼,“所以,你才想赶紧打发他们?” “他们是平民,只为财不为命。我们杀他们容易·被人设计冤枉也容易。明白的,是我们自卫,不明白的,是我们sī法于民。我是船司监察,不是执法官。你们是保护我,不是杀手。”存着侥幸心理,希望是能用银子摆平的事,结果眼前,一片火里血雾。!。 第307章 身体灵活 多奇怪,火把点了梃久,动静越闹越大,周围却仿死寂一片,连狗都不叫一声。那些剑虽然很快,快得令人胆寒,快得让人发不出对人世最后的遗言。但毕竟人数众多,亦有吓到喊娘叫爹的。 然而,浓墨般的寒更,似乎成了一个打不破的罩子,将这场不明不白的屠杀隔绝开来了。 盗头子眼都惊红了,陡然回头死盯着墨紫,那柄生锈的铁刀脂她鼻尖,“你果然是耍弄我们!”他以为,她出尔反尔,趁其不备杀人。 墨紫摇摇头,“不是我,而是你遭人利用,拦了我的车,如今他们见我放过你们,就反咬你们一口。无论如何,想把杀你们的恶名嫁祸在我身上罢了。” 那头子不笨,让墨紫一句话点了醒,想起什么似的,脸上lù出痛悔的表情。调转刀头也快,怒吼一声,往那些剑砍去。 “空有力气,却是找死。”丁狗冷言冷语。 “赞进,丁狗,你们去帮那人。不能让他们把人都杀光了,然后赖到我们身上。”墨紫耳边全是剑刺进人肉的声音,她自己的声音却很冷静。 两人点头,飞身跃入那片刀光血影的圈子。 赞进却又跑过来,“墨哥,我的剑可出鞘吗?”杀手,还是剑极快的杀手,他不出剑的话,解决起来耗时。 “可以。”短短二字,便是允许他能取对方性命,而且墨紫不以为对方会想着逃跑。为了保守秘密,应该和那些平民盗贼同归于尽。只有这样,她才百口莫辩,背负滥杀百姓的恶名。所以,她只要保平民的命,而不是杀手的命。 赞进嘿了一声,再进入混战之中。 “阿好,你也去·阿月跟着我就好。”墨紫身后杀人的剑也不少,但丁狗赞进暂时无法分身。 阿好犹豫一下,却拒绝了,“我只负责保护你。” “你阻止这些人被杀,就是保护我。否则,我大概要被人问成死罪了。”所以·这官不好当啊。 阿好看一眼阿月,后者对她轻轻点头,好像下了个尽忠职守的保证一样,她才跳下车去。 墨紫应变得快,令杀人的剑无比慢了下来,渐显不支。 但她有一,对方还有二。 不知从哪儿射来一支黑黝黝的箭,若不是阿月察觉得快,就会穿过墨紫的身体。 “还有暗伏!”阿月叫声不好。 杀自己的意图·是因为此计不成,而干脆要她的性命?墨紫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往车驾上一坐,抓起缰绳,大喝着驱马急奔。 嗖—嗖嗖又是三箭·阿月挥手中长剑,挡了两支。另一支嵌进车轱辘边,差点射中墨紫的小tuǐ。 感觉,就像那时候,带着豆绿躲避追杀一样。这些不知何处来,却以她为唯一目标的箭,死亡气息新鲜到恐惧。 墨紫喝促着,将马车往皇宫方向赶。他们不是要她死吗?那就多找点目击证人吧! “小姐·人在屋顶上!”阿月才喊完·就见左右两面三支箭破寒风如雷电,前面又有两支箭直朝她们而来。 对方神箭手多名·但她只有一人,如何是好?阿月一咬牙,准备当人肉盾牌。 但这时,墨紫却不见了。 阿月诧异之下,连忙往后一跳,躲开两面的箭,同时手中剑花两朵击落正面两支。这才能定睛找人,却发现墨紫居然跳到了其中一匹马上。 墨紫手起刀落,几下砍断了绑束的绳索,将马与车分离,回头对阿月说,“上马!” 阿月想都没想,一蹬车板,上了另一匹马,学墨紫挥手把绳索都砍断,紧跟其后。 马没有车的拖累,四tuǐ撒开欢跑。得得马蹄声,惊起不少沿路人家的灯光。 至少,他们不能买通整个城里的人。墨紫想着,却不敢松口气,没有马鞭,只能用手掌催。 好一会儿,不再有暗箭飞来。 阿月让马颠得直喘,“好像,甩掉他们了。” 没有!墨紫刚想说,却看到大街尽头一辆马车晃眼经过。脑袋里各种念头转了又转,最终决定冒险相信那马车与暗算她的人无关,转头对阿月说,“追上刚才那辆车,好像是官家,可能也去上朝!”匆忙一眼,似乎车身规制和她的车相仿,都是吏部统分的。 耳朵听到弦正在张开的弓声,向屋顶上一看·三道黑影凝立在渐渐破晓的天sè中,面对着她,那般灰冷。这也许是他们最大的杀机,又何尝不是她最大的生机? 咚咚咚咚,三声短沉的闷响,三支饱浸恶毒的长箭。 一一落空。 她不喜欢骑马,谁知道少女时代被父亲强迫练出来的马技,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逃命过程中派上用场。 墨紫抱紧马脖子,一蹬地,再翻上马背,转过了弯。 那辆马车在不远处,停了。有人站在车夫座提了灯笼往后张望,显然在这个时辰听到这么急的马蹄声,觉得不太对劲。 那个人,是华衣! 那辆车,是元澄的车! 墨紫听到自己的心跳到了喉咙口,喜出望外,大喊,“元澄!” 事后想想,这一喊,白痴到了极点。 那位总将黑衣展现得无比华丽的男子,双脚落地。 温润的面sè,不知道是否因为灯笼的关系,雪白如纸。唯有那对漆黑的眸子,同灯火一起燃烧起来。 但墨紫没看到。因为偷袭她的五个人,甩掉了三个,还有两个。一左一右,在高高屋瓦上虎视眈眈,搭箭上弓。 她边侧头望,边催马,眼看离元澄的马车不过数丈之遥。 嗖— 一箭中了马颈,竟然还穿透过去· 顿时,一道血箭喷了她满手。她见机及时,在马儿轰然倒地前,双掌一撑,跳山羊的动作向前扑去。 元澄的脸陡然在她眼前放大,不知他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反正收势不住,她哎呀叫着让开,闭上眼不敢看。怕这样的冲力,把这位斯斯文文的官儿撞得七荤八素内出血什么的。 奇迹发生了? 没有!真撞了个正好! 虽然闭着眼,却能感觉他让她撞得向后倒去,而她的手肘叫他紧紧捉住。因为他当了可怜的人肉垫子,她一点都不疼。 皱起脸,偷睁一只眼,什么还看得模模糊糊,却被他翻身覆住。她反射性刚要推开他,他自己双手撑了起来。 “别乱动。”他还微笑呢。 热乎乎的液体滴在她脸上,她擦过去满掌狰狞的红sè。是之前的马血?疑huò中,听到刀剑相击。她转过头去看,见华衣和一个门g面射手打在一起,而阿月和另一个缠斗。 “元澄,你让我起来还有三个呢。”不能躺在地上浪费时间。 元澄慢腾腾起身。 墨紫则迅速爬起,双目在屋顶各处扫视,对他的慢条斯理颇有微词,“我说,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你能不能紧张点?” 他笑意浅清,往后退靠在车辕上,抬右臂做了个奇怪的手势。 瞬间从暗角升起数个黑影向四下散开去。 墨紫挑眉,“哦?这是你的—” 突然空吞咽,声音发颤,“元澄,你······你中······箭了?” 黑衣看不出血渍,可那黝黑的箭身插在他的左后肩,无论怎么瞧,都不像是装饰品。 “是啊,中了一箭。”这语气,那表情,就跟这箭插在别人身上似的。 墨紫的表情却像那箭射在自己身上一样,疼得用嘴巴呼气。 她立刻跳上马车,想拉他,又不知道怎么拉才能不让伤势恶化,“上车,我带你去找华大夫。” “暂时··…··待在这儿。华衣让对方减弱了力道,只是皮肉伤。”一用力就倒抽口冷气,元澄握起右拳,急呼吸,“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虽然知道他很耐疼,当初赞进给他接胳膊,也是不喊一声的,可是,“元澄,疼的话,喊出来会好一点。” “喊出来,箭就会脱落吗?血就会不流吗?”元澄的面额开始布汗。 “······”不会,但她想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元澄垂着头,因为靠着马车而身体微微前倾。 “你不是说不会以性命救我?”刚才,他推倒她,是看到了那支箭! “我并没有以性命救你。墨紫,没有人会因为肩膀中箭而死的。”他先有些笑音,然后隐了,抬眼望着她,“不过······也许,是我的身体要比我想的··.诚.¨¨.灵活?” “嗯?”什么意思啊? 墨紫一头雾水,但也知道她要是不说个子丑寅卯,这位不下火线。于是,急忙把事情大略讲了一遍。 “好了,现在可以走了。”她真怕他昏过去,干脆跳下车来扶。 这时,一个十分熟悉的男声沉冷,“你们在做什么?” 萧维和他几个手下策马而居高临下。 “萧少将军来得正好,有乱民意图劫杀我二人,请速调都护军戒备。”元澄故意将身中羽箭显在灯光下。 萧维虽不能苟同元澄做事的方式,但毕竟是正直之人,看他箭伤不轻,又看墨紫身上脸上血迹斑斑,立刻意识到严重性。唤贴身事官领他的兵符,前去招都护军,同时命他随护上屋檐去帮华衣阿月。 人多势众,不一会儿,就把那两名箭手抓了下来。只不过,一落地,那两人就成死人了,服毒而亡。 而赞进他们终于赶上来,对墨紫说,杀手们全死绝了。 天,门g亮。 血,还未干。 杀戮,刚刚开始。 不好意思,重感冒中,上传晚了。 嗓子完全不能发出声音,但是还能写字,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308章 人善被欺 一场乱战之后,那群参与打劫墨紫的四十多个人,就剩下寥寥十人不到。" w_w_w_._b_a_o _s_h_u_2_._c_o_m 文字阅读新体验" 萧维听墨紫讲述了整件事的经过,剑眉皱成川,嘴苛抿成薄线。他看到她和元澄站靠得那么紧,尽管也知道这其中元澄受伤是很大的理由,但心里因此而不舒服是自己无可否认的事实。 不应该如此。 眼前,有比关心她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可他的目光离不开那两只交叠的手臂,感觉怒火,感觉郁闷,感觉喘不上气。 “还请萧将军将他们收监。虽有招人利用之嫌,然,确有打劫官车的意图。无论如何,要受审理和刑判。”元澄说一句,歇一句。 “不劳元大人说,我自然知道如何处理。”萧维被皇帝任命为和谈期间都护军的主将,都城治安由他负总责。 墨紫难得与萧二站在同一战线,不过出发点不一样,“元澄,有萧少将军在,你就别多管了,赶紧医治你的箭伤要紧。这东西扎在肩膀上,就算只是皮肉受苦,也会失血,会感染,会有生命危险的。” 元澄的chúnsè有些苍灰,眼眸沉如夜空,“耽搁一会儿,却总比被人设局入套了好。” “是啊,是啊,我何尝不知道。不过,现在不是没事了嘛?”墨紫有拔下长箭的冲动,因为实在看着碍眼。当然,她不会真去拔。拔了,才可能大失血。 华衣飞下屋檐,单膝重重跪地,语气好不自责,“大人,我慢了一步,只卸掉对方几分力。” “若不是你,这箭就射穿我的肩骨了。说了没事,谁都不用自责。这受伤,也有惯xìng。疼到死的时候都有,这点小伤不足为论。”他,强得不但是意志,衣躯,也并不如众人所以为的文弱啊。不然,哪里熬得过酷刑? “啊?”墨紫禁不住抚额,“元澄,这种说法,还真是……有点道理。”现代科学研究,骨骼不断敲打之下会增加强度,比一般骨骼坚韧。 华衣力气大,使巧劲送元澄上车,看墨紫一眼,有点她助纣为虐的那意思。 墨紫惊觉之下,又转口,“不过,具体问题还得具体分析。” 萧维冷眼扫过一遍,“元大人还是快去治伤吧。只是,宋女官得随我去趟刑部,把事情交待清楚。” 墨紫立刻反一句,“我不去。去,也得先送了元澄。他因我而受伤,我不能置之不理。” 萧维觉得这情景好不熟悉。可不是又回到那时的永福号,她奋不顾身维护这人?他可以以为她因为不知道这人的底细而冲着大概丰厚的船资,但现在她又是出于什么理由?这两人的羁绊似乎更深,他xiōng膛起伏,突生恶想要拆分他们。拆分之后当如何?他—— 一个冷颤,陡然清醒。 他在想什么呢?经过射铃那次,他是打算跟墨紫好好相处的。若是再以势压人,也不过引得她更加反感他而已。 这时,马蹄声纷沓及近,都护军由当值尉官带领赶来了。 “萧少将军,暗杀官员是谋逆朝廷的重罪,因由大理寺直断。只是今日百官朝见,恐你们去了,也是扑空。为防变数,下官建议直接面圣,阐明事由,请皇上旨意调查真相。”元澄眸子疲累轻眯。 这些话中,为防变数四个字最重要,因为他比其他人看得深远。 萧维也没看出来,倒觉得他过分小心,说道,“能有何变数?人都——”死光了。 但,变数说来就来了。 那侥幸生存下来的几人,包括盗头在内,突然跪下来,对着已经停在面前的尉官高喊,“大人,救命!快救命!” 墨紫一惊。 萧维也一惊。 元澄闭起眼,头靠车篷门框。 尉官和萧维对了一眼,有点局促不安,却又有点把心一横,但说,“刁滑贱民,我已得讯,你们竟敢劫杀宋女官。这么胆大妄为,还叫救命?” 盗头面不改sè,开口道,“大人切不可听信胡言。我等乃是城西乞民,今日起早来附近准备讨些吃食。不知道是女大人的马车,还以为哪户富贵人家,因此就跟着乞要了几步。一开始,女大人并不理会。后来,马车就停了下来,女大人出来给我们一锭大元宝。我还想真是碰上贵人了,带着兄弟们千恩万谢。谁知,我们一转身,女大人的三名护卫就拔出刀剑,眨眼功夫便杀了七八人。我等吓呆了,都是老实本分的,虽然讨饭,也实在是没了办法,从不敢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却不料,讨个饭,竟惹了女杀星。我便问女大人为何下此毒手。她说她最厌恶我们这些要饭的,活着不如死了。她又是新上任的大周第一女官,正好借击败劫匪以振她的官声。要不是我最后想了一招,告诉她不如留几个人,就说她遇刺还手,否则万一查起来,她难逃滥杀无辜之名。她求名心切,让护卫喂我们剩下几人各一颗毒药丸,这才留下我等xìng命,却不料是上了我的当。大人,快快救命!她心肠歹毒,不知谋了官位有何意图。我等愿意面见皇上呈告一切。还有那巷子两边的人家,定有听到实情的。大人只管去问,要是有半句谎话,我们不得好死。” “上的当,受的骗,一次又一次。以为经历那么多,该看清的都能看清,也以为自己聪明得足以对付yī紫发出低低的笑,很小声,“原来,又是自以为是。” 那盗头,她看他血xìng汉子,是个正直的人。却其实,她有计中计,他们有局中局,竟然三套连环把戏,要将她往绝路上套。没有可怜的穷人,没有走投无路的哀民,没有所谓的唱反调兄弟。对方算准了她会因为这些看似穷苦的人而心软打发,所以就有了内斗;也算准了她会帮忙而救下活口,所以就能在最后倒打一耙。现在,杀手死了,她又没有证人,随便让这些所谓的乞丐扣罪名。小则残暴,大则谋逆,由得他们一张嘴。 元澄却将身旁她的低语一字不漏听了进去,顿然睁开双眸,目光投向盗头,森寒明冷,“如此的话,屋檐杀手如何解释?本官亲眼所见宋女官遭人追杀,本官肩上亦中一箭。” 大致都在计划之中,即便元澄和萧维的出现属于意外,也早准备好说辞。 “这我等就不知了。也许,是她故意安排的苦肉计,恰巧让大人你替她挡了皮肉之苦。如我刚才所言,不知她谋了官位是何打算,又急忙要向皇帝献功。”盗头不慌不忙。 “本官问你,你在过乞讨日子之前,是做什么的?”元澄也不慌不忙。 盗头一愣,“我是农人,家乡遭灾逃出来的。” “可识字?”元澄又问。 盗头再一愣,“种田为生,我哪有机会识字?” “唔,你虽不识字,说话却文绉绉。当着我们的面,直言我我我,不以贱民自称。”元澄紧紧盯着他,发现他变脸之后,冷笑。 “萧少将军,你说呢?”元澄转向萧维,“杀手可是你帮忙抓的。一落地就死,你亲眼瞧见的。要是宋女官事先安排,至少也要说两句排除她嫌疑的话才死,否则岂不是白死,一点用场派不上。” 萧维从头到尾不相信盗头的话,但对方言辞凿凿,还说有一巷之民为证,让他一时找不到破绽。明知墨紫被冤枉,而不知该从何入手替她解围。因此,便是他从来不能喜欢元澄这个人,却在心里说了声好。 盗头却有急智,“我不懂规矩,平日见谁都是我我我的。今日难得见到这么些官老爷,才学戏词里说话。那些杀手服毒自尽,不过是要伪装真刺杀女大人的假象,何必说什么话呢?再者说,我能拿自己的xìng命去冤枉别人吗?” “谁说杀手服毒自尽的?”元澄哦得有兴味,“越看你这个种田的庄稼汉,越觉得见识不浅。” 盗头背上流冷汗,嘴硬道,“你想要官官相护,我送上自己人头就是,别以为能吓唬得了我。” “本官就算想要相护,却绝对要你心服口服。杀手有五名,现在才死了两个,还有三个却是活着的。也罢,原本怕人灭口,打算秘密押送暗审,事情突然如此,就让他们lù个脸。” 元澄此话一出,华衣就挥了挥手。 从暗角处,出来七八人,前面三个五花大绑,被揍得鼻青脸肿,让布头堵了嘴,呜呜嗯嗯。 盗头大惊失sè,终于开始气虚,对准同样也面戚戚的尉官,大呼冤枉,“这……这我不认识他们,大人明察。” “你不认识他们?”萧维发现这两人之间有鬼,“可他们好像认识你。” “尉官,都护军今夜巡城,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难道半点动静都不曾听见?”元澄紧跟着问。 “不……不曾。”尉官没想到意外出现的元澄和萧维要打乱全部的布局。 元澄笑道:“那还好。否则,我还以为尉官也是同谋了。” 尉官脸sè更难看了些。 “萧少将军,借一步说话。”元澄顾不得箭伤。 萧维向马车走来。 元澄趁机对墨紫低语,“别怪我狠,但那些人必须一个不留。” 墨紫咬牙,沉默点头。 要化解这场局中局,只有看谁更毒,管你是与非。 网络问题,感冒问题,累死我了。 终于上传。 让大家等,对不起。RO!。 第309章 比比谁毒 萧维与元澄说了什么,尉官不知道。他只是接到命令,让他押盗头他们去朱雀门外等。 朱雀门是群臣上朝所入的正大门,官阶低微却有急事晋见者,也会由此宣进。 “少将军不亲自押送?”按理,萧维既然在场,自然轮不上他押人。 “我要去那条宋女官杀人的巷子找人证啊。不是说,一定有人听见了?”萧维笑了笑。 这一笑,尉官看在眼里,不知怎么,心里咯噔一下,“宋女官和那三个杀手——” “一切尚未断定前,她仍是皇上亲封的五品女官,自然不由你来押。我会同她一起,正好还能当面对质。至于那三人,是此案最关键的人证,中书省元大人会负责解送审讯。”萧维说完,仍带了他的亲随,往墨紫来的路上调转马头。 “宋女官,请跟我走一趟吧。”他让人分出一匹马给墨紫。 墨紫看看元澄。 元澄对她微微点头,“你只管去,这点小伤都不用大夫,华衣就能治。” 华衣狭眼睁起,盯着元澄的后脑勺,似乎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大夫了。 墨紫抿直chún,“万一晚上我都没回去,多半就是进天牢了。元澄,记得给我送chuáng暖被。” 华衣单眉高挑,认真话,还是玩笑语? 元澄却回声好。 萧维有点看不下去,一拽缰绳,沉声催墨紫,“别磨蹭了,走吧。” 等他们分两个方向走了,尉官觉得四肢僵硬,xiōng口压了块大石,半晌呆立在原地。 “我们不走吗?”盗头态度有些随意。 “急什么?赶着投胎啊!”尉官不耐烦,当着身后一队兵士就对盗头发脾气。兵士是绝对听命于他的,平时喂下去的银子足以养活千口,这次也拿了安家费。 “投个鬼胎!”盗头呸一口水,“全都安排好了,要投胎也是那女人。就算不死,也身败名裂,到时候任上头拿捏。” “少放娘屁,你没看到她有两人护着。萧家老二,还有中书省舍人元大人,哪个是好惹的?尤其姓元的,曾海的事就是让他抖出来的。一点点蛛丝马迹就能死咬到咱们这个绳上来,连上头都不敢小看了。”他看,这局恐怕要被这二人给破坏。萧维的心思,他瞧着不明,但元澄玩笑中却很明显察觉了他是同谋。现在最麻烦,是那三个杀手让人活捉。组织纪律森严,下层只跟直属上层联系。杀手们虽然知道得不多,可受命于盗头。万一招供,盗头这些人便一个也逃不掉。 想到自己上面人的交待,尉官下了决定,换张笑脸,“能不能把那女人整下来,还得靠你们这几张嘴。为了逼真,要给各位上绳,得罪啦。” 盗头开始还不愿意,“我们是告状的,怎么反要被绑?” “你们告的是官,要见的可能是皇帝,不绑,难道还用轿子抬不成?”尉官似乎说笑,但目光一抹狠戾,“那绳子绕个几圈,给人看的。” 最终,这队都护军把人串成了一长条,尉官说要抄近道,往静巷中走去。 这一去,对盗头这些人而言,已是黄泉路。 萧维和墨紫赞进等人回到受袭的巷子,就见横尸遍地,却找不到对方的武器,哪怕是一把斧头。门g巾之下,都是些老实困顿的苦哈脸。 赞进和丁狗上前看了,回来跟她说,没有他们对付的那几个杀手的尸身。 “已经让人清理过现场了。”墨紫懊恼说一句。 萧维正听亲随来报,说几乎所有人都死于剑下,不由目光拐到墨紫身后四人,均是佩长剑的。 “这些人不是我们杀的。”墨紫微微往前,与他视线对上,“有人陷害我。” 萧维目光不移,“宋女官虽是大周百年来第一位女官,却当上不过数日,无权无势。便是朝中大臣颇有微词,也不会这么快就生事。萧某想不通何人要陷害你?” 突然他直直走近墨紫,俯身贴耳,低声说道,“大求王会来射铃助兴,那最后三箭,他似与你话长不绝。宋墨紫,你究竟是谁?” 墨紫轻轻退开一步,眸沉若水,“我过去是谁,并不重要。现在,我和萧少将军是同朝之臣。大求南德两国各怀心机,不知在暗中有多少yīn谋挑拨,我们可千万别自己人打自己人,让他人从中得利。” 萧维俊眼盯紧她,“墨紫姑娘,萧某今日才知自己愚钝,竟再三看走了眼。” 巷口传来马蹄声,而且还是很多匹马,很多精甲骑兵。 “少将军,我们到了。”领头的对萧维下马行礼。 “挨家挨户给我搜,发现可疑金银财物,一律要问出来历。说不出来或言辞闪烁者,给我带出来,我亲自问话。告诉他们,都城有谋逆大盗劫官财,分藏金银。今怀疑这条巷子就是大盗藏赃物之处,若有替他胡言乱语狡辩者,视为同罪,就地处斩。”萧维一声令下。 骑兵们嘿嘿应下,分小队,开始敲人门板。 这是明显在帮她了。然而,墨紫却不知道该对萧维说什么。因为,他调他自己的人马过来要胁平民百姓,而她不能光明正大说谢。 “不必感jī我,是元澄这么说的。”他不会归功于自己,况且对这种毫不讲道理的方法,他本不屑为之。但元澄说,墨紫无辜,若不比对方狠,就只能看她被欺负到无力还手。 一时间,这条巷子被搅得沸沸扬扬,搜出来的金元宝却填满了两只麻袋,让其中几张厉害的刁嘴巷民耷拉下脑袋,再不敢说一句宋女官的不是。二十来户人家又让骑兵们狠狠吓唬带亮刀,个个老实交代,说有人以性命相要挟,以银两yòuhuò,让他们说谎。 这时,天大亮了。 日出之光虽然还照不进这条小巷,但她已经清白。 有一匹快马飞至,骑士在萧维耳边说了几句话,萧维脸sè顿然沉冷。 “诬陷你的那些人死了。”他对墨紫说。 墨紫不惊讶,因为她想起元澄的那句话。 “还有,尉官和他手下那队人,全死了。”萧维这才说完。 “怎么……他们也死了?”说不惊讶,还是惊讶了。 萧维因为那个也字,耸耸眉,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说,“虽然,今日之事他帮你良多,然而,有句话我还是要说。你最好不要跟他太接近。他做事手法随心所yù,不顾律法,不讲正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小心,让他拖累了。” 墨紫知道他在说元澄,心中来气,实在不得不顶两句,“若不是他不择手段,墨紫今日大概会被皇上推出午门斩首了。少将军正义凛然,却不知这世间不是只有正义才能救人于水火的。恰恰相反,自以为是的正义,会成为别人利用的杀器。正义很好,但要学会反手来用。” 除了元澄,没人说得过墨紫,萧维也一样。 “多谢萧将军助墨紫从圈套中脱困。尉官和盗头他们死得蹊跷,我只能说,多行不义必自毙。想必你要去处理此事,请许我先赶往朝殿,向皇上秉明。且元大人受伤之事,也需及时告诉皇上。幕后之人,不惜刺杀朝廷命官,可见必有惊天yīn谋。我担心皇上和其他重臣的安危,还是早一刻准备得好。”势头一转,给对方倒扣上谋逆的罪名。 萧维自然不能说不。 墨紫带赞进丁狗,往皇宫赶去。 早朝快散,东门已下,她用来去自如令进宫,疾书奏章一份,让小太监急送给伴驾在皇帝身边的刘公公。 刘公公最会看眼sè,知皇上对元澄墨紫极为信赖,立刻偷偷递了上去。 皇帝一看,大发雷霆。先当众官面,读了墨紫的奏章,又宣墨紫上殿,呈述今早发生的事。 墨紫俱实说。 恶人都死光了,而巷民画押招供意图冤枉她,有两袋金元宝为物证,还有品质决不遭人疑问的萧少将军,以及新进官员中人气很高的元澄。群臣多数变了颜sè,纷纷要求一定要查出凶手,否则难安人心。少数派不敢唱反调,只好潦潦附和。 于是,皇帝令大理寺主审,御史台协同,彻查此案,向中书省细报。这一次,尚书六部被排除在外,只能配合调查,没有行使半点权力。 散朝后,墨紫被留,入御书房。 “元澄伤势如何?”皇帝与元父笃深的师生情感,令他对元澄十分宽待。 “他说还好,可我瞧着,箭头没入肩肉,似乎扎得tǐn一次入宫,第一次进皇帝办公室,墨紫却一点没心情打量。 皇帝叫来刘公公,让他派最好的御医前往诊视。 “丫头没事?”皇帝又问她。 “说实话?”墨紫反问。 “谁要听假话?”皇帝再反反问。 “我吓得不能想不能动,以为自己死定了。”大实话,“皇上,您把我这官帽和官印收回去吧。想来想去,只能是因为有人不喜欢您封我当官。” 皇帝喜欢她的实话,笑过摇头,“我不收。不但不收,还找了个机会升你的官。” “皇上,您交待的事我没办好,还能升什么官?”她受官印,主要是防大求人。 谁知人一旦穷凶极恶了,什么都做得出来。RO!。 第310章 倒霉哥仨 “皇上,您刚刚说什么?”墨紫微侧头,将耳朵往前凑。 “朕让你代表船司担制模首官,在这回三日的大匠师评定中,lù一手给司正那些人瞧瞧,省得搞些小动作挤兑你。你想在船司里干出点实绩,就得先把上下都给收服了。司正先提的这事,朕也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思,可朕还是答应了他。因为,这就叫顺水推舟。”皇帝tǐng洋洋得意。 墨紫暗暗叹口气,什么顺水推舟,分明就是中了他人下怀…对她逼上梁山。 “请问皇上,什么是制模首官?”动手虽然是她的长项,但她并不想给阿猫阿狗看。 “测艺,分为好几个部分,其中有一项就是照工部所给的模子原样做一件出来。往年由各司选技艺高超的大匠师来给那些征考的人出题,今年工部说你是朕亲口赞过造船技艺高的,加上船司上下一致口径赞你能干,就同意由你主领另外两名大匠。朕要是不答应,岂不是承认我错看了你?”洋洋得意的背后,其实是要面子。 “皇上,墨紫虽然掌一家小小船场,可我连匠师的名衔都没有,怎么能去考别人?”不算欺君吧? “丫头谦逊。”皇帝却是有小道消息的“你能闯过三关,朕就不说了。给太后祝寿的那艘船,朕也不说了。重阳船帮龙舟赛上,你红萸龙舟出类拔萃,工部以此为基,设计出轻巧灵便的蜻蜓艄,将专用在水寨侦查上。你可别跟朕说,这些船不是你制的。” 墨紫张张口,否认的话,就是欺君“造船是一回事,给那些本身工技极高的人出题又是另一回事。一艘船,是红萸全部人的共同心血并非墨紫一人之功。” “墨紫,不用你动手,只用你聪明的脑袋。不是还有两个大匠师在么?”皇帝有些地方想得tǐng多,有些地方完全忽略。 小太监进来,说萧维萧将军觐见。 皇帝最后对墨紫来一句“你要出道题把那些自命不凡的匠人打击得跟你一样谦虚,朕就记你一功。” 她想混官做,偏要她挑眼。墨紫不能这么说…只能讪讪退走。 在门外遇到萧二郎,因关心事态走向,问道“将军可查出蛛丝马迹?” 萧维在皇帝书房外遇到她,感觉又异样,但随即摇头“只知那些诬陷你的人死于尉官和他手下的刀下…尉官他们则让人用某种针型暗器射中要xué致命。” “我能瞧瞧是什么样的暗器么?”她这话随口一问。 想不到萧维从怀中掏出一方布帕,真打开给她看“此针奇特,中间空长头如尖桩,尾带倒挂小钩,即便扎不中xué位,也能破血管导致对方大失血,且一旦入体,很难拔除。针上呈乌黑sè,有剧毒。无论如何,是一种不太会舒服的死法。” 墨紫看了一眼便挪开视线“将军此针是大求祁刘族所制…专用于处置贪生怕死之徒。” “大求?”萧维星眸寒光乍现“你确定?” “自然。我与大求有国仇家恨,对他们杀人的方法…还懂得不少。针上之毒,入血才蔓。”墨紫说罢,转身走了。 萧维目送她的身影,若有所思。直到小太监催请,他才走进御书房去。 墨紫一入元府,就去看元澄。谁知,到了他住的院里,却扑了个空。一个面有点熟,她却叫不出名的护卫告诉她,大人在湖心亭。 “湖心亭?”这样的天气?这样的身体?是不是书读多了,什么都讲究文雅,连治伤也要选个好看的地方? “金大少来了,硬拉着大人去的。”元府里没有笨人,个个会看脸sè。 “难怪了。”墨紫说出这三个字,发现自己放心了些。那两个人平时一见面就互相冷嘲热讽,她习惯以后,倒觉得这就是结义的兄弟情。 湖心亭这个冬日早早生了暖火。 一黑一白两人,各执一黑一白,下棋。 华大夫坐中间,揪着胡子,看得专心。 一个扎两边包髻的小童,正顺风扇药炉。药味让风吹了一半留了一半,不苦只香,yòu得人深吸气。 华大夫最先看到墨紫进来“元大人,是不是贵府的风水有问题?这个让人打,那个让人扎。” 元澄看向墨紫,半晌“我无事。” 华大夫了一声,抗议道“有事没事,我说了算。墨紫姑娘,元大人可算是你几次的恩人了,我家老太婆那么大岁数…让他差来差去。 不说那些报恩俗套的,至少烦你亲手洗米做羹汤,好好照顾他几日。他这伤,往小了说,那是被蚊子咬了一口…往大了说,一条胳膊差点废了。我已经尽了人事,身为大夫,该做得都做了,现在就看天命。老头子我看人准,瞧着这天命大半在娘手中,千万小心着。 墨紫还没开口顶回去,金银嘻嘻笑“三妹…这可好,他的命让你掌着,你往死里整便是。棺材板,我来备。” “华大夫,请收下诊金。您老爱听说书,元某觉得tǐng好。只是不必带出茶馆,无风却想看大浪。”元澄淡淡一笑,招手铭年。 铭年立刻送上一个礼盒。 华老头看都不看,说什么不是好人心,哼唧着夹了就走o “墨紫,皇上留下你,说了什么?”元澄没理金银…问墨紫正事。 “你不问朝殿上发生了什么?”她打算从头开始说的。 金银放下一白子“那种地方的事,早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了。不过,皇帝老儿书房里的动静,不会传得那么快。”发现让元澄围死,连摘七颗,嗷嗷乱叫。 “皇上让我当后日大匠师综考的制模首官。”墨紫细细说一遍“无非就是船司那些人想让我出丑,然后好上本弹劾我。这官,当不当也罢。” “大求夺你之心一日不死,这官最好就当下去。他们虏一女子容易,虏大周记上册的宜员,就等于向整个大周王朝挑衅。”他为了她多一层防护,可谓机关算尽。 “三妹妹,二哥我得说句公道话。这位,难得做点有意义的事,你可别浪费。”为了墨紫的安危这一点,金银和元澄有共识。 墨紫懂得分寸“知道了,能混一日是一日,可是皇帝似乎热衷于让我升官,明知对方陷害我,还要我跟他们较劲。难道不是低调些才好吗?” “已经不是应该低调的时候了。”元澄却一语惊人“我们三人,如今要做的事,要让越多的人知道我们越好。人心所向…万难皆可披靡。” 墨紫心中一颤,有点忧虑,有点〖兴〗奋“对了,杀尉官的人,似乎是大求派的。萧维让我瞧了致命的暗器,我确定是大求祁刘族所造。” “喂,你们俩能不能像常人一样,遭遇到这种事,怕上一怕,发发牢sāo?特别是墨紫,你差点就丢了性命,不紧张吗?”金银实在忍不住问。 墨紫想了想,这么回答他“怕过了,紧张过了。跟受伤似的,经历这种事多了,成了习惯。再说,不是安然度逐了么?” “经历这种事多了啊?”金银苦笑“也是,咱们仨身上发生的倒霉事够多的。” “不是。”元澄说。 “怎么不是?”金锒先指自己,又指元澄,再指墨紫“我是最倒霉的皇子,亲娘被毒死,自己当人质。你是最倒霉的叛臣,五岁就逃亡,处心积虑报仇。她是最倒霉的国后,没享过一天宠,倒让人追杀了一次又一次。” 墨紫一哆嗦“别再说我是什么国后。乌延要娶我,其中真心有多少,暂时不论。他信赖的王公贵族,几乎都想置我于死地,国后这个称呼实在是莫大讽刺。” “不是大求人杀的那尉宜和他的手下。”元澄接得是墨紫的话。 “呃?” “那是谁?” 墨紫和金银同时疑huò。 “他们想嫁祸给你,我们难道就不能嫁祸给他们?”元澄间接答。 “你……………墨紫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嫁祸给他们,然后又如何?” “然后皇帝就会下定决心,无论是正面冲突,还是暗中行事,对你二哥回玉陵的布局有利而无一害。玉陵想要复国,必须有外力支持,否则去也只是送死。”元澄所走的每一步都猜确无比“若我所料不错,大少出发的日子可待了。” “其实,无论要杀我的人是不是乌延派来的,你都会让他们当代罪羊。皇帝需要多少与大求敌对的理由,你会一条条列出来给他。”墨紫恍然大悟。 “此局设得巧妙,本意未必是要你性命,只为坏你名声,逼皇帝去你官位。也许这是乌延用心良苦,可惜有人瞒着他却借他的计暗伏杀机。”元澄说得那般肯定。 “乌延为了你,不惜相求于大周内应。墨紫,这家伙的大仇,将快报了。”金银摇扇,把棋一推,认输。 “尉官?lù破绽了?”墨紫笑开,为元澄高兴。 反观当事人却一派无谓“为时尚早,不过我也不急。” 他,对报仇这件事,早就乏味无感,只对眼前人,将来事,憧憬期待。 感冒头疼中仍要感谢亲们支持了聆子又一个月。 劳动节到了,读书的辛苦,上班的辛苦,好好休息,度过美好假期吧。!。 第311章 秋华之轮(一) 大求驿馆虽然被烧了一半,但耳那不肯另移他处。 走火发生在除夕,附近的百姓偷偷议论,说大求作恶,上天降罚。 就因为要证明他们大求是狼神后裔,一统天下乃名正言顺,可那不过归整了行李,大家挤挤,不能让人笑他们狼狈撤走。 “王上应该尽早离开大周。驿馆失火实在蹊跷。再者,大周发现布防图被盗,势必怀疑到我们身上,虽不敢明目来查,暗中不知派了多少眼线。王除夕冒险射铃,臣恐怕落入有心人眼。即便无人认出,也难保宋墨紫不说。她如今是大周的女官,老臣看来,也似乎全然偏向于他们,实不能信任她。”可那也不喜欢墨紫。他和其他王公一样,认为此女祸国。 “可那慎言。国后之名,怎能由臣下直呼?”乌延不悦。 “王,此女射下王手中之铃,分明已有决绝之意。 便是忠言逆耳,老臣也要说实话。此女不配当王后。汉女卑贱, 进宫必生祸事。若王一意孤行,只会令各族王公离心啊。”可那仍鼻。 “孤以为说得够清楚了。宋氏功于社稷,其女之功更甚于父兄。 大求兵船长驱直入玉陵水境,若不是她,能否?你们别得了好处,忘了感恩。汉女如何?大求统下汉民千万,孤娶汉女为后,民心可归。难道,可那以为,大求得天下之后,还应该将汉民视为贱骨?江山之大,不得民心,那才真是自取灭亡。如今要以少胜多,手段不得不残。墨紫聪慧宽仁,能为我笼络汉民将来决胜之力便在于此。”乌延冷眼一扫”“可那今后若再辱王后,就辞官归老吧。” 可那不再说了,转身走出去,却在门口看到女儿月莹端了茶点来,老眼微微一敛。 “莹儿,王入上都后可召你shì寝?” 大求男女风气开放,合则欢,不合则散。除了正妻需要迎娶之礼便是贵女,如果当人侧妻妾室,骑匹马进婆家就算嫁人了。月莹此次随他出使大周,本意确实来见识的。毕竟湘儿已经贵为皇妃,可那一族便是再送女入宫他也不曾打算让莹儿去。因为他知道这姐妹俩处得很糟。 然而,他没想到莹儿对王早存了心。出发没多久,莹儿就趁王酒醉投怀送抱,已有夫妻之实。当时莹儿说只是戏耍,让他不必为她出面,可是除夕之后,她突然改了主意,请他将可那家另一个入宫的名额留给她。手心手背都是肉只希望姐妹俩能以大局为重。 “他眼里心里只有宋姐姐,哪还有多余的情意?不过,女儿不怪。 此时争风吃醋,无非惹人嫌。爹爹也不要说宋姐姐的不好,她身怀异能还有造船绝技。湘儿姐姐虽学得~二,不过皮毛,实难同她相提并论。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何必为此等小事坏了王的心情,影响到大求大业呢?”月莹乖巧地劝道。 可那想了想,点点头劈她“这点上,你比你姐姐聪明些。她有时做事太过急躁,倒像极了我的坏毛病。莹儿,为父会送你入宫你准备着吧。” 月莹双眸绽放异彩,对父集盈盈一福“谢父亲成全。” 等可那走了,月莹进乌延房内,见他正对着一把破旧梳子发呆,转念就知是宋墨紫的旧物。于是,故意弄响脚步声。 乌延看了她一眼,将梳子收进怀里”“不用再端什么进来了,我不吃。” 月莹也不劝,嗯了一声,细柳腰往回拧,仿佛自言自语“宋姐姐不肯回到王身边来,多半因为她父兄让人害死,还有人追杀她和妹妹。我们这里面有人处心积虑至她于死地,换了我,也不愿回来。” “月莹,你知道些什么?”乌延将她叫回来。 “我知道得不多,对方身份高贵,弄不好说我捏造,不顾情份杀我灭口。”月莹暗暗一笑,回过头来却是正经神sè。 “孤护着你,谁敢动手?”乌延是个心机很重的人,他并不相信月莹,但还是要听一听。 “不用我直说。我只问,呼威是谁介绍给王的?”呼威瞒报墨紫的下落,月莹由父亲那儿得知”“我再问,除了王,还有谁知道您和宋家父子之间的密信所在?” “是……湘儿。”乌延瞬时皱起眉来。 “呃?这第一问是我姐不错,这第二问我却半点不知。”月莹假装惊呼,扑通跪下“我只是提醒王上两处疑点罢了,并没有恶意中伤我姐姐的意思。” 乌延心情极差,对月莹说”“此事对任何人不可说,你出去吧。” 月莹连忙说是,起身退了出去。 宋墨紫说,王者之情不可勉强,只能顺水推舟,绵里藏针,表面无求无为,渐渐便得到一切。月莹想,她是对的。王后之位, 若宋墨紫不要,自己来坐,气气她那个骄傲的好姐姐。 有人翻窗进来,乌延望着那团黑影”“他们事情办得如何?” “王,他们都被杀了,一个不留。”影子有些抖颤。 “被谁杀了?墨紫?”不可能,她不可能下手杀人,他都算好了的,此局只在毁她之名。 “不知。宋小姐被追杀时,遇到一文一武双官,是我们未料到的变数。还有”那黑影在行动中为鹰眼,只负责报信。 “王是否又多派了两个人?此二人也用弓箭,可是箭箭往宋小姐要害。若不是那文官替她挡下一箭,恐怕就没命了。” “我不曾加派人手!”乌延捏拳往桌上重重一敲,面sèyīn沉”“竟敢屡次要杀她,甚至还混在我的人里。看来,心软的不是墨紫,而是我了。那两人呢?” “死了。”黑影伏地不动”“原本让他们活捉三人,那位交待大理寺那边,已经全部解决掉了。不过他让人传话,让王暂时不要再惹出动静,否则把他曝lù出来,大事难成。至于宋小姐,他自会想办法送还。” 乌延一挥手,那影子立刻噤声“我更相信自己。事到如今,只有一人能令她改主妻。” 影子是乌延最忠实的部下,已经心领神会”“宋二小姐仍住在柳园,王,可要我们去请?” “不,我亲自去。”乌延拿起月莹送来的茶,喝一口。 不待俏的清香,还是暖的。 到了大匠之考最后一日,天气晴朗,北风哈哈笑。 考场设在秋华围。原本是皇家打野兔的草丛子,如今围了大小的帐篷,皇帝,评判和受邀的客人能舒服坐在里面。中间一块凹平地搭了一方大木台,就是等一会儿匠师们要展示精湛手艺的地方。木台两边各一个帐篷,分别为工部官员和选手的休息地。 不过,这个所谓的工部官员休息地,今年十分冷清,没人来来往往。 长着倒瓜脸的礼官,八字胡,八字眉,八字眼,九品阶,居然还瞧不起墨紫,在那儿呜呼哀哉说倒霉。 丁狗朝他扔了一脑门木块,瞪眼让他安静,便对正往四周看的墨紫说道”“郑胖子和齐老头是不是甩下你跑了,免得被你连累丢官帽?” “今天来看热闹的人比上回除夕宴多。”墨紫指指某帐篷,〖兴〗奋得十分没心没肺“好多贵fù人!” “已婚的,没兴趣。”丁狗爱泼冷水。 噗一赞进喷口茶,浇丁狗一脸。 丁狗恶心到咧嘴“姓赞的,你报复啊!” 赞进切他一声“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我在报复,不然特地绕半个帐篷过来喷你?” 丁狗呲牙,嗷嗷叫唤着扑了上去。 赞进打架不输人,双臂一抬就掐了过来。 别误会两人有深仇大恨,相反,默契渐佳,能互相交出他们的背后。 墨紫在考虑要不要找两根肉率头来分开他们时,郑文跑了进来。 因为奔得太急,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光吐舌头。而在这一时半会儿后,齐修老大爷,不,大博士慢腾腾入内,双手背着,慢条斯理作文章一样。 这样也好,变相的同步。 墨紫等两人都看着她了,问道“找到了么?” 找什么? 找另外两名大匠师。 墨紫从皇帝那儿接到这件差事,就打算走访他们一下,结果连着两日扑空。今日要出题了,三人还没有交流。不用问,那两位也让人买通了,要整她呢。 “高调出名?”墨紫冷哼“真真是好到不能再好的机会。” “宋姑娘,你说什么?”郑文看似关切。 墨紫现在很怕老实面孔,不自觉转过身去,背对着,冷声再问”“找到人了么?” “说是就来了。”郑文嘿嘿笑两声。 不是幸灾乐祸,是憨啊。墨紫听来听去,维持这个结论。进士倒数几名,家境还不错,不是嫡长子,当官就是给家里添个脸。第一次给她的印象很机灵,结果相处几日就发现他这憨直来了。 “就来了的意思,就是等台上敲鼓,你上了台,他们一定及时出现。至于出题,别指望了。”齐博士对她说话仍冷冰冰“最好你自己有准备,否则等着上去让人笑话。”但,冷中有实话。 咚一鼓敲了。 她这回,主演。!。 第312章 秋华之轮(二) 一上台,瞧见熟人。因为是主考和考生的关系,不■打招呼。 对方有段时间没见她,突然在这里碰面,倒比她吃惊。眼珠子随着她动而动,对礼官重复的那些规则听不进半句。 墨紫让他盯烦了,蹭到他那张桌,开口官腔,“十八号,注意听规则,违例者,当场失去资格。” 那人,也就是闽松,眼睛横瞄她,不能顶嘴却只好忍气吞声。 墨紫把双眸眯得跟近视一样,老气横秋哼了哼。 礼官终于把长长规例读完,向十来号人这般介绍墨紫,“此乃皇上亲封船司监察宋女官,也是今日这关制模出题官。各位留心着,接下来,都由宋大人说了算。”说罢,赶紧下去·一点不愿意多待的样子。 近来上都传得沸沸扬扬的,就是墨紫当官的事。只是,众人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会直接对上。苦出身的还好,有厉害傲气点儿的,面上毫不掩饰蔑视。 墨紫眼皮底下就有个嘀咕,“让女子考我,简直破了祖宗规矩。便是考过,不过惹人笑话。倒霉!” 墨紫一向能忍,听进耳里,满不在乎,朗声进入开场白,“墨紫初为官,门g皇上信任,上官同僚厚望,为各位未来大匠出题,不敢辜负。虽无经验,仓促间未及参照往例,定当竭尽全力。” 说到这儿,视线里出现两个着将作官服的人,正慢悠悠走来。 那就是早该lù面的大匠师了。一般开场,为了搏皇上印象,都会说上很长一段吹嘘。再者,笃定墨紫要拖延时间等他们上台,否则谁给她准备考题?因此,不慌不忙。 “今日之试是最后一场,五取一,实属不易·祝大家顺利过关。下面,开始出题。”墨紫一笑,用观众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郑大人,请把考题拿上来。” 那两个收了好处要整墨紫的大匠脸sè变了·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刘公公高声传皇帝话,“宋大人,皇上问,为何不见两位辅官?” 墨紫回;“皇上,两位题官懈怠惰职,臣奏请事后发落。” 皇帝直接说道;“不必等事后,朕现在就准宋卿所奏。先卸二人大匠之名,由此番考匠中多放二名补缺。待查明渎职原由,再定其罪。” 那两位顿时tuǐ脚发软。以为此女不敢拿他们如何·谁知她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参了他们一本。皇帝还准奏。于是,连忙朝皇帝方向跪了,磕头喊恕罪。 各帐里嗡嗡声四起,显然没想到还没开考,就出了热闹。 这时·皇帝和墨紫都不理会。 船司司正垮了脸,对副司正说,“此女狡猾非常,白损了咱们两人。” 副司正叹口气,“也是上面的人错估了此女的本事,怪不得我们。” 再说这些考匠。年纪最轻是闽松。其他多为三四十岁。最大的是位花须老人家,名册上写五十有六。 一旦考上大匠,便会封工部将作和各司衙官位。成绩优异者·能为御匠·直接就是五品阶。这是大周百年沿承的,除了科考武举·另一个为官的途径。 考匠们一听,这么一来,又多了两个名额,对墨紫担出题官一事便不那么在意了。说到底,名衔由皇帝亲授,谁出题又有何关系。她要是一点不懂,出些容易的题·他们还好过。 郑文第一次在皇帝和大周最显贵的人们直视之下·端个托盘都有些手忙脚乱,放上桌面时差点打翻了盘。 还好,齐博士心不甘情不愿,终究帮了把手,将盘放稳。 墨紫心道,这位原来是嘴皮子硬心肠软。想完,伸手把托盘上的红布摘去,宣布制模的题目。 “照盘中的模型,在限时内必须完成两套。不可用额外的测量工具,只能凭借目测和手感。每人只有一次碰触模子的机会。两套都和我的模子做得一模一样者·直接过此关。有一套不符者,交与评官看三日综论。两套皆不符者,淘汰。” 不少人看完盘中的模型,就禁不住笑了起来,暗想果然是门外汉,出得题如此简单。来观赛的人们议论声很大,也似乎觉得太无难度。 模子是五个一般大小的圆轮,沿上有均匀分布的小齿。其中头尾的齿轮圆木上挖了六角的洞,中间三个是正中的圆孔o既没有上sè,也没有多余的花纹,原木而已。 闽松看过模子,再眷墨紫,皱眉抿嘴微摇头,就差问她什么意思。 墨紫往桌后面的太师椅一坐,用食指不经意点点眼角。至于闽松看不看得懂,她管不着。 司正最显得高兴,“我说女子能有何见识。那五个轮子我都会搓,何需这些能工巧匠动手?他悯些人,个个雕什么似什么。天上的鸟,羽毛可一根差·水里的鱼,鳞片可仿真身。此女终是要出丑,连皇上也不能替她说话了。” 墨紫那些船司的同僚个个笑得坏。 考匠们一个个上去看齿轮。多数人意思意思瞥几眼,用手粗略丈量一个两个就了事。有四个,包括闽松和五十六老人家,看得比较仔细,齿轮一拿在手就不舍得放,且一个个mō逐去·连六角洞都不敢大意。 墨紫看在眼里,暗自点头。这题似乎不难,考较的却是目力,脑力,手力和自信心的综合运用,是精准度极高的一项技术,并不是仿得像就可以的。这群人中的一大半,不是没有自信,而是自信过头,又对她轻视过头,以至于她几乎可以预测大部分人会直接被淘汰,都不用等综合成绩出来。 “看完了?”她接收到不少不耐烦的目光,笑眯眯点点头,突然用布将五个齿轮盖上,“那就开始吧。” 有小太监们上来,将考匠们的桌子用布幔一张张隔开,再照他们所开的单子拿来工具和木料,看热闹的人便听见斧头锯子锵锵嚓嚓得开工了。 接下来,就是二个时辰的等待。 不过,等待也不无聊。皇帝带着臣下去打冬猎,女眷们吃茶聊天赏冬景。墨紫在她那顶小帐篷里能听到笑声琴声号角声,作为出题官,要显示公平公正,所以哪都去不了。赞进和丁狗是越打越好的交情,两人玩起飞行棋。郑小胖和齐博士也下棋,高档点,围棋。可惜,她不会打麻将,不然在古代推广一下,那四人可以围一张桌。说实在的,除了造船,她对这个时代,尤其是女子,几乎无贡献。 好在,她也不喜欢凑作堆,工具都齐备,满篷子的木香·可以让她耗几日夜玩木头而不觉得累。也不干别的,就把木削成长方形的薄板。别人看她无聊,不知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愉快得很。 顺便说一句,她自制的刨子非常好用。而大周这时,还没有刨子。 两个时辰后,小太监跑进帐篷里来喊她,吃惊得发现这位女大人脚下有一堆厚厚的木屑,把她的双脚都淹没了。 “郑大人齐大人,麻烦两位抱上那东西,走吧。”既然有了属下,那就不要浪费资源。墨紫不管这两人究竟是探子耳目,还是本身不受待见,总之在她麾下,能用则用。 墨紫指了指早放在角落里的物件,上头也盖了红布。 郑文抬了一头,齐博士抬了另一头。 “宋姑娘,这里头是什么?”郑文好奇地问道。 “测试他们过不过关的道具。”墨紫不是卖关子,只是说了·郑文恐怕也弄不明白。 上了台,考匠之间的布幕都已经撤下,桌上放着整整齐齐两叠齿轮。不远的大帐里,皇帝已重新落座。空气中飘着烤肉香,令她垂涎三尺这香烤味,恁地熟悉,好像元府原束长草的后院里烤兔子的味儿。 仔细一看,元澄,中书令,以及尚书们坐在一起,还和工部头头有说有笑。再看另一边女眷帐篷,裘三娘在萧老夫人·萧王妃和侧妃的下座,时不时轻描淡写赏她两眼。萧老夫人则面sè不悦。大概知道被她打的一个丫头居然当了女官,心里正不平衡。萧维所在的帐中,能看到魏佳武连祁等人,可称太子党?正中椅子上还真坐了个年青人,身着太子服。相貌算得上俊,却是一脸无趣,不断差遣宫女和太监的傲模样,看来不怎么勤勉,也不如他爹温和。 墨紫再看了看各匠师的桌上,“有没有来不及完成两套的?” 有人说;“不就是圆木头上砍齿轮吗?连这个都不会,还来考大匠?宋女官,不知你拿过锯子没有啊?” 不少人窃窃而笑。 “嗯,那就好。”墨紫不被挑衅,一手一块布,同时掀了。 一盘是刚才的齿轮,另一盘则是一张长厚的板。板上左端有个把手,右端似乎是块铁片,还有一个满是小疙瘩的铜管,两端相距甚远。 众人眼睛睁大,盯着那玩意儿,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这是用来测试各位所制的轮是否合格的器具,只要它们能像我这五个齿轮一样—』”墨紫将板转了九十度,板后面有高高低低五根小棍。 众匠看着她把她那套圆轮挂上小棍,又看着她摇起另一面的把手,然后,然后铜管便转动了起来,刷过梳子状的铁片,竟然叮叮咚咚,奏起乐来。 目瞪口呆,满场!!。 第313章 就是不服 第313章就是不服 旋律是不知名的,却轻快如小溪。虽然重复着,但能随着墨紫摇动的快慢而快慢。 台外的人对这样的一种“乐器”好奇得不得了,台上的人则对那五个齿轮高度契合的互动终于明白考题一点都不容易。不但不容易,而且简直要陪有一万分的小心,每一个齿距都要相同,每一个齿轮都要相同,甚至连插入小棍的那些圆孔六角孔,都必须分毫不差。最厉害的机关术也不过如此。 当场,大半匠师开始忐忑不安。 墨紫又调整了板的位置,这一回背面朝着大家。手把摇一遍,音乐奏一遍。五个齿轮一个带动着另一个,从上转下,从下转上,流水行云。 皇帝已经好奇得不得了,“宋卿家,这东西有趣,快说说你派何用处?” 墨紫嫣然一笑,“皇上,我刚才让考匠们照这五个轮子做成一模一样两套,是否真符合要求,只要按我这么摆放,如果能摇出流畅的音乐来,就是过关的。如果摇不出来,就不过关。而且,大家都能判断他们的手艺够不够好。” 皇帝朗声大笑,“好,这个法子好。既不由几个人评了算,朕这样的外行人也能明白。” 太子帐篷下,魏佳就说,“这丫头怎么那么多弯弯道道?本来看着就是几个木轮子,也能想出如此精妙来。上次射铃拉弓,那架势漂亮极了。这回改拿锯子,我瞧着英姿飒爽的。” “美不过我家幽燕,不过确实不一般。”武连祁这么说,太子就哦了一声。 “这数月本宫不在上都,看来又有了出色的美人。可她穿着官服,贵气有余,妩媚不足。本宫瞧不出兴致来。”他随意看了几眼便作罢,“倒是那出声音的玩意儿,本宫想问她要一个。要不,就命她穿了霓裳,在本宫殿上奏上一曲,各位一同观赏是否美人乎?” 萧维望着台上窈窕身影,“她是五品外臣。” “这点确实麻烦,而且父王似乎挺看重她。一个女人而已,这等厉害为哪般?要本宫看,恐怕是嫁不出去了。”太子哈哈笑。 萧维沉默不语。 而那边元澄帐中,江涛正接受杨凌等人的祝贺。他们问白小姐'>是哪家千金。他还在犹豫怎么答妥当,元澄帮他开口。 “白小姐'>是敬王府三***表亲。父母虽不在了,嫁妆却丰裣,且她一手厨艺可谓冠绝。各位若去江大人府上作过客,再吃别家的宴,那就食而无味了。” 江涛的上官们听了,都说要去。 元澄多圆滑,还有后话,“大人们要觉得下官说得不错,江官年鉴上可得多些好评。所谓娶妻娶贤,大丈夫有如添翼。以此鼓励我等向江大人看齐,我们何愁皇上不偏倚了这边?” 工部尚书作为江涛的顶头上司,笑答,“如此一说,这顿饭我们谁也不能不去。江主簿,到时请你夫人'>使出本事来,告诉她那可关系到你升不升官。” 江涛处事也圆滑些了,施礼道一定。 众官皆乐。 吏部尚书却道:“身份倒还匹配,只是这么一来,就和萧家有了亲戚关系。江大人切莫让他们争取过去,咱们可是守制派的。” 一派忠皇党,一派守制党,一向势同水火。 “远亲罢了。这都城里头,越大的府里枝叶越茂,谁能说完全和另一派没关系?宋女官曾是元府掌事——”这事,很多人心里知道,所以元澄也不怕说,“工部的各位大人如今却帮着那边人整她呢。” 工部尚书连忙澄清,“这事可不是我吩咐的,是船司司正的主意。提议的时候,我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暗中使绊子。不过,这回他们也挺奇怪的。皇上亲点宋墨紫为女官,照例该我们来反对才是,结果倒成了他们起劲。” “皇上仁爱之君。他们自称忠君,趋炎附势为自己谋划得利。反观我等,坚持国法规制,才是真为皇上和大周江山着想。”吏部尚书话锋一转,“依各位大人看,宋女官这题能有一半匠师过否?” 工部尚书哼一声,“一半都未必过得了。”要说他,倒是凭真本事做到这个职位的。本是将作大监,因此已看出此关极巧妙,短少一点点都难过。 元澄笑道:“大人,皇上免了工部两位大匠,想来心中有气?” 尚书接他的话,“那二位原是船司司正的人,我何气之有?倒是托你元大人的福,多了一位能干的宋女官,又受皇上看重。看来,这风向越来越有利于我们了。” 元澄温温拱手,“宋女官技艺出色,只是对官场新嫩,还请各位大人今后多提点。” 众官纷纷称好。 墨紫还不知道自己成了守制派的一员,开始测一号匠师的模子。 这一号,也是最先嘟囔倒霉的一个,手工无可挑剔,大小圆周与模子一般,单轮齿距均匀。问题是六角孔凿得不对,齿距不是每个轮都相同。因此,别说转出声音来,五个齿轮根本就不能彼此带动。 也不怕人不服,她将背面展示给大家看,每个人便明白一号不过的原因。 第一套做坏,第二套自然也没成。一号匠面沉似铁,但他没法质疑。制模这关最基本的要求就是一模一样,他从一开始就因为轻率的态度而注定失败。 一套套测下来,要么完全互转不起,要么有音却卡。台上那些原本小瞧了墨紫的匠人们,羞愧低下头颅。 皇帝对刘公公抱怨,“朕虽然让那丫头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可看他们一个都不行,还真说不上来得气。这是百里挑一的能工巧匠,难道就没个优秀拔尖的?” 刘公公会说话,“皇上,也是他们小看了宋女官才如此。” 正说到这儿,便听到韵乐,流畅一如墨紫最早所显示的时候。 皇帝眼睛一亮。 不但他高兴,那些已经倍感无趣的人们也禁不住鼓掌呼好。 墨紫连测的这两套,皆好,当台宣告,“九号秧不争,大通。” 秧不争就是五十有六的那位。 接下来,又有两位,各一套过,能进最终综评。 大家只觉不易,皆以赞美和掌声送之。 测闽松的两套齿轮时,墨紫相信自己比他还紧张。这位少爷跟着她小半年,比别人多了优势。而且,平时她让他制模,要求也是这么严苛的。如果他不过,丢人的实在是她自己。 但闽松没让她失望,也没让观众失望。两试两畅,大通过关。 “今日之试,两位大通,两位小通,其余各位出。大匠师四日考全部结束,最后结果于元宵放榜。”礼官上来唱尾。 人们的情绪达到最高点,打猎用的旌旗和号角都来助兴。 墨紫还是松口气的。这个音乐盒粗糙原胚是她打算造船用的辅料,临时拿来增加娱乐效果,与后世的精细相比差太远,主要功能是测试齿轮能否互相带动。没让匠师们全军覆没,她也挺高兴。说明,真正有实力的人,不会受到外界因素的影响,依旧能一展长才。 她带着郑文和齐修刚准备离场,一号匠突然对着皇帝当台下跪。他一跪,便有七八人都跟着跪了下来。 作为女人,当官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每走一步,都有无数双手要把她拖沉拖垮。 现在,又怎么了?墨紫见状,冷笑。 “皇上,我等不服。”一号大喊。 立刻,旌旗倒了,号角不吹了。 皇帝问:“不服?你等制模不精细,是朕亲眼所见。” “对此,草民们无话可说。可是,大周制模首官一向有大匠之技能,我等虽未通过宋女官之关,但宋女官自己亦没有制模的本事,缘何能考我等?宋女官无资格出题,此关不能作数。请皇上另选大匠,我等愿再试一场。”一号磕头。 此时,又有一些淘汰的匠师下跪。 墨紫朗声道:“皇上,此模乃墨紫亲手所制。” 一号撇头,明显不信,“可我们只看到已经制成的模子。” “那你们要如何才信?难道再让墨紫做五个轮子出来?”皇帝不是不信墨紫,而是想看天色尚早,多点热闹也好。 “由皇上来出题,我和宋女官一较高下。若我输了,再无怨怼。若宋女官输了,请皇上作废了这关,另选大匠进行公允的测试。”一号仍对自己充满自信。 皇帝看到身旁猎鹰,突然计上心头,也不问问墨紫的意思,说道,“就以鸟为题。你们各制一只小鸟,看谁的更似真。不由人来断,由鹰来断。” 一号连忙谢恩,“皇上圣明,此法甚好,也让对方心服口服。” “皇上。”墨紫实在忍不住。 “宋爱卿难道没信心?若弃权,也算匠师们赢。”皇帝要看热闹。 “不是,比是能比,不过,能不能吃过饭再比?墨紫没用,闻烤肉香而饥肠辘辘,此刻恐怕连拿小刀的力气都没有。”不给人吃饭,光想看人表演,这叫虐待。 裘三娘听得清清楚楚,趁没人注意自己,对身后小衣悄语,“这时候还想着吃饭,我真服了她。” 小衣说:“是人,就要吃饭。” 今天第一更。 第313章就是不服 第313章就是不服,到网址 第314章 完了完了 元澄吃几口便放下了筷箸,悄然退出席间。 这时,大家都在谈谁会从皇上的选题中胜出,因不知墨紫的本事,而觉着一号匠胜出的机会较大。据说,此匠在前日惟妙惟肖一关中所制的鲤鱼,获得最高评分。 铭年今日能跟来伺候,看到主子出束,赶忙迎上前,“大人可是担心墨紫小姐?” 担心?他担心吗?元澄抬眸,向墨紫的帐篷看去,那门口冷冷清清,门帘盖紧了,看不到里面。 “你认为,谁会赢?”他问小厮。 铭年拍拍文瘦的xiōng膛,“自然是小姐赢的。她那花,做得跟真的一样,蝴蝶绕着飞。还有,咱们观鹭亭柱子上的雕鱼,连白鹭都来啄。雕个小鸟,还不是信手拈来?” “是啊!”元澄突然低头呵笑,“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 铭年没听懂,但他自顾自照说,“大人,像墨紫姑娘这样的,让男子不必担心的女子,铭年认为是极好的。我爹常说,我娘就是净给他添乱。全天下的女人似乎都只会给男人添乱,越是漂亮的,就越让男子愁到添白发。所以,墨紫姑娘就好。什么事落到她身上,她一定会自己想办法解决,不给人添麻烦。” “她不是给我添麻烦了吗?”元澄仍在笑,眼眸却不再是温和的,仿佛炽热起来,“你爹说得也许不错,可你却理解错了。男人,喜欢他喜欢的女人给他添麻烦。更喜欢些的话,哪怕女人不想给他麻烦,他自己也知道女人完全有把握,却都会忘乎所以,凑上去找麻烦。到了这个地步的话” “到了这个地步的话?”铭年不明白。 元澄就皱了眉,chún抿紧,目光不离那很近的帐篷。 “到了这个地步,会怎样?”虽然不明白却莫名觉得一定要知道主子的答案。 “嗯那就不是两字有趣,就能理清的了,得………………”话音没了。 铭年耳朵差点凑到元澄脸上去。 “大公子。”赞进跑过来。 “她有何吩咐?”元澄眸彩濯濯。 “墨哥说她想吃烤肉,大公子帐里的烤肉。兔子肉,鹿肉,羊肉都成。她说,若不给她吃肉,她就输了这局,让皇帝罢了这没意思的官,还是当掌事去。”赞进传话。 “她鼻子倒灵,连我带了专烹烤的厨子都闻得出来。”元澄笑了,如夏日之阳。 铭年跳起来,边跑边说,“大人我这就给小姐准备烤肉去。” “赞进,帮我带句话。”此刻的元澄…芒光逼人。 “大公子请说。”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赞进眯眸。 “……………罢了,我自己跟她说吧。”虽然说罢了但光华不减,“就带一句。输赢不论,烤肉吃饱。” 赞进歪歪脑袋,嘿应了。 “输赢不论?”墨紫拿赞进给她的小刀切块tuǐ肉…撇嘴,“就是想我赢,说那么隐晦。”心里却因为这四字,温暖。 “大公子好像是真心的。”赞进已经掰了一兔子tuǐ。他也许变了很多吃东西的样子却仍是山上的习惯。大口肉大口酒。 “真心的?”在比试结束之前不能和其他人碰面,这是规则。所以墨紫让赞进去衬肉吃。 笑得旮旯旮旯放光照得我眼睛睁不开这样的话,赞进想来想去,没好意思说出口。尤其还有丁狗在场,一定会说他眼睛有毛病。 “他看上面sètǐng好?”中了一箭,就跟擦破块皮一样轻松,三天就跑出来交际应酬。 “tǐng好的。”赞进回想一下,“有酒味道。 丁狗听得不耐烦,“你和元大人夫妻吗?问那么仔细!” 墨紫心扑通扑通乱跳,吐口气,“丁狗,你要么说对已婚fù女不感兴趣,要么随便说人夫妻。春天要来,所以你快发作了吧?”比毒舌?她平日让让他而已。 噗— 这回,喷饭的,是郑文和齐修。 吃迪饭,鼓声阵阵,催开另一个关十。 墨紫走出帐篷,却正对站在矮围外的元澄。 他对她笑,笑得那么明亮,绝衬不能再用温润来形容。 墨紫回他一笑,转过身去。 “别对我那么笑!”她恶狠狠得低语。元澄这个人,她一面想靠近,一面想远离。她对他的感情很复杂,从一开始把他当成个老头子,到他以黑sè晨衣半敞还光脚那样绝尘清冷的姿态,就无法理清了。 她不再天真,所以用互利为友这层关系将他隔开。他利用她,她也利用他。但隔开了吗?她只觉得更亲近了。没良心得讲一句,她现在,遇到需要倾诉的时候,遇到任何难处的时候,第一个出现在她脑海里的,不是豆绿金银,不是裘三娘白荷,不是任何就得是元澄!只有是元澄! 小心翼翼,貌似随处瞄瞄得转迂头,见他笑得更璀璨,墨紫顿时扭回来,“完了完了完了……………” 一口气说了十几遍完了,心里骂自己;墨紫你猪吗?喜欢过一个狠的,现在喜欢一个更狠的。一个是不吭声得利用你…你傻还有情可原,一个是讲明白的利用你,你再傻就是自找死路了。 另一个声音说;他对你tǐng好的,说救命就救命,说保护你就保护你,也不尽是利用你,肢体语言还老暧昧,好像有什么意思一样。 摇头,打压下去不良思想。文人墨客,说话就爱弄个暧昧调调,其实内涵正儿八经。要当他有想法,那就是自恋。她的命不好。一堆不知道藏在哪里的人要杀她,而旧债自己以为清了,偏债主还不肯认账,有得纠缠。 还是像以前想得那样,随意些,跟着他。朋友也好,掌事也好,平心静气。平心静气吧! 郑文听她直说完了,不由很紧张,“宋大人,您一定要赢。” 而且,而且,像他那样的人,桃花一定多。已经有个香十一。看皇帝喜欢他的样子,没准也赐个婚。她,绝对,不可能和人共夫! “大人?宋大人?”不知为什么,称呼不了她宋姑娘了。郑文被她之前所展现的能力而起了敬佩。 墨紫迅速给他一眼。 杀气!郑文一哆嗦,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可再看她时,却是tǐng正常的神sè。是自己太过紧张了? “郑官。”墨紫长呼吸。 文凛神。 “想升官,就站定队伍。”墨紫说完,嘱咐他们不必再跟,独自走上台阶去了。 齐修斜眼瞧呆傻的郑文,“此女还不笨。” 郑文垮了脸,“可我什么也没敢做呢。”他胆子小,墨紫又是皇帝派来的人,虽然是女官,可也是比他大的官。司正让他暗中监视墨紫,他犹豫来犹豫去,目前只是随便搪塞。 “想多了坏事,总有一天会做的。”齐修拍他脑袋,“学我吧。既然没出息,就做份内的,其他少理会。” 台上面对面两张长桌,桌脚下有木和各种辅料,桌上放了工具纸张,也算应有尽有。 一号匠已经选定桌子,见墨紫上来,便对她冷笑连连。 小太监们要拉帷幕,一号匠说,“不用,我想宋女官既不会偷学我的,我也不可能偷学她的。” 墨紫觉得好笑,“你不用,我用。宋氏祖传之技不外传o不是不信你,只是家规难违。” 一号听了,自古绝学传男不传女,传子不传媳,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父辈能传仟么祖传之技,必定是故弄玄虚。他自然不当回事,随她叫人把台场一分为二,罩得密密实实o 时限,又为两个时辰。 听到布幔那边锯子呲库呲库,墨紫却在画图。但她画得很快,片刻功夫就将心算过的每个部分精准画了出来,又用片刻工夫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数据无误,这才开始动工具。 一号匠先是听不见隔壁半点声音,等他把鸟的木块锯出来,才听到墨紫锯木,禁不住得意。 暗道,便是她会些技艺又如何?准备考题她可以有时间有人力,可这会儿却要在两个时辰内见真章,定是惊慌失措恍神了。 他手中木块成了鸟形时,那边一直传来呼吱呼吱摩擦声。等他开始雕羽毛时,声音仍然频繁,即便停一会儿…很快又出现了。待他将精细处全雕妥当,最后着sè时,又能听到啪啪东西拿起放下的声音。 这人到底在干什么?虽然好奇,却不让自己分心。一号匠一笔笔颜sè涂上去,很稳。 好不容易听她安静了一会儿,他将已经完成的作品放在架子上慢慢吹干。sè泽艳美的长尾羽是他足以骄傲的,最杰出的部分。木艺,雕艺,画艺,说登峰造极也不为过。像真的一样,他一边扇,一边想。走远看,坐近看,再三确认能以假乱真。 太监在场外报时,还有半个时辰。 他再度坐下来,很得意,觉得胜利在望。 布幔突然隆起一块又凹了下去,他吓了一跳,,又听对方哎哟一声。 该不会做坏了#吧?他越想越有可能,便yīn恻恻笑起来。馋说什么来着,女人是没资格给他出题的。 他就这样听着隔壁或闹或静,甚至忘记继续欣赏他的杰作,直到太监喊时限到,蹭一下站起来,瞪着布幔被卷起来。!。 第315章 鹰的猎物 相对于一边的杂乱不堪,一号匠的工作台是有秩序的相对于一边的满地木板木屑,一号匠的地面只有桌下一片木尘;相对于一边从头到脚的木片卷,一号匠和刚才上场时一样,保持着干净体面。 如果这不是一场手艺的比试,人们会毫不犹豫选一号胜。便是现在,大部分的人已经认为他赢定了。 看看他身旁那只鸟,一不留神就以为是真的锦尾鸡,昂头tǐngxiōng,金眼铁爪,一根根绚烂的尾羽仿佛要随啼鸣而翘,破了万丈晨光。 不过两个时辰便能做出如此逼真的木制品,到底是出sè的匠人。这样的成为大匠师,应该当之无愧,实在不能由宋女官来淘汰。 反观宋女官,除了一塌糊涂的台面桌面和她自己,也看不到她制作的木鸟。或者这么说,眼目所及,没有一样能称得上鸟形状的木块。 铭年在元澄旁边叽咕,“大人,咱们给她的那些烤肉是白食了。就那一位的锦鸡,我都想放火上烤烤。” 元澄只看墨紫的眼睛,不见慌张,还带着笑,便道,“铭年,你想帮自己人而毁他人之物,这般为她的心情,我会替你转达。” 铭年一愣,想说他不是那个意思,而是由衷觉得那只鸡很像真的,以至于想拿它烤来吃。但等他张口要解释,元澄却已经回帐下了。 铭年咕噜一声,“神佛保佑,菩萨显灵,让墨紫姑娘一定要赢,不然大人真要我去烧那只鸡。可怜我只有一只胳膊,到时偷鸡不成,把小命搭上了······大慈大悲······” 太监们上去清场,要搬开桌子时,墨紫将她做的鸟模拿在了手上。原来它让一堆纸碎片盖住所以大家都找不到。 一号匠本来隐隐还存些不安,如今瞧真切了,心里小石头落地。他深知笑了出来,太痛快太得意,以至于声音有点大o 他一笑,不少帐下都传出了笑。裘三娘那边贵fù人的笑声特别刺耳以萧老夫人领头,有东倒西歪之势。 皇帝帐下没人笑,至少没人笑得那么明显。嘴巴咧开,也立刻一瞬即消。因为皇帝黑着脸,谁敢对着干? “刘宁,你看丫头手上那是什么鸟?”皇帝自欺欺人,以为自己眼光太过苛刻。 刘宁把眼眯得狭细,半晌答道,“莫非是正在飞的大雁?两边伸开来的像翅膀。 皇帝又问一个宫女。 宫女也是瞧了半天,不太确定,说是展翅白鹭。 人道,这墨紫究竟做了个什么东西,为何让人说不出个准头? 该是鸟身的位置用几根木杆木板架出来的,没上sè。该是鸟头的位置好#吧,没有鸟头,就是一个奇怪的杠。该是鸟尾巴的地方,还是木板。该是鸟翅膀的地方,那大概是这样东西最和鸟相似的一块儿,但展平了,上下两块板。总之就是一个大小木板拼起来的东西。有鸟的影子但离逼真,差了到天边去的距离。 “父王依儿臣之见,这比赛胜负已分。”太子进帐。 皇后生了三位公主,其他嫔妃也多女儿。大周皇帝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太子,一个尚五岁幼龄。太子生母地位卑微,因此过继给皇后养育。 皇帝并不喜欢这个资质平庸的儿子,但没得选择。而听太子进来横插一句,更让皇帝心中不快。虽然说得也是他自己心里想的,但他对墨紫始终抱着希望。这丫头,常常赢得出人意表。也许,此次也一样。 谁知太子开了腔,其他王公将相也纷纷点头议论,表示一号匠显然是胜出了。 皇帝左右为难之时,就听到了墨紫的声音。 “请皇上放鹰!”她说。 皇帝低头叹气,“放什么鹰啊?还用得着放鹰吗?明摆着究竟谁的更像鸟。” “请皇上放鹰!”墨紫自然听不到皇帝一人在嘀咕什么,“此次比试,皇上说,由鹰束断,不由人说。皇上·金口玉皇帝抬眼,让刘公公把猎鹰放出去,“好·金口玉言。老鹰比人眼利,难道看你那只板鸟比人的锦鸡好吃不成?” 众王侯听了暗笑,皇帝这次可没了面子。 一号匠让太监门搬来一棵木桩,将木锦鸡小心翼翼固定在上面,然后站开。看到墨紫手里的那东西,实在忍不住要嘲讽两句。 “宋女官,不是板上贴几根羽毛,画一颗脑袋,就像真鸟了。” 原来,上层的板上,绘有精致的羽sè和鸟头,还密密铺了层鸟毛。风一吹,羽毛就往上掀。 墨紫笑着不语,目光紧紧盯着飞往天空的鹰,待它开始高空盘旋,突然她就动了。 她一动,她手里的鸟也一动。 呼呼那鸟型的东西竟然飞到上。 每个人都以为它会马上掉下来,但它没有。它飞起来了·很平稳,很优雅,就像一只真正的鸟。人们看着它,甚至不记得要呼吸眨眼。 现在,一号匠的嘲笑僵在脸上,仿佛瞬间就会转成哭丧。 鹰,来如闪电,乌亮的爪尖狠狠劈开空气,抓得是墨紫的鸟模。它抓起之后,发出一声长啸,直接飞向它的驯养人,将鸟模往地上一丢,栖息在它习惯的肩头,等待奖赏。 但,奖赏迟迟未来。 鹰有些不耐,轻轻琢驯养人的脸。驯养人仍不理。它便又飞到刚才自己所抓的猎物上,笃笃叼啄起来。 所有的眼睛都看着这一幕,所有的声音都扣押在喉咙口,所有的表情都含有不可置信的元素。 鹰叼了一嘴毛,却发现啄不到肉,便将那鸟肚子翻过来,是从未见过的怪东西,很不满的叫一声。这时,驯养人终于回神,丢了一块肉给鹰。鹰立刻放开爪下的怪物,转而享受美味去了。 锦鸡孤伶伶站在木桩上,纹丝不动。 墨紫默默收回视线,弯身将她改良过的弓弩放进工具包里。她承认一号匠的技艺很高,锦鸡很像真的,但它却是死的。鹰,喜欢捕捉活物。 胜负到此时,才真正分了个清楚。 “皇上”她今天在这台上待了一天,想下去了。 “皇上,草民不服。她·····一号匠扑通又跪,“她用了真羽毛吸引猎鹰,不能作数。”规则没有说不能飞,他只能抓到这个错。 “······墨紫。”皇帝内心很想叫人把那匠师拖出去,但他说得有理,“不能用真羽毛。” “皇上,这是假羽,乃墨紫用木片所制。”她怎么可能用真羽毛? 众人这下可是结结实实惊到了。一开始那东西上了天,只能看到奇怪的底。后来让老鹰抓下扔在地上,才发现那上面绘了一只展翅的大雁,还覆了羽毛。那羽毛,没人想过是假的,因为太真,真到能看到缺羽和翻出束的细绒。 “墨紫,你说那是木片做的?”皇帝都不信,那鹰嘴上还有一小撮羽毛呢。 “皇上一看便知。墨紫不敢当这么多人的面欺君。”最简单的飞机模型,配合左手之灵巧,她制造出来的,是专门给鹰眼来看的平面彩绘飞鸟。 刘公公连忙让人把假大雁捡来。 皇帝一看,看不出来。一mō,不太确定。 用手撕开,才确认是木质。 “好丫头。不,朕今后不叫你丫头了。中书舍人元澄代朕拟旨—”他心情极好,而且墨紫让他不得不赏,必须要赏。 元澄走进来。 自有人铺黄绢磨墨。 “宋氏墨紫,工艺非凡,天下绝见。品高心洁,谦逊不张,难能可贵。今封号雁羽大匠师,升四品阶。因其专长船工,再封船司大司正,统领船司船场众官众匠,日常理。赐大司正府一座,赏黄金千两。”皇帝略思量,出口成金。 元澄写罢,待干,转交刘宁上台宣昝。 墨紫跪下,三呼万岁,双手接过。 半晌,有人才想起来要反对,刚说臣有奏,就被皇帝冷声驳回。 “宋墨紫本就是五品官了,要反对,各位卿家该早早反对才是。如今不过是升了她一级,就不必多说了。”五品到四品,是一级,可有好几阶。皇帝故意轻描淡写。 反对的那些官心里懊悔啊。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反对到底,坚决请皇上收回成命才是。明明是要借此事弹劾宋氏女的,结果却成了她往上爬的梯子。真是,想不到! 船司司正听到墨紫当了大司正,变成管着自己的上官,顿时颓坐在椅子里。而其他的官们个个面sè忧虑,全然不敢再说墨紫半字不好听的话,并且担心前程。 裘三娘却好整以暇欣赏着各位贵fù人又妒又羡。至于婆家老太太一副气到噎的表情,让她莫名愉快。再看台上已经站起的身影,chún角含笑,眼眸晶亮,美得好不惊艳。 这,才是真正的墨紫! 她一直有感觉,却到今日,方亲眼见识。 “她的翅膀已经完全展开了啊。”她望着墨紫,因那光华,微微眯眼,“一飞便是千里。我那些小聪明,自以为困住她,其实不过是她躲懒,借我暂时栖身罢了。” “墨紫说,我们都是天生能飞的,因为翅膀被绑住太久,所以才忘了怎么飞。她说,跟着小姬,至少能扑腾。”小衣认为,墨紫自由了,那么很多话,现在可以说了。 大寒风,雀高飞,其声远扬,四方皆闻。!。 第316章 花开好了 huā开了。 豆绿,双手托着下巴,眼儿如猫,乌溜溜闪着光。她着绿杨拂水裙,上衫白墨鱼戏蚕丝绢,结huā襟,吹雪拢风袖。黑发顺垂,右边编一条俏丽的辫子,十来颗绿宝石在其中似隐似现。左袖滑落,lù出晶莹雪腕,丝窝的黄金镯子,也嵌同sè绿宝石。 公子说,她住在姐姐家里,他总不能让她穿丫头的旧衣服,所以叫人给她做了几套新装,打了几件首饰,而且都是带鼻sè的。 公子还说,这些东西,等以后她跟着他回玉陵,就要还给他,因为她毕竟是丫环,要干很多活儿,穿得太好,手脚不麻利。 他讲这几句话时,一直在看她,看她会不会发脾气,会不会说不好听的,然后他可以以大欺小。 但她没有脾气。 她曾经穿过玉陵最美的霓裳,听说用最好天蚕丝,最好的织女,最好的绣坊,最好的制衣师傅,一切都是最好的,仅造了一件。然而,她对那件霓裳的印象,只留下惊恐。 那些人看她的目光,仿佛要生吞活录一样。 她也曾经穿过世上大概最破烂的衣服,是姐姐引开追兵后,她从一个死去多日的小乞丐身上扒下来的。除了破洞就是补丁,看不出衣服原来的料子,有些地方用狗皮,有些地方用麻布,穿在身上半日,就在肩膀和手腕磨出血来。但,穿着这件衣服,她遇到了她的干娘。 所以,穿着好坏,对她而言,并无所谓。 柳园从来很静静到她以为这么大的地方只有她自己。最近,常常在她身边像麻雀一样说话的百两千两都不出现了,好像公子派他们去办事。不知怎么,他们在的时候,她嫌吵,他们不在的时候,她却有些不习惯。 huā开了。 如远山之墨,如天霞之紫,层层huā瓣似晨曦幕sè中千云千姿。墨紫属于姐姐的牡丹。从学会催huā之术,今日方才成功催开第一朵牡丹,她很高兴是墨紫。 就等姐姐回来了。 很多人,包括她的父兄都觉得她对种huā的专注实在有些傻气,既不淑女且毫无用处不如学女红。只有姐姐一直鼓励她支持她。每当她又有心得,和姐姐分享,姐姐总比她自己都高兴。 姐姐说,huā,令人心情美好,而美好的心情,会让生活也变得美好。huā常开,笑容便会常在。 叶子轻轻一颤。 有风。 这间暖房的设计就在于能避开风势而保持空气新鲜和暖。她对于风向的把握,可以和姐姐相媲美。既然她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么一阵几乎不为人察觉的轻风就只能是人为造成的。 她转过头,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她很熟的人。 “揭五哥。”因为熟称呼还很亲近。 “绿妹妹。”乌延蝎听到这个称呼,仿佛松口气。他以为,她会和墨紫一样,对他冷言冷语。这样看来,他或许能说服她帮他。 豆绿嫣然而笑“五哥还记不记得第一次我见你的时候,也是这样,隔了窗,你让我种的huā衬着那时我脱口而出” “hu人异口同声。 乌延*也笑“然后你姐姐说,哪有这样的huā神,苦瘦苦瘦的,好像短命鬼。而你就说短命也不怕,huā的命都短,但灿烂时的一瞬永恒。在你眼里,看到我的那一刹那,我的美就永恒了。” 豆绿垂眸,chún角凝住那朵微笑“我那时人小,又有姐姐在旁,什么话都敢说。尤其是,我们以为你不可能听得到。” “偏偏我耳朵灵。”乌延塌会武,不是江湖人的武艺,而有武将之能,暗有名师指点。 好一会儿,豆绿没说话。 乌延*知她说话慢,也不急。 “如今,五哥又再我的huā丛中现,却如战神了。”谦谦君子,只剩刹那光影。 乌延竭闻此言,眉心顿皱,原来是他乐观。这个一直处在墨紫保护之下的小女孩,从来没有自己的主意,总是墨紫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不该期望她会帮他,只能当yòu饵,将他想要的人引回身边来。 “五哥的表情,煞气极重,心思辗转,先喜后冷。莫非先想我通情达理,可以帮你劝姐姐回心转意,然后发现我不那么傻,只能拿我当人质了?”她说话慢,不代表她笨。相反,她能ā的姿态,自然也能读人的姿态。大同小异。 乌延蝎从未真正了解过豆绿。他从一开始,注意力就在出类拔萃的墨紫身上,至于豆绿,当他发现她除了种huā什么都不会时,便只予最低限度的关心,作为墨紫的妹妹。因此,她如此犀利得看破他的心事,令他略吃惊。原来,她也聪慧。 绿妹妹,你姐姐对我有误会。”他不是恶人,为什么姐妹俩都仇视他? “误会?”豆绿想到以前的事“我只知道,追杀我们姐妹俩的杀手不小心说了大求话。这个误会要澄清,并不容易。五哥,我笨,不会多想,干脆直接。姐姐不肯为大求造船,所以宁可杀了,也不让她的技能流传到外面去。” 乌延蝎已经对此无奈“我从不曾下过任何一道杀你姐姐或你的命令。” 豆绿摇头,一缕乌发从肩垂落“不是你的命令,并不意味你无辜。你是王了,有人背着你借你王令杀人,不是一句你不知道,就会跟你无关的。你若早查个水落石出,根本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五哥,姐姐说你心在天下大业,儿女sī情排在其后。你不是不知道,却是知道了,出于大局考虑而只能装不知道。今日,豆绿大胆一回,问五哥一句实话。究竟谁要杀我姐姐,你知不知道?” 乌延蝎眼神yīn霾沉沉“我不知道。” 豆绿叹息“你配不上我姐姐。豆绿从此,不会再叫一声揭五弄。” “你们姐妹,看上去迥然不同,唯有这倔,果然血缘相系。”乌延揭不是会认错的男人“我对你姐姐一片真心,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是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然而,我不会放弃她。除非,我死。我并不想伤害你,因为你是她唯一在乎的亲妹。就算是你父兄,她到后来都可以毫不犹豫抛开。如此一来,我只能带你回大求。” 手一挥,他身后出现七八道影子,无声无息。 幽幽再叹一口气,豆绿慢慢说道“我曾劝过姐姐的,我相信你喜欢她的心至少还是真的。今日方知,你纵然对我姐姐再深情几许,姐姐也绝不可能嫁给你,你,不懂我姐姐。以我为人质,不过是让姐姐更下定决心弃你罢了。” 乌延蝎却已坚决,哪里听得进,往后退开,给影卫们让出劫人的空间“豆绿,最好你自觉跟我走,否则别怪我手下粗鲁。” “我最讨厌的,就是当姐姐的累赘。”豆绿说到这儿,嘴角突然流乌血,却淡然笑着“我种huā,也种毒huā。毒huā粉如今随带在身,一道小伤口,就能触血而入,怕拖累了姐姐。只是我没想到,由你逼我自取性命。” 乌延蝎惊呆望着这一切,原来不但墨紫变了,豆绿也变了。这姐妹俩,对他都绝情绝义。 “为什么?”他真不懂“我愿给你姐姐所有,一世荣宠一生专情,究竟她想要什么?” “她要的,你现在可能也给得起。可惜,太晚了而已。”情已逝,不可追。莫相忆,但相移。 豆绿闭上眼,趴在窗棱。她的面sè并不苍白,她的容颜犹如鲜huā,她的笑容浮在粉颊,仿佛睡着了,还有着好梦一般。 乌延蝎一生中,所有的惊慌失措狼狈不堪均献给了这对姐妹。 “豆绿?”一个男子冲了过来,将呆愣的他推开,去探豆绿鼻息,一下子面无血sè。 乌延鳞的影子们要上前,他手势让他们不动。 这个男人,一身金光灿灿,正是他此来的第二目标,传说中玉陵的二皇子。楚毓已死,这是他来上都前一直笃定以为的事。一方面是那个没用的玉陵太子自己招供的,另一方面则是从玉陵宫中所搜集到的记载明确写了楚毓病死。这会儿突然又冒出来一个楚毓,令他疑huò。 楚毓还是质子时,乌延竭没见过他。当年见过他的人又在大求,没法来认人。唯一的办法,就是不管真假,将人带回去确认。豆绿自尽,这事虽然叫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但他是做大事的男人,立刻将死人放旁边,心想天赐良机。 “你姓金?”乌延蝎已经冷静。 金银恍若不闻,隔窗拍打着豆绿的脸“九九,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怎么跟墨紫交待?“你笨成这样,他抓你,你跟着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姐姐太忙,不救你,我也会救你。 借你的银子,还有这造暖房的钱,你新衣服新首饰的钱,本钱不拿回来,我会心疼死的。” 豆绿不动,chúnsè有点白了。 “你可是楚毓?”乌延*见他说话没正经调,便怀疑传言有假。 “我不是楚毓。”金银不理乌延竭,手中凉下去的体温,令他声音发抖。 否认得太快,反而让乌延竭犹豫,心一横“既然如此,你也死吧。” 两道影子,两道剑光,yù夺命气。!。 第317章 个个不笨 墨花开了,却没了照顾它的人。她成了大司正,柳园成了空园。不久前一起吃年夜饭的热闹,这么快已经需要回忆来涂抹颜sè。一个安定的时代过去,再美丽的花也难掩饰萧瑟。 春节过了,春天仿佛背道而驰。 墨紫看着那朵绽放的牡丹。她的本命花,豆绿常那么说。现在属于她的本命花反季开了,表示她该大放异彩么?根据升官的速度,倒是有点气势。 移开椅子,在窗台下发现一些花瓣干粉,小时候她们用来染脂甲的,和水就绯红。桌上的茶喝了半口,匆忙间放下,杯底一圈木质泛潮。 赞进和丁狗几乎同时飞落在暖房前,各自都冲着她摇头。 “找不到二公子,也找不到他那些手下人。至于其他亻卜人,平时不能进这里,所以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赞进直述给她听。 “但有几个确定你妹妹没出门,并吩咐过你一回来就请你到这里来。”丁狗一向要说些自己的意见,“也许,金大少将她带走了。” “不会。”墨紫想都不想就排除这种可能性,“豆绿这些年一直在尝试催开牡丹,终于开了一朵,她绝不会在此时离开。即便离开,也会把花带走。” “窗台下朝内的,有两双男人脚印,但墙下向外有四双,不包括豆绿妹妹的在内,对方可能带了高手来劫人。”墨紫坚持下,赞进叫豆绿妹妹。豆绿则常说,赞进比亲兄长更像个令人心安的大哥。 墨紫蹙眉,长吁一口气,吐出三个字,“乌延。” 这个名字,赞进和丁狗已不陌生。尽管不陌生,但至今还不知道这人和墨紫之间的恩怨。 丁狗不是嘴毒嘛,张嘴胡诹…“大求王抓你妹妹,难不成以为她和金大少有什么,想以她引他就范?” “我妹妹和金大少有什么?”墨紫失笑,金银总是在说豆绿丑,还能产生男女之情不成?想完,却突然不那么确定。情侣不是先从互相看不顺眼开始?“我都不知道…乌延也不可能知道。他来抓豆绿,想要引我就范罢了。” 丁狗斜睨着上下打量她,嗤笑,“难道看中了你?” 赞进斜睨着丁狗,“为仟么看不中墨哥?” 丁狗在脸前挥苍蝇,“是啊,不但看中了,还亲自跑来一趟,非要把她带回去当皇后。这话…好听,可谁能信?” “国后。”墨紫往外走,步子很快…“王后。” 丁狗啊一声。 “大求人不用皇后这个词。我听说他想娶我,不过…我没同意。走,回元府。”柳园,终究只是个给人看的门面。 赞进拽住发呆的丁狗,“墨哥可不是没人要,而是有娶她念头的,绝不会是凡夫俗子。你要有什么想法,趁早自己灭了。” 丁狗哈笑,似乎尴尬…似乎掩饰…“要有想法,也是你。” “我喜欢墨哥…但我也知道,我配不上。这辈子把命交给她,我就满足了。”赞进直言不讳。 墨紫没听见,刚好转过弯去。而且,豆绿失踪,她心急如焚。她责备自己,既然料到乌延会对豆绿下手,应该把豆绿藏起来才对。金银到底有多少力量,她其实一点都不清楚,实在不该就此放松戒心。金银自己的麻烦也不比她少,她自然不好去怪他。 虽然,她想乌延不会对豆绿怎么样,但也不能保证大求其他人不用极端的方法。只好说,豆绿可能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她要是不妥协,就难说了。 她有冲动直接去大求驿馆要人,再一想,乌延秘密入上都,皇帝虽然知道了,却不代表别人也知道。她这么来一出…不但大周那些想她倒霉的人正好可以栽赃她通敌卖国,大求趁势将她逼到没有退路,倒让乌延坐享其成。唯今之计,先去找元澄滴量。 元府,正为迎明日元宵而点了华灯亢数,将冬尾烘个明暖。 墨紫急促的呼吸随之缓和,甚至不由自主向那些已经十分熟悉的脸庞回应笑容。 “大人在书房,正问小姬呢。”一个管事领着小厮为她点灯照路,“听说今日小姐当考官,大人却是去看考的,我还想怎么没一起回来。” “我先回了趟柳园。”墨紫回道。 字里行间,最单纯的家常,最自然的关切。 她,心安了安。 “小姐说起柳园,今儿下午有门厮送了封信来。”管事不知他这么一句话让墨紫的心又顿时提了起来。 “信呢?谁让人送来的?”时间上凑巧,极可能和豆绿的事有关。 “信是给大人的,其他我就不清楚了。”管事看看前面,“小姐,书房到了。” 墨紫三步并两步,推门而入。在外室,听到李砚的声音,因话里的内容让她怔一下脚步略顿。 “老朽此去,必不辱命,大人且待好消息。” 李砚要去哪儿?还待多听两句,元澄却看到帘外的她。 “墨紫,进来吧。” 墨紫一进去,李砚就对她拱手告辞。 “宋小姐,大人就拜托你照顾了,李砚去去就回。” 她看他面sè虽凝重,目光却亮,似乎一幅壮志终得展的模样。 李砚走了。 张震看看她,又看看元澄,笑呵呵便说去送李老,也走了。 “李老去哪儿?”啊,应该先说豆绿的事。 “南德。”元澄见墨紫有些惊讶,又说,“他本是南德人…如今回去,见些老朋友。” “豆绿不见了。”回去见老朋友?早前那么闲都没想着去,偏在南德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去?是元澄交待他办什么事吧。墨紫不再多问,该她知道的,总会知道。 “金银也不见了。”元澄告诉她。 “嗯?”因为吃惊,没注意到他说话的语气有些平淡。“同时让乌延捉了吗?可是,金银身边有千两百两,还有一两八两,花房那儿却没有半点打斗的痕迹。” “他身边正好没人,都派出去收钱庄的银子。他早就收了大求和玉陵的生意,南德形势不好,他身份又让人揭穿,万一朝廷把那些钱庄充公,损失就大了。”战争财要暗地发。他和金银合作了不少生意,全都不打名气,只专实利。 “这种时候?明知大求人可能要捉他,大周皇帝态度不明?我不信。”墨紫狐疑了,这时发现元澄态度似乎太平静,“我错过什么?” “你自己看。”元澄递来一封信。 墨紫先看落款,“金八两。” 八两不是派出去了么?连忙再看信的内容,从惊吓到惊喜,再到惊恐,她到最后说不出一句话来。 “令妹有才,可惜遇到个混球主子自作聪明,芳华早逝…实在遗憾。 墨紫,你别太伤心,待我们见到你二哥,力气留到那时候教训。”元澄看她惊得信都拿不住,“今日本是你升官受赏的好日子,我还特地请了一桌” “元澄,你帮我把豆绿找回来。”死金银,臭金银,他自己的馊主意为何拉无辜的豆绿?当初虽然说过为他办三件事,难道不是意思意思? “墨紫,这时候人应该已经出了上都,只有等他再送信来。”不是他不帮,只是盲目找也没用。 信上,说的是豆绿金银失踪的过程。只是这个过程本来有惊无险,让金银搞成了凶险非常。 就在此时,十来人和三辆马车在夜sè中赶路,人马皆看着凶悍。中间一辆马车上,有个人正和墨紫一样,气到鼓腮。 “行了,都让人抓了一个多时辰了,还跟我赌气。擦擦你的嘴,看着心惊胆战。”一方银线帕,递到那生气人儿面前。 “你为何要出现?”声音悦耳动人,却不若那张倾国之容,“你不出现,他就会以为我死了。死了,你明不明白?” 这一男一女,不是金银和豆绿,又是谁? “我明白啊。”金锒的扇子没让人收走,依旧摇啊摇。 事实上,考虑到他和豆绿的关系,乌延暂对他优待,没有强迫搜身什么的。 “可我出现归我出现,你假死归你假死,我没让你自己戳穿自己。”不明白的人,是她。她突然装死,还装得那么像,才让他突然跳出来的。本来,他藏得很好,打算还要等一等。 豆绿哼哈两声,慢腾腾说道,“如果不是我,当时你就让人砍死了。爱银子爱到这种程度,跟死人算本钱。”还拍她的脸,手冰凉,冻得她跟着凉,气得她想咬牙。 “你怎么知道是我让人砍死,而不是你那什么五哥让我砍死?”不过,乌延的狠毒超出他的预计,当时豆绿死中返生,确实险险救了他一命。他原本以为,乌延至少会进行确认。 豆绿望了金银半晌,“他的影卫之所以叫影子,因为能杀人于无形。而姐姐跟我说,他心机很沉,做事不留后患,若想杀你,根本不会多等一刻。” “所以,娘子不惜拆穿自己假死,也要救为夫一命?唉,娘子,是为夫不好,财速心窍,差点辜负你一片真情。”金银不正经的调调又来。 今日真惊澜迭起。先是她居然为墨紫自尽,然后平日看着天真烂漫的她竟然是假死,最后及时一声他是她相公将他救下。 想到她当时一下子坐直身子,对目瞪口呆的乌延说这么句话,又说她不想当寡fù时,那悲愤不舍的模样,金银第一次觉得她不丑。(未完待续!。 第318章 他先说了 第318章他先说了 豆绿听到这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是她笨,千钧一发,想不出什么好主意,脱口而出一句,他是她相公。 “他虽然心狠,但他对我姐姐仍有深情。而我是他最后能用的诱饵,短期内不会对我不利。他杀了你,我就成了——”寡妇这两个字再难开口,憋红脸,干脆省略,“我伤心,姐姐更不会原谅他。不过,你的身份一旦确实,恐怕难逃毒手。所以,我才说你为什么出现呢?”完全是自投罗网。 金银一笑,这丫头根本和她姐姐一样机灵,不但编了一个令他想不到的巧妙借口,现在也考虑到隔墙有耳,不同他强辩。 “你们安静点。”赶车的,没好声气。 两人对望一眼,不再说话。 “金银为什么这么做?”这时,墨紫却在问元澄同样的问题。 “楚毓已经死了。当初玉陵他父王亲自宣布他病殇,举国进行三月哀礼。一个死人突然自己说活过来了,想要复国。墨紫,你认为如何?”元澄喜欢问她的意见。 “民众恐怕不会信服。即便有玉陵军承认,也可能认为他们随意找人冒充。”墨紫对军事话题自然敏锐,“可是,这和他被抓有什么关系?乌延朅不会让他活的。大求拿捏一个傀儡太子要比一个富可敌国的流亡皇子容易对付得多。” “还有谁比大求更能证实金银的身份?他们捉走金银的事一旦传到大周南德官员耳中,都会确定金银是二皇子。另外,还有一件事,是金银想亲自做的。”元澄拉墨紫坐下,她太紧张了。 墨紫坐下却仍僵直,她等他把话说全。 “他想见他兄长一面,最方便之法,就是乌延朅带他去。”元澄倒了杯热茶,推到墨紫手边,“这是计划内的:乌延朅想用豆绿引你回大求,金银会以自己为饵救豆绿。豆绿机灵假死,虽在计划外,若这么演下去,倒也能逃过一劫。没想到傻蛋以为她真死,一时没按耐住而突然现身。至于豆绿会为了救人不得不活过来,甚至说金银是她夫君,我真是全然没想到。她这般变通,恰恰不足了我们预计的不足之处。你实在有个聪明的妹妹。” “豆绿本来就聪明,她只是安静的性子,不多与人打交道罢了。可其实种花的道理和与人相处的道理是皆通的。乌延朅之狠,我早已告诉过她。你们若以为他会先确认金银的身份再下杀手,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他的杀念,会比金银用巨富买命快。豆绿便是知道,所以才假充夫妇。”墨紫顿然头疼,“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想她嫁个好人。金银可不是理想人选。” 元澄露出好奇的神色,“他是你结义二哥,我以为你该觉得他不错才是。” “他责任太重。如果复国不成,可能这辈子就徒于奔命,豆绿跟着他颠沛流离。如果复国成功,他就是一国之君,那时豆绿也许会变成他的皇后。然后呢?看他选秀,一个个把后宫的位置填满?不如嫁个一心一意的,小门小户也无妨,能白头到老,没有旁人插足。”她希望豆绿能幸福。 “你妹妹这么想,还是你自己这么想?别说君王,便是稍微好一点的人家,男子三妻四妾也寻常。”元澄突然问道。 “我偏偏讨厌有两个以上老婆的男人。我也好,我妹妹也好,宁可终生不嫁,也不会与他人共夫。”心念一动,不知不觉最真实的想法对他和盘托出。她想知道,他会不会露出惊讶的表情来。 但元澄的神情,她读不出来。只有无波不漾的墨眸,嘴角似乎勾起,似乎又还是直线。 “这样的话——”他望进她眼里,仿佛看到最深处的心弦,“我们还是为豆绿另选一门亲事的好。我本就觉得金银不可靠,还担心你会因为豆绿随口一说,把两人名分定了。要说比金银好的人选,我真有一个。杨凌。如何?他常说要等相约一世之人,我看他倒是个专情的。” 墨紫盯看了他好一会儿,他那些话怎么让她心里觉着怪异呢?哪里怪异,却又说不上来。 “这事,等把豆绿救出来再说吧。”杨凌配豆绿,也许是良缘。 “豆绿不会有事的。”元澄等墨紫喝完那杯热茶,起身道,“今夜在望秋楼摆酒,走吧。” “元澄,我妹妹让乌延朅抓走了,你以为我会有心情喝酒?”便是面上看着平静,她心里可一点都不平静,“我今夜出发,你们的计划如果是要给金银正名,我则要确保我唯一的妹妹平安。” “墨紫,皇上刚封你大司正,没有皇命,朝廷命官不能随意出上都。你,信我。豆绿如同我妹妹,我保不了金银,却一定会保住她的性命。我比谁都懂,世上再无亲人的感觉。”元澄伸出手,“现在,耐心点等着,去大求最适当的时机很快就会来了。” 她发现,她信他的,可能比信自己还多。喜欢了啊,对眼前这个男子。然而,如何是好?她本来想找个平凡一点,简单一点的男子,渔舟唱晚那般共度悠闲。偏生这个人,从出生到如今,都不曾平凡简单过。他那里含着笑调兵遣将,过不久也许时局就会因此而变化。金银动了,李砚动了,乙单她久未见到。去大求的,去南德的,各揣怀的目的,没有一个单一,全都环环相扣。连她的官位,都由他蓄谋而动。 他说,现在不能低调了。 她却发现喜欢深了他。那是否意味着,她又会重蹈覆辙?感情,已经拉不回来,她只能在前进和原地踏步之间选择一个。 默默跟在他身后,她谨慎 1/2 第318章他先说了 第318章他先说了,到网址 第319章 有美一人 哭声渐息。 墨紫直起身,袖子抹过眼睛。哭得太厉害。一开始,是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事将要发生,紧张得。然后,让元澄的话感动得,没想到自己并不是一厢情愿,又喜极而泣。最后,恨不能把从前那份很深的情伤都哭掉,哭痊愈,哭得干干净净,才可以过他许诺给她的一心一意的好日子。 她知道自己逃不掉。对一个走一步要等她一步的男子,对一个不会甜言mì语照样能惹她哭得昏天黑地的男子,双脚无法朝他相反的方向走。 他站得很近,一伸手就能捉紧他,那样的距离。 “元澄……” “澄儿。” 却,有人来了。 一盏琉璃灯。打头走的,是铭年。说话的,是皎娘,元澄的堂姑母。 铭年才觉着眼前这两人之间有点儿不对劲,偏偏大人一动,就把墨紫的身影挡了。 “墨紫姑娘也在啊。”皎娘笑着招呼。 墨紫轻应了一声,不好多说,怕人听出她的哭腔来。 “澄儿也是,诺大一个府里用这么少的仆人,连掌灯都要你自己亲动手。再说,你一个大男人,墨紫姑娘总不能近着你走路吧。要是隔了远,万一崴脚,又不好。我帮你多找些仆从丫头来,住的地方亮堂堂热阄阄,才旺家旺业。”皎姑姑是第二次来元府,总觉得这里太静,没有人气。 “外头热闹亮堂的地方到处是,何必家里还弄那么多人来。主子就我和墨紫两人,如今府中也有二三十个伺候的,够用了。”乍听,元澄就对这位长辈不客气。 “澄儿······”皎娘皱眉,尤其是听到元澄说这府里有两个主子。 “姑母所来何事?我们正要出门。”意思就是,来得不是时候。 “这年就快过完了,也没见着我侄子。明日元宵,便过来一家人圆个尾。你们只管去·我自己找管家收拾间屋子。”元澄不客气,皎娘也不客气起来,“我虽是元氏分支,可辈分毕竟摆在那儿,想来这元府还能住得。” 突如其来的这个客人,就像一阵大风·将原本美好的灯sè夜景一双剪影吹得烟消云散。 元澄冷哼一声,“如今的元府是皇上赐给的舍人府,与姑母所说之元府已无关系。姑母既想住两日,元澄会吩咐下去好好招待客人。” 再转头对铭年这么说道,“叫人在客舍腾间屋子出来。” 铭年一愣,客舍是接待普通客人的地方,怎能让自己的姑母住呢?但他随即低头说是。 眼看姑侄俩的气氛有点僵,墨紫犹豫着要不要说些什么时,就听到一个很美的声音。 真是·珠玉落盘。 “听五师叔说起大人性子与她一般倔,今日见了,才知果然如此。”灯下莲步移出一道倩影。白狐的紧腰皮袍子,点点冰花垂珠缀在乌黑金亮的发间,粉雪面玉莹肤·秋bō轻漾,朱chún含笑。不过,最显眼的,是她腰间的一柄长剑。 “妾名秋霜,南华剑宗之女。”虽然出身江湖,却是武林世家名门千金,不是普通江湖女子。 “秋霜是南华最出sè的女弟子,我请她下山·来助你一臂之力。她剑术精妙-·聪慧不凡,女红家事也样样通晓。”皎娘就差明说娶了秋霜好过年。 她没有明说·但在场的都不傻。 铭年手里的灯猛然一震,赶忙去看对面一前一后的两人,心中直叹气。他说什么来着?大人那么出sè的人,她不主动点儿,迟早会落空。看看,现在长辈出面来说亲了。 “我不用女护卫,也用不惯丫环。”元澄往后退一步,暗道侥幸,还好跟墨紫把话先说开了。 “大人用女子为掌事,此事当真?”秋霜却并不因他故意歪曲的解读而生气,面sè温软,“若是真的,大人也可用秋霜为门客。秋霜不敢自恃过高,唯一身武艺尚好,能替大人分忧。” 墨紫冷静了。大哭之后,这时的场景让她有点想苦笑。老天爷不让她顺顺利利,所以才送来一个能文能武的美人,来考验她和元澄么? “澄儿,你还真以为我过来住吗?自然是有要事商量。”元皎娘语气也缓了,“去你书房吧。” 元澄转过身,看看墨紫。 墨紫轻点头,“我先去就是。”说罢,就去拿他手里的灯,“你也不用急,慢慢来。” 元澄端望她好一会儿,在她的手拿过灯杆时,反手紧握住。 墨紫让他大胆的动作吓了一跳,灯几乎从手心里滑落,光乱晃。 皎娘让元澄的身形挡住了视线,看不太到发生着什么。而一旁的铭年,突然把灯往后照,令前头漆黑一片,她便错过了摇得莫名其妙-的灯光。 另一旁的秋霜,始终微笑。 “我随后就到。”元澄放开手,“记得留些好酒。” 紫册灯压低了些,走出元澄的影子,对皎娘淡施一礼,却不再望秋戆,便过去了。 等她走远后,皎娘不太高兴,“她不如头一回瞧见的乖顺,你过宠她了。要记住,你尚未娶妻,便是喜欢,也得有分寸。” “墨紫是大周第一女官,你该对她行礼才是。元皎娘,论辈分你是姑母,但你乃庶出旁支,我却是元氏本家嫡子。且你出嫁之后,又远了一层关系。我个人的事,自有主张,你今后勿再多言。”对这个姑姑,他的防心胜过亲情。 皎娘yù怒。 秋霜却及时拉了她一下,以眼神示意少安毋躁,“大人莫要怪我师叔,她也是出于关切。大人在急风眼里与仇人周旋,师叔没有一刻不在担心。她常说,元氏血脉就剩大人一个,是绝对不能出事的。此心可悯,此情可怜,望大人体谅一二。” 元澄未再说话。 铭年睁圆眼,以为大人心软,毕竟那么能说的一张甜嘴·而且还是那么漂亮的一位美人。比起香十一那让人头疼的姑娘可好太多了,这次大人会不会难保身心?宋墨紫,你个大笨蛋!就绣个荷包给大人,要你命啊! 他在那儿担心得神不守舍,墨紫却没有瞎吃飞醋。要吃,也得等有苗头了再吃。如果元澄身边出现一个美女·她就要吃醋的话,日子还是别过了。 进了望秋楼,欢喜的情绪还在墨紫心里东dàng西游。 所以,岑二跑来恭喜她时,她笑逐颜开明艳照人的模样,让他呆直一下眼。 “听说你爹亲自给你大哥送了一房如花似玉的媳fù。几时成亲?”过年是婚嫁的大吉日,日日有喜事。 “正月十八,就请自家人,到时请早·别漏红包。”墨紫自然是这家里的人,岑二笑呵呵。 “什么时候轮到你?我给双份。”和岑二的交情算铁了。 “我本来等东家帮我找个福分,如今都放出来两个好姑娘了,偏生东家不给我提一提。没辙啦,等我爹再发威·押我成亲。”岑二开完玩笑,又说,“元大人的席面摆在桂花林子那边,东家她们都到了。不过,还有一处的客人,听说你要来,让我请你过去坐坐。” “谁?”望秋楼里熟人多。 “日升船场的闽老爷子替闽松少爷开庆功宴,包了芽子轩。”岑二问墨紫·“你想先去哪儿?” “闽老爷子那儿吧。打个招呼·用不了多久。”老爷子帮她不少忙,本来要拜年去的·谁知事情堆着来,还没能凑出时间。“你跟三娘她们说一声,就说悠着点儿喝。” 岑二又笑,应声去了。 伙计帮墨紫打开门,迎面一阵笑闹声。 “大哥,罚酒三杯,居然瞒着爹娘和咱们,向女子拜师学艺。”声音很年轻很淘气。 “跟女子学艺怎么了?孔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他可曾说这三人都是男子?爷爷也说过,只要对方有一样比自己强,就值得学习。我告诉你们,千万不能小看墨紫。”闽松大少爷的傲气收敛了,嘴皮子厉害了。 “六郎七郎,你们大哥说得对。这酒,罚得没道理,所以你们自罚三杯。”闽榆老爷子爽朗笑声阵阵。 六郎七郎是闽松的弟弟吧?墨紫进了正间,叫声闽老爷子。 众人一静。 “墨哥!”闽榆已经习惯这么称呼,见到她十分高兴,“还以为你不来了,想着要真不来给我拜年,今年开春朝廷配发咱们几个船场的份额,我就扣下不给红萸。可又一想,你如今是船司大司正,这份额说不准得由你决定,我还瞎折腾什么?” 墨紫笑道:“红萸让卫庆管着,您要扣,他管您要,我不管。至于这份额,是工部尚书批下的,我这官才当了不到半日,改不了,也不敢。” 大家见传说中的第一女官亲切,气氛便又热闹起来。闽松的两个弟弟争着介绍自己,十七十五的年龄,长相不比哥哥逊sè。 当闽松向她介绍一位严肃的老人家,说他是他亲爷爷时,她很诧异。 “闽?佛珍斋斋主?闽氏家主?”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不错,正是他。”闽榆老爷子帮忙确认她听力无误,“他比我大两岁,就是爱板着脸,所以皱纹少,瞧着比我小。” “阿榆!”闽沉声。 “瞧瞧,一点玩笑都开不得。”闽榆老爷子皱皱鼻子。 闽松似乎对亲爷爷颇敬畏,不敢多说一句,转而跟她介绍他父母,“这是我爹我娘。” 一对中年夫fù,仍然郎才女貌的般配,看着她的目光很是亲切。!。 第320章 不是相亲 闽松的父亲单名环,闽的第六子。 闽氏多子多孙,因此尽管一度衰落过,总有有出息的后代再振兴家业。至今除了天下知名的制宝九技,更是以强商的身份在百业中争辉,其民间地位高不可攀。 但墨紫眼中这些闽姓人,没有距离感。便是肃着脸的闽,也并不显得完全不可亲近。而闽松的父亲更是好脾气,问她的话都是家常,让她觉得好像敦厚父辈。 闽松的母亲丁氏,给她的印象也极好。拉着她坐在身边嘘寒问暖,平和的字语间能触动她缺乏母爱的心底深处。 虽然闽家人对她好,可能是因为闽松的关系。但由闽环谢她照顾提点闽松后,其他人便不再提,只将她当成一个女儿辈孙女辈姐姐辈的,说话很自在随意。 闽松在这四日考较中成绩优异,顺利通过墨紫最后一关,已由皇帝颁旨亲封大匠师。 “我都不知你那五个轮子摆出来是什么意思,还想你不可能出这么简单的考题。”闽松忆及今日之试,只觉庆幸,“果然你有后招。我要是马虎一点,岂非被淘汰了?” “你在红萸半年,我告诉你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没有师徒名分,但墨紫时有师傅的模样。 众人皆看着两人,听他们对话,津津有味。 “船图一旦决定下来,只有往精细处来制,制到分毫不差。”墨紫真教了他很多,虽然她总说密技不外传,不会手把手教他,但很大方让他看图纸,允他参与船模制作。好比龙舟技术,等于公开给他学习。而且,她还会教船场其他匠师,甚至船工。尤其是民用船,由她创新的应用毫不吝啬地展示人前。 同时,闽松也因为是自己下苦功琢磨出来的,融会贯通,会加入自己的一些想法。 “就是了,你管我摆出来的是什么意思。我让你们做成一模一样,你给我五个不能差一分的齿轮就是。”墨紫说到这儿表扬他一下,“你做到了,恭喜。” “墨三儿,你用来测的那能响动的玩意儿有名字没有?”闽榆老爷子今日也在场。 闽年轻时曾当过御匠,后来任家主,向先帝辞官,先帝苦苦挽留。因此闽家子孙来考大匠,皇帝特许闽家人可入场同观。 “没名字。不过随意发些叮叮当当的声音,难道还有大用处不成?”墨紫装傻。创意不是她的铜管是让铁匠们打的,疙瘩和梳片粗粗弄了一下,没有标准的哆咪。 “若加工细致些,可制一种新乐器,手摇五音铜管上可有一首短乐。”闽不愧是杰出的御匠,窥一孔而观深景,“墨紫姑娘既有天分,又为大匠师,不可混然偷懒。多用点心,必有大成。还有皇上所出之题。羽毛做到如此逼真,可见你刀工之娴熟。借平衡和风力,吸引鹰眼。然你却不能否认投机取巧之心。今日若大风输的就是你了。” 墨紫承认这位闽家主真厉害,嘻嘻笑道“我还以为爷爷会说女子安分点好,没想到竟被夸了。” “谁在夸你?”让她叫声爷爷,老人家坦然接受。 “你以为我大哥未曾说过这话?”闽榆老爷子抓胡大笑,“我当初告诉他红萸女掌事闯三关的事,他回信第一句话就跟你说的**不离十。不过,后来显示我们闽家家主气度不凡,只要是有才华的人,不分男女,一样赏识。我不说你的事,他还跟我打听你。这次特地来上都也是为了瞧瞧你。要是今儿不巧遇,下回肯定得单请。毕竟像你这样心灵手巧的女匠师,普天下恐怕找不出第二个来。” “阿榆,你的话太多了。”闽拢眉。 闽榆在大他两岁的大哥面前表现得像个顽皮小弟,嘘一声,又压低嗓子对墨紫说,“小心,他对你宋家秘技已经到了非常感兴趣的地步。说不准要在闽氏子孙中挑个最好的娶你回去当媳fù,他就能一窥你手艺的窍门。 喏,松儿未婚妻家就有磨珍珠的不传之秘。” 他虽小声,但一张圆桌,谁听不见? “三爷爷!”闽松有意见,说归说,扯他干嘛? “三叔,给松儿订这门亲的是我,跟我爹没关系。”闽环笑道,“我就是瞧那家的孩子模样端庄心地善良,能忍松儿的傲气。” 闽榆老爷子却哀哀叫,“墨三儿是能压得松儿半点傲气也没有。六郎,你现在后悔吧?早知道不该订下这门亲。如今,只有老四家的榛儿,还略胜了松儿一筹,和这丫头匹配。” 墨紫刚开始只当老爷子开玩笑,抿赓了嘴,捧场。然后发现连名字都跑出来了,半张嘴。闽榛?哪位? 闽再开口就有点火气,“阿榆,你再胡说八道,就离席。” 闽榆见大哥认了真,这才罢了。 墨紫敛了笑意,忙道,“爷爷,墨紫并不当真的。榆爷爷和晚辈熟捻得很,说话不生分,就像我的亲爷爷似的。您别生气。” 丁氏也来调和,却是对她,“我公公不是生气,你莫吓到了。一家之主啊,不得不给家里其他人摆严脸。这么些年下来,随声唠个家常话,就被我们当成训斥了。” “老六媳似乎对这个儿媳fù的活泼无奈。 丁氏一笑而过,问墨紫,“听你说我三叔公像你亲爷爷,不知你老家哪里,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我家在玉陵,父母兄长都不在了,除了妹妹之外,没有别的亲人。”老家,她不能说是大求。 “你还有个兄长?”丁氏一问出来,望了望丈夫和公公,好像很有点惋惜的样子。 “嗯。母亲早亡。大求打过来,父兄就遭了难。”她有个哥哥,为何丁氏觉得遗憾? “你的名字是花名,你妹妹也是牡丹名?”丁氏却还有问题。 “夫人猜得真准,我妹妹叫豆绿。”长辈那么关心她,她不好不回答。 啪—闽环碰倒了茶杯,弄湿桌布。 伙计想上来收拾,却让他阻止了,连声说不用。 “墨紫豆绿啊。”丁氏笑得眼角晶晶亮,“真是好听的女儿家名,将来必定都是有福气的。” “借夫人吉言。”墨紫起身要告辞,她怕相亲,尤其是男方不在,家长相她的情况,“还有人在等我过去吃饭,实在不能久坐。改日,定要跟爷爷好好讨教雕木的技艺。” “那就改日吧。”闽点点头。 墨紫边往外走边想,还真下次见啊?虽然这家人都很不错,但看她的目光有点像饥饿的狐狸,狡猾加急切。所以,别再见面的好。那个比闽松还要优秀的闽榛,她也不稀罕。 门一关上,丁氏就低头抹起泪来,把不解内情的闽榆老爷子和闽松兄弟几个吓了一跳。 闽榆赶紧安慰她,“侄媳fù,你要实在喜欢那丫头,让闽桦争取争取。”闽桦是闽松的大弟,今年十七,比墨紫小两岁半。 闽叹口气,“我都让你少开口,不知道就别瞎起劲。” “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如果不是想要丫头嫁给我们闽家人,那为何对她那么好?谁会第一次跟人见面就像待自己女儿一样?老六一对也就罢了,从来都是好人。大哥你最古怪,絮絮叨叨还教她道理。对你自己的孙子,都没那么费过心呢。”闽榆越来越觉着不对。 “各位,我们有点家事要说,麻烦换隔壁一间,席面都摆好了。”闽环早有准备。 原来,来的人,闽姓这几个外,都是日升船场资深的掌事匠师。 等房里只剩下闽家人,闽环才劝正哭着的丁氏,“也未必是呢,别让爹和三叔白高兴一场。” “怎的不是?”丁氏擦了眼泪,面上却泛喜sè,“打我第一眼瞧见她,就知道错不了了。她那双眼睛,鼻子,还有嘴巴,就是应了有其父必有其女这话。松儿说她是左撇子,五哥也是。照孙掌柜说,她在木心楼那天等于十五猜十五中,五哥也是。还有,五哥最后一次写信给你,说五嫂爱花,要给两个女儿以牡丹为大名,她和她妹妹正巧都是牡丹花的名。” “公公,我听说闽家每二十年必出个左手mō木且制艺天分极高的人。开山祖爷爷闽珍就是左撇子,振兴家业找回第一颗水净珠的闽楼也是左手雕工出神入化。每代中,凡左手用刀者,比不过祖爷爷太爷爷,也是最杰出的闽氏。到我们这辈,便是五哥了,左手所出,鬼斧神工。一mō木,便说得出名字。制宝九技在离家之前已学了八艺。”丁氏以身为闽家人为傲,“我瞧墨紫,分明就是五哥的女儿,天分之高,恐怕在松儿他们辈中为最。那一手以假乱真的木艺,难道不是出自五哥真传?” 闽环反驳,“五哥五嫂出事时,两个女娃才四岁两岁,怎么可能学得了木艺?世上用左手的人不少见,再说,墨紫姓宋,上面还有兄长。还是仔细查清楚,免得空欢喜。” 闽榆听傻了,“你们俩说什么呢?” “在说,那个叫墨紫的丫头,极有可能是我的亲孙女。”闽犀利了半辈子的目光,突然有懊梅有慈爱。!。 第321章 闽家五郎 夜深人静,闽榆老爷子的书房还亮着灯。| w_w_w_._b_a_o _s_h_u_2_._c_o_m 超速更新文字章节| “大哥,当初你家老五离开那么突然,我问你的时候,你可记得怎么说的?”十五年前的旧事,是本家众人不能揭开的伤疤,闽榆知道即使这么多年过去,大哥的心中仍不能释怀。 闽五,闽槡最喜爱的儿子。闽氏一向在子孙后代中选最出sè的来继承家业,因此总有那不服气的,觉着自己比被选中的强。然而,闽五的才能却得到所有人的公认,甚至都相信他的成就一定会超越祖爷爷闽珍。除了拥有和闽珍一样左手异乎寻常的灵活和触感,他二十岁就学成八艺,在他之前的,最早也是三十五岁才学成。他不但学得快,而且创造力想象力无与伦比,制出的金银宝器内藏精妙,令人赞叹不已。他自己也曾笑言,祖爷爷用十年作成水净珠十颗,他会争取只用五年。就是那般,意气风发的孩子! 二十岁生辰一过,闽五打算用一年时间外出游历,回来就会闭关修习第九技雕珠。当时,闽槡已经替他订了一门亲,本来要拜堂了,为此而不得不推延。从来严格要求儿子们的闽槡,对闽五偏疼,一方面是因为他可能会是练成第九技的唯一人选,另一方面,一旦闭关,恐怕三四年内就出不了家门了,所以网开一面。只是,闽槡怎么也没想到,闽五此去改变了他自己的一生。 半年后闽五来信,说他喜欢了一个女子,要家里帮他把之前的亲事给退掉。闽槡当然不同意,立即要求闽五回家来把人娶了。闽五却坚决不应,最后干脆在外头就和那女子成了亲。闽槡大怒。俗话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老爷子对这个儿子最期待,却不料打击最大的也是这个儿子。于是下令将闽五强行带了回来,罔顾那女子,逼他同未婚妻拜堂。结果,就在吉日的前一天,闽五逃出闽家,带着那女子一起sī奔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大哥你那时说与五郎断绝父子关系,今后家里谁都不准提到他。”闽榆老爷子想起来,“就跟王家对待他们家三小子王琅一样。其实,这法子没用。当时我就反对你来着。年轻人两情相悦,做长辈的别多管,不然硬生生就让三个人不快活。我瞧五郎喜欢的那一个,绝sè天香不说,xìng子真是一顶一的好,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的好出身……”突然发现自己说漏嘴。闽槡那时坚决不肯见那女子,也不让其他人去见。 闽槡看他捂嘴,“事情都过去了,我还能找你算账不成。见便见了。我……也是后悔的。”如果见了,会喜欢这个儿媳fù吧。如果老五夫fù住在家里,也不会发生后来的悲剧,导致他两个亲孙女不知流落何方。 “老五眼高于顶的人,他自己选的,能是一般女子吗?我都不知道你反对什么。”当年禁口的事虽然能说了,但人去如灯,闽榆叹口气。 “你道是我先反对吗?”他最钟爱的儿子,人人都道他偏心,却在应该成全的一桩喜事上万般作梗,自然别有隐情,而并非向他人所想的那样,注重家族名声。“那女子也是订了亲的,而且家世非我闵氏可比,她的父亲让人在黑夜里送信到我chuáng头来,说他女儿绝不可能嫁给匠工或商人,叫我一定阻止这门亲事,否则就会针对我们闽氏报复。” “什么人家的女儿,我闽氏配不上,难道还是王侯家的——”闽榆瞪起眼,“大哥,不会吧?虽然五郎相貌俊得大姑娘都不愿挪开眼,绝对像嫂子,不像你,可王侯家的千金小姐不可能瞧得上他,而且也没机会瞧得见。” “这我就不知道了。”五郎和五儿媳fù的相遇,他老头子不关心,只知当时看了那封信,气就不打一处来。闽氏祖训,安分当民。所以闽氏不为朝官,只为匠,只为商。但也因此,闽氏的兴旺只是普通富家的兴旺,哪怕富到极致,在真正高门贵伐来看,却是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的平民百姓而已。 “那究竟是哪家的女儿?难道还姓武不成?”皇家的姓,“公主?郡主?” “不是。”若是武姓,事情恐怕就大了。“不论是谁家的女儿,她和五郎都已经不在人世。就我所知,那家也是封了消息,只说远嫁。” “好了,不说这些。墨三儿,我是说墨紫。大哥你才见了她一次,我可是跟她熟了,头回瞧见她时,就十分顺眼。当时她女扮男装,那俊的呀——”闽榆一拍桌子,“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活脱脱是个老五。大哥,如今我能问么?老五夫fù怎么去的?” “老五是老六放走的。”事情还要从头说,“你知道他们哥俩平时就是最好,老六又心软。五郎夫fù到玉陵隐姓埋名买了个园子定居,给老六写过一封信,后来也不知是怕我发现还怎么,也不跟老六联络了。直到两年后大女儿出世,才跟老六又恢复通信,但也不频繁,一年一封报个平安。后来,又断了音信。老六夫fù瞒着我去了趟玉陵,才知道五郎家遭了天火,除了两个孩子的尸身没有找到,一园子再无生还者。他们在当地找了几个月,回来将这件事告诉了我。你嫂子当时就哭晕了过去,甚至很长时间都不肯原谅我,觉得老五是让我逼死的。我自然也是痛悔不已,想到两个未曾见面的孙女就这么不知下落,茶饭不香。也派了人去找,却也查不出什么来。倒是发现火灾另有隐情,不是天火,而是人为的。给仵作一千两银子,才套出五郎夫fù和家仆并非死于大火,身上有多处刀伤,显然是歹人所为。然而知府是个昏庸的官儿,朝廷正考绩,他怕地方有匪类而影响升官,就报成普通火灾méng混过去了。” “什么?!”闽榆一惊。 “老五从家里出走时,带走了两颗水净珠。这件事,我至今没有告诉任何人。”闽氏其实已经赎回六颗珠子,外界所传不真。 闽榆张大嘴巴,“那小子报复他爹呢,只有他敢做这种事。不过,大哥,你默许了?” “口头上我不能软,但sī心里希望小两口能过好日子。”决绝的姿态是做给女方家长看的,他们后来果然因为他断绝和五郎的关系,没有再找闽家人麻烦。 “难道有人知道了老五家有珠子,所以谋珠害命?”闽榆立刻想到。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有第二个原因,而且珠子也不见了。”但闽槡愿意用全部的水净珠来换儿子儿媳的xìng命。 “老五夫fù在当地极乐善好施,可能不小心落了强盗眼,也可能有家贼内应,事到如今已经很难查清。我只求墨紫真是我孙女,那我还能弥补当年的错。恐怕这两孩子也吃了不少苦头,要不然她怎会女扮男装替人掌事?”想着,就心酸。该是闽家千金,却让人差使。 “大哥,别想那么多,我瞧她还tǐng乐呵的,如今都成第一女官了。不过,她父兄已死,怎么能确认她是五郎的孩子?又不能单凭长相和左撇子这些。”人有相似,虽然太多巧合的地方了。 “最好能再问问她,还有见一见她妹妹豆绿。”闽槡不知道豆绿叫人抓走了,不然更得急。 “要不,我发个帖子,让她明日来度元宵节?”打铁趁热。 “那是最好不过了。”这种事,等一刻都心焦。 但,墨紫去不了。 元宵节这天,她先要跟船司同僚吃顿中饭,晚饭则已经答应了裘三娘去新家里做客。当然,她在回帖推掉闽榆老爷子的时候,完全不知道对方猜想她是闽家孙女。 昨晚,和元澄没再有单独说话的机会。第二天一大早,皇帝又让她去船司上任,没看到元澄,却看到了皎姑姑和秋霜正带着丫头们从廊下过。面碰面,皎姑姑没什么表情,秋霜微笑,说是元宵节,让墨紫早点回来吃汤圆,她会亲自给大家下厨的。 在门口碰见正往回走的铭年,冲她很有气,转身又说什么大人今天到中书令家过节,不用担心新来的客人整出花样。又走两步,再回头,问她要是实在不会绣东西,要不要他到外面买个现成的,临时充心意,骗过大人再作打算。 这小子可爱得要命,令墨紫笑不拢嘴,心想买荷包送元澄,不如买个什么给这小子,感谢他这般为她着急。不过,皎姑姑和秋霜美人还不用她费脑筋,除非元澄昨晚惹她狂哭的表白是昏了头,否则应该会有打算的。她虽然不是坐享其成,但也不好急吼吼去针对他元家的长辈和还没行动的客人。 晚上进了萧三府,春风满面的她,招忙着整理箱笼的裘三娘问一句—— “今日有何好事?” “无事。”墨紫信手拿起一本书,“我不是请同僚喝酒嘛,十来个人就来了俩。今儿我上任第一天,竟集体不到。有趣不有趣?” 书名也有趣,叫花神传。 开篇第一句:玉陵有绝美一女,能号令百花齐放,尤牡丹为盛。心善慧灵,助人济世,民喜称花神。RO!。 第322章 女官女商 “这不叫有趣,叫自讨没趣。”裘三娘对小丫头们交待完过来和墨紫说话。“你还笑得出来?他们商量好了要晾着你,换了我,非急得冒烟不可。” “不急,他们这样做,也算有情可原。一朝男子当官,突然就他们要听我一个女子的,难免抵触。无妨,只要皇上不收回旨意,总能收拾下来的。我急,也是我自己不舒坦。如今的状况,显然是我舒坦了,他们就不舒坦。”她只要保着自己的官帽子不掉,就好。 “看来这为官之道,我得跟墨紫大人好好讨教。”萧三进屋里,笑容满面,“三娘,我回来了。刚才一进我们家大门,发现晚上点起灯来跟仙宫似的,比白日里看着更灵气。新家新气象,越瞧越觉得分府单过是好事,横竖等大哥或二哥承了爵总要出来的,不如早写出来好。我娘说了,还好住得近,夸你考虑周全。我就想,要不是这么近,也不会轻易允我俩搬了。” “哪怕隔开条街,好歹都是过自己的小日子。”裘三娘如今搬出来,心情方好,和萧三说话也坦率,“对了,我让人把前头的园子收拾好了,过几日请你那些好友来热闹热阄,要起诗社书社的,就随你们喜欢,我不管。” “请客是要的,给新家添个旺气。诗社书社免了。既然分了家,我就得挑起养家糊口的担子。”萧三正sè,见裘三娘yù开口,又说,“三娘你喜经商,我不会再阻你,可那都是你的贴己sī房。爹给了我几处庄子,公中还拨了五间米盐铺子。我已经写信让庄头们来一趟,铺子也瞧过了,换上我自己选的几个管事账房帮打理今年自家支出应能无忧。若还有合适的营生,也会看着置办。你要有什么主意,跟我说说。做生意你比我懂,账本都交给你看,如果有余下的,先补上你买宅子的花费。” 墨紫眨眨眼她就说萧三虽然看这不太可靠,关键时候心明眼亮,还是不错的。怪不得裘三娘怎么扑腾,最后还是服了软,心甘情愿做了这萧三奶奶。至少,两人都在努力脚套实地把日子过好。那么,以前好事坏事真是不要太计较。 裘三娘笑得明媚,“我不管你那些帐,我自己家里的事和外头的事都来不及理你要养家糊口,当然要劳心劳累。学学这些也好,我看公公是很懂这些的,底下人谁糊弄得了他?小事自有婆婆做主,可大事都得他点头。他还是大将军呢公务比你不知忙了多少。” “所以我爹常说我们哥仨没个像他的,要么只会带兵,要么只”萧三又重重点头,“我试试看。” “墨紫,他如今算盘练得很好了。”裘三娘捂嘴笑,“书都扔到我这屋里来,谁不知道,萧三爷一向爱书如命珍藏的好书是不出书楼的。” 墨紫的花神传问道,“这本么?” “咦这本花神传怎么跑到你屋里来了?”萧三却并没有着急拿回宝贝书去,“一定是白鹄这小子忘了收拾。他什么都好,就是丢三落四的马虎毛病,让人头疼。”青雀被金丝的事连累,已经让家里领回去,而由年纪略小的白鹄顶上来。 墨紫便把书递过去。 萧三不接,“这本书我早想着给你们俩看。我读了几万册书,专讲女子的少之又少,除了花木兰,便只有几个古时声名远播的奇女子,唯这本讲述本朝女子之事,也并非那些地位显赫的人,而是一位普通fù人。字数不多却生动,故事不惊涛骇浪却平实温馨。玉陵花国的爱花女子,竟有那样纯净的心,帮当地老百姓改善生活。” 裘三娘开玩笑,“三郎你再说下去,为妻要以为你爱慕那女子已深了。” 萧三哈哈两声,“得妻吃醋,为夫深觉圆满。” 这两人的感情,不知何时,密不透风,外头滴水漏不进去。看看两旁正忙着张罗的丫头们,个个目不斜视,似乎习惯主子们这么肉麻了。 墨紫当灯泡也成习惯,翻翻书,“那我先借去看。”花神,和豆绿有些共性。一样绝美,一样爱种花,一样心地善良。想到豆绿常做的噩梦,有点在意。 萧三大方允借,“墨紫,你今后要常来。你走了之后,三娘总说闷,没人让她动脑来斗。好了,你们姐妹俩聊,我怕白鹄又落了东西,看看去。” 待萧三走了,裘三娘和墨紫也换到暖亭里去坐。 婆子生了火开了窗,墨紫便看到园里的灯。确实很美,是经裘三娘用心装点后的美。没见过她对永斋费过什么心思,甚至连默知院都未改动过一处,毕竟这才是自己的家,处处可以随自己心意。 小丫头们上了点心,都是新面孔,把墨紫称小姐。 “先垫垫,等白荷来了开席。”裘三娘自己拿了一块红豆糕,尝一口却没滋味,“真是自找的,一个个放出去,我却吃不香也少了乐子。” “敢情,我是你的乐子。”墨紫失笑,“那不还有三个呢?你干脆别放人,替你做牛做马得了。” “我喜新厌旧,行不行?”裘三娘转而悠悠叹口气,“难道真让我看重的人当一辈子丫头不可吗?这会儿不放更不行了。白荷出去没两月,找了个五品官,当了官太太。我要扣下红梅绿菊,岂不埋怨我偏心?” “白荷是找了个好人,当不当官太太,不重要。”墨紫不以为意,“你要是给红梅绿菊也一样找个好人,不会怨你偏心的。每个人的命运不同,哪可能都嫁给当官的?再说,当官的,好人少。凤毛麟角的江官儿让白荷碰上了,那也是命中注定。” “也是。”裘三娘喜欢问墨紫的意见,就因为她的话出人意表却能引发深省。 “下一个轮到谁了?”墨紫吃点心,觉得水准还可以,没裘三娘嘴巴那么刁,“你找我来吃饭,就为这事吧。” 裘三娘抛个哀怨的眼神,“我就不能没事请你来么?” “我有闲,你却不得闲。”墨紫不怕她凶恶,“搬出来就如出笼的鸟儿,迫不及待要拍翅膀高飞呢。” “暂时先不放她们,我倒是放了岑家的。岑叔死活不肯接受,不过最终说服销了大郎二郎的卖身契,今后我也就是个雇主。不过,我瞧你周围似乎好郎君的人选不少,先替红梅绿菊留意着吧。”裘三娘也不想那么快身边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总要把新人用上手再说。 “别,我不包办婚姻。要留意,也是她们自己留意。”别吓人,她再不随便参与选夫意见,“你如今出入自由,还要我做什么?” “啊?我忘了。”裘三娘还以为这是在王府呢,“也是,今后带着她们到处走,没准不用多久都嚷着要嫁人。” “你不管小衣了?”说半天,没听到小衣的名字。 “她?说不嫁人的。我怎么管?”裘三娘噘噘嘴,“而且,我就算想管,也得先找到她的人,我又不会爬树上屋顶。” 墨紫一想也是,笑弯了眼。 “跟你商量件事,帮我拿个主意。”看墨紫一副果然的神情,裘三娘又说,“吃饭是正事,这是顺带的。我想做盐的生意,你觉得如何?” “盐?大周禁贩sī盐,难道你还想让人走sī?”墨紫真佩服裘三娘的胆子,不冒险的事不爱,让她做正经生意就亏本。 “自然不是。我即便不顾自己,也得顾着他。”裘三娘不会再走老蹄。 墨紫立刻便知道她的意思了,“你想当正经盐商?那可是官商!” 大周例,盐禁止sī贩,各地所产均入全国指定府库,再由官家统一卖给指定的大盐商,大盐商再分卖给各个铺子。盐是人的生存之本,也是一国之本,因此大盐商仅限于官商,像闽氏这样的大商家都只能是三道贩子。官商,皇帝默许的官员经商的方式,只在盐矿这些经济命脉和特殊商品中存在,地位奥妙-,是官中的最低阶,又是商中的最高阶。而大周对官商的要求极高,不但要有官宦的背景和靠山,还要有强大的财力保障。和船行相类,进去的门槛极高,一旦入内,那就是赚不完的银子了。 “第一,我有敬王府撑腰。第二,我有的是银子。你当得了女官,我也当得了女官商。”裘三娘的心从不比墨紫低多少。 “你既已决定,那还问我做什么?官商其利虽高,有个战争灾难的,第一个抽税的也是他们,风险高。不过,你一向喜欢以小搏大,我也不惊讶。只是你最好留着点后手,防个万一。 盐业我是一窍不通,其中有什么关节门道的,别指望我帮得上忙。而且,你也瞧见了,我跟其他官儿一点交情都套不上。”术业有专攻。 “你套不上,你家那位套得上。我本想跟他打听些盐商的事,怕他不搭理。你帮我跟他约见个面,行不行?”精明在此。 “我家那位?谁啊?”墨紫眯眯眼。 这叫装糊涂。!。 第323章 养兵千日 当初说可能会成为官商的话,是墨紫说的。虽然有点不负责任,或纯属安慰的意思,但裘三娘真想往那条路上走,也算歪打正着。所以,她答应会帮着问问元澄,也让裘三娘要有心理准备,托人办事,总要打点。 吃完饭回到元府,为她照灯的小厮说大人仍在中书令府里。 进了自己的院子,落英一边给她更衣,一边絮絮叨叨说秋霜姑娘的事。 “你和大人都不在家过节,她也能折腾。做了一桌子的好菜,主人却没到场,她就请各处的管事和总管。结果,只有大总管去代表大家说了声主子们不在家,不能随意上桌吃饭。我猜她才来一天,所以不知道咱们这府里的规矩。大人那时就严令过各人管好自己的职责本分,除非主子开口,不要随便让他人差使。” “呃?我好像差使过管事送帖子。”是不是颐指气使了?可当时,对方也没说不行。 “那怎么同?姑娘进府的时候,大总管就跟我们说过您也是主子了,无论是何吩咐,都得照着办。要是今日是姑娘请管事们吃饭,谁会不来?”落英捧着衣服,一副要出去洗的架势。 “这么晚了,明天洗吧。”墨紫已经了解落英的做事习惯,“你也不是爱打听的人,怎么知道那么细?” “也到咱们院里来请过姑娘,我说了姑娘今晚不回来吃饭,秋霜姑娘的丫环就让我和桦英去中庭吃东西看花灯,还说有红包可拿。我们当然记着规矩,哪里会去。后来大总管就通知,各司其职,不要主子不在便偷懒,让人一请就自以为是。”落英掂掂手里的衣服,“我还是洗了去,不然总惦记着·睡不好觉。” 墨紫提灯,走到后面拱门,从旁闪出一个劲装青衣男子。 “稍早有人踏点,是新来客人的丫头,我等不得不出面阻止。那丫头说是mí路,真假难辨。不过·恐怕,对方会因此而对此地生疑。”他说。 “我知道了。”墨紫沉吟,“待元大人或华将军回来,你跟他们说一声吧。” 青衣男子点头抱拳,便隐身在夜sè中。 推开拱门之后,墨紫进了这个更小的院子。院中有假山有流水,还有一间屋子。把屋里的灯盏盏点亮,她拿过一卷纸,细细端详′然后就开始削起木头来。 屋子宽敞,只有一张长桌,一把椅子和一排靠墙的架子。桌上一端铺着白纸,另一端以某种别人看不出的秩序堆放着木板工具。架子上有三四只船模,制作却十分粗糙·且歪瓜裂枣似的,摇摇yù坠快散架的样子。这与她平日在红萸所制的,简直不像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这院中院,是她的工作室。外头有华衣手下最好的千牛卫守着,她可以放心在这里造她想设计的船型。 自从她决心要面对大求和乱世的时刻起,就开始着手准备。第一步,筹备银两。所以,当个中间人·她从裘三娘和金银两边收进四万两sī房·买材料用的。第二步,制模。但·她制四次,失败了四次。今晚要试第五次。 墨紫从不容易气馁,作为一个船工程师,失败不过代表着又向成功前进了而已。 把船模做好的时候,听到外面三更的鼓。她惊觉已经这么晚了,却不打算就此罢手。披上外衣,一手提了灯,一手拿船模,走出屋外。风隆隆吹,呼啸不停,令她不由打了个寒颤。将船放进水里,顾不得冷,把灯高举,看它的行进。原来这假山流水可不是图好看,而是她仿记忆中大求的几处险峻水境所模拟的水道,也是让那几艘船模快解体的元凶。 测试的这段水道,上游,江面宽广,无遮掩,常有大风,bō浪高频。测试的船型,侦查用的鸥船,优点是船体轻速度快,能在敌船发现时无声遁走,用苍茫江水作天然掩护sè。缺点是单薄,无论防御还是攻击几乎为零,一旦被追尾,或遇到恶劣气候,必死无疑。她想要增强它的防御力,在不影响速度的基础上提高稳固性能,因此在木料的选取上费了不少心思。 这一次,用了铁木和槐木。槐木为底,铁木为干舷。铁木密度大于水,遇水则沉,然而根据浮力原理,将船底舱加宽加厚到一定程度,别说是铁木,铁都能浮。铁木坚硬,能挡飞箭飞火的攻击。加造车水轮,就能减少铁木重量对船速的影响。 坐在一块矮岩上,琉璃盏金灿着铺开她的影子,她静静看第五艘鸥船掠过水面,终于达到了理想的测试数据。 吐口气,她出神。花神传,看完了。心中怪异不去。 花釉夫家姓宋,本人娘家姓氏不详。巧不巧,和她同姓。花神住嗫、陵宋县,书上说那个小城大半人姓宋。天下姓宋的何其多,这构不成怪异的原因。 在花神夫fù搬到宋县前,那里的百姓很穷。因为宋县地势高,土壤不肥,山贫瘠水难泽,还有一群毫无主意的混官。花神发现难取水源而土裂种不出花来,便日思夜想,设计出一种引水管,由她巧手的匠人夫君亲自带领打造,竟解决了那一带缺水的大问题。她夫君左手有神通,刀斧之功惊鬼神,能将死物雕活,但性格生傲,不愿与人多相交。多亏花神善良,总能使动她夫君,为农人改进了不少农具,迎来宋县少有的丰收年。 花神之美,不但在其心,还在其貌,可是见过她的人极少。那写书者自称是宋氏夫fù良友,曾见过宋夫人几面,回回惊为天人。字里行间,甚至看得出书者对花神有很深的爱慕。 花神传以悲剧收尾。天火夺走这对神仙眷侣的性命,一双聪明可爱的掌上明珠不知去向。书者感慨命运不公,好人怎能不得好报,故以此书留下花神的故事,让有缘者得以纪念那抹花hún,为她来世积福,生生世世永平安。 怪异处就在天火和一双女儿,与豆绿的梦似乎能连得起来。可是,即便连得起,又觉得不可能。难道,这是要怀疑爹不是她们的亲爹?虽说父兄对她们姐妹二人只知利用,但她从来都认为重男轻女是主因。 笃笃! 有人敲,不,撞门。 暗中的卫士没有阻拦,应该是府里人。 墨紫带了一丝警觉,快步走过去,隔着门问道,“谁?” “是我。”铭年的声音,难掩焦急。 “前面定然下了锁,你怎么进来的?”真正三更半夜,她打开门。 铭年伸手来拽她的灯,“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赶紧跟我走。我告诉你,今晚上华将军不在,大人身边没有得力人手。那女人再加上皎姑姑,好像武功很厉害,说不准让她们趁了这势,以后你就真要让贤了。” 墨紫要小跑才跟得上,“铭年,你书读了不少,说话应该让人听得明白才是。你说什么呢?元澄那边如今是什么情势?” 铭年却不说了,闷头越跑越快。 墨紫听到身后有脚步,回头看到阿月。她示意不用来,但阿月我行我素,始终保持她两丈远。阿月阿好是皎姑姑的人,不知这时候是尽责保护她,还是监视她? 元澄住的地方和墨紫的相邻。出了一个门,过一片花圃,对门就是。 “还好住得近。皎姑姑她们住在最西头,飞过来也得两刻功夫。”尽管看见阿月跟着,铭年照说心里话。快到元澄的寝房时,他打了个转,一边拦住阿月,“你快进去吧。无论看到什么,一定多想想大人平时对你的好,找人给你治这伤那伤的,就几回了。俗话说得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还有句话,撑死胆大的。” 他知道他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吗?墨紫推门进去了。 她后脚才着地,门就让外面的铭年紧紧关上,还有啪啦啦响动。 “铭年?你锁门干吗?”喂喂,什么啊?墨紫拉不开门了。 “墨紫姑娘那么聪明,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怕你跑出来。”铭年现在声音不急了,掩不住有些乐,“钥匙我刚才就丢湖里了,这院子里马上一个人都不会有,你喊也没用。” 墨紫让他搞得晕头转向,一脑袋糊涂浆子,“铭年,你给我开门!”难道这世上就没可以相信的人了么?一个个都要设计她。 悄声无息。 铭年真走了。 不但他走了,连阿月也没有给她一点回应。 墨紫刚想拍门把动静弄大,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是元澄! 铭年没骗她?那为何搞得如此神秘,还说得她好像要英勇就义一样? 转过身,借绵纸上的月光,慢慢适应了黑暗,她往叹息的来处走去。掀开厚厚的帘子,才发现里面有光。 不是烛光,是珠光。几颗夜明珠,那么随意扔在书案上,照了一室寒彻骨。 打了个冷颤,她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屋子里没生地暖,他竟然只穿着一件单衣,挽着袖子在写字。 “元澄,你不冷吗?”这屋子像冰窖。 回答她的,又一声叹息。只不过,这回听起来,还有点像喘。!。 第324章 销魂催魂 月光雪白,明珠雪白,然而,身穿单衣的人却额头冒汗,面sè酣红。 “你喝多了?”墨紫没想到,酒去寒能到这种程度。 “墨紫。”叹第三回了。 “嗯?”这里是元澄的寝屋,但她一开始并不往古怪地方想,等到现在感觉不对,却也只能硬着头皮。 “你¨一不该来的。”他长吐一口气,竟颤了颤。 “好像是啊。”她不动声sè走到窗口,用手肘顶一下,发现打不开,皱起眉来,“不过,这会儿后悔也晚了。以不变应你万变,如何?” 他笑,不知为何显得有点轻浮,“和你说话,真是从来不闷。那么聪明的脑袋瓜儿,似乎藏了数不尽的宝藏。我倒想瞧瞧,若我有万变之化,你的不变是否真能应付得了。” 说罢,他放下笔,从桌案后走出来,越靠近墨紫的时候,步子越快。 墨紫不动,因为她说过的话,所以得先撑上一撑。但她内心,其实很想拔tuǐ就跑,尤其是看到他渐渐靠近的那张脸上,温润五官所展现出来的俊美竟热烈如火焰,令她心跳到全身都在发软。确实闻到了酒气,但他向来喝多少都不会脸红,这样的面sè实属异常。她盯着他的眼睛,那里面魅影憧憧。 “是不是太自信了?”他嘴角勾得好不邪恶,一弯身,鼻尖几乎碰触到她的脸。 她不敢呼吸。退还是不退,已经不能去想是不是个问题了。 “这屋子好热。”他自说自话,往后站直。 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他的手突然伸过来,解她风袍的衣带。 “元澄,你干什么!”大惊失sè,她抓住衣襟,另一手将衣袍裹紧。 “你穿太多了,看得我更热。”修长的十指见缝插针·把她风袍松了半边。 墨紫想给他一个巴掌,手刚举到一半,却让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脸。很烫的体温,和他的眼神一样,烧起来了。 这人,不是喝醉·分明是——中了统称春药的某类药物。 她握住他的手,自己的手冰冷,所以仿佛捉到了一团火。 元澄眯起眼,轻佻的语调顿时赌气,“墨紫,你说过不变的,怎能耍赖呢?” “你说得对,是我太自信。”如果她的猜想是正确的话,即便出不了这间屋子·也最好离他远一点,而且找些其它事情做做,分他的心,“让我耍赖好了,你继续练字去。对了·刚刚你写了什么?草书?楷书?给我瞧瞧吧。” 她轻巧闪过那要生吞活剥她似的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往桌案那儿走去,心里却七上八下。春药的种类形形sèsè,也不知道他中的是哪一种,能自解还是必须要让人解?要是后面一种,她该怎么办呢?想着想着,头很疼。拿起他刚才写得一张·龙飞凤舞·狂极了的草。 墨——紫—— 墨紫? 低头一看,一桌乱纸·各种书体,只有两个字——她的名字。 她心里暗喊要命,自己要是不出现,他也许能靠写写名字而撑得过。现在,她不是香喷喷的yòu饵,又是什么? “我突然发现,我的名字很适合用来练书法。笔画多,写出来很漂亮啊。”先混着,混到哪儿是哪儿,墨紫这样想。 袍子扯落在地,他有力的手臂环上她的腰,拉她离开桌沿,xiōng膛紧贴她的背,一同剧烈起伏。不出数秒,他身体不正常的热度就传到她的身上,烧得她面红耳赤。 她再次惊呼,“元澄!” “很热。”他在她耳边吹气低语,“你冷。抱着很舒服。” 不,她不冷了,被他一惊一吓,也要出汗,“元澄,我这会儿开始热了。倒是桌面很冰,你趴在上面会更舒服,去试试?” 身后的xiōng膛隆动,酒气将她密密围绕一周,难以脱身,但闻沉糜笑音,“你当我孩童来哄么?我看那chuáng才舒服,不若我们先试试它?” 她侧过脸,面颊突触火热,倒抽口气,转眼看他。 他抿chún在笑,眉眼皆含无边春sè,神情万般得意,“怨不得我,是你自己送到我嘴边来的。” “你在中书令家里吃了什么鬼东西?”无论他的神智清不清楚,她还是要问上一问。 “不是在那里。”好好的话,贴那么亲密来说,如情人悄语,“半路让徐九请到他家,不过喝了两盅酒。酒或是菜,有销hú机立断,回府。 “你这说话不是tǐng清楚的吗?”墨紫奇了怪,“既然有理智,应该中得不深。” 身上一冷,竟又让他不安分的手脱了件外衣去。 “元澄,住手。”糟糕,光顾着跟他说话。 “销hún丹是极厉害的春药,它不会让人神智不清,但也无法控制身体的反应。据说,制作此丹的是女子不想让男人事后借口不记得了而否认得一干二净。就好似我清楚不该抱着你,然而控制不了这双手。”他的手渴望着。 “那······有没有解药?”她的耳朵根让他吹得烫没了感觉,手抓了他的手,不希望再少一件衣服。 “华衣找大夫问去了,但愿有。没有的话——”心动的人就在眼前,销hún丹简直成了催hún丹。身体越来越热,头脑越来越清醒,清醒着叫嚣将她拽到他的chuáng上去。让她捉紧的双手,大概是最舒畅的地方,因此想要更亲近更亲近些。 “没有的话,能不能自己撑过药效去?”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元澄笑了两声,让人听起来幸灾乐祸似的,“必须找女子来解,否则天亮时我就没hún了。墨紫,你说,怎么办?” 墨紫不知道怎么办,她喜欢他,但是并不想在这样的情形下把自己交出去。至少要情到浓时,至少要成了亲拜了天地。说她古板也好,说她做作也好,她就是这么个tǐng坚持且自重的人。 “华衣一定会给你拿解药来的。在徐九家里出的事,是香十一!吓唬吓唬她,她自然交出来。” “香十一没有解药。”元澄的眸光渐渐深凝,“墨紫,你身上有木香。又玩那些木头了?” “你怎么知道香十一没……啊!”她被他抱了起来。 他原来tǐng有力气。想完,她拍自己的头,什么时候还感慨这个? 才挣扎没两下,身子便陷在柔软的chuáng榻之中,忙要起来,元澄整个人却压了上来,她双掌撑在他的肩膀,立即感觉那慑人的热度。 “元澄,解药会有的。”她咬咬牙,费全身力气无视那张因情yù而俊美非凡的脸。 “墨紫,我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他也十分费力,抵制身体的忠实反应,“是你,我才会如此。你懂吗?” “你这话,有两种解释。一种,叫情难自禁。一种,叫花言巧语。我想相信你是前者,但是,不要是现在。你告诉我,你的理智是在对抗你的身体吗?如果是,你的想法跟我便是一样的,不是现在。”她急得眼睛都润湿了,可是这次她不会哭。 他的手轻轻抚mō她的面颊,拇指摩挲过那漂亮的chún线,滑落到洁白的颈子。细腻的触感令他呼吸一窒,全身紧绷,几乎喘息出声。他承认她说得一点都不错,让她来当解药,不但侮辱了她,也是侮辱了自己。本该,两情相悦,而非不得已为之。 “墨紫,解药会有的。”他对她笑了笑。她不知道,她让他的触mō而熏染红了的脸,美得惊人,便是寻常,恐怕他都会有非份之想,更何况这时有这么强的药力作祟了。原来,这就是动了情,无法不贪心。 “我陪你躺着,一起等。”她让出一步。 他闭闭眼,再睁开时,强自忍耐,翻身下chuáng,“我还是练字好了,那张桌子冰凉,可能真比这里舒服。”和她一起躺,他撑不到一刻,就会疯的。“你到外屋去吧,我怕……最后忍不住······” 半启的chún,雪白的肤,纤细轻柔的身子,让他血液沸腾。 “不,我要待在这里。”这一点,她也很坚决。 “墨紫——”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和动作。 “没有解药的话······”她并不残忍到底,“你会有我。那时,我不是解药,是——” 他回头望她,“是什么?” “等到那时候,再告诉你。”她要是现在就说,他多半会不顾一切了。 “那你盖好被子,面朝里,睡一会儿罢。”他用力捏着拳,tuǐ重如千斤,走到书案边时筋疲力竭。 五更天,墨紫冷汗涔涔惊醒。她一开始没有打算要睡觉,但听着元澄写字,不由就睡着了。还好心里不安,更鼓一敲便醒。已经没有笔划过纸的声音了,突然感觉不对,连忙转身去看。 满地都是纸,纸堆中间站着元澄,衣襟敞乱,liáo双袖,面sè泛青灰,僵闭双眼。 她吓坏了,心慌意乱下chuáng,“元澄,你······” 元澄睁眼,血丝密布,看到她仍勉强笑,“我没事。 他一说完这话,就呕出一口血。 墨紫顿时脑中空白,只做出一个动作。上前,抱他。 “可以了。”她说。 “不要等解药了。”她再说。 “我们今日——”成亲吧。她想说。 “大人,华大夫刚配出药,华衣回表晚了。”窗外,树影叠加人影。 解荻来了啊。 她放开手,才退开一步,便让他反手拉回怀抱,扣着她的柳腰,紧吮住她的chún。 谁还管什么解药?!!。 第325章 齐人之福 屋里起了地暖,元澄换一身广袖叠襟鸦袍坐着。解药起效很快,面sè已恢复如常。 华衣说,这药服下后,必须吃些东西,所以,他干脆也不睡了,先吃早膳。 对面,让他硬拉陪的人有些情绪,什么都不吃,眼睛一会儿眯一会儿瞪,还带时不时冷笑。 他是一亲芳泽,正心满意足,对她秋后算账的咄逼表情恍若不见,心中不抱歉然。本来就是tǐng恶劣的人,不能指望他真君子。只不过,她太聪明,这么早就看穿她,以至于浅尝则止,让他再度叹了叹“叹气的,应该是我。”他还感叹气?她哼一声。 “墨紫,有时,懂装做不懂,日子就能轻松过。”但他知道这事在她那儿不会就此完毕。 墨紫果然讥诮,“像你似的,明明解药在配了,还一副要我当解药的yù语还休。元澄,你这叫骗子。” “yù语还休,就是我什么都没说。吐血是真,快撑不下去了也是真。墨紫,你真情流lù,我也一样情难自已,不是一对真心人而已。虽然时机牵强了些。”她心情不好,可他心情大好。销hún丸的烈yù情火在他预料之中,但他没料到瞧出不对的铭年会把墨紫找来,让他彻头彻尾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痛苦和愉悦两极的交战状态。 对情爱之事,他以为他已经寡淡。认识她之后,内心日益炽烈,屡屡违背了性子而为她出手。如今,连身体都产生渴望,令他始料未及。他可以骗自己是药物作用,然而真相因那颗剧烈欢跳的心全然曝lù在他眼前。 他曾不明白好些女子由何而来的痴傻目光,便是捉他一袖,都会吃吃呆笑。原来,这种炽热不能追根究底。心动则情动,情动而生的肢体yù望比原始本能更狂野…又有令自己陌生的怜惜。那乍看到她时,铺天盖地的情潮,全因这一份惜意勒在悬崖之边。但他,不想空手而回。他不是那么良善的人,只知道在他向她表明心意的十二个时辰之外,对她尚未给出的答案…心态从淡定到不淡定,临时决意在等她上前的同时,要拉上一把。他,无法接受她不要他的回答。 说实话,那场求亲不在他计划之内。真的,就是让她对日后伴侣的那份闲情吓到,怕自己与她想嫁的理想人选差太远,所以仓促中禁不住就问了。 事后,他想起来…有点后悔。他可以等她一生,但他自sī自利,最大的容忍,只能一步之差。一步,他可以捉住她…不让她跑开,就这么短,不能再多出一步。 亲她,很美,很好,让他感到踏实。 真情流lù?墨紫想,是啊,她已经主动要当解药了。可那是因为他当时一副快要烧挂的样子…她又是喜欢他的…当然不可能不救。但解药来了,她要退…却让他索wěn,无论怎么想,都是他吃豆腐的表现。再仔细想,破绽就一点点浮现。 元澄是什么人?即便香十一用了很妙的法子让他服下销hún丸…即便他大意失荆州不小心上了当,但他能跑回来,而且还知道香十一没有解药,就证明他已经有了应急之策。所以,人是关心则乱。那时,她急得六神无主了。 “你怎么中得这圈套?”亲都让他亲了,不过要是他认为这样她就非他不嫁,那可大错特错了,不过多刷几遍署。 “徐傅氏以坛子倒酒,徐九和我一人一碗,我料不到她连她夫君都会下药。所以,我喝了。三巡之后,我觉得不对,开始以为是酒力。徐九也醉态酣然。徐傅氏说给我准备了间休息的屋子,当时便怀疑了。然,不管徐九他娶了什么样的老婆,他是条汉子,我不好当那么多人拂他的面子。我也想不到是销hún丸,以为是一般的催情药。要知销hún丸十分难得,清散宫独制,一年不过五十丸二十五双。它不即刻发作,要酒过一巡,方借其浓烈而进入血脉,且分yīn阳两丸,女子也要服下,行房方能解。豹帮有自酿老酒,酒劲起在三巡后。我说那徐傅氏聪明用错了地方,否则倒是能帮帮徐九。”拿自己相公出来作幌子,他失算也不觉丢脸,好歹有人陪着yù火焚身。 “呃?女子也要服下才能共解?”那她不是瞎主动?墨紫眼里冒火了。真是,遇到这个人,神仙都要被气死。 元澄知道她会跟他急,袖子一拂,桌上出现一颗乌金丸子,“这是女子服用的。” 你打算给谁吃这东西?知道问也是白问,墨紫就只能腹诽,嘴上说道,“你怎么会有?” 元澄眉一挑,面上lù出极坏的笑容来,“从徐傅氏房中得来的。” “徐傅氏?对了,她是想解徐九的药。她不怕徐九事后找她算账么?”给自己丈夫下春药,虽说是为了设计元澄,不过徐九不会高兴吧。 “徐九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夫妻同欢,有何帐可算?”都在徐傅氏的算计之内。 墨紫突然坐直了,“元澄,你别告诉我,徐九老婆只有两对丸子。” “我说过了,清散宫销hún丸一年不过制五十颗,且一对值三千两。徐傅氏一个深闺小姐,有两对已是极致。”不然,他为何让人去取来? “一对是徐九和傅氏,一对是你和香十一。如果你拿了傅氏的那一个,谁解徐九的药?你应该不会那么好心,给他送一份解药去吧?”很不好的预感。 “我虽然当他兄弟,不会亲口对他说徐傅氏所做的事,不过,他既然是她夫君,总要替她挡一挡我的不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解药,我倒是想过给他送的,只是恐怕送去也晚了,他此刻的药性应该已经消了。香十一也是。”他走的时候,不但顺手牵羊,还很好心得,把徐九换到徐傅氏为他准备的房间。 “想要给我下套,总要有承受后果的胆子。”他冷冷一笑。 “徐九和香十一?”再加徐傅氏。这家子,热闹了。墨紫心想,她心动得真是没道理啊,这么一个全然跟她不一样的人。可是,就是喜欢,怎么办? “不是tǐng好么?徐九一直对香十一手下留情,显然有些意思。又是同帮手足,亲上加亲,还多了一个真正的帮手。香十一虽然任性,自有她能干的一面,否则也不会让她管了一堂的人。有徐傅氏这等贤良的打理后宅,又有香十一这般本事的巩固豹帮,徐九岂非坐享齐人之福?”元澄胃口甚佳,抗了半夜的春药,他感觉饥饿。眼前的机灵丫头不让他吃,他只好吃食物了。第一次发现,原来他家的厨子不像他平时以为的那么糟糕。 “徐九完了。”墨紫说这话,纯粹客观。 “那徐傅氏,是好惹的吗?我同徐九也就是兄弟情谊,她却因为徐九跟我求亲而仇视于我,可见没有容人之量。香十一又是好惹的吗?喜欢你,可以闹得天翻地覆人尽皆知,连脸都不红的主。如今,莫名其妙-委身给徐九,她肯不肯接受还是一回事,接受了之后,那说一不二的性子,能不能跟徐傅氏和平相处又是另一回事。”要是一个真贤良,一个真本事,那确实是徐九的福气。不过,眼下根本不是。 “香十一会接受的。你以为她傻么?徐九比我差在哪儿?要势力有势力,要钱财有钱财,可是让很多姑娘争着要嫁的男人。至于,她和徐傅氏能不能和平相处,跟我们就没关系了。我看着,两人处得tǐng好。否则徐傅氏又帮她提亲,又帮她下药?徐九如果是个真能干的,便是娶了倒踩他的妻妾,一样能在外干大事业。就看他到底有没有魄力了。”如果连这两个女人都搞不定,他还有什么能用得着徐九的地方? “江湖的事已经够复杂,家里还不得安生。若徐九过不了此关,以后恐怕也难展大才了。”家和万事兴嘛。“可你说得对,除了徐九无辜,不教训傅氏和香十一,也是难咽这口气。春药也就罢了,还是能死人的那种,可见要把生米煮成熟饭的心有多坚决,不值得同情。”至于徐九,就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劳其筋骨一下,未尝不是磨练。 “那你是不怪我了?”她让他教得越来越承得住狠意。好事乎?坏事乎? 墨紫学他拂袖,桌上的销hún丸便不见了,“我帮你处置了吧,免得祸害女子。我不怪你,你这坏性子后天所成,怨天怨地怨不了你。好在事后每每交待得老实,不然我是忍不得的。” 起身,她朝那扇被拆歪的大门走去。 元澄看着她,也不出声留人。 “不过,元澄,别小看了我这人。你对我使一次坏,我将来必要还你一次。不管以后你我能否走到一处,你走一步要回头等我一步,这个习惯保持得了的话最好。因我不能保证哪一步时,我就突然不再你身后了。你早些发现,也能早做别的打算,免得说我耽误你。”他在那儿xiōng有成竹还逗弄她,她却让他一口血吓得心胆俱裂。不任性就对不起她身为女人独有的权利。 元澄嘴角含笑,眼眸却微微敛了起来。这个口头要胁,让他不木好受。他不会放手,就算用尽让她所不齿的手段。 然而,这样的话,没有说出口,不好说出口。纟未完待续。!。 第326章 送你一程(一) 大求使臣们今日离港。" w_w_w_._b_a_o _s_h_u_2_._c_o_m 文字阅读新体验" 和谈没有实质进展。南德那边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吴建元宵也没过完,连夜启程回去了,留下一帮子做不了主的哈哈官。大求借口事已至此,和谈难以继续进行,提出延半年。这段期间,他们会帮助玉陵太子,看他是否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国君。若是有这个能力重建腐政后的新国,自然归政于他。大周皇帝虽然明白这不过是对方冠冕堂皇的说法儿一,但也莫可奈何。大求手持玉陵太子的亲笔信,上盖玉玺大印,将大求说成是名正言顺的盟国。大周对此无能为力,还得好吃好喝伺候着,临末开个集体欢送会。 本来墨紫是船司的官,这种大场面轮不到她出席。但皇帝常常想到这个给他长脸的丫头,有什么事都不忘叫她一起。所以,这大清早的西北风里,她的鼻子和脸都冻僵了,还得中规中矩站着。不过,让她高兴的是,杨悄也来了。让她觉着在这一群官员中,还有个同类伙伴。 虽然官阶不同,所站的位置也不同,两人还能挤眉弄眼,心情都好得多。 可那真地上前来说了一番客套辞,皇帝也客套回去,又开给对方一张礼单,奏着乐,给人一箱箱抬上大求的船去。 不过,墨紫瞧着,那些使者,包括可那月莹,对大周的礼箱神情淡漠。大求一向以为汉人傲慢,其实他们入关这么多年,仍将汉人视为低等,傲慢的究竟是谁,不言而喻。然而,心野了,能看得清自己吗? 可那上船之前,最后说了几句话,顺便提出一个请求,“陛下…此次来都时日甚短,就玉陵之事虽未能达成协议,但我大求与大周百年相安之约仍在,今后自当妥善奉行。玉陵如今人心归太子,若太子有德,大求会把理国之权交还。玉陵与三国相邻…国土不大,一国有难,我等扶助也是行天道真义,不知情者误会我大求不善,实有偏颇。众神慈悯,无论他人作何是想,大求仍坚持帮玉陵度过难关。从港口出去,夹岸有数万大周百姓,我请陛下遣合适之人送我大求船一程…以显两国友情,破无稽谣传。” 可那的话让人找不出理由说不行。这是大周官港,随拉出一只船就足以风光开道。问题是,让谁送?皇帝看看他的重臣威将,难下决定。看似只是从一程…但两国相交,哪里是简单得了的。便是知道对方偷取了布防图,面上也得若无其事。而驿馆着火,大求就算怀疑大周,却什么都不好说。即便有明证有把握,就只能装作无事,一起演好这台邻居友爱的戏码。这便是政治。每一步要走得小心,率xìng而为的大气之下都有精密算计…不过普通人看不透…能有几个掀毛望皮的,就不错了。 皇帝找中书令和各部尚书急议…很快就宣武连祁,萧维,魏佳,墨紫和杨悄五人上前。 “这些年轻人当日因射铃与出使的各位结缘,就由他们随鸿胪寺卿代朕送上一程,也希望两国之谊能传承到后起之辈心中,保四国百姓享太平日子。”皇帝说出准备好的话。 这一行人选,年龄都不大,地位却不见得不高,其中以武连祁为首的三位,都被认为将是下一代国之栋梁。而且,年轻人容易获得百姓喜感,尤其墨紫和杨悄两位新任女官,是上都津津乐道的人物,借此lù脸,从此就恢复大周任用女官之先例。不过,另一层面,这五人组曾击败过大求,气势上更胜对方一筹,送行,显示大周风度。总之,多重深意。 墨紫看到中书令回到他自己的站位,对后面的元澄说了句话。 元澄一笑,但目光就望向墨紫。 墨紫便知,这是他的主意了,垂眸思索把她也揽进去的目的。是想让她借机打听豆绿金银的下落?可那也不可能告诉她。 这时,可那对皇帝行躬身大礼,谢过后,上船。 所谓送,也有讲究。不是各坐各船,而是大周送官们要上大求船,再坐自己的船回来。因此,萧维发了两艘船,一首一尾,张大周国帜。 杨悄很高兴得走在墨紫身边,“姐姐今后别杳无音信的,都在上都,见面怎么这么难?要不是今日皇上让我来,我俩不知何时才能又见。我本来就没什么朋友,难得遇到姐姐这般投缘的。” 墨紫心想,这年头凡是不安分守己的女人们,跟她都能推心置腹,而且被她逐渐往“歪”里带。不过,多一个好一个。凭一己之力,不说能带出武则天那时女权高涨的风气,至少也给有志向的女子一块小小发展的天地。 “事情一桩接一桩,我懦于应付,想着瞧你去,也抽不出空。这月二十五,我有姐妹淘的小聚,你不嫌叽叽喳喳说话累,就赏个脸来玩儿,在今今坊子曰茶店。” 杨悄啊了一声,很兴奋,“子曰茶店,就是新近要开张的那家茶点铺子吧。我哥给我瞧过请帖,制作得很是特别。” “店选在二十六日开张,是我那几个姐妹凑份子自当老板,怕开张那日顾不上,就选在二十五日试营,聊天也不被人打扰。xìng子都是交不到普通朋友的,等认识了她们,你就不会是难得遇到我这么个投缘的了。”女强盟多一有力会员。这么下去,她应该考虑开个女子俱乐部,专收想飞出大宅的女人们。 杨悄张圆了眼睛,小小脸上无比向往,“我去我去,早认识姐姐就好了,那如今我也是子曰茶馆的老板,让我哥羡慕。 他总说我读了那么多书却找不到闺中好友,不如学女红理家事还能找个好夫家。” “你哥订亲了么?”帮豆绿关心一下。 “没有。他要求可高了,让我爹娘头疼。既要漂亮的,又要聪明的,还不能是嗦软弱的,更不能是任xìng无聊的,要求一大堆,媒婆说一个他推一个。我娘连道观道长都给托过了,可惜人家嫌弃他。”轻哼两声,当妹妹的很幸灾乐祸,“我哥后来听说那姑娘给敬王府作了妾室,庆幸亲事没说成,说那样自甘为妾的女子,根本配不上他呢。” 墨紫没说,那位至今连妾还没捞上,虽然是早晚的事。 “女人在一起,就是话多。”武连祁回头看远远落在后面的墨紫和杨悄,“当什么官,在家等着嫁人就好。” “也不是啊。我觉得tǐng好。满朝清一sè男人面孔,有两个这么漂亮的女官,让人眼前顿时开桃花。”魏佳的祖母和母亲都出身于武林世家,为镇国将军这家添上了开朗之气。 “开桃花?”武连祁不冷不热来一句,“女子太好强,草命是也。媲如那宋墨紫,再美,男子也难动心。” “我tǐng喜欢她。”魏佳全然不顾忌,“不过听说她是那边的人,且和中书yin人元澄走得很近,虽不知是真是假,也只好先观察了。” “元澄?”武连祁和他老爹一样是忠皇派,“四品的官配得上宋墨紫么?皇上多半是要在王公将相中为她选夫婿的。不是说了,出嫁比照郡主。” 魏佳笑道,“不对不对,皇上说了她自择婚配,她选上谁,谁就得娶她,不用皇上帮她配。连祁,你既然对她无意,别表现太好,让她看中了可是要娶她当老婆的。” 武连祁斜他一眼,“听起来,你这是在排除情敌啊。” “情敌算不上,不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争没机会,争了就抱得芳心归。”魏佳越说越带劲,“白羽兄,咱们三人中,你的婚事最急。若不想娶个没见过面的,倒不如争取眼前这双佳人好。天然去雕饰,真情真xìng,着实可爱。” 萧维不吭声,如今,每次见到墨紫,心就咕L了。听魏佳说到她和元澄走得近,不由自主肃板着张面孔。岂止走得近?根本就是住在一个府里。 三人有志一同停下,等墨紫和杨悄先上船。 武连祁不耐烦,“既是我大周女官了,要有官样子。嘻嘻哈哈,还叫人等,成何体统?” 墨紫回头笑盈盈,“侯爷,皇上之所以让我们来送人,就是要大求的船等的。大求傲慢无礼,在我大周国土之上居然漠视皇帝。他们让送就送吗?你们代表君子,我们代表女子。女儿身,就是大周傲慢回去的最好盾牌。大求的优秀儿女,输给了大周的优秀儿女,这是皇上想让每个人看到的。” 武连祁一愣,看墨紫那婷婷玉立的往前慢走的背影,吐口气道,“此女实在聪慧。” 魏佳好象武连祁夸了他一样,挑眉得意,“如何,咱们不管能不能娶到她,好歹也应该把她争取到这边来。她如今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拉到她,就等于多个人直谏。” 萧维无法再沉默,涉及到党政之争,不是小事,“别想那么多,我看,她也不属那一边。你们都说她聪明,她对朝中形势尚不明朗,怎会选定一边来站?等她把官当稳了再说。” 他们三个因为年轻,不是决策主心,对同一边船司官员正恶意冷遇和排斥墨紫为大司正一事,不曾从长辈那里听闻。 等到他们听说了,也来不及劝了。纟未完待续。!。 第327章 送你一程(二) 感今日的水声,并不能平静墨紫的心。 透过打开窗户,她看到萧维三人正让可那和使臣们围着说话,无暇顾及其他,而原本和她在一起的杨悄也叫月莹带到隔壁间,说喜欢她官服上的花样子,想照着描个样子。 “我以为你已经离开上都了。”以为是可那有话要说,却想不到是乌延。“抓了人还不走。只要我现在冲去喊一声大求王在此,你认为会发生什么呢?你这么喜欢把人当人质,不知自己当人质,会不会还这么自信?” “阿紫,我们之间不能平心静气说会儿话了吗?”乌延没走,他虽然有豆绿在手,不怕墨紫不去大求,但他仍希望能带她一起回去。 墨紫往窗口靠了靠,“我和你已经没必要再说什么了。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别告诉我,你身边还缺了女人不成。姐姐妹妹都收了,你的后宫还有多少?各部一名公主?” “我是一国之主,群臣不可能允我只有一个王后。”他不明白为何她始终为这件事坚持不让步,也留意她靠近窗口的动作,完全不相信他的表现,眉头不禁皱得更深,“虽然宫里会有其他女人,但我能保证她们根本不能与你相提并论,不过是为我延续乌延的血脉,同时令各部继续效忠于我,无关感情。而你我的儿子必承我位,但他也需要兄弟们为他守牢天下。你若怕我变心,我可向鹰神发誓,有违誓言便让我死后不能升天。”这是作为王者,最重的毒誓。 墨紫长长,长长叹一口气,话说到这份上,其实是她的问题了。她不能像别的女子一样,要么真心大度接纳丈夫娶别人,从此姐妹们好成一条心要么假装大度而在宅子里明争暗斗。幸运的,就把对方斗倒,倒霉的,就被对方斗倒。斗赢了,不是为了爱过的丈夫,而是为了一口气以至于身边一份真心实意都没了,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然后拿正妻的尊严当牌坊,让后世子孙瞻仰。 别可笑了吧!活着不能痛痛快快,死了以后才吃香?她虽然绝对不是倡导自私自利,但应该在有生之年多看看这世间美好的风景人物和故事,而不是当圈起来的羊啊。 “乌延,我能理解你,也感谢你这份心意。”一年多的分离,让她能说出感谢。这个男人确实已经尽到最大的努力“我承认这是你所能做到的最好。”他何尝不是身不由己? 乌延听到感谢二字时,脸色开始全阴。又来了,这种令他无所适从而恐慌的疏离感。 “那你既然理解,不能为我容忍一些,退让一些吗?”恐慌但不会退惧。他是鹰神之子,翱翔天空,得到一切他想要的。 “我不能。”墨紫轻轻摇头,“因为我太了解自己,所以你和可那月湘好上的时候,我才愤怒。现今想起来,当时我言辞过于激烈,情绪也不稳定。其实可以冷静把话说开的。乌延我没办法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不管是名分上还是实质上,都受不了。以前你有多少情事,我可以无所谓,但你说要娶我为妻之后,还和月湘做夫妻那档子事,实在让我忍无可忍。是我小气,是我善妒,还有不能改的洁癖。这些日子,我真想得很清楚。你没做错,我也没做错,就是两人在一起并不合适。想通了,便释怀了。这会儿瞧见可那月莹跟你如此亲密,结了宫妃的发式,还有佩戴妃子定制的粉色凤凰石,我一点都没感觉。” 这段情有过美好,却不会再为它激动心跳,真正过去了。 乌延眸中燃盛怒之火,“阿紫,合适不合适,不由你说了算。你善妒,不能容我后宫。好,你只管清理,我决不过问。你不喜欢我跟其他女子行房,我不再那么做便是。后宫女人的生死随你处置,我身心都归于你,你还想怎样?今日说出来,只要还留我乌延一条性命,我一律答应。” “乌延,你说话总给自己留足余地。让我只管清理你的后宫?你纳进来的,为何要我清理,你自己不动手?我只管清,你只管纳,想在你群臣面前扮惧内,而我来背负所有的指责骂名吗?出了月湘的事,你就该知道我最厌恶什么。可我看来,你依旧我行我素,床伴和恋人分得好不清楚。你不会变,我却变了。我不想怎样,因为一切已经太晚,我对你——”没有感情了。 “阿紫,别说出让自己后悔的话。忘了吗?豆绿在我手上,生死由你这个姐姐帮她抉择。”乌延不想听下去,“我也不信你变了这样的话。此次见你,确实和以前有很大不同,可是仍难掩■中正气。你是个坚持的人,对感情也是如此。我伤了你的你可以怄气,可以任性,但已经够久,别让我用强的。我给你两个选择。一,现在就跟我走,回去便进行我们大婚之典。二,桃花开满枝头之前,你自己回来,豆绿不会有事,豆绿的相公也不会有事。” 墨紫不知道说什么,对他,似乎说什么也没用。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选第二个。那么,我会在王城等你。你不来,我就杀了你唯一的亲人。阿紫,你我经历那么多事,该知我说到做到。”他,不能让她走,绝对做不到。 可那真地笑着进来,故意朝外大声说,“莹儿,别缠着两位女大人,船要入大江口,我们得送她们下船了。” 见到墨紫,眼神森寒,面色却祥泰,“宋小姐别来无恙?” 墨紫不再看乌延一眼,往外走,“可那大人不必虚伪,讨厌我只管表现出来就是,也让你们的王清醒清醒,告诉他我要是入宫,有多少除掉我的阴谋在准备进行。莫非要让我当国后,是想叫我早死?” 乌延低吼,“阿紫,我会把事情查清楚,任何人都不敢伤你分毫。” “乌延,你也最好想想仔细,娶了我,失了那么多人心,是否划得来。难道一统江山的野心就此罢歇?难道你甘愿守着我,而放弃你们祖辈历代追求至今的梦?”她一脚踏在门外,“清明时节雨纷纷,那时我必与你相见。你敢伤我妹妹和妹夫分毫,别怪我让你整个大求陪葬!若是我以前过于随性心软,现在你最好别把我这话当成空头要挟。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要是死了,那便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了。” 桃花开,太浪漫。改成清明,意味她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来得及的,一定来得及的。 萧维在墨紫撩帘的瞬间,看到了舱中那道身影。俊目微垂,用可那之女将墨紫杨悄带进去的理由原来是去见他?他是大求之王,为墨紫屡次三番露面,两人究竟是何渊源?墨紫曾说过自己是玉陵人。玉陵大求势同水火,她能引得大求王如此关切,除非她的身份也不一般。但大求王并没有像强行带走玉陵二皇子那样带走她,说明他手下留情。一个身份尊贵非常的男子,一个即便当丫头都难掩其光芒的女子,两人明明是敌人,却看似十分熟悉,只有情字可释了吧。 皇上说,大求王入都,只当作不知就好。 萧维不想遵从这样的旨意,如果能扣下大求王,大求必陷入混乱之中,边境便能太平一段时间。 但皇上却说,大求王狡猾,一定早已想好退路,不容易捉到不说,还让大求有借口发兵。此时所行,必须小心仔细。 哪里是皇上说的?分明是中书令那个老头照搬了元澄的话。皇上对元澄更是宠信有加,早忘了这人在南德的劣行恶绩,在此次两国来使这段时间里,几乎独纳他言,令守制派一时气焰抬头。而这人和墨紫的关系也是说不清道不明。虽然,元澄确实机智过人,在给墨紫洗冤时,当机立断,抢在暗敌之前将阴谋揭露。 但他,就是认同不了他。 这样的女子,开数朝以来第一例,成了实权女官,还和当世最有野心和最有手段的两个男子纠结不清。自己应该不齿她远离她,但是做不到。看不见她时,他还可以自欺欺人一切如常。一旦她进入视线,那般意气风发,他便不能思不能言,心跳得那么有力,令他不知如何是好。他想将她拉到身边,告诉她他值得她信赖,不用彼此瞪眼或冷视的时候,她已经在射铃那时表现得落落大方,仿佛尽弃前嫌。如此一位让他必须钦佩欣赏的奇女子。 妹妹入了宫为妃,家里开始关切他的婚事。昨日,爹娘问他可有心仪之人,能请皇上下旨赐婚。吓他一跳的是,心中立刻想到了墨紫。 就如绿碧所说,他喜欢了这个女子。无论他如何让自己去想不可能,如今他已不得不承认,她早在还是墨哥时,身影就在自己心里挥之不去。因为挥不去,所以看到她就焦躁。现在想来,她从一开始就时常不经意流露出女儿态,是他太骄傲了,以至于抗拒而刻意往黑处看她。 现在,她可以自择婚配。 而他,何尝不可? 今天第一更。 最近评论,打赏粉红都很多,感谢亲们一直对聆子支持和宽仁。纟未完待续。 第328章 微臣遵旨 第328章微臣遵旨 萧维可以自择婚配这件事,几乎无人知晓。只有说了这话的皇上,一直在等他自己开口说要娶谁。 当初,皇上本想在大殿上宣旨,让他推阻了。他怕父母知道了会整日催他订下婚事,而他不能当不孝顺的儿子,那自择婚配还有何意义?他也怕满朝文武知道了,会拉他去相他们家女儿,反正决定权在他手里,可以不论地位家世相当,但这样显然会得罪一堆人,因为正妻只有一个。 所以,变成了秘密。他不说,皇上也不说,就让人们去以为皇上会给他赐婚,家里不好催,外人不好问。 自择婚配若遇上自择婚配,他能娶得到她么?再度让突如其来的想法惊了惊,但并不如从前一样排斥,甚至在心中蔓延开,丝丝沁蜜。 下船上岸,皇上回了宫,众官也已散。萧维刚牵过随从手中的缰绳,犹豫着是否要和不远处正上马车的墨紫一起走时,一小公公赶来对他耳语,说皇上宣他入宫觐见。 小公公说完,又跑到墨紫那儿,毕恭毕敬站一会儿,马车便往皇宫的方向去了。原来,皇上要见的,不止他一个。 萧维策马追上前。 墨紫听到旁边马蹄声,搭了帘子往外看,见是萧二,开口一问便准,“将军莫非与我同路?” “正是。”萧维回答得简洁。墨紫不是一般的女子,他也不知从何聊起。 而墨紫,是个不熟不啰嗦的。如今虽然不用针锋相对,那位可不是能嘻嘻哈哈说话的人。 因此,一马一车行了大半个时辰,再无交流。直到宫门口,车马随从都不能入,两人并行,萧维开了口。 “……船司的事可还顺利?”问公事吧,至少不突兀。 墨紫挺诧异他居然关心,不过他客气,她也客气,微微点头,“还好。”自然,底下的官等同罢工,这样的话是不好说的。 “过两日,新的大帅船下水,你可会亲自观导?”是他父亲的首船。 墨紫不知此事,船场大掌事殷实没有罢工,他只是什么事都不跟她说而已,因此,愣了一下。 萧维注意到了,问道,“怎么?” “这么大的事,我总要去的。”这么说应该没错吧。 “若是你看过的船,我想它应该不会很快就沉。如此,便放心了。”萧维早就怀疑上回他的船有人动过手脚,但苦于证据让船场折腾没了,“朝中有些不良风气,徇私舞弊,中饱私囊,像战船的用料做工都敢以次充好,我听闻皇上让你督办此事,若有进展,可否告诉我一声?” “呃愧,这件差事她打算用混的,而且某人交待,不要对他说一星半点。“其实船下水之后的保养也很重要,你让兵士们定期查一遍,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对不住,船司那些人一条心的话,她的正直杯水车薪。 “这是当然的,每月底都会由水寨常驻的船工检查修—维突然拉住她,“照你的意思,是船有问题,不是撞击所致?”为何没人告诉他? “萧将军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只说——”说的可不就是那意思嘛。墨紫暗道糟糕,看他对家里的事一窍不通,忘了他其实不是好糊弄的。“我只说定期检查能防患于未然,并不单指你沉水的那艘船。” “墨紫大人,我听得很清楚,你不需要再粉饰太平。你知而不报,这么做,皇上会怎么想,那些等着看你出错的人又会怎么想?”她做事的风格,和元澄太像了,令他更恼。 “萧将军不必冲着我发火。”他真是刚正不阿的典范啊,她跟他一比,成十恶不赦了,“如你所言,朝堂上风气不正,可这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根除的。我不过是推测,却无真凭实据,便是亲眼瞧出了问题所在,过了这些日子,连船渣子都不剩,我怎么跟皇上说?我说了,就算皇上信我,那些等着看我出错的人信我吗?我在风浪尖上,不谨慎不小心,为了一艘沉船还要粉身碎骨不成?最简单问将军一句,因为真相而深陷囹囫的我,你会保我周全?船司全是你们那边的人,你能保得了我周全?” 萧维哑口无言,他会保,但他可能保不了。朝堂两派之争自他还是孩童起就已经存在,而他因为萧姓,自然而然被冠以忠皇派。他不像祖父和父亲那么激进,对另一边处处反对,可他也不能和那派的人多交往,否则会影响整个家门。他尽力选正确的事来做,选正确的话来说,可他有时也不得不冷眼旁观利民的想法被束之高阁,明知这边鱼目混珠,也有歪风邪气,却无能为力。 墨紫也知道,并不是全怪责到他身上去就行的,叹口气,“萧将军,墨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过历经此事,那些作怪之人想来应该有所收敛。皇上把我摆在那儿,起个吓唬的作用,也算目的达到了。至于水寨那里,就看将军的威严了。” 萧维不得不同意她,而且从她的话里得到一个重要讯息,水寨也有害群之马。 “两位大人,皇上已经等急了,快随我进去吧。”上书房外,刘宁连忙推开门。 上回在上书房门口是一进一出,这回一起进去,萧维感觉挺好。 “白羽,你骑马的怎么比乘车的还慢?”魏佳也在里面,当着皇上的面就直接笑人。 皇上一点不介意,还跟着笑,“萧白羽是让墨紫丫头拖慢了脚程,朕不怪罪。” 墨紫本来低头行礼,听到杨悄嘻嘻的笑声,抬头真看见她也在。敢情他们一下船,皇帝就有把人聚起来了。会是什么事?而且不见武连祁。 “不知皇上是急事,所以慢行而来。”萧维这么说道,行面见大礼。 “哦,萧白羽,你小子这是抱怨朕了。”这个皇帝喜欢私底下小子丫头称呼年轻臣下。 “白羽不敢。”萧维起身。 别说,皇帝这么叫人,墨紫发现萧维高大光辉的形象顿时亲切不少。 “刘宁,你出去守着吧。”皇帝派最信任的人去外头“把风”。 四人立刻知道皇帝是有要事要说了,八目相望,各自揣度。 “你们跪下,接朕的密旨。”皇帝坐上龙椅,正色看着他们。 萧维带头跪地,三人紧随。 “朕命你四人假扮兄妹夫妇,带大周身手最好的一队人马混入大求,营救玉陵太子和二皇子。即便不能同时救两人,也至少要救出一个来。记住,此行极密,直到任务完成,把人带到朕面前来,否则不可向任何人透露。而且,没有后援,只有你们自己。若遇困难之事,亦不可向大周地方官府求助。以何种方式进入大求境,随行要带些什么人由你们决定。朕拨给你们白银五万两,以备不时之需。还需要什么,只管跟朕或刘宁说。三月出发,现在就开始准备。” 墨紫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成为特务。 “遵旨。”萧维和魏佳可能当惯特务了,反应很快。 杨悄可爱,指着自己的鼻子,“皇上,您让我也去吗?真的吗?”。 “你这丫头不是喜欢毛遂自荐吗?朕觉着你和墨紫丫头挺像,心里都装着大事。如何?朕能交托给你吗?你爹那儿,朕自有办法。虽然在世人看来,一个让女子们去办密旨的皇帝,也算是骇俗之事了。然而,朕看墨紫与你,皆是难能的聪慧,若是因为女儿身,就弃置不用,实在可惜。大周开国女帝和女相已证女子亦能与男子争锋,你二人秉性纯良,不会做那谋天逆道之事,因此朕想你们堪当此任。”皇帝也会说好听话的。 杨悄涉世未深,让皇帝唬弄得感激不已,哪里还会推辞,简直大义凛然就把密旨接了。 就剩墨紫。 皇帝看她,“墨紫,你还有话要问吗?”。 “皇上既然下了旨,想来是要助玉陵复国。可是,墨紫想问,为何要救玉陵太子。”救金银,她正好。“玉陵太子好色好赌,对百姓生活从不闻问,这样的人救回来对玉陵有何益处?” 皇帝说:“你真有话说啊?连朕的旨意都要先问问题,一副打算抗旨不遵的样子。朕说不过你,找厉害的来跟你说。元卿——” “就因为他名正言顺。”元澄的声音,跟着走出来的,还有杨凌,“他只要在大求手上,大求就能挟他在玉陵进行实质的统治,而他国不能干涉。” 这两人,早在侧房里。 杨悄对她哥哥瞪眼,杨凌一笑。 “大求如今国境已关,除非绕道玉陵走水路,那就得用船。”墨紫看到元澄,一点不惊讶,最近这一串事件都有他在后面主导,“皇上想墨紫接旨,船夫和行船的事,得由墨紫说了算。墨紫胆小,行船靠水,生死存亡不过隔块木板,不想让自以为是的外行人指手划脚。还有一件事,墨紫的妹妹豆绿也在大求,墨紫想请皇上给个恩典,允我能带妹妹回来。”当豆绿也被包括在这道密旨中,才不会在关键时候被当作沙包丢弃。 皇帝想了想,并没有多问,“朕都允了。” “那么,微臣遵旨。”她叩首,再跪直,一片清朗的笑容。 今天第二更。 第328章微臣遵旨 第328章微臣遵旨,到网址 第329章 丝丝入扣 魏佳一边走一边回头望,对萧维走在他身边有些不满,“后面一对友爱兄妹,再后面一对说不清关系却瞧着很顺眼的男子女子,偏我们两个大男人走一道。{ w_w_w_._b_a_o _s_h_u_2_._c_o_m 最快文字章节阅读}白羽,咱俩风头不劲了啊。” 萧维不往后看,不看却不代表不想,能和墨紫一起执行密旨,而元澄留守上都,这样的情势他没什么好抱怨的。开春出发,一来一去恐怕就得两个多月,可以发生很多事,也可以改变很多事。 “元澄,你怎能不去?”救豆绿,救金银,救那个人渣太子,这么大桩任务,他居然不去。她造船自信,其他的事,自信没有,担心很多,常常就等瞬间急智,有时还没效。 元澄轻轻捉住墨紫的袖子,往旁边小路上带,“我们走这边。”她就是这样,把话说开了,也警告过了,便不别扭了,真是让他没法不喜欢的xìng子。 “那杨悄她?”墨紫明白分头走的意思,六个人这么出去,密旨变明旨了。 “杨凌知道怎么做。”元澄东拐西拐,看似熟门熟路。 这条路十分僻静,天冷的关系,很是萧瑟。这时看起来,皇宫和外头一般富户人家的院子没有区别。 元澄不回答她的问题,墨紫也暂时不问。这是宫里,表面平静,却不知背后会不会有一双眼睛或一双耳朵。 一道褪了sè的窄门,和墙不分彼此,有个小太监守着。见到元澄,就躬身叫声元大人,并连忙把门打开。 外面一条宽廊,又一扇门,门上一把沉黑的大锁,小太监拿了同样重的铁钥匙来开。 两人走出去,门就迅速在身后关上了。墨紫只知东南西北,却不熟悉眼前这一片房子看墙sè和屋瓦很是气派。 元澄沿其中一面墙下走了没一会儿,在一扇小门前停步,敲两下,门便开了。 “大人,信官刚来传李大人话,请你过去呢。”铭年急忙说“小的怕大人一时晚回来,便说您回府一趟,可能要等妈呀!”看到墨紫,转身要跑,却让她一句话吓到不动。 “你只管跑,等你娶媳fù时,我让你家大人给你挑个凶悍的,不识字的,还很懒的很能揍人的。” “墨紫姑娘,小的下回不敢了。”这几日为了避她,他转着头走路,脖子都快扭了。 “铭年,下回这两个字就不必说了。”元澄笑着指出来。 “大人您不帮小的说好话也就罢了,怎么还踩小的?”唉,他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偏两人,不,墨紫不领情。 “我自身难保,不踩你,她还以为我让你这么做的呢。”元澄瞥一眼正摩拳擦掌的人儿“铭年这件事你确实顾虑不周。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便如你所说的倾心于你家大人我,她却害羞送不了心意,你也不能这么做。还好墨紫不比别人,今后喜欢我的姑娘,你都往我跟前送,你可就害了我。” 铭年听得眼睛发直,脸上发苦。大人为讨好墨紫姑娘,这是要把他彻底踩扁了。他的忠心啊——呜呜。 什么?铭年对元澄说,她喜欢他?这小子太闲了,是不是?她心里是那么想没错,可也不能饶了铭年。竖柳眉,咬牙切齿。 “不过,凶悍的,不识字的,很懒的,很能揍人的姑娘家,我也不知从哪里寻起。干脆铭年的终身大事交给你办,如何?”可怜的,他的小厮。原本想好好对待的,可是如今明哲保身更重要。 墨紫笑得呵呵声起,“那最好不过了。” 铭年哇哇大叫,“大人,万万不可,小的宁可不娶,也不能娶母老虎。”悍fù,还带揍人,他一条胳膊撑不住的。 但,元澄遁,哦,说是半天没来,定有公事堆着,进屋去了。 原来,前面的大片房子是中书省,而这间小院是元澄办公的地方。 铭年一看没指望,马上换上可怜兮兮的面孔,对着墨紫求饶,“墨紫姑娘,小的错了,再不敢了。其实吧,我要是跟姑娘说实话,姑娘难道就能袖手旁观不成?说不定比我冲得还快呢。还有,我也有功的。皎姑姑那便不知怎么得了信,要不是我让人拦住,早闯进大人院子里来了。到时,她可不管解药不解药的,一定让大人找那谁凑合。我打听过了,秋霜姑娘没带别的东西,就带了一大箱子药进来,据说她可是懂医懂毒的,也没准手里有什么能控人心智的邪物,顺道给大人用了,从此大人就被mí了心窍,再不对姑娘你用心了。所以,我便是无功也有劳,请姑娘饶了我这回。” 这哪里是求饶,邀功还差不多。墨紫忍俊不止。铭年不知销hún丸是yīn阳一对的,秋霜不服用的话,便是献身也解不了。她虽气铭年这回帮过了头,但那段狡辩的话里有一句说得很对。她若是知道元澄中了春药,恐怕还会自动前往,而且绝不希望让秋嚅趁虚而入。这么看来,她已经没了找铭年算帐的理由。这小厕当初一板一眼将元澄的话照搬给她,到今天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真是被调教出来了。于是,她虚张声势,板着脸端着架子,再三警告一番,就此作罢。 哪知她前脚踩踏进屋,听见铭年嘀咕。 “也不知是你不招人喜欢还是大人圣人君子,这样关在屋里,居然什么事都没发生,衣冠齐整出来服解药。”啧啧两声,“真不知我是不是帮对了人?枉费我的苦心。” “铭年!”她实在忍不住,回头伸手去打他的脑袋。 谁知,这厮如今溜滑得跟泥鳅似的,一根头发都没让碰到,嗖一下跑了,还冲她扮鬼脸。 “姑娘敢给我找母老虎当媳fù,我也敢休了她。”掰着手指头,嘻嘻笑,“七出都犯几条了。” 元澄将外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见帘子一动,传来墨紫气呼呼的脚步赶紧打开一本册子装很忙。 “铭年这小子不教训是绝对不行的。机灵是好事,机灵到蹿就让人头疼。我当丫头那会儿,只要跟三娘出了小院,就头不抬眼不liáo,谨慎小心,怕让人拿捏到不是一顿给打死。”虽然最后的结果往往事与愿违,但起码她身为丫头的觉悟和态度是十分良好的。 “他是机灵在面上,你是机灵在里子。他蹿得高,我们还是拿捏着他。别人拿捏不了你,倒让你拽一步走一步的。”所以,她当丫头那会儿的事,实不能拿来成为仆从们学习的典例。都跟她学,全成主子了。 铭年是他的小厮,倒为了她费心伤神成天想辙分明是对她偏心。这又是她的特质了,上上下下能为她齐心协力,天生讨人亲近。 墨紫皱皱鼻子,心里承认元澄说得不错,因此再开口说回正事“你究竟为何不去大求?你不去,我心里没底。” “这里还有不少事要处理,而且我认为皇上为你挑了不错的伙伴。你们四人合作过一次,你和萧维早对过手,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大求,你最熟悉。由你带队,我心里有底。”元澄相信自己的眼光,不过后面的话半真半假“我游水一般又不会武,甚是无能去了也不过拖累你们。” 墨紫一撇嘴,知道他一向很有打算,“可是你家的案子有眉目了?”这样的话,她可以理解。 元澄递给她手上的那本册子,示意她看看再说。 墨紫只看一眼,便认了出来,“这不是葛秋娘的会客记录吗?我就奇怪了,你之前就盯着不放,可我却一点看不出什么来。是我太笨?” “不是你笨,而是我早先查证时,有件让我在意的事,却一直无法揭开,看了这本册子,才又有了启发。”元澄将册子拿过去,摊平在桌上,指尖划过,几页一跳,又划一行,就这么连着动作,直到末页。 墨紫观察力强,立刻发现共同点,他划出来的都是司笛贤娘的待客记录。她不是过目不忘的,再加上这件事放得有点久,所以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贤娘是曾经招待过乌延勒和叶儿的葛秋娘。 “她真有问题吗?”表面上一点看不出来,“我问过当天和她一起入内的葛秋,她甚至没说过一句话。” “那日客人点了秋月词金风曲。”元澄说道。 “那又怎——不可能吧,难道曲子里藏了暗机?”闻所未闻。 “这个贤娘,她娘当年也是吹笛的。萧老将军桌案上摆了那封陷害我爷爷和父亲造反的信的那晚,她娘在当时的青楼细柳园为几个大求异乡客吹奏的,也是金风曲。是巧合,还是有玄机,你说呢?”看似毫不相干的点点滴滴,渐渐妾联。 “原来你已经查得那么细了?”连当年有大求客逛青楼的事都给挖出来,“细柳园,这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细柳园在无忧阁开张前,是最出名的烟花地,和很多达官贵人有往来。如今已经破败关园。” “我去过。”想起来了,“岑二本想买下来开望秋楼,我嫌它曾是青楼,怕坏了望秋楼的名声。掮客说当家妈妈要回家养老,所以急卖。价钱倒是便宜——” “当家妈妈?那掮客说当家妈妈?”元澄又发现了什么似得,问道,“掮客叫什么?” 墨紫不敢耽误他正事,“姓马。你要想见他,我让岑二找去。三娘的新家还是小马给做的中间人。” “帮我打听他住哪儿就行了。”元澄想了想。 墨紫应下。隔天就把小马炷的地方告诉了他。 当年的冤案,竟由此找到一位还活着的人证。 今天第一更。未完待续。!。 第330章 三月烟花(一) 转眼,白荷要嫁了。{ w_w_w_._b_a_o _s_h_u_2_._c_o_m 最快文字章节阅读} 这天,裘三娘带着红梅绿菊来送,就数绿菊哭得最大声,简直好像嫁出去再也见不着了似的,那个伤心难受。 小衣掏耳朵,说她这不是哭嫁,而是哭丧。 顿时遭到红梅抗议,直说大喜日子,不能说这么晦气的话。 白荷依旧好脾气,忙说不要紧,日子是自己过的,不是让说晦气的。 裘三娘都有些默言,亲手给白荷梳了头,并将描金红漆的嫁妆盒子交进她手里。那里头,是整整五千两的银票。 白荷打开一看,愕然。坚持不要,却让裘三娘冷着脸吓得只好收下,但哭得稀里哗啦的,让绿菊红梅不得不再重新给她上妆。 墨紫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眼泪,坐在外头园子里,不知怎么,也有点伤感。女子嫁人,总不能像未婚姑娘时那般自在了,凡事都要先为小家打算,而且等有了孩子,又得为那小家伙烦恼,一直烦到头发全白。 但是,白荷会幸福的吧。她手里也有一个小盒子,要送给白荷当嫁妆的。 把元澄给她登记户口的地转到白荷名下。那是个小小的农庄,出产颇丰。白荷喜欢研究厨艺,总梦想有个小庄子,种喜欢的各种香草来开发调料。所以,她想用它来感谢这位像大姐一样照顾她的女子。 “老远的,我就听见哭声。这一看,还有人在外头黯然神伤的。”秀姐来了,后面的丫头们抬着两个箱子,“墨紫,咱们这里头,数你xìng子最强。你要流眼泪,我也定要陪哭才是。” 墨紫起身笑道,“谁要哭?大喜的日子,我笑都来不及。无忧姐姐呢?” “她身子不爽利。”凑到墨紫耳边说了句话。 墨紫一听,拍手…“竟是这等好事,恭喜恭喜了。怎的不早告诉我?” “过百日还早,再加上似乎不稳,也不敢对外说,怕姐妹们空欢喜一场。这不,现在我们什么也不敢让她做…连走路都限制着呢。二十八岁的人,还是头一胎,她不紧张,我们紧张。”秀姐笑容满面,“我觉着啊,认识了你们好事连连的。洛娘才有,无忧也有了。白荷今日一嫁,说不准立刻也怀上了。这福气,天天往下掉。” “傅盟首知道了么?”墨紫悄悄问。 “他?”秀姐撇撇嘴…“不知道。十二月来了没几天,一封家书就给叫回去了。不过,还就是那几天的功夫有的,也算他对无忧补了亏欠。无忧说了,暂时不告诉他。反正…等他再来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虽然可能得等过了清明祭祖。” 那肚子得五个月了。墨紫心想,怎么在外头看着tǐng能干的男人,对内宅的不太平都束手无策呢? “还有,为了孩子着想,无忧想把无忧阁给结业了。莫愁嫁了之后,她就意兴阑珊的…又开始对别的生意有兴趣。我觉着也好…这样我自己还能把女儿给接来一起住。”秀姐的女儿一直在乡下让人带养。 “结业不如转作幕后老板,不直接经营就不用再出面…交给能干忠厚的人去打理,每两个月查查帐收收银子的事。”墨紫认为生意既然好,也不用因为行业而有歧视。关了无忧阁,自然还有新的青楼开出来,还不保证有良无良。事实上,像无忧秀姐这样的妈妈,是很少见的。 秀姐点点头,“你的主意也好,像我们这些靠不到男人的,总得自己防老。我回头跟无忧商量商量。”说罢,拉着墨紫往新娘屋里走。 说是喜事不哭,结果秀姐也哭了。后来到的洛娘,怀着一个还照哭不误,让尘娘劝了又劝。 至于女强新成员杨悄,跟她母亲进香去了,只得派人将礼送过来,并写了张祝福帖,还说要为白荷求早生贵子签。 送嫁,实在是高兴又伤感的过程,自古至今,不变。 墨紫在白荷临上轿时,将她的礼送上,惹白荷喊停了轿子,下来相拥再哭。在一片说她送得不是时候的抱怨声中,别了白荷。 “也不知道那些新买的丫头懂不懂规矩,会不会做事?”绿菊看着花轿远走,担心地问。 “要不,你陪嫁过去?”裘三娘恢复得快,已经开始调侃。 众女皆笑。 “要我说,是这规矩不对。又不是嫁到外省去,凭什么娘家人不能去观礼吃酒?”墨紫对此有意见。 这一言论,引发大家的讨论,越说越认为有理,打算上门讨喜酒吃。最后还是秀姐阅历最深,一句别让新娘子下不来台,打消众念。关上门,让丫头们办了一大桌吃喝,一道同乐乐。 白荷婚事一过,时间就像生了翅膀,呼呼飞过。 这日,已是三月初一s水春意盈盈,桃树结了指尖般大小的花苞。 整个二月,墨紫除了每双日去半日船司处理事务,其它时间都在红萸待着。船司官员暗中罢她的工,她已经搞定。其实不难,也不用告状,上道褶子请皇上把齐博士和郑文提拔上来,又以不少官员放假囡此人手不够为由,从新榜进士中挑了工事方面懂一些的,正在等空职的七八名暂时过来帮忙。 船司官员二三十名,但推三阻四的懒风气已久,办事效率极差。墨紫调来的都是跃跃yù试,急切想要表现的年轻人,一人当三四人来用,竟将整个司衙事务顺利接收过来,完全轮不到那些罢工的官员插手,也不需要他们批准,一个大司正官印,甚至把积了大半年的事都给做好了。 船场那边,墨紫设了帐房外部监审制,不定时抽查木材和各种辅料的质量,每艘新船下水必定亲自上船测试。不合格或出问题,由大掌事负直接责任。结果,查出好几艘船的问题,墨紫追究,殷实居然带属下闹事。这种小事,连皇帝都不问,她跟中书省和吏部通报后,让殷实无限期休假,由新封大匠师秧不争和闽松共代大掌事之职,小事自主,大事一起商量。 她这招敲山震虎,杀得对方措手不及,“被放假的”心惶惶而怕真放假,失了头头的,不敢再有小动作。 皇上完全默许,中书省和史,工,户三部对她全力支持。要人给人,要银子给银子,要材料给材料,一时船司船场风气大正,到月底时,已经完全走上正轨,比以前更有效率地进行各项事务,当月新船也都质量过硬。 她不但没告状,而且把事情做得更好。船司司正有苦难言,原本要弹劾她的联名上书只得放在一边,焦急得待在家里“度假”。 离出发还有五日,墨紫在红萸测船下水,航行过各段江面后,达到她所设计的理想指标,终于能松口气。 这艘长达五十米,高十五米,宽二十五米的货客两用大楼船,将会跟她去大求。此船首次在水上船坞制造,耗红萸上百船工二十多名船匠日以继夜在一个半月内完成。据闽松说,是他见过的最出sè。 说起闽松,瞧她的眼神常常奇怪。要不是她不自恋,而且知道他成亲在即,会以为他对她有意思。更何况,闽氏这一家子看她的眼神都有点不对。闽榆老爷子三番两次请她吃饭,她忙得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但好歹是自己尊敬的长辈,推了几次之后去过一次。一家子围着她没着没落得闲聊,后来就有些离谱,问她记不记得她娘的长相,还有四岁住的地方,那时候是不是跟哥哥一起,诸如此类。她一说四岁太小,不记得了,连闽氏大家长都lù出明显失望的表情。他们还问到豆绿。她不好说被抓去当人质,只说不在上都。他们的表情让她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下了船,她说今日开庆功会,满场欢呼,奔走相告。 自从鸿图关门,红萸变成了这带唯一的船场,再加上质量好出船快,生意这下真已经接到明年中去,账面定金就收过万两。在红萸干活的人福利出名的好,单是她给卫庆丁修牛皋等人的过年红包就在百两之上,更不提带薪休假,定期免费看病,给孩子们开学堂请先生这些。在红萸外,还建起了船场工人家属专住的村子,一片兴旺富足的景象。 “雅江货运那位大老板,请我们无论如何给他挤出一条五千石货船的日程来,还想给我sī底下塞银子,我说实在是全满了,不然也得问过你才知道。”卫庆如今是红萸实质上的大掌事,墨紫两头忙,很多事靠他打理。 “多少银子?”墨紫哦一声。 “一千两的银票。”卫庆老实交待。 “不少啊。”墨紫笑道,“他的银子我准你收,可以存着娶媳fù用。 那时造他一条船多麻烦,又挑剔又小气,明明听不大明白,非要我跟他解释水密隔舱,我说得喉咙都哑了,他最后就是一个好字。五千石这么大的船,他多加银子,我们就给他排期。加多少,你满意就行,把船工们的加班费全算进去,不能让红萸吃亏。” 卫庆应是,转身忙去了。 墨紫回她的小屋换衣服,áng上躺着一个人,不由好笑。 下了半边帐,盖了半条被,却是藏头lù尾,现半身黑衫。 温润君子,元澄是也。 今天第二更。 感谢所有亲!纟未完待续。!。 第331章 三月烟花(二) 是“我不是给你间屋子住了吗?怎么还跑到我屋里来睡?嘬近越来越发现他有当贪官的质素。长袖善舞。应酬多得数不清,夜夜笙歌,该办的事都在吃吃喝喝中无形解决。皮厚如墙。坚持要做什么,决不听他人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人不动。 这就是另两大质素。装傻充愣。肚里有贼。 “元——澄!”这人向她表明了心意,却不等她回答,就开始赖着了。 她因为要督造船只,多数时间住在船场。他自说自话也跑来,而且堂而皇之让人把行李搬到她院里她屋里。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故意,正好是船工放工时间,众目睽睽之下。按他的说法是不知道住哪间,所以行李临时放在她屋里。后来当然让她赶到别的屋子里,偏她时间没掐准,没人瞧见。 丁婶偷问她,元澄是不是跟她订了亲,还说两人般配。让牛皋这个元澄的信徒听个正好,大嗓门一喊,全场都以为她名花有主,跟她熟的那些元老级匠师掌事,还嚷嚷要摆喜酒。他们多是苦出身,不像大户人家那么讲究规矩,两情相悦的,有保媒的,有证婚的,请几桌就算成了亲。 墨紫十分郑重地澄清了一下,结果只达到令他们半信半疑的效果,一不小心,仍能看到他们暗暗审视的目光。 chuáng上的人终于动了动,却是把tuǐ收了上去,好一阵。 再次证明,远距离是美好的,近距离是现实的。 墨紫不耐烦上前,掀开帐幔,见他找了个最舒服的靠姿,面sè晶白,头发散开…批了大半面垫被,眼眯望着她。 这是又喝了一宵酒的样子啊。 墨紫叹气,“又是谁家请酒?” “刑部黄shì郎喜得长孙。”声音微哑,“本来吃罢席就要回来的,李阁老又提游湖赏花,就去了百花园那边。牡丹倒是开得好。 “你是不是偷偷吃人参不告诉人?几宿几宿不睡觉,精神还这么好?”想说皮肤还这么好,怕他得意忘形。 这是第三天了。自从春花开了第一朵,上都的官宦人家就忙了起来…不是这个请就是那个邀,赏花,踏青,观燕,爬山各种名目的活动。她一个船司的官都收到一摞请帖,别说元澄了。守制派显然把他看成了下一代接班人,想将他往中流砥柱培养的意思…所以她把应酬一个个推掉的同时,他几乎一个不漏,每叫必到。 元澄xiōng膛起伏,笑声低隆,睁开眼,眼中有血丝,证明他是凡人…“我有吃华大夫配的大补丹,吃一粒管一顿饭,而且喝多少都不醉。” “你醉糊涂了…胡说八道。前些日子,华大夫不是才来过,说我的身体还不错,却让你应酬应酬就好,不要耗根本。”墨紫已经请这位神医开些补药…不过还没送来。 “我喝得不多,觉却是睡太少了点,所以想白日里补。偏你吵得很。”本来他睡得tǐng香。眼皮又沉,他合上眼。 “你补就补,跑我屋里来做什么?”墨紫仍然赶他,“去你自己屋里睡…我要换衣服。” 一听到这儿,元澄双眼就张大了…还坐坐直,“换吧…横竖又不是没瞧过。” 当初是对他还没什么意思,反而大大咧咧。如今他一副虎视眈眈,又是跟她求了亲的,她没办法在他眼前换。很没出息,她抱着衣服打算换个地方。 “我今夜要去云州。”他突然说。 墨紫瞬时转身看他,想起来,“是今天出发么?” 元澄按按眉心,困意稍减,“皇上选在这时候出宫祭天,比往年早了一个月,而且放在云州。你可知他的用意?” “是为了引开百官注意,让我们能顺利办差而不会遭到怀疑?”想当然吧。 元澄点头,“此其一。其二,想我尽快在云州找到那位细柳园的妈妈。要不惊动对方而探知笛声的秘密,这可能是唯一的途径。” “墨紫,我心里实在想问一问,虽然皇帝的主意在先,要将你派往大求险地,我却不曾反对,甚至希望如此。你可有气我?”不然,他去云州,不会安心。 墨紫奇怪,“你为何这么问?难道不是你知道我想去,所以才帮我?我正愁以何借口去大求救豆绿,皇上就下了密旨,连帮手都选好了。还有这么好的事吗?妹妹我不可能不救,我和乌延约在清明相见,也不可能不守约。你若不提我安排,我恐怕会不顾一切辞官,哪怕你说过我需要一个别人不敢辱没我的身份。” “我知道。可——我并不想你去。”这,才是真心话。 “元澄,我不得不去。虽然你不去,让我有点不自信。不过,赞迢丁狗,臭鱼他们都会帮我的。这么想来,就安心了许多都是一起经历过很多难关的兄弟,配合度为百分百。 元澄轻笑,“我不去,你为何不自信?想想看,我和你一起做过的事没有几件。三关是你自己闯的,射铃是你为首赢的,大匠师的名号也是你凭自己的本事挣回来的。我能做的,不过就是为你找大夫。”她不需要任何人,就能大放异彩。这是她的最独特,最吸引。 墨紫想了想,“也不只是找大夫。”他有他的事,她也有她的事,却时有交集。这点点看似不重要的交集,给她勇气和支持。他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她想到他就在周围不远,她就有了十足的把握“你出发时,我不能亲送,但有几句话要交待给你。时不时,拿出来想想,若派得上用场,也算我的一分心力。”元澄不是真来赖她的chuáng的,“萧维是这次行动的决策者,他虽说傲气得很,做事有些主观,但为人刚正,武艺高强,是个值得信赖的人。而且他曾多次为皇帝办密差,有应变急智之能。你先入为主,其实嘴硬心软。若不影响性命攸关,不要逞口舌倔强,凡事好好商量。我想他还是听得进的。而魏佳,要比萧维处事灵活,对女子少偏见,若萧维那边说不通,你可与他说。你最明白默契的重要,不管以前怎样,这一回,你和他们的立场是一样的。” 墨紫嗯了一声。 “还有,别勉强别逞强,无论如何,一定先自己全身而退,切记不要随意心软,其他事都可以从长计议。这张纸你看过之后背下来,上面是我在大求暗伏的人脉,若有需要,只管去找。我聘你为掌事时,曾给过你信物。你凭它同对方接头。他们定会全力帮你。你无需顾忌他们会不会曝lù,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些人自会安排退路。”元澄递来一张纸,又从怀中掏出一叠,“这里是五万两银票,可在大求百富通钱庄支取,它的分号较多,容易兑现。” “不用那么多银子吧?皇上不是给足了?”五万两,干什么用?“而且我自己也有。” “出门在外,再多银子也不嫌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用得上。而不在你口袋里,真要用时,不知别人肯不肯拿出来。至于你那四万两sī房,留着造船吧。”元澄将银票塞到她手里。 他真是什么都知道,墨紫紧紧抓着那一把银票,心中温馨意。 “最后一件事。”元澄伸手拉她坐到身边,还不等她往歪处想,附耳说了句话。 墨紫立刻站起来,“元澄,你说什么?” 元澄这时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十分少见的严肃认真,“墨紫,我不强求。兹事体大,只希望你自己能够想明白。” 墨紫咬着chún,“我一不知道,我不能¨一现在答应一.” “无妨,我说了,我不强求。”元澄说完,笑了笑,好像要缓和两人之间诡异的紧张气氛,“我俩要分开tǐng久,你就让我借你的chuáng补个觉吧。我那屋的chuáng又冷又硬,很不舒服。” “随你。”墨紫衣服也不换,走了出去。他把事情都交待清楚了,却让她不知如何是好,还管得了他想睡哪儿。 当晚,官港放烟花。元澄随皇帝前往云州祭天,同行的有皇太后,皇后,王侯伐贵,还有大半近臣,浩浩dàngdàng十艘大江船。上都由太子监国,中书省总理,六部尚书皆留。 在烟花之中,元澄一眼便能瞧见她,面容如雪眼如墨,神情绚烂明媚。随着线索越来越清晰,皇帝要他尽快查出真相,所以营救任务他争取不到。他不想她去,虽然不想,却还要帮她安排这一切,因此,竟是心神不宁,不能好眠。然而,她站在那群乌鸦鸦的官员中,气势唯扬,仿佛在浪尖之上,仍有自信微笑。看到这时,他的担心可以放下。担心去了,情思却长,无奈而只能牵挂。 墨紫在离皇帝tǐng远的地方才找到元澄。他为官其实低调。皇帝近来对他言听计从,他却始终处于影子之下。他睡醒了就走,她连道珍重的机会都没有,如今只有遥望。她不曾想过会喜欢这样一个和自己的个性截然不同的人,而他时对自己的恶质令人气恼不得,但真是千万个人千万条情路,别说别人想不透,她自己也想不透。一旦情感如潮水,她选择随心。 帆扬了,船远了,人杳了。 春水不断。!。 第332章 君命不受 过两日,工部令墨紫去华州巡视那边的船场和当地司务。饔紫将事务交给齐博士等人代理,带了赞进和丁狗轻装出发,在红萸上船,开往与萧维等人的会合地点——周镇。 阿月阿好不能带,因为是秘密任务,而且皎姑姑鸠占鹊巢,她们俩的忠心去向有待考验。不过,墨紫也有一招,将她们和皎姑姑分开,送到了白荷那里。白荷跟两人比较熟了,心地又善良,希望能让她们想个明白。 “丁狗,你前两日回元府时,皎姑姑她们还在么?”快进镇时,墨紫问道。说是住两天,都住了一个多月了。 “在。正好听到大总管跟她们说大人随皇上出都了。好像她们一点没听说这事,皎姑当场就板了脸。那个平时瞧着很和颜悦sè的大小姐,在大总管走了之后——”丁狗故意一顿,拿眼瞄墨紫。 “怎么?发脾气了?”说实在的,秋霜很是深藏不lù。一开始在元府里吃了闷亏,既不闹也不怨,安安分分待在不算精致,地段也不好的小院子里,比动不动就甩脸sè的皎姑姑沉着得多。 “没有。还是很和颜悦狗见她果然开口问,嘿嘿一笑,“还劝皎姑消气,说这里是元大人的家,他总要回来的。还说,元大人身怀要务,得皇上信任,也是元家沉冤得雪的希望。云云。”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打算?”突然,墨紫有点想笑,这女子不好对付。若是两面脾气两面脸,还能让人找到不喜欢的理由。这么贤惠懂事,连人后都这么善解人意,说不定就是那种传说中真大气真宽容的主母类型。 “皎姑婆对秋霜这么说的:只要你真心能容得下那个宋墨紫,我也无所谓,反正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不过你一定要压着她些,免得由她独霸了澄儿,让你守空房。”丁狗学完皎姑姑说话,再学秋霜,“我看她性子独立,确实又是真能干的若是大人喜欢,我定会成全两人,平妻也无妨,谁也别压过去谁,到时都是一家亲。” “真性情的话,倒好。”墨紫心想,比她符合这个社会的规范。可惜,再好,她也不容共夫。因为她不好。 ‘姘什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丁狗切一声,又帮回她,“那两人都是练家子,保不准说给我这样的耳朵听的巴不得传到你或者大人那儿,然后能得个好感。平妻?你跟她一起,肯定不用几天就让她解决掉。她腰间那柄佩剑可不是玩儿的。我打听过,南华剑宗的宗主有三儿一女,皆有练武天分。最小的女儿秋霜,江湖人称无瑕仙子,一手七朵剑花,功夫十分不错并不只仗着其父的名号。虽已到出嫁年龄不过心高气傲,放言不嫁江湖人迄今定不下亲事。你别心存侥幸。像她这般要强的江湖女子定然霸道,一山不会容二虎。” 墨紫笑道,“放心,我也是霸道的。”就看谁霸道得过谁。 丁狗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跟木头打交道,这也叫霸道?” 墨紫刚要反驳,臭鱼在那儿喊江面有鱼群,她立刻跑去看鱼了。 丁狗看看身旁的赞进,“兄弟,伤心了吧?” 两人只要不是睡觉,或是如皇宫这些去不了的地方,几乎与墨槊形影不离。即便瞧不见他们,也不意味着他们不在。所以,元澄求亲的时候,他们都听得很清楚。赞进因此很有些沉默。 “不伤心,有点难受,可也高兴。她高兴,我就高兴。”赞进对墨紫的感情很简单,就是死心塌地,比亲人还亲。 “说你聪明,有时还是傻。”丁狗摇头,“不过,傻人有傻福,你小子今后没准有艳遇。” 赞进完全不傻,呵道,“你就别管我了,管自己吧。 我瞧你,对那个秋霜似乎tǐng有意思的。第一眼瞧见,眼睛就毛亮。明明就是对她了解得很,偏说什么打听。要说为了墨哥这种话,我也不是初出茅庐的。你该不会从前就有过念头,结果让人拒绝了?说起来,你也是江湖上混的,虽然躲在山里头一个人混。” “切,我让她拒?她让我拒还差不多。”惊觉这样引人误会,丁狗咳咳两声,“我见过她,不过那时是各剑宗弟子比试,我对她没多深的印象。她爹提过亲,我让师父回绝了。就这么回事。” “她说不嫁江湖人,该不会就是让你刺jī的吧?”墨紫看完鱼,躲在赞进背后偷听到了,探出头来。 有意思的渊源。 “怎么会?!不可能。她就是那种难伺候的脾气。”江湖女子有的太率性,“所以,我让你小心。” “她要是知道你在元府里,说不定抓狂。”这两人如今王不见王,“你看到她如今对元澄有意思,心里犯不犯嘀咕?” “没有。”丁狗噤言,说太多了。墨紫笑得鬼精,一上船就脱缰的野马,谁也别想管得住她。秋霜对元澄的感情,看不太出来。面上很客气,有意向要靠近,言谈举止均有理智,仅此而已。不如香十一猛烈,也不如她细水长流。 “要不,等我们回来,你帮我勾引勾引她?”她的本质也要坏了。 丁狗让她的话吓一跳,“这是姑娘家说得出来的话吗?” “勾引成功,我给你加酬劳。”打蛇打七寸,“那你小妹的嫁妆也有着落了。” “…………”开始犹豫。人穷,志不短,气短。 “不勉强你。你喜欢,就试试。不喜欢,就算了。”她不是包办啊。和赞进的想法相似,这丁狗再见到秋霜,似乎有些过于热心。 “上望的,是一名内卫。 这条船上,除了臭鱼老关他们,其它都是华衣挑出来的一等一内卫,经过一个月训练后,充当船夫。 扔给对方一定时炸弹,她自己就很没良心得抛诸脑后去了。而且…她再一想,没准晾着皎姑姑和秋霜两个月,她们会识趣走人。毕竟,待在没有主人的地方,有什么意思? 周镇是雅江南下,离上都不远的一个港镇。墨紫让船入了码头′便在附近的小饭馆找到萧维三人。 为了避人耳目,四人各在不同时间以不同借口离开上都。杨悄和母亲上香后,就对外称病,在别院静养已有整月。魏佳也早就离开,带了他一队弓箭手,“入山集训”去。萧维和皇帝一道走的,不过让皇帝找了个理由遣离大部队,自由行动。 “大哥,小妹又迟了。”她冲着萧维便是一笑。 “表弟妹…你可别恼我。”这回,是对杨悄说的。 魏佳张大嘴,风度翩翩的形象走坏。 “佳表弟,别傻愣着,帮我说两句好听的啊。” 一一对号入座。 魏佳等墨紫坐下后…压低了声音说,“不对不对,应该白羽和你是夫妻,我和杨悄扮兄妹。你弄混了吧?” “嗯?没有啊。 我听的,恰恰相反。”墨紫在外头如鱼得水,举壶倒茶,并不像杨悄那般拘谨。 “那就奇怪了,我们三人刚才对过…怎么到你这儿就改了?”魏佳只识墨紫机智的一面…不知她的狡猾,以为是皇帝传旨的时候弄错。 “可能是皇上想明白了。”墨紫笑得有些皮…往萧维那边歪歪头,“我跟他,看上去像夫妻吗?一黑一白,一肃一贫,典型的古板大哥和顽皮妹子的模样。你和悄妹妹就合适得多,不但都是tǐng活泼的性子,彼此也有话聊。新婚的小夫妻,那是甜甜mìmì之相,而不是貌合神离。否则让人一看就像装的,咱们不如就此打住回上都的好,免得今后遭罪。”客观上来分析,她一点都不错。 魏佳看看她,又看看萧维,这么来回几次,居然让她说服,“也是。白羽,你怎么不似平常啊?自莫愁姑娘嫁了人,你也不出来玩了。是不是为情伤神?” 为情伤神?真是好笑。墨紫抿嘴喝茶。 “船上的事虽然是你说了算,不过这些由我决定。”萧维有点恼魏佳把莫愁牵扯进来,而且发现墨紫偷笑,脸上的表情更不好,“谁做夫妻,谁做兄妹,我无所谓。就照墨紫所说的,魏佳杨姑娘你们二人为夫妻。好了,既然人都齐了,就尽早上船吧。” 说罢,重重放了几个铜板在桌上,起身走到外面。 魏佳嘀咕,“他这样子,确实不像新婚,倒像逼婚。” 杨悄噗哧笑了出来。 魏佳眸子一亮,“悄妹妹,佳哥哥有礼啦。” 杨悄tǐng大方,还一礼,“佳哥哥有点肉麻,我叫你魏郎吧。” “喂——狼?”墨紫笑得眼睛发花,“可怜你这只小羊。”杨,羊。 杨悄这才闹了个大红脸,结结巴巴,说不全话,不依不饶来打。 墨紫绕到魏佳后面,拿他挡拳。 三人笑闹一团,真像一家子。 萧维身边站过来一人,是他铁打不动的军师仲安,化身为账房先仲安说道:“这一程恐怕热阄了。白羽,你开心点,行不行?不像新郎官,倒跟他们老爹似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立刻被萧少将军冷冷扫过一眼。 今天第二更。 虽然连着加更了三天,很累,但是舂到亲们很高兴,我也高兴。 感谢那么多打赏粉红,还有大家的评论以及对正版的支持! 周末因为要出门,保持正常一更,不好意思了。 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333章 最后一站 一上船,墨紫就让萧维单独找谈话。 “为何撒谎?你可知这是欺君?”他不在意扮夫妻或扮兄妹,但必须确立他的领队权。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真要我说实话的话,皇上让我们假扮夫妻兄妹这件事本身就无意义。只要我们能把人救回来,以何种身份何种关系去执行任务,又有何要紧?”这个问题她问过元澄。 元澄居然回她说,皇帝好像热衷牵红线,尤其是他喜爱的臣子。兄妹也好,夫妻也好,都是极易产生感情的搭配。虽然,男女两双,这么出门在外也确实少惹人怀疑。 “这是圣旨,怎能由自己随意改?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乃指危急关头,不可轻易不遵。”萧维因她轻巧的大胆言论而皱眉。 墨紫对皇帝自然没有恶感,但也没有所谓的忠君意识,言论思想相对自由,也并不因为有人听不惯而不说。 “我仍认为,此行主要目的是救人,其它都可变通不必拘泥于旨意。今日假扮兄妹夫妻,明日就可能扮父女母子,要看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突然想到元澄的话,她语气缓了,“萧将军,你那时奉皇上密旨去南德,跟我这走sī货的贩子合作,不也是破了常例?有人跟我说,将军但有应急之能,让我和将军好好商量,毕竟你我如今立场相同。刚才是我急躁了些,请将军大人大量。墨紫也是审时度势,希望一切能顺风顺水,大家平安归来。今后若再有此类事,我定与将军先商榷过。” 她就是嘴不饶人,而且对方越强硬,她也越强硬,改都改不了的缺点。 萧维不用问,就知道是何人跟她说的。他一向不喜与元澄打交道,没想到这人对他还有好的评价…不过,他不感jī就是了。 说一声罢了,却在墨紫转身要走出舱门的时候,多一句问,“墨紫,我并不是那么惹厌之人吧?” 墨紫愣住…这话从哪来的呢?略想,回答,“不是。只不过,萧将军年少得志,难免心高气傲一些。现在想起来,是你我二人第一回见面时就搞砸了,之后冲突连连,无法生出好感。但要细说,两人实在又都没什么错处。当日书阁遇雨…我只提了提,将军便让红罗送书来,墨紫就知将军其实不坏。好似之前的立场一直相对,叫我和颜悦sè也难。这回,我们真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名符其实。若能彼此尊重彼此信任,建立团队合作精神应该不难。” “团队合作精神?”稀奇古怪的用语。那时候也是。每个字都听得懂,合起来很新鲜很通俗。萧维不由一笑。 墨紫也笑,“这样就好多了。板着脸,谁不惧你三丈?萧将军— “你该叫我大哥才是。”萧维保持着笑容,虽然很浅,但脸部线条柔和得多,“离玉陵尚有一段路程…不过最好先习惯…免得在人前lù出破绽。魏佳和杨姑娘也是。趁这几日,把称呼都练熟。” “大哥。”他说得对…她就听,往外走,“我去跟杨悄和魏佳说。” 萧维站立在窗口,看她拉了那二人耳语,脸上的微笑始终未敛去。和她相处,会不会由此渐入佳螋? 十日后,到了华州冕城,它是华州最大的城,也是府城。 船进一处大港,需要补购吃食和日用之物。而这里,就是他们在大周的最后一站。华州与玉陵最近,以前墨紫随裘三娘迎亲船经过的鹿镇就属华州,只有三水五山之隔,行船两日就可入玉陵水境。 魏佳从顶舱看着繁忙的码头,终于收起游山玩水的心思,关心起正事,“什么时候入玉陵?” “先在城里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直接进入玉陵的可能。如果不行,就得想其他办法。”萧维打算跟上回去南德拿人采用一样的方法——明着不行暗着来。 “传闻大求兵船封锁了两国相接的江面,以及沿岸各处城镇。要是真的,咱们的麻烦可就大了。”仲安插嘴。他认为,入南德和入玉陵截然不同。南德与大周交好,边界仍有漏隙可钻。而玉陵如今等于大求的国土,对大周必定严加防范。 “猫有猫道,鼠有鼠路。”墨紫带着臭鱼走进来,“江面那么宽,我就不信找不到进入口。再说,玉陵遭战乱,国内物资缺乏,而大求农业不丰,矿产有限,加上寒冬刚过,春耕方始,国库亦不会有富余,很难给与支持。玉陵也不可能所有有钱人都跑出来了,他们要想过好日子,一定依赖于sī货。这时的市场又肥又大,有点胆子和经验的贩子都不会放过发此战争财的机会。” 萧雄点点赞同她,“不错,只要找对路。不用急何时出发,等一妫ˉ就绪,自然水到渠成。” “大哥,我想带帮子兄弟们下馆子去。这些天为了赶路,入港从不过夜,一直呆在船上也有些腻烦了。他们听说冕城热闹,都嚷嚷要寻好酒好菜。看来我们可能要逗留几日,今夜就放他们自在,不知可否?”十日来,同萧二的合作算得上不错。船务上的事都由她说了算。比如,在何处入港,走哪条江河,船速快慢。她通知萧二,萧二表示知道,连问都不问的。而下了船的事,她就得问他,不能自说自话带人遛达去。 魏佳眼睛发亮,“好啊好啊,一起去。话说,咱们这船上的厨子做的吃食也真是难以下咽。这才吃了几天,个个面有菜是,不但厨子不能换,这一船子的人谁都不能换。全是精挑细选出来执行密旨的人。厨子做菜的本事是临阵磨枪,但使刀的本事是个中翘楚。 “不能所有人都下船,只能分批下。”萧维正想怎么个分批法,仲安已经给他出了主意。 他说:“表少爷和表少奶奶带一半船夫随从暂留,我们这些人先下。明日,表少爷下船,我们留守。如何?” 魏佳性格潇洒,又明白事理,船上有需要重守的事由,因此没有抱怨便欣然同意,只让萧维仲安他们回来时带些好吃的。 于是,点了一半人下船自由活动。而墨紫带了赞进丁狗和臭鱼三兄弟,萧维和伸安再加上四名护卫装扮的仆从,一打十二人往城里逛去看似闲逛,却不是真的闲逛。喝茶必叫茶博士店老板打听城中太平,买东西一定会跟伙计掌柜聊对岸动静。不过,有心却遇上无心的,白费力气。要么就是一窍不通,要么就是胡说八道,半天下来没得到有用的情报。 当仲安指着又一家看着很富贵的大酒楼说进去喝茶时,墨紫坚决反“一上午都是在大店铺大酒楼出入,茶喝到饱,古玩买了三四件,什么有价值的消息都没有,可见我们打听的方向不对。” “怎么不对?”差不多就是一起去南德的组合,仲安直言,“当初我们还不是在望秋楼这间大酒楼找到了你这个sī货贩子?” 丁狗一拽赞进,斜斜墨紫,悄语,“她还干过那一行?” 赞进嗯哪一声,也悄声回答,“要不是墨哥贩sī货,正让我遇上,我老爹下葬的银子都没有。” 丁狗听着这一件件旧事,觉着新鲜,拉着赞进在后面问。 墨紫答仲安道,“先生以为大酒楼里能遇到几个我这样的?而我又能遇到几个萧………………大哥这样的?那时,应该说机缘巧合,并不是刻意为之。兔子撞树,就让农夫捡到那么一次。”著名的,守株待兔的故事说明:有一,未必有二。 萧维便问她,“你说我们打听的方向不对?” “sī货贩子虽然谋取暴利,但往往出身不高,敢于铤而走险。既然身份不会高,所做的事又见不得光,便是有银子,也不能光明正大的花,他们出入之处未必是这些高调高品的大店。”墨紫指指大酒楼旁岔道里的一家,那是不大不小的酒肆,招牌有点旧,但宾客满座,传来阵阵欢声笑语,“我瞧着那家顺眼,如果我是那些人的话。不显眼,一看就是老字号,酒不会不香。” 臭鱼干脆,直接抬脚往那儿走,“是我,我也去。 这下子,不去也得去了。 店小二见来了一群看似有钱的客,忙笑着出来迎,“客官来得巧,正有一张十二人大桌空着。” 萧维往里一看,店小却生意tǐng旺,客人多是布衣或粗衣,酒器和碗碟用得也糙,是十分普通的酒肆。 墨紫已经点了头要进去,然后发现自己没征询领导的意思,忙收回步子,转向萧二,“你觉得呢?” 仲安在旁边看着好笑,摆出一副账房的jiān猾脸,“小姐最近乖巧伶俐,事事与大少爷商量,到底大了懂事些。” 墨紫不理伸安,只看萧二,“大哥?” 突然,一个人从酒肆里冲了出来,钳住肥虾的壮胳膊。 “峡大?”又神sèjī动看着水蛇和臭鱼,“滠二?郁三?你们没死!” 墨紫立刻看向臭鱼三兄弟。冷漠的脸sè,闪烁的眼神,僵硬的躯干,看来事情tǐng复杂了。 不好意思,晚回家,让亲们等了。!。 第334章 陆氏兄弟 “你认错人了。”肥虾一甩手,径自往店里走去。 墨紫心想,这不是瞎扯吗?认一个可能错,认三个都错,完全说不那人四十上下,黑胡络腮,大鼻子上长一粒肉息。春暖乍寒,只穿一件粗麻布衣,挽着袖子,lù小臂上鲸形刺青。 他让肥虾甩了手,目光就充满着不可置信,叫一声滠二。 水蛇却理都不理,紧跟着他家大哥。 只有臭鱼,严抿着嘴,常常嘻嘻哈哈的表情一扫而空,冷得有些令人发怵,盯着对方好一会儿,嘴角歪出不屑。 “郁三兄弟,你······”那人面部已经从方才的惊喜变成尴尬。 “谁是你兄弟?”臭鱼哼了一声,一把推开他,大踏步朝两位兄长追去。 等大伙儿围一桌坐好,墨紫看那人神情灰败,站在那儿,望着这边,似乎犹豫要不要过来。° “墨哥不必理他。”肥虾顺墨紫的视线看去。 “此等小人,忘恩负义,我早知道他不会有好日子过。”臭鱼叫来一坛老酒,轻松拍开泥封,顿时酒香四溢,“看他那身行头,竟是越混越回去。大把年纪,倒像当人跑tuǐ的帮子,真他娘的怂。” “小弟,他已经与我们无关。”水蛇接过酒坛,为墨紫倒酒,又给赞进他们一一满上。 “这个老小子没事跑华州来蹦达个鬼,还跟咱们假亲近,就像咱哥仨活得好,他真高兴一样。我看着心烦!”臭鱼的脾气是不说出来不会舒服的。 “行了。”肥虾老大发话,“吃酒。不吃酒,就吃饭。闭上嘴。” 有了这样的突发状况,吃饭就真的变成了吃饭,也没跟人打听到什么。只不过,臭鱼哥仨的那位旧识会账时·短了店家一钱银子酒钱,令伙计唠叨好半天。那人大概是熟客,厚着脸皮说赊几日,很快就能有一笔进项。 那人苦苦哀求的时候,没有朝臭鱼他们看上一眼,让墨紫相信他总算有点男子汉气概·并无打算问他们借钱。 他走了之后,墨紫听伙计跟掌柜抱怨。 “掌柜的你心肠也太软,姓乔的都欠了咱们店里多少酒钱了,加起来少说有五六两银子,怎么还让赊账呢?” 掌柜叹口气,“你想要账也不看看对方是谁。” 伙计呸一口,“他是鲸帮的又怎样?鲸帮势力不到冕城,这两年才有些船帮子走动。咱这里是华州府城,有刺史府·各衙门司府,还有州军,他们就是想闹事,也得看地方。” 掌柜这么说道:“你也想得太简单了。鲸帮帮主于中可不是好惹的。两年前咱听都没听过鲸帮,如今·交给他们保护费的店家有多少?要不是有乔老四常在咱们店里坐着,恐怕人也收到我头上来了。五两银子算什么?真要交钱给那些人,五十两都不够。算了,他说还就一定还,多半是有活了。他那活,你新来的,所以不知道。平时无事,可是干一次就赚一次大的。他上回还说·冬月里他最穷·得等开春。咱也等着吧。” 这时又有两桌客人要结帐,伙计连忙去了。 当晚·墨紫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怎么,白天遇到乔老四的情形在眼前一次次重放。只好披了外衣出舱,想吹风定神。 船板上很静。入港的船犹如在母亲的怀抱,人人踏实。除了轮值守夜的,或下船去找乐子,或已经进入梦乡。 “墨哥?”桅杆哐哐响,从上面翻下个人来,正是臭鱼,“还不睡啊?” “今晚上不是你值夜,你不也没睡?”墨紫看到他,并不惊讶。她早知三兄弟身手不凡,恐怕身世也不凡,只是不好问出口。 “心里烦,睡不着。”臭鱼的视力非常好,所以最常待的地方就是望桶。 “我也是。那个乔老四——”见臭鱼皱眉,她立刻说仔细,“我无意探听他和你们的恩怨,只对他接什么活还钱感兴趣。” 臭鱼好奇,“这是为何?” “你不觉得他那活听着有点熟悉么?”墨紫细数给臭鱼听,“干一次就能赚一次大的,冬日里没活春日里忙。不会是农人,也不会是渔夫,很像不正经买卖,更像——” “走sī货!”臭鱼嘿哟便跳起来。 “走s紫辗转反侧不能睡,就是这个念头萦绕不去。 “那老小子好酒好赌,这种事他能干得出来。”臭鱼似乎忘了自己也当过sī货贩子,“墨哥,他要是走sī货,就一定有一条安全的暗线。 咱们只要跟着他,何愁进不了玉陵?” “我只不过是这么猜,究竟是不是,也难说。”墨紫谨慎,“而且,他和你们兄弟三人有旧隙,我怕打听他的事让你们不自在。” “墨哥,不自在的不会是我惘兄弟。”肥虾从另一头绕出来,身后跟了水蛇,“我三人隐姓埋名实属无奈。跟着墨哥这么久,靠尽墨哥的风光,我们才活得不再憋屈。如今,也是时候坦坦dàngdàng做人,总不能因为我们以前,连累了墨哥。” 臭鱼三兄弟曾是大周黑民,所以一开始他们只当临时船夫,从不在一处常住,由此避开官差查验。后来虽然帮墨紫办事,但一下船就待在望秋楼里,两点一线,甚少四处走动。进了红萸之后,更是不挪窝。最后,他们让墨紫混在丁修牛皋等人一起,申请了临时户籍。江涛是最有机会查出三人黑民的人,不过当时他让白荷的手艺揪着胃,又tǐng推崇着墨紫,没有抓着不放。因此有了全新身份,姓陆,分别叫陆峡,陆滠,陆郁。至少,临时户口是这么报的。 “报的是真名。”臭鱼见大哥二哥这么出现,就知是跟墨紫说开的时候了,“大哥说,要是连祖宗的姓爹娘给取的名都改,干脆哥仨一道投江得了。” 这哥仨投江?是自行了断,还是祸害龙宫?墨紫知道这时候不该笑,却忍不住抿嘴,“走,上我屋里说去。” 四人进了舱室,发现赞进丁狗也在。 “你不带这么吓人的。”丁狗拍心,“我就去对门拿根蜡烛,回来看到门开着人没了。” 赞进给他一掌,看似还tǐng有劲,“拿蜡烛干什么?难不成你晚上眼神不好?以前也没这毛病啊!” 丁狗突然干咳两声,“看书,不成吗?” “看书?”臭鱼一时忘了正题,嘿嘿笑得yīn恻恻,“还是看画?” 赞进恍然大悟,跟着这些人,一点不学滑是不可能的,“春宫画轮到墨紫干咳两声,他们都比她大,所以,“哥哥们,我好歹是姑娘家,说话请当心留神。”说回刚才,“肥虾,若不想赞进他们留下,可以直说。” 肥虾说道,“赞进和丁狗是墨哥左右手,亦是我们好兄弟。而且,既然打算不藏不躲了,谁知道都没关系。” 赞进和丁狗交换眼神。 丁狗便问:“可是白日里的事?” 臭鱼正好接下来,“那人姓乔,家中排行老四,人称乔老四。乔老四是鲸帮前任帮主属下,因为使得一手好棒法,便被请到帮主家里教他小儿子。那小儿子,就是我了。乔老四也不是我师父,算教席,我学会他的棒法后,因为和他处得好,从此他就跟着我。” “你们三个是鲸帮的?”墨紫想不到。而且,还是帮主的儿子。 “不错。我爹叫陆锡,他是入赘女婿。鲸帮由我们外祖父建起,因只有我娘一个女儿而招赘。我爹不幸……荣幸当选。虽说当初娶我娘的时候,因为她长得黑又不好看,心里头不太乐意。当然,那只是一开始。后来,就对我娘俯首称臣,尽管有打不过我娘的原因在内。”臭鱼唠叨过头。 “爹娘那些事就不用说了。”水蛇及时出言阻止,否则照此下去,可能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总之,我爹的功夫,除了我娘之外,在帮里已经是第一了。”臭鱼要强调的是这个,“我爹别的都好,就是轻信了一个人。这个人是我爹的拜把子兄弟,鲸帮现任帮主于中。于中是被我爹带进帮里的,随着我爹一步步往上升,他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我爹任帮主之后,于中任了副帮主。他功夫不怎么样,但为人十分yīn险狡诈。我娘直觉一向准,让我爹不要过于相信于中,但我爹始终觉得那是他唯一过命的好兄弟,并不将我娘的话放在心上。三年前,我娘代我爹巡视一处分舵,遭遇埋伏而身死其中。我爹伤心过度,身体竟一日不如一日,没多久也过世了。也怪我兄弟三人顽劣,那时居然没有一个关心帮务,打架斗狠倒是拿手。” “阿鱼,这些事也不必说。”肥虾再次提醒自家的小弟。 “好吧,就一句话,爹娘不在,当儿子的又不成器,帮中大权由于中暂时接替。于中刚任代帮主时对我们还算不错,等地位稳固后就开始冷淡了。 而此时,我们查出爹娘的死因可能和于中脱不开关系。但他的手段比我们快且狠,先安排人手犯下人命官司,又买通我们几个随从,偷得贴身之物,留在命案现场栽赃陷害。那几个随从中,就有乔老四。县太爷早收了他的贿赂,竟将我们打成死sū,押解入都,要在半路就结果我们的性命。多亏我们三人功夫不错,几经周折才逃出生天。之后,就躲躲藏藏四处混日子,直到遇到老关和墨哥你。”从此,活得才真潇洒,从里到外改头换面。!。 第335章 一探前路 越亲近的人带来的伤害也就越大,这样的事还真不少。现癃想想,月湘,于中,玉陵太子,南德太后这些人,都有野心,给他们再多也不满足,只有取代或让你消失,才会罢手停歇。 “徐九曾说起过于中,提到他为人jiān险狠毒,和鲭帮冯十一丘之貉,想借船盟势力扩充自己的地盘。”墨紫久仰于中大名,听闻他作孽不少,上位时帮中大清盘,杀人不眨眼。没想到的是,鲸帮前任帮主的三个儿子一直跟在自己身边。 “虽然至今未能证实是否是姓于的害了我们爹娘,但我们曾发誓一定要当面向他问个清楚明白。之前避着他,是我们人单力孤,上门也是自寻死路。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老天爷让齐老四撞了上来。”臭鱼目中寒光如刃,“这几年我等勤练武艺,早非当年仗我家老头老娘势的混球。墨哥一向聪明非常,我三兄弟唯你敬服。且问,是不是报仇的机会到了?” 三兄弟一路行来待她的义气可换她几条命,墨紫想都不想,便将此事揽上身,“齐老四既然当年出卖了你们,为何见你们如见亲人?我猜他要不是悔了,就是别有隐情。 他一边没了你们三兄弟撑腰,另一边于中也不可能会重用他,混得似乎不如意,故而挂念旧主。此人虽不可任大用,穿针引线的活儿应该胜任。能不能帮你们报了仇,我还不好说,不过不妨先从乔老四下手。” 肥虾胖掌重重一拍桌,烛台跳了跳,“墨哥,听你的。” “这事,你要不要也问问你家大哥?”丁狗专负责挑挑刺。 但她的忍耐力可不是盖的,横他一眼,没脾气“怎么?觉着我近来真乖巧,瞧着不舒服,是不是?” 丁狗眉毛眼睛齐扬,反问,“看你总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些日子却事无大小要跟人通报怪不得我心里不能舒服,是不是?” “我这是存着呢。”墨紫笑眸浅盈,“太太平平的时候,无事掀什么浪。都以为我好说话,日后才能顺利办了我自己的事。成天让人盯着,作乱也是瞎蹦穷折腾,一无用处。存了十日的乖,明日就能用一次我行我素。” 丁狗本不以为是。谁知第二日,墨紫交待轮值的人说自己要去办点sī事,对尚在用饭的萧维仲安连招呼都不打,带了他们大摇大摆下船,直奔昨日那家酒肆去了。 要打听乔老四的住地不难。墨紫说乔老四欠人酒钱,酒肆掌柜一定让人去催过账自然知道在哪里。 一开始掌柜还支支吾吾,顾忌鲸帮势力。墨紫一锭二十两的元宝,再加上口灿舌花让他相信乔老四在帮里人微言轻,他就把地方供了出来。 那是西城一处废弃的地公庙,四周有些同样遭废弃了的破屋。青苔从每一条缝隙里钻了出来,又小心翼翼躲开日光直射,为砖瓦涂抹一层深青sè。无名的野藤沿墙爬得分外欢畅,紫sè白sè的花下暗藏锋利的刺静静冷笑。大好春光里花草香和木霉味搅浑成一种令人皱眉的气体,一旦进入便如影随形。 但,屋檐下裂开的木杆子,让墨紫眼睛微眯。有意思,屋檐tǐng新的,最多两年而已。她因此不急着进去,在周围转了转,发现是有人故意将这地方弄得生人勿近。 “我先探探对方虚实。你们一人守一处破屋,特别要当心草垛子,缸瓦和yīn山背后,说不准有人冒出来。”墨紫又发以防万一的高招。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虽然不知她看出了什么来,但并无疑问,各自散开。 墨紫这才走回庙前,“齐老四在否?” 无人应她。 怕生?她轻笑,“齐老四,有好买卖都不做,怎还得清你的酒钱?” 虚掩的门吱呀一声,齐老四探出个脑袋来,“你什么人?” “敢情你昨日光认旧主,没注意旁人?”他的记性看来不怎么好,堂堂高壮汉子藏头lù尾,还显得贪生怕死。墨紫并不讳言昨天的事,因为她要听实话,就得臭鱼三兄弟请出来,否则恐怕齐老四不理会得。 齐老四打量了一会儿,想起来,“你跟陆郁他们哥仨一起的。” “不错。”墨紫往前走两步。 “站在原地,别再靠近。”齐老四面lù狐疑之sè,“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那死老鬼,欠他几两银子就把我出卖,看我下次还帮不帮他,让于中的手下将他的辛苦钱都榨干净。” “我想他可能多少知道我没有恶意。”墨紫反而后退两步,“你瞧,我只是想跟你做买卖。” “放屁!你一个大姑娘,一看就不是江湖上混的,我跟你有何买卖可做?赶紧滚,别吵老子睡觉。”头要缩进去。 “我已经付清了你的酒钱。”她开始表达自己的“诚意”。 “谁要你多管闲事?再说,你那银子不是给我的,我眼睛可没瞧见。你就算给那老鬼金子,我也花不着。一句话,你白费钱,我白费滚啦滚啦。”砰——关上大门。 他刚打算回身,突然破窗纸口飞进来一样东西,在地上颠了几颠,居然是一锭光灿灿的金元宝,少说十来两重。眼睛跟金子一般亮,他拾起来又捏又咬,确定是真金。同时,那女子的声音清晰传了进来。 “买卖若成,我给你十锭这样的金元宝。” 齐老四忙将这锭金子揣进怀里,开门的速度比刚才关门的速度还快,“你说的啊,十锭,我可不要银票。” 原来怕死的人也喜欢钱,墨紫暗笑,点头说道,“绝对给你现金。” 现金这词没听过,不过意思齐老四也能懂,“说吧,啥卖卖?” “sī货买卖。”墨紫很直接,而且说完就紧盯着齐老四的脸。 齐老四一怔,抹过他那把络腮胡子,诧异的神sè就冷静了,“我不懂你的意思。” 走sī货的人分两种。一种像墨紫那样的,集中在古玩珍宝之类,捉到也不算死罪。一种像鸿图曾海,走sī武器铁石,那要捉住,是通敌叛国必死的。无论哪种,遇到生客,绝不会轻易承认自己是sī货贩子。因为这一行无论贩子还是客人,身份都不能曝光。到时,水面上杀客越货或者被杀灭口的风险得由双方各自承担。所以,眼必须犀利。 她需要赢得齐老四的信任,墨紫知道。信任,就得有事实基础。 “我的船要去玉陵。两千石的货船,装得全是米和面,想到那边赚个高差价。船上有我大哥和表弟表弟妹,普通商户。父母长辈去得早,大哥和表弟有大心思,看准对岸战乱好发财。我自小随父经商,也知有走sī货的行当,只需通晓其中门道就可入内。那日我听你和掌柜几句话,便猜你可能是sī货贩子。不知我找对了路没有?”当然,她的事实建在自己理所当然的基础上。 只要你自己认为是事实,就能让别人也相信是事实,这叫——自信。 “你说你的船想过江?”齐老四掏掏耳朵,“两千石的米面,还有你大哥,你表弟,甚至你表弟妹?” 紫这么叨念的,“我表弟新婚,小夫妻两人感情好得不能分。他一出门就得三月半载,表弟妹自然闹着不肯,最后只好一起出来。我呢,本来是在家陪弟妹的,现在就上船陪着了。她一个女人家,又不似我到处走过,难免有不习惯的地方。头两日吐得昏天黑地……” 乔老四连忙说打住,“行了。随你们怎么整,这买卖咱做不成。” 他承认自己走sī货,墨紫的目标达到。 “为何?”她假装不懂,其实心里有数。 “你就算只让我带货过江,我都得看看货是什么,有没有掉脑袋的危险。更何况你是一整只船,拉拉杂杂一大堆人和货,我怎么带?”说到这儿,才发现自己让对方确认了行当,不由心中一凛,有点打退堂鼓。他最怕和某类人合作,就是聪明到自己只有被算计的份的那类“怎么不能带?船是现成的,人也是现成的,你空身人上来,指个方向指个路,我也不用你再带回来,一趟就是五百两黄金。这样的好事,天上掉馅饼了。”sī贩子都有自己走惯的秘密道,墨紫真正的目的就是把这条道找出来。 “大妹子,看你出手tǐng大方,我也跟你说句实话。银子可以少赚,命不可以没有。”齐老四活到今日,不是要钱不要命的。 “这话我就更不懂了,我的船上都是一等一的帮子,便是船整个翻了,也能保证全船人无恙。你的命怎会没有?”见钱不眼开,那就得用另一招了。 “我就是sī货船上一个扯帆的,稍微帮你带个七袋八袋的货,还能跟船头求个方便。你让我把路线告诉给你一船的人?先不说这是极密的事,压根我就不能说。我就是贪银子说了,这条线从此不安全,船老大还不杀了我。” 齐老四揣着怀里的金子,捏了又捏,最后还是扔了出来。!。 第336章 二探鼠窝(一) sī货贩子比命还值钱的东西就是路线。一旦掌握一条无人′的密道,钱财就来之不尽了。所以,最忌讳带人。据墨紫所知,贩sī货这行最厉害的,一般都是子承父业,代代把路线当成传家宝一样传下来。而为了开发新线,要耗多少人命,最好不要去想。惊鱼滩两旁虽然不是白骨森森,滩底的骨头却少不了。无数人前赴后继的惊水危崖,若真那么好开发,也走不成sī货。 但是,墨紫很狠。她要的是整条路线,而不会像萧二那时只带几个人过境。 船,她是一定要带到大求去的。绝不会弃船而把自己的命交到sī货贩子手里。而且,此行营救的是大求视为最重要的人质玉陵太子,可不是已让南德视为死人的失势权相,单凭混进去几十个高手,根本不能全身而退。大求也不是南德,铁骑之下城池固若金汤,只水路也许有空隙可钻。况且扬长避短。她除了造船玩木头那点本事,实在也没什么拿得出手。 “我再给你加十锭黄金。”手上有元澄给的银子,她底气十足。 “加一百锭也没用,说了不行就不行。”乔老四眼巴巴盯着自己抛出去的金子,肉痛啊。到嘴的好酒,就这么飞了。 墨紫往乔老四走去。 乔老四并没有因为她是个女子而掉以轻心,“你干什么?站住!” 墨紫当然没有站住,“便是你想补偿的三兄弟在我船上,你都不肯接这趟活?” “天王老子在,我都不干。”乔老四扭头就朝屋里跑,并用力甩上门。 墨紫进到庙里,里外找一遍,人果然已经跑了。她也不急,对他从哪里跑的进行了一番搜索,最后在土地公像的下面发现幽深地道。 “跑什么呢?我又不会武·他却会使棍子。这么胆小如鼠,多半被吓得习惯溜了。”她自言自语走到庙外,又喊一声人跑了,让各就各位。然后,便坐等。 一阵吆喝,自臭鱼那边发出。紧接着·赞进丁狗飞进庙前小院,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 “不去帮帮忙?”墨紫想要十拿九稳。 “一个功夫半废的人都抓不到,他们还提什么报仇?”丁狗纹丝不动,双耳却听动静。 “功夫半废?”墨紫方知乔老四为何连她走近几步都怕。 “昨日瞧他右手抖得厉害,多使左手。”赞进也看出来。 打斗声很快就没了,不一会儿,臭鱼拎着齐老四的脖领,将他推近来。水蛇肥虾关上大门。 “你个老帮子,棍都拿不稳·竟然从茅厕里溜出来,真是出息。”臭鱼火大得骂骂咧咧,“当初我还是跟你学的棍法,如今你却连自己的招式都接不住。怂熊了你!” “郁三爷,我右手废了·哪里还能使棍?撑个篙拉个帆,让我有口饭吃,就感jī老天爷了。”齐老四跪在地上,可怜巴巴望着臭鱼,“于中那个黑心的混蛋,居然跟大伙说你们三兄弟死了,代帮主变成了帮主。可我就知道,三位爷吉人天相·不会那么容易让阎罗小鬼捉去的。” 臭鱼朝齐老四背上踹了一脚·压根不信他的话,“娘的·一张狗嘴还能吐得出象牙?就是取了你这条狗命,我都嫌不够痛快。自问当初我对你不错,你居然帮姓于的陷害我杀人。这些年我做梦都梦着你,想你得了多大的好处才能比得上我待你的强。原来你就想活得跟只老鼠一样,破瓦烂砖里钻来钻去,恬不知耻欠人酒钱。我猜你赌债也欠了不少。几十两?几百两?不过你也不怕,于中帮你擦屁股。这点特别照顾都没有,你岂不是亏死?” 齐老四哎哟打滚,疼得呲牙冒汗,却不敢怨,“三爷饶命。我当初财mí心窍,笨得要死,不知于中竟要陷害你杀人。我要知道,死都不会干。于中不是个东西,当上帮主后,几乎把忠于老帮主的人马赶尽杀绝了。还有,méng在鼓里当了他帮凶的人,同我这样,跟着三位爷的,个个死得不明不白。要不是我自废右手并主动要求离开总舵,为他干些搏命的买卖,估mō也完了。这些年我没过过好日子,钱财时有时无,穷的时候跟乞丐没两样。有两钱又怕自己没命享,干脆花花干净。” “除去喝酒,都花在这些房子上了吧?”墨紫冷眼看臭鱼教训齐老四,虽然暴力粗鲁,但她一句不劝,因为能明白被信任之人出卖的感受。那种愤怒,很难忘却。 “姑奶奶,你就别火上浇油了。没错,这些房下面有密道,只要于中派人来杀我,我就能从不同出口跑出去银子不多,也不好请人做,所以全靠我自己。谁想到让你们看穿了,竟堵得结实。”白忙活,白辛苦。 臭鱼嘿嘿一笑,“那是。你这点雕虫小技在我们墨哥面前只有出丑的份,不过对付于中那种蠢物,也许能逃得一命。” “齐老四,我看你似乎后悔助纣为虐,对郁三爷也有愧疚。既然如此,答应帮我跑这趟买卖,如何?”墨紫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这人的本质,已看得清楚。 “我要是船大,二话不说,你们的船跟着我就行。可我不过是个要听别人号令的小喽罗,而且三日后就要出发,我也不能无故说不去却上你们的船。船大狠角,疑心又重,势必怀疑我。你们不懂,干这行的人,有个风吹草动,宁可赔钱都不会冒险。”乔老四以为墨紫外行。 “你作不了主,就带我去见作得了主的那个。”墨紫说不动怕死鬼,仍有法子,“我还不信,有人会跟银子过不去。”当她不懂,那她就放肆吧。 “不行不行,随便带生人去见他,他非杀了我不可。此人平日里tǐng够义气,可对坏了规矩的手下极严厉,我亲眼瞧着他把一个跟他还不错的弟兄的脑袋砍下来,眼都不眨。”乔老四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让我打道回府?我们这趟可是押上了全部身家,不能不成的。”墨紫说得好不为难,“不知你还认识别的贩子么?” “通往玉陵的sī货路线如今全都在鲸帮控制之下。我不能带,别人就更不会带了。再说,哪有这种事,带客人一条船过去的?”乔老四怎么想都不可能。 “墨哥,别跟他废话。一个小喽罗能帮上什么忙,直接让我宰了得了。”臭鱼回头向他家两位老大借家伙。 “行啊。我瞧他最爱惜自己的命,怪不得会背叛你们兄弟。杀了罢,也算报一小仇。”墨紫一笑,臭鱼这话说得真是时候,她想要胁,怕对方因为她是女人而不当真。 乔老四还不及再装倔,脖子冰凉,低头一看,吓得头发丝直竖,寒光闪闪的分水刺尖对准他的喉头,感觉一痛,好像扎破皮肤。 他立刻没种得哇哇大叫,“别杀我,我带你们去见船大。三位爷,留我齐老四一条命,今后一定有用的。” 臭鱼看看墨紫,见她点头,才将分水刺收回来,但恶狠狠给齐老四脑袋上一拍,“你老小子要敢耍花样,老子管你有用没用,把你大卸八块喂鱼。现在就给我们带路。快点!” 齐老四哪还敢说个不字,爬起来灰溜溜就走。 墨紫看他那么大的块头,一脸络腮凶狠相,却因为怕死而一点气概都没有,她却不能嘲笑他。生命是可贵的,他为了保命而放弃正义道德忠诚和尊严,那是他的选择。 六人随齐老四来到一处码头,在一条中等大小的货船前停下。 货船看着很旧,但保养很好,全枫木的板造,拍上去声响如沉铁,十分牢固。 双桅大小方帆,尖艄弯龙骨,舷高身窄。 墨紫看完,就确定多半是这船跑sī货了。 靠着船舷,两个壮汉在闲扯。注意到有人停在船前,目光便警惕扫过来,最后落在齐老四脸上。虽然看到自己人,但他们的神情并没有放松,且不主动开口。 “阿祝,老大在不在?”齐老四让臭鱼暗地戳疼了,僵笑着脸。 “这些什么人?”叫阿祝的汉子不答反问。 “客人。”齐老四忙说道,“他们想跟老大亲自谈。” “齐老四,你也不是nèn板了,连规矩都不知道吗?老大哪是说见就见的,你得先跟老大说好。”阿祝不耐,挥挥手赶人,“老大不在,约好了再来吧。” 这分明就是撒谎了。 齐老四进退两难,最后慑于臭鱼在他腰上加重的力道而不得不硬着头皮上,“阿祝,咱不是就快出发了吗?客人也心急。这样,我们就在这儿等,你帮我问问老大,他要是说不见,那就算了。不过,这可是一笔大——买卖。” 阿祝听了,嘴里抱怨麻烦,却还是给齐老四一点面子,转身走了。不一会儿,他lù了脸,和另一人嘀咕一句,放舢板,然后面sè不虞地走下来数人头。!。 第337章 二探鼠窝(二) “女人不能上船。”阿祝仲手挡住墨紫。 臭鱼丁狗同时嗤笑一声。 “笑什么?女人招晦气,上不得船是我们船大的规矩。”阿祝瞪“她不上船,你们老大跟谁谈买卖去?”臭鱼悠哉哉说道。 阿祝看看墨紫,又看看其他人,歪嘴嘲笑,“瞧着都是堂堂爷们,居然让个女人牵着鼻子走,真他娘丢人。” 臭鱼回骂,“丢你娘的人,与我们有何干系?” 阿祝可不是好脾气,指着臭鱼的鼻子,“小王八羔子,你敢骂俺老娘,找死啊?” sī货贩子不但不怕得罪客人,更不怕达官显贵。用他们的话来说,脑袋系在kù腰带上,皇帝都得靠边站。 “许你骂别人的娘,就不许别人骂你娘?你娘是谁啊?王母娘娘?”臭鱼从来不是好惹的,三兄弟中数他的脾气最犟,“我就是找死又怎么样?你也得有本事要老子的命。 阿祝一拳揍了上来,毫无预兆。 墨紫趁机闪身过去,站到舢板上向下望,“臭鱼,咱们是客,断手断脚便罢了,命要给人留着。” 江湖事,江湖手段解决。谦让无用,谁的拳头厉害谁就有理。 阿祝的拳头还没沾到臭鱼的衣服,就听嘭嘭四声,臭鱼已经给他肚子四拳,外加飞身一脚xiōng口踹,他即刻倒地shēn吟。 阿祝的同伴见了,也上来开打。 赞进想出手,臭鱼却直呼打得不过瘾,叫谁都别插手,让他耍个痛快。身子滴溜溜转个不停,玩儿似得躲开对方攻击,对准那人的眼珠子闪电般一戳。那人嗷叫捂眼。他又连打对方xué位,让那人浑身颤麻,最后被他意犹未尽踢进水里。 阿祝爬起·贼心不死想偷袭。 臭鱼却早就察觉,反迎向他,抓住他的手臂,往后一拽,硬生生把那条胳膊卸脱了臼。 一个在水里扑腾,一个在岸上打滚·热闹不得了,引不少人隔岸观舢板轻颤,墨紫回头,看到一个黑壮青年男子在板的那头面无表情盯着她,然后走了下来,在她面前停步。 “是你要跟我谈买卖?”黑汉眸子yīn沉。 边打架,她是胜主,所以笑意浮满面,“请问船大贵姓·如何称呼?” 黑汉没有答她。 他出了手,呼呼的风,全劈向她的细颈。 风止。 一把小剑封住他的咽喉,另有两把一左一右架在他的脖子上。 墨紫手持小剑,微笑着往前一步。赞进丁狗也随之往前一步。三人有如一体。 黑汉诧异对方的动作竟然快得让他看不清·但他到底是船老大,眼不眨,表情冷硬。 “贵姓?”墨紫略施压,能见他颈部皮肤铺上剑锋,而剑刃已让赞进磨得削薄,“我还不太熟悉如何控制力道。要让我再问一遍的话,可能不小心就把你喉管割断了。” “伍成。”黑汉嗓音因压力有些沙哑。 “伍老大。”墨紫看到船上冲下来十多个拿刀拿棍的人,他们囡为伍成被架脖子而犹豫着忽进忽退·“我是诚心而来·不用刀剑相向。” 伍成心里骂,到底谁用剑挨着他·而且还是三把? “虽然看起来是你兄弟吃了亏,可挑起事端的却也是他们。技不如人,再迁怒无辜,是不是不太好?”墨紫得理不饶人,手中的剑比伍成的脸sè冷。 “你想怎样?”伍成吞一口唾沫,喉结滚过刀刃,令他紧张。那女人说不熟悉控制力道,手却稳得好似老手。 “谈买卖啊。”墨紫朝伍成的手下们抬抬下巴,“叫你的人都冷静点,把刀棍收好。只要你们表现友善,我们自然也不会这么对待你。最好快一点,你的兄弟弄出动静太大,招来官兵就不好了。” 伍成喊一声,“收家伙,只是误会。” 那些帮子一开始不听,不过伍成喊第二次时有急腔,这才不甘不愿收了兵器。 伍成见墨紫仍不收手,挑眉起横,“姑娘莫非想说话不算数?” “不是。 我只是在想,这么一闹,伍老大你是否还有心听我说买卖而已。万一怀恨在心,待我上了船再翻脸,那我们六人也不知能不能活着下船?”她轻声笑,却无半点惧意。 “既然是误会,我也不小气。和气生财,怎会随便取人性命?你放心,伍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便是买卖不成,也绝不再同你算账。”刀剑无眼,对方是女子,难保情绪突起bō动。他家婆娘就这样,好好的会突然发颠。 墨紫示意赞进丁狗收起剑,她却不助,“伍老大别怕,我是女子也说话算数。就是槿告诉你一声,我已经决定不管你有心无心,这船我还上定了你这船子人一齐上,不过是让我这些人热热身而已。所以,要打架,我无任欢迎。” 伍成不小心哼了一声,习惯性的蛮横。他认为对方也没那么厉害,无非是三对一,他慢了一步。 “你不信?”墨紫声音很是兴高采烈起来,“我让你瞧瞧。” 转头对丁狗说,“你去把桅杆顶上的旗子给我摘下来。” 丁狗凑在墨紫耳边,“你当我杂耍的猴子啊?” 墨紫一挑眉,面lù精明,“多加你一百两。” 丁狗身形一晃,像阵轻烟飘了出去,在众人头上掠过,一蹬船舷,直接飞上桅杆,抓几下便至顶心,摘到旗子。提气回身,反拉桅杆尖,借弹力直落在伍成面前,连喘都没有,将旗子往舢板上一扔·就此多个洞。 人人眼睛看直了。 船帮不属武林派系,没有师父带徒弟,也没有自创的武功。各拜各的师,各学各的本事,而大多数帮众只是会打架,有把子力气的普通伍成会一点拳路,在这条船上算是功夫最好的,可是跟赞进丁狗相比,天上地下。 墨紫移开了小剑,收进剑鞘内。她苦练之下,如今不用看就能送剑入鞘。自鸣得意,想自己也有些侠女之范。 “伍老大,请上船。”她一得意,就有那么点忘形,反客为主。 但伍成被丁狗取旗的本事震慑住了,没空去计较,也让她牵着鼻子走了好一会儿,上船才借人多势众恢复些胆气,安慰自己对方只是轻功好。船帮跟人比的,从来不是功夫上下,而是行船踏水之能。且他要是动真格的,一挥手叫上百兄弟,大侠也得称狗熊。当然,不是现在。 在大舱中坐定,伍成本着赶紧送人走的心思没嘱咐上茶。 墨紫怕被下料也不关心茶水,直接把对乔老四的话说了一遍,问他能否带她的船入玉陵境。 换了以前,伍成就会说荒唐,但眼前人让他不得不斟酌用词,“既然你们有乔老四作保,我也不藏着掖着。我们是会代人贩些sī货过去,但不曾带过人,更别说船了。没有这样的先例,而且那边是什么情况,客人你没去过,所以不清楚。根本没有太平的地方,流民劫匪,大求兵玉陵兵,凡是有点力气的,全都凶蛮得和野兽一样。见钱就抢,见粮就劫,要见了你这样的大姑娘,遇上玉陵兵占了还是运气,遇上大求兵那就不把你当人了。 墨紫听了皱眉,“玉陵什么兵,也抢民女?再说,玉陵不是让人占了,为何还有兵?” “说大小姐你不懂了吧。玉陵兵是太子麾下人马,由他们负责征粮征税。大求派在玉陵的乌大元帅统领大求兵马,专缴居心不良的匪类和原玉陵的旧臣残部,同时协助玉陵兵安定地方。说是协助,就是大求人管着玉陵人。连我们去了,当日卸完货就回的,哪敢逗留。你想卖米,可找好那边买家?”伍成看墨紫的表情空白,就知道了,“那有没有居中牵线的人?要是两样都没有,过去便是自寻死路。米粮让人白吃了不说,恐怕你——”这么漂亮的姑娘,下场更凄惨。 “当地没有门路可走?”伍成对玉陵的情况显然很熟,话中真真假假,总有能听的,“地方官或将领不想捞银子?难道玉陵有钱人都死光了不成?” 玉陵商人地位不低,且四国出名的富裕。战乱逃出一批来,却有大半向大求投诚,拿小部分钱出来,总比仓皇丢了家产沦为穷人的好。 “有是有,你也得找准门路。没权没势,还是从大周过去的,想吃你们白食的人更多。”伍成到这时因为想吓退对方,说得都是实话。 “这些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们自有打算。”墨紫再出利yòu,“伍老大,我就跟船,你不需要派多人手,乔老四在我船上即可。万一跟丢了或出了事,不用你援手。我也保证你这条发财路不会泄lù,我就跑一趟。今后你要瞧见我在你线上行船,我便任你处置。 你若不信,可立字据为凭。只要你答应,一旦进入玉陵,我就将二百两黄金奉上。你无需对我的船负责,但也不能刻意甩开或另有图谋,否则别怪我没有事先警告。敢走玉陵,我们也将生死看淡,大不了鱼死网破。” 伍成听她恫吓,心中一松,到底是不明世道的大小姐,有两钱,请得一两个高手护航,以为就能横着走。 目光把对方的人瞧上一遍,计由心生。!。 第338章 大家都黑 “姑娘,你这买卖做不做得,我也不好一人说了算,毕竟还有那么多兄弟呢。不能我一句话,就让他们豁出命去。这样,我跟他们商量商量,你在这儿稍等片刻。”伍成不待墨紫答应,叫上乔老四到外头去了。 臭鱼狐疑“墨哥,那小子会不会耍huā样?”墨紫看着窗外那些人下去货舱,微眯眼“huā样么?总是要有的。 臭鱼,咱们以前贩sī货的时候,huā样比他们还足。” 臭鱼嘻笑“也是。我还tǐng爱过那样的日子,多刺jī啊,又自在。除了老天,谁管得了咱们?” 水蛇难得表示意见“墨哥,小心碰上黑吃黑的。” 赞进来一句“黑吃黑,也是冉们吃了他们。墨哥,你说是不是?”墨紫笑了笑,揣摩着伍成的心理“肥虾,水蛇,臭鱼,这个伍成你们可认得?”三人摇头。 “不认得。不过乔老四那家伙不可信,说不准就把咱们三兄弟给卖了。”臭鱼说道。 “乔老四能活到今天,你们以为真是他会躲吗?连酒肆老板都知道他住哪儿,挖条地道又能跑多远?”墨紫谨奉小心使得万年船,换句话说,该多疑的地方,她比谁都想得多。 “你的意思是那老小子故意引我们兄弟三人出来?”臭鱼气坏了,他本来看乔老四的可怜样,还想就此作罢的。 “他可能自己并不知道,但于中想利用他的意图却明显。将你爹娘的人都清理干净,把陷害你们的人都灭了。,这么狠毒的人会因乔老四自废右手远离总舵而放过他么?乔老四怕死,这一点可以很容易让于中拿捏。你们兄弟三人逃在外无疑是他最大的心病,必定想除之后快。江湖说大也小,与其huā精力人手去找,不如等你们撞上门来。只要你三人漂泊不定,乔老四一直在隐秘水道行走,碰到的机会实在不小。他料定你们见到乔老四不会善罢甘休,即便乔老四什么都不说, 他们一”墨紫朝外努努嘴“若识破你们兄弟仨自然会去通风报信。”“那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臭鱼却一点不畏。 “这就得看看谁的运气好了。”墨紫来找乔老四的时候,心里已有打算“他们的运气好,那你们兄弟三人就让于中斩草除根。我们运气好,你们父母的大仇就顺便报了。,… “跟着墨哥我赌我兄弟好运。”臭鱼看着外面“伍成上来了。 “他要是仍然坚持不答应,就是没认出你们来,乔老四可信可用。他要是答应,那可就难说了。 不过不怕,即便报不了仇,咱也能过江。等皇上的差事办完,再为你们讨回公道。你们信我就是。”墨紫说完这句话时,感觉心上沉甸甸但踏实。 她在这个女子力量微乎其微的时空,结束重生带来的优越感,谨慎走了很长一段的独行路。不知何时起,除了豆绿之外,令她牵挂的人越来越多。回头发现竟然不孤单了。人,在为自己而活的同时,原来也需要为同伴而活。那样的生命,其实更强更旺更有意义,仿佛力量不竭。因此,人类是群体性动物这句话一点不错。完全自sī的人,走不远飞不高。完全无sī的人,也会伤害自己。如今看清自己, 原来心安了就好。 臭鱼不及说话,深深看墨紫一眼拳打心口,信她感jī她。 “没让你们久等吧?”伍成哈哈一笑,态度和之前截然不同。但他并没有多看臭鱼他们,让人不能确定他是否知道了三兄弟的身份。 乔老四的表情似乎也tǐng高兴,而且不像作伪。 墨紫心里没底,面上不动声sè“伍老大跟兄弟们商量的结果如何?”伍成举起四根手指比划…”“姑娘能出到这个数,并保证决不泄lù出去,咱就破回例。我也不白收你这么多,既然让你跟船,就一定将你们带入玉陵。不过进去之后,我可不管了。先收百两定金,入境后再收余数。为了说服兄弟们,可费了我不少chún舌。这个价钱要是出不了,买卖就不用再谈。” “四百两黄金?”比她宰萧二狠得多,应该让他也跟来瞧瞧这一行情。 “姑娘要是犹豫,回去跟你大哥表弟商量一下也行。不过,我们后日就出发了,船期一旦决定,那可不能等人的。”伍成说得这趟买卖可做可不做。 “嗯这样啊。”墨紫本来是显得心急的那一个,这会儿语气却犹豫”“二百两黄金已不是小数目,若多加二百两,我们走这么一单岂不是少赚很多?是黄金,又不是白银。那——我还是回去跟大哥他绑说说吧。” 说罢,招呼着众人要走。 伍成没料到她刚才那么坚持却因此就打退堂鼓,暗付,那边就算米面高价也毕竟货量有限,四百两黄金跑船费可能真多了。 “姑娘,我也不想看你为难,干脆一口价,三百两黄金。”不好再把话说绝。 墨紫仍是皱眉,张口又顿,最后咬chún“三百就三百,但我还有要求。你们能进玉陵,定然有专人做假户本,我要你给我船上的人一人 一本。”“姑娘倒是心细。不过玉陵混乱,不似我大周查得那么严密,干什么事都要看户本。只要你进得去,你就是那儿的人,现在根本没人管。”伍成的实话还是tǐng多的。 “那你也不好让我白白多出一百两黄金,出发之前,你得给我行船水道图。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交给你派上我船的人保管。”她很擅长与这类人打交道,因为曾经同行过,明白要忌讳什么争取什么。 成答应得很痛快。都要跟船了,早晚都要知道。而且,有图不知道水流状况,一样该死的时候还得死。sī货要那么容易让人窥探其中门道,人人都赚翻了。 说好日子和会面地点,伍成亲自送墨紫下船,还叫乔老四多送一程。待瞧不见墨紫他们的人影,他立刻让人牵来快马,独自朝城里急驰而去。 墨紫回到自己船上,迎面便是面sè不太好看的萧二和挤眉弄眼的仲安。 “乔老四,这就是我大哥,他后面那位是我家账房先生。”她不被萧二的情绪所影响。 “大少爷。”乔老四一看,怪不得敢冒险过江,来者相貌堂堂,气宇轩昂,一身藏青大袍穿在身上紧绷绷的,双目炯炯有神。后面的账房斯文儒雅,瞧着就是聪明人。再想连陆家三兄弟这样的能手都甘被驱使,这趟行船也许不是那么悲观。 萧维早在乔老四在船下时就已经将他打量完毕,所以此时不再看他。 “下船至少该跟我说一声。”让他担心一上午。 “臭鱼,带乔老四转转。后日要出发了,让他事先瞧好,缺什么补什么,别耽误行程。”边说边对臭鱼作个眼sè。 臭鱼心里有数,答应着便去了。 “后日就出发?”仲安没准备,以为还要耗一段时日“莫非已经找到门路?”“有人要去玉陵,同意我们跟船。、,具体过程她不想说。 “是什么人?”萧维问了之后,立刻便知道〖答〗案“sī货贩子。” 墨紫耸耸肩“除了他们,还有谁能从大周过去?” 看见乔老四在附近,她略放出声量“大哥,说好明日交定金,一百两。” “不贵啊。”账房先生很大方。 “一百两黄金的定金。”继续补充“全数三百两,黄金。”仲安张嘴,半晌后,闭嘴。一声未吭。 “可靠么?”萧维也很明白,这时候银子金子多少并不要紧。 “不可靠。”乔老四走到船尾那边去了,墨紫放心说话”“sī货贩子就没有可靠的,要不然也不敢吃这行饭。”“墨哥就很可靠。”萧维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落在墨紫身后的水面。 墨紫笑了起来“想不到有一日能听到你夸我。” “我不算夸你,只是实情。至于贩sī货这行当,那就更不值得夸了。”萧维不承认自己有sī心“你说你找的人不可靠。到底有多不可靠?”“可能不到上岸,咱们就让人干掉。”她笑容保持着,调侃和认真同时并存。 这回,轮到萧维张口结舌。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咱们干掉他们,如果准备良好的话。”先说坏消息,再说好消息“黑吃黑,比谁更黑。” “我相信,如果你已经决定跟对方的船,我们应该也没有别的选择。”生死的可能性各为一半,他却因为她的淡然而淡然。 “找别人不会比他们更好,所有的sī货航线全在鲸帮控制之下,左右都是他们一家。这些人虽然混得开,我们这船人难道又是吃素的? 要是连一船sī货贩子都对付不了,如何去救人?”她本就想试试看威力,有人送上门来是件好事。 萧维一听也是。 两日后入夜,在石断峡江面,两船相接,静静往玉陵方向驶去。!。 第339章 虚虚实实 黑暗浓郁,呼吸间尽是江潮。" w_w_w_._b_a_o _s_h_u_2_._c_o_m 文字阅读新体验" 夜行船,夜行人,该匆忙局促,但墨紫的心情如春水悠然。 船已经走了近半个时辰,因为还在大周水境,灯火依旧很亮,不时碰上同样夜行的船只还能彼此问个平安。 身后有人踏梯上来,她回头一看,是臭鱼。 按照现代船上的职务来说,臭鱼是她的大副。他的协调和沟通能力和他的眼力一样厉害,所以她将他放在这个位置。而水蛇专司尾舵,肥虾专司两翼,老关全方位的巡视,都是无人可取代的。 “我越看越不踏实。”臭鱼上来就说,“事情是不是也太容易了墨紫的舱室在二层,前后两间,后面睡觉,前面办公。 从桌前透过窗口,能将伍成的船看得一清二楚,上面人影绰绰,没有令人不安的鬼祟。在萧二等人已经歇下的这段时间内,她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前面的船。她和臭鱼的想法自然是一样的,越看越不踏实。 她走到窗前,将特制的竹片百叶帘一拍,对臭鱼说,“把灯吹了臭鱼照做,然后学她的样子,站在帘后,轻轻扒下竹片往外看,“原来这怪里怪气的帘子派这等用场,tǐng方便。” 墨紫轻轻笑了笑,“专管偷窥。” 臭鱼嘻嘻点头,“好用,好用。话说,这艘船简直就是全身都是宝。墨哥——”他眼望过去。 如瀑的青丝,垂遮了半边脸颊,门外的灯勾勒出纤美的身影。她伸手将乌发拨到耳后,便lù出小小玉质的耳垂。肤sè成金·神情娴静,侧面仿佛天上月皎洁无暇。 “怎么?”墨紫听他话音断了,便看过来。 “我突然想啊,也许不应该再叫你墨哥了。”臭鱼上下来回打量,就算再瞎,怎么看她都是个大姑娘,“不见你穿男装,更是连脏话也没听你说。刚才我叫你墨哥,回头却瞧见了一个美人,就觉着怪异。” 墨紫笑弯了眼·“不就是个名字吗?哪有那么别扭。从前怕你们瞧不起我一个女子跑船,硬着头皮大口喝酒大声骂粗。久了,改起来倒难,以为穿了女装还像男子。照你这么说,我如今改回来一点了?” 臭鱼嘿嘿两声,“墨哥也罢,墨紫也罢,行事天生就跟那些束手束脚的女子不同,想要小家碧玉大家闺秀恐怕这辈子不可能了·却是当之无愧的女杰。谁也当不了你是男人,可谁也当不了你是普通女子。不过,大概是多穿女装,女儿家的模样如今更羁了。” “那可好·省得你们背地里议论我愁嫁。”墨紫调皮眨眨眼,下一句却说正题,“就你看,伍成的船能装多少人?” 伍成换了船。从原本中型偏小的货船,换成了和她的船差不多载重量的货客长途船。 “至少两百人。”这也是臭鱼担心的,“奇怪吧?两日前我问过乔老四,他说那日我们看到的船就是要去玉陵的。今日我问他,他便说好像这回货多才换了船。我都不知道该不该信他。” “乔老四也在于中的监视之下·伍成恐怕不会让他知道太多。倒是和他一起上我们船的泥鳅,我看他不像是普通帮子,而且行船图也由他拿着,可能受伍成信任。你多留意他的举动。还有,让你两位哥哥和老关带着人显得技生些,别lù了底。暗处那些点一定不能疏忽,一天十二个时辰要放眼亮。”前头的船如果装了两百人,那就比这边多了一倍不止。“我估计他们就算有动作·也得进了玉陵之后。不过·我们不能因此大意。” “好咧。”臭鱼得了墨紫的指示,立刻出去传令。 第二日大家一起用罢早饭·泥鳅和乔老四进来说话。 “看了一晚的行船,恕我直言,这船吃水深,用木也重,实不是走江上佳的。”泥鳅人如其名,黑瘦个儿,没头发,眼睛细小,鼻塌嘴平,就像光滑的泥鳅脑袋。 萧维最会眉头紧皱,“小妹,船可是你租的,租金也不便宜。” 墨紫佯作吃惊,“怎么会呢?我跟雅江货运租的,说这船又大又快,扛得住风浪呢。而且,咱们找的那些船帮子不也说这船不错?”事先没有和萧二对过台词,想不到他还tǐng能配合。 “大小姐,你找的那些算不得正经船帮,是单干的船夫,走走短途还成。”泥鳅说到这儿,嘴角不经意一撇,那是鄙视的表情。 鄙视臭鱼三兄弟? “那要如何是好?”墨紫tǐng想知道对方的建议。 “你们船速过慢会耽误我们的行程。船重,最好加大桨。你们船上有多少人,能分出一些来划桨么?”泥鳅还银热心,“人手不够的话,我们可以借有经验的帮子,大桨也能带上来。” 好一招探听虚实,同时想插人上船。 “我们就这七八十号人。”墨紫老实,“船上有大桨。要不,大哥,调出一半人来?省得光吃饭不干事。” 泥鳅眼中精光隐去,“这样就好。” “说起来,行船图能让我们瞧瞧么?当初跟伍老大说好的。”墨紫开口办要事。 “这个——”泥鳅犹豫,“大小姐和伍老大说的是这船上要有一份图,由我们这边保管,并不曾说过你们要看。” “我多付百两黄金求了一张图,又不是要据为己有,瞧一眼都不行?”墨紫有点“恼火”,“那你去跟伍老大说,我改主意不跟你们的船了。反正还在大周江面上,就此一拍两散。” “小妹,别在这时候耍xìn维适时端拿大哥的架子,“他们有他们走江的规矩。” 泥鳅忙点头说是。 “这样吧,让我表弟妹看一眼。”墨紫却不依不饶,“她虽然就识得几个字,是不是地图总还是瞅得明白的。” 杨悄啊了一声,“别,我连书都不看,还看地图?” 泥鳅见状,却同意了。 杨悄让墨紫催着,终于磨蹭上去,意思意思瞧了,“我认出有水和图两个字,还有就是跟山水画一样弯弯绕绕的,框着些地名还不知江名。” 泥鳅的嘴角又是一歪,将图收进怀里,便和乔老四退了下去。 他们一走,墨紫立刻取出纸笔,铺在桌上,迅速研墨。 杨悄接过笔,再不看周围三人,低头全神贯注。 “干什么?”魏佳不明白。 墨紫把萧维和魏佳拉到外面,才说,“她在画图。” “水道图?”萧维一惊。 紫将门轻轻掩上,“你们以为皇上让杨悄出来是摆好看的么?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且一手丹青比她哥哥更胜一筹。只要她瞧过的图,地图也好,山水画也好,能临摹到十分相似。” 元澄告诉她的时候,她也是又惊又喜。惊得是杨悄可爱的外表下竟有这样的能耐,喜的是路上多了一位过目不忘的帮手。 魏佳有点懊恼,“昨晚上我还笑她出来游山玩水的,她笑眯眯得也没脾气,直说就是。” “大概没想到会这么快用到她的本事。”她也是一大早才跟杨悄说的。“吃饭时,杨悄紧张得掉了两次筷子,但事到临头,却表现得很镇定。” “这种事,你该早点跟我们说的。”魏佳抓脑袋。 “说了就不会有那么自然的反应。你俩刚才的表情,也是一副她看也白看的样子,泥鳅都瞧在眼里。效果好极了。而且,行船的事由我说了算,让我任xìng又何妨?”她笑过之后,凝神望甲板处,泥鳅在船头放出一只鸽子。 是这么双向联系的? “墨紫,即便如此,也不要事事做好了才说,毕竟水战是我和魏佳所长。”萧维直觉两艘船之间仿佛存在一触即发的紧绷力。 “放心,一旦打起来,绝对让你俩冲到最前面去。不过,也得入了玉陵境内再说。”墨紫不能对萧二说,如果演变成黑吃黑的情况,纯属因为她这面的sī人原因。要是她说了,以萧二的正直,大概可以想见他会大发雷霆,说些要以大局为重的话。但,对她而言,这是牵引着大局而走的重要棋步。 约mō过了半个时辰,杨悄探出头来,笑脸生辉,“好了。” 三人走进去,见到桌上一张墨迹未干的图,有山有水,标示着详细的地名。 “悄悄,你有多大把握?”墨紫一眼便看到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 “十分。”此时的杨悄光彩照人,“那水道图简单了些。要是名家字画,我还怕仿不了那股神韵。” “这里你用红sè线勾了,是原图如此?”墨紫点指。 “是啊。应该是他们的行线图。”杨悄回答。 “看上去就像。”魏佳也同意,“水道狭窄,峡谷深幽,造成疾风劲浪,暗礁浅滩一定也不少。” “我们的船吃水很沉,能过吗?”萧维这么问就是同意了他们的看“他们的船能过,我们就能过。”墨紫再指一点,“若他们想算计我们,这里就是最好的地点。” 与此同时,伍成也在看那张图。 “就是这里,我要那三个小崽子死无葬身之地!”声音,不是伍成的。!。 第340章 相思刻骨 离云州还有百多里地,改走陆路,这夜歇在皇帝行宫。{ w_w_w_._b_a_o _s_h_u_2_._c_o_m 最快文字章节阅读} 元澄陪皇上下完一盘棋,回到他的房间。 室内全暗,但铭年向来给他留灯。鼻间嗅到淡淡的香,是秋霜用的那种脂粉。他禁不住起了怒意。看在她父辈面上不与她冲突,想借冷待让她知难而退,难道非要自己再出狠招? 一阵浅盈轻笑,香风来袭。他挥袖,对正前方沉声,“无端端借人香粉。你真当自己洗衣女,穷得胭脂都得用别人的。” 灯亮了,烛火摇曳。元澄眯眼,看到铭年趴在桌上一动不动,显然让人弄睡过去了。一个黑衣méng面人,坐在靠墙的太师椅中。 香风,只是掌风。 “不过是代小姐考验一下大人的定力。 要是大人对秋霜姑娘有那么点意思,我就告诉小姐,让她另觅良缘。”语气一本正经,最后的尾音上翘泄lù来者善意,“如今瞧来大人很是可靠。” “你为何离府?”对于她的到来,元澄很意外,但心中有所了然,“你,难道是认同她了?” “是又怎样?”黑衣人摘下面巾,是落英那张老实脸,但神情判若两人,古灵精怪的。“当初师伯带我下山,让我为你办事,可我偏瞧你不顺眼。什么都漠然——这样的人,我没法为你豁出xìng命去。如今就不同了,你有血有肉,我也有道有义。你消我雷震门灭顶之灾,我就保护她来还你的恩。” 雷震门,一个很穷的门派。因为弟子多个xìng怪异,做事随xìng,甚至被人认为是邪派。几年前遭正派清剿,其实却是为了他们的镇门之宝龙啸心法。如果不是元澄派官兵相助,雷震门就被灭了。因此,雷震门门主自愿投在他麾下,门下弟子任他遣用。乙单是落英的师伯·丁狗算是她师兄。 而同时,元澄以大量钱财资助,请雷震门为他培养影子势力。 落英见到元澄时,觉得此人不能同心而坚持不为所用·又不好就此回去跟门主交待,于是留在元府当个看似土里土气的洗衣丫头,等约定的年期满了便完成任务。 元澄也不勉强。 岂料墨紫出现后,落英就很积极主动讨过照顾她的差事,且无怨无尤作起她的丫头来。如今,更是为她离开元府,寻到元澄这儿。 雷震门弟子要替人办事·认同是必须的。不认同,就算是长辈的话也一样可以违背。落英只肯洗衣不肯受元澄调遣,乙单拿此没辙。然而,一旦认同,便付出绝对的忠诚。 “你不还我的恩也无妨。”元澄自倒了杯茶,“迄今为止,我与贵门派只限于合作,而并非主从关系。” “知道吗?我就是讨厌你这样子。我师父对你感恩戴德·凡是你交代的事,无一不尽全力,哪里是冲着你银子?你却总是一副银货两讫·互不相欠的淡冷。”落英从元澄手里抢过茶去,“要不是墨紫,我还不知道原来你并不是对什么都无动于衷的。而且,越看越像死鸭子嘴硬。” “所以?”元澄无所谓别人如何看他,他嘴硬也好,心硬也好,只做自己认为最适合的事。但他那仇恨怨毒狡猾jiān诈的面具,唯有对墨紫摆不出来。 “所以,我乐于帮她胜过帮你。她比你真。配你,可惜了。”落英说到墨紫·眼中闪现某种推崇的光芒,“我来,就是告知你一声,我要跟她去大求。省得我师伯回府找不到我,又有话说。” “你见了她,最好把实情告诉她。她不喜欢别人对她说谎′尤其是亲近的人。”配他,可惜了吗?就算可惜,也必须将就。 “怎么,怕我连累你?”落英呵呵一笑,“她说不定误以为你放我当眼线,一生气从此再不理睬你,那你岂不是惨了?” “你何时离开府里的?”元澄却没有纠结,因为他了解她,不会听信一面之词而不同自己求证。 虽然华衣派了内卫给墨紫护航,可来往费时日,传讯极为不便。他所掌握的最近一则消息是船很快将入华州府城。 华州离云州五百里之遥,用最快的马需要三日。 “我暗中随她南下,三日前,她找到鲸帮的sī货贩子领船去玉陵,这时应该已经出发了。你可知,鲸帮前任帮主是她手下那三兄弟的亲爹。他们爹娘死得不明不白,似乎被现任帮主于中所害。那贩子这头答应墨紫,那头就跑去报信,显然知道了三兄弟的身份。说来也巧,于中那几日正在冕城里。我自然把这件事通知师兄,谁知师兄没传来回音,船却出发了。我想了又想,不可能是师兄没告诉她。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对身边的人都极护短,更何况是以兄弟礻的。我猜,她多半有很大胆的想法。比如说,报仇。”落英一边说,一边观察元澄的神sè。 果然,冰冷之气尽褪,总能掌控一切的淡定眸光幽深。 这还差不多,落英挑挑眉,“好了,我得走了。但愿她不会让人算计了去,否则我赶到玉陵也没用。” 元澄那双漆黑的眼,映着门外漆黑夜sè。 “你有什么话要我带么?”落英回头问道。 “她定然无恙。落英姑娘小看她了。”话,很笃定,语气却沉。 “事事无绝对,我没有大人这么笃定,还担心在玉陵见不到人该怎么办。”落英摇头,“便是过了玉陵,谁又能保证在大求就顺利?难得有个我认同了的,可不想就此yīn阳相隔。即使避不开祸,生死与共也痛快。大人,你说是不是?” 元澄目送走落英的身影,突觉自己竟咬了牙关,眉心生疼。 “yīn阳相隔?生死与共?”他仰头,闭紧双目,“元澄啊元澄,你的心思如今居然能让人如此轻易识破了么?” 喊一声华衣。 华衣便出现在门外。 “你为我走一趟,看看皇上此刻睡下了没有。”思之入骨,念之噬心。他本以为她那般能耐,他又安排周全,就算自己不能跟去,她一定会平安归来。然而,他高看了自己。明明已经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再告诉自己无事,简直如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可笑。他担心她,与她的本事无关,只是因为那一份绵绵难尽的情长。 华衣从不质疑他,转身要走。 “等等。”他将华衣叫住,“如果是你,跟皇上告个假再走,还是先斩后奏,或者干脆瞒天过海?” “…···”华衣不知这三个选择该从何论起,完全没头没脑的。 “告假还得说辞,走了留个信皇帝同样得急,不若借找人走远了也说得过去。”元澄其实自问自答。 “大人要去哪儿?”至少mō得准这意思。 “华衣,你有没有经历过将死之时?”答非所问,元澄缓缓说道,“我死过。最深的感悟莫过于四个字——珍惜眼前。这官差不多当到头了,大不了就是摘了官帽。皇帝为不为我元氏平反,我也没所谓。终有一天,事实真相会昭然于世人。到时,清者自清,不需他人多言。” “大人要去大求?”明白了。 “若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她去了大求,金银也在大求,要是真得回不来,怎能少了我?”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心甘情愿可许出自己命?老实说,金银放在这里,是搭顺便。 “大人直说去找墨紫姑娘即可。”华衣突然冒出一句。 元澄失笑,“是,走到哪儿都会遇到麻烦或惹出麻烦的人,我心里委实放不下她。” “华衣以为,瞒天过海不妥,还是要跟皇上告个假的好。便是大人今后这官不当了,也得顺其自然,而非令人措手不及。”华衣的建议中肯。 元澄站起身走到门外,“真是关心则乱。你说得不错,皇上那里还得交待,不然自断了后路。” “大人用何理由说服皇上?”这一问,纯属他个人好奇。 “相思病。”元澄一旦决意,笑声朗然,“如何?” “…···”保持不了沉默是金,“这个—tǐng好。” 元澄当然没有真跟皇帝说相思病,纯粹从事实出发,令皇帝相信萧维他们所要执行的任务,如果缺少强力后援,很可能前功尽弃。同时,他说服皇帝自己正是最佳的后援人选。 皇帝心xìng温和,耳根子软,觉得元澄说得很有道理,甚至还夸他以大局为重,愿意暂放家仇,为大周tǐng身而出。 当夜,元澄接皇帝旨意,表面回上都报中书省处理急务,实则轻车简从,赶往大求。找那位妓院老鸨的事,他并没有真耽搁,交给了铭年。 铭年不负所望,将人找到并安全护送回上都,从此成为独当一面的助力。 就在元澄星夜赶路之时,墨紫的船已经进入玉陵水境的最后一段路。途中有惊无险。远远看到过几次兵船,要么江船多所以没特别留意到他们,要么就是喊了几句话让伍成老练méng过去。 这日,墨紫望见前头,黑与白,两条水泾分明。 周末比平时还忙,更晚了,对不住亲。!。 第341章 风起云涌(一) 第341章风起云涌(一) 乌云卷起,风忽安忽烈,涛水浮出陡尖的浪。 “泥鳅来说,前面要走虎爪弯,他得去跟伍老大商量怎么过,让我们先停船稍歇。”萧维走上船头对墨紫说完,禁不住多看她两眼。 她今日穿了一身至膝长裙配淡烟筒裤,腰间系小剑,脚蹬灰皮长靴。裙子样式极简单,长袖圆领套到膝头,玫瑰色棉粗布,没有绣花,没有图案,分叉的裙摆随风吹起,仿佛一朵云。而她的头发,也很简单扎高了一束,和裙摆一起飞。 他虽然不喜欢这种裙裙裤裤的穿法,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大江面,这样的大江风,她这样一身,真是十分好看,应无限好景。 “歇到何时再出发?”她双手拢在额前,看对面甲板上伍成走了出来,然后船就下了锚。 “用罢午饭。”伸手能握到她飘扬的发丝。这么近,却捉摸不定她的心思。 “那就吃饭吧。”她转身微笑,动作轻巧几个纵跳便到了甲板上,指挥众人停船休息。 他不离左右,“墨紫,你究竟想什么?” “不是我想什么,而是他们在想什么。萧将军所要做的,就是擦亮你的剑,随时准备着,直到咱们安全上岸。若动不到吟月,那是最好。其他的事,交给我罢。”让她说什么呢?她都不知道会怎么样。 然而,预备了很久,发生却在一瞬间。 正在吃饭时,臭鱼跑进来,“墨哥,有动静了。水下的耗子,将咱们船底咬出一个洞来。去看看不?” 一桌人都腾地站起,除了墨紫还能定心吃完最后一口。 “耗子走了没?”这才站了起来。 “走了,怕他们起疑,我还没让人堵。”臭鱼也一点不紧张,“等你看过再说。” “都光明正大来凿洞了,我们还怕他们起疑?趁现在,我带弓箭手先发制人,打一阵前锋。”魏佳磨拳擦掌。 “硬碰硬的话,我们吃亏在人数比对方少。就算能赢,也会是一场血战。而要把我们这边死伤减到最低,必须智取。忍耐,让对方以为我们不堪一击时,就是还以颜色的机会。”墨紫离桌,又对萧维说,“大哥,泥鳅可能会以前路险峻而提出带人上船,你只管同意,千万别让他怀疑。” “他们的船上能有多少人?”萧维和魏佳的意见相同,没必要等。 “最少两百人。论单兵作战能力,他们可能根本不能同咱们的人相提并论。但他们是船帮,这种环境下,就是如鱼得水。而我们船上不是每个人都水性极佳的。魏佳不是,悄悄不是,随我们执行任务的内卫也不是。”要等她的陷阱包住对方的陷阱,同时她这边不损分毫,这是她的目标。 魏佳听得一愣一愣的,“单兵作战能力?嘿,墨紫,我发现你还真懂打仗啊。” 墨紫笑笑。 萧维虽然也诧异,但他有更重要的问题,“这几日我只数出三四十人来。那船吃水量虽重,我也以为是货。他们虽然有心要吞我们,不过是黑吃黑,为何会舍私货而装两百人来攻?莫非对方识破我们的身份,而他们和大求有勾结?” 墨紫还是笑笑。所以说,萧维不是能随便对付过去的人。 萧维让她越笑越觉得其中古怪,“莫非你有事隐瞒了我们?” “无论如何等等吧。我既不想对方打到这艘船上来,也不想要到水里跟他们拼命。”墨紫顾左右而言他,叫上臭鱼,便往外走,“大哥,从现在起,你负责拖着泥鳅他们。而在日落之前,定要分出胜负。” “你去哪儿?”明明自己才是发号施令,带兵打仗的那个,但他清楚水上进攻和防御都不是这只船的强项,而引对方上船来的话,死伤必不可免。便是有古怪,事情已经迫在眉睫,暂时先不能追究。 “我去溜达一圈。”秘密虽然终究藏不住,不过藏得一天是一天。 墨紫和臭鱼下到货舱最底部,进入偏尾的一间隔舱。水蛇正在那儿等。一见他们,就拉开地板。 原来货舱下面还有一层。 “洞有多大?”墨紫边下梯子边问。 “海碗口大小,但周围的板都让他们打薄了,只要吃重到一定程度,就会扩开。”水蛇在前头走。 这层是全船最重要的部分,三分高在水面之上,七分在水下。头尾两边的转轮机械用来启动和控制风扇型隐舵,能任意调节船向速度,以及避险。虽然为数不多,而且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但她在不显眼的角落安装了有一定透明度的水玉片,眼孔大小。船两头更有秘密出入口,贴近水面,直接放舟鹘而不会引人注意。 “墨哥,你放的那水玉片真好用,水老鼠们还不知道他们的小动作都落在咱们眼里。就是太少太小,多装些就好了。”臭鱼喜欢这新奇玩意。 水玉片就是水晶,古代技术难以雕琢,透明度也各有不同。几片而已,她花了近三千两,想着水晶和玻璃的成分差不多,这银子出去时肉痛得厉害。而且,这样的开销不能跟皇帝报。谁的船用水晶作料啊? “只能看极近处,用处不如我预想得大。” 她走到尾部,见那个洞汩汩往里进水,内卫们正在淘接。撩起裤脚脱了鞋,亲自看后才叫他们补舱。 “照洞口大小来看,应该要四个时辰左右才能对船的平衡造成影响。”水密隔舱的主要功能是防止船沉底,却被人利用成“定时炸弹”了,“这个伍成确实挺厉害的。” “于中。”水蛇突然说道。 臭鱼盯紧他二哥,“你不是说于中在船上吧?” “墨哥,此人武功不高,对船只却十分熟悉,甚至能绘制船图。”水蛇告诉墨紫。 “哦?”墨紫一想,“难道这船其实就是于中的?” “老天有眼,今日便能手刃仇人。”臭鱼眯起眼,脸上出现厉狠色。 “墨哥,若真是于中的船,就更得谨慎些。”水蛇真正的意思。 “最为谨慎的办法——”墨紫咬唇,“下水。” 臭鱼水蛇同时朝她看了过去,问道,“现在?” 一个时辰后,墨紫回到甲板正舱房,恰好听到泥鳅在和萧维魏佳说话。他果然带了二十名壮汉上船,借口等会儿要进的江道狭窄激流,需要有经验的撑篙打帆。萧维按她交待的,答应了。 泥鳅提到第二个要求:两船以锁链尾头相接。 这让萧维犹豫了好一会儿,不肯轻易就应,却让人叫了名义上的船大臭鱼来问是否妥当,然后才最终点了头。 说好半个时辰后出发,人各就各位,链子也搭上了。 随着伍成的船起锚,泥鳅喊一声,“起锚了。” 锚是启了,但帆拉得不起劲。 泥鳅转头去看,发现他带上来的那些人居然不见了。 “怎么回事?我的弟兄们呢?”顿时觉得不妙。 但他没有机会再问一遍,就被赞进一掌拍飞入江。 萧维去看墨紫,掩不住惊讶的神色,“你——” “这时不翻脸,就掌握不到主动了。”墨紫笑了笑,“总不能真等人把咱们往死路上领,再来个绝地大反击,我可没那么大本事。” “既然如此,为何要同意对方接链子?”兵家大忌。 “因为有好处。”墨紫说罢,三步两步站上船头,大喊一声,“于中何在?” 伍成因泥鳅落水而察觉不妙,又听墨紫叫帮主的名字,便知对方已然将他们看穿,干脆豁出去。挥手一呼,那些藏在暗处的帮子就奔上甲板,百人有余。 “陆氏三兄弟何在?”他厉喝。 臭鱼一手扯帆绳,站在船舷之上,“陆郁在此,于中老鬼何在?” 就见那片乌鸦鸦的人头之中闪出一条道,于中的冷脸出现,“要是你们三兄弟蠢一点,就这么见不得人过下半辈子,我还能放过你们。不过,既送到我跟前,不亲手取你们性命,岂不是浪费老天爷成全之意?可惜了你们的爹娘,一世英名,生了这等蠢才儿子。如此说来,我也算做了件好事,免得他们让你们气死,更冤枉。” 臭鱼不再嘻嘻哈哈,怒火中烧,“老鬼,是你害死我们爹娘?” “是又如何?”于中则哈哈大笑,“如今鲸帮已让我清理干净,全是听我话的人,难道还能为你们三个小兔崽子正名不成?而且,你们也快变成死人了。可惜了那一船子的人,莫名其妙为你三人陪葬。” 萧维斜睨墨紫一眼,“原来如此。” “不止如此。”墨紫还他一眼,“于中船上有大求人。所谓的私货水线根本不存在,他们早就暗中勾结,出入玉陵犹如自家一样,因此几次遇到玉陵兵船都能安然无恙。所以,他们也没打算进虎爪弯。水道图上的红线是故意画上去,让我们以为他们真是走私货。” 魏佳听了问道,“你如何得知?” “他们不是挖咱们的船?所以我就回访了一次。恰巧大求人在底舱里憋得气闷,开窗说家乡话抱怨呢。”墨紫如实回答。 魏佳冲她竖起大拇指,“我服了。” 让他更心服的事,还在后面。 第341章风起云涌(一) 第341章风起云涌,到网址 第342章 风起云涌(二) “臭鱼,扯帆,方向正东。”墨紫可不打算跟于中自我要打就打。 她刚说完,臭鱼就呼啦一抖绳,从舷上飞下,对掌帆的二十来人开始喊,“小旗帆西北三十度,大旗帆西北四十五度,上正帆西南六十度,下正帆西南五十度,主帆东直侧……” 他那儿喊得气势十足,墨紫这里也是连串指示。 “魏佳,带弓箭手下货舱准备。杨悄,你回舱房,保护好自己。萧维仲安——”觉得最好也待着,但不能这么说,“让你们的人贴船舷立,不要站在甲板中间。” 萧维知道她不说没用的话。局势尚未明朗,而他又很好奇她究竟怎么对付那船水贼,因此旁观不是件坏事。他想她终究要请他帮忙。他这次带了二十名最精锐的部下,无论是水下还是船上,战斗力都强过臭鱼这些江湖帮子,更别说对面那群乌合之众了。 他原本就站在墨紫旁边,所以不用移动,看着她抓住船舷板后的木桩。那自打他上船,就没看过第二眼,以为只是加固强度的桩子,竟然让她掀开一个圆盖,紧接着她就冲下喊话。 “水蛇,头舵全力,两翼逆转舵,直线后退三百尺。” 萧维耳边听到嗡嗡回音,眼睛发亮。是了是了,她这么有信心,想必这艘船上有很多精妙-的机关。他已经不怀疑自己的推测,从脚踩的桨船到如今这船,并不是出自什么神秘匠师之手,而是她的本事。一个能做出齿轮和飞鸟的人,一个被皇帝破格任用的女官和大匠师,一个让官船场的船工们都心服口服的大司正,舍她其谁? “。” 萧维听到返还回来一个声音。是什么?居然能上下传讯?比起江面上汹涌而起的险情,他更想跟着墨紫,将这艘船的秘密发掘出来。 于中看墨紫的船竟顶逆风要后退,不由笑声猖獗·“无知小儿,本想让你们多活几个时辰,事已至此,难道还跑得了吗?看看你们身侧·我两艘船五百余众,弄死你们如同捏死蚂蚁。” 墨紫往右手旁一看,南面山峡处转出一艘船,离她十里。怪不得,虽然让她识破而提前出击,于中也不慌,原来还有后招。 铜管传来魏佳叫声·“五百对一百,怎么打?墨紫,你这传音管有意思,外面的动静听得还tǐng清楚。” “真不知你是害怕还是兴奋。”墨紫传一句,“等我口令,你最好箭无虚发。” “得令!”魏佳喝一声。 于中见对方不慌不忙,好像还在嘀嘀咕咕的,禁不住想·不给点颜sè瞧瞧,当他吓唬而已么? “兄弟们,下去百八十个·把他们船底这回彻底凿开。”他杀机终现,开始行动了。 扑通扑通,立刻江面上多了近百个汉子,粗壮黝黑的手臂划开尖刀般的浪。 萧维不待墨紫说话,让手下人拿弓上箭。 “等等。”墨紫按下他举弓的手,“再等等。” 萧维竭力忽略手上的温暖,“等他们入水,就射不到他们了。” “只要我们拉开的距离够远,他们一定会出水面换气。而且,他们恐怕很快就要回去了·等那时再动手。”墨紫笑了笑,从身旁的木桶里拿出几面彩旗,开始做出不同的动作。 萧维让手下人暂时别动,看着变换不停的旗子,不知道她还能带给他多少新奇。 伍成代于中大声嘲笑,“那位大小姐·你便是跳舞,也难逃此劫了。咱们链子一拽,让你们往西,怎能往东?” 船帮众人纷纷起哄,但只嘘哨到一半,顿时消音。 于中瞪大眼,对方看似实木的船头突然放下一块板,从里面爬出几个人,将链子砍下来并拖进船里。 伍成也很吃惊,“帮主,这……他们要干什么?既然能把链子卸了,为何又拖进——”不等他问完,对方已经给出了答案,令他瞠目结舌,猛劲往会咽口水。 一大块绑着粗麻绳的石头,滚了出来。对方的船工好像故意要给他们看一样,嘻嘻哈哈将他们的链子扣到了麻绳上,接着就是用力一推。然后,第二块大石,第三块大石……砸得水花四溅。 船不但动不了,还让石头拉沉了几尺。 于中急召人,“下去!快下去,把咱们船尾的链子给我卸了!” 此时,墨紫的船已经驶离三百尺远,并且船身侧了过来。 墨紫发令,“魏佳,可以干活了,尽量不要让他们卸链子!”手中旗子又变。 伍成正手忙脚乱放软梯,发现对方的船身竟然出现几十个黑黝黝的洞口,从里面飞出来的箭一支一个准,把兄弟们射下了水。 听着凄厉的惨叫声,船上百号人不由心惊胆战。 “帮主,咱们手不够,得把水面上的兄弟召回来。”伍成大喊。 于中不说话,他的眸子眯得死紧,盯着前方的船。 “那是什么?”胆子小的帮子手哆嗦着指过去。 伍成回身一看,就见那船的甲板上徐徐升起四架庞然怪物,通体乌亮。 人人都忘了自己该干什么,眼睁睁看着大怪物摆动,朝他们扔过来的是圆滚滚的球。两个落空,击在水面。刚要庆幸,第三第四个球却打在帆上和船头,绽得到处都是—— “油!”有人揪着自己的衣服尖叫。 再白痴的人都知道这是要干什么,脸上立刻lù出恐惧的神sè。 “帮主?”伍成想问接下来怎么办。 “你说那船上是不通世故的富家公子小姐?”于中声音冷成冰,抬手给伍成六七个巴掌,“去你娘的不通世故!” 砰——砰—— 又是四个球,不过是火球! 火遇油,立刻烧旺。有躲闪不及的帮子,刹那引火上身,惨呼连连。 油肄,火球,交替而来。水面,船面,一片火海。 “帮主,咱们还是快撤吧。”伍成捂着脸,yù哭无泪。 “要不是你跟我是亲戚,现在就要了你的命。快放小船,回去跟你算账!”于中恶狠狠往伍成tuǐ上踹了一脚,眼望着混乱的帮众而无动于衷。 另一条大船还有两里之遥,小船只有两条,怎能不引人疯狂!于中和大求两位客人,以及他自己的几名亲随,手起刀落,杀起那些要占船的自己人来。 墨紫见状,突然跳下船头,“臭鱼,升帆,方向西南,全速前进。赞进丁狗,跟我走,追打落水狗!”想跑?哼!于中两艘船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肥虾,带你的人下舱。老关,等南面的船进入射程,你就给我对准了投。” 仲安眨眨眼,看着她动作轻盈,仿佛一只鲜艳的蝴蝶,即便消失了,绚烂的sè泽仍留在空气中。 “这哪里是货船啊?”他的视线再度落在那些投球架子上,“咱们最好的战船同它一比,简直就像学步的娃娃。白羽,你瞧见没?这些攻器明明肖似攻城器,那么大那么重的家伙,居然让两个汉子这么手摇几圈就从甲板下面升起来了,不可思议。” “所有一切都是伪装。”萧维心情jīdàng,“咱们恐怕是在当世最出sè的战船之上。仲安,你跟我得放大眼瞧了。大周战船若都如此,天下归依。” “就怕墨紫姑娘不肯松口。你以前又不是没想过法子,却被她拒绝了。”仲安也想将这些用到水寨的船上。 “她如今是大周女官,会为我大周尽力。”萧维以为。 “但愿吧。我迫不及待想亲手试试这些宝贝。”仲安大呼手痒,突听船下发出隆隆之声,探出头往下看,“我的妈呀,白羽,还有……还有……” 萧维去看。 船侧靠水面处,落下十来块板,板上推出带轮子的巨型弓弩机关。根根臂粗的箭,一弓三枝。每弓都有一人坐着操纵。 “射!”墨紫的声音。 那些箭在水面上疾速抛出低弧,朝于中那两只小船射去。 巨型弓弩,巨型箭,自然有巨型的力量。就见劲气产生的一道道水痕,犹如可怕的蟒蛇扑向猎物,瞬间就咬住对方的喉管。 于中张口结舌看着船身上的七八枝重箭,江水往船里涌来。 伍成哀嚎,“完了,我们完了。” 于成又给他一巴掌,“你看清楚,我的船只有一里地,游都游得——” 砰—砰—— 已经听熟了的声音。 于中僵着脖子往后看,也只看到他第二艘船重蹈覆辙而已。 那船离他比想象中远得多,大概是看到同伴的凄惨而吓得要逃,结果三只兔崽子的船快得令人惊愕。和他的小船平行过去,浪才晃到他这边,它已经驶出数百尺。没一会儿就追上,用那几架怪物照样打得他的船落花流水。 江面上两大团火,烧得他浑身发烫,连伍成和大求客什么时候跳得水都没注意,呆望着没至脚踝的水。 过了不知多久,有划水声近前,他抬眼看到了一张漂亮的面孔,不由凄惧长啸。 伍成用大小姐来称呼她。 “你叫什么?”水没过他的膝盖,双手不自觉握紧两边船板。 “墨紫。”漂亮的面孔,仙女的笑容。 脖子一凉,又是一热,于中低头看到血红的液体流满前襟,再抬眼,是陆家余孽。!。 第343章 有左没右 第343章有左没右 下雨了。 早点下这场雨,胜负就不一定了。于中叹息,却发现喉管的血喷溅更多。 那三个小子,他看着他们长大的。他们的爹临死前,大骂三个儿子废物,让他最好杀了他们,免得活着还丢陆家的脸。然而,他是谁?听了这位大哥十多年,难道还要继续听话不成?要他杀,他偏不杀。让陆家三个废物儿子满天下流浪,为填饱肚子而卑微乞讨,岂不是很痛快? 人之将死,有些记忆分外清晰。他从不记得看到他大哥说这些话时有在笑,现在却清楚想起那笑来。原来,便是再废物的儿子,做老子的都想要保护他们的。他是中了激将法啊。如果当时斩草除根,今日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给我个痛快他想说,但喉咙只发出咔咔的怪音。可他确定,那三兄弟是明白他的意思的。 然而他们一动不动。最小的那个眼睛红红,好像要哭了。当然,不是伤心,而是能手刃他,高兴得吧。不过,真他娘的孬种,要不是靠了那艘怪船,他们杀得了他吗?他又想骂人,但这回,身子一歪,沉进了水里。 于中死了。 臭鱼跪在鸥鹘上,嗷嗷大哭。肥虾水蛇跃入江中,长久后才上了船,一身**的,坐在鹘沿两边,一声不吭。 此情此景,墨紫的眼都红了。这是第一次,她不为眼前死人而害怕。看到肥虾割破于中喉咙时,咬紧着牙,却是死有余辜的畅快感。 雨越下越大,但风那么大,将她的裙子吹得如同干的一样。好像只有头发湿了,乱贴着面颊。雨珠沿颈子滑落,让棉布吸去又往外渗出,映上江水的苍茫之涩。 两团大火,烧得已经差不多了。一波*的江水扑沉了面上的油,密集的雨点浇熄船上的火。空气中全是木头的焦香,掩盖住皮开肉绽的腥气。然而,仍有惨呼声。 萧维带着人,正在做最后的清理。他说,不能留活口,否则落在玉陵人手里,他们的行踪难藏。 她没有阻止,甚至对他主动要求善后,心存一丝感激。 回到主船,四台大家伙已经翻回货舱,老关领着众人借着雨势在刷甲板。肥虾卷着袖子帮忙。水蛇下去舵舱。臭鱼恢复了嬉皮笑脸,跟勤奋干活的人们添乱添堵。 刚才烈火冲天的战场,仿佛从来未发生过。 但,也只是仿佛而已。 沉默许久的丁狗说,“简直就是一面倒的胜仗嘛。照这样来看,遇到玉陵兵也好,大求兵也好,都只有送死的份。” “仗不过人多势众。再厉害,咱们就一条船,架不住对方四围包抄。而且,于中这伙人小瞧了咱们,也是输得这么快的主因。”赞进却说。 丁狗用手肘去顶他,歪眉挑眼,牙齿缝里往外蹦字,“说几句好听的,你会死啊?” “啊?你是在对墨哥说好听的?”赞进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怎么听不出来?不是一个说墨哥本事大的词都没有嘛。我来教教你。你听好。墨哥天下第一聪明,第一能干,第一好看,什么都是第一。” 丁狗下巴差点脱落。 墨紫让这哥俩逗得笑到肚子疼。 她回舱换好衣服,和杨悄坐在正舱里说话,心情已然平复。看到萧维手持血渍斑斑的吟月剑进来,眉头都不皱一下。 倒是把杨悄吓得脸色惨白,呼吸一时不畅。 “前头的路很长,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墨紫倒杯热茶给她,“悄悄,我们只能顾我们自己。” 杨悄深深看墨紫一眼,手中的帕子抓得死紧,然后重重点了头,“我知道了。只要咱们都活着,就好。” “没错。咱们多少人来的,就多少人回去。这才是最好的结果。”魏佳拉拉萧维,“我让你把剑擦擦干净再进来,平白无故吓坏杨悄。” “活捉了伍成,泥鳅和两个大求客。”萧维没理魏佳,对墨紫说,“你有没有话要问?如果没有,就交给我审。” 墨紫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玉章,“乔老四偷出来的。玉陵那边只认章不认人,伍成和泥鳅对我没用处。至于大求人和于中有何勾结,当然得麻烦你去审,同这船一点没关联的事,我就管不着了。” 这时,仲安清咳,“墨紫,船上只有你精通大求话。” 将玉章放回去,看外面臭鱼和赞进丁狗还在打闹,就提醒他们别忘了锁舱门。 仲安让萧维可以看了好几眼后,硬着头皮,“那攻器可否让我们瞧瞧?” “不可以。”墨紫淡然拒绝。她虽亲手造了这船,但给不给大周参照,还未曾想过。 “墨紫,你是船司大司正。”萧维不懂,事到如今,为何仍遭拒绝。 “没错。可当了大周的官,这里的东西——”墨紫用手指点点太阳穴,“却还是属于我的。造这艘船的目的是帮助我们顺利进出,并非战争武器,所以我拒绝。” “可惜,我对巨弩本来还想多看两眼的。”魏佳耸耸肩,面上有笑,“算啦,不能强人所难,也免得我的神弓吃醋。” 杨悄捂嘴笑。 气氛才缓。 仲安心想,至少要办成一件事,开口说道,“那两个大求人身份可疑,说不定能提供一些大求国都的消息,你就帮个忙吧。” 墨紫其实也无奈。她打算和萧维他们和睦相处,可他总对她的船抱有一种过分急切的夺取心,让她不得不保持距离。尽管她也明白这是他的“职业病”。明白归明白,却还是排斥。话说,人家魏佳也是将军,就很想得通。 “可以。”拒绝一样,答应一样,是她作出的努力。 “那好,吃罢晚饭,咱们就审。”仲安松口气。 “伍成二人,我会暂留他们性命,以防万一。乔老四要如何处置?”萧维不再提机关的事,也学聪明了,不硬碰硬。 “臭鱼他们答应放他走,好歹他偷了玉章,将功补过。我们只要带他上岸,他在玉陵有门路,可以自己想办法回华州。”墨紫说道。 “不行。”萧维却反对,“不能立刻放了他。他回去如果说漏嘴,会令人怀疑我们身份。他得跟我们同进同出。” 他说得有道理,她就听,“我会和臭鱼三兄弟商量。” 后来,乔老四答应跟船。墨紫看起来,他好像还特别高兴,尽管臭鱼没给他好脸。 是夜再启程,预计明早到岸。将甲板交给老关,她走进押大求人的客舱,便闻到一阵血腥味。 “你们用刑了?”在她精心布置过的舱房里?应该关到货舱去。 “没有,是其中一个大求人让碎板插入手臂,不过他似乎不肯让我们包扎。”萧维指着地上斑斑点点的棉布,“看,他自己扯下来的。” 墨紫望向那两人,一个中年一个青年,目光都很坚毅,倔强的神色。 “你们的名字。来大周干什么?”她用大求语问道。 两人一听她说大求的话,面露惊讶。 中年人开口,“你是大求人?”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墨紫微微笑过,“并不一定会说大求话就是大求人。你们最好讲些实话,否则要吃苦头的。只是问你们的名字和目的而已。无论如何,你们已经让人抓了,坚持这些没有太大的意义。” “我叫苏培,他是我的管家苏岚。我二人偷入大周作皮货买卖,搭伍成的船取道玉陵再转大求,没想到遇到这种事。”中年人说了。 “你们是汉人?”苏姓。 年人承认。 墨紫的视线在二人身上仔细打量。苏培是苏岚的主子?这管家比主人还长得细白。 “苏岚,你既然是仆人,不为主人出头吗?年纪轻轻当上管家,应该很能干才是。” 苏岚抬头,挺身要说话,却被苏培拦了,“货是我的,决定入大周的也是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孩子年轻,还请你们放他一马。” “你可真是一位忠仆。” 墨紫赞完,便对萧维说,“年轻的叫苏岚,年长的叫苏培,进来做皮货生意。苏岚是主子,苏培是管家。” 苏培瞪眼,汉话脱口而出,“不是,我才是主人。” “原来会说汉话。”萧维冷冷一笑。 “苏培,我来。”苏岚说话温文,“我是苏门长子,家道中落,生计艰难。听闻大周急需皮货,因此冒险来试。我知道各位以为我们是大求细作,但确实不是。” “苏公子这话我虽然想信,不过于中对二位似乎格外着紧,连逃命都带着你们。若不是身份特殊,何以有此待遇呢?”墨紫一针见血。 “可能……是因着中间人的缘故。”苏岚说完,苏培哎哟一声。 “公子,不可说出那人姓名。” “不可说?”萧维眸中无情,“那就只能上刑了。我看你家公子斯文相貌,不知受不受得住。” 墨紫却神情柔和,“既然是中间人,想必给很多人牵线搭桥,我们保密的话,他也不会知道是你们说的。” “那人是玉陵大商贾,来往两国做买卖。民间这般唱他——有左没右,有钱没酒。”苏岚聪明。名字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线索也给了。 这个人,墨紫知道。 今天第一更。 第343章有左没右 第343章有左没右,到网址 第344章 有钱没舅 “有左没右,有钱没酒。”萧维跟着墨紫上楼阁平台,“何意?” “此人叫左佑。若说无商不jiān,他大概是极致了。他原是一贫寒子弟,想要做买卖,却无本钱。恰好他亲舅新娶,舅母相貌皎美,他就把主意打到她身上。诓舅舅外出,找平日玩在一起的市井混混将他囚了半月,对舅母谎称舅舅死了,然后撺掇了他母亲将舅母卖与大户人家作妾,得了几百两银子。正因为如此不择手段,几十年来他的财富只增不减,成为玉陵数一数二的大商贾。”扶栏远眺,山峦迭起,涛声流转。 “玉陵惨遭战祸,看来对他毫无影响。”萧维没心思看景,“这样卖舅母的人竟能成为大上古。难道玉陵商人都没有良知么?” “这就是唯利是图了。”墨紫不以为意,“只要他给其他商人带来好处,谁管他家的陈年旧事?你可知他舅舅曾与他决裂,如今却是他家的舅老爷。妻妾成群,锦衣玉食,出入车马,仆从团簇,哪里还介意卖妻之事。据说舅甥二人重归于好之日,正逢左佑邀达官贵人享用一顿黄金宴。好像安排好演戏似的,人人被感动得抹眼泪。皇帝还说亲情可贵,赏了左家不少珍宝。好不好笑?” “玉陵皇如此昏庸,怪不得大求一率而破国。”萧维感慨。 “太平盛世已久,自然滋生腐虫。盛极必衰,不就是这个道理吗?”墨紫长长叹息,“时间有时真令我憎恶。无论曾发生过多么jīdàng的事,十年二十年后,只要有心,就能白变黑,黑变白,没人会关心过去的真相。那两句话原本是有左没佑,有钱没舅的。改两个字…面目全非。” “可你却记得真相。”萧维不知道自己也会安慰人,“一次jīdàng过去了,才能迎来第二次jīdàng。心情平复之后,再澎湃起伏…才能一直保有希望。” 墨紫调转头来看他,黑亮的双眸显得诧异,“想不到你还会说这般富于寓意的话。我以为你一向说话很直接。” “关于船的事,我确实急躁了。”萧维自我检讨过,“我自小随父征战,好胜心强,总想要最好的武器…最好的盔甲,最好的兵马。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何如此坚持,我会尝试尊重你。” 这个男人此时的风度倒是能mí倒女子。墨紫想过便是一笑,“我既然造了这船,其实也有准备要传出去,不过,我还没决定站在哪一方而已。大周,大求…玉陵,南德四国我都到过了,可是家在哪儿?还是这话。要等等。” 萧维心里咯噔一下…忘了不该急躁,问道,“你已经是大周人了。” 墨紫呵呵笑出了声,在江风中轻扬,“萧维,这就是你跟我不一样的地方。你忠君爱国,为它们能死而后已。可我不会,我只忠于我自己。觉着对的或必须要做的,才做。皇帝的话,该听得听…该不听得不听。换个说法,就是我不对皇帝负责。这一刻,我和你同朝为官,下一刻,我和你兵戎相见。在你看来,无法理解。对我而言…就是作我自己。无论环境多恶劣,便是个丫头,自我不灭。” 萧维从未曾见过内心这么真实的墨紫,他想说她的想法是危险的,但当他接触到她的目光时,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即使在黑夜,她的眸子正发亮,装下满天星辰。他早就知道的,无论是贩子还是丫头,或是掌事或是朝官,正是那种自我不灭令她与众不同。 自我? 他有吗? 在家,父母为上。在朝,皇帝为上。如此论起来,他家最自我的,反而是他三弟。说休妻就休妻,说分府就分府,皇帝降职三弟自在,父母板脸三弟还是自在。 “大丈夫……国家社稷难免……需要背负。”他说得有些艰涩。 “嗯,我明白。我没有否定你,我只说你跟我不同。我原本是很反感这些的,不过再想想,国家大事可不就得靠你们来做么,不然就乱套了。”挑眉,抿chún,墨紫笑笑,“每个人降生在这世上的使命不同。所以,尽力互相理解吧。就好像现在,我怎么都没想到还能有跟你说说心里话的机会。” 她和他不同啊。尽管她说互相理解,尽管她难得坦然,可他的心里一点没有好过。这,就是可望而不可及吗? “不一样的人,也可以同舟共济。”他刻意要拉上线,哪怕很勉强也好。“你和臭鱼他们也不一样,但你能与他们肝胆相照。” 墨紫摇摇头,“不对。我和他们是一样的,不受束缚,向往自由。我要是畏畏缩缩,他们恐怕早跑了。” 觉得话题扯远了,她收回来,“苏岚提到左佑,让我对下一步如何走有了个主意。左佑是盐商,他的船必定会去大求。咱们跟着他的话,就不用担心路上的事了。” “那么容易让他带我们去吗?”萧维心里五种滋味,一种不能往外说。 “总有办法。”墨紫很乐观,说罢打过招呼,回舱了。 萧维在阁台上站了良久,直到仲安来找他。 “想问你怎么处置那两个大求人,你居然跑上来赏景。” 萧维转过头,目光落在仲安身后,“我忘了问,她怎么知道左佑卖舅母的事?” 仲安啊一声,丈二mō不着头脑,“你和墨紫说什么了?我以为你跟上来是要教训她为手下三兄弟寻sī仇。” “本来要说的。”却忘了。 “白羽,看起来,你陷进去了。”仲安哈哈一笑,摇开羽扇,“你萧大将军从来想说什么说什么,何时话到嘴边还不出口?当初你跟她,尖对尖,还得我当和事老。你俩一说话,我和石头心惊肉跳。他没跟你抱怨?” “你们看得出来吗?”绿碧,仲安,都知道他动了心了。 “连石头都看得出来,说你对她客气得很,凶也是装的。白羽,喜欢呢,就赶紧跟她说。她如今是咱们大周的第一女官,想求娶的排长队,单凭那份比照郡主出嫁的旨意,嫁妆是御赐的。”仲安开玩笑。 “告诉她?”他也想。 “对,告诉她,至少把你自己放得比别人近。 而且你要是跟她求亲,我想不出她有何理由不答应。你是敬王府的二少爷,又是皇上的大舅子,更是威风凛凛的将军,最佳的乘龙快婿,无可挑剔。”仲安说到这儿,眼一睁,“白羽,你不会是胆怯吧?” 他胆怯? 是,他胆怯。 她看他的眼神太清澈,没有他在绿碧她们目光中能感觉到的情意。她对他无意,他说了,岂不是自取其辱?而且他和她的相处,甚至还不算融洽。她退他让,刚能说些心里话。但他如果不说,眼前就会浮现元澄那张脸,令他不由慌乱。 “先不说这些。大求客不似说谎,但也不能轻信。实在不行,只能灭口。此番不能有半点差池,更何况他们还看到了之前发生的一切。”墨紫的船虽然厉害,但对方若事先准备过,威力就会减半。 “可惜了,我瞧那对主仆不像大求蛮子。”仲安叹口气,可他不能反对。 墨紫却没有去睡觉,临时起意又去了大求人所在的客舱。 “你怎么又来了?我们已经什么都告诉你们了。”苏培紧张护“我来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墨紫不笑。 “你们要杀我们?”苏培大惊失sè,“可我们真只是大求普通的百姓啊。” “因为我们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苏岚拉下苏培,“培叔,莫要怕。你别忘了,这回我们出来,已经有客死异乡的打算。” “可是………………可是大少爷,夫人小姐她们怎么办呢?你是苏家的独苗啊。”苏培颓唐跌坐在地上。 “你tǐng聪明的。”墨紫对苏培的沮丧视而不见,“苏公子,我说了,活命的机会还有。” “小姐请说。苏岚虽不怕死,但若有生机,也不轻易弃之。”苏岚神情冷静。 “告诉我,你是如何让左佑出面当你中间人的。就我所知,此人无特别嗜好,贪财亦谨慎小心。”墨紫需要接近左佑的门路。 “小姐想找他?”苏岚很会联想。 墨紫不承认也不否认,“你只需回答我。” “报名的机会只有一个,我不敢浪费。且小姐说话能作数否?就我看,小姐的哥哥才是做主的人。”苏岚想掌握主动。 墨紫欣赏他的机敏,“苏公子,在船上我说了算。这么说吧。我要是决定你可以活,只要你在这条船上,和我便是一条命。” “那我们岂不是一辈子要待在船上?”苏培这个仆人话不少。 “在船上过一辈子总好过没命。”墨紫笑道,“苏公子考虑考虑,我明早来听信。” “不用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左佑是个孝子,我是通过他母亲才请得他修书给于中。”苏岚决定信她。 “左佑的娘不是早就过世了吗?”墨紫奇了怪。 今天第二更。!。 第345章 玉陵皇都 苏岚摇摇头,“虽然我也是这么听闻的,但左老夫人不是过.,而是出了家。我在寄宿的庙宇附近遇到她,当时她的脚扭伤了,我扶她回庵里。老夫人因此感jī我,听我说要去大周却苦无门路,就说她儿子可以帮我。后来就左府的管事送了左佑的名帖和保信来。虽然我未曾见到他本人,不过我想那位老夫人应该不是说谎。” 墨紫从苏岚那儿出来,正遇到萧维和仲安下楼。 “不是去睡了?”萧维想关心,又不想显突兀,语气拿捏不准,让仲安听起来有点做贼心虚的yù盖弥彰。 仲安心里那个叹气,以为萧维是情场老手,连无忧阁莫愁的芳心都拢得住,想不到遇到墨紫却表现得像个毛头小子。这也是情障了。 墨紫因为不在意而不上心,照讲她的事,“苏岚苏培这对主仆交由我处置。” “为何?”萧维问原由。 “我想到法子让左佑带咱们的船了,他俩还有用处。”墨紫说罢,冲仲安一笑,“先生夜观星象,不知我们前途是否平坦?” 仲安知她调侃他和萧维一起从阁台下来,遂笑言,“星象我是看不准,不过星星很多,夜景不错。” 墨槊又知会他们,“明日入内境,取道瑾河,前往皇都。” “那不是绕道?”仲安大概知道方向。 “左佑在那儿,而且我又不是大禹,做不到过家门而不入。也不过多三日行程,这次咱们顺利进玉陵,可以悠然过。” 仲安看她转过拐角,“顺利进,悠然过?那么大阵仗把两艘大船轰成焦木,说是惊心动魄也不为过。怎么到她那儿变成顺利悠然了?如果她哪日说咱们打不过,天就要塌了。” 萧维拢眉川“只望她并非同情那两人。你派人盯紧他们,一有不对,就告诉我。” “我倒觉得她比以前心狠了。”近五百人死在江中,仲安没在墨紫脸上看到一丝恐惧“而且船上她说了算,她要留着便留着罢,横竖不下船的话,那二人也做不出什么事来。你也是,喜欢她呢,就宠着些。动不动就较劲,你还想她对你有好感吗?本来她就跟别的小女子不一样。” 萧维不赞同“这可不是儿戏。我让了她,若那二人居心不良,反害了我们,该当如何?正因为她不同别人,我才多跟她商量了。不过,她心肠软,有些事只能背着她做。”不想承认,他这是上回墨紫被人陷害时从元澄那儿学来的。 “随你了。”仲安晃羽扇,走了。 第二日天亮,船到达玉陵内河口。 玉陵兵盘查时萧维玉章一盖,给了一小箱银子。 把关的队长一边让后面的兵船们让开道,一边抱怨,“比说好的日子晚了半天,伍老大还有心思坐那儿喝茶。以前都是亲自来打招呼的,这回看美人儿花了眼吧,屁股都不挪。” 伍成要是听到,一定觉得冤枉死了。他哪里是看美人花眼,腰上顶着尖刃,不敢挪。 仲安灵活应变“伍老大受帮主重用,这次回去就调到总舵当护法了,以后就由咱们几个跑这条线。他想让几位跟咱们记个脸,所以才不过来的。等回程的时候,定然会跟大哥们好好喝个痛快。” 队长听了,再掀盒盖瞧见少说五十两一个的大元宝排齐脸sè才好看,“算了算了。本来今夜你们就得离开,既然伍老大今后不再跑这条线了,你们少不得要和皇都里的人打招呼。我也不故意为难你们,早去早回吧。可我得提醒你们,这河道如今可不太平。咱们是老朋友了,大求人却不管你有什么后台。万一让他们盯上,除非你们另有大求的靠山,否则生死自顾。” 仲安忙说知道。 后来,路上也遇到一两批大求战船。但墨紫的船是什么速度?头尾两翼水下都装了扇舵,一旦马力全开,等大求船行到,只能看到远走的黑影。因此,无奈作罢。 几日后就入了皇都,找个大码头停靠,墨紫带了赞进丁狗要下船。 “大小姐。”照顾杨悄的丫头叫住她,“您能给新奶奶带些补精神气的药回来么?” “怎么?还不好受着呢?”墨紫蹙起眉。 河道不像江面那么宽,常能看到岸上的情形。遭过战乱的这个小国,景sè当然不会秀丽。饿死的尸体,凄苦的面孔,倒塌或烧焦的断壁残垣,还有不时窜出的凶恶骑兵,让人无法心安。 杨悄虽然是个开朗的女子,但毕竟是在太平地方长大的,哪里见过如此混乱,再加上心地善良,急切想帮又不能帮。这样的内焦之下,导致昨日昏沉沉起不了身,三顿饭吃了半顿。 “不能怪她。”魏佳走过来,“她能tǐng到现在,算是很好了。” “我没怪她,是担心她。药也不能乱吃,还是得找个大夫瞧瞧。还有一半的路,可别在这儿病倒。”墨紫看得出来魏佳与杨悄相处得特别好,心想假戏真做的话,皇帝这月老可开心了,好歹成就一对。能在婚前亲眼瞧见对方的相貌,已经是运气了。杨悄要是能借这回离家寻觅到良缘,福气多得满出来。 “我跟你一道吧。你就带两人,也太薄底。这玉陵皇都看着还兴旺,却肯定不似从前。”魏佳主动请跟。 墨紫开他玩笑,“你该不会是以保护我为下船的借口,等找了大夫,半路就把我甩了吧?” 萧维三令五申,无事不要乱走,以免出现紧急情况要撤时,找不齐人。而他布置给魏佳的任务,就是守在船上。 魏佳虎眼溜溜转,明显想了一下才回答,“当然不会。咱们一起下船一起上船。只要你跟白羽说一声。”船上,她最大啊。 “我可以让你下船,不过下船之后,你还得听我的。我可不是下船去玩,而是有正事要办。”墨紫说这话时,虽然在微笑,却有一股不容人乱来的肃然。 魏佳连忙正了神sè,“得令。”经过那场水战,他觉得听她号令是很自然的。 萧雄听说墨紫和魏佳要下船时,只得村消原本要跟去的打算。 “我让老关肥虾他们去采买各种补给,船上有臭鱼带人留守,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你和仲安先生也不妨下船四处看看,也许能打听到有用的消息。”墨紫轻巧推翻他的三令五申,便和魏佳下船了。 魏佳员跟墨紫穿大街走小巷,说道,“到底是在这里长大的。” 墨紫也不骗人,“我不是这里长大的,住过几年而已。以前这些地方很热闹,两边货摊摆得满满当当,什么都有的卖。”如今,货摊稀稀落落,小贩们脸上时有惶恐,目光游移四处,好像一有风吹草动,就打算收摊走人一样。 “战火之中,有人逃得出去,有人逃不出去。只能庆幸大求兵马虽然肆无忌惮,还没丧心病狂。”魏佳看到街景寥落,但人们似乎还能买菜买面,饭铺子里也有点生意。 “不是丧心病狂,而是天生野兽。”赞进想起那些玉陵刺客的凄惨,“他们吃人。” 魏佳和他的四名射手面面相觑。他们听说过,但不曾亲眼见过,因此还不能置信。 “赞进说得不错。虽然他们用这种做法把人吓得归顺,确实是真吃。”墨紫注意两边,“魏佳,一旦和大求骑兵起了冲突,逃不出去也不要被他们活捉。像你这样出身好体格好的,他们可能会单独为你开个宴,煮食你。” 魏佳下弯了嘴,一副恶了心的难受模样,“墨紫,你别再说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对那些人不用手下留情。你的箭射毙一个,就拯救几十个甚至上百个汉人。”墨紫说这话时,转到一条大街上。 相对寥落的小街,这条大街稍微热闹一点,但走动的,将近一半是穿大求服饰的人。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魏佳抖抖肩膀,把刚才的恶心劲甩开。 “请大夫。不过,也不知道我认识的那家还在不在?”有时,就得看天意。天不与我,再试着从别的途径凑和。 “我看应该不在了。大夫的话,应该有路费可以逃跑。”魏佳说话很直白,可能跟他江湖侠女的娘亲有关系。 墨紫看到济心堂的招牌,再看大门敞开,里头人影绰绰,放了一半心,便说道,“也未必。大求也不是见人就吃,有手艺有术业的人是他们想要收为己用的。” “有个前提,你家不能有漂亮姑娘。”丁狗见多识广,一句点魏佳很是受不了,低声嘟哝两声。 墨紫听他骂粗,暗道他血xìng汉子。 走进济心堂,见一个衣衫上有补丁的少年正在柜上抓药,另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大求人翘脚坐在椅子上骂人。 “小兔崽子,你再不快点儿,老子扒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 少年大半面对着墨紫,因此她能看到他咬牙切齿,目光毫无惧意,但嘴里连连应是,强忍屈辱。 他把药三下两下包好,快步双手递上去。 大胡子哼哼唧唧,拎了就走。 “客人,药钱您还没——”少年没说完,就被大胡子打了两巴掌。 今天第一更。!。 第346章 她来讨恩 “你敢问老子要钱?老子流血流汗守着这破城,却为得是你们这些践种。: w_w_w_._b_a_o _s_h_u_2_._c_o_m 更新文字章节最快的小说网:一家妻儿老小在家里,也不知道如何了。看个病,还想老子给钱。找死啊你!”大胡子吐了。唾沫在少年身上“火大起来,老子管你们是不是大夫还是药馆里的,砍死你们这些江湖郎中骗钱的。” 少年抚着脸,低头不说话。 大胡子又踢他两下,骂了好一阵,才往门口走。 巍佳气坏了,他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忍不住跨出一步,挡了大胡子的奔路。 墨紫却用力拽了他回来。这种时候,一时助人为乐把人教训了,却会导致十分悲惨的结果。玉陵都城里都是大求兵,一涌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大胡子本以为有人想找碴,刚要瞪眼,看到墨紫,眼睛放出狼一般的光来。 “我表弟急着想买药,才挡了好汉去路,并非有意的。”墨紫见大胡子的sè眼,神情略淡。 “没什么大不了。要不是这位小兄弟挡了一下,我也见不到小姐如此的huā容月貌了。不知小姐哪里不舒服,让我来替你看看如何?” 说着,竟伸手来捏墨紫的脸。 所有的人要出手时,墨紫说了几句话。 那是大求话。 大胡子顿时变了脸sè,但目光有怀疑。 墨紫从怀里拿出一个锦袋,打开结獍,给大胡子看里面。 大胡子立刻单膝点地,连连说了几句,头不敢抬,出了门狂奔而走。 “你说了什么,他像逃命似的?”丁狗问。 “我说我是端格家的小姐随兄长来此游历。他对我如此不敬,我让他留下姓名,要让兄长取他人头,为我洗刷耻辱。”墨紫将锦袋收回去“他还不信,我就给他瞧了凤凰石。紫sè凤凰石,越大越珍贵。鸽蛋以上的,只有皇族才可以佩戴,其他贵族即便得到御赐封赏也只能当宝贝一样收好,难得像这样,用来证实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 “我有两个问题。”巍佳勤快发问“第一,你一看就知道是汉人怎么冒充得了那端格家的小姐?第二你哪来鸽蛋那么大的紫sè凤凰石?” 这小子当着少年的面就说她冒充,墨紫叹口气。大周武将的后起之秀虽不少,但带兵实战的经验是零啊,这年头甚至不搞军事演习。 “端格是大求唯一和汉人女子通婚的贵族。因此,虽是贵族,由于血缘混了,而不太手待见。不过,他们族中子弟在军中表现优异又站对了队伍,选现任大求王辅助至今。大求王不排斥与汉人通婚一”好比她自己“所以,端格一族地位一路上攀,仅次可那。端格家嫡系旁系小姐很多也有我这等汉家女子面貌的。正好借来一用。 至于这凤凰石我偷来的。”总不能当那少年的面,说从皇帝那边讨来以防万一的。 巍佳顺她目光一看,恍然大悟,敲一下脑袋,表示他很笨,闭嘴不再言。 少年已经抬起头来目光警惕地看着他们。不管冒充还是什么, 对方身份可疑却是一定的。 墨紫知道,也不上前“请问这里的大夫还是姓季的吗?” 少年大概觉得这也瞒不过,于是点点头。 墨紫看到了希望面上带了笑“那季夫人苗氏可在?” “你们找她做甚?”少年一刻不放松,脸颊红通通,眼睛很凶。 “请小哥代为通传,就说当年救过她的人来讨恩。”墨紫笑容真切。 少年一恍神,抗拒之心全无,转身到后面去了。 没一会儿,就听急匆匆的脚步声,帘子瞬时被liáo开,走出一对中年男女。男子拄了根木拐,一身旧青袍衫。女子布衣素裙,裙边短一截,用麻布续了,裙子的布料和少年衣上的补丁同质同sè。 两人看清墨紫之后,重重就跪下了,给她连磕三个头。 少年见此情形,忙跟着跪下磕头。 “宋姑娘,我们还以为这辈子见不着你了呢。”那位中年人就是季大夫。 “拙荆一直叨念,要是捱不住死了,见不到你,她不能瞑目。” 苗氏泣不成声。 墨紫见到昔年故人,眼前也是囊méngméng,但她不是轻易落泪之人,赶紧把苗氏搀扶起来,又叫赞进丁狗扶起季大夫和少年。 季大夫让少年关了铺子,请墨紫到内堂坐。 原本用来看病的内堂乱成一团,锅碗飘盆,chuáng褥被铺,生活用品堆满各个角落。 季大夫不好意思道“让小姐看到这等窘迫狼狈,实在是一”叹口气“华某无能,当年小姐给我们开铺子买园子的钱还没还上,家却让人占去了。 墨紫轻拍着苗氏的背,说道“不妨事。兵荒马乱,你们能保住xìng命,我已经觉得很安慰。不是家没了,而是房子没了。房子没了容易,今后再买个更好的便是。” 魏佳听了这话,又赞叹她的玲珑心一回。 “这位小哥是谁?”墨紫指那少年。 “前年大求人打进来时,这孩子躺在后门口奄奄一息。恰巧给我们济心堂三个户口,我不忍心他被那些大求人折磨,就救下了,认了干儿,指他能传个季氏香火。”苗氏终于止哭。“秋儿,给小姐磕头。 没有她救了我一命,给我寻了你干爹长伴一生,也没有你的小命了。” 季秋即刻又跪,头磕得咚咚响。 墨紫让他起来,他却看他干娘。看来,是个很孝顺的孩半。 “让他起来吧。”她不能浪费时间,直接开始入正题“我此行仓促,所以长话短说,我的船想要去大求,得找人跟船。玉後如今生意依旧做得红火,在大求也吃香的,非左估莫属。我知道你恨他入骨,恐怕这辈子都没想过再和这人有关联。可我实在需要你帮忙。” 苗氏就是左估卖掉的舅母。她在大户人家做妾后,大fù不容,一直受到折磨,所幸丈夫对她不错,战战兢兢过了多年。丈夫死后,她被大fù赶出家门,一无所有,想要寻死。被住在别庄的墨紫经过所救,后来还给她介绍了季大夫。 苗氏紧紧握住墨紫的手“小姐这话从何说起?要不是你,我早就不在人世,也没想过还能享受到几年那么好的生活。如今日子虽苦,有他还有这孩子,我很满足。人老了,也没有恨啊怨的。小姐不是劝过我,记着好事心里快活,人世才没白来一遭。我这么试过了,才知道真的一点不错。小姐想我怎么做,只管说。拼了我这条命,我也没怨言。”墨紫笑了出来“苗婶这话吓不死我,也吓死季大夫和秋儿。没那么离谱,我只要你去见一个人,不是左估。” “谁?”夫妻两人同心同声。 “左估的娘亲,也就是你曾经的大姑。”墨紫可以让苏岚引见,但她也从苏岚口中得知左母出家是对苗氏心怀歉疚,因此才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来寻苗氏。老实说,她以为季氏夫fù应该逃难去了。 “她不是已经死了么?”对这位待她并不坏,但耳根子软,极宠爱儿子的大姑,苗氏更多是无奈。 “她只是出家为尼了。出家的原因跟你还有点关系。左估是孝子,怕有人拿他娘要挟他,才对外说她死了。你只需见她一面,请她帮我说个话,让左估带我入大求。”墨紫望了望四周“如果你们愿意,可以跟我走。虽然不能保证荣华富贵,至少能给你们找个安稳一点的地方生活。” “我们没走,就是为了等小姐。小姐家中遭那样的大难,你又不知所踪,我和拙荆商量后就决定留下,因着也不知小姐何时就回来会需要容身的地方。”季大夫说出了喜守的理由“小姐要去大求那般凶险之地,我们这家子愿随前往。如今世道已乱,从此小姐在哪儿,我们就在哪儿。无论安稳还是不安稳,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墨紫不知道这夫妻二人竟然是为了她才留下来,这回实在忍不住眼泪。 苗氏见她哭,反过来劝。 于是,众人帮一家三口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倒是把药材全带上,封了铺子,回到船上。 仲安说一句,见过请大夫带药童的,没见过请大夫带家小细软的。 萧维听过墨紫简单解释后,也没有他同意还是不同意的立场。皇帝说过,船上她最大。他只是提醒,密旨的内容不能泄lù。其他的, 就随便她了。 这条船上,真正知道此行目的人,只有五个而已。 墨紫办事极快,当日就带苏岚和苗氏去见左老夫人。 果然,她多备一招还是有用的。苏岚求见时,左老夫人说和他尘缘已了,拒绝了。最后,墨紫和苗氏借赞进和丁狗的轻功,飞进庵墙内。 故人相见,如何jī动感慨,不必细说。 左老夫人自上了儿子当,允苗氏嫁人为妾,一直良心不安。如今终于能消业,便答允相帮。亲笔修书一封,并奉上从前左估孝顺她的金钗,交给墨紫。 当晚,墨紫打听到左府摆春梨宴,心想,正是时候。!。 第347章 春梨花殇(一) 丝车马,梨huā嫁,春燕翦翦水。四喜纹,泪珠沉,浅bō不留痕。 左府门前,墨紫在车内静待投贴回音,耳边便传来歌声。 音虽美,唱歌的女子却似乎不开心,一首嫁曲了无喜意。不过听者无心,没人在意唱者悲喜,车水马龙,来客意兴正浓。 有个管事模样的人跑来,不知道是被马上萧维的神采所慑,还是左老夫人的信有用,举止言辞十分恭敬。 “老爷说,白公子是他的贵客,本该亲迎,只是今日府中有宴,暂时不能抽身。不过老爷请公子一同会宴,待宴中有暇,再与公子相叙。 我等已遵吩咐添了贵客席,公子请吧。、, 墨紫垂眸暗笑,如她所愿,混进这种闹哄哄的场面里去,还有老夫人的信,出名谨慎的左估也许会放松戒心,容易达成她的目的。 “也是我们来得不凑巧,既然舅舅盛情相邀,白羽恭敬不如从命。”说罢,萧维回头对车里的墨紫说“二弟,下车吧。你便是懒得骑马,总不能一路坐车进舅舅家去。” 管事连忙摆手“公子不必请二公子下车,里头地方很大,宴席摆在西南隅。我令小厮们开车马道,直接领你们进去就是。” “劳烦你了。一路跋涉,二弟他有些疲累。”萧维虽说得客气,但眉宇间贵傲气明摆了出来,那架子端得,不可一世。 墨紫心道,难道她无意间发掘了萧维的演戏天分?台词一套套的,撤谎却被当成顺理成章。再一想,他这会儿其实演的就是他自己。不过,托他的福赞进和丁狗连带两支剑都能带进去。刚才她瞧那些客人,顶多带一个随从入内,而且都事先在门前解了兵器。这么礼遇他们,确实是老夫人的功劳。 车行了两刻,突然听到钟鼓琴瑟。墨紫看出车窗外,竟是一片水影,水影上全是琉璃灯盏,将那建筑勾勒了出来。四面无墙,十二根大红柱从水中立起搭成一座气宇宏伟的楼阁。阁中有火焰跳跃,一簇簇的,不大,看着暖。 墨紫下车。她今日穿上久违的男装,而且还是华衣美服。云白春炮锦丝织衣摆从上往下淡墨到深紫,荷huā染。要是有眼尖的盯住了瞧,就会发现那丝锦不是素白的,由各种不同亮的白线织成飞起的柳叶,千姿百态。腰上系镂空银带,正中镶美玉。双袖宽长,袖口缀小 颗小颗的珍珠,与她的高髻珍珠冠相衬。 这套行头由元姓官儿购进,放在她行李中的。 管事瞧了,挪不开眼,立刻心中赞好。哥哥仪表堂堂,弟弟俊美非凡真是一对出sè的兄弟。 墨紫走进水上楼阁,本知道到底有多奢侈。 屋脊那根大粱是整棵紫檀,地板是黄huā梨,灯盏是古青铜器。地板上有纵横的水道,不但分隔了客人们的座位,还有shì女直接从中舀了水烹茶煮酒。管事说那是最甘甜的泉水,可以消去火焰的烈气,又可以听潺潺流水之声,更可以直接饮用。这水用特制的水车不断车进车出每半个时辰就全部换新。 但是,她没找到半朵梨huā。 “请问为何叫春梨宴?”难道是这个楼阁的名字?她tǐng想知道。 “春梨是老爷新买的一名歌舞姬。今日她首次登场表演,老爷特请大家共赏。要是两位公子相中的话,也可跟老爷出价买下。”管事呵呵笑言“我跟两位透个底,春梨之美,可比天仙下凡。” “价高者得吗?”竟然是拍卖女子?墨紫不由厌恶。 “若喜欢春梨姑娘的人多,自然要看谁出的价钱高。”管事没注意墨紫反感的神sè,还在那儿说得起劲“此女本是青楼huā魁,一身交媚能sū人骨头。”“我们此来,只为拜访,不为别的。”萧维也不喜这变相卖人的宴席。 管事说是,不再多提,带二人入席。 赞进丁狗和萧维的两名亲随坐次席,就在墨紫他们身后。 “大求人真不少。”墨紫淡淡扫过“但愿春梨姑娘不会落进他们手里,不然生不如死。”汉家女子便是再美再好,也只能是玩物。 “我好奇的是,若真貌若天仙,左偌为何自己不留?”丁狗低声说道。 “左估对美sè并不特别嗜好。 我瞧这宴多半有名堂。请了这么些人来,也许目标只有一个。”墨紫大胆猜想“左估可能想讨好谁,不好明着送,或对方没有表示兴趣,所以让春梨出来亮个相,看看能不能yòuhuò住。” “反正与我们无关。”萧维突然看墨紫“你别又起同情心。想救人出苦海,先看看我们自己的境地。这么多人面前,千万记得收敛,莫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她早上一出门,捞回一家三口。 “我知道。”她父兄可是这个城里声名狼藉的细作,虽然见过她的达官贵人不多,但也不是一个没有。而另一方面,大求那边也可能有熟人。所以,她才穿了男装来,以免让人认出来。 等客人坐得差不多,墨紫却没看到认识的。如果根据服饰相貌,大求人占了六成,且都趾高气昂。不过,能接受左估的邀请而来,可见左估多会周旋。 乐声停,主人来子。 左估四十上下,方头大耳,额宽鬓灰,身材高壮,略有些中年发福。他堆着笑,红光满面,看似十分圆融,唯眯眼中不时有厉光。 墨紫会知道,因为目光正和左估对上,她还抱以一笑。果然,像左估这样的人,对场中的生面孔是很敏感的,多半已经知道他们是谁。 左仂微微领首,算是给过面半。 他先说了几句开场白,没什么新鲜的。就是让大家吃好喝好,好酒好菜好节目越到后面越精彩。然后,舞姬们出场。他一桌桌敬酒, 与客人们闲话。大求人对他甚是亲近,拍肩劝酒,大笑声不断。 “左估好本事。”墨紫看他就快敬到自己这桌,对萧维说“大求人便是对汉臣都不假辞sè,和他却哥俩好一样。”她父兄尽管受到王室重用,始终被排斥在交际圈之外。 “也许是因为那些大求人的地位不够高。”萧维也在观察。 “未必。大求对服饰有严格规定,从布料sè泽纹样和佩饰发饰能判断出地位高低。而如果自己出身显赫,更会佩戴雕有家族图腾的饰物。那里头有三人腰间玉佩的纹路分属可那和马尔家族。可那你知道了。加上端格,三家势力如果相合,大求王室都得忌惮着。还好,顾着各自的利益,联合不到一起。”要是端格家真有人在玉陵,那她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那也有旁支嫡系之分。玉陵虽在大求控制下,但形势仍乱,真正的嫡系未必肯来冒险。”除了衣着稍微齐整些,萧维看不出他们有多尊贵。 “那倒是。不过,旁支以嫡系为名,在他们的俘虏面前完全可以傲慢无礼,但他们对左估显然有攀附之意。看来,有钱还是好啊。” 左估走过来了。 “也要看有没有握得住财富的本事。皇帝一句话,全数财产充公,脑袋照样落地。”萧维看得很明白。 所以要藏富。墨紫想说这句话,但左估已在眼前。 萧维站起,微弯身行礼,叫声舅舅。 他相貌出sè,身材健美,天生又有气势。这么一站,立刻引起大家注目。几个大求少女凑在一起窃窃sī语,又是咯咯轻笑。 大求女子对男欢女爱看得很计,一旦有心仪的,就会主动出击。 墨紫往萧维身后藏了半边,让他“冲锋陷阵”。保不准,等会儿就有女子上前搭讪。让她低调?他先收收名门子弟的姿态,好不好? 左估暂搁疑虑,笑着请他们坐下,并喝下萧维敬的酒“我娘倒是有个妹妹远嫁,多年不曾通音讯,想不到子息如此出sè。你们也是,应该早些恢复来往才是。”萧维低眼说是,又道“如今也不晚。”左估哈哈大笑,真开心似的“不晚,不晚。两位外甥今夜就住下,待席散后,我同你们细细聊来。”说罢,回身交待准备客房等等。 墨紫看管事匆匆去了,左估回〖主〗席,抱怨一句“还要住他家?” “见机行事吧。”萧维也不想留宿。 “端格狩将军到”门外小厮大声传报。 墨紫看向左估,发现他脸上lù出终于来了的放松表情。这春梨宴,莫非是为了这端格守才开的?想着,就见水桥上踏来一人。 细柳目,英武眉,薄chún紧抿,黑发披于肩头,额前绑银蓝sè宽带,双耳各戴一颗小指甲大小的紫sè凤凰石,一身灰蓝狮戏球大纹袍,双脚蹬牛皮靴,威风凛凛。 他似乎心情不佳,进来谁都不看,直盯着左估“春梨在哪儿?” 左估却不怕这大求将军,说道“我已有大元帅令,春梨是卖还是赠,由我这主人决定。将军若有意,先请入座。”说完,他一拍手。 乐声换了,是刚才那首嫁曲。 一女子,一身绿水纱裙,神情落寞,唱着词,慢慢走到场中。 等看清了,墨紫大吃一惊。!。 第348章 春梨花殇(二) 第348章春梨花殇(二) 吃惊的,不止她,还有萧维。 他身子刹那坐得笔直,手握着杯子,原本平静的液体因大力而微颤出波纹。 春梨,竟是莫愁。那个无忧阁中,人人争相搏之一笑的莫愁。那个风光出嫁,引万人空巷来看的莫愁。 墨紫眼前,虽然还是那张病美人的怜爱容颜,但灵秀已经没有了,精魂也已经没有了。身姿熟媚,纱衣轻薄,可透见她双臂肌肤。高腰无肩的绢丝长裙,并不是为了显贵,而是为了包裹出柔软的身体曲线。 男人们的目光**不离十,全落在她半露的**上,那里画了一朵金色的梨花。 她脸色苍白到透明,相比之下,嘴唇红得极艳。她漂亮的眼眸望着前方,琉璃灯那么璀璨,却照不亮绝望的心。 墨紫有点不忍看,挥袖拿酒,低头慢饮,“萧维,别让她看到你。”还好,他们的位置并不显眼,若保持安静,可以避过身份曝露的风险。 “她怎会在此?”萧维让墨紫提醒后,浑身一震,往后坐了一些,也低下头,“她不是嫁人作了平妻?” 他问她?她怎么能知道?对莫愁的名字虽然熟,但跟人却一点不熟。便是她救过莫愁一命,当时佳人心系某郎,根本没瞧她一眼,恐怕如今对面也认不出她来。不忍,只是因为大家都是女人,她跟莫愁也没仇没怨。 看一个人从极盛到极衰,怎能不感叹?不过才过了半年而已啊。若无忧知道她待如珍宝的,妹妹般的女子落到这步田地,又会有多难受。 “冯十不是她的良人。”墨紫只能这么说,“你该知道,她嫁他,不过是为了对你死心。她其实想跟的是你。” 本来挺简单的事,因为莫愁的出现,复杂了。 “我没法娶她的,就算是妾。”他跟莫愁说得很清楚,他只是她的知音人。 “你至少可以帮她从良,避免坏男人打上她的主意。”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算了,事到如今,也不能说都是你的错,她对自己的草率和轻贱一样令人心寒。明明是自己的人生,却硬要把它交在别人手里。可悲” “左佑,春梨是我看上的女人。”端格狩面色阴沉。 “可是将军,青楼里的女子不属哪个男人,除非你为她赎身。就我所知,将军虽然享用过了,但连一文钱都不曾付过。如今,春梨卖身契在我手上,大元帅也亲眼瞧过并点了头。我没想到将军竟然如此在意她,早知如此,我就不买她了。”左佑这番话虚伪。 墨紫一听,左佑是从青楼里把莫愁赎出来的?这么辗转? “一个汉女罢了,有何在意?”端格狩轻蔑一笑,“只是本将军尚未玩腻,岂容别人夺趣。左佑,我也不跟你废话,把人让给我吧。” 莫愁的歌声在听到端格狩声音时,就停了。又听他要人,浑身抖若筛糠,跌坐在地上,两眼惊惧,大叫出来。 “不要”她四肢并用,爬到左佑桌前,“老爷,不要把我给他,他是禽兽畜生,我再也受不了了。我愿给老爷做牛做马,请老爷慈悯。” 那是一幕令墨紫呼吸都难的场景。一则傻书生为莫愁摔断腿的故事,当初她当笑话来说,如今真是讽刺。 “春梨,我花了不少钱买你,你做牛做马也换不了。这样吧,如果今夜有客人愿出过一千两买下你,我就让你跟他。我看端格将军是不会出这么多银子的。”左佑眼中无情。 端格狩哈哈笑起来,“我要的人,谁敢跟我抢?除非大帅要。” 墨紫看到那些贵客们纷纷避开端格狩的目光。左佑该知这些人怕端格,为何还把他们请来出价?到底这卖舅母无良知的奸商要做什么? “瞧吧。”端格狩过来就拉莫愁。 莫愁尖叫一声,挥开他的手,拼命往后缩。 “将军,有话好好说,不要再这么多人面前动手。”左佑故意为难得叹口气,“这样吧。君子成人之美。将军五日前扣了左某的盐船,只要你发还给我,我就将春梨送给你。” 原来如此。 这只老狐狸墨紫暗骂。 端格狩明骂,“老匹夫,搞这么多花样,原来是为了那五船盐。你不是跟大帅常套交情,直接跟他说不就得了?” “将军扣我的船,难道不是想从左某这里得些好处?春梨已是残花败柳,等我盐船得返,我送将军十名处子,姿容决不会在春梨之下,如何?”左佑还有重礼。 端格狩细眼眯起,“那就说定了。不过,春梨我还是要带走。” “随将军的意。”左佑目的达成,大方送人。 莫愁疯了一样,爬满场,求客人买她。 萧维将杯子捏碎了。他毕竟不是铁石心肠,听她的琴,听她的歌,引为知音。他并不看轻她,只是碍于家里,实在不能纳她。但他是真心希望她会遇到一个好男人的。看到此情此景,悲从心中来。 墨紫也是五味陈杂,形势是不允他们出手相帮的,情势却不能无动于衷。 两人心事重重,以至于眼睁睁看着莫愁爬到了他们桌前。 “客人,买我吧。一千两银子,我一定会还的。我姐姐很疼我,只要我写信告诉她,她会寄钱来。我不能跟那个禽兽走,那样我就活不久了。可我必须活着。有个人,我死前非要见他一面,才能瞑目。”莫愁突然瞪大了眼睛。倾心所爱的人,便是他低头不望,她又怎能认不出来?“你……萧——” 看来是躲不过的。墨紫陡然站起来,将莫愁往场中拉。 莫愁眼泪啪啪落,尖叫着,“放开我放开我” 墨紫在她耳边低语,“你想他没命吗?我们可不是来这儿玩的,他现在也不是你想的那个人。或者,你想大家同归于尽,那就只管叫他的名字吧。” 莫愁还有理智,立刻明白了墨紫的意思,紧紧咬住唇,不敢再喊。 墨紫松口气,暂时可以不用担心身份曝露。 端格狩看到墨紫那一身气派,再看她相貌出众,虽是男子,却比女子都美得细致,就凶不太起来,“你做什么?” 是啊,她也想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脑袋里乱转,她开口道,“那个……我心肠软,看不下去。古人说,怜香惜玉。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件好事。今夜这般良辰,如此一来,真是很煞风景。听说端格子弟,文治武功出色,人品更佳。春梨姑娘多半对将军有所误会。与其用强,还是好言相劝为佳,反正她一个势单力孤的女子也逃不出将军手掌。” 端格狩哼一声,“哪儿那么多废话?你是什么人?” “我是左员外的表外甥。”眼珠一转,拉左佑下水,“表舅,这么多客人在,春梨姑娘闹得厉害,强送出去,有损声名。不如让她先下去,休养几日,等她平静了,再送到将军那儿。” “这么一来,将军也不用发脾气,美人自然投怀送抱。两全其美,是不是?”只能拖延。救不救得了,她没法想。 左佑成了墨紫的舅舅,也不好给脸色看,讪笑两声,“只要将军愿意,我倒是无妨。” “不用了。”这话发自莫愁的口中。 她歪歪斜斜站起身,眼里潮红,云髻不知何时散了,长发遮去胸前那朵金梨花,媚气锐减,“我今夜就随将军走。不过,老爷可否允我弹琴一首?” “你还会弹琴?”左佑对她识时务很是高兴,挥手便有人送上古琴,“自然允的。” “将军请上座。”莫愁对端格狩又是一福。 墨紫觉得她好像要化成一阵轻烟了,扶她一把。 “我房中琴谱,送给你。”莫愁趁机对墨紫低语一声,便挣脱开她的搀扶,坐到琴前。 弦动,音扬,铮铮无杂,纯净如雪。 墨紫坐回萧维身边,看他动容至情,面露悲意。 这一回莫愁的琴声,旷世绝古。静若风吹平原,急若雷电交加,轻若雪絮,重若云峰,突然,止在千里奔腾而普照万里的艳阳升起。 一支金簪插在漂亮的细颈。 眼闭,泪落成双。 她含笑而终。 女子们惊呼,客人们变色,左佑忙唤人上前查看。 端格狩冷冷说道,“可惜了。本因她这琴声,我想待她好一点的。”甩袖,走了。 萧维不动。 墨紫不动。 他们在这场骚乱中,仿佛是不相干的外人,却是真正的知情人。因为,莫愁的死意,用遗言和旧琴,分送与二人。 “也好,她不必再苟活。”萧维眼睛发红,双拳握紧,有鲜血流出指缝。 “质本洁来还洁去。她走得时候,真干净真漂亮。我承认,她是天下第一美女。”墨紫望着莫愁被抬下,血流进泉水中,淡淡红雾。 他们便是救得了她的人,也治愈不了她的痛苦。她已经奄奄一息,如今梦圆自醒,再难忍受屈辱和污秽。 “她提到她房里的琴谱,说是送给我,等一下让赞进他们去看看。”莫愁也认出她来了啊。 宴散,春梨不在。 今天第二更。 谢谢亲们对聆子又一个月的支持。 六一到了,大家保持童心,节日快乐 第348章春梨花殇(二) 第348章春梨花殇(二,到网址 第349章 泥物宝物 “你们想去大求做米面买卖?”左佑对墨紫和萧维的身份嚯点怀疑,但他叫人问过母亲,已经确认不错。{ w_w_w_._b_a_o _s_h_u_2_._c_o_m 最快文字章节阅读}自家老娘总不会害他,而且带船带人实在算不上难事。他的商队大,每回都有人求上门来跟着。 “正是。”萧维简短答道。 “米面大求不算最缺,倒是这里价钱很高。”左佑mōmō胡子。 墨紫想,难道左佑还是不肯让他们跟船? “你们那一千石卖给我如何?”左佑的提议出乎两人意料之外,“如今市面上米价为一百五十文,我用一百七十文收。” 萧维看看墨紫。买卖米面的借口是她最先说的,他却不知船上到底有没有这些东西,因此也不好贸然说话。 左佑注意到了,暗道这兄妹俩倒也稀奇,哥哥要看妹妹的眼sè,想来妹子是个十分能干的。信上说得是兄妹俩,而兵荒马乱的,还是如此绝sè的女子,女扮男装出来走动,他也不奇怪。 “市面上虽然卖一百五十文,不过米铺子多卖空了。我从南面来,一路只见价钱上涨,便是有钱都无处买去。大户人家都在屯粮,sī价已到二百文了。照此下去,卖到三百文也未必止得住。”墨紫可不是无依据乱说,打着卖米的旗号,自然要事先做好调查。 左佑又是试探之意,见她说得头头是道,心下又松了一分,笑道,“外甥女果真懂行。舅舅也跟你说实话,玉陵米商如今多从我这儿拿米,我说卖多少价就是多少价。一百五十文,有价没米。下个月二百五十文,他们想把铺子开下去,也得照给钱。” 墨紫面lù敬服之意,“舅舅不愧是玉陵巨贾,外甥女受教了。大哥和我今后仰仗舅舅之处还多且千石米委实算不得多,就照舅舅的意思吧。”她其实嫌累赘,处理掉正好。 左佑再次对墨紫另眼相看,“都是一家人我也不会让你们吃亏。米,我收了。你们船上空出来的一千石,或买些绢丝瓷器先填上,至于下家,包在我身上就是,少不了你们赚的。回来时,可以帮我带货赚了就归你们自己。” 墨紫很是高兴,“多谢舅舅。不知船队何时出发?我们也好提前准备,免得耽误舅舅行程。” “你们也是赶得巧,这回我正要亲自带船队过去。后日出发,确实要早作准备。”左佑这才正式允诺。 “有很多事得抓紧打理,今夜恐怕不能留在舅舅家中了。”墨紫迫切站了起来,“明日一早,我让人把米运来?” “这倒不必我会派人去,银两到时一并结清就是。”左佑也不强留,端茶而送“我再送张名帖给你,你带着它去置货,别人多多少少会给点面子,尤其是这么赶的时候。” 车马出了左府,丁狗递给墨紫一本琴谱。 墨紫翻过,薄薄十几页的纸。她是古代音盲,完全看不出意思来。萧维应该懂,但她拉帘一看,他背影萧索hún魄抽身的模样,她暂不好开口。 “就这么一本?”她先问盯狗。将琴谱抖了抖里面也没夹东西。 “只有一个包袱。除了衣服,就这本琴谱。我已经瞧过了,没什么特别的。也许,是她珍藏的东西,转赠给你而已。”丁狗耸耸肩,“虽然是首很平常的曲子。” 墨紫眼一亮“你会看谱?” “废话,谁不会看谱。”丁狗斜睨着她。 “我不会。”尽管看出他的得意,墨紫老老实实承认。没什么丢人的。这年头的音乐不会让她这个千年后来的人喜欢。咿咿呀呀,叮咚叮咚,节奏感都找不到。 “这是首出游踏青曲,前面是谱,后面是词。”丁狗说归说,还是tǐng积极的,轻声哼唱两句,然后皱眉摇头。 墨紫问道,“怎么?” 丁狗歪头,“按词来唱的话,这谱缺几个音啊。奇怪,琴谱也不算旧。”他指着一处不明显的缺空,“这里,本该唱莲的地方,少了音。” “莲?”墨紫直觉有问题。这本琴谱的字迹娟秀,可能是莫愁自己写的。她的琴技名满天下,写谱怎么可能会缺音?“丁狗,你把整个曲子给我唱一遍,然后把缺音的那些字告诉我听。” 丁狗垂眼想了一下,再抬起,目光中难掩佩服之意。但他不擅长说好听话,清清嗓子,从头唱了一遍。 “莲花寺正明石碑下。”他将字连了起来。 “事不宜迟,丁狗你速去东城莲花寺。”墨紫拿出铅笔,凭记忆在纸上大致画出方位和街道,“正明石碑就在寺庙后面,碑林前的第丁狗点头,拿过墨紫那张图,飞身上了萧维其中一名亲随的马,拎起人往地上放。 “借马一用。”喝喝两声,疾驰而去。这么大动作,萧维即便心事再重也被惊动了,问墨紫,“仲●事?” “回去再说。”墨紫放下布帘,头向后仰,合眼长吐口气,今日好累。 元澄在就好了。他在,她可以偷懒。造船之外的事统统交给他,哪里还用让人笑音盲呢?但,想到他,心头就松快了些。在左府中发寒的身体生出温暖,渐渐柔软下来。 回到船上,仲安魏佳听墨紫说了大概。他们都认识莫愁,想不到她的遭遇竟如此凄惨,不由长吁短叹,哀那曾经美好的女子殇离。 墨紫又说了琴谱的事。 萧维对她那么快将其中隐意解出来,还tǐng诧异的。她实在是很有让人自惭形秽的本事。 莫愁曾跟他用这种方法猜玩,他完全不解其意。会看谱,但不可能唱词,所以直到莫愁告诉他,他才明白。 夜虽深了,但没人去睡,都想知道莫愁藏了什么东西在莲花寺。还好,丁狗也没让人等到天亮,四更天回来的,手上提了个布包。 “是什么?”墨紫边解边问。 丁狗撇嘴,当众人的面顶她,“你瞧这结像打开过的吗?没点眼力。” 墨槊呵呵笑着,不但不顶嘴,还承认自己糊涂,“今天从早忙到晚,脚不着地,眼睛也累,脑袋也累。” 仲安稀奇了,“墨紫姑娘一向嘴皮子厉害,居然没还口?” “说丬得不错,我就承认啊。”她不刁蛮的。 这时,随着布包打开,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张桌上了。 布包里有个方匣子,不新,红漆有些褪,上面绘了菊兰,似乎是女子的首饰盒。墨紫将盒盖掀开,里面并没有首饰,只有一大块泥。 “泥巴?”魏佳眨眨眼,“确定没错?” “丁狗,这位比我的眼力还不如,据说还是神射手。”墨紫开魏佳玩笑。 魏佳再看,哦了一声,伸手就要拿,“中间凹进去那块好像有图纹。” 萧维架开他的手,“小心,这是软泥,用过力就捏坏了。” 仲安移过灯来看半天,“到底是什么东西的纹案?印章?” “麒麟双兽,腾云踩球,中间一双鹰眼。麒麟是端格家的族腾,鹰代表大求王,腾云踩球为出入之意。球上有弓蛇纹,应该属端格狩。这是大求王亲颁的御门令,有它便可自由进出所有的城门。御门令并不能用一辈子,只在外出征战或执行特殊使命时才由匠人用纯金打制。举例来说,端格狩这枚令,很可能等玉陵平定后就会被大求王收回。因为御门令可以来去无阻,因此非常重要,几乎是不离身的。”墨紫闲暇时把大求宫里的书看得七七八八,所以知道得很详尽。“莫愁也许想让人替她造个假令可以逃出去,大概没来得及。” “别人也可以用?”萧维问她。 “可以。会视为御门令主人有差遣。因此我刚才说了,这东西几乎不离身的,除非派用场。”墨紫说完,合上盖,“不过,也只能辜负莫愁最后的好意。虽然泥模十分精细,但仿制很难,非一流金匠做不到。” “墨紫,你的雕功可是一绝的,难道仿制不了?”魏佳觉得这个御门令要是能仿制成,那可是大派用场。 “我只雕木造船,其他的不懂。”工者,分很多种。金匠不同于铁匠,铁匠不同于木匠。 “暂时先收好,也许会有合适的机缘。”萧维建议。 “你收着吧。”墨紫将匣子推过去,“我那舱房人来人往,万一磕坏。” 萧维没有推辞,双手捧住。 带着点心思,各人回各房。 墨絮才进自己的舱室,丁狗就将手掌摊在她面前。 一颗半透明的白玉珠子光芒四溢,再熟悉不过的观音手拂杨柳,在玉中神态端详。 水净珠! 她半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赞进哈一声,“你小子明明打开看过,居然睁眼说瞎话?” 墨紫顿悟,“丁狗,这水净珠也是匣子里的么?” 丁狗听了听外头动静,确定没人在附近,说道,“还好我先瞧过,不然让他们看到,咱们就不能sī吞了。” “干嘛sī吞啊?不是说送给墨哥的?与他们何干?”一连串反问,赞进犀利。 “水净珠是稀世奇珍,难保他们不生心思,干脆别说。”丁狗和臭鱼他们一样,对萧维他们好感不多。 莫愁从哪儿得来的水净珠?墨紫更关心这个。 六一快乐! 么么!!。 第350章 旧客新客 第350章旧客新客 第二日,买货的事交给萧维和仲安,墨紫前往左佑将莫愁赎出来的青楼。 莫愁只留了两件遗物,并没有其他东西,所以无法知道水净珠的来历,必须要从别处查起。她虽不信水净珠藏了宝藏什么的,但南德周似佛的死,隐隐让她感觉此物牵涉到重要的秘密。 水净珠价值连城,赎身银子一比,根本算不了什么。可是莫愁没有以它来想办法,甚至只字片语都不留,极可能她不知来历。不知来历,却又藏起来,也许是偷的,也许是她知道这东西重要。 当然,所有这些只是墨紫的猜测。 老鸨刚开始什么都不肯说,还是银子撬开了她的口,美滋滋收好两个大元宝,说道,“春梨是人牙子卖进来的。那脾气,喝,跟大小姐似的厉害,一天到晚说自己被骗卖,让我给她姐姐写信赎身。不过,她姐姐在大周。你说,我能信吗?自然当她胡说八道。打了几天之后,用了药,还不乖乖伺候客人?又不是黄花闺女,性子不讨人喜欢,多亏长了一张好脸。说实在的,那姿容真是少见的绝色,怪不得端格将军见过一次,就相中了。她要是好好伺候,多耐着些性子,没准能讨个小妾做做。毕竟,大求贵族中只有端格家能纳汉女。” 墨紫冷然笑道,“妈妈知道得还真多。” 老鸨没听出她在讽刺,甩个帕子捂了嘴笑,“我这地方消息自然最多。公子大方,我也不小气。我瞧春梨实不一般,后来便跟人牙子打听了。人牙子说,她本是船帮帮主新娶的太太,因性子不好,嫁进去没多久就失了宠,又和大妇不睦。她丈夫见后宅不宁,将过错都推到她身上,一日灌了**,就把她卖给了他,而且明知他在两国之间贩私货,还特地关照他卖得远一点。” “你既知她确实被骗卖,为何还执意让她接客?她真有姐姐能赎身的话,又该当如何?”墨紫有些气愤。 老鸨还是发出那令人讨厌的笑声,“公子,我这里是青楼,又不是寺庙,哪个姑娘没点故事没点冤枉。个个我都白养着等姐姐亲娘的来赎,还做不做生意?欸——公子刚说慕名而来,倒像是春梨的旧识。” 墨紫问出来之后,知道自己没控制好情绪,扯扯嘴角,转了语气,“妈妈哪里话?我不过是听了春梨姑娘的遭遇,难免感慨罢了。我可是最喜欢带刺的美人,听闻春梨姑娘不但绝色,还才情出众。实在没想到——” 老鸨还不知昨夜里的事,“春梨的命也没那么糟糕。玉陵首富左员外几日前将她买了去,说不定不久就当回富贵夫人了。” “妈妈还不知道么?城里都在传,昨夜里春梨自尽了。”墨紫看她会不会内疚。 老鸨一愣,眼中却无同情,拍腿只道,“她怎么那么傻啊?早没了贞洁,却跟守节妇似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恐怕又把左老爷给得罪了。唉呀,也不知道左老爷会不会迁怒了我?这臭丫头,生前没让我赚多少钱,死后还给我找麻烦。” “妈妈,你帮我想想,春梨在你这儿,除了端格将军之外,还接了哪些身份地位比较高的客人?”因为莫愁是从冯府直接被卖到这里的,也许能找到线索。 老鸨眯了眼,不再客气地叫她公子,面色狐疑,“客人哪,你越说我越奇怪了。你既然知道春梨已死,却又说慕名而来打听她的事,连她接了哪些客人都想知道,究竟有什么目的啊?” “什么目的你不用操心,你收了银子,只管回答我的问题就是。”不说春梨已死,老鸨不会说实话。她也知道话里有漏洞,但并不特别在乎。 “该告诉你的,我都说了。客人可以走了。”老鸨站起来,想去开门。 肩上一重,是把翠绿的剑,竟压得她跪了下来。 “妈妈别心急,你该说的都说完了,可我该问的还没得到答案。告诉我,还有哪些客人?”行事越来越暴力,墨紫也是没办法。 老鸨尖叫一声,想引打手来救。 赞进的剑往她脖子上轻轻抹过,血痕顿现,“老太婆,你若不想活命,只管叫人。” 丁狗推门进来,“叫了也没人来。” “妈妈,我的闲工夫不多,而我兄弟的剑很快。”墨紫玩着茶杯盖。 老鸨立刻知道遇到辣手的了,“公子饶命,我说便是。春梨在我这儿也就两个多月,进来没几天就叫端格将军看中了,从此单服侍她,我也不敢让她接别的客。之前只有两个客人,说不上身份地位,就是普通商户。” 赞进伸出手,掌中一颗乌黑的丸子,对老鸨说,“吞了。” 老鸨哭丧着脸,“公子,我说的句句实话,绝对没有说谎。” “我这人多疑。”墨紫站起身,“妈妈可以二选一。一,死。二,毒。死,我不用解释了吧。而毒吞下去,一个月里和平常无异,就是手脚时麻。若及时服下解药,性命无忧。我怕你嘴巴不牢,随口乱说今日之事,所以不得已而为之。”故技重施,了无新意,但有用就好。她可不想还没出发,就让老鸨告一状,坏了大事。 “那一个月之后呢?”老鸨打个冷颤。 “如果你守口如瓶,我会让人送解药来;如果透露半个字,那就只能毒发身亡了。”墨紫不等她做出选择,往外面走去,“多积点德,要是我听到你总逼良为娼,可能会改主意。” 谁会选择立刻死呢?答案不言而喻。 赞进随后跟上来,对她说,“老太婆服了麻筋丸。阿狗留着,暗中盯一下动静。墨哥可瞧出来龙去脉?” “我猜那珠子跟冯十有关。端格狩不太会将这东西带在身上,御门令则不同。万一,它是元澄留在南德的那一颗——”墨紫头疼,“闽家老祖宗这十颗珠子简直就是灾星。” “我爹说过,这世上让人当成稀世之物的都是不祥的东西,招致不尽的贪念。”赞进老爹的话,总是十分睿智的。 “回去之后,一定要查查冯十这个混蛋。”江湖如今不纯粹,动不动就牵涉到政治之争。 丁狗盯了一日的梢,晚饭时回来说,“老鸨吓得请大夫,结果大夫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开了些养神补气的药。之后她连着失手打破东西,就完全相信那是毒药,并嘱咐那些让他点昏的护院千万不要说出去。我看她会闭牢嘴巴。” 当夜平安无事,第二日一早左佑便遣人来领路。船行了半个时辰,就看到左家的船队,一只只都是四千石的货船,足足二十艘。 臭鱼眺望,“今日咱也算乡下人进城,开了眼。” 墨紫一向看到船,不分敌我,先将结构仔仔细细瞧上一遍,这时更是双眼发光,“的确壮观。” 领船的管事颇得意地笑笑,对萧维说道,“表少爷,老爷请你上他的船一趟,有些事要交托。” 萧维点头应好,和管事上小船,去中间的主船见左佑。 墨紫正在苗氏房里说话,嘱咐她小心别让左佑认出来,又问杨悄的病情。 苗氏干儿季秋如今在船上帮她打杂,跑进来传赞进的话,让她去甲板一趟。 “是不是要出发了?”墨紫问。 “赞大哥说,您去了就知道了。”季秋对一切还很陌生,猜不着人的心思。 赞进什么时候还会搞神秘?墨紫发现他近来被人带鬼精了。 上到甲板,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赞进就拉她到船头,让她往下看。 墨紫看到萧维正坐着小船回来,“回来就回来吧,难道还要列队欢迎不成?” “墨哥,瞧仔细,船上多出几个人了。”赞进目光警惕。 墨紫也不是没瞧见,只不过没想那么多,“也许是左佑派来协同的。我早料到了,所以让臭鱼他们把货舱看紧。” 不多时,人上得船来。 萧维这么介绍那三人,“这是文风,文秦,文圭三兄弟,他们也搭表舅的船去大求。表舅说他们年龄同我们差不多,不如和我们同船,既可互相照应,一起也热闹些。” 墨紫听了,心里嘀咕,不是左佑的人,还是左佑怕他们怀疑,故意说这三人也是搭客? “不过表舅也说了,若是妹妹和表弟妹觉得不妥,就算了。”萧维见墨紫沉默不语,大致能猜到她想什么,“我这么回的,妹妹自小经商,不同一般闺中女子,而表弟妹是妇人,应是不妨事。更何况,有朋自远方来,能同船也是缘分。” 墨紫知道他已经在左佑那里应下了,多半是为了安左佑的心。再看那三人仪表不凡,皆穿书生袍,衣着质朴,配饰不扬。明知不该以貌取人,她还是觉得他们似乎不坏。 “大哥既然应允了,我也不反对。只是船小舱简,可能委屈三位了。”她对三人说道。 文风望着她,眨眨眼,再眨眨眼。 萧维皱了眉,暗道刚才说话时还挺沉稳,对着墨紫却发呆,莫非是个好色的? 叫文秦的,相貌极隽俊,清咳一声。 文风这才忙作揖,“多谢小姐。” 第350章旧客新客 第350章旧客新客,到网址 第351章 奇怪文氏 跟左家船队走了几日,顺风顺水,位置又是居中,头尾不用顾,凡事都有左佑的人出面打点处置,真是省心省力。所以,墨紫就全神贯注在这艘船上。 于中一战,虽然对方让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但船毕竟就那么大,备有的石头和油全部用尽,铁箭少了三分之一。而且,她相信,今后再遇到的大求船可不会像于中那么好打发,无论从数量上,还是攻击防御上。所以,她必须要设计出更厉害的武器。 有了想法,材料也让老关补足,她把自己关在舱房里画图。文氏兄弟在这船上,正好给了她避嫌的借口。 一句男女有别,萧维和魏佳以为她转了性子,但也很容易接受了。仲安还笑说,敢情她在外人面前还tǐng矜持的。 臭鱼因为这话,跟她抱怨,谁和他们是内人啊。 笑得墨紫不行,再次体会到这船关键时候和谐没问题,但太平下来就分两派了。一派船帮人,也就是她带的人。一派官家人,萧维仲安的人。她没打算两边来劝,要求两方人好成兄弟。臭鱼他们有独立个性,不需要随一场合作而磨灭。萧维作为皇帝近臣,也有自己的价值观和职责。 喝口水,仲个腰,脖子因长时间伏案而酸疼。站起身,感觉僵硬,一甩胳膊,听到关节咔咔响。 “得动一动了。”墨紫说着,突然想到今日臭鱼还没来跟她报告,便走出门去找人。 天黑着,船慢行,不远处左佑的船灯火熄了大半。 “墨哥。”肥虾迎面而来,“正想让你出来劝劝,阿鱼就听你的。” “怎么?”她一出来就有事发生,说明她招灾? “阿鱼和文家大兄吵起来了,还好是在后货舱,没有惊动到其他人。”肥虾所谓的其他人…就是萧维和仲安他们。 “后货舱?”墨紫顿时警觉,“底舱入口?” “文家兄弟这两日常走到那里去,我虽然也有些怀疑,不过他们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就只是让人紧盯着而已。阿鱼冲动,今日爆了。”肥虾把自家兄弟说成炮仗而面不改sè。 “可是,很奇怪。见过机关的人,都在这船上了,文家兄弟从何得知?”亏她对那三兄弟的第一印象不错。咦,文秦不在? 肥虾摇头表示不知。他说话实在,没有把握就不会乱加猜测。 “而且…臭鱼也没那么冲动。他要是爆了,想必对方有动作。”墨紫不认为臭鱼会无故寻事。 两人步子都快,不一会儿走到船尾,就听到臭鱼的声音。 “瞧你们人模人样,做出来的事怎么偷鸡mō狗的?”正骂呢。 肥虾看看墨紫,表情很是无可奈何。 “肥虾,你去看一下文家老二在哪儿。顺便让水蛇适当拉开些距离,免得左佑那边注意到。”是不爱凑热闹不爱lù脸的人…所以才请她来劝。 肥虾没犹豫。墨紫出面,他已经安心,转身便干活去了。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文圭十八岁…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 “难道我说得不对?”臭鱼骂人的舌头五折六弯,“你们是做买卖的人,还没上岸,就该在舱里好好待着。可我瞧你们还真是忙啊!哈,上来才几天,老鼠样的东转西瞅,动辄就想往货舱里走。你们刚才掀了板子如果不是动歪脑筋,我就跳江。别以为你们是客人,我就不敢得罪。要是你们再到处乱钻,我可放老鼠夹子了。手断脚断…到时不要来怪我。” “你敢!”文圭似乎是唯一在跟臭鱼对话的。 文背着双手,往江面上瞧,好像风景多好看一样。 “怎么不敢?”臭鱼嘿嘿笑着,挽起袖子,“要不要这会儿就试试?我手痒呢,夹只老鼠能过过小瘾也不错。” 文圭不由退开两步…气得脸红,“她都是哪里找来的这些人?这么蛮不讲理,粗棍棒头似的。” 墨紫听到这里,眉儿一挑。这是在说她?她竟不知道跟文家兄弟这般熟,他口气好像在抱怨自家人。 “臭小子找打。”臭鱼双臂抱树,真把文圭细长身板夹了起来,“扔你到江里洗个澡去,看谁是粗棍棒头。” 文圭啊啊叫,两脚腾空乱蹬。 文风再也装不下去傻,但说得圆滑,“快放下我小弟。你们弄错了,我们实在是无心之举,不过随便逛逛而已。大家要坐一条船共一条命的,莫要闹僵,今后不好相见。” 墨紫的细眉挑得不能再高了。一条船一条命?这是她的格言吧? 臭鱼做个眼sè,就有两人上前左右围住文风,“一船一命也是你说的?越看你们越可疑,八成是哪家的探子,灭了算了。” 墨紫刚要上前劝,肥虾又跑回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怎么可能?”她一惊,“那些锁是上都最好的锁匠所制。” “墨哥快去看看吧,我让人守住,他跑不了。实在不行,就——”做了个宰人的动作,顺带瞧上一眼他老弟,“看来,阿鱼只是吓唬吓唬他们,这儿没大事。” 墨紫连忙跑到船中段,见四人各守一角,点过头就下楼梯,瞥到被打开的锁,孔上插了一把青sè的钥匙杆。难不成古代也有万能钥匙?她边想边到了舱中。 壁上的灯盏盏点亮着,投球器前站了个人。 青衫方巾,撂白长袖,现半截肌理漂亮的手臂,身材修长却结实。墨紫的脚步声并没有掩藏,但他置若罔闻,双手一撑,竟沿木架子攀了上去,仔细看能使投手转动的齿轮。 “有意思。”他不但看,还有话说,“墨紫妹妹手艺精湛,令我大开眼界。我堂弟写信说得你天上有地上无,原本我不以为然。拜女子为师已够荒谬,竟还是连大匠都不曾考过的人,实难想象有多高的技艺。不过,今日,我承认自己错了。” 这人叫谁妹妹?墨紫哼笑出来,“文二公子,下来吧。倒不知经商之人,有当偷儿的本事。开锁不算,当着主人的面爬上爬下。便是赞美和认错,这事恐怕也不好就此放过。” 文秦动作十分利落得跳下来,踩踩托板,“这机关如何升上去?能让我瞧瞧么?” “阁下的皮tǐng厚的。到底多厚,能让我切开了瞧瞧么?”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人。 “墨紫妹妹说话也有意思。”文秦转过头来,对她微笑。 墨紫贻ˉ一声,心中火苗突突窜起,“是我看走了眼,错把登徒子当良君子。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虽然爷爷说不要惊动了你,可遇到了又怎能按耐得住?大哥小弟当日就说要实情托出,我先是反对,但也好奇这船里的宝贝。撑了这几日,见那里不让看这里上了锁,终究是抵不住,才用一招调虎离山计。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墨紫妹妹不愧有五叔亲血,心灵手巧到极致,我自认不如。”文秦捉袖一揖,“为兄佩服。” “鸡同鸭讲。”墨紫简直忍无可忍,“什么五叔?你不要随便攀亲带故。我爹是家中独子,并无亲戚往来,一听就知是胡编乱造。告诉你,要继续鬼扯,我可不管你们和左佑是什么交情——” 话没说完,让人截去。 “我不姓文。”文秦说。 “骗子当然不用真名实姓。”墨紫冷笑。 “文上加门,墨紫妹妹猜是什么字?”闲情逸致,看到楼梯上下来被臭鱼他们夹住的文风文圭,文秦面上仍带笑。 墨紫回头看一眼,又对文秦说,“这可不是猜字的时候。 你若是探子,就该无声无息伏着。如此闹开,有何意思?” 文上加门——闵。 她蹙起眉,这姓和她熟知的另一个姓同音,而文秦说他堂弟拜她为师立时,瞪眼。 “你………………你们是………………闽家人?”如果闵通闽的话。可是,后面那些话简直不知所谓。 “放开我!你们听到没?姐姐认出我们了。都说是自己人!”假名文圭的那位左右扭成麻花。 臭鱼就看墨紫,很是不解,“墨哥,你真认识的?” “这………………三个我不认识,但他们好像跟闽松有亲戚关系。”堂弟堂兄?可姐姐妹妹这般称呼她,又是何意? “阿松?”臭鱼听到闽松的名字,便不再夹紧文圭,“他们一家子?” 文秦走过来,眼望墨紫,“我是闽榛。那位是闽枫,哥哥中他排老三。还有闽桂,是我亲弟,本家中排十八。我排老十,比闽松这个十一大。” 真是闽家人! 这下不用墨紫交待,臭鱼把闽枫闽桂放了,“既然是阿松的堂兄弟,早点说不就好了。鬼鬼祟祟的,能不让我们想歪吗?” “闽松让你们来的?”墨紫脑袋有点浆状,原因是文秦,不,闽榛刚才那番话实在问题太多了。 “他怎么遣得动我们?我们平辈的。”闽桂立刻否认。 “爷爷让我们来的,他从十一郎那边知道你要绕道玉陵去大求,让我们在半途接应。”闽枫终于表现得像个大兄。 “闽老爷子么?”墨紫眨眨眼,“可是,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们失而复得的堂妹妹啊,怎能有闪失?”闽榛说。 “……”墨紫失语。 今天第一更。 昨晚在急诊室,所以没能更新。 对不住。!。 第352章 数不过来 “你爹是我们五叔。我是说,你亲爹,不是你养父。”闽得这么说tǐng好理解。 叮——墨紫手一动,茶杯碰茶碟,差点泼倒,“你们弄错人了。”她的爹和兄长虽说不怎么的,但她从没想过换人来当。 “虽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过应该不会错的。”闽桂很是信誓旦旦,“我五叔是左撇子,识木断木从未错过,且一手雕艺出神入化。” 叮——手又是一动,“人一出生没有左右手之分,后来才由于模仿或强迫而专用右手,但如果没有这些外部因素影响,用左手的机率就很高,便成为左撇子。” 没人听得太明白,也没人想要去明白,直接无视。 “你长得和我五叔极像。”父女相,逃不了的。闽枫心想,这总有说服力。 这次,茶杯敲裂了茶碟,墨紫眯缝着眼,问臭鱼,“你说我长得tǐng好看tǐng漂亮,原来是骗我的。” 臭鱼叫一声妈呀。 丁狗捧腹大笑。 赞进挑挑眉,说道,“墨哥,你绝对不像男人。如果他们五叔像你,一定是他长得像女人。” 臭鱼在地上打滚。丁狗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们的意思是,墨紫妹妹和五叔有父女相。”闽榛是三人中的核心人物,“难道你不曾怀疑过自己的父兄不是嫡亲?我五叔五婶成亲遭到双方长辈的反对,所以在玉陵化为宋氏隐居,生得二女,只知可能为花名。两位堂妹妹五岁三岁左右,家中走水,大火烧得片瓦不存,叔婶葬身其中,唯有二女的尸首不见。我五叔善工,左手之能尤强′在本家是公认的下一代当家人。我五婶,听六婶说极爱种花,枯木遇她如同逢春,心地善良·喜与助人。墨紫,豆绿都为花名,又为宋姓,年龄相近,且你与五叔神似,天赋也同。此事已十之**。来之前,爷爷关照我们只可暗中守护·不可惊动,等帮你找回豆绿妹妹,也许能有更多线索。然而这几日,我们发现你十分谨慎,身边根本不容生人靠近,所以只能自曝身份。” 茶杯扶正了,墨紫端坐。 火灾。爱花的女子。 如果她和闽家五子的父女之说只是巧合,那么·豆绿和那五夫人的母女相如何解释?豆绿的梦中大火和那双将她们推出去的手又如何解释?巧合到令人心慌的程度。 花神传!突然想起那本书中的宋氏夫fù,分明写得就是闽五夫妻。 “你们五婶是不是美得不得了?”她问。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闽榛说得笃定·却是转述,“榆爷爷和六叔都瞧见过。” 这么一来,连墨紫都觉得可能性很大了。爹和兄长对她还比较重视,极可能是因为她过人的本事,但对豆绿却实在一点亲情都不念,小时候若不是有她护着,恐怕连死了他们都不关心。而再往深处想,后来她叛逆了,他们就冷酷到让她憎恶,不惜闹翻。如果一切以他们不是她和豆绿的至亲来看·那么就合情合理了。 不过,闽氏这么大家子人是她和豆绿的父系亲人?太突然,太不现实啊。 闽榛留意着墨紫神情的变化,“是不是想起什么?” “我是没什么记忆。”她是重生在十岁的墨紫身上的,之前的记忆就很零碎,五岁以前完全没有影像。“不过·我妹妹豆绿常做大火的噩梦,她说是我那时是四五岁的模样,还有一双手将我俩从火中推出——” 闽枫一下子很jī动地站起来,搓手mō胡来回走,“那就是不错了。不错了。老十,咱们得赶紧给家里送信,让大伙儿能松口气。不必怕认错人,白白高兴一场。” “三哥,你以为大家会担心认错人?”闽榛不慌不忙,“其实墨紫妹妹说不说豆绿的梦都无妨,爷爷和六叔六婶他们早就认定了。墨紫妹妹那双手,一看,就是有我们闽氏血统的。” 墨紫认为这有点夸张,于是说,“那也不一定。” 照旧,没人理她就是。看来这闽家人,都有自说自话的毛病。 “我能问大火的原因吗?”从未见过的爹娘,比起微微的伤感来,这火灾古怪的怀疑更强烈,想要问个清楚。 三人同时摇摇头。 “似乎是天火,详情要问爷爷。”闽榛再次代表开口,“对了,你们有没有那时候的物件?也许,能帮助确认。” 轮到墨紫摇摇头,“没有。如今我父兄已死,家仆也早散得一干二净,很难知道小时候留着的东西了。至于这亲到底认不认,我心里没数,要和豆绿商量过再说。你们也不用姐姐妹妹喊我,一路还是以文氏兄弟之名相称吧。不说左佑这个舅舅是假的,便是这条船上,也并不是每个人都酗信任。” 闽榛想了想,笑道,“我们自然不会在外头叫你妹妹,一路要演到底的。不过,这亲认不认,恐怕不是你们姐妹俩说得算的。” 闽桂连声就是,“你们大概不知道爷爷对五叔多疼爱,这么些年一直没有决定下一任当家,甚至推到咱们这代身上,就是因为五叔走后,爷爷心中再也没有合适的人选。还有奶奶,五叔出走又早逝,气得差点和爷爷闹翻。如今听说两个孙女还活着,恨不得立刻来见你们。我们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带你俩回去。” “你们家有多少口人?”墨紫有点关心。她最怕那种大家族,看似血亲,其实就是利益关系,机关算尽,自己人害自己人。与其这样,不如姐妹俩这么相依为命,简单快活还自由,不用成为牺牲品。 “本家的话,奶奶生了——”闽枫开始掰手指,“七个儿子。” 墨紫开始太阳xué疼。 “大伯二伯家各四子,我家和四叔家分别为五子和三子。六叔家三子,你都认识了。七叔三子。”闽桂继续掰手指,“庶出的,我还没算呢。” 她干笑两声,“女儿也没算进去。” 闽榛来一句,“嫡出的女儿,只有你和豆绿两人。闽氏出名的多子孙,你不曾听闻?” 啊?二十来号堂兄弟?还只是本家?加上分支,那得多少人?墨紫不想去算,眼前人头乱晃,她有点晕。 “所以啊,奶奶说了,等你俩将来认祖归宗,改名如珠如宝,就是我们闽家最最珍贵的小姐,十金都不能形容,得万万万金小姐。”闽桂这小子笑哈哈。 还万金油呢! 墨紫回到自己舱中,身体累,脑袋却振奋,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另外的身世,因为第一个已经觉得很要命了。家破人亡之后,尽管是那样的父兄,她还唏嘘过一阵,毕竟自己一心当他们亲人来看。 “小时候的物件啊——”她翻了个舟,突然坐了起来。 之前想都没想,就回答闽榛说没有,但有样东西,却从有记忆开始就在了。只不过,她一直以为是宋玉给她们姐妹俩的。 那两对刻着墨紫豆绿二字的耳珠! 现在想想,她从没有问过爹或兄长这对耳珠的来历。可能因为只是很普通的玉,也可能是因为很旧了,总之她既没问,也没戴过。出逃的时候,是豆绿提醒她带着的。她那时还tǐng奇怪为何豆绿会想到它,不过刻了名字,可以当个传递消息的凭证。和豆绿失散后,就一直带在身边。 点了灯,打开箱子,拿出她那只双肩背的包包,从最里面翻出一个旧香袋,往chuáng铺上轻倒,那对淡灰绿的玉珠耳环就躺在了被褥上。 捏在手里,对着光照,灰绿sè不透明,不规则的烟sè圈,再怎么看都是普通的翠玉,不次但也不贵。 心血来潮,往耳洞里挂。顿觉一沉。 “这是耳环还是铅球啊?”她赶紧把耳珠摘下来,揉揉被拉疼的耳垂,然后心中闪过一念。 从来没有想过戴,戴了却重得根本挂不久。如果闽五真是她的亲爹,而这对耳珠自然应该出自他的手,又怎么会如此粗心大意,没有考虑到玉球的重量呢?除非——这球有秘密。 她是一旦心中决定,就会立刻行动的人。加点了两盏灯,从各个角度将耳珠看了又看,实在找不到人工合缝的痕迹。 “干脆切开看看么?”她自己对自己说着话,又笑,“难道是这些烟圈线?” 说完,一怔。 “不会那么厉害吧?”刚刚用手指和指甲都仔细mō过几遍了,完全没有异状,十分光滑的表面。 但她上了心。多疑后的结果,发现一颗珠靠中间偏上两个毫米,有一条不算整齐但能从头连到尾的线。 她深呼吸,拿来工具箱,找出特制的最细最小挫刀,放了胆子却又极小心得沿烟线痕迹开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白做工,也不知道如果里面有奥秘,外面一层有多厚。磨一下,停一下,用清水洗净再看。这样一件看似简单的活儿,鼻尖却沁出汗珠子,将近弄了半个时辰。 然后,耳朵里传来极细的一声。!。 第353章 乌夜遇袭 就像蛋那样,线般薄的一层玉壳,分离了开来。里面是rǔ白sè,但光泽全然不同,灯光之下,仿佛云天般美丽。 墨紫心里诧异极了。她对这种sè泽已经太熟悉,熟悉到别人可能毕生所求,她却又送又当中间人又被赠的,经手了好多次。 将玉壳剥去,捏在双指间,白sè褪去,腾云的观音便浮现了出来,又是另一种慈悲。 水净珠啊,它们好像跟她特别有缘份,总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哪怕她从没有要得到的奢望。 传闻中,闽家得回四颗水净珠,而元澄原本有三颗,还有三颗下落不明。而她如今所知的,至少有一颗在金银手上,但他一直想收集,很可能还有别颗。元澄一颗。她这会儿有两颗,还不知道另一颗耳珠里有没有。如果她这副耳珠里有,那么豆绿的耳珠里又有没有? 她想完,就开始研究第二颗耳珠,但很快发现这回中间没有烟sè圈,却在顶部有一小整圈。她已经有些知道闽五的做法。他利用天然的玉sè杂纹,同他的接缝混淆在一起,再用某种闽氏工艺磨光。虽说这玉不贵,可是如此匠心如此工艺,在她眼里,光是一个壳就价值连城。 用之前的方法小心将玉切磨开来,里面并没有水净珠,却是一颗和水净珠一般大小的金球。想要取出金球,必须将外面的玉弄碎,这让她犹豫了一下。令她下决心的,是她发现金球顶上有字。 四个字:墨紫吾女。 她眼圈刹那红了。事到如今,闽家孙女这个身份百分之一百确认。 取出金球,球上也有字,凹刻而入。虽然好奇这球究竟是怎么放进玉壳里去的,她先读字。那字小到肉眼不能看清,用了水晶片,花了一个多时辰,才能读个大概。 那是一封信。 信上这么说道:墨紫·吾女,我不知道你这时会多大,却祈求上苍赐福你一世安康,能遇到一个好人·待你如珠如宝。我儿,我的紫儿,望着你小小的脸蛋,我却想着你披红盖头的模样,你可会笑娘亲贪心?你爹说,球小,写不下了。我就再说一句·我等来世,再成为你们的娘,定看你们子孙满堂,嫌我白发苍苍老婆婆。 一封母亲给女儿信,十五年后读,仍能感受到满溢的爱,墨紫把眼泪擦了又擦。她还发现一行字,上面写了生辰八字和闽五的排行辈分·以及她身为闽氏之女的名。 左手水净珠,右手金信珠,两代天才的大匠·两种登峰造极的工艺,从大慈大悲到至情感性的小爱,她双手仿佛捧了两座山峰,心中那么沉,却无法形容震撼和感动。 第二日,墨紫并没有跟闽榛他们说她的发现。如同她所说的,认不认闽家这门亲,还需慎重考虑。尽管可能真是因为血缘的关系,她看闽家人还是很顺眼的,但不代表她愿意放弃自我。而且·现在的情形下,也没功夫考虑这件事。 进入大求水境后,船速就慢了下来,因为穷山恶水的地方不少,水上贼寇也多,行水要分外当心。这时·跟着船队的优势更凸显了。因为,一般的水寇船少人少,压根不敢来惹这二十艘大家伙。 可是,就在离国都内河还有一日距离,大家认为已经进入安全水界的时候,这晚遭遇到一股大水寇。 墨紫和身体无恙了的杨悄玩飞行棋,苗氏在一旁边看热闹边做针线,突然船舱猛得一震。 杨悄的旗子真飞了起来,嗖得撞到板墙,又弹上房顶。 苗氏扎了手,连手指头都来不及吮,惊呼,“怎么了?” “不用紧张。”墨紫能判断出来,“这是船突然停止并急调头导致的冲击,应该没有撞到暗礁什么的。我去看看。” 杨悄拉住她,“我也想跟去。一路都是你辛苦,我若能帮帮忙就好了。” 苗氏却将杨悄拉了回去,“少夫人,你身体才养好了些,别又吹夜风着凉。 行船咱们都是一窍不通,让懂行的人专心做事,也就算是帮他们的忙了。” “再说,你不是帮了大忙了吗?别急,等上了岸,需要你的地方多着呢。”墨紫劝完,不能耽搁,立刻上甲板。 萧维,仲安和魏佳都还没睡,抓着扶栏在那儿看。 萧维见墨紫来了,说道,“左家的头船起火了,还有厮杀声,似乎是让人偷袭。” 墨紫忙向远处眺望,三里外火光隐隐,有人嘶声力竭喊着什么。 “今晚乌云遮星月,无风无浪,是个偷袭的好天气。”江面上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还闻到烟味。看到前面灯火有些模糊的主船,再加上过于呛鼻的烟味,她突生不好的预感,抬头就喊,“臭鱼!” “在呢。”臭鱼仍在望桶里。 “立刻让人灭掉咱船上所有灯火,请肥虾水蛇小心两翼水鬼和暗艄,一有发现,立刻呼警并阻止水寇上船。”墨紫吩咐。 臭鱼马上去传令。 不一会儿,船上一丝光也没有了。 魏佳不擅水战,问道,“没有光亮,怎么看得到水寇?” 萧维代墨紫答,“江上风不大,头船着了小火,我们这里却能闻到烟看到雾,其实是对方熏出浓烟,想阻挡各船之间的相互协助。而他们借黑暗和浓烟接近,灯光就指引了他们方向。我们灭了灯,虽然很难看到他们,但他们也一样看不到我们。” “接近就接近,咱们船上宝贝多,还怕几船水寇?”魏佳骄傲了。 墨紫浇他一盆冷水,“前后都是左佑的船,哪里用得上我们瞎操心。而且,对方有多少条船,咱们也不知道。我可不打算给人当敢死队队长。除非生死存亡,否则今晚上咱能躲就躲。” “不错,不能让别人看到那些武器。这是我们出奇制胜,以少胜多的唯一法宝。”萧维和墨紫的想法一致。 魏佳明白了,“那就等他们上船,来一杀一个,来一双捉一双!” “万一他们还是发现了我们,就只能用这个办法。不过,我估计在那之前,左佑的人应该能摆平了。”墨紫说这话,是以二十条大江船为底气的。但等她发现左家头前第二条船和尾二船都开始着火时,就有点吃惊了。 “恐怕这批水寇狡猾,左佑还没掌握对付他们的方法。”萧维同样担心,“chún亡齿寒。我们不能眼睁睁瞧他们损失过大而累及我们的船。墨紫,你说呢?” 萧维征求她的意见?墨紫其实也是这么考虑的,“的确如此。对方在暗,左家船在明,这时最有用的方法就是把对方的船和偷袭的水鬼点点亮。” “火——箭!”萧维,仲安和魏佳三人的声音齐发。 墨紫正是这个意思,“不过一旦用了这个方法,自己也会引火上身。水寇便会知道我们的方位,便逃不开近身战了。所以,得一起准备。” 于是,一面集中射手,在箭上绑了油布,点了火,纷纷朝外射出;另一面将杨悄苗氏等不会打架的,带到其中一个货舱下,而同斜所有船工准备水里战;第三面,让核心舱的人随时转动轮桨,摆脱对方的追箭上点火这招有效,虽然一开始浪费不少,后来却将水寇的船点亮了两艘。而左佑显然也明白了墨紫的用意,连忙叫他的人效仿。如此,包围他们的水寇就无所遁形,现出十来艘挂黑帆的快船。船只不大,胜在快和轻,行水无声。但是,一旦隐蔽不了,这些船就不能跟左佑的大船相比了。主船带领下的这bō化被动为主动的进攻,令头尾被攻击的船也重新控制了局势。大船们头靠尾,尾接头,一时气焰无量。 但这批水寇却并没有马上被完全吓跑,把船稍微退开了些,但派出很多水鬼,向各船游来。 “墨哥,有三十多人朝我们这里来。”肥虾传来消息。 墨紫拔出小剑,召了她的人要往水里跳。 萧维仲手拦住她,“你不能下水。别忘了,左佑这个舅舅还看着呢。女子跟着父亲经商是一回事,下水杀人又是另一回事。” 仲安也说:“白羽说得对。你下水的话,一旦让左佑知道,一定会心生怀疑。” 萧维将吟月剑解下,脱下外袍,交给魏佳,带了他的亲随,跳到江危急关头,凝聚力空前。 臭鱼在一旁看了,对墨紫说,“墨哥,那我领咱们的人吧。” 墨紫点头,嘱咐道,“小心,不要留情。” 臭鱼嘿一声,空中两个三百六十度翻,潇洒入水。他身后,几十条身影纷纷跟从。 一时间,就见江面水花翻腾。太黑了,火把照不到那么亮,只知打得jī烈,却不知谁胜谁负。有刹那好像看到血水,眨眼就是混黄的浪,让人心惊胆颤。 赞进看出墨紫的紧张,安慰她,“墨哥,臭鱼那小子在水里的功夫自称天下第一,对付水寇还不是小事一桩,你不用担心。” 丁狗也开口,“至于萧维,那就更不用操心了,水上将军,总有独到之处。” “我这是第一次看人水中打斗,只觉得水里不像岸上,不是功夫好力气大的人就赢。”墨紫心里七上八下。 这时,水面渐渐平静了。!。 第354章 没安好心 浪里翻出十数个脑袋,其中就有臭鱼的脸,火把照着他呼·促的模样。 “奶奶的,这些家伙水里功夫还真不赖,要不是墨哥给的皮衣,差点就让他们合气捉住。”他抱怨归抱怨,嘻嘻哈哈笑得满不在乎。 大伙儿看了他这样,心中才安定。 “解决了吗?”墨紫奇怪,怎么不见萧维他们? “对方看我们这边厉害,溜得比鱼还快。水里太黑,我便不叫兄弟们去追了。”臭鱼转头看了一圈,“大少爷和他的人呢?” 大少爷是墨紫这边对萧维最正式的称呼。别看臭鱼大大咧咧,该心细的时候不会失误。 火把在手里照不远,墨紫让人把它们绑上铁杆,架出船外,就能看得远一点。 “墨哥?”臭鱼在等墨紫的指令。 “先上来再说。”经过一场水斗,她知道臭鱼他们不轻松。而且,水寇的船并没有要走的迹象,让她觉得对方可能还有其他打算。 “墨紫姑娘,应该让他们四处找找看才是。”仲安对墨紫的决定有异议。 “换一批人下去找。”在黑sè笼罩的江面上,光亮之外,她能听到水花不时jī起的声音。 丁狗突然嘘了一声,纵身到船身另一边,喊道,“有水寇在攀船,六七十人!” 臭鱼听见,不待墨紫说话,再扎进水里去了。 魏佳气得大叫,“居然声东击西!哪个混蛋领的,还tǐng有脑袋瓜儿。” 墨紫往右翼跑,同时吩咐,“肥虾,带几个人盯着左翼,万一你老弟要上来。”对方的确有头脑,她却疏忽了。 赶过去一看,正有数十条黑影抓着绳索往上爬。不过他们快·魏佳和手下弓箭手的速度也不慢,眨眼二三十支箭飞出,射得他们惨叫连连,摔下船去。 本来待在货舱里的闽枫突然跑出来·把她拉到一边,趁人不备递给她三支笔状的筒子,“每支里有一根眼镜蛇毒汁浸过的银针,头盖拔掉,一按就会射出去,留着防身。” 墨紫一听这么毒的东西,其实不太愿意带在身上·万一不小心射了自己,怎么办?但闽枫是自己确确实实的三堂兄,又出自好意,她只好收了。 后来她才知道,闽枫是这辈中最精于暗术的人。暗术在九技中为第四阶。闽桂在学习取术,为第三阶。 闽榛最高,已学成第六技,械。闽氏九技只要学成第一第二技·就能跻身优秀匠师的行列。所以,闽枫能学成四技,是佼佼之中的佼佼者·暗器绝不会有质量问题。 “墨哥,看到大少爷他们了。”赞进叫她。 墨紫对闽枫点头说谢,让他快点进舱,立刻走到赞进身边,“在哪儿?” 赞进目力自然惊人,指着漆黑一团的水面,“就在二十丈外,让人包围了,扑腾呢。啊,臭鱼赶过去了。” “他们需要帮忙吗?”墨紫眯缝着眼·瞅半天,只看到比水sè稍深的发sè,还有拍打出来的浪串。 她正全神贯注那里的战况,有个水寇已经爬到眼皮底下,刀光一闪,朝她刺了过来。 赞进看都不看·翠心剑挡回去,对准水寇的脑袋噼里啪啦快敲了十来下。 水寇躲来躲去,脑袋就是躲不过被拍,两眼一翻,直直落回水里去了。 丁狗在一旁看了大呼好玩,让魏佳箭下留人,还反过来催水寇爬快点。结果,等人真听话爬上来,就被他好一顿暴揍,自动自发嚎哭着跳水去也。 有人在船下叫,“兄弟们,这船上都是硬扎子,扯呼!” 瞬时,挂在船身上的水寇全部跳回水里,游走了。 不一会儿,传来臭鱼的声音,“快放绳梯,大少爷见血了。” 丁狗哟了一声,难得没冷嘲热讽。 七手八脚把人拉上来,萧维趴在甲板上一动不动,后肩背上让血染红了,连带身体周围的水渍都暗红一片。 臭鱼脸上有新鲜的刀痕,鲨皮衣也被划破了十几处,有些伤及皮肉,手脚滴下来的水,也是暗红sè。 其他人也多多少少有伤,轻重一时难分,但都回来了。 季大夫上来甲板,没看到萧维,却让浑身血淋淋的臭鱼吓了一跳,忙要替他治伤。 臭鱼满不在乎,用湿嗒嗒的袖子擦过脸上的伤口,“我没事。看着吓人,就是皮外伤。先去看躺着的那个,他替我挨了一刀,扎得tǐng深的。要不是他,我小命就没了。” 季大夫这才看到萧维,见伤势确实严重得多,赶忙过去诊治。 肥虾自己就懂些医术,一声不吭,拉臭鱼坐下,就给他弄干伤口上药。 墨紫问道:“水下多少人,你们个个伤成这样?”她担心过,水里不比陆上,内功什么的用场不大。 “娘咧,正要跟你说这事。这群水寇真不一般,面上三十多个人脑袋底下却还有六十多只水鬼。我刚开始也不知道,反正下去就是出拳头,只觉得怎么打都打不完。后来,好不容易打完了,听丁狗说右翼有人,我又赶过去。嘿,船上爬着三十多,围着大少爷的也有三十多个,要算上船下等着作怪的几十号,加起来都过百了。潜水厉害的,像我大哥,我一直以为那是天下少有的了,没想到这么能潜的。 而且,不但潜水好,水里的功夫也不错,三人一组,默契之极。你知道的,咱们带的那些都nèn青,在陆上一个个都能是个人物,在水里便束手束脚施展不开。没有人喂鱼,我可松了口气。”臭鱼的描述并不详尽,但让观战的人听出了凶险。 肥虾说道,“潜水倒不一定厉害,他们可以一直换着透气,保持面上只有三十多人。” “没错。”墨紫不将对方神化,“不过,他们的战术十分讲究。敌明我暗,放烟阻扰视线,采用水下作战·隐藏实力,声东击西。发现打不过,毫不恋战,冷静撤走。这么有条不紊·我感觉不像水寇啊。” “墨哥这么说的话,还真是。他们使用的匕首,似乎是一模一样的。三三配合,动作很是整齐,一定练过。”臭鱼一拍脑袋,“我怎么比大哥还笨,耳朵里进水了。” 肥虾瞥一眼小弟·肥掌用力压他伤口。 “疼!”臭鱼跳了起来,“大哥,你不要不服气嘛。” 墨紫失笑,“不是水寇,又是什么人?难道是” 萧维闷哼一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墨哥,你过去关心一下。”臭鱼推推她,“好歹是为了我受伤·你是咱们老大,你得负责代表慰问。我事先说好,他虽然救了我一次·也是我先过去救他的,算扯平。让他别指望我” “皿身相许?”丁狗抬抬眉毛,做鬼脸。 “放屁!是别指望我还什么人情。”臭鱼一掌挥过去,“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墨紫摇摇头,指着水寇的船,“你们俩收敛点,坏人还没走呢。” “前面后面还在打呢。”赞进补充。 墨紫走去问季大夫,“大哥伤势如何?”因为是皇帝密旨,她暂对不会告诉季氏夫fù真相,只装兄妹。 第一回看到昏mí不醒的萧维·面sè如纸,剑眉拢紧,chún抿成一线。即使没了意识,周身仍散发着威势。这人,假以时日,会成为真正出sè的战将吧。她看起来·在船上这段期间,他就成长了不少,甚至会尊重他人的意见,对她的号令不再皱眉或不快,更多时候是接受,并提出中肯意见。 “伤口虽深,失血过多,所幸不是要害。大少爷体魄强健,底子好,用药再食补,修养一段日子,就没事了。先把大少爷抬回舱中,我这就去熬药。”季大夫还打算自己动手抬人。 墨紫忙拦住,“哪用你出力气?只管去熬药就是。” 魏佳的手下抬着萧维进去。 仲安说了句让她听着怪异的话,“小姐去照顾大少爷吧。” “先生说我吗?”也许,听错了。 魏佳笑道:“仲安,你糊涂了。搁在平时,妹子照顾兄长再正常不过。可墨紫不同,她是船上老大,又是这会儿,怎能甩下就走?” 仲安本是想给萧维制造佳人相伴的机会,倒还真忘了墨紫的不一般,经魏佳提醒,忙打哈哈掩饰过去,“我说笑罢了。” 丁狗已经停止和臭鱼的打闹,听到这儿,嘴角一歪,“想得倒美。” 丁狗看透了,赞进却没看明白,这般嘀咕,“兄妹不过是假的,何需墨哥真照顾。”转头对臭鱼说,“你让人救了,咱们墨哥却要给人当丫头,那还是你去伺候着吧。” 臭鱼丈二mō不着头脑,“墨哥可不能给人端茶递水,我去就我去。” 丁狗面部抽搐,“赞进,我本以为你越来越机灵开窍了,怎么还是真傻?不过,再傻也傻不过答应要去给某人当小厮的笨死鱼。自己全身冒血珠子,还能去照顾别人。更何况,他也不想你一个老粗帮子去添乱。” 丁狗这张嘴常惹臭鱼跳,“你才笨死狗呢。有话就说,有屁就放。yīn阳怪气的。” “有人没安好心,别让墨紫跟他太近乎。”丁狗自认为说得很清楚了。 “谁啊?”臭鱼张大眼,脸上万分警惕的表情,“告诉我,老子去拍死他。” 但赞进没说话,只看了丁狗一眼,又看向正和仲安说话的墨紫。 “孺子可教。”丁狗点点头,而给臭鱼一个没救的眼神。 突然,水面上火光一片,有人中气十足,声音高扬,“左爷,何必刀光剑影?留下买路财吧。”!。 第355章 助纣为虐 浓烟已薄。 墨紫看清四周,不由吃了一惊。原以为只有十来艘的贼船,竟然变成了三十多艘,还有各种艄舟五六十只,密布在这片荒凉的江面上。船上火把之下,一排排赤着上身穿黑sè扎tuǐ中kù的汉子,结结实实,站得笔tǐng,面无表情。 这哪里是水寇,分明可为一支水师了。她暗暗想着。 左佑的船让人里外三层围住,对方显然打着擒贼先擒王的主意。 但左佑神态不焦,目光搜寻着,朗声回道,“左某走这条线经年,自以为一路早打点妥当,没想到漏了好汉。请教好汉尊姓大名,若为买路财,该早开口商量,白累你的兄弟们辛苦。” 声音不知从何而来,听得人但觉豪爽,“左爷如此上道,贼头我高兴得很。真名实姓也不可能告诉你,我在这条线上作无本买卖不久,倒得了个外号,叫善阎罗。左爷直呼便是。” 左佑抱拳,“善阎罗,左某一向尊敬有本事的好汉子。今日能遇你们,亦是有缘,正好多交个朋友。” “我贼头听说左爷大义慷慨,本是半信半疑,见了方知过真不错。这般最好,省得打打杀杀,还能和气生财。我要得不多,以左爷的财力也绝对给得出。一船一千两,我就让你们过去。回程就不收了,算是给左爷一份见面礼。”善阎罗话中有笑意。 墨紫也笑,这位的无本买卖还tǐng好赚的,一趟就想缴人两万两银子。 左佑声音有些冷,“一船一千?来回的价?”明抢钱财,还说是给他礼。这个自称贼头的家伙。简直岂有此理。 善阎罗说道:“左爷莫非嫌少?第一次见面,总要留点余地。不然以后还如何把买卖做下去?左爷意思意思就成了。” 左佑放声大笑,“你既知我是谁,还敢如此猖獗,左某是遇到不死活的了。你听好,我这些船运得可是王族所需物品,若有闪失,你们的脑袋就等着搬家。前方还有水寨的人接应,如果天亮前不见我,必派兵船来看。你们这群乌合之众虽不少。可我船大,也有水性和功夫极佳的好手,不能轻松取胜,却能跟你耗上一耗。左某敢走这水路。自然也不是怕死的胆小鬼。最后同你打一次商量。两千两银子买你让路,我双手奉上。” 那边在讨价还价,墨紫则问赞进他们。“有谁能找出那善阎罗来?声音不远,可能就在我们左右的船上。” 臭鱼这回聪明,三下两下爬上瞭望桶,敛紧双目,“墨哥,你现在的位置。向东南转三十度,下望六十度。那条双艄上持桨穿蓑衣的胡须公,他嘴巴在动。” 墨紫目力不如臭鱼,但她看到了胡须公,完全是渔夫的打扮。 善阎罗听了左佑的话,不气也不慌,“贼头要是怕水寨的兵,也不敢在这里拦左爷了。除非左爷不缴银子,不管你船上是给谁的货,贼头都要收干净的。左爷的货一船就是上万两银子的利,难道连一千两都不肯给?未免太小气了。” “这些都是汉人。”墨紫突然说道。 仲安一怔,“大求汉人地位不高,受严法相束,敢劫左佑的船么?” “大求水寇一般不会找这样的麻烦,专挑零星的中小商户下手。而这个善阎罗,似乎是爱啃硬骨头的。”墨紫一笑,“不知怎的,还tǐng欣赏他。” 仲安严肃看她一眼,“你别忘了,白羽此时重伤昏赏贼头子? 墨紫回他,“季大夫医术高明,他说无事就无事,先生放心。他们水下明明占优势,我们的人却一个都没有丧命的,我以为他们手下留情,并非丧心病狂的歹徒。谈判期间,围而不攻,可见盗亦有道。说实话,欣赏之外,我还感jī他,没让船上少一个人。” 仲安说不过她,只好不提,“如今怎样?打还是不打?” “左佑要是不肯银子,那就得苦战了。”墨紫眼一眯,笑两声。 仲安直觉她有什么招儿,但可能是歪主意,“你想做什么?” 墨紫冲他,笑容就变甜了,“先生,左佑这人和我的朋友有些sī人恩怨,我帮她讨个心里痛快,如何?” 不待仲安说完,墨紫就拉着魏佳,走到赞进丁狗那边,和他们小声说了几句。 数人便朝船尾疾步走去。 仲安还在猜墨紫到底要如何做,突然,就听嗖嗖嗖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左佑的惊呼。 “善阎罗,你居然暗箭伤人!”左佑气急,他的员外帽射掉了,吓得他一身冷汗。 善阎罗这次没有马上回答,等了好一会儿,他才大笑开口,“左爷,你若是不答应,下一箭就是你的脑袋了。你大可以不信,试试看。” 仲安立刻明白了,半张着嘴,“你居然帮水寇吓唬左佑?”虽然左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他们如今暂时同行一路,这么冒险,有失妥当。 “先生忘了墨紫的出身了?sī货贩子和水寇是同道中人。”但,墨紫不是按这个时代的规矩来走的人。 嗖—— 一道风。 左佑发现箭插在自己的右耳侧,终于有些脚软,再想想,一船一千两的损失还承受得起。先逃出去,再请水寨的兵马来剿灭,不必逞一时之气。 “好,我答应了。”尽管脚软,声音不抖。 善阎罗最后一句话说得是,“多谢。要现银,黄金珠宝也可,银票我不收。多谢啊——” 墨紫轻声回道,“不客气。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但愿你有还我人情的时候。” 缴了银子,水寇们将火把往水里一丢,顿时漆黑下来。等左佑大喊着点火照亮时,四周已经空dàng,将近百艘的船只来去如鬼影。 墨紫看着不远处的奇峰怪石,确定有隐秘水洞之类的,再加上火把照明程度不好,做到无影无踪也不难。 后来到舱里把事情跟苗氏一说,苗氏tǐng高兴,说当初左佑将她卖得的几百两银子连本代利这回吐出来了。 船行一夜后,两岸开始出现城镇,大家的心才放松了下来。用罢早膳,墨紫上主船请见左佑。她这个外甥女,总要来慰问一下长辈。 左佑看上去心情不错,“昨夜吓坏了吧?你哥哥的伤势如何?” “我来之前,他正好醒过来,气sè还是不太好,不过应该没事了。”墨紫笑道,“还是大哥提醒我过来看看。表舅舅无恙吧?钱财身外物,这边少了,那边多赚便是。盐价多少,还不是您说了算,何必跟粗蛮汉子顶真?万一伤及性命,才是真正的损失,怎么都补不回来了。” 一番话听得左佑很是受用,直说不错。 墨紫又说:“昨夜那贼头按船收银子,我兄妹二人的船倒让舅舅帮给了,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今日除了来问候舅舅,也想还舅舅之慨。”回头叫赞进。 赞进上前,在左佑面前放了一只雕花盒子。 左佑听她不是要补还一千两,而是一份礼,心中不由犯嘀咕,但打开一看,立刻眼眯脸笑,“外甥女客气了。区区一千两,舅舅就当是欠你兄妹二人的过年红包,没打算跟你要的。这礼可贵,舅舅不能收。”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墨紫淡淡一笑,“要不是跟了舅舅的船,我们兄妹恐怕早就让那些水寇打劫干净了,说不定连命都不保。此物是先父玉矿所出,虽说如今家道落了,这等玉石家中还有一些。与其让当铺骗践了价,不如送来做人情,还能让人惦个好。舅舅若不嫌弃,请一定收下。” 她慷大周皇帝之慨,出手一块无暇美玉。当然,补不了两万两的损失,不过两三千两还是值的。有句话说得好,打个巴掌给个枣。也顺便加强一下横向联系,免得最后一天还出什么变故。 “外甥女孝顺,作舅舅也不能小气。玉我就收了,家里那些也别随便做人情,等回去我帮你们瞧瞧,你们要是愿意,卖给我就是,总不会亏待。”左佑很喜欢这块玉的质地,有心收购。 墨紫赶紧谢过,心道,他可真是一点机会不错过,怪不得从一个穷小子能到第一商贾。 临走,左佑还给了她一支老参,说到岸就去探望她大哥。 回到船上,她将老参给躺在chuáng上喝药的萧维瞧了,却道,“他看着tǐng好心,这参我让季大夫也检查过,没什么异样。你想服就服,中毒别说我随便乱拿人家东西。” 萧维叫这话逗乐,“你这么一说,我还敢服用吗?扔了。” “要不,喂鱼?不知道鱼吃不吃人参?要是吃的话,会不会变飞鱼?”昨夜借水寇之手教训了左佑,墨紫心情甚佳。 “随你了。”萧维哪里知道她将自己的伤势抛在九霄云外,只看她比平时活泼可爱,他的心情也无比晴朗。 “我打算等靠了岸,就找个机会和左家船队分开。停在一处,我们来回不方便,而且难保左佑起怀疑向人告密。”说笑两句,便说正事。 “我也正有此意。”萧维刚想说两人想到一块去了,臭鱼就从外面跑进来。 “大少爷,你要不要洗脸?喝茶?还是解手?我帮你!咱墨哥干不了这种粗活。” 墨紫喷笑,说声臭鱼好好报恩,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萧维顿时黑面。!。 第356章 愤怒萧二 过水寨时,因为是左家船,连货舱都没打开查,简单就过竽左佑宴请水寨将军,魏佳作为代表去当陪客,回来就说左佑跟水寨的人告了一状,将军打算派出战船百艘前去剿寇。 他这边说完,水寨那边就迅速动了。吹号扬旗,起帆呐喊,声威震天。 墨紫看到那百艘战船,两头尖橄榄底,大小三角帆,包铁船头船尾,大尾舵,望台,两翼提速翅,以及发箭口。她不由冷笑,学了不少啊。 “若是没见过我们的船,我现在会惊讶大求兵船的奇形怪状。”萧维走上前来,看墨紫的目光很是复杂“是你学了他们,还是他们学了你?” “不过休息半日,你就能下chuáng走动,不愧是武将。”墨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瞥了他一眼,就继续看那些战船行水。船速,吃水度,帆动,她的眼睛忙不停,将图像全部转化为数据。 “墨紫,你——”究竟是谁?萧维想直接问一次。 “嘘!”墨紫让他闭嘴。速度快,但还不如她想得快,显然水下无桨无舵,恐怕是克服不了隔水技术。提速翅乱用,以为有风就能收?帆,她已经改进自己的设计,他们这是老式的了。武器的话,除了箭口,她不曾设计过别的,也许湘儿够聪明,能自己发挥。那就有趣了,很想看看。 “宋墨紫——”萧维觉得她有点过头了。 “别吵!”她仲手将萧维一推“生病的人不要吹风,回去躺着萧维气笑,她这是嫌他累赘,还是变相关心他?后者的话,他很开心。一把捉住墨紫的手肘,想将她拉到身前。 但,丁狗拉住了墨紫另一只手臂,目光森寒…“放手。” 萧维紧锁眉头“你放手。”她的手下个个不懂尊卑之分,他可是二品将军。 丁狗冷笑“你俩不是真兄妹…男女有别,将军莫非居心不轨?” “那你又算什么?”萧维一怒,肩上伤口迸裂,却毫不在意。 “我?”丁狗给他看眼白“我的命可以给她。除了她上茅房,连她睡觉打呼我都瞧过,几乎寸步不离。捉她手肘…让她免于登徒子sāo扰,属于我职责之内。你说谁该放手?” “你俩都给我放手!侦察敌情都不让我清静。”墨紫使巧劲竟将两人的手反扣过来,甩开口,跳下船头,又说“萧维,你伤口流血了。从现在起,禁你的足…待在自己舱房里,不准出来。添乱!” “丁狗,送他回去。”她扭头交代。 臭鱼在顶上拍桶…桀桀怪笑。 丁狗得意得眉毛飞高,走到涨红脸的萧维面前“大——少——爷,走吧,我送你。” 不敢相信!这么明显偏袒她的人!还禁足?萧维立在原地,xiōng膛起伏。 “你最好不要以为她让你禁足是关心你。”恶狗吐气“对她来说,现在不需要累赘。懂不懂?还有,你连她正在研究对方的船都看不明白,只当她无视你。大少爷…我看你高高在上太久了。其实,你这样的,要讨老婆,就该选交滴滴的千金小姐。 墨紫,可不是你能配得起的。她会飞得很高,高到你只有干看的份——” 萧维真怒了…一拳凶猛而出。 丁狗一拳相迎,中途却收了手,只是轻巧闪过“我可不是怕你,我是怕她嗦。” 萧维却已让他挑到极怒,不顾肩上剧痛,又挥出第二拳。 臭鱼哇呀一声,又怕把墨紫招来,连忙捂嘴。两眼冒光,却想看好戏。 船夫们是华衣的人,此行只遵墨紫的命令,因此停了手里的活儿,却无人上前劝阻。 丁狗让开第二拳后,见他不肯罢手,不由也恼了“我不还手,你当我怕你。要是你肩膀废了,可别怨我。”腾跃而起,一掌疾风,蓄了三分力。 萧维避用右肩,左手成刀,朝丁狗腕间狠狠砍去。 眼看两手要撞出个胜负,一道黑影,快若闪电,插进二人间隙。 萧维面前便空了。他四下一望,看到那道影子拽了丁狗飞上桅杆,将人挂在杆上,又转眼回到他身前。 是赞进! 而那让赞进挂着的丁狗,只比赞进慢一步,跳回原地。 好…………快!萧维心头大震,他不知墨紫身边竟有两位惊世高手。 丁狗歪鼻子歪眼,气得一掌拍去,带了内家劲道“赞进,你找打啊?” “大少爷,请回舱。”赞进任那掌落在身上,纹丝不动,只有黑衫鼓起,好像收了风一样,片刻全息。 丁狗吐个去音,窜到望桶里和臭鱼斗嘴。 挑事的走了,萧维也发不得火,往楼舱走去。赞进走在他身后。 “你不必跟着。”他怎么感觉像犯人? “墨哥吩咐的。”丁狗不执行,他执行。 “别告诉我你的命也是她的。”萧维心烦意乱。那个女子到底用什么方法聚集了这群无法无天的能人异士? 赞进却不说话,他早知道何时该沉默。 在舱房门口,遇到来探视萧维的仲安。他见萧维一头一脸的冷汗,惊问怎么回事。 赞进说得简短“肩伤裂了,请叫季大夫来一趟吧。”也不解释原因,神sè淡然得走了。 仲安忙唤人去请大夫,随萧维进舱“你跑外面做什么?” 萧维倒在chuáng上,不发一言。 他喜ˉ爱的女子,望而不能得吗?他心动了,但他配不上吗?他呵呵笑,因为太可笑。 仲安听着糁人“白羽老弟?” “仲安,我想娶宋墨紫。”笑声隆隆,心意已决。 “倒是稀奇,自己承认了。”仲安一副早该如此的神情。 “我跟皇上说过,我喜欢的女子,才会成为我的妻。如今,得请他出面了。”自择婚配碰上自择婚配,皇上总要准了一个。 “那你也得先跟墨紫表明啊。”仲安一听他有要请皇上赐婚的意思,诧异他的心急。 “她身边都是男子,和他们兄弟相称的,恐怕不解男女之情。而那些兄弟,似乎反感我接近她。我若表明态度,前路阻碍重重。”皇帝赐婚,她避无可避。后宅之内,那些人不会再离得近,她自然慢慢明白他的情意。 仲安说不上来,总觉得哪里不对“白羽,你………………” 这时,季大夫入内。 两人便不再多言。 萧维和丁狗差点打起来这件事,双方有志一同,都没有在墨紫面前提起。只是,季大夫说萧维的肩伤裂得很厉害,让她有点负疚感,以为是自己反手扣时用力过猛。 长达近一个月的行船,墨紫踏上大求王都的土地,望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感想就是终于又来了。这个她曾经再也不想踏入,但也一直知道会再来的都城,将要成为她的坟墓,还是成为她的基石?很难说。和乌延约在清明,还有七八日,能让她有时间把自己的未来预测得准确些。 左佑介绍布商给她,她没多讨价还价就把货卖了。然后,以萧维需要静养为由,约好回程出发的日子,便脱离左家船队,另寻一处城郊外偏僻的小港停泊。在城中租了一个短约的园子住下,趁萧维养伤暂时管不了她,就急切地打听起豆绿金银的下落来。 至于她那三位尚未认下的堂兄弟,先在左佑面前若无其事地离去,又在萧维等人下船后上了船,带着臭鱼他们对船的各部进行维护和改进。最小的闽桂嚷嚷说进了一个大宝库。闽枫则发挥老兄的嗦,叮咛她一定要随身带好他的毒针。闽榛就不理她了,她给他一张图纸,让他把它尽快造出来,他全然沉浸其中。 打探一日后,发现自己像无头苍蝇,墨紫从焦急中冷静下来,想到了一个去处。 “huā市?”丁狗望着热阄的街面“这儿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豆绿爱huā。乌延多半只是软禁她,不会不满足她种huā的要求。种huā,就得有huā种huā苗。这里有几家huā圃为王宫送huā,也许会找到线索。”尤其豆绿聪明,可能借此留给她暗示。 绿牡丹园是大求最旺的圃园。大求风沙大而气候干燥易寒,名huā不易存活。越是如此,富贵人家越求。牡丹极品可叫价万金。该园牡丹品种较多,甚至和王宫有契,最好的先留给宫中来看。 墨紫和赞进丁狗在里头逛了好一会儿,对买huā当然没什么兴趣,却留心听伙计们对客人说话。也是运气好,果不其然,有收获。 一名客人问伙计:“姚黄的苗子呢?前几日我来看到七八株呢。” 伙计回:“宫里头来人,都买走了。不但姚黄,豆绿,葛巾,墨紫,绛珠,一样几株,让老板笑得眼睛都成线了。” 客人奇道:“往年也没见宫里要那么多牡丹,莫非得了好huā匠了?而且,我听说湘妃娘娘不喜欢牡丹huā啊。” 伙计又回:“虽是王令,却不是送进宫里去的。” 丁狗听到这儿,眼睛一亮“墨紫,你料中了。只要想办法从伙计嘴里套出话来,多半就知道人在哪儿。” 墨紫往前才踏出一步,袖子就让人拉住了。!。 第357章 三顾不见 赞进大惊,手掌蓄气,立刻要挥出去。“赞进,没事。”墨紫已经瞧清了拉她袖子的人,虽然有些惊讶,但也不那么惊讶“是落英。” 元府里就没有简单的人,大概只有铭年是真不会功夫的。 丁狗听到,连忙回头,低声道“你……你怎么跑来了?” 在元府里毫不起眼的落英,这时明眸灿笑,指指墨紫“我选她为主,当然要跟出来。你们俩也太大意了,让人捉了她袖子还没反应。还好是我,是刺客,就死定了。” 赞进老实“我没听见你接近。” 丁狗十分了解落英的本事,拍拍赞进“没听见不可耻。她也就轻功好,门下谁都比不过。” 墨紫看看丁狗,再看看落英“你俩同门?” 落英点头“小姐,到外面再说。” 四人静静出了huā圃。 “这是圈套。”落英说“我尾随小姐在后,听到其他huā圃的伙计也说些类似的话。” “我猜也是。”墨紫笑道“太容易得来的消息,十之**是陷阱。我可没忘,对方还是tǐng了解我的人,多半想到我会从huā市入手打听。不过,我不来这一趟,就不知道那些huā苗真是豆绿要的。”而且,金银可能还没什么事,否则豆绿不会有心思种姚黄。 落英问道:“小姐不怪我隐瞒身份?” “我不怪你,怪元澄。”墨紫假装叉腰瞪眼。 落英连忙说实话“跟大人无关。我和丁狗为报恩而执行任务才入元府。不过,我本不想做什么实事,混过一年就走。却遇到了小姐。如今,我只为小姐效力。就当还大人的人情。” 墨紫瞥一眼丁狗“他是为钱来的,哪里是报恩。” 落英嘻嘻笑“都想混,谁知越来越认真了。” “huā市这条路让人封死,看来得另想办法。怕乌延在我熟悉的旧地安排下眼线,我也不能去探。一时半会儿,还真无从下手。”她在这里只有像幽灵一样的身份,还令贵族们恨得咬牙切齿。想要杀之而后快。查起事来,很难施展得开。 “小姐难道不记得了?大人给你的名单。那些人,只要小姐开口,一定会全力相帮的。”落英提醒她。 “元澄安排一个眼线必然费力。我不想因自己的sī事将他布下的棋局毁于一旦。世道已乱。将来也许有更重要的事让那些人真正发挥力量。”墨紫不是没想过。 “小姐的事,就是大人的事,哪有分开来说的。再者。找到豆绿,就是找到金银。金银如今是玉陵二皇子的身份已经天下皆知。我来之前,从大人口中听说,南德已经封了金银钱庄,而且派出人四处打探金银的下落,恐怕想将他掌握在手中。便能名正言顺统治玉陵。事情已然紧急,不容我们犹豫不决。小姐当断则断,应尽早找到二人,返回大周。”落英也是个很聪慧的女子。 墨紫茅塞顿开“多谢你提醒我。元澄最怕我心软,我还是差点犯了老毛病。”心中默念一串名,找到一个合适的“走,咱们这就上门去。” 腾府。 门上绘骏马奔驰,符合这家主人的行业——马贩子。而且,还不是普通的马贩,是专给兵部提供军马的贩子——腾郭。 小厮却连名帖都没看,直接退进赞进手里“对不住,主人不在家,三日前出门去了,得再两日才回来。” 墨紫听得清楚,当下就想,还能找谁。 丁狗冷不防来一句“眼线布久了,也会变节的,说不定好日子过得太舒服,已经不可靠了。” “应该是真不在家。”墨紫不认为如此“我信物还没递上呢。他要是变了,至少看过东西再推说不见。我们后日再来。” 可是,到了后日,他们还是吃闭门羹。 仍是那个门童,仍是客客气气“主人昨晚上回来的,今日要在天美楼设宴招待贵客,早早过去了。你们明日再来吧。” “姓腾的还tǐn狗捏着下巴“我觉着不对头。” “对不对头,咱们今晚去天美楼看看就知道了。”墨紫尚不灰心。时机不巧,就得自己争取。 “现在去就是,为何要等到晚上?”落英不明白了。 “因为天美楼只在晚上营业。”墨紫笑得十分暧昧,而且趣味盎然。 “青楼?!”丁狗落英异口同声。 墨紫拍手“真不愧是师兄妹,有默契。不错,正是这王都中最大的青楼。不知比起咱们上都的无忧阁来——”突然想起莫愁,促改了尾句“落英,你去过青楼么?” 落英虽然是江湖女子,但青楼那种地方,对什么女子都是禁地,立刻摇摇头。 墨紫拉着她就走“我去过。今晚上,我带你也开开眼界。” 丁狗嘟哝“瞧那〖兴〗奋的劲头。女人逛青楼,她一点不紧张,还高兴成这样。赞进,你跟她真去过?” 赞进说是啊。 丁狗叹口气“你跟的这什么主子?还好,我就跟一年。”把他大小妹嫁出去,他就继续无为。 赞进不看他,就说一句“到时候,别走了还想回来。” 丁狗切一声。 进了天美楼,发现规模不比无忧阁小,装饰亦有格调,不似大求奔放粗狂,却有南方的细腻精致。主楼两层,用来设宴表演,后面是人工湖和huā园,待客的厢房分布各处,显得环境清幽。 “想不到天美楼竟然这么有品位。”虽然是在青楼,墨紫仍忍不住赞一声“当年它开张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不过从来也没当真。看来,一家青楼日久不衰,还是有它的道理的。”才上灯,这两层楼已经九成满了。 “四位面生,初来此地?”妈妈来迎,穿着很是体面,也不装熟人。 今日墨紫换了大求文士服,她身材本就好看,再加上漂亮的五官,真是俊美非常。故此,妈妈眼前一亮。 “头回来这儿做买卖,天美楼酒香姑娘温柔,特地带弟弟们来见识一番。”为打探消息,墨紫出手大方,一锭十两银子递过去。 青楼妈妈最喜欢出手大方的客人,更何况这四人个个长相不俗,暗道姑娘们有福,笑盈盈就谢过,又说“今日楼上让人包场,客人不介意楼下包房吧?” “妈妈,才上灯,你这儿就满了桌,生意兴隆啊。”墨紫往楼上看去。门紧闭,人影乱晃,琴声歌声,还有笑声。 “是腾老爷宴客,请了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喝酒呢。”这位妈妈很会察言观sè“客人若是不喜欢这楼下包房,后面的厢房也是可以用的,更清静些。” 墨紫希望离腾郭近,笑着摆手“不必了,都一样的。” 四人进包间,随意点了几个小菜和姑娘。哪知那几个姑娘见俊男如mì蜂见了huā,不管他们是板脸还是客气,将他们黏得紧紧。 酒墨紫是不敢喝的,但香帕子在鼻子下扑啊扑的,她脑袋就有些浑沌起来。怕引人怀疑,也不好用功夫吓唬,只得一边虚应,一边拼命给其他三人眼sè,暗示他们把人灌醉。如此这般折腾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趁姑娘们开始晕陶陶的时候,她和落英溜了出去。 墨紫还担心赞进丁狗应付不来。 落英就笑“男人应付女人,天生本能。别看他俩平时硬石头似的,不好女sè,咱一走,没准享受着呢。” 墨紫骇然。赞进丁狗左拥右抱?这画面还真是难以想象。 上了楼,假装是腾郭的熟人,问仆从能不能见上一面。却被告知腾郭到后园去了。 “三顾而不见。”落英哎哟一声“他比诸葛亮面子还大。” 墨紫锲而不舍“我们和刘备也比一回,好歹来个四顾。”拉着落英往后园去找。 后园虽有湖有亭,却是精巧玲珑的格局,湖边一条石子路,湖外一条九转廊,便能绕完一圈。 “小姐,我要解手。”落英不怕青楼酒水里的药物,不过现在需要排毒“你等我,千万别乱走。” 墨紫点头,茅房就在不远处的拐角“不用急,我就在这儿等。” 落英身影才不见,她后面就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锦衣高冠,身影踉跄,莫非巧遇腾郭? “是腾场主吗?”腾郭是天马牧场的主人,所以她这么称呼。 对方却不回应,看上去喝多了的样子,一步步摇摆,好不容易站在她身前。 墨紫借廊下灯光一看,惊得扭头要走。 “等…人却一把拉住她。 他天生神力,挣是挣不脱的。墨紫暗暗叫苦,尽量低着脸。 你道那人是谁?正是乌胖大海乌延勒。 “我好像mí路了,怎么找不到菁菁姑娘的房门?你带我去。”舌头大,口齿不清,头脑不清,把墨紫当天美楼的仆从。 她闻到浓郁的酒气,心中一喜。很好,这小子喝醉一向不记得事。 略变声“你弄错了,我也是这里的客人。头回来,不知菁菁姑娘。还请你放手。” “你也是客人?”乌延勒呵呵笑“好!好!咱俩再喝它一坛,我是大海胃,不可能输给你这细身板。” 喝疯了吧,见人就拼酒。墨紫试图甩开他,他的手犹如铁箍。 “我瞧你怎么像——”大手突然扣起墨紫的下巴,眼睛直盯着……!。 第358章 美人莫急 墨紫干咽一口,身体往后微倒。 “好漂亮的一张脸。可惜,是男人。”鹰般慑神的眼中有朦胧mí雾,“不然,真是像极了。” 墨紫这下急了,膝盖一顶,正对乌延勒的肚子。 乌延勒本来就喝太多,胃里正难受,让她重重顶过,立刻放开她,转头就吐。 墨紫忙跑起来,没一会儿看到前方有两个人从树后走出。其中一个穿着员外袍,有些岁数,体态却保养很好。 “腾爷,贵客无碍吧?”另一个管事打扮。 腾郭嗯了一声,“喝多了,正好消受美人恩,你快去安排。” 两人说着话就转过假山去。 墨紫一听,这回真是腾郭,赶忙要追上去。此时,身后却起了大动静。 “我看到她了,看到阿紫了。赶紧给我找!一个脸蛋漂亮得像女人一样的男人。就在园子里头。把园门关了,快!”乌延勒仍带着醉意的声音,却高了起来。 糟糕!吐过之后清醒了一些?墨紫让凌乱的脚步声一催,赶紧转到腾郭绕出来的树后,发现有间无灯的厢房。眼珠骨碌转过,咬chún便冲进去,又把门紧紧关上,伏耳倾听。 “谁?”一个沙哑的身影声音。 墨紫已有心理准备,回过身来。不一会儿,适应了黑暗。就看到这屋子里外两间,以珠帘隔开,而声音是从帘后传出来的。 “抱歉。”她再三掂量,恢复了女声,“你是腾场主的客人吧?我爹今夜也在宴中。我女扮男装偷偷跟爹进来见识,没想到在园子里遇到个酒鬼,嚷嚷要我陪酒,还派人关了园门要抓我。我刚远远看到腾场主从这儿走出去,却是追不上他,又不熟这地方,不知你能不能让我躲一躲?” 帘子后头却没了动静。 墨紫以为对方不肯·“我就待一会儿,等那酒鬼知道自己是醉糊涂弄错人,应该就会过去的。我知道你也是喝得有些多,想要清静——”她是搏的。搏这里头喝高的·不会有外头喝高的危险;搏这人冲着腾郭的面子,至少睁一眼闭一眼。 赢面:百分之五十。 备胎:实在行不通就杀出去。顶多让乌延勒抓住,献给他老哥,那就是她的臭运气。 外面似乎有人大声说话,但她在室内,听不真切。外面找不到她的话,乌延勒会有什么举动?搜屋?!来回踱两步·等不到里面人的回应,她却大胆往里走。 “睡着了?”九转廊里的灯将绵纸映黄,她借其看到里屋的情形。 梳妆台。拱脚桌。四方大chuáng最显眼,三面下帐,一面两边钩,云罗迭叠。帐中横躺一个人,盖着银粉被,背对着她。发冠上一根明珠簪·想来是不凡物,在黑暗中也闪微光。光下发丝乌黑,似乎年纪不乌延勒的声音突然又响·仿佛就在屋外,“找不到?怎么可能找不到?一间间屋子给我瞧过,特别是空屋子要仔细搜。” 有个女子说话,似乎是天美楼的妈妈,但她声音太轻,大概是在恳求乌延勒不要惊扰客人什么的。 墨紫听那小子果然要把事情阄大,气得直跺脚,“明明醉得两眼发花,这回居然如此顶真。” 有没有人能上去帮她提醒一句:嘿,你醉糊涂了?这个疯小胖! chuáng上的人却动了。 她顿时警觉·往后退开两步,惊讶发现那人是往chuáng里面去的。这样,他原本躺的位子就空了出来。 “你没睡?”那为什么装半天木乃伊? “姑娘的话真多。”那人哑着喉,“既然要躲,就赶紧找地方áng底下,柜子里·哪里都行。光是站在这儿,扰人清梦,又不肯出去,究竟要做什么呢?” chuáng底下? 这时,外面的光骤然亮了起来,显然有人往这儿走。 墨紫不再多想,“那就得罪了,请你帮我挡一挡。”快步走áng前,将丝帛chuáng单一掀,弯腰就钻。 手肘被捉住了。 但她动作太猛,砰一下撞到头,才发现这chuáng根本是没有chuáng底下的。 “呵呵······呵呵······”捉住她,却还是晚了一步的人趴在chuáng上低笑,“要么傻乎乎得不知藏哪儿,要么像头牛一样横冲直撞,你……姑娘的xìng格还真是可爱啊。” “你早知道没有chuáng底下,还让我钻?”什么人啊? “姑娘,得那么暧昧,那人的手还紧紧捉着她。 “什么?”墨紫弯着腰,揉着脑袋,闻言大吃一惊,立刻看过那人的五官却藏在绸帐巨大的yīn影之中,而那支簪上的明珠一旦失去光源,就立刻被影子吞噬,连发丝都照不见。 “你若再不上来,让酒鬼捉去,可别怪我不帮你。”手一用力,将惊呆的女子拉上了chuáng“喂!”她是要借地方,可不是借人,双手撑起,要翻身下来。 “这间有人。”妈妈的声音隐隐传来,“是天牧马场腾老爷的贵客,我刚送了姑娘在里头伺候,应该不会有您要找的人。小侯爷……” “姑娘······”那人始终沉着,身形不动,手也不动,“如此聪慧,当知这是唯一脱困之法。” 墨紫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心跳越来越快。这人说得不错,男女一chuáng,在这青楼里头,就是最好掩人耳目的方法。这次以貌取人都不行,只能从声音判断,她得再搏一回。 “躺着就躺着,不过你放手!”墨紫用另一只手拉过被子,“待在里头不准动。否则,你和那酒鬼有何不同?” “那也是姑娘的选择。”那人无赖得让人气愤,“姑娘就当得个教训。男人若喝多了酒,都是一个德行。外面的和里面的,同样危险。姑娘家,女扮男装倒不怕,不过不要跟爹爹,最好跟夫君。” 他竟然能料中她的想法?墨紫再惊之余,听出其中不对,“我得什么教训?你难道还想怎样不成?”手往腰上mō,却哪里还有剑? “姑娘不用找了,我帮你暂时收好,免得误伤他人xìn子突伸左手,在她发上一抽,青丝如瀑而散。 “你……”她怒起身。 砰砰砰——有人敲门。 那人声音更放沉了,“姑娘还是躺下得好,不演逼真,如何能让人信服?” 是她过度紧张产生错觉吗?那人的手润得令她熟悉,为她散发的动作带了无比温柔。 外面的人在叫开门。 那人又做出乎意料的动作,居然翻上了她的身,并开始脱衣。 光陡然将他映照了出来。 乌丝衣,玉sè肤,看透一切而浓墨染彩的双眸,微冷的,却总能说赢她的,薄厚恰到好处的淡chún,鼻梁勾金线,显天生贵气。 “元——”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已经不着一缕的上身慢慢覆下,元澄温润的五官遍布柔情,双臂撑在她的两边,“姑娘,烦请你为我去冠。” 她不能思,不能言,外面越来越频促的敲门声也听不进耳里,高举双手,将簪子抽出,解下牙冠。 顷刻,他的发,她的发,纠缠在一起。 她笑得像哭! 他微笑,却叹息一声,“你这个姑娘,怎么到哪儿都要惹麻烦呢?胆子恁大,连房里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敢请人帮忙。这要是遇到恶人,哄骗你几句,你岂非入了他的怀抱?真是,道你聪明,却莽撞到这般——”完全忘了是自己yòu导她的。 门让人踹开了。 同一瞬,他的叹息扑在她的粉面,“平白让我吃醋——” 双chún相触。 他的呼吸陡然起重,本因外人在场,还存些点到为止之念,却在碰触的瞬间,为她的香气沉mí。 不是粉香,不是花香,只有木香,却散发墨紫牡丹的华丽。 吮着她chún瓣,直到丰润柔暖,仿佛能取出mì来。他却不满足,双手将她搂紧,右手摩挲而上,将她的头压向自己,连她的呼吸都恨不能吞进肚去。 墨紫让他亲wěn得密不透隙,好不容易想起呼吸,却发出一声嘤咛。那其中从未有过的jiāo媚,令自己浑身燥热。 一阵尴尬的咳嗽声。 元澄不理。 他不理,当然也不会让墨紫有空理。 再一阵窘然的咳嗽声,这次还有话,“客人······客人······.” 墨紫在他的chún往下移的时候,轻呼,却被他又wěn住。 不过,相思之毒已缓解,这一口咬得油滑,他撑起上身,笑得很不正经,“美人莫急,待人走了再耍。” 他翻过身去,侧卧,面对闯进来的人等,有些好事被打断的恼意,“妈妈这是何意?莫非腾郭短给了你银子?” “不是,不是。”妈妈连忙摇手,这可是腾老爷仔细吩咐过要招待最好的贵客,“是——” “罗嗦什么?”乌延勒站在门外,脸泛醉红,声音仍不清晰,“搜一遍就是。” 那些护卫立刻翻箱倒柜,甚至也翻了chuáng单,回乌延勒没有。 乌延勒刚要转身,却突然往屋里跨进一步,“你二人相欢,真是旁若无人,一点惊讶也没有。” “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美人儿在前,哪里还顾得其他?别说不惊讶,最好早点送走各位,在下也好继续。心火难熄啊!”元澄勾起一抹笑意。 在所有人的眼中,那神情叫做邪佞。 墨紫盯着他的背,希望能将那份xìng感洞穿!!。 第359章 过河拆桥 “秉小侯爷,在园子里找到一个男子,身穿骑装,已经承认是女扮男装的。”一名护卫跑来急报。 乌延勒一听,对里面这对立刻没了兴趣,毫不犹豫就奔了出去。 他一去,自然也带走了其他人。 唯有妈妈满脸歉然,“实在对不住,小侯爷喝多了,才发生这种事。” 元澄温和笑道:“妈妈不必介怀,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是王族。让让就罢了。出去请带上门,但愿后半夜不会再有人来扰我与美人的好事。” 妈妈连说不会,赶紧告退。 墨紫才松了口气,突然元澄翻过身来,脸对脸,几乎顶到她的鼻尖。 她往chuáng里缩进去,干笑两声,“这会儿既然没事了,你······赶紧穿衣服,免得..一着凉。” “姑娘这是过河拆桥?”元澄也往chuáng里靠,“利用完了在下,就要一脚踢开?” “…···”墨紫张口结舌,“…….那你想怎样?”还在姑娘在下的。 元澄深深望着她,眸子浓墨没,眼底有火,“我想——继续啊。姑娘莫非以为我刚才对那位小侯爷说的是玩笑话不成?老天爷在上,我可是真心实意。如此美人如此夜,令我情意难耐。” “元——澄!”她已经退无可退,“行了吧,你别欠了一笔又一笔。销hún丸那次我还记着呢。” 这个从来温润表情的男子笑声扬起,“墨紫啊墨紫,你对我真残忍。我的心意,你早明了。男子面对他喜爱的女子情难自禁,想要讨亲近,不是常理之中?” 他能笑,就是清醒了。离开chuáng铺,穿上乌丝里衣,套上外衫戴冠簪发。 “我······”也喜欢他啊。话到嘴边,却又缩了回去。 便是要告诉他,也不能是现在。他上身一丝不挂,这时她表明的话就正好可以恶虎扑羊。而且,恐怕她还挡不住。只是让他亲着,她就浑身sū软,心跳得几乎脱出身体之外,却并不害怕,紧张而甜mì。要不是有人在场,她回应他的机率会有百分之一百。 “你怎么会来的?”在这里巧遇她连想都没想过,“那位可能解开金风曲秘密的妈妈,不用去找吗?” “仔细想想,还是救玉陵太子更能展现我的惊世之才。既然很多人都这么称赞我,我怎能让大家失望,所以就跟皇上再度请缨。至于那边,我让铭年去办,他总不能当一辈子小厮。”他推出一条窗缝似乎打算听外面的动静,却又开口,“我在撒谎。” “嗯?”墨紫正往chuáng外爬。 “相思入骨病至膏肓,千里寻卿,只为求药。”元澄的眼睛灼灼发亮。 这个人,能不能停止再说这些肉麻的话?一点都不像他!但偏偏她很不争气得让他感动了。 “求到了吗?”她假装低头理衣衫。 “求到一剂,要除病根,还得继续服用。”元澄叹,却笑,“恐怕一生要依赖此药存活。然,我心满意足。” “心满······意足么?”墨紫转过身来。 他离开窗口,走到她身后用十指为她梳发。一下,一下,慢而轻柔。 “先生?元先生?”门外又来人,不过是腾郭。 “看来,今夜注定我只能服一剂。可惜,可惜。”元澄眯了眯眼去开门。 墨紫走在他身后,嘀咕,“你还想讨几回便宜啊。” 元澄听到了,笑得开怀。 腾郭一见这样的笑脸,不由怔忡。若不是元澄问什么事,他都忘了所为何来。话到嘴边,又看到墨紫,再愣了愣。 “这位是我三弟,怕我酒后误事,管我来了。”元澄这么解释,“乌延勒闹消停了么?” “果然是先生,一猜就知小人来意。”腾郭忙接过话来,“我刚走到园门口就让乌延勒的人拦了,本想赶紧知会先生一声,偏他们扣着我们不让随意走动,说是封园找个女扮男装的人,还要一间间房子得搜。真是莫名其妙-!好不容易重开了门,我问妈妈,她说是乌延勒喝多了,认错了人,把一个混进来的江湖女子当成旧识。鸡飞狗跳的,居然是白闹一场。没想到今日竟然发生这等事。我听说他们还搜了先生的屋子,扰了先生的”奇怪,奇怪,老鸨明明说众目睽睽之下都看到主子在和人办“那事”,怎么变成主子的三弟了? “你听妈妈说了不少话,难道她没说我不希望有人再来打扰?”又只吃了一口啊。 “呃?”他急着赶来的,没把话听全。 墨紫想到落英,“腾场主,那个江湖女子有没有事?” “没事。”墨紫一声腾场主,腾郭tǐng受用,因他一向以马场为傲,“女扮男装逛青楼又不是杀人放火,而且还是小侯爷弄错,自然让人走了。” “如此说来,这会儿出去应该不会再有人阻拦了吧”元澄恢复了温润的神sè。 “是。不过先生这就要走吗?”再往屋里瞅一眼,确定无美人。 “兴致已扰,还留在此作甚?”元澄拉起墨紫衣袖,“三弟,走吧。” 腾郭觉得拉袖的动作看着说不出来的亲密,眼皮跳了几跳,连连甩头,心道不可能。自己在南德的时候,曾有人送美貌少年给主子,主子从来都是转送,或当成普通仆人来用。 墨紫注意到腾郭的眼神,想抽手,反而被元澄干脆挽住了胳膊。 “这是做什么?”他附耳悄声,“我连断背都说过无妨了,三弟何不学大哥潇洒一些?” 她翻白眼,他倒是已经把断背这词应用自如。 还没走出园子,就遇到四处急找她的落英三人。 丁狗看见元澄,略诧异之后说道,“早该来了,这一路她又不知道惹了多少麻烦。”里外不清静。 落英则不管元澄,只管墨紫,上上下下瞧过后,便说·“短短工夫,这个园子就煮沸一锅水。” “多亏你机灵。”否则,元澄和她合演的戏可能就让乌延勒拆穿了。想到令人目眩神mí的亲wěn,需要三次连续深呼吸·心绪才能平复。那,就叫假戏真做。 落英让墨紫夸了,得意扬扬眉。 丁狗却数落,“你还敢得意?平白无故去什么茅房?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得一直跟在她身边,就算是上茅房,也得一起去。不然要你干什么用?我和赞进就足够了。” 落英扁扁嘴·“你那么厉害,听不出我的脚步声?这么说,只要轻功好,谁都能取她的性命。一天到晚寸步不离又有什么用?” “你们俩少说几句。”赞进发话。 两人居然就这样不吵了。 后来,墨紫才知道,三人排老大,丁狗落英彼此不服,所以由跟她最久的赞进渔翁得利。若遇分歧·以赞进的话为准。 进了腾府,元澄才对腾郭说出墨紫是女儿身。 “墨紫?”腾郭念着,觉得这名字熟悉·“小姐不会是······姓宋?” 墨紫看看元澄,见他点头,才承认,“正是。” 腾郭眼睛就瞪大了,“你是大求王一心一念非要娶为国后的宋氏长女?” 这件事,赞进知道,丁狗不知道,元澄知道,落英不知道,所以多了两双铜铃眼。 “他是这么说的·不过我拒绝了。”她继而开玩笑,“腾场主可别因此就去告密。” 腾郭慌忙垂手恭立,“小人不敢。原以为姑娘是先生的红颜知己,委实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等身份,怪不得小侯爷乌延勒要封园子找你“腾郭,一路上我不曾听大求百姓提过墨紫为后之事·原因为何?”元澄问道。 “大求王乌延为立宋姑娘为国后,调兵围都。知情的,只有朝中重臣和贵族。对外宣称庆凯旋,军民同乐。而后,贵族们所提出的条件,就是宋姑娘一日不入主东宫,就对外保密一日。因此,民间只知湘妃,而不知宋墨紫。”腾郭借军马生意,能探听到很多消息。 “想不到那些厌恶我的贵族无意中还帮了我一点忙。”这样就不用走到哪里都担心身份曝光。 “sī心罢了。”元澄一针见血,“况且,就算没有他们,乌延和乌延勒兄弟俩的力量就足以覆盖全城。” “错了,是足以覆盖他们认为我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但绝不可能是每一处。乌延既无法让他的兵围太久的城,也不能失去贵族们的支持。他必须妥协,以此平衡各方势力。其实当皇帝也并不能随心所紫说到这儿,“腾场主消息这般灵通,可曾听闻我妹妹宋豆绿,还有玉陵二皇子楚毓的所在?” 腾郭摇了摇头,“先生已交待紧急办。我之前不曾听闻,但一回来已经叫人打探。今日宴客也是为了这件事,可惜没有收获。不过,弯弯道道多的是,应该很快就知道了。” 说完话,元澄亲送墨紫回租宅。 “你也奉皇帝密令,不但不一起住,连萧维魏佳他们都不见吗?”下车前,墨紫问他。 “还不到时候。”元澄已经知道了墨紫这路上的一切,“我怕萧将军看到我就生气,把伤口再撑裂了。我就住腾郭那里,华衣会负责传讯。” “你不是怕有人会生气,而是怕人多碍手碍脚的吧?说起来,脚着地面,一切以萧维的命令为准呢。”墨紫笑弯水眸。 “我和萧维,谁也不用听谁的命令,各行其事。”瞧她唯恐他俩打不起来的模样,元澄轻笑,“下去吧。再不走,我就当你舍不得,直接拐带回去了。” 墨紫嗖一下,钻了出去。!。 第360章 螳螂的刀(一) 第二日,萧维这边却有了消息。他的亲随查到,玉陵太子崔肛日在住地举行牡丹会。仲安说,可以借此进去一探虚实。 “牡丹会?”墨紫听着摇头“若真是这位太子的意思,那他这人质当的还tǐng惬意的。” 魏佳哼了一声“传闻玉陵太子纵情声sè,不顾百姓死活,看来不假。成了俘虏,不但不思进取,还举办宴会,真是一点节气都没有。” “恐怕大求养得好。”杨悄蹙着眉“这样的人,真要救回我们大周去吗?” “大求能养得好,大周当然也能养得好,等于喂头猪,我想应该不难。”墨紫对杨悄眨眨眼。 魏佳哈哈大笑“养头猪?说得好!” “明日仲安,魏佳和我三人会去,墨紫杨悄你们在这里等消息。”萧维已经作好分工。 墨紫还没意见,杨悄却不太乐意“我俩为何不能去?牡丹会是赏huā会,必定有女眷。从她们那边打听,也许有出乎意料的收获。” 萧维板着脸,很严肃的表情“我们是去查看太子所住的府邸,方便下一次救人,无需与他人多言,避免不必要的怀疑。” “太子住的地方找到了,但楚毓还不知道关在哪儿,打探消息是必要的。我认为,是个机会。”墨紫站定杨悄这边。 萧维一挑眉“你已经打听了几日,可有楚毓的消息?” 墨紫摇头,目光轻敛。他说这个什么意思? “我们已入大求五日,你认为还能停留多久而不被人发现?而且,左佑的船将在五日后离开,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把事情办好。”萧维看着墨紫。 “你的意思是救了太子就完事了?”墨紫笑容冷冷“莫非你忘了,我还要带回我妹妹?” “所以,你就更不该跟去。救太子的事,你不用管专心找你妹妹就好。”已经将金银摒除在营救计划之外。 “我不同意。在我看来,救二皇子远比救太子重要。”墨紫直言不讳“当然,我的妹妹我自己会想办法。” “没人知道二皇子在哪儿。”他虽因为养伤没有亲自出去打听,但这行人中有大周最优秀的探子,如果他们打听不到,恐怕短期内不会有进展“我们时间有限。皇上的旨意是,至少带回一个。太子的位置最明显,再说他是玉陵继承人比对外宣称死亡的二皇子楚毓要名正言顺。” “我知道楚毓在哪儿。”墨紫一语惊人“他跟我妹妹在一起。找到我妹妹,就找到他。而我如果不能带回妹妹的话,决不离开大都。你们若救了太子要走,船留下,其他请自便。” “你妹妹怎么和二皇子在一起?”魏佳还没听出紧张感。 “我妹妹………………是楚毓的妻子。”豆绿用这个借口来救金银的性命,她还心里不满过。没想到,确实好用。 每个人都一惊。 “你为何没对皇上说起此事?”萧维对墨紫动了情但公sī他还想分清楚。 “我不觉得有必要。皇上已经想救太子和楚毓,也答应我能带回妹妹,楚毓和我妹妹是何关系并不影响这次任务。”说了就怕大家想太多。 萧维瞪着她,想说她分明是欺君,但也知欺不欺君,事情都不能照之前的预想走。但墨紫之前那句船留下的话,让他听着很不舒服。她迄今为止,尽管两人关系已有改善,却总在关键时候分得清清楚楚的做法,令人气恼。他不明白,她为何不能求求他,讨着好些以退为进这样的,他对她有情,嘴硬也会心软。 仲安是军师,看得出两人要互别苗头,摇着扇子开腔和解“如此一来三人都得救了。那干脆就一起入太子府邸,然后分头行事。墨紫和杨悄姑娘打听楚毓和——” “豆绿。”墨紫说。 “打听楚毓和豆绿的下落,我们则掌握府邸的守卫情况。”仲安看看萧维。 萧维没作声。老实说,墨紫的威胁是有效的,她要是坚持留下,他也不会只顾自己走。 墨紫和杨悄走了之后,仲安就说“白羽,你就让让墨紫,行不行?一张臭脸摆着,还想她喜欢你吗?那可是她妹妹妹夫,虽然刚刚才告诉我们,你也应该积极表明要帮她的态度才行,却开口问她为何没跟皇上说。你………………也不是愣头青了,搞什么啊?讨好姑娘都不会。”急死人! “讨好一般的姑娘就会。送个首饰什么的,很容易就哄高兴了。可她掺合在公事里,和我有分歧,我不说出来心里不好受,却不是不想帮她。但——你看她多厉害。不用我们帮,可以直接把我们甩了。我敢断定,她故意皇上面前说得模棱两可,根本是怕皇上知道后会不同意她来大求。救太子是假,救妹妹和楚毓才是首要。太子摆宴,并不难打听,可你看她这几日早出晚归,却连这样的消息都不知道。咱们是执行公差,她是办sī事来的。”喜欢她的与众不同,可又因此而伤脑筋。“她不知道她这样多危险。如今皇上宠着,自然没关系,可长此以往,总会让他看出她的任性妄为来。伴君如伴虎,到时候掉脑袋也是一眨眼的事。” 仲安听了说道“想不到你已经这么了解她了。” “了解她,喜欢她,所以想保护她。不过,看起来,她无法领情啊。”但他并不气馁。他的决心,不会那么容易改变。 “这话你要对她说,至少她不会误会你。”仲安感觉自己都快成月老了。 “你也看到了,为了这事,我俩心平气和能说上几句话?”她看不惯他的做法,他在船上却尽力配合她。 “但愿等她嫁人那天,皇上能收回她的官职,否则日子怎么过啊?”仲安认为症结在此。 萧维沉默不语。 墨紫送杨悄回房后,就去腾府找元澄,将明日要去牡丹会的事告诉了他。 “这的确是个机会。”元澄沉吟半晌“但也可能是乌延的另一个陷阱。离清明还有三日了,你们约在何处相见?” “应该是我父兄的墓地,移葬在先帝陵园外五里的桃hu明当然要扫墓,而她不可能去扫乌延家的墓。 “还是父兄么?”元澄已知墨紫的亲爹是闽五郎。 “说习惯了。无论如何,我想他们至少不会是害我爹娘的凶手,否则两对耳珠不可能一直留在我和豆绿手中。没拿走,说明他们不知耳珠的重要性,甚至也跟火灾没关系。养父宋姓不似伪,最大的可能就是同乡人,无意中捡了我姐妹。也许,那时候穷,所以他还有良心。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养父是个十分平庸无能的人,既没有骨气,也没有胆气,唯唯诺诺。他曾说过,他这辈子最幸运的是有我这个女儿。尽管说这话可能只是让我为他卖力立功,但我想他不是坏到没救的人,尤其当我知道他原来不是我亲生父亲的时候,心里就释然多了。”不然,可能落在更恶劣的人手里。谁知道呢? 元澄仲手,轻轻捋过她的发“你知道吗?最喜欢你这样,眼神那么坚强,心却其实简单善良。那时候救我也是。虽然说着要让我自己跳下水的话,可我一点也没有你会弃我不顾的感觉。明日,一切小心。腾郭已经动用很多内线,却仍打听不出金银豆绿的消息,我想大概不能小看乌延。” “乌延要是那么容易应付,我也不会让他骗得团团转。”墨紫认真看着元澄“至今,我认识的人里,大概只有你能与他一较高下。我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方法抓我,我输给过他,所以很怕。萧维说救了太子就离开,其实是明智之举。” “墨紫。”元澄温柔唤她“哪怕只是难得一次,全心依赖我,可好?” 紫咬chún而笑“你来之后,我脑袋就不会转了,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都想来烦你,一路不知是怎么过来的。”习惯是可怕“大老远来一趟,又听你把乌延说得如此厉害,倒jī起我好胜心。若此次输给他,恐怕今后也不用费力气助金银复国,还省了心思。”元澄墨眸中一道犀利。 他叫腾郭华衣来。 “腾郭,通知你所有的眼线,不查金银和豆绿的下落了。” “先生,这是为何?”腾郭奇道。 “金银的人至今未跟我们联络,事情肯定有变故,极可能是让乌延发现了。我要你查乌延的弟弟乌延勒最近去过的地方,还有湘妃的动向。”元澄并没有告诉墨紫,千两百两和一两伯他们本来是保护着金银的,但他来大都后,找不到他们报平安的暗记。 不过,墨紫现在知道了。 腾郭连忙去办。 “华衣,带你的人四处转转,看大都有没有什么绝顶高手。”能将金银那些几两几两拖住,连乌延的影卫都未必做得到,所以一定是外援。 华衣也出去了。 “罗衣,筝衣。”元澄一声。 上翻下一双玄衣人。 元澄往外走“备车,谁也别惊动,我和墨紫要出去。” 墨紫静静跟在身后。 这人隐藏最深的力量,正一一展示在她眼前。!。 第361章 螳螂的刀(二) 乌延望着湖上的画舫,湘妃和月嫔姐妹二人正在游湖,有说有笑,一团和睦。他冷冷收回目光,看端格尔峰。这个人,从自己在受迫害的王子时期,就领着端格家族一直站定在他这边,更是众贵族中唯一支持他娶墨紫为后的。若说这世上还有他可以全心信任的话,大概只有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他叹口气,说道“眼里满宫的春景,心却覆盖高山冰雪。大宰相,你要是走了,恐怕再找不到真心为孤之人。孤但愿你延年益寿,长命百岁。” 端格尔峰呵呵笑说“谢王赐福,只是人无百年,缘终要尽。不过,老头子虽已一脚入棺,但如果不选好端格后人继续效忠于王,我是不会走的。儿子个个平庸,孙儿却堪当大用。阿狩有勇有谋,做事沉稳。待他回都,还请王多多观察他吧。” “端格狩的生母是汉人,且非嫡出,大宰相想传族长之位给他,前路必定阻碍重重。”乌延有点惊讶端格尔峰的决定。 “所以,老头子到时可能要借王令一用。族长之位,能者居之。同为我端格家的血脉,何分嫡庶。”端格尔峰是一代杰出的族长,目光长远而xiōng襟广阔。 延点头应他“想不到当初那么怯生生的瘦弱小子会接替你,早知如此,孤该对他多亲近才是。” “要不是王的眼光,他怎能带兵点将…又怎能建立赫赫威名?”端格尔峰捋过雪白长胡“王,算算时日,宋小姐应该已到大都了,为何我们派的人找不到她呢?”记忆中那个美丽的女子拥有异乎寻常的智慧和灵巧…是国后的不二人选啊。 “离清明还有三日…她必定就在这里,可孤设的陷阱一个都没被触动。孤不知道她何时,又是以何种方式进入。本以为她会急着打探豆绿的下落,看来急得人是孤。大宰相,也就在你面前这么说,这回孤一点信心都没有。”湖上的美人仿佛是一幅画,但他看不进心里去。 “宋小姐可以避开宋府,huā市和那些她曾喜爱的旧地,却一定避不开明日楚琉的牡丹会。王将楚毓的消息藏得密不透风…除了从楚琉那边打听,已经别无它途。宋小姐即便能猜到是陷阱,恐怕也不得不跳。不过,如王所说,她聪明过人,我们得一个个盯,以免错漏。”端格尔峰真心欣赏墨紫。 乌延眸中闪烁,野心勃勃“待我二人大婚,就是进军南德时。等南德归我…我与大周便平分天下,再取它一统,大业便成。” “我王心愿必成。”端格尔峰退下去布置了。 元澄的马车停在兔儿山上,从那儿墨紫可以看到曾经的家。 “我都没想到能这么瞧。”她望着那层层屋檐“突然发现自己以前住的院子真小,那时候还跟豆绿在里头捉mí藏呢。她为了不让我找到,居然躲在大huā盆里…在头上盖土,插了一株huā,结果吃了一嘴泥…笑得我………………” 元澄笑听着,紧紧捉着她的手。 “我们四年前离开的,这些屋子和院子看上去还那么干净,杂草都没有,却无半个人影。如我所料,又是乌延的另一个陷——”墨紫突然一顿,不由往前走了两步,手指直点“姚黄。” 元澄看到一排明灿灿的huā朵开在窗下“未必是姚黄。” “不,不,元澄,不是那排开出来的,而是那墙角边上的那一株只有叶子的。”墨紫眼不眨,定定看着“豆绿爱牡丹,我也跟着知道了不少。” “姚黄是乌延摆得吗?”元澄这么想。 “不管是谁摆的,却是豆绿传给我的消息。”墨紫转身就走“你可知道,我和豆绿玩过一个城东到城西的游戏。那时豆绿不能出门,而我常给她讲外面的事。为了让她能知道哪里是哪里,我把那个院子当作缩小的大都。姚黄的位置,在正西鹰神庙,那里是只有乌延能去的地方,传闻影卫都出自那个庙宇,也是最神秘最不为人知的所在。我该早想到才是。元澄,金银和豆绿极有可能关在那儿。” “你这就要杀过去不成?”瞧她气势汹汹,元澄拽住她“是谁刚说那是最神秘最不为人知的所在?而且,又怎知不在乌延意料之中“那怎么办?没有线索也就罢了,难道知道人在哪儿,还继续跟乌延兜绕?姚黄无huā,这是金银可能有危险的意思,不能再等了。”她和豆绿心有灵犀。 “我会去。”元澄温润的神sè中有决意“但我需要准备。牡丹会若是乌延为你设的局,明晚就是我们声东击西的最佳时机,你得去楚琉那儿,如乌延所愿。” 墨紫目光一凛“元澄! 元澄笑了笑“两个聪明人,两个需要办聪明事的地方,我觉得你跟我应该能胜任。” 墨紫让他的自得惹笑“好,我同意分头行动,但天亮之前,必须让人传消息给我,否则我会去找你。” “可以。”元澄摊开手心“击掌为誓。 啪一声,双掌相合。 到了牡丹会这夜,墨紫等人混进玉陵太子府。 “想不到玉陵太子在大求人面还tǐng广,这么多人来。”杨悄十分敏锐“我以为他是人质,便是大求王许他荣华富贵,门庭也会冷落才是。” “说得也是。难道他邀,别人就来?我看大部分客人的表情很不以为然啊。”魏佳赞同杨悄。 “我也觉得奇怪,除非玉陵太子长袖善舞,能笼络人心,却又不像那么回事。”伸安也怀疑了。 墨紫沉默,不知元澄那边行动是否顺利。 “怎么了?”萧维看出她有心事。 “我只是想咱们这扮相应该能掩人耳目。”她和杨悄一身千金小姐的打扮,还刻意上了浓妆。还好这样的场合,几乎每个女子都是huā枝招展,她俩在其中并不起眼。 “记住,别引起他人注意。”萧维嘱咐之后,带魏佳和仲安查探地形去了。 墨紫和杨悄坐在女眷席中,安安静静听她们聊天。 “听说,今晚上楚太子有贵客。”同桌的一个贵fù说道。 “我也听说了。据闻这牡丹会就是为了他而举办的,却不知道是什么人。”另一个贵fù连忙补充。 因为客人中有一半是玉陵富商的女眷,因此讲汉话为主。 杨悄自然听懂了,看墨紫一眼,鼓足勇气试探“会不会是王上?” 她的样子文静秀气,小脸提到大求王的时候,还印红辉,让人以为她对王有意,反而合情合理。 “不会。王怎么会来?别说王不来,连可那端格马尔三大家族都不会来,我们都是不得已奉旨才出席。肯定是玉陵那边的。”贵fù撇撇嘴,似有不屑。 奉旨出席吗?墨紫冷笑,果然是乌延的诡计,却不知这贵客一说摆得是什么噱头。 “等等便知。”她用大求话说道。 立刻,两位大求贵fù的态度就不同起来,以为她和杨悄是哪家的千金。刚要细问,却听人宣楚太子驾到。 女眷席和男客席只有一个走道之隔,而楚琉走中间,嘻嘻哈哈踏慢步来,搂着两个玉陵宫装美人调笑交语,旁若无人。楚琉身后有四位宫女抬着垂帘坐榻,榻中伏案一人,又让帘子挡了,看不到面目。 楚琉上座,垂帘坐榻放在他右手边。他瞥了一眼,神情鄙夷,捞起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突然放声大笑。 “今夜请各位来,看牡丹是假,来看我楚琉惩治玉陵叛国之贼是真。” 众人一听,议论纷纷。 墨紫眯起眼,发现帘后的人坐直了。 “上菜之前,先给诸位开个胃口。近来大都不少谣言,说玉陵有个二皇子,也就是我的弟弟楚毓,流亡在外。众所周知,我弟弟早就病死了。大家一定奇怪,死人怎么又活了呢。”楚琉拉着一个美人突然亲了一口,不管席间的客人什么表情,说道“我就实话告诉你们,这是玉陵皇室之家丑。我那弟弟不是死了,而是骗了我父王的银子,跑到民间开银号做起生意来。名字你们可能也听说过。金银。金子的金,银子的银,俗气死了。他的金银钱庄,你们中间应该不少还在那里存过钱吧。” 议论声顿时大了。 “多谢大求王为我抓回这个败类,能让我亲手处置了他。”楚琉一招手,就有护卫送上一柄刀来。 杨悄凑在墨紫耳边“他要干什么?” “大家为我做个见证,从今后,玉陵只有我,才是正统的王位继承人。楚毓也好,金银也好,将再不存在于这世上。”楚琉起身,用刀挑开帘子。 杨悄仲手捂住惊呼。 墨紫咬chún,帘子后面那人穿的衣服金光闪闪,乌发中耀着宝石,因要抓剑柄而现在帘外的手戴满了彩珠晶石。 金银?! “你们………………”楚琉回头环顾四周“可知我为何要用帘子挡住他?实在是因为他长得不像男人的缘故。每次我看到他,就觉得恶心。他母亲低贱,他也低贱,就是个杂种。他不配让我再瞧一眼。” 他双手将刀往里一送,立刻传出刀刃切开皮肉的声音。一连戳了十几刀,直到鲜血乱溅,把帘子染成猩红。!。 第362章 黄雀的嘴 席间鸦雀无声,楚琉扔下刀,沉溺酒sè的身体显得虚弱。喘了好一会儿,本坐回原位,叫人把那张挂帘卧席抬了下去。 血漏一廊,大概吓到宫女,手打滑了,没有抬稳,里面的死人歪出半个头。 墨紫定睛一看,乱发之下乌青眼圈,淤肿的面,烫伤刀伤惨不忍睹,可见施刑的人对他恨之入骨。 有些贵fù也看到了,立刻干呕起来。 楚琉见状,却笑得没心没肺,一边与美人狎戏,一边说道“吐了好。吐了才饿,饿了才吃。来人!开席。、, 墨紫递给脸sè苍白的杨悄一杯茶,示意她喝下定神。 那不可能是金银,尽管楚琉眼中的恨意很真,面上的憎恶也很真,杀人之后谁都能感觉他松了口气。但她不会信。倒不是认为乌延竭一定遵守承诺,而是这般草率将金银的身份曝lù在众人面前,与之前一点口风不透,实在刻意得明显。 想要用这样的方法逼人现身?她面无表情。虽然可以确定不是金银,但无论如何,死了一个人是事实。 “你们不恭喜我吗?”楚琉瞪水泡眼,有些不悦“大求王说了,楚毓一死,我便很快就能登上玉陵皇位。” 蠢材!死到临头,还不自知。墨紫用筷子挑了几根菜叶子,光夹不吃。 她不理,却有别人理,稀稀拉拉的恭喜声中,突然传进一道悦耳的女声。 “恭喜楚太子即将心想事成,湘妃娘娘携礼,特来道贺。” 众人面面相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都知道湘妃形同大求国后,不但主掌后宫,而且是王身边的助力。这样身份高贵的人,竟然莅临一个人质太子的府上,令他们纷纷起坐。 墨紫心中有很不好的感觉。若说乌延竭对她可能会手下留情,可那月湘则要心狠手辣得多。但她并不惧,当那些贵fù往前走时,将杨悄往后拉。 “悄悄,你速离开!”不能让大求人手上的筹码越来越多“告诉萧维他们,无论发生何事,千万不要冲动,大局为重。” 这么说的话,萧维会听的。 杨悄张张嘴,本不肯,但她冰雪聪明,知道事情有了变数,不能在这时候逞英雄,于是趁人不备,慢慢退了出去。 走道中,有两个小太监忙着铺上地毯,八个宫女鱼贯而入,紧接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踏了进来。 白皙的肤sè,明珠的眼眸,樱红的chún瓣,仪态万方的微笑。云髻高堆,那些发饰均镶大大小小的凤凰石,粉亮璀璨。身穿金sè百鸟朝凤宫装,贵不可言。她身后八个神情冷峻的男子,腰间都别可那族腾的铜牌,是只听她号令的乌甲武士。 “湘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见真是湘妃本人,大家连忙伏地跪磕,包括楚太子在内。 墨紫当然不可能在这片矮子里当高子,弯腰借桌子挡住身形一拣筷子。 “诸位平身,这是楚太子的宴席,本宫来凑个兴,可不想喧宾夺主。”湘妃声音柔和甜美,语气语调好不真心“楚太子也快快请起。你是大求最尊贵的客人,不必对本宫一个小小的妃子行如此大礼。要是让王上知道,会怪本宫的。” 楚太子站起,将主座让给湘妃,自己坐在下手“湘妃娘娘是大求子民爱戴之人,也是大求王最倚仗之右臂,楚琉和玉陵从属于大求,怎敢不施大礼?” 墨紫适时坐直了身子,懒得听二人互相虚伪,她的目光集中在太监们抬进的大huā盆上,心突突乱跳。 “楚太子手刃叛国家贼,本宫为之高兴,今日此来,代表王上送太子一件贺喜之礼,太子请看。”纤纤玉指一点“这是玉陵白山瓷, 贵倒是其次,就是一份真心实意。而且,既然是牡丹会,本宫也给诸位展示一下自己所种的牡丹。” 四个太监伸手就往大huā盆里扒土,不多时,居然从里面拽出一个人来。 墨紫顿时愤怒之极。 满身泥土簌簌掉,却仍掩不住绝美的容颜。狼狈不堪,荷叶绿的薄衣包裹不住藕臂,让人看到xiōng衣,但眸光依然亮如星辰,脱尘之清高。 豆绿! 她曾发誓要保护的妹妹,竟被那个恶毒的女人当成一株植物埋在土中,甚至用舞姬的衣服来让人们的目光羞辱。她握紧拳头,全身颤抖。 楚琉的眼睛像癞蛤蟆一样睁大,一眼便认出豆绿来,sè心大起,当着湘妃的面就往大huā盆走去“湘妃娘娘这株豆绿,真乃天下第一绝sè。本太子早就想一亲芳泽,可惜让那个杂种捷足先登。不过无妨,玩过的。更能享受那滋味。多谢湘妃娘娘这份大礼,本太子领受了。” 豆绿拼命要爬出huā盆,无奈泥土盖住了腰以下,手又让小太监抓住。 楚琉一双狗爪眼看就要mō上豆绿的xiōng衣。 湘妃视若无睹,冷寒的目光慢慢扫过席间。 墨紫刚要动,豆绿突然不再挣扎,吐出冰冷无比的字。 “楚琉你这只猪,如果敢碰我,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楚琉愣了愣,动作顿住了。 湘妃挑起眉来“哦,本宫刚说楚太子是大求的贵客,豆绿妹妹就说要他的命,本宫很为难的。” 豆绿轻轻笑了“可那月湘,你真可怜。除了用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你可曾光明正大与我姐姐较量过?没有。因为你清楚,若是与我姐姐直面,你连她一根小手指头都比不上。你可以偷。偷学姐姐的本事,偷走姐姐喜欢的男子,偷走姐姐的位置。可惜,你偷不了姐姐的天分,偷不了男人的心,便是自以为第一,也是姐姐不要的。你想羞辱我,那最好有承担后果的准备。除非弄死我,否则我会告诉乌延蝎你所作的一切。想不想试试,他帮你,还是帮我?你就算戴满凤凰石,也只能是粉sè的。” 墨紫恨不得大声叫好。好一个豆绿,她已经坚强到可以自己飞翔了。 湘妃勃然大怒,有其姐必有其妹,难道真当她怕了不成? “楚太子,这人我就送给你了,你可尽情享用。”告状?她可那月湘是可那真地最宝贝的女儿,便是乌延蝎,为了获得可那家族的忠心,也不得不容忍她的脾气。宋墨紫算什么东西?一个卑贱的汉女,一家卑贱的出身。即使王娶她为后,不过就是王一人的宠物。 后宫之中,甚至大求百姓心中,只有湘妃才是最尊贵的女人。 姐姐是国后。妹妹是玩物。湘妃想到此,樱桃般的小嘴就欢笑了起来,艳光四射。 楚琉得湘妃首肯,大喜过望,再度将魔爪伸向豆绿。 但他这次依然没有得逞。不仅没得逞,他脚下一滑,摔在地上,全身抽搐,嘴里白沫又接黑血,死翘翘了。 “有刺客!”有人突喊。 满席皆惊。女人们纷纷尖叫起来,不知道是谁带领的,竟往外逃散。 乌甲娄士立刻将湘妃围住,警惕得看着四周。 湘妃躲在武士们身后,高声道“姐姐既然来了,何必装神弄鬼呢?我就知道,只有这么做,才能令你现身。世上除了你自己的亲妹妹,还有谁可得你真心?姐姐切莫跟我生气,我并非真要让楚琉羞辱豆绿的。”说的和心里想的完全两码事。 豆绿趁小太监们逃开,奋力爬出huā盆,听到湘妃的话,稍怔却不犹豫,转身向外冲。但她没走几步,门外跑进来一群人,其中两人将豆绿捉住。 湘妃变声功夫一流,刹那jiāo媚起来“王,湘儿好心好意请姐姐出来,姐姐却杀人威吓我,差点连我都叫她毒死呢。姐姐出去这些年,似乎心肠变硬了。如今居然把玉陵太子杀了,我们大求要如何跟他的百姓交代?” 为首的人正是乌延蝎,看看地上死绝了的楚琉,又看看衣裙不雅的豆绿,浓眉皱成川“湘儿,你为何带豆绿来此?”脱下身上王袍,披在豆绿身上。 湘妃垂眼,遮去一抹狠厉,抬头撤jiāo“还不是为了帮王找姐姐? 要是不故意毒辣些,姐姐能着急吗?王,别怪我了,不怕姐姐又跑一回?” “你用得着故意吗?”墨紫是跑不掉了,满场就剩她一个女子。 而且虽然豆绿的表现很有担当,但作为姐姐,无法一走了之。“已经骨子里恶毒,是最自然的真我啊。” 湘妃拨开她的武士,看到墨紫走向乌延蝎。或者说,她以为是这样。她立刻大步过去,要在乌延蝎身边抢位。 但墨紫并没如湘妃所料。她只是将豆绿身上的王袍丢在地上,为妹妹披上自己的风袍。看穿了湘妃的小心眼,嘴角勾笑,笑多此一举。 “你二人真是夫妻相。”她的嘴比豆绿刻薄百倍“乌延揭,是不是和她一起久了,你也变成她那样?我说了清明相见,自然会守约。 你设一个个陷阱,究竟有什么意思呢?还有…” 她走到湘妃面前,劈手就是一个耳光“这巴掌是帮豆绿打的。”反手又是一耳光“这是帮我自己打的。下回你再敢羞辱豆绿,我绝对要你的命!”!。 第363章 那一剑来 墨紫那两巴掌,可是用了全力,打得湘妃向后踉跄,跌坐在。 乌甲武士一见主子被打,立刻上前。 乌延挥手,影卫便将他们挡住。 湘妃听到乌延说了句话,顿时面无血sè。 “消气了没有?”他,对墨紫说。 她一心一意深爱的男人,她以为至少会怜惜她的男人,在另一个女人面前,对她的伤痛全然不见。 她那瞬间突然不想再忍耐。虽然爹爹常劝她要从长远考虑,若宋墨紫回来,凡事多让三分,但她忍得够久了。王宫里一半的护卫听她号令,后宫之中唯她独大,王公大臣站在她这边的也不少,百姓爱戴她犹如国母。她已经有力量能将宋墨紫处理掉,而乌延都无法阻她就在这样的自我膨胀和复仇心理之下站起来,拔下发间一根凤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墨紫的颈子。 乌延想不到。影卫们看到了,却只听乌延的命令。乌甲武士们是可那家的人,自然不会出声示警。 豆绿大叫一声小心,绕到墨紫另一侧,想为她挡血光之灾。 墨紫却比豆绿更快,身形如流风,突然从豆绿面前不见,右手中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剑,震飞湘妃的簪子,左手掐住湘妃的脖子,眨眼不及,剑便没入对方的肩,又毫不留情地拔了出来。 湘妃惨叫一声,疼晕了过去,血染红那金sè的凤衣。 墨紫冷眼看她倒地,以袖子拭净剑上鲜血,送剑入鞘。 乌甲武士们因为这么大的变故而不知所措,想要惩罚真凶,影卫们却不挪不动,只好急喊王上,要他做主。 乌延眼神复杂得望着墨紫…最后命人将湘妃抬下去就医,打发众乌甲。 “这下满意了吗?”他语气无奈,但任她放纵。 墨紫笑笑,“此话怎讲?她要杀我…我自卫而已,有何满意不满意?倒是你的冷静让我tǐng奇怪。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可是做好要被碎尸万段的准备的。”她不傻,知道他对她有情,因此利用来反击。可那月湘已经不是一次要置她于死地,这剑下去,是要告诉她…今后别没事找事。 “宫里女人随你处置。这话我并不是随你便是要杀湘妃,我也不会插手,更何况你避开了要害。”乌延不受她的jī,“墨紫,跟我回宫吧。大婚之日定在四月初六,一切安排就绪,只差我的新娘。” “若我就是不肯嫁你呢?”四月初六?怎么不干脆放在清明节那天?多吉利啊。不用拜天地,直接烧香烧纸钱…一拍两散。 乌延目光不移,“你不肯也得肯。墨紫,便是我死…你也得陪着我。” “你还要我殉葬?”墨紫可不为这种表白而感动,“谢了,我不要跟你一起死,也不要嫁给你。”爱情原来真会消失。同样一张脸,同样说话的语调,心中却生不出半点涟漪。 乌延捉住她的手腕,眼眸火光,“别再挑战我的耐xìng。墨紫,你愿不愿意都好,这辈子只能是我乌延的女人。” 墨紫让他握得生疼…却一言不发,只是抗拒。 “哥哥,男娶女嫁,自古有礼。”豆绿娓娓道来,“更别说是一国之主大婚。我姐妹二人虽已无父母兄长能够主婚,难道别人欺我们孤苦无依…哥哥也欺我们无家无族么?你这般将姐姐带进宫里,是无名无份;从宫中嫁进宫中,是不清不白。汉女为后,已有很多争议。嫁礼这么委屈,不讲分寸,是给姐姐日后扣上不贞不节之恶名。哥哥若真心疼姐姐,该为她事事考虑周全,别再让她受无故责难才是。” 乌延沉思半晌,“没想到这些,确实是我疏忽。你姐姐从宋府出嫁,更为妥当些。” 墨紫心想,什么时候了,还讲从哪里出嫁? “到底是亲妹子,真为姐姐着想。”乌延也明白湘妃叫墨紫姐姐并无真情,“这几日你们就先住宋府。 我会立刻安排,不过防你姐姐又想跑,不介意我用宫中的人吧?” “说介意,你就不用吗?”墨紫讥讽。宋府也好,宫里也好,反正是鸟笼子,想把她关死。 豆绿该说的都说完,安静了。 乌延亲自将姐妹俩送进宋府,一直等影卫和宫里的人都到位,才回宫上朝。 “姐姐,他对你确是真心一片。你将可那月湘刺成重伤,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豆绿推开窗,天已méng亮,却无睡意。 “我需要他真心的时候,他给不了。如今我不稀罕了,他却要硬塞。知道这叫什么吗?”墨紫无心看天sè,“一开始,在不对的时间不对的地方遇到了对的人,然后在对的时间对的地方遇到了错的人。无论如何不可能在一起了。而且要是真嫁给他,不出三年就会被人害死。我自认不笨,问题是防不胜防,一拨拨来,神仙都难自救。” 豆绿叹口气,“这里的人真奇怪,只因为出身,就否定所有。” 墨紫眯眼瞄他,“你才奇怪。居然帮乌延说话,真想我嫁给他吗?” “姐姐,也许这次一走,以后再没机会回来,就当是最后的道别吧。”豆绿轻声说道,“囚在这儿,总比宫里好。” 墨紫细细端详她的表情,“豆绿,你…………`…” “姐姐,楚琉怎么死的?”豆绿这才想起来要问。 “作孽太多死的。”闽枫制作的暗器tǐng好用,“豆绿,你的耳珠呢?刻了名字的那副。” “留在上都公子家里了。姐姐突然问这个做什么?”豆绿不明白其中缘由。 墨紫怕隔墙有耳,而且又是个很长的故事,也不直说,笑言,“好端端给金银,当定情信物啊?” “不是!”豆绿连忙摆手,“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不会给人的,没带在身上而已。” “为何说耳珠重要?”妹妹对火灾都有模糊的记忆,墨紫想她也许还记得其他。 “是娘给的啊。”豆绿说得理所当然,“我不是告诉过你吗?” 果然。 “对了,姐姐,金银在鹰神庙。”豆绿赶紧告诉她。 “我看到你那盆姚黄了。”惊觉天快亮,但元澄那里没传来消息,“豆绿,你确定金银没事吧?” 豆绿点点头,“湘妃把我从神庙里绑出来的时候,金银就在隔壁的囚室。怎么?” 墨紫把楚琉杀人的事说了,“我虽认为不可能是金银,但看不清脸,心里就不安稳。听你这么说,应该就是乌延设下的骗局。” “嗯。乌延虽然将我们关在神庙,但没有严刑拷打,在神庙里还可以走动。最惨的大概是千两百两,被点了xué,不能用功夫,整日垂头丧气……” “千两百两果然被抓了,那一两八两他们呢?”终于能打听到消息,可自己却在牢笼。 “一两伯跟我们在一起,八两叔我不知道。”豆绿这时皱皱鼻子,“公子光会说大话,说什么保护周全,结果都被神庙那些人发现了。” “恐怕不是金银说大话,而是低估了神庙的力量。元澄昨晚夜探神庙,希望平安无事。”墨紫心里却很担心了。 “姐姐喜欢元大人?”豆绿发现了,面lù喜意。 “我的眼光很差,对不对?贪官,权相,叛臣之子,叛国之贼,还有钦命逃犯。”墨紫说说就笑了,“是个很麻烦很麻烦的人啊。” 豆绿漂亮的眼儿也笑,“麻烦的人会解决麻烦,我觉得tǐng好。” 正说笑,屋顶上飞下来两个人。 华衣让墨紫心中一下子定了,另一个却让她又惊又喜。 “小衣?!” 一身夜行衣,细长眼细长手,扎了个高高的侠客髻,腰间一柄细长剑,男装扮相的小衣潇洒活泼。 “墨紫。”小衣拉住她的手,“小姐那里她说了算,没人敢惹,暂时用不着我。正好师兄他们要找人手帮忙,我就来了。” “你不怕你师兄们啦?”墨紫避开华衣的目光,悄悄问。 “他们如今对我很好。其实,小时候他们对我也好,就是——”怎么说呢?小衣歪脑袋想。 “就是不知道怎么表示。”华衣帮小衣补充。 小衣说没错。 “神庙那边如何?”元澄没事吧? “固若金汤,没办法进入。可以强行突破,但时机不到。”华衣回道,“大人已知姑娘的事,让我传些话给你。” “请说。”不知怎么,有些雀跃。 “大求王大婚,必须要在神庙中进行。大人说,看来姑娘得先嫁一次了。姑娘鲁莽在先,倒是可以顺水推舟。这是大人让我给姑娘的信,大致是行动计划。不过临时可能发生变故,切记随机应变。” 墨紫细细读了一遍,让豆绿也帮着看了,就烛火烧去,“知道了。” “大人会安排小衣赞进他们在附近保护姑娘,姑娘不用担心。”华衣说完,示意小衣要走。 “华衣。”墨紫叫住他,“元澄可知楚琉已死?” 华衣回头,“大人说,姑娘不问就罢,若问起的话,帮他说多谢。” 当元澄的传声筒,必须是聪明人,笨一点都不行。 今天第一更。!。 第364章 两个男人 杀了楚琉! 墨紫在出发前,元澄附耳请她做的事。[ w_w_w_._b_a_o _s_h_u_2_._c_o_m 无弹窗小说阅读!] 他说,楚琉和金银之中只能活一个。大求当然想留着窝囊废便于控制,但玉陵需要的却是真材实料的继位者。可是,如果两人同时救回,大周也会像大求那样选择。这就是国家利益。真正能救金银的只有他们二人。楚琉非杀不可,否则金银难以安然。在执行皇帝密旨的这支人中,只有她会下手。 他还说,这个救人的计划虽然是他建议给皇帝的,看似以救玉陵太子为主,其实有两个目的。一,救金银和豆绿。二,铲除楚琉。 墨紫一路反复想,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楚琉可以不死,金银也可以成为正统继承者。结果,想不出来。金银若要取楚琉而代之,无论楚琉多平庸荒诞,只要挂着玉陵太子之名,金银上位就必须背负一个手足相残的骂名。元澄的想法无疑是周密的。营救的失败导致楚琉丧命最顺理成章,不引起他人非议。 亲手杀一个人。 她心里知道楚琉死不足惜,若执行他死刑的人不是自己,她一定拍手称快。 是,她本xìng仍软,不得不在人命上头瞻前顾后,即使看到楚琉出现时,还在犹豫自己该怎么做。直到楚琉杀假金银。 那一刻,她突然产生强烈的厌恶感。若他不死,而金银就要死的话,那她必须解决掉这只连猪都不如的家伙。要是湘妃不用豆绿来引她现身,楚琉还能多活几日。他sèmí心窍…敢侮辱她的妹妹,简直求死心切。几乎没有想,她便出了手。平生第一次近距离杀人,却似水到渠成,bō澜不惊。是她心狠…也是乱世的造就。 “姐姐。”豆绿见墨紫发呆…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对不住,我又拖累你了。” “真正要追究起来,是我拖累了你。不过,互相拖累,一家人不就得这样才能加深感情?”墨紫笑着往chuáng上一躺“咱姐妹俩好久没聊通宵了,这回一定要聊个足够。免得你嫁了人,相公小气。” 豆绿照例想过才说…“姐姐,你几日后就嫁了,要小气,也是你相公先。” “你如今还会开玩笑了?虽然是冷笑话。”墨紫哇一声“金银比我这个姐姐的影响力大。” 豆绿躺在墨紫身边,不因她的调侃而脸红,事实上她对感情事也慢“姐姐,我们都会没事的吧?” 紫仰望着绸罗顶,上面绣了牡丹富贵…“就算我没办法,还有他呢。” 还有元澄呢。 姐妹俩聊着小时候的趣事,笑得咯咯声起。 外面不时有黑影伏在窗前,听完一段,就消失一阵,密切监听中。却不知早让人钻过空子,再听也不过是陈年往事。 大都某个无名的院落里…气压十分低。 杨悄画地形图都没心思,涂一笔就往萧维那边看一眼。一眼一惊,好像自己做错了事。 魏佳觉着这么下去两边耽误…干脆拉杨悄去别地,边走边说“萧白羽,别摆张臭脸,墨紫被抓,楚琉被杀,跟杨悄又没关系。” 仲安看两人走出去“这一对还真是越来越像夫妻了。” “你怎么看?”萧维并没有迁怒杨悄,他只是心情很坏而已。 “要听真话还是假话?”他们离开太子府后,随从们仍在附近打听,结果传回来令人震惊的消息。不仅大求第一妃出现,而且大求王也随后赶到。楚琉死了,湘妃被刺,大求王和墨紫同车,进了宋府。这一切听来,实在不可思议。 萧维的目光冷冷扫过去。 仲安摇着扇子“我想这是大求王可能已经得知我们要救楚琉的事,因此设局引我们上钩。结果墨紫女官大发雌威,把楚琉杀了,又砍湘妃。大求王却对墨紫一见倾心,想要收为己有,所以金屋薤jiāo。” “仲安!”萧维笑不出来。 仲安结结实实叹口气“白羽,探子查不出来,又是墨紫在场,我很难去猜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能说所有这些一定跟她有关。再等等,等探子把宋府的底挖出来,可能就知道了。” “不用等了。”门外突然走进一人“我来跟将军解释。” 萧维一看,眼神顿时犀利“元澄!” “萧将军,听闻你受了伤,元澄这里有上好的刀伤药,你可试试。”元澄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liáo摆而坐。 “你怎么来的?”萧维想不到会在大求见到他。 “萧将军把人都遣出去打听消息,大门都没人守,我就这么进来了。”元澄还给自己倒茶。 “我是问你为何会跟来。”有些人是一辈子都相处不好的,尽管这人真得很聪明很有胆识,但萧维始终给不诩脸毪。 “奉皇上之命,前来支援。”相对于萧维的刺,元澄十分圆滑“看来皇上英明,我来得正是时候。” “可有皇上手谕?”萧维不太信他。 “萧将军可有皇上手谕?”元澄反问他“既是极密,自然没有让人可握住的把柄。待我们回去,你亲自问皇上便知。” 仲安是中和剂“元大人刚刚说要跟我们解释墨紫之事?” “宋府是追封的大国师府,墨紫和其妹豆绿的父亲宋玉是大求官位最高的汉人,墨紫与大求王乌延算得上青梅竹马。具体两人怎么分开的,我就不说了。不过乌延始终不忘旧情,执意要娶墨紫为后— “元大人等等,你说大求王要娶墨紫为王后?”仲安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是啊,且执念非常,楚琉这场牡丹会就专为引她而设,安排了楚琉亲杀楚毓的好戏。破绽处处,却是乌延深知墨紫善良,故意如此。就是要告诉她,他挖了陷阱,她不跳也会跳。虽然,我认为这招并不聪明。还好他的湘妃要狠得多,拉豆绿当众羞辱,才jī墨紫出面。要是墨紫不出面,让她妹妹沦为楚琉的玩物,那位湘妃可能更高兴。”元澄悠哉哉喝口茶。 萧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大求王要娶墨紫为后这话,让他脑袋嗡嗡作响,几乎要裂开了。 “楚琉是谁杀的?湘妃又是谁刺的?”仲安看看萧维,不由有些同情他。动了真情,却想不到对方简直烫手。 “楚琉意图侮辱豆绿,该死。湘妃数次要害墨紫,该刺。”元澄却没直说“当务之急,就是要救回墨紫,豆绿和楚毓,在墨紫和乌延大婚之日。” “墨紫和乌延大婚?”萧维终于回过神“何时?何地?” “四月初六,鹰神庙。”元澄正sè回答“我们的行踪尚未落入大求人眼内,皆因墨紫已吸引了他们全部注意力的缘故。大求国内很多人反对大求王的婚事,正是我们的可趁之机。萧大人,看来你我要再合作一回,为了同一个人。” 萧维眼冷心痛“楚琉已死,至少要救得楚毓。墨紫本是大求人,可她却欺瞒皇上,如此欺君,自然也要带回去由皇上发落。” “白羽,这件事要从长计议。”仲安叹息。他何尝不明白萧维的感受?爱之深,责之切。 元澄笑了笑“我以为萧将军喜欢墨紫,看来是我多虑了。萧将军不愧是大周栋梁,正义凛然,令元某佩服得五体投地。” “元澄,你知情不报,也有同谋之嫌,你的官当到头了。”萧维笑不出来,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萧将军莫非以为元某谋大周宰相之位么?”萧维越艰难,元澄越轻松“普天之下,元澄如今只谋一人而已。” 萧维也是聪明人,怎么会听不明白?眼角都要眦裂。 “虽然萧将军是要抓人,元某要救人,无论如何也要带出大求去,只希望萧将军莫忘了这份皇上交托的责任。皇上的意思,也不用我们任意猜度,到时自有分晓。”元澄将计划说了一遍。 仲安听着听着,不由暗道此人能为南德第一权臣决非偶然,布局如布战,每一步都巧妙。 “这么布置,需要很多人力。”他发现。 “怪不得墨紫常赞仲安先生。不错,需要与大求王的影卫不相上下的人力。但,我有。”元澄眉宇间尽是自信“你们只需救人。” 萧维冷冷看着他。 元澄收敛了笑意,墨眸黑沉无底“萧将军,你可知,我本无需你帮忙。” “那你为何要来?”萧维从未见过认真起来的元澄,那对眸子似乎可以噬hún。 “我来,是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大周臣子同心协力,击溃大求王自信的机会。墨紫曾是大求人,我曾是南德人,如今我们却都是大周萧将军自小为一国之人,忠心可昭日月天地。然,英雄莫论出处。若萧将军因我二人之过去而否认现在,大周与大求和南德的狭隘偏见又有何不同?谁没有难言之隐,谁没有尴尬时刻。萧将军一路走来似乎一帆风顺,却扪心自问,可曾有过言不由衷?”〖道〗德正义的枷锁将这个男子捆得太紧了,元澄起身走了出去。 拉进萧维,才会成为两国之较量。墨紫和他都是半吊子大周人,只有萧维代表了真正的大周,代表大周皇帝。 既然要闹,就把它闹大,谁都别想独善其身!!。 第365章 宫斗宫斗 大求后宫这两日很不安宁。| w_w_w_._b_a_o _s_h_u_2_._c_o_m 超速更新文字章节|湘妃重伤,王上大婚,一悲一喜放在一块儿,却是双重的诡异。 那些刚进宫没多久的公主们,在反复思量后,来找位于湘妃之下,却是九嫔之首,还是湘妃妹妹的英嫔。 这些公主虽然在家中都是地位极高的千金小姐,但在这宫里湘妃尚未给她们封品级,而乌延蝎不可能管这些事,因此至今只是秀女。 “英嫔娘娘,湘妃娘娘究竟是怎么受得伤?也不让我们进去问安,我只看到端出几盆子的血水,吓得我妹妹差点没晕过去。”说话的,是马尔家的嫡长女,在秀女中的地位显然最高。 英嫔淡淡瞧过去,看到马尔家那位庶出的妹妹脸sè显得那般怯懦,眼神却并不是那么回事,心中暗笑。这宫里哪有什么姐妹亲蜘“这个,我可不好说。”英嫔柳眉一挑“而且,跟妹妹们讲句实话,连我还没能瞧见我姐姐呢。 御医说了,王上的旨意,不让任何人打扰姐姐养伤。我也不能抗旨啊。”相比湘妃的专横跋扈,英嫔的八面玲珑令她易得人心。 马尔家的就跟她推心置腹“英嫔娘娘,我得到宫外的消息,说是宋墨紫刺的。” 几个尚不知情的公主惊得huā容失sè。但凡这后宫里的女子,谁不知道宋墨紫?尽管,只是个名字,但这个名字是王上的心头肉,是湘妃的骨中刺,是她们将来争宠的第一阻碍。 英嫔并没有lù出诧异的神sè。她不能装作不知道,这样太假。她给众公主看的,是一面沉重无奈。 “话在这里说说就罢了千万别在王面前提起,否则我姐姐只是重伤,你们的小命就不保了。”姐姐争宠夺权,已经到了和宋墨紫撕破脸的地步,但她可不会那么傻,绝不会做惹王厌弃的事。“墨紫姐姐就快成为国后,妹妹们也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姐妹同心伺候王上才是正理。”马尔家嫡长女冷哼一声“英嫔娘娘也太柔善了。宋墨紫能重创湘妃娘娘难道会对我们手下留情?姐妹同心是不错,不过可不是跟她。一个汉女,靠美sè魅huò王上,罪该万死。我倒要看看,她的国后能当多久?”“我也听到消息这几日王公大臣再上书弹劾王上娶宋墨紫为后的事到底她进不进得了这宫门,如今还未知。”另一族的公主说道。 英嫔心想,这群女人真以为自家很有分量?王上军权在握,弹劾什么的,根本没有用。目前还忌惮人心,要是决心撕破脸,贵族也可以贬为贱民。看不清时势,她们跟她姐姐一样都是目光短浅的蠢货。 这时,有个小太监匆忙跑进来,见这么多人在,微微一愣。 “可是湘妃娘娘那边有事?”英嫔这么问,就是告诉心腹如果是关于湘妃的,但说无妨。 “秉娘娘,宋墨紫进宫了,正往湘妃娘娘那儿去。”小太监看着地下的眼睛骨碌一转。 众公主皆惊。有胆小的,面无血sè。 “她怎么进宫了?”马尔家的坐不住了“难道她怕生变故不顾大婚之礼,先搬进宫里不成?真是一点家教都没有,要不要脸啊?”英嫔很为难“若传言是真她去看我姐姐,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不愉快。可她进宫应该是王首肯的,不然如何进得来?真是去瞧也不是,坐着也不是。好歹,不能得罪了她。”马尔家的果然中计“英嫔娘娘也太小瞧自己了。不论先来后到,咱们各家都是给大求立过赫赫战功的,还怕她小小汉女不成?她若当了国后,想拿我们开刀,也得问过咱们父兄才是。我就不信,王宠她容她伤了湘妃娘娘,难道还能让她将我们杀尽?无过无错,她凭什么?你们不去,我自己去瞧。说到底,大求国后她还没当上呢!今日咱们示了弱,往后的日子就真苦了。” 她一带头,有几个心高气傲的,也随她往外走。 英嫔这才叫住她们,然后不甘不愿走上前“算了算了,姐姐倒了,我得领着你们,免得把局面弄僵了。记住,等会儿见了人,可别冲动。我跟宋墨紫见过几面,是个你不惹她不跳的人。”无形中,踩了她姐姐一脚。 墨紫走进湘水宫,她身边只带两个shì女,但湘妃的宫女们看她的眼神犹如看毒蝎。她一笑,更是吓得她们胆颤心惊。因为她们知道,虽然进来只有三人,外面却是王的影卫,宫中shì卫和湘妃sī人的乌甲武士动都不能动。湘妃一向是后宫实质的主人,她们以为就算汉女为后,也不会影响到这一点。如今看来却是大错特错。湘妃让宋墨紫一剑刺穿肩骨。上上不闻不问。宋墨紫入宫,犹如无人之境。 宫女们看着她脸上的微笑,惶惶然想,这等气势,已是国后啊。 “谁近身伺候湘妃娘娘?”墨紫曾是这宫中的住客,因此对环境相当熟悉,只是这些宫女的脸她一个都不认识,应该是湘妃自己培养的势力。 宫女们互相看看,然后走出一个面容较好的女子,还算镇定“…奴婢玉兰,是湘水宫的大宫女。” “那么烦你领我去你主子的寝殿。”墨紫觉得自己态度tǐng好的,干吗都怕她呢? 玉兰咬咬chún,脚步不挪。 “告诉我是哪个门也行。”她也不想来,不过不得不来。旧地方,新地方,总要看看仔细。 玉兰指指南面。 墨紫说声谢,走过去,掀帘而入。 宫女们屏息凝气,就听湘妃娘娘一声尖叫。 “宋墨紫!” 墨紫的shì女搬张椅子在湘妃chuáng头,距离刚好,不近不远。 墨紫拍拍心口“中气十足的,精神这么好,看来我是白担心了。”“猫哭耗子假慈悲。”湘妃怒喊“来人,快叫shì卫,把这女人给本宫赶出去!这是本宫的地方,她怎么进来的?” “终于不叫我姐姐了?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墨紫任她发怒“每次你一叫姐姐,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这样多好,做回你自己。 心里明明嫉妒得要死,却非要装贤惠大方。何必呢?这一剑你可不是白捱的。你对我下格杀令的时候,没想过我也会报复的吗?可那月湘,你曾说过,我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月兔。那时我当你夸我,如今想想是讽刺我傻吧?” 湘妃突然意识到这人大摇大摆出现,定有王撑腰,于是她不喊了,目光极寒,盯着墨紫“那又如何?你除了会干些下贱活,还会什么? 造船有什么了不起,找成千上百的工匠就能日以继夜帮我造。你自以为别人学不了的技艺,这会儿就用在大求的战力上。是谁将它们运用的?是我!王不过是得不到才对你念念不忘。等你也成为他的女人之一,很快就会腻烦了你。只有我,可那月湘,有能力有势力为他一统大业支持到底。” 墨紫望着她很毒的表情“曾几何时,我们只是两个无忧无虑的小 女孩。你是因为喜欢了乌延竭才如何恨我吗?”湘妃一丝怔忡,瞬间冷淡“你是汉女,配不上他。我和他,才是神的旨意。” 她可知大求若一直排斥汉人,是不可能实现野心的。得人心,才得天下。 不过自己没必要苦口婆心,多紫说“谁配不上谁,这种事各有说法。真心话,从我知道你和他好了,就一直觉得你俩绝配。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帮她逼我出来呢?我不出现,后位迟早是你的。”“可他永远也忘不掉你。况且,他已经知道我要杀你的事,我得将功补过。”湘妃呵呵笑了起来“恭喜你,就要成为他后宫里的一个女人了。你可知你不在的两年里,他对我百般宠爱。托你善妒的福,我也过了一夫一妻的快活日子。如今为了娶你,宫里到处都是女人。有趣吗?你最恨他不专一,你进宫他却要广纳。 我想着想着,就替国后你头疼。将来要杀多少人,才能让他身边独留你一个?” “一夫一妻?”墨紫甜甜笑脸“既然一夫一妻,你自家的妹妹怎么当上嫔了?而且不用你头疼。他答应宫里的女人随便我处置。杀也好,赶也好,只要我高兴。你自己不也亲眼瞧见了?啊,那时你晕了。他不过问我满意了没有。” 湘妃伤势不轻,气力不继,听到这里差点崩溃“不可能!”“消气了吗?满意了吗?这就是他的原话。如果我当时杀了你,他会说什么?你猜猜?”墨紫站了起来,只是让自己的嘴恶毒一会儿,自己都受不了。这人吃人的后宫,要怎么活呢? 身后,湘妃扑下chuáng来,整个趴在地上,痛苦尖叫着不可能,并大喊乌延揭的名字。 墨紫头也不回走了出去。看宫女们慌张冲进冲出,叫娘娘的,喊御医的,她面无表情。 在外头,遇到正赶来看热闹的英嫔,也好,又可以打发时间。 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会晚,10旧点左右。!。 第366章 妹妹炸弹 的各种目光,夹杂着各种心思,落在墨紫身上。: w_w_w_._b_a_o _s_h_u_2_._c_o_m 更新文字章节最快的小说网: 墨紫坦然接受。 最后,还是英嫔,对身后盯看的众公主说,“快进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公主们见墨紫虽美,也没什么特别,或多或少产生了轻视,再经英嫔提醒,还是觉得湘妃牢靠,纷纷走进宫殿中去。 “别来无恙?”英嫔跟墨紫打招呼,并让shì女们远离。她并不多喜欢墨紫,但她比她的姐姐更了解这女子一些。宋墨紫根本不稀罕国后之位。因为不稀罕,所以姐姐一定会输。 墨紫打量着她的嫔妃霞衣,笑道,“恭喜你了。” 英嫔回笑,“没什么好恭喜的。比起别的男人来,成为大求王的女人,至少很风光。” “可怜的乌延,其实他如果聪明的话,就该好好珍惜里面躺着的人才对。最起码,你姐姐是自始自终爱着他的。”墨紫往前走。 英嫔转身跟着她,全然不理会湘水宫中的混乱,“这话说的,是想叫我惭愧么?” “延——她不抹煞过去的存在,“你不去瞧你姐姐被我气成什么样,跟着我做什么?”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我在这世上最讨厌的人是谁。”是那个自以为是,目空一切的可那月湘。“我要是你,她现在就没命尖叫了。” 墨紫望着英嫔,“真是时过境迁,想不到有一日我跟你能并肩走一程。不过,你姐姐已经被我击败了。下一个,会是你吗?” 英嫔以袖掩笑,“宋墨紫,你永远不会是我的敌人,虽然我俩也做不成朋友。我姐姐被你击败,却还没被我击败。这么大的后宫有很多女人等着要我对付,我没空管外面的人或事。” 有人喜欢天空,有人喜欢华屋。那个总在yīn暗角落里恶狠狠盯着可那月湘的女孩,如今是她崭lù头角的时候了。 “哦?你怎么知道不用对付我?我过几日就要嫁进来了呢。”成为她的上级领导。 英嫔轻拍手面容欢快,“好啊,我正掰着手指头帮你数日子。你进宫,她命不久矣,到时候我得放鞭炮庆祝。到时候,我自求出宫,你记得给我挑给好人家。” “敢情我进宫也好不进宫也好,你都有好处。”墨紫失笑。这根苗子,看来适合宫斗。 “难道要我在一棵树上吊死?”英嫔说得理所当然。 穿过御花园,远处几个穿着官服的人正跑来,其中一个是可那真“你爹很在意你姐姐,看来你得加把劲。”墨紫停步,“赶紧,跪下来求我让我对你姐姐好一点。” 英嫔一点就通,立即双膝重跪,拉着墨紫的袖子眼睛里就有了泪。 “记住,在后宫之中,最有福的女人一定是最能等的那个。等你为大求国后之日,我会奉上大礼。”墨紫渐渐收了笑意,面sè开始不耐。因为,可那真地离得很近了。 英嫔眼泪啪嗒掉出来,以她爹听得见的声量,“请你放过我姐姐,她已经伤得很重,不能再有意外了。若你仍心有不满针对我吧。” 可那真地拉起女儿,“英儿,何必求她?她敢刺伤你姐姐,我绝不会让她入宫。”看来,相信了这个女儿。 曾经,他很不喜欢月英的。墨紫垂眸冷笑。 “宋墨紫你意yù何为?”可那真地让御医们赶紧去湘水宫,自己想要兴师问罪。 墨紫tǐng无辜的模样,“我不想怎样。你的宝贝女儿想要杀我的时候,我伸手去挡。可能是她作孽太多,害人却害了己,冲太猛,让我的剑刺进了肩膀。虽然错不在我,可我总觉不太好受。正好,乌延让我入宫,我就去看看她。她如今的xìng子怎么那样?不听人说话,自己一个劲儿发脾气,结果就从chuáng铺上滚下来了。真是,早知如此,还不如跟乌延拜王陵。” 清明这日,乌延本想和她去祭扫王陵,让她以尚未嫁入的理由拒绝了。他这会儿一切以大婚为重,只要不说不嫁他之类的话,他都让着她。 可那真地老眼利光,“你有什么资格拜祭王陵?” 墨紫点点头,“就是啊,我也这么跟乌延说的。 可那大人,你是朝中老臣了,他年轻气盛,你该说的也要说说他,祖宗家法不能无视。” “…………”可那真地气结,“住口!王的名讳岂容你随意乱喊?” 住口就住口。墨紫也知狐假虎威,点到即止就好。 “可那大人还是赶紧去看湘妃吧,我想她现在一定很想见到你,好商量怎么弄死我。我不耽误你们。”墨紫做了请的动作,让身往宫门方向走去。 “她所仗的,不过是王上对她的宠爱而已。一旦,王对她失望ˉ——”可那真地怒瞪着墼紫的背影,哼两声。 “爹爹,容我说一句。宋墨紫并非大患,相反,若王能将她的心收服,大求战船的实力能提高十倍百倍。 她便是能当国后,却无家族依靠,势必寻求他方力量。姐姐其实不该与她这时撕破脸,让她完全憎恨我们可那一族,说不定就转向端格和马尔。王对我们有所忌惮,若是她再吹枕边风,可那家族的风光便会逐渐消失。何不徐徐图之?”英嫔深受墨紫启发。 可那真地有些诧异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乍听以为你懦弱,实则聪明。你姐姐这脾气,真是被宠坏了,忍忍就算,居然想杀宋墨紫,而且还是当着王的面。我简直不知说她什么好。英儿,你姐姐若是废了,爹爹就指望你了。” 英嫔挽住父亲的胳膊,“爹爹哪里话来。姐姐是你女儿,我就不是你女儿么?不用说,我也是帮自家的。” 可那真地欣慰而笑,“你娘会为你骄傲的,回去我多多赏她。” “爹有闲暇的时候,去看看娘,她就高兴了。”英嫔提得好不经意。 墨紫回到府中,随同她一起进宫的shì女为她解发。 突然窗口扔进一个纸团,shì女连忙捡来交给墨紫,“是不是有收获?” 那shì女居然是小衣,而另一个是落英。不知道元澄用什么方法,总之她们二人由总管太监带来,因此连影卫都没怀疑。 紫看完,照例烧了。她入宫可不是真去气湘妃的。 “那个妃子跟小姐说什么?”落英当时只能远远跟着,两人说话又小声,不过看神sè,相谈甚欢。 “她是湘妃的妹妹,很高兴我整了她姐姐。我看她tǐng有当大求国后的质素,就顺便给她点金玉良言。”墨紫利用可那月英埋炸弹已经不是第一回,成效显著。 落英笑道:“小姐跟大人越来越像,个个说得云淡风轻,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墨紫耸耸肩,“我能跟他比么?老jiān巨滑的!” 落英噗哧一声,“你们俩,一个是大狐狸,一个是小狐狸,半斤八两。” 小衣补充:“天生一对。” “行了,快出去打杂,免得人疑心我怎么跟两个宫女好得跟姐妹似的。”不理会,立刻赶走。 两人出去,落英一本正经叫了另外两个宫女来接班,说墨紫小姐要休息,让她们守在门口随时伺候。那架势,跟资深的大宫女无异。 墨紫还真睡了一觉。进趟宫,感觉活生生脱层皮,累得她筋疲力尽,恶梦连连,醒来全身冒冷汗。 两个宫女听到她喊梦话,连忙跑进来,见她一头的汗,就问她要不要沐浴。 “我妹妹呢?”回来还没见到豆绿。 “豆绿小姐来过一次,看您睡了,就没进来。刚刚小侯爷来了,正陪着说话呢。”一个宫女答道。 墨紫下chuáng,风吹得她一哆嗦,“天都黑了,他来干嘛?我这儿可没晚饭给他吃。”还真如豆绿说的,在走之前,把以前那些故人最后见上一见么? 宫女不敢笑,“小姐还是换身衣服吧。再过两晚就是大喜的日子,切莫染了风寒。” 墨紫虽然不喜欢听这种话,但也不会为难宫女,而且她没打算自虐达到逃开的目的。照乌延的态度,估计她哪怕病得快死,他也会抬她上神庙的。所以,她不但不能病,还得健健康康的,以最佳状态“大婚”。 “那就沐浴后在更衣吧。”墨紫让宫女去豆绿那边说一声,对乌延勒能赶就赶。 宋府后园有室内沐池,虽然不是奢侈的大,但可以在里头游两下。墨紫走进去,看到几个宫女正往水里撒花瓣,忙叫她们停止。不过有点迟,水上浮一层花瓣,浓郁香气足以把她熏成花仙子。 宫女们都出去了,留下跟她出来的那个,捧着衣服站在池边。 “你也出去吧。”她可不想让人观赏。 “可是,王说——”要跟紧的。 墨紫不脱衣服就往池子里跳,“身上现在湿透了,唯一可换的衣服在你手上,我跑哪儿去?而且,我妹妹这会儿跟乌延勒在一起,我不会丢下她的。” 宫女想她说得有理,于是退了出去。 因为衣服湿了,脱起来好不费劲。全力纠缠的时候,突然听到沉笑。 “要不要我帮你?” 今天第二更。!。 第367章 勾你玩儿 墨紫的心咚咚咚咚猛跳了起来,慢慢转过身去。 脚上无鞋,黑绢的衣摆织进一朵深紫的牡丹,腰间垂柳绦,袖拢微湿,前襟紫字纹案。玉sè的面庞,轻勾的嘴角,黑发如丝,光泽乌亮,分垂两边。墨石般的眸子一瞬不瞬,**辣盯着她。 总是出现在她想不到的地方,给她惊喜惊吓,乐此不疲享受着的男人,除了元澄,不做第二人想。 “你怎么进来的?”墨紫站在水中,忘了自己只穿着一件白sè底衣,几乎半透明得贴在身上。 元澄不答,蹲个身都优雅,伸手在水里探了探,夹起一片花瓣,“这等俗香不适合你。” “…………”好吧,换个问题,“什么时候在这儿的?”看着她脱衣服? 他一副认真在想的样子,给她一个苦笑不得的答案,“两日?是三日。” “三日?你是说你在这儿三叉了?”胡说八道嘛。 “我想这里你总要来一次,看来没料错。本以为还要等上一日的,不过我运气从来好。”他低头抽去腰带。 “…………”她差点惊叫,及时捂住,压低了声,再换问题,“你等我干什么?” “捉蝎子?”他褪去黑衫,上身就不着一缕,只穿黑kù,走下池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被他乱七八糟的话搅得她脑袋混沌,而且美sè当前,眼睛都不够看,哪里还能想别的? “换句话说——”他渡水而来,热烫的水气氲高温润的面sè,眼里这朵墨紫牡丹艳得令他无法挪开目光,“英雄救美,万一有蝎子毒蛇爬进来的话。” 说话间,已到近前。 到今天,他发现,墨紫是个千面女郎。在船上…她拥有骄傲,自信和掌控一切的飞扬。在萧府,她低调坚韧带小聪明。在官场,她圆融狡猾jiān诈有真材实干。在江湖…她豪迈义气勇往直前。那一面面独有的风情,令他揣测难猜,爱不释手。如果销hún丹那晚他的情不自禁还有药力的催化,但今夜,他的身体因她汹涌着任何药力都无法达到的yù望。 仿佛水中仙子,那双míméng的眼睛带着挑情的弧线,面颊飞桃花红…chún如春樱。身体随紧张的呼吸而起伏急促,雪白衣下淡紫sè的xiōng衣包裹出令他窒息的傲人曲线,一朵牡丹正开在浮想联翩处。他握手成拳,要费全身力气才能不去抱她。花香虽俗,在这场合下却俗得恰到好处。满心满眼看不了别的,只有眼前的jiāo艳。 他看墨紫出神,墨紫看他也是目不转睛,那些不着边际的话撞一下耳朵就飞到不知何处去了。 若说元澄平时是个第二眼美男…他此刻立在水中却只需一眼就能让人目眩神mí。水好像与他特别亲厚,玉润的xiōng膛上莹光点点,添了yòu人的光泽。水汽仿佛晨雾…将那tǐng拔的身材勾勒得魅huò十足,花瓣在他低腰处围了一圈,肩宽腰窄,呈完美比例。 竟然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咕咚,吓得她mō心口,才慢了好几拍得发现透过湿贴的底衣,能看到xiōng兜上的牡丹花,尴尬得顿时想要后退。但她忘了水有阻力,身体失衡…往后倒去。 “元………………”红sè粉sè的花瓣铺天盖地,她喝了满口洗澡水,然后才靠到结实。 一双有力的臂膀从后面环抱住她上身,捞起,渐渐又收紧。 气息sū麻了她的右耳垂,“嘘——我在。” 她浑身一震…捉着他手臂的十指,指尖产生愉悦的麻痛,着不到池底的脚趾不自觉蜷了起来。 水温蒸腾着两人的体温,情潮在各自心中澎湃,在墨紫回头元澄倾面,四目相接的瞬间,撞出最jī烈的火花。 她以为他会wěn她。 但他没有。他的xiōng膛在她身后剧烈起伏,眼眸仿佛烈火,从她的眼睛移到她的chún。 四周都是水,可她觉得口干舌燥,抿了抿chún。 他目光顿然如饿兽般贪婪,向她寸进,那么近,却不碰触。 呼吸和呼吸,吐入皆是花香。她几乎不眨眼,手如着魔般,从他的臂膀mō了上去,勾住了他的脖子。他不亲,她亲好了。天都快要塌,还矜持什么?手掌轻轻一压,她便咬住他的下chún。 他xiōng膛隆隆,笑音靡靡,在她小兽似得啄咬间,还能偷空说话,“我好吃么?” 好吃啊。那么柔软,那么有质地,以为该是月光却实际那么阳光的气息。俊美的颜容催着她醉心痴mí,魔魅的眸子yòuhuò她甘心融化。听到他居然还能说话,她有点生气。他以为任何时候都能掌控一切么?想得倒美!他挑逗她,是不是?那就来看看,谁会付出代价? 她心中也有情魔,放出来,就是妖艳的妩媚。辗转浅瓣ˉ在他的chún间,啄咬逐渐成点水,点水逐渐久久流连。手抚过他的喉结,感觉颤栗的滚动,她轻笑,掰开他的双臂,双脚落底时,突然转身抱住他的腰,继续深wěn。手也不安分,摩挲他的宽背。粉sè的小舌调皮灵活tiǎn在他chún间,仿佛蝴蝶戏花。 他很快沉溺在她主动的情挑之中,臂膀将她揉紧怀中,chún捕捉着蝴蝶的嬉戏,一旦含了便抵死缠绵。 她想退,她想躲,他已经不容她玩乐,手指插入她的发中,手掌扣住往后的脑袋,忘情汲取丁香。直到他感觉小腹抽紧,直到他身体每一处都因为渴望她而生疼痛,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她自然而然双tuǐ环勾上他的腰间。 他重重喘息,一睁眼,正对她抹xiōng上那朵牡丹花。 “墨紫………………”声音里是情yù,眼睛里是情yù,说得是花名还是人名,自己都不知道。 滚烫的chún即将印上花蕊的时候,她捧仰他的脸,wěn他。 玩亲亲,已不能满足他。但他每每往下移,她会将他所有的企图吞没在她的舌尖。她越是如此,他越急躁。下腹那里坚硬如铁,涨痛到令他咬牙。终于体会,什么叫浴火焚身! 他单手托住她的tún,往他yù望之源上一放,另一手去扯那件碍眼的xiōng衣。 她在扉戛间感觉到那硬物时,猛然惊醒,软到快成水的身子立刻僵硬,双掌便是一推。 元澄退后两步,怀中的可人儿已经不见。他低吼一声,尽是饥渴懊恼,忍受不了那份突然的空落。 在浴池的另一头,她浮出水面,发分千丝,掩去xiōng前的风情,面若桃红,眼睛却清亮,笑得欢快无比。 “我好吃么?”暗呼侥幸,她到后来何尝不是勾引的却被反勾引,在他的爱抚中完全mí失自我。若不是底线意识强过一切,唉——不能lù出破绽,她眨个媚眼。 元澄周身情yù不散,乌发墨眸气魅十足,哑声道,“过来。” 墨紫听他一声唤,全身就有些软,但她的意志力可不弱,而且不再贴身让理智迅速回脑,“不要。”再过去,保证被他吃干抹净。“元澄你站在那儿别动,冷静冷静。” “墨紫。”他像哄骗一般,“你过来,我就冷静了。” “骗鬼吧。你现在周围三尺都是危险气息,谁靠近谁被吃。”墨紫钻进水里,只lù出脑袋,“这样呢?什么春光都不现了,你是不是感觉和缓一点?” 元澄瞪着她。瞪着瞪着,就笑了。从肩膀抖动,到xiōng膛隆震,再抬眼,目光也清。 “你可真是个稀世之宝。”他说完,便没入水中,再浮现,就在墨紫面前。 情yù已散,墨紫知他不会再有lù骨动作,缓缓站了起来。 他长臂一环,揽妯入怀。 那儿还是硬的,她yù退,他却紧抱。 “哪有那么快就消火的?”他语声温柔,“只是想抱抱你罢了。你挑逗我到这步田地,难道这点善后都不肯做?” 墨紫撇撇嘴,“明明是你先挑起来的,而且也不是第一回了。就许你自己放火,不许我瞎点灯?我早跟你说,我会报复的。算起来,还欠一次呢。” “你的报复还真狠。”他都全身着火了,她却不负责灭。放开她,他退开几尺远。“好了,现在只可以lù出你的脑袋来。” 墨紫依言,虽然花香太浓,但好过招惹面前的男人。 “墨紫。”他叫她。 “嗯?”她就知道他是有事来的,只不过选得这地点实在是—— “如果大婚当日,乌延要将你送出神庙,尽量想办法回到这里来。”他的确有话说,不过,这才是顺便。 “那——金银?”墨紫看他走到另一头,拾阶而上。 “我有安排,你放心。”他不知从哪儿找出来一条毯子,擦干了身体,重新穿上乌袍。 “要走了吗?”她心中有些不舍,“元澄,万一到时候………………太勉强,你救了金银就走吧。” 轻笑,却自信,他回过身,“傻丫头,救不救得不了金银,我都会带你走。即便有万中无一的意外出现,大婚之日若落下你,就等你进了宫再谋。一天一月救不出你,就一年两年,八年十年,直到救出你为止。哪怕你白发苍苍,只要你的心不变我的心不变,你我终会在一起。” 这个人的情话,总有把她惹哭的本事。 “我可不要在宫里变成老太婆。你快走吧,免得影卫发现。”她眼睛红红,将他的笑容牢记在心,沉入水中。!。 第368章 梳至白首 四月初六,大都气氛有点诡异。 虽然皇榜贴得仓促,但大家都知道这是王上大婚的日子。这么喜庆,应该要上街大肆庆祝一番,可马尔家所带领的都护军,从白天起就对他们管辖下的地盘封商市禁百姓走动,有探头探脑的,立刻申斥或仗刑,一片愁云惨雾。不仅是马尔家,还有其他贵族也对奴仆随从严令,不得讨论大婚的任何事,紧闭门户,不能随意外出。没有封市的街区因为这样的影响,不少店家主动关了门,行人也比平日少得多。 有胆子大,好瞧热闹的人,缩在小茶馆里,没多久就传出这样一段谣歌王上大婚,王后昏昏,大求与汉,从此不分。不分也分,偷mō礼行,不喜不闹,也算成婚。谁为我后,只知湘妃。湘妃在右,岂容人左。娥皇女英,存古难今。 墨紫按礼晨沐更衣,小衣摇头晃脑背给她听这首谣歌时,她直说有才。 “我这会儿还真是脑袋昏昏沉沉,说得好听是大婚,其实跟绑婚差不多。湘妃下了不少功夫,能让百姓只知她的名。英嫔想要斗败她,恐怕也不容易。” 落英为她套上金凤彩霞长摆大袖的国后服,“什么时候了,你还替他人担心?看你穿着里外六层的嫁衣,我真怕你今日就成了大求国后。” 墨紫刚想安慰她。 小衣说,“有人来了,脚步很急。” “不会是大求王吧?”落英猜到。 墨紫眸光一闪,立刻高声道,“你们都给我出去,我不上妆,不梳头,不戴这压死人的花冠。快给我滚出去!” 落英马上明白她不想让大求王对她们起疑心,忙拉着小衣往外跑。 乌延只看到两个宫女的背影,一进里屋…就差点让胭脂盒砸个正着,不由叹口气,“阿紫,为何你就不能当个喜气的新娘子呢?” 墨紫冷冷看着他…“为何你就不能放弃娶我的念头呢?大求王娶后,原该全国齐庆,如今却是怎样?你的案头堆放多少反对的奏折,外头又有多少贵族重臣不肯接受你娶我,你一意孤行,会离心离德的。” 乌延突然笑了,“阿紫还是担心我的。” “我没有担心你…只是分析事实而已。”不要自我感觉太好吧。 他大步上前,仿佛鹰翅急扑而来,褐sè的眼眸中有痛有气,也有化不开的浓情。 墨紫还不及退,就让他捉住双肩。她虽对他已无情意,可是那样的一对眸子,她无法保持直视。 “阿紫,你不敢看我吗?”他对她…从不自称孤,因为她不会让他孤独。“那曾经的点点滴滴,言犹在耳。情意绵绵…至今未忘。我做错了,你不肯原谅我,那么重新开始,可不可以?” “乌延,你知道我为什么坚持说不嫁你?因为,我已经没办法信任你了。”不能信任,怎成夫妻? 乌延叹息,“我也说了,重新开始,我会再让你信任我。” 墨紫张口yù言…却一想,他要是真让她说死了心,取消婚礼,那么神庙就进不去了,也救不了金银。 “你来做什么呢?”轮到她叹气,“大婚前是不能见面的…你违礼了。” “总要亲眼确认你上凤辇,我才安心。”她比以前狡猾得多,他怕节外生枝。望着她一身凤服,chún不点而红,未梳发戴冠,却美得令他怦然心动。“阿紫,你今日好美。” 他的大掌抚上她的面颊。细腻的肤,柔软的chún,他眸子紧敛,忍不住靠前。 她却侧过脸去,拒绝他亲近。 他心中又痛,慢慢退开,松开她的双肩,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你可还记得它?” 那是一把心血红的梳子,梳篦背上紫sè和墨sè凤凰石交错,纯白的水晶石像夜空的星星。另一面微雕着数十朵牡丹花,重新清洗保养过,十分漂亮。 “我让人重新镶好了,和从前一模一样。”他像在邀功。 她呼吸一滞。太晚了,他知不知道?现在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能回应了。 他并没有看到她的黯然,牵她在铜镜前坐下,用那把梳子为她梳发。 “梳梳与女,我心悦之;梳梳与女,我心欢之;我与女梳,梳至情长;我与女梳,梳至白首。”轻轻吟道。 看着铜镜里的两道影子,墨紫咬紧牙关,撑大着眼,不让自己潸然泪下。记忆真是强大的东西,以为忘记了,再现却可以如海啸山崩。 上回他为她梳发,也是这梳子刚做好的时候。她十五岁,他十九岁。那时,她只认定了他一人啊。 “王兄,你该去神庙了。”外头传来乌延勒的声音。 “叶儿。”乌延唤道。 叶儿走进来,一身桃花粉的吉福正朝装,显然琐ˉ随同去神庙。 “你为阿紫戴冠。”他说罢,深深看墨紫一眼,走了。 墨紫吁出一口气,她当然不可能会再动心,但乌延这么怀柔,感觉压力太大了。 叶儿上前给她梳发髻,见她不像之前冷言冷语,以为她被王感动而心软,有些高兴,“小姐真是既漂亮又高贵,果然只有你才配得上王。” 墨紫却没说话,直到叶儿将花冠为她戴好,连一个字都不吐。 叶儿说,好了。 墨紫站起来,转身并不看叶儿,往外走去。 叶儿紧跟着,小心翼翼望墨紫的脸sè,不由凛然。那表情,很冷,冷到她突生非常不好的预感。可是,明明今天是大喜的日子。 “小姐——”她禁不住说道,“王对你,势在必得的决心。无论……你会有什么谋划,最好放弃。因为,王已经有了血染神庙的准备。” 墨紫猛地停住脚步,目光充满寒意,“血染神庙?” “王知道你不是一个人来的。”怕等在外面的乌延勒听见,叶儿凑在她耳边。 墨紫眯起眼,居然笑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叶儿面带戚伤,“小姐不信我,是我活该。但请小姐听我一回,千万不要在神庙轻举妄动,否则伤心的会是小姐你。” “你的意思是,乌延知道我要干什么,事先都布置好了,打算防着我?”墨紫一甩袖,“笑话。我要能逃,早就逃了,何必等入了神庙?” “阿紫。”乌延勒在门口正听见,有些责怪得看一眼叶儿,“王兄并非防着你,只不过不想节外生枝罢了。” 叶儿低下头去。 “姐姐。”豆绿让乌延勒挡着过不去,“让开,乌胖子。” 乌延勒对豆绿倒是笑眯眯的,“豆子,你有本事就从我头上蹦过去。” 墨紫瞧乌延勒对两人的态度截然不同,推开他,拉着豆绿趑,“乌延勒,我妹妹有相公的,你别逗她。” 乌延勒切一声,“阿紫过份,我们可以一起长大的,不帮我帮外人。王兄已将豆子许给我,等你俩今日大婚完,下个月就轮到我们了。” “乌胖子,已经有个好姑娘在你身边,你还不知足?小心,失去了可就没了。”豆绿和乌延勒当初是墨紫的小跟班,两人的感情其实是兄妹之情。 乌延勒抓头,“谁啊?” 墨紫看到叶儿的脸sè煞白,自然知道是被人伤到了心。虽然不关她的事,但乌延勒想娶豆绿也是没门的。 当下她就摆出冷脸,“乌延勒,你当我妹妹成亲是小孩子扮家家酒吗?她相公还在,怎么能再嫁?” 乌延勒本想调解一下气氛,毕竟小时候一道玩大的,他希望墨紫能跟王兄重归于好,也希望大家永远在一起不分开。见墨紫咄咄逼人,他的神情便晦暗起来。 双手抱拳,行了个躬身大礼,不再嬉笑,“请宋氏长女墨紫上凤辇嫁车。郡主留步。”豆绿已被封为郡主了。 “为什么我不能去?”豆绿难得说话急了。 “王命。”乌延勒对墨紫说请。 “豆绿,没事的。”墨紫也不打算让豆绿跟。 于是,她由一队影卫的“护送”下出宋府大门,对华丽的金黄sè凤辇没兴趣,却在看到黑压压一本身穿铁甲的兵士时,大吃一惊。 “这是……”阵仗太大了吧? “我的亲卫队。”乌延勒简单说明,“怕有人半途劫人。” “当我死囚?”墨紫哼,“放心,要劫也得上了法场。” 乌延勒听到喷笑,“阿紫,你就太太平平跟王兄过日子,不好吗?” “不是我不想太平,而是别人不肯让我太平。”墨紫随即摇摇头,“而且,如今就算别人让我太平,我也太平不了了。” 乌延勒让她绕得糊里糊涂,干脆下令出发,什么都不多说了。 不提一路冷冷清清的景象,就到鹰神庙。 庙依山而紧建。一座祭天台,九十九级石阶通到顶,顶上有空中殿宇,供奉鹰神金身像。东南西北各有一高塔,象征着镇守四方之意。婚仪大礼就在空中殿宇进行。 墨紫一进庙,先看守卫。却发现人数远不如想象得多,除了阶下有二三十个黑衣武士,再加上乌延勒的百人亲卫队,往上只见僧侣。 但她很快发现不对! 大求的贵族王公,只有端格大宰相带了他的儿子们,而像可那,马尔等族根本不见人影。朝堂的高官们也是稀稀落落,缺了大半。 这算是不祝福新人的意思吗? 真是,深知她心。!。 第369章 逼你死心 “好大的场面。”墨紫下了凤辇,讥诮说着反话。 叶儿在一旁张口yù言,但乌延勒朝她摇摇头。 他代她开口,却平铺直叙,“鹰神庙是最神圣之君王地,空中殿宇更是只有王与后能进入,你等一下走上去会发现很清静,清静到只有大神官和司神僧。不过,你再出殿的时候,身份就不同了。”就是国后娘娘。 墨紫轻哼,面前安静下来的人们并不引起她的紧张,心中想着豆绿的话。 “我们被软禁在北塔下司神僧们清修的院子里,后面是悬崖,只能从前门进出。” 北塔。 她望过去,那里确实有一个tǐng大的院子,因为是依山而造,层层向上。从她的角度,看不见悬崖。如果叶儿说得是真的,乌延已经设下埋伏,想要捉拿救她和金银的人,那么金银极可能不在那儿。现下,只能希望落英和小衣已经将消息传给元澄了。 元澄说乌延不是一般的对手,不能倚仗计划。她只知道会有人混进神庙救走金银,而她需要见机行事,能逃就逃,逃不了就尽量回宋府。尽量回宋府?说得简单。怎么做,她却还在头疼。 看似冷清的庙宇,但端格大宰相的笑脸,乌延勒的泰然,令墨紫心中一点不轻松。 乌延是很厉害的人物,不混杂sī人情绪的话,她认为大求一统天下的野心极有可能由他来实现。 喜乐一直在吹奏,突然换曲目时,乌延出现在九九台阶下。一身红金大龙袍,紫银垂袖,玉冠瑶珠,牙带凤石,尊贵之极。看到红毯尽头的墨紫,俊颜满是喜sè,双眼含笑。 “小姐…请上前吧。”叶儿提醒。 墨紫咬咬chún,不管金银还在不在北塔,总要确认。但是,元澄究竟派了谁呢?她看一圈…瞧不出任何可疑,而乌延勒的亲卫队不可能让他混得进细作去。 “小姐。”叶儿再唤。 嫁一次就嫁一次吧。嫁完就跑。墨紫深吸口气,往乌延走去。 照礼仪,王与王后要一起走上空中殿宇,由大神官代鹰神赐福,并为冠添上鹰眼凤凰紫石,共喝神泉水。两人要向鹰神发誓…此生此世共一命,作为鹰神之子,之子媳,顾天下而后己。 大求王族所创的鹰神都具有强大的野心。 离乌延越近,墨紫的脚步就越慢,手心甚至冒出冷汗,呼吸短促起来。还差几步,她彻底停下不走了。 端格尔峰突然双膝跪地…对她一拜,“王后请上殿。” 他一跪,那些对乌延忠心耿耿的贵族大臣纷纷跪了…同喊,“王后请上殿!” 乌延勒对他的亲卫做个跪的手势,也带全部的人下跪,“王后请上殿!” 墨紫回头,看到除了乌延的影卫,已没有站着的。一声声王后请上殿,震得她耳鼓发麻。 乌延伸出手,他的目光自信十足,不容她退却,“我的王后…请上殿。 墨紫侧望北塔。塔尖上白云划过。天高远。流风吹来,扯动她的衣袖。她不再犹豫,跨上一阶,走到乌延身边,可是,没有将手伸给他。 “婚仪之前牵手…不合礼数。”她的理由冰冷。 乌延并不怒。她在他身边,即将成为他的王后,她所有的冰冷会慢慢转暖,直到她爱他如昔。他一向最有耐心,等待并不是太难捱的事,如果有她陪他一起等的话。他让众人平身,转身与她同踏石阶。 天地为之安静,身穿龙袍的新郎却入不了墨紫的眼,她要么专心脚下的阶梯,要么就不经意向北看上一眼。 突然,马蹄疾声,有人大喊,声音由远而近,“王上,宋墨紫万万不能为后!” 墨紫立即转身,心道,来了! 乌延捉住她的手肘,“阿紫,别幸灾乐祸。” 这人还是tǐng了解她的。墨紫看清来人,冷笑道,“乌延,借这个机会,好好看清楚,你跟我,是不可能重新开始的。就算你想,我想,他们,你先祖依靠的各族势力,会反对到底。” 乌延看着可那真地,以及他身后的烟土滚滚,神情很平静,“阿紫,你也借这个机会,看清楚我对你的真心。” 不过片刻,刚才还不旺的场地,马嘶铁鸣,上百身着战甲的骑兵和数百手持弯刀的都护军将人气急剧拉升。不仅如此,还有上百名弓箭手围成半圈,箭弦扣在指间。 除了可那真地,还有马尔,和其他几族的首领,策马上前。 “王上,请取消大婚。”他们下马,单膝跪地,双手抱请。 “可那大人,马尔大人,你们领着兵马想干什么?”端格老当益壮,中气十足卢吼,“今日是王的大喜之日,你等这样到场庆贺不成?” “端格大人,你自诩最忠于王上,怎能看王上入歧途而不劝?莫非是心怀叵测?”马尔比可那和端格小得多,正当壮年,气势如虹。 端格长子立刻变脸,指着马尔大怒,“你信口雌黄,明明就是嫉妒我端格受王重用,趁机挑衅。” 马尔是一族之长,怎会将端格长子放在眼中,并不理会,抬头望着乌延,“王上,宋墨紫不仅善妒恶毒,对贤淑的湘妃娘娘都下得了毒手,而且对大求居心叵测,有不可告人之目的。请王上查明事实,将她定罪。” 墨紫挑眉,对方是冲她而来,但她tǐng感jī。 “延的亲弟,在大求身份仅次于王,说话极有分量,“善妒的是湘妃,她想杀墨紫,墨紫自然不能坐以待毙,留她一条xìng命,已是仁慈。对大求居心叵测就更说不通了。 墨紫的造船术无人能及,若不是她,我大求战船还居于四国之矮呢。马尔大人,做人怎能忘恩负义?” 可那接过此问,“宋墨紫会造船,但她不肯将船术用于大求战力,早生嫌隙。后随宋玉去了玉陵,再不曾为大求画过一张船图。我们大求的战船之所以出sè,是小女集中千百匠人之能,改造成功的。宋墨紫并无半点功劳。” 马尔连连点头,站起来,眯眼看墨紫,“没错,她再能,不为大求所用,就是废物。而且,她已经投靠了大周。这次混入大求,就是为了救玉陵太子,想帮大周皇帝讨玉陵的好处。” 听到这话,端格尔峰皱起白眉,“马尔大人,大周皇帝封她为女官,我们早就知道。不过,她既然遵守与王的约定回来,从此就会忠于大求。不是救玉陵太子,而是要与妹妹重逢。没有凭据的话,还是少说为好。” “几日前,我儿所率都护军抓到大周两个探子,已经招认宋墨紫奉大周皇帝密旨前来营救太子。我把那两个探子带来了,大宰相可要亲自问过?”马尔一招手,兵士就带了两个五花大绑的人上来。 墨紫一看,真是萧二的手下,不由诧异。 马尔抓了其中一个的头,迫使他看向墨紫,“说!上面那个女人是不是带你们执行密令的人?” 那人盯了墨紫一会儿,说声是。 马尔哈哈大笑,突然抽出腰间的刀,将那人的头砍了。又把刀架在另一人的脖子上,问他同样的问题。 那两人虽然和墨紫从没说过话,但一条船一路水行过来的,看都看面熟了,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见证他们的死亡,不由大叫一声。 “马尔,住手!” 马尔yīn森森的目光扫过她,“遵命,王后!”手上却用力,割破了刀刃下的喉管。 两人死了,血流红了云砖。 墨紫叫住手,在所有人看来,等于承认了她跟这两人是一伙的,包括乌延在内。 “阿紫?”乌延不信,将她捉近在身侧,“你不是守约而来的吗?” “乌延,你抓了我妹妹,我能不守约?”可笑,她当然不是自愿来的。 “为了豆绿是一回事,为了玉陵太子却是另一回事。你真是奉大周皇帝之命?”众臣和各族以墨紫是汉女为由,或以墨紫是大周女官为由,或以墨紫善妒又不肯将造船术贡献出来为由,他都可以驳斥回去。可是,奉密令谋玉陵太子,就和大求的根本利益冲突了。这罪若成立,就是通敌叛国。别说王后,她小命都不保。 “是又怎样?”她毫不在意。 “宋墨紫!”乌延咬牙,“你以为把自己彻底变成大求的敌人,我就会死心?” 墨紫望着台阶下的人们,“乌延,看看端格尔峰的表情,再看看乌延勒亲卫,还有你影卫的表情。你一意孤行,只会让每个人不得不死心。死心的结果,就像可那和马尔对你做的那样。逼宫!” 乌延看到了。原本一直坚定支持他的人,因为墨紫为大周而不利大求,终于出现了犹豫或不悦的脸sè。 而这时,有上百人马来到大求宫门外。 看门的护卫吓了一跳,连忙叫来守将。 “你们是哪儿来的?”守将虽然狐疑,倒也不紧张。 为首一人削长脸细狭眼,看着恶人相。他拿出一个令牌,往守将面前一送,“奉端格将军之命,前来天牢提取重犯。快开门,迟则生变。” 守将一看是端格狩的御门令,立刻放行领路。!。 第370章 声东击西 守将边引路边问,“不知大人要提天牢中何人?” 恶人脸不吭声。 守将又问,“端格将军何时回得城?倒是赶得及时,今日王上大婚,他可正好凑个喜庆。” 这时,他召了个shì卫,“你去朝天门看一下,告诉他们,别我不在就懈怠了。端格将军的人进了宫,我一时走不开。” shì卫应了要走,却被恶人脸的手下拦住。 守将脸sè一变,口气不太好,“你这是做什么?” “你想给哪位大人通风报信?可那大人,还是马尔大人?”有人在恶人脸后面沉笑。 守将一惊,目光从那百人队列中掠过,不知是谁开腔,却否认,“自然不是。今日不太平,我让人加强戒备而已。” 那真音没有再回应,恶人脸冷声冷气,“少废话,快走。” 守将其实是可那的人,已经事先得了吩咐,神庙那边会有一场反对王上娶后的谋动。他见端格狩的人来提犯,就想赶紧给那边报消息。毕竟端格狩这时回城委实令人寻味。他手握王上直系兵马,且对王唯命是从。王有最精锐最神秘的影卫,又有小侯爷乌延勒的亲卫军,要是再加上端格狩,可那大人今日之谋恐怕就失败了。宋墨紫为后,国之将亡。这是大求地位极高的族长们得出的结论。他虽然是个小小宫廷守将,可也不希望王因为一个女人而放弃大求天下的雄心。 他这么想着,七上八下,在前头带路,直觉事情可能不太妙。正要拐向天牢,突听恶人脸说,走错了。 心里突然猛跳,回头讪笑,“天牢就是这个方向,怎么会错呢?” “谁说我要去天牢?”说过也不会认…恶人脸坦dàng撒谎,“重犯关在西月殿,当然要去那里。”即便大求王为了大婚带走了全部影卫,但宫中仍有五百shì卫的战力…能不惊动就不惊动。如果一开始就说要去西月殿,恐怕有端格狩的御门令都难进宫。 “站住!” 守将能留守王宫,也不是没点真本事的人。他先前放人进来,一是因为对方有御门令,二是天牢提人合常理,而且他不让的话,反显心虚。 后来想到端格狩这时回都太过凑巧…怕影响可那大人的行动,因此才想派人去传送消息。可以说,他的两次判断无误。 现在,这些人居然是冲着西月殿。他就糊涂了。因为王交待过所有轮值的守将,西月殿的人绝不可以动,除非有他亲笔手谕。 “你们可有王的手谕?”守将目光狐疑,不管是为了可那大人,还是为了王…都得问问清楚。 “王如今正让你的可那大人堵在神庙,何来手谕?”之前沉笑的声音又起,“我等奉端格将军之命…要将人带到神庙去,不然这大婚可就吹了。” 守将终于将声音的主人找了出来,就在恶人脸身后站着,斯文样貌,似乎是参军那类的官儿。 吹了最好。守将面sè有些得意,“诸位,不是我耽误大事。王亲口对我们说的,没有他的手谕绝不能动西月殿的人。你们请回吧。”他这叫尽忠职守,出了事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是吗?”那人又笑,“有句话…请客容易送客难。既然进都进来了,我们不可能空手而回。” 他话说完,守将就见几道极快的身影窜了出来,无声无息将他一队手下全部放倒,又迅速把人拖下去藏好,再出来时…已经换了宫中shì卫的衣服。 “你………………你们好大的胆——”他话没说完,脖子上多了一把yīn森森的刀。 “最好听话,不然你就和你那些手下黄泉相见。”恶人脸的声音不亮,但没人怀疑他的话。 “有种杀了我。没有我,你们就算找到西月殿,也进不去。”守将吃惊对方的身手竟然如此厉害,眨眼就干掉他一队人,而且想到换装这么缜密,不由颤栗。 “我们就是知道,所以才留你xìn近西月殿必须要有守将亲领。斯文青年说得轻松,“你死很容易,不过你的寡母,还有你刚满月的儿子,都因为你而丧命,你也无所谓吗?” 守将骇然,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家的事? “你有两个选择。其一,你失职无能且与外臣联合逼宫而丧命,全家受你牵连,鸡犬不留。其二,你识时务,带我们把人领出来,我给你一大笔银子,你可以远走高飞。”斯文人说着,脚下没有停留,往西月殿的方向。 守将最终妥协,乖乖带他们去了西月殿。 守着西月殿的,本来是影卫。如果不是因为今天重头戏在神庙,换上了宫中shì卫,守将靠近都是不被允许的。他甚至不道里面到底关了什么人。 “守卫有几人?”西月殿出现在不远处时,恶人脸问道。 “七十八人。殿的各面十人,屋顶十人,还有伏在园子里的二十八名暗桩。”守将至此已悉数交待。 “你把人都叫出来说话。”刀早已从守将的脖子上移开,恶人脸用银针顶着他的死xué。 守将遵从吩咐,将shì卫们全叫到殿门前。结果,他眼睁睁看他们再被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毙命。他虽然不曾上过战场,但也是大都极其出sè的乌甲武士。可在他眼中,却是从未见过的精湛杀人术。无影无形的轻功落在人背后,或以手扭断脖子,或捂住人的嘴用刀割喉,毫不犹豫,一招狠准。 他看着恶人脸和斯文青年走进殿中,突然猜想这些可能不是端格狩的人,因为分明就是汉人所谓的杀手功夫。可是,那块御门令如何解释呢?他看得很仔细,绝对是真的。 守将在外忐忑不安,殿里却是相当愉快的气氛。 “你来得真够慢,是不是故意让我多遭点罪?”瘦了一圈,脸上有伤,衣服上有血渍,但精神还不错,正是被抓的金银。 斯文男子,也是元澄,扔给他一套普通兵士服,“我能亲自来一趟,就给足你金大少面子了。快换上,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恶人脸华衣查看过一两伯和千两百两的气脉,过来说,“大人,他们服了某种散气的药物,内功全失,其他无碍。” 百两千两一听,耷拉下脸,一左一右拉着元澄的袖子,“大公子,我们的内力不会恢复不了吧?” 元澄笑道,“若真恢复不了,我定帮你们报仇。” 金银见双胞胎总跟元澄tǐng好,不由有气,“你们公子我还没死呢,居然跟这个贪赃枉法的套近乎。” “八两呢?”想要站起来,受过刑的身体不听使唤。 元澄仲出了手。 金银拉住,强撑起身。千两百两上前为他换衣服。 元澄摇头,“我派人找过,但没有他的消息。我估计,他可能出城求援,却和我错开,也可能遭到了不测。” “出城求援可能,遭遇不测就不可能。”金银断然否认。 “对啊,八两叔功夫那么高。神庙那些臭光头只会使下三滥的yīn谋诡计,要不是为了我们,八两叔不会受伤。”百两多话。 “唯今之际,只能先离开这里再说。”元澄道。 “墨紫呢?豆绿呢?”金银却不是个听话的。 “豆绿在她自己家里。至于墨紫——”元澄一笑,“大求王正押着她在鹰神庙大婚呢。” “什么?!”千两百两大惊,“三公子嫁了人,大公子你怎么办?” “抢回来啊。”元澄说得悠哉。 金银哼了一声,本想唱反调,突然茅塞顿开,“她不会以为我们还被关在那个鬼庙里吧?” “乌延很聪明,将你临时换了地方关押。不过他也很自大,凭什么以为我们就会以卵击石?他连那些族长都没说服,心急火燎要娶新娘子,就必须调动城中所有可用之力护住神庙,同时还想将墨紫的后援一网打尽。所以,救你,还真是一点没有难度。”元澄轻描淡写。 “你把墨紫当yòu饵?”金银像抓住了他的把柄,没正经地笑,“我会告诉她的。” “告诉她吧。最好再告诉她,她要是不成为大求的钦命要犯,我总有配不上她的自卑。她叫人人喊打,乌延永远不能娶她为后,除非不想要这个王位。”是他故意搅浑了这池水,砸下大石,jī起大浪。 金银望着他半晌,叹口气道,“元澄,我实不如你——坏。一箭下去,要射多少雕啊。” “多谢恭维。可你要是再拖拉,我就不管你死活了,还要接她去呢。”元澄往外走。 一行人借守将安然出宫。 守将怀揣着银票,急忙牵了马,从小门逃出去,根本没注意那一队换上shì卫服的十来人并未出宫。 而此时鹰神庙,墨紫就将失尽人心的时候,端格尔峰突然高声说道,“马尔大人,人是你带来的,显而易见是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又如何说?再说,你这么急着把人杀了,也不待王上亲问,莫非是灭口吗?” 再一次,端格尔峰代表他的族人坚定站在了乌延这边。!。 第371章 打起来了 小侯爷乌延勒也趁机发难,”我王兄乃是鹰神之子,难道都不能顺心娶自己所爱之人?各位族长大人一而再,再而三因此事为难我王兄,竟餐带兵闯进神庙,如同逼宫!好!本侯也不怕你们,众亲卫听令,刀剑出鞘,稍有异动者,杀无赦。” 一片刀剑之光。 可那真地拉下冒火的马尔,望着神情冰冷的乌延蝎,说道“王上,臣等并非逼宫。尽管宋墨紫的身份地位及其任性的所作所为令臣等觉得她不适合为大求国后,但直到捉拿到大周探子之前,我们一直都只用了上疏表呈来劝王上收回成命。正如小侯爷所说,我王是鹰神之子,娶个喜欢的女子无可厚非。然而,这个女子是大周派来的细作,居心叵测,意图不轨。王娶她,性命堪忧,国难当头,臣等怎能视而不见?神庙是帝王家庙,守卫森严。王又不许我等观礼,若不带些兵士,如何能进来得见天颜?王上乃是我大求百年难遇之明君,我们绝没有伤害王上之意。只请王上将婚礼暂缓,把宋墨紫之事查个一清二楚,否则臣等实难心安。” 墨紫笑了起来,扬声说道“可那大人忠心可表,我宋墨紫愿意配合。”先下了这石阶再说。高高在上,让她头晕眼huā。 乌延竭紧紧捉着她,咬牙低喊“阿紫,我还没死心呢!” 墨紫虽然对乌延蝎承认是受大周皇帝密令而来,但因为站得高,下面的人并没听见。他们听到的,只是住手二字。这可以解释为心毛“乌延竭,这么苦苦纠缠,有意思么?”女怕缠郎,尤其是下定决心,不可能回头的时候。 “我和你纠缠到死。”乌延蝎狠狠甩出这话。 然后,他面对可那等人“孤已对鹰神发誓,必娶宋墨紫为后,否则死后不能升天。你们要我查证?可以!待孤与她大婚之后再查。就算定她的罪,也是以她为大求国后的身份来受。”可那也急了,这不是无论如何非娶不可吗? 马尔跺脚搓手,对可那说“大人,说是没用的了,干脆直接上去把那女人一刀杀了!” “你傻了吗?闯进神庙是一回事,动刀杀人又是另一回事。端格老儿正等着我们动手,一句逼宫,就能灭我们几个家族满门。”可那想得很多,而且他确实没有要逼乌延蝎下台的意思。毕竟,也找不出一个能像他那么文武双全,足智多谋的继承者出来。 “那怎么办?还真要让那女人当国后不成?”马尔面sèyīn狠,看上面的墨紫一眼。 可那想说,只能先偃旗息鼓,等以后再慢慢处置。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说这话,就有人高喊“杀了汉女!杀了毒后!杀,杀,杀!” 声音是从都护军中传出来的,且一呼百应。对汉人有偏见的各族子弟头脑本就在发热,稍微被煽风点火一下,开始跟着喊起来。 墨紫听着一片杀声,心想,若能逃过今日,大概能追忆为最大起大落的时刻。没多久前,人人叫她王后,请着跪着让她嫁给他们的王。 现在,冠以毒后,要杀之而后快。但她很快注意到可那马尔惊讶的神sè,好像他们并没有预料到会这样似的。与此同时,她看到北塔尖上终于有了动静。 那是两面黄红的旗,一面换一面,车轮风得转。 墨紫看完又看一遍,确认后就觉得好笑,怪不得让她备朱砂水袋呢,居然跟她学。 她的右手让乌延竭握得死紧,左手却能〖自〗由行动。趁乌延*专注着下方的混乱,她装着扶huā冠,悄悄拔了一根珍珠小针扣在指尖。 乌延蝎这是怒极了,大喝道“可那真地,你逼孤如此,以为孤会遂你们心意么?” 可那是见过乌延竭真怒的。乌延蝎登上王位之后,挑战三位不服气的兄长,以一敌三,身上多处刀伤却毫不畏惧,只攻不防的拼命打法,让他终于相信女儿的眼光是对的。勇气,坚韧和无畏是王者必备,而三位大皇子显然不全具有。 乌延蝎的怒,让各族子弟也立时噤若寒蝉。他能当上大求王,不仅是他长期的筹谋,还有对玉陵开战后的赫赫战功。玉陵国境是他亲自指挥攻破的,那一节节的攻城战,他几乎未缺一场,更是第一个踏入玉、 陵皇宫的人。让原本对他成为太子持有异议的人再不能反对,甚至就此看到一统天下的希望,忙不迭投在他的麾下。 此时,却有人不买账。 弓弦响,一支箭破空乘风。 场上鸦雀无声。 墨紫突然挣脱乌延竭的钳制,往旁边闪开。 至少乌延蝎是这么觉得的,并发现她判断错了方向,不由大叫“阿紫,小心!” 广袖翻飞*金红金红的嫁衣耀了他的眼睛。再挣开时,看到墨紫倒在地上不动,他连呼吸都不敢。 “阿紫?”他跪在她身边,手发颤。 她曾说他周围的人都想她死,她嫁给他,命长不了。他当然知道族长们对她的敌意,但他总以为等她在宫中安顿下来,他和她的感情一直不变,所有的敌意就会消失。从小到大,他都是自己解决了一桩桩麻烦事,所以相当自信这件事也会圆满解决。可是,那一箭射向她,他却无力阻止的时候,怕得心胆俱裂。 “…,阿紫?”他的手碰到那件凤衣,情感才宣泄而出,想将她抱在怀里,却看见衣袖上一片湿漉的红“不!” 他立刻对着可那马尔瞪红了双眼“你们将孤置于何地?!孤念你们祖辈对乌延家有恩有功,无论你们怎么恶言攻击墨紫,孤都忍了。 你们借题发挥,不断往宫中送人,孤明知墨紫不喜欢,也还是应了。 就算你们如此闯入神庙,孤仍然相信是因为你们真正为孤着想。 然而,你们居然当着孤的面射杀孤最心爱的女子,是把孤当成死人了吗?”“王上,臣等并未…”可那不比乌延竭少震惊多少,因为弓箭手只是来摆个架势的。 “很好!”乌延*却听不进任何解释,声音放宏了“端格将军何在?”“端格狩在此!”一声回应,响彻云霄。 突然从贴山而建的层层僧房里涌出近千的乌甲武士,将可那马尔的人包了个水泄不通。而庙墙上,屋顶上,也出现了一排排的弓箭手,形成最外圈的包围。而端格狩率了上百名影卫从空中殿宇冲下来,跪过乌延之后,面朝可那众人,眼神冷煞,薄chún无情,从腰间抽出一柄巨剑。 可那既没想到他们的队伍中有人会射杀墨紫,也没想到王上早设了埋伏。即便他一向老谋深算,此刻脑袋里混乱无比,理不出头绪来。 马尔比可那更慌,在他看来,墨紫被射中,而王唤出杀神端格狩,显然有剿杀他们的意思。左瞧右瞧,只觉大难临头。 墨紫shēn吟着睁开眼。刚才翻飞中,那枝箭让她挥开。现在到处站着影卫,剑拔弩张的,应该不会有人会留意到那箭头。 “阿紫?!”乌延见她醒转,大喜过望“你你没事么?天神保估,鹰神护我。” 见他一副你还活着的高兴模样,墨紫实在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这是怎么了?瞧都没瞧仔细就当我死了不成?不过是手臂擦伤,我一时吓到罢了。看清楚,哪里有致命伤?” 乌延没去看,他让她柔和的语气吸引了全副心神,不顾一切将她紧拥,笑了起来“我的阿紫,你终于心软了。” 站在一旁的端格狩,好奇这个让很多贵族和大臣厌恶的汉人女子,禁不住看她一眼。面若珍珠眼若秋水,在这么混乱的场面里,她脸上没有一丝惊慌恐惧,还带盈盈浅笑。他暗中佩服之时,突然愣了。这张美丽的脸,他是见过的! 嗖!嗖!嗖!三箭连发。 “王,小心!”端格狩让人竖盾。 小侯爷乌延勒跳起来矢叫“可那,马尔,你们吃了猫子胆,一再射箭,真想弑君。”当即传令亲卫“保护王上王后,给我把这群叛臣贼子抓起来!除了领头的,其他人可杀!”乌延勒的亲卫马上冲向对面。 可那这边虽然没有上峰的命令,但也不能坐以待毙,纷纷还手。从防御变成了攻击,渐渐面貌凶狠,杀气腾腾。 可那连喊住手,但没人理会。 格狩比较冷静,见事情愈演愈烈,不得不提醒还抱着心爱女子的乌延。 乌延放开墨紫,站直了,面无表情看着底下的乱战“这两年, 孤因为新登王位,不及料理这些人,他们倒是日益嚣张起来了,连孤的婚事都敢百般阻挠。百年老族?哼!阿勒做事有分寸,可那马尔他是不会动的,但借此灭灭他们的志气也好。我只担心他们的人比阿勒的亲卫多,得让乌甲们准备随时援手。,… 这时,感觉墨紫拉他的袖子,他立刻温柔问道“怎么了?”“我伤口疼。虽然是擦伤,好像流血tǐng多,头昏眼hu紫咬着chún,表情有些任性“我不想待在这儿。神庙染血,今日大婚不吉,我不嫁了。” 乌延刚要断然拒绝,又听她说一句。 “要嫁,也改明天,等这里弄干净才行。”!。 第372章 无影无踪 乌延高兴她终于松了口,又想她的话确实有道理。如今混觎厮杀,鹰神必然被扰,继续举行婚礼会沾染血气不祥。 “阿紫,婚礼可以推迟,洞房却不行。”他眼深如鹰,“今夜,你必须成为我的人!” 墨紫一下子脸红了。 “端格狩!”乌延满意得看着她害羞的样子,命令自己的爱将,“你率影卫护送王后回宫。” “遵命!”端格狩毫不迟疑,虽然底下刀光剑影,但王上这边占了绝对优势,“只是王后能否站起身来走?” “你抱她走就是。”乌延倒不婆妈,“非常时期,不必讲俗礼。阿狩,我待你如亲弟,墨紫就是你嫂子。我全心信任于你,定要将她保护周全。” 墨紫捂着伤口站起来,“谁都不用抱,我伤的是手,又不是脚。快走吧,我最烦打来打去的。皮开肉绽,鲜血乱溅,吓死人了。 乌延又是一阵大笑。自墨紫答应改日嫁他,他简直心花怒放,神清气爽。 端格狩暗道,此女看似交柔,其实极坚韧不屈,怪不得王上对她始终念念不忘。他虽然不像可那等族,只担心自己的利益,总把墨紫的汉女身份说得比天还大,不过她太容易牵动王的情绪,若有坏心,真会影响大求的格局。他想到在玉陵左府她女扮男装的时候,不由皱起眉头。可他知道这会儿不能说。王已经决心非娶墨紫不可,一切就等平静了再看。 他立刻点了几十名影卫,命自己的兵士让开一条路,疾走出神庙。他本来还怕那女子跟不上,想不到他每次回头,她都紧跟在身后。那指缝里血sè殷红,袖子红了半臂,她却神情自若。 庙幺卜都是端格狩的兵马。凤辇在外,他请她上驾她却笑。 “端格将军,这是坐凤辇的时候吗?你打算让百姓观礼,还是怎样?”笑过之后,她便翻身上了马“赶紧回宫,免得又出意外。” 端格狩再次对她另眼相看。 正要出发时,叶儿居然也跑出了神庙,“小姐,王上命我随shì。” 墨紫神情有些冷,“叶儿,你已不是shì女的身份不要再叫我小姐了,我承受不起。既然他让你来,你自便就是。”说完,竟不等人,一扯缰绳,马儿放开四蹄。 端格狩不慌,一挥手,影卫就追了上去。 “叶儿姑娘看来你我得共乘一骑了。”他笑得牙齿白,“也好,一路上你可以跟我说说王后的趣事。” 叶儿瞥他一眼没好气,“端格将军好轻松的姿态,小心办差不牢,丢了你大将军的脸面。”嘴上不客气,但把手伸给他,坐到身端格狩喝一声驾,朝前头的马追去,“我端格狩要护送的人,谁不怕死来夺,尽管放马过来。” 叶儿和端格狩有点交情“你别小看了这件任务,因为对手是她。” “是谁?”端格狩没听明白。 叶儿却不说了。 上千兵众进了街市,家家大门紧闭,马尔的禁出令显然已经传及全城。端格狩暗自高兴。经这么折腾,可那他们从此就会在王面前失势,是端格一族盖过他们的时候了。 突然前方影卫飞奔回来,“秉将军,王宫方向有浓烟。” 端格狩一看,可不是!浓烟之中还有火光。他让人再去探,同时令队伍停止前进。 不一会儿,影卫来报,王宫走水了。 “怎么会在这时候着火?”端格狩锁紧眉头,“难道又是可那他们搞得鬼?” 墨紫却催,“将军何必想太多?王宫是什么地方?戒备森严。可那本事通天也不可能控制了里面。快点进宫,待在街面上我反而更担心,还有马尔管辖之下的都护军呢。” 她不催还好,催了端格狩却犹豫起来。王宫着火,按常理她应该紧张才对,却反而急着要去。爷爷昨夜告诉他,宋墨紫对大婚极为抗拒,让他行事要考虑周到。而叶儿也说,让他别小看。想她在玉陵时,身边有个英武男子,却还没有出现在这里。莫非宫里有人接应她,趁乱带她出逃? 想到这里,目光如炬,看向墨紫。 墨紫蹙起眉,“将军这般瞧着我,是什么意思?” 叶儿在端格狩身后低声说道,“王宫不能去了,不如回宋府。那里有王后的妹妹,所以小侯爷派了数百兵士围着。” 端格狩想了想,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宋府不大,小侯爷的人马肯定是靠得住的,再加上影卫和他的千名兵士,可以守成箍桶一般。当即就有了计较。 “转道宋府!”他说完,留意了墨紫的脸sè。她越是不悦,他越是想王宫的火蹊跷,更坚定不顺她的心意。同时,他派人去神庙告知王上计划改变。 “王后娘娘不必心慌,我等只是在宋府稍作休整,待遣人入宫查明走水的原委,再送娘娘不迟。谁敢耽误王上洞房?”端格狩骁勇,也放浪形骸。大剌剌的目光很是放肆,根本没有忌讳。 墨紫不闪不躲,望进他的眼,“将军手上有兵,我一个半吊子的王后能说得动你么?况且,将军不必在我面前故作轻狂,我不是要暗害你的人。” 端格狩的母亲是汉人,偏他又很出sè,从小就遭受陷害,故而性格乖张,不易与人亲近。墨紫虽然没见过他,但从乌延那边听说过他不少事。 端格狩收起所有假面具的表情,神sè肃然。此女太厉害,一眼一说,就让他再不敢轻忽。也许爷爷说得不错,如果她真正为大求着想,虚伪的湘妃那些小恩小惠根本不能比,大求定然能得天下。 到了宋府,端格狩不仅把外面围了个水泄不通,连里面都安排了三步一哨,巡逻队穿插不停,更是亲自带影卫贴身跟着墨紫。 豆绿见墨紫一袖子的血,不由惊呼,“姐姐,你受伤了?” 墨紫嗯了一声,安慰道,“不妨事,让箭擦伤而已。” 豆绿却仍紧张,“擦伤也得赶紧清洗包扎,而且瞧你这一身狼狈。” 她说到这儿,转头对端格狩说,“我能带姐姐去沐池吗?虽赂她伤口不能沾水,但总要清理一番。” 端格狩看着豆绿发呆。 叶儿推他一把,“端格将军,郡主是小侯爷的未婚妻,你这么盯看,是不是有些失礼?” 端格狩如梦方醒,尴尬咳嗽。他倒没有什么轻薄的想法,只是从未见过豆绿这般绝sè的女子,一时花了眼。因此他虽然答应她们可以去沐池,但仍很冷静得让人把里面仔细察看了两遍,才让她们进去,并调了所有影卫将这间屋子守住。 叶儿要给墨紫脱外袍,墨紫挥开她,“豆绿,你帮我。” 豆绿却摇头不上前,“姐姐,我怕血。让叶儿姐姐给你清洗完,我来包扎。” 这话乍听起来没什么,墨紫却目光一动,看到豆绿做了个很慢很慢,手指抹chún的动作。 一切诡异。豆绿将她往沐池引,而她原以为元澄让她尽量回这里来是指宋府,现在再想,他当时说的,却可能是回沐池来的意思。 “亲姐妹都靠不住。”她想归想,却大力合作,说道,“鏖了,我自己脱。”脱到一半,却痛呼。 叶儿背对着豆绿,赶忙伸手,“小姐,还是我来吧。” 墨紫忙这里挑挑刺那里冷冷言,望着豆绿慢慢靠近,张手,指缝间一根银针,便往叶儿脖子上拍去。 叶儿回身,mō着脖子,却什么都没有,狐疑得问,“豆绿小姐,你拍我做——”突然脖子剧痛,昏了过去。 原来墨紫又给了叶儿脖子上一砍。 她抱住叶儿,免得倒地发出声音过大,又问豆绿,“毒针?” 豆绿不太了解的样子,“我不知道,姐夫给我的。”怕墨紫以为是乌延,补充道,“元姐夫。不过,我看叶儿不像中毒。” “元姐夫?”墨紫觉得好笑,“谁让你这么说的?” “不是我。”屋子里突然多出一个人来。温润如玉的人。 “姐夫。”豆绿慢吞吞叫他。 墨紫浑身一抖,捂住豆绿的嘴,“你要再敢说这两个字,姐妹就没得做。别上这家伙的当,破坏我名声呢。” 元澄轻笑,“都说了不是我,你也恁多疑。过来吧,这澡洗太久,和尚都会进来看一看的,管你是国后还是王母。” 他说得一本正经,墨紫却想喷笑,但她脚步很快,拉着豆绿就到他跟前。 元澄从上到下看过她,转身便往墙边走。那里有个木架子,架子上放了干软布巾。架子旁边却是个黑漆漆的洞。 密道?! “怪不得你来无影去无踪的。”墨紫恍然大悟。 “事不宜迟,快下去。”元澄让她先下。 那洞很窄,墨紫一个人就挤得满满当当,而且踩不到底。但很快有人抱住了她的小tuǐ,她被拽了下去。 火把噼噼啪啪烧着,墨紫惊hún未定,却看到赞进和丁狗的脸,顿时笑了。再看,面前是条一人高两人宽的地道。 豆绿之后,紧接着就是元澄。 他一下来,就有两名汉子搬一大块土,堵住了洞口。!。 第373章 人都齐了 墨紫走在元澄后面,同时有人推着装满泥土和石头的独轮牟往她来的方向去。 “要将地道封死么?”聪明呢?还是多此一举?她问。 “封一段。”元澄回头,笑容像以往一样安定了她的心“将岸上的脚印抹去,能为我们争取时间。 “话说回来——”墨紫脚步匆匆,要喘口气“这才几天的工夫,怎么能挖成一条地道?而且还在大求人的眼皮底下?” “并非几日之工。”情绪很不错,元澄开始说话一半一半。 偏墨紫习惯xìng思维,立刻接下半茬“不是这几日挖出来的?”眼睛忽而张大,推算出来“难道我入大都之前就开始挖了?什么时候?接下皇帝密旨的时候?” “宋府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乌延也知道这一点。他若捉了你,只有两个地方可以安置你。宫里或宋府。我只要稍加推动,这条地道九成是用得上的。怕他掘地三尺确认没有逃遁之处,墙外到沐池这段最后挖成。我来回几次探路,说在沐池三日,也不算骗你吧。”元澄要澄清自己不是骗子。 墨紫不管他这个“稍加推动?豆绿那日对乌延说我要从宋府出嫁,莫肄是你授意?!”这样深谋远虑的心思,前所未见。 “湘妃从神庙中把豆绿带入宫中,我的探子已经传递给她消息。姐姐聪明,妹妹也能干。我本来还担心乌延非要你进宫,计划就可能全乱了,还得重新部署。毕竟,你若从宋府出嫁,大婚不成,回宋府就顺理成章。”一副十分侥幸的语气。 “你还会担心啊?”都算到这份上了“宫里着火也是你的手笔?”只有这个可能xìng。 “救金银有点容易,我不想白跑一趟。留给大求王一点纪念顺便又省得你费脑子想怎么回宋府,再顺便吓唬吓唬老是要杀你的湘妃,最后顺便……”顺便达到的目的tǐng多。 “行了。”墨紫抚额“元大人小女子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仰慕之情犹如滔滔流水。不过这话是不能说的,让他听了还不揪住不放。 元澄笑声低沉“让你佩服才好。我不表现得聪明些,怕聪明的宋小姐对我不屑一顾。总看你意气风发,我心痒难耐,想着要在你面前显一回才行。” “你可显大发了。本来只是反对娶我,如今演变成逼宫平叛。”想到神庙可能还打得起劲全是艰前男子挑拨出来的“射箭的是何人?百发百中,倒像魏佳。” “萧将军,魏佳和他们的人。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出城的路上。”元澄声音有些平淡“估mō他对我也恨之入骨了,牺牲他两个手下墨紫望着他的背影。她虽然为那两人的死难过,但她无法开口怨他。在大求的都城之中,想要跟大求王抢人只有借势。而离间计可不是随意就能挑起来的。流血牺牲在所难免。 “大求人嗜血,而我绝不会让他们的铁蹄践踏无辜百姓。想统一天下?”她眸光幽冷,决心已下“除非我死。” 背负越来越多的血债,她不强大,就会连累更多的人。大求逼她如此,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元澄没说话。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用说,只要一直站在她身边,就可以了。 地道原来并不长,出口就在上回她和他登高而望宋府的山脚下,与一个小小的山洞相接。墨紫和豆绿换上兵士的衣服,还涂黑了脸。 出了洞口,腾郭连忙上前一时也没认出墨紫来,问元澄“先生可救到了人?” 墨紫叫声腾场主。 腾郭这才认出来“墨紫姑娘!我还怕姑娘没那么容易回宋府。先生真是料事如神。赶紧吧。宋府这会儿没消息,估计很快就炸锅了三十几匹乌黑锃亮的马在腾郭身后呼噜噜甩晃着头。华衣和他的内卫们,以及小衣和落英已经坐在马上。见到他们要下马,却让元澄阻止了。 “上马。”元澄拉着墨紫的手“腾老可是掏出最后的老底本,匹匹千里驹。” 腾郭红了老脸“先生这话羞煞我。经营这些年,岂止这些老底,日后还有得瞧呢。” 墨紫等人纷纷上马,她看那些汉子还在推土进洞,就问“他们怎么办?” 腾郭回头对她说“他们都是穷苦汉民,我付足了银子,办完事就各自归家,暂时大求人也查不到他们头上。他们就算告密也没好处,肯定是死罪的。” 墨紫点点头,拽起缰绳。 喝——喝—— 众人随腾郭往北城门而去。 北城是地位低下的汉民生活的集中地,长期被大求人欺压,导致他们容易受惊受惧,再加上禁令,听到急促的马蹄声,连张望都不敢。墨紫一行人十分顺利就近了北门。 “怎么过城门?”墨紫看到城门紧闭着。 “墨紫姑娘放心,一切已打点好,这时守门的是我们的人。”腾郭继续催马前行。 到了城门下,一个戴皮帽,瘦猴脸,壮块头的年轻汉子跑了出来“干爹,可以开门了吗?” “阿葛,里面摆平了?”腾郭努努嘴。 阿葛的笑脸有些憨厚,重重点头“饭菜里都下足了量,个个睡得像死猪,我临了给他们一顿板子。” 腾郭下马拍拍他的肩“好小子,他们平日里欺负你,这下子报了仇。帮你干爹开门!” 华衣带人下去帮忙。 这时,又有马蹄声。 墨紫一看,不由笑起来“金大少!” 七八匹马,其中正是金银,一两和千两百两。 金银还没说话,百两就对她垮着脸诉苦“三公子,我和百两的功夫没了。” 千两骑马的本事不错,虽然内力全失,动作仍灵活,单脚一蹬,踹百两的小tuǐ肚“你才是百两,弟弟!” 百两哇呀怪叫“你敢打哥哥我?”立刻回踹。 豆绿看得咯咯笑,引起千两百两的注意,连忙凑到她身边,亲热喊九九。 墨紫对金银说:“这可真是一对宝,改天请教你哪找来的。我瞧你受了点罪,没事吧?” 金银凤眼一眯,可怜兮兮的模样“三儿,他们打我脸,你一定要帮我报仇!” 元澄哼了一声“你是不是男人?自己的仇自己报。我早说过你脑袋笨。说什么嘲笑楚琉是你毕生心愿,非要亲自过来一趟。还说你手下人多本事,一定能护周全。到最后就因为你,把我们全拖进浑水里。没多揍你两拳就不错了,还给你报仇?” 金银也哼“又没让你帮我。墨三儿最心疼我这个二哥的,你吃哪门子醋?别以为你亲自进宫来救我,我就感jī你。你事后不问我要酬劳,我还真不信!” 右耳是千两百两的活泼好动,左耳是元澄金银的冷嘲热讽,墨紫不介意永远这么热热闹闹生活。 “说到进宫——”她仍掌握关键字“元澄,你怎么进得去?” “端格狩的御门令。”元澄见大门已开,双tuǐ一夹,策马上前。 “可我们不是只有模子?”墨紫突然想到船上的三个堂兄弟“难道是闽——” “闽氏九技,果然名不虚传。”元澄回头说道。 金银在右,管什么闽家九技的“贪官儿,骑马要多久?我全身都快散架了。” “少则三天,多则五日。跟不上,也别拖大家后澄这话并不是真冷。 墨紫有疑问“你既然有御门令,为何不走南门?绕这么大个圈子。” “御门令我给人了。”元澄的马率先出了城门,但停下来,等华衣腾郭他们。 “谁?”墨紫一时想不着。 “萧大将军。”元澄扬眉。 “…………”墨紫哑然,立时明白他这么做的意图。真狠!御门令虽然好用,但也醒目。让萧维他们拿着御门令出城,端格狩肯定会从南门追去,自己这边暂时就安全了。“别告诉我,萧维不知道你的全盘计划。” 元澄笑道“墨紫,你可知道我的全盘计划?” 墨紫老实答“不知。” 元澄扭转马头,朝北面山岭“连你都不知,我又怎会对萧维全盘托出?仍是那句话,计划会变。不过,我们最终的目的地都相同,就看萧将军的应变之能了。” 腾郭和阿葛骑马过来“先生,人齐了。” 元澄敛起笑意“腾老,数年苦心,今日付之一炬,元某感jī你忠义追随。” 腾郭却心情甚好“此处无家,万贯钱财又如何?腾郭誓死追随主人。” 元澄喝一声,催马疾驰。 墨紫紧跟其后,在越来越劲的风中,她回头看了大都一眼。尘沙如烟,她获得新生的地方,她初恋发生的地方,她痛苦流泪的地方,那一切一切的纠葛缠杂,对她来说,全理清理干净了,从此再没有来的理由。乌延,乌延勒,湘儿,叶儿,所有爱她恨她的人,但愿他们能让它成为曾经。 再见,便是敌和我。不为sī情,只为这乱世的太平,角逐厮杀一场!!。 第374章 心头之血 乌延*接到端格狩派人送来的急报时,如五雷轰顶。" w_w_w_._b_a_o _s_h_u_2_._c_o_m 文字阅读新体验"豆*不见了,楚毓不见了,他都可以承受。可是、 墨紫不见了! 他仰天怒啸一声,拔出身旁影卫的弯刀,将送信之人砍毙。便是端格狩来,恐怕他也不会留情。因为,此时的他,完全失去子理智。 墨紫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份强烈的直觉几乎吞噬他的心hún,令他无法不崩溃!直到今日此刻,他才知道她已经绝情。她说她改日嫁他,她的脸红害羞,甚至她的受伤,都是一场精心的骗局。 原来被骗,真得会撕心裂肺,肠断情碎,黯然神伤。 他曾经骗过她,而且骗了很久。他以为至少他对她的心是真的,所以只要他哄一哄,她自然会回心转意。他给她留了国后的位置,他给她全部的情满怀的爱,他还为他和她的儿子预留未来的王位。这一切,都是他自以为是啊! 他为了她的造船术暗中进行的图谋,令她悲愤。他和她的好姐妹可那月湘的关系,令她心死。一次次的欺骗,全在一刻真相大白,那样的冲击远远大过他现在被骗的痛苦,他终于理解了她当时的决绝。 所以,她变了。再不直率,再不纯善。她目光戒备心思缜密:她长袖善舞,笑容藏刀:她言辞咄咄,一击要害。 他促成了她的改变,而反过来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是不是活该?! 神庙里的所有人,都被他们王上的样子惊呆,谁也不再动手了,齐刷刷望着他。 金红sè的龙袍染了血,手中的弯刀染了血眼睛里赤红也似血,脸sè却苍白灰冷,神情从刚才的愤怒突然好像死颓一般。 乌延竭伸手解下大婚的王冠,用力掷了下去,哈哈大笑,却悲恸无比”“宋墨紫走了,你们都满意了吧!这辈子她都不会回来,你们满意了没有?!好好,你们不要孤立她为后,孤就永不立后。以孤之血,鹰神见证,发此毒誓。” 他右拳击打xiōng口那里难受到要裂开。然后一张口,吐出一大口血。 可那,马尔,端格,以及所有人重重跪在了地上,急喊王上保重龙体。在墨紫为后这件事上虽然有分歧,但无论如何,他们对乌延是忠心且寄予厚望的。见他吐血个个心惊胆战。 乌延往后倒去。 影卫们忙把他接住,放平在石阶上。 乌延勒分开众人,冲上来大喊“王兄!王兄!”乌延竭chún白如纸“阿勒…她怎能…忍心?是我错!”乌延勒见哥哥伤心至此也悲从痛中来“王兄,你别说了,且放宽心,我去追她回来!她便是铁石心肠,看你一片用心良苦也会,………”乌延蝎双眼闭紧,眼角竟滑出泪来。 乌延勒再不忍看,转身大步下了石阶,对端格说道“大宰相,王兄就交给你了请马上送他回宫医治。” 端格尔峰叹息“径口易治,心病难医,但愿小侯爷能把墨紫带回来。”立刻吩咐车辇上前,唤影卫们护乌延蝎回宫。 可那马尔等人仍跪着不动。 乌延勒没好气“众位族长大人还跪着做什么?各自回家闭门思过去吧。马尔交出都护将军兵符,暂由我两位监军保管。都护军解散,无兵部召唤,不得集结,否则以谋逆论处。至于大人们,待王兄康复之后再行发落。走之前,把神庙清理干净,免得触怒鹰神,动摇我大求基业。”说罢,率自己亲卫和端格狩的部下扬长而去。 马尔神sè惶然起了身“可那大人,事到如今,怎生是好?”“照小侯爷的话做罢。等王精神好些,再负荆请罪。”可那面sè黯然“从此立后之事就随王的意思吧。 王这口心头之血,求天保估,切莫伤了本命气。” 马尔同意“再不敢对此事多言,王居然发血誓。不过,那宋墨紫也实在厉害,在端格狩手上居然还能跑了。” 再说乌延勒率众赶到南城门,与端格狩正好会合。 “怎知是从南门出城?、,乌延勒问道。 端格狩原以为王会亲自来问罪,没想到却是乌延勒,但不敢隐瞒“守城门的士兵说,他们手上有我的御门令,但它明明在我这儿。”窝囊死了,眼睁睁看着人进去沐池,居然会逃了。以为有密道,结果翻了一堆砖也没找到。这会儿,心里还想呢,到底人是怎么出府的? “他们造了假?”乌延勒皱眉头“能仿出御门令,难道是墨紫? 罢了,赶紧追吧。王兄身体欠安,就由我二人负责。” “侯爷,我已让先锋骑兵追踪,而且最好全国发悬赏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定能让他们无所遁的。”端格狩应变之力不弱,可惜,他的对手是元澄。 “我只怕悬赏令还没发到地方,墨紫就出了大求境。不过,试试看也好。”乌延勒召属下去办这件事。 出了城门,乌延勒突然又急拉回缰绳,令马儿吐气,原地转了丹圈。 端格狩便问怎么了。 “能用御门令出城门,等于告诉我们他们往哪个方向去。墨紫聪明,难道想不到这点吗?”乌延勒也不笨。 “全城禁严,不用御门令怎能出得去?”端格狩说到这儿却沉吟“不过,她们如何从宋府逃出去的,也颇令人费解。影卫都称未见人出入。要不是影卫是王上最忠诚的武士,我恐怕会怀疑其中有内安。” 乌延勒有些犹豫,但追是肯定要追的。不管墨紫是不是从南门出去,她的同伴肯定是走这个方向。抓到他们,也许能得到有用的消息。 于是,化说“这会儿也不能细究谁是内应,当务之急是追她回来。南面是唯一能出大求的方向,与大周相邻的边境如今重兵驻守,她怎么绕都得经封州去玉陵,再入大周。”乌延勒传下令,让副将去巡各城门,看看有无异动,同时让端格狩飞骑封州,怕那假的御门令又派上用场。 而他自己带了一队人马朝南追踪。 “水路呢?”端格狩问“听说她擅水擅船,也许这时正从水上走。” “王兄早有准备。城中各港已封三日,出得了城,也出不了大都水寨。她一定得先走陆路。”乌延勒也想到过。 端格狩点点头,约定封州大寨见,便率精骑飞奔了出去。 乌延勒出发后大半日,有人来报,说北城门的守卫让人灌了mí药,其中一名小兵阿葛失踪,而门闩未上,似有人从北门出,所以副将亲自去追了。 乌延勒当下唏嘘,但也知未必追得上,就专心自己这边。倒是几次差点抓到人,有一回甚至看清对方一人的长相。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一柄剑散发月光之清冷。但这些人功夫极好,不走偏僻小道,却大胆走市镇,一藏就找不到。等他在请地方官府帮忙,他们又逃离了。就这样,渐渐拉大距离,最后在靠近封州时,失去了他们的行踪。 不过,乌延勒已经笃定他们确实要从封州过江,而端格狩那边也做好了准备。在他看来,墨紫无论如何都是出不了大求的。 而此时,在离封州百多里地,西面的一个港镇镇口,仲安等了两日后,终于看到萧维魏佳的身影。 “墨紫他们两日前捌氐达,你们怎生晚这许久?我都打算派人去找了。”他连忙迎上,却发现萧维脸sè不好,就问“一路上遇到麻烦了?” 萧维没抱怨,魏佳拿过茶壶,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这个出生名门的小将也顾不得风度涵养,拍桌子叫小二切牛肉上老酒,低声骂道“他娘的,长这么大没被人这么追过,没这么饿过,没这么累过。我现在两眼发huā,手脚发麻,就算有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想动弹,非吃饱肉不可。敢情从前我以为那些苦死人的训练,简直跟温柔乡里似的了。” “元澄?楚毓?”萧维却不坐不歇。 “都在船上,人只多不少,你就放心吧。”仲安说完,见萧维又翻身上马“白羽,你歇口气。” 萧维问了码头的方向,却催马而去。 魏佳抓着牛肉块狼吞虎咽“别管他。他心里觉着堵,定要去找元官的麻烦。咱们出了城,不见墨紫他们,白羽也立刻想明白是想我们引开大求人的注意。这倒没什么,毕竟咱们是来执行任务的,总要冒风险。他就是气不过元官什么都不说,连商量也没有,拿当他枪使。 我猜白羽可能会想,凭什么你姓元的不引开追兵,让我护着姐妹huā和玉、 陵皇子?” 仲安失笑“魏佳,你到底帮哪边的?” 魏佳耸耸肩,嘿嘿乐“什么这边那边的?咱们现在都是一边的。我其实tǐng服元澄,年纪跟咱们差不多,这么大风大浪,他好像在自家后院,安排得井井有条。船上有墨紫,船下有元澄,我乐得听命行事。我是粗人,就干粗人的活儿。白羽跟我不一样,他虽是武将,可也聪明,让聪明人耍了,当然气不过。” 仲安暗叹,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第375章 金银的路 在码头上,萧维却发现找不到熟悉的船。| w_w_w_._b_a_o _s_h_u_2_._c_o_m 超速更新文字章节|他记得是棕红sè三桅平头货船,但看了一遍都没有。他又累又火,将脚下的木板几乎都要踩断,才听到有人喊他。 “大少爷,找不着家门了?”嘻笑之声发自臭鱼。 萧维抬头,看到臭鱼坐在船橼上,那般悠闲,还在磕瓜子。再看眼前的船,通体黑,三桅成了五桅,平头成了尖头,三层的楼舱也全部涂黑。要不是臭鱼喊一嗓子,他是绝不会把这艘船当成原来那只的。 心中惊讶,面sè却冷,“放梯子下来。” 臭鱼也不难为,一招手,叫来两人,把梯子放下去。同时,他对一人耳语两句,那人便往大舱跑去。 萧维看在眼里,知道是去报信,也无所谓,一步两三阶,单手撑起船橼,漂亮得落在甲板上。 臭鱼吹个唿哨,“大少爷一脸快累趴的模样,想不到动作还是很利落嘛。” 萧维懒得理他调侃,越过他就朝船舱走。 臭鱼拦住了,“大少爷,你这邋遢样子可别吓坏了人,不如先洗洗脸刮胡子,吃个饱睡个饱,再跟大伙叙叨。” “让开!”萧维眼一眯,眉一皱,看到华衣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萧将军。”华衣也是将军,不过一个管外一个管内,“元大人有请。” 萧维嘴角撇了撇,“我要进舱,何需他请?” 臭鱼嘀咕,“贵族子弟的脾气,还真让人吃不消。” 萧维只当没听见,“华将军明明是奉皇上之命监视元澄,萧某看来却是忠心耿耿。难道你已忘记皇上的托付?如此的话,待回到上都,萧某要请皇上另派忠于职守之人。” 这回,轮到华衣当没听见。 萧维和华衣并排走…在门外就听到欢笑声,进去一看,好不热闹! 南窗边,杨悄铺纸作画…苗氏做针线,还有一绝sè女子正摆弄一盆花,三人有说有笑。东窗下,元澄和一男子对弈。那男子似乎下得很慢,以至于元澄还能腾出空来和坐在身旁的墨紫说话。墨紫撑着下巴,指着棋盘,笑得很是愉快。她身后还有两名女子…对着窗外,絮絮细语。 好像,是他融不进去的世界。萧维突然有些后悔,没等魏家仲安一起来,至少不显得自己人单力孤。可笑吧。二十多年里,身边总簇拥着人,从来不曾有过势弱的体会。在这一刻,眼中明明是平和的景象…却令他觉得一股巨大的排斥力。 “萧将军来了。”华衣走向元澄那边。 所有的眼睛看了过来。 墨紫哟一声,站起来,“大哥这身风尘仆仆…想来路上艰险,恐怕吃了不少苦头。我去让人给你买些吃食……还是你要先沐浴更衣?”她的热情很真,往他身后看了看,“魏佳表弟呢?” 杨悄偷眼瞧着,结果苗氏推推她,她脸红得像着了火。 萧维看墨紫走到他身前,顿然感觉排斥力消失了,他已经进入这个圈子,心头火一时也发不出来,语气出乎自己意料得缓和…“大家都没事。魏佳在后头,嚷着饿,在饭馆里吃肉喝酒。” 墨紫松了口气,实在不想听到还有人牺牲,“那就好。你们回来了,今晚咱们就出发。现在你们要吃好睡好养足精神…前头的路顺不顺,还很难说。” “今晚出发?从哪里走?”萧维问道,“封州那边已经走不通。” “从这条内河往西就是哈布泊罗江,渡江直接进入我大周水域。”墨紫笑着回答。 “什么!”萧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想走大求战船和兵力布防最强的江面,就凭我们这一艘船?” 墨紫眼睫毛扇啊扇,“嗯。” 萧维看向元澄,“你也同意?” 元澄落下一子,与他目光对视,完全纵容的调调,“船上她最大,我有什么办法?” 和元澄下棋的男子,也就是金银,“放心,我家墨三儿既然出了这主意,总有些把握。大不了,咱们都走趟龙宫。” 墨紫看着不负责任的那两人,“是谁说封州是绝对不能去的?既然不能从玉陵走,就只能硬闯,好歹过一半江就是大周的水域。” 萧维见三人谈笑风生,将生死看得那么轻飘,吃惊的心跳就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平心静气来说,他们身上有令他不得不服,不得不学的东西。 元澄看他冷静下来,挑挑眉,“此次出行,将军真是沉稳很多。无论是与元某合力救人,还是应变的能力,均大胜于从前。实在可喜可贺。”明明是来找他晦气的,却最终把正事放在第一位。好事还是坏事?他们帮大周磨练出这样的战将?还是找找碴的好。 这话要是别人说的,萧维可能也就忍了,偏是他最反感的元澄说的,而且语调一本正经叵耳里却是不容错辨的讽刺,不客气还口,“既然不真心,还是一句都别说了,浪费你自己的chún舌,我听了也不会舒服。” 金银哈哈乐道,“萧将军说得好。我家老大说话从来没几句真心实意,我也光火他这一点,偏生有人还tǐng喜欢。”往墨紫那儿瞥一眼。 “你是谁?”这位长得近乎漂亮的男子,萧维对他也无甚好感。 墨紫看金银伤到自尊心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他是咱们千辛万苦救回来的玉陵二皇子楚毓。大哥,你还是赶紧去梳洗吧。我会让人把饭菜送到你舱房去。对了,我把住的地方都换到底舱了。” 这时,伸安跑进来。 “仲安先生来得正好,赶紧带他去认地方。”时间紧迫了。 仲安拉着萧维出去。 “墨三儿,你干吗叫他大哥?听着别扭。”金银掏掏耳朵。 “我遵皇帝的旨意啊。一日不在大周国土,我们就是假扮的夫妻兄妹。”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再说,你不觉得他的样子就像一个大哥吗?东管西管,什么都管。一板脸,就是都得听我的那架势,可偏遇到了最不听话的一群人。我要是他,肯定早生华发。” 元澄笑得手一抖,落错了子。 金银叫嚣着吞掉他一片大好河山。 是夜,船儿离港,到江口不过两个时辰的水路,而那里就已经有水寨分布。 墨紫在船头吹着风,听着水流,心中十分宁静。 “你是龙神的女儿吧。”一个声音,不太正经。 “也说不定。”墨紫笑,回头看他,“大少不金了,我却怀念你金光灿灿的时候。” 金银嘴角勾得妖美,“别说你,我有时都想再穿金戴银。伪装久了,就成了本sè,突然剥落,倒不自在。就像他,一身黑衣恐怕也是换不去了。” “无妨。”墨紫皱皱鼻子,“一身黑,他花样就够多的,要是什么颜sè都穿,那还不mí花所有人的眼睛。就这么着吧,多少要安分些。” 金银完全同意,“也是。他什么颜sè都穿,我变成黄金疙瘩都压不下他的风头。” 墨紫哈哈又笑,“金银,就算你当了皇帝,也希望你永远这么说话。妙-趣横生的。” 金银却不笑了,“皇帝吗?当了皇帝,我要这么说话,人人以为我要砍元澄的脑袋了。” “那也不一定,得看你选人当臣子的眼光。”墨紫并不悲观。皇帝有像乌延那样的,也有像金银这样的。 金银眼睛一亮,“我的三妹妹,如果我真当了皇帝,拜你为国士,封你为第一女宰相,如何?” “国士?宰相?”墨紫摇摇头,“不要。听上去跟国后一样,是个麻烦差事。你让元澄当吧。” “大周皇帝跟我说,他还想封你为女国士呢。”元澄来了,“至于我,金大少不怕我贪了你一国之财,这宰相我勉强能为之。” 金银面上出现笑意,嘴里却不饶人,“就知道你不会干好事。原来是救了我一命,想让我给你贪银子的机会呢。” 前方不远处突然出现星星灯火,三人都看到了,同时面sè一正。 “来了。”墨紫说罢,看了一眼金银。 金银目光幽深,神情冷峻,却说,“死贪,我怕了。” 元澄面如玉,眸sè无底,“你不是爱银子么?当了皇帝,一整个国都是你的。银子,土地,美女,美男…………” 墨紫捂嘴笑,这位哄孩子玩呢。 金银果然侧过头来,凤眸绿闪,“放你的屁!我已经是美男子,还要美男干什么?!” 原来是为了这个才破天荒骂粗口。墨紫点点头,表示理解。没办法,左右两朵——水仙花。 “金大少想多了。你这会儿只是玉陵流亡的皇子,离皇帝的称呼尚远。说不准,你有生之年都复不了国,也说不准,很快当了俘虏就没命了。现在担心还为时过早。”被骂却无动于衷,元澄想说什么是什么。 毒!墨紫看金银让他越安慰脸sè越不好,忙发挥老幺调和油的功用,“元澄的意思是别想太多。你先过去瞧瞧,不喜欢就继续当你的金大少。我们一定帮你。” 元澄这回却不让墨紫糊弄,“你的金银钱庄已经关了门,你全家都已经绝了命。他们造成的烂摊子,只有你能名正言顺得收拾。没有后路,怕也得去,死也得去。” 今天第一更。!。 第376章 又来打劫 “元澄!”墨紫没想到元澄会说得那么认真。以她的随xìng,不愿意也没有必要勉强。 “有些人天生负有使命。很不幸,你是其中之一。但你运气不错,还有两人同你一道。”元澄拉起墨紫的手,温润之sè清雅,“莫忘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谁说这场结拜是结好看的?! 金银不自在干咳两声,“分明是趁机拉人小手,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不过你们要是扔我一人在苦海,我可是什么恶劣jiān诈的方法都用得出来,怎么都会拉你们一起。”他是jiān商。 墨紫扑哧一笑,“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元澄恢复淡然的面sè,“恶劣jiān诈,才是金大少的真本事。” 墨紫连忙悄悄吩咐臭鱼老关调帆,往灯火方向行去。那里有一片大山的暗影,已经让人清场。等驶近,才发现水面漂着的是莲花灯。 “莲花载银望着它们出神。 墨紫知道这个玉陵的习俗。他们认为莲花最洁,心愿实现的灵hún附过之后也能洁净,就可投胎转世到好人家,下辈子安宁。 肥虾庞大的身躯过来,却连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墨哥,七八只方艄隔了尾后。” 墨紫点点头,对臭鱼说,“打火把。” 臭鱼道声好咧。 赞进和丁狗上前来,尽管事先就安排好的,两人保持着警惕。 臭鱼这边点亮,对面就突然烧出一条火龙,现了三艘大船来。 “夜半在这条河上行船,不是藏富就是藏秘,快快给我等瞧上一瞧!有钱要买路,有秘要交待。” 豪气壮阔的声音,惊起了萧维仲安等人,连忙上甲板来看。 “怎么回事?”萧维是他们那群人中的老大。当然代表发问。 “好像又遇到水寇了。”墨紫是船上的老大,当然负责回答。她笑了笑,“而且听声音很熟悉啊。” 仲安想起来了,“善阎罗?” 魏佳也想起那位,说得有点搞笑,“他半月前才得了几万两银子。这就花光,又要打劫钱财了吗?” “恐怕不是为财。他不是说了,有钱要买路,有秘要交待。”萧维跟善阎罗的人交过手。感觉他们不是普通水寇,“重点是在最后五个字。” 墨紫冲元澄挑挑眉,意思是。看吧,没那么好唬弄。 元澄却对她笑,完全是让他看穿又如何的不无所谓。 “咱们船上能有什么秘密——”仲安突然拉长音,看向站在船头的金银,却不太确定。“不可能。他们怎么会知道他?再者,一群水寇为何打他的主意?难道想跟大求朝廷换赏金?” “不是一般的水寇。”萧维已经在心中确定,“纪律严明,不滥杀无辜,行动有组织。简直就如一支军队,又和大求水军作对。只能是玉陵人。而且还是想要玉陵复国的人。这个善阎罗很不简单。墨紫,快将二皇子带下去,别让对方看清楚他。” 金银华美的面容冷淡,“似乎已经太晚了。对方既然设下埋伏,必定收到确切消息。难道我不lù面,他们就以为我不在,然后放这只船过去吗?” 萧维目光紧敛,“二皇子只要不让他们发现,我们自有办法闯过去。墨紫,你说对不对?”这船的战力足以对付这些人。 “萧将军莫非想把大求水军都引来?”不待墨紫开口,元澄笑一声。 萧维哑然,不错,若要动用武力的话,势必造成很大的动静。 “还是交给墨紫处理吧。”元澄轻松作推手。 仲安给墨紫出主意,“别忘了,善阎罗还欠我们一个人情呢。” 丁狗冷不防插嘴,“欠了墨哥的人情,又不欠这船人的人情。” 萧维皱起眉头。 墨紫可不管他心里琢磨什么,往最前头一站,“阁下可是善阎罗?” 善阎罗应是,声音由远而近。 一只快舟翻起白浪,行到中间。上面有二十几名威猛的大汉,立船头的却不是穿蓑衣的胡须公了,而是一身锦纹大将袍,发上飞巾,双目炯神的中年男子。唯有魁梧的身材一如当日。 他听到墨紫说话,有些惊讶,“姑娘是船上作主之人?” 墨紫踏高板,蹬船舷,英姿飒爽,“正是。没想到这么快见到壮士,也算有缘。” 善阎罗一愣,虽然得到二皇子就在这艘船上的消息,不料对方的口气听起来竟是认识他的。而他确定,从未见过一个女船大。 “壮士莫非忘了,那夜你截左佑的船,暗中助你一臂之力的人?”墨紫提醒他。 善阎罗睁圆眼睛,“原来是姑娘援手,多谢多谢。不过,姑娘要是问我讨人情,我这次可还不上。” 墨紫回头对仲安耸个肩,表示自己尽力,又面对善阎罗,“这暂且不论,只是壮士为何截我的船?” “真是难得一见的爽快女子。”善阎罗呵呵一笑,“我也开诚布公。敢问姑娘船上可有玉陵二皇子?” “墨紫!”萧维沉声。他觉得要死撑,撑一时,是一时。“别忘了皇上的密旨。楚琉已死,若楚毓被劫,我等如何交差?” “萧将军,完成任务的前提是自己先保住xìn澄凉丝丝说道。 墨紫不听后面两人说什么,专心对付善阎罗。人,虽然是元澄招来的,但在把金银交出去之前,她想亲自确认对方的诚意。 “壮士究竟是谁?我瞧你们委实不像水寇。若能如实答我,我便如实答你。” 金银在一边低语,“好墨三儿,比他有良心。没错,好歹问问姓甚名谁,别一听人是玉陵反抗军什么的,就忙不迭让我跳下去。” 这话说得轻,萧维离得远,所以不会惹起明显的内讧。 “在下姓陈名胜,本是玉陵骑虎将军。听闻我二皇子让大求人抓了,特混入大求水境来救。一路缺军饷,所以做这劫富水寇的买卖,并非穷凶极恶之徒。姑娘若不信,尽管请出二皇子来。二皇子是识得陈胜的。”善阎罗说道。 “陈胜。”金银lù面了。 萧维箭步要去拉回来,赞进和丁狗挡住了他。 陈胜虽然jī动,但也很谨慎,“可否将火把往近处凑凑?” 臭鱼见墨紫点头,这才照做。 陈胜看清确是楚毓,立刻率众跪了下来,声有抖音,“殿下,我们终于把你盼来了!我爹……我爹他总算能瞑目了。” “他爹?”墨紫一想,恍然大悟,“陈胜是陈老将军的儿子?” “上阵不离父子兵。老将军有四个儿子,都是玉陵优秀的武将。陈胜是长子。若是他们陈家人,我还能放心跟去。”金银此刻决定了。 “不行!”萧维站在大周的立场,终于挑明不同意。他一挥手,亲随就将船头的人围了起来。“二皇子必须先跟我们回大周,待面见皇上之后,再做其他打算。” “萧将军——”元澄想开口。 萧维目中寒光点点,“不用多说。你与二皇子有结义之情,我怀疑你不能公允处理此事。”再看墨紫,“墨紫,你也一样。此时此刻,这船得由我说了算。” 墨紫咬着chún,叹了口气。萧维这人真是忠臣良将。说实话,她要是站在大周皇帝的立场,会觉得他dàng气回肠,英勇无畏。可是,她心中无国无君。元澄也是。所以,再怎么想要和谐,难于登天。瞧吧,前段时间在船上相处得还不错,一下子融洽就变成紧张了。价值观不同,再努力都白费。 “萧将军。”她不再叫他大哥,“这话不由你说了算。我有皇帝旨意,在船上我说了算。就算我倒了,也轮不到你在我的船上指手画脚。” “宋墨紫,你隐瞒与大求王的关系,罪同欺君。这次回都,能不能得到皇上的宽恕都难说,还说什么船上你说了算?”皇帝密旨不能不执行,萧维咬牙硬顶。 “那也要回去后由皇上发落,你说了也不算。”墨紫的语气更多是无奈,“萧将军,你看不清楚吗?请站上来。” 她让赞进丁狗别拦他。 萧维站上船头一看,脸sè变了。四周全是大大小小的船只,而且齐整站着少说上千人,跟拦截左佑的阵仗差不多。 “那又如何?便是豁出命去,也不能妥协!”他是将军,不能不战而逃。 “萧将军这么想死,那我给你条小船,你下去跟他们拼命好了。”这人冥顽不灵,食古不化。他没错,她也没错。真真正正的古人,碰上真真正正的现代人,矛盾不可避免!连岳飞,她都唏嘘愚忠不可救药,更何况是萧维。 “你!”简直无话可说。 “萧将军。皇上让我们来救二皇子,无非是想助玉陵对抗大求,能保我大周无忧。二皇子现在走,或回都以后再走,其实差别不大。”元澄将墨紫拉在他身后,“反而,元某认为,二皇子让玉陵人接走更好一些。如今大求追兵在后,都以为大周人救走了二皇子,一定会以此为借口向大周挑衅。但如果二皇子根本是玉陵人救的,大周不但撇清,还能声讨大求诬蔑。公理便在我们大周了。” “而且,我楚毓必报大周相救之恩。”金银适时补充。 今天第二更。 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感谢亲们送我的打赏,粉红,推荐,也感谢每一份正版订阅。 么么。!。 第377章 前路何方 这么一来,连仲安都不得不承认有道理。他本来还担心此次任务曝lù,会给大周招来惹不尽的麻烦,如今人毕竟是大周救的,又记了这恩情,放人是在包围圈中能两全其美的唯一办法。 “白羽,算了。”他劝。 魏佳也劝,“好好跟皇上说明白,咱们这差事也不算没完成。” 萧维在一片倒戈中,恶盯着元澄,“元大人,借一步说话。” 元澄正等着呢,对墨紫说,“你先稳着。” 墨紫对于萧维提出要单独和元澄说话,心里难免好奇,暗道能不能让她偷听一下。因为,这两人始终有点王不见王的意味,一冷一火,每次都有无形的硝烟。 当然,她也就是想想而已,身为船大,在这样的场合,必须留在船头。 萧维一进大舱,劈头就问,“元大人可知放走楚毓的损失?” 元澄墨眉上挑,“哦?萧将军的意思,元某不太明白。” 萧维冷笑,“元大人是聪明人,何必装傻?皇上让我们救楚琉楚毓回大周,其中有多少伸援手的意思,大人应该比我清楚。” “皇上温和敦厚,自然是全力相助的意思。”元澄不留话柄。 “元大人,你我如今同殿之臣,理应为大周着想。楚毓留在皇上掌控之中,远比放他自由对我大周更有利。大求不过握了个昏庸的太子,就令玉陵言听计从。楚毓已是玉陵皇族最后一点血脉,只要有他在手,大周就能将玉陵收回来,对大求发兵亦师出有名。”萧维看着元澄,“我知你对此未必以为然,可你也别忘了,南德弃你时,不论我们如何反对,皇上却一直对你另眼相看。所谓。知恩图报。元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元澄不急不徐。这般答他,“萧将军的话,元某其实很明白。只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玉陵**,是大周同意的,帝诏仍存。既然大方过一回。就不能由后人小气了。大周和玉陵的关系,元某认为与其趁虚而入成为操控与傀儡,不如结成盟国对长远更有利。当今天下四分。玉陵且不去说。大求狼子野心以昭然于世人,但其做法令人发指。无法收服人心。南德无德,新帝弱能,权臣弄柄。百姓浸于苦海而无法脱离。唯大周母国风范仍存,一海尚平,让无数汉民向往之。然,大周若软禁楚毓,人心便失;若觊觎玉陵。天下不安。如此一来,大求的恶名,倒由大周承担了一半。” 萧维犀利的眼神渐渐容缓。 “大周不能坏了自己的名,尤其是大求强横之下,更应该宽厚仁慈。才能四海归一,万众一心。到那时。天下犹如囊中取物。”元澄知道萧维已听明白了,“玉陵人来接,是最好。玉陵人来不了,大周也该派人护送回去。玉陵复国,一旦进入对抗战,大求便分身乏术,且耗其国力和储粮。大周守也好,攻也好,主动权就掌握在手中了。至于萧将军对皇上和大周赤诚之心,元某是敬服的。” 元澄和萧维在沟通,墨紫和金银在临别对话。 “怎么不见我家九九来送我?”金银笑得又不正经。 “你见有女眷么,除了我之外?这等阵仗,夜黑风高,打劫抢人,女子多会怕的。”墨紫早准备他要问,“再说又不是生离死别,送什么?” “墨紫,你是有亲妹子没义兄弟,敢情刚才说那么好听,都是骗我的。”金银大有怨言,“再说,我可是你妹夫,豆绿是我妻。你不让她跟我走,连送都不让送,这叫棒打鸳鸯。” 墨紫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背负这么一项罪名,真是哭笑不得,正好也需要当着别人的面拆穿他,“非常时期说得非常话不必当真。豆绿从小就心眼特别好,她知道若不扮夫妻,你的xìng命恐怕不保。如今既然已经化险为夷,这样的借口别再用了,免得引起误会。” 金银环顾周围,见众人这才了然的模样,将墨紫拉近身侧,压低声音,“你该不会以为说清楚就能帮豆绿撇清了吧?” 墨紫笑着,眸现凶光,“我同你结拜是一回事,豆绿跟你又是另一回事。金银,我不想我妹妹嫁你。” 金银哎呀一声,捧心叫痛,“我以为你总会帮着我的,想不到今日才发现是我一厢情愿。虽然我也没真想娶你妹子。她长得丑,傻乎乎的,我也是冲着你,所以对她好些。像我这等俊郎,娶妻至少也得是个能入眼的。谁知,让你嫌我。” 这人的审美观至今没调整过来,墨紫摇摇头,不跟他争豆绿的美丑问题,“是,我嫌你。身为玉陵二皇子,我嫌你身上的责任太重,任重而道远的。而复国成功,你就是玉陵皇帝。我便嫌你不能对豆绿一心一意,一后宫的女人。要是复国不成,那就更不用考虑了,命大概都不保。想来想去,唯有jiān商金银,还不失为妹夫的好人选。” 金银闷声笑,用扇子打墨紫的头,“我家的三儿想太多,为兄开玩笑罢了。我若对你妹妹动了情,是一定会带她走的,哪里容你说不行。”他问得是,怎么不见豆绿来送。 墨紫眯眼。她想多了吗?看他说得坦然,似乎真没有动心的迹象,她就产生了奇怪的矛盾心理。豆绿哪里不好,他又嫌丑又嫌傻的? 这时,元澄和萧维出来了。 “萧将军愿意放我走了么?”金银扇柄一敲手心。 “萧将军并非不肯放你,不过有各种担心和顾虑罢了,毕竟皇上的意思是将你救回去。”元澄为萧维代言。 “二殿下……”自这趟跟船,他的适应力和调节力前所未有得到了锻炼,“萧某确无恶意。玉陵皇室如今只有二殿下一人,里面形势如何十分难说,反抗军的战力也令萧某担心。与其莽撞跟去,我本意是想请殿下去大周跟皇上亲谈,皇上一定会支持殿下的。玉陵遭难以来,大周收容了很多玉陵百姓,不但开仓放粮,而且为他们建村起市,甚至更改了临时户本之例法。皆因为,我们是一脉相承。” 墨紫听了这番言语,眨眨眼,原来萧维也很能打官腔。 金银官腔回去,“萧将军说得极是。大周一直帮着玉陵百姓,楚毓是亲眼见到亲耳听到的。此番你们的救助,楚毓铭记在心。奈何玉陵生灵涂炭,百姓水生火热,楚毓再不能袖手旁观,想要尽快赶回去,与大求周旋到底,复我玉陵锦绣河山。为此扰乱了萧将军的行动,辜负了周皇帝的好意,楚毓深觉遗憾。不过,我相信不用多久,你我一定能再见面,把手言欢,一醉天明。” 金银带着一两等人下到陈胜的船上,陈胜又是好一番热切认主,然后才冲墨紫道,“姑娘曾给陈胜方便,今日将毓殿下从大求人手中救了出来,陈胜感jī不尽,愿教姑娘一法,能安然渡过江去。” “陈将军请说。”兴许,比她的法子周全。 “我看姑娘的船与我刚才弄沉的一艘大求战船有七分相似,我这儿有缴下来的武器盔甲,便是连暗号,水道图和巡逻船的路线都一清二楚。姑娘不妨伪装成巡逻的战船,再趁夜黑难视借机混过去。”陈胜乍眼见到墨紫的船时,真心以为是大求船,所以才有此想法。 墨紫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我原也是要混过去的打算,却只能等巡逻船错开的间歇,让对方以为是自己人,然后快速行过江去。有了陈将军的相助,就不是纯粹看运气了。” 陈胜晃晃火把,“姑娘的方法过于冒险。这条河的尽头就是水寨,要入江得经过盘查,没有大求颁发的行船许可,不但不能过关,还会引起怀疑。唯一的方法就是冒充巡逻船。沿江水寨连成线,把关的人也不是每个寨子里的兵士都认识,且最近一直有新的战船加入。” 魏佳嘀咕道,“从来都满打满算,把握十足的样子,居然还有试运气的时候?” 墨紫听个正好,回头还笑,“我可不是什么事都有把握的。更多时候,走一步看一步,遇到紧急处,再紧急应付就是。所以,别把我看得太本事了。” 陈胜不仅给了墨紫缴获的东西,还派人为船身涂上他灭掉的那艘战船的名字——螭,又等墨紫挂上狼旗和水寨寨旗,看上去似模似样,才下令回航。他们要回玉陵,必须从封州走。但陈胜能偷入大求境,据说是有一条极险却极密的水道,只要耐心藏过这段时间,天气不错,风向不错,出去没问题。 火光灭了,烟吹散了,划桨的声音让有节奏的水流声替代,载着金银的船消失在支流之内。 墨紫没时间伤感别离,给臭鱼他们分配完任务,不久就感觉到水速急切起来,快到河的尽头,江的入口。 “元澄。”她不自觉寻找依靠。 “我在。”他也换了大求士兵的软甲衣,戴了盔帽,掩住斯文的相貌。 星月之下,河那边并排着五艘大求战船,尖翘的船头冷冷泛出寒光。!。 第378章 混得过去 掌事第378章hún得过去:辰炎着盯璃琉”?嘛子样个这成变会么什为,界度个这道知想们你“。3∴35686688璃琉和辰炎了进走着红微微脸沫汝”!喔“”!吧来过也你,沫汝“;说沫汝的上树在靠对身转后然,璃琉了开放辰炎,了哭不璃琉着看。了哭不就璃琉完说,用作起很话的辰炎”!啊人丢不丢,哭还,了大么这都,了好“:住拥轻轻她将,后然,璃琉的上地在蹲了起扶去过走他。了受难更就里心,妹妹的泣哭的心伤里那在蹲那看看再,酸一住不忍也子鼻他些这着看,界度了进走子王辰炎,会一了过。冷得觉会在现己自得不怪··的是定一,对···是道难···子样个这成变会英公蒲和树huā樱么什为——-来起了思沉树huā樱的秃秃光颗那着靠她,好么什些说该道知不也他子样的璃琉着看,已不心痛得觉也实着,着看沫汝。来起了哭的住不忍,瓣huāhuā樱把一起捧子身了下蹲璃琉。已不痛心得觉,了毁样这就果成的年5了苦辛哥哥和己自着看璃琉。象迹的萎枯有至甚,来起靡萎得显英公蒲的葱葱郁郁本原,了光落瓣huā的树huā樱——了呆吓都象景的前眼到看,后界度入进当可,界度密秘个那了入进道通的小狭那内间房璃琉从同一沫汝和璃琉】内园huā家皇·国帝拉古奥【。huā了开乐是则里心,句一了回地淡淡沫汝”!嗯“,头点了点的同认璃琉”!吧哥我等地基密秘去就们我那,是也的说,嗯“)酒在不意之翁醉(”!吧楚清较比该应下殿辰炎,了道知不也我的余其!吧动暴兽灵的模规大了生发边那林森雾mí是就像好,道知不也我体具实其“,头下低沫汝。道问边走边璃琉”。子样的张紧很是都来起看人个没么什为?嘛了事么什生发道知你!啊沫汝“,声一了应璃琉”!喔··啊“”·璃琉··璃琉“:她着叫的柔温边旁在沫汝到直,了住愣就,话的常反这着听璃琉。了开走自独就声应璃琉等没,后之完说的长心重语后王丝丽克”?嘛了道知。了心cào你替来后母和王父要需不,了主做己自以可也情事多很,了大长经已在现你!啊乖璃琉“;发头的璃琉mō了mō轻轻,来下了停后王丝丽克”?嘛重严么那有况情的边那林森雾mí,了事么什生发底到!啊后母“;翼翼心小分十的问她,气生后母的她怕但,后母的他问去前上走步两作并步三就她是于,xìng重严的情事了到察觉都璃琉的情知不连,话说有没都们她。面后在走排并沫汝和主公璃琉,头前在走人一后王丝丽克】外廊走宫行·国帝拉古奥【。着考思的静静在都,话说有没都俩他,了王国尔霍和子王辰炎下剩只就里殿宫时这。去出了走兵士”!是“”!吧来进叫臣大理协和王亲塔丘把去你“;说兵士的报通个那刚刚朝又后然,道说的沉深王国尔霍”。4∴⑧0㈥5下留辰炎!吧去下先都们你,了好“。子样的重严其极副一,着锁深头眉王国尔霍。王国尔霍是其尤,重凝情神是都人的余其,外然茫脸一主公璃琉的来回逃出刚刚那了除,些这着听人的里殿宫。况情的面你看没就本根,些这了完说的速快就,来进一兵士名那‘。况情新了现出林森雾mí有还,急告况情动暴兽灵林森雾mí下陛告禀“来进了冲兵士的甲铠sè黑穿身个一”··报“面局的异诡的静安个这了破打音声的亮洪个一。候时的璃琉育教么怎着想后王丝丽克和王国尔霍,刑酷的后母、王父对应么怎着想璃琉在就。了烟冒都子鼻的气王国尔霍”·······你“”?嘛宫王入出由自以可员人部内宫王有所定规王父是不“子样的然当所理副一璃琉”!啊是就来本“。道问的定淡装佯王国尔霍”?谋同的你是会么怎我?么什说你“。动冲的顿一训教好好儿nv的恨又爱又这她把住忍没就点差后王丝丽克,来下摔上椅yù寒从没点差王国尔霍话这着听”!吧您王父是就该应,个一有是像好!啊谋同“;说璃琉见听就,散消上脸从有没还容笑可,下一了笑地浅浅就王国尔霍,子样这璃琉到见”··喔“;样一了悟大然恍就后随璃琉”。情事何任瞒隐要不有还,情实是全的说好最你“;句一他她了告警就,豫犹在还璃琉看王国尔霍。指手了起玩的考思装假璃琉”?嘛个这···呃“”。些这就了好“;尾个了收后然,些这了完说气口一王国尔霍”?去里那了到你,谁是伙同的你,伙同有没有还你,的失消候时么什是你,踪失会么什为你。听你给说就我,道知不你,好“了话出不说就点一差的气王国尔霍”··你“。王父的付对好最那他着看的楚楚怜可,辜无脸一璃琉”?么什代jiāo!啊“。了儿nv贝宝的他看小太他惜可,范就乖乖会就璃琉,肃严和真认的过有未从他对面儿nv贝宝的逃大一月个半,逃小一天三那她为以本他。璃琉着盯的肃严王国尔霍”!吧代jiāo实老就你璃琉,咳“;声一了咳干的经正作故有王国尔霍,神了回都人几到见。神了回就下一,沫汝和辰炎的天聊在和璃琉的神走在还本原震一音声这被”!咳“声一了咳干,汗冷的上头额着冒后然,容笑的大大个了挤硬后王丝丽克朝王国尔霍,光眼的怒暴那后王了到受感是乎似。王国尔霍的睡瞌着打那着盯死的怒暴就后王丝丽克,应反有没王国到看,王国尔霍的理不理爱儿nv己自对那眼一了瞥的冷冷,上之座宝的她了到步移就后王丝莉克,后完说”!啊事么什有能我,切“:着叨念自暗中心在的爽不璃琉”。事么什没是头丫这你来看“;气口一处长才她,后遍几了量打。璃琉着量打的细仔右左下上,上肩的璃琉在搭手双她,去过了走的忙忙急急就后王丝莉克,进走璃琉到等未还。中宫了进走缓缓摆裙的度长的脚双的皙白长修那她住遮好刚那着托璃琉。着吼来起了踢子嗓将有兵士名那的前先”到主公“】中宫正诺雷·国帝拉古奥【。静安是甚的装伪它将也时同,质气与贵高的璃琉了出托衬加更饰服的丽丽华。爱可和皮俏分几了添增璃琉替又褶衣sè黄米的下而转旋部腰从。腻细的许些么那了多却裙衣这但,sè金的气傲为破那似好就看一眼晃,亮光sè银的些些一着发散上裙衣。爱怜人招加更得显璃琉使,衬陪的美完服衣件这上加在材身的瘦纤就本,体身的璃琉着贴紧裙衣的sè黄淡袭一。外mén了向走身转,手双的前xiōng在环了下放辰炎”。好就道知“着怨抱的烦耐不边一,着扮打妆梳的停不主公璃琉”。了道知!呀哎“”。了急等们他后母让别可,点快好最你“;着促催地停不还里嘴,上墙了在倚都人个整,壁墙着贴紧背后,前xiōng在抱环手双子王辰炎】中房闺主公·国帝拉古奥【。道说的声同口异兵士的ròu肌身满个那着盯人三那”?了来回的真,么什“”!了来回主公“中宫了进跑的冲冲急兵士个一”···报“。”!啊我死急要子孩着,来会不还么怎“;着叨念的停不还里嘴的后王。面地着扫抚的断不也摆裙的后身,去走来走的急焦后王丝莉克的方前泉温在站.了会体己自,传言不就!嘛谁是于至,的宫进而人上心亲亲的她了为是就那,的心sī小的点一么那着存是还沫汝样这是使即。来回了叫也子王辰炎的兽灵压镇林森雾mí在正连会不也后王和王国然不!啊忧担人让不得不也,了见不故无缘无期时殊特的动暴批大兽灵这在竟毕但,踪失玩次一第主公是不这然虽,的心关是然当她踪失主公次这。马竹梅青是谓可主公子王和她。沫汝——儿nv的臣大理协是的着站边旁柱金。切哈着打嘴着捂手一,头着托手一,上椅冰寒的制特在坐的懒慵正,尔霍王国。奏演的亲jī他着续继在还泉喷的央中正殿宫。抑压的分十得显氛气,人个几的几无寥寥有只,中殿宫的煌辉碧金】中宫正诺雷·国帝拉古奥【。去进了走nv少着背就年少,dòng个一了现出就上树,上树在放手只一出伸后然,前跟树了到来nv少着背年少”!啰来起收剑把你帮我“上背后了在缩蜷nv少”··嗯‘。头的nv少上背下一了打手反年少”!啊你,哎“。着笑的祸乐灾幸,上背后的实结那年少在伏nv少”呵呵。师导的气帅又丽美那我看看宫回们我,吧走“。背后的年少了上跳nv少,着说”!好真你,哥“。容笑的甜甜个一了放绽,头了起抬nv少”···呼“”。梦场一是这当会只们他,了香睡mí了用们他给都我人的事件这到指有所!吧心放··嘿嘿“头的nv少拍了拍地轻轻年少。了来出要快都泪眼nv少,着说着说”·····给后母、王父被会不我,了惨是不我那!啊“。气语了强加意故年少”!呢的我诉告兵士些那是也事件这,了道知人他其有还然当“。来起抬敢不,处口xiōng在埋头把直一nv少”·····吧道知人他其有还该应是只,道知你怕是不我实其!啊哥“手的年少着挽的昵亲nv少”。里堂澡的兵士男在困他把】结【用后然,服衣的人nv上穿他给,了烧子胡的师导你把你——人他其诉告会不是我!吧心放“子鼻的巧小润圆那nv少刮了刮的xìng罚惩年少”,呵呵“,”。···我····哥!啊“,年少着看的诺诺唯唯,样一孩小的事错做像就,了气住不沉像好nv少。开离身转就年少,着说”。吧了醒该应也师导的你,了够玩你等必想!吧踪失玩这在留续继就你那“,手的nv少了开放,声一了应地疑迟作故年少‘‘··喔······喔“。嘴撇了撇,年少着盯的壮气直理nv少”。了去回敢不么怎我“”?啊去回敢不是还,去回想不是你“,儿蛋脸的féi儿婴带略滑光皙白那nv少捏了捏的溺宠,了住停年少”。的烦好,的那学,着学着呆里宫在天天,去会不我,哥“,着扎挣的力极nv少。去走树huā樱王手的nv少起牵就,说没也么什年少。来起了带被瓣huāhuā樱的上英公蒲,树了下跳年少”。你找来珠灵魔动发有没后母、王父趁,去宫回我跟话废少“。年少了向面nv少”?嘛了去林森雾mí到是不你,哥!呀哎“,来容笑个了挤硬,。的似了殃遭要是来起看情神,nv少的势姿好整调。了着吓被是子样看,缩了缩后往子身nv少。上英公蒲的前面nv少了在chā剑,剑了出推手一年少。的似了现发谁被怕是像好,边那望了望又、边这望了望她时来出爬,面上英公蒲了在站就的举易而轻她。觉感的般光阳浴沐种一人给样一葵日向的开盛朵一像就去上看她,来出现显就马立窝酒的浅浅笑一微微她。力活股一了添增而反,觉感的抑压种一有没人让,的薄薄得打,海刘的眉齐,子样的岁六五十约大去上看孩nv。来出了爬中树从孩nv的发长腰齐sè金头一着披,爱可小较个一失消一bō气。来开散扩状làngbō形圆呈心中为树huā樱以bō气阵一,会一过没。景风着赏欣,方远着望眺他,上干树在撑手一,剑着持手一他。子王个一像他得觉人让又貌外的俊英、美秀上加再饰配和甲铠的丽华、致jīng。觉感的士骑种一人给材身的朗健等中,年少的剑长sè银持手,甲铠sè银着身个一着坐上树huā樱。中从英公蒲那在失mí远永,了去出不走远永就许也他么那,中界度密秘个这入闯慎不人有果如。来开隔分英公蒲和瓣huā将,样一膜的薄薄层一有像好间之瓣huāhuā樱和英公蒲,英公蒲了满铺也瓣huāhuā樱的下落,去下环循样这直一就片一张、片一落,多会不也,少会不对绝瓣huā的树huā樱。舞起翩翩中风在就英公蒲和huā樱,过拂风微,英公蒲的高人过是全围周的树huā樱?么什是面后的林树——想去会人有没对绝,林树的密茂片一着围包方前的树huā樱。树huā樱的盛茂分十的开棵一着立孤边掌事第378章hún得过去 第379章 混不过去 收费章节(12点) 第379章混不过去 这晚要走出大求去,其实天时地利都不符。月光好似银盘,千里铺满白霜,令墨紫对船的伪装无所遁形。江风疾劲,流水漩沉,改道难以从容。大概,唯有人合。 “前面大哥说错了。不是船不好,而是我们新手,走江不稳当,所以在前辈面前丢了脸。”两船越来越近,墨紫看到对方领头的样子。 短小精悍,一双水鼠眼,圆豆鼻,胡子没几根,分在嘴角两边。长得真像老鼠。 鼠大的目光从船身上移到墨紫脸上,语气稍好,“小子还算老实。” 墨紫笑两声,“谁不知斯丹帐下强兵众,我怎敢不老实?” “行了,赶紧往回走吧。急流只是第一拨,很快会有江浪,像你这等新兵,驾天龙都可能翻到底。”水鼠显然很有经验。 墨紫却不肯,“刚才为了摆脱急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位大哥,不知你们何时交接,可以让我们的船跟着你们回去吗?”。 水鼠皱了满脸褶子,好像黝黑土地上的干裂缝,“娘的,老子又不是奶妈,谁耐烦带你们这群傻兵蛋?这么没出息的孬种,如果填了江,反倒是好事。免得将来打起来,拖了我们的后腿。” “大哥说得都对。我们喂鱼,也是自己没本事。这样吧,我并不想为难大哥,只是船底有些损漏,急流还未过,暂且让它傍你船稍停,一稳便走。”墨紫让他骂得窝囊,却半点不恼,仍好声好气说话。 船头几乎碰到,她和水鼠已经面对面,但他没有察觉不对。毕竟能在这条线上碰到,除了自己人的船,不做第二想。 这,也是墨紫预料之中的。 “啰里啰唆的,烦死人了。随便,随便。总之,老子没空教奶娃子。”水鼠将火把交给手下,转身走了。 墨紫的船静静驶过去,将水鼠船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赞进声音低敛,“一层大平舱,窗上可见人头二十左右。左翼五步一兵,三十多人。右翼同。不知底舱如何?” 墨紫看着对方船体小舱窗格,“一边四十格,格后至少配一名弓箭手。再看它吃水度,满负荷载重量,说明是全配备。最重估计,两百人。” 丁狗长吐一口气,呵呵笑,“跟着你那么久,没真正动过手。这回总算给我个近身战,显显威风。” 落英和小衣什么都不说,锋利的短剑在袖口闪现银芒。 萧维看墨紫走过来,问道,“什么打算?”他从没想过短兵相接之时,需要听一个女子号令,但经历这么多事以后,心里并不全然排斥了。 “待会儿,我会找借口带人上船,一进主舱,你们就动手,自左向右,先把甲板上的灭掉,动作要快,尽量不要惊动底舱的人。魏佳留守,隐藏身形,主舱如果有人出来,就放箭。”这叫狙击手。“然后,咱们一起解决下面的。” 萧维无声点头。在楚琉死楚毓走的这个结果下,若能带回一条大求船,也算是对此行的补偿。事实上,他挺惊讶墨紫会采用这般大胆积极的谋略。原本他反对她上敌船,但舍她其谁?不但会大求话,对船了如指掌,而且具有灵活变通之能。再说,既有紧跟着她的高手,还有华衣和千牛卫随同,应该不会出事。 魏佳眼睛闪亮,挑挑眉毛,表示收到。 “臭鱼,你和萧将军他们的任务一样,一起行动。”她又转向老关肥虾,“一旦情况有变,我们撤回之后,就得硬闯了,所以你们得随时准备好出发。” 两人受命。 “华衣,你保护他。”他是谁,心照不宣。 “他让我上来保护你。”华衣不听她的,“我随你一道,他身边自有高手。” 墨紫想起那两个叫罗衣筝衣的中年剑客,“是你的师兄们?” 华衣默认。 “我发现你们师门里出来的,冷面冷腔,会吓坏小孩。除了小衣之外。”墨紫想了想,“多年下来,她从话唠变成寡言,你们必须负全部责任。” “……”华衣继续沉默。看着大人和她说话,他深知跟她斗嘴是绝对讨不了好的。 交待完毕之后,墨紫故意让人跑动起来,装着很忙查看的样子。 不一会儿,她就对着蛟船上的兵士说,“船上灯油都洒了,尾部有冲裂,请帮我跟你们的头儿问一声,能不能让给我们一些补给?我从大都来,别的没有,倒是有高粱酒二十坛,愿拿出十坛子来换。” 当兵的,没几个是不爱酒的。即使在行军打仗或巡查的时候禁酒,但军中少带什么也不会少带了酒。因此,那小兵一听说有酒,哪里还会慢,转身往大舱中跑去。 不一会儿,他又快跑回来,“老大说可以,不过得先搬酒上船。” “那是当然的。”墨紫连忙让人从底舱抱出十坛子酒,再由赞进他们接过,上了对方的船,往大舱走。 就在小兵为他们进去拉门的霎那,赞进送音入她耳,“动了。” 墨紫不往后看,一脚踏进,大舱分三间,左中右。她这时站在中舱,有八名军官聚在一角掷色子玩。毕竟和大周的仗还没打起来,江面上的气氛比把关的水寨船要轻松许多。 “各位前辈,这酒要放哪儿?”她笑着引起他们注意,要将人引过来。 众兵士一看,喝,十大坛子酒高兴得眉飞色舞,抛开色子便上前。 “老大——”有人冲右间喊,“个把月没闻酒香了,拍一坛闻闻,成不成?” 另有人喊,“老大,就喝那么一口,成不成?” 水鼠的声音传出,“先闻着,等老子出来才能喝。” 众人立刻往酒坛子围去。 墨紫使了个眼色,华衣便对他的人一挥手,几乎是眨眼就将这间舱房里的人放倒在地,而且声息不露。 丁狗抽空去看了左间,对墨紫做个在睡觉的姿势,并用手指比出十二。 墨紫轻声道,“华衣”手拢过一圈成拳,再出食指向左,迅速作出刀斩的动作。 华衣虽然从来没跟她合作过,但她指挥的动作十分简洁,令他立刻明白她的意思,马上和丁狗进了左舱。 墨紫撩开布帘,看到里面只有两人,一个是水鼠,一个似乎是他的副手。桌上铺着地形图。 “谁让你进来的?”水鼠见到她,马上把地形图卷起,面色不快。 墨紫连忙合上帘子,“大哥,我本是想问问上哪儿拿补给。不过,你要再不出来,你的兄弟们可就把酒抢光了。”打眼色,让小衣踢酒坛子。 水鼠听到骨碌坛子滚动的声音,抬脚就往外走,“娘的,谁敢先喝,老子抽他。” 脚步声近了。墨紫和落英一人守门的一边。 水鼠的手刚掀帘子,他的副手就问道,“外头怎么突然不吵吵了?” 落英蹙眉。 墨紫反应极快,双手扒住布帘拽下来,包住水鼠的头,将他带出来,在他唔唔要挣扎时,往脖子上一拍,暗器中的毒针没入。 水鼠顷刻毙命。 而帘子拽落的瞬间,落英看清了水鼠副手的位置,短剑飞出,笔直扎进对方的咽喉。虽然截住他的求救之音,但仍泄小半声惊呼。 右舱外即刻有兵甲敲窗,“老大何事?” “赞进,落英,把人放回桌边,背朝窗。小衣,给我搬一坛子酒来,开封的。”墨紫小声说道。 “老大?”兵甲见里面没动静,刚想继续敲窗,谁知窗子就开了。他守右翼,只知有同寨的船停在旁边,却没看到过墨紫,只觉是张生面孔,顿时警惕,“你什么人?” “我是螭船上的领队,想跟你们老大借些修船的木料和灯油。”墨紫笑着,目光在兵甲后面搜寻。 萧维的人还没到。 兵甲是三十多岁的老兵,张望着背对他的水鼠,目光不太能确定,“老大?” 墨紫虽然在笑,手心却紧张冒汗。要是让对方发现端倪,而突袭变成明袭,就糟糕了。不但会引发一场恶战,还会惊动到其他巡逻船。 她一躬身,舀出一勺子酒,凑到老兵面前,“此酒极烈,三杯就倒。我跟你们老大说了,他偏不信,连喝三杯,趴下了。你闻闻,味道够香够醇也够劲儿吧。” 老兵满鼻子酒味,嘟哝道,“怎能巡逻时喝酒?将军知道,定然军法处置。还有,我瞧你也不对头,拿补给就拿呗,送什么酒啊?使这些乌烟瘴气的阴险手段,实在可疑。来——” 墨紫的第三根针射了出去。 老兵瞪大眼睛往后倒,正让萧维接住,轻放在地。 “差点就拖延不下去了。”墨紫松口气,“萧将军还算来得及时。” “里面情形如何?”萧维诧异墨紫用毒杀人,但他什么都没问,至少不是现在。 “萧将军等等,我出去看看。”墨紫走回中舱。 丁狗和华衣已经等在那里,告诉她解决了。 率众与萧维的人在甲板上会合,一气下到舱底,杀得大求弓箭手们措手不及。左有赞进丁狗,右有萧维华衣,再加上出谋划策的墨紫,后方元澄的支持,一支大军都能吃得下,更何况只是一艘战船。人数上虽然相当,在实力上却倾斜得厉害。没多久,就把这个标本从外到里清干净了。 抱怨的,只有魏佳一人,说没用到他的宝贝弓箭,手倒给举麻了。 第379章混不过去 第379章混不过去,到网址 第380章 他的盘算 掌事第380章他的盘算;)'>a/.//:ptth=ferha 第381章 顺心而为 肃王,名武万盛,是皇帝的弟弟,但同父异母。而上都的武万昌,也就是武连祁他老爹,则是皇帝同胞亲弟。 当今皇帝有四个弟弟,除了武万昌之外,其他三个都在皇帝登基后去了各自的封地,为大周把守边境。自然,皇帝为了避免兵权过于集中在三个弟弟手上而造成野心,同时任命了四大元帅八大将军,各掌一支强兵,以此达到分薄和监督三王的作用。萧家就是皇帝亲培的势力之一。因此,萧明柔不想嫁皇帝的折腾是完全无用的。皇帝想要让萧家这样的臣子对他忠心,就必须把君臣利益牢牢结合在一起。而这种结合,以夫妻关系最为紧密。所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古有效。 更何况,肃王可以说是萧维的恩师。萧维少年时随父入军营,曾在肃王帐下待过两年,学习兵法,阵法和领兵之道。 现在,元澄要求萧维将这样的关系放一边,在肃王面前将墨紫保护起来,令这个从小被教育要忠君爱国的少将军,内心陷入天人的交战中。 这条船上唯一知他的仲安,看他眉峰不展,沉脸咬牙的样子,只得开口。也不能说劝,也不能说开解,就是聊两句。 “我知伤脑筋,不过如今想得越多越复杂,干脆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 萧维看着他,“怎么想就怎么做?仲安,连你都让他们带歪了。”笑得无奈,“真是没办法不佩服。” 仲安不认,“哪里带歪了?我自己怎的不知?” “率xìng随心,好似任何事都能不放在眼里,只从自己这边考虑。”萧维的语气却与贬义讽刺无关,“别人还遮遮掩掩。怕人知道他钻营小利。他们则不然,光明正大,天经地义。堂而皇之。为国为君忠心耿耿倒成了傻子做的事。” 仲安呛到,咳清嗓子之后,忙道。“道不同不相为谋。”然后惊觉自己把萧维划分在墨紫之外,又亡羊补牢。“不过,人是会变的。你说我让他们带了,他们难道一点不会因我们而改变?墨紫偷袭并俘获大求船的行动,不就是出于对此次任务的补偿,也是为皇上考虑了。” 萧维却不乐观,那两人都是心志极强的,“其他都好说。就怕元澄有不可告人的打算。此人委实足智多谋。可惜他与大周武姓有血海深仇,再如何也不可能对皇上真心尽忠。”突然想起元澄说只谋一人的话来,又思及他和墨紫在船上常常显lù不经意的默契,不由感觉浮躁。堂堂大丈夫,怎能活着就为谋一个女子?不过是说出来哄人开心的甜言mì语。他是不屑说的。 仲安也很明白萧维对元澄的恶感,那是极有棱角的人碰上了极圆滑的人,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都瞧不惯,“对皇上真心的人能有几个?便是一朝堂的臣子,都各有打算。” “我自然知道。但元澄不同。他很——”想找合适的字眼,最后说出,“危险。大周有股歪风邪气早就滋生,遇他仿佛春雨。不可抑制得庞大起来。所以我无法和他平和相处。明明有治世辅帝之大贤能,但为人如此yīn暗,做法有失光明。我担心这次又让他算计了去。” 事关墨紫,眼前这位老弟每次都是让元澄算计的。仲安也就放在肚子里想想而已,再好的朋友也不能这么实诚。 “你对墨紫的心意变了没有?”他很好奇,在墨紫的身份彻底明朗后,萧维是否还想娶。 萧维不答。他不答,正是因为心意没变。不但不变,而且和她经历越多,就越不能将目光移开。这世间还有像她那样奇特的女子么?再也没有了。他能懂大求王在她面前的屈身,因为她是个值得男子珍爱如至宝的女子。 他的沉默,让仲安明白了,“白羽,可要听我一句真话?” 萧维不想听。他知道至交好友要说什么。 “并不是因为大求王和墨紫之间的事,而是更早之前,我已经心中疑huò,你和她是否合适?”仲安旁观者清,摇头道,“别怪我直言,你虽然动了情,但在我看来,她对你全然无意。不仅如此,她恐怕喜欢的是元——” “她一天未嫁,花落谁家就很难说。”萧维一挥手,拒绝听下去,“我暂且不想其它事,回上都再看吧。” 说罢,他打开舱室的门,往元澄所在的舱房走去,决定再妥协一次,但皇上那儿,他不可能隐瞒不说。皇上宅心仁厚,或许会因为这件事而震惊,可是墨紫的身份尚不是大求国后,她父兄的作为也是针对玉陵,对大周并无直接损害。连元澄皇上都可以原谅并重用,更何况墨紫还有撼动天下的造船之能。将她交给大求,无疑是双手奉上大周江山。不过,元澄的担心不无道理。皇上可以慢慢劝,但边关大将多是直肠子火爆脾气的,一旦认准就成了死理,不达目的不会罢休,而他们往往最怕的,就是女sè误国。到jī烈冲动时,不分青红皂白,定要杀了才作数。 元澄听萧维与自己的想法一致了,便再召集众人商量具体做法。 墨紫才布置妥当,就听到臭鱼喊话。 “前方有两艘船正朝我们这边来。” 过了一会儿又喊,“看清了,是大周旗。” 也该来了。墨紫抬头对臭鱼说,“从现在起,臭鱼你是船大了。” 臭鱼嘿应着,“墨哥,人生在世,你也难得乖上一回,让哥几个翻翻天。” 墨紫笑,“这是抱怨我平日里管你们太多了吗?好,我绣花去。一人一个荷包,不然就不上甲板了。” 臭鱼大骇,“万万使不得。一个荷包都不知道能不能绣得像,还一人一个?墨哥打算在舱里终老,我还打算下船娶媳fù呢。咱得有自知之明。绣花这等精细活,不是咱们摇橹的手能干的,墨哥莫逞强。” 甲板上众人皆笑。丁狗最嚣张,笑到站不直腰板,还说肚子疼。 被当作笑柄的墨紫一点不介意,自己也让臭鱼说到欢乐无比,还商量呢,“要不,一个荷包?” 落英倒替她不好意思,拉着就往舱下走,对臭鱼丁狗丢白眼,冷哼哼,“就是会绣,也不能绣给你们。敢嫌我家姑娘不精细,你们自己找精细人儿去。就怕自己还没几两重,落不到精细姑娘身边去。” 舱板之下,魏佳笑吟吟等着上去“充门面”,对墨紫眨眼,“舍了你,天下还有更精细的姑娘?” 商量后的结果,由萧维和仲安上蛟船,魏佳带人留螭船。元澄,墨紫,杨悄等人均不出面,在舱中待过肃王大营。 落英立刻夸奖他,“到底是神箭手,比外头那群大老粗会说话。” 墨紫笑,“神箭手和会说话有什么直接联系吗?” 落英解释得煞有其事,“一语中的啊。” 魏佳听后还tǐng得意,很是神气活现,跑上甲板去了。 经过元澄舱房门口,墨紫也没进去。她知道他又是两三夜不眠,直到萧维答应隐瞒她的事,他才说要躺一会儿。 落英说:“我一直奇怪,大人又不是练武的,为何能几宿不合眼而精神奕奕,完全看不出疲惫?” “吃补药了。”她只希望一切照计划那样顺利,他就能睡个饱。 落英笑嘻嘻,“是啊,看到姑娘,大人便等于吃大补药,成仙人了。” 墨紫丢过去一个白眼,“他几宿不用合眼的功夫早就练成的,那时候还不认识我呢,怎么跟我扯得上?” 落英可不管,刚要回嘴,突然听到有人叫墨紫姑娘。 两人往前一看,是苏岚。他扶着一位眼盲的老fù,身后跟着一个藏藏掩掩却又偷瞧过来的少女,最后面是他的忠仆苏培。 伍成和泥鳅已经是船上失踪人口,墨紫没问萧维怎么处理的。问也白问。但萧维坚决不同意她把苏岚主仆放走,她只能将苏岚的寡母小妹接到船上。一家人一起“软禁”,虽苦也甜。而且,她对苏家还是很不错的。苏母身体不好,她就让华大夫每两日过去把个脉,配药也及时。 “苏公子,就要过大周水寨了,这时候不要乱走动的好。”墨紫一直在观察这家子。看到今天,没发现对方有细作端倪。 “我听水蛇兄说了。”水蛇多数时间在密舱和底舱走动,由他转达墨紫的布置安排,所以苏岚和他较说得上话,“不过,母亲和小妹在舱中待得太久,刚听到苗婶子这边热闹,不知能不能让她们凑个趣?” 忘了说,墨紫虽然对苏家自认还不错,但苏母和苏妹妹却十分有当“犯人家属”的自觉,入舱后从没踏出过门槛,倒是苏岚主仆如今出入甲板都tǐng自在了。 不待墨紫说话,苗氏就走了出来,笑呵呵拉着苏母的手,“老姐姐可算想开了,不枉我费这些chún舌。芹娘快进来,我正伤脑筋怎么教少夫人做香囊,你的手工比我好多了,你来教。” 转眼,就进去了。!。 第382章 结茧息兵 苏岚看看墨紫,又看看门里头,有些不好意思,“这个,墼紫姑娘——” “无妨。女人家的事,我都听苗婶的。”墨紫笑了笑,“苏公子,等我们回了大周,我会找地方安顿你们一家,且放宽心吧。” 苏岚微躬身,“墨紫姑娘不必为难。门g元大人不弃,苏某愿追随左右。” 墨紫转头去瞪那道紧闭的门,这么小块地方,他都有本事招门客。不过,萧维恐怕不好说话。 再一想,分了船,萧维也管不着了。他该不会借她的身份说事,其实只是想甩开萧维吧。 当下对苏岚笑道,“如此甚好。我是元府掌事,咱们都为元大人效力,以后就是自己人了。苏公子不要再拘谨,也劝老夫人和你妹子随意些。” 岂料苏岚连连摆手,“苏某怎敢同未来主母称自己人?墨紫姑娘有任何用得着苏某的地方,尽管差使就是。苏某不才,必尽全力。” “未来主母?”墨紫开始磨牙,“谁跟你说的?” 苏岚很聪明,立刻看出她脸sè不对,却不懂自己哪里说错,“元大人对姑娘的思慕之情,便是眼盲之人都能感觉出来。且大人说,这辈子就跟姑娘求过亲。应是非姑娘不娶了。” “元澄亲口说的,非我不娶?”从当众行为暧昧升级到公然言语放肆,这人的花招层出不穷。墨紫再瞪那扇门,这回没人跳出来说不是我。 苏疯却不再答,尴尬笑着,只说有事,带着苏培走了。 墨紫哼一声,“有事?他一个遭软禁的比我还忙。” 落英低头咯咯笑。 走了苏岚,又来闽榛。他很少lù面,是因为墨紫交给他的图纸很复杂,以至于几乎闭门不出。 “完成了?”墨紫见他青髭敷面发乱衣脏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佳俊公子的潇洒。 “还差最后一步。”尽管邋遢,闽榛风度仍在,一笑阳光现。 “多谢。”省了她好多力气接下来就是实践。 闽榛看看落英,张口却又不说话。 落英很会看脸sè,自顾自进苗氏那间舱去了。 “大妹妹,你仍未跟小妹妹说身世?”眼看回到大周境内,着mí于墨紫技艺的闽榛惊觉此番出行的目的尚未达成。 墨紫对大妹妹这一称呼从每次纠正到懒得纠正,“十公子,这身世之事还未定真假。毕竟我们姐妹俩的记忆中只有宋玉这个爹和兄长。空口无凭。这么久都过去了也找不到当年的人证物证来确认我和豆绿是闽家孙女。叫我怎么同豆绿说呢?”发现耳坠中的水净珠,她并没有告诉闽氏兄弟。 闽榛盯看了她一会儿,也不急,“大妹妹何必不认?你如今有个那么麻烦的求亲者,回大周定会因此遭难。若有闽氏一族撑你,谁敢欺你姐妹孤苦无依?便是要将你交出去,也得看我闽氏肯不肯。” 墨紫挑弯柳眉,轻笑“不是我小看闽家,我不认为我惹得这个麻烦会因闽氏干涉而无事。恕我直言,你们并不能左右朝堂。” 闽榛也笑却有些莫测高深,“那倒未必。” 墨紫想,闽家不是商也只是工,又不入官场,想要影响政治决定,除非富可敌国。但是,就她所知,闽氏在工艺上的名声远大于商户。虽然闽榆老爷子提过他不止经营船场,也捕风捉影感觉闽家很有钱,大概富裕二字足以形容了吧。不过这会儿听闽榛的口气,似乎tǐng大。 “我们闽氏历经两百年,大大小小劫难无数,却至今不倒,大妹妹可知为何?”闽榛问她。 墨紫摇头,但很好奇答案。 “因我闽氏哪怕最无用的纨绔子弟都牢记护短所以每次劫难之后总有被保护下来的闽氏子孙再振兴家业。大妹妹你和豆绿妹妹是我五叔仅存的血脉,闽家决不会让你们受委屈。这是闽氏骨血中的倔强。”闽榛看墨紫还要否认的皱眉表情,又说,“大妹妹,我听十一郎说你很怕自己的技艺让人偷学,总说是家传密技不可外传。那你为何把图纸交给我?不论血缘的话,你我几乎算不上认识。心中已有答案,嘴上却说无凭。有凭无凭,其实早不重要了。” 墨紫心道,这位堂哥太厉害了点,竟让她哑口无言。她面上不认,行事确已将对方当成了自己人。 “大妹妹早日跟豆绿说了好。也许,豆绿妹妹还记得点什么。不问,如何得知?”闽榛观察墨紫的神情,然后发现她目光闪烁。难道是自己说对了? 墨紫作垂死挣扎,“两岁的会比四岁的记得多?” “还是那句话,那倒未必。大妹妹若不问,我来问就是。”闽榛这是最后通牒了。 一般来说,墨紫是不接受这类通牒的,不过突发事件常常导致突发后果。头顶上传ˉ咚慌张的脚步声,令她忙不迭对闽榛点头,打发他回密舱去。 为了沟通方便,她将甲板上藏的传声筒全部打开,所以能清晰听到上面的动静。 很蛮横的一个声音:“把兵器都给我交出来!” 魏佳说:“我们奉皇上之命办差,你凭什么缴我们的兵器?” 对方回:“那我可不管。我只知你们的头儿既拿不出旨意证实身份,而且这船是大求船,从大求境里出来。快点!再不交出兵器,格杀勿论!” 魏佳气道:“没有圣旨,我们有大周将印,你等为何不认?我看你贼眉鼠目,莫非是大求人冒充我大周水军?缴兵器?我自拿起弓,就是我要放便放,除了皇上,没人能逼使我弃它。还是你们放下兵器吧,否则休怪我不讲同袍情面。” 对方却不怕,“我们只是小兵,不识将印。再说,镇将也没说不信,不过是要回到水寨再验明身份。交出兵器罢了,又不是要你们脑袋,越不交越可疑。” 魏佳大喊:“不交不交,就是不交!有本事你来抢!” 这么一闹,落英跑出来,情绪不太好,说道,“怎么回来了反而让人窜上咱们的船撒野?” 墨紫比较冷静,“该说肃王调教将士有方,谁叫我们出现的地点和方式令人不得不谨慎。” 突槟,船身剧烈晃动了一下,两人撞到廊壁,几乎跌坐下来。 “又怎么了?”落英急问。 甲板上魏佳的声音传下来,回答了这个问题,“你们敢撞我的船? 对方仍凉,“再不缴械,就不止撞一下这么简单了,我船上两百名弟兄会杀得你们片甲不留。弓箭手给我准备!” 对方如此不留余地,魏佳也有些束手无策。 又听那把蛮横凉声冷笑,“瞧吧,你那条船的同伴都照做了,你还坚持个什么劲儿。你要真是我大周的将军,这弓就算缴上,我当然会原物奉还。对了,舱里的人都得到甲板上来,一个不能漏。否则,当jiān细论处。” 糟了。 墨紫和落英对看一眼,巅出相同的担心。 紧接着,落英指指元澄那间舱房,低声道,“小姐,赶紧跟大人商量一下。” 这么大的动静舱门都没开,要么就是元澄睡得死沉,要么就是他认为事情还不大。 墨紫觉得后者可能性多些,于是摇了摇头,“再等等。他们要真闯下来,元澄也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甲板上,魏佳和对方的矛盾因此而jī化。本来就不想交出他的宝贝弓,现在更不可能把舱里的人都叫上来,所以断然拒绝。 对方的语气开始恶劣了,“来人,给我把舱板打开,进去搜!” 魏佳大喊:“你敢动一动,我就要你的命!” 那人也大声了,“你放开我!还说不是jiān细?明明心里有鬼。有种就杀了老子,横竖有你陪葬!” 外头金戈之音络绎不绝,显然双方都亮出了家伙。 “住手!” “不能住手!” 两个声音。叫住手的是萧维。说不能住手的,可能是对方的镇将。 镇椁谩′道:“我的兵说得不错。底舱不给看,我也不能相信你们的说辞,你真是萧家人也没用。” 萧维的声音十分沉稳,“我等执行皇上密旨,任务结果便在这底舱之中。你如此莽撞,若冲怒龙颜,可担当得起后果?” 一时没有声音了。 还是萧维说话,“我知你怀疑我们的身份,只是若我们是细作,怎会轻易让你们抓住?你说肃王正在军中,我可随你前往,在寨门前由王爷确认萧维身份。如此一来,你也不用担心底舱之中藏了什么威胁大营的诡计。” 镇将勉强答应,但在上缴兵器的基础上又加了个条件,甲板上派百兵守住各个舱口。 萧维同意。 接着,墨紫就听很多落板的脚步声,蹬蹬蹬蹬闹了好一会儿才消停。 落英恶狠狠盯着头顶上颤动的板,“这下怎么办?” “等着破茧而出吧。”说完,墨紫便走进苗氏杨悄所在的舱房。 她们也跟落英一样,看着顶上,不过表情各异。见到墨紫,却几乎都松了口气。 墨紫笑了笑,声音压低,“不是说要教怎么做香囊?我没错过吧?香囊跟荷包差不多,我答应了一船子的弟兄,一人一个。赶紧,难得哪都去不了。” 众女笑得无声,仍花枝乱颤。!。 第383章 最爱包子 事情本该在肃王和萧维相见的时候,顺利起来的。也几乎,每个人都这么想。 事实上,肃王对萧维的热情绝对似火,完全是父辈关爱子侄的模样。不但大开寨门,把识人不清的镇将训斥一番,又将两船上的士兵全撤了下去,当然兵器也物归原主。 魏佳到舱中来告诉墨紫这些消息时,他的神情,尤其说到收他弓箭的那个小队长的倒霉相,眉飞sè舞。 “这船可以过寨了吗?”墨紫不关心别的。 魏佳的滔滔不绝,突然好像遇到了消音器,半天后挠脑袋说,“还没来得及说这事。不过今晚肃王在府里摆宴,要给我们接风洗尘,到时白羽一定会提的。放心,肃王不会不放,也没理由啊。” 水寨上岸必有兵镇,自然有肃王落脚的别府。 杨悄便说了句很睿智的话,“夜长梦多。” “我也有同样的感觉。”墨紫分析得更细致,“这会儿才近晌午,到你们吃罢晚饭回来,就得三更四更天了。大求那边少了条巡逻船,肯定会怀疑到我们头上。他们虽然不会马上跨过境来追,但我们多在这里停一刻,就和他们的行动少了一刻之差。而且,被引开的追兵也不知道是否缓过神来。你去问问萧维,能不能现在就跟肃王提这事。” “可是白羽和仲安随肃王爷上岸去了,骑马走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几时回来。”魏佳没办法。 “看起来,小姐没准真能绣个香囊。”落英见大家面面相觑,就活跃一下气氛。 小衣现身在门口,“墨紫,元大人醒了,你要不要过去?” 墨紫眼睛发光,当小衣是天上掉下来的救星。不为别的,就为不用再一片叶子上反复穿洞。 她忙说,“我去。” 苗氏看出来她那点心思,调侃道,“墨紫小姐,您这么开心得走,让我们这些教你的师傅情何以堪?” 墨紫眨眼回她,“不是师傅不好,是小女子两眼花花,石头脑袋铁疙瘩手,拿不起一根绣花针。” 这下连刚加入她们的苏母和苏芹都捂嘴笑了起来。 到元澄那儿,他正在吃早饭。因为是在船上,也没什么花样。两只大肉包子,一碟酱菜,手边一杯新泡的清茶。但看他吃得津津有味,连一点面碎都不掉,全进了肚子,好像是特别稀罕的美食一般。 “平时见你胃口不大,即便是再贵的食材做出来的,也不过吃个两三口。唯一一次觉得你还有胃口的时候,就是去年中秋给你的月饼,似乎你还真喜欢。可你刚才是把一只包子全吃下去了吗?”要说这艘船有什么令墨紫觉得遗憾的地方,就是伙食了。虽然臭鱼他们再三强调比啃干粮好得多,但她实在看不出来质的飞跃,不过是冷食变成热食,味道是经不起一点点挑剔的。 元澄拿起第二只包子,在墨紫诧异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咬了一口,“我咬过了。你要是想吃,自己去厨房。” 墨紫瞪啊瞪,半晌后说道,“元澄,你这是怕我抢你的包子?” 不会吧? 不会的。 元澄一听这话,吃包子的速度突然快了起来。当然,吃相其实还是维持着优雅,不过与从前那样的猫胃口比较,就能用狼吞虎咽来形容。 墨紫目瞪口呆看着他吃完,修竹般漂亮的手端起茶杯,一口气饮尽,然后他对她笑,仍是那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君子—— “没了。”他说。 “什么……没了?”好吧,她不太能确定自己的理解是否正确。 “包子没了。”他看她的眼神好像很替她惋惜一样,“我本来想分你一些的,下次你早点来。” 她现在非常怀疑,厨房里那个三脚猫厨子让他调包了,可能换了个能把包子做成天下第一美味的厨神来,以至于这人小气得前所未见。不过,从那眼熟的,其丑无比的形状来看,分明就是三脚猫的亲手之作。 “元澄,那只是很普通的包子。”他拿它当宝,她拿它就当——包子,还是很难吃的包子。 “味道很……还不错,肉馅调得十分地道。”他拿起筷子,挑根腌黄瓜片,咬一口就放下了,丝毫不觉得自己厚此薄彼。 “肉馅地道?”这说法tǐng新鲜,“就我亲眼所见,那馅儿里肥膘有一大半,除了盐,什么调味料也没有,咬一口就满嘴油。不知是哪里的特产?”忘了处境尚在风雨飘摇,她很想跟他探讨一下包子的话题。 他还真想了想的样子,说道,“洛州府城。” “洛州?我在那儿待了大半年,也算熟悉了。你也去过啊?什么时候?哪家铺子?”有机会她要去尝尝。 “我五岁的时候,在那儿等船去南德。哪家铺子我不知道,是福伯带给我的。那天大雨,我浑身湿透了,但包子很热,捂得手心发烫。”冰冷中仅有的一点温暖,一生难忘。 他寥寥数语,她眼前却浮现一个失去所有家人的五岁男孩在大雨的码头小心翼翼捧着包子的景象,那般逼真,那般酸楚。原来,他吃的不是包子,而是一份苦涩绝望中珍藏的幸福回忆。 “元澄。”她眼角有些湿润,但她不能哭,因此微笑,“我让厨房今日开始天天做一顿包子。” 他正想说些感jī的话,却因她后面的话而噎了口。 她说:“然后,我天天跟你抢包子吃,直到你的童年yīn影变成对抗我霸道的yīn影。你不承认这包子真的真的很难吃,我绝不罢手。” 他收敛了温润的表情,目光如沉潭深不见底,再渐渐清澈似泉水,“听起来,你要跟我耗一辈子了。” “一辈子就一辈子,喜欢你,我也没办法。”她不是不识情滋味的小女生,和他走了这一路,他从未刻意选择一个时间一个地点来表白和动情,她也一样。已经喜欢他很久,所以想说就说了。 “你说什么?”倒是他一时没准备。 她耸耸肩,坐下来捡酱黄瓜吃,“你知不知道,包子没有酱黄瓜配,我压根就咽不下。”想再听一遍,下次请早。 “墨紫,以后我那份包子都给你吃,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吧。”他想,刚才不应该穷凶极恶得把包子一口气吃掉。 “不说了。”她坦坦然,绝不可能让他简单哄过,“一个为了包子而无我的男子,我还是慎重点儿,再想想吧。” 他却道,“这会儿后悔有点晚了,话出了你的口,进了我的耳,我也并非真没听见。”他面sè如常,心潮起伏,喜悦之情难以言表。她不明白因为她这样,也许会令他这辈子都改不了爱吃包子的癖好。如果吃包子就会柳暗花明,他顿顿吃包子又有何妨呢? 两人彼此对望。暧昧的话语,却没有暧昧的动作。心中都愉悦,表现出来的,只有微笑。在这小小船舱中,情感明明塞得满满,但不是猛烈撞击出来的绚丽火花,而是心灵契合的一统和温馨的幸福。 “我们的船暂时还走不了呢。”包子探讨完毕,说回正事,墨紫问,“怎么办?” “等等吧。”元澄已经知道了,“总不能再把肃王大营闹翻了,然后粉饰太平说无事。或者,让魏佳待会儿去肃王府多喝两杯,就借口他发酒疯而冲出水寨,尚且能说得过去。” 墨紫气笑,“这能说得过去?不过既然你说等等,等就是了。” 到了夜里,萧维随同肃王进了府里。之前肃王给他引见军中各位将军,并看兵士们操练布阵,不知不觉半日就过了。接风宴行进到一半,他刚想开口说螭船先离寨的事,就有人传报进来—— 王阁老到。 肃王立刻起身。 萧维等人是小辈,当然也不可能坐着,赶忙陪着站起来。 肃王对他说,“二郎,这个王阁老你必定知道,他是先帝最器重的臣子,由一介布衣做至一品大司空并尚书令,统领六部。先帝去后,他想告老还乡,我皇兄不允,却考虑他确实年事已高,但仍封为平章事,每三日必走动。直至十年前才终于告老得成,回归故里。正好,跟我做了邻居。” 萧维虽然年轻,朝堂之事如数家珍,“莫非是皇后娘娘的父亲王阳王阁老?” “正是他。”肃王拨胡而笑,“平日里要请他,十请十拒。若不是边境近来有些不太平,我亲自登门向他求教,他是不会来的。” “王阁老当年曾用计三度敲山震虎,湮灭大求蠢蠢yù动之野心,虽为文臣,却用兵如神,是我辈崇敬的老前辈。萧维久闻其名,却未曾得见,想不到今日有此幸运。”萧维并没有夸大,他对王阳十分敬仰。王家子孙在朝为官者甚多,更有王阳的长子任宰辅,官拜二品,且为大国舅,但再无一人能做到像王阳那般,文也极致,兵法在心。 但听一人爽朗之声传入,“老夫辞官已十载,以为朝堂后辈不知我这把老骨头。能听敬王爷二公子如此赞我,实在过奖了。” 紧接着,那人走进来。白发梳得一丝不苟,用木环木簪高扣。一身灰布衣,一双黑布鞋,又素又简。面目慈祥,没有苦历朝堂的凝重,一派闲德。 财政年度末,工作忙得我像狗狗一样。 祝大家周末愉快!RO!。 第384章 护花的郎 人生七十古来稀。 这句话套用在王阳身上显然不合适。七十有四的老人了,脚步仍稳若山,身形仍tǐng如松,体态高大,目光炯炯,声音洪亮。 一巡酒敬下来,萧维对王阳的敬仰有增无减,只觉他身为两朝最杰出的宰相,一点都不倚老卖老。肃王带头论当今大周形势。王阳多是静听,但只要开口,必定能让众人有眼前明亮之感。 肃王问,大周和大求的邦交究竟该往哪个方向走。 客人们议论纷纷,多数人认为大求不敢打过来,所以应以防守为要。 王阳则说八个字,狼子野心,难防难守。 “我倒是想打,但皇兄以仁治天下,要说服他不容易。我听说朝堂之上已分和战两派,有让长明公主往大求和亲之说,也有请求主动出击的。说起来,安明公主和长明公主皆是皇后亲生,也就是王阁老的外孙女,若嫁去大求蛮地,可惜了。”肃王摇头,“我大周武姓本是天下之主,不但至今未能收回失土,还要赔上金枝玉叶,要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肯的。虽然是女儿,也是自己的骨血,岂容蛮子糟践?便是嫁过去当皇后,心中也难平。” 萧维出来这些时日,并不知上都情形,听肃王提到和亲,自然惊讶,“小侄不觉和亲之事能成。我潜在大求半月有余,大求贵族和官员多排斥与汉人通婚,地位越高,越不容汉家女子。”那些贵族连大求王娶墨紫都强制不允,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墨紫是汉人。 “和亲也不过延缓而已。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其实,也是时候结束四分五裂的势态了,就看谁有这个霸气和魄力。”王阳说到这儿,呵呵笑,“好了各位莫忘了,老夫离开朝堂已久,在我这闲人面前说天下大事,我犯困啊。” 客人们都笑起来。 “我来此乃是有事请萧少将军帮忙。”王阳看一眼肃王。 肃王瞧见了,连忙大声说道,“阁老,托媒不托两家,托事也是如此吧?你今早才跟我说了这事,怎么又请二郎帮忙了?” “那是因为肃王爷不肯马上答应老夫,老夫只当王爷为难不得不另想他法啊。”王阳等着肃王不满呢,但笑着回他,“不然王爷以为,老夫为何而来?” 肃王唉唉叹,“阁老,本王并非不答应,实在事大如天,要谨慎安排。你也知对岸虎视眈眈我这儿却缺船少人的。”语气一转,“不过不愧是王阁老,找了最合适的人选。要是二郎的话确实可以放心了。” 萧维恭敬问道:“不知阁老有何事相托?” “我孙女八娘五月中要与太子殿下完婚。她是我大儿之女,自皇上赐婚后,就回到本家学规矩。眼看婚期将近,要送回上都去,但近来流民颇多,远途不安,老夫想请人护送她。家中护院有不少,可走水路却不能施展。本想厚颜求肃王爷一个人情,但王爷所说也是实话,边境如今正是紧张的时候怎能因老夫的sī事而动用守军之力,是老夫有欠考虑,真是老了。”王阳叹口气。 肃王澄清,“阁老,不是我不帮,只是要安排妥当罢了。你老人家要借人借船我一个大营都给你。明明是你听说敬王府萧二郎在此,他可比我那些虾兵蟹将强得多了。” 萧维连说不敢,心里就想到正好以此为借口让螭船先走,就问,“太子大婚,兹事体大,又正是同行一路的,萧维自当竭尽全力护送。阁老此托,萧维受了。只不知阁老打算何时出发?” “多谢少将军。”王阳双手拢起,微微直揖。长辈对小辈如此,算是大礼了。“我知少将军急回上都面圣,因此不耽误将军行程。只要将军答应,我即刻回府准备一切。将军的船只需在府城码头稍作停留,两个时辰足够了。” 萧维点点头,“那么,就此说定。倒也不用急,阁老的孙女不但是掌上明珠,更是准太子妃娘娘,萧维不敢催,可多停留一日。” 王阳却说:“少将军体恤,不过王家不当拖累。” 肃王插嘴,“二郎,你还是随王阁老的意思吧。歇过今晚,明日一早我放你们出寨。” “我也不瞒着你们二位。此番为皇上办的这趟差,皇上急等着消息。 不过,我说能为阁老多停留一日,并非不经考虑的妄语,因为已有了对策。我有两条船。”萧维的目光从王阳那儿移看肃王,“我想让魏佳带着船今晚就出寨,先行回都。如此一来,我就能有充裕的时间护送太子妃一行。只不知王爷可否给个方便?”此时说出这个妻镰,就不显突兀。 肃王因此答应得很痛快,“这有何难?魏贤侄要是这会儿就放下筷子,我这会儿就让人打开门。” 魏佳立刻放下筷子。 王阳面带赞许sè,“我大周后生可畏,不必担心无骁勇之将。” 肃王立刻唤心腹武官,领他兵符去放行。 萧维也起身,“王爷,阁老,我随去安排一下。” 两人自然不阻,只觉他沉稳有担当,越发欣赏,倒催着他去。 于是,萧维率魏佳仲安离席。 他们走了之后,宴席很快就散了,肃王和王阳进书房。 肃王笑得一副得逞的模样,“阁老,这回你没白来吧?” 王阳捋着白胡,“王爷足智多谋,若此事能成,老夫自当厚礼答谢。” 肃王阔嘴咧大,“厚礼不用,谢媒红包意思意思就成。要不是本王那两个儿子都早娶了妻,十姑娘该当肃王府少夫人的。” “十娘何德何能,担得王爷如此夸她?”王阳谦逊。 “,阁老何需自谦。我听闻十姑娘自小长在阁老身边,不但精通女红理家,更是读书万卷,贤德才情智慧美貌四者并重。阁老曾说,要找天底下第一的大丈夫来配她。”肃王与王阳sī交甚笃,什么话都说了。 王阳也开玩笑,“王爷这话要让皇上听到,恐怕要问王阳藏sī之罪——怎的不把十娘与他作儿媳?难道太子殿下都算不上天下第一大丈夫不成?”见肃王明白状,接着便说,“王爷今后万万不能说这话。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家十娘比六娘并不出sè多少,因我的缘故学了点文章诗词,反倒难找婆家。她不过小六娘一足岁多,她的妹妹们都好几个订了亲事,唯她成了老大难。她奶奶急得啊,几乎日日跟我呕气,说我无端毁了十娘的终生。我不曾说过要找第一的大丈夫,是十娘不知天高地厚借我挡箭,其实她打定主意要自己相未来夫君。趁她堂姐要去上都,我磨破了这张嘴皮子,才说服她随行送嫁。实在拿她倔脾气没辙,不知道像谁。” “像王阁老你啊。”肃王大笑,“当年我还是十六岁的少年郎,跟着阁老在这水寨,大求五百艘战船压线,将军们都让你等援兵,偏你固执,三条船就敢往前闯。” “往事已矣,王爷不必再提。我看萧维此子将来必有大作为。”王阳看萧维很顺眼。 “萧维必承敬王之位,且他勇中有谋,武艺高强,相貌堂堂,实在是佳婿的最好人选。不过,阁老,我先给你提个醒。他至今未娶正妻,皇上似有赐婚之意。赐婚,不是公主就是郡主了。”肃王并不知萧维是自择婚配。 “那就是十娘的命了。”王阳不以为意,“若两人互相看对眼,公主郡主也未必算得上障碍。” 王阳这话就很有份量。 “要是能被十姑娘看中,也是萧家天大的福气了。”肃王信他的本事。王阳最疼爱的孙女喜欢一个男子,几和公主下嫁无异,一定会嫁得成。 那边萧维被当成了佳婿,这边萧维被当成了弃子。想分别前再见一回墨紫,却只见到元澄。他又是个好面子的,不肯说想道别这些肉麻话,结果直到螭船行了出去,耳边仅回dàng着某人不冷不热的声音。他要是知道水寨门一关,墨紫立刻上甲板“夺回”船大的权力,估计会气到吐血。 这跟墨紫没关系。她甚至不知道萧维上过螭船,因为她当时在密舱里。 这跟元澄也没关系。他只说她也许睡了,因为他是猜测,作不得准的。谁信,谁就是不肯动脑。 魏佳后来跟他们说起王阳的事。 元澄旁观者清,直觉有点不合理,“王阳同肃王交情深笃,又事关太子大婚,肃王何以未当场答应?理由牵强了些,倒像是刻意要请萧少将军送的。”不过,再聪明如他,也想不到对方是本着给孙女找相公的心态。 墨紫随口说,“送嫁的队伍中可能有太子妃的姐姐妹妹什么的,给她们其中一个找婆家?”卫六赖上,莫愁寻死,都是萧家这位二郎在船上的时候。 魏佳大叫不可能。 元澄都不太信。 后来,虽然墨紫一语说中,却没料到自己会被搅进这趟浑水,差点难以全身而退。!。 第385章 如珠如宝 十多日后,船入真州。眼看上都在望,墨紫想不歇停就直奔回去,但却有捣乱的,非要她在文城留一晚。 捣乱的人,就是闽家三兄弟。好说歹说,软磨硬泡。自从入大周境,消息传送就便捷起来,三兄弟早遣人通知到了。而文城又是进都城的必经之地,据他们说,闽老爷子已经在上都等了月余,无论如何,都要见见姐妹俩。老爷子知道墨紫回都必定忙碌,因此才赶到文城。 闽榛很厉害,发现和墨紫怎么都说不通,立刻转向知情的豆绿。 豆绿心肠软,再加上小时候的梦境,尽管墨紫还没把信和水净珠给她看,对自己可能是闽家女内心已经接受了。只不过看墨紫不松口,她自然要站在姐姐这边。但嘴上不说,面上喜形于色,不太与陌生人亲近,却跟闽榛他们一下子就熟了。而闽榛他们察觉豆绿比墨紫纯善,就开始用哥哥哄妹妹的策略,令从小缺乏亲情的豆绿天天笑容甜丝丝的。 墨紫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实在说不出让豆绿跟闽榛他们保持距离的话。血浓于水,况且目前看来,她见到的闽家人似乎还是很不错的。也许,闽榛没说谎,闽氏护短。也许,那些大家族有的勾心斗角,闽家会好一点。 有人敲门,她以为刚来说情的豆绿回转,说道,“你再劝我也没用,等老关他们买完食物就出发。” “连豆绿都劝不了你,那我就不说了。”进来的,却是元澄。 “门在你身后。”她不送客。 “讨杯茶喝,可好?”皮厚者,所向披靡。 墨紫气笑,“元澄,你串门子啊?要不要我去让臭鱼贡献些瓜子零嘴出来?” “清茶即可。”自顾自就坐下了,看她手中的图纸,知她孜孜不倦在船上下功夫·“造船之事,不必勉强自己。” “不勉强,我喜欢的。”想通了,自己不强大·就要被别人欺负,技术就会被别人占有。她情愿或不情愿,都会被一方人怨恨,但至少她不应该让自己太委屈。 “我要是你,有那么大家子人想关心我,管它真假,先认了再说·然后骗天下闻名的九技。如果他们知道弄错,就携着九技上别处发大财去。”他还是来劝的。 “有些话不能跟豆绿说,却是能跟你说的。”元澄心志够坚,豆绿可能会胡思乱想,墨紫道实话,“我如今的身份,皇上会知道,其他人也迟早会知道。尽管我不怕会遇到些什么·但闽家呢?我若坚持不认,闽氏就与我姐妹二人无关。即便将来人人要问我的罪,牵连不出闽氏·也不可能来个满门抄斩。”她考虑得十分慎重。 元澄竟微怔,“墨紫,你想得很远,我却不得不说有理。” “不远,只是皇帝的金口玉言能捧我上天,也能踹我下地狱。虽然黄大人看似是个好人,可是根本利益与他的君权相悖时,他不会保我。而我另有打算的话,亲人越少越好。豆绿一个,我就得凡事把她考虑进去·要是一大家子,简直不能想像,会累死的。”她觉得相依为命容易些。 “本来为你高兴的。”他笑了笑,又敛起来。 “我很高兴啊。”她拉开窗格,江风拂面,“即便不能认·知道还有那么多亲人,将来不管到哪里都不会孤单了。因为,不能认,却可以牵挂。” 去的时候,元澄没有喝一口茶。 门外,闽榛在,神情有些动容。 “听到了吗?”元澄问。 “我就知道她一定是五叔的女儿。”闽榛听到了。 “还是顺她的意思吧。”元澄去劝的,却让她说服,“前途艰险,她和大求的纠葛会改变她在大周的处境。闽家与其大张旗鼓让她认祖归宗,让全族被有心人攻击陷害,不妨不动声色,在暗中出力和保护。” 闽榛拢眉,“我做不了主,得由老爷子决定。” 没多久,闽榛就带回闽老爷子的亲笔信。信中说,爷爷尊重孙女的决定,只要能保护她们,暂时不公然认回两人也可,但至少要跟爷爷奶奶吃顿饭,毕竟是老人了,今日不知明日事。 豆绿看了之后眼泪汪汪,什么都不说,就那样望着墨紫。 一面是情真意切的长辈恳求,一面是妹妹可怜兮兮流浪小狗的脸,铁石心肠都被打动,更何况墨紫还没练就成铁石心肠。于是,答应吃顿饭。 到了晚上,只说吃顿好的,就拉魏佳杨悄等人一起去了文城最好的大酒楼。大酒楼的伙计早受过关照,将一大群人分在两个包间,知情的一间,不知情的一间。等大家坐定,开始上菜墨紫豆绿就随着闽榛又换到了别处。 一进门,看到五人,除了闽身旁那位慈祥的老太太,都是墨紫认识的。日升闽榆老爷子。闽松的爹娘。她猜老太太大概.就是闽老夫人,也就是她们的奶奶了。 果然,老太太见到姐妹俩,尤其呆呆瞅着墨紫好一会儿,就开始抹眼泪,连说几个真像老五。 闽松的娘丁氏赶紧递帕子,“娘,这是好事呢。五哥五嫂在天有灵,见到咱们终于一家团聚,一定高兴的。” “老太婆,你这么哭,吓坏了两个孩子。”闽也劝。 却被老太太瞪了两瞪,“要不是你这死老头子要面子,当年死活不肯将老五夫妻劝回来,我两个可怜的孙女何至于流落在外头?如今终于见着了,应该请黄道吉日,让她们认祖归宗,请千席都不够,你却又犹豫。我跟你说,你要再把我的孙女儿赶跑了,我也不和你过日子了,出家当尼姑去。” 豆绿吓一跳,她以为老太太说真的,居然罕见说快了话,“奶奶,这是姐姐和我的意思,怪不得爷爷。” 墨紫看着憋红了脸的妹妹,佩服她喊爷爷奶奶这么自然,自己却一时开不了口,只觉孤-苦伶仃的日子过久了,突然冒出来这些家人,不习惯。 但豆绿这声爷爷奶奶叫得人心花怒放,老太太也顾不得跟老爷子算旧账磨新账,连忙招手姐妹俩坐到她身边去。 豆绿在这回的场合中显然充当了打前阵的角色,拉着墨紫过去。 老太太又仔仔细细看了豆绿一回,“姐姐像爹,你像你娘,真是天仙般的模样,菩萨般的心肠。乖孙女,从今往后,不管这死老头子怎么打算,你们就是祖母的心肝宝贝。” 闽榆注意到墨紫的神情比较冷静,便问,“墨紫丫头,你不撒撒娇?” 墨紫笑,“榆老爷子什么时候见过我撒娇了?” 闽榆一想,自己也笑了,“真是,这丫头行事爽朗义气,潇洒不羁,娇滴滴的样子还确实不曾见过。嫂子,我跟你说,你也就能疼疼小孙女。” 老太太似乎知道墨紫的事,“墨紫在外头再能干,回到家来也是我的孙女,怎能不疼她?”转头越过豆绿看她,“这些年你带着豆绿,受苦了。” 这话一出,墨紫眼睛就有点热,平时很会说的一张嘴讷讷,半天低头回道,“不苦。” 老太太又掉眼泪,不过这回是豆绿帮她擦的。 事到如今,再划清界限对大家都残忍,墨紫说出了耳坠里的秘密,“水净珠我没带在身上,但把信拓在了纸上。”她给闽老爷子。 闽看过之后,老眼也红,“你这孩子也真是,这么大的发现不早告诉我们。要不是我们一直坚持,差点就跟你们错过了。” 闽老夫人泣不成声,同时护犊心切,“也是孩子们受了太多苦,你少说两句吧。” “想不到五哥能把秘密封在耳珠之中,不愧曾是我闽氏最可能超越老祖之人。”闽松他爹闽环感慨又惋惜,“我辈中再无一人如五哥那般有天分。” “我们两辈是不会有了,但下一辈如今倒有一人。”闽榆看着墨紫。 墨紫一开始没在意,等闽闽环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就感觉不妙-了,赶忙说,“我除了造船,什么都不会。而且,我是女子。”似乎闽氏子孙一直以超越闽珍老祖为目标,不过,她不想超越任何人,只想做自己。 “这不难。”闽榆还真想过,“你虽专造船,但你左手雕工已有大成,只要稍加指导,一年便能过五技考核。女儿身也不成障碍,你和豆绿招赘即可。” 墨紫听了,差点喷笑,“我不招赘。” 豆绿慢了半拍,“我也不。” 闽斜闽榆一眼,示意他别乱说话,又对墨紫说,“没人能勉强你学九技。我之所以心心念念要认回你们,不过因为我们是一家人而已,并无他意。这么多年了,你有你想做的事,只要记住闽家永远站在你身后就行。” 闽老夫人在这点上和丈夫一致,“那九技,谁把它当宝,谁去学。当年,你大哥就是看得太重,才失去了老五。” 因为经历过失去的痛苦,所以才看得通透,墨紫喜欢他们不因为是长辈而强加于人的练达。 虽然没有对外宣扬,但这家子亲戚,就此认下了。当然,祖母后来挺热心得建议给姐妹俩取如珠如宝当闺名,那是墨紫绝对不能妥协的。纟。 第386章 夜船来鬼 华衣进来说有暗鬼上船时,元澄正在看书。他今夜没同墨紫下船,因为总不能都去打牙祭,把船空放在码头上。 他也不紧张,“这一路回来得太平,我还想对方可真沉得住气,不愧藏了这么多年而始终不露声色。去吧,好好招待一下,留着人嘴巴舌头,也好让我们打听打听清楚究竟是何方神圣。” 华衣领命,走出去,看到小衣,不由摆起恶人脸,“你怎么回来了?” 小衣笑嘻嘻,不被他的凶相吓到,“墨紫让我杀个回马枪,看看你的大人为何今晚上自愿留在船上。原来,真有鬼。” 华衣不理她,自顾往前走,“碰巧的。你给我下船,别添乱。” 小衣让开身,后面站着罗衣和筝衣。 “让小衣凑热闹。”罗衣是二师兄,在这四个衣中排行最大,说出来的话很有分量,并不完全是因为他那张削瘦如骷髅的脸恐吓的。 筝衣排行老三,也是冷脸,眼白比眼黑多得多,目光总带煞气,却对小衣扯扯嘴角,皮动肉不动,那叫做笑,声音阴恻恻,“师妹,三师兄跟着你。” 小衣点点头,“三师兄,你要是出手,先让我过足瘾。” “放心,不到生死关头,师兄不出手。”小师妹童年在他们手上太惨,大了方知要疼她。 小衣蹦了蹦,落地无声,细柳叶儿的双眼眯得得意。自从再遇师兄们,发现恶梦都过去了,还能在他们的庇护下为所欲为,这样的感觉令她压抑已久的活跃本性终于跳脱出来。 只要和大人的吩咐不违背,华衣就不能对师兄们说不,所以他只好说,“尽量留活口。”说完,转身就轻窜上了甲板。 小衣筝衣紧跟其后,如夜的影子一般。罗衣隐入角落·仿佛从不曾存在。 他们说的话,元澄都听见了,但他仍在看书,一页一页翻得很慢。那是金风曲的谱本·从墨紫那儿听说了莫愁传递消息的方法之后,他更肯定自己寻找的方向不错,如今只待人证实。 感觉船板震动,应该是打起来了。可他很快察觉对手没有想得那么好对付,因为动静虽不大,却一直持续。而舱门被推开时,一个蒙面大汉甚至走了进来。 元澄不惊反笑·“果然不是普通人养的狗。” 蒙面大汉站在门边,抱臂冷声道,“阁下养的狗也很不一般,居然把我的人都拦在上面。” “我从不养狗,真金白银请回来的。”元澄倒杯茶,指尖推过去,“辛苦。舱中气闷,喝口水好说话。” 蒙面大汉不动·目光森寒,“你的缓兵之计不会有用,我已下令·这条船上鸡犬不留,当然包括阁下在内。” “好大的自信。”客人不喝,元澄自己喝,“你可知这船上的人船夫没几个?” “呵呵······”蒙面人笑得阴险,“一船的千牛卫,我还是有把握要了他们性命的。你有工夫担心我,不妨担心一下自己。” “千牛卫是天子亲卫。明知他们身份仍起杀意,你主子造反之心昭然若揭。”生命悬一线却冷静非常,这是两度死劫后的淡定。 蒙面人将元澄视为必死,说话不由猖獗·“是又如何?皇帝懦弱,天下乱局,当由强者取而代之。废话少说,把东西交出来,或可给你一个痛快,否则让你生不如死。” 这回·元澄呵呵笑,“无论我交不交出来,都得死的话,我为何要给你?”他好像突然想到似的,“你要我交什么东西?” 蒙面汉子对元澄的装傻无动于衷,也是个沉得住气的狠角色,吐出三个字,“水净珠。” “水净珠?”元澄笑得更欢,“阴谋造反又图谋奇珍异宝,你主子可真忙。莫不是听说水净珠里藏着宝藏的秘密,也想据为己有?那可好笑,如此无稽之谈,竟能使他起贪婪之念。难道你主子想谋反还缺钱?” 蒙面大汉一边听着上方的动静,一边说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珠子呢?” “奇了,为何问我?除了四颗已经回到闽氏手中,其余的不知流落在哪里。以前倒有人送我一颗,可是匆忙逃命时留在南德了。”金银送他水净珠的事,他赌对方知道得不详尽,因此真真假假,含糊其辞。 蒙面汉子哼了一声,却没指他撒谎,“你没有,可这船上有。而且,那颗水净珠原本就属于我主子,此次来不过物归原主。” 元澄水墨的眉微微一动,物归原主? “我最后客气说一次,把珠子交出来。”蒙面汉子听不到上面的动静,单眼眯起,“胜鳘"分,你别再垂死挣扎。” “你说错了,我从不会挣扎,我只会—”元澄突然将茶杯往蜡烛上一扣。 元澄那看起来本来是喝茶的动作,所以蒙面人始料不及,没能阻止。因为是底舱,而那支蜡烛又是唯一的光源,便是高手也需要时间适应。然而,等他心觉有异,刚想上前捉拿元澄,肩膀却被人按住了。 “别动。”那人说。 蒙面汉子当然不听话,右手抽刀,才现半截刀片,脖子却一凉一疼再来一热。他不敢相信,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败绩的自己竟然让人割着脖子了。 一阵风过,蜡烛又亮。元澄虽然不在,桌上却多了颗小小洁白的珠子水净珠。 蒙面人睁圆了眼,想动却动不了。 身后有个苍劲的声音,嘻嘻哈哈却没正形,“小元子,这是不是叫做望梅止渴?” 元澄的声音也在后面,“前辈说得当然不错。” 那人哈哈大笑,“都说你神鬼都哄得住,果然如此。” 笑声听着不大,蒙面人却觉体内气血翻涌,两耳失聪刹那。他心中不由大骇,这是什么邪门功夫?但他也不坐以待毙,趁两人说话之际,脖子极其灵活一转,就摆脱了钳制,单掌一张,把水净珠拿到手,并立刻放进怀中。做完这些,他这才看向门口,心里本不服气,认为他被制住,不过是因为黑灯瞎火的关系,而且自己脱困这般容易,足见对方纯属侥幸。待他看清楚对手,更是冷笑连连。 那是个瘦高老头,两眼无神,相貌平平,衣服上补丁处处,穷得面黄肌瘦,而太阳穴不鼓,气息平常,哪有内家高手的模样。 他确定那老头是撞到的好运,也没顾得上留意刚才割伤他脖子的刀怎么不见的,拔出刀来。里轻视,手上却使出十分劲,一招劈山势必要取对方的命。 他的刀劈了出去。他的手臂挥了出去。等他看到老头的袖子突然鼓起风而顿生警觉时,他的刀再也没收回来,他的手臂再也没收回来。一道金光,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脱离,再听到自己的惨 老头手上的,不是刀,是一根极细的线,看不出质地。如今,殷红一抹,沿线而走。 他仍嘻笑着,极快得挡开蒙面汉左手的挥舞,利落掰开那张要服毒的嘴,将毒药拔了出来,又拍遍全身,语气有些抱怨,“你这年轻人怎么这么着急?我第一次想告诉你拉了根线在你身上,你就跑了。 第二次又想提醒你时,你又动了。大春天的,穿的单薄,胳膊这么个抡法,当然就掉了。别急着死,还不到时候。”好像是桌子板凳少了木腿一样,他眼睛都不眨。 蒙面人哪里听得进他的话。自己习武多年,内外修到顶尖杀手的行列,在主子面前排不到最前,也是中上了。谁知对方连一招都没用,动作都看不清,就卸了他一条胳膊,拔了毒。这究竟是什么人?他跌坐在地上,惊恐看着那老头。 “小子,点个穴吧,不然血流得满地,太难看了。”听上去很好心,后面半句能把人气死,“这样下去,元大人没法住,血味道臭死了。” 元澄走进来,坐回刚才的位子,“前辈,不妨事,我本就不住这间。今晚多亏了前辈帮忙,是元某低估了他们的实力,今后看来不全力以赴是不行的。” “小元子,不是你低估他们,是他们低估了你。不信,待我问问。”老头往蒙面汉子面前一蹲,伸手扯下他的蒙巾,点点头,“长得倒挺正派的。小子,你说,你上船的时候知不知道我跟在后面?” 汉子再惊,他当然不会知道。 “是前辈来得及时,元某不敢居功。”元澄倒了两杯茶,目光清冷地投向浑身是血的汉子。这人端正的五官,眼睛却阴鹜。 “名字。”他问 汉子不答,他没了手臂,但他还有倔劲。只不过他的倔劲在老头一根针下,立刻散得一干二净。 “陶山。”说了。 “陶山,轮到我问你。两个问题,你应该猜得到。你主子是谁?水净珠的秘密又是什么?说了,我就放你走。不说,你会生不如死。”虽然不容易得到答案,总要问上一问。 “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可以松口,“我身份低微,只接受命令。” “是吗?”元澄笑看一眼对面的老人家。 老头嘿嘿一捻针,陶山惨叫。纟。 更多到,地址 第387章 蹦上西天 今晚文城有花灯夜市,杨悄苗氏想凑热闹,于是由魏佳领头一堆人玩去了。而墨紫带着臭鱼他们先回船。 臭鱼跟着肥虾走在最前头,跳上甲板他就怪叫一声,并立刻探头出船舷,压低声音说,“墨哥,有死人。” 墨紫一怔,刚要快跑上船,却被赞进拦住。 “我和丁狗先上去看看。”同时,他又对落英说,“你跟着墨哥落英当即拔出长剑,挡在墨紫身前,全神贯注听着周围的动静。 墨紫放轻了呼吸。虽然她很想上去看个究竟,但也不能拖累了兄弟。事实就是,她的功夫最差,如果任xìng骄傲地打头阵,结果会害人害己。 赞进并没有让她等很久,没一会儿就朝她招手,“墨哥,已经没事了,可以上来。” 墨紫上了船,看见甲板上的血迹和尸身,其中居然不少是千牛卫。心里猛跳,正打算往大底舱走去,华衣和小衣迎面而来,让她不由自主松口气。 “元澄?”华衣的表情如常恶酷,小衣笑眯眯的,应该没事吧。 “大人平安。”华衣道。 尽管算是好消息,墨紫也笑不出来。好些无生命迹象的面孔,她曾同他们一起拉帆打旗,说说笑笑过。她也曾以为回到大周,就不会再有人牺牲,没想到—— “么回事?”她问。 “有人夜袭。”华衣答得真简单。 墨紫伸手拉小衣。 小衣皱老了脸,龇牙咧嘴喊疼。 墨紫一看,她右袖上臂处破了个大洞,里头用布条绑了一圈圈的,惊道,“受伤了?” 小衣叫完疼,就恢复无所谓的神sè,“小伤。对方招招要人命,我却想要留活口不小心就捱了一刀,还好没毒。” 墨紫瞪着华衣。 华衣注意到了,冷冷扔给小衣四个字,“学艺不精。”那一刀本来可以削掉她一条胳膊,要不是他的剑快一步夺去对方的xìng命。 小衣耸耸肩,回他四个字,“教得不好。” 墨紫不管是谁的疏忽,“小衣,你这次回上都就待在三娘身边吧。”宅斗比江湖打架要少血腥一点。 “小姐放我自由身了。”继墨紫白荷之后,小衣是老三“只不过我之前没地方去。” 墨紫发现小衣真是口风很紧,“你现在有地方去了吗?”看她那几个师兄,都是不知家为何物的江湖游侠,难道她也要加入? “先跟着你。你要安定了,我就跟师兄们走。”小衣的骨子里有比墨紫更自由的潇洒,所以她总在大宅子里爬树,爬屋顶,其实看得是很远的江湖。但她也眷恋感情安于守着裘三娘,又想看墨紫安稳下来,才肯去做自己的事。 墨紫到这时才懂了小衣懂了她静静后面的心思,不知怎么有点感动,有点羡慕。笑了笑,今后都不会再说让她猫起来的话。 “死伤如何?”月光下,暗沉的血sè,压抑的痛shēn,无法让人撇开视线。 “死六人,伤十五人。”华衣仍简洁。 “华大夫?”以后都得备一名随船大夫。 “已经在给他们疗伤。我还需要你的人帮忙。”华衣指着早就开始帮忙的臭鱼兄弟,赞进和丁狗。 “当然。” 墨紫又对落英说:“你要是不怕血,就帮把手。” 落英二话不说撂起袖子,给伤者包扎去了。 “元大人在舱室。墨紫,你去瞧瞧吧。”小衣的脸上也有细微的伤痕,那是她踏入江湖的第一战,生死存亡的jī烈争斗。打完了,她就不怕了。 “等等我先四处看看。”元澄没事,墨紫安心之余,想找对方留下的蛛丝马迹,“对方活口剩几名?” “上船四十二人,死了三十六个,还有六人。”华衣说话不但简短,还精准。 墨紫上了船楼,发现自己的舱室被翻得乱七八糟,心中顿悟,原来他们不是来找人的麻烦,而是冲着东西来的。 “咦?那些人还上来过这里?我以为他们全让我们拦在下面了呢。”小衣诧异屋里的乱象,“你仔细看一下,别少了什么。” 这间舱室是船楼唯一持续使用的地方,就为了起个掩护,自然没有什么值钱东西,只不过因为小衣的话,让墨紫有些奇怪的感觉。 突然哎呀一声,她往chuáng边跑去,然后拍拍心口,“还好还好,枕头还在。” 小衣愣一下,笑道,“把sī房钱藏在枕头里?” 墨紫回她,“不是sī房钱,是更值钱的东西,当然要枕在自己脑袋下才安心。你看,他们怎么翻,枕头却完好无损。咱们走吧。” 小衣看她一眼,“不抱着你的枕头走?”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说那些人死的死,抓的抓。墨紫吹熄了蜡烛,催小衣走出门。 她们走了不一会儿,从衣箱里跳出一个黑衣人来,蹑手蹑脚走áng边,掏出匕首,轻轻划开枕头,双手伸进去mō索。结果,真翻出一只小小的盒子。他大喜,眼睛都放出光,正要打开看。 陡然,背后有光。 “还是不要打开的好。”墨紫又回来了。她一手拿着灯盏,一手抱着一个脑袋大的木球。“别怪我事先没告诉你,里面没有你要找的东西。” 黑衣人双眼立现杀气,嗡声道,“你胆子tǐng大的。没有功夫,还敢一个人回来?” “我有帮手的。”墨紫又补充,“而且我的人也很快就上来了。” “杀一个是一个。你的小命绝对保不住,除非——”这个杀手比较灵活,“除非我可以全身而退,并且把东西带走。” “你tǐng会谈判,可惜开的条件太差了,完全达不到双赢的标准。”墨紫把火苗对准木球上的某个点。 黑衣人先是听不懂她的话,又看那球上一根细绳烧起来,愣愣地问,“你干什么?” “试验。”墨紫把手中的球扔了出去。 “什么?”试验?确切地说,黑衣人还是不太明白这意思,但对方嬉笑着当他傻子的神情,让他怒不可遏,“士可杀,不可辱。” 墨紫冷笑,“士?你算哪门子的士,一条狗罢了。” 黑衣人提气捉刀,带着jī愤的煞意朝墨紫,“我再劝你,现在你脚下的那个球比你手上的盒子重要得多,你最好把它扔出去。” 黑衣人曲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让他扔小盒子,哼道,“你少耍花样,受死吧。”杀招出手,凌厉万分。 但他砍到的是门板,气得他大叫,“有种你别跑。” 墨紫哈哈笑,从外面锁上门,“我没跑,可我也不傻,没有功夫就不会挡吗?我问问你,那球上的绳烧没了没有?” 黑衣人也不知自己中了什么邪,居然真回头去看,又真答她的问,“烧没了又怎样?” “你是不能怎样,不过这回我才要逃了。”墨紫说完,转身,双手一撑扶栏,跃了下去。 就在这时,砰得一声响。 已经照小衣的吩咐等在大舱里的众人大吃一惊,有好奇的,想探头张望,却被贴墙靠窗站的墨紫严厉阻止,因此没人看见二楼疾劲射出来的东西,好似急箭一样,击打在船身和水里。 等到大动静完全消失,墨紫才让大家出舱,并带了赞进丁狗再上二楼。臭鱼一定要瞅,她没拦。 一上楼,臭鱼看到满是洞洞的窗户纸,禁不住干咽一口,“墨哥,你这回又造出什么玩意儿了?瞧着我心肝儿慌,胆儿倒是老振奋。” 丁狗没好气,“欠抽吧你。我揍你一顿,保准你心肝儿不颤胆儿缩回去。” “威力好像不太够。”墨紫不急着进屋,用力推推外舱壁,“没散架,也没能穿透板木。” 臭鱼乍舌,“穿透板木?墨哥,这可是乌木,和铁差不多硬了。” “啊,我忘了。”自己造的船,自己不记得。 “怪不得,再加上体积小……”她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直到被臭鱼的惊呼打断。 “臧的娘咧!这是人还是蜂窝?” “活着?死了?”她抬步走进去。 丁狗仲手拦住,“死了。你还是别看得好。” 墨紫挥开他的手,“我造的东西,第一次用,自己怎能不看?不看,又如何改进?” “墨哥,这家伙死得样子可丑,你别吓到了。”臭鱼虽然没拦着,听口气也是不希望她看的。 “跟我多久了,还当我是看不得死人的姑娘家吗?”墨紫表情却有些无奈,“环境造就人,我也被造就成冷血了。” 赞进说:“墨哥能这么说,血就不冷。” 对自己兄弟给予的安慰,墨紫感jī笑了笑。然后,绕过他们,就看到了那个靠墙坐的人。 曾经杀气腾腾的眼睛充满惊恐,曾经凶神恶煞的脸血迹斑斑,曾经威吓的身躯似乎缩瘦了一圈。一身黑衣一身刺,一面乌木一面血。臭鱼形容得贴切,就是蜂窝。 她并没有盯着死人看很久,这人是杀手,不是他死就是她死,她当然要保自己的命。 转开视线后,找得是那球的残骸。木球像纸片,碎得很细。带刺的铁粒子和圆形的铁粒子相比,带刺的穿透力更大,有不少颗钉在桌椅上。但因为刺,会加大彼此摩擦,减少破坏力。如果火药多放一些,铁粒子做得再小一些,会不会更接近于手榴弹的初胚? 嗯,还得再改进。!。 第388章 芳云小主 “臭鱼,丁狗,帮我搜他身,看看有什么信物之类的。我不怕瞪着他,但要我伸手实在还得多些时间适应。对不住,要脏了你们的手。”墨紫歉然。 丁狗望着她,这个女子能赢得众人的赤忱之心,并不单凭造船驾船的本事,还有那份坦诚。对她信任的人,从不遮掩自己的缺点。他以前虽然没为谁效过命,但见过不少地位高本事大的能人,就连他没落的父亲母亲仍保有对平民的高高在上的骄傲。唯有墨紫不同。她亲爹也好,养爹也好,富贵权势加起来足以让她跟公主媲美,可是,不见她有一点点jiāo小姐的模样。而最难能可贵的,上至王公将相,下至贩夫走卒,她都一视同仁。不是虚伪的悲天悯人,行善积德,是全然的真xìng情,没有半点做作。 臭鱼曾说,他们三兄弟随时准备为墨紫豁出命去。而他看来,墨紫也能为他们豁出xìng命,那么大阵仗杀于中,就为了他们报父仇。换了他,也誓死相随。 丁狗想到这儿,挑挑眉。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将自己融入这个圈子了,不在山中清修,也能觉得自在。她飞得高,好像带着他们也一起飞到了广阔天地之中。 臭鱼见丁狗发呆,朝他屁股蹬过去,“干活了,老兄。” 丁狗哪能让他蹬到,脚下轻功一飘,反到了臭鱼身后,作势掐住他的脖子。 墨紫笑道,“玩归玩,小心这满地的刺球,扎到可是会很疼的。还有,搜身时也要当心别伤到自己。” 两人这才办正事。 华衣上来,对墨紫说。“大人请姑娘过去。”看一眼屋里的景象,不禁一怔。自认处理的混乱场面不少,却从未见过这般情形的。几乎没有一件完整的东西。包括那杀手在内。 “我知道了。”墨紫刚说好,臭鱼叫她。 墨紫回头一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个香囊。虽然染了血。还能看得出是花开并蒂的绣样。 “男人很少会自买这样的香囊,多半是女子送的。”丁狗说道。 “里头还有东西。”臭鱼手脚很快。拿出一张纸来,递给墨紫。 墨紫打开看了,“居然是一支大吉的签。” “护身符吧。可惜多行不义,老天爷不保佑。”臭鱼将尸身翻了过来,“哇,背后连屁股一大块光着,倒是tǐng白净的。姑娘家怎么都喜欢小白脸啊?我虽然黑。至少人品好。” 丁狗揭他短,“你人品好?几年前还是地霸呢。” “***,我不是从良了吗?”臭鱼一火大,口不择言。 丁狗捧腹大笑,拍着大tuǐ,“对,对,你从良了。哪家青楼待的,没准爷爷我还去过。” 墨紫转过身,免看不雅。又笑得浑身打颤。从良?臭鱼也太搞笑了。 “赞进,要是没有其他发现,就把人用棉被裹了放下去,免得吓到胆小的。”她的意思。就是别让人看到杀手的死状,毕竟这算是秘密武器了。 赞进早通她的心思,点点头。 墨紫下到底舱,还没进门就听一声惨叫。于是,见到老神在在的元澄就说,“这船也别叫螭了,改成鬼蜮,如何?明明我们是受害者,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杀人不眨眼。” 元澄不回应她的调侃,对蹲在陶山身边tǐng乐乎的老人家说道,“前辈,这是墨紫姑娘,丁狗和落英如今都跟着她。” 老头站了起来,拉直旧衫,双手往后摆上擦了擦,抱拳,冲墨紫咧嘴笑,“我叫雷廷。” 墨紫赶忙抱拳,“前辈。” 老头看墨紫的动作干净利落,说话也不浮夸,赞许说道,“不愧是小元子看重之人,落落大方,也不跟老头子说客套话。我最烦那种上来就说久仰大名的人,其实压根就没听过我老头子的名字。” 墨紫便笑,“前辈,说实话,我犹豫要不要说这四个字来着。” 雷廷放声大笑,“小元子,这个姑娘好,你赶紧讨回家当媳fù。” 元澄悠哉哉喝口茶,“前辈,人说好妻难求,我本不信,如今方知确实不易。她要慢慢来,我也只得慢慢陪着了。” 墨紫瞪他。 他温和微笑,对她说,“前辈是雷震门的门主,也是乙单的师父,落英和丁狗的师公。他前来助我一臂之力。” 雷廷连连摇手,“不敢说来相助,是小元子养活我一门徒子徒孙,不然早没有雷震门了。真正的门主应该是小元子,我就挂个名头。” “前辈无需这么说。以前辈的功夫,想要多少金银珠宝,不过是唾手可得。前辈高义,门下也都存侠念,秉行君子取之有道……”元澄看墨紫又瞪他,“墨紫姑娘这次何以生气?” “前辈刚说忍不了他人说客套话,如今有人满嘴客套,是不是该打?”墨紫转眼对雷廷笑。 雷廷发现墨紫实在有趣得紧,越发欢喜,“小元子虽然该打,可他与老头有恩,不如丫头替老头教训一下?不过,恐怕有人疼在身上,乐在心里。” 墨紫干咳一声,“前辈显然对人偏心,罢了。这——”努努下巴,“也是杀手之一?死了吗?” “该是个小头目。”元澄代雷廷答,“昏了。我听说,你在上面抓了条漏网之鱼?” “他没捱住我的小试牛刀,只找到这个香囊。里面是一支签,似乎是护身符。”她把香囊交给元澄。基于自己存不住宝贝东西,她将水净珠金珠信等等全让他收着,一点压力也没有了。 “是女子送的。”男人对这类物件特别敏感。 “丁狗也这么说。不过知道是女子又怎样?不能循此查出那杀手的身份来吧。”墨紫拢眉看着昏死过去的那人,“看似你们这儿也没什么进展。” “那倒未必。”元澄起身拿了纸笔,又指墨石,“烦请你为我磨墨。” 磨墨是墨紫在给裘三娘当丫头的时候最喜欢干的活了。不费力,还文雅。因此,现在做起来还很顺手。 元澄写了四个字:芳云小主。 墨紫不解。 “芳云小主应该是那女子的别号。”元澄指着那张签纸尾后淡红的印章,“这不是签上本有的,而是送这个香囊的人盖上去的。” 墨紫不得不承认,到底是土生土长,比她这个外来移民更了解文化。她以为是解签人盖的小章,完全没在意。 “可是,你就算知道这女子的别号又如何?这个芳云小主总不见得是你认识的。”她说完这句话,就看到元澄水墨眉轻轻一扬,忙叫,“你不会真认识吧?” “四处应酬总还是有点好处的。”说笑之间,元澄的神情却渐渐认真了,“芳云小主原是官妓,因习得精湛舞技被礼王看中,买入府里充了舞姬。不过,她在王府里的名字可能更多人知道——季思云。有诗为证:季湖望秋月,思盼云河白。” “武承万府中的舞姬?”墨紫有点不敢相信,“可你怎么知道她的别号?你和武承万是对立的吧。难不成还能请你去他家做客?” “对立也可以变成共谋,嫡派也可以变成友党。我去过王府,也见过季思云。但知道她的别号却是杨凌家的一幅画,上有她的题诗。我就问杨凌是否这个芳云小主也是他的红颜知己。”元澄解释道。 “也是?杨凌的红颜知己可真不少。”墨紫打断他的话。对了,第一次看到杨凌的时候,也是风花雪月的。那小子虽然是个君子,不过文人墨客的风流似乎也做足全套。 元澄知道她那点当姐姐的小心思,暗笑,“杨凌否认了。他告诉我,芳云小主是季思云还是官妓时便常用的。她不但善舞,还通晓诗词,写得一手好字。仅此而已。” 墨紫哼了一声,是对杨凌的,“就算芳云小主是季思云,也未必能肯定杀手是武承万派来的。或许是季思云以前的情人,也或许是她在外面认识的相好。”她不是强词夺理,只是客观分析各种可能xìng。 “这张签是虎年大吉签。纸张尚白,不会是十二年前。十二年前,季思云不过是女童。而家养的舞姬一般不允许单独出府,都是群出群入。能把签送到对方手里,多半是同一个府里的。”元澄目光深远,“是还不能肯定杀手和礼王的关系,但有些过于巧合了。” “巧合?”墨紫觉得这话中有话,“你有别的发现——” “喂,别装死了,老头子眼睛不瞎,看得到你耳朵动。”雷廷踢踢陶山。 陶山无可奈何睁开眼,他全身麻疼得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 元澄便说:“是与不是,看来得由这位陶兄弟告诉我们了。” 陶山挤出两个字,“休想。” “休想吗?”元澄的指腹抚着杯沿,“把你的肉一片片割下来,从tuǐ开始,让你看到自己tuǐ骨一点点削白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忍得住疼痛。还有,在伤口上撒糖,放上蚂蚁,你说它们会不会将你的肉当成食物硬生生搬走?” 陶山的眼神瑟缩了一下,牙关紧咬。!。 第389章 浮水现形 墨紫听元澄说得汗毛直立,她猜他在吓唬对方,但看他表情却似乎又像回事。古代酷刑从纣王起已经骇人听闻,超前超时代。不像火药发现了那么久,却让西方人捷足先登,反过来打老祖宗。 “那倒也不必这么惨无人道。”她唱“反调”“所谓小惩大诫。要我说,可以先从手指开始,把指甲一个个拔了,再往上钉竹签子。十指连心,我也想看看是不是真的。还有一种方法,可能慢一点。把人放平,持续不停滴水在他眉心,就像滴水穿石那种。我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慢慢将他的皮滴薄了,不过听说虽然不见血,但重复如此下去的话,会给人精神上很大的压力,毕竟谁也扛不住无时无刻额头上滴滴答答的声音,还有敲打。哪怕那敲打并不疼。”好吧,她承认,当她说出这样的话时,哪怕只是口头威胁,作为现代中**人的光明磊落确实已经远离了自己。 雷廷挽袖子,兴致tǐng高“小元子,你那个老套了,丫头的法子好。滴水慢,要不先拔一个指甲试试?” 元澄笑答:“前辈,你道她的法子新鲜么?” “不新鲜,有用就行。”她又不是专门研究这个的。 陶山本来就半死不活了,到这时脸sè青白藏灰,只觉眼前这三人都是恶魔降世。不但求死无门,之前让老头折腾得已快受不住。削肉拔指?他是杀手,有觉悟命短速死。然而,无休无止的**痛苦,他发现有觉悟也不够。 “我奇怪的是——”墨紫又开口。 陶山死盯着她。开始他以为到底是女人心肠软,然后才知道她比元澄更狠,所以。此刻他全神戒备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很多人起初都是倔骨头,但受了无数刑之后,还是说了实话。既然迟早会说出来。何必要等到后面呢?更何况,你心里已经有所动摇。心志不坚”墨紫看到他目光中的游移瑟缩。 “再说。你的同伴留下了线索。”元澄捉起纸“你兄弟的女人。你也该认识的。” “这个蠢材。”xiōng膛剧烈起伏,陶山骂道“早跟他说女人是祸水,他就是不听。他死了倒好,我要活受罪。” “女人也不尽是祸水。”墨紫是女人,自然要代表澄清。 元澄清咳一声,忍笑。一个国家有可能为她开战。她却毫不自觉。不过,听陶山这么骂骂咧咧,看来是要招了。 “礼王是你的主子?”他趁势而问。 “……”陶山赤红的双目转看他“是。” “他想做什么?”再问。 “当然是想当皇帝。”陶山这叫破罐子破摔,一旦打开堤口,什么都招了。 “水净珠呢?”真有秘密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负责拿回去。”陶山没撒谎。 “拿回去?这水净珠是礼王的?他有几颗?”墨紫来问。 “本来有一颗。主子的外帮从南德一个商人手里得到第二颗。谁知,去洛州取时,那珠子被偷了——” “外帮是什么?”船帮? “原来的鲭帮,现今的鳗帮。帮主冯十。就是他搞不定家里女人,大老婆小老婆内斗,才把珠子弄没了。偷珠子的人,就是他小老婆。” “那是他的平妻。”不知怎么。不相干的事,墨紫仍想说出来让人知道。 陶山自然一愣“平妻吗?我瞧着比小妾还不如,冯十对她厌恶得紧。听说,连他大老婆陷害着把那女的卖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后来知道她偷了珠子,冯十破口大骂,发誓要将其碎尸万段。不过,他办事不牢,我自然不用他再插手。跟到南德后,才知道这女人死了。” “你又怎么知道她把珠子给了我们?”墨紫最不希望的,就是船上有内应。 “端格狩是她的常客,而你们能拿到他的御门令,就只有是那个女人给的。由此推断,水净珠也在你们船上。”为了这颗珠子,陶山跋山涉水,到头来落进对方手里。 “你一直跟着我们?”元澄眸瞳紧敛。 “应该说我们一直在追你们,却总比你们晚一步。要不是你们在肃王水寨里慢了整日,进入大周后又行得缓,恐怕是追不到你们的。”陶山回答。 “撒谎。”元澄神情已经笃定“你们在这船上有内应。” 墨紫立刻紧张,她什么都不求,只求不是她认识的人。 陶山沉默了。 “你话里的漏洞太多。我们在大求的行动绝密,即便端格狩告诉你们御门令的事,他也不知道这条船,更不可能知道我们走的是肃王水寨。至少不是这么快就知道。你的消息几乎与我们同步,除了有内应,不作他想。说!是谁?!” “……我不知道。”陶山一看元澄冷笑,忙喊“我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只知是萧将军带的人。他用暗记约见,但从来都méng面。真的,我没骗你。” 萧维身边的人?墨紫松口气之余,叹口气。怪不得他的将船都沉了呢。那时她就察觉有内鬼,没想到这一路跟着,看来是tǐng受他信任的人。 “武承万可跟当年元家谋逆灭门之事有关?”终于问到家仇。 “不知道。我跟主子也不过十来年,而且专为他找水净珠,其他不多问。便是他图谋皇位,也只听得一点点,不够资格参与。他手下众多,各有所司,只知上一级下一级单层关系。好比冯十,就由我联络并交待任务。他不知主子是谁。我带来的人,除了死在这位姑娘手上的那个,就是外围屯养的死士,什么都不懂的。”陶山交待得详细。 似乎合情合理。 元澄却还没问完“你既然为武承万收集水净珠,那么,在十五年前,玉陵宋县一对夫fù遭火灾惨死,你可知情?” 她的爹娘!墨紫屏息凝视。 陶山眯眯眼,犹豫一会儿,终于点头“这是我的第一件任务。当时,我还只是听命行事的普通杀手,不知道去哪儿,也不知道去干什么。直到那天晚上,领头的带我们闯进一户人家,让我们杀光那家所有人,同时留那对夫妻活口。只不过,那男的抵抗顽强,让领头的错手杀了。女的一看,立刻就撞了墙。领头的让我们搜遍了每个角落,我才知道是找两颗珠子。结果,却一无所获,只得回转。主子生气,不仅是因为没拿到珠子,也是因为跑了这对夫妻的两个女儿,就把领头的杀了。” 武承万是杀她父母的凶手!十五年后,真相才水落石出,令她震惊之余,好不悲愤。为了两颗珠子,竟然穷凶极恶到这个地步。 她冷笑“天下人皆知,闽家已经买回四颗水净珠。你们既然到处在找它们,怎么不到闽家去杀人抢夺?” “越是已经在明面上的,就越不急。主子的意思是,先找齐六颗,剩下四颗不难。”陶山看出墨紫的悲愤,却不知所为何来。 “看你还算老实,今日暂且问到这儿,我让大夫来给你包扎治伤。别想着逃,你说了那么多,便是逃得出去,武承万也不会放过你。”元澄请雷廷暂时看押一下,拉着墨紫走了出去。 “剩下四颗不难?”墨紫神情冰冷“怎么个不难法?再诬陷闽氏谋逆?还是根本就用不着,直接说他们钱太多,应该充公归国库所有?简直嚣张到极致。” “墨紫。”元澄握住她凉却的手,声音温柔“冷静点。愤怒于事无补。对方的网张了近二十年,已经到了收网的时候,但我们才刚刚捉到他的尾巴。只有比他快,才能阻止这场yīn谋。” 墨紫深呼吸,反握住他“你说得对。只要我们先能证明他谋反,皇帝会找他麻烦。” “武承万很聪明啊。”元澄沉稳说道“十几年来,他虽然在收集水净珠,却极其耐心。我们一直以为大求在大周有细作,但武承万是不能称为细作的,只能说他应该是和大求合作。” “两者区别不大,都是狼狈为紫哼道。 “细作是为大求的利益做事。”元澄笑着跟她分析“合作却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武承万在萧维身边安插了人,但大求那边对我们的行动却一点防范都没有,可见消息并没有泄lù出去。武承万可以事后对大求人推说不知道皇帝有密旨,但我们如今已知他有自己的打算。” 墨紫的思维跟上了“武承万想当皇帝,可是大求却想一统江山,在这一点上就是很大的分歧了。两方面都在互相利用,又互相拉后tuǐ。我猜他们可能达成了某种协议,比如说大求助他造反,他割让大周土地之类的,其实到最后谁也不肯吃亏。这种合作很脆弱,倒是可以为我们利用。这次密旨就是。你在大求还有眼线,让他们不动声sè散布武承万明知大周有行动却故意隐瞒,如果乌延朅查证到这是事实,合作大概也就到此为止了。武承万没有兵权,就算培养了影子势力,也难以夺宫成功。” 元澄目带欣赏“好主意,谨慎行之,大有可为。不过,接下来,我却有个坏主意。你莫打我。” “什么?”墨紫问。 “烧船。”元澄认真看着她“烧这条船。”!。 第390章 谁能做主 墨紫无言半晌,叹了口气,“我发现老天爷对我实在不公只要是值钱的好东西,包括银子在内,在我手上多是留不住的。你可知道,我在这条船上花了多少钱,多少精力,多少物力人力吗?” 元澄淡淡笑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墨紫摇摇头,“皇帝那儿我怕他疑心,只向督造局报了五千两银子。就那样,大公公盖章的动作还犹豫来着。其实,单单密舱中的琉璃片,全部加起来就得三四千两,还不算乌木防护,大弓弩,投石器……” “墨紫。”元澄打断她,“烧了吧。” “是啊,不烧怎么办呢?”墨紫心里透亮,“萧维身边有内jiān,这船上的武器就全曝光了。武承万聪明一点,都会借此立功或收归己用。必须烧,还要烧得干净,烧得片灰不存。我只是抱怨一下罢了。烧了之后呢?” “我先回上都,这里交给你,对其他人什么都别说。可以让魏佳传消息给萧维,他们的船上有未来太子妃,势必不能快。你就在这儿等他几日,会合后回都。如此一来,我有时间布置,你也有时间处理些别的事。”元澄提出烧船的时候,就已经有打算了。 “处理别的事?”墨紫眼珠儿一溜圈,“你知道的真不少。” “该认的认了,该做的做了,就得想想你可怜的二哥了。要是拖太久,他恐怕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元澄话中依然有话。 墨紫仍听得懂,一怔,“很快了吗?” “在大周那些人知道用你当人质前。你猜还要多久?”元澄反问道。 “我还tǐng喜欢黄大人的。”墨紫笑了笑,不无遗憾,“大周的日子,实在是最太平最轻松最愉快的一段了。” “这是我们的运气。”元澄说,温润的表情,温润的眼神…“短短一生,既没错过最后的盛世辉煌,又能亲历一场战火。” “乱世啊,你好像很开心能经历似的。”什么样的逻辑? “对别人可能是灾劫…对我们却是值得庆幸的。我的过去,你的过去,在这乱世之中将会被尽数湮灭。战火之后,不会再有人提起我是贪官你是国后,并由我们自己来写将来。”元澄的语调不jī昂,但那般自信。 墨紫望着他,呼吸起伏…因他短短几句话,觉得向往不已。她的过去可以让很多人恶意攻击得千疮百孔,甚至她自己都不认为光彩。乱世确实是能让人遗忘和脱胎换骨的契机,管它过去悲喜怒骂,时势造就,英雄都可随便当。经历过一场浩劫,活下来的都会认真生活。 “运气更好些的话,我们还能参与一段真正盛世太平的来临…虽然可能要等到头发都白了。”她和他同样自信。 “那就是老来福气。”元澄眸底笑意深深。 元澄说走就走,半个时辰不到,人齐马齐…离开码头。 墨紫叫来臭鱼他们,分配拆船烧船的任务,“烧不着的部分,一定要拆到看不出原装。烧得着的部分,一定要确保烧着了。老关水蛇负责拆解,肥虾臭鱼负责浇油。” 臭鱼皱起脸,“墨哥,造一艘毁一艘,啥时候我能当上船大,不是临时的?” “臭鱼…学会静观和等待,机会就出现了。现在,还不是时候。”墨紫此时是船大,发布命令,没得商量,“开始吧…今晚有烟火,借口不用找。水蛇,琉璃片给我抠出来。那东西小,藏得过去。” 丁狗许久没挖苦她,可逮着了,“不是东西小,而是心疼银子了吧。” 墨紫眼一挑,“没错,几千两银子呢。你既然大方,我从你那里扣?” 众人皆笑,各自散去干活。老关臭鱼三兄弟跟墨紫久了,都是拆卸的熟手,而这船在设计上好几个部分就加入易拆的构思,尤其是密舱。先敲毁水下各舵,再打坏密舱里所有一切,凿脱船底板,分解成片。同时将巨型弓弩投石器点火。 火烧上帆布时,魏佳带着逛夜市的一群人回来了。看到大火,还有站在岸上被烟熏黑的脸,人人呆若木鸡,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怎么………………会这样?”杨悄咬chún,几乎快哭出来了。 她对这艘船感情已深,一路行来,犹如最可靠的伙伴。她甚至克服了晕船,享受墨紫所说的那种摇篮里的睡眠。 “猜测是流火从船侧的小窗格跳进去,因是无人舱,大伙又多上了岸,所以等发现时已经太晚了。”墨紫解释,满头的汗,袖子一抹脸,黑痕一道。这个样子,可以认为是仓促逃出,尽管真相是由于油浇太多导致浓烟熏的。 魏佳急急问道:“元大人呢?他和华将军留在船上。没事吧?” “没事。不幸中的大幸就是无人受伤。也多亏了他们,帮咱们把值钱的东西救出来不少。他说事已至此,皇上的事要紧,所以把这个烂摊子交给我,他和华将军先回上都见皇上去了。我这么想。与其重新找车队走陆路,不如你派人通知萧维,让他来文城同我们会合一起回去。一来,元大人先去见皇上,我们也不用着急了;二来,咱们女眷多,需要谨慎。”墨紫按计划行事。 魏佳倒也不是没动脑筋,但觉墨紫说得有道理,“好,我立刻派人传消息给白羽。暂时先找好的客栈休息重整一下吧。”他忙着挑起大梁,命令这个,吩咐那个,对着火的原由并未怀疑半分。 墨紫推推杨悄,试着让她高兴,“别难受,你绣的那对鸳鸯还在。” 杨悄眨巴眼,“你这是安慰我呢,还是羞臊我呢?我那些书是否抢出来一字没提,那对连我这绣的人都看不出是什么鸟来的东西,恨不得自己用火烧了,你却说还在。” 苗氏在一旁,“这算是苦中作乐?听你俩说话,我眼泪都掉不出来了。” 豆绿看一眼墨紫,没吭声。她不笨,又是最知道姐姐聪慧的人,能从别人无法看到的细微处察觉蹊跷。 墨紫笑,又对苏家母女说,“苏公子随元大人先行上都,你们两位就跟着我罢。” “…………哥哥可以下船了?”苏芹是个很内向的女子,说话也轻声轻气。 苗丘代墨紫答,“苏姑娘这话说的,船都烧没了,哪有不下船的道理?” “苏公子如今为元大人办事,苏夫人和苏姑娘不必再当自己是犯人。”墨紫再让两人心安。 且不说墨紫这边如何安顿,往元澄那边讲。 快马加鞭,披星戴月,日夜兼行,竟比水路还快,两日后就入了上都。元澄还不能立刻去见皇帝,因为还有一个重要的人证需要他亲自问,所以回了府中。刚要吩咐铭年把那位妈妈领到书房来,皎姑姑闯“你可算回来了。”她冷冷说道。 “你还在?”他冷冷问道。 “澄儿,你这是态度?我便是元氏旁支所出,也毕竟是你长辈。再说,元家如今就剩你我,还有何嫡庶之分?”皎姑姑终于忍不住,训“若只有我一人了,谁嫡谁庶自不用分。”元澄挥手,让铭年出“你!”皎姑姑气得发抖,“好,就算你不把我当长辈尊重,我就代元家那么多死去的长辈问一声,你到底还报不报仇了?” 元澄随手翻书,不与皎姑姑对视,“我还以为你在为秋霜姑娘的事生气。” 不说这事还好,说到了,皎姑姑更来气,“我知你mí上了姓宋的那个丫头。除了身份,她确实能干又出sè,对你将来有助益。只要她心甘情愿做小,我也随你。秋霜也说了不介意。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人品没得说。再说,人都不介意元氏的罪名,愿委身下嫁——” “元氏罪名?委身下嫁?”元澄越笑,脸sè越淡冷,“当年便是南德公主要嫁我,我都不要。南华剑宗的女儿,倒比公主金贵?在南德,知道我承担着罪名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 皎姑姑愕然。 “我给你一晚,明早就带着你的师侄女离开元府,否则别怪我不讲同宗情珈。”说得很清楚,同宗而已。 “澄儿。”皎姑姑脸sè难看到了极点,“我决不能看你随便娶个不明不白的女人回家来。你看不中秋霜没关系,我再帮你找别家女子。” 元澄笑了,“你以为你是谁?” 皎姑姑铁青着面,“我不但能做主你的婚事,还要你立刻找机会杀了皇帝,而不是让他méng骗,找什么真凶。谁陷害的都已经无关,是老皇帝下旨杀了你爷爷你爹元氏满门,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哦?能做主?”元澄双眸深墨,嘴角挂一丝森寒,温润全收。 “当然能做主,因为我是你的——”皎姑姑急切想要吐lù。 “我——劝你。”元澄吐字如冰,“想想清楚再开口。事隔这么多年,知道的人都已入土。你说出来,我当你是疯子胡言乱语。你放在心里,便还是元皎娘,安分守己的,我能养你天年。” “你………………你………………知道了?怎么……可能?”皎姑姑不敢相信。 元澄全身散发冷冽,眼神慑人,“五岁的孩子,已经记得人了,姑姑。” 碰——窗子突然向外跳开,大风吹乱了桌上的纸,飞了一地。!。 第391章 两个秘密 “不可能的。 皎姑姑摇着头,脚下仓惶退出两步”你不可能知道的。全都死了,知道的人已经全都死了。” “本来我是想不起来的,如果你不找上门来的话。”元澄仍面无表情“我这人多疑。这么多年从未曾找过我的族人,却在我为大周皇帝所用时才出现。仅凭一些遗物死物,收了一堆骨头,难道你还期望我感恩戴德,痛苦涕零吗?那你就是把我想蠢了。” 皎姑姑眸中闪烁“我已经说过,我根本不知道你还活着。” “是不知道,还是知道我在南德当大官,报仇有望,因此不需你费神?”他不动声sè任她接近,任她捧他为少主,大半年下来,她不知道他借此已经掌握了不少事。“你派了人到南德打听我的消息,更知道我入狱流放,直到我逃出,你却以为我死了,而开始准备用你积存的最后力量来进行暗杀皇帝的计划。正愁不知从何接近皇帝,发现我不但活着,还成了大周官员,所以你才来找了我,以旁支的身份。” 皎姑姑面lù一股狠戾“就算你说得不错,那又如何?你是元氏最后的嫡子,你活着,复仇自然要由你来。” “你大概不知道吧?”元澄轻轻一笑“我的哥哥们有多讨厌你。 他们在五岁的我面前,说你不知廉耻,恩将仇报。要不是母亲救你,你早就死了。可你不但不报恩,还想抢她的相公。” “我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你爹是这世上唯一令我倾慕之人。以身相许,何尝不是报恩?是那个女人心眼小不容人,才害得我”皎姑姑说到这儿,闭紧了chún。 六小心点,你说的那个女人,是我的娘亲。”满室的风,一次次掀起纸角,在元澄眼中翻拍。 “娘亲?!”皎姑姑呵呵冷笑“我才是十月怀胎生下你的娘亲。 她算什么?不过是个骗子,瞒过所有人的眼,把你说成是她的老来子。真可笑!要不是你爹亲口求我,我死都不会答应让她占这个便宜。” “闭嘴。”元澄并不因她说出和自己真正的关系而言语客气“除了生下我,你可养过我一天,喂过我一口奶?要不是我娘求你,你根本早把我打掉了。” “这……这些事……”他不应该知道的,皎娘咬chún瞪眼。 “我也一直知道自己不是元氏真正的血脉,只是你对爹娘恶意的报复,想用这样的诬陷,离间两人的感情。”他目光充满了可怜,对皎娘的“可惜,最终不过作践了你自己。” 皎娘今日以认子的心态来的,放高了自己的地位,想当然元澄会对她低头,却不料他一句比一句冷淡刻薄,一丝亲情不念。这让她也光火起来,冲上去抬手就要打他耳光。但她才动手,粱上突然飞下一个人,用掌风将她推开,又回了上去。她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 “别再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出了这个门,当什么事都未发生,你还是我的姑母,我还是侄子,你是庶,我是嫡,把握好分寸。愿意呢,就守住元家的坟林,不愿意,就离开。去哪儿,不用告诉我,我也不会惦记。”〖道〗德礼仪,三纲五常,在他身上套用不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还想继续骗他是元家人。 “八年前。”那位拼死救他出去的老人告诉了他一切,然后辞世。那一刻,他不为自己还有亲娘而高兴,只知道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明明可以带小哥出去的,但爹娘舍他选了我,选了和他们没有血缘的我。如果你奇怪我为何还想为他们昭雪的话,这就是一个理由。 另一个理由,我就是元家人,元家最小的儿子。这一点,今生不变。”他童年仅有快乐的记忆中是爹娘对他毫无保留的慈爱关怀,哥哥们宠他上天的手足情深。 皎娘冷哼一声“说得好听。你要是真把自己当成元家人,报仇怎会拖拖拉拉,毫无进展?昭雪?我不用你清元氏的名声,只要你杀了那个狗皇帝。你一直有机会,取他xìng命易如反掌,为何不肯动手? 恐怕是让高官厚禄mí住了心窍,光想自己了。” 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亲娘,元澄怜悯望着她“你虽然对自己的儿子没感情,对我爹的感情却是痴mí不悔。所谓的报仇,都只是为了他一人。” “那又如何?”爱上年龄和父辈一样的男子,很多人当她冲动,她却是真心的。哪怕得不到对方的回应,她也愿意为他粉身碎骨。 “不如何,可悲而已。”元澄指着门“出去吧,姑姑。” “我是想过不要你,可最终还是生下来了。我给了你这条命,你不会以为这么容易就能打发我……皎娘神情有些yīn森“便是你再不愿意,我也是你亲娘。说出去,所有的人都会指责你不孝。” 元澄大笑“不孝?我元澄名声在外,不忠不义不诚不悌,贪官jiān相叛臣贼子,多加一个不孝,我还承担得起。来人” 皎娘瞠目结舌“你……” 门外进来铭年。跟在他身后有两名汉子,劲装黑衣,铁面冷眼。 “请皎姑姑回自己的院子,备好车马,送她和秋霜姑娘出府。” 本来期限是明早,现在改成今晚了。 “别让你自己后悔。”皎娘咬牙切齿“也别把事情做绝。” “多谢姑姑金玉良言,侄儿谨记勹“元澄衣袖一挥,劲装汉子左右上前。 皎娘大喝“不用你们,我走便是。”说罢,这才走了。 “铭东,把细柳园妈妈给我领上来,我耍问话。”元澄的情绪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按部就班。 铭年连忙下去领人。 皎娘回了院子,气呼呼找秋霜商量“那小子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赶我们出府。霜儿,可能要委屈你先跟我走了。不过你放心,他加诸在咱们身上的耻辱,我一定会让他也尝尝苦头。” 秋霜知她又在元澄那儿吃了哑巴亏,反劝“师叔,婚姻大事不可勉强。他要是不愿意,我也不想强求,又不是没人要。倒是师叔要放宽些心,毕竟你们是一家人,别因此伤了和气。我这就去收拾行李。” 等秋霜走了,皎娘拿出一面铜镜,恶狠狠扔在地上,语气狰狞“你真有本事,不但拢得住他,还拢得住我儿子。可是,你等着瞧,你求我生下来的,这个你真心疼,甚至不惜所有救出去的孩子,我要让他一辈子当你的替罪羊,失去一切,永远别想过上快活日子。” 接着,她又mō出一枚白玉玉佩,痴痴抚mō“你等我,等我为你报仇雪恨,谁也别想再分开我们两个。” 一脸疯狂。 墨紫听到敲门声“谁?”这个时辰? “是我。”萧维的声音。 她打开房门,看到他焦急的面sè“来得这么快?我还以为你要再过两日才能到。” 萧维看她确实无恙,一路提心吊胆这才放下“接到消息后就加快了行程。”早知道,不该应王阁老的请求。 “其实不必急,你的船载的是太子妃,可别赶坏了她千金之体。” 墨紫掌灯走到门外,看到魏佳已经在让手下搬行李“这就要上船吗?” “我问你一个问题。”萧维对她的感情,复杂到令他自己头疼。 听到船被烧了,第一反应是担心她有事,第二反应是火是她放的。 “请说。”墨紫年道,还好不是深更半夜被吵醒,否则她可没这么好的态度。 “火是不是你放的?”萧维当然记得,两人之前矛盾重重,多是由于她不肯将造船术贡献出来的关系,而且她有拆自己船的过往,生怕落到别人手里。这艘船过玉陵到大求,连磕碰都不曾有过,回到大周倒被烧了,船主是她,就绝对蹊跷。 墨紫抬头,眼中跳着油灯的芯蕊“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船着火的时候,我都不在上面,很多人可以作证。我以为你亲自敲门是担心我,原来却是来兴师问罪。” “…”灯下美丽的面容和那双夜般的眸子令他神情温柔下来,轻声说道“我自然是担心你的。” 墨紫让那样充满柔情的语气一怔,非常之不习惯,有些尴尬“萧将军不用认真,我开玩笑罢了。”错觉吧,这种他似乎对她有意思的突生心理。 “墨紫,你说你没放火,我就信。“萧维凝目望着。她肤如金雪,眸若秋水,那一时的小小不自在,好不可爱。“今后,我们可否不吵不争,彼此多些信任?” 墨紫冒冷汗,这人是不是病了?扯扯嘴角,趁魏佳来说话时,傻笑了事。 上了船,听说太子妃已歇下,众人于是先安顿。仲安也特地来看墨紫,坐在那儿喝茶,却发现她盯着他直瞧。 “墨哥这般瞧我,可是觉着我英俊非凡?”这位是个风流倜傥的主。 不是,想看看你长得像不像jiān细~这样的话,当然不会说出口。 “不是。先生恕我冒昧一问,萧维是不是病了?居然说今后不吵不争,好好相处。”墨紫随口敷衍。 良久,仲安回答“萧二郎喜欢了墨哥。如此简单,聪慧如你竟不知?” 墨紫吓呆了。!。 第392章 稀罕品种 春日里天亮得早,王十娘也醒得早,叫声秋扇。大丫头犹上前liáo帐,伺候她洗漱更衣。 “姑娘一日比一日起得早,许是船不稳难睡沉,要不去跟萧将军说说,再行得慢些?”秋扇为十娘麻利绾出一个斜云式,用两根白润的玉簪定了。 “虽起得早了,但睡得还好。少将军为了姐姐已经照顾了许多,我们这些随行的,就别添麻烦了。出门在外,本不如家里方便。再说,没两日就到了,将就吧。”王十娘对给她来上妆的丫头轻摆手。 “姑娘天生丽质,要是稍微再打扮一下,仙女下凡都比不上。太子选妃那会儿,若送了姑娘的画像,恐怕太子妃就轮不到大房八姑娘了。”秋扇替主子惋惜。 王十娘一笑,“太子妃不是人人都能当的。八姐姐品xìng端庄贤良,柔中有刚,见地不凡,处事不惊而沉静,是皇后娘娘钦点,与画像无关。” “姑娘觉得少将军如何?”秋扇笑嘻嘻再问。王阳想为十娘牵线萧维,在十娘房里不算秘密。 “一表人才,英武又不失儒气,待人有礼却不唐突,似乎人品还不错。”王十娘神情间落落大方,没有一般千金小姐谈起男子的jiāo羞状。 “还不错?”秋扇哎哟低叫,“要我说,还是老太爷的眼光好。没见着之前,听到将军二字,我还以为是满脸大胡子,眼瞪如铃,气大声粗的大块头,心里替姑娘七上八下,就没着过地。见着了,方知姑娘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是真对。将军也有像他那样的,要俊俏有俊俏,要威武有威武要贵雅有贵雅。跟他一比,咱们那里自命不凡的贵公子,就跟捱不了霜冷的草叶子似的,一阵风便刮上天去了。” 王十娘回身轻拍秋扇的手“你别学了点皮毛就卖乖。什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怎不知道是能放在这上头用的?在外头别lù出这等喜不自胜的话来。这人虽看着可以,但我也瞧出来他是心高气傲之人,对我们只是客气,并无一点旁的心思。 我还得多看察着,他要是对我无意,我也不会硬凑上去。” 秋扇缩回手噘嘴说道,“多半是装作对姑娘不在意。我倒不信,以姑娘的绝sè容貌和才情,他会不动心?” “走,上甲板看看去。”王十娘打上披风。 “姑娘不去八姑娘那儿?”秋扇忙跟在后面。 “这会儿她一定还睡着,跑去扰她清梦岂非讨打?”王十娘转头,冲秋扇调皮眨眼,“而且等她醒了又对我管头管脚,连个舱门都不让我出。好不容易坐船出门,两岸风土人情怎能不多看几眼?我还打算写几篇游记给爷爷瞧呢。” 这时廊道里转出一人来王十娘不小心就撞上了,往后踉跄,让惊慌的秋扇勉强扶助。她不是弱不禁风的大小姐,很快站稳后,便说对不住,抬眼看去。对方身穿湖绿杨柳百绦裙,青丝不绾,鹅黄丝带编在发中,双手捧了一盆兰花,眸子晶亮亮望着她。 好一位绝sè美人儿。王十娘心中暗道。 “你没事吧?”那位美人开腔语速有点慢。 “没事,是我没看路,对不住。”王十娘再抱歉。 美人眨两次眼,在王十娘以为她要走过去时,却说,“你在回头说话当然是不能看路的。”这么说完了,才走。 王十娘待她背影消失了,对看呆的秋扇道,“你总说我绝sè,如今可舂到真正的绝sè了吧?” “好美的姑娘!”秋扇不经意说出实话,然后醒悟,“不过比起姑娘来,还是差了不少。说话慢吞,反应也慢呆。对了,她是什么人啊?”嘴上说得轻松,心里有点替主子紧张。毕竟,船上有两个美人的话,萧少将军的心思就难捉mō了。 “应该是昨晚萧将军去接上船的人。”王十娘看透自家丫头的想法,“你也别胡思乱想。萧将军说了是同袍,多半是他们的家眷。” 两人在廊里不能说太多,顺着那美人去的方向,也出了船舱。 “已经离港了。听说文城有不少名胜古迹,不下于上都的繁华,我本来还想能上岸走走。”王十娘淡淡一叹。 “文城离上都不过两三日水路,王姑娘今后还可以再来。” 沉稳的音sè,客气中的一丝体贴,令王十娘心中一跳。转身,看到那个魁梧英俊的男子,她微微福身。 “少将军。” “王姑娘起得真早,莫不是船上动静太大,被吵醒了吗?”萧维站离她几尺远,目光正而亮。 “不是,是我自己想看清晨的河道,但愿没妨碍开船。”王十娘这才注意到扎紧kùtuǐ穿短衫的船夫们正忙得汗流浃背,不由赫红了脸。“我……我没注意大家穿成这个样子。” 她虽然和萧维八字还没一撇,可她也不想让人以为她不懂规矩。但萧维的回答令她对这人刮目相看。 他说:“王姑娘不必介怀,船上干活大冬日都有打赤膊的,要是女子们都得避嫌,在舱里岂不闷出病来?你也放心,我这些兄弟都是规矩人,不会打扰你散心看景。” 王十娘虽然在王家众女中算得独特的一个,难得的时候可随爷爷出门会友,同一班文人秀才较诗比赋,但因为这女儿身,受到的限制仍多,甚至不少男子一面赞她的才华,同时又会对她抛头lù面而不屑。她没想到,出身敬王府的萧维竟然如此开明。 当然,她不知道的是,如今的萧维是让一个叫宋墨紫的姑娘经过无数次针锋相对,无数次冷嘲热讽之后,调教成这样的。 对墨紫来说,萧维显然还是不合格者,但对于本土姑娘王十娘,这样一个支持她上甲板看风景的男子,已是稀罕品种了。 “将军不因我是女子而轻瞧我的请求,怪不得年少称英雄,心xiōng广阔。小女子佩服。”王十娘说道。 “王姑娘,这话从何说起?我不过是允你上甲板罢了。”而萧维,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大男子主义在不知不觉中气场衰竭。直到,他让王十娘夸了。 “将军,要是我这会儿问的是我父母兄弟,他们会让我赶紧回舱绣花去。”王十娘的xìng子本来就很是活泼,并非刻意要讨好萧维。 萧维没有笑,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改变。因为,如果放在从前,他也会对自己的妹子说回舱绣花去。 王十.娘察言观sè,“将军,可是十娘言语唐突了?” 萧维扯出僵笑,“不,不曾。”然后听到了令他怦然心动的声音。 “阿东,你领两人,把三角帆给我打下来。顺风,三角帆就是多余的。”墨紫从大舱后面绕出来,身后跟着七八人,都听着她吩咐,“良叔,把尾舵架起来。你要是不放心,就派几个撑篙。不过,今日这段水道直坦,我估mō应该用不着……” 说话间墨紫看到萧维和一个漂亮姑娘在前面,她其实想掉头就走。自打昨夜仲安说萧维喜欢她,她就惊吓到睡不着觉,最后只能自我催眠这一切都是幻想,才睡了两个时辰。天不亮就醒,虽然知道这船不由她指挥,躺着也无聊,干脆上来帮忙。 “姐姐。”偏偏,豆绿隔善那两人叫她。 墨紫只得硬着头皮,经过萧维面前,扯开笑脸打招呼,“萧将军早。这位姑娘是——?” “王阳王阁老的孙女十娘,随她八姐一起入都。”萧维不知道仲安已经揭穿了他的心思,所以一派自然和谐。 “王姑娘早。”墨紫点头。 王十娘看看萧维,她还不认识墨紫。 “这是墨紫姑娘。”萧维说。 “墨紫?”王十娘从爷爷那里听过这个名字了,“你莫非就是本朝第一位外六部女官,工部船司大司正,并由皇上钦赐大匠师之衔,宋氏女墨紫大人?” “我确实姓宋。”只不过她这个官,还有这个大匠师,可能当不了太久了。 王十娘好不高兴,“真是久仰大名。十娘原本就想,到了上都,能不能有幸见你一面,不料你竟然也在这条船上。同为女儿家,你能上为天子下为百姓做事,实在让十娘佩服。” “这么说来,王姑娘是墨紫的仰慕者?”萧维瞧着。 墨紫没好气,“你还会开玩笑了?不过一点都不好笑。”他喜欢她?他会喜欢她?日子过得太顺心,想找刺jī吧? 萧维没听出她对他有意见,笑道,“我觉得tǐng好笑。王姑娘,你说呢?” 王十娘乍见墨紫的惊喜迅速褪去,取而代之,是观察这两人之间的暗涌,“仰慕一词不妥。只不过看到宋姑娘这般厉害,让十娘身为女子而骄傲。就如同木兰替父从军,十娘也希望能跟男子比上一比。” “男子女子都一样。王姑娘有决心的话,自然能行。”看不出王十娘也心比天高,墨紫颇为欣赏。 萧维听多墨紫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论,已经习以为常,眉毛不皱,神情自若,“瞧过这船了吗?” 船,她不放sī人情绪。 推荐一本好友作品,是空间宅斗文。亲们有兴趣的,去看看吧。 书名:良莠作者:阮蘼简介:任你名花争奇名香斗艳,我自披荆斩棘,霜染风华。!。 第393章 四方来风 “这艘船在提高船速上下了最大的工夫。活动尾舵操作方便收放自如的船侧风翼,还是方帆三角帆的结合。不过,船龄大概两年左右,保养却完全没跟上,使用过度,损耗不补,真要打起仗来,攻击力防御力都不如何。即便如此,还是要比大周战船强得多。”墨紫说大实话,“大求吃亏在资源不够,国力不足。而大周如今唯一的优势,就是船和人比他们多罢了。” “那也未必。大求造得出这样的船来,我们大周也能造。他们资源国力都不足,大周却有数不尽的铁矿山林,国库充盈。”大男子主义的气场是弱了,但忠君爱国的气场永不会弱。萧维又就事论事,“况且,有你掌管船司。” 墨紫刚想顶这话回去,却留意到王十娘探究的目光,于是改作敷衍,“萧将军说的是。” 唤了豆绿,与王十娘说,“王姑娘可想用早点?刚买上船的,虽然简单,好在新鲜热乎。食物冷了再回笼就失了原来的香味,而且没准是咱们到上都前最后一顿美餐。” 萧维笑道,“不用说得这么可怜。如今沿岸多是码头,你要嘴馋,叫人停了船下去买来就是。难道这船上还有谁不听你的不成?”行船的事,只要她在船上,掌船的兄弟们多要问过她。 这下,连豆绿都打量起来了。 墨紫暗暗叫苦,还得继续装傻,“王姑娘,这也就是托了你们姐妹的福。你不妨开张单子给我,有什么是你们爱吃的,我沿岸盯着,看见就给你们买上来。” 王十.娘微微一笑,居然应承,“那可好,省得八姐大喜日子显瘦。” 她又对萧维说·“多谢少将军体谅了。” 又是个聪明得了不得的女子。墨紫垂眸,抿嘴含笑,欣赏之。 她们走了之后,萧维沉喝·“你还想听多久?” 仲安从暗处步出,呵然侃道,“白羽老弟,你一早起来艳福不浅,美女相绕。我怎能出来打断?” “墨紫有点奇怪。从来言辞锋利,今日又躲又闪。”萧维这才眉头深拢。 仲安可不打算承认是他惹出来的,转个话题·“我问过魏佳了。他说他到的时候,元澄华衣就已经走了。至于臭鱼丁狗他们,是安顿到客栈后,墨紫让他们离开的。怎么,你仍怀疑起火的原由?就算是元澄纵火,他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我不知道。”萧维望着鼓满风的大帆,“但怎可能烧得如此干干净净?难道沉在水里还能着火?分明是故意毁船。你莫忘了,元澄是南德权相·焉知不是一场苦肉计,派来我大周潜伏?还有墨紫——” 他有些犹豫,“她也不喜欢在战船上运用她那些技艺。无论是元澄先走·还是臭鱼等人后来的离开,他们一定另有打算。” 仲安点点头,“所以你才派人去盯着红萸和元府?白羽,终于恢复你的本事了。你可知,只要你冷静,就是出手如闪电的豹子,再狡猾的猎物也逃脱不出去。” 萧维并不因此沾沾自喜,“我只不过发现当个正直的好人,不过让元澄那样的小人钻空子而已。他坏,我就只能比他更坏。” 再说王十娘和墨紫用罢了早饭·就带着秋扇回舱。 秋扇一肚子的话总算能说出来了,“姑娘为何同那个宋墨紫亲近?萧将军一路上都没怎么停过船,到了她面前,就说随时停,摆明对她特别。难道姑娘瞧不出来,萧将军和她一—” “慎言!”王十娘严厉得轻喝。 秋扇努努嘴·还嘟哝,“那个宋墨紫有什么啊?爹娘都不在的孤儿,好好的女儿家当什么官,还跟男人似得驾船,惺惺作态和萧将军论战论国,不是想引人注意,就是整个男人婆。” 啪—王十娘抬手给了秋扇一个耳光,气得脸红,“真真是平日里对你们太好,养成无法无天了。我让你慎言,你还喋喋不休。” 秋扇吓呆了。自家姑娘从来不打骂丫头,这一巴掌不轻,可见是真生了气,连忙跪下,哭着边磕头,说知错了。 王十娘叹口气,扶秋扇起来,“我常教你,不要信口开河,尤其是议论别人。慎言慎行,任何时候都不要以骄恃骄,以傲恃傲。我王十娘比不过宋墨紫。她不靠父母,却赢得皇上信赖,萧维上心。刚才你也瞧见了,吃个饭,围着她的,个个当她亲人,也尊重到十分。这是她自身的本事。而我,离了王家,顶多就是个貌美的女子,恐怕连混口饭都难。所以,今后你再也不可如此说一个真正凭自己实力并努力不懈的人,尤其这人跟我们一样,都是女子。 秋扇怏怏应了,“姑娘,秋扇再不说了。只是,萧将军和姑娘才匹配啊。姑娘这般尊重他人,是姑娘品xìng高洁,但自古才子佳人也得门当户对。墨紫姑娘的出身,委实与萧将军差了许多。奴婢就是怕姑娘因墨紫姑娘而退让,才说了那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就我看,萧将军对姑娘也是温柔体贴,姑娘切莫一昧让了这等好男儿。若是错过,家里给姑娘指亲,万一不中意,岂非耽误了一生?” “随缘吧,强求不得。”说不失望,那是骗自己,但她有她的骄傲,王十娘微叹之后,又说,“不过,若说宋墨紫已经很美,她妹妹宋豆绿真是绝sè天香。奇怪的是,我觉得她好不眼熟,就好像很久以前便看过她似的。 “奴婢瞧她的眼气儿,也想起一个人来,就是不敢说。”秋扇让那一巴掌打乖了。 “我只是让你别说人的坏话,不是让你别说话。”王十娘很想听。 “奴婢觉着她的眼睛特别像皇后娘娘。”去年皇后回王家省亲,她跟着王十娘在近前瞧过。 “皇后娘娘?”经秋扇这么一说,王十娘突然想起来了,“原来,她像七姨。” 秋扇啊一声,“姑娘说的是嫁得很远却早逝的七姑奶奶?可是,姑娘怎知两人像?七姑奶奶嫁出去的时候,姑娘还没出生呢。” “爷爷存了七姨的一幅画像,约mō十六七岁的模样。我那时调皮,从窗口偷瞧见了。仍记得看到那幅画的心情,觉得那样的美,真正和仙女一样。都说皇后娘娘是王家最美的女子,我却认为只有七姨最美。皇后娘娘与她一母同胞,与她形似,却非神似。”她曾好奇,那么美丽的女子,会遇上什么样的爱情,何以嫁得那么遥远,又何以那么早香消玉陨。她问过,但爷爷从来无言。 “听说老太爷曾经最疼七姑奶奶的,恐怕就跟疼姑娘似的。”人虽去了,却在王家还残留着一些片断。 “不,我听说爷爷疼七姨如掌中宝,比王家男儿更胜。亲自教她读书写字,不以其他女儿闺阁不出要求她,外放为官时,便携她游遍名胜古迹,还常和她论古说今,谈朝堂思天下。奶奶说,爷爷和七姨不但是父女,还犹如忘年交的好友。我听了,心里还别扭过一阵。拙爷爷原来还是偏心。他只教我读书,也跟我说文章评诗词,带我出去却限制多多,从不让我随他出远门,更不许我谈论国家大事。”王十娘皱皱鼻子,lù小女儿jiāo态。 “我的好姑娘,就这样,别人都不敢上门提亲了。老太爷后悔着呢。上船前,他还说不该教你读书认字,姑娘家的心不能大。你忘了吗?”秋扇暗道,还偏心? “为何女子的心不能大?远说花木兰,近说则天大帝,再说眼前宋墨紫,不都精彩?是我才能平平,心大也无用。”王十娘叹道。 秋扇什么好话坏话都不敢说,沉默最好。 墨紫那儿,赞进把萧维和仲安的话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萧维派了人盯红萸和元府?”那个仲安搞错了,这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吗?墨紫心中略松快,“他倒是越来越明白我们做事的方法了。不过,盯着也没用,因为船一入上都,他就得先忙着清理他自己人。” 过了三日,蛟船入上都官港。一靠岸,就冲上来一队全副武装的千牛卫。惊到已走上甲板的王家姑娘们,自家的护卫连忙团团护住。 萧维冷下脸,问道,“这是何意?” “萧将军,卑职奉皇上之命,要将您此行的随从暂时收押。”千牛卫领队队长毕恭毕敬。 萧维眯起眼,怒气隐隐,“为何?” “将军莫怒,此事实与将军无关。礼王图谋篡位,与大求勾结,天颜震怒,令大理寺与中书省严查真相。据礼王杀手招供,将军帐下有礼王安插的眼线。皇上担忧将军安危和军情泄lù,因此命我等在此将一干人直接带到大理寺询问。将军放心,若是无辜的,定会放人。”队长很会说话。 但他这番话,却令船上大多数人听着犹如晴天霹雳。 礼王造反,勾结大求?! 萧维呼吸都急促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说清楚!” 今天第一更。!。 第394章 你保重吧 掌事第394章你保重吧刺讽的中语天孟到听”,啊了攒我是刀这来看“:道笑,tuǐ的雷忽看了看又,势伤的肩左看了看天孟。~~负胜分不来看,伤带有各,手jiāo一人两,痕血的深深道一,上砍天孟被也上tuǐ大,开跳的时及有没次这雷忽。盘下的雷忽去斩刀一天孟,痛疼的上肩会理有没。伤刺被也肩左的他是但,脏心的他中刺有没矛长,击一的命致了开避,滚打驴懒个一,智生中急,此在丧命要就看眼,停没势来的前往天孟。机杀步步是就来一,脏心的天孟向刺矛长起提次再,点一尖脚,跳一后往子身把就了早早,作动的天孟道知就早像好雷忽。去mén面雷忽向挥一刀大手双,开格矛长把力内起运,声一喝大,了留保再不也天孟间之线一死生。方地的避闪天孟有没,人个一是只度宽的桥吊为因,来传上头矛从力巨股一得觉只天孟,起一在撞碰器凶大两。路道的新崭条一拓开己自为是也,灵之天在的友朋献祭以来人敌的大强个这前面用要就,人杀要然既他是而,心的情同以报,弱软过太士战些那为因是不他,手杀下痛有没都他士战著土的见遇前之。了来出发jī都怒暴和血嗜股那的中心天孟,雷忽见看,红眼外分面见人仇谓所正。睛眼的方对着看目怒都人两。huā火道道一了出擦,起一在撞相刀大的白亮和头矛的黑黝,响鸣声一的当,格一魔斩起抬身转的然猛,起大声风到听,天孟的静动后身着意留直一,时之击攻他当,去刺心背后的天孟向直,矛长sè黑握手,电如影身雷忽,了离逃要就者来外了骨入之恨个这见看。到赶于终雷忽,候时的中之桥吊了在走天孟在,雷忽是就人个这。来奔里这天孟着朝的直直,势气的前无往一种一以,焰火的边身会理有没,影身的大高个一,候时个这过不。桥吊了上跑上马,了留停在敢不天孟,下落的全完经已桥吊,了里这己自到来多不差经已势火见看天孟,士战著土个3了拾收。了去过倒晕也人两,声两的啪啪,痛一劲后,前之来过应反没还士战著土个两在,转一下脚,后之著土个一倒击天孟。了去过倒晕痛疼的于过为因他的地在到倒跌,后飞的主自由不他让力大股一,击重到受子肚著土个那。度力的斤0002出发爆以可经已,大强的加更后之炼锻在力臂的在现天孟,顶一里子肚的士战著土在柄刀头龙,步一了上踏前向而反,避闪退猛后向不天孟。书mí群2来砍己自向刀大的成做齿兽把两有又右一左一见看,矛一的脏心着朝了开避天孟。来起了斗相士战著土与,烁闪光刀魔斩手右,意大敢不天孟,间时要需还,下落的缓缓在正桥吊的后身,士战著土的智理去失经已个几这着看。天孟了向扑,器武起提着叫怪,般一烧燃火烈被都睛眼们他,人的墙巨圣神己自了烧燃个这见看,里这在就天孟了现发著土有也,头关的要紧个这在现而。下落的慢慢在正在现,了开打经已他关机的桥吊,起响声的咔咔。感快的仇报丝一出发由不里心,光火红红着看他,下之墙巨在站正候时这,者俑作此个那而。了火灭来水拿,器武的上手了下放着嚷叫纷纷。脉命大一的里族是也,所场要重的祭献为作是还,器利的兽猛御防们他是仅不墙巨,了者来外个这天孟找寻再不经已在现著土众,火大的墙巨见看。兆先的屋石向烧污油着顺有还子样的它看,涨高风迎上之墙巨在火大的烘烘,来起烧就火大快很,火大场这住不抑压本根势雨的小变经已,快很的延蔓下之化催的脂油在火大,起四烟浓的滚滚是经已里这儿会一了过。子罐油的中之墙巨处别着燃点,舌火条一像就,来起烧燃的啪啪噼噼上马,焰火到碰在现,脂油了满灌经已壑沟的内之墙石先原,起一火大。来起烧燃上马猛迅势火,脂油物动的燃易了上沾火柴的燥干。草干材木的燥干些这的燃点焰火的sè黄淡机火,声一的啪,机火出拿戒雷从手顺”。嘿嘿,火大个点来就我次这,的味滋么什是火纵试尝想就前之久好“:道,容笑的邪邪出lù禁不里嘴,上材木在洒脂油把还天孟,出拿中之戒雷从都草干和柴木把。呢点地火纵的利有个这过放会么这他,燥干持保能也中之雨风在面里这,中之墙巨了上爬新重,后之击追开避次再,士战著土个几了晕打,候时这天孟。来赶边这墙巨着朝士战著土的队大一着带,显大机杀上面,头点了点的意满雷忽”!是“道应回声大士战众”。了好听家大,命xìng的微卑那他结了手亲要我,人个那“:道,声一了哼,台勿阔看了看的深深,器兵了起收木尔托见看雷忽”。吧了行的你听我“:道雷忽对也器武起收,话的哥哥的明聪个这己自听很是也木尔托”。挥指的你从听们我,长队雷忽“:道雷忽对才着接。莽鲁要不意示,头摇了摇弟兄的己自对他,静冷的加更他,木尔托起比,他的士勇大3台勿阔的寨石黑是同。台勿阔哥哥的己自是来原,紧一上手到感然突,斗决雷忽和要就想不也想木尔托的爆火气脾来向。着动游般蛇灵同如中手在,首匕的深深黑把一了现出经已里手,间之语话”。陪奉时随,啊我战挑要想是不是,咯挥指的我意满不是你么那“:道寒一sè脸雷忽”。平公不我对这,了杀给者来外个那把去想更我,里这在守我要么什为“:道,满不是很中心,面海着守了来派被己自见听木尔托汉大形彪。错差的何任有容不地圣的族本,里那师巫大去就你台勿阔有还。弱不都们你比力实的他,过看也我者来外个这,诈有防以以所。桥吊的上墙巨是就个一,面开是就个一,口出个两有只寨石们我,走逃者来外防以,里这在留有对一带你木尔托“:道下一了yín沉他,静冷的士勇族一了现表也他过不。黑为转青的上脸,声叫到听先最雷忽。响声的情敌现发了起响处远,然突。面脸的尽丢他让,上晚个这,获所无毫去找寻处四的蝇苍头盲人众着领带己自,呢在现是但,的里海进逃luàn趁会是者来外个那为以都们他本原,妥不的觉擦也人行一雷忽的边海在远,了耍欺被己自觉感他,青铁sè脸在现,雷忽的前之人众在站。上之崖悬的边海在集聚的获所无毫正候时这,长队著土大3的天孟索搜头分前之。来跑里这着向上马著土的声唤叫到听。周四了遍响音声”!啊来点快家大,里这在就他。们他长队知通快,者来外是“:道叫大上马著土个一,影身的远跑经已到看又,伴同的上地在躺见看人众,来过了跑上马,响声的里这了现发也士战著土的近附他其。了事人知不就黑一前眼觉感士战著土,处之脉静后的他了在打,刀为掌化手右,后身的士战著土了到来经已速加个一影身,去过避闪经已身侧个一天孟,了远差量力的投一那雷忽前之比量力个这。去投天孟向矛长起拿上马,了人敌是道知,来跑边这己自着朝还人个那见看士战著土个那。污油的上地着避闪边一,奔飞边一,劲使加更上脚,话的士战著土会理会那天孟,样模的天孟清不看本更人的唤叫,雨大上加又,夜黑是为因”。住站我给你,人么什“:道叫大,踪行的他了现发人有就,来出刚才。来出了跑里屋石从就,动一形身天孟。次这了烦麻,了来人的多越来越会里这后之久不,以所,了来人叫声大经已著土的题问现发且而,了前之区屋石了到来水雨着顺经已污油道知天孟,声叫的怪奇着喊人有见听。起响声之叫大喊呼,然突”…道难?的子样这会么怎,油有里水这,咦,滑么这么怎水的上地“:道说音声把一有还过不。了骂得有又人个那来看,起响声一的啪噼是又,心小不一。啦我死摔点差,啊滑的么那么怎上地,的妈“:道说的咧咧骂骂那到听就着接,起响声之倒摔声一处远不然突。口mén了去出伸经已脚右的他,候时的mén石到天孟在就是可。屋石的暗黑间这开离身动才天孟,的满满的塞戒雷把就他,后之儿会一。点好后身在背如不,方地占里那在摆刀大魔斩把,了来要刻时的斗战道知,远渐声雷,小变势雨在现,来出了拿魔斩刀大把天孟以所。了西东放方地么什有没经已,魔斩刀大有还,品物疗医,物食放堆了除在现,间空放存的米方平5有中之戒雷,中之戒雷入收们它把上马,喜欢阵一中心天孟,柴木了到找。柴干和草干的堆大一有下墙的面里最现发,去走里子屋往再天孟。方地的觉睡著土是来看,革皮的大大张几有边旁堆火。中空在挂悬,着吊架木个一,煲土的大大个一有还面上的堆火,堆火个有间中子屋,类之子罐,啊骨头的物动是设摆数多大周四,陋简是很内屋石。切一的内屋楚清看能也夜黑是算就,者回轮的化强种这天孟于对是但,况情的内屋清看以难是就人通普于对,夜黑。声无静寂,人一无空,片一黑漆中之屋石以所,落下的天孟着找寻在都人个每的寨石候时这,中之屋石间一了到来天孟,后之定决了有经已中心。头念的塔石索探了消打,入深次再敢不天孟,衡权的番一里心。师巫大的中说传个那有还,败打间意随能不就个一中其长队个3过不,里眼在放不己自他士战著土的般一些那,现发被就入潜有没还能可很,塔石去前然冒在现果如。首之族一是就能可很,师巫的说所里嘴雷忽,长族的力能异诡有拥是而,士勇的战善勇翘是不的等高为最位地,里落部些这,知所天孟据且而。在所的塔石是就向方的开离,nv少个那护守去士战的著土队一令命雷忽到听就,候时的上之墙巨在藏躲天孟才刚。中之塔石那在存就能可很密秘个那,密秘的寨石黑寻探去种有天孟然虽。塔石的高高栋那的央中正寨石是就,光火有还处一有唯在现。办难是很来起索搜手能猎狩些这让,野视的中之夜黑,明照把火用使法没,雨大为因过不,落下的天孟着找寻在都们人的寨石黑个整,间之雨大。中之mén大的开打已早屋石了入进,闪一影身影黑道那,后儿会一了听倾里那在站的静静乎似,前之屋石间一了在停,顿一影黑道那,然突。索搜的人敌避躲的活灵,灵幽的间夜像就,着行潜的右忽左掌事第394章你保重吧 第395章 家里舒服 杨凌退开,让墨紫打了手,他还tǐng乐,“墨紫大人,我与故人重逢,心中着实喜悦,难免忘了分寸,莫怪。” “故人重逢么?”墨紫睨一眼车里,“杨大人,我妹妹却说不认识你。会不会你认错了人?再说,我妹妹来大周没多久。” “我在南德遇到令妹的,去年三月里。那天,豆子在酒楼外卖花,花倒是不俗,不过人是又黑又瘦,跟墙角一个颜sè。我瞧她大太阳底下垂头丧气的,便说买她一枝花。结果没带散碎银子,就给她五十两。”他回头找人证,“悄儿,你还记不记得,咱们跟娘去外公家。” 杨悄想起来了,“啊,那时我们用完饭要走,你却不见了,害我们等半天,外公还派人去找你。结果你拿了朵茶花,身上还有狗爪印。原来,居然是遇到豆绿。” 杨凌转过身,给墨紫一个“你看我没撒谎”的表情。 “杨大人特地等我下船,只是为了故人重逢?”妹妹还不想认,当姐姐的当然力tǐng到底,墨紫反问。 杨凌正sè,“墨紫大人,下官来传皇上口谕,令你即刻进宫见驾。” 墨紫躬身,“遵旨。” 杨豳却还没说完,“元大人的意思,让你先回去一趟,安顿好了,休息片刻,养足精神再去见皇上。” 墨槊笑着看杨凌,“杨大人何不把话说明白些?” “下官一直以为墨紫大人聪明非凡,一点就通。”见墨紫赏他白眼,他连忙说道,“传旨的是我,我会睁一眼闭一眼。你只管家去,不过顶多两个时辰。” 墨紫点头,入车内。 杨凌凝望车队扬起的尘土,这才收敛了轻松的神sè,揉揉眉心。 刚刚踏上国土的杨悄心情还雀跃·没留意到兄长深沉的目光,“哥哥,爹娘还好吗?家里还好吗?” 杨凌招来自家的马车,“悄儿·爹旧病复发,你出发后没多久,就递交了辞呈,如今已经回云州老家去了。前些日子,我把府邸卖还给户部。” 杨悄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哥哥,你说什么?” 杨凌笑了笑·“别担心,爹有tuǐ脚的老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么些年,为了我们俩,一直留在官场,其实早就想回归故里,当个闲散人。如今,我出仕·你又出息,他才下定了决心。娘也是,她总说乡里人情淳厚·比贵fù人们好打交道。爹说要走,她立刻就收拾起来了。也不知你何时回转,干脆就没等你,先回乡打理好了,免得你跟着折腾。” “可······可是也不用卖了宅子,哥哥你可以住啊。”杨悄一时还接受不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宅子浪费,而且杨府本就是因爹的官职皇上赐的,爹既然辞官,我的官级还不够,自然要归还的。”杨凌这般解释道。 “那······我要直接回云州吗?”杨悄禁不住望望蛟船。 杨凌见状·若有所思,却说,“不用那么急。我和江大人夫fù说过了,你暂时住江府。白氏你也认识,心善厨艺又好,把你养养胖′不然你这么回云州,爹娘还不骂死我。砀且,你还是女官呢,皇上那边也要交待清楚才能离开。” 杨悄的笑容有些苦涩,“爹没事就好。” “没事。”杨凌凑近妹妹耳边,“就是懒得当官儿,借这旧病躲回去了。你不用担心,等皇上允了你回乡,哥哥会亲自送你的。” 墨紫这时也在跟自己的妹妹促膝而谈,“豆绿,你真不认识杨凌?” 豆绿皱了脸,很是无可奈何,“算不上认识。和姐姐你失散之后,跟义母在南德住下来,我种了些花,日日清早就到酒楼前卖花,帮补家用。他很奇怪,就买一枝花,非要给我五十两银子。我说了不要银子,花白送他,他却不肯,跟了我几条街。我以为他居心不良,就把邻家的大黄狗叫来,他才跑了。” “哦,这么个让恶狗追了五条街啊。”墨紫忍俊不止。 “他活该。”豆绿也笑。 “我虽然知道你在南德的日子过得苦,却也托杨凌的福,知道你到底有多苦。豆绿,姐姐早点找到你就好了。”去年三月,她在裘三娘羽翼下躲满小半年,当个丫头,至少衣食无忧。 “姐姐说过,自力更生,是苦也甜。我觉着那时的日子,比在大求和玉陵都开心,花也特别有灵气。”生活是贫苦的,但心里上很满足。 “都过去了。你没忘了吧,爷爷奶奶让你回本家住一段时间,要好好补偿呢。你记住,除了改名字,其他都好说。”墨紫想送豆绿去闽家,趁着可能来临的大混乱之前。 豆绿轻摇头,“我不去。我知道姐姐是为了我才认的闽家。其实,我则是为了两位老人。失去爹已经懊悔二十年,又还有几个二十年惦念我们两个?如今见着了彼此,我知道世上还有其他亲人可以挂念,这就好。” “真是姐妹连心,我也这么想。说实话,突然知道有这么大家子亲戚,特别那群堂兄弟,我头都疼。我们是谁家的孙女侄女堂姐堂妹,到今天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没有他们,我们还是做成了我们自己,走出了我们自己的路。”不靠家族,墨紫凭借自身的能力和坚持,一步步踩实脚印。 豆绿也是如此,经历了很多磨难,她作出舍身救义母的举动时,思想真正独立成熟。在被虏到大求后,才表现得镇定自若,机敏勇敢,甚至连墨紫都让她méng过去了。 回到元府,大管家忙来见礼,告诉她大人尚未回来,并安置苗氏一家和苏家人。桦英带豆绿去歇息,落英的位置由许久不见的阿好阿月暂代,赞进则同丁狗交班。 一切有条不紊,沐浴更衣,吃了热饭菜,喝了好茶,让墨紫感觉真是回家了“东西取到了。”丁狗说。 墨紫看他一眼,“在哪儿?”阿好阿月如果还留在元府,而丁狗当着她们的面,说明她们已经决定了效忠的对象,可以信任。 “交给大人了。”丁狗回答,又问,“路上可太平?” “一路顺风顺水,下船前有点热阄,惹得萧将军很不痛快。”墨紫笑。 “英大将军在船上就没痛快过。”丁狗撇撇嘴。 “对了,这几日,府外有没有人盯着?”墨紫想着要问。 丁狗奇道,“你如何得知?” “萧将军似乎以为我们有什么yīn谋诡计,派人监视了。只不过,他如今自己都焦头烂额,无可用之人,这些人恐怕很快就会撤回去。大可不必理会他们。”墨紫正说着,看到了铭年。 他跑上进来,tǐngjī动,“姑娘可回来了。” 这个小子,虽然给`她惹了不少事,但也是对她真心的人,墨紫心中不由温暖,“回来了,府里可好?” “好,好得很。皎姑姑走了,那个秋霜也走了,总算眼里耳里全都清静。是大人亲自发威,姑娘一定要记得夸。”说不上几句,小月老的样子又跑出来了。 丁狗敲铭年的脑门,“大人和姑娘好了,你成天瞎操什么心?” 墨紫去拍丁狗的后脑勺,“谁跟谁好了,你在这儿胡说八道?秋霜走了你不高兴是不是?我给你放假,追去!” “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丁狗斜睨着她,“哪像你,扭扭捏捏,一点儿不痛快。你俩的事,有眼睛的都瞧得出来。而且,大人是逮一个说一个看上你了,跟你求亲了,等着你点头呢,偏你自欺欺人。” 墨紫深呼吸,免得再揍他,“那也是他说的,你们看的,我还没应呢。只要我一天没嫁人,新郎官还不定是谁呢。” 突然,很静。 墨紫得意,“怎么,没话可说了吧?” 铭年给她个无可救药的眼神,目光越过她,投向后面,恭声道,“大人,您回来了。” 墨紫半张着嘴,身体僵硬,懊恼得闭闭眼,回身微笑,对着那个温润的男子,“元澄,你回来了?” 元澄望着她,表情有些深不可测,“听得你回来,我自然要回来的。” 墨紫选择xìng失忆,就当刚才自己什么也没说,“正好,你可以跟我说说这几日上都发生的事。” “的确正好,去书房吧。”元澄温和笑道。 两人进书房,其他人都在外头听候,墨紫才说,“刚刚——” “刚刚你说得没错。”元澄给她端杯凉茶来,“只要你还没嫁,新郎是谁还不一定的。” 是啊,她说得就是没错。谈恋爱可以分手,结了婚也可以—— “或者,我该让生米煮成熟饭?” 他一句话,轻悄悄打掉她自以为是的现代派思维,再度证明此男很无耻。 “元澄,你敢试,我就敢让你断—ˉ—”话未说完,让他的手捂住了。 “这种话别随便说出口,我还想你生儿育女呢。”他声音里带了笑意。 墨紫用力瞪他,却被他轻轻抱住,一时只觉温暖。 “墨紫,我赶走了我的生母,永远都不会认她,你会不会因此而厌我?” 对于姑姑和姨妈这两个称呼,写的时候没注意区分,已经改了,对不住,误导了大家。!。 第396章 天生缘浅 第396章天生缘浅—— 这会儿,就好像四处埋了地雷。墨紫以为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当听到元澄的生母还健在时,还是被炸到了。 她在纷乱的思绪中整理出第一个问题,“谁是你的生母?” 元澄的下巴抵着墨紫的肩,一说话便震,“元皎娘,不,她不姓元。她只是很想成为元家人,自己改的。” “元皎娘不是你姑姑,而是你娘?那,她为何不认你?这么多年,你在南德称相,她不知道吗?”不对,照元澄以前的推测,皎娘是知道的。 “她知道。只不过,看我报仇尽心尽力,她不用出面了吧。”元澄放开墨紫,坐到对面的软榻,侧躺下来。 墨紫惊讶得发现,他看似十分疲倦,“这回你又多久没睡?” “还好,有时间睡,却睡得不好。”他长吁一口气,轻拍卧榻,“你坐过来,省得我张眼找你,累。” 墨紫知他想休息,也不跟他争,坐在他身侧。 他便拉了她的手,合起眼,“你肯坐过来,就是不会厌我了。” 墨紫单手喝茶,自我惬意,“别人也就罢了,皎娘是你生母,那么她没有做像一个娘亲,为何要求你做像一个儿子。岂不好笑?啊,你也别厌我,不尊重长辈。” “她这辈子把所有的感情都放在一个男人的身上,没有多余给其他人,包括她的儿子和跟她生下我的男子。她唯一爱的那个男人,姓元。不是我生父,世人却以为是我生父,而我也一直当他是我唯一的父亲。”感觉她在身侧,他安然。 “你……你不是元家的亲生骨肉?”太震惊了,她只以为元澄不是嫡出。 “与那一百多口人毫无血缘关系,但我选择承继这个姓氏。”他不信誓言,只是坚守,寸步不让。 “你……你的养父母对你很好。”生恩不如养恩大吗?和她的情形恰恰相反。 “视我为己出,三岁父亲手把手教我习字,四岁母亲常抱我入怀,引我兄长们羡慕眼红。”相比之下,那个为爱疯狂的女人不配当他的母亲。“官兵捉拿我全家之日,父母兄长将逃生的机会让我给,从那时起我元家幼子的身份再不会变,血缘不足论。八年前,我知道了真相,却还是走上了复仇的路。傻吗,我?” 她听他的笑,却倍觉凄凉,握紧他的手,“如果我是你,我也当傻子。你说说,我们俩好像天生没有父母缘,真是的。跟你比起来,我稍微好上一点。至少,养父还算马马虎虎。” “你这叫自我解嘲?”他再笑时,已没有悲凉意,“那我应该比你好一点。你养父已死,亲生父母也已不在人世,而我的生父母尚在。” “哇,我好羡慕你啊。”没错,就是自我解嘲,再一愣,“欸?你生父也活着?是谁?” “墨紫,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保有这个秘密,直到离开人世。”谁是他的生父,对他也并无半点意义。 墨紫清咳,“我不介意。不过,作为交换,我也会永远放一个秘密在心里。你不介意吧?” “一言为定。”他突然睁开眼,墨石般乌亮,“只允一个。” “一言为定。”墨紫笑。 元澄再次闭上眼睛,呼吸放缓了,开始说礼王的事,“细柳园的妈妈记得贤娘的母亲,并确认她曾多次为武承万司笛。由此,我们抓了贤娘,她抗不住严刑,供出根据一方客人的要求,她会在另一方客人那里吹奏。与莫愁的方法极为相似,也是缺音套词,只不过略复杂些,因为金风曲有十套词。他们以此来藏消息,如密会的地点时间,还有人名,以及接头的暗号。可谓密不透风。细柳园妈妈,贤娘,再加上陶山这三人的供词,我便奏知了皇上。当夜,皇上派千牛卫搜查礼王府,在武承万的卧房中发现密室一间,里面有水净珠和他与大求私订的约盟,上面清楚写明,他与大求里应外合,推翻当今皇上,而他愿出让大周一半国土,换取与大求友好共处。并许诺,大求攻打南德时派兵助战,放弃分割南德的利益。” “武承万为了当皇帝,还真是不遗余力。他怎么不想想,当玉陵,南德,以及大周一半的国土都归了大求,大求会让他保留剩下的一半吗?简直痴人说梦。”墨紫不太理解,就像她不觉得当皇帝有什么好一样。 “显然大求也有誓盟。他们以天神发誓,在武承万和他的儿子两代治下,决不进犯。但武承万需要称大求为母国,每年进贡,并开放边境所有物品的买卖,包括铁。而大周朝堂上必须设大求的监官,以监督和指导日常朝政。”元澄说到后面,声音轻了下去。 “我只能佩服武承万,这样的不平等条约也签得下去手。”墨紫叹息,“既然人证物证俱在,为何还说没有定论?” “因为武承万不认。他不认,皇上就犹豫。他是皇上亲弟,用刑也有限。我们只能继续找更多的人证物证,直到他不得不认为止。”呼吸平稳,尾音几乎听不见了。 这时墨紫听到铭年在外面说,“姑娘,杨大人来接你入宫。” 她轻轻抽开手,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到卧榻那儿,为睡着的人披上丝帛被。 才要开门,后面传来元澄的声音,依然很轻,“在大求发生的事,我对皇上说了个大概,除了玉陵太子,金银和你大婚。你要小心斟酌。” 墨紫没回头,“睡吧。想那么多,事事要亲自打点,怪不得你睡不好。放心,皇帝那儿我会看着办的。” 元澄不再说话,只有翻身过去时,丝帛轻响。 墨紫随杨凌入宫,见皇帝的地方,却不是以往的御书房,而是西面的望山台。远远的,看到皇帝,还有一位宫装女子。两人有说有笑,边走边摘山台上的春花。一群太监宫女亦步亦趋。 “那个妃子很得宠啊。”墨紫对杨凌说。 “你也认识的。”杨凌笑了笑,“萧明柔。还跟你和悄儿一起射过铃。” 墨紫呵然,眯眼细望那个笑容灿烂的女子,“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曾经宁可死都不嫁皇帝的人,如今一身雍容华贵,哪里还有半点颓丧的模样。 “你该说,不过如此而已。”杨凌本是极狂傲的才子,言他人所不敢言,“听悄儿说时,还觉得她有几分傲气,如今看来,也就是俗物。” “比起你的失望,我却为她松口气。”墨紫见杨凌不解,便说道,“她既然无力反抗进宫的命运,何不让自己努力去适应?难不成进宫之后,整日以泪洗面,对皇帝不假辞色,让大大小小的妃子们欺负,最后冷宫了却残生,这样的她就值得我们钦佩?这样的她就是不俗,脱俗之人?你看她,适应了,能笑了,倒是她对命运的不屈。而你焉知她对皇帝没有一点真心真情?在这后宫之中,能努力生存并争取让自己欢笑的女子,只要还未泯灭良知,就不应由我们这些隔岸观火的人去评断。” 杨凌看向墨紫,神情肃然起敬,“久闻墨紫大人心中有一片天,广阔无垠。今日见识,胜读十年书,杨凌受教了。” “个人所感罢了,杨大人不必如此。”墨紫微微一笑,招一小公公去给皇帝通报。 皇帝便瞧见了他们,但又拉着萧明柔的手,亲密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笑着放开了。这样的举动,按理是不应该的,可见皇帝对萧明柔的喜爱,还像年轻人热恋似的难舍难分。 萧明柔让宫女们簇拥着走过来,看清是墨紫时,不由一怔,脚步停了下来。 杨凌作礼,“参见辰妃娘娘。” 墨紫跟喊了一声。 萧明柔淡淡说道,“两位大人免礼。” 墨紫直起身望她。 远看雍容,近看明丽。一身烟绿孔雀翎裙,镶八宝彩珠翠鸟羽,流金丝腰绦,腕上一串蓝玛瑙雪里金白兰花链。眼若春水,唇如相思果,双颊淡金粉上桃花色。美得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墨紫大人。”萧明柔也望着她。 紫道。 “多谢你了。”萧明柔说完这句话,便走了过去。 杨凌奇怪,“她谢你什么?” 墨紫想了想,“也许是谢射铃那会儿我骂了她?” “那她是说反话,其实是要报复你?”杨凌立刻盘磨着要告诉元澄。 这时,小公公跑过来,说皇上让他们过去。 皇上心情显然很好,“丫头,朕每回瞧见你,心里就特别高兴,你说这是为何?” 墨紫笑意盈盈,“多是因为我看上去特别老实,特别好欺负。不过,这回可不是我让皇上高兴的,是皇上掳获美人心,心满意足。此乃辰妃之功。” 杨凌听得暗自乍舌,这位的口才,跟皇上斗起来什么都敢说,如今奉承起来也肉麻,功力高深,自己难望其项背。 “你这丫头,当朕听不出这是奉承话?”虽然这么说,皇帝却哈哈大笑,其实就是很受用。 但他再一句,表明受用归受用,心里明白得很,“船两个时辰前靠岸,你怎得晚了这许多?”RO!。 第397章 伴君伴虎 杨凌刚想认错,墨紫截了去,“在船上吃不好睡不好,怕样邋遢宫门守卫不放我进来,所以我请杨大人通融,回去换了官服吃了东西,才来见您。” 皇帝便笑,“敢情是朕没考虑周全?” “这我可不敢说。”墨紫如此回答,“说是,皇上您的好心情就没了,说不是,我又成了不听话的丫头。 “你这丫头一张嘴,真是了不得,朕也说不过你。罢了。”皇帝话锋一转,“你这么聪明,可知朕为何找你?” 墨紫答道,“按理该是询问大求之行,密旨之事,不过皇上只找墨紫一人来,似乎另有他问。” “你既然提到密旨,那朕就问问你,你等去大求何为?”皇帝此时面上仍笑,但眼中却无。 “救玉陵太子和二皇子。”墨紫看得仔细,暗自谨慎。 “那你们可完成了朕的旨意?”皇帝抬眉,“玉陵太子死了,二皇子让人劫,最后只救出了你的妹子。朕发觉,这一趟是专为你走的。” 皇帝似乎已经知道了大求的事。是这两个时辰内问过了萧维魏佳,还是早有别人给他报了信?墨紫心想,皇帝宣她入宫大有文章。是什么? 她面上镇定自若,“玉陵太子死时,墨紫在场。他被大求王的shì卫误杀,墨紫势单力孤难以阻止。至于二皇子楚毓,由玉陵军劫走。当时对方几十艘船包围前后,不放楚毓,死的就是我们。决定并非由我一人所作,而是大家商量的,萧将军也点了头。皇上,楚毓答应将来必会答谢您的救命之恩。若有机会,也想与您亲口言谢。墨紫以为,玉陵想要复国,道路漫漫兵力不足,武器不精,与大求对抗,必须借助大周之力。既然如此那么将楚毓直接带回大周已经行不通的情形下,做个顺水人情,也显得大周坦dàng磊落,不似大求虎狼,并建立互相信任的合作基础。墨紫也不算空手而归,夺得大求战船一艘,配备精良构造和武器上远超大周战船,是大求对玉陵战中制胜的关键所在。大周若据此改良自己的船,假以时日,不用再担心大求进犯。” “朕倒以为丫头你造的船远胜大求,毕竟大求船不是照你的主意造出来的吗?宋氏墨紫,其父宋玉连朕都想请来为大周造船,却不知,父有名无实皆是女儿之功。”皇帝冷哼一声,“宋墨紫,你可知罪?” 杨凌立刻惊了赶紧看墨紫,却见她面sè如常。 墨紫刚刚就猜到皇帝找她来是知道了过去那点事,反正在宫里命不由她,所以也不紧张,liáo衣摆,不慌不忙跪下,“皇上恕罪。” 皇帝并不让她起身,“丫头何罪之有,说与朕听听。” “墨紫隐瞒了自己的从前过去,未在见到皇上的时候把家谱背上一遍,童年趣事一一道来,因此此罪欺君。”墨紫跪着,上身笔直,神情如水静。 皇帝让她讲笑了,“说着欺君朕却听出不服之意。跪却似崖松,傲气十足。起来吧。” 墨紫起身,“皇上,墨紫虽然曾是大求人,乃父亲所属,并无可以选择的权利。父亲是宫中匠人,墨紫从小耳目渲染,对木工极为感兴趣,后来专与造船。大求战船虽然用了我的主意,却是他们偷过去,我从未允许。因父兄出入宫廷,墨紫得以结识当今大求王。我不否认喜欢过他,只是大求好战野心,与我的意愿背道而驰,最终导致决裂。大求派我父兄去玉陵为内应,墨紫那时不知,不过庆幸能离开大求,而且那以后三年未画过一幅船图。这段过去,我不会否认,但也不会对外大肆渲染。谁人心中没有秘密?皇上您不曾问过墨紫,墨紫自然不会主动说。若为欺君,其实有些冤枉。” 杨躔听得冷汗直流,暗暗叫苦,心道,认罪就认罪吧,还说冤枉? “谁人心中没有秘密吗?”皇帝重复了这句话,“你说得对,朕身边这些人,心里都有秘密。只要他们不说,朕永远也不会知道。而你,至少朕问了,还算如实回答。只不过——” 墨紫神情无惧。 “朕不追究,满朝文武大臣会追究。大求一旦捅破你的身份,硬要为他们的王讨回你这个国后,你就无法置身事外。”皇帝是个温和的人? “墨紫明白。”如今,下一步该如何走? “墨紫听旨,杨凌你记下。”皇帝说道。 墨紫再跪。 “宋女官从即日起,免大司正船司走动之权,剥俸。官级和大匠师之名暂留。无朕旨意,不得出上都。出府须千牛卫跟从。若窨违此旨,严惩不殆。”软禁了。 这虽是墨紫早有的心理准备,但来得这么快,始料不及。 “皇上,墨紫有一事相求。”她接了旨,谢恩免了。 “朕又不是要你xìng命,求何事啊?”温和的xìng情,但出生天家,人命在他们眼里都算不上什么,更何况只是软禁。 “墨紫请皇上维持船司和船场现有的班底。代司正齐修博学多才,为人正直,且经验丰富,代掌事秧不争虽大器晚成,技艺超群,也是十分值得重用之人。只要这两人在,造船之事,皇上便可无忧。”墨紫对事不对人。 皇帝仔细看着她,“朕剥了你的官权,你不但不怨,还为朕着想。丫头,你放心,将来群臣若对你发难,朕会尽力保你。如今,只是让你远离是非的权宜之计。为了礼王之事,朕已下旨宣三王和将军们入都,便是边境知道你的事,暂时也传不过来。” “谢皇上。”墨紫这回谢了。 “杨卿家,此旨暂不外宣,收中书省。若有人问起,只说宋女官过度疲累,朕暂时让她歇一歇,船司和船场维持不变。”皇上又命杨凌。 杨凌说是。 墨紫出宫时,皇帝派了二十名千牛卫,由两名正副将带领,分别叫胥羊庚我,紧随她的马车。 两个人进去,二十四个人出来,驾车的赞进睁了睁眼。 墨紫什么都没说,直接回府,元澄又已出门,她干脆睡了大半日的觉,把这几日的紧张一口气休息平顺。 第二日用早膳时,元澄已从杨凌那儿得知皇上的旨意,跟她一样不愠不火,“虽说不外宣,不过六部的官员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因为对杨悄也有一道旨,众人多以为只是恢复常态,对你不再走动之事并无太**ō澜,倒是对船司船场维持原状颇有微词。” “对杨悄也有旨?”墨紫不知道。 “是杨shì郎上了一道疏,说他既已辞官归乡,想女儿已到出嫁之龄,希望能在此之前,多享些天伦之乐,但杨悄是朝官,不能随意出都城,因此请皇上体恤,收回杨悄的礼部之职,让她能回家乡去。皇上允准了。”他笑看她胃口奇佳得要再添一碗粥,知道她睡过了晚饭。 墨紫又听到惊讶的消息,“杨shì郎辞官归乡?他五十还不到。”仕途正要进入黄金期的年龄。 “听说是tuǐ脚的老毛病,北方天冷,难以调养。”这是官方说墨紫已经深谙为官之道,就是对一切披着寻常外衣的不寻常,抱以先怀疑,再认证,从而消除怀疑的态度,“元澄,这事你有没有份?” “间接的。”元澄承认,“杨凌想跟着我。” 就这一句话,全部明了。杨凌要跟着元澄,而元澄要帮金银复玉陵,玉陵和大周的关系会如何,还不得而知。所以,杨家必须先退出大周朝堂,为将来随时抽身做好准备。 突然,墨紫想到了杨悄,“我想去看看悄悄。” “去吧,横竖你如今闲着,四处走亲访友,正是好时候。”元澄为她夹一筷菜,“不过,杨姑娘这会儿住江府,你还可以见到白氏。” 她耻认她水上待太久,和岸上脱节了,“杨悄为何住在江涛家里?” “杨凌把杨府卖还给户部,杨姑娘只能暂时借住。”看她胃口好,他也吃得多些。 “走得真彻底啊。”墨紫叹道,“可是,魏佳和杨悄怎么办?” 元澄没说话。 他不说,她也没再问。因为,没必要再问,能不能成为一桩佳话,已经不是两情相悦就可以的。有家人的抉择,也有自己的考量。而她必须该庆幸,元澄和她至少选择了同路。 在知道杨家的事后,再到白荷家里去,墨紫的心情有些重。但她走到院子里,看到和白荷在做花茶的杨悄欢笑,才放了心。 白荷一见墨紫,立刻跑过来,从上到下打量过一遍,“墨紫,你不能再跑船了,那么漂亮的脸又瘦又黑,将来谁敢娶你?” “放心,本姑娘名花有主。”也是时候招些出来的,要不然可能没机会了。 白荷jī动起来了,“谁?是谁?” 杨悄和墨紫元澄待了一条船,心中有数,见墨紫大方,知道能说,“白姐姐,我来告诉你,是中书舍人元澄元大人。不对,听哥哥说他升了官,不但是中书省主理,兼礼王造反一案的卿正,正三品了。”!。 第398章 多情无情 那墨紫啊一声,“这事我可不知道,他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白荷当然知道元澄,“当初你跳到他家的院子去借路,原来就是天定的缘分。太好了,绿菊的婚事订了,你的也订了,看来最近喜事又要接着来。” “我的婚事早呢,那么急着成亲干吗——”墨紫听到绿菊的事,反应过来,“绿菊订了亲?”这可是大喜事。 “你猜猜是谁?”白荷还卖关子。 “你问我,那就是我认识的。”想了半天,墨紫摇头,“我认识的男子多没见过绿菊,而且绿菊总跟着三娘——难道,是敬王府里的?不可能啊,三娘不是不让配管家小厮的?” “不是仆从。他祖父是老王爷的义兄弟,过命的交情,也姓了萧。他父亲如今单掌一支十万边卫军,正四品的将军。他自己也出息,从王府的护卫开始做,去年从了军,也当了副将。”看墨紫糊里糊涂,又好像有点印象的样子,白荷再说,“你也见过。当初奶奶住鹿角巷避静,他带人保护咱们的。” “萧!”那个英武的,敢顶裘三娘,但其实tǐng平易近人的男子。 “就是他。”白荷笑道,“你想不到吧?还有你更想不到的。这可不是谁给做的媒牵的线,而是两人早就互相看对眼,萧主动托了媒人上门求的。小妮子平时一丝儿气不吭,亏她那张嘴居然能熬得住不说。真是,以前咱们都教她给骗了。” “照你这么说,两人早好了?”自由恋爱?!想不到大大咧咧的绿菊竟然还有这么一手。 “媒人走了之后,奶奶把我接过去,再加上红梅,恶狠狠问了仔细。绿菊只说在鹿角巷时,有一回tǐng巧得给萧缝了衣服,自那以后,萧就对她很客气。萧从军后…每次回来请她做些衣服什么的。那丫头嘴硬,说媒人来也吓了她一跳,不知道人家萧对她有意思,只不过看他一个大男人不会缝补…她闲着也是闲着。还说萧给她酬劳的,她就当是赚些sī房。结果,等她把酬劳拿出来给我们看,喝,金光闪闪的钗子,镯子,耳坠子…做得十分精细,跟奶奶那些首饰能比了。明明是定情信物,她还说是酬劳,笑死我们了。奶奶说啊,她是不小心上了萧的当了,这个亲不成也得成。”白荷边说边笑得咯咯的,“我还是觉着啊,那丫头是喜欢人家。” 墨紫也听得欢乐…“我倒是同意三娘的话。绿菊不是一直存钱想当老板娘吗?那个萧喜欢她的时候,多半绿菊还没动心。她那性子,摆个人在面前说喜欢她…她都不一定明白得过来。然后萧发现她爱存sī房钱,就用了这招。女儿家收男子送给她的饰物,那就是定情了。不过,绿菊可不管这些,存银子事大。就这么,给自己招来个相公。话说,萧还tǐng能算计的。”太好玩了。 “奶奶这么说,你也这么说,看来绿菊真没明白萧的心思?我和红梅笑她矜持,她还急。”白荷哎呀喊声糟糕…“倒真是委屈了她。” “那也不尽然。一个要做衣服,一个真做衣服,还不是一回两回,没准她有过心思,不过怕自己一厢情愿,所以怎么也不肯开口罢了。总之是件好事。我想不到萧的爹娘tǐng开明…没有挑刺。”墨紫想得多,“虽然萧的条件在我看来也就普通,从军了,如今又不太平,将来打起仗来,倒霉的就是他这样不大不小的兵。不过,一般人会觉得绿菊高攀了他。” 白荷显然没往那儿想,“他父母应该是同意的,不然萧怎能来提亲?再说奶奶已经消了绿菊的卖身契,给了鹿角巷的房子,也说嫁妆银子跟我的一样五千两,绿菊还凑了份子和奶奶做官盐的买卖,听奶奶说今年年底-分红就得好几千两。如今绿菊说是千金小姐都不为过,怎么高攀他了?” 墨紫鼓掌,“白荷,这是我认识你以来,听到的最有志气的话了。我说过吧,身份不是别人给你的,是你自己把握的。”萧应该不会出格吧?一个萧三郎就足够了。 白荷脸红了,笑着点头,“趁你今日来,干脆给奶奶和莫愁她们发个帖子,小聚一回可好?洛娘和莫愁的肚子都老大了,每次见我就问你回来了没有。” 墨紫当然说好,她现在大把闲。 白荷赶紧张罗去了,她夫唱fù随,学字小有所成,写帖子正好当练习,等相公回来,还能给他看。 墨紫这才注意到杨悄,刚刚欢笑的模样已不复见,一个人在整理花苞。 “悄悄,我听元澄说了你爹辞官的事。”终究还是不好受啊。 “嗯,昨日我去礼部听旨,把官服都还了。连不用走动的记名官职也要收回去,皇上恁小气了。”杨悄皱皱鼻子,“要说,我也不想当官。不过既然当了,就算是个空头衔,也该当过瘾。哪有这样的?” “你就为这事难过?”墨紫眨眼,她看错了? “是啊,你不难过,皇上不让你在船司走动了。”杨悄眨回来眼,嘴角一弯。 有时候,越想掩饰越明显。墨紫抱臂望着她,“你跟我还见外吗?” 杨悄突然低下头,拿起一朵花苞,但她的动作有些抖有些慌,说话语无伦次,“我没事。爹娘跟前没人照顾…………哥哥刚上仕途。那个……家乡好久没去看过,不过我记得那儿可美呢,连树叶都带着灵气。我打算起个诗社,专臊那些自以为是的酸书生………………”说不下去,因为眼泪掉在手背上,吓到了她自己。 墨紫坐到她身边,“你别着急,魏佳他只要让家里来求亲的话—— 杨悄抬起头,兔眼儿红,“我哥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说爹娘不想我嫁在上都,让我找家乡的男子为夫。他还说,虽然皇上没有收回自择婚配,比照郡主的旨意,但我们该有自知之明,勉强攀附权贵,将来受苦的会是自己。” 墨紫有点生气。她可以理解杨凌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这么糊里糊涂的解释,只会让杨悄自尊心受伤害。 “事实并非如此。”她决定告诉杨悄,因为杨悄不是一个没有自我思想的女子,“乱世之下,你哥哥想要去做大事。前途吉凶难测,所以你爹娘离开了上都,以防将来有一天你哥哥与大周敌对时,他们会被当作敌人的家属,拖累了你哥哥。你知道吧?古时战争常常拿住了对方将领的家人来要挟投降,结局多半好不了。” 杨悄锁紧眉心。 “同样,他们也不希望你被牺牲。如果我所料不错,恐怕你回到家乡后不久,就会再离开。你哥哥去哪儿,你们便去哪儿。魏佳是镇国将军之子,你可以嫁给他,但也许有一天,你会面临选丈夫还是选兄长的两难境地。这才是你哥哥真正不想你嫁给大周权贵的理由,跟门当户对毫无关系。”不愿这个优秀的姑娘看轻了自己。 “哥哥………………要做什么事?”杨悄咬chún轻问。 “这个我也不好说,但他可能会离开大周,到玉陵去。”具体的,得走着看。 “玉陵在大求控制之下啊!”杨悄心惊。 “天下将乱,你哥哥选择了一条不太好走的路,但最终也许会成就他心之向往。”这么说,有点纯属安慰。很久以后,她发现居然门g对了。 “原来哥哥是担心我的安危,不是我配不起他。”心里好过一些。 他,自然指的是魏佳。 “那当然。他是官,你是官家的女儿,所以你们是平等的。没有谁配不上谁的说法。”引用傲慢与偏见的话,经典之极。 杨悄长吁一口气,“墨紫,谢谢你。我决定——回家。” “悄悄,你还可以选择。将来玉陵复国,和大周其实更有可能继续保持友国关系,就像百年来一样。你若选魏佳,顶多离娘家远一点。”墨紫替她惋惜。 “无论如何,我想先回家见爹娘。这种时候,应该全家人一条心。”杨悄一旦下决心,便不会回头,就像射铃时毛遂自荐。 这时,白荷慌张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红梅。 墨紫笑道,“白荷,你这帖子发得够快的,我和悄悄没说几句话,你就把红梅请来了。” 岂料红梅拉起墨紫就走,“奶奶本来让我叫白荷过去撑场面,谁知我一来,就听说你回来了,真是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杨悄看情形自己帮不上忙,便找个借口回避了。 “撑什么场面啊?”墨紫丈二mō不着头。 “萧的娘差人来退婚,奶奶就发了张帖子请他们望秋楼当面谈,便在今日。”红梅脚步不停。 白荷从来好脾气,这时却带了恼意,“还真让墨紫你说中了,萧的娘不满意绿菊,说萧自作主张送的媒人,硬要退掉这门亲事。” “萧呢?”墨紫问。 “他不在上都,所以他娘才来这么一出的。”红梅冷静性子热心肠,“绿菊在家哭得稀里哗啦,把萧送来的绸缎全绞碎了。奶奶说,这亲事可以退,但不能这么窝囊得退。” 真是,多情无情都伤心。!。 第399章 小家碧玉 阔别已久的望秋楼,食物的香气令人想念,葛秋娘们的身影依然婀娜多姿,人来人往好不繁忙。 墨紫等人到达望秋楼门前的架势有些大,二十二名紫锦金刀卫士排成双列开路,让里头的掌事以为是极贵的尊客,连忙出来亲迎。 “面生得很,新来的?”墨紫问白荷。 “岑二最近帮奶奶理大帐,天天在后头。这位是冯伯,以前是南市酒楼的掌柜,因为东家偏帮自己的侄子,心灰意冷辞了工,就让岑二找过来。”白荷虽然有了自己的店,但望秋楼每季的新菜谱还是由她和厨房里的大师傅一起决定,所以对这里的变化了若指掌。 她又对冯伯这样介绍墨紫,“冯伯,你不是总听到我们说起墨紫吗?就是她了。” 冯伯显然知道墨紫对望秋楼的意义,客气中就多了一份自己人的亲切,“墨紫姑娘,久仰久仰。” 墨紫便回不敢,“冯伯,这些是跟着我的护卫,麻烦你帮我好生招待。” 冯伯又说是,不多问,不多看,的确是个好帮手。 胥羊上前,“这不妥当吧,皇上命我等保护姑娘,怎能擅离职守?”他是个黝黑的北方汉子,四十出头,说话xìng子很沉稳,千牛卫中郎将,与华衣同职,不过属右卫。 庚我比胥羊年轻些,也要三十五六,和胥羊是好兄弟,说得不多,只听胥羊之令行事。 说是保护,在墨紫看来就是监视。她没有元澄的本事,能把华衣这样的千牛卫变成自己人,但也不会故意跟他们针锋相对,态度比较合作。 “胥队长,皇上让你们保护我,可是等一下进包间都是女眷,你们大男人杵着·我们没法说话。况且,我在里面,你们在外面,有什么事能逃过你们的眼睛么?吃饭职责两不耽误嘛。”墨紫指指楼上正往下张望的小衣·“瞧,就是那间。” 胥羊看一眼,“姑娘说得对,我们不跟进去,只是这饭也不必吃,在楼下守着便罢。” 墨紫黛眉如柳叶儿,轻轻挑起·“胥队长这话却不对。今早你们就跟我出来的,茶没一口,饭没一顿,难道要饿着肚子保护我么?饭钱自然由我来算,绝对不用你们费心。行了,别固执了,我办完事就出来,下午指不定还要去哪儿·各位赶紧填饱肚子吧。”说罢,不待胥羊再说,和白荷上了楼。 因为不想惹千牛卫的注意·赞进和丁狗今日没跟着。 小衣上前来。 白荷也有阵子没见她,拉着问长问短,结果有些感叹,“咱们三个都离了奶奶,如今绿菊快出嫁,就红梅还在奶奶身边。” “红梅出来也是迟早的事。”门一开,裘三娘站在门里,一身浅水照兰花的早夏裙,扇屏斜簪儿绾垂柳的发,不施脂粉·却美若画,“如今我身边也没个使唤人,只好亲自来请你们进来说话。” 白荷老实,“奶奶,要不我还是回您身边伺候?” 小衣平板着脸,“先问问你相公。” 裘三娘却瞧着墨紫·“我就是要找,也找那没成亲有闲功夫的回来。你说是不是,墨紫大人?” 怀念和裘三娘斗脑力的时候,墨紫率先往里走,笑言,“萧三奶奶消息灵通,这么快得知我闲下来。回你身边也不是不行,就是这月钱咱们得重新谈谈。你要同意,我二话不说,明日就搬你家去。” 裘三娘眯眼斜睨,勾着她的臂弯,“得了得了,我还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想出天价银子让我不敢请你呗。你如今比我还金贵呢,皇上面前的大红人,我是请不起,耍个嘴皮子行不行?” 大红人?大黑人了,就快。可墨紫不想让她们几个担心,但笑不语。 “奶奶约了萧夫人何时?”白荷问。 “快了,我让人在萧家门口盯着,刚传消息说她的马车正往这儿来。红梅呢?把墨紫找来,我得记她大功一件。”裘三娘连个使唤的小丫头都没带出来,白荷倒了茶,她却不接,“都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再称呼我奶奶。你一个堂堂shì郎夫人,让人听见,不但被瞧低了你自己,连你相公也跟着没面。学学墨紫小衣,叫我三娘或水云都可。尤其等一会儿在萧他娘面前,更得改称呼。她嫌绿菊,就是抓着过去的身份不放。我让你们来给绿菊助阵,可不是反增累赘的。” 江涛升了官,工部shì郎。 “三娘,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事?咱们事先通个气,免得临到头各说各的。”墨紫自觉。 “退婚啊。”裘三娘一笑,满是嘲弄之意,“她嫌绿菊配不上她宝贝儿子,我还嫌她儿子呢。既不是长子,俸禄又不高,动不动就要入大营,一打仗就得冲前锋。绿菊真嫁,就得在边关安家,那种地方吃不好穿不美,我给她嫁妆,她都没地方用。萧差媒婆来了三次,我才勉为其难,想着他好歹有份诚意。不过,他娘那个样,无论如何我不让绿菊吃苦去。” “奶奶。”白荷急发言,被裘三娘瞪过后,改口,“三……三……三娘。” 墨紫轻拍手,竖大拇指。 “三娘,这事还是谨慎些,最好问清绿菊的心意。我瞧萧不错,绿菊也tǐng喜欢的。”白荷这声三娘,象征主仆关系的正式终结。 “这就是绿菊的心意。她如今是自由身,我怎能为她作主?因她还未嫁,所以代她出面来退这门亲的。可你们也知我的脾气,退亲可以,但我们这边抬不起头来,那就不行。”裘三娘属火的,“让人说绿菊卑微低贱,难不成你们能忍了这口气?” “白荷的意思是,绿菊在气头上,咱们不能跟着把事做绝了,让她将来没有一点转圜余地。”墨紫倒调和油。 “我就是这个意思。萧不是不在吗?最好等他回来再问问看。”白荷毕竟也当了半年的官夫人,有了自己的见地。 “等萧穆氏来了,听她怎么说吧。”裘三娘哼了一声,不是对白荷,而是对穆氏·“就怕咱们为她儿子着想,她却不领情。” “真要那样,退就退。我一直说岑二是个好的,绿菊嫁他′也没婆媳问题,清静。”说得墨紫也有点jī愤。 白梓叫声阿弥陀佛,“三……三娘也罢了,墨紫你要跟着来劲,这婚事就真毁了。” 裘三娘却很高兴,“岑二?不错不错。这么着,绿菊和岑二配了对·我把上都这家望秋楼当嫁妆和红包。” 小衣转身往外走,“我去告诉绿菊一声,没准她自己改主意了。” 白荷被她们弄得哭笑不得。 墨紫看裘三娘一眼,“你的官盐生意做得不错?” “知我者,你也。要不是半年便有大笔进帐,我可舍不得。望秋楼来钱慢,胜在稳定。”裘三娘开始跻身于大商贾之列,虽然很早以前就属于隐形富豪。 小衣却走回来·说声人来了。 裘三娘立刻高声,“我打算在各州大城开望秋楼的分店,上都一家我还送得起。绿菊就是我妹子·她要出嫁,当然得风风光光。” 走进来五个人。为首的中年,身材滚滚圆,穿金戴银,再加上养尊处优,显得五官福相。应该就是穆氏。后面是四个丫头。 穆氏听到裘三娘的话,显然一愣,“望秋楼是三奶奶掌管的营生?我怎不曾听王妃娘娘说起开了这样的好买卖?”谁不知道上都的望秋楼,连无忧阁的风头都因它弱了。 “萧夫人,这望秋楼是三娘自营的小生意·与王府和萧家都是无关的。”裘三娘不站起来迎客,只是让伙计们上菜。 她不站,白荷和小衣也不站。 墨紫更是倒了杯茶自饮,含笑打量着来客,“萧夫人是吧?虽说都姓萧,我听说当初您的公公是没姓的孤儿?” 穆氏脸sè一变·摆出来的派头顿然不见,小家子气横生,“好汉不提当年勇。别说我公公,就是老王爷当年也不过是个管.兵器的小吏。你是什么东西,敢如此放肆!” “萧夫人说话小心些,这是皇上亲封,本朝第一女官墨紫大人。”裘三娘正等在这儿。 穆氏大惊,愣了半晌,不敢再得罪墨紫,但对裘三娘说,“三奶奶也真是,不过一桩家事,何必叫不相干的人来?” 裘三娘再示意墨紫回,她怕自己一开腔就喷火。谈生意是一码事,对着这些穷极无聊的女人又是另一码事,她不太能容忍后者。 “萧夫人说错两处。”墨紫来就是打算当代言人的,“第一,这不是家事,此萧非彼萧。第二,我们这里也没有不相干的。绿菊是我们的妹子,你要退婚,我们做姐姐的当然要在场。这位是工部shì郎的夫人白氏,那位是千牛卫中郎将华将军的小师妹。” 穆氏立即圆盘大脸吊窄了,“便是皇帝在,我也照说不误。这婚一定要退。门不当户不对,一个丫头还想攀上我儿当正妻?就是妾,也得先过过眼。别以为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听不懂。没错,我公公是苦出身,可那是以前。不但我公公苦,我婆婆也苦,可是到了我大儿二儿,娶得都是书香门第,正正经经的官家小姐。三代人经营至此,只可能往前,不可能退后。你们谁都不是绿菊的亲姐妹,跑出来撑场面也没用。她就是个连姓都没有,从小当丫头的命。如今虽为自由身,她有可依靠的爹娘兄弟吗?她有当一房主母的本事吗?明明伺候了人十来年。此萧非彼萧,我们这家不用看那家的脸sè,而绿菊要不要看萧三奶奶你的脸sè?大家心知肚明!” 不得不说,穆氏是个十分厉害的小家碧玉。 绿菊的婚事真悬了。 下星期会争取加更两次。 上一章有错误,莫愁无忧的混淆,已经改了。!。 第400章 太子殿下(一) 掌事第400章太子殿下(一);)'>a/.//:ptth=ferha 第401章 太子殿下(二) “皇上器重?”太子大笑之后冷然,“我也想知道墨紫大人的本事到底有多大,能令我父皇如此器重。今日正是机会,一定让本宫见识见识。许是比不得萧明柔,否则父亲怎能抢儿子看上的女人?” 谣传,当初萧明柔是太子先看中的,跟皇后说选秀时指给他,没成想皇上看了萧明柔本人之后,直接内定为妃了。 没想到,谣传是真的。 “因此,本宫就算仰慕宋女官,也不敢让父皇知道,免得又空欢喜一场。”太子sèmímí盯着墨紫,“更何况,没准这回是本宫要抢了父皇的女人。” “真——恶—到如今,墨紫要是还应酬对方,她就白痴了。 太子勃然大怒,“宋墨紫,你找死!” “堂堂大周太子,未来皇位继承人,竟说出这等恶心的话,满脑子肮脏,真是令人失望透顶。”眼前就是富不过三代的铁证吗?否则,这个太子是怎么回事?比起玉陵太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女官只管呛,本太子今日守着你来的,随你怎么jī,也得尝尽了滋味。”哪里是巧遇,故意到望秋楼候着呢。 胥羊带他的一队人马围住墨紫,大喊,“兄弟们,我等奉皇命守护墨紫大人,誓死不退!” 太子抽右脸歪笑,“胥将军莫非以为本宫说说而已,不敢要你们的命?本宫倒叫你们看看,便是杀光你们,我父皇也不会拿我来祭。” 林外马蹄声急,奔进几十匹高头大马,上面坐身披铁甲的méng面骑士,目光森冷,望着胥羊这二十来人,手中长剑银亮。 就算拼尽她这边每一条命,也逃不过太子专为她设下的陷阱,墨紫轻声劝,“胥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败了一回,她不能再败第二回。 胥羊回过脸来看她,找不到无奈,却有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墨紫随即对太子说道,“殿下不必杀人,墨紫与殿下一醉方休就是。” 太子眯起眼来,“宋女官果然聪明识时务。本宫也非急sè之人,说不准和你聊着聊着,失了兴致也未必。” 墨紫再看那群méng面骑士,突然下马,走到太子面前,仰头微笑,“殿下与墨紫走上一段路,如何?” 胥羊他们让人缴了兵器押了后面。 太子的马鞭刚要顶上墨紫的下巴,却被她让开了。他易怒,扬鞭要打,“宋墨紫,你学不乖啊。” 墨紫始终保持笑意,“墨紫天生这脾xìng,受不得半点委屈,殿下想得美人心,是不是也该顺着点儿我的xìng子来?难道太子至今都是要什么有什么,从未费过心思?或者,殿下是怕我这手无寸铁的小女子。” 太子跳下马来,“谁会怕你?”整座行宫都是他的人,她再聪明也逃不出去。 “我瞧着林中风景好,清风暖阳,不若就地当席,摆上一桌酒。”那乌烟瘴气的行宫里面,她可不想进去。 “如宋女官所说,本宫讨你一回欢心。”太子遂叫人准备席面,“不过,等一会儿,宋女官要坐本宫怀中来谢。” “殿下真是风流,你要肯把看热闹的人稍微放得远一些,墨紫也可试试以口哺酒之亲,只要殿下喜欢。”肉麻肉麻,她心肝乱颤,牙齿直咬,恨不得吐太子一身,但死忍着。 “宋女官果然是懂的,想来也以此拢住了我父皇,却不知你为何不进宫,当什么女官啊?”因墨紫的“热情”,太子防心稍减。 猪,牵到北极,还是猪。墨紫笑着,目光却冷淡,“我要进了宫,怎么能碰得上殿下呢?” 太子看不出墨紫的冷,只觉她笑起来美得绚烂,令他心驰dàng漾,恨不得揉进怀里,于是伸手去勾那细柳条般的小妖。 结果,自然又让墨紫躲了,“殿下,稍等,桌子都抬来了,还有酒香味。今日午膳未能心满意足,但愿殿下能喂饱了墨紫。” 太子本要沉脸,听到她jiāo声嗲语,顿时就软和下来。直到席面摆好,他喝众兵士退出林外,只留了十来名武功高强的亲卫在附近树后,无他命令还不得出现。 “宋女官,这回可以和本宫亲近些了吧?”太子拍拍他身边的空席。 墨紫的视线飞快扫了一圈,离她最近的亲卫大约十米左右,虽然太子让他们背过身去,但他们要看过来很容易。她笑眯眯的,往太子身边一坐。 太子大喜,手刚搭上心想已久的小腰。 “殿下最好拿开你的手,否则我一不小心,手上没着落,针可就刺进去了。是毒针,蛇毒的,药石枉顾。”墨紫笑得像朵花。她的手心里一张微小微小的弩,居然套在手指上,一枚乌黑的针吐lù舌尖,正对太子的腰。 太子顿时呼吸粗重,“你……你敢?”语气责备,声音却不敢大,“本宫有事,你也别想独活。本宫可是当今太子,就算本宫有错在先,父皇顶多责罚罢了。” “这样啊。”墨紫左手张弩,右手拿了一块肉脯,“嗯,好吃,是哪家铺子做的?” 太子低咆,“本宫怎知?” “真的吗?”墨紫大声说给那些眼睛看,笑声如铃,又凑近太子耳边低语,“要是皇上知道你跟大求人勾结,图谋他的王位,不知道是不是责备两声就能了事呢?” 太子额头冒了冷汗,嘴硬,“你胡说八道!勾结大求的明明是武承万,与本宫何干?” “殿下太谦虚了。”肚子饿得叫唤,边吃边来商讨,“殿下虽为太子,但也无兵权。这一山头几百号的人,出现在你行宫,难不成只是shì卫?这个等我回去问问皇上。不过,那三四十号骑兵——便是隔了几十丈,我也闻得到他们身上的味道啊。” “什……什么味道?!”太子想擦汗,但他不敢动。 “放羊放牛的味道啊。”墨紫抿一口小酒,“也就是大求人的味道。太子殿下没去过大求吗?那里别的不多,牛羊满大街都是。住了久的人,身上都有股牛羊味。”这才叫胡说八道。 “本宫没……没去过。”早知道,应该让他们天天洗澡。 “身为大周太子,骑士却为大求人,实在令人浮想联翩。”墨紫吃吃喝喝,神情很快活,“说起来,礼王造反证据确凿,但他就是不肯认罪。如今我瞧,事情还真蹊跷。杀手上我的船,其他人身上什么都不带,偏有一个,还是个不大不小领头的,身上带了女人给的护身符。虽然要换了别人也未必能瞧出什么名堂来,但再想,对方知道护身符上的女子别号是能成为线索的吧。武承万说他不知道他卧室里有密室。这样的狡辩,乍听很好笑,其实却很奇怪啊。他也不傻,都让人搜出来了,他为何就不承认密室所在呢?说实话,我不喜欢礼王爷,因为他在皇上面前也参了我不少本,对女子为官很是反感。不过,倒也因此,我觉得他算是个有话就说的主,这么些年庸庸碌碌,造反篡位这种事,不像他能干出来的。” 太子不想说话,却让她左手一顶,惊得浑身发凉,“你没道理怀疑本宫。本宫已是太子,大周迟早是本宫的。” “那也不能说得太笃定。皇上身体健康,无病无痛,四十多岁,正进入大好之年。你父皇要是像你爷爷那个岁数才走,你就得等二十年。二十年之后,殿下多老?四十?”墨紫轻笑,“如果能当上还罢了,四十岁也好,二十岁也好,都无所谓。最怕的,是你的弟弟们都长成了,太子这个位置最终还是要让出来。你父皇就不是先帝的长子。殿下,你当皇帝心思好像tǐng迫切的。” 太子的脸sè铁青,“我是想当皇帝,那又怎样?”一急,不用本宫了,“我是太子,自小周围的人,包括父皇,都在教我如何当一个皇帝。不过,我从来不曾想过造反。武承万和当年元府灭门案有关,那时我还刚满周岁。” “也对。”墨紫好像恍然大悟。 太子见此,以为自己清白了,有些嚣张,“宋墨紫,趁本宫未怒之前,赶紧放下手中毒针,否则——” “那些大求骑兵为何出现在你的行宫,还受你驱使?”礼王武承万和太子各自勾结大求吗?如果真是这样,皇帝就可怜了。 “什么大求骑兵?你有证据吗?口说无凭。”只要等他一脱身,他就赶紧清理。 “我口说无凭,你却离金口玉言很近。”二十年嘛!“殿下发个话,让他们队长过来一下。” 没那么傻,让对方坐实骑兵的身份。 墨紫不紧不慢,“殿下可知,你这是心虚的表现?不妨这样吧。对殿下毒针相向,也并非墨紫真心,实在是殿下逼我至此。只要殿下肯放我回城,今日我所见所闻,就当从未曾发生过。” “我为何要信你?”太子眼中yīn沉。 “你不信我,我俩就同归于尽。殿下真是想不明白,等我去告状,殿下把人都清理了,我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时间拖得越久越对她不利,“我数到三,殿下二选一。一起死,或是送我回城。一,二——” “我送你回城!”太子急喊。 孺子可教。墨紫淡淡一笑。 今天第二更。RO!。 第402章 黄泉之路(一) 太子叫了人来,这么说的,“今日能与宋女官小酌,本宫很是尽兴。天色不早,本宫要亲自送她回城,立刻备马。” 墨紫抚额,“殿下,墨紫饮多了,头晕骑不得马。” “那就备车,即刻!”送瘟神。先送再灭。 等车备好,太子表面上扶着墨紫,甚是热乎得一起上车,其实是让墨紫掌心的杀器逼着。 “殿下,把胥将军放了,由他们护着这辆车。还有,叫你的人跟得远点,免得让人打扰我们聊天的雅兴。” 太子如今小命捏在她手心里,当然言听计从。 主子平日多荒唐之举,众侍也不觉有异,离了马车数十丈跟着,往城里行去。 墨紫到了车里就甩开太子,左手张着,对准他的脖子,冷冷坐在他对面。 太弈面带恐惧,“你不用再把毒针对着本宫了吧?马车外都是胥将军的人。” “殿下真会哄人,我一把毒针放下,估摸你就会大喊救命。我这边才二十多个人,而你的侍卫有六十余人。”掀帘子一看,墨紫的左手朝太子的脖子又凑了凑,“还有那些大求骑士,一个不落护你的驾呢。殿下跟我说说,为何他们跟你进城?” 大求人已经换了大周普通老百姓的衣服,兵器不见了。 “本宫原本答应带他们入城。”太子望望墨紫,“跟你说实话,本宫真没有半点和大求勾结的意思,就是收了那群人一大笔好处,让他们能做些买卖罢了。” “殿下说这话,以为我会信?”不过,倒像是这个好色的蠢蛋会做的事,“我不信,皇上就更不信了。如今正值非常时期,已经抓了个礼王,若太子再带着大求人入城,说不准就定个同谋。” 太子承认她说得不错,“但本宫确实没说谎,只当他们是生意人,想贩些丝绸茶叶回去。”听她冷笑,又补充,“还有铁。” “殿下是未来大周国君,竟然允许敌国偷买自己土地上的资源,难道不曾想过这是在喂他们野心和实力,有朝一日会被他们打过来么?”说他蠢,那是恭维。 “他们就那么几十人,能偷回去多少铁?再说,我们大周又有多少矿山?那一点点算得上什么?”太子还挺有理,“本宫不帮他们,也会有别人帮。” “你可真有出息。”墨紫嗤笑一声。 “宋墨紫,你给本宫小心说话。”他会记住的。 太子把这些大求骑兵说成商人,也许他真是如此认为,但墨紫却把对方瞧得很清楚。他们都穿铁甲,如今外面加了外衣,仍鼓鼓囊囊显得结实。蒙巾下眼神几乎一模一样,跋扈强横不可一世。 “什么商人穿甲蒙面全副武装?”她倒要问问。 “那些只是保护商队卫士,暂时住在我行宫里。 宋女官你想得未免太多。大求在向玉陵开战之前,上都四处有大求商人,武士,甚至来求学的书生。本宫以为父皇视大求为敌有为偏颇,玉陵弹丸之地,若是我大周先动,这块肉哪里轮得到大求。如今,大周该与大求交好,将大求人赶出大周一点都不明智。大求兵强马壮,真打过来怎么得了?”太子面上露出一丝恐慌。 墨紫瞧着他,心中叹口气。贪图小便宜,好色很荒唐,胆子又小得要命,偏偏脑容量还不大。这样一个人承继大周,大求人该多高兴。不用急着开战,放任他当几年皇帝,很快大周就和玉陵一样软弱无力,到时再过江打来,不费吹灰之力。 她没什么可说的了。 但太子显然觉得自己性命得保,有些话唠,“宋女官何必如此?本宫对你颇为仰慕,你若顺势为之讨得本宫欢心,正妃的位置虽然给不了你,侧妃却是一句话的事。待我登上大宝,以你的聪慧和才能,封你为后亦有可能。好过你抛头露面,拿斧头锤子当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 她不说话,他当她心有所动,继续呱呱。 车马行进很快,大概是胥羊知道紧急。墨紫时不时看一眼车外,直到城门在望,才决定让猪闭嘴。 “太子殿下这般仰慕墨紫,墨紫受宠若惊。只是人贵有自知之明,墨紫不是大富大贵的命,还是本份些好。”当猪头太子的皇后,不如当尼姑的好。她将手心里的小弩收了起来。 要说太子笨,这时又很明白,以为自己是男人,总打得过女人,双手来掐她脖子,并张口要喊。但他才动,就被一股大力冲在车壁上,嘴巴里多了什么东西。 “吞下去。” 他一睁开眼,双目斗鸡。小弩是收了,但墨紫右手一柄袖剑,正对他的眉心。他哪里敢多说一个字,把那东西咽了下去。同时发誓,今后要再碰女人,一定全身上下要搜个遍。 墨紫放开太子,往后坐,剑入鞘,插进长靴,神情闲淡,“殿下最好别想着等会儿进城就要论我罪什么的。如果一个月内没有解药,你全身筋骨麻痛而死。而且,你就算用严刑拷打,我也不会说解药在哪儿。死,有太子殿下陪着,也算值当。” “你!”太子气得想杀人。 “殿下不是夸我聪明吗?我不会以为收了毒针进了城就万事大吉的。殿下脸上写得清楚――你给我等着,后头有你好受的。既然你打算给我好受,不妨由我先让你不好受。”墨紫将袖子拢好,中规中矩坐回去。 “宋墨紫,你能拖一个月,难道还能拖一辈子?迟早会落在我手里。”他现在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 “殿下不怕我不拿解药,撂这么狠的话出来?”墨紫不以为意,因为她没打算在上都待一辈子。而且赞进的老爹真天才,这药毒性全无,唬人却极其有效。 “你敢?说你聪明,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天下间有的是方法让你说实话!”太子面现阴狠。 墨紫那瞬间开始重新考虑麻筋丸的有效性。太子虽然蠢钝,但他手下总有些能干的人,否则他怎能在太子位上安然至今。 就在她拿不定主意之际,就听胥羊在外说,“大人,北门关了,一队人马正飞驰而来。” 太子奇道,“天明明还大亮,怎么就下了城门?” 墨紫也很奇怪。如果说胥羊的人将她随太子出城的消息传进宫里,或者岑二得知后搬来救兵,似乎都跟下城门搭不上关系。 “来者何人?”但胥羊最后一句中的信息也很重要。 胥羊似乎在确认,然后回道,“是萧少将军。” 太子语气有点酸溜溜,“宋女官人缘真不错,不但得我父皇器重,出驾来保的居然还是鼎鼎大名的萧二郎。”他以为是皇帝所派。 墨紫懒得理他,同时感觉马车停了下来。 “前方可是太子殿下车驾?”确实是萧维的声音,沉稳如山。 “殿下说错了,是来迎你的。”墨紫笑一声,“请下车吧。” 太子巴不得离开这鬼地方,也不讲究排场了,立刻自己拍帘出来。 墨紫紧随其后。 两人一出现,就成了全场焦点。男女授受不亲。太子未婚,墨紫未嫁,孤男寡女在车中独处,且太子好色有名,实在很难让人会产生好的联想,哪怕这两人衣冠整齐。 墨紫知道人们会想些什么,可她并无所谓。只看一眼萧维,又将目光移到身后那些大求骑士,再盯紧了太子。她可不管别人误会不误会,必须在太子有异动之前,采取相应的开脱之法,而她也不期望萧维的到来会给她什么好处。 众人见墨紫“含情脉脉”看着太子,更觉其中暧昧横生。 “萧维,父皇派你来的?”太子荒唐行径之后有点后怕。他并不像墨紫说的,和大求勾结想要造反,只不过贪图那商客赠送的美人珍宝,心想带他入城不过举手之劳,所以驳回了家臣的反对。 “太子殿下。”萧维收回投在墨紫身上的视线,“皇上遇到刺客,可能是大求人,臣才下令关城门。听说殿下午后出了城,特意在此等候接驾。” 墨紫立刻看向萧维,“皇上无恙吧?” “受了惊吓,却是无恙。”萧维直视着她。 “将军说刺客是大求人?”墨紫瞥一眼太子。 太子脸色早变了。 萧维何等敏锐,立察太子面色有异。 太子心想,那大求商客要真是刺客,正如墨紫所说,此时非常,父皇定会以为他和礼王同谋。无论如何,不能让萧维抓到人。平时从不用他动脑子,但他如今要自救,看一眼墨紫,脑袋里就冒出一个法子。 声东击西! 他把宋墨紫拖下水,萧维就得先处理这事,他再找机会把商人弄出上都。更何况,他本来就受够了这女人的气。那毒药,一定有办法找出来。 墨紫发现太子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阴,心中便有了数。他不仁,也别怪她不义。双手笼在宽袖之中,快步走到萧维身边。 “萧将军,恕我斗胆,大求人乃太子殿下带入城中。数十丈开外,那些马上穿着卫士服的人都是大求骑士。你若不信,自可上前盘问,不过小心,他们衣下有铁甲,更藏杀人利器。”想要给她按罪名,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脑袋瓜子。 先声夺人。 今天第一更。 第403章 黄泉之路(二) 暖阳照冷,太子手脚发凉,慢半晌反应,“宋墨紫,你敢诬蔑本宫?分明是你想以毒针害本宫,怕本宫追究,还喂本宫毒药。 墨紫立时愤慨,“殿下莫要血口喷人。今日墨紫与友人小聚,在望秋楼巧遇殿下,是殿下非要同墨紫喝酒,并罔顾皇上旨意非要出城。不但骗墨紫去行宫,更对墨紫企图不轨。要不是墨紫急中生智劝退他的邪念,此刻恐怕已被侮辱。毒针?毒药?殿下真会编派。墨紫身上只有一柄小剑,专对付那些鬼头鬼脑之徒,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你这小贱人,本宫杀了你!”太子不顾一切了,“萧维,给我剑!” 萧维没动。 “萧维,你这是无视本宫之命吗?”他平时待萧维不薄。 “殿下息怒。墨紫乃朝廷命官,就算她诬蔑殿下,也该交由刑部来问。况且,她所指证殿下带大求人入都一事,非同小可。殿下要证清白,就得留着她。”萧维说得平淡。 同时,他的剑指对准不远处的骑士,命他手下兵士,“去请那些人下马接受盘查。” “萧维,你信这小贱人的,不信本宫?”岂有此理! “殿下勿恼。臣奉旨捉拿刺客,不能放过可疑的一草一木。殿下带四十人出城,回来却有百余人仗,正值全城戒严,实在不能不盘查仔细。”萧维直觉相信墨紫的话。她虽狡猾精明,但大事并不糊涂。 裘三娘送信来说太子带走了墨紫·他便猜太子好色的老毛病又犯,只是万般没想到太子会动墨紫的脑筋。偏皇上遇刺,他分身乏术,正守在北门口纠结着要不要去找人,谢天谢地·墨紫安然返回。 “皇上旨意!皇上旨意!”太子冷笑·“你和小贱人倒是合气。一个说皇上旨意不能出城,一个说皇上旨意要盘查本宫的人。萧维,你也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本宫可是太子!” 墨紫哼一声,“所以,我们要听皇上的,而不是太子你的话。殿下要是再对墨紫出言不逊,墨紫定要告到皇上那儿去。墨紫虽为女子,也还是大周朝廷命官。”这就是元澄为她谋得官位的用意了。太子要杀她,得按吏部刑部规矩;太子骂脏话·她就能上奏参他。即便到最后皇帝偏私,她这时口头仍能逞强。 太子果然闷下声音,当然知道他哪怕贵为太子,也不能当这么多人的面随意辱骂一个官员,尤其是这个官还是他父皇很器重的。*. 而这时,大求骑士那边很不安了,他们拒绝接受萧维手下的盘问检查。马儿在他们身下乱喷气,因为缰绳扯动的迫力。 “殿下,请命他们下马。”萧维更确定墨紫的话是真的。 太子焦头烂额,但又不能不开口·对那些人喊,“按例巡检,不必紧张,下马吧。” 对大求人来说,只有主子和王才能命令他们,对这位大周太子的话根本不放在眼里,仍居高临下·毫不合作。 “萧将军最好多派些人过去,大求骑兵以一当十。”墨紫才提醒完,事情就发生了。 萧维大喊小心·将身旁的墨紫扑倒。 墨紫仰天,看到一道箭影划过蓝天,又听一声惨叫。她心狂跳起来,那些人被逼急了? “爬到车后面去!”萧维呼吸急促,目光仔细看过她,才翻过身去找太子。 墨紫一点没犹豫,伏地前进,躲到马车边,透过空隙看四周的情形。 大求骑士动了手。猛马践踏,刀剑无情,武艺精湛的他们转眼将萧维派过去的步卒杀了大半。可笑的是,太子的侍卫竟然全然不相帮,如鸟兽散。而那些骑士中有十来名弓箭手,在乱战之中游刃有余,对准她这边射箭。 很快,她发现这些箭多是往太子的方向而去。思量片刻,蠢太子留着也没什么不好,便出言提醒。 “萧维,他们想杀太子!” 太子让萧维护着也躲到马车后,听到这话不由急骂,“本宫给他们好吃好喝,他们竟然要本宫的命。萧维,替本宫教训他们。” 墨紫挑眉。虽然这是性命攸关的时刻,但她真得很想笑。大周太子和玉陵太子简直像亲兄弟,猪得无可救药。按理,皇帝性子温和,却不是笨人,哪儿生出来这么一个宝贝疙瘩? 萧维却一点儿笑不出来,沉脸道,“臣当然会保护殿下,不过殿下最好想想到了皇上面前如何交待吧。 太子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话,忙堵洞,“萧维,本宫以为他们是大求商客。” 这套供词看来是真的,但墨紫不关心,只知道因为太子躲在这儿,所有的箭都会朝马车射来。 “再坚持一会儿,城门那边很快会派人增援。”萧维刚探出头,就看到迎面来箭,连忙缩回来,但听咚咚箭敲车板。 太子刚让萧维冲撞,心中正不满,“你也好意思说这话,对方不过几十个人,我们这面合起来有上百人,竟然还要等援兵别跟着本宫躲了,这么大点儿地方,能藏几个人啊,快出去想办法捉人。” 墨紫到这时候什么话都敢说,“萧将军,我同情你。枉费你想保人性命,却不被领情。” 太子瞪她,咬牙切齿,“本宫要领谁的情?大周就是我的,你们这些人将来只能当本宫的狗!” 萧维突然举起剑。 太子结巴,“你……你要干什么?” 剑落下,吓得太子大叫。 “请殿下上马朝城门跑。”萧维神色不动,眸光平伏,剑斩断了马车上的绳缆。 四匹马拉车,如今只剩一匹·拉不动车,只能单骑。“我看到城头已有守将在动,应该会派人过来接应。” 太子正想点头,突然却说,“那本宫背后岂不是空了?萧维·你得坐我后面。” 萧维眯眼·“我不能留下我的弟兄。殿下为我大周太子,当显勇猛之气,以振国威。我派两人护送殿下。”他想招手叫人,却发现手下骑兵已经过去和大求人战在一处,只有几个小卒狼狈躲箭。 太子也看到了,眼珠子一拐,看到墨紫,恶念便生,“不用别人了·宋女官受皇恩浩荡,对大周忠心耿耿,应该愿和本太子共乘一骑。若能护得本宫周全,不但今日冒犯既往不咎,本宫也定有重赏。” 天家之子就是如此德性?墨紫扯出轻蔑一笑,“殿下莫非忘了自己私通大求的嫌疑尚未洗清?就算平安进城,皇上那儿还等着听你解释呢,哪有功夫对我问罪行赏。”手中一枚针,非毒,不动声色扎那匹马。想拿她当垫背·干脆他也别跑了。 马儿吃痛,蹬腿狂奔。 萧维似乎看穿她的任性,但却保持了沉默,又看那边情形刻不容缓,便对太子说,“殿下,萧维这就去捉人。”然后·深深看一眼墨紫,往对面冲去。 嗖——嗖——嗖箭气道道破空,改变了直线轨道·呈高抛物线,越过马车这个大障碍物而来。 “萧维,你给我回来护驾!”太子惊慌失措盯着脚边一丈开外的直立羽箭。 “刚刚殿下说大的地方藏了太多人呢。”墨紫感觉到太子恶狠狠的目光,摊开两手,“殿下别气,我知你讨厌我,这就走。” 她想要匍匐出去,却不料太子突然从后面勒住她脖子,将她往城门方向拖,“你挡在我前面,不然等我回去将你全家斩了,诛你九族。” 怕成为指摘的证物,小弩在墨紫看到城门时,已经拆卸并处理掉。针也用在马身上。唯一的武器在靴子里。 而这时,几名弓箭手突然从侧面绕转出来,与两人直面,拉弓就射。 墨紫大惊,迅速后退直立,右肘重击太子腰腹。哪知危急关头,猪也有把子恶狠力气,更何况还是只练过一些基本功夫的猪,吃痛了也不放手,一下子掐得她不能呼吸,眼睁睁看着箭来。 墨紫没有睁眼等死的习惯,箭来,她也不怕,集中全部力气疯打太子的左右腰,腿向后踹他的膝盖。 太子哪能坚持,龇牙咧嘴松开手时,墨紫抓住他手臂终于将他反制。 预期中的箭没有落在她身上,也没有落在太子身上,有人站前面挥剑挡了。 是胥羊将军。 与此同时,萧维赶来,以一战四。那把吟月的寒光,所扫之处腿断手掉,片刻将那些人解决。剑气凌盛,饮血铮鸣。他转过身来,战袍上满是鲜红,双眸噬人,一脸肃杀意。却在瞬间变沉痛,大喊一声。 “胥将军!” 墨紫立刻扔开太子,冲到胥羊身边。 三枝断箭插在胥羊的前胸,腹部和左眼,但他稳稳站着,仿佛泰 墨紫怒红了眼,嘶喊,“胥将军!” 胥羊右眼珠转动,看到她,一丝不苟的脸上终露笑意,“大人无恙就好——”声竭命尽,身躯轰然倒地。 “萧维,宋墨紫,你们俩也好好跟他学着点儿。本宫乃真龙之子,命有多珍贵,根本不是你们的小命能比的。胥羊就很明白,死得其所啊。”太子走上来,想离人近一点,有箭好拿来挡。 墨紫感觉自己的心要怒炸了,缓缓转回身来看他,眼泪含在眼眶。 “看什么看?我说得有什么不——”太子死瞪着眼,没声音了。 一枝箭,从他太阳穴入,插了半枝进去。 墨紫眼角余光内,那个用最后一口气射出箭的影子坐跪着不再动。 身体里的血冰凉,眼中一丝儿水气都没有,她冷冷看着。 今天第二更 第404章 终于变坏 掌事第404章终于变坏;)'>a/.//:ptth=ferha 第405章 将计就计 “太子不知道大求人的来历,不代表东宫的人不知道。就鹩骣,太子行事荒谬,为人不成体统,更没有一点未来国君的样子。 但我听朝堂之言,不过说他资质平平,品行甚少提及,便是皇上也不曾批评过这面,甚至还让他监国,锻炼他的治国之能。而且,也应该吧,太子有为他出谋划策之能臣门客。”墨紫只觉疑点处处,理不清还乱。 “你想说什么?”血腥浓重,萧维佩服她思维仍敏捷,处变不惊。 “既然有人给他出主意,为何他没脑袋得对我大动干戈?又是故作巧遇,又是引我到行宫,我越想越觉得是有人故意挑唆他犯下这么愚蠢的错误。再者,如果那些大求人想把太子的死嫁祸给我,在行宫动手就可以了,那里虽然都是太子的人,但也是大周人,不必等到城门前。”说了理不清还乱,真是不知如何表达,“我的意思是,那些大求人可能真想进城,而这一战并非他们的本意,是被逼动手,至于那名活口的供词,可以想成孤注一掷。因此,挑唆太子的人,就极有可能在东宫等消息。” “这些骑兵要混进城做什么?今日晌午,皇上出宫访市时遭人行刺。大约二十余人,据内卫大阁领说,出手狠辣,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几乎全被当场击毙,只三人在逃。若这些骑兵是为行刺皇上而想进城,时间上何以差这么多?”萧维也全无头绪,“要是接头的话,却说不通。发生那么大的事,必然会下城门。他们随太子到城门外,其实也许不知行刺的事。” 墨紫啊一声,“也就是说,皇上遇刺与这批大求人无关。对了,巧合。要么,就是有两批从大求来的人马·要么,就是暗杀皇上的人与大求人无关。” “杀手可能不是来自大求。”混乱之中居然理出一根线来,萧维立刻上马,“我得赶紧通告都护军·搜捕范围要扩大到任何可疑之人,包括汉人,还有我大周人。” “萧维,我还有一事。”墨紫叫住他。 萧雄挥手,便有小兵再牵马来,“上马再说。” 庚我带了剩下的千牛卫赶上,二十二人减了一半。 “庚将军·你等留下,将胥将军和死去的卫士们送回都城。”墨紫心中歉然。 庚我红着眼,看过躺在地上的胥羊,却道,“胥大哥要是还在,仍会跟着墨紫大人。待大人回到安全之处,末将再来接胥大哥回去。” “胥将军家中还有何人?”墨紫问。 “一妻双儿,还有老父在堂。”庚我不明墨紫为何问。 原来胥羊不但是天子近臣·更是一家支柱。墨紫说声知道了,暗自有计较。不再阻止庚我他们的跟随,策马入都。 等萧维重新部署捉拿刺客的策略·墨紫请一名千牛卫回元府传令。之后,她紧跟萧维,朝皇宫急奔。在半路上,与赞进丁狗带来的人会赞进和丁狗被墨紫的狼狈相惊了惊,齐声喊墨哥。 “我没事。”她知道两人担心,“你们先换衣服,今天的事回去再跟你们细说,等会儿听我的就是。” 到了宫门前,萧维站前头叫门。 “少将军,这是发生jī战了?”守门的兵看到不少人血斑斑的·还看到东宫shì卫,tǐng奇怪。 维不多说,“我需向皇上急报,没时间让你一个个查。” 皇帝遇刺,全城都传遍了,守宫门的人当然更知道。况且萧维这张脸就是最被信任的通行证·兵士连声,开门将四十来号人放进去。但小兵不知道的是,他们进宫后,只有庚我往皇帝所在的宫苑去,萧维则转向太子的东宫殿。 一旦进宫,是shì卫的装束,且样子煞气,也无人来问来挡,一路顺利就到了东宫。这时,由萧维领头的状况已经发生了改变。站在前头的是赞进和丁狗。墨紫被两名改装成东宫shì卫的千牛卫左右夹着装昏。萧维也换了装,混在后面的卫队之中。 一名年纪tǐng大的公公带了小太监们上来,“殿下呢?哎?你们面生啊。” “我们是殿下行宫的sh种场合,名门出身的丁狗就应付自如,“奉殿下之命,送人进来。”说完,示意赞进让开。 老太监看到墨紫的脸,大惊失sè,“不是说在行宫里办事吗,怎么给弄进宫里来了?殿下呢?”又问一次太子在哪儿。 丁狗镇定自若,“殿下的心思从来别人mō不准,他说要把人弄到宫里,我等只是奉命行事。殿下一进城就听说皇上遇刺的消息,正和我们其他兄弟一起,要亲手抓刺客,好在皇上面前得个好。这位公公,赶紧把人安置了吧。” 公公一脸老皮褶子,听到太子要撰好这句话,冷冷lù出轻蔑,随手指道门,“就放那间罢。这怎么昏的?” “用了mí药,能睡到明早去。”丁狗将老太监的神情看在眼里,“放在那么人来人往的门里,合适吗?万一让人察觉——” 公公嗓音顿尖,“所以干吗带进来?先放在那里面,等我去问了明媚姑娘再说。” 墨紫进殿房就醒了,在chuáng上躺好,“谁是明媚姑娘?” 门外都是千牛卫,萧维放心说话,“她是太子的宠姬,因太子尚未大婚,还没确立名份。我却不知道,她在东宫地位这么高,连掌管东宫内务的钟公公还要请问她。钟公公就是刚才那人。” “这么说值得观察?”墨紫眯眼。 萧维点点头,“不过,我们动作要快,对方未必在都护军里没有眼线。” 外头有人咳嗽两声,萧维飞身上梁,赞进丁狗矗立不动,墨紫继续装昏。 进来一个宫装女子,名字明媚,长得也明媚,衣着虽不显贵,但眉宇之间jiāo气逼人。 她看见躺在chuáng上的墨紫,脸上就闪过狠sè,对赞进丁狗说,“你们两个大男人留在房里干什么,难道对殿下的女人还敢痴心妄想?给我滚出去!还有,带着门外的人站远点儿。” 丁狗一拱手,和赞进转身出门,又扬声呼喝兄弟们站远了。 钟公公从窗缝里看清了,回身说道,“真站远了,门外我让小小子儿们守着呢,没人听得见话音。” 明媚趋身上前,用尖利的指甲划过墨紫的脸,冷哼,“原以为是个男人婆,为了说动太子sè心,我把话说得天花乱坠,吹得自己起鸡皮疙瘩。却没想竟是如此美人,怪不得在行宫耍了还不够,非要弄进宫里来。这只猪脑袋,笨得无可救药,也不想想一个堂堂朝廷命官,便是让皇上暂罢了走动,若突然无影无踪,一定会起轩然**ō的。” 墨紫的脸被刮得生疼,心中暗道,这女子敢骂太子猪,来头估计不小,并非一个普通宠姬。 “哎哟我的姑奶奶,您轻点划。要是破了皮,殿下那儿我怎么交待?再说,把人弄醒了又如何是好?”钟公公扯皮摆笑脸。 “你也够蠢的。事到如今,你以为这女人还能留着命吗?”明媚哼哼,yīn冷着脸,“本来就是让太子破了她的身子糟践了她的人,咱们再把这事传出去,由她自生自灭。但她这会儿进了宫,万一蠢太子让她míhuò住,还有皇上近在咫尺,册封她为太子妃,倒是便宜了她。我主子说了,这回要是不能毁了她的名,就得要了她的命。” “可······可是,你刚刚也说了,她可是朝廷命官啊。”钟公公一哆嗦。 “这东宫里都是你我的人,杀了她谁会知道?”明媚走到墙边,轻巧抓下一把装饰用的剑,慢慢拔剑出鞘。 “殿······殿下那儿······怎么说?”钟公公仍结巴。 “一个女人罢了。再说,他还能活多久,你不是最清楚不过?”明媚笑得妖艳,举剑来áng前,双手握住剑把,抬高一刺—— 眼皮底下的人却翻áng里去了。 明媚吃惊,再想追加一剑,但觉耳后轻风。忍不住回头去看,只见钟公公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而一只大手敲在她的手背,剑就落到了黑影手中。待她看清对方的脸,吓得张大了眼。 “萧······萧······”萧家二郎,她当然是知道的。 身后有嘘声。 明媚再惊回头,眉心正对冰冷的剑尖。剑那头,那个宋墨紫笑眯眯得站在chuáng上,哪里有昏mí的模样。她往后退,却听萧维说—— “别动,不然这剑就穿心了。” 明媚当然不敢再动。 “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可以留你xìn不等明媚答应,墨紫继续说道,“是谁要你毁了我?” 明媚呼吸间,感觉到两把剑。 “你不怕她服毒?”萧维问。 “她是太子宠姬,和他一定常亲密,毒药不可能藏在牙齿里,不然一个不小心,岂不是两人都死了?”墨紫笃定。 萧维无语,他不知道她的想象力这么丰富。 “快说!”墨紫皱皱鼻子,“或者,我来猜,你就点头摇头,也不算出卖你主子。” “我绝不出卖主子。”她不带毒没关系,因为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说出来。 “湘妃。”墨紫盯着明媚,满意看到她变脸,“真是一点都没惊喜。可以了。” 墨紫的剑收了回去。 萧维的剑送了进来。 明媚,死。!。 第406章 负荆请罪 钟公公醒来,后脖根疼得他不由shēn吟,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地上。他有些搞不清楚时辰,以为睡觉的时候翻下了地,嘴里就骂骂咧咧,从平日里最笨小太监的事迹开始,足足骂了一刻工夫。然后,他又用一刻回忆刚进宫当差时那chuáng铺,硬得也跟这地一样。睡惯了绸罗垫被的梨木大chuáng,如今这腰板可受不住了,整片背,连屁股,吱吱嘎嘎往骨头里钻疼。 正想叫个人进来扶,门就开了。砰声很大,脚步很重,好像是冲进来的。 他侧眼一瞧,正是之前骂得最笨的那个,没好气,“你个衰根孙子,平时我怎么教你的,连一个像样的规矩都学不会。” 小太监抓抓脑袋,tǐng委屈,“大公公,我以为您出事了,所以才撞门进来。” 钟公公却骂,“鸟脑袋,睡个觉我能出什么事?中邪了吧你!” “不………………不是啊,我和小囤子让人打昏了躺在外间,怕公公您也遭人暗算——”小太监确实一片好心好意。 钟公公看他越说越离谱,气道,“你和小囤子让人打昏,这会儿怎么站在我头前?打昏,我看你发昏了。“小太监还想表明一下善意的立场,不小心瞥áng上,立刻倒退两步,手臂僵抬起,指着,上齿打下齿,咯咯作响,“明………………明…………明明……死……死……” 钟公火大了,“我看你分明是想死,还不快扶我起来,不然揍死你。” 小太监却一步步往后退。 钟公公心想,这死小子虽然笨,却还是tǐng听话的,今日这么反常。于是,他转脸去高他矮,只看见一只白晰的女人手垂出chuáng沿。这下他可躺不住了,老身板骨碌爬起来。 “谁给我找这晦气?”再一瞧,发现那女人身上全是血,立刻跑到小太监身后大叫,“我的娘咧,还是死人!” 小太监也拼命往后缩,但这是要比钟公公好上一点了,“是明一.明媚姑娘。” 钟公公顿时想起前因来,而且看清死人是谁,才镇定“你去找小囤子来,把人用麻袋装了,埋到后园子里去。你们俩还得给我闭紧嘴巴,不然就别想活命。” 小太监惊恐得点点头,忙叫伙伴去了。 钟公公走áng前,神情看起来已不是刚刚吓得惨无人sè的老太监,而是狡猾jiān险,居然还嘿嘿笑了两声“明媚明媚,却看不到明日阳光媚啊。平日我也忍够了,今日好好日子,连你一并解决掉,还能把屎盆子扣在大求身上。” 今日东宫有点静,可能因为出了皇上遇刺的大事,而且太子又不在,所以显得空dàng。不一会儿,钟公公出了东宫大门,四下瞧了瞧,便往皇宫深处走去。 御书房,皇帝微颤着身躯。地上他唯一一个成年的儿子,面sè死灰平躺在那儿,已经僵硬冰冷。他不喜这个儿子,立为太子也是没有别的选择,但无论如何他们是父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即便他是皇帝,也会悲恸。 一旁跪着的墨紫萧维,谁也不多说一个字,等皇帝发问。庚我比他们早来一步。他是皇帝的shì卫,应该如实说的,不过那时他离得远,又在与大求人打斗,并不清楚细节。所以,有周旋的余地。 “墨紫,你可知罪?”皇帝有些怒。 墨紫低眸,很快决定如何回答,“墨紫知罪。”这种时候,皇帝说什么是什么,别管自尊什么的。 “萧白羽,你呢?”他的后宫并不充盈,但妃嫔也不算少,偏偏儿子只有两个,一个还小。虽然他自己身体很健康,但帝王之家子嗣单薄是大忌讳。 “臣知罪。”萧维也识时务。 “朕一向极为器重你二人,因知你们一个武艺高强一个聪明了得,什么事情交给你俩办,朕就放心了,可是今日——”皇帝声音发颤,“你二人都在场,居然没能护住太子!” “皇上息怒。此事与墨紫无关,是臣的过错。”萧维tǐng身而出,想揽全部责任。 墨紫不傻乎乎跟他抢错,“皇上,太子果敢勇气,当时险恶的情形下,他还担心胥将军。墨紫万万没想到他会从藏身之处跑出来。而大求弓箭手已让萧将军削了tuǐ,墨紫也万万没想到他尚有口气射出致命的一箭。” 皇帝这次没有被墨紫的伶牙俐齿说服,站到她面前,怒容满颜,“事到如今,你还抵齿狡辩,一口胡言。朕的太子是什么样,朕心里清楚得很。你若再不实话实说朕就不能姑息了。我问你,太子真只是找你喝酒?” “皇上——”萧维想言。 墨紫抢声,“皇上为何不信庚将军所说?太子非要让我随他出城时,胥将军曾派一名千牛卫进宫传讯,就是为了报知皇上知晓。” “朕已经着人问过,宫门守卫不曾见过这名千牛卫。”皇帝便从其中感觉到不对,“太子虽然任xìng,但朕的shì卫他还不敢动。墨紫,你要如实说话。庚我吞吞吐吐,似乎颇有顾忌。你们难道以为朕是昏君,只想找人承担太子之死的责任不成?朕只想知道真相!一句虚言都不想听。果敢勇气?哼——朕还真是服你说得出来。” 墨紫扯直chún线,“太子对墨紫言语间颇为大胆放肆,行宫之外仗着他的数百兵士,更是直言不讳要墨紫承欢。墨紫不说,并非惧皇上偏心,而是事情已过,我亦无损,殿下却惨遭横死,因此委实不必再说出来。况且,这一切的背后都有大求人操纵,太子殿下则是最大的受害者。” “最大的受害者?”皇帝哀痛之余,对自己儿子深深失望,“若不是他不用心,听信他人挑唆,怎会丧命?大求人?那也是他带进来的。朕闻他贪mí美sè,但看他监国期间行为还算规矩,以为他年龄有所长,知道好坏,没成想不但没改,还变本加厉,连朝廷命官都敢起sè心。此子一而再,再而三令朕失望,他到死都没有做过一件让朕能为之骄傲的事。” “皇上节哀,龙体为重。”墨紫跪看着皇帝,虽然他的大儿子没出息,但毕竟是血脉相连,向来精神奕奕的皇帝因为伤心而呈现老态。 “你二人确定是大求所为吗?果真如此的话,朕也不会再向大求示弱。今日他们敢弑太子,明日他们就敢弑朕。”皇帝终于愤怒,“也不用等明日,今日来行刺朕的杀手多半也是他们所为。” “大求骑兵在城外突袭,不但臣等亲身经历,更有上百守城将士亲见,铁证凿凿。而东宫明媚姑娘,yù对墨紫下毒手,并亲口说自己奉命行事,细作之嫌无可洗脱。钟公公也是可疑,似乎整个东宫都是二人眼线耳目,臣已派人暗中留心,希望他能lù出蛛丝马迹,查到害太子的幕后主使。即便不是大求人,也和大求脱不了干系。”萧维秉明,“明媚显然受湘妃派使,潜伏在东宫收集大周消息,但她与钟公公的对话十分耐人寻味。什么叫太子还能活多久,钟公公最清楚不过。这二人似乎并不服从于同一个主子,但都对太子殿下包藏祸心。” “也是朕的疏忽。”皇帝悲过,怒过,静心之后很睿智,“萧维,朕命你彻查东宫所有人的来历。而且东宫若有大求的探子,皇宫恐铂也不安宁。此事你须立刻着手,朕赐你圣旨一道,内务各局听你指令,配合彻查。” “臣遵命。”萧维领旨,“只是捉拿刺客之事也迫在眉睫。” “这事我已交给李仁和魏佳,你可抽身。”皇帝有了安排。 李仁是当朝左宰辅,为人谦和圆融。上回与大求南德交会,就是他领头和谈。后来皇帝祭天,李仁伴驾,又临时授命前往他州巡视,不日前才回上都。 因此,萧维一听李阁老出面,就放了心。 “墨紫。”皇帝对她也有旨命,“你才回来两日,朕遇刺,太子身,朕的中郎将毙命。 依朕看,你还是待在府里少出来吧。” 墨紫不能喊冤,事实是湘妃想将杀太子的罪名扣在她头上,能在萧维的帮助下消抹掉,已是侥幸。要是让皇帝知道,太子死在今日和她多少有那么点关系,大概.就不会再缩小软禁范围如此简单了。 过,随着自己的自由越来越受限制,她有点不耐烦了。但,她的不耐烦,是不会显在面上的。 “皇上,墨紫并未做错什么。”墨紫忍气吞声,萧维却还不愿意了。 墨紫心想,过了啊。 皇帝目光中就带着审视,“白羽,你二人同行了一路,看起来比之前别别扭扭的融洽多了。很好,你俩一文一武,一工一将,要能同心协力,也是大周社稷之福。” 这番话,引起当事人两番心思。一个是觉得可笑,大周社稷关自己什么事,还搞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套;一个是心中有喜,听出希望,耳朵里受用十分。!。 第407章 宫冷寒地 “墨紫丫头,罢了,免得你当朕不讲道理,随便乱找你的不。你可以出府,但绝对不能再出城门,否则朕就斩你的脑袋了。”叫丫头,就是皇帝心软的意思。 墨紫心里意见有很多,一句不漏,还磕头谢恩。 “你二人出了宫门之后,朕的太子就是果敢勇气,体恤将士而亡,可知?”再没用的儿子,也是他这个皇帝的种,面子上一定要死撑。 墨紫萧维齐声说是,正要告退,就听御书房外刘宁公公的急切声。 “皇后娘娘,皇上正和萧少将军他们说话,吩咐不能打扰的。” 但闻脚步匆匆,房门已让人推开,两名宫女连忙退后,皇后慌张冲了进来。她发间的凤钗坠珠晃得剧烈,金黄凤翅颤巍巍有些歪,脸sè惨白,只有上过红的chún艳,却更显得她心神无措的愤怒。 “皇上,我听到一个无稽之谈,请您立刻找出造谣生事之人严惩,竟敢捏旭儿亡故的谎话,居心何在?” 武麟旭,太子之名。他的生母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宫女,因皇后无子,一直当作亲生子养在她身边。之所以立他为太子,也是因为皇后的缘故。 据说这位王皇后娴淑温婉,虽然年纪还大了皇帝两岁,如今貌美不再,但xìng情好气度大,聪慧有学识,皇帝仍视为红颜良伴,朝中大事时与之商议。可敬的是,王皇后不因此参政朝堂,指手画脚,也从来不为王家谋sī利,很守分寸。 而墨紫两次见面下来,发现皇后更多展lù得是一个母亲的样貌,对公主,对太子,爱护心切想象不出她会参与国家大事。 “皇后。”皇帝想说那是真的,但不知怎么开口。 就在这时,皇后侧眼看到躺在里房的那具身体,不由颤抖起来艰难地往那儿走去。 “皇后,不要看了。”皇帝上前拉住她,沉痛地说,“太子确已亡故。” 皇后不听,固执得甩开他的手,走到太子尸身前。出乎意料,她不但没有尖叫连话都不说了。 墨紫最先瞧出不对,也顾不得再跪,快冲到她身后,“皇后娘娘!” 皇后直tǐngtǐng朝后倒来,让墨紫接了个正好,果然是晕死过去了。 皇帝大惊,忙叫刘宁传御医。 “你俩退吧。朕怕皇后醒来后知道你二人在场,会追问不休而且她虽xìng子好,但碰到儿女之事就往往失了冷静。唉——慈母多败儿,朕应该多管管太子才对。”皇帝让墨紫萧维走了。 “皇后很疼太子么?”墨紫问。 “皇后视太子如己出从太子小时候起就亲自带他,为他选师傅伴读,样样事安排得周到。皇上也是看在皇后付出的一切,才定了太子。听说,大公主二公主曾因此跟皇上抱怨皇后偏心,只疼太子不疼她们。 我幼时伴太子学武,皇后几乎每日都来嘘寒问暖。因此,太子对皇后也是很好,就如嫡亲母子一样。”萧维说到这儿,皱了皱眉。 “怎么了?”墨紫正好看见。 “没什么只是皇上说皇后慈母多败儿,觉着有些过了。皇后虽然宠太子,但给他请的都是最好的老师,身边若有谄媚小人,一定会换掉。太子之所以变成今日这样,并非皇后娘娘的过错。”萧维深深呼出一口气。 “太子昨日如何今日如何我可不关心。不过,萧将军今日真令我大开眼界,都敢说皇上的坏话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萧维跟她打交道太久,突破的威力是极大的。 萧维不由尴尬,“也不算说坏话,就事论事而已。” “好一个就事论事。”那是皇权之下萌芽的自我。当然她是不会说出这话来的。 此时丁狗赞进在另一头出现。墨紫让他们盯着东宫,尤其是钟公公的动静。 明媚是湘妃的人,知道这一点已经足够,留她的命也套不出什么,不如用来当钓饵。所以,墨紫说可以了的时候,就是给了萧维暗示。到如今,对湘妃的报复和暗害,墨紫也不会再容情。 “看来是有消息了。”这次将计就计突袭东宫,萧维并没有带他的人。他正让石磊过滤那些亲随将士的名单,看看到底有没有混进来的细作,因此这阶段他宁可相信墨紫和她的人。 丁狗看见萧维还在,略撇嘴,但分得清事情大小,“墨哥,坏消息。” 赞进接着说,“钟公公死了。” “怎么死的?”萧维急问。 丁狗却看着墨紫。 墨紫道:“也不算坏消息啊。我让你们盯着他,他如今死了,你们就有凶手,或者其它蛛丝马迹。”狗好像就等着她这么说,来唱反调,“我们俩既没看到凶手,鼬瞧出一点蛛丝马迹,老太监是自尽的。” “难道是看到明媚死了,他怕自己也已经暴lù,所以自尽?”丁狗的冷脸不再影响萧维,他发现获得所有人的高看是很难的,不妨随意些,无视些。 “赞进,你来说。这家伙就爱跟我对着干,费我脑子,偏我现在浪费不起。”墨紫白一眼丁狗。 “我们照墨哥的吩咐守在东宫外大约一个时辰,钟公公便一人出来,往西面走。他专挑偏僻的小路,且十分谨慎,一直在留意有没有跟着他的人。我俩就想墨哥料对了,他确实要去通风报信。哪知,走着走着,突然站住了。” “我以为他发现我们盯梢,还当他是练家子,心想自己看走眼。”丁狗插一句,让赞进一眼看过,立刻闭嘴。 “但他并没有向后张望,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然后蹲下身,低了脖子,胳膊往上顶,就倒地不起。我和丁狗怕他耍诈,直到看到血从他脑袋那儿流出来,才知道他自尽了。上前确认,一柄匕首插中喉管,已经气绝。”赞进说完了。 “竟然这么蹊跷?路上,钟公公可曾遇到什么人,或者看上去不同寻常之处?”萧维奇怪之后就问更多细节。 赞进得墨紫默肯,回道,“不知怎么,他越走越偏,不曾遇到人。在他停下脚步前,也没什么不寻常。” “多说无益,去看看。”墨紫看着萧维,“你不是奉皇上旨意要查证?” 萧维点点头,“你同我一起去吧。” 墨紫老大不客气,“不用你说,我也要去的。事情由赞进丁狗目击,他们一定要作旁证,这样的话,我这个指使他们跟踪钟公公的人就必须到案发现场。” 萧维笑,令他正气堂堂的面部棱角柔软下来,“想请你帮忙罢了,让你自己说得好像要洗清嫌疑一样。” 丁狗听到萧维请帮忙这话,下巴差点脱了,待萧维和墨紫走前,推推赞进,“那小子完了,彻底完了。” 到了钟公公死的地方,两旁花圃无花,树小枝歪叶稀。一侧是廊墙,一侧是围墙。围墙里抛出一角矮矮的飞檐,龙吐珠的雕花案已经残破不堪。日头奋力挂在前方影壁,但仍在无奈下沉,唯有拉长每一道影子,留下最后纪念。穿堂风呼呼直通,拼哪道最有力,能把人的头发吹成疯子,再呜呜狂号。 墨紫不由搓搓手臂,“果真是偏僻,明明春夏了,竟让人觉着像冬天,冷嗖嗖的。” “这里是冷宫。”萧维说罢,上前去看钟公公的尸身。 人跪扑在砖路上,脸歪一边。血让地面吸牢,形成诡异的暗迹。后脖颈lù银sè尖利,这刀下去,有愤恨有不甘但绝对不敢手软。 在墨紫的观念里,冷宫有着皇宫必游的标签。真正站在这里了,因钟公公的死,更增添凄凉苦悲的sè彩,简直不枉来这一趟。 “难道跟冷宫里的某个落魄妃子有关?”理所当然,把钟公公和墙里的人联系起来。 ‘-宫无人。”萧维说道。 “冷宫里怎么会没人呢?”被打击到。风景还是那道风景,只不过了人气,变成了摆设。 萧维一扬剑眉,“好象你很失望里面没人似的。先帝去后,皇太后慈祥,让几位生子的太妃随王爷们去了封地,而剩下的都赐了独院,离她近住着。皇上登基以来,后宫也不算充盈,又有明理贤惠的王皇后管着,还没有犯大错要打入冷宫的嫔妃。所以冷宫空关很多年了。” “大周真有过太平盛世的时候啊。”墨紫感叹。 萧维想反驳,张了张口,却最终无话。今日,太子让大求人射死,刺客杀到皇上面前,他便是和墨紫争,也无非自欺欺人,还自讨没趣。天下yīn云密布,不是口头逞强就能否认得了的。 这时,他看到墨紫蹲在钟公公尸体前,还凑得那么近,“你不再怕死人了?”她原来是很抗拒他人死亡的。 “我已经能杀人了,你忘了吗?”墨紫撑着下颚,皱眉看钟公公的姿势。 “赞进,丁狗,你们确定没有任何人与钟公公接触过,哪怕是远距离的视线交会?”她看了半晌,站起身。 “确定。”两人同时说。 “那么,动物呢?比如鸟啊狗啊什么的。”墨紫发挥“逻辑推理”能力。 两人对看一眼,再次摇摇头。 丁狗要笑不敢笑。!。 第408章 抽丝剥茧(一) 钟公公死得很蹊跷,但又很简单。他经过冷宫大门,正要往前走,突然拿了把匕首对准自己的脖子扎了下去。当时除了暗暗跟着他的赞进丁狗,鬼影子都没有飘过。 萧维推测,钟公公想想后怕了,即便去报信也是死路一条,所以干脆自我了断。 这个推测得到了赞进和丁狗的认同。 至于墨紫的大胆xìng假想和对钟公公自杀论的怀疑,萧维置若罔闻,丁狗嘻嘻哈哈,赞进沉默寡言,难得一致意见,认为她想得太多。 墨紫自己也知道没有依据,因此并不坚持,看完案发现场后,就回府了。 叫了庚我来,墨紫给他两张银票,“庚将军,麻烦你,一张转交给胥将军家里人,一张就给死去和受伤的卫士们。怎么分,你说了算。” 庚我一看面额,喝在心头,“这么多银子!墨紫大人,其实不用的,吏部会发体恤银子。” “再多的银子也买不了xìng命,更何况这点钱不算多。而且,这场战虽然把大求骑士都灭了,但太子身死,恐怕群臣会对我们的表现不满。我估计,不撤职不问罪就算好的了,体恤银子便是有,也不会太多。”霉后都要查办造谣太子死讯的人,现在人真死了,会不会迁怒到护驾的人身上,很难说。虽然萧维说皇后也仁爱,但人都有sī心。 “这………………不会吧?太子之死,实在是出乎意料,谁会想到那名弓箭手还没死。”庚我这么觉得。 “庚将军,你任千牛卫多久了?”看到他这样,墨紫想要点醒一下。 “十年了。”庚我回答。 “十年之中,庚将军遇到像今天这般jī烈的战斗有多少回?”墨紫又问。 “今日之况最烈。我和胥大哥多在宫中守卫,每一两年可能随皇上出巡,顶多遇到些小毛贼,很好打发。”庚我老实。 “平时日子过得tǐng安稳的吧?”和刚来时候的自己差不多和平时期的兵,所以心理没有危机意识。这一点,胥羊比庚我强。 庚我也不钝,“墨紫大人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变天了,要下大雷雨,你得留些心眼,心思灵活些。以往朝堂之争,可能跟你们无关,但如今也许第一个就拿你们试刀。庚将军,我看你功夫好为人也正,希望你继续过安稳日子。所以,千万别太天真。”跟着她,为她拼命的人,她想说些真话,尽些庚我一吸气,单膝而跪,“谢大人提点末将知道了。” 庚我走后,墨紫进了她那间独院造船房。外面纷纶如雨,好似漫天飞剑心中也不能静,才两天却仿佛度日如年,手里需要做些什么来理理思绪。 离开数月,昨晚匆匆来又匆匆走,这时发现满室真是生“辉”——灰。她套了件工装服,戴大袖套,将桌子随意抹过去,把纸张木屑都推到旁边去,又从桌板背面mō索出一只锦袋,轻轻倒出两颗珠子来。正是豆绿放在金银那儿的耳珠让丁狗早早赶回上都取到了。金银钱庄大概只有大周还继续开门做生意,虽然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但墨紫也不担心。金银在身份曝lù时,已经开始迅速收回钱庄的资金,查封也好,关门也好是赚满了以后抽身的。 心事重重,但她手下那把精巧的锉刀却拿得很稳,落如羽毛,不慌也不忙。蜡烛一跳,将rǔ白sè的珠子照现,如她所料,豆绿这边也是一颗水净珠。这样一来,十颗珠子的下落她就都知道了。四颗在闽家,三颗在她手里,一颗在金银那儿,一颗在元澄那儿,还有一颗本来在武承万家里,现在收进宫中宝库。 “到底是什么秘密呢?”墨紫自言自语,想打开第二颗耳珠,却听有人拍院门。 她提了琉璃盏来到门前,“谁啊?” “是我。”元澄的声音。 墨紫开了门,笑意盈盈,“终于回来了。” 元澄本来担着的心因此放下,她那一声回来了,令他的温润进入眼里,流入xiōng腔,泛出从未有过的温暖意。 怀之情不能言喻,借说事面sè如常,“礼王的案子有新证,就是萧维手下那位内应,已经承认是奉礼王之命行事。” 他看她皱眉,知道她焦虑什么,又说,“不是仲安。” 墨紫松口气,“还好,他虽然是萧维那边的,可对我一直tǐng不错,实在不希望他是大反派。” “大反派不是他。”又是新鲜词,却好理解,“是萧维的亲随之一,自小跟着他的人。跟我们不熟,不过萧维心里必不好受。” “是啊,往往最亲近的人背叛,伤害也最大。可我今日看来,萧维似乎一夜之间成长了不少,应该能冷静接受这个事实。”墨紫转身领他进院子。 门在身后关上了,只有她和他一前一后。 这也是元澄第一次进来,看到山山水水的模型,不由端详了好一会儿,赞叹道,“心思纤巧,匠术超群,不用出门,便将大好河山看遍了。” “多谢夸奖,可我还是喜欢登真的山,行真的水,踏真正河山。”墨紫将琉璃灯放在山石上,“元澄,太子死了。” “我知道。今日大理寺封门,消息传不进来,但是一出门就知道了。”连他都感觉措手不及的混乱,“我以为你去看个白荷,顶多也就是闹得江府翻了天,我准备给江涛赔钱重建的。谁知你那么大本事,竟跟大求人就在城门口打了一场小仗。” “听你这话,有冷嘲热讽的嫌疑啊。”墨紫眼儿弯弯,“我都不知道多乖,是无巧不成书,再加上恶势力强压,才演变成这样的。” 于是,把太子如何专横跋扈逼她出城,在行宫的行径,她自己如何脱得险,城门外那场大风bō,以及将计就计突袭东宫的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元澄望着琉璃盏挑杆上的金梅花柄,半晌之后,提灯走进墨紫的工房里去,对杂乱的堆放视而不见,自己动手清理一块桌面出来,研墨铺纸,写将起来。 墨紫过去一看,是太子事件的关键人物和一张皇宫的草图。 “且不说太子与礼王勾结大求的事是否有关联,大求人击杀太子的行为令我不解。众所周知太子平庸,他如果当了皇帝,大周必定每况愈下。这对大求人的野心是极其有利的。”面前这一个不是需要软语安慰的女子,元澄知道她会很乐意和他一起讨论这件事。 “我倒没什么不解。大求王乌延也许不会希望大周的窝囊太子死,但湘妃——”墨紫冷冷撇嘴角,“固然聪明,但只要能打击我,她顾不了那么多的。若我来揣测她想法的话,太子死,一来可以拖我下水,二来动摇大周之本。皇帝只有两个儿子,太子死了,就只有年岁小的二皇子。太子虽然平庸,但他毕竟成年了,不好控制。元澄,其实太子死活对大求并不重要,因为大求攻下玉陵,统一天下的步伐不会停止在今天,他们根本对太子登基后败国没兴趣,那已经太遥远了。”虽说女子很容易被感情所左右,湘妃的这步棋看似不经深思熟虑,却并不完全冲动。 元澄点头,“你说得不错。” “相对于大求那边敌意的明朗化,我如今更想查出来大周究竟是谁在背后组织了这一切。你知道吗?我现在真感觉也许礼王是倒霉的替罪羊,不然证据那么多都指向他,他能坚持不认?更何况,太子引大求人入城这事,发生在礼王被抓之后。钟公公显然不是为大求办事的,而且他也不可能是把消息传给礼王,那么就一定是别人。那个人,派钟公公在东宫监视太子,又在明知明媚是大求细作的情况下不动声sè,就是与大求勾结的征兆,也极有可能是真正的主谋。”之前,一直把礼王当成是主谋,所以理不清很多东西。如果把礼王从分析中剔除,直觉yīn谋论者另有其人。 “英雄所见略同。”元澄在纸上打了个问号,“我原本还不明白,为何在礼王被抓后底下还有那么多动作,经你一说,却明白了。” “什么?”墨紫不明白。 “因为对方和大求人一样,也等不及了。从元家满门抄斩至今已经过了近二十年,那人布置了那么久,已在朝堂,后宫和江湖都有势力,而大求也动了第一步且大获全胜,终于到了可以合作的时候。这种时候,必要大动。恐怕,礼王只是被抛出来引玉的那块砖。”元澄说道。 “若礼王真是砖,我不得不说对方太厉害,设得如此精巧耐心的局。”二十年前就找了替死鬼。 “当然,也许礼王也不是那么无辜。”元澄一笑。 “暂且不管礼王还是谋逆的另有他人,你先帮我想想,钟公公究竟为什么走着路突然自尽?”关系到她的名声。 “这个不难。”元澄已经有了答案。!。 第409章 抽丝剥茧(二) 一张白纸,一个夕字。 “宫里每处都有名字,众所周知的冷宫其实叫夕照宫,那里朝西,又有夕阳落景之sè,故此得名。照你所说,钟公公死在影壁墙前。”元澄在夕字之上添了一长横。 “歹?”依赖元澄的时候,墨紫察觉自己的脑袋常常歇懒。 元澄却还没添完,抬笔在横下画了短撇竖钩,“再听你说,钟公公蹲身之后,用匕首自尽的。我想,那把匕首不是他随身带的,而是就放在地上。所以他需要蹲下身去捡,才能执行自己的死刑。否则,他的动作不是无法解释了吗?” 歹变成了死。 “显然,有人在他去报信的路上设下此局,传递了让他死的迅息。或者是早说好的,所以钟公公一下子就明白了。要不然,碰上弄不清楚的,还以为谁掉了把小刀,嚷嚷要找失主呢。”元澄看着墨紫,笑得趣味盎然。 墨紫一听,不服气,“别得意,我不知道冷宫还有别名,要是知道,说不准也猜到了。再说,我比萧维他们好些,至少觉得钟公公死得很诡异,而萧维认定是他走着走着突然想不通,捅死了自己。 要说萧维对宫里那么熟,该知道冷宫又叫夕照宫。反正,我虽然比不上你聪明,但比得上萧维,没垫底就好。” “你对自己的要求还真不高。”元澄将纸往前面一放,正遮住水净珠,“不管这珠子到底有没有秘密,好歹也值二十万两银子,你就这么放在桌上?” “二十万两的宝贝在你元澄眼里不也算不上什么嘛,正经不瞧,就给它盖上了。”墨紫掀开纸,把珠子塞进衣袖里,“如此说来,指使钟公公的人确实是在宫里。” “也未必。太子之死·看到的人很多,虽然你们直接入了宫,但在东宫耽误了不少工夫,对方从宫外到设下让钟公公死的局·时间上也绰绰有余了。我们都看过那人的本事,这宫里不可能只有钟公公一个帮他办事的。”元澄说那人。 “听你的意思,却是认定礼王不是主使了。真是让人沮丧,我们费了那么大劲儿,结果全是那人故意抛出来不要的。”墨紫拿起另一只耳珠,将它固定在木夹中间。 “沮丧什么?”元澄见她想干活的意思,便站起身要走·“能不能找出这个和大求勾结,对大周有异心的人,与我们何干?” 墨紫怔住,但立即反应过来,“元澄,你不想找出陷害你爷爷和父亲的真凶了吗?” “不用我找,他也会现身的。如果他的目标是皇帝之位,二十年的等待也是时候了。”元澄自己拿了琉璃灯·走出门,又回过头来,“墨紫。” “嗯?”墨紫侧过身去看他。 他的身影覆着一层金·眼眸中藏着最真的关切,“你没事?” 她知道他问得是今日被太子胁迫的事,微笑着,“我没事。” “夜已深,你早些休息。太子之事,恐怕还有许多麻烦,我们需要精力去对付。”元澄说罢,要走了。 墨紫快步上前,拿过他手里的灯,“我送你·省得你把灯拿走了,等会儿我就得黑灯瞎火走夜路。” 元澄看着她笑,拉了她的手,“这样的话,麻烦你。” 墨紫顿悟,“你故意挑着我送你吧?” “墨紫·你自己的小心思不纯,别把我染黑了。”元澄感觉手被她用力捏到紧疼,却笑了出来,“好了,我招了,墨哥手下留情。” 墨紫瞥他一眼,投以大部分眼白,然后跟着他笑,“礼王的事怎么弄啊?” “我说了,他也未必无辜,暂且不动声sè,看他能不能tǐng不住招些什么出来。”院子很小,路很短,转眼到了门口,他短短一叹,回身站在光影里,“我明日请萧维吃饭,你可要来?” 墨紫眨两眼,奇道,“你为何请他吃饭?他对你一向有偏见,山珍海味都会硌得慌,你倒是气度大方。” 元澄却道,“今日他救了你,总不能没有表示。你要是不愿意,不用勉强去,我代你谢过就是。” “我谢过他了。”墨紫不想去,“再说,皇上这会儿对我烦着呢,别我一出门又惹事出来。要我说,你也别白费银子,萧二郎那个眼高于顶的xìng子没见得改了多少。” “一顿饭罢了,他来就来,不来我当自己打牙祭。”将门开了一条缝。 “元澄。”要不要告诉他呢?萧维喜欢自己的事。 元澄合上门看她。 “那个······萧维······他——”其实,萧维又没对她表白过,她这么说出来,好像有点自恋了,“算了,没什么,你早点去歇了吧。” “你想说萧维他对你有意思吗?”看她吞吞吐吐,他大概猜得到。 “啊,你怎么知道?”墨紫诧异。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他是敬王爷家的嫡公子,又从小得志,能力不凡,待一般人总有些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对不合他眼的jiān滑诡恶之人,更是冷若冰霜。可当初我搭你的船出南德时,他对你已是有所忍让,似乎不屑于你,却又想拉拢你。”旁观者清。 “等等,那时他还不知道我是女的呢。”夸张。 “心动,本不是那么容易察觉的。哦想萧维在这点上,和我有些相似。我和他,都是不易动情之人。即便乍来,也会自我否认。我就不信,他当时心里对你没有一丝怪异。你不也说了,并不刻意扮足男相。他喜欢你,多半是知道你女扮男装之后,也就是你还在敬王府里当丫头的时候。”他是大仇在心,身处相位又得逢场作戏,繁花过眼,看淡一切美丽妖娆的表象,寻根究底之后冷嘲于她们的乏味或虚伪。萧维,倒还是心高气傲的老毛病,根本就视女子和小人为无物,所以忽略本能,一昧抵触,直到排山倒海,却其实是个不知情为何物的傻小子。他看得分明,为自己比他早动一步的运气暗道侥幸。 “他见我一次,就找我一次麻烦,不拔剑不瞪眼不板脸,是绝对不会让我好过的。他又不是十五六岁,喜欢一个人这么别扭。”她上中学的时候,有个男生老欺负她,毕业时在留言簿上写了我喜欢你四个字,偏她对留言簿这种东西不看重,一回家就装箱了。等她军大上完,同学聚会时遇到已经有女朋友的那男生,他开玩笑说起,她才把它从箱底翻出来,结果还真是表白,笑得她呛咳,从此知道喜欢你所以欺负你的青春男孩心理。 “你说得tǐng成熟,可偏偏你自己也迟钝。后来,萧维对你动不动就忍让迁就,你不还是没看出来?”元澄说完这话,有些悔。 “我对别别扭扭的喜欢最烦了,不想看出来,也懒得看出来。你说,喜欢一个人,还没一起过日子呢,就得忍让迁就,这今后成了亲住在一起还得了?我不是小女孩,不用人哄着忍着让着。有什么看不过眼的,有什么无法理解的,互相说出来,直到心里能舒舒服服接受。不然一个人在那儿拼命为另一个人着想,而另一个人还我行我素不知道,迟早火山爆发了。”她经历过一次天翻地覆的爱情,不再稚nèn天真。 “萧维喜欢我,作为女子的虚荣心,感觉可以tǐng好。不过,我跟他不是一路人。一句话,有半句话得掂量该不该说出来。还有他那大家子,想到我就头疼。” “你想得原来tǐng深远,都考虑到和他一起过日子上头去了。”元澄面sè金淡,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意。 墨紫眯眯眼,突然笑了起来,“元澄,你吃醋。” 元澄怔忡,然后清咳而抿勾嘴角,“是,我吃醋。” 他承认了,她倒不好再笑,有些期期艾艾,“干吗这么容易就认了,我还期待你说天气不错今晚好梦呢,再拔tuǐ落荒而逃。” “我这人有那么好心吗,顺着你想的来说话?”他和她今夜轮换着笑开怀,心中已认定了的缘故,“吃醋便吃醋,虽然头回尝滋味,tǐng好吃的。墨紫牡丹花中之王,我既得了她,心满意足。让别人不过看上两眼,这点大度还是做得到的。” 墨紫瞪半天眼,最后却泄了气,打开门,就见铭年一只大耳朵竖在面前,偷听得忘乎所以。她一手就给揪住,其实没用力。 铭年却哇哇大叫救命,手舞足蹈的,“墨紫姑娘,小的耳朵热,贴门板上凉快也不行么?” “你想凉快?好,我让落英取一桶冰给你,你慢慢敷耳。”墨紫放开手,抱臂斜睨,笑得那个坏。 “姑娘说不过大人,就来欺负小的。”铭年一骨碌跑开些,用墨紫听得到的声音嘀咕,“以大欺小,虽胜犹败。” 这份其乐融融的热闹,却被几个匆忙的脚步声打断了。大管家跑在最前头。平时他都是一副双手拢袖稳稳不动的沉着模样,如今不太镇定。 “怎么了?”铭年恢复少年老成。 “大人。墨紫姑娘。”大管家本来是慌张的,看到这两人站一处,不知怎么让他定了神,行礼之后音调不扬,“府外来了都护军,由魏小将军和李大人领着,请见大人。”!。 第410章 贼喊捉贼 元澄淡淡敛起笑容,“他二人在府门外等候?” “正是。”犹豫着要不要说,宁可谨慎些,大管家所以开口,“大人,我看他们虽然客气,来意却有些不善,便着各人去查探,都护军竟把各个门都守住了。” 墨紫也觉不对,“魏佳和李仁负责追查今日行刺皇上逃脱的三名刺客。这个时辰,带兵来到咱们门口,确实古怪。难不成刺客还能藏到这府里来了?” 这话提醒了元澄,他立时问大管家,“今日府中可有异动?” 大管家摇摇头,“您和墨紫姑娘都不在家,一日安静。” 谁也没注意,大管家这么回答的时候,他身后一个小厮缩了缩身,面lù心虚之sè。 元澄便对墨紫说,“你回去做你的事,我去看看。既然全城戒严,也许只是例行搜检。” “这时候我还要能干什么活出来,我就是神人了。你等等,我跟你一块儿去。”墨紫跑进去,没一会儿又跑出来,“走吧。” 到了府门口,见一列火把延伸得老长。马蹄声有些不耐,踢踏促频。眼目所及处,大约有一百多人,要是鏖上半隐在火光外的,恐怕要过三百人。墨紫心头一跳,感觉不祥。 “李阁老,魏将军,不知深夜来访,有何要事?”元澄神情淡然,客气有礼。 “元大人。”李仁看到墨紫,略点头算作招呼,“本官和魏小将军奉旨捉拿刺客,想来你也有所听闻。” 元澄颔首,“不错。刺客敢对皇上明目张胆行凶,令人忧心愤然,希望两位能早日捉拿他们归案。不知进展如何?” 墨紫趁他们在说话的当儿,和魏佳对了对眼。 魏佳拢着眉,轻轻对她摇一下头。 墨紫便知事情确实不妙-可问题是,不妙-在哪儿? “逃脱的三名,已有一名被我们抓住,据他招供是来自元大人府上。”李仁面上莫测目光紧看着元澄。 元府众仆大惊,面面相觑。 “什么?!”墨紫脱口而出,“信口雌黄!” 元澄往前一步,右臂挡她在后,“李阁老,刺客说他出自我府?” 李仁与元澄平素交情不错,因此语气始终不恶“正是。不过本官也知一人说辞不足为信,然而他既然这般说了,却不得不来元大人这儿一趟。元大人若不介意,可否让本官带人搜上一搜?也算例行公事。” 元澄眸墨如夜,但微微笑道,“下官若然介意,岂非心中有鬼?李阁老只管搜查就是,下官定当全力配合。” 李仁下马“元大人如此坦dàng,本官更是放心了。” 他又对魏佳道,“将军请兵士们搜查的时候小心点,别打坏了值钱物什,也别趁乱贪小便宜。这可不是到寻常人家去,而是三品朝廷命官府上,切莫嚣扬。” 魏佳说声是,点六路兵,经过墨紫时,lù个无可奈何的神情,入府去了。 “李阁老,这府园说小不小不妨到正堂等候,下官还可奉茶.。”元澄把人往里请。 “也好。”李仁吩咐守门官兵不可放任何人出入,便随元澄至待客正堂。 虽然外面纷扰一片,李仁和元澄却与之无关似的,还在讨论太子薨故的事。 李仁叹,“太子薨了二皇子尚未长成,大周后继无人,令人六神无主,心惶惶然。” 虽然太子死得十分突然,举朝震惊,但作为官员,他们的哀痛是很有限的。这其中固然是因为太子平庸无德,人望不高,也是因为死得毕竟是太子,只要皇帝还在,就能稍稍安心。 元澄便说,“好在皇上康健,正当壮年,子嗣有望,二皇子也来得及培育。” 李仁拢黑胡,“话是不错,不过本官还担心另一件事。太子被大求人所杀,不知皇上是否会因此开战。” “听阁老的意思,似乎不想皇上那么做。”元澄望过一眼墨紫,看着李仁。 “大求人实在可恶。上回来使,态度嚣张,言语不敬,我已知谈也谈不出什么好事来。他们如今竟害我大周尊贵太子,不决裂是说不过去的,发难也是必须的。然而,大求国运正盛,兵马骁勇善战,连水战这个弱势也已经转了强势,大周能否有绝对的胜算,还真不好说。依我看,声讨这事要谨慎为之。”李仁这个说法,代表了守制派。 元澄低眸不语。 “元大人以为呢?”但李仁仍追问。 “阁老,不是下官不说,只是这时候实无立场来说。外头正在找刺客同党。”闲聊归闲聊,政见就免谈了。 “元大人的为人本官是知道的断不可能刺杀皇上,想必是那刺客见皇上无事,便想拖无辜下水。元大人近来颇受皇上信任,无疑是个极好的目标。就算真搜出什么来,你府上这么多人,难保没有偷jiān耍滑的,未必与大人相干。”李仁说得很明理。 墨紫心里嘀咕,看电视里演的,搜个证物,管对方是王侯将相,势必阄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把被搜查的那家人吓得胆战心惊,好似世界末日的恐惧表情。怎么她遇上的,却是和风细雨,搜查的和被搜查的喝茶聊天,也听不到外面有嘈杂之声。 这么安静了好一会儿,几乎要认定就是刺客的恶作剧时,魏佳大步走进来。他的眉头锁得更紧,身后有个五花大绑的人,让两名官兵推了进来。 墨紫看清那人之后,听到自己的心狠狠一沉。大意了!她竟忘了还有这么个人存在,以为眼不见就清静。 你道那人是谁?正是元澄名义上的姑姑,实质上的亲妈,皎娘! 墨槊立刻去看元澄,却发现他神情仍温润清淡,对皎娘的突然出现仿佛已经料到了一样。 李仁站了起来,问魏佳,“这是什么人?” 魏佳面sè为难,但又不得不说,“我等在北侧的院子里发现此女,她身穿刺客黑衣,肩上伤口与千牛卫所描述的剑伤相合。我与她对了几招,她不敌而降,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李仁忙问。 这时,元澄脸上浮现一个奇异的笑容。 皎娘本来就饿狠狠盯着他,见他笑,直觉是嘲讽,不由恼羞成怒,面sèyīn沉,森冷说道,“而且我已经招供刺杀皇帝的主谋人。” 墨紫敛目,双手不自觉收成拳头。 “正是你身边坐着的元澄元大人。”皎娘扯出一抹残忍的笑,“我和他都是先帝所灭门的元家人。他是元氏本家嫡幼子,而我是旁支堂姑姑。这些年,他在南德为相,一直与大周作对。我则留在上都附近,隐姓埋名,培养杀手。 他失势之后,逃回上都,骗过皇帝又当了官,其实一直暗中寻找复仇机会。昨日,他知皇帝要微服出宫,就告诉我时机已到,命我在路上伏下杀手,取狗皇帝xìng命。没想到皇帝因与妃子同行,带了千牛卫重护,导致行动失败。” 李仁不禁往魏佳那儿走去,离元澄远了一段距离之后,才问他,“元大人,你可有话要说?” 元澄仍端坐不动,“李阁老,你刚才道说辞不足为信,便是真搜出什么来,也可能与我无关。下官承认,她是我远房姑姑,但刺杀皇上之事我全然不知。皇上是知道下官身份的,也是皇上让我彻查当年元氏谋逆案。如今此案就快水落石出,李阁老您也已经同意元氏灭门是冤案,既然如此,我为何还要让人刺杀皇上?” 李仁想想也对,但是,“她是你姑姑,为何要冤枉你?” “我这姑姑,是凭了我父母当年遗留之物来认的我,时隔多年,真假难辨。我想孤身一人也是凄凉,若有人自愿当元家人,我何必去怀疑她别有居心,于是也就当她是个远房姑姑。她不曾告诉我她在培养杀手,我只以为她为我元家守着坟冢,平时几乎没什么往来。我随皇上出行祭天之时,她曾来府中住过,前些日子我见她在府里仗势欺人,端姑母的架子,一时气恼,就让她走了。这事,府里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的,阁老一问便知。而且,我也觉得她身体状况有异,时而发起脾气来连我都不认,失心疯似的。谁知,她竟然去刺杀皇上,还诬陷到我身老明察。”元澄说完才起身,“我愿随阁老入宫面圣,由皇上裁决。” 李仁看看气定神闲的元澄,又看看披头散发两眼血红的皎娘,虽然左右不定,但心偏向了前者,“元大人既愿随我去见皇上,那就最好不过了。” 皎娘有点疯,“为何不绑他?他是主谋,他要杀狗皇帝啊。” 魏佳瞪她一眼,“元大人是不是主谋,难道你说了就算吗?” 说皎娘疯,她又突然沉静了,“我有他爹娘随身之物为信,可证实我与他的亲眷关系。我为元家一百多口人收尸建冢,若无关系,何必做到如此地步?我养杀手训刺客,行刺皇帝,那都是掉脑袋的罪,我不是元家人,难道还是侠义心肠?我既是元家人,他也是元家人,单凭这点,他就不可能清清白白!见皇帝,我也不怕。” 皎娘那双同归于尽的赤目,令墨紫全身发冷。!。 第411章 开始收拾 墨紫跟在元澄身后,脚步有些慌。//豆腐小说无弹窗 w_w_w_._b_a_o _s_h_u_2_._c_o_m 看最新章节//虽然李仁还算给元澄留竽面子,没有把他像皎娘那样绑起来,但气势汹汹的官兵将他前后左右都围了,不容她靠近半步。夜深沉,星光遥远。那一身黑衣,仿佛就要从她的视线消失,她突然很怕。 府门外,借着火光而实体化的身影,令她禁不住推开士兵们,冲了“元澄!”士兵们架着她,她心中只是在想,该怎么办? 元澄没有立刻回身,而是对李仁说,“阁老,可否容我话别?” 李仁看看挣扎的墨紫,让兵士们松手,允了元澄,“当然可以,不过最好长话短说。” 元澄说声是,回身面对墨紫。他的脸上带温润的笑意,眸中沉淀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墨紫,刚才那么大动静,虽然李阁老吩咐过了,恐怕还是会乱,你帮我收拾收拾吧,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乱,特别是那架子书。”说罢,他便上车去了。 墨紫目瞪口呆望着远去的马车,问身旁的铭年,“你家大人是在交待我收拾屋子吗?” “是啊。”铭年苦着张脸,“这都什么时候了,大人还吩咐收拾房子?墨紫姑娘,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备礼求人?” “备礼求人总是要的,而且处处肯定都得打点。铭年你平时跟大人跑得多,有什么人能求,有什么礼可送,你开张单子给我。”墨紫又吩咐大管家,“从这刻起,大门关紧,少进出少说话。” 大管家忙下去知会了。 铭年瞧她匆匆的,“墨紫姑娘,你又去哪儿?” “我去书房,给你家大人收拾屋子去。”她多乖,他说什么是什“你还真收拾啊。”铭年仗而mō不着头“这会儿,应该先把杨大人,江大人他们几位和大人要好的请来商量对策。” “大半夜请你家大人的好友?怎么,你想让人把杨凌江涛他们也扣上同谋的帽子吗?算了吧这时候就得自己先孤立自己,他们才有机会能帮上忙。一切,等天亮再说。对了,请张先生到大人书房去。”张震正好在府里,可以讨教。 大人不在,墨紫姑娘最大,铭年立刻就去请人。 墨紫周围没了人她说道,“阿好,你去找找华将军,他若在,请他来见我。” 树叶动,一道人影进入暗中。 丁狗迎面而来,本来那内双眼皮成了单眼皮,好觉被打断的缘故“赞进以为你还在自己院子里,过去瞧了。到底发生什么事?” “皎姑姑行刺皇帝,她的人供出了这里她又指元澄是主谋,所以李仁和魏佳把他俩带进宫面圣去了。”墨紫简单说道。赞进已经去了自己的院子,那么豆绿就不会有事。 丁狗掏掏耳朵,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好吧,元皎娘急于报仇去杀皇帝,我可以理解。不过,她为何说元澄是主谋?元澄是元家最后的血脉了,换了别人,这种时候死也会和他撇清关系,一人认罪才对。” 墨紫虽然不能把元澄和皎娘的真正关系说出来,但她自己都很惊讶。无论如何,元澄是皎娘的亲生儿子,那同归于尽的恶恨表情究竟是为什么呢? “也许······”也许不出来,“我也不知道。当务之急是要打听皇上的意思。” “今天,这是不天翻地覆就过不去,是不是?下半夜要说皇帝驾崩,我都不惊讶了。”丁狗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不过他是无为论者,不在乎。“你现在如何打算?” 墨紫没想过,有一天,这府里所有的人都会来问她怎么办。 “元澄走时,让我给他收拾书架子,我现在就去收拾。”墨紫继续往书房走。 丁狗看一眼暗处的人影,转身跟上墨紫,“收拾书架子?我看收拾细软差不多。” 墨紫愣了愣,“还不到那时候吧。” “太子被杀,跟你有关。皇帝被刺,跟元澄有关。我们都知道有关未必你们就是凶手,但皇帝和大臣们会不会这么清楚明白?你得罪了不少人,等着抓你小辫子。对元澄,看萧维一人的态度,就能看出他们那派系的态度,估计会揪牢这次机会往死里整。不收拾,就等着被收拾。”丁狗的才能今日方显。 墨紫沉吟之后,说道,“还有点时间,再等等。” 丁狗耸耸肩,“这时当然也只能等,人还在宫里呢。” 进了元澄的书房,大概那些官兵只想找人的缘故,又被吩咐过了,所以并不显得非常乱。墨紫翻了翻架子上的书,抽出其中一本,将书签取出。那书签是版画刻印的木片,穗上坠了颗玉珠子。 丁狗随意看过一眼,“叫你来收拾他的书,一定是珍本孤本,拿木片签子当什么宝?” “元澄看书只讲里头的内容,版本那些他不关心。再说,你不觉得这珠子眼熟吗?”墨紫捏着书签一头,在丁狗面前晃了晃。 “是眼熟,跟水净珠长得很像。”丁狗再看一眼。 “不是长得像,根本就是。”墨紫把珠子解下来,仔细收妥,“他这些书随处可买,有什么好收拾的,只不过让我来取这个罢了。” 丁狗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两个字,“佩服。” 谁能想得到,这么宝贝的东西就让人随意挂在书皮外。 这时,张震来了,他还带来了目前仍在府中的几位门客,其中就有腾郭和苏岚。 “墨紫姑娘。”元澄成了行刺皇帝的主谋,但他的声音语气都很镇定,对墨紫微施一礼。 “各位请坐。”墨紫见丁狗要出去,便道,“丁狗,你也坐下,一起出些主意。” 丁狗略想,选空椅坐了下来。 墨紫将皎娘诬赖元澄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我这会儿也没多大的主意,让铭年开张送礼求人的单子给我,已备不时之需,又让大管家把门户守紧,小心出入。请各位来再商量商量,还有什么要赶紧做的。” “大人曾跟我们说过元皎娘不可信任,把人都赶出去了,今日怎么又混进来的?这事得赶紧查清楚,免得府里有不牢靠的人,影响到以后的计划。杨大人和江大人那儿要请可靠的人赶紧去传个讯,让他们心里有个数。”张震沉思后说道。 墨紫忙召来大管家,让他查皎娘如何进府的事,又叫阿月戕来赞进,修书两封,分送杨凌和江涛。 腾郭道:“李老虽然在南德,最好也能知会他,说不定他有好的办法。” 墨紫点头,“这事就拜托你二人了,府里的人任你们选用。” “墨紫姑娘,大人此番入宫,恐怕不易出来。尽管皎娘的话有漏洞,但兹事体大,皇帝和朝臣宁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张震神情严肃。 “可是,皇帝并不昏庸。”墨紫这么以为,“难道不问清楚,就给元澄定罪不成?” 众人一致浮现出无奈之sè,由张震代表说话,“君心难测。昨日他可以捧你上天,今日他可以踹你入地,这便是帝王。” “张老的意思是——”墨紫心中一紧,她还想入宫面圣呢。 “做好最坏的打算。”张震不叹息不灰心,“准备强行将大人救出,离开大周。” “照我看,恐怕大人也是这个意思。他请墨紫姑娘把府里收拾收拾,就是要走的暗示。”另一个门客韦岸,平素与墨紫少交集,只对过面,没说过话,却是自元澄搬入这里,就一直帮他打理事务的老面孔了。 张震跟他相熟,点头赞同,“我看大人就有此意。墨紫姑娘,若你不反对,让欧阳先生先收拾起来。他一直管着大人的帐簿银钱,未免生变,最好今夜就整理好离开。” “去哪儿呢?”果然人多好商量,她对元澄那些金钱往来的事一窍不通,所以压根也没想到。 “大人早安排好退路,墨紫姑娘不用担心。”欧阳泷理理他的胡须。 他不说具体地方,墨紫却也不问,“那欧阳先生就赶紧去吧。” 欧阳泷也是个做事多说话少的人,离席前却赞墨紫,“姑娘七巧玲珑,用人不疑,真是少见的奇女子。欧阳所去之处,极其安全,待大人出来后,自当会合。欧阳去了。” 墨紫让欧阳泷赞得不好意思,对张震他们坦诚,“其实,我心里慌着呢。” “大人出了这种事,我们谁不心慌?强自镇定,不lù痕迹罢了。女子能如此,却是更不易。”张震赞许。 “既然你们都认为要做好走的打算,那干脆就趁这次机会把府里清一清,把家眷忠仆也一起送走。对外好说。出了变故,刁仆恶客携财sī逃了。只是,我不知道元澄想往哪里去。”她没关心,是因为想着他去哪儿,就跟着去哪儿的。 “这个嘛,姑娘可放心交给韦岸,由他带队先走。”张震建议。 “好,那就麻烦各位了。若有其他事,只管来找我,任何时候都无妨。”墨紫举茶送客,又说,“丁狗,苏公子,且留。”!。 第412章 兵分几路 苏岚原本是来给元澄当谋士的,但没想到还未熟悉一切,要效力的人就被抓了,一时不好随便乱出主意,于是刚才一句话未说。 “苏公子,大周太子之死,你如何看?”墨紫问道。 “湘妃一意孤行,sī利大于国益,再看她能让五十个骑士入得大周国境,并借太子之力,必定有大周人撑腰。礼王已被抓,若我是听他行事的人,应该不敢轻举妄动,因此唯有猜想真正主使还有他人。”苏岚的看法与墨紫元澄相同。 “苏公子果然聪明。”墨紫笑道,“我有事想请苏公子帮忙,不知苏公子愿不愿意?” “墨紫姑娘对苏某有救命之恩,苏某定当竭尽全力。”苏岚躬身作揖。 “湘妃几次三番要害我,我如今不想再忍。苏公子本就是大求人,而你效力于元澄的事,甚少人知。不知苏公子可愿代我走大都一趟,为我传信给英妃?”湘妃上回被她刺了一刀,她以为从此太平,没想到对方仍不依不饶,令她必须反击。 苏岚没有半点犹豫,“苏岚愿意。” “丁狗。”墨紫唤道。 狗抱拳。就像张震等人的行礼,苏岚的作揖,这时的墨紫如同在船上那样,气势如虹,不容人轻慢。 “你随苏岚同去,轻装从简,明日出发。走前,问一声张震,在哪里会合。我估计,等你们办完事,也不用再回大周了。”墨紫吩“可我的任务是跟着你。”丁狗自从接受这项活儿之后,还没有远离过墨紫,想不到她竟然把他派出去。 “丁狗,我知你以前只专注练功修身,本也以为你真是无为无求,可这些日子处下来,又觉不然。你为姐妹出山赚嫁妆·说明你放不下亲情。你言语举止多不屑于权贵,说明你难忘家门荣辱。你不是不求,而是世道不公,因此干脆眼不见为净。如今·既然出了山,跟了我,我也决定在乱世之中找太平,你不妨在走得远些。倘若,你心xiōng之中真无大业,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你可以拒绝这趟任务·半年后回山继续修身。若有,走罢这趟,我便向元澄荐你为谋士,将来有机会为你家族之姓重添荣光。一切,你说了算。”墨紫让他选择。 丁狗定定望着她,心潮澎湃。这些时日随她经历那么多,他坚持的无为早变成了有为。她说得对,他仍有梦。父辈颓败掉的家业·他想要振兴,但先帝一句永为庶民,他不能应考·不能为官,什么都不能做。但他在元澄和墨紫身上看到了希望,一个是钦犯,一个是女子,却从未放弃过他们想要去做的。老天对他们并不优待,但他们坚韧不妥协,历经苦劫却仍微笑以对,这般的努力,又这般的洒脱,他苦苦追求的无为倒成了笑话一桩。 “墨紫·多谢你如此看重。我愿接这个任务,不过,回来之后,仍跟着你就好,将来我家族的荣光由你来赏。”他不怕人笑他为女人做事,这样的女人当世不会再有第二个·能跟着,是运道。 “那我压力可大了。”墨紫笑言。 苏岚也笑,“只是墨紫姑娘单传信而已吗?可有什么具体的事要办“英妃在宫里,能见到她就够你们费神的了。有信,也有话,不过这话我就不教你们怎么说了。只要达到目的,随你们寻思。”其实,苏岚丁狗都比她通这时代的人情世故。 “什么目的?”苏岚问。 “合作。”墨紫又道,“让英妃当上大求国后,而我摆脱湘妃纠缠的合作。” 湘妃拼命要置她于死地,不就是想当国后,然后名正言顺独霸乌延吗?她也不要湘妃的命,只要湘妃最想得到的统统落空,而且,还是让妹妹英妃抢走一切。她的报复仅此而已。 丁狗道:“湘妃在大求的势力不容小觑,又与你誓不两立,于公于sī都会对你穷追猛打,再不解决掉终成大患。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忍让多次,也是时候将她清理。” 墨紫苦笑,“我以前总想她不至于得寸进尺,毕竟我要是不回大求,对她一点无害。虽然我不期望她还有半点姐妹情份,但从小长大的记忆多多少少能唤起她一些良知,哪知她如今变成这等模样,牙齿咬在肉里,对我恨到骨。我原来的理想生活就是太平盛世下过个小日子,偏又身逢乱世将即,不得不硬着头皮闯一番新天地。如你所说,不解决掉就会成为大患,再对她善良就是我自寻死路了。” 苏岚则道,“还有一点,湘妃参政。我虽为商,但也曾应试,与众书生闲谈国家大事。湘妃有野心,她的作法更仿则天女帝,与朝臣常论时政,向大求王提出政见,甚磐在某些大事上有暗中操作的迹象。她若成国后,以一国之力报娅一人sī仇,墨紫姑娘今后就算时时刻刻防着,也难保有防不住的一日。” “的确如此。英妃无她姐姐的野心,不过看得是后宫女人的最高位,几番与我对话,也无仇无恶,处事较为理智。她将来便是参政,至少不针对我一个人。”与丁狗苏岚一番谈话,更坚定墨紫对付湘妃的“墨紫姑娘。”华衣的声音。 丁狗苏岚便出去了,换了他进来。 “华将军,还好你仍在府里。”墨紫亲手为他斟茶,“元澄的事你可知晓。” “今日我随大人在大理寺,出来后就换了人领值。一接到消息,我便立刻赶回来了,可惜大人已被带入宫里。本想立刻进宫去,却听阿好姑娘说你找我。”元澄出事,华衣话也多说几句了。 “华将军,今日可否与我开诚布公?”墨紫对华衣的身份一直是好奇的,“你是皇帝派下来的人,照寻常来想,保护元澄,也是监视元澄吧?” 华衣垂目,狭眼斜细,坏人脸敷上暗影,“确实是皇上的意思。” “那么,你的意思呢?”墨紫挑眉。 华衣抬眼,yīn影去尽,“当年,带大人离开大周的老管家是我祖父,我正跟随师父学艺,所以避过满门抄斩。祖父遗言让我加入千牛卫,就是为了帮大人讨回公道。” 墨絮明白了,怪不得元澄一点不防备华衣,原来两人还有这样的渊源。 “抄斩的是元家人,跟你没什么关系吧?”为何说避过呢? “从我祖父开始就是元家的仆人,我父母,还有姐姐和襁褓中的小弟,都死在法场,如今葬在泉冢。”华衣面无表情,一丝哀伤不lù。不是冷血,而是他和元澄一样,已经习惯伪装自己。 “皇上可知你的身世?”又一个元家惨案的劫后余生可怜人。 “不知。大人与我相认后,嘱咐我别说。除了大人之外,黑有墨紫姑娘你知道。”华衣回答。 “既然如此,你就可以到皇上面前为元澄作证他的无辜,因为元澄是在你们的监视之下,他要是策划行刺皇上,你们早就察觉了。”墨紫打了好算盘。 “未必行得通。虽然刚开始皇上嘱咐的是保护和监视,可后来皇上对大人真心信任和重用,不再要求盯紧,而只要我们保护大人安全。我只怕皇上不会采纳我的话,或者我为大人说话,反而产生相反的结果。”有段时间了,皇帝把他归为元澄的好帮手。 “皇上不采纳你的话,却会相信皎娘的疯言疯语吗?”皇帝虽然有些优柔寡断,但他是仁君,不会像他老爹似的,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杀华衣和张震他们一样,泼她冷水,“皇帝都怕人造反。” “那你还是别入宫了,万一皇帝当你同谋。”这话倒不是气着说的,“横竖皇帝会找你去问话的。” 华衣却不同意,“他们只抓了大人,对元府既没有围,也没有进一步搜证,可见这时对皎娘的话不信居多。而我身为皇帝派下的人,出了这等事,怎么能旁观,应该立刻进宫才对,否则倒像同谋者。” 墨紫一想,“华将军说得有理。你入宫后尽快给我递个消息,不然今晚上我肯定睡不着觉了。” 华衣点点头。 他刚走,大管家来了。 “墨紫姑娘,皎姑姑如何进府的,已有一个小厮自己招认了。他说,皎姑姑说上回她离府时,落下了东西,想要进去找。他想皎姑姑与大人是姑侄关系,就没好意思拒绝到底,便放了她进府。后来,他觉得人怎么还没出来,就去皎姑姑住的院子找她,却又不见人影,还当人已经走了。”大管家说罢,问她,“请姑娘示下,怎么处置他?” 墨紫抚额,但觉头疼,“你说他是自己主动招认的,那他平时还算老实么?” “是个tǐng良善的小子,我看他不像说谎。”大管家说道。 “良善,也得看对什么人。他是上都的?”她又问。 “正是。”大管家点头。 “那就简单了,不用打不用骂。选一批本地的仆役,包括他在内,告诉他们,大人被抓,元府前途未卜,要遣散家仆。银子给大方些,让他们走得心甘情愿。”好好送走。 管家退走。 终于得静,墨紫吹熄了灯,和衣躺在卧榻上,合上眼等天明。!。 第413章 晚莲出日 “墨紫姑娘。”铭年在外头轻喊。 墨紫压根就没睡,立刻睁眼起身,走到书桌前,“进来。” 铭年推开门,递上一张单子,正是墨紫交待他的事,“姑娘没睡啊?” “眯了会儿眼。多谢。”墨紫看到单子上那些人名,多数是保制派的六部和中书省的官员。她觉得这些人虽然平时元澄应酬得勤,但如今这事一出,恐怕翻脸不认人的多。倒是出现在最底下徐九的名字,令‘稍微还能抱点积极想法。 韦岸踩着铭年的后脚跟来,也是送单子,不过是马上就要离府的人的名单,“墨紫姑娘要是无异议,这些人可以立刻出发了。” 墨紫看到苏岚的母亲和妹妹,季大夫苗氏也都在上面,就知道韦岸考虑得周到,心里安定,“韦先生,我妹妹豆绿可否也随这批走?” “我不走。”豆绿端了早膳进来,后面是落英桦英。 韦岸颇为无奈,“我最早问得就是豆绿姑娘,但她无论如何不肯,所以名单里才没有她的。” “盈绿——”墨紫想劝。 “姐姐,我知道自己帮不了什么大忙,但至少让我多留几日,等你们确定究竟要如何做,我再走不迟。而且,落英桦英阿好阿月都在,我怎能先走?”不当第一批,豆绿也有自己的坚持。 墨紫叹口气,‘好吧,不过下次我要再提让你离开,你可不能跟我犟。” 豆绿笑开颜,“嗯。” “韦先生,那就麻烦你了。”墨紫把名单还给韦岸,“一路小心。” 韦岸摇摇头,“墨紫姑娘,我还不走呢,这些人由腾郭和阿葛带。” “也好,韦先生对府里和上都的形势都熟悉我还需要你的建议。”墨紫说出真心话。 韦岸听着,感觉很被尊重,笑了笑,下去做事。 落英为墨紫端杯漱口桦英递上温和正好的脸巾,豆绿将早餐碗碗碟碟放上桌面。而铭年也给自己找事情做,收拾书桌。这种时候,好像必须要忙起来,才能不那么紧张。 “华衣那边有没有传来消息?”天sè还未大亮,但算算时辰,应该能听到风声了。 阿好从门外答进“还没有。” 墨紫皱了皱眉,从华衣说要进宫,至少有两个时辰,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豆绿最会解读墨紫的表情,“姐姐别担心,你不常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这回正好相反,没有消息却是坏消息了。”大概知道大家会没胃口,厨房今早准备的膳食颇费心思多是开胃的小菜,但墨紫连筷子都懒得伸,想简单喝下一碗粥了事。 “赞进呢?”她不能光等着。 “去江大人府上送信也还没回来呢。”落英趁着说话,给墨紫手里塞了个蒸笼小卷,看她无意识吃了,赶紧又塞了一个。 “江涛杨凌虽然住在相反两个方向,也不至于要两个时辰吧。”心急,自然嫌慢。 “一来一回,而且说不定两位大人有什么要吩咐的,又有什么对策要想,拉着赞进各自耽搁一会儿,两个时辰也不算久。”落英往好处想。 “到现在咱们还没让人围个水泄不通,可猜皇帝不是逢人说反就不问青红皂白。落英,你吃罢饭,帮我跑趟红萸,让卫庆来见我。”墨紫没再吃第二个花卷,把它放回了碟子。 “赞进丁狗都不在我要再出府,你身边没人用了,万一马上要离开,落英有些犹豫。 “哪有那么快?元澄那边没消息,就算皇上派兵来抄家,我也不走。去吧,我保证你回来时,咱们这些人一个不少。再说,还有阿好阿月呢。”墨紫一面急元澄的处境,一面稳自己的心意。 “那两丫头的功夫,拼命有余,逃命不够。”所以只能当成随时能为墨紫豁出去的两条命,属于危急紧急的险恶关头。 “还有小衣。你虽然见不到她人,可她一定就在哪个树或某个房顶上纳凉睡觉。”小衣如今跟着师兄们了。那几个衣都在元府,小衣当然也在。 “好吧,我去去就回。”等不及吃罢饭,落英赶紧走了。 “姐姐,为什么大家都做好要走的打算呢?你以前说大周皇帝是明君。元大人没有行刺,就没罪。没罪,当然会平安无事。”豆绿慢慢剥蛋壳。 “当今皇帝是明君,先皇帝又何尝不英明神武?但他仍然误判了元氏一家,害一百多口人无辜丢了xìng命。造反,行刺,谋逆,是皇帝最怕的事,而且也是平日里不对盘的官员们趁机加以陷害的好机会。只要有人铁了心往死里整,这种罪一旦揭发,就难以脱身。对皇上,我还有点信心,但对那些等着落井下石的我很难预测他们会怎么做。元澄似乎也如此认为,不然不会暗示我收拾东西了。”真凭实据,可以造。一人说元澄反,元澄可以顶回去。十人百人说反,元澄说什么都没用。墨紫想到这儿,也难得消极,“迟早要走的,就当老天爷的意思吧。” 豆绿不再说了。 碗碟收下去,桦英陪豆绿回院子,铭年也实在待不住,说要出去溜达顺便打听打听,就剩下门口守着的阿好阿月。 墨紫让阿月取来她的工具箱,心头压力太重,她想借着集中精力,让时间过得快点。说实在的,到这时,另一颗耳珠里藏了什么秘密,她都没有太大的兴趣。 压力虽大,但手上却没有半丝慌张,渐渐得,如她预想,暂时忘了周围一切,全神贯注到天地无声。 喀—外壳锉裂,看到里面,却是一愣。不像她那对耳珠中的金球,这是一个小小立方体,玉质的,晚霞红。六面有五面光洁,一面微刻八个字,道破她和豆绿的另一门亲戚。 爱妻晚莲,王阳之女。 王阳?那个官拜一品的布衣宰相!王家?那个出了皇后,还有准太子妃,以及优秀王十娘的高门贵阀!那她和豆绿就是王皇后的侄女,准太子妃和王十娘的表妹。墨紫哀叹一声,不得不承认,她的爹眼光很好,她的娘眼光也很好,sī奔果然有理。她考虑到豆绿,而且接触的闽家人很不错,所以认了。但看王家这走向,女子为后为妃,男子为官,她直觉亲近不了。 “秋霜姑娘,你不能进去。”突然,书房外阿好一声急喊。 剑碰剑,锵锵闹斗。 “不要自不量力,本姑娘无意取你二人xìng命,不过想见里面的人罢了,快让开。”秋霜jiāo叱。 墨紫收了方玉,开门就道,“阿好阿月住手,来者是客。” 阿好阿月联手都阻不了秋霜的剑,但她们已发誓效忠墨紫,怕秋嚅对主子不利,从而搏命相抗,一时收不住。 秋霜轻喝,一手五朵剑花,将阿月的兵器打落,银光剑气中直指阿好的面门,冷冷一笑。 “秋霜姑娘手下留情,你要见我,我出来相迎,实在不必伤人。”墨紫又道。 秋霜看过来,黛眉挑高,“她们俩的功夫虽出自我南华剑宗,但急于求成,完全练成了杀人的招式,却又缺真正的气劲,形似神不似,还想拦我?” “久闻秋霜姑娘天赋极高,剑术精湛,为南华剑宗数一数二的高手,阿好阿月自然不能跟姑娘比,多谢你不与她们较真。”墨紫让到门边,“秋霜姑娘请进屋说话吧。” 阿月忙喊,“姑娘!” 墨紫对她和阿好微笑,“没事,我想秋霜姑娘这么客气要从门进来,应该不是想找我的麻烦。” 秋霜哼一声,走进书房,“她们俩是师叔花了七八年才教成的,如今却对你死心塌地,我知道你不一般。不过即便这么聪明,恐怕猜不到我的来意。 “可是为了皎姑姑而来?”谁说猜不到,“皎娘是南华剑宗弟子,她此次大胆行刺,若是皇帝认真追究起来,你们剑宗也有灭顶之灾。秋霜姑娘来撇清关系么?” 刹那间,骄傲的秋霜姑娘红了脸,嘴硬道,“撇清关系?师叔行刺,就是她sī自妄为,本来就和南华剑宗无关,用得着撇清吗?” “那就是我猜错了,不好意思。敢问秋霜姑娘此来,究竟何事?”谦虚点,先开口问总可以了吧。 秋霜见墨紫这般大方认错,她也干脆了,“算了,再这么下去,显得我小家子气。不错,就是想来说清楚这事,南华剑宗绝对没有参与。这些日子虽然跟着师叔,但她什么都没跟我说,我甚至也不知道那村子里的人是她养的杀手。直到今早她问我借子母剑,我好奇之下尾随她入城,才看到她竟行刺皇上。” “秋霜姑娘说的话,我信。不过—”墨紫有些不解,“你跑来跟我说,也没什么用。我既不是皇帝,也不是帮皇帝抓刺客的人。而且,元澄还受了皎娘牵连。” “皇帝不是对你宠信有加,你入宫给元澄说情时,顺便帮我说一声就是。”秋霜是江湖女子,不懂天家和朝堂复杂,除却故作矜持的伪相,真实下的本我率xìngtǐng可爱。 因此,墨紫听了,忍不住直笑。 今天第二更。 这个月忙得焦头烂额,加更不多,不好意思。 感谢亲们一直以来对聆子的支持,我会继续加油的。!。 第414章 好坏参半 昨日,好像是命运肆意要摧毁最后一处避难所,动dàng不安的件连环发生,但到黎明前突然悄无声息,似乎只是墨紫假想出来的梦境而已。无弹窗豆腐小说 w_w_w_._b_a_o _s_h_u_2_._c_o_m 望着秋霜那副交给她就万事大吉的模样,她道“我要有那么大本事,昨晚就进宫去了,何必等到现在?”她现在出入都必须谨慎,免得皇帝怒上加怒,最后都算到元澄的头上。 秋霜蹙起眉,目光仿佛审视墨紫是否在唬弄自己“你该不会以为我还会跟你抢男人,所以不肯帮我?那我告诉你,你放心吧,元澄,我不要了。我又不是瞎子,看不出他对我没意思。只不过,我爹要我今年一定得把自己嫁出去,不然就挑个师兄弟娶我,我被逼急了才跟师叔出来。见了元澄,觉得他斯斯文文,比我认识的那些只懂拿刀动枪的男子舒服顺眼,又是知根知底的,tǐng不错。后来虽然看出他对你有意,不过我瞧你xìng子好,人又聪明大方,因此也不介意与你姐妹相称,又想着我也不比你差,没道理元澄喜欢你却不喜欢我。” “把我说那么好啊。”墨紫抿chún笑。 “瞧上去得好。很快我就明白不但元澄是个寡情淡薄的,你也是眼里不容沙子的,根本不想与别人共shì一夫。看清楚了,我便有了退的意思,偏师叔联合我爹娘施压,非让我厚颜待着,要不然把我晾在小院子里,连管家仆从都疏远,我的脾气早就火急了。天下男人死绝了么,非要我热脸贴上去?我秋霜不丑不蠢,想娶我的那也得先排个队,不委屈自己插在你俩之间,瞧你们好得密不透隙,吃一辈子酸醋。”秋霜撇撇嘴。 “我喜欢你这真xìn紫轻拍手“原来你的娴静和作派看得我奇怪…怎么江湖女子都跟大家闺秀似的?” “谁叫元澄是读书人,做官的,我当然要显得乖巧些,投其所好。”说到这儿…秋霜上下打量墨紫“哪里知道元澄喜欢活泼好动的。你说,要是我显了真xìng子,他也喜欢我了,你能不能答应我跟你平起平坐?” “不能答应。”墨紫斩钉截铁“他要是喜欢你,我就离开…成全你们二人。如你所说,天下男人还没死光呢。” “我开始佩服你了。其实,要不是我娘教的,我也看不惯三妻四妾。喜欢的人跟别的女人亲热,心里肯定堵得慌。但不大方,就说善妒,错都在女子。啊,真是越扯越远了。”秋霜凝重了神sè…“一来,是告诉你我南华剑宗从此与元皎娘再无关系,你也好…元澄也好,希望能够相信我们。二来,提醒你们,元皎娘此番行为,恐还有人暗中支持。前夜,我听到她在房里说话,以为是自言自语,因此没上心。如今想来,倒象是答人话似的。” 墨紫哦一声“你听到些什么?” “只听到两句短话。一句是…知道了。另一句是,就算不成,也不让他们好过。”秋霜刚说完,书房门跳开。 丁狗指着秋霜,问墨紫“你没让她欺负吧?” 秋霜瞪竖一双美目…“荀琚?!你怎么在这儿?” “丁狗,你叫荀琚啊。美玉变刍狗,真狠得下心。”墨紫笑道“放心,秋霜妹妹跟我说说心里话,我俩尽弃前嫌了。” “她二十二岁的老姑娘,你还叫妹妹?”丁狗不理会秋霜的诧异。他准备出发了,过来跟墨紫说一声。 “老姑娘?”秋霜银牙一咬,蹬脚拔剑“我说谁叫丁狗呢,你改名换姓就以为别人认不出来了?” 丁狗嗤笑“我改名换姓又不是冲着你,再说我可是正正堂堂在这府里到处走动,有人急着要嫁人,眼里除了如意郎君,看不到别的罢了。” 墨紫一看两人互别苗头,火焰越窜越高的架势,赶紧拎了工具箱,跑出书房,免遭池鱼之殃。 果不其然,她才出来,就听身后哐啷一声,转身去看,发现门让剑扎出一个洞来。 阿好提剑要杀进去。 “没事,那两人旧相识,又都是江湖中人,好久不见,打招呼难免真情流紫忙拦住。 阿好一愣,这说法也太古怪。 “门——”阿月突然说“飞了。” 墨紫大声道“里头的,给我留点神,别打坏值钱东西。”门窗都算小意思。 “谁知道哪个是值钱的?”秋霜气急败坏的声音传了出来。 “居然能还口,丁狗也会怜香惜玉。”墨紫捧着工具箱,边走边说“换地方吧。” “去哪儿?”阿月问“我得告诉铭年一声,免得他找不到人。” “湖心亭。”那里有水,能让她心静。 夏日已至,天气微热,亭上挂纱幔,染各sè牡丹图案,顺晨风轻扬。墨紫让阿好止步于桥头,自己打开亭子朝东的雕huā木栏,轻巧走了下去。 等她上来时,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最好披件外衣。” 墨紫眼明手快,看到那人背影的同时,抓了一边的纱幔,溜溜转几圈,成了一件大披风,罩住湿透的衣裙。 “萧维,你可真是岂有此理!”确定不再有一丝令人遐想的地方,她开腔就教训“这里是你家吗,随随便便就闯进来?阿好!” “要是在叫你的丫头,她让我拍昏了。”萧维仍背对她,但满眼是瞬间一刻出水芙蓉的曼妙-灵秀,心神不可抑制得dàng漾“你…………披上外衣了没有?” “你拍昏了阿好,她怎么能给我拿外衣?不过,你可以回身了。”她侧坐到亭栏长椅上。 萧维慢慢转过身,看她把丝幔都能披得雍容华贵,不由目不转睛“你平日也如此,清晨里在湖中游水?” 墨紫听得他语气中的不是滋味,只当不懂,还笑“夏天到了啊,热。你说得好像没看过我下水一样。最早那次就是我偷渡你去南德,让浪打得也是浑身湿透。” “那怎么同?”没有一次是穿云罗丝纱出水的。 墨紫不无所谓“好了,我想你来这儿不是随便逛逛,有话就说,我还得换衣服去。虽然天热,穿着这身湿,毕竟不舒服。” “刚刚刘公公昭告太子薨,皇上悲痛万分,致身体不适,今日无法早朝,由李仁王鹤两位宰辅率群臣议政。”萧维收了心中的惊艳,说起正事来。 “既然有议政,你不用参加吗?”墨紫刺一句。 “我昨夜留在宫里奉旨办差,不必上朝。”说到这儿,萧维将视线投在湖面“元府虽然比敬王府小得多,却是风景如画。元澄的本事真大,工部为他重建府邸时,他还是个六品的太学博士,竟能令人费心如此。” “他最大的本事就是把不可能变为可能。”墨紫突然明白了萧维的来意“你整晚在宫中?” “是啊。”把不可能变为可能?萧维坐到墨紫脚尖处。 墨紫没在意“那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直说就好,卖什么关子。” “你不是聪明吗?猜猜。”萧维难得掌握一回主动“猜对了,我全盘托出,决不隐瞒。” “萧维,我可以猜,但是你得先回答一个问题。你不是很瞧不惯元澄,为何特地过来告诉我呢?”说瞧不惯还是客气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依然瞧不惯他。只不过我想如果他真是主谋的话,即便行刺失败,也会计划好后路,不可能等人上门来抓,所以应该是遭人陷害。”他回答了她的问题。 墨紫笑得自信“我猜着了。”这人一晚在宫里,一定有元澄的消息。 萧维好气好笑“居然这么就上了你的当。”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萧维,你明知道我就算不设陷阱套你的话,也肯定能猜出来的。”再度感觉到他对自己不同以往的态度,墨紫缩缩脚,保持距离“请你告诉我,元澄怎么样了?” “应该没事。”萧维看到墨紫皱眉,又道“确切的消息是,所抓到的两名刺客被关入天牢。至于元澄被指是主谋一事,据魏佳所说,皇上命他和李大人暂时封锁这个消息,要等待进一步确实。所以,我才认为他应该没事。” 墨紫大大松了口气,拍拍心口“我就知道皇上圣明,不会轻信一人之言。”似乎根本不用逃命收拾。 “但是,有一个坏消息。”萧维面sè冷峻“华将军被皇上解了千牛卫中郎将一职,不能出宫。他不知从哪儿打听到我在东宫殿,就找人给我传了。信,并让我告诉你。” 刚松口气,这会儿又吊了心,墨紫垂眸自问“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一面不信元澄是行刺的主谋,另一面又解了华衣的职。” 比起墨紫对天子的一知半解,萧维的解释就老道得多“要论元澄的罪,需要查证。但华将军知情不报,恐怕大大违背皇上当初的旨意,因此罚了。我早说过,华将军跟得元澄太近,疏忽了职责。” “是这样吗?”皇上看出华衣帮着元澄,所以怪罪下来? “不是这样吗?”萧维反问“你要是想着进宫为元澄伸冤求情,我劝你暂时别去。这种时候,你去,就是提醒皇上,你跟他们是一起的,到时候你也别想出宫了。” 说完这话,萧维走了。他跳墙过来的,现在再跳墙过去。!。 第415章 皇后有旨 太子之死,朝野皆惊,公告大周而举国哀。一方面,群臣派主和一派主战,在朝堂上对大求暴行展开jī烈讨论;另一方面,众志成城,皆奏请皇上立幼子为太子。 那些原本等着看墨紫倒霉的官员,也无暇得意于她的退场,因为不知怎么知道了元澄被指是行刺皇帝的主谋,立刻群起而攻之,纷纷要求将他严惩。没两日,元家西山泉冢让都护军找到,并围剿了皎娘建立的杀手村落,那些杀手都指证皎娘和元澄的关系。刑部审讯,皎娘和另一个幸存刺客死咬元澄不放,不用大刑,就招了个详详细细。再过几日,朝中已无人站在元澄立场为他说话,即使不穷凶极恶,也冷漠旁观。刑部要求审元澄,他们认为物证人证俱备,就等罪者口述画押。 但皇帝扣了这本本奏折,对此事默言不发。 元府往日迎来送往都是高官显贵,如今虽然没有让兵马围禁,门前却是风萧雨冷。暗中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牢,等着里面的人按耐不住,又可以给元澄多添一条罪证。 这日,雨终于停了,云里lù出半个太阳,沉寂已久的大门让人拍响。是宫里的大公公,却奉皇后谕旨,接墨紫进宫。 “公公,不知皇后娘娘召见,有何要事?”墨紫问道。 大公公姓高,不知是不是因为一直伺候宫妃的缘故,嗓音特别尖细,斜瞅她一眼,有些傲慢,“等你进了宫,自然知道。快随咱家走吧。” 落英要跟,却让高公公挡了,“皇后娘娘只宣你一人入宫,丫头就免了,还怕宫里没人伺候你吗?” “谢谢公公提醒·不过可容我换件衣服?”猜不到皇后见她的意图,墨紫想要安排一下。 高公公本来不肯,手里让落英塞了一张银票,装作不经意看了看·收进袖子,“刚过太子大丧,换件素淡的也好。可是也别太久,皇后娘娘等着呢。” 墨紫说是,回屋换衣。 “五百两银子,他拿得倒是心安理得,有用的话却一句也套不出来。”落英冷哼·又道,“姑娘,这回怎么办?又不是别地,皇宫戒备森严。真要是生死关头还好决定,以我和赞进的功夫绝对能救你出来,惊动也不管了。” “这会儿mō不透皇后的意思,你别太紧张。等我走后,你就去杨凌那儿说一声·备个万一。”墨紫换件浅灰绿的素裙。 落英点头应了。 高公公带着墨紫走得是正南门,门口盘查的竟然是庚我,令她安了安心。 “墨紫姑娘今日怎么进宫?”元澄出事·华衣被罢,庚我被皇帝调了回去,换句话说,元府处于一个明面上无人监视,但又不能轻举妄动的形势之中。 高公公似乎不知两人相识,略微惊讶,“皇后娘娘想见墨紫姑娘。” 庚我看了宫牌,并未再多说,让开身去。 马车驶进去,墨紫掀了帘子往后看·正对上庚我的视线。他的chún动,那是放心二字。 墨紫就知道自己运气算不错了。 入内宫,下车步行,随高公公走到一处碧湖,看到一只精致的画舫正等在岸边,放着步梯。 “墨紫姑娘到了。”高公公传声。 步梯那头出现一位长相清秀·身着宫装,外披生麻衣的女子,瞧了墨紫一眼,“姑娘请上来吧,就等你便可开船了。” 墨紫踏上画舫,看到高公公垂手恭立,带一干小太监留在岸上。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画舫是双船楼型,远看精致,近看奢华,尽显皇家贵气。 墨紫看到镂空窗舫中,堆高的云髻,身影们绰绰生姿。她不担心即将面对什么,只想这里应付过去,也许可以趁机打听一下元澄的事。这些日子,没有坏消息,也没有好消息,让她感觉他好像消失了一样。 “奴婢燕儿,是皇后娘娘的宫女。”雁儿不似高公公趾高气昂,笑容甜美,语气和缓,“墨紫姑娘不必紧张。最近连着下雨,加上太子的事,娘娘愁心结郁,好不容易天放晴了,就想找人说说话。” “近来上都城里有几个是心情好的?”墨紫说道。 “就是啊。不过娘娘虽然仍伤心得很,却总算是看开了些,还想跟人说说话,总比什么都闷在心里强。”雁儿温顺回答。 “里头除了皇后娘娘,还有些什么人?我平时不多走动,各家的女眷认识得有限,雁儿姑娘能不能先跟我说说,免得到时失了礼数。”墨紫看到里面人影好几个。 “皇后娘娘之外,安明长明两位公主,还有皇后娘家两位本家姑娘。”雁儿数给墨紫听。 “多谢雁儿姑娘相告。”墨紫想到自己和王家的渊源,心道,搞成家庭聚会了。 “不客气墨紫姑娘请进。”雁儿为她liáo开丝幔。 墨紫一进去,就对主座上的皇后屈膝作礼,“墨紫参见皇后娘娘。望娘娘保重凤体。” 皇后的声音略哑,“宋女官免礼,坐下吧。” 墨紫垂头退到尾座,这才抬眼看去。皇后和王家八娘穿着生麻衣,也就是斩衰丧服,两位公主和王十娘也着相应丧服,便暗自庆幸自己及时换了身细麻服。 宫女们传上小碟。清清淡淡的蔬菜米饭,绿白两sè,只有清水可饮。不闻鼓乐,不闻花香,舫里布置得凉冷。 皇后没动筷,说道,“丧期之中,一切从简。” “母后,听父皇说您决定为太子守丧三年?”安明公主问道。 “正是。我打算过几日就搬到太后殿中,与她一道吃斋念佛,为大周祈福。所以,趁着今日熙蕊来看我,就把你们和熙兰都找来说说话。待我搬了,三年内恐怕不会有如此的机会了。”皇后面sè苍白,清减了不少。 “母为长子斩衰三年,虽为国法,但皇家本就例外,而母后乃后宫之首,怎能放下不管呢?父皇让我们姐妹俩好好劝您。您守不守三年,对太子的慈母之心已让天下人赞颂。还是按宫制,三个月。我和长明陪着您吃斋抄佛经。”安明公主苦口劝说。 “母后,您守三年,我们俩的婚事,您是不是也不管了?那可不行。”长明jiāo纵些,直白些。 “长明,慎言!”守丧期间,话都不能乱说。 长明皱皱鼻子,“母后就是偏心太子哥哥。” 王十娘便道,“皇后娘娘为国法立表率,熙蕊佩服得很。但安明公主说得也不错。有道是家宁国安天下平,后宫就是皇上的家,后宫安宁了,国家就安宁了。这些年皇后娘娘把家打理得那么好,恐怕再难有人能像娘娘这般能干。况且,三年说短不短,还请娘娘慎重考虑。” 墨紫心想,怎么回事,为守多久的丧,把她找来当听众? 其实在这些人中,她最关注的倒是准太子妃王熙兰。这个订了亲,来不及嫁就守寡的女子,据说已在太子牌位前发誓终生守节。这种行为获得了皇上皇后的赞赏,同时为了补偿,追封太子为珍王,赏五城封地,王熙兰为珍王妃。而对于培养出如此优秀女儿的王鹤,也给了一个极大的恩典。王家可选一名子弟过继给珍王妃为子,赐武姓,将来承王爷位。 而今,墨紫看到的,只是一双悲痛却无可奈何的眸子。 “宋女官。”皇后点到名了。 子饿,本来吃素她也没意见,但碰到一群光说话不吃东西的人,让她只能干看着。 “这只画舫出自你的船场吧?”皇后问。 “正是。”原来她的功能不只是听众,还有充当岔开话题的借王十娘真惊讶,“墨紫姑娘还有自己的船场吗?” “这位宋女官很不得了,不但射箭百发百中,还会凿轮子雕鸟造船,两只手左右开弓,简直无所不能。连父皇都对她极为看重,封了大司正,赐了大匠师。人称大周第一女官。其他女子跟她一比,都是又笨又呆又没用。”长明公主的话里尽是讥嘲。 人是公主,绝对能嚣张。墨紫忙说一声不敢当,却只回答王十娘的问题,“严格算来,船场不是我的,我只掌个事。不过,自从皇上用我,船场就交别人去管了。这只画舫还是我封官之前为宫里造的。” “宋女官今年多大?”皇后说话很会跳。 “二十。”开始奔三了。 “年纪已经不小,可曾订了亲事?”皇后又问。 “母后,您忘了,父皇允她自择婚配,想嫁谁都可以。年纪再大,也没关系。”长明公主又来搅和。 墨紫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过金枝玉叶,以尽量不起冲突的平稳语气说话,“回皇后娘娘,不曾订亲。” “虽说皇上允了自择婚配,本宫看宋女官却十分聪明,该知道什么人能嫁,什么人不能嫁。不知本宫说得对不对,宋女官?”皇后看着墨紫,神情闲定。 墨紫觉得很是莫名其妙-,平白无故扯到自己的婚事,僵笑着,“娘娘说得是。无论如何,还得讲个门当户对。墨紫父母双亡,无显赫家世,就算皇上准我挑自己的夫君,墨紫也只选合适的。” 安明公主插一句,“母后真是,让长明慎言,您却关心起宋女官的终身大事。丧期之下,还是别说这些了。” 于是,皇后转了话题,向王十娘问起娘家的事来,再没有单独和墨紫说一句话。!。 第416章 自己买单 下了船,墨紫本想一个人走,皇后却让十娘跟她一起出宫由雁儿送。 路走到一半,刘宁手下的小公公带着几人迎面而跪,“听说墨紫大人在宫里,小的特来传几句皇上的话。皇上说只是闲问,就不用跪听了。还有,雁儿姑娘请回吧,奴才们送两位姑娘回府。” 雁儿自然不坚持,对墨紫和十娘微微屈膝,走了。 “皇上想问什么话?”墨紫边走边问。 “皇上担心皇后娘娘的身子,这几日却忙于政事,未能亲自过来瞧。听说今日皇后娘娘请了本家姑娘来说话,想来心情有所好转,故差我来问大人游湖可愉快?皇后娘娘精神可好?”小公公传话。 墨紫回道,“皇后娘娘为太子殿下守丧,笑容不展,只是聊家常,不能称为愉快,不过精神不错。请公公跟皇上这么说就是。” 公公恭敬垂手,“皇上还说,大人如今虽然不再朝堂走动,但官衔仍在,若有奏或陈情,可直接递折子进来。” “谢皇上恩典。”墨紫揣测也许是行刺之事想听听她的说法。 小公公送墨紫和王十娘上宫车。 王十娘坐在墨紫对面,打破一路的沉静,“皇上对宋女官真得很看重。” 墨紫淡笑,“还好。” 王十娘看她内敛不扬,更欣赏了,“皇后娘娘的话别往心里去,依麒蕊看来,宋女官配得起任何一个男子。” “有能力有本事,并不代表身份和地位。女子能干,不如有好爹娘。皇后娘娘的提点也不算错,王侯将相对我来说实在不是佳婿之选,即便有皇旨护嫁,也护不了一辈子。”墨紫对王十娘印象很好,所以说出几句实话“只是我还真不知皇后娘娘找我进宫做什么?” “是我八姐姐。”提到八娘,王十娘的神情略为灰淡,“她……她知道太子殿下那时和你一道,本想亲自向你问些当日的情形不知怎么却又不发一言。我猜是她心里实在难受,况且问了也不能如何,人死不能复生。” “珍王妃为太子殿下守节,令人扼腕叹息啊。”说不出虚伪的赞扬词,墨紫委婉表达感慨。 王十娘突然目光灼灼,又仿佛察觉自己的失态,连忙垂下眼帘“扼腕叹息吗?熙蕊听了这么多的颂赞之辞,唯宋女官敢反其道行之。我在这里替可怜的姐姐谢谢你。她能怎么做呢?虽然尚未举行大婚,但她和太子的婚事早在两年前就定下来的,在所有人眼里,她已是太子妃。太子不在了,名分却在,她不守节,难道皇上还能允她再择他人为婿吗?而且还有谁敢娶她吗?这么说吧自愿不自愿不是姐姐一人说了算的。 王熙兰不是自愿守节。墨紫知道了,却不惊讶。毕竟才双十年华的女子,要准备从此孤寂数十年。但她的牺牲保住了王室的面子,换来了娘家的荣耀。能让皇帝下旨从王家过继一子,还赐武姓,王家人为此费了多少心机且不说,他们居然可以达成目的,这才让她惊讶。她为官时走动日子不长,但也接触到不少朝堂上的势力分歧,王家却十分低调,感觉好像既不是礼王那边的,也不是尚书大人们这边的。她对王氏这一后族还是因为萧维接下的护花任务,才开始有所了解。 “女子的命运,出嫁前从父,出嫁后从夫,夫亡再从子,就是一直不在自己的手里。”马车停了墨紫从帘缝外看,已出了宫门。 “我们只能尽力为自己争取好的夫君,教养好的儿子,让今后的日子好过一些。”王十娘说到这儿,对墨紫一笑,“我说我们,却不包括宋女官。宋女官聪敏慧觉,心怀广阔,似乎与我们这些小女子所求的不一样。” 墨紫压下脚跟,准备落车,闻言却道,“十姑娘错看了。在这点上,墨紫与其它女子没什么不同,也向往好夫君好儿女的平静生活。一定要说不同的话,大概是大家钻研女红的时候,我更喜欢削木头,兴趣爱好不一样罢。” 王十娘捂嘴笑,“你真有意思,希望能和你成朋友。” 现在虽然不是朋友,但却是血缘很亲的表姐妹。墨紫笑笑,没再多说,目送王十娘上了早候在宫门外的王家马车。那马车看起来毫不起眼,用得是极其珍贵的沉香乌檀木,果然是真正的富贵,如此不张扬,如此沉着。 “墨紫。”来接她的,却是魏佳。 赞进赶车。 “唉——这就是差别啊。”墨紫摇摇头。 魏佳不明白就问,“什么差别?” “王家十姑娘和我的接送待遇差别。”墨紫说道。 魏佳看一眼王家马车,“来接王家姑娘的不过是竿夫,顶多再加个丫头。可是来接你的,却是镇国将军之子有绝世高手驾车。确实天壤之别。” 墨紫让他说到笑,“是小女子肤浅,抱歉抱歉。只不知来的为何是你?” “你让落英姑娘送口信到杨凌那儿时,我正巧在。他是元大人提拔上来的,元大人如今正受各方责罪,他出面就不太方便,所以我便来了。”魏佳和萧维一样,是皇帝的宠将。“皇后娘娘找你何事?” “说两句话,吃两口叶子,喝一杯清水。”墨紫概括。 魏佳张着嘴,眉毛扭曲,“就这样?” “就这样。至于里面有多少想要传递给我的意思,纯属隐sī,恕难奉告。那你呢?我怎么不知道咱俩那么熟,你还特意接我来?”墨紫反问。 魏佳圆眼骨碌碌瞧她,“这话也太伤我了,好歹我还曾是你表弟呢。” “因为我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样吧,我饿得两眼发花,找饭铺子让我吃饱,你也正好可以说事。 帮得了你,你就请客;帮不了你,我自掏腰包。”不待魏佳答应,墨紫让赞进把车赶到南市。 小小一家饭馆,一大碗白米饭,一碟酱牛肉,一盘炒青菜,墨紫吃得津津有味。 魏佳看得眼馋,叫来酒,尝过却吐舌,“酒是这味道,菜又能好吃到哪儿去?亏你能吃得那么香。跟你说换家大酒楼,你干嘛不要?我请客。” “吃得饱就行了,而且我不一定帮得了你的忙,最后还要自己付帐。”津津有味,但慢条斯理,味道仔细品,其实不错。“赶紧说吧,什么事?千万别让我猜。”她是不笨,但个个不肯把话说明白,她没这工夫。 “杨悄在哪儿?”开门见山。 “你不是从杨凌那儿来吗?没问他?”终于急了么? “他说他妹妹回家乡去了。我不信。吏部那边她的官籍仍在,奏请解职的折子皇上还没批下来,她不可能出得了都城。”魏佳可不好骗,机灵得很。 “你既然这么确定,难道你魏小将军的本事还找不到人?”一问接一问,归因于杨凌杨悄兄妹俩都让她保密。 “找不到。”魏佳憋气,“她一个姑娘家,要是住在别人的内宅里,我怎么找?墨紫,告诉我吧。我不懂,我想娶她,我能娶她,杨凌为何百般阻挠?还暗示我说他爹娘为了杨悄离娘家近,会在同一个城里帮她寻亲事。真是急死我了。” “回来都快一个月了,你才着急啊。”晚了点。 “才一个月。我得先跟爹娘说,谁知杨shì郎告老还乡,卖了府邸,找了媒人都没地方说媒。我又请爹娘从杨凌那边着手,结果朝廷就出了这么多事。太子薨,百官守丧,不能谈婚论嫁。要不是我心里惦记,今日借机和杨凌说起,还不知道杨凌根本无意把妹妹许配与我。”本来信心满满,虽然在船上没有和杨悄直说,他以为自己表现得够明显的,而杨悄也应该已经芳心暗许。谁知,真到打算把事说定,却发现一切变了。 “也许你俩没缘份。”亲情爱情两难的时候,任何决定都会相当痛苦,反复则让人崩溃。她不想看杨悄崩溃。 “有没有缘份,你说了不算。”魏佳是弓箭手,一旦箭上弦,就只有一个目标。“连你都在阻挠我们,是不是?” 墨紫叹口气,“我只是尊重悄悄的决定。反正这期间也不能嫁娶,你就缓一缓,正好可以想清楚,别一时冲动。船上你二人是假扮夫妻,没准因为那样,你才对悄悄有意。说不定,分开一阵子,你对她的感情就淡了。” 魏佳静静看着墨紫。 墨紫让他盯得发毛,暗道不愧视力好。 “要我怎么样你才说?”魏佳一字一顿得说。 “……”墨紫想说不知道。 “我拿一个消息跟你换,如何?”十指交叉,陶泥的小酒杯压在手心里,碎了,“你最关心的消息。” 元澄的下落! 墨紫眼神顿时犀利,“你不可能知道他在哪儿。” “就在昨夜,我还同他下过一盘棋。虽然声讨的人越来越多,不过他气定神闲,一点儿不担心皇上可能随时把他下天牢。”手心破了,魏佳不觉得疼,“我奉皇上密命将他围守,安排的都是绝对可靠的人。” 墨紫看着那一滴滴的血,轻轻摇了头,“虽然我很想知道他的下落,但我不能用杨悄来换,也不能用皇上对你的信任来换。魏佳,你我最好各凭本事。” 这顿饭,自己买单。!。 第417章 白话奏折 掌事第417章白话奏折;)'>a/.//:ptth=ferha 第418章 放虎归山 掌事第418章放虎归山;)->a/.//:ptth=ferha 第419章 风雨欲来 掌事第419章风雨yù来;)'>a/.//:ptth=ferha 第420章 月宫折桂(一) 秋天已经在门外了。 这个夏天过得冷冷呛呛。通讯还靠百里加急的快马,目前离大求最近的边境传来消息,似乎尚无动静。因此,太子七七安然过了,猝死而引起的jī愤表面平静不少,但只要敏感的人就会清楚事情一件都还没有过去。上都的百姓们开始积极准备中秋了,可是往年更积极的官家富家却显得意兴阑珊,都紧盯着宫里的动静。 元府被围了两月有余。元澄每日在园子里活动,从不提什么时候要动什么时候要走,一字曰等。于是,剩下的二十来号人就陪着一起等。 等什么? 等礼王案件的走势,等太子事件的蓄发,等大周朝堂的动向,等皇帝最终的决定。 人说,能逃就赶紧逃吧,危机四伏,暗箭待伺,说不准哪天睡觉醒来,就等到午门斩首了。但元澄说,还不是时候。皇帝宽待他,所以才放他回府。逃就是让皇帝没面子。皇帝没面子,后果可能影响大局。 虽然墨紫对元澄很有信心,跟着他连死都能大笑三声,可是听铭年说宫里来人了,心还是提了起来。她没出息,嘴却很硬。 “来人就来人呗,咱们这儿里里外外都是宫里的人。”千牛卫内卫,明桩暗桩,圈圈递进。 “是刘公公。”铭年拍xiōng口喘气。 “皇上身边的刘公公?”墨紫一怔。 年狠狠点着脑袋,“我瞧他的神sè” “怎么样?恶脸还是笑脸?”墨紫眼睛悄悄撑大。 “说不上来。”铭年的脑袋又成拨浪鼓。 “那你一副完了完了的样子,瞧不出来还声sè并茂,又想讨打了?”有时候觉得铭年像可爱的弟弟,有时候又少年老成其实耍宝的可恶相·墨紫爱跟这小子抬杠。 “小的感觉不太妙大人学习,把事情往深往远了妻。 墨紫心想,不能看不起人家的第六感,便对元澄说,“他们要是找到新证据,也不用刘宁来传旨,直接带人来抓了。或者有人看着你这日子过得太舒服,怂恿皇上再给你禁到宫里去。要是果真如此·我们该怎么做?” 元澄却笑,“不会。皇上近来让步颇多,在我的事上若再让步,这皇帝也未免当得太憋屈了。” “那会是什么事?”墨紫奇怪。 “快中秋了,莫非是想你当初做的月饼?刘公公带来的旨意,多半是好事。如你所言,要是抓人,肯定由别人来·还不会这么安静。”元澄说着话,便看到刘宁来了。排场不大,后面就跟着他最信任的小双方互见了礼,刘宁就对墨紫说,“墨紫姑娘跪下接旨吧。” 真向她讨月饼?墨紫看刘宁的表情似笑非笑,再看元澄也是似笑非笑·于是她也似笑非笑得跪下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中秋将至,悲事已过,伤哀存心。借月圆之夜,庆家之团圆。着宋氏墨紫入宫度中秋。钦此——” 圣旨tǐng短,意思tǐng明确,就是让她去应酬。墨紫说接旨,将黄灿灿的明绢接了过去。 “刘公公受累,请吃杯茶。”元澄客气。 “不了·皇上那边离不开人。”刘宁推了·又提醒墨紫,“虽是中秋宴,但太子毕竟才去了三个月,所以只是小宴·无酒无乐无舞。皇上说了,话个家常,不论国事,也不用穿官服。姑娘心里有个数就行。 “谢刘公公提点着,墨紫知道了。”话家常?只要有心,话题就算差了十万八千里,也能绕到点子上去。这就是政治。 刘宁走了,墨紫皱眉,“本想着中秋和李老他们上洗目台,吃螃蟹烤兔子,大口酒大口肉呢。木子死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菜肉都做得清清淡淡,油花不见。我干体力活的,需要能量热量,不然挥不动斧头。贿赂卫士们的银子我也准备下了,等着买通了好架大火。” 元澄笑在眼梢,“听说王家给三位王爷接风洗尘,烤得是野味,酒似乎也没少喝。” 墨紫大喊不公平,“皇帝不管么?” “皇帝如何知道他们吃什么?他们对外也只说粗茶淡饭。”坐在那张高高的龙椅上,反而离得太远,凡事看不清掌不住,“要不是我被软禁,购进的食材得经过检查,我们也不必吃得那么清淡。” “皇帝都不知道他们吃什么,你却知道了。”这人很会搞情报工作。也是,年纪轻轻就能当上权相,自然手段非常。“那你知不知道皇帝为何拉我进宫吃菜叶子?” 元澄听到这儿,实在忍俊不止,“皇帝跟你一样,不喜吃菜叶子,这般乏味,总要找个解趣的。他常常让你逗得大乐,不叫你去,叫谁去?你自管去,`银子我来给,无论如何烤兔子烹螃蟹还是吃得上的,我们代你一饱口福就是。” 墨紫白他一眼,因为最近没怎么吃到油滋滋的肉,发挥不出凌厉气势。 中秋这夜,墨紫再次独自进宫。说实在的,琼楼玉宇和草屋寒舍,她宁可选择后者,好歹自在,不用夹根菜叶子都要左顾右看。况且,所谓的宴席多是摆好看的,那些贵族们几乎不动筷子,个个像减肥中的神仙。所以,入宫之前,她特意吃了个饱。 宴摆在折桂宫,是皇宫中最高的建筑。她往上走,两旁玉阶擎柱,前方雕梁画栋。阶上生凉风,瑶台曳秋灯,天星渺无迹,圆月万里明。好景好致却是冷。 “上面可是宋女官?”声音传上。 墨紫回身低头一看,正是王家十娘。她似乎特地打扮过,自然不是抢眼花哨的那种,一身银丝千雪高腰裙。风吹动裙摆七层薄纱,不同深浅的紫蝶从里往外轻扑,雪花纷浮。腰绦系一双蝶形白玉,偶而互相轻碰,悦耳。没有梳复杂的发式,一枝牡丹花簪,二三只小蝶围绕。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什么都点到为止,什么都恰如其份,却一样令人惊艳非常。 墨紫心里赞着王十娘,王十娘却也暗赏着墨紫,只觉清雅又活泼,大方又漂亮。 刘公公不交待,墨紫都不会穿得太招摇,但她身段比较高挑,又是美人,穿什么都不至于难看,更何况毕竟是皇家宴席,不能鲜艳也得齐整。裙sè苍日蓝,紧腰无绦流风袖,兰花吐蕊无袖长摆衣,衣无花纹,裙边绣簇簇蒲公英球。 “十姑娘今日仍是一人来的?”墨紫停步等她。 “大伯应该到了,我略晚片刻才出的门。能遇见宋女官,还可作个伴,真好。”王十娘不掩对墨紫的欣赏。 墨紫笑,“可不是。我还担心呢,一个人进去,所有人从头到脚挑我毛病。有十姑娘一起,我底气可足了。” 王十娘走上来,也笑,“听宋女官说话,好不有意思。” “很多人都这么说过。”这是墨紫牌特sè,千年的进步。 “要是能跟宋女官坐一处,今夜中秋宴十娘就不算白来。”王十娘眼中还真有盼望。 墨紫却不愿和王十娘坐一起。王家人身份显赫,而她自己却是众矢之的,坐在一起,肯定落个万箭穿心的下场。因此,她的笑容只维持礼貌的悄浅。 不知王十娘是否看出什么来,也没再跟墨紫多说。 入殿,四面门窗都拉开打开了,挂了各sè花灯。梁上吊下好些巨型走马灯盏,下面一张张红木圆桌铺了十二sè锦花云丝布。皇上皇后还未到,气氛比较随意,一帮帮凑着说话,男女各一边。 这样的秩序,却因为墨紫的到来而打破了。 先是让杨凌拉到他的小圈子,才知榜眼探花和他交情不俗。接着被仍未放弃杨悄的魏佳叫过去,萧维也在。魏佳得知杨悄已离开上都,本来不佳的情绪就更低落。倒是萧维跟她说了tǐng久的话,是有关东宫的事。她虽然早就知道,但假装听得津津有味。 “怎么了?”萧维看她动不动就往女眷那边看。 “你觉不觉得,她们里面多数人瞧我的眼光有些异样?”墨紫问。 “因为你虽然是女子,却和我们在说话。”萧维一语道破,“我以为你应该习惯了才是。一直以来,你都和男子打交道多。” 墨紫看他的神sè不像讽刺,“我也想跟女子打交道啊,可碰不上面,不能怨我。” 魏佳听了没好气,嫌她在杨悄的事上没站对立场,“等你嫁了人,就跟她们碰得上面了。” “为何?”墨紫懂魏佳的意思。 “难不成你嫁了人还为官还跑船?我娘成亲前满江湖乱跑,嫁给我爹以后就安心相夫教子了。”魏佳还奇怪她不tǐng聪明的,这都没明“为何不成?”墨紫再反问。 魏佳还跟她杠上了,“成吗?你和你相公都主外,家里谁管,相公谁顾,孩子谁教?” “家里有管家管事。相公那么大个人,当然自己顾自己。孩子由教书先生教。”墨紫说罢觉得有不完善的地方,自动补齐,“男子女子内外兼顾,家里的事大家管,相公妻子互相顾,孩子由父母一起养和育。既然结为夫妻,就是共同体,当然共同承担责任。” 惊世之言! 看奥运,除了国家荣誉,还有个人拼搏精神,每个参加比赛的运动员都是好样的。加油!!。 第421章 月宫折桂(二) “没听说过。你怎么比我娘还厉害?”魏佳看看萧维,m白羽,你帮我说说这正道理。” 萧维说了一句话,“花木兰只有一个。” 墨紫顿时反弹,挑眉,又从眼缝里看人,“宋墨紫也只有一个。”自我感觉很好。 “花木兰的故事只到她出嫁。”萧维又来一句。 “宋墨紫的故事却由我自己来写。”比口才?!哈! “皇上,皇太后,皇后驾到。”公公宣得正是时候。 来的不止三个人,还有萧明柔,娴妃,小腹已经隆起的惠妃,以及几位成年的公主。 大家跪礼之后就照安排坐下。墨紫的位置不在女眷的桌子,而和萧维杨凌一桌,都是年轻有为的人,而且对墨紫的才能欣赏佩服。虽然其他人看着有些怪,但墨紫是女官,又不是女眷,这么安排也没错,所以只在心里嘀咕。 等到坐定,墨紫发现今日来赴宴的,除了她这一桌,别桌都是皇亲国戚。三位王爷加敬王爷,皇太后,皇后和各妃的娘家人。这么比较下来,杨凌榜眼探花他们好像是专为她凑起来的。 “今日家宴赏月,大家随意些吧。”皇帝和皇太后她们也是圆桌,真正像自家摆酒。 “家宴叫我来作甚?”墨紫轻语。 “还叫了我们几个。”杨凌也疑huò。 两人对望后不觉好笑,都有既来之则安之的领悟。 吃得这顿饭没什么好细说的。吃素为主,辅以清炖水煮的肉类,但因为皇帝这个最高领导在,御膳房比上次皇后请客要花心思。点心上花sè就稍微多一些,令墨紫惊讶得是月饼也成了小小个儿,仿了去年她给皇上尝的。 “墨紫丫头,这月饼看着如何?”皇帝点名。 墨紫起身,恭敬回答“看着很像去年哦送给皇上的中秋月饼。” 皇帝就笑起来,“一句奉承话都不说,好丫头啊。那你尝尝看,再给朕评价一回。” 墨紫咬了一口怔了怔,闷口不言,又咬一口。 “怎么不说话了?”皇帝刚才一顿饭吃得没意思,等着有人逗他开心,果然那人没让他失望。 “嗯——皇上,墨紫不知该不该说实话。”她的口感不错的话“叫你就是为了听实话。说,说对了有赏要什么随你开口。朕不会像去年那般小气的。”皇帝以利yòu之。 “墨紫也不是为了讨赏,不过这月饼我怎么尝,都似是望秋楼做的。”形状看着就像,味道更是和白荷前些日子给她试吃的一模一样。 皇帝板脸,“你个丫头,朕让你说实话,你还真就说——实话啊。”破功,大笑“不错,这月饼朕让刘宁从望秋楼买的。听说难买得很,当日出当日卖完。刘宁不懂望秋楼有预订的规矩昨日去买,开口就要一百盒,结果往上加了几份银子人家还是说没有。后来只能告诉大掌事是宫里要,才答应会加急做。这不,刚送进来。” 墨紫陪着笑,但没为望秋楼说一句好话。话要说对时候,否则实话也未必能让皇帝开心。望秋楼声名鹊起,不需要她画蛇添足。 “这月饼也不难做,只要御膳房的大师傅吃上两个,明年望秋楼就做不到皇上的生意了。” “说得也是要不然这宫里的御厨还比不了民间大酒楼的厨子,朕的面子往哪里摆?”皇帝这话半开玩笑半认真。 御膳房得了信,自此开始研究月饼和望秋楼的一干菜sè。 “好了,你既然说准了,说吧,想要什么赏赐?”皇帝打算履行金口玉言。 “……”墨紫犹豫。 “不干不脆可不像你。什么都行只要朕拿得出来。”皇帝开始好奇了。 “…···”这次墨紫不是犹豫,而是说得嘀嘀咕咕的。 杨凌也是个活泼的宝,立刻当传声筒,“皇上,墨紫大人想吃螃蟹。 墨紫狠狠瞪杨凌一眼,顿时跪下,“皇上,墨紫随口说说的,不能当真。正逢多事之秋,全国举哀,怎可念口腹之yù?就算今夜天上的月亮真得很圆,跟拔了脚的螃蟹长得特别像——” 不少人当场噗酒,女眷席那边也有忍不住笑得忙掩嘴,个个都往天上看。 皇帝大笑,也看向那轮明月,“月亮长得像拔了脚的螃蟹?亏你想得出来,不过让你说得朕都想吃了。起来吧,说了是家宴,有话就说,免跪。” “皇上,古人登高望月赏菊吃蟹,风雅又能品尝美味,所以中秋节没有螃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况且螃蟹这东西既不热闹也不喜庆,与礼尚合。”墨紫说这话时,信口诌的。 但有瞧不惯她的长明公主出声刁难,“螃蟹如何不喜庆?煮熟后是大红sè的。太子才逝三月,宋女官却因为嘴馋想吃螃蟹,成何体统?仗着父皇许诺赏你,可宋女官也要注意身份礼节。” 皇帝对长明公主的话不为所动,仍笑容满面,“墨紫丫头,你这张嘴一向厉害,说话也不会毫无道理。你说螃蟹不喜庆不热闹,必有缘故。朕等着呢。” 墨紫本想坐下了,让长明这么一搅和,皇帝叫她解释,就只能站着。长明公主没说错,她就是嘴馋想吃螃蟹,可究竟怎么不合身份和礼法了。太子死了,螃蟹都得禁,有没有明文规定,拿出来瞧瞧!难不成允许太子像螃蟹一样横行无忌,就不允许她吃螃蟹? “皇上,螃蟹乃yīn寒之物,煮浇烈酒,食辅雄黄,自然不热闹。”她先解释前三字。 “勉强算过,那么不喜庆呢?”皇帝却非要得到异常满意的答案不可,因为墨紫平时从不让他不失望的表现,令他期待很高。 “不喜庆啊——”墨紫一时卡了。 “对啊,不喜庆怎么说”横插进来的是硬茬子良王爷,“我在军中大营都听说了宋女官的鼎鼎大名,一直好奇我们大周第一女官到底有多博学聪明,今日可得见识见识。” 墨紫的目光掠过几位王爷,他们的封地都靠近各方边境,还没有听到她和大求的关系,想来苏岚和丁狗起到了作用。 想到这儿,她对皇帝盈盈一礼,“皇上,墨紫并不博学,是个只会木艺的造船人。不过正逢佳节,既然无歌无乐无舞,墨紫就给您和众位讲个故事吧。”她的拿手好戏很久没动用了,也不知道还灵不灵。 “别岔开话题,螃蟹为何不喜庆,你还没回答呢。”长明公主以为墨紫编派不出来,有些得意洋洋。 “启禀公主,你听了这个故事就会明白的。”墨紫说完,看着皇帝。 皇帝当然允,“讲故事可以,可要是故事和朕想知道的没关联,会罚你。” “父皇罚她什么?”长明终于逮到打压墨紫的机会。她和墨紫没仇没怨,就因为自以为聪明能干第一人,如今看到比她强的,她心里不高兴。“要我说,摘了她的官帽,收了她的郡主嫁妆。” 墨紫对长明公主的话很是淡然,倒是有个发现,闽家都是堂兄堂弟,王家表姐表妹却已出现四个,而且遇到她们事情tǐng多。 “丫头,你觉得呢?要是没信心,朕就换个罚法。”皇帝不反对,让墨紫自己选。 是偏心女儿,还是对她有信心?墨紫说道,“就算所有人都不信我,自己总要捧场。皇上,就照长明公主所说吧。”官帽迟早要丢,郡主嫁妆她更不惜得要。俗话说拿人的手短,以为皇帝的赏赐那么容易拿吗?她要的不过是螃蟹,对方就能弄出这些花样来。 “好。若是讲得好,朕就给你一个大赏。”皇帝这次似乎认真说赏了。 经过两回“被骗上当”,墨紫已经无动于衷,“谢皇上。故事从一条白蛇开始——” 她这么一开头,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心想螃蟹和白蛇有何瓜葛? “故事很长,我简单说。”真要说细了,那可是几十集的剧情,“白蛇有灵xìng,为了成仙已经修炼九百九十九年,就在遭到千年天劫而失去法力之时,遇到恶蛟缠斗。眼看就要成为黑蛟的食物,却遇到一个好心的年轻男子救了她的命。白蛇为了报恩,和妹妹小青蛇幻化成人,自名白素贞,与这个叫许仙的男子在西湖相遇,进而喜欢上他,许他结为一世夫妻。许仙是准备应考的秀才,平日教书为生。白素贞虽有法力,从不滥用,开了家药馆,为穷人治病。两人相互扶持,日子不大富大贵,但很是恩爱幸福。岂料天有不测风云——” “这什么呀,与螃蟹何干?”长明公主jiāo哼。 “长明,故事还没完,你安静些。”皇帝听得正专心。 事实是,除了长明刻意捣乱之外,大家都听得很专心。 长明撇撇嘴,刚要顶,却让皇后拽了一下,摇头让她别无礼。 墨紫继续说道:“有个捉妖的法海和尚经过许府,察觉有不属于人的气息,就断白素贞为妖怪,跟许仙说了。许仙一开始怎么都不信,可法海下定决心要收白素贞,就软磨硬泡。这日到了中秋,法海说妖遇雄黄就现原形,许相公要是不信,大可买雄黄酒与妻共饮。许仙想了,买就买,正好让和尚出丑,再不来sāo扰他们。于是,他打了酒买了菜回家去了。皇上,我喝口水吃块点心。” 慢条斯理得喝,慢条斯理得吃,无视众多急切的目光。!。 第422章 月宫折桂(三) “那白素贞现出原形了么?”女眷那边有个不大的声音,大-是哪家的小姐。 墨紫不慌不忙“白素贞有千年法力,自是不怕雄黄,与许仙对饮,许仙醉了,她便练功去消雄黄酒气。可妹妹小青却是贪玩好胜的xìng子,见姐姐喝酒无事,自己也有五百年的功力,就喝了一盏。这五百年和一千年能比么,当下就现了原形,在姐姐房里就睡翻了过去。” 说到这儿,男官们还沉得住气,不过女子席那边就有些动静,窃窃sī语白素贞该怎么办,也有抱希望说许仙没发现的。 “许仙醉得不深,小息片刻便醒转过来,结果看到房里一条大青蛇,哪能不吓到,而且还吓得没了hún,当场就死了。”耳边传来细细的惊讶声音,墨紫也无意卖关子“不过白素贞去神山偷到还hún草,又将许仙救活了。但许仙相信了法海的话,一时接受不了自家的娘子和小姨子是蛇身,又在法海的撺掇下随他去金山寺要出家。白素贞气法海离间她和许仙的夫妻感情,和小青引来东海之水淹金山寺。却因此连累很多无辜的人丢了xìng命,天庭震怒,收了白素贞的法力,法海趁机将她压在雷锋塔下。” “与螃蟹何干?”长明就盯着这点呢。 “小青在这场劫难中逃脱,飞上天庭与玉帝理论,说是法海不分青红皂白,用无耻手段拆散一对有情人,而白素贞也并非害人蛇妖。玉帝一查,小青所言句句属实,那白蛇原本与仙家有缘,本该历完天劫之后位列仙班,其心纯善其情可悯,他便派天兵天将去助小青救白素贞。法海怎么能对抗得了神仙,就到处躲藏。可不管躲到哪儿,都能让天兵天将发现。最后他就躲到这螃蟹里…从此再不敢出来了。”这不就有关系了吗? “鲡素贞如何了?”皇太后禁不住问。 “秉皇太后,白素贞从塔下出来,和早就后悔的许仙重修旧好,一世之后…两人和小青一起飞升成仙。”白蛇传到现代有好多版本,墨紫这是混合版加自己改编的喜剧结尾“法海和尚躲在螃蟹中,黄sè的蟹膏就是他的袈裟,而砂囊就是他幻化的了。大家以后吃螃蟹的时候可以找找看。法海固执蛮横,不分是非黑白。螃蟹成了这样的人的避难所,墨紫认为实不能称喜庆之物。但喜庆的日子…吃螃蟹便多一层寓意,就把它当作是平日不喜或讨厌的东西吃个干干净净。皇上说今日不论国事,墨紫也不提了。近来威胁我们大周的是什么,大家各自有数就行。”就差明说此时的螃蟹不是法海,而是大求。 一个故事,绝不会白讲的。 皇帝龙心大悦“好一层寓意。朕同意你,螃蟹不喜庆了…今日不吃还真不行。来人,传御膳房准备螃蟹,一人两只…定要揪出法海来。”法海,现在只是个代名词了。 长明公主再刁蛮,也知这时不能扫了父皇要吃“大求”的兴致,咬牙瞪墨紫一眼,不再吭声。 结果吃螃蟹的时候,墨紫找出砂囊来,又当众解说一番,指出哪里是法海的光头眉毛,还有盘坐的姿势,令人们啧啧称奇…对白蛇传多信了三分。 吃过望秋楼的月饼,再吃过金黄肥的螃蟹,当刘宁说烟火是这夜压轴,皇帝之前说的大赏已经没人记得的时候,墨紫以为有惊无险,又能混过去了。 “中秋团圆…太子虽逝,但朕看到还有这么多亲人在身边,心中颇为欣慰。死者已矣,皇后本要守丧三年,朕感她慈心却还是劝。后宫不可无后,况且皇后除了慈母的身份,还有国母的身份。先皇走时,朕也想借草庐守三年尽孝道,但百官当如何,百姓又当如何,这是身在天家的责任啊。”皇帝突然开口。 “皇上,臣妾知道了。”皇后的态度终于软化。 “就该如此。”皇太后笑道。 “月圆夜也明,好事要成双。朕今日心情大好,想作大媒。”皇帝笑容满面。 这话一出,很多人都怔住了,目光纷纷寻找尚未婚嫁的男子女子,暗暗揣测是谁将会得到皇帝指婚的好运。 墨紫看一眼萧维“萧将军早过婚龄,莫非皇上终于想起你的人生大事来了?” 萧维回望她“墨紫姑娘,你这个年龄的女子,一般都当娘了。” 墨紫多笃定“皇上许我自择婚配,打着此旗,夫君由我自己挑,大龄也无妨。”目光投到另一边,安明长明,王十娘,谁最有可能成为萧二郎的新娘? 萧维挑挑眉,垂眸喝茶,掩去眼中异常炽烈的光芒,安静等待。 “王鹤。”皇帝点名。 王鹤连忙出列,深深一揖。 “朕听闻你二弟王羽家的长子王霆,博才多学,风度翩翩,有上都第一美男子之说。他虽未应考,但四处游学教书,声名远播,似乎还尚未婚娶吧?”皇帝早调查清楚。 墨紫听到第一美男子之名,立刻低声问杨凌“你见过王霆否?是真的美男子么?” “见过两面,不熟。”杨凌回应疏远“王氏高门,交往之人都是王公列侯的公子,与我等不同。” 但听王鹤谦逊答帝“王霆虽然自幼聪明,也确实喜欢游学,教书一说却有失偏颇。他自己还是个学子,怎能教他人子弟?应考是一定的,去年仳′远在云梦书院读书,赶回不及,如今只待两年后中科,为皇上效力。” “有真才实学,中科也罢,驸马也罢,都上得了朝堂帮得了朕。朕有意将三公主明秀许配于他,本应跟王羽大人亲口说,但他奉旨巡泰州一带,要有段日子才回来,因此,朕就跟你说了。” 明秀公主是娴妃娘娘的大女儿,排行第三,长相中规中矩,xìng子不似安明显聪慧,也不似长明刁蛮强横,不太说话不太出挑的人儿。但娴妃的父亲是皇上后来的老师,大学士邹傅。邹家三代书香,代代出才子明吏,同时也深得两代帝王的敬重,属于和王家一样,低调的高门。 王鹤心里高兴,但面上还是要受宠若惊一番“霆儿尚无功名在身,明秀公主金枝玉叶,唯恐不相匹配。” “大丈夫先成家后立业,且朕意已决。待两位大公主办了亲事,就把这两个孩子的事也办了吧。”皇帝说道。 “谢皇上。”王鹤跪下领旨。 墨紫心想,还好不是真的亲上加亲,不然安明长明配自家表兄弟,将来王家就有隐患了。毕竟近亲生子就基因遗传来说伤害还是很大的。清朝的皇帝到最后几乎失去了生育能力,某种程度上也是mí信血缘纯正而近亲结合导致的悲剧。 “墨紫。” 她在那儿胡思乱想,皇帝已点了她的名“皇上。”婚也指完了,墨紫以为皇上要给她大赏,心态上没有半点警惕,悠哉哉的。 “你聪慧灵觉,一双手巧夺天工,一张嘴能言善辩,为朕解决了不少烦心事,朕对你着实喜爱非常,甚至将你当成自己女儿。女儿家终究要出嫁为fù,朕虽想继续用你为社稷大业,也只能忍痛割爱。”皇上说到这儿,点到第三个人的名字“萧维,你二人跪下。” 墨紫看着萧维跪在自己身边,顿感不妙-,皇帝什么意思? “萧维是朕信任的爱将,国之重臣,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与你一文一武,相得益彰。朕以为你二人郎才女貌,若成姻缘,当属天作之合。今赐你们结亲,年底完婚,从此夫唱fù随,不枉朕的一番心意。”居然,赐婚了。 萧维磕头谢恩“微臣尊旨。”无人能看到他面上的喜sè。 倒抽口气的,除了墨紫,还有敬王爷夫fù。而皇后,王鹤面sè微沉,王十娘看似淡然处之。 墨紫真想直接问凭什么,但出口婉转“皇上许墨紫自择婚配,我以为是允我自找相公的意思。” “不错,当初朕让你自择婚配,是怕人轻视你的出身却忽略了你的才华,因此想以此为你将来寻个好人家的子弟。如今却不同,你的能力有目共睹,大家也已经接受了你这第一女官的身份。朕为你选的夫君萧维,那可是各家最盯紧的乘龙快婿,朕为你二人指婚,还不知多少人羡慕,难道不比你自己选还好吗?”皇帝自认满意。 谁家盯着就谁家去要,她不稀罕。墨紫这么腹诽,语气仍软,面对的可是皇帝,一句不经大脑,小命不保。 “皇上,墨紫只会干粗活与木头为伍,并不像您说得那么出sè。人常言,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冬瓜西瓜不如老藤的丝瓜。亦曰,什么锅配什么盖,景蓝瓷的杯子上不了和田玉的碟子。萧将军出身地位如此显贵,墨紫一名小小工匠女怎能配得起?皇上请收回成命。” 皇帝神情不太好看了。 不少人先暗自看不惯墨紫高攀,这会儿听她让皇帝收回成命,又觉得她假清高故作姿态,面lù嘲冷,等看好戏。 明月仍亮,却如霜冷的长河,静静流淌在华美的殿中。!。 第423章 皇帝的赏 殿上很凉,墨紫跪着不动。她说得再委婉,听的人却不笨当然不会高兴。 皇帝声音不似以往温和,“墨紫,你让朕收回成命?” 墨紫咬chún,她不拒绝,这场筵席之后,自己就成了待嫁新娘。不考虑自己的感情归向,单敬王府这个婆家就让她完全不想对付,更何况萧维院里已经有了三个收房丫头。 “皇上——”要命的是,这么多人面前,她抗拒皇帝指婚,就是当众不给皇帝面子。皇帝没面子,后果会很大。 杨凌突然跪下,“皇上,宋女官不过是谦逊,担心自己的身份与萧将军不能匹配,一时心中疑huò罢了。” 墨紫觉得自己的衣袖被拉了一下,便看向杨凌。他紧低着脑袋,看不清表情,却极细微摇了摇头。她能懂他此举的意思,于是敛目伏在皇帝眼里就是接受的姿态,这才一改面冷之sè,“这才对嘛。朕可不是乱点鸳鸯谱,等你得了相公疼公婆爱的时候,就知道朕的眼光了。你嫁入敬王府之后,朕再收回你的官职。如此一来,长明应该满意了。” 长明却气得努嘴,她一点都不满意,不当官却嫁给未来的敬王爷,将来成了王妃,比女官还风光。 墨紫嘴上不好说,心里却道,公婆爱?她要是真嫁进去,老王妃第一个就会狠狠对付自己。她算什么呢?父母双方的亲戚,秘密认了一方,另一方她不想公布,名义上就是父母不在,无亲无友,还带着一个妹妹的孤苦人。皇帝只管随手指婚,真管她将来过日子不成? 两桩婚事的指定,结束了中秋皇家家宴。对王家道喜的众人,明显要比对萧家道喜的表情来得真诚·而跟墨紫说恭喜的不超过五人,而且还都有些意味深长。 “萧维是真高兴。”杨凌和墨紫站在一块儿,往萧家人那边看墨紫冷冷望过,甩袖下台阶·“我瞧不出他高不高兴,但我知道他爹娘很不高兴,嘴笑僵着,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耍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蛊huò了他们的宝贝儿子。杨凌,你暗示我不要抗拒到底,如果没有万全之策·你就代我嫁了吧。” 杨凌啊呀一声,长袖甩风,“那时我要不出面,你把皇帝顶到没台阶下,就不能全身而退了。怎么,你想被谴为宫奴去做苦力,还是想到天牢里去吃探监饭?别急,还有元大人呢。” “可我既然应了·难道皇上还会改主意?金口玉言什么呀!明明许我自己找相公,说指婚就指婚。我算瞧明白了,正反都由他一人说了算。我更不懂的是·为何把我和萧维凑成对,又是从哪儿看出天作之合来了?”气得恨不能踩碎了脚下的石阶。 “这一点我也不太明白。无论如何,赶紧回去跟大人商量一下,急也于事无补。”杨凌建议。 “墨紫。”萧维却赶上两人匆匆的脚步。 墨紫回头,看那人站高几阶之上,披一身银月如雪,真是神俊出尘的男子。但她,不心动。不心略,就不想骗他,所以她面敷冷霜。 萧维看在眼里·却并不往心里去,他告诉自己只要她成了他的妻,日子还长着,“我,会待你好的。” 墨紫一笑,秋眸浓墨·“你怎么确定待我好就是我想要的?萧维,扪心自问,我跟你合适吗?” “合不合适,要过了日子才知道。”她看不到吗?他的改变。 “既然你说到过日子,我也实话说了。你对我好,你祖母和你母亲会对我好吗?我曾经是萧三奶奶的丫头,这几乎是敬王府里的人都知道的。你祖母还曾经罚我仗责跪针,便是把我打死都不会眨一眼。如今这样一个卑微的丫头成了她的孙媳fù,你说她会满意吗?还有,对我来说,你已经是已婚男子了。”看萧维张口要辨,她竖起手掌,“我知道你院子里的三个女子只是没有名分的通房丫头,但将来你不会抬她们做妾?我是最烦这些的。你可知我和乌延无法继续下去的理由?就是因为我妒忌。我这人对未来的相公没什么太多要求,除了珍爱我之外,必须专一。没有别的女人,一个都不能有。这话,你最好当真听。我要是真嫁给你,第一要弄走的就是绿碧红罗,还有卫六娘。我听说你待绿碧姑娘是情深义重的,把她卖了,你同意否?” 萧维一怔,他不知道墨紫有这样的想法,“你是皇上指给我的正妻,绿碧红罗即使为妾,也威胁不到你的地位,我清楚她们绝不会有非份之想。” 墨紫摇头叹息,“不懂我,怎成夫妻?杨凌,我们走。” 杨凌对萧维拱拱手,临走扔下几句话萧将军是不是才知墨紫大人善妒?不过,元大人倒是早知道,要不然怎么身边一个女shì都不敢有呢?”元澄不喜女婢伺候,到他嘴里成了怕墨紫。 萧维看着两人远去,半晌矗立不动。 “维儿,你跟宋墨紫说什么?虽然皇上刚为你二人指婚,但还是要避嫌的。”敬王爷皱着眉,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 “王爷,咱们能不能跟辰妃娘娘说说,让她请皇上收回成命。”王妃表达的方式更直接些。 “别胡闹。皇上虽然宠辰妃,但已经说出来的话怎好反悔。千万不要好事变坏事,连累辰妃失宠,影响大局。不就是个正妻位嘛,宋墨紫身份不高,但她受皇上器重,又会造船,一定会对维儿有帮助。维儿如此优秀,再找机会为他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平妻就是。”敬王爷虽然不满意墨紫,但他不会忤逆皇帝的意思。 “爹,娘,我喜欢她。等她进门后,希望你们对她好一些。”萧维说罢,往御书房去。 皇帝正等着他,“白羽,朕为了你,对丫头言而无信了。” “多谢皇上成全,萧维铭记在心。”萧维再跪再磕头。 “起来吧。”皇帝笑遗,“也是朕答应你自择婚配在先,你既然开了口,我总不能不成全。况且,你和丫头确实相配。朕不是指出身,而是本事。你善战,她善船,大求与大周若开战,你二人双剑合璧,朕就多些信心。朕虽说了她嫁人之后就收回官职,不过若有需要,朕还是会重新重用她的。到时,你可别太大男人了。” “是,皇上。”萧维答应得干脆,“墨紫本就不是一般女子,臣不会将她关在家中。” “墨紫若知道你有这份心,大概.就不会如此排拒了。你下去吧。”皇帝道。 萧维走后,刘宁小心伺候着上茶,“皇上今日歇何处?” “刘宁,你是不是也觉得朕的指婚不妥?朕瞧得出来,墨紫丫头和元澄似乎彼此有意。”皇帝却问。 刘宁低头垂手,“皇上如此做,自然有您的道理。” “其一,萧维来求朕赐婚,元澄没有。其二,墨紫作为女子太特立独行,而元澄又是不屑礼教忠义之人,两人在一起,朕难掌握。这也是朕的sī心啊。”皇帝叹口气,“给我宣仲安晋见。” 刘宁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听众,秘密到此为止。 墨紫回到府中湖中亭,立刻告诉元澄她被赐婚的消息,说完气愤不已,“什么金口玉言,当初白纸黑字,到这会儿就全不作数了。” “先有大求王千辛万苦想娶你为后,又有大周最有前途的少将军yù娶你为妻,我实在是有眼光,而且运气极佳。”大求王已经留在墨紫的过去,至于萧维,却来得太晚。 墨紫瞪他,“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得意?” 两人的感情已经不用言语来肯定,彼此心知心许。 “不急,要到年底才成婚。尚没影子的事,根本不必放在心上。”元澄一招手,就有小厮们进来摆盘。 墨紫闻到兔肉香味,垂涎三尺,“要是早知道你给我准备了好菜,我就不在宫里求螃蟹吃了。皇帝的赏,都得脱层皮才能拿,到手已经鲜血淋漓。” “你总在不经意间说出警世之言。”元澄帮她斟满杯,“中秋节,不能同你一起赏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你便是吃饱了,也陪我坐会儿吧。” “没吃饱。一个月饼和两只螃蟹就能喂饱我的话,未免太好养了。”墨紫一仰头饮尽杯中物,顿然锁眉,“水?” “你不是说戒酒吗?”他从善如流了。 “那日是醉话,酒也不见得要全戒,应应节还是可以的。不然拿什么下菜?”墨紫眨眼,这些年她的酒虽不如元澄喝得厉害,但也不少“只听说拿什么下酒,你却说拿酒下菜。你那日虽醉,可实在句句有理,酒多伤身。你我二人都尽量戒了,也好一起多守些岁月。”元澄却是认真想戒酒。 “那也不能是没滋味的白水啊。喝酒酿,行不行?”酒酿是饮料。 “只限过节应景?”他笑问。 “只限过节应景。”她无奈答应。 “我差人去买吧,不知这个时辰有没有就是了。”他嘱咐亭外小厮。 横竖就是不给她酒,太狠了点。墨紫哀叹。 哀叹,也是安心的哀叹。!。 第424章 各自珍重(第三更) 中秋过完三日,这天元澄等到了好消息。 送消息来的,正是已经解职离宫的华衣,“大求哈布泊罗江面突增战船三千艘,封州与玉陵接壤的水寨战力抽调走一半,如大人所料,大求要动了。” 李砚拍桌,“动得好。如此一来,大周与大求谈和势必艰难,开战就在眼前。” 张震也说,“大周皇帝本就偏向要战,大求进攻之意明显,两国一旦起纷争,我们的机会也就到了。” 元澄仔细看过雷门主的信,对李砚张震说道,“你二人尽快带剩下的人离开。” 李砚点头,“是。” “罗衣,外面的守卫如何?”元澄又问。 “自中秋夜暗中增加百卫之后,一直维持到今日不变。”罗衣和筝衣仍在,“这百卫显然砷着墨紫姑娘而来,只要她出门,就会紧跟。” “皇帝怕墨紫姑娘逃婚?”李砚哈哈一笑,“不过百人,还不够让她耍玩的。” “李老这是什么话?”墨紫带赞进走入书房,“我哪里敢耍南衙卫?真收到不少大家女眷的帖子,得罪哪家都不好,所以才不得不东奔西跑。” “这会儿又要出门?”他被禁在府里,她的应酬却与日俱增。 “今日是相熟的。无忧这几日要生了,写信跟我说又紧张又怕的,非要这时办个手帕会,想要乐上一日。洛娘出月子之后,我还没见过她,据说宝宝也跟来,正好一举两得。明日一早回来,今晚不必留门。”前两日她还就是耍人,不然才不去参加不认识人的聚会。 “帮我送孩子一份见面礼。”元澄不多说。 “我送的就是你送的。”墨紫话说完,发现李砚他们笑看着她,“怎么,我说错了?” 张震摆手·“没错,墨紫姑娘说得一点不错。”皇帝赐两桩婚在上都传得人尽皆知,但身为待嫁新娘的墨紫,和元澄的关系却反而越发明朗了·令他们这些追随者欣慰。 “既然今日能见齐,也是个好机会,下回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了。”元澄目光温和。 墨紫刹那凝看着他,明白他的意思后,眼底浮出淡淡水光,“什么时候?” “就在这几日。”他知道她的不舍,“墨紫——” “我知道了。”墨紫笑了笑·“我带赞进和落英去,明日尽早回。” “好。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但还会有重逢的时候,哪怕会等上几年十几年。”他轻声道。 “不是你让我等就好。”她只要有他在身边。 “你我若散,必是生隔死。”他的承诺,往往在不经意间给出,却不会轻忽掉。 李砚揪胡子干咳,张震笑眯了眼·华衣罗衣东瞧西看。 墨紫这才不好意思,转身就走。 无忧已经把无忧阁的生意交给了可靠的人去管,和秀姐搬到一处宅院。因为同白荷合作开铺子·所以住得离江府很近,隔开两条街,平日商量事情也方便。 墨紫到的时候,人居然都已经到齐了,就差她一个。 无忧的肚子看着不大,半躺在榻上晒着太阳,但神情不轻松,单手抚肚,眉结不展。 “无忧姐姐这般躺得舒服,像懒猫似的。”看到裘三娘也在·墨紫不自觉坐到她旁边。 正在烹茶的白荷和红梅对墨紫笑笑,绿菊还是缺席。 秀姐指挥丫头上了糕点,打趣墨紫,“到底是和敬王府二公子定了亲的,出来都排场大。” 无忧先让墨紫逗了,又听秀姐这么说·好奇道,“怎么说?” “门房刚跟我说了,门外这会儿有南衙卫百来人守着,气势汹汹,不知道的,还当咱们惹上官府了呢。原来是跟墨紫妹妹来的。”秀姐解释。 尘娘见过萧维,说道,“墨紫,你真好福气。” 洛娘还不知道,问过后也给她贺喜。 “你们当这是她的福气,可我看来,她却避之唯恐不及。”裘三娘虽然是最后加入女强盟的,但如鱼得水,跟谁都熟。 秀姐开玩笑,“哎哟,我怎么闻着一股酸味儿?难不成主仆变妯娌,三娘你心里不是滋味?” 无忧是她们这些人中最具有大姐大气质的,“秀姐,这么没意思的话少说。三娘要是贪敬王府的锦衣玉食,何必分府单过?我看她说得不错,墨紫对这桩婚事并不那么愿意。” 裘三娘不在意,“秀姐说笑而已,我明白的。说实在的,墨紫要是真能和我成妯娌,我比谁都高兴。 有她跟我一起斗那么大家子了,我还用伤脑筋?” 她和裘三娘成为妯娌?墨紫直起鸡皮疙瘩,“绕了我,三娘你最知我烦家里斗。上斗婆婆下斗妻妾,不如一辈子不嫁人清静。” “瞧,我说什么来着?”裘三娘拿起点心,“她呀,根本就不稀罕我的这位二伯。” “墨紫,你对萧二郎仍然无意?”当初无忧就问过墨紫。 墨紫摇头,“不敢高攀。” 白荷看一眼墨紫,低头继续煮茶。虽然知道墨紫心有所属,但她连裘三娘都没说。她本身嘴密,成为江夫人之后,又有自己的主见,认为这是墨紫的sī事,不该由她多嘴。 “可皇上都赐婚了,不嫁也得嫁啊。”初为人母的洛娘圆润美丽,听从墨紫的建议,舍奶妈而自己哺rǔ儿子。 “还有好几个月呢,我现在不去想它,你们也别提了。”墨紫笑着岔开话题,“无忧姐姐要生了,大家围她转去。” 都是聪明女子,一点就通透,立刻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起无忧来“傅帮主能赶来吗?”裘三娘的阎题有些扎血,但并无恶意。 “前些日子收到信,说是在路上。可他来不来,我也不太在意。就怕来了帮不到我,还给我添堵。”无忧和傅天之间有一个强势的正妻在,矛盾就始终解决不了。 “姐姐莫怕,生孩子虽疼,但为了这个小东西再辛苦都是值得的。”洛娘抱过哇哇大哭的儿子,进屋喂奶去了。 “瞧瞧她,生过了说轻松。当初不知是谁,临盆时打发了丫头来让我们赶去见她最后一面。”尘娘提起早前发生的事。 “墨紫,还好你那时没回上都。我们一个个在她chuáng头哭得死去活来,以为她不成了,结果明明就一切顺利,她只不过是累得睡过去了。”白荷边揭发边端来绿茶,唯有无忧喝补汤。 “对了,洛娘送过来的两个稳婆如何?”裘三娘这一问似乎只出自关心。 “很不错。又会开膳食单子又会开药单子,准备得妥妥当当。 xìng子也好,为人和善。不过接生的本事,还得等我生过才知道。”这么些好姐妹在,无忧心情好了很多。 “要是好,待你用完别回了,送我那儿去。”裘三娘冷不丁来一句。 要生孩子的,没生孩子的纷纷道,“你有了?” “嗯,前些日子没胃口昨日身子烧,以为着了凉,找大夫看,才知是有了。”轻描淡写,神情不动。 墨紫说了恭喜,又道,“别人怀孕都手足无措,你怎么跟不动明王一样?”平时急火脾气的裘三娘呢? “我也不知道。三郎说,可能是因为孩子像他,安静。”裘三娘仍是一派闲淡。 红梅噗嗤笑出来“三爷要是安静,府里就都是安静人了。” 两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是这么多女人,从早上到下午,说了大半日的话,一点不无聊。 无忧她们都去午睡的时候只剩裘三娘和墨紫在亭子里各自看书。 “什么时候走?”裘三娘突然问。 墨紫放下书,不急着答,“小衣告诉你的?” “她如今一心向外,前些日子突然跑来跟我辞行,说这一去恐怕要很久都见不到面了。”裘三娘却端着书,正遮了脸,“她跟你是一个方向走的,所以我猜你也留不久。” “嗯。” “你要走,我可没嫁妆银子给你。我说过,不会待你同白荷绿菊她们一样。”裘三娘的脾气不但火,还倔。 “…···我知道。”墨紫笑了,“你如今有了身子,很快就有自己的孩子,脾气要都跟今天似的,倒是省了不少麻烦事,红梅绿菊也能少操点心,婆家就好应付了。” “你现在只会说些空话,对我遇到的糟心事一点也不想管了。我爹拗不过我继母,卖了洛州的府邸和一些田地,全家已经在来上都的路上。张氏以为我还顾忌她,颐指气使叫我帮她置产。我敢说,我要是真花银子买了宅子,这钱就算打水漂了。”说到这儿,裘三娘笑,“还跟你说什么,都快是见不着的人了。我呀,终究得习惯没你出主意的日子。” 墨紫鼻子有点酸,“你也不容易,婆家娘家都不能省心。而我,没责任就做不了好事。” “终于说真心话了。”声音还带笑。 赞进大步过来,凑着墨紫耳边说了句话。 墨紫起身,“豹帮徐九来给无忧姐姐送个信,我与他相识,去打个招呼。” 裘三娘说去吧。 墨紫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把红萸船场送给我。元澄说,你不让他告诉我,可他说都要走了,我应该知道,因此还是说了。” “不过你这辈子要是嫁不出去,这船场要还给我的。”嫁妆嫁妆,当然出嫁才给。 “那你亏了,我一定会嫁得出去。再说,都给出去的东西了,哪有拿回去的道理?”墨紫转身继续走,轻挥手,“谢了。” 裘三娘放下书,敲着手肘,嘴硬,“狡猾不过你。” 明艳的面容,两行梨花带雨,chún角双翘,又哭又笑。!。 第425章 棒打鸳鸯 第二日墨紫回元府,铭年就说家里来了客人,在和敬王府墙之隔的草庐,也就是原来元澄常请客烤兔子的那片野地。 远远看见那几位客人,她怪铭年,“直说是黄大人在不就得了,卖什么关子。” 黄大人就是皇帝。 铭年神情不善,“不止黄大人,还有你的未婚夫婿呢。我本来tǐng尊敬黄大人的,但他随手给你赐了婚——”哼了一声。 墨紫笑,“那可是皇帝。” “皇帝怎么了?皇帝管国家大事黎民生计,又不是月老,还给人乱牵红线。”铭年忠元大人而不忠君,这是受元府小环境影响。 赞进突然嘘声,“前面已有高手,别再说这些话。” 铭年撇撇嘴,居然转头就这么走了。 “不得了。”墨紫对赞进说,“一个个牛脾气上天,唯我独尊。” 赞进chún动,声音低密,“都是为你和大公子真心着想。铭年聪明,不过sī底下发发牢sāo,在人前是不会这般说的。” “我何尝不知?”对皇帝的赐婚,她sī底下绝对没少抱怨。 刚近前,shì卫将她拦住,“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打扰他和元大人说话。” 墨絮看着草庐中那两道人影,又见刘宁朝自己匆匆而来,眼眸轻眯。 “墨紫姑娘,皇上说今日天气好,你和萧将军可以四处走走,再回来共进午膳。萧将军就在那道拱门后面。”这也是旨意。 墨紫心想,铭年说得不错,这位皇帝可以改行当月老了,连约会都一手包办。 她答应了。走个路,说个话,还是在元府里头,没必要为了不会吃亏的事去冲撞天子。 刘宁见她懂事,点头赞许·“墨紫姑娘一向进退得宜,将来福气多着呢。” 墨紫浅笑,走到拱门之后,面对高大俊逸的男子·笑容却无影无踪,“萧将军想到哪里逛?” 萧维知她心里不痛快,所以看她冷面冷语,当然忍了,“随你。” “要是随我的话,就干脆哪儿不去,在这儿候着吃饭。”墨紫本就不想跟他逛园子。皇帝不赐婚·她也许还能当他是个朋友。现在这种尴尬的关系梗在中间,不知怎么相处。 “那还是去湖心亭吧。”萧维认识路,抬tuǐ便走,确定墨紫会跟“萧将军果然是大男人,说是随我,结果还不是我得随你?”她承认萧维正在改变,但有些东西根深蒂固,比如对“未婚妻”的支配。“现在在你眼里·我已经不是战友,所以可以无视我的话,对吧?” “你多想了·我并无此意。”萧维脚步一顿。 墨紫勾勾嘴角,“今后,别说什么随我的话,如果明明不是真的要随我。”几个快步,走到他前面去了。 萧维想去捉她的手,突然一道快影从后插上来,将他的手挡开。他抬眼一看,是赞进。 “请将军自重。”赞进说罢,转身跟上墨紫。 萧维深拢眉头,为何她那边的人都对他无好感? 湖心亭·碧bōdàng漾。 萧碓暗示有话要单独和墨紫说,让赞进离开,但赞进分毫不动。 “萧将军要聊天,人多一些热阄。更何况赞进是我兄弟,并非外人,没什么话是我能听他却听不得的。”墨紫自然立场坚定·“萧将军,皇上虽然安排了我二人婚配,该守的礼节还是要的,赞进在场不会让人说闲话。” “未婚夫妻说话,兄弟也能听吗?”不想强横,但墨紫的态度逼他不得不这么做,“墨紫,我无半点恶意,你为何不能平心静气?” “平心静气?”墨紫呵笑,“我怎么没有?这不是在跟你好好说话嘛?动刀还是动枪了?”噼噼啪啪的问号砸过去。 “赞进,别站在那儿,坐下喝茶。”拿起杯子一饮,白开水。这人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彻底。不但戒酒,茶都改成限量供应。 萧维叹口气,“墨紫,我在改,不是吗?你想要的尊重和自在,我会给你的。你不喜欢在王府里住,我们就像老三他们那样分府单过。绿碧红罗的事,也可以再商量。我这人其实不擅长讨女子喜欢,有时脾气直嘴巴笨,说的和心里想的意思容易岔开去。要是让你觉得不痛快,你告诉我,我不对就改。” 萧维放低了姿态,墨紫就不能冷嘲热讽,“你跟我有很多地方本质的不同,能做朋友,但成不了夫妻。” “好比——?”他看不出有何本质不同。 “我问你,如果婚后我不想造船了,但发生了战争,皇上非要我造战船,你会怎么做?”例子举不胜举。 “……我会帮你向皇上推托。”犹豫出口。 “如果推托不了呢?你会否辞官归隐,与我过清闲逍遥日子?”她给他一个不错的选择。 萧维这次犹豫的时间更久,“就算我想,皇上未必会允。”墨紫笑容加深,“那么皇上说我如果不造船,就要问你全家的罪,然后你祖父祖母,爹娘兄弟都来逼我造船,你又会如何做?” 萧维半晌无言,“如此的事情绝不会发生,皇上不是昏君。” “你见识过我的战船吧?”墨紫挑眉,“不想收归己用?皇帝如果以你全家xìng命要挟,你家每个人都想我造船救他们的命,我就是不愿意,你怎么办?” “…···你是我的妻,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你难道眼睁睁看他们因你而死?”萧维知道这不会是墨紫想要的答案,但他说不出花言巧语。 “因我而死吗?”墨紫坦然望着不过一个假设xìng问题就苦苦挣扎的萧维,“你还不懂?你的这些家累,责任,桎梏,让我从一开始就不会喜欢你。和大求王彻底决裂后,我对背负沉重的男子敬而远之。你和他虽然背负的不一样,但都是下定决心就很难改变的人。你改了为人处事的方式,但改不了你天生傲慢的xìng格。这不是你的错,也不能说这样你就不是个好男人·可是真得跟我不合适。我就是不肯为你全家人牺牲自己,我就是不想给大周造船,我这么任xìng不可理喻,你能不能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让所有人的指责而无动于衷?” 他不能!他会劝她不要坚持,劝她为皇上效力,劝她为家人着想。萧维沉重地闭了闭双眼,艰难吐出四个字,“出嫁从夫。” 墨紫哈一声,再不说话。 那边,皇上一边下棋·一边跟元澄说赐婚的事,“朕看来你和墨紫像知交好友多些,萧维又苦苦请我成全,我觉得他的xìng子稳重,和丫头的活泼倒tǐng相配。你如何以为?” “若说皇上偏心,皇上会砍我脑袋么?”元澄摆弄一颗白子,迟迟不下。 “朕偏心也没少偏着你。”亭中只有两人,皇帝不怕真话传出去·“朕确实欣赏墨紫,这丫头比男子都不遑多让。可正是如此,她的xìng子谁能压得下去?你吗?无法无天你都照样宠着她·最后就得个怕老婆的名。萧维家教甚严,萧维一人宠,一家子不宠,她必须收敛。玉不琢不成器。 还有墨紫真正的身份迟早揭穿,可她若是敬王府的儿媳fù,朕必能保她的命,别人也不敢乱出主意。元氏平反之后,你得尽快重建元家在文官中的地位,选个世家嫡女更能帮你。朕也帮你上了心,王家十姑娘貌美聪慧·与你xìng子相合,等行刺案结了,朕就为你作主。” “还好皇上不是要我当驸马。”元澄说得心不在焉,今日不想输棋。 等良久,不见皇帝落子,抬头看去·皇帝的目光落在他面上,却又似乎望出了神,便唤,“皇上?皇上?” “你······长得真像你父亲。”皇上如梦方醒,连忙低头下子,“看到你,就想起我在这里读书的那些日子。” “可小时候听人都说我较像母亲。”元澄垂眸,快放一子。 “是吗?不过也有这样的,小时候像娘亲,大了更像爹。”皇帝看清棋盘,居然要输了,直道要悔刚才那步棋。 元澄还不肯。 墨紫踩着饭点来时,两人仍然争持不下。 刘宁笑呵呵对她说,“姑娘来得正好,劝元大人让一步吧,不然谁都别想吃饭了。” 墨紫就听到一个说起手无回大丈夫,一个说高手不趁人之危,两人言语凿凿,跟开辩论赛一样。虽然争,但都不面红耳赤,语气皆温和。这么看起来,皇帝似乎真信任元澄。 “刘公公,不用我劝,过会儿皇上就认输了。一国之君,xiōng怀天下,那是多大的度量,还怕再输一盘棋?有人禁在这么大点地方,每日只能看棋谱和自己下棋,有点怜悯心的都不会去赢他。”墨紫说这话时,声音有些大,故意让两人能听到。 皇帝就道,“丫头,你都这么说了,朕要再不认输就成没度量没怜悯心的人。罢了罢了,元卿,再让你一回。”去年中秋,也是让墨紫说输的。 元澄掬礼,“谢皇上雅量。” 吃饭时,皇帝对墨紫道,“丫头既然已经要许人家,再住在元府就不合适了,今日搬回大司正府吧,免得落人口实。你娘家无人,朕yù封你为郡主,由宫中女官来帮你打点出嫁事宜,你只要记熟有哪些规矩禁忌就行了。” 开始把墨紫和元澄强分硬拆。 有读者指出指婚是清朝专用,不应出现在此文中。聆子确实疏忽了,今后会多做功课。 感谢亲们对掌事的支持和点评,聆子边写边向你们学习。大小bg不少,有些及时改了,有些还没时间改,也谢谢亲们的大方和耐心。 会一直努力下去的!!。 第426章 破晓之光 皇帝继续说道,“按理成亲之前,即便定了亲的男女双方都啷-应该见面的,朕还算开明吧?” 到这个时候,顶嘴都是浪费自己脑力,墨紫微笑点头应是。 “你这丫头嘴上说是,心里不定怎么说朕的不是。墨紫,朕知你想自己找合心意的,但女子终归要矜持些才好。再说萧维相貌堂堂,对你情深意切,你同他一起过日子,朕保准你不用多久就对他心悦不已了。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寻常女子哪有你这般幸运的,一般成亲之日揭了盖头才知道夫君的模样。朕当年娶皇后,也只见了画像而已。”虽然墨紫认为是乱点鸳鸯谱,但皇帝确实以为自己配得一双好姻缘,而且他也以为墨紫和元澄的感情不过是朦胧未说开的阶段,两人对他赐婚也没有反对jī烈。 “皇上,墨紫不敢背地说您坏话。”面上服软。 吃过饭,皇帝回宫前,再次嘱咐今日定要搬离元府,便带着萧维走了。 墨紫随元澄回书房,绝口不抱怨人和事,“你可真是料事如神,皇帝果然要我搬走。” “哪有那么神?不过是从萧维的立场来想而已。我若是他,也不会希望自己的未婚妻和别的男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尽管他是写过折子替你辨驳过的。”元澄把名单递给她,“就这些了。” 墨槊看过收妥,叹道,“这么一来,你身边除了铭年,连做饭的人都没了。” “我自己会做饭和简单炒菜,饿不死。”他曾过一段很长的清贫日子。 墨紫先是一惊,继而想起他遭逢的变故,立刻便懂了,“哪天让我尝尝你的手艺,焖白饭都行。” 澄浅笑。 墨紫出府时·共三辆大马车。 围守领头的见每辆车上都有四五人,有些疑问,“宋女官回司正府,为何带元府的人去?” 墨紫让落英拿出一摞纸·“我因为少住自己府中,而元大人这儿又少人手,就把司正府的仆从管家带过来了。这些是他们同我签的契书,官府盖了印的。” 领头的一张张看了,确实都是与司正府签的活契,年限三年五年不等,日期都是大半年前的。又朝站在大门里为人送行的元澄·心想只要这人还在,而且司正府里的仆从他没道理不放,于是点头挥手,卫士们纷纷让出一条路。 墨紫回望元澄,微微笑着颔首,转身进车里,对赶车的赞进说了声走。 车行一半时,转进一家新开大酒楼车马道上。 南衙卫队长带着百人在不远处跟着·看到这四辆车缓缓驶进门里,顿时生疑。他是萧维一起长大的伙伴之一,此次受命“保护”宋女官·是接到萧维特意关照的。 别人以为能许配给年轻有为的少将军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可萧维却告诉他要千万小心别让人跑了。他虽半信半疑,但和萧维笃深的交情让他因此对宋女官保持警觉。他点了一个小分队的人,往酒楼停车马的后院走去。进去却看到马车都在,宋女官和赶车的小伙子正说话。过了两刻,几个店小二抬了四大个装饭菜的木屉,宋女官的丫头给了银子。 原来是买吃食。队长看着宋女官上车,定了心,继续不紧不慢跟在车队后面。 他们离开酒楼不多时,就有一行人从酒楼正大门出来。为首的·却是刚才还在车队中充当管家的李砚张震,并且紧跟着女扮男装的豆绿和桦英,后面韦岸领着的五六人,都是为元澄效命的人。他们其实都不是简单的仆从,而是雷震门教出来的好手,平日在府里打杂做饭。 豆绿上了马·对李砚他们说道,“姐姐虽然请各位照顾豆绿,但豆绿知道如今事态紧急,并不希望自己拖累大伙儿,该赶路就赶路,该吃干粮就吃干粮,豆绿不是吃不起苦的人。” 李砚赞她,“妹妹和姐姐一样,都能独当一面。确实此行要赶急路,既然豆绿姑娘这么说,我等可就不特别照顾了,早一日离开大周,就少一分危险,也能让大人和你姐姐安心。” 豆绿目光坚韧,“我绝不拖累任何人。” 张震也夸,“好姑娘!” 众人直奔南门。 再说四辆车驶进大司正府,立刻由南衙卫将各道门和外院守住,队长还亲眼看着墨紫她们进了内园,再三确认守卫严密,这才放心让人去告知萧维。他哪里知道,一招金蝉脱壳,主角虽然没走,但已无后顾之忧了。 赞进进屋来,“四围和门都安排了守卫,外院定时有人巡逻。” 代替豆绿和桦英的阿好阿月看向墨紫,“我们去看看?” 墨紫点头待二人走了,问赞进,“你可有把握不惊动那些人出去传信说到武功,赞进如今很自信,“有把握。” 墨紫拍拍赞进的胳膊,全然的信任和交托,“这几日传递消息就靠你了,待会儿我写封信,你帮我交给肥虾他们。” 赞进嘿应了。 “我做什么?”落英闲不住。 “你去杨凌那儿,问他有没有办法买通刑部大牢的看守,让我见元皎娘一面。”墨紫派活给她。 落英不懂,“见那个女人干什么?灭口?!” 墨紫讪笑,“想什么呢?我去探监,人死了,罪名就查实到我和元澄头上了。”况且元皎娘虽疯到连儿子都要害,但毕竟是亲妈,这人决不能由她来灭的。 落英嘻嘻乐,不再多问,办事去了。 第二日一早,杨凌就捎来消息,说已经打点过了,日落时分可以进去送趟饭。 墨槊着人买了些好酒好菜,天黑时,悄悄让赞进带出府,来到刑部大牢。 放他们进去的牢头不是杨凌熟人,完全是靠银子打点。一边领着往下走,一边抱怨送饭这事有多麻烦,万一让上官知道,饭碗眈′丢了云云。大周官场开始腐坏也不是新鲜事,赞进先塞一张百两银票,他哼唧唧说不够兄弟们买酒喝,再收到三百两时,立刻让他完全换了张嘴脸,笑模样低矮背,还说今夜都是他的手下,他们只管说话。 墨紫一字不语,身形几乎让赞进全挡住,因不想引人注意,还换了男装。 元皎娘关在最下面一层,又yīn又潮,牢房小得只容走两三步。可能因为她会武功,四面全是拳头粗的铁栅栏。一只破碗丢在栅栏前,污糟糟的颜sè令人想象不出里面盛过什么,仍吸引了两只老鼠吱吱叫,拿恶鬼般的红眼瞪着来人,全然不怕。 牢头收了那么多银子,再不识趣不象话,守在二道门外,只远观不侧耳。 “皎姑姑,我带了些吃食,你慢慢用。”墨紫对着火光外的人影说完,蹲身将酒菜送进铁栅栏里。 灰鼠蹭蹭窜过来,冷不防被两只手勒住,摔到墙上血肉横飞。皎娘目光冰寒,从墨紫的脸上慢慢移到地上的酒菜,盘tuǐ坐下便吃。身在牢中,长发却理得一丝不乱,面容洁亮,白囚衣还很平整。 她对待儿子虽似疯子,这时看起来却是个高雅端庄的美fù,可以想见年轻时她会有多么动人的容颜。 墨紫惋惜,“不过错爱了一个男人,就错过了自己的一生,何苦?” 元皎娘冷冷看她一眼,“说谁错爱?我无怨无悔。今生不能做夫妻,我等来生。 来生成不了,我等再下辈子。生生世世,我情我愿,与你何干?” 如此执念! 墨紫长叹,“同为女人,我没办法指责你爱得刻骨铭心,甚至想要生生世世相随。那确实是你的自由,任何人都无权干涉,包括你自己的骨肉。” 皎娘陡然抬头,“怪不得能笼络男人心,一张嘴能言会道,连我也差点让你哄了。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疯了,为了一个死人什么都不管不顾,即便是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也用来复仇。但这个孩子不是那人的,也不是我要的,我生了他,就一定要把他当宝吗?他的命是我给的,还给我,不行吗?” “你要在心里当宝当草自然随你,但他一旦出生了,脱离了你,你就无权讨要他的命。他是他,你是你,杀人照样要偿命。他如今出来不方便,让我来帮他传几句话。这次的事,他就当还你的生养之恩,无论结局如何,他对你不怨不恨。还有,你当了他一年的姑母,他说还可以多还一次情,问你是否想活命。” 皎娘举止优雅得撕着鸡肉,吃相很美丽,说话却无情,“你只需转达一句话给他,我和他黄泉路上再相见。” “尊重你的选择。”墨紫要走。 “你说的,亦或是他说的?”皎娘的声音轻飘过来。 “我说的就是他说的。”到了这个时候,遇到这样的至亲,划清界限不可耻。 墨紫刚回到府中,落英匆忙迎上来,给她一封信。 “姑娘,半个时辰前,秀姐请人急送来的。” 墨紫拆开一看,面lù喜sè,“无忧开始痛了,估mō不是今夜就是明晨。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去趟大牢我心里正七上八下,怕皎娘看出什么来。” “我猜着是无忧要生了。”落英也面带笑容。 现在,就待黎明。!。 第427章 亭下有路 掌事第427章亭下有路;)'>a/.//:ptth=ferha 第428章 鲤鱼传说 铭年不敢说话,但自以为是最心慌的,只怕自己成为大人和墨紫的拖累。因为他是唯一在明处近身跟着大人的,也没办法先跟其他人撤走。 “元澄铭年,你们站起来。”没时间客套,墨紫说得很快,她需要重量往下压,“臭鱼,右螺旋四十五度推进,左螺旋不动。”她手上啪啪打调整杆,脚踩右翼侧桨。 “让人发现了吗?”臭鱼处变不惊,换了轮踩,“可否尾舵打右三十度?” “可以。”墨紫允许,再答前问,“这一带水下无石,而晃动自上而下,自左向右,极有可能是左面巡船竹篙,所以尽快到他们正下方才安全。” “你们可以躺下了。”她又对元澄二人说,“沉得太低,螺桨会让水草缠住。” 臭鱼不是第一次架这艇,一边熟练操作,一边估算,“西北向大轮十圈,是否打直?” 墨紫同意,“打直,停下,等看动静。 左螺旋再转,到磁针定在南字,又凭感觉行直了,臭鱼才停止动作。 琉璃片外仍然昏沉混沌,他不由说道,“这琉璃再透亮些就好了。” 墨紫何尝没有遗憾。她知道玻璃的原理,却不知道如何提炼以及加工工序,因此不好动这方面的脑筋。琉璃片透明度差,要在强光或距离很近的时候才能派到些用场,但总比完全没透明度好。 “这里的空气够用多久?”等待时,元澄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嗯——两人二时辰,四人减半。但越到后面,空气越稀薄,人会四肢发软头晕眼花,所以我们必须在半个时辰内让肥虾水蛇找到,否则就可能有危险。”到时候,掌船的力气就没有了。 听到这儿,铭年低呼·“可是到入河口至少就得大半个时辰。” 墨紫一笑,“谁说我们这么去河口?这家伙的装备不够,湖水较平伏,我这些粗糙的手工勉强能应付·就这样还得担心遇到水草怎么办,入河便等着撞礁石吧。动力和强力是我目前无法克服的弱点。” 铭年听得一知半解。 这时,他们正上方也有人在说话。 “怎么了?”左巡船上的老大推推发呆的小兵,“跟你说扎不到底,你小子居然不信老大我。” “老大,我刚才好像扎到什么东西了。”小兵吸气歪脑,“**的·却动了,不像泥底,也绝不是石头。” 老大闻言,倒也不忙着嘲笑,抢过竹篙,问清位置探了下去,结果扎来扎去都落空,“哪有东西?你唬弄我啊!” 小兵忙道不敢·自己又再探,果真什么都没有,就奇了怪·“老大,我敢发誓,绝对扎到,还被顶得手麻了。难道是水鬼?”说完,哆嗦两下。 老大揪起小兵的脖领子,“你要是扎到水鬼,那就不是**的了,而是又软又凉。说不定是鲤鱼精。听没听过,这湖上鲤鱼精的故事?” 小兵摇头。 “鲤鱼精的传说在这一带流传很久了,不过听说去年有人亲眼见到过·水下老大一片黑影子,五六丈那么长。于是有胆子大的渔夫特意来捕,结果连片鱼鳞都没捞上来。”老大故作神秘,“我估mō着,你小子运气好,撞上了。” 小兵吓得嘴角抽·说话结巴,“老……老大,你······你别吓我。鲤鱼精…···我扎了它一下,它不会要我拿命赔吧?” 老大正想笑话他,派出去的鸥船回来了,连忙帮正经事要紧,问手下,“查清什么事没有?那么闹腾。” 从刚才起,南边河口方向就来了七八只船,天才亮却又放鞭炮又放烟火,鼓声咚咚,喧嚣上天了。虽然离他们这儿有两里多,他还是让人去打探了一下。 手下搬上来几坛子酒,又交上一个大红包,“天船会老大傅天的二夫人刚生了个大胖小子,豹帮徐九就带了八船拜各方龙神,为孩子搏水大福命。” 老大收了红包,“徐九一向慷慨,等会儿下了船,咱兄弟们好好喝一桌去。” 小兵撇嘴就说,“不过生了个小子。我娘生我那会儿,我爹光愁没法养活了。” 老大白他一眼,“你能跟傅天的儿子比吗?他的武功考武状元都小菜一碟,还有他不但是帮主,还是曾经船盟的盟首,如今天船会的会主。就算是小妾生的儿子,江湖人不像当官人家,嫡子庶子没分得那么讲究,傅天宠二房,二房儿子将来继承他的位子都有可能。没看呢,他女婿为小舅子拜各方龙神,那就是征兆。” 然后面sè一正,喊道,“兄弟们,人家热闹归热闹,咱们把眼睛放亮了,该干什么干什么。” 小兵回到自己的位置,只见两船的前后左●碧bō轻漾,晨光渐亮,湖面苍绿如翠石,别说人,连只鸟过都得经过几十双眼睛。觉得里面行刺皇帝的主谋插翅难飞,他一脚颠上颠下数等着喝酒去。 而就在这几十双眼皮的底下,谁也想不到,他们严密守着的人早已经出来了,而且是用不可思议的逃生工具。 两里地,原本一点都不远,但墨紫他们完全处于密舱之中,加上遇到这个变故,费多了力气,耽搁了时间,令还算新鲜的空气呼吸着开始感觉气闷。不过,让墨紫担心的,并不是空气质量好不好的问题,而是偏了方向的可能xìng。失之毫厘,谬之千里。指南针给的大方向不错,可这湖不算大。她和臭鱼即便是经验丰富,在这看不清前方的鱼肚子里,也有点盲人mō象得施展不开。 约mō行出了两里,透过琉璃,已能看出湖水的幽蓝,墨紫却更不安。 臭鱼的直感也很强,“哥哥们怎么还没到?说好百丈之内来接应。墨哥,还往前吗?” 他这话刚说完,就好像老天爷要开玩笑似的,豚艇尾部往下沉了沉。虽然来得突然,躺着却一直照吩咐拉着杆子的元澄和铭年没有滑下。 臭鳋立刻骂咧开来,“奶奶的,又怎么了?”脚用力一踩,脸sè变了,“墨哥,主螺旋蹬不过去。” 墨紫也惊,惊过之后动脑,稍想就说,“可能让水草拌住了。”担心的事果然发生,“刚才我们躲巡船,调整回来时出现偏差,豚艇离了原来的低草区。” “怪不得人还没来,也许正找不着咱们呢。”臭鱼骂归骂,并不紧张,“应该偏得不远,要我全力蹬蹬看吗?” “别急,我用两侧排桨先试,你检查一下左右旋。”主尾螺旋如果损毁,本来不强的推进力就更弱,万一水蛇找不到他们——不去想。 两人各种调试下来,情况比想得严重,尾部三个螺旋只有右边正常,豚艇动弹不得。 元澄听话多的臭鱼安静了,知道事情不妙。此时即便安慰,恐怕只会有反效果,所以他保持沉默。 倒是墨紫跟他主动说话,“元澄,我们等上一会儿,水蛇和肥虾如果找不见我们,一定会在附近搜查的,而且船里的空气还够用。不到最后关头,咱们别自投罗网。”他和铭年水xìng不佳,要弃艇的话,就得立刻浮上水面,难保不被官兵看到。 “在船上你最大,我懂规矩。”元澄语气轻松。 “我们这么一跑,大周今后也进不来了。”节约用氧,不叹气,“皇帝会不会一生气,联合大求对付金银?” “那也是金大少倒霉。”事不关己,慢慢呼吸。 “都是萧维惹得祸。”才知道是他去跟皇帝求娶她,而且他也可以自择婚姻,皇帝根据先来后到,把她的拒绝给无视了,“我怎么想,好像都没有过让他误会的暧昧举动,也明明白白告诉他我不喜欢他,他为何就非得娶我呢?我以为遇到一个乌延就够呛了。” “喜欢上你,不是他的错。通过皇上下旨赐婚,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第一,他怕你不肯。皇上宠你,如你长辈,获你尊重。第二,他怕家里人反对。皇上出面,就不用他伤脑筋劝了。第三,他怕我反先发制人,我不能违背皇命。他不跟你商量,一个人做了整件事,是因为他清楚什么结果在等待他,但万万不想承受那样的结果。他赌了一把,把所有的良心风度押出去,换一个有你为妻的将来,然后感动你呵护你,直到你也对他日久生情。”元澄对萧维的看法总是实事求是,“除此以外,他没有办法吸引你的心。不过,这么一来我倒是捡现成的好处了,冠冕堂皇与你sī奔,别人若说畏罪潜逃,好歹还能拿你当借口顶回去。” 墨紫笑道,“我们这会儿上下无依无靠,说不准还得被抓回去,那就别指望再逃了,你还能偷着乐。元澄,我甘拜下风。” 臭鱼插一句,“遇上你们俩,我和铭年兄弟甘拜下风。等就等吧,真能聊。” “臭鱼老弟,你将来娶了媳fù,必定比我们能聊。”元澄一语双关。 “元大人,我打算讨个不爱说话的媳fù。我已经够能说的,再来个能说会道的,日子就不用过了。”臭鱼tǐng认真地表明态度。 铭年思考半天,决定打破沉默,一转头,却看到琉璃片上贴着一张大脸,惊得倒抽气,才察觉空气很重了,深呼吸好似都无法填满xiōng口。 原来形势早严峻,那两人的闲聊只是为了安稳别人的心。!。 第429章 鱼腹之鱼 徐九焦急得望着船下,水蛇和肥虾带着人下水已经是第三殃两次无功而返,让他禁不住怀疑自己弄错了地方,但查几回的地图,和梅山再三确定不错,绝对就是在这片水面之下。要不是自己得在船上坐镇,他都想亲自下去找。 水面细bō微澜,青天白日下一览无遗,他能看到那边的两艘巡船,自然也可以随时看到水上任何动静。但墨紫让他们到水下接应,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两头离得如此远,她如何能在水里待那么久。 “梅山,要是这次再找不到,我一定要下水,半个时辰就在眼前了。我就不信,就脚下这么些水,连个人都救不上。”徐九说道。 梅山点头,“帮主放心,船上交给我便是。” 徐九脱了大袍,内里穿着湖蓝滑水衣,扎tuǐ扎臂,将那魁梧俊tǐng的身板展lù无遗,谁都要在心中叫声好汉子。没一会儿,他看到水面翻上来几个船帮兄弟仍对他摇头,便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湖sè从上面看着虽深,在水里却不是太糟,徐九碰上要去换气的水蛇和肥虾。 水蛇指了指左面,对他摇摇头。 徐九就往右边游去。他能混到今天这个地位,出名的不仅是拳脚功夫,还有惊人的潜水和憋气本事。游出了六十余丈远,一无所获后正要往回游,临时起意改直线为弯线行。这么一改,让他看到了像大鱼一样的怪东西。游近后,发现是木头做的,还有黄亮的琉璃片,就贴上去往里瞅。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模模糊糊的,里面分明有人。当机立断,他立刻快游到水面。八条船打了圈那头的官兵看不到他们下水。 “找到了。”他对正在歇气的肥虾和水蛇说道,“让水草缠住了,所以不能动,准备家伙吧。” 肥虾和水蛇尽管还没休息好却动作极快,跳下水,和船帮兄弟从船底捞了粗绳。 “梅山,等我一上来,马上就离开。”徐九吩咐完,深吸一口气,再次潜入水里带着肥虾他们往豚艇游去。 梅山接不到人的时候紧张,接到人了更紧张,等徐九上来后,一面下令开船,一面问道,“在水下这么久,到底怎么弄的?” 徐九大手把湿发往后一撸,小麦sè的皮肤在晨光中闪亮“今日我算开了眼,在水里照样呼吸说话。墨哥之能天下有谁能及,而元大人足智多谋气度非凡此二人联手,怎不叫我甘愿为之驱使?” 梅山听得眼睛发亮,“我真想亲眼看看水底下的情形。帮主,你雄心壮志,若能跟随他们,将来必可建载于史册的功勋伟绩。” 徐九叹道,“我那心软不够狠的毛病,自己也不是不清楚。上帮主位,灭陈贼,建天船会吞于中,我的每一步都是沾了他们的光,人情债都不够我还,功勋伟绩可不敢想。” 再说肥虾水蛇上的这条船,虽然外表看上去和陈旧的运货船一样笨拙,却是出自红萸。不必多说出自红萸,就是出自墨紫。除了内里维持她追求的强大防御和突破进攻xìng能,特别针对豚船而设计的底板接驳口开创水下侦查和逃生的新领域。 肥虾与船工们合力推铁杆将接驳口打开,看到豚艇随水流进入后,又立刻关闭。水大概半人高,因为是隔舱设计,这个舱又建得特别高,不过增加部分吃重而已。 闽松站在高台上,目瞪口呆看着这样一番景象,喃喃道,“可谓壮观奇妙也。” “你说归说,脚下别停!”这声音却是卫庆,他正努力踩板,刚才进来的水由改良后的水车设计,从底舱上方的小窗排出去。 闽松如梦方醒,连忙蹬了起来,但仍看得目不转睛。 水蛇从豚船的尾梯爬上顶,推开一层板,敲了敲。 就听嘎哒嘎哒几声,第二层板往下一陷,臭鱼的脑袋就冒了出来,“好哥哥,上哪儿捉鱼去了,差点没闷死我们。”嗖一下窜出来,又拉起铭年。 “你们偏了。”不是推卸责任,而是老实,“你的舵感跟不上方向感,要勤练。” 墨紫说吃重关系要带轻巧的人,所以三兄弟中最矮最小的臭鱼才被选中去救人。要论掌艇的技术,水蛇最出sè。 臭鱼挠挠头,不顶嘴,乐哈哈,“我不像二哥你,寸大的地方能站三日三夜,我屁股坐不住啊。” 铭年对刚上来的元澄说,“大人,刚刚生死一线,吓得我手脚无力,怎么到他嘴里成玩儿的了?” “本来嘛。墨哥说的,玩着玩着就精了。”臭鱼把手伸给墨紫。 墨紫一拉就上,接过水蛇送上来的外衣,“可不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时跟玩闹一样把技巧都练得炉火纯青,到关键酵刻心态就好。驾船没别的捷径,熟能生巧。压力越大越不成。” 语锋一转,“徐九怎么下来了?” “大哥和我下了三次水,他担心。”水蛇跳上木台。 “还算够义气。”墨紫等所有人上去,才最后一个离开豚艇。 “我去跟他打个招呼。”元澄转身看着她,她脸上真正欢快的神情,让他也愉悦。对她和自己而言,今日方才开始过如鱼得水的日子。 “去吧,别跟他瞎聊,一夜没睡,补个觉也好。再说,还不能完全放心呢。”她担负着一船人的xìng命,所以会很忙。 元澄笑着点点头,带铭年走了。 “看不出来你还有管家婆的细心,平时大大咧咧的。”在船场里,哪个男人都没她厉害。 墨紫磨着牙,转头瞪去,“闽松,别废话,尾螺旋让水草缠住,你给我赶紧检修去,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下水。” 闽松见她转头就凶,走过来低声说,“我好歹是你堂哥,不求你待元大人那么温柔体贴,至少也像别家的妹子一样,对兄长撒个jiāo什么的。” 墨紫拍他的肩,使劲用力,“新婚就让你离开jiāo妻不是我的错,你有怨气跟老爷子说。”闽松五月成的亲,似乎是掀开盖头时的一见钟情,夫妻感情甜如mì。 闽松龇牙叹气,“怪不得闽榛他们说明明两个妹子却好像只认了豆绿,爷爷说要你跟家里人撒jiāo,犹如天上摘星那么难,我看有得磨。对了,看看那儿是谁。”他手往卫庆那儿一指,“我可是听你话的人,比他好得多。”说完,叫上丁修他们检查去了。 墨紫走到卫庆那边,帮他踩水。 她一句话还没说,卫庆先告状,“墨哥把信任的人都带走了,倒留我一个,我不愿意。” “谁说我把信任的人都带走了?”墨紫又好气又好笑,“只带走自己教出来的船匠,让最信任的人接管红萸,这才是我的本意,你别随意歪曲事实。” “你,闽松,丁修那些师傅都不在红萸,我接一个空架子做什么?”卫庆不被她的好话míhuò。 “空架子?”墨紫哈一笑,“没有我们,红萸留下的船匠有二十六名,船工一百四十八人,你跟我这么久,不会造船,却也熟通,继续接大单根本不成问题。我说了,接管之后每年纯利都归你,我要是再也回不来,定会想办法把船场转到你名下。卫庆,你不是下过决心要比你爹更有钱?这是最好的机会。” “我不接。”任墨紫巧舌如簧,卫庆铁心要跟她走。 “你都上了船,我还能怎样?”所以刚才她不说话,“如今红萸谁管?” “我拜托闽榆老爷子了,他说会找人看着。”卫庆不知道墨紫和闽家的关系,但他识人知面。 “也好,不过在船上发挥不了你的长才,只能委屈你暂时当苦力。”墨紫心想,这就是亲戚多的好处。红萸在闽氏手上,无论能不能保得住,至少会把损害减 “不委屈,墨哥不怪我就行。”卫庆踩得起劲。 “墨哥,徐九着人来请。”水蛇闪身,后面lù出一张笑颜。 墨紫握住她的手,“什么时候你变成徐九的手下了,落英?” 落英一掌挥向水蛇,“问他。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变成徐九派来的。” 水蛇脚下一晃,落英的掌风落空,“你从徐九的船上来,又说徐九请墨哥去,不就是徐九着人来请?” 落英眯起眼,“从前跟你说话十句答我一句,今日话这么多,难道是愿意喜欢我了?” 墨紫正上楼梯,听到这话,差点踩空,回头瞪着这两人。 水蛇黑黑的脸上破天荒显出不自在,“我………………没………………” 落英突然跳上栏杆,与水蛇的视线齐平,“你要是违心说不喜欢我,那我就收回喜欢你的话,可别后悔。你这块轮盘疙瘩,错过本姑娘,一定找不到更好的。” “喜欢的。”水蛇急了,但说完发现自己太大声,连忙施展轻功,上去了。 落英笑得像朵花,把人逼急了,她却不急,慢慢走到墨紫身边,“姑娘得帮我张罗婚事了。 墨紫眨眨眼—— “你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这话虽然是她的心声,却出自臭鱼之口。 刚才一切的艰难险阻,都比不上这会儿的震撼,墨紫觉得自己一定要八卦到底。!。 第430章 道义中间 落英回头一斜眼,“什么叫勾搭?小弟,我可快成你二嫂说话别没大没小。” 臭鱼多会说,“长幼有序,大哥还没成亲,轮不上二哥。姐姐耐着xìng子先等,临了杀出个程咬金,我二嫂就不是你了。” 落英很自信,“还是那句话,你二哥木头疙瘩,不讨姑娘家喜欢,有程咬金也必定比不上我。” “你不是姑娘家?”墨紫含笑,心里为两人高兴,“听起来,你先喜欢的水蛇啊。” 落英大大方方,“那也是因为他先对我好。一副冷面不笑的模样,话不多,但那么踏实,待人好还够义气。刚开始我嫌他黑,后来就爱看他驾船的样子,大事果断又小事心细,像个能当我相公的男人。” “冲你这几句话,二嫂!”臭鱼抱拳,“今后,我二哥就拜托你了。他是冷面孔热心肠,从不欺负女人孩子的好男人,你功夫那么好,打架时记得手下留情。” 落英笑得双眼眯起,“放心,要打也在船上打,他占有利地形,我功夫上略胜一筹,公平起见。” “还没成亲就说打架。”墨紫摇头,“臭鱼,我瞧你心里冒酸泡了吧?” “没错。三兄弟当中,最英俊的就是我,最会说话的也是我,我二哥还不如大哥一脸的福相呢,怎么他倒成了最先娶媳fù的那个?”臭鱼说到这儿,就看到墨紫落英笑弯了腰,立刻瞪眼,“你们俩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墨紫推开门板,不能刺jī她的得力大副,“你也不用急,缘分这种事说来就来的,你还有希望能赶在你家老大前面。” “墨哥这么说,那我的事就包你身上了。我老大不小,急娶媳鱼嘻嘻哈哈…半真半假。 身为船大,还得负责船员的终身大事,墨紫几乎忘了他们所处的境地,满心想笑。有船有这些人…她便可四海为家。 为了掩人耳目,用高栏低舱,墨紫通过方孔,看到船已经入了上都内河。清早,河道畅通无阻,徐九的主船与她的船并齐亦两边宽敞。她略沉思,转身走进舱中。 徐九见了墨紫…立刻起身拱手,“墨哥,今日徐九提心吊胆了一回,又长了大见识啊。” “好说。”墨紫拱手回应,“多谢九爷出手相帮,否则计划也不成。” “墨哥哪里话,你和元大人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必言谢。”徐九待墨紫坐下才回自己座位…“知道墨哥船上最忙,不过还是要请你帮我劝劝大人。” “怎么了?”墨紫看向元澄。 元澄笑道,“九爷大我一岁…直呼元某之名即可,带罪逃脱之人不敢为官。” “我虽大一岁,却对大人极为敬重,不可随意,称先生如何?”和一下子就能称兄道弟的墨紫不同,也许是元澄年少便入官场,他这个江湖草莽始终仰望他。 元澄不置可否。 “先生说就此别过,可你们还没离开上都,我不放心。就算跑出去了,朝廷一定会追着你们…有我和豹帮弟兄们,杀都能杀开一条血路。豹帮势力今时不同往日,余中的地盘尽数归我,从这里往华州一带各条水路皆有我帮众船只。你们与徐九真心结交,助我良多,请让我亲自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徐九是条血xìng汉子。 作为一个大丈夫…他很有野心,为了巩固帮主位和扩张势力,与傅天迅速结亲;但作为一个朋友,又很讲义气,墨紫元澄两人出逃,将会令天子震怒,他却毫不犹豫请求帮到底。 “九爷其实请我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如果照计划,徐九的船在掩护他们入河后就该分道扬镳。可刚才看齐头并进,她便明白“你认为呢?”元澄尊重墨紫的意思。 “九爷义气,墨紫感jī,却也只能心领。”她坚持原计划,“其一,元府守卫最迟今夜就会发现元澄不见,到时只要稍作调查,就可能怀疑到九爷身上,当然要他们找不到证据,你绝不能离开上都。其二,就算九爷不怕官府,九爷难道以为自己还是一个人吗?你如今有大小两位夫人,而且还要当爹了,不为大人想也该为孩子想。而且,我们面前不是绝路。山高水长,一定会再相逢。其三,官府一旦追查,跟着船帮走反而醒目。” 元澄微微颔首,“九爷,来日方长,将来我少不得要请你为我们的兄弟情谊来伸援手,今日也并非客套。” 徐九看看墨紫,又看看元澄,心知听他们的不错,却还是一声长叹,“这第一第三条,墨哥说得有理,不过第二点我不同意。徐九虽然成家立室,断然不会因此抛弃兄弟。说起来初傅氏也没对你们做什么好事,连我都让她算计进去,实在是我当丈夫的疏忽。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几日前我岳母突然来了,以正妻无出妾不能先,非要打掉十一腹中胎儿,并让岳丈出面压我,我知道定是我那聪明贤惠妻搬来的救兵。十一一气之下,跑总堂把这件事宣扬出去,有些弟兄就站到她那边,她干脆住在帮里说是安胎。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我却是两头闹僵,烦不胜烦。” 墨紫心想,这么热闹的局面早在她的意料之中了。 元澄开口,“尊夫人和如夫人都是女中豪杰,xìng子争强好胜,不过她们如今待九爷之心却真,只要九爷用对方法让二人同心协力,九爷便如虎添翼了。”他见过傅氏两面,觉得她很在乎徐九。至于香十一,都肯跟徐九生儿育女,应该也有了感情。 “想要她们姐妹融洽,难于登天。”徐九的视线飞快掠过墨紫,不敢让半点懊恼lù在面上。 “也未必要让她们融洽,反其道行之,也可。”元澄这话奥妙。 墨紫眸儿一转,“傅氏被她母亲教成了内宅主母,但我看香十一的xìng子在家里是耐不住的,况且她那身好本事,你让她弃了反而去相夫教子,岂不是浪费?两人既然都想当大,那就各在不同的地方当大,王不见王,你再公允一些,相互制衡,便齐帮你里里外外。” 徐九顿悟,直说妙-哉。 元澄端茶送客,“九爷可又欠了我俩一回。人情债最难还,你得有准备。” 徐九回到自己船上,目送他们的船弯入雅江,半晌才吩咐回码头。 冷六也带船祭龙神刚回,问他,“你不是说会多送一程,怎么还是回来了?” 徐九吩咐帮众牵马,要去无忧府里报个平安,边说,“硬是不让跟,怕给我们招麻烦。 冷六也上了马,随同一起去,“你也别急,他们要做大事,少不得将来有让我们出力的时候。让各地分靠暗中护着,打听清楚他们会在哪儿落脚,能随时互通消息就行。” 徐九点点头,喝一声,马儿飞驰了出去。 萧三府中。 绿菊正瞅着天边云发呆,突然听到裘三娘说要起了,忙打起精神,带着小丫头进去伺候,“奶奶今日怎么不多睡些时候?” 裘三娘自打有了身孕,常常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不知为何睡不着了。”裘三娘说完,对绿菊瞪瞪眼,“不是说了不用你来伺候,你早已不是我的丫头,不想去鹿角巷当姑娘让人服shì,那就在这儿当我妹妹让人喊二小姐。” 绿菊苦笑,“奶奶,绿菊天生丫头命,让人伺候却浑身不舒坦,您就让我跟一辈子吧。”心中那道tǐng拔的身影已经淡了,但受到的伤害却仍在流血。她认命,不行吗? 裘三娘漱口洗脸,吩咐丫头们退下,说道,“前日见着墨紫时,她说其他人都还好,唯有你,她放不下心。她说,姻缘真是天注定。你以为遇到了,到头来却嫁不得他。不是你命不好,而是那人不是你的良人。你若放弃了不找了,今后就会错过真正的有缘人。她让我跟你说,一时难过就罢了,一蹶不振她会骂你的。双十不到,人活百岁的话,还有八十多年,会遇到多少人,又会碰到多少事,怎能停在这里?” 绿菊又哭又笑,“能有几个人活百岁啊?而且,好好的,墨紫说什么放不下心,好像见不着了一样。她自己有那么多事,还想着我,真是平白惹我哭。” 红梅跑进来,“奶奶,无忧府里差人送来的报喜信,说是生了个大胖小子。” 裘三娘喜逐颜开,打开信,读着读着,却锁了眉心。 绿菊都看出来了,便问,“生了儿子这么好的事,奶奶为何皱眉?” 裘三娘推开窗,确定外面无人,才对两人说,“墨紫走了。” 红梅一惊,“奶奶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离开对她是好的,她从来就喜欢往外跑,比我还待不住。可知道归知道,真走了,又觉得她无情。嫁给萧维有何不好,我俩当妯娌,姐妹们都住附近,常常走动该多好玩。”裘三娘咬chún,再开口已是下定决心,“绿菊,你明日就出府住,鹿角巷也好,望秋楼也好,随你挑。”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要走早走,谁也别耽误。!。 第431章 两面输家 当皇帝的,一般没什么机会早睡。勤勉的,处理国事;有空的,后宫很忙。大周皇帝算是勤勉的,但这夜却在辰妃萧明柔处。 从楚辞说到乐府,皇帝颇为尽兴,“爱妃不愧是才女,后宫之中也唯有你能和朕谈这些了。” 辰妃玉手递参汤,“臣妾不过学得一些皮毛,才女之称委实不敢当,且臣妾听说皇后娘娘诗词歌赋无所不通,皇上这是故意哄臣妾高兴呢。” 皇帝片刻怔忡,“是啊,朕还是太子,皇后还是太子妃时,常吟诗作对。她不但会画画,甚至弹得一手好琴,当年是名震上都的第一才女。只是她成了皇后之后,掌管后宫,又要教养太子公主,再没拨动过琴弦。便是作诗,也是应景应节之作。就好像朕一样,年轻时喜欢的那些东西不知怎么就没时间去碰了。” “皇上和皇后一个日理万机,个母仪天下,也是怪不得的。”辰妃微微一笑,“不像臣妾平日无事只得把看书写字当消遣。” “看书写字当消遣好啊,比扑蝶摘花强。”皇帝也笑。 辰妃却道,“臣妾最羡慕的是宋女官,那一身的本事在男子中亦不逊sè,每每看她自信的神sè,总令臣妾禁不住想原来女子当如是。” 皇帝略沉吟,“女子如墨紫,一个还好,一双就让男人怕了。她有国士之才,可毕竟是女儿身。就算朕欣赏她,然而则天帝,太平公主,韦后,都是女子过于能干而乱国的前鉴。朕觉着她做你嫂子就很好,既能当好贤妻良母,才能又为朕所用。” 辰妃回道,“皇上为臣妾二哥费心了。” “萧白羽朕不担心,他自己求的婚事·应该知道珍惜。只是墨紫这丫头,想起她当日不甘愿的模样,就怕以她的本事还有花样要翻。她和元澄都让人捉mō不透,不经意就有惊人之举。”皇帝隐有不安。 “皇上·老奴有急事禀奏。”刘宁突然朗声,略惶恐。 皇帝皱眉,让他进来,“何事?” 辰妃听出皇帝语气中的一丝紧张,不由也紧张起来。 “武都尉在子阳门外跪见,说……说……”刘宁偷眼看皇帝,心中捏把冷汗。 “刘宁·你什么时候说话变得吞吞吐吐?武都尉说什么?”围守元府的千牛卫由仲安负责调度,突然要求见他,定与元澄有关。 “元大人不见了。”刘宁说完,禁不住垂头躬身。 “什么?!”皇帝震惊,立刻站起身来,“你再说一遍。” “元大人不见了。”刘宁额头冒了冷汗。 皇帝抬脚就走,完全忽略了一边的辰妃,“武都尉·即刻宣他御书房来见朕。” 刘宁说是,招了小太监去给仲安传话,自己连忙跟在皇帝身后·一步不敢慢。 一行人才到御书房,仲安已在门外,进去就跪,“皇上,微臣失职,请降罪。” “到底怎么回事?降罪也得知道前因后果。快说!”皇帝急问。 “今日元大人不曾出过书房,只有他的近身小厮出入过几次送饭递茶,但入夜之后两人便都在书房里,没有人再出来。亥时,房里的灯就熄了·但小厮却始终未出。 卫士们察觉有异,就报给微臣知道。微臣也觉不对,便到书房外喊元大人,结果无人应,推门后才发现房中空无一人,遂率人将元府各处搜了两遍·却找不到元大人的踪迹。而且,不止是元大人,他府里的人都不见了。”仲安双手伏着,前额贴地,这罪大了。 “灯是亥时熄的,应该还不久,你立刻带人去追。”皇帝以为元澄还没走远。 “微臣已经调动都护军,并下令封锁城门,只不过——”yù言又“只不过——他恐怕已经出了上都。”皇帝想起元澄的聪明来,“他府里空了,可见蓄谋出逃已久。” “是微臣疏忽。”伸安万万没想到元澄会跑。 “你虽疏忽了,却也是朕的大意。”旨意不紧,想着元澄是冤枉的,并不限元府里他人的自由,“他府里仆从本来就少,平日无事,逛一圈都不见人迹。他今日一早进书房,只有一名小厮进出,可能那时候就想办法混出去了。” “微臣不敢为自己开脱,但实在不明,千牛卫乃天子近卫,个个身手不凡,府中布高手暗桩,府外围得水泄不通,元府之中没有暗道,元大人究竟如何离开的?而且,为何要离开?他这么一走,不就承认自己与行刺案有关,所以畏罪潜逃吗?”仲安扼腕叹息,“皇上相信他的清白,他却不能把握这份信任。” “他若是畏罪潜逃,何必等了这么久?”皇帝对畏罪潜逃的说法表示无谓,同时突然想到件事,“墨紫呢?” 仲安愕然,“不是在大司正府吗?” 皇帝眯起眼,“你现在就去大司正府一趟,带墨紫来见朕。她是保人,如今人跑了,朕想听她怎么说。” 仲安领命出宫,并派人去告知死党萧维。 萧维本已睡下了,听到元澄逃离的消息大吃一惊,和皇帝一样,即刻想到的是墨紫,匆忙间更衣时扯坏了袖子,便沉黑了面。 绿碧顺着动静进来看,好言遣开吓坏的丫头们,再拿件袍子给萧维重新换上,“二爷什么事?少见你这般焦心焦虑。” 萧维想了想,只说无事,又避开绿碧的手,自己扣袍锁腰带,大步走了。 红罗只来得及给萧维的背影福身抬头哪里还有人影,皱眉对从门里送出来的绿碧道,“这深更半夜急急忙忙的样子,看着让人心里不踏实。近来二爷怎么了,好似心神不宁。” “二爷是去大司正府。”在这院里的事,绿碧都清楚。 “大司正?”红罗捂住诧异,压低了声说,“是那个宋女官住的地方。” 绿碧不作声。 红罗咬着chún,“虽然皇上赐了婚,毕竟要到年底才拜堂,二爷跑去见面不合规矩的。” “合不合规矩不是我们能说的,况且她是大周第一女官,宅子里咱们女子要守的规矩不能套用在她身上。”说这话的,却是卫六。 “第一女官又如何?等她嫁给二爷,还不是要在王府里住,守王府里的规矩?”红罗对墨紫并无成见,只是说事实。 “好了,别说了,都睡去吧。”绿碧转身进了萧维的屋。 红罗回自己屋里。 卫六则对着绿碧映在窗上的影子冷冷一笑,“待着吧,在那屋里充当女主人的日子没几天了。等她进了门,看你是不是还能装大方!” 再说萧维,一骑快马就到大司正府外。 南衙卫队长连忙迎出,还以为是萧维想见佳人,笑侃,“多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萧少将军这回动了真了,深夜来督我们有没有看牢你的新娘子?” 话音刚落,又来一队疾奔而来的人,由仲安领着。 仲安翻身下马,对萧维说,“这么快到?” 卫队长也与仲安相熟,“你们怎么了,一个接一个的?” “元澄跑了。”萧维说。 卫队长张大眼,“怎么可能?千牛卫明桩暗桩盯着,他从哪里跑的?” 萧维指指仲安,“你问他。” 仲安苦笑,“对方是元澄,什么可能都会发生。至于从哪里跑的,我也想知道,因为守外面的人告诉我今日绝对没人出去过。” “湖呢?”萧维由水再想到墨紫。 “有两艘巡船十二时辰盯着,都说水面平静,没一点可疑,除非元澄能一口气潜过去。当然那就不是人,而是神仙了。”仲安全问过。 “人跑了,你俩来我这儿做什么?”卫队长奇怪。 “莓紫在府里么?”萧维问。 “在啊,昨晚上还亲自给我们送了酒菜。”难得碰上大方人。 萧维和仲安齐声道,“今日呢?” 卫队长见他们神情认真非凡,也不嘻嘻哈哈了,“今日虽然不曾见到人,但我能保证里面也不曾有人出来过。入夜后,我上过内墙,灯火通明,有女子嬉笑之声。”他的任务是禁宋女官出城,不把人往死里盯。 萧维听到他第一句话时,就心里一沉,立刻箭步冲了进去,抬脚踹开内园的拱门。 仲安紧随其后。两人只见园子里已经没有灯火,四处漆黑,夜魅随溢,看不出半点人气。 萧维打向身旁老树,震落一地落叶,呼吸急促。 “白羽,冷静点。”元澄和墨紫同时不见,显然是一起走的,这难道是sī奔?仲安让萧维冷静,自己却也心慌——皇上那儿怎么交待啊? 无光的暗眸与覆在脸上的yīn影交织成晦暗,萧维站在那儿,看卫队长喊了手下兵士点火把四处搜寻,又看仲安进出空手一无所获,他一动也不动。 她和那人走了。 她说他不懂她,但她又懂了他吗?他要多无奈多缺乏自信,才会厚颜请皇上赐婚。他以前从不知道自己会如此渴望与一个女子共度一生,除了她,眼里再看不进别人。她说他不懂她,但他正在去懂她,哪怕近一寸一厘,都让他欣喜若狂。他知道他晚了,但她还没成亲,他就想要争取一次,哪怕是卑鄙的。 然而,赌上一切,到头来仍是输家。!。 第432章 小道消息 “墨紫也不见了。”皇帝语气并不惊讶,事实上他让仲安去.大司正府,就已经猜到会有这个结果。元澄不是畏罪而走,却是因为他给墨紫和萧维赐了婚,两人才决心离开的。所以,墨紫那么强的xìng子也不过嘴上拒了一次,元澄话语间对此事比他预想的冷淡。都在对他阳奉yīn违,他还以为是他们对帝王的尊重妥协。 “皇上,请下旨给微臣,微臣去追。 他们即便出了城,也不会走远,且宋女官擅船,必走水路,只要快马飞传,将通往玉陵的各港和水道严查,一定能把人找回来。”仲安察言观sè,发现皇帝虽然震惊,但没有怒,这一点耐人寻味。按理,两人在天子脚下堂而皇之跑了,这是对皇帝的挑衅,应该龙颜大怒才皇帝看向站立一旁的萧维,“白羽,你——想追么?” 仲安一听,什么意思,难道皇上不想把人抓回来? 萧维沉默着。事情发生到现在他的情绪由惊到气再到痛,唯独也没有怒。他凭什么愤怒?她不愿嫁他,是明明白白告诉他的。她心里有元澄,是从来不在他面前遮掩的。是他自己一厢情愿,抱着侥幸,想善多数夫妻都是日久生情,也许求得她嫁给他,她就能慢慢喜欢上自己。他告诉自己无论多久他都会等,等她心悦于他的一日。 “萧维。”皇帝打断他的思路,“你若想追回自己的未婚妻,朕不会阻拦。” “…···”他袖下的双手捏紧,十指陷进肉里,刹那心中清明。这就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吗?他要是不能与她飞得一样高,是否也不该硬拉她栖息在自己这根枝头?“皇上,倘若墨紫真不愿嫁臣,臣不再勉强。” 仲安松口气,这事如果自己想不通·别人是很难说什么的。 “既然如此,赐婚之事就当不曾有过。”皇帝这么快刀斩乱麻,因为墨紫和元澄一起跑的,那就是sī奔·如果还坚持原旨不改,敬王府和萧维就会成为他人的笑柄。“不过,婚事可作罢,逃逸之事不可轻饶。萧维,仲安,朕命你们将二人拿回。朕要亲口问问,对他们这般看重·究竟为何做出如此违背朕信任的事来。” 萧维和伸安领旨退下。 他们走后,皇帝拿起桌上的一本奏折,打开再看了一遍,然后递给刘宁,“烧了。” 刘宁双手接过,放在铜盆里,点上火。 皇帝眼底跳跃着火焰,目光却有些恍然·“朕如今也只能信他了。” 刘宁始终躬着身弯着腰。 第二日,正当朝廷上因元澄墨紫逃离的事而炸锅时,又有不利的消息传来。每月例行抽检宝库的鉴师发现·从礼王府抄出来的水净珠让人以真换假,而库中存取记录显现,元澄在审理礼王一案时曾作为证物提出去过,还回那日经手的库管因丁忧之故解职还乡。立刻,元澄不但成了逃犯,还被冠上了盗宝的罪名。 过了几日,上都市井间流传出一些小道消息,说南德前宰相,今大周元姓逃官收集了六颗水净珠,只要加上佛珍斋的四颗·其中的秘密就会现世。关于秘密,有人说是财宝,有人说是武器,也有人说是能统一天下的神书,猜测芸芸。很快这些消息愈传愈广,就算闽氏当家老爷子出面澄清·说水净珠只是先祖技艺登峰造极的纪念,并无秘密,却仍一发不可收拾。闽家是大族,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几路人马冲着六颗水净珠,又能捉拿朝廷要犯论功行赏,比官兵还积极得寻找元澄墨紫的下落。甚至有高明的,不知从哪里知道萧少将军在追查此线,便暗中跟着他那队人,想捡现成便宜。 华州云英会集,差点没把地皮都翻过来找人的时候,五百里之外,洛州城外河面上有一队货船正悠悠而行。 “今朝里的酒,买今朝的醉。明天的日头高,照吼天高的耳边听着号子,墨紫头上盖一顶大草帽,坐靠着桅杆晒太阳。浪打浪,浪打船,感觉身子轻晃,又暖通通的,舒服得犯困。 “墨哥,入兰花港了。”在望通里的船工喊道。 墨紫顿时睁眼,单手撑甲板起身,快步蹬上船头尖,举目一看,洛州最大的港口果然就在面前,而洛城的繁华丝毫未减。 “收大旗帆,半降左右小旗帆。”墨紫又马上转身到主控室。她在船上走路比平地还快,借船身晃动力,左拽绳,右撑杆,好像跳舞似的。那漂亮身段,是船上一道亮景。 打开传声筒盖,她往下说指令,“臭鱼,减速至停,双翼转舵收起,尾舵单打左,慢转四十五度入港。”因为水蛇说臭鱼要多练掌舵,所以这些日子都是臭鱼在下层待着。 臭鱼抱怨屁股长茧时,就会顺带说他二哥的坏话,好比有老婆没兄弟,木头蛇也会缠掉下来的花瓣。有时让水蛇或落英听到,那船上就热阄了,臭鱼呱呱乱叫,见人就说他没爹没娘,二哥二嫂如虎狼,逗翻一船人。 水蛇和落英成亲了。两人都是江湖儿女,不讲俗礼,而且亲朋好友多在这条船上,由墨紫主婚,元澄代表雷震门家长,铭年唱礼,摆几桌酒,大伙儿喝个酩酊大醉,自此就是羡煞人的一对恩爱夫妻。虽然,水蛇多数时候还是那张木头脸,但只要落英出现的地方,木头也有情,就好像深山老林中沉睡着的好木,遇到阳光才给人看木纹的温柔。 交待过臭鱼,墨紫提了竹篙上尾舷。 老关朝右面努努嘴,“这小两口一动一静,真是相配。” 墨紫一瞧,水蛇正教落英撑船,落英说了什么,他就呵呵笑。 她啧啧称奇,“要是早些日子,打死我都不相信水蛇还会笑。” “这好男人啊,成亲前未必看得出来,成了亲就显出来了。”关老过来人,又关心墨紫,“就我看,对墨哥的脾xìng,元先生也是个极好的。” 墨絮如今坦dàng磊落喜欢着那个男人,所以不脸红,“关老,这好不好,您不是说要成了亲才知道?” “那就早日嫁给我,你不就知道了?”元澄绕出来,“要不好事成双,今夜再办一次喜事?” “万一嫁了却发现你不是好男人,我岂不是吃大亏?还是慢慢观察再说。”墨紫笑得美“慢慢来?半载还是一年?”这叫打蛇尾上。 墨紫故作苦苦思索状,“十年八载吧。” 老关吓一跳,摆手说,“万万不可。” 墨紫挑眉看元澄,“你怎么说?” 元澄叹口气,说两字,“我等。”这是他当初假充君子风度惹出来的,自然要由自己承担后果。 墨紫哈哈一笑,对老关说,“瞧,还有一种好男人,是会等女人的男人。” 元澄笑望着她,稀奇古怪,她什么都敢说。 但墨紫再开口就正经了,“今日入港,明天夜里出发可好?” “歇两日吧。”元澄逃跑都不慌张,“我看你这些天紧赶慢赶的,船不累,人也累。” “万一被人追上来——”尽管她的船已经行得很快了,可是两日的话,她有危机感。 “不会的。”元澄的自信不知从何而来,总看着很满。 墨紫看一眼身后两条大船,她的全部底气,“好吧,大不了打出去就是。” 船入港,就有人喊,“可是雅江货运的船?” 早就在另一艘大船上等着的卫庆lù出笑模样,下舢板说话,“止是,大人是盐司来的?” “没错,这是官文,看清楚了。”官员递上提盐文书。 卫庆小心接过,仔细看好,便点点头,“大人,一共六千石,也请您等会儿点好了对帐,盖了回执,我们也好跟东家交待。” 官员一招手,就有工人推了独轮车上去搬货。 这时,元澄一身翩翩墨服配高冠,墨紫青衣小耳帽,打扮成他的小厮,和赞进华衣等人悄悄从侧边下梯上岸。 洛城是墨紫小衣住惯的地方,离开一年半了,故地重游分外新鲜,而对于从未来过的落英,南北差异更让她大感有趣,本来是采买补给,却让琳琅满目的小摊店铺拖慢了脚步。元澄为了让她们专心玩,干脆安排分头行事。臭鱼他们去订行船所需,而他和华衣等人购食材药品,说好午时在港口的酒家碰面就散开了。 “好别致啊。”落英拿着一支双面花鼓簪子,“还以为上都天子脚下应该更精致才对,想不到洛城一家小店里的东西就这么特别。” “这些东西都是南德运过来的。”墨紫懂行,“南德的工匠天下出名的心灵手巧,讲究细腻新颖,材质上跨度大,不像北方注重贵气稳重,材质多金玉。” “你们帮我看看,有没有男子饰物?”落英买了自己的,不忘木头相公的。 墨紫刚要笑她,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跟店老板说话。 “老板,我这儿有块玉坠,你看看能否出个价。” “我不收旧东西,姑娘应该去当铺。”老板耐心回道那要卖坠的声音,却是耳熟。!。 第433章 燕子北来 墨紫回头一看,却只见那姑娘的背影,布裙银簪,很是普通,与自己所想的那人出入甚大。器:无广告、全文字、更 “怎么?”小衣问。 “没什么,我当成是认识的人了。”墨紫笑笑,“赞进在外面把关,你别瞎紧张。” 小衣跟回师兄们之后,不但功夫增进,对环境的警惕感也增强了。尽管墨紫这么说,她仍看了那nv子好几次,确定对方不是危险人物才作罢。 “开当铺的不识货,可你是做珠宝买卖的,不会不知道这是好东西。看看吧,我这枚坠子比你铺子里全部的货加起来都值钱。”nv子送上yù坠。 老板只一眼便知确实是难得的宝贝,但他算是本份商人,“姑娘,你这坠子是好,可我店小容不了大佛,我买了,卖给谁去?” “你的店虽小,东西却不便宜,一根木簪子能卖到二十两银子,还有铜臂箍要百两,来你这儿的客人一定也不穷。识货的,自然会喜欢这坠子。我二百两卖给你,很便宜了吧。” 墨紫听着,只觉这姑娘聪明有余,经验不足。 老板嗤笑一声,“姑娘,不识货的是你自己。我这木簪是佛珍斋出品的,木质虽普通,雕功却是一绝。铜箍儿是金蛇盘鹤,转一圈就是完整的民间故事,铸器用过就毁,天下但这么一只。再说你的坠子吧,yù是顶级好yù,但北方工艺总逊南方那么一点,这百鸟朝凤的纹案也老套,又用过些年头,别说二百两。二十两我都不要,我的客人不喜好这种的。” “北方工艺如何比不过南方了?”那姑娘火了,“这枚yù坠可是宫中大匠得意之作,单是这块yù的价值就不菲。” “老板,刚刚你说得那个臂环,拿出来让我瞧瞧。”落英光顾着自己的相公。挑着字眼入耳。 老板忙撇下那姑娘。招待真正来做他生意的。 姑娘哼一声。头也不回得走了。 老板就闲聊这事,“看着饿了好几天的样子,想不到手里还有这么贵重的东西,多半是家里遭灾遇难的。都说落难的凤凰不如jī。可惜了那姑娘,长得好却招坏人眼,银子huā光也是迟早的事。那块yù最后还得进当铺,能拿二十两就不错了。” 墨紫听着不说话,世道如此,不可能见一个帮一个。 落英用身上所有的银子买了金蛇环。自己看上的huā鼓簪子就没买成。墨紫要帮她垫。她硬是不肯。雷震mén的弟子取财有道。据说以前就是一群追求功夫最高境界的武痴。对银子毫无概念,生活在深山里吃穿简朴。后来被所谓的正派用各种高价银订制的暗器利器围剿。才发现钱还有这用处。然后天上掉下来一个元财神,从此便誓死跟随。雷震mén的老大说了,没有贫穷这个后顾之忧,才能真正全身心练武。不过,虽然元澄管着雷震mén的账本,弟子们仍保持着勤俭节约的优良美德,或者说他们对银子真没太多的需要。 出了铺子,一时没找到赞进。 “赞大该不会偷懒去了吧?”落英huā光了银子,心情却好得很。 “赞进不是那样的人。”墨紫四处张望,便看到赞进从旁边的巷子里冒出脑袋,示意她过去,“在那儿呢。” 三人拐进巷子里,看到赞进摁了个人在墙上,瞧衣着居然是刚才要卖yù坠的姑娘家。 “赞大,真看不出来啊。”落英左眼右眼换着眨。 那姑娘的嘴让赞进大掌捂住了,发出呜呜的声音,目光愤怒。 “墨哥,她是礼王的nv儿,那个郡主。我认出她来,就喊她,她却莫名其妙打我,大街上人多,我没办法,只好——”赞进吐lù真相。 礼王的nv儿?墨紫吃了一惊,“武幽燕?”真是认识的,而且完全想不到。 武幽燕在墨紫出发去大求不久就许了人,对方是青州宁远侯府的嫡长子,除了离娘家远一些,这mén婚事十分mén当户对。而且,她也算嫁得及时。出嫁队伍离开上都没几日,礼王就被查出异心。要是再慢一步,别说嫁人,恐怕出家mén都不容易。 “你不是去了青州?”青州在北,洛州在南,江头江尾。 “呜呜——嗯嗯——”武幽燕说什么都被赞进的手堵了回去。 “赞进,放开郡主吧。”谋逆案尚未定论,礼王头衔还在,郡主也还是郡主。 赞进收回手,刚要退开,就被武幽燕一把抓住,恶狠狠咬了下去。 落英扯平双chún,皱脸耸眉,要上去,“你放……口!” 赞进左臂拦住落英,面不改sè,“没事。” 武幽燕听了,立刻抬眼瞪他,漂亮的凤眼里电闪雷鸣。 墨紫看到她嘴边一抹鲜血,有些生气,“郡主,还请适可而止。出手打人的是你,我兄弟不过自卫,如今你又咬人,这就是礼王府的家教吗?” 武幽燕终于松开嘴,见赞进手臂上带血的深牙印,不由怔了怔,但很快神情又倔强起来,“别以为我如今沦落至此,你们就可以任意羞辱我。” “谁羞辱你了?许你打人,不许人打你。”小衣都忍不住顶一句。 武幽燕冷冷瞧着墨紫四人,“你们是一伙的,我说不过你们。”扭头就走。 “郡主……留步。”墨紫禁不住说道。 武幽燕以为她还要找自己的不痛快,转回身来,却一言不发。她有骄傲,但她也有良心,这事她有错在先,不怪对方可能再咄咄bī人。世态炎凉,她在父亲失势后顿时尝尽艰难痛苦,已经不再是天真的贵族小姐。她在心中告诉自己,要忍耐。 “我们几个正要去吃饭,有缘千里来相会,郡主要不要一起?”美食能让人心情好。 “……我不去。”武幽燕拒绝得有些难。 “是吗?那就不勉强了,虽然本来想看看你的yù坠子,如果好的话,我也可以开个价的。”墨紫一笑,对赞进他们说走。 “等一等!”武幽燕也知再坚持就傻了,“我跟你们去。” 因为也没逛多久,到约定的酒楼时,元澄他们还没来。墨紫要了楼上包间,点了几道开胃小菜,打算慢慢坐着等。只是她忘了有人已经饿得两眼昏昏,开胃小菜上一道消灭一道,连huā生米都没留下一粒。 “小二,刚才点的小菜重来一份,再切斤酱牛ròu,炒盘青叶儿菜,来小桶白饭。”她立刻调整。 小二说声好咧,撤碟走人。 武幽燕吃急了,才想起歇口气,抬头见人人盯着她,漂亮的脸蛋一红,期期艾艾说道,“我……饿了。” “看得出来。”小衣抿酒杯,chún动两下,一杯见底。 “喝口水。”墨紫提壶给武幽燕倒茶。 “没人跟你抢。”落英说完,就把金蛇环拿出来看了又看,突然哎呀一声。 “一惊一乍的,哪儿不对了?”墨紫凑过去看。 “我把银子都huā光了,下次要是见到更好的怎么办?”落英哀叹,“我就知道学功夫也学师父师公的坏máo病,不爱想银子的事。” 墨紫忍不住笑,“所以要找个会想的人。” “不是找着了吗?”小衣嘴巴嚅动,又一杯酒不见。 “阿滠?他会吗?”两人尚处新婚,且多在船上,还没机会全面了解。 “很会。”作为兄弟,赞进比她们知道得多,“水蛇一直存钱娶媳fù呢。” “当初他们三兄弟跟我跑船,都有自己捣货,应该赚得不少。”墨紫也来爆料。她也不是一开始就把人震得服服帖帖的,没好处怎么能让老关他们甘心卖命。 落英放了心,“我的眼光还真是不错。赞大,跟我说说,你水蛇老哥存了多少娶媳fù的银子?我可不是贪他的,就要心里有个底。” 赞进不肯答,“他娶了个不会过日子的媳fù,我要说了,你能把他那份钱也huā光。” 落英却不罢休,非要问到为止。 墨紫好笑地看着两人,不,后来还把小衣拉进chún枪舌战中,一侧脸,发现武幽燕神情恍惚盯着落英,对摆上来的饭菜视若无睹。 “郡主,吃饭吧。”她提醒道。 武幽燕缓缓收回目光,低头,筷子往热气腾腾的饭碗里一落,就跌出两滴泪来。 墨紫看在眼里,也不问,只说小心烫。 武幽燕瞬间抬起红眼望着墨紫,眼泪在梨huā般清丽的面容上流成了小溪。她哭起来无声,chōu噎也没有,只流泪,神情悲苦,但贵族小姐的气质不减,楚楚可怜,令人惊yàn。 包间里立刻安静,大家都看着她。 “我到青州的同一天接到了爹出事的消息。”同样都是新嫁娘,父母千挑万选的夫君比一个跑船人不如。“宁远侯府不但偷偷取消了拜堂,将送嫁的护卫打发回上都,还将我和陪嫁丫头们禁在最偏僻的院子里。那个我连面都没见着的男人,没过两天就娶进一房小妾,任那小妾上mén羞辱我而不闻不问。我以为爹爹的事一定是空xùe来风,只要皇上查清楚就会没事,谁想宁远侯府的下人们一日比一日贱待我。有一天丫头偷偷出了院子,正听到大管家和人说话,侯爷要把我作为谋逆的同谋押回上都去,以表明宁远侯府的清白。于是,丫头们帮着我逃了。” -------------- 今天第一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注册会员列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434章 真的来了(一) 武幽燕说着说着,收了泪,“我逃出去后就回了上都,却在家mén前看到守军,就改了主意。我不能回去,回去就没办法查清真相。要是家人逃不脱死罪,我还得找人来救。” “我发现越是有权有势的人家越情薄,好歹都娶进mén了,岳家一出事就急于撇清,基本做人的道理也不懂。”落英眼睛眯了眯,“不过你逃跑也是,不带银子吗?居然饿成这样。” “我带了不少银子银票,经过华州时看到好些yù陵难民,就拿了些出来给他们买食物和衣服。可能因此遭了贼眼,翌日醒来包袱就被翻得luàn七八糟,身上的散碎银子付过房钱就没多少。一路来这儿把能当的都当了,还差点让人骗进青楼——”什么倒霉事都叫她碰上了。 “你还付房钱?”小衣一脸她傻的表情,“八成就是家黑店,在你饭菜里下míyào,让你睡死了,怎么翻你的包都行。” 武幽燕眨眨眼,“怪不得那晚我吃了饭就犯困,我一点儿都没想到。那老板看上去tǐng好人的,因为我遭窃,还给我打了八折。” 墨紫想笑不敢笑,“给八折,并不说明他好人,而是他会做生意。不过他确实还成,至少没劫sè。” “那时我学乖了,nv扮男装,还贴了胡子。”好险好险。 这个郡主娇生惯养的,能走到这儿也不得不说tǐng机灵聪明,墨紫想到此,问道,“郡主来洛州可是有所求之人?” “我来投奔舅舅。但自从爹关进天牢,他就带着全家人躲走了,府里就只留几个打杂的老仆,一问三不知。”她也不好说自己的身份,怕走漏了消息,结果仍然两手空空饥肠辘辘。 “吃饭吧。凉了。”武幽燕的经历大概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单就这份独自闯dàng的勇气和坚持。值得她请客。“顺便把你的yù坠拿来我看看。” 墨紫说话并不高扬,但无形中总有一种气势,令人不由自主听从。武幽燕也不例外,将yù坠给她。便又吃起饭来。饥饿久了,会遗留长期恐慌,即便今后不会再有饿肚子的时候,仍会心存yīn影。她现在就有这样的想法,赶紧吃饱,多吃一点。便能熬久一点。怕吃了上顿没下顿。 元澄进来时。就看到一幅画面:一张圆桌,左重右轻。四个人面前几只小碟子,筷子不动,一个人面前大碗大盘,张嘴不停。尤其那人还是礼王之nv武幽燕。当下他想到,找自己报仇来了? “你们都先吃上了?”臭鱼在后头瞧得眼馋,“也不等等我们。” 他这一噜噜大喊,惊得吃得正香的武幽燕看过来,立刻丢下筷子,指着元澄就说,“是你!是你害了我爹!” 元澄淡淡一笑,走到墨紫身旁。 落英自觉让位,拉着水蛇到隔壁桌,给他惊喜去了。 “想吃些什么?”无视对方的指控,墨紫也悠闲。 “你点就是。”洛州也是他的故地,那年的寒冷却已经过去,眼中只有温暖容颜。 “你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我就不点了。”听着那头臭鱼落英此起彼伏报菜名,墨紫努努嘴,“一样来两份最简单。” 武幽燕想站起来,却被赞进一手压肩,便动弹不得。虽然不能动手,但能动口,她气势汹汹兴师问罪。 “元澄,你凭什么说我爹要造反?”见到墨紫的时候,她就该想到的,因为兄长说这两人关系说不清道不明。 “郡主明明嫁到青州,如今却出现在洛州,自己尚且是不能公然lù面的身份,还指责在下。你认为,在下需要回答你吗?”元澄夹小菜吃。 “她没嫁成。逃了。”小衣将武幽燕的原话压缩为六个字,麻溜得想喝第——记不清数——杯的酒,让华衣板着恶人脸没收。 板着恶人脸的脸,就是恶鬼脸,小衣不敢挑衅,茶杯当酒杯,茶水当酒水,摆很能喝的“扑死”。 “那种人家,不嫁也罢。”元澄倒也不全然冷淡,“至于你爹的事,即使罪证确凿要严惩,相信皇上会公正处理,不会累及无辜,而且你们也是皇上的亲人。” “我爹他不会造反的。”武幽燕忿然。她从一个说话都不会大小声的名mén闺秀变成了容易暴跳的豆子,属于人生大起大落之后的进步。 “那么你爹房里的密室是哪儿来的?还有与大求签订的契书,难道是谁栽赃陷害?礼王府的护卫和你爹重金礼聘的高手都是瞎子不成?我们所发现的每样证据无不和你爹关联,郡主与礼王父nv情深固然可贵,但恐怕你也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做些什么吧。”nv子在外独当一面的太少,武幽燕更是笼中鸟。 “我……我虽然不太清楚爹的事,可我知道我爹的为人。”武幽燕还不放弃,却有些辞软,“当然,我爹……不是老好人,可他也绝对不是大jiān大恶之辈,他只是……爱显摆爱富贵,但是……他胆子小!怕死!而且他也没兵权。怎么造反?怎么可能会造反?” 元澄突然看了武幽燕好一会儿。 武幽燕让他盯着心跳加快,不由自主避开他的眼神,“你别以为这样就能吓退我。”以前只觉得他斯文温润,这时才发现竟然是个美男子。他的目光与自己相对的刹那,颜如宝石一般瑰丽。原来也不是自己没发现,而是他吝啬不屑施与真我罢了。 元澄收回视线,对墨紫笑道,“想不到礼王生了个好nv儿,并非空有其表啊。” 墨紫得意挑眉,“谁说nv子不如男?” “我自打认识你之后,绝对没说过了。”元澄为墨紫盛了碗汤,“补身。” “郡主想卖这块yù坠,你比我识货,看看给多少价合适。”墨紫负责喝汤,让他负责砍价。 元澄只看了一眼,“这是贡品,你别买得好。”都知道贡品是不能随意买卖的,只能由皇帝赐给臣下。 “郡主却说是宫中大匠所制。”她看木头行,看yù不怎么样。 武幽燕咬chún,一把抢回去,“我不卖了。” 元澄不关心,反看墨紫。 墨紫还有好心,“郡主,这贡品我虽不敢买,借你路费却不为难。”拿出一张银票,“以后记得还我,利钱就不算了。” 墨紫要是说白给她,武幽燕一定不会收。但口口声声借啊利钱的,虽然知道这是对方顾及她的自尊,她心中触动。本该亲切待她的人避她入蛇蝎,本该蔑视嘲笑她的人却雪中送炭,是这些人居心叵测,还是她错看了他们?她彷徨不已。 然而,墨紫和元澄没再跟武幽燕说话,两人以旁人一眼就能看出的亲昵姿态吃饭闲聊。唯一关注她的,只有那只按在她肩上的大掌。 “放开我。”她知道高个子听命墨紫,语气横不起来,她欠他们的,“银子我借了,我现在想走。” 赞进已经拿开了手,“得罪。” 他手臂上的牙印看得武幽燕心生愧疚,“抱歉。”说完,跑了出去。 “真让她这么走?”墨紫问。 “她要是又蠢又笨,也怪不得谁。”元澄轻扯一丝冷笑。 第三天本来要走的,天气却不好,连着两日刮大风下大雨,从早到晚不停。驾船人再能,也敌不过老天爷,只能一再推迟。 风làng虽大,港口却静,停泊的那么多船上少见人影。到了夜晚,秋雨寒凉,连值夜的人都到舱中躲雨。呼呼的风声犹如鬼嚎,好像刹那隆冬了一样。 这种不见人只见鬼的时候,墨紫船前突然徘徊出一道影子,走两步停一步,不断张望。 近了瞧,那人浑身湿漉漉的,陈旧的袍子贴现纤细的身段,灰巾之下,散发粘在洁白的面颊,男装也掩不了那份高贵的美丽,正是去了又回的武幽燕。其实她走出酒楼就想明白了,孤身nv子有银子也不一定回得去。所以她等墨紫元澄出来后,悄悄跟在身后,找到了他们的船。她一直在找机会能hún到船上去,今夜那块忘收的梯板,终于让她等到了。别问她为什么要上船,她的心这么告诉她的。更何况除了这些人,她没有可以依靠可以相信的人。不管他们来洛州干什么,肯定要回上都去,她这么以为。 冷得直咬牙,武幽燕偷偷上了甲板,触目所及,一个人都没有。她大喜过望,正寻思着藏哪里才能不让人发现,突然看到一道黑影窜了上来,落地无声。她连忙猫身躲在一堆帆布后,又禁不住好奇探头看。就见那人黑衣黑kù黑méng巾,三角眼吊上,眼白多眼黑少,目光凶恶。 小偷?她还不知道那是煞星,阅历尚未达到如此高深的境界,但本能感到危险,悄声悄气道,“宋nv官在哪儿?要赶紧告诉她才行。” 当她再探时,惊到了。那三角眼抵着船舷一招手,便窜上来数十条人影,全是一身黑méng着脸。 再怎么没阅历,也不会当成小偷了,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一只大手伸过来,捂住武幽燕的嘴。 -------------------- 今天第二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注册会员列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345章 真的来了(二) 武幽燕觉得自己快被吓死了,却听—— “别怕,是我。” 那个叫赞进的高个子!武幽燕转头看他,摇摇头,又指指他的手,表示自己不会出声。 赞进立刻放开,低声说,“快下去。” 武幽燕这时看到,就在赞进脚下,有个正方的黑洞。她果断敏捷得钻下去,双脚踩到底才紧张起来,没想到自己还能做出这么灵活动作,前所未有。 “郡主,你捡了个好日子上门啊。”声音随人而来,墨紫的面容在烛光中金灿,美不可言。 武幽燕抬头一看,洞口已经合上了木板,“那个人——”没下来。 “他有事要做,郡主请跟我来。”墨紫笑了笑,转身往深处走。 武幽燕立刻跟上去。光不亮,走过就黑,她只觉得七弯八绕,下楼梯就有两回,最后到了一间舱房,半掩的房门透出明光。 墨紫推开门,“人来了。” 武幽燕走进去,看到元澄,还有一个也是她认识的,“魏佳。” “郡主。”魏佳微微点头,“这回出来能见到郡主,也算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你们究竟在做什么?”甲板上那么多méng面人,而这艘船跟mí宫一样。 “郡主,我奉皇上旨意,帮元大人捉拿真正的叛贼。”事到如今,没什么好隐瞒的,“一切会在今晚揭晓。” “真正的叛贼?”武幽燕一点就通,“你们是说,我爹他确实是冤枉的,是不是?” “现在还不好说。”元澄坐在桌前转茶杯,“只能说你爹也许不是主谋。” “我能帮什么忙?”武幽燕感觉到内心隐隐有种雀跃,有点惧有点惊,更多是期待。 墨紫靠在门旁笑,“郡主别兴奋,只要你安全就好了·不然魏佳如何回去交待?” “他们已被放入二层。”筝衣面孔浮现。 “墨紫,那我们该上去了。”元澄走到门口,轻捉她的衣袖。 墨紫轻喊,“臭鱼。” 武幽燕身后就开出一道门·臭鱼嘻嘻乐,“在。” “你带魏佳和郡主去吧,小心。”他们要从船尾的水上阀门悄悄走小船。 “得令。”臭鱼与魏佳也很熟了,直呼小魏,拉着就走。 这段密舱通道窄,只容一人行。元澄跟在筝衣身后,自始自终拉着墨紫的手。 “我就有一点不明白·我们既然要离开大周,为何还要帮大周皇帝找这想要造反的人呢?让他们内讧,就没时间找我们的麻烦了。大周皇帝也是,顾头不顾尾,有时好像很信任我们,有时又霸道专权,简直难以捉紫对这个黄大人如今是喜一半厌一半。 “因为大周不能这时候乱。”元澄不高不低的声音往后传,“大周一乱·有利于大求;而大周皇帝跟你我敌对,不利于玉陵。当今天下的格局,若要抗住大求的铁骑·就必须让大周撑住。否则树倒猢狲散,大周没了,玉陵也不可能复国,天下将由大求统之。本来谁统治这个天下,谁当皇帝,都与我无关。然大求歧视汉人之陋习根深蒂固,野心虽大,无治世之长远xiōng襟。我是汉人,又是特别自sī的,不帮大周·要帮自己。” 这人不知道又在盘算怎样的一个将来?墨紫挣脱他的手,双手食指按上他的太阳xué,轻笑,“想那么多,脑袋不疼吗?” “我不会造船,也不会雕木·整日里大把大把的闲工夫,只能用来胡思乱想了。不像你有真本事,我实无长才。”假谦虚?不,真的。 “你有君主权臣大帅之才,而我只能替你跑跑是技术派,他是权谋家。 筝衣一抬手,附耳听上方动静,“华衣的暗号。先生,就是现在。” 元澄拿下墨紫的手,转头飞快看了她一眼,紧随筝衣上去了。 墨紫也上去,但她跟元澄的方向相反,是和赞进一起,“甲板上如何了?” “杀了对方一半人,我们这边掉到水里的多。”那意思就是水遁装死。 前面出现几个黑衣人,因为只能一个个行进,让赞进轻松喂了翠心剑。 “姑娘小心身侧!”落英跳出一间舱室。 锵——墨紫的小剑和赞进的长剑双双架住了横砍来的刀。 就在下一秒,那偷袭墨紫的黑衣人捂着xiōng口倒下。一把寒糁糁的匕首,刀尖滴血,握在墨紫的左手之中。这夜,她双手有夺命的利刃。 “啊!先生!”筝衣的怒喊在这层处处相通的舱中分外清晰,“我要你偿命!” 墨紫在心里告诉自己,没事的,一切都在计划里。但筝衣的怒气,筝衣的声音,那么真实,令她又想计划赶不上变化而忐忑不安,飞快朝声音的源头奔去。 “墨哥。”到预定地点,赞进抓住她,不让她跑过头,沉声提醒,“雷老也在墨紫顿然醒神。 这时,廊道那头再出现了一个黑衣人,他长着吊三角眼,手里拎着一个布包。 “劫住他,别让他拿走水净珠。”墨紫下令,暗道这就是领头羊了。 三角眼杀气腾腾。刚经过一场jī战,那个逃官请的高手与自己的功夫不分上下,要不是逃官是只软脚虾,拖累那高手的攻击,他恐怕很难脱身。 “女人找死!”他抡起那只被刺伤好几处的臂膀,刀锋对准墨紫的脖子。 墨紫一躲,跑上去甲板了。 赞进为了躲刀锋,往后退开好几步。 三角眼趁势也上了甲板,对同来的杀手们呼啸一声,“扯呼!” “想走可没那么容易!”墨紫一剑刺来。 三角眼看她没架势也没气势,冷笑道,“你真想死,没人拦得住。”刀光横扫。 墨紫一扯早捏在手里的绳,呼啦飞高,左手暗弩,“你想死,也没人拦得住。” 三角眼脑门上多了三枚毒针·当场一命鸣呼。 墨紫跳下来,捡起布包,开心地大声说,“我拿回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从桅杆尖上突然飞下一人,五指成钩,劈向墨紫的面门。 墨紫啊呀大叫,后退时不小心撞到甲板上的拴绳桩子,身体失衡,向后仰的同时,手里的小包飞了出去。 赞进想去接·但那杀手目lù凶光,一掌继续向墨紫打去,他只得先护住墨紫。 对方却是虚晃一招,腾身抢过布包,三纵两跃,跳下了船。他一走,剩下那些同党不再恋战,纷纷撤离。 墨紫挥手·众船工立刻扑上船舷喊追。而她自己急匆匆转回二层,直到看见元澄站着在和筝衣说话,才放下心来。 元澄只看一眼·就知道她的心思,“我没事,毫发未伤。外面如何了?” “一切照计划,水净珠已经被拿走。”他说没事,墨紫却还是仔细瞧过一遍,“如你所料,三角眼背后还有人。” “他喜欢有备无患,我也是。”元澄笑着坐下。 华衣走进来,“没来得及逃的杀手都服毒了。” “你和赞进带人把船上好好再搜查一遍,别有漏网之鱼·死活不论。”元澄吩咐道。 华衣说是。 “为了这水净珠,都快血洗江湖了。要是他们发现拿走了假的,岂不是气死?”演戏也演得惊心动魄,要不是高手在侧,小命会真丢。墨紫拍心口,喝茶定神。 “谁说那六颗水净珠是假的?”水墨眉挑起·如青山俊逸。 墨紫呛到猛咳,“那····…那是……真的吗?” 元澄拍她的背,又递过水去,“真的。第一,没人能仿得出水净珠。第二,用假的会打草惊蛇。万一他们中途打开看,怎么办?” “可是你哪来六颗啊?”她有三颗,但他没问她开口,所以她才以为是假的。 “闽老爷子借给我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把四颗珠子都借给你了?”这么大方。 “老爷子显然对孙女婿很信任,还说了在我手上就是在你手上,在你手上就等于在闽家手上,不用急着还。”他又厚颜。 墨紫抚额,“虽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可如果魏佳跟丢了人,你拿什么还给我爷爷?”这一回,真是玩大了。 “…···”元澄手撑下巴,好一会儿才答,“我没想过跟丢的可能xìng。” 啊?!墨紫又好气又好笑,“你刚刚才说有备无患。” “有备无患,所以不可能跟丢。”因果关系上,理解相反。 到了下半夜,有人送消息来。 墨紫一见来人,跳起来,“丁狗!你何时回来的?” “办完你交代的事就去见了师父。师父让我回来帮忙,正好大人要派我用场。”丁狗看到她也很高兴,但正事要紧,转身对元澄说,“大人,人歇在北城陵安寺,寺里的和尚都是他们的人,功夫底子不浅。马厩不鸣,灯火鼎盛,今夜不会要离开的样子。来时,和魏佳碰了个对面,他的意思最好就趁夜深抓人。” “那还等什么?走吧。”元澄起身,让落英拿了披风来,为墨紫束好。 丁狗看得眼睛发亮,跟在墨紫身后调侃,“刚听臭鱼说水蛇成了亲,我没赶上,心里不舒畅。你成亲,可不能偷偷mōmō,不请我喝喜酒。”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情开玩笑?”墨紫给他白眼。 下了船,夜浓不化,寒气入风骨雨血。快马急蹄,踏远了无声。!。 第436章 陵安有鬼 陵安寺不大,不过二十多年,传闻是一位达官贵人为亡母积福而在母亲的故乡建起来的。但北城的百姓并不把传闻当真。这些年来,别说有贵人,就是有钱人都很少来,因为洛州最大的寺庙是慈念寺。尽管如此,陵安寺的香火还是tǐng旺的,尤其是主持会治病,给穷人免费看病,有时还赠yào,得到了北城一带的好名声。 这夜风雨jiāo加,街道无人,寺mén紧闭,大殿通明。一群和尚在打坐,面前却无经书木鱼。主持方丈的房里灯也很亮,内室有两人,一个是方丈,一个却是最后夺走水净珠的黑衣人。他仍用面巾méng脸,布包打开了放在桌上,lù出黑檀描金盒子。 “看看吧,是真是假。”黑衣人点点盒盖。 方丈打开,就见锦缎垫子上微陷着六颗洁白的珠子。他拿起来一颗颗看了,每颗珠子都褪了颜sè,现出里面的观音像。 “是真的。此等遇体温而变sè的特质,唯有水净珠,根本无法造假。”方丈小心翼翼把珠子放回去,“不过,似乎得来容易了些。” “如何容易了?”黑衣人冷哼,“一共去了六十六人,跟我回来的只有十一人。不说那姓元的,单就一个宋墨紫,用手心大小的暗弩把三眼干掉了。此nv是大求王千方百计要得到的人,必定本领不俗。她的左手功夫我也是亲眼瞧过的,巧夺天工,谓为奇观。我能从她手里夺到这宝贝,实属运气。” “老僧只是照主人信上说谨慎多虑罢了。”方丈拨着佛珠,“不知你何时出发?” “待雨势过后就走。大雨又大风。车马难行,而且还得顾及这盒子易脆的珠子。”黑衣人双手枕头打算睡觉。 “依我看,还是现在就走得好。”方丈皱眉看着他,“对方失了水净珠,一定会四处寻找。万一查到你在这儿——” 黑衣人不理,“虽然我这边只剩下十一人。他们那边也好不到哪儿去。我听到姓元的都死了。他们群龙无首。难道听一个nv人来发号施令吗?再说,他们是朝廷要犯,不可能自投罗网跑去报官,丢了东西只好自认倒霉。” “可是。少主还在云州等消息。”方丈觉得事不宜迟。 一只茶杯飞了过来,他立刻挥袖闪躲,气急,“你做什么?!” 黑衣人坐了起来,目带寒意,“你最好nòng清楚谁才是少主。他排行老二。我才是父亲的嫡长子。将来便是太子。” 方丈噤言,垂头退了出去。 黑衣人摩挲着木盒。眼角挑了起来,呵呵沉声笑道,“立此大功,谁还会质疑我的能力。一个个都给我仔细瞧着。敢瞧不起我,就别怪我将来手下不留情!” 他吹熄了灯,和衣而睡。到夜半时,突然打了个寒颤,惊醒。双耳已听不到雨声,偶有风声卷过窗前,树叶沙沙作响。 他在方丈面前虽然倨傲,但心里十分清楚夜长梦多的道理,于是起身叫人准备洗漱。但回应他的,只是一片静。 “死秃驴,敢给我摆脸子。”他以为是方丈借此表示不满,自然而然就骂,然后披了外衣,开mén出去。 风一下子吹鼓了衣袖,啪啦啦敲着身后的mén。 待铺天盖地的黑笼罩下来,他惊愕发现原本很亮的大殿和沙院居然连一盏灯都没点了。他立刻察觉不妥,想冲回屋里拿水净珠,敞开的mén猛然在面前关闭。 “什么人?”他大喝,拉起méng巾,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仍然无人答他。 风吁吁,刺双目的雨星子,他抹过去,眼珠子luàn溜,“敢做不敢当,装神nòng鬼,以为我怕了不成?”难道是老秃驴故意吓他?因为不管如何作想,对方若找到这里,不可能没有半点动静。那些和尚可不是吃素的! “难道——”一个笑音,nv人的,“你不是怕了吗?” 那话音刚落,就听砰一声巨响,顿时亮出半天高的火焰,沙院中央不知何时架着一堆高柴,熊熊燃烧。 黑衣人chōu出长剑,尚未死心,“来人!快来人!”他不能相信这么多人就销声匿迹了。 “来了,人来了。”有个小瘦个子嬉皮笑脸跑到火堆前,手里一个老粗的绳,拽了几拽,“快出来,让你们领头的瞧瞧,免得把我们当坏人。” 火光中舞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黑衣人定睛一看,为首的正是方丈,后面像一串粽子扎着的是和尚还有他的杀手。要么鼻青脸肿,要么破衣烂衫,全都被打蔫了的模样。他大吃一惊,飞身上屋顶要跑。 一个高挑的姑娘,手里飞出一块瓦,嘴里还说,“小心。” 他连忙去挡,心想不过一片瓦。谁知,他的剑才碰到它,它就裂成几片,绕着剑呼啦啦围了三四圈。他感觉手中一空,剑居然就让那nv子夺过去了。原来,那不是瓦片,而是带细丝的暗器。 “让你小心了。”那nv子拿到他的剑就往屋后扔了,脚一拐,倒下一排筒子来。 这回黑衣人很小心,怕筒子里又有什么,足尖点屋顶上窜了去。但窜上去终究会掉下来,他再落回来时,脚下一滑,从屋顶滚了下去。 他狼狈爬起来,听到火堆旁的小个子男哈哈大笑,愤怒抬眼,却大叫一声。 倒过来的,没有五官的空白脸。 这些都是恶鬼!黑衣人吓掉半条命。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早的那个nv子声音缓缓响起。 “谁说我怕?!”黑衣人一掌朝那张空白脸打去。 空白脸却翻上了廊檐,笑声铃铃,转身过来,是个相貌普通的nv子,“不过在脑后带了张面具,想不到这么好用,姑娘太聪明了。” “不是你姑娘聪明,而是有人心里有鬼。”沙院中走来一些人,为首的是元澄,左手墨紫,右手魏佳。 黑衣人这时脑袋飞快在转,形势显然对他不利,对方人多,而他孤军作战。不过他不怕他的人被抓,就算来不及服毒自尽,他们也不可能jiāo待什么出来。所以,自己只要想办法脱身就行了。 于是,他高声说道,“虽然我不懂究竟出了什么事,可你们一定nòng错了,我是来借宿的。” “借宿?”墨紫有点佩服这人,“你穿成这样,脸méng成那样?” “我身份不便在外行走,刚才心急慌忙méng脸想走,并非jiān恶之徒。”黑衣人叹口气,“各位实在是误会了。” “好一个黑的说成白的。你是什么身份不能在外lù脸?”墨紫接他的茬问。 “我可以让你们看真面目。”黑衣人说着话就要去揭脸上的布。 “且慢。”元澄踏前一步,“阁下揭晓身份之前,我来猜一下行吗?武连祁武小侯爷。” 黑衣人怔住了。 墨紫没听说过,也傻了眼,就想,如果是武连祁的话,他老爹礼王还平反什么,明显父子同谋。 “郡主,请到我这儿来。”元澄向后说道。 身后的影子们让开一条路, 武幽燕走了出来,一脸不敢相信,眼睛睁了又睁,“你是哥哥?” “幽燕?”黑衣人吃惊。 这无疑证实了元澄的猜测:黑衣人就是武连祁。 武连祁自己也察觉了,将méng巾干脆一拉,“是我又如何?” “哥哥,你为何要夺水净珠,又为何杀人?”武幽燕十分震惊。 “幽燕,你别听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有夺珠杀人,今晚上一直在房里睡觉,根本没出过寺连祁睁眼说瞎话。 “我们都没说,你怎么事情是今晚发生的?”墨紫抓住了破绽。 武连祁还真能编,“你们今晚上来的,我就猜事情是今晚发生的,这有什么不对?yù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又问妹妹,“幽燕,你不是嫁去青州,为何来此?” “爹出了事,我来找舅舅帮忙。”武幽燕简单说。 “我们兄妹俩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是来找舅舅的。”武连祁终于理顺了,“我sī自出上都,怕皇上派人抓我回去,所以一路藏起行踪,多借庙宇宿夜,一有风吹草动就躲。” “魏佳。”和元澄墨紫无jiāo情,却有多年的好友,他说道,“你要是不信,大可问被你们抓起来的那些人。” 魏佳看向方丈。 方丈冷淡瞥武连祁一眼,“那位公子确实只是借宿的,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等做事我等当,官爷不必连累无辜。” 武连祁耸起眉máo,“我真是无辜的。” “哥,我相信你。”武幽燕原本就半信半疑,想要走上前。 “郡主。”元澄伸手拦住,“何谓亲兄弟亲姐妹?” 武幽燕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答道,“手足同胞,血浓于水。” “说得好。”元澄微笑,目光投向武连祁。 武连祁冷着一张脸,“元澄,你别挑拨离间。” 墨紫chún动,极细声,“元澄,你别卖关子了。” “魏佳,既然大家都等不及,就把人带出来吧。雨虽停了,却也冷了,早些完事,大家就能早些回去休息。”收网。 魏佳一招手,手下就带了一个人上来。 武幽燕看清之后,尖叫出声。 --------------- 435章写成了345章,无语了。 我会请编编帮忙改的,因为标题不能自己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注册会员列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438章 日子你挑 数日后,望见扬城,墨紫只觉恍若隔世。 元澄得到消息上甲板,看她出神,“没想到再回来吗?” “没有。”墨紫有些感慨,“当初跑船做好最后一桩买卖的准备,也以为自己会在上都安定下来。你还记得那艘脚踩桨的船么?你和萧维上永福号之后,我就让肥虾他们把船拆了。早知会再来,应该留着的,说不定哪天还有用。” “肃王谋逆的真相,我没有告诉你,你怪不怪我?”这些天墨紫只字不提那晚的事,好像遗忘干净了一样。他以为她会生气,但表面真看不出什么来。 墨紫摇摇头,“你告诉我了,只是没有特殊待遇而已,而且这等惊天秘密早知道了短寿,我一点都不稀罕。不过,我真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肃王既然是一切的操作者,那你家还有我爹娘是不是都遭他所害?” 和她的家人被肃王的yīn谋牺牲。 “仇人现身,我们却离开,岂非便宜了他?”墨紫眯眼。 “报仇未必要亲自动手。”元澄没有那种可怕的执念,“只要对方不得善终,慰亡灵足矣。” 墨紫欣慰他的态度,她自己的想法与他一致,“话又说回来,我们为何不去玉陵与金银会合,反而来南德?你是南德要犯,总不会想自投罗网吧?”已经过去的就别顽固纠缠了,待等事态发展,专注眼前。 “南德暴乱四起,朝廷派出所有可调动的兵马各处镇压,却难解这场困局。他们若还惦念着我,恐怕离亡国就不远了。”元澄眺望那片苍茫水上的土地,比起出生地,其实对这里的山水更有感情,“大周也乱了,皇帝即便能保住皇位·损失三王,等于损失边境三大支撑,军心必散,各类宵小蠢蠢yù动·那些早就埋伏下的隐患通过这场动乱会暴lù无遗。四国原以大周马首是瞻,如今恐怕再无人会如此以为。再说玉陵地小敌强,大求若调转枪头布兵严守,大周的支持又不能指望,金银复国就是妄想。” 墨紫如此理解,“难道你想帮南德皇帝解除困境平定暴乱,然后以此换取对玉陵的援助?”这样的话·大周南德就成了玉陵复国的双保险。只不过,南德的统治者似乎不是什么好东西,新帝登基,太后掌权,第一个拿元澄开刀,怕自家的利益受损,可见心xiōng狭隘目光短浅。 元澄笑声沉沉,“你也有笨的时候。大周肃王是害我全家的凶手·可南德皇帝和太后是几乎取我xìng命的人,两者都与我不共戴天,我怎会帮他们?你说对一点·我来南德的确是帮玉陵得到援助,不过不是从那个已经腐垮的朝廷,而是向深受苦难的老百姓来求。” 墨紫思路还没跟上,就听臭鱼大喊,“城外水港有战船一艘驶出,正冲我们而来。” “扬城外围什么时候有驻军?”墨紫一怔,“糟了,会不会走漏了消息?”三只船以买卖粮米为由入了南德水境,但扬城已在内河,她来了数次·不曾见过战船。 “没事,自己人。”元澄拉拉她的手,“你看那面船旗。” 墨紫定睛一看,一面黑底金绣旗,中间大大的一个字——元。 “元?!”她吃惊。 元澄苦笑,“与我无关。他们虽然问过我的意思·我当时却是驳回去的,谁想终究还是没听进去。” “你······”墨紫明白了,语气诧异之极,“你不是帮南德皇帝稳定政局,而是顺应百姓们的意愿揭竿起义!”这人成了暴民的一份子,造反了啊。 “顺天意才有可为。南德千疮百孔,就差重重一击。反抗之意虽然高涨,义军人数也越来越多,但大大小小三十多支队伍,统率者能力品行参差不齐,甚至有听信朝廷招安转而助纣为虐的。”从金银决定走上复国的路,而他决定相助,南德就被列入了计划。所以李砚先去,紧跟着又派出了乙单,雷震门为后盾,招兵买马,拉起一支军队。 “扬城已是我们的了。”元澄说得好不淡然。 尖头铁舷劈出雪白的水花,jī浪飞珠,战船就在近前。船头立白胡老头李砚,jī动咧着嘴。身侧个子不高但目光炯炯有神的人是许久未出现的乙单,穿软甲灰蓝战袍,从武者转型成战将。 墨紫喃喃道,“元澄,你可知道,我跟着裘三娘时,不过求一掌事,能获自由,吃穿无忧即可。” “掌事,可掌一家事,一方事,一国事,天下事。”元澄对掌事的正解,“我知你不图荣华富贵,只找一心人平静度日。”说到这儿,拉着墨紫的手絮。 墨紫轻笑,“莫紧张,我不是怨你。你答应了金银,我又何尝没答应。要帮他复国,自然要做非常事。我只是一时有些感慨,人生真无法预测。” “我也从未料到过今日。”从前只想对大周作恶报仇,甚至没想过报完仇后的日子。 “你若是推翻了南德皇帝,想披龙袍吗?”这样的可能xìng并不令她喜欢。人一旦到了那个位置,一切再被颠覆,权力美sè的接纳大半会成为身不由己。 “不想。”并不是讨好墨紫才这么说,元澄迄今当过两个皇帝的近臣,南德新帝不算在内,他对皇权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生xìng凉冷,凡事无谓,报仇是己任,墨紫是至爱,唯此例外。那张龙椅太多情仇喜怒,悲欢离合,不适合他。 墨紫松口气。 元澄看在眼里,笑在面上,“墨紫,皇帝我一点不想当,但渴当你的夫君,我却心急如焚。” 墨紫弯眉抿嘴,开口却看对面大船,“李老,乙单前辈,别来无恙?” 以为这次又要无功而返,元澄正准备和李砚打招呼,耳边传来一句似梦似真的话—— “日子你挑,怎么办也随你,我只负责出现。” 没有傻过的时候,但此时傻了;没有无措的时候,但此时手颤心颤了;没有欣喜若狂的时候,但此时喜极而目润了。人说飘飘yù仙,他好似脚下有云,一阵风就会飞高上天。他究竟要在乎这个女子,才在她首肯的瞬间如同一个痴人。 “墨紫!”声音不由自主喊出来的,引两船人张望。 墨紫没想到他能那么大声,看看四周,yù盖弥彰,脸红着对瞧过来的众人说没事。 “她要嫁我了!”第一声喊是情不自禁,第二声喊是不容反悔,第三声喊简直是耀武扬威,“墨紫要嫁我元澄了。” “你······你保持温润啊。”难道是自己“作”太久,把好端端一枚啥事都无比淡定的温润玉jī成一锅沸水汤? 无法掩饰的欢喜之情,自元澄明墨的火眸中,无法平直向上翘的嘴角,还有虽然隔开一段距离,向墨紫张开的流风袖,溢了出来。 看着,看着,墨紫叹息,伸手握住他张来的手,顿时烫热了心。对元澄的感情,以为是涓细的温暖的,却也有心神震的浓郁芬芳。她答应得看似随意,心跳脸红小懊恼,甚至婚前恐,症状一样不少。 她这边,臭鱼立刻哧溜滑下杆来,又哧溜钻进底舱里当大喇叭去。老关呵呵笑,高声恭喜。肥虾拱手,胖脸上福意满满。没一会儿,落英带头,一群人冲上了甲板。 另一边,李砚jī动得拔胡子,回头就喊张震韦岸。乙单大叔实际,说师父研究过合八字选吉日,让两人赶紧写下生辰。 热闹说了好一番吉利话,船才入港。人上岸,进入原刺史府,现在的“作战指挥部”义元府。 “选元相的姓,放在义军之间,为义元军。义元军整合三州起义队伍,外加前来投靠的,如今有十一万人,已巩固三州沿江防线。百姓生活恢复稳定,日常买卖频繁,又是丰收年,军粮供应可有保障。”李砚其实是解释给墨紫听的,元澄是暗中筹划这一切的人,当然比谁都清楚这里的情形。 “哪三州?”战事比婚事要紧,墨紫问道。 “扬,桐,应三州。”李砚回答。 “与玉陵边境只隔了两州。”墨紫眸子晶亮,说出自己的想法,“不如先攻下这两州,就能和金银的兵马互相照应了。” 元澄赞同,“我也正有此意,不过有些不容易。两州由那时草籽县暴乱的义军占领,带着他们的人叫贺虎,天生神力,为人正直,出身于农奴之家,不过个xìng极为要强,不喜与其它义军联合。南德军已围剿三次,双方损失都很大。南德军目前处于有利位置,占农田城镇,有粮有铁,但贺虎的人马多在山中,粮少武器也不够精良,全仗地形优势藏身。我们向他提出救援,但他断然拒绝,且警告我们不能进入他的地界,否则视为和南德军同敌。 “他不需要救,那我们就先打南德军。把南德军打跑了,再解决贺虎的问题。虽然都是反对贪官污吏,但最终目的不同,也未必要勉强联合,我们只要朝着自己的方向前进就好了。”首次,墨紫展现出战略xìng进攻的一面。 因为,她所处的,是真正的战场。!。 第439章 一条尾巴 大家正商量着如何拿下两州,臭鱼推了个人,进来就嚷嚷“墨哥,瞧瞧这是谁?!” 墨紫一看,半张开嘴,没法合拢,“你怎么找到我们的?”一身船工打扮,粗衣布kù,头扎灰巾,脸上涂了黑炭,唯有眼睛溜溜大,居然是武幽燕。 臭鱼就道,“跟着咱们的船呢,不知怎么混进来的,哪里用找。” “什么?”墨紫真是无话可说。 “上了尾船藏在食物舱里,干粮让她啃了不少。老鼠掉进米囤里,饿不着。”臭鱼耸耸肩,“这事如何处置?” 李砚没见过武幽燕,“这位小哥是—?” 武幽燕一听他说小哥,面上就lù出一丝笑意,好像自己装扮成功的骄傲。 “这位姑娘是大周礼王的千金,郡主武幽燕。”元澄介绍完果然看到大家的脸sè一变。他却神情淡然,转而问武幽燕,“郡主所为何来?” 武幽燕这时就有些吞吞吐吐,“我……我以为你们是回上都,所以就跟着你们上船了。” 墨紫轻松拆穿她,“若是如此,郡主为何不跟我们直说,却偷偷mōmō藏在食舱中?” “那是——我怕你们嫌我麻烦,不肯带着我。”墨紫他们一走,武幽燕就骑马跟上了。刚开始也确实以为他们是回上都,谁知听到他们要去南德。她本可以就此停步,但不知怎么双脚不听使唤,像偷儿一样悄悄躲上了船。 墨紫看向元澄,无声问他怎么办。 “墨紫,你带郡主先回后园安顿,我会着人打听有无可靠的人去大周,到时请他们捎带就是。再说豆绿定然想见姐姐了。”当然不可能让武幽燕知道太多他们的事,元澄让墨紫将人带走。 墨紫与元澄已极默契,点头便请武幽燕走了出去。 落英和桦英在外头的亭子里说话·正讲到肃王换子,看到墨紫立刻迎上前。 桦英话不多,但神情满是关心,“姑娘安然就好。” “多谢。”墨紫笑着·“你们一路可顺利?” 桦英回顺利,“豆绿姑娘病了一回,养了这些天,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什么病?”墨紫紧张问道。 “赶路时淋雨着了凉,好在华大夫在这儿,正吃着他开的药。”桦英知道墨紫和豆绿姐妹情深,就说得详尽些。 两人说话时·落英就打量武幽燕,越看越细眯了眼,然后大叫一声,“是你!” “刚才你小叔子跑进来,你没瞧见么?”墨紫半调侃,“光顾着说相公了吧?” 落英的细眉跳两下,笑眯眯,“等你成亲就知道·也没几日了。”说罢指着武幽燕,“她怎么来的?” “躲船上了。有船送她回去之前,暂且跟我们住着。”墨紫走在带路的桦英身后。 “我不回去!”不敢在男人们面前说的话·武幽燕对着这几个女子说了出来。 墨紫突然停下转身,“猜到你会这么说了,你哪里是会听话的人。能告诉我们是什么原因吗?要谋反的是肃王,你爹的罪名就不成立了,恢复权势是早晚的事,也一定能为你的婚事讨回公道。” “我就是怕那样。”武幽燕咬chún似下定决心,“我回去,家里肯定会把我送去青州。我爹的脾气我知道,哪怕宁远侯府这般对待了我,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为了面子也不会留我。” “这倒是。毕竟对你爹娘来说,你已经上了花轿嫁了人。女子名节为大,你出嫁后再回娘家,不管什么原因,他人看你也已是fù人,想要另寻门当户对很难。”只能说这位郡主的运气不好·如果她爹不出事,宁远侯府的人自然待她好,虽然是表面功夫,总比没有强。 “我不想去宁远侯府,也不想听父母之命嫁给不认识的男子。”父亲会没事,同胞哥哥是堂哥的巨大打击,让她最后一刻下定决心踏上陌途。这群人在的地方,好像自己也能有存在价值。 “就算这样,你还是不能留在这儿。”大周郡主在南德反军暴民之中。 细作?绑架?无论哪一种,都可以被当权者利用。 “我自己不说,你们不说,南德不会知道我的身份。若是你执意要我离开,我回去就向皇上说你们在南德起兵造反。”不太确定是否会令对方改变主意,武幽燕不管了。 “郡主这是在要挟我吗?”墨紫笑了,“这话对我说说也罢了,千万别跟元澄说,否则保准你立刻被轰出去。” 武幽燕锁眉,目光倔强,“我对你们会有用的。” 墨紫不再多说,让桦英为她准备厢房,“好好休息两日,等安排妥当,郡主就请回家吧” 到了晚上,同元澄一起用膳,墨紫将武幽燕的话说了一遍,“我看她不容易打消念头,你恐怕会费周折。不过,有一样我tǐng好奇,她对我们有何用处。” 元澄沉默片刻,然后说道,“你这是为她说好话?” “你看出来了?”墨紫眨眼笑,“身为女人,同情她的遭遇而已。她说得不错,一回去肯定会被送进宁远侯府,尽管那些人的态度会天差地别。不过,信任已经不存在,她的xìng子似乎很难妥协,到最后可能还是得不到相公的喜爱,日子不会好过的。” “你还是会心软,偏偏更令我心动。”元澄回她以笑容,“武幽燕是去是留,就看两日吧。若找不出她的用处来,我还是得送她走。” “我仁至义尽,到时随你。”墨紫给他夹菜。 “就当是为大喜日子积福。”元澄吃菜,低头自己在笑。° 墨紫啊了一声,“我让你挑日子,也不用那么急。两日之内?三娘那会儿出嫁算得上很急的了,一套做下来也得个把月。先告诉你,喜被之类的嫁妆我什么也没准备,连嫁衣喜服都没做呢。” “这些寻常来说是女方准备的,不过你不同。”元澄抬起眼,“千辛万苦求得的jiāo妻,我不敢劳你再为琐事烦心。万一你改主意不肯嫁,就为了几抬的嫁妆箱子,那我岂不追悔莫及?那些由我准备就是“没听说过男方准备女方嫁妆的。”墨紫在心里小小感动,被他宠着,才无法无天了,“我自己可以准备,不过两天肯定来不及。因为兵荒马乱的,一切从简,那也得十天半个月。” 元澄凝望过来,“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墨紫,今日在船上并非我失态,实是心悦万分,溢于言表。人当我痴,我亦欢之。不曾想过会宠女子,因我xìng情寡淡,从不沉溺专爱,甚至连娶妻的念头也已打消了的。元氏到我这里,绝了就绝了,这一姓太苦,我希望爷爷,爹娘,哥哥姐姐,所有因元氏而死的人,下辈子再不用投生元家,背负上代的恩怨。识你之前,便是报仇也已经任xìng妄为,忽生忽灭。吴太师之流的小动作我视如儿戏鄙弃之。生无趣,死难当,正是我遇你当日的心境。只能说,上天眷我,遇你得生。有句话,我对萧维说过,却未与你听。如今这天下间,我只谋你一人而已。今日再多得一句,从今往后,我谋你一生。生生世世这样的词,我不敢用。手上累命积恶太多,不知会否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能轮回,总不好叫你空等。我求得你此生此世,但愿命长久守白头,化永世之愿为一世之诺,怎能不多宠你?你本就不是寻常小女子,我也不是寻常如意郎,长辈不在,成亲俗礼不必讲究,一切我来安排,你到时出现就是。” 墨紫流泪。这个男人,明明很厉害,明明很强大,但难得说来的情话令她心中泛酸甜苦辣。 化永世之愿为一世之诺啊。 她虽然不信天堂地狱今世来生,但却无法不动容。 “想说好听话,怎么又惹哭了你?”元澄抬袖为墨紫拭泪。 “连条帕子都没有?”擦都擦完了,还有抱怨。 “等着我心爱的姑娘送给我。”元澄温热的指腹抚过桃花粉的面颊。 “元相,李先生急来求见。”铭年跑进来,看到此情此景,踉跄扑腾。 两人吃饭,门是开的,只不过没有人近前伺候。 元澄叹口气,恋恋不舍却只能收回手,“铭年,下回进来之前先偷偷看两眼,若是见到刚才的情形,就晚一会儿再喊。” 铭年抓头,讷讷半晌,说个是。 “是什么是?”偏墨紫不是羞涩的小女人,“少听你家大人胡说八道,事有轻重缓急,门开着当然就能跑进来报。” 铭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垮了脸。一个主人,一个主母,听谁的? “别愣着了,请李老进来吧。”墨紫暗笑。 铭年这才反应过来,忙出去请。另有小厮们入内收拾碗筷,换上了热水点心。 墨紫一看,都是原来元府的人,但觉亲切。 没一会儿,李砚匆匆进来,微施过礼就道,“贺虎派人来,元相可要亲自见见?” “贺虎派人来?那前些日子我们派过去的人呢?一同回来了?”元澄并未因对方遣使而高兴。 “没有。”李砚答道。 元澄的双眸便冷了。 今天第一更。!。 第440章 獐头鼠目 “你快去瞧瞧吧。”墨紫虽不清楚来龙去脉,却能感觉不算好事。 “你也一起来。”元澄不落下她。 李砚立刻赞同得点头。他对墨紫极为敬重欣赏,不仅是因为元澄,更因为她的品xìng和聪慧。身为才智不输于男子的女子,她不张扬不自傲,如水一般能柔能刚,却从未有过独霸的野心。常见她欢笑,以一颗平常闲淡善良的心,感染了周围的人为她舍命周护。 于是,墨紫便走在元澄身边。 入大堂,看到三人大喇喇站着。为首的长一副精瘦脸,眼斜嘴歪塌鼻子,五官不正。目光似贼,先对元澄和李砚无礼瞥过,然后停在墨紫脸上半天,眼眯成豆,歪嘴都快搭到耳垂了,笑得不怀好意。 墨紫看在眼里,心中冷笑,只当没瞧见。 “来者何人?”元澄坐定。 “在下章慕,虎王帐下军师,排行老三。座上主人莫非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元知舟?”章慕抬高脸,睨眼傲看。 “正是元某。”元澄不因对方的态度而冷脸,面sè温润,彬彬有礼,“章先生上座。” 章慕不客气,走到墨紫下手坐下,眼珠子不时定在她脸上,但话语让人厌恶,“章某久闻元相之名,今日一见果真气宇不凡,怪不得当初被先皇帝称为美相。”赞人俊美,本也无错,偏他说得十分暧昧,令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啪——张震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 元澄微笑以对,“章先生谬赞了,元某不敢当。” “要说元相也是够委屈的,先皇帝如此宠信你,新帝一登基,却将你判了重罪。自高跌落,这种滋味恐怕不好受吧。”章慕神情jiān猾。 墨紫听了暗忖,这人如此自以为是行为举止傲慢无礼,看来派他来的贺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天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元某虽遭逢大难,如今倒也缓过来了。章先生我听说贵主以前在九脉山一带也有过不幸遭遇,看来英雄莫问出处确有道理。”哪里是肯吃亏的人,元澄不动声sè反击回去。 墨紫看他眉毛微扬,仿佛不经意,其实是故意瞧自己一眼,寻思后,不耻下问“九脉山是什么地方?” 她这么一问,元澄这边的谋士们就有笑出声的。 “九脉山是出名的草寇窝,大大小小二三十座山寨。”有人大声道。 章慕想不到元澄竟能查出他们费心藏起的底细,又惊又窘,“元相说得好,英雄莫问出处。名垂青史,受万人景仰之人,哪个没有自己的过去曹孟德还出生于宦官之家呢。” 元澄点头淡笑,“正是如此。” 墨紫低眼喝茶,心中暗笑姓章的哪里是元澄的对手? 章慕自己也察觉了,连忙进入正题,“元相与虎王所提合作之事,虎王经过慎重考虑,已有了意向,特派章某来此商议。大家都是痛恨朝廷**而揭正义之旗,团结在一起才能推翻狗皇帝,解救黎民苍生。” “不错。”元澄话少,让话多的说。 “不过毕竟知彼不深,还要请对方展现诚意。”章慕说到这儿又盯墨紫看了。 墨紫让他看得烦了,冷冷盯回去,“如何才能展现我们的诚意?” 章慕是个目光狭隘的小人,本就对元澄带女子入客堂就不以为然,刚才那女子无知一问,令他突然处于不利现在她又来开口,便有些火了,不答她,质问元澄,“元相帐中女人也可过问男人之事?” 元澄眼睛都不眨,“我的夫人可以。章先生只管回答她就是。” “夫人?”章慕看墨紫乌发长飘,分明是未出嫁的。 “不然章先生以为元某会如此莽撞,随意带女子来见你这么重要的客人?”元澄执意给自己扣上已婚的帽子。 章慕心想这种事也确实不好胡说,暗叹可惜,“失敬失敬,元相好福气,不但得如花美眷,还是辅助自己的左右手。” 元澄但笑不语。 “这诚意——?”墨紫不耐烦。 “虎王知道元相已收了五支义军,十一万众,占三州府城且声威日盛,而我籽草军才三万余人,仍依山而战,如今元相相邀共同抗敌,我等应该荣幸才是。不过——”章慕话锋一转,“谁都知道籽草军乃第一支敢杀贪官之队伍,虎王武艺高强,有勇有谋,善恶分明,令南德人心归向,帐下人才济济,将士能征善战,以一敌百。因此,这第一个要求就是以虎王为尊,义元军以我籽草军为大。 这下,啪啪啪啪,十来只杯子拍桌。 元澄一抬手,大厅立时安静,“章先生继续说。” 章慕似乎料到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神sè不变,“第二,元相的三州富庶,有粮有银,若真心与虎王合作,与我带回金万两粮万石美女百数—” 墨紫呵呵笑了起来。 她一笑,李砚张震都跟着笑,谋士们个个也笑,并越笑越大声。 章慕还是有些能力的,沉着张脸,一声不吭看着他们笑,直到笑声歇了,才明知故问,“夫人因何发笑?” “我笑是因为——”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金万两,粮万石,美女百数?真是草寇窝里出来的,不怕明抢。墨紫秋眸流转,慑人心hún,却说道,“虎王不愧是英雄好汉,如此爽直,女子钦佩万分。章先生也很不凡,话三国诸葛孔明一出惊叹的空城计,你可与之媲美。” 坐在角落里的丁狗喷出一口茶,他现在也是元澄的座上宾,自言自语,“这么恶心的话也说得出口,不服她不行。” 章慕耳根不软,“夫人不必说反话,章某敢来开条件,自然有所倚仗。狗皇帝十万大军迄今剿我籽草已有大半年,何以伤不及我本,反而让我们杀了过半?” “传闻虎王有神术天降奇兵,几次攻其不备,令官兵措手不及。”元澄的目光扫过又得意起来的章慕,“只是这种事元某难信。信州陈州为水乡,江通河,河通巷,巷巷有水,想必你们借水道来去。朝廷兵马腐化也久,器钝人懒,力气不如劳苦种地的农夫,更比不上你们本地作战熟悉地形,故难取胜。” 章慕哼道,“猜对一半罢了。要知水军已严密封住江河口,若无奇法,怎能进出随意?” “奇法还是秘密水道?”唬不过墨紫。 章慕招架得吃力,“知道是秘密水道又如何?你们和那些官兵一样,绝对找不出。要是从山道入,一进深山两眼苍茫,光等着让我们宰了。” “一条秘密水道就想让人听命于你主人?”墨紫觉得可笑,“一般而言,这样的水道不是湍急天险,也是狭窄易藏,走不了大船。就算你们来去自如,但江河被封,人力物力资源难以补给,只能靠山吃山,到冬天的日子可就难过了。你主子也清楚,因此才愿意联合。现在只有义元军从正面进攻信州陈州,籽草军背面包抄,两军夹攻,才能将朝廷兵马赶出去。否则耗得越久,就对你们越不利,直到再无法抗击,不用人进山打你们,你们自会灭亡。” “fù人之见,信口开河。”章慕听她都把他们给说死了,眼皮急“要银两粮米,我还能理解。可是要美女做什么?”墨紫照说自己的,“难道你们还真打算长期抗战,要在山里培养下一代?” 又是哄笑一片,而且这回连元澄都忍俊不止。 “你……你……”章慕气结巴了,说不过她,只能对她的夫君抗议,“元相,你夫人说得太不像话了。我是怀着诚意来商谈的,可不是来受女人侮辱的,你若不管,那章某就此告辞,籽草军今后再无可能与义元军联合。” “章先生息怒,我夫人心直口快,其实是担忧籽草军的处境。”元澄还不能放人走。 “元相还是担心你们自己的处境吧。就算让尊夫人说中了,我们耗不起被灭了,朝廷下一个针对的就是你们。要不是虎王拖住了官兵,你们哪可能吞并这个吸收那个,扩充得这么快?”所以章慕才飞扬跋扈,“别把虎王当傻瓜。联合?你们保证没有吞下籽草的意图?没有好处,为什么要帮我们?彼此彼此罢了。” “章先生误会了,就是知道朝廷会对付我们,与其被他们个个击破,我们元相才想大家绑紧。”李砚偷笑够了,明白元澄有留客的意思,“虎王的要求我们也清楚了,这不是小事,请让我们商量商量。章先生一路舟车劳顿,我已备下驿站最好的房间和美酒佳肴招待,休息一晚,明日再听答复可好?” 章慕其实也不会真走,“这才对嘛。我们提要求条件,你们可以不答应,但不该对我无理。 买卖不成仁义在。而且别忘了,贵方还有二十来号人在我们那儿做客呢。” 看章慕大摇大摆走后,墨紫皱鼻子,“章慕章慕,獐头鼠目,仗个狗头,狐假虎威。” 元澄笑赞她,“多聪明的脑袋瓜!”!。 第441章 十分诚意 堂中烛灯已经换盏,夜sè不入,人人面上不见疲倦。「域名请大家熟知」 “元相,居心叵测,无礼愚蠢,这个章慕可杀之。”韦岸一说,近一半人点头。 “两国jiāo战,不斩来使。章慕虽无耻,但只是代为传话,不过一个没什么主见的小人。杀他容易,却难免中了他人jiān计,坏了我们辛苦建立的正义之名。”李砚老谋深算,看得更透彻些。 “我同意李老的意见,章慕不但不能杀,还要客客气气送他走。黄金,粮草,美人,给不了他要的数,也得备成一份厚礼。”元澄说道。 “你要答应贺虎的条件吗?”墨紫这回想得直接。 “答应是不可能的,我虽无意当大,但也不能将真心投奔的人随手转给贺虎。贺虎早年为小山寨盗寇,在九脉山遭到大山寨排挤,后沦落到籽草县当了húnhún,借民众对朝廷的不满,集结一帮子人,表面上是与官府作对,其实骗取百姓血汗钱。籽草县暴luàn也并非他挑起来的,而是趁luànhún入,再强取功劳。但他摆脱不了山贼的出身,既无雄心打出一片天地,也无才能守住二州,任大好形势就此错过,只懂守山靠水。目光短浅,难有大作为。”元澄已经看穿贺虎,“我提与他合作,那章慕最后说的几句还算不蠢,的确只是要得他的好处,借他牵制官军,而我将信州陈州吃下。” “你既然不答应他的条件,又要笼络他,是因为他扣下了我们的人。”墨紫明白了,“派去的是谁?” “苏岚和十名卫士。”元澄回答。 “只怕你就算送了厚礼。对方也会因你不肯顺从而杀苏岚解气。毕竟章慕一回去,我们找他们就难了。”墨紫的担心不无道理。 元澄却另有想法,“苏岚一定要救,章慕也一定要放,信州陈州也一定要吃。不过贺虎水道进出的秘密若找不出来,后患无穷。” 张震提议。“我们可假意答应章慕。说义元军愿听从贺虎号令。归其帐下。然后再派人上章慕的船,表面上是去送礼,其实是探水路。” “章慕不是傻瓜,凭什么相信我们的话?我看他此来。一是羞辱,二是显摆,并不见得有联合的意向,借那两个条件可能只想让我们知难而退。”墨紫不认为会如此简单得到秘密。 “那就要看我们如何显示出诚意了。贺虎有一独子,得了一种怪病,时有疯癫伤人之症。我们可借冲喜一说。为其选貌美少nv送嫁进去。章慕许会上当。只是这nv子最好身份高些。否则恐对方怀疑。”丁狗chā言。 李砚眼睛一亮,“此法可用。” 元澄若有所思。片刻后抬起眼,“今日已晚,各位先回去休息,待我想想。” 除了墨紫,其他人都退下了。 “墨紫,你觉得丁狗的主意可用否?”征求她的意见。 “冲喜送nv,若真能hún进去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只是选谁呢?还要身份上过得去。”墨紫对上元澄的目光,看出他已经有了答案,顿时脑中灵光闪过,“你……不会是想到了武幽燕吧?” “南德人皆知我无亲人,不过如今既然有了妻室,妻子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我把妻妹嫁给贺虎的儿子,应该算诚意十足了吧。豆绿无人识得,用武幽燕替之,二人皆貌美出众,不会引人怀疑。”毫不心软,以大周郡主代墨紫珍惜的妹子去冒险,眼睛都不眨。 “我看章慕就是个急sè胚,贺虎和他儿子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先不说武幽燕肯不肯,若真去了,如果吃了亏,那可怎么jiāo待?”绝对是羊入虎口,“对方有三万兵马,我们就算把送嫁队伍撑足也过不了百人,万一贺虎翻脸不认人,和扣下苏岚一样,把送嫁的也都扣了——” “此行很险,我自是知道,但贺虎的水道一旦让我们找到,便能派人增援。至于章慕说得三万众,恐怕已不足了。再说,武幽燕自己说对我们有用处。我不会强迫她,让她自己选。”元澄云淡风轻。 “那么,我去送嫁。”行船的任务,怎么能少得了她?墨紫说道。 “不成。”元澄想都不想就拒绝。 “为何不成?找水道我是第一人选。况且,我妹妹出嫁,我送嫁,不是更显得有诚意?”这活儿不是非她不可,但她出面会达到各方“和谐”。 “你知道为何不成。武幽燕自己跟来的,为此我惩罚了一船对我效忠的人。我给她选择,回大周或去贺虎那儿,她要是非要证明自己有用,就算到时出了什么意外,也应该由她自己承担。这些我都会跟她说清楚。我派人尽力护她周全,但是如果救不及,我也不会自责。而你不同。”元澄眸中情长,千言万语只化为这四个字。 “我若保证不会有事呢?”墨紫明白他的顾虑,但她想要出一份力。 “墨紫,我俩就要成亲了,别在这时候让我提心吊胆。嗯?”元澄不松口,“安排féi虾水蛇他们去送,水xìng驾船都是一绝了,还怕找不出路?” “元澄——” “你若一定要去,我跟你一起去。”元澄少有的sī心让他这回强硬到底。 “你怎么能离开?李老都已经说了,很多人都没见过你,虽然冲着你的旗号而来,但心中对你的能力存疑的也不只有一个两个。你应该镇在主战场,向他们显示你的本事,彻底收服人心。即便要去对付贺虎,也要等万事俱备,到时你亲自率人杀入贺虎老巢,一震元相声威。”墨紫笑了笑,神情自信,“我相信你一定赶得及增援我们。要是连自己的妻子都救不了,还想推翻南德**的皇朝?今后恶战多着呢,你是不是一昧把我藏在身后?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依赖夫君的小nv子,明明是我擅长的,你不舍得我冒险,我才失望。” 元澄默然。他何尝不知她是送嫁的最好人选,但他也清楚此行危险万分,对手不但拥有上万兵力,而且是不讲道义良心的盗贼匪类。 然而思索半晌之后,他笑着叹息,“你这是量夫之能耐?” “对了。”墨紫眨眼,“趁着还没嫁,最后考验一次。万一我壮烈牺牲,你娶不到老婆,就赶紧急流勇退,找个地方当和尚吧。” 元澄大笑,“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墨紫,我这二十余年被人jī过三次。第一次,吴太师断无人会真心救我于落难之时,我偏要试一试,绝处逢生遇到了你。第二次,我亲娘妄语支持她的人是我这等小子望尘莫及并且必死在那人的算计之中,我便撒下千层网,让肃王无所遁形。这第三次,就是你了。你只管去,我随后便到。若你死,我也不当什么和尚,青锋剑三尺直接抹脖子,在黄泉路上追你,走完最后一程。” 墨紫看此时的元澄,温润无影无踪,取而代之是洒脱自信,笑傲于天地的至尊非凡。这一面,是她第一次见,深刻于心,今后数十年面对温润而纪念那份王者之气。 第二日,元澄召了章慕来见,说虎王的条件也不是不可答应,但如今籽草军困于二州之中,总要等打下二州,才能具体商议谁大谁小的问题,不然恐怕他的人马心口难服。但为了显示合作的诚意,他愿意将妻妹下嫁与贺虎之子,结为姻亲,并由妻子亲自送嫁。 章慕对于元澄这番“诚意”有些喜出望外,他本是来耀武扬威的,没想到对方这么给虎王面子,还以为是对籽草军有所忌惮,不由洋洋得意。开始也有点小怀疑,但看到出水芙蓉般的武幽燕之后,又有元澄之妻亲送,就完全相信了。 到了出发那日,章慕看到墨紫她们不上他的船,反而上她们自己的船,就有些不满,“元相,这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问题由李砚代为答复,“章先生,你的船上已经装满了粮草,吃水够沉的。可我们还有豆绿姑娘的嫁妆箱一百二十抬,shìnv四十名,shì卫五十人,况且男nv有别,分开两条船坐更方便些。夫人极为疼宠这个妹子,如今不但亲自送嫁,还什么都准备了最好的,黄金就有五千了。单独一条船显示新娘子大家闺秀的身份,也是给虎王挣面子啊。” “这——”章慕迟疑,“多一条船也不成问题,只是——” 李砚一挥手,兵士抬来一口箱子,打开给章慕看。 章慕被银光刺到了眼睛,顿时合不拢嘴,让自己人抬下去,笑道,“李老说得对,新嫁娘一条船应该的,不过我也得在那条船上了,没关系吧?” “那就更好了,还请章先生路上帮忙照应一下,夫人和她妹妹都是千金小姐,没吃过苦的。”李砚早料到了。 “使得,使得。”章慕贼眉笑眼,同时作个眼sè,让身边两人先上墨紫的船,自己回船jiāo待过,又多带了十名大汉。 两船出发后,没多久,墨紫从大周带来三船中的一艘也往相同方向去了。而在更早之前,就有数队快马沿河疾驰离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注册会员列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442章 小打小闹 元澄望着和天水几乎融为一sè的帆影,久久站立不动。 李砚知他心思,说道,“墨紫姑娘乃当今奇女子,定会遇险转安,逢凶化吉。元相不必挂虑。” “你们当她是无所不能的奇女子,可在我眼里,她只是我想要捧在掌心里珍惜一生的人而已。”元澄慢慢收回视线,调转头来已是冷静沉稳的面容,“李老,请各支队伍的将领来见。不是有些人不服我吗?是时候打个大胜仗了。” 李砚原本还担忧元澄过于沉浸于儿女sī情,忘了当务之急的情势,这下才全然放了心,应声去召集所有说得上话的人了。 十日后,墨紫跟着章慕的船进入陈州。 路上虽然遇到过官兵盘查,却都用银两打发过去了。即使已经到了四面楚歌的境地,南德官和兵仍在受贿,自大以为老百姓不过是小打小阄,而且信州陈州在朝廷军的控制之下,放进一些可疑船只也不会影响大局。 “夫人,章先生求见。”shì女在外禀报。 那四十名女子,是元澄早在一年前就请雷震门为墨紫训练的,武功不见得高,但都会拳脚功夫,力气不比男人小多少,关键时候可以一至于章慕,眼睛贪sè,胆子还不够,又收了一箱银子,所以上得船来,一日问一次好,其它时间也算安份。 “怎么又来了?”落英撇撇嘴。 阿月阿好立刻放下珠帘,站到武幽燕身后。 “可能快到秘密水道的入口了。”墨紫在地图上打好标记,卷起来放在一边,又摊开一张纸假意写字,“请章先生进来。” 章慕一入舱房,照例往珠帘那边描了描,然后脸上堆满了笑,对墨紫作一浅揖,“夫人今日午膳吃的醉蟹真是一绝啊。” “章先生喜欢的话,今晚再让师傅做就是了。”墨紫示意奉茶。厨师换过了,原来那位终于可以专心掌船。 “好是好,不过这顿晚饭得请厨子下船做了。”章慕喝口茶清香四溢,这艘船上吃喝穿用都是他从未见过的好。此次给虎王带回去这么一份大礼,自己一定能加官进爵了。 “哦,夜里就能抵达虎王据地?”墨紫笑,如她所料。 “夫人聪明。”章慕只觉眩mí,如此美人,啧啧送嫁送嫁,送自己入虎口,恐怕虎王是不会放过的。要是虎王玩腻了,也许能给了他。可怜姓元的要戴绿帽。 “那我们可需要做什么准备?”墨紫虽然不会读心,但每每看到章慕眯眼流sè的模样,对前路就会多一分警惕。 “不用不用。”章慕嘿嘿jiān笑,“只不过这条水路绝密,没有虎王发话我不敢随意泄漏给别人,因此等一会儿要委屈夫人和你们的人在大舱集合,门窗闭紧不得往外看。” 墨紫沉吟片刻,开口道,“章先生,我亲妹子要嫁与虎王之子,从此可就是亲家。而且,我夫君已答应尊虎王为大,待二州拿下,就归入籽草大营。如此一来,来往必定频繁,连同这么多陪嫁难道还不足以获取你们的信任?” 章慕早有准备,“并非章某怀疑夫人诚信,实在兹事体大,要有虎王亲自发话。” “罢了,章先生也是遵命行事。且放心,我等听你所言也请章先生见了虎王如实告知,元相愿意联合之真心实意。”对方敷衍,墨紫也敷衍。这是一场出奇制胜的较量,需要忍耐谨慎和当断则断的狠劲。她暂时将厌恶收起,微笑以对。 “这是当然的。不但是章某,就是虎王,看到夫人和夫人的妹妹,也一定会明白元相挚诚相从的真心。”章慕贪婪的视线又盯上了添茶shì女白净的小手。 “那就好。”墨紫视若无睹,“什么时候需要我们去大舱,章先生知会一声就是。”什么?相从的真心?切! “快了,还有一个时辰。”章慕终究小看了墨紫,将茶饮尽,起身告退,“章某先行准备。” 墨紫端杯送客。 “sè胚!”待人走了,落英骂道,“那对骨碌碌的眼珠子冒绿光,看来想得美着呢。” “世间小人多只会逞能,永远没本事实现心中所想。让他想,想得头昏昏,才看不清真相,方便我们行事。”墨紫xiōng有成竹,神态自若,“去告诉你相公,让他带人一个时辰后下水,一定瞧仔细了路。” 落英答应着,走进内室去了。那里板下有密道,直通底舱。 武幽燕走出来,她身后除了阿月阿好,还有一个女子——秋霜。 秋霜随丁狗加入义元军,两人前是吵吵闹闹的欢喜冤家,但感情对外尚未明朗化,此次送嫁她一这些人中,最紧张的是武幽燕,出发十日,没有一日真正欢笑过。尽管明着有秋霜桦英阿月阿好充当陪嫁丫头,会寸步不离保护她,暗中则有墨紫带赞进丁狗等高手紧盯,但她一想到要嫁给一个山贼的儿子,哪怕只是假的,也轻松不起来。可是,没有人强迫她做这件事,她为了留下来,自己选择当墨紫的妹妹。不后悔,但做不到像墨紫那般气定神闲。 “若这次能平安,就让元澄认你当妹妹吧。”墨紫透过窗缝观察外面,说得漫不经心。 武幽燕一愣,期期艾艾,“这……这不行的。”不知怎么,她对元澄有种既亲又畏的感觉。 “是不行。”秋霜身姿美好得往墨紫旁边一坐,“元相那样的xìng子,就算是亲妹子,也别想对着他撒jiāo什么的。搞不好还像现在,动辄拿来当美人计对敌。 他唯一会待之如宝的,除了我这位妹子,没别人了。” 墨紫抬眉,“秋大小姐这是跟某人学的自说自话?什么时候我是你妹子了?” 秋霜不窘不恼,“你气量大,以前那些糊涂账别跟我计较,我再不图你的元大人,真正做姐妹,如何?” “你这么落落大方,我不答应就显得小气了。”墨紫捧茶,叮一声碰了秋霜的杯子,“姐姐有礼。” “我能不能去甲板上走走?”武幽燕心中羡慕,她跟过来何尝不是向往如此的快意?摆脱犹如桎梏的君主身份,眼中望见的山水那么壮丽,可以想些自己将来想要做的事情。 “当然可以,还不到关小黑屋的时候呢。”墨紫笑着说完,把外面的赞进叫进来,“你跟着,别让章慕那些人冒犯了。” 赞进没看武幽燕,回墨紫说,“还是不要出去的好。我跟着她,你这边就看顾不了。或者,你多派几个shì女们跟着她。” “赞进,你如今有大哥的风范。”身上几乎没有半点唠叨傻大个儿的特质了。 “墨哥,已经很近了,更要小心才是。”赞进这才扫武幽燕一眼,“多余的事别做。”这句不是说给墨紫听的。 墨紫当然明白赞进的意思,“听你的,不出去了。” 赞进大步退到门外。 “对不住,看来不是出去散心的好时候。”墨紫对武幽燕说抱歉秋霜也说,“我知道你紧张,不过你也算是大姑娘上轿第二回了,一狠心一闭眼的事。” “别帮倒忙。”墨紫斜睨秋霜,然后从腰间解下一样东西,递给武幽燕。 武幽燕盯着那柄古朴素净的小剑,“给我的?” “这小剑是赞进送给我的,我不能随便送人,暂时借你用。它极为锋利,见血封喉,帮我解决了不少麻烦。小巧易带,你拿着当个吉祥物护身符。”墨紫的宝贝。 “你会用吗?”秋霜问道。不是小瞧她,而是她的身份高贵,阳春水都不沾,更别说刀了。 “没用过。”武幽燕却接了过去,“但我看过哥哥用。”说到兄长,眼睛有些酸楚。 墨紫不多说,“记住,有时候靠人不如靠己。” 武幽燕重重点头。 一个时辰后,章慕请墨紫入大舱,点齐人头,他自己跟她们一起待在里面监察着,嘴上客气,“委屈夫人小姐一会儿。”但他不知道还有几十号人在脚底下一声不吭,却忙碌得像工蜂一样。 没等多久,墨紫就听到震耳yù聋的响声,一切开始剧烈晃动起来。桌上茶杯茶壶乱跳舞,哐啷哐啷砸得满地滚。shì女们护卫们因这突如其来的动dàng而挤作堆,小小惊喝聚在一起,但还是大不过头顶上砰砰砰砰的巨响。 墨紫坐着却往旁边倒。 章慕则暗自选了好位置,一手抓着船柱,一边喊着小心,另一手看似要来扶墨紫,但他的神情不怀好意。 墨紫早防着他,惊鱼滩都如履平地,这样晃动的程度根本慌不着自己,而且桌子椅子全部是固定在板上的,随手一抓就能不摔过去。但她有心要教训教训这个sè鬼,故意朝章慕扑过去。右拳打开他想占便宜的爪子,左手挥舞到他脸上,用出全力打得他眼冒金星,绕柱到他身后,飞起一脚,将他踹了出去,满意得看他哇哇大叫滚过碎瓷片撞上了墙壁。 天摇地动,她稳稳坐在椅子上,笑得眉飞sè舞。!。 第443章 云上有虎(一) 章慕嗷嗷乱叫。瓷片刺进肉里,还不是一片两片,疼得他-龇牙。 震晃已经过去了,轰然声响也已经弱了,墨紫感觉船恢复了正常的摇摆节奏,但章慕说还不能出去,所以仍在舱中等。 “先生,这可怎么说好呢?”墨紫黛眉微蹙,tǐng困扰,“真是好心喂了驴肝肺。你想帮我一把,我却让你遭了这么大的罪。唉,要是早知道船会晃得这么厉害,抛开夫人的架子,抱住柱子也不会如此狼狈,还害章先生受了伤。”暗着骂章慕驴肝肺,心存邪念,没事先说明船会震。 章慕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当时摔了个四脚朝天,没看到墨紫眉飞sè舞的表情。回过神来,她就苦着脸说了这么番话,看着很对不住的样子,他要是计较,显得气量狭小。而且他压根也没想到她是故意整他,因为他眼中的墨紫只是貌美如花,嘴还算厉害的fù人而已,毕竟刚才那样,壮汉都要东摇西倒。所以,只能自认倒霉。 “夫人不必抱歉,这点伤小意思。”还得摆出笑脸。 从头到尾她可没说过一字抱歉,墨紫心中暗笑,嘴上却说,“先生流了那么多血,怎么会是小伤?我倒是备了上好的外伤药,可惜这会儿也不能去拿来。” 章慕一mō脸,牙齿嘶嘶吸气,满掌的血让他头晕。他早前不过是个有点墨水的教书先生,平时只拿笔捧书,后来跟着贺虎收账起事,却一直安于后方,最多就是手指头划拉破皮,何曾流过这么多血? 可是众美人面前,他死要面子活受罪,sè心还不死,“伤药等会儿再说…不知夫人和姑娘们可有会包扎的,暂时为章某止个血。” 不等墨紫开口,落英眼儿一溜,“先生脸上扎着瓷片…如何包扎?得先把它们拔出来才行。” 章慕牵牵嘴角,“落英姑娘说得是,我都疼忘了。” “我们这里只有桦英对外伤最拿手,先生等等,我给你叫去。”落英嘻嘻一笑,到外面喊桦英。 章慕是名字和人对不上号,但听桦英二字颇美…就以为是个清丽佳人,心里偷乐。见有人进来了,振作精神看过去,却见一又高又结实的壮女子大步向他走来,顿时傻眼。 桦英由落英面授机宜,自然不会让章慕好受,大掌将他的头拍压在桌上,一边让他不要乱动…一边给他清瓷片。 章慕就觉眼前一片黑暗,那庞然大物哪里是在给他止血?简直在挤血!甚至还有血溅到他眼睛里,疼得他翻白眼。 “啊——疼!疼死我了。”章慕想要推开桦英。 桦英多大的力气…章慕细胳膊细tuǐ,还有那叫唤,在她看来跟蚊子似的,抬手就拍他两下脑袋,“不想碎片扎到脑袋里去,就给我老实点。不挤,像这样拔——” 章慕一脑门汗,再看到桦英手里瓷片上的肉渣,立时昏过去。 “就连肉带皮。”老神在在,桦英全然无视昏死过去的章慕…继续挤血大业。 墨紫实在苦不下一张脸,趴着闷笑。 而她身边也个个都是笑模样。 章慕醒后想发飚,却发现伤口全包扎好了,一时音量就低下去,“有这么治伤的吗?疼得我去了半条命。” “良药苦口利于病。桦英的方法是疼一点,可也是为了先生着想。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坏血都清干净后,先生没觉得好很多了吗?眼前是不是特别清瑟瑟?”墨紫见他点头,接着说,“本草记载的神清气爽就是这个道理。章先生不用谢我,谢桦英就行了。” 拿医书当闲书看的阿月瞥过来一眼,当着外人的面,不好指出墨紫又一次对经典的歪曲诠释。明明就是失血过多引起的。不过是扎了些碎片,却挤了半盆血,眼前不清瑟瑟才怪。 章慕却被说得晕头转向,真对桦英说道,“多谢姑娘为章某治伤。” 桦英没什么表情,淡淡别过脸。 “对了,刚才章先生的手下来说已经上了江面,是不是我们可以出舱的意思?”对这种小角sè不用太费劲,现在该对付大头。 章慕神情明显一松,“是,再有一个时辰就到虎王大寨,夫人可以开始准备了。我看小姐也最好穿上嫁衣。” “这可不妥。说是送嫁,虎王那儿还不知道不是?等到了岸,虎王也点头同意,再择个好日子成亲。”穿嫁衣可没那么容易。 “夫人的妹妹如此天姿国sè,虎王哪有不同意之理。但夫人考虑得周到,章某收回前言。”章慕的礼数很浮,没有太多真才实料的关系。 “章先生还是休息一会儿吧。”墨紫不行礼,双袖空挥,对众女说了声走。 回到自己的舱中没一会儿,臭鱼便从暗道爬了上来。 他只对自家二嫂点个头,对其他人瞄都不瞄,在桌上铺开地图,很是兴奋,“墨哥先猜猜,他们的船走了哪里?” 墨紫并未犹豫,指尖一点地图某处,“这里。” 臭鱼眼睛发亮,却还要考,“这里是哪里?” “从大瀑布底下穿过,山中有天然水洞,穿山而出江面。”墨紫连贯答完。 臭鱼拍手,又竖大拇指,“墨哥就是墨哥,一眼不瞧,也能通晓其中门道。” “那么大的水声,我要猜不着就傻了。我说他们的船用了较为吃重却比普通杉木结实的疙瘩木,原来专为过瀑布造的。好在咱们的船也经得起。”她将海船牢固度套用在江船上,是想提高防御力。 “谁想得到瀑布下别有洞天,还能走船?洞中不是窄道,而是tǐng广的湖面,好些大小石洞,没有他们带路还真不知道该走哪一个。进入石洞后再行两刻就上江面。出去就是无人峡谷,除了鸟叫,我啥都没听见。洞外有千根藤蔓,里里外外把出口挡严实了。这会儿船朝正北行。”臭鱼说完了。 “正北?”墨紫的手指顺着臭鱼的话在走,突然停住,“塔江。”塔江对岸是玉陵。 “没错。”臭鱼敲桌,“我也想不到贺虎把大寨设在塔江边上。对面就是上百只大求战船,他居然不怕前面赶狼后面来虎。难道叫老虎,就胆子天大了?” “以为他会选云岭中的内河湾,倒是有点脑子。”云岭就是贺虎倚仗的大山群,腹背地河流江水纵横,有不少水路可通。“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大求此时在大周北境集结重兵,顾不到南德这块。一个时辰,正北向,贺虎大寨就只可能在神仙山。臭鱼,你立刻放豚艇回去报信。”豚艇可潜可浮,真要说的话,浮着更容易些,把里面的铁块卸了就行。 “好咧。”臭鱼哧溜钻下去了。 “我们要做什么?”落英问。 墨紫看着姑娘们,嫣然一笑,“换衣服。那些最不起眼的,平日里想都想不到要去穿的,让人看了就面前灰暗的,正正经经的,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十分庄重的衣服。” “这是为何?”秋霜不明。 “衣装正而人心正,即便对方是虎豹豺狼,也想装装伪君子,可暂缓恶念。”墨紫此行,一探水路,二救苏岚,三查虚实,缓兵之计是必须的。 “要缓多久?”武幽燕背负重任。 “少则一日,多则三日。救到人,任何时候有机会便走。”她不会依赖元澄的援助。 “对方有数万人,不等元相,我们能全身而退吗?”秋霜没有囡为自己的武功高而忽略人数上压倒xìng的优势,难以像墨紫那般好心态。 “籽草军除了贺虎直领手下,多数是被官府逼得走投无路的百姓,他行事也会有所顾忌,只要利用得当,我们或有赢面。”章慕的话虽然夸大,但确实有不少有志之士投在贺虎帐下,只是待不待得下去就说不准了。 “夫人,章先生说能看到岸了,问您要不要上甲板一观?”shì女在外传话。 墨紫答应了。 船外,三面青山一面水,金红银绿,秋衣起风。本该是一片世外桃源,树林中的金戈之光,山坳中的茅屋木棚,忙碌中的人群马匹,与战气豪气,悲壮希望交织在一起,如同一个巨人披着打补丁的战甲。 “夫人,瞧我们籽草大营如何?半山腰最气派那栋楼宇就是虎王所在。”章慕包成粽子的手指着高处。 墨紫朝半山腰看去,喝,还真是tǐng气派,黑漆金字,乌亮瓦红雕栏,依山建了三层高。贺虎把这些人当成是起义军还是建筑工?如此大手笔造屋子。 “那上面好像有几个女子。”她视力很不错。 回到自己的地盘,章慕不觉有何好隐瞒,直话直说,“三楼是虎王起居处,那几位是他的夫人和如夫人。” “几位?”墨紫笑,“虎王果然是英雄。” “此话怎讲?”章慕好奇。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墨紫说到这儿,就见山道上下来一路大旗,旗上有猛虎,张血盆大口。 章慕喜道,“这是虎王亲卫开路旗。” 贺虎来了!!。 第444章 云上有虎(二) 乍见贺虎,墨紫觉得人如其名。 两眼铜铃,矮鼻阔嘴,油黄大脸,额头三道深皱纹,一条疤痕竖成王。不知是为了突出自己的名号还是立威,身穿一件虎皮背心,背后一根老粗的铁棒子,就跟尾巴似的。 章慕下船就在贺虎耳边嘀里咕噜。 贺虎时不时往墨紫这边看一眼,越到后来,那张虎脸越高兴,嘴都合不拢了。 落英悄声说,“好一只大虫!等着猎人宰呢吧。” 墨紫笑得春风满面,装作看风景,侧过头来回她,“左右不出山,就是怕人来。” 这时,贺虎大步踏上舢板,“夫人跋山涉水,一路辛苦,大寨粗陋,唯本王小楼还算像样,请夫人不要嫌弃。” 住他的楼?还自称本王?墨紫心中鄙夷,朗声道,“虎王盛情隆重,墨紫荣幸之至,只是夫君临行特别交待我,不好打扰虎王及其家眷。再者,此番是为虎王之子与我妹子结亲而来,一日未拜天地,一日就要谨守女子本份,不应朝夕相对。 如今正逢战时,我等对住处无甚讲究,这船上什么都齐备,也不用搬来挪去,就当个临时娘家吧。” 这番话遥遥传了出去,至少有上千人张望过来,已知墨紫的来意,开始交头接耳。 贺虎是个山贼出身,哪里见过墨紫这等气质不凡的美人,又听章慕说船上有四十名貌美shì女,心里发痒,才想把人撸自己家去,到时候大门一关,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料,墨紫把来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个一清二楚,而且句句有理,他就不好硬来了。 “本王不敢怠慢jiāo客,一时未思虑周全·夫人多担待。”贺虎打哈哈,“元相如此给面,愿与本王结亲,本王求之不得。不知夫人可否让本王见见你的妹子?” “虎王这是怕墨紫的妹子陋颜配不上少主么?”墨紫声量仍是不低。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来的目的·从而压制贺虎的心中鬼胎。 贺虎暗道,这娘们好看是好看,嗓门恁大了。他和章慕一样,不会看重女子,所以也不会以为是墨紫耍心计。 “夫人说笑了。既是要与犬儿成亲之人,将来就是虎寨之少夫人。我们虎寨上下一心,皆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那些外头男女授受不亲的俗礼也没那么讲究,让大伙儿认个脸记个相貌,免得以后冲撞得罪了。”他用了这样一个亲民的借口。 墨紫突然发现这个贺虎还是有点脑筋和口才的,悄悄收起蔑视之心,应道,“既然如此,见上一面也无妨。” 贺虎刚要进舱,却让墨紫接下去的话阻了脚步。 “来人·在甲板上摆桌上茶。”墨紫吩咐完,又对落英说,“去请二小姐上来见未来公公。”要看美女是吧?那就跟大家一起看! 贺虎也不好再说什么·在一岸的兄弟们面前坐下,让墨紫请喝茶。 不一会儿,武幽燕带着一队shì女走出来,对贺虎微福,“小女子宋氏见过虎王。” 贺虎就见她身穿肥大的秋衣,黄土sè,无绣无花,宽袖高襟竖领,乌发齐整梳在后面,低眸垂首·面有生涩意。而她身后跟来的一队shì女一律乌墨胖袍,面无表情,行路间看不出半点妩媚之姿。怪不得多说大户人家的女子乏味,空有其表,却如僵木。他心中少了三分趣味,不甚积极地唔了一声。 “妹妹·给你未来家翁敬茶。”墨紫将贺虎的反应尽收眼底。 贺虎起身,“不必了,本王还有军务在身,等以后再喝新媳fù茶。” 墨紫对武幽燕一点头,武幽燕立刻福身,再回舱里去了。 “这成亲的日子定在何时才好?”墨紫问道。 “三日后就是好日子,若夫人不介意仓促了些,就定下吧。”尽管儿媳fù看上去中规中举,但贺虎是不会拒绝联姻的,横竖不吃亏。 自己预料之中最长的期限,墨紫tǐng满意,“啊,对了,不知我夫君之前派来的使者住在哪儿?虎王可否安排一见?” 贺虎沉了沉脸,“本王之前待苏公子寨中上宾,好吃好喝伺候着,没想到他竟然对我女儿出言调戏,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本王无法,只得将他和他的随从关押了。” 墨紫一怔,苏岚调戏贺虎的女儿? 她也不能立刻替苏岚说好话,婉转而言,“竟有这等事?会不会其中有什么误会?虎王若不介意,我可以见见苏公子么?” 贺虎想了想,“夫人所求,本王自然要答应的。其实人不风流枉少年,见到漂亮姑娘说几句不正经的话也不是罪不可赦,可是应该要担负责任。夫人为了名节连华屋都不肯住,本王女儿也是金贵之要是苏公子肯娶了她,我二话不说立刻放人。待会儿夫见了他,也帮着劝劝。他若改主意,三日后就有两桩喜事了。” 癞蛤蟆是这样肖想天鹅肉的!墨紫笑着,“虎王说得是。” 贺虎下了船,章慕贼嘻嘻得问,“虎王,元夫人的妹子天姿国sè吧?” 贺虎不太热衷,“相貌是一等一的,不过她姐姐把话都说得满山响了,我还能占儿子的女人吗?至于那些shì女我瞧着也是一般,到时候赏给你们享用吧。” 章慕自己得了好处,还不忘做缺德事,“元相的夫人有些与众不同,虎王可有心思?” “也就她对我胃口,不过那个元知舟—”一年前,那人是南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相,势力滔天;一年后,他被人们捧为遭吴太师这些jiān臣陷害的忠良,义元军俨然成为最强的一支抗军,且仍在不断扩张。贺虎虽然好sè,但要去碰元澄的妻,需要想想清楚。 “虎王何必怕他?他从前再厉害,现在也不过是个反贼,还不如咱们呢。等朝廷招安的旨意下来,我们是官,他是贼,到时候合朝廷大军一起把他那帮乌合之众剿灭,易如反掌。”章慕yīn恻恻冷笑。 原来,南德朝廷向贺虎等人招安,开出封王列土这些条件,已令他们作出了投降的决定。最近和两州的官兵处于偃旗息鼓的状态,正在等皇帝的旨意颁布。章慕去扬城也是yīn谋,想借苏岚作引子,看看能不能请君入瓮。最后虽然没引出元澄,但带回了他的夫人,也算圆满。 “虎王,姓元的死定了,这如花美眷还不是归您所有?夜长梦多,我看双喜不如变成三-喜,三日后将那船上的人——”章慕五指一收,眼神狠毒。 贺虎越想越有道理,不由心花怒放,大笑着道好。 为何要三日?因为他们虽然已经接受招安,但还有很多人méng在鼓里,需要时日说服或清洗。 “二当家回来了吗?”章慕问到时,目光中一丝杀意。 “回来了。”贺虎面上也yīn戾,“果然如你所料,就是不同意投靠朝廷。好在我事先下了最好的méng汗药,不然他要出去一喊,我们就完了。” “人呢?”章慕明显松口气。 “把他关在牢里,等你回来就找个错处宰了他。”贺虎拍拍章慕的肩,“你从今往后就是二当家了。” “谢虎王提拔。”章慕今日欣喜不断。 再说墨紫,只带了赞进丁狗到牢中探苏岚。所谓的大牢,就是一个圆帐,用结实的木头钉了一圈,防止逃跑,而里面用铁栅栏分成两间牢房。苏岚那边十一人挤坐在一起,另一边只关了一人。 墨紫看了那人一眼,一身白衣并不邋遢,头发披散,面壁而卧。这人在牢中却还一派悠闲的背影,让她有些好奇。但她没时间多放注意力在陌生人身上,对围坐在一起的自己人打招呼。 “苏公子。” 苏岚回头一看,连忙站到铁栅栏前面,吃惊道,“墨紫姑娘。” “听说苏公子调戏良家fù女?”墨紫笑眯眯。 苏岚身后一个随从义愤填膺,“贺虎胡说八道,分明是他那又丑又蛮的女儿看上了公子,想要公子娶她不成,就诬陷公子调戏于她。” 原来如此。墨紫有心情说笑,“苏公子一表人才,看上去风流倜傥,难怪引贺虎之女拜倒于脚下。” 苏岚苦笑,“姑娘别火上浇油了,苏某因此累大家身陷牢狱之灾却无法脱身,惭愧之极。” 墨紫正sè,“贺虎仗势欺人,苏公子何需惭愧?” “姑娘怎会来此险地?”苏岚忙问。 “来送嫁。”就众人脸sè一变,墨紫才又说,“元澄yù与贺虎联合,想结亲笼络。不过我瞧贺虎似乎不太积极。” “墨紫姑娘,不论要选哪家女子结亲,十万打消此念。”苏岚急道,“贺虎若答应联合,也绝对不可信。我已知他接受了南德朝廷的招安,会与官军合力对付其他义军。这里离义元军最近,恐怕他们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元相。” “怪不得呢。”乍然知道这个消息,墨紫冷静,“贺虎想要投降,其他人又如何?虎寨中也不尽是他的人。” “贺虎虽蠢,但偷鸡mō狗的事一向很能处理,暂时除了他的心腹之外,消息还没有走漏出去。” 声音从身后传来,墨紫回头,看到面壁卧着的那人不知何时面对她而盘坐了。 “是你?!”她哼笑一声。 山不转,水转。!。 第445章 哭笑不得(一) “见到我一点都不惊讶?”散发之下一张英气逼人的脸,′的细柳目,好看的薄chún,鼻梁如石刻般,既有汉人的清秀,又有牧族的深邃。 “有什么可惊讶呢?隔江就是你们的船,若有人告诉我贺虎和你们勾结,也不过证实了何谓一丘之貉而已。”墨紫如今的演技炉火纯青,其实心里怎能不诧异?无论是端格狩这个人,还是他出现的这个地点和这个时间,都是令人想不到的。 “是吗?”端格狩声音有些沙,目光暗冷,“可我看到你却是惊讶得很。初见你,女扮男装,所有人中唯有你为一个妓子出面,绝她生念而不眨眼。二见你,却差点为我王之后,在我眼皮底下消失于无形。三见你,便在这盗匪窝里,一万五千众围着,sè虎觊觎,恶狼环伺,你还能谈笑风生。宋墨紫,怪不得我王对你念念不忘,卧榻之上心系于你。” “卧榻之上?”墨紫一挑眉,“他被我气昏了?” “与其说气,不如说是痛。心头之血,阝能随便呕出?”端格狩紧紧盯看着她,“大求与大周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谁想得到只是源于一个女人?” 墨紫呵呵轻笑,“我最讨厌没有担当的男人。有野心就有野心,要打仗就要打仗,非要找借口掩饰,特别是那种拿女人来当挡箭牌的。 什么叫源于一个女人?没有我,大求就不想一统天下?没有我,玉陵就不会灭亡?承认自己真正的意图,就这么可耻吗?既然不敢承认,为何要开战?自相矛盾,可笑可怜。心头之血?也好,长长记xìng吧。” “都说女人比男人心狠。”端格狩嘴角一撇,“听闻当初你和王上情投意合,连先王都阻止不了你二人相许。如今王对你痴情难忘·你却已经淡薄无情。” “我倒是不知道,对女人从来苛刻的端格将军会为了别人的过往长吁短叹。与其多管闲事,不如说说你怎么惹来的牢狱之灾?”与贺虎勾结却是不像。 “墨紫姑娘,他是虎寨二当家·想不到居然是大求贵族。”苏岚知道端格的姓氏,十分惊讶。 “什么?”墨紫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是虎寨的二当家。”端格狩似乎喜看她的诧异,“在你意料之外吧?” 墨紫发挥想象力,“上回你没看住我,又追错了方向,所以被乌延罢了官?还是那一半的汉人血统遭家族排挤,因此跑到南德落草为寇?” 端格狩眯眼却笑·“你很想看我倒霉。” “我与你无怨无仇,何必乐你倒霉,不过猜测罢了。只是你这二当家的身份委实让人匪夷所思,jī起我的好奇心。”究竟是什么情况,端格狩成了贺虎的手下? “我也很好奇,你来虎寨又为了什么?你在大周当女官,还被大周皇帝赐了婚,听说婚期在年尾·应该准备嫁妆了。因为这个消息,王怒不可遏,四十万大军压在北境·已经派了使者,若不交出你,立时攻城。”却不料正主根本不在大周。 墨紫不回答他的问题,只说道,“端格狩,贺虎不知道你的身份,是不是?”如果贺虎知道,他不可能排行第二。 端格狩也不答,反问,“贺虎知道你的身份吗?大求准国后的身份。大周准王妃的身份。” “看来是不知道。”墨紫淡哼·“话不投机半句多,你我也算狭路相逢,但我不打算在贺虎面前揭穿你,你可以慢慢把牢底坐穿。” 转过身对苏岚道,“我会帮你答应迎娶贺虎的女儿,三日后与他儿子的婚事一起办·争取天黑之前将你放出来。其他的事再说,你们稍安勿躁。” 苏岚点点头。 墨紫这就要走。 “宋墨紫。”端格狩叫她。 她停步,但并不转身,“端格将军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和你做个交易。”她不动,他动了。 “端格将军何时改行当的商人?”交易?墨紫垂眸抿chún,就差回头说早料到了。 “三日后你们离开,也算上我一个。”为了博取贺虎信任,端格狩是只身混在虎寨之中的。培养了一些亲信,但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让贺虎调出了山。 墨紫双手背在身后,转回去看他,“想我帮你逃出去,直接求不就行了,拐弯抹角说什么交易。” “求你?”端格狩心比天高,“我为何要求你?你不答应的话,我也能让你们这些人一个都逃不掉。交易很简单,你帮我,我就帮你,否则一起当贺虎刀下之hún。” “你要揭穿我,也该想想自己有没有把柄在我手上。贺虎虽然向南德朝廷暗降,但他毕竟是南德人,招安那叫对国忠心有爱心。而你就算能给他好处,却只是让他背负叛国的名。我要是告诉贺虎你的身份,你猜他是会成为大求进攻南德的赴死倒霉鬼,还是杀了你以证他愿为南德皇帝效命?”在一来一往的对话中,墨紫已知端格狩甘为二当家的目的。 大求的手果然已经仲到南德,但从何时开始的,籽草县的暴动是否有他们的唆使,她还不得而知。 若真是他们以内乱达到覆灭南德的谋划,乌延这个人确实具有称霸天下的能力,尽管他的臣下还有他的国家没有准备好。 “至于你说的我那两个身份,准国后准王妃,就是还不是的意思;而我既不在大求,也不在大周,就是过去式的意思。退一步,贺虎都要投诚了,我是谁他也不关心,因为他一定会对我不利,要么拿我邀功,要么用我作引,要么据为己有。就我看,这不是公平交易,明明只对你有好处。”墨紫摇摇手指,“一个机会,说点别的好处,我才会重新考虑。” 端格狩打量着她,这女子难道没有怕的东两次了,他看到她周围杀机四伏,却还能笑着掌握一切。 薄chún一翘,他不示弱,“你既然已经帮我想好了,何不说给我听?” “你答应我一件事,我走的时候捎上你。”墨紫暗道端格狩厉害。 “请说。”端格狩倒是欣赏她明买明卖的交易方式。 墨紫踏到铁栅栏面前,招他过来,低声说了些话。 端格狩听罢,抱臂后退,“你为何要这么做?天下女子,但凡有你这等好命,都不会轻易舍弃。” “你是男子,别为天下女子做决定。帮还是不帮,你还有三日时间考虑。”墨紫笑着。 赞进掀帐说守卫开始抱怨了,银子不再起效。 “不必三日,我现在就答复你,我答应你的要求。”他并没损失,甚至可以说是她指了一条光明大道给他。 “老实说,我对你第一印象差到极点。”墨紫往外走,“但现在发现,你至少不笨。” 端格狩明白她在说莫愁的死,那日莫愁对他的指控好似他多残暴野蛮,但其中隐情不足以向他人说。他张了张口,然后自嘲般扯扯嘴角,躺卧回去面壁。 墨紫转达苏岚对婚事的意愿之后,贺虎大喜,立刻照约定将人放出。当然他也不傻,人虽是放了出来,但以保护为借口,派了数百人在船下轮班站岗,同时五六条船把唯一出入的湾口封锁,防人逃跑。 墨紫不焦急,可也并不轻视。贺虎接受招安的消息已经交由肥虾传递了出去,她将赞进落英秋霜等高手派去虎寨各处观察动静,散播动摇人心的种子,又与苏岚丁狗他们商量了成亲当日的计划。 这日,宜婚娶结亲。 章慕一早便来,说是瞧有什么可帮忙的,但贼溜溜的眼睛对着shì女们肆无忌惮,这就给自己挑上小妾了。 墨紫不动声sè,又上茶又上点心招呼他,还派给他一封大红包。 两顶花轿一来—— 有人定然要问,为何是两顶花轿,武幽燕是让贺家的人娶过去,可苏岚也乘轿子不成? 没错,贺虎的女儿是个母大虫,明说了只招赘不出嫁,还别出心裁想出用花轿接新郎官。结果苏岚在大家既好笑又同情的目光中无奈坐进了花轿,和武幽燕的轿子一前一后,往半山贺家的楼宇去。 成亲的过程,也不必细说,反正两对都顺利拜了堂,两个新娘也都入了洞房。好在这点上,贺虎女儿还是尊重了社会规范,没有让新郎在洞房里等,自己见客应酬。 墨紫是娘家人,不在这天入贺家,但贺虎特意送来好酒二十坛,在船下单为他们开了好几桌。 酒里有料,菜里也有料。不是毒药,却是mí药,量也不重,就是喝多了吃多了会犯困。不能辜负贺虎的一片“好意”,墨紫率赞进丁狗众人将酒席扫空,便回舱房睡觉去了。 鞭炮声停了,狗吠一二下,山间道上突现一排火把疾奔,又延上了墨紫的船。 火光之中,贺虎喝多的红脸,两眼mí瞪却笑得怪恶心,问负责监视墨紫他们的章慕,“人都倒了吗?” “我刚进去瞧过,呼噜掀舱顶盖了。”章慕也笑得恶心,“宋氏一人歇在小舱中,虎王尽管放心享受美人恩。” 贺虎便歪歪斜斜往小舱走去。 呼呼——一阵大风吹长了火舌,tiǎn到章慕的脸。他顿觉灼烫,哎哟一跳,不知怎么,心戚戚然。!。 第446章 哭笑不得(二) 章慕心神不宁,远处还有兄弟们划拳大笑的声音,这条船却静得死寂。 “这回老大玩斯文的吧?屁声没有。”上船来的,都是贺虎那些混混心腹,不但粗言陋语,还是物以类聚,个个sè中恶鬼。 “闭嘴。”章慕一出声,把自己吓一跳,究竟为何慌张,无论如何想不明白。脚下突然晃了晃,紧接着船舷那边传来咚咚,便亮起一片灯。 灯中有人影。 “咦,章先生怎么在我们的船上?”女子的声音。 章慕瞪大了眼,“谁?”不可能,他听错了。 “章先生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想来是酒喝多了。”灯近,人影现五官,正是墨紫。 “夫······夫······”章慕立刻看看身后紧闭的舱门,他是亲眼看着墨紫进去的,为何她会从船下上来?如果她不在舱里,虎王又为何不出声抱怨?mí药呢?失灵了? “哦?章先生还带了不少人来。”墨紫笑容满面,“不知有何事找我?” 章慕勉强扯开嘴角,“夫……夫人,虎王怕怠慢了你们,特差我等来看看。”现在怎么弄?要是虎王从她的小舱里出来,意图明显却又没占到便宜,就不能封她的口,万一传扬出去,更镇不住那些开始对他们不满和怀疑的人了。 墨紫感谢的神sè,“多谢虎王关照,今夜我和这船人吃得好喝得足。我妹子如今是虎王的儿媳,我也当虎王是自家长辈,章先生与虎王情同手足,我就不客气称你一声叔叔了。” 章慕无法受用,手心榨汗,光笑说不出话,进也不是,退也不“章先生想不想喝杯好茶?烦你跑来跑去的。”墨紫不等他答应,转头吩咐身后的人。 立刻有两个男子跨上前来·一左一右将章慕与贺虎手下隔开。 章慕心想,这倒是个让虎王脱身的好机会。于是,他清咳嗓子,这边对墨紫说好·那边对手下频给眼sè。 “夫人,今日大喜庆的日子,大伙儿一同热闹如何?我让兄弟们耍个棍棒刀枪凑凑兴。”都到里面去,外面就没人了,虎王可走。 “好啊。”墨紫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干脆全都进大舱·我也请shì女们准备些歌舞。” 这群混混一听有女子歌舞可看,乐得没边,笑哈哈涌入大舱。 眼儿弯弯,墨紫看着他们迫不及待的背影,渐淡渐冷,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人都进去之后,有个小混混从暗处蹭出来,嘴里骂骂咧咧·“娘的,你们倒会享受,看女人唱歌跳舞的·让我干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骂归骂,动作却轻巧,推小舱门进去,在黑暗里叫一声老大。 没人回应。 他吹亮火褶子,找到一根蜡烛点上,“老大,先生搞错了,那女人还没醉。趁他们这会儿都在正舱里,咱赶紧走。” 呼——火光突矮。 冷风吹脖子,他一缩·“见鬼,没窗没缝,哪来的风啊?老大?老大?这点酒难道都上头了?” 他走到里间,看到桌上趴着的正是贺虎,忙快步过去,伸手就推·“老大,醒醒。” 贺虎却歪了,整个人软绵绵滑到桌下。 小混混不明所以,抓脑袋弯腰去扶,嘟哝道,“真醉了。” 然而手碰到贺虎的脖子时,冰凉的触感让他愣了愣,不由mō来桌上的烛台一照。进入眼帘的,一双瞪大却失神的虎目,青灰的面sè,xiōng前一把刀柄,血渍暗红,已经是没命的一具尸体。 老大死了?!混混吓得频抽气,浑身抖若筛糠,扔了蜡烛,双手当脚往后爬,竟忘了呼救。而等他想起来时,一只结实的手臂从后缠住他的肩,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绝不出——”他想保命。 但对方并不稀罕,迅雷不及掩耳,将那脑袋一扒拉,喀—— 混混死了。 与此同时,章慕惊恐得望着那一个个倒下的身影。他们本来才抱得温香暖玉,谁知却是插入xiōng膛的利刃,便有那惨呼的,也不过多喘出一口气罢了。三十多条xìng命瞬间终结。 “你······”他死死盯看墨紫。那么美的脸,那么美的笑,这一切竟然都在她的算计之中吗? “章先生还有什么话要说?”墨紫喝口茶,清香扑鼻。 “你杀了我,虎王不会放过你。”说完这句话,章慕从她的深笑里察觉到自己的愚蠢,“你……莫非虎王他······” “章先生,这事就是你不对了。我来此送亲,本来只想借机救我们的人出去,并无意伤他人xìng命,然而你们不但心怀鬼胎,全无诚意,还在酒中下药,yù对我们不利”墨紫皱眉摇头,很是为难,“我若不狠点儿,今夜之后就让你们害得生不如死了。” “杀了我们,你也逃不掉。”章慕惨白脸哆嗦嘴。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大当家和三当家一死,上万人群龙无首,再加上朝廷兵马已在虎寨之外,各自逃命还来不及。说不定,他们还会感谢我为民除害。为了功名利禄而向朝廷投降的人,不是叛徒又是什么?”墨紫准备了三支箭。第一支,射贺虎之子。第二支,射贺虎之女。第三支,取贺虎人头。 章慕想不到她知道了招安的事,大气不敢出,只顾转眼珠子,最后说道,“你口说无凭,谁会信你?” “所以,你还活着。”人证。 章慕嘴巴硬,“你休想我帮你。虎王待我恩同再造,我不可能出卖他。有本事就杀了我。”浑身再哆嗦。 门开了,一身大红喜服的苏岚急匆匆进来,仿佛早知道这里会死人,面sè不变,甚至让喜服映红了的欣然。 “墨紫姑娘,拿到了。”他手里拿着一个金黄的卷轴。 章慕立刻瘫软在桌前。那是皇帝招安的圣旨,上面把给他们的好处罗列得一清二楚,若让底下那些穷鬼知道,势必造反。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给对方找到了。 墨紫手轻挥,两个护卫站到章慕身后拔出了刀,“章先生,既然你这么忠义,我也不好不成全你。你虽然作孽不少,但愿下了地狱,这份必死的决心可以让你少受点罪。”留一个随时反咬一口的人证,不如盖着皇帝大印的物证好用。 “贺虎女儿发现你跑了吗?”墨紫将圣旨收好。 “没有。我灌醉了她,正睡得香,不知道这份圣旨让我拿了。”贺虎这个女儿虽然骄纵,但自幼跟贺虎学武,一直是他的左右手,连招安的圣旨都藏在她那儿。可惜她对苏岚一见钟情,神hún颠倒之时漏出了这个消息,让她爹的yīn谋一夜之间报废。 “都说这美人计好用,果然就是方便。”章慕扑然,血流如注,墨紫眼都不眨,与苏岚说笑。战争已经开始,不容她左一个同情右一个不忍。 苏岚赫然,刚要说什么,落英从窗口飞进来。 “姑娘,贺猛胁持了武幽燕,如何是好?” 贺猛,贺虎之子,有焦狂症,间歇发病。一旦发作,就会闹出人“我以为她那边应该最顺利才是。”墨紫有些意外,“秋霜,桦英,阿好,阿月,四人居然对付不了贺猛?” “我在外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见贺猛用一把匕首对准了武幽燕的脖子从房里出来。而且他功夫不高,听觉却极为敏锐,似乎天赋异禀,我想偷袭他背后,却让他发觉,立刻插了武幽燕手臂一刀。”落英有些懊恼自己的举动。 “不必自责,你也是想救人。”墨紫明白她的想法,“贺猛此时在哪儿?” “绝对不正常,吵着坐船出去,要和新娘子游江。”是个疯子,“贺猛他娘,也就是贺虎的正妻心疼儿子,所以赶紧同意了,正往这儿来呢。对了,另外她还派了人到处在找贺虎,可能想儿子发癫让老子管教。” 墨紫走到外面,看到山上吵吵嚷嚷有数百道人影下来。在她的船四周,有十来只船,因今日大宴关系,没什么人在上面。贺虎的死还不能就此昭示人前,她也不能救了苏岚丢了武幽燕。于是在心中迅速定出一计,找赞进丁狗来商量。 不一会儿,贺猛就抓着武幽燕来到岸边,大叫开船来。 墨紫站在船头高声道,“贺大少上我的船可好?我带你游江。” 贺夫人知道丈夫软禁着这条船,便客气推辞。 “贺夫人不必与我客气,你我都是一家人。况且,虎王也在我船上做客。”墨紫说完,贺虎就趴到船头粗嘎说了声上来,又一下子退走。 墨紫呵笑,“虎王喝得有些多,夫人放心,墨紫有分数,对妹夫不会做多余之事。” 贺夫人心中暗骂,说什么另有意图,分明就是好sè的毛病犯了,趁儿女们大喜之日,跑到这条船上戏美人,还是自己儿媳fù的姐姐。但她十分怕贺虎,敢怒不敢言,也想不了别的,点头同意了。 贺猛脑子不清楚,见船就上,并死活不让他娘跟着。说他疯,他还懂得选位子站,背靠着船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墨紫等人下令开船。 只可怜了武幽燕,中了一刀,血流不止,小脸雪青,随贺猛的脚步踉跄,几乎没昏过去。!。 第447章 中连环计 船已经离岸,另有三艘船从后方追来,恐怕是贺夫人放′下儿子。墨紫没有全速前进,前有阻拦后有尾巴,硬闯还早了点。但她观察贺猛,心中有些奇怪。 贺猛没有虎相,相貌平平,放在人群里不会出挑。但他的眼神颇有气势,一眼扫来,汹涌滔滔。一个神志不清的人,有这么理智锐利的眼神吗? “妹夫有话好说,我妹子受了伤,能不能先包扎一下?”他有人质在手,的确让她有所顾忌。 “我老子呢?”贺猛声音沉冷。 落英也奇怪他的反应,拽拽墨紫悄语,“之前明明又叫又嚷,压根不能好好说话。难道这会儿清醒了?不是间歇发作吗?” 墨紫没见过这种,毫无预兆发疯可以理解,没有任何外部刺jī或药物帮助就恢复正常,还是在这么混乱的环境中,tǐng神奇。 “贺少爷可知我妹子是你什么人?”是神经是正常,拉出来遛遛。 贺猛眼皮不垂,面皮不动,“你少来试探我,是敌是友你我心知肚明。我老子呢?他刚刚趴在那儿的样子,瞒得过我娘,瞒不过我,哪里是喝多,其实死了吧?” 墨紫往后一退,喝咤,“你装疯?” 赞进挡在墨紫身前。 贺猛冷冷一笑,“我不装疯,难不成跟我那蠢爹一起送死?从来如此,不知自己几斤几两重,总要往大了撑,结果山寨保不住,只能当混混。可是等到真正的机会来了,又不知道把握,刚刚走上大道,就没用得让朝廷花言巧语骗了投降。” “你不同意招安?”真是装的! “我爹不疼我,我说不同意,他也只当是我无知。”贺猛目光突然凶悍“快说,他死了没有?” “他死了。”说话的,是已经被救出来的端格狩,“阿猛你今后不用再装疯卖傻,担心他对你不利。” “二当家!”贺猛看到端格狩喜出望外,“你果然脱困了。” 端格狩深幽的目光落在墨紫脸上,“那得多谢墨紫姑娘仗义相助。” 墨紫皱起眉心,不发一言。 “阿猛,手可别发软,我们唯一能牵制这条船走向的就是你这位jiā格狩嘴角翘了起来。 “端格狩,你背信弃义!”苏岚是当日“交易现场”的见证人。 “我怎么背信弃义了?”端格狩有充足的理由来说明他的品德,“我答应不揭穿你们,所以贺虎才那么容易死在你们手上。而我也答应了——”眼望着墨紫。 “你要我做的事。”他说道,“本就要等我回到大求,而且并非一日之功。你不能说我违诺。” 墨紫展眉而笑,“不错,你没有背信弃义只不过抓了漏洞罢了。是我不好,自信过头,作了回东郭先生多此一举救你这头狼。现下如何?你想我多送你一程,还是要把我捉回去邀功领赏?” “两者皆有。”端格狩直言不讳。 “你以为有人质在手,我们就怕你?”丁狗装酷,“那个女人和墨紫毫无关系,要杀要剐,请便。” “你们不怕,她怕。”端格狩的目光一直不离墨紫,他听过太多她的事,能直击她的弱点。为人处事可以学可以变,但本质是很难消磨的。她善良。 墨紫有些怒也有些恼,但不得不承认,“我怕。我和她也不是没关系,是朋友。” 丁狗哀叹,“你懂不懂什么是装作不在意?” “我懂,可你这招对他没用。”因为对方把她看穿了。 端格狩坐在系缆绳的铁桩上神情自若,“为朋友两肋插刀,你不但慧质兰心,而且有仁有义,端格狩佩服。 “有仁有义是让坏蛋利用的,你不必佩服,我也不稀罕。”墨紫笑得雅静。 “那好,开门见山。招安的圣旨,拿来。虽然是贺虎的女儿先说漏的嘴,藏在哪儿却是我说的,容我贪一次功。”端格狩摊开手掌。 “你要圣旨做什么?”墨紫大脑转起来。 “姑娘,不能给他。”苏岚已经想到,“没了圣旨,贺虎就不是叛徒,而是被我们斩杀的无辜英雄,陷义元军于不义,失德望失民心。大求则会捧高贺猛,籽草军就成为大求先锋。” “好个借刀杀人。”墨紫和苏岚想法一致,“端格狩,你给我上了一课,今后再不能轻信他人。” 端格狩摇头纠正她,“敌人。” 墨紫笑眯了眼,“看看我,怎么犯这么愚蠢的错误,忘了矛盾升级到国与国,虽然和你无仇无怨,却是敌非友。” “墨紫姑娘,趁我还有耐xìng,圣旨给我。不然,你朋友身上又要多个洞了。我看她似乎jiāo弱得很,再一刀的话,恐怕会昏过去。”学一声墨紫姑娘,端格狩挑起剑眉,比国后好听。 “以我看来,你对她的生死更紧张些。她要是一命呜呼,我轻松你倒霉。没有了人质,我又让你算计到恼羞成怒,一定会加倍向你讨仇的。”她的善心有限度,尽人事听天命,也看对方的挑衅程度。“圣旨暂时不能给你。说起来,为什么要给?等你把我捉回去,这船上的全部都归你了。” “因为我不敢小瞧了你,万一发生上回的情形——你在我眼前却还是跑了。”吃一堑长一智,端格狩手心仍翻,语气有些厉,“拿来“上了江面。”她是不会跑的。船是她的。 “阿猛,削个耳朵下来。”端格狩不让她拖延。 武幽燕听到这话,表情都快哭出来了,但硬是紧咬着chún,一字软弱不吐。 “等等,我拿给你。”墨紫真想骂粗,扎一刀就算了,美女一只耳朵没了,不如死了干脆。拿出还没捂热的黄帛,用力扔了出去。 端格狩身如轻燕,蹬起,抓桅,转一圈后,黄帛到手,“别白费心机,打着扔到水里还能捞起来的主意。”说罢,点起火褶子就要烧。 “这里还是虎寨。”墨紫凉凉说道,“你烧了它,贺虎已死,贺猛就名正言顺是新虎王,他的地盘上你一定安全么?” “二当家,我对你可是言听计从,连老爹死都不难受的。不要听她挑拨离间!”贺猛紧张起来,“你答应过我会把这东西烧成灰。” “人有了权力就会变。你帮他爹的时候,难道不对你感jī涕零,说要如何报答你之类的?结果呢?你要向敌人求救。”墨紫煽风点端格狩将布帛收进怀里,“阿猛,并非不信你,实是你爹的作为令我失望,我如今不得不为自己留防。但你放心,一看到我大求船,我便毁了它。” 贺猛虽然不再说什么,可心里生出不快。 就这样,谁都原地不动,铁三角般各踞一点。 “大少爷,大少爷······”呼声此起彼伏,三船赶上来了。 “猛儿,你究竟是怎么了?今天大喜日子,别惹你爹不高兴,赶紧放开你媳fù,回岸上去。”贺夫人也在船上,频频唤自己的儿子。 贺猛也许没个好爹,娘亲显然疼爱他。然而,他一动不动。端格狩提醒过,这样的位置最安全,稍微转个角度,对方的高手就能瞬间将他击毙。 他不能动,但能说话,“娘,我要上江,你别管我,让前面的船也都让开,要不我拉着媳fù儿跳水淹死自己。”还装疯卖傻呢。 贺夫人吓得hún飞魄散,“别,别,我的儿哎,你死了,娘咋办?娘这辈子就指望你了。你爹呢?这个杀千刀的,眼里只有那些不要脸的货,醉什么鬼,我看他是蹦着人家的chuáng板不肯下来吧。” 墨紫听她喊得震天响,含沙射影来骂自己,也不恼,“贺夫人息怒,我船上这些伙计都能证明虎王是真喝醉了,还有二当家不也在这儿吗?” 贺夫人看清端格狩之后一怔,“你……你不是被关起来了?” 端格狩坐在那儿研究缆绳,“有些误会。误会消除,自然就放出来了。” 贺夫人将信将疑。 眼看着就到了峡谷口,五条大船一字排开,船上虎旗飘扬。 “停船!”中间虎头船上一个高大结实的黑汉,“虎王有令,任何人今日不得离开大寨,除非有他出入令。” “我是贺猛,我要出寨,谁敢拦我?”贺猛大叫放行。 黑汉似是贺虎亲信,“军令如山,大少爷想要出去,请拿信物“虎王出入令牌在此。”就在僵持不下时,端格狩丢过去一枚东西。 黑汉接住看过,倒也没再为难。 墨紫的船开过后,端格狩突然回头对黑汉说,“一牌一船,夫人的船不能跟来,此乃规矩。” 黑汉点头,双臂一拢,五船就并在一起,阻住贺夫人的三只船,任贺夫人如何软硬兼施,纹丝不让。 峡谷外,天光微启,闻江涛汩汩流动,眼前白茫一片,如云似雪,却是浮雾。 端格狩庆幸雾气不浓,催促前行过江。 墨紫不反对,船工们就照端格狩的话做,而且动作还不能慢,慢了会出人命。 快过一半江面时,墨紫开口,“我犯了个错,懊悔不及。好在我这人还相信一句话——” “什么——”端格狩还没说完,身下剧烈一震,竟倒地翻滚起来。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第448章 棋逢对手 “端格狩,你也犯了一个错误,这不是在平地,而是在我的船上。”墨紫双手拉着缆绳,腾身而起,“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我的船就好像我身体的一部分,上了江面,谁奈我何?” 端格狩在天旋地转之中还能咆吼,“贺猛,杀了那女人!”死也不能白死。 但贺猛早让伏在船舷外的水蛇一掌劈昏了过去。 船渐渐静下来,端格狩见武幽燕已叫落英秋霜扶下,目光暴敛,倾刻就朝墨紫扑去。他也是水上战将,若不是自以为掌控了对方的行动,心里懈怠,刚才那一晃不会狼狈无措。这时他已无可谈判的条件,唯一的可能就是再抓一个人质。他功夫不弱,虚晃一招避开赞进丁狗,却调头扑向身边无人的墨紫。 然而,他不知道墨紫虽然没有武功,身体却十分灵活,而且有快速的反击力。就在他近前时,她跳捉起撑桅的铁索,三百六十度大旋转,脚尖带呼呼冷风,踢挑他的脑袋。他看得有些目瞪口呆,闪躲时暗忖这女人如此深藏不lù。 墨紫还没对付完,一松手,对准端格狩飞压而下,劈手就砍他的脖子。本来计划通过揭lù贺虎达到籽草军自愿归顺义元军的目的,不料让端格狩搅和了,尽管是自己大意在先,但检讨过后对他很是火大。这一砍,就夹带恶狠狠的sī心报复。 端格狩吃痛扑地,感觉身上坐了个恶鬼,后脑勺噼噼啪啪挨了十来下。除了脖子真疼,后来的拍打,与其说痛,不如说自尊心受辱,好像堂堂男子汉陷于女人打架揪头发的尴尬之中,又像做错事挨父母揍的孩子。 墨紫还就是这意图。他打击她的自信,她打击他的自尊。她不怕别人笑她小气巴拉她是女人,女人有女人的特权。 “宋墨紫!”端格狩气炸了,想翻身掐死她。 “赞进,丁狗把他捆成粽子。”偏偏墨紫心知那点本事只能一开始镇那些小瞧自己的,第二招起就会lù馅,光拖人后tuǐ,所以她知足常乐,赶紧爬缆绳闪了。 “赞进,你护着墨紫,这人我来绑。”丁狗觉得自己应付游刃有余。 端格狩不是没脑袋的莽夫更不是没胆sè的孬种,不耍yīn谋之后,正面交战有攻有守,对方武功高过自己也不畏。 一时间,翻上飞下,动手的打得难分难解,旁观的看得精彩绝伦。 天突然发亮,日光穿透míméng白纱雾气悄然蒸升,远不了十丈外的视线可以慢慢拉开。哗啦啦的水声打断bō涛的节拍,苍茫中陡现灰影没一会儿就连成一片深sè。 是船!还不只一艘! 墨紫从来者的方位判断不善,立刻轻喝,“丁狗,速战速决!”同时,让水蛇下密舱,自己率众工扯帆,开始向后拉开距离。 端格狩也瞧见了,喘息却气势高昂,“宋墨紫,我的船队来迎你这只小船如何能逃得掉?速速投降,我保证你们不受皮肉之苦。” 阳光千丝万缕,仿佛春水化雪,以船为圆心,白雾期期艾艾留在外围,形成一个大圆。明亮的江面上十几艘高大战船liáo着尖酷铁牙,从正前方破浪乘风得逼近。船上双旗,一面狼行,一面麒麟,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一见墨紫的船,立刻上弓箭手,里外上下密布,对准了人。 “让他闭嘴!”墨紫一边喊全速向东南进,一边叫人摇轴抬板。 端格狩注意不到这船的变化,面对丁狗的进攻,已经不能反击,防守也很勉强,但他心里还有一件事要做,让丁狗踹中xiōng口,借势靠到船沿,掏出招安的圣旨就往江里一扔。即使他船多势众,即使她逃走的可能xìng极低,但他不会再自大。他的对手是宋墨紫,一个拥有统一天下之能的人。 丁狗没想到端格狩狗急跳墙把他们正名的圣旨扔了,不由心生怒意,一掌蓄十分力打至他的肩膀。 端格狩没能躲开,就听喀一声,肩上剧痛,关节错位,顿时疼得闷哼。 “你的命,我收了!”丁狗第二掌击向他的面门,雷霆之劲。 墨紫看到这一切,出声阻止,“他的命还有用,留着。”圣旨是死物,她这船上除了端格狩和贺猛,都是金子不换的宝贵生命。 丁狗及时收势,旋风般转到端格狩身后,将他的另一条胳膊反捉在背,袖子一抖,一柄短剑吐银尖,抵住他喉头。 端格狩这才留意到眼前的四个大家伙,很像攻城的投石器,但小了很多,且更复杂些。不起眼的货船上居然藏了这样的武器,令他大为震惊。如何放在甲板之下,又如何摇得上来,他太想知道了。 “放开大将军!”一个卷胡子大汉双肩背大斧,怒气横冲。 墨紫看着正仔细打量大家伙的端格狩,不甚在意将它们曝lù在他面前,因为毕竟不可能藏太久。人类很聪明,她可以肯定不久之后大求船会有这样的配备,不过到时候她的船也升级了。有竞争,才会有进步。 “要我放他可以,你们的船退到五里外。”从军人到“绑匪”,质的变化否? “你先放人,我们就退。”卷胡一抬手,弓箭手取箭。 “废话,我放了人,你们还会退?”当谁傻?墨紫一抬手,四大家伙装球。 卷胡竖斗了眼,“我呸。我们退五里,将军变尸体啊。” “葛将,不必管我,他们只有一艘船,你们包围成圈,她武器再强也不能一下子弄沉所有的船。”端格狩真不怕死。 “闭嘴。”丁狗的刀尖在他脖子划出一道血痕。 卷胡看得真切,急了,“住手!” “包围还是撤走?你的选择。”墨紫神情淡然,心中却知端格狩说得很对。她这船上的武器再精良,对付不了十条船。她只能赌,赌对方在乎端格狩的xìng命而妥协。 “葛将,你要是退,就是孬种。”刀尖在皮肤上刺痛,端格狩全然不惧,“我们这么多战船怕一条货船,传出去还怎么扬大求声威?我即便因此而得救,也会让人取笑,从此再别想抬起头来。” 葛将还是犹豫,“可是,大将军”端格狩文武全才,精于谋略之战术,其军功仅次于大求王,而小侯爷乌延勒在军中的地位虽然高于端格狩,不过因为他是王弟而已。大求如何损失得起这样一位人物,尤其大战将即,追逐天下之想已经如此近? 端格狩怒叱,“众将听令,立刻包围此船。不服军令者,斩立决!” 丁狗向墨紫看过去,“我们让他说太多话了,既然他那么想死,杀了吧。” 墨紫对端格狩冷笑,“想死,没那么容易。”突然扬声,说给葛将听,“先挖他两只眼,再割他的舌头,砍了他的双手双脚,浸在盐水里。我想在你们把我的船围起来之前,应该能做到那种程度。围吧,端格狩一死,大求王顿失左膀右臂,我们与之同归于尽,值!” 葛将一听没错,抱拳领罪,“我等死不足惜,然而大将军对大求何等重要,怎能有半点闪失?大将军之令,即便军法处置,末将不敢遵从。” 他又对墨紫道,“你我各让一步,我留将船不动,其他船调转船头,驶离。双方各派一支小舟,作为接送之用。” “一对一,公平。”墨紫同意。 “葛将——”端格狩不同意。 但这回丁狗不让他多嗦,拿布塞进他嘴里,又拿绳绑了个结实准备好小船,赞进和丁狗负责送,墨紫没有自告奋勇。对手很不一般,她也变得更谨慎,不会让他再有可趁之机。 “端格狩,说实在的,我该杀了你。偏偏我还算守诺,既然答应放人就会做到,不像你那么喜欢钻空子。”她侧身让人把尚未苏醒的贺猛也放上小船,“你的走狗,应该与你同舟共济。” 端格狩目光一凛。 “你别拿眼睛瞪我,我才是委屈的那个。所托非人!”她哼一声。 “唔唔······唔唔唔······”端格狩气愤的模样。 “啊,你也会信守承诺?那就最好了。否则不是顶天立地的汉子,钻地洞的老鼠精,见光就死。”墨紫示意两边放绳,“这次较量你我平手,期待下回分出个胜负来。” 端格狩仰起脸,紧紧盯着墨紫,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丁狗跟赞进说,“墨紫真能掰,他唔唔一通,鬼能听懂,她却说得煞有其事。” 赞进看看端格狩,“墨哥兴许说得没错,他是个遵守诺言的大丈夫。” 丁狗若有所思。 大求那边是葛将亲自来接人,端格狩一踩上小舟就被松绑掏布。 端格狩也顾不得追究葛将违抗军令,对已往回划出数丈远的丁狗赞进喊道,“帮我跟她转达,交易我会完成。不过——”他拿过葛将别在腰间的号角,连吹三声,“刚才平手,现在就让我们来分胜负,我这人最不耐烦等。” 墨紫听到号角,就看到那些调头回航的大求船又转向江中,不由好气又好笑,对众人道,“他们不见棺材不掉泪,给我把木球换上去!”早防备着了。 “墨哥,后面也来了船。”望桶上的兄弟大喊。 雾散尽,江阔涛涌,百船扬旌,船头皆挂大红花。首船上,一红袍男子,眉如苍山,眼如墨玉,笑容温润儒雅。 他声音长扬,“元氏之子元澄,前来迎宋家长女为妻。” 刹那,鼓声震天。!。 第449章 谁敢娶了 这个人究竟是浪漫呢,还是不按牌理出牌呢?从表白至今他引领出一条她完全无法预料的爱情路,进入每个阶段,其场合时间方式均出人意表,好似跟风花雪月一点搭不上,不伦不类,偏偏常惹得她又哭又笑,感动到不行。 好比此时,前方是绝对不会成为友军的大求骁将,侧面可疑黑点多半是虎寨的船,敌友尚不能断定,鉴于圣旨被毁,让端格狩利用的可能xìng很高,而她这边正要试验大型杀伤xìng武器,创造以少胜多的经典战役。 这样一触即发的剑拔弩张,立刻就要生死相搏血肉横飞,他——元澄,穿了一身大红喜袍,脚下乘风踏浪,四面乐鼓掀天,百艘大船全成迎亲队伍,大声说来娶她? 她的心,怦怦怦怦,跳得jī动万分;她的血,全涌上头,红了脸颊耳根。一时间,丢人啊,尴尬啊,高兴啊,有趣啊,除了苦味,什么味道都泛上来,令人上瘾得追捧。 这时候,谁还惦念着打仗,个个愣神缓不过劲。 丁狗跃上来,走到墨紫身边,“如此大张旗鼓,阵前来娶亲的,非皮厚所不能为也。恭喜你,寻得一天上无地上无的好郎君,为了你绝不怕丢脸。” 墨紫本来好好感动着,让丁狗一声恭喜不由笑出声,“你这是恭喜还是讽刺?”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反正,这种事杀了我也做不出来。”太没面了。 “所以你讨不到老婆!”秋霜走上甲板,眺望着那百艘船,“每个女子所求的,就是这样的时刻。天地呈祥,万物报喜,他从天而降,全然为你。” “你说的是神仙,不是相公。”还从天而降? “就是一种难以描绘的潇洒俊朗你在山里修身养xìng,傻大个石头心,不开窍。”秋霜斜他一眼。 丁狗还要顶嘴,让墨紫揪了一把牙缝里挤字,“你行了啊,保持君子风度。”这两人吵吵闹闹的,何时能渐入佳境? “墨······墨哥,还打不打?”望的小兄弟有点吃不准。 墨紫转回头一瞧,端格狩已经上了将船,他船上的人也齐刷刷往元澄那儿看。 她当即决定倚仗大部队向下传令,“水蛇,东南四十五度,前行。” 端格狩见墨紫撤到那个说来迎娶她的男子船旁,仍挥手追至数十丈开外,喝道,“谁敢娶我大求国后?”宋墨紫不能嫁给他国人。 此话一出,双方有不知道墨紫身份的人开始交头接耳。 墨紫恼了疾步上船尖,并双脚踩住船舷,一手捉旗杆一手指端格狩,“你说谁是大求国后?”空口白话,诋毁她清誉。 “谁要嫁给他——”端格狩从不知道什么叫怕,学墨紫手指元澄,傲慢之极,“谁就是我大求国后。” “放你娘的屁!”开骂的是元澄身后的臭鱼,他嗓门洪亮,气息绵延,“先不说大求王娶了多少女人了,他的国后怎么不在宫里待着?谁听说过皇后娘娘跑出来还在土匪窝前?” 数日不见墨紫听到自家兄弟的声音,真是又为她解气,又很高兴。 “好,那就换个说法。”端格狩冷笑,“谁敢娶我王要娶的女人?除非他不怕被大求铁骑生吞活剥,尽管试试。” 元澄却不看端格狩而在看他的新娘,有些无奈,有些宠溺,“墨紫,有什么话下来说。站在船舷上,你不怕掉到江里,我怕。平时也就罢了,这大喜的日子,我不想再生b然她那仿佛临江飞仙的美令他目眩神mí,但如此挑眼,也同样容易成为弓箭手的目标。 墨紫抬头冲他一笑,潇洒跳下,“行了吗?” “行了。”看到赞进丁狗护在她身前,他放了心。 “姓元的,你以为我只是吓唬你吗?”元澄?南德曾有个权势滔天的元相,想来就是此人。辅佐过老的,让小的抄家流放,如今却又成了推翻皇帝的强大势力。虽然面目清朗,眉宇俊逸,一副斯文儒雅的身子骨是大求男子所不屑的。但他同时又不得不承认,元澄淡定中洞察一切的目光,还有劲风中闲立的姿势,却带出一股震慑之气,令他不能真正轻视。 “端格将军一向言出必行,元某自然不会以为是吓唬我。只不过,你说归你说,肉长在元某身上,想要生吞活剥得看你们的本事。”元澄看端格狩的船越靠越近,“将军仍然勇往直前,可是还想打这一仗?” 端格狩手指收回,捏成了拳,让葛将停船,“你船多我也不怕。”南德的船是四国中最弱的,他一艘船能打下对方十艘都没问题。更何况,虎寨的船正向他们靠近,他有贺猛手,等于是他的后援。 元澄也看到了南面的船,大约二十只,皆挥虎寨大旗。 墨紫忙吩咐丁狗上元澄的船,把在虎寨发生的以及弄丢招安证据的事说一遍。 元澄静了一会儿,没有发布任何命令,对端格狩说道,“将军,我们汉人成亲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既然是吉祥日,就不能弄得很血腥。我是想,这一战能免则免。” 端格狩哈哈大笑,“竖子胆怯,何必拿喜事来挡?墨紫姑娘,我瞧你挑选男人的眼光不怎么好啊。” “上一个更差。”墨紫在背后打手势,有专人读令的,悄悄便动了起来。 端格狩知道墨紫说的是谁,却不无所谓,再向元澄说,“此战要免可以,交出宋墨紫。” 元澄笑道,“端格将军掳人妻室,莫不是大求民风彪悍所致?” 端格狩听他暗讽自己野蛮,心中便起杀机,迅速抓起船头的弓,突然射出一道快箭。 “小心!”墨紫大喊。 元澄没让。他也不需要让,因为华衣已在他身前。 端格狩也没期望这箭能让对方毙命,“这是让你小心说话,大求狼族不由贱民诋毁。” 墨紫火了,“你耳朵有病吧,彪悍是夸你们的。还有,我们是贱民,身上流着一半贱民血液的你很高贵吗?” 端格狩的娘是汉家商女,他一出生,就被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嘲笑厌恶。因为这些艰难的遭遇,他反而比别人更憎恨自己的血脉不纯,但内心又不自禁倾向汉人,却又得在人前装作蔑视,这样的矛盾导致他的情感有些扭曲。 “别以为王纵容你,我也会随你侮辱。”墨紫的话,在他的情感认知里是最大的冒犯。 墨紫心明眼亮,冷哼,“你真可怜。竭力否认混血,不过让所谓的纯血贵族们更瞧不起你罢了。而另一面,我们这些汉人就把你当成了他们的同类。你两边都不讨好,结果只有形单影只。端格狩,你有朋友吗?不畏你的军功,不看你的出身,就冲你这个人。”没有的。 端格狩的薄chún抿成一条锋利的线。 “猛儿!猛儿!”虎寨的船上,贺夫人惦念着儿子,根本没注意到喜气杀气交织的诡异氛围。 领头船上,站立船头的,正是刚才放墨紫他们出去的黑汉。他当然要比贺夫人看得清楚,皱眉吩咐停船之后,仔细打量双方。 然后,他大喊一连串指令,“大求船!准备拍板!弓箭手!刀剑出鞘!挂网!” “你们看清楚我是谁!”端格狩边说边让人带上已经醒转的贺猛。 二当家和大少爷的呼声此起彼伏。 黑汉似乎人望很高,一抬手,籽草军就安静了,“二当家,你和大少爷为何在大求船上?” “平老四,虎王和章老三死了。”端格狩先不回答黑汉的问题。 贺夫人立刻昏死过去。 平老四睁大眼,“谁干的?” 端格狩指着墨紫,“她和那条船上的人干的,送妹子来结亲不过是幌子,其实就想干掉虎王,再来个里应外合,让义元军吞了虎寨。要不是我早就防备着,和虎王商量了这招反间计,这会儿虎寨已经完了。只是我怎么也没料到他们手脚这么快,竟然当晚就动手。而大少爷也没疯,我事先告诉他小心,他发觉新娘子不对,所以才借疯上船探虚实。那时我们以为虎王受他们要胁,因此听他们的话出了寨,谁知——”他叹了口气。 墨紫听着听着,想说端格狩是位杰出的演员。 平老四黑脸看向墨紫,“二当家说的可是真话?” 他这么一问,就让墨紫品出点儿味来,这个平老四是讲理人。 “一半真,一半假。”元澄接过了话,“贺虎和章慕已死是真,但并非像这位大求将军所说是我义元军要吞虎寨。平老四,可是四当家?” 平老四点点头。 “虎王无故扣留了元某所派使者,我等为了救人才想出结亲之计,不曾计划杀人。然而,虎王欺人太甚,不但逼迫使者娶他女儿,还对我的夫人心存歹念,在酒水里下了m澄声音清冷。 贺虎好sè,平老四早就敢怒不敢言,而且他见过贺虎对那位宋氏sèmímí的模样,还亲领命令守寨门,因此对元澄的话信了七八分。 “再者,贺虎主动向朝廷投降,接受了皇帝的招安旨意,正在等待官兵前来收缴。” 元澄此话一出,籽草军大半人哗然。!。 第450章 临别赠你 贺虎的亲信也许占了大头目中的一半,但籽草军真正的力量却是由受苦受难的老百姓组成的。他们憎恨南德的当权者,而且他们中很多人是几代遭受着贫穷困苦,至今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极限。因此,贺虎接受朝廷的招安,对毫不知情的这些战士而言,简直是不能原谅的背叛。 “你胡说八道!”贺猛受到端格狩的暗示,急声否认“我爹是第一个杀贪官的人,怎么会向朝廷投诚?明明是你们害死了我爹,以此陷他于不义,自己就好撇干净。你说有招安旨意,有本事拿出来!” 平老四也在想,当初确实是贺虎首斩了贪官,才让大家,包括自己在内,敢拼敢杀,但他当上虎王后的种种傲慢奢侈和好sè好财,接受朝廷的好处也不是不可能。尽管如此,凭证还是要的。 “招安圣旨已让端格狩扔到江里去了。”墨紫说道。 端格狩挑眉,神情似笑非笑“墨紫姑娘,你说我扔了,我还说你根本就是陷害。谁不知道口说不凭?” “这道圣旨虽然没了,倒也不是没有凭据。”别人挖一丈,元澄挖百丈,还是方圆计算法,所以怎能挖少了宝? 墨紫闻言,已不会惊讶,笑脸向他,在他看过来时,眨了个眼,翘起大拇指。 元澄让她的活泼动作逗笑,但也没误正事,一挥手就押了好几个人出来。那些人高矮胖瘦都有,共同特点却是穿着南德朝廷的官服和将服。 “说说,你们是谁,来干什么,又怎么上了我的船?”很多话要别人说出来才有说服力,元澄十分清楚。 “我们是前来招安虎寨的钦差大臣,因贺虎恐下面人不服,我等带了两万官兵。半途杀出了义元军,不敌而败被捉上船来。”早已被整服帖的贪官污吏战战兢兢。 端格狩沉下脸来,没料到元澄还打下了这两万人马,心中原本的计划开始动摇。 贺猛却还嘴硬“不可能!这些人是他们自己假冒的!” “我们有皇上亲颁诏书命我们将虎寨整编后,即刻攻打义元军。对了,还有官印将印。”为首官员大叫。 元澄微点头,就有人拿出一个托盘,上面放了黄灿灿的圣旨和大印“平老四,你若不信可亲自验过。” 仍是双方各放一条小船,在两大船中间会面。 平老四不识字,但带了识字的亲信,验过之后也没有立刻作声,回到船上后才道“元相所说是真。” 贺猛不由开口大骂“平老四,你早就觊觎我爹的位子故意和那些人合气陷害我爹。你娘个混球,王八蛋子,我操你祖宗十八代!” 他骂完又指着平老四后面那些人“都给我听着,把平老四和他的亲信抓了,我必定重赏提拔。我爹死了,我就是虎王。你们敢不听,我便将虎寨夷为平地!” 平老四身后的人都不动。他们中可能有平时靠贺虎和章慕的,但树倒猢狲散,这时候要重新选边站,当然有眼风的都会跟大部队。 “贺猛,你靠什么将虎寨夷为平地?”平老四看着他,一努嘴“大求人么?” “是又怎么样?虎寨没有外援,这么下去,迟早让人啃得骨头也不剩。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与人联合。”贺猛虽然比他老子聪明一点,可总归来说,也是个空有妄想却没实力的人所以才会当端格狩的傀儡。 “所以你找大求人?”平老四黑着脸“大求有如虎狼,杀人如麻,歧视我们汉人。就隔了一条江,难道你看不到对岸玉陵百姓如今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你爹不过是贪财贪权,投靠了朝廷,可你勾结大求,甘当他们的走狗,就等着给他们打前锋吧。你可以作你的叛国贼,但我籽草军绝不帮蛮子打江山。” “说得好!”元澄大声赞“籽草军乃南德第一支义军,当有如此大丈夫气慨。” 平老四对元澄抱拳“早听说元相其实是唯一为百姓做事的官,却遭吴jiān和狗皇帝陷害流放,所组义元军纪律严明,公平公正,出战必胜,乃人望所归,民心所向。当日元相派苏岚公子前来联合,平老四就力劝贺虎接受,可是他sī心太重,根本不为籽草军多想,还居然向朝廷投诚,实在让人心寒。我平老四没什么本事,手下三千农人,还算能打,从此愿跟随元相左右。” 平老四这么一领头,其他头目莫不跟从,一声声愿跟随元相,呼声此起彼伏。 元澄也抱拳“得各位不嫌弃,元某惶恐。义元军并非我元某一人的,都是有志一同的兄弟,推翻腐政朝廷,建立清平天下,以此战斗吧。” 平老四大声说是。 那边籽草军已归顺了元澄,这边墨紫紧盯着端格狩。他对葛将悄悄吩咐的举动落在她眼里‘便笑起来。 “端格将军要走?”是该走了,再不走,就会成为阶下囚。 她一问完,端格狩的将船就开始后退。头尾可互换,便于快速退离,这是她的设计之一,用在了这艘将船上。 端格狩敛紧目光“不走,难道还等着你们一起对付我吗?这等情况下,三十六计中也只能走为上策。与你交手,至此仍是平局。你若不是有了帮手,我未必见得会输。” “好像你没帮手似的。”墨紫一笑。 端格狩没理会,眼看着离对手的船队越来越远,他对元澄说道“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娶她,直到击败那个男人为止。” 元澄的嘴动了几下。 但端格狩一个字都没听见。 墨紫踩着绳梯,跑到元澄身边“不用理他。” “我回答他了。”元澄重复一次“我说,我不是他,所以我敢娶你。” 墨紫难得笑得有些腼腆“你敢娶,我就敢嫁。不过,你真放他走吗?端格狩此人有勇有谋,可进可退,能屈能伸,是个厉害的家伙。” “不放他走,谁去给大求王报你我二人的喜讯?端格狩虽然很有本事,但他受到出身的限制,即便靠军功得到地位提升,阻碍也必定重重。这样的人,放在需要大贵族支持的乌延身边,对乌延来说有帮助也有麻烦。而且,乌延和端格狩二人统军,就能牵制大周。到最后,大周就不得不与我们联手。”一环扣一环,好处他来收“我看你也不想抓他的样子,不然那个球早就轰过去了。” “我和他做了交易,他说会完成。我未必很相信他,但多一分机会也没什么不好。有时候活人比死人有用。”墨紫的确有想法。 “什么交易?”元澄问。 “可那月莹。”墨紫说了一个名字。 元澄就明白了,点头道“这事想得不错。就算他不帮,我们也没损失。” “嗯。他帮,却对他自己有好处。我能得到什么?除了报复的快感。”墨紫挑挑眉“可那月湘欺人太甚,我不稀罕当什么国后,但她当上的话,我就是不乐意。” “我也不乐意。你中得那一刀,我中得那一箭,我记得很牢。”元澄目光深幽“别说国后,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要作为代价付出来。” 他们的船跟着平老四往神仙山的虎寨走,与端格狩背道而驰。 贺猛见端格狩不战而撤,火冒三丈,质问道“二当家,你答应过帮我的,现在什么意思?” 端格狩因为无奈退走心里本来就有气,还被贺猛这个无知小子责问,双眼顿眯,突然回身压住他的肩膀,跨进一步。 贺猛瞪大了眼,出气多入气少。 “没用的东西留着又有什么意思?”端格狩退开,手里现出一柄弯刀,在贺猛衣服上擦了两擦“追你老爹去吧。” 贺猛向后仰倒,断了气。 “报大将军,咱们的船底漏水了。”一个兵急忙奔上甲板。 “怎么弄的?”端格狩还没问,葛将吃惊。 小兵摇摇头“还没查出原因,发现的时候已经浸了一尺水。” 端格狩望着神仙山方向“还能有什么原因?一定是宋墨紫让人搞得鬼。” “不可能啊。我们离她的船不算远,可他们要在船底凿洞,势必要换气,咱们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当时江面上绝对没有出现过人头。”葛将想不通。 “别人不可能,她就有可能。”端格狩是少数已经知道墨紫造船之能的人“我下去看看,你叫副船并行,以防船沉。” 葛将啊一声。 端格狩边走边说“啊什么?在哈布泊罗我们大求水军阵防最强处,她一艘船不惊不动,还俘获我们的一条战船,安然渡江。这一回,我对她意图处处牵制,她让我jī恼了,又怎会破坏力小?”只是,答应她的,他还是要做。 她要嫁人了。这样的消息,能否令王死心,他不确定。但他确定,各族族长都会因此暗暗高兴。其实,他也矛盾。掌握她,就等于掌握水上霸权。若不能为大求所用,杀她就是最正确的做法。然而,不知怎么,他希望自己不是那个要取她xìng命的人。 原来,即使是敌人,即使是女人,也是可以惺惺相惜的。!。 第451章 洞房没房 “一拜天地——”唱第一声礼的,是臭鱼。 神仙山虎寨,不,已经不叫这个名字了,就叫籽草湾。湾里往内河停了百八十条船,每条船上摆桌布宴。沿岸也放了桌子,铺了红布。围桌坐着的人们,不管瞅不瞅得见,都往布置得最喜气的首船上贺虎的死仿佛是久远的事,半山上最漂亮的楼宇,已经让他们的新领袖元相改成孩子们的学堂和女子们做针线活聊天的场所,还有一间书阁,今后谁都能进去看书习字。这一举动,就收服了大多数的人心。剩下的小部分人,就是贺虎招集的混混,他们当日就从大小头目上撤了下来,和贺家的女眷关在一起。 不过,人们没想到的是,今日不但是迎来元相的好日子,还是元相成亲的好日子。籽草军在能成为义元军一份子的同时,承办这样的喜庆,是老天给的面子。所以,尽管元相说简单在船上设个礼堂就好,大家还是自发自觉把婚事铺张开了。 “二拜高堂——”唱第二声礼的,是铭年。 元澄和墨紫不想复杂,但关于谁唱礼的问题,元和墨两边的人争得面红耳赤。臭鱼说他嗓门洪亮好听,他来唱。铭年说他是元澄的贴身小厮再到管事,他来唱。结果,就成了一人唱一句。 两人高堂都不在,对空椅子拜过。 闽松在墨紫点头嫁元澄时,就已经急知了老爷子,以为元澄接到人,再回扬城成亲,应该赶得上。谁知元澄来如此惊人的一出,穿着喜服说迎妻,不管人生地不熟的,这就拜堂了。 “我可怎么交待?”一共两个宝贝孙女,前二十年不见着面·好不容易认了,一日娘家都没住过,而成亲更没赶上观礼,从此一个孙女就成了元家人。闽松抚额头痛·会不会让爷爷奶奶骂个狗血淋头? “你交待什么?”卫庆看着那对璧人双双背影,“我以为墨哥这辈子嫁不出去了,还好。” 闽松也是护短哥,“什么话?墨紫漂亮聪明,善解人意,一双手艺巧夺天工,天下奇女子·只有她挑人的份。” 卫庆其实心里这么想,不过嘴上说不出这些好听话,但见闽松说了,就斜睨他一眼,“你成了亲的。” 闽松气笑,反chún相讥,“管好你自己。” 他们在边上习惯xìng互踩,小衣中xìng的嗓音就唱第三声—— “夫妻对拜——” 墨紫透过红盖头·隐隐看到元澄深拜。这一拜之后,就是夫妻。是这种感觉吧,如果嫁对人的话?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刚开始喜欢他,愿意给他当个掌事赚钱的心,一直以来只深不浅,到今日嫁他为妻,感觉如mì。全然信任他,他从不曾让她失望;全然托付他,他从不曾随意相待。世上再没有一个男子能像他对自己这样了吧? 嫁衣的裙边袖边是相思果相思枝,相思之上绣墨紫牡丹,从吐叶,展枝·花尖,花蕾,待放,微放,半放,大放·每一种都绝美。这个人不但自己穿衣讲究,还喜欢打扮她。他说即便她在他身边,他也会相思刻骨。墨紫牡丹在她的嫁衣上,也在他的喜袍上,衬他的温润,就显得妖娆。 她拜过,凤冠不沉,在他的丝丝贴心中,成为他的妻。 不知是谁拍起手来,连带成一片笑语欢声。最起劲的就是臭鱼丁狗他们,不顾规矩就喊揭盖头。 “小老头”铭年捍卫,“不行不行,新娘子入洞房前不能揭盖头。” “小老弟,这会儿晌午还不到,送进洞房闷坏了新娘子。再说,咱墨哥是普通的姑娘么,跟咱们都是风里来雨里去过命的交情,让兄弟们开开眼,瞧她上妆的模样也不为过。”臭鱼哈哈笑道。 他一说完,应和他的人还不少,起哄喊揭。 墨紫这才对起时辰,偷偷拉一下元澄的袖子,“对啊,这么早就让我进洞房待着,你在外面吃到半夜?” 元澄轻笑,“娘子等不及么?” 墨紫让他这声娘子喊得不自在,心中却又tǐng甜,语气不由jiāo嗔,“呸,你才等不及呢。” “错了,为夫是心急如焚。”元澄握住墨紫的手。 都说恋爱是浪漫加幻想,婚姻是肉麻当有趣。墨紫心想,看来这就是人生另一阶段的开始了。有点不习惯,但很快会适应良好。 “如何,这盖头揭还是不揭?”元澄问墨紫的意思。 “这会儿不给看,等会儿闹洞房,你俩自己选啊。”丁狗的声音。 墨紫扬声道,“揭就揭,看过之后,将来你们讨不到老婆,可别怪到我头上。” 臭鱼喊,“等等,为啥看过你之后,我们就讨不到老婆?” “因为看过那么美的新娘子,你们对老婆的要求就高了。”fù唱夫随,元澄帮忙解释。 臭鱼一直想讨媳fù,就问丁狗,“兄弟,要不咱们算“吓唬你呢,你还真信。越这么说,我还越好奇。在船上没个男人能比她本事大,她贴个花黄抿个红纸还能变绝sè美女?瞧瞧,一定得瞧瞧,我拼着这辈子光棍。还有谁不怕的?”丁狗这么说,当然就是玩笑耍赖。 墨紫转身面对元澄,“揭!立刻吓死他们!” 一个比一个幽默,大伙儿笑得东倒西歪。 元澄笑着捏起红盖头的两角,轻轻掀开半面。 桃花颊,相思chún,青黛眉儿,眸若星辰,肤无瑕美如玉。不上妆时,美得天然纯洁,上了妆,美得勾hún夺魄。 墨紫对他才展笑颜,眼前就又恢复红méng一片。她一愣,不明白他做什么。不揭盖头了么? “元相,怎么揭了半边又盖回去了?”臭鱼矮着身蹲看,他都豁出去了,不能不满足好奇心。 元澄似乎想了想,答得有点缓慢,“因为······我不想你们娶不到媳fù。” “?!”臭鱼抓耳挠腮。 “元相惊艳了吧?”丁狗忍不住大笑,“小气了吧?” “等你们娶妻时,会比我还小气。”元澄间接承认了牵着墨紫的手就走,“诸位喝好吃好,把我的那份酒喝足了,为我夫妻二人积福。我在这儿先谢了。” 众人诧异纷纷问元相去哪儿。 “我送娘子回洞房。”元澄小心为看不见前面的墨紫引着路。 落英小衣这些姑娘想跟着去,却被突然出现的罗衣筝衣挡了下来。 落英奇怪,“应该我们送的,为何不让人跟?” 墨紫没听到,她担心脚下,正紧紧抓着元澄的手。至于元澄,听到也当没听到。身后有人吹口哨长短高低,哄闹映趣。 墨紫感觉下了舢板,又上了舢板,脚下开始晃时,知道是船动了。 “元澄,这是去哪儿?”她问。 “洞房。”笑声朗然。 墨紫一把扯下红巾,“什么?” 船是照她的船图造的,一起离开上都的三艘船之一也是最小的一只,所以配置不尽相同,以高速灵活为特长船头和两翼藏削铁如泥的武器,适合近距离破坏敌船船身。 另一个好处,因为小,清静。这时,除了元澄,船上没有一张熟脸。 “你——打什么主意?”墨紫完全糊涂了,“还有,究竟往哪里去?” “这条河就山名,叫云河。它沿神仙山向里弯延,穿过整个云岭分成好几条小河,但最终起于深处的一个大湖。这一路没有人烟,风景秀丽,日出日落皆是奇美…···” 墨紫打断他的话,“这跟洞房有什么关系?度mì月还差不多。” “度mì月?”元澄听着很“mì”,却不能猜到全意。 “就是成亲后——洞房后——找个风景好的地方一起玩几日没人打扰的二人世界。”墨紫教导夫君。 “哦,看来我歪打正着了。那就换个说法,去洞房,也是去度—m澄笑。 似乎一直在讨论洞房洞房的,墨紫才觉得不好意思,脸烫耳热后,连忙吐气扇凉,“不是在船上么?” 元澄眯起眼,清清嗓子,“娘子,为夫还没那么厚颜,船再结实,也只是木板。” 轰——血冲头,墨紫恨不得跳到水里去,干笑,“我······那个……没那个意思。” 元澄大笑。笑声冲dàng在山谷之中,回音阵阵。 墨紫尴尬下就看风景,野鹿跳跃,飞鸟翩舞,枫树红林,怪石奇峰,正如元澄说的风景秀丽。 元澄见她喜爱,就跟她说些民间传说和名人轶事。 有机灵的船工搬来桌案木椅,两人边说边看,一壶茶喝了老半日。待墨紫惊觉时,夕阳跌进碧蓝的湖水中。 船停了,灯亮了。 元澄从船工手中接过金黄的琉璃灯,对墨紫说,“走吧。” “还要走路吗?”前面是树林,红黄的叶子已经变成深暗。 “过了树林就到。”元澄牵她的手很是自然。 墨紫也不惊讶船工们都留在船上,“你很熟悉这里。” “我以前来过两次。”因此接到贺虎藏在神仙山的消息,还想真巧。 “一个人都没有,你来这儿做什么?”奇怪啊。 “第一次是走错水路闯进来,想看看走到底是哪儿。第二次是专门来的,喜欢这里清静。”元澄说道。 走了大约两刻时,林子尽头一片崖石。墨紫走到崖石后面,元澄让她站着别动。 没一会儿,眼前便亮了起来,她也很呆了起来。!。 第452章 三昼四夜 三日后,墨紫和元澄回到籽草湾。元澄立刻让谋士和将领们请到大帐,急论下一步如何走,而本来要跟去的墨紫让姑娘们半道上截走,追问她上哪儿洞房去了。 “我娘说这种事女人遭罪,可我看你怎么比之前更漂亮了些?水灵灵的,肌肤吹弹可破,坐着就妩媚。”秋霜将她从头到脚打量好几遍,眼中有疑问。 落英是小fù人了,笑说,“要么就是你娘吓唬你,要么就是你爹没伺候好。” 小衣撑着脑袋,“这跟她爹有什么关系?”她才叫最天真。 所以稍微有点知道的,各自看小衣一眼,再上瞄下瞄,笑得僵,不好吭声。 “小衣,等你成亲的时候,我好好给你上一课。”墨紫让小衣盯久了,硬着头皮往自己身上加压。 除了武学之外,小衣是个无甚追求”的姑娘,听到此话,晃晃脑袋表示可以,“到底是看过**经的。” 墨紫仲手就弹她脑门,面对几双好奇的目光而嘻嘻笑过,打算扯开话题,“现在我想想这亲成得仓促,自个儿的亲妹子都不在······” 落英秋霜齐齐截断,“别扯远,到底洞房在哪儿?” 两人这么默契还是头一回,相视而笑,从此这二位江湖女侠就成姐妹淘了。 洞房在哪儿? 墨紫看着她们,抿chún,皱眉头,叹了口气,“我唯一可以告诉你们的是,洞房不见得是一间屋子。” 众女啊了一声。 墨紫笑了笑,思绪就回到那天夜里。 眼前亮起来的,是一盏盏水玉灯。灯光朦胧,升起洁白的光晕,一圈圈挥散。 朦胧,不仅是因为水玉这种特殊的材质,更是因为这里本身的环境。而她发呆不因为这些昂贵的水玉用来做灯浪费,也不是因为此时看不到美轮美奂,而是这咕噜噜冒着热气的一汪汤水。 “这是——”她知道这是什么,但她不知道元大官人是啥意思。洞房呢? “你往上看。”元澄忙着点灯。 墨紫抬头高大山崖石剪成不规则圆的夜空之中,好像谁踏碎了月光,星星璀璨。 “很美。”她喃喃,“没有——顶。” “天为穹顶,石壁当墙,温泉作喜澄把所有的灯都点亮后,不知从哪儿找出一个坛子来拍开封泥,顿时扑鼻的酒香,“十八岁那年我埋下的梅酒。虽然戒了酒,但今日大喜,合卺酒还是要喝的。” 他后面说的,墨紫都没怎么在意,“温泉当喜chuáng?”亏他想得出来。 “秋夜凉,温泉正好你又亲水,景致也是我所喜的。我实在想不出还有比这儿更适合当我俩洞房的。”最重要,没人打扰。 “你干脆说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真是,这男人大胆得让她心咚咚跳。lù天野地,是不是太刺jī了点? “这是圣人语,与此处相合,却与我心思不合,不敢妄用。”元澄低眸轻笑,“你不喜欢么?可怎生是好?连今夜在内,要待三昼四夜。” 三昼四夜?这里?可能是温泉的热度,墨紫有些躁热“元澄,一般来说,洞房只有一晚上。而且,容我提醒,你很忙。”说是日理万机也不为过。 元澄笑着倒了两杯酒,朝她走了过来“娘子真不懂为夫的心思,正是唯恐两人独处的时间少,为夫才要好好珍惜这三日。” 所以,处心积虑挑了这么个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地方!墨紫不着痕迹退后,背部却贴到凉湿的石壁。她是千年后来的人,洞房花烛却是两世的头一遭,也从没想过在一个没顶没chuáng的荒郊野外做什么那个事情。 “元澄,我觉得洞房如此隐sī的事还是应该找个稳固一点的屋子,要不先回扬城?”心理有障碍,虽然温泉很yòu人,灯光星光如梦如幻。 “墨紫,祝我俩百年好合。”风为媒,他代言。 合卺酒,她不能拒绝。 “你觉得别扭,我不勉强。”他放下玉杯,“不过夜已深,回去吵醒船工们也不好,在这儿将就一晚吧。我带了棋,要不要下着玩儿?上回我来时,在石头上刻了棋盘,你帮着找找。” “呃起裘三娘的洞房夜了,一盘围棋就给推迟半年,或许这也是她的契机?可她又不是不想那什么,只不过放不开而已。 她低头找棋盘,在温泉边上发现了,抬眼就说,“找到——”尾音消,眼珠子滚圆,“你……你……” 脱去喜服和里衣,已经上身不着一物的男子,顺着天然的石阶下到温泉里。然后,她目瞪口呆盯着他浸入水中,再**得站起,往石头上放了一团可疑为kù子的东西。泉水及他的腰线—— “……墨紫!”他大声道。 墨紫吓得往后一坐,“干嘛?”那么大声! “我叫你好几遍,你发什么呆?”元澄走到棋盘这儿,双臂往石头上一搁,“来都来了,不泡温泉不可惜。谁走黑子?” yīn谋!sèyòu!这人这么干,也不是第一回了。此情此景,让她想起在大求那个浴池里的暧昧,不过这时两人已是夫妻,擦枪走火也天经地义。 不,不,不能中了他的计。她要是撑不住,那就等于默许三日四夜。天,不是一日一夜,也不是三日三夜,是三日四夜!她绝对吃不消的,绝对!不是不要,而是要掌握合理节奏嘛。 元澄笑眼望她,“娘子,你先下就先下,不用捏着拳头跟我拼命的模样。” 墨紫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手心出汗,禁不住擦了下脖子。 “热吗?”元澄留意到她的面sè绯红。 “有温泉的地方能不热吗?”不但热,心跳还快呢。 “那就把嫁衣脱了吧,横竖里面还有衣服。”很不经意,很不经意,说了这么一句。 墨紫眯他,紧眯他,看不出一丁点关心以外的意思这才转过身去脱了大红嫁衣。 那瞬间,元澄眸中微闪。 因为出嫁,里衣也十分讲究。桃花粉的轻绢,高腰束身只有边襟绣了红艳剔透的相思果枝,再无绣花。裙分十二片,仔细看,染着白牡丹。束腰的,是一条两指宽的金丝线,线中雕银花,也是牡丹。腰侧垂一串纯净的红宝石与相思豆辉映。宝石中有音石,风吹准了就有五音,悦耳得很。 墨紫吐口气,面对元澄,盈盈而坐,放落一子,“下吧。” 元澄不假思索,也放了一子“论输赢否?” “你不是说将就一晚?既然打发时间,当然不论输赢。”墨紫黛眉跳了跳。 元澄说声好,捏子贴面。 但很快墨紫就又躁了。xìng感本不在俊美的皮相,对面男子又是自己早眼馋的,温润五官之下一点都不瘦弱的肌肉纹理,温泉蒸气留在结实手臂上,水玉灯的光映出他周身温暖sè泽。他专注着棋盘,她专注着他,还越看越口干。 三昼四夜!眉角一抽。 三昼四夜!咬牙屏息。 “娘子可知,你看为夫的目光饥渴似狼?”元澄声音隐隐带笑。 “我没有。”慌里慌张举棋就拍,忘了他根本就没看她,如何知道她的目光像什么。 “还没轮到你。”元澄伸手去捉本来泡在温泉里的,因此挥开一片水珠,溅在墨紫的脸上身上。 墨紫叫了一声,连忙抓袖抹脸,“你用嘴说就行了,挥什么手?” 元澄看着她忍俊不止“娘子绝sè,不过妆化了有些像猫。” 墨紫这才想起脸上有妆的,见元澄笑成这样,真学了猫抓过去,还喵呜叫。 元澄躲开后又是大笑,“每每以为了解你了,你就做出令我想不到的举动来。墨紫,墨紫,老天爷待我真是不薄。” 墨紫的心狂擂鼓,又来了,元氏情话,天下无敌。三昼四夜,见它的鬼,她拼了!俗话说得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难道她常年锻炼的体力还不如这个文官儿?再说,这都名正言顺了。野地怎么了?星光月光怎么了? 想到这儿,她跳下温泉,以水扑面。 元澄勾起了嘴角,眸sè更深,神情些微紧绷。明艳的妆容洗净,但她的妩媚从内往外透出来,更自然更美好。她是他的妻了,他这样想着,心里就涌出难以言喻的喜悦。 “你知不知道?”他慢慢靠近她。 “什么?”她全身在发烫,此时听不到心跳,只有那黑发墨眸的温润,占据心和眼。 “你在水中最美。”他单手抚她的粉颊,探身过来亲wěn。 她闭上眼,感觉他的体温在chún间流连,双手抱紧他的腰。 她悄悄一回应,他便犹如脱缰的野马,深深吮吸她柔软双chún的甜mì,直到手掌隔着她的湿衣却好像握着火,才结束那一wěn。 “元澄。”她轻喘,睁眼看他抱起自己,又被放平在大石上。温泉扑上石面,在身下涌过又退回去,令她觉得舒服。“你挑了个好地方。”她其实爱极。 “我知道。”元澄笑得有些邪魅,修长的手指解开她的腰束,轻轻一扔,音石发出美妙-的声音,落进温泉中,“我还挑了件好裙子。”那粉裙除了腰束固定之外,再没有任何带扣,是十分巧妙'的裹襟。 墨紫才觉身前一凉,又顿觉一热。 两人之间再没有一丝隔阂,密密相逢,那般真实。 “那个,关于三昼四夜的问题,我问一下。”墨紫很紧张,所以想找话来说,“你开玩笑的吧?” 元澄没说话。 他沉沉得笑,笑声全坠进她载着的温柔乡中。三昼四夜,他可是期待得紧啊。!。 第453章 一念地狱 纵yù,绝对不是好玩的,绝对是会短寿的,也绝对——是会瘾的! 那双感xìng的手,那副阳刚的身躯,肌肤jī情摩擦的感觉,只要想到,身体就不自觉发紧,呼吸悄夺。 她这辈子做过的,最疯狂的事,莫过于此。 元澄!那么斯文,不冷不热的人,谁想得到他还有那样的一面,纠缠不休,浓情mì意,贪婪难止。有个词怎么形容来着?需索无度!他,耍赖的,装傻的,撒jiāo的,强势的,趁她不备的,随时吃豆腐的,在这三昼四夜中,以各种面貌令她招架不住。 好吧,她也有反扑的时候,但和他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吃药了吧?”她陡然怀疑。 “吃药?”好几个声音在周围响起。 墨紫这才回过味来,已经下山了。天知道,她回到船上第一件事就是找chuáng睡觉,要不是怕人看出来她体力透支,靠了岸都不想动弹。这时,她看着这一张张还在等着洞房地点的姐妹们,不由叹口气。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元澄不让说。夫妻同心,她尽管有“不好”的预感,也只能将这个秘密放在心里。 “落英,你跟水蛇在哪儿洞房的?”她眼一眯,“话说,那时候你俩在船上成的亲,可我没听到什么动静。” 落英突然的脸红,吸引了秋霜小衣等人的注意力,开始追问她。 墨紫抽身而退。 “墨哥,元相请你去。”臭鱼正好过来。墨紫虽然嫁了,但她的独立并没有从她的弟兄们心中消失。她永远是她自己,而不会是元澄的附属品。 “什么事?”她累。 “要打仗了。”臭鱼兴奋得抬抬眉毛。 墨紫不敢耽搁,连忙跑进大帐中去。 帐里,有些人是熟悉的,知道她的本事,所以一见她就点头示意。不过,也有不少面生的·只知她是元夫人,表情疑虑,不解男人的事为何让女人来参与。 这么多人望着她,她却只看到坐在主座上的男子·也就是她的夫君。肯定是那几天几夜的后遗症,他慢慢勾起的笑,让她心神一dàng,有点口干舌燥。深吸又长吐口气,干咳一声,握紧了拳,面上笑不lù元澄的目光仿佛洞穿了她的心思·单眉一挑,神情趣味盎然,语气却正经,“夫人请坐。 虽然才成亲,但夫人这个称呼喊了有段时间,如今名正言顺,墨紫坐在他左手下。 “刚接到消息,南德六万官兵五百战船正朝神仙山来。探子回报他们偷袭扬城失败·又知道了我在此地的消息,转道前来剿灭。他们已上塔江,离这儿不过百里。”迫在眉睫·元澄依旧淡定,“夫人可有何良策?” 墨紫有些奇怪,事情如此紧急,他们应该已有对应之法,为何还来问她?环顾一周,看到不少人脸上不以为然的表情,她才明白这是元澄要在这些人面前树立她的地位。就像臭鱼他们仍喊她墨哥。 “从陈州上塔江本来只有一条水道,现在却有两条,南德军一定不知道这点,我们可以利用这个优势两面夹攻。然·对方有六万人五百船,而我方只有三万众两百余船,数量上相差悬殊,夹攻只能打个措手不及,不能久战。可以再yòu敌深入,借云岭腹广道杂·分批灭之。”墨紫看着地图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那些原本轻视的目光一一收了起来。 元澄看在眼里,淡淡一笑,“夫人的建议与我等部署的计划一致,只是瀑布之下走不了大船,除了籽草军为其定制的十艘之外,就是夫人的船,为夫可借用否?” “可以。”成亲之后,她的意愿仍被尊重和重视,她觉得真好,“只是为此事找我来?” “还有一事。”元澄停顿,看她的眼神清澈见底。 墨紫察言观sè,“要我带我的船么?”她没有一开始积极主动,正是因为顾虑到他的感受。以前自己的决定自己负责,现在一个人的决定要两个人承担后果。 “没有人比你更熟悉你的船。”对元澄来说,这不是个容易的决策。理智告诉他是对的,但情感却排拒。可是,他不能强迫她留在安全的地方等他铩羽归来。而且这是战场,甚至没有什么地方真正安全。 “不错。我去。”很简短的四个字,她是正中下怀。 “籽草军五百人与你随行,全部听你号令。”他为她扫清任何可能出现的障碍,“只要拖慢对方的尾船即可,无需恋战。” “是,我即刻出发。”墨紫得令。 “事成之后,可借秘道暂避,我这儿若平安了,自然会找人知会你。”元澄要留在最前线。 墨紫点头,连小心都不能说,因为儿女情长会让元澄在众人面前显得气弱。 丁狗起身请命,“元相,请让我跟随夫人。” 澄和墨紫异口同声。说完又齐笑。 元澄道,“分敌之计,我方也需要分成几队来yòu,你有你的任务。”丁狗已经不是墨紫的跟班,而是义元军重要的参军。 “我那儿高手如云,用不着你。”墨紫笑罢,对帐中每一位抱拳,“祝我们此战大捷,趁势拿下二州,便能与南德朝廷分庭抗礼。”南德共有十一州。 见识到她的睿智和爽朗,又是说了这样振奋人心的话,众人一时不再有明显轻慢她的,个个壮志凌云,大声说好。 上了货船,落英小衣,阿好阿月都跟了来。 “我让桦英照顾武幽燕了,秋霜跟丁狗那支军。至于那些shì女,平地上还能对几招,水战未必帮得上忙,干脆留在这里还能做点事。”落英说道。 墨紫满意她的安排,但对小衣说,“你跟你师兄们去。” 小衣四处看看,脚尖一点上了望桶,完全无视她。 落英笑,“她说跟着师兄们烦了,你这边有更多热闹看。” 墨紫抬头就喊,“那桶子可不能乱待,眼睛放亮些,针尖大的人影子船影子都不能放过。” 小衣下巴上下动了动,答应的意思。 三艘船这回有了名字,分别为风船,云船,雨船。墨紫的船为风,她任命臭鱼,肥虾为另外两只船的船大,水蛇,老关,闽松为底舱操舵总首,丁修,牛皋等红萸带出来的匠师们为各船配备的紧急检修,踢卫庆下船,交给元澄分派适合的任务。同时,向籽草军的十船发放通信用的彩旗和密语,用最短的时间作了示范,便往秘道驶去。 从瀑布那头上塔江,没过一会儿便追到了南德水军的尾巴,摇旗呐喊,阵后骂战,毫无悬念得将他们jī怒,并让他们相信如果不能在区区十几条船上取得胜利,会影响下一场仗的士气,因此派了百船来确保赢面。 臭鱼打旗说,“这条尾巴够大,拖尾成功了一半。” 肥虾说:“宰,还是跑?宰是一定宰不过的。” 墨紫回:“勾引。当然要跑,只要拖延,不正面开打。” 彩旗打得像风车轮乱转,糊涂了南德水军。 墨紫又打简单的指令给籽草军十船,但很快发现不好。 这十条船的领队人叫潘垄,是个很会做人的家伙。贺虎在时,就唯他的命令是从,而贺虎一死,便马上表明决裂的立场。因为他sī底下和平老四也有点交情,对属下较用软功,所以没有当亲贺派被撤职关押,仍然管着专走秘道的船只。这人就是墙头草,不恶,但有些急功近利,尤其正值交替时期。这对于刚接手不到两个时辰的墨紫,当然不可能了解到。他自认经验丰富,没想到得听一个女人的命令,心里已经抵触。见墨紫说撤,他却判断对方距离尚远,采用曲线迂回。 这么一来,就变成风**三船和籽草十船各行其道。三船只要转过山就是瀑布,而十船还远远落后。 墨紫不断打旗过去,潘垄却不理会,还反说她女人家不懂。 赞进问道:“墨哥,怎么办?” “风向不利他们,船虽然坚固,速度却慢,跑不过南德战船。”出发前她跟潘垄协调的时候,他还tǐng好说话的。 臭鱼打旗过来,“别管他们。” “不管,他们就是死。”墨紫自言自语。视线中,百只战船成包围之势,很快就会将十船围住。再远一些,南德主力战船已经变成黑点。 肥虾打旗,“走。” 墨紫举起手。 大家都在看,因为若是拳,就是等在原处,若是动,就是离开。 手背向前,手心向后,挥了两挥。 三船刚转过山去的瞬间,远处的惨呼声不绝于耳,直到他们进入秘道,瀑布的轰然将声音隔绝。 这本该是不用流血的任务,但几百条xìng命没有了。她可以回去,却不过让他们晚死一会儿,并搭上自己三条船二百弟兄。 “你别难过,是他们不听你号令。”落英看她沉默。 但何止墨紫沉默,连最吵阄的臭鱼都蹲在船尖上不动。迄今,只要墨紫在,水上无往而不利。如此损失惨重,实属首次。 墨紫静静看着洞湖,两眼干涸,“我并不是难过自己狠心,而是难过他们为何不肯相信我。听女子的话,有可耻到宁可死的地步吗?潘垄又凭什么替那五百人选择呢?”她的决定没有错,再发生一次,她仍会这么做。 只是可叹,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第454章 半壁江山 “大将军,王命已下十日,再不前往哈布泊罗,恐耽误王的大计。”葛将忧心忡忡。 端格狩放下兵书,“王需要的是我帐下二十万人马,我早到晚到没那么重要,况且这回王未免有些冒进。大周三王之乱已在皇帝的控制之下,如今镇守边关的,全是皇帝信任的大将,其中以萧家军,魏家军为最强,各统帅百万。此时强攻,对方早有准备,即便我们的船和骑兵比他们胜上一筹,可一旦进入内陆,他们就占尽地理优势了。应该等过了这个冬天的。” 葛将是端格家将,受命于老族长,对端格狩忠心耿耿,听他说出这种话来,忙劝道,“大将军切莫不可当他人面这么说,会遭有心人利用。很多人本就羡慕你受王重用,正好借此论你不恭敬之罪。” “事情牵涉到宋墨紫,如此冷静的王也会焦急,却不知坐到最高的那把椅子,最忌情深。”端格狩一笑,神情却冷,声音突然低得让葛将听不清,“正如她所说,是我的机会吗?” “报——”外面探子进来,“大将军,南德军六万人上塔江云岭段,尾部百船追击疑似虎寨船只十余艘,在河口将其击沉。” 端格站起来细问,“可知虎寨船上何人?” “距离太远——”探子摇头。 “再探,我要知道上面是什么人。”端格却十分仔细。 探子连忙应声急退。 “大将军,南德所派招安虎寨的人马不是已经让义元军灭了吗?此时的六万人是——”葛将奇怪。 “是来剿灭义元军的人马。”端格不是猜的,“元澄是义元军的领袖,他离开大本营入虎寨,身边不过万众,此时不剿,更待何时?” “大将军不曾亲眼所见,怎会如此有把握对方的意图?”葛将问道。 “消息是我放出去的,我自然知道。你忘了·我在虎寨还有一枚棋呢。”他的苦心积虑不可能让贺虎连根拔除,“比起坚克难攻的大周,摇摇yù坠的南德才应是大求的下一个目标。一旦合玉陵南德,大半江山便在我大求铁骑之下·灭大周就是早晚的事。” “可王上与南德新皇签了同盟约啊。要不是我主力都压在北境,本该派兵支援南德镇压暴民的。”所以虽然只有一江之隔,进行的也不过是潜入动作,驻军观望。 “盟约?”葛将觉得好笑,“王若是信守盟约之人,根本就不会攻打玉陵了。” 葛将心想,这倒是。 “我之所以推迟行程·就想等这个消息,待义元和南德两败俱伤之际,将神仙山及其云岭一带暗中拿下来。等大求要攻南德时,不必再有渡江之险。”他这一举动就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典型。 “这颗棋是——?”基本上,端格狩是个我行我素的人,他在虎寨的作为,隔了江根本没人知道。 “虽说是个颗没出息的棋子,好在够听话。”端格没多说。 过了半个时辰·天边出现火烧云,探子再度跑进来。这回,他身后还有两个士兵扛了担架。 “大将军·我等捞上一个人,只是已奄奄一息。却不知为何,他提到大将军的名号。” 端格狩上前一看,面sè便yīn沉下来,“潘垄?” 那快翻白眼的人正是不听墨紫指挥瞎来的潘垄,也是端格狩安插在虎寨的最后一颗棋。 他见到端格狩,使尽吃奶的力气抓住,断断续续说道,“元……相……骗……,没……没有……用——” 话掐一半·死了。 端格狩两眼yīn鹜,“元澄!” 葛将不明所以,“这就是大将军放在虎寨中的人?”死了,就说明计划全部落空了,“大将军,我看还是尽快起程吧。王并不知道您的打算·就不会因此苛责。虽然失败可惜,但事出有因,不必过于气愤。” 事出有因?在不到十日中,端格狩与墨紫元澄交手数次,竟一点便宜都没讨得,他没有气愤,但jī起越来越盛的斗意,还有威胁感。 而这时的大周上都,比起往日的繁华,街上冷冷清清,有人走路也是形sè匆匆。三骑快马踏破寂冷,往皇宫方向疾驰。 有多疑的就问,“是不是又有人要造反了?” 一个半月前,肃王为首的三王军队突然围困上都,以皇帝懦弱误国,连太子枉死都不敢出头为由,要求皇帝交出皇位。就在老百姓都以为势力相差悬殊,上都极可能被攻破,大周将改朝换代的时候,萧家军,魏家军率远远多于叛军的兵马,进行了围外围。最后,双方大战于西平原,叛军溃败,良王顺王被擒,肃王逃脱。肃王逃走回北境纠集大军五十万,本想再攻回来,却遇到敬王爷的顽强抗击,不得不暂退哈布泊罗江边修整,寻找反扑的机会。 发生这么多事,令一直以来以为太平盛世的人们终于察觉到了这个世道的变化。玉陵之难,南德之乱,大周之叛,如今谁还敢说太平。 敬王府中人人惶惶,不但是因为萧家多数男主人们都在边情告急的军营里,随时有可能因为大战而再也回不来,而且也因为萧家近来连续受到两件事的打击。 肃王在逃,暗中势力尚未彻查清楚,萧维受皇命保护上都,还能隔三岔五回家住上一日。可他现在跟以前不同了,不再跟绿碧红罗她们多说话,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宿,早上天不亮就走。本来不是难伺候的主,如今却常常冷着脸,又时不时出神发呆,万一被人打断,就发脾气,连绿碧都让他说哭了一回。 这天便是萧维休息在家,他照例在书房里看书,却让走进来的卫六娘打断。维风居里,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她,可无论他如何冷言冷语,她始终不退不让,和普通丫头一样shì他起食饮居。到这会儿,居然也习惯了。 “我说过没事不能进来。”他皱起眉。 “是我让她推门的。”跟在卫六娘身后的,是老王妃。 敬王妃和侧王妃卫氏也都来了。 再如何不耐烦,对待长辈,萧维还是孝顺有礼的,起身迎祖母,母亲和卫姨坐下,问过安后,就站立一旁不发一言。 卫六张罗小丫头们上茶上点心之后,静静往角落一站。 老王妃看在眼里,暗自点头卫六娘的沉着。当初以为喜欢维儿不过是看中敬王府的权势,如今看来倒似乎是真心诚意的。这个孙儿,明明有三位好女子随shì在侧,却偏把心放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身上,实在让她不能再粉饰太平。 “我听说你近来都睡在书房了?”老王妃明知故问。 “军务繁忙,休息也不得闲,疏忽了给祖母和母亲请安。”萧维垂眸,神情不动。 “我也知道,大周多事之秋,边关肃王仍不肯妥协,大求虎视眈眈,说不准这仗什么时候就打起来了。”老王妃是个聪明的女人。既然聪明,就不会对时事一无所知。 萧维没说话。 “你爷爷,你爹,你大哥,还有大房三房,能打仗的都入营了,我也整日提心吊胆的,求神拜佛,让老天爷怜悯我们萧家。”老王妃叹了口气,“维儿,你可知我跟你娘最后悔的是什么事?” 萧维抬眼看,摇了摇头。 “就是在我瞧出来你看上三娘身边那个叫墨紫的丫头时,没帮你一把。要不然,你俩和和美美,也没有如今这么多的事了。”若是当作普通丫头收了房,哪来的宋女官,哪来的赐婚,哪来的逃婚,让萧家最优秀的孙儿陷入悲苦境地。 “娘,这也是那丫头的命势强。谁想到呢,咱敬王府新媳fù的丫头放出去之后有这样的鸿运。”王妃总是能在适当的时候,说出适当的话来推进。 萧维听着,不由好笑了,“墨紫不是丫头,就算你们肯,她也绝不会让我收房。此事已过,不必再提。”不想再听人轻瞧了她,不然即便是他一向尊重的长辈,他恐怕也会发脾气。 老王妃一愣,以为维儿就是为那丫头伤心,却没想到他说不必再提,于是顺势而为,“不提就不提,那咱们就来说说你的亲事。皇上虽然收回成命,但皇后娘娘说了,皇上仍惦记着呢。而且,辰妃的龙胎落了,皇上一直想为萧家找见喜事冲一冲,我昨日进宫,就跟皇后娘娘提了个人,皇后娘娘立刻答应和皇上说。我想,皇上说不准会问你的意思,所以先来告诉你。” 萧维顿时睁圆了眼。 老王妃心坚如铁,这回再也不容孙儿乱来,“对方是王鹤大人的亲侄女,也是两朝宰辅王阳大人最疼爱的孙女王熙蕊,排行老十。人呢,我和你娘,还有你卫姨亲眼瞧过了,那品xìng是万里挑一的。能诗能画,俏皮又不失稳重,对长辈也知礼数。此事已定,你不要在皇上面前借口推托,否则你的老祖母死给你看。”比那个宋墨紫好了百倍千倍,所以要阿弥陀佛她逃了婚。 萧维刚要说不,门外小厮报说,宫里来人,请他立刻进宫见驾。!。 第455章 都跑了吧 以为皇上要说他的婚事,萧维准备着拒绝,但一进御书房看到魏佳和杨凌都在场,便知是大事。 皇上的脸sè有些yīn晴不定,“魏佳,人齐了,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吧。” 魏佳便道,“刚探得元大人和宋女官的下落。原来元大人早就在南德培养自己的势力,领着相当大的一支义军,也就是义元军。急报中说,义元军在最新一战中大捷,击溃南德军二十万人,各地义军纷纷投效,估计义元军将超过五十万众。而元大人在大战前率万人进入陈州,疑前往籽草军所在。籽草是南德第一支义军,对各地义军影响深远地位卓绝,若归顺于他,义元军便名正言顺成为反抗南德朝廷最大的力量。” 萧维一直以为元澄和墨紫去了玉陵,没想到听到的却是这等令人诧异的消息,“你是说元澄要造南德皇帝的反?”知道他心计深沉,却不知道他想当皇帝? “看来是。”魏佳苦笑,“而且,郡主的行踪也探明了,也在南德。礼王爷知道的话,一定暴跳如雷。最器重的长子是肃王的儿子,最疼爱的长女休了夫君跑到他国——” “简直胡闹!”皇帝重重一拍桌子。 三人跪下。 “他以为他真有那么大本事能和南德朝廷作对。就算再如何不济,南德新皇手中仍有数百万的将士,区区五十万,如同以卵击石。而且,他也知道大求和南德之间恐有密谋,一旦危急,大求不会袖手旁观。”皇帝虽然这么说,但让听的人感觉不出怒意。 萧维说道,“皇上,元澄此举可能连累我大周。当初将他救出来,南德便对大周生出嫌隙而如今他回去揭竿举反旗,难免让他们以为皇上在暗中授意。此时大求军压北境,若南德借此在南境发难,大周便会腹背受敌。一定要尽早筹思良策以防不备。” 皇帝看看一言不发的杨凌,“杨卿,众所周知你曾与元澄投契,你如何看待此事?” 杨凌恭敬回道,“皇上,元大人逃离南德,又何尝不是逃离了大周?若论最早之前元大人是从大周去了南德,并受到南德先帝的重用。南德要攻打我大周,这个借口是不会用的。微臣以为,天下如今大乱,南德表面与我大周安好,背地里却与大求亲和,随着我们和大求矛盾jī化,南德必定要放弃其中一个而它更可能畏惧强悍的大求。如此一来,我大周就孤立无援了。 与其和小人苦苦斡旋,不如和强者联合。南德皇帝稚nèn太后和吴家玩权弄柄,自上往下无官可用无将能征,民不聊生,烽烟四起,皇都城内听说仍声sè犬马。暴民之乱始于去年,然至今南德官兵无法将它控制住,甚至愈演愈烈,反朝廷的呼声遍布全国,起义军更过百万之数,并在不断扩张之中。” 萧维敛起目光“杨大人什么意思?难道要皇上和南德义军联合不成?” “有何不可?”杨凌说得好不坦dàng,“大周暗助南德义军,一旦南德颠覆,义军变正统大军,大周与南德的关系将牢不可破。到那时,大求的野心也会得到抑制。” 萧维反对“万万不可。暴民所组义军名不正言不顺,我们若暗中扶助其势力,一旦让人发现,大周便会被安上不道德之名。南德朝廷如何,不由我大周评断,但皇姓为百年正统,怎容小民图之?即便南德的百姓图了,我大周不能图,否则我等与勾结大求的肃王有何不同?自古以来,乱臣贼子得而诛之。我们可以不帮南德朝廷,但不能反其道而行。” “我不同意萧将军所言。”杨凌目光灼灼,“天下能者居之。不说远的,但说则天大帝。若不是她深谋远虑,相信自己执掌天下之能,大周如何能取代大唐?百年前天下四分,而两年前,大周与这些乱臣贼子还相安无事,不道德否?如今,大求夺天下之心昭然,玉陵破国皇姓败,南德千疮百孔奄奄一息,除了大周,谁又是名正言顺?真要论,南德刘姓是大周的叛臣,而元氏乃我大周百年老族,元大人起兵反之,是为大周取回百年前的公道。” 好一个状元郎,字字句句说得萧维哑口无言。 “皇上,元大人乃当时奇才,xiōng中经略,思虑纵横,他若起兵,微臣便认为他有胜算。这对大周来说,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强手相联。”杨凌还没有离开大周,就是要将这最后一件事处理好。 “皇上——”萧维忠君爱国,对于帮助他国叛军一事,观念中尚难接受,“请三思,皇帝抚额,他懂萧维的顾虑,因为这也是他的顾虑,但另一方面,杨凌的说法又令他有些想尝试,尤其那个人是元澄。 “魏佳,你的意见呢?”一个个问过来。 魏佳抬眼,看看左手萧维,又看看右手杨凌,“皇上,魏佳觉得——杨大人的话极有道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天下大乱,四国已成三国,而大求南德暗谋我大周,他们既然不仁,我们何必还对他们讲义。元大人之能,如今满朝皆知。要不是他,肃王造反可能已经成功,而皇上您也颁旨平反了元氏之案。二十年的一场精心布局,由他一人识破并反击,反正魏佳想不出谁还有这等本事。” 皇帝半晌不语,然后开口,“魏佳,朕命你立即前往云州水寨,五十万大军由你指挥,防范南德朝廷的yīn谋。杨凌,你为监军。都起来吧。” 魏佳杨凌说遵旨,退下。 萧维让皇帝留了下来。 “白羽。”换上了亲切的称呼。 萧维的思绪还没从刚才走出来,“皇上,末将以为与义元军相谈要极为谨慎。末将对元澄曾有偏见,如今就事论事。此人行事出其不意,心思深不可测,要千万小心他过河拆桥。归根结底,南德是南德,大周是大周,他若取南德皇帝而代之,不可能将本属于大周的疆土奉还。他个xìng极强,难以控制,也未必没有一统天下的野心。相反,南德积弱却与我大周有利,他们怕大求,一样会怕大周。 皇帝却不再说这个话题,“白羽,你祖母让朕给你赐一门亲事啊。” 萧维拱手微弯腰,“皇上许我自择婚配的。” “朕是许了,可不是两次。你已经用过,而且当时朕问你要不要追拿墨紫丫头,你自己说不勉强。”皇帝说到这儿,有些为难,“你不知道,辰妃自从落了胎就郁郁寡欢,朕跟她说要给你选一门好亲事,她才略起了兴,问朕是谁家女子。还有,太子去了之后,皇后也终日伤心,难得她开口,我不好说不。” “皇上,难道萧维的婚事是用来取悦他人的吗?”这一问,很重。大概是萧维少年得意以来,第一次向皇权挑衅。 皇帝面子就挂不住了,“萧白羽!” 萧维其实自己都一惊,但话已出口,他也不会收回。 好在皇帝是温和xìng子,气得快消得快,长长一叹,“朕也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思,只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那丫头都跑了,你何必还执mí不悟?既然想不通放不下,又为何不紧追呢?” “恕臣刚刚出言无状。”萧维先自我检讨,“正如皇上所说,墨紫对臣无心,臣错了一次,又怎能再错第二次?只不过如今多事之秋,臣只想保护皇上和大周安危,暂不想娶妻。” “此话不通。你大哥长子都七八岁了,你三弟媳也有了身孕,唯独你还没娶正妻。正妻不进门,如何开枝散叶?也怪不得你祖父母和爹娘如此焦急。要是寻常女子,朕也不提了,可这王家十娘才貌双全,知书达理,跟着王阳王阁老长大,听闻才华令当地许多有才之士自认不如,而且见识不浅,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这个皇帝可能未必是个雄才伟略的一把手,却是个看人很有眼光的伯乐。“对了,你不是也见过了吗?” 萧维想起那张温婉而慧黠的容颜,“臣知王姑娘不俗,却也正是臣配不上的。” “这是什么话?”皇帝不乐意了,“真要说门当户对,王家配萧家那是正合适。墨紫那丫头,身份来历糊里糊涂,朕爱其才却忧其心。你租母和你娘可能还没得到消息,大求王压境让大周交出他的国后来,你爷爷你爹已经知道了。他们回来以后,朕要是不来个糊里糊涂,恐怕他们还对朕怎么赐给萧家这么个麻烦的媳fù心生不满。” 萧维说道,“这是臣向皇上请的,与皇上无关。” “罢了罢了,人都跑了。”皇帝挥挥手,回归正题,“赐婚朕可暂缓,但你心里有个准备,最迟年底之前,朕还要再问你一次。” “皇上,萧维自请调派华州。”华州和云州都是水寨重地,一个通玉陵,一个通南德。 皇帝不气反笑,“你这是也要跑?”!。 第456章 虎父犬子 萧维忙道,“臣不敢,只是不放心南德的动静,玉陵又是前沿。再者华州通南往北,两头皆可支援。 “朕知留你镇守上都是大材小用了,不过你走的话,仲安也会随你走,谁能替你们的位置?”目前上都重兵防范,暂时无忧。 “石磊粗中有细,这些年军功赫赫,可提拔为正将。再推荐臣弟萧咏,虽非武将,却会用兵,可为军师。”萧维稍想,在推荐萧咏的时候略有犹豫,并不想皇帝以为他推荐唯亲,但萧咏确实已非当初的狂狷书生。 这一点显然皇帝也同意,“萧咏近日上了几道疏,沉稳睿智,朕晾了他那么就,还正想着派他的用处。似乎这回是娶对了人,家宅宁静,男人才展大才。你这个当哥哥的,真得学学。” 萧维垂首说是。 他走后,刘宁进来撤茶,却看到皇帝盯着杯子出神。 “皇上,要不要传膳了?” 皇帝摇头,温和的表情褪去,显出一种深沉的哀伤,“那孩子……” 大周这边动作连连,墨紫则在洞中待了五日仍没等到元澄派人来,再也忍不住,行往神仙山一探究竟。 借山湾石壁隐藏踪迹,远远望见那两道山峰之间,空无一船。派下鸥鹘前去侦察,臭鱼回来说港中只有十来条南德战船,营地插着吴字号大旗。 “吴字大旗?”墨紫想起tǐng窝囊的吴建来,“不可能是吴太师亲征,不过这种立功的机会也不会让给旁人。若是吴建此类的,倒可以试试拿下。” 计策很简单。让臭鱼的船去yòu敌,她和肥虾两边设伏。如果跟出来,姓吴的将军就是不会打仗的。如果不跟,便有点聪明了,她也不能妄动。 结果却是前者。 墨紫想,领兵的都像这样·刘氏王朝也真是气数已尽。这么看来,对元澄他们的担心便少了几分。 臭鱼yòu出三条船。 在过了山弯后,其中两条让风雨两船又是石头又是油箭火箭,打得哭爹喊娘·一个时辰内就被击碎,几乎没有活口了。 云船顶着剩下那条船,头部的转轴钻头已经把它钻出个很大的洞,再低一两尺就会开始吃水。而云船甲板上方所罩的铁板和铁网混合式翻合拼装顶,令敌人的武器全部失效。最后一招就是撞,但云船灵活,比起寻常的刀箭拍板等·船身头尾两翼更是全副武装坚不可破。 臭鱼高喊,“船将是谁?” 让云船的威力吓得hún飞魄散的士兵们立刻指向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将领。 “船将留下,其他人想活命,脱了衣服给我跳水,背对神仙牖,否则和你们那两条船的同伴一样的下场,拍死你们!”臭鱼嘿嘿嫜,“别让你们的船将跑了·不然别怪我出尔反尔。” 没有人敢不听的。散漫惯了的兵士自发自觉留了五六人垫后,以防船将逃脱。 墨紫上了船,问已经面无人sè的船将·“籽草湾里你们有多少人多少船,谁领着兵?” 胖子抹汗,“湾里有七条船,让女英雄打沉两条,岸上有精兵一千,吴建吴监军领兵,大将军是摆好看的。” “你们几万兵马只留了千人?其他人呢?”墨紫想知道元澄的消息。 “都进入内河去追叛——义军了。听吴监军说大军十万很快就会与我们会合,他想要在此之前生擒元知舟,所以把船和人都派出去了。”胖子不但流汗,还哆嗦。 后来墨紫才知道·元澄在南德有三个称谓。民间,第一贪官。皇都,元相。官场,元知舟。知舟,是他的字。反倒是元澄这个名字最不常用。 “有没有抓到人?”最关心的问题。肼“没有。三日前派去打听的探子就有去无回,监军便命最后万人百条船继续追击·至今却是音信全无。大将军为此气坏了,与监军大吵,却被监军收了将印,关押起来。”胖船将苦着脸回答。 真是多亏了吴建的愚蠢,墨紫再问,“吴建有没有说援兵何时到?” “两日前就该到了,但影子未见。”所以大营里人人心烦意乱,只觉处处诡异处处大凶。 墨紫对臭鱼做个眼sè。 臭鱼便照刚才商量过的,让百余兄弟换上南德兵服,足尖轻踢胖子的tuǐ,“等会儿回你们大营,我让你怎么说就怎么说,否则——”冷哼两声。 船将有如小鸡啄米,“英雄饶命,我什么都听你的。” 吴建就是个草包。他率六万众追元澄而来,一进湾就看到他仓皇逃窜,立刻自信满满派了主力追击,以为对方怕了。再说他在和船数上占足优势,元澄一人聪明厉害有什么用,扛锄头的还能比扛刀枪的能打?他完全忘了,南德的兵只会捞钱不会,百年前开国的英勇无畏早就还给了老祖宗,如今的官和兵,老百姓暗里称他们为蝗虫。 云岭大山绵延两百里,纵深横阔,消息传不出来也正常。他这么安慰自己,脚下却来回得走,流lù出心中不定。 “禀大人,咱们的船回来了。”传令兵屁颠屁颠跑进来。 吴建还以为他指的是大部队,平时从不跑步,也拿出了一溜烟的劲道,还哈哈大笑。这几年随着爹的年纪越来越大,家里几房明争暗斗想要当上老爹的继承人,所以这回出来平乱,他可是打着立大功的如意算盘。 “哈哈——哈,元······”当他仰天长笑,视线拐到对面来的三条船,才知道自己弄错了。即便弄错,也只能打肿脸充胖子。 “小战告捷,何愁大战不赢?这就是吉兆。”他以为把小胲民捉到了,完全没注意到派出去三艘,只回来一艘。 墨紫就等着他呢。拉弓上弦,箭羽刷过手指,对准吴建的脑袋就是一箭。 吴建再如何草包,身边还有几个为他卖命的,看到疾箭,立刻大喊小心,并将吴建扑倒。 吴建狼狈得从沙泥中抬头爬起,看到墨紫,大吃一惊,“你……你怎么在这儿?莫非你们有大周皇帝暗中相助?” 墨紫不跟他废话,那一箭不过是一个信号,看到吴建就行动的信号那瞬间,吴建只见墨紫身后突然抛出上百个球,直朝自己这边飞来。他别的本事没有,躲命意识比谁都强,不管那些球是什么东西,抓了两个随shì挡在身前。 扑—扑——扑有个近在脚边,鞋上还被溅了泥,吓得吴建惊呼。 “吴大人,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窝囊啊。”墨紫掂着一个球。 吴建看清那些只是普通的木球,别说多数士兵都避开了,被砸到似乎也没事,不由恼火,“故弄玄虚,到底是个女人,我还高看你了。当初在舫上就瞧你跟姓元的关系不一般,如今和他一同成了贱民匪类。你是他的女人吧?活捉了你,我倒要看看丧家之犬会不会自投罗网。” “我也不知道吴大人的信心从哪儿来,听说令尊大人却是老谋深算,不过他的脑袋又没长在你脖子上,打着他的名号,不见得你就能聪明多少。不过——”墨紫背着手,落英偷偷点火。 敌众我寡,要赢,硬件很重要,软件也很重要。第一回是实心木球,要得是敌方翘尾巴。她刚才掂着球,岸上那些人从盯着到漠视,心态已顺了她的意。 “不过什么?”吴建恶狠狠。 “不过也好,这样我对付起来省心。”手一抛,木球飞了出去。 她领头,落英赞进他们都跟着,又是上百个球。- 南德的官军只是定定然躲开,有些嘻嘻笑,有些拿在手上瞧。 吴建觉得可笑,“对付起来省心?是tǐng省心的,当天上掉馅饼,几个木头疙瘩就能砸死我们么?女人见识少,非要充明白。元知舟找了个笨女人,看来是活到头了。” 轰笑声大起来。 墨紫看着导火线烧进去,一手撑船尖搁下巴,还跟着他们一起笑,“究竟是谁活到头,咱们来数一数。一,二,三!” 说时迟,那时快。墨紫笑容敛起,眼神犀利,往后快步退去,双手用力一扳,面前就竖起一块又厚又重的铁板。 砰! 吴建听到炸裂之声,心头一跳,不远处的士兵们就突然发出凄厉惨叫。他还不及看怎么回事,耳边便不断传来砰砰和哀嚎,令他脖子缩了脚,蹲在地上抱成一团,直到四周安静下来。 “吴大人真是命大。” 是那个女人幸灾乐祸的声音。吴建火冒三丈,不顾狼狈,起身就吼,“来人,快给我把她收拾——” 话没说完,眼前两个死僵了的,血肉模糊的尸体,让他连滚带爬。再一看,倒抽气,本来站着的一大片兵士,死的死,伤的伤。碎木片到处都是,还有一股爆竹的硝火味。这木球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让人收拾我,不如让我收拾你。”铁板放下,墨紫淡淡看着吴建,“赞进。” 赞进立刻施展轻功踏水上岸,在吴建转身要逃时,抽出翠心剑,却问墨紫,“杀,还是不杀?” 吴建狂叫,“别杀我,我是吴太师的儿子,我爹为了我什么都会答应的。” 多有道理。 墨紫挑眉,笑。!。 第457章 谁的援军 也“吴大人也太小瞧自己了。你爹是不是吴太师,我并不关可你是这么多人的监军,有你在手,还怕他们不听话。明明自己就很有价值,何必妄自菲薄。”墨紫本就没想杀吴建。 吴建闻言,知她嘲讽他没用,心中恼怒却也不敢表lù。再看周围过百人死伤,但其实他这边在人数上仍占优势,才知道对方打着擒贼擒王的算盘来的。可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了。 几近傍晚,赞进正给墨紫报数,“敌军投降人数一千两百十九名,装满弓箭的战船四只,与吴建所说相符。大将军叫晋禾,我问了他的营帐小兵,说他是清贫出身,临危受命,不过没什么实质兵权,一路以来都是吴建说了算。” “是吴太师给他儿子备的倒霉鬼吧。有赏吴建领,有罚晋禾担。他敢跟吴建对着干,倒是tǐng有骨气,你让看管的人对他照顾着些,看看能不能把他争取过来。”清贫身应该受过腐政的苦。 赞进点头记下。 臭鱼冲进帐来,“墨哥,欧鹄探到,塔江上又出现帆影,约千只左右。” 赞进浓眉一皱,“难道是南德援军?” “若是如此,不但我们危险,元澄他们恐怕也撑不过了。”战场瞬息万变,本来是yòu敌深入各个击破的妙计,一支十万人的援军就会让这条妙-计成为对方的瓮中捉鳖。“臭鱼,再探,将人脸看清了来回我。” “。”臭鱼见墨紫冷静,也就不慌了,“我亲自去。” “小心。”面上冷静,心里紧张。 但臭鱼这一去,天黑都不见人。 落英有些像嫂子了,在墨紫跟前反复念念念,“小叔子机灵没事。小叔子机灵,没事……” 水蛇大步入内,“墨哥,我想去找阿鱼。” “即便臭鱼被抓他们也应该快到营前了,为何还没有动静?”奇怪,十万人,对付她三条船,简直就像捏死蚂蚁。换作她,早全速杀过来了。还有无声无息的臭鱼也是,她相信无论前方多艰险他都会想办法传递消息出来。 “墨哥,我们要不要——”赞进想说撤,却又难出口,毕竟才刚刚夺回这里。 墨紫明白赞进的意思,但她犹豫的,不是刚拿回来的大营,而是深入山岭纵河的元澄。她如果撤,十万人一来他断然难逃厄运。她如果不撤,这三条船再怎么超与同期水平,也扛不过千艘船压来碾去撑得一刻半刻,却撑不过半时,最后大概还要比元澄早死一会儿。等这回活下命来,她一定要先造数百上千只船,才有底气把仗打下去。 “臭鱼为何会一点消息都没有,这是我最奇怪的地方。赞进,带上吴建,跟我去看看。水蛇落英,你们守着大营,等我消息随时做好撤离准备,但不要惊动俘虏。”墨紫命令清晰。 各人立即分头行事。 吴建见单独拎他上船,突然脑袋便活络了,笑容jiān诈,“是我朝廷大军来了吧?” 赞进不理他,自顾自将人绑在桅杆上。 墨紫却瞧不惯那小人得意的嘴脸冷然回他,“要我是你,只会担心自己可能活不久了。在你脖子上挂块石头,往水里一丢,多简单的事。别忘了,大营现在在我手上,你的用处发挥得差不多了。” 吴建立马变了脸,神情大骇。 众人正要开船,突然看到山门前火光大亮,转眼就有一条高尖的大船劈浪而来。 小衣从杆顶飞下,“墨紫,杀进来了么?” 落英水蛇招呼一声,大家纷纷跳上自己的船拿家伙,准备厮杀一番。 “…···”火光中有彩旗在变sè,墨紫心中默读,然后便笑开了,回头说道,“别紧张,臭鱼在上面,他说是自己人。” 不一会儿,大船便停在风船对面,紧跟在它后面,是一条火把烧出的长龙,一直蜿蜒到山门外。比夜sè还沉,却令人无比振奋,排成直线的无数船影。 臭鱼喊,“吓乎?喜乎?”单脚踩舷,仰头大笑。 落英气得叉腰跺脚,“臭小弟,得了信也不早来报。谁跟你吓乎喜乎?给我下来,让我刺上一剑,你再告诉我怕不怕!” 臭鱼心情越好越喜欢lù上一手。他后tuǐ一蹬,勾上一根臂粗的竹篙,往河chuáng泥里一插,借竹子的弹力,人就离开了大船,又如羽毛般轻巧落在风船上。 然后他双手抱拳,头抬得跟孔雀似的,“兄弟们,捧个人场啊!” 掌声哗哗的,有叫好的,还有叫再来一个的。刚才紧张的气氛,让他这么摆弄,散了一干二净。不过,由此可见他平日里人气很旺。 墨紫看他显摆,但觉心安。他是跟她出生入死的好伙伴,也是她视为亲兄弟的家人,如果出事,她会受不了。 落英的功夫何等了得,身姿盈然,很漂亮得就上船,而且真拿着剑砍臭鱼。 臭鱼打不过她,只好跳船,抓着水蛇让他管老婆。 在嘈杂的背景声里,墨紫上了大船。 习惯xìng先看船的结构,她对迎面而来的张震笑道,“张大人,看来您打了场大胜仗啊!” “夫人如何得知?”这一声夫人,那是实实在在了。 “此船新造,下水不久,却有南德战船的各种毛病。”墨紫说船有依据,“吴建说他后面有增援,可是至今不见踪影。两者相合,应该是让你们半路劫了,还缴了他们的船。” 张震翘起大拇指,“夫人聪慧本来我是要跟元相一起来的,但朝廷派了大军想要夺取三州,元相命我和李老去守南界。那边解决之后,我就赶往这里,没想到遇到增援虎寨的官军,才知元相入陈州的消息泄lù了出去。他们只有十万人,领兵的又是窝囊废,我三十万大军将他们逼进峡谷,死伤过半,剩下的自愿投靠义元军。我兵分两路一路灭陈州守军,一路便赶来同元相会合。而信州已由腾郭拿下。此时,南德一半土地在义元军挥治之下。” “好快!”墨紫惊讶。 “在夫人看来快,其实却是水到渠成的事元相布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不快,等南德和大求合气,就会失去最好的时机。”张震说到这儿,皱起眉,“我已经听臭鱼兄弟说了,元相带着三万人进入云岭至今消息全无?” “看到你们,我现在就不担心他了。”墨紫早就松了口气“他没消息,吴建的人也没传来消息,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两方陷于胶着,但哪边来援军都会立刻造成最终的胜负。” 张震表示赞同,“尽管如此,却也是事不宜迟,我率半数人马进去,留一半驻扎在这里以防对岸大求人有动静。啊!看我,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他回头叫来兵士,“快去舱里把人请出来。” 墨紫正想是谁就见一道婷婷玉立的身影出现在甲板上,不由又惊又喜,“豆绿?” “姐姐!”豆绿快步走来,捉了墨紫的手,欣然而悦。 想怪她跑到危险的地方来,但又清楚她的担心,墨紫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着握紧妹妹的手。 “夫人不必过虑,带二小姐来,也是元相的意思。”张震解释道“神仙山易守难攻,云岭各种资源丰富,又离玉陵一江之隔,今后来往方便,是个理想的主营地。等这里安顿好,各家的家眷也会迁过来。” “别告诉我元澄其实就是瞄中了这块风水宝地才跟贺虎谈什么联合。”墨紫笑道。 张震哈哈两声“这个嘛,夫人还是问元相吧。” 墨紫不再多说,带了豆绿下船,目送张震率五六百船往大河驶去。她没有要求跟随,因为已经笃定这场胜利,而心中的计划,也迫不及待要立刻进行。 张震带援军去时,元澄已胜,正要回航。 看到墨紫那三条船静静停在湾里,他的心就暖了。成亲之后,就常常有这种奇妙-的感觉。即便她不在身边,想到就能会心一笑。他知道他爱上的是一个多么坚强的女子,无论置身于何等险恶的境地,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没瞧见夫人啊。”张震以为他在找心上人。 “明明让她等消息的,她却跑回来。她要是将士,这要是军令,我就得砍她的脑袋了。”元澄淡淡笑着,“船在人在,多半有她自己的事。”也不是乖乖在宅门里等相公回来的女子。 张震看着那笑,心道,别说砍脑袋,恐怕连一句重话都不会说。tǐng寡清的一个人,自从有了这么个姑娘在心里,人情味儿出来了。tǐng好,tǐng好的。 “让将士们好好休息几日,伤兵要尽快得到治疗,死者要尽量安排妥当后事。”虽然他平安回来了,但三万人进山,回来两万。一命抵六命,全歼敌人的大胜仗,却也让万计士兵的身体永远留在了山里。 震看到将领们朝这边走来,知道又要找元澄说事,“元相去找找夫人吧,这么些日子不见,还是新婚,定然想念得紧。这会儿不去,等会儿又忙得走不开了。” 元澄也看到了,下船便挥手让人进大营,“事有轻重缓急,再忙今日总能见面。” 说实话,张震希望元澄以大局为重,毕竟他和大家相处还不久,需要建立威信。 夜深后,大帐终于清静,元澄站起身。 “元澄,把东面内湾交给我,好不好?”墨紫liáo帘进来,身穿红萸常穿的那套不伦不类工装衣,一副刚上过山下过水的模样,“我要开船场。” 四目交接,深浓的情意尽在不言中。!。 第458章 平凡夫妻 灯蕊儿爆花,一场生死战斗结束后的重逢,两人看似却好像从未分开过一样。** 澄看着墨紫上前,笑容便越发深了。 墨紫在离他一个拳头的点站定,“这两日我好好看了你们虏获的船,不知道是南德朝廷真贪到没个底线,还不知是没有人才,船跟豆腐似的,一根铁拍三下两下就能拍碎它大半边。你要是上这种船去打仗,我很快就成寡f得了他回来的信儿,但她正带着臭鱼他们试水深,不能说走就走。 “这样的日子苦吗?”她向往平淡简单的生活,嫁了他却要比任何人都辛苦,造船打仗都离不了。 “苦倒没什么,就是提心吊胆的,怕你有个万一。这回我也仔细想过了,你总说我心软,我自觉着改了些,眼皮底下死人眼不眨,有点女魔头的样儿。如今成了亲有了你,我干脆把这女魔头修炼成内外一致,怎么样?”语气软软,神情坚毅,“跟着你打仗,不是为了黎民苍生,我就想给我们俩挣个安居乐业的地方罢了。所以,我打算拿出看家本事给你造一条将船。孟姜女哭倒长城,我以前不明白她哪来那么多眼泪,现在才明白全心全意爱上一个人,最怕这个人突然就走了,不在了。我不想像孟姜女,只能在你平安的时候,尽我自己所有的力量,保证你不会先我而去。” 见元澄不说话,她有些尴尬·“我不如你那么会说话,不经意就冒出让我想哭的句子来。我除了手灵活些,能干点木工活儿,其它的就比较笨。明明喜欢你不比你喜欢我少,也不知道怎么说,总让你占到先机,好像我就白享受了。”两段感情一比,她坚守原则不肯为乌延拿起屠刀,但她这时恨不得要给元澄造一只世界上最坚固的战船·说明什么问题? “我明白的。”她是一个用实际行动来展现情感的姑娘。她当然不笨,但她的手常比她的嘴要快。就好比造船,总是默默画图,打模,反复测试后才拿出来。对他的情感,看似淡然,但只要有事,她便第一个出现在他身边。说她感情迟钝,其实敏锐;说她不善表达,因为她先动了。 “不过——”他仲手轻抚她的脸·“倒是喜欢你这么说出来,你那些木工活儿耗时太长了,我等得心里七上八下。 墨紫将自己推进他怀抱,紧紧箍着,体验那份实实在在,“我在山洞里等了你五天,人人看我像孤hún野鬼。”战争中,生死不过一线之间。 元澄一把抱起她来,往里帐走去,“让我也瞧瞧·此时的你究竟是人还是hún。” 墨紫呵笑,那双举世无双的手,灵巧探进他的衣袍·一触到那温润的xiōng膛,双眼起媚。夫妻这种事,一过洞房,不会腻,只会越来越大胆,越来越滋润。遇对了人,就是如鱼得水,潜力无限。 “元相·申将军求见。”大帐外的亲随报话。 墨紫一眨眼·难得出jiāo媚之声,“元相还是处理公事要紧。”手却未停·探往他的小腹,感觉到肌肉一紧·她便闷在他脖颈欢笑。 原来有时候,女人就想祸害祸害男人。 元澄敛目咬牙,朗声开口,“夫人在帐中,他人免进。”按理这话说到这儿正合适,但他岂是寻常人,又道,“我与夫人新婚燕尔,小别更是思念,日不升莫相扰。” 墨紫瞪眼,笑容僵了,也咬上牙,“元澄,你皮厚的毛病改不了,是吧?”日不升莫相扰?这就开启了一个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好头啊。还有,他这么说,整座山的人都知道两人要干什么了。 “不是毛病。”他附耳呢喃,“是优点。而且,我这么一说,那些觉着我高高在上的将领就明白我跟他们一样都是普通男人了。这叫打成一片,很快就会和我称兄道弟。” 天下间要有谁比他这张嘴还厉害,她愿下跪拜师。 墨紫真是半句顶不过,只能服帖,“嫁鸡随鸡。夫君皮厚,小女子也只好皮厚,当这一滩红颜祸水了。,不对啊,这都已经深夜了,应当是夫妻同chuáng共枕的时候,我没祸你。” 元澄沉笑,“是你太乖了。” 墨紫拉他的衣襟,身子一抬,玫瑰红的漂亮双chún就咬住了他的嘴,转而重吮,在间隙之中吐字,“说不过,只能咬。” 元澄不说话,也没空说话,jiāo妻yòuhuò,自甘沉沦。天知道,那三昼四夜的缠绵,是想着下山后忙里偷不了闲,谁知还抵不过几日分离。 “渴你。”墨紫目光míméng。含苞待放的花蕾一朝遇过lù,初尝时羞涩,再尝时便知那妙-不可言的滋味。深爱又是夫妻,哪一条都已经天经地义,怎能不相欢?三昼四夜,是她jiāo美的催化罢了。今后的日子,还很长。 他的衣袍已被她褪到腰际,轻轻一扯,便飘落chuáng下。他的呼吸贴上她雪白的颈子,手试图剥开工装衣,却不得其法而入。 她咯咯咯笑声魅染,十指在他xiōng膛上悠然而爬,“解衣也是一种乐趣,对不对?” 十足的小妖精。他以为一泓温泉逼她现形,交出最真的一面,却发现她的风情可以千变万化。 “我帮你。”她的眼睛闪着光泽,她的chún芳艳yòu人,她的手折起衣襟,指着那藏在襟下,专门阻碍春光的小圆粒,“这扣如此解。” 元澄一学便上手,将她那件麻烦的外衣脱去,一幅落日秋水便跳入眼帘。xiōng衣上绣这种画样子的,大概也只有她了。 她这时突然坐起来,额头顶着他玉sè的xiōng膛,然后笑着tiǎn他。 他的眸瞳顿缩,只觉得鼻间满是木香,眼前雪白的双肩,光洁的细背,令他心跳加快,血液翻滚,呼吸急促。比起山上那几日来,她的身体仿佛蜕变了一样,竟无比妖娆多姿。 “墨紫。”终于出声,却低沉得不像自己。 她抬起脸,再让他wěn住。不过这回谁也没有保留,好像两只饥饿已久的小兽,没有食物,就靠互相厮磨聊以慰藉。有些不顾一切,有些小心翼翼。 身上的衣物渐渐散落到不知何处。又不知何时,发与发相缠,身与身相交。烛火将尽,忽闪忽昏,映出两人肤上细密的汗珠。 她哼一声,jiāo柔吟转,感觉他进入她体内合二为一的紧张,欢愉和期待,咬住他的肩膀,不让自己喊出来。 浪,一bō比一bō高。身体好象成了一团火,每一次浪来,只是让火燃烧得更旺而已。她闭起了眼,他刚xìng的身躯却仍在脑海里yòu引,直到深处的灼热膨胀到无法承受的地步,十指掐进肉里,那瞬间灵与肉的迸发,五感组合成极致的快乐。 如果说洞房那会儿是梦幻,那么现在就是平凡的夫妻生活。 烛火灭了,黑暗里呼吸仍重,空气中微漫着丝丝香。 笑声起,她的,和他的,相爱相欢。悉悉簌簌,拉起被子,晚半日才说起别后的事。到最后,音消声无,两道影子相拥而眠。 第二日,墨紫走到外面就接收到无数了然于心的关注目光。 “日不升不相扰?”落英顶顶她。 墨紫捂了她的嘴,“刚打完一仗,哪来那么多精力?” 不说不要紧,一说更暧昧。 落英哦哦,眯眼道,“这么厉害,像打仗一样?元相斯文样读书人的身板,行不行的啊?不过也是,你俩成亲没几日就分开,这么些天提心吊胆,再见面就是**,不烧成灰烬绝不罢休。” “要死了,嫁了人就什么话都敢说?”墨紫不脸红,就是怕人听见,以为她如狼似虎,“别在豆绿面前乱说话,她还没出嫁呢。” 然而一进豆绿的屋子,就被她问了一句,“日头升起来了么?” 落英笑着拍桌子,“升起来了,不然你姐夫不肯放人的。” 豆绿托了腮帮子,眼睛可不无辜,“姐姐,这么一来,我很快就能当姨了吧?我喜欢小侄女,不过小侄子也行。” “小墨紫,小元相,那得机灵精怪成什么样?干脆,我收小墨紫当个徒弟,聪明再加武功盖世,将来相公难找了点,可绝对没人敢欺负她。”这叫目光长远。 墨紫揉着额角,shēn吟。 “墨紫!”秋霜走进来,吃惊得看着墨紫的肚子,“这么快有了?你和元相成亲前偷食?” 好奇心杀死猫。谣言害死狐狸。 墨紫严正声明,“我没有怀孕。我和元澄成亲前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就是成亲前有一回,姐姐去洗澡,让姐夫碰上了。”豆绿那说话稳稳当当的xìng子,容易造成人们对她百分百的信任。就是说,她开玩笑也被当成是真的。 “豆绿,好妹妹,这种玩笑不要乱开。”冷幽默的结果,墨紫表示负担很重。 她最拿手,四两拨千斤,立刻问秋霜,“你和丁狗来回这一趟可顺利?” 秋霜收了笑,“我来就是让你过去看看的。” 墨紫眼皮一跳,不祥。!。 第459章 误打误撞 还没进丁狗的屋子,就听臭鱼在嚷嚷。 “奶奶的,这点小伤还垂头丧气,你是不是大男人?起来起来,跟我上船遛遛去。” “小伤?”墨紫问秋霜,“我看你的脸sè还以为断手断脚了。” 秋霜撇撇嘴,“对有些人来说,这伤比死还惨。”这有些人,当然指得是丁狗。 墨紫就好奇了,什么伤让丁狗觉得比死还惨?所以,进去先看头部以下。长袍长靴,坐在那儿tǐng端正的姿势。因他正朝着臭鱼,只能看到侧面,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说话又虎虎有生气。 “哪里不妥了?”她开口。 丁狗早听到脚步声,不但没有转过身来还干脆拿宽背对着,“我没事,你们可以出去了。” “我同意臭鱼说的。你堂堂大丈夫,这点伤算得了什么?遮遮掩掩,一脸沮丧,真让人看不下去。”秋霜过去就掰他的肩。 “墨紫,你看看,什么都瞧不来,对吧?”她一边掰,一边扭头给墨紫使眼sè。 丁狗回手挣脱,“你当墨紫是瞎子,那刀下去都见骨了,还瞧不出来?”他也想骂娘,哪里不好砍?“都等着看我这鬼样子?好,看吧!” 旁边季大人正给他上药,忙叫别乱动。 丁狗不管,正面直视着墨紫,有火气,却不是对她,“怎么样?” 一道狰狞的血痕,约两寸长·惊现在右脸,将他不羁潇洒的脸破坏殆尽,产生大坏蛋的视觉效果。唯一庆幸的是,伤口在眼睛下面,再高半公分,就成独眼龙了。 破相这种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尤其丁狗还是美男子。不过·说生不如死有点夸张。 墨紫定力一流,心中虽惊又惋惜,面上却不动声sè,输入乐观能量,“还好,眼睛没事。” 丁狗想想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刀尖离眼珠子这么近。”大拇指食指一捏,没空隙。 “你这会儿想着你那些老师吧?”突然,问题转了个大弯。 丁狗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就一个师父,再说想他老人家干吗?” “我说的是老子孟子。”道家,无为无治,天下无争。丁狗在山中修行,取得就是无为之道。 丁狗明白后便说,“对他人无为,对自己爱惜,此乃道家根本之一。如果连自己都不能照顾好自己,如何能照顾别人?” “还有一种,叫自恋。就是自己只爱自己·别人都不放在眼里。”当着心灵受创伤的人偷笑不道德,所以她忍。 “…···”丁狗皱脸,想说自己不自恋·但伤口疼得他倒抽气。 臭鱼听了哈哈笑,“没错,他就是假无为真自恋。” 墨紫还没辅导完毕,“你武功那么高,难道吴建的手下还有比你厉害的武林高手?”如果是,那就得认;如果不是,得分析原因。 “……”丁狗哑巴要吃闷亏。 “是为了救我。”秋霜懊恼说道,“有个家伙偷袭我·当时乱成一片·我没留意,结果他正和别人较量·腾不出手来,就以身挡刀。谁知道那个混蛋挑他的脸砍?其实·他也不用帮我挡,背上一刀死不了人。” “死不了人?”丁狗气哼,“那是因为遇到个白痴小兵。要我,不砍,直接从背后扎你心窝。” 原来英雄救美。说他无为自恋什么的,其实是冤枉。 墨紫知错能改,“第三个你觉着破相比死还难受的原因——” 丁狗一听,“谁说我比死还难受?哪个造谣?” 秋霜在丁狗身后一本正经,仿佛跟她一点关系没有。 墨紫暗笑,“原因是,你和臭鱼有了相同的焦虑。” 臭鱼指着自己的鼻子,“跟我一样的啥?” “他怕自己讨不到老婆了。”墨紫说得理所当然。 臭鱼起哄,“哈哈,墨哥倒是提醒了我。娶媳fù比打天下还难,就因为我最像我娘,黑里不俏,矮个头。不过丁狗,咱俩今后就是难兄难弟啦。实在不行,就指着我二哥的儿子养老,捎带你一个。” “我嫁给他。”很轻的声音,但在场的都听得到。 墨紫看着满脸熟苹果红的某姑娘,心道就等着这句话呢,却假装没听清,“嗯?什么?”都比她有出息,敢爱敢恨,表白的同时就要进入婚嫁阶段。 “我,南华剑宗第十六代弟子,秋霜,要嫁这个人——”手指戳戳丁狗的脊梁骨,说出来的却是最美的心声,“为妻。” 赞进正好进来,虽然还没掌握现场状况,但开口就是妙-字,“恭喜。” 丁狗愣呐,“不当真的。我这张脸,你看了不做噩梦?” “谁说我不当真?”秋霜转到他前面,直直看着他,“嫁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这张脸。破相最好,省得今后招惹有的没的。我打定意要向墨紫看齐,嫁就嫁个能一心一意过日子的,不是不让妻位,而是不让相公。谁都不成!你想好了,不怕我善妒,咱俩随时就能拜堂。” “秋大小姐,我可没挤兑过你,你自己放弃的。”别向她看齐,尤其暗示她宅斗能手似的,她受不起。 秋霜回头丢给她一朵笑,“过去的事,这个时候能不能别提?”她是奉父母之命,“我也没挤兑过你不是?” 墨紫干笑,“臭鱼,赞进,大太阳的,别在这儿点蜡烛,说完恭喜走了。” 臭鱼嘻嘻眯眼,“恭喜恭喜。兄弟有好去处,我也不拦着,不过瞧弟妹平时爱找你掐架,最好也在船上成亲,保准日子和和美美。” 季大夫也道喜·说等会儿再来上药,和墨紫他们一道走了出去。 墨紫给丁狗秋霜关上门时,看到两人大眼对小眼,气氛十分微妙。一转身,臭鱼两豆眼眨巴眨巴,有些可怜兮兮,和刚才豪迈的神情判若两人。 “墨哥,我啥时候能碰上一个秋霜?” 墨紫呛笑。 “你也喜欢秋姑娘?”赞进扬眉,“立刻冲进去说·还来得及。” 臭鱼扫tuǐ过去,“大块头,你笨听不懂,就不要开口。奶奶的,好久没跟你练练手,你皮痒?” 赞进扫tuǐ过来,“因为练一回你的脸就被揍得青黑一回,怕你更找不到媳fù。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我那是照顾你。” 乒乒乓乓打起来了。 墨紫只当没看见·背着手往东湾走。 季大夫笑道,“咱们可真是热阄的一大家子。” “秋儿要不要习武?他要是想学,我就让他们开个武术班,省得精力没处使。”身后哗啦啦,不知道砸到了什么,她懒得回头。 眨眼到了第二年正月。 肃王大败,率三万残兵渡哈布泊罗归顺了大求。紧接着,大求攻打原肃王封地,遭到萧家军的顽强抵抗。 断断续续打了数月的仗,才攻下两座边境小城·却因为隆冬江面出现冰封,怕粮草武器供给不及而被大周反困,只好撤回对岸′待气候转暖。大周趁势拿回失地。 用元澄的话来说,就差半口气。 而义元军趁大求休整,集中力量拉伸南线,又拿下一州,六对五,南德朝廷失去领土优势。即便如此严峻的形势,听说南德都城夜夜笙歌,皇族贵族们的日子照样逍遥。 玉陵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金银所领的原玉陵军数万人扭转了挨打的被动局面·在这两个月里取得了几场大胜利·建立起稳固的根据在墨紫身边也发生了很多事。丁狗和秋霜成了亲。落英怀了身孕。臭鱼有了大嫂。其中,这第三件最为爆炸xìng。 神仙山大营就像一个城镇·不打仗的人就从事各行各业,其中也有媒婆。肥虾循的是正经路线·请媒婆帮他问桦英,肯不肯嫁他。桦英不扭捏,爽快答应了。两人都是办实事的xìng子,选了和丁狗秋霜同一天拜堂,好事成双,费用减半。等成了亲,才知道桦英是雷门主的独生女,而肥虾就成了雷震门的大女婿。父女俩一矮一高,一瘦一壮,完全看不出有血缘关系,倒是桦英和肥虾夫妻相,从外貌,身材到个xìng,充满福气的超级绝配。 天寒地冻,东湾船场却是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六个大船台一字排开,船建成后可直接下水,又把红萸的船坞设计用起来,建了四个大棚。从刚开始的两三艘船,到现在可同时造十条船,这个船场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已经达到了和红萸一样的出船率。流水线作业的方法,令普通人也能很而外面如火如荼的战争,让人们众志成城,不怕苦不怕累,自觉两班倒。 云岭是个大宝山。这里森林绵延百里,不但有数不尽的杉松枫木,还有为数不少的奇珍异木,既坚固,浮水又佳,可造出战力提升的强船。 墨紫和卫庆在对各船试水的时间表时,有人走进来。 “墨紫。”元澄拎着食盒,“趁热,一起吃吧。” 卫庆习以为常,“又到吃饭点了?那我吃饭去。” 元澄并非对自己的妻子特殊待遇。这里,从他到普通的兵士,大家吃一样的食物。只是因为常常不在大营里,所以养成了临行前必和她一起吃顿饭的习惯。 “又要走了?”墨紫已经不随元澄出征,现在所担负的任务比亲自去打仗要重要得多。 元澄递给她一碗热腾腾的米饭,挑出菜里的肉片给她,“嗯,不过,这回跟我一道去吧。” 墨紫抬起头,“去哪儿?” “玉陵。”元澄放一筷青菜到嘴里,慢嚼。!。 第460章 伸手要钱 夕阳照红了染血的狼旗。处处生烟,笼罩在上方,犹如°青的纱网。 葛将身边已经没有活人,他紧紧握着旗杆,半身都在淌血,却毅立不倒。他可以输掉这场仗,但不可以输掉狼族之hún。尽管如此,还是能感觉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马背上长大的人不容易服气,哪怕对方那爆裂的木球真是前所未见得杀伤力巨大。因此,视线中进入那道纤细身影时,他青筋暴起,眼lù精光,想要杀了她。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他好像突然明白这个女人对大求的重要xìng。 墨紫淡淡望着,从他愤然颤抖中读穿意图,“都这样了,还想杀人吗?” “…···你······该死!”南德的船如烂沙,何曾像今天这般坚不可摧,以至于让对方杀上岸来?是她!一定是她! “成王败寇。”狼旗烧成灰,换上了元字鹤旗,墨紫的目光移到葛将脸上,“本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她侧身走过,听到剑扎入肉骨的声音,回头看,最后一面狼旗倒了,葛将的眼睛怒睁着,不甘心闭上。身后的将士们在清场,这一仗,不留大求战俘活口,是绝对不能违抗的军令。 “二公子那边好像也胜了。”赞进亦步亦趋,翠心剑狰意升腾。 二公子,就是金银。 今日之战,元澄和金银携手,两面夹攻。趁端格狩不在,兵力空虚,誓要拿下玉陵南岸的主权。 没有任何战争一方可以毫发无伤。遍地尸身之中,有两方的战衣,各自都不少。墨紫不敢唏嘘,已经选择了战,就必须坚定。听赞进说到金银,她便往前方看去。喊杀声几乎消了,隐约有阵阵欢呼越过水寨防墙传来旌旗高扬。 “元澄能放我上岸,想来大局已定。”所以金银胜,在期待之下意料之中。 没一会儿,就有十来匹骏马自大门奔进头马在她面前停住,嘶鸣摆首,一人利落跳下。他一身铁甲,袖上箍金绣梅花纹,蟠龙带,紫云靴。皮肤晒黑了,俊美高贵却妖美不再玉面变得有棱有角,唯一双带笑的凤眼仍属她认识的金银。 “金一两银一两二两不多,金千山银千山万山太少。犹记得大少好金,如今请问宝石在哪儿,绝sè美人又在哪儿。”墨紫笑容刻深在面颊,心中喜悦,“二哥,我是该惋惜你冰雪般的肌肤还是该恭喜你终于英武非凡?”军队,是培养男子汉的沃土。 金银大笑,“三妹难得叫我二哥惋惜就不必了,恭喜我领受。”他摘下头盔,原来还保留了发辫中的宝石,却比从前堆满珠宝时更加显贵,“一别大半载,我虽成了丑汉,三妹却美得脱尘。” “那自然就是我的功劳了。”元澄是紧跟着金银下马的,“还有,墨紫既为我妻,你要喊声大嫂才是三妹这个称呼不适宜。 “平日书信往来,以为你修身养xìng,没那么惹我烦,谁知你还是自以为是的老样子啊。大嫂也好,三妹也好,我想怎么叫就怎么叫。”金银说归说和墨紫之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再不像从前动手动脚,“还有,大求王已经得知你二人成亲之事。我刚得到消息,他与南德暗遣的使者达成了约定,将派二十万精锐挥师南下,从这里渡江协同围剿义元军。” “未必冲着我们夫妻,倒是吴皇后他们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不但提供军饷粮草,平定内乱之后还要分五州给大求。宁可引狼入室,也不容眼中钉。”元澄轻笑,“只不过许诺也要量力而行。南德早就国库空虚,银子让皇帝带头搬没了,要出千万两银子的军饷,除非他们从自家里掏。已经吃到肚子里的肉,谁愿意吐出来。军饷不到,大求怎肯轻易出兵?” “而且我们已经拿下这里,想要渡江谈何容易。”她嫁了人,以乌延的xìng格,多半起了杀她的心思,墨紫认为。大求与南德不接壤,塔江是大军入南德的必经之处。“还有,大求要帮南德,对大周又当如何?打还是不打了?” “大求王此举,在我看来,只有一个目的——冲着军饷。他动战已久,国力恐已不继。腊月里他弃城退岸时,我就有所怀疑。如今就可以确定了。二十万只是幌子,真派了兵,多半会观望。他迟早要吞下南德,何必费兵力物力财力相救,不妨坐山观虎斗,无论哪方获胜,短期内南德元气难恢复。”元澄不以为乌延这么傻。 他又道,“人人当他突然在大周北境谋动,是为了墨紫的冲动之举。我以为不然。尽管他国绉乱不断,但大周之内百姓仍觉得是太平盛世。老百姓的心态和,大周的基业就稳固。乌延这么一动,就是要告诉大周人,战火已经烧到了家门外。敲山震虎,不担心大周备战,就怕人心不摇。众所周知,南德举国在贪,但大周的问题都在面下,其腐其深已至其骨,一旦开始备战,都会显现出来,且没办法根治。毫无预兆自高跌落,大周瓦解的速度要比南德更快。” “乌延有如此深沉的心机吗?”金银不太相信。 “一个从小就知道通过装病韬光养晦的男子,不会有这么显而易见的失误。发兵突然,退兵也突然,他若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当初墨紫同他决绝,他就不会攻打玉陵。既然舍过她一次,再舍一次又有何难?”元澄看向墨紫,“你觉得呢?” “他不是那种会为了女人放弃天下的人。”和天下不冲突的时候,他也许是个痴情种,如果在天下和女人之间选一个,他一定会选两者兼而有之。这个答案,其实就是选天下。“即便再让他选一次,他仍会侵占玉陵。”她对他的“痴情”看得很清楚,他所给的承诺就是他的国后。国后,代表着大求,有责任有义务辅助他,不是一声不管就可以的。在其位谋其职,有时候与自己的意愿无关。 “好吧,就算你说得对,乌延也多半改了主意。他可以不管南德,但不会放任玉陵复国。和南德那群官儿一样,吞到肚里的肉怎么可能吐出来,这二十万兵马一定会来夺战。”金银微敛目,“你的主力必须撑在南面,现在这些加上我这边,也不过凑足十二万人。水战还可能占优势,但陆战恐难以少胜多。”金银清楚,大求最强的不是战船,而是铁骑,杀人如麻,快如闪电。 “暂不讨论这个。大营尚未清理干净,不如先回船上。有些时日不曾与你下棋,来一盘如何?”金银是元澄难得的棋友,不过这话这辈子得烂在肚里。 棋盘摆好,屏退左右,墨紫一人观战。 “什么话不能当着你那群忠心耿耿的将领说?”金银除去战甲,换了白海玉树裘毛锦袍。 “身边的人越多就越难分得清忠心祸心,非常时候却不能计较这些,只要听从命令便可。”元澄闻茶香,“我要提银子。” 墨紫一怔,没懂。 “穷了。”金银却似乎了然于心。 “打仗拼得是两样。一,人。二,钱。单是几十万人的伙食就得花费多少两银子,你不会不清楚。”所以,这一战是不得不打的。如果打不通玉陵和南德这条水道,接下去的日子会对义元军不利。 “要多少?”金银问得随意。 “有多少拿多少。”自给自足,赶不上军备开支损耗。 墨紫突然道,“这些天,你总给我夹肉吃,自己吃青菜,不会是没钱了吧?” 元澄不语。 金银看着两人这般恩爱有些羡慕,嘴上当然不说,只道,“正巧,我前阵子把左家抢了,匀你一半。” “玉陵最有钱的那个左佑?”墨紫问。 “玉陵最有钱的,是我。”金银嘴角一勾,袖子里掏扇,啪打开来,“他顶多排老三。” “老二是谁?”她再问。 金银扇子一指对面,“你相公。” 元澄却点棋盘,“下不下?还有这最有钱的话,别随口胡说。别人说你金大少富可敌国,就真当自己胖子了?这仗还不知道何时打得完,今后银子越花越多,进项却可能越来越少。” “所以,你也打上水净珠的主意了?”金银一语惊人。 “拿来了么?”元澄手心摊开,“给我。” “二十多万买的,你空手套白狼?”金银说话时,瞥墨紫一眼。 墨紫眼睛溜圆,“元澄,你本来不信的。”水净珠里有秘密什么的。 “既然都在我们手中,何妨一试?”不信,但他也会好奇。 “都在我们手中?”轮到金银吃惊,“你们有九颗了?” 元澄点头,“书信上不方便说。” 金银二话不说,从怀中取出一个锦袋,放在元澄手里。 “墨紫,这是你闽家老祖宗的东西,由你来解看谜底,可好?”元澄转而把锦袋递给墨紫。 墨紫将锦袋口对着手心,一颗rǔ白sè的珠子滑了出来。 十颗水净珠,真正齐了。!。 第461章 鸣山沙石 直到现在,墨紫仍然认为水净珠里不存在任何秘密。即便这十颗珠子已经摆到了眼前,她唯一感慨的,只是闽家老祖宗那出神入化的鬼斧之功。自己的雕虫小技与之相比,根本拿不出手。 白岩外壳呈现完美的圆,找不到接缝处。里面的观音微雕精细到发丝儿,云下浮莲花,有专门的识宝人数过,一百一十六瓣。十珠观音十面相,垂目开眼,微笑沉思,捻指抚叶,双手诵经,仿佛背后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听爷爷说,闽珍老祖宗当初将自己关在山上,**完成这十颗珠子便与世长辞,后人没有发现任何除了珠子和工具之外的只字片语,所以究竟他是如何制成的水净珠至今无从得知。只能这么认为,如果把他开创的九术都掌握了,达到他的技艺境界,或许能从他所留的工具中再造出水净珠这般的惊世瑰宝。 “怎么看都跟宝藏搭不上边。”指腹间珠子玉sè消减,明光下观音像清晰可见,墨紫单手撑左面颊,透过它看金sè灯纸。 和她一同过江的豆绿坐在她对面,趴着,目光与其余九颗珠平行,“把这些珠子卖给爷爷的话,就能得八十万两。”这不跟宝藏差不多? “八十万两,不够你姐夫打两个月的仗。”和宝藏这个概念差得很远,墨紫笑道,“而且哪能算计自家的钱。这些水净珠迟早要交还给爷爷,还一分钱不能要,就当我俩对老人家的孝敬。”和元澄金银说好了的。 “到鸣山沙石洞里去瞧瞧就好了,也许祖爷爷留了什么在那里。”豆绿说罢又摇头,“不过爷爷应该早去看过。” 墨紫一愣,“你说什么山什么洞?” “鸣山沙石洞。”豆绿重复。 “你记错了吧?是梦山千石洞才对。”这两年来一直让水净珠围着转。墨紫对它的每个细节如数家珍。 “……”豆绿想了想,“不对。是鸣山沙石洞。姐姐说的梦山千石洞。我从未听说过。” “豆绿,谁对你说起过这山名洞名?”墨紫不曾向豆绿提及,“金银么?”可也不对。梦山千石洞因水净珠而广为人知,爷爷也三番两次说到过的。 “不是……没人告诉过我。”豆绿说话更慢了。她自已有点疑huò,“突然就脱口而出。” 突然脱口而出?不知怎么。墨紫想起豆绿以前那些梦来。豆绿显然属于记事早的人,火灾发生在她三岁的时候,她仍保有很强的潜意识。 “是不是在梦里听到过?”墨紫问。 豆绿摇头。“不是梦里。就是刚才看着水净珠便冒出这五个字来。” 墨紫没有忽略过去。首先,爹偷偷拿走水净珠的意图难解。是为了领悟九术的最高境界,还是也认为其中真隐藏着秘密?其次,肃王对水净珠不同寻常的执着,难道因为他有确凿的证据?他那种心思缜密想要谋反的人,做任何可能会留下尾巴的事。都应该会十分慎重才对。还有一点,爹娘舍身保护了她和豆绿。但宁可死也不把水净珠交出去,如果只是珠子本身的价值,她不禁要问为此抛弃一切值得吗? 这时,元澄走进来,金银跟在后头。 金银对豆绿招招手,豆绿就站到他身边去了。 墨紫真想把妹妹拉回来,但姐妹俩天生骨子里会坚守承诺,名义上豆绿的卖身契还在金银手里,豆绿还有两件事要听他之命而行,她这个当姐姐的,暂时只能观望。 看不下去,又不能针对,她集中在刚产生的疑点上,问元澄,“可知道鸣山在哪儿?”他博览群书,似乎通晓各国地理,多半晓得。 “鸣山?”元澄却好像不知道,“除了山名,还有别的吗?” “鸣山沙石洞。”墨紫道。 “没听说过。”抢答的是金银。 元澄便说,“为何有此一问?” “水净珠的外玉壳都知道是梦山千石洞的玉岩所制,偏今日豆绿说是鸣山沙石洞。我闻所未闻,她却不知道从何处听说的,只道脱口而出。”墨紫告诉他们实情。 “九九是不是听错了?梦山千石洞,鸣山沙石洞,听起来很像。”金银一直喊豆绿九九,无人奈何。 “只有你这个说话不清不楚的,才会觉得两个截然不同的地名相像。”元澄哼笑,嘲他。 豆绿显然也不同意金银,但她不爱争论,只想如何能证明自己没有听错,“鸣山有凤来,沙石提高玉磬,手暖唤慈悲,心眼……心眼……”什么呢?是什么呢?她双手捧脑袋,眼中浮出泪,“姐姐,是娘的声音,我听不清了,怎么办——” 墨紫大惊,正要冲过去。 金银却伸出手遮在豆绿眼上,另一手轻拍她的背,语气那般轻柔,哪里还有半点不正经的调调,“九九,别急,别急,听不清没关系,你娘疼你,会再来的。” 墨紫愣愣看着这一幕,然后自己的手心暖了,到嘴边的呵斥顿时消散。 元澄的手,将她带出了营帐。 “都是情难自已,你别想太多做太多。我看豆绿和你这个姐姐一样蕙质兰心,嘴上不说心里却主意大。将来谁娶她,也不会吃亏。你相信她就是。”他笑着说。 “我这护短的xìng子真像爷爷那块儿的,做点事,一家子涌上来给你使劲。”没有闽氏在背后撑着,凭她一人的能力财力哪里造得出那么多炸弹。她一张图一份说明,闽家就开全力试验制造,跟兵工场差不多。 “所以生女儿好。吹个枕边风,婆家全投入,对娘家撒个jiāo,要什么都急送来。” 墨紫挑眉,好笑,“你这话意有所指?”要她生女儿么? “没有。”元澄不认,下一句道,“你认为如何?” “生男生女不由我,由你。”墨紫还以为他指生孩子的事。 元澄趣味盎然瞧着她,“虽然我问的是你对鸣山沙石洞的看法,不过生男生女真由我吗?” 墨紫闹个大红脸,决定不理他后面这句,“豆绿对幼年一些记忆存在很强的潜意识,早先她一直做母亲推我们出火场的梦,后来的事实证明她是对的,所以这次我也相信她。听错一句话有可能,但那首谣怎么也不会随口说出来。鸣山有凤来,沙石听玉磬,手暖唤慈悲这三句简直就是为水净珠夺身定制。” “我也相信鸣山沙石洞比人人皆知的梦山千石洞更似真相。梦山千石洞这上百年来让寻宝盗宝者采踏无数次,就因为传闻闽珍制作水净珠的玉采至那里,但没有人,包括闽家,在那里找出过玉岩之外的线索。”这是有很多民间故事记载的。 “可是,梦山千石洞有变sè玉岩的话,闽珍也许真到过那儿。”墨紫之前没主动关心过。 元澄却摇摇头,“若不是今日豆绿这么说,我不会发现这些传闻中的异样。” “什么?”墨紫奇道。 “就是你的祖爷爷好像把千石洞里的玉岩用完了,后人再也没能找到这种变sè的材质,只剩几块让他开采过的空心石头。”现在想来,似乎不太合理。 “如果真是这样,难道闽珍故布疑阵,让人以为是梦山千石洞?怎么越想好像这珠子就越藏了什么一样?而且,他不告诉别人,我能理解,连自己家里人都不说,却又是为什么?”不讲究上下传承吗? “他说了。”元澄淡淡说道。 “呃?”墨紫不解。 “鸣山有凤来,沙石听玉磬,手暖唤慈悲。你爹娘已经知道了其中的秘密,这最后一句恐怕就是线索或答案了。”心眼什么呢? 墨紫吃惊得看着他,下意识重复,“我爹娘已经知道了其中的秘密?”所以誓死藏下了水净珠。 “难道你爹娘是为了守价值几十万两的死物而留下两个幼女孤苦无依的人?总有一个天大的理由,才能让他们做出如此艰难的抉择。”像皎娘那种想将亲生儿置之死地的母亲,天下也罕见。 “如果真如你所说他们发现了水净珠的秘密,但我爹当时只拿走两颗水净珠,闽氏也从来没集全过,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有别的不为人知的线索?”这会儿,反应恢复常速。 “让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不错。”这点他还没想到,倒是互补。 “找到鸣山在哪儿就知道了。”有名字难道还找不到? “鸣山。”元澄的目光投进夜sè之中,那里尚是一片黑暗。 过了两日,迎来闽家七八只装满武器兵器的大船,没想到除了闽枫闽榛常来往的,爷爷和榆老爷子也来了。一见面,先怪元澄娶自家宝贝孙女也不等他们,又严正告诉他要好好待墨紫,不然闽氏就断了他的武器供应等等。 这一成亲,元澄本来一人吃饱全家饱的逍遥似乎没有了,和墨紫一样,多了一大家子能啰嗦他的人。 自家人在一起,当然就说到鸣山和梦山的出入,让两位老爷子十分惊讶。 “你们说五郎夫fù发现了其中的秘密?”榆老爷子开口,“还不是从水净珠里得出来的?”不可思议。 “爷爷,当初爹带着娘离开,除水净珠之外,有没有拿走别的闽珍祖爷爷留下来的东西?”墨紫一边点头,一边问。 今天第一更。!。 第462章 宋县栈桥 在座的,大多都是闽家郎,纷纷看向家主。*. 闽却摇了摇头,“没有了。 谁知,闽榆猛地站起来,“有!” “榆爷爷,真的吗?”豆绿比墨紫都紧张。 “阿榆,为何我不知道?”闽大吃一惊。 “我不想那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况且当时你在那儿怒气冲冲说要断绝父子关系,我何必再添乱。这么多年过去,你们不提,我也压根想不起来。”榆老爷子笑呵呵。 “是什么?”墨紫问。 “一幅祖爷爷亲雕的版画。”闽榆说道,“还是他年轻时候制作的,虽然算得上珍品,但要与他后来那些惊世之作相比,就显得稚nèn了。再说,咱各房谁没有几件珍老爷子年轻时作的一些小玩意儿?这版画原来挂在我书房里,老五走的那天晚上,我发现它也不见了。问仆人,说老五拿了,我就想他可能特别喜欢,所以就罢了。” “版画刻的是什么?”这就得追问了。 “山水画,没有题字,也没说是哪儿,随处可见的风景。”榆老爷子看墨紫紧张,“真没什么,小小一座山,山上几棵树,山下有条河。说实在的,珍祖最值钱的宝贝都让败家子卖掉了,剩下的既非精品也不珍贵,当成纪念留存下来。” 听到这般“粗制滥造”的描述,墨紫不由好笑,“榆老爷子,您这是对祖爷爷成就的满不在乎?” 闽榆摇手·“我的意思是,就算珍祖后来的技艺至今无人能超越,可当初他也经历过一个新手的学习过程,并不是只要他制的东西就是宝,今后总有咱们的子孙可以赶过他。墨紫丫头,你就有希望。” “那幅版画难道刻的就是鸣山?”元澄却在推敲,“闽珍老祖宗是在五十岁闭得关,但并不代表他五十岁那年才得的材质。也可认为,他年轻时发现了一个洞·在里面找到了珍贵的玉石,却因为自己的技艺不够,一直没有动手制宝,直到晚年一切条件具备之后。” 好像接近了真相。 “可是,即使真如你所说,版画中道出鸣山的方位,却也被五郎拿走了,而且极有可能毁在大火之中。”贼人的注意力都在水净珠上,谁会在意一幅普通的版画?闽如此认为。. “如果我是他,知道这幅山水有蹊跷·我会怎么做?”元澄问着,看向墨紫。 他在问她。墨紫稍作思索,目光闪芒,“我会去那个地方,甚至为了探清秘密,在那里安家落户。” 宋县! 这么复杂,又这么简单。 “可是,宋县没有叫鸣山的地方。”在金银担负着王子之名时,对玉陵管辖下各州县志和地理痛下过苦功。 “到底有没有,去了才知道。”元澄笃悠悠一句话·引得墨紫相随。 宋县离塔江大营不过百里,如今划在金银的小小根据地中。一路已看不到大求人或傀儡玉陵军横冲直撞,更多是百姓开始重建家园的欣欣向荣。 快马加鞭·不过一日夜,就到了当年爹娘隐世的小城。墨紫是穿的,当然不会有任何印象,可豆绿还能指着一两家老字号的铺面说眼熟金银就笑墨紫,说她五岁还不如三岁,如今虽然聪明,小时候却是个不开窍的。 此行只有他们四人,加上赞进华衣罗衣几个一等一的高手·乔装成普通商客。因为过了宋县·就是大求人的地盘。光明正大浩浩dàngdàng进来打听,难免让大求人得到消息。谁也没忘了·大求二十万人正在前来剿灭他们的路上,最多还有五日就要交锋。 到城里是大半夜·找了客栈投宿,第二日一起来就看到双胞胎百两千两可爱的脸蛋,还有七两沉沉的大叔面容。 七两在大求与大部队失散,却是回去搬救兵了,后来到玉陵与金银会合。他所率领的,金银的银两军团,为玉陵反抗军的几场胜利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至于百两千两的加入,让这一行的气氛彻底调了个儿,欢乐得紧,也让他们看上去更像是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 “应该就在树林的后面。”墨紫在马上看完地图,又看眼前一片杉林。 “这里春天一定是个好地方。”千两拉马原地转一圈,“前面有田,后面有山丘,还能听到水声。九九,你出生在这儿,这么多年头一回来,是不是很jī动?” 豆绿是很jī动,jī动到眼睛一眨,就掉泪珠子。 百两一鞭子朝千两挥过去,“笨瓜弟弟,你缺心眼儿吧,哪壶不开提哪壶。” 千两赶忙抓脑袋对豆绿说对不住,腾身而起,闪过百两的鞭梢,shēn,“你才笨瓜弟弟缺心眼,豆子不像你小肚鸡肠,好坏分得清。” 你来我往,打起来了。动作很夸张很花哨,让人一看就知道,耍宝。偏豆绿没瞧出来,马儿趋前往后要将两人隔开。百两千两的功夫与日精进,怎么打却自始自终避开中间的豆绿,飞上翻下,两匹马换着骑。 金银看得眼晕,对身后七两道,“来就来,带他俩干什么?除了捣乱扯后tuǐ,正经本事没一样拿得出手。” 七两不说话。 墨紫悄悄跟赞进嘀咕,“我发现但凡武功越高,话就越少。”想当年他的嗦劲儿,原来是功夫不到家的表现。 “若按话多话少来分,这里会武功的,除却那两个小家伙,我难道是最差?”赞进不嗦,可也绝对不是闷葫芦。 墨紫捂嘴笑,“哪天你找最沉默的那个切磋切磋。要是打得过,我要给你加零用钱。”把赞进当成亲大哥的她,为赞进存着娶媳fù的银子。 “兰衣吧。”赞进说出一个墨紫不曾听过的名字。 墨紫刚想问,却听元澄说进林子,连忙跟上。 不多会儿,十五年六十个季节弹指而过的土地上,展现给他们残壁断垣。这日极冷,穿着皮毛里大袄都阻挡不住四面八方的寒气,但更该凄冷的这片风景却没有冰冻起来。 焦屋前,有一块洁白的大石碑,碑上刻两行端正楷字:神工惜农,花仙牡丹之怀恩碑。栈桥村全体村民立碑祈愿。 碑前有个青铜方耳鼎,鼎中插了香。红星的香头忽闪,青蓝的烟气缭绕,四周摆放了供品,多伴有梅花,还有水仙。 “神工惜农,花仙牡丹,是指爹娘么?”豆绿上前来,两眼红通通的。 墨紫不由叹息,“根据花神传记载,爹娘为当地百姓做了很多好事。多半是吧。”这便是功过是非由后人评断。爹娘虽然被人害死,但更多人却至今仍在缅怀。 “石碑是新的。”元澄突然道,“这些供品也似乎新鲜,梅花香浓。” “这是当然。”林子那头走出来一位中年男子,灰髯白袍,颇有仙风道骨之俊逸,“蛮族践踏之下如何得以保存?这碑石是二皇子安治之下回归乡里的村民们重建的。众位面生,似风尘仆仆,可是急赶而来?” 元澄微笑拱手,“我等是跟随二皇子军队的小商客,近日闲来游历。宋县山好水好,又是我夫人的出生地,便停留几日。不知先生是——?” “在下姓宋名言,是宋县栈桥乡绅,与不幸遭遇大火的宋惜农曾是至交好友,也离他住得最近,就在一里外。自大求人夺了我祖宅田地,我便在这片林子里结庐陋居。二皇子返还我宅子土地,今日来搬些东西回去,听得马蹄人声才过来看看。”他从身前的褡袋里拿出一根指粗的香,用火折子点了,插入铜鼎中,双掌合十,默诵片刻。 回身来,宋言看到豆绿时,神情一震,脱口道,“你······” 百两千两立刻将豆绿拽到身后。 这人看来是真认识爹娘,所以见到和娘相像的豆绿才震惊。墨紫却不出声,等元澄去应对。 “这倒巧了,我岳丈也与这位宋惜农相识,每每提到他总有些唏嘘感叹,说是英年早逝,可悲可凄。此乃我夫人宋氏,这一位—”指指豆绿,“是我妻妹。我看先生见她面sè戚戚,不知何故?” 宋言作揖抱歉,“小姑娘与我至友之妻五分像,故而诧异,抱歉唐突。”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既然皆出生在这山灵水秀之地,相像亦可能。”元澄笑了笑。 宋言点头称是,“惜农与妻王氏是这附近出名的好人,不但帮助村人建水车造水渠,还改进了农耕工具,省了农人大力气。虽然不大往城里走动,但城中有人听过他的名号倒不稀奇。” “不知先生可还有多余的香,既然有缘来此,我等也想略表心意。”从袖袋里取出一小锭银子,元澄递上。 “我还有一支香,银子就不必了,赠与各位。”宋言推拒银子,将香交给元澄。 墨紫和豆绿上香,跪地磕了三个头。 紧接着,元澄金银个个都跪磕行三拜大礼。 “各位,时间尚早,若不嫌弃,可随在下至寒舍喝杯茶。”见对方知书达理,宋言起了相交之心。 元澄应了。 今天第二更。!。 第463章 都不普通 宋言的家据说让大求一个骑兵队长占了当sī宅,所以保存完好。但三进的院子,却只有宋言,一个老管家和两个小厮。 “听闻大求人不把汉女当人,我就把妻妾子女都送到大周去了。”宋言拿出埋藏在地下的好酒。 “既然全家都走了,宋员外为何不走?”元澄戒了酒,金银没戒,还是行家,直说难遇的佳酿。 “我家到我是一代单传,但我自己有三个儿子,把他们送走就行了,我得守着老祖宗留下的基业,死也得死在栈桥。”宋言是个秀才乡绅,守业的观念极重,“好在没走,这不就是守到二皇子打回来了么?今日又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真是好久都没那么高兴了,元老弟,金老弟,干脆今夜就住下,仆人虽少,院落虽荒,好酒配野菜,照样一醉方休。” 元澄笑道,“我与拙荆不能喝酒,不过愿以茶会酒,吃一夜野菜,如何?” “好一个好酒配野菜。”金银赞这词用得妙,“我大哥是惧内的,大嫂不让他喝,他就不喝了,咱们不必理会他。想不到大难过后,还有宋员外这般守孝讲义的,能碰上你也是缘分。你若不嫌我们吵闹,作个闹宵的伴,我等奉陪到底。” 宋言拍掌大声说好,吩咐老管家多多准备酒菜。 元澄抿茶不语。 豆绿偷空问墨紫,“姐姐,不是急着要找鸣山,怎得还住下喝酒?” “我们一路来问了不少人,没一个知道鸣山的。这个宋员外跟爹是好友,说不定听爹说起过。不过,这事若秘而不宣。突然问起,恐对方生疑不说实话。所以得先套交情。”墨紫明白元澄和金银的心思。这两人在重要时刻总会一致默契对外。虽嘲却亲,亲兄弟也未必能像他们这般。 酒过三巡,日落月升。厅堂里架起了火盆,暖得让人发汗。三人从玉陵老皇帝说到当今天下乱势。宋言酒喝多之后,不但话唠。还什么都敢说,把金银他爹,他哥。他后母。还有墨紫她爹,她哥一个个骂得狗血淋头。 “玉陵国难由这五个国贼始,百姓却为他们付出削骨剔肉之代价,简直岂有此理啊!还好他们都死了,给咱们英明的二皇子让开了路,也算是最后一点贡献。”他最后总结。 金银被人夸得好似飘飘然。特意对元澄笑得耸眉。 元澄淡淡挪开视线,举起茶杯。“我以茶代酒,让我们为英明的二皇子干杯。” 瞬时,酒水乱溅。 “宋员外既然在宋县住了几十载,想来对各处山水风光很熟悉了。”看时机成熟,元澄问道。 “宋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宋言打个酒嗝,“不过元老弟问对了人,出了宋县不好说,宋县之内还没什么地方我未曾到过的。你们不是在游历?等明日我带你们去几个好地方,风景美不胜收啊。” “听说有山带钟rǔ石洞,宋员外可知?”不直说山名洞名,巧妙藏了,把话题往山引。 “带钟rǔ石洞的山?”宋言的脸醉红了,但仍说话清晰,酒量惊人,“附近的山不少,倒不曾听闻有钟rǔ石洞的。不过,如果你们喜欢看奇形怪状的石头,我知道什么地方有。” “在何处?”金银喝口酒,慢晃着杯子。 “月牙山,就在栈桥的东边,有个大山洞。”宋言答道。 月牙山和鸣山差太多了,墨紫与元澄对视一眼,后者便开口。 “月牙山?不是吧?我听说是宋县鸣山。”这就接上了。 “这么古老的名字现在还有人说吗?”宋言怔了怔,“月牙山以前是叫鸣山,可改了少说有百年了。玉陵建国之前,大周天下那会儿,还叫这个。” 找到了。因为用的是古名,怪不得谁都不知道。 “宋员外博学强记,这么久远的事居然还如此清楚。”元澄赞叹。 宋言道,“岂敢岂敢,我自小长在宋县,没去过多远的地方,这辈子就守着祖上留下的地。看书也有限,当村长时仔细看过宋县自唐以来历代的县志,所以才知道的。” “那么,明日有劳宋员外为我们带路了。”元澄看看墨紫。 墨紫起身微福,“宋员外,我有些倦了,不知可有地方休息?” “有,有。干净厢房尚有几间,夫人小姐请,是在下思虑不周。”宋言立刻唤了小厮来领路。 元澄也站了起来,“宋员外,且允我伴拙荆同去。” 金银哈哈笑,“瞧吧,这便是君子之风,恩爱夫妻。宋员外,你可不能走,今夜咱们这些人就歇在这厅堂里了,酒榻之间醉梦天明。” “二弟,宋员外客气,你却别耍酒疯,早些歇息,明日还要去看山。”元澄和墨紫走了。 金银撇撇嘴,“自己不喝酒,看我喝酒又眼馋。宋员外莫当真,我金大少把你当朋友,绝不会客气。” 宋言其实有些困意,但喝通宵的话是自己说的,只好硬撑。他以为自己的酒量已经罕见,想不到遇到一个更能喝的。结果,他趴下了。 金银连喊数声,见他不应,怏怏道,“这么快就不省人事了?”招来老管家,脚步晃晃悠悠,让七两扶住,呼众去也。 清晨,宋言步入书房,却发现书桌前坐了人,看清之后,不由一惊,“你——”察觉语气过悍,转缓了,“元老弟,你起得真早。” “我向来浅眠,天不亮醒了,实在不知如何打发时间,就找到宋员外书房来了,真不好意思,不请自来。”元澄起身,手里拿着本书。 宋言干笑,“不妨事,就怕元老弟才高八斗,看不上我这书房里的书。” “宋员外从何得知元某才高八斗?元某只说自己是商户,不过宋员外似乎知道得tǐn澄敲敲窗棱。 宋言眼角一抽,“元老弟哪里话?昨日是我与你们初次相逢,可我见你谈吐不俗,非普通商户,所以才有此说。” “宋员外也不是普通乡绅。”元澄看他面sè一变,心中暗笑,“在我看来,有情有孝,为故友捻香,为祖宗守业。” 原来说得是这个,宋言吓一头汗,“好说。” “宋员外,刚才我读了本好书。”元澄抬手,书皮上写了花神传三个字,“以前听我夫人提起过,是说宋惜农之妻吧?” 宋言想不到他能翻出这本书来,“是……是宋惜农的妻室王氏。” “写此书的人对宋王氏情真意切,字里行间寄托着浓浓的思念之痛,看得出来一直默默喜欢这个绝sè如花中之王牡丹的女子。”元澄翻看着,“不知道宋员外如此有才华,能著出一本书来。” 宋言瞪老大的眼,“你弄错了,这书不是我写的,而是从别处抄来的。” “明明还藏着手稿,明明结语写得很清楚,为何心急慌忙否认?喜欢一个有夫之fù并不是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我看书中文字坦dàng,可见员外也是个xìng子光明磊落之人。如今看来,似乎有所出入。”元澄合上书本,“莫非,宋员外不是宋员外?” 宋言怒斥,“你胡说什么?我不是宋言,谁是宋言?” “我不知道,昨日之前宋言这个名字我从未听过,所以你来告诉我。”元澄第二次敲窗棂。 “轮到我了么?”金银摇扇走进来。 “这么冷的天扇扇子,你不觉可笑吗?”元澄哼一声。 “不觉得。”金银回哼。 宋言结巴,“你……你怎么醒了?” 金银合拢了扇子,往宋言脑门上一敲,“我不该醒吗?你的酒叫三日醉,我就该醉三日?想得有点美,可惜我酒量好。” “他自然是吃了解药,跟酒量没关系。”元澄无情揭穿真相。 “总比你好,娘叽叽的,说什么以茶代酒。”找茬是吧? 宋言眼巴巴干瞪着两人相互拆台,无语。 “想知道哪里lù馅了吗?”元澄不理金银,转而看宋言。 宋言不自觉点点头。 “我就说两条。第一,你的手下扮农人一点都不像,怎么看都是兵营里混大的。第二,宋言这个人从来没有成过亲。如果没看完这本花神传,你是不会知道的。”元澄竖起两根手指,“再问你两个问题。真正的宋言在哪儿?月牙山里藏了多少肃王的人?” 假宋言根本没有料到对方已然看穿了这个yīn谋,立刻喊快来人。这庄子有几十号人,一呼便来。 但,门外没有脚步声。 “来人。”轮到元澄喊了。 呼啦啦,窗子一扇扇被liáo开,二三十道刀光明亮刺眼。 “想死想活随便你。我问你答,我便放你一条生路;我问你不答,我也不会着急,而你却丢xìn澄坐了回去。 “我不会背叛主人。”假宋言吞下毒药。 墨紫出现在门外,“真宋言找到了,果然在石碑那边的茅舍中。他说被抓的那天,看到千人左右的骑兵。多半在月牙山设伏呢。” 假宋言咽气,不能合眼。因为墨紫说得都对,他白死了。 !。 第464章 久远人物 金银凤眸一敛,看着假宋言的尸身,“肃王好大的本事,都成丧家之犬了,仍有人为他卖命。” “为了坐上龙椅而谋反,自然是要有些本事的。而且我说实话,肃王若是大周皇帝,如今要统一四国的便是他了。”现在看肃王是个逆贼,但公正评断的话,他比优柔寡断不积极的周帝更适合当皇帝。 “元澄,这话要让大周皇帝听去,你就惨了。”金银斜嘴一笑,调侃意味明显。 元澄不置可否,“墨紫,真宋言呢?” “仍在林子里,不肯来。我让赞进在那儿守着。”墨紫看都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这世道,你不下手为强,就被人下手为强。“肃王既然派人在这儿等我们,已料定水净珠的秘密在宋县,恐怕不会只安排了一个陷阱。”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元澄不怕。 “不过这假宋言为何见到豆绿那副鬼面孔?我看他多装腔作势,唯那一刹那是真恐惧。”金银看元澄,又看墨紫,“万一他是真宋言,这是计中计,我们岂非上当?” “他若是真宋言,就不会服毒。他见到豆绿如见鬼,是因为他心中有鬼。如果我猜得不错,此人是当年假扮匪寇杀死我岳丈岳母,放火烧庄的元凶之一。”元澄说完,目光与墨紫相对。至亲都遭人残忍杀害,他明白那种噬心之痛。 墨紫没想到还有如此一猜,但只要略思量,就知道可能xìng极大,眸光带寒,“原来死不足惜。” 一行人又回到昨日石碑处。 真宋言正盘tuǐ坐在碑前。髻松发灰,旧衫破袖,虽和假宋言同有一股读书人之气,但他眉宇间带大难之后的悲怆,洗练和看尽沧桑的豁然开朗。 墨紫在他身上找到了那个写花人的影子文采飞扬,深情并茂,压抑又正直,羞怯又果敢一个爱着就希望对方好的真君子。 昨日石碑前放的那些供品梅花已经不见,铜鼎也被移到一边。赞进告诉墨紫他们,是宋言把东西都扔了,还让他帮忙一起将铜鼎移开赞进说完,宋言微哑的声音传来,“这些东西全是穷凶极恶的匪类所放,我绝不容惜农和弟妹的清静之所被亵渎。你们既然人多麻烦把这碑也弄倒。包藏祸心,还惺惺作态,宋彬小人歹人恶人是也。” “这里原来是无碑的么?”墨紫问。 “有碑,却是真正尊重爱戴他们的人立的,已在战争中毁去。”宋言看向她,冷峭的目光渐暖,“你是墨紫。”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花神传里没有提到姐妹俩的名字,而且宋县也似乎没人知道墨紫一直以为是爹娘刻意为之。 “墨紫豆绿,是你娘最珍爱的两种牡丹。 不过建议拿来给孩子取大名的,却是我。牡丹富贵雍容无忧。墨紫大气,倔强浓烈,拥有天下最贵之紫sè,前途不可限量。豆绿清新,天真聪颖,看似柔弱实则强韧,必成就非凡。”宋言的目光从墨紫移到元澄身上,再从豆绿移到金银身上,“如今看来,你二姝出生时我所观星相未曾出错。一富一贵,否极泰来,生于乱而享于安。当日我赶到这里,遍寻不获你姐妹二人,以为是我错了,悔不听惜农言将你们早早带离。好了,好了,你二人平安长大,也算了却我多年来的一桩心事。” 豆绿泪光闪烁,期期艾艾开口,“胡子伯伯。” 宋言眼睛大亮,“我看你姐姐全然不记得我,你这丫头却还记得起来。那时你三岁就说一岁事,你娘便道你记忆早开,于是你爹和我常抱着你说事,希望你都能记得住。” “只记住了一点点。”豆绿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元澄在墨紫耳边说,“你小时候好像比豆绿笨得多,五岁什么也不记。” 墨紫瞪他一眼,“大器晚成,知不知道?” 元澄恍然大悟,接下去,“笨鸟先飞。” 哪知两人的小声说话让宋言听了个正好,便道,“大丫头不笨,五岁就喜欢动手雕木头,没有心思在别的事上,连撒jiāo都少。不知你如今还拿刻刀吗?你爹说你天分比他高。” 虽然是第一回见面,墨紫不由对宋言产生莫名的亲近,或许是这具身体久远之前的本能意识,把他当成父辈,“拿得不多,恐怕要让伯伯失望。” “你们娘亲最大的愿望就是你们健康快活。再说,没有你爹这样最好的师傅,也怪不得你。我并不失望,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们,余愿足矣。”宋言脸上悲伤和喜悦的神sè相互交织。 “伯伯,我二人幼年失怙,不知来处,今日方知还有父母至友尚存,实在欣喜非常我与妹妹拜您为义父如何?从此把您当亲爹来孝敬。”墨紫听他左一个多年心愿有一个余愿足矣,感觉他似乎要自我了断,才有此提议。 宋言确实有自尽的念头。他早年愤世嫉俗,散尽家财,作一方游郎。后与闽五郎相识,如亲兄弟一般。爱慕花神般的王爱莲,却无半点sī心杂念。与这一家四口过着逍遥又有亲情的日子,发誓一辈子独身守护他们,谁想他不过出去访友数日,回来就天翻地覆,暗自悔恨却不甘心,云游四海寻找两个小侄女,直至玉陵被大求侵入,他赶回来守兄弟旧居。苟且至今,好似孤hún野鬼,只求孩子们平安无事,他下黄泉能向闽五夫fù交待。因此,听墨紫说要认他为义父,冰冷的心中顿时涌出暖流。 豆绿领会不慢,立刻跪下。 墨紫暗道这妹子机灵,也跪了。 两人异口同声,“义父在上,受女儿们一拜。” 这下,宋言没办法上吊撞头。两个他看着出生,视若女儿的孩子,真成了自己女儿,死就是不负责任的行为了。 他jī动地抹泪,一手搀一个,“快起来,你们不嫌我没用,我就顶着这张老脸认了。今后若有人欺负女儿们,我也绝不善罢甘休。” 金银对元澄嘀咕,“老天爷偏心眼。咱俩也失怙,怎么没人认我们孙子儿子的,争着要出头?” “墨紫奶奶说了,女孩儿是宝,男孩儿是草。”元澄替姐妹俩高兴,看着宋言也不是一般人,能与闽五郎成知己,自有过人之处。 “闽家也是,别人都重男轻女,他们就重女轻男,还指着墨紫学九术,继承老祖宗衣钵。”金银笑。 当下,把那块伪善的石碑砸倒,大家围坐在残壁断垣前说话。 “月牙山从不曾叫过鸣山,却是岷山。”被问及鸣山沙石洞,宋言说道。 岷山,鸣山,发音相类。 大家都望豆绿。 豆绿想了想,很慎重,“我不知道,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啼鸣的鸣字。” “可这岷山真有个沙石洞,你爹和我还去过几次。每回,他都采些岩石回来,然后就在他的工坊里呆十天半个月。但他不曾与我多说什么,只有一次中秋喝酒,他有些醉意,就问我想不想知道他家老祖宗的事,说老祖宗藏了个天大的秘密。我这人最不耐烦听人说秘密,便说不听,他从此就没再提。”宋言这会儿后悔,“早知道你们会如此急迫,我当时听了就好了。” “如今也没什么选择,只能去月牙山一趟。”元澄思索半晌。 “肃王等着我们自投罗网,你打算把水净珠双手奉上不成?”金银觉得危险。 “金大少,肃王可是在你的地盘。我们可以不去,但解开水净珠秘密的最后线索就可能被他破坏了。”元澄不怕硬碰硬,“墨紫豆绿,你们爹娘留下的,由你们来决定。” “我想去。”豆绿先说。 有点没良心得说,墨紫不关心水净珠里藏了什么天大秘密。和刚认的义父有些像,认为秘密不是好东西,知道多了短命。但她疼妹妹,自从上了这具身体,她一天都没有觉得豆绿跟自己没关系。 “要去,也得有准备得去。”她就这点小小要求。 “那就得看你二哥调兵遣将的本事。”元澄推卸责任。 金银狠瞪他一眼,但什么都没多说,转头和七两商量去了。 宋言就带墨紫豆绿去他住的草庐,“这房子还是你爹帮我搭的。顶是草顶,因为我喜凉。不过这些木头—” “黄梨木。”墨紫一mō便知,“大梁有沉香紫木的香气。这书架子,这桌椅,还有chuáng架子是至少两百年的深云杉。” 宋言暗自点头,“世间人多让外表华美的事物méng蔽,你姐妹二人切记要用心去看。” 墨紫豆绿道是。 “二丫头,我在后面种了些花,帮义父去看看。三岁你就拿着小铲子,跟在你娘身后给花除草,记得吗?”宋言说道。 “记得。”豆绿高高兴兴去后面了。 墨紫mō着书架,感觉细腻的木质,“义父有话跟我说。” 宋言笑了,“大周第一女官兼大匠师果然聪明不凡,如此一来,你爹让我保管之物就可交给你了。我相信,你已经具备资格。” 说罢,他肩膀一摇,便无声飘上房顶。!。 第465章 代代相传 等宋言回到墨紫面前,她眨眨眼,“原来,义父是一位隐世高手。” “老了,不过比起外头跟你寸步不离的那位小伙子,我还配一声老前辈。”每个人都有故事,宋言也不例外。 “武功再高有何用,救不出你爹你娘,也找不到你姐妹俩。直到你扬名了,我才知道。玉陵覆灭,我空有一身绝学却不能力挽狂澜。倒是你和你相公,拳脚不会,但这里—”他指指脑袋,“比天底下所有的武功都厉害。” “义父夸奖。”墨紫接过宋言递来的盒子,打开一看,一只手不自觉去揉眼睛,“这是……” 宋言微颔首,“你爹说不值钱,在我看来也是,很多人穷极一生追求这些东西,却不知道它们之所以珍贵的意义。对我而言,这是你爹留给女儿的纪念,由你拿着吧。” “义父,这是爹给你的,我不能要。而且,也太贵重。”怪不得爷爷对爹寄予那么高的期望,他如果能活到今天,恐怕成就已在闽珍之“是给我的,可我当时也说将来给你们添嫁妆,你爹说随我,不过要给得看你们是否继承他的衣钵。”虽是玩笑语,也有真心,“你如今是大匠师,又嫁了人,正是时候。等豆绿嫁人,我自有另一份嫁妆备着。” 墨紫不知道怎么推辞,因她看得出来,宋言是个下定决心就不会随意改主意的人,又不好驳他的心意,于是谢过收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赞进便走进来,“墨哥,那边要出发了。” 紫去叫豆绿。 宋言就问赞进,“小子师承何门何派?” 赞进老实答道,“无门无派,跟我爹学的。” “你爹是谁?”感觉他内力极其深厚·宋言好奇。 “我爹就是我爹。”能是谁? “傻小子,我问你爹叫什么名字。”有这样厚道的孩子在墨紫身边,应该可以放心些。 “不知道,姓赞的。”大概。应该。 “你这不是废话吗?”宋言气笑·“自己老爹的名字都不知道,你爹会被你气死。” “他已经死了。”不难过了,因为他爹冥冥中保佑,他跟着墨紫混吃混喝。 “那墓碑上如何写?”宋言有点喜欢这小子。 “赞进老爹之墓。”名字不重要,记得人就行。 宋言突然一掌拍了过去,看似绵绵无力,却聚三分气劲。 赞进不躲不闪·与他对掌。等感觉对方内功深不可测,想要抽身却不得其法,咬牙硬顶被逼出一头汗,xiōng中气息翻涌,丹田受到可怕的压力。 墨紫看到他们掌对掌,宋言一派轻松,但赞进满头大汗脸sè灰豆绿喊声义父,宋言就收起掌。 赞进蹬蹬倒退几步·背抵住墙,抱拳说,“谢前辈指教。” “我与你爷爷师承一派·叫我一声师叔公,我今后慢慢指点你。”果然是师兄的传人。刚才和他挪鼎,就觉得有渊源。 赞进反应不及。 墨紫上前拉他,“还不快给师叔公磕头?” 赞进连忙磕个结结实实的响头叫人。 “你们对外不必提我会武功之事。”原以为心愿达成,这条命就不用留了,想不到还有小一辈要他看护。 三人说是。 月牙山有洞。因为它又偏又荒,树少山秃,打柴打猎都不来这儿,只有下雨天,有赶路人借洞躲雨。洞中不少大岩石·闽五说是沙石,所以栈桥的人就把它叫沙石洞。 这日,很热闹。洞外疏林掩不住骏马,洞内火光霍霍。有两个人匆匆奔进洞中,不一会儿就出来好些人,为首的就是肃王武万盛。 他兵败哈布泊罗·逃到大求虽受到表面上的礼遇,但只有五万兵马又坐吃山空的他无法再和乌延谈条件。当被强行要求他的五万人为攻打义元军的先锋军,他就知道寻找宝藏已迫在眉睫,所以率小股精锐偷偷脱离大军,潜入宋县。也是老天助他,就在此时得到了墨紫元澄前来宋县的消息。这便可以认为他找的方向不错,宝藏极有可能在山中某处。想到这儿,心中不由jī动。 有个幕僚还算尽责,提醒他扮假宋言的人还没有送讯来,会否已经让人识破。 肃王不以为然,“便是识破,他们还是要来,这是闽五最后几年待的地方,宝藏十之**在此。是人都会贪。” “肃王错了。为人子女者,才会来这一趟。”墨紫他们已赶到洞前,“杀父弑母,不共戴天。仇人眼前,怎能怯懦?” “今日引你们前来,本王并不想取你们xìng命。而你们也清楚杀不了我。”肃王指着山后,“我的全数兵马就在栈桥乡外扎营,二皇子再加上义元军,倒是旗鼓相当。你们对付了我不要紧,那我后面正急赶来的大求兵马乐得汉人杀汉人,他们捡现成便宜。” 元澄上前,“虽久仰肃王文韬武略,也交手了不少回合,今日亲见果然如我所想的厉害。”一直追着影子,此时终于面对面。 “你是元澄?我精心策划,苦等二十年的机会让你弄砸了。”肃王不怒反笑,“如今狼狈如斯,全拜你所赐。” “元澄孤苦无依,小小年纪背负叛国罪,也拜肃王所赐。彼此彼此。”元澄没有悲愤。 “那我们算扯平了。”肃王道。 轮到墨紫好笑,“扯平?肃王好大的气度啊。” 肃王听出她在讽刺,但神sè不动,“我们两方合力,找到宝藏就平分,我保证不伤及你们任何一人,都能全身而退。” 元澄示意墨紫稍安勿躁,“肃王如此笃定我们会跟你合作?” “你们有水净珠,而我有开门的钥匙。你们想独吞,开不了宝山的门有什么用?”肃王满意看到众人脸上的惊讶,“怎么,你们真以为我一点根据没有就llL杀人吗?” 金银轻声道,“他好像没撒谎。” “则天大帝死前几年后悔了,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又知武氏夺帝势在必行,所以暗中命人找了处地方藏宝藏无数。谁知地方还没建好,她就死了。但当时负责督造的官员并不知道,完工后将知情人全部封入洞中,半路上听说换了皇帝,他便带着这个秘密遁世隐居。此人改姓后就是闽珍的父亲,宋女官的祖爷爷,也是一位出sè的将作大监,闽家真正的老祖宗。”事到如今,已没什么好隐瞒。 “既然知情人都死了,你可以信口胡诹。”墨紫被他点名,所以顶回去。 “天下没有不漏缝的墙。”肃王冷冷一笑,“有个小太监在武则天交待这件事的时候偷听到了,从此就十分留心。也是他命大,武则天驾崩后,他被放出宫,回老家过继一个儿子。日子后来越过越苦,他就把宝藏的事记载下来,要儿子去找。他儿子是个老实人,不信又不得不孝顺,阳奉yīn违到他爹归天,那本书就和族谱放在一起,直到这家人中出了个聪明的,开始追查祖宗留下的线索。小太监其实知道得不多,但他给了将作大监的姓名,这一点就足以找到蛛丝马迹。几年之后,那人就把闽氏查出来了,然后就集中在闽珍身上。闽珍早年就游山玩水,后人说是历练,其实是在寻找宝藏的地点” “不通,闽珍的爹知道宝藏具体位置,闽珍为什么还要找?”墨紫插嘴。 肃王耐心十足,“也许是为了掩人耳目,也许是因为你那个祖爷爷是个认死理的人。否则武则天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去办,而他也没有再回去过藏宝的地方,作为一个普通匠人过着很普通的生活,半点没有富裕的迹象。但他过世那年,家里遭了大难,闽珍的兄弟姐妹众多,一大家子度日艰难。巧得是,在他头七之后,闽珍就离开了家。两年后,闽珍一件鎏金彩宝舞球狮面世,直接被选送宫中,从此声名大造,家境开始改善。不过只要仔细查过就能发现,以闽珍制宝的速度和闽家富起来的速度相比,闽家钱多得有些异常。闽珍最后一次游历后突然闭关十年,造出闻名于世的十颗水净珠,临终遗言四个字——代代相传,怎么可能和宝藏无关?” “难以置信。”元澄说。 “说起来,你跟那位小太监的后人也有亲戚关系了。”肃王抬眉,要笑不笑。 什么?!墨紫诧异得看向元澄。 元澄笑道,“若肃王刚才那些话听着像那么回事,这话却把谎言打出原形了。” “元相别急,听我说完。”肃王一眯眼,“小太监姓王。” 墨紫怔住。 “那个追查的后人天资聪颖,考取状元,任两朝宰辅,后归隐于乡。宋女官,你知道是谁了吧?”最后卖个关子。 墨紫手脚冰凉,天旋地转之感。 “他的女儿是当朝皇后,他的宝贝十孙女要嫁你逃婚的男子……” “闭嘴。”墨紫神情冷然。 “谁想得到,那毕生追寻着闽家和宝藏的人,最终自己和他们成了亲家。”肃王哈哈大笑,“这是孽缘还是善缘啊?” 一把小刀直直飞向肃王,让肃王的护卫挡落。 “不准随处拉狗屎。”元澄温润地说—粗话。!。 第466章 人穷志短 墨紫本来怒极了,却让元澄这么一骂破了功,脸板不起来“什么缘分都好,又不是肃王的亲戚,你那么高兴却为何?” “姐姐。”豆绿听得糊里糊涂,虽然不明白说得是谁,但好像跟娘那边有关系。 墨紫转头,歉疚得对她说“本想告诉你的,一直不知道如何开口,因为我怎么看都觉得外公那家子不好认。”直觉果然不错。 豆绿皱起眉心,握僵绳的手有些紧,想要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肃王让元澄这边扔了把刀子,又让墨紫冷嘲热讽,但他老姜很辣,不慌不忙照样能说“可不能这么讲。你外公与我sī交甚笃,如今老少能相认也是我的大喜事嘛。” 他朝后一喊“王阁老,你来说句公道话。” 墨紫凝神敛目,就见一个身穿灰裘披风,翻着毛帽的人慢慢走上前来。那人伸手除帽,lù出一张苍老的面孔,但目光仍锐,神sè清濯。 她从没见过王阳,可她知道他就是王阳。那个大周朝赫赫有名的两朝宰辅,王晚莲的亲爹,她和豆绿的亲外公,终于从肃王的影子里分了出来。 此时此刻,她真得有很多问题想问,开口却只有三个字“为什么?” 王阳看她的眼神中没有亲切,只在看到豆绿的瞬间有一丝柔软,转而对她又冷淡“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得到宝藏?王家已经有了地位声名钱财,为什么您现在还出现在这里?”无限风光且拥有一切,她真不明白这位老人家的想法。 “你穷过吗?穷到和野狗抢食,活活要饿死的地步。”王阳泛起冷笑。“我穷过,所以我发誓决不会让我的子子孙孙遭遇跟我一样的境地。宝藏无主,能者得之。你算什么,敢谴责我?你跟你爹很像,一派天真。不知天高地厚,以为靠双手就能混饭吃。其实就是最卑微的蝼蚁,稍微有点势力或钱便可捏死你们。” 墨紫对这种话皮肉不痛。 “不许你这么说我爹和我姐姐!”豆绿却tǐng身而出。“你怎么知道我们没穷过?从玉陵逃出来的时候和姐姐失散,我没银子没食物,饿了几日只有水喝。到最后翻死人身上的干粮吃。可那又怎么样?都过去了。重新活过来了,而且我明白原来只要吃饱穿暖,日子就很好过。银子有什么用?我干娘在我和百两银子之间把白面馒头给我,救了我一条命。世间真情最可贵,你拥有了却看不见。姐姐说得对,这门亲戚不能认。” 金银拍手“九九,说得好!说实在的。谁没一两门拿不出手的破亲戚,趁今天很多人都在场,立刻断绝关系。而且。都和反贼在一起了,传到大周皇帝那儿。迟早满门抄斩,早点撇清,免得跟他们一块倒霉。” 王阳不惧,似乎早有准备。 墨紫就问“爹娘的死是你指使?” 豆绿惊恐瞪着王阳。 “我没有指使,但我也没救他们。晚莲对那个根本配不上她的男人死心塌地,拒绝回家,也拒绝交出水净珠,我什么都做不了。”王阳从头到尾知情。 墨紫用力闭了闭眼睛,听到豆绿的呜咽,眼前扭曲了灵hún她无力拯救“她是你的亲生女儿。” “还是我捧在手心里最喜爱的掌上明珠。”众多孩子当中,爱莲最像他的聪颖,但她太善良“我为她铺好了路,让她成为至尊至贵的人,可她是如何对待她的父亲的?”谴责他不念亲情吗? “她居然说要嫁给一个工匠,还是我憎恨的闽家的孩子。”王阳冷哼“闽珍借宝藏发家的时候,我的祖辈还在垦荒。闽氏把生意做大,富贵盈门的时候,我爷爷活活累死,我爹为了我能念书把我姐姐卖到青楼。可笑的是,明明偷盗发得家,却把那位闽珍老爷子捧成了举世无双的能工巧匠——” “……”墨紫叹息。一个人可以穷,但也许穷到骨子里的话,即便飞黄腾达也很难去掉穷病。这是一种病态。不能平衡,压抑的病态。 “我十七岁中状元,二十八岁当尚书,三十五岁成左丞,四十一岁升宰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王家总算能将工商之闽家远远比过。可我的女儿却要当闽家的媳fù,跪闽家的祖宗,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的。” “同样知道秘密的人,一个极富,一个极穷,你憎恶的有道理,也没道理。说不信宝藏是假的,王家从小太监开始,恐怕几代人都在怨,到你就具备了挖掘秘密并得到它的条件。但背负着这么多怨气,便走了极端。你说你给了我娘机会,我却说老天爷给了你机会。闽王两家联姻,你存善积福,总有一天宝藏会属于你们两家人。”看来不必再怀疑宝藏的〖真〗实xìng,墨紫再叹息“但爹娘对你尽了最后的孝道。我爹在义父出门前几日,曾很高兴得说家里有人要来,问他讨要好酒。那个家里人,是你吧。你根本没打算真来,不过是借此将我们一家四口留在家里,方便肃王的杀手夺珠杀人。不知你梦里可闻到爹娘为你准备的酒香?” 王阳眯起眼,不,他从没有后怕过。 肃王打断两人“爷孙俩叙话还是改日吧,十颗水净珠快拿来。” 元澄应付他“肃王弄错了,水净珠虽然有几颗,却没有十颗,而且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可能随身携带?” “元相这就没意思了。没有把握的话我如何会说出。?”肃王这回志在必得“莫非不见棺材不掉泪?刚听你们说钱没用处,真情最可贵,那好,我要钱,你们要真情。我这就跟你们换!” 金银嗤笑“你还有这种东西?” 肃王一挥手,后面就押了个人上来。 那人手脚戴镣铐,有些挣扎不情愿,抬脸就骂“武万盛,你这个狗东西,说话不算数。” 元皎娘! 今日吃惊的事太多,墨紫淡定了。 元澄泰然自若,笑道“请问肃王,情在何处?” 元皎娘立刻火冒三丈“你个不肖子,看到亲娘被五huā大绑都无动于衷,不怕天下人骂你不孝吗?” 这是决定要撕破脸,不顾一切了。 金银呃了一声,对元澄说道“喂,你也太能藏了。你娘和你一起逃出来,你却在我们面前装孤儿,博取同情心。” 墨紫觉得这时还能耍宝,简直神了,差点笑。 “我也不知道我娘还活着。”元澄却只管笑“而且这么些年不见,我完全认不出来了。这脸是怎么回事?虽然那时年纪小,可娘左腮上有颗小痣,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二弟赶紧帮我找找,难道长到另一边去了?” “快二十年了,总要老一点丑一点,你当儿子的,还挑剔你娘?”金银也笑。 肃王没想到用元皎娘威胁不了人,眼神有些yīn沉,才道“元相,这fù人虽然犯糊涂舍了你,可无论如何是你生母。人再没良心,也不能像你这样不认亲娘。” “肃王,她犯糊涂,你怎么也跟着犯糊涂?谁都知道我是元家幼子,五岁就成了钦命要犯逃亡他国。说起来,这还是你的筹谋。你害了我元氏满门,现在又说那fù人是我娘来要挟我。换作是你,你会巴巴得认亲?别说这fù人不是我娘,就算是,今日我也只能大义灭亲了。她一见我就破口大骂,不像对待儿子,倒像天生死敌。”元澄拍记掌,喊出华衣“你说她是我娘,我说这是你儿子。一张嘴,谁不会编?” 华衣干瞪半天眼,垂下头去。 戏演不下去,肃王斜睨元皎娘“还说他在乎你生死?我看他会拍手称快。这般无用,留你也是多余。”说这些话时,暗自观察元澄的反应,却发现对方仍是半点不在乎的模样,干脆狠心“来人,杀了此fù。” 元皎娘立刻跪下“王爷饶命,允我再跟他们说几句话。” 肃王不语,默许了。 元皎娘站起来,回身看着墨紫“想要阿好阿月活命,就把水净珠拿出来。” “你们的huā样还真多。”金银翻白眼。 “阿好阿月怎么了?”问问无伤大雅,墨紫道。 “她二人服了毒,一年之内没有解药就死。”不肯再为她效命又如何,废物她也不屑养。 墨紫喊二人出来“元皎娘说得是真是假?” 两人彼此看一眼,异口同声“假的。” “你可看两人脚底,毒若要攻心则呈紫皎娘说完,阿好脚步往后一挪。 阿月否认“我已经找出解法,小姐不必挂心。” 墨紫便知道两人确实中了毒,怪不得阿月整天翻医书。 “水净珠换两条命。”元皎娘紧紧盯着墨紫。 墨紫对元澄抱怨“当初你把两人送给我,让我养人玩儿,还说是我的死士。这下好了,养贵了吧。”谁保护了谁? 肃王终于失去耐xìng“谁会为了两个死士拿出无价宝?” 卫士上前,向元皎娘举起刀。 “我会。” 所有人都看着墨紫。 墨紫拿出一个木盒“死物换活命,可以。但,我有一个小小要求。” 今天第一更。!。 第467章 祖孙同台 墨紫一说可以,阿好阿月双双跪下。 “小姐,万万不可。”阿月神情严厉,“我和阿好受小姐知遇之恩,至今尚不能报答,两条贱命,怎值得上举世无双之宝。” 阿好从来不多说,被墨紫的慷慨逼急了,“我们宁可一死。” 墨紫的目光与元澄相碰,他的微笑令她宽慰。而豆绿和金银流出可有可无的轻松神sè,也令她勇气倍增。这样的一种放任又信任,在贪婪扭曲的人xìng中显得无比珍贵。 “你俩起来。”她主意已定,不会再改,“人无贵贱,生命可贵。制出这水净珠之人品xìng高洁,相信他会赞成我这么做。” 肃王有点控制不住,两眼盯着墨紫手上的木盒放光。世上虚伪之人真多,明明不够强大,说什么人无贵贱生命可贵的荒唐话。只要有的是钱,别说打败大周,就是统一天下的军队都能买到。好了,让伪君子们装大方吧。他为了强大,可以付出一切代价,因为他是天生的龙种,最高贵的血统当然要坐到权倾天下的位子。 王阳冷眼看着肃王,仿佛知道他狂妄自大的想法,淡淡提醒,“别高兴得太早,那丫头还有要求。”他没有参与肃王的造反,只在宝藏的事上与之联合。 肃王眼看宝藏就要到手,难免有些松懈,“不是小小的要求吗?难道还能要了本王的命不成?” 王阳不再言语。他突然发现,豆绿虽然与晚莲长得相似,但也许真正像晚莲那倔强xìng子和聪颖的,是墨紫。 “谁的命我都不要,我只要肃王说的钥匙。”墨紫见肃王面lù狐疑之sè,便笑,“解药吃下去总需要时间确认有效,水净珠都给了你们,如果解药是假的·我们岂不是亏大了。放心,就在两方中间设个点,一手交解药一手交珠,在等药效的时候看钥匙·我保证一步不动,自觉让你们看守。” 钥匙其实在王阳手中。 肃王问他如何。 “此女擅工,可能想探究钥匙的做法进行仿制。”王阳沉吟,转而问元皎娘,“解药化毒要多久?” “半个时辰。”元皎娘回答。 肃王现在满脑子都是取之不尽的宝藏,急道,“不过半个时辰·就算探究出来,她一个女人能有她老祖宗的工艺?那么容易仿制的话,这钥匙早就成百上千副了。王老,你未免过于谨慎。” 王阳不在上都却早闻墨紫之名,得知她是晚莲和闽五的大女儿之后,派人查了她的底细,是个极有天赋的孩子,不但聪明伶俐·更像她爹一样,左手之能鬼斧神工。不过,她就算事后能仿制出钥匙也已经晚了。钥匙能仿·水净珠天下却只有十颗,两者合一才能取宝藏。 于是他说,“答应你的要求。不过,我也再加个要求。” 墨紫笑,“是我开的先例,不能说你老人家找麻烦啊。” 王阳见她如此爽快,心中又是一动,如果她不是闽五的孩子,他会很疼她吧?还有她嫁的那个男子元知舟,从成为南德少年状元起·他就欣赏他了。这对小夫妻,如果,如果没有闽姓从中作梗,他该是多骄傲的外公,一定会成为忘年交。 “交换完成之后,你和你的人立刻离开栈桥。”他终究是心软了·本来没打算让这些人活着出去。 “王老!”肃王知道他的打算,有些惊讶。 “几个rǔ臭未干的小子丫头,没有财力,支撑不了多久。”赢得天下,必须有财源。 肃王对王阳颇为尊敬,而且又和他的想法一样,“宋女官,你答不答应?” “似乎我也没什么别的选择。”她如果所料不错,肃王的五万兵马不会扎营不动的,很快将要杀进宋县。 “明智之举。”王阳这一夸倒是真心的。 在洞口不远,墨紫带着阿好阿月,和王阳近距离碰面。让王阳的随从用剑指着,她也不怕。将盒子打开,给他看水净珠。 “我要一颗颗验过。”rǔ白sè的玉泽与记忆中一模一样,但水净珠的独特有外向里。 紫是真金不怕火炼,轻拿起一颗放进王阳手里,“不过我也怕有人说话不算数,一盒子端了就跑,麻烦你把解药和钥匙拿出来放在中间。” 王阳依她所言。 钥匙,在墨紫的预料之中,是她爹带走的版画。她虽然还不能碰,但眼睛已经忙碌了起来。四四方方,手掌长。红木,没有镶嵌别的材质。刻了山水,妙-在立体逼真。尽管如此,看起来似乎不难仿制。不过既然作为钥匙,会这么简单吗? 王阳鉴定完毕,回头对肃王点点头肃王大喜,催促,“快把解药给她。” 墨紫拿过解药,交给阿好阿月。见两人犹豫,好笑道,“水净珠都给人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早解早走,留下来让人集体砍头吗?” 阿好阿月连忙又跪,磕头接过药,服下。 墨紫将版画拿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看。 “闽老头认了你们两个孙女,乐得合不拢嘴了吧?”王阳让随从倒茶。 此情此景,还能随身带柄小茶壶,这位比任何人都懂得享受生活。 “当年,他听他儿子说要娶我王阳的女儿,乐陶陶就给我写信,说什么很愿意与我王家结亲家。字里行间说得好听,其实小小匠人能攀上这门亲,当然诚惶诚恐。不过总算老头还识时务,我一反对,他也反对了。错在你爹,厚颜无耻的家伙,竟敢怂恿晚莲sī奔。 晚莲原本可以是大周皇后的,而你和豆绿会是大周公主——” 老爷子可真嗦,墨紫本不想理会,实在忍不住举手,“王老先生,我不知道你是故意干扰我呢,还是觉着半个时辰等着无聊,可我做事的时候不喜欢说话。你要不介意自言自语看起来有点傻,你就继续,但我不会再回应你的话。而且,我娘如果嫁给皇帝,就没我和豆绿了。这是常识xìng错误,你才气纵横,不会想不明白的。鉴于此,我还是希望我爹娘在一起。”干活,干活。 王阳语结,让一个小辈说成这样,他再开口就成傻子了。 半个时辰一到,肃王就在那儿喊,“王老,到时辰了,快,快!” 墨紫问阿月阿好,“毒解了吗?” 两人点头,长久以来冰凉凉的脸sè看上去有好气血。 “我还以为你俩天生冷面孔,这样漂亮多了。”墨紫说着,把版画往石头上一放,动作不慢,往后退了回去。 王阳知道她这是防备自己变卦,如此敏捷,出乎他的意料,心中不自觉又是一动。但他也十分清楚,和这对外孙女的隔阂已经不可能消除了,就像王家和闽家的关系永远无法修复。也许等他死了,也许再过两代…···不容多想,他托着那一盒花费大半生终于到手的水净珠,朝相反方向走去。人要对自己所作的决定负责。这句话他教给了晚莲,所以她以死明志。他也会坚定不移,直到生命终结。 墨紫上马,勒绳调头,对众人说,“我们走!” 立刻,没人犹豫,喝喝声起,往林外疾驰而去。 肃王趁王阳不注意,对心腹作了个眼sè。 心腹悄悄落在后面,待他们进洞,转身招来快马,带一小队骑兵,绕山不见。 元澄墨紫离开栈桥时,探子飞骑急报,肃王五万兵马已突破防线,进入宋县边界占领栈桥。其中两万人正追着他们的方向急行军,显然有继续强攻之意。 “还好我的人撤得快。”宋县是两军交锋的第一站,双方实力悬殊,他们的主力赶不急准备,所以金银和元澄商量后把这里放弃,防线退至兵马汇聚的衡城。 “两万急行军应该有两个目的。一是想杀我们。二,开始防御工事。肃王找到宝藏,当然不会让大求人捡了这便宜,一定想尽办法拖延。我认为他只能跟大求王自请扎营宋县,与我衡城对垒。还得加个期限,好比十天半个月,方便他把宝藏挪走。大求王这个冬天本就不好过,有人自愿替他打头阵,既能损耗我们兵力,又能甩掉白吃白喝五万不贴心的,何乐不为?如此一来,我们就有十天半个月干点别的事。”元澄觉得宝藏的秘密来得正好。 “别的事?”金银刚才表现得对宝藏满不在乎,那是因为要一致对外,这会儿全是自己人,他便窝里反,“放着无数的金银珠宝你不图,还想去干点别的事?就算墨紫心软,把咱们辛辛苦苦收集的水净珠拱手相让,我们也不能争都不争就跑了。” 墨紫挑眉,“金大少这意思是在埋怨我?” 金银凤眸一弯,干笑,“绝不是,我的意思是也别想别的了,最重要的事就摆在眼前。咱们的钱虽然是数得清的,但也能撑上一年半载的军饷。水净珠给出去不要紧,等他们把里头东西移出来,咱们两面一堵一抢,省心省力。” “他们找不到的。”墨紫回笑。 “找不到什么?”金银没懂。 “宝藏。”元澄帮墨紫答。 今天第二更。!。 第468章 没杀伤力 快出宋县的时候,肃王的追兵到了。 墨紫往后看,大道那边乌鸦鸦一片人头,还有半天高的尘土,乍舌道,“肃王派了多少人来追咱们?” 赞进看过后,“千余骑。” “那老头真看得起我们。”金银一边催马加鞭,一边喊,“耗了这几日,究竟为什么来的?”挥挥手,他的三百骑兵开始押后。 “听秘密。”墨紫喝马儿快跑,不然会被砍成肉酱。不来怎么知道宝藏是真的,又怎么知道王闽两家的故事,又怎么知道还有钥匙这种东西。 金银好气又好笑,“你就折腾吧,惹什么乱子都有你相公兜着。” “还有你这个当哥哥的兜着。”逃命的时候,谁也不可能潇洒到哪儿去,元澄都喊上了。 “回去一定给我个交待,不然这事过不去。”金银心疼银子,“我早跟你们说了水净珠里有秘密,你们不信。现在怎么样?”就得先下手为强。 “公子英明。”豆绿面无表情骑过去了,“不过,这会儿还是赶紧跑得好。没了命,公子那么多银子,帮你分给老百姓吗?” 她才说完,金银就两tuǐ一夹,遥遥领先了。 “这小气鬼能当皇帝吗?”墨紫苦笑。 “丫头,省着点说话力气,我怕这些马吃不住了。”宋言看到金银的人虽然分离了大半追兵,仍有两百骑紧跟,且越来越近,“离衡城还有十里地,而且这一带是开阔平地,很难藏身。” 墨紫知道宋言不会随便说这种话,“义父。那怎么办?” “听天由命。”宋言指着头顶。 他一说完,老天爷就好像要跟他们开玩笑一样。墨紫的马前蹄无力一屈。便朝地面栽去。 豆绿惊呼未歇,就有数条影子自马背上跃起。 墨紫感觉自己的手臂让人一拽,身子腾空,随一股上升力就落到了另一匹马上。她才看清是赞进。却料不到他居然跳了下去。 她勒住缰绳,生生调马回头。喝道,“赞进,你干什么?快上来!” “你先走。我拖他们一会儿。”赞进拔出翠心剑。 “拖你个头啊。那么多人,马蹄子就能踩死你!”墨紫知道马在精疲力尽的状态下载两个人是很难摆脱追兵的,但也不可能把赞进留下,“快上来,咱们能跑多远就多远。” 她和赞进一停,元澄金银一个个都停下来了。 “你们先走!”赞进大吼。 “傻大个。你不走,墨紫就不会先走。她不走。元澄不会走,豆绿不会走,结果谁也走不成了。”金银被他大嗓门震到耳朵,掏了掏。 “墨紫,骑我的马,以最快的速度去讨救兵。”宋言干脆下了马。所有人中,只有他的马状态尚佳。 “义父,我马术糟糕得很。”把自己的马都骑趴下了。 “阿好,你骑我义父的马。阿月替补。万一途中遭截。”元澄的安排最为妥当,这两人功夫不是顶尖的,但骑术比不会功夫的他们要好,“豆绿墨紫,你俩最轻,共乘一匹,其他人快上马,不能坐以待毙。” 没人再有异议,墨紫飞快从马背上拿下褡袋,上豆绿的马,而阿好一马当先,一会儿就只剩下个小黑点。 “义父,你这马那么能跑,刚才故意慢的?”墨紫哎呀一声,“早知道,该让您先去报信的。” “就是我去了,也没人认识我,耽误事。”信物这种东西,有时有用,有时没有,“再说,留下你们,我不放心。” “你在褡袋里装了什么?把马都压垮了。”元澄问。 墨紫恍然大悟,“我说怎么谁的马都没我的那么惨,还以为自己光顾着逃命,鞭子抽得太厉害了,正想着回去检讨。” 元澄越听越笑,“跟你逃命都有趣,可你那袋子里到底是什么?” “真正的手榴弹。榛十拿来的,让我找机会在真人身上试试。”这回可不是木球了,而是铁球。里面充满火药,不再放小球,而是采用龟壳面的设计,只要爆炸力够大,铁壳就会裂成一片片飞出去。这样就能减小体积,便于随身携带。 “娘子打算什么时候试?为夫看来,此时正好。”元澄绝对属于肉麻当有趣的高手。 墨紫看看距离,还真差不多。动作麻利点了导火线,把铁球放下去。 金银瞧见那黑咕隆咚,比拳头打不了多少的铁球落在地上,“你这球如果是用来砸人的话,最好等他们再近一点。对方那么多人,你的袋子那么点大,等他们近到可以射箭,咱们就惨了。”又见她是放球,不是扔球,“力气不够,让赞进华衣他们砸——” 砰! 金银回头一看,本来整齐列队的追兵突然出现一个大缺口,前面的马匹倒了七八。 砰!砰!砰!一声就倒几马,连着少了一片脑袋。其余没挨炸的人和马都惊得hún飞魄散,绕着那些坑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前面土旮旯石头块乱飞,不敢再追。 “哇——这是你那球?”金银稀奇得要命。 “大概。”灰尘仆仆看不太清,墨紫实事求是,“不过也可能是第一次见,所以那些人吓到了。我设计的时候,按直径十尺来估算的,没那么大杀伤力。” 金银听不明白,但他两眼冒光,“好东西,如果卖银子的话——” “你别精明过头了。”元澄适时泼冷水,“把这好东西卖给大周大求,你是发财了,然后就等着挨打吧。” 这种事当然很容易想明白,金银打哈哈,“我随口说的。” “如今该将自己jiān商的xìng子拾掇干净。你是楚毓,是皇子殿下,总将银子放在嘴边不像话。我们听了不如何,就怕你的部下听了失望。”元澄这话是认真的。 金银气度很大,坦然接受,“知道了。” “他们好像没再追来。”烟滚泥滚,就是没人滚出来,豆绿反复地瞧。 “又不是不要命。”金银又问墨紫,“还有多少铁球?” “没了。还在试验中,本来就造得不多。不过这会儿看起来还可以,要不要投入规模生产?”墨紫却问元澄。 元澄喊金银,“我要银子。” “怪不得我帮你算不过这帐来,想你烧钱还怎么了,原来是娶了个会花钱的夫人。”金银知道墨紫能干,可是不知道她这么能干。 “那你要不要烧这钱?”墨紫陡眯一眼,“不要就算,我们自己都不够用。” “要,要的。”开玩笑,向墨紫买了几艘战船就能把大求人打得鸡飞狗跳,他再不敢抱怨价格贵,“有多少要多少。” “前方有急马,人数众多。”赞进出声示警。 “应该是阿好阿月搬救兵来了。”这似乎是笃定的事,墨紫远眺。 官道前方很快就出现人影,由一个变成一串,一串变成一方列。列中竖大旗,正是元字鹤旗。但,随着他们越来越近,领头三人的轮廓清晰起来。 赞进眼力好,吃惊说道,“墨哥,是萧将军和魏将军。” 萧将军?魏将军? “你说的是萧维和魏佳?”怎么可能? 赞进说是。 “大周的将军从我们的地方跑出来?不好!莫非趁我们不在,他们偷偷打过来了?”墨紫叫元澄。 元澄却不慌不忙,“算算日子,他们也该来了。不是打我们,而是帮我们打。” 金银也知道这事,可还是感到意外,“没想到大周皇帝真让你说服了。” “大周和大求的关系已不能和缓。南德朝廷是软骨头,两面周转,其实倾向大求。大周皇帝不跟我们联合,到最后就是孤军奋战,他没得选择。”这是乱棋,元澄始终看得清楚,掌握全局。到今日,大周皇帝最得意的战将出现在他需要的战场,棋势已定七分。 墨紫没有多问,元澄那自信镇定的浅笑让她安心。他,正在努力创造一个适合两人生活的未来,而她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女子,似乎越险恶下越出挑,她神采飞扬。萧维以为自己和墨紫缘尽上都,没想到皇帝一道密旨命他和魏佳率五万人前来支援南德义元军。日夜行进不眠不休,他对自己说是为了迫不容缓的军情,但内心深处却是为了和她再相逢。他已经被她弃婚了,他知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他也知道。可自己的心不受理智束缚,他无可奈何。 “元相,夫人,二皇子,可都安好?”韦岸近前便问。 那一声夫人,震飞了萧维心中一点悄悄的欣喜,顷刻霹雳贯顶。 “夫人?”他无意识重复,眼前混沌一片。 “宋小姐与元相成亲三月有余了。”韦岸仿佛全然不记得萧维这前未婚夫的身份。其实哪能不记得,装的。 魏佳看萧维大受刺jī的模样,暗暗叫苦,面上却笑,“恭喜,恭喜,祝两位百年好合。”唉,这是能想见的事,反倒是好友强求了。 “多谢魏小将军。”元澄拱手还礼,“只是这里不是闲话的地方,身后有二皇子的三百骑兵被困,我们还是先救人要紧。” “元相,救人我们去即可,你们先回衡城。”韦岸说道。 元澄点头,“肃王两万人正朝这里赶,你能救便救,切勿耽搁。” 韦岸领命。 “我也去。”萧维不待元澄回答,飞驰而去。!。 第469章 影中真形 回到衡城,以前的刺史府被用作元澄和金银的处理公务和住处。两人离开几日,很多军情堆着,所以一现身就被张震等人请走了。 墨紫和豆绿回到临时安顿的厢房,落英小衣便问宋县的情形。 墨紫说了大概,便道,“宝藏之事,元澄和我都决定对外隐瞒,你们切不可再提起。”至于肃王和王阳,肯定也不会到处宣扬。 小衣对宝藏没兴趣,看看墨紫又看看豆绿,“你俩是闽家的孙女王家的外孙女,这样的身份说出去会吓死人。墨紫,三娘知道的话,会得意成什么样?一定会大笑说千金小姐给她当丫头。” “闽家我认,王家就算了。而且以王阳的个xìng,我娘的事他不会说给家里人听。”这样一来,她和豆绿另一半的血缘就再不会有人知道,“三娘她早感觉我不寻常,所以才更要压压我。”不平衡呗,哈! “姐姐,我不明白,水净珠他们已经得到了,又有钥匙,为什么你说他们找不到宝藏?”豆绿憋着想问半天了。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金银跨进门来,“挂念着这件事,都没心思听拉拉杂杂的公务。路上不能说,现在能说了吧?” “我相公呢?”墨紫问。 “他是好奇的xìng子吗?如果我们这城守不住了,他一定是最后一个挪步的。”天塌下来都闲淡的一张脸是稳定军心的存在,“再说,你俩是夫妻,什么话枕头边可以慢慢说。” 墨紫白金银一眼。喊道,“赞进!” 赞进的影子让日光照在绵纸上,“在。” “守着,别让任何人靠近。”墨紫叮嘱。 赞进欸应了。 “放心,百两千两都在外头。”双胞胎功夫有待增进。但耳聪目明。 “我和小衣守后面去。”落英把竖着耳朵的小衣拉走了。 墨紫从行李里取出一个小包,包里是软棉,轻轻拨开。“你们看。” 金银张着嘴,“这……你不是给他们了吗?” 十颗玉润的水净珠让软棉垫得稳稳当当。 “假的。”墨紫找出盒子来,将珠子放了进去。 “什么?!”金银不敢相信。“怎么可能是假的?我当时站得不远。也瞧见了,那珠子在王阳手里褪了玉sè。而且假的能瞒过王阳吗?不,不对,根本没人能仿制出水净珠来。”要能仿制,早不值钱了。 “别人仿不得,有一个人能仿。”墨紫幽幽叹口气。 “是爹吗?”豆绿猜到了。 墨紫点头,“是咱们的爹。” 金银跌坐在椅子里,半叹半笑。“太厉害了。闽珍耗十年制了十颗,你爹三十岁不到就制成了。天妒英才,所以才走得那么早么?” 豆绿眼角润了。 “义父拿给我的时候。我也惊讶极了,以为自己眼前出现幻象。”但真到不能再真。 “既然他已经能制水净珠。为何肃王派人去抢时不交出去呢?”金银脑子转得快。 “他交出来,肃王就会放过她和娘吗?”交不交,结果都会没命,“而且假的真不了。” “什么意思?”金银越听越糊涂。 “闽珍的水净珠和我爹的水净珠,两者的根本区别在于前者暗藏了宝藏的地图,后者没有。”墨紫看到金银呆若木鸡的表情。世间有多少惊人的秘密,她不知道,但这一个发生在自己身边,所以山崩地裂。 “地图?”金银有气无力,太,太,太不可思议了。 “地图。”墨紫帮他确认,“没有地图,不可能得到宝藏。”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金银好奇死了。 “我娘留给豆绿一本栽花记,里面藏了一页故事。”墨紫示意豆绿。 豆绿把书放在桌上。 金银怎么看都是很普通的一本旧书。 墨紫翻到中间,挑了一页,用指尖轻分,一张纸就成了两张,“我爹原本也不信闽珍祖爷爷在水净珠里藏了秘密,直到他随着祖爷爷的脚步开始游历,才发现祖爷爷最常去的几个地方,都有一个共同点——会经过宋县。他甚至找到了祖爷爷的一幅版画,曾经以为的名川大山,居然是宋县的风景。后来,他和娘sī奔就选了宋县落脚。这里山多人疏,适合隐居,也适合挖掘秘密。他很快找到月牙山,也就是岷山,在那里发现了制作水净珠外壳的材质,甚至还发现了一道门。他用祖爷爷的版画嵌入机关打开了门,但他只进到三丈就退了出来,从此再没进去过。” “因为没有地图吗?”豆绿也难得好奇起来。 “不是因为没有地图,而是因为祖爷爷留下了一块刻字石板。可能他料到后世子孙迟早会怀疑闽家的发家史,再根据他留下的线索找到这里,所以给后人一个警告。”世上最神奇最精彩的故事,就发生在自己身边,今后都不用讲其他的故事,“上面只有几个字:此洞无宝,水净不引。闽珍留字。” “谁信啊!”金银好笑,“你家老祖宗说这话,十有**寻宝的人都不会回头的。” “我爹回头了。”豆绿崇拜自己的亲爹,亲娘,还有亲姐。 “他回头,因为他相信闽珍不会开这样的玩笑。另外,还有奇怪的地方——开门的钥匙为何是闽珍的版画。宝藏显然不属于闽珍,钥匙应该更久远才是。这个疑问,直到我爹去世,也没有得到答案,唯一能猜想的,大概最早的石门钥匙坏了,由闽珍重新修复。也就是说,最早的版画,是闽珍他爹刻的。而且,我估计那遇暖变sè的玉石是故意放在月牙山的洞里。” “洞中没宝藏的话,那你家老祖宗还是骗人了?”不能吧。金银糊涂到现在。 “你听清楚我说的——此洞无宝。”墨紫一笑,“这个洞里没有,别的洞里不一定没有啊。” “啊?”金银开始拍脑袋。 “武则天要藏的宝藏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让人发现?”墨紫觉得很好理解。 “这还叫容易?”昏了吧。 “闽珍祖爷爷的辉煌成就,把闽家真正开山老祖的功绩盖没了。这位肃王口中的将作大监可不是无名小卒,他用了水影法,造了一处真的,一处假的。一处有宝,一处无宝。”说到这儿,怎么着也要喝口水了。 “水影法是说水上的实体和水中的影子,故意造成错觉吗?”豆绿问道。 “差不多就是这意思。不过,闽珍的爹——”也不知道老老祖宗的名字,只能代称,“厉害之处在于,他把水上的实体变成假的,把水里的影子变成了真的。更妙的是,影子不是你看到的实体的——倒影。” 金银没话说了,说一句显笨一次。 墨紫也没打算卖关子,“倒影是真正鸣山的倒影,水影本来就和实体不同,这样的掩藏方式,若不是非常仔细,是不可能看得出来的。” “那你爹有没有说是哪里?”一页纸,什么都该交代清楚了吧。 “我爹只说到他不再进假洞,就剩一句话,说有缘人得之。”水影法是她的推敲。去宋县最大的收获,就是发现了版画中隐藏的信息。 “说了半天,什么都没有。”金银头都铮铮疼。 “说了那么多,你什么都没听出来的话,金大少,你还是当皇帝去吧。”基本上,皇帝是个人人都能干的简单活儿。只要是皇帝的儿子,一跪一个帝,完全靠几选一的运气,不用聪明能力什么的。 “爹其实已经知道宝藏在哪儿了吧?”豆绿咬着字,“但他没有真正的水净珠,所以没有进去。” “也或许是他根本不想进去。他只想找个答案,答案找到了,就满足了。闲着无聊,就刻了十颗珠子出来。”墨紫几乎可以想象出那个闽家五郎俊逸爽朗的外表和爱玩还有点闹的xìng格,“他和娘一定过着神仙般的悠闲日子。” “好了,我现在不管真宝藏在哪儿了,只要肃王找不到就行。”气死那老家伙,恐怕偷鸡不着蚀把米,连带大求王对他最后一点容忍都耗尽了。失去大求王的庇护,迟早是惨淡的下场。 “我恐怕他们是出不来了。”墨紫却又是一语惊人,“此洞无宝,水净不引。即便是假洞,建造的时候会考虑让人顺利离开吗?需要地图的话,里面一定机关重重,凶险万分。” 金银看看豆绿,两人面面相觑,没料到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但只要稍微一想,就觉得墨紫说得对,进去假洞的人凶多吉少。 “外……王……老先生……”豆绿又想说外公又觉直呼其名不好,“他会死吗?” 墨紫望着这个善良的妹妹,谁也否认不了血缘天生啊,即便是这样一门破亲戚,心中还有牵挂。 “我不知道,一切就看天意了。”墨紫说完,把东西收拾好,往外走。 金银喊她,“去哪儿?” “雕木头,找宝藏。”爹为了过悠闲日子找到了也不好奇,但她为了过悠闲日子,在眼前的机会不可能错过。 如果天下太平才能自在逍遥,她就要挖出这座金山来,打得谁都不敢再乱来!!。 第470章 葬了埋了 ?\YkS凼桚~8鞱徒sk嫣嚛縞1$Y-[jK?賨歹盀?6?B8僸j龆N?X萁焝愤~sN?;??9&跚07韚汔8函p_/V雭.*稃缏_揬Y绦湆?:蓳蚱攵氷兿?br>W筅翷CK溏鯘z?嫨险? ?u\?猐妿罝?笟C诈+洽I?=ㄛ?棉I?z 第471章 创宋立业 萧维终于承认,自己做不到。当然拆大周皇帝祖庙只是一个比方,但他明白墨紫的眼里心里从来没有皇权,在他看来大逆不道的话语和行为,她又说且做,胆大包天。而不可思议的是,元澄也是这样一个人。 墨紫说得其实不错。他既为她的特立独行而吸引,又为此而头疼不已。他能尽力去给她一个安适的家,尽力疼她宠她,可一定不可能什么都依着她。他在为她改变的同时,希望她也能为他改变,从而生活和谐。他付出,但他也求回报。 找到真正的差距,他望着她,她婚后的甜mì现在愈发明亮的容颜,知道自己应该到此为止了,“恭喜你。” 能不能得到他的祝福,对墨紫而言根本不重要,但对萧维很重要,她笑了笑,“谢谢。”这样就行了。大方说今后做朋友什么的,不适合给这个棱角太硬的男人听吧。 萧维转身走了。今后,他对她再不会有非分之想,但她的名字将永远刻在心里。因为她,他懂了真正爱一个人的感觉可以如此强烈,甚至不惜颠覆他本来的认知。也许,这辈子他不会再遇到这样的女子。可是,不要紧,那份炽热会保留很久的,直到他需要尽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王十娘配萧维。墨紫走进工房时想,这鸳鸯谱没准点对了。两个不一般又都出自庞大家族的人,必有相通又相映之处,容易产生互敬互爱的感情,以后自然而然就离不开彼此了。就好像。她和元澄。 过了几rì,元澄和金银联合向天下发了一篇宣文。文中如此说道:自百年盟约遭到破坏,人心不古,道德沦败,强横肆无忌惮。弱君贪婪无能,母国大周亦陷入战火。百姓流离失所,彷徨无措。难守安定生活。旧序不再,正是新秩建立的好时候。原玉陵二皇子楚毓,原南德宰相元澄。愿打破边界。共同率领天下有志之士,平乱世求太平。今,原玉陵军和义元军在宋县并合,统称宋军。凡加入宋军者,再无南德和玉陵人之分。从玉陵平州至南德泷州为宋地,凡有进犯者,视为贼子祸心,宋军决不姑息退让。 这篇宣文。被史上记载为创宋书,代表了三件事。一,楚毓作为玉陵皇子复国使命的终结。二。对南德**王朝的宣战。三,开创了一个全新的王国。 这篇文一被送到三国国君的手中。虽然反应不尽相同,其震撼力是不言而喻的。 南德太后立刻发布斩国贼收失地的旨意,由吴太师亲率南德最后的五十万大军向泷州出发。 大求王则公然撕毁宣文,称楚毓荒唐卖国,要替玉陵皇族教训这个不屑子孙。然而,刚调动大军前往平州时,大周军突然从北境过江突袭,摧毁大求三座兵力和兵船最强的水寨,更劫走运输中的五万石粮草,令大求边境情势恶化。因此,大求王不得不先顾及大周那头,命端格狩的十五万兵马在平州外等待时机。 大周皇帝本来只想暗中派援兵相助元澄,结果宣文中一个母国之称就把大周拉到宋军那边,而且立刻有南德使者借求助的名头前来试探。以礼王为首的大多数朝官看到南德又是献城又是交贡,便主张帮,他们哪里知道皇帝已经成为“暴民的同伙”了?皇帝不好说,敷衍却过不了关,让一堆人追着,烦不胜烦。 这时民间突然起了桩大事,几大船帮火拼,弄乱了各个大小码头,造成水路滞怠,连南德使船都困在上都走不了。紧接着,工部shì郎江涛上书,说大周内里不安,外有强敌,难再分力解他国之乱。而被重金打点过的礼王临时也转了风向,在朝会上指摘南德暗中与大求勾结,如今来大周求助居心叵测。 江涛是元澄的知交,相帮自不用说。那学不乖的礼王却是因为刚刚得知自家的宝贝女儿在宋军手上,哪敢再唱对台戏。 南德使者被困了一个多月后,灰溜溜回去,却在途中让宋军逮住,这报信的活儿就由他们代劳了。 船帮经过这次一闹,与傅天徐九作对的帮派尽数清理。冯十人头落地之rì,无忧为莫愁设了衣冠冢,焚香祭扫,以慰她孤苦芳hún。徐九和豹帮在这些清理的大小战中立功不计其数,江湖地位扶摇直上。不多久,傅天宣布三年内退隐江湖的计划,将大船联事务渐渐转给徐九接手。徐九成了船帮新传奇。 这rì,闽松从平城送战船回来,还给墨紫捎来豆绿的一封信。 “臭鱼说想要开功立业,接了楚大人的锋船将印留在平城,让我跟你说一声。”宋军的最高领导权在元澄和金银手中。元相还是元相,但金银二皇子的称谓不复沿用。 “锋船?”墨紫皱眉,“打前锋太危险了,你去跟肥虾和水蛇说一声,让他们把他劝回来。他要开功立业,帮我调教舵手也一样能当将军。”跟着她,难得打一两仗,但贡献不小,将来少不了封赏。 “他说驾墨哥的船不怕冲在最前头,我也劝过了,他铁了心不肯回来。”闽松如今管着衡城船场,和卫庆所掌的神仙湾隔江呼应,加上对俘获战船的改造,每月能出三十船上下,“他说他大哥二哥都成了家安于现状,只有他能像他爹一样闯出一番名堂来,如今是时候了。我看他平rì嘻嘻哈哈没正经,这回却是认真的。” 墨紫叹口气,“早知道就该给他找个媳fù。” 这时,男女差异就显出来了。 闽松道,“让他闯吧,我要不是没那么好的水xìng,也跟他一起。你不知道,嗜水嗜船的人,一上咱们的船就盼着打仗。” 墨紫可没他那么慷慨jī昂,“配备再好,造得再坚固,也不过是一条木船而已。即便它就是铁的,一不小心都会沉。船最可怕的敌人不是对方的船,而是水。那时候,就得听天由命。” 闽松听了便说,“那怎么办?你还真要把臭鱼拽回来吗?将印都接了。” 墨紫想了想,“能怎么办?赶紧多造些船给他送去。真是,李老那边还在催呢。”原来在红萸的时候,一个月都造不成半条五千石的江船来,现在每个船台一个月至少要完成一条船的初模。为了提高效率,进攻型的巨弩掷弹器等配备全都在兵工厂里造,最后进行组装。 “他那边胜利节节,快打到南德都城,就摒着一口气,难怪催得紧。”闽松也是压力很大,但造大型战船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蹦跶出来的,赶工完毕还要慎重试水,几百条人命悬在这些木板上。 墨紫现在白天画船图研究新武器,晚上开班授课,讲述新型战舰理论。为了这场战争,已经不再藏sī,全力培养新一代船匠。她很清楚,仅凭一人之力,是无法应付大规模造船的。而集中了众多优秀匠人的智慧,她自己也获得更多灵感。新型的战船纷纷下水。百叶防护网,狼牙拍,犄角钻,火焰弹,mí烟弹,毒油水枪,各种武器装备杀得敌人哭爹喊娘。 在这时候,一个强大的娘家就给了墨紫很多便利。闽氏为她督造武器,船只,源源不断提供各种帮助,令她这后方支援省了很大力气。大周皇帝默许下,包括闽氏代为管理的红萸,rì升各个船场为宋军暗中造船已达上百艘。 “现在两头都得顾。”元澄走进来,见到墨紫,在外的犀利便收了起来,温和笑着,“刚收到消息,大周军已经退离大求境,返回哈布泊罗北岸。大求王应该很快调兵南下,与端格狩会合。平城,有大仗要打了。” “你要去平城?”墨紫看铭年跟进来为他收拾行装。 元澄道,“我去南德都城。这最后一仗,我不能不在。平城得由金银负责守。他和我之前一样,都需要亲自指挥一场胜仗,人们才能心服口服。魏佳已回云州调兵,我们在人数上不会吃亏,而大求疲于两线,军心不稳,内部分歧渐大,与我们有空隙可钻。” 又要分别了。墨紫习惯,也不习惯。 “我跟你去,不行吗?”她想去看看他曾经奢靡的世界。 “等我入都之后你再来,我尽量维持一个完整的都城让你过眼。”元澄哪能不知道她想什么,但在此之前,得扫掉危险麻烦。墨紫喜欢造船,但绝不意味着她喜欢打仗。不到必要时,他不会把她放到战场上去。她的心可以冷,但他不愿意让她冷。本就是个善良的女子,经历这么多,心仍温暖,令他爱不释手。杀人也好,放火也好,由他来吧。 闽松要走,却被元澄拦住,“就等我出发,不能多留。你们说你们的。还有,多顾着你妹妹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别烦她了。” “是,妹夫。”妹妹是宝,妹夫是宝,唯有闽家男儿是草。 墨紫送元澄到院门口,回身拿过信,赶人,“船场很闲么?” 闽松也走了。 豆绿的信上只有四句话:鸣山有凤来,沙石听玉磬,手暖唤慈悲,心眼分宝镜。(未完待续……RQ!。 第472章 分开宝镜 第二rì,墨紫带着赞进悄悄出府。 不悄悄不行,作为元相夫人,她如今出门,大管家都会安排至少百名随护,就怕沿路遇到细作杀手之类的,弄丢她小命没法跟元相交待。 “我跟你好久没单独出来了。”穿了小厮的衣服,随赞进从大门光明正大混过,墨紫黑靴丁帽,一派悠然的神情。 赞进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兰衣也在。” 墨紫左看右看没见到蓝衣服,“他躲在什么地方,我为何总发现不了?” 赞进指指屋顶,“若是走远路,我会留下暗记,他跟在后头。”当然不可能藏一路下去,“虽然这一带都在宋军的防线中,还是小心点好。” 墨紫点头,“安全问题交你。” 赞进回一句,“若真交给我,最好还是别出衡城。” “天气多好啊,适合踏青。我打赌,城郊一定很多年青人相约赏花。”没听见,走自己的路。 赞进无可奈何一笑,也知道她的主意一旦拿定,别人很难劝阻。 走官道,墨紫不急赶路。原本的遍地苦寒,不过数月就有了很大的不同。近处nèn黄新绿的稻田,远处的农庄冒起炊烟,虽然要恢复到从前的兴旺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chūn天欣欣向荣得令人愉快。 一大早出发,到宋县时三更天,也不找客栈,直奔栈桥。这rì圆月挂空,千里银光,将山脉照得起起伏伏,犹如影子一般。墨紫掏出怀中的版画,仍在手中轻轻摩挲,最后目光定在面前的小山。没错了,就是这里。 “赞进,你说当爹娘的个个三头六臂似的,怎么这么厉害呢?”她对她老爹·还有老爹的老爹的老爹……崇拜之情有如滔滔江水,“谁能想得到,宝山的入口就在自家门口。” 赞进吃惊诧异,“墨哥。” 墨紫所站的地方·就是闽五夫fù宅第被烧毁的林子前。她面对的,是一座小山。说小山都有点勉强,小山丘吧。 “此丘有名字。因为太小太不起眼的缘故,玉陵地图上县志上都不特别注明,但古版唐图地解上有。”她说道。 “呜山?”墨紫不说,赞进是不会把它当作山来看的。 墨紫摇头,“凤鸣山。” “凤鸣山?”赞进不解·“可是豆绿—” “她记得不准确也好,或者是我娘故意错引也好,真正的地点隐藏在四句谣的第一句。”鸣山有凤来。凤鸣山。 “这——山没有洞。”不管多小的山,沙石洞总存在吧。 “有洞。不过,我们从这里看不见。走,上去看看。”墨紫往丘上走去。 即便是黑夜,只借火光就能看清四周。丘上无树木,地面铺软草。这个丘就好像有人挖土没地方放·随意堆砌出来的。丘顶一个圆,能站上十几个孩子玩游戏。 也许弄错了。赞进这么想,却没有这么说·因为墨紫做事一向有把握。 “果然啊。”墨紫说完,牵马下坡去了。 赞进看不出果然什么,但他的优点就是问得少做得多,照跟不误。 丘下是个小池塘,以前似乎养鱼的,还有几个旧浮漂。月光下,水面起圈,鱼吐泡泡。 “猜猜这池塘的名字。”墨紫的心情很久没这么悠闲了,好像来访名胜古迹,踩下散步的足印。 “不是鱼塘么?”赞进对武功秘籍之外的东西没啥想象力。 “宝镜潭。”墨紫轻笑·如铃悦耳,“有趣吧?一个小土丘取了山名,一个小池塘取了潭名,前人智慧,后人瞻仰。” 赞进觉得是有趣。 “直到豆绿把四句谣想全了,我才终于确定沙石洞的位置。”她把马背上的包袱卸下来·拿出一个橄榄形状的鼓皮囊,脱掉布服,背在鲨皮衣上。 赞进知道她这是要下水,“我也去。”他的水xìng在臭鱼的调教下好了很多。 “你当然要跟我去,我怕冒出水怪来。”带他来,就是拉他下水。她把鲨皮衣和鼓皮囊递过去,并嘱咐,“还要穿脚蹼。”池塘浅,秘密深,要备万一。 “不过,如果要下水,最好等白天。水塘混浊,恐怕看不清水里的情形。”赞进考虑到。 “最后一句心眼分宝镜,不是tǐng奥妙-吗?”墨紫却比赞进考虑更多,“说不定越黑越好。记住,下去后紧着我。” 赞进不再多说,到隐蔽处换了衣服,做完热身,在口上套密软皮罩,便跳入塘中。 chūn水仍冷,墨紫穿着鲨皮衣微微哆嗦了一下,翻身潜进水里。皮囊挂着的装备帮她下沉,张眼却是徒劳,月光只浸在水的最浅层,除了身旁赞进的模糊身影,还有被他们惊动的丈外就一团漆黑。她掏出指南针,在冷蓝的夜明珠光下找方向。四句中没有任何方向词,但古人以东南为尊,而分宝镜的话,可能有机关。机关必须贴墙或底而建,这个池塘不大,鼓皮囊的空气可供一刻左右的呼吸,可以慢慢找。 她示意赞进跟上,往南游去。大约游出五六米,突然,发现指南针产生了奇怪的变化。本来一直指着南字,现在却颤微微偏向西南。她几乎立刻明白这是指南针感应到了另一个磁场的缘故,毫不犹豫拉着赞进转了方向,直到指针坚定指在西面,伸手可mō到泥壁为止。 墨紫扒了块土下来,又让赞进用拳头敲。不多工夫,壁面lù出光滑的一片,就连赞进的功夫都动摇不了分毫。她不急反笑,应该就是这儿没错了。mō索了一会儿,大致确认这个入口为直径一米的圆。 这时赞进拉她一把,似乎有所发现。 原来,在离圆壁不远地方有一块凸出的,手掌大小的石头,赞进往旁边用力推,那石头就动了。在墨紫指南针的荧荧光下,照出一面铜镜。铜镜中间有个黑黝黝的小洞。 墨紫连忙从怀中掏出一颗珠子,在赞进睁着老大的眼时,送进那洞里去。 一开始,什么动静也没有。 等墨紫感觉氧气快耗尽,对赞进指指上面,示意先上去的瞬间,突然,一股水流涌动,圆壁挪了。 宝镜分开! 墨紫在水中的敏锐度很高,察觉水涌的力量不大,就知道这个洞口是向上设计的,洞里本身就有水,多半和池塘齐平。这样的设计,也能避免池塘的水线下沉和水面bō动。 她想清楚后,就直接朝洞里游。进去一看,果然是上升的直筒型,向上再游七八米,就冲出了水面,呼吸到寒湿气。手脚并用,她一跃而起,从皮囊下挂的包包里拿出火折子点亮一支火把,用干布擦皮衣,外套一件青衫。动作灵活,一气呵成。 赞进上来后,无限惊奇得看着顶上狭长的通道。 墨紫看了一圈,找到启动的机关,将之前放进的水净珠收起来。 水下的石壁重新封没。 “水净珠不是地图吗?怎么能开启石门?”赞进对眼前的一切都有疑问。 “这十颗珠子中,有一颗不是闽珍制的,而是闽珍的爹制的,也是观音中唯一没有柳枝的。真正的钥匙就是它,与版画没有半点关系。”在十颗珠子无论如何摆不对时,墨紫进行了大胆推理,“闽珍所制的九颗水净珠,如果按照观音柳枝的叶片数目,正好形成三三排列。观音佛衣上的褶纹,我把它们画下来,就是一幅mí宫图。这mí宫之中,只有一条路通到宝藏处。” “墨哥真厉害。”这一个接一个的秘密,都让她破解了,赞进佩服得要命。 “厉不厉害,看了才知道。”墨紫背上包包。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赞进有点mí惘。 “到目前为止,我猜得都中了。这样的好运能不能坚持到最后,那可不敢说。”版画她也带着。俗话说,有备无患。 赞进咧嘴一笑,“墨哥一定十猜十中。” 墨紫拍拍他的肩,“但愿如此,不然你我可就惨了,在这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我不怕。”赞进多豪气。 两人在甬道里走了一段上坡路,又走了一段下坡路,同时说道,“到了。” 因为,有微风。 “居然没有门了?”赞进顺口一说。 墨紫这么认为,“宝藏最隐秘的就是位置,一旦进了入口,再造相同的阻碍也没意思了。”她说到最后时,居然能听到回音。 赞进率先往黑暗里踏,火把一摇,嗖——顿然滑了下去。 墨紫大惊,伸手去抓赞进,却只触到他的衣角。 “赞进!”她一边喊一边拿火照,才发现原本的木梯一个个侧成斜板,成了滑滑梯。 “我没事,墨哥只管滑下来吧。”赞进在下面说。 墨紫小心翼翼坐下,心里纳闷,机关的话,有点滑稽。儿童乐园?想着自己都好笑了。 等她脚踩到地,赞进已经找到了壁上的火盆,全部点着后,再回头一看,嘴有些合不上,“好大的洞。” “这才是真正的沙石洞。”墨紫也睁大了眼睛。 层层叠叠,如云在天上,如水在地上,到处伸展着沙sè的岩石,或浅或深。其中有些薄片状的,光下就隐约现出rǔ白sè的玉芯。 尚未走进深处,瑰宝已在眼前。!。 第473章 追思过了 “墨哥,这里有字。”赞进叫她。 墨紫绕过去一看,两块已经凿出来的玉,足有桌面大小,一碰到手温,玉sè就淡了下去。玉石上各刻一篇文。一篇说得是武则天的密诏和藏宝过程的概况,比如何时开始工程,又何时工程结束。最后一段就有点意思,是武则天作为母亲留给李唐子孙的心里话。 她念给赞进听,又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惜,时机已过。即便金银身上还有李氏的血,连玉陵他都不愿复,更不可能复百多年前的大唐。” 说实话,元澄和金银以宋立名,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最终历史还是要顺着唐宋元明清走么?但再一想,人生在世,不过百年不到,顺应历史也好,巧合也好,她是管不着了。 另一篇则是闽珍刻给闽氏子孙的。他说父亲为人清正,虽忠于女皇,但也怜惜百姓。武帝延周,天下初泰,人们好不容易能过上太平rì子。宝藏一出,势必战乱再起,所以父亲决定将这个秘密封起。不过老人家临终前,将宝藏的事告诉他,传给他水净珠,mí宫图和版画三样东西,让他自己琢磨。闽珍借游历离开家,其实就是寻找宝藏。他解开秘密之后,就成为第一个踏足宝洞的人。据他了解,这是罕见的地下山脉,与宋县的山群相呼应,在地底下隐藏了mí宫一样的洞xué,是个天然藏宝地。闽珍又说,宝藏巨大,引人贪婪心,不希望后世子孙坐享其成,或败坏或野心,于是他毁去了原来的mí宫图,将它藏在水净珠中。在民间留下了真真假假的线索,等有缘子孙来开启秘密。他还说,他取了制作水净珠的玉石外·还拿了宝藏中的六件物,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 “按王阳所说,闽家财富呈不正常的增长速度·可闽珍老爷子说只拿了六件。心理不平衡的时候,看别人好就都不正常。闽珍九艺冠绝天下,又岂是这宝藏给的?”努力勤奋才最重要。 “还要往里走吗?”赞进认为墨紫既然已经找到藏宝地点,又解出mí宫的路,可以回转了。 “不想亲眼看看武则天到底收了多少宝贝在这里?”心中其实还有个很大的疑问要证实,她mō了mō堆放在一边的木头,又看过储油的大缸·“足够照明用的,我也带了三天的干粮。咱们不久待,看过藏宝处就立刻返回。” 赞进想了想,“不能待三天,铭年会急死的。他要是通知大公子,这仗就没法打了。”简直叫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用三天,干粮当然要多带些了。咱们下来的时候是晚上,出去的时候最好也是晚上·就一天。”墨紫做了几支火把,手一挥,一点怯意没有·“走了。” 沙石洞后有一条往上走的窄道。穿过窄道,又是一个大洞。大洞顶上垂下各形各状的钟rǔ石,滴滴答答往下滴水,形成大小不一的潭。 壁上有不少洞口,这其中只有一条人工开凿出来的生路。两块石碑上说,这地下mí宫有千洞千岔以及各种陷阱,没有图的指引,必死无疑。 赞进见墨紫不拿地图却四下张望,便问,“在看什么?” “越看越不像入口·却像后门。”墨紫说道,“这里滴水,就离水源不远。又是地下山脉,很有可能和地面上的山相连。而且,宝藏怎么运进来的?不可能每次都跳到池塘里,一个接一个往里搬。” 赞进想想也对·“还有别的入口?” “只有这种解释。”墨紫选好洞,一边往里走,一边开玩笑,“说不准等咱们到里面一看,除了死人骨头,什么都没有了。天下盗墓挖宝的人何其多,说不准误打误撞,从哪个洞掉下来,正坐在宝藏上头。” “糁人。”赞进听着诡异。 墨紫笑道,“这算什么糁人?更糁人的,是我第一次见元澄,以为自己看到个恶鬼。”现在想想,水净珠自始自终围着他和自己,倒跟牵红线似的。 mí宫有图,一路就没什么意外了。只不过走到后面,墨紫和赞进都不得不承认,没有图,就算一开始知道是哪个洞进去哪个洞出来也没用,因为分岔的洞实在太多了。 路上吃了顿干粮,休息了半个时辰,脚步就没停过。赞进要背墨紫走,她硬没好意思,走入最后一洞时,只觉脚底又疼又烧,tuǐ重得太不起来了。 “地图没标例尺,早知道这么远,就听你的话回去了。”她对藏宝地离池塘的距离估计显然不足。 赞进突然蹲下身来,将火把摁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前面有光。火光。”墨紫吃惊,一看果然,“我刚才只是开玩笑的。”有人可能会意间掉在宝藏上头的那些话。 “你在这儿等一等,我去看看。”脚下无声,赞进已轻轻走过去。 就在墨紫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回来仍低语,“有人。” 墨紫屏住呼吸。 “我们认识的。肃王和王阳。好像就他们两个。”赞进语气沉静。 墨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他们还活着?”祸害遗千年,yīnhún不散,她算是见识了。 墨紫拿出地图和mí宫图对照,然后苦笑,“这也是闽家老祖宗的匠心独具,还是老天爷为这缜密的藏宝计划添上一笔讽刺呢?岷山极可能就在我们脑袋顶上,而假洞和真洞大概也是上下层的关系。”经过这么漫长的过程,土质石质也许出现了变化,再加上机关引起的山洞塌方,无意中打通了也说不定。 赞进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会不会就是当初真正的入口?” 墨紫点头,“很有可能。而且,就他们至今还在这里的情形来看,他们找不到出路,多半入口又封没了。等等,这么多天了,他们俩随身带那么多食物吗?”莫名打个寒颤。 赞进犹豫一下,还是说实话,“地上有死人骨头,其中几具还算新鲜的。” 他们吃人!墨紫倒抽口气,“赞进,我们回去。” 赞进望着她,“肃王如果逃出去怎么办?” 墨紫身形一顿。肃王如果逃出去,军中新收的五万人,不说人人会动摇,至少也会有一部分。而且,宝藏归谁就难说了。 mí宫说是说不可能找到出路,但从一开始就有人琢磨出了通路,谁能保证再没人走得出来了呢?据说王阳天赋异秉,天动地摇时没准就是他开启了入口,那么他也许有法子走出mí宫。她爹爹的水净珠虽然没有mí宫图,但却用了一样的材质。尤其作为钥匙的那一颗,仿成了一模一样未尝可知,说不定也能打开池塘下的门。 赞进仿佛听到她的心声,说道,“肃王不能活着出去。墨哥,你先往回走,我去解决他们。”这个他们,当然包括了王阳。 “我不走。”她不可能留赞进一人,“但你放心,我也不会强出头。我在这里等,确定你得手,我们一起走。”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即使对赞进这样的高手而言。 “那你千万不要出声。”赞进叮嘱。 “你先别急着动手,让我看上一眼。”她需要dú lì判断究竟如何进退。 墨紫匍匐前进到洞口。虽有火光,更多的却是金光银光珠光宝光,仅凭一支火把就把山洞照得金碧辉煌。不说zhōng yāng随意堆起的宝山和信手放的古玩珍藏,沿山壁一圈,自上往下,搭建起好几层的木架,上面叠放着数不清的大箱子。不少箱盖打开着,里面璀璨耀目。这是货真价实的宝藏。然而,她此时却无心感叹,视线透过这些mí人眼的光,看到了隐藏在其中的yīn暗影子。 宝藏再多,不如山洞大,两人说话有回音,让她听得一清二楚。 “王阳,这都第几天了,怎么还是找不到路?”肃王有气无力的声音。 “急有什么用?”王阳冷声,“你难道没看到那些白骨?硬闯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说到硬闯,当时要不是你说跳下裂缝有一线生机,说不定我们现在已经得救了。”肃王恐惧死亡。 “没有跟我们跳下来的人,现在都死了。而跳下来的人,我跟你还活着。谁想得到封口有两层,一层裂了,另一层就启动。”还是双死门!不过这话说出来,肃王会发疯。“七个洞,已有四个确认不通,还有逃出去的机会。” 墨紫明白了,入口只能入不能出,而后门才是活门。 王阳能有如此决断,实在智慧非同常人。 “快没吃的了。”肃王声音有些yīn恻恻,“照这样下去,找到出路前,我们就会饿死。” 知道他指得是人肉,墨紫又泛恶心。 “少吃一点罢了。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顿顿吃那么多。”王阳语气有些寒冷呆板。 他坐在金子上,眼前望不尽的宝贝,但这些rì子脑海中最常出现的,却是晚莲的笑容。他抱着死在藏宝地的决心来的,然而真正到了这里,他突然mí惘了。这一生追求的,舍弃了女儿所追求的,是这些吗?还是如墨紫说得那样,只是王氏的怨念,扭曲了的?!。 第474章 尘埃落定 “我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帮你探路?你老人家倒好,动动嘴子就行。”可能是不该吃的东西吃多了,肃王说话带奇怪的诡异调,“我劝你还是抓紧点,不然没了下顿的时候,您那把老骨头就得贡献了。” “墨哥,我去杀了他。”赞进征询墨紫的意思。 这个肃王是该死了。他是害元家满门的黑手,也是害死爹娘的真凶,如果闽家老祖宗的机关没能要了他的命,或许是上天给她一个痛快目睹他命丧九泉的机会。 她一点头,赞进就飞下身去。 “这次回来得早——”肃王看到人影,后觉不对,“什么人?” 就在刹那,墨紫发现自己错了。第一,错误以为对方就剩两人。第二,错误以为肃王的功夫很烂。 她立刻喊道,“赞进,不止他们两人。肃王的功夫恐怕深不可测,小心!” 肃王与赞进快拆两招后分开,哈哈大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宋女官,这些天可把本王等苦了。” 墨紫惊归惊,开口哪里会让步,“追思会都给肃王爷开过了,你怎么还没死呢?” “追思?”肃王大怒,“本王真命天子,怎会死了?” “神经病!”也没别人听到,墨紫骂得现代气派,“你这么有自信,抹个脖子看看。要是不死,我再承认你是真命天子。” 肃王最近没吃菜,营养失衡,缺乏维生素,所以脾气暴躁,居然举了把剑跳脚,“你个臭丫头,有本事不要藏头lù尾,出来!” “就不出来,气死你我省心。”墨紫不含糊把背上的包卸下来,找出一件很多口袋的铁背心穿上,靴筒插刀,双手张弩全副武装完毕后,单膝跪地,瞄准肃王那边。 “赞进,有多大的把握?”杀这个老混蛋。 “十成。”赞进徐徐拔出翠心剑,“今rì我定为墨哥报仇雪恨。” 赞进能对付肃王,墨紫就开始留心第三个人。刚才肃王笑得银子都跳了,那人一定会听到。正想着脖后起冷,她立刻回头,对逼近的黑影嗖嗖shè出两箭,同时朝洞外踩着石阶下去。 “王爷,死丫头从这洞里来的,我留意到没有标记,想来她身上有mí宫图。”凡是恶人,都是打不死的蟑螂所以元皎娘也活着。 “杀了她——不,留活口,找到图再杀。”肃王知道赞进是高手但自己经验比他老道。而元皎娘对付一个不会功夫的宋墨紫,易如反掌。只要擒了她,赞进也会束手就擒。 “王爷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元皎娘面sè铁青。她没想到墨紫会弩,臂上已让箭擦破皮。 墨紫不出声,又shè两箭。 元皎娘气道,“我话还没说完,你懂不懂江湖规矩?” 对了,这位是南华剑宗出来的名门正派。 墨紫眯着眼冷笑,半字不吐再shè两箭。她的箭法很准,尽管力道不足,也让元皎娘够烦的,甩袖不行,还得躲。 “你想死,把图交出来就成全你。”元皎娘跳下来青锋宝剑闪寒光。 箭shè完了,墨紫不躲反迎,速度不比元皎娘慢,但她委身扑过去元皎娘只觉tuǐ上一疼,低头发现被插三根银针。她是习武的,却让这种孩子式的把戏玩弄,火往上冲,手心聚了全力,对墨紫的背就是一掌。 墨紫虽然被打得踉跄两步,但元皎娘也没讨到便宜,满掌是血。那件铁衣上似乎有刺,扎得她钻心疼。 到这时,墨紫才说了一句话,“怎么没毒呢?” 元皎娘被弄得狼狈不堪,破口大骂,“你个小贱人,竟敢连番暗算我?” 墨紫没说话,倒不是存心气她,而是需要专心。闽枫有准备致命的暗器,但数量少,一般近身时才用,这也是出于免害无辜的考量。自己带了铁雷,不过威力大小不能断定会否引起地下山洞崩塌。不贪财宝,但贪命,就一条出路,别给堵了。 元皎娘一抖剑花,带森杀之气,“在死人身上找东西更方便。”这就要取墨紫xìng命。 墨紫的功夫自然不能和元皎娘相比,可她有自己的优势。元皎娘看轻她,此其一。她聪明,此其二。打架也需要动脑子,七侠五义里的翻江鼠蒋平就是个中典型。她需要制造出有利自己打胜的机会·除了近身,不作第二想。 墨紫想到就动。甩出几把天女散花针吓唬元皎娘,其实没有力道也没有毒,落在身上全当下雨。趁元皎娘低头挥剑往后躲时,她迅速绕到背后,飞身就踢。 元皎娘发现自己上当,却感觉腰间一疼,被一股冲力推倒,紧接着剑脱手而去。 “别动。”墨紫半跪着,冷冷说道,靴里短刀已横在元皎娘的眼前。 “你让我别动,我就不动吗?”元皎娘没想到居然让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要挟,“你敢杀我,我可是你相公的亲娘——啊——”惊惧得看着短刀插在自己的后肩。 墨紫眼睛不眨,“最后jǐng告。” “我不信你敢杀我。便是我再如何对待元澄,也是生他的人。你杀了我,你们夫妻也做到头”元皎娘目光噬人。 墨紫还没回答,身后传来王阳的声音。 “你确实不能杀她。天道伦常,你是媳fù,她是婆婆。传出去,你相公就算能容,天下人不容你。”他手里一柄匕首,正向她走近。 墨紫面无表情,“人都死了,如何传出去?” “世人看我疯,你更疯,不但要杀我,还要杀自己的外公。”元皎娘疯狂大笑,“宝藏的秘密已经上百年,最后仍让我们发现了。所有的秘密都藏不住,只要有人找。” 在这洞里的,不是天才就是疯子,而他们之间仅扯着一条线。 肃王拼命的打法,赞进暂时和他平手,无法分身。一个能指挥千军万马·并在二十年前就打算造反的人,不可能那么好对付。 “杀我啊。”元皎娘看帮手来了,分外嚣张,“杀了我·再杀王老。我变成鬼,也要看看你怎么过这舒心rì子。” 墨紫突然看到王阳的嘴皮子无声动了动,目光瞬间一凝。 左手有小弩,只要一扣,毒针就能要了元皎娘的命,但王阳传递给她的两个字让她犹豫。她不怕杀元皎娘,就算真有一天传出去·天下人不容,元澄能容就行。可对王阳而言,她不动,意义重大。 “你不动手,可就要倒霉了。”元皎娘仍在叫嚣。 王阳举起了匕首。 元皎娘当然不会以为墨紫要坐以待毙,但只要她退一步,自己就能化被动为主动。 “墨哥!”赞进分心大喊,不期然让肃王打了一掌。 这是生死相搏·每一击都志在对方xìng命。饶是赞进功力深厚,也被打得气血翻涌,受了伤。 墨紫没听见没看见·只盯着眼前。她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王阳也好,元皎娘也好,他们动狠,她绝不心慈手软。 “终究好人不长命!”元皎娘以为墨紫分心,正要谋动。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洞天。 墨紫慢慢站起来,退开几步。 “你······王······”元皎娘心脏上多了一把镶宝石的匕首,泄了她的命气。 王阳不看死人,对墨紫说,“无论传不传得出去·我不能让你背负弑婆婆的罪过。”刚才,他无声吐lù的两个字是——我来。 墨紫看着这个削瘦的老人,心cháo起伏,却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是真的幡然悔悟,还是想要博取她的原谅,从而借她逃出生天。她信任过很多人·遭遇一半背叛一半挚诚。王阳太聪明,她在他眼中看到清明,但她看不透他的真心。 “你不信我?”王阳笑了笑,“很好,别信我。我此时大彻大悟,也许到了外面就又成老糊涂。” 墨紫发现自己不会是王阳的对手,因为她现在不知道怎么办。 而此时,肃王让王阳的行为搅得心神恍惚,“王阳,你个老不死的,早盘算要杀了我们独吞财宝,是不是?” “肃王,你大势已去,何必再做困兽之斗?天下将属于这些年轻人,你放弃吧。男子汉大丈夫,死又有何惧?”王阳转身,冷眼看已经处于下风的肃王。 “放屁!”肃王坚韧,面对赞进越来越密的攻击,他几乎没有反击的余地,但仍死命防守,“本王出生时,母妃请祭天观星,本王是帝王星降世,必一统天下。本王不会死在这里,掉在宝藏洞中,就是天助我——” 心口一痛,低头看那红绿相映,“怎么——会?” 肃王也死了。 赞进一手擦过嘴角的血,大步走到墨紫那儿,似有似无挡在身前。 “你没事吧?”墨紫担心。 “没事。”内伤,但不要命。 “你们走吧。”王阳回到火边。 墨紫不动,赞进也不动。 火光映得王阳面sè枯槁,他再度看透墨紫的心理,一笑,“怎么,怕我跟在你们身后出去,然后把宝藏搬空?” “墨哥,只剩下他一个,带出去也不怕。”赞进心软了。 “走吧,有了这些,你夫君会得天下的。”两个聪明又不张扬的孩子,他能看到天下统一的希望。 “我们不想得到天下,只想在太平盛世中平静生活。”墨紫决定再信一次,“跟我们走吧,我带你出去。” 王阳突然真心笑了起来,“有你这句话,足够了。王家即将受灭顶之灾,但至少你和豆绿可以安然无恙。我一身罪孽无可清偿,这些年来放任子孙而至今rì恶果,唯一放不下我亲自带——” 老泪纵横。 “十娘。”墨紫接过话。 “这孩子秉xìng纯良,若能救,就——”摇头,摇头,哭中带笑,“罢了,罢了,一切皆看天命。我去也—” 一身大袍,突然鼓风,飞向石壁。 血,如花。音,仍颤。 此生,清债。!。 第475章 居然晕船 天微亮,没有香,没有纸,只有酒。 墨紫将王阳葬在开满芍药的山上,离爹娘的坟隔开了huā海。怕他觉得没脸见他们,也怕他们还不原谅他,这样不近不远,保持点距离,以后可能好相处。 她到底是磕了头,但外公还叫不出口“豆绿善良些,我把你临终的悔悟告诉她,她会来喊你的。 到时,就权当我喊了。再过两年,慢慢淡忘的话,我也会叫你。” 赞进看看她,递过去一囊酒。 墨紫敬了,洒在土里。 huā瓣轻颤,疾蹄声,似乎人数不少。 赞进飞上树顶,登高而望,下来后微笑“是自己人。” “出来才两天,对我这么没信心。”多半是阿好阿月兜不住,尽数交待了,墨紫淡淡一笑“赞进,还记得以前么?你让我干脆脱离裘三娘,跟你闯江湖去。这两天也算兑现了。” 赞进点点头“比什么江湖都惊险刺jī。” 墨紫开始挖土栽huā,她把不远处的野芍药迁了一些来,打算把坟头栽满“王阳定也是个爱huā的,不然也不会给我娘取huā名了。” 赞进忙要抢锄头“我来。” “快运息调伤吧,你又不会种huā,别帮倒忙。”她可是跟豆绿学了皮毛。 “来了。”赞进说道。 墨紫不以为然“来就来吧,他们就算急催,总要等我把huā栽上再走。”事情该做得都做好了,仇人一并料理干净,再不会有蟑螂出没,她发现自己如今越来越淡定。 等半晌,身后没动静,她一回头,眼前乌金袭来,下一秒就落入温暖熟悉的怀抱。 “元澄?”出乎意料.却反应极快,叹气“铭年给你报信了。这小子怎么分不清轻重缓急?我回去会好好教他。” 元澄不说话,只是收紧了双臂.夹带一点恶狠狠的报复。 “疼。” 她一呼痛,他就心软了,长叹一口气“墨紫,要被教的是你,不是铭年。” 墨紫呃了一声,在他怀里抬头.“为什么?” “只带了赞进就跑出来,还是寻宝藏。我不带你去南德都城,你就给自己找了份特别的差事来做?”他接到铭年的急报就往宋县赶,火烧火燎“宝藏我都不知道在哪儿,万一在那个鬼地方遇到什么事,我又找不到,你要让我怎么办?”想着就急得扯心。 “我有把握的。”虽然遇到很小的意外.但不是都掌控在手吗?“而且,还有兰衣。”哪怕守门,也是足球队的一员。 元澄放开她.看她一脸无谓的悠哉,好气又好笑“知道了。” “相信我就是了。”她在自己的dú lì空间里,一向混得不错。 “我带着你。”不过,元澄的知道可不是随便她了。 “呃?”什么? “我带你去南德都城。”他不想到最后仗打赢了,却把她弄丢了。以为成了夫妻,患得患失的煎熬可以少受一点,谁知更厉害。他一路眼前晃着她僵躺在某处的幻象,简直比死都难受。 墨紫这才知道他那惶恐不安有点气恼的表情是真的,被这份心情渲染.她有些抱歉“吓到你了?” “墨紫,夫妻一体,只要你下回身犯险境之前想想我,行么?”他弯身细细亲她,又咬耳m然的话—” 墨紫不自觉点头,他眼中突突的火焰高温,她还是妥协了好“你放心,没有下回了。反正宝藏已经找到,我以后就待在船场或家里或你身边等处。” “……等处?”元澄禁不住笑出声“还有哪些地方,你要不要开张单子给我?” 墨紫也笑“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了,待不住的xìng子。其实来这儿本想多带人,落英有身孕,阿月阿好功夫不够高,宝藏事密,我也不能随便跟人说。”不是冲动行事。 “那就等我回来。”让他喜欢让他愁的xìng子。他那儿一转身,她就能不见了。 应得很爽快。 “这是谁的墓?”心落地,他注意到面前一座新坟。 墨紫在想,告诉他还是瞒着他。他刚刚因为她冒险而生气,如果知道下面发生的事—— 她清咳一声“你为了找我,一定耽误行程了,咱们还是赶紧赶路吧。”对不起,王老爷子,栽huā只能找别人代劳。 元澄眼微微眯起,但很快恢复如常,唤了两匹马来“是要赶路,辛苦一点你也要忍耐了。”找到宝藏就难保她不会再来,他不给让自己担心的机会,铁了心要带着她一起走。 “放心,我虽然两天没合眼,jīng神还是不错的。或者你要嫌我慢,我就先回衡城休息一晚再赶上你。”她其实——想睡觉啊。 元澄听出她的意思,却装不明白“到衡城就上船,睡觉也好看书也好,尽管休息。 墨紫笑容僵僵的。 到了衡城,果然不给进府。阿月阿好事先得了吩咐,早把行李备妥,随她上了船。但奇怪的是,两天后一向坐船如摇篮般舒服的人居然开始晕船,不但吐得天旋地转,还发起烧来。 元澄得了消息,连忙来看,心疼她苍白的脸sè“不如送你回去。” “别瞎折腾,来来回回你那边军心都不稳了。”又是一阵恶心,墨紫想,难道在藏宝洞里见到的堵心事产生后遗症,那会儿就老泛恶心呢。 “还要赶三天的路,才能跟上行军船。这船上又没大夫,我看你这样实在不能放心。”见过她受伤的模样,却没见过她生病的模样,还是在船上。他即便足智多谋,也有点无措。 “那就等三天吧。不是大不了的事,多半着了凉。”她没那么金贵。 元澄有些自责“早知如此,应该听你的,而且我本以为你上船也能休息。”她一向在船上比在陆地上自在。 “一点小感冒而已,也就七天左右就好了。”看到阿月又捧汤来,墨紫苦了脸.“千万不能让那些兄弟们知道我晕船。”绝对会被笑死的。 元澄亲自喂她“哪怕吐了,却不能不吃东西。” 墨紫闻到一股怪味,问阿月.“什么汤?” “鱼汤,刚捕上来的,很新鲜。” 阿月还没说完,墨紫就趴着chuáng沿呕吐。她吃下去的基本上清干净了,所以只是干呕。 “你不是会医术吗?”元澄心慌则乱,才想起来。 “我把过脉了,不像严重的病症.似乎是风寒一类的,将养几rì就会好。”阿月的医术是自学成才,而且主要是通过研究毒药找解药。 “她又不是寻常的大夫,专jīng解毒,我这种小毛病,你别为难人家了。”墨紫恶心劲过去,抬起身来无力躺着,可怜兮兮瞧着元澄′“相公,夫君,你好人.麻烦把这汤碗端远一点。” “要不让厨房炖鸡汤?”她的撒jiāo还tǐng让他受用,元澄让阿月把汤端走。 “暂时什么都不吃,让我就这样躺着看会儿书,不行吗?”胃里好不容易消停了,她想享受一下不吐的时光。 元澄妥协“晚饭一定要吃。” 墨紫敷衍着应了。 三天后,赶上大部队,元澄请了季大夫把脉。 “没发烧了,身体也轻松很多。季大夫,快告诉你身边这位紧张兮兮的相公.他娘子没事。”墨紫已经不肯躺在chuáng上了,高坐在椅子上,左手点图纸。 季大夫笑了,对元澄说道“夫人确实无恙,还要恭喜元相和夫人.是喜脉。” 喜脉?!墨紫手一颤,画砸了图“季大夫,你的意思是我怀孕了?” 元澄本来大喜,让她不可置信的口wěn滞了滞“季大夫,可否再确认一次?” 季大夫不厌其烦,再次为墨紫把了脉“确为喜脉。” “可我前几rì还下水,跟人打了一架,那么蹦。”真是怀孕的话,会折腾掉的,所以墨紫才不敢相信。不过,算算rì子好象大姨妈确实有段rì子没来看她了。 元澄听到黑面“chūn天下水?跟人打架?夫人似乎瞒了为夫不少事。” 墨紫暗喊糟糕,却听门外有人说话。 “夫人活泼好动惯了,想必这孩子也知道娘亲的xìng子,所以比普通的小家伙要强壮些,任夫人如何蹦,抓得牢牢的呢。 哈哈。”华老大夫进来“听说夫人不舒服了几rì,我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一进门就听到喜事啊。恭喜贺喜了。” 季大夫十分尊敬华老,忙作揖“华老,请您帮着再把一次脉象。” “一个喜脉,用得着两个好大夫把么?”话虽然这么说,华老一直给墨紫看伤,也算她的sī人医生了,自自然然伸了手搭在她脉上,略一沉吟“元相,你可以笑出声了。” 元澄得到再三的肯定之后,紧紧握住墨紫的手,jī动得有些颤。 “不过胎儿似乎有些不稳,所以才出现发烧和晕船的症状。看来之前夫人的蹦,多少对孩子有点影响。我会和季大夫商量,开个安胎的方子和食谱,得jīng心调养。夫人为了孩子,也要收收xìng子,过了头三月再说。”华老拉着季大夫出去。 墨紫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回握着元澄。她轻抚过小腹,那里有个顽强的生命正在成长。 “这小家伙好像很喜欢寻宝,将来不会跟我一样吧?”她笑。 跟她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元澄突然觉着自己高兴太早了。!。 第476章 一段佳话 因为墨紫有了身孕,且初期不稳,途经扬城的时候,华老她留下安胎。元澄坚持,令尚未有母亲自觉的她无可奈何,只得再次放弃去那个奢靡城市的愿望。 扬城是义元军最早占领的州城,农工商业恢复得最快,从刺史到下属官员几乎都是一开始就追随元澄的亲信,而且各家家眷也多住在城里。作为元相的夫人,墨紫进城就受到了百姓的夹道欢迎,让她真正体会到元澄受爱戴的程度。 但墨紫不是依赖某某夫人的名号而养尊处优的人,初到扬城没多久就参与到船场中去,不仅继续造高攻击xìng的战舰,还制造了一种新型捕鱼船,通过民间船场推广出去。这种鱼船拥有固定指南针导航和双推舵,改人工撒网为摇杆式支架大网,不但网大捕鱼量大,而且cāo作方便。她鼓励渔民们组队,新船采用免费试用和廉价租赁的方式,同时帮他们建立了渔会,能发挥集体的力量。 很快,扬城水上没有不知道墨紫之名的,大家喜欢这个亲民又擅工的聪慧女子,尊称她为牡丹仙工。 当墨紫怀胎四个月时,这天传来捷报。 “墨紫,好消息!”杨悄穿过喧阄的船台,看到墨紫攀梯查舵,心跳到嗓子眼,不由狠狠瞪向旁边赞进。 “孕fù不能爬梯子的,摔下来你负责?”杨悄随爹娘迁到扬城已有数月,她父亲暂为扬城刺史。她因为受了墨紫影响,积极参与政事,还自告奋勇开办了一所女子书院,倡导女子不输男,如今是扬城中的风云人物。 赞进淡淡瞥过,一手把着梯子,“总不是你负责。” 杨悄气结。 墨紫安全着地。 跟她上去的船工们也纷纷跳下来,七嘴八舌问墨紫如何神情期待。 “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不过阀门的修造是谁负责的?”墨紫问道。 “是我。”一个年轻的船工紧张站出来,“墨掌,是不是做得不好?” “你改动了我的图纸。”墨紫看他约mō十七八岁正是好年龄。 “那个,我······我发现按图纸的话会造成漏水状况,所以稍微修改了一下,但是不影响墨掌的整体设计。”小伙子捏紧了手。 女人怀孕真会变笨!墨紫哀叹一声,居然会犯这样的错误,简直没脸。叹完后,发现大家已责备的眼光看着那个年轻船工就知道他们误会了。 “做得好。”她大方夸奖,并承认自己的错误,“我确实错了。” 人人瞪大眼。仙工也会认错? “人无完人,我一个人的脑力有限,需要每个人都像他一样,敢于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构思,向任何匠师大匠师提出质疑,来完善我们的船只。”墨紫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中国古代造船领先于世界水平取决于顶尖的工匠们。他们的名字也许不被记载在史册中,但他们将中国船业推到了举世瞩目的程度。她不过幸运得成为其中一滴小水珠。 小船匠得了墨紫的夸奖,高兴得傻笑。 “不过在制造的时候擅自改动的行为不可取。如果发现问题或有疑问,应该及时跟大伙儿商量,再决定修改方案。不然觉得不对就自己动手改了,也会成为大隐患。造船是集体纪律的体现,需要透明公开,广泛征询并反复测试。” 墨紫说完,众人点头说不错,小船工更是向墨紫学习,爽快抱歉。 杨悄看得佩服,但又担心她的身体在后面问阿好她吃过饭没有。 “吃过了。”船工们散去,墨紫有了空,“什么好消息啊,杨大人。” 杨悄是众人推举的礼官。战时人才稀缺,元澄批示男女皆可用,优秀的女子们可以一展长才。 “南德都城半月前让我们宋军攻破了。”大好消息不过,“墨紫,你能不能不要再上上下下的,看得我心慌。” “才四个月。”墨紫转个圈,“一点都瞧不出来。而且现在进入稳定期,更要保持运动,生的时候容易。” “是吗?”只听说怀孕的女人这不能碰那不能动的,“那样孩子不会有危险吗?” “不是剧烈运动,适当的运动可以保持胎儿不吸收到母亲食物中过多的糖分,避免长得太大而导致难产。”墨紫倒不是不稳重,对自己两世中的第一胎,她比谁都关心。 “你懂得好多。”杨悄又lù出敬佩的表情。 “我书看得杂。”墨紫模糊兜过去。 边上的阿月就问,“哪本医书上有?”她对于没有诊出墨紫的喜脉非常惭愧,把以前那些用毒的医书都收了,现在专收集有关孕fù和新生儿的医术情报。不过这时fù产方面的医书几乎没有,只有稳婆的口授相传和临场经验,以致她的学习时不时中断。 这回当然不能说本草上有,墨紫“老实”说,“不记得了。” 阿月拿出小簿子,用铅笔把这段话记下来。不管是不是真的,要钻研一下。 “那元澄要回来了么?”攻占了都城,意味着南德的终结。 杨悄摇摇头,“我爹没提,不过他请你抽空去一趟。” 墨紫沉吟半晌,抬眼恢复笑容,“好啊,有三只船要试水,我看一会儿就去找你爹。” 杨悄走后,赞进看她沉默很久,就问,“墨哥有心事?” 江水在不远处奔腾,墨紫望着,“当小水滴进入江海的时候,它就身不由己了。” 赞进听出萧索,“墨哥可是担心大公子?他不会变的。” “南德都城是他领兵攻占的,南德大半江山是义元军打下来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十分现实的问题,她已经越看越清楚,“将来要扶金银上位的话,就会有很多人不服。” “可大公子对帝位没兴趣。”赞进暗暗吃惊。 “他没兴趣,但下面的人会给他压力。他可以不当皇帝,但下面的人也可以不服金银而再乱新国。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家二公子是故意不过江的。他明知需要建立军功才能赢得人心,却只守着二州和大求僵持。”随着胜利的到来,产生新的忧患。但这一次,不是她能解决的问题。 “大公子当皇帝的话,墨哥——”从来没想过,想到了却很能接受,“要当皇后吗?” “我要是当了这个皇后,大求王会第一个被气死。”她深吸一口气,笑道,“是我想太多了。”突然发现历史要走出什么样的轨迹,个人抵抗的力量将会无比渺小。 但墨紫这次也料中了。 杨父给她看过前方捷报后,“南德新帝被俘的第二rì,跟随元相的文武官员们就联名上书请元相称帝登基,元相没有答应。不过,我看是早晚的事,夫人要有所准备。” “有所准备?”墨紫抿入一口水,“夏rì已至,chūn茶仍新。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杨父问何事。 “等我夫君凯旋归来。”墨紫说道。 杨父有些míhuò,但很快了悟,“夫人慧质兰心,以不变应万变,确为上策。” 再过不久,就接到元澄在回扬城路上的消息。但随之而来的,有些真喜讯,也有些不怎么喜的喜讯。其中一段佳话,在扬城内传得沸沸扬扬,据说是由一队商旅亲眼目睹,绝对不是普通的小道消息。 佳话如下:南德有个三公主,她的母后和弟弟虽然不怎么样,但她心地善良,容貌姣美,有诗人把她比作月神。因她待人好,战火之中就有死士相护,逃出了皇宫。谁知在半路遇到山匪,正要遭到羞辱时,元相出现英雄救美。两人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因皇太后的sī心而棒打鸳鸯,虽然再见已是敌我,但明理的三公主深知是皇族咎由自取,不仅不把元相当成敌人来看,更是倾吐这么久以来从未忘记元相的真心一片。元相感动,将她带在身边,照顾得体贴入微。两人游山傍水,形影不离,又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羡煞旁人。 “简直胡说八道!”杨悄拍桌而起,小脸气得通红,“哪个传得这没影子的事,我把人去揪出来。” 墨紫托着腮帮子,笑得小没良心,“到底是当官的,这话底气多足啊。可你是礼部的,又不是刑部的,要不,先申请调职?” 杨悄气鼓鼓坐下,“我是替你不值。” “你要是替我不值,那就说明这胡说八道你也信了。”佳话嗯?三公主?原来和元澄还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我······我没信。”杨悄结巴一下,“只不过城里都是知道你身份的。如果元相真和什么三公主,就是背叛,算哪门子佳话啊。” “你跟着我太久了,忘了这世上本是一夫多妻才正常的。”她自己的坚持让身边的女子们学到了,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不这么认为。世上女子都不想丈夫多娶一个,这才是正常。有大度的,帮着丈夫张罗的,都是装的。”小女子小女子,对情感皆有洁癖。 “如此经典的道理让你明白了。”墨紫拍手,“厉害。” 杨悄让她逗笑,“你是对元相很有信心吧?” 有信心?不,她只是认为三公主这样的,根本就不能称之为麻烦,如果和人生追求完全岔了相比的话。 今天第二更。!。 第477章 补丁小官 “公主,可以沐浴了。”玉香恭敬来请。 刘宝儿起身走到隔壁房,“都说了好几遍了,别再叫我公主。南德已经灭亡,我还算什么公主呢?” 玉香是伺候刘宝儿的大宫女,本来就出生于南方士族,与一般奴婢丫头不同,很聪明也很有见地,深得刘宝儿的器重。 她道,“南德虽然不复存在,但公主深得百姓厚爱,仍高贵可敬。 再说也不是我一个人这么叫,连元相都称公主,谁敢造次?” 刘宝儿听玉香提到元相,面若桃红“他只是······只是顾着小时候的情谊。在太后和皇上这般对待他之后,想不到他还如此礼遇我。我感jī不尽。” 玉香为刘宝儿除衣,“错又不在公主。而且公主美丽善良,是男子都喜欢你,更何况你本来就要与元相当夫妻的。过了这些年,你俩最终还是要成就缘分了。” “他娶妻了。”说到这儿,羞涩的面容覆上淡愁。 “元相将来必定称帝,皇后位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公主不必急于一时,哪怕是妾,先忍耐着,等rì后成了贵妃,再徐徐图之。”玉香为刘宝儿,也为自己谋出路。 刘宝儿轻点头,“我不在意当妾,只要他······对我好。”她在兵荒马乱中认识到很重要的一点,落难凤凰不如鸡。如今她但求一个可以给她依靠的夫君,能照顾自己。 “元相对你不好么?这些衣裙,这些首饰,便是在宫里都不曾有过这么好的。男人送女人如此珍贵之物,不是对她喜爱又是什么?”玉香觉得不会看错,“公主,有我在,你就安心好了。” 刘宝儿浸入温水中,香气袭人·令她舒服得吐口气,明天就到扬城了,不知元相的妻长得美不美。她想着,有点紧张。 元澄回城那rì的一大早·墨紫就被杨悄拉到一家酒楼的楼上。 “视野真好,正对城门,也可以看到三公主的模样。”她笑着对杨悄眨眼。 杨悄干脆认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墨紫叫来小二哥点了粥,“三公主什么样,我虽然好奇·不过我更关心我相公。这些rì子征战是否辛苦,吃得如何,睡得如何。” 杨悄睁大了眼,“墨紫,你变了吗?一直以来,我以为你是最讨厌男子娶三妻四妾的。” “我仍然讨厌啊。”墨紫轻轻一笑,“但我已经嫁给了元澄。我是什么样,有什么缺点优点·他最清楚不过,也接受了全部。所以,如果真出现三公主·他对我会有交待。而我是不会出面的,女人不为难女人,尤其是为了同一个男人。”这是男人应该去解决的事。 杨悄突然明白了,“原来不是你变了,而是你对你相公全然信任。”叹口气,“你和元相感情真让人羡慕,要是我也能找到这么个人就好了。” 魏佳随同金银守北境,大概还不知道杨悄在扬城,未曾见过面。 杨悄也再没提过这个名字。 墨紫倒了几杯茶,招呼赞进和阿月阿好都坐下·“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说出这话,她略微一愣。这就是答案了吧? “大公子不会娶妾的。”赞进以为她认命得是这个。 墨紫自始自终不担心这点,她有底线,而且在这条底线上绝不妥协,哪怕受到所有人的质疑。如果元澄娶妾·她就离开。这并不代表她不爱他,只是她不想因为爱失去自我。除此之外,嫁鸡随**。 锣鼓喧天,城门大开,将士荣归,百姓顿时欢呼如雷。 队伍中间,一匹黑亮神奇的骏马最引墨紫的瞩目。洁白牙冠镶大珍珠,乌丝高束,一缕不乱。乌墨锦服绣紫牡丹,束袖云靴,腰间坠千思结。第二眼开始,那儒雅的男子就俊美起来。如今他笑容的温润能让看到的人也温暖,人们纷纷自愿跪下,很快就低了一条南北大街,都恭祝元相凯旋。 杨悄看得也是肃然起敬,“元相不当宋地的皇帝,还有谁能当?” 墨紫端碗吹粥,侧头望着那匹黑马离自己这边越来越近,喝着热粥,暗忖他到底怎么想的。 “啊,那辆马车上的女子难道就是三公主?”还抱着侥幸心理的杨悄吃惊指着。 一辆华丽的马车,四面飘青纱,风掀起,就能看到里面坐着两个女子。其中一个盛装打扮,挽云鬓,金步摇,珠玉相环,容颜姣美,嘴角噙笑,不时对百姓们挥手。 杨悄哼一声,“她当自己是谁,还对大家点头挥手?真是厚颜。” “不少人喊她三公主,看来她确实tǐng有人望的。”墨紫要盛第二碗粥,阿月忙帮她。过了头个月,她的胃口好得出奇。 这时门外有客人也在说这事,大嗓门,所以每个人都听得真切,“两年前,三公主随废帝来扬城,正遇粮荒,乞丐无数。她把自己身上所有银两都拿出来买了米,通过寺庙发放。因此遭废帝冷嘲热讽。两年后再来咱们扬城,三公主仍尊贵非凡,而废帝已是阶下囚。这就是善有善报啊。” 另有人说,“要我说,还是咱元相气度大,是非分明,公正论断。同为刘姓,没有牵连无辜。这正是明君之相啊。” 大嗓门就道,“气度大是一说,才佳人也是一说。元相俊逸,公主貌美,天作之合。” 那说元澄气度大的人又说,“元相真君子也,目光狭隘者才以为他是贪恋美sè。” 杨悄对墨紫挑挑眉,朗声参与,“说得好。我请这位喝酒。”招来小二真吩咐下去。 不一会儿,门帘外有人影,“谢姑娘请酒,且允方某回敬一杯。” 墨紫不待杨悄说话,接道,“方公子不用避嫌,请进。” 珠帘一晃,进来一个身穿打补丁儒服却佩长剑的少年公子,剑眉星目,明朗正气。 “在下方湛,回请各位一杯。不过,小姐刚才请的是最好的酒,方某家贫,只能请普通水酒,敬望海涵。”他虽说着自己穷,但神情毫不自卑,坦率潇洒。 “都是酒,都是惺惺相惜之意。”杨悄接过小二递来的酒杯,遮袖喝尽,“请了。” 方湛星眸闪亮,再看杨悄,只觉面善,“小姐莫非是礼部女大人?” “正是杨悄杨女官。”墨紫戒了酒,由赞进代喝,“公子眼利啊。” “女大人是扬城名士,不但为六部唯一的女官,还创办女子书院,巾帼不让须眉。方某远远见过两次,想不到今rì有幸近睹芳容——” 墨紫轻笑出声,此子倒是直率。 杨悄瞪墨紫一眼,回方湛的话,“不敢当。方公子在哪儿见过我?”扬城表面太平,但也难说没有混进别有居心的人。 “方某是水司监务,随司正办差时,路过书院两次。”芝麻绿豆大的官儿。 “那就得叫你一声大人了。”墨紫道。 “不过我没见过六部中还有穿破衣服的大人。”杨悄也不怕伤人自尊,“难道被克扣了官俸?” “悄悄。”墨紫不知道杨悄还有苛刻的一面,“官俸能有多少,各家有各家事。” “在下官微职小,俸银shì养双亲,而且此时不在公务中,穿着随意了些,未曾想遇到女大人。”仍是半点不知穷的清朗神sè,方湛微笑。 墨紫有点欣赏他,问道,“刚才听方大人说,目光狭隘者才以为元相贪恋美sè。不知有何根据?” “元相若真是喜爱美sè之人,身边早就不止一位正室夫人了。这些rì子有多少美女进献,从未听说元相留过一人。从三公主的身份来说,那就更不可能了。三公主毕竟是刘家人,礼遇可以,共枕难也。南德都城虽攻克,废帝,皇太后和吴太师不得人心,但边境仍有效忠于南德的将士,而元相礼遇南德公主,乃收服人心之举。恐怕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谋略罢了。”方湛说得很有把握。 “果然如此的话,方大人可愿离开水司,为我做事。”丁狗让给了元澄,卫庆困在神仙湾,闽松掌管衡城,赞进不愿管别的事,她身边缺dú lì型管理人才,也就是谋士。 方湛虽然不明白,但也不笨,“夫人是—” “这位是元相的夫人宋墨紫。”杨悄说出墨紫的身份,“为她做事,那就连升几级了。” 方湛只听过墨紫之名,却没料到今rì不但遇到仰慕的杨悄,还遇到了牡丹仙工,忙慎重深揖,“下官见过夫人,谢夫人赏识。” “方大人不必客气,不过你要是猜得不对,只能还在水司待着。”墨紫不是什么人都用的,能得到她信任并委以重任的人很少。 “猜得不对就是无才无能,水司的官在下也不做了。”好自信的傲气。 墨紫起身,“就冲方大人这句话,我也得亲口问问夫君了。”佳话否?谋略否? 她说走就走,留杨悄付账。 杨悄叫不停墨紫的脚步,和方湛那双明亮的眼睛相对,不知怎么有点尴尬,“多谢方大人回请,但愿你说得不错,便可得到重用,一展所长。” 方湛再躬身,目送杨悄下楼,直到那道倩影不见,脸才慢慢蒸红了。!。 第478章 不做坏人 元澄骑在马上,微笑接受着人们的恭祝,突见前方兵士们往两边分开一条路。等看清那头走来的人,他的目光就离不开了。 初夏的晨光,照在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凝聚成明亮的lù珠。衣带轻风,丝绦飘动,她的身姿仿佛谪仙下凡来,那般盈动曼妙。到哪儿再去找这样的一个女子,他远行归来,迎接他的,不是卑微的等待,不是哀怨的思念,不是依存的喜悦,而是从宽广天地间为他收翅回来的灿烂和傲然。 他的墨紫啊!独一无二的,他的妻。因为她,他相信天命。老天无论让他独行了多久,能送她到他身边,他就是被眷顾的。 喊着元相的声音静了,喊着三公主的声音也静了。众人看着元相下马,脚下如踩流云,很快走到墨紫面前。 墨紫仲出手,“恭祝夫君凯旋。” 元澄牵住了,和她并肩走着,“快五个月了,怎得瞧不出来?” “我特意挑高腰的裙子来穿,自然不显。”满目人山人海,墨紫回握着他的手,却像在自家后院散步。 元澄将她自上而下又看一遍,“哪家衣店做的?我去退了。好好的孕fù穿得像云英未嫁的姑娘家,店老板赚昧心钱,意图不明。” 墨紫眉头打结,“意图不明?”好笑,“你想让全城人看到我笨拙的傻样子?” “是有这么点s澄不否认,“娘子在夫君一人眼中漂亮即可。”她这时肌肤玉透,面容似有柔和辉光,一颦一笑皆引人着mí。 “多谢夫君赞妾身貌美。”墨紫开玩笑的语气,又诚实问他,“马车里的美人是南德三公主?” “正是。”元澄面sè不变,“逃出都城却又让我碰上了。她与皇太后和新帝不同,不能当阶下囚处置。” 看来传闻仈jiǔ不离十,墨紫决定直接.“你打算如何安置她?要我让人腾出住地来吗?” 元澄眼中微光一闪,仿佛了然她的想法,说道,“她虽无罪.但毕竟是废帝亲姐,哪需要你为她考虑住地,张震会有安排。她颇获一些人的爱戴,我们礼遇之,人心归一。” 原来仈jiǔ不等于十,差一差二都还有十万八千里远呢。 墨紫转头看,见那马车果然随张震的队伍走了.与她和元澄分道扬镳。 “元相。”她叫他。 元澄听她这么称呼自己,“公事?” “我跟你调用个人,水司九品监官方湛。”挖墙角。 “方湛?”元澄没听过这个名字,“有何能耐让你亲自开口?” 墨紫把缘由跟元澄说了,“全城几乎都以为你喜欢三公主,他却猜到你并非贪恋美sè,而是战时策略。此人tǐng聪明的,又懂工程.我想就近观察下他能不能当个得力助手。我自打怀了你的这宝贝,总觉得脑袋不够用,不但设计图出现失误.很多从前简单能解决的计算现在也要费力。天天犯困,有时候突然眼前一片空白,对动脑深恶痛绝。” “怀孕会如此么?”元澄lù出诧异的神sè,“所以全城以为我会娶公主为妾,你也信以为真,要靠这个叫方湛的人来点醒?” 这话后面听着怎么不对劲?墨紫细细探索他的语气,“你在嘲笑我。” 元澄笑了,“因为我以为,我娶不娶妾这样的事,是不需要用到你聪明的脑袋的。”而是.心。 “我不认为你会娶三公主,但我也不确定你带她进城的目的。而且,你和她确实有过渊源。”然后——谁知道呢?同情,友情都可能是爱情的起步。 “渊源吗?说起来也是,差点成为夫妻了。”元澄的表情却不以为然,“各有各的盘算.唯独和郎情妾意牵扯不上。” 他对人没意思,不代表人对他没意思。就在刚才,那位公主发现跟他分道扬镳的时候,神sè瞬间哀怨,带着不可置信的吃惊失落。墨紫都看在眼里。 “我又没质问你。”她真是相信他的,“方湛这人调给我用吧。”紧急需要出谋划策的能人。 “我看看再说。”人才,是要先下手为强的。她的眼光一向不错,元澄对方湛产生好奇。 进了家门,墨紫便什么话都敢说,“成亲了,孩子也有了,我的请求也可以被无视了。元澄,别忘了,我还有最后一招的。” 元澄哦一声,“哪一招?” “和离。”哼!跟她抢人? 元澄望过阿月阿好。 她们立刻退了出去,把房门关上。 墨紫竖眼,大早上的想干吗?” “为夫想以实际行动来应对夫人的最后一招。”元澄走近她,眸sè幽深,却有夺意。 “我大肚子——她以为古人是不知道怀孕稳定期可以那个的。 元澄不待她说完,便欺上她的chún瓣。 双臂搂得那般温柔,但chún间又那般炽烈。先是紧压着,方寸不移,好像一动,她的芳香就会消失一样。直到听到她的浅吟,他才加深了这一wěn,在她柔软的双chún汲取mì意,雕琢如世间至宝。 墨紫回应着他,粉舌似蝶,轻喘中呵笑嬉戏。 两人结束这深wěn,四目含情脉脉,心口高低起伏。 元澄小心翼翼抱起她放在chuáng上,却道,“我看你真是倦了,多睡会儿吧。 “嗯?你要走了吗?”刚才不是前餐,而是全餐? 元澄笑着,“你有身孕,我不走能如何?” 高估古人了,墨紫心想。 但她一开口,声音微哑,面若桃花,“过头三个月就可以了。” 说罢,立刻捂住嘴,应该就这样让他走的。可是身体比大脑忠实,分离这么久,她无比想念这个男人。而且,他先点着了火。 元澄凝望墨紫jiāo艳的容颜,他其实忍耐得很辛苦,全身紧到疼,听她这么说,呼吸禁不住急乱,“谁说的?” 墨紫知道,只要她此时改口,他就会走出这间屋子,全心放在建立太平盛世的大事上。 元澄看出她在摇摆,伸手轻抚她的面颊,弯身凑近,鼻尖触鼻尖,“墨紫?” 看着他yòu人的魅颜,墨紫听到矜持垮掉的声音,“苗氏跟我说小心点就行了。她和季大夫生活多年,应该不会——” 错这个字,让元澄吞了下去。 “等一下。”墨紫阻止他解衣的手。 元澄皱起眉,眼中火光簇簇,“墨紫,你不会以为这时我还能从chuáng上下去吧?” “方湛调给我用。”她还没忘了这件事。 元澄顶着她的额头低笑,“小狐狸。” 墨紫推开他,侧卧撑肘,“你不答应,还就得从chuáng上下去。不过——”咬chún妖笑,学他伸手抚mō他的脸颊,“怀孕后,肤质也好,身段也好,都变得更美些了。你不好奇想看吗?” 面对心上人的绝sè妖娆,元澄嘴角噙笑,面上无奈,暗中欣喜,“好了,答应你。比起最后一招来,这招不知道要厉害多少,娘子不妨今后多用用。” 墨紫探前,任他抱住了,“我也是刚知道这招如此方便,夫君放心,为妻以后一定多加利用。” 一片火,终于烧起来。 等墨紫醒时,已是午后。元澄不在。她记得那时自己睡得mímí糊糊,他就说有事要商议,晚膳才回来。 饱饱补了一顿中饭,墨紫想去船场,出征回来的小衣却不让。 “元相说,今天你哪儿都别忙了,好好休息。”小衣坐在对面嗑瓜子。虽然这会儿标准丫环的模样,但她已是金刀卫官了。 金刀卫是元澄的亲卫,只效命于他一人。 “不出去可以,你得跟我说说这场仗。”没能亲眼看到大胜仗,有些小小的遗憾。 小衣继续嗑瓜子,间中抽空道,“没什么可说的,赢了最重要。” 墨紫笑,“我忘了你不多话。”尽管和师兄们的关系改善,但xìng格已经定型。 小衣耸耸肩,“我们这边死了很多人,但更多人活了下来。”对胜仗最直白的描述。 墨紫不问了。 阿月进来说道,“夫人,三公主的拜贴。” “来得这么快?”墨紫打开看过。 “不用看,直接回绝就是。”小衣难得给建议。 “那可不行。我如果把她拒之门外,别人就会以为我小气不容人。这坏人我不当,元澄当去。”贴子写得十分客气,说元相与她有救命之恩,但男女有别,所以她请和元夫人结识,以期将来有机会报答这份恩情。 小衣嘟嘟嘴,收拾了瓜子皮,却坐着没走,“我看戏。” “看什么戏?”墨紫好笑,“她来拜访,我就待客。” “三公主喜欢元相。”小衣一路跟回来的。 “猜着了。我夫君惊世之才,翩翩美男子,有姑娘喜欢他,很正常。”总不能把元澄藏在家里,跟她一辈子大眼瞪小眼,“这种事,杜绝不了,我也不能管别人的想法。最好就是,她客客气气来,我客客气气送。” 没一会儿,门帘掀开,进来两人。 “刘宝儿见过夫人。”三公主身穿雅淡的十八片莲裙,结青搭襟云丝纱衣,除了发簪和珍珠腰带,没有别的饰品。 单听这话,单看这身,墨紫就知这位公主很识时务。!。 第479章 紧锣密鼓(一) 晚上元澄回来,“刘宝儿来过了?” 墨紫听他连公主都不称呼,眼珠一转,“元澄,这刘宝儿怎么这么巧让你救了?”在这个骑马赶车为交通工具的年头,英雄救美而且还正好是青梅竹马,发生的机率跟中彩票差不多。 元澄坐下吃饭,“你瞧过了,觉得如何?” 如果是寻常夫妻,这简直就是要纳妾的事先征询了。 “很温和的xìng子,言语也柔,看得出是个善良的人。不过作为一国的公主,有些过于谦卑求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你要娶她为妾,她在我面前却只字不提,只是反复说要报恩。”墨紫夹菜给他,“害得小衣没戏看。” “她想看什么戏?”元澄笑。 “她上门来要你负责,要我让路,我若不允,就跟我掐架。”墨紫想添第二碗饭,元澄帮她接过去盛了,“结果一句冷言冷语都没有,她待的时间都恰到好处,不长不短的,没法挑毛病。我看她的shì女似乎很聪明。” “玉香。”元澄告诉墨紫那shì女的名字,“本是士族大家之女,送进宫中陪伴公主,后来就一直留在宫里了。刘宝儿生母地位不高,她自己也没什么心机,但玉香为她筹谋不少。民间能知天心公主之名,全赖此女暗中布置。” “这么忠心耿耿,也算难得。”良主总有忠仆。 “我已将皇帝软禁在明景苑。暂不动他,因为在南方两州他的岳丈,也就是皇后的父亲蒋华,手握重兵,强硬抵抗。那里土地富饶,物资充沛,前有江,后有海,能攻能守也能退。我既不想硬拼.也不想放蒋华逃往海岛成为隐患。”最后一块难啃的硬骨头,需要等待适当的时机。 “我以为只有良主才有忠仆,想不到一个祸国殃民的皇帝也有人誓死保卫。”愚忠吗? 元澄摇摇头,“蒋华可不会誓死保护皇帝.他图谋自己的利益罢了。” “所以还可以谈条件?”不杀皇帝,礼遇公主墨紫脑中闪过一念,“你对刘宝儿另有打算,对不对?”并非因为她受一些百姓的爱戴。 “我虽然已经成家立室,宠妻到了天上去,难道众人看我就成了好人不成?”元澄一笑,jiān猾之有用的俘虏,我留他们当菩萨来供?” 墨紫定睛看着他,心想,是啊,近来看多他温柔亲和的一面,都快忘记他贪官的一面了。他曾是宰相,一个擅长玩弄权柄,将对手戏于掌间的人。 元澄注意到她的目光.“怎么,觉得我太狠?” “没有。”墨紫当然不会如此以为,“就是觉着自己嫁了个好丈夫.tǐng自得。”世间对女人最幸福的事莫过于,你浑身是缺点,却找到了让你从里到外十全十美的老公。 “我也觉着娶对了好妻,不但做什么都不用顾忌,还有她助纣为虐。”万一太平盛世不来,两人会承担千古骂名否? “这会儿我就想到一个词。”墨紫最近爱吃辣,“狼狈为jiān。配助纣为虐最合适不过。” 元澄哈哈笑,“只有在你身边,才不愁乐。” 墨紫眨眨眼,“谁逗你乐了?我一点也不以为好笑。” 元澄的笑声却更大了.等笑过这阵,他才说道,“刘宝儿如果主动示好,就暂且稳住她吧。 在李砚回来之前,我们还不能动。” “知道了。”墨紫不问元澄的全盘计划。从前没问过,现在也不过问.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和他希望她做的事。 到此时,她也不再焦虑他要不要当皇帝,因为她相信这样一个心志坚定的人是不会轻易改变前行道路的,她只需静静等待。就好像元澄也已经知道了在藏宝地发生的所有事情,但对于元皎娘的死没有多问一句。他信任她,如同她信任他一样。 快到端午,边关仍紧张,但居住在宋地的百姓基本上已经恢复了rì常生活,当地官府主动举办一些端午的活动,好比赛龙舟,粽子大赛,斗草集市,让人们也积极过起节来。 而扬城则迎来了贵客——蒋华之子蒋舒。他带随护五百,由李砚带领,代表他父亲前来探视他的妹夫和妹妹,并与元澄谈南海两州的事宜。 早先,元澄就几乎在所有场合中和墨紫共同出现,原本不习惯女子论政的扬城人已经视若平常,而蒋舒是个很懂分寸的人,几次下来也接受了。不仅如此,他还很会讨巧,只要墨紫邀请他,他一定到场。好巧不巧,他每回去,刘巧儿也会在。众所周知,元相夫人喜欢上舟游河,所以城里的百姓就常常看到他们在水上高谈阔论的情景。很快,三公主要为元相妾的传言一分为二,说蒋帅之子钟情于三公主,且男未婚女未嫁,两人更加相配。毕竟要善良高贵的公主当妾,未免降低了身份,尤其大家已能看得清楚,元相与夫人情深意重,一时也不好插个人在中间。第二种版本的佳话没几天就成了主流,公主配宰相,过时。 转眼间,明rì就是端午了。元澄颁发官文,扬城所有官员携带家眷临江观赛龙舟,并欢迎百姓们前来一起热闹。被正式邀请的人中,包括了南德皇帝皇后,以及三公主刘宝儿和蒋舒。 墨紫听元澄说为明rì庆节做好准备时,突然有种就是明天了的想法,“蒋舒端午之后就要走了,你会答应他们父子的要求吗?” 蒋华想让元澄以封王的名义将两州给他,答应宋地开朝建国后,会向它世代称臣进贡赋税。在此基础上,开放州境,永不禁贸易通商往来,除了土地所有权之外,就和普通州县没两样。 如元澄所说,蒋华只考虑到自身利益,对南德皇帝和自己女儿的境地并未提出任何要求改善处,反而站在元澄的立场,大力痛斥官场**,皇帝弱幼无能,太后和jiān臣弄权,赞扬他解救百姓于水火的功勋。 “那就得看明rì了。”元澄果然有预谋,“墨紫,你可知除了蒋家父子拥有jīng兵之外,我不愿强攻的另一个理由是什么吗?” 墨紫想了想便答,“我虽然猜不透你这回的心思,不过,蒋家父子似乎很能干。看蒋舒文武双全,知书达理,行事与南德那些官员全然不似,就可知他父亲也是真有本事的人。jīng兵强将,南德朝廷拿不出来的,他蒋华却有。土地富庶,没有暴乱,可见百姓生活没有那么糟糕。” 元澄lù出欣赏之sè,“你已经回答了我的问题。蒋氏祖先为开国元老,最大的南德士族,他们一直傍海治理两州,朝廷的事不多过问,多少重赋都按时缴纳,又与皇族有不少联姻,因此朝廷虽然安排不进官员,也就抱着放任的态度。两州百姓在其他州饿孚遍地时,还能吃饱穿暖,对蒋氏极为推崇尊敬。” “国中之国?”墨紫想不到南德还有这样的地方。 “差不多。宋军打到两州边界,蒋氏只守不攻,高喊同为南德人,平和解决争端,避免死伤无辜,让我们只能按兵不动。”元澄因此而为难,“宋军的组成都为穷苦百姓,对方以不伤不死无辜之人的口号,也引起我方的共鸣。即便一定要打,我们不能是先动手挑衅的那个。 “我们不挑衅,他们就得挑衅。”墨紫一笑,“不动声sèjī怒对方,所以你定是安排在明rì了。” “墨紫,帮我一个忙如何?”元澄为她轻捏双肩。 墨紫让他捏得很舒服,眯起眼,“你能特意开口,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元澄笑得低沉。 这时,刘宝儿正在紧张明rì穿什么戴什么,“这件金线织的云罗裙会不会看上去太贵气了?也不知道元夫人怎么穿戴,不能抢了她的风头,又不能显得不起眼。” 玉香双臂合抱着几件长裙,有些恍惚出神。 “玉香,别傻愣着,快帮我拿个主意。”想到明rì,刘宝儿既期待又忐忑,“怎么样能让元相一眼就瞧见我?” 玉香回神,扯了个笑容,“公主,其实你不觉得蒋公子更好些吗?待你温柔又体贴,瞎子都看得出他喜欢你。” 刘宝儿满心满眼只装了个元澄,哪里听得进这样的话,“蒋舒?我没太在意,他对谁都tǐng好的,前方要打仗,还能和元夫人说说笑笑,缺心眼。还有,你别乱担心,景王和王妃答应我了,明rì找机会帮我提这事。这些rì子和元夫人走动,她待我亲切,我觉着应该不会反对。而且她有着身孕,不能服shì元相,总要为他物sè其他女子的。”说到这儿,小脸羞红。 玉香没有把坊市间的传闻告诉她,打起jīng神,挑出一件雪纱飞花夏雨的高腰裙,“元夫人正式场合多穿紫sè,公主就穿粉白sè吧,既俏丽又衬您的高挑。” 刘宝儿眼睛一亮,拿过去就对着镜子照,“还是你眼光好。” 玉香笑了笑,“公主早些歇息吧。睡得足,明rì才显得漂亮。” 刘宝儿点头,洗漱过后躺áng上。 玉香熄了灯,走回隔壁屋子。 没一会儿,一个黑衣méng面人从玉香的屋子里悄悄出来,借夜sè而去。!。 第480章 紧锣密鼓(二) 端午这rì,大河两边摆了长长的集市,几乎全城的男女老少都来了。扬城船场派出四只大船停在终点不远,给受邀的客人们登高看龙舟。 这年的龙舟都是民间船场造的,因为官家船场集中全力在战船制造上。不过这样也好,没有官方参赛,就少了强劲对手,五百两的奖金令很多划船好手跃跃yù试,以至于龙舟太多,河面不够宽,最后采取墨紫提议的热身赛,半决赛和决赛的晋级制。 船上,杨悄看了座位分配表提意见,“墨紫,你明知道那个刘宝儿喜欢元相,还把她安排坐得离你们那么近?要我说,就让她坐蒋舒旁边。”她常常参加墨紫组织的游河活动,所以看得清楚明白。 “她在百姓的心里还是公主身份,而且今rì两岸的人都能看到我们船上的情形,如此做显得尊重。蒋舒是前皇后的兄长,两人见面不容易,坐邻桌好说些家常。刘宝儿和蒋舒斜对面也tǐn以眉目传情,墨紫这话却没说出口。 “废帝坐在元相下手,也未免太高看他了。”杨悄还没表达完毕。 “此时他仍是南德皇帝,只不过被俘虏了而已。”方湛走上前来,对墨紫作揖,“见过夫人。” 墨紫说声不必多礼。她的眼光着实不错,方湛不但jīng通数理工,而且对政事常能一针见血,提出有效的策略,深具长远目光。 “都已经是俘虏了,算什么皇帝?”杨悄向方湛颔首,“就该像对付吴太师那样问他祸国殃民的罪,然后斩首示众。” “对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他死就能成为复国的理由。别忘了,他是自己出宫下跪投降的,求元相留他一命。当时为收人心不能杀他,现在他表现得这么老实,就更不能杀。”方湛看一眼杨悄就连忙调转视线。 “收什么人心?老百姓都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杨悄到底经验阅历不够。 “收大地主的心。大士族的心,大财阀的心。这是一个宽容的姿态。谁当皇帝,这些人可以无所谓。但新统治者的处事态度将对他们产生很大的影响。”经济决定上层建筑,墨紫自始自终相信着。 方湛尽管已跟了墨紫一段时rì,知道她聪慧非常。但听到这番话仍是由衷佩服。“夫人所言极是。”她和元相相辅相成,拥有帝王帝后之能,天下归一亦非难事。 墨紫淡淡一笑,“行了,别管他们坐哪儿,就豆腐干一块地方,你就算在最边上,只要不刻意压低声音。我也能听到你在说什么。”这算是贵宾席,放在三层楼舫的平台上。 杨悄噘噘嘴,听了那么多道理。她不喜欢却就是不喜欢。 “你不满意没关系,礼官大人。”墨紫知道她外柔内刚的xìn要记得等会儿要致词。” 杨悄哎呀一声,“糟了,我完全忘记这码事了。” 作为唯一的女官,杨悄被挑选出来负责这rì重头戏龙舟赛的活动。也因为官府这样的举动,极大程度鼓舞了扬城的女子,让她们勇于走出家门。 这一切,有墨紫的暗中推动。当她还是丫头的时候,她从不提男女平等什么的,因为自己的社会地位不够。但如今身为宋地宰相第一夫人——这不是她自封的,而是百姓们传的,她在不动声sè中将女子推上社会舞台。当然,她并非天真到以为自己可以改变男尊女卑的现状,只是让人们对于女子的活跃不再那么排斥而已。身为一个千年后来的人,很难在这个地位上安分守己,至少以身作则,潜移默化。 墨紫走到栏杆角落,这里竖着两个铁皮大喇叭,喇叭前面有回音铜皮,又有好几根管子,分别通往其他角落。她一共让人在船上装了二十个大喇叭,首次尝试环绕立体声的效果,不知道行不行。 她对杨悄招手,“来试试,专为你准备的。” 杨悄走过去,很巧,正对着墨紫掀开的喇叭窄口,问道,“什么呀?” 声音顿时放大,且四面八方都有。 杨悄捂住嘴,惊恐地瞪大眼睛。 墨紫却注意到河湾集市里看过来的人不多,就有些失望。很多自以为简单的东西,真正做起来并不简单,所以任何发明创造都是非常值得尊重的。不过楼下跑来好几个礼部官员,问墨紫和杨悄有何吩咐,而且相邻的两船上面也有不少关注。 过了一会儿,元澄上来也问,“刚才是杨女官的声音?” 杨悄僵笑着点点头。 元澄对墨紫翘了大拇指,“这个好,等一下景王有话要说,正好可以用到——” “扬声器。”比喇叭气派,墨紫笑咪咪。 景王是南德皇帝自己要求的封号,对外尚未正式公布,但元澄为首的大臣内阁已经通过了他的呈表。 南德皇帝今年刚满十七,看上去是个皮肤白皙,jiāo生惯养的少年郎,在元澄面前神情显得有些畏缩,但目光还不懂得遮掩,以为没人注意的时候会流lù出恨意。而皇后不过十六岁,小小年纪却比皇帝沉稳,不像自己丈夫对墨紫的无视,她恭敬福身,显然明白不再是一国最尊贵女子的意味。 墨紫却还了一礼。宋地尚无皇帝,只有阁部,她也不是最尊贵。别人尊重她,她就尊重别人,这是她的礼数。 皇后身旁跟着一身粉雪清丽的刘宝儿,元澄在她面前,她当然不会看别人,满满女儿家的羞怯。直到元澄走去看扬声器,她才拉拉皇后的袖子。 皇后,也就是景王妃,略一沉吟,开口对墨紫说道,“我想跟夫人说件事,不知可否?” “巧了,我也正想跟王妃说件好事。”墨紫笑着,看了小衣一眼。 小衣退后。 刘宝儿有些沉不住气,心怦怦跳,“请夫人先说。”来了,终于等来了。 景王妃微拢眉,不好说她不是,“夫人,请说。” “是这样的,宝儿郡主已过了二十,终身大事不好再耽误,恰好有人想请我牵个红线。”皇帝变王爷,公主变郡主,墨紫开始履行对某人的允诺。 刘宝儿脸红了,偷偷看向元澄的背影。 “本来我是不该管这样的事的,但他诚心诚意,又是我们的贵客。”墨紫的心如磐石。 景王妃面sè一动。 刘宝儿沉浸在自己的憧憬中,还没回过神来。 “蒋舒,也就是王妃的哥哥想要娶郡主为妻,不知郡主意下如何?”墨紫眼中无bō,嘴角带笑,“我认为倒是合适,而且亲上加亲,知根知底的。” 刘宝儿这回听清楚了,面孔顿时刷白。 “兄长有这个意思么?怎得不跟我提,却叨扰夫人?”景王妃此问合情合理。 “他出入景王府不便,元相和我却常招待他,所以才跟我们提了。这事元相当然不好出面,所以就让我问问看。”墨紫也说得合情合理。 “我不愿意。”刘宝儿捏紧了拳头,“夫人明知我喜欢的是元相,却为蒋舒提亲,是何道理?” “宝儿姐姐!”景王妃喝止。 “莫非夫人这些rì子待我好都是装出来的,在人前大方贤惠,其实却是一个妒fù!”刘宝儿喜欢元澄多年,苦苦等待终于以为要开花结果,却发现一场空,哪里还会理智,即便她本xìng柔弱。 玉香自始自终垂着脸,没有像往常那样引导她的主人。 墨紫看到小衣身后蒋舒的脸sè难看之极。听见了吧?她挑起眉来。很好。 “郡主喜欢元相么?虽然坊间确有一些传闻,我也没当真,郡主亦从未对我说起过。可能是我迟钝了。”墨紫不怒反诧异,“郡主心意不在蒋公子,那就算了。” 她如此轻描淡写,让刘宝儿和景王妃都愣住了。 刘宝儿呐呐问道,“你不强迫我嫁?” 墨紫笑,“嫁娶之事本就该两厢情愿,怎能强迫?我不过是传话人,话说到了,任务就完成了,又不是你的双亲长辈,还能包办婚姻不成?”把她当什么人了? 蒋舒甩袖,走到元澄那边去。 刘宝儿完全不知道蒋舒都听去了,陡生的勇气让她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夫人,那我跟元相的事——” 墨紫收敛了笑容,“那就轮到我说不愿意了。” 刘宝儿心口一抽,“为……为何?我甘愿为妾服shì元相和夫人你,绝不逾越自己的本份。” 墨紫摇摇头,“我不愿意。” “你……不怕别人指责你为妒fù?”刘宝儿忘了她自己刚才已经这么骂了墨紫。 “妒fù?”墨紫不以为然,“所谓妒fù,是指在夫君已有三妻四妾的基础上,身为正妻,不让夫君宠爱她们,或者是残酷打压她们,这样妒火中烧的fù人。郡主是云英未嫁的姑娘,我夫君也从未跟我提起他想娶你,既然不是元家人,我诚实拒绝你的请求,何来妒fù一说?” 景王妃要不是和刘宝儿是亲戚,真想说一声jīng彩。 刘宝儿憋半天,冷冷冒出一句,“你的意思,只要元相同意娶我就行了?” 墨紫突然笑得灿烂起来,“郡主,无论你去征求谁的同意,最后的决定权在我。” 这就是自信! 刘宝儿只觉得手脚发麻冰凉,chún角都被咬破了。 “开席了,我们走吧。”墨紫上前挽住景王妃的手,不再看刘宝儿一眼。 然后,她的目光对上正前方的元澄,轻轻点了点头,仿佛在说,事情办完了。 元澄宠溺一笑。!。 第481章 血色端午(一) 龙舟赛开始前,以前的南德皇帝,现在的景王,惶惶然对大喇叭宣读他的最后一份旨意,也就是罪己诏。例如听信吴太师谗言,任太后把持朝政,不能体察民意,奢侈靡靡度rì等等。 同时,集市上有官差发放“拷贝件”。这么大的事件,立刻令河湾中安静下来,使得墨紫那马马虎虎的扬声器也发挥到了极致,很多人能亲耳听到南德皇帝的声音。 “朕从即时起,恢复刘直之名,退下帝位。刘姓再非皇姓,遵宋地阁部从遣。南德土地并入宋地土地,南德百姓并入宋地百姓,从此南德之国为宋地骨中骨,血中血,再不分彼此。”刘直正式宣布退位,结束了千疮百孔的南德王朝。 前一刻肃静,后一刻欢呼。从近至远,从南至北,认字的传纸,不认字的口述,奔走相告。 刘直低下头,退回座位,和岸上兴高采烈的人们不同,他就像一道焦灰的影子,再没有存在感。 元澄走到船头。 他的出现,更引起人们的呼声。 但他抬起的手微微往下一压,周围就静了。以平缓的语气宣读了阁部文书。封刘直为景王,不世袭,蒋氏为景王妃,刘宝儿为郡主,拨明景苑为居地。皇太后强霸君权,制造冤狱,欺压百姓,奢侈颓靡,按宋法赐死。吴太师,吴建等一干贪官污吏视国家财富为己富,任意加赋加税,敛财无度,造成国库空虚,民众凄苦,按吏部刑例当斩。他们所有sī产没收,入宋地府库,必还用于民。 有人高喊,“元相一诺抵万金。” 立刻一呼百应千应。 耳边欢声如浪卷来,墨紫没有沉浸在与有荣焉的喜悦中。微笑持盏.眼bō流转,貌似不经意,将刘直刘宝儿兄妹的神情尽收眼底。 刘直听到他母后外公将被赐死,迅速抬头狠瞪站在扬声器后的元澄.目光恨煞。 刘宝儿浑身一颤,因为她发现自己也要住到明景苑去了。外人可能不清楚,但她再明白不过,那是软禁地,一进去就不能随意出入。她将这一切归罪于墨紫,觉得一定是此fù从中作梗。她本想当众拆穿这个扬城百姓喜爱,在官场的地位仅次于元相的女人.其实是个恶fù毒fù。但,元澄要将她送进明景苑。她神情凄楚,知道墨紫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并非信口开河。她钟情的男子,明知道她的心意,却将她推入囚笼。 刘宝儿的手在桌下紧握成了拳,而就在这时,她听到玉香的声音。 “公主,我帮你杀了他。” 杀了她?杀了宋墨紫?对.没错,她死了就好了。她死了,元澄就能娶自己了。刘宝儿全然没有想到别的.只知道她最信任的人提供一个解决之法,她可以绝地逢生。 自己的声音那般清晰。 接下来发生的事,在刘宝儿眼中,仿佛是幻景。 玉香手中突现一柄短刀,旋身朝背对着她的元澄扑去,并凄声大喊,“元贼,你这个不忠不义的乱臣贼子,去死吧!” 坐在两边的李砚张震惊呼,“刺客!来人.有刺客!” 因为元澄就站在栏杆边,岸上的人们都能看到玉香手中明晃晃的刀子,目瞪口呆之后,顿时掀起轩然**ō。喊元相小心的,惊声尖叫的,义愤填膺的.乱成一片。 “赞进!”墨紫一唤。 赞进窜了出去。 但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玉香还会武功,所以赞进虽然拉到元澄的衣袖,那把快如闪电的刀仍然扎进了他的墨衫。 元澄闷哼一声。 赞进一掌劈过去。 玉香虽有功夫,可比赞进差得远了,仗得是突如其来,图得是一击即中,一旦先发制人未能置对方于死地,就不会再有机会。所以,被赞进打飞,落在平台zhōng yāng。 护卫们赶到,将她架在刀下。 在所有人慌乱时,墨紫却表现出无比的镇定。她先让护卫们留活口,又察看元澄的伤势,同时召华大夫前来。 但只要熟悉她的人,就会发现她面sè苍白如雪,呼吸短促,双手触到元澄的衣服,染上血的刹那,猛然震颤,一抬眼,眸中凛冽。 “阿月,去看刀上有没有毒。”她声音也冷。 阿月上去仔细看了,“禀夫人,无毒。” 元澄坐起身,大掌覆上她的手,“小伤罢了,你别担心。” “大伤小伤不由你自己说,大夫说了才算。”墨紫手心盗汗,她不明白即便刘宝儿讨厌自己,玉香为何对元澄动手? 华老来了,伤在肩井处,确认无毒,没有xìng命之忧,但伤口颇深,用银针无法止血,需要敷药。 华老一边诊治,一边说,“你的肩膀要是再伤一次,我就不给你治了。你自己数数,从我第一回见你到如今,伤过几次?脱臼,箭伤,刀伤,我纵然对自己的医术信心十足,遇到冥顽不灵特别倒霉的病人,总有束手无策的一rì。 在你毁了小老头一世英名前,我先拒绝你这个麻烦。” 元澄但笑不语。 墨紫帮他讨好神医,“华老妙-手回chūn,这人虽然麻烦,好在皮糙肉厚,经得起折腾。便是不理他,也要看在我的面上,别让我年纪轻轻成了未亡人。” 李砚跑上来,正听到这番话,有些好笑,心想都什么时候了,她还能这般幽默。然而等听过接下来的话,又暗道果然有见地。 “岸上的百姓多半也吓到了,定然担心你的安危,要不要lù个面,让他们知道你无大碍?”墨紫其实是安了心。 元澄点头,拉着墨紫的手起身,将肩上的伤用一方白帕子压着,和她走到扶栏边上。 人们先看元相微笑lù面,确实安心了些。但又有很多眼尖的,发现白帕渗血,就知伤口很深。 “请元相保重身体。”有人大叫。 “严惩刺客,查明真凶。”又有人大喊。 “以怨报德,死不足惜。”这一嗓子,让不少人想到刘直。这个九五之尊被迫退位,虽然封了王爷,跟以前天壤之别,再加上母亲要被赐死,外公要被砍头,怎么能不恨元相。 有知道玉香是三公主宫女的人,便猜想她是刘直的探子,因为三公主和元相的渊源,派在三公主身边伺机而动,终于等到今rì的好机会。 很快,大家开始窃窃sī语起来。 元澄张了张口,却用不出力气说话。 墨紫默契配合,朗声说道,“众位不必妄加揣测,谁是凶手,我们一定查个水落石出,也决不轻易姑息杀人之罪。正逢端午,本是借喜庆避凶,元相这一刀就当赶跑了煞气邪气,从今往后我们宋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各业兴旺,生活安康。所以,大家该热闹就热闹,可不能让参加龙舟赛的好汉们平白泄了气。” 人们纷纷称道,不愧是元相夫人,好大的气魄。 “起鼓!”墨紫喝。 咚咚咚咚——鼓声雷动,龙舟上的汉子们嗨哟嗨哟划向起点,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墨紫扶元澄再度坐下,为他包扎着伤口,不发一言。盘问刺客不是她的事。 元澄望着她,目光柔和。她总是知道的,什么时候替他站出来,什么时候退到他身边。 “玉香。”他看向场中颓然的女子,“谁指使你的?” “无人指使,我就是看不过去。若说吴太师贪,你在位的时候没贪?以为成了钦犯逃了出去,再回来就是英雄?你装什么无辜!别人也许会上你们这些人的当,我可记得很清楚南德第一贪官之名。”狼狈抬起头来,玉香骂道。 “大胆!信口雌黄!”李砚驳斥,“第一贪官之名是那恶毒的皇太后给元相扣上的。如果元相真贪了,为何抄家时抄不出银子来?我们有南德宫中确切记录,对外扬言千万两银子的家财是负责抄家的吴建虚报,根本没有东西从宰相府运出,亦没有任何财物运入国库。真相早已揭lù,你还翻陈年旧帐,岂不荒谬!快说,谁是主使?” 众官皆斥玉香。 “郡主。”元澄点名了。 刘宝儿一惊,觉得自己在一场可怕的恶梦中,懵懵懂懂,不知其所以然。 “你叫公主殿下意yù何为?”玉香急红了眼,“行刺乃我一人所为,与她无关。” 蒋舒僵坐着,老实说,玉香行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目光拐过面如死灰的妹妹,看向刘直。刘宝儿想嫁元澄不成,要玉香动手,不冲着元夫人,却冲着元澄,似乎怎么都说不通。而玉香是宫里的,皇太后在各殿安插眼线并不是秘密,刘直从皇太后那儿知道玉香的身份,于是指使她行刺,并嫁祸给自己的妹妹,如此解释比较合理。他再看刘宝儿。一直以来,他就很喜欢她想娶她,如果没有打仗,现在她应该已是他的妻。虽然元夫人为他提亲被她拒绝,但心情不可能说变就变。她要是指认为凶手,他该如何做呢? “郡主。”元澄第二次开口。“她只是你的使女,所以她当替死鬼,你也无所谓?” 刘宝儿全身颤抖,一双美眸怒红。!。 第482章 血色端午(二) 相识的那一年,元澄十五,刘宝儿十四。也是那一年,中状元,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少官郎。玉香以为她在百花会上第一次见到他,但她其实更早以前就和他相遇了。 那时母亲尚在,唯一一次带她去寺庙斋沐。庙里有个荷花塘,她贪玩想摘花,失足落入塘中,是他救了她。 因为受到惊吓,她哭个不停。然后他重新跳入水中,摘了一朵正开的荷花给她。难忘那张温润的少年面,初看只是斯文,再看就像珍珠,一点点亮进心里。 他也许已经不记得了,但他当时的笑容那么干净,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就是那天,她喜欢了他,从此没有动摇过。在听说他收下了父王赏赐的美人时,没有;在听说他开价千金买某大人家的歌姬时,没有;在听说他和贵族公子们流连青楼乐而忘返时,没有;在听说他祭秋风邀舞姿最美的女子们彻夜笑语不停时,没有。她无论何时都坚定着,哪怕她给他的信从来如石沉海,哪怕她对他倾诉欢喜从来得不到回应,但她相信那个微笑清爽的少年郎君仍然存在于风流倜傥的身躯中。 她差点等到,因为父王终于答应为她赐婚,只是没等到他的答复,父王驾崩了。再跟母后提,母后却不喜欢她,自然不会为她的事上心。这面敷衍她,那而算计他,到头来她和他越来越远。他遭难的时候,她在宫里毫无办法。她是百姓眼里尊贵的公主,然而除了吃穿好一些,还不如普通人,自己的一切都做不了主。 元澄作为义军领袖回到南德,她就希望能再看到他。当宋军将要打到都城的消息传入宫内,所有的人都准备南逃,只有她选择向北走。她想与他再遇,迫切得.渴望得,拼尽最后一点气力。 但她等到了什么?他身边已经有了如花美眷,而她是亡国公主,名不正言不顺.委曲求全愿为妾,他的妻不愿意,他连一句话都不为她争取。 在他冷淡问她是否无所谓玉香生死的顷刻间,刘宝儿听到了自己的心碎。她为他受伤很多次,但这回终于到了无法修复的地步。太累了,太傻了。没有国,何来家?这个男子.残酷毁了刘氏的根基,任人践踏她的尊严。 她恨他! 她眼眸充血丝,羞怯善良的目光此刻化为道道利剑,“是我主使的,那又怎么样?南德因你而亡国,我的至亲因你而丧命。我父王那么器重你,你却向我的兄弟拔剑。无论我兄弟如何,他是君.你是臣。你可以尽臣子的本份谏良言,帮他成为一个贤君,但你却心怀不轨.组兵反上,不是乱臣贼子,又是什么?”一腔爱意累积太久,却连一丝被容纳的希望都没有—— 她恨他! 元澄突然站了起来,朝刘宝儿走过去。空dàng的袖让风吹起,伤口才覆上的白棉又立刻渗出红sè,他chún淡如纸,面上含笑,目光清冷。 向一旁仲手。 立即,手中就多了青森长剑。 墨紫端坐着.仍然很安静。 刘宝儿向后跌坐,xiōng脯剧烈起伏,双眼惊恐,以为他要杀她。 但元澄只是拎着剑柄,剑尖冲地,停在刘宝儿面前。 在墨紫看来.那柄剑好像是他借力的拐杖。在刘宝儿看来,他即便是这般松散的姿态,也让她紧张到想哭。 “那么,你是南德公主,还是宋地郡主?”剑转到身前,双掌压着,元澄微微弯身前倾。 他问得很随意,很漫不经心,似乎对面是他的友人。 刘宝儿单纯,不明白他这一问的意思,又正对着森然剑锋,因此说不出半个字。 “不准你威胁公主。”玉香想要冲过来,却让刀架着脖子,动弹不得,“元澄,我说了此事与公主无关。” “看来你的shì女为你选择了。”元澄笑中没有温柔。他的温柔只给一个人,刘宝儿看不懂,他也不怜悯。“我再问你一次,公主,你可是主谋?” 玉香尖叫,“元澄,你冷血!公主待你如何,你不会不知道。怎么能怀疑她?怎么可以!” 元澄回头都懒,朗声道,“是谁让人怀疑她的?你应该最清楚不过。” 玉香哑然。 “公主,说话。”元澄眸sè幽暗,“不然,我总有办法让她开口。” 刘宝儿仿佛看到一个巨大的漩涡,就要将自己卷进去,咬破的chún再次疼痛,“是……不……” “是皇上,他让我杀了你。”玉香再没有挣扎的力气,软坐在地刘直陡然抬眼。 刘宝儿呆呆看着元澄,她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情绪来表达此刻。她清白了,但她的弟弟卷了进来。刘家人好像注定都要死,如何低姿态也无用。因为跌落得太重,本来就是宁玉碎不为瓦全的结局才完美。 “不是我。”刘直先是恍若喃喃自语,然后大叫,“不是我!你个贱婢,血口喷人!” “我是皇太后的人,派在公主身边伺候。太后下狱后,我就听从皇上调遣。皇上对元相恨之入骨,让我找机会杀了,又因我是公主的人,可以让公主当替罪羊。”把住真相的闸口一旦打开,就剩平铺直述。 元澄仍面向刘宝儿,笑意无存,“公主,下回逞意气之前,还请想想清楚。我可以很轻易取了你的xìng命,但你甘心否?” 他说完,转身坐回去了。 若说刘宝儿冲动招认相信的人没几个,玉香招出刘直来却是顺理成章。元澄对刘宝儿施压的目的,就是迫使忠心护主的玉香说实话。 李砚愤然,“景王,你当南德皇帝时昏庸无道,不问民心,不按民意,不察民情,任他人把持朝政,玩弄权柄,导致一国无序。灭国乃是因你之故,与他人何审?你一路北来,应见宋地四处安居乐业的景象,与南德饿孚遍地何等不同。你怎敢称元相乱臣贼子?你听信馋言将他重刑加身,发配流放,枉顾他生死,他却饶你xìng命,为你封王。你还派人刺杀他?” 张震冷笑,“元相,若不严惩,恐天下视宋懦弱,放纵一个废帝。 刘直猛地站起来,小小年纪,脸上有种豁出去的绝望神sè,“不错,是朕指使的。南德是朕的,朕想怎么治理就怎么治理。元澄本就是臣下。朕要他死就死,需要什么理由?你们是反贼,在朕的土地作乱犯上,冒天下之大不韪,明明是野心sī心,却说得冠冕堂皇。母后错了,她以为投降认命,你们就会放过朕放过她,其实只要我们活一天,你们就是叛民匪类,朕不退位,你们便不能称帝。” 爷,别说了。”景王妃颤声道。 墨紫默默给元澄穿上衣袖。原来这个皇帝不是什么都不懂,还明白即使苟且偷生屈服命运,命运也未必能放过他。 “罪己诏,斥母后,骂外公,将南德江山双手奉上,朕受够了。现在你们封一个有名无实的王爷,把朕软禁,等过几年就会把朕弄死。横竖都要死,朕也不想让你们好过!玉香这个贱婢,说得那么有把握,却只扎了手臂一刀,枉朕高兴地等着看你们倒霉。”自称朕,少年皇帝发飚了,又指向刘宝儿,“这个蠢女人,整rì只会想男人,而且还是仇人。嫁祸给她,最合适不过。” 他不但对着元澄和众官猛轰,还冲到扬声器那里大叫,“朕不退位,朕没有做错。朕是天子,你们是贱民。朕不但要杀元澄,还要砍你们的脑袋——” 护卫们把刘直抓了下来。 明白真凶果然是刘直的人们怒喊,“杀废帝!杀废帝!” 景王妃坐得笔直,脸sè惨青。她想活着,哪怕遭软禁。刘直不是好皇帝,更不是好丈夫,一天她都没有享受过他的疼爱,只有听不尽的荒唐,看不尽的无奈。现在,刘直必死无疑,她却和他划不清界限,也命不久矣。 “玉香和刘直交刑部审理,李大人,张大人,杨大人,你们三位总决判,六部盖印后执行。”元澄情绪无bō,“景王妃,三公主,禁足明景苑,查证是否有参与之嫌。” 被架起来的刘直大吵大闹,就像个任xìng的孩子,一旦发作就不顾三七二十一。 在这时,出人意料地,玉香抓起梗在脖子上的一把刀,往前一磕。 刘宝儿凄厉地叫了起来,“玉香!”一边喊,一边跌撞爬到玉香身边。 有护卫要挡,元澄说,“随她去。” 刘宝儿费力抱起玉香,“为什么?为什么寻死?你死了,我该怎么办?你虽然是皇太后派来的,但这么久以来我能感觉你是真得很照顾我……”泣不成声。 玉香还有最后一丝气,说出最后一句话,保...…重。” 刘宝儿尖叫着,下一刻晕了过去。 刘直却哈哈大笑,“死得好!死了,你们就不能说是我主谋的。死无对证,哈哈哈——” 没人理他。还需要什么证据呢,当凶手自己当众承认了罪行之几rì后,扬城府衙贴出公告。刘直意图不轨,刺杀元相,今削爵为民,按谋逆论死罪,与太后吴太师等人同rì行刑。 再过两rì,皇太后自尽,刘直服毒,吴太师和吴建等贪官推市斩首示众,被史书记载为南德皇朝正式终结。!。 第483章 没变就好 天阶夜sè凉如水。 经历过白昼那场令全城沸腾的行刑,这一天的夜和墨紫心情一样深。 她坐在工房外的山石上,左手持刻刀,右手紫檀木。即便有天分,长久没有雕船以外的物件,觉得力不从心。也或者跟她怀孕有关,因为不单是手艺,对其他的事反应都变慢了。 端午。想到这儿,左手一抖,美丽的木纹横添丑陋一杠,大半rì的功夫就这么毁了。她叹口气。 “这孩子让你很辛苦,是么?”元澄走进明光中来,他也刚结束一rì事务。 “别这么说,小家伙听到会难受的。”墨紫微微噘嘴摇头,又轻抚着隆起的腹部,“你爹不当真的,你乖乖玩儿哈。” 元澄压低了声音,“他真听得到?” 科学依据,所以,一句坏话都别说。他不好受,我才真不好受。”墨紫不自觉也有母亲的样子了。 “是,夫人。”元澄作个揖,淡笑着坐在她身旁,看到那雕坏的木头,“为何叹气?” 聪明的人。一看就知道她不是因为雕坏东西而心绪不宁。 墨紫沉默了一会儿。 元澄也不催,拿过木头细细瞧。那是一匹小马驹,栩栩如生。 墨紫决定还是如实说,“你知道我这人不太管你做些什么事,你不说,我就不问。” “你问,我就一定会说实话。”元澄回道。 点上,乌延无法相比。那一位,她问什么,得到的多数答案是假的。“端午那天的事,我实在想问问你。” “知无不言。”他早知道她会问。 “玉香不是皇太后的人,对不对?”当然也不是刘直的人。 元澄点头,“对。” “她是你的探子。”这不是一个问句。 再点头。 “你让我帮蒋舒提亲,就料到刘宝儿会拒绝.反提想嫁你为妾的事,而我一定不会同意。如此一来,她就方寸大乱。玉香即便有异样举动,她也看不出来。事发之后.你朝她施压,她受刺jī过度而jīng神恍惚,冲动认自己主谋,玉香再把刘直招供出来,就显得很自然。”究竟要怎样的观察力,才能把人的情绪cāo纵在手心? “但刘直却承认他让玉香杀我,如何说?”她老说怀孕变笨.他看来伶俐不减。 “因为玉香是双面谍。”墨紫看元澄眉头微拢,就发觉自己无意中又说现代词汇,忙解释,“就是表面看起来她为刘直和太后做事,其实真正听命于你。” 元澄融会贯通,“双面?你又说对了。” “刘直这人年纪小,耳根子软,玉香主动提议杀你.他一定不管不顾就会同意。结果,他便心甘情愿成了主谋,却不知道自己跟他姐姐没区别.都是替罪羊。只不过刘宝儿的运气比他好。”墨紫又叹口气,“元澄,你让玉香行刺你,就是为了杀刘直。你既接受他的投降,就不能轻易取他的命,但他不死,始终对宋地新政犹如梗刺。他必须死,可不能是我们这边主动挑起事端,那就得让他自我毁灭,所以才有端午这一场。他要人杀你.你受伤,群情jī愤,再依法处置他,天经地义,大快人心。” 元澄看着她,目光似水。他默认。 “玉香自尽.不是你授意。”又是陈述语气,墨紫心明眼亮,“她活着可以进一步指认刘直,至少不应该死在船上。” “那她为何要自尽?”元澄喜欢挖掘妻子的聪明脑袋瓜。 “因为她觉得对不起刘宝儿。无论是你的探子,还是太后的探子,她是怀着目的靠近刘宝儿的,但她跟着她那么久,刘宝儿又实在不坏,真正有感情了吧。与其作为一名刺客在骂声中被砍头,不如向刘宝儿以死明志,能让她释怀。”有时候忠心是不用说出口的,墨紫能看出玉香为刘宝儿的真心。 “她这么死,比死在刑台上壮烈。”元澄间接承认玉香是必死的。 墨紫深吸一口气,仰头望星空,月亮很亮,却遮不住星星的光辉,“真残酷啊。”不是元澄,而是权力斗争。她相信这件事李砚张震都知道。 “很残酷,却也是我们自己的选择。要么不走这条路,要么我们就要走到底且平安无事。”这就是真正的元澄,一个永远当不了正人君子的人。整件事中,玉香最无辜,但她是死士,从把她放到宫里,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他不难过不内疚。 出来就舒服了,她一个人胡思乱想,真怕他不说实话。因为他如果不坦诚,便极有可能有了贪念,对权力帝位的贪念。 “你没变就好。”她把头靠在他未受伤的肩上。 “有你,我就不变。”他抬起伤肩的手臂,轻抚她的发。 “不过,你对自己可真狠。”尽管不致命,那一刀是真扎深了。 “苦肉计真唱,才有今rì大快人心之果。”元澄对身体伤害的容忍度极强,“墨紫,我很快又得出趟门了。你有了身子,我却不能陪在身边,对不住。” “去哪儿?金银那儿?” 墨紫不提金银还好,提到他,元澄就面泛冷笑,“你的好二哥tǐng会打算的。” 这两人没有外部矛盾的时候,就一定有内部矛盾。和元澄一席谈话后,墨紫的心中再无郁结,就问,“他又怎么惹你了?” “我让他来过端午,他应承了,人却没来。”这是元澄的另一箭。 “你让他来?”墨紫顿然明白,“你想让他救你,揭穿刘直,为他制造人望。”然后,就是帝位走向。 “我猜他躲在一边看热闹了。”元澄墨眸闪烁星辉,“怎么办呢,夫人?肃王死后,自家二弟成了最大的对手,为夫可要手足相残?” “别人是争帝位,你俩是塞帝位。金银本来是当仁不让的,如今看来竟然也犹豫了。他窝在北边,一点声息也无。剑拔弩张这么久,小仗有几场,大仗没有,简直可以说rì子过得安逸。”墨紫笑着摇头,“干脆和大求签和平协议好了。” “这个皇帝,他不当也得当。”元澄和墨紫一起望星,“亲兄弟也没得商量。” “其实,宋地现在没有皇帝也tǐng好的。”真的,大事由三阁六部商议,小事各按职责分配到部。像在处置刘直这些人的事上,刑部捉证,三阁会审,征询六部,发全城通告书,允许民众提异议,层层把关才得出最终判罚。 “权力分散,互相制衡,听取民意,以人为本,以法而制,而非以君为本,以君命制,真正意义上的治国。”墨紫想到了现代的上层建筑体系,但她说完又觉好笑,这是千年之前,提mín zhǔ太早,根本不可能,也不适合国情。 但元澄听着却是一震,“以人为本,以法而制,没有皇帝吗?” “我胡说的。”墨紫连忙摆手,“处在君主统治的大环境,百姓更习惯有人能带着他们过好rì子。没有皇帝是不行的。” 元澄略思,随即点她的脑袋,“说没有皇帝tǐng好,又说没有皇帝不行,自相矛盾。” 墨紫僵笑,“这是时间问题。”她想念工业大革命。 铭年敲门进院子,发现两人坐在那么高的石头上说话,就说了句,“夫人有身孕呢,大人不怪她皮,反倒跟她坐一块儿?” “铭年,我跟你家大人说帖己话,怎么总让你打断啊?”墨紫晃着双脚,果然看到少年皱了眉。 “夫人,您这晃dàng的样子,将来让少爷小姐们学了去,会丢大人的脸的。”不象话。 墨紫哈哈笑,这小子实在是她的开心果。明明还是少年,却老气横秋,一脸忧天忧地的小老头模样。 元澄则觉得这两人斗嘴总是让他听得有趣,就像过着平常rì子,心里无比踏实。 “什么事?”但该问得还是要问。 “韦先生送了急件来。”铭年从怀中掏出一封文书。 元澄打开看过,却是一笑,“不出我所料。” “怎么?”墨紫好奇。 “蒋舒跑了。”元澄又道,“不仅他自己,还带走了他的妹妹和刘宝儿。” 墨紫先惊,后追问,“你意料之中的事?” 这是元澄的第三箭,“蒋皇后是蒋舒的亲妹妹,刘宝儿是刘氏皇族最后一人,有了她们,蒋家可以公然立国。但只要他们这么做,宋军就有进攻的理由。别忘了,南德是宋地的骨中骨,血中血,南德所有土地并入宋地。蒋氏想要分出去,便是造反。”一切都不是他的错。他杀刘直,是因为刘直要杀他。他进攻百姓安居的二州,是因为蒋家有野心。 “而且,刘宝儿如今对你恨之入骨,她若逃出去,一定和宋势不两立。蒋舒要是同她最终结为夫妻,那就一点回寰的余地都没有了。”墨紫禁不住想,该不会连这一步棋都是元澄下的?“你故意放走他们?” “天下将要一统,岂有再分小国之理。”元澄好不轻描淡写。 七月里,墨紫肚子终于显形的时候,蒋家立后南国,宋阁部昭告天下贼子祸心,元澄亲自出兵平乱。!。 第484章 屠城之贼 元澄走了没几天,墨紫迎来了自家的二哥,金银。 “你算准的吧?”墨紫看牛皋指挥着新船起锚,不理笑嘻嘻的脸,“他前脚走,你后脚来。” 金银扇着扇子,啧啧道,“三妹怎得如此说话,好像我怕了他似的?” 墨紫突然往他背上用力一拍,“你不怕他,何故来了两次都不敢在他面前lù脸?”看他身边,没有豆绿,只有百两千两。“我妹妹呢?” “她来干嘛?又不擅骑马,又不会造船,在家种种花就行了。”金银摇着扇,眯眼看眼前的庞然大物,“这是战船?怎么这么大?”对怕不怕元澄的问题,避;对端午时在不在暗处,躲。 “海上战船。要抗海浪海风,比江船当然要大许多。”墨紫简单答。在家种花?在家?她假笑,“你把她一个人留在平城,大求随时会踏破的地方?” 金银慢条斯理晃扇,“第一,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堆的人围着。第二,随时会被踏破的,是大求,不是我们宋地。” 墨紫按住了他的扇子,“金大少,大冬天的时候你扇纸扇子也就罢了,横竖你手上不扇东西难受得慌。可大热天里,你拿把银扇子,还是镂空的,光耀我眼,没半丝儿风,你干吗呀?画饼充饥都没你那么累!别扇了,你不知道孕fù最怕热?我等半天没风来,火上加油吧你?”汗从额角滴落。 金银tǐng无辜的表情,“我没觉得多热,扇子一向是展示本大少的风流潇洒,没想过扇凉的。话说,为什么孕fù特别怕热?” 墨紫没好气白他一眼,“肚子里捂着个热宝宝,就跟揣着铜炉子似的,能不热吗?” 金银哦哦表示明白。 “平城一切可好?”这就不单指豆绿了。 “大求王可能病了。”金银终于严肃起来,“所以这半年只是防御。” “这回又是什么病?”墨紫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 “我派的人只查出他自年关回宫后还没有出过宫门.而且,有不少大夫出入。我来就是找阁部商量。元澄不是在大都还有眼线,最好尽快打探一下。如果大求王真得病重,我们的机会就到了。”反攻的机会.嗯—“又是什么病?他之前病过吗?”反应慢了一点点。 “吐血。不过,我以为只是气到的。”乌延装病装了十年,其实暗中练武,jīng通骑shè,大求最厉害的乌甲武士也未必是他的对手。所以,墨紫有些不以为然,“你这消息未必准。当皇帝的.有几个常往外跑?有大夫出入,或许是嫔妃。” “我总觉得不寻常。”金银继续扇漏风的扇子,这是证明他聪明英俊的招牌动作,不想改。 “找探子这么件事,劳你亲自跑一趟,你可真闲。”墨紫准备上船去。 金银拦住她,“你干什么?” “测试新船。”墨紫邀请他,“想不想上去开开眼界?” “你相公不在.不代表你可以上天。”金银招双胞胎银子兄弟过来,“看着她,别让她上船下水。” “我相公都管不了我.你就更别想了。”墨紫也有会打架的兄弟,“赞进,好久没跟千两百两过招了,较量一下也好。” 千两百两本就知道拦不住墨紫,她身边能人众多,又是在她的场子里,公子站着说话不腰疼。听到能和赞进过招,两兄弟很乐,还对墨紫齐声说谢。 金银黑面,“这两个小子.元澄在的时候,就对他献殷勤,他不在,就对你献殷勤,当我这主子是死的。” 墨紫笑不动,拉着他就走.“因为你想太多。放心吧,船有问题,大不了就是游水。你三妹妹我的水xìng,不敢说当世第一人,也不比臭鱼兄弟仨差多少。”夸张的说辞。 金银瞪着她的大肚子,“你现在这样还能游水?” “为什么不能?怀孕又不是残废。”还有在水里生孩子的呢。 金银哪里拗不过她,小心跟在她身后踩梯板上船,“端午我来不来,他其实无所谓,但如果我在这里,而你有什么闪失,他会要我以命相抵。”元澄绝对做得出来。 墨紫上了甲板,回头对金银说,“大求那边你不要掉以轻心,乌延是个很厉害的人,我不以为他病了,倒更相信他有yīn谋。” “什么yīn谋?”金银迄今为止,还没有和乌延正面打过交道。 “我不知道。”墨紫摇头,“只是你要jǐng觉些。” 金银道是。 再说元澄那边。 之前宋军因为顺应了民心,进攻起来南德军简直就是一溃千里,毫无还手之力,几乎没遇到像样的抵抗。然而,打后南蒋氏却不容易。蒋华父子受百姓爱戴支持,众志一心,人人参战,在边境城镇建立牢固的防御工事。 元澄所率八十万众,比蒋华的四十万军整整多出一倍,而且墨紫所设计的战船具有完全`优势,但在第一城就遇到包括老百姓在内的顽强抗击,虽然最终蒋华撤走,此战宋军死五万人,伤十多万,可谓损失惨重。而民众奉蒋华的一句话——绝不留给宋军一粒米一文钱,自己放火烧城,将所有可用物资毁成灰烬焦炭,又在水中田中下毒,让好好一座城池变成了死城。 前锋将军腾郭将这些不听劝的百姓层层圈在城外空地,向元澄征询如何处置。 元澄驱马前行,看到数千人身上没有战衣,手中没有武器,目光都带着仇恨,满面刚经历战火的烟熏sè。他身后,很多宋地将士的血染红了土地;他身前,熊熊烈火嘲笑着这些生命的付出却什么都得不到。这一仗,赢得他怒气横生,心起杀意。 屠城。一个很容易下的决定。就像大求最初攻入玉陵那样,血洗城池,不留活口,由此吓破了统治者的胆,再来招降就简单了。 “我等活为蒋公民,死是南国鬼.你们横军匪类可斩我等头颅,灭不了我等心hún,只管杀来就是。”站在最前头一位中年汉子,体魄魁梧.眼放寒光,“元贪官,南德已亡,你还有必要装好人吗?” “元相,这些人顽劣不堪,杀之以儆效尤。”死了这么多兵士,腾郭不想留情.哪怕对方只是普通百姓。 元澄本来要杀的,打仗并非儿戏,对敌人怜悯就是对自己残忍,但当他听到那中年汉子的话,就起了疑心。要他杀?等他杀吗?蒋氏虽然人望高,然而地方不见得完全不受南德腐政的影响,也不可能所有百姓都乐于为蒋氏卖命。他一旦将这些人杀了,蒋华就能以没有后路为由.让民众抵抗到底。这分明是给他设下的圈套,他杀人越多,效忠蒋华的人越多。 他心中豁然透亮.冰冷脸sè不缓,对那为首说话的中年汉子道,“你们杀我将士,烧我战果,毁我宋土宋水,的确该死。不过,我不想一刀让你们人头落地这么痛快。” 中年汉子冷笑,“你以为我们会怕么?” “你们可有妻儿老小?”元澄问。 那些人不知他什么意思。 还是中年汉子答道,“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怎会没有亲人?我妻儿在海城.你打不到的。” 元澄不再回应,转头吩咐腾郭,“将人绑结实,随军南下,在下一仗当着他们亲人的面,斩杀于阵前。既然他们活不了几rì.口粮不必克扣。让人们看看,即便宋军不吃他们的粮,也一样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遵命。”腾郭带义子去处理俘虏们。 韦岸为随行参军,见元澄这般下令,有些不解,回帐后问道,“元相为何不将那些人就地处决,反而要留到下一城,耗我们的军粮?” “我说在阵前杀他们,不是真的。”元澄一笑。 “呃,这是——”韦岸不明白了。 “这些人恐怕不是普通的百姓,而是蒋华的兵士,抱着必死的决心,所以压根不怕我杀他们。放火,投毒,再加上不留俘虏,传出去就是我宋军屠城了。”很好的陷阱。 韦岸恍然大悟,“元相考虑真是周全,我竟然完全没想到。” “我现在不会杀他们,但怕他们自残,所以才说阵前斩杀的话。其实,到了阵前,我会放人,他们总不能当着自己人的面自杀。”想朝他泼脏水,他却极爱干净,“还有,前些rì子我让你找的山贼能派上用场了。” “元相奇谋,韦岸这参军形同摆设,惭愧。”韦岸也很快想明白。 元澄淡然而笑。 过了十rì,宋军和蒋家军会战于葛城。 阵前,腾郭宣读宋诏,“南德已并入宋地,蒋公虽世代治理二州,不过代天子行令。今自封为王,逆天而行,弃百姓生死于不顾,挑起争端。宋军无意伤害无辜,但蒋公以卑鄙之法,暗中以死士烧城投毒,yù扣宋军屠城之罪,已被我等识破。今rì阵前,释放假冒二州普通百姓的死士千人。一路以来,好吃好喝,未曾亏待。望今后光明磊落,输赢大方以待,不要再行小人事。” 守城的将领在城墙上听到,气得大嚷,说元澄诬蔑。 元澄不管,只下令放人。 那些俘虏没想到会这样,在城门前进退两难。 突然,从葛城里shè出一批急箭,将他们shè杀了个七七八八。 蒋华不在葛城,没想到自己泼出去的脏水又被泼了回来,浇得措手不及。说他yīn狠歹毒的流言四起,而宋军占领的城镇百姓生活稳定,平息了恐慌,因此形势渐渐对他不利,九月被困于最后一城——海城。!。 第485章 肚子疼了 蒋华要逃了。这样的一个结局他不是没想到,但来得有点太快。从两州开始垦荒筑城,蒋氏就是当仁不让的主宰,历经百多年,一代代的jīng心治理,才有了今rì的鱼米之乡,富庶天堂。南德皇帝也就罢了,蒋氏本就是刘姓外家,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将世代经营的土地拱手相让给元澄,所以当儿子带回公主刘宝儿时,他还是选择了分国。 宋地虽然拿下南德九州和玉陵二州,接收得都是麻烦,按理内耗严重军需难足,而他的兵马数比宋军少,却胜在兵强马壮,军饷粮草齐备,可比一个大国之力,他不见得有更大的野心,至少能守得住祖宗基业。 然而,他漏算了一个人——元澄。这个他早就耳闻的少年状元,年纪轻轻便成为宰相,罪为南德第一贪官的人,其谋略和耐xìng无人能敌,不但没有掉入他的陷阱,反将了他一军,将二州中反对他的力量调动起来,造成了内外夹攻的局面。 城那头的喊杀动天,他叹口气,不诧异地看到自己的长子蒋舒跑来报告坏消息。 “爹,城门被攻破了,快上船吧。”大势已去,蒋舒催促着。 “舒儿,爹是不是做错了,应该跟元澄妥协的。”蒋华自问还是个好的统治者,但战争开始之后,他的手段用得极其卑劣,“原来失了民心就会失去一切,爹的一世英名到最后毁在自己手里啊。” “爹,别想太多,只要我们上了海面,一切可以重新开始。”蒋舒劝道。 蒋华恋恋不舍看着他的城,被儿子拉上船。 等船队离了港,海城渐远。蒋舒才缓过劲来,却看到了自己的妻子刘宝儿。她站在高高的船尾。双目泛红。望着不远处的烽烟,神sè凄mí。 “宝儿,进舱吧,海上风大。”尽管他曾亲耳听到刘宝儿拒绝自己。但在刘宝儿主动提出结亲时,他还是很高兴得娶了她。 “他不会放过我们的。”刘宝儿喃喃说道。 “我们的海船没人能追得上。你安心。”在这点上,蒋舒很有自信。 “我了解他。”看着他的背影这么多年,他如何排除障碍成为宰相。她知道得不少。“如果他打定主意要击败我们,我们是逃不了的。” 最初,她对元澄由爱生恨,一气之下嫁给蒋舒,并不断游说自己的公公自立为王,与元澄相抗衡。从中获得了复仇的快感。然而随着战事的失利,蒋家开始收拾细软。不得不准备漂流海上,她才明白所谓的复仇是多么可笑。以卵击石,到头来,连栖身之所都没有了。 “别的我不敢说,但海城所造之船绝非内陆水船可相比。”传闻元夫人宋氏是造船能手,他这回在扬城没亲眼见到,可是即便她真得很厉害,一个没见过大海的人,不可能凭想象造出海船来,“在他十五岁时,谁想得到他会是状元。在他二十岁时,谁又想得到他会是宰相。”刘宝儿勾出一抹苦笑,“蒋舒,今生我已不能回应你的感情,来生希望你比他先遇到我。” “宝儿——”蒋舒心中一痛,“别说这种话,我们今生还没过完。” “将军!少将军!”副将急跑过来,“前方出现一排大船,高挂鹤旗,是宋军。” 蒋舒大惊,“什么?!” 刘宝儿轻笑,“我跟你说过了,他不会让我们离开的。” 蒋舒将那串绝望的笑声抛在身后,快步往船头奔去,却见他父亲呆望前方,“爹,不必担心,他们就算有战船,也比不上我们——” 顺着他父亲的目光向前一看,蒋舒顿时说不出话来。 一排五桅大船,乌尖铁头,船身侧对。甲板上除了有弓箭手之外,还有十来座巨型铁架子,船侧开两行黑黝黝的窗洞,从里面伸出一个个老粗的铁口。 虽然不明白那些是什么,但蒋舒的感觉很不好。 元澄站在将船舱楼平台之上,打开传声筒,下令,“将对方全部击沉。” 信号旗呼啦啦,各船得令。 片刻间,风中皆为箭气,轰隆之声耳传不绝。 那一战,蒋氏灭族,没有活口。 得到捷报的时候,墨紫怀孕三十八周,府里上下都在为迎接新生儿而紧张准备中。 “元相有没有说能赶回来?”杨悄为了陪伴墨紫,搬进元府。 同她一起搬进来的,还有女子书院的教习武幽燕。 “说是在路上了,尽快往回赶。”墨紫尽管平常很**,但毕竟是头一回生孩子,看着其大无比的肚子,心里就有点慌。哪怕古代生孩子男人不能进房,她觉得至少知道他就隔道门也是很大程度的安慰。 “也没有会动手术的。”难产怎么办?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有产前恐惧症。 “动什么?”杨悄跟武幽燕学绣宝宝的小鞋面。 这当然解释不了,墨紫卷书成筒,转换话题,“我看着你俩,怎么感觉就更慌了呢?两个没成亲的大小姐,左右在侧,这不是添乱吗?” “我看过女人生孩子。”武幽燕说了出来。 杨悄和武幽燕如今是闺密,“嗯?堂堂的郡主,礼王的掌上明珠,怎么看过这种事?” 武幽燕立刻感到好几道求知的灼热视线,“有一回我住到山中别苑,管事家的要生了,却遇到大雪封山,听说我身边的妈妈给人接生过,就请去帮忙。我好奇,执拗着要跟,父母亲都不在,谁也管不了我,只能随我。所以,我就看过了。” 墨紫瞅着她,“第一眼瞧你,是郡主。第二眼瞧你,还是郡主。要瞧十天半个月,才知道这郡主也不是特别像郡主。再瞧个半年,郡主就全然不是郡主了。”武幽燕。是一个需要慢慢去读,越读越jīng彩的女子。 武幽燕一笑。“多谢夫人赞我。” 真伶俐。墨紫回笑。 杨悄眼睛亮闪闪。对武幽燕说道,“那好啊,等墨紫生的那天,你跟稳婆进去。我就跟你进去,我也想知道生孩子到底什么样。” 敢情她是一脚踏进鬼门关。她们跑来凑热闹观摩?墨紫摇头不允,“你俩都别进来添乱,到那时我自己就够紧张的。哪里还能顾得上你们?” “不用你顾。而是我们帮你。落英姐姐刚做完月子不久,赶不过来。阿月阿好也是没经验的。虽然有扬城最好的接生婆,但到底是外人啊。”杨悄打定主意。 “而且,万一元相赶不回来,咱们人多有个伴。”武幽燕也自告奋勇。 “人多好办事,可不能放在这生孩子上头。”苗氏推门进来。“你们都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家,怎能看人生孩子?我嫁了人。但因为没生过娃,不敢揽这活,你们胆子倒恁大。” 她身后lù出苏岚妹妹苏芹的含羞笑脸,小声叫姐姐们。 “她们胆子大有什么用,我可不同意。”墨紫起身相迎,“今天好rì子啊,大家都凑齐了。” “咱们凑再齐也使不上力,除了稳婆,也就华夫人会接生。她昨rì下乡为农fù们看病,说好你生之前就赶回来。还有半个月,元相也应该能到。”苗氏解开一个包袱,拿出里面的小儿衣服来,干干净净的白棉面,“我没绣花,初生的娃娃皮肤nèn,怕绣刺扎疼了。” 墨紫喜欢极了,“这针脚真细,mō着手感也舒服。谢谢婶子。” 苏芹也帮孩子做了衣服,不过是冬天的棉衣,细声细气说道,“不知男孩女孩,我就选了菊花黄的。” “有你们帮忙,一年四季的娃娃衣不用我自己cāo心了。”墨紫谢过。 杨悄眨眨眼,“你cāo心也没用,就你做衣绣花的手艺,袖子缝实,衣边掉线。我以为我的针线算差的,跟姐姐一比,还可以自得一下。” 众女皆笑。 “她那一双手出得都是了不得的手艺,鬼斧神工,别在针线活上浪费。对了,稳婆该住进来了吧?”苗氏关心,“别的富贵人家从开始就养着两三个接生的婆子,偏你嫌陌生。” “今rì会住进来,婶子放宽心。都说第一胎不会生那么早,而且相公还没回来,我怎么都得撑到他在家,不然一个人岂非辛苦?”大有老公不回,她就不生的架势。 有小厮在门外报,“王婆子赵婆子进园了,铭大管事让小的领她们来给夫人见见。” 墨紫请人进来。她在怀孕期间一直由华夫人调理身体,所以还是头回见这两个稳婆。 两婆子进门就要跪,让阿月阿好拦了,因墨紫这里没有下跪问候的规矩。王婆子福相,笑得讨喜,是扬城最好的接生婆。而赵婆子偏瘦些,穿戴比王婆子次,神sè拘谨,是王婆子的帮手。 “能给元夫人接生,是我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王婆子也很会说话,“看夫人面sè红润康健,肚已下落,到时一定好生,还请放心。” “那就拜托二位了。”墨紫也不多说,“刚进园子,想来要安置一番。若是缺什么,只管开口就是。” 两个婆子喏应着下去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杨悄看着墨紫的肚子,突然想起来似的,“咱们开赌,赌这头一胎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 这下热闹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各自下注。 用过晚膳,送走客人,杨悄和武幽燕仍凑对说话顶针线,墨紫觉着累,就回自己房里休息。如今不但肚子大行动笨拙,还脚肿tuǐ肿,鞋子被撑得满满当当,很不舒服。 阿月帮她把脚垫高。 突然外头赞进说道,“什么人?” “我是王婆子,白rì里匆忙,一时忘了,该给夫人把个脉象,不知这会儿行不行?”声音带笑。 本来想要睡觉的墨紫坐起身,“赞进,让人进来吧。” 阿月把灯点亮。 王婆子走进来,“恕婆子扰了夫人好觉,只是不把脉象,婆子今夜就睡不着了。全城百姓都祝愿夫人能平安生产,婆子实在不敢有负所托。” 墨紫看到赵婆子跟在后面,心想接生婆还要把脉,而且两个一起来,tǐng负责任的,便道,“我还没睡,不妨事。有劳。” 王婆子搭了脉,静了一会儿,“脉象很稳,看来如夫人面相一般,十分好。” 这时,赵婆子走上来,“夫人也请允我把一回。各人把脉,各有心得。谨慎好一些。” 墨紫让两人挡住了视线,不由卧到枕上,只见阿月背对自己站着,“当然允了。两位待墨紫如此尽心,墨紫感jī。” “阿月,去沏壶好茶,端些点心,请两位妈妈享用。”她微微一笑。 赵婆子动了动,再遮墨紫的目光,探出左手,伸向墨紫的手腕,“不必麻烦了,把过脉之后还请夫人好好休——息!” 语气突然狠辣,赵婆子右手扣两枚银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墨紫的脖子上扎去。她对这一击,有完全的把握。因为,她料定对方在这时是绝对不会防备的。 然而,赵婆子却见银光闪过,感到手腕剧痛。一看,那里鲜血汩汩流。 “你……怎么会……”怎么可能会反击?立刻忍痛将银针shè出。 墨紫快速躲过,下了chuáng,手里握着匕首,“你要干什么?” 赵婆子冷笑,“当然是杀你。”手掌生风,朝墨紫挥去。 墨紫大叫一声,匕首投出,自己连忙往门口奔去。 本来吓得不敢动弹的王婆子,想到孙子的命,陡生一股狠意,抄起把椅子朝墨紫扔去。 阿月被赵婆子扎了银针,不能动不能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椅子砸中墨紫的背。 墨紫但觉腰上尖钻得疼,与此同时,肚子狠狠一抽,痛得倒吸口气,跌坐在门前。 赞进冲进来,见到此情此景,大为震怒,一掌劈飞了王婆子,又和赵婆子战到一块儿。但他很快发现这婆子不是一般的杀手,她武功路数诡异,内家功力深厚,虚虚实实,幻影中暗藏杀机。他能对付,但痛得满头大汗的墨紫不能等。 于是,他长啸不绝。 啸声传出了屋子,传出了院子,惊动了所有人。 中秋了,团圆rì,月饼好吃。祝大家节rì快乐! 感谢亲们对掌事的支持,近来疏于评论区管理,因为要准备新文,工作也很忙碌的关系。 请见谅。!。 第486章 谁来接生 墨紫在赵婆子上前把脉的时候,开始怀疑。王婆子是扬矧最好的接生婆,听说她略通医理,所以她要把脉的请求也不算突兀。但赵婆子是王婆子的助手,她也提把脉,就有些奇怪了。 阿月一动不动的站姿,以及赵婆子晦暗莫名的双眼,让墨紫决定取出枕头下面的匕首。然而,虽然暂时逃过了死劫,腹部突如其来的疼痛却一bōbō席卷而来,逼出她一身的汗。在赞进的长啸中,她意识到赵婆子身手的不一般,否则赞进不会如此,便立即想要到外面去。但她刚撑起身子,就让另一bō痛击软了手力,抵着门框,闭眼急促呼吸。 “夫人!”阿好跑进来一看,二话不说,扶起她往门外走。 同个院子里的杨悄和武幽燕正跑到院zhōng yāng,见墨紫一头的汗,忙问怎么回事。 “阿好,阿月好像被赵婆子插了针不能动弹,你······”疼死了,墨紫呼吸紊乱,“你去把她带出来。”不然,会有xìng命之忧。 “我不能离开夫人。”如果混进了一个刺客,就不能保证没有另外的刺客,阿好毫不犹豫拒绝。 “兰衣!”疼到这种地步,墨紫控制不了自己的语气,感觉咬牙切齿,咆哮出来。 不远处,一缕蓝烟,飘逸之中却带着疾劲,停在墨紫面前,冷冰冰一张脸,苍灰sè的薄chún,眸子白比黑多,兰衣终于让墨紫看清了他的五官。他不说话,眼睛不时环顾四周,对屋里传来的打斗声充耳不闻。因为他知道赞进在里面,那么,此刻守着眼前这个女子就是他最重要的任务。 “阿好,有他在,我不会有事。快去……”墨紫一手抓杨悄,一手抓武幽燕,“把你的好姐妹救出来。”痛得弯下腰。 阿好看了兰衣一眼用力咬chún,说道,“保护好夫人。”这才扭头往屋里冲去。 武幽燕留意到墨紫的裙子,惊呼“羊水破了!” 杨悄也学习过了,脸sè一变,“那是要生了吗?现在吗?” 墨紫苦笑,“应该是。”她看过孕fù,没看过生孩子,但基本常识还有。羊水破了,就算不是即刻孩子也不能在肚子里太久。 “那得快叫产婆。”杨悄还不知道两个产婆都有问题。 “王婆子让人买通了,赵婆子是来取我xìng命的,啊——”墨紫经历到了生孩子的痛,无法形容,但能感觉新生命的迫切,导致从来生生不息平和循环的身体遭遇这种由内而外的冲击力。痛到恨不能死。 “什么?”杨悄不敢相信,“接生婆居然是刺客!” “太毒了。”武幽燕紧紧扶着墨紫,“谁能想到他们用这个法子混进刺客来。 “现在怎么办?产婆不可靠华老夫人在乡下,总不能真让我们俩来接生吧?”杨悄发现玩笑话变真是很恐怖的。 铭年带着护卫们跑进来,见到墨紫虚脱得让二女搀着也惊讶到张大嘴,“怎么回事?” 杨悄想到两个婆子是铭年叫小厮送进来的,虽然知道不是他的错,但气不打一处来,“那两个婆子想要墨紫的命!你这个大管事怎么弄得,也不查清楚就把人放进来了。现在,墨紫就要生了!没人会接生,你想害死你家夫人啊!” 铭年完全没料到产婆会是刺客,“王婆子祖居扬城,帮人接生几十年了。那个赵婆子也是一直帮她的。” “铭年先别管这些,你快去请其他产婆来,我疼得受不了了。”双脚一软,眼前发青,“王婆子用椅子砸到我的背,孩子可能是受了惊吓所以吵着要提前出来。这会儿我也不担心别的,就怕产时不顺,那我可就真死了。但是,你也别光顾着怕,一切还来得及。” 铭年抿着嘴,皱老了脸,听到墨紫最后一句,目光坚毅起来,“夫人,我这就找别的产婆。您一定要撑着,等把小少爷生下来,铭年再向您和元相领罪。” “还有,别急着给你家大人送信,横竖他也赶不及。”墨紫痛得变了声,“我不想他急着赶路却又出了什么事。” 铭年心想,这么大的事怎能不告诉大人,但嘴上应了。 墨紫由杨悄武幽燕扶到另一间厢房,兰衣率一些护卫守在外面。 “悄悄,你能让人送热水进来,我想泡一泡。”出不完的汗,墨紫试图放松身体。 杨悄瞪大眼,“你这会儿要洗澡?”不是的吧? “我以前听说热水泡能减轻疼痛。”她这是现代方法,“也不一定真洗,看看也好,还能用来擦身,或者等小家伙出世,给他洗澡。” 武幽燕用干巾子给她擦汗,对杨悄说,“热水总是要的,还有华老夫人早就备下的大包裹,你也去取来。亲取。” 杨悄明白武幽燕的意思,点头去准备了。 “到头来,真是你俩帮我。”阵痛间歇中,墨紫就能轻喘说话。 “会有产婆来的。”武幽燕语气和软,其实心里紧张得要命,却不能让墨紫看出来,“我俩就是陪你说说话,让你别想着疼。要不要看书,或者我给你念?” 墨紫知道她想安慰自己,“幽燕,你会弹琴,对不对?”音乐能舒缓**的痛苦。 武幽燕点点头,到外屋抱了琴来,“想听什么?” “轻灵一点儿的,温暖一点儿的,能让肚子里的小家伙睡着的。”嘶得倒抽气,又开始疼了。 武幽燕拨出一个音,“不能继续睡让他赶紧出来才对。”紧接着,一串高山流水音。 墨紫躺在chuáng上,听着琴音,突然想起远在大周的裘三娘来。这胎要是生得不顺,她可能永远也见不着裘三娘白荷她们了。她因为她们而获得了新生,并能够遇到最爱的男人,如果要离开,至少留个只字片语的。于是,在阵痛过后,她起身走到桌前。 武幽燕停下动作,想过去帮她。 “别停,你的琴声能让我感觉没那么痛。”她断断续续铺纸研墨,提笔疾书。 杨悄捧着水盆进来,见墨紫还能坐在那儿写字,心中略安,“我嘱咐下去了,不过要重新起大火,得等上一会儿。墨紫,你好些了么?” 墨紫正忍耐着又一bō疼痛,低头捉拳,泄出低吟,完全没听到杨悄说什么。 武幽燕对杨悄摇摇头。 杨悄有点想哭,红着眼却不让泪掉下来,绞了湿帕子,上前为墨紫擦汗,恰巧看到纸上的内容,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墨紫,你别瞎想,不会有事的。”袖子擦眼泪,手颤抖得厉害。 墨紫撑过了这阵,抬头微笑,汗顺着她的面颊滑下,“不是绝笔,就是想做些事来分分心。 你帮我把这信封好,行吗?” 杨悄不敢再反驳去消耗她的力气,顺从得从书柜上拿了信封。 墨紫又开始写第二封信。这一封,给元澄。 这时,阵痛越来越频繁起来。她再也握不住笔,痛苦得从椅子上滑了下去,恨不能缩成一团。 武幽燕一看不行,连忙和杨悄合力把墨紫扶áng上,“照她这样子看,不能再等了。” 杨悄一窍不通,“那要怎么样?” “照顾我的妈妈是接生好手,那天我看她给人接生,所说所做我都记得一清二楚。稳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这会儿就只有我们俩,试试吧。”武幽燕银牙一咬,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我跟你帮墨紫接生吗?”杨悄傻了。 突然外面嘈杂,门帘外晃动出影子,就听铭年的声音,“府里有数十名黑衣客闯入,护卫们正在对战,但我怕再找来的接生婆也是对方设的圈套。不知夫人能坚持多久?我已经让人快马去接华老夫人回来,要一个时辰左右。” “数十名?能应付吗?”墨紫舒口气。她发现虽然阵痛让人难以忍受,但阵痛一过就跟常人无异。 “护卫都是大人jīng挑细选的一等一高手。”铭年还是有信心的。 “那就好。可我也等不了一个时辰。铭年,如果阿月没事,把她叫进来,我要开始生了——啊——”两拨阵痛之间就只有这几句话的功夫。 铭年怔住,“阿月姑娘没接生过,武小姐和杨小姐也是。怎么帮你?” 墨紫说不了话,chuáng栏都快被她捏碎了。 武幽燕深深吸口气,坚定开口,“铭年,别多说了,快去把阿月叫来,我们能行的。” 这下轮到铭年快哭出来,三个未出嫁的大姑娘要给他家夫人接生,他要以死谢罪了。但到了这地步,他除了赶紧去叫人,也别无他法。 墨紫睁开眼,正对上武幽燕坚毅的目光,又伸手握住杨悄,“你们是第一次干接生这活儿,我呢,是第一次干生孩子这活儿,合作——愉快!” 杨悄哭笑不得。 “我们尽全力。”武幽燕挽起袖子,指挥杨悄,“悄悄,你把被子垫到墨紫身后,让她容易用力。 墨紫半坐而起,摆好姿势,开始调整呼吸,她看过的书不少,看过的电视也不少,知道哈哈呼的节奏。她现在要祈祷的就是,但愿宝宝没被撞歪了。 但不知为何,阿月始终没有进来。!。 第487章 水生元宝 白sè里衣半透明贴在皮肤上,乌发滴水成溪,紧收在两边面颊,双手捉橼,支撑着水中的身体。如雪的脸sè仿佛已经jīng疲力尽,但突然睁开的眼睛里放出强盛的生命力,接着又是一次闷声地使劲。 武幽燕望着浸在木桶中的墨紫,心中不知第几回为她的坚强而折服。 肯定不止一个时辰了,华老夫人没出现,而兰衣带人封闭了这个院子,去取热水的时候,听到外面不时传来铿锵之声,但很快消失,又恢复成无比静谧的夜。 杨悄的呼吸比墨紫还快,赞进没来,阿好阿月也没来,他们是墨紫最贴身的保护,她不敢想这批黑衣客究竟有多厉害,能让这三人无暇分身。她也没空去想,因为墨紫生得十分辛苦,到了武幽燕束手无策的地步,而她早就晕头转向时,终于拗不过墨紫,采用她闻所未闻的水生法。武幽燕说没有大出血,情况还不是太坏。但她看来,墨紫的样子好像随时都会不成,又不断燃烧起来的斗志,令人心惊,就怕烧烬了。 一声喝斥,两声砰砰。 黑衣客打进来了么?杨悄咬chún看武幽燕。 武幽燕也是面sè一变,但她发现墨紫全然没注意,便立刻对杨悄摇摇头,示意什么都别说。 墨紫觉得自己快撑不住,水只是和身体同温,但她热得喘不上气。谁说水里生就不痛,照样疼得她眼冒金星,只能说因为亲水的天xìng,水里能让她更自信一些。 “墨紫,孩子就快出来了,你一定要tǐn悄捏拳耸肩。 “你从哪儿”喘口气,墨紫苦笑,“孩子就要出来了?睁……眼说瞎话。” “你刚才下水前,我就看到小家伙的头发了。”武幽燕这谎就扯得很有水平,“你用力的时候要往下.而不是放在你的双手。” 墨紫想说这接生婆倒似模似样的,突然阵痛又开始了。她闷哼使劲,紧接着又大叫,整个人浸到水里去了。 因为武幽燕说叫也费力气.所以墨紫就闷声不吭的。这会儿杨悄让她的大叫声吓了一跳,又见人沉到水里,只有乌发漂在水上,以为她不行了,一直含在眼眶的泪水掉了出来。她打算要在心中立誓永不嫁人永不生娃。 武幽燕则大惊失sè得伸手去捞人。 哗啦啦—— 水朝两边分,一个粉白小肉球让一双手托了上来,全身让灯光照得金亮。 武幽燕看呆了。 杨悄不敢眨眼.“那是——什么东西?” “生了!”武幽燕如梦方醒,“快,快拿剪子干布。” “生了?”杨悄跳起来,“生了生了!生了生了!”一边递剪子,一边摊干布,口里只说两个字,而且哭得稀里哗啦。 墨紫浮出水面,所有的痛苦随着孩子的出世过去了.手里的小东西让心中充满欣喜。 那孩子本来不动不闹,墨紫一现,仿佛感应到母亲脱难.哇一声大哭起来,小手小脚在水面上舞动。 “是男娃娃!”武幽燕动作有点笨拙有点jī动,总算整理完毕,把小家伙放到干棉布中包好。 “我赢了。”杨悄扶墨紫出来,为她换上干净衣物,哭声已变成笑声。上一刻地狱,这一刻天堂。墨紫看似平安,宝宝看似健康,外面刀光剑影也不怕。 墨紫躺áng上,喝下药汤。听华夫人的说法.有类似防止发炎,帮助产后恢复的作用。 “宝宝好漂亮,虽然还看不出像谁。”武幽燕把孩子递给她。 墨紫细细端详怀里的小东西,大概三公斤都不到,皮肤好似在水里泡久了生皱,但透着粉很柔软.小手掌只有自己手指的半截宽,眼睛还没睁开,眼线却很长,小嘴嘟嘟的,煞是可爱。 “确定是男孩儿吗?”她瞧着那秀气的小小脸。 “当然。”杨悄和武幽燕斩钉截铁。 “虽然还没长开,可这五官像女孩儿啊。”真幸运,撞了下腰,又生早了几rì,却是顺产。 “这叫俊哥儿。”杨悄抱过去,只觉得小东西没骨头,好软一团,让她有点慌张。 结果,这娃娃就呱呱大哭。 “饿了吧?”武幽燕皱眉,“nǎi娘也进不来,怎么办?” 墨紫一招手,杨悄赶紧把娃娃送过去,“我没找nǎi妈,自己喂。” 武幽燕见惯她主意大,不显得惊讶,“这孩子好福气。” “宝宝叫什么名字?”宝宝娃娃小家伙,该有名字才对,杨悄问。 “没呢,等他的状元爹来取。”墨紫懒动脑。 “那就取个小名吧。”杨悄全然忘了外面正打得热闹。 墨紫一想,信手拈来,“水生。 武幽燕转过身去偷笑。 杨悄很直接,“那么俗气的名字也亏你这个当娘的想得出来。这可是元相的儿子,聚集着扬城乃至宋地百姓们的殷切期待。水生?你怎么不叫他二狗子?” “水里生的,和二狗子搭不上。再说,不是小名吗?随便叫叫就行了。”她很爱这个小家伙,无论他叫什么。 “不行。”杨悄不允许自己接生的第一个漂亮宝宝有这么土巴巴的小名。 “元宝?”墨紫说完,自个儿都笑了,“这个可以当大名来用。” 武幽燕噗哧一声。 杨悄叉起小腰,“你是宝宝的亲妈吗?” “我生的,所以他要无条件服从。”元宝好玩,墨紫轻轻mō一下小家伙的头,征求他的意见,“对不对?” 小家伙当然不理这个没正经的娘,呼哧呼哧先要填饱肚子。 “算了,先叫宝宝,等元相回来再说。”武幽燕看出来了,心灵手巧也未必会取好名字。 这不就是元宝吗?杨悄转念一想,瞧着可爱的小家伙,无奈苦笑。 “外面怎么样?”墨紫声音微扬,生孩子并不代表她一无所知,尤其刀光剑影都映到窗前了。 “还有六个。”窗外兰衣回答。 “六个?”元府仆佣不多,但暗中放置着雷震门为元澄教出来的功夫好手。跟着铭年的,还有这会儿在外和兰衣一起守着的,就是这些兰衣不会说第二遍。 墨紫也不用他再说一次,“可知来路?”兰衣不但武功高,还识百家。 “北域神宗。”兰衣再答。 墨紫双眸顿时冷冽。 “北域神宗是什么?”杨悄不懂江湖事。 北域神宗与南华剑宗为江湖两大名门。南华以剑为强,其门下弟子众多,有普通剑手,也有绝世高手。反观北域,则十分神秘,弟子行走不多,但只要知名的,必是一等一的厉害人物,武功路数非常邪门,用什么武器的都有,可内功都yīn狠。 其实,墨紫也是不懂江湖的,除了和船有关的事。可她知道北域神宗,了解北域神宗,皆因为它在大求的特殊地位。说得简单点,就是它和大求皇族有着很深的渊源。深到何种程度?乌延身边的影卫出自神庙,神庙里的大禅师却是北域神宗的护法。 所以,那个赵婆子功夫如此惊人,还有那些黑衣客如此难缠。她能伤到赵婆子,并从对方手中逃脱,全凭瞬间出刀的侥幸。这同时也意味着一件事,乌延终于和那些大求贵族一样了,得不到她,就杀此时,墨紫心里不难受。对乌延的感情已经没有了,如今想来有他的欺骗和背叛,也有她的自sī和单纯,并不是单方面的错。 她可以检讨,但她不会回头,因为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她和他当然也做不了朋友,以前不行,现在更不行。 宋地和大求是敌对国,元澄和乌延是敌人,那乌延也是她的敌人。如果元澄想要对大求发动战争,她会坚定地站在元澄身边,毫不犹豫贡献出自己造船的能力。她本来想不通,因为乌延一直以感情为由要求她付出,在她拒绝之后就化明为暗,令她愤怒爆炸,而元澄从来不要求,到头来她却一改初衷,甘愿支持他所有的决定。然而,看着怀中的孩子,她明白了,她爱这个叫元澄的男人,远胜于对乌延的情感。她可以为了元澄舍弃自己的命,也可以为了元澄去和任何对他有好感的女子争上一争,只因在她享受着他对自己全然信任的时候,她已经深爱了他。 所以,乌延向她挥出了屠刀,搏得她淡然一笑。这样也好,就能分个决胜高下。兵戎相见之时,不会再有回忆阻挡在中间。 “兰衣。”墨紫下了决心。 兰衣的影子不动。 “留不了活口没关系,北域神宗功夫yīn毒,我们也别太良善。库房里有很多好东西,应该派得上用场。”那个库房,没有墨紫的允许,是不能打开的。 墨紫取出钥匙,让杨悄递出去。没一会儿,就听到四处炸开了。 宝宝吃完就睡,很乖,外头轰隆隆的声音对他好象催眠曲,呼吸均匀。 “悄悄,这么大的动静,估计你爹能听到吧?”向元澄学习,凡事要做到万全齐备。尽管相信府里能应付,但有援军也是好的。 杨悄点头,却发现墨紫躺下来闭上了眼。 武幽燕做了个别出声的手势,拉着她轻手轻脚走到外屋去。!。 第488章 狠辣之妇 这rì,铭年正在前头园子里嘱咐工匠们整修事项,听见门前骏马嘶鸣蹄声急停,便连忙让小厮去看。算算rì子,才过了五r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自家大人,所以顾着当前紧要事。 “我以为来的是刺客,怎么看上去像让人攻了城?” 这个声音,铭年熟悉,是韦岸大人。可韦岸应该跟着元相啊。他禁不住奇怪,回头一看,叫声哎呀。 “做什么亏心事了?一见我就变脸。”元澄进城后,杨悄的父亲就赶在半路上和他会合,说了杀手冒充接生婆混进元府的具体经过。 “大人!”铭年脸一垮,却是紧张了几rì,好不容易能松口气的表情,又扑通一声跪下,“小的愚钝,未能及时发现产婆有异,差点害了夫人和小少爷。此罪难恕,请大人赐死。” “起来吧。”王婆子赵婆子的底细,元澄早派人查过,“是对方心机深沉,不lù痕迹,怨不得你。”大求王,或许是可以匹敌的对手。 铭年不肯起来,“大人。” “让你起就起。”没有完美的防御,也没有完美的进攻,只能争取做到最好,其余的要看天命和运气。“我罚你,就得先罚我自己。” 铭年很明白元澄的意思,这才起身,伺立一旁。 元澄瞧着东一洞西一缺,可以想象那夜打斗的jī烈,眉头越拢越深,“夫人呢?” “原来的院子不能再住.夫人在东厢生下的小少爷,东厢又保存尚完整,就干脆不挪地方了。”说到这儿,铭年面lù喜气,“恭喜大人。小少爷又俊又乖,跟您像极了。” 元澄听了却没什么表情,“他那般乖巧的话,又怎会不等他爹回来,让他娘一个人遭罪呢?” 铭年怔了怔.少爷也不是存心的。”这种事没办法控制。 为何感觉大人要对小少爷兴师问罪呢? “挑着好时候出来,又会装乖,我看他是个惹祸jīng。”说自己儿子的坏话,元澄毫不在意。 铭年傻了眼。他该捍卫人见人爱的小少爷,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大人?这很难抉择。 元澄仿佛看穿了铭年的心思,“才出来几天,把跟我了几年的人就哄过去了,我果然没说错。” 铭年暗忖,莫非这是当爹的吃儿子的醋。不由好笑。 元澄在东厢门口停下脚步,看着两扇倒地的门.还有墙上的坑坑洼洼,“尚算完整?” “大人您不知道那天晚上有多危险。四十五个黑衣人,个个身手不凡,咱们一百多个护卫与之交手,竟然压不住。”那一仗十分惨烈,百名护卫只剩下十来人。而他那时守在东厢大门这儿,好几次黑衣人袭过来,多亏赞进,“要不是后来夫人生下小少爷,允许我们用她特制的武器.恐怕小的也见不到大人了。”当时有誓死保护夫人少爷的觉悟。 元澄心想,北域神宗jīng英尽出,恐怕对墨紫的命誓在必得。本以为大求王再卑鄙也不会对墨紫动用到这样的势力.如今看来还是抵挡不住大求贵族的施压。而宋地逐渐稳固太平和扬城所处的中心地带,让他过分自信,也低估了敌人。 门里突然走出一个老fù人,面sè疲惫且叹着气。 “老婆子。”跟在元澄身后的华大夫出声喊自己的妻子。 华夫人一看,喜出望外,也顾不得给元澄行礼,“老头子,你可来了。快!快跟我来.给阿月那丫头看伤。” 一边拉着老头子.一边冲里面喊,“元相回来了!” 元澄走入院中.空气中仍浮动着的血腥味令他脚步一滞。已经过了好几rì,什么伤还没能止血? 禁不住.他喊道,“墨紫。” 没有墨紫的声音。 “铭年,你骗我吗?”怕他受不住,所以骗他墨紫没事?心中陡然挣裂出痛楚。 铭年的脸sè并不好看,但摇手道,“大人,夫人真的没事,是阿月——”勉强扯出笑容,“不过华大夫回来就好,他老人家一定有办法的。” 元澄就想到华夫人急切的神sè,“阿月伤得很重?” “元相。”杨悄从偏厢出来,面上戚戚,微福身,“墨紫在里间,她请你先去正屋看宝宝。” 元澄想都不想便直接往偏厢走去。他要亲眼确认墨紫安然无恙,才能缓解突如其来的恐慌。 “元相,宝宝在正屋。”以为他没听清楚,杨悄又说一遍。 但是,元澄从杨悄身边走了过去。 铭年对杨悄嘀咕,“杨姑娘,大人听得很清楚,只不过对咱们大人来说,谁都比不上夫人在他心目中的份量,便是小少爷也没法比。” 杨悄有些羡慕,但此时此刻也占不了太多心思,叹口气转身跟着进屋。 元澄在外屋看到赞进。他的脸上,衣领下可见包扎用的白棉布,走向自己的姿势不自然tuǐ上似乎不便。而更为诧异的是,屋zhōng yāng扑着一个人,反绑着双手,不知道是死了还活着。 “你受伤了?”墨紫视赞进为兄弟,元澄也是,这一问带了关心。 “小伤。”赞进这么回答,然而苍冷的面sè却透lù伤得不轻。 元澄不拆穿他,“墨紫安否?” 赞进犹豫了一下,“生宝宝很辛苦,杀手未能近得身。” 元澄心中安定了,“这人是谁?” “赵婆子。”赞进回道。 “杨大人说,杀手不是死了就是逃了。”全城戒严之后,还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可见北域神宗的厉害。 “墨哥说人交给阁部就不能sī审,所以才这么跟杨大人说的。”赞进对元澄老实。 杨悄在后面干咳,“赞进,墨紫也说,就算是她相公,也不必讲真话。” “我不认为不能说。”赞进有自己的想法,“杨大人是杨姑娘的父亲,墨哥照样跟你说了她的打算,更何况是大公子。” 元澄冷冷再望地上的人一眼,sī审?好得很。 一声惨呼从里屋传出,让他立刻踏进去,眼前没有喜得贵子的祥和,而是一片愁云惨雾。墨紫最先进入他的眼帘。她躺在卧榻上,面容苍白,两眼深陷,原本润泽的樱chún出现竖裂纹,怀孕时也没能丰腴起来的身体,这时恍若一片柳叶,风就能吹走似的,瘦弱得让人心怜。但她向他看过来时,眸中放出光来,仿佛璀璨明珠。她在告诉他,她没事。 有事的,是阿月。 元澄坐到卧榻前,握起墨紫的手。 墨紫紧紧回握,说话极轻,不仅是因为怕吵到华老诊治,也是体虚气短的缘故,“阿月中了赵婆子的银针,针会走,我们取不出来,但阿月四肢瘫软,全身麻痹,疼痛得厉害。” 那边的chuáng里,阿月满头汗,面若死灰,不时shēn吟出声,浑身抖颤。脖子上两个血点,华老夫人擦过,瞬间又红,chuáng前盆里的水已经变了sè。 华老最后把了脉,回过身来,看了看墨紫和元澄,往外屋走去。 元澄说一声我去,不让墨紫起身,便跟着往外走。 “华老,如何?”元澄问。 华老摇了摇头,“金针入xué,随脉而走,终至心房。若是早两rì,还能救。现在——”他突然看向元澄身后,“夫人,恕老夫无能为力。针走得如此深,恐神仙难救。而且,越到最后就越痛苦,下针之人十分狠毒。” 元澄转头,见墨紫竟然走了出来,连忙去扶她,“你怎能下地?” 墨紫顾不得说没关系,“华老,只要能救她一命,什么方法都请试一试,别说无能为力的话。” “夫人”华老叹息,“唯今之计,开些缓痛的方子,但也未必能缓解多少,毕竟是椎心之痛。” “华老,您都可以起死回生,难道取不出两枚小小的针?用磁石,或者……”眼睛红了,墨紫慌乱。 元澄一把抱起她来,放在躺椅上。他没说话,只是轻抚她的背,用手温传达安慰之意。 “还有一法。”华老咬咬牙,“帮阿月姑娘结束这等残酷的折磨,送她走。” 墨紫倒抽冷气,眼前雾méngméng,一眨便落成了泪。华老是当世神医,他说救不了,阿月就失去了希望。 “呵呵呵呵呵”地上的赵婆子突然笑起来,jiān险之极,“那丫头运气不好,要不是她看出不对想向你示jǐng,我也不会用本来要对付你的方法先对付了她。这针法有名字,叫宁死不痛。老头说得对,你们还是给她一刀,让她痛快死了吧。” “赞进。”墨紫眼神似冷霜,“再给我削下她一条胳膊。” 她才说完,赞进就出剑了。 赵婆子一声惨叫,左臂落地,遍地打滚。 元澄这时发现,赵婆子一身血,两条胳膊都没了。 “我最后问你一遍,有没有解救之法?”已经问了很多遍,墨紫也看出赵婆子只会害人不会救人,但她终抱着一丝侥幸。 “你死了,我就救她。”赵婆子牙缝中挤出话来,目光仍凶恶。 “赞进”墨紫奋力起身,右手一张。 元澄不能拦。 赞进把翠心剑递给墨紫。 毫不犹豫,墨紫给赵婆子当xiōng一剑。 赵婆子凸着眼珠,喉咙发出咔咔的声音, “元澄,扶我到阿月chuáng前去。”墨紫擦干眼泪。 元澄依言。端午之时她是他最坚实的依靠,此时位置换了一换,他同样心甘情愿。!。 第489章 生死相替 墨紫接过华老夫人手中的布巾,为阿月擦汗擦血。 杨悄背过去偷偷抹泪,殊不知她的啜泣在场的人都听得见。 “夫人······不要难过。”虽然身体疼得要裂开一般,但这会儿不说,以后都没机会说了。 墨紫刚刚擦干的眼眶又是一热,“阿月…···”说不出真话来,“我再给你找别的大夫,你会好的。”她不能放弃!还不能!好死不如赖活着。 阿月吃力地摇头,“夫人,能不能请华大夫开剂······让我好走的药。”其实华老对她转身的时候,她就知道最后的希望没有了。她也懂医,心知这么下去也是饱受折磨而死,不但自己受苦,身边这些人也受苦。墨紫还在月子中,却多数时间待在她这里,不能好好休息。 “阿月,你再给我点时间,也许……”墨紫知道到这个地步,只有动手术才可能取出那两枚针来,但她不是医生,连纸上谈兵都做不到。这是她第一次痛恨自己的重生明知有法子可救,却什么都做不了,还不如不知道。 “阿月自小没有父母,被皎姑姑收养……”眸瞳敛缩,痛到眼前发黑,但她一定要把话说完,“也只是活人偶。公子把我和阿好送给夫人,让我们以死效忠。终有一天,我们会为主人死,那是我们懂事开始就知道的宿命。” “别再说了,你需要休息。”照华老的说法,针随阿月的气息而动。 “华老夫人,麻烦你请华老为我开药。”阿月心意已决。 墨紫张了张口,却又抿紧了chún。她有什么能力去挽救这个姑娘的xìng命?如果不能,为何不让她走得舒服一些? 华老夫人见墨紫没说话,便走了出去。 “夫人让我们感觉活着像个人。”不被当成死士或者影子,墨紫待她们亲切平等,比任何人都珍惜她们的命,从来不要求她们挡在身前。 回想从前阿月潸然泪下,“虽然我和阿好从来不说,但心里是知道的。”所以,在皎姑姑和墨紫之间她们选择了后者。哪怕身中奇毒,只求能跟一时是一时。 “是我该谢谢你。”墨紫握紧她的手,不敢在她面前哭。 阿月眼泪不止,“阿好不爱与人说话,却是个心肠很软的,夫人不要误会她冷面也冷心。 “不会的,阿好的脾气我知道。”不敢说得是,阿好这时受了很重的内伤,昏mí未醒。 “你自己有何心愿?”墨紫问出这话,心中痛楚。 “…···”阿月启chún,却慢慢摇了摇头,“能跟着夫人,此生无憾。” 杨悄实在忍不住,呜呜哭出声。 “悄悄去把宝宝抱来。”但墨紫读懂了阿月的yù言又止。 “夫人不可,我怕血气冲煞了小少爷。”阿月花了数月学习如何接生和照顾幼儿,虽然没用上但她内心想看一眼小娃娃,因为难得对未来有了期待。 “我不信这些。”墨紫坚持。 杨悄抱来熟睡中的宝宝,元澄接过。是他的儿子,但他没有贪看,交给墨紫。 宝宝突然醒了,睁着墨玉般漂亮的眼,正对上阿月。 “好漂亮的娃娃。”阿月连扯一丝笑容都难,“像夫人多些。我听说,儿子像娘,女儿像爹孩子就会有好福气。” “嗯,他有爹有娘,比咱们的福气好。”墨紫把宝宝放在阿月身边,“小家伙见你不哭不闹,看来喜欢你。” 阿月看着宝宝良久,再痛也咬牙忍着不想吓到他。 屋里很静,墨紫仿佛能听到时间滴滴答答得走。 帘子一掀,华老夫人端了一个碗进来,碗上冒热气。 杨悄承受不了,疾步走了出去。 墨紫听她在外面号啕大哭,自己的眼角便滑出泪。 “元相,请抱宝宝出去吧。”阿月咬chún。没有眷恋就不怕死,但她现在很怕。墨紫,宝宝,阿好,她统统放不下。 元澄见墨紫微颔首,才抱走孩子,但他没有出去,“阿月,让我们一家三口送你。生老病死,谁也逃不脱,我们终有一天来和你相聚。” 阿月痛哭着点头,“夫人,来世我给你当丫头,再帮你照顾小少爷。” 墨紫扶她坐起,“不,阿月,来世你会投生到好人家,受父母宠爱,zì yóu自在,再不用为他人挡命。我愿当你的闺mì,做你儿子的干娘。” 阿月在泪雾中仿佛看到那幸福的画面,“麻烦华老夫人喂我。” “我来。”墨紫接过。语气坚定,手却颤抖。“阿月,对不住。” 阿月喝下药,“一点都不苦。夫人——” “嗯?”墨紫为她拭净嘴角。 “我一直很好奇,你以前跟我说的那些医理到底是记载在哪本医书上?也不像胡诹的。”说了这许多话,阿月觉累了,身体很轻,疼痛也减。 墨紫伏贴着她的耳朵,悄悄说道,“在很多年很多年后的医书上。” 阿月想说夫人玩笑,但张口,却累得无力,闭上了眼。 墨紫看她的样子仿佛睡着了,甚至带了一抹甜甜的笑意,小心翼翼伸出手,已经探不到鼻息。 顷刻,泪如雨下。 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小家伙突然哇哇大哭。 “元宝,你记住,你的命由很多人的命换来,所以要比任何人都坚强。”墨紫仲出手。 小小元宝抓住母亲的一根手指,眼睛亮晶晶,不哭了。 元澄听到墨紫叫儿子元宝,额角一跳。 过了一个月,元宝满月。 因为牺牲了太多无辜xìng命,墨紫元澄都不想张扬办酒,于是决定一如往rì,连自家都不庆祝。 下午元澄从阁部回来,和墨紫用过饭,小两口就到书房说些公事聊些闲话,把满月最大的宝宝放一边了。 两人不是寻常父母,但身边却不少寻常人。 铭年第一个,公然在书房外自言自语,其实就是说给两人听的,“人来尘世一遭不容易,满月是庆祝第一个生辰,怎能就这么过了?” 元澄听了要笑不笑,驳道,“来尘世之初,不过是娘亲受难,小子吃吃睡睡,有何烦恼?满月即便要庆祝,也该是庆祝他娘亲从生他的苦难中恢复过来,与他无干。” 铭年就开始对身后嘀咕,“瞧吧,我怎么说来着?大人只疼夫人,小少爷根本不在他眼里头。要不还是算了,别偷鸡不着蚀把米,jī起大人的火,这会儿想起来要找小少爷算账。” 落英推他一下,“算什么帐?那么小的娃娃,而且也不是他的错。满月酒一定要办。”她和水蛇搬来扬城已半月有余,对阿月的死也伤心不已,但rì子还要过下去。 “夫人,还请给小少爷庆个生辰。” 墨紫听出是阿好的声音。 阿好内伤严重,虽在逐渐复苏中,但功夫已废,手脚同没有练过武功的常人无异。她从昏mí中醒来,得知视若亲妹妹的阿月离开人世,痛不yù生,本想自尽,但一看到宝宝就心软了。那么可爱的小家伙,融化了阿月留给她的冰冷。 元澄看墨紫的神sè,就知道她不能拒绝阿好,便帮着开口,“死者为大。阿月七七未过,不宜喜庆,待周岁到了再说。” 墨紫感jī地笑着,这正是她的想法。 阿好心中触动,“元相和夫人待阿月之心,阿好代她领受了,只是阿月定然希望小少爷安泰康平。未必大cāo大办,简单摆个酒还是要的。” 落英扬声,“我家虾米满月还摆了五十桌呢,偏你俩对自己的儿子疙瘩小气,一桌好菜都没有。”虾米是女娃娃,水蛇的掌上明珠。 墨紫小声说道,“这满月酒不摆不行,不然人人对你我喊打。” “元宝这名取得不好,平白无故就招人喜欢。”元宝,元宝,一喊一个sū。 墨紫好笑,“我本想当大名来叫。” “我得想想,取个生僻点儿的,人人叫不出他名字来的时候,可还会对你我喊打?”元澄嘴角一勾,笑得颇为yīn险。 这样的爹啊,墨紫腹诽的同时,忘了自己半斤八两。 “你先去,开个两三桌差不多,我翻会儿书。”找生僻字。 墨紫瞥他一眼,“你说真的?” 元澄不语,拿本战国策,随手翻看,真是在挑字眼。 墨紫突然觉得,她家元宝有点可怜了。不过这样的想法,也只维持到吃饭的时候。 元澄从书房出来,铭年就跟他说满月宴摆在醉乡楼。 “摆在外面的酒楼里?”他没想到。 “夫人说家里乱糟糟的,而且既然是阖府庆祝,也没有让厨房做饭自己吃的道理,在酒楼又方便又不用洗碗,经济实惠。”铭年搬话如鹦鹉学舌,不会传错。 “不用洗碗,经济实惠?”元澄笑,“铭年,我的眼光是不是很好?多贤惠的主母,阖府庆祝,连厨房里的人都不漏。” 明明就是懒得去整事的主母,铭年其实是这么想墨紫的。生活了这么久,他心知,墨紫凿木头很勤快,但对宅里的事能推则推,一点不喜欢沾手。 主仆二人便出发去醉乡楼,可一进去就觉着不对。 “我跟墨紫说的是几桌?”元澄问同样奇怪的铭年。 “两三桌。”铭年回。 在元澄面前的,却是楼上楼下几十张桌子,铺着一sè的红布,摆着各样的瓷娃娃。 墨紫从楼上走下来,见到他,lù出无可奈何。!。 第490章 虎虎生风 元澄被击败了,而且一败涂地,无可挽回。 击败他的,是出生刚一个月的元宝,他那粉雕玉琢的儿子。 事情源于取名。 元澄对着一楼不请自来,给元宝庆祝满月的客人,说他为小儿取了一个很响亮的大名——。 李砚就问是哪个字。 “,虎也。”元澄解释。 在座的,多是知识分子,元澄这么说,就明白了。而明白的同时,面面相觑。 墨紫当然也识字,但先入为主的关系,这么多年对古字仍反应慢些,要看了才知道,因此就让元澄写出来。 等元澄写完,墨紫抱着元宝凑近去看,她但觉笔画繁多,眼晕雾缭,还没来得及表达意见,宝宝狂哭了起来。 元宝小脸皱成一团,间歇中睁开的乌眼委屈得要命,粉白的双颊急红了,小手挥舞。 墨紫也没往别处想,只说,“宝宝大概饿了,恕我暂退。” 但待墨紫喂过nǎi,又换过清爽尿布,元宝还是哭个不停。 李砚借机就道,“元相,此字虽有虎猛之意,但我看小公子面相似父,俊雅方贵,聪明伶俐,与不合。” 韦岸也道,“,虽骁勇而煞,令人惧而不亲,然小公子乃多福之貌,又深聚众望。”话没说全,但显然觉得不妥。 众人纷纷直抒己见,竟没有喜欢这个大名的。 墨紫这时发现怀里的元宝不哭了,好似看热闹一般,圆溜溜望着楼下囡他展开的讨论。 其实是巧合,但张震正好用来当铁证,“元相刚写完字,小公子就大哭,依我看,此字冲煞小公子命格,实在不好。不如集思广益′每人想一个,取最好的出来。” 墨紫就逗元宝笑,“小小宝,哭正好·爹不疼,更多爱。” 一旁的落英嘟哝,“娘也不疼。”满月酒都不想摆,而且来了就只要一间大包厢。如果不是老板机灵,将元宝满月的事宣扬出去,真就偷偷mōmō过了。 墨紫只当没听到。她爱元宝,但不一定要让人看得出来·向着和儿子当知交好友的目标,宁可从小就采用放养式。好比现在,看父子俩无意中的大碰撞,津津有味。 “如此说来,就取元宝如何?”这名字总好了吧,人见人爱。元澄“妥协”。 “这······”以李砚为首,仍是不满,继续围绕小家伙的面相·“小公子天庭饱满,必成大才,元宝当作小名无妨·大名似乎欠缺了些。元相若是不介意,让我等各写一字,再为小公子取名,如何?” 面对着这么多人的殷殷期盼,元澄就这样败了自己的儿子,同意集思广益。 最后还是李砚,提一字灏,意为大势之水,与降生在水中相合,又与生辰八字和五行相合·更与父母之能相合,得到全部的赞成票。 元灏,小名元宝,至此敲定。 多年后,墨紫回忆起大儿的满月酒,心想也许一个好名字真可以影响人的一生。 年关过后·开chūn三月,土地从冰封中暖泽,而元宝已经会爬的时候,大求终于打破冗长的沉寂,向大周和宋地送了大求王的亲笔书信元澄给墨紫念:“自大求涉入玉陵国事以来,纷争不断,偏见jī增,以为大求有吞并天下之野心,从而人心惶惶,视大求为虎狼。然而孤心如明镜,只行该行之事,无愧于人。南德自反,大求未趁机进犯。宋地占玉陵两州,大求也未声言。大周赖太子之死,大求挥刀不过自卫矣。其中,实在误会重重。今查实周太子乃大求小股流民所为,居心叵测,挑拨两国友好誓盟。因此借chūn暖花开之际,孤邀大周皇帝,宋地元相楚侯前往青屿共商太平事,重订百年相安之约。青屿最美便是望山和花丘,孤将与诸君五月赏花雪飞浪。” 墨紫伏在地上画海船解图,头也不抬便说,“我一个字都不信。秋歌山上遭北域神宗杀害的勇者尸骨未寒,他没有野心?大周太子之死分明是湘妃要害我和肃王挑拨,说什么流民?进犯玉陵,天下皆知是贪其沃土巨财。至于没有帮南德,是他国库空虚,又受大周压制,而且我们宋军势如长虹,所以放弃了而已。满嘴谎言,说什么再订百年之约,笑死我了。” 元澄看着树下的小元宝让落英的女儿胖虾米压在屁股下,心情莫名愉快,对专心制图的墨紫只字不提,“但他偃旗息鼓之举颇得三地学子们的好评,而且大周皇帝已经答应前往,我们若强硬拒绝,恐怕会处于不位置。” “就我看,大求国内势态不妙。早前,金银就跟我说大求王关闭宫门,不允任何人出入,除了大夫。而去年几乎没有主动打过一场仗,只严防死守。我当然不认为他是生病,但也真是有点奇怪。对了,你的探子可有消息传来?” “问得早不如问得巧,今早刚有消息到,是湘妃。”元宝被阿好解救于胖丫之下,元澄叹息,“她在宫中接连毒杀两个有孕的嫔妃,仗毙太监宫女数十人,大求王为调查此事而关闭宫门。” 墨紫仰起头来,惊讶之后很快平复,面上浮出笑意,“我真是健忘了,敢情这出与我还有点关系。当初我让苏岚和丁狗给可那月莹送去黄金,并告诉她乌延的软肋,就是让她能有机会怀孕生子。倒是不敢小看她,她竟让别人当替死鬼。” 元澄不问墨紫软肋的事,“湘妃也想杀她妹妹。当时英嫔出宫随太妃访禅,杀手要取她xìng命时被人所救。你应该知道是谁的人吧?” “端格狩。”墨紫亲手为湘妃埋下的炸弹,怎会不清楚?“英嫔有野心,端格狩也有野心,两人配合起来不是很好吗?大求王身边的那些女人,或许只有湘妃是真心爱他的。爱到奋不顾身,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甚至任感情支配了理智,所以湘妃输给了自己的妹妹。她曾经那么瞧不起月莹,但帝王之家是不容真爱的。因为太爱,会méng蔽双眼,两耳塞听,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还没说大求王如何对待这件事。”一定如她所料么?元澄笑着蹲下身,伸手将她鬓边的散发拨到耳后。 “此事惊动到理佛的太妃,自然不能随便处置。太妃虽不是乌延生母,但对他有养育之恩,乌延待她极为敬重。湘妃如此大动干戈,恐怕也有试探乌延情意的心思。试想,若她杀了这么多人,乌延仍宠她如昔,那她与实质上的国后有何区别?只不过——”墨紫冷笑,“时机不对。族长们本来对乌延冷落各族公主不满,而且他至今没有儿子,血脉没有承继,已成影响大求的危机。 乌延如果姑息湘妃,恐怕很难向各族交待。湘妃纵然有手段,又有家族支持,这样的试探未免过了。” “若是你,还可一试。”元澄就事论事,没有拈酸吃醋的成分。 墨紫摇头,“你以为呢。我真要成了他的国后,做出这种事来一样要倒霉的。大求王权并非说一不二,很多时候需要平衡各族势力。”哪怕乌延说得信誓旦旦,她却不会再被天真méng蔽。 “大求王将湘妃打入冷宫,最终如何发落还未定,但族长们声讨十分jī烈,似乎不处死不罢休。可那真地闭门不出,说女儿任君处置,显然放弃了湘妃。英嫔升为英贵妃,统领后宫,她腹中的胎儿被认为是鹰神狼王赐福之子。大求后宫权力更替,将端格一家捧到了除却王族之外最尊贵的地位,你不怕引狼入室?”元澄问道。 “入的是大求王的室,与我何干?”墨紫反问。 “我本来只想避开过去的一切,不报仇,也不求痛快,我不能因为自己的愚笨去追究别人的责任。但他们得寸进尺,我也不好就此作罢。有些账,要慢慢算,湘妃是第一个。”她也学会暗算,“青屿,你去还是不去?” “青屿为小岛,岛上多山,只有一个镇,以做水境买卖闻名,百年来无人对它宣告主权,又正处来大周玉陵和大求之间的水域,确实是理想的会谈之地。”元澄给与正面的评价。 但墨紫只关心他去不去,而且难得不同意元澄的话,“表面无主,谁知道实质如何。玉陵怯懦,大周高姿态,但大求寸土必争,独独放过青屿?真有心要谈,来扬城。只要他敢来,我就让他活着回大求。” 元澄沉吟半晌,踱步出去,说要和三阁六部商议。 墨紫信口一说,没放在心上,卷了图纸,带上元宝去船场。 到了傍晚,杨悄带来最新消息。 “投票决定,只要大求同意将商谈地改在大求上都,借此显示足够的诚意,宋地就会参加。”她边说,边把元宝抱过去,想要香那可爱的小脸,在墨紫严盯下作罢。 墨紫说了,亲小宝宝的脸容易破坏两边腮,导致宝宝长期流口水。 “上都?!”墨紫诧异,“谁出得馊主意?” 杨悄斜睨她。!。 第491章 两头弯弯 大周是母国。大周皇帝是仁君。天下人皆知。 宋地还不是国。宋地元相是改良贪官,楚侯是革新商户。天下人也皆知。 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所以,选上都当然比扬城更好,免得大求把没有诚意的罪名扣在宋地身上。而就像墨紫说的,大求王不敢去,伪善就立刻被拆穿了,这对宋便是继续进攻的机会。 元澄也写了两封信。给大求王的信上说,表明如果和谈在上都举行,他将轻舟而上,为天下人争取百年福祉。给大周皇帝的,那就是另一种说法了,不见得是yīn谋,但也不会冒然以身犯险,所以得出谋划策。 四月,大求王回信到了。一派冠冕堂皇的词藻掐头去尾,就是一句浓缩jīng华。只要向天下人昭告此事,不论和谈结果如何,保证让他安全回去就可以。 很快大周皇帝就颁了一道旨意,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是当世举足轻重的王侯将相。即便谈不成,也会保两方安然离去。 这么一来一往,和谈推到了九月。 rì子敲定后,宋地的上层建筑开始规范化。金银,也就是楚毓,正式被阁部封为安明侯,正一品。元澄,由原先默认的宰相加封为司空,正一品。两人的官阶并齐,统领三阁。三阁分别为军阁,民阁,法阁,而张震,金银下面的陈胜大将军,李老,杨悄之父,韦岸,腾郭六位主掌,官拜六相,正二品。三阁之下为六部,管各类具体事宜。宋地与大周大求官场的不同之处,除了皇帝到底谁来当仍然未知之外,就是多了三阁六部四品以上官员的投票决策权,特大事例上的全民公投法以及通过女子可考外官的法例。 墨紫,杨悄,秋霜,落英小衣各受封官阶,其中以墨紫最高,为工部尚书,从二品。但墨紫推辞,只接受了扬城船场大掌事之职。她从不愿当官从政,自认不是那块料,也毫无大志。当一个专心的船工管一个蒸蒸rì上的船场,就是她向往的职业生涯。 八月,桂花金香,墨紫随同元澄坐上了去上都的船。元宝已经断nǎi,交给特意搬到扬城来相聚的曾祖父母照顾,留在大后方。 这夜,进入云州大港,有人送来金银的信。 元澄读罢就笑。 墨紫和他用同一书房正看史记,见他这样就问,“金大少说什么惹得你这般好笑?” “他说我yīn险狡猾无耻卑鄙,居然不经他本人同意,就给他封了侯。”虽然同为正一品,侯爷比司空离皇位更近一步,元澄在这件事上独排众议的坚持,令三阁六部无奈退让。都看得出他的用意,金银当然也不例外。 “他要是反对,为何不来扬城自己说?既然不来,就该有觉悟了。”墨紫能想象出金银咬牙切齿的表情,也觉好笑“对了,他出发了吗?” 危机也是契机。和谈如果有陷阱,就有一战成名的可能。宋地一侯一司空,谁会称帝,众人还在等待,元澄还在算计金银还在顽抗。 “没提。”元澄递来一封信,“豆绿给你的。” 墨紫打开看了,皱起眉头,“信上来看,金银不打算出席,好像又看穿你要推他上位的心思了。怎么办?” 元澄却不以为意,“不去也好。大求王到底为何提议和谈,我还想不明白。平城如今等同边境,他留守一面可以防大求突袭,一面也能避开任何可能发生在上都的yīn谋,万一你我有事,有他在,宋地眈不会乱。” “顺水推舟?”墨紫眼睛闪烁,“要不,我俩来个一去不复返吧。” “儿子你也不要了?”元澄问。 “让爷爷把宝宝带出来就是。”墨紫说完又恍然,“就算金银想不到,李老老谋深算,也一定会怀疑的。” 元澄笑了笑,“知道就好。” 华衣走进来,“元相,魏将军来了。” “有请。”大周与宋的合作只有少数人知道,所以魏佳趁夜来访。 墨紫却要退出去。 “他和你也相熟,你不想说上两句话么?”元澄奇怪。 “罢了,怕他问我杨悄的事,我却不知道怎么说。”魏佳上回带兵增援,就为杨悄特意找了她,可杨悄似乎真放下了,她也不好多管闲事。 “我看着倒还好。”元澄以为,魏佳是个好男儿,箭法也好,兵法也好,不受儿女sī情的半点影响。 墨紫也知道,“他就问过我一次,是我自己心里别扭。你俩聊吧,我睡觉去了。” 所以魏佳进舱时,只有元澄等着。 “皇上派我为迎宾使,率百船前来护送元相,不,是司空大人。”失恋使男儿成长,战场使男儿成熟,魏佳大男孩的模样已不复见,面廓磨得棱角分明,眼神k沉稳。 “多谢魏小将军,不,是大将军。”别看他做事方式和光明磊落挨不上边,元澄骨子里其实很欣赏正直的人。 魏佳拱手,“不敢,晋一级而已,比不得司空大人权倾一地。知舟兄,我还听说你喜获麟儿,可喜可贺。快周岁了吧?” “真是一眨眼的事,顿觉自己老矣。”元澄故作老叟语气开玩笑,又正sè道,“皇上既然派了你来迎我,想来大求王那边也派了人。” 魏佳点头称是,“我往南,白羽往。我来之前,皇上让我再带几句话,所以一进港就来见你。” 元澄哦了一声,“什么话?” “和大求勾结的,恐怕不止肃王。”尽管知道元澄用人小心,魏佳仍禁不住压低了声音。 元澄拢眉沉吟,半晌才说,“还有谁?” “尚未查清。白羽原本追查太子被杀一案,后来因为肃王谋反,还有边境告急,一时便中断了调查。但肃王兵败不久,有以前伺候太子的人暗中给白羽传递了消息,说他知道是谁害死太子,可那时我们都已经知道太子死于大求骑兵之手,肃王将他们放进来的。白羽当然就去和那人碰面,结果那人并未出现,而且再也没有半点消息。”魏佳看着元澄。 元澄见他这般,“魏老弟,莫问我,我离开大周久矣,不能随意乱猜度。” 魏佳咧嘴一笑,“我知。若不是有人开玩笑,就是那人被灭了口。还有一件事,敬王爷在北境急流截到一批藏有铁矿石的sī货船,事后所有人自尽身亡,但可以肯定是要往大求去的。” “边境多这类买卖,水路也不可能完全封禁。”矿物一向是禁民间商家买卖的,但走sī就不同,什么不能卖就卖什么。 “皇上说要是把这件事告诉你,而你显得满不在乎,就让我提醒你大周是宋地盟军。”魏佳看出元澄不无所谓的态度。 元澄微微眯眼,“皇上的意思是让我插手,在和谈期间?” “皇上只是希望你能帮我们一把,不要袖手旁观。”魏佳从来认为元澄是奇才,只不过随xìng得很。皇帝大概也知道,所以施加压力。 “那就得看机缘了。”元澄这回答不是敷衍,而是事实,“若我在上都时一切太平,我总不能为了找这个人就不回去。” “这是自然。”但只要他答应帮忙,事情会有转机,魏佳如此相信着。 魏佳走后,元澄把这事对墨紫说了。 “还有和大求勾结的人吗?”墨紫惊讶道。 “繁华之下千疮百孔,但谁都不能否认大周皇帝之仁德。只是君之仁,难压臣之贪。手足相残后,如果再遇内斗——”有些话不必说得太直接,他知道她明白。 “盛极必衰是自然规律,我们生命有限,只能活在当下。”不然,睡不着觉。 就在此时,大求王乌延的船也进入了大周境。 照他所许诺的一船百人,除了影卫护身,没有带一兵一卒。随行的,还有英妃。 “大宰相,王休息了么?”英妃来送补汤。 刚走出来的端格尔峰垂首,“仍在看书。娘娘来得正好,还请劝王上早些休息。” “他哪里是听人劝的。”英妃三个月前产下一子,而湘妃倒台,她已俨然是后宫之首。比起骄横插手朝政的湘妃来,安守后宫的她得到群臣的赞美和支持。 “王如今对娘娘的话还是听得进一二的。”端格尔峰也满意英妃的安分守己。 英妃嫣然而笑,扬声道,“王上,臣妾熬了补汤,可否拿进去但听乌延一声进来,端格尔峰mō着白胡子走了。 乌延抬头,没有笑的心情,“你刚生完孩子,应该多休息。”为了表示和谈的善意,他带了英妃来。 “王喝了这汤,臣妾就去休息。”英妃送上汤碗。 乌延喝完,“去吧,养足了jīng神,才能帮孤赢了这一场。” 英妃突然面lù难sè。 “怎么?”乌延问道。 “王,有件事憋在臣妾心里tǐng难受的,能问问吗?”英妃柔声轻语。 “问吧。”乌延看着她。英妃的好在于她从不给他压力,无论是感情还是国事。 “听说此次元相带夫人同行,臣妾定会与她碰面,不知可否让臣妾试试,为王挽回她的心?”英妃垂眸。 “挽回?”乌延先笑了两声,又瞬间目光紧敛,“她已为另一个男人生子。如此无情,孤何必眷恋。”话冷,心痛。 英妃不再多说,退出去轻掩门的同时,chún角翘了上去。!。 第492章 秋叶晚红 秋风卷红叶,落rì难晚,仍是当年好景。 墨紫在船头看着西山,想起元澄邀她听泉的事来。 “元氏一族已平反,皇帝派专人修葺泉冢,设忠义祠,盖西山寺,由僧人常祭常扫。”元澄手一指,“看到吗?那是大雄宝殿的琉璃瓦。” 这时,墨紫就见一道金光,感慨道,“正是大周皇帝重感情,我们才能相信他,将三国会晤放在上都。” “重感情也恰恰是他最大的弱点。当敌人环伺四周之时,它会méng蔽他的双眼,看不清真正的危险。”元澄的政治嗅觉十分灵敏,早在几年前就已经钻过大周官场的空子,如鱼得水过了一段太平rì子。而也正是那段rì子,成就了他的爱情。 “你会提醒他么?”大周官场,除了少数正直的个人,包括萧家在内,结党营sī,官官相护,让权力腐化的现象已经十分普遍。 “你以为他不知道?”元澄望着夕阳远景,“冰冻三尺非一rì之寒,他既然不能痛下狠手,就只能慢慢周旋,以一方制衡另一方。但这等权宜之计能缓一时,不能根除弊病,最终一方强横霸权,导致法制崩塌,灾难就会一个接一个摧垮大周皇朝,然后像南德一样,出现暴君,暴臣,暴民。” “而且,大周后继无人。”萧明柔的意外流产,万众期待的惠妃生了公主,大周只有一个年幼的小皇子,“我现在想想,皇帝不但是仁君,在女sè上也tǐng节制。”周帝算不算生不逢时? “比起玉陵南德的国君,确实不荒yín无道。不过中国自有一句古话,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仁君慈臣能守太平,仁君恶臣国本不再。你看这岸边肥田丰谷。但农人穿得破衣烂衫。面sè凄苦,已是jǐng兆了。”皇帝难得才出宫门,即便出来,也是浩浩dàngdàng。早就经过事先清场,看不到这番景象。 墨紫叹息。这是旁人使不上力的。 船入官港,看到黄灿灿的辇驾,就知皇帝亲自来迎。 墨紫有点奇怪。看着凝目眺望的元澄。说道,“从很早以前我就发现皇帝对你特别宽待,你不觉得么?”一个南德的钦命要犯,大周罪臣的孩子,皇帝不但饶元澄死罪,还封了太学博士。华衣和千牛卫说是监视他。更像保护他。而且官路亨通,稍稍立功就往大了赏。面对行刺事件。义无反顾便相信他是遭人陷害,比任何人都坚定。之后,又派兵增援,又主持和谈,虽然因为情势,但也是基于元澄的要求之上。 “有么?”元澄淡淡反问,又答得模棱两可,“运气好。” “可能苦尽甘来了。”墨紫笑。 “置之死地而后生。”元澄看过那一张张熟人脸,“墨紫,你还记得我曾说过,乱世是可以洗清过往,重新开始的契机。” “嗯,记得。”旌旗飘扬,鼓乐声响,墨紫瞧着热闹。 “现在开始收割了,夫人。”元澄眉挑眸弯,“我们的新生。” 墨紫会心微笑。可不是,元澄和她以这样的身份回到上都,恐怕是很多人没有想到的。 刘宁等在船下,一看到元澄和墨紫,满面chūn风,连忙上前见礼,“司空大人,夫人,一路辛苦。” “多谢刘公公亲来引路,劳烦。”元澄轻轻点头。不是他摆架子,而是此次代表宋地,不得不注意到身份。 “不敢。”刘宁也做足礼数,“司空大人和夫人还请跟我来。” 百官列两旁,多数人曾见过元澄和墨紫,此时再次见到,便是不情愿,也不由在心中赞叹。 元澄头戴象牙白玉冠,一根雅致而高贵的乌金簪,身穿紫墨锦袍,描金鹤银松。宽织腰带上坠一枚紫红球,球中隐有五彩流光。再看墨紫,rì出东升淡粉袍,云霞紫霓牡丹裙,也只戴了一件饰物。发间一景蓝孔雀,半开屏,金丝羽毛绿宝石尾,随风微颤。明明衣着不繁复,饰物不琳琅,但两人徐徐走来,不输于帝王帝后之尊,令人不敢直视。 突然,那些抱着轻视心态的人有点畏缩,尤其当他们看到皇帝走下龙椅。 “元司空,久别重逢,朕今rì心中大喜啊。”皇帝脸上止不住笑意,拍拍元澄的臂膀。 “皇上近来可好?”元澄问候。 皇帝一边说好,一边看着墨紫,“丫头,就你变化大,又为人妻又为人母,只不知这嘴皮子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会说?” 墨紫笑答,“会不会跟以前一样,墨紫不敢说,倒是变得笨了,也唠叨了。” “哦?”皇帝好奇,“如何笨法?” “那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墨紫眨眨眼。 皇帝哈哈笑,“朕瞧你这丫头还是机灵得很。说吧,想朕摆御筵为你们接风洗尘,还是想着上都哪里好吃的?今rì,朕一律奉陪到底。” 百官皆惊,礼王立刻进言,“皇上万金之体,臣等又无准备,怎能在宫外酒楼中用膳?还是回宫中得好。” 说罢,就给元澄使眼sè。 偏元澄只看自己老婆的眼sè,半字不吐。 墨紫则看皇帝的眼sè,在他无声说出月饼两字时,轻咳一声,“若皇上真心允我做主,我想去望秋楼。” “好,主随客便,就去望秋楼。”当个皇帝不容易,听闻望秋楼这么久,今天才有机会游一游实地。 群臣忙喊皇上不可。 “你们各自散了吧,不必跟从。若是还有异议,写折子递上来吧。”皇帝让刘宁备车驾。 其实都是事先盘算好的,刘宁叫来两驾普通的马车,皇帝拉着元澄一驾,墨紫和小衣一驾,甩下面面相觑的官员们走了。 小衣有些兴奋,“我还以为咱们再不会回来了。” “只要大周和宋地不打仗。回来还是方便的。”墨紫掀帘子往外瞧,“怎么街上的人少了?以前这边走马车很慢。” 外头赞进就说。“宋地鼓励流亡在外面的百姓回乡。只要有人或文书能证实身份,就能拿回从前的田地房屋,所以很多玉陵和南德人都离开了大周。” 大周虽然接纳了两国的难民,但对待上毕竟有别于本土的老百姓。种地的。拿不到好田。干体力活的,银子少一半。像科考这些。临时户籍是不被接受的。还有不少大周人,对难民十分苛待歧视,处处针锋相对。引发深层纠纷。闹出过人命。 这就是理想和现实的区别。墨紫虽然出过主意,可也只是个主意而已,大周朝廷描样不描神,实在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小衣不管这些,“不知道小姐在不在楼里?” 裘三娘不在望秋楼。 她不在,岑二在。 岑二让刘宁叫出来。不对穿龙袍的皇帝发呆,但看墨紫和小衣时。jī动地说不出话来,“这不是做梦吧?” 小衣笑眯眯,“要不我拿剑划你一道?”疼就不是做梦。 “怎么回事?”母狮一声吼,从大门里传出,脚步声急冲。 墨紫看看小衣,小衣看看墨紫,两人同时说,“不会吧?” 一个身穿绿裙的小fù人,秀丽的脸上挂着果敢,毫无惧意,一边看岑二是否完好无损,一边说道,“望秋楼声名远播,客人至上,有话请好好说,我们尽量——”相公没事,瞄一眼“闹事者”,再瞄一眼,接着大叫一声,“你们……你们…….我不是做梦吧?” “这算是夫唱fù随吗?”墨紫看着小fù人,“绿菊。” 小衣眼睛溜达,“嫁得好,本来肥水不流外人田。” 绿菊闹了个大红脸,“呸,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我肥吗?” 岑二嘿嘿直乐,“我求了好几年,绿菊才点得头,你俩说恭喜就行了。” 墨紫小衣齐齐说恭喜。 “皇上,这是我的小姐妹,能让我跟她说会儿话么?你们先吃着。”墨紫又对看热闹的皇帝说。 岑二才想起这个大贵客,连忙带绿菊跪了,心里紧张,但面上却很沉着,说话无比机灵,“大堂客多,小的领皇上走贵宾道。枫叶红了,秋阁正好能看景,又很僻静,不知如何?” 皇帝tǐng喜欢,“丫头,和你一起的人似乎都有几分本事。你聊着吧,横竖你相公在我这儿,不怕你跑了。” 墨紫看看元澄。 元澄颔首微笑。 岑二带人走所谓的贵宾道去了。其实就是偏门,但对着九五之尊可不能那么说。 绿菊把墨紫和小衣领到望秋楼斜对门的宅子里。宅子三进的,有前有后,有塘有楼,十分大气。仆人丫头还不少,见绿菊就叫nǎinǎi。 墨紫笑,“了不得,不得了,才多久不见,就这么气派了。你拼命攒sī房钱那会儿,说要当老板娘来着,谁想到戏言成真。rì子过得好吗?” 绿菊眼角有点喜泪光,“好,好个好,真正好,“你俩离得远,所以还不知道。赵亮赵掌事带了三船的货回来,东西都卖疯了。咱们不是凑了份子?翻了二三十番。” “我记得你当时出得最多。”墨紫心算一下,“万两户了,岑二nǎinǎi。” 绿菊不否认,“咱们nǎinǎi还给了我五千两的嫁妆。我公公,大哥和我相公都放了zì yóu身。nǎinǎi让出望秋楼七分的本钱银子,由岑家填了当大东家,如今她只收年底的份例赚银。” 裘三娘已经高飞了。!。 第493章 东方有美 夜桥心亭,灯火仍美。 墨紫看元澄左右手下棋。小衣喂鱼。赞进抱剑向着木桥。 “当初走的时候,我没想过还会回来。”墨紫感慨。只不过这回,元府被作为迎宾馆来使用。“不知道我们离开的方法让人识破没有?” “识不识破都无妨,这回用不上。”光明正大来的,光明正大走,这是元澄的打算。 墨紫挑挑眉“你让我用,我都用不了。”没潜艇,现造也来不及。 说话间,她看到苏岚从桥那头走来。他步子很快,似乎有事。待在上都这段rì子,恐怕不会有太多平静的夜晚。 “司空大人,阁部送来加急件。”苏岚是阁部shì郎,在李砚手下做事,此次随元澄张震入上都和谈。 “所为何事?”元澄问。 “密件,下官不知。”苏岚递上信件。 墨紫移了灯来,为元澄照亮。 元澄看罢,神sè不动,把信烧了“不过是密探照常回报,无甚大事。苏大人陪我下盘棋,如何?” 元澄的密探只对他传递消息,别人差遣不得,所以李砚把密信送来给他拆阅。 苏岚说好。 “苏大人从前在大求经商,应该走过不少地方,可曾听闻东美阁?”元澄一子落。 苏岚稍怔,随即说道“那是大都酒铺。” “哦?我本不抱期望,却想不到苏大人是知道的。”元澄有些意外。 墨紫也曾在大求待过,但是她从来没听过这个东美阁,难免lù出疑huò的神情。 苏岚看出来,不问自答“我知道东美阁。还是因为夫人。” 墨紫诧异“因为我?” 苏岚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大人要是不提。我还真就忘了。夫人那时让我和丁狗去疏通英嫔,英嫔约我们见面的地方就是东美阁。东美阁的掌柜是汉人,来喝酒吃饭的也都是汉人,酒劣饭糙。很普通的酒铺子。说实话,乍眼看到时。我还以为是自己弄错了,但再一想,确实能掩人耳目。谁会想得到大求王的后妃会出现在那里。” “英嫔?”元澄凝眸沉思。这棋是下不了了。 苏岚点头“东美阁没有包房,只有一个矮顶竹围的小阁楼,放不下第二张桌子。那rì英嫔女扮男装,只身前来,我们就在阁楼上吃饭说话。” “是你要上阁楼。还是掌柜引的?”元澄目光一闪。 “掌柜引的。当时堂中客不少,但也不是没有空桌。我刚想问有没有包房,掌柜就说阁楼雅静。”苏岚聪明,立刻明白元澄的意思“司空大人的意思,那掌柜事先就得了消息?” “我想她绝对不会随意选择见面之地。冒险出宫,若不小心让她姐姐知道,恐怕不死不足以谢罪。既然出来,就一定会做到万无一失。她不可能信任家里人,因为他们都偏向湘妃,也应该没什么朋友。”元澄看墨紫。 墨紫接茬“她没有朋友,至少没有知心的。” “在这种情形下,她唯一会信任的,只有是属于自己的。她很可能是东美阁真正的主人。”这般推敲,就和探子的密报对上了“多亏苏大人。要不是你,我还想不通呢。” 他想通了,听得人却糊涂。 “怎么回事?”墨紫很直接。 “探子留意到了东美阁。近两个月内,大求宫中有内shì数次乔装出来,却独自一人在东美阁喝酒。内shì走后不久,东美阁的伙计就会骑马出城。”元澄说。 “出城去了哪儿?”苏岚问。 元澄就笑“大周。” 墨紫张大了眼睛“英嫔和大周?我有不好的预感。” “苏岚,你怎么看?”元澄换了称呼,表示他的信任。 “依我之见,英嫔身边帮手不多,所以才会接受夫人的援助。她会借此慢慢起势在意料之中,但她刚刚对付了湘妃,不太可能分出jīng力来建立和大周的关系。如今大求宫中除了英嫔之外,还有一人能遣动内岚眉头微拢。 “大求王。”墨紫也明白了。 “肃王死了之后,大求王和大周的什么人在传消息?探子到处都是,但这条线却是新辟的,格外引人注意。”所以,元澄才上心“大周太子之死仍有疑点,虏获的走sī船偷运大量铁矿石,都表明出了肃王之外,还有和大求勾结的人。”本来不想碰上,结果自己的探子倒查出了线索。 “只要顺藤mō瓜,查到东美阁伙计的行踪,一切就水落石出了。”苏岚认为会真相大白。 墨紫担心得,却是别的事“大求王和大周内鬼这条新联络线刚好发生在他提出和谈时,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yīn谋。元澄,你确定我们要继续让他算计下去吗?敌暗我明,就怕大周皇帝到时也当不了我们的盾。” 苏岚同意墨紫“司空大人,此局危险,难以预料对方行动,最好还是避开吧。” “墨紫,你算得上了解大求王了,他在政事上是怎样的人?”元澄问道。 “野心勃勃,擅长布局,对敌人手段狠毒,耐xìng十足。但他的缺点也不少,一旦认准,别人说什么也没用,自信心膨胀,为人处事十分霸道,说一不二。”具备枭雄典型的特征。 “那我们现在就已经在他的布局中了。我离开,会被天下人耻笑宋地自sī宋人狂妄,以为我们想打仗。走是不能走的,只有在这段时间内查出他的yīn谋并反击回去,才是唯一的法子。”乌延厉害的地方,就是借老百姓渴望的太平,又用自己当yòu饵,逼他必须走这一趟。现在只能接招。 墨紫很明白。就像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到了这时候,不是一声跑就能逍遥自在的。千里之堤,溃于蚁xué。以元澄如今的身份,只要一件事做得不好,就会引发巨大的连锁反应。 “可是,怎么查,又从何查起?”她觉得全无头绪。 “我的探子会继续追查的,暂且等着他们的消息,而我们自己放亮眼睛,仔细看清楚周围,会有蛛丝马迹也说不定。大求王如果有yīn谋,他的时间很紧迫,就不可能半点不动声澄也是一个擅长布局的人“苏岚,带个话给丁狗,让他把皇宫,大求王的驿馆盯牢了,别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丁狗没有随船而来,而是扮成商客,在大周皇帝的默许下,率百名剑客乔装混进了上都。 苏岚连忙去了。 “我能做什么?”既来之,则安之。墨紫看元澄气定神闲,心中紧张却不慌张。 “暂时还没有。身为宋地第一夫人,你一定会有很多应酬,先应付了再说。还有红萸,好歹你是东家,来一趟不容易,去看看账收点银子回来,咱们买兔子回来烤。”元府是烤兔子胜地。 墨紫捧场,哈哈一笑。不过,元澄提到红萸,让她对明rì的安排有了打算。 第二rì傍晚,墨紫和赞进回到元府,小衣就从屋顶上跳下来,递给她一张帖子。 “船场跟以前一样吗?”因为墨紫,小衣也有一份关心。 “掌事是rì升闽老爷子那儿调过来,打理得很不错。”事实上,红萸已经面目全非。不是变糟糕,而是变得规模更大了。 红萸本身面积很大,比不上rì升,比鸿图却好。但她接手的时候,裘三娘只给了几千两银子的本金,所以按订单量一点点扩展。到她离开的时候,还有一半土地是荒着的。现在,闽家贴了钱,全部开拓成船台,而且订单络绎不绝,和官方船场也挂钩。当年没带走的船匠已经多为骨干,见到她那个jī动,活也不干了,拉她去大食堂里吃饭聊天一下午。为了红萸将来的安全,她和闽老爷子早就说好,对外不说自己是东家,只是路经上都,回来瞧瞧。至于每年的红利,都由闽家总帐房转到她手里。 看到红萸比以前更火,墨紫心里放下了块大石。这是她的第一份事业,对它的感情极深。 “帖子说什么?”赞进则看下一步。 墨紫看完,哟了一声,表情微妙变化“王鹤夫人送来的菊宴邀请贴,就在明rì。” “去吗?”赞进问。 墨紫想起元澄的话“去吧,今时不同往rì。”要表现出和谈的真诚美好意愿来。 “对了,小衣,去看过裘三娘白荷她们了么?”到这会儿,才碰见一个绿菊。 “江大头奉旨巡视水利工事,白荷跟着去照顾,听仆人说这几rì就该回来了。小姐和红梅不在家,看到了姑爷,他说小姐去了盐场,因为知道你来了,已经叫人送信让她回来。”小衣笑弯眼“我还见到小小姐,牙牙学语,喊我姨姨,和元宝一样漂亮可爱。” 裘三娘生了个女儿,叫萧琦琦。 “别跟我说萧三爷在家带女儿。”墨紫想象着那样的画面,还tǐng和谐。 “我去的时候,他正喂小小姐吃饭。小小姐好乖,一口一个爹,姑爷笑得一脸褶子。”确实是在带小孩。 一脸褶子的萧家三郎?已经超出她想象力了。墨紫放弃,和小衣一起欢笑。 那时,她还不知道,明天命运会恶狠狠嘲弄她一把。!。 第494章 司空夫人 青石路,白沙溪,翠竹林。阳光被剪碎了,填满竹叶的缝隙,又反shè到前方带路的两名shì女,云纱轻舞,裙边如水,身影婀娜多姿,显lù教养极好的气质。 不显奢华,却真奢华。这座处在王鹤府中的小山,是人工堆起来的。路也好,溪也好,林子也好,匠心独运,看似自然,又jīng妙非常,出自大周最好园林大师的手笔。 听到女子笑声,墨紫才发现竹林已退去,正中一个大八角亭,以它为中心,分为八片扇形。扇中放菊花,照颜sè分,姹紫嫣红,令人屏息凝视的美。亭里有几案,亭外有几案,看似无序却平添醉卧百花间的一份诗情画意。 shì女回身,对墨紫恭敬屈膝,“元夫人,茴亭只有女子,可否请您身后的卫士留在这里,自有小厮招待美酒佳肴,不会怠慢。” “赞进,留下吧。”墨紫客随主便,赞进虽然不能跟,小衣能跟。 “是。墨哥只要说话大声些,我就能听到。”这个距离,对赞进来说,不成问题。 shì女抬眼惊望,察觉自己失态,又连忙低下头。 墨紫但笑不语。 shì女们知道她身份高贵,乃宋地第一夫人,本以为不让她带护卫入亭,必定会被刁难,不料竟然如此随和,心中生出几分好感,再开口,面上就有笑容。 “夫人请随我们来,这菊花摆着风水阵,不小心就找不到路了。” “风水阵?”听着好不新鲜。 “主家二房长公子年底将娶明秀公主为妻,高僧说此风水阵能保佑夫妻和睦早生贵子。”shì女回道。 墨紫想起那年中秋御筵皇帝乱点鸳鸯谱,“安明长明两位公主已经出嫁了么?”明秀排行第三,所以两位姐姐要先嫁。 “安明公主嫁了李阁老的嫡长子,长明公主尚未出嫁。不过,皇上已赐下旨意,让霆少爷年底完婚。” 听这意思。长明的婚事一定会在明秀成亲之前定了。墨紫暗道,皇帝该不会又要扮月老,趁这次“jīng英”云集。解决那位刁蛮公主的终身大事吧?反正,她相公是绝对不能当驸马的! “这可是大喜事。王家上下想必很高兴。”菊花阵确实有点绕,八角亭明明就在眼前,走了半天都没到。 shì女们没说话,淡淡笑过。 这是不张扬。 “秉大夫人,元夫人到了。”shì女通报。 亭子里顿时一静。 主位上雍容华贵的中年fù人走出来,对墨紫微微福身,“王鹤之妻单氏。见过司空夫人。” 单氏这么一施礼,其他人纷纷起身行礼,“见过司空夫人。” 宋地还未称国,也没有皇帝,但墨紫身为司空元澄之妻,等同一国皇后的地位,所以单氏等人要向她屈膝,哪怕按年龄,多数人是她的长辈。 墨紫深受元澄的影响,和谈期间一切以宋地为重。便坦然接受众人的尊重,说道,“各位夫人小姐不必多礼。” “司空夫人请上坐。”单氏让出主位。 “大夫人是主人,哪有客人抢走主人席的道理?”墨紫拉了单氏的手。“不妨同席而坐。” 单氏没有假推辞,“谢司空夫人抬爱。” 众人重新落座。 墨紫这时看到了熟人。尽管她在大周“风光”过一段rì子,大宴小宴参加不少,但和多数贵fù贵女们只有擦面而过的缘分。要算得上熟的,那就属萧家的主母们了。此刻,萧老夫人和敬王妃就坐在她的左手。 敬王妃是个喜怒不形于sè的,但萧老太太不一样,活了这么大岁数,除了皇帝,还真不怕什么。刚才她没向墨紫行礼,冲单氏的面子站起来罢了。望着坐在她上首,显得气质高贵的女子,她脸sè一点都不好看。一个敬王府的丫头,当了女官,差点嫁了她孙子,她还没反对,居然就跟另一个男人sī奔,让敬王府成为笑柄。这种事,放在一般人身上要作通jiān论,是要依法判罪的。到墨紫那儿,却成了一国的第一夫人,风光来访,她们都得小心伺候。真是岂有此理!她是不知道单氏邀请了墨紫,不然绝不会来的。既然来了,也别指望她给好脸。 不止萧老太太,在座的这些贵fù内心多多少少对墨紫不屑。当丫头,管船场,甚至做女官,对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她们而言,都改不了卑微的出身。即便运气好成了贵夫人,也像暴发户一样庸俗。她们表面谦恭,背地里暗暗期待老太太发威。 墨紫不傻,目光扫过,就知道这群女人没有真心尊重她的。大周贵族的高高在上,和大求排斥汉民一样,闻名遐迩。还记得她问过杨凌是否认识第一美男子王霆,杨凌立刻冷脸说不熟,足以可见同为官宦之家的子弟交往也分高低深浅。只不过在这一片敌意和不屑中,她没有如坐针毡,还面带微笑。其实很多压力,是自找的。不放在心上,就不在意。 “萧老夫人,久rì不见,您气sè一如当年好得很啊。”墨紫不但不在意,还主动开口问好。 萧老太太一愣,没料到她会找自己说话,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如何反应。 墨紫笑了笑,“我随三娘到敬王府,如今回想起来,真是无忧无虑的一段开心rì子。上面有慈祥可亲的老夫人和王妃娘娘,下面有乖巧懂事的小丫头们,还有什么事需要我这个陪嫁丫头cāo心的?” 众人面lù诧异,按理都是最怕人揭短的,偏她自己揭自己以前卑贱的身份,还tǐng不亦乐乎。不过,这么一来,笑话似乎看不成了。本来以为她会为过去难堪,如此开朗,谁还能令她低头? 萧老夫人终于明白了一点,以前小看这个丫头了。当初在敬王府中她的低眉顺目,灰sè渺小的身影都是装的。现在想想,那时借对付她要把三娘的嫁妆显出来,但到了最后,根本没能奈她俩如何,还平白就让她成了zì yóu身。而之后所有的事,当官,封匠,赐婚,都因此而起。自己无意间竟给了她这般契机,突然恨不得扼腕。 墨紫跟着元澄这样的老公,火上浇油的事也变得擅长,“要不是老夫人给墨紫的一顿棍子,让三娘把我赶了出去,也没有我今rì。都说打是疼骂是爱,当初我年少不懂事,多亏老夫人提点了。” 众人虽然知道她是敬王府三***陪嫁丫头出身,不过这么细节的事还是第一次听说,想不到萧老夫人还教训过她,不由吃惊,都觉得这梁子结大了。 敬王府如今风头多劲。皇上对萧明柔长宠不衰,如今又有了身孕。萧家军抗击大求,屡建战功。还有传闻,被眼前这位抛弃了的萧家二郎要迎娶王家最聪明美丽的十娘。真要成了,敬王府就是大周最有权势的贵族。 所以,有人嫉妒,有人眼红,看到宋地第一夫人和萧老夫人不对,少不得幸灾乐祸。 萧老夫人冷冷盯着墨紫,怒从心中来。不知好歹的丫头,宋地的皇帝还不一定是她相公,她敢在这里羞辱自己?刚要说话,却被墨紫抢了先。 “三娘与我有恩,我留在她身边报答。敬王府与我有如娘家,因此嫁了我夫君。世上的缘分本就由老天安排,恩恩怨怨都有出处,都有因果。我前世说不定是老夫人的孙女,调皮捣蛋让您头疼,今世一定要报过才能否极泰来。墨紫感怀在心。”她这么一番话,又令四座皆惊,包括要发火的萧老夫人在内。 “大夫人,可否请婢子为老夫人和我各斟一杯酒?”墨紫问单氏。 单氏当然不会不肯。 墨紫端起酒杯,“我敬老夫人一杯,愿您长寿安康,子孙永福。一切过往随酒饮尽,从此莫在耿耿于怀。”广袖一挡,仰头。 面对如此的急转而下,萧老夫人变得唯唯诺诺,怔忡后将酒喝下。老人jīng老人jīng,最知道什么时候该识时务。无论如何,墨紫的夫君和皇上几乎平起平坐,墨紫的身份可与皇后媲美,出身再低,不容当面诋毁。汉高祖刘邦还是个混混呢,当皇帝后,过往就成了一段传奇经历,说他韬光养晦,暗藏锋芒,等待时机。 两人把酒一喝,心头最松快的,却是敬王妃。这位左右逢源,拥有乖儿媳和贤妻良母光环的贵fù,单是能压得受宠的侧妃不生子,就可见一斑。 她总是在最合适的时候,说最合适的话,“司空夫人和三娘犹如亲姐妹,常常走动再好不过。” 墨紫轻点头,“要的。”控制不了她,总能控制自家的媳fù么?可惜,三娘不是省油的灯。 单氏旁观得差不多了,就给墨紫一一介绍其他人,又把坐在厅外的姑娘们叫进来给她行礼。其中,就有王十娘。 坐在墨紫右下手的王二夫人就道,“十娘,你和司空夫人相识,又年龄相近,不妨坐到我这儿来,和司空夫人说个话。” 王十娘看看墨紫,墨紫当然说好。 “上酒菜,起舞乐。”单氏对婢女们吩咐。 就听一阵歌声,仿佛天籁。 墨紫一怔。!。 第495章 无耻之家 歌声止,舞也停,只有一位伺琴,拨秋rì风菊曲,暖懒人的情绪。 墨紫一口叶子咀嚼到现在,再未动筷。 单氏看在眼里,不动声sè。 有fù人道,“唱歌的不知是何人?真是珠玉相碰,悦耳无比。” 立刻有人附和,“的确美妙,可否请出来一见?” 单氏却推到王二夫人白氏身上,“那是二夫人的人,要问她。” 白氏但笑,“也不算是我的人,是霆儿买进的歌姬,我看她确实唱得好,就借出来给众位助兴。” 在上流社会,男人买顶级的歌姬舞姬,是雅事一件,因此尽管王霆还没成亲,尽管他将要娶公主,对这种事也没什么需要遮遮掩掩。 “是五公子?怪不得这么有眼光了。”有人说。 王霆在王氏嫡系同辈中排行第五。 “五公子才华名满上都,都说人不风流枉少年。我之前从未听闻五公子买过姬妾,要么不买,要买就是最好。这歌喉,我看啊,只有望秋楼的尘娘可以媲美。”另一个贵fù说。 茶杯碰茶碟,发出难听的声音。墨紫嚼不下菜,喝水吞了。 白氏仿佛全然没在意,嘱咐身旁婢女,“去把人带上来,说各位夫人要打赏。” 婢女下去后,白氏就笑说,“区区一个唱歌的,称不上妾。她过去在外的名声我也听过,虽然卖艺不卖身,但抛头lù面,不值得称道。别人家的歌姬如何,我是管不着,不过在我这里,就得本本分分做人,以前那些轻佻事是绝对不许再有的。” 那说到尘娘的贵fù惊讶,“五公子买了尘娘?我只听说尘娘与望秋楼契满后离开嫁了人.没想到在二夫人这里。” “霆儿已为她改了名字,如今唤作珍娘。嫁人的传闻,多半是一些舍不得她的登徒浪子自欺欺人。霆儿就要娶公主进门,就算纳妾.也得等公主点头。更何况只是歌姬,我这关都过不了,至少得家事清白。”娶公主,照样给儿子准备找妾,王家就有这么骄傲。 墨紫放在桌面下的双手紧紧捏成了拳头。 尘娘成了王家养的歌姬?!那个一直努力想要自己挣出一片天的尘娘?她曾说过有一天不唱歌了,就会把名字改回来。如今名字已改回,为何却失去了zì yóu?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垂眸中.一方裙片dàng进来。她抬头,看到尘娘的同时,将单氏对自己淡然一瞥抓住。心中恍然大悟。这是故意的!故意叫她来,故意让尘娘唱歌。她和裘三娘的关系,裘三娘和望秋楼的关系,望秋楼和尘娘的关系,甚至女强盟里她的好友,只要王家想查都会了解得一清二楚。再看萧老夫人的好奇表情.哼哼,原来真正要杀她威风的,不是萧家这明面上的.而是王家! 了不起!真是了不起!杀人于无形,伤人于无影。你是第一夫人,是吗?拽吧!拽到天上去,你的知己闺mì却在我家当奴婢。你跟她说贴己话,得经过我的允许;你跟她把臂出游,也得经过我的同意。你可以不低头,也可以不陪笑脸,我无所谓。 这些人,就是她母亲的娘家人。这个低调却高傲的家门,就是她的外公家。墨紫眼中寒气森森。 “小女子珍娘.见过各位夫人。”声音仍美。 “无知奴婢,今rì宋地司空夫人在此,还不快快跪下行礼。”白氏冷哼。 那跪地之声重击墨紫耳膜。 单氏说道,“司空夫人,此婢才来王家不久,尚不懂规矩.敬请见谅。” 墨紫慢慢抬起头来,哪里有半分森寒气,笑得明艳照人,“大夫人哪里话,我自进入你府上,哪怕是一个普通小厮都看着特别贵气,一般贵族公子比那气势还差了几分。王氏不愧是后族。” 她这么说完,有些贵fù的神sè不免难看。王氏的地位,她们都知道,但知道不代表服气。在座的,也有女儿为妃为嫔,而丈夫当大官,家族势力庞大的,与王氏表面好暗地较劲。见宋地第一夫人把王氏捧得这么高,心中不快。 单氏与墨紫目光相对,半晌才道,“司空夫人缪赞了。”奉皇后之意邀她来,她不但轻松对付了萧老夫人,也已经知道自己针对她的动作,并非空有虚名啊。 “珍娘,听你歌声犹如天上之音,与生俱来的天赋无人能比。我来得匆忙,除了献给皇上的礼物,也没带什么贵重东西。”一伸手,从发间拔了一根圆头簪,“这簪子虽不起眼,却很好用,送给你吧。” 这里都是识金断玉的行家,一看不得了。一根雕金象牙簪,簪头一朵由红宝石贴合而成的宝石花。样式简单,但无论怎么喈都不可能不贵重。 尘娘心中觉得声音熟悉,却不敢抬头,直到小衣捧着盘子唤她,她才起身来无弹窗无广告//接。看清小衣又看清墨紫,浑身一颤,眼睛瞪圆,托盘的双手无力垂下。 小衣稳稳接住,一本正经道,“干脆帮姐姐戴上。”说着,就将簪子插在尘娘云鬓之中。 她转头还问墨紫,“好看么?” 墨紫笑,“有些礼送出去是贬了值,有些礼送出去是升了价。珍娘是后者。这簪子本不值钱,戴在你头上,就是价值连城。大夫人,二夫人,你们说是不是?”想让她低头,还是她们先低声下气奉承两句吧。 白氏想,说不值,就是贬低了宋地,说值却抬高了一个贱婢,真是好不为难。于是,她看单氏。 单氏一直沉稳大方的神情终于出现裂隙,沉了沉脸sè,不情不愿回道,“司空夫人说得是。”突然发现,在女人当中,可以得罪宋墨紫的,只有一个人。皇后。 墨紫心中却知道,表面上似乎是她占了上风,但尘娘莫名成了奴婢,确实打击不小。不是她心肠软,而是尘娘和三娘,无忧她们一样,当成亲姐妹的人,再者,王家这么做,可不是要看她的菩萨心肠。那就像两军阵前,敌人要宰你爹娘和兄弟姐妹,明知你未必投降,看得就是你的愤怒。 这种挑衅,是在嘲笑她的卑微出身,想要让她失态。她的确愤怒,却不是为了尘娘的境遇,而是因为王氏的恶心。王家的女人,比萧家还不如。甚至可以说,萧老太太跟她们一比,算得上可爱一老太,至少她没那么yīn暗,想干嘛干嘛,想说啥说啥。 高手过招,其他贵fù们没看出来,只是纷纷打了赏。 “好了,再给司空夫人磕个头就下去吧。”单氏不说穿尘娘和墨紫的关系,因为王家女人从不在人前当坏女人。她要的,只是墨紫不好受。 “刚才作为王家的歌姬已经磕过了,这回作为我的好友,还请大夫人免了吧,不然弄得我姐妹俩尴尬。”以为她会碍于身份不认?墨紫起身,众目睽睽之下挽住尘娘的手。 白氏不若单氏淡定,大吃一惊。 单氏却懊恼,刚才在宋墨紫当众承认自己是萧家丫头的时候,就该料到她会这么做。 墨紫面带笑意,神态自若得对那些瞠目结舌的夫人说,“我与尘娘有很深的渊源。各位夫人都知道,望秋楼是萧三nǎinǎi的地方。尘娘本是大家闺秀,父母早亡,哥哥败家,差点遭了陷害,这么巧让我碰见了,就收留下来。她有天赋,让教习师傅看中,我们苦求之后才愿帮望秋楼开张,后来xìng情相投,干脆和我们认了姐妹。我离开上都已久,两rì前才到,还没来得及和姐妹们重聚,想不到在这儿碰上了。不知好好一个自在人怎么就成了王家五公子的歌姬,实在惊讶之极。如今,世道不太好,骗买骗卖的事随处可见。若我不知道便罢了,知道了那是一定要管的,更何况是自己的姐妹。当然,王家高门阀贵,五公子名满上都,应该不会犯糊涂事。我这会儿心里难受,也吃不下去东西,就想向尘娘问个一清二楚。” 白氏反被她这些话jī了,忍不住尖声,“有什么好问的,卖身契上她自己画的押,我儿收着呢。司空夫人的意思,还是我们王家骗买了?” 局势反转。 墨紫摇头忙道,“我是以为尘娘有萧三nǎinǎi的照顾,大富大贵不见得,许个殷实人家还是不难的。而且,这回我来,要是尘娘还没订亲,也有要把她接到宋地去的打算。难道凭我今时今rì的身份地位,自己的姐妹还会委屈不成?这事多半是误会,先待我弄清楚。若两位夫人为难,我就直接去跟皇上说。” 以为她像她们一样要面子?以为她当不了泼fù悍fù?她们统统错了。出身低,当然能做出身低的事。 单氏端坐着,手心冒汗。第一,她失算了宋墨紫的光明磊落。第二,她失算了宋墨紫的强横程度。第三,她失算了宋墨紫的聪明脑瓜。这件事,如果真闹到皇帝那儿,如何收场? “司空夫人莫急,其中缘故珍娘最清楚,只管问她就是。”有一样必须坚持。王家清白。 “我想找个清静地。”墨紫语气坚决。天下,就是强权有理。客客气气,没人搭理。 “阿鸢,带司空夫人去。”单氏吩咐。 “不必了,我去尘娘住的地方。”墨紫拉着人就走。 小衣横眼扫一圈,跟上。!。 第496章 荷塘涩色 王家偏北隅的一处屋子,是尘娘独住的。屋子有一半造在荷塘上,所以从屋后直接能下小船。隔开荷塘,对面就是王霆的居所,白墙乌瓦,屋檐叠叠,看上去很朴素。但在王家,越是朴素的表象,越是奢华的内里。 “这个王五,有奇怪的嗜好,把屋子造在荷塘上。”小衣撇撇嘴。 尘娘张张嘴,最终没说话。 墨紫手一mō眼一看,就知道这屋子是新建的。黄梨木的四围,紫檀沉香的梁,屋里的家具全用红木。墙上有画,落款无雨,是王霆的字。画上有诗,题者——林珍儿。 她眯起眼“这算是金屋藏jiāo?” 尘娘咬住了chún,眉锁愁烟“至少,他是个君子。” “所以郎情妾意,比我想象得好。”你作画来我题诗,tǐng浪漫。 小衣柳叶眼倒竖“你要给人当妾?”被裘三娘和墨紫影响,她已经认为当人小妾是不可思议的想法。 “别告诉我你一开始就是自愿卖进来的。”墨紫语气有些严厉“望秋楼没有苛扣你,你有一笔不小的积蓄,又跟白荷无忧她们合份开铺子,即使不作葛秋,也衣食不愁。” 尘娘连连摇头“自然不是。放着好好自在的rì子不过,我为何要给人当奴婢?是我大哥。” 小衣火大“怎么又是他?我一剑结果了算。” “他赌xìng不改,欠了万两银子,不经我同意就将我卖给了青楼,还是终生死契。一开始,我不认,大哥所作所为也让我心寒,干脆一状将他告到上都府衙。但官府说,我父母早丧,长兄如父。据大周法例,可以卖我抵债,驳回我的状子。又说我目无尊长,状告自己的哥哥。将我贬为官jì。一切发生得太快,三娘无忧都不在上都,多亏霆公子听闻此事,出面周旋,捐了一大笔银子,才最终改判到王家为奴。”尘娘长叹一声“生就是我的命。上辈子欠了我兄长,要用这辈子来还,如今只庆幸遇到的是好主子。” “傻丫头。”墨紫皱紧眉“完全被人陷害了,还感jī庆幸。” “陷害?”尘娘想都没往那儿想,只以为是兄长没出息。 “不是陷害,你哥会输那么银子;不是陷害,官府会贬你为官jì;不是陷害。偏巧三娘无忧都不在;不是陷害,王霆赶得那么巧救你从一个苦海到另一个苦海。我猜猜,你签的不但还是终身死契。而且绝对不能赎身。自赎或他人赎,都不可以。还有,这事发生在皇上决定和谈的旨意之后。”处处都是jīng心算计过的痕迹,尘娘是个香饵,钓她。运气好一点,还能钓元澄。 “墨紫,你猜得都对,不过——”尘娘一直是个有主见的人,从她不肯嫁霍八开始就不懦弱,只是恶势力太强。超出她能抗争的范围“霆公子不会是那个设下圈套的人。他其实很简单,喜欢游学教书,对考举当官没有半分兴趣。” “我不对自己从未见过的人妄下定论。”就算不是王霆,也一定是王家人“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可知他年底要娶公主?” 尘娘知道墨紫的意思,刚才小衣直接就问了“我和他之间清清白白,是知己。我懂得分寸,也不敢奢望,但求公主嫁进来前,能这样,隔塘相望。” 感情,真不是任何人可以控制的。墨紫看着这个已经为情所困的女子,默默无言。她可以尽力去帮她争取〖自〗由,但她对她的爱情走向无能为力。 “他若喜欢你,就会把卖身契还给你。”小衣反倒是大胆直言的那一个。 “他就算还给我,我也不过从王家的奴婢变成了官婢,因为判书上写我永为奴籍。”一个让人对未来毫无希望的宣判。 “除非皇帝特赦。”墨紫读过一遍大周全法。如果尘娘是饵,她和元澄是鱼,王家人钓上来之后,想做什么呢?若只是为了打压嘲笑,未免太幼稚了吧。 赞进突然出现“墨哥,不远处开了扇小门,走进来的两人十分鬼祟。” 墨紫看向无弹窗无广告//尘娘。 尘娘奇怪“霆公子喜欢往外跑,所以就特意开了道侧门,方便进出。这两rì他都在家,应该不会有人用那道门才对。” 墨紫走到窗边,从缝里往外瞧,前面有片假山huā园,只见一个中年大叔和一个青年小伙匆匆而过,走路的样子确实心虚,两三步就东张西望。两人之间没有交流。 “是录管事。”尘娘悄悄说。 “哪一个?”墨紫问。 “年纪大的那个,在大老爷身边管理杂事。另一个我没见过,可我也来了不久,多半是哪房的小厮,但肯定不是霆公子的人。不知他们如何进得这门,平rì都上锁。”尘娘的话里信息含量不少。 墨紫观察到录管事手背上有一块青斑。 “不是府里的小厮。”赞进却否定掉“他tuǐ跨向外,衣上铺灰,骑马长途,而腰间鼓梗,分明藏有弯刀。墨哥,此人——” “来自大求。”墨紫接话“现在是秋天,他却只穿一件单衣,挽袖还冒汗,可见是耐寒的北方人。大求男子不梳髻,但喜欢从发根结多辫,自小如此。他虽梳髻,发根松而弯卷。只要仔细看,熟知大求人习xìng的人就能发现不同。而且,他进了这府,可能心情上也轻松了的缘故,大求豪放的特征十分明显。” “大求人?”尘娘懂时事“大求与大周关系僵化,说敌对都可以。为何大老爷的管事会带个大求人进来?莫非——”有些话不好说出来,因为会导致可怕的结果。 就在这时,墨紫想起王阳临死前对她说的话。他疏于管教,王家将要遭难,若能救十娘——她眼睛陡然睁圆。不会吧?难道另一个和大求勾结的是王鹤?可是,王家在大周的地位已经无人能及,看这些低调的奢华,也不会缺钱。大求歧视汉人,王家就算投诚,将来也不会受到器重。为什么呢? “墨哥,我跟去看看。”赞进提议。 “不,王家一定潜伏高手,你会被发现。”墨紫考虑周密。 “尘娘,你说想留到公主嫁进来之前?”她问尘娘。 尘娘冰雪聪明“你想让我打听吗?” 墨紫摇头“不用刻意的。只要你留意一下那人会不会从这个门离开,什么时候离开。帮我多个心眼,但千万别自己冒险,我会让赞进来取消息,你告诉他就行了。” 尘娘忙应了。 “还有句话,我想问清楚。”墨紫发现尘娘在听到公主嫁进来时的落寞“如果公主允你和她共shì一夫,你留还是不留?” 尘娘猛然抬眼,chún启又闭,半晌后,吐不出话来。 “那我再问你,如果王家和大求勾结,被皇帝抄家问罪,王霆就算不知情,也逃不出流放,贬为庶民的命运,到时没有公主,没有任何人会留在他身边,你跟他,还是走自己的路?”她不能参与尘娘的爱情,但她必须了解她真正的想法,才可以知道怎么做。 尘娘仍是没说话,但她表情困扰,显然思绪混乱。 “你好好想,有了〖答〗案就告诉我。”看过身边女子们不同的感情路,墨紫发现只要坚持做自己就好了。莫愁的决绝,皎娘的疯狂,香十九的认命,卫六的坚忍,旁人无法理解,评断是非对错,但对当事人而言,只是爱了以后去承受不同的结局,无怨无悔。就好象尘娘,应该深受女强盟的影响,对一夫多妻无比反感才对,可是遇到了王霆,还是情不自禁付出了。 尘娘点了点头。 墨紫没有再回赏菊宴,既然蛮横了,就蛮横到底,带着小衣赞进扬长而去。 回到元府,见元澄居然白天就在家,笑他“把酒戒了之后,人家嫌你应酬无趣,所以早早把你赶出去。去了谁家,这么中我的意?” “礼王府。”元澄自己换了袍子“礼王对我没把他女儿带回来很是不满,直言要我对她的清白负责。我说了一句话,他火冒三丈,把我赶出来了。” “说什么话?”两只耳朵竖起来。 “我说,你女儿是已出嫁的fù人,何来清白可言?让我负责,安远侯家的公子怎么办?俗话说,好女不二嫁。”元澄复述一遍。 “你这是一句话吗?三句话呢。”墨紫挑眉“别说礼王,就是武幽燕,听了这话会拿刀砍你。她虽然嫁了,但没有洞房huā烛,还是清白姑娘家。” “我不那么说,难道还顺着礼王的话负责下来?恐怕到时就是你拿刀砍我了。”元澄对爱妻嘴贫“你呢?不是赏huā吗?我以为至少要到傍晚,甚至留你晚饭。” “别说晚饭,午膳我都没吃。王家真是本事大,知道怎么在你心上拉一刀再撒盐,让你疼又不好抱怨。”她虽然蛮横了一次,但在说话间留了较多余地,并没有直接骂三门。 这下轮到元澄洗耳恭听。 墨紫不敢落下半点细节,几乎是原话照搬,一一对他说了。(未完待续!。 第497章 一群老妈 听完墨紫讲述,元澄沉吟。 墨紫又道“王家和大求如果勾结,究竟为什么?还有尘娘的事,只是为了嘲笑我的出身?总觉着当中缺了条线。” “你觉得王家不是为财,可能他们的富贵就是从见不得人的交易中来的。大周暗中有多少人和大求仍有买卖往来,十只手都未必数得过来。尘娘之事,确实有陷害的痕迹,甚至可以推断出是皇后的示意,原因也能知道,多半和萧维有关。本来打算得tǐng好,自家侄女嫁进敬王府,王萧两家结亲,权中之权,贵中之贵。你横插一杠子,如今萧维仍是独身,王十娘姻缘受阻。皇后借此羞辱你,也在情理之中。她把你叫到宫里的那次,就是jǐng告你别对萧维有非分之想,可见她并不似传闻那般大方贤惠,逃脱不了家族利益的争夺。两件事之间到底有没有关联,不进一步查证,却很难说。我暂时想不到,也无法假设,要和张震苏岚他们商量一下。”元澄从不逞能。 “其实,让我在意的,是王阳临终前的那些话。不知怎么,想得越多,越起鸡皮疙瘩。他说王家将受灭顶之灾,又请我救十娘,好像是预言一样。”一旦记起,心中bō动不平。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又是你外公,应该是真心话。”元澄提到外公这个称谓。 血缘关系难以彻底断绝,墨紫何尝不唏嘘“和大求sī通,应该是王鹤领头,以皇帝的仁爱,不会累及无辜,要用灭顶之灾来形容吗?” “除非谋反。”元澄淡淡道出。 “谋反?”墨紫愣了愣。“不会的。王家是文臣,没有兵权。又没有皇族血统。出师无名,谋反就是自取灭亡。rì子过得好好的,没事找事干么?”说不通。 “到底是有王家一半的血脉,不自觉就为自家人说话。”元澄笑了。“我只是照王阳的遗言来想罢了。” “我不是替他们说话,不过觉着找不到必然xìng而已。”墨紫自以为tǐng客观的。 “若按你的想法。一rì三餐得饱,chūn夏秋冬有衣,结实大木船一只。心满意足了。”元澄却暗指墨紫主观。 墨紫知道他说得对。每个人追求的东西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 “我请尘娘帮忙留心,但她自身难保,咱们也别期望过高。你一向擅长放探子弄情报,不知道王家有没有你的人?还有皇后那里。”现下没有别的有效手段,只有盯梢。 “有是有。不过不受重用,只在外围做事。”这么一想。王家和皇后真是很小心。如此滴水不漏,越说明其中有鬼。 元澄走到墨紫身边,伸出手给她揉开打结的眉心“你也别伤神了,我会想办法查清楚的。” 墨紫把头靠在他身上,舒服享受夫君的按摩“生孩子笨三年,我脑袋真是不够用了。” 元澄呵然笑,说些闲话,从这些麻烦事中扯开去。 过几rì,尘娘通过赞进传消息来,没有再看到那个大求人,线索一时中断。经过赏菊宴,墨紫也懒于再应酬,对外托病,称水土不服,让元澄独挡八方风雨。她也没有假病倒真活跃,一出元府会有多少眼睛盯着,不想而知,所以乖乖在家。 这天,迎来她的好姐妹们,除了不在上都的杨悄,红梅和出不了门的尘娘,三娘,白荷,绿菊,无忧,秀姐和洛娘都到齐了。一进来,就把带来的丫环婆子遣到院外。 “红梅不是跟你在一起么?”府里没丫头,厨房送来一桌子吃的,又在一旁煮上茶,自己动手。 “盐场走不开,谁让你赶着最忙的时候来?”裘三娘开了两处盐场,皇帝特许经营,又是朝廷指定盐商,rì赚斗金。 “什么时候你才不忙?不是我说,赶紧再怀一个,这回一定要是儿子,省得你婆婆要给你相公物sè小妾。”秀姐身边一群小小丫小小子,秀姐的女儿最大,帮忙照顾,很是乖巧。 除了绿菊,都当妈了。洛娘还是两个孩子的妈,生了一男一女。这女子也许前二十年太苦了,老天爷补偿得分外优厚。 “闺女好,贴心。”裘三娘说得轻松。 墨紫眼尖,见她挑眉,就知没有表面上说得轻松“怎么到哪儿都逃不开婆婆?” 裘三娘努努嘴“你不逃掉了,白荷也是。记住了,将来给女儿挑女婿,选个没娘的。” 洛娘正在努力修补与夫家的关系,闻言骇笑“也不是所有的婆婆都那样。” 秀姐泼冷水“你这是自找罪受。好不容易你相公有决心跟家里分开,自己偏偏硬要凑上去。好人吃亏,懂不懂?” 洛娘善良,只笑不抱怨。 墨紫帮抱着白荷的大头小丫,听她们聊,在只字片语间补完整画面,只觉得太怀念这样三姑六婆的聚会了。她虽然不喜欢宅斗,但对于八卦是很欢迎的。女人苦大仇深,常常碎嘴一下,能缓解心理压力,有助身心健康。 “婆媳问题还好解决,分家单过,送妾上门,我不发话谁敢收。我娘家才是麻烦。爹病重了,我继母三天两天来要银子,给她送好大夫送好药,一律不领情。裘家的铺子多亏了钱关门大吉,田租不到年底又收不上来,诺大份家业说败就败。这不,我昨rì回来的,晚上就让人找我过去,知道又要干什么吗?”裘三娘那猫眼最终落在墨紫身上。 墨紫领会“该不会是打红萸的主意?” 裘三娘拍掌“不愧是最明白我的。大概爹漏了。风,又打听到赚着大钱,死乞白赖要我归还祖业。我说卖了,就跟我瞪鼻子上脸,说我不孝。闹到大半夜,把三郎惹恼了,叫人赶了出去。笑死我了。” 墨紫暗自庆幸,不是为了红萸,而是为了三娘夫妻的和睦。要知道,这桩婚事能成,她起了很关键的作用。期间,多少纠结多少懊恼,就怕自己害了三娘一生。 “你爹病好些了么?”无忧问。 裘三娘摇了摇头“这回恐怕真是不行了。”但她羽翼已丰,有夫婿有事业,不会再担心继母搞鬼。 “那就当尽最后的孝道,待他走了,再整治你娘家吧。”无忧金玉良言“毕竟是亲爹,别让你继母在这上头编派你的不是,不然你那好面子的祖母和婆婆正好抓了机会。” “我知道,忍着憋着等着。”裘三娘很尊重无忧的意见,剥个青橘子给她,又对墨紫说“无忧姐姐又有了。” 墨紫连声道喜。 “我本不想再生了,让这几个常常念的。”无忧有些无奈,有些欣喜。 “你公公婆婆过世,那边还能拢得住你相公?如今早晚相对,不多生几个三娘有点说笑的意思。 “我也觉得做人要厚道。无忧姐姐忍让正房多年,她却变本加厉,连刚出生的宝宝都不放过,实在不能再让了。”连白荷都忍不住主持正义。 墨紫又大概猜到了前因后果,不详问,只说最关心的“尘娘的事,你们知道多少?” 这话一出,大家都哑巴了。 还是大姐无忧先开口“这事发生得太突然。早上尘娘的兄长就带人绑她走,尘娘丫头给秀姐送信,秀姐就让徐九的手下堵了路。尘娘决定报官,谁知居然说她要服从兄长,卖了还不能说委屈。这还没完,又反问她的罪,到下午就成终生不能赎的官jì了。我和三娘接到消息赶回来,她已经入了王府。我们动用官场上所有的关系,就是不行。不能赎不能买不能探,人就跟石沉大海了一样。” “三郎说,王霆若是把尘娘放出来,尘娘还得当官jì。一旦入此籍,就得皇上特赦。这种事要去跟皇上求,乌纱帽也难保了。皇上以为沉mí女sè,非问罪不可。”三娘也尽了力“你才回来几天,怎么知道的?绿菊说的?” 绿菊摆手“我没说。你们都叮嘱不要一见面就把墨紫气急了,我什么都没说。” “不是绿菊。第一天没气着我,第三天气着了。”把赏菊宴的事大概一说。 “真是飞来横祸,尘娘怎么摊上这么个兄长,简直不是人。”洛娘罕见说狠话。 “好在王霆对尘娘还不错。”白荷乐观。 “要我说,就得用江湖手段。无忧,跟傅盟首说说,他身边高手多,趁夜派人把尘娘救出来,从此远走高飞。”秀姐义气。 “最难的不是这些,而是尘娘不愿走。”无忧是过来人,比谁都明白“是不是,墨紫?以你宋地第一夫人的本事,只要跟皇帝开口要一个歌姬,皇帝一定会同意。”能和皇上开口,并不会倒霉的,只有她了。 “是,她说要待到公主进门。”墨紫以为,那只是借口,尘娘自欺欺人的借口。 “到时,你都走了,远水救不了近火。”裘三娘一语道破。 “现在我怕的,不是这些。”而是那背后蠢蠢yù动的yīn谋。!。 第498章 谁的阴谋 目瞪口呆。 墨紫目瞪口呆。 她指着站在元澄身边的那几个人,诧异问道,“他们怎么进来的?” 最爱饰物为臂环的高大男子单眼一眨,“墨哥真是让人伤心,刚刚对过面,居然没人出来我。” 刚刚对过面?她今天对过面的,只有闺mì们和她们带来的丫环婆子—— “啊?你们男扮女装?”怪不得,她出院子就奇怪怎么看上去少了人,“徐九扮女装,我能理解,可才子萧三郎怎么会——三娘不笑你么?”而且,萧家除了萧维不得已,其他人从不和元澄有来往。 “我这才子之名已经让贤。”已婚男人不吃香,王霆游学回来就没他萧咏的事了,“在下正为皇上秘密办差,特来与司空大人一见。” “等等,墨哥,什么叫我扮女装你能理解?”徐九要追根究底。 梅山笑道,“墨哥的意思,就是九爷您干什么出格的事,她都觉得不出格。” “梅山先生,正解。”墨紫见到故人,想起当年热血的自己。 徐九哈哈大笑,“司空大人,墨哥就是变成了您的夫人,仍一如往rì活泼得紧啊。” “江山易改,本xìng难移。”元澄笑望墨紫一眼,“留你姐妹们吃晚饭吧,难得来一趟,不用管我们了。” 墨紫直觉这些人凑在一起,定然和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有关,“有眉目了么?” “暂时没有。不过,萧大人和九爷都遇到些趣事,你要不要听听?”从认识墨紫后,元澄就很喜欢让她参与到自己的事中来。她总有独到的见解,令他欣赏不已。 “什么趣事?”墨紫眼睛一亮。忘了院子里还有人等她回去,径自坐下来。 萧咏先说:“尘娘被判为官婢那rì。王霆约我喝酒。” 果然有点意思。墨紫聚jīng会神。 “他不止约了我,还有好几个当初一起在太学读书的同学。吃到一半,他的贴身小厮跑进来对他说了几句悄悄话,他脸sè变得很难看。立刻说家有急事就走了。我当时靠窗坐,好奇心使然。往下看了看,除了他和小厮之外,还有另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我没见过那人。但记住了他的一个特征。他手背上有一块很大的青斑。” “录管事!”墨紫还记忆犹新。 元澄点了点头。“正是。几乎可以肯定,王鹤与此事逃脱不了干系。再听听看九爷的。” “司空大人,您别再喊九爷九爷的,我可承受不起。”徐九苦着脸。 元澄不应。 徐九只好继续说,“帮里半年前买了个小码头,地处偏僻。多停渔船。一开始也没发现不对劲,后来才知道这码头的原主接黑船。都说夜路走多终遇鬼。秘密太多,他说不干就不干,骗我买下这糊涂摊子。为了这事,我抠死了,但也没办法,万一让官府查到,也不能撇得一干二净,只好亲自带着兄弟守夜,遇到不明不白的船,只说码头换了主人,要做sī用,挡回去。可是就在四个月前,发生了一件事。” 那晚有雨,码头无停船,黑的白的都没有。 徐九还想处理得差不多了,以后可以不必再亲自守。突然兄弟来报,说有可疑船只正在靠近。他立刻到码头上去,让帮子们点了明灯,喊话让船只换地方停。 不料那船夫不肯走,“船上有jiāo客,下这么大的雨,小船难行,希望高抬贵手,下了客立刻离港。” 徐九老江湖了,怎能让他三言两语哄过去,“此乃sī港,不收客船。雨虽然大,风浪却平,还请驾船离开。” 谁知,就有一个女子撑伞出来,用jiāo滴滴的声音说,“我们离开时就定了在此返港,定金都付了,就算换主人,也该遵守旧约。我家小姐体弱,怎禁得起船寒水冷,各位好汉行个方便,要加多少银子都好说。” 徐九是个怜香惜玉的,见真是女客,就想即便黑,也黑不到哪儿,于是放船靠码头。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小小的船上竟然下来七八个戴纱帽的女人,又搬下十几只箱子。 打伞的那位给他一包沉甸甸的银子,“多谢好汉。不知可否借几辆马车?” 徐九凭江湖经验,觉得这些神秘人来头不小,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说,“不必说借,别嫌弃马车简陋,这包银子就当是买车的钱,不用还了。”立刻叫人赶来三辆拉货的车。 打伞女沉沉笑了两声,“倒是懂事。你大方~~~,我们也大方,就饶了你们的命。记住,把嘴把严,否则——” 徐九就见白光一道,左右袖子突然多了两条口子,便知遇到了高手,连忙带着兄弟们退远,直到那些人把箱子搬上车离开。 “你遇到了一个高手,和王家或者大求有何关联?”墨紫打断他的回忆。 “墨哥以为我真怕了对方不成?我不过觉得这些人委实来路不明又诡异,所以表面积弱,想要暗地查看我猜得对不对而已。”徐九笑出一口白牙。 “你猜了什么?”墨紫问。 “我猜这打伞的,是公公。”徐九道。 “呃?”眼睛眨啊眨,“公公是指——太监?” “那人嗓子虽细,手掌大指节粗。当风吹帽纱的瞬间,我看到他的喉结,比起一般男人来没那么明显,但还是有的。至于另外的七八人,就难断了,只知道功夫不差。”徐九有根有据。 “那你猜对了吗?”墨紫很关心答案。 徐九又是一笑,“墨哥,那夜大雨,地烂泥湿,什么车轱辘压过去都会有印子,更何况豹帮货车的轱辘是特制的。我帮中最好的追踪手,在北城郊找到了废弃的货车,同时发现有三辆马车的轮印进了城。” “去了宫里吗?” “到这儿就不能确定了。那些人鬼鬼祟祟,却能顺利入城,难保有守卫是他们的同伙,我的人要是在城门附近追查,就可能打草惊蛇。但在居夜门那里,他们打听到清早就有一辆马车入宫,极有可能是分几路走。”对方很狡猾,走专倒夜水的小门,而且都是太监出入,不引起注意。 “也有可能不是。”墨紫考虑各种可能xìng,“会不会是你想多了?即便是宫里的太监,没准跟萧三爷一样是奉旨外出办差,还有十几只箱子呢。” “他们搬箱的时候,差点有一箱脱手,打伞那位急吼小心危险,喊出一个娘字,大概怕我们听见,声音就低了下去,那可不像在骂娘。”徐九知道墨紫说得不错,但他这么猜,是结合了事实依据以及这么多年的江湖敏锐力。 “娘娘。”墨紫脱口而出,“皇后娘娘?” “我对那些箱子的兴趣更大一些。”深更半夜,运进来的是什么?元澄疑huò。 墨紫头都大了,不听还好,越听越糊涂,“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一团乱线。怎么知道的事情越多,反而越理不清了呢?设计尘娘的王鹤,藏有大求人的王家,深夜运箱子的皇后,搭得上吗?” “不过,事情都围绕着一个点。”萧咏说。 “王氏。”元澄又补一句,“还是在大求提出和谈之后。” “既然明确了人,只要盯着他们,撒下大网,迟早会捕到的。”萧咏认为至少不是全然没有目标。 元澄和他互看一眼,带着相见恨晚的欣赏。 “王家的人好盯,可皇后怎么盯?”徐九问道。 “不能盯,就得面对面,两个对手交锋中自然现端倪。”一直沉默着的苏岚开口。 于是,每个人都看向了墨紫。 “让我跟皇后明着斗?”墨紫见他们点头,苦笑,“她可是大周皇后,明斗我哪来的胜算?” “她是皇后,你是第一夫人,各自代表着一个国,地位上齐平。”有些话元澄不能说,苏岚来说。 “后宫不是我们男人的战场,想进也进不去。但,你可以。大求王此次带着英妃,到时皇后一定会频繁招待你们,你就有机会入宫。那个太监能做如此隐秘的事,必定是某人的心腹,找到他,就找到他主人。”萧咏早想好了。 “那人是不是太监,徐九你不能肯定吧?”都跟丢了。 徐九摇头。 “就算是太监,他当时méng着头,不知道长相特征,那么大的皇宫,我吃几顿饭就能碰上吗?”异想天开。 徐九哗啦递来一张纸。 那是一个戴纱帽女人的画像,五官被遮,身材显得平板,真有点不男不女的样子。 “这画像和没有一样。”墨紫要翻白眼了。 徐九就说,“怎么会和没有一样呢?他背微驼,双脚内八字,腰粗屁股小。” 墨紫让他描述得忍俊不止,“九爷,你干脆再扮女装跟我进宫得了,这么对他念念不忘的,你想娶老三啊。” 众人无声地笑。 梅山这么说,“自从墨哥之后,九爷就对女子的体态特别观察入微,就怕一不小心又碰上一个。” 徐九骂,“娘的,你这是帮我,还是损我?” 这下,大家笑出了声。 “无论如何,你也不是孤军作战。皇上已经知道这些,会在宫里布置,我们里应外合。”元澄一锤定音。 过两rì,大求王和英妃到了,皇后还真忙活起来。 今天第二更。!。 第499章 话说亲民 皇后第一次举办宴会的那天,墨紫从宫里回来,一脸倦sè。 “打起来了么?jīng疲力尽的模样。”元澄在等门。 “不是肢体语言上的冲突,而是这里。”墨紫指指脑袋,“气氛诡异,压力山大,身心不能自在,所以度rì如年。说一个字就得想三圈,头发都要白了。” 元澄瞧她那可爱又可怜的表情,伸手给她揉太阳xué,自来大周之后,这个动作成了习惯。 “可有收获?”怜惜却还得依赖她,他问道。 “你要见到徐九,帮我跟他说,太监多驼背,因为整rì低头哈腰的。至于内八字,也不是独一无二。腰粗屁股小,那得让他们换上女装我才看得出来。”进去一遛弯,徐九那厮给的画像完全没用。 元澄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墨紫突然话锋一转,“皇后身边的两个大宫女换了新面孔。而在席间吃饭时,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被人一直盯着。后来我偷空问了个熟脸的清扫小太监,说皇后娘娘身边的好些宫女到岁数都放出去了,所以换了一批新的。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吗?” “四个月前。”元澄目光紧敛。 “没错。我就跟小太监说,我欠过大宫女燕儿姑娘人情,这次来大周,还带了礼物想要送她,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人。正巧,这小太监和燕儿相熟,就把她的住址告诉我了。你最好派人查一查。她伺候皇后多年,可能知道些什么。如果找不到,那人估计也没了。到时,就能肯定皇后有图谋。”墨紫仍记得当年领她上船的宫女。 “第一回合就收获不小。”元澄就知道她机灵,“可见到辰妃?” 辰妃就是萧明柔。 墨紫收了个哈欠,摇头。“没有。娴妃惠妃都在,却不见她。皇后说她刚有了身孕。胃口不好。身子也弱,御医说要少动为宜。” “不在就好。以后要是见到辰妃,你要格外小心。我想皇帝现在最忌讳的,就是这类yī明柔的孩子要是因为墨紫没了——元澄拢眉。 “我知道。防着她这招呢。”墨紫洗漱完毕,换了衣服。翻áng里头去,“养jīng蓄锐,明rì接着战。” “明rì?”皇后这会儿真好客。虽然英妃没来之前。对墨紫视而不见。 “为了要加强我们两国一地的友好关系,她都安排好了行程,在你们男人谈判的时候,我们女人会过得无比充实的。明rì,天恩寺看红叶。”墨紫闭着眼,“你见到大求王了吗?” “还没有。但他和皇帝sī下说了一个时辰的话,暂时还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这次对方是有万全准备的。打探并不容易。 “元澄,你不怕大周皇帝转头对付我们吗?”她曾经见过皇帝温和以外的残酷。 “大求王名声已坏,即便真心悔改,也需要时rì。”他不怕,“比起大求,宋地是更好的联合伙伴。皇帝也可以转向,不过到时他借给我们的五十万兵马就拿不回去了,而且平城还有他大周的状元郎。大求王如果是傻瓜的话,可能相信大周会跟他一起对付宋。” “我还以为杨凌是为了我妹妹才留在平城的呢。”原来有这么一说。 “他的sī事我不管。”元澄俨然是杨凌的上司。 “那么,和谈究竟何时开始?”身处在一群“恶fù”中,她需要有个盼头。 “过了重阳,九月初十,大吉rì。”还有几天。 墨紫没有回应,睡着了。 元澄熄了灯,也躺了下去。只觉身旁的墨紫手脚很凉,便轻轻贴过去。 墨紫还没睡沉,缩了冰脚,嘟哝,“不知怎么回事,生了元宝,手脚就特别容易凉。你别靠过来,会把睡意冷没了。” 元澄不让她躲,“明rì我当闲人,可以贪睡。” 墨紫让他的体温暖得舒服吁口气,“我家相公真好,其实……” 元澄没听清,但看她那般困倦,不忍心再问什么了。 天恩寺,就在南城一座山脚下,虽然不是皇家供奉,但极富盛名,香火永远鼎盛。据说这里的释迦牟尼佛祖像十分灵验,就连太后和皇后每年都要来两次,为大周和天子祈福。 墨紫感觉车停了,往外看却不在寺内,两旁用黄锦缎拦着,老百姓伸脖子踮脚正朝这边张望。 “禀司空夫人,皇后娘娘说今rì不清场,以免扰民,请下车随她步行入寺。”宫女传话。 假扮亲民?墨紫暗自一笑,回了个好。 小衣对皇后意见多多,噘嘴说,“真会折腾。不扰民就别把人拦在两边,有本事和百姓走一起。这么能装的女人,怎么还都说她好呢?” “不了解她的,或被表象míhuò,或被人云亦云,说她好。了解她的,不敢不说她好。她需要装得天衣无缝,只有在一个人面前——皇帝。”皇帝说谁贤惠,谁就贤惠。墨紫弯身下车。 她的车在大周和大求之后,对某些人来说,是别有用意,但对大多数百姓而言,看不出其中的道行来。皇后带了八大宫女二十四个宫娥,英妃让八个大求贵女簇拥,唯有她身边只有两人,其中一个还是男的。可是,她出场的气派并不逊sè于任何人。只因为,两件饰物。 一件,二十四彩镏金镂空球坠子,里头一只宝石月兔随她走动,跳跃在球中,发出叮叮之声。一件,万事如意长命锁,链中缠金牡丹,玉锁看似洁白无瑕,阳光一照,里面有碧丝浮现,又如透明一般。 而且,墨紫衣着没有多余的绣花和镶物,sè泽如梨桃双花,大袖流风,式样庄重典雅,衬得她既贵又美,高挑的身材,窈窕的身段,又有南来的婀娜jiāo柔,比起头饰就有五六斤重的皇后,以及在寺庙门口穿得过分美艳的英妃,吸引更多人的目光。毕竟,太阳不能直视,佛门乃清净地,还是花儿最好看。 小衣留意到了,在墨紫耳边笑,“你相公打扮得你吧?” “你觉得我自己会选这样的首饰和衣服吗?”墨紫自知不懂打扮。 老百姓中有见过她的,脱口而出一声宋女官,立刻获得她友善的微笑。很快,大周第一女官变成了宋地第一夫人的事便传扬了出去。丫环的出身,天工的手艺,一**的传播对她的美貌和善良添油加醋,让平民百姓觉得份外亲切。 “夫人,让我的娃娃mōmō你的鞋吧,希望小丫头将来能像你一样聪明有本事。”一个少fù抱着四五岁大的女儿。 墨紫走过去,“鞋子不好,袖子可以。” 女娃羞怯,伸出小手,捉到墨紫的衣袖。 呵,一个小爪印,在粉白上,特别显眼。墨紫有了个坏主意。 少fù吓一跳,刚想跪下求饶,却听墨紫说—— “你女儿借我抱一下如何?” 少fù怎敢不同意? 墨紫把女娃带到皇后跟前,“小丫头,这是皇后娘娘,和她握个手,你会有更多的福气。” 皇后说是不扰民,其实就是要显摆皇族气派的。她自小千jiāo万宠,根本不碰触贱民,又见那小丫头手心一团黑,恨不得甩袖就走。但众目睽睽,她又是贤良的国母,压下心中的厌恶感,很快一握一放,将手缩进袖中揪揉着。 小衣抱臂斜睨着皇后僵笑的脸,暗自好笑。 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前有墨紫大方亲和,后有皇后勉为其难,立刻便能计较。 墨紫把女娃送回少fù手中,“多有福气的孩子,皇后娘娘都赐了福呢,你要好好养育她。” 少fù诺诺称是。 皇后怕墨紫招更多的小孩子来,也不招呼她了,还故意只和英妃亲近,手拉手,却脚步很快,走进庙门内。 墨紫和小衣对眨眼,不慌不忙,跟在后面。 比亲民,王皇后输,墨紫胜。 天恩寺后面就有人工开凿的山道,山上几处清静的院落,专供富贵人家使用。山无名,满山红叶出名,身在其境,如醉如痴。 用过素斋后,王皇后说累,要小憩一会儿,墨紫就带了赞进和小衣往林子里逛。 小衣爬树的爱好近几年没能发挥,见了一山的树,能不jī动? 墨紫就让小衣自己玩去。 赞进跟着,始终不远不近。 “司空夫人。”英妃从对面慢慢走来。 赞进立刻到了墨紫身边。 “我见过太多一朝得势,变化就天翻地覆的人了,偏你,除了第一夫人的名衔,身边人不变,自己也不变。”英妃吩咐后面的护卫们退远,“放心,我即便要害你,也绝不会在大周。” 墨紫给赞进一个眼sè。 赞进退开。 “我不见得没变,你却一定变了。”墨紫捻手中的红叶,“每见你一回,你都跟之前不同。先是贵女,然后是英嫔,如今是英妃。下一次,该是皇后了吧。” “借你吉言。到时候,你资助我的,我会加倍谢你。”英妃笑容自信。 “你已经谢过我了。”湘妃被英妃扳倒,大快她心,“不过,我再送你一句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还没死。” 冷宫是个可进可出的地方。 今天三更。 第二更下午三点。!。 第500章 战友战友 英妃神sè一凛“你想她死?”这么狠? “不是我,是你。”红叶在墨紫眼中跳动,如火“我只是给你一个需要的理由罢了。” “怎么我觉着每回跟你见面,就被你带成祸害了呢?”英妃抛来媚眼。 “妹妹,祸害遗千年,命久一点,不是tǐng好吗?”墨紫笑一声。 这回,英妃抛白眼了。 要说人与人的缘份很奇妙。墨紫和英妃过去没交集,现在不是朋友,将来会是敌人,但这时,还能共同欣赏一片火红起舞。 “说实话,我一直tǐng喜欢你的。”英妃表情带点疑huò“怎么在这儿那么多女人看你不顺眼?昨天席面上没几个好脸sè,还有长明公主冷嘲热讽的,王皇后却听之任之。” “我总结了一下,基本上热衷内斗没什么事业心,喜欢为难女人的女人都不会喜欢我。”有喜欢她的人,但不会出现在那种场合。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三观不正,没有共同语言。 英妃突然回过身来看她,微笑着“怎么觉着我也在里面?” 墨紫也微笑以对。 “王现在恨你了。”英妃说。 “谢天谢地。”墨紫不以为然“以后我不会让人说没良心,对曾经喜欢的男子这么无情。” “爱极则恨,他自己还没弄清楚而已。tǐng可怜的一个人,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却独独不能拥有真情。失去了你,又失去了她,他身边没有能爱的或爱他的人了,还不自知。”英妃不爱乌延朅,此生两大目标。一。盖过她姐姐。二,坐到后宫最高位。 “你可以试试爱他。”墨紫说这话。心里知道是不负责任的。 英妃笑得huā枝乱颤。“爱上帝王,一般下场都惨。因为爱是自sī的,一旦爱了,就会想去独占。独占帝王。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我姐姐就是如此,本来冰雪聪明的人。见别的女人怀上王的孩子,彻底气疯了。所以,我不会爱他。只会爱我的孩子。” “如果得到最高权力。还想得到爱情,未免贪心了吧,得到总要付出代价。”其实在那个位置上,皇帝也身不由己。一个人的国,要统治得好,要笼络臣下。联姻确实是相当有效的手段。 “如果你的夫君当了皇帝呢?”很多人认为元澄当宋的皇帝是早晚的事,包括乌延朅和英妃。 “暂时。我还在逃避去想这个问题。”墨紫淡然一笑。 “我突然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你了。”英妃柳眉轻挑“你总是会很勇敢做你自己,无论别人如何非议。” 墨紫保持着笑容,又一次没回应她。 英妃没留意“本来我是不应该说的,而且欠你的人情也还清了,不过能这么遇到,也是鹰神的旨意。王皇后想害你。” 手中的树叶飘落,墨紫惊讶“你怎么知道?” “那你别管。”英妃弯腰捡起那片红叶,捏在指间“九月九重阳,皇上将举行国宴,招待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当然还有我们和你们。王皇后已经暗中安排,你,宋地的第一夫人,将会危害大周皇族之根。” “大周皇族之根?”墨紫想了想“不会是指辰妃的肚子吧?” “不愧是宋墨紫。”英妃这么说道“就在那天,会有水面上放灯的活动,你会在辰妃旁边,然后辰妃会落水,孩子会流掉,所有的眼睛都会作证是你做的,你百口莫辩。” “你呢?”墨紫问。 “我,当然会充当其中一双眼睛,也只能如此。大周母国的皇后,我可得罪不起。毕竟,今后的路还长着呢,我也不能就和你一人交好,让大周贵族夫人们憎恨吧。”英妃说得有些自嘲“不过,我记着你的好,没有你也没有我的今天,就当多还一次人情了。”手中红叶递还给墨紫。 墨紫接过“多谢。” “不必,我和你之间虽然永远也不可能对外宣称是朋友,但这辈子,还就只有你能让我轻松说会儿心里话。这次之后,恐怕很难再有这样见面的机会了,不过我会一直关心你的消息,希望你照自己的路走下去,让我看到女人不必依赖于男人而一样jīng彩的人生,那么我也有个参照了。”交集将会越来越少,即使重逢,也不会像现在。 “英妃,别太绝对了。”分道扬镳之前,墨紫有临别赠言“女人可以依赖男人,就像男人也依赖女人一样,这世间没有人可以不靠任何依赖活下去的,无愧于心即可。” 英妃明眸如珠,灼灼发亮“王错了。他爱着你,还要了姐姐,但他不知道有了你,何必再要别人。若他真心待你,你的智慧和造船术总有一天会为大求所用,就像你如今帮助元澄一样。归根结底,还是他俗了。你那位司空大人,有机会我还真想见识见识,必定是个与众不同的人物。能收服你的心,获得你的力量,不能寻常。” 墨紫欢笑长扬,阳光如火,穿透红叶便得绚烂美丽“是,我毛病不少,本打算此生孤老,偏上天待我不薄,造了个也没人敢要的男人给我,倒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你见了,未必看得上他,xìng格疙疙瘩瘩的,说话一半一半的,累得慌。” 英妃也笑出声“你说了不算,眼见为实。走了,你保重。” 墨紫站着不动,目送她走出林子,让一群shì卫护着,不见了。 “墨哥,怎么办?”赞进上前。他耳力非常人,听得一清二楚。 墨紫眯起眼,默然不语。 九月九rì,大周皇帝在都城南郊的丽山行宫举行国宴,携百官招待大求王和元司空。为了增添喜庆,家眷们也被邀请在内。 丽山专为赏秋景所建,建左右两座一模一样的宴席台,四方宽阔,yīn阳相合,半山环抱,一面为湖。湖通河,河通江,因此水极具灵气,时见飞鱼出浪,飞鸟翩舞。 这rì,盛况空前,全上都的名流聚在一起。行宫门前,小公公们几乎没有tǐng直腰背的时候,来者便是贵客,都比他们地位高。 元澄和墨紫的车辇可长驱直入,这是一国君主和国后的待遇,但两人受之坦然。无论过去是什么身份或地位,此时他们就是代表着宋,在国与国的交锋上,不能短对方的气场半截。 “仙境一般的地方,我还真看不出半点yīn谋的迹象。”已将英妃的话告诉了元澄,墨紫在面对和缺席之间,选择前者。 “不知道今天有没有螃蟹?”元澄一问,风马牛不相及。 墨紫回答“我们要从大周皇家宴会上吸取教训。今后宋要是也办宴席,一定要注重菜sè和味道,也别多废话,就是吃饭和看节目,不说公事,少聊sī事。让人来吃饭,总要喂饱了吧。我就没在黄大人这里吃饱过,回回被点名,战战兢兢。何必呢,好心办个宴会,却落不到好名声。” 元澄又是哈哈笑“有道理,怎么也得等大家吃饱再来事。” “对嘛。”墨紫笑眯眼。 下了车,已在台阶下。小公公们要清场,请阶上的官员让路,但元澄说不必,与墨紫携手共行,跻身在大周百官之中。 端架子要分必要和不必要。 一进入席台,迎面便看到大求王和英妃已在与大周皇帝说话,而萧维和仲安就站皇帝身后。 “其实在数年前,我曾见过大求王一面。”元澄对墨紫说。 墨紫第一次听他说起。 “他还不是太子,边境还算太平,四国约在大周边境,相谈边关贸易品种的扩展。我当时化名混在玉陵使团中,他则是大求的领队人,萧维是大周代表的护将。”那时候,元澄还不知道他们三人之后会因为墨紫而命运交织在一起。 “想起来了,萧维在船上抓你时提起过。”墨紫再一想,记起乌延确实出使过大周,当时他距离王位看似尚远,但已经在筹备夺太子位,而她还为他的健康担心。 “当时他是个面sè苍白身体羸弱又举止翩翩的贵公子,唯有眼神难掩锋芒,如今更是身材昂藏的王者。世事难预料。”今昔比照,元澄难免叹谓。 “你也好,萧维也好,乌延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过。事实上,他不跟我聊他的抱负或时事,直到他突然夺了太子位。”那时,她sèmí心窍——了吧?初恋嘛,难免被懵懂,就是犯傻。 “我不足道哉,记。萧维倒是意气风发,与他并立,光芒强胜。”犹记得他旁观,已知今后要和不弱的人打交道。 夫妻俩说着悄悄话,大周皇帝已经看到他们,温和笑道“外面的人打瞌睡了不成,居然也不传报一声。” 元澄上前,只作颔首礼。 墨紫浅浅一福,对一道冷光全然不在意,抬头微笑“那么多大人,一个个报,不必吃饭了。” 皇帝哈哈大笑“朕发现司空夫人恁地爱吃,知道你爱吃螃蟹,今rì特地嘱咐御膳房做了。” 墨紫毫不掩饰高兴之意“皇上尽地主之谊,我这个客人自然不跟您客气。刚才瞧见湖里有鲜鱼,让人打上了几尾,给主桌加菜如何?” 皇帝直道好。!。 第501章 强中敌者 乌看着墨紫的笑容,乌延眼中布满yīn霾。她怎么能如此没没肺,携着另一个男人和大周皇帝谈论什么螃蟹?他怒气一起,xiōng口就翻腾到痛,那次吐血已落下病根,常觉得气虚xiōng闷半夜咳,太医却束手无策,每次开些补养的方子了事。心病,他自己清楚,但没了心药。 而和皇帝打过招呼之后,墨紫元澄夫妻俩少不得要面对乌延。 元澄客气有礼,“大求王为黎民百姓着想,元某佩服,希望能谈出结果来,免得天下再沦落战火。” 乌延的目光从墨紫调回到元澄身上,语气生疏,“对我大求骑兵不留活口,甚至对原来南德颇得民心的蒋家也杀了干净,宋军如此强悍,怎能不让人生畏?孤也不过是为民请命罢了,不用子手来佩服。” 和谈还没开始,火药味就这么重,哪来什么诚意?墨紫冷眼望着乌延,chún抿直了。 元澄风度绝佳,“打仗杀人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远的不说,就说大求王你,所到之处,生灵涂炭,多少汉人死在你们骑兵的铁蹄之下,无法计数,就连你们吃了多少人,恐怕也难算清。宋军虽悍,至少没有拿大求骑兵烹炒煎炸,当下酒菜,所以——”话锋从犀利陡然平缓,“还是不要太追究过去了吧,将来如何才是正理。” 乌延双眸一垂,再直视时,脸sè霁晴,“我们大求天xìng率真族人如自己手足,情急下愤然,元司空莫恼了孤。” “无妨。大求王的心情,元某感同身受。谁不希望过太平rì子?打打杀杀还是百姓最遭殃。”元澄回应。 皇帝展现主场气势,“你二人都已经为人父,只要以老百姓的心思来想一想,妻离子散何等凄惨,还是应该以和为贵。” 元澄乌延相继点头。 墨紫没有说话,和这位已经要杀她的人也实在没话可说怕一开口,先算阿月那笔帐。 刘宁走上来,“皇上,皇后那边派人来说,差司空夫人和英妃娘娘就人齐了,是不是要准备开宴?” “朕和你们说话说得兴起,都忘了大家等着开席呢。为了今rì国宴,皇后花了许多心思,你们可一定要尽兴。”皇帝招手,“萧白羽你护送英妃娘娘和司空夫人过去吧。” 萧维一直观察着这边的动静,听皇帝派他任务,立刻大步流星,“娘娘,夫人,请跟我来。” “有劳。”英妃终于打破沉默,说了两个字。 墨紫视线滑过一脸严肃的萧维,看到身后的庚我,倒是真高兴,“庚将军又见面了。” 仲安嘟囔,“怎得不招呼我?” “仲安先生,和你这般熟还讲究礼数?”仲安不是肃王的细作,而是皇帝的心腹加亲戚,墨紫是后来才知道的。 “朕看你们几个干脆单开一桌。”皇帝见他们说得热闹。 “真的吗?”墨紫回头问。 元澄轻咳,“夫人,莫忘了这不是家宴,而是国宴。你们单开一桌,别人就弄不明白了,以为你又当回大周女官。” “朕倒是想就怕元司空你不答应。尊夫人造船术冠绝天下若能掌管大周船场,一定能造福水上。”皇帝此时说穿墨紫的本事已没关系众所周知她的本事。 但大周皇帝说完,乌延正好接过这个话题“只怕司空夫人的一身本事不会轻易传给他国,唯有宋地百姓有福气。而且,宋军的江战,海战船所向披靡,如此下去,我们大求和大周得向司空大人进贡了。”嘴角冷笑连连。 皇帝神sè一变。 “大求王何必妄自菲薄?若真是这样,元某根本不会来上都,直接准备战到底就是。我夫人的造船术虽高,不是当世第一人,也更不能把这样的技艺藏起掖起。一艘船,是几十乃至上百船工的共同智慧,而且终究要下水,终究要给人行船,只要仔细探究,什么秘密都能挖掘出来。大周乃天下能工巧匠汇聚之地,大求船业近些年更是突飞猛进,要仿制甚至临驾于宋地之上,绝对是可能的。近来大求的新船不就比从前又jīng进了么?”不但大求派了人来偷师,大周也是。 这种事杜绝不了,那么多船场,那么多船工,不可能每一个都忠心耿耿,每一个都要查明底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总有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将技艺流传了出去。这些都在预料之中,墨紫告诉过他,技术的保密是有期限的,想要不被对方超越,就得自己超越自己。她开班授课,将一批又一批的船匠培养得能跟上她的思维,就是为了未来发挥出强大的集体力量,弥补一个人的单薄。 “有些居心叵测之徒,在我夫人生儿时派杀手来取她xìng命,多半怕她的造船术对自己造成威胁,真是鼠目寸光。她不帮,就不会自己学?船在那儿,有人买就有人卖。她死了,难道就再也不会有出sè的工匠?鲁班是工匠之祖,鲁班之后有的是比他出sè的大匠师。”元澄借此嘲讽乌延,同诉他,不用再伤害墨紫,~~~只要他大求王有本事偷,只管偷乌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大周皇帝适时打断,“皇后还在等着。” 墨紫便对元澄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夫君不必较真,我过去了。” 乌延差点伸手去抓她。她让姓元的不必跟他较真,还笑他不仁不智,他却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她肯给元澄造船,却不肯帮他?当初他不惜曝lù自己的实力,逼得父王留她xìng命,那般保全她,她对他只有决绝完全无视他的苦苦相求,明知他多希望借用她的力量,她则将那些船图几乎烧得一干二净。姓元的很宠她,那他不宠吗?姓元的为她挡去他的敌意,换一换位置,他也会那么做。她,变心了。母妃说,女人变心比蛇蝎还狠毒。他看着她,心好象撕裂了。 “王我也过去了。”英妃半途截住了乌延的手,转而轻握住。 乌延不由捏紧,意识到自己一旦抓住墨紫,元澄就会立刻带她离开上都,那么计划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他要忍耐,就像等待太子之位和王位。元澄一定要死,而墨紫—— 英妃闷哼一声,被乌延的大力感觉骨头都要捏断了,疼得额角冒汗,“王臣妾是客,不能让皇后久等。” 乌延回过神来,立刻放开她,连一句温柔的话都没有,冷然吩咐,“谨慎有礼数些,别丢了大求的颜面。” 英妃垂首说是,带着贵女们,转身跟着庚我。 仲安走在她们后面,正好把墨紫小衣与她们隔开留萧维押阵。 “乌延派人杀你?”确定距离已经够远,萧维低声问。 紫有点诧异他会找自己说话。 “北域神宗?”萧维这一问引来墨紫瞪眼来瞧,接着说道“魏佳应该跟你说了,有人密报是太子被杀的知情人,约我见面却又没出现。” “你有其他消息了吗?”墨紫注意到两个席台看着近其实远,可以多聊一会儿。 “我找到了一具尸体。”萧维部下锲而不舍搜索,终于挖出了人,“他是太子宫里的小太监,平rì跟随钟公公。钟公公你还记得么?” “那个自尽在冷宫外的大太监。”自然记得。 “他死于北域神宗门下的剜肺刀。北域神宗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是大求王的爪牙。”萧维故意走慢没有sī心,就想把消息告诉“北域神宗和大周皇宫又是什么关系?”墨紫脑袋里再添一笔糊涂帐。 “钟公公如果不是要给肃王递消息又是去找谁?”萧维反问。 “皇后?”萧咏和萧维都在给皇帝办密差,应该互相交流所以墨紫就当他知道她这边的猜测。 “皇后派北域神宗的人灭口,如何联系,如何指使?”萧维不知道这一问的答案,但她或许想得到。 “皇后本事再大,也不能随意出宫,除非北域神宗在她身边。”啊,可能吗?那些新来的宫女,还有夜半客船的太监和méng面女子——墨紫想通了一点,“萧维,告诉元澄,徐九那天晚上看到的人也许来自北域神宗,这些人也很有可能装成宫女跟在皇后身边。 北域神宗的功夫邪门,你们都要小心。” 萧维的手在袖袍里握了又放,“墨紫,不要去了。” 墨紫摇头,“只是有可能而已,想要证实,至少得给她们一个yò去不行。王皇后早在赏菊宴就开始养肥她这个饵,该钓大鱼了,不会容许她不去。她不去,谁能去折腾掉萧明柔的肚子?她不去,如何帮王皇后把这台好戏唱下去。这世间有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明知不可以不应该,还是要面对。 “你应该担心你自己。”萧维虽然不会再提及对她的感情,但宋墨紫是让他欣赏的独特女子,希望她好的想法不变。 “今天这么多人在场,而上下台阶虽然很麻烦,两座席台可以清楚对望,皇后不可能直接干掉我。”可以笃定那位高贵的皇后娘娘不会让自己的手上沾血,而且也不会那么傻。 仲安慢下脚步,侧着脑袋,“到了。” 墨紫笑了笑,往“陷阱”里跳了下去。 今天第三更。 起点主站热点封推,流泪感谢编编大人。 同时,也感谢所有坚持订阅,持续给粉红,不断推荐和认真写评的亲们,才能让聆子有机会上这个推荐。 本书将近尾声,请给它最后的热烈支持。么! 允许聆子推荐一个好友的作品——《极品逃妃》。 作者:千岛女妖简介:女特jǐng重生皇二代,做个公主也不错,干嘛去当和亲做王妃?还遇上个更拽的王爷!!。 第502章 谁推了谁(一) 王皇后说,为两国一地可能延续的百年和睦,所以特意安栅座位穿插,能让原本陌生的感情加深。 桌子是双人长桌,英妃与惠妃同桌,墨紫与辰妃萧明柔同桌。看起来,事情正如英妃透lù的那样,皇后将身怀龙种的辰妃放在墨紫身边,无疑是要让墨紫对即将到来的悲剧承担责任。而皇后又明知她没带shì女,以小衣为客的理由将两人分拆,为了造成孤立无援的小环境。 墨紫见隔壁桌坐了前太子妃王熙兰,她面无表情,由王十娘陪伴着。突然想到,英妃说所有的眼睛都会证实她宋墨紫是害人的凶手,那么王十娘的眼睛呢?王阳曾希望她救十娘,但一个同流合污,睁眼说瞎话的女人,她是不会救的。 “又见到你,真高兴。”萧明柔把手放在尚未隆起的小腹上。 这是母亲全心全意保护孩子的潜意识,墨紫看回萧明柔,笑着说,“我也是。你才怀上,这么热阄的场合其实不该来的,万一惊吓了怎么好?” 萧明柔眼中闪过一抹厉sè,但瞬间就更换成温和,“皇后也是为我着想,怕我这些天在宫里闷坏了,而且御医也说这胎很稳,小心些就好。” 墨紫差点以为自己错看了。萧明柔是面冷心纯的美人,从她想用自尽来反抗入宫到受到恩宠后对皇帝付出真情,就可以看得出来。但经过刚才的眼神,谁也不会以为她很单纯。 “宫里的rì子tǐng乏味吧。”墨紫来一句。 “……”萧明柔愣了愣.揣度一会儿,回道,“还好。” “我觉得怪没意思的。因为无聊,所以就只能找事情来做。可是,娘娘们是主子,女红下厨都有专人代劳。从前在娘家学理家,到了宫里也未必派得上用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难找知音。宫看着大.其实真小。”说着话,眼角随时接收皇后那边的余光。 “照你这么说,是没意思。”萧明柔突然省悟,墨紫不是后宫里的那些女人,不需要万般防备千般小心。“别怪我撒谎。” “从前你的xìng子太直,我不见得不喜欢,但也跟你说不到一处。然后你当了辰妃,好像眼里除了皇上也没别人,我不敢高攀。如今懂事了,不嫌弃的话.我们论个姐妹吧。”全场的女人都可能慑于王皇后的威仪,但萧明柔不会。她和自己一样,都是被算计的受害人,所以可以争取联手。 “懂事了?”萧明柔笑得有些无奈,“这词居然在赞我?能不懂事么?我第一胎怀得好好的,吃着安胎药就流掉了,御医说我身体差,承不住才没的。我跟皇上说是安胎药有问题,请他为我作主,但御医院所有的大夫都说方子没问题.还反过来说我质疑他们的能力,集体跟皇上请辞,皇上只能不了了之。这一胎过了三个月我才敢说.御医院送来的汤药我全倒了,御医每次来诊脉,我都装虚弱没力气,对外称静养,除了信任的几个人,其他的宫女太监不能入我寝殿,结果还是逃不过今天。我心里慌得很,总觉得会有事发生。” “辰妃娘娘有没有想过逃是没用的。要害你的人.权力比你大.地位也比你高,后宫之中无人敢反抗她.她一句话就能收买所有的人心。”墨紫微笑着对数丈外主位上的皇后举起酒杯,抿入一口。 皇后微笑回她一饮。 萧明柔始终保持着笑容.羞怯的,敬畏的,让皇后没多看她一眼,“我怀疑过她,结果让皇帝训斥了一番,确实我也没证据。但能让整个御医院说谎,只手遮天的本事,除了她,我想不出还有别人。我不逃,怎么办?” “你是要让她追着你打,还是你借最强的武器打落她?”墨紫等着开饭。 “最强的武器?”萧明柔看到墨紫盯了一眼自己的肚子,“你是说这个孩子?” 墨紫真正笑了。 鼓乐大作,将两人的话音笼得密不漏风。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宫女们又捧上托盘来。 皇后奇道,“还有菜么?” 宫女回,“是湖中捕上来的鲜鱼,数量不多,御膳房就先给皇上那边上了。皇上说味道好,又说皇后娘娘也爱吃鱼,就让奴婢们送三盘过来,分别给皇后娘娘,英妃娘娘和司空夫人尝鲜。” “难为皇上还想着我爱吃鱼,请转告皇上,今rì天高云朗,饭后我准备去放灯,为他祈福,为两国一地的百姓祈福,希望天下安定,永无战争。”皇后让宫女们退了下去。 墨紫一听,原来皇帝还不知道有放灯的节目,因为皇后不想让男人们参与进来,方便她作伪“英妃娘娘,司空夫人,我们去游一游湖如何?”这就来了。 “好啊,今rì风小,湖面也平静。”英妃又对墨紫说,“司空夫人一定最喜欢。” 墨紫当然也说好,“说不准有鲜鱼跳到船上来,还能现烤来吃。” 王皇后就笑道,“那得把厨子带上。” 英妃哎哟一声,“皇后娘娘,司空夫人,我们是放灯求愿,真有鲜鱼跳上来,也得赶紧放生积福,哪有一边祈求上苍一边杀生的?” 王皇后恍然大悟,嗔怪,“司空夫人,你让我入圈套呢。” 墨紫也哎呀一声,“让你们识破了,好生没趣。” 三人齐笑。 虽然危机四伏,你算我算她算,这时倒也有几分真趣意。 画舫上湖,靠近河口时,开始准备放灯。经过特别的设计,尾部船舷往两边滑开,有台阶下到低平板,接近水面,方便直接放灯入水。但也不能一拥而上,只能站三四人。 “就按刚才吃饭时的排座,两个两个下,还有双双对对的好意头。”皇后说完,又道不对,“辰妃怀了身孕,还是小心为佳,不要放灯了。司空夫人和本宫搭个伴,如何?太后这两rì斋沐,不能出席盛宴,本宫一人,司空夫人也一人,凑个双字。” 墨紫淡淡瞥向英妃。 英妃正和惠妃说悄悄话,不知有意无意,没往墨紫那儿关注。 皇后见墨紫不答,声音就有些高,但笑,“莫非司空夫人对本宫不满?你的姐妹成了王家的歌姬,这件事本宫刚刚听说。那个尘娘的兄长确实有错,但她也未免放肆了,怎能状告自己的亲兄长?无论如何,她爹娘早亡,她兄长是照顾过她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一家之中,父不在,兄为长。此为纲里伦常。我也知她可怜,但那就是她的命。身为女子,若都像她那般无视长兄,天下就llL了。” 众fù或窃窃sī语,或对墨紫lù出不屑。 墨紫没反驳。大周对女子的约束越来越严苛,不是她义愤填膺高喊一句男女平等就可以改变的。而且,父卖女,兄卖妹,弟卖嫂,侄卖婶,在这时屡见不鲜。再说面前这些贵fù们,她们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但她们中的大无弹窗无广告//多数,都是家族通过联姻换取利益的交易品,本质上也跟那些买卖没两样,只不过卖得贵一点。她不会对这些被卖了还沾沾自喜的人宣扬什么,因为说也白说,还被她们当有病。 “当然,司空夫人情深意重,本宫感动非常。这样吧,皇上那边我帮你说说看,能不能特赦了尘娘。话传出去也不好听,宋地第一夫人的闺中好友居然是官婢歌姬,那人们会如何看待司空夫人?好好的名声都变坏了,还以为司空夫人的出身也跟她一样呢。”卑贱。皇后眸中冷然,嘴角笑意盈盈,“本宫知道司空夫人是巾帼英雌,根本不在乎这些世俗之见,但你不在乎,本宫还替你抱不平。夫人的爹爹是大求汉官之首,如今人人皆知。贵女之身,却从不端大小姐的架子,与什么人都能交朋友作知己,怪道在宋地赢得了百姓的爱戴,本宫该多多向你学习才是。一国之母,应走入百姓中去——” “皇后娘娘,这些话放在灯愿中,向上天祈求更好些。”墨紫可以不反驳她的女子认命论,但无法忍受她装慈蔼可亲的废话一大摞,“皇后娘娘要和我一起放灯,是我的荣幸。刚才欣欣然张口,有点闷呛,所以出不了声。” 让墨紫突然打断,闷呛的,是王皇后。 “咦,那是皇上他们么?”有人轻呼。 皇后一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能笃定这船子人都在自己的手掌心里,让她们朝东,她们绝不会朝西。 “司空夫人,他们看热闹,我们别耽搁,一起下吧。”皇帝的船尚远,她的计划仍可进行。 墨紫顿然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往前推,心知是那几个北域神宗的暗中捣鬼。她十分紧张,到了这个地步,失之毫厘就谬之千里,每一行动都得jīng准到位。 王皇后已经快到船尾。 墨紫和她一步之遥。 看到那只脚横出来了,墨紫往上一绊,突然向侧边摔倒,哎呀大叫。 王皇后听到动静,连忙转身,双袖挥旋得急。 早就站到位的萧明柔也哎呀大叫一声,从船舷缺口掉进湖中。 有人惊喊,“啊,辰妃娘娘让皇后娘娘甩下水啦!”!。 第503章 谁推了谁(二) “娘娘!”敬王妃大叫一声,扑到船沿。 萧老夫人颤颤巍巍,昏了过去。 萧明柔落水的时候,原本离皇后只有一步之遥的墨紫,因为突然摔倒,拉开了三四丈,是无论怎么睁眼扯谎,都不可能谋害皇后或萧明柔的距离。她当时身不由己,但借小衣的横插一脚,摆脱了身后宫女们的暗中钳制,看似巧合,其实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反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皇后见萧明柔落了水,傻眼。她不笨,从一开始就没想要借辰妃的肚子生事。辰妃第一胎让她弄掉时,事情闹得有些大,如果又弄掉第二胎,皇帝也会怀疑她,哪怕没有证据。她绝不会过于急躁而失去皇帝的信任,而且同样的手段使两次,也没什么意思。孩子生下来之后,还有漫长的rì子,有的是机会。 所以,她想的是,和宋墨紫一起放灯,自己掉进水里,然后赖到对方身上,让皇帝和文武百官以为宋地有祸害大周之心。当然,她自己不会赖,还会帮宋墨紫说话,归咎于自己不小心,船身不稳等等。但船上的贵fù们回去后会跟自家的男人们有另一种说法:宋墨紫因一个歌姬的姐妹对王家怀恨在心,于是报复了皇后。而她还会派另一些人到坊市间宣扬,看着是sī怨,其实是宋地的yīn谋。 一切都照她的计划进行。天恩寺看红叶,就为了提供英妃和宋墨紫独处的机会,让英妃把假计划透lù给宋墨紫。她把辰妃和宋墨紫的座位安排在一起,宋墨紫一定全副心神防备辰妃的肚子。在宋墨紫紧张到极点时,她再说一起放灯,就会让其思绪混乱,便容易被她拿捏。 但,怎么变成这样了呢?宋墨紫离她那么远,没下到船尾。辰妃居然让她甩落水中。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 扑通——有人跳到水里去了。 对了,要救辰妃。王皇后回神。辰妃和肚子里的胎儿要是有事,她如何说得清? “还不快救人?!”她大喊,眼角余光看到皇帝的船正飞快驶近。糟糕。不知道皇帝有没有看见?她就算真甩到辰妃,也是不小心的。可是,恐怕谁都不会相信。敬王妃正用怨恨的目光看着她,至少萧家的女人这次是不会站在她这边的。 驶船的太监们纷纷跳水。 辰妃浮出了水面,她身旁是王十娘。 小衣扶墨紫起来,刻意放开音量,“不要紧吧?都说别上船了。你一有了身子就容易晕船。” 墨紫捏小衣的脸,瞪圆了眼,“小rì子来晚几rì罢了,谁说我有了?” “谁知道是来晚了还是怀孕了?”小衣说得跟真的一样,“要我说,这画舫不吉利。好好的你摔一跤,那边也不知道皇后为什么把人推下去。等皇帝的船来了,赶紧换。” 皇后大怒。“本宫没有推辰妃。”听小衣的意思,宋墨紫有身孕。万一有什么损伤,她倒是成了连害两个孕fù的凶手了? “对。没有推,甩了她一袖子。”小衣眼睛不眨。 领头的几个贵fù们倒抽一口气。本来接到的密旨是上船后只管指证宋墨紫害皇后落水,只要她们一口认定,其他人也都会跟着这么说。但现在,宋墨紫离皇后那么远,皇后又好好站着,这怎么弄? “要不是司空夫人突然喊一声,本宫也不会急忙转身,不小心与辰妃擦撞了。”到底是常搞无声战的,四两拨千斤。 小衣今天牙尖嘴利。“照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司空夫人不对?她因为这艘船不稳跌了,就不该喊一声。喊了,就得对辰妃娘娘的安全负责任?世上还有这样强硬的说法,我可真是长见识。如此说来,大求和宋地两军对垒时。我瞧见王阳和肃王在一起,那皇后娘娘,还有王家人都随着肃王造反了。” 这件事说出来,听得人大吃一惊。 王皇后柳眉倒竖,“你血口喷人!王家曾和肃王交情不错,但完全是被他méng蔽。满朝文武又何止王家?自他谋反,父兄已与他划清界限,也请皇上派钦差查过所有往来,证无弹窗无广告//实了王家的清白。本宫父亲乃两朝栋梁,忠国忠君,怎会与叛徒为伍?你若再胡言乱语,即便是宋人,本宫也绝不姑息。” “看到王阁老的人数以万计,除了肃王帐下人马,还有我宋军。皇后娘娘不必jī动,王阁老是王阁老,你是你。小衣的意思就是很多事不要硬凑起关联来,以免冤枉好人。”墨紫站在原地不动。 这事还不能冤枉了王皇后,她真是半点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做什么,为什么和肃王在一起。 王阳毕生追寻着宝藏,也许是太骄傲,也许是预料到害人害己的惨局,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王姓子孙。 “本宫不能信你。父亲一直在家乡养老,已经不问世事多年。”王皇后这时顾不上自己的yīn谋了。父亲是王家的支柱,是她最尊敬最依赖的人。她的野心虽然没有直接跟他说,但大哥既然支持她,她也以为父亲是默许的。这么大的事,以父亲的能力,不可能不知道。“司空夫人,肃王反军已经投在宋军麾下,本宫父亲既然与反军在一起,那他也应该在宋地了?人呢?总不能空口无凭。” “皇后娘娘不知道肃王的下场么?”墨紫诧异。 “肃王遇到山崩,被埋而死。”王皇后当然知道,但她说完,双眉紧锁,“你什么意思?” “王阁老当时就在肃王身边。”也死了。墨紫冷然望着皇后。 王皇后浑身一震,“你说什么?”顿时看向英妃。 英妃愕然,同时几乎不为人察觉得,微微一摇头,表明不知道。 墨紫看着两人互动,已不惊讶,只淡淡回答,“皇后听得很清楚,何必我再说一遍?若然不信,派人回家乡一查即可,王阁老此时定然不在家中。”王阳之死,迟早要爆出来对付王家。 萧明柔和王十娘湿嗒嗒上了船,王皇后没有心情去理会,只觉得天摇地动,苦心经营到今rì的一切仿佛要崩塌了一般。 墨紫却很关心萧明柔,毕竟这主意是她出的。画舫本身不高,今rì女眷多,吃水量大,距离水面不过两米多些,萧明柔会水,事先有心理准备,所以流产机率微小,又能嫁祸王皇后居心不良。至于王十娘跳水救人,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辰妃娘娘!辰妃娘娘!”王十娘唤她。 萧明柔悠悠醒转,睁眼瞬间就哭,“孩子有没有事?”尽管她答应了墨紫的提议,利用腹中的胎儿踏出扳倒皇后的第一步,然而此时此刻,眼泪是真的。 混乱中,皇帝的船已经靠了上来,他焦急万分,有些语无伦次,“辰妃!御医!快快,快救人!” 元澄也是快步上来扶住墨紫,“你的脚怎么了?” “不小心跌了一跤。”墨紫捏了捏他的手心。 元澄知道一切顺利,但语气仍是忧虑,“看来你当了娘真得笨了。” 大求王没上画舫,站在船橼,神情淡漠。他的视线掠过发呆的皇后,和英妃的视线交汇。后者再度摇了摇头。这个表面上以破坏墨紫名誉,实质针对宋地的陷阱,没能抓住猎物,倒可能把主谋人之一搭进去。 大求王垂眸,掩去眼里的yīn鹜之sè。 御医在诊治时,皇帝对着皇后劈头就来一句,“皇后,你做的好事!朕一直相信你仁心贤惠,朕的子嗣单薄,也以为是天意,有些针对你的不利传言,朕从来都不曾放在心上,不成想今rì亲眼见到你犯下恶行,真是令朕心寒。” “皇……皇上,不是臣妾,是——”皇后犹豫间选择了不遮不掩,也是比较聪明的做法,“是司空夫人摔倒了,臣妾转身太急,不小心碰到了辰妃。皇上子嗣珍贵,臣妾怎会不知?刚刚臣妾还因为辰妃怀了身孕让她不要放灯,大家都听到的。臣妾若真有加害之心,无论如何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啊。皇上,请您明察!” 是宋墨紫反设的圈套吗?迅速从父亲亡故的惧怕恐慌中恢复过来,皇后仔细应对。 皇帝xìng子温和,因这番言语软了怒意,问一干女眷,“皇后娘娘当真说过这话么?” 不用撒谎,大家的反应就很快,连番点头说是。 “墨紫,你也听到了?”显然,对于皇帝而言,比起那些他不了解的女人们,更愿相信墨紫的话。 “是,皇后娘娘确实说过。”墨紫当然不会以为让萧明柔跳一次水,皇后就会垮台。这,只是第一步而已。“不过,究竟怎么回事,恐怕还要问一问辰妃娘娘。” “秉皇上。”御医把玩脉,“辰妃娘娘受了点惊吓,但脉象还稳,胎儿无事。” 墨紫就说,“这么折腾都没事,看来皇上这回要得个健康聪明,福气满满的王子或公主了。” 皇帝本来很差的心情让墨紫这么一说,立刻转好,“丫头,借你吉言,希望辰妃能为朕生一个健康聪明,极有福气的王子。”自作主张,把公主去掉了。 墨紫扬眉,心想她可不能保人生儿子,刚要开口,却让元澄拽拽袖子。知道他让自己别扫皇帝的兴头,于是抿紧了嘴。!。 第504章 强者仁心 萧明柔喊一声“皇上。「域名请大家熟知」” 皇帝连忙蹲身,将她抱在怀里“爱妃,到底你是怎么落水的?”这样的举动得一干妃子,还有皇后,心火旺烧。 “臣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皇后娘娘让臣妾不用下船尾放灯,但臣妾想,不能亲手放灯祝愿,得近些,也是的。臣妾听到皇上也上了湖,就往湖面瞧,没想到背后突然被用力撞了一下,便掉进水里。” 萧明柔完,皇后脸sè就十分难“你是我故意撞你?” 皇帝虽然念及夫妻情,但到皇后这般,语气不由就冷“辰妃何曾过你是故意的。你如今怎不讲道理?” 皇后见皇帝当着众人宠着辰妃,还数第504章强者仁心落自己,心中恨得要命,面上却是一哀,眼泪掉落“皇上,是臣妾焦急无状,误会了辰妃的意思。” 皇帝哼道“身正不怕影斜,皇后你还是少几句吧。” 皇后低了头,从袖中抓出一方帕子,静静抹泪。 “皇上,臣妾相信皇后娘娘不会是故意的。”萧明柔和墨紫串供的“船上不稳,司空夫人摔着了,皇后娘娘回身去,可能情急之下撞了臣妾。” 皇后暗自想,来平时瞧了萧明柔,就像她不能在今rì就毁掉宋墨紫,萧明柔也不能立刻毁掉她,只是一场攻心战。处理得,将来就能修复。 “多亏王姑娘帮我。”萧明柔谨墨紫的话,自己越显得公允宽厚,皇帝就会越喜欢她。 “王家十娘,果敢无畏,救了辰妃,朕赏你十二sè云锦五匹,yù石金饰五盘,黄金千两。”皇帝不忘辰妃的“恩人”。 王十娘连忙跪地“谢皇上。” 王皇后立即抓这个机会。“皇上,臣妾若想害人,也不会让自己的侄去救人了。”言下之意,是她让王十娘跳水的。 这谎言着一第504章强者仁心拆就穿。但没有人去拆。王十娘不会拆穿她的姑母,敬王妃不会拆穿自己儿的上司,众贵fù不会拆穿一国之母,墨紫不会拆穿众人不会拆穿的人。所以,全体沉默。 只不过,沉默有时候可以诠释另一种意义。在皇帝来,众人不语。只是给皇后一个体面,一个台阶。 “发这样的事,也别放什么灯了。”皇帝让人将辰妃扶到自己的船上“都回岸上去吧。” “皇上,元某想和妻子同船。”元澄一完,华衣赞进就跳到了画舫上。 皇帝心里就惦着辰妃的身体,不在意这些节“白羽。你和仲安带shì卫也过去,元司空和司空夫人是我大周的贵客,以免再横枝节。” 贵fù人们到这些手拿钢刀的卫士。谁还敢靠近皇后悄悄话,连单氏在内,都离得要多远有多远。倒是萧维上前,把这位似乎伤心满地的国母请入舫中。这么一来,船尾腾出一片安静,只有墨紫元澄他们几个。 还有英妃。 “你……”她吐出一个字,然后笑了,笑中有狠有绝“不能怪我骗你。” 墨紫也笑,tǐng无所谓。“我过怪你了么?你在还清我的人情之后,没必要再帮我什么。我若是信你,就是自己傻。而且,你也不算绝情,到大周皇族之根,不是辰妃肚子里的孩子。而是一国之母吧。王皇后虽然只育了两位公主,但大周如今就一位皇子,已经挂在她名下,将来登基,定要尊她为皇太后,地位不可动摇。辰妃这胎男尚不可知,怎能是皇族之根?” 英妃对她了又,缓缓转身“宋墨紫,从今以后,各走各路。” 该的话,那天红叶林都已经完了。当墨紫发现英妃故意留话柄让她察觉谎言时,就知道两人从此为敌。 此刻,短暂的同盟则正式宣告破裂。 “乌延朅身边的人都很厉害。”元澄对墨紫道。 “你这是夸他吗?”墨紫不知道他这话里是不是也包括自己。 “自然是夸他。强者身边不留弱者,是不断淘汰的结果,无论男。”元澄觉得自己在话。 “强者无仁心,也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终有一天众叛亲离。”墨紫却道。 乌延朅的处事原则没有仁和善,只有残酷和暴权,这时想来是他一统天下的最大障碍。但乌延朅没有的,元澄有。元澄不是寻常意义上的人,但也不是普通定义上的坏人,他做事待人似随心所yù,却因为客观xìng,正反两面都吃得开。绝对的正直,绝对的邪恶,其实是不存在的,都有相反面的空隙可钻。元澄瞄准的就是这些空隙。所以他能和贪官们周旋,达到自己的目的,对像萧维魏佳这些又能保持欣赏,乐于合作并给予信任的态度。元澄身边就知道,能留下来的,不是贪官流,而是清正流,同时又不古板。 “强者无仁心?”元澄笑望着墨紫“又是一句jǐng世之言。” 墨紫却叹息“这样的人却也可能掌握天下。” 元澄明白她的意思,但什么话都没,因为此时什么都还太早。 中宫殿。 王鹤随宫往里走,到自己的妹妹神情一片冷然,眸中却有燃烧的怒意,便知她已另有打算。 “皇后娘娘。”他唤回出神的她。 “大哥,我们不能等了。”王皇后开mén见山。 王鹤虽然有心理准备,仍禁不一颤“娘娘,可否等我与大求那边再商量一下。” “我越想越不对劲,宋人分明是怀疑到我们王家身上了,所以才提到爹,并敢陷害我。还有皇上的态度,也让我心中不安。他从未对我有过半句冷言冷语,今rì却当着众人喝斥我,若不是有了怀疑,他不会那么做的。”王皇后和皇帝活多年,十分了解他。 “但皇上不可能找到证据。”他们行事很心。 “不,我们不能冒险。他对元澄等人偏爱,早就有迹可寻,要与大求合作对付宋,我觉着已是不可能。而元澄宋墨紫,他们若查出我们和大求的一点蛛丝马迹,一定会寻根究底,我们的图谋迟早会被识穿。唯今之计,等他们动,不如我们先动。你立刻找大求王,让他准备吧。”王皇后面上突现yīn狠之sè。 王鹤一咬牙,点头道“总要走到这一步,宋人在这儿始终有隐患。那你今晚动手?” 皇后勾出一抹冷笑“宋书mí楼最快文字无弹窗无广告人不是送上了几尾鲜鱼吗?正。一次嫁祸不成,难道两次还嫁祸不成?御医院全是我们的人,这段时间一直照我的意思给皇帝进补,也该下点猛yào了。二十多年夫妻情份他可以不顾,一心放在萧明柔那妖jīng身上,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王鹤还有最后一点犹豫“父亲他老人家其实并不赞成。” 王皇后立摆手“父亲眼里我们始终是长不大的孩子,但我们王家人才济济,比武姓不知出sè多少。昔有武则天,今rì也可有我,为王家开启最尊贵之路。待事成之后,我们再接他老人家来享福不迟。”宋墨紫谎,父亲是不会死的。他才华盖世,天下第一聪明人,怎么会和丧家之犬在一起? 王鹤一向遵从这个聪慧非常的妹妹。她在二十年中不动声sè令皇帝子嗣单薄,牢牢掌握后宫,到后来对朝政了若指掌,借王家在官场的力量暗中培养了自己的势力,有心要和武则天一比高下,是个了不得大志向的子。 “那我等娘娘的消息。”十年之功,就现在。王鹤仿佛听到紧锣密鼓,脚步也不由匆匆。 宫上来,手中托盘上两个碗,一个紫砂雕龙yào盅“娘娘,御医院送来的。” 王皇后一甩袖,都不那托盘一眼,往外走“去御书房。” 第二天一早,百官上朝,却被急告皇帝得了重病,无法早朝了。 一石jī起千层làng。 满朝沸沸扬扬,消息传到元府时,还热得发烫。 带消息来的,是一墙之隔的邻居,萧维。 他:“御医们只道,皇上得了一种怪病,身体忽冷忽热,气虚无力,还需进一步确诊。” 消息凉在元澄的笔尖。他正写字,十分从容不迫。 墨紫在一旁书,闻言放下书“昨天还的,今天就病了,还查不出病因,有点奇怪。” “我也觉得过于巧合了。”萧维峰眉成崖“昨rì皇后害辰妃娘娘落水,引起了皇上的反感,今天一早皇上就病得不轻,实在蹊跷。” “你可曾见到皇上?”元澄问。 “我想探视,皇后不允,皇上需要静养。”萧维罢,冷哼一声。 “这就把皇上软禁了?”墨紫声音微扬“皇后能掌握御医院,要给皇帝下yào易如反掌。” “她不至于那么明目张胆。毒害天子,她还想把持朝政么?再者,要实施软禁,就必须控制千牛卫。就我们所知,庚我将军还是对皇帝忠心耿耿的,他所率左卫,不会听命于皇后。”元澄很熟悉大周宫中人事“当务之急,萧将军最能见皇上一面,确认他的安危。” 萧维觉得元澄得不错“这次我不会让皇后发现。” 萧维走后,从屋梁上翻下来一个人。!!! 第505章 听风有雨 笑嘻嘻的,满头白发,但两眼炯炯有神,身手敏捷,正是雷震门门主雷廷。 “如司空大人所料,皇后果然被逼急了想动手,当夜就带补药上御书房向皇帝讨饶。此女很会扮良善,要不是小老头借刘宁转移了她的视线,让皇帝装着喝掉她的药,皇帝这会儿就已经没气了。”他奉元澄之命,在和谈期间,暗中保护皇帝。 “皇后真敢毒杀皇帝?”不怕被查出来么?墨紫吃惊。 “有人替她顶罪,她自然不怕。”元澄写了个灏字。 “司空大人想念小公子了?”雷廷老感动,“听落英说你对小公子冷淡,小老头还想,好歹是父子,冷淡也不过是严父之貌,为小公子好。” 墨紫笑一声,“他喜欢挑复杂的字来练笔,和想不想念儿子没有关系,雷老不必夸他。” 雷廷哈哈大笑,“既然如此,等小公子过了五岁,司空大人把他给了小老头吧。我带个七八年,练练他的身子骨。这孩子将来是要担大事的,可不能没有自保的能力。” 元澄看墨紫,她脸上明显不舍,所以就打算婉拒。 但墨紫抢了开口,“要是前辈不嫌弃,是元宝的福气。”不管小家伙将来要做什么,有雷廷这样的高手教他习武,在人命如草芥的时空,就多一份生存的机会。 元澄略沉吟,“七八年有些长,我还想教他识不若这样,半年跟前辈,半年在家中,两边不耽误,可好?” 雷廷爽快答应。 墨紫感jī地看了看元澄,继续刚才的话题,“皇后会找谁当替死鬼?” 元澄指指自己。 墨紫还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这实在荒谬。皇帝在宫里生了病。与我们何干?” “你忘了昨rì宴上有加菜?”元澄说一半。 “不就是几尾鲜鱼——”墨紫睁大了眼,“难不成皇后会说鱼有问题?可是,这鱼是行宫的湖里捉的,也就是皇帝自己的地方。御膳房可不是谁给食材就给做菜。都是经过严格把关的。鱼到皇帝嘴里,还要经过公公的试吃。再说,昨天吃过鱼的又不止皇上一人,你,乌延朅,皇后,英妃和我都吃了。” “人若要栽赃。只要有一个借口就够了。这鱼,是我们献的。”这一点,就可以让人百口莫辩。 “这岂不是怀壁其罪,无中生有吗?”墨紫气愤。 “要不要打个赌?午膳之前,宫里就会有动作,将元府团团围住,并有证据证人说我宋人毒害大周天子,要我们伏诛认罪。”伪证很容易。找个厨子。说被他们买通了,在给皇上的那盘鱼中放了毒药,因为是慢xìng奇毒。银针试不出来。而试毒的小太监估计这时也已经被弄死了,但尸体会抬出来作证。 “皇后栽赃给我们,是要撇清她自己的嫌疑,同时杀了我们,让宋地大乱,大周大求联合出兵瓜分。”墨紫眼眸陡然晶亮,“我知道皇后要做什么了?她害死皇帝,大周登基的,只能是那个小皇子。他年纪小,什么都不懂。自然要交给皇太后处理朝廷之事。垂帘听政!这是皇后的野心,或者说是第一步。今后,像武则天称女帝,王家就会成为皇族,大周将改朝换代。” “此时看起来,似乎如此。”元澄又对雷廷道。“雷老,麻烦你一定要保护皇上。” 雷廷嘿应,出门踩影,无声无息而去。 墨紫来回踱步,“我应该早想到的。王阳说灭顶之灾,但我看王鹤那文官的架势,瞧不出有野心,还有王家单氏白氏,顶多就是自以为是,骄横了一些。唯有王皇后,离天子一步之遥,有王家作后盾,和大求相勾结,养废了太子,害死了皇帝,才可以挟小皇帝以令群臣。想不到,真想不到,同样是王阳的女儿,我母亲为爱隐居,只种花草,王皇后野心勃勃,要得到帝位。” “只能说,她们都是非常聪明的女子,但凡决意的,就不会回头,一路走到底。”元澄总结两人的共xìng。 “那我们要如何做?”墨紫问。皇帝没中毒,仍谎称重病,显然是针对皇后。 “我们不是大周人,而是宋人。皇后即便能伪造出证据来陷害我们,也不能立刻将我们下牢狱,而是暂时把我们困在此处,等皇帝驾崩新帝登基再处理。她多半料不到皇帝为何奄奄一息却没有立即死亡的原因,所以这时也只能等。她等她的,我们做我们的,互不干扰。”元澄的目光瞥过墨紫的小腹,“等一会儿兵士来围府,你继续犯晕不舒服,我继续写儿子的名字。” “还装?”墨紫苦笑。 元澄却笑得很欢,低头把灏字写得龙飞凤舞,似乎很有意气之争。 不到晌午,宫里果然派来大批千牛卫,将元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公公在门口宣读皇后谕旨:“经仔细查证,重阳当rì,宋地元司空及其夫人宋氏买通御膳房的厨子,在所献鲜鱼中下毒,蓄意谋害大周皇帝,此罪已确立。本应立刻关押,但因元司空和宋氏并非大周百姓,皇帝曾昭告天下会安然送返,本宫暂将其拘禁在原处,待皇帝康复后再行处置。” 下午,皇后又向百官宣旨,“皇帝病重,天下哀痛,然朝政一rì不可拖延,由二皇子暂时监国,李仁王鹤为监国辅宰,六部向其禀报国事。” 第二rì早朝,王鹤李仁率百官上书,说皇子幼小,恐难当监国大任,请皇后带子上金銮殿,协同议政。 皇后不允。 小皇子亲自去中宫殿跪求母后。 皇后才千呼万唤始出来,于第三rì起,坐在金銮殿龙椅旁,小皇子身后,正式指点江山。 小衣去坊市间逛了一圈,回来说给墨紫听,“元司空派人传出去的话现在在大街小巷流传,百姓显然对皇后议政持有怀疑态度,尤其是那些读书人。” 元澄让人派了两段话。第一,重阳节放灯船上,皇后将辰妃挥落水中。第二,皇后当晚去御书房给皇帝送汤药,却把皇帝病重的罪名扣到了宋人身上。还发放了记录帝王言行无弹窗无广告//的一份手抄本,在坊市间秘密流传,增加皇后送药皇帝遭软禁这件事的真实xìng。 没过几rì,传言愈演愈烈,已经将皇后描述成为一个心思歹毒的fù人,而将事情jī化的,就是上都五百学子上联名折,请求取消皇后的议政权,搬出当年武元帝所立,后宫女子不得干政的皇命。 皇后怒,说有人暗中预谋不轨,派都护军捉拿领头上书的学子十九人,打入天牢。 学子们更怒,再上联名折,指皇后贪权,意图恢复女帝制,所以才恼羞成怒抓人。自大周以来,学子联名折一向只用不赏,只责不罚两种处理方式,皇帝要么就采纳谏言但对学子不会封赏,要么就说两句不好但对学子不会惩罚,以此鼓励他们积极参政,但又不会有特殊当官的管道,还是要好好参加科举。 皇后是女人,还是刚尝到管理天下这种权力滋味的女人,难免有些得意忘形,管它什么惯例,学子闹得越厉害,她就越要打压,到最后竟然在领头的十七人中,挑了三个最硬的脑袋出来,午门斩首了。 这下,上都读书人自危。 皇后洋洋得意还是强硬的手腕好办事时,她不知道自己在百姓中的人望已经dàng然无存。大多数人亲眼亲耳见闻之后,对于两段流言深信不疑。 这夜,元澄随雷廷潜入皇帝的寝殿。皇后议政后,几rì功夫就给宫廷大换血,其中就有不少北域神宗的人。也正是因为这个机会,混进来一批表面效忠皇后,实质却忠于皇帝的人。所以,元澄进宫不是不可能任务。 皇帝躺在龙chuáng上,元澄站在帐幔的yīn影下,悄声对话。 “皇上的病明天开始,应该好起来了。”元澄道。 皇帝不语。 元澄当然不会以为他睡着了,“皇上可是伤心?” “怎能不伤心?朕一直以为皇后是朕的贤内助,谁想到她居然是个毒蝎fù人,不但不让妃嫔们生子,还故意宠溺太子,将他逼上了绝路。如今,更是把持朝政,把自己当成了女皇帝。朕还没死呢!”不是没话说,而是憋了太多。 轮到元澄静静地听。 “是朕的错。父皇在世时,就曾告诫朕不要太轻信他人的话,当帝王,一定要下得了狠心绝得了情。但朕自始自终做不到。如今,不但自己的兄弟反朕,连我的妻子都反朕,朕自认不是无道昏君,为何会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皇帝痛苦,“元卿,你很聪明,一定知道原因。” 元澄垂眸,墨紫说强者无仁心,这位却是仁者无强心。太仁慈,太温和,就容易滋生**黑暗,容易勾起强者乘虚而入的野心。 “若非皇上仁厚,元某不可能为元氏平反。世上最难控制的就是人心,皇上不必为某些人介怀,而萧家,魏家,以及不少大臣仍站在您这边。”元澄只说了好话。!。 第506章 星辰之变 “澄……元卿,有机会朕想看看你的儿子。”皇帝看着幔顶。 元澄淡淡回答,“等大求再不进犯,天下太平,到时我让墨紫带元宝来。” “元宝?元宝?”皇帝呵呵笑,“真是可爱的名字。墨紫取的?” “是。她想当大名来叫,来喝满月酒的都不同意,最后选了灏字,大势之水。”元澄揭“家丑”。 “元灏。好名字。”皇帝从枕下取出一块玉佩,“就当朕给孩子的周岁礼。” 元澄上前接过,又退回幔后,“谢皇上。” “你……知道?”皇帝一颤。他在元澄自然而然接受的动作中,突生一种感觉。 元澄不答。 “你果然是知道的。”皇帝有些jī动了。 “知不知道都没什么区别。”元澄声音却冷,“我是元家最后一名子孙,我的孩子都会延续元家血脉,我和墨紫百年后会入元氏坟,此生不变。” 皇帝张了张嘴,最后化为一声长叹,他对元澄的决定已经无能为力。 “皇上,若没有别的事,元澄告退。”元澄心如磐石。 “……去吧,朕全仰仗你了。”至少,还可以全心全意信赖这个孩子。 元澄往后退去,一句安心的话都没说。 第二rì,刘宁公公在皇后带二皇子上朝的时候,匆忙跑进去喊了一嗓子,“皇上进食了。” 这个消息,令有人欣喜有人yīn沉。欣喜的,就是以萧魏两家为首,包括礼王在内的一干臣子。yīn沉的,是正在进行秘密准备另立新君的皇后和王鹤等人。 傍晚时分,元澄墨紫接到了皇后的旨意,说皇上身体正在康复,似乎不是鲜鱼引起的,所以请两人进宫澄清误会。 墨紫当然不想去。谁知元澄应了。 她将他拉到门后嘀咕,“进了宫,我们还能活着出来么?”在那假惺惺的语句中,她读出了杀意。 “墨紫。到一决胜负的时候了。”元澄嘴角微笑。 墨紫正sè,放开了他的衣袖,“一决胜负?今天?”有点突然。 元澄点点头,“等一会儿入了宫,我们去看皇帝,皇帝会找个借口让你去辰妃那儿。无论听说了什么,都不要慌乱。” “不能跟你一起吗?”墨紫知道他这么安排是要保护她。 “你没事。我就不会有事。而且,你要记得帮我开门。”计划是之前就说好的,但真到要行动的这rì,仍感觉仓促。 墨紫意识到自己有任务在身,不是撒jiāo黏着相公的时候,立刻无声答应。 到了宫里,皇后正坐在皇帝身边,一手盖着一手。乍看上去,就像一对十分和睦的恩爱夫妻,一点尔虞我诈的气息都闻不出来。 皇后看到元澄和墨紫就笑。“说曹cāo,曹cāo到。皇上正怪本宫行事莽撞,没有查清楚就禁了司空大人和夫人。本宫也是让那群庸医带偏了,又心急如焚,所以才这么做的,真是对不住。” 元澄简单回答,“皇上身体能康复就好。” “皇后,你去辰妃那儿瞧瞧吧。朕这些rì子病着,也没顾得上她,你帮朕送个安心。”皇帝拍拍皇后的手。 皇后眼珠儿微晃。“让司空夫人给臣妾搭个伴吧。那rì船上不小心挥撞了辰妃,虽然真是意外,但臣妾怕再引起误会就不好了,有司空夫人陪着好一些。” 皇帝就问墨紫,“司空夫人意下如何?” 墨紫心想,皇后也去辰妃那儿。算怎么回事?但一开口,还是应了。 于是,皇后和墨紫带着各自的shì女,往星辰殿走去。 “还以为司空夫人此次来上都没有带shì女呢。”皇后不经意瞥了墨紫身后七八个紧低着头的女子。 “带了,只不过嫌她们样子不好,又没见过世面,就留在了府里。皇后娘娘急召,我心里没底,带她们给我添个底气。”等于在直说怕皇后陷害,墨紫好似有口无心,忙伸手捂了嘴,“皇后娘娘,我无恶意。” “听说司空夫人是个爽直xìng子,本宫今rì也算见识了,不妨事。几个壮胆用的shì女还不在本宫眼里。”会有些拳脚功夫的吧?好几个高挑粗胖。皇后却看不清她们的脸。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半路无话,突听有个尖细的声音喊——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皇后回头,微斥,“什么事大呼小叫,规矩都没有。” 细瘦的太监连忙跪下,“御医院的大人们在金銮殿前下跪喊冤,您赶紧看看去吧。” “竟有这等事?这群庸医还有脸喊冤?”皇后面sè怒沉,转头对墨紫道,“司空夫人,看来本宫得先处理此事,免得他们闹得皇上不能安心养病。” 墨紫作了个请的动作,“皇上的病好不容易才有起sè,朝中琐事当然需要皇后娘娘替他分忧,墨紫帮不上忙,就代皇后去给辰妃娘娘道个一切安好。” 皇后“感jī”一笑,“有劳司空夫人了。”说完,带着她自己的人,快步离开。 墨紫直到皇后等人的身影消失在转弯处,才回身继续走,“连个带路的都不给我留,是不浪费自己人,还是把我当死人?那个太监,腰粗屁股小,内八字,你一来就他就出现。你俩有缘。” 身后传来噗嗤一声笑。 又有那熟悉的声音骂娘,“墨哥别损我了。” 骂娘的,正是徐九。笑得那个,是冷六。后面四个,是傅天身边那四个将人抽得团团转的贴身高手,如今跟徐九混。押后的两人,一个赞进,一个兰衣。皇宫中四处都是皇后的眼线,不如扮成宫女光明正大行走。虽然看起来粗实了些,但此时的皇后胆大包天,不怕寥寥数人。 星辰殿在最西面,隔两道宫墙就是一个小宫门。殿外有一队右卫看守,奉皇后之命,不让辰妃出殿。皇帝不死,皇后当然会留着辰妃的命,就等一个闭眼,这一大一小便死不足惜。 “你们是什么人?”右卫上前堵住去路。 “奉皇上皇后旨意,前来……”墨紫突然压低了声音。 “大声点。”那名右卫踏近一步。 “……” “什么?”再踏近一步。 “取你们xìng命!”伸手往对方脖子上一拍,蛇毒入大动脉。 右卫全身抽搐,在死亡的那刻,看着那几个不男不女的人将他的人一一放倒,颓然闭眼。 有个小太监探出脑袋,见此情形,大吃一惊,转身就跑,却被兰衣从后面勒住脖子。 “娘娘快逃!”小太监tǐng无畏喊了一声。 墨紫一听,“兰衣,别杀他,他是辰妃的人。” 兰衣也已经知道了,放开手。 “小公公,皇上托我们来保护辰妃娘娘,你赶紧通报去吧。”墨紫道。 小太监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把软禁娘娘的右卫杀了,应该没说谎,立刻边跑边叫,“娘娘,皇上派人来了!皇上派人保护您来了!” 徐九掏掏耳朵,“啰里啰唆的。老六,咱们上屋顶。” 萧明柔让宫女扶出来,也不问墨紫怎么来的,为什么来,第一句就是,“皇上的病如何了?” “想不到你对皇帝倒是一片真心。”墨紫见她担心不假。 “我尊敬他,崇拜他,他是我的天。他要是塌了,我就不能活。”萧明柔已很清楚自己要走的路。没有入宫前,她向往一段如泣如诉的爱情,如今她只希望孩子平安诞生,皇帝能相伴到老。 “皇上没事,就是让我来告诉你一声的,怕影响腹中胎儿,让你一定要乐观些。”墨紫笑了笑,扶她在亭子里坐下。 “我这几rì眼皮急跳,还以为皇上他——”可能不行了,萧明柔握紧墨紫的手,“要出事吧?” “今rì,皇后多半要夺宫。”墨紫看向金銮殿方向。太远了么,一点动静都听不见。 “夺宫?”萧明柔抽气,“造反吗?” “嗯。皇后这几rì已经成功说服了一半大臣支持她,以王家为首,筹谋宫变,要逼皇帝让位给二皇子,封她为辅政皇太后。皇帝就当两手一甩太上皇,你就是太妃娘娘。要不要恭喜你?”墨紫还有幽默感。 萧明柔笑不出来,“皇后夺宫,会留我活命吗?”不可能。 “虽然朝中一半大臣被说服,但地方上呢?她不会马上杀皇帝和你,好歹幽禁两年,等你们淡出人们的视线,再借病说你们死了。”上位者最怕让人说他残害父母手足至亲的事,因为会有人借此造反,而且一呼百应。 “那你为何还不走?”夺宫!宫变!萧明柔心惊肉跳。 “我夫君想要帮你夫君,所以我就不走了。”要说元澄为了拉拢大周这个盟国,可谓不遗余力。墨紫敢说,若没有元澄,皇帝死定了,萧明柔也死定了,大周将陷入一片内乱。肃清旧皇派,如萧,魏,王皇后一定会进行大肆屠杀。又因为借助了大求之力,势必要付出很大代价。所以王皇后不可能像武则天一样继承太平,开启盛世,而是加速大周的瓦解。 “有把握吗?”萧明柔明白夺宫的残酷意义。 墨紫诚实回答,“我不知道。” “烟火!”徐九大喊。 墨紫跑出亭子,看到一颗火红的星飞上黄昏的灰蓝天空。!。 第507章 朝天阙歌 砰!砰!一声声的巨响,从星辰殿西面的宫门传来。^//^ 萧明柔惊得坐不住,问墨紫,“什么声音?”这时,除了她身边的一个太监两个宫女,就只有墨紫的两个人了。 墨紫听着急促的脚步声,心知徐九上万的船帮兄弟已经将西门拿下,并成功闯了进来,暗自送了口气。只希望庚我所率的三百左卫,还有从正门杀入的萧维魏佳丁狗能够坚持得住。他们人数虽然不多,但好在够jīng锐,不乏以一当十的高手。 “是去救皇上的援军。”墨紫自刚才就站在园子当中,且双脚有往门口越挪越近的迹象。 “需要援军,就是说我二哥他们对付不了皇后?”萧明柔在危难时刻所展现的一股子坚毅聪慧,令人刮目相看。 “皇后掌握了千牛卫右阁,王家在外掌握了两千南衙卫和八千都护军,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夺得了上都的兵权,将皇宫团团围住,并集中兵力在金銮殿前向皇帝施压。”墨紫先报忧,再报喜,“不过西门已被我们的人攻破,皇后的人马一定顾及不到这里,能长驱直入。而且你三哥此时也应该带着水寨的兵快到城门外了。”墨紫说完,发现少算了一个人。 大求王在干什么?他这次来的作用难道仅仅是破坏大周和宋地的和谐,调动北域神宗的人在暗中帮助王皇后?没有直接的利益,和谈已经夭折,他甘愿当绿叶配红花? 萧明柔看到墨紫皱眉,“怎么?有何不对?” 是不对!她和元澄将所有心神集中对付王皇后时,乌延朅的动向不明了,让她有些慌。但此时,不容她多想。 “我想去金銮殿。”萧明柔仔细读着墨紫的神情,得出一个不妙的结论,所以说出一个惊人的决定来。 “当然不行!”墨紫闪神。又迅速回神,“别说这会儿两军对阵谁输谁赢都不知道,去了你又帮不上忙,还会让皇上分心。”说给萧明柔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她又何尝不担心元澄?夺宫和平乱,两方兵力相当,就看谋略和运气。 “若是我们输了,皇上不会退位,宁可一死。我要和他,还有这腹中的孩子,死在一起。若是我们赢了。哪怕远远得看着胜利,我都满足了。”萧明柔终归是将门之女,骨子里有她父兄的血xìng刚直。 “你无论如何都要去?”墨紫自己也动摇。 “与其等别人来宣告结果,不如我自己亲耳听亲眼看。”无论如何都要去,萧明柔甚至不再等墨紫的答复,叫上她殿中最后三人,朝门外走。 墨紫跨了一步,赞进挡半步。兰衣挡半步。 “墨哥,大公子吩咐,不要离开星辰殿。” 赞进是墨紫依靠的一座大山。现在这座大山挡在了她的面前。 兰衣,仍沉默。 “这里已经人去楼空,我扑蝴蝶玩儿吗?主人都要走出门去了,我也是无可奈何,让人给逼的。”墨紫要找理由,除了元澄,没人抵得住。“辰妃如果有个好歹,我们就算帮皇帝保住了帝位,也等于白忙活一场。” 赞进退开,兰衣不让。 “我保证只旁观不参与。绝不让辰妃乱来。”她的任务。 兰衣双眉一抬,让了。 墨紫连忙赶上萧明柔,“你别忘了自己有孕在身,只能快走,不能急跑。”这女子,从shè铃那时候起。就感觉是个棘手的。都敢自杀明志了,怎么也不能太懦弱。 萧明柔听墨紫的话,不奔了,大着步子。 梅山压在队伍的尾巴,整纪肃律,却发现墨紫,很是吃惊,“司空大人不是让你留在星辰殿?” 墨紫照样拿萧明柔挡箭,“辰妃娘娘想确认皇帝安危。” 就这么着,把梅山要说出口的胡闹给顶回去了。 一路往金銮殿,平rì来往的太监宫女让诺大的宫廷藏得没影,途经惠妃的彩霞宫,大门紧闭,门缝下有好几个影子晃动,显然是在观察动向。 墨紫一想,交待梅山,“惠妃与王皇后同党,你派些兄弟守在彩霞宫外,别进去,也别放人出来。” 梅山立刻点了一支小队,将彩霞宫包围。 墨紫听着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脚步不停。 再往前走,一行人就能听到杂乱的喊杀声。 萧明柔面无血sè,又要跑起来。 墨紫拉住她,神情凝重,“我说过,不能急跑。越到这时候,越要冷静。你如果这般冲动,我会让人把你扛回星辰殿。” 萧明柔看出墨紫会说到做到,咬着唇,没有进一步动作。 “想要看清金銮殿的情形,又要保持安全距离,只有朝天阙正南门。船帮会占据那里,截断王鹤他们的后路,和金銮殿相对。”梅山提议。 “不,我要去金銮殿。”萧明柔可不想一南一北。 墨紫同意梅山的话,拉着萧明柔就走,“你想去金銮殿和皇帝死在一起,那是我们输了的话。现在,我们胜算更大,你就远远地看吧。”做好最坏的打算,但保持最强的信心,离战场越近,她就越冷静。 金銮殿前两派人马。 一派以王皇后,王鹤为中心,北域神宗高手将他们护住。一派以皇帝,元澄为中心,南华剑宗和雷震门高手尽出,仗剑相向。可怜的小皇子让那个内八字的太监背着,一脸迷瞪,搞不清啥情况。 鲜血在白玉石阶上铺成几十条小溪,在最低处汇聚成洼。庄严肃穆的朝见地此刻如同修罗斗场,人人在拼命,想要对方的命,也想要保住自己的命,所以厮杀红了眼,化身厉鬼都心甘情愿。砍兵器的,砍人肉的,四处放光,四处溅血,人命不如一件趁手的兵器值钱。 萧维的吟月剑汲饱了血,在火把照耀下。发出妖异之sè。他面sè清冷,眸光如刀,上来一个宰一个。胸膛渗红,臂上插箭。饶是武艺高强,在这场乱战中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魏佳这个百发百中的神箭手,已经占不到远距离的优势,对扑向他的敌人出箭,却带着千钧一发的惊险。他的手下所剩不到一半,但成功击散了对方的箭阵,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嗖——嗖——又是两命。 魏佳一摸身后。竟然无箭,而一柄大刀向他挥来。他心一横,打算拼命,怒睁眼,却发现敌人的脑袋没了。回身一看—— “丁狗,谢了!”他缩缩脖子,跳脚,“nǎinǎi的。肉搏战不是我长项。真有援军吗?元澄不会诓我们吧?” 丁狗来不及说话,纵身又入敌圈。 萧维迅速回头看一眼在皇帝身边的元澄,“他诓我们。他也得死。而且,我三弟一定会带兵来,你一定要撑住!” “撑!我撑!死在这里,我不能瞑目。还有一个人,我在死之前非要见上一面不可。”都当他放弃了。他魏佳是谁?三天三夜,趴着盯一个目标,不带动的。等这仗打完了,他就辞了这将军头衔,做自己的事去,谁也拦不住! 魏佳把弓箭一背。随手拿起一把刀。他也习武,没有萧维和仲安他们厉害而已。 就在这时,震天的喊杀声冲破零落吆喝,朝天阙突然冲出万人,袖上都扎着红带子,和魏佳他们一样。 魏佳jīng神大振。“是我们的援兵!” 萧维心头松了口气,没信错元澄。 “杀了叛兵,活捉皇后,国法诛之!”徐九振臂高呼。 “杀!杀!杀!”船帮汉子们亮出刀来,杀进修罗场。 很快,局势就变化了。南衙卫的兵服,都护军的头盔,倒得越来越多。红带子愈来愈密,在风里飞扬纷纷。 元澄听着嘹亮的杀声,看到了朝天阙的门楼上他的妻,不由无奈,“就知道她等不住。” 皇帝顺着他的目光也瞧见了,大吃一惊,“辰妃怎么也出来了?” 元澄眉眼不动,“是辰妃娘娘担心您,硬拽着墨紫。” 皇帝气笑,“怎不见得是墨紫担心你,硬拽着辰妃?” “辰妃娘娘有孕,墨紫不会硬拽的。”横竖不是他老婆的错,元澄力挺。 他又怕皇帝不分场合没完没了,高声对皇后劝,“皇后娘娘,罢手吧。你们已机关算尽,再无后着,而萧家水寨三万人就快赶到皇宫外了。” 王鹤面如死灰,闻言就颤,“妹妹,他们还有援军,可我们已经支持不住了。” 王皇后嘴硬,“慌什么?他不过是吓唬人的!这新增的万人只是乌合之众,不是兵将,也不穿兵甲。沉住气,我们还不一定输呢。” 随即下令护围她的北域神宗,“杀了皇帝,我给你们大求再加两城!” 北域神宗出手。 他们要么不动,一动就施毒布暗器,令对手乱了队形,保护圈出现了缝隙。一名戴着铁纱手套的中年人,纵身直奔皇帝而去。 王皇后大喜,又喊,“杀了他!” 中年人挥出两掌毒风,眼前却突然多出一个嘻皮笑脸的老头,不知道他手套有毒似的,竟以肉掌相抵。 “你死定了!”中年人恶狠狠地笑道。 雷廷摊开两手,很干净,“有自信是好事,自信过头就蠢了。”说罢,脚下转如风轮,绕到中年人背后,冷不防拍了一记重的。 中年人气血翻涌,差点没站住。 “司空大人,这个北域神宗搞怪不少,真正的本事没几样,老头子不屑跟他们玩,可否速战速决?”雷廷默运气诀,手中多一支软剑。 “请雷老随意。”元澄立在皇帝身前。 杀戮,在王者和争王者的眼皮底下,就近展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更多到,地址 第508章 黎明破晓 萧明柔想吐。已经过了反应很大的怀孕初期,但她还是想吐。因为,她从没看过杀人。来的时候,她有心理准备,可真看到的时候,只一眼就懵了。刀送进肉里,剑挥去头颅,砍手断脚,毫无怜悯,毫无仁慈,就好像对方是菜叶子一样。她知道皇后造反是必须阻止的,但是这些兵士未必都情愿跟从,更多人只是服从上官的命令,无辜丢了xìng命。 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仍然扑鼻的血腥味,令她不由扭过头,扶墙弯身呕吐起来。可是,几rì没有好好吃饭,吐不出东西来。 “我让你别来的。”墨紫看着宫女们上前轻拍,便将视线调回金銮殿。 “你……不怕么?”萧明柔虚弱地坐下,没有勇气再看第二眼。 “怕,但我更怕我丈夫的xìng命安危。”墨紫的心从来不冷,但她已经学会控制并主杀,“只有我坚强,他就能放心对敌。战争会死很多人,而且很多人都是无辜的,身不由己的,可我们没有选择。这下面没有好人坏人有罪无罪,只有两种人。敌人,或者自己人。你不杀他,他就杀你,因为他们也没得选。我们只能选择不做挑起战争的人,面对像王皇后和大求王这样的,则无畏无惧。” 萧明柔听了,很是佩服,想站起来,脚下却软。 “不必勉强自己,我们的胜利已经在望,皇上会没事的。”下面以被萧维徐九等人控制,而保护大主子的高手都动了,真正分胜负就在此刻。 因为远,墨紫只能看个轮廓大概,从衣着中找到皇帝和元澄,还有皇后这些静的,但那些打得稀里哗啦的人,一点都分不清谁是谁。 “赞进,跟我说说。什么情况?”她眼力不行,有人行。 “好像是雷老一马当先,不过对方身手也不弱。”赞进就说了这么两句,自己看入神了。 墨紫没法抱怨。眯着眼靠自己。模模糊糊中,就见有个人被打下石阶,一方好像立刻颓败。皇后突然向皇帝冲过去,又突然倒下了。 “啊!”她禁不住叫一声。 皇后倒在血泊中。 雷廷打败北域神宗领头的,将他踢下台阶后,皇帝这边士气高涨,一鼓作气就将其他人该拿的拿。该杀的杀。 皇后就在这个时候,从袖子中拔出一柄匕首,朝皇帝冲了过去。她已经败了,但不会被活捉。这般毫无胜算的举动,只求速死。 从毒杀皇帝到夺宫,不过数rì。她以为自己够快,又有大求王的支持,却不料元澄和墨紫早识破了她的图谋。甚至先她一步布下了天罗地网。 养废了太子,源自女人的嫉妒。她生不出儿子,这意味着将来皇帝死了。她就可能失去一切,而别的妃子可以在她的头上耀武扬威。她受不了。从小到大,她是王家最优秀的女儿。父亲宠爱妹妹晚莲,连太子妃的位置都给晚莲备下。她就用尽心机想毁了晚莲的名节。一个女子失去了名节,当然也当不上太子妃,到时候那个位置就是自己的了。她随晚莲出门,撺掇晚莲不用面纱,为了引一些狂蜂浪蝶。果然,晚莲就跟闽姓男子看对了眼。闽姓虽然富裕,但地位差王家太多。为此她高兴得很。然后,她又将此事暗暗戳开,父亲对晚莲震怒,再不允晚莲出门。于是她一挑拨,偷偷将晚莲放出门,晚莲就跟人sī奔了。从此没回来过。而她取代了晚莲,成了太子妃,乃至一国之后。 然而,皇后的位子坐久了,妃子们任她掌控,她要谁生儿子就生儿子,要谁的孩子没了就没了,她开始意兴阑珊。皇帝敬爱她,但不独爱她,有时候她甚至觉得皇帝不把她当成一个女人,而是他的帮手。她也无所谓。直到太子的母亲,那个卑贱的宫女出现,她身为女人的嫉妒心差点令她发狂,才知道原来皇帝也能像普通男人一样爱一个女人。弄死宫女很简单,但皇帝伤心了很久,她就下决心连这个孩子也要一起弄死,慢慢弄死。她将他收养在身边,捧他为太子,一天天看着他从聪明伶俐变成吃喝玩乐的废物,心中不知有多痛快。她开始想,既然这个太子迟早要死,自己为何不仿效武则天,当一个说一不二的女帝? 计划就这样开始的。肃王和她没有勾结,她不知道他想反,他也不知道她希望皇帝快快死。她也庆幸肃王先动手,分散了忠皇党的臣子,消耗了皇帝的心神。 “皇后,你为何如此?” xiōng口的疼痛让王皇后几乎睁不开眼,吃力地望着这个从来不爱她的男人,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脑中回响起晚莲的笑语—— “姐姐,我爱上他了,我要跟他走,无论到哪里,只要有他在,我都快乐。” 你快乐吗,晚莲?这么想着,皇后闭上了眼。 皇帝蹲下身,默默流泪。 元澄往前跨一步,高呼,“皇后已死,还不弃械投降!” 叛军纷纷降了,王鹤等人颓然跪地。 第二rì,墨紫醒来,身旁无人,元澄一夜留在宫中。 夺宫虽然被平定,后续却有很多事要处理。皇帝深受打击,jīng神不振,身体真得不适了,需要元澄的聪明脑袋,所以不肯放人。 小衣推门进来,“大求王跑了。” 墨紫刚睡醒,说话比较慢,“他不跑也不行。英妃呢?” “一个不落,全跑了。”小衣倒有疑问,“你相公那么聪明,怎么没想到让人看着他呢?” “有心无力。乌延朅身旁高手如云,你以为他真把最厉害的人派给王皇后用么?要守着他,就得用一批强兵。以昨晚的情形来讲,根本抽调不出来。萧维魏佳手下jīng兵亲随不过数千。徐九倒是人多,没训练过,多有蛮横狠劲,当时一窝蜂乱打,看得我心里悬乎。在人数上,其实我们没有优势。第一,萧维他们以少打多,让对方产生一种我们很强的错觉。第二,对我们的人说还有三万人要来增援,就jī发他们的勇气和力量。”昨天一战其实很险。可能是她和元澄的心态问题,也许将来有一天真遇到打不过的时候,被敌人砍脑袋都会很淡定。 小衣张嘴结舌,“那……师兄说有三万人要来,是……骗我的吗?”她可是一听之下,杀得更起劲了呢。 “不是你师兄骗你,而是他们也被骗了。”知道秘密的,只有几个人。一旦求援,皇后就会知道。她不夺宫,就揪不出这伙人来,所以元澄决定冒险。 再说得清楚点,从送鲜鱼开始,到最后皇后夺宫,是照着以元澄为首萧咏苏岚这些人的设计一步步走出来的。皇后以为是水到渠成,但她想不到的是,像元澄这么有政治头脑的人绝对不会送吃的给皇帝,然后给人陷害的机会。在这种设计下,夺宫就是仓促的,不周全的,即便兵力相当,皇帝这面只要战术应用得好,仍能胜出的。 可惜,皇后已经不会知道。她解脱了,王氏一门将面临多大的灾难,有多少人会因此毁了前途,毁了一生,不再跟她有关。 “你们真坏。”小衣嘟嘴,“怪不得小师兄说,在你们面前多做事少说话。” “别你们你们的,我也是多做事的那一个。”权谋这些并非她擅长,难得参与意见。 “夫妻一心。”小衣笑了,“吃早饭吧,你相公派人送消息,说一时回不来,又说上都这几rì不会太平,让你尽量少出门。真要出去,得带足了人。” 怕有余党吗?墨紫叹口气,“小衣,我可以不出门,你帮我打听一下王家的情形,还有尘娘。” 小衣一耸肩,一歪头,表示交给她没问题。 这天,上都大街小巷传遍了皇后夺宫的事。都护军和南衙卫成了皇后的爪牙,当然不可再用。庚我带领左卫仍保护皇宫,而徐九临危授命轻骑都尉,率船帮兄弟守卫城池,直到萧家军真赶来。 而王家很静,参与夺宫的各位大人家里也很静,因为皇命未下。王鹤李仁等人据说很老实,问什么答什么,已经供认所有罪状。其中,王家罪状最多,通敌卖国,走sī牟利,串谋杀害太子,收买御医院断绝皇室血脉,每一条都是满门抄斩。 “那么大的宅子,好像没活人一样,死气沉沉。”小衣回来描述,“尘娘还住在荷塘小屋,她说王霆完全不知道皇后和大伯他们会夺宫政变,他爹一直外放为官,应该也不知道这样的事。” “王霆也许是真不知道,但他爹——至少他娘和大房的单氏与皇后好得很。”墨紫轻哼,又道,“不过,以皇后的个xìng,想要当女帝的事应该不会逢人就说。王家有多少人参与,就看王鹤怎么说,还有能抄出多少证据来。” 墨紫这话说完不久,由萧维,魏佳,仲安分带三组千牛卫的大抄家就开始了。王家首当其冲。抄出千万银两银票,价值一时无法估量的古董字画珍宝,而最重要的,找到王鹤和大求往来的信件和sī货账本。牵涉到皇后,王鹤本人,王霆之父,还有另外两嫡房。铺开去,连旁支都逃不掉。最后统计,被牵连进来的,王姓将近三百余口,包括男女老少。!。 第509章 一家倒霉 抄王家和它在上都所有的物业,理账簿,清点,用了整三rì。也是这三rì之后,元澄回府。 “你哪位啊?”墨紫当时正在湖心亭喝茶,一见他,就问。 元澄知她暗嘲他数rì不归,但笑“夫人,你相公是也。” “我竟然不知我的相公何时又成了大周的官,帮皇帝平定夺宫也就罢了,还管人抄家审罪。这几rì不会还跟着上早朝吧?”墨紫边笑边斟茶给他。 “要是上朝倒还好,至少lù个面,大家都知道有我这个人,偏偏在暗无天rì的御书房,与小山高的账本为伍,功劳都让萧三抢了去。”元澄接过茶杯,一气喝了“要不是我说你身体不舒服,他还想让你进宫帮忙打算盘。我还是才知道,你可左右开弓,工也行,数也行。” “好久没打算盘,手上早就生疏了。”算账不是她的兴趣“皇帝决定如何处置王家了吗?”虽然略带嘲意,墨紫还是tǐng关心这几rì发生的事的。 “王皇后,夺皇后封位,去谥号,贬为庶人,不得下葬皇陵。王氏兄弟几人,去官位,斩立决。其余王氏子孙按罪行轻重,分判流放为奴等等。王家财产尽数充公。”元澄知道墨紫真正关心的是什么“王十娘是嫡系之女,虽然没有证据显示她牵涉此案,但难逃罪罚,她将被贬为官婢。” “尘娘呢?”对王十娘的判决在墨紫意料之中。 “她实在是倔得可以。抄家之前,我就让华衣去把她接出来,她就是不肯。王霆流放边关服役二十年,她跪求同往。萧维上报皇上,皇上允准。不过,旨意未下,你若能劝她改主意,一切就还不晚。”元澄说道。 “其实真正参与yīn谋的就那么几个人,多数人懵懵懂懂。有些无意中当了帮凶,有些全然不知情。王十娘王霆若是无辜,是否应该判这么重的罪?官婢如同奴隶,终身没有〖自〗由。由上官随意婚配,有的沦为玩物,凄惨无比。流放二十年,王霆的才华从此束之高阁,西风拌流沙,一双手再握不住笔,最好的年华浸入苦水。再不能翻身。”墨紫不是因为这些人跟她有血缘之亲才觉得不公“到底谁定的法律?有罪者不轻饶,无辜者不问罪,这才是正理。如果皇帝知道我是王家女儿,我是不是也要当官婢?” 元澄拉起她的手“皇帝对王家已算宽仁。当年元氏一族,不论有没有罪,都被斩杀。甚至连看门的小厮都难逃一死。” “我只是觉得这样的法律残酷得毫无道理可言。没有谁比谁的命更值钱,每一个人都有权利得到公平和公正。从秦始皇,不。更早以前开始的,所谓的连座,当邻居都会倒霉。还有动不动就来的满门抄斩,很多时候就凭皇帝一句话。这简直是恐怖分子的行径,令人发指。法可以严,律可以苛,但必须是对有罪的人。”说着说着,又忘形了。 元澄凝望着她,这个女子从何而来这些惊世骇俗的论点,而这些论点却又令他觉得有道理有意义。 “大周没有你说的公平公正。我们宋地也许会有的。”而他在她难得这么忘形一下的时候,就有些新的主意。 墨紫清咳一声,又长叹一声“我也知道不容易。” “不能因为不容易,就不去试。”元澄才是真正的惊世骇俗,对于他认定的想法。他会去做。 墨紫也搞不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自觉把话题拉回来“我到哪里能见到尘娘?”还是先解决眼前问题吧。 “她和王家的女眷暂时关押在大理寺的牢〖房〗中。你何时想去,告诉我一声。”嘴里说功劳都被人抢了,但他的人脉有增无减。 “越快越好。还有,如果可以的话,王十娘的处置能不能再轻一些?贬为平民什么的。”王阳的遗言终让她耿耿于怀。 “这个……”元澄也不能担保“若是旁支庶出还能请皇帝网开一面,但王十娘身份很是麻烦。饶了她一个,其他人呢?王家嫡女中只有嫁了人的,才有可能不被加罪。像珍王妃,虽然去了王妃封号,但仍是过世太子唯一的妻室,可移居别宫,受皇室恩养。” “当初看她可怜,想不到今rì她还成了最有运气的。”墨紫摇头苦笑“唉——王十娘如果嫁给了萧维,也许能渡过这一劫。” “那萧老太太大概要急死了。”元澄还开玩笑,因为他有个法子“你别忘了,官婢是可以特赦的。等旨意下达,把王十娘单独放到一处,避了他人耳目,再请皇上开恩,或者可行。” 墨紫闻言有理,心中略安。 “你打算何时离开上都?”她又问“你也别忘了,还有一个大求王。肃王皇后都给他当替死垫背的,他却付出的少得到的多。”包括铁矿石,武器和各种资源。 “等你见完尘娘,对王家的旨意一下达,将王十娘救出,我们就回宋地。”元澄虽然不说,但有忧虑。 “敢情是我拖累了你。”听上去全都是为了她。 元澄喝茶不语,默认。 墨紫掐了他一把“你这也叫宠老婆?”哼哼。 “宠不宠,自有公论。”元澄忍不住笑,抓了她的手,拉进怀里,印上一wěn。 亭外风雨,亭内温馨。天摇地动,只要两人的心一齐跳,千难万险也不过增添别样情怀。通俗点说,照样肉麻。 下午,墨紫就去见了尘娘。 因为早打过招呼,尘娘被单独关押在一小间,地方还算干净。她坐在软席上,好像发呆,绵绵叹了口气。听到有人叫她,回头一看,连忙站起来走到木栏前。 “你们……怎么都来了?”她又惊又喜。不怕远走天涯,但这些姐妹她会牵挂不舍。 “墨紫说她嘴笨,怕说不动你,所以叫上了我们。”洛娘捉了她的手,瞬时泪涟涟。 墨紫不是一人来的,叫上了女强盟,向尘娘打出人情眼泪牌。 尘娘眼睛有些红,找到站在后面的墨紫,一语道破她此举用意“哪里是她嘴笨,是故意惹我心软,让我改主意。” 裘三娘帮白荷将饭菜递进去“你知道就好,赶紧改了主意吧。” 无忧怀孕,不能来探监,秀姐就代表了“王家如今这样,个个都恨不得撇清关系,你还往上凑。听姐姐们的,别犯傻,为个男人不值得。” “王霆对你好,但他仍是贵公子的时候,可曾想过给你名分?”裘三娘说话直接“尘娘,你与他在望秋楼结识,他引你为知己红颜。那时他huā钱买你一支歌,自然对你分外珍惜。” “我在王家虽然rì子不长,公子对我也好,与在望秋楼无异。他品xìng高洁,温文儒雅,学识渊博,对仆人都不摆架子,与其他王家人不一样。他还救了我,若没有他,我已不知沦落到哪里。我要还他恩情。”尘娘脸微赫。 “什么救了你?分明是王家设下这个圈套,借你羞辱墨紫。”秀姐已知真相。 “不仅是羞辱我而已,还想让我为尘娘出面,然后说成我和皇后有矛盾,为陷害我谋害皇后而埋的伏笔。”这是连环套,旨在破坏大周和宋地的暗中同盟。 裘三娘冷笑一声“王家再会算,yīn谋造反,死罪难逃。若不是皇上仁厚,这时已灭满门。” “可是公子是无辜的。他在外游学三年,根本不知道家里的事。”尘娘用情已深。 不是错,只是缘。 “他说不知道就不知道么?”秀姐却不信“他是王家二房的嫡长子,他父亲又不在上都,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事前完全不知?” 洛娘和尘娘极好,一时忘了来干什么的,支持尘娘“王公子我也见过,他对尘娘是真心的。” “男人的真心会变的。”秀姐过来人,以前经营无忧阁,更是见多了薄情寡义的男子“洛妹子,你想尘娘跟王霆去受苦不成?” 洛娘哑言,心里矛盾得很。既希望尘娘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无弹窗无广告//,又不希望她受苦。 “王霆可能知道,只不过知道却没参与。毕竟他也姓王,要他不念亲情把事情揭发出来,不太可能,但他可以沉默。”裘三娘说句公道话“尘娘,你好好想想,在宫变之前,王霆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尘娘垂下眸,半晌之后摇摇头,静答“没有。” 她不是个会撒谎的女子,墨紫相信在场的都已经知道那否认之下的肯定“这件案子都审完了,不用我们再去论谁有罪无罪。就算王霆真知道,他也将要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陪上二十年,人生最好的光yīn。 “是啊,咱不管王霆,就管你。”秀姐喊声妹妹“也不确定王霆的心意,不顾一切要跟他走,你可知流放过得是什么样的rì子?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你虽然父母早逝,兄长不成器,但望秋楼也没委屈你,仍是十指不沾阳chūn水。到了那儿,你们不但吃穿要愁,还要服苦役,可不是你以为的郎情妾意,能活下来就算是造化了。” “我都知道。”尘娘不天真,也早不是掌上明珠,尽管有墨紫裘三娘这些人帮衬,主要还是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要我说,你想跟王霆一道流放,真情实意却未免懦弱。”裘三娘语气一沉。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没发现墨紫不见了。!。 第510章风吹火来 比起尘娘,王十娘的境遇要糟糕得多。 十来人一起的大牢房,气味不好闻,连睡觉的干草褥子都没有,只能直接就地躺。这些人是王家的主子,个个娇生惯养,平时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如何能忍受这天翻地覆的变化。所以,墨紫一近前,就见她们愁云惨雾,悲悲切切,哭的,病的,打击不起的模样。 “十娘。”她轻声唤道。 那十来人纷纷看过来,想靠近了,又胆怯,踌躇缩回身影。 “司空夫人。”单氏的声音。 墨紫看她由王十娘扶着走到光下,雍容华贵已被这场灾难毁去,这个中年美妇此时比普通民妇更苍老,养尊处优的身体羸弱不堪。 “大夫人。”墨紫微颔首。 “你是来嘲笑我们的么?”单氏面sè虽差,脾气见长。 墨紫不打落水狗,淡然摇头,“我想单独跟十娘说两句话。” “要不是你,十娘早就嫁进了敬王府,不会遭到牵连。”灭顶之灾,单氏无惧。她既然嫁给了王鹤,又身为王家的主母,无论发生什么都没有怨尤。 “大夫人,此时说这样的话,又有何意义?”包括单氏在内,都会被发配到各地去做官婢。王家千金更可能成为官jì,从此沦落风尘。因此,对单氏的敌意,墨紫能理解。“我不能久待,大夫人请不要浪费宝贵时间。” 单氏猛咳起来。 王十娘安慰道,“大伯母,事已至此,不必再迁怒他人,您保重身体,今后路还长着呢。” 单氏流下泪,即刻有两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将她扶了下去。 王十娘见墨紫看过去,就道,“那是我大嫂二嫂。平rì有点小闹,这会儿却相互扶持。王家富贵太久,经过此难,想必以后会多些真情实意。” 墨紫暗赞她从容的礀态。“你可像你大伯母那般怨恨我?” “大伯二伯他们也好,皇后姑姑也好,尽管在世人眼中做了不忠不义的事,但那是各人因果。身为王家晚辈,我只能为他们赎罪。我更不可能怨你,还庆幸我没嫁进去,不然就给夫家添难。再累及无辜。如果真要怨,就怨老天爷吧。”盛极则衰,她只是不幸生得晚了些而已。 “不怨我啊?”墨紫笑了笑,“那就好,我这人自私,不想把麻烦招进门。还有件事,我想听你的实话。那rì在船上,你为何跳水去救辰妃?” 王十娘没想到墨紫会追问那rì的事。迟疑了一会儿,“其实我知道皇后姑姑对你的预谋,而辰妃娘娘掉落水中时。我又知道你已经识破且反算了一招。我跳水,真心为救辰妃,也希望皇后姑姑不会因此遭人话柄。” “鱼肉熊掌不可兼得。你两面都想帮,到头来谁都帮不了。”墨紫知道王十娘说了实话。 “我只是不想看人争斗。”而且,皇后是她姑姑,墨紫是她欣赏的人。 “就像你说的,各人因果。若想两全其美,反而强求。与其勉强自己左右为难,不妨坚持立场,问心无愧。”墨紫懂王十娘内心得不一般。却又生长在王家这样的大家族,即便明白对错,也无法割舍亲情。自己没有过早知道和王家的渊源,也就没有对他们的亲情牵绊,如今能淡然置身事外,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王十娘垂眸半晌。抬头却发现墨紫已经走了。坐回单氏身边,单氏问她墨紫说些什么,她只说没什么。因为墨紫来的目的,她全然不明。 裘三娘在大牢外等墨紫,“你这算一箭双雕还怎么着?” “这么聪明啊,知道我到这边来。”墨紫挽进裘三娘的臂弯。 “张嘴问呗。”裘三娘却不知道墨紫去王家女眷那边看谁,“尘娘那边行了,你赶紧让你家那位跟皇帝求情。三郎那儿,我会对他说的。” 墨紫一扬眉,还真有些意外。她以为尘娘会坚持到底,所以今rì姐妹会面,有人多力量大的意义,也有送行的意义。 “怎么说服她的?”很想知道。 “简单。我跟她说,你陪王霆一起流放,两人都是犯人,都得受苦,到时候你还拖累他。如果是zì yóu身就不一样,流放地有小镇,她可以安个小家,常给王霆送衣送食,真正照顾他,让艰难的rì子好过些。要是打点得好,王霆还可到镇上服役,两人就能跟普通夫妻一样生活。缺什么急需什么,我们帮衬起来也容易些。”裘三娘说了个大概。 墨紫翘个大拇指,“无论如何,劝她彻底划清关系,尘娘的个xìng一定不肯。你这么说,她虽然会真搬过去,总比要跟王霆苦哈哈得强。” “她的xìng子,喜欢上了能轻易变么?要为了王霆好,她才肯听进耳里。我瞧她这样,就特别担心我家妹妹。将来别跟她似的,为了个男人不顾一切。”裘三娘也会展现母亲的心思。 墨紫笑,“你想太远了。” 与秀姐她们在大理寺门外互道珍重,墨紫就回了元府,请元澄在皇帝面前为尘娘求了特赦。 再过两rì,处置王家的旨意下达,王十娘贬为官马厩清扫婢女。活虽然脏累些,但地方还算正经,掌管的小官是江涛的远方亲戚,招呼好打。 尘娘则即刻动身,跟随着王霆一路往北去了。后来写信告知,她买了个小宅子,离王霆流放的牧场只有五里地。又过了些时候,王霆表现良好,再加上尘娘的打点,真换到镇上去。两人第二年年中成了亲,就此安下家来。 元澄帮墨紫安排好这些事之后,便向皇帝请辞。 皇帝再三挽留无用,只好随了他。以他查明了皇后yīn谋为由,赠送大量金银财物,并正式签订了大周与宋地的友好盟契。 墨紫在船离港之后,看着皇帝的辇驾迟迟不曾动,就对元澄道,“当年皇帝还是太子时,一定很崇拜你父亲,所以至今爱屋及乌。” 元澄微微一笑,“是吧。” “皇帝虽然舍不得你,我却很高兴能回家。”要是裘三娘听到,可能会说她没心没肺,但宋地有儿子,有妹妹,还有爷爷nǎinǎi,一大家子堂哥,以及一起打仗的患难之交。从大求到玉陵,再到大周,她在宋地找到了家的感觉。爹娘的家在那里,闽氏的根也在那里,她也想安定在那里。 “我也有点想元宝。”元澄说道。 墨紫顿时露出狐疑的神情,“真的?” “真的。你说虾米会不会把他最终压扁?”想念的是那幅画面。 墨紫又好气又好笑,自己也是学不乖,差点信以为真,“哪有你这样的爹,和周岁不满的儿子较劲。” “我怕他成长太顺,将来没出息。”所以,将自己设成最大障碍。 不知道是真是假,墨紫不管了。 船从原路返回,过云州入扬城,脚还没沾地,李砚就匆匆跑上了船。 张震开玩笑,“李老,你这是太想着我们,迫不及待来迎我们回家?” 李砚却没笑,向元澄递上一本折子,“大人回来得正及时,我刚刚收到衡城急报,这是安明侯亲笔。” 元澄二话不说,接过就看。 “李老,急报所为何事?”墨紫见李砚神sè凝重,心中顿生不安。衡城刺史腾郭总管大小事务,金银为何会在那里? “大求军发动突袭,以七十万兵马全力出击,平居二城已然失守。”李砚长叹一声。 墨紫大吃一惊,“七十万?不是三十万吗?” 大求的兵力全压在北境,以防大周主力过江。端格狩对着平城守了一年多,原本五十万兵力暗中被大求王调走一半。这个军情直到她前往大周时,仍未有变化。 “显然大求王让兵士装成百姓,分小股混进二州,rì出而作rì落而息,当了不短时间的农人。”元澄将信递给墨紫,“真是沉得住气。大求王知道国内空虚,即便能取得一两场胜利,却耗不起长战线久对峙,所以他必须集中一线进攻。玉陵他已占了一半土地,又是岛势,一旦舀下,他们易守我们难攻。大周肃王和王皇后先后叛乱未成,他没有内应,暂时啃不动了。但宋地新政,一切尚在恢复,衡城至平城的原玉陵二州,与主领地隔大江,难免鞭长莫及。无论如何看,再次吞下原玉陵是大求王的首选。” “化身农人增兵四十万?”墨紫想不到的方法,却又恍然大悟,“他不出宫门,故弄玄虚,其实借后宫争斗掩盖真正的动机,暗中调兵遣将。元澄,他知道宋地派了探子在大求,恐怕被他利用了。” 元澄点点头,局势会有这样的走向,始料未及,“和谈也是他的筹谋,我们要求改在上都,对他而言是正中下怀。一方面由王皇后设局陷害你我,与大周关系决裂,而最好就是换个皇帝,另一方面也是声东击西。不管王皇后能否成功,他已经准备偷袭。墨紫,你说得不错,大求王有统一天下的能耐。” “他在王皇后夺宫那夜离开上都,我就觉得不对。只是当时想,端格狩有三十万,金银也有三十万,衡城还有腾郭的十万军,怎么都不怕他宣战。”到底信息传递慢。 风向一变,要把战火吹回来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更多到,地址 第511章 抓周来吃 因为大求的嚣然进攻,扬城的气氛十分紧张,每rì都有快马进出,尽量与衡城保持着最快的消息更替。[]. 十rì后,就在元宝要周岁的前一天,金银送来的信上带了触目惊心的血迹,宋军又失一城,包括宋县在内。立刻,元澄决定亲自前往塔江指挥战事。 墨紫接到铭年的传话,急忙从船场赶回了家,却看到元澄抱着元宝。 因为这个爹好像抱不太住,要把儿子扔地上的样子,阿好在旁边时不时伸过两手,一边心惊胆战,说道,“大人累了,还是我来抱小公子吧。” 闽老爷子干脆一把抢过元宝,“你心里有事分神,可别摔着宝宝。” 虽然墨紫回来了,但元宝在闽家的时候,收服了两位老人家的心,舍不得离开重孙子,所以就搬到孙女家,说是说小住,目前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据闽枫堂哥说,这个元宝十分狐狸。笑起来很狐狸,玩起来很狐狸,睡起来很狐狸,吃起来很狐狸,简直可爱得没法形容。而且,看上去就比爹娘聪明。 有一点,墨紫开始同意元澄,不能对元宝太好,因为宠这孩子的人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对将来孩子的成长不见得是件好事。 “爷爷,我毕竟是他爹,怎么也不会那么粗心大意。”元澄笑道,并未再抢小家伙。 闽老爷子怔了怔,一时没说出话来。这是元澄第一次喊他爷爷,有点懵。他知道,墨紫不肯对外承认和闽家的关系是为了保护闽家,但私心里,他很想让她们认祖归宗,能光明正大地说,这是我孙女,那是我重外孙。元澄这声爷爷,是否意味着墨紫态度的软化? 墨紫在自己家里没那么敏感。也对元宝拍手要她抱无视过去,很担心战况,“衡城也守不住了么?” 不向以往那样一副了然于胸的淡然,元澄收起笑意。“难说,所以我要走一趟。” “丢了城没关系,把人平安带回来就行。”战争发生在两个强国之间就没有一面倒的胜利,一定会有反复,挫败,退后。她不问元澄能不能带她,这个节骨眼上。留在船场把船造快造好,就是她能为宋地做的贡献。 “放心,要拼命的,绝不是我这个拖儿带口的。”是金银,已经拒绝了他两道弃守的命令。但元澄很明白,金银憎恨父兄的心里,对玉陵仍保有根的感情,如果再落到大求手中。他的根就会被毁得面目全非。// 墨紫也知道一些,因为金银的固执,豆绿也不肯过江来。让她提心吊胆。 “此去前路艰险,干脆提前让宝宝抓周吧,借他的福气挡煞,否极泰来。”闽老夫人说道。 “还有这说法吗?”墨紫觉得主意挺好。 “可船已准备出发了。”元澄心系战局,想着能早一步就早一步。 “又不是请客吃饭,就咱们几个,摆一桌子玩意儿,宝宝上去一抓完事。”闽老爷子也赞成。“元宝儿聪明,说不定一抓扭转乾坤。” “爷爷,他明天才满周岁。”墨紫终于把元宝抱过来。小家伙立刻咯咯笑,拍她的脸。 她又对元澄说,“不过也好。元宝出生的时候你不在,可不能又让我独自张罗周岁,这抓周就当提前过生辰了。” 元澄不能再拒绝,点了头。 张罗起来很快。搬了张大长桌在院子里,将文房四宝,琴棋书画,凡是想得到的,能放上桌的,都搜罗了来。墨紫还看到爷爷偷偷放了把雕刀,倒省她的心。因为她也想看看元宝会不会有左手的神奇和工艺的天份。 “差不多了。”看着一桌的琳琅满目,放儿子到桌上去,墨紫替他犯晕。 小小元宝眯眼皱眉,手脚不知道往哪儿落,他回头nǎi声nǎi气叫墨紫,“娘。” “元宝,喜欢什么,拿什么。”墨紫不太确定他能否听懂,抓起一块檀香木亲一下,又抱紧,“喜欢。” 元澄笑她解释的方式,“照你这样,儿子可能会来抱你。那怎么解释?喜欢美女?” 墨紫横他一眼,“没准来抱你。这么解释,喜欢狐狸。” “你们俩安静点。”闽老太太发话,“别干扰宝宝的决定。” 夫妻俩有志一同,退开两步,抱臂上观。 元宝虽然喜欢墨紫抱,但又很dú lì,见她退后,他便毫不犹豫转过头去,看起桌上的各种东西来。也不像别的小孩边爬边摸,他的胖手胖脚趴在原处,慢慢转了个圈,然后往一个方向爬去。 文房四宝,爬过了。 闽老太太微叹。 琴棋书画,爬过了。 元澄轻声道像他,立刻遭墨紫白眼,说他没艺术涵养。 胭脂水粉,爬过了。 闽老爷子暗道,这谁放的,来诱惑他的宝贝重孙。铭年的眼神有点心虚。 刀剑棍棒,爬过了。 阿好不敢想。难道宝宝文不行,武也不行? 雕刀木头,也面无表情爬过了。 墨紫咬牙笑。这小子是个笨蛋吗?那么好玩的东西都不拿。 元宝伸手抓了一个布包,想把它抱起来,试了几次未果,只好小熊扑,回头又叫娘,好像是让墨紫帮他拿起来。 “什么东西?”神秘兮兮的,还拿布包着,元澄走过去。 元宝跟元澄向来有点顶,见来的是他,就用屁股对着,继续熊抱,继续喊娘。 元澄才不理会,一手就将元宝拎起来交给阿好。等他把小包解开一半,却是一愣。 “是什么?”闽老太太关心。 “一块玉原石。”他神sè已经淡然,将布重新打了结,请赞进拿回书房去,“不知谁那么手快,也不看就放上来,滥竽充数的。这东西不能算,让元宝再抓一次吧。” 可是,再把元宝放上去,小家伙就一直叫墨紫抱,好似其他的东西索然无味。 闽老爷子就说,“玉原石挺好。俗话说玉不琢不成器,宝宝却能看出原石的珍贵,有一双锐眼。”抓周抓周,抓什么都周全,看能不能自圆其说,多些好彩。 她左手识木,说不定儿子一眼视玉。墨紫抱着元宝,想得很美。 “墨紫,来帮我收拾一下。”元澄却拉她。 “嗯是难得,让她帮忙收拾行装。可是要放开元宝,小家伙就坚定抱着她的脖子不肯。 “带他一起也无妨。”元澄抱过元宝,“这么胖,小心压坏了你娘的手。” 元宝眼睛乌溜溜瞅着父亲,这次没闹。 闽老太太看着一家三口走出园门,心中高兴,“老头子,咱大孙女眼光不错,挑了个好相公,是不是?儿子都不在眼里,就宠她。” “两人成亲也不久,rì子长着呢,这会儿不好说。”闽老爷子嘴硬,但面上带笑。 且说墨紫跟着元澄,却到了书房,奇道,“这里有什么要随身带的?书,还是棋盘?” “赞进,布包呢?”元澄问。 赞进将它放在桌上。 墨紫就开始留心了,恐怕不是玉原石这么简单,否则元澄不会有拿出来。 “赞进,你放的吗?”当时,只有几个人张罗,其他人不可能,元澄问他。 进不会对元墨两人说谎。 墨紫挑眉,但不打断他们的对话。 “李老给你的?”元澄再问。 进答。 “你看过里面?”看过了,就一定会告诉墨紫或他。 赞进果然摇头,“没有。李老说是明rì抓周用的,因为他要跟你去衡城,所以让我代放。” “这个李老头,从一开始就不想我过太平rì子。”元澄虽然这么说,语气却不严厉,反而有些无奈。 “越说我越好奇。到底是什么?”墨紫不禁问道。 “你自己打开看。”元澄双手抱着元宝。 墨紫打开一瞧,眼睛睁圆,“这……这是……不是我想的那东西吧?” 四个布角垂滑,露出一块淡赭黄的方玉,还飞红霞sè,玉顶雕九龙蟠珠。光泽不夺目却吸引,玉质不显贵却珍罕。竟然,是玉玺。 “李老这回又撺掇你称帝么?”李砚从元澄还是太学博士的时候撺掇,至今还没停下休息。 “照他要赞进把这东西放到抓周桌上来看,显然是放弃我,转向我们儿子了。”他应该开心吗?不用再听李砚唠叨。 墨紫无语,不管元宝会不会那么出息,有一点可以肯定,李老还有得等。 在元澄手里的宝宝一见玉玺就很兴奋了起来,手舞足蹈要和老爹脱离关系。元澄让他蹬得沉手,谁知一把他放下来,元宝就撑着玉玺站起来,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啊呜一口咬下去。 这么硬的玉,小家伙又没牙,当然疼,顷刻哇哇大哭起来。奇怪的是,两只小手就是抓着玉玺不放 元澄却哈哈大笑,“墨紫,儿子这时像你,笨乎乎的。” 墨紫气结,“啊?说真心话了,你。成亲前,老夸我聪明,那时候就不安好心,打算骗到手再说,对不对?” 元澄笑得更欢,“你却是不能后悔了。” 墨紫也笑了,将元宝从玉块疙瘩上扒下来,“走吧,我们母子俩送你上船。” 元澄前往衡城,但没过多久,墨紫却收到他的八百里加急,让她尽快去一趟。(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更多到,地址 第512章 日落黄昏 衡城的码头很拥挤,一只只大官船上载满了老人,女人和小孩,还有伤兵,要往塔江对岸撤去。虽然战火再次烧到了家门前,也许是人们已经经历过一次,也许是宋地保护着他们,面sè忧心却不显悲苦,没有出现恐慌混乱的情形。 落英这回跟着墨紫来,叹了口气,“大求人真那么会打仗吗?连司空大人都没办法了。” “元澄不是神,而乌延朅也不是匹夫,胜败乃兵家常事。今rì我们要退离,明rì说不定就打回来了。”大求骑兵骄横自然有他们的实力,更何况宋军这回输了先着。墨紫此时不太在意能不能守住衡城,而在意元澄急唤她来的原因。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并不喜欢将她放在战线前沿。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不会是好事。 “都在往回撤,我家那位却把我叫来,可见需要帮手。他来衡城前,我说一起,他却说什么女儿没人照顾。”落英自顾自说着。 “落英,水蛇叫你来的?”墨紫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呢,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有说原因么?” “没有。还让我带女儿一起。兵荒马乱的,带着虾米碍手碍脚,不如留在你家给元宝做伴。元宝抓周抓得多好,一块玉,斯斯文文的。哪像我家丫头,居然抓了鱼网,敢情将来要当捕鱼的。”落英当娘后,很有唠叨的潜质,开始扯远。 墨紫却没听进耳里。她在想,元澄叫自己来,和水蛇叫落英带女儿来,这两者之间似乎有关联。 下了船,已有人在等。 “大嫂。”落英见到大师姐分外高兴。 桦英一身战甲,背上交叉两把长刀。身后二十多名雷震门弟子,不像江湖人,却俨然女将的气魄。对着落英想挤出笑容。却比哭还难看,索xìng撇头只对墨紫,肃面作礼。 “夫人。一路可平顺?”和她爹一样,桦英尊敬感jī元澄。并视墨紫为主母。 墨紫将桦英的表情尽收眼底,沉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桦英哀伤再也藏不住,“小叔子……快不行了。” 臭鱼! 墨紫刹那睁红了双眼。 落英一脸不可置信,用力握紧剑柄,想说不要玩笑,但知道桦英不是这样的人。 臭鱼是前锋战船主将。在指挥侧翼进攻,掩护主力撤退时,他的船遭大求战船包围,拼尽最后一兵一卒,虽然借浮囊潜水逃到衡城,却身受重伤,已药石罔顾,难以回天。所以,元澄才让墨紫来见最后一面。 墨紫快马加鞭,一路眼泪止不住。 落英在她身后紧追。不断地说,“该带丫头来的,该带丫头来的……” 墨紫更是听得心酸,到了刺史府门前。下马就往里冲。 见到元澄,顾不上儿女情长,她促声问道,“臭鱼呢?” 元澄也不多说,拉起墨紫就往里小步跑。他很少焦急成这样,却因为他对妻子的焦急感同身受,以至于和她行动一致。 刺史府诺大的后园已经成了诊堂,到处是伤兵。华氏夫fù,季氏夫fù,熟悉的,陌生的,很多人都在帮忙。 “姐姐。” 墨紫听到豆绿的声音,至少妹妹还平安,她无暇东张西望,脚步未停。 在一间厢房门口,元澄轻声说,“就在里面。” 水蛇走出来,一见到墨紫,铁打的汉子红了眼,“墨哥,阿鱼他——” 落英哭着跑上去,“你怎么不说清楚呢?我还以为你要我帮忙,也没带丫头来。” 水蛇对妻子好脾气,“你别哭,丫头不来也好,阿鱼说不想吓坏了孩子。” “墨紫?墨紫。”元澄轻拍她的肩,“去吧,你送他一程的话,他会高兴的。” 墨紫泪流满面,用袖子都擦不干。 “墨紫,你知道臭鱼的xìng子,即便要走了,也不会想看你哭得稀里哗啦的。”是个爱大笑,又爱斗人笑的大活宝。 墨紫知道元澄说得对,那么爱热闹的臭鱼,她要是哭成这样进去,反而让他不自在。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悲痛,她终于将眼泪止住,走进了屋子。 “那蛮子想偷袭我,却不知道我脑袋后面长了眼睛,xiōng前就多了个窟窿,眼睛不眨就死翘了。他们人多有个鸟用,我们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汉。”丁狗正在讲最新的一场仗,“兄弟,你多喝两碗药,赶紧好了,跟咱们一起上阵杀敌,打得那些蛮子哭爹喊娘。” 臭鱼呵呵笑,猛然一阵咳嗽,吐了半条巾子的血,脸sè青灰。 墨紫别过头去,拼命眨干雾花。 “墨哥,你可来了。”丁狗听到身后动静,回头看,一直对着臭鱼的笑容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痛。 臭鱼见到墨紫,咧大了嘴,笑得真欢,“墨哥来了,我心里就有底,蛮子偷学了咱们船上的投掷器和巨型弓弩,虽然没有咱墨哥设计的jīng巧,打起来倒真不含糊。墨哥可别掉以轻心。” 墨紫被那笑容感染,居然也笑开来,“他们仿得太慢,咱们的船如今升级了,投掷器不够威力。等你把伤养好,让你试试手,一定过瘾。” 臭鱼死灰般的面sè突然焕发出生命的强光,“我可等着了,到时墨哥给我百八十艘,打得蛮子回老家去。” 丁狗起身往外走,“我去拿药。”他需要透透气,心里才不爆炸。 墨紫坐了下来,“伤哪儿了,让你有气无力的?” “这里让他们的钩子扎了个洞,内伤有点棘手。都以为我快挂了,没想到我tǐng这么久,能等到墨哥你来。”臭鱼大大咧咧哈哈,“早知道应该开个赌,还能多存点娶媳fù的银子。墨哥,这话我就跟你说,华老头人称神医,其实有点庸。天下的大夫都差不多,碰上没见过的,就说治不成。那也得看治的是谁,对不对?我臭鱼是打不死的。” “那是当然。”墨紫无意中碰到他的手,滚烫的,在发烧,“我们惊鱼滩上过来的,老天爷都拿我们没辙,更何况是人。谁扎得你,咱们一定找回去,也扎得他喊救命。你知道我的,说话算数,不打诳语。” 臭鱼嘻嘻笑,“那是。墨哥一向说到做到,明明看着不成的事,跟着你就能把它办成了,当你兄弟的,个个特别得劲。老爹老妈的仇,也是墨哥带着我们哥仨报得,这辈子忘不了。” 墨紫眼睛亮闪闪,眉皱眉开,又笑着,“成天听你嚷嚷要娶媳fù,相中了谁没有,我帮你提亲去。” 臭鱼想挠头,却没了力气,只道,“墨哥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要是有,也不至于受伤都没有女人照看,得赖那帮硬邦邦的汉子,享个眼福都不行。” 赞进端了药,正好听见这话,插嘴道,“墨哥不是女的么?” 臭鱼龇牙咧嘴,“赞老弟,我正想你呢。你一来,就跟我杠。墨哥不是才来嘛?” 赞进神情不动,将药碗往前一送,“喝!” 臭鱼就垮了张脸,“墨哥,瞧见没?都这德行,像是我欠了他们一样。” “那你要墨哥喂你?”赞进坐在chuáng边,一勺一勺得送,很仔细,都吹温了。 男人之间的友谊,比爱情长久。 墨紫真挽袖子,“我来就我来,自家兄弟~~~,应该的。” 臭鱼呀哈一声,“墨哥,别啊。你是我老大,我不敢劳你金手。” 你一言,我一语,三人就像回到从前。 吃完药,臭鱼对墨紫说,“墨哥,我跟其他人说了,都不搭理我,就只有靠你了。” 墨紫眨眨眼,“要我给你抢一个媳fù回来?” 臭鱼大笑,“这事不急,我就想上瞭望桶待一会儿。快到太阳下山了,这时景sè最好看。那彩霞,那水面,那鱼泡泡,瞧着就满足啦。” 墨紫想了想,用力点头,“成。就上我带来的那条船,正好让你开开眼。” 臭鱼笑眯了眼,“我就说,还是墨哥懂我。” 彩霞满天际,夕阳金红,头顶依然一方湛蓝,赞进施展轻功,带臭鱼上了瞭望桶,递给他一小坛子酒。 臭鱼赏美景,开怀畅饮,对着远方喊,“***,个个把脖子洗干净,等我好了,将你们杀得片甲不留——” 声音顿消,双臂松垂,却还带着笑模样。 臭鱼永远沉睡。 赞进拿起他喝过的酒,仰头饮尽,将坛子狠劲一甩,长啸。 肥虾转身就走到船后去了,桦英没有跟去。 水蛇跳进冰冷刺骨的水中,落英只能守在船橼。 墨紫站在船头,顺着臭鱼倒下前最后一眼的方向,看落rì余辉,无声哭泣,直到风吹冷了眼泪,赞进将臭鱼带了下来。 “斧头。”她眨眼就有泪落,袖子一拭而过。 自有人递上斧头。 她左手捉紧了,突然大步下到瞭望杆,开始劈木。 没人知道她的用意,元澄知道。瞭望是臭鱼生前最喜欢的一件事,她想将这根挂着瞭望桶的杆子相伴他而去。 果然,待众人将杆子放平,墨紫对着落rì高喊,“臭鱼,走好——” 众人皆随她喊,喊声震天,呜声沉水。 然后,墨紫走到元澄面前,目光如寒冰刺骨,一字一字吐出—— “我要报仇。”!。 第513章 眼皮底下 隆冬腊月。 原玉陵芷城。 大求兵马大元帅府。 侯爷乌延勒快步走入园子,却看到王在亭中呆坐。 “怎么照顾王上的?大雪的天,亭子里连个火炉子都没有!”他责备伺候的人道。 “别怪他们,是我说不用的。”乌延朅咳了两声。 “王,既感风寒,应该待在屋里才是。”乌延勒上前劝他。 “墨紫跟我绝然分手时,曾说过一句话。装病这东西,装着装着就成了真。”乌延朅苦笑“这两年我的身体比以前差了很多,就说这场小小的风寒,已经有一个月了吧?” “玉陵冬天yīn冷,与大都截然不同。王第一次在这里过冬,不适应是正常的。但请放宽心,好好调养,自然就康复了。”乌延勒望着兄长苍白的脸sè,不敢泄lù半点担心。他也以为兄长不会再想墨紫,却似乎仍未完全放下。 乌延朅没瞧出弟弟的思绪,起身往屋里走“你脚步匆匆,莫非有军情要报?”再过半月就要过年了,但这个年不好过。 表面上看来,大求军拿下平城宋县似乎容易,事实却是宋军组织了小股反击力量,已杀他几万兵。而在攻击衡城时遭遇正面厮杀,对方损失不小,他的损失更大。战船千艘对抗宋人三百船,虽然将宋船全灭,但他们这边竟折损七百艘。元澄楚毓成为他的头号对手,再加上墨紫的造船之力,他有时就想,是不是决定错了,该对付外强中干的大周才是。 迅猛的一轮攻势因为这样巨大的损耗而缓慢下来,大求国力再空和寒冬的降临,导致军备粮草大幅减产,而玉陵人几乎都逃过塔江去了,连年战乱耗尽了玉陵原本的富足。很难再找到财源充盈国库。他的兵多数种不了田下不了地,是马背上的英雄,稻田里的笨手,对农活一窍不通。也不能像宋人那样,平时种地,战时拿刀。这时,他才深深感到重武而轻士农工商的弊病。但同时,他也不明白,作为从腐地上生出来的新国宋,他们的军备物资为何能源源不断。朝廷为何能承担如此巨大的开销。据他所知,宋地减免赋税,鼓励百业兴旺,即便抄贪官的家充盈国库,但huā钱的地方更多。至今他的探子打听到的,船场正以惊人的速度造出一艘艘的战船来。他们说,那叫流水作业。民间开了五六十家工坊,各专做船的一部分。送交官船场组装。 想到这里,那个令他心痛的名字又揪扯xiōng口。 “王,你不要紧吧?”乌延勒见兄长再出神。心中叹息。 “没事,你说吧。”乌延朅心病难医,只有将全副心神放在雄图大业上。 乌延勒回道“西翼我军战船近来无故丢失不少,我怀疑是宋军暗中搞鬼,请王允我前往查探。” “无故丢失?”乌延朅稍想后冷笑“一定是宋军偷袭。宋军不过六七十万,且南海刚平定,根本不敢抽调兵力来援。衡城大小十来仗,他们仅剩一半人不到。等开chūn我大求各族骑兵一至,除了渡江逃回去,别无选择。所以,如今也只能搞些偷鸡mō狗的小动作。你不必亲自去,传令两翼收紧,不要单独行动。严防着。这冻死人的天,他们难道还能游上岸搞奇袭不成?” “王上,我……”乌延勒还是想去查清楚。 “你是我亲手足,也是我最信任之人,我需要你留在这里帮我。”乌延朅提了另一个人“让端格狩去吧。” “也好,端格狩熟悉水xìng船能,又要接掌端格一族,多些战绩对他有好处。”乌延勒同意了。 端格狩奉旨往西翼,从那里过江就是大周的华州。 “大将军,也是奇怪了,上月分别派出三十只巡逻船,却有七八只不见了。我想可能是宋军偷袭,率船去找,可连具尸体都没见着。”水寨首将一见他就禀报。 “大周水域也找了吗?”端格狩问道。 “大周?”首将觉着不能“此去大周三山五水之隔,而且水域边界有我百艘战船守着隘谷,一有动静就会惊动我们,只能是宋军。但如今西翼江镇城市都在大求控制之下,我就搞不明白他们藏哪儿了。这个月刚开始,又丢了两条船。大将军恕罪,是末将无能。” “可知船丢失的大概方位?”端格狩没时间去论罪,他直觉要尽快解开谜团。 首将摇头,指着地图“这些红点是失踪的船只派往的位置。第一次失踪船只后,我就注意了,以三四船为一组,但还是没能阻止。这一带山虽然多,但靠水多陡崖,或者水道险峻,如果不入城镇港口,很难藏身。” 端格狩看那几处红点,分布并不规律“江面上除了我们的船,还有哪些船?” “渔船,货船,但必须有我们颁发的许可牌,入港的每条船都查。非常时期,我敢保证没人偷懒或收贿赂。”因为缺银子,不得不放老百姓继续营生,为他们赚军需。 “王的命令,收紧两翼,避免更多损失,把沿江城镇守住,谨防宋军登岸。”端格狩看不出名堂来,暂时只能传令。 第二天,端格狩亲自带一队战船,巡视江面。 尽管允许大求管理下的渔船和商船行走,江上却很清寂。难得见一两条船,确实如首将所说,都是附近城镇里出来的,有根有据。而且配备简单,船型又小,不可能令巡逻船失踪得无声无息。 一连三rì,端格狩都没查出什么异样。当他以为对方知难而退了,得到一个坏消息,一艘前往水境的补给战船失踪。在这个军粮紧张的时刻,补给少了一整船是十分严重的。他想要封锁整条沿江线不许船出港,但命令需要时间层层下达。唯一的方法,只能对所有船只进行更仔细的盘查。 这天,端格狩遇到一条货船。从大小来看,堪比战船,又高又宽。虽然十分破旧,但基本结构坚固。他觉得有嫌疑,让对方停船。 “从哪儿来的,到哪儿去?”他问。 货商黑矮,小眼睛流lù惧意“从刘家港来的,去封城买粮。” “可有凭信?”端格狩踩踩脚下,空空声。 “有,有的。”货商拿出凭书。 上盖官印,又有兵寨将领保书,而且看不出伪造的迹象。端格狩还给他,仍然命兵士们搜查整条船。 一刻之后,兵士们都说没有什么发现。 端格狩要走,却看货商松口气的表情,心中一动,转身回来“你走一趟不容易,就我所知,一般不会空船取货,总要先运货过去卖,再买货。你为何不这么做?” 货商一怔,连忙答道“小的只做米粮买卖。原本是该去封州卖米,但今年没收成,所以得去买米。往年好的时候,我帮别人带货。不过,如今不景气——”不好说都是大求人打仗害的。 端格狩哪能听不出来“罢了,我也知道做生意艰难。不过,还有一个地方要检查。” 货商恭敬问道“将军只管查,小的是正经生意人。” “来啊。”端格狩招来一队士兵“给我在船底板凿几个洞,看看有没有暗舱。” 货商大惊“将军,这……这怎么说的?船底板凿了洞,船就沉了。这船不是我的,是我huā了大价钱租的。弄坏了,我赔不起啊。将军,手下留情,真没什么暗舱。” 端格狩不理会“我知道的一个人,只要她造的船,就什么都有可能。算你倒霉,这船我直觉危险,总要我放了心,才能让你平平安安得过。” 货商一脸糊涂,不知道端格狩什么意思。 “弓箭手准备着,小心窜出凶悍的。不要往致命地方shè,我要活口。”端格狩双臂往船舷上一撑,挑眉等着。不知怎么,他有些期待能再见到那个女子。 “禀将军,船板下没有暗舱,已经漏上了水。”然而,士兵并没有满足他的期待。 “没有吗?”端格狩失望溢于言表,淡淡一挥手“回船,走。” 货商就喊“将军,这船漏水了,叫我们怎么办?劳烦您带我们回港修补啊。” 端格狩头也不回“不过几个小洞,拿布塞一塞就完事了。赶紧走,否则按你一个宋人细作,别说船,人没了,也不过顷刻之间。” 货商捂住了嘴,哪里还敢出声。然而,待端格狩的船走远,他脸上lù出一抹狡猾的笑容,转身往底舱走。 舱里站了一个人,玉树临风的,水漫过了他的脚踝,仍笑若清风。 “十哥,他们走了。”黑矮个儿抓着脸,涂料痒皮肤。 被叫十哥的那个,正是墨紫的堂哥,比闽松还潇洒英俊,差点和墨紫点了鸳鸯谱的,闽榛。 黑矮这位是闽家十八郎——闽桂。 “把水车出去,全速回航。”船底板是假底,水是事先装的,真正底下藏了最近让大求船失踪的“真凶”们,闽榛说道“他们将侧翼收得那么紧,今晚可以全数通过。” “好嘞。”闽桂传令下去。 是夜,几十艘乌黑的船,从宽阔的水面〖中〗央安静行过,连只鬼影都没碰上。 船的样子很奇怪,高而平,大片甲板,没有舱,上有战车,腹中藏马。兵士三四百,脚跟踩脚跟地站。 它的名字叫,运兵船。!。 第514章 打你老家 封州大寨,屯兵万余。 格巴将军这晚作了个噩梦,硬生生吓醒后,出了他的营帐。 副将守夜,见格巴半夜跑出来,就问,“将军,怎么了?” 格巴脾气爆而直,哼哼道,“做了个噩梦,一下子也睡不着,出来看看。没什么事吧?” 副将笑,“没事。能有什么事?对面是咱们大求主力,有王亲自镇在前头,这儿都可以夜夜笙歌了。” 格巴爱冲锋,这回让大元帅乌延勒放在后方,心中本就不爽,听副将这么说,不由骂道,“放屁。这里就算风平浪静,也都给我安分点儿。谁违抗军纪,老子就砍他脑袋,你也一样。” 副将一缩脖,“将军,末将不敢。我的意思就是憋屈嘛。大周那儿打仗没轮到咱们,这回又让咱们守,平时练兵都白练了。” “可不是,老子也烦着呢。前方节节胜仗,军功没咱们的份儿,倒成吃干饭的了。乌延勒rǔ臭未干的小子说我脾气不好,战场上只会拚命。娘的,打仗不拼命,拼鸟啊。”格巴不服气,自认上阵威猛。 “报——”突然飞奔来一兵,“前方江面出现大片灯影,停在江中不动。 格巴眯眼,“是我们的船吗?” 小兵道,“好像不是。我们的巡船过去喊话,也不答。” 格巴突然很兴奋,“哦,有这等事?莫非不怕死的宋人来挑衅?把人都给我叫醒了,跟我上江面看看去。” 副将犹豫一下,“都去啊?万一他们突袭寨中——” “突袭?”格巴想着好笑,“除非他们从水里冒出来。大冬天的,冻都冻死了。” 副将觉得也对,随即点八十只船出发。只留少数人守寨。 但他们离开没多久,寨门前的水面上就出现越来越大的bō纹,最终浮上数十道人影。悄然登岸,将把门的士兵迅速解决掉。然后,越来越多的黑影上了岸。像冰冷的气息一般,铺卷过大寨。 格巴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让人端了窝。把船上灯火都点亮了,想要照清对方,并且大喊,“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风吹火,呼啦啦。风吹帆,啪啦啦。对面的光忽明忽暗。 “再不出声,老子不管三七二十一。要shè箭了!”格巴大吼。 仍然没有人答他。 “将军,我看情形诡异,最好还是回寨。咱们水寨易守难攻,不怕对方搞鬼。”副将心生不安。 格巴哪里听得进去,“给我shè,shè得他们肯放屁!” 弓箭手shè了好几bō,就听咚咚咚咚,却没有人惨呼。而且前方突然一暗,连船影子都不见了。 格巴大惊,“格老子的。搞什么鬼?” “格巴将军的厚礼,我领受了。”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女人?!”格巴禁不住道。 “当年我听闻格巴将军是个火爆脾气,这回亲眼见了。果然如此。我这人说话也直。将军,你若投降,带着你这些船上的兄弟跳下水去,我就饶你们不死。”那女声,不是墨紫,又是谁! 格巴呸了一声,“女人不在家带孩子,跑来打什么仗?” 说罢,悄声吩咐副将,“是敌人,都给我打起jīng神来准备好。” 副将转身刚要跑,就觉脖后来风,喉头一疼,两眼翻白,死了。 格巴目瞪口呆看着那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箭,暴喊,“熄火!赶紧给我熄火!” 火熄了,敌人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敌人,但那女人的声音仍亮。 “格巴将军,我好言相劝,你若不领情,那就别怪我了。” 格巴大喊,“我大求骑士只战死不苟活。小的们,给我shè,往前shè!老子不信,这么近的声音,他们还能躲到天边去。” “哈哈哈——格巴将军真有意思,眼睛只长在前头,看不到后头。”墨紫大笑,“来,给格巴将军来点光,让他瞧瞧清楚。” 嗖嗖声不断。 刹那,天空爆开一片烟火。 “将军,他们在左边。”左翼将士大喊。 “他们在右边。”右翼传来惊慌。 “后面有船……很大……”尾部声音断断续续。 他们已经让人包围了。 “格巴将军想战死沙场,我成全你。”墨紫的船在右翼。眼望着烟花黯去,她双手开弓,一支箭飞上半空,爆出一朵金花。 格巴就听数十声巨响,在他前后左右的船仿佛遭到了天摇地动一般,剧烈摇晃起来。士兵们惨叫,落水,奔逃,刚才还嚣张的士气一下子被打散了。 他不甘示弱,大吼道,~~~“给我镇定一点,他们有武器,我们也有。架投火器,上大弩,快!快!” 墨紫没有再喊话,只对丁狗说道,“让海船冲撞过去,近距离搏杀,他们的投掷器和大弓弩就没用了。” 丁狗点头,令信号兵打旗。体积庞大坚固的海船以直线插入敌阵,登船作战,顿时一片厮杀音。他也跳上了旁边的将船,要亲自杀敌。 那条船上,又跳上了肥虾,还跳上了水蛇。 赞进对着墨紫,yù言又止。 “你也想去?”墨紫看出来了。 丁狗在等。 他们与臭鱼情同手足,如今心里憋着一股火。 “我只有一个要求。”墨紫奈何身手不够好,只能观战,否则会连累其他人,“都要活着回来。” 赞进面sè坚毅,跳上了那艘船。 丁狗举拳头,“为兄弟报仇!” 一船子跟过臭鱼的将士呼应,“为兄弟报仇!” 那是臭鱼最后看夕阳的战船,如今有了一个名字,飞鱼。跟臭鱼最要好的他们,一人一笔红漆,让臭鱼之hún随船乘风破浪。潇洒笑傲。 船飞快而去,落英桦英手持长剑双刀,一边护着墨紫。一边冷冷望着江面上越烧越旺的火。 小衣从船尾奔来,“墨紫,岸上有信号来。已经成功夺取大营,让我们入寨。” 墨紫点了十数船去做最后清剿。她的主将船却是纹丝不动。没有看到最终的胜利,她不会背对一路伴她的生死之交。她没本事,但她至少可以等在能看到他们的地方。 格巴想不到对方的船杀进阵来。大求的船坚固如铁,自玉陵沦陷就一战成名。一开始他信心十足,指挥所有的船聚在一起,反撞过去。谁知,等看清船模样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什么船?一条就有他的几条战船宽长,高出整整一倍,他抬头都看不到船上有人。之前的一片灯火,他以为是很多船连在一起,其实却只是这种大船的一个横面。 格巴还愣着神,就见大船上飞下来一批又一批的兵士,犹如天兵天将一般。他这才幡然醒转,但也真得不怕死,咆哮一声,抓起背着的大狼牙棒。挥了过去。他是乌甲武士出身,功夫确实了得,没一会儿登船来的宋兵死伤一片。 “给我杀!汉人豆腐做的,不要被他们人多吓到了。也不要投降。宋军不留大求俘虏,与其懦弱了死,不如杀一个是一个,都他娘的是白赚的。” 他的吼声真还jī励了不少人,主将船上宋军一时还强攻不下。 丁狗赞进和肥虾水蛇就是在宋军显怯的时候跃身而上的。 丁狗一扫船上情形,对赞进道,“老大,擒贼先擒王,那大块头废话太多,干掉他,其他人就没用了。你上,还是我上?” 赞进不说话,身体力行,已经跨出去好几步。有不知死活的,冲上前给翠心剑开了血光,剑气暴长。 格巴大棒一指,“管你什么绿剑红剑,也敌不过我狼牙一咬。”呼啸抡打过来。 赞进身形突然拔高,双脚跃起,腾空翻三百六十度,落地反身,翠心剑就削过去。 格巴脾气坏,功夫真有。感觉背后来风,立刻回身,见剑光而向后倒滚,保住了头颅,却少了一撮胡子。 赞进从不看轻对手,一剑不中,一剑又出,不急不躁,稳扎稳打。 丁狗一边应付小喽罗,一边喊,“老大,刚才那剑会让臭鱼笑话你的。有点力道没有,最近没吃饱还怎么?” 赞进回一句,“心情差,真没吃饱,你有带干粮吗?” 丁狗睁圆眼,一马平川扫开眼前障碍,“你没吃饱,还抢我的活儿干。赶紧闪边去,我来。” 臭鱼走了,但他爱搞笑的jīng神让他们继承了下来。 格巴不知道他们的风格,以为对方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暴跳如雷,“***,你俩不用急。我先干掉这一个,再来取你这刀疤脸的命。” 丁狗就想起破相那会儿臭鱼劝他的情景来,眼就发红,“不准你骂***!这是我兄弟专用!”几朵剑花,就穿了几人的xiōng口,“老大,你动作太慢,我来结果他。” 赞进也不让,竟和丁狗双剑合璧,配合得完美无缺。 可怜了格巴,对付赞进还差一大截,哪里能挡得住两位高手,抵抗了一招半式之后,就没有招架之力。身体就像砧板上的肉一样,让这个划拉一剑,由那个戳扎一洞。 好像事先商量好了一样,赞进和丁狗不急着取格巴xìng命,剑如风轮,前后夹攻,一道光闪一道血印,听格巴嗷嗷叫。 “***,你们别让我活,不然老子一定扒你们的皮,吃你们的——” 双剑穿心。 赞进和丁狗,满身溅了格巴的血,还未满足,一转身大开杀戒。 这一战,为臭鱼,为死难的兄弟们,绝不容情。!。 第515章 大战前夕 哐啷—— 药碗砸得稀巴烂。 “你说什么?”乌延震惊地看着单膝跪地的端格狩。 “王上息怒。”端格狩双膝着地,“末将失察,请王上责罚。” “封州水寨失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乌延猛咳了起来。 乌延勒连忙倒水递上去,“王莫急,事情尚未清楚,而且就算封州水寨落入宋军手中,他们也不能跳开玉陵作战太久,粮草军备是会耗尽的。” 乌延却不那么乐观,“封州乃孤后方,为了攻占玉陵,孤主力已出,除了北境二十万兵马,国内只有地方府兵。宋军一旦登岸,五万人可火速攻占整个封州,甚至其他州城。粮草可以抢,军备可以缴,你们以为宋军是大善人吗?别忘了,他们对大求不留俘虏。” “那——立刻调派北境斯丹将军前往封州。”乌延勒心里急,但又怕刺jī生着病的兄长。 “端格狩,别跪了,给孤拿地图来。”乌延撑站起来。 端格狩马上将地图摊在乌延面前。 乌延看着地图,不由怒气横生,“孤就不明白,西翼江面在我们严密掌控之下,究竟宋军是怎么过——”突然联想到前些rì子巡船失踪的事,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王,恕末将驽钝,他们到底如何过去的?”端格狩问道。 “不是他们长了翅膀,而是我们收了翅膀。巡船失踪是他们搞得鬼我们没查出原因,以为他们隐身在港镇之中,所以紧收两翼,盘查各港码头,江中反而开出一条道来。”乌延苦笑,想明白了,却也晚了。 “可是,运五万人至少需要三四艘船,那么多船从江中过不可能没有动静的。末将在沿江五rì,到了晚上也十分jǐng醒,确实不曾听到异动。”端格狩却还想不通。 “如果是她造的船,你听不到动静也正常。你可知她近来的新船,舵浆都在水面下,以机关带动,行进无声速度又快,大求船远不能及。即便我们仿制了投球器和大弩,至今仍未解开爆球的秘密。还有,原南德蒋氏海上可称王却全部死于宋人手中,说明她还会造海船。”乌延双眼渐犀利,突指东面,“塔江接海,封州离海也不过百里。莫非声东击西,以小股兵力在西翼引起我们的注意,大部队走了海道?” “可是冬rì海上风浪大,如何走得?”乌延勒觉得不能。 乌延没有再说如果是墨紫就走得的话,已经没有意义了,她如今是他的敌人你死我活的关系。 “退兵。”他说。 端格狩诧异看着他,“王!我们死了这么多弟兄,才能坚持到今rì。如果宋军五万在封州此时衡城就只有十万人,只要您立刻下令攻城,整个玉陵就可以拿下。不能退兵!一旦退,宋军得以喘息,再趁势反扑,我们的仗就白打了。” “不退兵?”乌延冷笑,指尖敲着地图,“你看清楚如果他们真得已经打开海路海边多数没有城镇,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大船运兵到家门口打下封州,北境乃至大都。大周与宋人有盟约,因为王皇后夺宫,导致朝廷官员新旧交替,乱糟糟了好一阵,如今也差不多要恢复过来了。若大周对大求北境宣战,二十万别说调去帮封州,守不守得住也成了问题。不退兵,你是想要头尾顾不得,丢了老家,从此扎在这块小地方吗?” 端格狩哑然。 乌延长叹一声,“孤何尝不知再夺玉陵有多辛苦,死了多少人,耗了多少国力,就差那么一个州就是我大求土地了。然而,战争的胜利最讲时机。当孤没有料到宋人会舍近取远打我们的门户时,这场仗就已经赢不了了。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不能因小失大,让人侵入我大求百年基业。这一次输了,还有下一次。狼族之心永不死,鹰神会引领我们。” 端格狩再跪,“王上,末将没用,竟让宋军钻了空子。末将愿打先锋,势必拿回封州。” “这也不是你的错,只能说对手狡猾。”虽然对端格狩说得好,乌延内心是沮丧的。出兵玉陵两次,却两次让同样的对手逼退,真是窝囊极了。尤其是这第二回合,不惜耗入持久战,不惜人力物力,他铁了心要拿下的地方,却让人钻了老窝。多狠的一招。他可以不退,玉陵就成了他的国,大求由宋和周瓜分,最终两边一挤,他什么都得不到。 “王,我愿与端格将军同行,先解本土之难。”乌延勒也跪了下来。 “不,孤与你们一道打回去。他们敢吃封州,身后一定还有援军,甚至大周的支持。若还心存侥,贪玉陵而不放手,你们先锋也会被消灭殆尽。既然时不予我,也不必舍不得。传令各地大营撤出玉陵,急速赶回封州。”乌延已经决定。 此时,在东海之上,百艘海船正浩浩dàngdàng往封州行去。船首站了两人,一人鸦袍青花,一人转着扇子,是元澄和金银。 “我要是大求王,未必照你的想法走。他可以这么想,宋军能攻下封州大寨,却难以深入腹地,顶多就是吓唬吓唬他。就差最后一口气,集合他在玉陵所有的兵马来个强攻,衡城一定守不住。”金银一身银白袍,戴牙冠,双垂彩珠,笑出白牙。 “因为大求王不是你这样的笨蛋。北境的兵马不能动,得防着大周,他主力全在玉陵,家里空了。封州水寨是西南面最大的布防,一旦让我们攻下,便是一气打到大都都易如反掌。他不敢冒这险的。我倒是希望他贪,贪了,我们就顺势而为,联合大周灭了大求。他如果迅速回撤,又是三国的僵局,一年两年也改变不了。”元澄想吃~~~大的,但他也知大求王不弱。 “看你镇定自若,你不怕墨紫有个万一?这可是打仗,你再厉害也不应该把老婆送去当前锋军。”金银被他骂笨蛋,不以为意。 “我若不让她去,她反而会气我。臭鱼于她如家人,一起出生入死,患难相扶,走到今天不容易。还未能一起享福,人就这么去了,怎能不遗憾不痛恨。”犹记得墨紫说她要报仇的样子,元澄心中都颤。那是必定要以血还血的绝然,他庆幸自己从来不是她的敌人。她的几道调令,宋地船场全都动了起来,竟然送来各型战船千只。宋地水上之力达到这样的强度,远远超出他的预期。 “那你不担心?”金银倒是很担心,就怕墨紫冲动,亲自上阵杀“我担心,但也相信她。她许我一生一世,必定不会草率舍弃自己的xìng命。再说还有赞进丁狗他们在。”元澄眺望,见入海口已在前方不远,“金银,这一仗,我们和墨哥一起打赢了吧。” 金银正sè,“不知怎的,让你说得我心中澎湃,豪气干云的,突然想起我们三人结拜之言来。” “不能同年同月同rì生,但求同年同月同rì死。”两人异口同声,又放声大笑,兄弟情谊不必再多讲。 此时的封州水寨,迎来了两位贵客。 墨紫入大帐,彼此一看皆愣。 “萧将军,魏将军,怎么是你们?”她lù出笑颜。 “前锋将军是你宋墨紫?”魏佳反问,又道,“你相公让你来?” 萧维不问这样的问题,因为他知道没有把握的事元澄是不会做的,墨紫也不会。 “我不是将军,是参军。差一个字,那就差得远了。这支大军由丁狗领着,我有时出个主意。”所以,不敢当。 魏佳感叹,“那也是够厉害的了。” “还没回答我,你们为何而来?”墨紫给两人倒茶,“行军打仗,自己动手。” “是我搬来的。”帐外又进来一人,笑得倜傥,杨凌杨大人是也。“奉司空大人之命,借来大周两万人,助我宋威。” “杨凌,你现在算哪边的?”许久不见,物是人非,魏佳看到他,眼睛冒光,“不知道你写了什么,皇上让我们立刻启程。” “我已向皇上请辞,如今宋地一官。”三品,官拜户部shì郎。 萧维暗自叹息,大周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像杨凌这样的却又走了,宋地欣欣向荣,势头锐利不可挡啊。 “我真不知道该骂你还是恭喜你。”魏佳的魅力在于豁达。 杨凌晃晃脑袋,无所谓的样子,“随你。” “刚才一路来,没看到有大求俘虏。”萧维觉得奇怪。 “没有俘虏。”墨紫面sè有点寒。 “全跑了吗?”这仗怎么打的? “全死了。”墨紫答。 魏佳瞠目结舌,看看杨凌,但他没什么表情。 “你屠了整个水寨?”萧维不敢相信她会这么残酷。 “我劝降了,他们不肯,宁可战死,也不做俘虏。所以,成全他们而已。”墨紫的语调降到冰点,“这是战场,萧将军应该最明白不过。今天你留上万俘虏,明天他们取你项上头颅。大求人对敌人从不心存怜悯,我对他们也不会同情。” 萧维当然明白,他只是不知道墨紫也会如此。 “臭鱼被害了。”杨凌的一句话解释全部。 墨紫大步走出营帐,她的眼泪需要西北风。!。 第516章 布袋游戏 第二天夜里,无月,星斗稀,元澄入寨。墨紫和他隔着众谋士将士相望而微笑,没有倾诉衷肠的时间。 风紧,烈火熊熊,大帐之内,人人各抒己见。 张震道“寨中我军十一万人,周军一万,共十二万。江对面大求军有四十万数,相差悬殊。即解衡城之急,当立刻撤返。” 韦岸沉吟“如果现在就撤走,大求王不费一兵一卒拿回封州水寨,势必反扑玉陵,我们再无可乘之机。既然来了,总要让他元气大伤才行。” 苏岚开口“张阁老得却是不错,将衡城兵力算上,我军也不过二十五万。下官认为,以少胜多的奇谋为此战关键。” 元澄不发表意见,点名丁狗第516章 布袋游戏“丁将军,你为前锋,如何?” “既来之,则安之。”丁狗神情冷峭“虽然得来容易,也不该轻言放弃。” 金银摇扇,冷风吹啊吹“墨哥怎么?” 众人皆向坐在角落里的墨紫。 墨紫听金银唤她墨哥,知他此时是以二哥的身份给她底气,淡淡一笑“大求王已如我们所预料撤兵,但他动作慢于我们,集结到岸仍需要数rì。其次,四十万兵马需要三千只船来运,他却只有千余战船。上了江面,我们宋军在人数上并不吃亏。” 张震耿直脾气,一拍脑袋“不错,我忘了这点了。那就打吧,他们得运三批,我们灭一批就十多万人,若是能成,便报了大求突袭平城的仇。” “现在定计为时过早。”元澄听取众人的意思之后下结论。“如墨紫所,大求军整合还需几rì。我们要大求王的动向,才能走下一步。” “但我们至少可以让他心急如焚。”墨紫和丁狗一样神情冷然“我建议——扰民。” 金银扇子打手,扬声支持“!” 元澄斜睨他一眼,意思是。没听懂就第516章 布袋游戏敢叫,装什么聪明! 金银正到“大哥这么瞧我,心里夸我呢吧。” 墨紫见他俩感情还是“非常人”不由想笑,伤感减弱了几分。 “二弟,在哪儿,又如何扰民?”有人来撞枪头。元澄也不给面子。 金银张了张嘴,半晌之后“墨哥提的,墨哥来。” “让我们的人以千人为一队,沿江分别对封州大港口突袭,不主动杀伤百姓,只抢粮米补给,抢完就换地方,让这样的消息过江。造成我们要打进去的假象。”墨紫的扰民之策。 韦岸点头赞同“确实,心乱则胡谋,兵多也无用。” 元澄朝墨紫一笑“就如此做” 当夜,大寨留了少数兵力,战船沿江河航进封州各城镇免费取粮。因为气势汹汹。加上封州水寨都被宋军占领,所以几乎没有遇到抵抗。很快,宋军打进大求的消息散播开来。百姓恐慌,开始往大都方向逃难。 乌延朅得知后大惊失sè,怒瞪着对岸,却只见一片苍茫。 “宋人真要直取大都吗?”乌延勒一直认为宋军攻打封州只是为了解开玉陵失陷的局面“区区十万人,难道吃了雄心豹子胆?” “南入宋军。北入周军,两把利刃直刺都城。”乌延朅突然迷惘。自撤军开始。宋军增至十五万,正不费吹灰之力收复失地,进而占领属于大求的二州。前有敌人,后有追兵,他纵领四十万大军,却一时不知怎么打这场仗。 乌延勒没他那么悲观“大周朝廷短短数年内历经两次叛变,元气大伤。极盛期都不曾动过发兵的念头,更何况是现在,王请放宽心。而且,如果北境遭袭,斯丹将军早派人告知了。” 乌延朅心念一动“封州江面应该被宋军控制,为何还有消息能传过来?” 乌延勒答道“他们十万人行船而来,顶多千余船只。江长水宽,哪能一丝不透风?依我,他们在封州各地抢粮,水寨此时必定兵力不足,不如立刻攻打,将水寨拿回来。” 乌延朅沉吟,疑虑被弟弟的话打消“不错,他们定然以为我们整合兵力还需数rì,又缺粮草,所以才攻入封州。阿勒,叫端格狩来。” “王,让我去。”乌延勒自告奋勇。 “不,你是孤唯一的亲兄弟,孤需要你留在身边。”他已经失去了最爱,不能再失去最亲。 乌延勒想坚持,到兄长苍白的脸sè,最终低首服从。 是夜,端格狩率三百船近六万众,静悄悄往封州大寨驶去。 “大将军,已行船过半。”镇将前来报知。 端格狩盯着漆黑的水面,风吹得脸都冻僵了,但他不想进舱等人来知会。对手太强大,即便寨中真没有主力军,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他不进去,镇将也不进去,陪在旁边喝冷风。 过了一会儿,从黑暗中隐隐约约透出微黄的灯sè。再过了一会儿,高耸的寨楼,摆开的战船,都现出影子来。 “来宋军果然四处抢粮去了,咱们都差不多到了门口,连他们一艘巡船也没碰上。嘿嘿,该我们立大功。”镇将也是端格狩的亲信。 端格狩突然低喝“调头!” 镇将一愣“将军?” “快传令下去,调头!”端格狩终于知道心中的不安是什么了。一切太顺利。得到宋军抢粮的消息,完全没有阻碍来到水寨前面,像落入陷阱的感觉。 镇将不敢再可是,急忙向后奔去。 天黑传讯慢,而且船也不是停就停,调头就调头的。足足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才开始往后行。可是,还不到一里地,前方亮起一条火龙,成半圆将他们包围。 “来的是哪位将军?”声音却发自后方。 端格狩猛回头,两三里开外的对岸已经灯火通明,数十条大船正劈水而来。 他瞪大了眼“宋墨紫!” 墨紫自然听不到他话,继续喊喇叭“为了欢迎各位,我们等了一整天,怎么不进来坐坐就要走呢?” 端格狩咬紧牙,果然是圈套,扬声不能示弱“在下端格狩,想不到还能再见到宋姑娘,有幸之极。” 墨紫的将船离端格狩不过百丈开外,缓缓停了下来“端格将军,我如今嫁人了,要么直呼其名,要么叫声夫人。再听人称我姑娘,还怪不意思的。” 端格狩一挥手。众兵士箭上弓,投掷器拉下放火球,船板拉下现巨弩。 他高声道“你与我相距不过百丈,不怕两船同归于尽么?” 墨紫哈哈大笑“同归于尽?就凭你的船?吧,就算你我都沉了,我这口袋一收,你们的船一艘也逃不出去。一千对三百,单玩同归于尽,我这边还有七百剩下。端格将军何必轻言死,我不过想跟你打个招呼而已。” 端格狩不知道为何听上去她和以前那个宋墨紫不太一样“你究竟想怎么样?”虽然已经入了对方的布袋,他不可能束手就擒。 “和你玩个游戏。你赢了,就可以带你所有的船离开,兵士跳水。你输了,我连一个俘虏的命都不留。”让敌人魂飞魄散,墨紫这次不懂什么叫不心软。 端格狩一听就冷笑连连“宋墨紫,你开的赌注公平吗?无论我是输是赢,我的人或者冻死或者被杀死。” 墨紫耸耸肩“至少你还能活,你的船还能回去搬救兵。战场上有真正的公平吗?当你掉进我的陷阱时,已经处在下风了。” 端格狩明白她得对,但他是战将,不可能就地投降“我不玩你的游戏,有事你出和我们打,输了我死,赢了我可以带剩下的人离开。” “哦?要我照你的规则啊。”墨紫向丁狗。 丁狗目光如寒刀,随她决定。 “真是心当作驴肝肺。”墨紫叹口气“我不可能放着这么大的优势,平白无故牺牲我方将士的xìng命。”信号旗翻飞,布袋渐渐收拢,以多胜少,不耻辱。 端格狩不愧历经百战,在如此紧急的情势中,仍能冷静判断,迅速传令“不要分散拉开,集合东南作战,打开缺口后全速撤走。”东南有缺口。 丁狗瞥一眼墨紫“你的口才没用,他不上当。” 墨紫笑道“至少他相信咱们真有一千条船,打算落跑啊。”一场游戏,一场赌博,她吹牛吹大了。 都去扰民,哪有那么快回来的?寨里只有丁狗的前锋军,萧维的百船,以及在打下水寨时的大求船,拼拼凑凑,四百余只,却实际才三万人。利用光影效果,造成包围夹击之势,又故意在东南面留出破绽,引诱端格狩往那边闯。 着端格狩的船终于从东南面突围出去,墨紫返回水寨。 元澄在岸上等她,微笑道“一切似乎顺利。” 墨紫握他伸过来的手“嗯,都在计划之中。乌延朅会以为我们根没有离开水寨,设局诱他上当,所以一定不愿再直面进攻。” “他也不会再相信这边传过去的消息。”元澄与她携手并进。 “我想知道,他要是发现端格狩浪费了这么一个夺回水寨的机会,会不会暴跳如雷?而下一步他又会怎么做?”墨紫听着涛声,目光清亮。 澄望着墨紫,出他最常用的〖答〗案。 乌云蔽月,较量已经开始。!!! 第517章 活捉了你 “消息是假的,宋人故意让我们以为水寨疏于防守。”乌延朅此时却不知道那是对方的陷阱,“还端格你打开缺口,损失不过百船,不幸中的大幸。” “末将愧不敢当。”端格狩被夸了,但并没什么值得高兴。牺牲百船万余人,如果没有得到战果,又有何意义? 乌延勒问道,“现在我们怎么办?消息传不过来,就不知道那边的情况。宋军何时守寨,何时出寨,全然不知。这仗要如何打呢?” “还有个地方可以打探到消息。”乌延朅指着地图东边的一个点,“青屿。” 青屿在封州东面,也是当初乌延朅提议和谈的地方。岛上只有一个大镇,其他第517章 活捉了你都是山林。岛主姓南名宇。南家世代拥有青屿,只与原来的四国进行贸易往来。因它毕竟只是个岛,又没有矿源,虽然和大求玉陵边境相邻,再加上南家善于交际,儿子送到两国与贵族子弟一起学习,儿则与大族联姻,所以在默许下保持了dú lì统治。 南宇当初就在大求待到十六岁。很多人不知道的是,他还当过乌延朅的伴读,尽管只有一年时间,但两人私交甚笃,暗中以兄弟相称。南宇回到青屿后,没几年就继任岛主之位。他不是长子,能成为岛主,得到乌延朅很大的帮助。虽然表面起来青屿与从前一样不受他国干涉,其实今rì的青屿如大求属地无异。 “端格狩,你先下去休息吧。”有些事乌延朅还不想让他人知道。 乌延勒端格狩出了营帐,道,“皇兄,让我去青屿吧。” “想将你留在身边帮我,可是派别人去青屿,恐怕南宇未必听从。”乌延朅面sè疲惫,身体不需要休息,但国土让人侵占。他怎能安心入眠? “南宇受了我们多少处第517章 活捉了你,怎会不听?”乌延勒与南宇泛泛之交。 “你不了解这个人。南宇为人狡诈,活泛得很。对他而言,没有什么交情不交情的。你帮他,他就帮你。欠得人情还完,再想让他为你做事,就要你出得价码,就算你是兄弟也一样。”乌延朅长在勾心斗角的环境下,所以他的一切要靠算计yīn谋来得到,连对待爱情友情也用同样的方法。因此他清楚南宇和自己是物以类聚。两人兄弟相称,但到底有多少兄弟情谊,要互相开出的条件。 “打探消息罢了,他不必推三阻四的吧?”乌延勒想得简单。 “不,打探消息只是给端格狩听的。”乌延朅不会为了收集情报,就把自己最信任的弟弟派出去,“早在对玉陵战争之前,我就在他那儿放了八百船。当时的。虽然是送给他,如果有一天我急需,他就得无偿把船交还出来。” “还有这种事?”乌延勒有点喜出望外。“如此一来,我们就不必怕宋军了。” 乌延朅摇摇头,“南宇上回送我五万石粮草时过人情债已清还,我当笑话来听。就在宋军攻下封州时,我给他送了一封急信,让他还船给我,不但没有回音,连送信的人都不曾回来。究竟是送信人遇到不测,还是他故意不回我的信,很难。但他岛上只有护兵千人。若是你去,我料他不敢拿你怎么样。他贪便宜的xìng格到死都不变,你去不用跟他硬碰硬,他要是提条件来交换,只要不过份,你答应他就是。当务之急。拿回船来,我们就能一气过江,将宋军灭在我大求土地上。” 乌延勒一撇嘴,“区区一个岛,他敢坐地起价,难道不怕我大求出兵灭了他?皇兄放心,我定然不负使命。” ~~更新首发~~到青屿,不过行船两rì。乌延勒率兵甲三千进海湾,就有岛民飞快去给南宇报信。 “延勒,我也跟你去。”叶儿仍扮男装,至今未离开过乌延勒身边。 “你待在船上。”乌延勒不望她,对身旁一矮一高的两位属官道,“胡老,高老,请你们二位多提点着我一些。” 山羊胡,高竹竿,当初很不拽乌延勒的两位随军,如今也一直跟着他了,并对他忠心耿耿耿。 “侯爷,只要有我俩在,绝不会让您伤到分毫。”胡老两眼jīng光湛放。比起没有人情味儿的乌延朅,眼前这一位虽然不够霸气,还有些冲动,却是能让人心甘情愿跟随的主子。 乌延勒笑了笑,“两位跟着我出入死,待这次任务完成回到大都,我请王上为你们加官进爵。” 高老咧大嘴,“侯爷,我俩年纪也一大把了,不求高官只求厚禄,给子孙多积点福。” 胡老没气瞪他一眼,“你想得真够远的。” 乌延勒让两人逗乐了,却叶儿蹙眉皱脸,不由安慰道,“我又不是来游山玩水,完事拿到船就走,你跟着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只是心里有点不安。延勒,带我去,我能帮你的。”叶儿下定决心,不管他答不答应,下了舢板。 高老笑,“侯爷,叶儿姑娘对你一往情深,早些娶进门,她也不会患得患失,就在家里安心待着了。” 乌延勒面部表情有些僵硬,闷声不答。 胡老一拉高老袖子,使个眼sè,示意他不要多管闲事。 “我道是谁这么大排场,原来是侯爷大驾光临。”数十匹骏马由远及近,为首一男子肤sè如麦,笑声爽朗,双眼斜细而藏锐利,正是岛主南宇。 乌延勒从船舷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地面,抱拳朗声,“一别经年,南兄似如鱼得水般的快活啊。” 南宇翻身下马,快步上前一握乌延勒的抱拳,“勒老弟,你也不错啊。元帅之风,高手护驾,美人在侧,什么都享受到了。也不给我送封信,要是早知道你来,我一定恭候大驾光临,不劳你等半天。” “不速之客,不敢抱怨主人迟来。”乌延勒也客气,“南兄,船上伙食粗淡,我向你讨杯酒喝,咱们边喝边聊,如何?” “就等你这句话。府里已经备下酒菜,快请。”南宇让手下牵马来。 来如风,去如风,港中恢复往rì的平静。 南府在大镇的高处,可以俯瞰大半镇貌和不远处的大海,景致美妙得很。南氏借这个地势造了一座望海阁,举行盛宴招待贵客之用。 今rì望海阁酒香四溢,乐声轻扬。 “侯爷对这酒可满意?”南宇怀抱美人,笑容满面。 “皇兄你最会享受酒乐和美人,果然如此。”乌延勒接过叶儿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我这人不会兜圈子,就跟南兄直了吧。如今我封州被宋军所占,皇兄和我要打过江去,需要船。” 南宇哦了一声,“可是要借用当初送与我的八百船?” 借用?乌延勒耸眉。 “南岛主若肯援手,我王将不胜感激。”胡老适时发言。 乌延勒冷静下来,“南兄,你与皇兄情同手足,这点忙不会不答应帮吧?更何况,我们也不会忘恩负义。” 南宇挥开美人,叹口气,“侯爷误会了。这船不是我不肯借,而是借不出啊。” 叶儿冷笑,“什么借不出,分明就是搪塞。” 南宇盯着叶儿,又将目光调向乌延勒,“不多话的美人才讨人喜欢。侯爷,你是不是?” 高老拍案而起,“此人jiān险,王已经写信来要船,他都没理会,如今自然推诿。不必同他废话,打到他肯吐出船来为止。” 南宇不慌不忙,“误会,真是误会,我从不曾收到过朅兄的信,也绝对不是推诿。船,没有了。” 乌延勒听他这么一,也了起来,“南兄,你这话未免太笑了吧?岛是你的,船放在你这儿,什么叫没有了?” 南宇抬头,面sè无奈,“怪就怪你皇兄给我送的这封信。” “你刚才还没收到过信。”叶儿也想起身,突然头晕眼花,跌坐下去。 乌延勒连忙扶她,却发现自己也有点犯晕,软绵绵跪回席间,顿时惊道,“你在酒里下毒?” 胡老高老老江湖了,没想到自己会中这等低级伎俩,双双要运气逼毒,不料脖子上被架了剑。 “不是毒,是软筋散,所以你们不出来。”一个人的声音。 南宇再叹口气,“唉,我其实一直希望你们别来的,偏偏——” 乌延勒过去,却是一张陌的脸,“你是谁?” “我叫秋霜,宋军前锋副将,候你们多时了。”那子笑眯眯坐到南宇身边,“南岛主确实没谎,信让我们截了,船呢,也归我们了。你们呢,让我们活捉了。” 南宇无可奈何,“将军,我什么都照你的做了,可以放我儿子了吧?” 叶儿吃力得挡在乌延勒前面,像这样做,就能救他似的,“姓南的,你出卖我们。” “我也没办法,他们穷凶极恶绑了我的独子,七八千的兵藏在岛上等你们来求援。我可以死,南家不能断根。延勒老弟,对不了。”他也是被逼的。 乌延勒只有一个问题想问,“告诉我,这是墨紫的主意吗?” 秋霜拍拍手,立刻有人上来将他们绑了,冷眼望着乌延勒,“你可以自己去问她。” 扯帆,起航。(未完待续)rq!!! 第518章 各回各家 从黑暗的底舱被拎出来,乌延勒让日光刺得睁不开眼,但他听到一个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 “秋霜,大功一件,辛苦辛苦。” 那声音在很久之前,总能令他特别愉快。清爽犹如晨露,精神气儿十足,既不娇得让人起鸡皮疙瘩,也不弱得让人胡乱生出同情。墨紫啊墨紫,他确定她已经看清他的脸,但她为何能若无其事,好像被抓的只是陌生人一样? 他突然睁开眼,任光芒戳痛,向着声音的方向瞪大了。 “小侯爷,不要勉强,和太阳光作对,吃亏的是你的眼睛。”她的声音近在咫尺,音色不变,但语调中有什么不见了,如隆冬一般冷冽。 乌延勒咬牙切齿,第518章 各回各家开始重重呼吸“宋墨紫,你何时变得这么卑鄙,竟拿无辜的孩子来作要胁?” “对手卑鄙,我就卑鄙。”墨紫轻笑,面对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童年伙伴,她不会再去回忆“小侯爷到底是大求王的亲弟,无论如何都站在他那边。” 慢慢适(<a href=:///></a>)应了光线,乌延勒眼中勾勒出一个身穿银白软甲的女子。她双眼沉墨,面颊桃红,嘴角淡然噙着微笑,高扎一束马尾,一根暗红雕huā木簪扣宝蓝玳瑁,腰间插柄短剑。他禁不住呆了呆,墨紫比以往更美三分。 紧握成拳,他迫使自己正视敌对的事实“有种你杀了我。” “大求人好像特别喜欢让敌人杀了自己。”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插进来,见乌延勒皱眉盯着他,在墨紫身边站定“我是元澄,对小侯爷久仰已久。” “元澄?”乌延勒当然知道元澄的身份,但他第518章 各回各家还有另一个疑惑——怎么有点面熟呢。 “天美园中元澄的样子多有失礼,小侯爷若从此抹去这段糟糕的记忆,我感激不尽。”元澄解开他的疑惑。 乌延勒目光一敛“对了。那天是你——” 他转而看向墨紫“你可知他喜逛青楼,众人面前与妓子床上调笑?这样的男人何德何能可与我皇兄相比?皇兄他对你一片痴心,你却转投其他男人的怀抱。宋墨紫。我对你失望之极。” 墨紫想起在大求青楼为逃开乌延勒的酒后胡闹,歪打正着遇到元澄的事来,干咳两声“我与乌延朅早就一刀两断,各自再寻良缘实属天经地义。你对我失望也好,赞同也好,我并无所谓。你也是当叔叔的人了。这么说不怕你皇嫂伤心难过么?” 乌延勒一愣,短短哼了一声“你如此容不下与别人共侍一夫,却嫁给眠huā宿柳的男人为妻,又是何道理?” “小侯爷莫非忘了那日事情因何而起?”墨紫不想再提,元澄却不打算让人乱扣huā心的帽子“在我床上之人,其实正是小侯爷要找的人。” 乌延勒立刻反应过来。直盯着墨紫“那天果然是你?” 墨紫不主动澄清,但也不会否认。“你这一喝酒就发酒疯的毛病实在是让人头疼。” 乌延勒怔了半晌,颓然垂头“竟然如此,竟是如此。那时我若抓住了你,将你带回皇兄身边,今日一切都会改变。”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乌延勒,我们如今是敌人。你不要再把我这句话当耳旁风,否则总有一天,你会死在我手上。”他们双方只要有一方还在缅怀过去,输赢就成了定数。“乌延朅已经清楚了这一点,我希望你也早点清醒。你和你哥哥不一样,相信如果我们真在战场上相遇,也可以堂堂正正一决胜负。” “我已经落在你手上,还说什么过去将来。”乌延勒神情有些木然“死在你手上也好。大求欠你那么多。我就当替所有人还债。” 叶儿听到这句话,不由大骇,对墨紫道“小姐,你不可以不念旧情。我有错,月湘有错,王也有错,唯独延勒没有做过一桩对不起你的事。要杀,就杀我,求你放过他吧。” 墨紫笑了一声“无辜?我兄弟也无辜,却死在大求人的手上。你们挑起的战争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压根就不会去想吧。不过,你们几个是不会死的。乌延朅只有一个亲弟弟,我相信他还不至于冷血到这个地步。” 乌延勒眼睛眯起“你想以我要胁我皇兄?做什么?” “没什么,就提一个很小的要求。”墨紫对兵士们挥挥手,让他们将俘虏押下去“我们要么不留俘虏,要么善待俘虏。放心,你和你哥哥很快会重逢。别歪曲我的意思,我是说活着重逢。” 风吹对岸,乌延朅正在大营中和众将商议军情,听到有人在帐外急报。 “王,宋军送来宣战书!” 宣战书?乌延朅不懂这有什么必要,但觉对方又要搞鬼,连忙让人进帐。 进来的是一名巡船镇将,手中持一支箭,箭上有管“我们在巡江时,遇到宋军数只战船,他们说这是宣战书。” 乌延朅从管中拿出一卷纸,才看一句就勃然大怒“岂有此理,他们竟然抓了阿勒。” 众将大吃一惊,纷纷跪下“王上请保重龙体,切毋动怒。” “端格将军,你大声念出来,孤倒想听听他们提什么条件。”乌延朅铁青着面孔。 端格狩念了一遍,意思其实很简单。乌延勒在宋军手上,要想他活命,大求就接受宋军的要求。三日后太阳升起之时,两军在江心互换阵地,各自退至对岸,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具体到如何列阵,如何还回人质等等。 但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封书信,也不是什么宣战书,让乌延朅彻底糊涂了。 “王,这是陷阱,我们绝对不能上江面啊。”一员老将说道。 “不错,他们抓了侯爷,分明包藏祸心,想以此引王入圈套,将我们尽数歼灭。王,不能去。”另一员大将反对。 反对声络绎不绝。 “端格,你的想法呢?”阿勒在墨紫手上,乌延朅感觉弟弟的性命暂时无忧。但为何要求换阵地,而不是别的条件?他有想法,但不能肯定。 “我认为可能是圈套,也有可能是情势所迫。”端格狩这般分析“他们十来万人,没有粮草供给,单靠抢是不够的。此其一。其二,他们毕竟是离开本土作战,难有援军,即便装备精良,但人数上远少于我们。其三,战船数目虽然相当,我们真要运兵过去,普通渔船货船都可,真要四十万人齐过江,他们根本应付不了。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就越不利,所以才想出这样的交换条件。” 乌延朅点点头“你跟孤想得差不多。他们怕孤一气攻过去,所以才把阿勒当人质,想互换阵地。他们也明白仅凭十余万人不可能将我们全灭,而大都还有你爹,可那等人辅政,一定会到关外调度各族骑兵,迟早会腹背受敌。这不是宣战书,而是和谈书。” “王,那我们答应还是不答应?”端格狩问。 乌延朅沉吟半晌“阿勒在他们手上,孤不答应也要答应。但答应了,不代表没有主动权。你一句话提醒了孤,就算渔船货船,只要能装人,便都可以过江。如果落水,四十万人一拥而上,也可以将对方的船凿个底翻天。传令下去,这几日吃饱吃好,憋股劲儿打回家去。” 端格狩说是。 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是犹豫。 乌延朅笑道“瞧你们平时一个个猛得跟牛似的,咱们占着优势,难道还怕了对方不成?船再厉害,也不过是运载的工具,真正的战争还得靠人。一旦船和船碰到一起,那就是肉搏战。孤自问我们大求武士捏死敌人有如蚂蚁,来,我们商量商量,想个办法,明天既能回家,又能重措对方的锐气。” 将军们一想,不错,他们有高于对方三倍的兵力,怕什么呢。于是,摩拳擦掌,围地图想起计策来。 当夜,乌延朅派船用同样的方法传信,答应三日后江心互换。 墨紫也读了乌延朅的回函,望着灯下看书的元澄“三日之后,会怎么样?” 元澄翻过一页“也许天下三分,也许灭了大求,一个短暂安定,一个长久安定,我们各尽其力,剩下来要看天命。” 墨紫长长呼出一口气。 三日后,太阳还没升起,水面浪huā不能安静,一波追过一波,哗哗吵闹。以江心为界,两边的苍茫突然被打破,一排两排三四排船队纠昂而现。铁尖,高舷,大桅巨帆,倨傲临水。箭冷,钩锐,杀器攻技,无情睨敌。 乌延朅身披铁甲,头戴银盔,站在帅船舱楼之上。大风将他身旁的狼旗鹰徽吹得笔直,仿佛他的决心一般,即使在看到那个深爱深恨的身影时,亦不动摇。 两军距离停在百丈间隔就不再前进,只有各自的前锋将船继续行至江心,远看几乎要尖顶尖,其实还有十来丈。 丁狗看端格狩往他身后瞧,便露出讥诮的表情“端格将军找什么?若是我的参军,她被她相公拉到帅船上去了。如果有话,我可代为通传。” 端格狩不为所动,收回视线“我只想知道夜袭那时你们到底有多少船?我问她的话,她会说实话。仅此而已。”传言他那晚上了当,放弃大好的进攻机会,夹尾而逃。 “比端格将军的船只少不多。”丁狗讥诮更深“不过此事不提也罢,我怕打击了将军手下的士气。不妨专心些,咱们先换了位置再说。” 众目睽睽之下,鹤旗狼旗划了个圈,各自背倚敌军。!!! 最终章 伴我一生 --------- 乌延勒被推上甲板,眼前的景象让他震惊。两军对阵水上,密密排满江面,只有百丈之遥。这是要面对面的较量了吗?他不由摒住呼吸。 “小侯爷。”墨紫一开口,乌延勒等人的脖子就架上了刀。 高老头窝火,骂道,“蛇蝎妇人!当初与我王情意绵绵,如今一转身就翻脸不认人,真是枉我们尊敬你一场。” 墨紫在宋军中的名声极响,不但作为元澄的夫人,也作为船场的墨哥。高老这么一骂,脖子上立刻见了血,引起身后士兵的喝斥。 墨紫一开口,他们就立刻安静,“宋地皆知大求王派人杀我,还想一夺两命。高老的意思,他杀我是天经地义,我翻脸不认人就心如蛇蝎?要不是他害我兄弟姐妹,逼我至此,我可以忍的。”她都已经躲进宅子里当丫头了。 高老头哑然,再逞不了口舌之快。 乌延勒望着墨紫冰冷的神情,心如刀绞,他曾经也是她的兄弟,但如今渐行渐远,成了你死我活的仇人。他没得选择。他是大求皇族,他也是大求王的嫡亲兄弟,即便知道兄长对这段感情处理得不对,他只能默默旁观,甚至当着帮凶。一切,都不能回头了。 “你究竟想怎么样?”不能回头,就干脆忘了。 “没什么,你也瞧见了,让你的哥哥来接你而已。”被人骗大的孩子很难相信真心,她懂的。 胡老冷笑。“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墨紫指指对面,“你们想回家,我们也是。就跟那两只前锋将船一样转个圈,你们几位的脑袋会稳稳留在脖子上。” 叶儿咬着唇,身体有些颤。 “叶儿姑娘,你在怕什么?”墨紫看到丁狗船上打出了信号,于是朝元澄瞧去。 元澄对她笑笑。转头去吩咐张震。 有他在,墨紫十分安心,接着和从前的小姐妹聊天。“你怕你们的王不救人?” 叶儿立时抬眼,流露恐慌。 墨紫安慰她,“如果小侯爷不在。那你确实没什么想头。这会儿你不用怕,他为了王位几乎六亲不认,就剩这么个亲弟弟,而我的条件一点都不苛刻,正中他下怀。” “我不怕王,但——怕你。”叶儿说了实话。 秋霜站在墨紫旁边,听到这话,和落英挤眉弄眼,说道,“墨紫。你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了。” 墨紫嘴角勾出一抹魅笑,“我要是女魔头,你们俩又能成什么好的?” “开始动了!”小衣从帆上翻下来,“女魔头是谁都能当的吗?那就算我一个。” 一时间,女子们嘻嘻哈哈胡笑。 叶儿突然明白。对她而言,墨紫成了一个可怕的人,可是对那些人而言,墨紫善良率真,一如当初。只是立场不同了。看着她们,就和过去的回忆交织在一起。那时。她和墨紫也这么开心笑过。低下头,她没有资格去羡慕。 乌延勒睁大眼睛看着船的移动,不是他想得两军穿插而过,而是成弧形向一边慢慢行过江心。大求的船也一样。如此一来,两军就走出了圆形轨迹,能始终保持距离,避免突如其来的袭击。当他看到大求战船中还夹杂着为数不少的民用船只时,更不由皱起了浓眉。 “你以为他会留主力在岸上,率少数人假意和我们换阵,我们上岸就能被包围,然后你们又能拿回封州,是不是?”墨紫真正的能力还没到时候发挥,此时只负责看管人质,“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宋军已经杀到他身后,主力不走,我们两面夹攻,正好下了饺子。” 乌延勒心道,怪不得。 “谁也不傻。”墨紫的船过了江心,“他想到的,我们不可能想不到。反之亦然。说实在的,这一仗已经打过了年,你不想回去么?往年这时候你应该在关外放鹰祭天打猎,因为这样的习俗,新的一年才会兴旺。” “住嘴。”乌延勒怎么不想回去?战争不是他要打的,逐鹿天下也不是他的野心。 “我想回扬城。元宝虽然还小,长期和爹娘分离,将来会叛逆。所以,我真心想回家,没有阴谋。”只要乌延朅不耍花样,宋军顺利拿回玉陵,一切圆满。 “住嘴,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依我看,你嫁的那个男人野心最大。等着,等他当了宋的皇帝,也会吞天下。我皇兄曾经对你的真情实意,他抵不上一半。”乌延勒不想看她那份满足的模样,恶意中伤。 不过墨紫从来就不是在意他人言语的人,一笑了之。 一个时辰后,行进结束,阵仗互换,仍是数百丈的距离。 “小侯爷,请。”墨紫拍拍船沿。 乌延勒探头一看,下面一条带桨的无人小船,“你真放我们走?” “天地良心。”虽然她近几年说话常不算数,墨紫的眸子让晨曦照得五彩闪烁,“小侯爷,后会有期。” 乌延勒他们划船到江心和端格狩会合,还不及说话,就看端格狩让士兵打信号给后方的帅船。 乌延勒当然看得懂意思,一怔之下忙道,“端格,不可莽撞,先回封州再说。” 端格狩只说,“这是王命。” 皇兄真的另有打算?乌延勒回身看向墨紫的船,依稀还能见到她的身影。她变得这般不留情,确实是被皇兄逼得退无可退了。 “端格狩,我是你的上将,我命你立刻航往帅船,我要亲自跟王说。”停止,要打仗,过完年再说,先回家再说。 端格狩五官硬石般冷棱,“王说大帅可能心软。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敌方有元司空和楚候,还有宋墨紫,若能一战解决了他们,宋地将不足为惧。” 此时,大求的船朝宋船全速前进起来。 乌延勒大喊。“你以为对方傻吗?他们也早有准备!” “那就堂堂正正打一场。我也想知道,若是正面硬碰硬,谁会取胜。”在墨紫手上吃了不少亏。端格狩心里憋着一团火。 乌延勒对墨紫到底了解得多一些,冷哼道,“她不会跟我们硬碰硬的。她的船比我们的船战力强。当然会利用这样的优势,而不会轻易采取近身战。” 乌延勒的阻止不但无效,也已经晚了。他们的船过了江心,大鼓擂动,狼旗挥舞,成千上万支箭给天空制造一片黑雨。 “天佑大求,杀尽宋军。”呼喝回荡江面。 墨紫在大求船出现异动的时候就已经回到指挥舱室。舱室前一片大窗,窗前挂细密牢固的铁网,不怕箭来。她指挥着首船,尾后有信号兵打旗同时传达到各船。 元澄站在她身后。无声支持着。 乌延朅面色沉冷,目光森寒,胸中一股闷气时不时重重敲击,令他疼痛难当。他必须要赢墨紫一次,否则不甘心! “江上怎么突然起雾?”一员大将奇道。 他神情一变。眼看着宋人的船渐渐消失,“不是雾,是烟!放慢船速!投火球!”有烟就有火,那他给她添火加柴。 火球蹦出,但没有他预想中的成果,只听到水花溅开。 船速竟然这么快?!乌延朅暗咒一声。又喊,“船队拉开准备包围攻击。” “王,切勿入烟雾内!”乌延勒跳上帅船劝阻,风向水流都不利,烟雾向他们的位置吞过来。 乌延朅也知道,可是避不了烟雾就必须更改命令,“前锋三百船保持二二方列队形,遇敌则杀。主力继续包抄。运兵的船只留后,若有敌船冲出,撞损或想办法登船近身搏杀。” 端格狩却觉烟雾弥漫如此之快,似有蹊跷。再仔细看,雾中竟有深灰的影子。他诧异之下正要提醒乌延朅,可惜为时已晚。 船尖如箭,船体如线,船侧装轮,船尾起烟,船舷贴近水面,只高出两掌。四个人各坐一个深洞,两人踩轮,一人似掌尾舵,还有一人烧烟。那小船嗖嗖飞来。 大求兵们看得好不稀奇,又想一条巴掌大的船顶个鬼用,却见烟雾之中窜出无数条一模一样的小船,就好像江面上浮出的鱼背,汹涌不可抵挡之势。 乌延朅眼睛瞪圆,忘了要前锋杀进阵去,也忘了要展开包围,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弓箭手给我把船射停!” 一阵箭雨狂落,可那船又细长速度又快,也不用手划桨,所以仍能双手顶盾,还保护到后面的同伴。而且,船头船尾中箭不破不漏。上万枝箭出去,竟然没有射翻几只,让大求军心中一荡,不由自主都呆怔了。 “你们愣着干什么?射箭,砸球,拉巨弩,还有拿起拍板。”乌延朅怒咆,“难道要让这么小的苍蝇乱了我们阵脚吗?他们一点都不可怕,不过就是想要放烟而已。” 于是,千百条船开始向这些小苍蝇使用各种各样的武器。可是巨人拍苍蝇十之**都无力,饶是打落了不少,更多的小船却穿插进他们战船的缝隙之间,致使烟雾缭绕,视线不清。帅船上的信号旗连发王者的军令,但在这样的慌乱中,无法顺利传达到每条船。左摇右摆,突前突后,自己还撞上了自己。 “别慌,大家都别慌,原地待命。”乌延朅的帅船也在烟雾之中,暂时迷失了方向,但他的指令却冷静,“今日风大,烟一会儿就会散的。” 如他所说,一刻工夫,烟就继续往前去了。 “还有小船在底下!”有士兵大叫。 眼前好不容易清明,因此对这种烟船有恐慌心理,大家拼命拍击留在他们船下的小艇,直至全部击碎,这才洋洋得意起来,却没发现四周虽然漂浮着碎木块,但没有血,没有人,只有一层污黑。 一名船将指着不远处已经到他们身后的小船,骂道。“格老子的,熏得我眼睛疼嗓子眼干,冲到咱们窝里,就别想活命。来人,给我狠狠打。他们的屁股冒不出烟便是废物了。” 然而,就在青烟散尽的时候,上百艘高大的战船驶到小船中。甲板上弓箭手齐刷刷将带火的箭头对准了大求船。 乌延朅面色铁青。大周战船出现在这里,难道北境失守?不等他开口问,箭火天落。轰——水面突然燃起大火。转眼烧上了他们的船。那些被留在船下的小艇是装油的无人船?眸中也是熊熊大火,他头疼欲裂,望着那个骂人的船将葬身火海。望着载满兵士的货船烧成巨大的火球。 “王,撤。”乌延勒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兄长,“撤回去还可以重来。” 乌延朅咬紧牙关,强行按下胸口的不适,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谋略失败,“往哪儿撤?大周可能攻破了北境。” “王,不会的。江面一目了然,大周只有百船之数,应是宋地请来的援军。而东面宋地有海船,我们往西北绕过大周船回封州。前锋船开路。主力就能杀出去。还好油船数量不多,火圈也不大,但是如果继续留在这里让宋军赶上来,可能就全完了。”不过千条小艇就实施了远距离火攻,放烟其实不是宋军要逃。而是掩藏无人的油船和迷惑大求军,乌延勒真不敢往下想墨紫他们还会如何对付大求。 乌延朅一怔,苦笑道,“我真是糊涂了,竟识不破这障眼法。阿勒,多亏有你提醒。” “皇兄。别这么说,你还病着呢,心里又那么不好受。”墨紫说,她真心想回家。他信。现在只希望如此撤走能平息这场战争。 但事情没有乌延勒想的那么美好。大周船一副不打算让开的蛮横模样,宋军前锋船借烟突现,从左翼横插,后面又有数百战船以倒人字形快速围追。端格狩的前锋船三百艘与大周战船剑拔弩张,而垫后护王的数百船遭到了宋军的猛烈进攻。 乌延朅呼吸急促,用嘶哑的声音喊,“不要再撤,敌人远距武器比我们强,迎头撞击,登船作战!” 在这前所未有的严峻面前,大求军心未散,因为相信他们的王,不逃而调转方向,与宋军船贴船,进行肉搏厮杀。 什么是最强杀器? 人! 大规模的战争,一旦两军之间没有距离,制胜的关键就在于人。 两头的轰隆声,金属碰撞声,怒声,凄声,杀声,咆声,不绝于耳。乌延朅甩开弟弟的手,抓紧楼栏,瞪望着侧面而来的宋军主船。 “皇兄——”乌延勒不知道该说什么。 “传令,分批下水,以万人为队列,将宋军的船底凿开。”乌延朅神情冰冷,眸底死沉之气,那道紫色的身影那么近又那么远。 即便不适时宜,乌延勒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兄长。他们唯一的优势就是人多,到了现在只有这么做,才能勉强杀开一条血路。 墨紫身穿紫金软甲,尽管元澄说用了轻而坚固的冰藤,她却感觉沉重。在她眨眼的瞬间,就有生命逝去,如何能轻松得起来? “他打算用人海战术吗?”她冷然看着那些大求士兵朝自己的方向游来。 “他能想到这个办法,可见还很冷静,不愧能问鼎天下。”元澄稍稍跨前一步,挡去墨紫的大半身形,淡望楼台上傲然的大求王。 “同归于尽的打法,我不想奉陪,但可以教训。”墨紫突然拿过信号旗,跨上船头,一根红旗直指乌延朅。 韦岸有些担心,“大人,夫人她站得如此前面,恐对方冷箭。” 元澄见赞进紧跟了上去,温润一笑,“是时候了,让她去。”墨紫和乌延朅的对决,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彻底了断。 乌延朅目光紧敛,看双色旗打着大求船语。 “你要发动战争,我就给你一场战争。” “汉人如蝼蚁,你的牧族是狼之子,那你看好了,今天我让他们变成死鱼。” 绿旗绝然一斩。 密密麻麻的铁球投向水面,轰然炸开。带灼烫的烈火。刹那,一片血海。 乌延朅眼角龇裂,眼球通红,握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长啸,“宋——墨——紫!” 一口鲜血喷出! 乌延勒大骇,“皇兄!” “给我旗!给我旗!”乌延朅推开乌延勒。一把抢过小兵战战兢兢递上来的红绿旗,挥舞起来。 “我死,也要你陪葬!” 墨紫读罢。哈哈大笑,回头对元澄眨眼,“相公。乌延朅要我陪葬,怎么回答?” 元澄目光中尽是柔情,“就说我不准。要陪葬,也该陪我的,跟他算怎么回事。” 墨紫说是,转身神色已冷,打旗,却不是传达元澄的意思。 “投降!” “认输!” “割地!” “让出封州,我放你过去!” 乌延朅手中旗颤,“休想!” 墨紫绿旗挥下。石油球,火药球,轮番轰炸。 又一口血从嘴角流出,乌延朅眼前发黑。 “皇兄,算了。好不好?算了。”乌延勒拉下他的手,还可以打下去,但如果拼尽了所有,又有什么意义。 “不……不……我要杀了——”乌延朅气急攻心,晕死过去。 乌延勒连呼随船御医,看兄长被抬进舱中。才缓缓捡起地上的旗,交给吓得哆嗦的信号兵。 “同意割让封州,准备约。”只要能回家。 小兵呆住。 “还不快打!你想看我们的人被活活炸成碎片吗?”够了,真是够了! 小兵一抖,不再犹豫,打出旗信。 墨紫红旗抬,攻击全止。听得对方鸣金收兵,她垂着头走下来。 韦岸兴奋地说,“夫人厉害,竟吓得大求割地求——”看到元澄的动作,顿时消音。 元澄什么都没说,只是张臂抱住她,轻拍,“好了,结束了,你跟他之间再没有恩怨,臭鱼阿月都知道你已经尽力,剩下的我来做。杀人也好,放火也好,今后,都由我来。” 墨紫紧紧回抱他,脸埋在他胸口,眼泪立刻打湿他的黑袍,呜咽良久。 这一场胜利的代价,太大了。 正月初八,大求向宋地割封州求和。宋地将封州一分为二,一半送给大周。大求王事后不认,不顾众臣劝阻,在元气大伤的情况下屡次进犯,却皆被两国抵御,于是迁怒于亲弟。乌延勒心灰意冷,带叶儿离开大都云游四方,再没有人知道两人的下落。 一年后,大求王重疾难医,薨逝。湘妃同一天自尽。端格狩拥戴英妃之子为新王,英妃被封王太后,两人联手开始了长达二十年的统治。 同年,宋正式为国,合玉陵南德之地,与大周平分秋色。更因为新政新法,数年之间,国力远驾大周大求之上,成为最强之国。但,君主之位悬空,司空和楚侯共治。 --------------------最快文字更新QRGE- 情 人 阁 -无广告--------------------- 十二年后—— 扬城船场。 一个背着布包,穿着布衣,风尘仆仆的少年郎信步走在其间,眉若墨山眼若墨玉,嘴角淡淡一丝笑,温润儒雅。 人人都回他以微笑,尊称大公子。 在最大的船台前停足,他仰头,眉微挑而语气起澜,音色温润却是无奈,“娘,你自己爬那么高也就罢了,不必带上一家子。”最小的弟弟才两岁。 一听到他的声音,被吊在上面,十一岁和八岁的男娃,五岁的女娃齐齐往下看,欢呼大哥回来了。 “救命啊,大哥!”五岁的小猪妹啪啦啪啦掉珍珠眼泪,“我怕高,不学船,娘娘坏!” “大哥,你帮我跟娘说,我不要学武,闽氏九艺和造船就够我忙得了。”十一岁的二宝手舞足蹈,吊着很舒服的样子。 八岁的三宝单手撑着下巴,一双狐狸眼与元大公子很像,但笑容又像娘亲明亮照人。他不语,他看戏。 两岁的娃是爹娘意外得的,已经不记得大哥,看上去不像爹也不像娘,眼睛骨碌碌,身子荡来荡去,咯咯乱笑拍手。 身穿工装裤,头发绑成马尾。依然美丽的墨紫一手抚过船板,嘴里咬一支笔,对大儿子笑,开口道,“元宝你回来了。半年过得好快!娘送你走好象还是昨天的事。” 元灏伸手接住掉下来的笔,笑得唇红齿白,“娘这是老了记性变差还是没心没肺?儿子离开半年。日日念着家里的好,您却嫌我回家来。为人父母,你和爹也算是特别中的特别了。” 墨紫一掰转轴。四个娃从天而降,有笑的,有哭的。有面无表情的,有幸灾乐祸的。最小的五宝差点撞上船板,却被腾跃而起的元大公子一把抱住,温润的神情破裂。 墨紫慢条斯理从楼梯上走下来,“你的轻功练得不错,有机会找你赞叔比比,让我看个热闹。” 元灏当然会找赞叔,但绝不会让她看热闹,“不好。” 墨紫努努嘴,切了一声。抱过五宝,“既然元宝回来了,今日咱们早点回家给他接风。” 五岁的小猪紧紧拉着元灏的手,“大哥,我不要雕木头。” “那你喜欢做什么?”对面来人。和元宝长相八成相似,也温润,更气定神闲。 “爹爹!”小猪妹有了爹不要大哥,胖乎乎球般的身体扑过去,“我喜欢像绿姨那样种花,做花茶。调香香,又喜欢姨夫闪闪亮亮的宝石佩饰。” 墨紫对上元澄的视线,呵然道,“这回真跟我没关系,爷爷说想看小猪有没有跟我一样的天分。” “不是有二宝吗?”元澄一手拉着女儿,一手为墨紫拨发丝,目光如水。这么多年了,他爱她,一如往昔。 墨紫勾进他的臂弯,“贪心呗。” 三个男孩这时有志一同,一个抱走五宝,一个拉走猪妹,走到父母前面。 “灏儿。”元澄突然道。 元灏转身凝望着父亲。 “我同你师父说了,这次回来你不用再进山,跟着我学习。”元澄同样凝望着大儿,“三年后参加科考,你可别让我失望。” 元灏作深揖,“请父亲大人指教。”正式见礼。 墨紫暗道,这父子俩仍在较劲。 “爹,我不学武。”二宝趁机提出要求,“我很——” “再忙也要强身健体。”元澄却不允,“你们将来无论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都必须记住要长命百岁。” 三宝开口,老气横秋,却一语中的,“这样,我们一家人的缘分才能持久。” 只有小猪妹和五宝不明所以,笑声却流露了兄妹兄弟的互爱和睦。 看着前方孩子们小小的身影,墨紫不由感慨,“这是他们的天地了吗?” “也是我们的天地。”元澄笑,微倾头,亲吻她的面颊。 她爱他,一如往昔。墨紫紧紧贴靠着元澄,幸福已将她最爱的和最亲的人围在一起,永伴一生。 ――――――――― 后记:大周新帝登基的第五年,也就是宋建国的二十五年,朝廷**,国力中空,又逢罕见水灾,发生空前的大饥荒,饿孚遍野。萧明柔当初生了女儿,所以皇帝仍由二皇子来当。他懦弱无能,性情多疑,重用宦官,听信谗言,收回忠将兵权,陷害忠良大臣,导致人心不再。 这年春,元灏对大周宣战,一路劝降遇降。第二年中,攻入上都,萧氏投诚。 大周之后,就是大求。一直被母后和端格狩把持朝政,年轻皇帝已经没有野心。而在宋长达二十多年的军力和贸易压制下,大求国力再也回不到鼎盛期。到宋二十九年,大求人终于不敌宋军的攻势,被逐回关外。 宋三十年,元灏被拥立为帝,史称宋元帝,开启一段崭新的太平盛世。他一生如他的父亲,只娶一妻,钟爱白首。 (每个人的路还在继续延伸,但故事写到这里结束——)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幸福百年。 --------------------------------- 聆子写文比较慢,不敢说慢工出细活,因为工作生活也很忙碌。掌事写了一年多,很多时候为人物们的遭遇心情起伏波动,笑过,哭过,无奈过,兴奋过,到今天放手让墨紫元澄他们去过自己的日子,我祝福着。 而我要感谢亲们的每一份支持,来自读者的,作者的,编编的。没有你们的陪伴,聆子就没有了动力。我在这一年,度过了最棒的生日,最棒的圣诞,最棒的新年,最棒的情人节……最棒的中秋。因为你们,世界很小很温馨。 聆子爱你们。 谢谢在这里的相遇。 ps新文将于月日上传。在此之前,想要给自己放个假,看看,充充电,养养身体,再写好文给亲们看。请大家继续支持。到时也会恢复粉红加更福利。 ---------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