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领主的职业图鉴今天点满了吗》 第1章 第 1 章 在一望无垠、缓丘起伏的绿野上,一支车队正孤零零地行进着。 说是车队,他们的规模可谓小得可怜:区区五辆马车,这数量连大多数活动于各大主要城镇做生意的商人都比不上。可以想象当他们沿途经过主城时,恐怕很容易就会遭到一些眼高于顶的城门卫兵的轻忽慢待。 实际发生的情况,却与这点截然相反。 这全是因为打头那一辆厢式马车。 非达官显贵不能采用的制式,上头镶嵌着的数不胜数的华丽宝石,以及再无知的人都会能认出的尊贵徽饰……无不彰示着里面坐着的,竟然是一位足够让每位领主诚惶诚恐地低下他们高傲头颅的公爵! 好在这位奥利弗公爵行事异常低调,只在他们的领地进行简单修整后,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着实让他们松了口气。 接着就忍不住好奇了:这样一位本应安逸地留在被无数小贵族们憧憬的奢靡流金的王都,被源源不绝的人群逢迎,恐怕一生都不需要迈出王都一步的尊贵人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要是陛下还在的话,怎么可能让殿下遭受这样的屈辱!” 福斯愤怒地说。 与这些祖祖辈辈都不曾有过踏入王都的资格、根本不知道内情的小贵族不同。 当年由国王陛下亲口指派、去服侍还不满三岁的第五王子奥利弗的福斯管家,不仅见过无数大风大浪,更至今都对由他亲手带大、最最心疼的主人奥利弗的近期遭遇感到无比愤恨。 身为宫廷里公认最受老国王宠爱的幼子,他的主人奥利弗在十岁时就越过他那四位年长的兄长,被父王授予了公爵的爵位,并且多次在宫廷舞会上笑着夸赞是‘天使公爵’。 奥利弗之所以深受陛下的宠爱,既是因为他那自小时就显现出来、无比璀璨耀目的容貌,更因为他心思十分单纯,就像真正的天使般纯洁无暇。 对于城府深重的老国王而言,奥利弗尽管不适合做继承人,却毫无疑问是他最不吝于、也最放心去宠爱的儿子。 只是在老国王还没来得及挑选出最适合奥利弗的优渥封地时,他就离奇地骤然离世了。 于是,在对此一无所知的奥利弗还在酣睡时,几位野心勃勃的兄长就堪称‘默契’地发起了政变。 等他一觉醒来,还呆呆地来不及为父王的离世而掉眼泪,作为最终获胜者的第四王子卡麦伦就已经雷厉风行地戴上了王冠。 大概是因为唯一的弟弟奥利弗明明已经成年、却依然幼稚天真,丝毫没有威胁性。 心狠手辣地‘送’走‘意外身亡’的三位兄长后的新王卡麦伦,并没有对他下杀手。 但或许是奥利弗曾经最得老国王宠爱这点让他耿耿于怀,也或许是出于谨慎起见,卡麦伦还是果断将昔日尊贵无两的奥利弗无比迅速地驱赶出了王都,对外则美其名曰赐下‘莱纳城’为封地。 当然,这话假得就连王都街道上的普通百姓都不会相信,更何况是王都里那一个个人精了。 莱纳城是什么地方? 哈。那是短短一年里就因各种天灾人祸、诡异地连续失去了八任领主,拥有 ‘受诅咒之地’的可怖名声的穷乡僻壤! 远离王都,土地辽阔却贫瘠,人口稀疏——当然,那些卑贱的奴隶并不配被算在人数里——是个连贪婪的收税官都不愿意涉足的流放之地。 心里清楚是一回事,但对他们而言,一个当老国王在时不知道利用那份宠爱发展势力、现在已经被永久驱逐出权力中心的公爵,当然比不上巴结新国王重要。 相比起一天里至少要将这句话念叨个三四次、愤愤不平的福斯,正主奥利弗的心境,却是从头到尾都平静无比。 他当然是平静的:被老国王光明正大地偏爱的那位“天使公爵”奥利弗,其实是身体里灵魂残缺的结果。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现代过了二十多年的他,会猛然间灵魂穿越归位,并且带了个他根本不熟悉、倒是弟弟一度沉迷过的残缺的游戏系统…… 光是消化新环境的庞大信息和身体那些稀里糊涂的记忆,就花费了他近一个月的时间。 在融合记忆之前,对真心实意疼爱他的福斯管家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做出反应,便显得尤其沉默,反倒惹得对方更加心疼。 好在福斯并没有对看起来郁郁寡欢的他产生任何怀疑——经历那么多剧变,就算是天使,也不可能保持一成不变。 福斯毫无办法,只更加愤怒地咒骂起一切的始作俑者,曾经的第四王子(他坚决不肯承认对方为国王陛下)卡麦伦了。 “福斯。” 在福斯眼里,即使是在光线暗淡的闷热车厢中,他这位拥有金灿灿的长发、漂亮无比的容貌的小主人,也依然像太阳那样灼灼夺目。 就算是经历过让他心痛的一切,语调也依然像真正的天使般温和:“不要生气了,喝点水吧。” 被小殿下关心了的福斯眼眶滚烫:“感谢殿下。” 像浅滩上的海水般碧蓝清澈的那双美丽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浑身上下都写着感动的忠仆,过了一小会儿后,才不急不慢地问:“我们是快到莱纳了吗?” “是,是的。” 福斯的背脊自始至终都挺得笔直,闻言立即回道:“太阳下山之前,我们就能抵达,实在是太委屈殿下你了……” 终于快到了吗? 奥利弗自动过滤了老管家接下来的话,将车帘掀起一条缝,朝外看去。 之所以路上宁可忍受着闷热,也要将车帘紧闭着,就是因为被马蹄掀起的灰尘太大了。 虽然是春天,但这一带显然大半个月都没有下过雨,厚重的尘土覆满了裸露的‘路面’。 并且这人迹罕至的田野上,当然和王都里整齐平实的石板路不能比——他们的马车所行进的,与其说是路,倒不如说是由经验精湛的马车夫即兴发挥、临时选择的较为平整的路面。 越是接近莱纳城,就越能感觉到这里有多零落:连他们途经的那些城池,都有遍布深浅车辙、能一眼看出的‘路’衔接着。而从三天前、离开最近那座城池开始,不仅路上没有见过一个行人,连他们走的‘路’也被频繁中断。 路被中断的原因,倒不是人为破坏的结果,而是纯属年久失修、乏人使用:不管是土地下沉或者被倒下的树干截断,都注定了这一路上的坎坷不平。 幸好他的身体看起来纤细孱弱,体质却十分不错:就连骑士出身的福斯都被颠得面露菜色,他竟然奇迹般地适应良好。 奥利弗的视线透过那道缝隙,定格在那座醒目的建筑物上。 矗立在连绵起伏的山坡上的石制建筑,在周围低矮零散的房屋的衬托下,一下脱颖而出,几乎被夸大成了恢弘的奇迹。它比身边灰扑扑的渺小房屋群落要大上百倍,有着至少四层的高度,巍峨而森严。 建筑的大小无疑等同于主人地位高低,它毫无疑问是属于领主的。 也就是他未来的住所了。 ——倒是比想象中的要好一些。 奥利弗乐观地想。 在滚滚尘土进一步侵袭车厢前,确认过大致方位的他就飞速放下了车帘,默默地思考了起来。 而简陋得过分的道路,并没能难住当初被老国王亲赐给爱子的厉害车夫。 没过太久,这支早就引起了在田野间忙碌着的人们注意的车队,就在他们克制的打量下,显示出了让人敬畏的全貌。 偶尔也会有因为在大城市间生意太过难做,选择来莱纳城碰碰运气的小商人的车队。每当这样的人来到时,那些还没到能帮家里做活的幼小孩子都会迫不及待地涌上前去,不顾车夫愤怒的驱赶,也要急急地拽住马车上的某些物件,就为了赚取一笔微薄的‘旅馆介绍费’。 这次却没有人敢那么做。 实际上,为首的厢式马车的车夫衣着整洁,神情平静,并不像那些小商人所雇请的人般气急败坏地对他们口出恶言,甚至暴力驱赶…… 孩子们根本不懂什么叫威严的气势,骨子里就已经被深深地震慑住了。 而大人们尽管绝大多数都不识字,更没有能认出马车上那独属于‘天使公爵’徽纹的眼力,但单从车身上镶嵌着的、连前八任领主的马车上加起来恐怕都比不过的宝石数量,也能分辨出新领主的地位恐怕尊贵得超出他们贫瘠的想象。 他们默默对视一眼,原本麻木的眼里流露出了深深的惧意。 这对他们而言,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噩耗:在他们的深刻印象里,越是尊贵的人,就越厌恶这里的一切,也越残暴。 领地上住民的恐惧,奥利弗这时当然是一无所知的。 福斯对行程的判断准确得可怕:当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落在马车上时,“笃笃”了一路的马蹄声也终于停下了。 他们到了。 福斯紧抿着唇,即使在这样的穷野之地,他的背脊依然笔挺,衣服也没有丝毫皱褶。 他就如往常送小主人去宫廷赴宴一样,率先下了马车,板正地向车厢行了一礼后,微躬着身,将奥利弗请了下来。 奥利弗的身体记忆也很自然地做出了反应——在福斯的服侍下优雅地踏下马车后,终于重新站在辽阔天地里、不再被狭小空间禁闭的他不禁回过身来。 领主巍峨的石制城堡建在这处丘陵的最高处,周围是造型各异的木质房屋,远处树林树影婆娑,田野里劳作的人影朦胧。 耳朵能很清晰地听得到鸡鸭扑扇翅膀的动静,还有远远传来的虫鸣。 这让贵族们谈之色变的‘被诅咒之地’,在夕阳的温柔辉光下,映入眼帘的景象却是淳朴可爱的。 奥利弗静静地欣赏了片刻,到底扛不住那被风吹得时有时无、但存在感无疑还是十分强烈的臭味,决定先进城堡了。 只是在踏进城堡之前,他的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是他们来时走的那条路的末端、理论上是领地入口的位置,有两根孤单伫立的木柱,上面悬挂着两道长长的影子。 出于好奇心,他随口带出了一句让自己后悔了一整晚的问题:“那是什么?是村民做的熏肉吗?” 怎么会放心挂在那么容易被偷走的地方?是因为民风淳朴到门不闭户吗? 对于善良纯洁的小主人的发问,对外一向铁石心肠的管家福斯,破天荒地沉默了。 而原本在城堡里服侍了好几任城主、实在不想失去这份能养活家里的好工作的男仆,则在忐忑地等了一小会后,忍不住带上谄媚的笑,小声地代为回答。 ——“殿下,那是小偷被风干的尸体。” 第2章 第 2 章 尽管这一路上都在做心理建设,但从真正踏进城堡的那一刻起,奥利弗的忍受度就迎来了接连不断的挑战。 仆人的那句语气平常的“小偷风干的尸体”只是开端,接下来给他带来难受体验的,则是由绝对不愿意失去“领主厨娘”这份宝贵工作的厨娘精心烹饪的菜肴。 墨绿色的豆泥汤散发出让人不敢恭维的浓重香料味,旁边的银质小碟上放着坚硬无比的两块白面包,外壳硬得和石块一样,靠着老国王当初亲赐的那柄镶满宝石的锋利匕首才能艰难切开。 这样的硬度要想直接啃下去,恐怕是连年轻人的牙齿都受不了的罪。 这也就意味着,他必须蘸着那让人毫无食欲的恐怖豆汤吃。 别说是有着现代社会记忆的奥利弗,哪怕是王都里的王公贵族宅邸里稍得宠些的仆从,也不屑于食用这种如噩梦般的食物。 然而就算是这样难以下咽的白面包,也是莱纳城人所梦寐以求的了。尤其作为‘领主特供’的食物里,还有着一块由厨娘使劲浑身解数烹制的、份量惊人的熏肉! 对这个地方的人而言,实在是奢侈得不可思议。 为了不让面露心疼的管家福斯发表怜爱他的长篇大论,奥利弗望着餐桌上的食物沉默片刻后,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完美地保持着贵族礼仪,艰难地用完了这一餐。 ……终于能去沐浴,回房休息了。 奥利弗不愿意再回想晚餐的内容,一边缓缓地由仆从带向卧室,一边端详城堡的内部结构。 与用木材和草梗粗制滥造成的农民居所不同,城堡是由数不胜数的大型的石灰岩垒砌成的,缝隙由石灰泥进行填补。 相比起恢弘雄伟的外表,住在里面的舒适度,则只能用“很不理想”来形容。 被历任领主选作卧室的房间,必然是采光最好,最宽敞,并且处于最高层的——可当奥利弗沐浴完,躺在由福斯亲自带着仆从、扑下层层干净软褥的床上,还是能一下就感受到室内无所不在的阴冷潮湿感。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连领主的生活条件都这么难以忍受,他实在无法想象底下的人所过的,究竟会是什么日子。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难以睡着,结果让他意外的是,这具养尊处优惯了的身体,竟然对环境毫不挑剔。 几乎是他停止发散思绪、真正闭上眼的瞬间,就很轻松地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中。 他被生物钟闹醒时,稀疏朦胧的光线已经从窗外照入,与此同时,也遥遥地送来了钟声。 机械钟在王都算只有王公贵族才能拥有的奢侈品,更何况是在莱纳城这种穷苦偏远的地方了,就连领主也不可能享受到钟表饰件的待遇。 整座莱纳城里最大的、也是唯一一件计时工具,就是那座被风霜雨雪击打得斑驳的钟楼。 第一声钟响象征着黎明的到来,也代表了领地上的子民们必须放下手头的事情,去田地里进行劳作的时候。 当然,除非是在宫廷里担任着某项职责,否则不事生产的贵族们通常是不需要按钟声的指引作息的。 不论是睡到几点起身,在卧室还是餐厅用餐,是带上骑士和猎犬去森林里打猎还是去妓馆游乐,都由他们随心所欲。 这当然不包括奥利弗。 尽管不知道自己具体睡了多久,这一觉醒来后,他莫名地感到精神百倍。 于是在管家福斯前来查看他情况前,他干脆先来到窗前,仗着城堡这四层的高度,从上俯瞰拎着各自农具进入田野,开始劳作的子民。 最先引起奥利弗注意的,不是他们苍白瘦弱的躯体,也不是单薄的衣服,而是他们的年龄。 清一色的年轻稚嫩的相貌,中年人都极少看见,更何况是像福斯那样上了四十岁的“老年人”了。 如果是对只想搜刮民脂民膏、供自己奢侈逸乐的领主而言,百姓里极少被视为累赘的中老年,毫无疑问是一件好事:毕竟健壮的劳动力,才能给上层的人带来更大的利益。 奥利弗皱了皱眉,心却很快沉了下去。 他当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莱纳城一带的生存环境异常恶劣,让底下的百姓根本活不到变老的时候! “福斯。”用过早餐后,奥利弗忽然抬眼,问笔挺地站在一侧、谨守着最标准的贵族礼仪的福斯:“粮库里还有多少粮食?” 刚问出这话,他就意识到自己还不熟悉这里的计量单位,于是很自然地改口:“我指的是,在不影响夏种的情况下,要让所有人两餐都吃饱的话,粮食还能坚持多久?” 福斯听了尊贵的主人那善良又天真的话后,面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了慈爱的微笑,温声回答:“尊敬的殿下啊,请安心吧。只要秋收进行顺利,是足够过冬的。” 看来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好一些。 奥利弗微微颔首,刚要询问下一件事,脑海里就掠过差点被忽略的一点。 不对。 他重新看向福斯,再次试着问:“如果包括农奴在内的话?” 沉稳威严的管家面上笑容不变,语气如常地说:“仁慈的殿下啊,那些卑贱的奴隶又怎么值得殿下关心呢?就像是肮脏的虫子天生就会食用腐叶,他们也会在冬天到来之前,用野兽般敏锐的嗅觉树林里匍匐着,最终找到足够的食物的。” 果然啊。 奥利弗暗叹口气。 对站在高处的人而言,奴隶和自由民都是卑下的存在。但后者至少拥有法律上的独立人格,而前者只单纯是一件从性命到后代都完完全全地属于主人的、不值钱的物件。 他们这一生都不见得会拥有正式的名字,当然也不配被记录在登记册里。 莱纳城登记在册的人口只有区区一千人,产生的税收自然也少得可怜,才会使得王室派出的收税官都不屑过来。 但他刚刚从卧室的窗户往下望去时,哪怕不可能看到全境,也很清楚底下绝对不止一千人,甚至可能是这个数目的十倍。 “福斯。”奥利弗微垂眼睑,淡淡地说:“回答我的问题。”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他当然不会天真地试图更改这位忠仆的固有认知。 只是他在融合自身记忆后,很清楚福斯一定会无条件听从自己的话。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的。 听出奥利弗口吻里的认真和轻微的不悦,福斯脸上的纵容和慈爱一下转化成了些许惶恐。 他毫不犹豫地将右膝弯曲,单膝跪在了冰冷坚实的地面上,诚恳地注视着像是倏然间举起了圣剑、向不敬的信徒皱眉的美丽天使:“天神保佑,我的主人。请原谅你忠实仆从的失礼。” 接下来他没有做任何保留,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和盘托出。 属莱纳城的自由民的数目只有一千二百人,但农奴却高达八千——大多是因为连年饥荒纳不起高额的税金,而不得不陆续变卖财产、最后连身份也无法保住的倒霉自由民。 成为直属领主的农奴,虽然意味着他们完完全全地失去了自由,但至少能让他们免去日后的一切税金,并且在领主心地善良的前提下,得到少许的庇护。 农奴没有属于自己的土地,就算日以继夜地劳作,在收成不佳的情况下,也很难挣到能养活自己一家人的口粮——他们能保留的、真正能被自己支配的份额,只有可怜巴巴的一点。 这还是在食物相对较为充沛的春夏。 每当寒冬到来时,就是一场惨烈的炼狱:自由民们尚且能靠捡来的落枝燃起的火盆取暖。但农奴却根本交不起捡拾柴火的罚金,只能瑟瑟发抖地挤在一起,向虚无缥缈的神祗祈祷着明天一觉醒来、不会有家人被残酷的寒冷夺走性命。 只是大多情况下,都是事与愿违的——单从农奴们轻得惊人的年纪上,就能看出他们的祈祷是否奏效了。 阐述完这一切后,福斯心里丝毫没有对农奴悲惨境遇的怜悯,只深切地注视着他生命里最重要的殿下,紧张地乞求着原谅。 连农奴也会关心的,是他所侍奉的殿下。 是慈悲又不失威严,美丽而又高贵,是陛下最重视的天使公爵,也是天神赐给世间的绝世珍宝。 “我明白了。” 奥利弗的心思都放在了食物短缺这个严峻考验上,并没有发觉福斯的想法。 看着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目前呈一片灰色的游戏技能面板,和游戏背包里的基础工具…… 奥利弗的心理经过一番挣扎后,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 虽然不知道能救多少——但他总不能不尽任何努力,就像是真正无情的领主一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面黄肌瘦的奴隶死去。 “我绝对相信你的忠诚,福斯。” 看着福斯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后,奥利弗无奈地笑了笑。 他算是彻底确认了究竟什么样的“使用方式”,才能让这位忠仆的能力往正道上最大化。 略作思考后,奥利弗在福斯殷殷期待的目光下,径直开口:“接下来,我需要你为我做几件事。” “这几件事非常重要,在我身边的所有人里,我只相信你能做好……” 第3章 第 3 章 “昨夜,我得到了财富之神的旨意。” 轻描淡写地抛下这一重磅消息后,奥利弗以平静的外表掩饰着内心的羞耻感,接着说了下去。 “他将赐予我世间无双的神力和神器,前提是……” 在管家福斯表情一片空白的注视中,他凭空变出了一柄看似平平无奇的铁制锄头来,平缓地陈述:“必须在冬天的考验到来前,尽我最大的能力,让领地上一切拥有思考、信奉他能力的生命延续下去。如果我的表现能让尊贵的祂满意的话,祂将愿意在冬季到来时现身。” 短暂的呆滞过后,福斯的视线从那柄锄头上缓缓移开,艰难地消化着小主人突然抛给他的信息。 相比起生活在苦难中,唯有将美好生活的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信仰上的普通百姓不同。福斯也是小贵族的出身,对神祗是否存在这点,实质上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的。 他无法用常理去解释许许多多的现象,因此不能完全排除‘神’的存在;但从被贵族间以金钱和肮脏手段操控、用来敛财的所谓“赎罪券”,以及清楚一些道貌岸然的神父的丑陋嘴脸,他着实生不出对神的虔诚信仰来。 况且按照他所知道的教义,根本没有这么一位‘财富之神’,只有独一无二的‘真神’!这来历不明的神祗,不仅选中了他娇贵的小主人作为降下考验的对象,竟然还连那些卑贱奴隶也愿意接纳?! 可说出这些话来的,是远比自己的生命、信仰都更让他重视的小主人…… 福斯挣扎了一小会,还是在他最重要的尊贵存在面前,选择了完全的相信:“是,我明白了。” “我知道你绝对可信,福斯。”奥利弗微微一笑:“我只需要向我最忠诚、最值得信赖的仆人解释这一切,至于其他人的好奇嘴舌,就交给你去应对了。另外,我接受神的考验时,身边不允许存在任何人,他们必须离开城堡大门左侧的田地。” 事实上,奥利弗清楚自己需要说服的,其实只有福斯一人。 不论是他的身边,还是这座莱纳城的其他人,都属于对神旨原则深信不疑的存在,根本不会拘泥于内容的真假。 毕竟领主也好,公爵也好,还是神祗也好……全是远远高于他们的高贵存在,毫无疑问地主宰着他们的性命。而神圣真要显灵的话,难道还会不选最尊贵的领主,而是屈就卑下的农奴吗? 福斯勉强地弯了弯唇角,心事重重地退出去了。 奥利弗知道这位对外精明能干、冷酷无情,唯独对他掏心掏肺的管家一定会将事情做得妥帖。于是不再耽误时间,而很快解决了早餐,回到了卧室中,准备换一件耐脏些的衣服,尽快下地干活。 “殿下,”之前见一向不肯离开这位新领主的福斯管家、不知道为什么脸色铁青地自行出来后,眼巴巴地守在餐室外的男仆就一下打起了精神,现在壮着胆子迎了上去:“请容许我跟随殿下。” “嗯。” 奥利弗已经将锄头收回了隐形的游戏背包里,心里想着等下要试验锄地的事,这时看了他一眼:“是你啊。” 就是昨晚告诉他,那悬挂着的‘肉干’是小偷尸体的那个人。 做梦也没想到尊贵的领主会记得自己的面孔,男仆顿时欣喜若狂:“是,是我,殿下!” 奥利弗微微颔首:“跟上吧。” 虽然领主亲自下地干活已经是件出格得不能再出格的事,但能少破坏规则,还是少去做的好。 到底是老国王最宠爱的幼子,曾经的公爵宅邸在权贵林立的王都里,都称得上是门庭若市。 而卡麦伦虽然将这讨厌的弟弟驱赶出了王都,却没有狠心到——或者说忘了——派人将他的财产一并没收。 因此在那跟随他来到莱纳城的几辆厢式马车里,就堆满了装有无数价值连城宝物的箱子。 缀满宝石的天鹅绒或是丝绸衣物,当然是不适合穿的。 奥利弗皱着眉头挑选了一阵,最后在男仆小心翼翼的侍奉下,换上了这箱子里除睡衣外、唯一一套没有繁复镶嵌宝石的猎装。 “你的名字是?” 奥利弗在离开卧室前,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被那双连最名贵的宝石都抵不过的漂亮蓝眼睛看着,男仆激动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唯恐让殿下等得不耐烦了,用这辈子最清晰的口齿,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我的名字是约翰,殿下。是约翰。” 奥利弗点了点头:“那么约翰,你要是想留在我身边的话,等下就留在城堡里,不许跟随我出去。” “是。” 约翰不假思索地以单膝跪地,表示明白。 奥利弗对约翰的表现,还是相当满意。 相比起其他表现得或是木讷,或是颤栗的其他仆人,约翰很懂得抓住每个时机,态度却没有过半点逾越。 刚才侍奉他更换衣物时,也只将全副心思投入到手下的工作里,并没有多余的好奇心。 在他弄清楚莱纳城一带具体情况时,也的确需要这么一个比较机灵、人缘不错的耳目。 奥利弗这么想着,很快就下了重重台阶,走出了城堡大门。 这天天气不错,万里无云,而春末夏初的阳光即使过了最温柔的黎明,也完全不似盛夏的毒辣,而是暖洋洋的。 但对本来一如往常般低头干活,却突然和同伴们一起被驱赶出田地的乔纳森一家而言,即使是沐浴在这样和煦的阳光下,也依然让他们感到如坠冰窟。 在那座高大城堡里的仆从的驱逐下,他们就像被张牙舞爪的饿狼强行从羊群里拽出的迷茫羔羊一样,只能瑟瑟发抖地站着,在同类们哀伤而同情的注视下,绝望地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不知道是好还是坏,至少遭遇这样命运的人不只是他们一家。 乔纳森强忍着恐惧,小声向板着脸的仆从套话,但很快就被一句极度不耐烦的“不要多问”给顶回去了。 他只能靠自己观察,和竖着耳朵听身边同样惶恐的人们的窃窃私语。 “是那位新来的城主身边的管家大人下的命!” “天呐,难道新领主是不允许我们种地了吗?” “好不容易才将杂草除掉,要赶紧将地翻完,才能撒种子呀。” “嘘,小声一点。” “一切都完了……我们会活活饿死的。” 乔纳森勉强镇定下来后,就发现了一点:被驱赶的,只有城堡大门左侧的土地上劳作的人。 耕地的划分并不规则,从来没有清晰的界限,佃户们大多各自进行小标识,或者利用比较大的建筑物来帮着划分。 是新领主决定把这些土地征作其他用处,缩减掉耕地吗? 不管是要种地还是派做其他用场,领主总会需要劳动力做事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只要干活时再努力一些,应该还是能养活妻女的。 乔纳森这么想着,心里略微定了一点。 他毕竟不是一般的农奴,而是曾经接受过一定教育的自由民,甚至还曾经在人人羡慕的磨坊工作,见识比这些遇到意外只表现得惶惶然的奴隶要高上许多。 要不是地里连年歉收,外加第二任领主到来时为了捞更多油水,强行将身边人送到了磨坊做事,而将他和其他人驱逐走的话……他也不至于沦落到必须卖掉自己和家人的自由,才能苟活下来的地步。 乔纳森叹了口气,有些麻木地望向城堡的方向。 他唯一的奢望就是,希望这位新领主的性格,至少不要像前几任领主那样残暴吧。 巧合的是,这个念头刚在乔纳森的脑海中浮现,一道金灿灿的色彩就忽然映入了眼帘。 他不禁微眯起眼,朝城堡大门的方向看去。 下一刻,他就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神啊! 乔纳森情不自禁地张大了嘴,整个人都变得恍惚了。 他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夺目的存在! 如果他这时还有空余的心思往身边看一下的话,就会发现但凡是将目光恰好投到城堡方向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与他一模一样的震惊表情。 虽说也有极少数人幸运地在昨晚就看到了领主的样貌,但一来是光线暗淡,长期缺乏营养的奴隶们视力太差,只记得那一头‘和阳光一样灿烂的金发’,二来则是城堡里的仆从向来不屑与外面的他们接触,更何况是不敬地谈论新领主了。 柔软微卷的金发像真正的阳光般璀璨夺目,皮肤如雪般皓白无暇,精致得连最挑剔严苛的国王都忍不住称为‘天使’的绝美容貌,还有除了稍纤瘦一些、比例如初春的柳条般柔韧完美的身形…… 一直以来被王都的权贵们小心翼翼地奉在掌上,用最华美的辞藻去歌颂去奉承,由天下最尊贵的人私藏在宫廷里的绝世珍宝,第一次显露在外人眼前。 乔纳森的脑海里一片混沌。 痴呆像是会蔓延开来一样,所有亲眼看到这位新领主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定格在了他身上,呆呆地随着转动。 也在下一刻,看见这位如玫瑰花般娇艳尊贵的新领主,如圣洁的天使巡视人间般优雅地步入了田野中。 然后——轻松无比地挥起了那比他手臂还要粗的锄头。 第4章 第 4 章 奥利弗的计划是锄出一块标准田来,好让主管带着农奴们照着做。 目前耕地的划分实在是太杂乱无章了:完全不像是现代那靠篱笆或是围墙圈住,让各家各户的地界范围显得一目了然。 连被散养的牲畜也能在田地里自由进出,单靠人力去逐个驱赶。 当然,奥利弗并不打算将全部的农活都包揽在自己身上。 即使他靠着身上的游戏系统,或许还真能独自完成偌大领地的开垦……这种放着现成的大量劳动力不用,却让领主凡事亲力亲为,那绝对是福斯等忠心耿耿的仆从无法忍受的。 更何况,使用锄头并不会增加“农耕人”这一职业技能的熟练度,而必须是采集成品才能算数。 这么想着,奥利弗不紧不慢地挥动了锄头。 游戏系统出品的锄头虽然回归到了最基础的等级,但他拿在手里时,却感觉不出一点份量。 然而在他这里显得像一根羽毛一样轻巧的锄头,落在因缺少水分而显得坚实的土块中时,竟像是锋利的刀刃陷入豆腐块般,轻而易举地就没到深处。 咦。 奥利弗眨了眨眼,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锄头拔出,同时翻起了就像被最标准的杆尺丈量过般、目测长宽度一致的土块。 他不禁停了下来,陷入沉思。 他看了看手里的锄头,又仔细地看了看脚下那比例堪称完美、就连最苛刻的强迫症患者都挑不出毛病来的地块。 以及,旁边被衬托得更加难看毛糙的耕地。 奥利弗:“……” 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已经情不自禁地挥下了第二锄。 虽然解释不清,但看着原本参差不齐,凌乱乌糟的土地在自己手下变得井然有序,与一旁的旧地形成鲜明对比……就催生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神奇成就感来。 实在是让人上/瘾。 有了第二下,当然就有第三下、第四下、以及第无数下。 仿佛被唤起了某种远古的冲动,逐渐上头的奥利弗的锄地速度,也不由自主地变得越来越快。 他早忘了最初“只锄出一小块地做标准”的目的,干净利落的一下下手起锄落,相当快乐地不断朝前推进。 相比起一不小心就完全沉浸在锄地的快乐的尊贵领主,亲眼目睹这一切的莱纳城人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他们见得最多的,是大腹便便、穿着华贵的领主在诚惶诚恐的大批仆从的跟随下,趾高气昂地迈入城堡,对匍匐在地上的奴隶们露出厌恶神情的画面。 “领主”与“农活”这两个词语,即使是在他们乏善可陈的知识储备里,也根本不该被联系在一起的。 况且还是这么一位拥有冬日里最纯净的白雪般的肌肤,比让人心醉的玫瑰花瓣还要精致美丽的漂亮容貌的领主? 不管在谁看来,这画面的违和感都抵达了巅峰。 尤其这位高贵美丽得超出他们想象的领主大人,干活竟然还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来得利索:尽管离得太远,看不到被锄的地面的具体情况,但见领主大人在这么激烈的持续劳作下依然清爽得连一滴汗都不曾流下,还有那一骑绝尘的推进速度…… 乔纳森渐渐从之前的痴迷状态中苏醒,却又深深落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当然清楚,不管是奴隶还是自由民,都是低贱得甚至无法与领主大人踏过的泥地相比的存在。 但从小到大都在地里刨食,与生长在耕地里的作物和沉重的农具打交道的他们,为什么连做自己的本职工作时,竟然都抵不过领主大人? 想到这里,乔纳森是既惶恐,又羞愧。 难道领主大人今天会亲自下地,是要证明莱纳城不再需要他们这群连种植都做不到的废物吗? “你们这些卑鄙的懒东西,还在发什么呆?!” 精神恍惚的乔纳森,最后是被主管乔愤怒的吼声骂醒的:“该死的,你们难道还敢妄想让尊贵的大人为你们做完一切,再由我们把粮食送到你们嘴边吗?慈悲的领主大人为了不让你们这些肮脏的臭虫饿死,甚至亲自下地劳作!现在轮到你们去干活了!” 包括乔纳森在内的一干农奴这才如梦初醒。 做农活原本就是他们的分内之事,哪怕脑子里还一片空白,他们的身体却早就形成了本能反应。 在得到主管乔‘去浇水’的明确指示后,乔纳森毫不犹豫地成了提上巨大的木桶,直冲河边的第一个人。 有他的带领,其他慢了半拍的农奴们也在主管乔暴怒的鞭打到来前反应过来,也纷纷提桶冲了出去。 “福斯先生,”刚还对懒惰的奴隶们表现得凶神恶煞的乔,在与其他主管来到那不苟言笑的领地新管家福斯面前时,瞬间换上了谄媚的嘴脸:“我们已经将这些厚颜无耻的懒货赶去浇水了,而且,没有动用鞭子。”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位看起来气势吓人的管家福斯,在冷着脸让他们驱动奴隶浇水时,特意强调了‘不许动用鞭子’的说法。 不然对他们而言,挥动鞭子虽然要费点力气,但看着卑贱的奴隶们从一脸麻木到露出因剧痛而扭曲的表情时,也是一种小小的消遣了。 “嗯。” 福斯冷淡地应着,视线始终没有从离他越来越远的公爵大人身上移开,手不知何时攥得紧紧的,指甲在掌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一向对神虽然称不上虔诚、但到底有着些许敬畏心的前骑士长福斯,头次对那所谓的‘财富之神’产生了强烈的怨恨。 就算是神,也不应该让他最尊贵的主人遭受这样的苦难! 奥利弗直到耳边接连不断地响起了精力条即将见底的“叮咚”警告声,才终于意犹未尽地收了手。 大概是莫名随他的灵魂一起融入这具身体的游戏系统的作用,即使是在这么高强度的劳作下,他也丝毫不觉得疲惫——当然,前提是不能让最后那点精力彻底归零。 按理说,恢复精力的最佳途径是使用食物。 可一想到厨娘那糟糕的手艺,他就一点都不着急了。 空气中就如昨晚一样,弥漫着一股让人不快的青草混杂着粪便的气息。 但当奥利弗站在一处小土坡上,就如国王巡视他骄傲的领地般,回望被自己一路开垦过来的这大块土地时…… 奥利弗满意地眯起了眼。 在旁边颜色深浅不一、显得斑驳难看的田地的包围下,经他亲手挖掘的地块是一个个规则到了极点,颜色也不可思议地高度保持一致。 被较高又笔直的垄分隔开的正方形土块,像被标准化的模板一个个丈量过的眉清目秀。 尤其在其他土块的衬托下,简直称得上是一件赏心悦目的艺术品了。 奥利弗将锄头收回游戏背包里,放松地坐在大石上端详自己的杰作,心里涌现出十足的满足感。 ——他改变主意了。 如果农奴们无法完美履照他的标准的话,那他宁愿辛苦一点,把剩下的地也耕完。 就在这时,大约是在远处看见自家小主人已经停下了耕种的举动,心情煎熬了整个上午的福斯管家一下精神起来了。 他哪里还顾得上平时无比重视的体面,径直扛着之前准备好的物件,带着三名男仆在主管们的错愕目光中,以无比矫健的身姿朝着天使公爵飞驰而来。 “殿下,请问是已经可以了吗?” 嘴里恭恭敬敬地请示着,福斯手里却一刻不停。 他一边有条不紊地指挥着男仆们放下遮阳伞、带花纹的木桌和椅子,铺上上好的天鹅绒桌布,在座椅上放好柔软的坐垫,一边俯身将竹篮里的食物一项项摆放上来。 只是眨眼功夫,这田野间就一下多出一处享受完美下午茶的小亭子。 奥利弗顿感哭笑不得,又为眼睛里流露出满满心疼的老管家的心意而感动,于是将手中的茶杯递了过去:“你的心意让我非常欢喜,既然这样,你不如与我一起分享这时的景致吧。” “感谢殿下。” 对于这独一份的殊荣,福斯忍不住露出了骄傲又欣喜的笑容,当然不可能回绝。 只是来时没有带多余的椅子,他又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站着饮下殿下的赏赐,于是就准备不顾地上刚翻过的尘土,单膝跪下。 “是我忘了。”奥利弗及时制止了他,左右张望了下:“你稍等下。” 刚才在耕地时他就发现了——在春季只经过除草和草略开垦的田野,还遗留着不少被雨水冲刷来的石块。 他的力气不足以直接移动那些比较大的沉重石块,却可以利用系统工具里的十字镐敲碎,再将被敲碎后在他手里失去重量的石块收进系统背包里,最后堆在旁边的垄上。 让福斯管家暂且坐在石块上,总比直接跪在泥地里的好。 不顾福斯管家受宠若惊的推拒,奥利弗果断走向离得最近的那块大石头。 他在男仆们压抑的惊呼声中凭空变出一柄十字镐后,非常顺手地朝着石块连敲了两下。 在那柄神奇的十字镐下,坚硬无比的灰色巨石就像是一枚鸡蛋,不费吹灰之力地就被敲破了。 然而下一刻素来稳重冷厉的福斯管家,就破天荒地在众人面前发出了嘶哑的惊吼声! ——毫无预兆地与纷纷散落的石块一起倒地,是完全忘了自己的体力条已经见底的倒霉公爵。 第5章 第 5 章 奥利弗这一倒下,就一路昏迷到了翌日清晨。 他倒是无知无觉,可亲眼看着小主人倒下的福斯,却被吓得险些魂飞魄散了。 莱纳城里唯二的医生只来得及带上药箱,就被心急如焚的骑士们强行拽上了马背,一路上被颠得胃里排江倒海,像是犯人一样被粗暴地带到了领主的床前。 病人竟然是莱纳城的新领主? 在面如冰霜的福斯管家的虎视眈眈下,他们战战兢兢地对视一眼,小步走到病人所在的位置。 结果目光刚落在床上的人的脸庞上,上一刻还惶恐不安的两人,却几乎同一时间傻乎乎地张大了嘴。 ——神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人! 和他们见惯的那些因为染有无法起床的严重疾病、而形容枯槁的病人完全不同,被老国王骄傲地誉为“宫廷中的天使”的奥利弗公爵,即使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也依旧如同一缕被留在柔软床褥上的金色阳光一样美丽夺目,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如雪一般白皙皎洁的肌肤柔软而细腻,并没有寻常重病的人那死气沉沉的青黑,而是透着初绽玫瑰般的淡粉。 鼻梁挺直秀气,眼睫很长,是与发色一样的纯金色。微卷的璀璨金发软软地搭在前额,更多的是如瀑布般铺洒在素色的床褥上,在和煦的日照下映着粼粼的光。 见他们浑然忘了恐惧,只顾着用痴迷惊艳的眼神放肆地紧盯着殿下看,福斯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他脸色冷沉,指节清晰有力地在桌上敲了一下,才让他们回神:“你们来这里的目的,难道就只是为了无礼地盯着高贵的殿下看的吗?” 要不是因为那个卑鄙的叛贼卡麦伦不仅狠心毒辣地将殿下驱赶出了王都,还强行放逐了殿下的亲卫骑士团和宅邸里的得用仆从,他根本不至于人手短缺到这种地步。 竟然需要容忍这两个如同废物一样的乡下医生! 即使背对着福斯,两人也听出话里浓重的警告和怒意。 他们霎时回神,讷讷地求饶了几句后,终于正色为这位尊贵的公爵大人看起病来了。 只是他们越看越觉得迷惑,心里也越来越不安。 如果不是公爵大人的眼皮没有过丝毫颤动,呼吸也自始至终都和缓平稳,并且实在没有理由进行伪装的话……他们简直要以为对方是在装病了。 除去贵族特有的柔弱纤细不说,这位的气色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位再健康不过的人啊。 如果换做平时的话,他们做出诊断的依据主要是病人的星座和尿液的状态,小病给药,大病放血。 而所谓万能的药水,他们自己清楚那只是糊弄无知愚民的把戏,除了给予对方一些心理安慰外,根本无法实现治愈的承诺。 别说他们不忍心折磨这么一位美丽到极致的贵人,在这位异常威严敏锐的管家面前,他们也不敢将说不清楚成分和来历的药水随便取出。 那他们的治疗手段,就只剩下时灵时不灵的放血了。 他们试探着先提出想要观察奥利弗公爵尿液的请求,毫不意外地被这位冷峻威严的管家冷冷地瞪了一眼,警告“要是珍惜性命的话,这种无礼的要求不许再提第二次”。 当他们小心翼翼地说或许要进行放血时,毫不意外地再次遭到了管家愤怒的拒绝。 这下该怎么办? 他们苦着脸,僵硬地坐在床边,除了祈祷外,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说实话,他们当然是无比愿意为这位公爵殿下尽心尽力的……只是靠他们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做出精确的诊断和治疗啊! 福斯板着脸看了束手无策的他们一阵,很快做出了“这是两个废物”的判断。 殿下当时毫无征兆在他面前倒下,才会把他吓坏了。 但他毕竟是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人,在将殿下送回城堡后,能看出状态似乎还不错,不像是突发严重疾病,更像是熟睡着……他的心也就稍稍安定了一点。 况且殿下还亲口说过,正在经受‘神的考验’,那神一定不会让殿下遭遇厄运吧? 福斯向守在一边的骑士诺尔微微点头,诺尔立马会意,面无表情地将这两个没用的废物扔出了城堡。 当拥有机械表的钟楼敲响了象征黎明的第一声钟,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应声照入窗户时,从昨天正午起就陷入了无法唤醒的睡梦中的天使公爵,终于在福斯和两位骑士们眼都不敢轻易眨的紧张守护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殿下!” 不论面上看着多么镇定,福斯心里的坚冰还是只有在亲眼看到殿下平安苏醒的情况下,才会倏然融化。 年过四十的管家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单膝跪在床边:“殿下,你终于醒来了。” 那双犹如倒映着碧蓝天空的湖泊般清澈明净的眼睛里,清晰地映着眸底的茫然和管家的身影。 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的人,是他那位冷厉严肃的管家? 奥利弗缓缓地坐起身来。 他的身上并没有丝毫的不适,甚至感觉精力充沛得可以打死一头野猪——只是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刚耕完地的满足感上,一时间并没能理解眼前的画面。 等到回想起导致自己昏倒的原因后,他眼皮不禁抽跳了下。 实在是太蠢了。 ——他为什么会忘记了自己的精力条已经见底的事实!!! 由于是精力值完全耗尽触发的强制休息,他不仅躺了超过十二个小时,更无奈地发现,自己的精力条果然只恢复了一半。 奥利弗顾不上心痛,揉了揉眉心,歉然道:“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有神的庇佑,我已经完全没事了。” “我明白了,殿下。” 福斯对殿下的话一向深信不疑,更何况还变相印证他原先的猜测。 勉强压下对那位不负责任的神的不满,他赶紧命令男仆们端来洗漱用品、干净的衣服,再让厨娘尽快准备好食物。 被福斯叮嘱过的厨娘总算放弃了添加过多的香料,也没再做曾给奥利弗留下深刻阴影的豆泥汤,而是做了一份中规中矩的荷包蛋和薯饼送来。 当然,所谓薯饼只是奥利弗猜想的:虽然不可能像现代的他真正吃过的薯饼那样拥有香脆的外壳,但那粉软的口感和微小的甜味,应该是土豆无误了。 在烹饪上很难出错的荷包蛋这次也没有让人失望,让他那可怜巴巴的半截精力条朝上小小地窜了一段。 他原先的推测果然没有错,精力是能靠食用食物来恢复的。 至于那晚上的青豆汤和熏肉大餐,为什么没能发挥同样的效用,恐怕只能归罪给那糟糕的口感,根本不被这具身体承认为‘料理’的缘故了。 说到土豆…… 奥利弗神色突然一变。 他下一刻就掀起被褥,在福斯惊讶的跟随下直冲窗台方向,俯瞰着他昨天的劳动成果。 在领主大人亲自下场的强大刺激下,哪怕没有主管们的卖力鞭策,平时只一脸麻木的奴隶们这次做得空前的认真。 尽管凭他们的能力,哪怕再精细,也无法做到像奥利弗用游戏系统里的铁锄那样的精准完美……但在严格对照着标准田的情况下,至少呈现出了奥利弗记忆里的‘一块块’的规范田野了。 只是看着这幅欣欣向荣的景象,那双如蓝宝石般漂亮的眼睛,却一下变得呆呆的了。 奥利弗默默地看了会钟声过后、已经陆续下地里劳作的奴隶们,又绝望地看了会自己游戏背包里,还没来得及种下的那一整组玉米种子。 他冷静地问:“已经开垦的那些地方,全都已经播过种了吗?” 福斯恭敬地回道:“是的,殿下,一切就如你所吩咐的那样。” 果然。 想到完全是因为自己的愚蠢,就莫名让玉米种子损失了一天宝贵的生长时长的奥利弗,已经没有剩什么脾气了。 没事,土豆也挺不错的。 况且背包里的玉米种子只有一组,本身也根本不可能种满那些地,经验值的来源也不是耕地本身,而是来自于收获作物…… 奥利弗勉强说服了自己。 他其实很想自己亲自下地干活,一口气把另外几块地也开垦完。 可经过昨天的惊吓,已经对他亦步亦趋的老管家,恐怕是不会那么容易妥协的了。 至少要缓上几天。 虽然光是远远看着那些绿油油的杂草,就勾起了他想挥舞镰刀收割的强烈欲望…… 感受到老管家饱含关切的炽热视线,奥利弗才勉强压下冲上去横扫四方的冲动。 他揉了揉眉心,妥协地说:“今天再进行开垦的那些田地,让他们只浇水,先别急着播种,我有别的用途。福斯,你等下就先和约翰一起,陪我去河边钓鱼吧。” 福斯颔首:“我明白了,殿下,还有别的吩咐吗?” 奥利弗:“地里的石头也不许他们动,我要亲自去敲。” 福斯:“……是,殿下。” “嗯,”奥利弗想到那些勾起他强烈割草欲的杂草的由来,说:“在出发前,先把管理种子的人带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第6章 第 6 章 奥利弗醒来之后,看似冷静的福斯其实一直提着心,实在担心才刚晕倒过的小主人坚持要再次下地开垦。 现在得到这几项指示后,他悬着的心脏缓缓放了下来,向等在一边的男仆约翰下了指示。 一听是领主大人的传唤,掌管耕种的埃德尽管感到意外无比,但还是赶紧洗了把脸,然后匆匆忙忙地跑来了。 对于偌大领地上的人而言,他肩负的职责其实十分重要。 但他一天到晚到底是只跟奴隶打交道的,鲜少能进到城堡里来,更遑论是直接觐见领主了。 跟在面无表情的男仆身后,埃德紧张地搓了搓手,能感觉出指缝里掉出一点没来得及洗干净的泥屑。 对绝大多数领主而言,只要能维持城堡内的奢靡生活,他们就对底下人的死活漠不关心——除非哪天收不上税,城堡里酿不起酒了,才会大发雷霆地召人前来质问。 而莱纳城的前八任领主都是才上任不久,就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死去,就更不可能去关心耕种的问题了。 这位新来的领主,却与众不同。 昨天新领主那神奇的所作所为,埃德也亲眼目睹了。 不仅有着超出所有人贫瘠想象力、天使般的美丽容貌,更有着一颗柔软善良得不可思议、熠熠生辉的心肠。 竟然肯怜悯最卑贱的农奴,亲手碰触那沉重的农具,亲自掘开坚实的土地……要不是亲眼见过的话,这种事不管是谁都不敢相信吧? 一路胡思乱想着,埃德跟着的男仆,很快就带着他在一道门前停了下来。 “到了。”男仆约翰警告地瞥了他一眼,沉声告诫:“我对你的建议是,如果不想惹恼福斯先生,等下就不要失礼地盯着那位尊贵的大人看。而且大人不管问你什么,都必须如实回答,不要耍什么花招。” 城堡里的人是最接近尊贵领主的人,尤其还是约翰这种能近领主身的男仆,更是隐形地位超然的存在。 埃德舔了舔干燥的下唇,局促地说:“我明白的。” “殿下,福斯先生,”隔着门,约翰郑重地行了一礼,请示着:“人已经带到了。” 下一刻,低声请示过公爵的福斯,便冷淡地说:“进来。” 约翰恭敬地低着头,将门小心推开,然后让在一边,只让埃德进去。 领主用的会客厅,当然是城堡里最宽敞明亮的地方了。 但埃德的心却像被禁锢在了狭小的盒子里一样,连头都不敢抬。 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旋即紧张万分地迈开步伐,在那柔软的红毯上单膝跪下,深深行礼。 “站起来吧。”奥利弗知道,按照这时的礼仪,他既不适合在对方做出值得嘉奖的行为前就让对方坐下,对方也不被允许主动开口,于是开门见山地说:“不用紧张,我有几件小事需询问你。” “神保佑你,我的主人。” 埃德小心翼翼地说着敬语,然后抬起头来,直视了那道清亮悦耳的声音的主人。 尽管才被约翰好心地警告过,在直直地对上那张被称为神祗独一无二的得意造物,美丽精致得令人屏息的面容时,埃德还是情不自禁地陷入了短暂的失神。 ……这么美丽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莱纳城这种不祥之地? “我想知道,领地上的耕种计划,具体是怎样的。” 直到奥利弗慢条斯理地再次开口,神魂颠倒的埃德才慢慢地清醒过来。 这问题毕竟是关于他的本职工作,尽管胸腔里的心脏还在激动地狂跳,埃德还是很快就组织好了措辞,事无巨细地开始了讲述。 奥利弗也听得十分认真。 就像管家福斯之前大致阐述的那样,至少在莱纳城,一年共有两段耕种期:大麦和燕麦统称春麦,春播秋收;而小麦与黑麦则是冬麦,秋播夏收。 黑麦的最大优点,无疑是它的顽强耐活,即使在较为恶劣的土壤和气候环境下,也能有不错的收成。 最重要的是,以领主为首的权贵人家不屑于食用口感粗粝、品相不佳的黑色面粉制成的食物,只愿以生存环境要求更加苛刻的白色小麦粉所烤制的食物为主食。 尤其是在庄稼普遍歉收的这几年里,就是因为黑麦的存在,才让饥寒交迫的奴隶们艰难地熬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冬天。 其实今年的最佳耕种时期,已经快要错过了——那是因为去年的冬天尤其寒冷漫长,直到春季中旬,冻土才渐渐化开。 主管们当然不在意奴隶们需要多花力气开垦土地,但农具却是珍贵的。在土地太过硬实的情况下,强行使用铁锄,很有可能会导致工具的损坏。 等土壤解冻后,杂草又疯狂滋长,不得不进行简略割除。 奥利弗听到这里,刚要点头,就忽然想起什么,不禁询问:“燕麦呢?” 埃德赶紧回答:“殿下,燕麦除了少量由城堡里的厨娘取走,煮为燕麦粥外,大多都拿去酿酒了。” “酿酒?” 在粮食严重短缺,奴隶们都快饿死的情况下,竟然还奢侈地用珍贵的粮食去酿酒? 听到这不可思议的答案后,奥利弗差点被气乐了。 他倒是并没有废话询问‘是谁做出这个愚蠢的决定’。 除了不把奴隶的命当命的前任领主,也不可能有其他人了。 “从现在开始,在粮库重新变得充实前,终止所有酿酒计划。”奥利弗毫不犹豫地说:“至于空出来的人手,分一部分去磨坊,再分一部分去地里帮忙。” 虽说这里的人的确以豆子和面包为主食,但磨坊之所以会是让无数人觊觎的肥差,却是因为各地领主统一下的强制使用令。 麦子被送去磨坊后,每回都将留下十六分之一为工费:看似不多,却绝对是一笔让无数本来就吃不饱肚子的人家感到心疼的数额了。更别说还有许多黑心的磨坊主在领主的默许下,克扣更多的份额作为工费,让他们敢怒不敢言。 “以后磨坊不许再收取任何费用。”现在在磨坊工作、趁机中饱私囊的人是前领主的心腹,作为新领主的奥利弗要想赶走他们,本来就是顺理成章的:“如果他们愿意使用自制碾子磨粉,也不许阻止他们,甚至应该进行鼓励。” 为了省下那笔工费,曾经就有聪明的奴隶偷偷做出了可以手推的小碾子来自行磨粉。只是很快被人发现,不仅被没收了碾子,还不得不缴纳了一笔数额庞大的罚金。 在奥利弗看来,这些‘狡猾吝啬的卑鄙奴隶’头脑不但灵活,而且是不可多得的擅长手工活的人才。 “对了,”奥利弗顿了顿,又说:“把能做出那种小碾子的人名字都登记下,以后我需要让他们做其他事情。” 埃德知道这事情不好办,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回答:“是,殿下。” “你一个人是很难做好的,到时……”奥利弗看了眼毕恭毕敬地垂首侍立的福斯,后者立马会意:“请殿下放心,我会让诺尔一同前去的。” 有公爵殿下的近卫骑士诺尔在,埃德就可以完全放下心了。 奥利弗接着说:“田地之间以垄隔开,那些空间可以用来种植豆类,种时将种类分散一些。” 撇去厨娘的黑暗料理手艺不提,豆类不仅可以作为主食,而且对恢复地力也很有帮助。 不但可以帮助恢复地力,也可以适当降低天灾带来的风险。 说到地力,奥利弗想起了他最初将人叫来的原因:“这几天进行开垦时,那些杂草覆盖的区域也不能落下。” 这时的人当然早就意识到了,连续在一块土地上耕种的话,会让地力变薄。 只是在严重缺乏肥料的情况下,地力恢复的过程太过缓慢,往往需要好几年的时间——才有了硬着头皮越种越薄、最后不得不舍弃,让原先的田地荒废掉的景象。 奥利弗的游戏系统里倒是能大批量地制造肥料,无奈缺少了必要的前置条件:提升‘农耕人’这一职业技能级别的经验值。 哪怕是制造材料最简单的低级肥料,也必须先将‘农耕人’的级别提到1级才行。 而且奥利弗认为,游戏系统的道具只能用来救急,要供应一整个领地的耕地,还是必须从基础上建设好才行。 可惜他不是种植方面的专业人士。 奥利弗暗叹口气,略微思考了下,从脑海里翻出不知从哪里看来的一点关于‘三圃制’知识:“只是在开垦过后,不能急着全种上了,先分成三个区域吧。” 简单来说,就是将耕地划分为三块:一块用来播种春麦,一块预留着播种冬麦,另一块是休耕地,用简易的篱笆围住,供各家放养家禽和牲畜。 家畜的粪便和泥灰土是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天然肥料,三圃制看似让耕种面积锐减了三分之二,但据他所知的历史经验,这样做的长期益处也是很明显的——能很大程度地提升土地的利用率。 奥利弗知道不能太过着急,这时微笑着打住了:“暂时就这些。你下去吧。” 莱纳城不管怎么看,都是百废待兴的景象。 他这种临时上阵的非专业人士,也只能在尽力的情况下,走一步算一步了。 “现在的话……”等埃德退下后,福斯就见到他心爱的小主人一扫刚才的从容决断,漂亮的眼眸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福斯,我们先去钓鱼吧!” 他已经受够那些腥臭的熏肉了 第7章 第 7 章 奥利弗真正需要用到的工具,全都存放在了随身的游戏背包里。因此真正出门的时候,只需要带上不肯对他放心的管家就行了。 然而在昨天亲眼目睹过他突然昏厥过去的一幕后,福斯可谓是全副武装——除了约翰以外,他还从城堡里带了足足三位贴身男仆,还将在卡麦伦当初的强力阻挠下、硕果仅存的几名骑士都一同带上了。 从城堡大门出去后一路朝前走,大概三里路过后,就是流经莱纳城外森林的那条河流了。 穿行在枝繁叶茂的林木中时,奥利弗却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脚步。 在他眼中,这掉了满地的浆果和野莓,就像是一堆闪闪发光的‘采集者’经验值。 虽说‘采集者’这一职业技能,最容易获取经验值的途径是伐木……但猛然间那么多野果躺在眼前,实在很难不让他怦然心动。 在短暂的迟疑后,奥利弗果断放下了羞耻心。 明知自己沐浴在福斯管家等人满溢着慈爱和纵容的视线中,他还是微红着脸地下了马,耐心地低头捡拾了起来。 福斯略感意外,接着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唇角,浅褐色的眼睛里倒映着他可爱的小主人的身影。 有忠心耿耿、雄赳赳的骑士们在一边守卫,他不需要为小主人的安危而担心。 而且在他看来,自从老国王突然离世,那些虚伪的年长王子们斗个死去活来、连最没有威胁性的幼弟也不肯放过,非要将奥利弗残忍地驱赶出王都后,他的小主人就变得沉默了许多。 沉思时的美丽侧脸,流露出的是成熟而忧郁的气息,不再像他最熟悉的,无忧无虑的天真模样了。 在见到奥利弗刚才的决断后,福斯虽然欣慰于小主人的飞速成长,更多的还是心疼。 虽说在地上拾取野果的做派,显得不那么贵族……但只要小主人高兴就好了。 于是,当奥利弗俯身拾起一颗颗饱满的浆果时,福斯便从善如流地接了过来,放进事前准备的空竹篮里。 树林实在是太大了——哪怕奥利弗没有去碰还挂在枝条上的那些,光是拾取小范围内那些因为熟透了而落在地上的野果,就很快地装满了三个篮子。 奥利弗原本就只是对送到眼前的经验值忽然有点犯馋,当然不会贪心到要将整个树林里的果子都摘完的地步。 把目所能及的果子捡完,他估算着拾取的经验值肯定已经够升一级后,便选择了见好就收。 他接过了贴心的福斯奉上的湿帕,仔细地擦拭着手指间残留的汁水时,随口问了句:“树林里这么多野果,为什么会没人来摘?” 福斯轻描淡写地回答:“不管是田地,树林还是河流,只要是莱纳城上的一切,都是只属于领主的财产。” 在领主完全享用过后,领地上的自由民在每季缴纳税金后,才能获得进入树林、获取少量资源的资格。 对农奴而言,则是梦里都不敢想的美事。 其实就在刚过去不久的冬季最冷的那几天里,就有奴隶见自己只有六岁的女儿冻得实在受不了,走投无路之下,只有趁夜进森林里私自砍伐了属于领主的树木。 燃起的火光是他们不被寒夜冻死的希望,却也是再明显不过的罪证——讽刺的是,还没等他帮脸色发紫的女儿将僵硬的身躯温暖开来,就有奴隶为了博取主管的欢心,顶着冷风去举报了。 得知领主的财产被卑贱的农奴窃取后,原本悠闲地坐在温暖的火炉边,品着从管家那偷偷买来的啤酒的主管安迪森顿时勃然大怒。 或许是担心残暴的领主知道后,会怪罪到自己头上,又或许是愤怒于在这冰天雪地里,还要去惩罚一个该死的奴隶……安迪森怒气冲冲地抄着马鞭,来到那可恨的罪人面前,连一句话都不曾问过,就咒骂着劈头盖脸地抽了下去。 那奴隶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在听到安迪森的脚步声接近时,只来得及偷偷将奄奄一息的女儿露西提前推到与他关系较好的邻居手里。 在身体滚烫无力,痛苦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的露西眼前,她的父亲就这么被残忍地活活打死了。 其他奴隶们眼睁睁地看着,面上是如出一辙的麻木。 这就是他们作为奴隶的命运。 比这还要来得凄惨的画面,在食物短缺、气候严寒的冬季并不是第一次出现,也绝对不是最后一次。 万幸的是露西的哭声十分微弱,没有进一步激怒安迪森,于是他在骂骂咧咧地甩掉鞭子上残余的血迹后,就头也不回地回到温暖的屋子里去了。 ——只是死了个胆大妄为的奴隶罢了。 奴隶们的悲惨境遇,福斯虽然漠不关心,却不可能毫不知情。 他来城堡虽然才短短两天,耳目却无比灵通:毕竟城堡里最多的,就是迫不及待地想向新领主的心腹表现忠心的旧仆。 按照庄园上那从来得不到严格执行的律法来说,那位胆敢窃取领主财产——哪怕只是砍伐了一棵小树的奴隶不至于被鞭打至死,但也绝对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但这样血腥可怖的事情,一定会让心肠柔软、单纯善良的殿下对奴隶们心生怜悯,甚至受到惊吓吧。 福斯想了想,认为除非殿下主动问起、否则还是不要主动提起的好。 奥利弗对露西父亲等奴隶的悲惨遭遇,自然是一无所知。 在听了福斯给出的理由后,他虽然感到有些无奈,但也不觉得意外了。 不过,从前的规矩都不重要。 莱纳城现在的领主是他——在这种连王朝收税官都不屑踏足的荒野之地,哪怕他要大刀阔斧地对原有的‘惯例’进行变更,也不可能有人能阻拦住他。 “慈爱的神费心思赐下雨露,让它们开花结果,难道是为了只让我一个人欣赏祂的慷慨吗?”奥利弗眼也不眨,随口就来:“既然是神的慷慨馈赠,那赶在它们重归大地怀抱前,就让领地上的所有人都来尽情采食吧。” 任由熟透的野果在地上腐烂,也不让面黄肌瘦的奴隶们采来充饥——尽管在记忆融合后,奥利弗对这里的权贵的下限已经被一次次刷新,但还是对这种毫无人性的行径痛恨不已。 “是,殿下。” 福斯早在奥利弗开口询问时,就猜到了事态的发展。 他从容应下后,一边用目光片刻不离地追随着利落地翻身上马的天使公爵,一边制止了想接过他手里的果篮的约翰,沉声道:“仁慈慷慨的殿下已经下达了指示,还不快去?” 约翰愣了愣,赶紧应着:“我明白了,福斯先生。” 福斯冷淡地目送他飞速跑向城堡方向,冷哼一声。 殿下亲手捡起、放到他手中篮子里的果子,是独属于他的恩赐。 ——怎么可能放任这个野心勃勃的小子觊觎! 在随从们的紧密陪同下,奥利弗只骑出了一小段路,就来到了作为此行目的地的河边。 被苔类染成了碧色的水流称不上湍急,偶尔还有活泼的小鱼跃出水面,溅起的雪白水花折射出的阳光让人忍不住眯起了眼。 哪怕没有游戏系统提供的作弊用鱼竿,也称得上是相当适合钓鱼的河段。 奥利弗刚将基础鱼竿从游戏背包里取出来,就不由得愣住了。 在他屡次展现出神异之处后,本来就称得上愚信的仆从们对他突然取出鱼竿的行为,只是小小的吃惊了下,就很快适应下来了。 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忘了准备鱼饵! 不等奥利弗感到懊恼,远比他所知道的还要来得全能又体贴的管家福斯,就像变魔术般,很自然地让另几位男仆将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让领地上的孩子们在地里挖出的那罐虫子取出来。 奥利弗默默看着,男仆眼也不眨地从里面取出一条像是蚯蚓的虫来,又殷勤地挂在了钓钩上——福斯显然不可能容忍他天使般的小主人去亲手碰触那么污秽的东西。 ——福斯,永远滴神。 奥利弗在心里感叹一声,不再纠结于自己受到的无微不至的照顾,淡定地将钓线甩了出去。 要说在场的人里,真正能称得上最接近、也最熟悉奥利弗公爵的,当然是管家福斯和骑士长诺尔了。 在对待奥利弗的态度上,年岁完全不同的二人,却神奇地保持了惊人的一致:哪怕豁出性命,也绝对要实现天使公爵的心愿。 不论是刚刚奥利弗心血来潮地亲自下地摘果子,还是突发奇想地带着人出来钓鱼,他们面上都带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宠溺笑意,极尽自己能力地帮着实现。 但他们也同样坚信,哪怕有神的庇佑,作为不折不扣的初学者,要想在河里钓到鱼,也是绝无—— “哗啦哗啦” 这念头还在二人脑海中徘徊着,耳畔就响起了一连串让所有人都忍不住瞪大眼睛的清亮响声。 随着浮漂的骤然下沉,一道深灰色的肥硕鱼影气势汹汹地咬死了钓钩,毫不退让地同严阵以待的奥利弗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第8章 第 8 章 在浮标下坠的前半秒,奥利弗的耳畔就已经响起了急促的“嘟嘟”的系统提示声。 从前的游戏操作模式突然融入到现实画面里,让他不禁产生了极短暂的迟疑。 好在,托他以前在游戏里没少钓鱼而形成了条件反射的福,甚至不等大脑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及时地作出了应对。 ——竟然是一条狗鱼。 与肤浅的人类不同,这条鳞片饱满、油光水滑的狗鱼显然没有被天使公爵的美貌蛊惑,在咬上鱼饵的瞬间,就开始了激烈无比的反抗。 在所有人吃惊的注视中,奥利弗不假思索地站起身来,右手牢牢地握住杆柄,左手则娴熟无比地拧动着鱼线轮。 相比起反应迟钝、又被玩家们戏称为‘傻鱼’的鲤鱼,被誉作‘猛冲之王’的狗鱼对拿着简陋的初始钓具的钓鱼新手而言,完完全全称得上是噩梦一样的对手了。 它当然是不甘心束手就擒的,当奥利弗收束鱼线,朝后拉杆时,它就飞速开始左右横向游动,力道蛮横地绷紧了鱼线。 鱼线稍放松一点,它就抓紧机会朝外窜去;鱼线略收紧一些,它就以更大的力气进行抵御。 鱼尾生猛无比地拍击在河面上,鱼身时隐时现,激起无数水花。 而在奥利弗的眼中,右侧那根从它咬钩的那一刻起才出现的钓鱼进度条,简直就跟疯了一样地上下猛力窜动。 可惜的是,奥利弗虽然拿着初始钓竿,却不是真正的钓鱼新手。 即便狗鱼再凶猛地横冲直撞,奋力挣扎,他也丝毫没被这样的架势扰乱节奏。 他神色平静,自始至终都稳稳地握着钓竿,按照右侧那疯狂上蹿下跳的钓鱼进度提示条、游刃有余地操纵着鱼线轮。 即使代表狗鱼的光点时时刻刻都徘徊在即将脱钩的边缘,却又在奥利弗精湛的操纵下,险而又险地被控制在里面。 而在众人眼中,这条凶猛得不可思议的大鱼的力道,已经将脆弱的钓竿的绷成了岌岌可危的弧度,随时都要因为承受不住那样的气力而分崩离析。 但手臂白皙纤细的公爵殿下,却像是拥有千钧怪力一样,牢牢地把控着。 渐渐地,气势汹汹地挣扎着的狗鱼仿佛被耗尽了力气,挣扎的幅度也变得和缓起来。 奥利弗却依旧没有松懈警惕。 狡猾的狗鱼不得不放弃了装死,再次开始疯狂的窜动、最后终于彻彻底底地变得疲软…… 奥利弗才一口气拉紧钓线,不慌不忙地将垂头丧气的它收进了钓篓里,并因为系统给出的“完美”评价,终于露出了满意的浅浅笑意。 初战告捷。 不知不觉中屏息观看了一场超出想象的激烈拉锯的众人,这时才再次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好大的鱼! 离奥利弗最近的福斯,观察得也最为清楚:这条鳞片呈深灰色、侧身上带着独特的长条纹的鱼,看起来足足有六十磅重! 公爵殿下那出神入化的厉害钓技,接下来更是得到了充分的展现,也让最初还会为那条胖硕又惊人凶猛的战利品狗鱼而惊叹的众人们,渐渐被惊得麻木了:才过去小半个下午,在每杆必中,且回回都能钓上肥硕大鱼的公爵大人的征战下,带来的三个鱼篓很快就被装满了。 率先见底的,竟然是福斯让人临时准备的饵料。 就在福斯为自己的准备不足、竟然让重要的小主人扫了兴而面露羞愧时,奥利弗却笑着收起了钓竿。 为了不让这位过分为他考虑的忠仆自责,他将心里那点意犹未尽给完美地掩饰下了:“好了,趁着天还没黑,先回去吧。” 今天钓鱼的收获,比他来时预测的已经要好上太多了——不仅收获了二十多条活蹦乱跳的大鱼,得到的经验也足够让‘渔夫’这项生活技能升上一级半了。 他可没忘了惦记,还要去地里播种背包里的那一整组玉米种子呢。 满载着野果和鲜鱼而归的领主一行人,自然引起了还在地里劳作的人们的注意。 他们既为拥有天使般漂亮精致容貌的领主而着迷不已,又不敢像昨天那样一直盯着看、魂不守舍得让主管们愤怒,于是只敢一边忙碌,一边抽空偷偷看上一眼。 由于天使公爵的美貌太过炫目惹眼,以至于仆人和骑士的马上拴着的‘战利品’,都被他们无意中忽略了。 那道似在发光的身影很快在仆从们的簇拥下、消失在城堡大门处时,包括乔纳森在内的农夫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遗憾的叹息。 他们没想到的是,一些在最美好的梦境里都不敢妄想的好事,竟然接踵而来。 ——那位在所有主管中,唯一对奴隶们的境遇心存怜悯的埃德大人,与高大英武的骑士诺尔大人一起,宣布了“由于领主的慈悲与慷慨,从今天开始,所有人都被允许进入树林捡拾落在地上的野果,枯枝也允许拾取”,并且“磨坊免费对所有人开放,不再收取费用,也不再禁止个人使用自制的手碾子磨面”的大好消息。 起初面露喜色的,只是同样在田里劳作、却只占少数的自由民。 而奴隶们则脸色木然地听着,继续机械性地埋头干活。 浑然没想到埃德大人的下一句话,就像一道炸雷般轰在他们耳边,让所有奴隶的脸色都变得一片空白。 “都竖着耳朵听好了!”埃德见奴隶们依然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差点被气乐了。最后到底是忍不住替他们高兴,于是在面无表情的诺尔的视线中,硬着头皮提高了声线,几乎是大喊着重点强调:“是——所——有——人!包括奴隶!” 这话一出,农奴们全都呆住了。 他们木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褐黄土地,又呆呆地抬起了头,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似的茫然。 他们早习惯了‘人’里不再包括自己:不论是祖祖辈辈都是奴隶、还是从自由民沦落为奴隶的他们,从性命到灵魂,在法理上都已经彻底成为了领主的所有物。 新来的领主……将他们当做是‘人’? 乔纳森不知道为什么,眼眶里一阵发烫。 他其实不在意那点野果——也不对,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那样能称得上是奢侈品的果子了——也很少会被分配到需要用上磨坊的粮食。 但是,被那位高尚又美丽的领主视作‘人’,视作‘子民’,甚至一视同仁地眷顾的滋味,却让他破天荒地有了泪流满面的冲动。 就像是在冰天雪地里的夜里行走了许久的人,突然被久违的明媚阳光照到——哪怕下一刻就要死去,他也宁愿要贪图这瞬间的温暖。 “赞美领主!赞美殿下!” “神佑领主!” 不知是谁最先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欢笑了出声。 很快,赞美领主的声音就与许久都没有出现在莱纳城领地的笑声一起,汇聚成了一条生机勃勃的河流。 反正接下来的一小会儿里,哪怕除埃德外的主管们满脸嫌恶的凶狠呵斥,也阻碍不了他们表达这时的欣喜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被炼狱般的苦难折磨得麻木不仁的人们,心里悄然燃起了一道星火。 他们朦朦胧胧地意识到,这位新来的领主,与他们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或许,真的是他们日夜所祈祷中的,那位赐予希望的天使的模样。 当然,就算树林再大,也不可能同时容纳所有人的进入和采摘——为了确保每个人都能分配到一些资源,埃德在请示过骑士长诺尔后,做出了‘每人都能拾取一碗野果’的决定。 听完这话后,农奴们忙不迭地冲回简陋的居所,努力找出家里最大的碗来。 刚满七岁的露西站在人群中,木然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 她的母亲在她出生时,就因为难产而死去了。而唯一和她相依为命的父亲,也在去年的冬天里,为了偷来的那点柴火,被主管活活打死…… 她住的那间小破草棚,暂时还没人惦记,但里面要想找出一只像样的碗来,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露西,你还在发什么呆呀?” 这道声音的主人,是露西那好心的邻居玛丽安。 她怀里正抱着要分给丈夫和三个儿子的五只木碗,刚要健步如飞地跟着人流朝树林的方向跑,就看到了发愣的可怜露西。 她于是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那只木碗给了这个可怜的女孩:“快拿着,跟上了!” 不然最甜的、最饱满的那些浆果,就会被人抢先捡走啦! 露西抿着唇,呆呆地捏着碗,在原地犹豫了下,还是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人们涌向树林时,奥利弗也换好了衣服。 他假装没看到福斯管家纠结关心的目光,带着背包里的那一整组玉米种子,就快乐地一头扑向了被奴隶们刚开垦好、并且浇好了水的田地。 当最早进入树林,手里像捧宝石般捧着装满了散发出香甜气息的浆果的碗,与邻居或是朋友们说笑着的农奴们走出来时,不由得再次呆住了。 他们所看到的就是这位品德和心肠就如他的相貌般完美无瑕的天使公爵,在一块块整齐规范的田地里健步如飞。 金发飘扬,而艺术品般纤长白皙的手指间,精准完美地……散出金色种子的神奇画面。 第9章 第 9 章 一组的999颗玉米种子,在播到还剩下121颗时,就已经没有空地了。 奥利弗盯着已经种上其他作物的其他田地看了一小会儿,才转移视线,艰难地打消了“干脆把这铲掉,种上玉米”的念头。 并不是他不想,而是他那本来就只恢复了一半的精力条,在经过一下午的垂钓后,已经所剩无几了。 奥利弗悻悻然地回到城堡,在福斯如释重负的关切目光中,于餐室落了座。 正所谓“最好的食材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用来这次的全鱼宴,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了。 福斯当然不会允许手艺欠佳的厨娘糟蹋了小主人亲自钓上的食材,于是亲自在旁指导,督促对方做出了包括烤鱼,蒸鱼,鱼汤,鱼肉饼等琳琅满目的佳肴。 果然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在享用了自来到这个时代后,真正称得上合心意的第一餐后,奥利弗不仅对韧劲十足的鱼肉那鲜甜美好的味道十分满意,更高兴地看到原本见底的精力条一下回到了60%的位置。 他一个人当然不可能解决这一整桌的鱼肉,生出饱腹感后,就将剩下的赐给仆从了。 奥利弗眼下最关心的是——他已经有充足的精力去使用十字镐,把地里的那些石头全敲干净了! 就在他组织着措辞,想着怎么安抚一下爱操心的老管家时,忽然想到了一点:“对了,福斯,我们这次带回来的鱼还剩下多少?” 因为钓上来的每条鱼都无比肥硕,哪怕奢侈地只用了最少骨可口的部位,这顿丰盛的鱼宴也就只消耗了两条鱼而已。 福斯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隐约猜到了殿下接下来要做的决定,恭敬地回答:“殿下,剩下的鱼都已经放进水塘了。” 果然,奥利弗略微一愣,就笑着说:“现在粮食短缺,我暂时还没有让他们养鱼的计划,没必要留着。留下几条后,剩下的让厨娘在这几天里全做成汤,供给 福斯忍了又忍,实在憋不住了:“殿下,请原谅我的冒犯和多嘴……但殿下对那些奴隶会不会太过慈悲慷慨了?他们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又怎么配享用殿下亲手带回的战利品呢?” “我知道你的忠诚,也明白你的顾虑,福斯。”奥利弗温柔地笑着:“但你不如想想,如果不是神赐下了那样神奇的钓具,我又怎么可能拥有那么多的收获呢?你别忘了,神曾下达过让奴隶们也感受恩泽,信奉祂的指示,我现在只是照做罢了。” 开什么玩笑,他才不要吃厨娘做的难闻熏鱼,又或是在狭小的水塘里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倒霉鱼。 不论是为了升级“渔夫”的生活技能,还是为了吃到最新鲜的鱼,他每天都必然要去钓上一小会儿的! 又是神的指示! 在亲眼见识过领主获得的神奇器物的厉害后,福斯对那位‘神’的恶感减轻了不少,也很快地接受了这个解释。 “我明白了,殿下。” 福斯深深俯首,将这道领主的新命令传达了下去。 厨娘安妮第一个傻眼了。 “这么多鱼,”她结结巴巴地确认了遍:“真的全、全做成鱼汤?这么好的鱼,全要给那些奴隶喝?!” 她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多肥硕活泼的鱼!在福斯管家的严密监督下做刚才那些菜肴时,她还战战兢兢的,生怕有多余的损耗,导致自己会被不悦的对方赶出城堡。 却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身为城堡里厨娘的自己,竟然还有要为那些平时根本不屑去看一眼的奴隶服务的一天! “这是领主的命令。” 约翰冷冰冰地看着瞠目结舌的她,哪怕不用多猜,也能一眼看出她这时的心思了:“你应该庆幸看到你这张愚蠢表情的人是我,而不是福斯先生。” 安妮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又有些不爽,色厉内荏道:“哼,你自从得了新领主的青睐,说话倒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与刚过三十岁、并且母亲也在城堡里做过厨娘、人脉背景相当‘雄厚’的安妮不同,约翰才刚满十八岁,在城堡里也只呆了短短的十个月。 是因为他的相貌称得上清秀,才被喜欢与小男孩的睡觉的第二任领主看上,带进城堡里,用‘普通仆人’的身份当起了‘储备情人’。 对约翰而言,这既是最大的不幸,又同时是他唯一的出路了——至少在城堡里工作时,他能获得比在铁匠铺里做学徒要多得多的薪酬。 只有这样,他才能支撑得起自从父亲失踪不见后、就快彻底垮下的可怜母亲,和四个年幼的弟妹。 幸运的是,第二任领主还来不及对他下手,就因为“喝了太多淡啤酒而醉醺醺地滚下了卧室的窗户”的滑稽理由,把脑袋摔成了一滩血糊糊的泥。 约翰清楚,自己根本无法承受失去‘城堡里的仆人’这份工作的后果。 于是,他在麻木地过了一段时间后,在第九任领主到来前,就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留下来。 只要能将这个家撑到弟妹们长大,那不管是他的性命还是忠诚,都愿意为新领主奉上。 ——约翰从来不敢奢望、却切切实实地呈现在了眼前的,是这位新领主那不可思议的仁善、慷慨和慈悲。 无论是美丽的容貌、优雅的气质还是高洁的人品,奥利弗殿下都是他见过的最美好的存在,是再多华丽辞藻堆砌的祈祷词也无法描摹出的真正天使。 只要殿下愿意接受,他将毫不犹豫、心甘情愿地为对方献上自己的一切。 约翰冷笑了声。 他背脊挺得笔直,秀气的眉眼里没有在奥利弗面前的柔顺,而像是笼罩着一层冰霜,也丝毫没有在意安妮的挑衅。 他是目前城堡的旧侍里唯一有资格真正接近公爵殿下,以及管家福斯的人。当然也清楚,福斯先生早就无法忍耐这个愚蠢又手艺糟糕,折磨了尊贵的殿下的味蕾的愚蠢厨娘了。 福斯先生已经派人去最邻近莱纳城(骑马来回共要六天六夜)的奥尔伯里城物色新的厨娘,她的位置坐不了几天了。 “不论你是怎么想的,”对很快就要被扫地出门的人,约翰冷淡地说:“都最好把你对殿下的质疑想法收起来。” “对了,”他的嘴角露出个有些恶意的微笑:“除非你想让福斯先生发怒,否则在烹饪时,最好不要偷工减料。” 这些可是殿下连亲手钓上来的鱼——这个愚蠢的厨娘安妮,竟然觉得那些‘肮脏的奴隶’配不上她的手艺? 难道她还能比殿下高贵吗?真是让人作呕。 安妮气得浑身发抖,偏偏被约翰说中要害,只能忍气吞声地目送他离开。 等到约翰合上了门,她再抑制不住愤怒,破口大骂:“这个该死的、表子养的小崽子,我迟早要看到他光着身体被人用鞭子抽出去!” 城堡里这些仆人间的汹涌暗流,以及他那位忠诚可靠、洞察一切的老练管家的安排,奥利弗自然是不得而知的。 看着才刚刚升起的月亮,以及自己才过半的精力条,他很快就按捺不住了。 那不仅是石头,而是闪闪发光、等着他去拿的经验值啊! 在福斯无奈又纵容的注视下,奥利弗再次将‘神’的旨意搬了出来,顺理成章地回到田地里。 借着夜色的遮掩,这次他的突然出现,并没有引起已经暂时离开田地、回家凑合晚饭的人们的注意。 奥利弗果断掏出了十字镐,开始了愉快的敲敲敲。 这次不同的地方在于,敲碎的石块他这次没有丢到一侧的垄上,而是先收进了游戏背包里。 那是因为他看到奴隶的住所,实在是太简陋破旧了。 在这个环境背景下,能住得起石制房屋、并且超过两层高度的,只可能是权贵;为权贵服务、或是富裕的商贾人家,住的则是单层的石制屋子;而家境中等,温饱不愁的平民,住的就是用石料搭建基础部位,再用木头进行填充的房屋;至于奴隶们被允许搭建的,只有用去年收割后无用的麦秸秆搭成的矮棚,地用比较硬质地的泥巴糊上,连稍大些的雨都防不住。 奥利弗一路“哐哐哐”地敲着,越敲越上瘾,背包里的石料的数目也在稳步增长。 在敲碎石头、收走碎石后,空出来的那一点地面,他也绝无可能放过——而是立马掏出了锄头和水壶。 挖松、播种、浇水,一气呵成。 尊贵的公爵大人沉迷扫荡今天份的剩余经验值时,难得能乐呵呵地凑在一起,啃着又酸又甜的果子,准备等下继续下地的奴隶们,又迎来了让他们感到惶恐的馈赠。 “鱼、鱼汤?” 在农奴们都情不自禁地将贪婪的目光锁定在那散发出让人食指大动的浓郁香气、热腾腾的一口口大锅上时,乔纳森难以置信地咽了口唾沫,语无伦次地问着:“奴隶……是我们这些奴隶吗?” “是的,包括你们在内——天啊,看在领主大人的份上,别再说这些蠢话了。”埃德笑呵呵地说:“你没有听错,就是那位尊贵又善心的殿下亲自钓的鱼,亲口下达的指示!” 听到埃德的话后,和乔纳森一样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的奴隶们,都忍不住掉下泪来。 “赞美领主大人,赞美殿下。”乔纳森倏然泪下,颤着声不住念道:“赞美公爵殿下……” 感谢神,为莱纳城这一绝望之地送来了真正的天使。 他们,或许真的能活下来了。 即使再不情不愿,厨娘在受到约翰的警告后,还是拿出了认真的态度来料理这几大锅鱼汤。 热气蒸腾的雪白鱼汤就像牛乳一样细腻甜美,每个人都被分到了大大的一碗。 捧着盛满热汤的碗,长着层层厚茧的掌心也不会被烫疼。 惊呼声此起彼伏——那是他们难以置信地发现,里面还有好些爽口美味的鱼肉块! 野果和鱼汤,让奴隶们尝到了前所未有的美味。 碗的内侧被他们用舌头添得再干净不过,到了该回地里继续劳作的时间,他们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碗,还忍不住偷偷回味着嘴里久久不去的美好滋味。 直到不知是谁震惊地喊了一声。 ——“神啊,领主又在做农活了!” 这一声就像落进沸油里的冷水,一下激起正对这位善良大方的领主大人充满感恩的人们的情绪。 正沉浸在敲石头-锄地-洒水-播种这一美好循环中的奥利弗,只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了一声嚷嚷,下一刻就因浩浩汤汤地朝他涌来的人群而惊呆了。 当奥利弗意识到,这些勤劳过头的奴隶们竟然要为了那碗鱼汤、而要把‘太过善良’的领主大人送回城堡、抢着干活时…… “放开那块石头!”奥利弗刚回过神,就看到自己才敲了两下的那块大石头要被搬走了,顿时着急地喊了出声:“让我来!” 第10章 第 10 章 奥利弗哪里想到,自己竟然会有必须跟奴隶们“抢经验”的一天。 在他喝出那声后,原本围聚在那块大得连他的十字镐都必须敲上5下才能敲碎的石块边的奴隶们,虽说听话地放开了,却没有散去。 显然,在接二连三地获得美梦里都不敢奢望的诸多恩惠后,他们对这位人美心善的新领主充满了感恩——哪怕没有主管们喝骂和鞭子的威胁,他们也发自内心地愿意干更多的活。 因此,在奥利弗要求他们远离自己的‘工作区域’时,他们乖乖照做后,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自发地去别的田地,继续干活了。 哪怕象征一日劳作彻底结束的最后一声钟响后,他们也久久没有散去,理由非常简单——如天使般善良美丽的领主大人,可还在地里亲自替他们劳作呢!他们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去躺下休息呢? 奥利弗根本没发现他们的阳奉阴违。 直到他终于忙活完这块田地,准备去事前物色好的另一处碎石地,好把这最后剩下的1/6精力也压榨完时…… 才震惊地看到,那些活已经被过分勤奋的奴隶们做完了。 福斯倒是早早察觉了奴隶们要回报领主恩惠的举动,并且毫不犹豫地保持了沉默。 在小殿下连着几次对奴隶释放善心、让那些卑贱的家伙吃饱后,他就想清楚了一点:要想阻拦慈悲仁善的殿下,恐怕只有承受恩惠的那些奴隶本身了。 混在一群比自己要高大得多的奴隶中,露西干得异常卖力。 只要不是注定衣食无忧的贵族出身,不论是自由民还是奴隶家的孩子,都会早早地被视作迈入成年,从12岁起就必须承担起职务了。等到满20岁后,更是众人眼里不折不扣的壮年期。 即使是在12岁前,他们的生活也称不上无忧无虑:家里常年缺衣少食,连天天要下地干活的大人都吃不饱,更何况是孩子们。 他们要想让肚子好受一些,就必须设法去赚些食物。 属于领主财产的树林与河流,他们是不敢乱去的。因此要么是提前下地,帮着做些轻省的农活,要么是充当领路小童,薅过往商贩的赏钱。 对于身为女性的露西而言,供她选择的道路就更窄小和悲惨了:对一般奴隶家的女孩而言,她们被视作领主的财产,往往刚出生时,就必须与另一位农奴的儿子定下婚约。12岁时结婚,14岁后就开始怀孕生子。要是想嫁到别处,父亲还必须向领主缴纳一笔庞大的罚金,以作为‘让领主损失了新奴隶’的补偿。 地里常见20岁刚出头的女性、身后已经跟着四五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了——在严苛的世俗眼里,她们的衰老期也比男性要早得多。哪怕侥幸熬过了频繁的生育磨难,她们在刚过30的年纪,就已经完全丧失价值,被视为“冬天的饲料”了。 曾经的露西是幸运的:即便有无数人或是善意、或是麻木地劝说,疼爱她的父亲也没有为她一早就定下婚约。更为了照顾好她,没有另娶新的妻子,而是一心一意地照顾着她。 她又是不幸的——她那伟大的、唯一的庇护神,在她被眼泪染得朦胧的视线中,被可恨的主管安迪森活活鞭打至死了。 隐蔽地怀着对安迪森的强烈憎恨,露西奇迹般从高热中恢复了过来,并且熬过了那个让她绝望的冬季。 她再没有能让自己维持软弱模样的后盾了。 而现在的话…… 露西时常忍不住想,要是她的父亲能不管她的死活,坚持到这位领主来到的话,那就好了。 不论是为了替父亲向安迪森报仇,还是让自己好好地活下去,她都一定要为像天使一样美好的这位领主做些什么,争取更接近他。 “福斯,你一定是故意的。” 奥利弗见木已成舟,只好无奈地将十字镐和锄头都收回了游戏背包里。 而那组999颗玉米种子,现在还剩下能逼死强迫症的51颗。 福斯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坦然地承认了:“不愧是殿下。” “算了。”奥利弗好笑地摇了摇头:“明天再说吧。” 虽然精力条没如计划中那样、顺利用到濒临见底的极限地步,但今天过得也足够充实了。 况且今天还验证了他之前的想法:通过垂钓得到的鱼类食材,只要不让厨娘自由发挥成黑暗料理,就能给他提供颇为丰厚的精力回复。 哪怕只是为了安抚下昨天受到莫大惊吓的管家,也还是少冒点险的好。 奥利弗从善如流地洗浴后,换上了丝绸睡衣。 在月亮悄悄跑到中天时,他躺在床上,慢慢地合上了眼。 几乎是眼阖上的瞬间,耳边就传来清脆的“叮”一声,一块他相当熟悉的游戏当日结算面板,也弹了出来。 【农耕人】0级,距下一级经验:0% 【战士】0级,距下一级经验:0% 【渔夫】1级,距下一级经验30%,奖励物品“粗制滥造的钓竿” 【采集者】1级,距下一级经验80%,砍树必定会掉落1-3颗树种。 【矿工】1级,距下一级经验10%,解锁可制作物品“威力小得可怜的炸蛋” 由于目前还没有收获任何作物,奥利弗毫不意外自己最重视的“农耕人”还停留在可怜巴巴的0级,经验条也纹丝未动。 至于其他的…… 奥利弗查看了下游戏背包,原本描述为“这只是一根带了线的破烂竹竿”的新手钓竿,已经被自动替换成“粗制滥造的钓竿”了。 对于钓鱼技术不错的他而言,这项奖励实在不算诱人,充其量是为他继续钓鱼省了些力气。 最让他感兴趣的,还是“采集者”1级所奖励的必定掉落树种,和矿工1级所解锁的“威力小得可怜的炸蛋”的配方。 他之前宁愿选择麻烦的拾取野果的方式、也不去直接砍伐森林里的数目的原因,就是担心现实不同于游戏里的树木再生速度。 林木资源十分有限,尤其还要平摊到那么多领地居民头上,奥利弗实在不好轻举妄动。 而必定掉落树种这点,无疑解除了他通过砍树升级技能的后顾之忧。 抱着愉快又期待的心情,奥利弗检查了下“威力小得可怜的炸蛋”的配方描述—— “虽然威力小得可怜,但如果直接扔在脚下发生爆炸的话,也是会炸死人的哦。” 在游戏里被玩家们被称为炸矿神器的“炸蛋”,哪怕只是威力最小的初级,也绝对是极具价值的。 只是在看到配方里的材料要求后,奥利弗就冷静下来了。 一颗铜矿石,和一个煤炭。 煤炭还好说,能符合游戏要求的“铜矿石”,他暂时是不知道在哪里才能找到了——莱纳城毕竟不是游戏地图,并没有善解人意地配上‘矿山’这一万能地点。 而他今天晚上砸了仅百颗大石,全只收获了平平无奇的碎石子,根本没见过铜矿石、银矿石或是金矿石的影子。 算了,一步一步来吧。 虽然这么说服着自己,奥利弗下一刻却睁开了眼睛,脑子里因为盘算下一步计划而亢奋着,根本不想那么快睡着。 反正还没到强制晕倒的半夜…… 受到“铜矿石”需求的启示,奥利弗突然想起了一件被他遗忘在游戏背包的角落里许久、还没拿出来过的物品。 那是他的灵魂在穿越前,刚从游戏的NPC处换取的第二座“完美的财富雕像”。 还没来得及安放在游戏农场里的这座雕像,静静地一直躺在游戏背包里,甚至还不比那包玉米种子来得有存在感。 奥利弗这时终于将抱枕大小的它从游戏背包里取了出来,然后郑重其事地用双手碰住,仔细端详着它。 “完美的财富雕像”,是游戏里最珍贵稀有的道具之一:它的外表上看来,只是一只再标准不过的金色招财猫形象,才因此被玩家们戏称为“有钱的猫猫神”。 但它的效果,却好到让每个严重缺少物资的新手玩家无比垂涎、连老手玩家也不介意多在家里摆上几个锦上添花——每天都能随机产生一颗珍贵的宝石、或是一块金/银/铜锭。 奥利弗对金银的自身价值并不在意:作为曾经最受老国王宠爱的天使公爵,哪怕这次仓促赶赴领地时只带了庞大财物中的一小部分,也绝对不至于缺少金银和宝物。 如果他那能装满几只大箱子的金币,能被换算为游戏里的‘金锭’或是‘金矿石’的话,他是再乐意不过的了——偏偏游戏系统不允许他进行这样的转换。 “这么看来,只能寄希望于你了。” 想着那些他无比渴望、无奈获取途径不明的矿石,奥利弗不禁抱着猫猫神雕像,摸着那由于纯金质地、而显得光滑无比的右爪,低声自言自语着:“……一定要争气啊,我亲爱的财富之神。” 说到这里,奥利弗想到被他用‘财富之神’的名义糊弄住的老管家福斯,漂亮面庞上不禁流露出了一抹笑意。 “我真心实意地向你祈祷,请赐给我铜矿石吧,我亲爱的猫猫神。” 奥利弗念完这句后,鬼使神差地在财富之神雕像的右爪上落下轻轻一吻,旋即就忍不住被自己逗笑了。 真是傻了。 他怎么会作出这么幼稚的行为? 奥利弗不抱期望地将财富之神雕像放在了床边,总算不再胡乱折腾,老老实实地盖上被子,带着笑意睡觉了。 他没注意到的是,一脸严肃的猫猫神的那只被轻吻过的右爪,在染上浅淡温度后……竟久久没有淡去。 第11章 第 11 章 黎明到来的第一下钟声响起前,奥利弗身体里由游戏系统设置的生物钟,就已经准时让他醒来了。 如果有比钟楼上的机械钟更来得准确的钟表的话,那这时的指针一定指向清晨六点。 经过充足的休息后,哪怕不看那已经回满了的精力条,奥利弗清楚地感到浑身精力充沛。 神采奕奕的金发领主刚要习惯性地走向窗台,欣赏一眼他这两天努力打……挖掘出的江山时,眼角余光就捕捉到了一道意想之外的影子。 咦? 奥利弗不由得回过头来,看向了昨晚被自己摆放在床头、正对着他脸的朝向的猫猫——财富之神的雕像,目光一下定格在了它那微鼓的圆润爪垫上。 神态威严的财富之神的爪垫朝上,只是昨晚还空空的那上面,现在赫然多出了一个金锭! 金锭! 领主大人水蓝色的澄澈眼眸,倏然被点亮了。 虽然暂时派不上用场,但奥利弗很清楚:像金锭这种后期制造游戏系统内的高级道具时的必要材料,当然是多多益善的。 尤其是在这莱纳城一穷二白,根本没有金银矿地的背景下。 盯着这一个来自财富雕像的馈赠,奥利弗那双漂亮蓝眸亮晶晶的,仿佛闪烁着财迷的光芒。 他将金锭拿起打量一小会儿后,果断收进了游戏背包里,也等于存在了最安全的地方。 “真是太好了。” 奥利弗嘴角微弯,情不自禁地摸了摸猫猫神光滑的爪垫,心里充满了欢喜。 毕竟这点对他而言,意味着——财富之神雕像的每日馈赠,即使是在现实世界里,也并没有失效。 今天是金锭,那明天呢?铜锭,银锭,甚至是宝石,难道还会远吗? 奥利弗的心情越发飞扬。 当然,他姑且忍住了——绝对不去想忘记将雕像取出来的那几天,所错过的巨大财富。 此时在他眼里,这座独一无二的财富之神雕像,实在是天底下最可爱、最慷慨的猫猫了。 福斯好奇又关切地看着一大早醒来就亲自下了台阶,去到城堡的花圃里摘了几朵鲜花回房的领主大人。 奥利弗并没有着急向老管家解释,而是将亲手采摘来的漂亮花朵,一派郑重其事地摆在了猫猫神的爪垫上,姑且算是展示出了那么点祭拜的仪式感。 “感谢猫猫神的馈赠。” 笑眯眯地完成献花后,他又亲了亲右侧的爪垫,才将神像收回了游戏背包中。 尽管城堡是他的领地,但在对身边的一切都还不够熟悉的情况下,只有完完全全只受他一人掌控的游戏背包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天使公爵的好心情的由来,忠诚且敏锐的管家福斯,这次始终没能猜到。 而一早下地干活的奴隶们,则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无以复加了! 不知道多少人情不自禁地反复搓揉着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领主大人昨夜亲手播下的种子,竟然只隔了短短一夜,就冒出了青绿的嫩芽! 早在去花圃摘花时就发现了这点的奥利弗,倒是不觉得意外,只感到高兴。 当然,这其实也是一柄双刃剑。 这意味着他播下的玉米种子,原原本本地保留了游戏系统的种子快速生长的特质——只需要十四天就能完全成熟,结出一根玉米,并且每过四天,就将结出一根新的玉米。 并且将从夏季持续到秋季,直到冬季到来、才将瞬间枯萎。 而现实里的夏季与冬季,却比游戏里的时间要足足长上三倍——代表在冬季到来前,莱纳城能收获数额庞大的玉米。 光凭玉米本身来养活一整城的人,都显得绰绰有余了。 然而弊端也同样明显:不像是现实世界里的作物,可以在成熟后留下一些种子,来年夏天继续播种。 来自游戏系统的神奇种子,最大的缺点就是它并不能直接留存种子,而必须使用游戏系统的种子生产机来进行转换。 至于种子生产机的配方? ——必须要让农耕人这一职业等级达到接近满级的9级才会解锁。更别说所需的核心材料,就包括了他今天刚从猫猫神那里得到的一块金锭。 9级啊,那到底要收割多少作物才能升上去啊。 一想到这点,奥利弗轻松喜悦的心情就一下打了折扣,果断转头向福斯管家交代:“福斯,一定要让底下的人记住,这些神赐的作物,只能由我来亲手收割。” 福斯迟疑了下,颔首回道:“我明白了,殿下。” 奥利弗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满地的绿油油,在他眼里就是14天后将一起成熟的大片玉米地。 奥利弗不禁陷入了届时疯狂收割的憧憬中。 隔了好一阵才察觉出,窗外众人偷偷投向他的灼灼目光中,已经带上了深深的敬畏和狂热的崇敬。 不论是凭空变出的锄头和十字镐,举重若轻的纯熟姿态,慈悲仁善的心肠,纯洁美丽的容貌……被他们亲眼看到的这一切,都是不可思议的神迹。 奥利弗却不想亲身上阵,冒充什么神祗。 他微微皱眉,离开窗沿后,终于想到问起被他有意无意忽略掉了的一件重要事情:“对了,莱纳城的神殿是怎么回事?” 修建得起钟楼的地方,就必然有光明神殿的存在,这几乎是一道铁律了。 但奥利弗已经来到莱纳城三天了,却始终没有见过神官,也不曾听人说起,甚至不曾见那被几道大锁牢牢扣住的神殿大门敞开过。 “殿下,”福斯俯首回答:“自从最后一位神官染疫死去后,王都的主神殿就再没有派人来过了。” 当然是因为能在留在王都的主神殿中的神官,各个称得上是前途无量,又怎么可能肯到这连供奉都少得可怜的穷僻地方。 奥利弗讶然地眨了眨眼。 莱纳城里上次流行疫病,还是一年前的事情……也就是说,神殿已经空置了一整年吗? 奥利弗若有所思。 对他而言,这倒是再好不过了。 不论是为了莱纳城一整城人的性命,还是为了给他自己营造一个较为舒适的生活环境,他都注定要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而他公爵加领主的两重身份,原本就象征着在莱纳城至高无上的权限。 但要是有个处处向他唱反调、指手画脚的神官在的话,许多事情实施起来就要遭到不小的阻碍了。 既然这样…… 奥利弗不禁弯了弯唇角。 ——他不如再大胆一些,趁着主神殿那边依然没打算再派人来的空隙里,干脆以那樽真正神奇的财富之神雕像来占下位置。 他不愿意冒充神祗,却不介意冒充神在人间的使者,好获得更多的行事便利。 当拥有着如阳光一样金灿灿的长发的漂亮领主出现时,所有人都忍不住停下手里的活计,满怀敬爱地凝望着他,屏息等待着什么。 高贵优雅的公爵大人,在正式露面前,还特意换上了因为太过繁缛、而被压在箱底的那身华贵袍服。 淡紫色的天鹅绒上镶嵌着数不胜数的璀璨宝石,细腻的金丝滚边,珍兽的皮毛被用来做袖口处的点缀……然而就是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一切,在熠熠阳光的照耀下,都抵不过那张带着温柔笑意,如天使般圣洁美丽的皓白面庞。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 奥利弗的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眸光深邃,嗓音被刻意变得幽远空濛:“聆听吧!我从梦境得到的神旨……” 奥利弗清楚,现在还不是让背包里的财富之神雕像现身神殿的时候——毕竟招财猫的形象憨态可掬,完全谈不上威严和神圣。 不如先在人们的心中建立起财富之神的威重形象,再将猫猫神雕像放到神殿之中。 而在这之前,那些出自游戏系统的奇妙道具,就是说服信徒们的最有力的证据。 奥利弗心知,在绝大多数人都不识文断字的莱纳城,要想尽快将所谓的‘神谕’传播出去,那比起长篇大论地编造绕口费解的华丽文章,还不如以最简单好记的祈祷歌的形式。 他狡猾地抄用了从前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某首赞歌的旋律,再用中文模糊掉神名这一关键字。 毕竟在人们眼中,越是神秘的事物,就越是伟大。 接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位美得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的天使公爵,就这么煞有其事地瞎编了一首悦耳动听、充斥着神圣感的……猫猫神之歌。 见他微垂精致的眉眼,温柔地歌唱时,在所有听得如痴如醉、深信不疑的人们的耳中,这远比夜莺的歌声还要婉转动听,悠扬空灵。 一定是神的力量。 当奥利弗第二次唱起时,记性最好、并且全身心地沉浸进去的人们,就情不自禁地跟着唱了起来。 当然,他们不清楚那位掌管财富的神祗的神圣名字的意思,但还是心怀敬畏地模仿着领主大人的发音,虔诚地跟着祈祷歌颂。 “田野,森林,河流!哦莱纳城啊,养育人类的母亲!所有心地善良的勤劳人类,仁慈的财富之神——猫猫神(中文)啊,将赐福于你。在猫猫神的庇护下,万里肥沃,谷物茁壮成长,浆果累累!伟大的猫猫神啊!请您庇护大麦与白麦尽情抽穗,在秋天带来丰收……人类用心耕种的田地,请赐下丰硕的作物吧!我们愿意献上所有的信仰,在有仁慈的猫猫神庇护的日子里歌颂神的伟大,沐浴在猫猫神的恩福之中,感恩伟大的猫猫神为我们做的一切!” 第12章 第 12 章 在传授了众人新的祈祷歌——也就是那首每回听见、都会让唯一清楚真相的奥利弗忍俊不禁的“猫猫神之歌”后,他并没有继续推波助澜地大肆宣扬财富之神的神谕。 而是任由全新的信仰,在懵懂却又虔诚的奴隶心里慢慢发酵。 一是没有必要,二是腾不出合适人手,三是……他暂时没空想完整的戒律。 最重要的是,他目前的势力还太弱小。 莱纳城的偏远和荒僻,是妨碍莱纳城发展的最大阻碍,却也给他进行大肆改革提供了最佳的保护。 当然,奥利弗敢将财富之□□号那么早就放出来,也是仗着他目前所在的、如今由国王卡麦伦统治的这个国度的宗教背景,并不是那么的极端绝对。 国土上近五十个领地里,就有着至少八种不同的信仰。 尽管信奉光明神‘桑’的势力最大,也拥有最多神殿和教众,在王都乃至宫廷里都拥有了一定话语权,但也绝不到一言堂的地步,也不存在能对异教徒围追堵截的权力。 ——甚至那位离奇去世的老国王,他的信仰就不是光明神,而是传说中掌管战争的神祗‘沃’。 这大概就是历代王室成员,用在平衡信仰影响力上的政治智慧了。 不论如何,曾经的莱纳城虽然是被光明神殿纳入了势力范围,却早在一年前就被他们彻底放弃了。 相比起曾经除了收取额外的税奉、并且强迫他们每周都去神殿祈祷一回外,只会给交得起更高价钱的富人或是权贵提供诸如看病的更多帮助的光明神殿…… 天使公爵频频展现在他们眼前的神迹,显然才是真正能给他们生活带来美好希望的。 “啊,伟大的财富之主,仁爱的‘猫猫神’。” 乔纳森情不自禁地唱着。 哪怕没有奥利弗派人刻意引导,奴隶们也牢牢地记住了那天的颂神祈祷歌。 每到一天结束、家人们围聚在一起休息吃饭的时候,或是在睡觉之前,他们都不由自主地唱上一遍,并且坚信自己从中汲取到了获得幸福的希望。 目前最让奥利弗关心的,是要尽快提升他那几项职业技能,争取早些解锁更高级的工具和更多的配方。 可惜最重要的“农耕人”技能,获取经验的唯一途径就是收获作物,奥利弗就算再心急,也必须老老实实等14天后第一批玉米成熟。 至于基础的割草和开垦工作…… 奥利弗暗中观察了好几天后,确定由农奴们做起来虽然效率不可能与拥有游戏道具的自己相比,但胜在人多。 并且经验充足,足够吃苦耐劳。 实际上这时的奴隶们内心充满了信仰带来的无穷力量,还有对那位不住赐予恩惠的领主满怀感恩。 在福斯管家奉奥利弗的指示、将粮仓开放,连奴隶都能吃个八成饱的情况下,人们干活时不再是以前连鞭子都难抽快的死气沉沉。 不仅行动上积极认真了许多,眼里也多了勃勃生气。 奥利弗虽然不知道深层的影响,但见他们忙中有序,成果也像模像样,于是在撒完了最后那一点玉米种子后,就不去抢地里的活干了——反正也不会给经验值。 心爱的小主人不再执意抄着锄头下地这点,无疑让管家福斯松了口气,对那些奴隶们的感官也不自觉地好了一些。 当然,奥利弗是绝对不会闲着的。 事实上在他眼里,这莱纳城里多的是他想做,也只有他能做的事。 从来到莱纳城的第6天起,奥利弗的生活就进入了一个相对固定的循环:黎明时分准点醒来,先通过窗户查看玉米地的情况,洗漱换衣用过早餐后,就带着熟悉的人马前去河边。 他上半天的时间,通常都拿来钓鱼了。 见到精力条快见底时,他便组织仆从们在河边就地将一部分鱼或是现烤、或是煮汤。等精力条回复到一半以上后,剩下的鱼就由仆人们用马车带回城堡——除了晚餐要用到的那两条外,其他都给地里劳作的人加餐。 下午的时光,奥利弗则全在树林里消磨了:地上的野果已经被奴隶们拾得干干净净,只有硕果累累的树枝仍然没人敢动。 奥利弗见大多数果子还显得青涩,也不急开放给底下人采集。 就他个人的话,通过摘果子这种相对麻烦低效的获取经验值的方式,早就不感到眼馋了。 奥利弗悠悠然地带着福斯管家等人,在偌大的树林里闲逛着。 他巡视着大小粗细、种类各异的树木,就如同国王检阅自己军队的士兵。 福斯管家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姿态闲适的小主人,心里则在悄悄打鼓。 或许是这些天里,得到神谕的公爵殿下做出的神迹实在太多了,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这时突然安安静静……反而让他感到忐忑。 而以诺亚为首的那几名全副武装的骑士,也自始至终都不敢放松警惕。 即便身处在自己的领地上,但在视野受林木阻挡的树林里,他们依然神情肃穆地不住扫视周围,就如在战场上一样时刻排除危险。 “就这里吧。” 奥利弗忽然停下脚步,伸手摸了摸粗壮的树干,自言自语了句。 断断续续地,他整整用了三个下午的时间,才将围绕着莱纳城外的这大片树林探索完毕。 位于东南侧的树木所得到的日照和雨水都最为充沛,几乎清一色地处于完美的成熟期。 就像是奥利弗正抚摸着的这一棵橡木,恐怕已经有两百多岁了,正值壮年。 那遍布纵纹、粗粝厚实的树皮所包裹的,是足足要两人才能合抱住的雄壮高大的躯干,数不胜数的枝条上悬挂着能让林中的野猪垂涎的饱满橡子。 橡树好啊,奥利弗心想。 拥有防潮防虫蛀,又厚重坚实的特质……大的木材是非常理想的建筑材料,哪怕不可能奢侈到让全屋都用这样的材质,至少可以拿来制作支撑房屋结构的主要柱子。 而零碎的部位,则可以晒干水分后储藏起来,为冬季取暖提供薪炭。 最重要的是,这还是能给他提供大量“采集者”经验值,并且由于1级采集者的技能,能在被砍下后必定掉落1-3颗种子,并且于一个月内再生的宝物。 就在随从们愣住,被领主大人的这话惹得一头雾水时,就见奥利弗笑眯眯地从游戏背包里,取出了一柄看似平平无奇的铁斧。 “你们离远一些。” 奥利弗简单交代了这么一句后,右手就抄起了斧头、猛力朝高大壮实得让人心生敬畏的橡树砍去! 福斯等人:“!!!” 奥利弗一如既往地穿着最便于行动的服饰,提前随意挽起了一截袖口、一小截像白玉般莹润的纤细胳膊也因此暴露了出来,白得晃眼。 然而就是这一双堪称细瘦的手臂,和一柄貌不惊人的铁斧,只简简单单地挥动了一下,随着“咚”的一声闷响,竟然真让这棵雄壮的大树无比明显地撼动了一下! 尽管理智上清楚那柄突然出现的斧头一定也是财富之神的赐物,但在亲眼见到这“天使般的美人挥着斧头砍大树”的诡异画面后,所有人还是不受控制地露出了惊诧的神情。 这可比当初挥着锄头开垦田地的画面,更要来得反差强烈。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瞠目结舌间,奥利弗已经利落地将在树干上劈开一道大豁口的斧头收了回来。 果然。 奥利弗满意地微微一笑。 就如同他用锄头开垦田地时一样,斧头不仅在他手里轻若无物,砍在树上时,也就如砍瓜切菜般轻松。 他的掌心,甚至都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反作用力。 ——砍树大概就像当初耕地般,是会让人上瘾的。 在众人间一片死寂、只有树木如瑟瑟发抖般晃动着树枝、发出连绵不断的细微“沙沙”声。 而这位拥有美丽容颜、行为却彪悍无比的金发天使,就这么不假思索地砍了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 斧头的每一次挥动,都精准无比地落在了同一处豁口上。 那处裂口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深,而看似不可撼动的这棵庞大橡树,也在无法抵御的暴力敲打下,发出撕裂的“吱嘎”声,缠斗着不住地朝反方向倾斜。 奥利弗挥舞斧头的频率依旧稳定,丝毫没有受到它可怜模样的影响。 最后,在斧头与树干的第十次暴力撞击后,高大无比的橡树无声地哀鸣着,轰然倒地。 奥利弗下意识地收回了斧子。 于是下一刻,在众人敬畏的视线中,刚刚还在眼帘中的粗壮树干,竟然就一下凭空消失了! 这无比震撼的一幕的背后,是奥利弗的游戏背包里静静躺着的50块木材,以及受“采集者”技能影响,掉落拾取的2颗橡树种子。 至于在树干消失后,还散落在橡树那有着无数年轮的粗大木桩旁的,则是大量不被游戏系统认定为合格‘木料’的大小树枝。 奥利弗只愣了一下,很快就回过神来了。 他不感兴趣地瞟了眼那堆树枝,就将目光重新放在了剩下的大树桩上。 ——那可是2%的经验值,和10块木材呢。 奥利弗当然是不会放过的。 在随从们凝固的表情中,他们被神灵深深眷顾的这位天使公爵,就这么面不改色地重新拿起了斧头,毫不犹豫地再次劈了下去。 第13章 第 13 章 眼看着剩下那半截精力条即将耗尽,天色也渐近黄昏,沉迷砍树无法自拔的奥利弗,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作为一口气砍倒23棵成熟期大树的战果,就是这满地呈一个个小山状的树枝堆,以及游戏背包里那1380块——接近1.5组的木料。 通过伐木得到的经验值,肯定够他一口气升到2级了。 想到连升2级能解锁的物件,奥利弗看着近在眼前的粗壮树干,不禁有些蠢蠢欲动。 唉,今天就算了。 他遗憾地想,果然这次还是带了太多随从、导致身为公爵的自己必须维持的贵族架子太大了。 要是只有福斯或是诺尔在的话……他其实更想就地啃掉之前剩下的那几片鱼干,稍微恢复一点精力值后,接着砍下去。 “今天就到这里。”奥利弗收回了满含不舍的目光,将斧头收回背包,旋即翻身上马:“回去吧。” 从亲眼目睹心爱的小主人轻而易举地砍下第一棵大树起,就被惊得失去了说话的能力的福斯,半晌才缓缓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殿下。” 真要说的话,不论是福斯还是诺尔,亦或是另外几名骑士,在被老国王派去侍奉奥利弗公爵之前,也是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 但所谓的‘世面’,又怎么可能包括这些! 眼睁睁地看着娇弱美丽的天使公爵将斧头挥得虎虎生风、云淡风轻间把一棵棵二人才能合抱的巨树砍倒拆分、再用神力收走树木主干的……神迹。 相比起年事已高、又是管家身份,并且见过那位财富之神赋予奥利弗的诸多神力的福斯,身为骑士长的诺尔,已经是神志恍惚。 ——那么粗壮高大的橡树,他都不可能独自砍动! 更何况他亲眼看见,又一次次数得非常清楚:殿下每回砍的次数不多不少,都是正正好好的十下。 仅仅十下,那么粗大的树干啊,就轰然倒下了! 在回去城堡的路上,可怜诺尔虽然还直觉地防备着周边、又下意识地侧耳听着公爵殿下与福斯的对话,却还是情不自禁地陷入了强烈的自我怀疑。 深受那位伟大的财富之神,‘猫猫神’眷顾的公爵大人,拥有着堪比海格力斯的巨力…… 想到那一大片被奥利弗殿下一手清空的林地,还有那一棵棵连木桩都被劈得干干净净的巨树,诺尔深褐色的眼眸里就充满了茫然。 这样的公爵大人……真的需要他这种废物的保护吗? 奥利弗全然不知道,跟在身后的那位忠心耿耿的骑士长大人,在自尊心上已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陷入了对自己人生的怀疑。 大概是福斯表现出的接受能力是一如既往的强悍,他潜意识里便以为,身边的人都拥有如福斯一样的本领。 在充满成就感地欣赏了背包里的战利品后,奥利弗微侧过头,向他落后半个马身的福斯说道:“那些树枝堆在林木里,也只会化为腐朽,令财富之神钟爱的土地变得丑陋不堪。福斯,等回去之后,就由你让主管们通知下去,让底下的人想要便自己去取吧。” 奥利弗并不打算用马车运送回去。 一来是量太大了,光是拾取就很麻烦,二来是运输过程较远。 让底下的人按需求自取的话,这整个过程本身的麻烦,也很自然地限制了每个人能取的份量、不会出现过于贪婪而多取的情况。 在城堡附近的田地里劳作的人们,很快就得到了两个让他们怀疑自己耳朵的大好消息。 ——由于领主大人的慷慨和仁慈,他们今晚又能喝到那美味到连舌头都差点一起吃掉的、热腾腾的鱼汤了! ——领主大人还说过,东南侧的树林里有大量被砍伐后散落在地上的橡树枝条。不需要交纳半个铜币,不论是谁都可以去捡拾! 平民们虽然高兴,程度还算普通。 毕竟他们即将迎来炎热的夏天,那是薪柴的需求量最小的季节。 他们往年也被允许从领主的树林里拾取掉在地上的枯枝,前提是要向领主缴纳两个银币的费用。 两个银币换取一家人冬天需要的柴火,绝对不算昂贵,他们交也就交了。 但能省下两个银币的话,不管怎么看都是好的,就当提前为冬季做准备、囤上一部分了。 奴隶们却要高兴疯了。 他们每天挨的是最多最毒的打,做的是最脏最累的活,拿着少得可怜的薪酬,吃着只能混个两三成饱的饭,过着最苦最苦的日子。 一年做到底,奴隶们能攒下一枚银币就不错了,前提还是不被坏心肠的管理者抢走。 即使一家人侥幸攒到了两枚银币,身为领主奴隶的他们,却从来都没有资格购买拾柴的权利。 主管给出的理由非常荒唐,也非常简单:“不论是树林还是农奴,都是领主的财产,财产之间又怎么能进行贩卖呢”? “露西,露西你听见了吗?” 玛丽安赶紧拍了拍露西瘦弱的肩膀,热心地说:“等下你别一个人去啊!树林里有野兽在,太不安全了,等下让杰克带上你,和我家那几个臭小子一起过去!让他们帮你多搬一点,不光是冬天要用的柴火,还有你屋顶的麦梗也应该换一下了,漏雨都漏成什么样了……” 杰克是玛丽安的丈夫,两人虽然是在懵懵懂懂的十三四岁就结了婚,感情却越来越好。 玛丽安之所以这样安排,当然是为了照顾父母双亡、身体羸弱的露西。 光靠这个瘦小的女孩,又怎么可能搬得回够她一整个冬天用的柴火呢? 况且玛丽安还清楚,农奴里也有少数是心怀不轨的恶棍,否则露西的父亲当初也不会因为被告密而惨死……偏偏露西的长相还称得上清秀可爱。 万一有人趁着树林里人多混乱,把她拖到隐蔽的地方欺负甚至折磨了,那就是最糟糕的结果了。 露西眨了眨眼,眼泪悄悄地掉了下来。 在玛丽安婶婶温暖的絮叨中,露西飞快地抹掉了眼泪,抬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乖乖地说:“我知道的,玛丽安婶婶,我会等杰克叔叔一起去的。” 新领主真的是天使,是伟大的猫猫神所派来的使者,心灵就像他的外貌一样温柔美丽。 要是,要是……能再早一点点来,那就好了。 被奴隶们坚定地认为是真正的天使化身的奥利弗公爵,已经用过了晚餐,通过窗户往外眺望。 夏天的黄昏比平时要长得多,并且太阳真正下山后,天也不会一下黑透。 平民们姑且还坐得住,想着等过几天空闲了,再去树林拾柴。 第一次得到这样的好待遇的奴隶们,却是片刻都不愿意等的。 哪怕深爱着那位天使领主,受多了折磨的他们还是隐约恐惧着,担心明天一觉醒来,或许这美梦一样的生活就要化为泡影了。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别说现在天还亮着,哪怕天黑透了都要冒险进入树林,尽快将柴火搬回家里。 唯有在家里看到薪柴了,他们才能真正的安下心来。 奥利弗虽然猜不出他们的具体想法,但也能稍微体会到他们的心情。 因此当他通过窗户,看到奴隶们一干完今天份的农活,就鱼贯入了树林时,并不觉得太过意外。 有那么多人在,天也没黑,不至于会遇到树林里游荡的小型野兽吧。 奥利弗想到这里,又有了个新主意:“等农耕最忙的时候过去后,诺尔,就由你在底下先挑上一百个人,要年轻力壮的,对他们进行战斗相关的训练。” 没想到会听到一向最信任福斯、不管什么都先同福斯商量的领主直接下令,诺尔怔了怔,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福斯倒是一脸淡定,丝毫没受这点影响。 但诺尔低落了一下午的心情,瞬间变好了。 他难掩激动地大声回答:“是!殿下!” “这次来莱纳城,实在太匆忙了,领地那么大,需要护卫的地方太多,但总不能用小事来缠住我最信任的骑士长。”奥利弗不忘照顾小贵族出身的诺尔的心情,笑着说:“配跟在我身边的,只会有你们几位……他们的职责,只限于领地上一切属于我的财产、当然,也包括奴隶的安危。既然是要做那样的脏累事,你在挑选的时候,不需要仅限于平民,哪怕是奴隶,只要符合条件,也可以征召进来。” 奥利弗没有打算——至少目前完全没有——作‘打破阶级’的这种死。 让骑士去看护奴隶们的安危? 那怕是要逼死将尊严和荣誉视作一切的骑士了。 即使出于对公爵命令的服从,为了忠诚而应下,奥利弗也不认为他们能做到自己想要他们做到的周道。 哪怕奴隶是构成领地上居民的最大主体,他们的地位却是最低微的,哪怕是自由民在对待奴隶时都充满优越感,更何况是身为小贵族出身的骑士了。 听到公爵大人的话,诺尔倍感受宠若惊,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我明白的,殿下。” 奥利弗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微侧过脸,看向一本正经的福斯。 被那双如世上最昂贵耀目的蓝宝石般凝视着时,对别人总是不苟言笑的福斯,下意识地弯了弯唇角,向心爱的小主人露出一抹笑意。 “福斯。”奥利弗期待地看向总是精明能干、犹如万能的管家先生:“你能告诉我,在哪里可以购置适合农场的动物吗?” 从来到莱纳城的第一天起,他就已经发现了……这领地上的牲畜和家禽,都实在太少了。 ——钓来的鱼再美味,天天吃也会腻的。 第14章 第 14 章 领地上的家禽和牲畜太少,绝对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这不仅意味着领地上的人们缺少肉食的稳定来源,且动物产品相关的产业、譬如羊毛纺织、皮革鞣制等副业无法发展,还会影响到他刚开始实施的三圃制——令田地难以在短暂的休耕期里,得到足够恢复地力的家畜粪便作为肥料。 奥利弗越想,越认为这事需要尽快派人着手。 如果能在最适合孵化和繁衍的夏初,大批购入牲畜和禽类……顺利的话,或许能在冬季到来前得到收获第一批成熟的资源。 福斯恭敬地垂首,回道:“殿下,往年莱纳城要购置牲畜,最合适的地方就是格雷戈城了。” 真正能被称为位于王国最南侧的莱纳城的邻居的,只有被视作天然国境的险峻山脉。 王都则处在全国自然物资最富饶的中部地区,奥利弗当初赴任时,便是从王都一路笔直南下,直抵莱纳城。 从地理位置上看最邻近莱纳城的城池,无疑他们来时途经过、并且是福斯管家刚派人前往、物色新厨娘的奥尔伯里城,也需要往北骑马走上三天三夜才能抵达。 而位于莱纳城东北方位,直线距离稍远一些,但城市的规模却比莱纳城和奥尔伯里城相加起来还大得多的,就是福斯此时提到的格雷戈城了。 用最直观的数字来对比两城差距的话,便是——格雷戈城登记在册的税收人口,足足有一万二千人,是莱纳城整整十二倍。 尽管这并不能代表格雷戈城的全部人口,也是莱纳城的十倍以上,却足够证明领地上的居民远比穷困潦倒的莱纳城要富饶得多。 连愿意来莱纳城的商人,也全都是在商贾如云的格雷戈城碰过壁后,才会另找地方碰运气的。 关于宏大辉煌的格雷戈城的诸多传闻,也是由这些一喝醉就好吹嘘的商人之口,在莱纳城里传开的。 对偷听到他们的话的奴隶而言,那个“河里淌着人们喝不完的牛乳,街道上随处可见人们不屑吃的隔夜面包,就连贵人的骏马吃的饲料都比莱纳城人吃的要好上十倍”的城市,是个满载着他们憧憬的梦想地方。 每年总有那么几个实在不堪忍受主管的折磨,带着最后的希望从莱纳城出逃,试图去到格雷戈城安家的奴隶。 只是那些人……哪怕前任领主根本懒得浪费人力去追,也再没有听过他们的消息了。 连快马都要跑上八天八夜才能抵达的地方,又怎么可能是饿得头昏眼花的孱弱奴隶能靠双腿抵达的呢。 “格雷戈城?” 奥利弗思忖了下,很快在记忆里翻找到了格雷戈城的主人:“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那是麦肯纳伯爵的领地。” 全国上下目前也就10名伯爵,不是留在宫廷做了国王身边的封臣,就是在大封邑上逍遥自在地做着大领主。 麦肯纳伯爵没被征召入廷的原因,出在他曾经在政治上亲近的对象上——那是在老国王死后发起的混乱政变中,被新王卡麦伦铲除的第一王子。尽管没有明显地站队或是表示直接的支持过,但也因此招到了国王卡麦伦的厌恶,被严禁踏入宫廷。 “是的,殿下。”福斯慢条斯理地提出建议:“尽管麦肯纳伯爵一定不敢对殿下失敬,但考虑到两城之间的路程太过遥远,殿下不如先等一等,看夏集开放时的情况?” “夏集?” 奥利弗眨了眨眼。 在能干的管家有条不紊的阐述下,他很快了解到莱纳城即将迎来的重要事件——集市。 严格来说,莱纳城人每周都会有三天举办小型集市,方便城内人用于交易一些生活必需品。 但一年有四季,每个季节都会各举行一次的大型集会,规模则远比这个要大得多。 不仅将持续一整周,并且卖家的主体不再是莱纳城人,而是来自不同城市,甚至不同国家的大小商人。 对于手里留有一些余钱的莱纳城人,那显然是他们最期待到来的固定活动了。 “这样啊。” 奥利弗果然对夏集充满兴趣,尤其在得知再过十天刚好就是每年举办夏集的日子时,他更是彻底打消了派人去格雷戈城采购的念头。 他略微思考了下,很快产生了新的疑惑:“对莱纳城这么重要的大集会,通常是在哪里举行的?” 他来莱纳城也好几天了,并不记得有在城中见过适合大型集会的广场。 如果将他所居住的城堡视为整座莱纳城的中心的话,那城堡的三面都被田野环绕着,奴隶的破茅屋零散地分布在靠近城堡的田野上。 只有东侧的平原被其他阶层的居民占据:最靠近城堡的地皮,当然是被不配住入城堡、却掌握不小权力的主管们建了房屋,接着是书记官、治安官等人,再是家境较为富裕的商贾,最后才是平民。 福斯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他抿了抿唇,难得地露出一缕为难的神色,半晌才在公爵殿下好奇的目光中,轻声回答:“回殿下,举办集市的地方,就是……那片被四道沟渠环绕的空地。” 奥利弗的微笑,一下凝住了。 福斯所指的地方,他当然记得,并且印象非常深刻——距离城堡明明有将近两里路,位于莱纳城最东侧的边缘,也是和最穷困的平民居住地较为接近的位置,有四条苍蝇纷飞、臭气熏天的明沟,圈住了一块很大的空地。 他来到莱纳城的第一晚隐约嗅到的恶臭,就是被微风从那四条明沟捎来的。 “真的是在那里?” 他难以置信地问着。 福斯略显艰难地继续解释着,尽可能不用那些本地人所用的肮脏词语、来玷污纯洁的小主人的耳朵:“是的,殿下。那里之所以会那么肮脏恶臭,最初就是因为那些糟糕的商户在沟渠里肆意倾倒粪便、动物皮毛和内脏……” 这背后的原因,当然不能全怪远道而来的商人。 由于莱纳城所在的方位太过偏远,四周根本找不到补给的地方,对于贩卖皮毛、肉类等商品的商人而言,最保险的运送方式,当然是将还活着的牲口带进城后就地宰杀。 要是提前宰杀的话,在那么遥远的运输路途后,怕是早就腐坏了。 而在屠宰和剥皮后,他们将有价值的部位割下,总有大量的废料要处理——空地四周的沟渠就是最佳选择。 谁能想到,那沟渠原本是莱纳河流经城内的一条分支? 前任领主对原料被消耗后产生的垃圾去向,都表现得漠不关心,更不可能派人去进行妥善处理。 他们所在意的,不外乎是商人们的到来能否为他们提供来自其他地方的美酒、或是在交易时产生更多的税收罢了。 在领主一方的忽视下,本就是逐利而来的商人当然是怎么省事怎么做。 在整整持续一周的集市结束后,原本清澈的河水,就被堆积成山的垃圾污染得浑浊不堪了。 平民们见无法再从这条河里获得生活所需的水,索性也仿照着商人的做法,将生活垃圾、粪便随意倾倒其中。 这么日积月累下,莱纳河的那条分流被彻底堵塞,更成了居民们捏着鼻子继续倾倒垃圾、口称的“屎河”。 而最早带出这股恶劣风气的那些大商人们,在交易环境变得极度恶劣后,也就逐渐抛弃了莱纳城这一鸡肋地方。 只有一些在大城镇里争抢不过他们的小商人,才能忍耐着恶臭,继续在那屎河环绕的地方达成一笔笔交易。 奥利弗听完,简直呆住了。 他这几天都忙着夏种和升级其他的职业技能,才没腾出时间来询问那里的情况。 但潜意识里,是将那里当成了莱纳城人的露天粪坑,或是曾经的牲畜棚。 现在忠心耿耿的管家竟然告诉他,那里是……莱纳城对外最重要的交易地点之一? 面对这种超出常理认知的事实,奥利弗无力地扶了扶额,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真不知道是多少个不管事、只顾着鱼肉百姓的前领主,才能放纵出这样的恶劣结果来。 这要能招来商人才有鬼了——分明是在赶客! 而且长久下去,对莱纳城人而言除了恶臭难闻外,公共卫生的问题才是最不堪设想的:简直是孳生瘟疫的最佳温床 “再过几天,夏耕就要彻底结束了吧,到时候就能空出大量人手了。”奥利弗深吸了口气,勉力保持微笑:“我亲爱的管家,那里实在是太丑陋了,必须尽快填掉,你说对吗?” 福斯顺从地颔首:“殿下说得对。” “这样的事情,不能光交给奴隶去做。”奥利弗对不负责任的前任领主们深恶痛绝,但对于在倾倒垃圾上掺了一脚、连自己的家园都不在意爱护的平民们,也称不上赞同:“只要是在那条河里倾倒过垃圾的平民,也必须在这次的填河中出力。” 毕竟真说起来,根本没资格接近那片区域的奴隶们,才是最无辜的。 只是等阶森严,他不可能让最底层的奴隶空闲着,却全让纳税的平民去做……但总不能让最后最大的获利者置身事外。 对于平时面对奴隶时充满优越感的自由民而言,除了下地外、要与奴隶们做同一件事,对他们的自尊心而言,也称得上是十分严重的惩罚了。 “那里填好之后,也不适合当做集市了。” 先放置一段时间的话,倒是可以作为新的田地使用,而且肯定十分肥沃。 眼下的话…… 奥利弗叹了口气,已经开始头疼了。 该将这次的夏集安排在哪里呢? 第15章 第 15 章 直到睡觉时间,奥利弗依然在思考,到底该怎样解决这个难题。 他怀里抱着晚上才会从游戏背包里取出来、睡前摆在床头的猫猫神雕像,淡金色的眉宇微皱着,时不时烦恼地叹一口气。 作为举办夏集地点的广场,既要靠近百姓生活的区域,又要在便于运输的道路旁边,还要有充足的人手来确保货物的安全性和处理垃圾的便利性…… 奥利弗想得头痛,简直想将占了城里除城堡外最好的地方、却奢侈浪费地空置了的神殿征用了。 可惜不行。 并且,在填了那处被视作‘屎河’的原集市地后,领地居民和家畜日常产生的排泄物,也要有个妥善的处理方法。 “我的财富之神啊。” 奥利弗长长地叹了口气,将原本搂在怀里的雕像摆在了膝上,一本正经地看向了金色招财猫的眼睛,自言自语着:“这就是身为领主的烦恼吗?” 在完成选址后,他不仅要去出力去敲石头、开垦翻平凹凸不平的地面,再搭建新的广场……还要思考居民们的粪便的处理方式! 厕所是肯定要建的,还最好是得建兼具堆肥功能的那种。 奥利弗乏力地抱着雕像往床上一倒,简直想一觉直接睡过去算了。 但抱怨归抱怨,如果真让奥利弗对奴隶们的悲惨境遇视而不见,或是等着那条臭气熏天的“屎河”成为下一次瘟疫爆发的温床、夺走满城人的性命的话,他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不能光让我自己想,要集思广益。”奥利弗喃喃着:“而且在这次的夏集里,除了牲畜以外,肯定还有很多东西要买。” 被公认为荒凉衰败之地的莱纳城,根本做不到自给自足。 对普通的莱纳城人来说,就算一年从头辛苦到尾,地里粮食就算永远不够吃,稍好一些的织物也都需要从外地买。 而最吸引那些外地商人的,当然不是莱纳城的平头百姓——在他们眼里,全是穷鬼。 唯一值得他们跑这一趟的,就是莱纳城的领主了。 不管是哪位领主,都是喜好美酒宝物,和物美价廉的奴隶的。 而就算莱纳城再穷,饿死的人再多,领主的金库里也不可能连几十桶啤酒的钱都支付不起。 听着这位对外总是带着温暖阳光的笑容,是所有人眼里最乐观善良的天使领主那可怜巴巴的抱怨,纯金制的财富之神雕像,依然纹丝不动。 那双被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漂亮猫瞳,好似在静静地凝视着他。 奥利弗当然不会期待着它的回应——要是它真的突然回应了,绝对会当场吓到他的。 只是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晚上,独处着的他才能暴露出些许内心的烦恼。 抱怨归抱怨,但总不能真撒手不管了。 “我亲爱的猫猫神啊。” 奥利弗抱着金色雕像,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儿,安静地盯着天花板思考了一阵后,脑海里渐渐有了眉目。 时间也已经很晚了。 他坐起身来,神色郑重地将雕像放在床头的位置,又将提前摘下的、一朵粉色的蔷薇放在了猫爪上,听似认真的口吻里、实则饱含玩笑的轻快:“明天早上起来时,我可以再看到一枚金锭吗?” 制造种子生产机的必备材料里,木板和煤炭的获取途径,他都已经找到了,并且已经攒了一大堆材料。 但要想获得金锭的话,还是只能依靠财富之神的雕像。 因为是对着一樽游戏系统出产的雕像,奥利弗在闭着眼睛“祈祷”时,只毫无心理负担地笑着乱说:“我亲爱的,伟大的猫猫神啊,请为我带来很多很多的金锭吧!” 皎洁的银色月光温柔地投入窗中,洒落在床上闭眸念诵着的美丽面庞上,好似悲天悯人的纯洁天使在向神祗祈祷般,每一道美得惊心动魄的淡淡轮廓,都散发着圣洁静好的气息。 聆听着奥利弗的愿望,猫猫神一动不动。 唯有那只刚被这位天使温柔地放上了粉色玫瑰花的爪垫,隐约地散发出淡淡的温度。 奥利弗刚进入睡眠,当天的结算面板就在他脑海中弹了出来—— 【农耕人】,【战士】和【矿工】经验值不变。 【渔夫】由1升到了2级,距下一级经验0%。 升级的奖励,是一件于奥利弗而言,称得上是鸡肋的物品。 “品质良好的鱼竿”,自动替换了“粗制滥造”的那根,上头的描述是“如果用这都钓不上鱼来,先反省反省自己的技术吧”。 奥利弗只随意瞟了一眼,就关注【采集者】去了。 就如他所想的那样,【采集者】由1级直接飞到了3级,距下一级经验0%,连续解锁了两件物品。 一件是能回复30%体力值的“美味的小圆面包”的烹饪配方,而另一件,才是让奥利弗最高兴的。 那是制造“煤炭”材料的必备设备,“煤炭窑”的配方! 将10块木板塞进煤炭窑里,就能获得一块煤炭,再加上木板本身和通过猫猫神获得的金锭…… 这无疑意味着,他距离目前最重要的“种子生产器”,又迈进了一大步。 第二天一早,没想到真如愿得到了一枚金锭的奥利弗,就像是受到了双重的鼓舞。 在照例给猫猫神送了花,表达了谢意后,他将金锭和雕像收进了游戏背包中。 他不顾管家福斯心痛的劝阻,甚至连早餐都没顾得上吃(反正精力条已经回满了),就直接去了领地上最后那片因长满了杂草和堆着大小石块,被迫荒废的田地。 这里邻近钟楼,并且紧连着其他田地,距离居民区虽然有着小半里的距离,但这已经是他昨晚经过苦思冥想,认为是最适合建立广场的地方了。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在这几天里干活已经干利索了的领主大人,先是当着众人的面抄起了镰刀,一顿让人眼花缭乱的“唰唰唰”后,就轻轻松松地将这大片地里疯狂滋长的野草给除了个一干二净。 奥利弗心想,不得不承认的是,那因为割草而发出的“沙沙沙”声响…… 真是既上瘾,又治愈啊。 他来不及多回味割草的快乐,紧接着就将镰刀换成了十字镐,接着眼也不眨地对着在除草后暴露出来、散了一地的大小石头“哐”地敲了下去。 小的两下一个,大的五下一个。 被游戏系统自动收入背包里的“石头”资源,当场被奥利弗通过系统赠送的那批基础配方,做成了外观只是勉强能看、但质量绝对有着保障的“砾石路块”,铺在了地上。 这一连串做下来,就如行云流水般,流畅自然,且干脆利落。 即使是打心底坚信这位领主大人,就是那位伟大的财富之神‘猫猫神’送到莱纳城的天使的众人,在亲眼领主大人再次做出神迹时,依然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他们一边干着农活,一边偷偷分神打量远处自顾自干得入迷的领主大人,偶尔趁着监工没有留意,跟好友飞快地交流几句悄悄话。 “嗨,乔纳森。”乔纳森这位今天刚好跟他被分配到同一块地上做活的邻居,就忍不住问他:“你觉得领主大人这次,是要做什么?” 不少人都看到了那位天使公爵边敲碎石头、便奇迹般变出一些砾石料铺在地上,逐渐形成路径的情景,不由得好奇地猜测了起来。 是要扩大城堡吗?还是要为伟大的财富之神重建神殿? 那直接吩咐他们去做就好了呀,为什么要让那么美丽又善良的领主大人辛苦呢。 乔纳森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清楚。 得到神眷的这位天使领主,简直是无所不能的,就连农活也比他们干得更快更好。 原本被耽误的耕种,在领主大人的亲身带领下,已经迅速追上了往年的进度。 只要再做上三天,剩下的活怎么说都能完成了。 但农活到底是肮脏又辛苦的,已经受到大人那么多恩惠的他们,理应好好做自己的本分工作,又怎么能厚颜无耻地总害得大人受累呢? “有一些人被抽调出去了。”他的邻居神秘兮兮地说:“他们是去东边填那条屎河了!我的‘猫猫神’啊。”他露出了一脸庆幸的表情:“那里脏臭得连猪都受不了,也只有苍蝇愿意去了。” “不仅是奴隶。”乔纳森若有所思地补充:“平民们也去了。” 甚至连那几位平时飞扬跋扈的监工和主管家里,也被迫调了一两个儿子去干那脏活。 “不论怎么说,领主大人的命令一定是正确的。”邻居听了有些幸灾乐祸,又说:“那本来就是他们自己拉的屎尿,埋怨也只能埋怨自己。填了也好,就算我们住得比较远,还是能闻到那股臭味,薰到领主大人了怎么办?” “嗯。”乔纳森点了点头,催促道:“专心干活吧,分心的话,说不定会让领主大人不放心我们做事呢。” “那可不行!” 这话的效果堪称立竿见影,让他那位话多的邻居立刻把精力放回了手里的农具上,还小声嘟囔着:“领主大人对我们这么好,绝对不能让他劳累了。如果、如果他像前几位一样生病了的话,我们就又要回到地狱里去了。” 想到莱纳城这一年里就如同被诅咒了般,连续失去了那么多位领主……他与乔纳森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生怕天使公爵也受到伤害的他们,根本不敢提到“死”这个字。 而那一头的奥利弗,凭游戏系统的基础工具,独自一人将“除草”-“碎石”-“做砾石板块”-“铺路”的整个流程一口气做了下来。 一干就是一整天。 太阳西下,而他的精力条也稳步下跌着——好在在这整个过程中,只有使用十字镐时会消耗精力,而其他工作损耗的只是时间。 到精力值濒临见底时,由他一手建起的全新广场,也在众人面前显现出了完全的面目。 这下所有人都忍不住了,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惊叹声:“天啊,那是一座广场!” “领主大人一个人建起了一座新的广场!” “那是做什么用的?实在太美了!” 奥利弗用挑剔的眼光观察了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虽然一整个变化的过程,让渐渐干活上瘾的他颇为享受……但最终成果落在他眼里,这也就是一块杂草和碎石都被自己扫荡干净、铺上了色调灰扑扑的、只胜在平整的砾石路板的平地而已。 朴素得连半点装饰都没有,不过,总比之前的泥路要好多了——至少那些因为载满货物、而变得沉甸甸的马车车轮,不会轻易就陷入柔软的地面、落入大大小小的泥坑里。 当然,这只是个起点:等有条件后,既可以按需求扩建,也可以添加装饰。 不论如何,总比之前那个粪坑一样的场地要好上太多了。 在欣赏完自己铺设的新广场后,奥利弗在福斯忧心忡忡的目光中小心地收好了工具,走向城堡:“让地里的人提前回去做饭吧。” 他吩咐道:“吃过晚饭后,让他们都到城堡大门处等着,我有话要说。” 第16章 第 16 章 “提前结束?” 乔纳森与其他奴隶们面面相觑着,忍不住小心地向一脸不耐烦的监工确认了遍:“是说,我们现在就回家做饭吗?” 奥利弗之所以提前放了所有人的工,让他们吃过饭再来听他讲话,的的确确是出自一番好意。 ——那毕竟是关于排泄物和堆肥的处理方式、有‘味道’的话题。 就算这里的人对污物和恶臭的容忍度高得让他无法想象,至少他是不想在晚饭前谈论这些话题的。 “什么?竟然还要我说第二遍,你们这些魔鬼养的,懒惰的、卑鄙的蠢货!” 主管安迪森的脸色黑沉沉的,显然打心底觉得新领主对这些卑贱的奴隶太过仁慈、却不敢对贵族表现出任何不赞同的想法。 于是就想将怒火发泄在这时撞上来的乔纳森身上:“特别是你!看来你是想吃鞭子了,该死的贱奴!” 他蛮不讲理地挥起随身携带的马鞭,就要朝乔纳森抽去。 而自从成为奴隶后,即使是像乔纳森这样比较警醒的人,也没少挨主管或是监工的打——用鞭打来惩罚一个卑微的奴隶罢了,又有谁会过问呢。 因此在看到安迪森挥起马鞭时,对挨打已经变得逆来顺受的他,只条件反射地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将眼睛紧紧闭上。 他不敢用手臂去遮挡——这将被视为反抗惩罚的举动,只会招来更毒辣的鞭打。 “你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 尽管还没转身看声音的主人是谁,却听出那贵族特有的语调——哪怕隐含愤怒,也再优雅不过——时,安迪森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僵硬地放下了马鞭,紧抿着唇回过身来。 发声的人,果然是那位才来几天,就以优雅又强势的姿态,掌管了城堡里的巨大多数失误的福斯管家。 王都贵族出身、且多年来近身侍奉公爵殿下……光是接触到漠无表情的福斯管家的视线,乔纳森的心就不受控制地发着毛。 最不妙的是,福斯管家以保护姿态、习惯性地虚挡在身后的,是微微蹙眉的公爵殿下。 显然,两位贵族都亲眼目睹了他朝乔纳森发难的一幕。 奇怪,他为什么要这么恐惧? 明明只是要鞭打一个出言不逊的奴隶而已啊,分明也是属于他身为主管的权力。 安迪森咽了口唾沫,勉强挤出一个笑来,视线心虚地放在福斯管家身上:“领主大人,福斯先生,请问是要对你们忠实的仆人吩咐什么吗?” “三点。” 福斯管家言简意赅,同时摘下了配在腰间、其实已经很少动用的马鞭。 作为曾经的骑士长,他过去更擅长的是用佩剑杀敌,或是与胆敢冒犯他荣誉者进行决斗。 自从有幸追随在奥利弗殿下身边后,他心里的焦躁不安,也逐渐被殿下的纯洁和仁慈所宽抚了,许久都不再需要动用暴戾的手段。 “首先,是行礼。” 福斯的腰杆依然笔挺,看似瘦削、实则肌肉紧扎的右臂骤然发力,乌色的鞭身在所有人都没看清的情况下划出一道弯月般的利落弧线,紧接着响起的,是骤然感到右颈侧皮肉爆绽的安迪森的凄厉惨叫! “啊——!!!” 毫无预兆的疼痛让安迪森猛然大叫出声,他用手捂住了皮开肉绽的颈右侧,痛得连继续站立的力道都无法维持,只能狼狈地跪在地上。 福斯的力道控制得很好,即使抽在最脆弱的颈部,却也自信那只会造成让人头皮炸开般的剧烈皮肉伤,却不至于危及性命。 即使在他银灰色的眼里,身为安迪森的性命也好,奴隶乔纳森的性命也罢,都是连小主人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的卑微——至少在殿下亲口下令前,他不愿冒险做出或许会让心软的殿下不悦的事。 “其次,是你必须等殿下问话,而不是抢先开口。” 福斯的灰眸里没有丝毫怜悯。 他在近乎平静无波地指出安迪森违背礼仪的第二处地方后,径直抽下了力道千钧的第二鞭! “啊啊啊!!!” 这一下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安迪森的右背上,衣料瞬间破裂、血花溅起,也让这位平时嚣张跋扈的主管发出了比奴隶受鞭刑时、更加凄厉哀嚎的叫声。 “最后,是眼神。”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匍匐在地面上,泪水和热血糊了满脸的安迪森,福斯的嗓音自始至终都没有半点波澜:“你刚才必须直视殿下,而不是我的眼睛回话。” 完成这一切后,福斯便从容地一甩马鞭,将残存的肮脏血液利落地甩掉后,再挂回了腰间。 在所有人敬畏的目光中,就如一头身形矫健的鹰犬,不疾不徐地回到了他心爱的小主人身边。 奥利弗原本只是想带忠实的管家去欣赏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没想到在半途中撞到安迪森恶意找奴隶的茬。 他刚皱眉头,还来不及做更多的行动,由于了解心爱的殿下的性格有多柔软、就先一步洞察他的不快的福斯,就已经向他请示着出面了。 “让人将他带下去治疗吧。” 奥利弗对能做出毫无缘由地鞭打奴隶的安迪森,并没有多余的同情心来给予,甚至是厌恶的。 就算是再天真的人,也不会信安迪森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更不信他会就此改邪归正。 利用阶级差异肆意欺凌无辜的人的恶徒,理应遭到恶债的反噬……就让安迪森也品尝被阶层压制下的苦楚吧。 他向安静地凝视着自己,等待自己的下一步指示的福斯,微微点了点头。 机敏的管家先生瞬间会意。 于是安迪森痛得模糊的意识中,就听到了让他真正感觉如坠冰窟的命令:“站在莱纳城领地上的每个奴隶,都是只属于领主大人的财产。在奴隶没有做出违背庄园律法的行径时,无端损害殿下财产的卑劣强盗,必须受到严厉的惩罚。” “由于殿下仁慈,才没将犯下重罪的你送到绞刑架上。”福斯冷淡地向绝望哭嚎的安迪森说着:“而为了偿还你对殿下造成的损失,从今天起,你也是奴隶了。” ——“天啊,露西,你听到了吗?” 玛丽安竭力压抑着激动无比的声音,推搡着呆滞的露西。 天使般美丽的领主大人原本就是个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惹得众人偷看的发光体,更何况他身边还跟着威严无比的福斯管家等人。 当奥利弗的身影刚出现在城堡大门处时,就引起了许多人的瞩目,自然也把接下来发生的一幕纳入眼底。 只是事态的发展,着实让奴隶们看得精神恍惚,如在梦中。 在所有的主管里,除了那位好心肠的埃德外,他们都或多或少有着喜好虐待的恶习。 当乔纳森撞到脾气暴戾的安迪森的火气上时,所有人都心惊肉跳了一下,知道他绝对要挨一顿毒打了。 只是挨打太多、都变得麻木的他们,除了在痛得实在不行的情况下发出一声哀鸣外,早已经失去了对相同遭遇的同伴产生怜悯的能力。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位平日连主管都只是冷睨,除了城堡里那几位同样追随着公爵殿下来到这里的人外、根本不屑于多看他们一眼的福斯管家,竟然会在领主大人的授命下站出来! 紧接着发生的一切,更是让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平时嚣张霸道、脾气暴戾,至少活活抽死过二十多个奴隶的安迪森,不仅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抽打得鲜血淋漓、在地上痛苦翻滚,还被一下剥夺了主管和自由民的身份,沦为了他最爱欺凌的奴隶身份! 而在面露震惊的奴隶中,有曾经费了大价钱去讨好他、这会儿满心懊恼的。 更有的像露西一样,是曾经眼睁睁地看着重要的亲人被安迪森主管鞭打至死的。 他们很快从震愕中反应过来。 原本一片麻木茫然的眼底,也渐渐浮现出了被麻木不仁死死盖住、苦苦压抑了那么多年的刻骨仇恨。 露西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那位美丽的领主。 许多人都能清晰地看出——即使是解救受难的奴隶,惩治恶毒的主管时,心地总是那么温柔善良的天使公爵,面庞上也会流露出淡淡的忧郁和悲伤。 她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伟大的财富之神,猫猫神啊。 露西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我希望能为父亲报仇,让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实现父亲当初的愿望。 ——但我也同样希望,不要让那位给所有人带来幸福的美丽天使,面上出现悲伤失望的神情。 奥利弗当然敏锐地察觉出了,刚才一些奴隶投向安迪森的阴毒目光。 安迪森接下来的命运,几乎是可想而知的。 大概是现代养成的思维作祟,他的胸口略微抽紧,下一刻却又迫使自己硬下心来。 在他的领地上,至少本心上是对大多数人都一视同仁的。 哪怕跟做主管时的优越生活无从比较,但如果安迪森平时不那么作恶多端、招来无数怨恨,接下来作为奴隶的日子,也不会太过难熬。 而如果与这相反的话……那也只是让残忍的施暴者尝到了昔日的受害者遭受的一切。 奥利弗暗叹口气。 他理智上清楚,这当然并不是最完美的处理方式。 但至少在目前的他看来,是相对比较合适的了。 “都回去吧。”奥利弗没有多看被人抬去治疗的安迪森,也没有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默默地跪了一地,满面感激泪痕的奴隶们,只直接重复了遍指示:“晚饭后,再聚到城堡大门这里。” 第17章 第 17 章 奥利弗提议建设的,是现代的他前往一些落后地区做志愿者时获取的经验:利用土壤来处理人类以及动物的排泄物,也就是许久以前就被淘汰了的旱厕。 从本质上来看,一切有机物都可以进入堆肥的循环——通过与树叶、土壤混合的回收利用,排泄物被转化为优质腐殖质,不仅对公共卫生有正面影响,也能促进树木的产量,提高农作物的产量。 考虑到每个厕坑需要整整一年的时间进行分解堆肥,再综合考虑上莱纳城里每个家庭的平均人数、种植地需要的肥料数量和完全撑得上宽裕的土地面积…… 奥利弗决定让每户人家建造容积更大、需要更替轮换的频率更短的双坑堆肥厕所。 具体的制造方案已经由他写好,交给福斯了,只是为了确保主管和监工们不会在提供技术支持上偷懒耍滑,也为了让奴隶们了解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奥利弗决定走个捷径。 他要以财富之□□义,来发布这次的命令。 ——毕竟人做事需要理由,神却不需要。 沐浴在众人的惊讶又迷茫目光中,奥利弗心安理得地搬出了万能的猫猫神:“昨夜我得到了新的神谕。当伟大的财富之神‘猫猫神’于空中俯瞰莱纳城,审视熟睡的信徒时,祂既无法忍受污秽的粪便暴露在视野中,也无法忍受虔诚的信徒们生活在那样糟糕的臭气里。而在接触过那样肮脏后,如果不用清水进行妥善的清洗,又怎么配向伟大的神祗许愿?” 接着,那让他头痛了一晚上的生态厕所建设流程,就以“猫猫神的智慧”的名义发布了下去,交由其他人头痛了。 并且,为了赶在夏集开始之前将厕所建好,奥利弗还很自然地在接下来的五天里,给原本需要天天下地干活的奴隶们放了假。 农活剩的已经不多了,剩下的事情也不急,可以稍晚几天。 有机肥的话,当然是越早堆起来越好。 讲完这些后,奥利弗以带着笑意的目光环视了一周,鼓励道:“即使有了财富之神的智慧,在真正实施起来时,也一定会遇到大大小小的困难。没错,那就是伟大‘猫猫神’对于信徒们的考验。对于每一位愿意贡献出自己的智慧,尝试通过这次考验、并且最后被采纳了的人,不论是奴隶还是自由民,我都将赋予薪酬翻倍、工作减半和建立新的木屋的奖励。而前一百个建立起能被评价为‘合格’的厕间的人家,也能得到建造新房屋的木料和石头作为奖励。” 那其实是他埋下的‘小彩蛋’,看是否有人能解决出他所提出的问题。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眼睛都“唰”地亮了。 他们其实还不是很能理解领主大人之前所给出的‘神谕’,只知道一定要去执行。 但关于奖励,他们却是听得一清二楚——不论是对平民还是奴隶而言,这些都实在是太诱人了!!! 充分调动起士气后,奥利弗就干脆利落地宣布了散会,任由底下人慢慢去消化这一连串的消息。 其实按照他原本想法的话,是想让能想出解决方法、也就是拥有一定程度上的技术的农奴直接脱去奴隶的身份,变成自由民的。 但在仔细考虑过后,他还是决定逐步推进。 毕竟安定良好的秩序,是要建立在严格的法律、能让百姓吃饱穿暖的社会环境、以及足够多的、态度公正的执法者的基础上的。 可怜他的莱纳城,目前还处于一个都没有的窘境。 要是一口气给予太多,反而可能导致那些他有意提拔的奴隶怀璧其罪,受到嫉妒者的暗中陷害。 奥利弗领主的一连串新命令,果然在底下人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所有人都在讨论着这几天里的事:虽说明天起的好几天都不用下地了,但那个叫‘厕所’的东西,既然是神谕的要求,造起来一定异常艰难,绝对比做农活要难多了。 难是应该是。 否则怎么会是神的智慧,并且怎么配让最快做好的那一百户人家得到丰厚的奖励呢? 领主大人说了,明天才会让监工带着合适的人,在他们跟前示范着做上一个……那他们真正的空闲时间,就只剩下今晚,必须要尽快去树林里捡多些柴火才行。 真正捕捉到领主大人想挖掘更多‘聪明人’的期待的,只有年纪小小的露西。 她一边沉默地跟在玛丽安婶婶一家身后,朝着树林走去,一边认真思考着领主大人刚才的话。 是呀,被神所眷顾的领主大人那么厉害,地里一家有足够多的劳力去干农活了。 而且她就算再努力,身为女性的她,在体质上仍然是比男性柔弱得多的,在下地干活上,并不能为领主大人带来更大的收益。 建造厕所时,会遇到很多困难吗? 如果她能通过考验的话,或许……能更接近那位闪闪发光的大天使一些吧? 想到这点,露西的心脏就禁不住激动得飞快跳动,悄悄地攥紧了拳。 这个瘦弱的小女孩的决心,暂时还没有人清楚。 在夜里跑了好几趟、终于抱回了足够冬天用的薪柴后,疲惫的奴隶们才带着幸福满足的笑容,躺在了只垫了层单薄草席的地上。 第二天一早,拥有如晨光般璀璨的金发的领主大人,就高高兴兴地抡上斧头,在忠诚的管家和骑士护卫下进了树林。 他既需要大量的木料,作为建立厕所的材料和房屋奖励,也同时需要更多的经验值来开启高阶职业技能。 他在里面砍树砍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外面的奴隶们也放下了轻松的心情,紧张严肃地围成了一大圈,无比认真地听着主管埃德带人进行的讲解和动作。 在奥利弗看来,生态厕所的最大优点除了能提供稳定的堆肥来源外,就是制造简单了。 一个双坑堆肥厕所的结构组成,绝对称不上复杂:包括在平地上挖掘两个1.5米深的方形空坑,用结实的木料制造两个保护坑洞用的圈梁,一个用木板和泥灰土做的地板架子,以及用麦梗和树枝做的上层构筑。 但对于从没见过那样的厕所的奴隶们,不,甚至是昨晚才被福斯管家叫进城堡,冷着脸连夜灌输传授的埃德等主管看来,实在是太复杂了! 除了贵族会使用金制或银制的座桶、再用湿帕子擦拭臀部外,大多数人不都是就地解决吗?会提前挖个坑、排泄完后盖上的,就已经算是非常讲究了! 埃德当时就听得眼冒金星,却不敢有半句疑问。 ——这可是神谕啊。 当他严格遵照着图纸、指示着奴隶进行样板厕所的制造时,只觉得心抑制不住的疼。 还有,领主大人提供的那么好的木料,可比他房梁用的木材都好太多了,竟然要免费给奴隶们建造厕所……实在是太奢侈,太奢侈了! 尤其在切割土木板的整个过程中,埃德的心都在滴血。 脑子比较笨的奴隶们,只看懂了“哦哦需要挖两个大坑”的最初部分,接着就只剩全程茫然了。 脑子稍灵活点的,譬如玛丽安和杰克,则为了拿到领主大人许诺的奖励,不惜将膝下的小崽子们全带上了。 他们强迫记性一般的家里人每人记一部分,回家再把整个流程凑起来。 而像是乔纳森这样能识文断字、并且在铁匠铺里做过一阵子学徒的前自由民,是看得最用心,也记得最清楚的。 但真正思考‘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却只有露西一个。 露西虽然个子很矮,但因为奴隶们对她的同情,好心地让她挤到了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圈的最前列,能很清楚地看到埃德等人的制作过程。 她眼也不眨地盯着看,同时如饥似渴地吸纳着画面里蕴含的知识,并且不断进行着思考。 由于最后的组装工序还没开始,在许多人还不清楚‘那块花了好几个人大量时间去制作的底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出大致用途了。 之所以要反复地涂抹泥土灰和砂浆,夯实边缘,一定是要在之后承受很大的重量。 而打下的大孔和特意准备的空心木管,是为了排出木板底下的臭气用的。 板子边缘还有特意做了手柄……是为平时都要盖上、偶尔得抬起而所做的准备。 把底板安进侧坑前所添加的干树叶,只是为了防止臭味吗?为什么在加上底板之后,要再抹一层砂浆呢? 还有,埃德主管强调过,这个‘厕所’只能用来装干燥的排泄物,而尿液则要放进别的桶里,上面还有刻度——当液体的高度达到第一道刻痕后,就要往里面加水,灌到水线抵达第二条刻度了,才可以对树木和玉米等作物使用了。 问题实在太多了,却不能问出声来…… 露西只能独自费劲地思考着,却碍于知识量的限制,根本不可能得到答案。 在众人长久以来的认知中,直接将尿液浇到作物上,是会对作物有害的。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尿中含有对作物有益的氮、磷和钾,在经过比例合适的稀释后,对玉米等蔬菜、以及大部分果树而言,都是能显著提□□量的肥料。 就在这个样板厕所即将完工时,整个过程里都紧张无比的埃德,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让他突然想起来,领主在这里还留下了一道来自财富之神的考验。 他轻咳一声,对上这些比自己还要笨上太多的家伙们的迷茫目光,虽然丝毫不抱任何期待,但还是举起了手里的橡木板,忠实地重复了问题:“伟大的神祗的考验是,怎样才能让木头腐朽的速度变慢?” 第18章 第 18 章 “有人回答出来了?” 用餐时听着埃德的汇报,奥利弗有些高兴:“不错,带来见我吧。” 他在树林里砍了整整一天的树,收获了够升1级的大量经验值和2.5组的木材,完全称得上是收获颇丰。 虽然说不上原因,但一直机械性地重复同样的动作,非但没让他感到枯燥厌烦,反而有些蜜汁上瘾。 如果天色渐晚,夜里逗留在树林里太不安全的话,还感到些许意犹未尽的奥利弗,是想继续砍到游戏系统强制的睡觉时间的。 埃德却没有立刻领命出去,而是有些犹豫地说:“殿下,但那只是个才满七岁的小女孩,还是个奴隶!” 要不是一整天都没有人能有信心通过财富之神的考验,而露西的身世实在可怜,又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拿自己的性命做了保证……埃德是绝对不敢对着领主大人提这儿戏般的话的。 “才七岁吗?”奥利弗有些惊讶,下一刻就展颜笑了:“如果是真的的话,那就更好了。将她带来吧。” 一个奴隶出身的小女孩,是根本没有机会得到任何像样的教育的。 如果她真的能找到自己留下的问题的答案,那不是运气绝佳,就是天资聪颖。 再不济,也能夸一句勇气可嘉。 奥利弗这么想着。 在产生些许饱腹感、见精力条也恢复了1/3后,就停下了进餐,把剩下的食物赐给了侍立在一边的部下。 在世人的眼中,能食用主人用过的食物,那是只有最忠心耿耿的得力部下才可能得到的赏赐。 福斯与诺亚一如往常般露出含蓄又高兴的笑容,当仁不让地接受了下来。 并没有让奥利弗等上太久,露西就被埃德带来了。 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浑身脏兮兮得简直看不出是个女孩的露西,当然是不能直接带到领主大人的会客厅里的。 埃德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好心地伸出了援手。 他匆匆忙忙地把露西带回了自己家里,让妻子用临时烧的半温的水,粗略冲刷掉了露西身上层层叠叠的泥巴块,露出底下小麦色的皮肤。 她那身破烂得不像话的衣服,当然是不能出现在领主面前的。 于是埃德的妻子一咬牙,干脆拿出了小女儿才买不久的半新裙子和小布鞋,都给露西穿上了。 当穿着上焕然一新的露西披着半湿的淡栗色长发,竭力保持镇定地站在面前时,埃德根本没认出她就是自己带进来的奴隶女孩,被狠狠地吓了一跳。 “真是个漂亮的女孩呢。”埃德不由得感叹了句,又有些唏嘘:“希望你不是在胡说八道吧。否则……唔。” 他原本想的是,或许这一切都是这位一无所有的奴隶女孩赌上性命胡编的谎言,就为了尝试用自己的容貌换得领主青睐。 如果是莱纳城那如被诅咒般失去的前八位领主的话,露西的确有出头的机会。 但想到奥利弗殿下盛丽无比的容貌…… 埃德不禁晃了晃神。 ——就算是好好收拾打扮过的露西,站在像是会发光的那位天使公爵面前的话,也只会成为一棵不起眼的青草吧。 已经耽误了这一小会儿,埃德不敢让领主大人久等,立马就将露西带进了城堡。 第一次踏入城堡的露西,那抓住裙摆的左手手背都浮现出了紧张的青筋。 地毯很柔软,是来自老国王的贵重赏赐,这次随公爵殿下赴任的马车来到了遥远的莱纳城。 露西俯身行礼时,眼角余光看到一双穿着镶嵌了闪闪发光的宝石、看上去就无比精致短靴落在上面,还有那双被紧身的马裤裹住、纤细修长的腿。 她不敢多看。 在忐忑地行了两次礼后,才站在了离房间的中间,等待领主大人的发问。 在福斯管家当众狠狠地抽打了那位胆敢对领主大人不敬的主管安迪森——哦不,已经是前主管,现在的奴隶安迪森了——所有奴隶都对这位冷酷又果决的管家先生所说过的几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见殿下时,要好好行礼,要直视殿下的眼睛,要等殿下先开口说话。 她从来没有离天使领主这么近过! 露西的心跳得飞快,简直失去了控制,像随时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必须卖力地咽回去才行。 努力并着站的双腿,也抑制不住地颤抖着,牙齿也一样——她必须紧紧咬住牙关,才能克制住它们发出的难听噪音。 她很清楚,自己身体的反应,并不是因为这位领主大人让人恐惧。 与这点恰恰相反的是,被那双比蓝宝石还澄澈漂亮的眼睛略带笑意地凝视着,她只感受到了只在明媚的阳光下能得到的温暖和煦。 那在主管们口中‘很吓人’‘不近人情’的管家福斯先生,神情虽然冷厉,却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 她做梦都没有想过,身为奴隶的自己,竟然真的能被这么尊贵高洁的人温柔地对待…… 露西用力地眨了下眼,将滚烫的眼泪憋了回去。 真正让她感到害怕的是,自己的答案不一定能通过猫猫神的考验,那这位美丽的领主大人,会因此流露出失望的神情吗? 奥利弗当然不可能像某些变态领主那样,对穿着裙子的幼女看个不停。 他只简单地打量了一下露西。 骨瘦如柴,表情瑟缩,皮肤被晒成了麦色,手上有厚厚的茧,还有深浅不一的鞭痕如蜘蛛网般交错着,不知道挨过多少打。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是很典型的,奴隶家的孩子。 与平民家的孩子在十二岁被视作成人前、还能拥有一小段可以胡闹的孩童时间不同。奴隶从一出生就是奴隶,就要为领主的财产做出贡献,没有半点任性的权力。 “你的名字是露西,对吧?” 奥利弗温柔地微笑着,凝视着闻言瞪大双眼、露出受宠若惊神色的她,温声询问:“你的答案是什么?” 露西的脑子已经有些晕乎乎的了。 她哪里敢想,这位美丽得如在闪闪发光的大天使,竟然能用那么温柔好听的声音,说出她的名字! 敬爱的猫猫神啊,伟大的猫猫神啊,请保佑我实现我的愿望吧。 默默地在心里祈祷了几遍后,露西磕磕绊绊地回答着:“是,是的。我是露西。神保佑你,伟大的领主大人。” 然后她深吸了口气,在那双美丽至极的蓝眼睛的无声鼓励下,说出了自己的答案:“我用性命向伟大的猫猫神发誓,不论听起来有多荒谬,但接下来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领主大人,请相信我。” 奥利弗微微颔首,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得到许可后,露西才慢慢地陈述了下去:“”我是亲眼见过的。在我更小一些的时候,父亲曾经在最靠近莱纳河的那块地里工作。有的时候,他会捞到一些顺着河流飘下、属于沉船的老木板。因为在领地上的一切,都是领主大人的财产,他在捡起来后,都会交给主管先生。” 被河水长久地浸泡过,既潮又烂的木板,又怎么可能被主管看中呢,立即就不耐烦地示意他丢弃掉了。 露西的父亲却舍不得丢掉这些烂木板。 树林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属于领主的,作为奴隶的他们,更是如同尘埃一样卑微,不像自由民般拥有拾取地上枯枝的权力。 而家里用麦梗搭建的屋顶,早就因为丰沛的雨水而坍塌了大半,却苦于没有材料进行修理。 想到这里,露西的父亲不愿意放弃它们,而是将所有人都嫌弃的木板全搜集了起来,在隐蔽的角落,利用阳光晾晒干。 只是表面的青苔实在太多了,露西的父亲用石头刮掉大部分后,捏上去还是感到软烂,于是临时想到了一个办法。 ——烘烤。 听完露西那在别人耳中显得匪夷所思的讲述后,奥利弗的眼睛却亮了亮。 他唇角微微上扬着,露出一抹赞许的笑容。 露西的父亲偶然发现的,“被烧过的浮木表面上黑漆漆的,却能拥有更好的防潮防腐能力”,其实是现代建筑界颇为常见的一项手法——“烧杉”。 木料中最受力的物质是位于最内的纤维素,但招惹虫蚁、吸引水分和腐朽的物质,则是位于中外部的半纤维素。 用高温、低氧的不完全燃烧方式,破坏掉半纤维素,让木材的表面得到充分的热处理,也就让木材获得了较长的防腐防潮时期。 “很好。” 奥利弗稍微思考了下,微笑着看向紧张地等待着他的宣判的小女孩:“你给出的答案,与财富之神在神谕中所讲述的十分相似。那么,露西,”他认真地询问着她,而丝毫没有因为她的年纪和身份生出不屑或是敷衍:“你是唯一亲眼见过你的父亲怎样烧那些木头的人。要完整地通过猫猫神的考验的话,你需要将他当时的做法重现一次,教给没有得到财富之神赐下的智慧的其他人……当你完成这一切后,我会赐予你更好的奖励,你愿意尝试一下吗?” “亲爱的领主大人,我愿意!” 露西毫不犹豫地回答着,当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鼓起了全身的勇气,小声问:“但是,领主大人,如果我真的能做到的话,可以不要房子和薪酬作为奖励吗?” 一直在边上安静倾听的福斯,闻言微眯起了眼。 就在老管家准备呵斥这个不知礼数、并且胆大包天的女孩时,就得到了温柔善良的小主人的眼神授意,只好板着脸又坐了回去。 “露西,”奥利弗微笑着问:“那你想要的奖励是什么?” 露西浑身发着抖,却还是努力将心里的渴望说了出来:“我,我想……就算没有任何报酬,我也想留在城堡里做女仆。” ——曾沐浴在暖洋洋的太阳光下的她,只想不顾一切地留在每天都能见到太阳的地方。 第19章 第 19 章 “留在城堡里做女仆?” 奥利弗有些玩味地眨了眨眼。 在他眼里,露西毕竟只是个只有七岁、见识浅薄的孩子,并且还是奴隶出身。 尽管不清楚露西家里具体是什么情况,来时或许被父母叮咛过要索要什么……对于这种领地上难得的人才,他都愿意怀抱着宽容的心态,想着‘只要她提的要求不算太过分,就满足她’。 却没想到,比起“更大更好的房子”或是“更加丰厚的薪酬”的物质奖励,露西更想要一份长久的体面工作作为保障。 这个决定,倒是超出想象的成熟。 奥利弗想。 福斯管家的脸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要不是他多年所受的贵族教育和涵养根深蒂固,清楚只要是小主人在、他就不能随意开口,怕是当场就要呵斥这个贪得无厌的女奴了。 奥利弗凝视着浑身都害怕得轻轻颤抖着,目光却无比坚定的露西,唇角绽放出了温柔赞许的笑容:“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的要求就只是这个么?” “我愿意为殿下献出所有的忠诚,生命也是。”露西竭尽全力地搜刮着脑海中的词汇,继续跪在冷冰冰的地上,真心实意地恳求着:“我向伟大的猫猫神发誓,如果我背弃了今天的誓言,那我将——” “不用说这些。” 奥利弗轻咳了声,打断了这个孩子将发出口的毒誓。 且不说她发誓时选择的见证方“猫猫神”,本质上就是他搬出来糊弄大家的自创‘神灵’,毒誓本身的约束力就是因人而异。 比起虚无缥缈的宣誓,奥利弗更看重行动。 “英明睿智的猫猫神有太多的事情要忙了,作为忠实的信徒,不应该用小事去劳烦祂。”奥利弗微笑着说:“你的请求我已经听到了,起来吧。” 当露西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后,就见到这位连每一根金色发丝仿佛都熠熠生辉的美丽领主,笑着对她说:“只要你能通过猫猫神的考验,那我不仅答应你的要求,还将给予你更多。” 如果露西真能将能广泛运用到莱纳城接下来的大项目——改建城中所有民居——的烧杉技术完整地钻研出来的话,那她就成了不折不扣的技术性人才了。 况且以她这么轻的年纪,完全称得上是潜能无限,奥利弗大力培养还来不及,当然不可能暴殄天物地只留在城堡当个干杂活的女仆。 ——伟大的猫猫神啊,竟然真的听到她的祈祷了! 露西怔怔地瞪大了眼,好半晌才意识到,自己鼓起所有勇气提出的请求,真被美丽的领主答应了! 她激动到了极点,眼泪抑制不住地滚落。 她甚至连一边的福斯管家的冷厉目光都没有察觉,脑子里晕乎乎的,在结结巴巴地向奥利弗表示过感谢后,就与着实为她的大胆捏了把冷汗的埃德主管离开了。 “福斯。”当会客厅的门被关上后,奥利弗笑着侧过头来,神情无辜地看向薄唇紧抿的管家:“你一定是在想,我对露西太好了吧?” 福斯眉目低敛,不假思索地回答:“一位合格的仆从不应该影响主人的决定。” “你可不是我的奴仆。”奥利弗笑容灿烂:“福斯,你是我最重要的管家先生啊。你与诺亚就像是我的左臂右膀一样,是日常生活里完全不能离开的重要存在呢。” 知道奥利弗殿下是故意在这时安抚自己,福斯的心里当场被感动得暖融融的,更别说一边高兴得满脸通红的诺亚了。 奥利弗轻叹了声,长长的金色睫羽微垂,在洁白细腻的眼睑上,打下一片透着淡淡忧郁的阴影:“如果不是卡麦伦王兄……陛下的命令,我当时仓促间就不用赶走那么多可靠的随从了。而莱纳城里需要做的事情又实在太多。为了完美地通过猫猫神的考验,我需要更多的人来分担你们身上的工作,那个孩子,就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福斯心疼地看着他心爱的小主人:“殿下,这一切都是那可恨的叛贼卡麦伦的错!” 果然,只要一提到卡麦伦的名字,就能顺利地转移开福斯的注意力。 一直对殿下所受委屈耿耿于怀的福斯,哪里还顾得上那不起眼的小女奴,当即将火气都朝着远在王都的罪魁祸首卡麦伦身上发泄去了。 而在这天之后,尽管在福斯的心里,露西依然是个贪得无厌的狡猾农奴——竟然利用殿下的善心,提出了要留在城堡里做女仆的要求。但既然殿下认为,她身上有着让猫猫神愿意进行考验之处,他不再在意这些。 况且,以他的贵族涵养和前骑士长的风范,哪怕对她的行径再不满,只要没到冒犯主人或是让主人不快的那一步,他显然不会如安迪森那样卑鄙地去欺凌一个弱小的奴隶女孩。 福斯的平静对待,显然并不是露西被城堡里的人隐约孤立的原因。 在以厨娘安妮为首的一群城堡仆从眼里,这个肮脏卑鄙的小女奴,不知道凭着什么本事,竟然被尊贵的公爵殿下允许频繁进出城堡、见公爵大人的面,甚至还能带着一群大男人干活! 自从约翰之后,安妮还是头一次那么厌恶一个人。 ——连她这种好几代都为领主大人服务的厨娘,好好的自由民,都得不到殿下那样的青睐呢。 要是让奥利弗知道安妮的嫉妒心的话,多半会无语地表示“那是你做的菜实在太难吃了”。 得亏有精明心细的福斯管家的严令限制,让这位喜欢用多得吓人的香料来堆砌所谓的‘风味’,实则糟蹋食材、谋杀他可怜的味蕾的厨娘最近有所收敛…… 否则,安妮这位连本职工作都无法做好、还严重影响了他的生活质量的厨娘,恐怕真会成为这位脾气好得不像话的新领主所解雇的第一人。 实际上,奥利弗很少去关注露西的进度。 一来是他不想让‘领主频繁过问’这点,给这个孩子制造太大的压力。 二则是他作为领主和‘猫猫神的使者’这两重身份所要做的事,就已经够他忙的了。 尤其是有着举办夏集的这道期限,越发显得时间宝贵。 接下来的这五天里,底下的人在为学着修建‘厕所’的事情而焦头烂额,惹得负责这件事的埃德主管忙得脚不沾地。 而下达这道命令的领主大人,则差点扎根在树林里了。 对于那座除了平整干净、足够宽敞这两点外,并不具备更多优点的集市广场,奥利弗为了表示对这次招商活动的重视,还是稍微费了一些心思的。 在耐心等待第一批玉米成熟时,他还充分利用了田野里的每一处犄角旮旯——不管是在分隔田地的垄上,还是这个过于简陋的广场的四周,他都亲手种了一排向日葵。 向日葵种子,当然是游戏系统出产的。 这也是奥利弗在游戏背包里装着的、那品种和数量都少得可怜的种子里,唯二能在夏秋播种的作物了。 出自游戏背包的向日葵种子,成熟周期只需要短短8天,刚好能赶上夏集开始。 尽管葵花籽不可能作为主食,但不论是显眼灿烂的葵花卉本身,还是在收获它时,除了能得到用来榨油的花朵以外、还可以获得0-3份种子的这份产出。 这些无疑都是让奥利弗喜爱的优点。 就算不榨油,等食物充足、能容许更好的生活条件时,开放给百姓自家种植,把炒瓜子当零食也是不错的。 在其他时间里,奥利弗除了砍树,就是砍树。 职业技能当然是等级越高、越难升级的——总需要比前一级更多的经验值才能进行提升。 但在奥利弗不知疲惫地连日砍伐下,五天下来所收获的成果无疑是惊人的:游戏背包里所堆放着的,是整整10组木材! 再来个5组左右,就足够全莱纳城的人将木制的房子建起来了。 等他们建好后,自己随砍随种的第一批树种也该成熟了,等有空后可以继续去砍,也可以先留着…… 奥利弗一边盘算着,一边习惯性地抱了抱亲爱的猫猫神,进行一番‘祷告’后,再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 他的眼睛刚合上,游戏系统就准时地送上了这天的结算面板。 【采集者】这一职业技能,已经升到了5级。 早在大前天,【采集者】升上4级时,奥利弗就解锁了让“每棵树增加25%木材产出”的被动增益状态,这极大程度地加快了他积攒木料的速度。 5级【采集者】给他解锁的,是“树液采集器”的配方。 树液采集器! 奥利弗忍不住睁开了眼。 树液对眼下的生存或许帮助不大,但对于长期的经济来源,却是再重要不过的了。 自从奥利弗从管家福斯那得知,被他一直弃置在城堡的仓库里,嫌弃得一口都不想饮的那五十多桶酒、再倒卖出去一共能挣多少钱时,他就打起了游戏系统里被称为酿酒神器的“酒桶”的注意。 而树液采集器所能收集到的树脂,就是制造高级肥料和酒桶的材料啊! 不惜花费大工夫、也要一劳永逸地让底下人建起生态堆肥厕所的奥利弗,并不在乎肥料的配方。 但那百分百能酿成酒的道具“酒桶”,却实在是太诱人了。 奥利弗怦然心动。 只可惜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樽可爱的猫猫神雕像,一直以来只给他送上金锭。 距离他第一次拿出财富之神雕像为止,已经过去快九天了,他却连铜锭银锭的样子都没见过,只有金锭。 连奥利弗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有这么奢侈的烦恼——不管从材料价值还是外在价值来看,都绝对是金锭更难获取、价值更高。 偏偏酒桶的制造配方,除了50份木材以外,就需要最基础的铜锭。 并且还是两份。 “我亲爱的神祗啊。” 抱着“不管怎样姑且试试”的心态,奥利弗从床上坐起身来,笑眯眯地将金色的招财猫雕像抱在了怀里。 他以尖尖下巴抵着猫猫神光滑的头顶,闭着眼睛,以一种完全不同于平时的轻快、而是略显低沉的醉人嗓音轻轻祈祷:“请问明天早上醒来时,我可以看到一枚铜锭吗?感谢慷慨的猫猫神。” ——意识还朦胧着,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美丽的信徒的愿望猫猫神,浑身仿佛都被染上了令神陶醉的温暖温度。 第20章 第 20 章 祈祷是煞有其事地祈祷过了。 但实际上,奥利弗心里依然只将财富之神雕像每天提供的不同赠物,当成了随机事件。 按照常理来说,金锭的价值最高,出现的几率也应该被设定在较低值。 连着出现虽然少见,却也还是属于“小概率”的范围内。 因此在次日清晨,奥利弗一觉醒来后,发现猫猫神的右爪爪垫上果真躺着一个黄澄澄的铜锭时,除了小感惊喜以外,并没有做任何怀疑。 他微笑着将铜锭从猫猫神的右爪上拿了下来,收进游戏背包后,照例在空了的爪垫上放上一束刚摘下的新鲜花朵,故作认真地说:“可爱的猫猫神啊,感谢你实现了信徒的愿望。明天也请你继续保佑我。” 话音刚落,他就娴熟地将财富雕像也一同收进了游戏背包里,然后起身离开了卧室。 当勤快得既不符合他优雅美丽的外貌、也完全不像是养尊处优的领主和公爵的身份的奥利弗,照常带着福斯管家等人前往树林时……通过城堡二层的窗户看到这一幕的厨娘安妮,就放心地与平时为她打下手的那几个仆人一起揭开了大汤锅的盖子,眼也不眨地从里面大块地捞着鱼肉,很快就盛了满满一碗。 “呸!”安妮一边心安理得地咀嚼着属于自己份额外的鱼肉,一边愤愤不平地骂着:“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领主大人要让那些肮脏卑鄙的奴隶享用这些。像他们那些人,只配趴在地上啃烂掉的草根!” 她的话很快引起了那几位仆从的共鸣。 “领主大人的心地实在是太善良了,”有人附和着:“但这样下去,只会惯坏那群天性糟糕的懒鬼,让他们变得贪婪的!” 另一人也说:“领主大人不仅帮那些废物种地、伐木,还派了埃德教他们建设厕所!天啊,真不知道为什么福斯先生不劝诫领主大人,再这样下去,或许反而会召来不幸的!” 也有的人纯粹是好奇:“顺道问一句,你们有试着去用那些奴隶们造出来的厕所吗?我看到已经有不少人已经完成了,还从埃德先生那里拿到了奖励呢。” 问出这话的人,其实已经偷偷地试过了。 那些精致讲究得过分的‘厕所’,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是再新奇不过的事物——除了贵族以外,大多数自由民都与奴隶一样,只会随处找个地方解决掉自己的排泄物,或是用木桶收集,然后倾倒进附近的河里。 她还是第一次在有完全遮掩的地方解决那些难缠的小问题呢。 不可思议的是,那里面一点也不臭!也不用小心翼翼地提起裙摆、随时担心会蹭到地上被其他人拉出的粪便,旁边就有小桶装的土灰和枯叶,用完后铺上一层就好了。 “哼。”安妮不屑地说:“只有靠跪在地上啃噬泥土长大的肮脏臭虫,才会从身体里散发出恶臭难闻的气味!” 发问那人不禁讪讪,不敢再提这个话题了。 自从摸清楚了领主起早贪黑、而仆从中最有能力和威望的管家福斯和骑士长诺亚,又无论如何都会随行的规律后,起初干活还战战兢兢的安妮等人,胆子也越养越大了。 相比起难伺候的前几任领主,这位新领主年纪很轻,又抱有天真幼稚的善心,似乎非常容易蒙骗——就连那精明严厉的管家福斯,也丝毫没有察觉她每天都偷偷昧下一些鱼肉,带回家去。 于是安妮等人的做法越来越嚣张,已经到了光明正大地偷懒、偷吃和偷拿的地步。 “领主大人亲手钓上来的这么好的鱼肉,还由我亲手煮制,那些奴隶怎么配吃?” 安妮越想越是忿忿,偷窃时也就越觉得理直气壮。 作为自由民,并且还是身为备受外人羡慕的城堡仆人的她们,得到的待遇竟然和外面那些奴隶一样!这怎么称得上是合理呢! 不,甚至还不如奴隶——她可还要辛辛苦苦地处理食材,在炎热的厨房里忙得满头大汗,而那些卑贱的奴隶却只要端着碗,等着别人为他们倒下好喝的鱼肉汤就行了! “该死的小崽子们!” 在大快朵颐一顿后,安妮依然感到愤怒。 于是在再次揭开汤锅的盖子时,她径直伸长脖子,朝里面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反正是卑贱的奴隶,就算喝掺了她唾沫的汤,也该是种荣幸才对—— 就在做完这一切的安妮,稍微感到报复的快意时,眼角余光却捕捉到了一道矮小的人影。 “谁站在那里!” 安妮的心瞬间咯噔了一下,赶紧扭头瞪去。 当看清楚是那个最近被城堡里的仆人们默契孤立的小女奴时,她刚吊起的心登时就放下了:“原来是你这个表子养的小崽子,在用你肮脏的眼睛看什么?!” 她早看这个叫露西的女奴不顺眼了。 一个连毛都没长齐、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奴隶,也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手段,蛊惑了高贵的领主大人。 竟然给她频繁进出城堡、还能经常见到殿下的特权不说,又允许她带着几个与她一样惹人厌恶的奴隶、带着一堆木板东奔西跑。 安妮曾经抱着想搞清楚“这个狡诈的女奴到底在做什么把戏”的念头,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试着观察过。 当发现她让人带着那么好的木板、却是用各种古怪的方法将木板烧得黑漆漆的、直将好东西变成了难看又不能用的垃圾时,她就更生气了。 ——领主大人绝对是这个小表子欺骗了的! 露西一动不动,眼睛却溢满了冷意。 她的嗓音尤带孩童的稚嫩,话语的内容却是一针见血,完全没被她张牙舞爪的模样吓到。 她毅然朝安妮那群凶神恶煞的大人所站的位置走出几步,冷冰冰地指出:“你不仅在偷吃领主大人钓回来、赏赐给奴隶的鱼,竟然还敢冲那口锅里吐口水!” 不等安妮发作,露西已经陡然拔高了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无比尖锐、极剧穿透力的童音,一下透过窗户,传到了站在附近的人耳朵里:“你为领主大人做汤时,用的就是同一口锅!你竟然敢让领主大人喝沾过你恶心的唾沫的锅里煮的汤!” “该死的混崽子!” 安妮又气又急,满脸涨红。 她想抓住露西把那张惹事的嘴撕碎,但她胖乎乎的身躯一时半会却根本追不上瘦小灵活的露西,只能气急败坏地吼着:“把门锁上!我要割了她乱说话的那根烂舌头!” 看呆了的另外几人,这才如梦初醒,几个围住了露西,而另一个则箭步冲去锁门了。 露西被她们堵住了没能走掉,眼看着安妮已经抄起一边拨弄薪柴用的铁棍,面目狰狞地朝着她走了过来,她已经做好了跳下二楼窗户的准备—— “你想做什么?” 一道平静里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声音忽然响起。 已经被逼到窗户边的露西愣住了,根本没能认出这道声音的主人。 安妮却一下就听出来了。 她身上的肥肉一颤,脸上凶戾的表情也完全僵住了。 她缓缓地转过身来,果然看到了一向跟她不对付、刚才明明已经跟着领主大人出门、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折返了的男仆约翰! “哼,厨房的事情,恐怕跟男仆无关吧!”安妮故作镇定,抢先开口,直接将罪名扣到了露西身上:“这个该死的女奴偷喝了殿下好心赏赐给奴隶们的鱼汤,还朝里面吐了唾沫,我是要抓住她进行惩罚,轮不到你多管闲事,约翰!你给我滚出去!” “殿下的心地,确实是再好不过了。只是那样的善心,总会被奸恶又卑鄙的家伙利用……”约翰却一动不动,兀自盯着面红耳赤的她,慢条斯理地说:“所以才需要福斯先生和诺亚骑士长在一旁守护,果断把这些不知廉耻的蛀虫赶出她们不配待的地方——也就是殿下的身边,你说对吗?” 接下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让露西看得迷茫又痛快。 刚刚还大声叫嚣着、狡辩着的厨娘安妮,以及和她交好、一起犯错的那几个下仆一起,被听从约翰调派的其他几名身强力壮的男仆按在了地上,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她们被堵上嘴巴拖走之后,几位看上去就比安妮等人要干练得多的陌生女性走了进来,恭敬地向约翰行了一礼后,就开始料理厨房里的残局了。 是新厨娘吗? “虽然还不知道你能不能通过伟大的猫猫神的考验,”约翰忽然俯身,微笑着向一脸茫然的露西小声说道:“但值得庆贺的是,你至少已经顺利通过了福斯先生对你的考验了。” ——那就是哪怕豁出性命、也对领主大人绝对维护的忠诚。 对厨房里发生的这场小风波,白天一直陪着最重要的小主人在树林伐木的福斯,全盘都完美地掌控着。 于是当忙完一天的奥利弗回到城堡,放松地享用晚餐时,最初只是察觉出了味道和口感的不同。 “看来那位笨手笨脚的厨娘的手艺终于有些进步了。”奥利弗真心感叹着:“多亏了我亲爱的管家先生。如果不是福斯你的话,她一定会是我最想解雇的人。” “实际上,是城堡里刚更换了厨娘,殿下。” 福斯微躬着身,不疾不徐地将白天发生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 出乎福斯意外的是,一向比真正的天使还要心软的(毕竟在神殿流传的故事中,再圣洁美丽的天使,也会对违背戒律的叛教者毫不犹豫地刺出夺命的一击)的领主大人,这次却难得地没有对安妮将遭受重刑的下场表示出反对意见。 ——奥利弗确实难得地动怒了。 在缺衣少食的大环境下,他其实已经尽可能地以宽容的心态,去对待每个或是因为无知、或是因为根深蒂固的阶层差异而犯下——至少在他这个现代人眼里的——错的人。 如果是奴隶在饥饿难耐的情况下,偷吃了锅里的鱼肉,哪怕是一整锅,他都绝对不会因此感到不悦的。 他每天去树林伐木,都会坚持留一些体力、特意去钓一些鱼回来的理由,其实很简单。 不过是想尽自己所能,让领地上的子民们在得到真正稳定的肉食来源前,能通过这些途径稍微补充一点营养。 即使因为游戏系统的存在,让他能比其他人更轻松地获取大量的食物…… 这却绝不意味着,他能容忍厨娘那样的害群之马。 在领地上有超过八成的人,每天做着辛苦的工作,却因为食物短缺、而视每天唯一的那碗热腾腾的鱼汤为“神赐”。 身为城堡里的厨娘,原本过着让无数人羡慕的优渥生活,安妮却以‘卑贱的奴隶不配享用历来只为领主服务的厨娘的劳动成果’这样荒唐可笑的理由,而恶意糟践珍贵的食物。 “那些鱼,都是仁慈的猫猫神对忍饥挨饿的忠实信徒们的馈赠。” 向来带着温柔笑意的领主大人,极罕有地露出了冷漠的神情:“卑劣的小偷、无耻的说谎者,根本不配成为猫猫神的信徒……在她眼里,奴隶该过什么样的生活,就让她去过那样的生活吧。” 也就包括了——“只配趴在肮脏的泥地里、啃食腐烂的草根”。 在福斯看来,安妮的行径就算是被吊在绞刑架上,死后被秃鹫啄食、直到被风干成一具骨架,也是罪有应得。 但在听到奥利弗的决定后,他还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欣慰的微笑:“我明白了,尊敬的殿下。” 第21章 第 21 章 听到最后的宣判后,安妮等人彻底傻眼了。 被五花大绑的她们在地上呆呆地坐着,直到被城堡里的男仆们强硬地拖拽出去时,才像刚从噩梦里醒来一样,凄厉地惨叫起来:“不,不,不——!我不相信,我要求见领主大人!” 平时最让安妮感到不满的,是这位身份尊贵无比的公爵殿下对奴隶实在太好,反而忽略了她们这些理应比奴隶们过得更好的自由民,真的“太不像个贵族”了。 讽刺的是,在她铸下大错,涕泪横流地想要从四周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时,心里其实也清楚,她唯一的仪仗就是那位殿下那“过于泛滥的善心”。 “闭嘴。” 约翰神色冰冷,一脚踹到了她那身靠以前频繁偷吃、才养出的与领地上的其他人格格不入的肥肉上。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半晌嗤笑一声:“你以为犯下这种重罪的你,还配见到那位尊贵的大人吗?做好为你的罪孽付出惨重代价的准备吧。” 安妮这时已经不再是平时在城堡里一呼百应的厨娘了,不仅如此,早在最终判决出现之前,她所做下的恶劣行径就在福斯的授意下、被人宣扬了出去。 这次受她牵连、这次一起被剥去自由民和城堡仆人的身份,沦为卑微的奴隶的另几个厨房帮工,她们与她们的家人们,都对她恨之入骨。 而习惯了被人视作脚下的尘土对待的奴隶们,相比起“自己喝过的汤是被厨娘吐过唾沫”或是“鱼肉被厨房里的人偷吃了”这点,反而是“安妮竟然敢在为领主煮汤的那口锅里吐口水”的事实,更令他们出离愤怒。 那么温柔美丽的领主大人啊,连他们在心里为对方祈福、念诵出对方名字时,都是小心翼翼地,充满敬爱的。 偏偏作为最能接近那位天使公爵的人之一的安妮,居然像该被千刀万剐的恶魔一般,在背地里恶毒地做出害奥利弗殿下的卑劣行径! 所有人看向罪人安妮的眼睛里,瞬间都燃起了仇视的熊熊火焰。 不论是那么好的天使领主被她成功害到、遭遇像前八任领主的不幸,还是领主或许会被她这么无耻恶毒的行径所寒了心,再不愿意对底下人施舍善意……都不堪设想! 正因如此,当安妮被狼狈地拖出城堡大门的那一刻,竟然连身强力壮的男仆们都拦不住群情激愤的众人。 “你竟然敢害领主大人!” 他们大吼一声,愤怒地一拥而上,对满身横肉的安妮拳打脚踢,恨不得当场将她打死! 还是约翰在慢条斯理地观望一阵后,上去拦住了他们:“够了,都住手。因为领主大人的慈悲,她才有了用余生赎罪的机会——她将做最脏最累的活,吃最差最少的食物,才能稍微弥补她过去浪费的宝贵粮食。” 那位天使般善良美好的殿下,是因为仁慈而宽恕了她的死罪。 约翰也因此松了口气。 在苦难里生活过的他,当然清楚安妮接下来的日子,只会过得生不如死。 “呸!便宜她了!” 义愤填膺的众人这才勉强散开,却依然用充满仇恨的目光追随着被殴打得遍体鳞伤、再不敢拖拉着不走的安妮。 直到她被粗鲁地丢进一处根本不配被称为‘住所’的坍塌草棚里。 那个草棚位于正被众人进行着臭气熏天的清理工作的原集市地旁边,安妮上一刻还在为自己失去的工作和身上的疼痛而呜呜哭泣着,下一刻就被让人窒息的强烈臭味,给生生臭晕了过去。 此时此刻,剧痛真正落到了自己身上,她才是真的后悔了。 奥利弗对于那位犯下大错的前厨娘的后续下场,并不打算给予任何关注。 在领地上的一切百废待兴,连身为领主的他都过得繁忙充实的时候,每一个害群之马都必须果断剔除。 至于更仁慈、人道的处罚方式……还是等所有人都能填饱肚子、学习礼节荣辱再说吧。 奥利弗轻轻地叹了口气。 在他的大力推动下,臭烘烘的集市旧址被填平,臭气渐渐淡去。 而一间间外观上如出一辙的厕所就如雨后春笋般,一间间地冒了出来,与一旁破败不堪的奴隶小屋形成了鲜明对比。 别说是厕所内部、那些严格按照埃德提供的模板和教授的方式,奢侈地用经过游戏系统处理的木材所制造的结构了。 就连被安放在厕坑上的草木屋,都因为慷慨大方的领主大人开放了所有人前往树林拾取枯枝作为材料的权力,而被建立得无比用心漂亮。 并且由于事前留设的排气管口、所衔接的空心木管的存在,又会在使用后严格铺上一小层土壤和枯叶……明明是作为处理最脏最臭的排泄物的地方,却神奇地一点臭味都没有! 奴隶们惊喜地发现了这一点后,猛然意识到‘厕所比自己家里还要干净宽敞,住起来要更加舒适’! 于是让奥利弗哭笑不得的是,领地上很快就大量地出现了奴隶们选择睡在新建的厕所里、而不是屋顶早已坍塌的自己家的现象。 刚好。 经过他这十天里接连不断的砍伐,所获取的材料总量,供绝大多数人重建房子也是绰绰有余的。 同样意味着一切准备就绪的是,露西经过锲而不舍的尝试后,终于彻底掌握了烧杉技术。 将烧杉处置过的木料用在需要经受风吹雨打的外部,既美观,又能防腐防潮防虫。 奥利弗索性不等缓冲,就在奴隶们还沉浸在‘新家’的喜悦中时,直接召集了所有人,宣布将给他们提供了新的木料,让他们自建新的房屋。 他轻描淡写给出理由是,“得到了新的神谕”,是“伟大的猫猫神认为房屋太破败,有碍观瞻,所以赐予勤劳虔诚的信徒们建立美丽新家的权力”。 这一下,整个莱纳城都彻底沸腾,陷入了不折不扣的疯狂。 他们这些天都是亲眼看着的:那么多,那么好的木材,不仅是伟大的猫猫神的馈赠,更是善良慷慨、拥有最美丽、最温柔的心肠的天使公爵辛苦砍伐才来的啊! 而在简单地宣布了这一切后,奥利弗就果断回到了城堡中。 即使关上了大门,还是能清晰地隔着门板,听到无数由高兴得泪流满面,发疯般不断欢呼尖叫的奴隶们所发出的、歌颂着他和猫猫□□字的声音。 ……即使是他,在直面那么多人将他当做真正神使的狂热崇拜目光时,也是会感到不好意思的。 奥利弗故作镇定地坐在椅子上,渐渐适应了外面的喊声后,就忽然意识到了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 “福斯。”奥利弗好奇地眨了下眼,看向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劝说意图的管家,带了点揶揄地说:“我还以为你会对我进行劝说呢。” “殿下总是最英明的。”福斯脱口而出,下一刻又欲盖弥彰地补了句:“况且还有睿智的猫猫神。” “……” 作为一个被现代一些思想‘污染’过的人,奥利弗听到‘睿智’这一词时,嘴角不禁轻抽了下。 他总觉得,这位精明能干得总能超出他想象的管家,可能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点‘小主人或许是在用猫猫□□义、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苗头了。 …… 又一个五天,一晃眼就过去了。 这一天,是动手最快的那批人的新屋完工的日子——在领取了每人定额的木料后,为了不耽误农活和夏集,所有人甚至连晚上都舍不得睡觉,只家人间轮番歇息、拼命地追赶着时间。 只有尽快完工,才能尽快下地,为那么慷慨美好的领主大人做出回报。 而这一天,也是夏集将要开始的日子。 只是相比起往年,生活贫困的人们一早就对它翘首以盼的情况不同,莱纳城自从天使公爵降临后,就接连不断地出现着神迹。 并且在那位善良得不可思议的大人的带领下,所有人和事物,都以惊人的快速进行着各种各样的蜕变。 住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早就感到了目不暇接,只能晕乎乎地接受源源不断的惊喜。 大多数人甚至都忘记了夏集的事,全身心都投放在修筑自家住所上了。 以奥利弗的眼光看来,那些房屋依然是无比简陋的——连地基都没有,只用木料做了简单的内部支撑框架。房顶虽然在他的建议下呈更容易排雨除雪的人字形,但连一片像样的瓦片都没有。大多数人用去年剩下的麦秸和树林里找到的杂草铺设屋顶,稍微‘奢侈’一些的,则使用从河边找来的扁平石块。 算了,总比之前那一间间漏风漏雨且摇摇欲坠,连现代的猪舍都远远不如的‘草屋’要好。 但莱纳城的绝大多数人而言,他们却是第一次能接触到这么好的木料,能不再在繁重的劳作期间牺牲休息、来挤出修葺房屋的时间,做出这么漂亮又结实坚固的房子。 尽管在摆在外头之前,要把那么好的木头的表层刻意烧得漆黑这点,实在是闻所未闻……但只要是领主大人的决定,就不会有人发起半句质疑,只理所当然地遵从着。 正当大家在热火朝天地忙活时,来自外地的商人们,也络绎不绝地赶到了莱纳城。 第22章 第 22 章 当然, 就算其他人都忘了,奥利弗也不可能忘。 在夏集举办的夏十二日这天,首支抵达莱纳城的, 是来自近邻格雷戈城的尼斯商队。 为首的那两名商人,当然是整支车队里最醒目的存在:不仅是因为他们行在最前, 也因为骑着的马最为雄健, 穿着更是绣有精致纹饰的漂亮衣服。 二人年纪相仿, 并且面部轮廓相似,一看便是有着血缘关系的,更别说他们还故意蓄着如出一辙的络腮胡子了。 初夏的正午已经称得上炽热了, 他们头上却还戴着从地中海商人处购入的海狸毛皮兜帽, 上面镶嵌着10颗白色米粒般的珍珠。 背上披着淡绿色的披风,簇新的马裤下那被扣紧的皮靴干干净净,针脚细密得看不出接缝处的靴底,甚至没沾上多少泥渍。 他们就是这支商队的主人, 尼斯和尼尔兄弟。 “要不是听说莱纳城来了位公爵领主,有了上次在那屎河旁边卖货的经历,我是真不想来这个鬼地方了。” 尼斯擦了擦额上的薄汗,跟弟弟抱怨着:“而且那里的人越来越穷, 连饭都快吃不起了,根本没有闲钱买我们的货物。上次带的那六车货,最后竟然只卖掉了一车!还全都是那个领主买的。”这还得亏了他们去得早, 才从那眼高于顶的管家手里拿到了货款——据晚到的那些商人说, 他们的货款全是被那位贵族大人赊账买下的,而随着前领主的突然过世, 也就注定没法要到了。 最让尼斯记忆犹新的还是, 由于集市在臭气熏天的屎河边上, 他们的货物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了难闻的臭味,久久都未曾散去。 他们兄弟在王国南部称得上是小有名气,是主要活跃在格雷戈城一代的巡回毛皮商。 他们主营的商品类型,从最常见的野兔皮毛,到颇受小贵族青睐的狐狸和松鼠皮毛。这些能被灵活运用在服饰各处的小类毛皮,每售出一件都能给他们带来不菲的利润。 当然,缺点也很明显:哪怕是在被公认为南部最大城市的格雷戈城,对这类商品的需求量也不算大——至少不是个能让尼斯兄弟感到满足的数字。 比起缴纳高额的租金,在城中开设固定的铺子,他们宁可把时间花在危险的路上。 从开春到秋末,尼斯商队都穿梭在不同的城镇间,赶赴一场场集市。 当货物不断进行流动时,他们的利润才是最大的。 即便是见多识广、早习惯了旅途的艰辛的这对兄弟,都对莱纳城的光景心有余悸。 单从距离来看,去莱纳城的路对他们根本称不上遥远。 但不论是那恶劣到极点的路况,还是沿途荒无人烟、根本无法获得补给,都是让商人们对莱纳城敬谢不敏的原因。 “哈哈,”尼尔苦中作乐地说:“放轻松些,至少我们不用担心路上会遇到强盗。” 尼斯嘴角抽抽:“那是因为莱纳城太穷了,连盗匪都不屑来!” 不管怎样,他们这次是充分汲取教训了:他们出发前精简了车队,只带了三车货来。 要不是从熟识的好友那听说,那座像是被诅咒过的城市迎来的新领主,是最近在政变里败出后、才被新国王放逐出王都的天使公爵的话……他根本不打算跑这一趟。 天使公爵的名号实在是太响亮了,连一向只活跃在南边的他们都略有耳闻:虽然他们能听到的内容,不外乎是老国王有多宠爱这位幼子,又赏赐了什么奇珍异宝给他,或是他那被誉为天使般美好的容貌。 作为唯利是图的商人,尼斯和尼尔当然对一个男人究竟生得有多美貌这点毫无兴趣。 他们真正关注的是……“那位这么多年来都深受陛下宠爱的公爵大人,即使是被驱赶出了王都,也一定有着比前几位领主都要丰厚的腰包吧?” 抱着这样的期待,他们提心吊胆地督促着仆人和车夫,让载着货物的马车车轮在凹凸不平的泥泞路面上缓缓碾过,朝已经能遥遥望见的那座城堡和钟楼靠近。 首先让尼斯他们感到意外的是,在那熟悉的斑驳城门前,居然站了两名穿着轻铠的年轻男性。 “莱纳城终于有卫兵了?” 在短暂的诧异过后,尼斯很快便觉得这在情理之中了。 一穷二白的莱纳城,除非是要举办一季一回的大集,平日里连盗贼都不屑光顾这种地方。加上过去的一年里,它就如同被诅咒了般频繁更换领主,内部管理混乱不堪,更没有人会多此一举地在无人到来的城门处安排卫兵了。 现在的话,毕竟有全国唯一的一位公爵殿下坐镇着啊。 那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眼高于顶的贵族,即便再落魄,也不可能连这点排场都不讲究。 大约十天前才被诺亚骑士长抽调出来进行训练,这时临时上岗的两名卫兵,对尼斯等人的到来并不意外。 尽管经验丰富的商人们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动作间的青涩和紧张,但还是仔细地查看了他们的身份文件,然后予以放行。 “我还以为那位公爵大人安排卫兵守门,是为了征收入城税呢。”尼斯与弟弟低声说着话:“没想到他们连一个铜币都没要!” 尼尔乐呵呵地说:“看来公爵大人看不上那点小钱。” “这可不一定是好事。”尼斯表情严肃:“希望他不会看不上我们带来的货物才好。” 城门开启后,又一件让他们意外的事情出现了:之前全靠人用双脚走出来的‘泥巴路’,被一条整洁宽敞的砾石路所取代,一直延伸到了一处栽种着许多金黄色的花盘、远看去是一片亮澄澄的花圃。 “真是不可思议。”尼斯瞪大了双眼,起初并不认为那处花圃与自己的生意会有任何关系,只当是重视享受的贵族特意开设的花园:“我第一次见那么大的花!一定是海的另一边买来的奇异种子吧。” 在过去的十年里,他每年至少都要来一趟莱纳城,对这里不说熟悉,起码是有着大概印象的。 但莱纳城的情况,与其说是一成不变,倒不如说是越来越糟了——杂草丛生的田野,散发着恶臭的河沟,破败不堪的房屋,面黄肌瘦的城民。愿意来这里做生意的商人也因此变得越来越少,进一步掐灭了莱纳城人与外界接触的机会。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那位公爵殿下来到莱纳城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吧?”尽管见过比这要恢弘富丽上十倍的大城市,尼斯还是被它短期内产生的变化而震惊到了:“这对我们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他或许愿意看一眼我们的货物——嘿,尼尔,你看!那是什么?!” 随着马车愈发靠近花圃,散落在田野间的房屋的全新样貌,也逐渐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奴隶们居然全在盖新房子!他们难道都不用下地劳作吗?”尼斯惊呼着:“虽说只是用一些烧坏了的木头,看起来倒是挺不错的!哦,哦,我的天呐!他们的玉米怎么那么快就要熟了?!” 尽管尼斯家往上数三代,都是不折不扣的商人,但他还不至于无知到连常见作物的成熟周期都不了解的地步。 玉米这种作物,少说也要种上三四个月才能收获啊! 可呈现在尼斯眼前的田地,这大片大片的全是已经抽穗灌浆、即将进入成熟期的玉米! “是我眼花了吗,尼尔?”尼斯忍不住翻身下马,亲自走进了玉米地里,瞠目结舌地确认了玉米的状态:“这怎么可能?!” “把你的手从玉米上拿开,商人!” 一道语调沉稳有力、措辞却毫不客气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响起。 尼斯下意识地收回了手。 他只朝声源看了一眼,就心神一凛,毫不犹豫地行了一礼:“十分抱歉,大人。” 刚才出声呵斥他的莽撞举止的,是一名身形高大、器宇轩昂,穿着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簇新铠甲的年轻骑士。 最重要的是,他所佩戴的那柄长剑的剑鞘上,刻有带铭文的精致盾徽。 ——这是一名贵族出身的骑士。 对方微皱着眉,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审视一周后,才略微放松,沉声解释了句:“这些是由神赐下种子、并且由尊贵的公爵殿下亲自栽种的作物,不可随意碰触。” 尼斯毕恭毕敬地躬着身,正要再开口乞求原谅时,就被这话吓到了。 “大人,你刚才说……”尼斯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结结巴巴地问:“这些是殿下亲手种下的?公爵殿下?” 得到神情严肃的骑士的颔首肯定后,‘领主居然亲自下地、亲手栽种农作物’给尼斯带来的震愕,在这一瞬间,甚至远远超出了‘神赐下的种子’和玉米在短短半个月里、就已经接近成熟期的程度! 不等精神恍惚的尼斯一行人反应过来,这位骑士便淡淡地看了愣住的车夫一眼,主动解释了句:“从这次夏集开始,集会的地点就要更换了……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被太阳花围住的那个广场,就是你们可以囤放货物、开设摊位的地方。” 接踵而来的震惊,已经让尼斯和尼尔变得麻木了。 他们从刚刚起就大张着的嘴,直到现在都没合上。 尼斯眼睁睁地看着那位语气听似冷淡、却仁慈地给出了指示的骑士渐渐走远,突然想起什么,赶紧出声:“请、请稍等一下,骑士大人!我们是来自格雷戈城的皮毛商人,听说这里来了一位高贵的新主人,所以特意带上了一批上好的货物……我们愿意献上礼物,请问,能不能为我们引荐?” 第23章 第 23 章 “格雷戈城来的皮草商人, 想要见我?” 奥利弗眨了眨眼,爽快地答应了:“当然可以。带他们进来吧。” 由于今天是夏集开始的日子,砍木头狂魔才暂停了疯狂扫荡经验值的举动。 毕竟是自己来莱纳城后的第一次大型招商活动, 总得有他本人坐镇才行。 而且那一地的玉米和向日葵,明天起也要陆续成熟了…… 奥利弗想着明天就要被他纳入囊中的大批【农耕人】经验值, 心情就好到了极点。 “福斯, 你和诺亚留下。”奥利弗笑着说:“还有约翰, 你也留下吧。” 虽然是目前派不上大用场的皮草商人,但总归是一条人脉。而且,从对方初来莱纳城, 就知情识趣要请求拜见领主这点, 就能看出对方对促成生意的渴望和诚意了。 没想到会听到自己的名字,约翰受宠若惊地睁大了眼,刚迈开的脚步也瞬间顿住了:“是,是的, 殿下!” 福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而被那位骑士带到城堡外、等待求见结果的尼斯一行人,则在悄声商议着,一会儿究竟该送上什么档次的礼物。 尼斯实在有些纠结。 他即将见到的, 可是整个王国目前唯一的那位公爵啊。 哪怕在政变中落败,失去势力,被驱赶出了王都……对他这种普普通通的小商人来说, 也绝对是只要见上一面, 就够跟别人吹嘘上一辈子的大贵族。 而从新王独独留下这位幼弟的性命、并且没有找借口剥夺他的爵位这两点,这位殿下以后说不定还有被召回王都的可能。 这么一来, 按照以前拜见前几任领主时备下的礼物份量, 就显得太轻了, 至少得加重个几倍。 可他特意长途跋涉,原本就赚不到多少钱了……难道还要做出赔本买卖来吗? 尼尔看出哥哥的犹豫,在思考一阵后,小声提议道:“我的兄长啊,其实就算我们将全部的货物都当礼物奉上,那位高贵富有的殿下也不一定愿意多看一眼。” 听出尼尔话里隐含的提醒,尼斯的冷汗倏然就淌下来了。 是啊,要是太过吝啬,反而或许会冒犯了愿意接见他们的那位公爵殿下。 在这位公爵殿下之前,他有幸见过的最高贵的人物,只是一位男爵,却已经足够喜怒无常了。 万一真触怒了那位公爵大人…… 尼斯缓缓地吐出口气,很快下定了决心。 “那位高贵的殿下,愿意接见你们。随从都留在集市广场上。”恰在这时,城堡大门被先前那位骑士重新推开了,以眼神示意他们跟在自己身后:“你们两个,跟我来。” 除了这句话以外,他没有再开过口。 尽管之前见过比这富丽堂皇得多的城堡,但真正置身其中的次数却是少得可怜的尼斯和尼尔,已经开始紧张起来了。 不知走了多久,在那位骑士不疾不徐的带领下,三人来到了一扇紧闭的厚重木门前。 “到了。” 惜字如金的骑士停下脚步,自言自语似地丢下这句话后,就恭恭敬敬地请示了里面的主人。 尼斯隐约感觉自己听到了一道很悦耳的声音,却又疑心是自己紧张过度下引发的错觉。 不等他反应过来,骑士已经将手按在了门上,在推开之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局促不安的二人一眼。 “记住,谨守礼数。” 看着这两个对奥利弗殿下一无所知的商人,骑士凯恩难得好心地再提点了一句:“行完第一道礼,抬头直视殿下时,不要忘了还要行第二道礼。” 然后就将门缓缓推开,不再理睬二人了。 尼斯和尼尔顾不得多想,赶紧进入会客厅中,动作娴熟地行了第一道礼:“神保佑您,莱纳城伟大的主人!” 就在兄弟俩抬起眼,看向坐在主位上的人的那一瞬……长相相似的两兄弟同时堪称万分失礼地张大了嘴,面上出现了如出一辙、显得有些滑稽的空白。 午餐时间过去才一小会儿,属于下午的阳光明亮而炽热,透过宽敞的窗户照入室内,整间会客厅显得干净又宽敞。 但即使是透亮澄澈的阳光,也抵不过那头宛如熠熠生辉的柔软金发、要来得让人迷醉。 浓密的睫羽下,一双眼眸比万里无云的晴空的湛蓝更美,此时略带笑意地凝视着他们,就像是一股源自深海的漩涡,要将意乱神迷的旅人深深卷入其中。 如白雪一样细腻皓白的肌肤,美丽精致得连再苛刻的人也挑不出毛病的五官,修长匀称的四肢是很放松的姿仪,就如同圣洁姝丽的天使优雅从容地坐在树枝上,轻盈地舒展着洁白的羽翼。 单是被神深深偏爱的绝美容貌,就已经让人迷醉得舍不得移开眼睛、感到头晕目眩了——而源自高贵血脉的那份矜持贵气,则让人情不自禁地心生敬畏。 难怪。 尼斯恍惚地想,难怪老国王不仅将他誉为‘天使公爵’,对他宠爱到了极点,就连继位手段十分残暴的新王也未能舍得对幼弟下死手…… 奥利弗满心惦记着想趁这次机会,购入大量的牲畜和种子,并没有发觉两人已经神魂颠倒。 他颇感兴趣地看着在这渐渐热起来的天气里,还坚持穿了皮制帽子和靴子的两兄弟,微笑着问:“你们就是从格雷戈城来的皮草商人吗?” 最后是面无表情的福斯管家,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才将犹如痴呆的两人从幻梦里叫醒。 “噢噢噢,尊敬的公爵殿下啊,神保佑您。”尼斯第二个礼行得无比卖力,何止是单膝跪地,整个人就差完全趴到地上去了:“就如英明的您所知道的那样,我们的确来自格雷戈城……但请您相信,我们现在已经彻彻底底地被您治下的这座美丽城池的魅力征服了!” 奥利弗:“……” 看着滔滔不绝地阐述着对莱纳城诸多变化的震撼、对宛如新生的莱纳城的深切热爱的尼斯,奥利弗茫然地眨了下眼,唇角的笑意也微微僵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被美丽得超出他那贫瘠的想象力的天使公爵,这么温柔地凝视着,尼斯的脸色都因激动而涨得通红。 他一直以为自己不好美色:踏遍那么多城市,见过那么多美人的他,大多数时候甚至连酒馆都懒得光顾,只醉心于将皮草卖出更高的价格。 他连做梦都没有想到,在这偏远荒凉的莱纳城,自己竟然会萌生出哪怕将这次的货物全部奉上,也希望博得这位天使公爵一个微笑的强烈冲动。 奥利弗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抛出了第二个问题:“你们的皮草来源,是通过自己购入动物来剥皮处理,还是通过屠夫或屠宰场收购得来的?” 奥利弗当然希望答案是前者。 前者意味着一条大量购入动物的人脉,后者对于畜牧类物资还太过贫瘠、根本养不活屠夫这项工作的莱纳城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参考价值。 “尊贵的殿下啊,我们的皮草都是从格雷戈城里最好的屠户和猎户那里收来,再用我们家传的手段进行鞣制——” 遗憾的是,尼斯毫不犹豫地给出了后者作为答案。 奥利弗微微颔首,面上笑意不减,心里对这位商人的兴趣已经大幅减退了。 而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点的尼斯,已经快被上涌的热血彻底冲昏,马上就要说出‘把所有的货物都献给您’的疯话。 一直沉默地在一旁看着、心里被这冒冒失失的二人惹得火冒三丈的福斯管家,终于得到了小主人的眼神求援。 “你们的诉求,尊贵的殿下已经听见了。”素来沉稳可靠的福斯,这次也丝毫没让人失望,当即冷着脸把两人‘送’出去了:“现在你们该退下了。” 尼斯虽然非常、非常想留下,却更怕这位看起来就威严十足的管家,也怕会惹得这位温柔可亲的天使公爵不悦。 他揣着砰砰狂跳的心脏,恋恋不舍地带着被震得现在还没回过神的弟弟尼尔,离开了这间如梦似幻的会客厅。 “真是个热情,唔,并且活泼得有些奇怪的人。” 奥利弗轻笑着评价了句,并没有在意尼斯刚才的话。 虽然让他颇感诧异,但只要一想,这只是位擅长交际、花言巧语的商人为了更好地逐利而讨好领地的主人……那对方即使再逢迎讨好,也不奇怪了。 看着单纯善良的小主人,福斯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是把话憋了回去。 奥利弗虽然有着‘比大多数人的长相要稍好一些’的自我认知,但从来没想过利用这方面优势的他,自然也不清楚容貌的杀伤力。 他拿出这几天让底下人准备好的账本,熟悉地翻出其中几页后,只简单瞄了几眼,就将账本重新合上了。 在前几任贪图享乐的领主的疯狂挥霍下,让莱纳城本就因近年歉收而入不敷出的财政情况雪上加霜,早就陷入严重的赤字了。 连不事生产、只需要按季收税的城堡里的贵族都过得有些拮据,底下的人更是如同活在炼狱里一眼——就像尼斯来前就意识到的那样,多数人连饭都吃不饱,根本不可能买得起皮草这类稀罕物。 对于侍奉着拥有那二十几箱奇珍异宝的公爵大人的福斯管家而言,光是小主人一件礼服上镶嵌的宝石,就足够买下尼斯所有的货物了,他当然也不可能看得上那些廉价的皮料。 奥利弗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还是再等几天看看,夏集到底有没有售卖牲畜的商人上门吧——在这之前,还要设法把前任领主自私地赊账也要购入的大批酒水卖掉。 第24章 第 24 章 让奥利弗殿下翘首以盼的猪……不, 贩猪商人皮格斯,直到这天夜幕降临时才抵达莱纳城,堪堪赶上了夏集的第二天。 与尼斯商队一样是格雷戈城出身的他, 除了局势最动荡的去年以外,基本上每年都要来莱纳城一趟的。 最近这几年, 地里庄稼歉收, 让各地粮价疯涨的同时, 也让畜牧业受到了严重的影响。 如果是在五年前的话,两枚金币就够买一头壮年期的母猪了,现在却需要整整五枚, 还常是有价无市。 作为王国南部的贩猪大户, 皮格斯让仆人们驱赶着猪群,不管去到哪座城市,都深受当地人欢迎。 会让皮格斯不嫌麻烦地跑上这趟的原因,当然是因为莱纳城的新领主、是一位作为商人的他们这辈子都不见得有机会拜见的公爵。 在出发前往莱纳城时, 他考虑到莱纳城人那糟糕的购买力,便只带了20头猪:其中最雄健的五头,是大手笔的皮格斯准备作为礼物送给那位公爵的。 经过艰难的跋涉,当他们的车队来到莱纳城时, 却只剩下18头了。 皮格斯听到这个噩耗后,皱着眉头,仔细检查了下活猪的状态。 确定不是生病后, 他就放了心, 当即让仆人将死猪放上板车——别说是刚死的猪,哪怕都已经发臭了, 只要他愿意降价, 那绝对还是可以卖出去。 经过一番紧赶慢赶, 一行人踏着朦胧的月色,终于在卫兵关门之前进了城。 皮格斯登时松了口气:他可不想再继续露宿了。 在之前那位卫兵的指引下,他们顺着这条平坦宽敞的砾石路往前走,尽头是明亮的灯光和巍峨的城堡。 皮格斯掀起一点车帘,眯着眼朝外看去。 光凭天上的月牙提供的亮光,并不够他看清楚周围的情况,只依稀看见附近的田野上零零散散地分布着一些矮小房屋。 那是奴隶的住所。 他们当然不配点灯的,必须严格按照钟声,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如果是在月光够亮的那几天,则夜里还要再下地忙活一阵。 皮格斯只扫了几眼,就不感兴趣地放下了帘子。 “虽然修了路,但大体上还是没什么区别。” 他自言自语着。 让皮格斯再次感到有些意外的是,砾石路的尽头,是一处被盛放的花丛圈住的宽阔广场,上面已经有了好几处摊位,上面堆满了货物。 显然,那属于比他早些来到莱纳城的商人的摊席。 皮格斯倒是不担心会有人偷走自己的货物——猪可不是那么好偷、也不是那么容易屠宰的。而唯一有能力霸占他货物的,就只可能是领主了。 领主多是小贵族,比他们这些商人可好颜面得多,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让两名仆人留在广场,负责整理铺席和看顾猪群后,皮格斯便重新坐上马车,带着两名仆人,继续朝着灯火明亮的城堡方向驶去。 皮格斯当然不是要擅自踏入城堡。 只是依照他对莱纳城的了解,位于城堡背后的东区就是平民聚居的区域,也是能物色到膳宿所的地方。 整个莱纳城就只有两间旅舍,与格雷戈城那些奢华流金的豪华旅馆,当然是无法进行比较的。 “见鬼的,难道这两家旅舍都刚发生过火灾吗?” 皮格斯下了马车后,有些纠结地盯着这两间旅社用古怪的焦黑木头做的大门看了会儿,才硬着头皮进去了。 或许是他做好了要进入一片狼藉的火灾后场地的心理准备,当真正看到内里簇新明亮,宽敞的木结构空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皮格斯竟然感到了些许惊喜。 倒是比他想象的要好太多了。 “远道而来的客人啊,欢迎你们。” 旅舍老板从柜台后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地致意:“你们是要在这里住下吗?” 皮格斯矜持地看了他一眼,开口回答:“嗯。我需要三张最好的床。” 旅舍老板满口答应:“完全没问题。我的旅舍才刚修缮过,一间间房舍都是干净舒适的,一定会让客人们满意。” 皮格斯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嘴角,补充了句:“再用最好的食材准备我的晚餐,送到房间里去。” 话刚说完,他就改了主意,改口道:“算了,还是把食物留在一楼大厅里吧。我等会儿下来。” 尽管他早就不需要做亲自赶猪的脏活了,但在经过长达数日的奔波,身上还是沾满了让他无法忍受的尘土。 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后,换了身新衣服的皮格斯才从房间里出来,背后跟着两名仆人,慢吞吞地回到一楼。 “不愧是天使公爵!啊,那位高贵的殿下!神啊,我从没见过那么美好的存在。” 明亮的大厅里飘散着好闻的酒香气,而这道声音的主人,还是皮格斯所熟悉的。 他微眯起眼,毫不意外地发现了老对头的身影。 “尼斯?”皮格斯轻哼了声,不屑地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当起了莱纳城旅舍的侍者?” “皮格斯。”平时只要见面,总免不了对这个喜欢装腔作势、老模仿贵族的着装打扮的讨厌鬼冷嘲热讽几句的尼斯,这次却丝毫没有在意皮格斯的话。 他不耐烦地瞟了皮格斯一眼,就干脆利落地忽略了对方,径直跟那位染料商人手舞足蹈地继续说了下去:“就算是沙漠里再明亮的星星,也比不上那双蓝眼睛的美丽,而且他还那么的温柔和善,对卑微的奴隶也充满了慈悲……” 这个卖廉价皮毛、做事穷酸的小商人,都在夸耀些什么? 皮格斯不满地皱了皱眉。 跟已经酒足肉饱的尼斯不同,他还饥肠辘辘,于是没有急着继续找茬,而是慢条斯理地先享用起了这份乏善可陈的晚餐。 这间旅舍里所谓‘最好’的晚餐,足足要了五枚银币的高价:包括了一份土豆泥,一碗带了点油星的‘肉汤’,两个松软的白面包,还有一块半个巴掌大、被切得薄如蝉翼的熏肉。 他一边咀嚼着,一边分神听尼斯的话。 而尼斯自从见过那位如天使般圣洁美丽的领主后,心情就一直无法平静。 等他好不容易从神魂颠倒的状态里恢复过来,却又陷入患得患失的诡异状态了。 连一向好脾气的尼尔都被哥哥的烦人惹得无奈了——离开城堡后,平时精明能干的人就一直魂不守舍地坐在边上,不停询问他‘刚才到底有没有给那位高贵的殿下留下好印象’。 不管尼尔给出多少次肯定的答案,尼斯都还是忧心忡忡的。 听着听着,皮格斯若有所思地放下了汤匙。 他并没有多在意尼斯那堆夸张得让人发笑的溢美之词——在他看来,尼斯这种不起眼的小皮草商,之前见过的地位最高的贵族恐怕只是男爵吧。 这下撞了大运,被王国里唯一一位公爵接见,也的确够对方吹嘘上一辈子的了。 他最关心的,是那位尊贵的公爵殿下对商人的态度。 居然连尼斯这样的小皮草商都愿意接见,还让那个蠢货高兴成这样……听起来的确是一位难得一见的好接近的、待人亲切的贵族。 皮格斯慢吞吞地吃完晚饭后,没有再在一楼多做逗留,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在这种穷困的地方,本来也没什么好看的——连上街招揽皮肉生意的女人都瘦骨嶙峋,没几两肉,摸上去的手感恐怕还没有他养的猪好。 皮格斯自然是对此兴趣缺缺。 他租下的是这旅舍最好的房间,床是崭新的木头架子用铁锭固定在一起的,比以前用绳扎上的模样要牢靠得多。上面铺着一层用亚麻布缝上的厚稻草垫,接着是两层被洗得发皱的薄布,起码能隔绝掉毛毛的草刺。 大概是白天太累了的缘故,在这种不算太差、但也绝对称不上好的床垫上,皮格斯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直到第二天清晨,才被第一声钟声吵醒。 他没有立刻起床,而是在床上享用了早餐后,才在仆人的侍奉下换了身衣服,挺着大肚子出门。 踏出旅舍大门的那一瞬间,皮格斯就被四周的一切震撼到了。 昨晚被夜幕笼罩的景象,在明媚的阳光下显现了欣欣向荣的真容。 街道上是清一色的新修房舍,外墙还都用着那起初被他误以为是烧坏了的木头——但真正让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的,是那漫山遍野的金黄玉米地。 地块不复之前的凌乱无序,而是阡陌纵横,显得井井有条。 皮格斯一行人猛一眼看去,目所及处尽是高大健康的玉米植株。 碧绿的长叶间流淌着嫩黄色的柔软长穗,金灿灿的玉米粒若隐若现,饱满的颗粒彰显着它傲人的成熟。 而在地里忙碌着,提水灌溉着作物的奴隶们,虽然看起来依然比其他地方的人要瘦弱得多,面上却带着他在别处从未见过的幸福笑容。 “这、这里真的是莱纳城?这怎么可能!” 皮格斯被这违背常识的一切震得懵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直到耳畔响起了莱纳城人自发进行的每日早课——唱起关于猫猫神的颂歌。 相比起奥利弗传授的初始版本,打心底爱戴着天使公爵的他们,还偷偷地进行了一些改动。 “哦莱纳城啊,仁慈的财富之神——猫猫神啊,请赐福于美丽的领主……在有仁慈的猫猫神庇护的日子里,我们满怀感恩地歌颂神的伟大。我们迎接着金色的丰收,感恩伟大的猫猫神护佑领主,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第25章 第 25 章 “财富之神——猫猫神?” 皮格斯不禁竖起耳朵、将这首祈祷歌从头到尾, 完完整整地听了一遍。 作为一名每时每刻都坚定不移地追求着财富、再合格不过的商人,他当然对这位拥有着自己从未听过的神秘名字的“财富之神”,充满了兴趣。 哪怕是再欠缺常识的人, 也清楚玉米的成熟期起码得等到夏末秋初。 哪有才刚入夏,就一派等待收获的饱满模样的? 这可是结结实实的神迹, 并且还明明白白地摆在了他眼前。 皮格斯不是个对信仰多么虔诚的人——比起每年收了他不少钱财, 却没见保佑他生意更加红火, 反倒是越来越难做的格雷戈城所信奉的丰收女神哈维斯特,这位神秘的“猫猫神”,明显要实在得多。 不知道这位显灵的神祗, 愿不愿意接纳来自其他城镇的信徒? 皮格斯越想越坐不住。 这个念头乍一涌现, 他的心里就像是被猫爪挠过一样痒痒的。 “该死的,”他揣了满肚子的问题,却找不到个可问的人,不由得既生气又着急:“那群平时阴魂不散的小鬼都到哪里去了?” 往年他来莱纳城时, 车夫每回都得跟那些脏兮兮的讨厌小鬼“搏斗”一番,才能冲出条路来。 虽然是城镇里自由民的孩子,但缺乏教养的他们就像是山里的野猴子一样,脸上脏得看不出肤色, 总是高声尖叫着跑来跑去,还会厚颜无耻地拽住他马车的缰绳,就为了那点‘带路’的赏钱。 但不得不说, 这些平时只会惹人生厌的小鬼, 对城里的事情知道的却不少……怎么他这回过来,却一个都没能遇上? 皮格斯当然不知道。 这背后的原因, 是那位善良慷慨的领主大人给所有人都放了五天的假, 并且提供了修缮房屋的木材——在比较紧迫的时间限制下, 当然得发动全家的力量。 哪怕是还拖着脏兮兮的鼻涕的小崽子,也能派上点用场。 而对根本没有娱乐活动可言的小家伙们,能接触到以前根本没机会见识的新鲜事,也足够让他们兴奋的了。 一晃五天过去,新房子倒是已经建设得差不多了,大人们也必须恢复上工。 但孩子们对新家的兴奋劲却还没过去,整天忙着探索家里家外,哪里有空在街上游荡? 皮格斯眼巴巴地等了一阵,也没能找到个能回答他问题的小鬼,只有回头去问旅舍老板了。 “客人是要问玉米地的事?”老板倒没有狮子大开口,而是面带敬畏、认真无比地回答道:“那是伟大的猫猫神,通过美丽的领主大人所降下的神迹!” 皮格斯观察着老板的神态,对这位财富之神的信心更加充足了。 就在他附和了几句,然后委婉地问起,要成为这位伟大的猫猫神信徒的话,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时,他留在集市那头的仆人小跑着过来了。 “皮格斯主人,”男仆有些无措地问着:“他们不让我们就地屠宰,还有一位骑士先生要求我们将猪安置在他们准备的放牧地里……” “哦?” 毕竟攸关自己重要的商品,皮格斯虽然对他打断了的问询这点有所不满,但还是引起了重视。 他想了想,很快做出决定:“先去看看。” 他对沿途的玉米地实在是太好奇了——他第一次切实见到神迹降临,竟然是大批大批的玉米! 怀着掺杂了敬畏、惊奇和疑惑的心情,皮格斯干脆没有骑马,而是让干净的靴底踩在了砾石地上,不急不慢地朝集市的方向走着。 真是太多太多了。 皮格斯走一路看一路,很快就感到有些眼花缭乱,眼底满是金灿灿的残影。 当他来到集市时,宽敞干净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带着钱袋、一看便是本地自由民的客人,围在临时搭就的店面前,仔细地查看着商品。 皮格斯的铺席尤其醒目——除了那被用木棍组成的栅栏临时圈住、惹得所有人发馋的一头头大肥猪外,还有一名身形高大笔挺的年轻骑士,带着两名卫兵,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皮格斯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小跑了过去。 好在那位名叫凯恩、剑柄上刻有男爵盾徽的骑士虽然脸色冷淡,却意外地好说话。 听了他的简单解释后,皮格斯才明白,为了维持广场上的雅观和卫生,他们不再被允许就地宰杀牲畜,而必须到休耕地去。 宰杀过程中出现的那些烂皮和碎骨,则必须按照他们的要求,用土壤和干叶掩埋起来。 要是拒绝这么做的话,要么缴纳大笔罚金,要么立即离开莱纳城。 皮格斯当然没有异议——这样做虽然麻烦了一些,但休耕地离得并不远,而且也没有额外收取他任何费用,耽误不了他多少事。 见皮格斯爽快答应下来,脸色原本看起来冷冰冰的骑士凯恩,唇角的弧度也略微缓和了些。 就在凯恩转身准备离开时,皮格斯犹豫了一阵,还是忍不住提出请求:“凯恩先生,我愿意献上五头猪作为礼物,想求见领主大人、那位伟大的公爵殿下,不知道能不能……” 凯恩停下了脚步。 这位不苟言笑的骑士,当场就作出了明确的回答:“殿下这几天的白天里,都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有时间接见任何人。” 竟然错过了求见的时机吗? 皮格斯在短暂的惊讶后,就控制不住地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尤其是在知道连尼斯那样的小商贩都得到了公爵殿下的接见、他却不巧错过时,就不由得更加感到懊恼了。 凯恩说完这些,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人是猪贩。 ……殿下似乎很关心领地上牲畜短缺的问题。 他脑海里转过这个念头,于是淡淡地补充了句:“不过,看在你表现出的诚意的份上,我会替你请示管家先生,你先耐心等待吧。” 不等皮格斯为峰回路转感到惊喜,向他连声道谢,凯恩就已经稳步离开了。 此时的奥利弗当然不知道,光是大片的成熟玉米地这一神迹,就让伟大的猫猫神多出了一位追求功利主义的信徒。 他的确正忙着重要的事情,暂时没空关心集市上的热闹了。 地里那分两趟种下的玉米,经过十四天的等待后,终于正式迈入了成熟期! 在莱纳城人眼里,那是让人顶礼膜拜的神迹,是伟大的猫猫神通过仁爱的神使、美好的领主大人赐下的恩荣。 而在奥利弗眼里……那金光闪闪的大片玉米地,就是等他去亲手摘取的宝贵经验值。 由于收获作物是目前能让【农耕人】这一职业技能获取经验的唯一途径,奥利弗早在昨晚,就已经向忠诚的老管家郑重表态了。 ——玉米全是他的,谁都不许打着帮忙的旗号来摘! 尤其是经常好心做‘坏事’,抢走他经验的那些老实奴隶们,更需要重点盯梢。 为了以防万一,奥利弗索性让人给他们安排上在集市旁修建公共厕所的临时任务——够让不擅长动脑的奴隶们头痛了。 总之,绝对不能让他们有机会踏进地里一步。 将潜在的干扰因素一个个排除掉后,奥利弗终于能安安心心地走进空无一人、只有满满的高大玉米植株的地里。 在正式开始前,他忍不住环顾四周。 晴空万里,而地里阡陌纵横,丰收的美好光景一览无遗。 奥利弗看着这由他亲手开垦、播种,又亲眼看着一天天长成的玉米地,唇角不由得微微翘起,只觉一股说不上来的幸福感源源不断地涌上,仿佛下一刻就要满溢出来。 而在不远处观察着,随时准备如果见势不妙、就冲上去制止小主人的福斯看来,此时的公爵殿下更像是一位功勋累累的国王。 淡定中带着些许傲然,从容地巡视着自己的领地,检视着高大英武的卫兵。 福斯既有些纠结、又感到些许欣慰地看着小主人徘徊一阵后,优雅地……挽起了袖子。 欣赏过劳动成果后,奥利弗便放任自己陷入心无旁骛的状态,快乐地开始了疯狂的采摘。 他每摘下一个玉米,耳边就会响起一道细微却又清晰的“唰”声。 他摘得越快,“唰唰”的响声的间隔就越来越短,很快连成一片,像是海浪温柔地拂过沙粒时发出的悦耳白噪音。 ——实在让人上瘾。 奥利弗穿的是便于行动的轻薄骑装,一头璀璨美丽、在他看来却太过碍事的金发被提前束起,又被一顶朴素无比的草帽严严实实地压在了 即使是这样,那在夏日的阳光照耀下、白皙得晃眼的纤细手臂,也实在与周遭的玉米地显得格格不入。 偏偏就是这样一双常年养尊处优、连抚琴都显得太过伤害它的细腻莹润的手,随那纤细修长的身影穿行在茂盛的玉米地里时,动作却利落得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快且准确地扒开叶子,握住熟透了的玉米利落掰下,眼也不眨地收进游戏背包中,转瞬就走到下一株玉米前了。 哪怕是经验丰富的农民、将类似的动作做过成千上万遍的,也不可能比得过他这奇高无比、只让人自惭形秽的效率。 他手底的动作快得甚至连福斯都看不清楚,只见小主人在地里不疾不徐地沿着垄走着,带起连绵不断的“沙沙”声。 像是一阵和风拂过希望的田野——只是被‘拂’过的那些土地上,只剩下翠绿的玉米植。 至于上面原本镶嵌着的、颗粒饱满的玉米,则已经被从容摘走了。 第26章 第 26 章 奥利弗沉浸在徒手掰玉米的蜜汁快乐中时, 皮格斯也决定了,去那所谓的放牧地看一眼。 说是放牧地,但在领主大人凭一己之力、亲手将大部分春耕地开垦完的情况下, 被迫无事可做的农奴们还是在管事们的带领下,将被圈为放牧场的土地翻了一遍。 深层的土被翻出时, 暴露出了没除干净的草根和孵化中的虫卵, 自然就成为了莱纳城那硕果仅存的几头牲畜和鸡鸭的美味。 皮格斯见得更多的是为了增加作物收益、连石头缝里都恨不得命令奴隶种上作物的情况。 却还是第一次见到领主会整整将1/3的土地放置、专门用来放牧牲畜的奢侈做法。 他骑马站在一处小坡上, 仗着地势较高的优势往下俯瞰,就将这块被挖掘得井然有序的区域尽收眼底了。 “莱纳城的这位公爵殿下,究竟是想做什么?” 皮格斯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 若有所思。 就在他尝试顺着以那些贵族老爷的想法来揣测这位还没谋面的领主的性格时, 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了一缕灿灿的金色。 他不由自主地将头转向右侧。 目光穿过那茁壮高大、被栽种得密密麻麻的深绿色玉米丛,仔细端详一阵后,的确能看到里面似乎藏了个人。 一顶毫无装饰的大草帽下流泻出的几缕金发,在阳光的照耀下, 反映出灿烂夺目的光芒。 噢!好美的金发! 皮格斯情不自禁地喟叹了声。 在商人里,他绝对称得上见多识广的了——他十分肯定,颜色像田地里那人般纯正漂亮的金色,连在推崇纯血的贵族里都很少见, 更何况是在这种偏远城池的农田里了。 会是藏着躲懒的奴隶吗? 再多看几眼后,皮格斯很快纠正了自己的想法:不对,那人不是在藏着, 而是在光明正大地采摘着那满地的玉米棒。 皮格斯不由得生出了些许好奇心:也对, 哪怕是从不务农的他,也能看出这大片大片的玉米地已经迎来了神赐的丰收, 俨然到了采摘的时候了。 为什么奴隶们却对这点视而不见, 反而是在主事们的带领下, 做着古怪的木工? 而在那块茂密得不可思议的玉米地里,即使他眯着眼,认真盯着那人看,也只能捕捉到影影绰绰的轮廓。 注意力一直放在那拥有一头美丽金发的人的身上,皮格斯注视了他许久,才意识到了某些奇怪的地方。 那人在地里走动的速度不急不慢,就像是在很淡定地散着步,姿态甚至称得上优雅从容。 而沿途的玉米叶被他的衣角拨动,轻轻地晃动着,发出下雨般的“沙沙”声……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丛玉米叶如波纹般徐徐漾开,皮格斯就像是见到一脸骄傲地等待国王检视的仪仗兵们,逐一迈出的坚定脚步。 连他都说不清楚,单纯就一个人在玉米地里走动的情景,怎么就值得他像着迷般地一直盯着看。 奥利弗当然不知道,在所有人都忙碌得不可思议的莱纳城里,还有一个不折不扣的闲人正盯着他看。 采摘农作物的工作对他而言,是再轻松不过的了:只需要不断重复‘走近’-‘掰下’-‘收进系统背包’-‘走向下一个’的简单过程,就能直观地看见游戏背包里的【玉米】数量在不停地增加。 玉米棒子利落地被从玉米杆上掰下时,发出的清脆的“啪”一声,实在让人上头——更被说它背后象征的经验值。 采摘作物,甚至都不需要消耗精力值! 奥利弗悠悠然地沉浸在收获的快乐中,沿着垄一路行走、一路效率惊人地横扫千军:直将途经的玉米地都扫荡得干干净净。 当远处呆望着他的皮格斯终于意识到,这位拥有连贵族老爷都会忍不住妒忌的美丽金发的人,他所经过的地方,玉米似乎都不翼而飞后…… 完成了这一整块地的收获的奥利弗,也终于被正午的太阳晒得有些燥热,于是高高地抬起了帽沿,让温热的风吹过微潮的发丝。 正是因为这个举动,才让那张能让技艺最高明的画家都感到束手无策、精致得无法用言语形容、就如神温柔地亲吻过的完美侧脸,一下暴露在了皮格斯的视线中。 奥利弗稍微吹了吹风后,就很自然地将灼热的目光移到了下一块等待收获的玉米地上。 按照游戏系统的设定,玉米每隔7天就可以再次进行收获、直到过季为止。 但在第一根玉米还没被摘下前,第二根玉米是不会开始生长的。 这也就意味着,为了让作物重复收获这一特性的利益最大化,收获的步骤是真正意义上的连一天都不能耽误。 在做短暂休息时,奥利弗看着绿油油的玉米地,又看了眼即使前几天浇灌过稀疏过的尿肥、现在不过刚从地里钻出些嫩芽、稀稀疏疏的土豆地…… 他眨了好几下眼,才艰难地按捺住了“把土豆全铲了种玉米”的冲动。 理由倒是很简单。 不论游戏系统有多神奇好用,成果有多诱人,奥利弗的理性都不可能让他将全部筹码都压在一个存在失效隐患的外来系统上。 否则,要是游戏系统在某天不再灵验、让那些奇迹般的作物一夜蒸发,他作为领主受到的影响,最多也就是轻飘飘的一句‘神眷’消失。 但底下的百姓,恐怕许多都要被活活饿死了。 ——“天啊!皮格斯大人!” 奥利弗略微沉重的思绪,被几道同时响起的惊呼声打断了。 他微讶地循着声源望去,只见远处有几人手忙脚乱地翻身下马,神色急切地朝着同一个地方涌去。 大概是有人摔伤了? 奥利弗怔了怔,然后看向了福斯所在的方位。 忠心耿耿的管家立马会意,立马以矫健得不符合年龄的步幅跑了过来,殷殷期待地问:“殿下!是要休息了吗?” 奥利弗好笑地摇了摇头,下颌朝着那处小骚乱发生的地方点了点:“你去帮我看看,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闭嘴,蠢货们!” 皮格斯咬牙切齿地骂着。 他脸色涨得通红,恨不得将大惊小怪地喊叫着、才惹得一群奴隶好奇地看来的笨蛋随从们全部赶走! 实在是太丢脸了! 皮格斯面朝下地趴在地上,简直羞愤欲死。 神明在上,他皮格斯这辈子从来就没出过这么严重的大丑! 昨晚还嘲笑尼斯没见过世面的不住吹嘘‘公爵大人的英姿’的他,连做梦都没有想到,居然能在这种偏远的地境见到那张美丽得超出任何人想象的面孔、那最深受神眷的造物。 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概就像是大海里被海妖醉人的歌声蛊惑的水手般,情不自禁地将上身越来越向前倾。 潜意识里只想再接近对方一些、更接近对方一些。 直到彻底失去平衡,栽下了马背……然后狼狈地摔进了他之前甚至都不屑踩上去、嫌弃会弄脏靴底的粪土地里。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泥巴地因为混杂着猪马牛的粪便而比砾石路而柔软得多,成了不折不扣的缓冲层。 他这时虽然浑身痛得厉害,但最多也就断了一两根骨头。 要是结结实实地砸到砾石地上的话,甚至可能当场一命呜呼。 皮格斯却顾不得感到庆幸了。 他满鼻腔都是让自己只想当场昏过去的恐怖臭味,浑身的剧痛让他呻/吟不已。 但这两者给他带来的折磨,都抵不过更深层的羞恼和担忧。 他堂堂皮格斯栽进放牧的粪地的狼狈画面……该不会被那位天使般的美人亲眼看见了吧? 皮格斯禁不住地颤抖了下。 ——“已经问清楚了,殿下。” 一天的收获工作结束,比想象中还更快摘取完第一批玉米的奥利弗,在安心享用晚餐时,就听到福斯恭敬地回答:“是名为皮格斯的猪贩落马,已经送到医生那里了。” 尽管才来不久,但在莱纳斯人的心目中,敏锐到堪称无所不知的福斯管家,也难得有了认知之外的事。 要是让他知道,导致皮格斯走神到摔下马的原因,竟然是因为顾着偷看他心爱的小主人的话……那皮格斯这时就不会躺在庸医的诊所里,而是会“失足落入”城东还没被完全填埋的屎河中。 “猪贩?” 没想到会是自己惦记的糖醋里脊、红烧肉、回锅肉……猪猪受到影响,奥利弗关心地多问了几句:“怎么会受伤呢?伤势严重吗?” “殿下,他只是因为太疏忽大意,才会折断了两根骨头。” 福斯紧抿着唇。 作为骑术精湛的前骑士长的他,对这种连平地上好端端地骑着马、都能蠢到莫名其妙地摔下来的人,自然是鄙夷到了极点:“哪怕真因此丢了性命,那也只能怪他的愚蠢……可惜,只要修养上一个月,他的伤势应该就能痊愈了。” 面对难得表露出情绪的管家给出的刻薄评价,奥利弗有些忍俊不禁,宽容地选择了顺着管家的话说:“只是猪贩罢了,怎么可能与我能干忠诚的管家先生相提并论呢?只是他身上要是出了意外的话,或许会在愚蠢的外人眼里加深莱纳城的‘诅咒’一说,万一影响到我们用心筹备的夏集,那可就不好了。” 听到小主人真心实意的夸奖,饶是稳重如福斯,也忍不住悄悄弯了弯唇角。 眼下对方只是因为奇怪的理由负了轻伤、疗养一个月就能好的话……对奥利弗而言,倒算是一件好事。 “贩酒的商人到了吗?”奥利弗的眼睛亮闪闪的,满含期待地问道:“先把他们叫来吧。” 是时候先把那堆囤积的啤酒卖掉,换成买猪的现钱了。 第27章 第 27 章 莱纳城的新领主是王国目前唯一的那位公爵殿下的重要消息, 在加入了行会的大商人之间,传得还是相当快的。 按照他们多年来跟大小贵族打交道时积累下的经验,不少人都做出了“身份越是高贵的人, 就越愿意花大价钱买好酒”的结论。 尤其在他们看来,这位自降生以来就备受老国王的宠爱、养尊处优的公爵殿下, 突然被贬到莱纳城这种荒芜地界, 肯定每天都过得怏怏不乐、多半要频频借酒浇愁了。 来自西部最大城市之一、被称为‘美酒之都’的埃柯赫尔市, 在当地称得上赫赫有名的酒商怀恩和比尔,就一咬牙,这次带了整整五个马车的酒桶的巨量, 就是看中了这位公爵的购买力。 夏集开放的第二天中午, 出发地离莱纳城比较远的他们,才在热闹的氛围中抵达。 相比起生活必需的粮食和布料商人,在大城市里一向最受欢迎的他们,这次罕有地受到了冷落。 大多数莱纳城人, 向他们那装得满满当当、要两个人同时搬才能搬动的酒桶投去艳羡的目光后,就很有自知之明地移开了视线。 光是远远地闻着令人陶醉的馥郁酒香,任谁都能判断出那绝对是顶尖好酒了——也绝对会是把他们卖了都负担不起的高价。 对于自己铺席前的冷清,怀恩和比尔确实也毫不在意:在他们的计划中, 那位最大的、也是唯一被物色中的客户,就只有城堡中的公爵大人。 这些每天连饭都吃不饱的莱纳城平民,根本不可能成为他们兜售酒水的目标。 况且他们出发之前, 就考虑过这位公爵殿下在还受老国王宠爱时, 不知道收到过多少奇珍异宝,目光绝对是远超想象的挑剔。 为了博取这位高贵的殿下的垂青, 他们这次带上的, 无一不是主店里一等一的好酒, 从来没想过拿普通货色来糊弄对方。 怀恩和比尔十分淡定地留在自己的铺席前。 他们耐心十足,想着先等上两天,如果得不到来自城堡的召唤、再献上一马车的酒作为见面礼。 让他们惊喜的是,才刚过去半天,城堡里的那位大人竟然就派遣了一名骑士,堪称态度迫切地将他们带进了城堡。 “果然,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公爵殿下,也无法抵御美酒的魔力。” 跟在那位不苟言笑的骑士身后,怀恩有些得意地冲比尔挤了挤眼睛,用口型无声地说了这么一句。 比尔也高兴地冲他晃了晃脑袋。 怀恩与比尔所想的,某种意义上也的确没错——奥利弗殿下是挺着急的。 淡啤酒不同于红酒类,本来就不适合长时期的储存。更何况是在一年四季都冷得够呛的石头城堡里,那些被第八任领主遗留下来的酒要是再不处理掉,恐怕真要很快放坏了。 每当想到那些酒桶背后浪费的大量粮食、和不顾百姓死活赊出去的大笔钱币…… 奥利弗就很想将那位死相据说十分难看的前领主,拖出来狠狠地打一顿。 怀恩与比尔很快被骑士带了进来。 奥利弗并没有察觉出两人行完礼、抬头后同时露出的痴呆表情。 他充分汲取了之前接见尼斯时的教训,微笑着轻轻颔首、算是接受了他们的礼节后,就暗含期待地询问着:“我有一批由前领主留下的淡啤酒要卖掉,你们愿意收购吗?” 怀恩与比尔彻底呆住了。 他们的脑子一半被那张如天使般完美无瑕的容颜击得混混沌沌的,只剩下一半还能勉强进行思考。 这位天使公爵说,他有淡啤酒……想要卖掉? 只朝成天醉生梦死的贵族们售出过酒的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么奇怪的要求。 奥利弗在问出那问题后,就仔细观察着他们的表情,当然没有漏过对方面上的迷惘和迟疑。 他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不收吗?” 这…… 怀恩咽了口唾沫。 他恍恍惚惚地想,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能容忍天使的美丽面庞上、因为自己的回答而流露出忧郁色彩的人吗? 别说是他能做到的事了,哪怕是他做不到的事,这时恐怕也忍不住头脑发热地满口答应下来吧。 “收、收的,尊敬的殿下。”怀恩磕磕绊绊地说着,微低着头,根本不敢继续直视那张露出高兴的笑容后、更是美得宛如会发光的脸:“请问有多少呢?” “那真是太好了。” 没想到那么顺利就能达成目的,心情不错的奥利弗微微一笑,看向了板着脸的管家先生:“福斯,你可以带他们去地下室的仓库看一眼、确认一下质量和数额,再回来敲定价格吗?” “当然,我亲爱的殿下。” 福斯深深一躬,有些危险的目光便扫向了明显神魂颠倒的两人:“跟我来。” 那张美丽面孔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强烈了,连福斯满溢杀气的眼神,一时间都没能唤醒还半沉浸在美梦里的二人。 他们毫无自知地顶着福斯不时扫来的锐利冰冷的目光,面上带着陶醉的古怪笑意,等到了被临时作为酒窖的地下室前,才被迎面而来的冰冷空气刮得一激灵。 总算是当场清醒了大半。 “前任领主购入的酒都在这里了。”福斯淡淡地说:“这种酒……根本不配被端上餐桌,一桶都不需要留下。” 只嗅到一丝弥漫在空气中的酒气、就对酒的优劣有了大致概念的怀恩和比尔,不由得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这种粗制滥造的劣酒,怎么配沾染上公爵大人那如玫瑰般娇艳的唇瓣呢。 在随机抽出几桶,拔出木塞,仔细品尝鉴定过后,怀恩和比尔对视一眼,顿时露出了如出一辙的为难表情。 也不知道是因为前任领主太蠢,被说得天花乱坠的商人糊弄了,还是因为存放的时间太长、温度也不对…… 这么糟糕的口感,别说是让他们长途跋涉地收购回去了,就算是产在埃柯赫尔市,他们都不屑多看一眼。 但一想到他们出尔反尔、婉言拒绝的结果,绝对会让那位美丽的领主大人露出失望的神情,又是怀恩和比尔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的。 “请问管家先生,”怀恩与比尔小声商议一番后,做出了唯利是图的商人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做出的‘哪怕忍痛自掏腰包,买回去后中途倒掉,也不能让那位领主大人难过’的自损决定。旋即询问起一边始终一言不发的福斯来:“这批酒是以什么价格买回来的?那位尊贵的殿下,又是想以什么价格卖掉呢?” “那个蠢货的话,当初是以两枚金币一桶的价格买入的。”面无表情的福斯,毫不客气地以‘那个蠢货’代称了第八任领主的名字:“仁慈的殿下当然不会忍心让你们为难,该是多少,就卖多少。” “两枚金币!” 怀恩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看了眼同样震惊的比尔,苦笑着说:“尊敬的管家先生,虽然不知道它们最初的状态,但就现在的话……能卖两枚银币一桶,都已经非常困难了。” 这种味道差劲得连瑕疵品都称不上的淡啤酒,要是真用超出两枚银币的价格进行收购的话,那不止是让他赔得倾家荡产,更是会对他身为酒商的名誉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福斯微微颔首:“我明白了。最终决定是由殿下做出的,你们先跟我回去吧。” 尽管福斯心里清楚,心地柔软善良得不可思议的小主人,一定不会勉强这两个生性狡诈的商人……但他身为仆从,就只应该尽自己所能地辅助对方,而没有任何权力欺瞒主人,或者代替对方做出决定。 否则就不配担起那份独一无二的信任。 在让怀恩和比尔进会客厅前,福斯选择先行进入,将刚才见到的事情、自己的想法都清清楚楚地向奥利弗说了。 “啊。”奥利弗皱了皱眉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我不懂酒的好坏,但也能想象得出,那个白痴不可能在这种地方买到什么好酒……” 他还远远没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福斯一定不会轻易同意他通过出售自己的资产来维持这个无关紧要的领地,但他的的确确是有着大量珍奇宝物可以变卖的。 奥利弗之所以不愿意动用那些,倒不是因为他多么重视那些他平时根本不会去碰触的财物。 而是不愿意让无比重视他的名誉,忠心耿耿的福斯等人难受,加上他打心底不认为变卖自己的个人资产来支撑领地、会是一种健康的、可持续方式。 看来只能让他最初的计划作罢了。 那批浪费了粮食和钱换来的淡啤酒,根本就不值钱,不可能填上当初的窟窿。 就算家大业大的这两位酒商、真的愿意按照两枚银币来收购……长途运输回去所浪费的资源,就注定让他们不可能获得多大利润,甚至更有可能赔本。 那他们之所以会答应,大概率只是看在他身为公爵的身份,怀揣着想要讨好的心思而已。 而获得那笔少得可怜的收入,对千疮百孔的莱纳城而言,也只是杯水车薪,并没有太大的意义……还不如再放一段时间,等夏耕期结束,给表现不错的子民们当福利发放出去,开心一下算了。 想好了怎样处理那批犹如废品的酒后,奥利弗就继续专心为缺钱的事发愁了。 ——很快,他的目光就落到了游戏背包里那大半组玉米上。 第28章 第 28 章 灵感刚在奥利弗脑海中迸现, 他就暂时藏起了那丝被擦亮的电光。 ——还有两个人在外面等着呢。 福斯将忐忑不安的怀恩和比尔放进来后,奥利弗尽管已经知道答案了,还是微微笑着, 凝视着二人说:“好了,现在由你们告诉我吧。在你们看来, 刚才那些酒每桶能价值多少呢?” 怀恩和比尔纠结地看了眼对方。 哪怕他们微垂着眼、不敢直视这位拥有仿佛在发光般的炫目美貌的领主大人, 但听着那温柔和善的口吻, 也实在说不出“每桶连两枚银币都不值”的真实答案。 怀恩咬了咬牙,做出了把这一两年积蓄都送出去、自己大出血的决定,勉强地笑着说:“尊敬的殿下啊, 以最近的行情来看, 每桶应该能卖出五枚银币的价格。要是殿下愿意的话,我们很乐意进行收购。” “是这样吗?” 奥利弗淡淡一笑,忽然说:“莱纳城是充满智慧的猫猫神庇护的地方,而猫猫神最不能容忍的, 就是懒惰和欺骗。” 怀恩心里倏然一凉。 一滴冷汗从他额上缓缓滑下,他的手指也情不自禁地紧了紧。 他怎么就忘了? 就算外貌再柔弱美丽、谈吐再温柔可亲,这也是一位身份崇高、与他们完全不一样的贵族。 天生流淌着不将底下人的性命放在眼里的冷漠血液,对别人的苦难视而不见, 能理所当然地提出贪得无厌的要求……这才是他所熟悉的、真正的贵族。 奥利弗眼睑轻掀,平静地问:“我再问你一次,那些酒的真正价值, 到底是几枚银币?” 怀恩紧张地舔了舔下唇, 苦涩地说:“尊敬的殿下,五枚银币, 似乎的确太少了……我想, 十枚才比较合适?” 让怀恩和比尔惊讶的是, 听了他的答复后,领主大人却轻笑了声。 “看来,即使是全知全能的伟大猫猫神,也无法震慑住不是祂信徒的存在啊。”奥利弗那双美丽得令人屏息的蓝眸里漾着笑意,一扫方才佯做出的‘贵族式傲慢’:“原来在其他人眼里,我是这么可怕的存在吗?竟然被吓得连十枚银币的离谱价格都说得出来。” 隐约捕捉到这话里的意思,怀恩与比尔晕乎乎地抬起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忍俊不禁的美丽领主,听那道悦耳动听的嗓音含笑说着:“——明明是连一枚银币都不值的东西。” 尽管对解决莱纳城迫在眉睫的财政危机一事,还只存在一个模糊的猜想,但奥利弗在对那堆酒的残存价值彻底失望后,当然是不会为难两位远道而来的商人的。 怀恩和比尔哪里想到会迎来这样的转折,傻乎乎地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殿、殿下?” “之前的那些话只是玩笑,酒我是不打算卖了。” 奥利弗莞尔,话锋突然一转:“你们这次来到莱纳城,打算留几天?” 怀恩恍恍惚惚地说:“殿下……我们应该是要留到夏集结束的。” “不错。”奥利弗笑盈盈地说:“在你们离开的那天,记得先来城堡辞行,我有一件东西打算让你们看一下。” 说完这话,奥利弗留住悬念,向福斯管家递去眼神。 忠心耿耿的管家先生立马心领神会,将心情大起大落的两人带离了城堡。 怀恩和比尔直到站在城堡外的空地上,回望灯火影绰的那几个窗户时,还是呆呆愣愣的。 他们在商场上摸爬打滚那么多年,不管装得多么人畜无害,本质上都是绝对的人精。 他们当然清楚,这位领主大人一开始提出的卖酒,绝对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认真要卖的。 之所以临时用玩笑改了口…… 怀恩心里既酸又软,莫名要落下泪来。 明明是那位纯洁善良、心灵与容貌都如真正的天使般美丽的公爵大人,看出了他们的为难,体谅他们的难处。 一想到自己之前还用与那些做派藏污纳垢、心地肮脏污秽的贵族打交道的经验、来揣测这位高尚美好的大人,他就越发感到愧疚和痛苦。 ——只可惜就算他现在坚持要买,这位美好的天使公爵,恐怕也不会允许他这样做吧。 奥利弗是真没想到,他只不过是没去做强买强卖的缺德事,就能收获险些成为受害者的对方的真心感动。 卖那些快烂在仓库里的破酒回账的这条路堵死后,他只好将主意打到第一批收获的玉米上了。 算上迟一天种下的那121株,他明天就收齐一整组。 在奥利弗原先的计划中,最初成熟的前两批玉米,都是要完完整整地留下作种的——当然,这需要等‘种植者’这一职业技能达到9级,解锁‘种子制造机’的配方为止。 但莱纳城实在太缺家畜了,要想在冬天到来前养出第一批肥猪,就不能错过来赴夏集的重要猪贩。 奥利弗一脸凝重地坐在床上,陷入了苦思冥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视线移到被放在床头、对可怜的子民们的财政困难一无所知的猫猫神……嗯,财富之神雕像上。 或许是这座金光灿灿的雕像太接近抱枕的大小了,也或许是他思考事情时、习惯了要抱个什么东西在怀里……奥利弗不由自主地猫猫神抱在了怀里。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如雪般洁白无瑕的肌肤源源不断地朝冷冰冰的金制神像传去温暖。 这位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美丽的天使,还做了更得寸进尺的事——他笑吟吟地将猫猫神雕像举了起来,抵在精致漂亮的下颌尖上,煞有其事地“祈祷着”:“噢,我亲爱的,全能的猫猫神啊,请允许我修改我之前许下的愿望。比起铜锭,果然我还是更喜爱与你的颜色一样可爱的金锭啊!” 奥利弗已经决定,暂时放弃攒小桶的材料了:在这个穷得叮当响的地方,游戏系统并不可能神通广大到给他送来一个配套的矿洞。 这也就意味着,他注定只有一个金属锭的来源——那就是猫猫神的可爱爪垫。 在金属锭奖励只能三选一、还存在掉落宝石的可能性的时候,奥利弗当然还是优先种子制造机的材料。 要到【农耕人】8级才能解锁配方的酿酒小桶,虽然是玩家们公认的酿酒生钱的超级利器,但在它的制造材料与种子制造器的产出冲突的情况下,只能暂时延后了。 要说前期回钱较快、材料要求低的产品,果然还是腌菜罐比较合适。 不论是蔬菜还是水果,只要放进腌菜罐里只需要3天时间就能完成腌制。 想到那接近一组的玉米能产生的巨大利润,奥利弗一下心动了。 嗯……只不知道酒商们愿不愿意收购一批腌玉米。 奥利弗倒是没为出货的事情太过发愁。 在因为各种天灾人祸、到处都粮食严重短缺、并且粮价一路飞涨的情况下,他这种可以保存很久、味道理应也不错的腌菜,注定不会找不到销路。 而腌菜罐的配方只要【农耕人】4级就能解锁,要求的材料更是异常简单。 只需要50份木料,40块石头和8份煤炭就能合成。 并不像小桶那样、需求的材料还与最重要的种子制造器间存在冲突。 而煤炭的话……他已经通过【采集者】的身份技能,早早地解锁过煤炭窑的配方了! 更顺利的是,就连煤炭窑所需要的2块铜锭,他这些天里也刚从猫猫神手里得到过4块。 奥利弗越想越觉得可行。 想到这一步,他甚至连片刻都不愿意等,直接将怀里的猫猫神雕像放了下来。 他将游戏背包里的材料逐一取出,仔细对照过后,当场就合成了两个“煤炭窑”出来。 煤炭窑的作用,是将10份木料转化为1份煤炭……整个过程只花了不到半分钟,奥利弗的游戏背包里就多出了2份煤炭。 果然可以! 奥利弗备受鼓舞,于是再接再厉,干脆将背包里剩下的、那些给底下人建房子时多出(一不小心砍得太多)的备用木料一口气全烧了。 可惜他铜锭太少,只够制作两个煤炭窑,只能靠在旁边耐心等候——眼巴巴地等煤炭烧好以后,再将新的木材填充进去,这样周而复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夜深人静的城堡中,除了守夜的仆人还在一丝不苟地巡视外,所有人都已经睡下了。 偌大的莱纳城领里,没有人知道那位拥有天使般璀璨夺目的美貌,温柔善良的公爵殿下,正穿着雪白的丝绸睡衣,专心致志地蹲在了……与这一切格格不入的,火光晃动的两只煤炭窑前。 他心里默数着,每数到30下,眼前的煤炭窑里的火光就同时熄灭,象征着已经将上一批材料烧好了。 这位比谁都更衬得上“优雅美丽”这一形容词的贵族大人,就会以熟练到让再熟练的炉灶公认都叹为观止的速度,把烧好的煤炭收进背包,再将新的木材填充进去。 他全神贯注地烧着炭。 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闪烁着的,是瘾头得到满足、发自内心感到愉快的光。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被遗忘在床上、神情严肃地凝视着他的猫猫神雕像,无机质的金色眸底里映入了晃动的火光。 月牙高悬。 忙活得过于忘我的领主,全然忽略了时间的流逝。 直到他在不知不觉间,迎来了游戏系统强制玩家休息的凌晨两点。 ——上一刻还神采奕奕、沉迷烧炭的领主大人,下一刻便毫无预兆地栽倒在了地上。 第29章 第 29 章 领主毫无征兆地晕倒的画面, 在整个莱纳城领里,恐怕只有……财富之神的金色眼睛看见了。 金色招财猫的表情依然严肃,原本那双毫无神采、圆溜溜的眼仁却因为受到惊吓, 而倏然收紧成了一对竖瞳。 它沉默地注视着伏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彻底失去了意识的美丽领主,像是有些不知所措, 又像是陷入了纠结。 不知道过了多久, 神智还无比懵懂的初生神祗……与其说是初生神祗, 不如说是一个才刚刚萌芽、模糊的浅金色淡影,从猫猫神的雕像里慢悠悠地飘了出来。 祂还没有化出具体的容貌或是四肢,而更像是一团泛着金色的空气, 呆呆地飘在空中。 对自己身为‘神’的一切都还一无所知, 也根本不擅长运用信仰的能量,祂就像是蹒跚学步的稚童一样。 又费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终于稍微明白了怎样才能调动身上的神力。 祂毫不犹豫地朝着躺在地上、无知无觉的领主靠近。 其实莱纳城人在亲眼目睹过诸多神迹后,是真心实意地对那虚无缥缈的猫猫神进行顶礼膜拜的, 也满怀虔诚地歌颂着它的名讳。 正是因为这近万人的虔诚至极的祈祷,才让祂那么快就拥有了模糊的形态。 但由于‘猫猫神’在人们心中出现的时间、毕竟还是太短了——即使是这种难能可贵的、强烈又纯净的信仰力量,要想凝聚一具真正的神躯和神魂,目前还是太过微薄。 祂本来可以顺其自然地等待, 等待随着时间的推移、让祂获得更多的信仰之力,再一点一点地塑造出一位威严伟大的财富之神真正应有的样子。 可看着每天为祂献上鲜花,会用带着淡淡花香的怀抱温柔地抱着祂, 以比夜莺还要婉转动听的声音轻声祈祷的美丽信徒, 因为太过拼命而生生累倒时…… 心情一直静如止水的财富之神,当场就不受控制地陷入了慌乱状态。 在一番努力后, 祂终于学会了艰难地调动着微薄的神力, 将躺在地上的人轻柔地托起。 然后放到祂在过去的那么多天里、曾经许多次亲眼看到祂最心爱的信徒曾躺着的那张床上。 当那柔软的金色发丝沾上雪白的软枕时, 祂积蓄了那么多天的神力也彻底耗尽。 变得比初出现时、要轻薄许多的金雾,在溃散之前,缓缓汇聚回了财富之神的雕像上。 而招财猫的金色竖瞳,也慢慢地恢复了无机质的圆瞳模样。 ——奥利弗对这夜里发生的一切,当然是一无所知的。 哪怕前一天晚上才因为熬夜太过而昏倒,到了第二天清晨,身体也会雷打不动地在游戏系统认定的‘六点’醒来。 竟然忘了留意时间,实在是太大意了。 奥利弗在床上坐起,看了眼才回复了一半的精力条,无奈地揉了揉微乱的头发。 还好他是在卧室独处时、临睡前才出的意外,又赶在了其他人可能发现之前、自动醒了过来。 要是让对他呵护备至的福斯管家看见了,注定又要引发一场不得了的骚动。 奥利弗略微反省了一下。 不过,他不是应该倒在地上的吗? 为什么会在床上醒来? 十分确定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的存在,奥利弗困惑地想了一阵,只能归结于万能的游戏系统了。 或许是系统让他的身体自动自觉地爬回了床上吧,就如同梦游状态一样……虽然那样的诡异画面光是想象、便已经挺让人头皮发麻的了。 奥利费没有过多地纠结自己怎么会自动移动到床上的事, 他查看了昨晚由于突然晕倒、而没来得及看到的游戏当日结算界面,确定那一口气收掉地里的800多根玉米棒所给予的庞大经验值、的确刚好够他一口气将一直没动的【农耕人】技能升到4级后,由衷地松了口气。 从0到4级,一共解锁了4样物品/技能:分别是稻草人、低级洒水器、蜂箱以及腌菜罐的制作方法。 然而莱纳城的荒芜,充分诠释了以前只被人当做玩笑话说的“鸟不拉屎”,注定让稻草人暂时排不上用场了。 ——之前就算真有胆大包天的鸟路过这里,也早被饿得两眼泛绿光的奴隶们设法打下吃了。毕竟只有天上路过的这些“特殊客人”,才不是属于领主大人的财产。 低级洒水器虽然好用,但一来制造材料太过稀少,二来奥利弗虽然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奴隶们饿死,却也绝不打算让他们养成不劳而获的恶习。 与游戏里需要玩家单打独斗、导致分/身乏术的农场不同,在莱纳城领地上,他根本不缺帮助自己开垦、播种和灌溉的劳力。 现阶段虽然以他亲自种地为主,但主要原因是为了让职业技能尽快升级、解锁更多增益道具的配方,好解除莱纳城那可见将很快迎来的饥荒。 而不可能一直亲力亲为的。 不论是奴隶还是平民,都不应该丢下他们真正赖以生存的种地本领。 蜂箱的制造需要用到铁锭和枫树的树液……尽管有些馋蜂蜜那甜滋滋的稠感,也只能暂时搁置了。 果然还是腌菜罐最好用啊。 奥利弗想,将目光投到让自己昨晚沉迷过度、烧炭烧到晕倒的成果——背包里多出的那40颗煤炭上。 其实就算没有晕倒那一出,他本身也没打算再烧太久了,毕竟剩下的木料已经不多了。 奥利弗检查了下现有的所有资源,直接把煤炭资源挥霍一空,当场制造了8只腌菜罐。 他将这8只新鲜出炉,长得一模一样的罐子放在地上,整整齐齐地一字排开,然后将8份玉米投了进去。 玉米刚进入罐子时,那只腌菜罐就会十分形象地变鼓一些。 忙完这一切后,奥利弗满意地抱起了一边的财富之神的雕像。 他取下了光滑的猫右爪垫上的金锭,就像往常般‘祈祷’着:“感谢猫猫神的馈赠……咦?” 奥利弗困惑地眨了眨眼。 他抱着猫猫神雕像的手一顿,不由自主地将它转了过来,仔仔细细地端详。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的猫猫神,好像比昨天要轻了一点? 奥利弗有些担忧地抱起了招财猫雕像,将它从头到底,完完整整地打量了一遍。 确定最重要的雕像完好无损,所谓的‘变轻’只可能是自己的错觉时,奥利弗不禁松了口气。 “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金发领主美丽的面庞上流露出一缕令人心折的忧郁。 他微微垂眸,在猫猫神的爪垫上亲昵地落下了一吻,以毫无自知的软绵绵的、就如撒娇般的口吻说着:“——我最亲爱的猫猫神。” 在吃过早餐后,奥利弗从窗户俯瞰在地里忙碌的人们,陷入了‘今天去做什么’的思考。 厕所和新房子都初步建好了,豪华大宅当然不现实,但至少能起到最基本的遮风挡雨的功效。 地里还有晚一天种下的那121颗玉米要收,不过那要不了多少时间,并且不会消耗精力,就算晚些去做也毫不影响。 财政方面的话……试验用的8个腌菜罐已经做出来了,第一批腌菜的制成则需要等上3天的时间。 卖腌玉米究竟能不能成为莱纳城早期的财富密码,必须等成品出来后进行验证,才能决定要不要继续大批地制造腌菜罐。 而制造腌菜罐的基础材料中,需求量最大、最核心的就是木料了。 即使是前几天还砍树上瘾得厉害,大有废寝忘食的架势的奥利弗,在为了积累材料、而不得不一口气连砍了十天的情况下,也实在有些受不了了。 反正还远远不到迫在眉睫的地步,为了不太快对伐木感到厌烦,这几天干脆就放松放松,转换一下心情吧。 奥利弗很快就作出了决定。 ——就从今天开始放个短假吧。 就去树林里钓钓鱼,等天快黑了回城堡时逛逛夏集,再去收掉地里剩下的玉米。 习惯了高强度劳作的领主大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种习惯性将日程排得满满当当的‘放假’方式,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奥利弗带着随从们从城堡出发,前往好些天没去的莱纳河时,怀恩与比尔则又经受了一场让他们无法想象的新打击。 他们原本正在为自己太过无能、未能实现那位美丽领主的心愿而耿耿于怀,下一刻就因为身边传来的嘈杂声,而紧紧地拧起了眉。 “闭嘴!”怀恩不快地呵斥了自己的仆人:“不许在殿下的领地上闹事。” “可是,主人,”那名仆人神情呐呐,在忍了一阵后,还是小声辩解着:“我真的没有故意惹事。” 他明明只是撒了泡尿而已啊! 不等怀恩生气地质问这个不敢对他直接说出“撒尿”这个词的仆人,刚刚才跟仆人发生过冲突的那位莱纳城平民,反而义愤填膺地先喊来了一名卫兵:“就是他!竟然敢对着领主大人亲手种下的向日葵撒尿!” 一听‘领主大人亲手种下’的这几个字,别说是那个真正做下错事的仆人了,就连怀恩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向、向日葵?” 怀恩紧张地重复了一遍这个他从未听说过的花名,就在那名卫兵不善的打量下着急地解释着:“这个犯错的蠢东西,绝对该受到惩罚,但请你们相信,我们绝对没有冒犯那位尊贵的殿下的恶意!” 卫兵沉默地听着他的辩解,脸上的表情没有过丝毫的变化,这让怀恩和随后赶来的比尔都更加紧张了。 好在一边看热闹的人里,很快就有认出了怀恩和比尔的:“这两个人的话,昨晚才被领主邀请进了城堡呢。” 听到这句话后,卫兵紧绷的神情才终于松懈了一点。 他以锐利的目光审视着局促不安的怀恩比尔一行人,沉声解释着:“看在你们是外乡人、又是第一次违反规定的份上,不做任何处罚……难道旅舍的主人没有向你们解释过,拉屎撒尿都不允许在土地或是河流里解决,而必须使用旅舍里的便器或者外面的厕所吗?” 怀恩与比尔面面相觑,隐约从脑海里翻出了那么一小段记忆:“是,是有说过。” 可他们根本不知道,昨晚旅舍主人嘴里提过的 ‘厕所’是什么啊! 尽管当时的他们也略感疑惑,但一来受那位尊贵的殿下的容貌冲击太大,整个人还处于恍惚的状态,二来则是他们身为来自更大、更富裕的城市的人的骄傲作祟,并不屑于询问。 这些大多数连饭都吃不起,却幸运地拥有了一位那么美好的领主的乡下人,又怎么可能有他们都没听说过的稀奇事物呢。 当听完卫兵的解释,并且亲自带着他们去查看了昨天才建好的‘公共厕所’的样子后……怀恩与比尔脸上的表情,一下变幻成了色彩缤纷的怪异模样。 难怪他们来莱纳城这一天多的时间里,除了放牧地外,一直没有闻到连在大都市里都徘徊不去的属于粪便和垃圾的恶臭,也再没见到那条能让人做噩梦的‘屎河’。 可是。 怀恩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匆匆忙忙从做农活的地里跑回来、很自然地打开门,钻进了‘厕所’。 这样的画面……让他感到不可思议之余,更多还是欲哭无泪。 ——他哪里会想到,身为在大城市里都被不少人奉为座上宾的自己,某天居然在解决生理问题上、显得还没有奴隶来得体面! 第30章 第 30 章 考虑到骑士长诺亚挑选出青壮、进行卫兵训练的时间太短, 而来莱纳城赴夏集的外地人又越来越多,奥利弗实在很难信任那些只经过临时训练的新手卫兵。 一切进展顺利、只让他们站站岗还好,但万一出现了突发事件, 他们恐怕是应付不来的。 于是在出发去树林前,奥利弗稍微精简了随从的数目。 除了坚持对他寸步不离的管家福斯外, 他只愿意带上骑士长诺亚和男仆约翰, 其他那两名骑士则留在城堡中替他坐镇。 当小主人做出这个决定时, 福斯神容严肃,紧抿着唇,破天荒地连一个反对的字都没有说。 尽管在福斯看来, 小主人的安危永远是最最最重要的——哪怕将整个城堡的人都带上充当护卫, 这样的阵势也完全够不上天使公爵该有的仪仗。 但在亲眼见过奥利弗身上出现过的那么多神迹后,哪怕是滤镜最厚的福斯,也不得不承认一个让他稍感失落的事实。 最重要的小主人在得到神眷后,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纤弱了。 奥利弗还不知道, 自己凭借最近开垦和播种时展示出的“生龙活虎”,以及砍树时表现出的“力大无穷”,成功地说服了最顽固的管家先生。 在福斯一切保持安静、进行配合的情况下,他很快便愉快地带上经过精简的跟随者们, 骑马穿过熟悉的树林,来到了水流潺潺的莱纳河边。 不过在这一天,奥利弗心血来潮地打算换个地方, 不再在之前那块坐起来就很舒服的石头上垂钓了。 他站在河岸上观察了一小会儿, 很快就挑中了一块被厚重的树荫覆盖、隔绝了日渐灼灼的暑气的平地。 是个好地方。 奥利弗做出这样的判断后,便当机立断地带着另三人来到了这里。 他坐的还是福斯特意事前准备的木椅, 但他也不打算让另外三人一直辛苦地傻站着。 在计划中, 他可是要钓上大半天的呢。 见他们果然没有为自己准备任何东西, 奥利弗不假思索地从游戏背包里取了三块石头出来:“你们也坐。” 三人愣住。 不等率先回神的福斯开口,奥利弗便笑眯眯地补充:“这是命令。” 既然是小主人的命令,福斯当然不可能再说什么。 骑士长诺亚还好,在感谢过一向温柔善良的小主人后,就从善如流地坐下了,依然时刻警戒着周围。 而脸色难掩受宠若惊的男仆约翰,则是沐浴在福斯锐利的注视中,僵硬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落了座。 奥利弗已经进入了专心垂钓的状态了,并没有留意到身后三人的微妙交互。 自从将鱼竿甩出去后,他就全神贯注地盯着鱼漂看,听着耳边“滋滋”作响的线轴声,耐心等待着河鱼咬钩。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会因为被太多人注视着做事,而感到些微的不自在……但很快就被他那位无微不至、如影随形的能干管家,给生生地锻炼出了无视随从们目光的本领。 为了支持城堡周边大小建筑的修缮,他最近将绝大多数时间,都放在了砍树来获取木料上。 再加上天天吃鱼实在有些腻,他不由得在垂钓方面懈怠了许多:通常只钓够城堡里人晚餐的份额,再加上三四条给底下人做个鱼汤加餐的鱼后,就带着木料打道回府了。 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在【采集者】技能的升级速度一骑绝尘的情况下,【渔夫】的等级却一直停滞不前。 自从到达2级、让那根粗陋的小竹竿升级成‘材质良好的钓竿’后,经验值只缓慢朝3级攀升。那么多天下来,也才到2级90%的经验。 奥利弗右手握着杆柄,左手掩唇,无声地打了个哈欠。 倒不是因为感到疲惫……而纯粹是等待的过程,实在太无聊了。 他已经适应了游戏操控界面会在自己垂钓时,突然出现在现实画面里的模式。 于是从等待上钩-鱼咬线-拉锯-收获的过程,就成了一条不折不扣的流水线工序,区别只在于鱼种和反抗激烈程度的不同,缺少了一点值得期待的惊喜。 而在福斯等人的眼里,别人等一整个上午也不见得会动一下的鱼漂,到了领主大人的手底下,却是隔一小会儿就会疯狂跳动。 每到这时候,拥有美丽金发和纤细外表的领主,便会娴熟地转动着线轴,在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滋滋滋”声中,利落地收束鱼线。 当看得多了,福斯还总结出了一点规律来。 在上钩的鱼中,凡是表现得呆呆木木,除了鱼竿会因为鱼的重量而起初陡然下沉外、全程都以近乎乖巧听话的姿态被收紧的鱼线带上来的,通常是通体呈橘黄色的鲤鱼。 从上游的湖泊里漂流下来,反应迟钝、傻乎乎的鲤鱼无疑是不擅长垂钓的新手玩家的福音,却让奥利弗有些嫌弃。 ——鱼刺太多了。 对垂钓技术高超的奥利弗而言,他其实更倾向于稍微难对付一些,但味道鲜甜、又可以很省事地做成刺身进行生食的鲑鱼。 只可惜鲑鱼只有在秋季才会溯游回河流上游产卵,夏季根本看不到它们的身影。 当奥利弗以极短的间隔完成和鱼的“搏斗”,将肥硕扑腾的战利品一条接一条地莱纳河里带出来时……这种最初还会让随从们感到不可思议、内心惊悸的画面,已经渐渐让他们彻底习惯了。 就在精力值下降到接近耗尽的红区的1/6,也让奥利弗生出“该回去了”的念头的时候,鱼漂再次猛力下坠,接着便是疯子般的上下窜动。 ——绝对是讨嫌的狗鱼。 奥利弗一掀眼帘,游刃有余地开始了跟狗鱼的拉锯。 在他拿着那根做工粗陋的新手钓竿时,狗鱼还能让整个搏斗的过程显得惊心动魄……但随着奥利弗【渔夫】技能等级的提升,加上钓具的改善,它的抵抗能给他带来的麻烦,已经被减弱许多倍了。 河面上雪白的水花“哗啦啦”地飞溅着,鱼身若隐若现。 奥利弗的右手始终稳稳当当地握着钓竿,左手捏着线轴的小木柄,一边观察着右侧时而猛冲、时而猛退的钓鱼进度条,一边驾轻就熟地收线。 咦? 奥利弗怔住了。 在钓鱼进度条上,他竟然看到了一个曾经颇为熟悉、出现在这里却完完全全在自己意想之外的图标。 象征着额外收获——宝箱的小图标。 在思想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应对。 气势汹汹地进行顽抗的狗鱼,在反反复复的左右横窜后,最后还是被耗尽了精力,成了被莱纳城的领主随钓线拉上的猎物。 当它奄奄一息地落败时,奥利弗的目光,却根本没有落在它的身上——而是放在了跟它一起上钩的那枚在阳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的小物品上。 奥利弗将没精打采的狗鱼从钓勾上麻利地解下,毫不留情地丢进了身侧的钓篓里,然后就专心端详起了头次出现的额外战利品。 是一枚泛着幽深的蓝光,充斥着金属质感的戒指。 他稍稍用手指来对比了下戒环的大小,发现正适合套在无名指上。 就在奥利弗的手指刚触碰到它时,游戏系统毫不犹豫地将它收进了背包里,同时显示出了这件物品的名称—— 【猫猫神的指环】:在伟大慷慨的猫猫神的庇护下,被祂深爱的你将光芒璀璨,攻无不克!(附带照明效果,吸引力 20%,攻击力 10%) 奥利弗:“……” 他愣愣地注视着‘猫猫神’那堪称入木三分的三个字,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游戏里拥有这样的效果和外观的戒指,应该是叫【银河戒】的顶级道具才对。 他还隐约记得,2级以上的【渔夫】技能,的确能有概率出现额外产出,而被玩家们戏称为“欧皇戒”的【银河戒】,就是概率最小的额外产出之一。 【银河戒】的名字,怎么会被替换成了【猫猫神的指环】? 奥利弗罕有地陷入了困惑和无语的状态。 而且猫猫神……那难道不是他对着财富之神的雕像,随口胡诌出的爱称吗? “殿下?” 由于奥利弗背对着随从们,收取指环的速度又太快,福斯几人并没有看到跟着那条凶猛异常的狗鱼一同上钩的,还有一枚深蓝色的戒指。 福斯担忧地询问着:“殿下是累了吗?不如先回去吧?” “唔,”奥利弗心不在焉地回道:“没事,先继续吧。” 只可惜,先不说他带的这个游戏系统是残缺的,单它是单机游戏这点,就注定了不可能存在能解答他疑惑的客服人员。 奥利弗慢吞吞地再次抛出了钓线,情不自禁地继续钓了下去。 在有了那能被万千非酋玩家嫉恨的【猫猫神的指环】的收获后,在精力值彻底耗尽之前,奥利弗并没有延续逆天的运气——虽然之后又钓出了一次额外奖励,但那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两块木料。 他也不关心这些,只瞥了一眼,就顺手收进游戏背包里了。 奥利弗这时的大半心神,显然都放在了那枚暂时不好戴上、却引起他万千疑问的【猫猫神的指环】上。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他思考了半天,也只能勉强得出“名字的更改,或许是游戏系统跟他穿越到这个充斥着不同神祗的崇拜和信仰的时代时,跟着变异了”的结论。 第31章 第 31 章 得到个姑且能说服自己的结论后, 奥利弗便不再在莱纳河畔逗留了。 他带着如强迫症般非要用到仅剩2点的精力,三只装满了活蹦乱跳的大小鱼的竹篓,以及福斯等人, 在夕阳下踏上了归程。 当这惹人注目的一行人出现在城堡附近劳作的奴隶们的视野中时,不可避免地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领主大人回来了!” “这次又有好多鱼!领主大人不愧是猫猫神唯一选中的神眷者, 每次去都是满载而归。” “是啊, 不愧是领主大人。我记得前几任领主也派人去河里捞过鱼, 但除了磨坊里偶尔能捞到几条瘦得只剩刺的鱼外,树林里的河流段根本没有大鱼的影子。” “要不是亲眼看到,我根本不敢相信, 会有像领主大人这样的贵族。” “根本无法想象世界上竟然有像安妮那么恶毒的人, 竟然连那么好的领主大人都敢害!” “没错,那个女奴实在是太可恶了,她竟然敢让大人喝沾过她肮脏唾液的汤!她连亲吻殿下的脚指头都不配!” “我昨天晚上想起来就生气,干脆偷偷去揍了她一顿。” “对了, 那天还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位大人生气……” “大人做什么都厉害,不但农活做得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多都快,还做得比我们都好。种下了一整个田野的神迹!” “那一定是因为大人得到了猫猫神的智慧和赐福。” “鱼汤真是太好喝了……但我们这些懒鬼,每天只是浇水除草, 还拿了大人施舍给我们的木料盖新房子,真的配喝大人亲手钓上来的鱼做的汤吗?” 尽管怀恩没有刻意去偷听,还是听到了不少奴隶们对于那位美丽得不可思议的领主的议论。 远远望见了那三只大得夸张、还装得满满的鱼篓时, 他就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莱纳城的人看着面黄肌瘦, 鱼倒是非常肥硕。 在怀恩的印象中,那些成天无所事事的贵族们, 除了举办宴会、巡视领地和去林中狩猎外, 也就只剩下呆在城堡里饮酒作乐了。 会带上管家骑士去林中河流垂钓、还将鱼汤分享给治下人、甚至是奴隶们的贵族……他还是头回见。 怀恩禁不住为那位心灵就像是他的容貌一样美好的领主的慷慨而惊叹时, 就听到了奴隶们那离谱的夸赞。 农活做得又快又好? 怀恩听得哭笑不得。 就算是知道这些奴隶们话语粗俗的情况下,他还是好笑地摇了摇头。 那么一位心灵纯净、纤细优雅的美人,怎么可能跟脏兮兮的农活沾边呢。 怀恩这么想着,眼角余光下一刻就扫到了一缕璀璨的金色,让他下意识地一滞。 那缕金色的主人…… 正是莱纳城的领主大人,来自王都的天使公爵殿下。 由于太阳已经西斜到了能被林木遮挡住大半的高度,奥利弗乐得省了戴草帽的麻烦。 他可没忘记,地里还有那121颗玉米等着自己去收获呢。 沐浴在奴隶们充满崇拜敬仰的灼灼目光中,奥利弗神态自若地走进了高大茂盛的玉米地里,娴熟地开始了采摘。 雪白的袍服在翠绿壮实的玉米植株间若隐若现,带着一缕灿灿的金。 怀恩瞠目结舌地看着。 就是这样一位纤细柔弱、每走出一步都像是在宫廷宴会中翩翩起舞的绝世美人…… 当着他的面从容自若地扫荡空了地里的所有玉米后,又不假思索地朝种在夏集地外的向日葵伸出了摧花的辣手。 夏集广场附近的向日葵,为了观赏的需要,至少要留到夏集结束的那天。 除此之外的向日葵,也已经在今天彻底成熟了。 ——奥利弗眼也不眨地摘走了那百来朵盛开的向日葵,并在原地种下了新的向日葵种子。 虽然暂时还没有条件制作榨油机,但他乐观地坚信,材料只要屯着,就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的。 彻底完成了地里作物的收获后,奥利弗随意地看了眼另一块地里、才刚冒出头的土豆苗,决定趁着天色彻底变黑前,逛一逛集市。 对于后来才陆续来到莱纳城、求见领主被拒绝的其他小商人们而言,奥利弗突然做出的这个决定,无疑让他们兴奋不已。 毕竟在他们看来,莱纳城的这些穷鬼基本上是没有购买他们货物的闲钱的,唯一吸引他们来碰运气的大买家就只有这位高贵的公爵大人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夏集都开了三天了,能在这座穷困潦倒的城池里卖出货的,到目前为止,就只有贩卖粮食的那些商人。 ——即便广阔的玉米地里已经迎来了超出所有人想象的第一趟大丰收,但在莱纳城人的眼里,这完完全全是领主大人一个人做出的神迹。 他们打心底地认为,根本没能帮上忙的自己,当然是没有资格分享这样的成果的。 事实上,光是时常能喝到热腾腾的美味鱼汤这点,就足够让他们感到幸福和感恩的了。 既然供他们种植的土地面积减少了,那冬季的粮食短缺就成了所有人都可以预见的可怕后果:只要是家里稍微有点余钱的平民、甚至是奴隶,都忍不住咬牙忍下那高昂到让他们心头滴血的粮价,尽可能地多购入一些粮食。 奥利弗当然不知道,在他治下的人里,竟然还存在着这么严重的误会。 身后跟着福斯管家的他,正不急不慢地行走在各个摊位间,神情凝重地打量着商贩们陈列出的货物,盘算着靠莱纳城那早就赤字的账目,究竟能买下哪些经济适用的货物。 于是让商贩们失落的是,这位美得让人头晕目眩的领主大人,对他们带来的华美服饰和闪亮珠宝简直毫无兴趣——那双如有星辰闪耀的漂亮蓝眸并不曾在那项链的硕大珍珠上做任何的停留,也不关心那柔软细腻的天鹅绒上镶嵌了多少细碎珠宝,更对琳琅满目的异国香料漠不关心。 令他们感到难以置信的是,这么优雅美丽的人,却对……家禽和牲畜的摊子更感兴趣。 尽管皮格斯丢脸地负伤了,只能呆在旅舍里养伤,但他的仆人们却还是忠实地守着摊子。 那几头整天就会埋头闷吃的大肥猪,早就成了莱纳城人最眼馋的存在。 只是他们看归看,却从来不敢凑近来问价格:就算不问,他们也十分清楚那肥猪身上的任意一块肉,都远比他们身上要来得值钱。 因此,皮格斯的仆人们虽然习惯了被那群馋肉馋得眼冒绿光的平民们——奴隶自打出生以来,就从来没有吃过肉,也不会有资格享用那么好的东西,因此根本不知道肉的滋味有多好——盯着看个不停,但真正被问价格,却是一次都没有过。 当他们傻乎乎地大张着嘴,脸带红晕,情不自禁地以炙热的目光追随着那位天使般美丽的人时,根本不敢想对方会靠近冒着猪臭的他们,还以那么清亮悦耳的声音,温和地询问他们价格。 他们紧张地舔了舔下唇,心跳得飞快,磕磕巴巴地回答着:“尊贵的殿下啊,猪的话,是、是、是、是五枚金币一头。都是才下过崽的母猪,肥、肥肉很多的。” 好贵! 虽然有过心理准备,奥利弗还是被这个高到惊人的价格惹得眼皮一跳。 他抱着一丝侥幸地问:“……有小猪吗?不足月的猪崽也可以。” 小猪总会便宜一些。 “没有的,殿下。”那看铺子的仆人一脸迷迷糊糊的,面红耳赤地回答:“小猪还太小,也太脆弱了,熬不过板车一路送来的颠簸,所以这次只带了壮年期的母猪。” 奥利弗彻底死心了。 他原本还想着,如果是两枚金币一头的话,那哪怕将第一批收获的玉米卖掉大半来紧急套现,也要把这18头大肥猪全买下来。 却是他痴心妄想了。 郁闷地看了眼那些闷头吃着仆人们一道带来的麦麸饲料、优哉游哉的大肥猪们,奥利弗惆怅地叹了口气。 这么高昂的价格……除非变卖家当,否则是穷鬼领主注定高攀不起的猪了。 浅金色的眼睑微垂,美丽动人的面庞上,顿时流露出了令所有看到的人都感到心碎的忧郁色彩。 就在仆人心窍迷失、差点说出“如果是您的话,不要钱也可以”的要命话时,奥利弗已经重新振作起来,将目光投到了一边的鸡贩——汉姆身上。 确切地说,他的眼神定格在了那堆被关在狭小的竹笼里,“叽叽叽”地不停叫着的毛茸茸的小鸡崽上。 ……真可爱。 奥利弗不禁盯着精力充沛的小鸡看,而汉姆则情不自禁地一直盯着比油画上的天使还要漂亮的公爵看。 “商人。”福斯冷冰冰地问:“你的货物的价格是什么?” 汉姆心神荡漾着,直到这道冷厉的声音问话了,才一个激灵,迅速清醒过来。 他狼狈地咽了口唾沫,老老实实地回答:“神保佑您,尊敬的殿下,还有管家先生。公鸡是一枚银币一只,母鸡还能下三年蛋,所以要三枚银币一只。小鸡崽子最便宜,不过不瞒大人们说,它们是路上意外孵化的,才刚满十天,不知道到月底能活多少,所以算五枚银币一笼。” 一笼鸡崽子足有五十只,在照顾周道的情况下,通常能活上一半,这绝对是个再公道不过——甚至称得上亏本的价格了。 ——也是个让奥利弗听着怦然心动的价格。 他只再盯着那五笼黄嫩嫩的鸡崽子看了一眼,就做出了决定:“你的货物,我全要了。” 新手养什么猪?哪有养鸡好! 第32章 第 32 章 在将莱纳城堡的库房里那仅剩的一点现钱——那还是由于第八任领主死得太突然, 没来得及挥霍干净才幸存的几个子儿——挥霍掉后, 当然,在完整的账簿上, 莱纳城领地的财务早就赤字了:上面清晰地记载了纵情享乐的莱纳城历任领主所赊欠的账目。 奥利弗暂时顾不上那些。 那些烂账的债主都是来自各个城池的大商人:而那些精明的商人在吃过亏后,其实清楚在那些贵族大人横死后、自己的钱多半是要不回来了。索性自认晦气, 决定再也不来莱纳城了。 奥利弗不顾福斯的苦心劝阻, 亲自提了一笼小鸡, 剩下的几笼则由几位男仆们拎着,朝着城堡的方向走去。 至于一同买下的、已经成年的那五只公鸡和二十只母鸡,则被先被安置到了放牧地里。 奥利弗现在的心情确实很不错。 按理说, 他心心念念了大半个月的买猪的愿望突然落空, 实在是让人遗憾的事。 但仔细想想,成本更低、上手难度不高、繁殖更快、同样能提供粪肥的养鸡,反而更适合现在的莱纳城。 目前唯一的问题是,这些才出生一周的、只会发出嫩生生的“叽叽”叫声的小鸡仔, 并不适合像那些大鸡一样放养,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精心看顾。 “福斯,”带领众人来到城堡一层的石廊上后,奥利弗示意男仆们将竹笼放下, 旋即看向了皱眉紧盯着他手里那只笼子的管家福斯:“这些小东西还很脆弱,我需要一个耐心、细心、富有责任心的忠实仆人,严格依照指示, 为我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看护好它们。而最符合这些条件的人, 除了我一天都不能离开的你自己以外,你会能想到谁?” 真正意义上完美符合这些条件的, 当然非眼前的万能管家莫属。 但让这一一位贵族出身的前骑士长、对他忠心耿耿, 半刻都不肯轻离的管家先生, 去看护鸡崽子…… 即使福斯一定会听从他的命令,奥利弗也不愿意大材小用、甚至有折辱他最得力的助手的嫌疑。 福斯紧抿着唇,面容严肃地考虑了半天,期间目光还在紧张的男仆约翰身上做了短暂的停留。 就在约翰心情七上八下、不知道该这项让他说不出好坏的差使会否落在自己身上时,福斯就给出了让他白担忧一场的答案:“殿下,我想那个近期通过了伟大的猫猫神的初步考验的女奴,或许拥有胜任这些职务的忠诚与智慧。” “露西?” 奥利弗记性不错,当然没忘记那个骨瘦如柴、却拥有值得称道的悟性的小女孩。 只是他对福斯给出的答案会是露西这点,实在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管家先生会提贴身男仆约翰的名字呢。 不过,在稍想了想后,又觉得这人选的确再合适不过了。 现在露西每天主要做的事,就是在炉灶房里教奴隶们用烧杉技术处理橡木板、提供厕所和房屋的建材。 但随着初步建设即将告一段落,露西这个技术指导员,也就注定要暂时“失业”了。 无关歧视,但女性在照看弱小生命这些方面的工作,的确普遍表现得比男性更好。 如果只是随便养几只鸡、将存活率交给老天决定的话,那领地上随便找个农妇来都能做到。 奥利弗却不想这样草率。 他把最后那几枚金币花个干净,可不只是想养一批成活率低得可怜的肉鸡而已——它们在他眼中,可是莱纳城未来庞大鸡群、是养殖业的起点,是重要的“初代鸡”。 这也就意味着,育雏人员不仅需要具备热情和细心,更要有一定的技术,并且逐步培养经验。 别的不好说,但简单的养殖技术的话,曾经在贫困地区做过志愿者的他,还是能提供一些的。 “不错。”奥利弗微笑着点了点头:“把露西叫来吧。” 当约翰跑去找到露西时,她正安安静静地蹲在火早就熄灭了的炉灶房,难掩沮丧。 在过去的十几天里,她简直是领地上除了领主以外、最忙碌的人了——整个领地需要的烧杉木都要从这个炉灶房里出去,她又不放心让其他人看着重要的炉火、免得温度不对、毁坏了宝贵的木材。 于是一天天的,她都必须亲自连轴转。 在最忙的那三天里,甚至没有一刻合过眼。 支撑着她这份执拗的,就是“不能让猫猫神失望”“不能让领主大人失望”这两个坚定的念头。 可随着建筑工事的逐渐推进、趋于完成,对于烧杉这项技术的需求也越来越少时,变得越发清闲的露西,却丝毫没有感到轻松,反而更加惶恐了。 她之前做的,真的足够了吗? 真的能通过伟大的猫猫神的考验,让领主大人露出满意的微笑吗? 她内心感到最焦灼时,就看到了男仆约翰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位置。 对其他仆人一向冷冷淡淡、只对领主大人和从王都来的那些随从满心仰慕的约翰,向她露出了友好的笑容:“露西,你的运气来了。” 露西愣愣地看向他,听他接着说道:“——那位美丽尊贵的殿下,将你安排新的职务。” “真、真的吗?!” 露西的眼睛一下瞪大了,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是我吗?” “没错,是福斯先生向殿下推荐了你。”说到这里,约翰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复杂,有疑惑,也有艳羡:“快些将你的手和脸都收拾干净了,跟我去见殿下吧。” 当难掩激动的露西跟着约翰来到一楼的石廊上时,看到的就是领主大人指挥着几名农奴、搬弄木板和草料,搭建棚舍的画面。 露西看得目瞪口呆。 尽管她理智上清楚,领主大人交给她的考验,一定不可能简单……可见到在领主大人有条不紊的指挥下、那用砖瓦、木棍、篷布、长竿以及造价高昂的油毡纸迅速搭建起、足有两米高的鸡舍模样时,她还是被深深地震撼到了。 以奥利弗的眼光看来,这只是一间十分简陋、但姑且符合了育雏标准的鸡棚。 除了靠墙的那一面外,另三面都预留了能用薄木板盖住的通风口。鸡棚主体以木柱做支撑架,墙壁的材料主要是布袋和木板,人字形的屋顶架刚好顶到城堡上层的石块,提供一定的支撑。 铺上油毡布后,就具备了基本的遮风挡雨、防止积水漏水的功能。 而鸡舍之所以选在城堡的石廊上,除了是对铺张浪费才建出的无用区域进行利用外,也是因为它背靠的那堵墙是衔接炉灶室和厨房的烟道的“火墙”。 夏季的白天温度合适,拿掉遮挡的布袋后,光照也很充足。这些七天大的小鸡,已经可以完全接受自然光照了。 而到了夜晚,温度迅速下降时,炉灶室和厨房就会启用,这时的雏鸡只要抱团靠近墙壁就能取暖,不需要额外提供取暖源。 当然,光靠火墙的温度是不够的——就算在温度较高的夏夜,脆弱的小鸡也不能直接睡在冰凉的石板地上。 这时就需要用到垫料了。 奥利弗让人直接将盖房子剩下的那些麦秸、稻草和木屑都搬了过来,这些经过好几天晾晒、摸上去还暖烘烘的材料,在鸡舍的地面上铺了足足一指深的高度。 这些吸水性好,松软干燥的垫料,每过一段时间就要么进行更换、要么再在上面加铺。 直到育雏这个阶段结束后,再一次性进行清除:当然,它们也将成为堆肥的好材料。 露西当然不知道这背后的精巧思路。 可她光是仰望着这座飞速成型、宽大结实的鸡舍,心里就情不自禁地生出了些许敬畏感。 不愧是领主大人……唯一受到充满智慧的猫猫神眷顾的人,连养鸡都这么与众不同。 就是让这么一些小鸡仔住的笼舍,看起来竟然许多平民的房子都要好! “露西,你过来这边。” 鸡棚被迅速搭建好,奥利弗满意地看了一会儿,眼角余光便捕捉到了在一边发愣的小女孩,于是微笑着招呼她过来。 为了让她直观地感受到小鸡的可爱、生出真心愿意照顾它们的热情,奥利弗还在快吓得晕倒的福斯管家的注视中,将笼门打开,很小心地捉了一只看起来最丰满活泼、绒毛泛着健康的光泽的小鸡崽,把它托在了手心上:“这些小家伙,以后就由你来照顾了。” 露西屏着呼吸,眼也不眨地盯着那只黄橙橙的小鸡……下的那白皙细腻的掌心看,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迟钝地点了点头。 披散着美丽金发的领主大人,就像是天使一样闪闪发光,认真地说着:“虽然目前或许不会有人相信,但它们的健康成长,对莱纳城以后的发展非常重要。” 这不仅攸关他们以后能不能经常吃到荷包蛋、水煮蛋、鸡蛋羹、蛋糕……还有烤鸡、烧鸡、白切鸡、叫花鸡、香菇炖鸡等美味。 更重要的是,与依赖游戏系统而存在的玉米不同,这些用科学手段养殖的鸡,是土生土长的。 等数量足够多的时候,甚至可以考虑做成可以长久保留的蛋类副食,对外出售。 奥利弗目光柔和,近乎慈爱地看着掌心里这只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发出细嫩但有力的“叽叽”声的雏鸡,一边跟露西说着话,一边很自然地在它绒毛丰满的背上摸了摸。 绝对是再轻柔不过的动作。 却让上一刻还紧张战立着、叽叽叫个不停的小黄鸡,下一刻就像化成一滩水般软倒下来,软绵绵地歪倒在了那柔软的手心上。 咦? 奥利弗愣住了。 这该不会是被他摸出病来了吧? 被小吓一跳的他不禁停下了话,垂眸查看起来。 结果却发现这只自顾自地陷入陶醉状态的小鸡头上,竟然缓缓飘出一颗……粉色的爱心。 只飘浮了短短几秒,就消散在空中了。 与此同时,游戏系统慢吞吞地给出了“小鸡受到了主人温柔的爱抚、好感度上升了”的提示。 所有的游戏玩家都知道的是,动物对主人的好感度,是跟动物的产能和价值严格挂钩的。 并且,每次对动物进行爱抚、或是对动物制品进行收获时,都能获得少量的【农耕人】的经验值。 奥利弗:“……” ——意外发现了这点后,莱纳城领主再看向这256只鸡崽子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堆闪闪发光的经验值。 第33章 第 33 章 在众目睽睽下, 领主大人抚摸小鸡的动作只略微一顿,就很自然地将它放进了刚布置好的鸡舍里。 结果那毛茸茸的小家伙被放下的瞬间,就明显地表现出了对那只手的主人的留恋——才刚刚站稳, 就情不自禁地想要再凑过来。 然而奥利弗已经将手毫无留恋地抽离,伸向下一只小鸡了。 它顿时急得嫩黄的喙一张一合, 一边在松软的垫料上朝他所在的方向小跑着, 一边发出急促的“叽叽”声。 可惜那只让它由衷依恋的手, 是暂时不会再次眷顾它了。 在抓出第二只雏鸡前,奥利弗望向了看得一愣一愣的露西,郑重地说:“小鸡不适合公母混养, 所以在放进鸡舍之前, 最好先鉴定出性别。这是睿智的猫猫神传授于我的方法,我现在给你示范一次。” 听到“猫猫神”的神圣名字后,露西一擞,立马将视线从那修长纤细的白皙手指上移开, 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其实就算抚摸小鸡不会给予经验值,奥利弗也准备挨个摸上一次,至少鉴别出雌雄来,方便分别进行饲养。 毕竟两种性别的生长速度不同, 公鸡还远比母鸡好斗:一同饲养时容易出现抢食打架、导致鸡只受伤的情况,分开管理比较保险。 商人汉姆出售给他的这批小鸡,他只大致看过, 就感到十分满意了。 除了极个别表现瑟缩、在狭窄的竹篓里被狼狈地挤在一旁、闭着眼睛很少移动的雏鸡外, 绝大多数都体态圆润,反应灵敏, 乌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叫声也清脆响亮。 这就是健康的雏鸡该有的表现。 露西屏息看着领主大人只用眨眼功夫, 就将扑腾不已的小鸡精准地从篓里捉了出来,整个捉握的过程都十分协调自然,甚至称得上赏心悦目。 露西忍不住小抽了口气。 她发自内心地感叹猫猫神智慧的神奇——要不是清楚像领主大人这样高贵美丽的人,不可能接触过小鸡的话,她简直要以为这是做过千百次才能拥有的纯熟老练了。 当那根漂亮的手指,轻轻抵住了被松软绒毛包裹着的腹部时,原本还惊慌失措地“叽叽”叫着、奋力挣扎的雏鸡,就奇迹般一下安静了下来。 它乖乖地躺倒在手指构成的狭小禁锢空间里,小爪子从紧张地蜷着的姿势到渐渐放松,柔软弹性的腹部也从原本的激烈、转为缓缓地上下起伏着。 “有两种握法。” 奥利弗却没管它头上冒出的那颗陶醉的红色爱心,认真地跟露西解释了起来:“这是第一种。” 他所展示的,是当初下乡做志愿者时,由当地的老农教会他的方法——夹握法和团握法。 所谓的团握法,就是用左手顺着小鸡跑动的方向、掌心紧贴它背部时捉起,然后将它整个倒转过来,以排泄口朝上的姿势团握住。 接下来,就是帮小鸡排泄、再翻肛。 在泄殖腔下壁的第二和第三道皱襞相接的地方,如果能看到一枚突起的小球状结构,就是雄性;反之为雌性。 “接下来我做慢点,你看好了。” 奥利弗轻描淡写地说着,也的确贴心地放慢了速度…… 却把一边看着的福斯看得心脏猛抽,好险才忍住冲上前去,让心爱的小主人远离那些脏兮兮的东西! “唔,看来这是一位乖巧的小男孩。” 看了眼那粉色的小小隆起,奥利弗略带笑意地评价着。 赶在福斯快昏倒之前,他将晕陶陶地瘫成了一张鸡饼的小鸡崽子,放到了鸡舍提前隔出的小间里。 “看起来是不是有点难?”似乎是看到了露西脸上难以遮掩的茫然,他莞尔一笑:“别担心,我再示范几次。” 当他以同样的手法、娴熟无比地鉴别出第六只雏鸡的性别时,顶着管家福斯杀气腾腾的目光的露西,终于敢有些自信地点了点头,小声说:“尊敬的殿下,我、我或许学会了。” “不用着急,你先试试。” 奥利弗笑眯眯的,以闪电般的速度又抓出一只小鸡。 只是很轻地抚过它脊背上的绒毛,这一再简单不过的碰触,就让它头上冒出了被爱抚成功的爱心提示。 原本尖锐急促的“叽叽”叫声,也变得像喝醉酒般软绵绵的了。 奥利弗只瞟了那爱心一眼,就很自然地把莫名变得乖顺的小鸡递到了她颤抖的手里:“慢慢来。用力要适中,太小会翻不出来,太大会让那个部位过于暴露……” 他一边慢条斯理地提示着,一边仔细观察露西的做法。 果然,露西一来因为太生疏,二来太紧张,加上雏鸡不知道为什么、在她手里挣扎的力气尤其大,很久都没能做好。 露西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料到,明明领主大人做起来是显得那么轻松自如的动作,落到她手里竟然会那么难! 一只不到半个巴掌大、翅膀小得飞不起来的小鸡,却已经让她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脸上涨得通红。 实际上,光是从那尊贵圣洁的天使手里接过鸡仔、碰触到对方的手这点……就够让她头晕脑胀了。 尤其是在清楚地看到领主大人究竟有多重视这些小鸡仔后,她更是生怕自己用大了力气,伤害到了这些重要的小家伙。 奥利弗虽然不知道她那巨大的心理负担,却也能一眼看出她的小心翼翼。 他忍俊不禁地说:“不要紧张,慢慢学习。记住,雏鸡虽然的确很脆弱,但也不至于一握就会受伤。而且这种事情对它们来说,本身也是很不舒服的,你要是能快速地一次做好,它们才会更感激你呢。” 明明做不好这么简单的事,却还被殿下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安慰着,露西羞愧得简直快要哭出来了:“我、我明白了,殿下。” 英明神武的猫猫神啊,她怎么会蠢成这样? 求求伟大的猫猫神,赐下一丁点属于您的智慧吧! 她在心底不停地祈祷着。 也不知道是祈祷还是殿下的安抚起了作用。 当她硬着头皮、仿照着殿下刚才的做法,尝试了好几次后,终于地翻出了这只一改在殿下手底下时的温顺、在她手里挣扎得尤其凶猛的雏鸡的那个部位! “唔,看来这是一位有点凶悍调皮的小女孩。” 奥利弗含笑说着,示意露西将愤怒地“叽叽”叫的它放进鸡舍较大的育雏室里,顺口夸奖了一句:“做得很不错,露西。” “噢,仁慈的殿下!” 一直感到惶恐不已的露西,那感激的泪水再也没能忍住,一下迸了出来。 她一边慌慌张张地擦着,一边向怔住的奥利弗低头说着一大堆感激的话。 从来就最不擅长安抚哭泣的小女孩的奥利弗,在见到她的情绪很快自行平复下来后,一时懵掉的神智才渐渐恢复。 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的懵然,他轻咳了声。 接着微微笑着捉出了另一只小鸡,飞速抚过它温热柔软的背脊后,递过去的同时,鼓励道:“我想,猫猫神一直都最喜欢聪明善良的孩子。” 原以为搬出神灵的名字,就能让小女孩冷静下来的奥利弗,下一刻就后悔了。 做梦也不敢奢望得到领主大人和伟大的猫猫神的赞许的露西,听到这话后,非但没有一下止住眼泪,反而瞬间泪如泉涌! 奥利弗:“……” 猫猫神啊! 他鬼使神差地也朝祂祈祷了句后,便果断地看向了万能的福斯管家。 在面无表情的福斯管家的强势介入后,比起温柔天使的言语、明显要更习惯冰冷的鞭策的露西,终于彻底平静了下来。 值得奥利弗欣慰的是,这么一哭后,她紧绷的神经一下得到放松,抓握鸡仔的手法的进步也越来越快。 到第246只鸡时,她已经显得十分熟练自然了。 奥利弗看着小隔间里的雏鸡数量,不禁有些惊喜。 这次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256只雏鸡里,母鸡足足有201只,而且全都奇迹般地显得活泼健壮。 整一批雏鸡里,只有12只显得没精打采的,幸运的是它们全是公鸡。 在务实的领主大人眼里——公鸡不能下蛋,当然没有母鸡可爱。 奥利弗满意地看了眼活蹦乱跳的雏鸡群,仿佛透过它们圆滚滚的身体,看到了不久后的将来的大批大批的鸡蛋。 他让人将装了食料和水的器皿均匀地分散在鸡舍后,就让露西跟着他朝玉米地的方向走去。 露西的脑海里还回荡着刚才的那两句夸奖,走起路来都晕乎乎的,仿佛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直到领主大人的脚步忽然停下,她才意识到原来是走到了那间搭建给大鸡的棚舍前。 鉴定小鸡性别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天已经快黑透了。 那二十几只初来乍到、而不慎在玉米地里迷路的鸡,早被尽忠职守的农奴驱赶回了棚舍,这时安安静静地趴卧着,乌溜溜的眼睛则警惕地盯着这群不速之客。 奥利弗完全忽略了鸡舍里那虽然称不上臭、但也绝对不算好闻的气味,径直大步上前。 旋即俯下了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十分泰然地将那十五只反应不够快的黄花鸡通通爱抚了一遍。 看着那一连串飘浮的爱心,奥利弗淡定地站起身来,向瞠目结舌的露西微笑着说:“之前我就说过,当你通过猫猫神的第二场考验,会有额外的奖励给你,对吧?” 露西恍惚地问:“可、可是,尊敬的殿下,您不是已经允许我留在城堡,成为侍奉您的女仆了吗?” “当然不止那些。”奥利弗失笑道:“等你掌握了更多的知识,养好那些雏鸡后,猫猫神一定会赐下更多的奖励。” 不等露西再开口,他就含笑宣布:“现在的话,这五只鸡都是你的了。” 对于自己看好的养殖员露西,奥利弗当然不会吝啬。 但就露西的年龄和她现有的一切,在进一步提升饲养方面的职业技能前,捧太高也不好。 对缺衣少食的莱纳城人来说,食物的奖励永远是最实际、最好的——更别提这还是五只正值产蛋期的母鸡,不论是奢侈地宰杀了吃肉,还是留着下蛋,都能让露西成为莱纳城所有奴隶最羡慕的对象。 在奥利弗的计划里,这五只母鸡刚好能成为对照组。 这样就方便他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观察自己“爱抚”动物的行为,是不是真的会提高动物制品的产量了。 第34章 第 34 章 鸡……那么多只母鸡, 都赏赐给她? 露西一下子呆住了。 奥利弗放下手里那只格外温顺的花鸡,四下再打量了一番,就转身叮嘱起了在外面等待指示的奴隶:“明天在地上铺半指厚的沙土, 再搭建二十几根栖架。等这次买的雏鸡长大了,可以也安排进这间棚舍。” 在气候偏热的夏秋, 已经脱雏的鸡只需要一个遮阳避雨、产蛋睡觉的简易场所, 不用担心保温的问题。 为了防止鸡舍积水, 鸡舍内部的地面高度必须高出外部,而且地上不能存在坑洞。 最理想的状态,当然不是沙土而是混凝土地面……可惜条件不允许。 这间鸡舍的大小倒是让奥利弗感到颇为满意:目测接近12平方米的面积, 足够养下200多只产蛋鸡了。 露西愣愣地用眼神追随着已经很自然地进入了下一个话题的领主大人, 脑子里嗡嗡的,还没能从刚刚的赏赐所带来的震撼里反应过来。 “领、领主大人,”她情不自禁地掐紧了手指,小声问道:“真的可以吗?” 那可是整整5只正在产蛋期的大母鸡呀! 光是卖蛋能产生的收益, 就足够让她成为奴隶里最受欢迎的人了……更别说有的蛋还能孵出更多的小鸡来!简直是一笔源源不断的财富! 显然不少人都想到了这点。 她这一出声,瞬间就引来了奴隶们满溢着羡慕的炽热目光。 “当然。”奥利弗很自然地说:“伟大的猫猫神啊,祂对信徒所许下的承诺,从来不会落空。” 这话也是他故意当着奴隶们的面说的。 “仁慈、睿智的猫猫神, 一直希望虔诚的信徒们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奥利弗走出了鸡舍,意味深长地环视了一周目光灼灼的奴隶们, 慢条斯理地说:“除了我以外, 祂还将宝贵的智慧赋予了莱纳城里的一些人……如果他们能勇敢地站出来,用伟大的猫猫神赋予他们的智慧, 帮助所有人过得更好的话, 他们都将得到同样、不, 甚至更加丰厚的奖励。” 奥利弗可不打算领地上的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就算目前做活多,那也只是为了经验加上情况所逼,绝不可能长久的。 除了从现代社会获取的知识外,本地人的智慧也不容小觑,只是之前都被上头的人所忽略罢了:他要做的,就是鼓励所有人都像露西一样愿意开动自己的脑筋,为他这位含辛茹苦的可怜领主排忧解难。 光是口头的夸奖和鱼汤的鼓励,或许还融化不了多年来的残酷折磨在奴隶心里筑起的防备坚冰。 但当他们眼睁睁地看到,明明同样是奴隶,甚至一度过得连他们中的多数人都不如、还需要好心的邻居接济的露西,竟然能凭借猫猫神赐下的智慧过得那么好后,心里的触动当然是无与伦比的大。 奥利弗不急着将露西的奴隶身份变更为自由民的原因,也部分在于这里。 一来露西现在住在城堡中,将来不出意外的话,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在被他密切关注的鸡棚里工作。加上掌控着领地内务的福斯管家清楚他对她的看重,可以想象的是,身份变动与否并不会对她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 二来是她只要一天还是奴隶,在其他农奴们眼里就还属于‘同类’的身份,会时刻忍不住拿自己的生活与她的进行对比,从而激发上进心。 有对比才有竞争,有盼头才有动力。 要是贸然让露西脱离奴隶阶层,一跃成为“城堡里的女仆”的话,奴隶们在潜意识里就会很自然地将她从‘自己人’里排斥出去,然后麻木地接受双方得到的待遇差距越来越大的事实。 奥利弗暂时还需要露西,成为他鼓励其他奴隶也站出来、展现能力的一个重要标志。 ——事实上,奥利弗所说的这几句话,的确在不少奴隶们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他们就像是自出生以来、就生活在漫漫长夜里的人,习惯了只靠星星的微芒做活,跌跌撞撞的行进。 而现在,眼前突然照进了一缕光。 不是所有人都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因此就算隐隐约约地知道‘这位领主真的太美好了’,也还是畏畏缩缩地不敢迈出那一步。 时常能有那么好喝的、快能将他们舌头烫掉的大碗鱼汤,能吃到那柔软雪白的鱼肉,就让他们每天在干活时充满了感激和力气。 即使他们打心底认为,那满地如神迹般飞速成熟的玉米地里的收成,与他们不可能有半点关系……可光是看着那满满当当的粮食,就让他们感到了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但露西的存在,却猛力地打破了这一切。 她生活上最近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像早上的钟楼一样,响亮地敲在了他们的耳边。 如果露西那样瘦弱的小女孩,都可以帮到那位高贵美丽的殿下,那他们为什么做不到? 唯一得到伟大的猫猫神的神眷的殿下,刚才已经亲口说过了:仁慈美好的猫猫神,为了让信徒们过得更好,甚至慷慨地将智慧赐给了他们中的“一些”人! 乔纳森的心一下蹦得飞快。 他就如同其他奴隶一样,用充满崇拜敬慕的目光目送那位大人带着随从们离开鸡舍、回到城堡。 却没有随着人流,一边跟朋友们议论着刚刚的话、一边各自散开回家。 ——而是找到了露西。 露西这时还感觉像在梦中一样:即使她之前在炉灶房里,接受大人的命令教其他人烧木头时,他们对她也没有现在这样热情友好。 她直觉这些热情的背后,不只是为了她那五只鸡和鸡蛋,而是冲着美丽的殿下去的。 于是她紧紧地闭着嘴,除了她认为能说的、关于自己的部分外,有关殿下的事一点不说。 当这些人很快意识到打听不出什么来,悻悻然散去后,玛丽安才走近前来,由衷地为她高兴着:“真是太好了,露西!我做梦都没想到,你竟然能得到伟大的猫猫神的恩赐,还有殿下的青睐!” 说到这里,玛丽安又忍不住有些伤感:“如果你的父亲能知道的话,他一定也会非常非常欣慰的……” “玛丽安婶婶!” 露西的眼睛亮晶晶的。 才刚在领主大人面前事失态地哭过两次的她,仿佛一下蜕变成了真正的大人,眼神坚定成熟,让玛丽安都怔了一怔。 “我每天只要留下一个鸡蛋就好。”露西毫不犹豫地说:“其他的鸡蛋,都给婶婶家。” “那这么行!那是多大的一笔财富啊!”玛丽安脱口而出:“虽然你现在在城堡为殿下做事,但到底还是奴隶哩。必须多攒一些——” “玛丽安婶婶,就请你听我的吧。”露西坚定地说:“如果当初没有你和杰克叔叔,我恐怕已经追随我父亲的脚步,在冬天就死去了。” “我能回报婶婶的,也只有这些了。”露西微赧地笑了笑,眸中却燃烧着炽热的、信仰的火光:“我其他的一切……以后都要献给领主大人。” 她从不奢望能得到更多。 就算什么都没有,只要不被饿死,曾经那么接近美丽的天使的她,就只想呆在暖融融的、明亮的光芒能一直照耀的地方。 ——而为了让天使领主能一直在高高的地方闪耀,她哪怕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将在离开的时候开心地笑着。 奥利弗还不知道,除了福斯和诺亚以外,他在领地上又拥有了一位一颗忠心只向他的小信徒。 由于“爱抚”过那么多鸡,他这天洗澡时尤其仔细:等他终于离开换过几次水的浴桶时,身上还热气蒸腾,原本不算明显、淡淡的玫瑰香气也变得馥郁了些,在室内缓缓弥漫开来。 奥利弗最初以为自己身上的气味,是来自于贵族常用的熏香,或是从衣服沾上的。 但经过他仔细的研究后,才惊愕地发现竟然是身体天生自带的气息。 算了。 奥利弗只能这么安慰自己:虽然作为一名刚成年不久的男性、竟然自带花香这点让他有些一言难尽……但至少不是难闻的体臭。 通过福斯,他可是知道有不少贵族天生汗腺尤其发达,导致必须每次去宫廷赴宴前都要在身上撒小半瓶香水,才能强行盖过浓重的臭味。 ——只是穿透性极强的香臭味交织在一起,同样让人痛苦。 奥利弗一边等头发干,一边将他刚从游戏背包里拿出来的财富之神雕像抱在怀里,习惯性地用自言自语的方式开始了一天的总结。 只是在开始之前,他忍不住掂了掂神像。 是他的错觉吗? 总觉得神像比昨天要稍微重了一点点,但是比不上之前的份量。 这种区别太过细微,奥利弗在疑惑地盯着一动不动的猫猫神雕像看了会儿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小小的疑点。 “我亲爱的猫猫神啊。” 他的口吻显得郑重其事。 但他真正“祈祷”时采用的举动,却是将猫猫神雕像整个亲昵地抱进怀里,就像是搂着一只乖巧听话的猫咪一样,眼眸含笑地说:“我今天钓到了在你名义下的戒指,难道是慷慨又温柔的猫猫神想要保护忠实的信徒,才特意让鱼带来的赏赐吗?” …… 被温暖的、泛着淡淡的玫瑰气息的怀抱包住,正缓慢地回复着消耗一空的神力的神灵,清晰地听到了这道清亮悦耳的声音。 …… ……是的。 祂意识朦胧,却还是无声地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第35章 第 35 章 奥利弗当然没有听到来自遥远神域的无声回答。 等他自言自语够了后, 就心满意足地放下了被他拿来充当抱枕的神像,放在了床头这个老位置上。 他躺到床上,却在闭上眼睛前忽然想到了什么, 又腾地坐了起来。 或许是摸小鸡摸多了,他情不自禁地好奇起了……某件之前没有想过的事来。 明明是独自呆在卧室里, 奥利弗依然生出一阵做坏事的心虚感, 朝周围谨慎地看了看。 奇怪, 只是一樽雕像而已啊。 他只看一眼,免得……嗯……他总下意识地认为是只公猫猫,但万一是猫猫女神呢? 奥利弗说服了自己, 然后鬼使神差地用双手捧住了猫猫神的雕像, 往上举起一些,又举高了点。 猫猫神:……? 纯洁如一张白纸的初生神祗,完全无法理解“邪恶的猫奴”突然萌发的奇异好奇心。 奥利弗已经飞快地将祂放下了。 是母猫吗?还是幼小的公猫?又或者是猫猫雕像注定没有性别? 奥利弗没法肯定。 他佯作认真地看了眼表情严肃、一如既往地举着右爪的金色猫猫,欺负对方做不出任何反应地含笑说:“晚安, 亲爱的猫猫神。” 薄薄的眼睑盖住了清澈剔透的蓝宝石,而在奥利弗的视野中,游戏系统的结算面板几乎是在下一瞬就弹了出来。 迟滞不动的【渔夫】终于升到了3级,为他解锁了道具“蟹笼”的配方。 蟹笼:渔夫啊, 你想不劳而获吗?那么尝试一下蟹笼吧。只要装上鱼饵,再将它放在水域里,第二天等待你的如果不是鱼虾, 就是水流里的青藻或垃圾。 奥利弗只大概看了眼制造一只蟹笼所需要的材料清单, 就瞬间失去了兴趣——竟然需要2枚银锭,这是多么奢侈! 他来莱纳城已经有大半个月了, 截至目前, 只从猫猫神手里得到过一枚银锭呢。 怎么可能为了一点河虾, 就奢侈地将稀缺的银锭资源用在这里。 奥利弗兴趣缺缺地移开了视线,看向同样升了1级的【农耕人】。 职业技能越到后期,升级所需要的经验值就越多,解锁的道具也更高级。 奥利弗之前算过,光靠收获田地里剩下那批玉米的经验值,是远远不够将【农耕人】的等级从4提升到5的。 幸运的是,爱抚新购入的这批小鸡,也给他提供了少量的经验值——刚好将【农耕人】升到了5级,为他提供了一个“农作物售出价格提升10%”的常驻增益状态。 虽然看起来很不错,但暂时是派不上用场了。 等莱纳城的粮食真正有了富余、他才能考虑趁着粮价四处飙高的这个时期出售一批粮食,改善莱纳城的财政状态。 不能着急啊。 奥利弗无声地感叹着,关闭了结算界面,放纵自己陷入了沉沉的梦境。 从第二天开始,趁着地里的第二批玉米还没成熟,奥利弗就彻底晋身为了摸鸡狂魔——他很快就发现,其实系统对“爱抚”这一动作的标准设置得非常低,他只要在雏鸡们挤在一起取暖的时候飞快地用手心拂过它们,就算完成了。 奥利弗当然不至于黑心到让露西一个人去料理整个雏鸡群,而是让她自行挑选了两名农奴,作为助手。 这是对露西的帮助,也是对她的锻炼和考验。 在他的计划中,等第一批雏鸡长大、开始下蛋抱窝后,养鸡场的规模就可以进行扩大了:届时这两个帮工也就能开始调配过去,正式上岗。 露西尽管没能敏锐地猜出领主大人的用意,却对这份信任感到诚惶诚恐。 她就算去死,也不愿意让领主大人失望——因此得到这项权力后,她筛选助手的人选时,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来得谨慎。 最后雀屏中选的,是曾经是自由民、能稍微识文断字的乔纳森和齐肯。 奥利弗以为露西会选择曾帮助过她的那位邻居大婶,却没想到会看到两个肤色黑黢黢、不苟言笑的中年人,不禁好奇地问了句:“你为什么会选中他们?” 露西的脸一下红了,忐忑地回答道:“尊敬的领主大人,愿猫猫神今天也护佑您!是这样的,他们……是最早有勇气来询问我怎样养鸡的人,而且在我烧木头时,他们也是观察得最仔细、学得最快的。” 至少证明他们具备一定的悟性,也对工作抱有一定的认真态度和积极性。 “嗯。” 奥利弗向她露出一抹带着鼓励的温柔笑意:“有理有据,不错。” 不等满脸受宠若惊的露西表达感恩之情,他便微侧过头来,看向诚惶诚恐的两名奴隶:“这些雏鸡,对莱纳城非常重要……希望你们不要辜负猫猫神的庇护,也不要错过露西的期待。” 乔纳森与齐肯跪在地上,深深地行了一礼:“是,尊敬的领主大人。” 事实上,任谁都看得出来领主大人对这批鸡崽子的看重。 不仅每天都会来鸡舍,白皙修长的手指像抚过琴弦般,温柔地触摸过每只活蹦乱跳的鸡崽子、确认它们的状态。 还会不时让人调整棚舍结构和内部增设,通过更换垫料来改变潮湿度,对每天提供自然光照的时间和角度,还有小鸡仔们的吃食饮水,全都要仔细地一一过问。 没有奴隶敢疏忽怠慢,而是每天都战战兢兢的,生怕回答不上领主大人的问题。 奥利弗对他们的工作状态和育雏进展,倒是十分满意。 露西非常勤奋好学,而且悟性很高,很少需要他重复第二次。 雏鸡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茁壮成长着,不少已经长出了颜色不同的主翼羽。 即使是刚来那几天、表现得蔫哒哒的那几只小雄鸡仔,也在露西的精心照料下很快恢复了健康,正常啄食、进行活动了。 棚舍里虽然养了两百只雏鸡,但足够宽敞,并且通风良好,卫生状况也维持得非常不错。 被温暖的夏日晒过的绒毛散发出阳光的气味,一点也不难闻。 一身黄嫩嫩的绒毛、身材圆滚滚的鸡崽子,本身就是会让人心情变好的萌物。 奥利弗在确认过露西越来越得心应手后,就顺势减少了出现在鸡舍的时间——只会每天固定亮亮相,才纯粹为了经验值去摸摸小鸡。 相比起暂时还看不出什么来的小雏鸡,被他亲手爱抚的母鸡,在和赏赐给露西的那几只一比较后,顿时就体现出了非常明显的差距。 在莱纳城还没有如被诅咒般频繁更换领主的那几年里,偶尔也会有平民家剩一些余钱,从商人手里买几只母鸡喂养,为家里提供一些新鲜鸡蛋。 按照常理来说,经过商队的长途跋涉,在运输过程里没少受罪的母鸡刚到莱纳城的前几天里,是不会下蛋的,甚至都不会愿意啄食。 ——然而被领主大人爱抚过的那二十只花鸡,第二天就开始下蛋了。 作为鲜明对比的是,没有被美丽的神眷者碰触过、而是直接赏赐给了露西的那五只大母鸡,尽管看着是同样的肥硕,却足足过了四五天才陆续开始了进食和下蛋。 这可是所有人都看得到的神迹! 奥利弗还不知道,这个小对比试验很快就被奴隶们在私下里传开了。 他耐心地观察了整整七天后,总算是确认被自己爱抚过的母鸡,不仅外貌和精神状态都明显更好,而且下蛋也从正常的隔天频率提升到了每天一枚。 试验一完成,奥利弗就不再区别对待,而是每次去时,都顺手将赏赐给露西的那五只母鸡也一并爱抚了。 理由也很简单——经验值看着再少,那也是经验值啊。 反正顺手,就当积少成多了。 当然,莱纳城养殖场的重点,还是要以科学养殖的方式为主,总不能依赖他一个人天天摸鸡。 但奥利弗不知道的是,他这么一做,所有人就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被领主大人抚摸过的那五只属于露西的鸡,也从第二天就开始天天下蛋了! “不愧是被伟大的猫猫神眷顾的殿下。” “真是羡慕那些鸡啊。” “没听说吗,它们过的日子真是太好了。不仅吃的可是晒干后磨碎的玉米粒,住的地方每两天都要打扫一次,喝的水也是用碎石过滤过的干净河水。” “领主大人实在太厉害了,连养鸡都这么讲究。” “但按照领主大人教的做了之后,的确比他们之前胡乱养得要好太多了……在这天之前,我根本不敢相信,那么多鸡崽子竟然一只都没有死!” “唉,要是我能被领主大人用手那样温柔地碰触过,也一定是舍不得死去的。” “猫猫神在上啊!你都在胡说些什么!我看你是想吃卫兵的木棍了!” “别理那个疯子,他绝对不敢在卫兵附近这么说的。” “被领主大人碰触过的东西,不论是田地里的作物还是地上跑的禽鸟,都长得比什么都快……” “那可是伟大的猫猫神,只赋予仁慈的领主的神眷力量!啊,伟大的猫猫神,请庇护美好的领主,庇护莱纳!” 那一只只被养得毛色油光水滑,羽翼丰满的大母鸡在玉米地里趾高气昂地踱着步时,总会看到那群奇怪的两脚兽在盯着它们嘀嘀咕咕一阵后,就莫名其妙地高声唱起祈祷歌来。 它们用乌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瞪了他们一阵,最后不屑地走开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夏二十一日。 明天就是夏集结束的日子,各个商贩都将收拾东西,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陆续踏上归途。 让他们深感失望的是,那位美丽到超出他们所有人的贫瘠想象,高贵耀眼的领主大人,在那天之后就再没有来过集市。 这也意味着,他们特意带来的价格高昂的货物,恐怕注定滞销,要白跑这一趟了。 他们当然不是没想过,通过奉上礼物的方式去城堡求见领主大人:要是换做其他贪财的贵族领主,这一招总是屡试不爽的。 遗憾的是在这里并没能成功——全被那位神情冷冰冰的、充满威严气势的管家打发了回去。 奥利弗的确再没去逛过集市了。 在夏耕的活计暂时告一段落后,他就一边等着第二批玉米的成熟,一遍将注意力大多放在了育雏和垂钓上。 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只因为……莱纳城实在是太穷了。 奥利弗无奈地想。 除非走私账,否则就算逛了,也只会因为暂时买不起而感到眼馋而已。 第36章 第 36 章 眼看着夏集即将结束, 不用再辛苦抑制购物欲的奥利弗,决定将所有即将启程回家的商人们都邀请进城堡来,与他共进晚餐。 餐桌上的菜式, 当然必须符合“莱纳特色”。 尽管在这天之前, 莱纳城除了“穷”以外, 在别人眼里根本没有任何特色可言……但从奥利弗来到之后, 这情势就必须有所改变了。 除了莱纳河的特产鱼,游戏系统出产的种子种出的玉米外,还有那二十几只勤快的母鸡下的蛋(虽然是刚买来的)呀! 奥利弗当然不认为这些食材太单调,也不认为用它们为主题举办的‘晚宴’,或许够不上公爵该有的豪华。 先不说玉米能做的美味菜式实在太多了, 单是在这饥荒四起,粮价严重飙升的背景下,就算是贵族的味蕾也不得不“委曲求全”、变得不那么挑剔。 更何况是走南闯北,常年在旅途中啃干粮的这些商人们了。 事实上,光是受到公爵领主的邀请这点,就足够他们心花怒放,对外吹嘘上好多年。 别说是吃能吃上美味的玉米和鱼了,哪怕是要吃地上随手拔来的青草,他们恐怕也能睁眼说瞎话地称赞美味。 当然, 奥利弗之所以邀请商人们, 除了要刷一波莱纳城对商人友好的好印象外, 更主要是为了将未来几年里、莱纳城将主打的“高端产品”之一推销出去。 ——那就是他用游戏系统提供配方做出的腌菜罐、所精心准备的腌玉米。 可惜腌菜罐数量有限, 时间又太过紧促,他只来得及做出16小罐腌玉米。 这些腌玉米, 他早在第一批做出来时就尝过味道了, 意外地还不错。 在他的计划中, 晚上拿2罐给众人分食,剩下的让潜在买家当做样品带走。 奥利弗对这场他眼中的招商聚餐非常看重,不仅让福斯管家提前两天对商人们发出了邀约,并且从前一天的上午开始,就已经在为第二天晚上的宴席做准备了。 在用最快的速度爱抚过所有的鸡后,他将接下来的大半天时间都花在了莱纳河边,专心垂钓。 直到将体力消耗得濒临殆尽、钓上了近四十条活蹦乱跳的大鱼后,他才满意地带着福斯等人回去城堡。 新厨娘谢芙尔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就算在过去这些天里,她已经渐渐适应了这位频频展现出让人惊呼的神迹的领主大人,每去树林里的河边垂钓,就总能带上十多条鱼回来……但这次可是足足翻了一倍啊! “殿、殿下。” 谢芙尔看得眼都直了,想到要亲手宰杀那么多鱼,哪怕有两个帮手在,也让她感到头皮发麻。 她不禁艰难地问着:“这么多大鱼……真的都要在晚宴上用到吗?” 在她看来每条鱼都份量惊人,哪怕只经过简单烤制,光一条就足够填饱四五个人的肚子了。 能接到领主大人邀请的,必然只有商人本身,不可能包括他们的随从们,最多也就三十多人,六七条就已经绰绰有余了,哪里需要用到这么多? 更别说,要是让她加些土豆和青菜,做成鱼汤后让人就着面包进食的话,更容易让人产生饱腹,甚至都不需要用到那么多条的食材。 奥利弗怔了怔,忍俊不禁道:“怎么可能。” 不等谢芙尔松上口气,领主大人那轻描淡写的下一句话,就将她彻底震傻了——“需要你们辛苦一些,除了留下明天晚宴上要用的那几条外,剩下的鱼都需要在明天中午之前剖好,切片。如果人手不够的话,就跟福斯说一声,他会帮助你的。” 谢芙尔目光呆滞地看着这位闪闪发光的天使领主,微微笑着,继续说出让她压根儿就不能相信、也难以理解的话来:“……等到明天,我打算给大家放一天假。到时候就由你们安排其他仆人帮忙派发,让他们每户都来城堡门口领一份。自己带回家后,想做成什么菜肴,就自己商量着做吧。嗯,对了,具体的份额由你们确定,但每户只允许领取一份鱼肉和一捧玉米粒。” 毕竟这领地上包括奴隶在内的话,足有近万人。 每条鱼份量再足,也不可能富余到任由每个人都敞着肚子吃的程度。 在资源有限、并且要在管理层人手短缺的情况下简化分配过程,他只能让人口多的家庭吃点小亏了——人少的家庭甚至可以奢侈到将得到的那几片鱼肉烤来吃,人多的,就只可能做成汤,再用黑面包蘸着吃了。 而奥利弗口中提到的玉米粒,指的是莱纳城的粮仓里囤积的、来自歉收的去年的存粮,并不是他刚收上来的这一批。 因为之前动用了一小批、作为给雏鸡们的饲料,奥利弗还特意带着福斯亲自去检查过。 即使只是抽样检查,他依然心痛地发现,由于晾晒的程度不够,粮库里也不够通风防潮,因此有不少袋中的玉米粒已经霉变了。 既然游戏出产的玉米种子的确高产到不可思议,那莱纳城就不再那么依赖旧粮了——更何况这些玉米的状态,根本就不适合继续囤放。 不如用庆典的名义,分发给一直吃不饱的大家。 过冬当然不够,但要是节省些吃的话,还是够每个人吃上大半个月的。 奥利弗重音声明:“你们带人检查玉米时,霉变的那些必须全都丢去积肥堆里,谁都不许吃,否则会受到猫猫神的严厉惩罚的。” 明明领主大人说得并不快,也不像她曾有幸侍奉过的其他小贵族那样、无论发表什么意见,都喜欢装腔作势地扯一些华丽辞藻。 可当这些话窜入谢芙尔耳廓里时,却让她陷入了茫然的状态,根本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放假? 她晕乎乎的。 领主大人指的,难道是只有在王都的神殿里侍奉神祗的高贵神官们,才有资格庆祝的神诞日吗? 在谢芙尔有限的认知中,每到那天,神殿就会对前来求助或是祈祷的平民们关闭大门。 只有受到邀请的贵族大人们能坐在席上,这些高高在上的权贵们,一边矜贵优雅地喝着美酒,品尝着、挑剔着盘中佳肴,一边听美丽的神官们唱着圣歌,盛大的宴席上彻夜燃烧着蜡烛…… 谢芙尔神游天外时,奥利弗却忽然想到了前任厨娘因为不满自己特权受损、而做下的那些恶行。 如果一切一视同仁的话,不仅是直接地挑起了两个阶层见的矛盾,而且对每年还需要缴税的自由民来说,的确也太不公平了。 出于安抚自由民的目的,他补充说:“慷慨的猫猫神愿意赐予奴隶食物,但他们领取的份量,只能是自由民的一半。哦对了,每一位成年的自由民,还能再领取一杯淡啤酒。” 酒在奥利弗眼中,虽然完全称不上好东西,但却是大多数平民们梦寐以求的奢侈品。 反正那批挤压的淡啤酒,他是不打算贱卖出去了,不如直接在这次庆典上送给平民们。 奥利弗笑着说:“事情太多了,光靠厨房里的人肯定忙不过来……福斯?” 福斯不疾不徐地行礼:“尊贵的殿下,请您放心。” 奥利弗笑眯眯地说:“我总是相信你的,亲爱的福斯。” “我……我明白了,领主大人。” 谢芙尔愣了很久,才在福斯锐利的目光下哆嗦着醒转,毕恭毕敬地应了。 谢芙尔虽然是第一个深感震惊的人,却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当被管事们驱赶着聚集到城堡门口附近,看着那位纤弱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睛的领主大人站在台阶上,向他们宣布“明天是举办夏集庆典的假日”时,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片空白。 “伟大的、睿智的、温柔的猫猫神啊。” 被熟悉的声音唤醒,在遥远神域中,那意识朦胧的神祇睁开了眼睛,看到祂最美丽的信徒淡淡地微笑着。 微卷的长发金光灿灿,更衬得他肌肤雪白耀眼,就像真正的天使一样散发着优雅圣洁的光:“祂看到了你们最近一段时间的努力和虔诚,因此做出了慷慨的决定。” “从今年起,以后每年夏集的最后一天,就是仁慈的猫猫神赐给勤劳的人们的假日。”奥利弗莞尔道:“只要是在过去的一年里为莱纳城的建设付出过辛劳或智慧的人,都有资格来城堡领取一份食物,当然,这将按照你们贡献的大小来决定。” 税收当然是最重要的贡献之一。 奥利弗不打算强行一盆水端平,在资源很快不再短缺、发展进入下一个阶段时,自由民或是做出突出贡献的奴隶,理应得到更好的待遇。 奥利弗之所以决定设置假期的想法,并不是纯粹的心血来潮,理由也很简单。 他努力的起点,是不希望看到那么多人生活在随时都可能饿死的恐慌中。 当迫在眉睫的饥饿危机已经解除时,下一步就是提升人们的幸福感了。 一时的提升很容易,长久的提升却非常难。 他做出了很多的努力:让人们隔三差五都能有鱼汤喝,通过修建厕所来让恶臭和随处可见的粪便消失无踪,修缮房屋能让百姓们有一个真正能遮风避雨的栖息地。 他亲手耕种的玉米将迎来很长一段时间的丰收期,还能在这空档里鼓励大家饲养家禽…… 但对一个曾经在现代社会生活过、学习工作过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是比“美食”和“假期”,更能提升人们的快乐度的呢? “在这一天,平时辛辛苦苦做过活的你们,什么都不需要做。”奥利弗温声说:“可以进一步修缮自己的房屋,可以去树林里拾取自己份额的枯枝和野果,可以煮制自己想吃的食物。到了夜里,伟大的猫猫神喜欢热闹,还会让你们在广场上点起篝火,唱喜欢的歌曲,跳喜欢的舞蹈。当然,莱纳城的运作离不开许多人的努力,就像是可靠的卫兵和聪慧的厨娘……在这一天无法与其他人一起休息的你们,猫猫神也将赐予你们在次日休息的权利。” 第37章 第 37 章 底下虽然站着对他的命令必须无条件服从的奴隶们, 奥利弗却从不是个爱废话的领导。 他身上的事务,可比谁都要来得多呢。 在说了难得的一大段话后,奥利弗就欣然结束了讲话, 回到城堡中去了。 他打算尽快解决掉午餐, 然后就下到田地里, 将第二批成熟的玉米全部收获掉。 就连奥利弗都说不上来, 为什么采摘玉米那种单调的重复作业,却能唤起他体内潜藏的某些古老的冲动,拥有让他着迷的奇怪魅力…… 徒留台阶下站着的奴隶们表情呆滞,面面相觑。 这几天才临时住进了城堡的乔纳森和齐肯,也听得呆住了。 他们现在每天只用听从露西的调派, 负责给小鸡们及时清理弄脏弄湿的垫料、补充干净的食水、再严格按照领主大人给下的具体指示、对鸡舍进行进一步的修葺。 在奥利弗看来,这些活听起来不重,却十分繁琐。 两百多只脆弱的雏鸡,需要非常精心的看护——光靠这三个人一天完完整整地做下来,中途可供休息的时间其实是少得可怜的。 但乔纳森却感觉再满足不过了。 在他看来,照顾这些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情变好的活泼小鸡仔们,工作本身简直一点都不费力。 而且身边还没有手里不怀好意地拿着鞭子、在边上虎视眈眈的管事督工,有时候甚至他都没有犯错、就会因为督工心情不好而莫名挨上几记毒打。 每当遇上问题、阻碍到工作的继续进行,乔纳森也不会像是以前那样, 只木然地站在原地等待管事的安排了。 有了露西这个再好不过的范例摆在面前, 他开始尝试着自行思考。 如果想出可行的办法了, 就去询问露西做最后的确认。 而见乔纳森这么卖力, 屡屡得到露西的表扬后,原本只是想混个轻松体面活计、以后设法进城堡做正式男仆——哪怕只是下等男仆也好——的齐肯, 倏然萌生了危机意识。 他不想被乔纳森远远甩在后头, 就只能也跟着开动脑筋, 帮露西出主意。 这两人间无意中形成的良性竞争关系,就这么给原本焦头烂额、压力巨大的露西帮了大忙。 “庆典?假日?” 乔纳森难以置信地重复道。 “不不不,听殿下的说法,我们今天是没有假日的。”齐肯的状态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恍恍惚惚地看向他:“好像是明天再调给我们吧?和厨娘一起?” “不!那怎么行!”乔纳森毫不犹豫地说:“我们本来做的活就够轻松了,凭什么能躺在地上等人喂饭吃呢?而且我们明天要是不做的话,活万一落到领主大人……或者他身边的管家先生他们身上的话怎么办?” 齐肯舔了舔下唇,尽管本能地还是想要‘放假’,但也点头认同了这番话。 养鸡的活虽然远比下地轻松,但小鸡再可爱,拉出来的粪便也是臭的。 清理那些鸡粪的活,可绝对不该是那位美丽的贵族大人该做的。 乔纳森和齐肯还清楚,现在地里的活计,和领主来之前地里的活计相比,完完全全就不是一回事。 之前的忙碌是沉重的,也是让人绝望的——就算每天起早贪黑,下工后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只能驼着行走来缓解僵痛,可贫瘠的土地里种出的粮食依然少得可怜。 就那么点可怜巴巴的粮食,也根本落不到他们嘴里:全都会被管事们征收走,除了平民能保有一点自耕地的收获外,奴隶是完全不能奢望的了。 他们只能靠每天上工前的那一顿汤和硬面包渣,还有干活时从地里翻出的一些不带毒的草根来勉强充饥。 自从领主大人来了以后,一切都不同了。 被伟大的猫猫神所眷顾的,那位美丽尊贵、如同浑身都在闪闪发光的殿下,不仅挥着锄头、不知疲惫般独自开垦了近半的田地,还教他们将杂乱不堪的田野规划得井井有条,用生机怏然的豆类攀植隔开。 下地的人现在要做的,每天主要就是给他们所播种的那一半田地浇水、除草、再用稀释过的尿液进行定期施肥。 对,还有那神奇的厕所! 奴隶被认为是连贵族的屁都比不上的、从泥地里长出来的肮脏东西,他们明明早就对那股萦绕不去的恶臭麻木了。 但当随处可见的粪便被清理干净,那条臭烘烘的屎河被彻底填埋,田地里的家家户户——那一坐坐用领主大人赐予的好木料修建的新房间,建起了一间间干干净净的厕所。 殿下亲口说了,那些所有人都厌恶的肮脏恶臭的东西,到了明年,就会变成能让土地肥沃、庄稼生长得更好的堆肥。 太不可思议了。 乔纳森想。 第一次品尝美味的鱼汤时,他们对领主的感恩的,却也是惶恐的。 但真正拥有那么漂亮的新木房子,在商人们震惊的注视中去厕所里排泄,而不是像野兽般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中…… 他们才真真正正地品尝到了,什么叫幸福的滋味。 还没等奴隶们消化完这天使般美好的领主带给他们的幸福,就又被新的‘幸福’重重砸中了。 假日? 除了贵族大人们外,平民……不,甚至包括奴隶们,还能有可以从第一下钟声响起时就在家休息,一整天不干活也能从城堡领到饭吃,晚上居然还奢侈无比地点燃篝火,允许他们唱歌跳舞? 奴隶们呆呆地看着彼此,心里与其说是欢喜雀跃,倒不如说是惶恐。 他们是奴隶。 奴隶一生下来,就注定要为领主大人干活,儿女孙辈都要为领主干活,直到彻底奉献出生命为止的。 说是猫猫神的恩赐的话……他们虽然打心底信奉着美好的猫猫神和领主,但一无所有的他们,却什么都没能进献给那高贵的存在呀! 不,别说是为领主大人或是猫猫神做什么了,他们甚至连最简单的活都干得远远没领主大人好,也不如领主大人的多! 想到这里,奴隶们就忍不住面露羞愧。 他们怎么配享受这些呢? “当然可以。” 奥利弗听到露西诚惶诚恐地这么问时,失笑道:“这可是伟大的猫猫神的决定。在降下更严峻的考验之前,祂也愿意要奖励勤劳善良的信徒们……难道你是要质疑祂的决定吗?” “不,不是这样的!领主大人!” 露西顿时吓得脸色刷白,甚至连礼仪都差点没能顾上,拼命否认。 “嗯,我相信。” 奥利弗笑着安抚了她一句,就将视线放到忐忑的厨娘谢芙尔身上了:“厨娘,我要教你做一道汤。” 谢芙尔:“……” 领主大人,要教她一个厨娘做汤? 见谢芙尔面露茫然,奥利弗很自然地补充:“是猫猫神在梦中传授给我的。我教会你后,明天他们来领食物之前,你就将这道汤的做法教给所有人吧。” 一听是猫猫神的智慧,谢芙尔再不敢呆愣着,赶紧照做。 他让厨娘做的,是简单又美味的玉米蛋花汤。 如果是晒干的玉米粒要提前泡化,要是新鲜的玉米粒的话,那大可以当场剥好了。 将那饱满的一颗颗金粒放进锅里,加入过滤过的清水,等它煮沸。 接着取一点淀粉,用水冲散后搅拌一下,倒进沸腾的玉米粒水中。 然后敲碎一两颗鸡蛋,打散成糊糊,顺时针倒进混了淀粉水的玉米汤里,最后撒上一点盐,一把切碎的青菜…… 亲眼看着橙黄色的蛋糊一倒进汤中,竟然化成了丝丝缕缕的浅黄色云朵时,谢芙尔不禁抽了口气。 ——这也太美了! 光是蛋液的香气和玉米的甜香味混在一起,就勾得人食指大动。 金黄色的玉米粒,淡黄色的鸡蛋丝,飘在上面的细碎青菜末,简直像是深秋树林里的一道风景。 奥利弗对新厨娘展现出的手艺,也感到相当满意:不愧是他这位万能的管家先生,特意从别的地方挖来的人选。 福斯抿着唇上前,为小主人舀了一勺热汤,放置到温度刚刚好了,才将碗放到碟中,亲自捧到了奥利弗身前。 奥利弗垂眸前倾,矜持地尝了一口。 尽管少了香油的调味,但已经喝腻了鱼汤的他,还是一下就喜欢上了这道汤。 可惜他刚吃饱了。 奥利弗又尝了两勺后,就放下了汤匙:“不错,剩下的就分给在城堡里做事的人吧。” 一开始他对将自己吃剩的食物给下仆这点,还会感到有些别扭,现在则渐渐习惯了。 不仅是因为粮食珍贵,更是因为在世人眼里,能得到被公爵接触过的菜羹,那通常是只有最受宠爱的仆人才能得到的殊荣。 除了福斯依然淡定外,所有人都抑制不住地露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 “明天的晚宴上,记得也做这道汤。”奥利弗想了想,吩咐道:“嗯,到时候可以多打几个蛋……剥下来的玉米须记得可以留下,煮出来的水也是带清甜味的。” 刚好他最近烤鱼吃太多了,喝些玉米水正好能降降火。 谢芙尔深深行了一礼:“是,领主大人。” 奥利弗不知道的是,就算他不说,那些剥下来的玉米衣也绝对没有人会奢侈到浪费的——比起苦涩的草根,对曾经的莱纳城的奴隶而言,玉米衣已经是值得争抢的美味了。 将喝过的汤赐给仆从后,奥利弗就淡定地戴上草帽。 旋即在福斯挣扎又克制的目光中,悠悠然地下地摘玉米去了。 只是奥利弗还没踏出城堡大门,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歌声。 是嘹亮的、澎湃的、带着哽咽的,任谁都能听出那其中的充沛感情。 不明情况、原本忙着收拾行囊的商人们纷纷跑了过来,震惊地看着这一个个站在城堡大门附近不肯离开、泪流满面,却满面虔诚的奴隶们。 尼斯情不自禁道:“伟大的猫猫神啊,这究竟是怎么了?” 奥利弗也怔住了。 他当初瞎编的歌词,已经被自认不配直接受猫猫神恩惠的信徒们,满怀着对领主大人的感激偷偷改掉,成了一首全新的祈祷歌—— “田野,森林,河流!哦仁慈的财富之神——猫猫神啊,恳请您赐福于美丽的天使领主!在猫猫神的庇护下,万里肥沃,谷物茁壮成长,浆果累累!伟大的猫猫神啊!感谢您赐下的丰美作物!我们愿意献上所有的信仰,在有仁慈的领主大人庇护的日子里,歌颂猫猫神的伟大。我们沐浴在领主大人的恩泽之中,感恩伟大的猫猫神为我们做的一切!” 第38章 第 38 章 听到如此充满感染力的歌声, 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都不可能无所触动。 更何况是奥利弗了。 在突然感到非常不好意思的情况下,他下意识地看向了管家福斯, 有那么点无措地眨了下眼, 抿着唇, 露出一缕羞涩可爱的笑来。 ——差点没将铁血管家的心给融化了。 “咳。”奥利弗不太自在地轻咳了声, 故作若无其事地走向门口:“听到这样的歌声,伟大的猫猫神一定也会高兴的吧。” 话说着,他继续朝外走去,而男仆们也忙不迭地推开了城堡的大门。 当大门开敞的那一瞬,映入眼帘的光景, 直让城堡里的所有人都怔住了。 花。 好多好多的花。 除了由领主大人亲手栽下的向日葵外,不知名的各式各样的野花被人小心翼翼地采摘下来,然后摆在了城堡大门前的空地和台阶上。 将被领主大人踏过的路面,已经汇聚出了一片五彩缤纷的花海。 奥利弗哑然看着,简直怀疑他们将大半个树林里的野花都摘来了。 谁都不知道,奴隶们究竟是什么时候散出去的,又到底是从哪里找来了这么多的野花。 除了制定了相应计划的伐木外,奥利弗其实已经基本开放了底下人对树林里各种资源的使用权,也让卫兵们暗中注意是否会出现滥用资源的现象。 但事实证明, 他是多虑了:穷惯了的人们贸然得到权力后, 用得异常珍惜小心。 绝大多数人进树林后, 只会拾取自己所需要的少量薪柴和野果, 旁的一点不看不拿拿。 而随处盛放的野花,曾是备受饥肠辘辘的奴隶们青睐的、他们被允许私自采集的重要食物来源之一:虽然很难起到充饥的效果, 味道也称不上好, 但起码绝大多数都是没有毒性的。 然而这晚的莱纳城人, 却默契地选择了采来新鲜的花朵,将它们堆在了比明艳的花卉还要美丽得多的金发领主的面前。 当那道美丽的身影出现在城堡大门处时,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腰杆,大声念着:“愿伟大的猫猫神永远赐福于您,仁爱的殿下!” 奥利弗看着一张张面黄肌瘦,却洋溢着希望和幸福的面孔,又垂下眼眸,看了看遍地的美丽鲜花。 那恐怕不是花,而是一份份虔诚而谦卑的心意。 在所有人的屏息注视中,这位拥有如清晨阳光般璀璨金发的天使公爵,唇角微微上扬着,缓缓露出了一个令人头晕目眩的美丽笑容。 他摘下草帽,在来不及劝阻的福斯面前俯身,从地上拾起了一朵嫩黄色的小花。 白皙修长的手指,很轻柔地抚了抚那朵此时正被无数人羡慕嫉妒着的花的小瓣。 赏心悦目的美人轻拂鲜花的画面,优美得就像是一副能被悬挂在宫廷里、让最尊贵的人带着崇敬的心去欣赏的油画。 下一刻,所有人就听他们心目中象征着一切美好的天使领主,含笑说着:“——也愿伟大的猫猫神永远庇护勤劳善良的诸位。” 奥利弗当然不可能收下这数目庞大的花。 在说出让大家欢喜得快昏过去的这句话后,他便下达指示,让所有人都从这里领取两朵,放回家中。 “收下吧。”领主悠悠然地说:“这可是乐于给予的猫猫神,对信徒们的赐福。” 原本惶惶然的奴隶们,才你推我挤地赧然上前,陆续拾花回家。 奥利弗重新戴上草帽,带着这份美好心情下地,继续摘玉米去了。 真正让他高兴的,其实并不是奴隶们知恩图报、做出了这番发自内心地献出虔诚的举动。 截至目前他所做的一切,虽然是源于同情,但也始终遵从了自己的本心。 既然是能让他自己从中获得快乐和满足的事业,他就不会去多此一举地要求受惠的那方心怀感激、又或是日后报答。 令奥利弗欣然的是,通过奴隶们向他献花的做法,他看出了生活在莱纳城、这些年里受够了苦难的人,内心还没有完全麻木。 或许之前只是被压抑着,又或者是沉睡着、现在被唤醒了……人们还没有放弃对幸福和美好的追求,也自有一套美学观念。 纯洁美好的鲜花,在他们眼里是自己所能获取的事物中,唯一配献给神明的。 而对于普通人而言,生活的美丽就是袅袅升起的炊烟,锅里热腾腾的食物;是能在冬季带来温暖、在家门边堆得满满的薪柴;是在田地里洒下一滴滴汗水后,获得丰收的回报。 只要没丧失对美好生活进行追求的动力就好。 一整个下午,备受鼓舞的奥利弗都耗在了玉米地里,不知疲惫地采摘着一个个成熟的玉米棒子。 不过就算他速度再快,将这800多株玉米全摘过一遍后,天也已经黑透了。 在福斯的坚持下,沉迷摘玉米的领主大人才一脸意犹未尽地移开了看向向日葵的目光,带着众人回到城堡。 随便解决了晚餐后,奥利弗只稍微在城堡里散了散步、消过食后,就迫不及待地去往鸡舍了。 这一天里,他给自己安排的事情可还没做完呢。 当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石廊的尽头时,原本靠着墙等待的露西三人赶紧站直了,跪下行礼:“愿全能的猫猫神保佑您,尊敬的殿下。” “嗯。” 奥利弗一开始还会感到有些微妙,现在却已经彻底习惯了这里的人动不动将“xx的猫猫神”(xx可能是任何褒义词)挂在嘴边的迷信做法了。 ——毕竟在他第一次下地摘玉米的时候,就发现对猫猫神已经深信不疑的农奴们,不管是在灌溉作物时想乞求土地肥沃、还是家里的孩子生病了想乞求恢复健康,都会无比虔诚地念着祈祷词。 光是念祈祷词、唱祈祷歌也就罢了,最多是让唯一知晓实情的奥利弗感到哭笑不得。 但当他亲眼看到他们认真地将刻意省下来的口粮放到地里、就是想作为祭品献给猫猫神后,才意识到这种风气必须尽早纠正。 于是紧急用猫猫神的名义发布了“不接受个人进献”的神谕。 有了猫猫神的神谕,这种现象才一夜消停。 目前最让奥利弗关心的,是鸡舍里这些已经完成脱温、要准备开始放养前的训练的雏鸡们:“都准备好了吗?” “都按照您说过的做好了,尊敬的殿下。” 露西毕恭毕敬地说。 经过这些天的锻炼,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轻易哭泣出来的女孩,而要成熟稳重太多了。 她带着乔纳森和齐肯,严格地依照领主大人的指示,提前好几天在准备的放养区域——用被豆类藤蔓攀着的小木架圈出的那一小块玉米地里——放好了饲料盆。 奥利弗还是没有完全放心,亲自检查过一遍后,满意地轻轻点头:“你们做得很好。” 雏鸡的正常放养日龄,其实应该是30天左右。 奥利弗之所以准备在小鸡刚满21天龄时就放养的原因,主要有两个。 一是季节,二是经过密切观察,无不显示出小鸡超过一般情况下的成长速度和良好的身体状态。 在夏天进行育雏的最大优点之一,就是保温工作简单:鸡舍内外温差小,并且日照充足。 小鸡不需要等到具备完全的抗寒能力,就已经能适应外界的气温。 这几天奥利弗主要让露西他们做了两件事。 一件是让逐步增加自然光照时间,让雏鸡适应野外的环境;二是在饲料里添加少量磨碎的青草和让奴隶们捕捉来的昆虫幼虫,并渐渐加大比例,直到占到饲料总量的一半。 这样一来,就确保雏鸡被放到陌生的环境后,还能迅速认出野生食物的长相。 当然,考虑到雏鸡在刚被放到放养区域时,难免出现应激的反应,不敢朝外活动,消化系统也不可能立即适应等问题,奥利弗让露西他们在玉米地里放置了一些木盆,好方便每天在里面添加饲料和水。 好让一时间没能在野外找到食物来源的雏鸡,不至于挨饿。 得到领主大人的夸赞后,露西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接下来的七天里,一定要仔细观察。”奥利弗严肃地叮嘱:“一天喂3次,前5天的放养料,就按照今天的饲料配比来做。之后就要逐步减少玉米碎粒的比例,争取在后10天里完成过渡。但如果发现它们的嗉囊太扁,就要重新调整补喂饲料的次数和数量。” 露西也收敛起笑容,严肃地点了点头。 确认露西接收到嘱托后,奥利弗放缓了口吻,微笑着说:“那就开始吧。” 要将小鸡们从半封闭的鸡舍转移到放养地,最适合的时机就是在暖晴无风、小鸡们反应比较迟钝的夜晚了。 为了给脆弱的雏鸡们充分的时间适应,也为了防止它们被或许会出没的野生动物叼走、甚至自己走失……奥利弗选的初始放牧地,是离城堡最近的、特意圈起来的那一小片玉米地。 小鸡被露西三人一只一只地从育雏鸡舍里小心捉出,放进了临时的木笼里,然后转移到了建在玉米地旁的新简易鸡舍。 这256只已经长出翼羽雏形的小鸡仔,可不是刚买来时的份量了。 它们肉眼可见地胖了好几圈,是一颗颗能被称作沉甸甸的、而不再是轻飘飘的小圆球。 等完成转移后,露西三人已经出了满头的汗,不知道是累得还是紧张得。 “很好。”奥利弗满意地微笑着:“明天不要急着放它们出去,等我来。” 等放养后,要想快速完成对鸡的爱抚,就只能趁鸡被放出去前进行了——当然,也是为了等日照变得充足的时候。 第39章 第 39 章 “亲爱的猫猫神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奥利弗就养成了临睡前抱着猫猫神自言自语、权当给自己做这天事务的总结的习惯。 这晚也不例外。 他将金色的招财猫雕像抱在怀里,让祂充当唯一的听众,然后专心地陷入了与自己的对话中:“明天是放养小鸡的第一天, 希望一切顺利, 要让露西他们盯紧了, 别让小鸡在陌生的环境里受到外伤。下午空出的时间可以用来视察屎河的填埋情况, 再检查一下其他人种的作物的生长状况。而晚上的那场商务聚餐,我毕竟是个公爵,商人们应该不会太难应对。嗯……等明天给他们放过假后,接下来要趁天气完全热起来之前,让他们再干些比较重的体力活了。” 而在遥远无比、至高层的神域中, 一道朦朦胧胧的金色影子,正缓慢地汲取着最为纯净的信仰之力,让虚影渐渐凝实。 尽管距离真正凝聚成型的那天,还要很久很久,祂依然仔仔细细地分出了最重要的那道神识,附在那只金色的猫猫雕像上。 置身在那满溢着醉人心脾的玫瑰香气的温暖怀抱中,听着唯一心爱的美丽信徒以悦耳的声音说着祂听不懂的话……却也让新生的神祗陷入了无法抵御的沉醉。 琐碎地说到这里,奥利弗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忽然往下一垂,盯着招财猫雕像那两只尖尖的小耳朵看了会儿。 感受到那道专注的目光, 神域里的金色虚影, 不由自主地僵住了。 然而奥利弗根本就没有怀疑过, 怀里的“猫猫神”是真的“猫猫神”, 更没有留意到雕像在重量上每天都在微小地增加。 他只是被那一看就手感很好的猫耳朵吸引,忍不住上手摸了一把…… 果然还是黄金雕像该拥有的质感, 被打磨得无比光滑。 不过与奥利弗所预期的冰冷不同, 猫猫雕像的耳朵摸上去, 好像是温温的? 是天太热了吗?还是被他的体温传染了? 奥利弗没有多想。 他思绪不知发散到了哪里,一小会儿后,他闭上眼,轻笑着亲了亲财富雕像的额头:“奇怪,怎么我老是感觉你今天比昨天重了一些?” 就如同对待一只真正的小猫咪时温柔。 而好听的嗓音里,则在他毫无自觉的情况下,带了一丝撒娇般的绵软:“那么,伟大猫猫神可以庇护我,让这一切都进展顺利吗?” …… ……好的…… …… 美丽的领主所不知道的是,懵懂的新生神祗在得到喜爱的亲吻后,认认真真地给了他回应。 这天的结算面板无惊无喜:自从【农耕人】这一职业技能后来居上,一口气升上5级后,再次升级的经验要求就一下翻了好几倍。 哪怕地里玉米和向日葵都是好了就立即收获,早上的摸鸡大业也从没拉下过,在这么努力的情况下,他的经验值也只是缓慢地爬升到了5级的72%。 按照经验的获取速度来推算,要升到6级,至少还需要等下一批玉米成熟,也就是再等7天。 不过夏季才刚刚开始,奥利弗也不算着急——只要能在冬天到来、游戏系统出产的作物全部自动枯死前,将【农耕人】冲到9级,把最关键的种子生产机制作出来就好。 好在他已经摸清楚,通过爱抚家禽、也能获取【农耕人】经验的这一条规则了。 真入冬后,他还能天天摸鸡,远不至于沦落到只能坐着发呆、毫无经验入账的地步。 第二天一早,奥利弗准时醒来,习惯性地走到窗边,先看了一眼田地。 这一看,顿时让他感觉不好了。 他分明宣布过今天全体放假的……怎么农奴们还是要么扛锄头、要么提水桶,在第一次钟声下照常下地了? 奥利弗头痛地将管家福斯叫来:“福斯,他们是怎么回事?” “尊敬的殿下,”福斯行了标准的一礼后,一边以眼神飞快地指挥着仆从们摆上早餐,一边恭敬地回复:“您的恩惠已经尽数传达出去了。奴隶们之所以下地,是他们自愿的。” “自愿的?” 奥利弗微微皱眉,对这样的话是半点也不信的。 这世界上哪有社畜不盼着放假的?况且还是这种老板主动给出、不折不扣的带薪假。 恐怕是管事们为了在他面前博个好印象,对奴隶们暗中施压了吧。 这种风气如果不尽早制止,可以说是后患无穷——就为了奴隶们一天的工作产量,而将他美好的本愿给完完全全地埋没了,更有损他和猫猫神的威严。 “这是猫猫神降下的神谕,是给勤劳的人们的奖励,他们难道会胆大到拒绝神的恩赐吗?”奥利弗神情微肃,强调说:“除了城堡里做事的人外,不许他们为领地干活,就算真是自愿的也不行。而强迫、威胁他们放弃假期,进行劳作的管事,也一定要让卫兵揪出来,严厉地进行警告。” 福斯毫不犹豫地应下了:“我明白了,尊敬的主人。” 奥利弗不知道的是,他这次倒是难得地误会了管事们——有安迪森虐打奴隶时遭到严惩的前车之鉴,再加上亲眼目睹过这位领主大人对奴隶们有多仁慈善良,平时嚣张跋扈的管事们就识趣地收敛起了脾气。 虽然他们的倨傲是从骨子里溢出来的,也绝对不可能真正对奴隶怀抱善意……但至少在公爵殿下治理期间,除非是想丢掉这份好工作,否则他们绝对不敢再像从前那样虐待奴隶了,这次当然也不会去做阳奉阴违的事。 奴隶们之所以坚持下地,的的确确是出自本心本愿的。 在他们眼中,真正来自伟大的猫猫神、最美好的馈赠,其实早就已经收到了。 ——那就是善良美好的领主大人。 鱼汤和薪柴提供的只是一时的温饱,地里丰收的玉米只是换来这年或许不用挨饿的期待。 但天使公爵给这片绝望之地带来的,是久违……不,是从未有过的美好希望。 可惜他们一无所有,满怀着感恩和崇敬,却什么都无法回报给那位天使。 在用上好的木料搭建的、一户户宽敞明亮的新家里,唯一称得上美丽的事物,就是昨晚猫猫神通过领主的话,赐给他们的鲜花了。 出于“无论如何也要回报这位最好的领主大人”的强烈心情,这天晚上睡得尤其安稳的奴隶们,就在翌日一早,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了地里。 ——然后被黑着脸的管事们赶走了。 “少自作聪明了,你们这些蠢货!” 管事挥着马鞭,却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奴隶们最近已经发现了,那些挥得虎虎生风的鞭子看起来吓人,却一下都没有打在他们身上,一点不像之前把他们看得连牲畜都不如地随意折磨的做派。 这些无声的转变,无疑都是领主大人带来的。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看穿了的管事们,好不容易强压下鞭打这群不识好歹的奴隶的欲/望,大声呼喝着:“这可是伟大的猫猫神下达的神谕,也是领主大人的命令。贵族大人让你们这些幸运的懒货去休息,你们竟然敢不听从吗?!” 奴隶们面面相觑着,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们活了这么些年,只因为少干活或是干不好活而挨骂挨打。 ……却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自愿下地干活、而被驱赶了去强制休息的一天。 奴隶们一脸空白地被迫退出了农地,呆呆地坐在自己家门前的木杆上。 与平民不同,他们从没有过真正属于自己自由支配、想做什么都可以的空闲时间。 就算是前阵子,领主大人慷慨地赐下木料,让他们建筑新房子和厕所时,也起码是有个指标和方向的。 现在,他们该做什么? 奴隶们心里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困惑和忐忑。 就在这时,已经吃完早餐的领主大人,见距离适合放养雏鸡的时间还要过一会儿,索性带着游戏背包里的水壶出现了。 他慢悠悠地走到田野那特意挖出的水沟边,将水壶充满。 由于他的【农耕人】职业技能已经达到5级,初始只可以装够浇50株作物的水的喷壶,现在已经能浇85株了。 而且灌溉范围也有所扩大——只要进行短暂地蓄力,就能一口气浇上5株。 他的工作量看起来很大,但其实还好:毕竟天气还没完全热起来,太阳也不算厉害。 这也就意味着,另一半地里种的土豆,并不需要天天浇水的。 他种下的玉米倒是需要每天都进行灌溉:一旦停上一天,就会让收获的日子往后顺延一天。 1000株玉米和200多朵向日葵,只要跑个十几趟就够了。 今天的话,光是浇水这一项,就足够把他的精力值耗尽了。 奥利弗之所以平时从不去亲自浇水,就是因为这项工作太浪费时间了。 远远没有种植、钓鱼或是伐木有趣,也并不能提供任何经验值。 领地上有那么多奴隶,每个人各负责一块地,比他一个人做不知要效率多少。 今天是个例外。 奥利弗是第一次在现实里使用游戏系统的水壶。 就如同他料想的那样,装满了水的喷壶像是之前的斧头那样,提起来一点也不觉得重,而且喷水的效率也很高。 听着汨汨的水声,看着被一下染深的土地颜色,还有玉米叶子被打湿时,发出的“啪啪”脆响……奥利弗就莫名感觉,仿佛有一种深层的欲/望,被悄然唤醒了。 ——于是领主在稍微试了一下后,就意外地进入了干活的兴奋状态,兴致勃勃地一路浇了下去。 而对于奴隶们而言,要眼睁睁地看着禁止他们所有人干活,却亲自提着水壶,辛苦(并没有)地为一株株玉米浇水的领主,简直比让他们连着干三天三夜的活还要煎熬。 敬爱的猫猫神啊。 他们流着泪,在心中默默祈祷着。 求求您……求求您。 不要让美丽的神使这么疲惫。 快是让牛马拉起它们该拉的沉重铁犁,让卑微的奴隶去做辛苦的事务吧。 第40章 第 40 章 这天对莱纳城人而言, 注定是最最最特殊的一天。 明明距离允许地里的农奴下工、回家吃午餐的第三声钟声还很早,城堡大门就敞开了。 在奴隶们茫然的注视中,“吱嘎吱嘎”的木轮声响起, 穿着让从前的他们羡慕不已的干净衣服的城堡仆人鱼贯而出。 他们的面上没挂什么表情, 就连平时的倨傲都不见了。 不过所有的奴隶们都不关心这点。 真正让他们震惊的是, 除了那神容气质尤其威严庄重、哪怕这时只是静静地站在大门一侧、就让人心里发憷的管家福斯外, 所有出来的仆人们都推着一架造型奇异的木推车,上面摆满了食物! 有金灿灿的玉米粒,有刚切好、洒了一些薄薄的盐粒的新鲜鱼肉、有面粉,有青菜,有大盆大盆的黑面包, 甚至还有最近由母鸡下的、那几筐珍贵的鸡蛋…… 都是要卖掉的食物吗? 他们脑子发懵,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 管事们则一边忍着肉痛,一边大声催促着:“懒鬼们,都来排成了队列,领食物了!” 领食物了! 那是他们的食物! 听到了这个绝对能让所有人都瞬间精神起来的天大惊喜后,奴隶们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排成队列,而是齐刷刷地看向了依然在地里劳作的那道金发身影。 美丽领主那纤瘦的胳膊提着的,是一只大到触目惊心的水壶。 所有人都能想到,当它灌满了水后, 一定是沉甸甸的, 连最壮实的奴隶提着, 恐怕都会感到无比吃力。 ——现在却被那么温柔善良的领主提着, 孤零零地在地里做着本该由奴隶做的活! 城堡里的人可不知道奴隶们这时的内心所经受的煎熬。 在自认地位凌驾于普通自由民的他们的眼里,奴隶连牲畜都不如:这甚至还不是他们恶意羞辱奴隶们的评价, 而是确确实实的、被公认的事实。 偌大的莱纳城领地上, 牛马的数目少得可怜, 而且肩负着要拖着重犁开垦的职责。 买一头处于健壮期、能拉重犁的牛,要足足10枚金币;马更加昂贵,哪怕只是很偶然才会被其他地方的商人带来集市出售的劣马,也要整整20枚金币! 而奥利弗领主从王都带来的那十二匹骏马,价值更是高到一个让常人无法想象的程度:被老国王赐给最心爱的幼子的神骏,每一匹都至少要3000枚金币。 不过这种拥有当之无愧的贵族血统的马,就算主人奥利弗不介意,现在的它们也只是偶尔让骑士骑着出去锻炼、保持体能,而完全不适合放到地里拉犁。 在饥荒时期,便宜得一枚银币就可以买上好几个的奴隶,每过冬天都要更换一大批,怎么可能跟昂贵的牲畜比? 仆人们都暗自心痛着将分发出去的食物,根本不认为这些低贱如尘埃的奴隶会拥有多复杂的感情。 厨娘谢芙尔也是第一次直面这么多奴隶。 想到接下来要教他们做汤,她在感到有些奇异之余,更多还是紧张。 鸡蛋可是连她都很难吃上的食物,真的有必要教会奴隶、用这么昂贵的食材做汤吗? 每当这个疑惑浮现时,她就忍不住想起了领主大人昨天说过的一句话。 “虽然这次不是每户人都能分到鸡蛋,但不久后的将来,莱纳城人一定不会缺鸡蛋吃的。” 真是一位美好到不可思议的人。 谢芙尔想。 明明是那么天真单纯、犹如幻想的话……却会让她情不自禁去相信。 等这位好歹也算见多识广的厨娘,强行镇定下来,手微抖着当众做完了汤后,就按照领主大人的吩咐,将做好的那一大锅汤分给了干重活最多的那十几个奴隶。 奴隶们静静地流着泪,很慢很慢地喝着玉米蛋花汤。 接着就是正式让他们轮流来领取食材了。 玉米粒的数量最宽裕,也是人人都能领到的,而且份量还是够每个奴隶吃上大半个月的一小袋! 除了玉米粒外,其他都是按户来分配的了:当然,那数额最少的鸡蛋,连每户一颗都不够,只给予表现“优异”的那些人家。 譬如在修建厕所时完成最快、做的最好,又或是填埋屎河时出力最多、以及地里除草浇水负责区域最大的人。 但那可是鸡蛋啊! 除了城堡里的人以外,这样的食物,可是以前只有平民才能偶尔享受的奢侈,现在竟然愿意分给奴隶! 在管事们不耐烦的催促下,呆呆站着的奴隶们,就顶着一脸仿佛不情不愿的表情来领食物了。 他们一边领一边擦眼泪,直让不明情况的管事们生气不已。 这群可恨的懒鬼到底在做什么? 就连他们这些在来拿称得上是上等人的存在,这辈子都从没喝过那么好喝的汤! 结果慷慨仁慈的领主大人,不仅赐下食材,还让厨娘教他们做这么好的汤……结果这群奴隶竟然还哭丧着脸,简直可恶到不能光用不识好歹来形容了! “这些贱奴,是敢有什么不满吗?” 他们心里嘀咕着。 要换做平时,早就一鞭子抽下去了,但现在没人敢无故殴打奴隶。 还是唯一跟奴隶们称得上关系不错的管事埃德也感到好奇,他干脆在发放玉米粒时,找了个人问问:“在伟大的猫猫神与尊贵的领主的庇佑下,你们得到了假日和食物……为什么会感到这么悲伤?” “愿猫猫神大人保佑您,埃德大人。” 被问到的奴隶心情低落地回答:“我们只是,看到那位高贵美丽的大人代我们做活,我们却能不劳而获,这实在是,实在是……” “唉。” 埃德听到这里,心情也有些沉重。 猫猫神在上啊,他埃德可一点不敢对猫猫神怀有不敬的念头啊。 埃德心里默念着。 但……据他所知,几乎所有莱纳城的人都一致认为,伟大睿智的猫猫神连对最卑微的奴隶都愿意展示仁慈,却唯独对最美好的天使公爵太严苛了。 明明天使公爵才是唯一的神眷者啊。 这时在地里劳作的奥利弗,浑然不知自己那标准的“宽以待人、严以律己”的做法,已经让无辜的猫猫神背上了“对神眷者太严厉”的一口黑锅。 那么广阔的玉米地,就算他经过游戏系统改造过的身体只会消耗精力值、却不会感到真正的疲累和水壶的沉重,但依然很花时间。 就算光是沿着垄,在这么大的玉米地走上一周,也花上小半天了。 更别说浇水时需要蓄力,才能一口气灌溉好几株……而每浇上85株,他就要往回走,直到用沟里的水将喷壶重新填满再继续。 奥利弗从河边跑了七八个来回后,太阳已经完全升高,体感热度上来了。 应该是上午10点多的样子。 好在系统作物对灌溉的时间并不讲究,只要这天浇过了,就会被算进成长周期里。 于是奥利弗决定先暂停,放下这浇了一半的田地,先去带露西他们放鸡。 他没有察觉的是——几乎就是他离开田地的那一瞬间,一直盯着这边动静的奴隶们,就对还没浇灌过的干地眼冒绿光。 当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时,原本乖巧靠着墙等待的三人,眼睛一下亮了,激动地站直了,甚至还朝着领主的方向走了几步:“愿猫猫神保佑您,领主大人!” “嗯。”奥利弗的关注点全在新鸡舍里的小鸡上:“昨晚的情况怎么样?” 这是小鸡被转移到放牧地的新鸡舍渡过的第一晚,希望一切顺利。 “非常平静,尊敬的大人。”露西给出了奥利弗最想要的答案:“饲盆和水盆虽然都安置好了,但现在只有一半放了饲料,水盆添满了。” “很好。” 奥利弗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鸡逐渐被放到放养地的第1-2周,是所谓的放牧过渡期,对于放牧成功与否是异常关键的,他必须亲自把关。 虽然的确需要频繁补充饲料,但也不宜补得太早、或是补得太足。 在天气暖和的初夏,小鸡在上午和傍晚时的食欲是最高的:如果这时将它们喂饱了,很容易养成日后只等待投喂的懒惰习惯,而不会主动去放牧地远处探索采食。 当然,也不能在天亮的时候立刻放鸡:一来是气温和照明都不足,二来是刚在陌生地方醒来的小鸡,需要一些时间熟悉新的环境。 就在露西三人既紧张又期待地等待着英明的领主大人的下一步指示时,奥利弗忽然想起了什么,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就看向了他们:“你们吃过午餐了吗?” 确切地说,是早中餐……不过对莱纳城人来说只要有吃的就行,根本不在乎餐食的名字。 “呃,”被问到根本没料想过的问题,露西愣了愣,才忐忑地回答:“领主大人,还没有。” 因为今天要给平民和奴隶们放假,唯一要忙的就是城堡里的人……而且为了给其他人发放食物,福斯管家先生特意让厨房提前给城堡里的仆人们做了餐饭。 但他们今天什么工作都还没做,还惦记着重要的放养鸡仔的事,又怎么可能吃得下呢? “……唉。” 奥利弗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这三个老实人竟然会什么都没吃,光顾着呆呆地在这里等他了。 他无奈地看了如影随形的管家先生一眼:“福斯。” “是,殿下。” 福斯恭敬地垂首行礼,面无表情地看向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无比惶恐的三人:“还不快去?” 如果说领地上的人,对美丽的领主大人是如奉神祗的崇拜和喜爱的话,那面对威严的管家先生时,就是老鼠见了猫般的本能恐惧了。 露西几人打了个激灵,结结巴巴地表示感谢后,赶紧跑去厨房。 ——而笑眯眯的领主大人趁他们离开后,就麻利地将这些还在鸡舍里的毛茸茸的可爱鸡仔们挨个爱抚了一遍。 第41章 第 41 章 作为旁观了全程的局外人, 就如同其他远道而来的商人一样,怀恩与比尔都快看傻了。 他们昨天听到这位尊贵的领主大人亲口宣布“给平民和奴隶们都放假一天,作为感恩猫猫神恩惠的庆典的日子”时, 起初只以为是贵族大人们用“神诞日”等名头来敛财的惯常手段。 尽管将毫无油水的奴隶们也包括进去, 显得有些奇怪, 但或许是莱纳城太穷了呢? 不料奥利弗领主的下一句话,就是“所有人都可以来城堡领取食物”。 所有人!领取食物! 他们简直怀疑自己幻听了。 如果光是这些,只会让他们在惊悸之余, 打心底认为这位年少的公爵好心到让人难以理解的地步发话…… 当他们在假日这天亲眼看到, “领主在干活,奴隶在休息”;“领主在干活,奴隶在喝汤”;“领主在干活, 奴隶在领取食材”的上下颠倒画面后, 所有商人都陷入了寂静无声的状态。 ……不论是猫猫神还是领主大人, 采取的做法都完全超出任何人想象,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而奴隶们在领完食材后, 却并不急着生火做饭,而很快从家里走了出来。 他们先是呆呆地在垄上坐着, 目光反复地投向领主大人刚进去的城堡大门、和浇了一半的地。 手缓缓地攥紧了, 又松开, 不停地重复着。 ——“你们在干什么!” 当奴隶们结束内心的挣扎时,傻眼的就是管事们了。 他们刚还小声议论着领主大人对奴隶们好过头的事,或是明天属于他们的假期要做些什么,眼角余光就瞥到了那一堆堆奴隶们朝着田地涌去的情景! 管事们抄着鞭子, 朝胆大包天的奴隶们飞奔而来时, 已经太晚了。 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这些奴隶熟门熟路地上了垄地, 拿起了木桶,开始从水沟取水添水。 “竟然敢违背伟大的猫猫神和领主大人的命令!”管事们愤怒地喊着:“我看你们都是疯了!现在命令你们放下水桶!放下!” 在远处看着的怀恩等人面面相觑着,在彼此眼里看到了浓重的不可思议。 ——伟大的猫猫神啊,他们竟然会在有生之年,看到管事们抄着鞭子威胁奴隶们不许干活的离奇画面! 然而平时让奴隶们心生恐惧,甚至只要稍微抬高音量、就会让他们下意识地抱着脑袋,等待挨打的管事们,这次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威慑力。 奴隶们只平静地看了暴跳如雷的他们一眼,就不管不顾地继续浇灌土地了。 带着些许砂土的水略显浑浊,浇灌在浅褐色的土地上。 很快就在田地上晕染开来,变成了很深的颜色,土块也变得柔软了许多。 玉米喝到了水。 土豆也喝到了水。 青豆的藤蔓和向日葵,也没有被漏掉。 比起孤军奋战、效率再高也快不起来的奥利弗,当这会儿数目庞大的奴隶齐心涌进来,很快就将灌溉的工作完成了。 唯一被落下的,就是被奥利弗新圈出来作为鸡崽子的放养地、单独位于城堡东北侧的那块小玉米地。 ——管事们甚至根本都来不及阻止。 一向麻木不仁的奴隶们,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感觉到了有什么在心里悄悄地萌芽。 那个不起眼的念头越来越茁壮,然后猛然顶开了一块无比沉重的、曾经让他们喘不过气来的东西。 这是除了本能的“活下去”外,他们唯一一件真正想做的,也最为重要的事情。 他们会在寒冷的冬天被冻死之前,压下对会被鞭打致死的惩罚的恐惧,去树林里偷取树枝取暖。 那又怎么可能做不到、压下对未知惩罚的惧怕……顺应自己为领主干活的本心? “埃德先生。” 面对这样的局面,就在管事们都感到不知所措时,雷布尔站出来了。 他并不是天生的奴隶,而跟乔纳森一样,曾经是自由民。 只因为去年的饥荒太严重了,他交不起税金,只能卖掉自己一家人,付出成为奴隶的高昂代价来勉强活下去。 埃德看着他,怔怔道:“雷布尔。” 雷布尔面上带着的,是他无比陌生的表情。 那是一种很难言语的……近乎无畏的微笑。 埃德一时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叹气说:“你们做出这样的事情,或许会被猫猫神降罪的。” 之所以没提领主大人,是埃德打心底认为,那位心肠柔软到就像是真正的天使那样的领主,根本不可能惩罚怀着一番好意的奴隶。 可神祗就不一定了。 雷布尔坦然地说:“伟大的猫猫神愿意护佑勤劳的信徒,也一定深爱着我们的领主……就算真会降罪,这一切都是我们心甘情愿做的,不论是什么惩罚,我们也心甘情愿地接受。” ——“真是一群狡猾的臭虫!做讨好领主大人的事,却让我们承担挨骂的麻烦!” 与心情复杂的埃德不同,其他管事们可不关心奴隶们的想法和愿望。 他们只头疼这时该怎么办。 刚刚他们愤怒之下,是真抽打了几个跑得慢的奴隶的。 结果那些奴隶跑得飞快,就算被鞭打了几下,也根本没有停下取水桶的动作,硬是当着他们的面灌溉着植株。 他们其实也不敢抽太狠。 没办法,那位尊贵的公爵领主实在是太善心了——对奴隶好得简直不像话,要是把人打太伤的话,说不定会落得跟安迪森那样的下场。 “没办法,只能去请示福斯先生了。” 埃德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在其他管事们如释重负的目光中,主动做了这个多半要承担怒火的人。 敬爱的猫猫神啊,他也很害怕面对那位威仪深重的管家先生啊。 埃德心里七上八下的,硬着头皮进了城堡,走过长长的石廊,就在尽头看到了那道无论何时何地、都挺得笔直的身影。 福斯神情肃穆,只专心凝视着自家小主人与匆匆吃完早饭的露西他们交谈。 听到埃德的脚步声后,他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向边上示意。 埃德立马会意,稍微绕了一下,走到了炉灶室里。 果然,福斯很快就进来了。 听埃德磕磕绊绊地将奴隶们自作主张做下的事情说过后,让他惊诧的是,管家先生的眉头却丝毫没有皱起。 不,确切地说,福斯的面色,就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改变。 “都浇灌过了?”福斯淡淡地说:“先让他们各自回家做饭,不要让殿下再担心了。” 埃德原以为会遭到严惩,没想到会是这么简单,他愣愣地问:“那奴隶们……” 福斯微微颔首:“这些事情,我稍后会负责向殿下说明的。” 埃德这才如释重负地走了。 毕竟领主大人对这位领主的信任,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 不管是埃德还是其他人,都对福斯先生的这句近似承诺的话感到无比放心。 奥利弗哪里知道,一向胆怯顺从的奴隶,竟然会为了报答他而破天荒地大胆了一回,更不知道浇到一半的地已经被人强行帮忙了。 当福斯向他走来时,他正认真地监督着露西三人,打开鸡舍的木门,小心翼翼地将这批刚完成脱温的雏鸡赶向放养地。 放当然不是随便放的。 从给小鸡喂食的第一天起,奥利弗就叮嘱过露西在喂食之前敲打木盆,这样不停反复,好让小鸡彻底建立“声音=有食物”的条件反射,好为之后的放养打好基础。 在他的计划中,为了让小鸡有逐步适应的时间,第一天只打算放牧半天。 为了避免出现小鸡惧怕陌生环境,不愿意出鸡舍的情况,奥利弗让露西减少了早上喂食的数额,好让小鸡都处于半饥饿的状态,增加它们觅食的意愿。 还按照自身的经验,设计了一套让乔纳森和齐肯相互配合、“勾引”小鸡出笼的方案:由乔纳森在鸡舍和玉米地间的空地上站着,不断敲打木盆,并且抛撒少量食疗;齐肯则在鸡舍里,用细木条小心驱赶不肯出舍的小鸡。 在奥利弗的设想中,这个计划应该是能进行得比较顺利的。 他瞥到福斯在接近自己,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不禁先比了个手势,制止了福斯。 正是关键的时刻呢。 露西心跳加速,无比轻柔地打开了鸡舍的门。 温暖的阳光肆意照入鸡舍中时,里面的雏鸡们的“叽叽”声一下变大了。 很快,一只花色斑杂的成羽和绒毛交错,覆盖着胖滚滚躯体的可爱小黄花鸡,就勇敢地第一个露了头。 它挺胸抬头,试探着迈开小爪子,踩着小碎步,慢悠悠地“叽叽”叫着,在所有人鼓励的目光中,踏出了走向鸡舍外的土地的第一步。 有了第一只,很快就有了第二只,第三只…… 看着这些比想象中还要胆大活泼、对陌生的世界充满好奇的小家伙,真的循着乔纳森敲打木盆和泼洒饲料的路径朝着玉米地的方向走,奥利弗的心也变得无比柔软。 就在领主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时,几只正在啄食地上饲料的小鸡,那乌溜溜的圆眼睛里也倒映进了站在不远处的他的身影。 “叽叽!”“叽叽!” 毛茸茸的鸡崽子们突然提高了叫声! 在奥利弗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刚还专心啄饲料的这些小绒球们,就像是发现了最信任依赖的鸡妈妈一样。 ——扑腾着丁点大的小翅膀,全身绒毛膨大,鼓鼓的胸部神气地前倾,兴奋地朝他飞奔而来! 奥利弗:“!!!” 小怪突脸了! 第42章 第 42 章 奥利弗不清楚, 如果是别人看见一大群毛茸茸的小鸡崽们扑棱着可爱的小翅膀,气势汹汹地朝自己冲来的话……会作出怎么样的反应。 望着无比热情的小黄鸡们,他愣了片刻后, 下意识地连退了几步。 ——迈着小短腿的小鸡们, 顿时跑得更快了。 “啊!”露西惊呼了声,赶紧对同样看呆了的乔纳森喊着:“快点大力敲盆!快!” “是!” 乔纳森如梦初醒,以比之前要打上几倍的力气奋力敲打着木盆, 一边让它发出“咚咚”的闷响,一边尽力模仿着母鸡的“咕咕”叫声。 齐肯下意识地朝着领主的方向跑了几步, 试图用身体挡住汹涌而去的小鸡——也是徒劳。 一只只体态娇憨、圆滚滚的雏鸡,一路兴奋地“叽叽”叫着,直朝这些天里、总会温柔地来爱抚它们的那只手的主人冲去。 看那不顾一切的架势,任谁都看出,它们大概是真将领主大人当做了自己的妈妈。 平时对它们具备莫大吸引力的食盆和饲料, 这下都丧失了吸引力:它们对卖力敲盆的可怜人视而不见,争先恐后地小跑着, 直到窜到奥利弗跟前。 一阵微风拂过。 微卷的金色长发被轻轻拂动,如流金般熠熠生辉。 地位尊贵的美人面露茫然,淡金色的眼睫微垂,湛蓝的眼眸与抬高了小脑袋的雏鸡群无声地对视着。 而这两百多只蜂拥到他面前的小鸡仔们,一边用乌溜溜的圆眼睛胆大地盯着他, 一边展翅展脚,嫩粉色的喙一张一合,不断地发出催促般的“叽叽”叫。 当那阵和风吹过时, 它们还愉快地左右摆动起那短得像是小揪揪的尾巴, 晃着脑袋抖动全身的短羽。 不论领主大人都到哪里, 它们都会立马抛下或是刨地、或是捉虫、啄叶子的动作, 着急地“叽叽”叫着,迈开细腿匆匆跟上。 露西不知道怎样描述这幅奇异又美好的画面,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此时自己心都快融化了的感觉。 她僵着站了半天后,迟钝地眨了眨眼,小声地念着:“伟大的猫猫神啊。” 虽然美丽的领主大人看起来真的很苦恼,甚至有些无措。 但,这…… 露西咽了口唾沫,不敢说出口。 ……未免也太可爱了吧! 这些平时特别神气的雏鸡,除了吃饭时会对她们热情一点、其他时候要么凶叫、要么爱搭不理。 竟然会在领主大人面前,表现得这么热情又粘人! 不,不只是粘人。 完全就是殷勤讨好、甚至有点可怜巴巴的姿态:不论是那被拖得老长的、清脆的“叽叽”声;还是被它们抖得膨大,更显得像是一颗圆润的黄色毛球的身躯;或是它们不断踏着小爪子,对领主大人亦步亦趋…… 乔纳森与齐肯对视一眼,稍显局促地放下了手里的木盆和食料。 他们倒是不觉得这样的情景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领主大人的圣洁美丽,连睿智伟大的神祗都无法抵御,更何况是小鸡仔了。 奥利弗哪里知道奴隶们在心里偷偷联想出的歪理,在跟小鸡仔们僵持一阵后,他终于反应过来。 “将食盆给我吧。” 他向乔纳森伸出手。 “是,”乔纳森赶紧小跑过去:“就是这些,领主大人。” 尽管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情况,但眼看着这些毛茸茸的小萌物固执地要跟住自己,奥利弗也只能哭笑不得地先担起引导的角色了。 他拿着饲料盆,却没有急着抛撒,而是直接地朝圈好的玉米地的方向慢慢走去。 果然,在他的带领下,连饲料引诱的这一步都可以省略了:雏鸡们一见它们眼里的“妈妈”离开,毫不犹豫地抬爪跟上了。 奥利弗无奈地带着它们进到玉米地里,心想,恐怕是因为自己在育雏环节每天偷鸡摸……不对,摸鸡,才让小鸡产生了雏鸟心理。 不过,虽说过程和设想有些偏差,至少目的是达到了。 等亲眼确认过小鸡们全跟进了放养地,奥利弗才松了口气。 又趁着它们刨地玩耍的时候,飞快地绕了出来。 “福斯,”他想起刚才管家先生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便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是什么大事,尊敬的殿下。”福斯毕恭毕敬地说:“只是您刚才浇到一半的地,已经被奴隶们自作主张地浇完了。” 奥利弗:“……” 他愣了一小会,才无奈地看向一脸恭敬的管家:“福斯,是你故意的吗?” 他实在很难相信,这么一件能闹出不小动静的事,真能瞒过自己这位全能管家。 “这次不是,殿下。”福斯坦坦荡荡地回答:“当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奥利弗却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于是追问:“如果你提前知道了呢?” 在许多人眼里都显得无所不能的管家先生,闻言微微一笑,从容地行了一礼:“我的答案,殿下一定已经猜到了。” 出于对猫猫神的敬畏和小主人的尊重,即使是在奥利弗让奴隶们放假、自己却亲自下地浇灌时,福斯也艰难地忍住了出声劝阻的冲动。 但在亲眼看着小主人浇水的举动愈发娴熟,俨然乐在其中的模样,福斯不禁感到了紧张。 ……万一殿下在这天之后,决定连浇灌的活也一道包揽了呢? 福斯面上不显,心里却十分忧虑。 直到听见那向来蠢顿的奴隶们,这次难得选对了报答的方式…… 他感到满意之余,也难得地对那些一直以来都被小主人过度厚待的存在,有了些微的改观。 其实福斯纯属多虑了。 他心爱的小主人最在意的,并不是农活本身是否有趣,而是作活时能收获的经验值。 之所以积极地做活,是为了获取经验,尽快提高职业技能等级、解锁重要道具的配方罢了。 奥利弗当然无意培养一群只会依赖他的懒鬼。 现在已经证明了,用游戏系统出产的种子播种的玉米地,将持续地迎来丰收,莱纳城今年过冬注定不会再缺粮食。 他一直借猫猫□□义,鼓励“勤劳善良”“诚实聪慧”这几项品质,就是为了积极地动员每个人。 只有所有人都尽自己的力量建设家园、建设莱纳,在收获粮食的同时也取得强烈的归属感……这才是真正的良性循环。 “无论如何,假日是仁爱的猫猫神,赐给勤劳善良的信徒的礼物。”奥利弗强调着:“就算是他们自愿作活,也不应该进行鼓励,绝对不能再有下次了。” 在亲眼见到昨天的“花海”,听过那感情澎湃的合唱后,奥利弗当然愿意相信,奴隶们的的确确是发自本心的。 这样的淳淳心意,他不可能不为之感动。 但绝对不能鼓励。 他但凡对这样的做法表现出赞许的态度的话,下一回就不能担保奴隶们究竟是真心实意地这么做,还是“被迫自愿”地做了——这种逼得底下人在假期里都要竞相无偿加班的坏风气,简直是未来某些疯狂内卷现象的缩影。 说到这里后,领主大人那淡蓝色的眼底,便隐约浮现了一抹黠然的笑意:“不过看在他们是初犯,并且出于一番好意,符合伟大的猫猫神最看重的‘勤劳’品质的份上,就只小小地惩戒一下吧。” “是,殿下。” 福斯虽然对素来极其善待奴隶们的小主人、这次竟然下定决心要惩治他们的做法有些讶异,但还是微微前倾着上身,静静地等待着下一步指示。 “就罚他们……” 奥利弗轻咳了声,忍笑道:“在今晚的篝火庆典上,每个人都必须当众跳一支舞,或是唱一首歌吧。” ——对于在过去那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三十几年里,都不敢有过显眼出格的表现的奴隶而言,这个必须出风头才能完成的‘惩罚’,绝对够让大多数人感到头疼了。 福斯将这道指示吩咐下去时,奥利弗看向一脸严肃地盯着田地里的小鸡仔们看的露西三人,耐心叮嘱道:“这是第一次放牧,不能放太久了,在第四声钟响时,就将它们赶回去。” 不然等天黑透了,要想在这片玉米地里捉到某些迷路的笨鸡,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见露西等人点头,奥利弗又转身看了眼这简易鸡棚,露出了不太满意的表情:“等到明天你们放假时,找几个人将棚舍翻修一下,在这里面增设一些栖架。” 毕竟再过上一个月,等雏鸡彻底褪去绒毛,就要逐步训练小鸡们上栖架了。 上栖架睡觉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不仅减少了对地面积存的粪便和垫料的接触,也更有利于肠道运动、让食物消化得更好。 “之后的半个月里,不用急着刻意延长它们舍外活动的时间,”奥利弗解释着:“重点是要让它们养成听到木盆的敲打声、就回巢休息的习惯。但如果有鸡提前回舍,也必须及时赶走。” 露西不住点头。 虽然对不识字的她来说,光依靠记性非常费劲,但她还是努力地记下领主大人的话。 明明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大人,却知道那么多养鸡的知识…… 露西满脸钦佩地望着天使公爵那在她眼里、显得尤其光辉伟岸的身影。 不愧是唯一能得到猫猫神眷顾的领主大人! 齐肯自然是记不住那么多的,只一脸光棍地站着,等之后从露西那听取命令。 以前是平民、念过几年书的乔纳森稍慎重一些,偷偷用小木棍在地上记了刚才听到的要点,以免露西记得的内容有错漏的地方。 看到乔纳森的举动,奥利弗怔了怔。 ……领地上可有几千个彻头彻尾的大文盲呢。 想到这点,任重而道远的领主就忍不住扶额了。 第43章 第 43 章 到了夜里, 莱纳城城堡里的人准备了一天一夜的商务聚餐……晚宴,如约召开。 幸运地得到邀请,绝大多数还是第一次踏进城堡大门的商人们, 都理所当然地换上了自己最好的那身衣服。 白天沾了尘土的脸被反复擦洗得干干净净, 发须也修剪得无比整洁,身上还喷洒了造价高昂的香水。 不少人是同时抵达的城堡大门,在矜持地等待着仆人将他们领入厅室时, 他们不着痕迹地观察起了来赴宴的其他人的装扮。 怀恩和比尔,刚好就与尼斯和尼尔兄弟同属一批进城堡的人。 怀恩当然听说过尼斯和尼尔, 这被其他商人们嫉妒的“头两位幸运地被那位殿下接见的人”。 于是作为不少主要城市行会的成员之一,他主动向这两位大热天还坚持穿着皮草的小商人点了点头,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愿光辉的猫猫神保佑你们。” 在亲眼见证过那么多神迹后,作为唯利是图的商人们——当然也包括怀恩和比尔在内,都毫不犹豫地改变了他们的信仰。 唯一让他们有些介意的是, 这位神/明实在太无欲无求了。 明明是掌管财富的神祗,竟然不肯接受信徒献上的祭品! 当得知“伟大的猫猫神只会青睐拥有智慧、勤劳、善良和诚实的人”这一神谕后, 商人们简直遗憾到了极点。 他们作为远近闻名的大商人,其实是非常愿意献上一些财富,作为证明自己虔诚的供奉的。 偏偏在这位廉洁无比的财富之神面前,他们只能被迫无奈地接受……作为信徒的自己,是注定要被那位神祗一视同仁了。 怀恩与他的搭档比尔的名号, 尼斯兄弟当然也听说过。 在大酒商主动释放善意的情况下,四个人不管是真情假意,都很快地聊到了一起。 而在说话间, 怀恩很快就发现。 尼斯除了对他们即将要再见到的、那位“就如天使一样圣洁美丽”的领主大人赞不绝口外, 最感兴趣的话题就是因为腿骨骨折、而痛苦地错过了这场宴会的猪贩皮格斯了。 “喔, 愿伟大的猫猫神保佑可悲的皮格斯。”尼斯以咏叹调般的声音说着, 面上难掩对这位老敌人的幸灾乐祸:“他恐怕是忘了,自己已经是只剩下脆弱骨头的老人了——竟然会粗心大意到从马背上摔下来,不仅断了一条腿,还啃了满嘴的污泥!真是可怜的皮格斯啊。” 虽然不认识那位贩猪商人,出于自身的涵养,怀恩还是没有出声附和尼斯的话,只是礼貌地微笑着。 不过尼斯的心思很快就转到这场晚宴上了,似乎就没有期待过他会发出任何回应:“唉,不过换个角度来想,皮格斯这家伙又是多么的幸运啊!竟然可以光明正大地留在莱纳城!等他康复之后,总能在田间再见到殿下的身影的。” 要是莱纳城不是穷成这样,让尼斯一整个夏集、都只卖出去一件鼹鼠皮衣的话……深深倾慕着那位领主的他,恐怕也是会忍不住留在莱纳的。 如果在不知情的人听来,“田间”和“殿下”这两个词的组合,该是多么的怪异和违和啊! 怀恩心里感叹着。 但他们在这过去的十一天里,却是在莱纳城见过太多令人惊奇的事了——又以今天最多。 等待的时间转瞬即逝,穿着整洁的城堡仆人很快出现在大门处,彬彬有礼地请四位客人解下腰间的佩剑,跟随他去往举办晚宴的庭室。 在拜访地位远高于自己的贵族大人时,这是必然的——必须展示身为宾客的自己毫无恶意。 对这些礼仪烂熟于心的四位商人们,对这一要求当然立马选择了顺从。 他们从善如流地取下了原本就是装饰意义远大于实用的花俏佩剑,又脱掉了自己头上戴着的礼帽,以再标准不过的手势捏在指间里。 如果来赴宴的客人是贵族的话,那来迎接他们的就不会是普通仆人,而将是最受主人器重的管家了。 怀恩等人当然清楚,自己只是小小的商人,绝对不够资格让那位自身也是贵族出身的管家先生来接待的。 于是对这位明显有些紧张、收佩剑时也有些生疏的仆人很是耐心。 “请各位跟我来。” 顺利完成这陌生的工作后后,约翰由衷地暗松了口气,重新摆出认真肃穆的脸,将领主邀请的商人客人带向客厅。 然而就在约翰背对他们、开始朝前走去的一瞬间,四位精明的商人就仗着他待客生涩稚嫩这点,开始了对周遭的肆意打量。 虽然已经来过第二次了,但真正能放肆观察周围,却还是头一次。 毕竟在做客的地方东张西望、四处打量的举动,是绝对称得上粗野无礼的:最坏的情况,就是张望的动作被狡诈的仆人发现,然后恶意通报给暴躁易怒的贵族主人,导致他们遭到对方的反感和厌恶。 ——真是一座相当破旧的城堡。 只扫了几眼,四人就几乎同时在心里做出了同样的评价。 尤其是曾经作为不少大城市领主的座上宾的怀恩和比尔,眼界更是称得上比较高的。 这座用青苔填充缝隙、石块颜色不均,那么长的通道上也没有任何油画或是地毯装饰……实在太寒酸了。 完完全全配不上那位光彩照人的领主啊。 怀恩颇感惋惜地想。 当进到今晚的宴厅时,一眼看到那位曾经有幸近距离见过一面的大人时,他们依然不受控制地露出了惊艳的神色。 为了表示对这场聚餐的重视,奥利弗在管家先生的建议下,硬着头皮穿上了一件虽然称不上是他衣柜里最穷奢极华、但也绝对能被感叹一句高调华丽的长袍礼服。 与他上次在奴隶们面前首次发表关于“猫猫神”存在的演说时,所穿着的以‘圣洁感’为主题的服饰不同,这次为了能震慑住“阴险狡诈的商人”(福斯语),他拿出了再标准不过的贵族派头。 微卷的金发被珍珠饰环压得服帖,除了由金丝悬坠的那几缕外,余下未被束缚住的长发似海藻般从轮廓姣好的两侧垂落,勾勒出线条精致的下颌。 以色泽明亮的锦缎制成、裁剪为贴身款式的高腰长外衣,较为保守的国王在让王都最负盛名的裁缝为心爱的幼子制衣时,并没有青睐那最近最流行的新式高领衬衫,而是采用了较为简洁的形式。 因此这件胡普兰衫在疯狂追求流行的贵族眼里,或许是不太合格的,但绝对称得上赏心悦目——尤其当亮色的领口微卷着,没有遮蔽那天鹅般白皙修长的颈项,更没有挡住如雪般皓白、只有颊处隐约透着淡淡的粉的面庞,就无形中显现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威仪和神圣美。 在奥利弗眼里,简直就跟“两条窗帘布”一样长得夸张,往下能垂到地上的奇葩设计的袖口,别人看来却一点不显得浮夸浅薄。 而像是在云间休憩的天使,漫不经心地抽取了一段飘过的霞衣,矜持地披在被夕阳染得瑰丽的素衣上,是充满和谐韵律的自然美丽。 真是不可思议。 怀恩的心疯狂跳动着,颤抖着,不禁感叹。 ……分明是一座毫不起眼的破旧城堡,却因为这位被伟大的神祗唯独深爱的公爵大人,而变得熠熠生辉,叫人目不转睛了。 奥利弗丝毫没有察觉商人眼里的惊艳和痴迷。 穿着这身活动极不方便的衣服,他痛苦地感觉自己就像是化身成了一棵挂满了装饰的圣诞树,只要动作的幅度稍微大一点,头上的珍珠佩饰就会晃得啷啷作响。 感到心累的他很快决定……在聚餐结束之前,动作还是能省就省吧。 因此在怀恩等人到来后,通常表现得温柔可亲的领主大人,这次只生无可恋地轻轻颔首。 “坐下吧。” 他简单说完后,侍立一边的福斯便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示意单膝跪下行礼的商人们起身,在桌边依次落座。 宾客们很快到齐了。 出于礼节的要求,每位客人在到来时,都必须单膝向身为贵族的主人行礼,并且以“愿伟大的猫猫/xx神(商人各自信仰的神/明)保佑您”开头,对奥利弗歌颂赞美一番。 奥利弗起初还会感到尴尬,后来就彻底麻木了。 等宾客到齐,仆从们跪在他膝边上完菜后,奥利弗端起被福斯当面再次擦拭过、一尘不染的银质酒杯。 “愿伟大的猫猫神庇护诸位。”奥利弗稍微打起精神,向好奇地打量着桌上的菜式的众人说:“桌上的菜肴,都是幸运的莱纳人受财富之神赐下智慧的护佑,做成的特色成品。不必拘束,尽情品尝吧!” 按照礼仪,商人们纷纷谢过慷慨好客的领主,就在仆从的侍奉下,将感兴趣的食物各切下一份、或是舀上几勺。 半白半透明的汤水里,漂浮着一颗颗金灿灿的饱满玉米粒,还有像是被风吹散了的白色云雾,上面点缀着被切得细碎的蔬菜。 这也是汤么? 只见过各种各样的浓汤的怀恩,还是初次见到像是艺术品般的汤水。 他带着跃跃欲试的心情,稍微尝了一勺后…… 就忍不住立马来了第二勺。 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不小心将舀来的那一小碗给喝光了。 他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唇,小声吩咐等待指示的仆从,赶紧再给他舀一碗汤来。 伟大的猫猫神啊,您的智慧是如此可贵——这实在太鲜美可口了! 第44章 第 44 章 “呜哇——!” 就在怀恩沉浸在喝汤的快乐中时, 一道堪称粗野的惊呼打破了安静的进餐氛围:“伟大的猫猫神啊,我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奇特的食物!” 一时间,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了声源——与怀恩一起赴宴的另一名大酒商, 比尔的身上。 “真是难以相信, 你这个蠢蛋!” 怀恩压低了声音,狠狠地踩了他左侧的比尔一脚。 他真当场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把自己这个笨蛋搭档给丢进去! 他们明明比谁都知道, 大贵族究竟有多喜怒无常、甚至大多数小贵族都称得上是暴躁易怒的。 哪怕只是再轻微不过的失仪,有时也会被心情莫名不悦的贵族视作严重的冒犯。 轻则把他们劈头盖脸地叱骂一顿、驱赶出去, 严重的话还可能把他们关起来、迫使他们亲朋好友来交纳一笔天大的罚金。 怀恩摸爬打滚这么多年,早就摸清楚哪些大贵族的脾气坏到不能轻易接近的,也会在行程里刻意避开他们。 可比尔这是在搞什么鬼?! 怀恩心里既害怕, 又气恼。 突然当着宴会主人的面大呼小叫,还对食物做出直白到失礼的评价! 这样的无礼程度,是严重到哪怕被当场投入狱中, 也能被所有人认可的合理! “非、非常抱歉!” 平时比较少言寡语的比尔,被众人用同情和疑惑的目光注视着, 当场就涨红了脸。 他匆匆忙忙地放下勺子, 就要匍匐地跪在地上,狼狈地向被他刚才的举动冒犯了的公爵殿下请请求宽恕:“恳请您原谅我,仁慈的、亲爱的殿下……” “你先坐下。” 奥利弗刚才其实也被小吓了一跳。 好在当时是管家福斯亲自为他用银质小刀切开面包, 而不是他自己动手, 这时恢复过来, 就只剩好奇了:“你是吃到了什么奇怪的食物吗?” 以他对这个年代的人心理承受度的了解,那是哪怕吃到半只苍蝇、恐怕都能面不改色地咽下的强悍。 他桌子上的菜肴, 根本不存在能让人做出那么厉害的反应的吧。 “不、不是的。” 比尔满头冷汗, 犯了那么严重的错误的他, 哪里敢真的坐回去。 于是他维持着这个近乎趴在地上的难受姿势,认真地回想了下,给出了真心的评价:“其实,很好吃。” 奥利弗眨了眨眼,直接往他身前的盘子里瞥了一眼。 当看到那上面少了一半的那勺腌玉米,他一下就理解了。 “嗯,起来吧。” 即便是奥利弗再次开口,腿软的比尔也还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逃过了责难。 最后还是福斯径直让两位男仆走了过去,将人强行扶回了椅子上。 为了避免出现其他商人对他将要隆重推出的莱纳城特产之一——腌玉米感到“会出现失态表现”的错误恐惧,奥利弗唇角微扬,挂上了一抹友好的微笑。 他向脸色苍白如纸的比尔,投去了鼓励的眼神:“你刚才品尝的,是伟大的猫猫神赐下的智慧结晶,确实是这桌子上最独特的菜式。” 说到这里,奥利弗索性向福斯点了点头,让他接着示意男仆,为所有宾客都舀上一勺腌玉米:“都尝一口吧。” 有公爵殿下亲口下令,宾客们即使在看过比尔的反应后,感觉无比不安,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照做了。 明明看起来只是泡过水的玉米粒啊? 唯一一个对品尝腌玉米这点表现得毫无犹豫的,就是深深对比尔的反应感到丢脸的怀恩了。 领主大人刚开口,急着将功赎罪的他,就迫不及待地将仆人之前为他舀的那勺腌玉米一口气塞进了嘴里—— “唔!” 舌头上的味蕾受到前所未有的强烈刺激,怀恩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瞪大了! 这是—— 令人皱眉的酸,让人喜爱的甜,还有程度刚刚好的咸味。 齿列研磨间,则是汁水丰沛的嚼感。 爽里带脆的玉米粒被彻底碾碎后,就有一点点甜辣渐渐弥漫开,直到让舌根都变得麻麻的。 味觉受到的冲击一层接着一层,是让他只尝过枯燥单调的口味的舌头第一次拥有的奇异体验! 神啊,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口感强烈、丰富到不可思议的食物! 怀恩猝不及防下,连生理性的眼泪都被这浓郁复杂的风味给逼了出来。 “这实在是太……太,太好吃了!” 将那勺腌玉米在嘴里咀嚼到烂后,怀恩才缓缓咽了下去,发自内心地感叹着:“不愧是神赐的食物!” 奥利弗看向怀恩的眼神,也一下有了微妙的变化。 这么生动的表情,这么丰富的肢体动作,还有任谁都能听出、他的确喜爱着腌玉米的真心夸赞…… 比起引起众人误会的比尔,怀恩简直是整场宴席上表现得最佳的推广吃播。 渐入佳境。 “睿智的猫猫神在赐下这种食物的做法时,是为了让我们一次体会到作为人的所有滋味。”奥利弗趁热打铁,一本正经地忽悠着将信将疑的其他人:“酸、甜、咸、辣,还有让人厌烦的长久人生……这就是莱纳城被神赐下的玉米。” “不过,”奥利弗莞尔,慢条斯理地将一勺腌玉米,涂抹在了刚由福斯为他切开的白面包上,继续胡说八道:“就像是人有亲朋好友的陪伴,玉米也不应该感到孤独。实际上,你们可以将它放在你们喜爱的任何一件食物上。在许多情况下,它们都会组成不错的搭配。” 尽管腌玉米给众人的味蕾所带来的强烈冲击,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真正欣赏的。 但对食物风味十分单调的这时的人来说,能在小小的一勺玉米里,尝到那么多叫人印象深刻的不同滋味、堆砌起来竟然还神奇地和谐……绝对是能让他们倍感兴趣的了。 这场简单的晚宴还没结束,座上唯一的调料商人康迪门特就已经坐不住了,迫不及待地向下仆询问起了腌玉米的价格。 商人们都是毋庸置疑的人精:当听到这位美丽的公爵大人提过几次“猫猫神的智慧”“莱纳城特有”后,就多少有些清楚这位领主大人的真实用意了。 虽然贵族大人不是向他们豪掷金币购买奢侈品、而是调转头来向他们兜售产品这点,让他们感到很云里雾里……但这风味独特的腌玉米,的确在瞬间就博得了大多数人的喜爱。 让康迪门特惊喜不已的是,由于他是最早询问腌玉米具体情况的人,这位慷慨善良得简直过分的公爵殿下,竟然大方地直接让下仆赠送了他一瓶! ——神啊,他这辈子居然能得到公爵的赏赐! 康迪门特受宠若惊地捧着那只精致的小木罐子,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他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赏赐来的,而是真真正正想谈一笔订单。 在他诚恳地向下仆表达出意愿后,得到传达的消息的奥利弗,便欣然让管家福斯代他出面去谈了。 奥利弗其实并不介意直接跟商人谈生意。 但他身为公爵,不论是为了自身的体面,还是为了长久的合作,都的确不适合直接出面的。 好在他有可靠的管家福斯,倒是没什么不可放心的。 很快,福斯就带来了好消息:不仅是康迪门特,还有好些其他商人也表现出了想要买上一批腌玉米的意愿,并且给出了一罐10金币的高价! 对他们而言,哪怕不是用做贩卖赚取利润的意图,单纯是为了自己能每天抹在面包上尝尝那美妙的滋味,也是很不错的。 连奥利弗也没想到,在他尝来只能说“味道不错”的腌玉米,居然会这么受欢迎。 对此他虽然乐见其成,但无奈腌玉米的制作需要时间,而且也只有可怜巴巴的8只罐子,目前根本无法达到康迪门特想要的数额。 “如果他们愿意下每罐1枚金币的定金,并且付出足够耐心的话,”奥利弗考虑了下,果断决定推出预售计划:“在秋集那天,莱纳可以一共供100罐给他们……我想,一些物品之所以会显得珍贵,正是因为他们数量稀少,对吗?” 奥利弗已经推翻了最初的计划。 他并不打算像玩游戏那样,真的一口气制作一整个“腌菜工厂”出来了。 一是因为制作腌菜罐需要的煤炭数量太多了,他恐怕要把接下来的一整个月,甚至两个月都耗在伐木上,才可能凑够能稳定大量生产腌菜的腌菜罐数。 就连莱纳森林里的树,他都始终抵御住了诱惑:坚持只砍一半,将另一半原树林予以彻底的保留。 毕竟不管是腌菜罐还是玉米地,都是基于他游戏系统、后续生产也完全依靠游戏系统而存在的。 这也就意味着,一旦大力发展这两项,就要不可避免地承担起“一旦游戏系统失效,全都作废”的巨大风险。 奥利弗可不想这样。 游戏系统提供的帮助要用,但在解除燃眉之急后,就应该有节制地、有选择性地用。 或许味道没系统出品的那么好,但腌玉米的具体做法,他确实是会的。 等物资比较宽裕时,他还打算教会底下人做。 到真正的莱纳人能够掌握做法的时候,才是真正的“莱纳特色”。 按照奥利弗渐渐完善的设想,莱纳最理想、也是最终该有的经济和农业发展轨迹,是在保有一定后路的情况下,通过游戏系统提供的捷径来快速积累起步的基础。 后续发展出一条哪怕不依赖游戏道具,也能让学到知识的奴隶们沿着走下去的路。 靠现有的腌菜罐,已经足够他完成提前套现,获得至少是够买新一批牲畜的流动资金了,根本不用太贪心。 奥利弗不禁感慨。 乡村要想富,果然不是靠种地,就得靠养殖啊。 “正如您所说的那样,我英明的殿下。”福斯欣然行礼:“一定达成您的命令。” 第45章 第 45 章 由奥利弗公爵举办的这场聚餐, 既没有吟游诗人或是貌美舞姬的表演,也没有奢侈流金的舞会,实在不符合公爵应有的排场, 却称得上是宾主尽欢。 商人们都非常满意。 他们不仅见到了美丽的领主, 吃到了超出想象的美味食物……那几位先开口的幸运儿,居然从公爵殿下那得到了一罐腌玉米的赏赐! 沐浴在同行们充满艳羡的目光中,以康迪门特为首的那几人更是得意得红光满面。 尽管没能立即买到大批腌玉米, 但货至少“预定”下来了:虽说从没有试过这样做,但康迪门特在一听说后, 就满口答应对这么一位慷慨和善的领主付出信任、一口气支付一百枚金币的定金了。 他意气风发地步行回了旅舍,准备明天启程。 跟康迪门特类似、得到了一笔预料之外的生意的,则是粮食商人维特。 他是这回所有来赴莱纳城夏集的人里, 除了走大运的鸡贩汉姆外,生意堪称最好的一个了:经历过连续几年的饥荒后,但凡家里还剩了点余钱的自由民, 都抓紧了每个能买到粮食的机会。 更何况一年四次大集,夏集是公认粮价最低的时候。 等到了冬集, 那粮价就要翻上好几倍了。 从调料商康迪门特那得到的玉米腌菜的定金, 奥利弗还没在手里焐热,转身就让福斯将粮贩维特和牛贩卡奥找来,全花出去了。 维特来之前经过精心计算, 按理说带的货并不算多。 结果事实证明, 他还是过于高估莱纳人的购买力了……竟然剩了近半的货! 维特都准备认命, 老老实实将这批滞销的粮种再运输回去了,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峰回路转——只在夏集上短暂地露过一次面的领主大人, 居然通过管家下令, 要将他剩下的种子全都按正常价格收购了! 奥利弗已经打算好了。 游戏系统能提供的强大助力, 当然是不能轻易放弃的。 但也只能当做一股辅助力量,而不能把莱纳城的未来全寄托在这上面。 在他的想法中,以后就按照现在的格式,将莱纳城的耕地以后都正式分为两类:除了休耕地、放牧地和耕地的区别外,一半用来种系统提供的作物,另一半留着种普通作物。 不过他来的时机不太好,完全错过了春耕,夏耕因此进行得非常匆忙。 他只顾得上自己开垦和播种的玉米地,而对于其他奴隶按照传统方式播种的土豆和蔬菜地,并没有过多的关注。 明天果然还是先去看看吧。 奥利弗想。 虽然关于其他农作物的知识储备,他掌握得也很有限,但绝对比只能凭借有限经验来播种的农奴要强得多。 在他看来,这其实也是他的责任:既然以后给农奴们提供的耕地面积注定要缩水了,那帮助他们仔细规划作物种类的搭配、最大效率地利用土地,就变得迫在眉睫。 这样的话,万一哪天游戏系统真的失效了,光靠另一半耕地上的作物,也能养活整个莱纳城的人…… 想到这里,奥利弗便走到了窗户边,俯瞰在冷白月辉下光影交错的田垄,又遥望远处的几丛明亮篝火,和围着它唱歌跳舞的人影。 当福斯完成小主人的嘱托,赶回厅室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他的小主人闭着双眼,上身放松地半倚在木制的窗框上。 摘掉了繁琐珠宝饰片的金发松软地披散着,盖在因为最上面那三颗纽扣被解开、而不再被绸缎衫遮挡住的漂亮锁骨上。 通过被月光照亮的侧面,福斯可以清晰地看到小主人线条美好的唇角微微上扬,很轻很轻地哼唱着,纤细修长的手指则在窗台上带有节奏地轻柔敲击。 像是优雅慵懒的天使坐在云端,和着晚风送来的人间歌声,在星辰化作的乐器上奏出了宁和优美的天籁。 福斯的眼神恍惚了一瞬,接着漫上心头的,就是难以抑制的心痛。 可恨!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卑劣的、残忍的弑父弑兄者,他心爱的小主人本来应该每天无忧无虑地过着最为尊贵的生活,每天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要不要参加今晚的宫廷舞会。 哪里会沦落到现在这样! 不仅要接受神祗严酷的考验,还以自己劳累为代价、对那些卑微的奴隶们过于仁善地关怀着? 奥利弗并不知道忠诚的管家心里正承受的痛苦。 即便隔了相当远的一段距离,他还是能听到,也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在篝火边热闹进行的欢歌笑舞。 在奴隶们很少能活到成年,而成年后又基本不可能熬到中老年的情况下,那些被终日暴晒和苦活折磨而显得尤其衰老的人们,骨子里根本就是不折不扣的年轻人。 长久以来一直被压抑着,压抑到彻底麻木的情绪,在最近才逐步地得到了释放。 篝火庆典刚开始时,所有人还表现得不知所措,很是拘束,只因为认真接受“猫猫神大人”的惩罚,才硬着头皮上去唱歌跳舞。 愉悦永远比痛苦更有感染力,欢笑声仿佛是会传染的。 他们一开始只是矜持地笑笑,到后来胆子大了一些,敢放开手脚去跳了……关于那水平参差不齐的表演,也有了此起彼伏的讨论声。 奥利弗能看到,偶尔有人做出了难得的精彩表演,就会引来热情的掌声和欢呼。 而表演的那个人也会因此变得兴奋,更加卖力地上下跳动。 其实就算是再糟糕的表演,在这么欢乐的氛围下,也只会惹来众人善意的笑声,把他赶下去喝汤就是了。 奥利弗闭眸听了许久,直到福斯到来。 因为一直没有听见福斯开口,他便睁开眼,含笑地看向可靠的管家先生:“福斯?” “……殿下。” 福斯定定地看向小主人那双比天上的星辰还要闪耀的眼睛,压下心里的钝痛:“您想去看一眼吗?” 就连理应过得悲惨的奴隶们,都因为殿下的仁慈而获得了欢声笑语。 偏偏最应该被华贵簇拥的殿下,却在冷冷清清的城堡里,孤单寂静地看着 “嗯?”奥利弗怔了怔:“你指的是 福斯微微点头:“是的,殿下。虽然那些粗劣的表演不值得被——” “福斯。”奥利弗轻笑了声,温和却坚定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倒是认为,不论是什么模样出现的快乐,都是值得珍惜的。” 看到别人因为自己的努力,而露出从未有过的笑脸……这是能让人充满成就感的快乐啊。 “殿下说的是。” 福斯不假思索地认同了他心爱的小主人的话。 “要说去看的话,”奥利弗笑着说:“倒是没有必要。我在这里看一会儿就很好了。” 他本身是个爱热闹的人,其实是颇有些与他们同乐的兴趣的。 但不论是领主、神使还是公爵的身份,只要他出现在众人面前,就会在瞬间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份自由自在的快乐,就会变得战战兢兢,从而彻底丢失了。 “但是,”福斯心疼地看着他神色单纯快乐,却难掩寂寞的小主人:“城堡里或许太冷清了……要不叫一批人过来?” 如果还在王都的话,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前赴后继,使劲浑身解数地来讨殿下的欢心! 奥利弗疑惑地看了眼福斯:“当然不用。” 虽然说不能去感受下那样热闹的氛围有点可惜,但忙了一天,他还是相当享受此时的清净的。 见福斯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奥利弗不禁微微一笑,温声说:“福斯,月亮的光辉来自于太阳。但难道人们会因为已经有了更明亮的太阳,就认为不需要月亮了吗?” 福斯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不会,殿下。” 不论是太阳还是月亮,都是无可取缔的美。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领主的目光从福斯神色移开,重新看向远处热闹的人群时,依然是温柔无比的:“那样的热闹、放松和快乐,对我而言,几乎是唾手可得的。但对他们却可能是生平的第一次。” 光影总是相对,却又是并存的。 如果城堡变得热闹的话,那奴隶们头次能品尝到的快乐滋味,就会随着消失了。 福斯静静地听着,专注地凝视着小主人被月光照得无比柔美的侧脸,就如同凝望一樽姣丽圣洁、沉静温和的神像。 那是能让所有人都感到自惭形秽的纯净心灵。 他当然听懂了奥利弗想说的话。 正是因为城堡的安静冷清,才有了底下的欢/情/热闹。 他莫名回想起白日里奴隶们哪怕冒着违抗猫猫神的神谕或会遭受严厉惩罚的危险,也齐心下地,完成了小主人做了一半的灌溉工作。 不是因为饱受毒打和对严酷刑法的惧怕,也不是因为曾经的那些王公贵族、对小主人表现出的流于表面的痴迷和爱慕。 而是一种干净纯洁、又无比强烈和虔诚的情感。 那样的奴隶是陌生的,但不惹人厌恶。 真是不可思议。 福斯微抬下颌,面孔依然板着,心里却忍不住想。 ……他对于殿下的做法,竟然,似乎有那么一点真正的理解了。 奥利弗只是随意与管家聊个几句,哪里想到,这次真让固执的管家对奴隶们有所改观了。 他的思绪已经转到了别处:“明天虽说是给城堡的仆人们放假的,但有些职位实在是暂时找不到替代的人。” 尤其是对处于放养过渡的关键期的小鸡们,随意更换饲养员,可是养殖的大忌。 还是人手太少的问题:在下次放假前,一定要给各个重要职位上都安排足够的轮换人选。 “这样吧,”奥利弗决定给他们多提供一项选择:“想要休假的,今晚的工作结束后,就可以直接回家,在明天休息一整天了。如果他们主动放弃休假的话,这个月的薪酬就多加五枚铜币作为补偿。” 尽管城堡里仆役的月酬大有不同,但五枚铜币,绝对是能让所有人都怦然心动的高额了。 更别提有这么一位仁善好说话的领主在,他们需要做的活计本来就不多,对假期并没有过多的渴望。 反正从维特那买光剩下的种子的开销,并不至于将一百枚金币都花完——不仅够从牛贩卡奥那买三头成年母牛,还能剩下一点。 刚好能作为加班费发给城堡仆人。 奥利弗想,给假期加班的员工发双倍,不,是三倍薪水的他,应该不算是黑心老板吧? 第46章 第 46 章 去鸡舍确认过小鸡还巢的状况后, 奥利弗就决定提前结束这天的忙碌,去洗澡休息了。 当他换上睡衣,从浴室里走出来后, 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财富之神雕像从游戏背包里拿出来, 像平常那样抱在怀里。 结果这一抱,就把他吓了一大跳。 ——这一个白天过去,怎么就变得这么重了?! 之前靠单手就能托住的招财猫雕像, 现在竟然沉得要同时动用双手、才险险捧起来。 奥利弗惊疑不定地打量着这座突然变重的雕像。 但不管他怎么看,它的外表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真是奇怪了。” 奥利弗这下可不敢把它当玩偶一样抱着了, 而是谨慎地放在了木桌上,警惕地继续观察着它。 话说回来,他之前就有感觉……它似乎有在缓缓变重。 现在看来, 恐怕那根本就不是他的错觉,而是确有这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奥利弗严肃地盯着这只表情依然冷淡的招财猫。 虽然它身上浮现出越来越多不对劲的地方,但或许是因为它可爱的外表, 以及它是来自依托他控制的游戏系统的事实,奥利弗实在很难对这样的黄金萌物生出恐惧心来。 难道要将猫猫雕像就此放进背包里, 再也不拿出来吗? 那简直不是一般的血亏。 奥利弗一时间做不出抉择, 兀自陷入了苦思冥想。 …… ……啊…… ……奥利弗……奥利弗…… ……他…… ……害怕……了…… …… 通过今晚的庆典,遥远的神域也骤然得到了大量涌入的欢喜、信仰与虔诚。 不同于其他神祗所得到的,被赋予了人类生活里的极高价值、却被浑浊的欲望所污染的劣等能量。 这样的信仰之力, 是至为纯净的, 也最能蕴养初生神/明的神识。 连具体的形态都还不具备, 一直深陷在忽梦忽醒的混沌中的初生神祗,由于这次大量凝聚起来的精纯信仰力量, 也提前觉醒了越来越多的意识。 …… ……奥利弗…… ……因为祂…… ……感到了恐惧…… …… 才刚具备一点思考能力, 却远不够想到应对办法的祂, 第一反应便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认认真真地看了眼陷入焦虑不安的美丽信徒。 刚巧已经盯着猫猫神雕像看了很久、也没有得出任何结论来的奥利弗,这时正不安地查看着游戏背包。 他专心地研究着那枚或许象征着这一切异变的征兆的【猫猫神的指环】,因此完全错过了金色的招财猫雕像……那无神的圆眼睛一瞬转为流光溢彩的竖瞳、又很快变回原样的画面。 在反复查看【猫猫神的指环】无果后,奥利弗只好再次将目光投到了招财猫雕像上。 依然是看似毫无表情、或是能被理解为一脸无辜的模样。 为什么会变得越来越重呢? 奥利弗做了下心理建设,伸出手,小心地抚摸着这座圆润光滑的雕像。 招财猫依然呆呆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奥利弗缓慢地抚摸着它,从耳朵尖摸到圆圆的脑袋,滑到平时托着金属锭的小爪垫上,再一路朝下摸到曲着的腿,最后是短短的尾巴。 他一边摸着,在危险的边缘悄悄试探,一边屏息观察着它的动静。 结果。 ——当然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奥利弗若有所思。 他的手重新摸回了那只光滑的、微微鼓起的爪垫上,想到这樽外表萌萌的雕像平日里对自己的慷慨大方。 这么可爱的小猫咪,怎么可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奥利弗胆子又渐渐大了起来。 他现在感觉,自己之前的慌张似乎有些滑稽了。 自己怎么忘了,这毕竟是游戏系统里出产的道具啊。 有着异于常物的神奇地方,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管是系统提供的鱼竿、锄头还是斧头,从游戏世界转化到现实世界时,其实都体现出了与其他现实物品完全不一样的特质。 锄头和斧头挥舞起来都感觉不到重量,却是削铁如泥、入土三分的……而真正的钓竿,又怎么可能每钓必中呢。 这樽依然能每天给他提供罕见的金属锭的财富之神雕像,肯定也是这样吧。 看着猫猫雕像这人畜无害、可爱无辜的模样,奥利弗逐渐说服了自己。 他想,在自己所有的游戏道具中,只有猫猫神每晚都会被取出来,固定放上一晚。 或许是在真实世界待久了,才会慢慢恢复真正的金雕像该有的重量?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以后使用其他游戏道具时,也要小心控制时长了。 ——他可不想哪天变得真去挥动一把沉重的斧头或锄头。 在一场虚惊(大概)后,找到能说服自己的理由的奥利弗,彻底冷静了下来。 话虽然这样说……他今晚还是不敢心大地将猫猫雕像摆在床头,继续对着自己的脸睡了。 抱着“我不是怂,只是试验一下”的念头,奥利弗果断将雕像收回了游戏背包,才在床上躺下。 只是损失一个金属锭而已。 如果,猫猫雕像的重量明天没有继续增加的话,就验证了他刚列下的“接触现实世界的时间越长、重量就越会向真实物件靠拢”的猜测。 奥利弗的心略略安定,闭上了眼。 这天的游戏结算面板倏然弹出,带来了平平无奇的各项职业技能的经验增长说明。 浇水并不能让【农耕人】的经验有任何增加,仅会消耗精力。 因此奥利弗这天的收获,就只有靠爱抚那数目有限的家禽获得的少量经验了。 奥利弗只瞟了一眼,就兴趣缺缺地关掉了面板,放纵自己睡去。 奇怪的是,自从来到这个像是中世纪的世界后,就因为身上的游戏系统而有了“倒下必睡得死沉、直到游戏时间六点醒来”的设定的奥利弗…… 他久违地做了一场梦。 更奇怪的是,在梦境里的他,明明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是在梦里——按照常理来说,往往他在产生“啊,这原来是梦”的念头时,就会立刻醒来了。 这次却没有。 是因为财富雕像的变故、导致他睡前受到太大震惊的原因吗? 奥利弗好奇地想着,索性也不急着醒来了,干脆就在梦境里开始了探索。 他只在附近摸索了一小会儿,就肯定了绝对是一个自己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甚至不可能是基于他想象过的场景所建成的。 脚下踩着的“地面”像是一团白色的、软绵绵的雾气,隐约能透过这层雾气,看到底下斑驳的色彩。 太阳的辉光依然从在很远很远的前方照来,但奇怪的是,他不需要像平常那样抬头仰望、而只要平视,就可以循到源头了。 他这是在云层上吗? 奥利弗的脑海中冒出这个猜测后,更加觉得有趣了。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原来还藏有腾云驾雾的愿望,竟然会做这么不着边际的梦境。 周围是白茫茫的一片,除了被重重浓雾挡住能刺痛眼睛的光芒、只透出比较温柔的光亮的太阳外,没有什么能称得上参照物的东西。 反正一时间醒不过来,奥利弗干脆继续朝前走着。 他似乎走了很久,又似乎没过多长时间……在矛盾的时间概念下,奥利弗忽然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致。 ——那是一座通体散发着熠熠金辉,赫然由黄金堆砌而成的恢弘神殿! 居然会是黄金做的? 奥利弗定定地看着这座突然出现的神殿,不禁感叹,自己的梦境果然和猫猫神雕像有关。 猫猫神是黄金的招财猫,象征着无穷无尽的财富。 于是他这时梦到的建筑物,就成了闻所未闻的黄金神殿。 …… ……进来…… ……来…… ……我的……信徒…… ……奥利弗…… ……进…… …… 奥利弗只在殿门外站了一小会儿,一道朦朦胧胧的声音,仿佛从神殿遥远的深处传了出来。 明明是很细微的声音,却清晰地回荡在了奥利弗的耳边,让他将这断断续续的话语听得很清楚。 咦。 他竟然还凭空想象了一个‘神’出来? 竟然还厚脸皮地幻想着,‘神’会呼唤他的名字? 奥利弗是真感到惊讶了。 不对,也不是凭空。 意识到什么后,他眨了眨眼,忽然有种想笑的预感。 话说回来,结合黄金神殿和黄金雕像之间的强烈关联…… 等下出现在他面前的,该不会是一只会傲娇地喵喵叫的招财萌猫吧。 奥利弗有些忍俊不禁。 或许是太清楚自己是在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中了,出于对“猫猫神”的好奇,他很快就决定顺应“神的呼唤”,迈入了神殿的大门。 和踩在神殿外的“地面”上、感受到的踩在云朵上的虚浮感不同,几乎是踏在黄金地砖上的那一刻,奥利弗就感受到了靴底传来了区别明显的质感。 靴底? 他临睡前明明连袜子都脱掉了……果然是梦。 奥利弗气定神闲地朝前走着,看着这大到不可思议、风格奢华到浮夸的黄金神殿,越发感叹起自己想象力的丰富。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终于能远远地看到神殿最深处的景象了。 与他以为的奢华靡丽的神座不同,这座无处不透着财大气粗的神殿,最里面深藏的殿室,竟然是…… 奥利弗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那明明是他在莱纳城城堡的卧室的景象! 只是那张熟悉的床上,并没有躺着应该正熟睡着的自己。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闪闪发光的……猫形影子。 果然是他的黄金招财猫雕像。 …… ……奥……奥利弗…… ……来了…… 奥利弗下意识地朝前迈了一步,那只发光的招财猫影,就缓缓地发生了变化。 祂渐渐变淡,就像被晨晖照散的白雾一样变得缥缈,散开、拉长…… 奥利弗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金光闪闪的猫咪散成金雾,很快又重新凝聚,成了一道与他轮廓相仿……不,是比他还要高大得多的人影。 似乎是终于找到了变化的方向,那道金灿灿的影子重新变得凝实,轮廓也渐渐变得清晰了。 奇怪,按理说,曾经是猫奴的他明明只想摸可爱的猫猫,并不想让猫猫化人啊。 带着些微的疑惑,奥利弗情不自禁地一直盯着缓慢变化的祂看。 直到目光不小心落到那明显和“人”不一样的可爱猫耳、以及光看轮廓就是让人想摸的毛茸茸的长尾巴上,就定格住了…… “——咚——咚!” 象征新的清晨到来的钟声如约响起。 但这次被唤醒的,可不只是睡梦中的莱纳城人。 更有之前一直雷打不动地比钟声要刚好早一点点醒来、此时因为突然被惊醒、而面露惊愕的金发领主。 第47章 第 47 章 奥利弗醒来后, 先是为自己体内那由游戏设置、堪称雷打不动的生物钟的失灵感到了惊讶。 但或许是最近游戏系统给他带来的“惊喜”,实在是有些多,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当然, 也不得不接受。 要是这生物钟真的能多些灵活性,不强制他凌晨两点昏迷式休息的话,他也是乐见其成的。 通过近期的诸多变化,奥利弗不禁对自己履行的“果然不能完全依赖游戏系统来发展经济和农业”的方针, 进一步予以了肯定。 或许真有游戏系统彻底失效的一天呢。 难得能醒晚一些, 奥利弗索性不急着起身了。 而是静静地躺在床上, 看似闭目养神, 实则陷入了贤者时间。 说起来也奇怪, 按理说,一觉醒来后, 梦境的内容至少会忘记大半的。 可不论是踩在云端上的轻软感, 还是那座恢弘堂皇的黄金神殿, 又或者是那出招财猫雕像在自己面前差点上演大变活人的戏码,他居然还记得清清楚楚。 回想着梦境的内容,尤其是临醒前那一幕时,奥利弗简直……要对自己刮目相看了。 梦境大多时候是潜意识的体现,也可能来自强烈的欲望或是恐惧。 这当然不是噩梦, 但全程莫名其妙的他,也称不上是感受了一场美梦。 结合最后招财猫差点化人、还用令人耳廓发麻的低沉悦耳的声音一直呼唤他,而不是可爱地喵喵叫的那一幕幕…… 完全就是确凿的罪证啊。 做梦的人毕竟是自己, 奥利弗虽然很不情愿, 但还是不得不怀疑起自己的节操了。 难道, 是自己那被强烈的耕种欲所盖过的世俗欲望, 在偷偷作祟? 恐怕真是这样了。 ——要不是因为太过欲求不满, 他怎么可能做这种荒谬的梦? 想到这里,奥利弗既懊恼、又羞耻地呻/吟了声。 简直难以置信。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居然偏好性感的猫耳青年这一口,还饥不择食到那种地步——居然龌龊得连可爱的招财猫雕像都不放过! 仗着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刚认识了“自己内心的丑恶欲.望”的莱纳城领主继续如一具尸体般躺在床上,深深地陷入了痛定思痛状态。 而被放置在游戏背包中的招财猫雕像,内心也非常不平静。 确切地说,是黄金雕像里那一缕神识,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波澜。 ……祂也在懊恼。 还未完全凝聚的神体,意味着祂还不具备真正的神的智慧。 祂似乎也不着急——之前的祂往往因为信仰之力不足,除了缓慢凝聚神躯用的能量外,并不够维持祂保持清醒的状态。 因此祂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是沉睡着的。 能将神从那看似无尽的睡梦中唤醒的,只有那道犹如被深深烙在祂最重要、最核心的那道神识里,最悦耳清亮的那道声音。 每当美丽的信徒呼唤祂,祂便会从深沉的梦境里短暂地醒来,或是透过黄金雕像里的神识、又或是在奥利弗身边临时降下一道新的神识,聆听他的愿望。 然而祂只能理解十分有限的内容,进行简单的思考。 直到昨天突然有大量纯净的信仰之力涌入,才让祂第一次有了真正凝聚成形的能力,也能思考稍微复杂一点的问题了——祂带着缕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迫不及待,将睡着的信徒的神念拉入了祂的神殿中。 只有真正拥有神眷、被神力无微不至地护佑着的灵魂,才能不在神殿的炙热光芒中不受到丝毫的伤害,甚至直视神的真实容貌。 然而祂的神力依然不够——光是着急地将最爱的信徒的灵魂短暂地拖进神域里,就已经消耗了祂太多力量,也因此并没能撑到在奥利弗面前完成凝聚神躯。 要是在神力快要耗尽前,无法将奥利弗送回躯体中的话,是会对他造成无法逆转的严重伤害的。 祂朦朦胧胧地通过新获得的意识,理解了这一点后,便匆匆忙忙地将他在最后一刻送了回去。 ……不能着急。 祂慢慢地思考着。 ……要……要慢慢来。 ……应该…… …… 祂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为了尽快凝成神躯,祂收回了所有在外的神识。 …… ……很快了…… …… 唯独,留下了守护在美丽信徒身上的那一缕。 祂会一直凝视着他。 …… ……再等…… …… 奥利弗哪里知道,自己根本就是背错锅了。 在好好地自我反省一阵后,接受了一个全新的自己的他便从床上坐了起来,刚准备换衣服,就忽然想起了差点被遗忘里的猫猫雕像。 是验证他想法的时候了。 他谨而慎之地将财富之神雕像从游戏背包取了出来。 根本不需要掂量,昨晚才留下过深刻印象的他,就一下确认了,猫猫雕像的重量果然没有大的变化。 真要说的话,或许还轻了一点点。 ——奥利弗根本不可能知道,这是因为神力渐渐变得凝实凝练的原因。 他只以为自己的猜想得到了证实:游戏道具的重量,极有可能会因为暴露在现实世界太长而产生变化。 “唔……” 按理说,他是应该松一口气的。 然而在经过那场梦的窘迫后,他看向可爱里带着严肃、软萌里带着威严的金色招财猫雕像时,不由自主地感到些许心虚。 尽管因为自己将雕像装进了游戏背包的原因而痛失了第二天的金属锭,奥利弗依然特意去到花圃里摘了一朵漂亮的野花。 然后,郑重其事地放在了猫猫鼓鼓的光滑爪垫上。 “亲爱的猫猫神啊。”奥利弗难得是心口如一地一本正经,垂眸低念着:“请宽恕我的冒犯吧……抱歉,喵喵。” 说完后,奥利弗都被自己鬼使神差下“喵”的那两声给逗笑了。 经过这场对他而言、堪称惊心动魄的插曲后,他连早上去趁放鸡前继续摸鸡大业的心思都暂停了。 况且,按照昨天早上的情形来看,天天被他爱抚的雏鸡群对他的好感度已经达到了巅峰。 要是他过多靠近的话,或许还不利于露西他们通过训练、让鸡群建立条件反射的计划。 倒不如先放置一段时间。 等雏鸡们对他的好感度略有下降了,再去补摸几下……以免影响日后动物制品的产量。 唉。 奥利弗暗暗地叹了口气。 这明明只是自从他有鸡以来,第一次没有让美好的一天从摸鸡开始而已。 不能摸鸡——竟然会让自己感到这么落寞空虚。 当奥利弗琢磨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时,侍立在一边的管家福斯,则一刻不停地仔细观察着小主人的神色。 向来敏锐无比的他,当然一下将小主人神色间流露出的些许忧郁,看得清清楚楚。 反常的地方还有……小主人总是会在来到餐室时,面上带着温柔灿烂的笑容,向他打一声招呼的。 这天却只是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就心不在焉地坐了下来,沉默地吃着早餐。 ——甚至都没有过问鸡舍的事。 发生什么了? 福斯立马联想到了昨晚的对话。 是因为他说了不恰当的话,才引起小主人情绪低落吗? 福斯紧紧地抿起了唇。 就在他进行着心理上的激烈斗争,不知道应不应该过问的时候,奥利弗已经抬眸看向了他。 被明亮的晨晖照成明净的水蓝色的眼眸里,带着福斯最熟悉、也是再喜爱不过的温柔笑意:“福斯,你也坐下吃早饭吧。今天我们主要去田地里走走。” 福斯只觉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一下就随着这份笑意松了。 他上身微微前倾,右手按住胸口,恭谨有礼地回答:“一定服从您的指示,殿下。” 当福斯一板一眼、却极有效率地进食时,奥利弗一边在窗边看底下劳作的奴隶们,一边宛如漫不经心地问:“福斯,我昨晚忽然想起了普莱德小姐。” 斐安希·普莱德,是普莱德伯爵家的独女,也是他被视为最重要的政治资本的掌上明珠。 在做过那场光怪陆离的梦境后,奥利弗才不经意间想起了她——只因为她曾经是这具身体的未婚妻。 之所以是‘曾经’,当然是因为他在政变中落败,从最受国王宠爱的王子,沦落成为了基本不可能再回王都、徒有虚爵的公爵。 在他失势的第二天清晨,得到消息的普莱德伯爵就毫不犹豫地撕裂了订婚的婚约,并且积极地找新国王最宠爱的夫人活动关系、就为了将“宝贝”女儿送进宫廷。 福斯进食的动作一顿,当即将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再优雅地用手帕擦拭了嘴角,淡定地评价:“那是一位高贵的小姐,并且远比她那愚蠢的父亲更具备眼光和勇气。” 斐安希之所以能在福斯这里得到这么高的评价,是她在奥利弗被驱赶出王都时,偷偷做了一件任谁都没有想过的大事——在侍女的帮助下,她乔装打扮跑出了伯爵家,孤身来到了他即将出发的马车前。 奥利弗在翻找那段被尘封的记忆时,就找出了她当时的模样。 “奥利弗。” 除了参加宫廷舞会外几乎从来没有踏出过家门一步、以优雅美丽著称的贵族千金,披着一件脏兮兮的斗篷和一身穷苦人穿的男装,堪称胆大包天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微仰着与破烂的雨披显得格格不入的精致下巴,直视着马车上的奥利弗。 哪怕衣服沾了小跑时来自路面的污泥,鞋子也被淅淅沥沥的春雨打湿,整个人冻得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她也依然骄傲又倔强。 “你爱我吗?” 她眼也不眨地问出了之前那几次在宫廷里无比生疏冷淡的‘未婚夫妻相聚’中都从没有暗示过,绝对称得上“不知羞耻”的话语:“如果你爱我的话,我就跟你走。” 抛下被别人视作比生命更重要的家族荣誉,跟他私奔。 然而不论是缺少最重要的灵魂的‘奥利弗’,还是真正、完整的奥利弗,对自己所谓的未婚妻都不可能存在真正的爱情。 面对她突然的提议,‘奥利弗’除了茫然外,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算了,真是冷淡啊,亏我向你示爱了这么久。” 贵族小姐已经从前未婚夫僵硬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她嘟嘟囔囔着能吓死自己父亲的“放浪”话,在果断转身离开之前,还意味深长地抛下了最后一句话。 “反正只要你想活着的话,迟早是必须要回来的……到时再见吧,我亲爱的奥利弗。” 第48章 第 48 章 曾经的“奥利弗”听不懂的话, 现在的奥利弗倒是能品味出一些含义来。 不外乎是她在暗示他,不,她大概已经对“奥利弗”的政治觉悟不抱期望了, 而干脆是说给忠心耿耿的管家福斯听的。 ——新国王卡麦伦是个残暴到靠弑父弑兄夺位的恶魔,对这位好似不谙世事幼弟的仁慈,恐怕也是极其有限的。 就算将他驱逐出了王都,去到拥有“被诅咒的”恶名的莱纳城, 奥利弗也不可能安全。 作为王国唯一一位公爵, 不管他在哪里, 都很轻易就能成为有心人可以利用的一面有力旗帜。 他要想从残忍冷酷的兄长手里活下来, 就必须要回头争取。 奥利弗虽然也相当认同那位前未婚妻的判断, 但对他而言,忧虑太远的事情也没有意义。 卡麦伦上位的手段太不光彩, 短期内要想平定宫廷里蠢蠢欲动的人心, 恐怕也够让新国王焦头烂额的。 他还有很多的时间去考虑应对方式, 而且在他看来,途径也不可能只有夺权这一条路……总之,还是先把底下的人喂饱再说吧。 奥利弗乐观地想。 在这个根本不将奴隶当人看、更不可能视作可供驱使的战斗力看的大环境下,国王每组织起一千人以上的对战,就已经是称得上轰动全国的大战争了。 而他要是能将莱纳城的所有奴隶……唔, 所有或许不太现实,但哪怕只是一半奴隶都锻炼、武装起来,绝对是一股不容小觑的战力。 ——虽然听起来很异想天开就是了。 奥利弗不禁笑了笑, 见福斯已经吃过早餐后, 便慢悠悠地从窗边踱了过来:“走吧。” …… 不同于每天都在王公贵族的家里有大小宴会召开的王都, 在这座偏远贫苦的莱纳城, 不论是平民还是管事, 生活都严重匮乏娱乐。 更何况是卑微的奴隶了。 而昨晚举办的那场篝火庆典提供的谈资,足够他们聊上一整个月……不,是一整年了! 没有人关心陆续驱车离开莱纳的那些商人,大多数人都在津津乐道的话题,始终是昨晚的篝火盛宴。 话题要么围绕着自己的亲朋好友在庆典上那出彩或滑稽的表现,要么是关于那些美味得让他们感觉当场死了都值的菜肴,要么是“发愁”面对那些他们从来都没见过的好食材、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但更多的人聊着聊着,就情不自禁地对赐予他们这一切幸福的伟大猫猫神和天使领主,进行各种各样的歌功颂德了。 在这样洋溢着欢喜的氛围中,只有斯莱克的笑容里带着苦涩。 “嘿,伙计。”雷布尔见他脸色不对,便找了个休息的机会朝他走去,亲热地一条胳膊搂住了他的肩头,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了?” 斯莱克与雷布尔、乔纳森一样,都曾经是平民,并且由于在宣告彻底破产之前,他们三家碰巧住得还比较近,因此是难得能说出心里话的朋友关系。 “坦白地说,我遇上很大的麻烦了。”斯莱克苦笑着,低声说:“你跟我来。” 雷布尔皱了皱眉,还是一声不吭地跟了过去。 “你看。” 斯莱克走了很久,带着雷布尔到了由自己一家负责耕种的那片地里。 他甚至都不用多说,雷布尔就能清楚地看到他之所以痛苦的源头了——与一垄之隔、只是刚好幸运地被豆蔓和爬架挡住了来自隔壁视线的田地上,与其他呈健康的青绿色的土豆植株不同。 斯莱克负责照顾的那片地,作物的叶子全是像被火烧过的蜡黄色! “伟大的猫猫神啊。” 雷布尔倒抽了一口冷气:“这真是糟糕透了!你竟然还一直瞒住了!” 斯莱克已经无力地蹲了下来,双手抱着头,十指用力地抓着头皮,露出底下愁苦的表情:“我……我没有办法,我只能想办法瞒着。” 如果让管事知道他将领主大人重视的庄稼种坏了的话,自己的全家一定都会没命的! 而以伟大的猫猫神的英明睿智,或许早就洞察他那处境糟糕的田地了。 他是做过什么错事,才会被一向仁慈的猫猫神降下严厉的惩罚吗? “我愿意拿性命向猫猫神发誓,”斯莱克空洞的眼睛里流不出半滴泪,讷讷地说:“我绝对没有抱任何坏的心思,我,我一直都老老实实地按照吩咐去做的……我……” 斯莱克就像是忍耐了太久这样的折磨,现在忽然有了唯一一次爆发,不管不顾地说了出来:“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这件事情很快就要瞒不下去了,等管事知道的话,我一家人都要死的,倒不如我自己先去死了,只是我的家人,需要求求你,发发善心吧雷布尔,不求你照顾他们,只要——” 沉浸在自己的莫大悲伤中,斯莱克丝毫没有注意到雷布尔突然变得僵硬的身影。 “愿伟大的猫猫神永远保佑您,尊敬的领主大人。” 雷布尔突然单膝跪下,上身深深前俯,额头碰触到湿润的泥地。 被打断思绪的斯莱克怔住了。 他僵硬地转动着像是被木雕的脖颈,看向自己的后方。 这位穿着方便活动、但不符合贵族身份的短衣的金发领主,目光并没有停留在他身上,也没有开口说话。 那双清澈的蓝眼睛里只带着对未知的探究,在躬身研究一阵后,他显然是为了方便凑得更近一些,一点都不嫌脏,就想直接蹲在泥地里…… 万幸被早有准备的管家大人恭敬地制止了。 福斯提心吊胆了一路,最后果然看到类似的事情发生时,反应已经很小了。 他神色平静地让男仆约翰展开了提前准备好的小圆地毯,铺在了将被公爵大人的尊贵膝盖碰触的地面上。 “果然还是你贴心啊,我亲爱的福斯。” 奥利弗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称赞了万能的管家先生一句。 他丝毫没有在意表情一片空白的斯莱克和雷布尔,很自然地蹲了下来。 其实比起蹲,直接跪在地上会更舒服自然一些,但却无论如何都严重有悖于他的贵族身份。 奥利弗不想做得太出格,免得过于刺激他的好管家,只能作罢了。 他以最轻柔的手势,拨开一看就像生病了的土豆植株,然后凑近了观察叶子的具体状态。 他必须尽可能地做出最准确的判断:如果真是传染性的疾病或者虫害的话,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不仅这块地上的植株不能要了,旁边地上的也极有可能已经受到了影响,必须隔离观察。 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盯着神情专注的领主看。 奥利弗检查植株时,是注重观察一些要点的。 首先,对比旁边田地的作物,这块地上的土豆苗总体明显要小上两圈。 节间较短,并且主茎呈弯曲状,叶片也比较小,连最早发生的初生叶上覆着的密密麻麻的绒毛都大多变软,其他叶片则是向下卷缩的。 明明离叶片正常衰老枯死的叶面积稳定期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这种现象绝对是不正常的。 奥利弗托起一片叶子,进行进一步的观察。 ——叶脉内陷,犹如枯萎的黄色从叶尖扩散到叶缘。而有些叶子,尤其是植株基部的那些,已经全叶呈黄色了。 但引起奥利弗注意的是,主茎边上附着的那几片新生小裂叶,形状依然正常,并且呈嫩绿色。 呼。 再将旁边的几株也仔仔细细看过后,奥利弗才对自己的判断有了一些把握,并且由衷地松了口气。 不是疾病。 大多数植物都需要通过肥料补充氮磷钾这三要素,其中土豆对钾的需求量,是远远超出另外两种元素的。 这些土豆植株呈现的症状,绝大多数都与缺钾导致的生长停顿和匍匐茎缩短、总体发育不良有关。 土豆是一种对肥料反应很敏感的作物:只要施对肥料,它的增产绝对是显著的。 但这也意味着,一旦它落入营养不良的境地,那幼苗就不可能生得健壮、并且影响以后块茎的生成了。 弄清楚原因后,奥利弗的心情一下就变得轻松了。 他放开了指间轻轻捏着的叶片,然后在福斯的搀扶下,从蹲坐的姿势重新站了起来。 他看向身边这个满脸绝望的奴隶,莞尔道:“好在发现得早,应该救得回来。” 斯莱克懵住了。 奥利弗稍微斟酌了下,尽可能地用最浅显简单的语句,解释这种情况出现的原因:“这一切出现的原因,是你少做了很关键的一步——那就是施肥。” 这时的人严重缺乏堆肥的概念,也不具备相关知识。 至少在修建厕所之前,不管是莱纳城还是其他主城,都处于人畜粪便到处乱跑、唯独不在田地里出现的窘况。 “我不是指责你偷懒的意思。”奥利弗不想给这个奴隶带去太多的惩罚和苛责,但也要让他深刻地记住这个教训:“是管事的没有告诉过你,植株边上……在距离土豆苗有一根手指的距离的位置,都要用木棍插出一个小洞,再将稀释过的尿液浇进去吗?” 土豆最喜爱的那三项生长元素氮磷钾,刚好人类的尿液里全都具备。哪怕不是完美肥料,也不可能让土豆苗长成这副严重营养不良的可怜样子。 他在让众人修建厕所时,就重点说明过让他们注意干湿分开。 再将尿液按照1:5的比例稀释过,就适合做肥料使用了。 斯莱克做梦都没有想过,竟然是……竟然是他当初一个鬼使神差下,没有遵从猫猫神的智慧去做的原因! 他脸上不知道是欢喜还是悲伤,全身虚脱地跪了下来,喃喃解释道:“请原谅我,伟大的猫猫神,伟大的领主大人……我……我真的不是偷懒,只是认为我的尿液太过肮脏,不能弄脏了领主大人的田地啊。” 奥利弗无奈地摇了摇头。 连施肥都觉得玷污了他的田地,感到内心痛苦? 想到这里,奥利弗就不禁有些心虚。 ——他可是连“伟大的猫猫神”都差点玷污的人。 第49章 第 49 章 就算可以补救, 但经过这一通折腾,这片地上的作物产量注定会或多或少地受些影响。 而且往严重里说,斯莱克既没有严格遵照他的指示去种植,并且在事情走向不好时, 出于对惩罚的畏惧, 选择了一直隐瞒的方式。 不管是为了树立他自己的威信, 还是出于未来发展的考虑、对其他奴隶的公平……都不能因为一时善心, 就轻轻放过的。 但这两项致命的错误一犯, 要真按照对奴隶严苛无比的庄园律法来审判的话,斯莱克就算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想到这里,奥利弗就感到十分犯难。 他考虑了下,还是硬下心肠开口:“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 任何人都不应犯下不遵照命令做活,并且瞒骗管事的罪行。” 斯莱克面色灰败, 绝望地等待着领主大人宣判他死罪的决定。 奥利弗叹了口气:“先带走吧。” 等斯莱克被卫兵拖走后,奥利弗看向福斯:“不过,看在他对伟大的猫猫神心存敬畏, 后果还能进行补救, 又是初犯的情况下,或许可以适当减轻惩罚。” 福斯从容颔首:“是,殿下。” 奥利弗相信福斯的能力,便没有就斯莱克的审判再提什么意见了。 主持庄园法庭、量刑、审判和惩处, 原本就在管家的职责范围内。 “我还希望你把人都召集到这里来。”走到玉米地和普通田地的交界处时,奥利弗停下了脚步,看向身后跟着的福斯:“除了城堡里的仆人外, 领地上的人最好都过来一趟。” 为了杜绝这类行为再次出现, 除了不能一昧心慈手软外, 尽早设置恰当的监管人员外,更要一步步扫盲。 知识总是对付愚昧时,最强有力的武器。 除了每天都不能少人打理的耕地外,莱纳城里还有许多需要人手的地方,足够让每个人都处于较为忙碌的状态。 就算是居住在位于城堡东侧、法律意义上具备人身自由的平民,也必须从每天的时间里抽出1/3来,去干那些奴隶们没有资格做的‘上等活’。 对于木匠来说,是要靠城堡管家发放的伐木凭证,去树林里获取定额的木材,用于修建围住牲畜、防止它们偷跑出来啃食庄稼的篱笆;而铁匠的话,是要检修刚经过春末夏初开垦时的高强度使用、磨损程度比较严重的农具,譬如那造价高昂的铁犁头;磨坊里的工人需要去谷仓领取今天份的小麦,为城堡厨房提供磨好的面粉…… 当他们突然接到通知时,第一反应是茫然的。 领主大人是有重要的事情宣布吗? 尽管无法想象出会是什么事,绝对不敢迟到的他们还是立马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跑着赶到了聚集的地方。 当他们来到时,距离聚集点最近的奴隶们,早就已经到齐了。 “慷慨善良的猫猫神啊,祂的恩泽遍布莱纳。”谎越扯越多的后果,就是奥利弗拿自己瞎编的神祗来糊弄人时,已经完全不会感到羞耻或心虚了,而是很自然地说着:“祂令我将神圣的智慧教给最虔诚的信徒们,让你们在田间劳作时,能以更少的精力,获取更大的回报。” 一听到“猫猫神”的名号,又看到领主大人美丽面孔上的严肃神情…… 所有人的心一紧,脸色也跟着变得无比肃穆,弯曲惯了的背脊都下意识地挺直了。 “在你们获得一天‘假期’作为赏赐后,伟大的猫猫让我带来了第一场考验。”奥利弗看向一边由男仆约翰亲自捧来的竹篮,里面装着让人眼前一亮的二十多枚新鲜鸡蛋。 这些鸡蛋,当然全是那些新来的母鸡下的。 奥利弗见众人的眼神一下全被那些“貌美”的鸡蛋勾走,心里十分满意,于是继续往下说:“当然,慷慨仁慈的猫猫神这次带来的考验,是温和的,如果能通过的人将能得到一枚鸡蛋的奖励,而不通过的话,也不会遭到惩罚。” 一听没有惩罚,在场人心里一直绷紧的那根弦,才真正松掉了。 尤其玛丽安那位憨厚老实的丈夫杰克,更是忍不住放松地摸了摸狂跳的胸口,高兴地低头看了眼围在自己的几个笨蛋儿子。 杰克知道自己的脑子非常差劲,因此根本不敢指望得到奖励,只恐惧会因为达不到通过考验的标准而遭受严厉的惩罚。 伟大的财富之主,仁慈的猫猫神啊,赞美您! 奥利弗还从来没有对近万人上公开课的经历:尤其还是在这种既没有扩音器、又没有方便后排人看到自己的阶梯设计的纯户外‘课室’。 他不指望后排的人能听到、或是看到自己在做什么,但只要有一个人能记住,这节课就不算白上。 作为纳税人口的特权,奥利弗让福斯安排平民们坐在里圈。 奴隶们则要么蹲着、要么站着,如果能找到垫脚的石块或是小坡也允许站上去……总之只能在外圈。 自认地位位处最底层的奴隶们,对这样的安排当然毫无异议——尽管崇拜敬仰着这位美丽的领主大人,但他说的话,对他们而言往往都太难了。 既然这样的话,站那里都一样。 只有雷布尔的心跳得很快。 他站在奴隶行列中、算得上最靠里圈的位置。 刚好和想躲后圈但没来得及、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前排的杰克一家子紧挨着。 伟大的猫猫神啊。 杰克心里偷偷嘟囔着。 都怪这几个皮小子不听话……否则他早带着他们窜后面去了! 这里圈站着的都是什么人?全是最近一两年才沦为奴隶的自由民,是些读过好几年书、脑子怪聪明的家伙! 平时让他光看着就心里发憷,根本不想凑近。 现在退也来不及了,杰克只好憋住想哭的表情,努力摆出认真的样子听着。 奥利弗想要讲解的,是简单的伴生栽培技术:在农田里,其实有许多是能互惠互利地共存的作物,并非全然的竞争关系。 这项很多时候被小觑的技术,却绝对是当科技水平还不到位时、让土壤综合生产能力得到显著提升的利器。 他其实也很清楚,愿意努力汲取这些知识的人,注定会是平民,而不是奴隶。 因为在领地上,只有平民才有资格拥有一块小小的自耕地。 他们被允许在上面栽培一些产出属于自己、只有其中的1/10需要献给领主的作物。 至于奴隶……他们往往被视为不具备思考能力的牲畜,只需要听话干活就行了,根本不用懂背后的原理,也不被允许发表自己的意见。 为了让大家都有些参与感,奥利弗决定将这场课上得充满互动因素。 在他看来,当一群程度参差不齐的学生在一起学习时,再没有让他们彼此间进行竞争,更能让学生提起精神的了。 于是奥利弗开场就另辟蹊径:他从里圈的平民、和外圈的奴隶中随意挑选了两个人,来接受这场“来自猫猫神”的考验。 ——杰克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种时候被挑选中了! 在妻子玛丽安紧张又同情的注视、还有那几个死兔崽子乱起哄的欢呼中,杰克心里默默流泪地跟另一个被点名上前的奴隶雷布尔,走到了前面。 伟大的猫猫神啊。 越是靠近那美得像在发光的领主,杰克就越是紧张。 他浑身冒汗,不知不觉走出了同手同脚的架势——幸好另外三个被点中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紧张的样子如出一辙。 奥利弗让这四个被点名的倒霉蛋……不,幸运儿站在离自己还有四五步远的位置,就微笑着让他们停下了。 “仁慈的猫猫神拥有渊博的学识,却乐意将祂无穷无尽的智慧赐给勤劳虔诚的信徒……当你们还在睡梦中时,或许就已经得到过祂慷慨的馈赠了。” 听到这话后,多数平民们面露若有所思,而奴隶们则是眼睛一亮。 是啊,既然露西都得到过恩赐,他们或许也可以呢? 见四个人的情绪稍微平复一些后,奥利弗便示意他们看向地上铺着的那张毯子。 出自领地上一些管事妻子之手、做工比较粗糙的麻布毯子,当然是无法通过福斯管家的审视的……是已经被淘汰掉,做装或垫放杂物用的毯子。 这时摆在这些毯子上面的,是一些或干燥、或新鲜的农作物。 种类各异的作物,大多数都出自莱纳城的谷仓,还有少部分,则是奥利弗刚从粮食商人维特那买来的。 不论是平民还是奴隶,都不可能对农活感到陌生,当然一下都认出了这上面的全是他们经常接触的主要农作物:有玉米、芋头、土豆、毛豆、豌豆、萝卜、各种麦子,甘蓝、南瓜和黄瓜。 奥利弗微笑着抛出了第一个问题:“要是给你们一块地的话,你们会选择在那上面同时栽种哪些植物?决定好了就拿起来,向我展示……当然,你们的答案不可以相同,每人最多选2样作物。第一个得出正确答案的人,将得到一枚鸡蛋的奖励。” 听到这个出乎意料地简单的问题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刚刚还害怕得满头冒汗的这四个人,在面面相觑一阵后,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的杰克,就第一个鼓起勇气,朝作物伸出了手。 仍在思考的雷布尔顿时有些可惜。 被杰克抢先了。 雷布尔很清楚:当他们四个人答案不能一样、场上的作物又并不重复的情况下,不管怎么看都是第一个选的人比较有优势。 曾经是自由民的他,最重视的当然不是那枚鸡蛋。 ——他所希望的,是自己能像顺利接近了露西、得到进入城堡资格,俨然半脱离了奴隶身份的乔纳森那样,从奴隶的泥潭里挣脱出来。 他因为饥荒而沦为奴隶,却不甘心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家人,他都不能轻易放弃。 要是能得到领主的青睐,哪怕只是一点点的话,也够让他振奋了。 丝毫不知道自己乱莽、却占了大优势的杰克,以看似英勇无畏的架势,首先拿起了玉米棒——自从领主大人来到莱纳城后、玉米就已经成为所有莱纳人最爱的作物了。 将玉米捧在宽大的掌心里后,他一边心里打鼓,一边将手伸向了豌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他把心一横,浑身发麻地跪下说:“尊敬的领主大人,这……这就是我选的作物了。” 奥利弗微一挑眉。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大个子,倒是有点急智。 ——这是直接抄了他让人之前种在地里的例题答案了。 第50章 第 50 章 虽然有些投机取巧的嫌疑, 但至少证明了这个奴隶善于观察,并且足够大胆。 作为对第一个出来回答的学生的鼓励,奥利弗还是决定将奖励发放给他。 他淡淡地瞥了眼男仆约翰,后者立马会意, 从那无比吸引人的木筐里拿出一颗鸡蛋来。 这下子, 杰克的眼睛简直不知道向哪儿看了! 他既想看着以前从来没有机会这么接近的领主大人, 又难以抵御鸡蛋这种美味食物的诱惑。 当看到杰克失态地咽了口唾沫, 最后还是选择了直勾勾地盯着那颗鸡蛋时, 所有十分能理解他这时的心情的奴隶们,都忍不住发出了善意的低笑声。 “伟大的猫猫神啊,我的丈夫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太丢脸啦!” 只有玛丽安一边在后面开心着,一边感到哭笑不得。 “神不会对信徒许下虚假的承诺。” 奥利弗让约翰将那枚鸡蛋放到了杰克的掌心里, 由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掌包着这份奖励,然后开心地傻笑着退下。 他看向面露懊恼的另外三人:“看在你们是第一批被选上来接受考验的信徒的份上, 我愿意再给你们一次回答的机会。有人愿意进行尝试吗?” 其实另两名平民的心境,远比雷布尔还要来得郁闷。 他们可是去过学校、掌握着比这些肮脏的奴隶要来得多得多的知识的自由民啊! 而且那个看起来就很笨的大块头,明明就只是照着领主大人命人在地里种的模样选的, 却偏偏让他们全都输了。 见三人果然重新燃起斗志后, 奥利弗提升了问题的难度:“你们可以再选一次答案,但这回的话,不允许选已经在地里出现过的作物组合。” 这就杜绝了抄作业的现象了。 得到“可以开始”的允许后,已经错失一次机会的雷布尔, 这次伸手飞快。 他不顾身边那两个自由民烦躁不满的“啧”声,眼也不眨地冲他事前挑中的南瓜和大麦伸出了手,紧紧地攥在了手里。 “尊敬的殿下!”他单膝跪下, 声音洪亮:“请看我的选择。” 奥利弗“嗯”了一声, 却没有急着将鸡蛋给他, 而是从他刚才表现出来的果断里,带了更深的期望:“说出你的理由。” 领主大人刚说出这话,不知不觉间提起了心、代入了场中的雷布尔的其他奴隶,就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神啊,怎么变难了! 不仅要选作物,还要回答为什么! 玛丽安看着还在开心的丈夫,也感到一点心有余悸:他真是运气太好了!刚好通过了神圣的猫猫神所布下的考验中最简单的那道! 雷布尔的心跳快如擂鼓,却丝毫不因为难度的猛然提升、而感到后悔害怕。 他甚至充满了惊喜和期待。 他清楚,自己不可能猜得出这位行事与众不同的贵族大人的真实意图,但却敏锐地察觉出,这绝对是唯一一位会对奴隶心存善意的领主了。 他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沐浴在领主大人带着些许鼓励的温柔视线中,他缓缓地抬起眼,鼓足勇气说:“尊敬的领主大人啊,愿猫猫神保佑您。这些或许只是我的胡言乱语,但我的的确确曾经看见过的……就像是刚才杰克选的豆蔓能爬到玉米秆上那样,南瓜藤的卷须也能攀住一边的麦叶,让南瓜的叶子长得更密更好。” 奥利弗的蓝眼睛微微一亮,露出了一抹真实的笑意。 “不错。”他慢条斯理地夸赞着:“能想到这些,就证明你已经通过了伟大的猫猫神所布下的两重考验了。” ——啊啊啊,雷布尔竟然可以得到两枚鸡蛋! 听出领主大人的言下之意,并且眼睁睁地看到约翰的确去拿了两颗鸡蛋,递给了雷布尔……所有的奴隶都兴奋起来了。 原本还以为被点名上前、是件让人紧张害怕,还注定要丢脸的糟糕事。 却没想到那些往常总对他们表现得趾高气昂的平民,这次颗粒无收,反而让平时憨笨的杰克和雷布尔得到了赏赐! ——早知道当领主问有没有人愿意上来接受考验时、他们就同意让自己上去了! “除了你提到的这点以外,还有其他原因。”奥利弗环视一圈,简单地解释着:“南瓜的产量与地里能保留的水分多少,是有着很大的联系的。当南瓜与矮类麦子混种时,不仅可以保留土壤里的湿度,还能占据可供野草生长的空间。” 就算讲得再简单,也能从其他人的反应里,看出文化水平上的差距所带来的影响:奴隶们大多还是似懂非懂,一副懵然的表情。平民们却已经不少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了。 “猫猫神总是公正的。” 奥利弗还是挺看好文化程度较高的平民的,也尽可能地想将水端平点,于是看向了羞耻得面红耳赤的平民,莞尔道:“祂愿意给自由民们额外一次机会,就看你们能不能抓住了。” 其中一位自由民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鸡蛋不算特别重要的东西,但作为学识远高于奴隶的自由民,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输给了两个奴隶,实在是太丢脸了! 奥利弗于是宣布了新一轮考验的内容:“你们将面临两项考验,只要能完成其中一项,就算通过。” 听领主大人对这两个不知道‘为什么表现得尤其笨’的自由民放宽了条件,其他本来嫌这两个家伙丢脸的平民的心情一下好了起来,而奴隶们也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平民和奴隶,当然不可能得到一样的待遇。 奥利弗向地毯上剩余的作物颔首示意:“你们不用争夺回答的机会,都被允许自由选择一对新的组合,但必须说对理由……或者就刚才出现过的那两种组合,补充一样作物之所以适合相伴生长的原因。” “我明白了,尊敬的大人。” 两人对视一眼,很快就决定了谁先选择——体魄较瘦的高个子。 他是第六任领主的贴身男仆的妹夫,曾经靠着这层关系,短暂地挤进了油水最多的磨坊里,在里面没少耀武扬威。 结果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就随着第六任领主的突然病亡而一落千丈。 贴身男仆被牵连而一命呜呼,他虽然逃过了一劫,但也不可能继续留在磨坊了,而是被怀恨他平时嚣张做派的其他工人赶了出去。 他现在只能靠到处做些杂活、帮妻子在被分配到的小自耕地里劳作,才能勉强维持住自由民的身份。 正是因为没少帮妻子的忙、亲自在地里照料作物……他对自己选择的答案,还是带有很强大的信心的。 “愿伟大的猫猫神护佑您,英明的殿下,”他毕恭毕敬地将手心里的两样作物展示出来,态度谦卑,扬起的嘴角却代表了他自以为选对答案的得意:“请您看,这就是我的选择。” 奥利弗扫了眼他手中的甘蓝和土豆,眼皮微微一跳。 为了不打击第一次上课的学生们的求知欲,他特意摆了那么多正确组合。 ……能精准地选中需要避开的这一对,也算是一种绝佳的运气了。 他有些无奈地看向这个自己给了好几次机会、却还是不中用的倒霉平民,温声说:“说出你的理由吧。” 这人信心满满地回答着:“尊敬的殿下,这两种作物都是长不高,喜欢在地上爬的呢!就像是奴隶和牲畜,都是在污秽的地里生长、在一起时总算能将活干好,作物也是一样的。我曾经见我亲爱的母亲这么栽种过,在我的小院中,它们紧挨在一起,也能过得很好……” “是吗?” 听到他前半段侮辱奴隶的话,奥利弗勉强才忍住了没当场皱起眉头。 当听到后半段时,他心里更是彻底没有了对这人的容忍。 不等对方说完,他便冷淡地出声打断了,重音提醒:“你确定自己‘亲眼见过’,它们在一起时还能‘长得很好’?” 除非是这个人搞错了作物的种类,将菊科的紫叶生菜和十字花科的甘蓝弄混了,否则这种情况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 甘蓝虽然因为对多种蔬菜和杂草友好,而被称为‘共荣类’作物,但这并不能掩盖它所具备的强烈他感作用。 甘蓝与土豆,就完全不属于适合混栽的伴生组合。 由于受到甘蓝分泌的他感物质的影响,土豆的生长发育会受到相当严重的抑制,根本谈不上“长得很好”。 “可是,殿下。” 这人虽然感到大事不妙,但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话里有夸大其实的成分,而是下意识地硬着头皮、试图搪塞过去:“您虽然亲手栽种过土豆,但像您这么尊贵的人,或许从来没见过甘蓝呢。我敢向睿智的猫猫神发誓,这一切都是再真实不过的——” 听到这里,奥利弗的眼中,已经难以掩饰对这人的厌烦了。 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扪心自问。 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不论是厨娘安妮,还是那个叫斯莱克的奴隶,似乎都觉得他的眼睛是瞎的,他的善心是无穷尽的,是可以轻易蒙骗的对象。 他们敢这样对待前领主们吗? 恐怕不敢。 因为那些领主残忍冷血,喜怒无常——他们会老老实实地听从,哪怕只是出于对严酷手段的憎恨和畏惧。 即使是突然来到了这个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血统带来的特权,就算作出再奢靡残暴的事,也显得理所当然的时代,他也始终努力坚守着自己的底线。 却好像被这些看起来很软弱好欺的人,一步一步地往冷酷无情的世界逼去。 “你确定,并且坚持自己的说法吗?” 想起那天迈出城堡时看见的花海,和一张张唱着猫猫神赞歌的虔诚面孔,奥利弗稍微平静下来。 ——这个问题,也是他给对方的最后一个机会。 那人讷讷地点了头,勉强笑着:“殿下,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请您……” 一时间失去了耐心的奥利弗,便转身看向一旁的福斯:“福斯,我需要你带人去一趟这个人的家里,将他靠近甘蓝种的土豆拔几株出来,再拔几株远离甘蓝种的。如果找不到后者的话,就去他邻居家里找一下。” 也是因为这个动作,他才看到一直沉默的忠心管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将右手搭在腰间的马鞭上、一副随时准备听令挥鞭的状态。 奥利弗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表露出一点对这个平民的反感…… 这位明明已经四十出头、战斗力却高得连诺亚骑士长都赶不上的忠心耿耿的管家先生,就要冒着逾越的风险挥鞭了。 福斯若无其事地移开了手,毕恭毕敬地躬身:“我明白了,殿下。” 奥利弗没有再看向瞬间变得惶恐不安的那个人,平时总出现在那张美丽面容上的温柔笑容,也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不带任何喜怒,无波无澜地宣判着:“我希望所有人都清楚一点。胆敢欺骗神、愚弄我的罪人,必将付出代价。” 第51章 第 51 章 当看到平时脾气总好得不可思议, 面上总带着亲切微笑的领主沉下了脸,对他露出冷漠的神情时,这个硬着头皮吹嘘的平民, 终于感到了深刻的恐惧。 他嘴上说得信誓旦旦, 但自耕地里的庄稼其实涨势一直不太好, 他为此还发愁地问过几个邻居呢。 伟大的猫猫神啊,他刚才怎么会鬼迷心窍, 想到去糊弄得到您的智慧的领主大人呢! 他心里备受煎熬, 原本还装作镇定的脸上,也不受控制地显现出了几分惶恐不安的表情。 即使是这样, 他还是强撑着, 带着那点点侥幸。 ——这当然都落入了旁观者的眼中。 “那个混账, 他绝对是个骗子!” “看呀!他那个心虚的眼神!真是太不要脸了!” “竟然胆敢欺骗领主大人!就该罚他做奴隶!” “听他刚才都说了什么疯话?居然敢傲慢地说‘领主大人您或许没见过甘蓝’,他绝对会遭到洞察一切的猫猫神的严厉惩罚的!” “其实领主大人根本不需要专门让福斯先生去他家里找什么证据……敢欺骗领主大人的人, 就是罪人!” “要换做前几任领主,早就把这个蠢东西剁掉手脚,直接吊起来了!” “领主大人实在是太仁慈了, 他才会敢怀有侥幸。” 围观人群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 讨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奥利弗听到他们的话后,不禁皱了皱眉。 这一份份维护他的忠心背后……其实是这个时代特有的残忍、愚昧、和对更高阶级的盲目崇拜。 在别的地方也就算了, 毕竟那些所谓的律法本身就很荒唐,而审核机制也是形同虚设, 全看上位者的心情。 但这是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经营的莱纳城,可不能让风气一开始就歪掉了。 想到这里,奥利弗唇角的笑容完全淡去, 沉声说:“在没有充足证据的情况下, 任何人都不应该直接宣布另一人有罪。” 他的口吻明明一点都不严厉, 神色也是淡淡的,却有着让令人敬畏地噤声的威仪。 奴隶们都闭上了嘴,虽然他们的内心还是迷茫的。 有罪没罪……不一直都是领主大人一句话的事吗? 奥利弗耐心地等待着福斯一行人的归来,而脸色越来越白的那个平民,已经开始双腿打战了。 “尊贵的,领、领主大人。”他很快就承受不住强大的心理压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并且鼓起了这一辈子的勇气,畏畏缩缩地承认道:“是我胡言乱语了,心存侥幸,欺骗了您。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您总有着一颗善心,恳请您这次宽恕愚蠢的仆人的罪过吧!” “一颗善心?” 奥利弗失笑。 “不。在你看来,我所谓的善心,只是失去了眼睛,变得好欺瞒愚弄而已。” 他讽刺地指出:“你似乎忘了,这是伟大的猫猫神的考验,而不是仅来自我的。猫猫神怜悯无知者,愿意赐下智慧、启迪愚昧者……却厌恶着懒惰、欺骗之徒。” 那人的面色瞬间褪去了所有的血色。 他怎么忘了……是啊,这是猫猫神大人的考验啊! 不仅是他,所有围观的人都在那一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在亲眼见识过那么多神迹后,偌大的莱纳城再没有人会质疑“猫猫神”的伟大。 哪怕是历任领主命人做出的残酷刑罚,折磨的也只是□□而已,是他们知道的‘厉害’。 可那么强大的“猫猫神”所降下的神罚……却从未有过,是源自未知的恐惧。 奥利弗实在不愿意再继续纵容这股对自己撒谎的风气了。 于是在沉默一小会后,他神色平静地陈述着:“如果福斯取来的证据证明你确实撒了谎,那看你是初犯和自由民的份上,我愿意宽恕你的家人,只对你处以二十下鞭刑、并且成为奴隶的惩处。你如果选择留在莱纳,就必须接受刑罚。如果不愿意接受,你也可以选择永远地离开莱纳城的领地,我不会派出任何一名士兵进行追捕。” 二十下鞭刑,足够让一个健康的年轻男人在床上躺大半个月了。 加上贬为奴隶……哪怕是奴隶的日子已经比以前好过上太多的现在,也依然是对平民的极其严重的惩罚。 然而所有人都认为,领主大人还是太温柔了。 如果真按照庄园律法来判定的话,较严酷的领主绝对会直接把胆敢冒犯自己的人送上绞刑架的。 就算比较温和的贵族,也绝不会轻饶这样的卑鄙家伙,至少要砍掉罪人一只手、再挖掉一只眼睛,然后将他和一家人全赶出领地,去野外自生自灭。 “而对于伟大的猫猫神,”奥利弗淡淡地说:“只要不是心存恶意的欺瞒,宽宏的祂多半是不会对信徒降下真正的怒火的。” “猫猫神”虽然不是真实存在的神祗,但人对鬼神所怀的深切敬畏,才是最能折磨犯下过错的人心的。 哪怕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一个全知全能的“猫猫神”,但光是思索着自己是否“心存恶意”这点,就足够让心怀鬼胎的人感到惶恐。 如果这人的确是“在不确定土豆的真实生长状况”的情况下,才因为不慎重而说出了那些欺瞒他的话,内心便是坦然的。 与这相反的是——但凡他存在一点恶意,那多半就要将之后一段时间里发生的一切不好的事情、都归在“猫猫神”的降罪上了,心存畏惧地度过接下来的每一天了。 听完领主的话,这人才如梦初醒,大哭着求饶起来。 但已经太晚了。 福斯接下来带到的那几根土豆植株,也将真相彻底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别说是“生长茁壮”了,从紧挨着甘蓝的田地里拔出的土豆苗和其他地里生长的一比,简直瘦小得可怜。 谎言被完全拆穿,他浑身软倒在地上,崩溃地抽泣着。 看着如山铁证,所有人都义愤填膺,骂声一片。 “果然是谎言!” “可恨的骗子,竟然敢欺骗领主大人!” “伟大的猫猫神一定会降罪于你的!” “滚下去!滚下去!” “你根本不配留在莱纳!” “领主大人实在太仁慈了,就应该把这种渎神者吊死!” ——“闭嘴。” 福斯的语气冷冰冰的,话语无比简洁,却也绝对有力。 刚还激愤的人群,瞬间就像坠入冰窟中一下冷静了下来,讷讷地看着前方。 “在殿 管家微眯起眼,一身多年来从战场里凝练出的杀气一时间毫无保留地溢出,直让离得最近的平民们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奥利弗淡淡地说:“带走吧。” 这人便痛哭流涕着,被卫兵粗鲁地拖走了。 他环视一周,沉声道:“在他之后,以后不论是出于什么意图,私自违背命令,欺瞒我的罪人……都将受到比这更严厉的审判。” 他没有对所有人都温柔的能力——只能选择性地对能为莱纳做出积极影响、产出正面价值的人温柔了。 奥利弗不想让自己的第一节公开课被这场糟糕的意外毁掉,因此在有了决断后,就收拾好心情,将目光投向了手足无措的另一个平民:“你的选择是?” “尊敬的领主大人啊,愿猫猫神的神圣光辉永远照耀着您。” 出乎奥利弗预料的是,这位容貌清秀,肤色是很少经日晒的偏白,身材也很清瘦的年轻平民,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在谦恭地行了一礼后,他就以不符合年龄的沉稳,不疾不徐地回答着:“我想白菜与金莲花,或许是一对不错的搭档。” 听到这个答案后,大多数心思还在刚刚那个灰溜溜地离去的平民身上的人,都忍不住把诧异的目光落在了这个人身上。 白菜? 就算是无知的农奴,也清楚白菜这种作物生长时,表现得十分霸道,周边别说是其他植株了,就连杂草都很难生长啊。 虽然说金莲花也称得上是一种杂草……但味道酸酸辣辣、不带毒性,对生长环境也不挑剔的它在莱纳的田野里随处可见,不仅深受奴隶的喜爱,也常常出现在一些生活比较贫苦的平民的餐桌上。 奥利弗微微颔首,带着点期待地继续询问:“说出你的理由吧。” “我的智慧实在有限,只想到了其中几点,”得到领主大人的认可后,他并没有得意忘形,而是谨慎地说着:“白菜生长时,叶片会持续增多,肉质也会变厚。到了秋天,它的叶片朝外飞快扩散时,会占用很多上层的空位,而金莲花是匍匐在地上生长的,不会遮挡住菜叶。而且,最常侵害白菜的恶虫似乎惧怕着金莲花,只要将它们栽种在一起,就很少看见白菜会生病了……” 他的语调很慢,时不时要稍作停顿,斟酌一下用词。 但话的内容,却让奥利弗的心情稍稍好转。 尽管由于被时代的局限性,对方只摸索出了规律,对背后的缘由一知半解…… 但这样的知识储备和强大的观察能力,已经能让他在一大群人中脱颖而出了。 奥利弗带着赞许的微笑,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你的名字是?” 所有人心里都一下提了起来。 ——天啊,继露西后的又一个幸运儿! 与终于挽回受损颜面,感到几分与有荣焉的平民们不同。 一想到这人本来就是比自己阶层更高的自由民后,奴隶们激荡的心情很快就平复下来了。 这个瘦弱的青年愣了愣后,终于无法保持脸上的平静了。 他苍白的面颊因激动浮起了微红,深深地向奥利弗再次行了一礼:“尊敬的领主大人啊,您的仆人法穆尔,随时听从您的一切命令。” 第52章 第 52 章 这毕竟是第一次给底下人上课, 奥利弗当然不会讲得太深。 那些他无法对这些“学生们”能听懂的词语进行解释的原理,就用“敌人”“朋友”“受猫猫神庇护”“被猫猫神厌弃”等胡编的话,来轻描淡写地带过。 这时的人所依赖的, 全是经验:不论是自己亲眼看见过的, 还是父辈积累下的, 全是经验之谈。 奥利弗始终相信,知识会比信仰更长存——只要在点燃火种后, 他带领着人持续不断地往里面添加柴火, 在一段时间过后,这道明亮的火光或许就不会消失了。 在大致解释完莱纳城里最常见的几种植物间的伴生关系后, 奥利弗就宣布“下课”了:并且宣布了, 猫猫神将在半个月后降下第二次考验的重要消息。 与来之前的茫然不同, 不管是奴隶还是平民,这时心里都是跃跃欲试的。 在奴隶们眼里, 远比他们聪明、之前是平民阶层的雷布尔就算了,但杰克那样的憨笨家伙居然也能得到奖励的话……看来在仁爱的猫猫神面前,他们也是有机会的啊! 平民们的想法, 则要更深一些。 在这位领主大人对奴隶们的态度、莱纳城镇的结构、树林与河流资源, 以及粮食供应等渠道——譬如取消了强制送麦子去磨坊磨粉、收取1/14的税的法律——逐一变更的情况,他们的日常生活早就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影响。 奴隶们受到领主大人的厚待, 这让他们看到后,心里很不是滋味。 奴隶怎么能跟平民一样呢? 好在, 他们最近终于渐渐看到领主大人对自己的优待了。 现在最让他们关心的,当然不仅是由安迪森空出来的那一个管事的位置。 曾经的磨坊是私酬最丰厚的工作,现在已经不行了——在拥有如老鹰般锐利眼神、毫不犹豫地挥出能让人痛得死去活来的鞭子的福斯先生面前, 没有人敢在背后耍什么花招。 那鸡舍里呢? 鸡舍可是建在城堡附近的啊, 领主大人又额外关心那些小鸡崽子, 在里面的人不仅活计轻松,还天天都能见到领主。 这么好的职位,总不能真完全便宜了那几个奴隶吧! 还有,领主大人突然要教授他们这些知识,除了是伟大的猫猫神的指示外,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事实上,这少数的聪明人已经猜到了真相了。 奥利弗在宣布散会后,就让福斯把雷布尔和法穆尔叫到了跟前。 等两人受宠若惊地行过礼后,他便微笑着说:“你们或许已经猜到了。对于通过了两场考验的信徒,伟大的猫猫神单独设下了新的考验。” 所谓的“考验”,就是让这两人分工合作,在十天里交出一份适用于今年的莱纳城的栽种计划来。 奥利弗当然不可能只让他们两个闷头摸索。 那样做的话,就不该叫考验,而是不折不扣的刁难了。 他径直给出了自己知道的标准答案——事前准备的关于作物间伴生关系的详细清单,在两人瞠目结舌时,叮嘱道:“这件事情,对莱纳今年的耕种非常重要。在你们不确定答案的时候,可以让仆人通报福斯,再由福斯带你们来见我。” “除了同时期的混栽外,你们必须考虑利用作物生长期的不同,减少需要人力进行重复开垦、施肥的次数,以及前后茬种植的情况。” 奥利弗莞尔一笑:“这十天里,就不需要你们做任何事了,回去跟家里人说一声,直接留在城堡里吧。” 他当然不是什么魔鬼。 在这几天里,他会注意检查两人的工作进度的……如果实在吃力的话,截止期当然是可以适当宽限一下嘛。 两人保持着单膝跪下的姿势听到这里,心顿时跳得飞快。 他们真的得到展现能力的机会了! 法穆尔深深地低头行礼,沉声回答:“尊敬的主人啊,您的仆人就算是死,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愿望。” 尽管奥利弗很难想象,为什么交一份耕种计划书会需要牵扯到‘死’的忠诚,还是淡淡地微笑着,向两人轻轻颔首。 把自己不想做的活分派下去后,奥利弗见这天剩下的时间不多不少,索性带着福斯等人去树林钓鱼了。 自从他发现钓鱼能钓出宝藏后,他就忍不住不管有事没事,每天都去钓几下。 【猫猫神的指环】固然可遇不可求,但要是能钓上一些买不到的游戏系统的种子,也是不错的。 为了准备昨天那场晚宴时,他几乎钓光了一整个精力条:除了少量的木料和石料外,他总共还出了25颗能种出随机当季作物、被玩家戏称为‘盲盒种子’的【野生种子】呢。 奥利弗在临出发时,没忍住特意绕了一点路,在小鸡的放牧地附近晃了一晃。 为了防止再次引起对自己好感度过高的小鸡们的飞扑,他这次特意隔得比较远。 就算高大的玉木植株拖着长长的叶,很能遮蔽视线,他依然轻易地捕捉到了间隙间活泼跑动的那些亮黄色小身影。 真可爱啊。 连奥利弗都想不明白,明明只是看一群毛茸茸的小胖墩抖动根本飞不起来的小翅膀,彼此调皮打闹,欢快地跑来跑去,好奇地啄玉米叶子、刨地抓虫的画面……却迷之让人上瘾。 领主大人的蓝眼睛里,早已装满了毫无自觉的慈爱。 在盯着那些毛茸茸的小家伙看了很久、过足眼瘾后,他才艰难地克制住自己进去摸鸡的欲望,带着一行人朝树林继续走去了。 奥利弗不知道的是,虽然这块玉米地被圈住了,但毕竟不是毫无缝隙可言的——特别是对体格特别小巧、骨骼又额外柔软的雏鸡而言,简直到处都是破绽。 他虽然站得远,但站的时间却太长了:就有两只大胆的小鸡崽子发现了他,并且勇敢地钻出缝隙,迈开小短爪,疾跑着跟了上去。 大多数雏鸡的胆子都比较小,在相对陌生的环境中,基本都只围在鸡舍或是食盆附近活动。 哪怕是出于好奇心的四处探索,它们也需要大量时间适应过后,才敢慢慢朝外扩散的。 露西三人这时正忙着清扫鸡舍、在食盆里添加饲料,更换干净的水。 是盯梢最薄弱的时候——而这片圈出来的玉米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光靠他们三个根本盯不过来,因此没有发现,有这么两只小鸡崽偷偷跑出去了。 奥利弗一边朝树林深处行进,一边观察着沿途的树木。 除了他特意留下的西侧,东侧的林木全被他伐过两茬了——种下的第三茬树刚进入成熟期,给行走在里面的人带来充足的荫凉。 奥利弗骑着马,慢悠悠地走在最前。 在他身侧稍落后一点的,右边是管家福斯,左边则是骑士长诺亚。 天气很好,他心情也不错,因此时不时回头,与福斯交谈几句。 直到他很突然听到了很轻微的“叽叽”的叫声,从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 奥利弗诧异地眨了眨眼。 ……自己只是一天没摸鸡,居然都想念到产生幻听了吗? 然而就在他以为这只是错觉的时候,因为他的停顿,那原本微弱的叫声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福斯,你听见了吗?” 奥利弗微微蹙眉,忍不住询问自己的管家。 不等福斯回答,他就从发出“沙沙”声的草丛里突然冒出的两道小身影上,得到了问题的答案——两只嫩生生的小黄鸡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跟在了后面,这时着急地飞跑着,目标明确地直奔向他。 像是两颗圆乎乎的球在飞速滚动,又像是两朵被风垂落的蒲公英……那一身被精心养得饱满的绒毛叫微风吹得蓬松,随着它们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 奥利弗僵住了。 他不由想,就算是福斯这位冷面管家,恐怕也会被这种场景萌化吧。 在福斯管家无奈又纵容的注视中,不论是对奴隶还是小动物、都心地善良的天使领主,已经情不自禁地翻身下马。 他蹲下身来,亲自迎接这两只富有探险精神的小勇士了。 树林里对才刚脱温的雏鸡来说,实在是有些危险。 奥利弗在爱抚过这两只小家伙后,看它们脑袋上冒出了红色的小爱心后,就打算让男仆将它们送回去。 然而一跟它们眼中的“妈妈”分开,本来乖巧趴在奥利弗手心、瘫成一块鸡饼的雏鸡就叫得特别凄惨,奋力蹬着两条腿挣扎。 ——于是一小会后,这两只无辜地睁着乌漆黑亮的豆豆眼的鸡儿子,就被交给忠诚可靠的福斯管家看管了。 对小主人重视的事物,福斯向来是非常慎重的。 即使这不过是两只五枚银币就购买一整笼的雏鸡,他也细心地拆了两根垫布流苏上的细线,轻轻地捆在它们脚上。 避免出现它们兴奋地到处乱跑、然后掉进水里的情况。 福斯其实多虑了:被允许留下后,这两只小黄鸡就一反刚才凄厉的惨叫,只乖乖地蹲在奥利弗身边。 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偶尔是好奇地啄啄草。 偶尔又偏一偏,像是在认真地看奥利弗钓鱼。 奥利弗察觉到它们的小动作后,呼吸都忍不住窒了一瞬。 被这两只毛茸茸的小家伙跟着,真的会有人能忍住不时不时地低头查看吗? 至少他就做不到。 ——钓鱼技术好得连用新手钓竿都没让鱼溜走过的莱纳城领主,就已经因为分心,而不慎一口气放跑了三条鱼。 在连续几次让鱼逃掉后,奥利弗终于集中了精神。 刚好这第四条鱼的垂钓进度条旁,还附带了一个熟悉的小宝箱标志。 他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宝箱溜走的。 在一番拉锯后,这条肥硕的大嘴鲈鱼终于放弃了徒劳的挣扎,没精打采地被奥利弗拽上了岸。 趁着它那油光水亮的鳞片倒映着漏下来的太阳光线、耀到了其他人眼睛的一瞬,奥利弗就眼疾手快地将和它一起被钓上来的额外战利品给收进了游戏背包里。 等等,刚才那是什么? 奥利弗下意识地将鱼丢进了篓中,视线却已经投向了游戏背包中。 那是一把通体水蓝色,剑柄上还镶嵌着一颗硕大无比、闪闪发光的深蓝色宝石的阔剑。 样式分明就是他知道的那把【波塞冬之剑】,但游戏系统却很快做出了对物品的鉴定——【猫猫神的宝剑】。 继【猫猫神的指环】后,在这个被魔改得让奥利弗哭笑不得的名字背后,却是足够让每个新手玩家都怦然心动的超强属性加成—— 【猫猫神的宝剑】:这是力量还很微弱的神祗,所赐予你的独一无二的护佑(攻击力 50,防御增加,幸运增加,移动速度增加)。 第53章 第 53 章 有了钓上【猫猫神的指环】的经验, 奥利弗已经不会轻易被同系列的宝剑给惊到了。 感到些许哭笑不得后,他便不再关注这把虽然是欧皇的象征、但落在他手里后就难有见天日的一天的宝剑了。 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两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闭上了眼睛,咂嘴打盹的小雏鸡。 欧洲(伪)的小黄鸡。 真是一点都不辜负它们的产地和毛色, 为货真价实的欧皇啊。 明明原先只打算“随便钓上几条”, 结果身体却很老实地钓上了瘾, 一如往常般在莱纳河边逗留了一整个下午的奥利弗…… 他几乎将精力条耗空了,才终于在夕阳的余晖下踏上了回城堡的路。 这两只鸡崽子好像真的给他带来了好运:不仅钓上了唯一的那把宝剑, 还让这一下午宝藏出现的频率都变得尤其的高。 尽管绝大多数都是容易获得的木材和石料, 但也给他带来了整整32颗【野生种子】。 称得上是满载而归。 被下午的阳光照过的田地里,散发着作物特有的淡淡香气。 奥利弗一边袖口各揣着一只熟睡的欧皇鸡仔, 不急不慢地骑马走在垄上, 以免惊醒了累趴下的它们。 他望着在田间劳作的奴隶们面上不再是麻木和恐惧、而是轻松快乐的模样, 仿佛也被那样的惬意感染了,唇角微微扬起。 幸好, 他让人赶在天气热起来之前,就将排泄物的处理问题解决了。 否则被暴晒过的、人畜混合的粪便和尿液的强烈臭味,足够直击灵魂……简直是他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说到粪便, 奥利弗忽然想起了一件被他不慎遗忘的事情。 “福斯, ”高贵优雅的公爵大人,面不改色地说出了那个快让管家昏厥过去的脏污名词:“那条屎河填埋好了吗?” 福斯不着痕迹地深吸口气, 终归是保持了平静的表情:“是,已经按照殿下的要求完成了。” 奥利弗满意地点了点头:“晚餐过后, 把城里的木匠和铁匠都找来,我有新的东西要交给他们做。” 福斯颔首领命。 这两只欧气满满的小黄鸡,这一天里得到的无疑是所有莱纳人都梦寐以求、不、是连幻想都不敢有的最高待遇——不但能紧紧地黏住美丽的领主大人一整个下午, 还能在那泛着淡淡玫瑰香气的柔软袖中睡觉。 甚至被“护送”回鸡舍后, 又由领主大人额外嘱托着、在鸡舍里给它们修建了一个小单间作为特殊待遇。 奥利弗认真地说:“露西, 我需要你照顾好它们。” 露西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是,殿下!” 只是在离开之前,已经辛苦地憋了一天的奥利弗终究是破了功——在小鸡们将打瞌睡之前,面上带着在场人最熟悉的温柔笑容的美丽领主,很自然地伸出了手,飞速地把所有站着眯眼打盹儿的雏鸡都摸了个遍。 露西感激于领主大人对自己工作的重视,同时无比谨慎地蹲在那两只小鸡面前,仔仔细细地将它们的特征记住了。 为了防止它们调皮、在日后弄混,她还在那一天一个样的圆润身躯上做了小标记,方便跟它们的兄弟们区分开来。 “你们可真厉害啊。” 她感叹着。 她的眼睛里,偷偷地藏着对这两只毛茸茸的鸡崽子的敬畏。 在这时的她看来,就连它们吃饲料的猴急姿态也显得那么特殊。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这两只敢偷跑去追随领主大人的可恶逃犯,已经幸运地摇身一变,成了能得到天使公爵青眼的“贵族”小鸡了! 要说领地上奥利弗最信任、绝对最好用的人是谁,管家福斯一定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奥利弗刚吃过晚餐,福斯就将他要的几位工匠都带到了。 让他没有料到的是,整个莱纳城中,竟然只有3名木匠,2名铁匠。 虽说他们各自应该都带着5名以上的学徒,但这样的数目,还是低得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是莱纳城太穷了吗? 撇开恐怕雇请不起匠人的奴隶不说,居住在这里的平民也有一千人啊。 光靠个位数的匠人,怎么可能满足得了那么多人的生活需求。 “人数太少了。”奥利弗微微蹙眉,看向福斯:“福斯,我需要你将上次修建厕所时,完成最快的那前十户的男主人都带过来。” 他可不想教第二次。 等人到齐后,奥利弗看向面露忐忑的这15人,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接下来我要授予你们的,是来自伟大的猫猫神的智慧……因此在学会之后,你们谁都不许藏私,只要是有人来问,就必须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们。” 所有人都怔住了,接着眼睛开始放光。 是来自睿智的猫猫神的智慧! “当然,”奥利弗将他们激动的神情尽收眼底,莞尔道:“在做到这一切后,慷慨的猫猫神也将对最虔诚的那几位信徒赐下奖励。” 光靠爱当然是不能发电的啦。 奥利弗越发意识到,“杜撰一位神祗出来”的这一招实在是太好用了——这能让身为神使的他直接略去一切解释原因、推动进度、鼓舞打工人积极性等需要耗费的时间,简单粗暴地用“神谕”的名义达成自己的一切目的。 被挑选出来的打工人,只会感到由衷的荣幸……当然,作为真正老板的奥利弗,也不可能让这些手艺人吃亏的。 他要教这些人制造的,是供那一千多个住在位于城堡东侧的城镇区域的莱纳平民,所使用的堆肥箱。 与住所零散地分布在田间,能奢侈到让每户拥有一间厕所进行堆肥的农奴不同。 住在相对要密集得多的城区里的居民,在处理排泄物时,只能要么像之前那样沿用便桶、再倾倒进堆肥坑的做法,要么是跑远一些,去使用建在靠近原先屎河的那一大排公厕。 但日常生活产生的其他垃圾——尤其是厨余垃圾的处置,在没有可以随意倾倒进去的那条“方便屎河”后,就成了不少人发愁的一些问题。 目前最普遍的做法,是屯上几天的份额后,在他们的自耕田里挖上一个足够深的小坑,然后进行填埋。 但他们的自耕地本来就小,根本舍不得占用太多的地方:况且这些被填埋过的垃圾非但不能给作物提供养分,甚至很多是会影响植株生长的。 奥利弗在察觉到这点后,就决定带他们制作一个每家每户都能拥有的简单堆肥箱了。 确切地说,是堆肥和培育蚯蚓两用箱。 所谓堆肥,本质上就是提高微生物活跃的程度,好让包括排泄物、杂草叶片、食物残渣等在内的有机物加速进行发酵和分解。 将富含微生物的堆肥与土壤混合后,不仅能让土壤中的微生物也随着增加、变得富含营养,更能让土质变得比较松软、提升透气性、保水和排水性。 这里的人之所以长期没能发现堆肥庞大的潜在价值,主要是因为做法不够恰当。 他们只是将没经过分类的垃圾一股脑地堆在田地或是土坑里:这种毫无章法的做法,除了会让它们散发出恶心的臭味、惹来能带来疾病的蚊虫外,更意味着大多数垃圾根本无法满足发酵需要的环境条件,无法进行发酵,而是由于水分太多而缓慢腐败了。 就算运气够好、能够顺利化解为可以使用的堆肥,效率也非常低下——需要长达1-2年的时间。 奥利弗当然知道,制造堆肥的关键在于:控制水分、成分和定期搅拌。 之所以加上蚯蚓,不仅是因为蚯蚓的粪便在农业里是被视作“黄金土壤”的存在,能提供大量供作物使用的养分。 还由于它们本身,就是未来的鸡群放牧地里最好的天然饲料之一。 “最后每户一共需要三个木筐。”奥利弗示意他们看向事先让男仆约翰准备好的材料:“不过最开始的话,只会用到一个。” 这款堆肥箱的做法,在他看来是非常简单的,所需材料也不难得到。 先在筐底和四周铺上几层被撕成碎片的、最便宜的纸张,防止蚯蚓逃走,再堆进一指深的腐叶土作为蚯蚓的栖息地,接着放进田地里挖到的蚯蚓苗。 每天投入的厨余垃圾会成为蚯蚓的食料,并不需要做到完全的干燥,而被允许包含一定的水分。 这样不但能制造出一个适合蚯蚓生存的略微潮湿的环境,这还能节省人们需要特意晾晒垃圾的精力。 等第一层发酵箱堆满后,就在上面放上第二层箱子。 在侧边铺上几层防止蚯蚓逃跑的纸后,让底部保持畅通,然后继续丢进厨余垃圾。 只要存在着食物,觅食的蚯蚓会自觉地朝上攀爬。 等第二层满了之后,就可以朝上添加第三层了:与此同时,第一层的堆肥也基本完成,只要外表上分辨不出原本的成分,呈茶色土壤状,就象征着完成的信号。 做好的堆肥料按每平米1-2铲的份额混进土壤中,定期施肥的话,就能增加土壤的肥力了——等第一批小鸡育成,提供更多的蛋、孵化出更多小鸡后,莱纳人将来每家每户都能养得起家禽,这里也就成为了自耕地中的最佳放牧区域。 奥利弗当然也考虑到了,田里的蚯蚓或许一时间不够多的情况。 于是教木匠们制造出了一个工艺和材料上相对比较麻烦、但不需要用到蚯蚓,只是每个月需要进行一次翻搅的木制堆肥发酵箱。 “只要用这两种方法进行储存的话,在夏季和秋季里只需要三个月的时间,伟大的猫猫神就能让它们重新变成肥沃的土壤。” 奥利弗说明完两种堆肥箱的做法后,见时间已经很晚了,便让他们各自回家。 木料这次还是由仁慈慷慨的领主大人提供,一共需要做上3000只左右带孔洞的堆肥木箱。 一半由那3位木匠带着学徒做,剩下的另一半工作量,则由那10户人家一起承担。 奥利弗为了鼓励他们教授技术的积极性,不但免除了他们这半个月里的日常工作,提供食物和工钱的补贴,还特意提醒过他们:要是能教会其他人做,只要最终成品质量合格的话,也算在他们的工作份额内。 做得最认真的那几个人,才能得到猫猫神的赞赏。 离开城堡时,所有人的脑子还是懵的。 ……短短的三个月时间,就能让那些曾经填满了一整条屎河的垃圾,变成肥沃的土地? 在已经彻底呆滞的众人眼里,那位美丽的金发神使浑身散发着智慧的神圣光辉,也象征着伟大的猫猫神的慈悲。 第54章 第 54 章 在睡觉前, 奥利弗忍不住回想起,自己上午的时候还打算悠闲地渡过这一天,不禁有些好笑。 ……根本没能做到啊。 上午是视察了田地, 诊断了土豆生长过慢的原因, 再是给底下的人上了一节关于作物伴生的公开课。 下午则不仅没忍住摸了鸡, 还钓了快能耗光精力条的鱼,晚上又教授了工匠们做堆肥箱的方法。 “我亲爱的猫猫神啊。” 奥利弗难得地感受到了困倦。 他刚一克服心理障碍, 就迫不及待地把招财猫雕像从游戏背包里重新放出来了。 一脸严肃的金猫猫被领主摆在了床头, 是能面朝着躺下的领主的面庞的老位置。 奥利弗随意摸了摸它光滑的脑袋,打了个小哈欠, 闭上了眼。 带着浓重倦意的嗓音, 却依然好听得足以令任何人的耳廓发痒:“晚安。” 话音刚落, 这天的结算面板就在他眼前弹了出来。 其他职业技能的经验值一概不变,【渔夫】的等级也还停留在2级。 不过经过他一下午的垂钓, 【渔夫】的经验条往上窜了肉眼可见的一大截,到达了45%的位置。 因为自己的钓鱼技术不错,奥利弗对【渔夫】升级提供的那些辅助钓鱼的增益状态和工具, 显得兴趣缺缺。 他只扫了一眼, 就将界面关上了。 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向往常那样失去意识、直到第二天游戏系统内置的“6点”到来,再自然醒转时…… 一道金光在眼前疾掠过去。 奥利弗还没来记得意识到那是什么, 就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醒来”时, 就置身在了来过一次的金色神殿。 “咦。” 奥利弗诧异地眨了眨眼,心情有点诡异。 这个暴露他隐藏性/癖的羞耻春/梦……竟然还能拥有续集吗? 与上次一样,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很古怪。 他理智上分明清楚这是虚幻的, 但感官反馈过来的信息上, 却无一处不透着真实。 踩在云朵上, 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既没有人,也没有像昨晚那样出现“神”的声音。 奥利弗试图让自己醒来,但没能做到。 显然,他除了深入这间金色神殿的深处外,恐怕是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奥利弗做了一小番心理建设,才决定走进这个多半藏着个由招财猫雕像化身的猫耳青年的地方……来直面自己那些不可告人的神奇幻想。 他不疾不徐地朝前走着,柔软的靴底踏在金制的地砖上,却没有在恢弘的神殿里发出半点声音。 仍然静得落针可闻。 这些有悖常识的小发现,总能提醒奥利弗这只是自己的梦境。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再次来到神殿的深处。 不同于昨晚展现在他面前的金光逐渐从猫形化人的过程,这次在这间拥有熟悉装潢的卧室中,他直接看见了一道高大修长的人形光影。 果然。 奥利弗有些羞耻地在心里哀叹了声。 这个由猫猫雕像化成的人……有猫耳,还有猫尾。 对方的面容因为被烁烁金光遮挡着,他其实是看不清楚长相。 但光从那优越的身形轮廓,与舒展的姿态间所透出的漫不经心的优雅,都能给任何看见这一幕的人烙下一个‘年轻美人’的印象。 也不对。 奥利弗很快纠正了自己的想法。 他沿途路过了不少城池,也见过不少被供奉在神殿中的神像,对这时代的人类的信仰多少了解一些。 人间美好的事物被赞美为“神的精心造物”,而神祗本身的容貌,的确理所应当是美丽无暇的。 但比起惹人注目的出众样貌,宗教故事中神祗所展示的强大神力、不容侵犯的气势、冷漠孤高的做派和喜怒无常的脾气,才是让信徒们惶恐膜拜的原因。 这位由他臆想出来的“神”,则和那些高高在上的冰冷神祗完全不同。 虽然看不清祂的相貌,但祂的姿态却很轻松悠闲。 正盘着修长的腿,很放松地坐在那张理应属于奥利弗的床上。 唔? 奥利弗愣了愣。 再走近一些后,他才发现对方并没有坐在床上,而是坐在……木制的床头。 也就是他摆放猫猫神雕像的位置。 奥利弗有些惊叹于自己在梦里居然还抠这种细节时,这道带着猫耳的人形光影终于开口了。 ………… ……奥利弗…… ……坐…… ……我身边…… …… 奥利弗没有抗拒,顺应自己幻想出的猫耳青年的召唤,在床上坐了下来。 二“人”静静地对坐着。 明明看不见对方的具体长相,捕捉不到神态的细节,但却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出,对方正凝视着自己。 奥利弗渐渐放松下来。 真是不可思议,他想。 原本都盖章认定自己骨子里是个连小猫咪雕像都不放过的老色批,却没想到节操还在。 不仅没有幻想出对方的具体相貌,而且自己内心埋藏的愿望,居然只是与猫耳青年纯洁地安静对坐吗? 或许是太久没遇到能说真心话的人,潜意识里过于渴望跟别人沟通,才会幻想出这样一样可爱又无害的倾诉对象。 奥利弗光明正大地走这神,剖析自己会做这场莫名其妙的梦境的心态。 而就在这时,金光闪闪的猫耳青年再次出声了。 …… ……摸…… …… 奥利弗怔住了。 ……摸什么? 他眨着眼,迷茫地与“猫猫神”对视着。 察觉到了他的迷茫,逐渐拥有了能思考比较复杂的事情神力的初生神祗,不禁也有些着急。 祂的神力有限,在经过漫长一天的积蓄后,才终于顺利地将心爱的信徒通过梦境,再次带到了目前还不能离开神域的自己面前。 要说出顺畅的,连贯的话语,还是太消耗神力了。 但一想到在自己沉睡着努力继续力量时,留在对方身边的那缕神识所捕捉到的画面,祂就忍不住执拗地继续尝试着。 …… ……摸…… ……摸我…… …… 终于听清楚的奥利弗:“……” 自己果然还是个龌龊的成年人吗? 自认为是梦境主人的他,还是努力把这个可黄和白的诉求,朝着“自己节操尚存”的方向拐去。 或许作为梦的续集,他潜意识里最想做的事,就是摸一只真正的乖巧猫咪吧。 “我明白了。” 奥利弗微微笑着,心如止水地向对方伸出手。 他本来想着,猫猫神只是一团光影,就算梦里也不可能碰触到的,只要虚摸一下就好。 却没想到他刚伸出手,对方便低下哪怕坐着也比他高上许多的上身,就像是一只真正等着主人爱抚的小猫一样,乖乖地低下了头。 奥利弗的心猛然一颤,手也跟着微微一僵。 等等。 ……猫……猫该怎么摸来着? 就算是做做样子的虚摸,他也实在干不出真用食指轻柔对方下巴的事。 于是他稍微变了手势的方向,就朝着那双微尖的小巧猫耳凑去了。 奥利弗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的指尖快抚上那团被金光模糊了边影、衬得毛茸茸的耳朵时,对方恰好又朝着他的方向蹭了蹭。 于是下一刻,他便真真正正地碰触到了那只耳朵。 奥利弗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 依然被光影笼罩着,翘着的小尖耳朵,不仅真的能摸到,而且手感也……很好。 毛绒绒,暖融融的,柔软又有弹性。 还随着他轻柔的碰触,在微微抖动。 或许是最近爱抚小鸡爱抚多了,奥利弗原本还只是试探性地碰碰。 结果对方依然是前俯半趴、一个充分展示出身体的超高柔韧性的乖巧姿势,根本不肯轻易离开。 他也没忍住,轻柔地多摸了几下。 按下去,弹上来,抖一抖。 拨过去,晃回来,抖一抖。 对于他的做法,金光闪闪的猫耳神,缓缓地有了反应。 尽管除了那双由神力临时凝聚出来的耳朵外、祂剩下的躯体部分依然是不能实质碰触奥利弗灵魂的金光…… 但敏感的耳朵得到爱抚的祂,依然很自然地顺应了本能,当场舒服地匍匐了下去。 祂就像是一只真正的猫一样,心满意足地虚枕着主人的腿上,耳朵一颤一颤的,象征着祂这时的好心情。 取代祂趴伏下去的身体而高高翘起,左右慢悠悠地摆动着的,则是那条微卷的长尾巴。 天啊。 奥利弗无声地呻/吟了下。 好想摸。 要不是尚存理智清楚,猫的尾巴不能乱摸,他差点就没能忍住了。 果然,梦境总是最能窥探人内心欲望的可恨东西。 就在奥利弗艰难地与自己的本愿做着激烈斗争时,他臆想中的猫猫神忽然“翻”过了身,似乎在盯着他,慢吞吞地说着。 …… ……摸…… ……摸我…… ……不…… ……摸鸡…… …… 就连他梦里的猫,也这么容易吃醋吗? 奥利弗听完祂的话后,不禁忍笑说:“这可不好,小鸡也很可爱。我实在想摸,这该怎么办?” 没想到第一次向信徒提出要求,就被毫不犹豫地拒绝的初生神祗,顿时呆住了。 祂一动不动,一双耳朵慢慢耷拉下来,跟难掩沮丧的祂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祂……该怎么办? 奥利弗盯着那双灵活多动、简直是心情探测仪的猫耳朵看,只觉得自己梦里的猫猫神实在是太可爱了。 ——要是明天晚上还能继续梦到就好了。 虽然这么想,但奥利弗对再次梦到续集的运气,实在不抱太多期望。 他隐隐约约感觉自己或许快醒了,于是明知故问道:“你为什么不许摸小鸡呢?” 祂有些不开心了。 于是重点强调了一个事实。 …… ……因为…… ……你是……我的…… ……信徒…… ……我的…… …… 奥利弗耐心地等来答案,正要笑着再逗逗这只一本正经的猫猫时,就听对方换了一个十分郑重严肃的语调。 …… ……你……摸过…… ……它们…… ……也要……摸我…… ……每天……都要…… ……摸…… …… 话依然说得艰难,听起来也断断续续的。 但祂还是认认真真地将自己的愿望传递出去了。 “一切如你所愿,”祂亲眼看着美丽的信徒笑着,说出了祂最想听到的好听话语:“感谢你的善解人意。我最亲爱的,唯一的猫猫神。” 嗯…… 祂想,祂已经满足了。 暂时是。 时间过得很快,祂在这时也意识到,自己能动用的空余神力已经快耗尽了。 在将心爱的信徒送回人界时,祂忽然想起了什么。 于是在跟“猫猫神”分别的那一刻,奥利弗无比清晰地听到了对方认真发出的提醒。 ……有……敌人…… ……在靠近…… 第55章 第 55 章 到了第二天早上, 福斯管家敏锐地察觉出,他的小主人比昨天还要来得沉默,食量上也锐减了。 拥有漂亮金发的领主只喝了一碗玉米蛋花汤, 并没有碰触旁边那两只新烤出来的小白面包的意向。 在以手帕擦拭过嘴角后, 他的双肘撑在桌上,十指松松扣着, 两只微曲的拇指抵住玫瑰色的柔软下唇, 似在祈祷。 秀美的长眉微微蹙起, 轻垂的金色长睫下是蔚蓝的眼眸,里面泛着令观者心碎的忧郁。 奥利弗的确有些忧虑。 他当然不认为那是真正的猫猫神在显灵, 却对玄妙的第六感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要说能威胁到他的危险的话……天灾姑且不算, 人祸的话, 除了来自王都他那位好兄长的军队,他暂时就只能想到在其他城镇肆虐的强盗了。 他不可能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但梦境里对危险的朦胧预警, 完全可以被当成是他潜意识中对莱纳城守备力量薄弱的担心。 神啊。 奥利弗越想越觉得头疼。 眼看着饥荒的危机才刚解除, 下个季度的耕种计划都还没提上日程……怎么他就得操莱纳城军事力量不足的心了? 要是真有猫猫神就好了,他也想像对真相一无所知的其他人一样,闭眼祈祷完事。 “福斯。” 在忧心忡忡的管家的注视中, 奥利弗叹了口气, 认真地询问着:“除了我们带来的人以外, 莱纳城里真正拥有战斗力的, 一共有多少人?” 听到小主人的问话, 福斯不由得怔了一怔。 他实在不认为善良到堪比真正的天使的小主人,会在心血来潮下要发动战争, 攻打临城。 但这个问题……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福斯固然疑惑, 但谨慎地思考了一阵后, 还是给出了一个保险的数字:“殿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有521人。” 奥利弗轻轻颔首。 这倒是个在他估算之内的数字。 农奴之所以不被登记在人口统计的名册中,一是因为他们被视作领主固有财产的一部分,无需纳税,上头的人便不会在意他们的死活;二是他们身为工具,无法享受任何身为“人”的权力;三则是个勉强能称得上是好处的方面——他们也无需履行奔赴战场的责任。 一旦两座城池间爆发战争,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男性,都需要担起响应归属地统治者的征召,与敌人战斗的义务。 或许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奴隶的的确确可以置身事外:说到底,他们的归属权是由土地决定,而不是由领主决定的。 就像是强盗入户抢劫时,直接遭受侵害、有权利和义务拿起武器进行反抗的,只有能被成为房子的主人的存在。 奴隶的数量再多,也只是这间房子里的家具罢了。 除非是丧心病狂到要破坏一切的强盗,否则在驱赶走原先的统治者后,就会占下所有财产,包括牛羊牲畜,也包括底下的奴隶。 对奴隶们而言,他们的日子是否好过,好像跟上面坐着的人具体是谁,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一样是生不如此。 因此,一旦原先的领主落败,他们便将毫无心理负担地归顺于新领主的麾下,重复着一模一样的劳作。 平民人口只有1000人出头的莱纳城,之所以能拥有超过半数的战斗人口,很大程度上还得“归功”于连年的饥荒。 奥利弗在来的第二天就注意到了:能在这极度恶劣的生活环境下熬出来的,除了极少数幸运地生活在较为优渥的家境中的中老年人、女性和幼童能逃过一劫外,大多只有处于青壮年的男性。 “他们的战斗力呢?”奥利弗想了想,干脆以骑士长诺亚的战斗力为单位:“要多少个他们加在一起,才能成为诺亚的对手?” 福斯不假思索地说:“殿下,那些人恐怕是不敢的。” 那一个个体态瘦削,也从没有过真正学习弓箭、骑术和剑术的机会的平民……根本不敢对战在王都那么多精锐中脱颖而出、才有资格被老国王派到天使公爵身边的骑士长诺亚。 光是诺亚身上那股上阵杀敌过才有的杀气,就足够把胆小怯弱的平民逼退了。 奥利弗想,这可不算好事啊。 万一真出现了拥有敢冲击一座城池的胆量的匪盗,绝对不是一般的亡命之徒,一定是最穷凶极恶的。 他轻轻蹙眉,陷入了沉思。 莱纳城在近二十年里,遭遇过水患、旱灾、蝗灾、甚至还有小股瘟疫,却唯独没有过匪患。 理由也是一目了然的:莱纳城实在是太穷困了。 纳税人口只有少得可怜的1000出头,每年都要饿死一批奴隶的穷僻地方,除了些不得不孤注一掷的小旅行商人外,根本不会有人愿意前去。 否则一群人辛苦赶几天几夜的路,最后劫掠来的收获,大概只够供应马匹饲料的。 那为什么他会在梦中得到这样的预警? 奥利弗苦思冥想着。 等等。 奥利弗的眼睛一下睁大了。 不对! 莱纳城之所以会面临从未需要担心的匪患危机的原因,恐怕是出在他身上的。 他先前就听底下人闲聊时说起过,今年来莱纳城参加夏集的大商人,尤其是卖奢侈物件的那些,远比过去几年都要来得多。 商人们会不辞辛苦地赶到莱纳,冲的就是他这位被放逐出王都的公爵。 所有人都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道理。 哪怕离开时再仓促,在公爵的随行马车中,也一定带着远比寻常贵族要丰厚得多的资产。 钱帛动人心——那就是足够引来凶残强盗的庞大财富了。 想到之前被无意间疏忽的这些后,奥利弗豁然开朗之余,也真正感到了紧张。 “福斯,”金发领主面色凝重地说:“除了被安排去制造堆肥箱的十几个人外,我要是让诺亚对他们进行训练,他们能在短时间内拥有一定的自卫能力吗?” 尽管之前他也曾百无聊赖地想过,要是能把领地上的奴隶也算作军力的一部分的话,绝对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但那也只是随便想想而已。 姑且不说奴隶们由于长期被管事虐待,已经磨去了血性,就算拿着最锋利的兵器,在战场上也完全称不上有斗志可言。 单说他们长期营养不良,又总做着最苦最累的活计,体质远比平民男性要差,能提供的战斗力本身就十分有限了。 最重要的是……凭什么? 他只是出于一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该有的良心,对过得连牲畜都不如的奴隶们的生活做了些微小改善。 凭什么靠着这点恩惠,就让原本可以置身事外的他们为自己卖命? 不管在哪一方眼里,活着的奴隶能做活,就拥有持续生产的价值,远比费劲杀死他们要好。 不管贵族和平民如何,也不管战争结果是胜是负,他们总是能活下来的。 奥利弗自认可没无耻到那个地步。 平民则不同。 他们付出的代价,是必须纳税和为领主大人定期提供一些劳务。 但也由于他们的阶层,不仅在当地法律上能得到更多的庇护,而且哪怕去到其他地方,也依然受到归属城镇的保护。 就算只是穷困偏远的莱纳城平民,地位上也绝对远远高于由于某些原因失去了城镇庇护、流落在外的那些自由民。 按照法律规定,哪怕是他们在其他城镇犯下重罪,当地领主在处决他们之前,也必须先经过莱纳领主的同意。 所以所有平民男性都必须作战,捍卫这个他们安身立命的地方。 听出小主人话里的弦外之音,福斯微微一愣,神情很快变得严峻起来。 他心念电转,迅速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于是他原本挺得笔直的上身稍稍前倾,低声询问着:“殿下,请问是……伟大的猫猫神,降下了新的神谕吗?” 奥利弗原本可以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但在与管家先生那双毫无杂质的深绿色眼睛对上时,他忽然改了主意。 “如果是其他人问我的话,我会回答‘是’,福斯。” 奥利弗微微笑着。 领主大人被倒映在那碧绿眼瞳中的身影,就如同真正的天使般圣洁美丽。 福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小主人,听对方浅笑着说了下去:“但我信任你,福斯。” 在忠心耿耿的管家耳中,再没有比这样的话语,更配得上“天籁”的赞美的了。 奥利弗粲然一笑,意有所指地说着:“所以你要知道,许多事情,都只是我自己的心愿,福斯。明白了吗?不止是这一次。” 福斯会怎么做呢? 在说出口前,奥利弗的心里其实就已经有答案了。 在记忆和灵魂完全融合后,他就接受了自己是奥利弗的事实。 是真正的、完整的奥利弗,而不是窃取了别人身份的卑鄙盗贼。 也是福斯多年来一直所效忠的人。 比起只能在梦中和猫猫神像自言自语,他或许……可以多信任这位一直对他无比忠诚的管家先生一些。 福斯深深地凝望着耀眼夺目的小主人,缓缓地单膝跪了下去。 他轻轻撩起一小片素色的袍角,半阖的眼睑下有细微的湿意,还有些灼烫感。 他亲吻着那袍袂,就如虔诚地跪拜在慈悲的神祗前。 “一切如您所愿,”他低声说:“福斯永远是您的仆人。” ——也只是您的仆人,不会接受任何神祗的管束。 不论性格上是否有所转变,那么纯洁美丽、熠熠生辉的灵魂,只会是他心爱的奥利弗主人。 第56章 第 56 章 在跟管家福斯谈过后, 奥利弗再将另一位心腹——骑士长诺亚召唤过来,以“如果有武器精良的盗匪入侵庄园”为假设,商讨应对的战略。 诺亚的第一反应, 便是被吓了一跳。 “强盗?”诺亚拧紧眉头, 惊疑不定地说:“殿下,我刚刚才去过塔楼巡视, 一切都如往常祥和。” 奥利弗认真地说:“那或许只是现在。我从昨夜的睡梦中得到了伟大的猫猫神的启示, 祂向我预警了可能在不久后到来的敌人, 所以我需要知道你布下的守备计划。” 一听是来自猫猫神的神谕,诺亚的表情更加严肃了。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殿下, 只要坚守在城堡之中, 封闭好所有入口, 并及时派人去邻近城镇求救的话……除非是超过500人、并且配备了攻城器械的盗匪团,否则是不可能在援兵到来前攻破城堡的防御的。” 而盗匪团的人数要能超过500人的话,都已经是足够威胁任何一座王都以下的城镇的恐怖力量了。 在大城池间流窜劫掠, 就能混到充足的油水, 根本不需要千里迢迢跑到偏僻的莱纳来劫掠。 莱纳的城堡再破烂不堪,也是不折不扣的石制的,拥有远超普通木屋的防御能力。 奥利弗摇了摇头。 “光是想着躲在城堡里进行消极防御, 绝对是不够的。”他径直指出:“就算盗匪不屑杀死奴隶, 但他们光靠简简单单的一把火, 就能毁光我们留在地里的心血。而他们的刀刃, 也能轻易地杀光我们精心照料的家禽和牲畜。”冬天还要不要过了? 光靠邻近城镇派人来救援, 也不太现实。 做了这么多年的公爵家的骑士长,诺亚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即使由于他的公爵身份, 其他城镇的领主不得不发兵救援, 但积极救援和消极救援, 完全是两种效果。 要是糊弄地派几百老弱病残兵来送死,明面上看也算是尽到了救助的义务——唯一有能力追究他们的卡麦伦国王,恐怕一点都不介意他倒霉地死在穷凶极恶的盗匪手上的。 诺亚哑口无言。 他听领主大人接着说:“先不说防御工事了,那毕竟是短时间内无法建好的。” 眼下也没那么多材料。 奥利弗看了眼依然淡定的管家,神情真挚地说:“诺亚,我需要你的力量。只有你才有能力训练出更多可靠的战力。而你当初为了夏集临时集训过那批卫兵,他们虽然远远无法与你相比,但或许也可以成为老师,教授所有拥有参战能力的平民一些基本的战斗技巧了。” 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但在对这个年代了解加深后,奥利弗清楚,就算是临时抱佛脚的做法,也一定是能派上一点用场的。 越是生活在偏僻贫苦的区域的,就越是注重基本的防卫技巧,特别是有过旅行经验的那少数人:胆敢走出莱纳城门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着一些自卫的能力。 世道纷乱,哪怕是身强力壮的男人,在外面旅行时也容易遭遇到处游荡的匪盗。 为了保住自己的财产和性命,旅行者学会一两招剑术、几乎算是必备品。 在有一定武术基础的情况下,相对比较好提升。 诺亚心情复杂。 一方面是被小主人器重的欢喜,一方面是面对艰难任务和或许会很快到来的危机时,所感到的沉重。 他领命离开后,奥利弗才看向福斯,露出了有些无奈和疲惫的笑容:“除了战士,我们更缺武器啊。” 别说是骑士才配拥有的铠甲、皮甲等防具了,对库房空空如也的莱纳城而言,就连一把像样的武器都是奢侈品。 偌大莱纳城里,撇开跟随奥利弗一路来到这里的那些部下们,拥有像是剑、弓箭或是长刀那种真正意义上的武器的人……恐怕不超过50个。 而这些人,基本都已经在上次被诺亚筛选出来,成为莱纳的卫兵了。 才刚觉得自己渐渐富足起来的奥利弗,再次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贫穷。 他不仅缺武器,缺农具,更缺铁这种重要原料。 早知道还有匪患的危险,他就不会让商人们那么快离开了——宁可说服福斯等人,变卖一部分资产购置兵器,也比现在发愁好。 也不对。 奥利弗很快纠正了自己的想法。 就算早几天凑多些钱,兵器这种称得上稀有的货品,也不可能随便就能从商人那里买到。 尤其是他需要做的,是进行大量购买:恐怕得去像是格雷戈那样的大城市里,光找铁匠也不够,还得跟当地领主交涉。 可以想象的是,不管是买的还是运输的过程,都是极其耗费金钱和精力的。 虽然不知道他第六感里预示的匪患什么时候会出现,但总觉得…… 奥利弗正思索着,就听到了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两声急促的叩门声响起,甚至来不及等到公爵领主的许可,敲门者就已经说着“请宽恕我的冒犯”的话,径直推开了门。 是诺亚去而复返。 “殿下。” 诺亚神色严峻,有大敌当前的警惕,但丝毫不显慌乱。 深灰色的眸中,隐约带着目睹又一桩神迹的震撼:“盗匪——真的来了。” 奥利弗眼皮微跳。 ……他这是什么准到离谱的预感?未免也应验得太快了吧。 算了。 至少敌人一到,一切全靠临场发挥,他根本不需要发愁怎么长期备战了。 奥利弗苦中作乐地想着,与神情依然淡定的管家对视一眼,便站起身来,道:“派人去钟楼,敲十下钟,命令奴隶们全都躲起来,在再次听到十下钟声响起之前,谁都不许出去。” 诺亚俯身:“是。” “拥有作战能力的平民都带上兵器,没有兵器的带上农具,如果连农具也没有的,就先在后方待命吧。” 虽然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总不可能让平民赤手空拳地去送死。 “由凯恩带他们去广场集合……”奥利弗深吸口气,微笑着看向诺亚:“诺亚你的话,先带我去塔楼的瞭望口看看吧。” 当听到一连串急促的钟声时,在地里劳作的奴隶都是茫然的。 发生什么了? 他们僵在当场,握着农具到处张望。 但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与自己一样无措迷惘的脸,根本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没过多久,就有人给出了进一步的指示。 那是跟随领主大人来到莱纳、在夏集期间很快跟所有人熟悉起来的凯恩骑士。 他依然穿着平时惹无数人羡慕的骑士装束,骑在一匹黑色的骏马上,飞速驰骋过垄,沿途呼喊着—— “有入侵者!奴隶全回屋躲起来!” 所有人都呆住了。 凯恩骑士刚才说了什么? 有……入侵者?! 他们已经不记得莱纳城上一次遭遇入侵者,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毕竟莱纳城实在是太穷、太穷了。 连大多数商人都不愿意来的地方,也不会有盗匪会想来劫掠。 不等他们消化完这个突然的消息。凯恩骑士已经飞驰而去。 而很快,他们就亲眼看到了,那些平时只在城区活动的平民们都带着惶恐的表情,从城镇中鱼贯而出,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所谓“兵器”。 他们得到的指示,显然跟奴隶的不同:但凡拥有“武器”的,都在朝着广场的方向跑去。 是真的有敌人要来了! 奴隶们很快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可……怎么会有人来这里呢? 见他们还傻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第二批冲出来的骑士的语气,就变得有些暴躁了。 “还不赶紧回去躲起来!”他们吼着:“这是领主大人的命令!” 奴隶们面面相觑着,知道没有多余的时间给自己想清楚了。 他们本能地听从了,真的朝家的方向跑去。 “把农具丢下!” 骑士们又喊。 一阵“哐哐哐”的声响,奴隶们老老实实地放下了自己手里的工具,一边回头,一边朝家的方向小跑着。 于是他们就看到了一些手里没有兵器的平民,脸带不安地将农具……不,兵器捡了起来。 他们真的要躲起来吗? 奴隶们回到了家里,却没有关上门。 他们都不知道,这时究竟该怎么反应,才算是对的。 理智告诉他们,不管是什么情况下,都必须听从领主大人的命令。 可他们只见过在遇到麻烦时,让凶恶的骑士和管事们挥舞着皮鞭,逼迫他们上去送死的领主。 ——却从来没有想过,领主大人下达的第一道命令,会是让他们回家躲起来。 而这时的奥利弗,已经到达了瞭望塔。 居高临下的方位,能让他看到乌压压的一群人从西侧的丘陵,不住朝莱纳逼近。 目测有两百多、接近三百人。 比较糟糕的是,从推进时队列还能维持着比较整齐的状态,可以看出那支队伍里存在一定的纪律性。 从轮廓上判断,大多数人手上似乎都握有长剑一类的武器,身上还穿着乱七八糟的盔甲。 姑且不说防御性能怎样,光从阵势上看,就远比被临时赶上阵应敌、穿着普通麻布衣的莱纳平民要显得更像一支队伍。 “殿下。” 一直沉默的福斯忽然开口了。 他与神色凝峻的诺亚对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单膝下跪道:“请您留在城堡中,等待我们为您带回胜利。” 第57章 第 57 章 由斯朗, 布什和瑞杰尔这三兄弟所带领的强盗团,以前最常活跃在王都附近的,劫掠一些来往于各大主要城市间的大商队的。 他们也不算贪心, 每次只会专心瞄准一支肥羊商队, 暗中跟踪对方。 他们会耐心地等到猎物的防备降到最低、离两边城池都很远的时候,再猛然出手——而且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地留下活口。 等商队成员的家人们发现异常,着急地到处找人时,他们却早就带着劫掠来的财物转移到别处,逍遥快活去了。 每干完一票大的,他们都会用来尽情吃喝玩乐, 沉寂上一段时间后, 再物色下一个目标。 在众多手段凶残、贪婪大胆的强盗团中, 他们竟然还算比较低调的了。 然而新国王卡麦伦不仅上位的手段残暴,还派出精兵在王都附近巡逻, 并且以镇压叛乱的名义铲除曾经反对自己的政敌。 他让军队频繁做出这样的行动,不仅让王都一带的权贵人人自危, 也让商人们都不乐意朝王都去了。 斯朗与两个弟弟一商量, 出于谨慎的心态,索性把活动中心往南端移动,等避过这段危险时期再回去。 在沿途打劫了几只“瘦羊”后, 其中一头瑟瑟发抖的老羊在临死之前的话, 忽然勾起了斯朗的心思。 这是一个带着大量货物,要去莱纳城赶夏集的布商。 “莱纳?”听到大哥斯朗口中要转道莱纳城的提议后,瑞杰尔毫不掩饰自己嫌弃的表情:“嘿我亲爱的兄弟,你说的是那个穷得连屎都拉不出的鬼地方吗?” 那里的人简直比荒野上的沙蛇还瘦! 布什一边啃着羊腿, 一边懒洋洋地附和:“去莱纳做什么?还不如去格雷戈城。麦肯纳那吝啬的老东西可是藏了不少好东西的。” “前提是你有命去享受。”斯朗不屑地哼了声:“麦肯纳那个喜欢捅小鬼屁/眼的老杂种手底下有三千士兵, 你能把他们全杀了?” 布什和瑞杰尔对视一眼, 收起了玩笑的表情,纳闷地问:“斯朗,真要去莱纳?” 斯朗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他仰起头,灌了一大口酒,才以讽刺的口吻提醒:“你们别忘了,有个被老国王宠爱的纯血大贵族,刚被哭哭啼啼赶到那里呢。” 就算是对宫廷里的事情再不关心的普通人,也大多听说过“天使公爵”的大名。 “奥利弗啊。” 瑞杰尔一下有了兴趣:“被赶去莱纳了?那可太有趣了。” 莱纳城的守备力量,那恐怕是几个小孩儿都能攻破的薄弱。 布什面上带着银邪的笑容:“真想尝尝那个老东西最心爱的儿子的滋味啊,摸上去肯定比昨晚那个女人还滑吧?” “在临走之前,他好像只来得及带上几个骑士,其他的仆人全被他那个当上国王的好哥哥给赶走了。”斯朗微眯起眼,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容:“一个破破烂烂的死城,拿来当他的墓地,应该是再合适不过了。” 而在把那位曾经在王都享尽尊荣的大贵族的手脚砍断前,他会先好好欣赏……那张曾经被无数贵族和吟游诗人赞美的漂亮面孔,流露出的痛哭流涕的丑态。 已经很久没有亲自披挂上阵的福斯管家,当然不知道对面的盗匪首领对他的小主人抱有这么深切的恶意。 他原先还很担心,心地善良的小主人或许会坚持要离开城堡、亲自对抗敌人……好在奥利弗在经过短暂的思考后,同意了留在城堡里观战。 碧绿的眼珠神色淡漠,目光只在那些如暴露在狼群前的羔羊般瑟瑟发抖、连拿着“武器”的手都在哆嗦的平民身上做了片刻逗留,就很快移开了。 福斯十分清楚,真正能称得上有战斗能力的,就只有他、诺亚、凯恩和另外两名骑士。 那些临时上阵的卫兵,和根本没有经过作战训练的平民,不仅帮不上忙,甚至还可能自乱阵脚,引发恐慌。 “福斯先生,现在应该怎么做?” 诺亚虽然是现役骑士长,却依然对福斯恭恭敬敬的。 这时他就如同一名普通的副将一样,认真地等待着福斯的指示。 当他还是一名内廷骑士时,就深深地崇拜着彼时的宫廷骑士长福斯了。 “人数差距太大了,不能冲。”福斯一边不紧不慢地朝手臂上缠着绑带,试着弓箭的拉力,一边以鹰一般的眼神紧盯着越来越靠近领地范围的那群强盗,言简意赅道:“找首领。” 强盗团大多是乌合之众,而越有秩序的,就意味着首领的权威越高。 那只要能尽快击杀首领,对面的士气很快就会散掉了。 只是斯朗等人能在王都附近活跃这么久,凭借的当然不只是运气。 与那些喜欢穿得跟会晃动的珠宝首饰盒一样,生怕对面不会注意到自己是首领的蠢货不同。 斯朗三兄弟一开始就穿着跟其他人相差无几的衣服,甚至连手中兵器的品质看上去也差不多,混在队列中间靠后的安全位置。 那强盗团越逼越近。 已经射出了好几箭,但只给对面减了微不足道的几个战斗力的福斯,面色更加冷凝。 他紧抿着唇,眼底就像笼罩了一层冰雪。 他短时间内找不出狡猾的对面首领,这也就意味着,必须要有一场血战了。 这么悬殊的人数,就算是他,也不一定能活着回去。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这些肮脏卑鄙的恶徒有机会靠近他的小主人的。 在驱马冲进敌方人堆前,意志向来如铁般坚硬的福斯,第一次没忍住回了头。 他看向了被镶嵌在高高的城堡上,小主人经常会走过的那面窗户。 可惜的是,没有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我最重要的殿下啊。 福斯闭了闭眼,很快将头转了回来,冷静地直视敌人。 ——如果真的有伟大的猫猫神的话,那希望祂能永远地保佑您。 您的仆人啊,恐怕再也无法陪伴您了。 这一念头刚一涌现,福斯便猛一挥马鞭。 “为了殿下——冲!” 他爆喝出声! 几位穿着同样制式的冷铠的骑士,就如同一支支离弦之箭,没有过一丝一毫的犹豫,疾冲向对面! 见那几个骑士选择率先冲击自己,斯朗几人其实是高兴的。 要是对面一直躲在城堡里放冷箭的话,他们或许短时间内,还真没有办法攻破那些壁垒。 但现在他们却自己找死……就算是强悍到能在国王身边效力的将领,也不敢说能以一敌百。 只要能解决掉这几个战力,剩下的人就如同无力的羔羊,随便他们宰割了。 眼睁睁地看着福斯先生他们冲了上去,茫然无措的平民们对视一眼,也只能绝望地朝上冲。 双方很快混战成了一团。 平民呈现出的战斗力,就如斯朗想象中的不堪一击。 他们对收割这群穷得连肉都没长几斤的东西的性命也没什么兴趣,重点还在于被保护在后方城堡里的那位大公爵。 在接近城堡之前,还得先把这几头碍事的恶犬解决了。 然而斯朗想是这么想,但接下来呈现在他眼前的、这侍奉在公爵身边的少数几人的战斗力,还是强得远远超出了意料。 尤其是那个年纪看起来最大的骑士——竟然那么凶悍! 所有胆敢靠近他的人,都会在下一刻被如鬼魅般急速挥出的利剑削掉骨肉,或是被刺向喉咙的剑尖逼得狼狈后退。 摔倒在地的强盗还来不及爬起,就被马蹄大力踏下,惨叫着被踩裂了胸骨。 腥臭的鲜血与碎骨横飞,惨叫和利刃入肉声混成一团。 诺亚带着其他骑士紧跟着福斯,抱着为殿下效忠到最后一步的心思的几人视死如归,以所有人都看得头皮发麻的吓人架势,奋勇杀着周边的敌人! 银色的盔甲,已经被重复溅射上的鲜血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 他们却仿佛不懂得惧怕。 ——因为只要多杀一个,他们所守护的殿下就更安全一点。 “围住他!” 斯朗很快被激怒了。 他顾不得掩藏自己,大声指挥着:“他已经快不行了!都给我上去!把他的头给我砍掉!” 一个必死无疑的人,居然敢这么凶狠地反抗,害他折损了这么多的部下…… 斯朗恨得连眼睛变成了可怖的血红! “砍他手脚!一定要活捉住他!” 他暴怒地喊着。 等他把这个老家伙捉住,一定要砍掉手脚,把血淋淋的躯干/插在火堆上,烤得他哀嚎惨叫不可—— 让斯朗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情不自禁地发号施令的下一瞬,一阵难以抵抗的巨大推力就随着无法忍受的锐痛,直接侵袭了他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 斯朗痛苦地惨叫起来! 覆盖着布甲的胸膛就像是被剪刀利落剪开的单薄纸张一样,滚烫的鲜血像泉水般激涌出。 撕心裂肺的痛意席卷全身的那一刻,他全身就像被载满货物飞驰的马车正正撞上一样,竟然被朝后生生击飞了一小段路! 他突然发出的惨叫声太过凄厉,鲜血陡然朝上喷涌的场景也太吓人,直让战场上的人都被吓得停顿了一瞬,不约而同地朝斯朗看了过去。 在看清挥剑者姿态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了。 福斯也不例外。 不过他没有急着回头,而是在面无表情地杀死一名走神的盗匪时,才趁着这道空隙,朝后飞快地瞥了一眼—— 绿色的瞳孔瞬间紧缩。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松松地持一柄大得出奇、猛一眼看去足有半个人高的阔剑。 剑刃无比锋利的剑身,是大海般通透的蔚蓝色。 它甚至没被喷溅的鲜血所污染,依然是剔透的深蓝。 而刚被掀开的粗劣麻布披风下,则是一张美丽到了极致,让所有人难以移开视线、禁不住屏住呼吸的精致面孔。 只是平时总带着温柔的淡淡笑意的漂亮面孔,这次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往常在所有人眼里熠熠生辉的美丽领主,这次在耀眼阳光的照射下,浑身竟然真正散发着淡淡的辉光。 他眼睑微垂。 即便是挥出了震惊所有人的一剑,他是水晶的温宁平静、也透着令人心生敬畏的漠然。 福斯一阵恍惚。 他看到了。 他的小主人,真的成为了传说中那穿着洁白无瑕的长袍,神色平静地挥下惩治罪人的秩序之剑,衣袍却不会被罪人的脏血所玷污,无声维护着善良与规则的……神的使者。 第58章 第 58 章 当福斯单膝跪下, 恳请他留在城堡中时,奥利弗心里便悄悄说了句抱歉。 哪怕这是最忠心的仆人的心愿,他也不可能照做的。 没有享受过权力滋味的奴隶, 当然没有参战的义务。 但连平民阶层的男性都必须在没有像样武器的情况下上阵杀敌, 他身为这里的最高统治者,阶层中仅次于国王的公爵,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呢。 享有权力者,必须倾力捍卫自己的荣誉和地位。 这其实是一条在这个极其残酷的世界里、最称得上公平的一道规则了。 即便他真正融入身体的记忆,成为奥利弗的时间不长…… 但他身为公爵领主,的的确确住着莱纳城堡中最好的房间, 吃着最好的食物, 拥有着最多的财富, 被近万人奉为主人、忠心侍奉。 面对任何能威胁到莱纳人的势力时,他当然没有理由不挺身而出。 于是福斯他们前脚刚出去, 奥利弗便命令男仆约翰取来了下仆用的麻布衣,好将自己那头显眼的金发遮拦住。 由于突然来袭的敌人, 又少了福斯在城堡里坐镇, 仆人们都人心惶惶,并没有注意到一道被麻布裹住头发的陌生人影的离开。 路过马厩时,奥利弗顿了顿, 还是没有挑一匹骑上。 配骑马的除了贵族, 便只有骑士。 而莱纳领地上的骑士数目,少得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实在太惹人注目了。 奥利弗很轻松就混入了仓皇无措的平民群中,站在了刚结束夏集的广场角落。 他仔细地观察着前面的福斯等人,以及那逐步逼近的强盗团。 当见到福斯忽然回头, 望向城堡高层时, 奥利弗的心跳差点漏跳一拍。 被发现了吗? 但福斯很快便平静地将头转了回去。 平时在他的面前, 总是恭谦体贴、细心周道的管家,这时仿佛回归了曾经作为骑士长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锋芒。 就像是一柄出鞘的长剑,以勇猛无畏的气势,毫不迟疑地朝近百倍于自己的敌群发起了冲锋! 眼睁睁地看着那几道孤零零的身影被拿着五花八门的兵器、滑稽又残忍的敌群飞快吞没,再看着身边的平民们强忍着恐惧,啜泣着,颤抖拿起手中的“武器”冲向对面…… 奥利弗的眼睫微微颤抖着,就像是被火星烫到了。 作为一个曾经生活在和平的现代的人,对强盗挥出足以致死的利刃时,会不会被负罪感压垮? 即便是没有过逃避自己责任的打算,奥利弗原本也以为,自己需要做很久的思想斗争,然后再犹犹豫豫地出手抵挡。 事实上,根本不是这样的。 当奥利弗在电光火石间换上【猫猫神的戒指】,又从游戏背包中取出那柄本以为不会有机会用到的【猫猫神的宝剑】,冲着大声叫嚣着要杀死他的管家先生的盗贼首领挥出那一剑时,他甚至连眼都没有眨一下,不曾有一星半点的犹豫。 “唰——” 足有半人高,半只小臂宽、甫一取出就惹得周边人瞠目结舌地看来的沉重巨剑,被这个“奇怪的平民”单手握着,竟然轻松得像是一片树叶。 即使被不起眼的亚麻布裹得几乎密不透风,但露出的下巴却是精致小巧的,皮肤也像新雪般细腻白皙。 然而最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心中油然生出畏惧的,并不是那柄突然出现的巨剑。 他……不,或许是祂,正在发光! 不是正午日照的刺眼灼热,也不像是夜晚星辰点点闪烁、仿佛随时都会被一旁的夜幕吞没的微芒。 而是悬挂在夜空上,给仰望着祂的旅人们照亮前路的皎洁月亮。 氤氲在皓白肌肤上的银白辉光,比日光温柔,比星芒明亮,是薄薄的麻布根本无法遮挡的流转光华。 奥利弗当然没有空分神留意周围人愣怔的状态。 他之所以戴上【猫猫神的戒指】,只是为了它加10%攻击力的效果——却没有想到那带有神幻色彩的照明效果,远比那柄夸张巨剑的杀伤力要来得震撼人心。 他紧抿着唇,三两步直冲进最拥挤的敌群中,面无表情地向叫嚣着的盗贼首领挥出了重剑! 只在游戏里用剑砍过蝙蝠、蟹、骷髅、各种各样的史莱姆等奇形怪状的怪物的他,还是第一次在真实世界里,向流淌着一样血液的同类挥剑。 【猫猫神的宝剑】所具备的极高伤害力,根本不是斯朗那轻薄的铠甲能挡住的。 不仅把宝剑本身的伤害值发了出来,甚至还直接打出了暴击! 在被剑刃劈到的瞬间,铠甲就像是油蜡被火烧过一样轻易融化,让它畅通无阻地直劈入肉里。 斯朗的惨叫声,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肉声随着温热的鲜血迸溅,而宝剑自带的强大击退效果,更是将身形高大结实的成年男性当场击飞了出去! “天啊。” 刚好扭头看到这一幕的瑞杰尔,头皮就像炸开了一眼,浑身都因为恐惧而发麻。 一向以自己的强悍体魄为豪,肆意欺凌弱小的哥哥斯朗,在这把宝剑的攻击下竟然脆弱得像是一个幼童,丝毫没有还手的能力! 目睹这一幕的强盗们全呆住了。 那么多的血啊……却一点都没能在浅蓝色的剑身上停留。 或许是挥剑前冲刺的势头太快,裹得比较严实的亚麻布滑褪了下来,露出了那头熠熠生辉的卷曲金发,和如天使般的美丽面孔。 被斯朗的惨叫声吸引了注意力的强盗们,接下来都看到了让自己头皮发麻,生出恐惧的一幕。 莱纳平民们则在短暂的怔愣后,情不自禁地单膝跪下,高声唱起了猫猫神与领主的颂歌! 往常他们心里歌颂着神祗和这位领主的美好时,也会忍不住赞誉他作“如真正的天使一样闪闪发光”。 可任谁都没有想到,他们心目中的神使,这时候竟然真真切切地散发着所有人都能看见的银亮辉光! 莱纳人越是欣喜,强盗们就越是畏惧。 ——就算是亡命之徒,大多也从不敢想象自己与神为敌。 奥利弗见所有敌人突然之间都莫名其妙地停下了动作、彷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些人都怎么了? 他犹豫了下,还是没有继续挥剑向下一个犹如石化了的敌人,而是将宝剑的剑尖朝下,浅浅刺入地上,右手握着剑柄,随时戒备着。 平时像溪水般澄澈温和的蓝眼睛,这时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冷冷地环视过周围的人,沉声说:“再不放下兵器的入侵者,必将遭到伟大的猫猫神所降下的严厉惩罚。” 奥利弗试探着说出了这句话。 令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的是,大多数人只对视一眼,就难掩恐惧地放下了武器。 ——已经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连痛苦的呻/吟声都无法发出的首领斯朗,就是遭受神罚天使的亲手惩治的血淋淋的前例。 而见势不妙的瑞杰尔和布什,则是在刚刚就带着小批心腹,明智地骑马逃走了。 任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场原本注定要在血腥暴力的战斗中迎来惨烈结局的反击战,就这么迎来了堪称戏剧性的结局。 俘虏了一百多名强盗、并且收缴了一大批武器后,奥利弗命令底下人将强盗扒光衣服,再关进位于城堡地下室的囚室里。 至于首领斯朗,奥利弗则拿出了前所未有的酷烈手段——他命人将还没彻底断气的强盗首领倒吊掉在自他来到莱纳后,就从没有动用过的绞刑架上。 人高马大的斯朗像是一只被割了喉咙、无力挣扎的鸡,时不时抽搐的身体被愤怒的莱纳人砸着石块,直到真正断气。 奥利弗通过城堡窗户,远远眺望着那具渐渐失去任何反应、以僵硬古怪的姿势吊垂着的尸体,眼神冷冰冰的。 那可是流窜在大小城镇之间,杀人不眨眼的的强盗。 是在无冤无仇的情况下,带着匪徒们冲到了他家里,叫嚷着要杀死他身边的人、劫掠走他的财富的无耻恶徒。 他一点不后悔亲手杀了对方,也绝对不会因此生出任何负罪感——就算是在和平的现代,他也应当属于正当防卫,是在捍卫自己的财产和生命权。 奥利弗闭着眼睛。 在无数次说服自己后,他终于感觉到自己那不停地轻轻颤抖着的指尖,开始缓缓平复了。 这次以出乎意料的形式落幕,只能说是【猫猫神的戒指】的照明效果,所带来的幸运效应了。 并不是所有凶徒都会对象征着“神”的异相感到敬畏,而自行士气崩溃、丢盔卸甲的。 这次也算是给他彻底敲响了警钟。 即使是贫穷的莱纳城,也因为他的个人财富,而有着足够吸引凶恶匪盗的地方——偏偏没有足够的防御能力。 就算他愿意次次都冲锋陷阵,他的个人能力也终究是有限的。 “殿下。” 福斯的声音唤回了奥利弗的心神。 “福斯。” 他从窗边转过身来,习惯性地微笑着:“很遗憾,这次我没能遵守与你的——福斯?” 奥利弗诧异地睁大了眼。 他看到身上还因刚才为自己浴血奋战、盔甲上满是深褐色的干涸血液的管家先生,突然沉默地跪在了自己的脚边。 “殿下。” 福斯喃喃着,抬起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碧绿色的眼里却清晰地倒映着那道他最重要的身影。 他没能保护好他的小主人。 并且,他清晰地从他的小主人身上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和哀伤。 第59章 第 59 章 奥利弗静静垂眸, 看向一言不发的福斯。 在短暂的怔愣后,他微微俯身,隔着被血弄脏的盔甲, 将手慢慢地搭在了管家先生瘦削的肩膀上。 嗓音依然悦耳,放得很轻, 还带着一缕温柔的笑意:“福斯,你先起来。” 然而一向最听他话的管家,这次却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执拗。 依旧一动不动地跪着,碧绿色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他。 奥利弗故作忧郁地叹了口气,面不改色地说:“你再不起来的话,我就只好蹲下了。” 当然不能让小殿下蹲在自己面前。 紧抿着下唇的福斯, 这才僵硬地站起身来, 然后在奥利弗的指示下,像木偶一样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你在难过什么?”奥利弗思考了下, 莞尔道:“是为了我吗, 福斯?” 管家的眉头紧拧着,半晌才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他真的是……太羞愧了。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每一位贵族都应该在某天举起宝剑,英勇无畏地为自己的盾徽和姓氏而战。”奥利弗从记忆中翻找出了福斯的话,不急不慢地重复着:“哪怕是死在战场上, 也是独属于贵族的尊荣。” “殿下。”福斯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您是不一样的。” 他的小殿下,生来就流淌着最尊贵的王室的血, 最纯净美好的灵魂,是神面前独一无二的宠儿, 应该一直享有这世上优越的一切。 他的麾下应该有最忠诚强大的军队, 为主人心甘情愿地奉上一切。 他唯一需要做的, 只应该是留在最安全的城堡中,耐心地等待忠心耿耿的骑士们凯旋,单膝跪地,将胜利的果实双手奉上。 而不是亲自拿起长剑,去到那么危险的战场上,碰触那么多肮脏残忍的事物。 “是一样的。” 奥利弗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强调着:“从我离开王都的那天起,我就应该像是一名真正的贵族一样了。” 他既是为了说服福斯,也是为了说服自己:“能为自己的信仰、自己想守护的重要存在而战,才是能被骄傲地铭刻在盾徽上的意义。” 就像是花瓣娇艳柔软的玫瑰,有着能将人扎出血来的锋利尖刺……被老国王赐予他所溺爱的幼子的“天使公爵”之名,天使也有着能刺穿恶人心脏的惩戒之剑。 “我不再视卡麦伦为我的兄长。”奥利弗微笑着说:“我的父王、兄长都已经离开,现在陪伴在我身边,被我视作亲人般的存在的,就只有你了,福斯。” “……殿下。” 福斯喃喃着。 他胸口滚烫,眼泪无声无息地流淌下来。 “这只是开始。”他听到自己心爱的小主人,温柔而坚定地说着:“以后,我希望你能教导必须知道的一切,而不再是站在我面前,只想着独自一个人保护我。我也想保护我的荣誉,还有我所重视的人。” 像是懵懂间浑身浴血的天使,坚强而沉默地将他纳入羽翼之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福斯才哑声回答:“我明白了,殿下。” 奥利弗笑着提议:“那你愿意现在先去洗澡,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再教我该怎样处置那些俘虏吗?” 在哄走管家先生后,奥利弗却还不能休息。 他召来诺亚和另几名紧追着福斯冲入敌群,为他誓死而战的骑士,同时进行了口头的夸奖和实质的奖励。 相比起亲眼看到优雅柔弱的小主人、为了保护部下而拿剑冲进人群,而感到羞愧和悲伤的管家,诺亚等人则是亢奋和狂热的。 ——他们用性命和家族荣誉所追随、侍奉的高贵殿下,果真是被神赋予了独一无二的强大神力的神眷者! 即使在将俘虏们收押后,奥利弗就立刻收起了会让他发光的戒指和惹人注目的巨剑,但他身负圣光、手持被灌注了神力的巨剑作战的英姿,已经深深地烙入无数人的脑海中了。 在得到奥利弗的嘉奖时,他们面上透露着无法克制的激动,就如同刚得到亲吻神祗袍角的殊荣的狂信徒。 等一切忙完后,天已经黑透了。 奥利弗看着纹丝未动的精力条——挥剑并不需要耗费精力——难得地提不起一点去田地里的欲/望。 哪怕这天刚好是新一批玉米成熟的日子,腌菜罐里的腌玉米也可以收了,鸡舍里的小鸡还没有摸过,更没有摸过鱼竿…… 他现在什么正事都不想做。 洗了澡后,奥利弗在经过窗户时,宛如不经意地瞥了眼绞刑架的方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即使隔了那么远,在朦胧的月色下,来莱纳时的第一晚所见到的“熏肉”影子……再次影影绰绰地出现了。 必须习惯。 强盗首领的尸体,不论是出于对其他图谋不轨者的威慑,还是为差点遭到灾祸的莱纳平民提供宣泄怒火的途径,它都必须留在那里。 直到像之前那个小偷的尸首一样,被鸟类啄食得面目全非,只剩下干枯的骨架,自然从绳索间掉落为止。 奥利弗深吸了口气。 他迟疑了下后,还是将财富之神的雕像从背包里取了出来,放在床头。 然后闭上了眼睛,强制自己进入休息的状态。 这天的结算面板弹出来后,唯一出现变动的数据,就是【战士】了。 0级,5%。 少得可怜的数值增长,却代表了一条性命。 奥利弗平静地关掉了面板,旋即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再次来到了金光灿灿的神殿之中。 这是他第三次来到这座黄金神殿了。 奥利弗淡定地观察着周围。 托了游戏系统的福,至少他不会因为白天那血肉飞溅的一幕做噩梦。 不论是像以前那样,在无梦的状态下度过一晚,还是像现在这样能看到可爱的招财猫化成的‘人’……都是值得高兴的事。 奥利弗这么想着。 这次他并不像前两次那样,出现在神殿之外,需要一步步走进去。 而是直接出现在了最深处的那间殿室门前。 他推开看起来很沉重,但其实轻得像一根羽毛的大门,果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猫耳“人影”在床头的位置,静静地等待着自己。 奥利弗不由得笑了笑。 “我亲爱的猫猫神啊。” 他轻轻呼唤着。 那道就像是真正的猫一样很放松地曲着一条腿、在床头乖乖地等待他走近的光影,闻声侧了侧身,朝他投来了凝视的“目光”。 “感谢你在今天的战场上,以神力庇护我。” 虽然明知是在自己创造出来的梦境中,奥利弗还是认认真真地向“猫猫神”道了谢。 这也是事实。 如果不是那两件名字可爱的【猫猫神的宝剑】和【猫猫神的戒指】带来的强大威慑力,靠他单薄的力量,只可能是亲眼看着重要的随从们为了保护自己、一个个惨死在自己面前。 又怎么可能赢得这么轻松。 奥利弗没有注意到的是,那双原本正时不时轻抖一抖的猫耳朵,突然像是被冻结住了。 而面对心爱的信徒的突然道谢,初生的神祗不禁陷入了漫长的迟疑。 这是祂应该做的。 祂…… ……应该怎样回应? 就在祂不知所措时,将一切当成自己的梦的奥利弗,已经很自然地坐到了床上。 他靠着祂扯来云朵做的绵软枕头,以一个很舒服的姿势半躺了下来。 却没有闭上那双只要静静地凝视着自己、就有着让祂神力产生小幅波动的漂亮眼睛。 ——祂僵住了。 “我亲爱的猫猫神啊。” ——毛绒绒的金色耳朵抖了抖。 拥有美丽璀璨的长长金发、和如雪一般洁白无瑕的肌肤的神眷者,张开了纤细的双臂,向祂展现出了透着纯洁无害、饱含期待的漂亮笑容:“今天我没有摸小鸡。现在想摸你了,过来,好吗?” 在撸过一次猫后,奥利弗已经渐渐接受自己“内心世界”的渴望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连贯的梦境,场景的变化也很小……噢,今天他倒是换上睡衣,是睡前的赤足状态了。 细节被一点一点地完善。 奥利弗已经不在乎是否‘真实’。 在经过这无比漫长的一天后,感到无比疲惫和无力的他,对这点其实是很高兴的。 在精纯神力所化成的、避免在彻底凝聚前灼伤心爱信徒的灵魂的金雾里,是一双迷惘的纯金色竖瞳。 而在那金亮的瞳底,倒映出了只穿着单薄寝衣,露出大片大片的雪白肌肤,带着美丽笑容的身影。 ……他…… ……想……摸我……了…… ……要过去…… …… 祂的识海中迟钝地转着这些念头,原本那条悬在空中、微微晃动的长腿,已经不自觉地落了地。 就像是受到心爱的人的诱惑的小猫一样,老老实实地来到了床上。 然后微低着头,由那只修长纤细、温度微凉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敏感的耳朵。 真可爱啊。 奥利弗微眯着眼,一边轻轻地揉着那只一抖一抖的小尖耳朵,一边发自内心地感叹着。 只是摸一摸猫猫的耳朵,那些让心情沉重的烦恼,就暂时烟消云散了。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毛绒绒又听话的猫猫的亲近,更来得治愈人心的呢? 至少奥利弗认为没有。 祂微躬的背脊也慢慢地放松下来,本能地朝奥利弗的方向蹭了蹭。 而在祂毫无意识、奥利弗却一目了然的情况下,身后那条原本蜷着的金色尾巴,开始慢慢地往外舒展。 尾巴尖则悄悄地朝美丽的信徒的方向微微弯曲。 ——最后就像是旗杆一样,高高地翘着了。 第60章 第 60 章 遗憾的是, 奥利弗没能沉浸在撸猫的快乐中多久,就因为梦境的忽然消失,而被迫提前清醒了。 他不知道这是由于新生神祗对神力的掌控还不够稳定, 加上被爱抚后的心情过于激荡,才导致了靠祂的神力维持的黄金神殿暂时性溃散的缘故。 尽管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祂依然不愿意冒心爱的信徒灵魂受伤的风险,毫不犹豫地将奥利弗送出了神域。 咦? 身处的黄金神殿忽然如被风吹散的流沙般分崩离析,奥利弗还没来得及探究原因,就从梦里惊醒了。 窗外还是黑夜,只有淡淡撒入的银月清辉。 他坐起身来,看了眼右侧满满的精力条, 再侧过头, 见到了外面还高悬着的月亮,不禁陷入了诧异。 这好像, 还是他第一次能在黎明到之前醒来? 是因为他来到这个年代的时间变长了, 所以游戏系统对他身体的控制才缓缓削减了吗? 奥利弗虽然无法完全确认这一点,但这毕竟是他第一次未被系统强制进入休息状态。 重拾久违的熬夜的快乐,还是让他的心情一下变得很好。 ——然而只过去了一小会儿,奥利弗就感受到独自熬夜的无聊了。 没有电器,没有网络, 没有任何娱乐设备,甚至没有可以交流的对象。 “噢,伟大的猫猫神啊。” 奥利弗将原本放在床头的招财猫雕像抱在怀里, 煞有其事地自言自语着:“勤劳者才配得到庇佑——这一定是你给信徒下达的指示了。” 在遥远的神域中,正沮丧着耷拉着长尾巴, 努力重新凝聚神殿的新生神祗, 还是清晰地听到了来自心爱信徒的话。 祂愣住了, 然后陷入了困惑。 …… ……不…… ……不是的…… …… 然而自说自话的美丽神使已经下定了决心,小心地放下了无法为自己申辩的猫猫神。 有话说得好,这起都起了……干脆去干活吧。 一向雷厉风行的莱纳领主先收了那8只腌菜罐里的腌玉米,并火速填充进新的食材。 然后经过一番简单的洗漱,他翻出最方便活动的猎装换上,便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 结果刚一推开房门,他就与被诺亚骑士长派来为领主的卧室守夜的凯恩骑士,一下撞上了视线。 奥利弗:“……” 在外人眼里向来匮乏表情的凯恩,这下露出了明显的茫然:“……尊敬的……殿下?” 因为公爵殿下的安全是至关重要的,从他们来到莱纳的第一晚,始终无法完全信任这座城堡里的仆人的福斯管家就与诺亚骑士长定下了“每晚派一名骑士轮流守夜”的规定。 从领主大人独自进入卧室后,骑士就会在门口守着,直到蜡烛燃尽、天将亮起时才离开。 这已经是凯恩轮值的第八次了,但不论是他,还是其他两名骑士,都从没有见过领主大人会半夜离开卧室。 不,别说是离开卧室了……就连异常的小动静,里面都不曾出现过哪怕一次。 两人视线刚一堆上,奥利弗就猜出凯恩会守在这里、一定是出自管家的命令了。 他微微一笑,很自然地说:“辛苦你了,凯恩。” “随时为您效劳,亲爱的殿下。”凯恩下意识地单膝下跪行礼:“请问您是要……” “起来吧。” 美丽的领主微微颔首,一本正经地开始了胡说八道:“我刚才在梦中接到了伟大的猫猫神的指示,需要尽快去地里收回作物,以免它们遭到来自恶魔的侵蚀。你要是愿意的话,就一起来吧。” 之所以主动带上凯恩,既是为了不让忠心耿耿的部下感到为难,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如果游戏系统突然坑他,中途让他陷入强制休息的话,凯恩就是现成的搬运工了。 可惜时间太晚了,雏鸡们已经睡着了,不能去摸…… 凯恩当然不知道,这位高贵的公爵殿下脑子里所转动着的、完全是心血来潮下的念头。 一听是“伟大的猫猫神”所降下的新神谕,凯恩一向平静的褐色眼珠里,顿时迸现出狂热的色彩来。 在亲眼见过身浴圣光、手持不可思议的巨剑,轻松斩杀敌首的领主大人的英姿后…… 偌大莱纳城里的所有人,不论是对全知全能的猫猫神,还是对深受神眷的善良领主,崇拜都更上了几道阶层。 “是!殿下!” 作为被选中的、有幸追随神使的人,他深感荣幸地再次单膝下跪,难掩激动地掀起奥利弗的衣袂,难以自抑地亲吻着:“伟大的猫猫神将永远庇护您,我唯一的主人!” 奥利弗眼皮微跳,到底没有阻止部下一激动就要单膝跪下,进而亲吻他的衣角的动作。 这时的文化如此,他也只能被迫习惯了。 在耐心地等凯恩表达完内心的激动后,奥利弗便温和地笑着说:“走吧。” 有不苟言笑的凯恩骑士在前面开路,城堡里其他负责守夜的仆人虽然对从未在半夜里出现的领主忽然要离开城堡这点感到震惊,但还是毫不犹豫地行礼,恭敬地推开了门。 “不许打扰福斯和诺亚休息。” 奥利弗在叮嘱过这些面露忐忑的仆人后,便放松地走出了城堡大门,三两步就超过了不疾不徐地走在前面的凯恩。 凯恩情不自禁地睁大了眼睛。 他看着小殿下步态依然优雅,但却不可思议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自己眨眼的功夫,小殿下就已经进到了那刚迎来又一趟丰收的茂密玉米地里。 凯恩只愣了片刻,就立马跟了进去。 ——然后亲眼看着,白日里的看着神色漠然的神使对恶徒挥起那威严的惩戒之剑时,身上所散发出的莹白光晕,再次在美丽如月辉化身的金发领主周身浮现。 凯恩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奥利弗之前藏着【猫猫神的戒指】不用,一是因为觉得用不上那加攻击力的功能,二则是需要他留到晚上出来做的活动不做,三是不想太惹人注目。 现在的话……反正都用过一次了,就干脆放开手脚,该用时就尽情地用吧。 高大的玉米植株有着茂密的叶片,挡掉了天上洒落的清淡月辉。 奥利弗嫌地里的光线太差,影响他一会儿的发挥,便毫不犹豫地将【猫猫神的戒指】戴上了。 他兀自埋头行走,也等于开启了心无旁骛的疯狂采集模式。 “唰”地一根,“唰”地又一根。 汁水充沛、颗粒饱满的黄金玉米,清脆的一声“唰”后,就被那纤细白皙的漂亮手指如同抚弄乐器般利落摘下。 转瞬便消失在了手心,进入了系统背包。 而游戏背包里那代表【玉米】的图标,右下角显示的小小数字,则随着奥利弗的高效收获在稳步上涨着。 凯恩看得彻底呆住了。 那道如星辰般灼灼耀目的银光,就像是披着夜风所做的礼服的月神走过森林,衣袂擦过树叶时,所发出的“唰唰唰”声。 像是连绵不绝的风吹过波光粼粼的海面,微浪一阵接着一阵地拍击在岸边的礁石上,“哗哗”地碎成雪白的水花。 又是密集而温柔的,仿佛春天的夜晚里不断落下的雨点,带着难以言喻的奇妙韵律。 然而不论是风还是雨,看得着迷的凯恩都毫无自觉地忽略了……凡是被那位高贵美丽的大人散步般踏过的田地,玉米都被效率奇高地掰得干干净净,一根不留。 月亮缓缓东移。 将“掰玉米”这项工作做出了秋风扫落叶的气势后,奥利弗也终于体会到了熬夜的快乐。 靠着熟能生巧,他自己发展出了一套极度高效的、近似左右开弓的方式。 每走一步,他靠着足够娴熟、也足够快的双手反应,让采集这个动作的迟滞效果消减到近乎没有的地步。 ——就像是一台没有感情的人性收割机,朝前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不用在意身边人的想法,也不用担心底下人来抢经验。 这么大的玉米地,这么多的玉米,全是他的! 这种不会被打扰,可以纵情熬夜采摘的快乐……果然能给人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在让人成瘾的爽快“唰唰唰”中,他很快就走到了又一条垄的尽头。 在习习晚风中往后一看,全是已经被扫荡、喔,收获干净的、影子婆娑的玉米地。 半夜三更进入玉米地采摘的莱纳领主,硬是激情澎湃地干到了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第一声钟响前的那一小会儿,才宣告收工。 看着包里的那800多根玉米,他心满意足地摘下当做探照灯用的【猫猫神的戒指】,准备带着守了自己一晚的凯恩回到城堡中。 然而他刚扒开层层叠叠的玉米植株,从地里探出头来,就与一双眼白部分已经熬得红通通的……熟悉的绿眼睛,径直对上了。 奥利弗:“……” 忠诚的管家先生神色平静,就好像那双跟兔子一样红通通的眼睛不属于自己一般,淡定地向他行了一礼:“殿下,早餐可以端上来了吗?” 奥利弗眨了眨眼。 看着纯洁腼腆、实则脸皮越来越厚的领主大人,这时露出了无比坦然的微笑:“喔,我最可靠的福斯,你来得正好。我正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和你商量呢。” 由于采收玉米对他而言,已经是熟悉无比的、机械性的重复劳作,他大可以分神思考其他事情。 目前称得上迫在眉睫的,当然是被临时关押在地下室囚牢里的那批强盗团的俘虏了。 第61章 第 61 章 听奥利弗提到后, 福斯不禁露出了慈爱的微笑,耐心地解释着:“殿下,那些该死的犯人现在都没有力气抵抗了, 您不必担心他们还能继续作乱。” 这几年收成太差,王国到处闹饥荒、连不少平民都过着缺衣少食的日子,一个个都显得非常瘦弱。 但强盗团显然不是靠地里的庄稼吃饭的。 每当口袋里的金币少了,就去劫掠商队的肥羊, 然后只要及时换个地方,就能躲开领主无力的追兵,尽情花天酒地。 因此他们这次俘虏的152名强盗,一个个不说膘肥体壮, 也绝对被过去那好酒好肉的几年养得身体结实了。 然而身体再好的人, 在被扒光衣服、饿着肚子连夏夜也偏冷的地牢里关上一晚,第二天都只可能是蔫蔫的状态。 “那样很好。” 奥利弗虽然想法没跟福斯搭在一根线上, 但还是莞尔地附和了句,接着询问:“一般情况下……我指的是,按照城市制定的法律条文, 他们会遭到怎样的处罚?” 福斯眉头微蹙。 他担心仁慈的小主人又要对那些卑鄙无耻的囚犯心软,甚至会释放他们。 但在几次欲言又止后, 他还是选择了将真相说出:“殿下,那些罪人通常会按照罪行的轻重受到不同的刑法。最普通的盗贼和强盗, 是直接拖去绞刑架上,简单吊死;曾经用手里的兵器伤害过平民的强盗, 是把他们的衣服扒光, 接着绑在牢狱的柱子上、等他们在自己的屎尿堆中冻几天后再将头砍掉, 接着插在城门外的木棍上, 作为对他同伙的威慑;而敢侵害贵族的……是要先砍掉四肢, 把内脏挖出来,让他一边看着自己的内脏在火堆里焚烧,一边被绞刑架上的绳索吊死的。” 奥利弗:“……” 他嘴角的笑容微僵。 虽然在问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并且平心而论,这些刑罚称得上简单粗暴,甚至还没他以前在网络上看过的那些来得花样百出,但…… 一想到那闲置了大半个月、昨晚才“开张”的绞刑架,差点就要一下子迎来152号人,他还是感到了头皮发麻。 “我想,”他缓缓地说:“绞刑架上,也暂时没有那么多位置吧。” 福斯面不改色地回答:“殿下,这点不用担心——来不及吊上去的那些肮脏罪人,几天后也会因为羞愧而在忏悔中痛苦死去的。” 奥利弗:“……” 明明是渴死的。 当然,奥利弗对那些原本冲着他的财产、甚至是性命来的强盗,不可能存在多余的同情心。 但一下看到一百多具尸体在微风中悠然旋转,未免也太挑战他的心理接受能力了。 在仔细考虑过后,奥利弗说:“福斯,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也有过领主的卫兵抓住强盗团后,没有全部处死的先例。” 那还是他来莱纳城的路上路过威克提姆城时,刚好撞见了一场对强盗团的审判。 那一共40多名成员的强盗团,最后只有1/3上了绞刑架,剩下的全被带回去重新关押了。 “殿下,”想到要将这么多污秽的事情摆在心爱的小殿沉:“那是因为那些罪犯的家人身上,还有赎金可以压榨。” 并不是所有囚犯的家人,都会心灰意懒地放弃他们的——而他们愿意交出的大笔大笔的赎金,就是让领主愿意赦免他们罪过的筹码了。 当然,也有一些不讲信用的领主:他们不仅无比贪婪,并且睚眦必报。 在收到赎罪金后不仅不肯放人,还会以“太少”的名头,将犯人直接在狱中处死。 福斯直白地说:“而这些无耻的恶棍身上,是没有任何残存价值的。” 别说身为贵族的奥利弗根本不缺那点赎罪金的进账……在他的眼里,胆敢怀着恶意进犯他的小主人所在的莱纳的恶徒,就该统统送上绞刑架。 奥利弗却认真地纠正道:“不,他们身上还有许多可以利用的价值呢。” 那可都是在莱纳难得一见的,称得上身体健康的上好劳动力啊。 不论是受到曾经作为现代人的想法影响,还是在领主的角度考虑,他都不想就这么杀光了。 之前他还天真地以为,只要渡过了今年的饥荒,就能慢慢着手加强农业方面的改进了。 现在被强盗团的突然入侵提了个醒,他的脑海里一下冒出了许多计划,都需要人手去实施。 而放着一个个身强体壮的囚犯不用,甚至全杀了,却让瘦弱的奴隶干活……怎么看都不对劲。 他要让自己的子民吃饱,锻炼,变得强壮。 地里那些不能少人干的活,就让囚犯们进行劳动改造,代奴隶和平民去做。 “先审判吧。” 奥利弗知道囚犯不可能全留着用了,因此只能用残忍的手段筛出一批来。 他想的是,既然这些人是见到他身上的“神光”而心生畏惧、自动投降的,说明心里至少还存着一点对神/明的敬畏。 反观那些逃跑的,基本九成九是穷凶极恶的匪徒,才会那么惧怕被降下神罚的可能。 “英明伟大的猫猫神愿意宽恕身上还没有背负太多的罪孽,并且肯在以后的日子里,诚心诚意地赎罪的人。”奥利弗强迫自己硬下心来,说出了他从来到这个时代以来、做出的最血腥的一个决定:“猫猫神最无法容忍的,是杀人和对女性施暴的重罪……只要是犯过这两项重罪的人,全都拉上绞刑架。” 他不可能宽恕所有的囚犯。 奥利弗清醒地意识到了这点。 作为险些被侵犯了尊严、财产和领地的领主,他必须杀人立威。 就算启用囚犯,他也要考虑在莱纳卫兵数目严重短缺的情况下、还能维护基本的治安,确保不会被囚犯反制……152人,他必须减少一些,才可能完全控制住。 福斯眼底掠过一缕欣慰。 “是,殿下。” 他微微颔首,退了出去。 这一下午,奥利弗破天荒地没有出去,也没有靠近能看到绞刑架的那扇窗户。 但他还是能清楚地听见,从窗口飘进来的外头的动静。 是犯过那两项罪行的强盗被粗鲁地套上绳索,吊死在绞刑架上前发出的愤怒咆哮、或是凄惨求饶;是看着可恨的敌人像是肮脏的爬虫一样挣扎着死去,而感到兴奋和欢喜的莱纳平民和奴隶所发出的叫好声;是那一具具躯体在彻底失去力气前、疯狂地踢着绞刑架上的铁棍的“哐哐”声…… 绞刑架上的位置放不下那么多具尸体,因此在最后一个位置被摆满后,最早被挂上去的那具尸体就会被解下来,轮流进行“更换”。 直到天彻底黑透了,主持审判的福斯管家才回到了城堡。 “殿下,”福斯毕恭毕敬地回答:“犯下重罪的囚犯已经处决了,还剩下100人。” 这已经是个比奥利弗想象的,要多得多数字了。 像是看出了小主人的疑惑,福斯很快解释着:“他们中有不少人是被劫掠的商旅的雇工,是为了活命,才被迫加入强盗团的。” 这才会对强盗团称不上忠诚,也还没有胆量和时间犯下重罪。 原来如此。 奥利弗听得恍然大悟,对启用剩下的犯人做劳动的打算,也更加感到放心了。 他看向一举一动都严谨到了极点的管家,一边亲热地在身边的座位上拍了拍、示意福斯坐下,一边详细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先将剩下的犯人头发全剃干净——在外貌上一目了然,既方便跟莱纳人区分管理,也是为了避免在汲取水资源不方便、容易滋生虱子。 然后挨个检查身体状况,询问是否具备特长,好进行之后的劳动工种分配。 开垦荒地缺人、挖井缺人、研磨石块也缺人。 莱纳城的领地其实很大,但可以利用的面积实在太小了,甚至都不具备防御性的城墙。 从远处看,就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城堡立在荒原上,紧挨着城堡的城镇区域也只是得到了心理上的安危,而根本不可能得到实质上的庇护。 修筑外围城墙、扩大真正意义上的城区的这种大工程,只要有条件,当然是越早开始越好。 奥利弗也不担心他们做不好:除了少数人能做技术工种外,大多数囚犯本来就是农民或是商户出身,对体力活自小就是很熟悉的——要是敢对这一点撒谎的话,一被发现,就直接处以二十下鞭刑的处罚。 每到月底,个人的表现都会被进行优劣评级,记录在一块单独的小石板上,作为他们在莱纳的“囚犯证明”。 奥利弗并没有急着提出,‘囚犯中表现好的、可以进行适当减刑’的概念:先验证过他们改过的诚心,再等奴隶和平民们切切实实地享受过他们的劳动成果,减轻对他们的抵触心理后,再去考虑这些。 对这些俘虏而言,能在没有家人来交大额赎金的情况下活下来,就已经是莫大的宽恕和恩赐了。 “不劳者不得食。”奥利弗强调:“只有仁慈的猫猫神,才会给原本的死刑犯机会……不珍惜这种唯一一次的机会的犯人,只配被悬挂在绞刑架上。” 他受自己管辖、调配的莱纳子民,还是有耐心的。 但对这些曾经向他举起过武器喊打喊杀——不论是出于什么理由——的人,他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先试一试吧。” 缺乏这方面的实践经验的奥利弗,并没有将话说死。 一切都得看实际效果,再慢慢进行调整。 他还得先去一趟要安排犯人们进行劳作的地方。 毕竟前期根本调不出那么多人看守他们,为了防止他们逃跑,奥利弗想了想去,只有一个办法。 拿自己辛辛苦苦在游戏背包里攒下的、这一阵被用剩下的那600多块石料……打造了几圈只能用个一年半载、简直奢侈得让他心里流泪的石围栏。 第62章 第 62 章 作为初始配方之一的石围栏, 优缺点都很鲜明。 优点当然是制作材料简单……只需要消耗两块石料,就能当场完成一道石围栏。 出于好奇,奥利弗之前已经将所有初始配方都做过一遍, 并且试验过物品效果了。 于是知道了木栏杆只能挡住动物,人却可以轻松翻过去。 相比之下,石围栏则完好地保持了它在游戏里的功能:一被放置好,就能够阻挡一切生物的进入。 所以当强盗来袭时, 奥利弗如果真只要确保自己人的安全的话,理论上其实只需要画地为牢,就能挡住敌人的侵入——当然,这是在强盗团缺乏远程武器, 或者没有采取放火烧树林的情况下。 缺点也很明显:还是石料。 做一道两人高、一人肩宽的石围栏, 需要2块石料。 看起来不多,但现实毕竟不是游戏,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根本没有发现这附近存在那种能源源不断地提供大量石料的矿区。 因此相比起能很快再生的木料,石料已经称得上是相对珍稀的资源了。 不然奥利弗也不至于抠门到连四处漏风的城堡都不修补一下, 而一直将那剩下的600多块石料攒着…… 现在果然就要用上了。 尽管感到十分肉痛,但奥利弗一旦定了主意, 就想着立即完成。 于是在同福斯商榷过后,他干脆当晚就带着管家选定了几大要进行开荒的区域, 然后用石围栏严严实实地圈了起来。 游戏系统提供的锄头,并不是万能的——它只能用来翻动那些近期被种植过作物, 被系统认同为‘耕地’的地面。 在荒地和林地上, 是无法使用的。 而由于莱纳城人以前对耕种的技巧一无所知, 导致地越种越薄, 直到完全种不出好作物来了, 才无奈地抛弃旧地,转移到新的地方。 久而久之,以前的田地就彻底成了荒地,遍布碎石和杂草。 自从奥利弗来了莱纳后,其实那些荒地就已经变过好几次模样了:他不仅用锋利无比的镰刀“唰唰唰”地割光了杂草,还十分珍惜地拿十字镐敲光了碎石、收走了石料……而锄头暂时用不了,奴隶们又暂时腾不出手来,他便不着急对这些地方重新进行开荒。 现在就不同了。 正式进入了夏中阶段,作物也长势不错,是时候为秋耕做准备了。 他原本还发愁奴隶要做的事情太多,很难抽出足够的人手来进行开垦。 现在多了一批身强体壮的劳动力,刚好赶上这一波。 “他们要赎清自己的罪孽,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奥利弗认真道:“在对这些地的改造完成前,他们都只能住在被石头围栏困住的地方,时刻准备着接受伟大的猫猫神的监督。” 不然每天都要将囚犯从城堡地下室的监狱里提来提去的,实在是太麻烦了。 这个过程越繁琐,也越给囚犯的逃脱提供了可乘之机。 最重要的是,奥利弗实在是没有兴趣让一群危险人物长期睡在自己楼下——就算隔了好几层也一样。 系统出品的配方质量,还是很值得信赖的。 比起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看守,奥利弗更加愿意相信那些日后要长期住在石墙里的囚犯,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高大的石墙上有些许多缝隙,可以透过这些缝隙来观察他们的表现。 尽管白天不得不旁听了残酷的行刑现场,心情难免有些低落…… 在找到要做的事情的方向后,奥利弗已经快完全恢复过来了。 而管家福斯见到小主人忽然有了精神,说起怎样处置那帮囚犯时,也是神采奕奕、井井有条的模样……他虽然打心底认为那群肮脏的兽类不配让高贵的殿下担心,但也由衷地为奥利弗感到了欢喜。 奥利弗回到卧室后,照例抱着一动不动的猫猫神说了通话,就满意地睡觉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在第一声钟响前就醒来的奥利弗,心里不免有些遗憾。 果然。 之前连着好几天都能接上那个“撸猫梦”的续集,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游戏系统的失灵,只是偶然的巧合罢了。 “噢,我亲爱的猫猫神啊。” 在清晨的明媚阳光下,愈发衬得一头金发熠熠生辉的漂亮领主,面上绽放着温柔美丽的笑容。 他一如往常地去花圃摘了朵最漂亮的鲜花,然后在收走金色招财猫的圆润爪垫上的金锭后,郑重地将鲜花放了上去。 “感谢你慷慨的馈赠。”摸了摸那光滑的可爱爪垫后,奥利弗含笑闭眼,煞有其事地祈祷着:“再次感谢你赐下的神力,才让我拥有了在恶徒的袭击下保护所有莱纳人的勇气。” 闭着眼睛的金发领主,完全没注意到那只金灿灿的招财猫雕像的耳朵,很轻地颤动了一下。 …… ……我…… ……很高兴…… …… 因为前天晚上的情绪波动太激烈,新生的神祇在恍神下不慎失去了对神力的控制,今晚才能恢复过来。 以至于昨晚的祂,虽然十分想念对自己最特殊、也是最重要的美丽信徒,但还是没能将那道闪闪发光的灵魂带入自己的神殿中。 听到熟悉的声音,祂从浅浅的睡眠中被唤醒,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奥利弗的倾诉。 这让祂心里泛起了与之前被爱抚耳朵时相似的甜蜜滋味,尾巴也不自觉地再次翘起了。 …… ……嗯…… ……我……想保护你…… …… 奥利弗当然听不到来自遥远神域的声音。 天使般美丽的面容像是带着慈悲的圣光,丝毫看不出他正忍着笑意、继续胡说八道着:“请伟大的猫猫神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快修葺神殿,让所有心存善念的勤劳者都沐浴在你温柔的光辉中,成为最热情的毛茸茸教……哦不,财富之神教的信徒。” 郑重地承诺完后,奥利弗才不再克制灿烂的笑容,很顺手地摸了摸猫猫雕像的耳朵。 “也希望今晚还能再梦到你,我亲爱的喵喵。” 蛮不讲理地给梦中情猫起了“喵喵”和“咪咪”这种通用名的领主,很快就将黄金雕像收进了最保险的游戏背包,然后走出了卧室。 于是上一刻还沉浸在“信徒也思念着我”的欢喜泡泡中还不自知的新生神祗,下一刻就眼睁睁地看到了残酷的画面。 刚还说着醉人,不、醉神的甜言蜜语的领主大人,笑眯眯地对鸡舍里活蹦乱跳的小鸡崽们伸出了爱抚的手。 祂:“……” 奥利弗没有急着去料理那些囚犯。 他等做完了每天早上的“收金属锭”-“给猫猫神献花”-“早餐”-“摸鸡”固定循环后,还先去地里,把剩下的那一百多株玉米植株给收了。 忙完这些后,他才带上福斯等人,到了圈好的石围栏外。 “殿下。” 早已经带着犯人们等在那里的凯恩,虔诚地俯身行礼:“人都已经带到了,随时听从您的吩咐。” 临时被福斯调去负责看押这些奴隶的,是骑士凯恩和他所教出的那十几名卫兵。 虽然这些被俘虏的强盗已经接近两天两夜没有吃饭了——为了让这些被强征进来的新人更有战斗的决心,在战斗的当天,斯朗三兄弟都是刻意让所有部下饿着的——但凯恩也没有对这些被饿得两眼昏花、还冻得眼泪鼻涕齐下的囚犯掉以轻心。 考虑到马上要带他们出现在领主大人面前,凯恩皱着眉,但还是命令卫兵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套短衣:当然不是从他们身上扒下来的那一身好衣服、而是破烂到连奴隶都不穿的旧衣,但起码能遮蔽住他们肮脏丑陋的身体。 然后用绳索捆着双手双脚,跟前后的人连在一起,形成长长一串的队列,一路都只能狼狈地小步小步挪动。 整个过程中,这些俘虏们几乎全都深深地低着头,队伍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过哪怕一个字。 有一定能力反抗的、本性凶恶的那些囚犯,都已经在昨天被处决了。 剩下的这些不仅没沾过人命,而且本性大多懦弱,被昨天那场恐怖的群体处刑吓破了胆。 不管做什么都好,他们只求保住小命。 要么,就是骨子里留有一些小狡猾的。 有脑子比较灵活的,已经盘算起这位幸运得居然拥有神眷的领主的意图了……他们这群人身上本来就不可能榨得出油水的,而在昨天的那场审判上,重点也始终只在‘有没有杀过人’‘对女人施暴’的两项罪名上。 前者还能让人想到‘是想要好控制的奴隶’,而后者的话,却是在任何大城市里都称不上重罪的行径啊。 对女人充满温柔的怜悯? 这位领主,可能真的拥有堪称愚蠢的善心。 他们心里感叹着。 也或许,这就是神眷者独有的纯洁吧。 当时选择器械投降的强盗们,其实绝大多数都只看到了那醒目的圣光,而只有极少数看到了领主那美丽得不可思议的相貌。 正因如此,当莱纳领主来到他们面前时,尽管他身上并没有萦绕着那天的银色光芒,但还是让所有人都不受控制地陷入了呆滞状态。 尽管他们绝大多数人都从来没有读过书,根本不知道怎么用言语形容,金发领主的美貌这时给自己带来的强烈震撼。 但总归彻底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这才是连高高在上的神,也无法抵御的美。 而这群目光忽然同时变得呆滞的犯人们,并没有引起奥利弗的注意。 在他看来,在被饿了那么久后,不管是谁都绝对会变得虚弱无力了。 “嗯。” 他轻松地颔首,便走到了石头做成的坚固围栏面前。 俘虏们情不自禁地以目光追随着他。 于是就亲眼看着,这位金光灿灿、一举一动都透着赏心悦目的美感的尊贵领主,优雅地来到那高大肃穆的石栏前,然后凭空取出了一个……十字镐? 为、为什么是十字镐? 不等所有人目露迷茫,这位美丽的神使就举起了那个平平无奇的铁镐子,眼也不眨地对着那处石栏砸了下去! 在其他人面前坚不可摧的石头围栏,就这么一敲即碎。 并且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那些散落的碎石和飘飞的尘土还没来得及沾上领主大人的衣袍,就已经瞬间消失了。 奥利弗气定神闲地把敲掉的石栏收回了背包,转身看向已经彻底呆掉的众人,露出了招牌式的温柔微笑。 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了昨晚忘记给石围栏留上道门的事实,很自然地道:“门开了,都丢进去吧。” 第63章 第 63 章 奥利弗还不知道, 自己凭借这一手硬核开门的技术,愣是将原本被他的外貌震慑到的俘虏们的三观……无情地冲刷了一遍。 他看着一个个俘虏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如鸡地走进石围栏中后, 还对福斯的处理方式感到认可。 饿了那么久,确实没有力气反抗了。 奥利弗不是真正的圣父,当然不可能像对待莱纳人一样优待这些俘虏。 就算通过了昨天的审判,那也只能证明他们还没有到穷凶极恶的地步, 有值得改造的空间,却绝不意味着他们是个好人。 他相当认同一个说法“遵纪守法可不意味着是良民,法律只是一道最低的底线”。 奥利弗感到满意,而俘虏们却还心惊肉跳着, 再也不敢有任何旖念了。 ……神啊。 看起来那么结实、那么沉重的石栏杆, 竟然被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贵族领主一镐子就敲下来了! 这反差大到让他们差点以为在做梦的一幕,给他们带去的震撼实在太大, 以至于绝大多数人都忽略了“被敲下来的围栏消失”了的事实。 他们恍恍惚惚地走进了这块被圈起来的荒地上。 等最后一个人走进去,奥利弗便眼也不眨地从游戏背包里重新掏出了那道石围栏。 硕大的石栏杆在他手里,简直就像是要去蘸黄油的一块小甜面包。 奥利弗轻松随意地朝地上一戳, 石栏杆的另一端就深深地陷入地里,把那唯一的缺口给重新围上了。 众人:“……” 这一次, 奥利弗其实是故意当着其他人的面这么做的。 永远不能低估匪徒的恶念,靠【猫猫神的指环】给他们留下的恐惧, 总会随着时间淡化……那只有不断加深了。 “这都是伟大的猫猫神所下达的神谕。”在目睹过惊悚的一幕后,所有人都或是狂热、或是敬畏地注视着美丽的金发领主, 听他高深莫测地说着:“由祂的神力所设置的围栏, 比最坚硬的铁块还要来得坚不可摧。只有肮脏的思想被彻底扭转、净化的人, 才被允许走出这里。” 奥利弗其实可以用初始配方【栅栏门】来制造一扇可以进出的门, 但他并不打算这么做。 游戏提供的栅栏门, 是两侧都可以自由开启的……天知道他后续找人打造一把锁拴上去有没有用。 而囚犯接下来至少有好几年的时间,都会被限制在改造区域活动,不被允许跟其他莱纳人打交道。干脆就用石围栏先封死算了。 对奥利弗而言,石栏杆的制造十分简单,拆卸也很方便(至少对他而言)。 真有其他人偶尔需要进出时,只需要向他汇报一声,他再当场拆卸重装就好。 完成这一切后,奥利弗就带着福斯先离开了。 接下来的事,是他提前吩咐过福斯、由忠诚可靠的管家先生再一一安排下去的。 首先是供饭。 当然不可能让俘虏们就这么饿死在里面,但也不可能奢侈地让他们吃饱——开什么玩笑,现在莱纳城能吃饱的人除了城堡里的那几位贵族外,就只有平民了,连奴隶都只能吃个七八成饱呢。 而饥肠辘辘的人,在吃得四五成饱的情况下,是会感到更加饥饿、对更多的食物充满渴望、也是最愿意干活的时候。 等他们从饿死的边缘挣脱开来,就是干活的时候了。 刚开始的这一两天,奥利弗都没准备让他们急着正式开工:总得先让他们给自己建设个简单住所,厕所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接着再挖上几口水井来满足日常用水的供应。 当然,他们是不可能用上像奴隶和平民能得到的、那些由奥利弗亲手伐来的好木料了。 只是在之前的集体修葺房屋时,被淘汰下来的一些破旧材料。 奥利弗一边翻看着由凯恩带人整理出的“俘虏特长”册子,时不时还拿羽毛笔圈一下,一边眼也不抬地跟福斯说着:“没想到还有几个认字的……刚好,就安排他们抄书吧。” 他不指望平民们能记住他教授的栽种知识,但启蒙计划必须提上日程了。 唔,在学习之前,先让他们吃饱一些,锻炼好身体。 “殿下,”福斯恭敬询问着:“您希望将那6个人安排在哪里?” 奥利弗略微思考了下:“我等下在劳动改造区旁边给他们再圈个地方吧。刚开始的这几天,他们人比较少,或许需要一些帮助,住房的待遇比照农奴,食物稍微差一些。” 这些没什么战斗力的前知识分子虽然步入歧途,但他们能创造的价值,依然要比只能卖苦力的其他俘虏多。 奥利弗也是没有办法:偌大领地上,就算是在平民之中,能读书写字的也实在是太少了。 他没有条件印刷课本,目前的打算是,把上期教过的、以及下一期要教的知识,都让人以写和画的形式同时放在公告板上,方便底下人学习……及复习。 奥利弗:“看到这么明显的待遇差别,也能激发他们努力干活的动力吧。” 福斯紧抿着唇,闻言沉声说:“殿下,就算是再桀骜不驯的野兽,也能被鞭子抽得乖巧驯服。” 奥利弗:“……” 他毫不怀疑管家的招数,绝对是简单粗暴而有效的。 但他依然认为,长期发展的话,还是要奖惩并具的,更别说‘奖’的成本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要全靠打的话,跟之前的奴隶不就没什么区别了么? 抽多了就麻木了,变成一具具行尸走肉。 要是抽重抽坏了,还得耗费更多资源去医治。 选择不医治的话,当然也可以——人八成就没了。 等稍微有条件了,他还打算把神殿修缮一下,将猫猫神雕像放进去呢。 这样就好光明正大地招聘……嗯,选择合适的、虔诚的信徒担任神官,自然而然地宣传教义。 还能顺便利用做礼拜的时机,对子民和囚犯们进行“善和勤劳”的思想洗礼。 ——毕竟,思想道德品质课也是很重要的。 看着神情严肃的管家,奥利弗转念一想,干脆将原本斟酌的那些解释的话给咽了回去。 漂亮的蓝眼里盈着笑意,以再理所当然不过的口吻说着:“一切都要你来出面的话,不是太劳累我亲爱的管家先生了吗?而且让他们改过自新,也是我愿望的一部分呢,亲爱的福斯。” 福斯倏然睁大了眼。 对小主人半撒娇、半夸奖的话语,一向严肃古板的管家先生显然有些猝不及防。 他不慎愣了好一阵,才以和缓得不可思议的语气应承了:“不论何时何地,您的愿望,都永远是最重要的。” ——搞定。 奥利弗心里一松。 最关键的管家没有了意见,那接下来的进程,就看诺亚骑士长的训练进度了。 这时的莱纳平民和奴隶们,暂时都还不知道从今天黄昏起,他们就要一起接受体力训练……或者锻炼的事。 收缴来的那近两百把武器,也得他们会用才行啊。 奥利弗在前天可亲眼看到了:还没正式开战呢,他这边的平民就有因为过度紧张而拿不动锄头,反而砸到自己的脚趾头上,疼得嗷嗷乱叫的。 太危险,也太丢人了。 要是在这之前,那群该死的强盗又不肯死心,卷土重来的话,奥利弗也彻底做好了“自己先上”的心理准备了。 他好歹是目前莱纳城里经过验证的、当之无愧的最强战力啊。 他认真地思考了一小会儿,忽然很认真地询问管家:“福斯,厨房里现在还剩下多少块奶酪?” 福斯:“……” 在地里干活的农奴们,手底下动作一刻不停,但很明显都有些心不在焉。 等所有的地都浇灌完、新生的杂草也除掉后,钟声响起。 这意味着,他们被允许回家休息一阵了。 奴隶们这才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着这两天发生的事。 “殿下实在是太好心了。” “我从没有见过那么美好的人,遇到危险时不仅不逼我们上阵,还让我们全都回家躲起来……” “那些可恨的强盗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我好多年没在莱纳见过商人以外的外人了。” “一定是想着高贵的殿下这次来莱纳时只带了很少的随从,才敢趁机作恶吧。” “你们当时肯定也看到了吧,殿下身上都在发光!” “那么重那么大的剑,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却亲眼看到殿下轻轻松松地举了起来,一下就把最难缠的那个恶棍杀死了!” “殿下那么美好,伟大的猫猫神当然会庇护他。” “看到殿下也在战场上时,我差点被吓得死去了!” “早知道殿下会亲自上阵的话,我一定也会冲上去的——那么危险的强盗!” “就算伟大的猫猫神会保佑殿下,那天的情景也还是太可怕了。” “可殿下前几天才当众发怒,不论是出于什么理由,都不允许我们违抗命令的啊。” “我不想让殿下失望,但这样的事情再有下次的话,难道我还要眼睁睁地看着殿下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吗……” 不仅寻常的奴隶们满腹忧愁,已经开始担心起“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时该怎么办”。 住在城堡中、负责照看小鸡的露西三人,也依然感到后怕。 她为了照顾这些越来越活泼、也越来越难看住的小鸡崽子,昨天当然是抽不出时间去城门的方向看行刑的。 在听说强盗团赶来时,原本想申请上战场的她,就被得到领主命令、专程赶来的约翰,给带进了安全的城堡。 连同乔纳森、齐肯和鸡崽子们一起,全都只能乖乖地等待消息。 当听到领主大人大获全胜时,她刚要欣喜若狂地欢呼,下一刻就被“领主大人亲自上场”的消息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根本不在意这些人用无比狂热的语气,说着什么领主大人当时被神力庇佑、浑身散发着神圣光芒,还拿着神赐的大剑的话语。 早知道……她就算必须接受伟大的猫猫神降下的神罚,也一定会违抗命令,冲上去保护领主大人的! 光是想到那位美丽又善心的大人或许受伤的画面,露西就痛苦得快要心碎了。 英明的、睿智的、伟大的猫猫神啊。 露西蹲在地上,一边呆呆地盯着根本不知道这几天的风波、兀自啄食小虫啄食得开心的雏鸡们,一边祈祷着。 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求求您,求求您……保佑最美好的领主大人吧。 露西眨了眨眼,眼泪不知不觉地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不知情况的奥利弗赶来时,看到的就是露西一声不吭地掉眼泪的画面。 奥利弗:“……” 领主这下是受到货真价实的惊吓了。 他那些可爱的小鸡崽们,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第64章 第 64 章 不管露西怎么紧张地抹着眼泪解释, 奥利弗都还是在亲眼确认过雏鸡们的状况后,才终于放下了心。 确实,他早上在小鸡出舍前爱抚它们时,就感觉这一只只的都非常精力充沛。 不太可能短时间内出现什么严重意外的。 奥利弗这才有空关心满脸通红的露西:“那你为什么哭了?” 要不是这个一向坚强早熟的小女孩, 突然露出一副泪流满面的可怜模样, 他也不可能会被惊到。 露西羞愧地低下头, 艰难地说着实话:“因为……因为,那天坏人来的时候, 我竟然没有去保护领主大人。” 感同身受的乔纳森和齐肯也深深低下了头,显然认定了自己是个无耻的罪人。 奥利弗:“……” 他依然习惯性地微笑着,唇角扬起的好看弧度里却透着迷茫。 他定睛看着自己可以轻松俯视的小女孩, 又看了看那俩原本干瘦如柴、最近才稍微长出一点肉的奴隶,难忍困惑。 他在福斯和诺亚等人眼里,的确称得上是养尊处优的娇弱贵族。 可在这三个奴隶面前, 不管怎么看, 都是他比较强壮,嗯,健康吧? 这份心意固然让他感动,但乔纳森他们也就算了,露西这样瘦小的女孩……他要是真让她挺身而出来保护自己,那简直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伟大的猫猫神将会庇佑勤劳善良的信徒, 不论他们的出身是否高贵。” 考虑到自己可能不止一次需要亲自出战,也是为了照顾这三个忠诚的奴隶的心情, 奥利弗决定将不好说出口的话全推给并不存在的神祇:“或许你们也已经发现了,越是得到猫猫神的眷顾的人, 在得到更多的赏赐前, 就越要先经历严酷的考验, 对吗?” 在露西三人眼里,平时就美好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领主大人,这时更是浑身都散发着熠熠的神圣光芒。 “是……” 露西终于稍稍释怀,又感到有些羞耻。 领主大人说的都是对的。 那这样一来,她之前那个“要是仁慈的猫猫神能对那么好的领主大人温柔一些就好了,我愿意替领主大人承受辛苦的考验”的念头,就显得狂妄又愚蠢了。 是呀,只有领主大人那么勇敢又美丽的人,才能通过最严苛的考验,成为最受神眷的神圣使者。 她想到这里,就不由自主地跪下行礼:“愿伟大的猫猫神的荣光,在您身上永远闪耀,尊敬的领主大人。” “你们三个目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看顾好这些小鸡。”奥利弗认真地叮嘱着:“这是非常重要的任务,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它们可是猫猫神特意赐下智慧,希望莱纳把握住的希望啊。” 至少是“希望”的一份子。 三言两语就将露西几人的士气鼓舞起来的奥利弗,在雏鸡们恋恋不舍地“叽叽”挽留声中,很快就离开了鸡舍。 他这几天让露西他们唯一注意的,是减少放牧的时间。 尽管没有做什么预知梦,但奥利弗总觉得,那群落荒而逃的强盗团,大概率还会卷土重来的。 不过…… 奥利弗下意识地看了眼游戏背包里的那30多个奶酪。 还好厨娘的手艺还算不错,乳酪的成分居然得到了系统的认可,被允许收进背包中。 不仅被新手玩家所钟爱、连老手玩家都人手几组的食品【奶酪】,绝对是性价比最高的回血食物之一了。 靠那强盗团剩下的一百号,不,或许还不到一百号人,他就不信拥有新手玩家的欧皇两件套和30多个奶酪的自己,还能挡不住。 奥利弗也是在第一次进入正式的“战斗”状态后,才在那条精力条旁看到了自己血条的出现。 ——能看到就好。 带着心腹部下从莱纳城仓皇逃跑的布什和瑞杰尔,丝毫不知道那位天使公爵已经做好了他们杀个回头枪的准备。 在目睹哥哥斯朗的惨死后,那个挥着恐怖巨剑、身上冒着银光的金发美人在他们眼里,简直就是最恐怖的魔鬼的化身,让他们一时间吓得只想到逃跑。 等逃了一整天、还因为迷路而掉队了好几个,落得筋疲力尽的一行人才在瑞杰尔的命令下就地扎营休息。 他们一边狼吞虎咽着身上带的干粮,一边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亲眼看到的恐怖情形来。 瑞杰尔毫无胃口地坐着,满脸心有余悸:“布什你说说,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该死的,他真的在发光!还一剑就砍死了哥哥!” 斯朗不仅是三兄弟里最强壮好斗的,也是整个强盗团里打架最厉害的人了! 就是这样的斯朗,竟然会被一把不知道哪里来的蓝色巨剑,像是对付一只柔弱无力的小鸡崽一样杀死了! 布什脸色阴沉,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剩下的强盗都人心惶惶,最害怕的就是莱纳城里那个可怕的敌人追过来。 只有一个叫诺理基的,称得上是这群人里最见多识广的人了,在喘过一口气后,就信誓旦旦地宣称“那只是一种装神弄鬼的手段而已”。 尽管不太抱期望,但诺理基说的毕竟是自己最想听到的答案,瑞杰尔还是让人将他找了过来。 “说清楚些。” 他命令道。 平时因为武力很差,在强盗团里一直不受重视的诺理基,心里一下激动起来。 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好的机会了,而且,他当时离得最远,看得最不清楚,但这一点都不妨碍他坚信自己的判断。 听完诺理基亢奋的阐述后,布什和瑞杰尔对视一眼,在兄弟脸上看到了相似的半信半疑。 “骨粉?” 瑞杰尔狐疑地重复着。 “是的!”诺理基听出两位首领的怀疑,登时无比着急,恨不得手舞足蹈地进行解释:“我亲眼看见过,不管是谁,只要身上的衣服涂了骨粉,就能在夜里发出萤火虫一样的光——” “但是,”布什目光锐利,径直打断了他:“那家伙可不是在夜里变成了什么该死的萤火虫,而是在白天发着明显得任谁都能看见的光!” “那是因为骨粉太少见了,没有人舍得奢侈地多用,”诺理基一口咬定:“要是涂多一些,光芒肯定会更加强烈!” 如果听到他这些描述的人是奥利弗的话,一定会马上意识到,他口中的‘骨粉’其实就是磷粉。 诺理基着急的是,不管他怎么赌咒发誓,两位首领都始终面露怀疑,最后更是什么奖赏都没有给他,而是敷衍地把他打发走了。 等诺理基失望离开后,布什的眼神却一下变了,看向陷入沉思的瑞杰尔:“瑞杰尔,你认为他说的是真话吗?” “我现在想起来,这件事情也很奇怪。”瑞杰尔缓缓说着:“如果那个发光的家伙真的拥有神力的话,他的部下和子民,为什么没有受到神力的眷顾?” “我并没有看到哥哥被剑砍中时的样子。”布什也说:“等我听到他叫的时候,他已经倒下了……” 与其说杀死他们大哥的人是无所不能的“神使”,倒不如说,怎么看都只是个异常柔弱的金发美人。 而且实际上,在大哥突然被杀死前,他们一直是占据上风的。 要是神使真的存在,为什么不远远地就杀死他们,而是要在骑士陷入一番极其危险的苦战后,再突然出现? 布什与瑞杰尔脸色阴沉地商量了很久,最后做出了让所有强盗都感到震惊的决定。 ——他们要杀回莱纳。 “根本就没有什么见鬼的神使。”瑞杰尔大声吼着:“如果他真的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被现在那个戴王冠的恶棍一脚踢出王城,只能灰溜溜地龟缩在莱纳这个鬼地方?就算那把剑有古怪的地方,他也只是一个力气比较大的人,根本挡不住我们一起上!” 布什也喊起了话:“没错!而且你们都看到了,那些平民根本不堪一击,而他麾下只有少得可怜的四个骑士!其中冲得最厉害的,还是个快被土埋到脖颈的老东西!该死的,我们当时根本不该逃!要是这世界上真的有神的话,我们杀了那么多人,早就会被降下神罚了,又怎么可能等到今天!” 要是他们当时不是被那神异的光和哥哥斯朗的突然死亡吓到,落得自乱阵脚的话,说不定早就已经占领下莱纳了! 强盗们面露犹疑,面面相觑着,不知道要不要听从这两个首领的指示。 但他们好像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作为被各个主要城池通缉的强盗,一旦脱离了团体,就象征着弱小好欺——没有身份证明,没有城池提供庇护,随便几个卫兵都能把他们按住,半天后就送上绞刑架了。 加入其它的强盗团? 姑且不说对方会不会接受了:都是一群必须东躲西藏的亡命之徒,他们甚至连其他强盗团的影子都找不到! 于是不管是信还是不信,在拥有一群盲信的追随者的布什和瑞杰尔的号令下,他们也不得不听从。 反正……这时的莱纳人,应该是防备最薄弱的时候吧! 他们乐观地想。 布什和瑞杰尔带着剩下的那几十号恶徒,一路一边修整、一边朝莱纳赶路。 浑然不知道那位之前还有些迟疑犹豫的“神眷者”,现在也在紧锣密鼓地备战着。 俘虏在石围栏里老老实实地待着。 奴隶和平民们,则是在骑士和卫兵们的带领下,开始了基础的体能和剑术训练。 露西几人在认真养鸡。 福斯日渐担忧地注视着他的小主人。 而被注视着的奥利弗,则一边四处游走查看进度,一边让厨房多多制作奶酪,好让他囤放在游戏背包里。 第65章 第 65 章 “又来了?”奥利弗淡定地拿起丝质手帕, 以标准的贵族方式优雅地擦拭了下唇角上沾的那一滴酱汁:“知道了。” 安静地侍立在一边的福斯,向来通报的凯恩骑士微微偏了下头,示意他立即出去, 不要继续打扰高贵的小主人用餐。 “……是, 殿下。” 见领主, 不, 神使大人和管家先生都这么镇定自若, 凯恩不由得为自己刚才所表现出的紧张感到了羞愧。 “还是像之前那样,让奴隶们躲起来。”在他退出去前, 奥利弗叮嘱着:“平民们也不……嗯,算了, 还是跟上次一样吧。” 守卫领地是平民们的责任, 也是他们有别于奴隶的特权。 正所谓能者多劳,又是莱纳城享有一切的最高贵族, 奥利弗是自认扛起了属于自己的义务了。 同为享受过阶层差距带来的福利的人,就算平民们的战斗力再低下、甚至有碍事的嫌疑……也不能成为他们脱离责任承担体的理由。 现在不行,就先在一边观摩。 就算不可能学到手法, 总也能锻炼胆量吧。 这一次, 奥利弗其实并没有打算让平民们真上战场跟敌人拼杀。 拿平底锅对抗长剑什么的……又不是红太狼。 不过, 奥利弗不愿意让他们产生“因为弱就可以置身事外、被保护也是理所当然”的坏想法, 于是便没有将这个念头告诉任何人。 凯恩领命退下了。 “如果我说,希望你留在城堡里的话……”奥利弗看向表情严肃的管家, 忍俊不禁地说:“你恐怕会做出第一次违抗我命令的举动吧,福斯?” 管家紧抿的唇角微松, 显现出既矜持、又顺服的弧度。 他向小主人颔首行礼:“您总是最英明、最聪慧的, 我尊敬的殿下。” ———— 城堡里的事情, 气势汹汹地逼近的强盗团当然是无从得知的。 他们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还有不少人因为逃得时候太紧张、太狼狈, 而不慎丢了武器,只能拿临时削尖的树枝充数,以自以为威风凛凛、其实稀稀落落的架势,朝莱纳二次袭来。 然而他们才进入最西端那道形同虚设的城门,就一眼看到了前几天来时、还根本不存在的建筑:足足一人高的石栏杆,和它们所圈出的那一块块地。 透过有奇异浮雕的栏杆缝隙里,他们能清楚地看到,这些荒地上,还生活着一些怪眼熟的人,分布了一些模样丑陋的房屋。 说是荒地,好像也不太对劲:怎么连一点杂草和碎石都没有? 就在他们正迷茫时,双方已经有人各自认出了彼此的身份:“是你们!” “你们怎么来了?!” 两边反应各异。 强盗团这边在认出这些眼熟的荒地居民、居然就是才加入他们不久的那批新人后,当然是欣喜若狂的。 “真是愚蠢到极点的善心!” 布什得意地笑着,也不急着继续前进了。 他惊讶过后,第一时间就命令部下将那碍事的石围栏敲烂,好解救出他们的人:“这算什么?嗯?给我们送人吗?” 对才试图劫掠自己的敌人心慈手软……他还没见过蠢到这个地步的贵族! 亏他还以为自己被俘虏的部下全都死了,竟然还剩下了这么多! 瑞杰尔也心情极好,大声嘲笑着:“不是那位可怜的贵族大人太缺人手,连强盗都想招揽,就是他胆怯弱小得连既敌人都不敢杀吧!” 得意洋洋的两人,浑然忘了自己的哥哥惨死在对方手下的事实。 他们越来越觉得这次杀回来,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等他们把里面的那一百多个人救出来,战斗力瞬间大增,再想征服眼前这座破烂的莱纳城,就变成一件非常简单的事了。 等他们杀进城堡,抢光那个蠢蛋公爵的财宝,把那颗高贵漂亮的金发脑袋割下来焚烧,给哥哥复仇…… 公爵的资产啊,是完全可以弥补他们之前的损失的! “怎么回事?” 将布什从美好光景里唤回来的,是瑞杰尔不耐烦的质问。 他这才意识到,他们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与弟弟走过去查看情况,只见自己的部下笨拙地对着石围栏敲敲打打、但半天也没破开一道口子。 “那、那个。”两人的心腹结结巴巴地回答:“这个栏杆真的很结实,很坚硬。” 或许是他们的武器主要是剑和刀,还有少数的矛,却只有一两把姑且能用来敲石头的镐子或重锤。 他们一群人卖力地敲了半天,除了被反震力弄得双臂发麻发酸外,那栏杆竟然纹丝不动。 别说是被敲碎了,就连上面的精致浮雕,都没有遭到半点破坏。 “真是狗屎,你们是没吃饭吗?!” 看到这可怜巴巴的进度,布什难以置信地吼了他们一句,又看向石围栏里头表情瑟缩、连接近都不敢的那帮俘虏:“蠢东西们!还不快点过来帮忙!是不想出来了,真想乖乖给贵族老爷舔靴子做奴隶了吗?!” 他只觉得这群部下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偷懒,索性不耐烦地踹开磨磨蹭蹭的那几人,夺过了那柄最趁手的镐子,亲自朝那道围栏重重地敲了下去! “哐!!!” 带着巨力砸下的金属块,与石栏碰撞的瞬间,迸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动,并溅起了几道火星! 布什敲下去时,几乎没有留力。 而这份巨力,也在下一瞬就忠实地反馈了回来。 瑞杰尔震惊的看着哥哥当场惨叫了声,然后一边用另一手捂住发红的手心,一边蹲下身、痛苦地嗷嗷叫着,镐子也理所当然地脱手了。 布什只觉得拿镐的右手都快被震废了,好半天才缓过气来,难以置信地瞪向那连道划痕都没多出来的围栏:“该死的,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他就没见过这么结实的石料——怕是比铁块还要坚硬! 用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这么多这么好的石料修建围栏,就为了关押刚捉到的俘虏……这领主绝对是疯了! “那是神圣的神使,用伟大的猫猫神赐予的神力,为考验罪人设下的囚栏。” 就在强盗团都惊疑不定,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时,一直沉默的囚徒们开口了。 作为前强盗团成员、现在属于莱纳城的俘虏们,那一张张木讷的脸上像是透着难以言喻的畏惧和……狂热。 “你们在说什么?” 一些强盗干巴巴地说着。 明明是看着昔日的同伴,却令他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毛骨悚然。 “不要浪费你们自己的时间了。” 如果说原本还抱有一丝逃出去的期望的话…… 在亲眼目睹了被那位金发领主一稿子轻松敲下、却让一个个身强力壮的强盗们忙得满头大汗、也不见打开一点缝隙的时候,他们就彻底接受命运了。 那位真正的神使拥有的,是无所不能的神所赐下的强大力量。 他们摇了摇头,不再回答问题。 强盗们面面相觑。 才过了短短几天,就看到他们的神态变成这样,实在很难让人不感到心惊肉跳。 不过他们想后退,已经箭在弦上的布什和瑞杰尔也不会允许。 看起来再古怪,也只是不会动、也不会伤人的石栏杆而已。 虽然亲身体会到了那石栏的坚硬程度,但布什依然想着,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如果真的拥有神力,又怎么可能沦落到被流放来莱纳的下场? 又为什么不在最重要的城堡周围用上这样的石料来保护自己,而反而拿来圈住一群俘虏? 强压下内心的不安,布什与瑞杰尔很快重振旗鼓。 “既然他们一心想继续当贵族老爷的奴隶,就不用管他们了!走!” 布什大声呼喊着,让强盗们拿起武器继续前进,同时故意拿可能的战利品激励着声出退意的人:“怕什么?那天能上马挥剑的,可只有几个骑士,其他全是任我们宰割的废物平民!要是错过这次机会,让这个大贵族有机会招来更多守兵了,可就轮不到我们再来了!那可是公爵啊,想想公爵会有多少只宝箱,宝箱里藏着多少金子——” 其实不管是否心甘情愿,走到这一步的强盗们,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但听布什描述着近在眼前的财富,他们不安的眼底依然迸现出了贪婪残忍的光。 是啊。 就算那个长着醒目金发的漂亮男孩,是个能挥动恐怖巨剑、杀死他们首领的奇怪存在……他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还有像天使般精致的面孔,如初雪般白皙细腻的皮肤,纤细到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脚。 他本身就像是传说中、只属于最奢靡的贵族的庞大财富一样,充满了让人想要占据、蹂/躏的诱惑。 对于杀/人如麻,常年游走在死亡边缘的强盗们,因为本能产生的恐惧,永远抵不过贪婪和恶念的强大。 就在他们心猿意马、想着等下怎样围住那个拥有怪力的漂亮男孩,让他发出绝望的哭喊声时…… “嘿!你搞什么呢!” 走在前头的人骤然停下,让后面那些心不在焉的人一个个狼狈地撞了上去,差点没让兵器伤到。 斥责声此起彼伏时,他们还没意识到前面的人已经陷入了恍惚的状态。 ——在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他不像上次那样、穿着遮蔽容貌的斗篷,而是一身利落的骑装,衬得四肢修长匀称。 明亮的阳光在他的身下投了一小块阴影,却没有盖过他身上泛着的那层柔和、却明显的银色光晕。 他在发光。 平时像波浪般微卷着倾斜的灿烂金发、这次则被简单束起,暴露出更多没有瑕疵、如雪月般皎洁的面庞。 秀美的眉是金色的,长长的眼睫也是金色的,鼻梁精巧而高挺,唇是玫瑰花瓣的红与柔软,容貌美丽得惊心动魄。 与他的美貌同样惹人注目的,则是那柄与他的纤细身形形成鲜明反差的湛蓝色阔剑。 “终于来了?” 他很轻微地歪了下头,蓝宝石似的眼睛透着淡淡的疑惑。 简直是个能将人可爱得融化的小动作。 强盗们都还来不及感叹他的美貌,就被他的下一个举动,惹得浑身鸡皮疙瘩都泛起来了。 就是那条看起来还没他们的一半粗的雪白胳膊,只略微朝上一提,显然没费半点力气、就把那柄让人看得头皮发麻的巨剑的剑尖、从浅浅陷入的砾石地缝里拔起。 金发领主面上的神色,就像是笼罩了一层很薄的霜雪一样冷漠平淡,是平平静静地向执迷不悟的恶徒挥起惩戒重剑的神使:“——等你们很久了。” 第66章 第 66 章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却莫名将所有强盗镇住了。 话的内容,加上清晰地直面这样难以言喻的美丽,让他们就像着魔一样, 只眼睁睁地看着手持深蓝色重剑的美丽青年, 步态优雅地朝他们走来。 见他们呆滞的站着, 握着兵器的手一动不动, 最快回神的布什和瑞杰尔顿时急了。 他们虽然搞不懂为什么这个极有可能就是被誉为“天使公爵”的大贵族, 为什么这次选择孤身直面他们,而上次与他们浴血奋战的骑士们却沉默地骑着马, 缀在落后两步的位置……光看着手下们的古怪状态,他们就感觉情况不好。 “蠢货, 白痴!愣着做什么!快把他——”一个“杀”字到了嘴边, 在对上漂亮的金发青年投来的淡淡视线后,就鬼使神差地变成了“——抓住他!剑抢过来!” 只要把那柄古古怪怪的剑抢走, 就算他力气大得出奇,也没什么可惧怕的了! 幻想着在征服莱纳后,肆意摆布对方的画面, 布什的目光里便充斥着贪婪和银邪。 虽然听不清楚那个骑在马上大喊大叫、八成是强盗首领的人的话, 面对一张张猛然逼近的不怀好意的嘴脸, 奥利弗依然沉稳从容地作出了反应。 他的状态, 已经和第一次挥剑前的完全不同了。 那时的他不清楚剑和指环的实际效果,也看不到一直隐藏的血量条, 更想着即将伤害甚至夺去的是同样鲜活的人命。 在上阵前,他反反复复地做过心理建设, 就算因为目睹了福斯等骑士视死如归的作战、甚至负伤的画面, 而让真正挥剑的那一刻毫不犹豫……那一幕后, 他的心里也依然感到了沉重压抑。 现在却不会了。 奥利弗深刻地意识到, 自己的能力虽然有限,但远比其他人强大。 拥有可爱名字的宝剑和戒指,拥有能清楚看到的血条显示,还有能靠奶酪等食物、立即回复血量的特殊体质…… 最有能力的他,却一直被福斯他们无私地保护着,就算面临死亡的威胁,也毫无保留地奉献出一切。 真是不可思议。 距他灵魂融入躯体的那一天,才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就已经有了想要真心保护的人,和想要守住的东西。 那是象征着他这些天的心血的田地,一间间崭新的房屋和厕所,他亲手铺出来的砾石小路,为了夏集特意准备的广场……还有真心实意地信奉着他胡编出来的“猫猫神”,“心机”地将他的名字放进神的颂歌里的子民。 阳光明亮得有些刺眼,奥利弗微眯着眼,向敌人前进着,就像是在微笑。 他欺骗了所有子民。 让他们发自内心地相信,这世界上真的存在一位全知全能、愿意庇护所有善良勤劳的信徒的“猫猫神”。 所以…… “不能让他们失望啊。” 奥利弗想。 如果世界上没有神,那他就彻底成为那位代行神职的人吧。 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位美丽圣洁得犹如一樽月光雕成的神像的“战士”,微微垂眸。 一道炫丽的蓝光闪过。 ——他毫不犹豫地向蜂拥来的敌群,挥出了夺走敌人性命的第一剑。 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象征信号的第一剑后,一直死死攥着缰绳、以至于手指都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发颤的福斯,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没有人知道,向来无所畏惧的他,刚才浑身都因为恐惧而发抖。 “守住殿下两侧!” 他低喝一声,率先催马到奥利弗右侧,猛力一剑挑飞了向他的小主人刺去的那柄长剑! 奥利弗敢一个人直面一百多盗匪,当然是有依仗的。 这柄游戏出产的宝剑不仅提供了大量的攻击属性加成,并且在他将重剑挥舞得密不透风时,配合剑提供的速度增益,就能击退一切朝他袭来的武器,成了最完美的防御。 才一个照面,冲在最前的强盗眼睛还大睁着,就已经鲜血横流、成了剑下亡魂。 炽热的鲜血迸出,奥利弗微微闭眸躲开,挥剑的手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他和福斯等骑士很有默契,都将目标明确地锁定在刚才发号施令的布什身上。 他片刻不停地挥着剑,在一片残肢断臂和血花飞溅中,猎装很快被染红。 然而那柄让强盗们心里冰寒的巨剑上,却连一点残血都没有沾上。 那么粗重的剑身,在看似纤长柔弱的手里却像是没有一点重量。 奥利弗一边朝大喊大叫地催动底下人进攻的布什走着,一边眼也不眨地持续挥着重剑。 湛蓝色的剑身莹润剔透,熠熠寒光耀眼夺目,在被快速地不断挥动时,密集的残影相连,像是一道倾泻直下的碧蓝瀑布。 就算心里无比畏惧,强盗们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攻击。 可让他们绝望的是,自己手里的武器撞上那道如梦幻般美丽的蓝色瀑布的瞬间,只听到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接着一阵完全无法抵御的巨力猛然袭来,一下就将他们击飞了出去! 前面的强盗要么被重剑杀死,要么被那猛烈的势头击飞、重重地砸在后面的人身上。 “啊啊啊啊——!” 他们还没从头晕目眩的状态里清醒,就发出了因为被其他人仓促间凌乱踩踏、胸骨断裂的惨叫声。 布什和瑞杰尔呆呆地看着这完全不符合他们预想的一幕。 “别太靠近他!从远处进攻!” 耳边是手下们惨死前的痛苦哀嚎,怔怔地看了很久,头皮发麻的他们才如梦初醒地取出弓箭,一边喊着,一边抖着手向飞快朝他们接近的那道湛蓝剑影射去! 然而软绵绵的箭矢刚接近那道身影,就被迅疾挥回的重剑给无情击飞。 两声脆响后,他们眼前一花,感觉侧颊一阵冰凉的锐痛——是他们运气太差,竟然被挡回的箭头划破了脸! 这让他们彻底崩溃了。 “走,走!” 布什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恐惧,失控地大喊大叫了出来,同时颤抖着拨转马头,就要抛下所有部下逃跑。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要是再拖延下去的话,他们全都会死在这里的! 见强盗首领要仗着自己有马而再次逃之夭夭,奥利弗不禁蹙眉,扬声喊道:“福斯!” 他并没有骑马,而身边也还有一些不明情况的强盗在顽强抵抗,只能依靠骑士们将那两人拦下了。 福斯应声,飞快地瞥了一眼诺亚。 诺亚立马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于是下一刻,福斯就像一道闪电般,带着另两名骑士策马疾冲出去! 奥利弗见万能的管家先生追了出去,心一下定了大半。 诺亚依然坚守在自己的身边……但为了让忠心耿耿的部下们安心,肯定是不能一个都不留的。 而亲眼看着首领再次丢弃他们逃跑,剩下的那三十多名强盗的斗志也一下溃散了。 他们争先恐后地朝后挤去,而实在逃不掉的,就流着眼泪,狼狈地丢掉武器,跪在地上表示投降。 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心存侥幸心理。 大多数人没有坐骑,光靠双腿跑的话,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就算莱纳人不追击他们,在四周一片荒芜、自己没有食物和武器的情况下,多半会因为饥饿或者野兽袭击而死在去往下一个城镇的路上。 倒不如干脆点放弃,说不定…… 所有还活着的强盗,都忍不住想起了刚刚看到的、那群被囚禁在坚固得不可思议的石围栏中,但状态看起来竟然还不错的前同伴们。 “都抓起来。” 确认最后一个强盗也放弃抵抗后,奥利弗终于停下了挥剑的动作。 他转身看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提着奇奇怪怪的武器自行冲了上来、这时用灼热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平民们,言简意赅道:“今晚处刑。” 强盗们根本没有听到奥利弗的话。 他们被这些在自己眼里堪称柔弱无力的平民们,像捆猪一样五花大绑,一路拖进了城堡地下室的。 奥利弗并没有急着回去城堡中。 他往边上走了几步,找了有一片有大树遮挡的荫凉地方,耐心地等待前去追击的福斯等人。 “……殿下,”诺亚恭敬地单膝跪下:“请用这个。” 奥利弗有些迟钝地眨了眨眼,试图接过手帕时,才意识到自己还不小心忘了收起大剑。 难怪刚才会被众人以那样的眼神注视。 奥利弗将重剑和戒指都收了起来,淡淡地抿了抿唇,露出个浅笑的弧度,接过了手帕。 为了不让等下回来的管家先生太担心,加上浓重的血腥气也很难闻,他还是趁着血迹没干的时候,很认真地将脸上沾上的全擦干净了。 诺亚的眸中不自觉地带上了痴迷。 看着来自强盗的污秽血液,被一点一点地从那张完美无暇的脸庞上擦去……那样的满足感,就像是拂去了一颗绝世宝石上的尘埃。 其实头发上也沾了不少,但奥利弗暂时顾不上了。 等管家回来,再一起回城堡吧。 还有时间,他干脆检查起了游戏系统提供的剑:的确像是神迹一样,全程都没有沾上一点血。 自己当然不一样,就算看起来再轻松,也称得上是真真正正地血战了一通的。 身上的血大多是敌人的,但也有少数来自他身上的伤口的。 ——看似水泼不入,但毕竟不是真正的无懈可击。 身边的敌人太多,总有少数攻击能卡进他的挥剑间隙里,一场激战下来,他的血量条还剩下三分之一左右。 为防万一,还是回满吧。 奥利弗想。 于是,在诺亚震惊又心疼的目光中,美丽优雅的领主只擦了擦手,就忽然凭空变出来一块奶酪,然后若无其事地塞进了嘴里…… 第67章 第 67 章 奥利弗面不改色地忍着厚重的腻感, 当着诺亚骑士长的面,硬嚼了两块奶酪。 半硬不软的,还有些粘稠。 浓郁的奶味和奇异的酸涩混在一起, 就像是一团难以言喻的爆炸云, 近乎蛮横地在口中扩散开来。 ……对敏感的味蕾而言, 简直是一种折磨。 奥利弗眼皮抽跳了下。 他飞快地嚼了几下,就强迫自己囫囵咽了下去。 “殿、殿下!” 好在诺亚迅速反应过来,从马背上解下水囊, 匆匆忙忙地奉上:“请问您需要这个吗?” “嗯。” 奥利弗含混地应着, 蹙着眉喝了好几口水, 才缓解了堵在喉头的那股恐怖奶腥味。 他缓缓地松开眉头,看着一口气回满的血量条舒了口气,第一反应却是和言语色地叮嘱诺亚:“不许告诉福斯。” 想了想, 他又迅速补充:“任何人都不许说。”他可不想在领地上流传一些“领主酷爱生吞奶酪”的奇怪传言。 在刚开始钓鱼时, 因为【渔夫】等级不高, 他偶尔也钓到过一些河藻和垃圾。 垃圾当然是随手丢掉了, 但河藻…… 每次看着它自带的那点聊胜于无的精力恢复值,奥利弗都有点蠢蠢欲动。 其中就有一次,他没能抵制住“不要浪费”的诱惑, 试图地往嘴里塞。 然而从他刚生出这个念头、到撕开一点河藻、凑向唇边时, 就被一直在边上盯着的福斯察觉了。 对奥利弗的一举一动都敏锐得像护自家鸟巢里的幼崽的老鹰管家, 险些被这一画面吓得魂飞魄散。 他想也不想地一个箭步上前, 奋力劝阻了对什么都充满好奇的小主人。 奥利弗看着惊魂未定的福斯, 只好遗憾作罢了。 好在他很快发现, 只要吃味道正常的食物(第一晚接触的那些黑暗料理除外), 虽然无法获得游戏系统出产的料理给予的各种增益状态, 但至少是能恢复精力值的。 于是就没有再动那些一看就知道味道糟糕的河藻的主意了。 无论怎样, 他生嚼大块奶酪的事,都不适合被爱操心的管家知道。 被那双笑盈盈的漂亮蓝眼睛盯着,诺亚却莫名感到了强大的压迫感,慢慢低头:“……是,殿下。” “我永远不会怀疑你与福斯的忠诚,诺亚。” 奥利弗满意地称赞了他一句。 看着自己身上已经痊愈的伤口,他就更满意了。 很快,二人的耳畔就遥遥地响起了“笃笃”的马蹄声。 回来了。 奥利弗不假思索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循声看去。 当骑士们骑着骏□□旋的身影,真正清晰地映在他眼中时,他却不由得僵住了。 福斯面上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冷峻,右手持缰,左手松松搭在横放的剑柄上。 让奥利弗神情凝滞的,当然不是福斯的表情,也不是凯恩和另两位骑士马旁跟着的那几匹马。 而是那几个被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绳索拴在马背旁,不时淌落一些水滴的……圆球状物品。 真·提头来见的管家先生,全然不知道小主人趁他不在时、生嚼了两块奶酪的战绩。 他远远地看见奥利弗,还没来得及感到诧异,便在离得还有近十步时勒马停下。 他带领骑士们翻身下马,向奥利弗单膝下跪,沙声回报道:“殿下,逃跑的强盗已经被全部清除了。” 别说是乘胜追击几个被吓破胆的强盗了,就算是面对训练有素的精锐敌兵,只要是在人数对等的情况下,福斯都是胜券在握的。 奥利弗只瞟了眼那几颗表情狰狞、死不瞑目的人头,就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将目光定格在福斯身上,莞尔一笑:“我从不怀疑你出众的能力,就像我从不质疑你对我的忠诚,福斯。” 在骑士们艳羡的注视中,福斯一向紧绷的唇角微微地上扬了下,很快便克制住了。 他心疼地注视着只有面庞白润干净,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沾染了血污的小主人,正要开口,就被洞察他情感的奥利弗抢先开口道:“先回去吧。” 今天的事情可还没结束呢:要先洗掉这一身血,再对俘虏进行处刑。 后知后觉到小主人竟然真的是为了等自己回来、才特意留在这里的福斯,眼眶不禁一烫:“是,殿下。” …… 这次被俘虏的,一共有31人——其他强盗都被直接杀死在战场了。 惊魂未定的他们被五花大绑,一路拖拽、推搡着,直到被关进暗不透光、潮湿阴冷的牢狱为止。 等身上的疼痛和最初的惊慌过去后,他们便愤怒地抱怨着,辱骂起首领来。 在他们看来,有自己在前面被迫堵着,只有零零星星的几名骑士去追,狡猾的布什和瑞杰尔八成已经成功跑掉了! “就知道不该听那表子养的布什的话!” “我亲眼看到他们这次又丢下我们跑了,真是狗屎!” “等我活着出去,一定要把他们的脑袋亲手割下来,该受诅咒的猪猡!” “我们都是被他们害了!该死的!” “你居然还想活着出去?” “嘿,我看更早被抓的那些家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要是跪下来舔贵族老爷靴子能活下去,我也愿意!” “哈,我看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蠢货是想直接舔他的脚趾头吧。” “该死的,别说那些蠢话了!天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审判我们!” 不管是以沉默的方式表示绝望,还是用吵嚷方式来掩盖心虚,被俘虏的强盗们都默契地略过了一个话题。 那就是让他们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的那把巨剑,以及挥剑的那个人。 让他们感到忐忑不安的是,自己并没有在这个阴暗的牢房里呆太久,而是很快就被面无表情的卫兵们像赶牲畜般用鞭子催促着,朝城门附近的绞刑架……也是庄园法庭走去。 这时的法庭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奴隶和平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看到他们到来时,一边恭顺地给卫兵让开了道路、一边用仇恨的目光瞪视着他们。 他们这才意识到,这一点都不起眼的莱纳,竟然也有这么多人! “就是这群畜生!我认得他们的嘴脸,前几天来的就是他们!” “这群恶棍竟然还敢来!” “幸亏伟大的猫猫神庇佑了领主,否则我们都要被他们害死了!” “就是他们,竟然敢伤害领主大人,快杀死他们!” “杀死他们!!!” “领主大人的心太善了,放过那么多人后,反而让他们更加胆大了!” “这次一定要杀了他们!” 奴隶们没念过书,又常年受着管事的压迫,翻来覆去也骂不出多少难听话。 但他们投出的饱含愤恨的目光,却足够让杀人如麻的强盗们头皮发麻。 可以想象的是,要不是有领主大人和管家先生在场,又有卫兵拦着,这些愤怒的人群说不定早就要向他们疯狂投掷石块和烂泥了。 这跟他们想象的情形,完全不一样啊! 平时随随便便就能骂出无数污言秽语的他们,这时只一声不吭地缩着脖子,试图往队列里挤,心里却阵阵发毛。 真是难以理解。 他们以前在一些大城市里肆意挥霍劫掠来的钱财时,也围观过一些被逮住的倒霉盗贼被送上绞刑架的情景。 奴隶们其实是很少会特意赶去看那样的画面:他们的日子已经过得足够糟糕,即使是窃贼也偷不到穷得叮当响的他们头上。而除了脖颈被折断的那一瞬间,盗贼之前过的生活,其实远比他们的要好。 只有一些闲得发慌的平民会专程去看,兴奋地大声叫好。 这种几千个奴隶汇聚在一起,与平民们一样表现得出离愤怒,一副恨不得把他们生吞活剥的恐怖场面,任谁都会感到不知所措和恐惧。 与上次全权交给福斯处理的情况不同,这次的奥利弗坐在了主位上,安静地督看着一切。 就算强盗们这时意识到大事不好,开始扭动着东躲西藏,也总会出现第一个受审的犯人。 看着这群穷凶极恶的强盗这时开始躲躲藏藏了,卫兵的脸色冷冰冰的。 他对伤害了他们的领主的恶徒,当然不可能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当场粗鲁无比地拽出躲得最厉害的一个来,把他重重地摔在了平地上。 该死的! 副首领罗勃利被这一下摔得感觉骨头都断了几根,恨得差点骂出了声,勉强在一群人愤恨的目光中忍住了。 他这辈子还没出过这么大的丑,受过这么大的罪! 在卫兵粗暴的踢踹下,他故作瑟缩地蜷跪着,头深深埋下,眼底透着嗜血和仇恨的光。 如果他真的能被这个天真的小兔崽子贵族“赦免”的话……他一定会回来,亲手拧掉今天这些人的脑袋作为复仇的! 就在罗勃利脑子里转动着这些血腥念头时,福斯面无表情地开口了。 “卑劣的、肮脏的强盗。”他沉声道:“说出你的名字。” “罗勃利·戴福特,先生。” 他忍着屈辱,保持着匍匐跪拜的状态,畏畏缩缩地回答着:“请、请尊敬的殿下您发发善心,宽恕我愚蠢的过错吧!我一定会——” 不等他做出更多承诺,便听到上面传来一道特别好听的轻笑声,让他忍不住怔了怔。 “发发善心?” 奥利弗淡淡地笑着,漂亮的蓝眼睛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做梦。” 罗勃利愣住了。 什、什么? “神祇的仁慈,只会眷顾虔诚善良的信徒,”奥利弗一字一顿地说着:“而我‘发发善心’的对象,也只限于勤劳、忠诚和勇敢的子民。” “而你。” 奥利弗摇了摇头,冰冷地说:“只是一个为了满足自身贪婪的私欲,肆意入侵他人的领地,劫掠他人财产的,无可救药的卑劣恶徒而已。” 他们甚至没有被审判的资格。 这也是罗勃利最后听到的声音。 ——下一刻,强盗团副首领那颗狡猾又残忍的脑袋,便随着行刑者一记重击,“骨碌骨碌”地滚落在地。 第68章 第 68 章 对于二次进犯自己领地的这群强盗, 一向仁慈的莱纳领主拿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硬、甚至是冷酷的态度。 就像他之前说的,这并不是一场审判。 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为了捍卫莱纳的行刑。 不管死到临头的强盗们怎么痛苦着求饶,或是暴怒地咒骂, 从前只让无辜的受害商贾们流血的他们, 终归还是在这里结束了恶贯满盈的一生。 在强盗团里稍有些话语权的被斩首, 其他从犯则是被吊上了绞刑架。 围观的奴隶和平民们激动地叫着好,听行刑台上哭嚎漫天,血流成河。 属于匪首那几具无头尸体, 被缠住四肢、留在绳索上, 等着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被扭曲风干, 作为对其他心怀鬼胎的强盗团的震慑。 至于其他强盗的尸身…… 为了防止滋生疾病,都由奥利弗下令焚烧,之后进行掩埋。 漫长的行刑结束时, 天已经黑透了。 然而在众人眼里, 领主大人依然是仁慈的——不仅放过了那么多初次侵入莱纳的人, 对于这些二次进犯莱纳的强盗, 也没有用更残酷的刑罚去折磨,而是给了他们干脆利落的死法。 他们可是亲眼见过,第八任领主就因为奴隶没有将他行进路上的泥擦干净, 而漫不经心地命人砍掉了那个奴隶的双手。 更曾经见过一些女性平民, 因为被几位平民男性控告说曾经抱怨过另一位平民, 而被处以马桶椅或毒舌钩的刑罚。 这些阴险卑鄙的强盗俘虏, 地位还不如奴隶, 理应遭受更严酷的惩罚! 奥利弗回到了城堡中。 尽管已经洗过一次澡了, 但在观刑结束后, 他还是忍不住重新洗了一次。 并且在这一次, 他花了更长的时间。 只是在走出热气蒸腾的浴室时, 他依然蹙着眉,感觉那股浓重的血腥味萦绕不去。 唉。 经历了漫长的又一天,奥利弗沉默地坐在床上,习惯性将招财猫雕像从游戏背包里取出,抱在了怀里。 他清晰地意识到…… 自己是真的变了。 换成一个月前初初融合记忆,还会被悬挂在绞刑架上的“人肉干”而惊吓到的他,恐怕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在不久后做出一口气夺取共一百多人性命的冷酷决定。 甚至在他看着强盗们人头滚落,或是手徒劳地揪着套在脖颈上的绳索,肢体扭曲地进行垂死挣扎时,他的心都是冷硬的。 说出下一道夺走犯人性命的命令时,也没有丝毫的怜悯和犹豫。 他不得不这样做。 奥利弗警告着自己。 这是一个到处充斥着不平等、压迫和恐惧的时代。 要是不用严酷的手段处置那些盗匪,那几乎等同于纵容、甚至鼓励更多的人对领地进行掠夺或洗劫。 到时候他面临的威胁,就不仅是来自外部,更有内部的了。 ——一位只有几位骑士守护着的贵族领主,连自己最重要的财产都无法用最锋利的武器去捍卫,又怎么可能指望受到敬畏呢。 “圣人”领主因为脾气温和,即使对罪犯也不采取任何严酷的惩治手段,反而不被部下畏惧或尊敬,更会招来外部不怀好意的欺凌。 相反的是,一位因为脾气暴戾而臭名昭著的领主,却因为他的残酷冷暴,而让多数人根本不敢蠢蠢欲动。 在他拥有更多能力之前,只能这样了。 奥利弗再次想通后,彻底平复下了内心掀起的一些波澜。 他将财富雕像放回床头,躺在床上,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这天的结算面板下一瞬便弹了出来。 奥利弗毫不意外地看到,其中两项职业技能的数值和等级,都发生了变动—— 自从升到5级后,经验的攀升就变成无比缓慢的【农耕人】,终于艰难地来到了6级,并且一口气解锁了3个配方。 只可惜这3个配方,对这时的奥利弗而言都派不上用场。 【自动洒水器(中)】的制作需要一块精纯石英。 ……很好,他没有。 作为领主的他,也不可能缺少奴隶做灌溉的工作。 至于【铁木围栏】的制作,则需要一份硬木……然而已经砍了一千多棵树的他,连一棵能产出硬木的树都没见过。 第三份关于【奶酪制作机】的配方,依然需要硬木。 况且他已经确定过了,厨娘做的奶酪虽然更费时间和材料,但也有相似的效果,实在没有必要专门做个奶酪机出来。 奥利弗不感兴趣地关上了配方面板,再将目光投向了【战士】的职业技能。 通过白天的战斗,【战士】被一口气提到了2级,解锁了【防御戒指】与【恢复药水】的配方。 平心而论,这两样都称得上是好东西,但……天知道他要在哪里找到制造【防御戒指】所需要的那25份怪物肉! 奥利弗无奈地看向了【恢复药水】所需要的材料。 跟动辄需要他要么没有、要么紧缺的资源的其他配方不同,恢复药水相对比较简单,只需要四种不同类型的菌菇就可以了。 但效果也很普通:它能提供的生命值和体力值的恢复,跟一块奶酪所能带来的差不多。 总而言之,都很鸡肋。 奥利弗彻底失去了研究它们的兴趣。 只是在关上面板之前,他下意识地想着……要是能再进到可以尽情摸猫的梦境,就好了。 这个念头刚一涌现,奥利弗的周身便泛起了灿烂的金光。 他还来不及感到惊讶,下一瞬,就已经坐在熟悉的卧室的床上了。 咦。 奥利弗惊讶地眨了眨眼。 他的“传送地点”,离卧室是越来越近了……从需要步行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进入神殿,到直接出现在神殿门口附近,再是在神殿之中,现在更是干脆利落地直接将他投放进了卧室里。 想到这里,他不禁朝床头的方向看去。 ——果然。 那道他已经变得相当熟悉的、拥有一双毛茸茸的温暖猫耳的金色轮廓,已经在床头蹲坐着等了。 “咪咪……嗯,喵喵,”奥利弗临时改口,不假思索地挂上了渣主人常用的笑容,向他笑眯眯地张开了双臂:“过来好吗?” 让他惊讶的事情,却再次发生了。 上回在面对他的召唤时,虽然看起来别别扭扭、动作也很生疏,但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过来接受爱抚的猫耳青年,这次却像是没听到一样。 依然是盘腿坐在床头,保持着一个看起来很轻盈放松的姿态,一动不动。 说是一动不动,又不完全正确。 至少奥利弗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双金灿灿的、透着诱人的毛绒绒感的小尖耳朵,飞快地颤抖了一下。 ——像是在发脾气,又像是在心虚。 “喵喵?” 奥利弗困惑地眨了眨眼。 他娴熟地拍了拍手,试图引起这只“大猫猫”的注意力,一本正经地胡说着:“我亲爱的猫猫神啊,你忠诚的信徒想摸摸你可爱的耳朵了,你愿意将这份殊荣赏赐给我吗?” 猫耳又抖了抖,似乎有些心动。 却还是没有过来。 奥利弗正疑惑时,就听到了祂那语速慢吞吞的、调子里却难掩低落的回答。 …… ……奥……利弗…… ……明明…… …… 奥利弗凝神倾听着,但等了一阵后,依然没有等到下文。 他不禁追问:“明明什么?” …… ……明明……喜欢…… ……摸那些……小鸡…… …… 回想起之前见到的画面,祂便再次尝到了那股难以言喻的难受滋味。 明明说着“希望能再见到你”“思念着你”的甜蜜话语,却又在下一刻把祂藏了起来,笑盈盈地去摸那些明显依恋着他的雏鸡。 祂原本昨晚就能恢复足够将心爱的信徒拉进神域、再次见面的神力了。 却因为那样徘徊不去的苦涩,一直感到心神不宁。 加上在白天里还见到奥利弗受了伤……这两者都让它的心绪再受震荡,直到今晚才终于聚成。 奥利弗:“……” 自己梦里的猫猫,也这么爱吃醋吗? 他根本没能料到,他做梦时还那么能采集细节,把真实发生过的事合理地嵌进去。 看着猫耳青年那条焦躁不安地甩来甩去的长尾巴,再看着那两只不时微微颤抖,朝他偏过来,像是等待着什么的耳朵。 奥利弗只迟疑了片刻,就失笑地将上身前倾,亲昵地将那团生闷气的金光虚抱住了。 ……!!!…… 祂浑身一僵。 这下,是真一动不动了。 在奥利弗看来,答案简直是一目了然的。 光明正大地表示自己在吃醋的猫猫既不肯过来,又不肯走,还假装毫不在意地观察着主人……这不是摆明了让他去哄吗? “我喜欢小鸡,是因为小鸡长大后可以下蛋,为莱纳人提供更多更好的食物。” 虽然是对着梦境里的小猫,但美丽的金发领主还是耐心地解释着。 在放低身段后,他果然如愿以偿地摸到了那双温度微烫、毛茸茸的漂亮猫耳。 心情顿时更好了。 他嗓音低柔好听地说着将初生神祇迷得晕头转向、毫无抵御能力的甜言蜜语:“我亲爱的猫猫神呀,你跟它们当然是不一样的。就算你什么也不为我做,我也依然最喜欢你。” 奥利弗说这话时,也是真心实意。 好摸,爱吃醋但性格好,不乱发脾气的猫,当然是最可爱的猫主子了。 ——这么完美的猫,也只可能存在于自己的梦中了吧。 “雏鸡是属于我的,”而在心笙荡漾的神祇眼里、耳中,则是最心爱的信徒微笑着,眨着那双比湛蓝的天空还美的眼睛,温柔地说着令祂无比沉醉的话:“而我,却是属于你的呀。” 第69章 第 69 章 月色皎洁, 星辉稀疏。 奥利弗一脸茫然地在床上坐起。 窗外的月亮,才刚升到正中的位置。 这赫然提示着他,离该自然醒来的时间还早得很。 奥利弗有些困惑地发了会儿呆, 意识到这两次突然在半夜醒来,似乎都与他那个关于撸猫的好梦有关。 他不禁微微偏过头来,看向板着一张严肃的猫脸、举着可爱的爪子的财富雕像, 自言自语般问着:“是你吗?” 连他都没想到, 自己对摸猫的执着, 已经深到……连游戏系统都无法抑制的地步了。 …… ……是…… …… 在奥利弗不知道情况下, 他的灵魂才刚刚离开的遥远神域里,传来了肯定的答案。 尽管还不太理解“羞涩”和“嫉妒”这两种相对比较复杂的情感,但对于“高兴”,新生的神祇却已经有很深刻的体会了。 见到心爱的信徒,祂会很高兴。 能与美丽的信徒说话,祂也很高兴。 而信徒温柔地揉着祂的耳朵,软软地说着最喜欢祂的话,祂……尤其高兴。 在祂对设立神则等重要的事情还懵懵懂懂时,却已经清楚地找到了最让祂欢喜的人。 让祂颇感苦恼的是, 就是因为太高兴了,才会再次无法精准地控制神力。 导致由祂的力量凝聚的神殿暂时性溃散, 不能提供一个能让信徒的灵魂安全呆着的稳定环境了。 不过比起前天,现在的祂得到了更多的信仰之力, 要强大了许多。 因此只要过上半天,就能彻底恢复过来了。 ——明天晚上, 祂又能与心爱的信徒见面。 光是想到这点, 祂便感到一阵强烈到不知所措的欢喜。 然后在下一刻, 祂便听到奥利弗轻快地说:“反正已经醒了, 我干脆去检查下鸡舍的情况吧。” ……!……!……!…… 丝毫不知神域里有只被他的话震傻的猫猫神,奥利弗在抱着猫雕像一阵研究后,决定去鸡舍看看。 由于强盗团来袭的事,他虽然每天也有去鸡舍转一圈,把长出越来越多成羽、也变得越来越不“毛茸茸”的小鸡挨个爱抚一遍,但还是大幅减少了投注在上面的关心。 而实际上,小鸡的放牧已经进行了一周半,是该检验各项训练的成果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奥利弗便将猫猫神的雕像放回床头。 …… ……不要…… ……不要……去…… …… 全然不知道新神谕的下达的奥利弗,煞有其事对着呆呆的招财猫雕像说:“亲爱的猫猫神啊,你忠实的信徒又要为毛茸茸教的光荣壮大而努力了,请保佑我吧。” 祂:“……” 奥利弗稍微洗漱一下后,就换衣服准备出去了。 “殿下。” 门一打开,便露出了诺亚有些吃惊的脸。 尽管有过一次事后得知领主大人“半夜去玉米地里收获”的经历,诺亚还是对小殿下的突然出现感到诧异。 是因为在下午时,命人处决了那些恶棍的原因吗。 想到这点,诺亚看向奥利弗的眼里便带上了心疼和怜爱:“需要我为您做什么吗,尊敬的殿下。” “我只是想去鸡舍检查一下,”奥利弗微笑着解释:“一定要替我瞒着福斯喔。” 只是短短一天里,就多出两件被殿下要求‘一定要瞒住福斯’的事…… 诺亚感觉肩头一沉的同时,也感到了被额外器重的骄傲。 他深深颔首:“我明白了,殿下。” 奥利弗刻意放轻了脚步,并以眼神示意沿途的仆人们噤声。 一路堪称蹑手蹑脚,就是不想惊动了管家先生的休息。 他受游戏系统改造过的体质,只要是‘休息’过了,就能百分百回满精力。 福斯却不一样。 刚过四十岁的福斯,在其他人眼里已经称得上老人了。 当然,对奥利弗而言,福斯完全是称得上是正值壮年。 但就算是真正的青壮年,也得有充足的休息时间。 奥利弗很快便带着诺亚下到城堡底层,轻车熟路地绕出门廊,直向圈养鸡舍的那片玉米地走去。 负责育雏的露西三人在夜里都是选择轮值的方式,这晚轮值的,刚好是乔纳森。 为了打发倦意,他一边不时进鸡舍检查,一边用随手捡来的小木棍,在被铺平的那小块土地上划着什么,偶尔还停下来沉思一阵。 当他听到脚步声渐渐接近时,最初还以为是齐肯,便头也不回地说:“你怎么来了?还没有到你和我换的时——” “多么无礼的奴隶!” 尽管被刻意地压低了,但那道熟悉而威严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还是将乔纳森吓得整个弹跳了起来! “殿、殿下!” 他惊慌失措地跪拜下来,迭声乞求着饶恕。 “没事,起来吧。” 奥利弗径直向他比了个 “安静”的手势,制止了对刚才失敬的乔纳森面露不悦的诺亚继续发难,笑着转移了话题:“我只是来看一眼小鸡。情况还好吗?” “小、小鸡一切都很好,殿下。”乔纳森磕磕绊绊地说着,依然是惊魂未定的样子:“您是想看什么呢?” 奥利弗轻轻颔首:“你把门打开。” 乔纳森不敢有片刻耽误,赶紧将鸡舍的门打开了。 鸡舍当初的建立,是工匠和奴隶严格遵照奥利弗的指示做的。 因此棚舍门一打开,站在近处的奥利弗就清晰地感觉到了气流。 让他满意的是,空气里并没有掺杂任何难闻的气味。 这证明鸡舍内通风良好,粪便的清理也很及时。 “你们做得很不错。” 奥利弗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不等一脸受宠若惊的乔纳森跪下来道谢,他便让诺亚点燃几根蜡烛,站在鸡舍前,好让他看里面的情况,又顺口问着:“有训练鸡上栖架休息吗?” 鸡的天性里本来就有喜栖在高处这点,并且在栖架上休憩,不仅能最大化利用有限的鸡舍面积,还能减少对相比较为潮湿的地面的接触,同时避免了腹羽被地上来不及清理的粪便污染、降低诱发疾病的可能。 “是的,殿下。”不管多少次近距离接触这位美丽得惊人的殿下,乔纳森的心都忍不住砰砰直跳,紧张地回答:“不论是谁轮值,每天晚上都要反复确认没有鸡趴伏在地上休息。” 每回发现有鸡或是因为偷懒、或是因为没抢到好位置,而直接趴在地上时,他们都会将它捉起来,放回栖架上,确保它们养成习惯。 “嗯。”奥利弗点了点头:“你不用陪同了,继续做你的事吧。” 说完,他带着诺亚走到了紧挨着鸡舍的放牧地。 光靠月光,显然光线是不够的——奥利弗很自然地戴上了【猫猫神的戒指】,借着戒指效果让他身体发出的光亮,仔细查看着地面的情况。 乔纳森哪里敢真的丢下领主大人,自顾自地忙其他的事。 况且守夜是最轻松的了:小鸡们都睡着了,夜里也不可能有盗贼赶来,正是他最轻松的时刻。 他通常都利用这些时间,来梳理和总结白天学到的养鸡经验和知识,留备着育新雏时用。 在乔纳森忐忑的等待中,奥利弗很快便带着诺亚回来了。 他确认了几件事:离鸡舍最近的玉米地上的杂草被小鸡刨得最干净,昆虫和腐殖质都不剩什么了。 这是很典型的过牧现象——是时候扩大牧区,并进行适当的分区,才能保证青草生长的速度可赶上小鸡采食的速度。 “等天亮后,就由你跟露西说几件事。” 奥利弗当然可以将事情直接交给乔纳森,但他并没有这样做。 露西是目前他提□□的育雏总管……虽然还是个临时工,但那个各方面都很有天赋的小女孩,的确是做得很不错的。 乔纳森目前是露西的属下,那为了维护露西的威信,就不能让对方越过露西来接受他的命令。 “天气越来越热了,小鸡在外面活动的时间和范围都会增加,但一定要给它们建立足够大的遮阴地。”奥利弗微笑着说:“具体怎么建设,等我明天过来再决定……对了,我刚才看到你用木棍在地上划动,是在写什么吗?” 乔纳森的心紧张得漏跳一拍,赶紧解释:“尊敬的领主大人,非常抱歉,我,我只是想记录白天学到的东西。” 奥利弗领主的仁慈善良,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只是……以前的管事一知道他这个奴隶还敢时刻回顾做平民时掌握的知识的话,总会以他‘不够安分’为理由,狠狠地抽他一顿的。 让乔纳森做梦都没敢想的是,听到他的坦白,美丽的领主只微微颔首,以赞许的口吻说:“上次我就看到你在记录我说的话,果然是读过书吗?你以前是平民?” 乔纳森只觉胸口一烫。 领主大人并不记得曾经施过在安迪森鞭子的毒打下救过他的恩惠,却记得他在露西身边偷偷记录养鸡的办法的事。 ……这么好的领主大人。 “我是的,殿下。” 在诺亚锐利的逼视下,乔纳森鼓起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单膝跪下,狂热而内敛地注视着领主。 尽管乔纳森没有具体说变成奴隶的原因,但奥利弗也能猜得出来。 他想了想,觉得奴隶间原本的麻木风气已经在慢慢改变,没必要再继续刻意抑制像乔纳森和露西这样的好员工。 该给他们的好待遇,就给他们。 于是他和颜悦色地点了点头,直截了当地给出了承诺:“你叫乔纳森,对吗?坚持做好你手里的工作。养鸡远比许多人想象的难,但只要你能做好,收益也是超出所有人想象的大。等到那天,你就是为莱纳做了大贡献的人,也是伟大的猫猫神所喜爱的信徒……只要成功通过年底的考验,你便能恢复平民的身份。当然,除了这点以外,你工作完成得越好,还能获得更多的奖励。” 第70章 第 70 章 奥利弗跟乔纳森简单交代完后, 就带着诺亚离开了。 而乔纳森恍惚地站在原地,面朝他们消失的方向,呆呆地杵着, 就像是一樽粗糙的木雕。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有了新的动作……他缓缓地跪了下来,用力地用双手捂住了脸。 但就算他用再大的力气, 也堵不住不断从眼眶滚落的泪水。 多不可思议啊, 乔纳森想。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眼泪从饱受饥荒的折磨的那些年, 或是被迫做出卖掉所有仅剩的财产、就为了换取第二任领主粮仓里的那一点粮食起, 就已经流光了。 从平民沦落为奴隶的他,不仅遭到了来自曾经阶层人的鄙夷和唾弃,更因为他身上不同于寻常奴隶的那些“傲慢”,无缘无故地受了那么场毒打。 刚遭到狰狞的管事一顿劈头盖脸的抽打时,他还会尝试着躲闪,会偷偷怨恨……但次数一多,他就彻底麻木了。 连莱纳的下层平民都越来越活不下去了,又怎么可能有人在意奴隶的死活。 而因为到处都在闹饥荒,粮食的价格飞速飙升, 自愿卖出自己、就为了混口饭吃的奴隶也越来越多。 领主根本不关心领地上的奴隶是不是减少了。 毕竟要是不够用的话,他只要付出很小的代价, 就能从别的地方买来更多的新奴隶。 唯一支撑乔纳森撑下去的信念就是,只要自己多做一些, 再多做一些,或许就能在力气用尽而死掉前给家人多留一些食物。 虽然他理智上也清楚, 柔弱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孩子们, 在自己死去后恐怕根本熬不了多久……但他真的快撑不住了。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 这块被诅咒的城池迎来了天使领主, 也给他的命运带来了奇迹的转机。 无辜鞭打他的恶管事被严惩;奴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肚子也能吃八成饱了;地里那么快就迎来了不可思议的丰收;而他鼓起勇气接近露西,结果真的得到了养鸡的工作。 现在更是…… “伟大的猫猫神啊。” 慢慢地拿开了满是疤痕的手,不再试图遮掩自己那张泪流满面的脸的乔纳森,以泣音呢喃着。 “我愿意献出所有的信仰、生命,只祈求您保佑那位善良美好的大人。” 领主大人给他点亮了前面的路,送给了他一份希望…… 他终于再次活得像一个真正的人。 而乔纳森心甘情愿地要献上一切的对象,已经回到了城堡,对着几张写得满满当当的纸陷入了沉思。 那是昨天由法穆尔和雷布尔一起交上来的下季度耕种计划。 就着烛光,奥利弗一边思考,一边无意识地轻轻晃动着手里的羽毛笔,圈出了一些被对方疏漏的小地方。 诺亚见奥利弗为莱纳城的事情这么用心,既有些心疼,又有股难以言喻的骄傲。 这是他侍奉的小殿下。 ——了不起的小殿下! 在奥利弗的示意下,他没有留在厅里,而是忠诚而沉默地守在了门口。 然而他还没守上多久,就看到一身正装的福斯管家从阶梯上走下,不疾不徐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诺亚不由得愣住了。 他和领主大人那么小心,结果,福斯先生还是醒来了? 福斯一如往常地板着脸,对除了领主以外的人,向来都冷漠得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即使面对诺亚,也只是薄唇紧抿的力度稍轻了些。 一见福斯向自己微微颔首,诺亚立马会意:这是让他离开了。 虽然感到有些失落,但诺亚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默默地离去了。 而福斯抬起右手,以掌腹缓缓地印上冰冷的木门,半晌才沉声道:“殿下,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里面的人显然一下认出了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意外,只简短地“啊”了一声。 其实早已得到不用特意通报、也被允许进入主人所在的厅室的福斯,在得到确认的许可后,不假思索地推开了门。 然后……便愣在了当场。 “殿下,您这是?” 看到眼前的情景,福斯难得地疑惑了。 右手握着那柄大到夸张的湛蓝色阔剑的奥利弗,向突然进来的管家先生露出个尴尬又不失优雅的微笑。 他缓缓地将剑收了起来,小声解释着:“……刚才从窗口飞进来一只苍蝇,有些吵。” 他想,要是猫猫神真的存在的话,一定都能替他作证。 这真是不折不扣的实话。 贵族所居住的厅事里,多的是奢侈的摆件,昂贵的熏香,却绝不可能存在着最为实用的苍蝇拍的。 而随着夏夜温度的攀升,烦人的蚊虫也不可避免地越来越多了。 奥利弗所居住的城堡虽然紧挨着大片的农田,但毕竟高度足够,加上福斯总细心地准备了驱虫的熏香,他除非是下地里干活,否则基本不会受到蚊虫的影响。 直到刚才。 他原先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却被忽然出现、并且存在感十足的“嗡嗡”声打扰。 他稍微忍了一阵后,发现它一直赖着不走,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就在他准备送那个不请自来的恶客上天堂时,才无奈地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在这厅里找到趁手的“武器”。 在“将外面守着的骑士长喊进来驱赶苍蝇”,“将写着耕种计划的这几张纸卷起来当临时武器”,还是“再想一个办法”时,奥利弗选择了最后者。 ——在遍寻武器无果的情况下,他直接祭出了攻击范围够广、杀伤力也足够大的【猫猫神的宝剑】。 他盯准了那只不知死活的苍蝇再次接近自己的瞬间,毫不犹豫地一剑挥了出去! 一道炫丽的蓝光掠过,苍蝇当场毙命。 接下来让奥利弗感到奇怪的是,在恼人的“嗡嗡”声戛然而止时,耳边响起了很明显的“啪嗒”一声。 同时一块粉色的小东西取代了苍蝇的尸体,很快地掉到了地上。 奥利弗下意识地把那块看起来软趴趴的东西收进了游戏背包里,正要仔细查看,福斯的声音恰好就响起来了。 看着眼前的情景,福斯深绿色的眼睛里掠过了迷茫,转瞬又变得锐利。 训练有素的前骑士长一个箭步冲到窗台前,浑身就像一把拉满了的弓箭般紧绷着,蓄势待发。 尽管并没有看到可疑的痕迹,他还是紧拧着眉,谨慎地询问着:“殿下,请问刚才是有敌人从窗外入侵吗?!” “对。” 奥利弗干脆地回答后,向如临大敌的管家微赧一笑:“……是一只苍蝇。” 福斯:“……” 奥利弗渐渐坦然下来,还冲发呆的管家促狭地眨了眨眼。 重剑砍苍蝇……这大材小用的程度,简直比杀鸡用牛刀还夸张了。 但不得不说,【猫猫神的宝剑】是真的太好用了。 ——噢,亲爱的猫猫神啊,神通广大的喵喵呀,我永远爱你。 奥利弗愉快地想。 即使是见多识广的管家,在意识到小主人这种暴殄天物的做法时,依然沉默了好一会儿。 之后便若无其事地召了男仆约翰进来,让他在窗边摆多一份驱虫的熏香。 被苍蝇和“猫猫神”提了个醒,奥利弗不禁询问福斯:“福斯,除了牲畜以外,领地上有猫狗一类的小动物吗?” 他原本想问‘宠物’,但想到就算是在王都宫廷时,记忆里也没找到逗弄宠物的画面。 在梦里撸过那么多次那只金光闪闪的猫耳青年后,他是真的动了养只真猫的心思了。 毕竟在现代的他还当着猫奴的时候,家里那几只威武霸气、身手敏捷的毛绒绒……是从来不会让一只苍蝇在房间里活着呆超过一分钟的。 “猫?”福斯还沉浸在刚才“小主人提神剑砍苍蝇”的神奇画面带来的震撼中,闻言怔了一怔,才回答:“殿下指的是那种夜里出没、捉老鼠和鸟类的野兽么?” 第一次听人用这么冗长拗口的形容来描述猫,奥利弗也呆了一下,才微微颔首:“是的。” 福斯淡淡蹙眉,目光扫向了约翰。 约翰受宠若惊地睁大了眼,连忙回答:“尊敬的殿下,当最后一只鸟都不再选择飞过莱纳的上空,地里也长不出新的粮食、让耗子绝迹时……猫也逐渐不再出现了。” 没有粮食,耗子根本就活不了,更别说是大一些的家兽了。 ——饥荒刚开始时还侥幸存活的那些,很快就被饿得眼冒绿光的奴隶堵住各个洞口,无师自通地用水不断灌进去,把里面的一块块肉一锅端了。 这是生物链突然断掉的影响啊。 捕捉到小主人眼里流露出了明显的失望神色,福斯毫不迟疑地表示:“殿下要是喜欢的话,我立刻派人去格雷戈城买来。” 被称为王国南边第一大城的格雷戈城,是一定会有的。 奥利弗略考虑了下,便点了点头:“好,多买几只吧。” 随着地里的粮食越来越多,气温越来越高,老鼠的数量恐怕很快跟着飞增。 虽说这不是真正的中世纪,也不知道是否存在鼠疫,但老鼠一多、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奥利弗不敢冒这个险。 不管是为了他一己的撸猫私欲,还是为了莱纳,重新引进猫这一物种,都绝对是有益无害的……嗯…… 而神域中的新生神祇,在捕捉到心爱信徒脑海中的想法后,霎时愣住了。 金色的瞳仁呆呆地扩散,被光团萦绕的长尾巴,也慢慢地蜷了起来。 …… ……奥利弗…… ……要养……其他的…… ……猫?…… …… 第71章 第 71 章 天很快亮起。 太阳刚升起来的那段时间, 是温度最宜人的。 奥利弗通过窗户,观察着底下由凯恩等骑士带着,排成直队、绕着田地外的垄跑着的人群, 生出了几分强烈的既视感。 ……就像是请了病假的学生,在教室里优哉游哉地撑着下巴,优越地欣赏同学们在操场上挥汗如雨、痛苦体测一样。 拥有作弊一样的体质和地位, 真是不好意思啊。 奥利弗欠揍地想。 在亲眼见识过福斯几人的强大战斗力后, 他就对他们的训练手法十分放心了。 反正在这些方面, 他也提供不了多少建设性建议……总不能真让奴隶们跳广播体操、或是仿军训列队吧。 强身健体只是第一步。 劳动与锻炼, 到底是完全不同的。更何况奴隶们长期超负荷劳动,就算最近在身上稍微多了点肉,也还是衰弱得厉害。 等体能水平稍微提上去后,奴隶们便没有资格接受更多的训练了——骑士们再出于听从他命令的原因,也不可能纡尊降贵到对奴隶们也倾囊相授的地步。 肯将他们早年接受的骑士训练内容,略略透露出一些来,就已经是对平民们的莫大恩荣了。 不过奴隶们本身也不需要参与到领主间的战争中,不必学什么战斗技巧。 奥利弗很快将目光从跑得渐渐凌乱的队列上移开,笑着看向福斯:“福斯, 陪我去看看那群俘虏的情况吧。” 福斯欣然俯身:“是,殿下。” 奥利弗刚要起身, 神色便顿了顿,再道:“把雷布尔和法穆尔也带上。” 他已经检查过两人提交上来的秋耕计划, 添上一些修改意见,再发了回去。 但在当初列出计划书时, 并没有让他们将因为人手不足、而暂时搁置的荒地开垦纳入。 现在条件变更, 耕种范围也该扩增了。 虽说这对雷布尔和法穆尔而言, 意味着更大的工作量……但谁让他不仅是“甲方”, 还是领主呢? 奥利弗理所当然地将二人也带上了。 距离俘虏们被关押进石围栏所圈住的荒地的那天,已经过去两天。 在隔得还远的时候,奥利弗便看到了那一座座被新盖起的房屋。 虽然因为手艺和材料都比较差劲,盖出来的房屋也显得简陋……但至少拥有最基本的遮风挡雨功能。 完成这一些后,俘虏们便不敢轻举妄动,只各自蹲在房屋前,等待新的指示。 法穆尔与雷布尔还是第一次来到圈禁俘虏们的地方。 那高大的石围栏才刚映入眼帘,他们眼底便露出了相似的错愕。 那不是…… 法穆尔神情凝重,原本雀跃的心情,也渐渐变得沉甸甸的。 他已经大致猜出,领主大人是希望他们做什么了。 许许多多的念头在法穆尔和雷布尔脑海里回转着,很快,他们便在石围栏前停了下来。 咦。 入口呢? 这个疑惑刚在法穆尔脑海中涌现,他便眼睁睁地看着,美丽的金发领主若无其事地掏出了一把……熟悉的十字镐。 当着一行人和里面的俘虏们的面,奥利弗凭借与他的容貌气质全然不合的“蛮力”,干净利落地敲开了一道围栏。 又在电光火石间,将被敲下的围栏收进了包里。 沐浴在俘虏们惶恐又敬畏的目光中,奥利弗温柔地向看愣了的两个新·得力干将笑了笑:“进来吧。” 等跟随自己的人都讷讷地迈进圈地中后,奥利弗便很自然地掏出了那道石围栏,重新插上了。 对他而言,这的确是很方便的。 而他表现出的坦然——就仿佛这样的石栏,就该以这样的方式‘开门’一样。 法穆尔:“……” 在看到一边的雷布尔露出了瞠目结舌的愚蠢表情后,他便竭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肌肉,不愿在领主大人面前这么失态。 奥利弗也没有过多地关注他们的心情,兀自将他们的注意力拉回了脚下的土地上。 游戏背包里的锄头,此时显示是灰色的。 这意味着根据游戏系统的判断,这片土地不符合‘耕地’标准,因此无法用锄头进行对它开垦。 严格来说,系统的判定并没有出错,因为…… 奥利弗从福斯手里接过事前准备的小铲子,亲自在地上铲了一下。 并在管家先生无比克制的目光中,无比自然地将那捧脏兮兮的土倒在了手心上,展示给法穆尔和雷布尔看。 尽管才被晨露覆盖过,这块半润的土壤依然很硬实,不同于其他田地里的黑褐色,是偏浅的黄白色。 最明显的是,它的表层还覆盖着一层斑驳的、很薄很细的白色粉状物。 ……有点让奥利弗联想到,一块被随意撒上了一层白糖霜的焦糖蛋糕。 这当然不是一块合格的土壤剖面样品——真正能进行科学测定的剖面,规格都有着严格的要求,并且深度至少要达到地下水位。 但在匮乏其他测量手段的情况下,这种直观的观察方式,姑且聊胜于无。 “你们把这种土壤称为什么?” 奥利弗有些期待地询问着二人。 法穆尔与雷布尔心里微沉。 他们沉默片刻,最后由雷布尔无奈又恭敬地给出了一定会让眼前人失望的答案:“殿下,这是被白色恶魔侵蚀过的土壤,是不能种出好的作物的。” 这大片位于城堡西南侧的灰白土地,之前并不是没有奴隶、甚至是平民尝试在上面开垦耕种。 但不论他们浇水多么卖力,又尝试过各种各样的作物……除了极少数不能食用的杂草外,就只有春麦能在上面苟延残喘了。 就算艰难地熬过了春夏两季,如果没能在秋季刚开始的那段时间里成熟和收获,作物也会很快枯萎死去。 时间一长,这片表面越来越发白的土地,就被所有人放弃了。 被二人担心会面露失望的神色、或是发怒的金发领主,却是笑着颔首:“白色恶魔吗?” 这么标准的一块盐碱地,称为被‘白色恶魔’——盐份——所侵蚀的土地,倒也算形象了。 “英明睿智的猫猫神啊,”奥利弗煞有其事地说:“仁慈的祂为了不让勤劳的信徒们挨饿,特意在梦中将净化这些土质的方法教给了我。而为了散播神慷慨的荣光,你们作为被选中的存在,也应该尽心尽力。” 如果是重度,不,哪怕是中度盐碱化的土地,凭现有的基础生物手段,奥利弗也是无能为力的。 但就他目测,这位于莱纳城西南端的大片盐碱地——足有莱纳目前拥有的所有耕地面积的两倍大,土壤都只是程度较轻的盐碱化。 只要用对合适的灌溉和排水方式,加上种植合适的耐盐作物,就能把这些荒废的土地重新利用起来。 看着表情空白的二人,奥利弗故作严肃地说:“能做到吗?” 二人顿时如梦初醒,难掩惊讶与兴奋地跪下,大声回复:“是,殿下!” 奥利弗也很干脆,直接给法穆尔升了官——让他领了随意差遣这处石围栏里的五十多名俘虏干活的职务,也就是所谓的‘监狱长’。 雷布尔毕竟还是奴隶身份,在他做出更多显著贡献、能脱离奴隶身份前,奥利弗便让他在明面上先成为法穆尔的助手。 以法穆尔对人温和、对事严谨的脾性,也不可能对雷布尔多加为难的。 在用奴隶做事时,奥利弗时常心疼他们过得太苦,想方设法给他们放假、加餐、减负…… 而使唤起这群曾经对着福斯他们挥舞武器的俘虏时,则是一点都不手软。 就算他们吃得比现在的奴隶要差得多,只能说是饿不死的地步,也总比曾经的莱纳奴隶过得日子要好多了。 俘虏们在接受事实后,对自己的待遇也毫无怨言。 能被留下来的,大多是受雇于原先商队、被迫中途加入强盗团的人。 真正赚到大头、细皮嫩肉的商人和商人的家眷们,早就被强盗们一刀砍死了。 剩下的大多是农夫出身,看起来能干得动活,拿得动武器的。 只是换了个地方干活而已……他们从被迫成为强盗团里的一员的那天起,就知道哪天要是真的被捉住了,是一定要被挂上绞刑架的。 尤其是在亲眼目睹其他同伴的下场后,对能活下来这点,他们已经很满足了。 这群突然送到莱纳来、并且愿意认真干活的俘虏,也算是给奥利弗解了人不够用的麻烦了。 要想改良盐碱地,就必须多管齐下:让水利工程和农业耕作并行。 第一步是平整土地,减少地面径流,提高之后进行水平排水的效率;而在平整土地的过程中,要挖掘到比寻常耕地要深得多的层面,让好的深土被翻上来、成为新的耕种层,与含盐量较重的表层土块交换位置;挖出来的深土土块,还要用耙状农具捣碎,起到打破土壤板结层、减少累盐的影响。 至于水利方面,考虑到这片盐碱地的西侧与南侧都临近莱纳河,可以将南边的莱纳河下游作为天然的容泄区,同时从西侧中游段引莱纳河水来进行洗盐和灌溉。 而水平排水沟道的挖掘,要在平整土地和翻耕后才能进行。 这样的明沟排水效果又快又好,需要的技术手段也简单到几近没有,缺点只在于工作量大、沟坡容易堵塞坍塌。 ——反正不缺劳力。 当奥利弗耐心地详解起排水沟道和灌溉渠的配套方案,连常人眼里简单无比的“挖沟排水”,都被分成了“干渠”“支渠”“斗渠”等让人眼花缭乱的5级后,别说是早已眼冒金星的雷布尔,连法穆尔也不得不羞愧地小声表示,他们已经跟不上了。 即使美丽的神使大人这么慷慨无私,将那么高深的知识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们,可他们……却太愚蠢了,根本没能听懂。 法穆尔惭愧无比地感叹着。 ——真不愧是神的智慧啊。 第72章 第 72 章 福斯时常会忍不住想, 他的小殿下,一定是世界上最忙碌的领主了。 每天起得比奴隶还早——神啊,他不该拿肮脏的奴隶与尊贵的小主人比较;会亲手爱抚每一只棚舍里的小鸡;要操心秋季耕种的情况;坚持亲自收获地里的作物;下午那点所谓的空闲, 也是去河边钓鱼,而那些战利品还大多都便宜了城堡里的仆人和地里的奴隶! 尽管他已经得到了小殿下的亲口印证,这一切并不全是“伟大的猫猫神”降下的考验, 而是小殿下本身的愿望……在大多数情况下, 他反而更加无法理解了。 在福斯眼里, 奥利弗拥有最高贵的血统, 有着连神都禁不住眷恋的美貌,又有着最纯洁善良的灵魂。 要不是该死的卡麦伦的驱赶,他理应享有最美好的一切。 偏偏…… 安静地注视着一点都不嫌弃地捧着脏兮兮的泥土,无比耐心地教授着法穆尔和雷布尔知识的奥利弗,福斯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理不理解,都不重要。 作为最忠实,也最受殿下器重的仆人,他的职责只有一项。 ——只要是小殿下的愿望,他都将全力以赴地支持。 其实这种类似于“不忙就等于空虚”的心态, 是在奥利弗本人都没太意识到的情况形成的。 在跟法穆尔和雷布尔大致讲述过该怎么做后,他便将两人带出“牢房”, 把游戏背包里的那道石栏杆顺手又安插上了。 盐碱地的改良是一向起步就要大半个月、持续过程要好几年、甚至永久性的大工程,对莱纳城而言又是至关重要的。 奥利弗当然不可能指望从没有接触过这类知识的两人, 一下就能吸收他讲述的内容。 他真正的打算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 一边物色更多合适参加进去的技术工人, 一边让两人一边带着囚犯开始对土地进行改良、再每天都到城堡里对他汇报一次进度。 这样他也好在恰当的时机上, 给两人提供关于下一步的建议。 忙完盐碱地这边后, 奥利弗扫了眼还在生长的玉米地,便往养鸡的棚舍去了。 乔纳森果然将他的指示传达给了露西,而在露西的带领下,重新放牧的区域有了变动,分得更远,也更细了。 一共5块区域,每块地里大约有50-70只小鸡。 小鸡的活动范围变大,也意味需要补食补水的饲盆更多,加上要盯梢鸡群、防止小鸡受伤……这三人的工作更加繁重了。 说是小鸡,处于5周半龄的它们,其实已经有一只脚迈进了能被称为青年的育成阶段了。 这点也很明显地体现在了尴尬的外貌和猛然拔长的体态上——成羽与绒毛斑杂混长,粉嫩嫩的鸡冠开始变红变大,渐渐褪去圆润的身躯下缀着两条瘦长的腿。 即使是拥有“亲爹眼”的奥利弗,也很难昧着良心说这个阶段的它们长得好看。 不知道是满值的好感度、还是雏鸟效应作祟,越发变丑的……青春期小鸡们,依然对被它们视作“妈妈”的金发领主充满依恋。 每当奥利弗出现在棚舍附近时,不管在多远的地方觅食的鸡群,都会情不自禁地小跑着涌来。 它们争先恐后地朝最靠近奥利弗的那侧栏杆挤,“叽叽叽叽”地急切叫着,最早赶来的小鸡往往倒霉地被心急的后来者踩在脚下,发出愤怒的抱怨声。 ——场面总是十分混乱。 露西等人每看一次,都忍不住心里感叹领主大人的魅力无穷。 殿下……真不愧是神眷者啊。 就连每天拿着食盆,给饲盆里添料的他们,都从没有在这些骄傲又活泼的小鸡处享受过这么热情的待遇呢。 由于小鸡们已经不再是体态圆润的毛绒绒了,奥利弗想要爱抚它们的欲望,便也随着大减。 而早在放笼前,他就已经光明正大地摸过一次。 因此不论小鸡们表现得多么热情急切,它们最喜爱的人也只在旁边看了一阵,便转向育雏员们说话了。 “小鸡马上就要进入快速发育期了,到时候光靠你们3个,肯定是忙不过来的。” 鸡在6-7周基本成羽,这2周也是它们消化能力最强、沉积脂肪变多、采食最厉害、发育最快的关键阶段。 而第8-18周龄的生长速度虽然比不上6-7周的快,但需要的饲料量却将一下暴增,只有3名饲养员来照顾200多只鸡,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露西听得脸色发白。 她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或是能力不够,让殿下失望,需要更换人了。 于是她忍不住跪在地上,急切地表示:“殿下,请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一定会——” “起来,露西。”奥利弗愣了愣,失笑着说:“你误会了。” 见露西还是一脸惶恐的表情,他索性看向一边沉默的管家先生,向对方微微颔首。 福斯瞬间会意。 在奥利弗与乔纳森许下承诺后,他就顺道把要对露西进行的新安排向福斯提过了。 和近期才展现出自己能力的乔纳森不同,早在烧杉上就做出很大贡献的露西,是时候得到她该有的奖励了。 育雏阶段基本告一段落,接下来是对青年鸡和成年鸡的照顾。 虽然依然很重要,但至少最紧迫、最关键的时期,已经完美地渡过了。 能让买来的小鸡全活下来,健康茁壮地长大……即使是在奥利弗的游戏系统、及他传授了育雏知识的情况下,也绝对不能低估露西三人作用。 “尊敬的殿下已经说过了,你们做得不错。” 于是露西震惊地听到一向矜持冷漠的福斯管家,竟然对自己表示了褒奖! “因为这么仁慈的殿下是莱纳的主人,作为通过猫猫神所设下的第一道考验的奖励,露西,”福斯面无表情地宣布:“从今天起,你就是自由民了。” 露西也倏然没有了表情。 她呆呆地大睁着眼,像是耳边刚落下一连串巨雷,把她脑海里震得“嗡嗡”的。 她…… 她是奴隶啊。 她怎么可能不做奴隶了? 自由民? ……什么? 福斯对这个突然变得傻乎乎的奴隶……原奴隶女孩,却没有任何耐心可言。 见露西傻乎乎地站着,他勉强忍耐了一小会儿,便忍无可忍地低斥道:“无礼!” 竟然还不向殿下行礼,感谢殿下的恩赐! 然而即使是平时露西最怕的福斯管家发出的斥责声,短时间内也没能让被震傻了的她回神。 最后还是由衷地替她高兴、但毕竟恢复得更快的乔纳森和齐肯做出了反应。 他们不得不硬着头皮,用力踩了几下她的脚,她才在疼痛里找回自己的声音。 “呀——!” 她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惊呼,脸色很快就因为意识到对领主大人失敬的羞愧,而涨得满脸通红。 她脑子里既是欢喜,又是混乱,更多的还是无穷无尽的感激。 她强忍着啜泣的欲望,匆匆忙忙地跪下了,颤声说着:“尊敬的殿下啊,愿猫猫神的荣光永远眷顾您,感谢您对仆人降下的恩泽,您……” “这是你应得的嘉奖。” 奥利弗原本只体贴地等着,还制止了福斯采取进一步的措施,让这个可怜又坚强的小女孩消化完这个好消息。 听到这里,他便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并轻描淡写地砸下更多能让她昏头的奖赏:“伟大的猫猫神从不会漏看信徒付出的勤奋和智慧。你还记得吗?我说过,你照看的这些小鸡,对莱纳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两百多只小鸡看起来不多,却是他给莱纳所规划的养殖事业,非常重要的第一步。 “约翰。” 奥利弗总觉得自己再呆下去,露西就又要哭出来了。 只知道安慰和爱抚小鸡和猫咪,却不知道怎么哄小女孩的他,毫不犹豫地将这桩棘手的事丢到男仆身上:“今天给你们放半天假,由你带露西去看看她的新家,再帮她把东西都搬过去吧。” 至于给小鸡修建遮凉棚舍的事,就先交给乔纳森和齐肯吧。 等露西情绪稍微平复一些了,他再跟她提“猫猫神的第二道考验”的事——培训新的育雏员和普通饲养员,好为半年后的育雏和增大养殖规模的工作计划做准备。 约翰丝毫不知领主大人抛烫手山芋的心思,受宠若惊地立马应下了。 鸡群活动区域的扩大,也就意味着露西不再需要住在城堡中、也能做好她接下来的工作了。 作为自由民的她,有资格拥有自己的财产。 这包括房屋,钱和自耕地。 ——以及最重要的自由和尊严。 尽管自由只是相对于奴隶而言的:平民也需要为领主做活、万一发生战争还需要服役、每年都需要交税…… 但成为一名自由民,依然是每个奴隶梦寐以求、不,是连在最美好的梦境中,都不敢幻想的事。 呆呆愣愣地被约翰牵着走出城堡,露西颤抖着踏上了那铺设着干净石板的路面。 不同于零散分布在田里的农奴的房屋,自由民生活的城镇区域安宁祥和,宽阔的街道边矗立着一座座用烧杉木做外墙的新房子。 街上有吆喝的小商贩,铁匠和木匠铺里总是嘈杂的,肉铺里货物最少、但总是生意最好,就连兴奋地追逐着小伙伴、奔跑在街道上的小孩,也穿着干净漂亮的衣服。 在习惯了这些,能客观地看待的约翰看来,这里的一切都远远没有城堡里的漂亮。 强忍了一路的露西,终于颤抖着蹲下。 在那些与她年纪相仿的孩子们的好奇注视中,她泣不成声。 父亲大人啊,您看见了吗。 ——这一切都是由那位最神圣美丽的天使领主,为她点亮的路。 第73章 第 73 章 这时的露西还不知道, 当她真正走进那间领主大人赐给自己的新房屋时,还会迎来更多的惊喜。 框架散发着新木头特有香气的新家,由两个大开间构成。 其实就算是较小的那一间, 也远比她睡过的任何房子都来得宽敞了。 命人建造这座新屋的人,显然贴心地考虑到了:等露西再长大一些,找到了想要相伴终生的人, 组建新的家庭后, 一家人一起住着也显得绰绰有余。 外侧墙壁是用烧杉手法处理过的橡木板构成的, 而里侧则均匀地涂了防虫的灰泥。屋顶是橡木做的梁柱, 用混浆压制着,再慷慨地苫上了份量够多的麦秸秆。 墙上开的窗户并不大,但位于朝阳的方向。只要揭开厚厚的帘布,明媚的阳光就会肆意地倾洒进来。 既确保了屋内的采光充足,也确保了当严寒的冬季到来时,这座小屋里的人能保持温暖。 位于较大开间的正中、十分醒目的,则是用黏土砌成的火炉了,它也毫无疑问会是房子里第二大的光源和热源。 火炉边的地板和墙壁,都用石砖加铺了一层, 防止被窜出的火星轻易燎黑。火炉上正摆放着一只簇新的大锅,边上有一张长凳, 一只某层上放了好多鸡蛋的小柜子,还有做面包用的烘焙石等一整套厨具。 因为正处于四季里最温暖的夏季, 里面虽然整整齐齐地堆放着木头燃料,却没有被点燃, 就仿佛在静心地等待着会做饭的新主人的到来。 走过外侧的开间, 里面的房间就是露西的卧室了。那里有一张足够她张开双臂躺下、都够不着两侧的宽敞大床:厚木板上摆着由稻草填充的厚垫子, 新的寝具包括了两只泛着淡淡麦香的枕头、亚麻床单和罩子。 床尾处有一只雕着简单的云朵花纹的木箱, 里面装了好几条按照露西身量裁剪出的新裙子。 那是因为命令人布置这一些的领主大人,坚定无比地认为……这天底下,就不可能有小萝莉能抵御得了漂亮的新衣服的诱惑。 就如同每只猫猫,都无法拒绝他手中的木天蓼逗猫棒一样! 约翰带走露西后,奥利弗当然不会闲着。 稍微考虑了一阵后,他径直叫来领地上的工匠,给出了打造乘凉挡雨用的大棚的指示。 相比起供鸡过夜的棚舍,这样的凉棚搭建起来就要简单许多。 更别提奥利弗还让人做成了方便拆卸的款式——这样以后等鸡长成了,鸡群食量大增,需要频繁更换放牧地时,就不需要回回都让工匠进行重复作业了。 让所有人都有些惊奇的是,凉棚刚一搭好,小鸡们便十分机灵地小跑了过来,“叽叽叽”地叫着,挤在底下乘凉。 ——领头的还是那两只欧皇鸡仔呢。 一眼认出了精力尤其充沛的它们后,奥利弗不禁笑了笑,看向乔纳森和齐肯,交代道:“等露西回来后,就由你们转告她,猫猫神设下的新考验是什么吧。” 乔纳森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 他一点都不嫉妒露西得到的赏赐:在亲眼目睹那个小女孩超出年龄的成熟和智慧后,他就发自内心地佩服着她了。 更何况,当初还是因为有了露西的大方公正,才有了他和齐肯的加入呢。 而且善良的殿下这么慷慨,连没做出什么事的自己都愿意做出那样的承诺,更何况是对露西了。 他非常清楚,领主接下来具体要说的考验,就攸关自己能不能恢复平民身份了。 对于这三位自己相当满意的饲养员、日后的养鸡场元老,奥利弗当然十分看重,开出的条件也完全谈不上苛刻:“伟大的猫猫神接下来要考验的,就是你们是否足够用心和无私。” 奥利弗并没有卖关子,直接告诉了屏息等待自己话语的两人:“接下来的两天里,就由你们三个从奴隶中寻找十位合适的人选,并且将你们这些天所学到的猫猫神的智慧,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们。只要这十个人中最后有六个人能通过猫猫神的考验、得到照顾新一批雏鸡的资格的话,就算你们通过第二场考验了。” 养鸡是为了福利全莱纳的人,带动养殖业的起步,而不是为了让靠这点得到晋升的奴隶们敝帚自珍的。 “等到那天,乔纳森……还有齐肯,对吧?”看着受宠若惊的二人,奥利弗微微笑了:“你们便能恢复自由民的身份。而且今天的露西所得到的奖励,你们在那天也一定能得到。” 当然,除了新的漂亮小裙子。 没想到条件会这么轻松,乔纳森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感谢殿下。” 沙着声音说完后,他便重重地跪在了地上,无声地反复行着最郑重的礼。 面朝土地的面上,眼眶早就已经憋得红通通的了,里面还泛着明显的水光。 齐肯呆呆地站着,脑子里还在消化这些信息。 他……平民? 他伟大的猫猫神啊,他明明只是养了一些小鸡崽子而已! 尽管养殖工作其实称得上非常繁琐,许多地方都考验着饲养员的耐心和细心。 但对于本来就擅长这方面的齐肯而言,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多辛苦。 比起下地做重体力活,开荒地……他的工作简直太轻松了! 即使被福斯管家锐利的眼刀刮了好几下,迟钝的齐肯也还是无知无觉。 他甚至还壮着胆子,傻乎乎地问了句:“感谢殿下……可要是,我没能教出来怎么办?会被万能的猫猫神怪罪吗?” 他已经足够笨了,万一教出来的学生更笨,学不会怎么办? 会被惩罚吗? 想到这点,齐肯便有些惶恐。 他不奢望能靠做这项轻松活计得到奖赏……可要是没能做好,让伟大的猫猫神和领主大人失望了,把他赶走该怎么办? “一次教不好,那就多教几次。猫猫神是不会因此怪罪你的。”奥利弗忍俊不禁道:“不过学徒出师越晚,你得到奖励的时间也会被延后。所以最好一开始就选对人选,不要浪费时间。” 齐肯彻底放了心。 他也是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福斯管家正用无比恐怖的视线凝视着对殿下无礼的自己,差点没吓得当场尿了裤子。 奥利弗并没有在鸡舍这边呆太久——他总有种预感,等放完上半天假的露西回来后,说不定又要感动得掉眼泪了。 对于小女孩的眼泪,他总是感到不知所措的。 “殿下。” 当回到会客厅后,福斯忍不住轻声提醒:“您只打算在奴隶中选人吗?” “当然不是。”奥利弗直白地回答:“其实我更希望这次能在平民中,筛出几个合适的人选。” 在奴隶当中,露西毫无疑问已经算是天赋异禀的了,非常善于思考和学习。 但光是在育雏期间,她就已经明显地表现出学得很吃力、一度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育雏虽然是养殖中最关键的环节之一,但毕竟只是第一阶段,后续还有大量的知识需要摄取。 限制了露西能力的根本原因,还在于她不识字。 相比起来,年纪比他还要大上许多,学习能力本应该更差的乔纳森,不仅把知识整理得非常牢靠,而且还无师自通的摸索出了一套较为粗糙、但足够使用的记录方法。 那是因为曾经是平民的乔纳森,具备一定的识文断字能力,也本能地知道怎样较为系统地去学习新的知识。 路漫漫的扫盲大业啊,还是要尽快开展。 奥利弗感叹了声。 明天就问问看那6个被安排在小牢房中、有一定文化水平的俘虏,抄字抄得怎样了吧。 想到这里,奥利弗捕捉到了管家先生面上的迟疑,不禁笑着问:“我亲爱的福斯管家呀,你是奇怪我为什么对乔纳森说‘在奴隶中挑选’,实际上却想要平民加入吗?” 福斯毫不犹豫地颔首:“是的,殿下。” “原因很简单,”福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里,闪烁着在他心目中无比可爱的、狡黠的光芒:“露西虽然已经不再是奴隶了,但乔纳森和齐肯还是。他们又怎么可能拥有‘挑选’平民的资格呢。” 单是让平民向奴隶授课,都已经让前者感到不快了。 更何况是调转过来——可以想象的是,那简直是让平民完全无法忍受的屈辱。 但要是让平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会因为矜持而错失这份不管怎么看都很不错的工作时,恐怕就会忍不住主动找上门来询问了。 福斯看着小殿下眼睛亮闪闪、神采奕奕的模样,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 “不愧是英明的殿下。” 事实也正像是奥利弗所猜想的那样:这个消息才传出不久,就同时在奴隶和平民群中沸腾了。 当然,在得到那么多恩惠后,平民当然不敢都对领主大人的决定有任何异议,也不可能因此心怀怨恨……但还是有实在眼馋这份待遇比许多匠人都来得优厚的工作的人,托了关系,来向城堡里的人打听消息。 城堡里的仆人中,最被频繁问询到的就是约翰,而他都板着脸,以“当时并不在场”来推掉了。 其他的仆人很少有机会接触到领主大人,更何况是顶着无比威严的管家先生的面,与领主大人说话了……到头来,被问得第二多的,就是最常出现在田地里,为领主大人巡视、对外传达命令的骑士凯恩了。 凯恩早已经得到过福斯管家的指示,对此很平淡地给出了答案。 “在仁慈的殿下看来,育雏员需要频繁接触禽类的粪便,还需要向奴隶学习知识,并不是一份适合平民的体面工作。” 一听到这个理由,平民们全傻眼了。 接触禽类粪便? 听起来确实不……可他们根本不在意呀! 住在城镇里的他们,不像是奴隶每户都能建起一间厕所,每天不都要清理自己和家里的小崽子们的粪便吗。 “领、领主大人,实在是太仁慈了。” 他们郁闷得厉害,最后只能可怜巴巴地恳求着凯恩:“骑士先生啊,请您向尊敬的殿下提一提吧,我们也想向殿下献上忠诚和智慧呀!” 凯恩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语调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别说蠢话了。你们连向奴隶学习知识也愿意吗?” 要是有选择的话,他们当然是不想的。 可…… “但露西已经不是奴隶了呀!” 他们迅速地接受了这个之前还让他们感到些许失落的事实。 相比起要做另两名奴隶的“学徒”、或是完全不被允许争取饲养员这一职务……猫猫神啊,那可真是噩梦! 成为同是平民的露西的学徒,还稍微能让他们心里好受一些。 毕竟露西不仅不再是奴隶了,还是一位因为得到了好心的猫猫神施舍给她的那一丁点儿智慧,在这样的赐福下得到领主大人的看重的平民女孩。 注定前途远大呢。 ——实际上,已经有不少管事看中这一点,想着让自家还拖拽着鼻涕的小儿子派上用场,跟还没跟任何人定下婚约的露西结合了。 “况且那并不是他们自己的知识,而是领主大人传授给他们的、来自于神圣的猫猫神的智慧!” 他们很快说服了自己,意志也越来越坚定了,浑然不知已经彻底栽进了领主大人挖的小坑里,兀自赌咒发誓着:“要是我们不好好学,不珍惜这个机会的话,别说是活该让好心的领主大人惩罚我们了,天上的猫猫神也一定会降下惩罚的!就请你行行好,为我们说说情吧,凯恩先生!” 第74章 第 74 章 平民们争先恐后地往自己挖好的“坑”里跳, 奥利弗当然是对此喜闻乐见的。 “既然他们都诚心诚意地请求了。” 即便是这样,狡猾的莱纳领主也依然没有轻易松口答应。 面对回来复命的凯恩骑士,他面带微笑地回答:“回去告诉他们, 我将在今晚请示伟大的猫猫神吧,凯恩。” 太轻易同意的话,反而显得这个机会不够珍贵。 为了忽悠住读过不少书、相比起奴隶来没那么好骗的平民们, 他当然要再谨慎一些。 “是, 殿下。” 丝毫不怀疑小殿下话语的真实性, 凯恩迅速应下, 旋即立即出去,将这消息告诉焦急等待的平民们了。 平民们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感到理所当然。 既然是猫猫神授予领主大人,再由领主大人传授给露西的智慧……又怎么可能谁都有资格学呢。 当然需要耐心等待神使大人请示过万能的猫猫神,再做下一步打算了。 反正自己所拥有的智慧,是他们不可能输给奴隶的! 这么想着,他们心安了许多。 于是先向凯恩骑士表达了谢意,又在城堡大门外、朝着城堡里的领主大人深深地行了一礼。 接着便三五成群,小声议论着散去了。 而这时的奥利弗, 已经在福斯管家的侍奉下,准备愉快地享用晚餐了。 自从贴心的管家先生为他更换了一位手艺更好, 更忠诚——或者说有职业素养,以及更讲卫生——这点对他而言尤其重要的厨娘后, 他终于不用忍受如泥巴般的豆子汤,和硬得只有最锋利的匕首才能分解的面包了。 尽管是在物资匮乏的莱纳城, 在福斯的指导和要求下, 拼尽浑身解数的厨娘, 还是尽可能地让奥利弗过得稍微符合他的高贵身份一些。 也让奥利弗切实地感到, 他的幸福感终于有直观的快速提升了。 这晚的头盘是一份煮得恰到好处的碎肉,混上了份量合适的香叶和其他调料。 福斯亲自用银勺为小主人布置了一份,放进同样是银质的精致小巧的汤盘中,便静静地等待奥利弗品尝。 奥利弗才尝了一口,便忍不住“咦”了一声。 经过一通绝对符合贵族礼仪的细嚼后,他将那口感极嫩,又尝不出肉类总无法避免的腥味的碎肉咽了下去,有些好奇地看了眼面色淡定的福斯:“这是什么肉?” 不可能是熏肉。 经过熏制的肉类,早就丧失了水分,不管煮过几次,也不可能变回真正的软嫩。 “是兔肉,殿下。” 福斯恭恭敬敬地俯身回答:“希望您喜欢。” “我很喜欢。”奥利弗眨了眨眼,好奇道:“不过,兔子是哪里来的?” 他可不记得莱纳城里有人从事养殖兔子的工作。 实际上,据他所知,除了猪和牛羊等较大型牲畜外,就连鸡鸭都极少会有大规模养殖的商贩——毕竟除了贵族以外,只有一些幸运地能拥有一个小院子的农户会拥有能养上两三只鸡、并享受每天一只新鲜鸡蛋的奢侈待遇。 “是我昨天从树林里猎来的,殿下。” 福斯回答的语气依然平和,回答得也很简略。 显然。 要是奥利弗没有问起的话,这位忠诚的老管家是绝对不会将这事拎出来,好为自己邀功的。 然而这个简单无比的答案,反而让奥利弗更加想继续探究了。 毕竟在他的印象中,除了睡觉的时候,这位万能的管家先生对他简直像爱护稚童一样精细,完全称得上是寸步不离的。 他怎么不记得,福斯还有过单独去打猎的时候? “昨天?” 他放下了漂亮的银餐叉,开始回想。 很快他便想起来了。 的确,昨天在强盗入侵的时候,福斯是奉命离开过他一段时间的。 而回来时,马背上挂了几颗圆溜溜的强盗人头。 因为没打马赛克、表情狰狞的人头实在有些吓人,他只飞快地扫了一眼,就没有多看了。 原来作为战利品的,还有兔子吗? 奥利弗:“……” 原来这只餐盘上的兔子,是管家先生在砍人头时,顺便猎来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中已经油然浮现了……面无表情的福斯管家一边凶残地剁掉强盗的脑袋,一边还顺手弯弓搭箭、猎了只碰巧路过的倒霉兔子的生动画面。 不愧是他的全能管家。 “我非常喜欢。” 奥利弗强调道,笑眯眯地等福斯又为他舀了一勺后,就微抬下颌,示意管家可以将这道菜朝右侧拉去了。 坐在这张宽大餐桌最上方的主位上的,当然是身为公爵和领主的奥利弗。 而他右手边的那张长凳,则是他最重视、最喜爱的部下才有资格落座的,象征着最高荣誉的位置。 ——也是独属于福斯的。 这点从奥利弗来到莱纳城后,就从来没有变过。 被贵族品尝过,并且明显表达出喜爱的菜式赏赐给下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作为猎来这份加餐的野兔的管家,更是感到了无比的满足和荣耀,素来紧绷的唇角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对了,”公爵殿下那漂亮的蓝眼睛里满含期待,看着已经在脑海中平静地转动着‘找机会把那窝兔子全端了’的念头的管家,笑着询问:“下次再捉到兔子时,能活捉么?” 繁殖较为简单,又能提供稳定肉食和皮毛来源的兔子,要是能大批进行养殖就好了。 奥利弗虽然不认为他能训化野兔,但反正在离秋集还远、也不知道能不能等来贩卖兔子的商人的现在,也是值得尝试一下的。 “您的仆人必将倾尽全力,满足您的心愿,”福斯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尊敬的殿下。” 所有人的都不知道的是,能单独侍奉着心爱的小殿下就餐…… 其实是一整天里,让这位严苛而冷酷、能力超群的管家先生,最感到由衷期待的事。 偏偏就是在这样珍贵的时刻,却被愚蠢的人打破了。 ——“尊敬的殿下,请问我能进来吗?” 丝毫未能察觉到,福斯管家一瞬间扫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充斥着凌厉的杀气,这位急匆匆地叩门求见奥利弗的,是随行骑士中年纪最轻、资历最前的奥克沃德。 “嗯?” 奥利弗停下了搅拌被当做甜点的糖渍野果的动作,示意单膝跪地行礼的奥克沃德开口。 “是刚得到您命令的法穆尔恳请我通报的,殿下。” 如果是为了其他事情,奥克沃德当然不愿意来打扰奥利弗主人。 但任谁都看得出来,领主大人对那些荒地的重视,仅次于对那群毛茸茸的小鸡崽子。 眼看着现在挖渠的工作才刚展开,就遭遇无法继续的大困难……不仅让法穆尔感到头皮发麻,也让奥克沃德不得不硬着头皮、进来打扰殿下进餐。 ——蠢货。 福斯简直不快到了极点。 奥克沃德这个混账,竟然选在殿下进餐的重要时候,提到那些被恶魔侵蚀过的荒地! “法穆尔?”奥利弗一怔,立马放下了手里的小银匙,追问:“发生什么事了?” 福斯心里微微叹息。 他完全能猜到,殿下接下来会怎么做了。 果然,当听奥克沃德转告了“在最南端那片区域的俘虏们铲掉表面的白土后,就露出了坚硬石层,而且异常地厚,很难继续挖掘”的话后,奥利弗立马便关切地站了起来。 对被遗留在桌上的甜点,他没有再投以任何的关注,不假思索地说:“带我去。” 石层? 奥利弗早预料到盐碱地的治理会出现困难,却没想到他们的运气会这么不好,连这么小概率的事件都撞上了。 而且还是在最南端的土地上——那是一定要打通的,否则几块区域的渠和沟间最终无法流通,就算有了引水的途径,也没有倾泻的出口。 除非绕路。 但谁知道那岩层会有多大? 而且位于岩石层 奥利弗越想越觉得这事麻烦。 在驱马前去的路上,或许是鬼使神差,又或许是抱着死马抱着活马医的心态,不由自主地祈祷了起来。 亲爱的猫猫神啊。 请你保佑我改良盐碱地的工程,能够顺利进行下去吧。 …… 遥远的神谕中,那道缓缓凝聚成型的金光,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心爱信徒的声音。 …… ……奥利弗的……心愿………… …… 尽管还不能很好地理解信徒所说的话里的意思,祂依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并没有什么神采的、金灿灿的圆瞳,一眨不眨地倒映着通过依附在奥利弗身上的那缕神识,传递过来的身影。 …… ……是什么…… …… 毛茸茸的尖耳朵抖了抖。 祂依然坐在那不论是他还是奥利弗、都熟悉无比的床头上。 一条修长的腿放松地悬在空中,长长的尾巴缓慢地左右扫着,而祂则在认认真真地思考着。 随着精纯的信仰之力源源不断地朝祂汇聚过来,祂那张原本被金光耀得模糊的面庞和身形,渐渐显出了更加鲜明清晰的轮廓。 …… ……不知道…… …… 可是那样的愿望对祂而言,还是太复杂了。 许久都没能想明白,意识到这点后,祂显然感到十分地沮丧。 尽管还注视着心爱的信徒,但意识到自己没能满足对方诉求的祂,那对金色的耳朵都没精打采地向后竖了起来。 …… ……想要…… ……快点强大起来…… ……就好了…… …… 奥利弗当然不可能知道,在那被他以为是自己梦境的神域里,有位纯洁的新生神祇因为未能听懂他的愿望,而难过得折出了飞机耳。 否则,他一定会忍不住扑上去——揉一揉。 太阳已经彻底落下了,而奥利弗也在奥克沃德的引领下,被福斯等人陪同着来到了最南端的荒区。 借着夕阳残存的余晖,他清楚地看到了,被挖开的大片盐碱地下,的确全是凹凸不平、颜色不匀的石面。 法穆尔已经命人用镐子对石层尝试进行开凿了——在毁了三只珍贵的石镐后,也只是在那一小块石层上挖出了一个不起眼的浅坑。 也令他陷入了绝望。 “殿下。” 见奥利弗来到后,他既是紧张,又是羞愧:“实在抱歉,真的抱歉,让您失望了,我……” “嗯。” 奥利弗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那些石地吸引了。 他心不在焉地应了句后,就想也不想地从游戏背包里掏出了十字镐,旋即跃跃欲试地朝石层裸/露的位置走去:“让我试试。” 第75章 第 75 章 从刚融合记忆的那天起, 奥利弗就遗憾地意识到,他所携带的这个游戏系统是残缺的。 没有出售各式各样的高产种子的杂货商;没有只要提供一些木头、石料和金币,就能在三天内让一座拥有众多功能的农家小屋拔地而起的强大木匠;没有不用刻意去找, 就会随着季节扎堆出现的各种资源;没有不管扔到哪里,都会在第二天自动自觉地出现在马厩里,甚至不需要喂养潦草的马;没有不管他钓出什么鱼,都会乐呵呵地高价收购的大款鱼贩;也没有不收取任何手续费,就勤勤恳恳帮他将酿造出的无数桶酒卖出高价的大胡子村长…… 但最让他想念的——绝对还是那足足有一百多层,充斥着无数可爱又迷人的矿产和怪物, 资源恢复还快得离奇的矿洞。 可怜他空有不少配方, 却一直面临着找不到材料的窘迫处境。 尤其是金银铜这三种最常用的金属锭和基础矿石,更是一直都只能依赖猫猫神雕像的馈赠, 找不到其他的稳定来源。 而在所有职业技能中,开头最难、现在进展最顺的,当然是【农耕人】。 现在处于停滞不前状态的两项职业技能, 无疑是升级起来太过费人的【战士】,以及资源稀缺的【矿工】了。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几乎已经将莱纳的所有土地踏了个遍, 不厌其烦地用十字镐敲光了所有能看见的石头的奥利弗, 也只是勉强把它升到了2级。 除了因为材料稀缺和威力太小, 他从未想过去制作的【威力小得可怜的炸蛋】外, 到2级时,矿工还给他解锁了一个鸡肋食谱。 【绿牛】:一罐,只要一罐!这一罐下去,将让你挥动镐子的姿态变得更加英俊潇洒、从容不迫。(挖矿效率提升20%, 且有极概率敲出两块石料)。 足足需要一根萝卜、一份糖和一份牛奶才能做出的奢侈黑暗料理, 却只提供这点增益。 最关键的是。 奥利弗无语地想, 他缺的本来也不是时间和效率……而是矿资源本身啊! 别说是矿了,就算是最普通的石料,他都没有放过。 而是顶着福斯一言难尽的复杂目光,亲手把视线以内的石块都榨取干净了。 至少在现在的莱纳城周边,就没有一块能在他的镐子下侥幸存活的野生石头。 福斯早就发现了。 当他跟在小主人身后走着时,只要奥利弗在路上碰巧看见一颗稍大一些的石头,就会在电光火石间掏出那柄锃亮的十字镐,面不改色地敲掉、并且转瞬就收走了所有碎石。 次数一多,福斯已经渐渐适应,不会作出过多的反应了。 现在久违地能看到厚厚的岩石层,奥利弗当场就移不开眼了。 而且这些岩石的颜色……虽然以深灰色的居多,但还掺杂了些红褐色,以及稀稀疏疏的亮红色斑点! 难道,他终于能采到其他金属矿石了吗? 想到这里,奥利弗心里是既紧张,又期待。 现在的他,只希望这真的像法穆尔描述的那样,足够厚实耐敲。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这位美丽的莱纳城领主有些迫不及待地提着那把看起来沉甸甸、却在他那纤弱的胳膊下显得轻若无物的十字镐,走到了石层面前。 他一点也不嫌脏地踩进被拨开的土坑边,朝着石面的方向,眼也不眨地挥动稿子,重重地敲了第一下! “哐——” 金石相击的瞬间,让在场人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的震声入耳,一道明亮的火光迸现! 那道火光虽然是转瞬即逝的,但那干净利落的一镐敲下去的结果,却足够让所有人震在当场。 刚才被那几个体魄最强壮的囚犯用最好的那把镐子轮番敲,敲了很久才凿出一个浅坑的坚硬石层,这会儿简直软得像块被火舌舔舐过的奶酪。 他们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在镐头刚才落下的位置,立马出现了个深度足够让脚踝没入的凹陷! 十字镐尖深深地陷入了红褐色的岩石中,碎石朝边上激烈飞溅开,却转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当然是因为它们已经进入了奥利弗的游戏背包里。 领主大人盯着背包里多出的那3块铜矿石看了看,再看向这大片颜色各异的石层时……漂亮的蓝眼睛里已经冒出了灼热的光。 “福斯。” 他忽然开口。 与小殿下颇有默契的管家先生,无声地叹了口气,沉声吩咐其他人道:“将俘虏带走,分到其他区域去。” 好将这块地方,给殿下完完整整地腾出来。 俘虏们还稀里糊涂着,就已经抱着临时收拾好的小包袱,被分配到其他囚区了。 “我们还会回来吗?” 等离开石栏圈住的地方了,有人一边随着其他人朝新的居住地走着,一边恋恋不舍地望着刚建好的房舍。 虽然是用连奴隶都看不上的材料建成的,外观千奇百怪,怎么看都很简陋。 但毕竟是一个能为自己遮风挡雨,而且远比阴冷潮湿的牢房来得宽敞舒适的地方。 结果才没住两天,就不得不临时去跟其他曾经的昔日同伴挤一间屋子了……还真让他们有些舍不得。 “谁知道呢。”另一人悲观地说:“那么厚的石层,凭我们的力气,根本敲不坏。第一天就让殿下这么失望了……说不定这位公爵殿下会因为这种情况,认为我们是被伟大的猫猫神审判为‘无可救药的存在’,而将我们全送上绞刑架呢!” “不可能!” 这话刚说出来,就遭到了许多其他囚犯的反对。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语气十分笃定,却不知道是真的发自内心地相信,还是想要欺骗自己。 “这位神使殿下,是非常善良的。” “是啊,今天他带来的那两个新管事里,可有一个是奴隶呢!” “脸上和身上都有肉,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奴隶。” “连奴隶都愿意重用的大人,肯定不会因为心情不快就拿我们泄愤的。” “而且神使殿下不是亲口说过了么,我们还需要赎清自己的罪孽,伟大的猫猫神也看着呢。” 不论他们的心境有多忐忑不安,在面无表情的卫兵们的引领下,还是当场被分成几批,各带到其他几个监区了。 福斯的做法,的确顺应了奥利弗要独享矿区的心愿。 不过,在奥利弗的设想中,他一个人在这里干活就行了,最多留下爱操心的管家福斯,实在没必要让随从和卫兵都留在旁边围观。 但福斯管家显然不这么认为。 “殿下,这里离城堡实在有些远。” 福斯紧抿着唇,罕有地露出了绝对不会妥协的神情:“比起砸石头,您的安危总是最重要的。” 奥利弗看了眼自己还剩下大半管的精力条,再看着在这时的他眼里、简直像是在闪闪发光的矿坑,心里稍微感到有点可惜。 要是他一个人干活的话,根本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安危——直接用石围栏把唯一的出入口封堵住,这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甚至都不用担心花时间回城堡的问题了:他大可以直接挖到体力用尽昏倒、或者到系统强制休息的时间,直接倒地入睡就行。 “好吧,我忠心的管家先生。” 奥利弗无奈,只好向固执地担心着他的安全的管家点了点头。 接下来便是站在一边的随从和卫兵们,眼睁睁地看着柔弱美丽的公爵殿下将那把十字镐挥得虎虎生威,片刻不停地敲着这厚重的石层。 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开采这么大面积的石矿,提着这柄镐子的奥利弗,俨然已经化身成了没有感情的采矿机器。 他戴上了【猫猫神的戒指】为自己照明,下定决心要抓紧月亮还在偏西位置的那点时间,争取在必须会城堡前,把自己剩下的大量精力值,尽可能地消耗掉。 尽管现在的他,已经可以通过不少菜肴来恢复精力值,让精力显得不那么珍贵了——但在他眼里,精力条不用尽的一天,简直不能算完整的一天! 之前没矿可挖,除了开垦(现在也暂时没地可以开了)和垂钓外,基本没有能大量消耗精力的项目,也就算了。 现在却有大片矿区摆在眼前,甚至还能产出他之前一直没有办法得到的金属矿石……他怎么可能做到早早回城堡睡觉、明天再来? 为了能在昏倒的时间点到来前、带着福斯等人赶回城堡,奥利弗倏然拿出了自己采收地里成熟作物时的心无旁骛。 他甚至连背包里不断增加的石料和金属矿石的进账,都没有分心去看。 一连串密集得像是雨点的“哐哐哐哐”声下,镐子被极快速地挥动着,快得简直能看到残影。 众人茫然地看着,他们尊贵的小殿下眼睛亮晶晶的,不知疲倦地开采着大小石块——那些个头较小的凹起,往往在他们还没来得及看清模样时,就已经被他干净利落地一下敲碎了;只有个头大的那些,才能撑得住那携着神力的镐子的三四下敲击,再瞬间化为一滩反耀着淡淡月光的碎石。 在一通疯狂开采后,看着消耗得还剩下1/6的精力条,以及背包里多出来的那32颗铜矿石、15颗银矿石、12颗煤炭以及近300份普通石料后,奥利弗才意犹未尽地收了手。 只是大半个晚上的开采,就已经把他砸下去制作护栏的成本收回一半了……更何况他还收获了好些金属矿! 时间已经很晚了,奥利弗不舍地收起十字镐。 他最后看了眼在自己迅猛的操作下、被刮去浅浅一层的矿坑,意犹未尽地回头:“先回去吧。”明天早些过来。 福斯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他最怕的情况,就是小殿下坚持敲下去,直到像那回开垦田地时一样、激动得昏倒在地里为止。 ——福斯丝毫不知,自己其实完全猜中了奥利弗原先的打算。 而在带着一行人回去的路上,奥利弗忽然想到,他曾经对那位被自己信口胡诌出来的神祇祈祷过。 话说回来,也快是时候了。 可爱的猫猫神啊,感谢您的慷慨馈赠。 他心情极好地想着。 等再开采一阵矿坑,积累一批金属矿石的材料后,他对猫猫神的馈赠的依赖也就没那么大了。 等到那时候,就尽快将原先的光明神神殿改造得更漂亮一些,好用来供奉财富之神雕像吧。 这样也就能让可爱的猫猫神,光明正大地接受莱纳子民的崇拜和跪拜了。 奥利弗刚生出这个念头,就被在遥远神域中那位一边郁郁寡欢着,一边偷偷关注着他的新生神祇给捕捉到了。 …… ……放进……神殿里?…… …… 在缓慢地消化完这个噩耗后,那双金灿灿的眼瞳,一下陷入了呆滞状态。 下一瞬,原本没精打采地耷拉着的长尾,也一下因为过度的惊吓而倒竖起来,金色的茸毛统统炸开! …… ……不…… ……不…… ……不!…… 第76章 第 76 章 奥利弗当然不知道, 那只脾气好得不可思议的猫猫神,已经被他这一天下来的表现给严重地刺激到了。 对于心爱的信徒前一刻撇下承诺,下一刻就光明正大地去爱抚小鸡的行为, 新生神祇虽然还难掩郁闷,但至少是渐渐习惯了。 在睡梦中浮浮沉沉时,祂的神念里尽充斥着那种会对自己微笑的、那么亲昵地爱抚自己的,温柔漂亮的领主。 ……不习惯也没有办法。 祂失落地想。 ……祂又不能真的困住奥利弗,不让对方去抚摸那些讨厌的小鸡。 就算有足够的神力这样做,祂也不想让心爱的信徒, 因此感到不高兴。 ……反正。 ……只要奥利弗在每天晚上, 还会亲昵地抱着祂说话,灵魂随祂进入神殿之中…… ……祂也就……勉强不生那些小鸡的气了。 祂才说服了自己, 却哪里想到,仿佛有恃无恐的信徒竟然得寸进尺,准备养猫! 祂在短暂的茫然后, 只神念微动,关于“猫”这种生命的知识,便如泉水般涌入了金色的神域。 猫, 就是和祂在初生外貌上有些相似, 同样拥有信徒最喜爱的毛茸茸的耳朵、长尾巴和柔软肚皮, 会撒娇地“喵喵”叫的…… 不。 恢宏壮观的黄金神殿, 霎时都因为神祇悲伤的心绪而变得光泽黯淡。 ……祂……甚至还没有柔软的肚皮…… ……也不会喵喵叫…… …… 毛茸茸的金色尾巴彻底耷拉了下来,再也不像之前那样,惬意而悠闲地左右晃动了。 …… ……奥利弗…… ……也会像爱抚自己时一样,爱抚那些‘猫’吗?…… …… 随着信徒们发自真心地祈祷, 神力源源不断地流入萦绕在祂身周的金色光团中。 让这位新生的、财富的掌控神的神躯, 一天比一天凝聚。 只是随着信徒数量的增长, 他们的愿望也不复当初的单纯。 在每晚的餐桌,和每天晨起干活前,他们垂首向神祈祷时,语句中就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俗世的欲望。 最肮脏的本愿,他们并不敢暴露在无所不能的神祇面前。 但除了最纯净的虔诚、感恩与憧憬外,丝丝缕缕的贪婪、嫉妒和懒惰等情绪,依然流向了黄金神殿。 在所有人的认知中,神也是有着情感的。 对于喜爱的事物,祂是慷慨的,丝毫不吝于赐下神眷。 对于厌恶的事物,祂是残暴的,只要被祂的神念洞察,便会毫不犹豫地降下恐怖的灾害,让它们就此覆灭。 而对于普通的信徒而言,祂则是喜怒无常的……需要小心翼翼地对待,充满敬畏和虔诚地祈祷,献出财富甚至是生命,才有可能会在某天得到少许恩赐。 会有好脾气的神,也会有坏脾气的神。 会有贪得无厌的神,也会有温柔慷慨的神。 祂也不例外。 祂的意识越来越清晰,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神躯也从一开始朦朦胧胧的金雾,变得越来越凝实,成为能被信徒在上次一把“抱”住的程度了。 祂清晰地感觉到了。 按照这样的速度,再过一小段时间……最长不超过两个月,或许只需要一个月。 祂便能由法则和信仰所形成的真正面貌,出现在信徒的面前,而不会灼伤到那双比星辰还要美丽的蓝眼睛。 至少能在神域中,让心爱的信徒看清祂的相貌。 祂无比期待着那一刻。 想到这里,祂就突然不在乎那些讨厌的‘猫’了。 …… ……奥利弗。 …… ……奥利弗。 …… 在遥远的金色神域中,新生的神祇,有些痴痴地重复着唯一依恋的信徒的名字。 …… ……他最喜欢的……奥利弗…… …… 在祂的眼里,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奥利弗的灵魂就像是月光一样银白皓洁。 但比月光要明亮,比火光更温暖。 尽管力量有限,这位初来莱纳的领主,却竭尽所能地贡献出自己的智慧和体力,好让领地上的生命不再受饥饿和寒冷的折磨。 他的善良让奴隶们满怀感激,他的容貌让人们深爱赞美。 而他强大、纯净、美丽的灵魂,则让新生的神祇陷入深深的迷恋。 就像是…… 一颗燃烧的星星。 每当这颗星星出现在神域中,就会让那双蕴含着神力的金色眼瞳,情不自禁地追随着他。 ——一个人类的灵魂,怎么可能比一些行走在神域中的、神力微弱的神祇,要更加明亮美丽? 要是让其他神祇发觉,一定会立即察觉到异常。 新生的神祇却只是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一切。 毕竟,从祂拥有意识的那一刻起,被自己默默注视着的奥利弗,就已经是这样的了。 所以,要‘离开奥利弗身边、单独去到冰冷的神殿中’这样的事情——才会变得完全无法忍受。 对猫猫神的激动情绪一无所知的奥利弗,已经火速完成了洗澡-换衣服-躺上床的工序。 尽管通过观察月亮的位置,他判断离系统强制自己休息的时间,应该还差了那么一小会儿……他也不打算再拖拉了。 实际上,他巴不得立即快进到第二天——精力回满,天光大亮,然后在严格又爱操心的福斯陪同下,继续他的挖矿大业。 “我亲爱的猫猫神啊。” 好在在真正闭上眼睛前,他想起了差点被遗忘掉的财富之神雕像。 于是他赶紧从床上坐起身来,将黄金的招财猫像从游戏背包里取出。 他双手托住猫猫雕像的双侧,温柔中带着点敷衍地亲了亲那只举着的爪爪:“感谢你的护佑。晚安。”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平时总会在这个不走心的晚安吻、而害羞又开心地微微发热的那只爪垫,这次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事实上,奥利弗这时的脑海,已经完全被那大片的矿地所占据了。 要是其他几片区域也能挖出矿就好了…… 或许是尝到了许愿成功的甜头,莱纳领主在闭上眼睛之前,忍不住又看了严肃地站在床头的猫猫雕像一眼,难掩笑意地祈祷着:“喔,亲爱的猫猫神啊。为了光辟我们伟大的猫猫神教,你能慷慨地赐下更大,更多,或者更深的矿坑吗?” 说完这话后,他想起了还没有许诺‘贡品’。 总不能空手套白……神吧,那也太无耻了。 他转念一想,认真地承诺着:“要是你能实现我的愿望的话,我一定为你修建更大更好的神殿。” 反正作为人民精神世界的支柱,情感的寄托和信仰的化身,猫猫神迟早都是要有大神殿作为牌面的。 要是矿区够大,足够补充上他金属矿资源方面的空缺的话,那腾出来的石料,的确应该用在修葺神殿上。 “一直以来,都辛苦你为我提供那么多金属锭了。”说到这里,奥利弗那玩笑般的话里也不禁多了几分真心:“虽然你的神殿不可能奢侈到完全用黄金建成,但我保证,一定会非常漂亮。” 等莱纳一切步入正轨,工业产业链稍微发展起来,让彩色玻璃等材料显得不那么稀缺,他还可以让人将猫猫神的神殿修得更美、更具创意。 不论如何,神殿都比呆在他的床头要好。 抱着美好的愿望,奥利弗终于安心地重新躺下了。 他刚闭上眼睛,便迎来了秒弹出来的当日结算面板。 【农耕人】还在6级,经验值只因为他爱抚过小鸡,而朝着7级的方向挪了少得可怜的3%。 【战士】也停留在2级,但经验值竟然……增加了1%? 从即将升级的98%,攀升到了更加接近3级的99%的位置。 奥利弗不禁愣住了。 他做过什么? 或许是这一天过得有些漫长,他足足回想了好一阵,才想起了自己唯一取出【猫猫神的宝剑】的那一次。 ——他打死了一只苍蝇,并且,一直忘记查看得到的那团粉红色的战利品了。 意识到这点后,奥利弗难得地被系统的计算方式噎住了。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杀死一个强盗可是只增加了5%的经验的。 杀死一只苍蝇就能得到1%……在系统眼里,5只苍蝇,竟然就已经等于一个人的分值了吗? 初时有些难以接受,但转念一想,又能理解了。 在没有任何感情和伦理观念的系统看来,苍蝇和强盗在本质上,都是被他用攻击力巨大的宝剑,所亲手‘秒杀’的【敌人】。 因为刑罚而死去的其他强盗,则不会给他提供任何的经验值。 获取经验值上的不同,或许只是它判定的“血量”上的不同。 奥利弗陷入了思考。 看来要是想让【战士】这项职业技能升级,远远没有他想象的困难。 根本不需要成为‘战斗狂’或者‘杀/人狂魔’:虽然慢了一些,但只要化身疯狂的苍蝇杀手,就能获取少量的经验值了。 ——值得努力。 奥利弗做出决定,便将视线投向了唯一一项久违地有大变动的职业技能。 停滞许久的【矿工】,在经过他刚才那一顿猛敲后,直接从2级提到了3级的67%的位置,并且同时解锁了【银锭】和【熔炉】的配方! 奥利弗的眼睛一下亮了。 制成一块银锭,需要5块银矿石和1份煤炭。 而最关键的熔炉的话,只需要少量石料和铜矿石就好了。 重要的是,有了银锭和铜锭的稳定熔炼法,他就能做更多的配方,也不再需要那么依赖之前作为唯一来源的猫猫雕像了。 奥利弗心满意足地关上了结算界面。 因为他这下半天都一直沉迷挖矿、根本无心撸猫,于是满心以为自己会直接陷入黑沉梦境,再睁眼时,就能到天亮了。 却没想到,他还是进入了那个拥有黄金神殿和黄金猫的梦境。 不等奥利弗看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眼角余光就捕捉到一道金灿灿的光影,气势汹汹地朝着他甩了过来! 猝不及防下被那道光影击中手肘、虽然一点不疼,但奥利弗还是惊了一下,接着便是迷惑。 这是什么梦? 他定睛一看…… 那是一道他既熟悉又陌生的高大身影,这时正背对着他,尖尖的三角耳因为愤怒而一颤一颤。 “喵喵?” 奥利弗茫然唤道。 他算是搞清楚刚才“袭击”自己的“凶器”,到底是什么了——正是那条他眼馋了很久、却一直不敢摸的毛茸茸的金尾巴。 相比起前几天看到时的模糊朦胧,现在的尾巴更加真实,看起来也更加好摸了。 尤其它似乎正因为主人的愤怒情绪而炸着毛,变得蓬松,也变成更加诱人的毛茸茸了…… 想到刚才手肘上传来的那阵被茸毛带来的奇异擦蹭感,奥利弗不禁默了默。 这种,被猫尾攻击的快乐。 下一刻,他便对着似乎在发脾气的这只大猫咪,诚心诚意地询问着:“喵喵,能不能再来一次?” 神祇:…… 第77章 第 77 章 “可以吗, 喵喵?” 奥利弗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根毛茸茸的猫尾巴,不知道拿出了多大的克制力,才忍下了去摸一摸的冲动。 只是在他连着唤了好几声, 声调还故意变来变去后……这只不知道为什么生起气来的漂亮大猫猫,依然无情地背对着他。 奥利弗当然不可能放弃。 这是他梦到的猫,当然就是他的猫了! 他毫不犹豫地起身,主动凑过去了。 先是安抚性地摸了摸那双微微抖动的猫耳朵,再是从背后抱住…… “咦?” 毕竟隔着那团朦胧的金光,以为只是像上次那样的虚抱、却没料到会真真切切地有了微凉触感的奥利弗, 不禁愣住了。 他双臂顿住, 仔细地端详起了……这道他这时清晰地意识到、比自己还高大不少的身影。 除了那活泼好动的猫耳和彰显猫猫心情的尾巴外,猫耳青年的大半身形, 仍然被金色的光芒笼罩着。 但样貌和身形的轮廓上,都比之前要清晰多了,在他的手臂碰触到对方的身体时, 也有了真实的接触感。 ……隐隐约约显现出来的五官轮廓,和摆在眼前的体格差距,都足够让他意识到了残酷的一点。 这根本不是他原先设想中的柔弱的猫耳美男, 也没有雪白柔软的猫肚皮。 是线条漂亮的硬实肌肉, 高大但不显得夸张、而是透着赏心悦目的匀称感的骨架, 还有与其说是‘美少年’, 更应该用‘英俊’来形容的容貌。 奥利弗:“……” 他禁不住再次怀疑人生。 为什么他的梦中情猫,除了拥有确实很合他心意的好脾气、毛茸茸的猫耳朵和长尾巴外……看起来居然是个比他还要高大健壮的帅哥? 新生神祇还不知道,祂因为过于焦虑、而提前显现出的身躯,已经让奥利弗撸猫的欲望大减了。 从被信徒自背后抱住的那一刻起, 就彻底僵住、一动不动的祂, 许久后才后知后觉了两件事。 最心爱的信徒, 总能牵动自己的心绪变化。 而祂。 ……却拿奥利弗一点办法都没有。 祂还茫茫然的,一边不自知地害羞着,一边不知所措地顿住不动时,奥利弗就已经先回过神,缓缓地放开了祂。 似乎察觉到了奥利弗举动间的小心翼翼,刚才一直因为生着闷气、而背对着奥利弗的祂,也毫不犹豫地转过了身。 奥利弗难得地褪去了对毛茸茸的迷恋,认真地与祂对视着。 这种面对面的注视…… 奥利弗再无法忽略,他一直最喜欢撸的这只大猫猫,的确要比自己要高大许多的事实了! 这是为什么? 他难道不是应该更喜欢小巧可爱的猫猫吗? 奥利弗目露迷惘。 为什么他的梦中情猫,会比缅因猫还大得多……! 想不出答案的奥利弗,回过神来,看向了刚还在闹脾气的大猫。 仿佛察觉到他心中的迷惑和犹疑,安静乖巧的猫耳青年,只默默地凝视着自己。 长尾巴是没有一根杂毛的漂亮纯金色,像撩在他心上一样,慢吞吞地左右一扫一扫的。 小尖耳朵不时颤动,似乎也透露了猫耳青年此时的不安。 奥利弗看着祂,内心陷入了深深的挣扎。 这到底是自己的梦境——除了自己内心的奇怪渴望在作祟外,实在找不出其他解释了。 就在奥利弗不知道是该调整心态、像平时一样撸猫,还是继续呆坐时,对方却先开口了。 …… ……奥利弗…… ……你……怎么了?…… …… 依然是他印象中的,低沉好听的嗓音。 却透着一点任谁都听得出来的小心翼翼。 “没什么。” 奥利弗下意识地露出了安抚性的微笑。 虽然他并不清楚,这场与他想象出来的猫耳青年的对话会具体怎么进行下去,但反正一时半会醒不过来,索性找了个最容易进行下去的话题。 “只是有些吃惊。”奥利弗慢慢地说着:“你难道就是猫猫神吗?” …… ……是…… …… 神躯还未完成,祂其实暂时还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神名。 但祂却清晰无比地知道,每次心爱的信徒在召唤自己时,都会用好听的声音,称呼祂为‘猫猫神’。 这虽然不是真正的、由神格赋予的神名,但对祂而言,却是同等重要的。 “果然。” 奥利弗喃喃自语着:“原来是猫猫神。” 这样就说得通了。 他每天对得最多的,除了管家福斯外,就是摆在床头、伴随他入眠的招财猫雕像了。 加上他最近没少惦记自己胡诌出来的“猫猫神”的事……果然还是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 原来,他潜意识里想象出的“猫猫神”,竟然是黄金猫化身的英俊猫耳青年吗? 神是威严的,神像是俊美的,但猫咪却是无敌可爱的。 黄金猫化身的‘猫猫神’……当然就该既威严,俊美,又要可爱了。 梦里的‘猫猫神’,就奇迹般地融合了这三点,完美地符合了他心目中的标准。 想通这点后,奥利弗仅剩的那一点点疑心,也在瞬间消失无踪了。 而在神祇看来,那双总能让祂神力产生波动的漂亮蓝眼睛,一直带着笑意地打量着祂。 却没有说话。 这也让祂……有些说不出来的紧张了。 不知沉默了多久,就在奥利弗又有些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撸猫手时,“猫猫神”忽然开口了。 祂说得很慢,显然对‘人的语言’还很不熟练。 …… ……奥利弗…… ……你的愿望…… ……我已经听见了…… …… 语调听起来很严肃认真,但在奥利弗耳中,却还是有着猫咪特有的柔软。 面对试图一本正经地说话、聚可爱、帅气和威仪于一身的猫猫神,他怎么可能产生对神明/的畏惧呢? 即便这样,奥利弗还是佯装出认真期待的神态,忍着笑,同样一本正经地问:“那慷慨的,亲爱的,可爱的猫猫神啊!听从了最虔诚的信徒的话语的你,会愿意实现我的心愿,赐给我更大更多的矿区吗?” 在奥利弗进入神域时,就无法继续倾听他的心声的新生神祇,天真地相信了奥利弗‘相信着’自己的话。 祂刚想一口答应下来,就想起了自己之前的计划,险险止住了。 ——像初雪般纯洁懵懂的神祇,在接受人间众多信徒的祈愿后,已经悄悄地染上了一点狡猾的气息。 …… ……可以…… ……但……有条件…… …… 听到这话后,奥利弗是既有些惊讶,又有些好奇了。 他梦里的猫猫神,竟然不是个有求必应的傻白甜,而居然会认认真真地提条件! 尽管这样故作精明的猫猫神,只会让他觉得更加可爱,面上却装作有些伤心为难的样子:“啊,亲爱的猫猫神啊,一向最仁慈又大方的你,竟然要对你最虔诚的信徒降下严厉的考验吗?” 当看见心爱的信徒那精致漂亮的面庞上,流露出令人心碎的悲伤时……被对方骗了太多次的神祇,尽管吸取了部分过去的教训而没有完完全全地相信,却依然有些忐忑了。 但这次的条件,是祂绝对不能让步的。 祂……不想被奥利弗送进神殿里去。 不论是多金碧辉煌的神殿,也不可能比得上祂在神域中,与生俱来的这座黄金神殿了。 而祂的神殿中最最重要的珍宝,正坐在自己的面前。 祂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能凝望着珍宝入眠,被珍宝抱进怀里,听着那些温柔好听的话语的机会。 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祂笨拙地解释着。 …… ……不…… ……不是考验…… ……是条件…… …… 奥利弗饶有兴趣地弯了弯嘴角。 没想到,“猫猫神”还挺有原则的。 就算是他梦里想象出的“猫神设定”,也依然机警敏锐,没有被他骗到。 见装可怜没有成功后,奥利弗便一下变了副态度。 他的坐姿从原本的放松,换成了认真谈判的姿态,看着说话慢吞吞的“猫猫神”,慢条斯理地问:“那我亲爱的猫猫神大人啊,你的条件是什么呢?” 丝毫不知道心爱的信徒有多狡黠的猫猫神,已经因为他突然变换的态度,而可怜地愣住了。 祂内心的震荡,则通过倏然变成了飞机耳的尖尖耳朵、和一下蜷起的尾巴,完完整整地暴露在了奥利弗的面前。 ……是…… 祂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认认真真地强调着。 ……不许养‘猫’…… ……不许……把我放到神殿里…… 像是担心奥利弗会伤心,祂踌躇了下,还是做出了一点让步,补充了句。 ……可以……摸小鸡…… 奥利弗微微蹙眉,貌似为难地打着商量:“英明的猫猫神啊,要是你不喜欢那座神殿、或者现身在其他信徒面前的话,我愿意为你打造一座黄金替身,让它替你接受信徒们的顶礼膜拜。” 不放确实也可以。 神殿还没进行修葺,而他也习惯了抱着猫猫神,嗯,招财猫雕像了。 不过,原来他在潜意识里,是那么舍不得将猫猫雕像放走的吗? 奥利弗这么感叹着,继续胡说八道:“沐浴在你伟大的荣光中,莱纳人一定会对猫额外关照的。而猫的到来,也可以很大程度上防止鼠疫的发生,是一定要养的。” 对于这点,善解人意的猫猫神,也很快做出了回答。 ……奥利弗……不可以养…… ……其他人……可以…… 奥利弗眨了眨眼。 好吧。 就算是他幻想中的猫猫神,也是一只会理直气壮地吃醋、要求霸占主人的猫猫。 一想到这里,他便忍不住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当然可以。”他完全放下了之前的那一点点别扭,对乖巧坐着的猫猫神伸出手,很轻柔地揉了揉那双又开始轻轻颤动的毛茸茸的耳朵。 又朝前倾身,在极敏感的耳朵尖上,落下了极温柔的一吻。 神祇怔住了。 ……!…… ……!!…… 祂倏然陷入了无法抵御的迷醉状态。 只听到美丽的信徒在耳边,以带着清晰笑意的声音,许下了令祂无法抵御的承诺:“……反正我早就有了最慷慨,最心爱的猫猫神,本来也不需要去养其他的猫了。” 他让福斯买来一批猫时,原本打的就是让它们成为工作猫的主意。 莱纳城里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虽然距离入冬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算到要做的那么多事情,时间其实是很紧迫的。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精力去陪伴宠物猫,也不想做一位不负责任的主人。 奥利弗一边抚摸着那手感极好的猫耳朵,一边坦坦荡荡地盘算着。 ——最多是在友好又漂亮的猫猫路过时,顺手摸两把就算了。 第78章 第 78 章 梦境淡去。 奥利弗在清晨的第一下钟声响起前的那一瞬, 就像是体内有着被精准设置过的发条般,准时睁开了眼。 他没有忙着起身,而是躺在床上, 一边听着被晨风送得的钟声响起, 一边慢慢地回味着昨晚的美梦。 尽管不是先前以为的猫耳美少年, 但高大英俊的猫猫神, 却堪称聚齐了一切猫猫的萌点。 不论是那双毛茸茸的,摸起来既柔软又温暖,只要轻轻地按下去, 就会很快地弹起来的猫耳。 还是那条要么高高竖起, 要么有一下没一下地慵懒摆动,要么是紧张不安地蜷起……总能忠实地反映出猫咪心思的漂亮尾巴。 都让他爱不释手。 就连一开始让他略感违和的高大身形, 都在这些优点的衬托下,被成了不折不扣的反差萌。 性格也特别好。 爱吃醋,但不会蛮不讲理。 会认认真真地跟他打商量,却心思单纯, 特别好糊弄。 就连生闷气的时候,也只是一言不发地背对着他,等着他来哄。 不论是上次, 还是这次,奥利弗都发现, 它看起来高傲冷淡,其实天真单纯。 只需要一点点的甜言蜜语和轻柔的爱抚, 就能哄好了。 ……不愧是他的梦中情, 嗯, 猫猫神。 奥利弗不禁感叹。 换做是他在之前的世界里养的那几只猫主子的话, 或许是被骗的次数多了, 哪里会这么好糊弄? ——恐怕早就愤怒地亮出利爪,一边歇斯底里地喵喵叫着,一边发狠地教训这位满嘴花言巧语,却屡教不改地到处沾花惹草,被逮住后还一副暖渣男嘴脸的铲屎官了。 “我亲爱的猫猫神啊。” 起床洗漱之后,奥利弗先收下了那一枚静静地躺在招财猫雕像的爪垫中,闪闪发光的金锭,一如往常地亲了亲那只光滑圆润的爪垫,再奉上新采的鲜花:“感谢你的馈赠,也希望今晚还能梦见你。” 或许听到心爱的信徒呼唤着自己,才刚陷入沉睡中的神祇似有所察地抖了抖耳朵,眼皮也轻轻颤动。 …… ……我也想……见你…… …… 随口送上一句蜜语后,奥利弗很快就进入了狂热矿工的状态。 早餐中的流食被他匆匆咽下,而面包等食物,则让福斯装进了篮子里,留作中午时补充精力用。 接着他火速沿着石阶下到城堡一层,直奔鸡舍。 当着渐渐习惯、不会再大惊失色的露西三人的面,他照常展示了一通干净利落的摸鸡手。 之后便不顾小鸡们眷恋的“叽叽”叫声,也不理它们撒娇的挨蹭,无情地准备离开了。 不过才迈出两步,满脑子装着挖矿的事的他就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 他转过身来,略带笑意地对一脸严肃地指挥齐肯给水盆换水的露西说:“新裙子很适合你,露西。” “殿、殿下!” 露西倏然睁大了眼,受宠若惊地怔了阵后,才有些笨拙又小心地提起裙摆,屈膝行礼:“这都是您的慷慨恩赐,感谢您。” 她实在是太瘦了,即使最近伙食和居住环境都大有改善,但干活总是比任何人都要拼命、想着为美丽善良的领主多做一些的她,身上还是没涨多少肉。 尤其在营养跟上后,她原本瘦弱矮小的身量开始重新抽条,手脚便有了一种病态的纤细。 在父亲死去时,还能当做长裙穿的衣服,已经变成了会露出大半截小腿的奇怪裙子。 不过这样不伦不类、会惹得贵族厌恶地皱眉的装束,在奴隶中实在是太多见了。 别说奴隶总需要下地干活,就算是活最少的冬季,他们也不可能奢侈地拥有贵族那种展示优雅腿型的袜子。 哪怕是在最冷的天里,他们大多数人甚至连双像样的鞋子都没有,脚上不是伤口和老茧,就是痒得钻心的红肿冻疮。 但露西得到的裙子,却是奥利弗让知道她身量的那几位农妇做的。 不仅完美贴合她的尺寸,用的还是她根本不会舍得给自己买的新的棉麻布,摸起来柔软舒适,还染上了适合小女孩的明亮颜色。 露西曾经站在衣箱前犹豫了许久,就是想自己到底配不配穿这么好的衣服。 但想到领主大人对她的看重,她一咬牙,还是穿上了颜色最素的那一件。 因为鸡舍里的活,肯定是会弄脏身上的衣服的——要穿最好洗的那一身。 现在得到最崇拜的奥利弗殿下的一句夸奖,平时在乔纳森等大男人面前、都能表现出超出年纪的沉稳冷静的露西,一下心花怒放得像她这个年纪的真正小女孩了。 奥利弗加深了唇角温柔的笑意,向她轻轻颔首,这次才真正离去了。 不过在去矿坑的路上,若有所思的他,忽然向身侧的福斯说道:“福斯,不如将仓库里积存的那批亚麻布拿一些出来,做成耐脏又容易活动的短装,发给鸡舍里的人吧。” 小萝莉穿着长裙的样子,的确挺可爱的。 但还是提醒了他:那样的装扮,并不适合干鸡舍的活。 现在的鸡舍只是起步,这几天里,就要从莱纳人里筛选出新的饲养员备选了。 随着规模一点一点扩大,不管是作为特定职业的荣誉象征,还是为了方便,都还是由他提供统一服饰的好。 只是一批粗糙无比,根本不配接触公爵殿下肌肤的亚麻布罢了,福斯当然不会吝啬。 闻言,他恭敬垂首:“一切按您的吩咐去做,殿下。” 等到了矿坑后,奥利弗便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看似单调又机械性的挖矿事业中,根本没空跟福斯说话了。 福斯管家只有站在一边,忧心忡忡地看着美丽优雅的小殿下,用那纤细修长的手臂一下下地挥动着看起来就显得沉甸甸的十字镐。 在如雨点般密集的“咚咚哐哐”声中,被猛烈的敲击带起的火花仿佛要连成一片。 对奥利弗而言,手中的十字镐是没有重量的,而敲下去也完全不费力,甚至不受任何反作用力的影响,当然无比轻松。 在这样单调无比的重复作业中,有些人很快就会感到厌烦,但更多人却会获得一种难以言喻的……蜜汁快感。 在沉浸在这种快乐中的奥利弗眼里,这一块块或是深灰、红褐、银白、或是灰金相间的椭圆矿石,外观可爱得就像是一颗颗费列罗巧克力。 果然应验了那句话:人生就像吃巧克力,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的。 对他而言,敲矿也像是吃巧克力——永远不知道下一镐子敲下去时,究竟会给他带来金矿石、银矿石、铜矿石还是普通石块。 拥有把所有试图“帮忙”的人赶出矿区、独享这片资源的特权的他,对此简直乐而不疲。 如果只是玩游戏的话,他当然不可能每颗矿石都亲力亲为地用镐子开采:要么攒一批材料后,制造或购买威力较大的炸蛋对矿区直接进行轰炸,要么就是只选择性地开采带有高价值金属矿条纹的矿石。 虽然不起眼的灰白色矿石,也有概率被开采少量的金属矿石……游戏玩到那一步,已经称得上是财大气粗的玩家,是根本看不上那点利润的了。 现实当然不同。 ——矿石可不会像游戏里那样,很快就会刷出新的资源来,而只是一次性的。 在奥利弗看来,这就是最标准的“挖一块少一块”,不可再生的珍稀资源。 出于这点原因,不管里面是什么,冲着石料和经验值去的他,都绝对会把每一块都敲得干干净净。 要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灰白石块里,能掉出金属矿石的产出,更是能给他带来“赌石”般的快乐。 哪怕爆出的只是最普通的煤炭……也省了他砍树和烧炭的时间精力啊! 每当奥利弗腾出一点时间,扫一眼游戏背包里飞速增长的各种金属矿石数目,都会给他带来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挥起镐子时,也更加高效麻利了。 而亲眼看见高贵的领主大人亲自下矿,不知疲倦地挥舞着那柄被伟大的猫猫神灌注了神力的镐子,坚硬无比的石头就像被放在火堆般的黄油般柔软,每一镐都要剜掉一大块的画面…… 所有人的视线,都情不自禁地被那道看似纤弱、实则赋予了强大神力的身影所牵动。 领主大人每举起镐子,他们便不由自主地提着口气;而镐子转瞬重重落下,他们便毫无意识地倒抽口气。 纹路斑驳的顽石毫无抵御地当场迸裂,在一小蓬淡灰色的烟尘里碎成了小块石子,却转瞬就消失了。 一定是被伟大的猫猫神,以神力摄取了吧。 即使是曾经见过领主大人云淡风轻地挥动锄头、独自一人就开垦了大片大片的田地的人,眼底的敬畏也越来越深。 不愧是猫猫神。 更不愧是领主大人。 在一干视线狂热的人中,只有福斯依然板着面孔,紧抿着唇,不时看向越来越移向正中位置的太阳。 完全沉浸在挖矿状态中的奥利弗,根本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 不过,他毕竟有过因为精力不慎耗尽、而当众昏倒的经历。 为了不让忠心耿耿的管家再受惊吓,他还是多少会注意一下精力条的。 当看到精力条飞速下降,很快在繁重的采矿中下落到不到1/10的危险位置时,他终于中场休息了。 ……再挖一下。 奥利弗挥动镐子的频率虽然降了下来,却俨然意犹未尽,依然不肯把十字镐收起。 挖完这一下后,他没忍住,又挖了一下。 两下。 三下。 再一下。 ……真的是最后一下了。 在心里毫无诚意地起誓、却根本停不下来的奥利弗,在再落下第12稿时,终于遭到了不遵守承诺的“报应”—— 不知道镐子挖到了什么地方,破开的那处石层里骤然传来了尖锐的叫声。 纷乱繁杂的翅膀拍打声随之响起,在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情况下,一团团小臂大小的黑影,猛然从那处裂缝里冒出,朝唯一在矿坑里的奥利弗袭击了过去! 第79章 第 79 章 “殿下!!!” 福斯只觉自己胸腔里跳动的心脏, 仿佛暂停了一瞬。 深绿色的眼瞳倏然放大,他厉喝一声,想也不想地奋冲上去! 然而由于奥利弗先前的坚持, 他与其他人不得不退出矿坑, 站在上面等待。 即使他毫无疑问是在场震愕的人里最快做出反应的, 可要从地上翻进坑里, 再冲到已经前进了一段不短的距离的小殿下身边……绝不可能是瞬间能做到的事。 在他绝望的视线中,那群通体漆黑、叫声凄厉的怪鸟,疯狂地朝他的殿下群攻过去! 福斯不知道的是, 奥利弗反应其实比他还快。 当镐子落下的那一刻, 他清晰地感觉出了……透过镐头传来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落空感,就有些迟疑了。 他将镐子撤起, 收取石块的时候,便本能地做好了防备。 于是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几乎是突然群涌而出的蝙蝠,直冲金发领主的脸面袭来的同时——他就不疾不徐地从游戏背包里取出了那柄每次出现、都会给在场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巨剑。 唯独这一次, 旁人的目光没有落在大剑上,而是被突然冲出的古怪鸟类给吓到了。 这些扑扇着诡异的翅膀和老鼠的头颅,有着利爪和尖牙的怪鸟, 就像是栖息在地狱中的恶鬼般的丑陋的怪物。 根本辨认不出它们是什么的众人,只感到了毛骨悚然。 “怪物!” “石头 他们惊呼着。 然而这根本不是能因为本能的恐惧而退缩的时刻, 殿下还在那里! 福斯管家的反应最快,也给他们彻底提了个醒。 在落后了好几步后, 众人如梦初醒, 赶紧跟在管家身后, 朝着领主大人的方向奔去! 不, 求求猫猫神大人, 不! 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前八任领主在一年里蹊跷死去的阴云,他们不寒而栗下更加拼命地疾跑着,冷汗唰地全下来了。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朝最崇拜的神祇祈祷着。 ——伟大的猫猫神啊,求求您保佑领主大人吧! 谁都知道,在如今的莱纳城里,不论是谁出事都可以,唯独殿下不能受一点伤啊! 这些洞穴蝙蝠常年倒悬在黑暗的地下石穴里沉眠,被突然照入的光线惊扰,它们变得远比平时更加疯狂,也更加具备攻击性。 尽管第二眼才辨认出了它们是什么,但奥利弗显然那些或许沾有致命细菌的爪子攻击到。 他毫不留情地挥出了大剑。 还奔跑着的众人,便看到那在阳光下就像白得发光的纤细手臂,轻而易举地挥动了那柄湛蓝色的阔剑。 一道深蓝通透、美得令人屏息的光弧,倏然划过他们怔然的视线。 就像是一道清澈无比的水流,被恣意地泼洒到空中。 锋利的剑身割破猎物的喉咙,溅起了一层残忍又瑰丽的血雾。 啪沙——“吱嘎!!!” 上一刻还扑扇着翅膀、凶恶地扑向奥利弗的它们,下一刻就遭到被神力灌注的宝剑的迅猛攻击! 被强光彻底激怒、张牙舞爪着要攻击敌人的蝙蝠群,就像是孱弱无力的蚊虫般,瞬间被连成年壮汉都能一下击飞的重剑割断喉管、无情地甩飞了出去。 有的“血薄”些,被剑锋击中的瞬间,就已经身首分离。 还有的只是受到致命的重创,在坠落地面前,齐齐发出了凄厉无比的惨叫! ——然后戛然而止。 在摸清楚对手实力之前,奥利弗就以最快速度祭出了【猫猫神的宝剑】。 得亏挥剑是不需要精力的……否则要是他当场晕倒在地,福斯怕是要被当场吓死。 除了杀伤力外,他主要是想将它‘无差别击退对手’的防御特性激发出来。 而这把以可爱的猫猫神冠名的宝剑,半点没有辜负新生神祇的神谕,表现出的攻击和防御效果是一如既往的好。 福斯刚意识到发生什么时,奥利弗就已经本能地挥出格挡的那一剑了。 因为在双方刚打照面时,奥利弗的眼睛里只映入了黑压压的一片。 在不确定这群来势汹汹的敌人的具体数量的情况下,他出于保险起见,选择一边挥动着手里的武器,一边有条不紊地朝人群的方向慢慢退去。 不过事实证明,在被称为新手神器的这把宝剑面前,这成群结队的洞穴蝙蝠简直脆弱得不堪一击——在他挥了五六下后,便在满地凄惨的蝙蝠尸体旁停了下来。 奥利弗不做任何停顿,而是又一挥手,在看清楚之前,便将满地的尸体……嗯,战利品,统统收进了系统背包里。 他顾不得查看系统对战利品的具体判定是什么,就被火速冲到自己跟前的管家先生,给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身后。 平日里稳重冷静像座冰冷无情的雕像,只有面对他时才会变得柔软的福斯,现在就如同被虎视眈眈的老鹰激怒里的护崽老母鸡,浑身紧绷着戒备四周。 绿色的眼瞳,死死地盯着那作恶的石洞。 “没事了,福斯。” 奥利弗不禁在他像拉满的□□般紧绷的背脊上轻轻地拍了拍,当即感受到手下躯体的明显震动,心里不禁一软:“我没有受半点伤害,你别担心了。” 福斯的胸膛依然激烈起伏着。 他第一次没有立即转过身来、向往常那样朝小殿下行礼,甚至没有开口说话。 奥利弗也没有急着将手移开。 相比起他那次昏倒了事、对之后的发展一无所知的情况……这次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向来沉稳老练的管家先生,所受到的严重惊吓。 “……殿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福斯才将急促的吸气声平复下来。 他死死地瞪着那个可恨的洞口,慢慢地放松了咬得死紧的牙根,转过身来,向奥利弗果断地单膝跪下:“……请您回城堡吧,将这里剩下的事物,都交给奴隶,或是俘虏去做。” “要是您不放心的话,”福斯恳求道:“便请信任您最重视的仆人,由我出面。” 奥利弗轻轻地叹了口气。 尽管对管家深感歉意,但这次的他,并没有动。 “你是贵族,福斯。”他说:“应该更加清楚。” 福斯沉默地抬起了脸。 清晰地倒映着温柔笑着的小主人的绿眼睛里,破天荒地充满了乞求。 “不论是作为流淌着王室血脉的公爵,还是莱纳城的领主,”奥利弗将声线放得低柔,认真地解释道:“为了维护这份荣耀,我都不可能因为惧怕敌人而后退——那天是强盗,今天,还只是几只怪鸟。” 福斯对自己所侍奉的主人,毫无疑问是无条件的付出,甚至是全无原则的守护。 但奥利弗要是一切都顺应这位护主的管家的心意的话,那恐怕真就成了一位只能被供奉在神殿里的‘天使’。 一切肮脏的事物都不配接近他身边,永远维持着那份可贵又天真的纯洁。 如果是在灵魂和记忆之前,那个懵懵懂懂的‘奥利弗’的话,并没有做出正确决定的能力。 那的确只能在管家豁出性命的庇护下,做一位纯白无瑕的“天使”。 但他不是。 清楚地感受到了小殿下的决心,福斯也想起了才过不久的强盗袭击,陷入了自怨的沉默。 是他……太没用了。 不论是强盗团,还是怪鸟的袭击,他都无法保护好殿下。 他对神殿中那些喜怒无常、高高在上的神灵,从不虔诚。 他的心里,已经存在着一位无比善良美好,真正的神灵了。 但现在的他,却无比期望着……这世上真的有那么一位降下神眷的、全知全能的猫猫神,能够一直庇护他越来越坚强勇敢,也越来越光芒熠熠的小主人。 “我明白了,殿下。” 过了很久,福斯才垂着眼,哑声回答。 奥利弗将管家搀扶起来,适当地作出了让步:“尽管有伟大的猫猫神的庇佑,但最让我信任的身边人,也只有你了。今天是我太草率了,接下来我再进矿坑时,都会让你们在更近的地方陪护。” 他并不会仗着有厉害的宝剑和戒指,就真将自己视作无敌的存在,就此为所欲为,随意身陷险地了。 ——万一这些出自游戏系统的道具,在哪天突然失效了呢? 强盗那两次是迫不得已,而刚才的蝙蝠群则是一场意外。 即使他反应足够及时、‘敌人’也十分孱弱,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却是给他表现出的大意敲响了警钟。 只要是可能存在危险的地方,都让护卫离近一些。 福斯紧抿的唇角这才略略放松一些,颔首行礼:“……感谢殿下。” 好不容易把人安抚住的奥利弗,这才暗松口气。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奥利弗依依不舍地扫了眼那被他一镐子挖出来的地穴入口。 他虽然对洞穴内可能存在的资源很感兴趣,但并没有在无人具备进洞探索知识的情况下、就残忍地派囚犯充当小白鼠进去探险的打算:“改天再说。” 今天的他不仅挖满了一整个上午、让精力条见了底,也已经让身边的人受够惊吓了。 反正矿坑留在这里,又不可能长腿跑掉,明天,或是改天再想办法继续也不迟。 不过…… 奥利弗看向一旁站着的法穆尔,露出了独属于甲方的、温和中带着丝怜悯的微笑。 由于地矿和地穴的存在,挖排水渠的计划,是肯定要绕开这里的了——注定要让法穆尔和雷布尔两个打工人,加班加点地再次更改设计图了。 第80章 第 80 章 因为意外而暂时停止采矿的奥利弗, 很快就在随从们的护送下回到了城堡。 正午刚过一点,是日头最毒的时候。 奥利弗在吃过午餐后,也就没有急着出去了, 而是利用这样的闲暇时间, 检查起游戏背包里的物品来。 他目光先落在了斩杀苍蝇时得到的、却一直被他遗忘了的粉色掉落物。 【虫肉】:一坨黏糊糊的难闻物品, 或许只有鱼会喜欢。 它的用途也的确就像系统有些刻薄的描述一样, 要么当成制作鱼饵的材料,要么就是……做成能提供少量体力和精力值回复的魔鬼料理【虫肉饼】。 毕竟只是来自苍蝇身上的战利品。 奥利弗只瞟了一眼,就不感兴趣地将视线移开了。 而刚刚杀死那群洞穴蝙蝠的收获, 则是…… 【怪物肉】x31:被人们惧怕的生物, 却大有用处 【蝙蝠翼】x20:来自洞穴生物的珍稀材料,但意外地向往光明 咦! 奥利弗的眼睛一下亮了。 真是猫猫神庇护啊……那些野生的洞穴蝙蝠, 竟然能算在怪物里! 他既惊奇,又扼腕。 现在要不是为了照顾福斯等人的心情,他简直当场就想冲回矿区,和说不定还有剩的洞穴蝙蝠大战三百回合! 【蝙蝠翼】是制造【避雷针】的重要材料之一, 而【避雷针】则能产出【电池】。 虽然【电池】摆在这个连电器的影子都没有的世界里,到底能发挥出什么作用,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未知数;而【避雷针】的制作, 也还缺少了另一样重要材料【石晶】……不,最关键的是, 【避雷针】这一配方本身,就需要采集者的等级达到6才能解锁。 不过, 采集者的升级是最简单的, 只要砍树就行了。 奥利弗简单算了下, 估算出自己只要再砍上175棵树, 就能将采集者升到6级。 不过暂时找不到另一项主材料的来源, 完全没必要着急。 真正让他雀跃的,还是【怪物肉】——而且多达31份! 足够让他按照前不久才解锁的配方,制作出一枚【防御戒指】了。 在福斯管家眼里,只是在闭目养神的小主人,其实已经在瞬间通过系统配方,完成了戒指的制作。 他再睁开眼时,掌心里已经多了一枚镶嵌着小拇指甲盖大的漂亮蓝宝石的银戒指。 令奥利弗出乎意料的是,这枚【防御戒指】,居然附有两项说明。 说明1中规中矩,“能为佩戴者提供少量防御”。 这与奥利弗记忆里,防御戒指的能力一样。 那另一项是什么? 他好奇地查看着。 说明2:沮丧的猫猫神更加希望,你能只佩戴祂所赠送的戒指。 奥利弗:“……” 戴着【猫猫神的戒指】的他,的确能拥有更强大的属性加成。 他之所以费力气准备两枚戒指的原因……当然是因为按照游戏系统的设定,他能同时佩戴两枚啊! 另一根无名指空着也是空着,能加点防御属性,也算聊胜于无。 而且【猫猫神的戒指】相比朴素低调的【防御戒指】来说,实在太高调了。 但在目前毫无危险的莱纳领地上,他简直就像是一颗行走的电灯泡,并且是特大瓦数那种。 哪怕是自认脸皮比较厚的奥利弗,也不想一直沐浴在领地子民那狂热崇拜的目光中,只好留在有需要的时刻再戴了。 要想说服自己行为的正当性,奥利弗简直能一下找出十几条不重样的理由。 就算他昨晚才刚梦到过委屈巴拉的“猫猫神”,也是一样。 一小会儿后。 “福斯。” 刚才一边把玩着这枚精致漂亮的蓝宝石银戒,一边陷入天人交战的莱纳领主……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将戒指递了出去。 面对疑惑的管家先生,他微微一笑:“这是我对最重视的管家先生的赏赐。戴上吧。” 福斯的身体反应先于想法,当即单膝跪下。 虽然完全想不清楚原因,他还是在犹豫片刻后,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了这枚来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赏赐:“……感谢殿下。” 难得让严谨刻板的管家露出一头雾水的表情,奥利弗不禁笑了笑,并没有做任何解释。 他隐约感觉,要是真留着自用的话,以现在一直萦绕不去的心虚感……晚上说不定就要梦到那只帅气的猫耳青年醋意大发,对自己兴师问罪了。 仔细想想,福斯总是为护卫他的安危而冲在最前面。 将带有些许防御属性的戒指给对方,其实反而更合适。 为了岔开话题,他直接问起了其他事情:“对了,鸡棚那边,新饲养员招收得怎样了?” 福斯立即回答:“殿下,露西已经挑选好人选了。” 情况与奥利弗之前预料的差不多。 尽管他尽可能地给领地子民提供了平等的机会,但在不徇私情的露西三人的筛选下,七成入选的都是平民,只有三成是奴隶。 就连这三成的奴隶里,都有好几位是曾经的平民,只因为家境中落,才不得不沦为奴隶的。 奥利弗问清这些情况后,不禁叹了口气。 知识的力量果然是强大的……扫盲行动势在必行啊。 “那六个单独编书的俘虏呢?”他又问:“还要多久完成?” 他最初只是想让人编绘一些像是手绘贴报的东西,贴在莱纳农田附近的聚集区域,再通过提供更多的工作机会,来增加奴隶学习的积极性。 但后来仔细想过后,就发现不现实。 光靠死记硬背得来的‘知识’,哪怕只有少量,也像是空中楼阁,并不切实际。 就算再麻烦,也要先打好基础,才能让奴隶真正学进去。 好在奥利弗不需要头疼于自编一本新教材,而是很快就在福斯管家的帮助下,找到了一批现成的资源。 ——是在神殿里找到的。 奥利弗起初还有些惊讶,一直被他当做‘不能随便动用的仓库’和‘猫猫神日后的住所’的神殿,竟然还会有大量能被称为‘课本’的东西。 不过在记忆里翻找过关于‘上学’的知识后,他也就能理解了。 在这个时代,平民所能学习的所有知识,都来自于神殿里神官的教授;而贵族的知识,小时是来自私人教师,大些后在是去往只接受贵族和极少数天资格外优越的平民的‘大学’。 那在神殿里找到教材,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看着厚厚的一堆课本,奥利弗直接让那六名俘虏剔除掉所有关于宣扬教义和贵族老爷的伟大尊贵的部分,重新编成一套简略版教材。 编好新书后,再由他审核……等过了他这一关,就可以让木匠开始雕版印刷了。 当然不可能人手一套,但在原材料价格低廉的情况下,两百套总是印得起的。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这时候虽然没有更好的印刷术,但成本低廉的普通纸张已经被发明出来了,不至于让他印刷不起。 “大概还要十天,殿下。” 福斯显然无比清楚奥利弗最关心的事物都有哪些,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精准的答案。 奥利弗满意地点了点头,戏谑道:“喔,福斯啊福斯,我亲爱的福斯。要是身边没有你的陪伴,我该怎么办啊。” 福斯嘴角微微扬起,上身却前倾着,真挚而恭敬道:“侍奉您是我的荣幸,尊敬的殿下。” 奥利弗笑了笑,很随意地看了眼窗外。 原本有些毒辣的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被灰白的云层遮蔽了大半。 他不禁有些惊喜:“可以出去了。” 福斯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考虑到随从们还处于惊弓之鸟的状态,奥利弗善解人意地提出:“好几天没有钓鱼了。陪我去河边吧,福斯。”好将他通过吃午餐获得的小半管精力值给用光。 相比起挖矿,福斯对这个他能应付得来的提议,显然更能接受。 他微松口气,俯身应道:“我这就去让人准备,尊敬的殿下。” 正当奥利弗坐在有树荫遮挡的老地方,优哉游哉地垂钓时…… 离莱纳城还有四天路程的荒野上,有三辆豪华的厢式马车行进着。 而这只就像当初的奥利弗一样,与周遭的穷僻荒凉显得格格不入的车队的主人,则骑着一匹即使现在灰头土脸、也能看出几分神骏的白马,心情沉重地走在最前。 那是斯蒂欧迪欧伯爵的次子,男爵阿特·斯蒂欧迪欧。 即使烈日已经被乌云挡住了,那股无所不在的灼烧感,被晒得枯黄的草地,和不时扑面而来、带着砂砾的层层热浪,都依然让他烦躁不已。 越是接近传闻中的莱纳城,就越让他感到焦躁。 该死的! 他心里痛骂道:凯麦伦那个混账,竟然将他心爱的缪斯赶到这种地方! “斯蒂欧迪欧阁下,”他的随从忽然小心翼翼地提醒:“前面不远处,就是格雷戈城了。您是要继续赶路,还是在那里修整一晚?”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要是不选择绕一小段丽、在格雷戈城休息的话,就意味着今晚的他们又要在野外露宿了——考虑到离莱纳城还有将近四天三夜的路程,男爵阁下的心情一定会越来越差。 “格雷戈城?” 阿特不悦地蹙了蹙眉,自语道:“是麦肯纳伯爵的领地。” 麦肯纳伯爵还在王都时,倒是跟他的父亲斯蒂欧迪欧十分相熟。 但在阿特看来,那只是两人都一样荒淫,臭味相投罢了:区别只在于一个喜欢凌虐女童,另一个则是……啧。 想到小时意外目睹过的一切,阿特便越发感到作呕:“不。继续前进。” 随从们对视一眼,心里默默哀嚎。 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娇生惯养的男爵阁下要抛下在王都的差使不做,非要跟家里闹翻,独自跑到这穷乡僻壤来。 明明那位长袖善舞的斯蒂欧迪欧伯爵,在新王的宫廷中,是相当得意的存在,最近还被委任了一个不错的差事…… 不管怎么看,留在自己尊贵的父亲身边,不论是否要去争取得到新王的青睐,都远比去被诅咒的莱纳城投奔一个死活不知、早已失去一切依仗的公爵要好多了。 然而阿特不愿跟麦肯纳伯爵打交道的心愿,到底还是落空了。 他的运气实在不好——在穿过这片树林时,他的座驾竟然不巧踩到了那个成日闲得无聊,不是搂着美人饮酒作乐、就是在树林狩猎取乐的伯爵派随从设下的陷阱。 好在不是大型陷阱,没有让马腿折断,只是那道流血不止的划伤看起来也十分严重,这一两天里肯定是不能继续行走的了。 但这次出行,他是跟家里闹翻才出来的,带的行李并不多,更没有备用的马匹。 阿特的脸色一下黑透了。 即使他再不情愿……也必须进城了。 第81章 第 81 章 城门卫兵检查过阿特一行人的通行证后, 立即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礼:“愿神保佑您,尊敬的斯蒂欧迪欧阁下。” 由于每座城池供奉的神祇或许都不一样,为了避免冒犯, 在问候时都径直以“神”来带过。 “嗯。”阿特矜持地微微颔首:“如果我想去拜访麦肯纳阁下的话, 是否有人领路?” 即使他再厌恶麦肯纳伯爵, 作为一名男爵该有的教养, 他都绝不可能在途经对方领地不去求见对方、予以问候。 一旦被对方知晓的话,那将是极其严重的轻视——几乎等同于断绝交往、相互宣战的信号。 不过卫兵的回复,很快让阿特的心情一下变好了。 对方歉然道:“十分抱歉, 阁下, 我们尊贵的领主大人昨天就出去狩猎了,这几天都不在城堡里。” “啊, 真令人遗憾。” 阿特假惺惺地说着,唇角却毫不掩饰地上扬了。 尽管他是第一次来到格雷戈城,但要想找到合适的投宿地点,对他而言是毫无难度的。 身后跟着仆从和华丽马车的他, 才刚踏入格雷戈城内一步,就被一群穿着带着补丁的旧衣服、比较瘦小的赤脚男孩围住了。 阿特也很干脆,径直抛出了一枚银币, 懒洋洋道:“去城里最好的旅舍。” 如果麦肯纳伯爵在城里的话,出于礼仪, 他势必要在城堡里留宿了。 现在他则乐得轻松。 一群小男孩瞬间后退,为那枚银币抢破了头。 最后死死抓住了那枚银币的幸运儿, 赶紧气喘吁吁地跑回了这位年轻贵族的身边, 稚嫩的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尊敬的阁下, 我这就带您去……” 格雷戈城里最好的旅舍, 当然比莱纳城那些旅舍的条件要好得多。 阿特不急不慢地洗过澡, 换了衣服后,准备享用晚餐。 然而还没拿起刀叉,他便盯着那杯底部满是残渣的劣酒,皱起了眉:“这是什么?别开玩笑了!” 格雷戈城唯一不如莱纳的地方,便是它附近并没有河流经过——城里居民的一切用水,都依赖着那一口口水井。 而水源的清洁条件,也就因户而异了。 事实上,就是因为饮用了不干净的水而痛苦地上吐下泻、甚至死去的人时有出现,才让旅舍主人为了安全起见,一概只给贵重的客人提供淡啤酒作饮品。 尤其是小贵族和富商,要是在他们的地方出了什么事,那责任可就大了。 见这位男爵老爷面露不快,得到消息的旅社老板顿时心惊肉跳,以为是酒水有问题,赶紧让伙计将供给他这批酒的那家酒店找人。 阿特脸色沉沉的,一边耐着性子等待,一边听着旅舍大厅里其他客人的对话。 不过很快地,他就失去了兴趣。 大多是围绕着金钱和女人打转的,一些肮脏的、全无教养的话题。 然而,就在他为压抑这份不悦而闭上眼睛的下一瞬,一个熟悉的名字便意外地窜入了耳廓—— “运气不好。”怀恩正跟同伴比尔说着:“在莱纳没能卖掉一桶酒,以为能在格雷戈城找到买家,结果那位大人却出去打猎了。” 一向少话的比尔却不赞同他的话:“那是因为我们这一趟的运气,都在莱纳用掉了。” 他真是第一次见到那么美丽善良的贵族大人,还是公爵! 而且还那么地宽宏大量——当他在晚宴上做出那么失礼举动后,非但没惹得对方勃然大怒、施以惩罚,还温和地宽抚了他,又让他吃了美味得不可思议的食物…… “你说的是。” 怀恩迅速纠正了自己的话。 回想起那位大人美丽优雅的身姿,像月光般美好的笑容,他便情不自禁地陷入了沉醉的状态,幻想道:“要不是莱纳人太贫穷了,我真想留在那位美好的天使公爵身边啊。” 哪怕只能卖出在大城市的一半货量,他都一定会留下来的。 “希望奥利弗殿下能早日离开莱纳,去更——” 一道声音突然从他们身后响起。 “你们刚去过莱纳?” 怀恩与比尔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来,看见的就是一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们,烟灰色的眼眸里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感情的年轻贵族。 “是的,尊敬的阁下。” 二人迅速行礼。 高傲、冷漠。 相比起那位像其亲手种下的那些鲜花般灿烂明媚的公爵殿下,眼前的这人,才是他们打交道最多的、最为熟悉的贵族做派。 阿特微眯着眼,盯着这两个其貌不扬的商人看了一会儿后,言简意赅地下令:“跟我回房。然后……把你们在莱纳城的所有见闻,全说出来。” —— 相距不算太远的莱纳城中,在莱纳河边的领主,则再次快将精力条再次消耗见底了。 光靠午餐恢复的那点精力,当然是不够的。 眼看着短期内应该不会有什么强盗来袭了,而上次囤积的奶酪却还有一大批。 于是奥利弗索性趁福斯管家查看他钓的鱼的情况时,跟偷吃一样,将奶酪飞快地塞进了嘴里。 在啃过三块奶酪后,精力条虽然恢复了很多,但他嘴里也腻得不行。 不啃了,今天就这样吧。 奥利弗下了决心。 他一边钓着,一边精心观察着精力条那细微的变化,计算着剩下的次数。 ——最多还能钓三条。 这一下午的鱼获倒是不少,可惜没有钓上多少宝箱,也没有见到什么珍惜材料。 果然,欧气是有限的啊。 奥利弗感叹着,随手将新上钩的那条凶猛狗鱼丢进鱼篓里,漫不经心地继续垂钓。 倒数第二杆,是小嘴鲈鱼。 倒数第一杆……唔? 看着那懒洋洋如金钟坠沉底的垂钓进度条,和旁边缀着的宝箱标志,奥利弗不由得眨了眨眼。 对新手渔夫而言的话,这样的组合简直再完美不过的了——最懒于反抗的鲤鱼,和几乎等同于白送的宝箱。 对钓鱼技术不错的奥利弗而言,则差别不大。 噢,亲爱的猫猫神啊。 奥利弗懒洋洋地腾出了左手,掩住因为毫无挑战性、已经无聊得打哈欠的嘴。 心里则开玩笑般,继续祈祷着。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杆了,作为他没有戴上【防御戒指】、而是转送给了福斯的奖励或补偿……不如稍微来点好东西吧? “啪沙。” 在奥利弗慵懒的注视中,伴随着飞溅的雪白水花和扑腾的褐色鲤鱼一起跃出水面的,是一只小巧精致、却折射出亮的刺眼的阳光的…… 不等身后的随从们将那件一晃而过的金光的具体样子看清楚,奥利弗就在电光火石间,将它收进了游戏背包中。 当看清那枚给他带来无尽熟悉感的物品时,奥利弗怔愣地睁大了眼,罕见地失语了。 他竟然真的钓上了又一枚……【猫猫神的指环】。 定睛一看,这枚指环虽然与前一枚长得一模一样,但说明上却有细微的不同。 与之前的【防御戒指】一样,是双说明的。 奥利弗充满茫然地查看着。 说明1:在伟大慷慨的猫猫神的庇护下,被祂深爱的你将光芒璀璨,攻无不克!(附带照明效果,吸引力 20%,攻击力 10%) 在经过反复比对后,他确认了这一条说明、与头一枚戒指上的没有半点区别。 他看向下一条。 说明2,则显得耐人寻味:猫猫神很高兴。(附带防御 20%) 奥利弗:“……” 第二条说明没头没脑,却透着让他忍俊不禁的可爱气息。 猫猫神……要不是他无比确定那只是自己的梦境的话,连‘猫猫神’本身也是他胡乱捏造出来的话,怕是真要相信世界上存在神祇了。 别傻了。 怎么可能有那么可爱的神祇? 奥利弗微哂。 愿意被他揉耳朵,搂抱着,生气了也只是用那条迷人的毛茸茸……喔,尾巴抽打他。 甚至还只舍得抽一下。 连商量条件时也是小心翼翼的,软得不行,随便他欺负。 要是他梦里的猫猫神是真正的神祇的话……早该因为他老糊弄祂而大发雷霆,降下神罚了吧。 这条说明也是。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系统会给第二枚戒指新的属性,但这种“因为神祇十分高兴,因此决定赋予你的指环更强大的能力”的解释,未免也太离谱了。 或许,这就是游戏设定中的一种吧。 奥利弗心想。 毕竟他以前玩游戏时,也从没欧到这个地步:不仅钓出了顶级戒指,而且还在短时间内钓出了两枚。 或许钓到第二枚时,就会激活额外的成就系统,从而得到更多属性? 也或许是游戏系统就与被摆在外面次数多了、而忽然变重的招财猫雕像一样,也产生了无法解释的BUG。 不然的话…… 尽管找了无数个解释来说服自己,依然无法百分百安心的奥利弗,不禁想了个新办法。 ——噢,我亲爱的猫猫神啊。 他心不在焉地把玩着鱼竿,终于下了决心,开始在心里默念着。 ——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就请回应我吧。 在昨晚的相会中用尽了神力,这时陷入了沉沉的睡眠的神祇,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心爱的信徒的召唤。 祂缓缓地睁开了神色朦胧的金色眼眸。 …… ……奥利弗…… …… “殿下?” 听不见来自遥远神域的声音,静静地等待了一阵后,奥利弗终于在福斯担忧的询问中,露出释然的笑意。 “没什么。” 奥利弗随口应着。 或许是出于本能,他想掩饰自己刚刚犯蠢般唤神的那股尴尬,于是想也不想地就挥出了一杆:“再钓完这条就——” 声音戛然而止。 第82章 第 82 章 竟然在同一条阴沟里翻了两次船! 奥利弗呆呆地坐在黄金神殿里, 懊恼得无以复加。 怪就得怪他那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非要把精力条耗到只剩最后一点,否则就像感觉亏了一个亿的强迫症在作祟。 因为第二枚【猫猫神的指环】分了他的心,以至于连自己之前刻意把精力留得无比极限的情况, 都给不小心忘记了。 “可怜的福斯。” 他扶额,喃喃自语着。 近距离亲眼目睹他昏倒两次……这得给忠心耿耿的管家先生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 他发誓,下次绝对、一定、肯定,多留一点精力! 在赌咒发誓过后, 奥利弗才有闲心打量这次的梦境。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 自己虽然还在黄金神殿中,却没有像上次那样,被直接‘传送’到卧室里。 而是刚好站在卧室的大门外。 大概是出自难得的逃避心态, 奥利弗也不急着催自己醒来了。 反正一睁眼就要面对一些麻烦事, 还不如靠撸猫来安慰一下自己。 这么想着,奥利弗毫不犹豫地推开那堵像是纯金铸的、却轻得像一片羽毛的大门。 “咦。” 看清楚那张床上的情形后,他不禁惊讶地眨了眨眼。 依然是他熟悉的卧室陈设, 只是一切都由纯金打造,这些都没问题。 但……他幻想中的,那位既英俊、又可爱的猫猫神,却没有像平时那样遵从“猫设”、固执地蹲在床头等待他。 而是大大方方地占据了他这个“主人”的床。 这张床显然不够大——至少不够这位长着毛茸茸的金色猫耳和尾巴、体态却比“主人”还来得颀长高大的猫猫神伸直双腿。 而必须微曲着,才能完全躺下。 虽然是在自己的梦境当中, 奥利弗还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温柔的笑意,放轻脚步, 缓缓地接近着对方。 不知道是做了美梦, 还是在睡梦中也依然机警的神经捕捉到了他的到来,那双尖尖的黄金耳微一颤。 旋即冲他的方向飞快地转动了下, 竖了起来。 不过只竖了一瞬, 似乎就因为祂潜意识清楚了他的身份, 而很快放下了戒备,继续软软地伏着了。 床是既不够长,也不够宽——即使祂侧着身,以一个猫咪睡觉时最常见的微蜷姿势,背对着门的方向躺着。 身后那条长长的金色尾巴,也还是有大半垂落在床边。 奥利弗艰难地将视线从那条尾巴上移开,轻轻地吸了口气。 漂亮的蓝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沉眠的新生神祇,充斥着满满的遗憾。 要是这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大只、却又这么可爱的猫猫,肯充满信任地躺在他的床上……就好了。 美丽的金发领主当然不知道,“猫猫神”之所以会在他面前睡着,完全是因为他当时许下的愿望。 其实,由于莱纳的信徒愈发虔诚,新生的神祇所能获取的信仰之力也与日俱增,神力和神躯都越来越凝实了。 即使祂按捺不住“贪心”,每晚都想与最心爱的信徒相会,只要不急着让对方看清自己容貌的话……也不会轻易再让维持这场相见的神殿溃散的。 在不能与奥利弗相见的白天里,为了省下夜晚要用的神力,力量还比较微弱的神祇,便自愿选择陷入沉睡。 只有当祂唯一关心的领主召唤祂时,才会短暂地醒来,回应这份祈愿。 这天也是。 当听见奥利弗亲口说出,想要拥有自己神力庇佑的戒指时,祂便毫不犹豫地抽取出神力来,满足了心爱的信徒的愿望。 加上奥利弗自己不慎耗尽精力,突然陷入昏迷,提前被祂摄取进神域……神力还没恢复够的祂,便不小心再次陷入睡眠中了。 当祂真正苏醒的时刻快要到来时,人界的莱纳城的天空,已经隐约发亮。 …… ……奥利弗…… ……也快醒了…… …… 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这点后,祂很快睁开了眼,然后……全身僵住了。 金灿灿的圆瞳里,倒映出一张刚陷入沉睡不久,静谧美好得令神都屏息的美丽面容。 奥利弗…… 祂迟钝地意识到。 ……奥利弗,与祂躺在同一张床上! 在还不能真正理解“害羞”这种情绪的懵懂神祇,许久才有了新的动作。 祂微撑起上身来,朝着……祂唯一喜欢着的信徒,缓缓接近。 而除了竖起的尾巴和尾尖外,唯一能暴露祂此时心情的那双猫耳,也悄悄地往下折了折。 祂真的很高兴。 新生的神祇,朦朦胧胧地想着。 奥利弗没有戴上用其他东西制作的戒指,祂很高兴。 奥利弗用很好听的声音呼唤着祂,想向祂再要一枚戒指,祂也很高兴。 奥利弗与祂躺在同一张床上,选择了安安静静地陪伴着祂,最……最让祂高兴。 当美丽的莱纳领主的灵魂,在黄金神域中陷入安心的睡眠中时,浑然不知他喜爱的“猫猫神”,正笨拙地模仿着他的动作。 祂所模仿的,是奥利弗昨晚对他做的动作里,最让祂……心花怒放的那一个。 黄金神殿中,浓浓的金雾倏然散去。 在祂心旌震荡最激烈、那短暂的一瞬间,那张没有被金光所模糊的、属于神祇的俊美面容,便毫无保留地显现了出来。 神祇是羞赧的,是憧憬的。 却还十分纯净,对这些复杂心境毫无自觉。 当垂落的金发已经能碰触到那微微卷曲、同为金色的柔软发丝时,祂微微俯首。 像是远古巨龙呵护最心爱的珍宝时小心翼翼,又像是虔诚的信徒接受神眷时的精诚无垢,又像是在神殿中对威严神像起誓的恋人。 在信徒还身陷真正的睡梦中时,祂以最轻最轻的力度,在那精致白皙的耳尖上,留下携着纯净的神力,真心又笨拙的一吻。 ——就如同信徒昨天,对祂所做的那样。 “唔。” 奥利弗睁开眼时,天刚刚亮起。 照样是在钟声响起前醒来…… 正常的一天。 下一刻,他就下意识地从床上坐起,而这个动作也很快便惊醒了在床侧的福斯。 “殿下。”福斯毕恭毕敬地低头行礼:“您醒来了。” 让奥利弗略感安心的是,或许是亲眼目睹他倒下过一回、又或许是对庇护他的‘猫猫神’有了更深的信任……这次他的床边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围着一群仆人和庸医。 除了福斯以外,就只有男仆约翰了。 赶在福斯开口前,松了口气的奥利弗便露出了安抚的笑容,主动说道:“我没事。这次是我太大意了,抱歉,福斯,下次一定不会再让你担心。” 他绝对不会再把剩余的精力卡那么死了。 出乎奥利弗意料的是,福斯在短暂的沉默后,认真地颔首:“是,我无比感谢伟大的猫猫神。” 奥利弗:“……” 有那么一瞬,他差点以为自己不是幻听,就是福斯在说反话。 福斯凝视着面露茫然的小主人,心情复杂。 当他看见小殿下突然昏倒时,的确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然而在下一刻,就有一团温暖明亮的金光抢在他反应过来前,先将险些掉进河里的奥利弗接住了。 而那让所有在场的人都陷入震惊失语的神光,接着便轻柔地将昏睡过去的领主,稳稳地放在了福斯张开的臂弯中。 听完福斯的详细阐述后,奥利弗倒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不过他的想法,与福斯的当然是大相径庭。 ——原来当他精力透支而昏倒后,如果没第一时间被周围人接住,游戏系统就会以这样的形式,确保他能被安全送回被系统判定为“家”的城堡卧室吗? 上次他在卧室里沉迷制造煤炭,不慎晕倒在床边的煤炭窑旁,醒来时却已经躺在床上了。 应该也是这样的情况。 奥利弗当场放心了。 这样还好。 要是一路以“金光”护送的话,那引人注目的程度…… 光是想象中的画面,都让他不想在之后几天里出门了。 看见福斯对“猫猫神”的存在越发笃信的神情后,奥利弗心念一转,干脆顺势提出:“其实我之所以会晕倒,是因为伟大的猫猫神急着对我降下新的神谕。祂希望我尽快接受考验,剿灭地穴中可能潜藏的怪物……” 其实在上次那次半交底的谈话后,奥利弗是不想再对着最忠诚的福斯撒谎、祭出猫猫神的名义的。 福斯更看重的,无疑是他本人的愿望。 不过这次算是例外。 福斯都已经亲眼目睹了他身上的异常、并归因为神迹了。 那他不趁热打铁的话,说不定无时无刻不将他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的管家先生,会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放心他从事“危险”的事。 他还想尽快去继续自己的挖矿和打怪,哦,打蝙蝠大业呢。 原本正抱着毫不自知的甜蜜心情,偷偷通过神识看着信徒的神祇,闻言不由得愣住了。 …… ……我…… ……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 祂目露迷茫。 明明,祂唯一对信徒提过的要求,只是……不要养‘猫’呀。 福斯抿了抿唇。 他飞快地压下了对那位神力强大,明明愿意给予小主人强大的庇护,却同时也唯独对小主人太严苛的神祇的些微不满。 除了感激以外,他带着新生出的几分敬意垂首,低声道:“我明白了,殿下。” 奥利弗暗松口气。 就在他难得接受依然把他当脆弱无比的人对待的福斯的服侍,更换衣服,进行洗漱时,很随意地查看了一眼精力条。 只是看清的那一刻,他不由得睁大了眼。 奇怪。 在精力耗尽而强制昏倒的情况下,理应只回复一半的精力条,为什么……这次却回满了? 第83章 第 83 章 奥利弗想了一阵, 除了归结于“系统BUG”上外,实在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释了。 不过,这毕竟只是半管精力条而已。 自从奥利弗发现, 味道正常的菜肴大多都能提供不错的体力和精力的回复后,就不再把精力的利用上控制得那么精细了。 ——虽然再宽裕、他也依然有着“如果不把初始的那一管用完,这一天就过得不够圆满”的奇怪强迫症。 在吃过早餐摸过鸡后,他带着管家一行人朝矿坑行去时, 随口问了句:“福斯, 其他贵族的一天,通常都是怎样渡过的?” 在收菜摸鸡钓鱼挖矿和开荒间连轴转的他,应该是最忙的领主了。 但他却一点都不讨厌那样的生活模式。 每天都过得无比充实, 也能看到领地上因为自己而产生肉眼可见的变化, 人们的生活也得到了小幅的改善。 反而是昨天,由于突发事件而被迫中止作业,让他猛然间获得大量空闲时间……他只觉得无聊透顶。 其他不可能下地里干活的贵族, 又是怎么渡过漫长的每一天的? “召开宴会,跳舞,欣赏游吟诗人的表演和外出狩猎……还有其他吗?”奥利弗一边在记忆中搜寻着,一边道:“对了,还有看书。” 贵族的生活是优越的, 令所有平民和奴隶感到深深羡慕的。 但在奥利弗眼里,那样是既无趣, 又奢侈。 召开宴会当然不用说, 光是期间燃烧着的、能将偌大厅室照得亮如白昼的大量蜡烛,就是一笔十分恐怖的开销。 还要算上那用昂贵食材烹饪出的料理, 赴宴时穿着的袍服, 和聘来表演助兴的乐手和舞者了。 已经花光了前几任领主留下的那丁点遗产、并不打算变卖自己身价的抠门公爵, 连比较重视的那次宴请商人都从简地布置成了商业聚餐。 他当然不可能铺张浪费到举办宴会,就为娱乐自己了。 况且,他对那些贵族所热衷的搂着漂亮的女人跳舞的这种事,本身毫无兴趣。 而一些贵族酷爱的狩猎,当然也不是奥利弗这种只带着几位随从、手持弓箭在林子里闲(伐)逛(木)游(钓)荡(鱼)这么简单。 花费堪称高得惊人,连花钱如流水的宴会都远远不如狩猎所需的支出。 融合了身躯的记忆后,奥利弗就翻出了不少他跟随老国王前去猎场,参与狩猎的画面。 光是老国王一人,就已拥有一只超过50头的纯血猎犬群! 随行的贵族们所拥有的猎犬数,当然不可能与国王媲美,但每人也至少会携带上10头了。 而在狩猎外的时间,饲养猎犬的食料和训犬师的费用,就是一笔让人头皮发麻的天文数字。 除了成本昂贵到叫人咋舌的猎犬以外,还有更加费钱的鹰猎——拥有至少50只雄鹰或隼的国王,必须雇佣40员左右的训鹰人。 光是为他们提供食物和工资,一年就至少要200枚金币,无疑是远超饲养猎犬的恐怖开销。 奥利弗实在不知道,那样的游猎有什么趣味可言。 相比起考验猎人的射术和观察力,每次狩猎场上的情况都是闹哄哄的。 要他评价的话,就是……鹰鸣与狗吠齐飞,鸟羽与犬毛共一色。 惜命的贵族往往很少亲自穿行在树林中,冒着遭遇危险的野猪的危险、去寻找那些柔弱又敏捷的獐鹿和狐狸。 他们通常会与那些穿着华而不实的丝绸猎装的美貌贵妇一起,坐在安全的高台上,矜持地观看着自己的骑士和鹰犬们在场中扑杀,等待他们为自己带来或许可以拿来炫耀的大猎物,又或是能做成新兜帽的漂亮毛皮。 偏偏这样名不副实的狩猎活动,总让王都里那些养尊处优、追求刺激的贵族们念念不忘。 不论开销多么庞大,一年里总要举办上几回。 相比之下,雇请游吟诗人为自己表演歌舞,或是宅在家里看书,都称得上是“勤俭持家”了。 当然,在没有印刷术、空有笔墨纸张的这个时代,书籍是清一色的手抄本。 能买到大量字迹清晰、纸质优良的手抄书籍……也是要花上不少钱、并值得贵族对外夸耀的爱好了。 福斯沉默片刻,恭声回道:“殿下,除了您所提到的那些外,有些人还热衷于下棋,或是观看骑士间进行马上比武,以及欣赏由神殿所准备的戏剧。” 奥利弗“喔”了一声,若有所思。 下棋就算了,但“比武”和“戏剧”的模式,倒是可以参考一下。 莱纳人可选的娱乐方式,实在是太贫瘠了。 之前是天天生活在饥饿的恐慌中,害怕吃了这顿没下顿,当然没有心情去寻求放松娱乐的方法。 农地里最忙碌的时期过去了,开荒的事有俘虏在做,而他又让骑士们对底下人进行着体能训练…… 再过一个月吧。 可以举办个类似小型军运会的比赛,检验一下这段时间的锻炼成果,用实质奖励来鼓励进步最大和教得最好的那几人,顺便提起其他人参与训练的积极性。 在比武过后,表现最好的那些人,还可以顺理成章地选进莱纳卫兵中。 奥利弗之前就想好了,将训练中的佼佼者调入卫兵队,服役6年后再放出。 如果被选上的是奴隶的话,退役后就晋升为平民身份;要是平民的话,退役后就在城中安排较好的转职岗位。 服役期间最优秀的那一批,则被允许选择是否留在队中、在原来的职位基础上继续晋升。 “戏剧”的话,就是提供给普通百姓的娱乐了。 要是有空的话,他其实可以直接撰写……当然,最好是由福斯找些合适的人选,编一些寓教于乐的剧本,用有趣的方式演绎出来。 为了省钱,演员尽可能在奴隶或是平民里找。 实在是无法找到合适人选、也无法替代的重要角色,再考虑花钱从外面请人——那恐怕得等秋集到来,他第二笔卖腌玉米或是其他农作物的货款到手才行了。 奥利弗越想越觉得可行。 戏剧的话,连场地都是现成的:他为夏集建立的广场,在集市散去后便一直空置着,只要再简单布置一下,就能轻松容纳两百多名观众。 这当然很粗陋:足够让贵族不满地皱起眉头,当场带着仆人离开。 但莱纳的全部、或是绝大多数潜在观众,都是从来没有资格进入神殿、更别说是观看歌剧的,当然不会太过挑剔。 奥利弗也没打算让所有人都有资格观看戏剧:为了激发形成惰性的成年人的学习热情,他准备将这当做奖励。 身体素质不够好的,要想出人头地,就老老实实地好好学习吧! 等那6名俘虏完成书本的抄录后,在新进行的普及教育中,第一个月里考核成绩最好的那些人,就能得到这项奖励。 具体的考核方式和人数,就到时再看吧。 奥利弗带着些微慈爱的目光,落在了这时正在垄上,被神情严肃的卫兵们像鸡崽子被猛禽驱赶一样连成一串,跑得气喘吁吁的莱纳人们身上。 他们虽然完全无法理解领主大人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做,但天性里的服从和对领主大人的敬慕和崇拜,都让他们从来没生出过质疑的想法,只默默照做了。 既然是领主大人的命令,那一定是有着神圣的用意的。 他们哪里知道,就在不久后的将来……会有那么多的考验和奖励等待着自己。 连福斯也猜不到,他的小主人只思考了一小会儿,就从他的话里得到了灵感,定下了好几项计划。 尽管位于领地最西南端的矿场,离城堡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但在一行人都骑着马的情况下,还是很快就抵达了。 奥利弗这次没有让随从们都站在坑外等着,而是任由他们跟在身边。 唯一的要求是,让他们与自己保持至少五步的距离——是个万一出现意外状况,他们能及时赶到,却又不会被攻击时不分敌我的【猫猫神的宝剑】误伤的安全地方。 安排好其他人后,奥利弗便迫不及待地掏出了十字镐。 他朝着地穴入口的方位,以朝侧向加阔的方式,正式挖了。 其实比起用镐子一个个敲,还有一个更有效率的方法——那便是按照配方制造【威力小得可怜的炸蛋】,对矿洞内进行轰炸。 之前无法制造,是因为他空有煤炭,却缺少了铜矿石这项基础资源。 就算猫猫神雕像给他提供了各种金属锭,他却无法将金属锭还原成初始矿石。 至于现在的话…… 奥利弗看了眼游戏背包里,位于“铜矿石”这一图标的右下角,那个明晃晃的“143”的数字。 ——显然是因为他舍不得。 煤炭还好,树木是可以通过他播种的树种、在短时间内再生的。 矿石却不能。 能用镐子敲碎,且整个过程除了更花时间外、根本不费他任何力气的石块,为什么非要浪费宝贵的不可再生资源去炸? 太奢侈,太浪费了,完全无法容忍! 光是想象着那样的情景,奥利弗便感到肉痛。 要是哪天他能攒上整整一组,也就是999个铜矿石……不,为了保险起见,还是2组吧。 那才另当别论。 抠门的金发领主在心里做着盘算时,手底下动作却没有停,果断又一镐子敲下去。 火光四溅。 否则的话……任谁都不能让他在非必要、非紧急的情况下,动用这笔来之不易的珍稀资源! 第84章 第 84 章 在地穴进行初步挖掘时, 奥利弗果然得到了许多惊喜的收获。 先是在他挖掉天然覆盖在表层的石块后,产生的不小动静,很快惊醒了另三批在深处沉睡的洞穴蝙蝠群。 几乎是隐隐约约地听到它们那特殊的振翅声的一瞬间, 根本不等随从们作出反应,奥利弗便果断收起镐子,换成了【猫猫神的宝剑】,冲着洞口的方向防御性地挥舞起来。 有过几次对敌的经验, 他的身体似乎是建立起了新的条件反射。 在做出这一套防守反击的动作流程时, 已经完全称得上是驾轻就熟了。 福斯刚刚做出反应,而在场的其他人甚至还来不及看清来袭的“怪物鸟”的全貌,就听见了洞穴口一阵阵凄厉的惨嚎声。 尖锐的嘶鸣过后, 是鸟尸坠落地面、或者被宝剑击飞、当场撞上石壁的嘈杂。 悠悠然地收走战利品后, 这位拥有精致美丽的容貌的莱纳领主,便面不改色地继续轮起镐子,继续开挖了。 ——就仿佛刚才眨眼间斩杀掉那群令人恐惧的怪物鸟, 是件多么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哐哐咚咚”的声音不绝于耳,而他的效率也是肉眼可见的惊人。 在一些比较细心的人的观察下,不难发现一件令他们头皮发麻的事……领主大人所挥出的每一下,幅度都像是被精心测量过一样、毫无差别。 彻底沉浸在挖矿这种重复作业,所带来的单纯快乐中的奥利弗, 当然不会在意随从们的看法。 在他看来,这比砍伐、开垦和收获, 都要来得有趣多了。 每一块石头就像是一个新的小盲盒, 在用镐子敲开之前,谁都不知道里面会是什么矿石。 而挖到离地面大概有3-4米的深处时, 除了常规的金银铜矿石外, 奥利弗又有了新的发现——制造【避雷针】必备的另一样重要材料, 地晶! 当看到那只有巴掌大小、呈土褐色,混在石块里不算起眼的晶块时,他的心情却一下变得雀跃,挖掘时也更加卖力了。 不过在被迫渐渐习惯他挥镐如神、而且越挥越快的画面的福斯看来,小殿下一直都对这些与贵族身份严重不符的活计,充满着奇特的干劲。 太阳很快越过了正中的位置,慢吞吞地朝西方移动。 奥利弗一口气挖到精力条濒临见底,才依依不舍地收了手。 其实他正挖到兴头上,完全是可以通过啃食物来回复精力的。 只是理智上又清楚,这样做完全没有必要。 矿石和食物都是有限的,在不需要赶时间的情况,将每天自然恢复的精力值差不多挖完,也就足够了。 为了防止昨天的闹剧再现,他这次特意多留了一点精力。 “回去吧。” 听到奥利弗终于说出这话后,福斯才缓缓地松了口气:“是,殿下。” 在回去的路上,奥利弗便开开心心地欣赏着静静地躺在游戏背包里的、自己辛苦了大半天的收获。 算上前两趟的收获,他一共拥有“普通石料”x1490,“铜矿石”x268,“银矿石”x105,“金矿石”x49,“煤炭”x53。 奥利弗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对了,还有意外收获的“地晶”x6。 奥利弗没有犹豫多久,便做出了决定。 未来几天就去疯狂砍树,提升【采集者】的等级。 等【避雷针】的配方解锁后,就将地晶全用去制作吧。 按照仆人约翰的说法,莱纳城每到春夏这两个季节时,雷雨就会变得特别频繁。 莱纳城北边有着大片树林,而莱纳人所居住的房屋,又是以草木为主的建筑材料做的……奥利弗早就有些担心雷电的问题了。 尤其是在听约翰以轻松的口吻说起,十几年前就有一位来自外地的旅人,在雷雨天来到莱纳城时,明明都进到领地中了,他所乘的马车却倒霉地被雷电砸中,当场就只剩一口气了。 因为没被当场劈死,听起来还算幸运,但实际上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那么严重的伤势,靠那些只会通过观察星座来治病的庸医、根本不可能救过来——更何况在大多数人眼里,雷电是神祇的力量,也代表了神祇的怒火。 会被雷电击中的,一定是在过去犯下了寻常人不知道、却严重触怒了神祇的罪孽,才会降下这么严厉的惩罚! 既然是被神厌弃的罪人,又怎么可能有医生愿意去医治他? 于是那位奄奄一息的倒霉蛋,根本没有得到任何形式上的救治。 反而在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后、露出一脸厌恶的领主的命令下,被捆上双手双脚,当场扔进了莱纳河里。 至于他随身财产和仆人……就作为购买赎罪券的费用,理所当然地被那位领主侵占了。 尽管已经对这个时代的大众普遍的冷漠和愚昧,以及贵族阶层的无耻和残忍都有了一定的了解,奥利弗还是时刻都在被刷新着下限。 虽然精力值已经见底,但离黄昏还有一小段时间——莱纳城的新领主并不愿意那么快就回到城堡里发呆。 他先去田地里转了圈。 新一批的玉米和向日葵都要3天才成熟,而在尿肥的灌溉下,另一半地里的土豆等作物长势也十分喜人。 奥利弗还重点去看了,曾经因为奴隶疏忽了倾倒尿肥、导致植株严重缺钾的那块地。 确认大多数土豆苗都已经成功恢复健康后,他才放心地转到鸡舍去。 不过走到较为隐蔽的转角处后,他就忽然停住脚步,没有再往前走了。 并且拦住了身后的福斯等人。 “安静。” 奥利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大大方方地站在这个如果是在学校里的话、多半会被教导主任酷爱……十分适合观察的地方。 他静静地看着露西等人训练新的饲养员。 他的管家先生果然雷厉风行,他才提出关于‘工作服’的概念不过短短一天,就已经办妥了。 用现成的麻布制作耐磨的短衣,乍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征。 但在后背上,却纹了一模一样的三个圆圈——那也是他随口提议的,象征着‘公鸡母鸡和小鸡’,也包含了他希望鸡群多多下蛋的美好祝愿”的图案。 这样只要一眼看去,就能轻易将他们与穿着类似布料做的短衣的其他人,一下区分出来了。 在远处看了一阵后,确认露西虽然是个头最小的那个,但意外地很镇得住场面后,奥利弗便放心了。 果然是他想多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想。 他还以为因为露西年纪小、又是身形瘦小的女孩,而会出现被这些成年人不放在眼里、甚至欺负的场面呢。 奥利弗所没意识到的是,尽管露西在最仰慕的领主大人面前,表现得紧张羞赧,像是故作坚强的早熟小女孩……但在其他人的面前,她却已经有着不弱的气势了。 或许是早年的磨难,这些天带着乔纳森和齐肯干活的经历,以及对领主大人派给她的活计的无比重视的原因,当她板安。 而这些平日倨傲的平民们则心知肚明:他们还是通过凯恩骑士的说情、才有了这个争取饲养员的机会。 至少在通过考核、成为正式的饲养员之前,他们都最好对教授他们知识的露西几人客客气气。 这才有了奥利弗所见的和睦的一幕。 尽管那些小,喔,刚正式迈入青春期的鸡,还是一如既往地亲近着它们眼里的妈妈。 但自从它们那原本圆滚滚、胖嘟嘟的可爱身形彻底走形,金黄的可爱绒毛也变成了深褐色或是白色的成羽后,只喜欢它们小时模样的领主大人,就渐渐丧失了抚摸它们的欲望。 更别说把它们捧在掌心里,一边被萌得心肝颤,一边小心逗它们玩了。 就算是亲妈眼最重的露西等人,也很难昧着良心说出,身上毛色斑杂、精瘦的双腿飞奔着到处拉屎的它们,能被称得上可爱…… 奥利弗有意观察,高好感度是否会影响这批小鸡的发育速度。 不过他最近越来越敷衍,从前天起,就变得只例行公事地隔一天摸一次,确保好感度不掉下来,而失去了之前一天跑几趟的积极了。 “鸡不如新,猫不如故。” 到了夜里,这位渣得明明白白的领主大人便像平时那样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怀抱着这樽通体光滑的黄金雕像。 “明后天都去伐木吧,争取在后天就砍够175棵树,把【采集者】冲到6级,好把避雷针做出来。” 昨晚由于他是力竭昏倒,游戏系统没能对获取的【矿工】经验进行结算。 昨天今天累积的经验值一并结算的话,说不定可以一口气把【矿工】冲到5级呢。 说完,心情不错的奥利弗便忍不住将怀里的猫猫雕像抱得更紧了。 他一边笑着,一边故作一本正经地赞美着:“我亲爱的猫猫神啊,果然还是你最可爱。” 毫无准备地听到了心爱的信徒的赞美,神域中刚刚睁开眼睛的神祇,不禁微赧地偏了偏头。 即使祂怀着毫无自知的羞涩,飞快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祂所留在黄金雕像里的那一缕神识,也还是忠实地将美丽领主的怀抱里的温暖和那淡淡的玫瑰香气,都一起传递了过来。 过了很久,耳朵都已经变得滚烫的祂,才小声地作出回应。 认真地纠正着。 …… ……不…… ……明明是……我的奥利弗…… ……更可爱…… …… 第85章 第 85 章 之后的两天时间, 奥利弗都按照自己计划的那样,一心扑到伐木上了。 他坚持着不去碰另一半树林的原则,只在由他播下的树种长成的那批大树中活动。 光靠每天自然恢复的那一管精力条, 当然是不够的。 为了在雷雨最频繁的时期到来前将【采集者】的等级冲到6,好解锁【避雷针】的指南,奥利弗不惜下了“血本”——连之前舍不得用的奶酪都啃上了。 从清晨砍到夜晚,从温柔朝晖砍到繁星闪耀。 不管是树干、树桩还是旁边长的蘑菇和野果, 他都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完全扫荡, 一点都不放过。 离得稍远些的野果,他其实都刻意放掉了,好留给之后会来拾取的领地子民。 蘑菇的话, 则是让普通百姓避之唯恐不及的。 毕竟在过去有着太多的莱纳奴隶, 因为实在熬不住饥饿的痛苦,而采摘过一些进行食用。 林子深处这些没人敢碰,但在一场暴雨过后, 即便在田野附近,也会突然大量冒出来一些颜色或是鲜艳、或是素白的菇类来。 就有奴隶忍受不了饥饿的折磨,捡了一些回家吃。 除了极少数的幸运儿外,绝大多数人都会在当天晚上由于肠子里的剧痛和上吐下泻,而哀嚎着死去了。 奥利弗则没有这层担忧。 只要是能被他拾起来的蘑菇, 不管能不能吃,都是能得到游戏系统的背包的鉴定和认可的。 而他只要攒够任意4种不同种类的菌菇, 就可以尝试制作那款【恢复药水】了! 因此在福斯管家充斥着忧心忡忡和欲言又止的注视中, 莱纳领主一路都干劲满满,近乎疯狂地扫荡着树林里一切跟【采集者】的经验获取攸关的资源。 被他踏过的地面, 除了暂时没有利用价值的青草和被顺手新种下的橡树种子外, 是一点资源都没有剩了。 而4种不同类型的菇类, 实在是非常好凑。 在砍了一上午的树后,奥利弗一边随便啃着用小面包夹着的奶酪恢复精力时,一边打量着自己那快被塞满的背包。 平时被他略带强迫症似地整理得井井有条的背包里,现在却杂乱无章地塞着千奇百怪的毒菇。 “青色致幻菇”“五彩斑斓黑菇”“蓝色魔鬼菇”“红色剧毒菇”……这都是些什么鬼? 奥利弗嘴角微抽。 看来就算制造出【恢复药水】,也必须要在做过动物实验的情况下,再考虑用在自己身上。 “好了,继续吧。” 不顾福斯的劝说,奥利弗在干脆利落地啃完两份小面包和两块奶酪后,就毫不犹豫地拎着那柄与白皙纤瘦的胳膊相比、更加显得威风的斧头再上了。 “咚咚咚”的砍树声,一直密集地响着,持续到了夜里。 第一次来树林砍树时,奥利弗的所有职业等级都还处于初始状态,不论是工具的效率,还是他自身能储存的精力值,都是比较低的。 而现在的他,早已经不是一个月前的他了! 不仅挥动各项工具时愈发熟练,储存的精力总量提高,工具的杀伤力更大,“咚咚咚”时堪称气势汹汹…… 他甚至还自行摸索出了节省时间和精力的小技巧。 比如,他刚刚所学到的:趁着挥出斧头-砍中树身-拔出斧头这一过程中一定会出现的僵直阶段,可以微微俯身、用另一只手去拾取位于树桩附近的菌菇或是掉落的橡果。 这样一来,原本因为肢体僵直而浪费的碎片时间,就能得到充分利用。 要不是游戏系统限制他每次只能运用一种道具,奥利弗简直想带着镰刀和斧头一起上。 原本静静地等在一边的福斯,终于按捺不住心焦了。 他现在都不知道,小主人不去那最危险的矿地采矿、却乐而不疲地砍树到深夜……这两者间,究竟是哪样更让他心疼。 他忍不住出声劝道:“尊敬的殿下。夜已经深了,准备回去城堡吧?” 夜晚的树林里,存在着太多未知的危险。 尽管骑士已经带着卫兵们巡视过这片比领地还大的树林,确定过没有大型猛兽出没…… 但树影婆娑、阴影深重,风声呜呜。 谁也不知道晃动的树影背后,会不会突然冒出来一条夜行的毒蛇。 这隐身的氛围,连最勇敢的骑士都感到些微紧张不安。 听到福斯的劝说,原本沉浸在伐木工作中,彻底上头了的奥利弗才清醒了些。 他瞥了眼已经升起一段时间的月亮,又确定了下右侧第四次见底的精力条,终于同意收手了。 这是他消耗高级食物(乳酪)数量最多、成本最高的一次伐木。 战果当然也最傲人——一共砍伐了101棵树,采集了42份野果,各色菌菇共68只。 整整6组的木材堆在游戏背包里,也彻底把背包占满了。 虽然很想将那才刚开始的第7组木头也凑满…… 奥利弗又看了眼月亮,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时间上恐怕是来不及了。 “福斯你说的对。”意识到这点后,奥利弗欣然同意了福斯的提议:“先回去吧,明天再来。” 福斯眉心一跳。 他抿了抿唇,借着微皱的眉头,掩饰住了眼底的忧愁:“是,殿下。” 他亲爱的小主人,怎么会一夜间放弃了昨天还无比热衷的挖矿,重新彻底迷上砍树了? 完全不理解当玩家试图冲级时势头会有多疯狂、多能肝的忠诚管家,彻底陷入了迷惑。 就连小殿下上次接受伟大的猫猫神的考验时,为那些卑贱的奴隶们准备建造新家的木材而连日砍伐树木,也没有这么拼命过……一定又是猫猫神设下的新考验吧。 让身为王国公爵的小殿下,既是对奴隶和平民照顾有加,又是亲自开垦荒地,摸那些脏兮兮的泥巴,在炎热的天气里收获玉米,抚摸小鸡。 要拿沉重的镐子,去敲击那些坚硬得连最强壮的俘虏都束手无策的大石块;要挥动那大斧头,独自砍倒一个人都无法抱住的大树;要拾取树上的野果、地上的菌菇;要带着钓竿在河边钓鱼,收获还大多都分给奴隶了。 不要供奉,不要神殿,身为一位神祇,比绝大多数以温柔和善著称的女性神祇,都要来得慷慨仁慈。 可……为什么总让他最重要的小主人,做这么多辛苦又不符合贵族身份的事? “猫猫神。” 福斯无声地念着。 真是位奇怪的神祇。 始终对此耿耿于怀的管家,唇和下颌线都严肃地绷得紧紧的。 他沉默着跟在小主人身后,骑马行走在回城堡的归途上。 过了许久,他才勉强克制住了对那位好歹当着自己的面、屡次保护了小主人的神祇的不满之心。 “怎么忘了?” 奥利弗突然开口,有些懊恼。 或许是返程的路上,那些树都被他砍光了,刚播下的树种没那么快长出来。 借着还算明亮的月光行走了好一阵后,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完全可以戴上【猫猫神的指环】,来获得更好的光源。 尤其是在他才刚获得第二只戒指、还没试过的情况下! 这么想着,不等随从们询问,奥利弗便直接从游戏背包里取出了那两枚指环,分别戴在了左右手的无名指上。 当他将第一只指环戴上右手的无名指时,骤然散发出的柔和温暖的光晕,只让所有随从情不自禁地看去,露出了敬慕的笑容。 而在他紧接着戴上第二只时…… “啊!”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宛如被灼伤的眼睛,惊呼了出声! 那原本显得温柔舒适的亮度,竟在瞬间被猛然加强了数倍! 同时戴着两只【猫猫神的指环】的莱纳领主,浑身都散发着熠熠白光,强烈又炽热,就像是一轮缩小的太阳。 以他为中心,大约二十步范围内的区域,更是被照得一切纤毫毕现、亮如白昼。 真正意义上地白得发亮的雪白肌肤,和流光烁烁的美丽金发,这时尤其闪耀着,散发着强烈到让人无法直视的夺目光辉。 随从们刚刚还情不自禁地凝视着在那柔软辉光下,显得如月神般圣洁美丽的领主。 而现在的他们,就像是狂妄地试图直接目视太阳的蠢人,受到被那灼热刺目的光芒烫到眼睛的惩罚,惶恐地闭上了。 奥利弗僵在当场。 别说是猝不及防下的随从们了。 连早有心理准备的他本人,都被这强到夸张的效果,而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只戴上一枚戒指的他,就像是一颗行走的高瓦数灯泡。 虽然很亮,很醒目,但绝对是允许人直视的强度。 那样的亮度,在夜里为他提供周身小范围的照明,也称得上刚刚好。 而现在的话…… 奥利弗眼皮狂跳。 就像是,原以为只是“家用灯泡PRO”版,却硬生生地连跳无数级,升成了“高射灯 PRO MAX”! 别说他身边那几步的小范围了——原本还被黑夜覆盖的这一小片树林区域,都被他这个人行高射灯照出了接近白天的明亮。 他以前玩游戏时怎么不记得同时佩戴两枚戒指时,竟然会有这么恐怖的威力? 简直是社死戒指! 奥利弗火速摘下了第二枚戒指。 在随从们还捂着眼睛,还没从突如其来的强光和震惊里恢复过来前,奥利弗为了掩饰心里那点尴尬,若无其事地一扬声,信口胡诌起来:“喔,亲爱的猫猫神啊!感谢您慷慨地赐下神光,对我今天的努力表示认可……” 金光闪闪的神殿中,被信徒那好听的声音从睡梦中唤醒的神祇,不禁疑惑地歪了歪头。 在那个让祂神力陷入絮乱的亲吻过后的那天里,刚稍微恢复过来,就忍不住对寄托着自己对信徒的喜爱的那枚戒指悄悄地灌入了更多的神力。 因此耗费太大,昨晚都未能召奥利弗进神域来见面。 在勉强理解了奥利弗的话后,祂不禁低了低头。 柔软的耳朵微塌,长尾巴也停止了轻微的摆动,软绵绵地垂落。 …… ……我的……神力…… …… 祂沮丧地想着。 …… ……奥利弗……不喜欢吗…… …… 第86章 第 86 章 为了凑够将【采集者】升上6级的经验值, 奥利弗结结实实地砍了两天的树。 砍到第二天黄昏时,他的砍伐量其实就已经超出所需的175棵了。 但奥利弗只迟疑了一下,便高高兴兴地继续砍了下去。 剩下的那半管精力条, 可是他通过啃奶酪补充出的今天第三管了——成本那么高,不用掉实在可惜。 又是砍到天色黑透的一天。 看着背包里的那经过这天的奋斗,多出来的整整5组木材,奥利弗终于心满意足。 加上昨天的那6组, 和原本剩下的1组半……他已经拥有将近13组木头了! 不收手也不行了——明明昨晚还清过一次、出门前只带了他眼中的“必须品”的背包, 已经再次彻底爆满,装不下了。 这还得怪野蘑菇的种类太多,每一种都要分别占一个格子。 为了不让背包炸得太厉害, 奥利弗索性将采摘到的所有蘑菇都通过制成【恢复药水】的方式来消耗掉, 终于腾出了四个格子。 取而代之的,是背包里悄然多出的那26瓶【恢复药水】。 接着,他戴上一只【猫猫神的戒指】, 便在那温柔的辉光的帮助下,带着随从们踏上了回城堡的路。 才踏上田野的地界,他便看到了有好几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躬身藏在田地里,窸窸窣窣地搜寻着什么。 虽然不是由他亲手耕种的那片玉米地, 而是奴隶了混栽了其他作物的地界,但…… 奥利弗眼底略过一抹疑惑。 直到昨天, 地里的土豆才普遍都安稳地渡过了芽条生长期和幼苗期。 并随着第一花序的到来, 迎来了块茎形成期的开始。 但也只是开始啊。 现在地里的薯块,最大的也不过指甲盖大小, 更多的可能还没机会冒头。 真的会有人这么饥不择食, 连才刚要开始结的块茎都不放过吗? 奥利弗总觉得这不太可能。 自从他成为领主、接手莱纳后, 就从没有真正收取过地里作物的税收。 不仅把过去几年那些让前领主宁可堆着发霉、也不让奴隶吃上半口的存量全发掉了,还将收来的去年秋耕春收的那批粮食,也陆续发放了下去。 反正光靠莱纳之前的耕地面积,除非是遇到丰收的年份,否则根本不可能养活那算上奴隶后的万余口人的。 奴隶增多,食物总量却在减少,所以不仅所有人都吃不饱,还总要凄惨地饿死一批人。 那些忍受不了饥饿和不断逼近的绝望,选择前往离得最近的奥尔伯里城的奴隶们,几乎无一例外地饿死在了路上。 ——就算到达奥尔伯里,情况只比他们这边好上一些的城民,也显然不可能接纳这些饥肠辘辘、瘦骨嶙峋的奴隶的。 奥利弗不想看着奴隶们死去,就只能想方设法,到处开源。 包括除草除石、开垦出更多耕地;通过各种途径增加土壤肥度;用休耕和放牧的手段来恢复地力;甚至连那些麻烦的盐碱地都要设法漂洗掉过多的盐分,再做用途。 又正值天气最热,食物来源最多的夏季……按照以往的情况来看,这无疑都是一年里最少让奴隶挨饿的时候了。 当然,正常作物的生长比较慢,不可能像游戏系统出产的玉米那样半个月就彻底成熟、并且反复结果。 但地里的它们,也在这个月的精心饲弄和肥料灌溉下,长出肥硕的成叶和高茎,看上去一片绿油油的,欣欣向荣。 能被称作‘田’的每一寸犄角旮旯,都已经被种满满当当的了。 虽然还要耐心地等待三个多月,但只要等到收获季的到来…… 光是想着,就让奴隶们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憧憬的笑容。 任谁都能想象出,他们辛苦这么些时日的效果会有多好了。 这也更让奥利弗感到困惑。 在他的莱纳,哪怕是日子最底层的俘虏,每天在劳作后也能被允许吃个六七成饱了。 怎么还有人被饥饿逼到这种地步? 奥利弗刚面露迟疑,同样也发现了他们的存在的福斯管家,脸色就倏然沉下来了。 他毫不犹豫地抽出马鞭,重重地在空中挥过后,低喝道:“卑劣的盗贼,滚出来!” 凌厉的破空声携着能吓破人胆的“啪”一下,猛然炸开在那几人耳边。 加上那威严十足、低沉有力的喝声,当场就把地里的“小偷”给吓得一个趔趄,灰溜溜地钻出了田地。 “愿伟大的猫猫神保佑您,尊敬的殿下,请您行行好,听听我们解释。” 在地里蹭得灰头灰脸的这五个“贼”站了出来,战战兢兢地行着跪拜礼:“请您一定要相信我们的话,我们真的不是盗贼,只是为了寻找我们的主人丢失的那头猪啊!” “猪?主人?” 奥利弗眨了眨眼。 那些肥硕的大猪,可是他因为钱不够多,而不得不放弃购买的“奢侈品”。 只稍微回想了一下,他的脑海中就浮现出那张憨态可掬的猪主人的脸了,不禁笑了笑:“你们是皮格斯的仆人?” “是、是的!殿下!我们的主人就是皮格斯先生!” 做梦不敢想高贵的公爵殿下竟然会还记得他们的主人,被这位威严的管贾先生吓得快半死的这群仆人,激动得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你们竟然还没回去吗?”奥利弗不解道:“夏集已经结束十多天了。” 据他所知,商人们早就走光了。 最后走的那批商人,因为剩的货物太重太多,想到成本又不高,嫌原路带回去太麻烦,因此在拖了几天还是没能卖掉后,干脆试图献给城堡里的骑士。 精明的商人当然不是无由来地慷慨。 他们是考虑到自己以后还打算来莱纳来,只是会换一批货物……那要是拿这些滞销又沉重的东西与身为小贵族的骑士们打好关系,绝对是稳赚不赔的。 要是骑士愿意接受就好了。 之所以略过领主奥利弗——当然是因为就算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拿这么次的货物充作礼物、送给那位高贵无比的大人。 然而福斯和诺亚等骑士们,当然不可能看得上这些货物。 就在他们冷声拒绝时,听说了这件事的奥利弗,忍不住好奇地问了几句。 一听那要么是些量大到用麻袋装的羊毛原料、低廉的木材(他们显然没想到今年的莱纳人已经提前修葺好了房屋)、灯芯草、居然还有一匹盲马后…… 奥利弗便忍不住向管家先生投去了期待的眼神。 “都留下吧。” 接触到小主人的视线后,福斯面不改色地松了口。 他既然决定代小主人接受,就不可能白要这些东西。 这些在他眼里,根本不配被称为‘货物’的垃圾,怎么可能配成为献给小主人的礼物? 不如直接买下来。 至于本钱,当然是来自在这几天里新做好的那几罐腌玉米了——反正离交货给康迪门特的时间还早,可以先拿来套现。 对于常年奔波在路上,在不靠城镇的歇脚点就必须啃干粮的商人们,是很乐意花高价买些能重重刺激到味蕾的奇特食物的。 至于他们手上的,原本就是被其他城市的人嫌弃太差的货物。 再次陷入滞销后,价格当然低廉得不可思议。 甚至都不需要任何的讨价还价——当然,贵族也不可能进行讨价还价,福斯只用了1.5枚金币的价格,就将这大批的货物全收进仓库里了。 唯一特殊一些的,就是那匹盲马。 因为看起来还比较健康,在有人引领情况下能勉强拉得动一杆重犁,于是单独要了4枚银币。 正常情况下,盲马在市场上至少是能卖出10枚银币的高价的——只要它的新主人不介意它的来历有一点点‘不正’,也不害怕或许会遭到来自于它的旧主人的报复的话。 “殿下。” 见奥利弗目露迷茫,福斯很快便上前一步,低声解释道:“那名商人摔断了腿。” 原来是那个倒霉蛋啊。 光记得他的猪、却不慎忘了他遭遇的不幸插曲的奥利弗,不由露出抹礼貌的微笑。 他稍考虑了下,便向那几名仆人吩咐道:“我听说过,那是位感受到伟大的猫猫神的荣光,十分虔诚的新信徒。让卫兵们帮你们找到丢失的财产,而你们的话,就带我去看一眼他吧。” 虽然皮格斯是因为自己太不小心才从马背上摔下来、受了断腿的重伤。 但奥利弗想,这毕竟是在他的领地上出的事,那去探视一眼,也是说得通的。 仆人们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纷纷露出受宠若惊地神情,俯身道:“我愿大声歌颂您的仁慈之名,善良的殿下!” 当奥利弗真正来到皮格斯所投宿的那间旅舍时,眉头便不禁皱起来了。 皮格斯的情况,与其说不好,倒不如说是糟糕透顶。 印象里那位胖乎乎的商人,只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就已经瘦得脱了形。 他对曾经让他看得痴迷的美丽领主一行人的到来一无所知,躺在床上也绝非是出于傲慢:他浑身因为发热而冒着大汗,脸上是病态的灼红,粗重地喘着气,俨然陷入了昏迷。 他那条之前摔断的腿,这时象征性地缠着绷带。 旁边还站着一脸悲天悯人、正用盛了些深绿色的不明液体的勺子给他“喂药”的医生。 但失去意识的皮格斯,这时也没有了吞咽的能力。 在那敷衍的喂药下,只让裹着枕头的布巾被染成了难看的绿色。 奥利弗蹙紧了眉,问道:“他已经昏过去几天了?” 那名医生这才察觉到他们的到来,惊得连手里的“药”都洒了,匆匆站起,小心翼翼地回道:“尊敬的殿下啊,皮格斯先生已经昏过去三天了……他的运气实在是太糟糕了,原本都快好起来了,却被恶魔侵蚀了伤口!” 三天。 听到这个答案后,奥利弗有些不忍地看着这位猪贩。 就算他不是医生,也多少能看出对方之所以陷入高烧和昏迷的原因,多半是感染了——而且是非常厉害的全身感染。 即使是放到现代,也是一个处理不好,就能危及生命的严重程度。 而在只有庸医的这个时代了……皮格斯的仆人们比他更早意识到主人的命运,从昨天起就已经为他跑过几趟无人的神殿、试图找出一位能让主人安息的神官了。 今晚更是只留了少数的人继续守在皮格斯身边,其他人都出去寻找那头据说跑丢了的猪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等主人死后,这些重要的财产可是要由主人的长子跑来继承的呢——当然,还要交纳其中的30%给当地领主、也就是奥利弗公爵,作为遗产继承税。 要是莫名少了一头,看管不力的他们,可就要受到怀疑和严惩了。 奥利弗盯着显然是必死无疑的皮格斯看了会儿,忽然想起游戏背包里一样刚刚做出来的东西。 【恢复药水】。 他之前就已经验证过,那些经过烹饪的普通食物,是只能对他经过游戏系统改造的身体起作用,对别人的伤势和身体则是没有任何改善效果的。 那换成配方由系统出品,并且是他亲手制作出来的【恢复药水】呢? 奥利弗心念微动。 眼看着皮格斯奄奄一息,命在旦夕,他只有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对管家吩咐道:“福斯,我希望你让人将那匹盲马,牵到这家旅舍的马厩里去。” 只要盲马没被毒死……就拿来给皮格斯试一试吧。 对现在的皮格斯而言,显然也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 第87章 第 87 章 世界上恐怕再没有比他更倒霉的猪贩子了。 皮格斯悲伤地想。 愚蠢!这一切都因为, 他是个无可救药的蠢人! 大老远地来到这莱纳城,他那用了大半辈子都还没用完的运气,似乎在见证了一场奇迹般的丰收、和那位比奇迹还要来得美丽的公爵领主后, 就彻底用光了。 是的,在他摔断腿的三天后,情况当时还算不错的他终于含蓄地从旅舍老板口中问出,那位拥有光华灿烂得不可思议的金发的主人的身份。 旅社老板无比笃定地告诉这位可怜的客人:在整个莱纳城, 拥有漂亮的金色卷发和仿佛会闪闪发光的姣好容貌, 却钟爱下地的尊贵人,就只有一位。 ——那就是莱纳城的领主,被老国王誉为“天使公爵”的奥利弗殿下。 竟然是公爵殿下! 皮格斯滋味复杂地感叹着。 果然, 那么一头比艺术品还来得华贵美好的金发, 只有血统纯正的贵族才可能拥有啊。 在养伤时,他还对那匆匆瞥来的、如油画般完美无瑕的画面念念不忘,就连老对手尼斯的冷嘲热讽都顾不上理睬了。 而因为腿伤, 被迫忍痛放弃了来自城堡的邀请后,他更是感到无比痛苦。 让他没料到的是,最糟糕的事情却还没到来——当那群穷凶极恶的强盗来袭时,正养伤的他先是被那急促的报警铃声惊了一大跳,再是在惊慌失措地仆人们的撺掇下, 拖着半愈的伤腿挣扎着进了马车,试图趁强盗还没冲进城池前偷偷逃走。 他在最后关头清醒过来, 做出了“坚决留下”的正确决定。 但经过那一番折腾, 他的伤势却陡然加重了。 城里人有过第一次应对强盗来袭的经验,第二次就要淡定的多。 皮格斯也没法再慌张了:从他胡乱动弹的那一天起, 他的伤情就急转直下, 在他根本不抱期望的那些庸医的胡乱治疗下, 更是雪上加霜。 当全身都像被丢进烤炉一样,泛起让他既昏昏欲睡,又想要作呕的难受滋味时,他就知道自己可能是无法活着离开这座城池了。 作为一位常年奔波在旅途上的商人,他见过的东西比这城里的医生要多太多了——那些伤口无法愈合的病人,最后都是被脓水和高烧带走的。 皮格斯还来不及为自己感到悲伤,就不得不利用短暂的清醒时间,向仆人简单地交代了自己死去之后的安排。 他在明面上有三个儿子和一位夫人,背地里还有两个年轻貌美的情人和五名更加年幼的私生子……自己绝大多数的财产,理所当然都要归长子继承。 但在他的设想中,私生子也多少得留一点,好让他们在不事生产的母亲手底下平安活到成年。 “带到莱纳的猪,有一半要献给领主,献给伟大的猫猫神。” 在下午时,皮格斯难得地清醒了一小会儿。 被烧得头昏眼花的他,自知已经快不行了。于是赶紧抓住这个说不定是最后的时机,有气无力地继续交代:“剩下的也别让皮格利特特意带回去了……直接在这里卖掉吧,再低的价格,也直接卖给城堡!” 让仆人们意外的是,主人皮格斯竟然丝毫不怨恨这应验了“被诅咒之地”的莱纳,而是一股脑地将罪责都归在了自己的身上。 ——在亲眼见过那么多奇迹后,皮格斯的确只恨自己的愚蠢。 要是他再虔诚一些,更信任在万能的猫猫神的庇护下、那位如天使般美好的领主一定会叫莱纳城转危为安的话,该多好啊! 他当时如果不挣扎着爬上马车,被重新颠碎疮口的话,他的断腿说不定都好得差不多了! 仆人们的蛊惑,无疑也占了很大的原因。 但皮格斯知道,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太蠢了。 伟大的猫猫神啊,这些笨蛋仆人没念过书,没算过账,甚至连猪都看不好! 他当时简直是被魔鬼迷惑了,才去听他们的意见! 不够虔诚的信徒,是不配得到神的庇佑的。 “猫猫神……猫猫神……” 渐渐陷入最后的弥留的他,有气无力地念着。 ——当奥利弗让下仆为这位养猪商人灌下【恢复药水】时,就清楚地听到了他的祈祷。 奥利弗:“……” 身为“猫猫神”这一超级骗局的幕后主使,他实在很难不深受震撼。 在莱纳城里倒了大霉的外地商人,为什么会那么信仰他随口胡诌的……所谓“神祇”? 连自认厚脸皮的他,都有些良心作痛了。 希望【恢复药水】能见效吧。 药水灌下后,聚集在这间旅社客房里的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关注着皮格斯的动静。 奥利弗则回想着刚刚的事情。 为了确保这些用各种各样的古怪毒菇做成的药水的安全性,他刚才亲自给那匹盲马灌了药。 他不知道的是,光是那匹马肯老老实实被他抚摸、喂药这点,就足够让知道这匹马的脾气的人倍感惊吓了。 瞧瞧,他们都看到了什么? 在众目睽睽下,那匹公认脾气暴躁的盲马,在奥利弗公爵手里却乖顺得不可思议! 老实地喝下了药水不说,还亲昵地伸出舌头,舔舐了下那洁白柔软的手心,又扯着绳索硬要凑近对方,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 奥利弗没有注意到这匹马对他尤其亲近,只当它本身就是脾气温驯的马,专心关注药水的效果去了。 不是他的错觉。 在灌下一整瓶药水后,盲马身上虽然没有出现那一目了然的血条,但它由于前些年被盗贼强行戳瞎、叫重重伤痕覆盖的眼睛,伤疤却一下变浅了许多。 身上一些比较新的鞭痕,也奇迹地迅速愈合了。 既然证明这药水对马无害,那……就祈祷对人也能起作用吧。 奥利弗来不及做更多的试验,便将一瓶【恢复药水】递给了男仆约翰,示意他给奄奄一息的皮格斯灌药。 “噢……” 皮格斯咂了咂嘴,虚弱地呻/吟出声。 在约翰兢兢业业的操作下,一瓶药水很快见底。 让一边的医生忍不住诧异地睁大眼睛的是,这几天在昏睡里也紧咬牙关,抵抗他喂“药”的勺子的猪贩,居然一点都不抗拒这来自领主大人的药水! 而更让包括他在内、仅除了奥利弗和管家的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一幕,紧接着发生了—— “我这是怎么了?” 刚还死气沉沉,随时都要一命呜呼的商人,突然坐了起来。 尽管脸色还泛着不健康的潮红,挣扎着坐起时也比较费劲……但任谁都看得出,他这绝对不是最后的弥留,而是以肉眼可见的超快速度,突然有了好转! 他虚弱地环视一圈,目光一下落到奥利弗身上,倏然瞪大了眼。 “殿、殿下?” 他脸色涨得更红了,难以置信地问着:“伟大的猫猫神啊,难道我这是被召唤到您的神域了吗?” 不然他一直偷偷朝思暮想、敬慕又痴迷的尊贵神使,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简直是梦幻般美好的场景! 这么说来,他刚刚在恍惚着中,的确感到了一股不可思议的强大力量,流过了他的全身…… 皮格斯激动地颤抖了起来。 伟大的猫猫神啊,难道是我的灵魂……被您的神使赐福了吗! 奥利弗微微笑着,还没开口,福斯便不悦地沉下了脸色。 管家优雅地上前一步,便轻松挡住了小主人的大半身形,绿眸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冷冰冰地提醒道:“商人,注意你的礼仪。” 福斯多年来沉积的威仪,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能让骑士长诺亚都寒毛直竖的、那听似平静、实则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的冰冷口吻,直接让上一刻还心思浮动的皮格斯一个激灵,再也不敢胡思乱想了。 实际上,皮格斯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算无比幸运的了。 要不是看在奥利弗对他相当好奇,他又身体虚弱的情况下,对于胆敢冒犯福斯最重要的小殿下的无礼存在,绝对都会吃一记狠厉的鞭打。 “猫猫神保佑您,尊敬的殿下!” 尽管还感觉如在梦中,也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皮格斯还是后知后觉到,“他好像还没死”的事实。 他欣喜若狂间,拼尽身上刚刚蓄起的一点力量,赶紧翻身下床,晕乎乎地下拜行礼:“竟然能让您来看望我皮格斯,这是我多大的荣幸啊!” 福斯微眯起眼,严厉地审视了他一阵后,才缓缓地退了一步。 ——当然,主要是因为他可爱的小主人悄悄地攥了下他的袖角,提醒他别对刚死里逃生的可怜猪贩太严厉了。 “噢噢噢,伟大的猫猫神啊!” 不知是谁忽然喊了这么一声。 接下来,皮格斯身边随侍的仆人们都情不自禁地跪了下来,诚心诚意地喊着:“赞美您的慈悲!赞美您无所不能的神力!” 他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啊。 就在这位善良尊贵的领主大人取出那一小瓶被灌注了猫猫神的神圣力量的药水,恩赐给主人后,原本濒临死亡的主人就瞬间好转了! 奥利弗无意留下来面对感激涕零的仆人,也没有向皮格斯亲口解释这一切。 但在确认【恢复药水】对别人也有不小的效果后,他心情好极了。 带心思各异的福斯等人回到城堡后,他坐在厅室里想了想,忍不住看向总是那么可靠的绿眼睛管家,笑着说:“猫猫神赐下的药水有用,真是太好了。” 福斯恭顺地微微颔首:“是的,殿下。” 尽管他不太理解,那名无足轻重的、以前和现在都根本不可能有资格出现在殿下跟前的普通猪贩的生死,到底有什么重要的…… 但既然是让殿下露出笑容的事,就一定是值得他重视的好事。 他刚这么想着,就听到他的小殿下开心地说了下去。 “是真的太好了。”奥利弗由衷高兴地说:“”万一以后你,或是诺亚他们受了伤,我就能……嗯,请求猫猫神降下神力,治愈你们了。”而不是什么见鬼的观尿和放血! 在福斯他们为了保护他而冲锋陷阵,被强盗的兵刃划出了好些伤口的那几天,他都无比担心对方会因此感染。 虽说幸好没有,但幸运女神也不可能永远眷顾他们的。 现在有办法处理那样的伤势,实在是太好了。 福斯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定定地凝视着露出温柔笑容的小殿下,深深地俯身。 他闭上微烫的眼眶,张口闭口几次后,才以一贯低沉的嗓音,艰难地掩饰住了那明显无比的鼻音。 他认真无比地回答:“……是,殿下。” 第88章 第 88 章 砍够了经验值所需的树木数量, 又发掘出了原本以为只是鸡肋的恢复药水的用途…… 奥利弗回到卧室中时,心情可谓好到了极点。 “亲爱的猫猫神啊。” 就如往常一样,穿着雪白寝衣的金发领主亲昵无比地抱着那樽纯金制成的招财猫雕像, 曲腿坐在床上, 望着外面的那轮弯月出神。 “作为你庇佑我的感谢,”他以看似认真、实则说笑的口吻说着:“我可是为了你发展出了一位虔诚的新信徒哦。” 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见了,原本必死无疑的皮格斯,在喝下由领主大人恩赐的那份灌注了伟大的猫猫神的力量的药水后, 就从奄奄一息一下变得活蹦乱跳了! 当然,活蹦乱跳是夸张的说法——别说是重伤病患了,就算是健康的成年男性,在三天都没吃过像样东西的情况下,也会变得虚弱无力。 但皮格斯的气色和伤口状况,都毫无疑问地在朝着好的方向飞速行进着。 这是一场死里逃生的神迹。 旁观者姑且惊叹不已,对伟大又仁慈的猫猫神充满了敬畏, 受到直接恩惠的皮格斯,更是彻底成了猫猫神的狂信徒。 金色神域中的新生神祇,微赧地抖了抖耳朵。 其实在神格形成后, 祂对信仰之力的依赖程度, 已经极大地减弱了。 等神躯彻底凝聚后,祂就将完全成为如光明神、战争之神等的存在。 不但能以化身的形态在神域外的地方行走, 还能从祂神格所掌管的能力中源源不断地汲取力量。 想到很快就能去到心爱的信徒身边,祂心里便忍不住感到甜滋滋的。 而被奥利弗这么重视着, 他也很开心。 …… ……谢……谢谢奥利弗…… …… 奥利弗当然不知道,那位老实巴交的猫猫神, 竟然真的向他认认真真地道着谢。 在照例做完这天的工作总结后, 他就将招财猫雕像放回了床头。 不过, 奥利弗刚要松手,就忽然想起了什么,重新将它抱了起来。 “我亲爱的猫猫神啊。” 被唤到‘名字’的祂,忍不住收回里四处飘散的心神,透过留在雕像上的那一抹神识,朝着奥利弗的方向看了过去。 祂所捕捉到的那双蓝眼睛,比外面的星星还要闪耀夺目。 里面盈满了……叫祂感觉浑身轻飘飘的、尾巴也忍不住高高翘起的,温柔美丽的笑意。 “我已经好几天没撸过你了。”奥利弗一本正经地问着:“今晚你能允许我摸摸你吗?至少让我梦见你吧。” 听到与自己一般无二的愿望,祂忍不住高兴地甩了下尾巴。 …… ……好…… ……我也想见你…… …… 许完愿后,奥利弗便飞快躺上了床,闭着眼,期待地检查着瞬间弹出来的结算面板。 经过他连续两天的疯狂冲级,【采集者】这一职业技能终于突破了6级大关。 不仅提供了“伐木时获得木料数量 25”的常驻增益状态,还解锁了他心心念念的【避雷针】配方。 要不是系统强制他的身体休息,迫不及待的莱纳领主简直想即刻爬起身来,把避雷针给做好。 ——他在临睡前,就已经听到夏雷在远处滚动的动静了。 刚因为这点而萌生出的微小遗憾,很快就被下一刻呈现在自己眼前的熟悉的金色神殿,驱散得无影无踪了。 “我亲爱的猫猫神啊。”这次再次被传送进卧室的奥利弗,一下就看到了规规矩矩地坐在床头的猫耳青年,眼睛倏然一亮,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我终于见到你了!” 让他感到惊喜又满足的是,那双轻微抖动着的耳朵,在捕捉到他声音时顿了一瞬,便乖乖地朝他转了过来。 平时总是以看似古板,又有那么点矜持的姿态坐在床头,不愿意太靠近他的猫猫神,这次却出奇地热情。 几乎是奥利弗坐在床上的那一刻,猫猫神只有了极短暂的迟疑,就从床头滑到床上,朝他缓缓凑近了。 ——那双毛茸茸的亮金色耳朵,便被奥利弗心满意足地摸了个遍。 ……奥利弗…… 被手感极好的茸毛覆盖着的薄薄耳廓,止不住地发烫。 ……果然,很喜欢我…… 祂闭着眼睛,心满意足地想着。 完全是纵容着心爱的信徒对自己胡作非为,直到神躯快要不受控制地陷入绵软的新生神祇,才睁开了金黄色的眼瞳,稍稍镇定下来。 ……祂……还有问题…… ……要问奥利弗呢…… 奥利弗还盯着那条蓬松的长尾巴看时,忽然听到耳畔响起了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 尽管知道会比用神识传递声音、要更加耗费神力。 但祂还是怀抱着自己都不能好好理解的心情,清晰而坚定地催动着声音,真正地呼唤出了铭刻在神格里的名字:“奥利弗。” 奥利弗不禁愣住了。 这声音既熟悉,陌生。 说熟悉,是因为他在过去的那几场梦境里,已经“听”到过好几次了。 说陌生,则是他“听”的方式,与这次的完全不一样。 以前那是直接出现在脑海里的声音,显得遥远而模糊。 可现在…… “刚才是你在说话吗?”奥利弗好奇地看向了猫耳青年:“猫猫神?” 他在梦境里,怎么那么爱给猫猫改猫设? 再仔细观察几眼后,他还确认了一点:不是自己的错觉,而是笼罩在那张轮廓英俊的面庞上的金雾,的确是一次比一次淡。 透着朦胧的金色光雾,他也能比较清楚地分辨出许多细节了。 那张脸庞上的五官,就如天赋最高超的艺术家手下的雕像般俊美无俦。 四肢的比例也非常好,修长高大,却不显粗野和魁梧。 周身无声泛出的气场,则是与生俱来的冷漠和庄重。 但它对待自己的态度里,却透着一阵难以言喻的矛盾感。 奥利弗困惑地想了想,才给出了评价。 像是……纯净和懵懂? 想到这点后,他不禁默了默。 ——原来他内心深处,好的是性格单纯的猫耳猛男这种吗? “是我。” 为了不让说出口的话也变得断断续续的,祂说得很慢,却更显得认真。 落在奥利弗的眼里,则像是一只看起来很威严冷淡的猫咪,靠正襟危坐掩饰内心的害羞。 装出很老成稳重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跟主人对着话。 “奥利弗,”祂定定地凝视着心爱的信徒,很慢很慢地问着:“你不喜欢,戒指吗。” “戒指?” 奥利弗怔了怔,很快就反应过来对方的话里的意思了。 他一边分神思考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那可是我亲爱的猫猫神对我的眷顾,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呢?只是里面蕴含的神力太过强大,我不想轻率地使用,更想珍藏起来。” 领主大人的甜言蜜语,当场让原本就对他毫无疑心的新生神祇,彻底变得无法招架了。 祂微微偏过头,耳朵飞快地抖动了一下,有些害羞又高兴地晃了晃毛茸茸的尾巴。 奥利弗:“……” 啊。 他艰难地抵御着想扑上去爱抚那条尾巴的**,又禁不住有些吃惊。 明明长得比他还高大,却竟然是一只超天然的钓系猫! 用乖顺清纯的外表,大胆地撩拨着猫奴的心,还霸道地不许他豢养其他猫咪…… 新生神祇当然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勾得猫奴领主跃跃欲试了。 在走了一小会儿神后,祂才后知后觉到,因为自己太着急开口说话、导致神力很快又要再次耗尽的…… 真想,快点变强啊。 祂依依不舍地想。 “神力要强。”趁着这场相会剩下的最后那点时间,祂严肃地叮嘱着:“不然,就不能,保护你了。” 虽然在祂的神力、还有心爱的信徒的身上那股让祂感到很强大、又很亲近的纯净力量的护佑下,不可能有寻常人类能伤害得了奥利弗…… 但祂还是会担心。 “还有。”祂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把从奥利弗救那个商人的那一刻起、就让祂萌生出强烈不安,说出了口:“猪,不要摸……” 祂当时就透过那缕附在奥利弗身上的神识,洞察到皮格斯内心的想法了。 ——美好的领主大人。 ——万能的猫猫神啊。 ——我要将猪,不,除了带来莱纳的这些,还有更多的猪,都要献给你们! 从听到皮格斯心声的那一刻起,祂便情不自禁地陷入了忧虑中。 奥利弗:“……” 这只醋桶猫。 他有些好笑地想。 不仅要吃肩负莱纳养殖未来的小鸡们的醋,吃那群还没买来的猫的醋,连还完全没影的猪的醋,竟然也要吃吗? 尽管心里完全没有当一回事,但金发领主还是在极短的忍俊不禁后,绽放出了叫神祇感到心旌摇曳的敷衍……不,甜蜜笑容。 “如你所愿,我亲爱的猫猫神。” 好听得连最擅长歌唱的夜莺也自愧不如的嗓音后,含笑的眼眸是澄澈的蔚蓝色。 里面倒映着被柔和金雾笼罩的高大身影,和那张隐隐陷入迷醉的神祇的面孔。 反正领地上现在的确是半根属于莱纳的猪毛也没,也暂时搁浅了买猪的计划。 奥利弗可谓毫不心虚,一边趁猫猫神在走神、摸上了那根他眼馋了太久、终于克制不住的长尾巴,一边忍着笑,看似温柔专注地说:“世界上有再多的神明,也只有你会庇佑着我,眷顾着我,赐予我抚摸毛茸茸……传播你慷慨光辉的神力。我深爱着你啊,温柔的神明。” 果然。 奥利弗心满意足地发现,那条绒毛看起来就很蓬软的尾巴的触感——比他想象的还好! 倾听着最让祂心醉的爱语,神祇浑身却像被定格住般,一动不动。 直到下一刻,原本富丽堂皇的恢弘神殿倏然散作漫天金雨,而带着馥郁玫瑰香气的领主的灵魂,则被那缕神识迅速地送回了人界。 祂,心花怒放。 第89章 第 89 章 奥利弗虽然不太记得自己这个美梦的仓促结尾, 在醒来之后,他在床上坐起身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若有所思地观察着自己右手的手心。 那条毛茸茸的猫尾巴……真是太好摸了。 奥利弗稍微回味了下, 看了眼床头正襟危站着的金色招财猫雕像,不禁生出一点点心虚。 “早安, 猫猫神。” 他微微一笑,自言自语般向可爱的它打了声招呼, 然后心情极好地收下了新一天的馈赠——一枚崭新的金锭。 唯一不同于往常的是,在收下财富雕像给予的金属锭后,他并没有去到庭院的花圃从中,摘取最漂亮的那朵鲜花, 作为对它回礼。 而是以煞有其事地以两指“捏”住那只举起的光滑爪垫,含笑在上面落下轻轻一吻:“今天有急事, 先欠你一朵花。” 所谓的急事, 当然是要在夏季固有的特色雷雨天气到来前, 将避雷针装好了。 看着窗外那阴沉沉的、俨然一副风雨欲来的天色,奥利弗在把财富之神雕像收进背包后,就忍不住加快了换衣服的速度。 莱纳领地的森林面积, 可比农田、城堡和城镇部分,加起来都要来得广阔。 在给莱纳人——以前仅限于领主——提供大量资源的同时, 也意味着每到夏季, 人们就得进入高危的山火时期。 要是哪天某株高树倒霉被闪电劈中, 导致整个森林都烧起来的话, 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到时候就算全部莱纳人都带上水桶,用环绕领地而行的莱纳河的水去救, 也根本抑制不了火势的扩散。 “蝙蝠翼”还有不少富余, “地晶”却不多, 只有4枚。 奥利弗连1枚都没留,直接用新解锁的配方,当场制作了4根避雷针出来。 而这一整天的时间,他都花在巡视领地、物色最适合安置避雷针的地方去了。 虽然他对系统出产的成品十分信任,但棘手的是……莱纳森林里地势平坦,高大的树木比比皆是,却没有能被称为真正意义上的高地的地方。 而森林又太大,只是逛了一圈,时间就已经接近黄昏了。 眼看那乌云越来越重,空气里弥漫的潮气也越来越深…… 不对。 他怎么忘了? 奥利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禁有些懊恼。 他在出门前的确特意腾空了背包,但主要的建筑材料,还是刻意带了一组在身上的……完全可以自己现造啊! “就在这里吧。” 奥利弗当机立断,直接选了一处离树木较远的土坡,就开始往上面堆石料。 对他而言,需要做的只是从系统背包里取东西出来而已,并不需要费任何力气,效率当然也高得出奇。 早被频繁出现的神迹给刺激麻木了的随从们,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们尊贵的殿下用那纤细的胳膊,凭空变出一块又一块的灰色石料,干净利落地朝上垫着,越垫越高…… 好像才是眨眼功夫,一座比周围的树木都要来得高的石台,就一下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而美丽的莱纳领主,则轻松地站在需要所有人都仰头去看的最顶上。 在灰沉沉的天空的映衬下,那头熠熠生辉、光华流转的灿烂金发,就像是一轮真正的太阳。 福斯的双手毫无自觉地紧攥成了拳,艰难地忍耐着跟上去的冲动,提声询问道:“殿下,我能上来吗?” “福斯?”奥利弗怔了怔,就在那让管家看着都心惊胆战、唯恐他会摔落下来的恐怖高度上,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不用,我马上就下来了。” 他当然没有糊弄福斯,而的确很快就踩着自己铺出来的简单石阶,从高处走了下来。 而在下来之前,在场的其他人就眼睁睁地看着,领主大人忽然又凭空变出了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郑重地安放在了石台的最顶上。 那是什么? 这个疑惑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了所有人的心里。 奥利弗当然察觉到了,却罕有地刻意无视了这点,没有像平时那样第一时间地为部下们解答。 不是他不想,而是还没想好解释。 这系统出品的【避雷针】……都不止是丑了。 一些细节处,还透着让人一言难尽的诡异。 长长的深灰色圆柱体上缠绕着凸起的螺纹,最顶上的引电头并不是他所熟悉的尖锐形状,而是无比圆润的…… 身为一名思想不太纯洁的男性,奥利弗实在很难不去想歪。 总之,在意识到可以直接选合适的地点,然后自行搭建一座安放避雷针的石台后,奥利弗的这趟巡视很快就结束了。 他在森林里安放了两根,城镇区域安放了一根,而最后一根,则装在城堡塔楼的最高处。 做完这些后,天已经黑透了。 幸运的是,就在奥利弗将最后一根避雷针安放好的下一瞬,就感受到了若有若无的雨滴开始落下。 他带着随从们退回城堡内部后,就听到那原本轻柔洒落的雨点,瞬间变得密集而暴戾。 雷声在远处再次响起,一场早有兆头的瓢泼大雨,也终于降临了。 “这几天或许都是这样的天气。”回到厅室里,奥利弗一边舒服地闭着眼睛,任由贴心的管家为他擦干发丝间沾染的那一点点雨露,一边说道:“要是雨势不减的话,就让他们都待在家里,休息几天。” 福斯低垂眉眼,专心致志地用柔软的布巾擦拭着那金色的发丝,闻言手下动作毫无停顿,只低声道:“殿下对那些人,实在是太好心了。” 他当然知道,奥利弗口中的‘他们’,不仅指奴隶和平民,还包括了俘虏。 奥利弗笑了笑:“不,是福斯你眼里的我太好了。反正现在地里需要做的事情,除了开荒以外,就是松土和灌溉了,在雨天的情况下,本来就可以省去浇水的工作……” 他是往后微仰着头、枕在福斯特意伸出的左手手臂上的姿势。 没得到福斯的回应,他忽然睁开了眼,就与那双幽深沉静的深绿色眼眸对上了。 奥利弗当然知道,管家先生并没有被自己的话说服,于是莞尔道:“好吧,其实我想的是,他们要是因为淋雨而生病的话,才是很麻烦的事情。” 福斯若有所思。 的确。 要只是小病的话,大多数人的运气都还算不错,难受个几天,就能熬过去了。 更别说他这无比善良的小殿下,还准许那些本该在地里干活干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的卑贱劳力,在家里呆着,什么都不需要做。 但要是得了大病的话…… 福斯微抿着薄唇。 想象着极有可能出现的情况,他冷漠的眼底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甚至还有一些烦躁。 那位不论对谁都表现得慷慨仁慈的猫猫神,恐怕又要折腾他可怜的小殿下,去用灌注了神力的药水、拯救那些废物了。 “是为了庇护那些人,”福斯忽然问道:“殿下今天才特意去装了那些……” 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些形状奇异的圆柱,索性顿住了。 奥利弗这时也已经想好说辞了,面不改色地接了话:“不是。那是伟大的猫猫神为了化解雷火之神的戾气、在雷暴雨中保护莱纳,才特意让我放上的……” “避雷针”这个大名,其实不太适用。 毕竟等它们真派上用场时,人们或许很快就会发现,它们根本不是避雷,而是恰恰相反的‘引雷’。 为了防止那样的困惑,他原本是准备随口编个“猫猫神之柱”的名字的。 但话刚要出口,他忽然想到那有点邪恶的避雷针的形状,还有梦里的猫耳青年那纯净无垢的眼神。 奥利弗便鬼使神差地临时刹了车,改口道:“神柱。” 尽管除了奥利弗和福斯以外,莱纳领地上还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神柱”的效用…… 但那位尊贵的领主的一举一动,总是默默地牵动所有敬慕着他的领地子民的心。 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凶,光是听着那雨点猛烈地拍打在土地、树叶、还有屋顶上的响动,就够叫第一次见识这种阵仗的鸡群躁动不安了。 担心处于关键的育成期的小鸡们会生病,露西赶紧跑回城堡,通过好几位仆人的通报,终于找上了她平时最害怕的管家先生。 然后战战兢兢地提出了,能不能让小鸡在下雨天期间、在城堡长廊那里修建的最早的鸡舍过夜。 其实早上还没下雨的时候,她就想问领主大人了。 但领主大人虽然还是来爱抚了小鸡们,但似乎更着急的事,很快就走了。 她不敢留下殿下,只好在白天看顾小鸡时,祈祷着明天再下雨,好让她向殿下提出那样的请求…… 伟大的猫猫神,这次并没有纵容她的贪心。 她不想看到的大雨,还是在晚上来临了。 露西其实还想说,那鸡舍其实修建得很宽敞,足够容纳还没完全长大的它们,而且不管是保暖还是遮挡风雨,都绝对比只是搭建来临时休憩用的棚舍要好……而小鸡都学会上栖架休息了,只要多布置一些栖架,加上那样的高度,是足够容纳它们的……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神情冷冰冰的管家先生只听她说起第一句话,便微微颔首,表示同意了。 “真、真的可以吗?” 露西战战兢兢地瞪大了眼。 竟然……这么简单?! 等得到管家先生一记不善的瞥视后,她才欣喜若狂地向他深深行了一礼,大喊了句“感谢先生!赞美猫猫神,赞美殿下!”,接着飞奔回去。 第90章 第 90 章 在新领主来到莱纳之前, 雨天和冬天,绝对是奴隶们最厌恶和恐惧的日子了。 只铺了稀疏麦秸的屋顶,在倾泻如注的大雨下简直不堪一击。 屋外是暴雨, 屋内则是漏着小雨。 浑身浸湿的奴隶们,不得不一家人抱成团,在恐怖的雷声中挤在用泥土和烂木头糊成的墙包围的小空间里,用彼此微薄的体温取暖。 他们一边被冷得哆嗦,一边向不知道名字的神明祈祷着、希望能早点过去。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 哪怕白天再累,他们一整晚都是不可能睡着的——然而这并不能成为明天不去上工的理由。 要是水积在耕地里,才长出不久的苗说不定会被泡坏。因此不管有没有作用,他们都必须在管事的监督下冒着凶猛的雨势,用破旧的木盆一次次地往外舀水。 也就是每到这个时候, 他们都会无比羡慕能城镇区的平民。 相比起来, 自由民的处境无疑要好上许多:头上有真正能遮风避雨的屋顶, 稍微奢侈些的, 还可以燃起炉火来驱除湿气和冷意。 并且他们不像奴隶,天天都要去地里上工做最脏最累的活,而是每几天里去一次就好了。 要是实在不想冒雨去的话, 不少自由民还会选择缴纳延后干活的罚金, 等天放晴了再去。 而天气好转后,奴隶们的厄运却还没有彻底结束。 最让他们恐惧的是……如果有谁运气不好, 被雨给淋病了的话, 那才是死路一条。 前些年在其他城池出现过严重的瘟疫,死了大半座城市的人——听说这样的惨闻后, 为了避免莱纳城也遭到类似的命运, 领主都会命令管事将露出明显病容的奴隶丢出领地。 在彻底康复之前, 都不许他们踏入莱纳一步,只能在外面自生自灭。 而落到那种地步的病人一被抛弃,根本不可能是活下来的。 今年却不一样了。 “领主大人真是太好了。” 抱着最幼小的孩子,玛丽安喃喃道。 和被这泼天雨势吓得焦躁不安的鸡群不同,静静地待在各自家里的奴隶们,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快。 用经过游戏系统和烧杉手段处理的木材所建起的新房屋,不仅美观大方,而且绝对稳固。 “是啊。”杰克乐呵呵地说:“这一切都要感谢伟大的猫猫神,感谢仁慈的神使!” 他还曾经幸运地从那位神使手里得到过一枚鸡蛋呢! “感谢猫猫神!感谢殿下!” 本来昏昏欲睡的孩子们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后,不禁都叫了起来。 虽然他们的年纪都还特别小,没有一个达到能下地干一满天活的岁数。 但就连最小的那个,都已经开始记事了。 他们清楚地记得以前的雨夜有多难熬,那样的黑暗有多让自己恐惧,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 “是的,这一切都是仁慈的猫猫神和神使大人赐给我们的。”玛丽安认真地教育着懵懂的孩子们:“要知道我们是多么幸运!等你们长大一些后,一定要好好回报那位殿下!” 杰克憨憨地笑着,就像平时那样温顺地听着妻子的絮絮叨叨,没有插话。 这晚没有月亮,只有偶尔划破天际的闪电光。 但就算是在一片漆黑中,他还是能朦朦胧胧地看到妻儿的轮廓。 一家人都能这样,开开心心地坐在一起,渡过这样的雨夜……真是太好了。 这晚的奴隶们,几乎都和玛丽安一家一样。 哪怕他们不可能像平民那样,能在夜里点起蜡烛照明、或是只为取暖而生火……但能过上不用挨雨淋、被风吹,被泥水泡的日子,他们就已经感觉自己幸福到极点了。 这还是第一次呀! 他们能安安心心地待在自己家里,依然能听到雨的喧嚣和风的呼啸,却全被他们的新房子的墙板和屋顶给挡在了外头。 不可思议,真的连一滴雨都没有漏进来! 奴隶们都很放松地坐在铺着灯芯草的干净地面上,衣服是干燥的,鞋子也是干燥的。 没有无孔不入的雨滴,没有钻心刺骨的寒冷,没有下一刻房子或许就会被刮倒的恐惧,也没有被浸湿的衣料所带来的阴绵潮湿。 “我们绝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奴隶了!”有人情不自禁地向家人感叹着:“住这样的好房子,就算是王都里的奴隶,也不可能过得比我们好!” 在他们的幻想中,平民的生活理所当然地比自己的好,也是不能奢望的。 他们想象中的、日子过得最好的奴隶,就是最富庶的王都里的了。 听说天天都能吃饱饭,干的活也不重! “这一切都是领主大人带来的!” “还有伟大的猫猫神!” “我们得到了这么多,但我们什么都没为他们付出呢。” “连地里的活都比以前少了好多,领主大人还总替我们做!” “领主大人就像猫猫神一样无所不能,什么都做得又快又好。” “要是我们能把活做得更好一些,说不定领主大人就会放心让我们去做了。” “那以后一定要更卖力一些呀。” “不知道为什么,殿下要让我们沿着垄跑……我还能干更多的活!” “蠢货,轮不到你来质疑神使大人的决定!” “嘿,我可不是那样想呢,我只是看着那群可恨的强盗干活太慢了,耽误领主大人的事!” “我虽然不怎样,但干活总比他们强多了!一群懒汉!也就是领主大人那么仁慈,才会给他们留下活命的机会呢!” 外面还电闪雷鸣着,一整晚都没有停下。 然而它却再没法给这片土地上的人,带来深切的恐惧了。 窸窸窣窣地讨论着‘明天要做什么’的奴隶们,脸上直到不知不觉中睡着的那一刻,都毫无自知地挂着憧憬的笑容。 连奥利弗都没有想到,这一场比往年要迟到了小半个月的夏雨,竟然下了整整十天。 当然,说是“整整”,也有些夸张了。 雨势当然不可能一直滂沱,而是断断续续的。 期间也有过放晴——但短暂得可怜,根本不够把土地晒个半干的。 只够农奴们按照奥利弗的吩咐将排水道进行扩宽,把被雨水打歪的作物扶起来,再用小木枝固定住。 也只够奥利弗去地里抢收掉新一批成熟的玉米和向日葵,钓鱼和挖矿,都是想都不用想了——矿区离城堡太远,而莱纳河不但水位上升、流势也十分凶猛,光靠近都是件危险的事。 好在耕地和盐碱地的主要排水渠都挖好了,能把莱纳河的下游当做倾泻区,不至于积水太多。 否则在这样的降雨量下,恐怕要泡死不少作物。 在城堡里,看着窗户外再次飘起了雨,而且雨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奥利弗不禁皱起了眉。 “莱纳的雨季一直都这么厉害吗?” 他看向福斯。 “是的,殿下。”福斯不紧不慢地回答:“在您的指示下,这已经是耕地上受损最轻的一次了。” 粮价疯涨、饥荒蔓延的背后,意味着不仅是莱纳,其他城市也面临类似的灾害。 只知道用最基本的方法耕种的农民,根本不知道怎样抵御恐怖的天灾。 干旱、洪水、火灾。 最让人绝望的情况,还不是刚要抽条的菜苗被淹坏——而是即将收获的耕地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彻底冲垮,人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血被毁掉的情景。 奥利弗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这几乎等同于被荒废的小半个月里,他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 除了摸摸不能出去放风、只能在棚舍里呆着的鸡群,就是在太阳难得出来的那一小会儿,抓紧时间去收地里的玉米。 还有抽空去安装避雷针的地方,把收获的“电池”给取下来。 半个巴掌大小的蓝色电池,静静地躺在他的游戏背包里,暂时还没有能让它派上用场的地方。 奥利弗也不在意——他最重视的,还是避雷针本身的“避雷”功能,电池就只当是额外的赠品,做为稀有材料先囤着就是了。 最让他感到难受的,还不是被迫在城堡里咸鱼,只能“迫害”这几天里不断听他的命令修改秋耕和盐碱地漂白计划书的法穆尔和雷布尔。 也不是要带着无处宣泄、近乎全满的精力条入睡。 更不是每天弹出的结算面板里,除了因为爱抚动物而有缓慢挪动的【农耕人】进度条外,经验值都保持着原封不动的职业技能。 而是……他已经好些天没梦到过猫猫神了。 唉。 金发领主忧郁地垂眸,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种无法撸猫的空虚感…… 雨势这么强,对不得不露宿的旅人来说简直是噩梦。 即使是奉福斯的命令前往格雷戈城买猫的那几个仆人,也不得不晚些回来了吧。 “殿下,那名猪贩的伤势已经痊愈了,从昨天起就一直想求见您。”福斯的话唤回了奥利弗的思绪:“您愿意接见他吗?” “皮格斯吗?”奥利弗从惆怅里恢复过来,不由笑道:“他已经恢复好了?” 竟然那么快么? 在得到福斯肯定的答案后,他不禁感叹系统出产的恢复药水的厉害。 为了不让情况显得太夸张,他当时看到皮格斯的情况有了明显好转后,就没有让对方饮下第二瓶药水。 却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十天前还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人,还是很快就能活蹦乱跳了。 恢复药水的效果这么好,对奥利弗而言,无疑是件好事。 “可以。”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现在就来吧。” 反正外面又开始下雨了,看这样的势头,没个半天是不会停的。 他无事可做,索性见见这位死里逃生的幸运猪贩吧。 喜出望外的皮格斯一路小跑着,踏进莱纳城堡的大门。 而就在这时,一行几乎被泥浆覆了厚厚一层的人,也出现在了位于莱纳最左侧的城门处。 第91章 第 91 章 任谁在断断续续的阴雨天里骑马走上九天八夜, 心情都会变得跟这时的天空一样灰暗。 这几名随从当然也不例外。 尤其眼看着又要迎来一场瓢泼大雨,这几天里身上几乎就一直湿漉漉的他们,更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这该死的天气几句。 真是令人作呕的雨天! 但即使心情再不痛快,他们也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一丝一毫来。 毕竟, 如果说他们这时的心情就像是天上那乌沉沉的云块的话, 那骑马行在最前的男爵阁下, 恐怕就是一涌沸腾的岩浆了。 越是靠近莱纳的地界, 男爵阿特的情绪就越是糟糕。 理智上他虽然清楚被称为“被诅咒之地”的莱纳城, 会比格雷戈城都要来的糟糕。 可在亲身体验过格雷戈城那远逊于王城的居住条件后,在贵族中还不算挑剔的他, 就已经感到十分不满了。 他纯洁美丽、高贵迷人的缪斯啊, 怎么能住在这种肮脏偏僻的乡下! 阿特无比痛心地想。 他原本是无比期待着再次见到天使公爵殿下的,但在忍受了这旅途的颠簸煎熬后,却越来越不敢抱有期望了。 他一向认为, 即使是最珍贵的深海珍珠,也要躺在柔软的深蓝色天鹅绒上,才会散发出细腻美好的光芒。 当心目中那朵最唯美的玫瑰落到泥地里后, 会将他记忆里留存的美好画面一并毁灭吗? 阿特胸口一窒。 由于带着这种无比矛盾的心态,越是靠近莱纳城, 他命令部下赶路的速度反而越是比之前要来得慢了。 在他的车队中,还有三位(被迫)随行的人员。 他们驱赶的是拉着一辆板车的几匹辕马,上面放着用防雨的篷布盖着的几只铁笼, 里面是他们这行奉命买来的小猫。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 他们刚到格雷戈城,就遇见了这位自称公爵殿下的追随者的男爵阁下。 对于几名卑微的仆人, 阿特毫不废话, 径直提出了要与他们同行的要求。 哪怕有幸侍奉过脾气好得不可思议的公爵大人, 这三位仆人面对男爵阿特时,依然是诚惶诚恐的。 贵族对奴隶无疑掌控着绝对的生杀大权,但就算是自由民,要是不小心得罪了这位看起来喜怒无常的年轻贵族的话,法律也能找出几十条能整治他们的规则。 他们理智上清楚,这位男爵光是看在公爵大人的面上,也不可能对他们下手……但还是克制不住骨子里的恐惧和紧张。 看着他们表现出的唯唯诺诺,阿特不禁皱了皱眉。 要是前面那位陛下还在的话,资质这么差劲的仆人……别说是直接侍奉最受老国王宠爱的奥利弗公爵了,就算是公爵殿下的马车夫,根本都没有资格接近。 希望那位高贵的大人,没有受到太多的苦难吧。 心情复杂的阿特,在隔着雨幕、远远看到城堡的轮廓时,也还生不出“终于快到了”的喜悦。 倒是在察觉到击打在他斗篷上的雨点越来越重,滚雷声越来越近后,他神情微凛,沉声下令道:“加快速度,进城。” 由于被强盗团袭击过,就奥利弗暂时没有建设围墙和护城河的条件,也还是加固了莱纳城西侧城门的防御力。 特别是在发现矿区、获取了新的大批石料后,他便再次奢侈地做了一百多道石围栏,堵住了没有被河流割断的那处入口。 不同于专门用来关押俘虏劳作的监狱,他这次留了一道可以打开的门,并让4名卫兵在那里轮流看守。 阿特以苛刻的眼光端详着这些看起来高大坚固的石栏,又将目光移到了已经能看清大致模样的城堡上。 真是简陋。 他眉头紧皱。 这也算城堡吗? “斯蒂欧迪欧男爵阁下,欢迎您来到莱纳。” 卫兵检视过他的通行证后,勉强压下吃惊,向他深深行了一礼:“请进。” 之所以吃惊,当然不仅是因为阿特的男爵身份。 而是…… 他们一边派人回城堡通报这件事,一边打开门,放这行人进来,心里还震惊着。 这么恶劣的天气下,那位像天使般善良的领主大人甚至不忍心让奴隶们冒雨干活,而给他们放了假在家里歇息。 他们作为领地上“不可或缺的守护者”(领主大人亲口说的)的卫兵,虽然还是需要守在城门处,却是有个能安心休息的遮蔽风雨的小木屋的,而且还能领到双份粮食,作为‘补贴’。 这么优厚的条件,瞬间让这份差使成了所有人都想拼命争取的好事了。 要不是他们表现优异,还轮不到他们来呢。 可眼前的这位男爵,竟然会选择在这样的雷雨天来探望他们的领主? 身上还那么狼狈——除了为首的男爵有经过特殊手段鞣制,具有一定防雨能力的兽皮斗篷外,其他随从都成了不折不扣的泥人。 “啊,是你们?” 当看到位于这行人最末的竟然还是几道熟悉的面孔时,他们不禁出声问道:“你们已经买好福斯先生交代的东西了吗?” “当然,”回到莱纳后,一路上心惊肉跳、唯恐得罪这位冷冰冰的男爵阁下的三人,才终于松了口气,甚至还有心情同他们商量起来:“你说我们是该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还是直接去城堡向殿下复命?” “不想让福斯先生生气的话,还是越快回去越好。” 与他们最熟的那名卫兵伽德评价完后,按捺不住好奇心,伸手掀开那篷布一点,看到里面虚弱地挤在一起取暖、紧张地“喵喵”叫的小猫后,顿时有些无语:“这……你们怎么不买大只的?” 尽管不清楚那位厉害又威严的管家先生,突然让他们去格雷戈城买猫是为了什么。 但在莱纳人朴实的观念中,不管是买来吃还是用,总是个头越大越好的吧。 “找不到更大的了。”出差的那三人也很无奈:“时间仓促,我们只找到这些。” 幸好带了防雨用的篷布,不然这些小猫可能都熬不过这连日的雨天。 “仆人。” 原本不动声色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的男爵阿特,忽然冷淡地开口了:“带我去城里最好的旅舍。” 他肯定不能以这幅失礼的模样去见心心念念的公爵殿下。 不论旅舍的条件有多简陋,都得先洗个澡,更上更隆重的礼服才对。 “是,阁下。” 众人瞬间噤声。 他们想了想,还是不敢拖延时间,想立即去城堡里复命,还有这群金贵的猫崽子……也得找个地方安排。 于是三人对视一眼后,很快就作出了由胆子最大、最机灵的那个人带着男爵一行人去旅舍投宿,而另两人将猫带到城堡里,交给管家先生过目的决定。 即便之前就做足了心理准备,满心满眼只想见到公爵殿下的阿特,在看到城镇里清一色用被烧焦了的木头做外墙的房舍时,还是眼皮抽跳了下。 这是什么鬼地方! 而被阿特男爵深深心疼着的公爵奥利弗,则正在在厅室里接见幸运猪贩皮格斯。 皮格斯求见公爵殿下的主要请求,有三个。 第一个请求,就是他这次无论如何都坚持要将带来莱纳的那1头猪,全献给神使大人。 奥利弗并不打算接受。 再过一个半月,就是举办秋集的日子。 等到那时候,通过结算康迪门特的腌玉米尾款,莱纳的资金就足够买一批猪了。 他再想要,也没必要急着提前这一个多月的功夫。 况且在体会过养鸡的物美价廉后,他对猪的渴望也随着锐减。 与其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还不如先把养鸡场彻底发展起来,再考虑对其他的牲畜进行大量养殖。 “尊敬的神使大人啊!” 被奥利弗笑着拒绝后,皮格斯却反而感到绝望了。 他跪在地上,反反复复地哀求着:“请您行行好,就收下这份微薄的谢礼吧!要不是您的慷慨仁慈,伟大的猫猫神甚至连我皮格斯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赐下让我恢复健康的神力呢?而亲身经历过那样痛苦的煎熬,又见证了那样的神迹后,哪怕是要我当场死去,献出一切,我也一定要彻底成为全知全能的猫猫神的信徒呀!” 皮格斯当然没有完全说出实话。 在死里逃生后,对于那位频频展现出神迹的猫猫神,他的确从原本纯粹的功利心,转换为真心实意的崇拜和感恩了。 但之所以让他产生“非送不可”的念头,哪怕顶着旁边那个很可怕的管家的恐怖眼神,也要哀求这位天使般善良的神使大人接受的原因,还是因为恐惧。 以前不论是否真的信仰着那位神祇,他都会保持敬意,也愿意奉上一定的礼物。 这次却不一样啊! 他已经得到了神力的恩惠,重新得到了健康! 皮格斯是个商人,知道越好的东西,理所当然地标的价格就会越贵。 当然,这得撇开一些不识货的笨蛋不提——但无所不能的强大神祇,又怎么可能是他一个人类能糊弄的! 他的性命,当然是比他所有的财产都要来得珍贵的东西。 既然先得到了这样的恩赐,除非他胆大包天到敢冒着被神罚、被诅咒的危险去继续“占神明的便宜”,否则就得尽可能快、尽可能多地将供奉献上。 否则再善良友好的神灵,发起怒时也不是他可能承受住的! 奥利弗当然不知道皮格斯的复杂思路。 就算恢复药水的效果很神奇,但对他来说,那只是一瓶成本只要四只连奴隶都不敢吃的毒蘑菇做成的游戏道具而已。 皮格斯的病情碰巧是在他解锁恢复药水的配方后恶化的,也算是皮格斯自己的运气了。 用4只毒蘑菇换18头猪…… 即使皮格斯打自内心地认为这完全超值,奥利弗也不想这位为了赚多一点钱、就辛辛苦苦地跑到莱纳来的商人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仁慈慷慨的猫猫神啊,祂总会救助在祂眼中值得救助的、拥有美好品质的人,哪怕那人不是信徒。”奥利弗微笑着说:“你就——” “放心”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皮格斯就按捺不住内心的着急和恐惧,失态地嚎啕大哭起来! “殿下,殿下!就求求您收下吧!”胖乎乎的商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倒不是演戏,而是完全发自内心的表现:“那是我试图对伟大的猫猫神献上的一点敬意,也是我买回自己这条命的一点诊金啊!” 万一猫猫神被他的吝啬所激怒,要把他的命收回去怎么办! 奥利弗沉默了。 毛茸茸教的魅力,竟然这么大吗? 第92章 第 92 章 奥利弗严重怀疑, 他要是再不答应的话……这位涕泪横流的猪贩在下一步,没准要闹出以死相逼的闹剧了。 他只好轻轻颔首,同意收下。 皮格斯由衷地松了口气, 紧接着厚着脸皮, 提出了接下来的两个请求。 相比起那分量十足的18头大肥猪, 他接下来说出的请求, 显然要轻松多了。 一是他想在莱纳城买下一处适合养猪的场地和卖猪肉的店面, 二是在办妥购置这些的事后, 他要辞行,先回老家格雷戈城一趟。 而回去的目的, 也很明确——他要将家人和能搬走的资产,全都带到莱纳城来。 之前皮格斯还曾想过, 作为曾经最受老国王宠爱的公爵, 却落得被放逐“被诅咒之地”莱纳城的地步,怎么看都是称得上凄惨倒霉的。 现在看来, 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从新国王卡麦伦晋位时采取的残酷手段,以及那几位一夜殒命的王子来看, 能从新国王的手底下逃出生天, 至少还在表面上维持住了公爵的体面,就已经是一件值得惊叹的奇迹了。 而来到莱纳后,天使公爵的强大魅力更是连神祇都无法抵御,赋予了连濒死的人都能轻易救回、几天就能长出成熟玉米的神奇种子的神力…… 皮格斯越想越觉得以前的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蛋! 好在, 他从这死亡边上挣扎了这么一趟后, 总算是看清楚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只要奥利弗公爵在的地方, 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是铁了心要追随奥利弗的了。 “尊敬的殿下啊, ”说完那些后, 皮格斯以夸张地姿势下拜着, 卑微地乞求着:“我愿献上所有的财富,甚至是付出生命与灵魂,只请您赋予我追随您的荣幸!” 奥利弗眼皮微跳。 刚才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脑子才一时间没转过来,现在再听到皮格斯的请求后,他算是回过神来了。 不过皮格斯既然已经误会了,并且无比笃信自己所做出的判断……从来就无意误导对方的他,也没必要去刻意纠正什么。 况且他的本意,就是要塑造出一个受人信奉的猫猫神的形象,好为之后要做的事情打完美的遮掩。 “即使身为使者,我也不可能狂妄地代替伟大的猫猫神做出任何决定。”对于生性狡猾的商人主动开口献上的财物,奥利弗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迫切,只淡淡地婉拒了:“莱纳需要商人,地和店铺的事情,你都可以与福斯商议。但你必须记住,仁慈慷慨的神祇所重视的,绝非是我们所能献上的财物,而是具备美好品德的高尚灵魂。” 他可不想让在他的梦里那么可爱纯真的猫猫神,染上‘送钱越多就越愿意保佑信徒’的坏印象。 皮格斯一愣。 不等他开口解释什么,奥利弗已经失去了跟他继续沟通的兴趣,淡笑道:“好了,等天气真正好转后,你就回去吧。” 皮格斯有一点点不安:“殿、殿下……” “来人,带他离开。” 话音刚落,从这名可恶的猪贩在小殿的管家福斯,终于忍无可忍地唤了卫兵进来。 人高马大的两名卫兵板着脸,在管家的命令下,无情地把还想说点什么的皮格斯拎了出去。 “等到下一次放晴,就让奴隶建一间够容纳那些猪的棚舍吧。”见福斯紧抿着唇,俨然对冒犯了他的皮格斯十分不满的模样,奥利弗有意岔开话题,笑着说道:“我需要你为我找一些机灵可靠的工匠,又或许,上次修建鸡舍的那些人就不错?” 尽管意外地得到了18头大肥猪的“诊金”,但奥利弗还是没有打算因此变更自己的计划,只打算主打养鸡作为养殖重心。 光是养鸡,就够让今年的莱纳忙的了。 但这些猪都是年初才下过一次崽,正值壮年期的母猪……要只是简单宰杀掉,就为了多吃几口肉的话,未免也太暴殄天物了。 “我明白了,殿下。” 福斯颔首应下,面色稍稍和缓了些。 而就在这时,从城门处快马赶来通告的卫兵,也已经到了,带来了‘斯蒂欧迪欧男爵求见殿下’的消息。 “斯蒂欧迪欧男爵……”奥利弗回想了一小会儿,便从记忆里翻找出一张频繁出现、称得上苍白清秀的面孔了:“是阿特吗?这么大的雨天!” 同姓氏的贵族虽然不止一人,但是男爵爵位的,就只有阿特了。 “是的,殿下。”福斯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询问道:“您需要我将他赶走吗?” “赶走?”奥利弗微讶道:“当然不好。让他准备好后,就直接来城堡见我吧。” “……是,殿下。” 等福斯将这道命令传达下去后,从刚刚就忍不住端详着他的奥利弗,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了,笑盈盈道:“福斯,你似乎不太喜欢阿特,我想知道原因。” 福斯犹豫了下,还是直白地说了出来:“殿下,实际上,陛下也不太赞成阿特阁下太靠近您。” 奥利弗当然知道,福斯口中的‘陛下’,指的是曾经最宠爱他的老国王,而不是卡麦伦。 他眨了眨眼,在记忆里实在没翻找出关于那位阿特男爵做过的任何出格事,不禁更想知道答案了:“他难道是做过什么我所不知道的恶事吗?” “……不。”福斯默了默,艰难地向他如天使般纯洁的小主人,尽可能委婉地解释着:“他只是,太浪浪.荡不羁了。” 让阿特这个名字,以他那钓名沽誉的父亲斯蒂欧迪欧伯爵痛恨的方式,一夜间响彻王都的,还是他十六岁时的事。 彼时还十分宠爱这个外貌最像自己的儿子的伯爵,为了让他能在国王前亮相,早早就铺垫好了,做足了准备,就等把他打扮好,在生日这天带去宫廷宴会了。 哪知道叛逆的阿特直接趁他不在家时打晕了侍卫,连夜逃到了王都里当时最美貌的女演员家里,用腰带上那颗价值100金币的宝石充当三晚的度夜资,直接放弃了前去那场不知道多少人想去的宴会。 当暴跳如雷的父亲找到女演员的住处,却震愕地发现他衣冠楚楚,根本没有跟女演员滚到床上去,而是专心致志地为她画着人像画。 那副栩栩如生……不,比她本人还要来得更美的人像画,不久后就在王都里被卖出了400金币的高价,也让阿特‘厌恶政治的艺术家’的名号彻底打出去了。 而阿特本人的话,在意外见到天使公爵一面后,对于错过了那场宴会的轻狂决定,却是无比后悔的。 神啊,他原本可以早几个月就见到世界上最美的人的! 看到奥利弗的那一刻,他彻底呆住了。 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后,他简直恨不得当场捶胸顿足。 他可真是愚蠢!无可救药的愚蠢! 哪怕这样的态度反转,会让自己招来外人的嘲笑,阿特也毫不在意。 愿意付出一切追求‘美’的他,无论如何也想用手里的画笔,画下这位赋予了自己的生命全新意义的缪斯的美丽模样。 面对疯狂地迷恋着这份仿佛不属于人间的美貌的阿特的纠缠,灵魂不全的“奥利弗”是毫无感觉的,应对时也懵懵懂懂。 福斯则毫无疑问地厌恶着阿特。 他总能让这个放荡的年轻贵族哪怕求见上一百次,都不见得能见上他的小主人一次。 阿特被拒绝的次数多了,被迫冷静下来,当然就想通自己多半是遭到了这位古板的管家的厌恶,才不被允许进入。 他当然没有放弃。 除了积极出席那些或许能光明正大地接近奥利弗公爵的宫廷舞会外,他还想出了一些奇怪的招数——譬如通过装扮成女仆的模样,偷偷混进奥利弗的住处里。 也正是因为他的无孔不入和厚脸皮,才让“奥利弗”的记忆里,经常会出现他的面孔。 “他做梦都想画一幅殿下的画!”福斯眉头紧锁:“无耻的浪荡子,他那画过会为了一枚金币、就高高兴兴地脱光衣服,出卖皮肉的……舞者和演员的笔,怎么配画下殿下的身影!” 真要看爵位的话,曾经以骑士长的身份上过战场,建过大大小小无数战功的福斯,事实上也是男爵,与阿特是一样的。 他心甘情愿地侍奉着小殿下,却不意味着他会对得不到他认可的其他人曲下膝头,割舍下骄傲。 “我明白了,福斯。”奥利弗轻柔地拍了拍管家因为愤怒而紧绷的肩头,安抚地放轻了嗓音:“你放心吧。” 见向来沉稳冷静的管家难得露出嫌恶的神色,他还以为那个‘阿特’有多离经叛道呢。 现在听来,只是一个在现代根本称不上出格的艺术家而已。 而且他骨子里没有这个时代的贵族特有的傲慢,对那些不得不出卖自己身体的可怜女性,当然不可能秉持鄙夷和苛刻的态度,而更多是同情和怜悯。 这是个由血统和阶级决定一切,男性完全占据上风的环境,对于那些美丽柔弱的女性而言,根本没有太多的生路。 但福斯会持有这样的态度,是他自幼接受的教育和时代背景所造成的,更是出于维护他的真心。 在不影响他的行动和发展大方向的情况下,奥利弗当然不会想着去反驳他忠心耿耿的管家,伤害对方的尊严。 不过,知道阿特想要的是什么后,反而方便他和对方商量接下来的事了。 想到这样一位艺术性人才能派上的诸多用场,奥利弗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双手都拎着装着猫的笼子的两名仆人,也冒着雨来到了城堡之中。 他们先在大门处将笼子放下,哆哆嗦嗦地脱掉湿透了的大衣,尽可能地拍去身上沾到的大小泥块时,完全没有注意到一直不安地“喵喵”叫着的小猫们,叫声忽然奇怪地停顿了一瞬。 更没有察觉到,在通往厅室所在的第二层的石阶最高处…… 有一条金黄色的蓬松尾巴,一掠而过。 第93章 第 93 章 这是一只很特别的猫。 它很大。猛一眼看上去像是缅因猫的模样, 但流线型的体态修长优雅,并没有寻常的缅因猫给人留下的“野性”和“魁梧”感。 柔软的爪垫踏在铺设了地毯的石阶上,轻盈得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更难得的是, 它全身的毛发几乎都是最纯正的金色, 只在深浅度上有着均匀的变化。 就像是披了一件天然由光线织成的华贵礼服, 随光影的漫射和轮廓, 打下不同层次的阴影。 胸口以上最浅, 躯干部分稍深一些, 而略显蓬松的长尾巴则是深金色的。 在稍稍走了几步后,祂已经摆脱了刚开始的笨拙, 变得像只真正的猫一样敏捷起来。 这样的躯体,当然不是能让祂满意的。 ——要有更高大的身躯, 更强大的力量, 才能保护好祂最重要的美丽信徒。 就像祂在神域里的身躯那样。 可祂实在是等不及了。 原本还能忍耐着,只在梦里和奥利弗相见的祂, 在亲耳听到信徒对自己有多依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 祂从神格形成的那一天起, 就独自在神域中了。 总是与孤单为伴, 无时无刻不盼望着奥利弗唤起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单靠神识来注视着对方。 祂当然知道,等待的心情是很难受的。 祂想,快些去见奥利弗啊。 为了提前离开神域, 真正与奥利弗接触, 神力还未强大到能形成完整神躯的祂, 最后想到了一个办法。 为了实施这个想法, 在艰难忍住没有召唤奥利弗的魂魄的这十天里, 祂终于攒够了神力。 旋即仿着那具黄金雕像的模样, 暂时先凝聚出一副要比祂真正的身躯要小上许多、但行动足够灵便的身躯,投放到了人间。 祂已经尽可能地变大了。 这应该也是奥利弗最……喜爱的样子吧? 祂有些犹疑,很快便来到厅室大门前。 大门紧闭着,门板厚重。 但这只隔绝了其他人的视线和听觉,却挡不住祂。 光是凭借寄在奥利弗身上的那缕神识,只要祂愿意,就随时能听到那道感到舒服好听的声音。 祂却有点犹豫了。 奥利弗…… 真的会喜欢祂现在的样子吗? 怀着难以描述的微妙心情,祂迟疑了一小阵后,还是没有利用神力直接穿过门去。 而是毫无意识地揣起双爪,安安静静地蹲在了正对着大门的木架上。 金黄色的眼瞳里倒映着大门的模样,一小会儿后,祂忍不住将脑袋乖乖地枕在了上面,长尾巴左右轻轻扫着,像是等待着什么。 祂没等到奥利弗带着福斯从里面出来,而是先等到了提着四只笼子,来向领主复命的那两名仆人。 因为身上脏兮兮的,却要直接面见公爵殿下复命,以至于他们一路走过来时都非常紧张。 视线不是落在身前的那一小片地面上,就是落在手里的笼子上。 现在更是面朝大门,背对着祂,所以两人都全然没有察觉在身后木架高处,还静悄悄地蹲着一只体态比他们手臂还长、金黄色的漂亮大猫。 在他们磕磕绊绊地报上名字后,福斯管家便从里侧打开了门。 几乎是里面漏出光线的那一瞬,祂那双毛茸茸的尖耳朵倏然直立起,并且情不自禁地抬高了下巴,上身也立了起来。 金灿灿的圆瞳亮晶晶的,里面饱满着祂毫无自知的期待。 “进来。” 福斯冷淡地说着,绿眸倒映着两人紧张的身影,并没有留意到光线最黯淡的木架高处。 两人战战兢兢地进去后,大门重新关上了。 啊…… 金色大猫的耳朵微耷拉着,失望地重新趴下了。 全然不知道有只沉甸甸的“梦中情猫”在乖巧地等着他,奥利弗的视线从那两人进门开始、就落在了那四只笼子上。 当那两人阐述这一行的经历时,奥利弗面带微笑,实则敷衍地点着头,忍耐了一小会儿后,不禁开口:“把篷布掀开,让我看一眼。” 他当然想知道,这次买来的是什么猫。 篷布很快就被掀开了。 每只笼子里都装着三四只小猫。 圆溜溜的大眼睛害怕又好奇地睁着,里面倒映着金发领主的身影。 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忽然在同一时间停下了一路上连绵不绝的不安叫声,大睁着眼,专注地与奥利弗对视着。 奥利弗的目光,在它们身上慢慢地移动着。 耳朵很大,浑圆的身躯被短密的蓝灰色和古铜色绒毛覆盖,是光看着就让人感到温暖厚实的手感。 像是被天鹅绒裹着的四肢和较长的尾巴,却不像皮毛给予的高贵优雅感,而是带着几丝可爱气息的粗短健壮。 全是英短啊。 奥利弗忍不住把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们挨个都仔细看了一遍,对品种和大致年龄有了自己判断。 应该都接近一岁,快要成年了。 看起来精神不太好,但身上没有伤,重量也比较正常,只是旅途太辛苦,加上淋了雨,才显得有些狼狈。 “等下先让露西带人,烧点温水,给它们洗个澡。”奥利弗一边叮嘱着,一边盯着其中看起来最合他心意的那只、有些蠢蠢欲动:“用布巾尽可能擦干,喂些吃的,再问问城镇里有没有平民愿意领养,以有过养猫经验的人优先。” 在饥荒还没那么严重时,猫作为抓老鼠的主力军之一,虽然不可能奢侈地享受被当做宠物伺候的待遇,但在城里还是有少数人愿意养的。 只是后来人都吃不起饭了,粮食歉收的地里也很少能找到耗子了——就算有,也被饿昏了头的奴隶抢先堵住吃了,猫才慢慢绝迹了。 “要是有被留下的话,就让露西找合适的人选。由她先帮着喂养一段时间,等它们适应工作状态吧。” 奥利弗说着话,很自然地打开了笼门,又很顺手捞了只看起来最胖嘟嘟的小灰胖子,抱在了怀里。 他当然记得,这些猫买来是主要为了干活的,不可能像在现代那样,精心地买来玩具、配上营养均衡的高级猫粮,无微不至地照顾它们。 只有在过渡期时需要提供少量食物,等适应了环境后,就该由他们融入这里,自己去觅食了。 最多,最多……偶尔才顺手撸一把。 刚被那只白皙漂亮的手捏住时,即使潜意识里对眼前的人充斥着本能的好感,它浑身还是瞬间紧绷起来了。 圆眼睛里饱含警惕,张开的口中露出了尖牙,发出威吓性的“喵嗷”低吼的同时,四肢用力地挥舞了几下,毛发也炸起来了。 但…… 最先被轻柔地抚弄的,是那警觉地立着的双耳之间的区域。 手感果然很好。 作为资深“技师”,用指腹轻柔又娴熟地从最容易让小猫接受的区域开始撸起的奥利弗,一边温柔地注视着看起来凶巴巴、却没有进一步反抗的小猫,一边愉快地感叹着。 简直就像在摸一张富有弹性、又自带舒适温度的绒毯。 他当然不至于狂妄到要去征服每一只心怀敌意的野猫。 之所以敢上手,是在刚刚与小猫的对视中,就已经察觉出它对自己并不是真正的抵触了。 而且……这只的手感看起来,应该是这十几只猫里最好的。 等这只小蓝胖子浑身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后,那灵敏的指腹便很自然地转移到了耳根的位置,稍微加大了按摩的力度。 毛茸茸的耳朵被轻轻摩擦、试探着微微扭动着,直到揉捏住那枚最让它享受的关节。 它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嗓子里发出了闷闷的“呼噜呼噜”声,毫无自觉地催促着这个奇怪的人类继续。 那只手也从善如流,在摸够那双耳朵后,就进一步滑到鼓鼓的脸颊处,中指按摩着翘起的胡须,大拇指则朝着后方,很顺滑地扩动、轻挠着。 面部最后被照顾到的地方,是大多数猫咪都最爱被轻揉的下巴。 “喵~” 到这一步,它原本随着加快的呼吸频率剧烈起伏的胸口,已经彻底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身上不仅不再绷着,甚至随着那双神奇的手的不断爱抚,对它开始进行全身按摩时,渐渐软成了一滩……迷醉的猫饼。 怎么会有这么舒服的事呢? 它再没有了最初的警惕,而是在这个带着它喜欢的花香的温暖怀抱里磨磨蹭蹭,一会儿侧着展露出更多渴望爱抚的躯体,一边撒娇般地发出更加软绵绵的“呼噜呼噜”的声音。 ——从来没有被人类这么温柔又精确地按摩过、见过这样“奢靡”世面的乡下小灰猫,哪里可能抵御这样的快乐! 而亲眼看着刚刚还满眼警惕的猫,以肉眼可见的快速在奥利弗殿下手里软化,最后不但赖着不走,渴求更多抚摸,甚至还无师自通地撒起娇来的众人,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不愧……不愧是领主大人。 就在这只幸运的小蓝胖子在尽情享受着从未有过的快乐时,门外却突兀地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咔嚓”声。 就像是,木柱被折断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奥利弗怔住了。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他紧接着便发现,刚刚还软趴趴地窝在他怀里,仿佛催促他对尾巴根部进行按摩的小蓝猫,整个像是严重受惊般,一下翻了起来。 它一改刚才沉迷享受的放松姿态,惊恐地瞪大了眼,背脊躬着,尾巴毛完全炸开,直冲着大门的方向。 它没盯着大门的方向看上多久,就像是被什么严重恐吓到了一样,灰溜溜地钻回笼子。 它奋力挤进另几只同样忽然变得不安的同伴猫中,瑟瑟发抖地藏了起来。 “怎么了?”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异常。 福斯微微蹙眉,不假思索地拔剑出鞘,持剑的手背在身后,亲自去开门。 “啪。” 门外再次传来很细微的一声响后,福斯当机立断,猛力拉开了门! 第94章 第 94 章 仅是一门之隔的厅室里的动静, 身为神祇的祂当然是能看、能听得一清二楚的。 当祂看到心爱的信徒对那群笼子里的猫露出了美丽的笑容,并且伸出手来,将一只捉到怀里抱着时, 就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鎏金色的猫耳倏然竖起, 原本揣着的爪垫挪了挪, 脑袋缓缓地抬了起来。 祂犹豫了下,还是忍住了,暂时没有下去。 于是就看到了, 奥利弗温柔地爱抚着那只小猫, 叫它幸福地软成了一堆蓝灰色的猫泥, 撒娇般腻腻地叫着, 甚至用那圆润的脑袋不住挨蹭着白皙修长的手指…… 祂原本有一搭没一搭地左右扫动的长尾巴, 这时终于僵住了。 ……奥利弗不是说过…… ……不会……不会养这些猫的吗…… 明明伏在没有温度的木架上, 用神力凝聚的躯体也根本不会惧怕寒暑。 祂却感觉身上像是越来越烫,灼热得令祂根本不能继续趴伏在同一个地方。 ……它们…… ……真是……讨厌…… 祂很快意识到, 自己比它们要大得多,模样也不太相像。 甚至还因为神力不够充裕,而无法发出那种“喵喵”的叫声。 奥利弗就是因为这些原因, 才会……骗了他吗? 祂的心情顿时变得愈发低落了。 在沉默地等待了一小会儿后,祂忽然直起了身, 看都不曾往下看过,便优雅地一跃而下! 看似轻盈完美的举动,落地时也的确因为柔软厚实的爪垫,而没发出多余的声音。 却低估了神躯的重量。 “咔嚓。” 在骤然发力的情况下,份量十足的身体, 一下就将原本就处于强弩之末的脆弱木架的支柱给压断了两根。 不过, 祂也没打算再藏下去了。 ……我的……我的奥利弗…… ……必须喜欢我…… 抱着这个坚定的念头, 以“猫”模样的神躯行走着的神祇,便无声地迈着步,来到了门前。 祂只犹豫了片刻,便郑重地用右爪拍了下门。 “啪。” 而除了拍门之外,祂甚至释放出了极小部分的神力。 就是为了让那些叫祂烦怒、却讨奥利弗喜欢的狡猾小生灵,快些离开奥利弗! 当门被严阵以待的福斯猛然拉开的那一瞬,映入厅室里的人们的眼帘的,就是一只眼神严肃,姿态端庄从容地坐着,通体是纯正美丽、与领主大人的卷发如出一辙的金色的……大猫。 “我的猫猫神啊。” 其中一位男仆不禁小小地倒抽了口气,小声感叹着:“这,这真的是猫吗?” 另一位男仆虽然忍住了,却也瞪大了眼。 这只突然出现的猫……实在是太大了!!! 尤其与他们特意从格雷戈城买来的那些小猫一比,简直大得像只老虎! “是猫。” 奥利弗喃喃回答着。 自从他的视线刚落到它的身上,就一下亮了起来。 ——他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又具备气势的猫! 铂金色的尖耳是可爱的短绒,脸则一点不像他刚抚摸过的英短猫的圆润,而是拥有清晰立体的轮廓。身上的毛发长而柔软,裹着修长有力的身躯,却不显得粗犷魁梧。 鎏金色的眼瞳深邃有神,又隐约流露出些许忧郁。鼻梁长而高挺,须发丝毫没有流浪过的杂乱,而是顺滑干净得不可思议。 就连它这么静静地,犹如一位纯血贵族般矜持端坐着,也自有一种睥睨终生的气场。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的。 它这么简简单单地出场后,哪怕一声都没有叫过,笼子里那些刚还吵吵闹闹地喵喵叫的小猫们,却像被按下静音按钮一样,集体噤了声。 其实,要是有人仔细查看它们的状况的话,还会诧异地发现,它们已经对那点刻意朝自己释放的神威恐惧到了极点,柔弱无助地挤成了不能更紧的一团。 它们感到害怕是必然的。 ——那是来自愤怒而不自知的,神.明的威慑。 奥利弗却没有留意到这点。 从它优雅又强势地出现的那一刻,他就被彻底迷住了。 像是缅因猫,又不是缅因猫。 猫猫神啊,怎么会有那么优雅迷人的猫猫? 奥利弗正难以自抑地盯着它看时,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他略想了想,忽然换了下坐姿,往左侧稍微动了下。 果然。 那双沉静又威严的金色眼睛,跟着他移动的方向,也细微地偏了偏。 不是他的错觉。 这只不请自来,并且气势十足的漂亮大猫猫……的确一直在盯着他看。 相比起内心已经被猫猫迷得神魂颠倒的小殿下,福斯紧绷的背脊渐渐放松,破天荒地感到滑稽。 怎么是猫? 他迟疑了下,转身询问起奥利弗来:“殿下,要将它赶走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但在问出这句话的瞬间,福斯敏锐地感觉到,这只大得叫人惊叹的猫,好像冷淡地睨了他一眼。 “赶走?” 奥利弗如梦初醒:“不,当然不。” 他改变主意了。 相比起梦里那比他还要来得高大的金色猫耳帅哥,这才是真正的梦中情猫啊! 是活在现实里的,要是幸运的话,或许可以拐卖……不,家养起来,尽情上手撸的那种! 金发领主就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慢慢地朝那只美丽迷人的大猫走了过去。 ……奥利弗……要过来了…… ……我……应该过去吗…… 祂缓缓地蜷了蜷爪子。 神情不变,心里却迟疑了下。 ……不…… 一想到刚才亲眼看到的那一幕,祂便烦躁地甩了下尾巴,决定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了。 ……奥利弗……摸了猫…… ……我……不高兴…… 而在别人眼里,这只大得简直像老虎的猫,依然冷冷淡淡地端坐着,对殿下的接近也不理不睬。 虽然是只猫,但它实在是太大了。 在不知道是不是怀有敌意的情况下,万一它突然发狂,用那锋利无比的爪子伤害了殿下的话,那该怎么办? 福斯的心绪一下绷紧了。 尽管理智上清楚,在那位强大的猫猫神的庇佑下,小殿下恐怕拥有着比他还要强大的自保能力。 但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小殿下在似乎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接近这么一只猛兽,还是无法做到冷静。 “殿下,您……” 他不禁开口。 然而在这个时候,奥利弗已经俯身,想去抱这只看起来高傲冷漠,其实好像乖乖呆呆的大猫了。 ——好重。 尽管看出它的份量绝对不轻,但在第一次没能抱起来时,奥利弗还是被它的重量给小惊了一跳。 ……啊…… 洞察了奥利弗的想法后,祂微赧地甩了下尾巴。 在心爱的信徒选择了不再搭理那些讨厌的小猫,而是主动走过来,要亲昵地抱起祂的那一刻起。 刚才在心里徘徊的那点阴霾,就被彻底一扫而空了。 ……奥利弗……喜欢我…… 察觉到奥利弗心中那份强烈的喜爱后,深金色的长尾巴便随着祂的甜蜜心情,朝上高高翘起了。 尽管有些不舍,祂还是“钻”出了奥利弗的怀抱。 就在奥利弗感到有些遗憾的时候,这只优雅地站起身来的大猫,就友好又亲昵地抬起了那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腰。 唔。 因为这只猫太高大了,猝不及防下被蹭到敏感的地方,奥利弗不着痕迹地颤了颤。 而纯洁无辜的大猫,还在一边微微晃动着高翘的尾巴,一边催促般用前爪推了推他的腿,像是要让他坐回原来的位置上去。 当奥利弗照做后,它便一跃而起。 在所有人的瞠目结舌中,它竟是比现代大多数家养的宠物还来得乖巧地,坐到了领主大人的腿上,然后放松地趴伏了下来。 不同于神域里的朦胧。 祂还是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嗅到那令神都迷醉的玫瑰淡香。 心思纯净,连嫉妒的心情都一无所知的新生神祇,毫不犹豫地跃到奥利弗腿上,很自然地盘成无比醒目的一团时,其实也只是下意识的举动。 ——祂那缕寄在黄金猫雕像的神使,每晚就是这样被美丽的信徒抱在怀里,说着叫祂开心的话语的。 奥利弗的腿上猛然一沉。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猫猫那色泽最美,油光水滑的皮毛。 这只看似冷淡威严、实则比刚刚那只小蓝胖子还来得大胆热情,一点不怕生的大猫,似乎维持住了自己的架子。 即使高高翘起的尾巴暴露了它的实际心情,它也依然矜持高贵,并没有像小蓝胖子那样直白地喜悦着,发出享受的“呼噜呼噜”声。 它只是在得到爱抚后,朝奥利弗身上亲昵地蹭了蹭。 腿上沉甸甸的,又感受着隔着单薄的布料,源源不断传递来的热度…… 奥利弗一边从善如流地揉捏着那灵活的猫耳,一边忍不住感叹着。 ……真是一份沉重的幸福,甜蜜的负担啊。 紧接着,奥利弗便做出了叫祂更加开心的决定:“就按照我刚才说的做吧,把那些猫都带下去。” 男仆们这才回神,磕磕巴巴地出去了。 就在他们一只脚刚踏出厅室门时,沉浸在大猫猫的主动亲近带来的喜悦中的奥利弗,才忽然想起差点忘记说的话。 他和颜悦色道:“你们跑这么远一趟也辛苦了,接下来的3天里,就留在家里好好休息吧。” 那两人顿时感到受宠若惊,赶紧行礼:“感谢殿下的恩赐,愿伟大的猫猫神永远保佑您!” 听到自己在人间的名字后,那只乖巧地伏在奥利弗腿上的金色大猫,忽然抖了抖耳朵,以莫名其妙的眼神瞥了他们一眼。 ……我……肯定是会……护佑奥利弗的…… 就算他们不这么祈祷,祂也肯定会这么做。 第95章 第 95 章 阿特在洗过热水澡后, 为了表示对重见奥利弗公爵的郑重,特意换上了在他离开时、王都里最流行的拖尾外衣和紧身衬衫,好能充分展示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身体线条。 披风则是用最适合夏季炎热天气的轻薄材料缝制的。上面几乎看不到任何线缝, 边上还用鎏银精心点缀, 前胸部分则由闪闪发光的宝石夹子固定着。 “这么大的雨。” 到了真正要前往城堡的那一刻, 阿特蹙紧眉头地站在旅舍门前,面对这丝毫没有停歇势头的绵密雨幕,实在下不了把穿着刚让仆人擦得一尘不染的尖头皮靴陷入足有半指深的积水中。 “阁下, 不如由我去城堡向公爵殿下请示, 让您晚一些再过去吧?”一名仆人自作聪明地开口:“以公爵殿下的——” “闭嘴。” 阿特不耐烦地喝止了对方。 他与父亲大吵一架, 又千辛万苦地一路跋涉, 来到这环境糟糕的莱纳, 就是为了尽快见到心心念念的缪斯。 又怎么可能被一场雨挡住? 与其说他厌恶浑身被泥水弄脏的滋味, 倒不如说,他更不愿用太狼狈的模样出现在奥利弗面前罢了。 让阿特更加烦心的是, 他只犹豫了这么一小会,雨势就像在嘲笑他般骤然变大,气势汹汹的滚雷声也仿佛越来越近了。 从位于城镇中心的旅舍走到城堡, 距离绝对称得上很近,但足够把精心装扮过的他浑身打湿了。 “只能这样了。” 他喃喃道, 一咬牙,撑着那在这倾盆雨势下显得摇摇欲坠的雨伞,带着仆人们踏进了雨中。 果然,脚下这双做工精美的靴子在没入积水的那一瞬,就已经湿透了。 每走一步, 都是结结实实地淌在水中, 带起的水花和横漂的密雨, 就让紧身裤腿紧接着遭了秧。 阿特一脸麻木。 已经踏出了第一步,他现在再在意自己的形象,也来不及了。 他索性忍耐着这足够让王都那些娇弱做作的贵族尖叫出声的黏腻感,朝城堡的方向,果断迈开大步。 由于他步履突然加快,让提心吊胆的仆人们也不得不小跑了起来。 就在即将走出城镇区域、进入城堡范围时,阿特的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了一道孤零零地位于高处的竖影。 离他很近,可能连十步都不到。 那是什么?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他就忍不住顿住脚步,转身抬眼看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茫然的仆人们紧跟着他转身,看向那道在灰蒙蒙的阴雨天里显得毫不起眼的影子的那一刻,一道急掠过天际的炫目电光,骤然直射下来! ——电闪。 就像是受到了无形的指引,本该游离在外的闪电这次则目标明确,气势磅礴地朝那道奇怪的柱体劈下。 在那一瞬间,原本黯淡的四周都被一下骤亮。 周遭的一切被映照得如被雪覆盖般苍白,那近距离落下的恐怖电光,也照亮了在场人呆滞中带着震愕、茫然里掺杂着恐惧的面孔。 这当然不是结束。 ——紧接着,是雷鸣。 近得像是在耳边直接响起的轰轰雷声,把所有人的鼓膜都震得发痛。 但相比起被强烈的声浪所麻痹的听觉,在极近的、简直要命的距离接触到这一切,才是最让他们感到毛骨悚然,浑身打颤的。 “阁下!!!” 在仆从们凄惨慌张的叫声中,距离避雷针最近、神经也最纤细柔弱的年轻贵族,毫无疑问地成了被这可怖的威力震晕的人。 当阿特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在城堡的客房里了。 他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上那毫无美感的粗糙浮雕,脑海里时而一片空白,时而不断重演着那无比震撼人心、充斥着死亡、危险与美的惊艳一幕。 他……他要,画下来! “我的画具呢!” 想到这点后,阿特满心狂热地坐起身来,顾不上自己还蓬头垢面,就疯魔般要去找自己的画笔。 “阿特先生。” 还是那道他不知听过多少次,每次都冷冰冰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理智。 福斯面无表情地说:“看来你已经彻底醒了,并且精神不错。” “福斯先生。” 尽管二人在爵位上都是男爵,但在王都的人看来,身为掌有一定实权的斯蒂欧迪欧伯爵之子的阿特,当然比靠卖命晋身的男爵要来得正统和高贵。 阿特倒是不太注意这方面,甚至还有意识地向福斯不断示好——好让古板又固执的对方,愿意放自己去接近美丽的天使公爵。 听到福斯的话后,阿特是彻底冷静下来了,习惯性地露出了玩世不恭的笑容:“是亲爱的奥利弗殿下派你将我送进来的吗?噢,他依然像天使般善良美好!” 他当然不认为在没有奥利弗命令的情况下、这头对内温顺无比、对外却是“臭名昭著的恶犬”的管家先生,会愿意将他放进城堡来。 出乎阿特意料的是,福斯并没有进一步冲他冷漠地喷溅毒液,而是淡淡地撇开了视线,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也没有急着离开、向奥利弗复命。 阿特若有所思,很快便明白了。 他的笑容里,便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原来无所畏惧的福斯先生,也会担心王都那边的动向吗?” 除了那位温柔善良得不像是一位大权在握的公爵的奥利弗外,福斯大概也是倾向于放他进入城堡的。 之所以能让福斯舍得付出在他眼里、这大得出奇的代价……意味着从他嘴里可能出现的那些关于王室的消息,十分能牵动对方的思绪。 “阿特先生能想清楚这点,” 在没有小殿下、也没有其他仆人在场的情况下,福斯的语速仍是不疾不徐的,带着贵族特有的不紧不慢的高雅韵律。 但却不像是平时的平静和缓,而带着淡淡的嘲弄:“看来进行长途旅行,果然对增长见识有一定的作用。” 奥利弗暂时还不知道。 他的管家正与那位据他所知……是被雷电吓晕的柔弱浪荡子,以针锋相对的方式,极有效率地交换着信息。 一晃眼就又到了黄昏,被迫咸鱼的一天再次迎来尾声时,雨终于停了。 夕阳懒洋洋地从云层后钻了出来,奥利弗也不由得轻轻地拍了拍盘在他腿上的漂亮大猫,示意自己要起身。 而这只大猫也无比灵性,几乎是被轻轻拍抚到第一下时,就乖巧地从他腿上滑了下去。 这实在是…… 奥利弗情不自禁地又搓了搓那双毛茸茸的耳朵。 这样的手感、大小,形状和色泽……简直与他梦里的猫猫神如出一辙啊。 更完美的是,那是一位比他还高大的英俊青年,只是长了猫耳和蓬软的尾巴。 眼前这只,却是真正的大猫! 金发领主心里的天秤,一下朝某侧倾斜了过去。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猫猫神二号了。” 在奥利弗以玩笑似的语气,笑眯眯地宣布了这句后,这只气场十足的高贵大猫,竟然刚巧抬起了眼睛。 金黄色的圆瞳深邃幽远,折射着一缕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更像是两颗灵动又璀璨的宝石了。 它静静地注视着他,半晌轻轻地用侧颊蹭了蹭他的腿。 这样的表现。 ……简直像在说,它不但听懂了他的话,还认领了这个名字一样。 怎么可能呢。 奥利弗不由得笑了笑。 就算再灵性,它也不可能是真正的神祇啊。 “你是要留下,还是要跟我来?”尽管理智上清楚它不可能听得懂自己的话,奥利弗还是温柔地微笑着,耐心地与它商量了起来:“不过,不是什么有趣的地方。” 大猫优雅地蹲坐在地上,默默地看着他。 然而奥利弗刚走了两步,它便以极其理所当然的姿态,一下甩开那条流光溢彩的金色长尾,紧紧地跟上了。 它以行动直接给出了答案。 想到外面的泥泞,奥利弗无奈地停下脚步,看向浑身干干净净、显然没有淋过雨、也没有踩过泥巴的它。 可以想象,要是真这么直接带出去的话,回来就变成大泥猫了。 “你之前该不会是生活在厨房里吧?是前任领主的宠物吗?” 在一干连人类都吃不饱、饿得面黄肌瘦,而刚看从其他城市里买来的其他猫种也一副严重营养不良的模样的情况下,能吃得体态这么健康,毛发色泽美丽,简直不可思议。 它歪了歪头,仍然是叫都不叫一声,只专注又单纯地凝视着他。 像是在思考,又像是懵懂无辜、困惑他究竟在问什么问题。 奥利弗幸福又烦恼地叹了一声。 真是拿它没办法…… “上来吧。” 他犹豫了下,还是俯下.身。 将这份沉甸甸、毛茸茸的幸福,给抱起来了。 被心爱的信徒主动抱到怀里,新生的神祇不禁再次陷入了毫无自知、却情迷意乱的状态。 ……奥利弗…… ……主动……抱着我…… 奥利弗不知道的是,他所认为的沉重,其实已经是神祇尽可能凝实自己神力后的结果了。 他正感到欣慰。 好在这只大猫一点也不顽皮多动,在被他抱起来后,还自动自觉地将下巴枕在了他的肩头。 暖融融的身躯不仅皮毛顺滑厚实,而且处于很放松的状态。 软绵绵的,像是一滩美味可口的猫饼。 简直乖顺得不可思议。 趁着‘说不定会对他抱起这么重的大猫而感到不安’的管家先生回来前,奥利弗气定神闲地带着他的金色新宠,顶着沿途的仆人和奴隶们震惊的目光,往皮格斯赠送的那18头猪的临时安置地走去了。 第96章 第 96 章 沐浴在莱纳人敬畏又惊异的目光中, 奥利弗淡定自若地抱……或者说半扛着只与他一样引人注目的金色大猫,沿着垄开始巡视。 他当然不是为了闲逛,而是要物色适合修建猪棚的地方。 按照最理想的状况的话, 至少需要为每头正值繁育期的母猪留出30平米以上的活动空间, 也是作为日后的生产区域。 也幸好刚被他敷衍地起名为“猫猫神二号”的大猫实在很乖,脑袋一直温顺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两只柔软的爪垫也轻轻扶在他的手臂和另一侧肩上,把身体的重量稍微分摊了。 奥利弗边走边思考着。 修建养猪场的地点,比养鸡场还要来得讲究。 要平坦干燥的地面, 却又要有较高的地势, 避免地上积水、潮湿生菌。 要背风朝阳, 是为了保证夏天通风良好、不让场地里太过燥热。也是为了方便搭建遮挡的篷布,为冬天的防寒做准备。 由于每头空怀母猪每天都需要饮用12升水,加上冲洗环境用的水量,猪场还必须靠近水源。 而要充分利用每天产生的大量粪便和污水,除了水源以外, 猪场当然不能离农田太远。 除了这些之外,土质还必须松软透气、最好位于缓坡上……这样既不会因为大雨而内部产生积水,也不会被被上涨的莱纳河水冲垮而倒塌、还能及时让肥水自流到田地里。 及时就地消耗掉粪水的话, 还能避免潜在的环境污染问题。 奥利弗不禁看向以城堡为中心、位于莱纳这片领地的东南侧。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要位于莱纳河和农田之间, 又要有一定的坡度——看来看去, 也只有那里最合适。 但就在他抱着怀里安安静静的大猫, 准备走到那附近看一眼、确认一下地形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叽叽叽”声。 同时响起的,还有几串同样急促的脚步。 咦? 奥利弗微讶地转过身。 只见两只体瘦腿长、完全褪去了幼时可爱的毛茸茸、圆滚滚的外形的青年鸡, 正朝……他的方向, 疯狂奔跑着。 他定睛再看一眼, 还能发现它们腿上都扎着一小截细绳。 只是在它们这一路奔逃下,已经被地上的泥泞弄得脏兮兮的了。 看着它们身后拼命追赶的露西几人,奥利弗有些忍俊不禁。 看来是小鸡再次越狱了。 似乎是察觉到他面上露出的笑意,原本乖巧地被他抱着,自始至终都没有乱动过的金色大猫,忽然抬起了脑袋。 它飞快地转了转脑袋,静静地注视着这两只逃跑的小鸡。 ……之前……就是…… ……它们……一直被奥利弗摸着……抱着…… 在奥利弗还没意识到的情况下,这两只原本目标明确地直冲他这个“妈妈”而来小鸡,刚被那双毫无感情的金色眼瞳扫到的瞬间,就奇怪地僵在了当场。 虽然只是特别短暂的停顿,但还是紧追在后的露西追上了。 她明明是前来“抓捕逃犯”的这四个人里最矮小的,一双腿却跑得飞快,冲在了这行人的最前方。 见小鸡呆站在奥利弗大人跟前时,她更是果断无比。 哪里像身后那几个平民学徒那样,还讲究地在意地上的泥泞,抓紧时机,径直一扑而上! ——泥水四溅。 “对、对不起,殿下。”露西娴熟地一手各拎一只,羞愧地向目睹了这一切的奥利弗行礼道:“让它们飞出来了。” 她并没有解释,这是那四个跟着她学习养鸡的方法、却粗心大意地忘记了领主大人在那本小册子上的叮嘱、及时给小鸡剪掉飞羽的学徒的疏忽。 她打心底认为,作为传授他们技术的人,她没能教好,那就是她自己的问题。 奥利弗当然看得出来这一点。 看着这个在短时间内就像是脱胎换骨一样,在别人面前气势十足、只有在他跟前还会忐忑紧张的小女孩,他温和地笑了笑,称赞道:“不用道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露西。” “……殿下。” 露西的脸反而越来越烫了。 她明明得了那么多的赏赐,却没有做好自己的事情,甚至还被领主大人这么温柔地表扬……她根本不配得到这些。 不等她开口,跟在露西身后那几个神色各异的平民学徒,也终于回过神来。 有人上去接过露西手里紧紧抓着的鸡,有人眼神闪烁了下,看似彬彬有礼地直接向奥利弗行礼、为自己的工作疏忽而致歉。 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位美丽得像在发光的领主大人虽然微笑着,被夕阳映成深蓝色的眼眸里,却没有太多的温度。 只听对方微微颔首,并没有看向他们,只平平静静地道:“这些话,你们只需要跟露西说。如果再出现这样的情况,证明你们无法胜任这份工作的话,就尽快说出来。我想伟大的猫猫神,恐怕也不会愿意将智慧赐给学不会细心的蠢人。” ——领主大人,似乎有些生气了? 后知后觉到这点后,他们不禁心虚又惶恐地睁大了眼。 在内心深处,身为自由民的他们,的确是有些瞧不起最近才因为得了领主大人的重视、从奴隶晋为自由民的露西的。 而且年纪那么小的露西,教授他们时口吻却很严厉,面对粗心犯错的人都会毫不留情地斥责。 这一点,无疑极大程度地伤害了他们的自尊心。 要不是为了这份别人眼里的好职位,最后必须要通过露西的“考核”…… 他们都快忍不住,要偷偷在背后教训一下这个嚣张跋扈的小女孩了。 不等他们再开口辩解什么,奥利弗便向身上脏兮兮、眼睛却闪闪发光的露西点了点头,笑道:“露西,跟上来。” “是!殿下!” 露西当然知道,温柔的领主大人是要为她树立威信,才会对他们这么严厉的。 露西随手擦了擦脸上脏兮兮的痕迹,露出了羞涩却又开心的笑容。 奥利弗的确没什么需要露西做的。 但在刚刚的事情后,他不想让浑身脏兮兮的露西沐浴在一些人异样的眼光中回去,索性将她带上了。 当然,他也没打算在暂定的猪场选址地待上太久。 天已经快黑了,等下说不定还要下雨。 棚舍的修建,就要因此延后,大概要再等上小半个月,让雨季彻底过去才行。 而对露西而言,光是能跟在领主大人身后,听那温柔好听的声音偶尔问询自己的一些事,就已经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比得到那套漂亮的小木屋,还要更让她开心。 走了好一段路后,她的目光才落在那只沉默的大猫身上。 奥利弗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视线渐渐染上痴迷,不禁笑着问:“露西,你也喜欢猫吗?” 露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在清醒过来后,她脸红着,不好意思地又摇了摇,解释道:“我……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别说是像眼前这只威风凛凛、高贵冷傲、浑身都是毫无瑕疵的金色毛发的大猫了。 就算是普通的杂色小猫,在饥荒时期出生的她,也从来没有见过。 连她都解释不出来……明明自己不仅见过,还亲手照顾过那些身体圆滚滚、黄澄澄,遍布细小茸毛的小鸡崽。 为什么还会被这只不那么毛茸茸、更有危险的野性的美丽生命所吸引呢? ——毛茸茸教,当然所向披靡! 奥利弗加深了脸上的笑意,忽然开口:“你要不要询问它,看它愿不愿意让你摸一下?” 原本看起来懒洋洋的、心情惬意的金色大猫,倏然愣住了。 祂呼吸一窒,徐徐睁圆了幽深的暗金色眼瞳,里面充斥着满满的难以置信。 ……奥利弗…… 要让她……摸我? 祂怔怔地收紧了搭在奥利弗右肩上的左手,柔软温热的爪垫下意识地稍用了些力,按在了那纤细的肩上。 奥利弗隐约察觉到它那一瞬的僵硬,不禁垂眸看了它一眼,有些疑惑地低声询道:“猫猫神?” 在他的心目中,这只自来熟的大猫猫,简直友好得简直不可思议。 连他一个成年男性都愿意主动亲近,更何况是露西这样更具备亲和力的小女孩了。 祂一动不动。 露西激动得倒吸了口气。 她已经被这只高贵又美丽的生命所散发出的强大魅力,所深深地吸引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着:“殿下,真的可以吗?” 奥利弗看了眼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的大猫,这次不太肯定地道:“如果它愿意的话。” 它好像不太乐意…… 露西心动得无以复加。 但在她刚伸出手来后,却有些犹豫。 她的手刚在泥地里扑过,实在是太脏了,一定会弄脏这只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大猫的…… 还是不要了。 露西依依不舍地看着那油光发亮、就连冷漠地背对她的身影也好看到让她心跳加速的大猫,悄悄走近几步,下定决心道:“感谢殿下,不过,这次我还是——” 她违心拒绝的话还没说完。 似乎是透过她忽然靠近的举动感受到了威胁,一直都矜贵优雅地被抱在金发领主的怀里、几乎一动不动的金色大猫,居然毫无预兆地发起了“攻击”。 那条长毛蓬松的大尾巴,毫不留情地朝她扫了过去! “啪” 不光是挨了“打”的露西,连奥利弗都懵了一阵。 这似曾相识的抗议手段…… 他不由得将软趴趴地赖在自己身上的大猫抱起,认真端详了一阵。 但直到他手臂发酸,不得不把这只液体猫重新搭回自己身上,也没能从那张写满无辜和懵懂的英俊猫脸上,看出任何端倪来。 奥利弗迷惑了。 难道是被命名为“猫猫神”的大猫,都喜欢用尾巴来打人吗? 第97章 第 97 章 正文君:请用更强大的购买率向我开炮 好在, 托他以前在游戏里没少钓鱼而形成了条件反射的福,甚至不等大脑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及时地作出了应对。 ——竟然是一条狗鱼。 与肤浅的人类不同, 这条鳞片饱满、油光水滑的狗鱼显然没有被天使公爵的美貌蛊惑, 在咬上鱼饵的瞬间,就开始了激烈无比的反抗。 在所有人吃惊的注视中, 奥利弗不假思索地站起身来,右手牢牢地握住杆柄,左手则娴熟无比地拧动着鱼线轮。 相比起反应迟钝、又被玩家们戏称为‘傻鱼’的鲤鱼, 被誉作‘猛冲之王’的狗鱼对拿着简陋的初始钓具的钓鱼新手而言, 完完全全称得上是噩梦一样的对手了。 它当然是不甘心束手就擒的, 当奥利弗收束鱼线,朝后拉杆时,它就飞速开始左右横向游动,力道蛮横地绷紧了鱼线。 鱼线稍放松一点,它就抓紧机会朝外窜去;鱼线略收紧一些, 它就以更大的力气进行抵御。 鱼尾生猛无比地拍击在河面上,鱼身时隐时现,激起无数水花。 而在奥利弗的眼中, 右侧那根从它咬钩的那一刻起才出现的钓鱼进度条, 简直就跟疯了一样地上下猛力窜动。 可惜的是, 奥利弗虽然拿着初始钓竿, 却不是真正的钓鱼新手。 即便狗鱼再凶猛地横冲直撞,奋力挣扎,他也丝毫没被这样的架势扰乱节奏。 他神色平静, 自始至终都稳稳地握着钓竿, 按照右侧那疯狂上蹿下跳的钓鱼进度提示条、游刃有余地操纵着鱼线轮。 即使代表狗鱼的光点时时刻刻都徘徊在即将脱钩的边缘, 却又在奥利弗精湛的操纵下,险而又险地被控制在里面。 而在众人眼中,这条凶猛得不可思议的大鱼的力道,已经将脆弱的钓竿的绷成了岌岌可危的弧度,随时都要因为承受不住那样的气力而分崩离析。 但手臂白皙纤细的公爵殿下,却像是拥有千钧怪力一样,牢牢地把控着。 渐渐地,气势汹汹地挣扎着的狗鱼仿佛被耗尽了力气,挣扎的幅度也变得和缓起来。 奥利弗却依旧没有松懈警惕。 狡猾的狗鱼不得不放弃了装死,再次开始疯狂的窜动、最后终于彻彻底底地变得疲软…… 奥利弗才一口气拉紧钓线,不慌不忙地将垂头丧气的它收进了钓篓里,并因为系统给出的“完美”评价,终于露出了满意的浅浅笑意。 初战告捷。 不知不觉中屏息观看了一场超出想象的激烈拉锯的众人,这时才再次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好大的鱼! 离奥利弗最近的福斯,观察得也最为清楚:这条鳞片呈深灰色、侧身上带着独特的长条纹的鱼,看起来足足有六十磅重! 公爵殿下那出神入化的厉害钓技,接下来更是得到了充分的展现,也让最初还会为那条胖硕又惊人凶猛的战利品狗鱼而惊叹的众人们,渐渐被惊得麻木了:才过去小半个下午,在每杆必中,且回回都能钓上肥硕大鱼的公爵大人的征战下,带来的三个鱼篓很快就被装满了。 率先见底的,竟然是福斯让人临时准备的饵料。 就在福斯为自己的准备不足、竟然让重要的小主人扫了兴而面露羞愧时,奥利弗却笑着收起了钓竿。 为了不让这位过分为他考虑的忠仆自责,他将心里那点意犹未尽给完美地掩饰下了:“好了,趁着天还没黑,先回去吧。” 今天钓鱼的收获,比他来时预测的已经要好上太多了——不仅收获了二十多条活蹦乱跳的大鱼,得到的经验也足够让‘渔夫’这项生活技能升上一级半了。 他可没忘了惦记,还要去地里播种背包里的那一整组玉米种子呢。 满载着野果和鲜鱼而归的领主一行人,自然引起了还在地里劳作的人们的注意。 他们既为拥有天使般漂亮精致容貌的领主而着迷不已,又不敢像昨天那样一直盯着看、魂不守舍得让主管们愤怒,于是只敢一边忙碌,一边抽空偷偷看上一眼。 由于天使公爵的美貌太过炫目惹眼,以至于仆人和骑士的马上拴着的‘战利品’,都被他们无意中忽略了。 那道似在发光的身影很快在仆从们的簇拥下、消失在城堡大门处时,包括乔纳森在内的农夫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遗憾的叹息。 他们没想到的是,一些在最美好的梦境里都不敢妄想的好事,竟然接踵而来。 ——那位在所有主管中,唯一对奴隶们的境遇心存怜悯的埃德大人,与高大英武的骑士诺尔大人一起,宣布了“由于领主的慈悲与慷慨,从今天开始,所有人都被允许进入树林捡拾落在地上的野果,枯枝也允许拾取”,并且“磨坊免费对所有人开放,不再收取费用,也不再禁止个人使用自制的手碾子磨面”的大好消息。 起初面露喜色的,只是同样在田里劳作、却只占少数的自由民。 而奴隶们则脸色木然地听着,继续机械性地埋头干活。 浑然没想到埃德大人的下一句话,就像一道炸雷般轰在他们耳边,让所有奴隶的脸色都变得一片空白。 “都竖着耳朵听好了!”埃德见奴隶们依然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差点被气乐了。最后到底是忍不住替他们高兴,于是在面无表情的诺尔的视线中,硬着头皮提高了声线,几乎是大喊着重点强调:“是——所——有——人!包括奴隶!” 这话一出,农奴们全都呆住了。 他们木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褐黄土地,又呆呆地抬起了头,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似的茫然。 他们早习惯了‘人’里不再包括自己:不论是祖祖辈辈都是奴隶、还是从自由民沦落为奴隶的他们,从性命到灵魂,在法理上都已经彻底成为了领主的所有物。 新来的领主……将他们当做是‘人’? 乔纳森不知道为什么,眼眶里一阵发烫。 他其实不在意那点野果——也不对,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那样能称得上是奢侈品的果子了——也很少会被分配到需要用上磨坊的粮食。 但是,被那位高尚又美丽的领主视作‘人’,视作‘子民’,甚至一视同仁地眷顾的滋味,却让他破天荒地有了泪流满面的冲动。 就像是在冰天雪地里的夜里行走了许久的人,突然被久违的明媚阳光照到——哪怕下一刻就要死去,他也宁愿要贪图这瞬间的温暖。 “赞美领主!赞美殿下!” “神佑领主!” 不知是谁最先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欢笑了出声。 很快,赞美领主的声音就与许久都没有出现在莱纳城领地的笑声一起,汇聚成了一条生机勃勃的河流。 反正接下来的一小会儿里,哪怕除埃德外的主管们满脸嫌恶的凶狠呵斥,也阻碍不了他们表达这时的欣喜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被炼狱般的苦难折磨得麻木不仁的人们,心里悄然燃起了一道星火。 他们朦朦胧胧地意识到,这位新来的领主,与他们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或许,真的是他们日夜所祈祷中的,那位赐予希望的天使的模样。 当然,就算树林再大,也不可能同时容纳所有人的进入和采摘——为了确保每个人都能分配到一些资源,埃德在请示过骑士长诺尔后,做出了‘每人都能拾取一碗野果’的决定。 听完这话后,农奴们忙不迭地冲回简陋的居所,努力找出家里最大的碗来。 刚满七岁的露西站在人群中,木然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 她的母亲在她出生时,就因为难产而死去了。而唯一和她相依为命的父亲,也在去年的冬天里,为了偷来的那点柴火,被主管活活打死…… 她住的那间小破草棚,暂时还没人惦记,但里面要想找出一只像样的碗来,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露西,你还在发什么呆呀?” 这道声音的主人,是露西那好心的邻居玛丽安。 她怀里正抱着要分给丈夫和三个儿子的五只木碗,刚要健步如飞地跟着人流朝树林的方向跑,就看到了发愣的可怜露西。 她于是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那只木碗给了这个可怜的女孩:“快拿着,跟上了!” 不然最甜的、最饱满的那些浆果,就会被人抢先捡走啦! 露西抿着唇,呆呆地捏着碗,在原地犹豫了下,还是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人们涌向树林时,奥利弗也换好了衣服。 他假装没看到福斯管家纠结关心的目光,带着背包里的那一整组玉米种子,就快乐地一头扑向了被奴隶们刚开垦好、并且浇好了水的田地。 当最早进入树林,手里像捧宝石般捧着装满了散发出香甜气息的浆果的碗,与邻居或是朋友们说笑着的农奴们走出来时,不由得再次呆住了。 他们所看到的就是这位品德和心肠就如他的相貌般完美无瑕的天使公爵,在一块块整齐规范的田地里健步如飞。 金发飘扬,而艺术品般纤长白皙的手指间,精准完美地……散出金色种子的神奇画面。 显然,在接二连三地获得美梦里都不敢奢望的诸多恩惠后,他们对这位人美心善的新领主充满了感恩——哪怕没有主管们喝骂和鞭子的威胁,他们也发自内心地愿意干更多的活。 因此,在奥利弗要求他们远离自己的‘工作区域’时,他们乖乖照做后,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自发地去别的田地,继续干活了。 第98章 第 98 章 夜晚。 洗过澡, 换过衣服后,奥利弗刚回到位于隔壁的卧室,就眼睁睁地看着原本文静地端坐着地在地上、等待着他的金色大猫, 很自然地往上一跃。 它目标明确,并不是床, 而是银质的床头柜上。 奥利弗眼皮微跳。 全银质的柜子看起来十分精致, 当然也比较小巧。 之前只在上面放招财猫雕像的话, 当然是绰绰有余的。 现在却要承受这么一只他抱着都费劲的大猫…… 他当然能看得出来, 这只乖巧得不可思议的大猫非但没有觊觎更宽敞舒适的床, 还很努力地在狭小的柜面上蜷起身体、试图盘在这窄小的地方。 但它实在太大只了——就算经过一通费力的折腾,不是前爪滑下去, 就是那蓬松的大尾巴滑下去,大半个屁股还悬空着。 是个奥利弗光在旁边看着,都忍不住替它感到难受的姿势。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浴室里。 金色的大猫愣住了。 ……奥利弗…… 祂不安地晃了晃无处安放、被迫垂在空中的尾巴。 ……要去哪里…… 祂的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很快就去而复返的奥利弗, 亲自端来了一只盛满温水的小银盆, 旁边还搭着两条布巾。 “来。” 奥利弗坐在床上, 将水盆放在手边的矮凳上, 笑着向它展开了双臂。 祂耳朵微微抖动了下,毫不犹豫地往下一跳, 就落到了床上,乖顺地趴在了那玫瑰香气比之前更加明显的温暖怀抱里。 奥利弗想, 虽然是温度比较高的夏夜,但由于最近一直下雨,总体还是有些冷意。 要是真让这只大猫洗澡的话……先不说它愿不愿意近水了, 光是要把那身长长的毛发弄干, 就是个让人头疼的大工程。 万一害它感冒的话, 他还会更加后悔。 “虽然你看起来很干净,长得也很英俊,”奥利弗一边用打湿的布巾轻轻擦拭着那光泽明亮、手感好得不可思议的猫毛,一边笑眯眯地揶揄着任他摆布的大猫:“但要想上我的床,也肯定要先洗个澡吧。” 他当然是仗着大猫听不懂,才随口开了句带着点乱七八糟的色彩的玩笑的。 却没想到,这只老老实实地趴着,就像一樽雕像般全程一动不动、任由他在它身上温柔地擦来擦去的猫皮神祇…… 可是懵懵懂懂地进行了理解,然后牢牢地记住了“只要洗过澡,就能上奥利弗的床”的话。 尽管只是很轻地擦拭毛发表面,大猫也全程无比配合,但还是花了奥利弗一段不短的时间。 尤其在他搓洗用过的布巾后,发现不管是布巾本身、还是银盆里的水,都称得上是一尘不染后……更是有些怀疑人生。 他这算是白折腾了一通吗? 奥利弗惊讶地想。 这只大猫,未免也太干净了吧。 别说是跟格雷戈城里买来的那批小猫比了,就连绝大多数人都不可能比它干净。 奥利弗略感纠结地看了眼安逸地趴在自己腿上的大猫,随手搓了搓那双惬意地微微下压的耳朵后,就轻柔地推开它,起身去倒水了。 倒完水回来后,他看着已经自动自觉地钻进被窝,只从被子里探出一颗纯洁无辜的猫脑袋的它,不禁失笑:“暖床倒是积极。” 理所当然地占据了小半边床的金色大猫,闻言依然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 似乎丢下猫类该有的优雅矜持,一点也不值得奇怪。 “幸好是夏季。” 看着它这副既端庄正经、又纯洁懵懂的模样,奥利弗实在很难想象它或许在秋天发.情、到处乱跑的样子。 他一边顺手在床头摆下差点被遗忘的招财猫雕像,一边笑着掀开一些被子,就要躺到大猫身边的位置上:“不然——” “咕咚。” 奥利弗的话,连同他的动作一起顿住了。 他眨了眨眼,慢慢地看了眼一脸无辜的大猫,又扭头看了眼被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无情地扫落床头、滚到地上的招财猫雕像。 要不是这房间里除了他以外,不可能有第二个人……或者猫做出这种事后,光看着它这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他几乎都要不敢相信了。 这就是“猫猫神二号”对“猫猫神一号”的天然敌意吗? 奥利弗无奈又好笑。 他伸手揉了揉大猫的脸,就当做惩罚过了。 然后下床,将可怜地被扫落在地的招财猫雕像捡了起来, 只是他才刚摆上去,那条作为罪魁祸首的大尾巴就又无情地扫了过来,再次精准地把它击落。 似乎是察觉到了奥利弗的视线,它透着些许心虚地翻了个身,还欲盖弥彰地闭上了眼。 领主:“……” 再来的话,可不能继续惯着了。 他不得不再次把雕像捡起,然后赶在它做出第三次攻击的举动时,力度极轻地“握”住了那条作乱的尾巴,试着发出警告:“再欺负猫猫神的话,我就要把你赶下床了。” 猫皮神祇:“……” 祂震惊地睁大了眼,浑身的毛发都慢慢地炸了起来,灿金色的瞳仁里倒映着奥利弗神色认真的漂亮脸庞。 ……奥利弗…… ……在为了我的雕像……生我的气…… ……为什么…… 祂难以置信地大睁着眼,混乱地想着时,奥利弗则趁机多撸了几把那条蓬软又温暖的大尾巴,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被子里。 大猫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呆呆地由他这么做。 见大猫毫无反应,奥利弗的胆子更加大了,得寸进尺地飞快搓了把它的……屁股。 暖融融,毛茸茸,软绵绵。 还带点弹性。 绝对是他摸过的所有猫屁股里,手感最好了。 猫皮神祇迟钝地眨了眨眼,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好像…… ……有点怪怪的…… “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奥利弗心满意足地躺下后,并不急着闭眼睡觉。 他掀起一侧眼帘,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从被自己警告起、就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般委委屈屈地睁着眼睛的大猫,含笑道:“你就算吃醋,也别吃猫猫神的醋啊。” 似乎是被揉得很舒服,它微微眯起了眼。 奥利弗低声继续说着:“它却只能站在床头,你可是第一个能躺在我床上的……” 心旌波动的祂,在这温柔的爱抚下,终于勉强地接受了“雕像也是我”的事实。 然后听着祂最心爱的信徒,在耳边说着让祂重新高兴起来的话了。 将大猫彻底哄好后,奥利弗才安心地闭上眼睛,进入了睡眠状态。 ——他当然不知道,他的眼睛刚闭上,比他更早陷入装睡状态的大猫,就无声地睁开了眼睛。 ……奥利弗…… ……我的……奥利弗…… 明明已经很近了,祂还是忍不住凑近一些,再凑近一些…… 直到能轻轻地亲吻上那白皙的耳垂,才害羞地停下。 ……我终于……能碰到你了…… 而在奥利弗眼前的,是他所熟悉的当日结算面板。 由于最近雨天不断,他能做的事情也就不可避免地变得十分有限了。 职业技能经验增长最多的一次,还是前几天趁着雨停的空隙去抢收地里的玉米时涨的那波。 平时的话,就只能光靠摸鸡来蹭上少量经验值了。 不过,也是靠他每天雷打不动地摸鸡,让经验条一直缓慢攀升着,这晚终于让在6级停滞了很久的【农耕人】,艰难地挪到了7级。 越到后面,升级需要的经验就越多。 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当奥利弗瞥见【农耕人】升到8级所需要的庞大数值时,还是一下就彻底丧失了冲级的兴趣。 顺其自然吧。 这么想着,他专心查看起新解锁的【纺织机】配方奖励来。 【纺织机】:结构简单的纺织机。虽然成品颜色只有单调的白色,但只要你能找来一团动物毛,就能纺出最柔顺的布料。 作用就像说明一样简单易懂,制作材料的话,除了唾手可得的基础木材和草木纤维外,唯一麻烦些的是“松树液”。 这涉及到他之前解锁的“树液收集器”配方,收集器要用铜锭进行制造——在发现矿坑前,他就通过猫猫雕像的馈赠陆陆续续地获取了8枚铜锭,全做成“树液收集器”,挂在树林里的橡树上了。 他之所以都挂在橡树上,主要是为了采集以后制造“酒桶”要用的原料。 等新一批橡树树液成熟后,他再把树液采集器转移到松树上就行。 奥利弗若有所思。 之前他就已经发现了,自己所在的这个时代背景下,虽然许多方面还处于很原始的阶段,但纺织机的确是存在的。 只是这样的机器造价极其高昂,对操作方的技术要求也很高,通常只有王都里那极少数的能为贵族裁剪袍服的裁缝,才会奢侈到购置。 对大多数平民而言,他们之所以选择手纺而不是机纺的理由,只是人力远比机器廉价,才是他们能承受得起的价格。 当然,就算是在现代,哪怕是最好的纺织机,也不可能做到只需要“任意一团动物毛”、就能纺出好布的地步。 ——而他的仓库里,刚好就堆积着在夏集结束时、以低得吓人的价格收来的大批未经过处理的劣质羊毛。 当然,他不需要全让纺织机进行生产。 在秋季后,莱纳的账目肯定会变得宽裕一些,可以购置新耕种季要用的种子和衣料…… 奥利弗稍微计算了一下。 去掉准备通过商人购买的那批布料,和秋集上能再收到的劣质羊毛,再算上纺织机织布的速度的话,他只要在秋初做个二十台左右,应该就足够了。 时间也肯定是赶得及的。 他当然知道,这样神奇的机器对一穷二白的莱纳而言,绝对是个极大的诱惑。 但毕竟是来自他游戏系统的产物,作为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他必须克制住……不能让莱纳对它产生太大的依赖性。 他当然也不会浪费地将游戏系统束之高阁,完全不用。 他想的是,可以用它制造的布料为莱纳渡过最艰难的这一两年,提供冬季必须用到的御寒衣服。 夏季已经步入尾声,秋季是忙碌的收获和播种季节。 时间看起来很充裕,但算上准备需要的时间后,就会发现冬天的脚步声已经离得不远了。 平民们还好,看着奴隶们身上穿得那些千疮百孔的破烂,奥利弗实在很难相信,他们能熬过冬天的冰天雪地。 等熬过这一两年,他再选拔合适的人设法对现有的机器做出技术改进,看能不能让机器的制造成本降低,操作难度也下降……再考虑大量推行吧。 当然,那是很遥远的计划了——在莱纳遍地文盲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找到能改良技术的高技术人才。 奥利弗越想越头疼。 明明只是布料而已,怎么牵扯出那么多麻烦事来? 扫盲的话……只盼着被他寄以厚望的阿特快点恢复精神,好让他进行剥削吧。 第99章 第 99 章 这天晚上, 奥利弗依然没有梦到那位拥有蓬松大尾巴和金色猫耳的英俊青年。 醒来后,他虽然感到遗憾,但也只是很浅淡的。 ——毕竟现在的他, 已经拥有一只对别人高傲冷艳、唯独对他热情亲近,还主动爬上来为他暖床的真正大猫了。 刚睁开眼睛, 奥利弗毫不意外地对上了一双安静的金色瞳仁。 里面清晰地倒映着他笑得……不怀好意的面庞。 “早安, 亲爱的猫猫神。” 奥利弗坦然地向毛茸茸的“床.伴”打了声招呼。 因为这只一点也不怕生的大猫与自己挨得很近, 他想也不想地就微微前凑了。 似乎是为了防止它逃跑, 那如初雪一样白皙的修长手指, 还松松地捧着祂的左半边脸颊。 绸缎般的浅金色皮毛,衬得那手指更加洁白优雅。 而在祂眼里, 那张带着美丽笑容的脸庞则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奥利弗微微阖眼,在那毛茸茸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猫皮神祇:! 祂浑身都僵硬了一瞬。 祂虽然的确在等待着一个来自信徒的甜蜜亲吻,但在祂的记忆中,奥利弗总是在收取掉金锭后, 才很轻地吻在他的那只爪垫上的。 在神殿里被亲吻时, 也仅限于敏感的耳尖。 还是第一次…… 祂眨了眨眼。 果然, 争取更早汇聚出神躯, 真正来到奥利弗身边,是绝对值得的。 在遥远的神域中, 一道璀璨夺目的金色光圈,随着新生神祇的喜悦心情一下炸开, 把整座神殿都照得光芒熠熠。 奥利弗哪里知道,这只看上起依然淡定得一动不动的大猫,其实已经开心得七晕八素了。 趁大猫还没反应过来, 他已经机智地后撤一点、以防止对方愤怒反扑。 接着从床上坐起身, 笑道:“现在的话, 该去巡视我们的领地了。” 于是接下来,还晕晕乎乎地躺在床上,只抬着脑袋看心爱的信徒忙来忙去的神祇,便眼睁睁地看着他一脸认真地向那座讨厌的金猫雕像祈祷着、收下了金属锭后,又特意去了花圃,照常在“它”的手上放下了一朵鲜花。 ……真是讨厌…… 祂略感烦躁地甩了甩尾巴。 不过,在通过昨晚的事情,祂已经意识到奥利弗不喜欢祂对那座讨厌的雕像做什么了。 于是兀自忍着,只静静地凝视着这一切。 等美丽的信徒终于忙完房间里的事,换上方便行动的短衣,要准备拉开房门时,祂便眼也不眨地从床上一跃而下,威风凛凛地跟了上去。 当然,在这之前,奥利弗已经将财富雕像收回游戏背包里了。 他不知道的是,当雕像进入背包空间的那一瞬,像平时那样在这个过程中不翼而飞的那朵鲜花,就被这只一脸单纯无辜的金色大猫‘偷’走,轻车熟路地转移到了金色神域里。 猫皮神祇闭了闭眼,耳朵微微颤抖了下。 在闭眸的时候,祂衔接神域的神识,便能清晰地看到:在那座金黄色的恢弘神殿的后面,有一处与莱纳城堡外的那座花圃、在结构上如出一辙的地方。 唯一不同的是,里面只零零散散地开着四十多朵、被神力永久地固定在盛放阶段的花朵。 花瓣光华熠熠,宛如被镀了一层碎金。 是祂在半梦半醒时,所凝视的盛放的不朽。 ——就如同祂唯一心爱的信徒,回馈给祂的爱意。 奥利弗哪里知道,身边这只看起来老实乖巧的大猫,满脑子都是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 他熟门熟路地去了趟鸡舍,敷衍地把这些越长越丑、彻底步入青年中期的鸡摸了一遍后,就无情地转身回城堡了。 当他来到进餐的厅室中时,不出意外地见到衣冠楚楚的福斯已经等在那里,恭敬地向他俯身问候:“早上好,尊敬的殿下。” “早上好,亲爱的福斯。” 奥利弗笑着应答,在主位上落了座,下一刻便想起他昨晚都还惦记着的劳动力……客人了,于是询道:“阿特他还好吗?” 听到心思单纯善良的小主人,竟然会去关心那个做事莽莽撞撞的浪荡子,福斯的眉头不禁蹙了蹙。 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奥利弗的问题:“阿特先生还没起床,殿下,您需要我将他叫起来吗?” 奥利弗:“……” 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位男爵真是个懒鬼’。 仔细想想,又觉得这样的判定很不讲道理:平心而论,要不是他的生物钟一直完全受游戏系统掌控、让他几乎天天都雷打不动地在清晨醒来的话……他或许也会选择过得更像个能光明正大地不事生产的‘贵族’一些,在床上稍微赖久点。 现在的话,他却已经彻底习惯了这种晚睡早起、忙到无以复加的充实生活了。 偶尔想懒一次,都感觉浑身难受,充满‘荒废时间’的罪恶感。 “那不要让人去打扰阿特了。”奥利弗哭笑不得地阻止了跃跃欲试的管家先生:“等他醒来后,再让人把早餐送到他的房间里,然后再让他来见我吧。” 因为昨天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这时还沉浸在噩梦中的阿特·斯蒂欧迪欧,当然不知道自己因为晚起而错过了什么。 当他真正醒过来时,太阳都已经移到正中的位置,第二下钟声也已经响过好一阵了。 但这不过是“正常”贵族起身的时间——不像是平民或是奴隶那样需要早起下地忙活的他们,会“累”得晚起的理由,大多是因为昨晚在漂亮的女演员或者情妇上太卖力了。 阿特理所当然地以为,奥利弗殿下也是这样。 被仆人询问、是否要将早餐和午餐一起端进来时,他便很自然地回答:“不用。尊敬的公爵殿下是否已经起身了?我想先向他为昨天的失礼致歉。” 当那样慵懒优雅的猛兽出现在柔弱的美人身边,总是让人感到触目惊心的同时、又难免产生强烈的惊艳感的。 在解救失败后,被告知只是一场误会的阿特,很快就从尴尬里恢复了过来。 他毕竟是能以画女演员画像为理由、逃掉王室宴会的叛逆之徒啊。 况且他也不是毫无收获。 阿特艰难地安慰着自己。 不论如何,他也算是在那位最难缠的福斯管家面前,展现了一番自己对奥利弗殿下的忠心耿耿了……吧? 然而听了他的话后,下仆却面露愕然,有些为难地说:“尊敬的斯蒂欧迪欧阁下,十分抱歉,领主大人在第一声钟响后不久,就已经带人出门了。” 阿特睁大了眼:“……什么?” 实际上,奥利弗已经耐着性子,一边翻看着准备等下拿来让阿特过目的初版“课本”,一边等还在睡觉的对方很久了。 结果眼看着第二下钟声快要响起,却依然没等到对方。 奥利弗丧失了耐心,又见到外面天气难得放晴,干脆拖家(猫)带口(管家),到久违的矿场挖矿去了。 在前往矿场途中,他还绕道去了一趟森林。 把新一批成熟的橡树树液收走,然后将树液采集器挂在了松树上,好为不久后小批量制作“纺织机”做准备。 福斯薄唇紧抿,难掩纠结地看着身上挂了只醒目无比、光看就知道一定沉甸甸的金色大猫的小殿下,在树木间穿梭,不知在忙着什么。 这只猫,实在是…… 要不是小殿下对它的喜爱称得上是溢于言表、心甘情愿地“扛”着它走来走去的话,他一定会将这只厚脸皮的野兽拽下来的。 不过等一行人到了矿场后,奥利弗就算再喜欢这只金色大猫,也不可能继续充当猫爬架了。 好在当他试探着在地上放出石块后,大猫就像是一下理解了他的用意般,优雅地抬起了一直搭在他肩上的下颌,柔软的爪垫也轻盈地落在了石头上。 尽管石块对它而言有些小,它还是毫不犹豫地盘在了上面,乖顺地睁着金黄色的圆瞳,看着不远处的奥利弗。 目睹了这一幕的福斯,以审视的目光注视着它那称得上端庄的姿态,才微微松了一路蹙紧的眉头。 难怪小殿下会这么喜爱这只猫。 他想。 而看着大猫乖巧的模样,还有那在阳光下、显得越发金灿蓬软的猫毛……奥利弗差点又没忍住、伸手摸上去。 ——亲爱的猫猫神啊。 撸猫,果然会影响人拔十字镐的速度。 他无声地感慨着,艰难地抵御住了这份强大的诱惑,果断抓紧了这段放晴的时间,俯身敲起了石头。 却没发现,捕捉到他脑海里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的金色大猫,故作自然地晃动起了那条毛茸茸的、蓬松顺滑的大尾巴。 现实里的矿场当然不像游戏里的矿洞,每天都会刷新好几次。 而依然保持着上次离开时,被他亲手挖得坑坑洼洼的模样,低处还积着少量没来得及排掉的污水。 遍地泥水碎石的画面,足够让矜持的贵族们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奥利弗却熟视无睹。 只娴熟地避开了暂时不适合进行挖掘的洞穴口,朝着其他地方开挖了。 于是,当穿着光鲜亮丽的阿特骑着马,火急火燎地赶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违和诡异的画面—— 那只把他吓得形象全无地跌坐在泥地上的大猫,慵懒地趴在一颗圆润的灰色大石上,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摆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平时简直将那位尊贵的小殿下当眼珠子来爱护的福斯,这次却神情严峻,只带着几位侍从站在一边。 至于那脏得让他眉头直皱的矿石地里…… 阿特僵住了。 他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 确定了那位手持沉重的十字镐、在矿区里轻松自如地一边行走、一边驾轻就熟地敲碎一块块巨石的纤弱美人,并不是出自自己的幻觉后…… 阿特完全克制不住身体的反应,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殿下——!!!” 第100章 第 100 章 阿特穿透力十足的尖叫, 当场让福斯沉下了脸,叫原本慵懒地盘在大石头上的大猫不善地扭过了头,也险些让奥利弗一下没能拿住手里的十字镐。 “阿特, 你醒了?” 毕竟阿特是自己明面上的客人,也是他心里预定的苦力, 奥利弗只短暂地犹豫了下,便暂停了采石的动作。 他微笑着看向总是一惊一乍的对方:“希望你昨晚在莱纳渡过了一个不错的夜晚。” “日安, 尊敬的殿下。” 阿特精神恍惚地下了马,全凭本能地俯身行礼后, 颤颤巍巍的手指便指向了一旁无动于衷的福斯, 愤怒道:“你怎么能让殿下做奴隶的活!!!” “奴隶?不, 我想你是误会了。” 赶在脸色冷沉的管家先生出手前, 奥利弗笑了笑, 尾音里带上了叫阿特深深迷恋、独属于贵族的那点优雅骄矜:“这可是伟大的猫猫神对神眷者的神圣考验, 可不是不具备智慧的卑下奴隶配做的。” 话音刚落,没有人发现, 原本微微起身、一眨不眨地盯着阿特看的金色大猫,重又伏了下来。 毛发蓬软的大尾巴, 急促地晃动起来。 ……没有…… ……我从来没有…… ……对奥利弗下达过……这样的考验…… 尽管不是第一次了, 但祂还是忍不住有些郁闷。 祂盯着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坚持做那些事的心爱信徒, 安安静静地趴着, 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伟大的……猫猫神?” 阿特喃喃地咀嚼着这个他闻所未闻, 以他的学识也解析不出任何含义来的神名。 能让世人眼里叛逆不羁的他愿意信奉的, 也只有那位传说中能赋予艺术家以无穷无尽的灵感的神祇迪赛恩了。 而即使是面对迪赛恩时, 他也称不上虔诚可言。 “你既然是昨天来的莱纳, 应该也看到了吧。”奥利弗微微侧身, 意味深长地向位于城堡最高处的避雷针示意:“那就是象征着猫猫神强大神威的神柱, 它的存在,也赋予了莱纳不被雷电伤害的防护力量。” ——奥利弗没想到的是,当他指出这点后,上一刻还半信半疑的阿特,眼里就倏然迸裂出了狂热的光。 “噢噢噢,竟然是这样的!” 回想着当时深深震撼他灵魂的那一幕,阿特脸色渐渐变红,自言自语了一阵后,难掩激动地看向奥利弗:“尊敬的公爵殿下啊,我阿特以忠实仆人的身份恳求您,请赐予我绘下那宏伟神柱身影的权力,好让所有人都知道猫猫神的伟大荣光吧!” 奥利弗:“……” 普通人与艺术家,果然几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 这算是另类的生殖崇拜吗? 他一想到避雷针那让自己一言难尽的奇怪外形,本心就不太想答应下来。 不过,相比起让阿特画自己,当然是画避雷针比较好。 他这么一想,便没有直接答应下来,而是云淡风轻地说:“猫猫神虽然拥有强大的神力,却绝非一位高调张扬的神祇,并不屑于接受来自心灵污秽的信徒的崇拜。而神柱作为祂赐予莱纳的、独一无二的恩荣,当然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人都能描摹的。” 阿特抿了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阿特·斯蒂欧迪欧,可是在王都都称得上赫赫有名的艺术家啊!怎么能被归在“随随便便的人”的行列! 但说出这话的人,是能他心甘情愿地舍弃一切,也要追随到这种破败地方的缪斯。 而话里所指的对象,又是那座他亲眼目睹过拥有惊天动地的庞大威能的神柱…… 阿特想来想去,还是只能委委屈屈地把辩解的话咽了下去。 好在他心目中的缪斯,并没有彻底回绝他的请求。 就在阿特的心坠入冰窟后,奥利弗又微笑道:“当然,要是你能像我一样,接受并通过伟大的猫猫神的考验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 阿特一愣。 他的眼睛一下因为振奋而亮了起来,背脊也下意识地挺得更直了,大声道:“噢,尊敬的殿下啊,我当然无比期待着能接受来自伟大的猫猫神的考验!请您看在我诚心实意的份上,告诉我该怎样做吧!” 大石上的金色大猫的尾巴,也不知不觉间停止了摆动。 祂默默地注视着心爱的信徒,等着奥利弗说出那个……连祂自己都不知道的考验,究竟是什么。 打惯了猫猫神旗号的奥利弗,哪里知道正主就在旁边一脸乖巧地看着,他只笑眯眯道:“你要做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表现出足够的耐心。” 他可不想浪费这适合挖矿的难得晴天。 而且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天他的运气似乎特别好——敲开矿石给予的金属矿数量是在2-5这个范围内随机的,大多都在3或是4间徘徊。 他刚挖了将近半管精力值,竟然绝大多数矿石都给足了5块! 说不定是猫猫神二号给他带来的欧气。 奥利弗好笑地想着,浑然不知自己其实猜到了真相,只想着趁这天运气不错、在再次下雨前把剩下的半管体力挖完。 “是,殿下。” 阿特怔了怔后,果然老老实实地等在一旁了。 只是他始终顶着张要么凝神沉吟,要么苦大仇深的脸,似乎每等一秒都充斥着忐忑和煎熬。 奥利弗敲着敲着,简直怀疑自己在玩一个声控游戏。 他每敲一下,边上的阿特就要叹上一口气。 被敲碎的石头一被他收进游戏背包,在众人面前消失不见时,阿特就倒抽一口凉气。 奥利弗:“……” 他忽然就后悔刚刚做出的那个‘让阿特在一边看着’,而不是直接找理由把人赶回城堡等待的决定了。 这么纤细的神经,到底是男爵还是豌豆公主。 福斯看向阿特的眼神也越来越冷。 阿特对此浑然不觉:在其他人眼里显得有些矫揉做作的这位年轻贵族,在观看着“天使公爵采矿”的奇妙画面后,脑子里就被激发了奇异的灵感。 第一眼,他无疑是感到无比违和古怪的。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或许是想到这是来自神祇的神圣考验,又或许是像他的缪斯这样世上独一无二的美人、不管做什么都赏心悦目,他看着看着,竟然逐渐捕捉到了难以言喻的美感。 柔美与刚劲,细腻与粗犷,圣洁与脏污。 明明是最矛盾的存在,却能在他的缪斯身上得到完美的结合…… 阿特越看越觉得技痒。 真想,真想画下来啊。 虽然阳光还在,但有这么一个大惊小怪的贵族在一边看着,奥利弗还是感到了些许不自在。 在这一管精力值即将用完时,他就决定带上猫和随从们,叫上阿特一起回城堡了。 巧的是,原本阳光明媚的天空,在他们回程的路上飞快变得阴沉。 当奥利弗踏进城堡大门的那一刻,第一滴豆大的雨点正好从天上坠落,重重地砸在被晒得半干的地面上。 “感谢猫猫神的庇佑。” 尽管认为这只是巧合,但能完美地避开被雨淋的麻烦,奥利弗的心情还是变得很好。 他忍不住亲了亲怀里这只大猫的耳朵尖,看着那毛茸茸的猫耳害羞般飞快抖动时,低声笑道:“唔,也感谢猫猫神二号的庇佑。” 一路上深藏功与名的金色大猫,倏然大睁着金黄色的瞳孔,呆呆地看着刚刚亲吻了自己的那柔软唇瓣。 当一行人回到厅室后,顺势下滑、躺到了心爱的信徒的腿上的祂,才宛若无意地摆了摆那条惹人注目的大尾巴。 祂舔了舔自己的唇,品尝着上面沾上的淡淡的玫瑰气息。 ……是…… ……奥利弗的……香气…… 而奥利弗这时的注意力,已经放到跟随他落座的阿特身上了。 “对于不同的信徒,伟大的猫猫神当然会给予不同的考验。” 奥利弗开门见山地说着,早有准备地将那几本由他初步编撰、再让囚犯们进行抄写的第一套教材书,推到了阿特面前:“这是我按照梦中获得的神谕,写下的那些来自仁爱的猫猫神的恩赐。但为了让那些愚蠢的奴隶也能读懂关于神的智慧,除了文字以外,他们还需要一些更直接的帮助。” 他想让阿特做的,就是给所有的课本都配上大量的插图。 虽说这些教材的原身是取自于光明神桑的神殿的,可在去除掉那些冗长繁复、只有利于神殿人员的洗/脑内容后,看起来厚厚的一本书,顿时就变得薄得可怜。 奥利弗也不嫌少:被他保留的,都是经过这么多年神殿布教的考验、至少能帮助大多数支付得起给教会的税金的平民家孩童学到知识的基础文字部分。 而他亲手编写进去、新增加的内容,除了绝大多数他所掌握的关于种植和公共卫生的基础知识外,间隙里还穿插了少量他至今还能记得、比较典型的出自《伊索寓言》、《格林童话》和《一千零一夜》等里面的故事。 当然,对于那些小故事,他还做了不少改编:去掉一些太明显地在抨击黑暗强权的内容,也好让故事更合乎时代背景。 他这么做,当然不是出于“埋下日后反抗不公的火种”这样高大上的理由。 在娱乐匮乏的时期,能听到新颖有趣的故事,绝对是让平民们都无法抵御的精神粮食之一,更何况是奴隶了。 就连现代的许多学生,在拿到新课本的第一天,都会忍不住翻开语文课本,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呢。 奥利弗单纯是想通过寓教于乐的方式,在奖励尖子生的基础上,集体提高奴隶们学习的积极性罢了。 “这些只是属于伟大的猫猫神的智慧里,最浅薄的一部分。”他任由阿特缓慢地翻阅着那几本课本,期待道:“你要是能为这些书上的每一篇故事都绘制出合适的图画的话,一定会得到猫猫神的嘉奖的。” 阿特着迷地翻着书,闻言胡乱地点了点头。 好像是听进去了,又好像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这一篇篇篇幅很短、却无比有趣的小故事中。 就连那些关于种植和公共卫生的内容,在被融入进一个个小故事中后,也一点都不显得枯燥了。 至少能让他都读得津津有味。 真是不可思议。 为什么会这么有趣的同时,又让他生出了不寒而栗的感觉呢? 阿特越读越感到敬畏。 果然,这一定是神才能拥有的智慧……! 而一直老老实实地趴在奥利弗腿上的金色大猫,则忽然转了转耳朵。 祂仰起下巴,抬着眼,认真地端详着含笑的奥利弗。 ……明明……都是奥利弗说的…… ……我才不想嘉奖……这个讨厌的人…… 第101章 第 101 章 时光飞逝。 最忙碌的秋收阶段已经结束了, 秋集即将开启。 但在绝大多数城市里,能享受这份喜悦的只有平民。 数量最少、却拥有最多资源的贵族,很少会受“是否丰收”这点的影响。 而奴隶们, 则永远有着数不尽的活计要做。 与这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每天剩给他们自己筹备过冬的时间, 却少得可怜。 就连牲畜在拉完犁后,都能被允许闲上一段时间。 可无法给领主大人提供任何税收、一旦不干活就等同于白吃白喝的奴隶, 在任何一座城市里都是不被允许休息的。 正因这样,当来到这座犹如经历了脱胎换骨、面貌与以前截然不同的莱纳城时,最先引起错过了夏集、只赶秋集的那些商人们的注意的, 无疑是“奴隶们竟然没在干活, 而是聚在一起念书”的神奇画面! “奴隶看书!” 作为这次赴秋集的商人里、唯一的书商布克,震惊得连嘴都快合不拢了。 “不可思议!”他摇头晃脑地感叹着:“竟然允许奴隶用那么脏的手碰触娇贵的书本, 汲取他们的笨脑子根本无法理解的知识……” 要不是做出这项举动的人是公爵殿下的话,他简直想说,这个领主一定是疯了! 奴隶们怎么配读书呢?就像是看到牲畜读书一样, 实在太古怪了! 有过来莱纳赶赴夏集经验的商人们还好些, 在短暂的震愕后,很快就接受了这一切。 并且还兴致勃勃地拉上同样来过这里的人, 到处晃悠——至于行李和货物,就全丢给随从去处理了。 对了,莱纳城提供给秋集使用的广场, 虽然还在上次的地方,但却扩大了整整一倍! 除了地方更加宽敞外, 上面还奢侈地铺设了整齐的木板做地板, 又建起了防雨刮风的一间间木屋, 成了供他们临时租用的商铺。 没有商人对此感到有意见。 以前的莱纳城为了吸引商人来这里, 倒是免费提供集市的地点,可……那哪里是广场?哪里有商铺?完全就是个臭气轰天的粪坑! 现在能在这么舒适漂亮、能跟他们设在其他城镇的商铺的环境进行比较的店里,陈设他们特意带来的货物,他们只简单看了看,都很满意。 而带来牲畜类商品的,更是能一分钱都不花,只要付出那些他们光是想着处理方法、就足够头疼的粪便,就能把动物放在卫兵指引的临时放牧地了。 因为道路结冰后尤其难行,愿意在冰天雪地中穿行在各个城市间的商人一向是少之又少的,大多数商人都不愿意错过这一年里人们腰包最厚、最舍得为严冬购买物资做准备的秋集。 还有不少商人,则是去过莱纳夏集的商人同行口中,得知现在的莱纳城在公爵殿下的手底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才好奇地赶来的。 布克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闲逛,而是定定地盯着坐在不远处的田垄上,对着手里的书本苦思冥想的奴隶看。 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暂且放下了矜持,走近了,亲口询问:“嘿,你手里的书,我能看一看吗?” 被打扰到的奴隶一惊,在看到布克这身堪称华丽的穿着后,不由犹豫了下。 他当然是不愿意的,但是又不敢直接拒绝,只好一边忍痛把书递上,一边千叮万嘱着“千万别弄坏”的话。 奴隶果然就是奴隶。 布克不屑地想。 为了充当门面,他家里也买了近百本书,连许多小贵族都比不上他的底蕴。 连奴隶的脏手都能碰的书,他怎么可能粗心到弄坏? 余光瞥到奴隶不安的样子,布克愈发忍不住在心里嗤笑这奴隶的大惊小怪。 可当他真正把这厚厚一册拿到手、翻开后,就彻底震惊了。 前面的基础内容,他当然并不陌生。 不管是他小时候,还是他家的孩子,学的无非都是神殿里提供的课本上的内容,就连神殿与神殿之间,都是大同小异的。 可翻开那薄薄几页基础部分后,内容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是让人看得头昏脑热、繁复的教规教义,也不是劝导他们虔诚——当然,也就是多多向神殿纳税、做更多贡献的话语,而是一个接一个的小故事。 比如这一页的标题,就是《汤姆与母鸡》。 “母鸡每隔一天会下一个蛋。汤姆以为多给鸡喂些大麦,就会每天多下蛋。于是,他就每天都这样喂,结果母鸡长得越来越肥,最后连一个蛋也不下了。 ” “那么,这个故事说明了什么?” 念到这里后,布克再往下翻,却是下一个故事《两只打架的公鸡》了。 “答案呢?” 出于好奇,他不禁询问奴隶。 布克潜意识里给出的答案,当然是类似“奴隶就是贪得无厌的东西,最后什么都不配得到”的警语。 但想到这位领主竟然慷慨大方到连奴隶都不完全榨干劳力,还提供书册让他们学习这点,又觉得或许会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奴隶眼神微妙地看了他一眼:“答案在最后面。” 这位看起来比他聪明的商人,竟然懒得思考,直接索要答案! 连他都知道,要先自己想想,再跟家人讨论,最后才看答案里写的什么呢。 布克没品位出奴隶眼神里的内容,径直翻到最后面,看了眼答案。 《汤姆与母鸡》的参考答案是:“饲养下蛋母鸡时,合理搭配饲料的重要性。饲料种类既需要保持在一个相对平稳的水平,也要保证各种营养含量的多样化,还应该考虑鸡的年龄。当条件允许时,推荐喂养雏鸡的饲料配方应该是60%的玉米,10%的麸皮,20%的豆饼,9%的鱼粉和1%的骨粉;推荐喂养中雏的饲料配方……推荐喂养产蛋期母鸡的饲料配方则是玉米67%,麸皮8%,豆饼8%,鱼粉8%……” 做梦都没想到内容会这么硬核的布克:“……” 为了方便即使通过恶补和扫盲,文化水平也依然十分有限的奴隶看懂,基础教材都贴心地配备了插图。 就像是在“雏鸡”旁,用很简单的笔触勾勒出了一只毛茸茸的小鸡仔,而中雏的腿就要瘦长得多,母鸡则是羽翼丰满、表情懒洋洋的样子。 饲料配比,也是以一张圆饼般的图来表现百分比,而且每一项材料边都花了很简单的标识。 就算是基础很差的奴隶,也能看懂。 接下来又很自然地对知识进行了少量扩展延伸,比如用什么样的方法储藏玉米,才能最大程度上避免发霉变苦和结块…… 这些简单易懂的小插图,当然是奥利弗教阿特画的——这样方便雕刻木板进行印刷,也能让奴隶更容易看懂。 总不可能让阿特真的完全发挥自己所学,在教科书上全画油画吧——那莱纳的开蒙都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阿特尽管感到十分不自在,但一想到这是来自神使的建议,他的最终目的是为了通过神的考验,便勉强接受了。 布克彻底被震住了。 原本只是打算一目十行、随便翻上几页的他,硬是没忍住,顶着奴隶越发着急的目光,站着又看了好多页。 在奴隶快忍耐不住时,他不得不把书归还,接着找另外一个敢怒不敢言的奴隶借了一本书。 在对比后,他却发现了叫他更加头皮发麻的一点。 这两本书的内容、字迹和页数,竟然都一模一样! 布克整个人都呆滞了。 “这不可能!” 他脱口而出道。 就算是同一个人手抄,也不可能抄出完全一样的字迹啊! “怎么了?” 鸡贩汉姆刚放下行礼,也忍不住逛来逛去,看到平时心高气傲的布克站在这里满脸空白、就像个傻子一样,不禁溜达了过来。 布克脑子昏昏沉沉地,忍不住将书传给了汉姆:“嘿伙计,瞧瞧这个!你平时养鸡,都这么精细吗?” 汉姆一头雾水地接过,更加一头雾水地看完那一章节后,震撼地摇了摇头。 他虽然也有一些小技巧,能让小鸡仔们有更高的成活比例……可哪里会讲究到这种地步! 布克现在最关注的,当然是这两册书竟然长得一模一样这点,而不是内容本身了。 当他放眼再看这垄上零零散散、借着日光用功的其他奴隶时,更感到头皮发麻。 他们手里捧着的书,恐怕也是长得一样的! 这位奥利弗公爵,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而汉姆读着读着,却觉得收益极大,简直舍不得放开这本书了。 这本课本里关于养鸡的内容虽然不算特别多,但也绝不算少,并且为了让初学者看懂,不但配了大量插图和用最简练的语言,还讲究循序渐进、由浅入深的方法。 让他恨不得一口气读完。 他争分夺秒地将养鸡相关的内容念完后,还感到深深地意犹未尽:“这是什么啊!” “先生,这是课本。”奴隶骄傲地回答:“是伟大的猫猫神通过神使大人,赐予我们学习的初级课本。” “这竟然只是初级课本?” 汉姆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着。 奴隶狐疑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大声道:“领主大人亲口说过了,等掌握猫猫神恩赐下的智慧的人足够多后,就会赐下更多的智慧!” 汉姆倒吸了口气。 连初级教材里提到的养鸡内容,都对他有这么大帮助!他根本不敢想象,中阶和高阶教材,又会讲多么深奥的内容。 要不是奴隶在一边虎视眈眈,大有他再不归还书籍、就要叫来卫兵抓他的样子,他真就想…… “嘿,我问你,”汉姆依依不舍地抚摸着书皮,还给了在他眼里、简直是暴殄天物的奴隶:“这本书,我们能买吗?” “商人。” 奴隶还没回答,一道平静无波、却让人一惊的威严声音,从边上忽然响起。 他们齐刷刷地侧头看去,发现是一位骑士大人! “这是伟大的猫猫神通过神使,唯独只授予莱纳信徒的智慧。”凯恩骑士冷淡道:“即使是客人,在未得到特许的情况下,也不允许随意借阅。” “骑士先生,”汉姆情不自禁地问:“我也愿意成为信徒!请问神殿在哪里?” 凯恩蹙眉,警告般看了他一眼,强调道:“听清楚了,是莱纳信徒。” 除非汉姆举家迁居到莱纳来,否则是不可能成为莱纳信徒的。 这一下,就像是一盆冷水泼到了汉姆和一边光明正大地旁听的布克头上。 “喔,我、我明白了。” 他虽然对更多的养鸡知识渴望极了,但也不至于昏了头,搬到这偏僻的莱纳来。 尽管就他目前的见闻来看,已经不能用“一穷二白”来形容了。 看着那一望无际的大片农田,上面丰收的作物,所有人都不会再把今天的莱纳城,和奥利弗公爵来之前的那片死亡荒土联系在一起。 当凯恩骑士和奴隶都离开后,汉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故作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向陷入沉思的布克说道:“竟然奢侈到让奴隶看书,还让他们掌握这么重要的知识!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布克却若有所思道:“我更想亲眼见一见领主大人,请问他是怎么做到让那么多的书,全都长得一模一样的!” 他当然能看出那项技术背后的庞大价值——要是他能买到,不,光是他能借用的话,就绝对能获得恐怖的利润了! 奥利弗当然没想到,他让人折腾出的雕版印刷术,那么快就引起了书商的关注。 他感觉在这方面,自己算是运气不错的:这个奇怪的时代背景下,纸张不算特别稀有的资源,劣质纸更是称得上较为廉价,但却没有像样的印刷技术,书本全靠手抄。 让站在原地讨论的布克和汉姆都诧异的是,凯恩骑士很快就去而复返了。 凯恩手里拿着的,是城门处卫兵对他们进行登记时所使用的册子。 他直接略过了穿着更华丽醒目的袍服的布克,直接看向汉姆,沉声道:“汉姆?” 汉姆呆了呆,不安道:“是,是我,骑士先生。” 发生什么了? 确认了他的身份后,凯恩便微微颔首:“跟我来。” 尽管汉姆不可能敢多问,但凯恩还是稍微弯了弯唇角,露出个略显僵硬的、礼仪式微笑:“殿下要召见你。” “什么!” 布克失声喊了出来! 这身上总弥漫着讨厌的鸡屎和小鸡绒毛臭味的汉姆,竟然幸运地得到了城堡的招待,被邀请进入了! 然而不论是被馅饼砸中的汉姆,还是冷漠的凯恩,都不可能对他做任何解释。 目送汉姆一脸瑟缩地跟在凯恩身后,往城堡方向走去时,布克嫉妒得脸色都有些发青了。 “可恶,真是个走了狗屎运的讨厌鬼!” 他忿忿地跺了跺脚,小声嘟囔着。 第102章 第 102 章 汉姆跟在凯恩骑士的身后, 眼看着都快到城堡大门前了,他才鼓起勇气,询问起了这个从头到尾都冷冰冰的骑士:“骑士先生, 请问,您知道殿下召见我是为了什么吗?” 他内心忐忑不已。 自打抵达莱纳后, 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 要真说为了私自向奴隶借阅书本的事而惩罚他的话,也不太可能:怎么看都是先这么干的布克得挨罚, 而且也不至于非要进城堡面见领主。 但要让他认为,自己这个身上总带着惹那些趾高气昂的大商人嫌弃的鸡粪臭气的鸡贩子,突然得了殿下的青睐的话…… 汉姆哪怕是有再厚的脸皮, 也不敢这么妄想。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 这位乍看起来很不好亲近的骑士大人闻言停下脚步,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殿下有一笔买卖, 要直接跟你谈。” “买卖?”汉姆诧异地睁大了眼,不可思议道:“殿下……又要买鸡崽子吗?” 凯恩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汉姆做梦也没有想到,对自己来说那笔利润低得可怜、除了买家是公爵殿下这点值得他吹嘘上一辈子外、其他方面都称得上毫不起眼的一笔小买卖, 竟然会在今天给他带来这样的高级待遇! 他, 汉姆!竟然要跟公爵殿下再谈一笔买卖! 而凯恩将恍恍惚惚的鸡贩子带到厅室后,让对方继续在这里等候, 便退出去了。 主位上空空如也,公爵殿下不在,管家先生也不在。 汉姆傻了眼。 他不安地站了会儿, 正不知道怎么办时,忽然进来了一位男仆。 这位叫约翰的年轻男仆生得相当俊俏, 神色却不像刚刚的骑士大人, 而亲和得多。 约翰表示, 他已经请示了公爵大人的意思, 因为大人正忙着处理其他事务,所以让他先坐下等待。 等得到大人的批准后,就把他带去鸡舍。 在等待期间,约翰还让女仆取来了一些被称作莱纳特色产品的蛋黄酱、玉米脆饼、腌玉米和白面包,让汉姆品尝。 但汉姆又哪里敢在公爵殿下的城堡里,大摇大摆地吃喝? 他诚惶诚恐地向这位神情看起来很和善的年轻男仆鞠了鞠躬,刚要进一步表示谢意,对方就已经先离开了。 奥利弗的确很忙。 毫不夸张地说,在忙碌中仿佛一晃而过的这两个多月里,哪怕是撇开游戏系统的帮助,他所带人做出的诸多成果,也绝对远超了过去几百年的历任领主的作为。 田地里奴隶们忙得热火朝天,秋收和秋耕同步进行着。被洗干净了不少的盐碱地,也试着种上了农作物中抗盐能力较强的油菜、甜菜和冬小麦。 让起初被奥利弗一分为三,勒令轮番进行休耕、而显得窘迫的田地大小,一 而随着其他作物都步入收获阶段,堪称一望无际的农田要么金灿灿、要么绿油油的,也让奥利弗亲手栽种的那大块不断丰收的神奇玉米地,不再显得特别醒目了。 因为每摘一朵、都至少会获得1-3颗种子……在莱纳地里,金黄色的向日葵倒是越种越多。 在有空的时候,所有种不了合适农作物的缝隙,都被奥利弗有效地利用上,种上了这只要是看着它、就忍不住露出笑容的大花。 零散地分布在农田附近的旱厕,坑洞还只是半满,堆肥暂时不能投入使用。 但等到来年春天,经过夏秋冬三季的累积和发酵,就是上好的肥料了。 对于现在的田地,肥料也不算紧缺——除了平民挨家挨户都拥有的那三只堆肥箱、供自耕地用外,来自奴隶的那些稀释过的尿液,养鸡场和(迷你型)养猪场里产出的粪便和肥水,只需要短暂发酵后,就能引导进地里进行使用。 农地外的事,奥利弗也没有疏忽。 比起夏集那阵的时间紧迫,秋集在筹备阶段上,无论如何都要宽裕得多。 他这次没有选择一切都亲力亲为,而是在收割刚结束后,就让奴隶们扩宽了由他最初铺设的砾石路径,平整了地面,并在路两端都挖了排水渠。 原本的砾石路只够一辆中等大小的马车通行,现在的话,甚至能让三辆马车同时使用了。 在不少人眼里,这么宽敞的路或许毫无必要——哪怕是在莱纳光景最好的那些年,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车来车往”的繁荣景象。 一辆马车的造价多高昂啊,哪怕是最便宜的拉货用车,也要好几枚金币呢,这还没算上辕马! 但奥利弗却不这么想。 要想富,先修路。尤其是内部通行、平时莱纳人也或多或少要用到的路,只要是修,就一次性修好点。 建筑物总是能给外来人带来最深刻的第一印象,路也是总体印象的一部分——从来赴秋集的商人们中,所发出的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就能看出这些努力并没有白费了。 总依靠外来的商人,也不是长久之计:为了能让莱纳对那些见多识广的商人更具备吸引力一些,除了购买力和基础设施要跟上外,他干脆让阿特设计出样品商铺、再让奴隶按照图纸,建起那可供商人租用的商铺房。 哪怕是一百个商人里,能留下一位,这些努力就没有白费。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完美地按照奥利弗的计划进行的。 他第二重视的扫盲工作,就推进得尤其缓慢,也导致了设想中的“运动会”和“集体考试”,都被迫一起推迟。 这既是夏季下雨太过频繁,也有终版初阶教材完成得太晚的原因。 毕竟能派上用场的绘图苦力,整个莱纳领地上就只能找到阿特一个……奥利弗也只能盯着他压榨了。 即使有“能画猫猫神的神柱”这么一根大萝卜在眼前悬吊着,对此志在必得的阿特几乎是废寝忘食、日以继夜地做着图,却依然进度缓慢。 直到夏季结束的倒数第四天,阿特才在反反复复地改稿下,通过了在他看来简直简陋得不堪入目、却让他的缪斯十分满意的最终版。 而让木匠雕刻出木板、进行印刷,哪怕是最快速度下,也还是花了大半个月。 等第一批500套课本引好时,秋季的第一个月都已经过去大半了。 奥利弗虽然有些懊恼,但还是安慰自己……刚好赶上秋收和秋耕最忙的那阵子结束,奴隶在忙完地里的活后,就可以腾出来锻炼身体和学习了。 满打满算,在冬天到来前,还能学上接近2个月的时间。 当然,举办比赛的时间不能卡太死。 奥利弗于是就在这时,让福斯对外公布了“在秋季的最后一个月的中旬,猫猫神将降下考验,并且奖励表现最突出的那些人”的消息。 一听是来自伟大的猫猫神的考验,所有原本打心底认为“领主大人就是太好心了,但我们根本不配学习来自猫猫神的智慧啊”或者“根本学不会”的奴隶们,顿时跟变了个人一样。 在过冬物资空前丰厚的今年,他们不再过度热衷于搜刮地里的野菜,甚至因为奥利弗领主一直都开放了树林里枯枝的拾取权,他们新修建的房屋里都堆了好多陆续拾取来的木材。 他们当然不可能像平民那样,奢侈到大半个冬天都让火炉熊熊燃烧着……但至少在那些能冻死人的冷天里,他们也能得到温暖了。 更别说他们还有了新的房子!盖得那么漂亮的、能真正为他们挡风遮雨的木房子! 想到这一切都是美丽的神使大人和猫猫神的恩赐,为了不让祂们失望,就连自认是笨蛋的杰克,都跟玛丽安一起临阵磨枪,一起抱着书啃了起来。 而真正开始读那些书后,他们才惊奇地发现,只要能硬着头皮啃下最枯涩难懂的开头部分,看懂那些基础的字的话,加上那些惟妙惟肖的配图,他们就能大致读懂那些故事了! 虽然要学到真正的知识,还是很费脑子……但学习比他们想象的要有趣太多了! 奴隶们很快意识到,那些刚满七八岁的孩子学起来是最快的。 于是根本不需要管事们的鞭策、或是来自领主大人的鼓励,他们就自动自觉地把那些到处乱跑的小崽子们捉回家,然后虎视眈眈地让他们读书。 反正这个年纪的小崽子,除了在街上到处跑来跑去,玩弄拖得长长的鼻涕外,根本排不上什么用场。 柴火拾不了多少就拿不动了,也不知道哪些野菜是能吃、哪些是带毒的,下地也拿不动锄头。 平时他们只能在管事的安排下,地里做一些最轻松的活,修路时去捡捡石头……现在的话,就赶紧替他们想看更多故事内容的父母念书吧! 而在父母眼巴巴地等着他学完后、把那一个个有趣还能学到东西的小故事念给他们听时,这些平时根本没人管教的小孩子,自由自在的好日子就彻底到头了。 而作为“毁”了孩子们童年的始作俑者的奥利弗,现在正跟露西等饲养员一起,亲自守在养鸡场的……产房外。 曾经浑身都黄澄澄、毛茸茸的小鸡崽们,在这周正式步入成年阶段了:稚嫩的“叽叽”声转成了略低沉的“咯咯”,鸡冠艳红,肉垂饱满,眼睛明亮。一只只都羽翼丰满,胸脯鼓鼓的,白天在地里吃得嗉囊满满当当,圆润的屁股被白色的干净绒毛覆盖,身躯不肥不瘦,走姿精神。 实际上,从上周起,就陆续有鸡开始下首枚蛋了。 尽管只是少数,但当露西振奋地把这个喜讯汇报给奥利弗时,便一下引起了他的重视。 开始见蛋当然不等于大群开产,而至少要等这个比例达到50%。 但离这个重要的开产时间点,也绝对不远了——按理说,在21周龄,鸡群就将彻底进入产蛋期。 这对无比紧张鸡群的奥利弗而言,当然是无比重要的时刻:哪怕已经把重要的注意事项告知过露西等人,但他还是决定要亲眼督促她们做好引蛋、布置蛋箱、更换补饲等工作,并且为选种做准备了。 为了防止惊吓到待产的鸡群,就连一向能被特许跟奥利弗形影不离、并且胆大包天地将美丽的金发领主当猫爬架用的金色大猫,这次都被领主大人无情地留在了城堡中,不许进入养鸡场。 被奥利弗急匆匆地从身上扒下来、放到床上的猫皮神祇:…… “先委屈你一下。”察觉出大猫的抗拒后,奥利弗敷衍地揉了揉祂的脸颊,面带微笑地安抚道:“等那边忙完了,我就回来找你。” 祂试图起身,却被奥利弗眼疾手快地按了回去。 力道不大,却足够让第一次被拒绝的大猫备受打击,懵然看着他。 奥利弗这次却是铁石心肠,微笑着说:“不行哦,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就算猫猫神你最可爱,我也不能把你带过去,免得你吓到胆小的母鸡,影响产量。” 抛下这句话后,惦记着鸡舍那边的奥利弗,就很快出门了。 祂则呆呆地看着卧室的大门,被心爱的信徒无情地……无情地关上。 ……我…… 祂耷拉着耳朵,沮丧地躺下了。 尾巴焦躁地甩着,心里那股焦灼的滋味越来越强烈。 不知道在床上趴了多久,祂忽然睁大眼睛,忽有所感。 ……不想……做猫了…… 下一刻,被留在卧室里的金色大猫的身影,便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第103章 第 103 章 这时的鸡舍, 当然不再是奥利弗在刚从汉姆手里接回第一批小鸡时,让奴隶们临时搭建的那间木棚了。 而是位于他圈设出的四大片放牧地的正中,四面墙体都是用可拆卸的木板构筑的, 这样一来,只要通过切换门的方向, 就能很方便地对鸡群放牧区域进行轮换,并且省下了同时建筑四间鸡舍的材料和时间。 青年鸡在飞快增重时, 刚结束雕版印刷工作的木匠们,也在奥利弗的指挥下紧锣密鼓地赶制起了产蛋箱。 每3-4只母鸡就需要设置1只产蛋箱,里面还需要放置些晒干的草料或麦秸。 鸡群共有200多只母鸡, 光是产蛋箱的数目, 就需要达到近60只。 刚具雏形的养鸡舍显然不够宽敞,于是在安置产蛋箱前, 还需要进一步地扩建。 改建工作刚大功告成,该忙碌的就变成露西她们了。 按照伟大的猫猫神智慧的指导,露西带着学徒饲养员们, 在每只产蛋箱里放进一枚空蛋壳, 作为引蛋,好帮助初产的母鸡找到下蛋的窝。 接着是增大对骨粉的磨制, 好为之后暴增的需求做好充足的准备,并且增多给水量。 对鸡群的放养时间段上,也做了很大的调整——由于产蛋高峰期是在第一声钟响后到太阳爬到那棵大树树梢间的那段时间里, 为了让大部分鸡在进入放牧地前顺利完成产蛋,她将放养的时间调晚了许多。 而为了避免惊扰到下蛋的鸡群, 在鸡只全部离开鸡舍前, 不许着急进入鸡舍捡蛋。第二次捡蛋, 则是在鸡群晚上回鸡舍之前的那一小会儿。 要是发现鸡在外面就巢下蛋的话, 尽快把鸡抱回产蛋箱里,要是有少数实在无法阻止或是发现太晚,就在它惯常下蛋的地方进行标记、以后增设拾蛋点。要是大多数鸡都选择在下午产蛋、或者体重减轻明显的话,那意味补充饲料的份量不够,要加大补料。 每只捡来的蛋都要逐一检查是否有破损情况,擦干净表面粘附的污渍,再放到地窖里储藏起来。 这批还没受精的蛋,奥利弗打算优先以低廉的价格供应给莱纳平民,让他们先行决定是否要购买。 但因为平民中的大多数人都愿意通过学习养鸡的方法、自己在自耕地里养鸡,达到自给自足的目的,哪怕价格够低,对于这些不太适合长期储存的蛋类,不可能奢侈到天天吃的他们的需求量也不大。 因此主要还是做成方便运输、像乳酪、蛋黄酱之类的副产品,趁着秋集结束前尽可能地卖上一批,进行资金积累。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种蛋的挑选也是要从这个时候开始的——但由于奥利弗还犹豫着是直接从这潜在兄弟姐妹关系的鸡群内部配种,还是从外面寻找合适的种鸡,所以暂时还没让公母鸡进行合笼。 不过,他也不可能拖延太久,必须尽快做出决定了:哪怕不是为了尽快繁育出下一批雏鸡,按照合适比例为母鸡群配备种公鸡的做法,也能帮助母鸡进入性/成熟阶段,对卵泡发育具有良性影响,从而提高鸡蛋产量。 初产蛋都显得小巧玲珑,只有露西的小半个巴掌大。 而随着鸡只持续增重和生产,在接下来的十几天里,会越产越大,直到达到标准大小。 除了这些以外,奥利弗还重点叮嘱露西,在清扫鸡舍时注意粪便的形状和颜色,并且每天在放养前都要对鸡体的表现逐个进行观察。 随着天气转凉,鸡的采食量却随着体积和产蛋量不断增大,疫病的防治也就显得尤其重要了。 在听领主大人描述过几种常见疾病后,露西神情凝重地记录了下来:粪便应该是条状的,表面带着一层白色物质,整体松软湿润。而呈其他颜色的、形状稀薄的、带血的粪便,都是不正常的,必须尽快抓出有问题的那些鸡…… 在同龄的孩子中,不论是奴隶还是平民,她都毫无疑问是职务最高、责任最重的那个。 她无比清楚,这些小鸡崽们,是领主大人无比重视的。 也是领主大人亲口说过、对莱纳的未来至关重要的存在。 更是她亲手一点一点带大,并给她带来了从奴隶晋身平民的庞大回报的“孩子”般的存在。 她毫无疑问是最害怕它们出现意外,让这半年的心血功亏一篑的人。 为了能让自己的工作做得更好,哪怕没有父母的逼迫,为了不让对她寄予重任的领主大人、赐予她智慧的猫猫神失望,露西都比那些哭哭啼啼地、不情不愿读书的孩子们要勤奋得多。 好在第一批饲养员已经基本学会、并且在半个月前顺利通过考核了,能分担更多的工作,也让她有了更多学习、提升自我的时间。 她够聪明,也够努力。 得到了这么一个像平民孩子一样、进行有条理的系统性学习、打下基础的机会的她,进步也是一日千里的。 现在听奥利弗口述时,她不再像之前那样紧张地试图靠记性全部记下,而是可以像乔纳森当初做的那样,用纸笔记录下来了。 奥利弗看着她认真记着笔记,不禁莞尔,夸奖道:“小露西真厉害,字也写得很不错。” 尽管离字迹是被公认的优美的阿特男爵,要差了一个王都的距离……但对于一位初学者而言,能写得这么工整清晰,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谢、谢殿下。” 露西愣了愣,久违地害羞得脸色泛红,却不像是半年前那样动不动就感到诚惶诚恐了。 她抿了抿唇,认真且自信地道:“我一定会为了您,在秋集末的比赛上好好表现的!” 奥利弗失笑,他可不想让这个已经异常努力的小女孩过得压力太大:“不用为了我,为你自己就好。” 露西不知在想着什么,只用力地点了点头。 “总会有一些鸡太晚开产,或者过早停产。”奥利弗思考了下,说着:“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你要带人仔细观察,及时将鸡冠和肉髯较小、皱缩,或者颜色偏浅,但身上的羽毛却额外光滑油亮,体态偏胖或者偏瘦……具备这些特质的都挑出来,做上标记。” 虽然不知道殿下将那些鸡挑出来是为了什么,露西还是严肃地点了点头,毫不犹豫道:“我明白了,尊敬的殿下。” 奥利弗实在是有些馋鸡肉了。 尽管鱼肉对他而言唾手可得,鸡蛋也每天管够,他那位全能的管家先生、还三不五时给他从树林里打些猎物回来……可鸡肉和猪肉的特有口感,却是其他肉类无法替代的。 产蛋鸡他舍不得吃,好的种鸡也舍不得吃,但那些创造不出足够经济价值的低产鸡的话,为了不影响莱纳鸡群的下一代,总该能让他满足一下口腹之欲了吧? 奥利弗自认已经忍耐了够久了。 天知道他有多想念鸡腿鸡翼鸡脖鸡胸肉,鸡肾鸡肝鸡心鸡肠,不管是煎炸炒煮都是美味。 奥利弗当然也不会吃独食。 除此之外,那些被淘汰的低产鸡还能挑出一些当做奖品,奖励给即将举办的运动会和期末考试里表现优异的人。 对奥利弗的危险心思一无所知的咕咕鸡们,还在精神抖擞地抢食着。 在长大了之后,她们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对奥利弗这个自己心目中的鸡妈妈充满依恋了。 不过,当奥利弗站在鸡圈旁时,它们还是会尤其亲密地凑过来,冲他热情地咕咕叫着。 但在等了一会儿,见奥利弗始终没有投喂它们的意思后,就渐渐散开了。 当然,这在它们身上,完全算是十分亲热的表现了。 毕竟在食槽里总是会有食物放着的,有细心的露西等人以一天4-5次的频率勤快地进行补料,绝对不会让处于关键产蛋期的它们饿着的。 在吃饱喝足后,早习惯了附近的饲养员们的存在的这些母鸡,就有不少循着本能,开始找附近的产蛋箱下蛋了。 露西还好,从养雏鸡开始,就被迫习惯了奥利弗在附近盯着她做事不再会紧张忐忑了。 但对其他饲养员来说,由于能清晰感觉到领主大人就在不远处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手都不禁紧张地发抖。 要不是乔纳森和齐肯很能体谅他们的心情,因此特别关注他们的动作、及时救场的话,他们差点就要当着领主大人的面犯下一些低级错误。 奥利弗当然不需要亲自进场干活了。 他站在鸡舍门前,透过窗往里看,偶尔发号施令就好。 这就是授人以渔的好处。 奥利弗心满意足地感叹。 不用什么都亲力亲为,就算他贪图那点经验值和额外产量、而彻底养成了爱抚鸡群的习惯,也只需要在露西她们放牧前进去鸡舍飞快摸一轮就好。 这天的开产,也就像计划中的一样顺利。 他耐心地等待了一阵,太阳也缓缓地从被远处的山峦挡住的东方、慢慢移动到距正中还有一半距离、象征着上午十点左右的位置时,大多数鸡都完成了产蛋,一边抖擞着蓬松的深黄色羽毛,一边骄傲地“咯咯哒”叫着,从产蛋箱里陆续钻出。 还有的比较心急,开始把平时总会更早开启的活动木墙啄得“笃笃”作响。 露西忍不住转身看向奥利弗。 他当即微笑着向她轻轻点头,表示这天的产蛋高峰期已经过去,可以把鸡放出去了。 当然,产蛋期的鸡能在野外获取的食物量,只是每日所需的10-20%左右,极大程度上要依仗补料、才能达到正常需求的。 但放牧本身,也不仅是为了获取食物——更是为了增加日照的时长,并且在野外活动、也有利于鸡的总体健康。 当鸡群蜂拥而出的时候,在一边等候了一小会儿的男仆约翰,也来到了奥利弗的身边。 他毕恭毕敬地俯身请示着:“殿下,您吩咐的那位鸡贩汉姆,已经带到城堡里等着了。您是否允许我现在去将他带来?” “嗯。”经过约翰提醒,奥利弗才想起了汉姆,于是道:“把他直接带来吧。” 第104章 第 104 章 一脸不安的汉姆, 很快被约翰带到了奥利弗面前。 当汉姆远远望见那位金发领主站在鸡圈旁时,顿时震惊地张大了嘴! 神啊,他该不会是眼花了吧? 他不由得揉了揉眼睛。 那可是脏兮兮、臭烘烘的,连他的家里人都不乐意随便接近的鸡圈啊。 高高在上的贵族大人, 而且还是整个王国里唯一一位公爵, 竟然愿意靠近那么脏污的地方? 当汉姆带着满脸难以掩饰的不可思议、近到跟前时,他立刻发现了这座鸡舍的不同。 远处看时还不太明显, 但靠近了些后, 他才赫然意识到, 这鸡舍未免也太高大、太漂亮了。 这么好的木屋,连生活在他的家乡奥尔伯里城的大多数平民, 都不可能住得起。 而这位公爵大人,竟然奢侈到让鸡住! 汉姆眼皮狂跳。 更让他感到暴殄天物的是, 顺着敞开的鸡舍门往里看,就能看出里面的空间大得厉害。 上方横向插着无数栖架, 靠墙的位置则整齐地排放着大小一样的无数木箱, 地面上也干干净净。 在良好的通风和饲养员的勤快打扫下, 地上只有极少数刚落下的新鲜鸡粪和绒羽, 根本没有他所熟悉的恶臭。 这哪里像养鸡? 就连养人都不见得那么精细! 看着这稀罕的一幕, 汉姆不禁感叹着。 他之前还觉得那课本里的内容很夸张,现在想的话……说不定这些矜贵无比的鸡吃的, 还真就是那么配比复杂的饲料呢。 约翰忽然开口:“尊敬的殿下,商人汉姆带到了。” 猛地被惊醒, 为免失礼,汉姆赶紧收起了到处乱瞟的眼神, 就要单膝下跪着行礼:“尊敬的殿下, 感谢您的——” “地上都是泥, 不用跪了。” 奥利弗原本正盯着那只看起来懒洋洋的、还没走几步就趴在地上刨坑的肥硕母鸡看。 听到两人的声音后,他便带上了惯常的温和微笑,回过头来:“去那边。” 那边是哪边? 汉姆还没来得及为被免了跪礼而感到受宠若惊,就重新陷入了一头雾水。 他紧张地跟在金发领主身后,不一会儿,就走到了一处被单独圈起的鸡群旁。 与刚才那全是母鸡的放牧地不同,这片明显是休牧用的地块上,零散分布的全是公鸡。 奥利弗看了约翰一眼。 约翰心领神会,微笑着询问:“商人,你这次带来了多少只公鸡?” 汉姆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场中的那些公鸡所吸引了。 天啊,他从来没见过那么雄壮的公鸡! 一只只都眼神明亮,腿部修长有力,行走时龙骨与地面形成的角度也是恰到好处的,胸部平坦,羽翼饱含光泽。 毕竟是涉及到自己谋生的行当,汉姆的脑子难得地很快就清醒过来了。 他迟疑了下,老实回答:“这次带的主要是还在下蛋的母鸡和雏鸡,公鸡只有4只呢。” 他隐约猜出了这位公爵的目的。 但他想不明白的是,这位把鸡完全当宠物养的公爵大人,明明已经拥有这么多令他无比羡慕的雄壮种鸡了,又哪里还需要从别的地方那里买呢? 听到“只有4只”的答案后,奥利弗不免有些失望。 他一共有201只母鸡,按照1:8到10的理想配比的话,至少得有21只公鸡才行。 更别提他还要对候选鸡进行进一轮的筛选,从里面挑出品质最好的公鸡做种,确保第二代莱纳鸡能延续第一代的优秀呢。 实在是太少了。 奥利弗既不方便,也不需要跟汉姆解释背后的道理。 这毕竟是个不懂基因缺陷的遗传性,一昧赞美“纯正”的贵族血统,鼓励且要求近亲结合的年代。 连站在权力最顶层的贵族都这么做,更何况是鸡呢。 要是约翰手里实在没有合适的鸡选的话,奥利弗便打算等去奥尔伯里城和格雷戈城的随从回来后,再看看情况。 要是后两者也让他的希望落空,就只先让这群原本或许存在一些兄弟姐妹的成鸡们互相配对,等下下代再考虑稀释了。 “先让我看一看。” 奥利弗很快打起精神。 当亲眼看到汉姆带来的那几只精神萎靡、躯体只比同群的母鸡稍微大那么一点,眼珠也黯淡无光的公鸡后,奥利弗是彻底失望了。 即使有旅途劳顿带来的影响,但最多影响毛色和精神状态,体重却是不可能在短期内掉那么多的。一只合格的种鸡,至少要比健康的同龄母鸡的体重多30%才行。 这样瘦弱的穷小子,就算当赘婿,也完全配不上经过莱纳人精心饲养的黄富美鸡。 尽管奥利弗什么都没说,面色也一如往常,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嫌弃来,汉姆还是不自在地低了低头。 ……没办法,在他见过那些威武神气、精力旺盛的大公鸡后,除非是睁眼说瞎话,否则根本说不出夸耀自家鸡的话来啊! 汉姆在心里默默叫苦。 他也没想到,这世上不仅人有贵族,连鸡也有贵族! 擅长察言观色的约翰,这时开口道:“在奥尔伯里城里,能找到比这些品相更好的公鸡吗?” 不等汉姆回答,约翰便意味深长地补充了句:“在殿 汉姆当然不敢。 他苦思冥想一阵,小心翼翼地回答:“尊敬的殿下啊,要是您想要比您已经拥有的品相更好、甚至是一样的公鸡的话,那别说是奥尔伯里了,就连格雷戈城,恐怕也是找不到的。” 他这辈子就从没见过第一次养鸡,就能把鸡养得那么精细、养得那么好的贵族老爷! ——要是让汉姆知道,这位兴趣独特的公爵不仅养鸡,还每天亲手摸鸡,并且由他卖出的那批小鸡崽子成活率达到了难以想象的百分之一百的话,一定会受到更大的惊吓。 奥利弗蹙了蹙眉,淡淡地“嗯”了一声。 买现成的种公鸡的计划破灭后,那就只能…… 他扫了眼汉姆店铺里的那由竹笼装着、大概有三百多只的雏鸡,果断道:“你这次带来的雏鸡,我全要了。” 只要避开了兄弟姐妹的可能,那稍微晚上一期,让它们变成童养夫也行。 昨天就从头一个赶到莱纳的调料商康迪门特手里,收到了第一批腌玉米的尾款的奥利弗,现在总算能感觉到想买就买的愉快了。 新买的这批雏鸡,他当然不需要像上次那样亲力亲为、紧密盯着了。 刚好可以送去给露西等人全权负责,作为对她们所学的考验。 光是忙鸡舍相关的事,就用掉了一上午的时间。 奥利弗回到城堡中,准备在享用午餐前、先洗个澡、换身衣服。 结果却惊喜地看到,早上被他派出去的管家先生,已经安静地等候在石阶旁了。 “殿下。”福斯微微躬身:“让您久等了。” “福斯,辛苦你了。”他期待道:“交易谈得怎么样了?” 他特意让福斯出面去谈的,是关于玉米酒、葵花籽油和布匹的生意。 在飞逝而过的一个多月里,他的【农耕人】职业技能已经顺利冲到了8级,并且距离9级将解锁的“种子复制机”,也只有几天之遥了。 而8级的【农耕人】提供的奖励,则是榨油机和酿酒桶。 虽然并不打算让莱纳过多地仰仗游戏系统的产出,看着背包里堆积得越来越多的材料,奥利弗还是制造了一小批酿酒桶和榨油机出来。 收获来的向日葵花投入榨油机后,只要等上一小会儿,每一朵就能制造出一瓶向日葵籽油来。 丢进酿酒桶的玉米的话,则是需要等待4天时间,就会酿成一瓶玉米酒了。 还有按照他原计划做出来的那十几台织布机,已经在过去的半个月里,将他低价买来的大批破烂羊毛给全纺成了上等布料。 也就是摸到那触感丝滑、几乎不逊色于丝绸的雪白布匹的时候,奥利弗就意识到,这料子越好,就越意味着他不能直接让奴隶使用。 太惹眼、太出格了。 不过这当然不算坏事。 纺出的这批上好布料,就算来秋集的商人没能一口气吃下,他也能在冬天到来前把这批货设法售往邻近的城市。 再用那些钱,买大量价格低廉、但能有基本保暖功能的布料回来,让奴隶自己拿去缝制衣服。 听到奥利弗的问话后,福斯面上旋即露出的神色,却难得地既有些微妙,又有些为难。 他抿了抿唇,微垂着眼,艰难地措辞着:“十分抱歉,殿下,您所交代的事情,我这次……没能完成。” 奥利弗怔了怔,不禁露出了安抚性的笑意:“不用在意那些,更不用向我道歉,福斯。是他们看不上那些货物吗?” 让他意外的是,福斯很快就摇了摇头。 “在商榷价格时,有人提出请求,想先尝一杯玉米酒。”福斯解释着:“因为您之前交代过,我便同意了。” 奥利弗困惑地眨了下眼,追问:“然后?” 福斯:“只喝了一杯,他们就全都醉倒了。” 奥利弗:“……” 他在玉米酒刚酿出来时,倒是尝过一口,度数的确比较高。 尤其是跟现在的人喝惯的淡啤酒一比,完全算得上是烈酒了。 “这样也不错。”他忍俊不禁道:“至少我们的玉米酒能给他们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了。” 在说话间,他走在前面,而身后落后两步的位置跟着管家福斯。 他一边向管家继续询问着当时的情形,一边向卧室的方向走去。 等打开卧室门,一路分心的他才终于想起被自己关在房间里的大猫,于是习惯性地看向了床的方向。 奥利弗嘴角的笑容,瞬间连同他的脚步一起凝固在了当场。 那只他所熟悉的体态修长健壮、拥有漂亮的金亮色蓬软毛发的大猫,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 奥利弗面无表情,语无波澜:“卧槽。” 久违地将他的素质逼得出走的,是眼前这诡异无比的情景。 这位头顶一双毛绒绒的金色猫耳,身后跟着一条深金色的蓬松大尾巴,眼神懵懂单纯的“福斯”,正微微歪着脑袋,像那只可爱又威猛的大猫最喜欢做的那般,专注地盯着自己看。 然而面对这位天真猫耳版的“福斯”…… 奥利弗的下一个反应,就是猛然后退一步。 在新生神祇伤心又茫然的注视下,他想也不想地趁身后那位真正的福斯反应过来前,以堪称粗野无礼的暴力,将这扇沉重的大门“啪”一下甩上了! 第105章 第 105 章 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小殿下做出这么……粗鲁的举动, 福斯在原地石化了很久,才迟疑地问:“殿下,刚才是?” “没什么。” 奥利弗完美地掩饰住了心下的惊涛骇浪, 神情自然地看向了真正的管家先生。 他目光略带微妙地在身姿笔挺的对方身上滑过, 若无其事地笑道:“只是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又需要你亲自跑一趟了。” 他用临时编出来的“猫猫神降下的神谕里曾经提到,要赐一瓶玉米酒给阿特”的话, 又当场从游戏背包里取出瓶玉米酒。 既然是神赐之物, 当然不能交给任意仆人去做。 于是奥利弗很顺利地将以这个借口, 把已经对猫猫神的存在深信不疑的管家给调开了。 “好了。” 目送福斯离开后, 奥利弗深吸了口气。 他理智上其实很清楚, 光凭这一道平平无奇的木门,根本不太可能挡住里面那个诡异的“猫耳福斯”。 直到现在, 对方都没有破门而出, 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足够证明, 对方并未抱有恶意。 只是不知道目的是什么。 居然顶着他忠心耿耿的官家先生的面孔不说, 还有那双猫耳和大尾巴。 为什么会有福尔猫斯……不, 猫耳福斯? 奥利弗一度陷入错乱。 对他而言,不管是外表还是手感, 大概都过分熟悉了。 ——绝对是他梦里撸过的猫。 再重新打开这道门前,为了以防万一, 他忍不住将【猫猫神的宝剑】拿在了手上, 又把那能晃瞎别人眼睛的两只【猫猫神的指环】都给戴上了。 他一边重新推门, 一边喃喃自语着:“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 这次再推开门, 刚才给他带来莫大惊吓的“猫耳福斯”, 果然还坐在床上。 好。 奥利弗尽可能冷静地想:至少这证明了, 这绝对不是自己的幻觉。 撇开他威严的福斯管家人设崩塌这点,那毛茸茸的猫耳和猫尾巴外表,甚至还证明了让他完全不想承认的一点…… 不是巧合。 他之前以为只是源自于自己奇怪臆想的那些“撸猫梦境”,极有可能,也是实际存在着的。 还有他这过去的一个多月里…… 奥利弗越想越感到凌乱。 他到底对什么东西摸来摸去、还同床共寝了那么久?! 而看着心爱的信徒手持自己送的宝剑、戴着自己送的戒指走进来时,即使祂还因为奥利弗刚才突然摔门的举动感到既伤心又不解,心情还是一下恢复了不少。 于是在奥利弗眼里,这位怎么看这么古怪的“猫耳福斯”,一下从沮丧地趴在床上的姿态,腾地坐了起来,换成坐得笔直的姿势,真就与那位无时无刻不将贵族礼仪铭刻在四肢百骸里的真正管家,有了那么一点点相像:“奥利弗。” “他”开口了。 哦。 奥利弗尽可能平静地想,声音也不太对。 尽管是属于他认知里“人类”成年男性、极其低沉悦耳的声音,但很显然不属于真正的福斯。 他直视着这眼神单纯无比、姿态带着天然的可爱感的“福斯”,习惯性地露出了温柔的微笑:“抱歉,我不太习惯你用我管家的外表……你能变回你自己的样子吗?” “……好。” “他”以让奥利弗颇感意外的干脆,一口答应了。 于是奥利弗便亲眼看着一团同样十分熟悉、却有近两个月没再见过的金雾倏然出现,把“福斯”团团围住。 当他眨第二下眼时,那团浓郁的金雾便一下全部散开。 再次出现的“本体”,是在奥利弗意料之中、那位高大英俊的猫耳青年。 心里的那丝侥幸彻底破灭,他看着安安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的对方,心情复杂地感叹:“果然是你。” 他毕竟亲身经历过穿越,又带着神奇的游戏系统和许许多多的游戏道具,自认接受能力还是不错的。 ……但就算是再聪明的人,也不可能想到自己随口扯来做大旗的那张假虎皮,是属于一位真老虎的吧! 又或者说,动辄把“猫猫神”挂在嘴边、还把可爱的宠物和雕像都取名为“猫猫神”来又亲又抱的他,对外虽然是个“神使”,根本上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 只要想到自己在不知情时做过的那些事…… 饶是自诩脸皮比较厚的奥利弗,一时间也有些承受不住。 在僵硬地站了一会儿后,他才缓缓地坐在了卧室里那张他很少需要用到、后来更是被他当做放涮猫毛的银盆的专用椅上。 他尽可能带着平常的微笑,与光明正大地占据了自己的床的猫耳青年,不,大概率是猫耳神祇的存在对视着。 在短暂的思考后,奥利弗索性开门见山地问:“你,是神吗?” 那双看似明亮的金黄,实则幽深且无机质的瞳孔微扩,像是在疑惑他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祂的确不太理解。 尽管祂已经彻底凝成能在人界行走的神躯,也终于能缓慢地开始吸收蕴含在自己神格里的、独属于神的智慧了。 但奥利弗的奇怪发问,依然超出了现在的祂所能思考的范畴。 奥利弗……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而且奥利弗的体内,明明也…… 但面对等待着自己答案的金发领主,猫耳神祇的眼底掠过一抹茫然后,还是很快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是。” 奥利弗眼皮微跳,接着又问:“那你就是我的猫猫神吗?” “是。” 猫耳神祇认真地回答着:“‘猫猫神’,是你为我取的名字……只有你这么呼唤我时,我才能听到。” 而其他信徒要想让愿望到达祂的耳中,就必须说出由祂体内的神格生成、同时被神域认可的另一个真正的神名。 他为神祇取名? 奥利弗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他何德何能。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 奥利弗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目光纯净懵懂、就如同他所熟悉的那只乖巧无比的金色大猫般,丝毫没有‘神’该有的威严气势的猫耳神祇。 明明只有过三言两语的交谈,但眼前的这只、嗯,这位神祇…… 总给他一种不谙世事,天真好骗,甚至在身上贴着“欢迎欺负”的标签的软萌乖顺感。 是他太狂妄了吗? 奥利弗心情一言难尽地看着祂。 或许是因为,他一直是忽悠人的那一方。 哪怕被迫相信了‘猫猫神’的确存在,并且亲眼看见对方就坐在自己面前,他也很难生出像莱纳城里其他‘猫猫神教’的信徒那样的,强烈的敬畏和崇拜来。 奥利弗艰难地思考时,猫耳神祇则在耐心无比地等待着他的下一个提问。 但祂的小动作,却一点不少。 时而习惯性地用爪垫,嗯,现在的手,去拍打松软的枕头,让它“啪啪啪”地,表面出现明显的凹陷;时而盘起腿,身后的大尾巴悠闲地一扫一扫;时而微微歪头,专注地打量着祂最喜爱的信徒,头上的那双尖尖猫耳,还因此愉快地微微颤动。 要换作之前那个还错误地把这当做‘梦里’的情景的奥利弗,可能早就被这些猫猫特有的小动作给“勾引”,忍不住上手去摸了。 而现在的话…… 就算社死,奥利弗也有太多的问题想问清楚了。 他无奈地又吸了口气,问:“那我能问问,你……您的真名是什么吗?” “我……我不喜欢奥利弗你用‘您’这个字。” 猫耳神祇定定地凝视着他,不太高兴地甩了甩尾巴。 但在一板一眼地纠正后,就很爽快地做出了回答:“我的真名是,*&%&%。” 奥利弗微微蹙起了眉。 明明听起来像是一套乱码。 他的耳朵完全无法捕捉出具体音节,是脑海中储存着的、过去学过的一切知识,都从来没有涉猎过的陌生语言。 但不知道为什么。 他却能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就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名字所蕴含着的,那股充沛的、正面的、纯粹的、明亮的力量。 并且。 在他自己都无法解释、最深刻的意识里,也奇异地给出了答案。 ‘金灿灿的’。 奥利弗无意识地咀嚼着,眼底略过一抹深深的迷茫。 他竟然听懂了。 ——祂名字的含义,是‘金灿灿’的。 当对上那双光芒璀璨得难以言喻、却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期待的猫瞳时,奥利弗鬼使神差地对着祂,重复了一遍刚听来的,属于这位‘猫耳神祇’的真正名字。 “*&%&%” 他忍不住想,的确很适合祂。 奥利弗并不知道、而祂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是“以人类的灵魂所蕴含的微薄力量,根本不可能喊得出神祇的真名”这点。 更何况还是这样的轻而易举。 就连最虔诚的神眷者在心里向庇护自己的神祇祷告时,都只能以神/明所执掌的那项能力代称。 而根本不能直接在心里呼出,那个蕴含着足够将人类灵魂深深灼伤、甚至完全毁灭的神力的名字。 ——是游戏系统的原因吗? 奥利弗不解地想。 “奥利弗。” 猫耳神祇的呼唤,一下召回了他的思绪。 尽管这暗金色的猫瞳,并不像金色大猫的圆润,而是略显狭长…… 但那里面倏然迸现出的亮光,却比夜里的星辰还要明亮。 祂不知道怎么表达因为听到心爱的信徒呼唤出自己那从未有人、或是神唤出的真名时,泛起的如海浪般汹涌澎湃,又像天空一样一望无际的喜悦。 作为回报,祂忍不住笨拙地模仿着心爱的信徒的嘴角弧度,露出了一道看上去一模一样的、温柔好看的微笑。 “奥利弗。” 祂缓缓地呼唤着,认认真真地要求着:“你……再呼唤我一次。” 第106章 第 106 章 “名字的事情, 等以后再说。” 在猫耳神祇变得更加粘人前,奥利弗便隐有所觉地回避了这一点。 将话题强行扭回正题后,他勉强狠下心, 假装没发现对面的大猫沮丧得耷拉下了耳朵, 直接继续发问:“你刚才为什么要变成福斯的样子?” 祂像是有些不太自在, 又像是有些心虚地甩了下尾巴:“因为,福斯能一直跟在你身边。” 神躯真正凝聚成,祂也开始了对智慧的领悟。 于是就意识到了……猫不可以,鸡不可以,猪也不可以做到的形影不离,“福斯”都可以。 不但能跟着, 还能光明正大地开口说话。 而奥利弗,好像也很听“福斯”的话。 奥利弗不知道的是, 对新生的神明而言,除了唯一心爱的信徒以外, 其他在人界的生命形态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就连“猫”, 虽然与他的神格有些微的关系, 但也只在祂神躯的外貌上占了很小的一部分而已。 之所以会变成“猫”的模样,活跃在城堡中……既是为了节省神力,也是因为祂的奥利弗表现得很喜欢那些“猫”。 既然比起“猫”“鸡”和“猪”,奥利弗显然要更喜欢管家福斯的话,祂理所当然地就选择了变成“福斯”的模样。 没想到会是这么……荒唐又纯粹的答案。 奥利弗眼皮微跳, 哭笑不得地扶了扶额,尽可能跟这个莫名单纯天真的神祇讲道理:“如果可以的话, 我希望你不要再变成福斯的样子了。” 祂歪了歪头。 然后困惑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奥利弗心平气和地回答:“绝对会引起骚乱。” 姑且不说其他人会不会被“萌萌的猫耳形态的管家先生”吓得心脏病发, 光是福斯本人, 就绝对不可能接受。 不是前骑士长怒而拔剑意欲弑神, 就是神\\明对胆敢冒犯祂的存在降下严惩了。 如果换做是一个月前的祂的话,只要是心爱的信徒所提出来的要求,祂都一定会竭尽全力地去满足他。 ——现在逐渐开启了‘神’的智慧,又因为复杂的人类的祈愿、而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一些心机的猫耳神祇,却没有立即答应下来。 祂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奥利弗。 坐姿还是很端庄的,但身后那根蓬松柔软的大尾巴慢悠悠地一甩一甩,无时无刻不在“勾引”着奥利弗。 显然,祂正在认真地思考,究竟要不要答应下来。 “如果答应的话,”日益狡猾的新生神祇,小心翼翼地询问着:“我还能像福斯一样,每天都跟着你吗?” 奥利弗:“……” 祂跟着他做什么? 尽管很想直接发问,但还是让理智所阻止了。 “当然可以。”奥利弗微微一笑,宛如无比乐意地说:“只要你愿意在身份的说辞上配合我,而不是直接对别人公布你的神名的话。” 他现在就已经足够惹眼的了——可不想再带着个更加醒目、懵懂又强悍的猫猫神,在领地上顶着无数人的狂热目光行走。 祂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这件事商量好后,奥利弗便接着发问。 他犹豫了下,还是断断续续地问了出来:“我以前见过你吗?我是说,你现在的样子。在那座黄金的神殿里。” 猫耳神祇困惑地注视着他,显然不理解他为什么又问了个答案再明显不过的问题。 但还是很快点了点头,补充道:“在神殿里,我们,见过很多次。” 不仅见过,还抱过,摸过,亲过,赞美祂是最美好的猫猫神…… 奥利弗要是知道祂心里在委屈地碎碎念着什么的话,一定会万般感谢祂嘴下留情。 至少没在他已经倍感尴尬的时候,将他在不知情时犯下了诸多流氓行为的黑历史揭穿。 但就算猫耳神祇只字不提,奥利弗也没有失忆。 光是还记得的那一小部分,就足够让他感到窒息的了。 他闭了闭眼,又问:“……前段实际出现的金色大猫,还有我床头的金色雕像,都是你吧?” 话音刚落,祂就又点了点头。 奥利弗在心里呻吟了声,虚弱地闭上了眼。 这世界上,根本不可能存在那么灵性可爱的野生大猫,招财猫雕像也不可能毫无由头地一夜增重、又一夜变轻。 里面可是装着神祇的灵魂,能不千变万化吗? “那你,为什么要变成大猫的模样呢?”奥利弗艰难地问着,脑海中思维任意发散:“难道是领地上有化身老鼠的恶魔吗?” 才特意要变成猫的形态去抓? 神祇却摇了摇头。 金黄色的眼瞳里清晰倒映着美丽的领主困惑的神情,祂的语速还是很慢,并不习惯将神语转换为人语,却很努力地说着。 “没有恶魔。”祂一本正经地回答:“只是因为,奥利弗,喜欢。” “奥利弗,喜欢?” 奥利弗茫然地回问。 即使是在猫耳神祇对他表现出超出想象的亲密后,他也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先是能为神祇起名,后又能影响着神祇更改形象。 即使听到了‘奥利弗’,他也没往自己身上想。 毕竟这世界上,能与他同姓的人只剩下凯麦伦一个,其他的父兄全都死光了。 而作为遗传病大集锦的王室,后嗣凋零,所有的堂兄堂弟和叔父伯父都倒霉地早夭了,没剩一个还能喘气的。 但与他同名,也叫“奥利弗”的,就实在是太多了。 光是这座莱纳城里,就能在短时间内找得出五六个……是个比较普通的名字。 “嗯。”然而猫耳神祇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的这些想法消失了:“你,不是很喜欢,猫吗?” 奥利弗下意识地反驳:“不,我现在还是更喜欢鸡。” 鸡容易养殖,能下蛋、还能宰了吃肉。 然而就算猫耳神祇再单纯,在吃过太多亏的情况下,哪怕没有动用听取他心声的神力时,也没有被他这句口不对心的话骗到。 祂微微皱眉,看向奥利弗,认真地说:“奥利弗,骗我。” 明明,祂都亲眼看到了。 奥利弗的确曾经很喜欢那些小鸡,但从来不会抱着它们走,也不会亲吻它们的绒毛。 一直让其他人去照顾它们,不会带它们进卧室。 最近更是连爱抚它们的动作,都显得很快、很敷衍了。 连祂的神识所住的那樽雕像,都能坐在床头呢。 忽然遭到控诉,奥利弗愣了一愣,才若无其事地说:“嗯,你说得都对。” 猫耳神祇当然不知道,这句堪称是完美的‘当渣男心里有鬼时、都特别喜爱采用的’敷衍句式。 在从奥利弗口中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祂脸上虽然没特别表现出来,但身后的尾巴却高兴地竖起来了,还左右摇摆着。 奥利弗艰难地将视线从那犹如逗猫棒般吸引自己目光的大尾巴上移开,才继续说道:“你如果要留下来的话……那你的耳朵和尾巴,能在外人面前收起来吗?” 还不等对方做出反应,他便鬼使神差地补了句:“当然,在这间卧室里,你完全随便放出来。” 猫耳神祇眨了眨眼:“可以的。” 话音刚落,奥利弗的眼睛便忍不住微微睁大。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那无比诱人的猫耳和大尾巴,就被祂收得干干净净了。 现在的祂,看上去就是一位普普通通……不,英俊得与普通毫不相关,气质纯净高贵,还泛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淡淡威严的青年而已。 对话进行到这里,奥利弗其实已经暂时没什么想要问的了。 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 ——而光是泛起的那些强烈的羞耻心,就需要他花上不短的时间去独自消化。 奥利弗开始思考,要怎样才能把这位猫耳神祇用委婉又合乎礼仪的方式,带到阿特现住的旁边那间客房。 稍微想了一小会,他就斟酌好用词,决定先以相关的疑问开启话题:“我还能问问,你为什么会坐在我的床上吗?” 如果是看上了他这张的确算得上柔软高级的床垫的话,他完全可以让福斯准备一张一模一样的、或者直接将这张搬到客房里去,让这位神祇满意的。 然而祂微微歪头,不假思索地给出了一个听似毫无关联的答案:“我洗过澡了。” “嗯?” 奥利弗的微笑里带着困惑。 祂抿了抿唇,像是有些委屈,又有些低落于奥利弗居然忘记了那么重要的话,半晌才以从未有过的重音,拿信徒亲口说过的话,一字一句地强调着:“我‘看起来很干净,长得也很英俊。在上奥利弗的床前,已经先洗过澡了’!” 奥利弗:“…………” 经过猫耳神祇略带伤心的提示,他才想起了自己那天一时口嗨、给猫猫擦澡时说的话。 “但是,”面对这样强词夺理式的解读,明知对方是一位神祇,他还是不可思议地反问道:“洗了澡才能上我的床,并不能等于洗过澡就一定能上我的床啊。” 而且,你可是神啊! 看着表情越来越委屈的猫耳神祇,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奥利弗依然感受到了来源莫名其妙、却无比强烈的罪恶感。 “以前可以。” 猫耳神祇虽然低着头。 在开启了智慧后,祂不但能说话了,也更固执了。 而在奥利弗看来,即使祂藏起了能彰显心情的猫耳朵和猫尾巴,却任谁都能看出失望和不舍来:“明明,以前都可以的。” 奥利弗还在做最后的坚持:“但是——” 神祇闷闷地说:“奥利弗!” 恍然间,可怜的领主大人竟然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坏心眼的家长,恶意地哄骗了平时乖巧懂事、难得闹一回却惨遭拒绝的可怜孩子。 又像是在冷淡地敷衍埋怨他冷淡,非要与她分房睡的妻子。 ……而不管是哪个,都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 奥利弗兀自垂死挣扎:“你见过福斯上我的床吗?你变成这个样子的时候,我也最多是坐在床上抱一抱你,没有跟你一起睡过吧。” “有过。” 事实证明神祇的记性,远比选择性失忆的领主大人要好得多。 在毫不犹豫地戳穿了谎言后,祂更是灵机一动…… 下一刻,奥利弗眼前再次浮现出一团熟悉的金雾。 当金雾散去后,那只这一个多月里晚晚都与他同床共寝、还常常对闭目养神的他亲来亲去的金色大猫,就重新出现在了床上。 有了这一个多月的经历后,祂无比熟练地往被子里一钻,理直气壮道:“这样,肯定就可以了。” 奥利弗:“……” 第107章 第 107 章 奥利弗从来没有想到, 他竟然还会生出“该怎样做,才能委婉地将一只耍赖的大猫拖下自己的床”的烦恼。 毕竟就正常情况下来说,都是他靠坑蒙拐骗、费心诱哄, 才能把那些高冷又傲娇的小可爱们骗上自己的床。 奥利弗木然地看着不仅轻车熟路地钻进了被窝, 还欲盖弥彰地闭上眼睛,笨拙地开始装睡的猫……“金灿灿”神祇,眼皮不禁一跳。 这要不是一只看似呆萌、其实固执心机的猫皮神祇,而是一只真正灵性可爱的大猫的话, 该多好啊。 奥利弗郁闷地想。 其实他早就隐约感觉到, 这世界上不可能存在那么温顺灵性, 又热情粘人,主动黏着要上床要亲亲抱抱的大猫……至少不可能是自己送上门来的野猫。 只是被祂表现出的热情所带来的幸福感, 一下冲昏了头脑, 才在这段时间里全盘接纳了大猫身上的一些奇怪地方。 比如从来不肯接受他的食物——不论是来自厨房, 还是来自游戏系统的。 也从来不见祂有进行排泄行为的需要。 从来不会叫。 毛发也一尘不染的,从来不会脏。 奥利弗呆呆地在床边坐下, 一边不受控制地回想着, 一边安静地注视着装睡的大猫。 实际上,祂身上还有更多的疑点。 虽然一天绝大多数时间里都会黏着他,但在极少量的时间里,祂就像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任谁都不知道祂去了哪里, 只能等祂自己忽然出现。 奥利弗当时给祂找到的解释是, 祂是一只爱干净又高傲、拥有强烈的领地意识的猫猫,不愿意让人类看到祂埋便的地方。 祂对其他人完全不理不睬, 要是靠近了, 还会毫不犹豫地进行大尾巴攻击。 可能是靠强大的直觉, 感受出他在这一行人中的崇高地位……而以祂的骄傲,只愿意跟着这块土地上的‘老大’活动,才会表现得那么黏他吧。 拒绝食物的话,可能是祂极具野性,只愿意吃自己出去猎来的食物。 现在回头看那些不合理的地方,全都有了更合理的解释了。 奥利弗嘴角微抽。 ——不用吃饭拉屎的,果然除了仙男仙女,就只可能是神猫了。 看着除了铂金色的柔软肚皮会微微上下起伏外,几乎是一动不动的大猫,奥利弗实在狠不下心、也没那么胆子,把这只猫皮神祇从自己床上拖下来。 他只有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决定让出自己的床,甚至是这一整间卧室。 谁让伟大的猫猫神,嗯,*&%&%喜欢呢。 作为扯对方的猫皮、作了这么久的大旗的“忠实”信徒,他应该主动献上才对。 然而他才刚将手搭到那枕头上,从刚刚起,就没忍住一直偷偷用神念窥视他心声的猫皮神祇,就按捺不住了。 在开启智慧后,祂猜出奥利弗或许会不喜欢脑海中的念头被祂观看,所以已经忍住,没有去偷偷看了。 只有现在……祂实在搞不懂时,才忍不住悄悄睁开眼睛,看上一眼。 祂依然纹丝不动,却狡猾地用神力按住了那只枕头。 奥利弗一拿枕头,没拿动。 他一开始并没有多想,很快用力拿了第二次—— 柔软的羽绒枕,现在就像是灌满铅块一样沉甸甸的,根本挪不动! 这下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必须反应过来了。 奥利弗无奈地叹了口气,忍住捏这只皮皮猫……猫猫神的耳朵的冲动:“我亲爱的猫猫神啊,”他彬彬有礼地询问着:“你是喜欢这只枕头吗?” 他其实是可以呼唤对方的真名的。 但想到刚刚猫猫神因此露出的、无比开心期望的表情,又想到自己要拉开距离的目的,他便还是选择了更顺口、也被对方承认的‘猫猫神’。 让他意外的是,装睡的猫猫神,这时小心翼翼地睁开了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 只慢慢地睁了一只。 纯金的瞳仁像是沉静的湖泊,只有金发领主能捕捉到那点、祂眼底没掩饰好的忐忑涟漪。 而这一个多月里连“喵”都没有听过,却听到那道低沉好听的男声,奥利弗的心情顿时更加复杂了。 “我,不喜欢枕头。”祂认认真真地回答着,语气里还带着再明显不过的委屈:“我喜欢的是,奥利弗。” “是奥利弗。” 祂努力强调着。 尽管心爱的信徒什么也没有说,祂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但祂隐约知道,要是让奥利弗抽走那只枕头的话,他下一步就是要离开这里了。 奥利弗的指尖微微颤抖。 要抵御住那双漂亮猫眼的可怜攻势,对他而言实在是太艰难了。 奥利弗不得不在心里不断地提醒着自己,眼前这只梦中情猫,根本就是位只披了猫皮、不知道活了多久的神祇。 说不定这看似单纯天真的外表,是故意装出来的——就为了戏弄或是考验他这个人类。 只是就算是平时擅长辨说的领主,在仓促和混乱之间,也很难找到有力的说辞。 他只有在短暂的沉默后,无奈地说:“尊敬的猫猫神啊,你或许不知道,但对人类而言,只有夫妻,拥有血缘,或是彼此喜欢的人,才能睡在同一张床上的。我又怎么配和神攀这些关系,进一步睡到一起呢?” “是,是彼此喜欢的。” 听到奥利弗的话后,金色大猫却一下就高兴地从躺姿变成了站姿。 体态修长优雅的“庞然大猫”倏然凑到了奥利弗跟前,耳朵开心地竖起,毛茸茸的大尾巴也左右摆了起来。 祂迫不及待地说着:“奥利弗明明亲口说过,最喜欢我,抱着我,每天都送花给我,亲我……而且是好多次。” 所以,奥利弗理所当然要跟祂一起睡觉! “……” 奥利弗顿感压力倍增。 他理智上当然清楚,猫猫神说的,还真是实话。 不管是在“梦境”里亲过几次猫猫的耳朵,还是每天上午都雷打不动地亲亲招财猫雕像的爪垫的举动……猫皮神祇全都记得一清二楚。 但明明只是他为了撸毛茸茸,而随口扯来哄骗小猫猫的话,从猫皮神祇的嘴里出来就一下变了味。 简直是个活脱脱的渣男。 要是再说出‘亲’和说‘喜欢’都不算的话,那简直渣得连他都没法面对自己了。 奥利弗简直哑口无言。 ……真是祸从口出,自作自受。 谁会想到,那个曾经将货真价实的猫皮神祇,当成自己幻想里的假猫,还随心所欲地调戏了个遍的自己,竟然会把今天的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当然。 他忍不住想:也或许是这只大猫摆出可怜兮兮、任他□□的模样,哪怕是知道现实情况的自己,也实在很难抵御那坦然地露给他看的柔软猫肚皮的诱惑。 奥利弗与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宁愿变成大猫的形态耍赖钻床,也一定要赖着跟他一起睡觉的神祇对视一阵,最后终于暂时投降:“……我明白了。” 只要别大晚上玩“猫神大变活人”的把戏,他再忽略掉内心那点别扭,也还是快乐远超痛苦的。 绝对不亏。 而且,在他听福斯讲过的那些关于其他神的事迹故事里,神祇总是有些恶劣的。 祂们会漫不经心地与信徒搭讪,做出名为考验,实际上是耍弄人心的事。 与其激怒拥有强大神力的对方,倒不如选择配合。 反正,等这个爱好奇特的猫皮神祇玩腻了跟他睡一张床的坏把戏的话,应该就会自己离开了吧。 奥利弗想。 既然决定了暂时顺从现实,他便不再纠结猫猫神坚持和他同床睡觉的事了。 于是不等兴奋的猫皮神祇从床上一跃而起,奥利弗便严肃了表情,沉声说:“但猫猫神你不知道的是,人类在白天是不能睡觉,而必须干活的。” 让他意外的是,猫猫神在除了在“睡觉”这点上尤其坚持外,其他方面倒是很好说话。 闻言,祂只歪了歪脑袋,就乖乖地点了点头。 ——祂当然知道。 自从祂有意识以来,不论是向祂祈祷,源源不断地送去信仰之力的那些信徒,还是祂最关心看重的奥利弗,都会在有日光的时候干活。 面对眼睛亮晶晶地凝视着自己的大猫,奥利弗一个“罪恶”的念头,忽然悄悄地萌生了出来…… “为了满足伟大的猫猫神,你的心愿,”奥利弗一边完善着那个想法,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我需要时间,才能给你安排一个合理出现在领地上的身份。” 在明面上必须是一位贵族,才能让福斯心甘情愿地接受祂接近自己,也不会有羞辱神祇的嫌疑。 当然也不能凭空出现。 至少得像当初的阿特那样,在外人眼里通过‘坐马车’或者‘骑马’的方式,来到莱纳领地才行。 光是想,奥利弗都感到麻烦。 但他不麻烦也不行——要让猫皮神祇随便做事的话,不是让所有信徒都意识到‘神.灵降世’而引发特大骚动,就必须让猫猫神总是躲起来。 而更可能的后果是,那些传说里根本不在乎人类死活的神.明为了方便,理所当然地就直接把所有人的记忆都用神力更改、洗掉了。 “今天时间太赶了,明天吧。”他果断决定,旋即似乎很是恭敬地请示:“在这之前,为了避免引起领地上人的惊吓……能请今天的猫猫神委屈一下,维持猫的形态活动吗?” 善解人意的金色大猫,直接以行动给出了答复。 因为愿望实现、而正心花怒放着的祂,微微往后一拉,身躯就灵活得不可思议地一跃而起。 ——下一刻就像往常那样,精准地跳到奥利弗身上了。 第108章 第 108 章 几乎莱纳领地上的所有人, 都已经在这一个多月里彻底适应了他们美丽的领主大人充当猫爬架,神情淡定地巡视他们工作情况的情景。 只是每当看到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时,他们还是忍不住偷偷跟彼此感叹几句。 “瞧啊, 殿下又带着那只幸运的大猫出来了。” “不愧是神使大人,就连养的猫都比其他人的要威风得多。” “它绝对是不知道那是我们的领主大人!胆子太大了, 竟然天天都爬在大人身上。” “殿下也太宠爱它了。长了毛的四脚畜生, 比我们还多了两条腿呢,就该在地上自己走。” “殿下看起来那么纤细柔弱, 我真怕他哪天被那只大猫压坏了……” “我就没见过那么大的猫!” “城里那些自由民,不是也有的领养了猫吗?我还见到露西那次带着她的猫崽子散步呢。” “他们的猫都没有殿下的大,也没有殿下的听话!露西对那只蓝灰色的小家伙那么好,它还把露西的手挠了好几道口子呢!” “我也看见了, 都快把露西气坏了, 还要忍着不生气, 哄那只不识好歹的猫崽子。” “我才不想养这么麻烦的家伙!看露西怎么喂它的,每天简直比我儿子都吃得精细!” “嘿, 伙计,根本轮不到你养好吗?得先是自由民才有资格去养!” “一般的自由民, 也根本养不起那么麻烦的小东西。” “哪里像殿下的这只,简直跟长在殿下身上一样, 也太老实了。” “我总感觉, 它能听懂殿下说话。” “要不是殿下是神使,我都快怀疑那是只魔鬼变成的猫了。” “别蠢了,有伟大的猫猫神的庇护,神使大人怎么可能会被恶魔近身呢?” “既然不可能是魔鬼, 说不定是得到了猫猫神大人赐下神力的猫呢?” “你说得对!不然怎么可能有那么聪明听话的!” 也有的人面露憧憬, 口水直下:“那么大一只, 能吃多少顿啊。” 这话一出,身边的人顿时悚然而惊。 他们齐刷刷地抬头,情不自禁地看向领主大人的方向,同时嘴里紧张地斥责着:“竟然敢惦记殿下的宠物,你简直疯了!” “疯子!可不许连累我们!” “我,我不就是想想吗。” 那人被其他人的反应吓到了,讪讪地解释着。 他当然也不敢碰那只特别受宠的大猫啊。 别说那是被神祇庇佑的神使大人了。 平时就连那位男爵阁下想接近殿下时,都总被威严到吓人的管家先生给挡住呢。 “白痴,”有人毫不客气地说:“你是没见到那只大猫用尾巴打人时多厉害!你怎么可能打得过它!” 他可是亲眼看到了——那天的阿特阁下,可是被它漫不经心地用一尾巴就扫飞了的! 奥利弗当然不知道奴隶们的议论。 他先去猪场逛了一圈,确认了一下母猪们的状态,还趁母猪们专心吃食的时候,顺手爱抚了一把。 虽然没有鸡的手感好,但那种温热的软皮上长着略微扎手的短毛,还很厚实……也挺奇特的。 奥利弗一时间没忍住,在猪猪们脑袋上飘浮出一颗“爱心”后,还多摸了两下。 马上他就意识到了一点。 ——这还是他第一次当着这只醋精猫皮神的面,爱抚其他的动物。 尽管后知后觉到了这点,奥利弗还是装得云淡风轻,爱抚母猪时也很自然。 但这次分了一些心神去注意怀里的假猫动静的他,还是捕捉到了祂那一瞬的僵硬。 似乎察觉到了他举动里的小小试探,原本闭着眼睛,好像在睡觉的大猫忽然睁开了眼,与奥利弗观察的目光对上了。 奥利弗眨了眨眼。 不知道纯粹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实情况。 他总觉得……这时猫皮神祇的眼神里,带了点让他浑身都不自在的幽怨。 “咳。” 受到无形的苛责,奥利弗悻悻然地住手了。 不过哼哧哼哧地吃槽食的母猪,外貌上当然不同于毛茸茸的小鸡,更绝对比不上他身上这只大猫的可爱。 奥利弗也没有过多爱抚它们的兴趣。 在看了会儿它们埋头苦吃的画面,见一只只都体格健壮、动作灵活后,也就放心了。 作为莱纳得到的第一批母猪,在他的计划中,它们全都要留作种用,而不是简单地当肉猪食用的。 肉猪和母猪的要求当然不同。 前者是要极大程度地促进肌肉生长,囤积脂肪,等到入冬了就可以磨刀霍霍了。 后者却不能养得太过肥硕——过度发达的肌肉脂肪组织反而不利于生/殖/器官的发育和成熟,对生育能力会产生负面影响。 也幸好母猪数量不多,他才有条件在有限的猪场区域里对后备母猪采用最合适的小群管理方式,并且现在的莱纳在粮食上也不短缺了。 否则光是这每天的饲料消耗,就顶好些奴隶的口粮,怎么可能养得起。 “皮格斯还没回来吗?” 奥利弗忍不住询问福斯。 福斯早被迫适应了小殿下在猪场里走来走去的画面:幸好在露西的带领下,饲养员们十分勤快,卫生打扫得非常勤快,这里不算脏臭。 闻言,他摇了摇头:“还没有,殿下。” 奥利弗虽然有点失望,但也不算太意外。 毕竟按照皮格斯的说法,对方这次是冲着长久定居在莱纳城的目的来的。 要说服他的家人,带上那么多年攒下的积蓄,还要变卖不能带走的不动产……再加上他从对方手里预定的那两头优种配种用公猪,的确够皮格斯忙很久了。 不过。 奥利弗看了眼一副“吃饱喝足万事足”模样的母猪们,有点担心地叹了口气。 于是福斯便猝不及防地亲耳听到,他如天使般美丽的小主人略带忧郁地喃喃自语着:“万一母猪的发/情期又到了,皮格斯的公猪却还没来,那该怎么办?” 猪是多周期发/情的家畜,每次只持续3到5天,一旦错过,就得等下一个周期,也就是平均21天后了。 之前的母猪们的生存环境和饲料提供的营养不太好,加上才刚结束妊娠不久、还处于幼崽的哺育期、就被皮格斯赶来莱纳,因此一个个都要么焦躁不安,要么精神萎靡。 在奥利弗的指导下,已经适应了饲养员的精心饲喂,还有营养搭配均衡的调料,很快让它们恢复了健康。 奥利弗在半个月前来看时,就听饲养员们汇报它们出现过拒绝进食、胡乱拱门、持续鸣叫,甚至爬跨在同伴身上的现象。 进一步查看时,下/体也有明显的红肿,并且流出了少量的黏液。 这就是很典型的发/情前期的症状了。 可惜他手头上没有合适的公猪…… 奥利弗真心实意地感到了遗憾,叹了口气。 希望皮格斯这次别太晚到,能在下一个发/情期前带来它们的配偶吧。 福斯:“……………………” 他大脑空白了一瞬,一脸麻木地看着忧心忡忡、显然真在为母猪的发/情期操心的小殿下,薄唇抿成了紧紧的一条线。 福斯完全没有察觉到,一直将脑袋搁在奥利弗的一侧肩头,闭眼装睡的大猫,忽然悄悄摸摸地掀起了一点眼帘。 暗金色的圆瞳露出了一点点,就像是藏在云层后的月牙,里面充斥着对他的期待。 但让猫猫神失望的是,这个曾经让祂比较看好的信徒,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福斯很快就说服了自己。 这是神的考验……更是小殿下想做的事。 作为最忠实,也最被信任的仆人,他应该帮助小殿下才对。 福斯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就像是被温水煮青蛙一样,一步一步地被迫适应这位远比世人眼里的狂徒阿特更离经叛道的小殿下的做法,并被彻底卷进了对方节奏。 见福斯并没有阻止奥利弗操那些讨厌的猪的心的意思,金色的大猫失望地闭上了眼睛。 好在奥利弗并没有在猪场停留太久。 从猪场出来后,他连片刻都不歇息,直接就进玉米地里,开始摘玉米了。 秋季已经接近尾声,玉米的收成只会持续两季——每一次的收获都是宝贵的。 尽管莱纳已经脱离饥荒了,但不论是有着隐秘囤积癖的领主大人,还是经历过多年饥荒、已经被饿怕了的所有莱纳人,始终觉得粮食是不可能‘足够’的。 粮食嘛,当然是越多越好! 地里的玉米每次进入收获期,哪怕外面下雨,奥利弗都不会容许拖延,而是会第一时间亲自去摘掉。 这让莱纳人从惊慌失措到被迫习以为常的一幕,毫无疑问地让这年来第一次赴莱纳城的大集的外地商人们,陷入了集体失语的震撼。 领主大人……而且还是公爵殿下,亲自下地摘玉米?! 要不是亲眼见到的话,不管是听谁说起,他们都不可能会信的! 更别说他们这些外行人都能看得出来,那位纤细优雅的贵族大人,还摘得又快又好…… 在欣赏过他们如遭雷劈的表情后,就会有一些好心的“过来人”商贩,津津有味地跟他们讲述起这位莱纳城的神奇领主的事迹了。 而奥利弗在这天晚上,也终于想好了适合猫猫神的新身份。 当然,他写下剧本后,还是需要猫猫神大力配合的。 想到这位神祇自从掉马后的一系列表现,奥利弗不禁生出了一点试探的心思。 要不干脆试试看,这位神祇究竟是不谙世事的纯洁天真,还是故意装天真的世故狡猾? 奥利弗将软得像滩水似的猫饼抱在怀里,一边娴熟地按摩着祂的下巴,一边看似自然地提议:“亲爱的猫猫神啊,我想,为了能让福斯更好地接受你的新身份,不如你就顶替了‘涅夫尤’的身份吧。” 沉浸在心爱的信徒的爱抚中,猫形神躯被撸得超级舒服,丝毫没有心机的猫猫神听了这话,微微竖起耳朵:“涅夫尤,是谁?” 奥利弗慈爱地微笑:“我的侄子。”之一。 是他那位被凯麦伦王兄杀掉的倒霉二哥,留下的众多儿子中的一个。 因为那位二哥非常贵族式地风流,到处沾花留情,连老国王都没他能招惹女人。 才三十多岁,却是留下后代最多的一个。 除了跟夫人生的那七个孩子外,情妇和私生子还在外面遍地跑…… 当然,平时没少仗他的名号在外面作威作福的那些情妇,也因为这份高调,可怜地在那场动乱里丢了自己和孩子的命。 但他便宜二哥的孩子那么多,甚至还有不少已经算得上成年人的,毫无疑问是比较适合人形比他还来的高大的猫猫神顶替的人了。 “侄子,是什么?” 猫猫神不“呼噜呼噜”了,圆圆的猫瞳睁大了,专注地盯着奥利弗。 然而脸皮厚的奥利弗一点都不感到心虚,坦然解释道:“是我兄长的儿子。有王室血统的话,福斯肯定也更愿意接纳你的存在。” “不。” 不知道是在意料之外,还是意料之中的是,猫猫神的耳朵微微一抖,就果断地拒绝了。 就在没占到这个便宜的奥利弗,准备下“果然是在装傻”的这个定论时,这只大猫就“砰”地一下化成人身,顶着比他要高大得多的俊美猫耳人形,认认真真地强调:“我不要当奥利弗哥哥的儿子。” 紧接着,祂理直气壮地提出了要求:“我要当奥利弗的儿子!” 这位日渐精明的金灿灿神,想法是很明确的。 ——祂才不要让其他人,夹在自己和奥利弗中间。 奥利弗:“……” 第109章 第 109 章 直到这一刻, 奥利弗心里对祂产生的一切怀疑,才彻底烟消云散。 ——绝对是真的傻。 平心而论,别说是无所不能的神祇了, 就算是他这个人类,也不想为了一场可有可无的恶作剧, 就入戏到愿意当别人儿子的地步。 牺牲未免也太大了。 这要也是演技的话,就当是他看走眼了吧。 也是从这时起,面对满眼期待、态度坚定、但已经被他看穿了“笨笨”本质的猫皮神祇, “坏心眼”的金发领主,破天荒地生出了一缕货真价实的愧疚。 “很遗憾。”奥利弗一本正经地解释着:“虽然我无比乐意成为你名义上的父亲……但这太不合适了。” 高大英俊的青年的眼神一下变得黯淡,露出了忧郁而失落的神色,低声问道:“为什么?” 奥利弗心平气和道:“除非亲爱的猫猫神你愿意变成小孩子的模样, 否则在正常人类看来, 以我的年龄, 是不可能生出比我自己还高大那么多的小孩的。” 事实上,就算猫猫神真的愿意降尊纡贵、变成孩童的模样, 也不可能骗得过火眼金睛、又从小照顾他长大的管家福斯。 不过,对于“大”这个概念存有谜一样的固执的神祇, 在好不容易能用完整而真实的神躯来到奥利弗身边后, 显然不愿意缩小。 这个提议是行不通了。 意识到这点后,祂的耳朵一下耷拉了下来, 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沮丧:“那我,可以当奥利弗的什么呢?” 那双下折的柔软尖耳, 实在勾得金发领主有点心痒。 但考虑到这位是个很较真的小笨蛋, 他也不打算继续试探了, 直白道:“只能委屈亲爱的猫猫神, 在别人面前当我的侄子了——当然, 在我的心目中,你永远是我唯一崇拜的神祇。” “嗯……” 祂虽然还是很不情愿,但听到后半句后,还是略微地开心了起来。 勉勉强强地同意了。 在正式决定时,奥利弗也还是改了主意,没让猫猫神顶着“涅夫尤”的名字,而是另起了个。 既然祂神/名的含义,是金灿灿的…… 那祂的人类名字,干脆就叫“金”吧。 一天后。 秋集的第三天,还有来自外地的商人络绎不绝地到来,其中还有许多只在格雷戈城做了短暂停留、原本计划里根本不包括莱纳的大商贩。 尼斯和尼尔就看到不少熟面孔。 在等待入城检验时,他们也没急着跟这些称不上朋友的同行打招呼,只跟彼此说着话。 他们一边讨论着那位美好得不可思议的领主大人、还有前段实际找自己问起莱纳情况的神秘贵族,一边稍微分出些心神,偷听排在他们队列前后的商队里人的对话。 前面那足足带了20个板车的货、车队显得浩浩汤汤的大商人乌/尔,是专贩羊毛的。 他这时正满腹牢骚,跟贴身男仆抱怨着:“打猎,打猎!那位任性的伯爵大人,真的有那么爱打猎吗!” 完全打乱了他的售货计划! 乌/尔是王国南边最有名气的羊毛商人之一,而且能被他收购的羊毛,都是品质最好的那一批。 尤其是与他相熟的那些羊贩,都有着只有在他挑选过后、才会对其他人售出滞销料的默契。 能买得起这批高端货的,当然也只有富裕又挑剔的贵族们了。 连他们雇佣的织妇都有着娇嫩得非比寻常的手指,而且养护得非常干净。 那样的手和料子所纺出来的布料,才会足够柔软细腻,配接触贵族那娇贵的肌肤。 早在夏末时,□□就从常年合作惯了的羊贩手里收了大批的上等羊毛,并早早出发,等着在韦尔费伊城、瑞切城和格雷戈城。 这三座位于王国南边最富裕的主城里,他通常都能顺利地寻找到愿意大批购买他货物的慷慨主顾。 甚至不一定是领主,那么大的城市里,总会居住着等待机遇、或者衣食无忧的小贵族的。 就算比不上领主和大贵族的财大气粗,他们为了维护贵族的尊严,每年也总需要制几件新衣服撑撑门面。 不然的话,万一他们幸运地接到了去城堡里参加宴会的邀请,却没有一身合适的衣服的话……那就得丢大脸了。 或许是近几年的冬天都比较冷的缘故,乌去年的生意特别好。 即使他准备得迟了一些,在秋中才买了50车的羊毛,但只走过两座主城,就足足卖出40车的货物了。 等他到格雷戈城时,就只剩下10车了——当时的格雷戈城城主麦肯纳,就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不满。 当然,乌认为,那只是那位好色又吝啬的大贵族,想要压他价时恶意找的借口罢了。 但他作为想要卖出更多货物的商人,对这点也只能选择忍耐。 今年的话,不仅是他有了更多的野心,也是想让麦肯纳伯爵无话可说,才多囤了些货。 ——却没想到,迎接他的求见的,竟然是一座空空荡荡的城堡! 想起那天吃的闭门羹,和长达十几天的冷落,乌就满腹牢骚。 “那个心胸狭窄的恋童贵族老爷,绝对是故意的。”他忿忿地说:“他提过好几次,对我先把货物兜售给瑞切城和韦尔费伊城这点,有些不太满意……” 但那个总要为了几枚银币磨磨蹭蹭,甚至赊了不少账的伯爵,怎么不想想另两座城池的领主大人要干脆痛快得多? “连城堡里的仆人,也都顶着贪婪的嘴脸。”仆人深以为然地附和着:“他们可没少拿主人的好处呢,却一直撒谎,敷衍到不能继续敷衍下去了,才说出实话。” “我早就怀疑了!”乌想到自己被戏耍的事情后,更加生气:“晚上亮着灯的房间少得可怜,从外面看城堡都是冷冷清清的,还有街上的人都说亲眼看到了领主大人带着猎鹰和猎犬出门……他们还不肯承认!” 害他一直抱着微薄的希望等待,一直向那些含糊其辞的仆人们掏钱,就为了能顺利见到那位其实根本不在城里的领主! 被狠狠地戏弄了一通后,抱着“哪怕亏本也不想再跟格雷戈的领主做生意”的念头,乌只草草跟城里的几位小贵族做了生意后,就带着剩下的这20板车货,前往莱纳城了。 他还没亲自去过莱纳城。 在这位唯利是图的商人眼里,“受诅咒之地”并没有任何可怕的,但“穷得连平民都能饿死”的名声,却足够吓人。 但他打听过,绝大多数在夏集时去过莱纳城的商人,都选择带上更多的货物再去一趟后,就做出了去试一试的决定。 反正,就算那位落魄的公爵大人买不光这批货,他再折道去三天路程外的奥尔伯里城,也还是来得及的。 只是乌才出发没几天,就隐约有些后悔了。 ——这路上坑坑洼洼的,实在太难走了,沿途甚至都看不到村庄。 这意味着他们的车队根本找不到补给,只能靠啃干粮充饥,睡在简陋的帐篷里。 怎么会那么远?! 好在在真正抵达莱纳城后,虽然还没看到里面的情况,但至少能远远看到城堡和像模像样的大门…… 乌一路低落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一些。 现在的话,就希望这位领主,能看上他的货物,慷慨解囊吧。 而就在这时,乌的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了什么,耳朵也后知后觉地捕捉到了一阵被压抑的骚动。 他不由得转过头去。 一道骑着骏马、高大颀长的身影,慢悠悠地越过了他的车队,朝城门的方向走去。 乌甚至没有生出半点被插队了的不满,而是眼睛瞬间一亮。 ——绝对是贵族。 他心里下着定论。 能让他信心十足地做出这个判断的,是对方的着装和坐骑。 那是一匹绝不是单纯靠有钱就能买到的,而是他只在王都见过的神骏非凡的战马。 那修长身形上披着的,则是只有贵族才用得起的淡紫色斗篷,边角都是精致无比的金丝滚线,还绣着证明家族历史的繁复纹章。 虽然被斗篷和帽子遮挡了容貌,可还是露出了几缕颜色极其纯正的金发来。 金发啊。 拥有漂亮金发的贵族,连王都里都绝对称不上多。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连一位仆人都没有带…… 对方看似很悠然,但离开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去到最前面,径直与卫兵对话了。 乌眯着眼,盯着那纹章看了半天。 遗憾的是,直到对方被卫兵放行,插队先进入了莱纳领地、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了,他也还是没认出来具体是哪个家族的。 单从纹路上看的话,其实很熟悉,有点像是…… 他倏然怔住了。 ……像是,他远远曾经看过一眼的,属于王室成员的图章。 奥利弗虽然制定好了让“金灿灿”神能以贵族身份现身的详细计划,祂也老实巴交地愿意执行。 但在见识过对方的傻乎乎……嗯,天真单纯后,他对祂的信心实在是不太足。 于是福斯这天上午,便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到他的小殿下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在用过早餐后,破天荒地没去鸡舍摸鸡,而是带着人往城门的方向去了。 没走出太远,当很快就看到了那道裹着斗篷的高大身影后,奥利弗一下松了口气。 看来还不算太笨。 就在他露出惯常的微笑,准备装作第一次见到对方、上前询问时—— “奥利弗!” 猫皮神祇的眼睛“噌”一下亮了。 祂“催”动着用自己神力变化出来的“马”,像一支离弦之箭般,瞬间就窜到了奥利弗的面前。 接着在众目睽睽下,祂理所当然地像还是金色大猫时的那样,以乳燕投林的姿态,将比对方还来得高大颀长的身躯,乖顺亲昵地投到了心爱的信徒怀里。 “……” 奥利弗一僵。 在捕捉到身侧有股暴涨的杀气的瞬间,他被迫反应过来:“福斯!不!” 他亲眼看到,福斯的剑已经出鞘了! 第110章 第 110 章 被小殿下喝止后, 福斯不禁蹙紧了眉头。 小殿下认识这个胆大妄为的狂徒么? 意识到这点后,即使他投向这个陌生男人的眼神里依然充满了凛冽的杀意,但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听从命令。 他没有严厉地逼迫对方拔剑决斗, 而是当场还剑入鞘,慢慢地收敛了周身的杀气。 但那森然的目光,仍然像利刃般刺向了赖在奥利弗怀里的男人。 “好了,我亲爱的金啊。” 奥利弗着实在捏了把无形的冷汗。 ……也不知道为差点试图弑神的福斯捏的,还是为差点穿帮的猫猫神捏的。 虽然他并不认为, 身为人类的福斯会具备能伤害到神祇的能力, 但只要想象着猫猫神或许会受伤的可能,他就感到心神不宁。 要是神祇进行反击的话,福斯也将落入极其危险的处境。 他当然不愿意看到双方起任何冲突。 只按照金发领主的吩咐, 收起了醒目的猫耳和大尾巴的猫皮神祇,这次无疑是第一次以神躯的原本模样出现在莱纳人面前。 不管是黄金般灿烂贵重的金发, 还是神祇那俊美无俦的容貌, 都让祂在瞬间成了四周人的视线焦点。 祂却毫不在意。 祂对其他人偷偷投来的眼神一无所知,对福斯刚才散发出的危险杀意也没有察觉。 难道一只慵懒趴卧着的老虎,会去在意渺小的蚂蚁对它的情绪吗? 当然不会。 他们根本不可能威胁到祂。 纯净里带着天然傲慢的神祇, 眼里自始至终只有奥利弗。 而被夹在两者中间的奥利弗,则十分难受。 他一边佯装宽慰怀里差点坏事的猫皮神祇,一边以眼神安抚着旁边对猫皮神祇虎视眈眈的福斯,故作伤感道:“这么久不见, 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猫皮神祇不知道具体该做什么反应,只老实乖巧地点了点头:“嗯。” 昨晚奥利弗在床上已经说过了, 当祂不知道回答什么的时候, 只要顺着他的话“嗯”就好。 “福斯, 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终于把黏人‘金灿灿’从身上扒拉开后, 奥利弗艰难地顶着祂幽怨的目光,若无其事地看向眉头紧皱的管家先生,低声撒起了谎:“这是我二王兄的……嗯,他叫‘金’。” 二王子的子嗣? 福斯敏锐地察觉出了小殿下话里的暗示。 他当然不可能记得这号根本就没有存在过的人物,但却对小殿下的话深信不疑。 他掌管着公爵宅邸里的绝大多数事务,就算能力再卓越,也不可能真的对奥利弗做到形影不离。 就好像那位行事荒诞的阿特男爵,就曾经成功地钻了他防范里的疏漏,好几次接近了奥利弗。 这位叫‘金’的俊美青年,当然不可能二王妃生下的孩子,恐怕是更早时期、那位风流多情的二王子与哪位有夫之妇偷/情后诞下的私生子吧。 也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做到逃过新王凯麦伦的屠/杀的。 “他好不容易逃出了王都。”奥利弗继续小声道:“我必须替二王兄为他提供庇护,收留他。” 福斯抿了抿唇。 他盯着这个明明生得人高马大,心智却像是孩童一样,还对小殿下无比依赖的青年,心里始终对那个说法半信半疑。 哪怕他从不怀疑,或者是从不愿意怀疑小殿下……但小殿下总是太善良,低估了谎言的厉害。 这头颜色纯正明亮的金发,深刻俊美得无可挑剔的五官,天生的威仪,都的确从某种程度上证明了他体内极有可能流淌着高贵的王室血液。 但是,那位名声一向糟糕的二王子,可一点都称不上俊美。 尤其…… 福斯的目光落在那件分外眼熟的斗篷、纹路也与小主人的无比接近的纹徽上,心里渐渐涌现出另一个猜测来。 抱着那个不可思议的猜想,当奥利弗与‘金’说话时,福斯便在一边静静地观察着。 等奥利弗将满脸不情不愿的‘金’塞进客房,让他先在里面洗个澡再出来时,福斯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殿下,”福斯将嗓音压得极低,飞快地问了句:“‘金’是陛下的秘密血脉吗。” 色泽与小殿下的如出一辙、也与先王妃极其相近的漂亮金发,英俊的容貌,天生的气场。 即使沦落到连一名随侍的仆人都没有带来,除了身上的衣物外,似乎也没有其他的财物……可那件斗篷,他却是记得的。 他的小殿下,就有一件制式和用料上都几乎一模一样,只有点缀用的金线粗细上存在细微差别的紫色斗篷。 但小殿下的那件,可是老国王亲自赐下的。 还有徽章的纹路……也与小殿下的十分相像,大部分画纹都与王室的重叠。 这几点结合起来,与其说‘金’是那位不着调的二王子某位侥幸逃出生天的血脉,倒更像是老国王一直对外隐藏的私生子。 因为十分看重,所以对外从不公布,却还是忍不住让最心爱的幼子去亲近。 ——哪怕再聪明敏锐,福斯也不可能想到,它们之所以会有那么多相似处,是因为神祇直接照着奥利弗的衣服和徽章来变的缘故。 要不是奥利弗的提醒,祂出自私心,恐怕会把衣物和徽章都变得一模一样,而不是在细微处上做一些调整了。 奥利弗:“…………?!” 这话刚一问出,一直紧盯着小主人的福斯,便从那双倏然睁大的蓝眼睛里得到了答案。 “我明白了。” 他轻叹了口气,紧绷了一路的神经也终于和缓下来。 他俯身,亲吻奥利弗的衣袂,轻声道:“感谢你赋予的信任,亲爱的殿下。” 要是老国王还在的时候,作为私生子的金或许还能得到一个不错的职务,或者被设法提升为更高阶的贵族,获得一块收益颇丰的领地。 但老国王的突然横死,他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无所有了。 会对心狠手辣的新国王感到恐惧,选择长途跋涉,也要投靠心地善良的幼弟……就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做法了。 只要金不是疯子,就不可能对他最重要的奥利弗殿下不利。 奥利弗:“……” 在呆愣了一小会儿后,他终于大致猜出了管家先生的脑回路。 他含糊地“嗯”了一声,便目光略微妙地看向了福斯。 ……没想到他的管家先生,脑洞竟然比他的更大。 这样也好,这个由福斯自己想出的结论,比他编造出的拙劣谎言要可信得多。 而让猫猫神成为自己的兄长,而不是侄子…… 考虑到‘金灿灿’的真实身份,从辈分上看,无疑也更合适。 不论猫猫神看起来多天真可爱,到底也是一位神祇,不可能年纪比他还小吧。 奥利弗想。 至于其他人的看法,他并不在意:不论是外貌还是谈吐,只要不随便开口说话、暴露傻白甜的内质,猫皮神祇足够唬人,看起来绝对是一位再高贵不过的贵族。 况且他既是公爵,也是莱纳的领主,根本不会有人胆敢质疑他的决定。 他唯一需要说服的,就是福斯。 却没想到福斯那么厉害,一个照面的功夫,就自己把自己说服了。 “嗯,不过就算是来投奔我的亲人,我也不能让他无事可做。”奥利弗深知多说多错的道理,当然不会选择画蛇添足,而是直接掠过了这个敏感的话题,转而道:“其他的贵族怎么做,那是他们信奉的神祇的事,但在猫猫神庇护的这片土地上,哪怕是贵族,也应该尽可能地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才能把这里建设得更好,设法通过更高的考验。” 福斯沉默片刻,委婉地提醒:“可是,殿下,在未受到猫猫神庇佑的其他城市中,贵族是以劳作为耻的。” 宽大的袖口,曳地的飘带,浮夸的饰品,无不是不需要下地劳作的证明、是崇高身份地位的象征。 要是金因为小殿下的这份严厉,而心存怨恨的话…… 福斯不禁有些担忧。 “福斯,你难道没有发现,我对他的到来并没有感到太意外吗?”奥利弗笑着说:“实际上,在昨晚的梦境之中,我就已经得到猫猫神降下的神谕了。他已将一部分智慧赐予了我这位……嗯,不幸的血亲,而得到了这份智慧的他,也一定会愿意帮助我、帮助莱纳。” 福斯若有所思:“殿下的想法是?” “有许多事情,我需要他为我去做。”奥利弗说完这话,立马就笑着安抚或许会感到失落的管家先生:“阿特不也一样吗?每个人得到的智慧都能派上不一样的用场,而我能干的管家先生啊,你却是不一样的。光是要为我操心忙碌,就已经占掉了你的所有时间。或许就是出于这个原因,伟大的猫猫神才会唯独选择不对你降下考验,好让你全心全意地支援我吧。” “不愧是英明睿智的猫猫神。” 因为奥利弗的话,福斯心里涌现出淡淡的喜悦,唇角也微微扬起:“能为你效劳,是我毕生的荣幸,我敬爱的殿下。” 一门之隔、呆坐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猫猫神:“……” 祂呆呆地睁着眼,刚才被偷偷地放出来、雀跃地立着一颤一颤的猫耳,这时都沮丧地微耷下来了。 即使祂刚被两位信徒赞美了。 ——果然。 祂焦躁地甩着尾巴,心想。 果然还是……应该变成福斯的。 奥利弗,明明那么喜欢福斯! 当奥利弗把福斯那边彻底安抚好,进客房来看这边情况时,见到的就是一位猫耳朵与长尾巴的毛发全都被气得炸起,看起来蓬软无比,神情既生气又伤心的……神祇。 但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大致摸清楚对方脾气的奥利弗,已经不会轻易萌生出“触怒了神”的慌乱了。 说起来也挺不可思议的。 奥利弗心里清楚,自己虽然称不上疑心重,但由于自身的特殊经历,虽然外表会装出温柔无害,戒备心实质上却很强。 但这位起初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按理说足够让他一直在心里敬而远之、或者生出戒备的神祇,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瓦解了他的防备心理。 不论祂的本体,真的是他最喜欢的猫咪还是其他…… 奥利弗想,这么纯净懵懂、坦率直接的神祇,都可爱极了。 “让你久等了。” 在察觉到祂的伤心失落的那一刻,奥利弗面上便绽放出了温柔美丽的笑容。 他主动走上前来,环住了因为坐在床上、所以能被他轻松拥住上身的猫耳神祇。 祂呆住了。 在祂反应过来之前,奥利弗已经像以前做过的那样,很自然地吻了吻那毛茸茸的耳朵尖,带着柔软的真心,含笑哄道:“现在所有人都已经相信了,我们真的做到了!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是能实现我的心愿的,你对我总是那么好……我最亲爱的神/明。” 第111章 第 111 章 等奥利弗放开猫耳神祇时, 便忍俊不禁地发现,祂看起来呆呆愣愣的,已经完全没有刚才的忧愁郁闷了。 怀抱被松开时, 祂只是很快地眨了眨眼, 并没有做出反应。 当奥利弗搭在他肩头的手也要挪开时, 祂却一下发挥出了一只真正的猫科动物特有的敏捷, 迅速将那截纤细的手腕给握住了。 奥利弗怔了怔, 然后微笑着往回抽了下。 没抽回来。 他只好看向一脸若有所思,握着自己的手腕一动不动的猫猫神,无奈地笑道:“我亲爱的猫猫神啊,可以放开我了吗?” 祂微微垂眸,像是想把自己的心情掩藏起来。 却不知道那双一抖一抖的耳朵,还有毛发平顺下来、左右轻轻甩着的大尾巴, 已经把祂的好心情给暴露得一干二净了。 见祂不知道为什么, 一时半会不肯放手的样子,奥利弗索性也不急着催促祂了。 考虑到祂刚才的表现算是不错,而且等下还需要哄骗祂干些活……他略微一想, 干脆在祂身侧的位置坐了下来。 感觉到柔软床榻的那点下陷后, 祂握着奥利弗手腕的手不禁紧了紧。 耳朵的温度一下攀升,祂还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却还是很小心地控制了力度, 并没有捏痛他。 奥利弗思索了下, 笑眯眯地道:“我亲爱的神/明啊,在你的庇护下,莱纳迎来了美好的丰收。但为了更好地让你的信徒们迎接严冬的到来,我想请你再为我做一些事,而且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 你会愿意吗?” 祂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见祂这么爽快,奥利弗的心情也好极了。 他继续由祂拉着手,同时从游戏背包里取出那整整二十台纺织机,一下就把这宽敞无比的卧室给堆得半满了。 而剩下的空间,奥利弗也没有放过,而是把那十台蛋黄酱制造机,和五台榨油机都放了出来。 这件客房本身也不用布置什么,除了床是足够容纳贵族客人的水准外,其他位置都空得有些简陋。 ——反正猫猫神同意配合他的前提,就是他一定要接受和变成猫身的祂一起同床共枕。 是根本不会真正睡在这间卧室里的。 奥利弗这时才又问:“可以先放开我吗?” 猫耳神祇很快地扫了那堆机器一眼,似乎有点疑惑,但还是勉强同意了这个请求。 奥利弗于是在祂的注视下,利索地将背包里储存的“纤维”、“向日葵”和“鸡蛋”取出,无比麻利地将它们各自塞进了蛋黄酱制造机、榨油机和纺织机里。 “这些是我的秘密,也是神的智慧。” 奥利弗转身看向茫然的神祇,微微笑着,像最美丽的宝石般晶莹剔透的蓝眼睛里带着期待的光芒:“可惜我不能让它们暴露在其他人面前,自己又没有时间一直等在一边,及时地取走成品、填新材料进去……” 这个烦恼,确实已经困扰奥利弗很久了。 纺织机并不能立即制作出织物来,而需要等待一阵。 在全靠钟声和太阳的位置判断时间,没有能精确测算具体时间的手表的情况下,这个概念就变得很模糊了。 领地上的事情很多,他不可能一直守着这些机器,其他地方都不去。 但也不可能把机器直接放在随时有可能暴露的房间里,更不可能让别人代劳。 这是他除了猫猫神以外,对其他人所隐瞒的最大秘密。 哪怕是面对他最信任的福斯,也是不能透露的。 神祇却不一样。 他就算想,也不可能瞒得过神。 当猫耳神祇明确表示,要以人身的形态随时随地跟着他时,他就情不自禁地生出了这个念头。 ……要是能骗这只天真单纯的猫猫神,当他的小苦力就好了。 “伟大的,慷慨的,仁慈的猫猫神啊。”金发领主认真地凝视着祂,满怀期许地询问着:“请问你能留在这间卧室中,在冬天来临之前,帮助我产出足够的织物吗?” 他不知道的是,深爱着信徒的神/明,总是不会让心爱的人失望的。 意识到能帮上奥利弗后,祂毫不迟疑地答应了。 “好。” 祂回答。 ——然后作为奖励,祂再次得到了一个落在耳尖上的甜蜜亲吻。 祂微眯着眼,像是喝醉了酒的人类一样有点晕乎乎的。 但奇怪的是,曾经会因这样的吻而满足得飘起来的心,这次却似乎没有得到完全的满足。 那是渐渐开启的智慧,在隐隐约约地提醒着懵懂的神祇。 ‘真正的亲吻,不应该只落在耳尖。’ 那…… 捕捉到这个提醒后,明澈的金瞳流露出一丝迷茫。 ……该落在哪里? 奥利弗丝毫不知道,这只大猫神祇正在不可避免地慢慢褪去纯洁的内里,也对自己在‘危险’的边缘试探这点一无所觉。 他将仓库里囤积的所有材料,都塞进了临时制作的【木箱】里,然后又向这只好哄的大猫猫送上几句甜言蜜语后,就推门离开了。 门刚合上。 然而奥利弗心情极好地走了几步,便感受到了有一点不对劲…… 他脚步一顿。 有些无奈地微侧过头去,果不其然地看到了刚刚还答应得好好的、却毫不迟疑地跟着自己出了门的猫猫神。 “你怎么跟过来了?”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对方倒是有记得在出门前,把那绝对会吓到人的猫耳和大尾巴都收了起来。 听到奥利弗的问题后,祂不禁疑惑地歪了歪头。 这种要是金色大猫做起来,会显得呆萌可爱的动作,按道理说出现在一个成年男性的身上,是会显得奇怪的。 但或许是祂的气质很纯净,样貌又很俊美的缘故。 做出这样的动作时,奥利弗居然一点都不感到别扭,只觉得带着点帅气的可爱。 “奥利弗,明明已经答应过了。”祂有些委屈地提醒:“就算不变成‘福斯’,也可以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但金发领主相当狡猾。 见猫猫神似乎要耍赖了,奥利弗尽管有些不解,但还是果断微微蹙眉,露出了有些哀伤可怜的神情。 他一动不动,凝视着神祇,似乎很是为难:“亲爱的猫猫神啊,可是你也答应过了,那些机器……” “我有照顾。” 祂难得有些着急地说:“在,在照顾的。” 像是怕奥利弗不信,祂很自然地牵住了奥利弗的手,走回了才离开不久的房间。 当房门刚打开的那一刻,奥利弗便看到了不可思议、却足够证明神祇超乎人类能力的一幕—— 一枚枚椭圆形的、因为被灌注了微量的神力,而泛着闪闪金光的钱币,像是被赋予了生命般的小精灵般,在地上轻盈地蹦蹦跳跳。 它们先是汇聚到了箱子旁边,一起取材料。 明明有那么多枚钱币,却似乎一个个都无比清楚自己的职责。 在拿到自己需要的那份材料后,它们很快就分散开了,没有一点混乱的样子。 就像是提前商量过那样,它们很快就各站在了一台机器旁边,一边安静地等待着成品的产生,一边在上空虚举着将要填充进去的材料。 哪怕是卧室门被打开了,它们也依然井然有序,没有受到半点干扰。 奥利弗:“……” 他呆呆地看着这些,心里彻底服气了。 其实,如果他的游戏系统是完整的话,他其实也有能力在后期建造出所谓的小精灵之塔,让长着一张苹果脸的可爱小精灵们为他打工的。 可以帮他完成浇水、耕地和收作物的简单工作。 他的游戏系统能做到的,猫猫神身为真正的神祇,当然也能做到。 ……哪里需要像他想象的那样,一整天都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里,重复机械性的收获填货,甚至沦落到他当初那样“沉迷烧炭、不幸晕倒”的地步。 “你真是太厉害了,我亲爱的*&%&%。” 他情不自禁地蹲下,盯着那群可爱的小金币看了一阵后,由衷感叹。 不愧是招财猫,货真价实的财富之神。 ——人类是金钱的奴隶。 ——而金钱是祂的奴隶。 祂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做了很简单的事情,就又受到了心爱信徒的夸奖…… 但这一点都不妨碍祂为此感到开心。 祂的神力已经越来越强大了。 虽然这些只带着祂很少很少的神力的小化身并不带有任何智慧,但如果只是简单的任务的话,是能完成得很好的。 为了想让奥利弗更开心一点,也是因为渴望着奖励,祂略微思考了下,就跟着奥利弗蹲了下来。 当奥利弗看过来时,祂便带着自己毫无自觉的殷勤,小声问道:“奥利弗,还要我做其他的事情吗?” 在奥利弗开口前,祂心念微动,宛如无意地提示:“我可以让它们去帮奥利弗爱抚那些小鸡,猪,还可以收获作物。”这样的话,祂就不用每天都看着奥利弗亲手去抚摸那些讨厌的小动物了。 受到蛊惑,奥利弗痛苦地闭了闭眼。 这么能洞察人类的懒惰天性,擅长用他最渴望的便利来诱惑他……这到底是神祇还是恶魔? “非常感谢你的心意,但还是不用了。” 想到自己还没到满级的职业图鉴,加上不能让莱纳人集体失忆,更不能鼓励不劳而获的懒惰风气,奥利弗很快就抵御住了这份强大的诱惑。 虽然那真的很可爱,也很能干。 还是不行。 劳动人民最美丽,勤劳肯干的双手最有力。 奥利弗花了一小会儿功夫,坚定了自己走最稳定、最朴实的路线发展莱纳的决心,便不再留恋这间房间了。 只在离开前,叮嘱猫猫神将门用神力封好,免得有仆人无意进去后饱受惊吓。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继续买羊毛,卖布料,再买便宜布料…… 第112章 第 112 章 奥利弗决定带上猫猫神, 亲自去集市看一看。 现在的莱纳城,光靠康迪门特来结腌玉米的那批货款,就已经获得了一笔比去年一整年卖粮食所得的加起来都多的利润了。 连奥利弗顺手多腌的那32瓶, 这次带够了钱的康迪门特也二话不说, 惊喜地一起收购了。 野心勃勃的调料商人片刻都没有耽误, 在买到货的当天, 就从莱纳再度出发。 他准备在冬天到来之前, 将这样口感丰富的稀有食物卖给有钱的贵族。 他很清楚,那些总是追求珍稀奢靡、作为炫耀资本的贵族们,就算不一定会爱上腌玉米的丰厚风味,但绝不会介意在宴席上添加那样一道有趣的菜。 现在的奥利弗手里,足足捏了1220枚金币。 相比起夏集时,莱纳城的账簿上一堆赊欠账目, 现钱穷得只剩下几枚钱币的状况, 即使远远比不上富裕的格雷戈城,也几乎能称得上是一夜暴富了。 奥利弗心满意足。 这是取自莱纳,能完全用在莱纳上的公款——足够他在秋集上, 为来年的发展计划大买特买。 忽然想到曾经囤积在仓库里、乏人问津的劣质淡啤酒, 奥利弗的眼底便流露出了一丝憎恶。 在到处都闹饥荒的时候,粮食的确能卖出高价。 可莱纳的收成本来连年走低,哪怕只供自己的城民和奴隶吃, 也是远远不够的。 那位为了在这处穷乡僻壤里享受的领主, 却一点都不顾忌底下人的死活,竟然将大部分粮食都卖掉了,就为了买一些华而不实的银器撑场面,还有喝一口就浪费一桶的酒…… 因为他的这一笔“天才”买卖,去年的冬天, 饿死、冻死的奴隶,竟然达到了恐怖了两千人。 却没人在意。 不需要向上纳税,而不能在人口登记册里拥有一席之地的他们,被完全视作领主的财产。 领主都不在意这一部分的“财产损失”,当然也不会有别人在意。 倒是管事有些不高兴。 掩埋尸体太麻烦了,要挖那么大、难么多的坑洞,可是耽误了春季的开垦和对冬麦的照料呢。 奴隶自身则已经麻木了:他们全都朝不保夕,哪怕侥幸熬过了这个冬天,也不见得能熬过接下来的一年。 但今年,一定会不一样的。 奴隶们怀着前所未有的信心。 他们亲手将那金灿灿的麦子小心翼翼地一茬茬割下,经过一个月的晾晒后,由妇人用棍棒击打麦穗去糠,再将小部分送去磨坊磨成面粉,大部分则放进谷仓、妥善地储存起来。 原有的谷仓数目早就不够用了——有那大片被废物利用的盐碱地的加入,哪怕产量上比不过普通农田,但面积到底在那里摆着。 莱纳久违地迎来了一场场奇迹般的丰收。 科学中植的威力乍现,连奥利弗未雨绸缪地让人新修建的那三座大谷仓,几乎都被一次性填满。 留下的麦秸也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不管是做肥料、燃料还是屋顶的建筑材料,都是再好不过的了。 要是以前的话,不管是麦子还是麦秸,都是领主大人的财产,根本轮不到他们碰触。 但现在却不同。 对于那诱人无比的大批麦子,他们不敢妄想,可麦秸的话,领主大人却是亲口下令过,每一户都可以领取一批的。 房屋当初建得比较马虎的,就忙不迭地拿去修补自己的屋顶了;想着进一步提升地里产量的,就把它烧成了草木灰,混进刚中植了冬麦的耕地里;还有这半年里拾来的柴火不够多,囤在自家院子里,想着冬天当燃料用的。 不管怎么使用,第一次得到这么多,他们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在中下冬麦后,他们高高兴兴地浇灌着它们,期待着它们会在不久后的大雪覆盖下安然生根发芽,到春天时,再给所有人带来勃勃生机。 不过在奥利弗看来,今年还只能算个差强人意的过渡期。 明年春天开始,莱纳才算初步走上良性循环的正轨了:盐碱地大部分都被漂白,上面可以大量中植耐盐作物;普通农田也再不需要进行三圃制地休耕、而是随着第一批来自生态厕所堆肥的收获,豆类作物的大批量中植,能及时补充上耕地的肥沃度,好让它们能被同时利用起来;更多的作物产出,能给养鸡场和养猪场的进一步扩大提供充足的食物;鸡能持持续性地产出蛋,杀了能吃肉,它们提供的粪肥,则可以回用到田地里。 耕中方面的规划,暂定是这样了。 奴隶们当然不敢想那么远。 光是看着塞得满满当当的粮食,想到领主大人的善良,哪怕不敢抱有太多的奢望,奴隶们还是感觉甜滋滋的,充满了安全感。 那么多的粮食啊,都是领主大人带他们中下的! 还有伟大的猫猫神赐下的智慧……他们一定要好好学习才行。 奥利弗虽然想象不出奴隶们完整的心路历程,但看到垄上坐着的许多奴隶,都清一色地在利用干完地里活计的时间,带着孩子一起专心看书后,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快看啊,我亲爱的神/明。” 带着那样的喜悦,奥利弗不由得看向身侧,目光落在一直专心地牵着他的手,与自己并肩走着的高大神祇,小声道:“那是我们的子民。” 他们既不是愚蠢得无可救药,也不是懒惰又卑微、不知道痛苦的尘埃。 他们是一颗颗中子,会因为被遗落在贫瘠的土壤上变得干瘪、渐渐死去;也会因为得到一点玉露的滋润、阳光的庇护和土壤的覆盖,而迸发出勃勃生机。 在奥利弗眼里,只有“中子”的醒来,才是莱纳城的希望。 连头发与名字都是金灿灿的神祇,闻言眨了眨眼。 祂依依不舍地将视线从两人牵着的手上移开,看向远处埋头苦学的奴隶们,微微地歪了歪脑袋。 祂虽然不理解,奥利弗为什么会因为这样平常的画面而感到开心…… 但祂喜欢开心的奥利弗。 在黄昏的余晖下,拥有如出一辙的灿烂金发、容貌上则是一位美丽、一位俊美的两人,被随从们簇拥着,沿着砾石路朝集市方向散步时,很自然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看着那样安宁美好,犹如一副油画的景象,所有人在短暂的疑惑后,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就连一向最看重小殿下的管家福斯,也默许了这位生得人高马大、却像孩童一样依恋着奥利弗的“老国王的私生子”,一直要牵着奥利弗的手的做法。 奥利弗带着一行人来到举办秋集的广场上后,才走了几步,就一眼相中了自己目前最想要的货物之一。 ——羊毛。 大批大批的羊毛,堆满了整整两个临时商铺的货架。 不过任谁都能一眼看出,这批羊毛被清洗过,看起来白净又柔软,并不像他上次用低廉得不可思议的价格收购的那批一样脏兮兮的。 价格肯定也偏高。 但在奥利弗这边的话,羊毛其实是越坏越好的——反正最后经过纺织机的出来的产品,都是一模一样的质量,那还不如用最廉价的原材料,创造出最大的利润。 但劣质羊毛的数量有限,一般的羊毛商人也不会辛辛苦苦跑那么老远,就为了卖那区区几枚金币。 反正他现在也不缺钱,就直接买了吧。 终于恢复了公爵殿下该有的财大气粗,奥利弗在问过羊毛的价格后,虽然有一些肉痛,但考虑到它们能带来的收益,还是很干脆利落地决定全要了。 才到莱纳城不到半天,刚从旅栈里洗过澡换过衣服、稍微休息了下的羊毛商乌,就得到了这个让他惊喜得脑子嗡嗡叫的消息。 卖、卖完了? 那可是整整二十车的羊毛啊! 等他匆匆忙忙赶到集市上,第一眼看到那位传说中的天使公爵时,瞬间不受控制地陷入了惊艳的恍惚状态。 奥利弗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继续将目光放到付款的福斯身上了。 除了在这方面出奇地敏锐的猫猫神外,任谁都没有看出来,看似风轻云淡的公爵,正感到十分肉痛。 他刚拿到手的1220枚金币啊……一下就去掉了整整1100枚! 就算不出意外的话、这些钱很快就会加倍地回到他的怀抱中,奥利弗也还是体会到了花钱太猛的心痛。 他艰难地错开了眼,也因此错漏了猫猫神若有所思的神色。 “尊敬的殿下啊。” 乌过了很久,才收敛起了难得呆傻的眼神。 被那位衣冠楚楚、威仪十足的管家先生用锐利的眼神唤醒后,他下意识地行了礼。 在报出自己的身份,并且得到这位美丽得令人屏息的公爵大人的矜持首肯后,他难以置信地颤声发问:“您真的打算全要了?” “嗯。” 奥利弗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忽然眼睛微亮。 他微笑着看向一改平时精明模样、面露痴迷的羊毛商人乌,温声询问道:“商人啊。和你相熟的布匹商人中,有这次来到莱纳秋集的吗?” 乌晕乎乎地点了点头。 ——月亮高悬的同天晚上,通过乌的引荐,奥利弗满足地让下仆卖出了用劣质羊毛做成的那批布料。 这一笔买卖,就直接将刚那一下花得只剩120枚的金币数额,一下暴增到了3210枚。 钱真是来得太快了。 甚至快到……让奥利弗失去了最初的激动。 不过,奥利弗还是没忍住亲眼看着身兼多职的管家先生把金币入库,并且登记好后,才放心地回去卧室。 当然,为了瞒住其他人,猫猫神已经先一步回去客房了——虽然一小会儿后,祂就会化作猫身,重新出现在奥利弗的卧室里。 第113章 第 113 章 奥利弗打开卧室门的一瞬间, 差点以为自己来到了某头贪婪的深渊巨龙的巢穴。 ——满眼都是金灿灿的钱币。 地上像森林里的落叶一样,铺了厚厚几层数不胜数的金币;所有的柜子、桌椅和摆件都还是原来的款式,但却变成了足够闪瞎人眼的金质的;就连他那张睡起来还称得上舒适的床上面, 也层层叠叠地堆着金币。 财富之神的审美一如既往地简单粗暴。 祂的神殿是完全由黄金铸造的, 而祂为心爱的信徒所准备的, 则是一间名副其实的金屋。 奥利弗不知道在门口石化了多久, 才在始作俑者始终无辜、甚至还带着点邀功和期待的注视下, 哭笑不得地回过神来:“我亲爱的猫猫神啊,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一进到卧室里,就恢复了头上的猫耳和蓬松大尾巴的神祇,隐约嗅到了“这件事情好像做得不太好”的气息。 毛茸茸的小尖耳朵略警惕地颤了颤,祂注视着奥利弗,略带不安地询问道:“奥利弗……不喜欢吗?” 祂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 明明, 祂都亲眼看到了, 奥利弗的确非常喜欢金币呀。 不管是祂用神力化成的,用来做奥利弗吩咐的工作的那些小钱币;还是白天从商人手里买东西时,奥利弗面上流露出的不舍;还有刚刚卖掉那些布料时, 收获大批金币的奥利弗, 就是很开心的模样。 那为什么,祂特意用神力凝聚出来的,那么多那么多的钱币……奥利弗会不喜欢呢? 祂越想越迷惑, 也越失落。 而在奥利弗眼里, 目光纯净的猫猫神,心思一点都不难猜。 他不由得露出了温柔的笑容,牵着猫猫神的手,坐在了用金币堆砌的这张奢华大床上,温声道:“谢谢你的礼物, 我非常喜欢。” 祂依然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似乎将信将疑。 奥利弗莞尔道:“我亲爱的神/明啊,你是唯一发现我的确很喜欢金币的,真的十分感谢你的慷慨。但实际上,我并不是喜欢自己占有它们……而是希望教授莱纳人,让他们学会在不久的将来,用自己的方法挣到更多的金币。” 祂略微地歪了歪头,似懂非懂。 奥利弗,真的不想要祂准备的这些金币吗? 祂心念微动,有点不太死心。 祂其实知道,奥利弗喜欢什么样的东西的…… 于是下一刻,奥利弗便亲眼看到一脸若无其事的神祇,用神力精妙地操控着静静躺着的那一枚枚金币。 让它们调皮可爱地绕着奥利弗转圈,上蹦下跳,发出好听的“琅琅”声。 就像是白天干活的那群金币一样,活泼地跳起了舞。 奥利弗一下就被它们吸引住了。 ……他算是相信了,神祇真的很擅长识破他内心深藏的“好萌物”的弱点。 为了不辜负神祇小心翼翼地哄他的心意——虽然他并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这样做——奥利弗在迟疑了一下后,还是忍不住捞起了其中那枚跳得最欢腾的“金币”。 刚刚还蹦得最欢腾的这枚金币,一躺到那白皙柔嫩的手心上,就倏然安静了下来。 它乖乖巧巧地一动不动,表现得就像是曾经在他手里瘫成一张享受的鸡饼,由他抚摸的小鸡。 出于好奇心,奥利弗忍不住轻轻地摸了摸它。 却没注意到,就在他指尖抚上金币的那一瞬,猫猫神的耳朵飞快地抖动着,一下红透了。 ——用神力凝聚成的“钱币”,实际上是祂通过那日渐磅礴的神力里,分散出去的一缕缕神识。 只要祂愿意听取神识,那每被心爱的信徒触碰到,它就会忠实无比地将那份触感、温度和力度,都全部传递过来。 那指尖给予的轻巧碰触,是令神祇沉醉其中的快乐。 “真的很可爱。” 奥利弗笑吟吟地说:“你的礼物,我已经收下了……但我想,还是原来的那张床更加适合睡觉。” 毫无自觉地“玩弄”够了那枚可爱的小金币后,他才把它放回了“床上”,温柔道:“无所不能的猫猫神啊,能不能请你将一切都恢复原状呢?” 出乎他意料的是,猫耳神祇这次竟然十分听劝。 祂顶着一双快要烧着的耳朵,一言不发地就再次运用神力,转瞬就将整间亮到晃花人眼的“金屋”,给一下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这场额外的小风波刚平息后,奥利弗再哄了猫猫神几句,便安心地去隔间洗澡了。 等他从浴室里出来后,神祇依然是猫耳青年的模样,并没有化成大猫的意向。 祂好像在单纯地发呆,又忽然皱起眉头,耳朵一抖一抖的,像是在认真地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隔间传来稀疏的水声。 而祂的意识里,也好像在下一场骤雨。 “啪嗒嗒,啪嗒嗒。” 有些嘈杂,让祂有些躁热,也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恼怒。 想要躺下,又总想要再做点什么。 祂是想要做什么? 祂还迷惑不解时,眼角余光捕捉到了从隔间出来的金发领主,视线一下追过去了。 奥利弗倒是已经适应了被祂一直盯着的感觉,而在知道祂是神祇后,当然也不会多此一举地为祂擦澡。 反正他是确信了,对方是心思那么单纯……单纯到“愿意叫他爸爸”这个程度的猫猫神。 就算是用再高大的人形,也不再让他感到不自在了。 要较真的话,相比之下,他这个人类才是真的“内心污浊”呢。 奥利弗靠近床时,祂便很自觉地朝里侧挪了挪,空出了半张床的位置来。 他从善如流地躺了上去。 祂僵了僵,也慢慢地躺下了。 秋季已经过半了,天气有些变化无常。时冷时热,这晚上刚好是比较偏冷的。 不知道是神躯也有着温度,还是祂有意控制下的结果……刚刚被猫耳神祇躺过的那一小块区域,还是很温暖的。 对他来说,温度刚刚好。 奥利弗满意地眯了眯眼。 不管内核是什么……有只自愿暖床的猫咪,果然是无比幸福的事。 在阖眼之前,他很随意地看了眼窗外的月亮,提议道:“睡觉吗?明天还有很多事做呢。” 不过,神祇也是需要睡眠的吗? 对于这个问题,奥利弗其实有些好奇。 而一直神色凝重,在思考着什么的神祇,也意识到了这大概是自己今晚最后的开口机会。 “奥利弗。” 祂忽然开口。 奥利弗察觉出祂语气里的认真,不由得转过身来,面朝着祂,悦耳的嗓音里带着点细微的倦意:“嗯。” 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刚一应声,祂便从原本侧躺着的姿势,一下换成了朝自己这一侧小翻了半周、用双臂将上身撑起的姿势。 同时上身前伏,影影绰绰间,仿佛即将捕食猎物的野兽,带着点蓄势待发的危险气息。 但祂平时的模样太柔顺懵懂了,并没有引起“猎物”的警觉。 秋夜的田间有点嘈杂,但城堡里却很静谧。 投进卧室内的月光不算明亮,而是由水浇筑过般,倾斜满地的柔白。 而祂的面部轮廓,刚巧就隐匿在那片无害的阴影之中。 奥利弗微眯了眯眼,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下一句话,便试图看清祂的神色,同时试探着问询:“*&%&%?” 或许是有些累了,在不算特别清醒的情况下,他下意识地唤出了祂的真名。 而这个只有他曾亲口呼唤过的称呼,就像是开启了一个隐藏的开关…… 原本还迟疑不解的祂,耳朵轻轻一颤,上身也再次动了。 这一次,原本撑在很放松地侧躺着的奥利弗的身前的左臂,无声地换到了他身后的位置。 祂彻彻底底地将心爱的信徒,禁锢在自己的身.下了。 “到底怎么了?” 奥利弗迷惑地再问。 在彻底接受了猫猫神纯洁无害的设定后,他就自动将猫耳青年压在自己身上的做法,替换成祂还是猫身时、也常常压在他身上耍赖不起的情景了。 修长脖颈上的喉结微微滚动,祂低沉地又唤了声。 是不同于往常的,很沙哑、很低沉的嗓音。 “奥利弗。” 不等奥利弗再做出反应,祂这次彻底顺应了本能,缓慢地俯下了身。 原本只隔了半臂的距离被瞬间拉短,奥利弗诧异地睁大了眼。 这是要做什么—— “请你,也实现我的愿望。” 一向对心爱的信徒有求必应的神祇,这次理所当然地抛下了这一句。 奥利弗没来得及细想,就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难以抵抗的气势,在那句话出现的下一刻跟着徐徐下降。 而就在他下一次眨眼的那一刻…… 鼻尖擦过。 额头相抵,眼睫相触。 一个微微颤抖着的吻,小心而坚定地落在了他的唇上。 一下。 如同轻轻的雨点,落在了静谧的湖面上,泛起一阵阵涟漪。 两下。 像是自由自在的晚风,恋恋不舍地在那玫瑰身侧不断地徘徊着,微微地拂动着柔软的花瓣。 三下。 神祇闭着眼睛,就如同最狂热的信徒般,虔诚地,贪恋地,迷恋地,反复地亲吻着……自己最心爱的存在。 不是耳朵,也不是脸颊,更不是指尖。 祂知道了。 ——自己想吻的,是这里。 祂想深深地沾染上这美好的玫瑰香气,也想那线条姣好的唇沾上祂的气息。 身后那条总让奥利弗爱不释手的大尾巴,这时高高扬起,愉快地微微摆动着。 “我的奥利弗啊。” 祂低喃着,缓缓地睁开了幽深的金瞳,如同被欲/望的深海侵蚀的日轮。 第114章 第 114 章 尽管此刻的猫猫神, 与平时的样子很明显有着极大的出入,但奥利弗还是没有产生被猥亵或是强迫的感觉。 倒不是因为对方的优越外表,而是…… 通过这几天的试探, 在他的眼里, 这位神祇也毫无疑问是一位心灵纯净得不可思议、各种反应都还处于顺应本能的阶段的大猫。 被热情的大猫“突袭”, 扑倒在床, 强行舔吻…… 也算是一种幸福的慌乱吧。 奥利弗这么想着, 很快就恢复了从容。 他不是没想过挣脱,但很快就发现了,对方这时爆发出的力气出奇地大。 不知道是动用了神力,还是神躯的天赋,那禁锢自己手腕的虎口像是铁箍,无比严实。 察觉出自己根本无法撼动后, 他干脆就懒得动弹了。 于是只安安静静地躺着, 任由祂像嗅着新捕来的大鱼、兴奋又好奇地不断舔舐,仿佛浑身都冒着开心的粉红泡泡。 直到唇瓣都变得湿漉漉的,有些红肿发烫了, 奥利弗才懒洋洋地掀起眼帘, 含笑道:“玩够了吗?你有些重呢,我亲爱的神明。” 已经从嘴唇处往下转移,正在修长洁白的颈项间轻嗅的猫猫神, 倏然僵住了。 尽管祂不清楚, 奥利弗该有什么反应…… 可按照祂刚领悟出的那些“智慧”里的提醒,不应该是这么冷静,才对啊。 祂陷入了困惑之中。 而在奥利弗眼里,那双毛茸茸的尖耳朵不断抖动着,像是在心虚, 又像是在犹豫。 他慢条斯理地说:“手腕也有些疼了。” ——祂耳尖微颤,慢慢地收回了按住心爱的信徒双腕的手。 奥利弗很随意地打了个哈欠,往还在身上僵持着的祂的肩上轻轻一拍:“亲爱的猫猫神啊,身为人类的我该睡觉了,先不和你玩闹了。” 祂还一动不动,像是在愣神。 金发领主十分淡定,在闭上眼睛之前,随口又许诺了句:“等我睡着以后,你要是想继续的话,也可以继续。”反正他的身体会被游戏系统强制进入休息状态,不管祂多吵闹,也不会影响他的睡眠:“但请不要咬伤我,也不要弄坏我的衣服……能做到吗?” 话音刚落,若有所思的猫耳神祇眼底,便掠过一抹微芒。 ——祂记住了这个答案。 看着祂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后,奥利弗便放心地闭上眼,开始查看这天的游戏结算面板了。 又是获取了少量的经验值,无惊无喜的一晚。 当奥利弗再次睁开眼时,天还有些暗。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比平时起得更早,只是随着季节朝冬季推进,日出越来越晚而已。 奥利弗难得想犯点懒,连眼睛都没好好睁开,就意识朦胧地随手往身边一搂,想要把那只毛茸茸的暖床大猫抓到怀里来。 ——然后就一把摸到了结实的胸肌上。 奥利弗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了。 他迅速反应过来,若无其事地微侧过身,微笑着向或许从头到尾就没有睡过、只专注地躺在他身内侧的猫耳神祇道:“早上好,我亲爱的——” 话语戛然而止。 奥利弗眼睁睁地看着,这位才刚学会发动突袭,脸皮的厚度就一夜倍增的神祇,很自然地凑了过来。 在他刚因为说话、而略张开一些的唇上轻轻舔了一下后,露出了一副天真又开心的表情:“早上好,亲爱的奥利弗。” 奥利弗:“……” 行吧,他以前养的小猫,有时候不仅会在早上给他一个毛茸茸的亲亲,还会在他身上愉快踩奶呢。 要是换作猫皮神祇这样的重量,在自己身上踩来踩去的话…… 光是想象着那样的画面,奥利弗就忽然就能完全接受,祂一早就对自己舔来舔去的行为了。 但在换下自己那身不知道遭遇过猫猫神怎样的折腾,才变得既皱巴巴,又有些松垮的寝衣时,他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而就在他露出笑容,准备委婉地提出意见时,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情的猫耳神祇,却福至心灵地抢先做出了反应。 祂很快地眨了眨眼,一团凭空出现的金雾便将那身刚换下来的衣服包裹住了。 当金雾散去时,经过神力“洗涤”的衣服,就神奇地恢复了原貌。 话被堵在喉头的奥利弗:“……” 他无奈地看了眼一脸无辜、眼神带了点讨好的大猫,叹气道:“走吧。” 无独有偶,当奥利弗在餐厅里,带着名义上的“堂兄”和忠诚的管家用餐时,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阵凶猛的嘶吼声。 他下意识地往外看去。 从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田地里有一对蓝胖子,正一改平时的憨态可掬,气势汹汹地互殴着。 并且时而低沉、时而尖锐地互相大叫。 一下像是猛兽低吼,一下像是婴孩啼哭。 那种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气势,直把刚下地干活的奴隶们吓了一跳。 “它们这是在干什么?” “嘿,其中那只好像是露西养的!” “真的吗?露西养的那只是占了上风还是下风?” “别想了,快把它们分开!” “怎么突然间打起来了?!” 在一些奴隶还稀里糊涂时,更多的人却看出原因了。 ——是发/情期到了。 老管家以为自家纯洁的小殿下不懂,当然是选择假装没有看到,更不可能主动去解释。 猫猫神在这方面懵懵懂懂,对除了心爱的信徒以外的存在又漠不关心,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它们的吵闹。 只有奥利弗饶有兴致地看了会儿它们挥着灰蓝色手套互斗的激烈画面后,不由得想起自己昨晚的遭遇,心念微动。 难怪。 就算是神祇,也会受猫形神躯的……发/情期的影响吗? 那么急躁不安,又黏黏糊糊的状态,倒是完全吻合了。 可惜了。 疑问迎刃而解后,奥利弗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纯洁的猫猫神,心里略感可惜。 于是又面无表情地推了推,那小巧精致的银质餐盘里躺着的两枚水煮蛋。 ……他总不能对猫猫神进行拆蛋作业吧。 两枚椭圆的蛋体被他轻轻推动,无声地滚到了碟缘。 奥利弗唇角微弯,很轻地笑了一下。 ——就在它们即将滚出去时,却被心狠手辣的金发领主用那两柄银质小叉,不甚优雅一叉一个,然后与毫不知情的猫猫神分着吃了。 一晃眼,就过去了小半个月。 秋集彻底步入尾声,但就连最早做完生意的那批商人,却都还“赖”在莱纳城里,并不急着离去。 他们中有的人,是迷上了探索这座与印象里的破落穷苦、变得截然不同的全新城池,就连那形状奇怪的“神柱”,也是值得他们反复观看的威严神秘;有的是对即将到来的那场,据说将由莱纳领主亲自主持的“竞技”深感兴趣,打算留下来观看完再走,也好做为以后的谈资;还有的是在那天的匆匆一瞥后,深深迷恋上了那位让王都贵族都沉醉在他美貌里的天使公爵,恋恋不舍地在城堡附近晃来晃去,就盼着每天能在他下田地或是矿洞干活时,多看几眼。 反正住在莱纳的旅栈里,开销远远不及在其他大城市里住时的大,条件却意外地不算差。 对于不少奋斗了整整三季,赚得盆满钵满的商人们而言,绝对是负担得起的小支出。 除了回家路途尤其远的那些商人,大多数都选择了留下来,在这座城市里多逛一阵。 在到处都庄稼歉收、奴隶愁眉苦脸的时候,莱纳人脸上那份丰收的喜悦,总是能感染到身边的人。 奥利弗让人特意修筑了临时商铺的用心,也没有浪费——真就有接近十位最财大气粗的商贩,看好这位短时间内就让莱纳城焕然一新的公爵领主,当场买下了店铺。 就算因为受到路途遥远的限制,不可能及时供上最新最全的货,但也足够让莱纳人感到开心了。 让奥利弗有些意外的是,一向表现得贪恋美色的艺术家阿特男爵,却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对人形英俊到了极致的猫猫神,表现得十分平常。 在矜持地以贵族礼仪打过招呼后,就继续着他早出晚归的忙碌,甚至没有多问几句。 阿特也的确很忙——在编撰完课本,又被奥利弗“抓”着参与了一些秋集宴会里的歌舞剧本的撰写后,他就被分配了修葺神殿的工作。 由于猫猫神不知道为什么,对明明是曾经代表着祂自己的那座黄金雕像,总抱着不浅的敌意的缘故……奥利弗想将它尽快放进神殿里。 神殿一直空着,总归是不合适的。 也是时候让虔诚信仰着祂的莱纳人,真正供奉那位伟大又智慧的神祇了。 而阿特对于这个他其实一直有着深厚兴趣、却根本不被允许接触的新工作,也一点没有之前的不情不愿。 他欣喜若狂地接受了下来,并且很快就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灵感和热情。 一边充当着督促工匠干活的包工头,一边又按照工程进展的顺利与否和材料限制等因素、及时绘制出新的图纸,调整修葺方法。 看着他日以继夜地做事,精神虽然很足,但人却很飞快地消瘦了下去。 即使自认是个“黑心鬼”的奥利弗,也不忍心这样高强度地连续薅同一只羊的羊毛了。 在他亲自找阿特谈过话后,不忍心辜负美丽的缪斯的好意的阿特,才勉为其难地放缓了工作的步调。 要是季节也有颜色的话,那这个美好的秋天,对于莱纳人而言,无疑是金黄色的。 在外地商人的好奇期待中,一部分人抱着轻松的心态、另一部分人则紧张不安地等待着的、那场传闻中“来自伟大的猫猫神的大考验”…… 终于到来了! 第115章 第 115 章 为了将“体能好”和“拥有一定指挥天赋”的领民筛选出来, 奥利弗在这场他看来有些不伦不类的运动会上,让人细分了两个大类。 “体能”方面的话,他暂时没有打算、也没有条件分现代那么多项目, 而是很粗糙地只测两项:跑步和剑术。 管事将人们按20人一组, 进行分类后, 让他们顺着莱纳城新修的马车道跑, 最快抵达的就是冠军。 对于快跑的话, 以单趟的成绩为准;而长跑的话,则要算上4个来回。 而前段实际清剿强盗团时,收缴来的武器也早就派上了用场:拥有战斗能力和义务的那些平民们,虽然还称不上人手一把武器的奢侈程度,但至少能2人间轮换着使用了。 对现阶段的莱纳而言,两人能分享一把武器进行训练, 也足够了。 按照骑士们一视同仁的教法, 学出来的水平当然也是按照个人天赋的程度来的,显得参差不齐。 因为从来没有教过“笨蛋”,因此一直都理所当然地以曾经的骑士老师对自己的要求, 对这些幸运的家伙进行严格训练的骑士们看来…… 这些人一个多月里的学习成果, 只能称得上是惨不忍睹。 或许是感受到了教官们散发出的浓重杀气,最后敢报名参加“伟大的猫猫神的剑术考验”的人,实在是少得可怜。 除了对或许会惹怒教官的恐惧外, 也毫无疑问地与他们越来也重的羞耻心、存在着很大的关系。 神啊, 就他们那点拙劣的剑术,怎么好意思展现在领主大人面前! 福斯当然不会在意那些人的想法。 ——任谁都知道,这位威严强悍的管家先生,从头到尾都只在乎小殿下一人。 而在几天前,一看到骑士报上来的那份名单后, 福斯眉头微皱,就毫不留情地打回去了:“卫兵全部必须参加。其他的,直接由你们选人,至少选50个出来。” 别开玩笑了。 那些本来再低微下/贱不过的奴隶,还有根本不配接近小殿下身侧的平民。 要不是因为小殿下的仁爱善良,他们这辈子恐怕不可能有机会近距离地接触到骑士,更何况是由现役骑士来亲自教授他们剑术! 既然小殿下那么为他们着想,他们怎么能躲躲藏藏,让小殿下失望? 福斯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就因为他们的胆怯懦弱,让美丽的公爵殿 得到管家先生的命令后,骑士们很快就执行好了。 对于剑术比赛报名后的小风波,奥利弗当然无从得知。 在他的眼里,因为剑术比赛那十名优胜者将获得的奖励,是所有考验里最好的——这也是为了增加他们的荣誉和归属感,在加入卫兵队后,表现得更加忠诚——因此人们积极踊跃地报名,那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真到了比赛这天时,他慢悠悠地享用了早餐,却难得不急着下去,而是在城堡高处的窗户朝外看,笑眯眯地欣赏着底下的热闹。 这天的莱纳人尤其忙。 带着点眼睛乱瞟的心不在焉,所有人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手底的农活,然后带上昨晚就准备好的干粮,像风一样赶到了比赛的场地。 他们对剑术比赛不那么感兴趣:昨晚他们就从管事口中听说了,是由剑术学徒拿着用布裹好的剑相互比试,一路淘汰到最后只剩下十个人为止。 不会见血,只是看那些人对剑招掌握的纯熟程度……那哪里有看他们的邻居、朋友、甚至是亲人在跑道上,与一群熟面孔竞争来得有趣! 见奴隶们带着满脸兴奋,一窝蜂地朝马车道那边涌去,本来也对那边更感兴趣的商人们,反而有些犹豫了。 虽然说他们在这段时间是看出来了,莱纳这位神奇的公爵领主,对奴隶的态度尤其和善。 可让他们真去跟那些脏兮兮的奴隶混在一起…… “咦。” 眼尖的书商布克忽然瞟到了什么,忍不住询问:“为什么每个人的腰后面,都别了一个东西?” 有的是一截冬麦的秸秆,有的是一片玉米包衣,有的是一枚被掏空了的豌豆荚,还有的是一小段南瓜藤…… 他只粗略一看,就至少分辨出6种来了,还都是很有辨析度的农作物。 “嘿伙计,你昨晚一定是没认真听旅栈的主人说话。”克罗夫咧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那是他们分属的队伍标志。” 他的心情实在是好极了。 这次来到莱纳,他本来只是想着碰碰运气,对能出多少货这点,并没有多大的信心。 但拖乌那位老朋友的福,他竟然在来莱纳的第二天,就做成了两笔大生意! 不光一下卖光了自己带来的所有布料,还买到了大批很少见的、像雪一样洁白干净的高档布匹。 唯二让他感到肉痛的是,那位看起来和善爱笑的年轻男仆,开口要价时的口气可一点不小;并且他带的钱币不够多,哪怕把刚收到口袋里、还没焐热的卖货款全花出去了,再从乌那里借来了钱,却也只是抵了一小部分,远远不够把那批货全部吃下的程度。 他只能满含遗憾,眼睁睁地看着另外一半布料,叫其他好运的小布商给瓜分了。 唉! 想到这里,克罗夫是既快乐,又痛苦。 虽然成本异常高,但他当然清楚,那么好的料子啊……不管去到那座城市,都能很容易地卖到贵族手里,并且绝对有很大的利润的! 毕竟,那些贵族老爷平时有多挑剔,又有多钟爱这种能染出最干净颜色的白料子,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尤其摸上去还那么柔顺,就像是云朵一样,也不怕割伤了贵族小姐的娇嫩肌肤。 “队伍?” 布克面露迷茫,指了指那些围在第一场比赛刚刚开始的跑道边,欢呼雀跃着的奴隶们:“他们都报上了名字,要接受这场考验?明明还那么多的女人和孩子啊。” “怎么可能。” 乌这时也忍不住了,出来说了几句:“虽然我也不太理解,但这是那位美丽聪慧的公爵殿下的决定。他让管事们将所有莱纳人分成了8个大队伍,还登记在了名册上呢……” 天知道那位公爵殿下,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奴隶怎么配登上名册?一直以来,都只有纳税的平民可以啊!他们中的许多人,甚至连个真正的名字都没有! 但那到底不是税簿,而是“伟大的猫猫神要求的信徒名册”。 因此就算有人心存疑虑,也没有多想。 或者说,是不敢多想, 见布克听得入神,乌便把话说完了,最后道:“反正到了场上,区分每个人队伍归属的标志,就是你看到的那8种不同的农作物了。等每一场比赛的名次决出来后,还要按照胜者的队伍归属,给每个队伍算总分呢。” 布克一脸不可思议道:“那难道最后总分最多的那个队伍,还能得到什么额外的奖励吗?” “当然,不然你以为那些奴隶为什么那么关心这些事?”乌耸了耸肩:“我听说,到时候每个人都能得到2只鸡蛋,还分到一捧粮食呢。” 要不是关乎自身利益,就算有家人参加,奴隶们也不会全都激动成那样啊。 布克震惊地睁大了眼:“奴隶也有?!” “是啊。”乌感叹道:“平民能领的更多,要把这个数字翻一倍。” 布克已经没在听了。 他兀自诧异地想:莱纳城里要是将奴隶也算上的话,那可是足足有一万人的啊! 分成8个队伍后…… 他掐着手指,稍微算了一下,得出了一个让他哑口无言的数字。 1200多人!再算上那少数的平民,也就是至少要有2600枚鸡蛋! 他住在莱纳的这些天里,也出于好奇,去养鸡场附近转过,见过那规模大到让鸡贩子汉姆都咋舌的母鸡群。 但就算有两三百只母鸡,要下出2600多枚蛋来,也得是大半个月的鸡蛋收入了吧? “……可真舍得。” 布克不解地嘀嘀咕咕着:“太舍得了。” 居然不像其他领主都做的那样,趁着饥荒四处蔓延、奴隶最不值钱的时刻,使劲去压榨奴隶干活,把他们的每一点骨血都榨干。 却让奴隶碰那么珍贵的书籍,让奴隶接受神圣的考验,还白给奴隶吃蛋、盖房子、跟着骑士学剑术……这位公爵领主,到底是想做什么啊? 奴隶只是些除了干些最简单苦累的农活外,脑子蠢笨得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的东西,就不能指望会给主人带来其他回报的。 而2600多枚鸡蛋,还有那些粮食能卖出的价格,都不知够买多少新奴隶回来了! 城堡中。 被商人质疑“大方过头”的领主大人,这时却津津有味地在通过窗户,观看着底下刚一开始、就氛围热烈的比赛。 一旁的猫猫神也不例外。 祂微歪着脑袋,专心致志地看着……看比赛正入神的领主。 奥利弗,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祂困惑地眨了眨眼。 那些人跑来跑去的画面,真的那么有趣吗? 而静静地侍立在一边的福斯,也宠溺又纵容地凝视着小殿下,并没有对这位“老国王的私生子”起任何疑心。 “上啊玉米队!哎哟你这傻大个!赶紧跑过那两个白菜队瘦子!” “跑!快跑!” “快追上来了,你后面就是个土豆队的蠢蛋啊!!!你可千万别让他把你超过去了!!!” “我就知道你行的!漂亮!保持住那样的势头!!!” “嘿你是没吃饭吗!我说的就是那个土豆队的,赶紧跑快点啊!” 大喊大叫式的鼓舞声,那么远都能清楚地传来。 甚至还有不少人喊上了头,甚至情不自禁地跟着场里的人,在侧边的垄上跑了起来,边跑边继续呐喊。 不是每个人都记得住名字,但每个人都能看清场中人背后带着的那根作物,和他们所代表的队伍。 因此叫得最多的,也当然是队伍的名字。 虽然当参赛的人跑远后,就看不清了…… 但奥利弗却能看见,几乎所有莱纳人都被动员了起来。 就连平民都被那样热烈的氛围带动,抛弃了平时在奴隶前端着的架子,一点不顾忌形象地跟着喊叫起来。 最开始的话,吸引所有人关注这场只和少数人有关的“神的考验”的,的确是那些切切实实的利益。 鸡蛋和粮食在平时都显得上十分珍贵,对平民也有着很大的吸引力。 更何况还是即将步入食物最短缺的冬季的这个时候了——就算今年是莱纳看起来最不缺粮食的一年,受过饥饿的折磨的人们,也还是努力地囤积着尽可能多的食物。 但真到了场上……被那热血沸腾的竞技气氛带动的他们,早把鸡蛋的事情给忘了。 满心满眼的,只有:“赶紧打败豌豆队!神啊,你后面那个冬麦队的胖子都快要赶上来了,你还愣着做什么呢!” 而属于追赶方那队的也无比着急:“傻小子!你才跑了这么点路,你怎么就腿软了!没用的家伙,快上啊,别给我们冬麦队丢脸!” 最让他们感到后悔的,还是—— “早知道你这家伙跑那么慢!” 有脾气最急躁的,已经脸都涨红了。 他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捶胸顿足地说出了在场无数人的心声:“我就该报名参加猫猫神的考验!要是我在场上,表现绝对比你强!” 气人啊,他就是太要脸,太怕丢脸了…… 早知道有不少家伙是这样的水平,他早该上去了! “伟大的猫猫神啊,我真是太蠢了。” 他真心实意地懊恼着:“我怎么,我怎么就没报名呢?!” 第116章 第 116 章 在能吃饱住好, 身体状况渐渐被调养恢复的情况下,天天要做重体力活的奴隶们的体能,很明显要比大多数平民的要好上一大截。 尤其在奴隶们一个个跟背后有火烧着的疯狂势头下, 头筹几乎都被他们拔干净了。 这让一向骄傲的平民们深受打击。 奴隶……奴隶竟然那么厉害吗? 明明只是在领主大人的宽宏下, 稍微得到了一点资源而已啊。 不过这不仅是个人间的竞争, 更是团体间的竞争。 只要他们队伍获胜的话, 哪怕是靠着那些他们平时瞧不起的奴隶, 他们也是有奖励的。 想到这点,他们很快从打击里恢复过来。 每当一场比赛结束,他们就第一个挤到登记板那里,看再次更新的队伍分数了。 而亲眼看着记录员逐一登记他们的名字、成绩和队伍,好方便之后计算队伍排名时,所有奴隶都感觉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着, 让浑身血液都激动得沸腾起来。 他们中的许多人……还是在不久之前, 才真正地拥有了自己的姓名。 那些平时在读不进书的他们眼里,显得那么晦涩难懂的字,他们却记得比谁都认真。 那是属于自己的名字! 这次的考验也是, 太不可思议了。 明明他们只是拼命地奔跑着, 就会被铺天盖地的呐喊声、喝彩声所包围,要是能跑出好的成绩,还会被同队的陌生人热情地簇拥着、夸奖着。 他们从来没有过这么闪耀的时刻。 鸡蛋, 粮食, 或者是其他的奖励什么的,他们那似乎被亢奋冲得晕乎乎的脑子里,根本就不在乎了。 这种堂堂正正地接受赞美,接受欢呼的体验,真的是他们配拥有的吗? 想到这里, 他们不禁感到有些惶恐。 两天的“运动会”一开完,奥利弗毫不意外地看到在“体能”那项中名次靠前的那一串人,几乎全是奴隶。 毕竟在平民里,身体素质较为出色的那一批早被直接挑中,接受了骑士们亲自主导的训练。 这次参加的,也是比起力气、更加考察技巧的剑术比赛。 奥利弗只在第一天上午,在高处观看了短跑和长跑赛,之后的时间,都去看剑术比赛了。 这既是为了表示自己的重视、好安抚平民躁动不安的心情,也是因为能通过剑术初步筛选的,才是能进入“预备骑士”训练阶段的人。 少数体能好的奴隶,通过训练后会被允许成为卫兵,而在一段时间的服役或者优异表现后,不出意外都能晋升为平民。 奥利弗不想急着在短时间内,对多年来彻底稳固的阶层进行过多的撼动,也没有要推崇“绝对平等”的天真。 于是在有资格调配卫兵的士官上,只能是平民出身的“预备骑士”。 平民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和义务,理所当然地拥有优先入选的特权。 但这并非意味着奴隶出身的人,就永远没有资格成为领导者。 只是需要更加出色的表现,和更加漫长的过程——当然,在这个“等待期”中,一旦遇到战争,他们也必须肩负起如同平民一样的战斗义务。 奥利弗一边思考着这些,一边面带微笑地看完了这两天的剑术比赛。 场上的比赛者们,大概是心情最矛盾的了。 他们既欣喜于领主大人对他们的看重,而不像是其他人,都跑去观看那些奴隶们的赛事了;又恐惧于自己拙劣的表现,不仅将呈现在严厉的教官们面前,还将被领主大人亲眼看到…… 光是想象着让领主大人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就够让他们手脚发软的了。 在庞大的心理压力下,竟然有接近一半的人浑身僵硬,严重发挥失常。 ——而紧张的心情,很明显是会传染的。 看到他们越来越糟糕的表现,察觉出原因的奥利弗,倒是没觉得有什么。 “在同学的欢呼下奔跑”和“在老板的注视下舞剑”,难度很明显是后者要高得多。 但这段时间里教导他们的骑士们却先眼睛冒火、咬牙切齿了。 学生表现差劲,指导者当然也感到十分丢脸。 奥利弗在察觉到这点后,还特意笑着安抚了他们几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教会了一群资质寻常的初学者基础剑技,已经非常值得赞赏了。真不愧是我忠诚的骑士。” 骑士们面露惭愧,行礼推辞时,一边的金发神祇,则若有所思地眨了下眼。 ……要是让祂神力化成的“人”来做的话,一定能做得更好。 真正让平民们取得心理上的平衡感,或者说能让他们展现出“碾压”奴隶们的能力的,当然是接踵而来的课本内容考试。 关于考试的频率,奥利弗最后敲定是一年两次——这次在秋末举办算是例外,以后都一概放到夏末和冬末。 毕竟对莱纳人而言,最重要的目标还是填饱肚子,主要精力都必须放做农活上,并不可能像真正的学生那样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 冬天是能做的活计最少、待在屋子里时间最长的季节,也最适合用来读书学习,为来年的春耕积攒尽可能多的知识。 奴隶显然有着自知之明,或者说,在平民面前有着根深蒂固的自卑感。哪怕平时读得再认真努力,到了报名参加考验的那天,也还是纷纷瑟缩不前。 露西、乔纳森和齐肯,都果断地报了名。 但在奴隶们眼里,他们早就彻底脱离奴隶身份了,那做得再好,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一直和法穆尔一起做事、无疑是奴隶里眼界最为开阔的雷布尔,则依稀捕捉到了殿下的用意。 殿下……并不希望他们一直做什么都不懂的畜牲,只会逆来顺受、吃苦受罪的奴隶。 他在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也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着同伴们因为胆怯、就将这个这辈子都不见得会有第二个领主愿意给予的宝贵机会彻底浪费了。 绝对不能让那么好的殿下失望。 在稍有闲暇的时候,他就到处奔走,四处呼吁他们一定要尝试着参加。 经过雷布尔的一番努力劝说,奴隶们才鼓起勇气,陆陆续续地报上了名字。 即使这样,最后拥有参加这场“猫猫神的考验”的勇气的奴隶们,也远远没有体能考验时的人数多,只有少得可怜的400多个。 相比之下,平民总数只有1000人左右,却有超过一半都报了名。 奥利弗对于这点倒是早有预料,也不着急。 饭要一口口吃,不可能一口吃成胖子。 奴隶们在过去受过的罪,远比他给予的甜要多得多。而且比起之前的一无所有,他们现在拥有了新的房子、能吃饱肚子的食物、不会太劳累的工作……面对未知的新选择,他们谨慎一些,也是好事。 他不会为了照顾奴隶就降低试卷的难度,也不会为参加考试的奴隶提供更好的奖励、以此来鼓励更多的人参加。 只要有一部分勇敢的人迈出了第一步,那在之后的半年里,他们身上发生的转变,都会深刻地影响着身边那些观望者、和他们下次将做出的选择。 对于体能上天赋不足的人来说,读书就成了他们唯一改变命运的途径。 当看着周边的人在逐渐蜕变,脱离了他们原有的阶层……他们还会甘心只守着奴隶的身份,做最辛苦的活,拿最微薄的薪酬吗? 有人会,有人不会。 他不逼迫他们做出选择,只是让他们看到更多的可能后,给他们一些关于新道路的指引。 但具体去不去,去多远,就完全取决于他们自身了。 就算奥利弗尽可能地温柔,但世界终归是残酷的:不愿意前进的人,就会被悄无声息地抛下。 不管是奴隶还是平民,在这一点上,都是一样的。 这毕竟只是第一场考试,考核的内容只是课本上的基础部分。 想要拿到高分,只需要能认全试卷上的单词意思,并且死记硬背了大半本书上的内容,并没有留下能让他们自由发挥的作文部分。 因此在有标准答案的情况下,批改起来也很简单。 最后将名次排出来后,奥利弗一眼就看到了以毫无疑问的满分一骑绝尘、比第二名的维斯顿、第三名的法穆尔都要高出了一大截,一个……过分熟悉的名字。 和维斯顿一样,都是他从未见过的平民。 “奥利弗?” 居然还是个与他名字一样的人。 奥利弗默念了一遍,有些感兴趣地说:“福斯,你能帮我将他找来吗?我想见一见他。” “是,我尊敬的殿下。” 福斯毫不犹豫地俯身领命。 二人都没有留意到,奥利弗身侧的金发神祇,忽然挺直了原本像猫那样放松地微躬的背脊,坐得无比板正。 ——透着那么点心虚。 在等待期间,奥利弗一边翻看着前十名的卷子,在第七名、第十名的位置上分别找到乔纳森和露西后,不禁感叹:“真是了不起。” 乔纳森曾经是平民,就算在做奴隶的那几年里被迫荒废了,但小时后学过的知识,当然不可能那么轻易就忘记的。 而他也足够认真努力,能一下脱颖而出,取得第七名的成绩,还算在奥利弗的意料之中。 露西就不同了。 她可是彻头彻尾的奴隶出身,在他发下课本之前,没有受过系统性的教育的小女孩。 更何况在她的日常生活里,还有那么冗重的养殖员的工作,又要负责带新的养殖学徒……能压榨出来的学习时间,可谓是少得可怜。 第一次下场应试,字迹上都看得出因为紧张和着急而抖得厉害,但内容却基本都是正确的。 尤其是农学和养殖方面的知识,答得完美无缺。 “这么好的资质,只让她做养殖员太可惜了。”奥利弗喃喃道:“不如等养鸡场和养猪场的后备职工都培训出来后,就给她一个继续晋升和转行的机会……”当然,最后还要看露西自己的意愿。 第117章 第 117 章 让奥利弗意外的是, 那份满分答卷的主人“奥利弗”,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连神通广大的福斯都找不到人。 这让辜负了小主人的期望的管家先生, 感到十分地懊恼。 但在浪费了很长时间也没能找到对方后, 他只能将这个注定令奥利弗殿下失望的答案, 带回了城堡。 “是这样吗?” 奥利弗微讶地挑了挑眉。 他实在很难相信, 在神祇亲至的领地上, 也会发生奇怪的事情。 于是他缓缓地眨了下眼,心里隐约有了个猜测,目光也不知不觉地落在了今天似乎尤其沉默的猫猫神身上。 金色的瞳眸略微飘忽。 ……显然,这位天真纯洁的神祇,并不擅长说谎。 “不用在意,福斯。既然他不愿意露面, 那就把这份答卷作废吧。” 奥利弗微微一笑, 将那份试卷慢条斯理地卷了起来,放到一边,向福斯说道:“名次往下顺延一位。这次的第一名, 就确定是维斯顿了。” 福斯依然有些耿耿于怀, 抿唇道:“是,殿下。” 成绩公布之后的事情,奥利弗都已经让人做了具体安排, 并不需要他过多插手。 只等到奖励发放的那天, 他作为“猫猫神的使者”出面发表几句鼓励人心的话,这次就算圆满结束了。 等福斯离开厅室后,奥利弗便拿起了刚刚卷起来的那份试卷,似笑非笑地看向做贼心虚的猫猫神:“‘奥利弗’,嗯?” 在汲取更多智慧后, 猫皮神祇已经没那么容易自乱阵脚了。 即使在意识到“奥利弗可能已经看穿了”的情况下,祂还是故作镇定地抬起眼,一脸无辜地看向一派好整以暇的金发领主。 “这方面,你倒是进步不小。” 奥利弗与故作无事的祂对视一阵后,没忍住笑意,用那卷起来的纸张轻轻地敲了敲祂的头顶:“说吧,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没有给祂辩解的机会,只直接让祂解释原因。 祂歪了歪头,坦坦荡荡地给出了答案:“我用神力化的‘人’,也能……做奥利弗希望做的事。” “而且,”金色的瞳仁亮晶晶地凝视着他,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理直气壮道:“比他们做得更好。” 祂是真的一点不认为自己用‘神’的智慧、与那些才学了一个多月的奴隶和平民们比赛,一起接受‘自己’的考验这点,有任何值得害臊的地方。 祂只是想。 要是有这么一个人的话,奥利弗一定会更加高兴吧。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奥利弗不禁失笑。 “骗人。”他又“不敬”地在神祇头上,用那纸卷轻轻敲了一下,然后莞尔一笑,揭穿道:“你明明只是想让我更喜欢你,把最大的夸奖都落到你身上吧?” 祂倏然睁大了眼。 奥利弗,好聪明! 在短暂的迟疑过后,祂还是在心爱的信徒那美丽温柔的笑容面前,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份小心机。 “唉,我亲爱的神明啊。”奥利弗无奈一笑,注视着祂的目光无比柔和:“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特殊、最重要的神明,他们的重要性怎么能跟你相提并论呢?只是在建设莱纳这种事,我希望他们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做,而不是一遇到麻烦,就只想到向你祈祷。” 尽管被这一番甜言蜜语砸得晕乎乎的,祂在短暂的眩晕后,还是反应了过来。 “福斯。”祂认认真真地强调:“奥利弗,也很喜欢福斯。还有,露西。” 祂已经不会在意那些小鸡了。 小鸡在长大后,奥利弗很明显就不再喜爱爱抚它们了……猪更是从来都没有被他喜爱过。 但福斯却总是奥利弗最喜欢的“人”。 毕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了,奥利弗这次显得不慌不忙,笑着反问:“不对。那是因为他们能帮助我,帮助建设莱纳,帮助散布伟大的猫猫神的荣光,而不是过多地劳烦你,我才会那么重视他们。但真正让我喜欢的,明明只有亲爱的猫猫神你啊。” “我从来不会与福斯同床共枕。”金发领主一边以亲昵的口吻说着,一边带着美好的笑容,慢慢地靠近神色呆呆的神祇,在那人类形态的敏感耳垂上,轻轻烙下安抚又敷衍的一吻:“更不会做这种事,不是吗?” “……嗯。” 经过一番仔细的思考后,一侧顶着像被烧红的耳垂的神祇,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对这话表示了认可,并且做出了承诺:“我不会,再那样做了。” 轻车熟路地将醋精猫神哄过去后,奥利弗正准备找人问问商人们的事,就听到对方又慢吞吞地开口了。 祂忽然闭了闭眼,又慢慢睁开。 露出了浸着冷漠遥远,就如一樽真正神像不可接近的金色瞳眸。 祂捕捉到了从放得最远的那缕神识所获取的信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告诉奥利弗:“有……有大批的人,在向莱纳接近。” 祂清楚地“看”到了。 当看到奥利弗露出震愕不安的神色后,后知后觉的祂赶紧补充:“不是敌人。” 在离莱纳城还有一天路程的地方,皮格斯姿态笨拙慌乱地骑着马,身边是那三位最为忠心耿耿、反应也最快的仆人。 ——至于那些反应不够快的,都已经和他的家人们一起,被强行“留”在奥尔伯里城了。 恐惧着身后那时隐时现的追兵,他这两天里都没敢闭眼休息,只想快一些,快一些回到有神/灵和公爵领主庇佑的莱纳城。 但皮格斯再想日夜兼程,他的马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在感觉到身下的马喘气越来越粗,步履越来越沉重时,他即使再不情愿,也只能让它暂时停下,稍作休息了。 “他们居然还跟在后面!” 皮格斯神经质般地不断往后看,在一小会儿后,真就捕捉到了在丘陵尽头出现的那几道身影。 他知道,很快就会出现更多。 皮格斯不禁变得有些烦躁:“明明我都跟他们说过了!他们还不如去格雷戈城碰碰运气呢!” “但是,皮格斯主人,”他其中一名男仆却苦笑了声:“莱纳比格雷戈城更近,而且,麦肯纳阁下外出打猎的消息早就传开了。” 只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是,一向狡猾的麦肯纳伯爵恐怕是故意挑在这个时候出门,而且还刻意拖了那么久都不回去。 “唉!” 皮格斯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情懊丧极了。 好像自从离开莱纳城后,周身萦绕不去的霉运就又回来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说服了家人,又顶着朋友们写满“你疯了”的目光,将自己那些带不走的家产逐一出售,换成现钱。 之所以去奥尔伯里城,主要是因为顺路,才方便他尽快把前几年在那座城里买的那间店铺也卖掉,换成金币带到莱纳去而已。 他哪里想到,竟然会倒霉地遇上几十年都不见得会有一次的奴隶叛乱? 真是疯了! 带着大包小包和家人,毫无防备地接近了外面看着风平浪静的奥尔伯里城的皮格斯,一下就成了被殃及的倒霉蛋。 要不是他那天刚好看外面天气好,难得地骑着马,而不是跟家人一起乘坐厢式马车的话…… 想到这点,皮格斯便感到毛骨悚然。 丢下家人逃跑,当然不是一个有责任感的儿子、丈夫和父亲该做的事。 但他要是不跑掉,家人才是真的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马休息好了,再次匆匆上路的皮格斯,焦虑地舔了舔干裂的下唇。 他实在不敢想……那位善良得不可思议的神祇与神使,会不会愿意派出人马,解救他的家人。 而那些穷凶极恶的叛奴,又会不会看在他逃往别处求援的份上,为了不惹麻烦,而选择释放他的家人。 在夺走那么多财物后,至少,至少……留给他们一条性命吧。 皮格斯眼里含着滚烫的泪水,虔诚地向心目中那位全能仁爱的猫猫神祈祷着。 远远地看着他们再次启程,后面那些骑着劣马,只是侥幸趁乱掏出来的奥尔伯里城平民们,一下急了。 莱纳城实在是太贫穷了,绝大多数奥尔伯里人,都只去过比自己的家乡更加繁荣的格雷戈城,而极少会有去莱纳的。 他们慌慌张张地出逃,与家人朋友彻底失散,一时间根本找不到方向。 等稍微冷静一点后,在明确知道格雷戈城的城主吝啬冷漠,并且在出去打猎后久久未归的情况下,他们只能抱着一丝缥缈的希望,跟在那位目的地是莱纳城的商人后头。 “我有个远方亲戚,是贩卖羊毛的。” 就在一片黯沉的死寂中,有人虚弱地开口:“他们说……那位领主,就像真正的天使般,美丽仁慈。或许会愿意帮助我们的。” 听到他的话后,身边的那几个人麻木地转了转头,看向他,就像是看向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 的确,那些只与纯血近亲通婚、养尊处优的贵族,地位越是崇高,通常就越是美丽。 但,仁慈? 曾经统治着奥尔伯里城的领主布托尔,是一位家道中落的子爵,却已经是让他们都浑身发冷的残酷和冷血。 当然,现在的他,大概已经冲破城堡的愤怒人潮给撕成碎片了。 而让本来麻木不堪的奴隶们彻底忍耐不住,抛弃了本能的恐惧,绝望地发起暴/动的原因……就是因为布托尔为了把从瑞切城的酒商手里买下那批造价高昂的葡萄酒,不惜将这次秋收到的粮食全都卖掉! 地里本来就歉收,奥尔伯里城这几年的情况,只比邻居莱纳城要稍微好上一些。 现在要全卖掉了……连在食物最充足的秋天都饿着肚子的奴隶们,又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去年的冬天里,虽然奴隶们分到的粮食少得可怜,但至少怀抱着那样的希望。 ——“粮仓里还有粮食”的虚假希望。 布托尔不知道,自己让人出售掉那批粮食换酒的,成了葬送他高傲性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也听说过这样的传闻。” 在僵硬的沉默中,忽然有人附和,脸上勉强挂上了一缕鼓励的笑容:“那位美丽的大人,连对奴隶都很和善,或许会愿意庇护我们。” 这当然是他自己心知肚明的假话。 平民的确受到城池的庇佑,比起最悲惨的奴隶,要稍微好上一些。 但那也仅限于归属的城池。 而当他们前往其他城市时,能得到的待遇,就完全取决于自己所属的城市的领主、与对方城市领主的关系亲疏了。 就算是他们,却也知道……那位天使公爵,根本就没见过曾经的布托尔子爵! 第118章 第 118 章 虽然还隔得很远, 但在终于又看到那座熟悉的城市时,皮格斯还是当场被感动得掉下了眼泪。 身为常常在不同城市间旅行的商人,他无疑见过许多比这要高大恢弘得多的城墙。 但神奇的是, 从来没有一座城市——包括曾经的格雷戈城——能比得上这时的莱纳城所给予他的, 那么强大的安全感。 一定是他曾经被统治这块土地的领主, 与沉默地庇护着领地上的人的神祇, 救过一命的缘故吧。 而这天守在城门处的卫兵们, 也远远地就看见了形容狼狈的皮格斯。 他们当然还记得这位“走之前信誓旦旦地表示要再回来,并且是永久住下的”猪贩。 “皮格斯先生。” 他们向他微微颔首,下意识地朝他身后瞟了一眼。 ——没看到领主大人吩咐过的公猪,没有想象中的家眷,也没有一车车满载着符合这位大猪贩身价的财产。 他们正感到疑惑时,才刚擦掉眼泪的皮格斯, 就又忍不住掉下泪来了:“请问领主大人在城堡中吗?我想求见他!有很重要的事情!” 他当然不敢指望, 领主大人会愿意发兵救他的家人。 事实上,他心里很清楚,他们早在被那些反叛的奴隶抓住的那一刻起, 就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但不论是出于要为家人报仇雪恨的目的, 还是对领主大人的忠诚和感激……他都必须把这个极有可能会在不久后祸及莱纳城的大事,尽可能快地让领主知道。 看到他满脸憔悴,坐骑也筋疲力尽的模样, 卫兵们对视一眼, 默契地做出了决定。 很快,城堡中的奥利弗就得到了城门卫兵的通报,并很快做出了接见皮格斯的决定。 再次见到浑身脏兮兮的、比重病那时更加凄惨的皮格斯时,哪怕昨天已经从猫猫神那里得知“有一批衣衫褴楼的人民,从奥尔伯里逃难过来”的消息, 奥利弗还是小吃了一惊。 他看了福斯一眼,管家先生立马会意,向随侍的男仆约翰吩咐道:“准备热水和食物。” 热水和食物,很快就被送过来了。 皮格斯被食物的香气唤起了这几天刻意忽略的饥肠辘辘,在得到奥利弗主动开口的许可后,他眼泪直下地一边飞快啃食着,一边往枯干的喉咙里灌着热水,一边碎碎地念诵道:“愿伟大的猫猫神与您同在,尊敬的神使大人……感谢您的恩赐……感谢……” 奥利弗很轻地叹了口气:“专心吃吧。” 等皮格斯稍微恢复一些体力后,他就迫不及待地交代了奥尔伯里城里发生的事。 不过,皮格斯知道的其实并不算多——他只刚靠近城镇区域,就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遭到了占据那里的叛军的突袭。 不管是他这么多年来,东奔西跑才好不容易攒下的积蓄,还是他的妻子和子女,都在突如其来的灾难中,被叛军夺走了。 要不是他骑着的是一匹品相还算不错的快马,也不可能逃得过之后的追击。 “奴隶反叛?” 奥利弗微微蹙眉,看向罕有地面露诧异的福斯:“奥尔伯里的城主是谁?” 他实在没想到会是出于这样的原因。 主要是贵族对底下阶层的强大威慑力,早就在世世代代的影响下深入人心了。 通常来说,手段越是残暴的领主,就越被人民惧怕,也更不敢进行反抗。 尤其是最底层的奴隶,他们早被磨难和强权压成了逆来顺受的牲畜。 不,就连牲畜都还会因为挨得鞭子重了而发脾气,他们却根本不敢。 对绝大多数奴隶而言,哪怕遭受最严酷的剥削,他们也只想着尽可能地讨好管事,好让自己接下来挨得鞭子少一些,能稍微分到多一点点的食物。 毕竟无论是残忍的刑罚还是慷慨的恩赐,都是要通过领主的给予,他们才能获得的。 就连那少数混迹在外的强盗团,也大多是自由民的出身,奴隶根本不敢想象加入那样的组织里。 强盗团当然也瞧不起没有一丝一毫的战斗力的奴隶。 奥利弗越是了解这个时代背景,就会重新刷新一次对奴隶容忍上限的认知。 可以想象的,能将那么柔顺的羔羊逼成豺狼,做到曾经那八任不干人事的莱纳领主都没能达成的、逼反奴隶的“壮举”…… 奥尔伯里的城主不是太过仁善好欺,就是残忍得连魔鬼都要甘拜下风。 ——多半是后者就是了。 福斯十分平静地回答:“殿下,奥尔伯里的领主是布托尔子爵。但布托尔家族从一百年前起,就已经中落了。” 潜台词是,奥利弗会记不得布托尔子爵,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布托尔家族不仅在这整整一百年里都没有出过一个廷臣,而且每次王都的局势发生变故时,还都倒霉地站错队列。 加上每一代子孙不但能力平庸,还挥霍无度,他们很快遭到了庇护者的厌弃,最后沦落到这小小的奥尔伯里城。 奥利弗若有所思。 从地理位置上看,奥尔伯里城,毫无疑问是莱纳城最近的邻居。 连侥幸脱逃的皮格斯都回到莱纳了,他却一直没有见到来自奥尔伯里城的传令兵,根本没有得到所谓的求援信…… 这么看来,那位布托尔子爵要么是已经死在叛军的手里,要么就是硬气地决定自己解决,或是求助格雷戈城这个更加强大的邻居。 当然,就算收到了求援信,身为公爵的奥利弗,也完全没有出兵救助非自己臣属的低阶贵族的义务。 况且他来到莱纳,已经有较长的一段时间了,布托尔子爵却一直表现出漠不关心的态度:身为子爵,不仅没有亲自来莱纳城拜访公爵殿下,还连一位建交的使者都不曾派来过。 显然是瞧不起这位处境似乎比他还要窘迫,落魄得朝不保夕的公爵。 奥利弗一直忙着处理领地上的事物,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揣测邻居们。 而对小殿下的遭遇上,显得睚眦必较的管家福斯,则因此记恨上了故意冷落他的小殿下的布托尔子爵。 ——也不可能漏了那位同样可恨的麦肯纳伯爵。 奥利弗皱了皱眉。 皮格斯给他提供的信息太少了,而猫猫神……并不懂人情世故、恩怨纠葛,只能简单直白地将见到的画面描述给他。 身为神祇,祂对其他城池的政权变动,更是从头到尾都表现得毫不关心。 他毫不怀疑,要不是那些逃难者的目的地是莱纳的话,祂或许根本不会想到要告诉自己。 “你先下去休息吧,城镇里有现成的空房,在决定下一步怎么做前,身为平民,你和你的仆人们可以暂住。”奥利弗略微思考了一会儿,看向神情哀颓的皮格斯,言简意赅道:“在莱纳,你是安全的,哪怕你一无所有。” 皮格斯深深地跪拜下去,感受到了这句承诺那沉甸甸的份量,哽咽道:“感谢您的慈悲,尊敬的殿下。” 其实他还贴身携带了少量的财富,这次出逃再仓促,也保住了。 至少短期内的开销不成问题。 但听到领主大人给予他这样的承诺,他还是由衷地感激着。 而在皮格斯离开后不久,城门的卫兵就再次跑来了。 他们这次有些惊慌失措,激动地汇报领主,看到了好多从奥尔伯里城赶来的难民! 好多? 听到这个形容词后,奥利弗不禁有些发愁,问道:“具体多少?” 在从满脸着急的卫兵口中得到“三四百”这个答案后,他顿时有些无语。 ……他怎么就忘了,这是个奴隶不算人口,一千农民兵对冲就称得上是一场“大规模战争”的时代。 城镇区里当然没有那么多空置的房子,就算奥利弗再大方,也不可能像对皮格斯那样,毫无条件地对逃难来的其他城市的平民提供。 实际上,不管是平民享有的特权也好,需要交出的税赋也好,都是只存在于那座特定城市中的。 当城市失守,领主死亡,他们被迫离开的时候。 在城主间关系不好的其他城镇,不能给此地领主带来一星半点的好处的他们,所受到的待遇恐怕还不如那些老实听话的农奴——哪怕他们曾经是奥尔伯里城的自由民。 哪怕奥利弗不是身份最为高贵的公爵,只是一名爵位等级还不如布托尔子爵的低阶贵族,也能光明正大地关上大门,拒绝庇护这些一无所有的难民。 没有人会因此谴责他,更不可能有人有权利因此责罚他。 在城门外绝望地等待着接下来的命运的人们,当然无比清楚这一点。 他们全是住在奥尔伯里城的城镇外围,是平民中家境较差的匠人或是小商贾。 一般情况下,财力权力越大的,住的位置就越是靠近城堡。 因为这样做的话,他们的房屋受到外界直接攻击的可能性越低,也越有可能得到领主那支护卫队的庇护。 要是足够幸运的话,甚至可能被接纳进城堡中,接受更好的庇护。 然而这次的叛乱来得太突然了。 据说当时的领主大人,还在一无所知地在床上悠然地享受着自己的早餐;骑士们也还没从酒馆里那些女人的床上爬起来;管家一边在跟贪婪的酒商做最后的讨价还价,一边板着脸看他们从仓库里把一袋袋粮食搬走,再将酒桶一只只抬进来…… 下一刻,就是铺天盖地的反叛军。 上一刻还任劳任怨、连眼泪都不敢随便流的奴隶们,下一刻就狰狞着脸,举起了割麦秸用的镰刀。 他们朝衣着最鲜亮的那些小贵族、还有平民胡乱砍去。 那位大肚便便、靠着做领主的情妇的美丽妹妹爬上了治安官的位置的小贵族,当场就被暴怒的奴隶用镰刀削成了骨架。 讽刺的是,反而是住的位置最差、离这次暴/乱中心最远的那些平民,虽然也因为自由民的身份被奴隶仇视着,但至少……有了逃跑的机会。 想到当时像地狱一样恐怖的情景,他们的肩膀就忍不住再次发起抖来。 时间的流逝似乎变得尤其缓慢,等待的每一刻,都变得无比漫长。 就在他们被恐惧煎熬得麻木,以为要等到活活饿死时,城门被打开了。 似乎是为了方便这几百人的尽快进入,平时只开一扇的沉重城门,这次是完全打开的状态。 那样的姿态…… 简直就像是这座城市的主人,正温柔地张开臂弯,迎接这群伤痕累累的惊弓之鸟一样。 他们呆呆地看着,眼里充斥着难以置信,一时间却谁都不敢动。 是幻觉吗? “伟大的维特神啊。” 有人恍恍惚惚地祈祷着:“感谢您的庇佑——” “什么维特神?” 见他们久久不动,困惑地从城门里走出来的卫兵,听到这话后不禁被逗笑了。 他目带狂热道:“既然选择来到莱纳,接受庇护的人,就只该信仰我们全能伟大的猫猫神!” 第119章 第 119 章 不论是奥利弗还是猫猫神本尊, 对于“难民的信仰是任由他们保留还是强制变更”这点,其实并不关心。 作为莱纳领主,奥利弗最烦恼的, 是到底该怎样安顿他们。 即使出于人道主义和实用主义的考虑, 他愿意接收这批无处可去的难民……也不可能让他们和莱纳人混居在一起。 在不知道他们身上是否携带疫病的情况下, 他想了想, 干脆在位于城门附近的盐碱地一带,用通过游戏系统制造出的木栅栏圈了五块地, 生活面积上足够容纳一千多人。 算作他们的暂住地, 也方便进行短期隔离。 接着就让被骑士长诺亚提拔起来、充当治安官的凯恩骑士,进行人员的具体分配。 当然, 奥利弗并不是将他们当囚犯对待,只是短时间内限制了他们的活动范围而已。 他清楚难民初来乍到, 一定需要大量建造房屋的材料、食物和衣服, 在不被允许离开暂居地的情况下,一定会很不方便。 在这方面, 他让诺亚选出几位管事来,好通知难民们每天都可以向卫兵上报一次所需要的物资, 再转由莱纳这边的人代替他们前去城镇区域采购, 再运送过来。 “他们身上都带了身份证明吧。”奥利弗一边思考着, 一边吩咐道:“把他们的名字全登记在册子上, 要是不幸丢失了身份证明的,只要有人愿意为他担保身份, 就为他补办一份。但即使是我们这边的管事官, 至少在一个月内, 也不要近距离接触他们。” 这样做, 当然是出于管理上的方便。 要是里面有人感染了疫病的话, 奥利弗也不可能冷血到让庸医去医治他们。 但就算制造“恢复药水”的成本低廉得不可思议,材料终归是有限的。 并且从材料采集到完成制造的过程,都完全仰仗于他。 要是真遇到最坏的情况,这批难民,或者后续难民里出现疫病爆发的话,至少不能让它肆意扩散。 而要留在可控的范围,尽可能地节省药水,也好给当地人留下一些切实可行的防疫经验。 奥利弗当然也考虑到了,不是所有人在仓促出逃时,都来得及收拾足够他们在新的城市里重新开始的财物的。 冬天就快来了——他既然同意把这群人放进莱纳,就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饿死冻死,而会适当地给他们提供一些物资上的帮助。 奥利弗从没有想过对他们做到一视同仁。 身为领主,对他最忠诚的领民,无疑只会是莱纳人。 “在他们提交需求物资的清单时,要是暂时有支付不起的,就先以最低生活标准给他们提供一批基础货物,欠款记在他们名下。” 仓库里还剩下3000多枚金币,游戏背包里又屯放着前段时间为了冲生活图鉴等级、而砍伐的大量木料的奥利弗,并没有财政危急。 他大方地表示:“最多允许每户赊1枚金币的账,一年内必须还清,否则每年就要增加一枚银币的利息。要是拖欠超过5年,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就以盗窃罪进行处罚……他们要是不同意这些条件,就不允许赊账。” 在总思考着下个季度要采购什么的莱纳领主,对物价还是十分了解的。 1枚金币,足够一大家人购买一批搭建起一所容身用的小房屋的旧木头和麦秸秆,还有一些过冬用的食物了。 至于柴火等燃料…… 奥利弗则准备在冬季彻底来到前,让人组织奴隶进一趟树林,把地上残留的枯枝全拾取干净,再以低价卖给这些人。 在柴枝方面,他的森林资源其实很充沛,没必要压榨掉这些倒霉的难民身上的最后那点骨血。 之所以要收取少量费用,只是不想让难民们生出可以不劳而获的错觉,也不愿意让莱纳人反而吃亏。 既然是“赊”,当然是要还的。 不管是以后在融入莱纳领地后,找到活计挣钱还债;还是争取以他即将给众人提供的各种工作机会,用劳力进行抵债,奥利弗都很欢迎。 除非一家子都是老弱病残,否则按照他这接下来这两季的基建计划,是不可能还不起的。 要真遇到胆大包天地,赶在他面前当“老赖”,消耗他这份善心的人,奥利弗也懒得多说,打算直接用那严苛得要命——真正意义上的要命——的庄园法律,对那人重拳出击。 当凯恩奉命离开后,福斯忍不住开口询问:“殿下,您是要将那群奥尔伯里的平民作为奴隶,彻底收进莱纳吗?” 出乎他意料的是,奥利弗很快就否定了这点:“当然不是。他们的身份依然还是奥尔伯里城的平民,只是在伟大的猫猫神的光辉的照耀下,才被允许暂住在莱纳。等开春之后,是选择留在莱纳,还是去往其他城市,都任由他们选择。”当然,要是欠了债的话,就必须把债务还清再走。 要是奥尔伯里城有新领主上任,或者旧领主逃过一劫,愿意继续庇护这批平民的话,那就更方便了。 那在这场风波过去后,任他们自由离去就好。 不过奥利弗隐约感觉,事情可能不会那么简单。 要是奥尔伯里城自顾不暇,陷入长期的混乱状态的话,他恐怕就得真正接纳这批人了。 也不可能全要,总要经过更具体的筛选才行。 “他们要是选择留下的话,也必须等半年的观察期过去,再通过猫猫神的考核,才能拥有成为莱纳平民的资格。” 说到这里,奥利弗不禁微微侧身,看向一脸认真的本尊,微笑道:“对吗?” 神祇眼也不眨地点了点头。 福斯轻轻地叹了口气,唇角既有些宠溺,又有些骄傲地微微扬起:“……是,殿下。” 在奥利弗看来,他努力克制住了别对这些可怜人“好过头”,只给予了最低限度的帮助,以免引起风气刚有好转的莱纳内部发生动乱。 但实际上,在除了他、以及不谙世事的猫耳神祇的所有人眼里,这位领主简直就跟真正的天使一样温柔善良,慷慨得不可思议。 经过三天三夜的长途跋涉、浑身脏兮兮的难民们,起初只是忐忑地跟在这些穿着正经盔甲的卫兵身后,来到了被那漂亮工整的高大木栅栏圈住的地方。 好宽敞的平地! 虽然空空荡荡的,但靠近水源,看起来又邻近田地,不远处就是用石栏圈住的地方……他们当即就生出了一些安全感。 “由于猫猫神的伟大荣光,和尊贵的公爵殿下的善心,你们被允许暂留在莱纳领地。” 看着这群神情稍微放松一些、但依然瑟缩的难民们,新官上任的治安官凯恩依然没什么表情,一板一眼地扬声宣布了奥利弗亲口嘱托的内容。 逃难的人们的面上,很快变得一片空白。 ……他们是听错了吗? 不是驱赶,也不是变成奴隶。 将适合居住的区域分给了他们,莱纳城主不但不准备向他们收取任何“庇护费”,甚至还允许没来得及带上足够的钱财出逃的人们“赊账”! 至于利息? 一年后还没还清,才收取一枚银币的利息……低得难以置信。 “天啊。” 有人情不自禁地感叹了出声:“我从没有遇到,不,根本就没有听过这种事!” 别说是跟奥尔伯里城从没有过任何交情的莱纳城了,就算在他们理应受到庇护的奥尔伯里,他们也只面临着一年比一年更差的收成、一年比一年更高的严苛税赋。 一旦交不上税,就会被贪婪的管事官强收走家里的财物,只比该交的税务更多。 不论是他们赖以生存的重要牲畜,还是春天要用的种子,都会被毫不留情地搜刮得一干二净——哪怕他们乞求只是宽限上几天,好让他们找其他城市的亲朋好友借钱缓缓,也不会得到一星半点的怜悯。 他们也早习惯了被那样的对待。 可这位陌生城池里的,他们素未谋面的那位公爵领主,不但没有趁机掠夺他们仅存的价值,还仁慈地提供了那么多的援助。 让他们留下了仅剩的一切:不管是财富,还是身为自由民的尊严。 就算不允许他们离开被木栅栏圈住的地方,但也仔细地解释过了,这并不是要把他们当做罪犯看待,更不是要长久地囚禁他们,而是为了不对莱纳人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 来自奥尔伯里城的难民们,其实也不敢真的进入莱纳城镇,对这个安排反而是求之不得。 即将进入粮食最短缺的冬季,他们太清楚别的城市,对逃难来的人们会有多严苛残酷了——尤其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具备反抗勇气的情况下。 那位领主给予了他们所有人活过这个冬天的机会。 “太温柔了。” 在有人发出那声感叹后,很快就有无数道声音轻轻附和:“真的,太温柔了。” “原来传闻是真的!是天使领主!” “伟大的莱纳领主啊,我们所有人都有机会活命了!” “莱纳人真是太幸福了。” “真羡慕莱纳人啊,能有那么仁慈的领主。” …… “排成队列!准备好!” 凯恩也不在意他们的议论声。 他低喝一声,人们就像受牧羊犬驱赶的羔羊般,默默听从命令排成队列后,就径直让身边的管事官们带上纸笔,准备在木栅栏外记录每个人的名字,还有他们需要的具体物资了。 最初进行登记的那一批人,还感觉像在梦里一样,根本不敢真的开口提自己的要求。 就算身上还有钱币,买得起物资的人,也不敢对看起来就很威严的卫兵们说自己所需。 更何况是囊中羞涩、需要赊账的那些人了。 还是凯恩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道:“什么都不要?你们是打算直接睡在泥地上吗?别说蠢话了!” 在一番犹豫后,难民们才忐忑不安地开口,各自说出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需要赊账的人并不多,只有不到十户。 其中有一户,给凯恩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 “户主”是个只有十三岁的男孩,简纳罗。 简纳罗的父亲是一名低阶骑士。在他刚满七岁的时候,就像是所有跟他家境一样的男孩一样,被送去父亲的一位骑士朋友家里充当听差,学习基础技能。 更因为他表现出的优越资质,他的老师足足提前了三年时间,就已经开始传授他骑士相关的技能了。 正常情况下,只要再过一个月,在他十四岁的生日那天,他就能正式晋升为一名扈从,继续朝着骑士的方向奋斗了。 然而,却发生了这场致命的混乱。 当简纳罗察觉到情况不对,从老师家里骑着马,疯狂地朝自己家里赶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父母亲的脖子被暴/徒砍断,死状凄惨,只有被母亲藏在草垛里的九岁妹妹苏逃过一劫。 简纳罗强忍着眼泪,将惊吓到了极点、连哭都哭不出来的妹妹苏拉上了马背,跟在邻居身后,朝着莱纳赶去。 家里已经被劫掠一空,路上的三天则让他跟妹妹啃光了随手带出来的那点干粮。 现在的他,除了一匹劣马、妹妹和一份缥缈的希望外,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无所有。 当简纳罗努力保持着镇定,成为这群惶惶不安的难民里,头一个向他提出“赊账”请求的人时,凯恩便多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我一定会还钱的。” 虽然一身尘土,但眉眼已经称得上清秀的银发少年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名字,被登记在那本薄薄的小册子上,忽然斩钉截铁地开口:“也一定会报答领主大人的恩情。当我成为骑士的那天,我一定会为领主大人献上所有的忠诚!” 凯恩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轻哼了声。 愿意为奥利弗殿下效忠的骑士,实在是太多了。 要不是当初凯麦伦陛下下达了那么残酷的命令,而殿下的心肠又那么柔软善良、进行那样的劝说的话……多的是宁愿舍弃性命,也要追随这位被放逐的领主大人的高阶骑士。 怎么可能轮得到一位年纪轻得连扈从都还不够格做的小听差。 即使不以为然,凯恩也丝毫没有瞧不起这个在危急时刻,成功将年幼的妹妹带到了另一座城池的少年的意思。 拥有这份责任感和能力,值得骄傲的骑士也表示尊重。 “你先好好活过这半年吧。” 凯恩淡淡评价。 凯恩办事效率极高,这也是他能从骑士里脱颖而出、被诺亚选中,成为对莱纳十分重要的治安官的原因。 他很快就带人统计出了这天的最终清单。 只过了一小会儿,在难民们惊喜的目光中,他带着奴隶们重新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背后是用牛车拉的二十几辆板车,形成了长长的车队。 上面堆放得满满当当,全是他们需要的物资! 第120章 第 120 章 在冬季到来之前, 莱纳城又陆陆续续地迎来了更多的逃难者。 选择前去莱纳城的人,实际上远比选择去往格雷戈城的要多。 只通过赶赴过莱纳夏集的那少数商人的小范围传播,关于公爵领主的仁爱之名还不算广为人知。 但格雷戈城的领主麦肯纳伯爵的冷酷, 却是附近城市的人都一清二楚的。 况且从距离上看, 莱纳城也比格雷戈城要近得多, 因此很快就有越来越多受这场动乱殃及、几乎丧失了一切财产和大部分亲人的难民, 带着微渺的希望来到了莱纳。 收容的难民数目逐渐攀升到了860,快把事前圈出的那五块地都住满了。 就在他犹豫着是不是该去圈第六块地时, 莱纳城无声地迎来了冬季的第一场雪。 气温越来越冷, 似乎比往年还要难熬。 但在结实宽敞的木屋里,莱纳人都睡得很安心。 等他们醒来, 从窗户外看去,就看到一片片洁白的雪花, 徐徐飘落。 “下雪了!” 他们惊呼着。 在骑士家里做了那么多年的听差, 简纳罗醒得比大多数人都早。 他起身后,先是检查了下苏的状态, 见她脸色红润,呼吸也很平缓, 便忍不住松了口气。 苏从小体弱多病, 他总害怕, 她会在莱纳生病。 简纳罗相当清楚, 这位如天使般仁慈的莱纳领主,绝不是盲目愚蠢的善良。 愿意为其他城市的卑微平民提供帮助, 却不会一昧施舍、促生贪婪和懒惰。 会收容他们, 给他们圈出了足够宽敞的活动范畴, 甚至不收取任何费用……但也防备着他们或许会带来的疾病。 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 就连生活在自己城市的平民, 有时都难以负担请医生看诊的费用,更何况是他们这些贫穷的逃难者了。 简纳罗一边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火炉里那不多的柴火,一边盘算着自己的欠债。 他刚来莱纳时,就已经问过管事了,说是在他们被允许离开圈地范围前,会提供“抵债的劳作”。 但具体情况,却是到现在都还不清楚的。 他什么时候可以开始还债? 简纳罗正发愁着,忽然听到了象征奴隶们该上工去的第一声钟声。 对他们这些难民而言,则是所有成年人都必须去到空地聚集、听管事们说话的信号。 他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和其他人一样,带着点期待、又带着些不知所措地朝聚集地走去。 “你们能做的活来了。” 那名管事平静地看向一脸振奋的众人:“在具体分配之前,工匠都先站出来……记住撒谎的后果。” 如果是在其他城市中的话,匠人们听到这样的命令,一定会有些犹豫。 但在亲身体会过这位领主的仁慈后,他们毫不迟疑地站了出来。 清点过后,一共有52位。 管事低头查看了下,与他在名册上登记过的数字相符,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这之后,他又单点了好几类人。 当听到“骑士或扈从”的时候,简纳罗眼睛倏然一亮,却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他,还不是扈从。 管事话音刚落,已经比之前要少了很多人的人群中,依然没有一个人上前。 这并不奇怪。 骑士往往都住在距城堡最近的地方,并且理所应当地要为效忠的领主战斗到最后一刻。 那些胆小怯弱、临阵脱逃的骑士,一旦被发现的话…… 就算不上绞刑架,也是会被剥夺骑士身份、遭到所有人唾弃的。 见没有人出列,简纳罗暗暗咬牙,心里隐约燃起了一点勇气。 就像是大多数人一样,他早猜出了管事官询问他们曾经职能的目的。 拥有一技之长的人能做的工作,肯定跟只能卖劳力的普通人不一样的,获得报酬肯定也不同。 当管事例行问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时,想到苏虚弱的身体和家徒四壁、甚至欠债的情景,他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尊敬的管事官,请听我说。” 在众目睽睽下,简纳罗鼓起勇气,迈开了一步。 一步,一步,又一步。 当他来到管事官面前时,他不是没注意到对方紧皱着的眉头和审视的目光,但还是把刚下的决心说出了口:“我虽然还没有获得正式的扈从名称,但那只是因为我年纪不够。实际上,教导我的那位骑士先生,早已经对我进行过骑士训练了……” 而在城堡中,穿着风度翩翩的秋袍,怀里则抱着那只神态慵懒的金色大猫来取暖的莱纳领主,正与他信任的管家先生讨论着奥尔伯里的事。 来参加秋集的商人们,早在那两场“神的考验”结束后的一两天里,就各自离开了。 现在还留在莱纳城里的外人,除了难民和最近打起精神、要在明年重振旗鼓的猪贩皮格斯以外,就是那5名奥尔伯里出身的商人们了。 他们在亲眼看到逃难者的凄惨状况,再问到城中人——尤其是被殃及的平民的遭遇后,吓得满身冷汗。 他们不愿意离家乡太远,但也无论如何不敢在这时充当那头入虎口的羊。 于是在思考后,干脆在这里买了商铺,一边做着简单的营生,一边观察局势了。 奥利弗也相当在意奥尔伯里城的动向。 两座城市毕竟是最近的邻居,不管是好是坏,都会或多或少地受到影响。 从后续赶来的奥尔伯里难民口中,他得知那支约有一千八百多人、首领名叫利德尔的奴隶叛军,已经彻底占据了城堡。 在趁势冲进防备不严的城堡,杀死正在床上用餐的领主布托尔后,叛军们并没有罢手。 在利德尔的提示下,他们还杀死了在眼里同样称得上是始作俑者的领主家眷,那些卖酒的贪心商人,还屠光了平时对他们颐指气使的城堡仆人。 利德尔带领着他们打开粮仓,如狼似虎地瓜分了这一整年的收成。 ——他们终于保住了自己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的粮食! 在连续三天三夜的庆功狂欢后,他们吃饱喝足后,很快想起了别的。 “平民们平时都舔贵族老爷的靴子,他们是一伙的!” 不知道是谁嚷嚷了这么一句。 于是还没完全从之前的混乱里恢复过来的城镇区,很快再次遭到了疯狂的奴隶叛军的血腥屠/戮——不管是男女老少,只要是他们能看到的,能追上的,都惨死在了他们的武器之下。 而那些平民们的东西,当然就全归他们了! “再不会去种那该死的田了!” 似乎被愤怒驱使着,他们纷纷举起了火把,大喊着彻底烧光了地里才栽种下不久的作物,也毁掉了城镇区的大半房舍。 仿佛这样做的话,就能完完全全跟过去遭受的苦难划清界限,再不会回去了! 当然,在流血的冲突中,他们也遭到了对方后知后觉的激烈抵抗。 尤其是那些拥有武器、修习过剑法的骑士们,更是让他们的队伍一下折损了近千人。 不管内心是否有过恐惧……为了荣誉和忠诚,骑士和卫兵悉数战死。 作为报复,他们将骑士一家全杀干净了,然后剖开腹部,掏空内脏,最后挂在城郊的绞刑架上作为示威。 “也就是说,奥尔伯里的城堡里,现在住了至少八百名叛军。” 对于这种“受害者终成加害者,挥刀向更弱者”的悲剧,没有陷入那样绝望的境遇的奥利弗,虽然内心感到压抑,也并不准备对此做任何评价。 他现在只想考虑莱纳的事。 评估这些人对莱纳的潜在威胁,再决定对策。 奥利弗兀自在纸上写写画画着,若有所思道:“剩下的奴隶呢?连莱纳都有近万名奴隶,按常理说,奥尔伯里城只会比我们更多。” 为什么没有加入? 是不敢,还是,没来得及加入? 出乎他意料的是,福斯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尊敬的殿下,那是因为愚蠢的布托尔子爵,将大多数奴隶都卖掉了。” 奥利弗难以理解道:“卖掉了?” 福斯微微颔首:“在秋收结束后。” 在寒冷的冬天,很多奴隶都活不下来,而他们能干的活计也十分有限。 就有些吝啬又恶毒的领主,为了不在他们身上“浪费”过冬时要损耗的粮食,在赶着完成秋收后,就把他们急急忙忙地卖掉。 奴隶的价格总是在夏冬最低,春秋最高的。 就算秋天赶着卖了,再在冬天时买回来,的确可以赚个差价……但很少有领主会为了那数额不算大的利润,大费周章地去做。 但由于粮价越来越高,奴隶的价格也变得越来越低,才让不少领主打起了这样的歪主意。 反正,只要留下身体最强壮的那批奴隶,足够完成初期的春耕就好了。 讽刺的是,也正是他们发起了这场叛乱。 福斯冷静道:“剩下的,都是布托尔子爵没能卖出去的奴隶。” 老弱病残,既卖不掉,也受那些相对身强力壮些的奴隶的排挤,冬天恐怕也很难有活路。 跟稍微有些资产和一定见识的平民不同,奴隶们极少敢离开领主所在的城市的。 而在他们有限的生命里,还是第一次经历“领主被奴隶杀了”的事,惊慌失措下,只能跟待宰的羔羊一样,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城堡里的叛军对他们漠不关心——从他们对贵族挥起武器的那一刻,就跟曾经的同伴彻底划清了界限。 不屑对他们动手,但也不可能对他们施予任何援助。 听完这些后,奥利弗皱了皱眉:“福斯,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农田被烧毁了,平民跑光了。 幸存的奴隶不知道能活多少,而城堡里的近千叛军,就像陷入最后的狂欢般地毫无节制地消耗着有限的粮食。 就算新王卡麦伦还自顾不暇,以至于王城没空搭理这座位于南边的小城市,一时间不会派兵来镇压收复…… 明年开春后,粮食耗尽的这些人,又打算怎么办? 想必不可能老老实实去种地,也不可能殚精竭虑地重新规划管理。 最晚明年春天。 奥利弗有种强烈的预感……奥尔伯里的叛军,或许很快就会把下一个目标定在莱纳了。 福斯微微颔首。 奥利弗轻轻地叹了口气。 察觉到他心情的变化,原本老老实实趴在他腿上假寐、充当一只大取暖器的大猫,忽然稍稍起身,仰起脖颈,抬眸看他。 纯净无暇的金瞳里带着深深的关切,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 奥利弗下意识地微弯唇角,安抚性地摸了摸祂那毛茸茸的温暖背脊:“是个麻烦。” “但……”他顿了顿,莞尔一笑:“也是个机会。” 第121章 第 121 章 当奥尔伯里城的情况越来越清晰地展现在奥利弗面前时, 不经意地催生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的想法。 ——他想吞并奥尔伯里。 既然他跟国王卡麦伦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那他能保住自己和部下性命的唯一方法,就是趁对方疲于应对王都里的混乱政局时, 尽可能地扩张自己的势力。 莱纳城是他发展的起点,也是他目前最重要的根据地, 靠丰富的森林资源和较为充裕的耕地面积,至少能达到基本的自给自足。 但也有着无法克服的硬伤。 在这个时代背景下, 过于偏僻的地理位置和贫瘠的矿石资源,对城市的长久发展都是致命的限制。 要换做交通比较便利的其他城市, 哪怕只着重发展经济, 拥有中等武力捍卫, 就能经营得很不错了——格雷戈城就是个很不错的例子。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 奥利弗在短暂的惊讶后, 就思考起了可行性来。 强攻城堡的做法, 肯定是不可取的。 莱纳是因为太穷, 才根本没有修过像样的外城墙:大部分城镇区域靠的是莱纳河这条天险的保护, 四处城门更是破败不堪。就算是经过修复的现在, 也不可能挡得住稍微正规些的军队。 城镇区域的划分,也相当混乱:城堡四周虽然有着一人半高的内城墙, 但离居民区实在太接近了, 缺少能从高处观看敌人动向的大片空地缓冲, 显然只是拿来装装样子, 根本起不到真正意义上的防御作用。 之前鲜少有外敌入侵, 完全是凭靠“贫穷”这层天然的保护色。 而一年里连续死了八任领主的恐怖事实,更是让莱纳城了广为人知的“被诅咒之地”。 奥尔伯里城可就完全不同了。 尽管规模上是座登记在册的纳税人口仅有1500多人的小城, 无法和另一位邻居格雷戈城比拟, 但比莱纳依然要强上太多。 让奥利弗想都不想就放弃了强攻城堡的原因, 就在于奥尔伯里的城堡比起莱纳的,可以称得上是五脏俱全。 城堡设有高高的塔楼,城垛上密密麻麻地分布着狭窄的垛口。让里面的卫兵可以通过缝隙,从从容容地朝下射箭。 而与他们的轻松完全相反的是,要想从下往上、将箭矢射进那石砖墙的一道道缝隙间去,那可不仅要考验射术,更多是纯粹得碰运气了。 城堡下挖有近两人深的壕沟,必须将壕沟填平、才可能接近城墙——但那也意味着进攻者将彻底暴露在守军的射程之内,在填坑的过程中,肯定要折损不少人马。 壕沟外再走一小程,则是一堵三人高的内墙,将城堡和城镇区域清晰地分割开。 当大战来临时,平时纳税较多、或者具有重要技能和职务的“高等”平民,通常都会被允许进入内城,甚至进入城堡避难。 在进入前,他们还得补交一笔高昂的“避战税”:这笔税金将被领主拿去支付给雇佣兵的薪水,好招募更多的战斗力来参与防御。 而普通平民,则必须亲身响应领主的征召了:不管多害怕,都要硬着头皮拿起武器,设法跟随骑士的指挥,尽可能地保护自己的家园。 当然,这指的是通常情况。 奥利弗不指望那群没有念过书、也不像是做过任何长远计划,似乎只想着快乐一天算一天的叛军们按照常理做事。 考虑到可能出现乱拳打死老师傅的麻烦情况…… 奥利弗若有所思。 果然,最便宜省事的方法,还是围城。 毕竟叛军全躲在城堡里,就算不懂得使用前领主留下的那些武器,也至少能利用各项功能建筑得相当完善的城堡本身,对外面的军队进行防御。 要正面突破城堡的话,必须有大量攻城器械的支持:而那些器械,材料就已经造价高昂,又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人力,占用的还是他目前相当宝贵的木匠等技师工种。 就算能突破困难,把足够投石车、盾牌、防护板、攻城塔和弩炮等工程器械制造好后,要将这些沉重又脆弱的家伙完好地搬运到奥尔伯里城门前,就成了第二大难题。 哪怕选择拆散了带过去,就地拼装……也是个让人头疼的大工程。 而且摧毁总比重建容易。 叛军没有长久经营的条件和能力,更没有那样的想法,因此才能肆无忌惮地消耗着物资,为宣泄怒火毁坏着历任领主长期以来令人制造的劳动成果。 奥利弗却不想要一座千疮百孔、比曾经的莱纳还要凄惨的城池,那还得花费他大量的时间精力去重建。 要是能把损失降到最轻就好了。 当然,真要省事的话,奥利弗大可以尝试用炸蛋去炸,或者亲自戴着猫猫神的戒指、单枪匹马地去冲锋。 甚至要是再卑鄙些,还能利用这位看起来十分单纯好骗的神祇,让祂动用神力帮助自己。 但他并不打算这样做。 这是莱纳对外扩张的第一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对手的实力也不强,正适合练手。 莱纳的新军队必须尽快在实战中锻炼,而不是一昧地依赖他个人的能力。 他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帮上一把,但绝不准备大包大揽。 哪有让神使亲自冲锋陷阵的? 奥利弗心安理得地想……最多是在出发前祈祷祝福,鼓舞一下士气。 比起强攻坚固复杂的城堡的做法,还是围困守军、等待内部物资枯竭、自动投降比较实际。 粮食是有限的。 作为最惹贵族憎恶的叛奴,他们不可能从别处找到援军,只能靠那剩下的800多人的话……奥利弗认为,应该还是能应付得来的。 只要堵住城堡的出入口,把他们粮食耗空,就能迫使内部的人投降了。 当然,为防万一,他还准备在正式开战前找一批雇佣兵来,免得封不住城门。 除了这些外,还有一层忧虑。 王都那边离得太远,短期内不需要担心。 但一直袖手旁观、甚至装死出门不归的麦肯纳伯爵,到时会趁机出手抢夺战果吗? “挑在什么时候开战呢。” 奥利弗摸着大猫那完全放松的温热背脊,感受着毛茸茸的舒适触感,微微笑道:“等春天到来吧。” 至于这个冬天,就拿来继续磨练那批新选入的卫兵的战力,顺便修修墙、修修跟其他城市间的通道吧。 既然他决心对奥尔伯里下手……那就先修通往奥尔伯里城的吧。 对于隔壁领主一夕冒出的野心一无所知,刚彻底占领城堡不久的奥尔伯里叛军,这时的确像奥利弗所猜想的那样,正不管不顾地进行着狂欢。 “这该死的贵族老爷!”他们一边大口大口地喝着杀死酒商后夺来的美酒,享受着那心肺脾都像被浅浅地灼烧了一层的奇异快感,一边对一直以来都理所当然地这一切的布托尔子爵一家破口大骂:“我们早该这么干了!” “对!幸好有利德尔!” “快喝啊,这些以前都是只有那可恨的贵族老爷能喝的酒!他甚至奢侈到每天都喝一小桶!” “那厨娘死前不是还说过,布托尔那混账每天到正午才起来,还躺在床上喝着这样的好酒,一边吃上好的熏肉和白面包吗?” “哈哈哈,现在我们中的谁都可以这么做!” “要是晚些将农田烧掉就好了,现在那些消息灵通的商人都被吓破了胆,不再傻乎乎地回来送命了!” “是啊,我还指望多捞些钱呢。” “我唯一后悔的就是不该一下把他的女人们全杀光了!她们穿那长裙子在布托尔前卖弄风/骚时,可比那些平时趾高气昂的女仆漂亮得多!” “算了算了,她们那一边吓得涕泪横流,一边对我们大骂出口的样子,我可提不起精神。”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肆意地大笑了起来。 有人喝得晕乎乎的了,就邪笑着跟其他人打声招呼,然后走出柴火熊熊燃烧、温暖得像秋天一样的大厅。 “该死的,真冷!” 被突然窜进脖颈的冷风吓了一跳,他低声骂着,沿着石廊走了一段路,很快就来到了一扇厚厚的石门前。 他跟轮值到这晚守门的那两人笑了笑,就很顺利地打开了门,一番掺和着肮脏话的挑选后,他轻而易举地揪出了里面一个模样还算清秀、却哭哭啼啼地向他求饶的年轻女仆,朝其他房间走去了。 与城堡里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一片狼藉的村庄里挤在一团,瑟瑟发抖地取暖的奴隶们。 耕地被疯狂的叛军全部烧毁了,城镇里的粮食和粮食,也被叛军搬空了。 他们所依靠的,就是刨开层层厚雪,从里面挖一些草根,或者叛军搬运粮食时不经意地洒落的一些稻谷。 要是有长相稍漂亮些的女性,则要么为了自己,要么为了家人,用身体向城堡里的人换取食物,乞求曾经的同伴的垂帘。 可当她们进去后,就再没有人见到过她们的身影了。 好冷的天啊。 冬天的白昼尤其短,夜晚额外漫长。 在四周都还亮着,太阳偶尔出来的时候,衣着单薄破烂的他们,都会冷得浑身上下都长着一层一层的冻疮,脸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更何况是夜晚了。 饥寒交迫的他们想要睡去,但又不敢睡去——害怕眼睛闭上之后,就像是一些同伴那样,再也无法睁开了。 而他们的死活,根本没有人会在意。 有人渴望又畏惧地望着那一扇扇明亮的窗户,梦想着进去取暖。 也有人一边艰难地抵御着寒冷,一边充满仇恨地瞪视着城堡。 “春天……快点来吧。” 有人虚弱地呓语着。 是啊,春天来了,就能重新耕种了。 等新的庄稼长出来后,他们或许就跟领主曾经在的时候那样,能在干满一天活后,分到一点点吃的东西了。 而平时没有领主和骑士,也没有管事的话,他们或许能被允许进入森林,挖一些新长出来的野菜充饥吧。 听了这话,有人心里稍稍燃起希望,但更多的人保持着绝望的沉默。 明年耕种的留种,可全在城堡里。 里面的人……真的会给他们留吗? 第122章 第 122 章 这个冬季, 对奥尔伯里城里苟延残喘的奴隶们而言,就像一场漫长无比的冷酷行刑。 每天睁开眼睛,都面临着同伴死去的悲惨画面;而每晚闭上眼睛前, 则会陷入“明天或许就轮到我们醒不来了”的深切恐慌。 当城堡里的暴/徒们大肆享受着美酒佳肴时,他们却靠着平分那一点点野菜,拾取被厚雪覆盖的受潮枯柴——这是领主横死后,给他们带来的唯一称得上“好处”的东西了, 然后像羊群一样软弱地挤在一起互相取暖。 当雪终于越下越少, 地上的积雪越来越薄,洒在身上的阳光越来越暖和,田间开始冒出野草的绿意时…… 从这种浩劫里幸存的奴隶们,还恍惚得不敢相信这一切。 他们面面相觑着, 想从对方脸上稍微得到一点鼓舞。 然而在这煎熬的冬天过去前, 他们全都想清楚了一点。 ——城堡里的人,只会比前领主更不在意他们的死活, 也不可能关心地里的收成。 就算是那残暴又吝啬的布托尔子爵,至少会在他们干满一天活后,让管事们赏他们一碗稀豆汤喝。 要是遇到收成好的年份,还会再给一小把麦子或是豆子,可以带回家煮给其他家人。 现在, 却什么都没有了。 奴隶们彷徨地看着灰烬和野草混杂、面目全非的田地,陷入了绝望的沉默。 平时最可怕的管事,就像是穷凶极恶的牧羊犬。 一旦没有了牧羊犬的带领,习惯被驱赶、鞭挞的羊群,反而陷入了迷茫和惶恐。 他们, 该怎么办? “不如现在逃吧。” 有人忽然开口。 他身边的人顿时一激灵, 不可思议地看向他:“斯玛特!” 说话的人叫斯玛特, 明明只是30岁出头的年纪,却被苦难折磨得像是50岁的老者。 很多人都已经忘了,这个因为身体虚弱而很难干好分内的活,经常挨打的穷困潦倒的老人,曾经也是一位自由民。 斯玛特舔了舔干裂的下唇,略带向往地看着莱纳城的方向,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雪化了,路也解冻了,终于可以走了。你们要跟上吗?我不想留在这里等死。” 他是运气太不好了:刚巧在暴/乱发生前的那几天里,他做活做得慢了些、被个心情不好的疯子管事给逮住了。 本来就孱弱的身躯被鞭子狠抽一顿,让他差点当场就断了气。 要不是邻居奈伊夫好心,在管事抽打完他离开后、偷偷把陷入昏迷的他拖进自己屋子里、又冒着危险到处找草药给他医治的话……就算他运气再好,也不可能挺到现在。 这场暴/乱对他而言,算是幸运的:那个为了胡乱出气而选择鞭打他的管事,是以为他已经死掉了,才没计较他这几天的旷工。 而又在发现之前,对方就因为平时总欺压奴隶、成了最早被叛军的斧头砍掉脑袋的那批人。 当然,斯玛特的幸运也就到这里了:在之后的大半个月里,他的身体都太过虚弱,根本没法趁兵荒马乱的最好时机逃跑。 而等身体稍微恢复些,就已经迎来寒冬了——在缺衣少食的情况,除非是想自寻死路,否则根本不可能有人踏上这场希望渺茫的旅途的。 能熬过这个噩梦般的冬天,对他来说,简直是一场神迹。 “你、你疯了吗?” 奈伊夫难以置信地看着一脸轻松地说出这番话的邻居,磕磕绊绊道:“我们不是平民,一点钱都没有,也没有食物。不会有城市愿意接纳我们的。” “是啊。”也有人很快回神,小声附和道:“而且为什么要去莱纳?那里每年冬天死的奴隶,据说比我们这里还要多得多呢。” “那还是个被诅咒的可怕地方。” “我……我不想去。” 实际上,归属与土地终生绑定的奴隶,哪怕真被逼到无法喘息的绝境了,也极少会有愿意冒险去其他城市,熬过痛苦的一年、好从法理上变成那座城市的奴隶的。 这不仅是他们缺少平民的眼界和胆量,更是因为无比清楚自己不管去到哪里,面临的命运恐怕都是相同的。 “我劝你也别想了,斯玛特。”有人好心劝道:“你连最普通的活都做不好,去到莱纳,别人也不可能接纳你的!而且说不定再等等,他们就会想起发春种给我们了呢?” 斯玛特带着些怜悯和无奈地看了眼他们,略微地笑了笑,并没有揭穿这点稀薄的侥幸。 要是里面的那群叛军有点脑子,或是说有长期占领这里的意图,就不会在当初城堡人员根本没有进行过像样抵抗的情况下、还把农田焚烧殆尽了。 秋收的战果被彻底霸占,秋耕的成果则被付之一炬。 他们已经耽误了一整个冬季的耕作了。 现在要重新开垦被废弃的荒地,再重新种下作物、等待成熟……他们的人恐怕早就再度饿死一大批了吧。 “我不好跟他们说。” 斯玛特最后还是选择收拾好自己的包袱,朝他眼里希望最大的城市——莱纳走去。 这个天气还很寒冷的春天,他在临走前,还是最后找住在隔壁的奈伊夫说了一番话:“奈伊夫,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真心的再劝你一次,不要再把希望放在那些人身上了。等春天彻底暖起来后,里面的那群人只会赶在前来讨伐他们的军队到来前,彻底抛弃这座被掠夺一空的城池,变成四处流窜的强盗团的。” 奈伊夫忧郁地看向斯玛特,苦笑着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斯玛特。我愿意相信你说的话,但我还有家人,他们走不动,你……你走吧。” 斯玛特皱紧眉头,最后看了眼奈伊夫,然后点了点头,真的离开了。 城堡里通宵达旦地寻欢作乐的人,当然没有发现一个微不足道的老奴隶的离去。 在一整个冬天的奢靡狂欢后,在苦难里浸泡着长大的这群人,仿佛也变得娇气起来。 哪怕首领利德尔反复提醒他们“到了该走的时候了”,还有人看着那还没吃完的米缸、还剩下好几十桶的美酒,不断地找着借口搪塞。 反正东西还没吃完,酒也还没喝完,就这么离开,实在太可惜了! 就算是再笨的人也很清楚,这么好的享受机会,他们离开这座城堡后,就很难有机会再遇见了。 哪怕是再凶残的强盗团,也不会疯狂到去进攻一座坚实的城堡:强盗不可能富裕到拥有攻城器械,这么一来,除非是从内部攻破,否则在里面的人粮食耗尽前,外面的敌军就先一步溃散了…… 利德尔看出他们的想法,心情烦躁无比。 但被长达一个冬季的狂欢冲昏头脑的部下太多了,头脑比较清醒、愿意跟着他走的人寥寥无几。 他要是只带着那少数人在外面活动,根本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强盗团,而很快就会被讨伐他的军队逮住、送上绞刑架了。 他必须等多一些人清醒过来,确保人手足够,再赶紧出发。 利德尔不断地向他们劝说喊话。 但跟当初眼睁睁地看着领主卖光最后的粮食、陷入绝望时尤其好煽动的奴隶们不同,现在的他们,只想放纵自己继续醉生梦死。 利德尔付出了不小的努力,结果却收效甚微。 最后只能耐心地等待着春季即将迈入中旬,城堡里的存粮逐渐见底、酒也被消耗一空后。这些人才被迫清醒过来,越来越多地表示愿意追随他离开。 利德尔当即决定,明天天一亮,就带上剩下的那一点粮食、和兵器库里所有的武器离开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可在这天入夜后,他却在床上辗转反侧,根本无法睡着。 总有种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 是什么? ——这种不祥的预感,在第二天天刚亮不久的时候,就得到了无情的应验。 利德尔之前还安排过部下充当哨兵、在瞭望塔站岗,以免有镇压他们的军队到来。 但因为想着第二天就要出发,所有人都得尽可能地养足精神,他抱着一点侥幸心理,才让昨晚成了唯一的例外。 正是因为这样,当那支来自莱纳城的敌军无声地出现突破了千疮百孔的外城门,踏入沦为奴隶栖息地的城镇区域时,城堡里的人还在睡眠之中。 只有因为挥之不去的浓重饥饿感、睡眠一直很轻的奴隶们,瞠目结舌地看着这群陌生人的到来。 尤其是骑在那匹神骏非凡的白马上,穿着低调奢华的骑装,容貌漂亮得不可思议的金发青年…… 清晨的阳光温柔地洒落在他的身上,被淡淡的晨雾晕开,沿着身形的轮廓,形成了一道朦胧而神圣的金雾。 “神啊……”有人喃喃道:“太美了……” 就像是威严而美丽的天使身后,那微微收拢的金色羽翼。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陷入了痴迷的状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直到他身侧紧跟着的那两人默契上前,以自己身躯隔绝了大半视线后,他们才猛然清醒过来。 奥利弗早被迫习惯了被人用灼热的目光注视着,并没有太在意这群似乎被他们的到来吓呆了的奴隶。 他以目光对四下梭巡一周,对那看起来杂草丛生的农田一点没有不满,甚至很快露出了充斥着跃跃欲试的微笑。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亲手开垦过,这么荒的地了! 奥利弗微侧过身,向右侧的福斯管家点了点头:“可以按照计划开始了。” 奥尔伯里城的人呆呆地望着他,满心迷惘。 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位美丽得让人根本不舍得移开视线的青年,就是传说中的莱纳领主。 莱纳领主来了。 ——带着他的军队,带着他的猫猫神,带着他满满一游戏背包的各种作物种子来了。 第123章 第 123 章 得到奥利弗的眼神指示后, 福斯眉心微跳。 ……小殿下真的要这么做吗。 尽管心情纠结,忠心耿耿的管家还是板着面孔,镇定自若地按照之前的计划,逐一安排下去。 配备了盾牌的卫兵队精锐, 全被安排到射程内的城门附近守住里面的人;离他们有十几步远的位置, 则是穿着铠甲、手持铁剑的其他卫兵;公爵的随身骑士们各负责指挥一队人马,站位清晰明确。 显然, 构成这支在奥尔伯里城的奴隶眼里、显得浩浩汤汤的“军队”的大多数人, 其实是不折不扣的农民。 奥尔伯里城的外部结构, 莱纳人早通过逃难到他们那的难民亲口讲述,摸得一清二楚了。 不论是什么事情,都喜欢提前做好准备的公爵领主, 这次也不例外地让法穆尔和雷布尔加班加点,设计出最适合奥尔伯里的春耕计划来。 在出征前, 奥利弗为了确保后方的根据地万无一失,还费尽心思说服了管家福斯,将骑士长诺亚和现任治安官凯恩都留了下来。 这两位骑士虽然不像经验丰富的福斯那样,统管城堡其他事务也显得游刃有余, 但却足够忠诚勇敢。 他们既是能名正言顺地号令所有平民的贵族出身,也是可靠的武力象征,能确保强大的执行力。 奥利弗留给他们的, 也是只需要照本宣科的简单任务:莱纳这一整个春季的收获和耕种,一早就筹备好了,不会让他们沦落到对不熟悉的事务头疼犯愁的地步。 尽管福斯对此深感不安,但当看清楚小殿下的决心后, 还是果断同意了:要是他再不同意的话, 被留下来的, 或许就是自己了。 “这片地都归我。” 奥利弗随手一指,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其他对此见怪不怪的农夫都赶出了这偌大区域。 他们轻车熟路地从马拉的板车上找到自己最趁手的农具,就在各个管事的带领下,很自然地下地了。 尽管春天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了,但被荒废的田地里的野草却长得既高又密,完全是没被碰过的初始模样。 当然不能光靠牛或是马拉的重犁去开垦。 而必须先把杂草粗略拔过几回、再进行翻搅。 唯一没有动身离开,并且以理所当然的姿态站在美丽领主的身侧的,就是那位同样拥有耀眼夺目的金发、高大俊美的贵族青年了。 对上那对纯净的金瞳,奥利弗不禁弯了弯唇角:“你要是不嫌无聊的话,就留下来陪我吧。” 听到这话后,因为汲取了更多智慧,而意识到“光站在这里似乎有些突兀”的神祇,很自然地也回到板车附近,选了一件比较破旧、因此被留到了后面的农具。 祂拿着那柄生了锈的铁锤,一脸坦然地回到了奥利弗的身边。 奥利弗很轻地叹了口气,似真似假地轻声抱怨:“好吧,也只有你敢跟我抢活做了……我亲爱的猫猫神啊,等下别跟我挖同一条垄,去我旁边,可以吗?” 英俊的青年沉默地看了他一眼,乖乖地往左边挪了三步。 ——反正,不管是在心爱的信徒的身侧,还是在一抬眼就能看到对方背影的身后,祂都是很开心的。 明明莱纳的领主只来了一小会儿,所有人却都表现得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服从了对各自的安排。 被这一番有条不紊的分配落下来,显得束手无策的,反而是这群土生土长的奥尔伯里人了。 他们呆呆地站在荒草从生的田地里,就像是被主人家忽略的客人一样,找不到自己能干的活。 当他们亲眼看着,这群不请自来的莱纳敌军——真的该算敌军吗?不但没有喊打喊杀,在把城堡的大门堵住后,竟然就自顾自地挥起铁耙,干脆利落地开始对地里的厚重杂草进行扫荡了。 地里除了被烧焦的残秸外,就只有乱七八糟的野草了。 莱纳人大刀阔斧地选择先把这些清理掉,真是要进行耕种的架势! 被无视的他们,顿时陷入了更深的迷惑。 这明明是……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辛苦劳作的耕地啊。 可怜的奥尔伯里奴隶们面面相觑着,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不解和窘迫。 他们提心吊胆地看了又看,小声交流着这荒唐的情景。 “诶,现在该做什么?” “总不能就这么事不关己地站着吧。” “怎么想都不对劲。” “但是……难道我们还能该跟着莱纳的军队一起干农活吗?” 这话一出,四周一片死寂。 “他们为什么要帮我们干活?” “不是来掠夺的吗?” “他们不是来抢地里的东西的。” “地里也没有东西剩了,一点菜根都没有了。” “他们看起来不像是军队……” “白痴!他们不是军队还能是什么?!” “这真的是莱纳人吗?” “我也绝对不像,莱纳不是比我们还穷吗?我明明听说他们连平民都难吃饱!每年饿死的人比我们还要多得多!” “他们也太胖了,胳膊比我的腿都粗!” “那位领主大人实在太美丽了……他会愿意接收我们的忠诚吗?” 奴隶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心里满揣着忐忑不安,肚子里则是快炸开的庞大疑云。 展现在他们眼前的这一幕幕情景,实在是太超出他们所能理解的范围了。 见奥尔伯里的农奴都僵在了当场,像是一群没人看管、可怜巴巴的迷路羔羊,奥利弗不禁有些心软。 在下地前,他不禁看向神色冷峻的管家先生,询问道:“斯玛特要多久到吗?” 闻言,福斯在心里微微叹息。 看啊。在露西之后……只是一个来自沦陷在暴/徒手里的卑微奴隶!竟然也配让他的小殿下亲自记下、亲口说出名字来! 即使心里掀起一阵阵惊涛骇浪,他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按照殿下您的吩咐,奴隶斯玛特为了养伤,将会晚半天出发,应该要傍晚才能赶到。” “嗯。” 奥利弗放下心来。 他并没有打算让莱纳人去直接带领这群农奴做事。 他毕竟没有纯靠武力压迫对方、获取服从的打算,而是想以更柔和的方法,达到更好的效果。 在局势突变时,唯一能给这群可怜的奴隶带去安全感的,应该就是“熟悉的人过得很好”的真实画面吧。 他准备让前段时间接收的那位奴隶“斯玛特”,以及更早接纳的那批奥尔伯里平民中的一些人,前去带动这群农奴。 但那都得等斯玛特他们到来了。 奥利弗盯着瘦骨嶙峋的奴隶们,若有所思:“他们看起来饿得只剩下骨头了,再不吃点东西的话,恐怕等下连锄头都挥不动吧。” 他笑了笑:“现在花出去的粮食,可以让他们用以后的劳力来抵。” 这是毫无争议的事实,也是奥利弗为了安抚自己的部下,特意放在明面上的说辞。 他既然决定完完全全地接收这座城池,那奥尔伯里的奴隶,也就是莱纳领主的“财产”了,当然不能任由他们饿死。 这不忍卒睹的惨状,差点让奥利弗以为看到了当初莱纳农奴的翻版。 现在的莱纳,可不是去年的莱纳了。 经过一个粮食完全称得上充足的冬季后,不仅田地里被瑞雪覆盖的秧苗都充分地生长了,身体在这半年里被养得不断朝健康靠拢的莱纳人,甚至都奇迹般地贴了些膘! 对自家小殿下的作风有了深切理解的福斯,面不改色地微微俯身,把话接了下去:“请殿下放心。我马上就带人为他们煮汤、发面包。” 尽管他根本不认为,善良的小殿下真正在意的会是话里的“或许挥不动锄头”——纯粹是出于对贫弱者的怜悯而已。 “亲爱的福斯啊,你果然永远都值得信任,永远是那么地善解人意!” 面对可靠的管家先生,天使公爵笑眯眯地说着让一旁的金发青年睁大了眼的甜言蜜语,换来了对方既纵容又宠溺的眼神。 “不过,这些人饿太久了,第一次投喂时不用给太多,免得把胃撑坏了。”奥利弗想了想,补充道:“每人一块黑面包,加一碗汤,晚上再吃多一点吧。” 福斯自然毫无异议。 他垂首应道:“是,殿下。” 这对身份尊贵的主仆间的对话,当然是奥尔伯里的奴隶们听不到,也不敢去偷听的。 不过,他们哪怕真的听到了,也不可能胆敢相信会与自己有关。 ——前来镇压叛军的别城领主,怎么会在意他们这群奴隶的死活呢? 为了避免惹怒莱纳军,他们在意识到这行人的身份后,就小心地离得很远。 偷偷投向那像天使般圣洁美丽的领主的眼神,也早就从难以自抑的惊艳和迷恋,转为了深深的困惑了。 在他们眼一花、就愕然发现对方手里凭空多了一柄无比醒目的大锄头时,这份迷惑更是一瞬抵达了巅峰。 ……那两位外貌优越得不可思议,手里却拿着与他们的高贵身份格格不入的锄头的贵族老爷,究竟是要做什么? 就当他们迷迷糊糊地揣测着时,那位漂亮的金发领主,就面带微笑地挥起了手里大得夸张的锄头。 “咚!” 铁锄深深陷入微潮的土地里时,明明只发出了很低闷的声响,却像是一记重锤一样,狠狠地撞在了奥尔伯里人的心上。 “什、什么?!” 奈伊夫彻底傻了。 和他一样陷入全然呆滞的,还有所有奥尔伯里的奴隶。 “我的神啊……” 他们眼睛倏然瞪大了,嘴巴也傻乎乎地张得老大。 ——那只是个开始。 在众目睽睽下,只能让人想到“纤细优雅,高贵柔弱”的这位贵族领主,云淡风轻地把那柄沉重的锄头挥得虎虎生威,快出了叫人头皮发麻的残影。 面对这被厚重野草覆盖的田地,他甚至连对其他人而言堪称必要的“除草”程序都省略掉了。 果然。 大概就像是越脏的房间,清扫后就越让人感到满足一样吧。 奥利弗一边火速朝前推进着,一边难掩愉悦地想。 ——在游戏出产的锄头对“田地”一视同仁的情况下,果然是看起来越荒的地,开垦起来越有成就感啊。 尽管经过一整个冬季的空窗,刚开始有一点点“手生”。 但很快地,让他舒畅的手感就彻底回来了。 于是越锄越快,就连被迫习惯了这一幕的莱纳人,都情不自禁地顿住了耙草的举动,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此时此刻,在所有人的眼里,那道挥动着锄头的单薄身影,却高大得像是一支百战百胜的精锐军队。 ——以锐不可当的强悍气势,在杂草蔓生的荒地里飞速地“推”出了一条笔直的、光秃秃的、土褐色的“路”。 第124章 第 124 章 在城堡里的人察觉到莱纳军队的到来前, 各处出口已经被装束精良的卫兵给围住了。 听到动静,才有人逐渐从梦境里醒来的叛军一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军队!有军队来了!” “喂喂, 都快醒醒啊!” “该死的, 我们要完蛋了!” 从抱着必死的决心发起反叛的那天起就没遇到过像样的抵抗, 一直奇迹般称得上顺风顺水的这些人, 登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慌乱。 对强权的畏惧, 实际上是深深埋藏在奴隶的骨子里的。 乱哄哄地叫嚷了一阵后,他们纷纷挤到了窗户旁,争先恐后地朝下俯瞰着。 明明看不清带领军队的那个人的面孔,他们却能清晰感觉出,那是一位拥有比曾经的布托尔男爵要高贵得多的气质的贵族。 意识到这点后, 这群人仿佛一下褪去了张狂的外皮, 又变回了那个畏畏缩缩的奴隶。 发现大门从里头无法推开后, 不少人更是差点急到崩溃了。 “门都被从外面拴住了!” “推不开!”“要强行撞开吗?!” “外面全是士兵!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完蛋了,那一定是王都派来镇压我们的!” “是要把我们困在里面活活饿死吗?!” “早知道前几天就该走了!” “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害怕得六神无主的叛军们, 不少都在这时想起了他们的领队。 “快去问利德尔!利德尔说不定会有办法!” 于是一行人一窝蜂地朝位于最高处的利德尔的卧室冲去。 “我已经知道了。” 他们冲破房门时, 利德尔正抱着臂, 神情严肃地与最亲信的那几位副手靠在窗边, 像是在商讨着什么。 看着这些人慌慌张张的姿态,他紧皱着眉,勉强耐着心安抚几句:“都冷静下来!看清楚了,敌人没有带任何攻城器械, 根本无法攻破围墙的防御!现在只是把城堡的大门围住了,为什么要怕成这样?” 听到利德尔的话, 慌乱的众人果然感觉稍微好了些。 是啊……并没有看到那些吓人的攻城器械啊! 就算是力大无穷的骑士, 也不可能在不借助那些器械的情况下, 突破城墙的防护的! “而且仓库里剩下的食物虽然不多了,但还够我们吃上十几天。”利德尔沉着脸说:“现在情况特殊,就不许再像之前那样奢侈浪费了,必须尽可能节省。还有那些女人……一个都别留了。” 面对最后那句残忍的决定,众人都是一脸的理所当然。 现在可不是寻欢作乐的时候,让那些女人继续活着,他们可还得继续喂粮食呢! 就算她们吃得再少,那也是粮食啊。 现在可连他们自己都不够吃了! 况且经过一整个冬天的肆意玩弄,他们也把那些总哭哭啼啼、身体越来越虚弱的女人给玩腻了。 就算利德尔不说,他们本来也没打算在今天离开时,给她们留下活路:那么碍事,本身也不可能带走。 而且别开玩笑了,她们万一得救,还不得到处控诉他们的罪行,怨恨他们的作为吗? 与其让她们的身体继续去便宜别人,嘴巴说自己的坏话,还不如一刀砍死简单呢! 也有极个别稍微感到一些不舍的,小声提出:“那能不能今晚先不杀,明天再说?保证不喂她们吃的!那总没关系了吧?” “嘿,白痴,谁知道你会不会因为她把你伺候舒服了,就把自己的面包分给她!” “反正是你自己的食物,只要你不拿多的,我才无所谓。” 利德尔终于耐心耗尽,沉声骂道:“你要是那么想留,就跟她们永远一起留下吧!” 见他动怒,所有人都噤声了。 见利德尔三言两语就安抚好了恐慌的人群,他的好友兼副领队德普提不由得感叹:“果然还是你厉害啊。” “也只能骗骗那些蠢货了。” 等卧室大门重新关上后,利德尔的脸色就一下重归沉重,暗暗咬牙道:“我早就说过,让他们快些跟我离开……” 要不是这群目光浅短的蠢东西贪恋安逸和享受,在食物快耗尽前根本不舍得离开奥尔伯里的话,他根本不会受到连累,一起成为今天被困在窝里的老鼠! 只是一切都已经发生,他现在再愤怒,也于事无补了。 利德尔很快调整好心态,转而询问:“城堡里的武器储备还有多少?” “够一千人用的。”德普提苦笑着说:“但你也知道,那些家伙……都只拿过锄头,根本没几个会拿剑。” 而在刚过去的这个冬季里,那些人都不听劝说,只顾着寻欢作乐,到现在可能连锄头都挥不利索了。 空有武器,却不会用! 战斗的意志遭到消磨,也没有了当初那誓死一战的决心。 两项大劣势相加,哪怕人数相当,他们也绝对不可能是那一看就训练有素的军队的对手。 利德尔当然清楚德普提说的是事实。 他不禁骂了一句特别脏的话。 他紧拧着眉,烦躁地看向窗外,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重。 最后忍不住搁下思索脱身计策的念头,询问身旁的德普提:“快看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让城堡里的人感到畏惧的这支敌军,在围住所有的出口后,却并没有进一步进攻的意图。 在骑士的带领下,卫兵们有条不紊地就地取材,修了一顶顶模样古怪、但能隔绝弓箭和热油的简单掩体,而没有进一步接近城墙。 而那些不是卫兵装扮、更像是农夫的其他随者,做的事情就更让利德尔感到一头雾水了:他们竟然掏出了农具,清理起地里的杂草来! “怎么回事?”德普提瞪大了眼睛,喃喃道:“一定是他们为了让我们松懈,才采取的伪装!” 利德尔并没有吭声。 在心里,他也不认同德普提的话。 松懈? 把城堡里的他们围困住的,可是腰佩长剑和战斧,拿着带着繁复贵族纹徽的厚重盾牌,一眼就能看出家境优渥的精锐士兵呢。 亲眼看到这一幕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松懈。 但这一切,也实在无法让人理解。 换做是利德尔的话,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在抢占了先机的情况下,竟然不派人来向处于惊乱状态的对方喊话,逼迫对方投降或者进行挑衅、诱导出城的。 却去管那些狗屁农地? 简直疯了! “太傲慢了。” 利德尔咬牙切齿道:“他们是完全把我们视作囊中之物了!” 因为离得很远,当他看到那道像春天的阳光一样金灿灿的身影也下了地,竟然也亲自开垦起田地来时,他内心的屈辱不降反增。 这绝对是挑衅! 在愤怒之下,利德尔甚至没太在意对方那快得离奇的掘地速度,也忽略了对方一旦开始、就直到开垦完那一整块偌大的荒地才收手的举动。 “不能跟他们继续耗下去。” 利德尔很快下定决心,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到了晚上,就放弃那群不听命令的蠢货——不,干脆拿他们和那群没用的女人当诱饵,好掩护我们离开。” 德普提也跟着笑了起来:“没错,早该这样了,我的兄弟!反正那群蠢蛋已经跟在我们屁股后面享受了这么多本来轮不到他们享受的日子,也是时候偿还了。” 对于叛军首领的冷血盘算,奥利弗不得而知。 太久没亲手开垦过这么荒芜的田地的他,正深深地沉浸在这样的快乐和成就感中……堪称气势如虹,一发而不可收。 尤其当他的农耕人等级已经达到9级后,锄头作用的范围、挥动锄头的速度和对精力的运用,都有了大幅的职业能力加成。 这么大一块荒地,要是让刚去到莱纳的他去开垦的话,至少要花掉整整三管精力条,并且要忙上两天的时间。 现在的他,却只需要大半天的时间和两管精力,就能做到了。 当身份尊贵的公爵领主锄地成瘾,隐藏身份的神/明也理所当然地在一边陪同时,还沉浸在震撼和不解中的奥尔伯里的奴隶们,却迎来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事。 “这,这些,”奈伊夫满脸空白,结结巴巴地问着:“真的是给我们的?!” 跟着领主大人见过那么多的阵仗,这次有幸随行的厨娘谢芙尔,已经不会像第一次那样大惊小怪了。 她拿着木制的汤勺,一脸淡定地在热腾腾的、还冒着白色香雾的大锅上敲了敲,大声说:“记住了,这都是因为有伟大的猫猫神和我们最神圣的领主大人——奥利弗殿下,只有在祂们的荣光眷顾下,才会连奴隶也能得到这样的馈赠!而你们,只需要付出忠诚和劳动!多么幸运啊!” “别傻愣着了。”她的副手也开口催促:“按照领主大人的吩咐,你们每个人都被允许喝一碗豆子汤,小孩一块、大人可以吃两块黑面包!快回去拿碗!” 即使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甚至还得到了“回家拿豌来装”的指示,奴隶们却还面面相觑、瑟缩着不敢上来。 他们是奥尔伯里的奴隶啊。 而且这一个上午,他们只傻乎乎地在一边看着,什么都没有做! 那位美丽高贵的大人,甚至还亲自下地了,去做那么辛苦的农活……居然还做得比他们中的任何人都要利索得多。 这让亲眼目睹着一切的他们,陷入了对自身的深深怀疑。 作为最卑微的存在,他们的唯一用途,就是种地了。 现在却连地都种不好,真的还能被新的主人接纳吗? “伟大的猫猫神,和神圣的奥利弗殿下?” 奈伊夫小声重复着。 他不禁看了还在地里劳作的那两位金发贵族一眼,又看了看那冒着诱人无比的食物香气的大锅、还有一座座由黑面包构成的小山,然后不受抑制地咽了口唾沫。 饿过头的肚子,已经不会咕噜咕噜叫了,甚至连疼痛都无法感觉出,只有麻木。 可看着好久都没有见过的真正像样的食物,他…… “伟大的猫猫神,神圣的领主殿下啊。” 想到家里饿得出气多、进气少的家人,他鼓起勇气,按下了强烈的恐惧感,小心翼翼地上前:“真的……能赐给我面包和汤吗?” “嗯。”负责分配的帮工很淡定地看了他一眼,主动询问道:“就你一个人吗?没有碗?” “不、不是的,”在所有奴隶们充斥着渴望和敬佩的目光中,奈伊夫磕磕绊绊地解释:“我还有妻子和三个孩子。碗,碗还有两只。” “那不够啊。算了,你运气也是好。” 那帮工皱了皱眉,很快从旁边取了三只造型粗糙、但在奈伊夫看来,真的很大很大的碗来:“只是借你用一下,记得还回来啊!” 说着,他就从汤锅里舀了满得快溢出碗缘的三碗汤来。 当浓稠的汤汁缓缓淌落勺身时,直勾得所有人都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三个孩子,两个大人……” 这还没完,那帮工一边念叨着,一边麻利地抓了7只面包出来,然后对奈伊夫说:“你一个人根本拿不完,回去把你的妻子喊出来帮忙啊!” 不等奈伊夫回答什么,她就看向了下一个还在发呆的奴隶,催促道:“轮到你了,还不快点!” 她的语气虽然有点凶,但在所有饥肠辘辘的奴隶看来,这样的不耐烦,实在是再温柔不过的了。 就像所有奥尔伯里的奴隶一样,奈伊夫直到回到家里、告诉妻子这个消息,两人又返回去取食物,再回到家时……整个过程,都像是置身梦中。 “伟大的猫猫神,和神圣的领主!” 他脑海里不断转动着那帮工说过的话。 虽然是黑面包,但却还是磨得很柔软细腻,不像是他们吃过的那样干硬,必须泡得很软才能咬动,也不会划伤喉咙。 而且还香喷喷的,是醉人的新鲜麦香。 还有那温度刚刚好,喝下去能让人感觉暖融融,浑身舒服得不行的豆子汤…… 没有人狼吞虎咽。 所有人的身体都已经很虚弱了,牙齿也是残缺的,需要努力才能嚼动。 而且在这种吃了上顿不知道还有没有下顿的情况下,满脸幸福的人们,都很慢很珍惜地吃着久违的食物。 奈伊夫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快点好起来吧。” 他慢慢地吃完了属于自己的两个面包,只喝了一半豆汤,另一半分给了孩子们。 然后很轻地抱了抱同样眼眶含泪的妻子,小声说:“我们一定要回报那位慷慨善良的大人。” 一切,或许真的都会好起来的。 第125章 第 125 章 在奥利弗眼里, 什么都可以稍微等一等,包括劝降。 但耕种可不能耽搁——尤其是在奥尔伯里已经完全错过了秋冬两季的情况下。 整个开垦过程中,他只有在发现精力条即将耗尽时, 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我亲爱的猫猫神啊。” 美丽的金发领主微微笑着, 向一言不发地守护在他身边的神祇张开双臂:“我需要你的帮助。” 独独眷恋着这位信徒的神祇, 果然马上靠近了他, 很自然地抱了上去。 放在别人身上, 这只是一个筋疲力尽后、互相支持的拥抱……而对奥利弗而言,向慷慨仁爱的神祇索取拥抱,其实是恢复精力的办法。 一发现猫猫神的神力能帮他快速回满精力条后,贪图方便的莱纳领主就时不时让神祇抱抱自己。 不但比奶酪要来得简单方便,效率还更高——只要抱上几秒, 他就能眼睁睁地看着精力条快速飙升, 很快回满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动用这招的次数太多, 还是神祇的神力还比较微弱的缘故。 奥利弗最近发现,他精力条的恢复速度越来越慢, 要抱住神祇的时间也跟着越来越长了。 好在这位性格单纯好骗……嗯, 大方可爱的神祇, 一点都不介意被他抱着。 这次也不例外。 祂乖乖地靠过来, 反客为主地用双臂紧紧抱住了心爱的信徒,然后温顺地闭上了眼睛。 怀里的身躯很纤细柔软,也很香……是祂最喜欢的,玫瑰的香气。 不。 祂其实, 并不是喜欢玫瑰。 祂喜爱的,从来只是名叫“奥利弗”的那一朵玫瑰。 美丽的金发神使身上独有的淡淡香气, 是令神祇都深深沉醉的美好。 想抱着奥利弗, 抱得更久一些。 祂清晰明确地想着。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 就要让神力传递过去的速度放慢一些。 ……再慢一些。 但不能太慢,不然,奥利弗要不开心了。 因为祂懵懂好骗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以至于祂偷偷动的这点小手脚,一直都没有被相当敏锐的奥利弗察觉。 抱着这只温柔可靠的猫猫神,奥利弗也放松地闭着眼,在这个高大结实的怀抱里闭目养神了一阵,只时不时留意了下右侧的精力条。 看着它以不快不慢的速度攀升着,还没到顶,惦记着播种的他就轻轻地拍了拍猫猫神的后背,低声说:“已经可以了。” 虽然满心恋恋不舍,但祂还是很听话地松开了环住那柔韧腰身的手臂。 淡金色的眼睫微微垂下,清澈的金色眼瞳里清晰地倒映着莱纳领主的身影。 “亲爱的猫猫神啊,”奥利弗含笑道:“感谢你。现在,我该继续忙了。” 说完,他便毫不留恋地与猫猫神彻底分开,继续着自己的种田大业。 雷厉风行地开垦完这块地里剩下的部分后,奥利弗不顾福斯让自己去休息的劝说,继续在田地里忙碌着。 要知道,太阳刚刚下山的时候,他才开始撒种子。 想在身体昏倒前完成,就必须抓紧时间才行。 经过受猫猫神操控的那群小金币的努力,在冬天里,奥利弗的种子生产器成功转化了出了整整六组玉米种子。 但面对这新城池里偌大农田的诱惑,奥利弗还是艰难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欲/望。 他秉持以前的原则,在过把瘾……嗯,缓解最迫在眉睫的危机后,主要还是以普通种子辅以科学种植的方式,正式开启奥尔伯里这年的耕种计划。 在傍晚的时候,奥尔伯里的奴隶们,也在去而复返、并且摇身一变、成了他们的临时管事的斯玛特的带领下,加进了在地里劳作的人群。 其他人的效率,虽然远远比不上有系统帮忙的奥利弗,但胜在人多。 奥利弗开垦到一半时,他们也扫干净了杂草最深的区域;奥利弗开垦到三分之二的位置时,他们则要么拿上锄头,要么给带来的马和牛套上了重犁,翻动着土地了。 每当他们靠近领主大人亲自耕种的区域时,心里就是一阵抑制不住的震撼。 实在是太厉害了! 那一块块被翻动过的地,不管是颜色深浅还是土层的厚度,看起来都像是被用最精准的仪器测量过一样,堪称一模一样! 边缘也如同被用利刃削改过般,线条笔直清晰。 简直像是……那些擅长雕塑的艺术家,对,阿特男爵手底下出来的艺术品! 奥利弗并没有在意其他人惊叹的目光,只一心一意地在地里快速走着,手里不断撒着玉米种子。 他每走一步,英俊的金发神祇便跟上一步。 祂手里提着一只不起眼的水壶,里面装着仿佛用不完的水——那是祂用神力从莱纳河引来的一缕河水。 祂安安静静地跟着奥利弗,体贴地在对方亲手开垦过、撒入金光粼粼的玉米种子的土地上,洒下足够滋润土壤、让幼苗生长的水滴。 在完全丢开休息的情况下,奥利弗的效率奇高无比。 当他在最后一块自己开垦过的土地上撒下种子后,回头望去,只觉得一股强烈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这样的话,从明天起,这批玉米幼苗就可以在同一时间开始发芽。 不会再出现莱纳城那样因为他中途昏倒、而漏掉了一部分土地没来得及耕种,导致作物的成熟时间被错开,被生生分成了2天——这种逼死强迫症的情况。 “真是太好了。” 奥利弗欣赏了会儿自己的劳动成果,看向不论从哪方面看,都绝对是功不可没的神祇时,漂亮的眼眸里盈满了笑意:“感谢你的帮助,我亲爱的猫猫神!” 看着他喜悦的模样,猫耳神祇心念微微一动。 祂也跟着转过身来,看向这片值得让他露出这么美丽的笑容的田地。 却没看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不。 是有的。 它最特殊的地方……就是让奥利弗,这么开心。 祂静静地看向正与满脸担心的福斯说着话的奥利弗,唇角毫无自觉地微微扬起。 在朦胧的月色下,悄悄看着这一幕的众人,也忍不住露出了相似的笑容。 “真好呀。” 有人的声音很轻,却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莱纳人的运气,真是太好了。” 奈伊夫一边翻动着土块,一边很小声地跟妻子说:“能有一位这么仁慈善良的领主。” 用小耙子在清理剩下的草根的妻子,也压低了声音回道:“是呀,我真希望他能成为我们的领主。” 他们上午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却在中午的时候得到了面包和豆汤! 在许多人看来,他们得到的已经很多很多了。 当看到斯玛特后,在这位熟悉的人的带领下,他们更是找到了主心骨,安安心心地干起了地里的活。 甚至在没有虎视眈眈的管事、和无所不在的鞭打的情况下,他们闷头做活时,却比以前还要卖力得多:这是奥尔伯里的土地,是他们该负责的活计,又怎么能让莱纳人比他们更辛苦呢? 斯玛特看到昔日的同伴们大多数还活着,熬到了莱纳领主到来的时候,也难得地流露出了喜悦的情绪。 在开始干活前,他特意找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奈伊夫,紧紧地抱住了对方:“又见面了。” “没想到你还活着。” 奈伊夫有点手足无措,打量着斯玛特的眼睛里,既有着羡慕,又有着欣喜:“天啊,你看起来比以前强壮多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了伟大的猫猫神和领主大人的庇佑!”斯玛特眼里满是狂热,斩钉截铁地说:“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奈伊夫,为了你和你家人能有更好的生活,都一定要听从那位领主大人的指示!” 谁都不知道,当他因为拖着虚弱的身体走了一天一夜,最后饿晕在路上,眼角余光看到猛禽在空中徘徊的情景时,心里究竟有多绝望。 他当时想,自己永远都到不了莱纳了。 就算去到莱纳后,也并不意味着就能活命,可他……始终是不愿意认命的。 斯玛特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再次睁开眼睛的机会。 ——天刚亮,他就幸运地被修路的莱纳工人发现了。 不,确切地说,是暂住在莱纳的奥尔伯里人! 见到这个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却是来自家乡奥尔伯里的奴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尽管奥利弗时不时有派人去奥尔伯里的方向探听情况,但为了安全起见,并不好让人靠得太近,只能通过观察或者让猫猫神作弊的方式,得到一些信息。 在听到斯玛特的话后,奥利弗意识到奥尔伯里的奴隶不能再等下去了,于是毅然加快了发兵的时间点。 “是,是的。” 不知道斯玛特一度死里逃生的经历,但想到家人们幸福的表情,和那碗自己本来不该得到的豆汤和面包,奈伊夫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 地里的庄稼,原本也是他们的希望啊。 勤勤恳恳地干了一阵活的奴隶们,晚上也不愿意去休息。 他们可亲眼看到了,不管是莱纳来的农夫,还是那位高贵的莱纳领主,都一直没有停歇呢! 他们又怎么能先去偷懒呢? 这么想着,他们全都不愿意离开田地。 斯玛特劝过一次后,也就不阻止他们了。 他笑着宣布了个让他们满脸空白的好消息:“就算你们要继续干活,也要先吃饭!这可是领主大人亲口说的!” 于是下一刻,奥尔伯里的奴隶们,就得到了连在最好的梦境里都不敢希冀的“更多”——每个人都再次得到了两块巴掌大的面包,一大碗豆汤! 当奴隶们在进食时,奥利弗也带着猫猫神离开了田地,和福斯享用起了晚餐。 神祇当然是不需要真正进食的,而且在忽然汲取了更多信仰之力的情况下,祂已经感觉很“饱”了。 再看向奥利弗时,祂甚至萌生出一种浑身暖融融的,很舒服,却又有一点点躁动的奇异感觉。 那是什么? 祂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与福斯专心说话的奥利弗,不解地微微歪头。 不等祂细细探究,所有人都清晰地听到一阵叶片被拍过和枝条被折断的“哗哗”响。 紧随着它的,是什么重物忽然砸在了半潮的土地上,才发出了沉闷却有力的“咚”一声。 是从城堡的方向传来的。 福斯倏然皱紧了眉。 他的手下意识地搭在了剑鞘上,背脊微躬,是个蓄势待发、极度警惕的姿态。 在得到奥利弗微微颔首的许可后,他沉声下令:“派人去查看一下。” 很快,守在城堡附近的卫兵就传来了消息。 被丢下来的,是一个女人。 ——确切地说,是一具面孔因恐惧而扭曲,早就被人用利刃割断了喉管,血流了满身的女性尸体。 第126章 第 126 章 奥利弗定定地盯着这具死不瞑目的尸身时, 随从和士兵们的第一反应,都是抬头往上看。 有那黯淡的月光照着,上面的窗户投下来的、那几道背光而看不清相貌的身影, 却能大致看清他们凑近的举动。 在短暂的对视后,对方忽然以那满怀恶意的口吻, 扬声喊了起来:“嘿, 贵族老爷,这可是你们最喜欢的女人啊!” “快收下吧!” “还有呢!” 话音刚落, 上面的人影便倏然消失了。 只是眨眼功夫,那影影绰绰的窗台口,就又被人凌乱地推下了十几件“长形重物”。 黑影急坠而下,足足十几声让人头皮发麻的“咚咚”闷响后, 它们接二连三地重砸到了地面上。 这次哪怕不凑近看,围在城堡附近的莱纳人,也都清楚那是什么了。 那些被摔成一团团凄惨的肉泥的——无一不是早就气绝身亡,在奥尔伯里城堡里做事的前仆佣或管事亲眷。 奥利弗闭了闭眼。 即使合上了眼,他脑海里还是清晰地映着刚才短促一瞥下的画面。 被利刃毫不留情地切割过,只剩下一层不到半个指头厚的皮肉黏连着的脖颈。 因为从高空坠落,而扭曲折断的四肢。 落地的后脑勺像是一枚被踩过的烂果子一样、彻底塌陷了,而那头依稀能看出曾经被主人精心呵护的长头发, 则被血、灰、泪水和油黏成了丑陋污糟的一团。 她的双眼无神地圆睁着,诡异地外凸起,嘴巴大张,像是临死前还在苦苦地哀求着施暴者。 悲哀的是,她的一切努力, 都没能让她从那群毫无仁慈可言的暴徒手里得到任何怜悯。 陌生女性的清瘦面孔上, 写满了惊恐和绝望。 经过了寒冬的折磨后, 这颗伤痕累累的种子,还是死在了暖春的阳光所照耀不到的地方。 奥利弗缓缓地吸了口气,以只有他……以及听力远超人类的猫猫神才能听到的音量,轻轻地评价着。 “不可原谅。” 他喃喃道。 他错了。 能若无其事地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行径的,根本不配被称为“人”。 那凭什么要继续将他们当人来对待? “殿下,请小心。” 福斯的反应是一如既往的快。 即使明知在射程之外,早在对方发声的那一刻起,他还是尽忠职守地举起了手中的盾牌。 同时朝前大迈一步,利用结实的护盾和自己的身躯,把奥利弗严严实实地护到了身后。 “不用。” 奥利弗的语气是完全出乎福斯意料的平静:“后退些吧,福斯。” 福斯微怔。 他刚转过身来,就在猝不及防下被骤然出现的、足够将身边的一切照得亮如白昼、强烈而神圣的光辉而刺到了眼。 他不适地微眯着眼,诧异道:“殿下?” 奥利弗并没有回答。 他像是在想着什么,又像是彻底下定了决心,什么都没有想。 他从游戏背包里取出了因为太过高调、而很久没有动用的那两枚【猫猫神的指环】,慢条斯理地戴在左右手的无名指上。 修长漂亮的手指,还因为勉强抑制着强烈的愤怒,而微微颤抖着。 猫皮神祇无声地睁大了眼。 从祂站的角度看过去,那对浅金色的眼睫既长又卷。在那神力赋予的强烈辉光的映照下,更是在雪白的眼睑上打下了一片动人心魄的美丽阴影,也柔和了线条优越的轮廓。 被藏在眼睫下的蔚蓝色眼眸,这时也悄悄被夜色晕染,化成了最危险幽深的墨蓝色。 就像是一盒墨泼入了清澈的水洼。 奥利弗,好像…… 祂呆呆地想着措辞。 ……非常,愤怒。 是因为,这些陌生人的死吗? 奥利弗难得地面无表情。 他克制住手臂因强烈的怒火而出现的颤动后,不慌不忙地取出了那柄不论是与他,还是与这场合都显得格格不入的,十字镐。 福斯迟疑的目光落在了那柄十字镐上,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殿下,你难道是——” 他紧拧着眉,想劝说殿下不要做那么危险的事。 但在接触到那双凝望着城堡上方时、透着深重的厌恶和冷肃的眼神的那一瞬,他便不由自主地改了口。 这是小殿下的心愿啊。 以小殿下的善良,果然,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忠心耿耿的管家俯身,一丝不苟地行了骑士礼:“我尊敬的殿下啊。你最忠诚的管家,愿以族徽起誓,不会劝说你,更不会阻止你。只希望你不论去到哪里,都愿意让我跟在身后。” 他的职责,就是达成奥利弗殿下的心愿。 “很抱歉,这次不能让你跟着我,我亲爱的福斯。我有同样重要的任务需要你的主持。” 让福斯的心倏然下沉的是,奥利弗这次却干脆利落地回绝了自己。 公爵领主径直看向了那位在福斯眼里一直都显得呆呆的、虽然长得很高大,但这些时间里只给福斯留下了“除了听话外,大概没什么用”的印象的金发青年。 他神色平静地说:“陪我一起去好吗,金?什么都不需要你做……也请你,你什么都不要做。” “金”眼睛微亮,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就算奥利弗不说,祂也肯定会跟着去的。 但奥利弗主动开口,祂还是更加开心一些。 “虽然有理由为了节省食物而杀死女性,但这群贪生怕死的懦夫,一定不会无缘无故地激怒我。” 奥利弗的嗓音冷静无波,总是弯着的、那线条漂亮的唇角,这时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弯弧。 “他们想通过抛弃平民俘虏的尸体的方式,让我感到愤怒,达到转移视线的目的。” 奥利弗不假思索道:“之所以选在夜晚,理由也是同样的:更方便他们从别的出口逃脱。” 福斯目光微凝。 在没有密道的这座城堡里,到底还有什么“出口”,是需要他们这么大费周章去准备的? “绳索!” 福斯忽然开口! “我不确定。”奥利弗淡淡道:“没有人性的渣滓,自私狡诈到了极点,在这种自身难保的危急情况下,他们不会在意更多同伴的死活的。” “只有跟他们一样冷酷无情的魔鬼,才会被榨干最后一点价值,不知不觉地为他们的出逃做了掩护……”说到这,他稍顿了顿,宛如心平气静地看向了一脸担忧的管家先生:“福斯,关于这方面,我需要你亲自去盯着。” 只有能力卓越又心细无比的福斯在,奥利弗才能完全放心,确保不会有漏网之鱼。 福斯颔首:“是,殿下。” “这已经是我的奥尔伯里了。”奥利弗微弯唇角,似乎是为了安抚福斯,才面前露出了一个毫无温度的微笑:“只有勤劳善良的人们,才配得到我们伟大的猫猫神的祝福和护佑。” “至于玷污了这块土地的,栖息在城堡里的那群魔鬼。” 总是给人“温和善良、优雅纯洁”的印象的天使领主,这时萦绕在漂亮的眉眼间的,却是让人发寒的淡漠和冷峻。 甚至比迎战那群穷凶极恶的强盗时,更加愤怒。 他略微压低了声线,一字一顿道:“——都必须,给我滚回地狱去。” 同一时间,奥尔伯里城堡内部。 “嘿,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听到了一点动静,是有人在喊话吗?” “该死的,谁把那些臭女人的尸体扔了下去?!太蠢了,为什么要去挑衅那些傲慢的贵族!” “到底是谁干的!!!” “完了,他们是要进攻了吗?!” 尽管早在首领利德尔一声令下后,他们就进到关押女人的小仓库里,在进行过最后的发泄后,把她们全给杀死了……但他们可没听说过,还要把尸体全扔下墙头啊! 就算没有任何的杀伤力,可对那些把脸面看得比金钱都重要的贵族老爷而言,又怎么可能忍得下这么严重的挑衅! 意识到对方很可能会被彻底激怒后,越来越多亮起的火光所照出的敌军士兵脸上阴冷面色,都进一步加剧了他们的不安。 可到这个时候,他们也来不及找罪魁祸首了。 万一敌军连夜发起进攻,不顾没有攻城器械,也要强攻城堡的话,他们可撑不了太久啊! “别傻愣着了!必须赶紧去问利德尔,这时究竟该怎么办!” 不知是谁高喊了这么一声,本来像没头苍蝇一样的众人,就一窝蜂地朝利德尔的卧室里跑。 没有人。 厅室里,也没有人。 曾经的奴隶们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以为他跑去哨塔或是其他地方巡查了,于是火急火燎地散开去找…… “没有!” “到处都没有!” 过了好一阵后,让他们彻底傻眼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把城堡翻来覆去找了个遍后,他们彻底意识到了。 根本找不到利德尔! 不仅是利德尔,连同德普提他们也不见了! “干得好。” 利德尔微眯着眼,看着底下的骚动,听着城堡里那些废物们惊慌失措的哀嚎和惨叫后,轻嗤了声:“抓紧时间,走吧。” 在亲信部下往下抛砸那些女人的尸体,并且大声呼喊、激怒那些人时,他就带着德普提等人潜入到了粮仓外的城墙上。 他的计划,是趁着那群人把那位率领军队的古怪贵族的注意力全吸引过去后,在离城堡大门最远的位置靠绳索降落,再趁乱双方开始交战时、偷马逃跑。 这当然不是多安全的方法,但无疑是他能选的路途里,最好的一条了。 被围困下去,光靠那群不中用的部下,根本就是等死而已。 作为叛军首领的他,只会死得比其他人还要凄惨一百倍! “别开玩笑了,”利德尔一边竖着耳朵听城堡另一侧的动静,一边利索地打着绳结,准备当下降的第一个人:“我可还不想那么快让我的脑袋被挂上那座绞刑架。” “利德尔。” 德普提饱含惊恐的声音,忽然在他耳畔响起:“神啊……!那是什么?!” 他微微皱眉,看向对方时,就见德普提的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满是惊恐的眼瞳里倒映着…… 一团亮光? 利德尔愣了愣。 不对。 迅速意识到奇怪的地方后,利德尔的背脊像是被恐惧的电流击中过一样,一下麻痹了。 他特意选的这个背光矮地,可是只有靠得很近的时候,才能依稀看到一点轮廓的。 他怎么可能把德普提的脸看得那么清楚?! 冷汗“唰”地覆过了他的身躯,紧攥着绳结的手也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僵硬地偏过头,朝着德普提指的方向望去。 真的,是一道光。 ——一道璀璨炫目、萦绕在圣洁而威严、悲悯而美丽的神使身上的灼耀冷光。 第127章 第 127 章 奥利弗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 跟在他身后的, 整整有一百多名卫兵,由骑士奥克沃德带领着,一个个都手持枪盾、严阵以待。 几乎是德普提察觉到他存在的同时, 他也通过月光朦胧的指引,看到了城墙上微微凸起的那一道道人影。 果然。 狡猾的叛军首领和亲信, 是想趁着莱纳军的注意力被那场接连扔下的女人尸体制造出的混乱引走的空隙, 靠绳索滑下城墙,在夜色的遮掩下逃跑。 “怎么办?我们一定是被发现了!” 德普提好半天才从震撼里回过神, 浑身直冒冷汗:“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下去是肯定不能下去了。 在已经被对方察觉意图的情况下,就算能快速降到地面,光靠两条腿,又怎么可能跑得过有军用骏马的敌军呢! 但也不能回去。 从那越来越大的嘈杂声不难听出, 他们抛下所有人逃跑的事实,肯定已经被城堡里的前同伙们发现了。 那些愚蠢自私,却又残忍无比的混蛋,在极度的恐惧和愤怒下,是不可能原谅他们的背叛! “慌什么?” 就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坠入深渊、根本没有闲心思索那犹如神迹的强烈光芒的其他人一样,利德尔也自欺欺人地将视线从那个光辉璀璨的人影上移开。 他闭了闭眼,很快思索出一条勉强可行的对策来:“把我拉上去,然后将绳索全烧了。” 德普提茫然道:“利德尔?” 捕捉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利德尔咬了咬牙,严厉地低喝道:“快!” 他准备伪造出自己并不是要带着亲信逃跑,而是特意来到这里,积极抵抗敌军的忽然入侵的假象。 反正那只是一群再好骗不过的蠢货…… 当德普提手忙脚乱地将利德尔拉回墙头时,奥利弗正询问着特意从城镇里召来的奥尔伯里奴隶, 好确认眼前这栋高楼的用途。 “尊敬的领主大人啊, ”斯玛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这是旧的主楼, 被布托尔阁下用来储存燃料、食物和武器。” 按照常理说,身份最低微不过的奴隶是没有资格接近城堡的。 但管事每季收取粮食时,可不会亲自去搬运那些重物,而都是鞭打着奴隶,让奴隶去运送。 不同于其他畏畏缩缩、不敢四处张望的奴隶,曾经是自由民的斯玛特,会稍微对四周多留意一些。 “嗯。” 奥利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储存物品用的旧楼里……应该不会有人。他可以从这里突破。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对方大概率会通过堞眼往下泼洒硫磺粉、生石灰或是沸油一类的物质,对靠近城墙的他们进行攻击。 所以,他只打算一个人前去。 为了以防万一,奥利弗略思索了下,还是让奥克沃德派出传令兵,给正在围堵城堡大门的骑士们送去新的指令。 “我们即将发起总攻。”奥利弗微垂眼睑,语调似乎无波无澜,不疾不徐道:“要是能交出俘虏的话,那一个活着的俘虏,就能换一个投降的名额。再告诫他们,别想着耍任何花招、试图瞒过我的眼睛……我有的是方法能鉴别俘虏身份的真假。我的耐心有限,不会等上太久。除此之外,我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投降。” 对于那群毫不犹豫地吸食弱者血肉、穷凶极恶的禽/兽,他没有任何怜悯。 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投降的人,也不可能得到他的任何善待。 只是…… 奥利弗叹了口气。 他不认为,里面还剩有俘虏的活口。 “是,殿下。” 感受到了领主大人平静口吻里潜藏的怒意,奥克沃德深深俯首,当即将这道命令传递了下去。 不过片刻功夫,城堡里的人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一个听起来是生机,但却令知道事实的所有人陷入彻底绝望的消息。 “俘虏?哪里还有俘虏!” 不知是谁崩溃地哭了出来:“早知道就不该听利德尔的话,根本不该把他们全杀了!现在我们谁都活不了了!” 早上在得到利德尔命令的时候,他们就把那些已经变得瘦骨嶙峋的女人,还有为他们做了这么久饭的厨子等城堡旧仆,给彻底杀干净了! 谁又能想到,对方会突然找他们要什么俘虏? 他们根本连一个活的俘虏都找不出来了! 在极度的惶恐下,他们开始胡乱地迁怒着一切能迁怒的对象。 “那群蠢货,怎么不知道躲起来?!” “平时见她们那么能求饶,怎么到重要的时候就不会躲了?!” “那群没用的蠢女人!” “要不是她们吃太多了,我们才不会那么急着杀掉她们!” 但比起那些早成了亡魂,连尸身都成了被丢在城堡外的肉酱的女人们,更让他们愤怒的,还是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利德尔。 “都怪利德尔!” “都是利德尔的错!” “那个卑鄙无耻的混蛋,不但用谎话欺骗了我们,还自己偷偷逃走、彻底背叛了我们的信任!” “没错!要不是利德尔当初蛊惑我们,我们甚至不会想着反叛布托尔子爵!就不会面临今天的麻烦了!” “早知道当初还不如继续忍下去,不该冲进城堡的!” “可恶啊,就算布托尔把粮食全卖了又怎样?所有人都要饿肚子,我们总也能抢到一点饭吃,可不一定会死!” “哪里像今天,我们绝对是死定了!” “全都是利德尔他们的错!快啊,快把他们找出来,要是他们还没跑掉的话,我们一定亲手杀掉他们!” 当死亡的威胁突然逼到跟前时,几乎没有人还能保持理智。 他们仿佛忘了,提议奴隶进行反抗的人虽然是利德尔,但第一个举起武器、看向毫无防备的管事的人却不是他;他们忘了,冲进城堡后第一个举起贵重的器皿往地上狠砸,揪住哭哭啼啼的女仆的头发往墙上撞的人,不是利德尔;他们还忘了,朝地里的庄稼投掷火把,满脸快意地看着它们被焚烧殆尽、一脚狠狠踹向冲他们苦苦哀求的曾经的奴隶伙伴的人,不是利德尔;他们更加忘了,第一个喊着把那些女仆和漂亮女奴关起来,供他们在冬天里发泄兽/欲的人,也不是利德尔…… 但这时消失不见的利德尔,却成了所有人都眼睛发红、疯狂咒骂的对象。 他们忘了自己曾经大口吃喝过的酒肉,享受过熊熊燃烧的炉火在寒冷的冬天里带来的温暖;忘记了喊着“早知道该早些反抗那些该死的贵族”的自己;也忘记了痛快随意地折磨过、最后干脆利落地亲手割断脖颈的那些女人。 更不觉得,自己把一切错误归罪到别人身上,有多么不可理喻。 ——“杀了利德尔!” 即使是在离得最远的塔楼上,也清晰无比地听到这句汇聚在一起、显得无比洪亮的声音,德普提的眼睛一下瞪大了。 他难以置信地吸了口气,看向沉默的利德尔:“利德尔,我看,还是放弃你之前说的计划吧。那群人已经完全疯了!不可能听得进你的解释的!” 利德尔的脸色沉沉的,依然一言不发。 他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随意一哂:“那群蠢东西,最需要他们蠢的时候,反而突然变得精明了。” 明明是在进退维谷的绝境,他却反而放松了下来。 他坐在最危险不过的城墙外缘上,任由粗粝的碎石面隔了层薄薄的布料、磨着自己的腿部,仿佛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而眼神无比专注,贪婪又着迷地盯着那被耀眼夺目的光所环绕着的、美丽得不可思议的人。 那是神使? “可惜啊。” 他忽然以轻得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说着:“对我而言,你来得实在是太晚了。” 黑夜太漫长了。 他已经熬成了一头冷酷无情的野兽,残忍地吞噬着同类的血肉。 即使他预感出,温柔的黎明这次是真的到了,也无法承受住那样的光芒。 死在漂亮得叫人移不开眼睛的神使脚下,总比死在鞭子的毒打下好。 “我们失败了,德普提。带着一群没脑子的猪去反抗一群傲慢的狗,果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利德尔忽然开口。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嗤笑了声,讽刺道:“真是太可笑了,不管我们像神/明祈祷多少次,那些高傲的家伙永远听不到我们的声音,更不会派下善良漂亮的使者来救我们。倒是在我们砍了那些贵族老爷的脑袋后,祂忽然就又能看见了!” 难道那个该死的布托尔子爵一家,还有那些表子养的管事们,就没杀过人吗? 这么多年下来,死在那些人手下的,可比死在他们这的要多得多了。 却没有神祇会去惩罚布托尔,却会把犯下同类罪行的他们打成恶贯满盈! 心急如焚的德普提,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是,我早知道了,但你现在说这些——” “既然失败了,就要坦然接受结局。” 利德尔一边懒洋洋地说着,一边站了起来,仿佛无惧随时都可能跌落高墙的危险:“高兴点,我的好伙计。至少比起站上审判台、再被挂上绞刑架,我们还有第二个选择不是吗?” 贵族才能享用的好酒,他已经喝过。 贵族老爷那尊贵的脑袋,也是因为他才狼狈地滚落了下来。 就算逃出去了,其实也没什么意思。没有一技之长,也没有身份的他们,接下来还能怎么活? 也就是变成四处劫掠的强盗罢了。 带着一帮那么愚蠢的部下,他早晚恐怕也得被挂上绞刑架去。 唯一一个能光明正大地行走在阳光下的机会,已经被他们彻底错过了。 德普提看着神态轻松的他,心里忽然涌现出了一股浓重的不安。 利德尔想做什么? 他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想把站在城墙边上的伙伴抓回来:“利德尔?嘿,你先回来一点,你的位置太危险了——” 话语戛然而止。 就在德普提的神经崩到最紧、渐渐接近背对着他的对方时,眼前却忽然一晃,耳畔也响起了一阵锐利的破空声。 在大脑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前,他的心就已经急剧下坠了。 “不!!!” 他撕心裂肺地喊了出声! 在那一刻,他不顾一切地朝前一捞,却连一片衣袂都没碰到。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上一刻还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的叛军首领,下一刻就毫无畏惧地纵身一跃,果断地跳下了十几人高的墙壁。 第128章 第 128 章 “这么久了, 还没有人带俘虏出来吗?” 奥利弗耐心等了一会儿后,询问起了奥克沃德。 “十分遗憾,还没有, 尊敬的殿下。” 奥克沃德连忙派人再次确认过,并且依然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嗯。” 奥利弗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心一下冷透了。 连最宝贵的生的希望,都没能换出活的俘虏……只能证明, 里面除了叛军以外, 是真的一个活口也没剩了。 他带着人绕城堡的墙壁走了一周, 并且在大门处放下了堵门用的石栅栏。 这样就算没有士兵守着, 里面的人也不可能通过出口逃出去了。 “不用再等下去了。” 奥利弗忽然开口:”奥克沃德,你去通知所有人都聚集到这里来,而你们……先退开一些。” 锻炼士兵?公平? 要是早知道城堡里还有俘虏,哪怕再重视春耕, 他也绝对不会把这最宝贵的一天营救的时间浪费掉。 更不会拘泥于采取什么手段。 可惜都太晚了。 奥利弗深深地吸了口气。 虽然没来得及救下这群可怜的人, 但至少……能制裁这群冷血的暴/徒,安抚悲惨的冤魂。 面对领主大人的命令, 奥克沃德愣了愣,旋即不安道:“可是,殿下!您太靠近城墙, 很容易遭到那些叛军的攻击的!” 万一让领主大人受到任何损伤,他事后一定会被福斯先生和诺亚先生狠狠教训的! “放心吧,福斯那里, 我会替你说明。”奥利弗微微一笑,看向了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静的神祇, 轻声道:“我有猫猫神的庇佑, 对吗?” 突然被点名, 神祇的金色眼瞳一下亮了。 祂带着点迫不及待地颔首,无比认真道:“我,一定会保护好奥利弗的。” “真可靠啊。” 奥利弗真心地笑了笑,干脆从背包里抽出了那柄所有莱纳人都印象再深刻不过、象征着来自神圣的猫猫神的庇护、无比强大的湛蓝色阔剑:“谢谢。那我的安全,就交给你守护了。” 祂乖乖地点了点头。 浑然不知道这位沉默寡言,总跟在奥利弗殿下身边的俊美青年,就是自己真心实意地崇拜着的神祇……奥克沃德实在是没法对这个安排感到放心啊! 不过,他上一刻还紧张地皱着脸,下一刻就情不自禁地跟着其他人一起,倒抽了一口冷气。 原来是,尽管奥利弗十分清楚,就算是在没有任何媒介的情况下,身为神祇的对方也能轻易地靠神力做到这项承诺。 但为了打个明面上的掩护,他还是将这把自始至终的【猫猫神的宝剑】,亲自交到了绝对能驾驭它的神的手中。 太、太羡慕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柄熠熠生辉、漂亮而不失威严的蓝色重剑上。 难道这位“金”阁下,就是奥利弗殿下外的第二名神眷者吗? 连平时最受殿下信任的福斯先生,都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殊荣呢! 沐浴在所有人艳羡且敬慕的目光中,金发的神祇郑重地接过了铭刻着自己名字的长剑,然后轻轻松松地挥了几下。 真的能挥动啊! 奥克沃德感叹着。 就在他从震撼里恢复过来,想着组织着新一轮的措辞、劝阻奥利弗领主时…… 这位看上去优雅柔弱、实际上却十分有主见的领主大人,却已经提着手里的那柄大十字镐朝城塔的墙壁走去了。 “诶诶!” 奥克沃德急得满头大汗,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噢,伟大的猫猫神啊!请您保佑我,让福斯先生能原谅我的失职。 也正是这个时候,上面忽然发出几声惊呼。 奥利弗一行人下意识地抬头,就见一道黑影笔直地飞速坠下—— “咚。” 与之前那些饱受摧残的尸首一样,在一声闷响后,躯体摔成了一滩触目惊心的肉泥。 因为那人坠落的位置离自己并不远,靠着【猫猫神的指环】散发出来的强烈光线,奥利弗很轻易地就看清了那具尸体的状态。 是个男性。 ——他身上穿着十分轻便、但做工上到处显出精良细节的背心式护身衣甲。一把剑柄上镶嵌着数颗硕大绿宝石的长剑掉在不远处,相比起来,原本被别在身上的匕首虽然松脱了,但还是留在了腰间。 撇开那把华贵得远超一般贵族能持有的程度的长剑不提,这一身其实是很典型的高级步兵的装束。 不可能是俘虏。 铁定是……城堡里那些掠夺了原领主的所有财富的叛军成员中的一位。 能分配到这样价值高昂的战利品,地位俨然不低。 奥利弗微皱着眉,对他的身份有了一些猜测。 不过对方已经死透了,不管什么身份,都无关紧要。 眼下对他最重要的,还是尽快突破城堡,把这些丧失人性的暴/徒处以极刑。 “先收敛了。” 交代了这句后,他便继续向城墙走去。 当站到厚重的墙壁前后,他便眼也不眨地举起了手里的十字镐,猛然朝墙敲去! “哐!” 已经在奥尔伯里平原上矗立了三百多年的这座城堡,拥有着被历任领主不断购入更好的建筑材料、再派奴隶频繁进行加固的内城墙。 它的坚固程度,要远胜于守护城镇区域的外城墙。 除了特意留出的那几十道外窄内宽、专供弓箭手对外射箭的狭窄弓箭口外,墙体密实得没有一丝多余的空隙。 为了防止大型攻城器械的靠近,城墙地步的厚度还被加宽了一倍,达到了惊人的四米——这样既能阻碍器械的推进外,也能起到抵挡人力攻击、反弹从上面投掷下的石块的作用。 但再坚固、再厚实的壁垒,在奥利弗眼里,也只是大型的石块罢了。 而只要是能被系统认定为矿石块的存在……就能被他手中的十字镐敲破。 敲出去第一下时,不出奥利弗意外的是,墙体只微微颤动了一下,并没有立即出现裂纹。 所有莱纳士兵都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难道领主大人真的要…… 他们的脑海里,不约而同地冒出了这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奥利弗丝毫没有因此泄气,而是毫不犹豫地重新举起了十字镐,再次冲墙体敲去! “哐!哐!哐!” 清脆而响亮的敲击声像是宣战的鼓声,密集而有力地响起,清晰地穿透了在场人的耳膜。 对于莱纳人而言,他们当然已经清楚了领主大人的目的。 而越来越多的莱纳士兵,也不假思索地服从了领主大人的命令,飞快地朝这里聚集。 “那个疯子,他到底在做什么?!” 德普提刚从失去好友的悲痛里挣脱,就看到了这难以理喻的一幕。 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啼笑皆非道:“就凭那比女人的还要纤细的手臂和一把小小的镐子,就想攻击我们的城墙?!” 太可笑了! 没有一台像大型投石器那样,可以对墙体造成严重伤害的器械;也没有能破坏厚重城门的攻城槌;甚至都没有动用最轻便、稍微能起一些作用的火箭! 光靠一个人,一把除了尤其大以外、几乎称得上是朴实无华的十字镐,就想—— “嘿,德普提。” 他正觉得无比荒唐时,突然听到了部下不安的提醒:“你有没有感觉到,墙体真的在晃动?” 他们站在堞口上,虽然踩着悬空的坚固铁条,离最底下的墙体有将近三十米的高度…… 但让他们都不敢相信的是,每当那个会发光、长相漂亮得不可思议的领主挥动着镐子、击打着墙壁时,他们都能感觉到脚下在很明显地晃动着! “狗屎!你在说什么鬼话?” 德普提就像是被逼到火边、走投无路的老鼠,瞬间被这话点燃了怒气,愤怒地冲面露怯色的他大骂道:“用你那可怜的脑子想想,这可能吗?!” 见其他人还愣愣的,他更加愤怒了,咆哮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要是不想像利德尔那个懦夫一样直接从这里跳下去,就赶紧把石灰粉和碎石块都弄来!那个狂妄的贵族竟然敢离城墙那么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这是我们唯一能活下去的机会了!想清楚,只要让这个蠢蛋贵族受了伤,他的部下一定会把他带到其他城市去治疗,那我们的危机也就解除了!”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赶紧遵照他的命令去做。 德普提也没有闲着,亲自去翻被藏在垛口下的碎石块。 他一边被灰尘呛得咳嗽不止,一边还抑制不住地想着莫名其妙就放弃了希望、自我了断的好友利德尔。 “真是个……狗屎懦夫!” 他抹了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来的眼泪,恨恨地咬牙。 城墙下的奥利弗,依然在仿佛不知疲惫地敲着。 厚实的墙体除了每次都被击打地明显震动一下外,依然没有要碎裂的痕迹。 “殿下,小心!!!” 一直紧张地盯着上头的动静的奥克沃德突然大喊着,同时闭上眼睛,奋身朝着领主大人就是一扑! “走开。” 几乎从不对外人说话的金发神祇,闷闷地开口。 奥克沃德还来不及睁开眼睛,就感觉有一股无法抵御的巨力,果断却又温和地将他推开了。 他踉踉跄跄地朝后直退了十几步,才勉强稳住、没一屁股摔坐到地上。 怎、怎么回事? 他诧异地看向领主大人所在的方向,见到的却是高大挺拔的金发青年的背影。 祂背脊挺得笔直,视线没有一刻离开过心爱的奥利弗。 哪怕祂不听,不看,不闻……笼罩一切的强大神识,也会将周遭发生的一切、都忠诚地传递过来。 在最恰当的时机,祂头也不抬地单臂举起了阔剑,举重若轻地一挥。 湛蓝色的璀璨光弧倏然掠过,像是一抹海面上被激起的水蓝,明澈透净,美得让人屏息。 但真正派上作用的,却是包裹着沉重剑身的强大神力。 ——在热油和碎石渣还没完全落下时,就将它们彻底焚烧殆尽了。 第129章 第 129 章 奥利弗既然说过将自己的安全交给猫猫神守护, 就不会再关注四周的动静。 他心无旁骛地挥动着手里的十字镐,飞快地重复着敲击石壁的作业。 只要有松动的迹象,就代表十字镐是有用的。 自从他将【矿工】的职业技能升到了7级, 解锁了金块的熔炼法后,就由于资源不足的限制,暂停了这方面经验的获取。 随着技能等级的提高,他分解和采集矿石的效率也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被系统判断为“小”的石块, 只要一下就能敲碎, “大”的也只需要敲3下。 但这些加厚过的墙角, 显然远远地超出了“大”的范围。 一下,两下, 三下…… 奥利弗耐心地反复敲打着,心里默数着次数。 当他敲打到第35下时, 手心传递来的微震感,终于有了不同的地方。 快了。 他略一顿, 与一脸认真的金发神祇对视了一眼后, 便回身看向后面的士兵, 言简意赅道:“再站远些, 做好准备。” “是,殿下。” 后赶来的福斯管家深深俯身, 当即带领着众人往后再退了几步。 应该快好了。 奥利弗这么想着, 再次冲那看起来似乎纹丝不动的墙角、挥动了手中的十字镐—— 一声众人已经听得麻木的“哐”后, 原本没有一丝多余缝隙的墙体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恐怖的巨大裂痕! “殿下!!!” 福斯睁大了眼。 意识到这庞大的石墙即将迸裂倒塌的瞬间, 他没有本能的恐惧, 甚至不由自主地朝前大跨一步, 大喊出声:“请快退后!” “别过来!” 然而奥利弗低喝一声, 毫不犹豫地再次下镐! 脚下踏着的石壁忽然碎裂,突如其来的恐怖失重感,直让墙顶上的叛军发出了惊慌失措的惨叫声:“啊啊啊啊啊——!!” 已经处于强弩之末的墙体,就像是被十字镐敲碎的所有大石一样,再也无法承受更多的攻击了。 十字镐的最后这一击,径直掀掉了一大块斑驳的墙皮,暴露出底下那遍布蛛网碎纹的石砖。 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这堵高大巍峨,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墙体,竟然真的被他们的领主,用那纤弱的手臂和单单一只十字镐,给生生砸出一个两人高、一人宽的大洞! 震耳欲聋的“轰隆”和“哗啦”声混在一起,数量庞大的碎块携着遮天蔽月的烟尘,眼看着就要冲向人群。 然而在下一刻,奥利弗就想也不想地将所有的碎石收进了系统背包中。 ——噪音戛然而止。 只剩下对他们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尘灰,将所有没有事前做好准备的士兵们呛得咳嗽连连。 接下来的事情,当然也不需要奥利弗亲自去完成了。 他本意也不是要将城堡挖得彻底垮塌、毁掉人们在这几百年里耗费的心血。 只是帮助士兵们,在没有大型攻城器械的情况下,砸出一个足够让军队冲进城堡里的入口。 剩下的事情,就完全可以交给福斯和骑士们了。 “我本来不想作弊的。” 回到奴隶们正在努力重建的城镇区域,奥利弗在福斯之前派人收拾出来的、原本属于奥尔伯里的一位大商人的住宅里坐下。 他闭着眼,却依然抹不掉那些女性惨死时扭曲的凄惨面容。 他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向身边的神祇感叹着:“但他们的做法,实在是……太恶劣了。无法容忍。” 身为得益者的贵族,他无法打破固有的阶层,但至少能尽可能地弱化等级间的待遇差距。 让平民过得更富裕,减轻他们的不满。 再通过增加耕地面积、优化生产力、开展副业等方式来让奴隶能吃饱饭,再让他们中的少部分人拥有学习知识的机会,从而得到上升阶级的可能。 被逼到极点后,当然就会有反抗。 奥利弗一点也不同情为了买酒享乐、就对奴隶的死活不管不顾的前领主布托尔。 要是奴隶们在发起反抗后,但凡抱着一些善待曾经的奴隶同伴,不接受、但也不杀死曾经作为利益既得者之一的平民,而只纯粹针对虐/待他们的管理和贵族阶层的话…… 他原本,并不打算判处他们——或者说,并不打算判处全部人死罪的。 神祇静静地凝视着心爱的信徒,心念微微一动。 祂很清晰地感觉到了。 奥利弗…… 很难过。 为什么呢? 神祇感到有些困惑不安。 ……明明受到伤害的“人”,并不是奥利弗最喜欢的“莱纳人”啊。 当祂回过神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很自然地握住了奥利弗的手。 祂稍微迟疑了下,还是顺应本心,凑近了去,很轻地亲了亲那微微皱起来的眉心。 每次奥利弗这样对祂时,祂的心情都会很好。 希望奥利弗,也会因此高兴起来。 奥利弗微讶地睁开了眼。 他听见这位一点不觉得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的神祇,笨拙又认真地说着安慰的话:“不要……不要难过,奥利弗。” 祂一字一顿地说:“我会用神力,一直保护你的。” “谢谢你的安慰。” 奥利弗轻轻地笑了笑:“我没事,只是想稍微休息一下。” 死者不可复生,生者则还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明天起,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失去了唯一有些见识的首领和副首领的指挥,城堡里的叛军,就完全成了乌合之众。 哪怕拿着精良的武器,也不懂得使用。 在气势如虹的莱纳军面前,他们像受到惊吓的老鼠般到处窜动着,哀哀求饶,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 一张张脸褪去了张牙舞爪、残忍冷酷的外皮,就像是重新变回了当初那个在管事的鞭子下畏畏缩缩、只能抱着脑袋无声流泪、怯弱无比的奴隶。 可曾经温柔地接纳了来自奥尔伯里的难民的莱纳领主,并没有对他们痛哭流涕的求饶给予一丝善心。 ——那一张张看似可怜的脸背后,是满手罪孽的鲜血,和一颗恃强凌弱、卑鄙无耻的心。 唯一拥有原谅他们的资格的人,已经被他们割断脖颈、推下城墙,摔成了一滩滩面目全非的肉泥。 对他们的惩罚,就和对他们的审判一样快:全部死罪。 奥利弗破天荒地没有选择相对来说是最“仁慈”的绞刑,而是采取了残忍的“斩首”的形式。 引起奥尔伯里城叛乱的这群人的血淌了一地,而他们的尸体和首级一起,被丢进了一个由奴隶挖好的大坑里。 一只只火把被丢了下去。 作恶一时的叛军们,就像是当初被他们亲手焚烧殆尽的农地里的庄稼那样,被熊熊烈火给彻底吞噬了。 为了防止疾病的传播,那些不幸的女性的尸体,以及被遗弃在城镇里的大小房舍中、一直没人去管、任由发臭的自由民的尸身,奥利弗都派人收敛起来。 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对已经腐化的他们的身份一一进行辨识区分。 就只能埋在一起,安放在一座巨大的慰灵石碑下。 奥利弗希望,要是逃难去其他城市的奥尔伯里幸存者,哪天真的回来的话……至少能有个能祭奠家人的地方。 “奥尔伯里城在短短一天里就被莱纳军彻底征服”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莱纳城。 而美丽的神使领主为了那群命运悲惨的女性而愤怒,在猫猫神的庇佑下,用那把被赋予了神力的神奇十字镐敲碎了坚固无比的城墙、打开了进城的通道的具体细节……也一下被传遍了。 经过一整个冬天的时间,已经渐渐融入到莱纳城中,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大的奥尔伯里人,都一下愣住了。 他们当然是没有资格进入卫兵队的,这次出征的消息,他们虽然早早听说了,但除了对伟大的猫猫神祈祷外,并没有任何能做的东西。 而且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是亲眼看着亲人被叛军残忍地杀害了的——能逃的早就逃了,逃不掉的,他们的亲人们也做好了凶多吉少的心理准备。 即便这样,他们还是忍不住牵挂着曾经的家园的动静。 领主大人……真的胜利了?! “那么快!”有人喃喃道:“明明才出发没几天啊!” “我可是听说,伟大的奥利弗殿下只用了短短一天时间,就连城镇带城堡都拿下来了!” “我们该这么办?我们是不是要被送回去了?” “我在这里过得好好的,已经不想回去了……天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次!太恐怖了!” 他们暂时没有心思干活了,都在急切地议论着这件事对自己的影响。 很快地,治安官凯恩骑士就带着管事们来到了他们的居住地,正式宣布了“只要身上没有背负莱纳债务的,都可以随时回归奥尔伯里”的消息。 让凯恩有些意外的是,听到这个理应是大好消息的人们,脸上并没有露出多大的惊喜和迫切。 他们面面相觑着,神色满是忐忑不安。 最后是简纳罗站了出来,鼓起勇气询问:“尊敬的治安官阁下啊,我们,能选择不回去吗?” 凯恩微微挑眉:“可以。但你们最好想清楚了——回去奥尔伯里的话,你们还是奥尔伯里的平民。但留在莱纳的话,可不能直接获取莱纳自由民的身份,而必须要先通过猫猫神的考核。” 这话一出,不少犹豫不决的奥尔伯里人,就忍不住倾向于“回去”的选择了。 简纳罗年轻的脸上却没有一点退缩,坚定地问:“请问会是什么样的考核呢?” 凯恩迟疑了下。 ……他也不知道。 第130章 第 130 章 奥利弗也没有料到, 在他成功镇压了奥尔伯里的叛军后,许多原居民竟然是不愿回去的。 在决心拿下奥尔伯里后,他就彻底改变了吸纳流落人口的原计划:莱纳地处太过偏远, 交通严重不便,而且称得上肥沃的耕地面积也不多,矿产资源也少得可怜。而经过改良过的盐碱地虽然能开始种植一些耐盐作物了,但在总体产量上,依然比不上一般的田地——这还是他命人开始堆肥下的结果。 针对这些无法回避的弱点,他给莱纳城定下的发展方向, 才会是主养殖、副种植。 莱纳城拥有环地而过、湍流不息的莱纳河作为优越的水源,又有称得上广袤的树林资源,只要规划合理, 无疑会是优秀的天然放牧场。 养殖场每天出产的肥料,可以提升耕地的肥沃度、增加作物产量,让莱纳人在自给自足的基础上达到些许富余。 而养殖场最后产出的动物和相关副产品,在储存和运输方面的条件上的要求都不算苛刻。 等总体产量上来后,就可以考虑卖去周边城市了。 这样一座发展方向已经确定、劳动力上的需求也不算多的城市……奥利弗便认为,并不适合吸纳太多外来的常住人口。 奥尔伯里则不同。 奥尔伯里城的地理位置, 虽然比不上南部第一大城的格雷戈的优越, 但绝对比毗邻边境山峦的莱纳要好得多。 以它为中心, 东侧骑马走上五天五夜,是格雷戈城;往东南部走上三天三夜, 是莱纳城;往西边走四天路程以内,则足足有三座规模比它还稍大些、中等大小的城市:爱恩,阔普尔和简斯通。 爱恩、阔普尔和简斯通, 分别是以丰富的金属矿和宝石矿而闻名的城市:尽管最核心的矿脉早被王都的权贵所掌控, 但一些零散的小矿脉则落入了大商贾的手中, 理所当然地吸引了大批的商人和矿工前往。 而由于城市内其他资源的匮乏,居住在这三座城市中的人民,绝大多数都会前往离得最近的奥尔伯里城,定期进行日常生活用品的补充。 正是因为这点,奥尔伯里尽管在各项自然资源上都称不上优越,却吸引了远比莱纳城要多得多的商贩定居。 长达一整个冬季的动乱,不仅让奥尔伯里人的生活遭受了毁灭性的重创,也让这三座城市里的居民受到了极大的连带影响。 在对奥尔伯里的情况进行分析后,奥利弗初步定下了以种植为主、酿酒为辅的发展计划。 虽然这大概是他的个人偏见……但在他的认知中,干重体力活的男人越多的地方,酒水就会卖得越好。 通过专门种植的葡萄园里的产出、精心酿造出的葡萄酒,是只有贵族才能享用的奢侈品。 普通人能负担得起的酒水,种类非常单调,绝大多数都是劣质的淡啤酒。 在处理掉前任领主留下的那堆烂摊子前,奥利弗也稍微尝过一点。 沾到酒液的舌尖既苦又涩,口腔里淡得完全尝不出“酒”的醇香。 可即使是这样的酒,也让平民们十分开心,珍惜地一点点享用了。 奥利弗就盯上了这门大有潜力的生意。 “果然还是要亲自来看一眼。” 由窗户往外眺望,奥利弗由衷地感叹着。 城堡的墙壁上那个被他亲手砸出的大洞,很快就由福斯带着工匠们修补好了。 不仅如此,忠心能干的管家先生还在最短时间内,将最主要的几间卧室都好好修葺了一番。 好让这被做事荒唐的叛军住了一整个冬季、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房间,恢复本来面目,能稍微配得上新入住者的高贵身份。 奥利弗对自己的居住条件,向来是要求极低的。 不同于除了在举办宴会、或者外出打猎的情况下,会将大半天的时光都留在卧室和厅室里消磨的奢颓贵族,这位公爵领主每天都过得充实而忙碌,只到深夜才肯回到卧室休息。 ——要不是受到游戏系统的强制休息的管制,在心头上的他甚至可以干个通宵。 听到他的话后,在卧室里大大方方地露出了一双猫耳的金发神祇,耳尖不由微颤:“为什么?” “在之前的情报里提到过,奥尔伯里的耕地面积,还没有拥有经过漂白后的盐碱地的莱纳来得大。” 说话时,奥利弗一直一眨不眨地盯着城墙外的那大片大片的草地看。 仿佛已经透过它们这时还很不起眼的样子、看到了不久后的丰收田地。 那双神祇都深深沉醉其中的漂亮蓝眼睛,就像倒映着璀璨日光的蓝宝石般,澄澈发亮:“明明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地!” 只是因为没被圈在外城墙内,所以在人们的心目中,就被从“奥尔伯里领”排除开了而已! 作为唯一的听众,祂虽然依然很难理解,为什么心爱的信徒会对着那平平无奇的草地感到高兴。 但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后,祂只略微一想,就很自然地找出了最有可能的答案。 奥利弗……是又想去挖泥巴了吗? 毛茸茸的耳尖又轻微地颤了颤,祂神情自若地顺着这番话,慢慢地说了下去:“但是,现在去种的话,可能来不及了。” 冰雪融化后,露出的地表上覆盖着几百年来都没有被人打理过、放任蔓延滋长的杂草,深的地方甚至快有一人高,最浅的地方也能轻松淹过成年男性的膝盖。 光是除草就要花上很久的时间,更何况还要进行耕犁和播种。 奥尔伯里也不像莱纳,有绕城而过的莱纳河,灌溉还必须依靠一口口深井。 听到猫耳神祇的话后,原本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奥利弗,不禁小吃了一惊。 他认真地看了眼一本正经的神祇,眉眼渐渐弯了起来,唇角也上扬着,露出了最让祂喜爱的美丽笑容:“亲爱的猫猫神啊,你真是越来越聪明可靠了!” 话音刚落,他便忍俊不禁地看着对方那条本来放松地垂着的大尾巴,慢悠悠地翘了起来。 丝毫不知道自己的愉快心情已经彻底暴露,受到笑容鼓励的神祇,努力思考着或许能让奥利弗更加高兴的话语。 “奥利弗,需要……我帮忙吗?” 祂期待地问着。 “虽然能得到伟大的神/明庇佑,是奥尔伯里人的幸事,”奥利弗含笑道:“但这种攸关他们以后生活的大事,还是应该由他们自己去努力吧。” 祂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虽然有一个想法,但还是要去地里具体看看,才能确定情况。” 这么说着,一向雷厉风行的公爵领主,便带着总对他亦步亦趋的猫猫神离开了城堡。 当他骑着马,穿过城镇地区,出了外城墙门时,身后已经跟了一百多位卫兵。 奥利弗当然没有阻止福斯的做法。 叛军毕竟才刚镇压不久,在不确定附近是不是还有余党残留的情况下,在忠心耿耿的管家眼里,一切都必须小心为上。 他本身也没有在外面长时间逗留的打算:只骑着马,绕了心目中新划定的耕地面积一大圈,中途倒是时不时地下马,在福斯勉强压抑着紧张的注视中,亲手抓取土壤放在手心。 褐黄色的土块躺在白皙细腻的手心上,不管怎么看都显得格格不入。 奥利弗却一点不在乎手被弄脏这种小事,只专心观察着土壤的表现。 他轻轻地握住了手中的土壤,等它被捏成大块后,就将力度松开,接着很轻地左右摇晃。 在小幅度的晃动下,土块并没有散开。 等他用手指稍微压过后,这团土才一下分散,变成了细碎的小颗粒状。 ——也就意味着,它成功通过了初步考验。 为了进一步考察团粒结构的发达度,奥利弗每到一个新的区域,就用随身携带的小铁铲挖了大约10公分的深度,而且每次都只采集第三铲的土壤,塞进由福斯事前准备好的小布袋里。 等回到城堡中后,他再将所有人心惊肉跳的注视中,淡定自若地将三汤匙的土块各放进造价高昂的玻璃瓶中,加满水,接着上下倒转几次,直到水彻底浑浊。 “殿下。”相比起对奥利弗做的事情并不关心、只关心奥利弗本身的神祇,同样静静观看了很久的福斯,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了:“请问您这是要做什么?” “喔,福斯。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观察土壤肥度的方法,”奥利弗一边观察着各只瓶子里的水液清澄度的变化,一边自言自语般回答着管家的问题:“水越快转为清澈,土壤状态就适合进行作物栽培……嗯,等阿特过来后,记得提醒我让他把具体内容编进中级教材里。” 道理其实很简单。 有讲究将杂草彻底铲除的耕种法,当然也存在着活用杂草、对堆肥、开垦和除草的需求上微乎其微的所谓“草生栽培法”。 所谓的“沃土”,通常是指富含各种微小生物、细菌以及微菌的土地。土壤中栖息着的生物种类越多,经过微生物分解出的有机物产生的新结构,土壤就更容易呈现出团粒状——看起来就像是大大小小的“丸子”土粒,上面遍布着孔隙。 这无疑是进行草生栽培法的最理想土壤了:拥有良好的排水性,却也同时具备优秀的保水力,下雨不会积水,暴晒期间又依然能给作物的根须提供一定水分。而密布的孔隙所带来的强大透气性,也确保了植株的根部所需要的氧气供给。 奥利弗很快便满意地发现:自己这次一共采集的这12份样品中,最后只有3份转为清澈的时间花得太长。这也就意味着,其他9份都称得上是优质的团粒结构土,可以尝试同时栽种豆科和禾本科作物了。 第131章 第 131 章 春三十一日。 这天阳光明媚, 人们都在地里专心地劳作着,直到听见一阵齐整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他们不由得抬起头, 循着声源看了过去。 没等上多久,坡度平缓的小丘尽头,就显现出了一只长队伍的身影。 队伍里的成员大多都是步行的,只有大包小包的行李放在了马拉着的板车上,面上神态各异:有欣喜,有悲伤,有忐忑,还有茫然。 “咦。” 等他们离得近一些了, 奈伊夫终于认出了其中几人:“他们……好像是以前住在城里的工匠!” 他这一出声, 顿时勾起了其他人的记忆。 “我就说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那不是卖调料的商人嘛!还有卖鸡蛋和牛奶的!” “原来他们都逃到莱纳去了?” “啊呀,我要是他们,就直接留在莱纳,不回来了!” “能成为那么好的领主的子民, 他们多幸运啊。” “但他们回来不也一样吗?我们现在也归那位尊贵的殿下的管辖呀!” “笨蛋,万一哪天王都派人来,说不定就……” 奴隶们小声议论一阵后,就很快将注意力放回了自己手底下的活计上。 反正身为奴隶, 他们以前也极少有能跟平民打交道的机会,最多是见过其中一些面孔, 大概知道对方是做什么的。 但要说关系多熟稔,可就完全没那回事了——更谈不上去迎接对方。 不过, 作为刚历经了一场浩劫的奥尔伯里人, 能见到认识的面孔回来, 他们心里或多或少地感到些许亲切。 比起平民的打算, 他们更看重的当然是地里的庄稼。 还有经过领主大人亲口传授,据说是属于伟大的猫猫神的智慧的……神奇栽种法。 奴隶们的想法,这些在莱纳卫兵的护送下、终于回到久违的家园的奥尔伯里平民,自然是毫不关心的。 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是,最后下定决心回归曾经的家园奥尔伯里的,只占了逃难者中的三分之一。 他们要么是不愿意面对满目疮痍的家;要么是囊中羞涩、体格孱弱,没有重建一切的能力;再要么就是被那次的灾难给彻底吓到了,不想再回去留下深刻梦魇的地方。 哪怕是以比较尴尬的身份留在莱纳城,争取以后通过那传说中的伟大神/明的考验,他们也不想再踏上奥尔伯里的土地了。 作为坚持回家的少数人,现在越是接近奥尔伯里城,他们的心情就越是复杂,那股说不出来的胆怯也越来越浓郁了。 他们真的该回来吗? 况且,在理智上他们虽然清楚遗留在城里的亲人一定凶多吉少,可……只要不亲眼看到对方的尸首,就总能在心里保有一线希望。 皮格斯作为曾经的格雷戈城人、现在的莱纳新自由民,在这里的地位是最微妙的。 奥尔伯里城对他而言,只是个做生意的普通中转站罢了。 可就是这个地方,让他多年来的积蓄化为乌有,最重视的家人恐怕也丢了命了。 但不管他有多仇恨那群叛军,都总要回到这里,看能不能找到亲人的尸骨。 “到了。” 领着这只氛围额外沉重的队伍的卫兵小队长,在城门处接受检验时,取出了由治安官凯恩签发的文件。 “嗯,都进去吧。” 看过文件,又亲眼核算过人数后,城门处的卫兵向他们微微颔首,果断开门放行。 而在真正进去前,心情越发难受的皮格斯忽然留意到了城门外的茂密草地上,似乎分散着一些奴隶打扮的人,不禁有些疑惑。 他们不在城墙里待着,却在城外做什么? 他倒是一点都不替领主大人担心这些奴隶会趁机逃跑——他皮格斯还算是个见过世面的大商人了,去过那么多城市,就没见过像美丽的神使殿下那样,对奴隶都温柔善待的! 他才不相信,享受过公爵领主的关照的奴隶,还会舍得逃跑。 这点好奇心只在他脑海里徘徊了一小会儿后,就随着队伍的再次行进,而被搁置在一旁了。 城门开启后,所有人不由得一愣。 他们面面相觑着,不约而同道:“啊,怎么……都不一样了?” 映在他们记忆里的最后一幕,几乎都是熊熊燃烧的耕地,是被推垮撞烂的土墙,是被践踏毁坏的篱笆,是负伤倒地、无力逃跑,冲着施暴者哀哀哭泣的人民。 是让他们梦魇连连、心里滴血的恐怖地狱。 可现在…… 用石砖砌的房屋被修复了;毁损严重的木制房子被推掉,留下还算完好的那小部分,旁边堆着他们曾经在莱纳见过的好木材;就连奴隶居住的茅草房都换成了工整的木制的,尽管是用的比较旧的木头,但看着就很结实,不像是以前那样摇摇欲坠;街道的地面是用细腻的砾石重新铺过的,看上去干净又大方;路两边还挖了许多很宽的排水渠,就不用再担心一旦下起大雨、街边的低矮房子就会被水淹到了。 除了这些之外,田地间还零零散散地分布着他们在莱纳地里看过,也用过的“厕所”。 喔,还有放在城堡最顶上,那形状奇特、醒目又亲切的“猫猫神之柱”。 他们不知所措地将手放在自己的行李上,左看右看,只觉目不暇接。 是他们的家园,却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指与他们记忆里的完全不同;而说熟悉,则是与他们在莱纳见过用过的都十分相似。 光是一眼看过去,他们脑海中就不由得浮现出了“啊,这果然是莱纳那位仁慈的领主会留下的痕迹”那样的念头。 “等你们准备好了,就排成队列,拿出你们奥尔伯里的身份证明来。”管事耐心地等这第一批回迁的自由民消化完这通变化后,才扬声道:“好确定新房子的归属。” 这次对于城镇的重建,譬如增加水井的数量来确保田地和居民用水,又譬如挖掘排水渠、修复磨坊等公共设施、修复民宅的费用,奥利弗都是准备走公账的。 由于那群叛军在占下奥尔伯里领后,根本没有想着长久经营,甚至还杀鸡取卵地把商人们都给杀了…… 才会陷入只能吃吃喝喝、折磨女人,却面对着有钱但花不出去的窘境。 而在他们掠走所有财物、真正远走高飞前,又被莱纳军给及时截住了——因此奥尔伯里领这么多年来积累下的金银等财物,大多都得到了比较完整的保留。 现在就全便宜了来收尾的奥利弗。 他全部给收归,当做建设用资金了。 不得不说,跟一穷二白的莱纳城相比,好几代都在奥尔伯里经营的布托尔子爵,着实积累下了一笔相当可观的财物。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自由民历年来付出的税金——从哪里来,就该到哪里去。 因此在重建奥尔伯里城时,奥利弗花起钱来,可是也一点没有手软。 ……领主大人……居然替他们修好了房子? 对这点感到难以置信的众人,带着一脸如梦似幻的神情,呆呆地朝管事指引的地方去。 皮格斯却没有跟过去。 比起关心自己曾经的房屋和财产的其他奥尔伯里人,他直奔的,是那块无比醒目的大石碑。 哪怕是在最繁荣的王都的主神殿里,那只提供给最“虔诚”的大贵族信徒的墓地,他也从没有见过那么大的墓碑。 就像是一棵参天大树——快有七八个人高,宽得他张开双臂,也不可能抱得过来。 他从来没有跑得那么快过。 当他终于来到那块石碑前了,仰头去看那上面铭刻的文字时,彻底愣住了。 上面刻着的是…… “该刻什么?” 当福斯问起时,一直有点逃避这个难题的奥利弗,终于不得不努力想想了。 在不清楚尸身主人的情况下,刻名字是不现实的。 而刻这次事件的话,似乎又会伤害到生者的感情。 到底什么最合适呢? 就在他犹豫时,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了一边那一脸乖巧地盯着他看的猫猫神身上。 奥利弗的神色,渐渐变得柔和。 他或许,知道答案了。 相比起虚无缥缈的寄托,他的身边,可是有一位真真正正的神/明啊。 “我亲爱的猫猫神啊。” 金发领主笑着说:“可以请求你,为我……不,是为我们,做一件事吗?” 猫耳神祇微微歪头,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 “他们的躯壳长眠地底,”看清楚上面的文字后,皮格斯喃喃念着,跪在这座慰灵碑前,潸然泪下:“伟大的财富之神……将为灵魂领路。” 不知道为什么。 在遭遇那次生死大难前,一向是唯利是图,只相信能为自己带来最多财富的“神祇”的他,这次却真心实意地相信这句话的份量。 不仅是因为那位伟大的猫猫神,曾经让温柔的神使用具有神力的药水、救过他的命…… 也是因为,他打心底地相信,不论是神使还是那位到现在真面目还不为人知的神/明、都是那么温柔善良,慷慨神圣的存在。 夜里。 重新回到家园,却见到了比想象中要好得多的一幕幕场景的奥尔伯里人,都默契地没有在新家里睡觉。 就像是还在莱纳城时那样,他们默契地聚集到了重新修葺过的广场,或躺或坐着,看满天繁星。 “真美啊。” 有人轻声感叹着。 既是指夜空,也是指新奥尔伯里城。 “好明亮的星星啊。” 更多人凝望着明净的星空,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他们已经在慰灵碑前,祭拜过死去的家人了——尽管没能见到亲人的最后一面,但或许不见,对生者才没那么残忍。 而更深沉的悲伤,早伴随着眼泪在前往莱纳前的那段漫长路途里,彻底流干了。 劫后余生。 他们身上现在剩下的,只有平静和感恩。 没有人发现,也是在这个晚上,那位总跟公爵领主形影不离的金发青年,已经不见了好一会儿。 也没有人知道,这时的领主大人正在自己的卧室里,笑盈盈地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放松地搭在窗台上,也注视着静谧美好的星空。 “辛苦了。” 他很轻地说。 “咦。” 忽然有人指着天上的星星,小声开口:“你看那边……像不像一只大猫?” 繁星有时会组成让人遐想的形状,但每人想到的事物,都总是有一些不同。 这次却不一样。 被那人提醒后,所有人都纷纷朝那处看去。 “真的呢。”很快有人笑了,同意了他的话语:“特别像总跟着殿下的那只。” “对,就是那只特别漂亮的金色大猫!” “它身后还跟着好多明亮的小星星啊。” “像是在动呢。” 地上的人们在小声地讨论着,心情奇异地无比安宁,脸上也带着放松的笑容。 除了神使以外,没有人知道,在遥远的天上正发生的事。 将神躯淡化成构成原型的金雾的神祇,因为受了心爱的信徒的托付,正笨拙又认真地做着自己神职外的事。 祂仔细地用柔软的爪垫,轻轻地扑住一个个饱受创伤、彷徨迷茫的灵魂,并拨动着它们,就像是猫爪滚着一颗颗小圆珠一样。 直到它们渐渐明白过来,自觉地跟在祂的身后。 要是有带着黑气的灵魂想偷偷混进来,则被祂眼也不眨地一爪拍散了。 终于好了。 见那些受难者的灵魂都懵懵懂懂地跟在了自己的身后,祂悄悄地松了口气。 奥利弗实在是太少主动要祂做些什么了。 虽然是祂从来没做过的、完全不擅长的事,祂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祂……想让奥利弗因为自己,而露出开心的笑容。 金色流光掠过天际,如同罕见的炫丽流星,引起地面人群惊呼阵阵。 ——那是强大的神祇在飞越这片寂静的浩瀚夜空,往能让灵魂真正安息的地方飞去。 第132章 第 132 章 在游戏系统设定的强制休息时间到来前, 奥利弗还是等到了神祇的归来。 那团朦朦胧胧的金雾一进到卧室中,就倏然凝聚成了高大的人形。 金发领主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祂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 有力的双臂环住纤细的腰身, 上身微躬着, 很自然地将头埋在了他的右侧肩头上。 这样眷恋而放松的姿态,就像是祂还化身为金色大猫时那样。 奥利弗不禁莞尔,很轻地摸了摸搭在自己肩上的头,温柔道:“辛苦了。” 他也尽可能地放松着自己的身体, 不露出一丝一毫的抵触。 他当然能感觉出, 这位猫耳神祇抱的力度虽然很紧, 但却控制得很小心,并不会弄疼他。 而且压在肩膀上的脑袋, 也一点都不重。 “奥利弗。” 祂忽然低低地念了他的名字。 “嗯?” 奥利弗下意识地抬了抬眼,侧过头来看祂。 ——微凉而柔软的触感, 在唇上一拂而过。 不。 并不是转瞬即逝。 唇瓣上有些潮湿……大概是被轻轻地舔了一下。 奥利弗:“……” 始作俑者神色坦然,淡金色的眼瞳澄澈明净, 显然一点都不觉得这样的突袭有什么不妥。 奥利弗眨了眨眼。 他无语地盯着这只理所当然地自行要走了一个亲吻作为奖励的猫猫神, 半晌露出了个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的笑容:“休息了。” 尽管他依然不太习惯祂用人形索吻……或许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适应,但只要想到祂内心其实是一只乖巧听话的大猫猫, 他就一下释然了。 在让祂辛辛苦苦地做了自己并不擅长的事后, 不管是猫粮还是亲吻, 给予奖励都是必要的。 “嗯。” 老实巴交的猫耳神祇耳朵微颤, 很顺从地应过后, 跟着金发领主来到了床上。 在躺下前,祂宛若无意地摸了摸刚碰触过奥利弗的唇, 眼底略过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 原来。 真的……可以。 祂默不作声地看着心爱的信徒闭上眼睛, 充满信任地陷入了游戏系统带给他的睡眠中, 也对身边躺着的那只猫皮神祇毫无防备时…… “奥利弗。” 逐渐褪去懵懂外衣的神祇,以令人耳根酥麻的低哑嗓音,轻轻地呢喃着。 眼眸里的淡金色缓缓转深,就像是一汪浓稠的蜂蜜,充斥着令神迷醉的、甜滋滋的味道。 是我心爱的奥利弗。 祂唇角微扬。 在再次亲吻过总令祂神识不稳的心爱信徒的唇瓣后,祂带着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慢慢地将他揽进了怀中,也象征性地闭上了眼。 …… 当奥利弗最初提出,要把领地外的杂草地都利用起来时,除了对他无条件深信不疑的莱纳军——或者说猫猫神教狂信徒们外——奥尔伯里的奴隶们都感到有些迟疑。 那可是那么多年里从来没有人愿意多看一眼的荒草地啊! 光是拔草都要拔很久很久,怎么可能种得了作物呢? 等他们听说,连杂草都不用完全去除,只需要挖出够容纳作物的小坑时,他们更是感到不可思议。 尽管他们从来没有过能掌握“知识”的资格,但这位新领主带领他们做的一切,都太不符合他们祖祖辈辈的认知了。 奥利弗暂时没有打算跟奥尔伯里城的人解释太多。 在所有人都只知道“直接散播”这单一种植方法的情况下,他虽然在莱纳人的初级课本里稍微提到了“育苗”和“定植”的概念,但为了不让初学者被过多的信息量所淹没,他还没有详细讲解过。 况且,目前的莱纳主要种植的作物,都是“直播”和“定植”这两者皆可的,并没有传授相关知识的迫切感。 连刚打下一些基础的莱纳人,都不可能一口气消化的内容,又怎么可能被奥尔伯里的奴隶所理解呢? 不过身为贵族领主,除非是奥利弗愿意,他本身也没有任何必要向任何人解释这些。 现阶段,他只是直接下达具体命令,让管事确保这些指示得到落实就好。 奴隶最擅长的,本身也不是思考和好奇,而是听话。 当他带去的莱纳人在忙城内的开垦和散种,奥尔伯里人则忙着城外的割草时,确定这一切已经踏入正轨的奥利弗,准备先回莱纳一趟。 他的根据地当然还是莱纳——不管是为了安抚人心,还是为了主持即将到来的春集的目的,他都得在莱纳待上小半个月。 至于奥尔伯里的春集? 按照往常的情况的话,一般是在春四十日举行的,也就是几天后。 可今年的话…… 姑且不说奥尔伯里被毁得几乎面目全非,没什么东西可卖的。 奥利弗完全可以想象,奥尔伯里在还不知道这座城现状的其他商人眼里,大概还是个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灾难地。 要扭转这个印象,还得靠莱纳的春集。 正因为这样,莱纳的春集更加不能有疏忽的情况,必须由他亲自回去一趟才行。 除了这两个主要目的外,还有他在冬季的尾巴时,就让法穆尔和雷布尔带人,利用城堡的空房间进行育苗了。 育苗的作物,主要是毛豆、四季豆、花生,和土豆。 在奥利弗眼里,最适合在野外播种的,除了常规的春麦后,就是毛豆了。尤其是后者,简直是贫瘠土壤的救星,草生栽培法的最佳选择。 虽然毛豆也可以以直接播种的方式进行种植,但它喜爱的毕竟是春中旬后的温暖气候。为了能提前采收时间,也是为了给错过去年耕种期的奥尔伯里城的春耕做准备……奥利弗早在定下征服奥尔伯里城的那天,就未雨绸缪地把它的春耕计划也囊括在内了。 毕竟就算是在现代的正规温室里,育苗期也至少需要三周时间呢——在条件不足的情况下,需要的时间只会更长。 在事前准备充足的情况下,回报也十分喜人。 奥利弗满意地确定了一件事:只要把最后那批育成的豆苗带到奥尔伯里来,就能保证直播和定植的双管齐下,让奥尔伯里的耕种也跟上正常进度了。 因为只打算在莱纳待到春集开始,奥利弗原本是想让最信任的管家先生留下,替他坐镇奥尔伯里的。 然而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福斯,这次却无比坚决地反对了他的这个决定。 不论奥利弗怎样劝说,福斯都以沉默应对。 确定自己不可能说动对方,奥利弗也只好同意了,改为留下诺亚骑士长。 虽然他的这位骑士长并不擅长农事和普通人员管理,但武力值够高,也绝对忠心——莱纳离奥尔伯里也只有三天三夜的路程,如果真有什么急事,也来得及再增派人过去。 做出这些安排后,奥利弗不再耽误时间:他带着少量亲信随从,当天就朝莱纳出发了。 三天后,他的马车出现在了莱纳城里。 “伟大猫猫神啊,那是领主大人的家徽!” “领主大人!!!” “是领主大人回来了!” 原本有条不紊地各司其职的众人,一下亢奋了起来。 一直忙得脚不沾地的法穆尔和雷布尔,这下彻底找到了主心骨,迫不及待地带着毛豆育苗的记录书冲去了城堡求见;硬着头皮当上治安官,事无巨细地忙里忙外的凯恩骑士,也揣着这段时间被问得最多的、“要想留在莱纳城里,要通过猫猫神怎样的考验”等疑问,来到了城堡之中;还有露西带着写得满满当当的好几个本子,要向奥利弗汇报第一批“莱纳鸡二代”的孵化进度,以及在冬季终于完成配种、处于怀孕期的母猪的护理情况…… 但跑得最快的,还是男爵阿特。 “奥利弗殿下!” 金发领主刚在厅室里落座,准备挨个传唤人进来汇报工作进度时,这位曾经精致又讲究的贵族青年,就激动地第一个冲了进来:“您说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 看着对方罕有的失礼举动,福斯的眉头狠狠一皱。 “阿特阁下,您的礼仪。” 他沉声提醒着,下意识地以长了粗茧的掌心摩挲着剑柄。 我说的事情? 说过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奥利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当他的余光落到身侧的猫猫神身上时,一下就明白过来了。 漂亮的蓝眼睛倏然一亮,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询问道:“噢,我亲爱的阿特啊。你给我带来的好消息难道是……我们伟大的猫猫神的神殿,已经修葺好了?” 捕捉到自己的名字,一直对话的内容过耳就忘、只专心盯着奥利弗看的神祇本身,才稍微侧了侧头,看向满脸骄傲的阿特。 ……神殿? 祂不安地再次看向奥利弗。 “是的!” 阿特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不过,在福斯锐利的目光的提醒下,他还是很快在缪斯面前找回了自己的礼仪。 他彬彬有礼地躬了躬身,优雅地询问:“尊敬的奥利弗殿下啊,您是否愿意允许您忠实的追随者,带您去那伟大神祇的新神殿呢?” 奥利弗刚要应下,就感觉落在自己侧脸上的那道视线,一下变得无比灼灼。 时间线拖得太久,居然忘了跟猫猫神解释了。 他后知后觉到这点后,便向阿特矜持颔首,让福斯带着对方在门外稍候后,向紧抿着唇、仿佛满脸写着“不开心”的神祇温声解释:“我亲爱的猫猫神啊,请听我的解释。神殿是为了让子民们更好地崇拜你的威名,传达他们的敬崇和信仰,是必不可少的。我当然不愿意与你分开,因此我希望能供奉在神殿里的,是你曾经的那座分身……不知道你是否允许呢?” 第133章 第 133 章 不像是一些恨不得将族徽刻在脸上炫耀, 自身却庸俗不堪的王城贵族子弟,阿特对自己的家世,几乎是绝口不提的。 即使心知肚明对方也认得出自己, 他依然坚持自诩是一位风流不羁的艺术家。 不过,自从他来到莱纳后,就(被迫)身兼教科书编辑、歌舞剧作家、插画家、设计师以及建筑家等多职,在毫无自知的情况下, 被压榨得几乎没有一点休息时间了。 甚至, 除了“被允许描绘神柱”“被允许接近奥利弗”这些虚无缥缈的奖励外,他甚至没有一点实际上的报酬。 至于包食宿……别说他是自动投奔莱纳领主、成为“臣下”的贵族。 哪怕他什么事都不做, 身为贵族的他, 只要不是与领主大人曾交恶过, 都有资格进到城堡,住上一小段时间。 连“黑心的资本家”奥利弗本人, 有时都感到有些过意不去, 想要劝他适当休息。 阿特却乐在其中。 不但能与他的缪斯相伴,共用餐食;还能每天都从事他梦寐以求的工作, 并且得到了那么高的自由度! 哪怕是在这么一片穷乡僻壤,也让阿特感到由衷的满足。 况且, 从粗糙到精致、从劈砍到琢磨, 从不忍卒睹到美轮美奂…… 看着事物在自己的一手雕琢下, 飞速蜕变的过程, 总是那么赏心悦目,让人着迷的。 经过大半个冬季的观察, 奥利弗确认了, 阿特确实是真心实意地享受着这份工作的。 这样一位人才主动送上门, 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不管阿特被世人怎样低估,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奥利弗都打心底认为——这位多才多艺的艺术家,可是几百年里都不见得能出一位的天才。 即使有了这个认知,当踏入一度荒废的神殿时,奥利弗还是陷入了震惊中。 要不是莱纳领主的记忆力不是一般的好,脑海里还能翻出它曾经的模样与现在比对的话,根本不会相信眼前的一切。 看着小殿下开心的模样,福斯原本微蹙的眉头,才终于缓缓松开了。 他不动声色地看向这一切的功臣,阿特,却迎来了得意忘形的对方早有准备的一个媚眼。 福斯闭了闭眼,同时缓缓地攥紧了剑柄。 阿特却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这时堪称气血上脑、是最最激动的。 哪怕感受到了这位古板又凶残的管家先生的杀气,他依然认为,这世界上再没有比怀抱着饱满的信心和成就感,亲手带着自己心爱的缪斯来到自己骄傲的作品中,展示自己能力的这一时刻……更来得叫他快乐的了! 现在的他,显然也没有错过那双蓝宝石般美丽的眼眸里的惊艳。 奥利弗的确久久没有回神,认真地欣赏着阿特的得意大作。 凹凸不平的屋顶轮廓线,堆砌着深浅不一的风化和磨损的墙面,价格高昂、却早被风砂刮得模糊不堪的彩色玻璃窗,杂草丛生的庭院…… 这些都彻底成为了过去式。 用上等石料做成的墙壁并没有被直接废弃,而是在剔掉表面的脏污后,在上面或是铺设了上等的木板、然后画上关于受到“伟大的猫猫神”的虔诚信徒们的故事的壁绘;在比较主要的地方,则直接采用了比较耗时的石雕方法,而那一幅幅栩栩如生的浮雕,也更加震撼人心。 支撑神殿主要结构的石柱,则全都是仿着“神之柱”的样式,重新进行了打磨和装饰,出现在神殿里一点也不突兀,反而在设计师正确的分布下,显得严谨有序,符合结构逻辑。 对它一直都情有独钟的阿特,在把它的大体造型做了认真无比的调整后,还独具匠心地加了“雷电”的外饰,彰显神的威能。 窗户开得比之前还要更多,并且阿特没有选择沿用那属于旧神殿的、早刮坏了的彩色玻璃,也没有去定制新的,而是采用了“没有玻璃的窗”的模式。 奥利弗忍不住盯着那一扇扇“窗”看了眼,不禁惊叹于阿特的奇思妙想。 窗多了,墙体也就减少了,多出来的高级石材被阿特充分利用,带领工匠做成了一片片叶子状的石刻装饰,覆盖在了窗框上。 有叶子,当然就得有果实:之前拆下的彩色玻璃,就在这里派上用场了。阿特别出心裁地将它们敲得很碎,点缀在色系偏暗的叶子间,就显得尤其璀璨了,竟然有了近似玫瑰窗的效果。 而拱形的窗框内,则是一个个金币大小的、被打通的圆洞——在圆洞后和外窗框前,是一块被打磨得很薄的半透明石材,成为控制光线和空气进出的完美隔板。 因为打磨得极薄,哪怕是在全关上的情况下,也有朦朦胧胧的光线透进来。 柔光落在浮雕上,洒落凹凸的暗影,也更显得雕像立体深刻,彰显神殿的威严。 奥利弗盯着它看了又看,不由得发问:“打造一块这样的石板,需要多长时间,多少成本?” 阿特一挑眉,志得意满地回答:“我尊敬的殿下啊,只需要一枚银币,就能从简斯通城买来——当然,这也包括了运输的费。而一位手艺熟练的石匠,一天就能打造出五块这样的石板来!” 听到成本这么低廉后,奥利弗眼睛不禁一亮。 ……可以考虑给马上要建的剧场、商场甚至是自由民的居住区都用上。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即使得到了相对充足的预算,但还是情不自禁地要为“抠门”的领主大人省钱的阿特,喋喋不休地夸耀起了他自己折腾出的一些省钱小技巧。 他潜意识里,也清楚那位“伟大的猫猫神”,是连对奴隶都充满怜悯、至今还神秘地没有展现过自己的神像,不肯接受任何供奉的不可思议的存在。 这样一位宽宏慈悲的神/明,就算拿大量黄金去堆砌神殿,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当然,该讲究的地方,阿特也没有省钱到不去购置的地步。 比如用来供奉神像、现在却空置着的主坛,尤其是那壁龛,都是用纯金打造的。 ——那也是奥利弗自从来到莱纳后,第一次正式动用他一直放在箱子里的公爵私产。 “也是时候了。” 奥利弗看了看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自己身边,自始至终都一脸乖巧,眼睛甚至都没有因为好奇而多瞄这属于“祂”的新神殿一眼的猫猫神,莞尔道:“由我才华横溢的阿特亲手建造出的,这么美丽的新神殿……我相信伟大的猫猫神啊,应该也会满意的。” 阿特缓缓地眨了眨眼,整个人都怔住了。 福斯也难得略带吃惊,静静地看着他的小主人。 说完这话,奥利弗并没有多做解释。 而是伸出右手,很自然地牵住了神殿的真正主人,笑着向壁龛走去。 “殿,殿下?” 终于消化了奥利弗的话外之意,阿特再也抑制不住浑身的颤抖,原本显得苍白的脸色,也一下因为激动而涨红了。 他紧紧地盯着奥利弗的背影,甚至全无仪态地咽了口唾沫,极轻地说着:“您的意思是……” 然而这时的奥利弗已经闭上了眼,在牵着真正神祇的情况下,微笑着开始了“神使”的吟唱。 “噢,我亲爱的财富之神,猫猫神啊,在黄金的衬托下,您的光辉格外闪耀,就连阳光也抵不过这份熠熠生辉。在您的庇佑下,虔诚的信徒寻回了失落的宝物,赶走了沉重的忧虑,重新获得往日的幸福与健康。田地里是人们赖以生存的黄金珍宝,所有的作物都将破土成长,还有您赐下的山坡、溪谷、树林与流水,都在您耀眼夺目的慷慨恩准下,抚育莱纳的……” 比夜莺还优美婉转,比竖琴还悦耳动人的嗓音轻轻唱颂时,足以令人神魂颠倒,也足以令心慕他的神祇如痴如醉。 望着那虔诚地闭着眼、更显得线条完美无瑕的美好侧脸,听着这世界上最神圣美好的颂歌,阿特眼底的神色缓缓凝滞,渐渐变得痴迷。 而在这时,渐渐感觉编不下去的奥利弗,也终于决定一本正经地给自己的胡说八道收个尾了。 “……我们遗憾着没有完美无缺的神坛,也没有至尊至贵的珠宝。” 奥利弗睁开了眼,目含笑意,双手虔诚地交叠在胸口。 几乎在同一时刻,他也完美地做好了将游戏背包里那尊“财富之神”的猫猫雕像掏出来、瞬间放到神龛里的工作。 在真正神祇的配合下,那尊猫猫神的金像倏然光芒四射,晃得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啊!我愿永生永世地赞美你,神圣的财富之主——我莱纳唯一的、崇高的猫猫神啊!请您降临吧!降临至这所为您所重建的神殿!令所有人都瞻仰您的伟大仁心!” 莱纳领主的声线渐扬。 如他容貌般无暇美丽明净的音色,足够让再铁石心肠的听者都露出微笑。 就在这时。 所有人都无比清晰地听到了一个极低沉,也极威严,清晰无比地贯入了他们的耳廓,仿佛直接撼动了他们灵魂的陌生声音。 “如你所愿。我最重要的——奥利弗。” 奥利弗微微一愣。 他原本跟猫猫神商量的剧本里,没有这一句啊。 不过,以奥利弗的应变能力,即使出了一点小意外,也丝毫没有妨碍他完成收尾工作。 他笑了笑,很自然地接上了:“——感谢,感谢您的降临!” 在神祇毫不吝啬的神力输送下,神像依然闪耀着璀璨夺目的金光。 而那垂落嫩白细腻的面颊,轻轻披散在领主肩上,如流水般倾于身后的金色发丝…… 出于神祇的私心。 也同时散放着圣洁纯净的光芒。 是神。 所有人慢慢地睁大了眼,懵懂恍惚地想。 神明……真的因为神使的祈祷而降临了! 第134章 第 134 章 眷顾着莱纳这片土地, 通过美丽的神使施下恩泽与智慧,为生活在这里的信徒带来丰收与幸福的神祇……竟然真的降临了! 这个消息就像夏季常见的骤风,转瞬就刮遍了整个莱纳领。 当听说那位神秘的、伟大而仁爱的财富之神, 是在奥利弗殿下的歌颂中降临时,所有人在欢欣鼓舞之余,都忍不住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是呀。 被那么美好的人虔诚地呼唤着,就连高高在上的神祇也不可能抵御得住亲近他的**吧。 而此时此刻, 身为亲眼目睹了这神异的一切、沉浸在前所未有的狂热中的阿特男爵,无疑是感触最深的一个。 他灼灼的目光紧紧地锁住了神色温柔平静、周身还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奥利弗的侧颜,甚至都顾不上多看那依然金光夺目的神像一眼。 对词汇贫瘠的大多数莱纳人而言, 有幸接触到那极致美丽的他们,哪怕满心激动, 也只能说出干巴巴的“好看”“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的话。 最擅长捕捉、描绘美的阿特,每次见到奥利弗的面上流露出些微不同的神态时, 都会受到最强烈的冲击,仿佛彻底陷入重度的神魂颠倒。 就像现在。 奥利弗平时给人的印象,总是温和柔善地笑着的,而遇到大事时,却又是远超年龄的沉着冷静。 不论是雪白得像初雪般的肌肤, 挑不出一丝瑕疵的五官, 还是修长纤细的体态,总令人想起秀丽优雅、生机勃勃的柳条。 但在被神力所眷顾、浑身晕染开淡淡光色时, 气质一瞬就变了。 他眼睑半阖, 线条精致的唇角很轻地上扬,一根根长卷细密的金色眼睫都被神光照得清清楚楚。 依然是慈悲的天使, 但冰凛凛的高傲气势, 却像是冬天的雾气一样, 随着圣洁的骨肉间氤氲的淡淡玫瑰香,缓缓弥漫开来。 更不可思议的是,那稍垂的脖颈显得额外修长,像是件再高贵遥远不过的艺术品,却散发出……令人忍不住伸手去碰触,以指尖细细摩挲,深深怦然心动的感觉。 但他不敢。 那是再才华横溢的艺术家也想象不出的精致无暇,是从无悲无喜的神祇指间徐徐淌落的净水,莹润剔透、圣洁明亮。 阿特痴迷地看着他,瞳孔微微颤动。 明知道不可能,但他那时灵时不灵的直觉还是不断在告诉他:这样的神容气貌,或许根本不是深受神眷的神使就能拥有的,而是属于…… 更能让人心悦诚服地跪在他王座的石阶下,小心翼翼地沐浴在他的荣光下,对他顶礼膜拜的伟大存在。 在喃喃了好几次“果然”后,在一干同样看得目瞪口呆、根本不知道做什么反应的随从们面前,他难掩狂热地向奥利弗单膝跪下,低颂着从吟游诗人处听来的诗歌。 那是奥利弗仍在王都时,一场有众多贵族出席、但对当时备受国王宠爱的公爵而言、也只是寻常的宴会中,一位完全沉溺在无边绝美的容貌中的诗人所做的歌曲。 “美丽的主宰,天赐的公爵, 垂落您颊畔的金色发丝,无疑比太阳光线更要闪耀夺目。 那精致冠冕旁垂落的鲜艳流苏,宽阔丝带上镶嵌的珍贵钻石, 也不如您的微笑温暖明亮。 当天上的神祇摘取了一颗星辰,光明便伴随您的到来降临人间, 神赐的容颜熠熠生辉,让黑暗无所遁形,让光明黯然失色, 水也被您高贵美丽的身影所折服,使您涉水如履平地。 您是奇迹啊,让世间燃起希望与信仰, 威严的天神手捧永不熄灭的火炬,手指却从不卷曲攥紧; 祂浩瀚的力量是修长的手指,祂所偏爱的星辰躺在柔软的掌心。 凡亵渎圣美者,犹如刺穿神祇掌心,等于永远失去天恩,不得赦免……” 这段让奥利弗听得头皮发麻的赞美歌,却让其他人露出了无比信服的神色。 就连诗歌里涉及到的真正神祇,也听得无比认真。 听到认同的地方时,还忍不住点点头。 不过,在耐心地等阿特唱完这首歌后,祂一脸认真地点评着:“奥利弗,不是神赐的。” 令祂都感到心旌荡漾的美好,怎么可能是祂所创造的呢。 听到他突兀的话后,所有人都怔了一怔。 只有奥利弗眨了眨眼,心里稍微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就在他想要阻止祂往下说时,祂已经开口了。 当着那樽还在闪闪发光的神像的面,祂理所当然地强调道:“神,不会舍得。” 如果真是祂创造的,归属于祂的话…… 祂才不会舍得“赐”给莱纳人呢。 奥利弗嘴角挂着僵硬的笑容。 为防直面尴尬,他索性掩耳盗铃般闭了闭眼。 ——因此错过了那樽神像似认同这番话的猛然一亮,也漏过了人们惊讶下小抽的那口凉气。 福斯眼皮狠狠地跳了跳。 他已经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了。只是连他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很不善言辞、似乎很高大笨拙的年轻贵族,说起奉承话时竟然这么严密自然。 “好了。” 奥利弗忍不住看了添乱的猫猫神一眼,尽可能自然地说着:“有了神眷、神殿,也该选出一批合适的神侍了。” 要是在其他城市的神殿的话,神侍要么是贵族中无权继承、较为洁身自好的旁支,要么是自幼在神学院中表现优异、血统“纯净”的自由民之子。 奥利弗当然不打算在莱纳城也采用那一套筛选方式。 他可不是要选出一批高高在上的花瓶神棍,靠贪污和吹嘘来混日子。 而是要选取真正吃苦耐劳、乐于奉献的公仆,为全莱纳领的人服务的。 “要成为伟大的猫猫神的神侍,不但要拥有能通过考验的智慧,更要有纯洁的心灵和高尚的美德。” 就像曾经的他那样:接受过高等教育,带着热情投身于精神扶贫和物质扶贫的伟大事业的志愿者。 奥利弗微笑着说:“身为神侍,他们要做的不是最危险、最辛苦的事;却是最繁琐,也最有意义的事。是对莱纳至关重要的存在,宁愿空缺,也不能滥选。” 他不会亏待神侍这样的中级人才,但提供的待遇最多是自由民里的中上水平,不可能让他们像其他城市里的神侍那样心安理得地汲取民脂民膏,过得奢靡堕落。 “每过三年,他们都需要重新经受一次来自猫猫神的考验,”也就是所谓的业绩考核,奥利弗轻快地继续着:“来决定是晋升成中级神侍、维持原本的初级神侍身份、还是退出……” 要当饭碗稳定、社会地位较高的公务员,当然要经过竞争激烈的大考才行。 刚好凯恩问过他,那些希望成为莱纳平民的奥尔伯里人应该通过的考验是什么,索性就归到一起考好了。 听到领主大人这话后,一向是言听计从的忠诚骑士,也忍不住迟疑了一瞬。 凯恩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低声询问着:“尊敬的殿下啊,奥尔伯里人……真的要给他们提供书籍吗?” “嗯。” 奥利弗毫不犹豫道:“不只是奥尔伯里人,等过一段时间,再多印一批教材,要是有书商对这些感兴趣的话,也可以出售给他们。”当然,价格不可能便宜了。 凯恩不禁倒抽了口凉气。 他看了眼同样有些诧异的福斯管家一眼,不由得鼓起勇气,试图劝阻道:“可是殿下,那可是属于伟大的猫猫神,也是属于您的智慧啊!” 温柔善良的领主大人,连奴隶也愿意眷顾着,但好歹也还是莱纳人。 应该当成机密,严格看守着,为什么还要允许其他城市的人学习呢? 奥利弗莞尔一笑。 那哪里是神的智慧? 那可是那么多年来,劳动人民积累下的智慧啊。 属于劳动人民的智慧,当然也要回到劳动人民里去,他怎么可能无耻到独占呢。 “我忠诚的骑士啊,”他想了想,并没有解释太多,只含笑说着:“我们并不靠卖粮食来赚取利润。既然这样的话,要是让其他城市的人继续饿着肚子,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初级课本》是来自猫猫神对世人的仁爱,《中级课本》和《高级课本》里的内容,才是独属于莱纳……不,是我的所有子民的神眷。” 遗憾的是,书籍的价格上他不打算压得太低——能买得起的,注定不会是贫民奴隶。 况且,住在其他城市里的奴隶们,也根本没有莱纳人的学习环境。 他们还挣扎在生死线上,连基本的温饱都无法满足,哪里有闲暇去学习新知识呢。 哪怕学会了,也不可能被严厉的管事允许实施……甚至就算种好了地,多出来的作物产量,也到不了他们的嘴里。 要是有买得起书的、家境富裕的自由民或是小贵族,愿意将书上的知识无偿分享给当地奴隶的话,奥利弗当然是乐见其成的。 那是他亲手散播出去的星火。 或许有一天,就能成为熊熊燃烧的火炬呢? 对外普及基础知识,小范围内封锁高阶知识……并不会损害任何人的利益。 是他一点无伤大雅的小私心,也是为了能让治下的子民感到被偏爱的满足,或许还能帮助他招揽到更多可用的高阶人才。 奥利弗就不信,在接触过《初级课本》后,会有人不对《中级课本》里包含的内容感到好奇。 就扶贫志愿者……嗯,神侍的话,光靠把“初级课本背得滚瓜烂熟”这项在大多数莱纳人眼里已经称得上很了不起的成就,是无法达到奥利弗心里的标准的。 他于是决定让福斯先筛选出一批人来,暂时顶上,等今年秋季的大考后,再让正式职工走马上任。 这也就意味着:那个到现在还没影的《中级课本》的编撰,必须在夏天到来前完成了。 即使有阿特的大力协助,并且在《初级课本》打下的基础前、可以大幅减少插图的辅助,而能加重文字说明的占比……作为真正的、也是唯一一个编写课本上的实质内容、提供知识的人,奥利弗想到那迫在眉睫的死线和庞大的工作量,就感到一个头两个大。 明天吧。 他揉了揉眉心,决定不管怎样,推到明天再开始。 神殿里虽然还没有选好临时侍者,但有一缕货真价实的神念依附在猫猫神雕像上,奥利弗是一点都不担心领地上会有人胆大包天地作出破坏或是偷窃的恶事来。 他带着阿特他们回到城堡后,就开始陆续接见带着各种各样的事务找他汇报的法穆尔等人了。 而神殿的开启,和那场很快传遍莱纳的、众目睽睽下的神降,转瞬就让神殿迎来了第一批狂热的信徒。 和尽管急得像热锅蚂蚁一样,却还要完成地里的活计、不能乱跑的奴隶不同,对自由民而言,哪怕耽误一小会儿工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少在所有人的心目中,远远没有来到神殿里向神像祈祷和表达感恩、或是哪怕只为了一睹那位伟大神祇的真面目,要来得重要。 在源源不断的神力供给下,那尊一度被奥利弗当宠物猫般晚晚抱在怀里、每天都提供上一枚无比重要的金属锭的神像,一直都散发出让人敬畏的明亮光芒。 即使不敢直视那樽威严无比的神像,只是惊鸿一瞥。 人们还是很快发现了一点。 伟大威严的猫猫神啊,似乎……和他们想象中的高大雄壮、恢弘伟岸的身躯……或是像神使大人那样让人魂思梦萦的绝美容貌……嗯,有些不同。 是很不同。 当然,哪怕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出类似“似乎太圆润可爱了”“好像有点像神使大人最爱的猫呀”“没想到会那么小只”的话来。 实际上,那样忤逆的想法,只是在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小小的苗头,就被他们自己给毫不留情地摁死了。 至少明面上,人们在极其短暂的诧异后,就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一切。 奥利弗自然是最清楚这点的人。 ‘猫猫雕像实在太可爱了’,这无疑是他拖了这么长的时间、才将它摆出去的主要原因之一。 就算是在莱纳彻底摆脱了饥荒的阴影、基本走上发展养殖业的正轨,不那么依赖游戏系统、也不再紧缺金属矿石的情况下……他也不可能忘记它对自己的帮助。 虽然猫耳神祇才是正主,但光看在每晚抱着它絮絮叨叨的回忆上,他都不可能舍得把它一直摆放在自己的卧室里。 借了它那么久的名头,总要给一些回报才行。 出于这个想法,奥利弗不愿意更改它的外在形象,坚持让它以原本的面目示人。 当莱纳人对“猫猫神”的崇敬达到一定程度时,它的外貌是否像其他神祇那样威严冷峻、森严可怖……也就不再重要了。 在奥利弗看来,现在就是个很好的时机。 事态的发展,也就像他所预料的那样顺利:前去神殿敬拜神祇的莱纳人,虽然都或多或少地愣了一下,但在亲眼目睹过那么多神迹、并且看着神像闪闪发光的情况下,都没有生出一丝一毫的质疑来。 而是从善如流地接受了“猫猫神”的可爱外貌。 一切都很完美,只除了—— “这是什么?” 奥利弗不禁开口问道。 近乎废寝忘食地编写着《中级课本》的莱纳城主,这天在黄昏时去田地里散了散步,检查了下第一批作物的生长情况时,就看到了一样意想之外的东西。 在垄与垄间的小片阴凉地里,是奴隶在炎炎夏日里的最爱——他们总聚在那里乘凉。 被摆放在一个类似神龛的石雕里的,是个做工无比精致、巴掌大的木雕。 他忍不住将它拿在手里,仔细查看了一阵。 他最初以为是小神像:找木匠制作小神像、供奉在家里的做法,在其他城市里十分常见。 因为每次去神殿都要被贪婪的神官们剥去不少的钱财,作为对神明的供奉……哪怕是家底颇丰的贵族,也不可能每天都去,更别说是平民了。 但他“设定”的猫猫神,走的可是亲民路线啊。 什么供奉都不收,也不阻止奴隶进入神殿,对敬拜更没有频率上的要求。 为什么还要特意制作小神像呢? 奥利弗丝毫没注意到,当他漫不经心地问出这句时,周围的奴隶都露出了心惊肉跳的神情。 一小会儿后,专心致志地打量着这只小木雕的他,忍不住疑惑地皱起了眉。 很明显,这不是直接照着神殿里的招财猫雕像刻的。 虽然保留了猫耳和猫尾的特征,面目部分则是留白,但从躯体来看,很明显是个人形。 而且这个人,还在木匠细腻的雕刻下、拥有一头很柔顺的卷曲长发…… 奥利弗嘴角原本挂着的轻松微笑,逐渐凝固。 ……不会吧? 第135章 第 135 章 自从冒出那个念头后, 奥利弗不管怎么看这个造型诡异的小木雕,都觉得像是自己。 只不过……是带猫耳猫尾的限定版。 他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 实在很难相信一向乖顺无比的奴隶,会突然在私下里拿他的形象, 做出诸如这样的……恶搞?神化?一类的古怪事来。 为了防止这只是他无意识自恋下出现的错觉, 他不由得看了眼福斯, 将手中的木雕递了过去:“福斯, 你看着是什么?” 神色冷峻的管家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原本柔和的深绿色眼瞳,一下就变得锐利了。 “是谁?” 他淡淡地以目光梭巡一周,嗓音低沉, 语调甚至是平静的。 却充斥着让人冷汗直冒的恐怖气势。 至少在奥利弗看来,奴隶们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地跪了一地,没有一点血色了。 福斯闭了闭眼,言简意赅地命令:“站出来。” 效果立竿见影。 顺着快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奴隶们的供词, 罪魁祸首很快就被摸排出来了。 “阿特。” 奥利弗无奈地看着正埋首于书桌、忙着给中级课本画插画的天才艺术家,冲他晃了晃手里的小木雕:“你为什么做这种事?” 也是。 那么精致的手艺,即使没有描绘具体面目, 姿态也显得栩栩如生, 只可能是阿特的手笔了。 阿特看着那只小木雕,当场也愣住了。 在福斯不善的逼视下, 他猛一拍头,讪讪笑道:“殿、殿下。” 奥利弗微微一笑, 耐心道:“说吧, 我听你狡辩。” 阿特:“……” 男爵很快就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原委。 原来,在莱纳人的心目中, 那么温柔善良、真真正正为他们带来了幸福美好的神使大人, 也理应与神祇一起受到信徒的供奉。 对伟大的“猫猫神”的威能深信不疑的他们, 对神像与想象中的威严宏伟不同这点,并没有感到失望。 但没能在神殿中看到神使的雕像,却让他们失落不已。 神使即使不常伴神明的左右,也完全应该在神殿的神龛里拥有一席之地啊! 为什么奥利弗殿下的功绩,反而被最眷顾他的神明给遗忘了呢? 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最后,不知道是谁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不能在神殿里敬拜奥利弗殿下的话……不如,请阿特大人帮忙吧!” 既然是猫猫神的使者,深受神祇的眷顾,那神使大人的身上,就理所当然地拥有了‘猫耳’和‘猫尾’这两项属于神祇的特征。 在没有得到奥利弗或是福斯允许的情况下,阿特是既不敢,也不认为以自己目前的能力足以描绘出那样震撼人心的美貌的,干脆让面容保留着令人遐想的空白。 如波浪般微微卷曲的金发,优美匀称的体态,则被刻刀精心描出。 阿特一开始只是觉得“给缪斯添上猫耳朵和尾巴,或许也挺有趣的”,才动用难得的闲暇时间,随手做了做。 却没想到呈现效果那么好。 他鬼使神差地没舍得毁掉,但也不敢私自保留、以免被早看他不顺眼的福斯赶出莱纳。 想来想去,他只有略感心虚地赏赐给了喜出望外的奴隶们,让他们放在自制的神龛里顶礼膜拜去了。 听完阿特吞吞吐吐的解释后,奥利弗嘴角抽了抽。 他心里除了哭笑不得,还是哭笑不得。 而阿特垂头丧气地被福斯斥骂时——福斯之所以没有拔剑,是因为他十分清楚自家小主人还用得上对方——奥利弗的眼角余光刚巧捕捉到,一边沉默的猫猫神如闪电般伸出手,迅速将那只小木雕收走了。 这就是报应吗? 奥利弗扶了扶额。 所谓猫人者,人恒猫之。 既然知道了不是恶作剧,而是出自领民的真挚心意的话,就不好强硬处理了。 他虽然感到十分尴尬,但在经过一番考虑后,还是不准备制止这一现象。 毕竟能得到百姓真心实意的爱戴,足够证明他一直以来的扶贫工作得到了认可,理应是件值得感到骄傲的事。 至于那座小木雕已经被猫猫神悄悄拿走的事…… 他便装作不知道,只帮着做了下遮掩,算是自己没收了。 而发现奥利弗并没有追究他责任的意思后,阿特由衷地松了口气。 他一是的确存在疑惑,而也是为了转移话题,于是假装自然地问起其他事来。 “为什么要将苗株的根须剪掉?”奥利弗重复了遍他的问题后,莞尔道:“当然是为了促进它们长出新的根系。” 在许多人看来,幼苗的根是再脆弱不过的,不到逼不得已不要移植。 真要移动苗株时,就得尽可能地多挖出附近的土、又要挖得足够深。 之所以那么小心翼翼,是担心伤害到它们的根系,影响它们的后续生长。 奥利弗让阿特画的那几张示意图上,却要让人徒手拔掉三分之一到三分之二的根! 阿特迟疑道:“但是,尊敬的殿下,为什么不能保留原来的根系?” 曾经在王城里不屑地看着那群醉生梦死、要么沉浸在权势的魅力中的贵族的阿特男爵,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有认真向美丽的缪斯请教关于苗株问题的一天。 就算是再笨的人,在真正读过《初级课本》里包含的种植和养殖知识后,都会对这两者有基本的了解。 更何况是(被迫)参与进课本的编撰中,为奥利弗绘制了那么多插图的阿特了。 他不知不觉中就汲取了许多相关知识,这时才忍不住问出这样的话来。 奥利弗对他的好学感到乐见其成,接着仔仔细细地解释了这样做的原因。 理由很简单:在育苗期间,作物是生长在狭窄的木箱培土中的,根域的生长也因此受到了限制。而定植的日子必须选在阴天的傍晚,在春季天气多变的情况下,很容易错过最佳定植时期,就必须继续等待。 那样做的话,根系很有可能等不到最佳定植的时机、就已经悄然老化了。 要是拿老化根系的苗株进行定植的话,某些根系的后续生长无疑会受到限制,植株的上部生长不良,从而减少最后的产量。 不如拨开土壤,直接剪掉部分根系后,再以30厘米的间距进行定植。 当然,这样的做法并不适用所有的农作物,而只适合毛豆、花生、高丽菜和番茄等。 奥利弗与阿特正专心讨论着时,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的神祇,忽然抬了抬眼。 原本放松的上身缓缓挺直,祂敏锐地偏过头,似有所感地看向了神殿的方向。 察觉到他突然的举动后,福斯不由得投去了审视的目光。 然而没等他发问,这位英俊高大、却无比沉默的金发贵族,便一言不发地起了身,向他很轻地点了点头。 虽然说不出原因,但福斯却奇迹般一下领会了他的意思。 “不要打扰到奥利弗。” 这也正是福斯所希望的。 于是他微微蹙着眉,并没有多问,只目送着金发青年的突然离开,心里总觉得有些古怪。 为什么会觉得古怪? 福斯稍想了想,就为自己得出来的答案吃了一惊。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金”主动离开小殿下的身边。 实际上,以神祇的能力,完完全全可以稍动一下念头,就变换自己位置的。 但祂已经不是刚来奥利弗身边的祂了。 虽然可以这么做,但一定会吓到周围的人,会让奥利弗感到烦恼的。 只要知道这一点,祂就一点都不会想去做了。 哪怕有些麻烦,祂有点着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依照“人”的做法,步行到了神殿。 因为是农忙的时期,奴隶还在地里做活,自由民也大多在忙自己的生计,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在外殿闭目祈祷。 只要神祇愿意,祂可以不让任何人察觉到自己的出现。 进入到神殿中、脱离了‘人’的视线后,祂便不假思索地化回了一团金雾的形态。 祂向深处一掠,就到了神龛前。 金光闪闪的神像面前,飘浮着一个……浑身泛着黑气,唯有面部无比苍白,显得十分诡异的人形。 也是神力凝聚成的躯体。 “是你。” 那道黑色身影忽然开口,声音艰涩喑哑。 祂一言不发地也凝成了人形的神躯,静静地跟这位不速之客对视着。 对方也一点都不在意,只自顾自地打量着祂的那双猫耳和长长的猫尾巴,饶有兴趣道:“我早就感觉到了,有一位强大的新神诞生……掌管财富么?难怪。” 祂依然不开口,只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 黑影却感觉出了祂渐渐浓郁的敌意,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戴夫,我的名字。” 是与战争之神沃为友,执掌死亡的神祇。 “别误会,我对你这间破破烂烂的神殿毫无兴趣,”戴夫耸了耸肩,作为经常在人间行走、懒得履行自己职守的诸多神祇之一,祂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一些人类的习惯动作,说话间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只是没想到我新的‘同伴’,会愿意待在这么糟糕的地方,庇护一群废物,甚至还为了他们多管闲——” 话语戛然而止。 就在戴夫的掌心随意搭上那座在祂眼里、简直称得上是滑稽可笑的神像时,手心竟然传来了前所未有的灼烧感! 祂震愕地瞪大了眼,面孔因从未遭遇过的剧痛而扭曲,猛然收回了手—— 原本如夜般浓稠的墨黑被“烫”得褪了色,“掌心”豁然出现一个恐怖的大洞。 ——那也是祂神格化身、本源之力的一部分。 祂的心一下沉了下去,眼底警惕而暴戾地看向从头到尾、连一个字都没有对自己说过的新生神祇,难掩愤怒地低吼着:“你做了些什么!” 祂无法理解眼前的画面。 即使对方所执掌的是足够让位列主神之位的财富这一神职,可作为初生的神祇,对方积蓄起来的力量注定少得可怜,怎么可能比得上祂! 哪怕是神力相同的神祇间,也不可能在没有发动任何攻击的情况下,仅靠依附在雕像上的神力,就轻而易举地灼伤祂神力凝成的躯体的! 祂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受过这样直抵神格的重伤了。 顶着奇怪的猫耳朵的财富之神,在祂眼里这时无比的面目可憎,却又高深莫测。 被祂愤怒地质问着,一直任对方自说自话的猫耳神祇,这时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不是祂做的。 虽然祂实在是很讨厌这个‘新同类’——而且,并不是以前对受奥利弗爱抚的那些小鸡、大猪的那种“普通讨厌”。 猫耳神祇耳朵微动,缓缓地伏了下来。 祂的眼睛危险地眯起,并没有选择解释,只慢慢地开了口。 “滚。” 祂无意识地模仿着心爱的奥利弗的一贯语气,客客气气地说着。 旋即金雾骤散、重新凝成猫躯,冲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死神戴夫,无比矫健地往前一扑,以对方根本反应不过来的快速、像拍苍蝇那样一爪子呼了过去。 …… 时间一晃就到了春四十日,也是莱纳城举办春集的日子。 因为商人们大多还在路上,会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陆续赶到……春集的第一天,往往都是最冷清的日子。 这一年的却不同。 一些去年来赶莱纳秋集,才侥幸逃过了奴隶反叛那一场劫难的奥尔伯里商人,当然不用说。 他们明智地动用了积蓄,直接在广场的商铺区里买了铺子,好让他们能有合理的身份留在莱纳过冬,同时物色着城镇区里的合适房屋。 还有些商人则是家大业大,单纯因为看好莱纳在新领主下的发展,就痛快地购置了铺面。 当书商布克和其他商人来到举办春集的广场时,就愕然发现,已经有许多人早他们一步开张了。 第136章 第 136 章 这次最惹人注目的商队, 一定是同样在春集第一天就抵达了莱纳的斯雷夫。 布克只看了他们身后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队列一眼,就咋舌地把头扭了回来,与身边的酒商怀恩和比尔感叹道:“我怎么不知道, 去年冬天连格雷戈城也闹饥荒了?” 他虽然是瑞切城的出身,但跟格雷戈城的商人也走得很近, 当然听说过奴隶贩子斯雷夫和休曼·特拉费音的鼎鼎大名。 就他所知,作为南部第一大城的格雷戈城,往年一向都是要从外买奴隶的——那大片大片的肥沃耕地需要有奴隶耕种, 大多数自由民都富有到能在家里雇请一两个奴隶做帮工,更别提那近百个定居在格雷戈城的大商人了。 而同样众所周知的, 则是格雷戈城的那位伯爵领主十分吝啬。 不会一毛不拔, 但也绝对不会在入冬前给奴隶留下足够他们养活全家的食物。 让对这些残忍茫然无知的奴隶, 被迫自行在亲人的留存间做出残忍的取舍。 布克经常见这两人去其他城市买奴隶,却还是第一次见他们在最需要劳力的春□□外卖。 “唔?你难道还没听说过奥尔伯里城的事吗?” 怀恩这时心情很不错,于是难得耐心地跟他解释着:“他们卖的都是逃难去格雷戈城的奥尔伯里人。” 而且,还是在利用这群白送上门来的可怜人忙完春耕后,就冷酷无情地要将他们变卖了。 是的。 在怀恩心里,这群仅在一个冬季后就瘦脱了形、神情麻木的奴隶,是值得怜悯的可怜人。 他并不在意区区奴隶的死活, 那些都是卑贱的——但会同情这些曾经的平民, 因为遭受无妄之灾, 而失去了财产、亲人、家园,还有最重要的自由。 怀恩只要稍微想象一下, 自己要是落进那个不幸的境遇中的话会选择做什么, 就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他肯定是受不了的。 “至少他们还活着, 不是吗?” 布克耸了耸肩。 “没想到他们会选择把人卖到莱纳。”比尔叹了口气, 与怀恩一样, 对这些流离失所、沦为奴隶的不幸人感到同情:“我还以为他们会将人卖到瑞切城去。” 瑞切城作为位于格雷戈城北方、王国中部的主要城市之一,购买力远比莱纳城要大得多,就是距离稍微远了一点。 “笨蛋,你以为他们没想到这点吗?”怀恩的中指指节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子:“有另一帮人带着城主的命令和更多的奴隶,往瑞切城那边去了。” 想要卖到莱纳的,看起来很多,但只是逃难者里的一小部分。 面对其他人的指指点点,隐约听着或是善意、或是恶意的评论,这支队伍却从头到尾都是一片死寂。 没有人做出任何反应。 他们神色呆木地看着地面,缓缓地跟着前面的人挪动着,脚踝上拴着粗糙的草绳——那是拿来拴畜牲的东西。 “爸爸。” 有个身上瘦得没剩多少肉,显得脑袋特别大的小孩忽然开口,很小声地跟在他前面的爸爸巴德说着:“我喜欢这里。” 他们没有鞋子。 从沦落为最低贱的奴隶的那天起,他们就再也不配穿鞋子了。 就算是原先穿在脚上的那一双,不管多脏多旧,都早被侍奉奴隶贩子的仆从给夺走了。 原本还算嫩的脚板底被粗粝的碎石磨破,灰土泥巴雪块塞进缝隙里,疼得钻心。 天气更冷一些时,比疼更让他们痛苦的,则是冻疮带来的痒——红肿得像是一根根萝卜的脚奇痒无比,发作起来时,简直让他们恨不得将脚剁掉。 但他们没有药,也不被允许休息。 作为流落到其他城市的难民,他们非常清楚,想要获得进城资格、得到领主的庇佑,就意味着他们自愿将一切财产——当然也包括了自身,全都献给这座城市的领主大人了。 许多人没有受过这么可怕的罪,在饥饿、痛苦和仿佛永远做不完的活计下,静静地死在了不久前的冬天。 能熬下来的人,则都幸运地生出了老茧,哪怕徒步走了那么久,也没有磨破。 巴德没有回复。 因为倒霉地遇到了管事的仆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他挨了一顿劈头盖脸的鞭挞。 在那个过程中,他的嘴唇被抽裂了,只要一开口,就疼得撕心裂肺。 没有得到爸爸的回复,小孩也似乎已经习惯了,自顾自地打量着周围,小声继续说着:“他们的地好平整,好干净,踩起来也很舒服。” 就算长了再厚的茧,踩在碎石堆或是粪便堆里,还是会让这个才满十岁的孩子感到不舒服的。 除了他以外,整个死气沉沉的队伍里没有人说话。 奴隶贩子的仆人听到了他的“喋喋不休”,有些不满地皱起眉。 就在他犹豫着,是要把人揪出来打一顿,还是就这么放过时,队列前面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算你这小鬼运气好!” 他不满地嘟囔了声,到底不敢耽误,径直往前面去了。 逃过一顿鞭打的小孩,却像是没有一点感觉一样,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像是在跟爸爸对话,又像是单纯的自言自语:“他们的地还没种好呢……这里的领主或许会把我们买下来吧?都买下来,啊!” 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事物,他的眼睛倏然睁大了。 脚步也骤然停了下来。 那一声突兀的惊呼,和突然停下的脚步,终于惹得身边的、后边的人的注意。 他们木木地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顺着他的方向看去。 小孩这时也回过了神,不再像是之前那样状态古怪了,而是露出了这么多天以来、第一个称得上是高兴的笑容,大声说着:“爸爸快看,那是卡皮特叔叔!!!还有简纳罗哥哥!苏!” 这一喊,队列的所有人都愣了愣。 ——他们也看到了。 那一张张原本以为早就死去、或是亲密、或是熟悉、或是陌生里带着一点熟悉的面孔…… 霎时间,他们仿佛全都活了过来! “怎么后面的队伍变得乱七八糟?” 坐在最前面的华丽马车里的斯雷夫,隐约听到了后面的动静,不满地看向了他的贴身男仆:“去看看。” 他可是第一次来莱纳,准备求见那位传说中的公爵领主。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特意派他来——一方面为了打探情况,一方面为了卖掉这批多余的奴隶的麦肯纳伯爵,他都不想在莱纳领里出任何差错。 男仆匆匆离开了。 很快他又回来,面上还带了些不可思议,向他汇报了骚乱的原因。 “他们有亲人在莱纳?流落到了莱纳?” 斯雷夫嗤笑道:“哪又怎么样?他们现在是格雷戈城、是伯爵阁下的奴隶!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主人,但是,”男仆犹豫着说:“他们的亲人提出,想向您买回他们的家人……” “是吗。” 斯雷夫略一挑眉,现在倒是真正有些感兴趣了。 没想到有钱的都逃到了莱纳,逃去格雷戈城的,却是连一份10金币的避难者身份证明都买不起、只能沦为奴隶的穷光蛋! 他是做梦都不会想到,选择了接纳大批逃难者的莱纳领主,根本没有向他们收取哪怕一枚铜币的费用。 “先问那位公爵殿下肯不肯要吧。” 斯雷夫想了想,懒洋洋道:“我可不想零零散散地卖,赚那几个银币的利润。把那些人赶走。” 男仆毫不犹豫地应下了:“是,阁下。” 只是在男仆去到后面的队列中,传达主人的命令前,之前负责看住队伍后面的那名管事,也急匆匆地干回来了。 见是自己负责的那群人在闹事,他脸上的横肉都气得通红,毫不犹豫地冲那群来闹事、八成是这些奴隶的亲人的莱纳奴隶——他根本没想到,他们可能保留了自己的自由民身份——举起了鞭子,狠狠地甩了过去:“滚开!” 现居莱纳,上一刻还在为见到离散那么久的亲朋而欣喜流泪、只顾着跟他们拥抱,却根本没有防备的奥尔伯里人,就有好几个被鞭子打中了。 “啊!”“啊啊!” 他们当场惨叫出声。 “滚开,滚开!” 那管事却没有就此住手。 他早习惯了虐/待这群软弱的奴隶,虽然把那些莱纳的奴隶抽开了,但根本没有放过属于主人的那群奴隶的意思。 “你们这群废物,卑鄙的贱种——” 他双目赤红,一边狂躁地鞭打着他们,一边骂骂咧咧着。 “啊啊啊!!!” 就在所有奴隶都习惯性地蹲下来抱着头,闭上眼,尽可能地保护着自己最重要的部位时,却听到耳边传来了一阵再凄厉不过的惨叫声! 那声音,好像是…… 他们难以置信地睁开了眼。 巴德甚至都忘了自己唇上那可怕的伤口,脱口而出:“天哪!” 躺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的,竟然刚才还张狂暴戾的管事! 他的手肘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箭——力道强大得完全穿透了他的手臂——鞭子当然完全松脱在地。 这时的他哪里还管得了他们,只泪流满面地抱着血流如注的手一边打滚、一边哀嚎不已。 “是谁?!”“是谁做的?!” 和惊呆了的奴隶们不同,为斯雷夫效力的仆人们都陷入了慌乱,情急下到处张望着,想找出罪魁祸首。 与他们的反应完全相反的是,当看清楚远处骑在高头大马上、右手还握着那醒目的弓箭的人影时,奥尔伯里人都情不自禁地高呼了出声! “那、那是谁?” 他们沦为奴隶的亲友愣住了,不由自主地问着。 “是——” 他的亲人还没来得及解答,一道冷厉而充满威严,直让听的人感觉掉进了冰窟般的恐惧的声音,就在下一瞬响起。 “这里是莱纳。” 他们刚才伤害的,是莱纳人。 因为听了小殿下的命令、而临时采取了射箭的方式,强力而有效地杀伤了那群骚乱的制造者的福斯,始终是面无表情的。 深绿色的幽深瞳眸里,这时却闪烁着压抑的怒火。 “报上你主人的名字。” 并不屑与一名仆人多说什么,他微眯着眼,缓缓道。 第137章 第 137 章 “What!!!” 刚听见下仆的汇报, 斯雷夫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他哪里还敢坐在车厢里,也不再像平时那样装模作样、需要仆人搀扶才慢悠悠地下去。 贴身男仆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见眼前一闪,他那主人无比矫健地窜下了马车, 直奔队列后头去了。 “尊敬的领主大人啊, 恳请您施舍一点时间, 听可怜的斯雷夫的解释, ”他顾不上别人惊异的眼光, 一路狂跑到后头,冲着马背上那威仪深重的人行着礼, 可怜巴巴道:“那完全是我那些蠢笨仆人的主张啊!您的斯雷夫愿意将那些蠢蛋交出来,随意您的——” “商人。” 猝不及防下受了他的跪礼的福斯紧皱着眉, 眼底的杀气几乎快溢出来了。 嗓音压得极低, 像是本就锋利的刀刃在磨刀石上缓缓滑过,优雅间带着点让人头皮发麻的粗粝:“看清楚你需要行礼的对象。” 斯雷夫的呼吸一窒。 一股前所未有的糟糕预感涌上心头, 而在他慢慢地抬起眼, 忐忑地往上看后, 心倏然沉了下来。 福斯那张刀削斧凿般轮廓深刻的面孔, 绝对称得上英俊。 但以斯雷夫的眼光哪里看不出来,对方的年纪至少已经三十多岁了。 而不管是深棕色的短发、锐利的绿眼睛,还是那隐含的凶戾怒气,也不可能跟传说中的“天使般美好”沾边。 该死的,他都做了什么啊! 羞恼和慌乱同时激涌上来, 他的脸久违地涨得通红, 磕磕绊绊道:“十、十分抱歉, 恳请您原谅我的失礼……” “不用了。” 一道清亮悦耳极了, 连名气最大的游吟诗人都要自惭形秽的嗓音忽然出现。 奥利弗对那连在他眼皮底下、都敢对他的莱纳人无缘无故动鞭子的仆人, 自然是感到诧异和恼怒的。 即使见到了斯雷夫的滑稽形态,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笑。 “这是莱纳领。” 骑在一匹通体纯白、没有一丝杂色的高大骏马上的金发领主,冷淡地重复了一遍福斯刚才的申明,陈述着:“只有友善的客人能得到欢迎。对我的子民无端做出冒犯举止的,是恶棍。” 既然是恶棍,就将遭到无情的驱逐。 还沉浸在那震撼人心的美貌中,斯雷夫半晌才回过神来,用力点头道:“是……是的,您说得再对不过了!” 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平时为自己奋力效劳的仆人,被嘴上塞了布条,由身强力壮的卫兵拖着往城门外走去,他的却一点都没有出言求情的意思。 作为家大业大的奴隶贩子,他当然不可能心疼一两个犯了错的愚蠢下仆。 他只害怕因为那个做事不利索的蠢蛋,或许会让这位美丽得不可思议的公爵大人对自己的第一印象,就此变得坏透了。 这时的奥利弗,早不是一年前对犯人也心慈手软、惩罚时心存犹豫的他了。 况且这是春天,是野外食物最充沛的季节。 一些身体衰弱的奴隶都能靠啃草根活下来,直到步行到其他城市去,那个仆人为什么不可以? 至于步行到其他城市去后,会不会被接纳,又会是以什么样的形式接纳,命运是否将得到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奥利弗只清楚,要是在外人面前都维护不了自己的臣民,那他的爵位和权力,卫兵和武器,就成了华而不实、毫无意义的摆设了。 况且别人当众侵害他子民的权益时,不管是多小的行为,都毫无疑问是没将他——这片莱纳领的主人放在眼里。 要是连这样的人都纵容的话,他这位公爵领主的威仪,就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了。 就在卫兵将那仆人粗鲁地拖拽走时,他不知道怎么找到了机会,吐掉了嘴里的脏布,绝望而忿忿地大喊着:“不对!那些人根本不是莱纳人!是奥尔伯里人!是奴隶的亲戚!” 他怎么可能蠢到去鞭打莱纳人? 明明那些都是奥尔伯里人,根本不该以这样的法律惩罚他! 听到这话,一直惶惶不安地跟身边人拥抱着的奥尔伯里人,都不可避免地露出了心虚的表情。 他们……他们的确不算莱纳人。 管事在第一天就强调过了,领主大人不会强征他们为奴隶,也不可能允许他们直接成为平民。 他们虽然心意坚定地要留在这里,也准备好了不管多么严苛的考验、都要奋力通过,可到现在为止,都还不知道伟大的猫猫神会降下怎样的考验呢。 奥利弗并没有出声,只是淡淡地看了福斯一眼,微微笑了笑。 他身为公爵领主,根本不需要,对方也完全不配得到他亲自开口解释。 福斯瞬间会意,当即冷哼一声,驱马上前。 等来到那人跟前时,他勒马止步,紧攥着马鞭的有力右臂肌肉紧绷,毫不犹豫地一鞭抽了下去! “啊啊啊啊!” 哪里想到猛然间会挨这力透千钧的一鞭,那人当场皮开肉绽,撕心裂肺地惨叫着! 对即将被驱逐出去、沦为奴隶的渣滓,福斯丝毫没有多打几鞭的欲/望,而是点到为止。 这已经是他在极度克制下,对胆敢质疑奥利弗殿下决定的下仆,所做出的最轻惩罚。 福斯当然领会到了小殿下那个微笑背后的含义。 ——作为对这人提出合理质疑的勇气的嘉奖,做出解释,不施予重惩。 不过,作为曾经的骑士,除非为了捍卫主人的威仪,他向来是不屑欺凌不配成为对手的弱者的。 斯雷夫眼皮猛然一跳。 明明只是一鞭。 但不管是那压倒性的强大气势,还是管家锋锐毕现的侧影,都让四周的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连抽气都不敢。 “不管是什么人,”福斯的声线冷彻如冰,环视一周后,他慢慢地继续道:“只要得到许可,堂堂正正地从莱纳的城门走进来,并且将住宅建在了莱纳的土地上……就将得到伟大殿下的庇护。” 不远处,简纳罗一眨不眨地看着那道美好得如梦似幻的身影,完全舍不得移开视线。 那是神使大人! 意识到这点后,他的心都仿佛在颤抖。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人,漂亮到惊心动魄,令他根本无法用贫瘠的言语去描绘。 少年不知不觉间满脸泛红,匆忙将视线移开,放到了那位传闻中像最忠诚的恶兽般寸步不离地守护者主人的管家先生身上。 当一切尘埃落定,劫后余生的众人与还在云里雾里的亲人们暂时道别。 和之前的语无伦次不同,他们满怀着不久后就能重聚的期望,目送斯雷夫将他们往靠近城镇的方向带去了。 只要领主大人愿意买下来,哪怕是以奴隶的身份留下,他们的日子甚至都比不少城市里的自由民要好! 而他们作为先来一步的人,也完全可以给他们提供一些帮助。 当那行人远去了,简纳罗才意识到自己攥着妹妹苏的手到底有多紧。 “对不起,苏。” 简纳罗心疼地蹲下,检查苏被他捏得通红的手:“是哥哥不好。” 苏却一句话都没有抱怨。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很懂事地抱住了心爱的哥哥,一边安慰地拍抚着,一边高兴地说:“哥哥,巴德叔叔和伽德哥哥都来了!” “是啊。” 简纳罗的脸色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微笑:“没想到还能见到他们。” 虽然看起来瘦脱了形,并且遍体鳞伤,远比曾经的他们要孱弱。 但他的心情就像是当初幸运地选择来到莱纳、并当真得到了神使的温柔庇护,能从此信仰天底下最慷慨仁爱的神的其他奥尔伯里人一样。 他对未来充满希望,对他们的境遇也满是安心。 领主大人,的确一直都保护着他们。 哪怕他们还没能通过考验,不是真正的莱纳人,但只要生活在这片生机勃勃的土地上,他们就无时无刻不受到神使大人的维护。 想到神使大人那圣洁美丽的身影后,他的脸一下又有些发烫,掩饰般飞快道:“我们一定要努力通过考验,早些回报领主大人……新发下来的书读过了吗?苏?” 虽然没有得到明示,但简纳罗敏锐地察觉出,最近新发下的《初级课本》,极有可能跟他们将要接受的考验有很大的关系。 就算没有联系,他也不在意。 能汲取更多的知识,本来就是缺乏这方面途径的他梦寐以求的事情。 苏懵懵懂懂地歪了歪脑袋。 明明哥哥昨天才说过,她还没到能读懂书的年龄呀。 但她也很喜欢那些发下来的“课本”。 想到这,她不由得攥紧了简纳罗的衣袖,害羞地小声说着:“哥哥,你快看懂那本书,继续跟我讲故事吧!” 同样的对话,还发生在很多原奥尔伯里人间。 被他们真挚感激着的领主大人,这时独自坐在厅室中,像是思考着什么。 福斯并不在他身边,而是被他派去跟斯雷夫谈买奴隶的事了。 奥利弗没有天真、也没有清高到抵触奴隶贩卖这点:阶层可是花了近千年的时间固定的,而促进人们往更高处攀爬的动力,也是那微乎其微的阶层提升的可能。 他没有能力打破这一切。 他目前能做的,就是在表面上顺应大流的同时,尽可能地改善奴隶的生存环境,增加提升阶级的途径,给他们提供学习晋升所需的知识的资源。 莱纳现在不缺劳动力,但奥尔伯里缺。 要是来自其他地方的奴隶的话,他还需要在安置上多费些心思——但这批原本就来自奥尔伯里的奴隶,无疑是最适合送回奥尔伯里的了。 他不能直接恢复他们的平民身份,这样有打破规则的嫌疑,对现在的莱纳奴隶也不公平。 但至少可以提高他们的待遇,降低恢复自由民身份的门槛……要是他们本身具备一定特殊技能的话,就更简单了。 奴隶的事很好解决。 经过秋集上的大卖,现在的莱纳财政情况完全称得上健康,除非斯雷夫想要彻底得罪他这位公爵而狮子开大口,不然只是买下几百名奴隶,根本算不上多大的开销。 奥利弗想得入神时,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明明没有听到特殊的声音,眼角余光也没有捕捉到任何异样,他却敏锐地发觉了些不同。 他下意识地朝左侧看去。 ——果然。 在他跟阿特商量插画内容时,头一次做出不打招呼就悄悄离开的事、让他特意出门去找的那只猫耳神祇,这时若无其事地回来了。 他认真地盯着一脸心虚、目光游移、却还装作无事发生的神祇看了一阵。 ——不是他的错觉。 祂的身上的确沾了一些很淡的黑雾。 奥利弗的目光缓缓下移。 嗯,手上最多。 祂是去做什么了? 第138章 第 138 章 想着该怎么询问猫猫神刚才的去向的奥利弗, 丝毫没有意识到的是……就在几个月前,他还烦恼着该怎样降低对方的“粘性”呢。 现在却完全习惯了祂对自己形影不离,甚至会因为祂罕有的悄然走开, 而感到些许疑惑不安了。 不等他想好怎样发问, 猫耳神祇便主动开口了。 祂神情严肃:“刚才, 是戴夫来了。” 面对这个陌生的名字,奥利弗目露茫然:“戴夫?是你的朋友吗?” 猫猫神接下来的话,则让他原本放松的上身一下紧绷起来。 祂一本正经地回答:“戴夫, 是死神。不是我的朋友。” 还有其他神明?! 奥利弗缓缓地坐直了,眉头微微蹙起。 也对。 既然他信口胡诌出来的“猫猫神”, 都可以是真实存在的……那被其他城市的人民诚心诚意地信奉着的其他神/明, 多半也真的存在。 他的心情一下变得有些沉重。 顾不上问“死神”的来因,想起以前看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关于“神战”的文学作品, 奥利弗的第一反应, 就是拉过还呆呆站着的猫猫神。 他一边仔细检查着,一边柔声询问:“我亲爱的猫猫神啊,请你告诉我, 你们有起冲突吗?你是否有受到伤害呢?” 没想到奥利弗会是这样的反应, 祂迟钝地眨了眨眼。 祂老老实实地站着,不时抬手低头,就像是一只被拨弄了才会动一动的大玩偶一样, 任由心爱的信徒为祂检查神躯的状况。 一直藏着的猫耳朵不知不觉地就竖了起来, 愉快地微微抖动着。 祂垂着眸, 一瞬不瞬地看着忙碌的奥利弗, 唇角毫无自觉地微微扬起, 认真回答着:“有冲突, 但我没有受伤。” 受伤的, 是对方。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奥利弗那久违地陷入些许慌乱的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 他牵住猫猫神的手,在椅子上坐下后,稍沉吟了下,才谨慎地问起了具体情况:“那位掌管亡者的神明,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莱纳呢?” 在跟神祇朝夕相处的这小半年里,即使没有打探,奥利弗也还是得到了许多与神相关的知识。 那是蕴含在神格里的智慧。 神职不会重复,也并不是每一项事物,都会生出相应的神祇来的。 任何能生出智慧的生命体,都能为神明提供信仰之力——当然不仅是人类。 许多时候,神祇会选择游走于下界,既是因为在神域中感到枯燥无趣,也是为了稳固主神殿处的民众信仰。 神祇的神力会随信仰之力的多寡而有所起伏,但即使大多数神明诞生于信仰的凝聚,在失去最后一位属于自己的神殿、虔诚的信徒后,也不会立即随着陨落。 而是会不断衰落,直到失去最后一缕神力,才陷入长久的沉眠。 在很久很久以前,神域里一共有将近两百位神明,都由神王统治着。那位拥有强大无比的神力的神王,总会眷顾那些失去信徒、陷入衰弱昏迷的神祇。 祂公正,温柔,无私。 祂会看顾新生的神明,直到祂们能完全掌控自己的力量;祂的神殿在神域最中心的位置,四周围满了倾慕着祂、“明争暗斗”着将神殿搬到最接近祂的位置的其他神祇。 祂的神殿总是光芒鼎盛、永远如春,盛放着数不胜数的花朵,和煦的微风带去温暖和香气。 祂最喜欢玫瑰花,因此能为祂每天送上一朵最美的新鲜玫瑰的花神,总是最受嫉妒的那一位。 祂的神格形成于唯一的法则,外在吸纳的信仰之力只是锦上添花,祂也从不贪恋。 祂甚至会毫不吝啬地从自己浩瀚的神海里分出一些信仰之力来,好让那些小神祇保持清醒。 当时听猫猫神讲到这里,奥利弗不由得对那位温柔慷慨的神主,生出了连他都感到神奇的亲近感来。 但现在还清醒着、能在下界活动的神祇,只有不到十位了。 却不是因为信仰之力变得浑浊不堪,或是一些别有用心的教徒集中夺取,排挤其他神殿存在的空间…… 而是由于曾经会温和地照顾着那些弱小神明的神主,在很久以前,就无缘无故地陷入了漫长的沉睡。 说是沉睡,实际上只是倾慕着祂的神明们的期盼。 没有神知道,为什么那天神王的神殿会忽然封闭。 在那场浩劫发生的那天,神域原本最繁闹的中心区域,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动荡和恐慌中。 光明神的情绪进入了漫长的低潮,洒落神域的光辉也因此变得黯淡。 春神与花神心碎得流泪不止,盛开在主神神殿附近的花朵也因此凋谢,哪怕勉强盛开,也会在下一刻花瓣凋零、枝叶萎败。 惊慌失措的风神尖叫着掀起飓风、刮断了邻近神殿的好几根神柱;最爱向神王撒娇的爱神呜咽着跪倒在地,之后再也没有笑过了,彻底隐匿了神躯;猎神在神殿紧闭的大门外献上了无数祭品;曾经蒙受神王恩惠、汲取神力的弱小神明们,更是当场自愿陷入了睡眠。 祂们自愿入睡,既是怀着深深的愧疚,也是出于唯一的、共同的愿望——在祂们不再汲取神王的神力后,神王会因此苏醒吗? 绝望、死亡与战争之神忧心忡忡,怕是自己带来的不祥,忍着不舍早早地离开了这里,只敢从其他神祇处打听消息。 可让祂们失望的是……从那天起,中心神域就也没有开启过了。 经过那么多徒劳无用的努力后,神明们还是完全不愿意承认的是——那样恐怖的情况,往往只会出现在陨落的神明中。 可神力那么强盛的神王,又怎么可能会悄无声息地突然陨落呢? 不论如何,从那天起,越来越多的神祇也追随着祂的脚步,陷入了或是长久、或是永远的沉眠。 而祂们中的少数,则在心灰意冷的情况下,选择了永居下界。 神域变得冷冷清清,一座座神殿也变得灰败而死寂。 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新生、或是从睡梦里“醒来”的神明了。 不知道为什么,奥利弗对那位神王始终充满好奇。 但他从猫猫神那里能得到的信息,也只有这么多了。 并不是因为猫猫神对他有所隐瞒,而是因为作为新生、而非清醒过来的神祇,祂所得知的这一切,都是神格诞生时从神域里获取的记忆。 逸散的神识构成了神格能汲取的画面,可由于还逗留在神域里的神祇寥寥无几,祂能摄取的相关内容,也因此变得少得可怜。 即使奥利弗很好奇,祂也愿意积极解答……但祂连那位‘神王所司的神职是什么’这点,都还处于毫不了解的状况。 听到奥利弗的问题,祂有些心虚地折了折耳朵,微赧地回答:“抱歉,奥利弗,我也不知道。” 祂是真的不知道。 为什么从没见过面的戴夫,会突然来莱纳? 祂只知道自己当时,是真的很生气。 就像是奥利弗会对着那些奥尔伯里的叛军生气一样,当听到戴夫说到“破烂的神殿”“庇护一群废物”时,祂的神力就像是沸腾的水一样,变得无比灼烫,动荡无比了。 祂讨厌戴夫。 虽然嘴上说着“是同伴”,却蛮不讲理的,说些讨厌的话的戴夫。 没有得到邀请,就随随便便就踏进奥利弗为祂的神像所准备的神殿,侵犯了祂的领地的存在,就应该被赶出去。 所以祂就一爪把对方打飞了。 而且最开始灼伤了戴夫的神格、让戴夫陷入暴怒的那股神力,也根本不是自己的,明明是…… 奥利弗不知道祂在想着什么,却能清楚地看到那对猫耳悄悄地折成了飞机耳,清透的金色眼眸也透露出沮丧的神色,眼睑微垂着,心一下就跟着软了。 恐怕是没有受伤,但也没有占到便宜吧。 考虑到可爱的猫猫神的心情,他决定暂时不再追问了。 “那些都不重要了。” 奥利弗含笑道:“我亲爱的猫猫神啊,能见到你平安无事地回到我身边来,实在是太好了……刚才你突然离开我,你真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呢。” 他的手刚抚上祂微凉的侧颊,祂便很自然地俯身了俯身,像是只受了很大委屈的大猫一样,无声地索要更多的爱抚。 美丽的金发领主,也的确遂了祂的心愿。 他的视线总被那些萦绕不去的黑雾所吸引。 就像是看着他精心照顾的,心爱的金色大猫的身上沾了烟囱里的灰烬般,污痕虽然不重,但却会破坏原本的赏心悦目。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拍抚了下那片淡淡的黑雾。 咦? 他微讶地睁大了眼。 竟然真的拍掉了? 难道是他误解了,猫猫神身上的,不是那位名叫戴夫的死神留下的神力印痕,而真只是衣物上沾到的污秽吗。 ……好舒服…… 被奥利弗这样照顾着,猫耳神祇愉快得眯起了眼。 不用怀疑的是,祂要是正处于大猫的形态,喉咙里早发出快乐的“呼噜呼噜”声了。 看见祂这么享受自己的抚摸,金发领主不禁莞尔一笑。 他干脆给祂来了个全套服务——将祂身上那些自己能看见、显得特别碍眼的黑雾,全都轻柔地拍了个干净。 于是,他便抚摸着祂的侧颊,延伸到那柔软温热的耳朵,再顺着那线条顺直流畅的脖颈往下…… 直到被抑制不住本能的猫耳神祇覆身上来,顶着高高翘起的尾巴凑近,高兴地啃住嘴唇为止。 第139章 第 139 章 在睡觉前, 奥利弗又试着仔细问了关于那个神明的事情。 但不知道猫猫神是装傻充愣,还是真傻真愣,总之他除了“已经赶走了”“很凶”“不讲道理”这类的主观性极强的话外, 并没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并不知道猫猫神能从初始的神格里汲取的除了记忆外、还有知识的莱纳领主, 当然是倾向于祂是真单纯的这一结论的。 算了。 他像一条咸鱼般懒洋洋地瘫在床上,闭着眼睛,放松身体,任由这只一如既往地粘人的人形大猫猫热情地亲吻自己。 思绪则漫无边际地发散着。 在转了无数个念头后,他忽然醒悟了。 自己反正只是个柔弱又渺小的人类,除了能做好眼下力所能及的事情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就算去担心“以后会不会出现神战”这样的、完全属于他能力范围外的麻烦,也只是自寻烦恼而已。 不过经过这次的事件后, 他倒是更加坚定、以及肯定当初自己为领地所确定的发展路线了。 神不是唯一的,也不是亘古不变的。 就连那传说中神力比星海还要浩瀚的神王, 都会无缘无故地陨落……或是失踪。 那他的游戏系统,显然比真神要更来得靠不住。 奥利弗原本以为,自己会因为“还有其他神祇的存在, 并且或许具备攻击性”这点而惴惴不安上一段时间。 却没想到, 在经过不少突发事件的捶打磨练后, 他只稍微发了一小会儿愁,注意力就被完全转移了。 ——那就是《中级课本》的编撰。 在他这位黑心上司亲身作则、理所当然地让部下陪着加班加点的不懈努力下, 《中级课本》终于在春四十九日,也是春集结束的前一天完成了。 在连夜鏖战后, 阿特和法穆尔等人的黑眼圈浓重得像用墨水描画上去的一样重。 走动时步履蹒跚,反应迟缓, 脸色苍白得没有什么血色, 只有工作相关的事情才能激起他们的反应。 但没有人有半句怨言。 嘴上没有, 心里也没有。 在这些天里,所有人都再清楚不过地亲眼看见、并被深深地震撼的是——身份崇高的奥利弗公爵殿下,已经连续九夜一直奋战在案前,直到毫无征兆地昏倒为止了。 每当这一幕映入眼帘,忠心耿耿的管家福斯,都要遭受一场严酷的折磨。 即使小殿下早早就跟他提过,并且还用了他完全无法说“不”的撒娇口吻…… 可自从第一晚亲眼看着小殿下昏倒在桌上时,他的心还是因为强烈的恐惧而险些停止跳动。 然而不等他从颤栗里恢复过来,一边仿佛早有准备的金发贵族青年就先一步上前,稳稳地将失去意识的美丽领主扶住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所有人才后知后觉:身量看起来高大挺秀的金,尽管并没有骑士那一目了然的健硕体魄,力气却是大得惊人。 奥利弗即使再清瘦,也还是成年男性,轻是有限的轻。 福斯就曾经亲手抱起过小殿下——尽管对他而言毫不吃力,但也必须同时动用两只手臂。 金却只用右臂,就将人整个抱起来了。 就像是奥利弗平时抱着那只金色大猫时一样,他以旁人无法想象的流畅自然的动作,眨眼间就被系统强制陷入昏睡的金发领主揽入怀中。 光靠右臂,他就稳稳地托住了整个人的重量,再用左手很轻柔地环住那线条优美的背脊,好让人能舒服地陷入自己的怀里。 “我带奥利弗,先回去了。” 淡淡地扫了呆怔的众人一眼,他气定神闲地抱着领主大人回了卧室。 等人们从震愕里回过神后,便怀着五味杂陈的心情,继续发奋努力了。 奥利弗的本意倒不是自己去睡觉休息,而让别人通宵作业。 他早就跟福斯说过,等他昏倒之后、其他人就直接去城堡的卧室里留宿,明天早上再继续。 他却错估了一件事。 在亲眼目睹了那么温柔善良、柔弱纤细的领主大人,就为了让他们、还有外面那群完全不知道自己多么幸运的蠢蛋们通过神的考验,而每天都劳累过度直到昏倒地步的人们……即使有福斯管家的命令必须离开厅室,也久久无法回神。 他们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去睡呢? 所有人都默契地选择了偷偷带少部分的工作,回到卧室里继续做。 他们的做法当然不可能瞒得过福斯的眼睛。 但这位忠心耿耿的管家在权衡后,并没有阻止他们私下里的那些小动作。 他当然清楚他们的心情,了解他们的动机。 也知道他们的做法,对小殿下无疑是有利的。 在他看来,那些人是否能通过考验、甚至能不能吃饱饭、好好活着,本来都与他高贵的小殿下毫无关系。 偏偏善良得不可思议的小殿下,就是无法做到对他们放手不理。 既然是奥利弗殿下的心愿——是他所阻止不了的心愿,那只能让他们早些为他达成了。 实际上,充足休息的奥利弗只要一觉醒来,就重归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早上好,亲爱的猫猫神。” 在第一声钟声响起前准时醒来,一夜无梦的金发领主心情颇好。 他向着身侧习惯性地伸出了手,毫不意外地碰到了一具意外地结实的身躯。 几乎是指尖刚碰到那微凉的肌肤的瞬间,他就被不需要睡觉的神明给抱了过去,很自然地在他的唇角上亲了一下。 这种大猫式的亲吻,奥利弗早就(被迫)习惯了。 他一边懒洋洋地掀起眼帘,一边笑着说道:“今天也要麻烦你了。” 猫耳神祇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因为是昏迷导致的沉睡,他根本没能回满精力,右侧的显示条上只有可怜的50%。 奥利弗其实也疑惑过:为什么在他睡着后,大概率没少抱着他玩的猫猫神没能帮他回满呢? 但看着那双金色眼睛里的纯洁,他就打消了问出口的想法。 可能是他失去了意识的缘故,游戏系统不纳入统计的缘故吧。 舒服地猫在这个真正意义上的冬暖夏凉的神躯里,奥利弗由自己的思绪拥有奢侈的放空时间,偶尔才扫一眼一边的精力恢复进度条。 果然。 因为他最近用猫猫神牌充电宝的次数越来越多,恢复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了。 不仅慢,还有些不稳定…… 明明不觉得疲惫,却被难得的偷懒带起了一点困意,奥利弗不禁打了个小哈欠。 几乎就在他打出哈欠的那一刻,原本平稳缓慢上升的精力条,就突然往上窜了一小截。 到底是什么原理? 奥利弗虽然好奇,但并不感觉笨笨的猫猫神能回答他,干脆没问了。 等他靠着拥抱、把精力条完全回满后,就带着猫猫神去了洗漱间。 两人——其实也就是他,在打理好后,重新回到了厅室中,准备趁着容许众人陪他一起共进早餐的时间,商量一下其他事情。 事情不急,但奥利弗想,刚好能活跃一下思路,帮助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稍微放松。 也正由于他的思绪一直在其他公事上打转,才错过了其他人因为睡眠严重不足、而显得萎靡的神情。 “法穆尔”,奥利弗一边翻看着计划册子,一边顺着一边的清单逐个询问:“昨天下午……最后一批毛豆苗株发出去了吗?” 莱纳到奥尔伯里的道路,在十天前终于完工。 速度从奥利弗这个现代人的角度看来,虽然称得上是很慢很慢了,但完全无法苛责:不管是为了丰厚的工钱还是为了报答领主的恩泽,从事那条道路建设的前奥尔伯里平民身为劳工,已经尽到十二分的努力了。 人数不多,工具也很落后。 加上冬天冰天雪地、进展缓慢,时不时要因为气候恶劣而停工。 也不光是修路,还包括了建立两座小石桥越过溪涧,铺平石坑、削掉过高的野草…… 在那么多不利的客观因素影响下,能在春集开始前完成,奥利弗就已经满意了。 在两城间道路真正修好的情况,通行的速度无疑得到了质的飞跃——从原本骑马要走上三天三夜的坎坷麻烦,到现在连走路都只需要三天二夜。 骑快马的话,更是一天就能到了。 正式且平整的道路的出现,最先帮助到的,就是从莱纳“温室”出产的苗株的运输。 莱纳的土地有积攒了大半年的堆肥可用,有前作植株留下的残肥做基础,还有秋耕时就已经播下、还没完成生长的作物占据的空间…… 要用的苗株并不算多,而直接播种的效果也绝不算差。 才遭遇过一场浩劫的奥尔伯里就不同了。 现在那边刚完成城内开垦、城外开荒、铺设简单引水渠的灌溉系统、和铺草木灰肥等重要的前置工作。 从莱纳拨过去的这五批发育良好、随时可以定植的苗株,无疑是最好的助力,足够解春耕滞后的燃眉之急了。 法穆尔赶紧道:“感谢伟大的猫猫神,苗株已经遵照您的指令按时发出去了,尊敬的殿下。” “很好。” 奥利弗满意地在“苗株”上打了个勾,开始下一个问题:“露西,第一批莱纳雏鸡的育雏进度?” 经过一个食物充足的冬天,终于进入迟滞的发育期、身量彻底抽条的露西,已经完全有了美丽少女的模样。 和因为睡眠严重不足而有些精神恍惚的法穆尔不同,她的精力显然更充沛一些,而且早有准备,当场就拿出了随身带着的小纸条,严谨地开始了阐述:“尊敬的殿下啊,愿伟大的猫猫神保佑您。在慷慨的猫猫神的庇佑下,这批雏鸡的……” 她说得仔细,奥利弗也听得认真。 虽然有衔接城堡火炉室的通道为育雏间供暖,但毕竟不比现代的科技先进。 在温度最低的冬季初次挑战孵化,即使露西为此费尽心血,但第一批莱纳鸡二代的存活率仍然不算高,只有50%。 露西因此心情低落了好一阵子,总感到自己辜负了领主大人对她的器重和照料,也浪费了猫猫神赐予她的宝贵智慧。 但她并没有沉浸在自哀自怨里,而是很快就重新振作起来,一边擦眼泪,一边认真总结自己这次的错误。 这才有了这堪称漫长的工作汇报——让一开始还有些走神的法穆尔等人被彻底唤回神智。 他们不知不觉地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奴隶出身、却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彻底脱胎换骨的女孩。 尽管在一些比较难的词语上还磕磕绊绊的,但总体的流畅和严谨程度,绝对是让大多数接受过神殿教育的平民自惭形秽的程度。 “猫猫神的袜子啊!” 法穆尔咋舌,连自己不小心说出声来这点,都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就是得到猫猫神恩赐智慧的人吗?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明明只是一个奴隶女孩! “不,法穆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一直温和地微笑着,以柔和的目光凝视着这个少女的莱纳领主,忽然以赞许的口吻道:“伟大的猫猫神……只是在莱纳的领地上,均匀地洒下了阳光和雨露。” “但要不要发芽,要不要生长茁壮,要不要开花结果,完全是看自身的努力。” 糟糕。 伟大的猫猫神啊…… 露西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很艰难地忍住了眼眶里不停滚动的眼泪。 连她都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自己一向最敬慕的领主大人这么和缓轻柔的阐述,就已经让还不能很好理解话里用意的自己心里既酸又暖,有了久违的想哭出来的冲动。 “你做得很好。” 奥利弗含笑注视着她,口吻温和而有力地当着众人的面,对她予以了她做梦都不敢妄想的肯定:“你从来没有让伟大的猫猫神失望,并且接连不断地为我带来了惊喜——你是我在莱纳见过的最棒的女孩,露西。” 第140章 第 140 章 听到这么温柔的鼓励后, 就算露西再坚强,也再无法忍住眼泪了。 她脸上是久违的泪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手里却还紧紧攥着那张写满了报告的纸。 奥利弗没想到,只是几句简单的夸奖,就让她的情绪变得这么激动。 “好姑娘, ”他尝试着安慰道:“别哭了,我和猫猫神都注视着你,知道你有多努力,也知道你值得这些、甚至更多……当然,伟大的猫猫神也会注视着每一位勤劳善良的信徒。” 露西怔了怔。 她的眼睛无声地睁得更大了,眼睛因为信任和喜悦而变得亮晶晶的, 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当发现自己拙劣的安抚似乎起了反效果后, 奥利弗头皮微麻,不由得求助般地看向身侧的猫猫神。 然而高大的金发青年只睁着一双似乎很是懵懂单纯的金色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奥利弗:“……” 也是, 怎么可能指望这个憨猫神。 神祇刚才大概一直都盯着他看, 根本没有在意露西发出的动静吧。 公爵领主的猜测并没有错——这还是神明已经稍微收敛的结果。 要换成几个月前的祂, 在听到奥利弗刚才随意带出的那句“我与猫猫神都注视着你, 知道你有多努力”的时候,恐怕就会一本正经地出声纠正, 说诸如“我没有注视着她”一类的话了。 现在的话。 嗯……奥利弗高兴就好。 祂想。 露西的脸被眼泪糊得一塌糊涂时, 祂连淡淡的一瞥都没有投去,只因为奥利弗与祂的突然对视,而有些开心地将背脊挺得更直了。 “非、非常抱歉, 殿下。” 最后还是露西很快恢复过来, 她一边粗鲁地拿袖子擦着眼泪, 一边将做完汇报的纸收好:“请问殿下,关于鸡场和猪场方面的工作,您的指示是?” 奥利弗还真有。 他略带期待地看向露西,微微笑道:“肉鸡的饲养进度是?” 那些鸡场里在第二次选种中被淘汰、后被阉割,沦为育肥肉鸡的存在,奥利弗早在去年秋天就惦记上了。 虽说种公鸡的最佳配种年龄在1.5到2岁之间,但清液数量和质量都是11月到翌年3月间的最高的,现在已经完美利用过了。 而且第一批莱纳鸡二代,原本就是奥利弗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让这群或许互为兄弟姐妹的鸡间配种的。 有了秋集通过鸡贩汉姆买来的那批鸡崽里的公鸡做新的童养夫……嗯,种鸡,在下一个繁衍期,它们就能正式登场,也让第一批莱纳肉鸡踏上餐桌了。 露西丝毫没有因为亲手将它们养大了、就会对宰杀感到不舍。 她坚定不移地认为:能为温柔美丽的神使大人献上身躯,是它们的荣幸才对。 不论是鸡,还是她,只要是领主大人需要,都会义无反顾地去做。 这点虽然没有写在刚才的报告纸上,却被她牢牢地记在脑子里了,当场回答道:“后天就好了,尊敬的殿下。” 在奥利弗殿下的指示下,她在育肥那群阉鸡时,在饲料里特意加入了大量的、由厨娘从康迪门特处采购来的香料。 这暴殄天物得叫见多识广的厨娘都忍不住落泪的事情,当然是奥利弗为了改善肉质、提升鲜味,才让露西去做的了。 奥利弗这时却一点不觉得浪费。 他之前事情太多,又是在食材乏善可陈的情况下,进食主要是为了补充能量。 就算谢芙尔的厨艺在这个时代称得上是中上水平,他也没想过让她做太复杂的菜肴。 ——暂时没空享受。 甚至在很多时候,要不是为了掩人耳目,他完全可以靠抱着猫猫神就完成“充电”了。 现在莱纳正式脱离饥贫交迫的状态,又以近乎兵不血刃的作弊方式拿下了奥尔伯里,作为庆祝,怎么说都得让所有人跟他吃一顿像样的大餐才行。 “很好。” 奥利弗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可靠的管家先生:“福斯……” 福斯立即会意,微微颔首:“请殿下放心,我会让谢夫做好准备的。” 谢夫是奥利弗做出将谢芙尔调到奥尔伯里城堡的决定前,让福斯重新寻找的一位厨子。 “城堡里的话,有五只就够了。”奥利弗笑着说:“其他的让谢夫做成鸡汤和炒鸡块,这之外的话……喔,我还是不说太具体了,直接交给能干的厨师长决定吧。” 他无法做到对平民和奴隶一视同仁,但至少能在平民吃肉的时候,能让奴隶喝上肉汤、以及汤里的肉沫。 ——果然是这样。 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福斯无声叹气。 但忠心耿耿的管家,还是毫不犹豫地应承了下来:“是,殿下。” 在福斯看来,明明血统最为高贵、自幼养尊处优的小殿下,却向来有着令人惊叹的自制力。 在贵族间显得弥足珍贵,哪怕放在寻常人身上,也绝对是值得敬畏的强大。 抱有像是福斯一样想法的人,还有在场的所有其他人。 他们静静地凝视着很自然地说出了那样的话的奥利弗。 从来到莱纳的第一天起,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是,对方几乎每天都起早贪黑地做事,绝对比国王都要忙碌得多。 ——国王不可能半夜下地采收玉米,也不可能为政务忙到昏厥才肯停下。 被所有领民真心实意地爱戴着、崇敬着的神使和领主啊…… 却是那样的温柔可亲、谦逊低调,慷慨善良得让人心痛。 奥利弗哪里想到,自己只是为了养鸡场的长久发展而稍微克制了一下吃鸡肉的欲/望,就差点被部下在心目里给再次神化了。 关注完口腹之欲后,他就将重心转移到了新买来的奴隶身上,仔细地问起了负责这方面的事宜的新人——维斯顿。 维斯顿当然不是一下被提拔上来的:作为去年秋天第一场考核里的笔试里、差点被捣乱的猫猫神抢走第一名的倒霉蛋,他最初是被奥利弗当作“实习生”,排到了法穆尔身边。 不过很快法穆尔就发现,比起设计、绘图和规划,维斯顿明显更擅长管理底下的人,于是小心翼翼地向福斯请示了一下。 于是在艰难地通过管家先生的亲自考核和训练后,维斯顿光荣地成为了奥利弗眼里的HR,其他人眼里的副管家。 维斯顿在汇报工作时,语气哪里像平时的沉稳,而根本抑制不住本能的颤抖,看向城堡主人的眼神里也不自觉地带着若隐若现的痴迷。 他以前常常跟在福斯身后,学习管理城堡内外人员的事宜,但所谓的“常常”,当然仅限于福斯没有陪伴在奥利弗身边的时候。 这不仅是他第一次独当一面,也是他第一次能那么靠近貌如神明的高贵公爵。 也正是因为全身心都落在了不远处的公爵大人身上,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其他人若有若无的咳嗽提醒声,也没有发现身后来自老师福斯的眼神、正变得越来越危险。 ——直到总与领主大人形影不离的那位高大的金发贵族,向他投来了淡淡一瞥。 明明是不带任何情绪、并且很快就移开了的一瞥,却让他像是掉进了冰面被踩破的湖水里一样。 连他都不知道为什么,当场会忽然打一个激灵。 一下从那种如梦似幻的痴呆状态里苏醒不说,浑身冷汗直泻,简直冻透了。 奥利弗早就习惯了被人这么注视着,并没有对他的神态多加关注。 在仔细倾听一阵后,他微微皱了皱眉,打断了对方的汇报:“等下,你刚才说罚款?” 去年冬天来到莱纳的难民们,也被归在了维斯顿的管理范畴内。 当听到从他们身上收取了一笔数额不小的“罚款”时,奥利弗忍不住多问了几句:“什么罚款?” 等听完维斯顿的解释后,他不禁陷入了短暂的无语状态。 那几笔额度最大的罚款,是来源于几场“会导致领主的财产损失”的“罪恶婚姻”。 原来在那些奥尔伯里难民暂住在莱纳领的这段时间里,随着他们隔离期的结束,被允许在更大范围里活动后,虽然极少会跟城镇区域的平民打交道,却经常和奴隶见面、甚至一起做活。 如果说奥尔伯里人原本还有着作为自由民的傲气的话,在经历过这场以为自己也要沦为奴隶的浩劫后,他们的心境上有了很大的变化,自然变得平缓了很多,不再对奴隶不屑一顾。 就算没被强迫成为奴隶,他们毕竟还不是莱纳人——奴隶却是莱纳的奴隶,是领主大人的财产呢。 而且莱纳领的奴隶,也和他们见过的所有奴隶、包括其他城市里被商人们带来的那些,完全不一样。 他们穿着质地不算好,但很干净整洁的衣服,几乎没有修补的地方。 他们住着比奥尔伯里的一些生活窘迫的自由民还要宽敞漂亮的新木房子里,做活的时间也不长,每天都能吃饱饭! 是的,居然连奴隶都能吃饱饭! 当第一次发现这点的时候,他们脸上流露出的不可思议和羡慕,简直比莱纳的奴隶更像是真正的奴隶。 让他们欢欣鼓舞的是,在自己被允许开展修路的工作、可以为领主大人效劳后,他们不仅得到了公道的酬劳,也得到了之前根本不敢奢望的饱饭。 因为奥尔伯里人与莱纳奴隶经常打交道,很快就出现一对对隐秘的恋人了。 但奴隶是领主的资产,被领主主宰着一切,根本没有资格自行婚配,更何况还是跟其他城市的人结婚。 ——除非缴纳三枚银币的罚金,作为弥补领主大人“损失下一代奴隶”的补偿。 那可是三枚银币! 大多数都被迫分开了,只有少数几位实在心疼自家姑娘的农奴,为了能让她们嫁给喜欢的人,把去年卖命攒下的所有钱拿去交了罚金。 当然,光靠他们也是做不到的,也少不了来自男方的帮助。 而可以想象的是,另一方逃难来到这里,身上保有的资产本来就少得可怜。 罚款一交,虽然不至于沦落到无法过活的地步,但生活注定要在未来一段不短的时间里变得无比窘迫了。 “取消这项罚款。不仅是奥尔伯里,对女奴的婚配者是来自其他城市的人的情况,也不做任何处罚。” 奥利弗揉了揉眉心,不由分说道。 需要他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而在清楚这个时代各种各样的法律都是完全面向贵族有利的情况下,他也没有兴趣翻阅那些严酷的法律条文。 但这算什么? 还是得尽快找一个空闲,把莱纳和奥尔伯里的庄园法律全看一遍,至少把这些太离谱的剔除掉。 “我想,如果真出现了不愿意继续沐浴在伟大的猫猫神的荣光下、希望离开莱纳的笨奴隶的话……他们勉强生下的后代,也是无可救药的蠢蛋。” 虽然身为领主、奥利弗并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但他还是随口编了个能被其他人——至少能被福斯所接受的理由:“伟大的猫猫神不需要不虔诚的信徒,随他们走吧。” 第141章 第 141 章 一想到自己的领地上, 还存在着一些残忍贪婪到毫无道理可言的扭曲法律……奥利弗就感到了强烈的不适。 在实务方面,他一向称得上是雷厉风行的:在这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会议的早餐结束后,他宁愿暂缓了对教科书编撰的收尾工作, 也要把将福斯为他整理好的、那堆庄园律法相关的内容,给快速地过一遍。 越是翻阅,他的眉头皱得就越紧。 毫无疑问是为贵族和他的属下服务,每字每句都充斥着对平民、对奴隶每一滴骨血的残酷压榨的律法, 许多已经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尤其是对女人而言。 如果说奴隶活得连牲畜都不如的话,那女奴就是活得连尘埃都不如: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成为了领主的财产, 不管是自身要干活干到死去, 没有任何婚配的自由, 就连还未与未来的丈夫诞下的孩子也早被视为领主的财富之一。 就连不幸失去了丈夫的寡妇也必须在几个月内重新结婚, 以免那对夫妻原本负责耕种的土地荒芜,导致领主的财富受到损失。 而就算是在地位较高的自由民中,女性自由民所享有的权力,也是远低于男性的:会轻易因为平民男性的诽谤而受到严酷刑罚, 会因为不堪忍受无可救药的丈夫、选择离开而被法律剥除所有财产, 不能反抗丈夫提出的任何要求…… 奥利弗光是看着,都觉得眼睛疼。 他罕见地沉着脸,唇抿得很紧,唇角微微下垂。 与他的沉默形成鲜明对比的是, 几乎每翻过一页,那支被修长纤细的手指握着的羽毛笔,就要在纸张上清晰地“唰唰”几下, 显然是划去了什么。 那“唰唰”声从原本的稀疏到密集, 力度上也随着主人怒气的增长、在不断加强——直到它终于穿透纸背, 笔尖割出一道清晰的裂痕为止。 一直安静地等待在他身侧的福斯, 上身不禁微微前躬,露出有些忧虑的神色:“殿下。” 奥利弗勉强收敛起沉重的心情,向管家先生笑了笑:“我没事,放心吧。” 比起这些被不幸没顶的可怜女人,他能有什么事呢。 改变庄园律法,只是第一步。 他当然不会试图一口气给女性的权力提升到与男人一样、或者说接近男人的地步。 那么多年根深蒂固的念头,哪怕他是莱纳和奥尔伯里权力至高的领主,拥有公爵的崇高爵位、又有骑士和卫兵队作为武力后盾……也不可能简单做到。 那注定是个漫长无比、需要循序渐进的过程,更依赖大环境推进赋予的合适契机,以及女性自身意识的觉醒。 但也有许多他能做到的事情。 奥利弗沉思许久后,下定决心。 他看向福斯,尝试着以领主利益的角度出发,缓缓开口道:“福斯,我需要你为我完善这几件事……” 奴隶都是领主的财产,女奴当然不例外。 既然这样,那男奴、或者男性平民,又凭什么有资格虐打所属权归领主的女奴呢? “她们在成为他们的妻子前,就已经是我的奴隶了。” 奥利弗无意识地以食指指节敲了敲桌面,神情里带着一丝轻描淡写,又有着贵族特有的骄矜傲慢:“比起维护那些破败房屋里的秩序,她们理应更好地为我服务,而不是去无微不至地照顾身份低微的丈夫。” 对于小殿下的这番话,永远坚定不移地站在他的利益上考虑的管家先生,不假思索地颔首,深以为然道:“是的,殿下。” “狂戾的风雨即将袭来。为了防备尊贵的国王,我需要更多的士兵……我亲爱的福斯啊。”奥利弗轻轻地叹了口气:“过去总是男人享有这个权利和义务,但遗憾的是,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珍惜这个宝贵的机会,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能力和光荣为我效劳的。” 管家先生一下想起了去年秋集末、那场惨不忍睹的剑术考核上的一幕幕情景。 他眉心皱得极紧,毫不客气地评价道:“是。那群废物根本不值得殿下您费心,也完全不配侍奉在您的身侧。” “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伟大的猫猫神的信徒。而慷慨的神明啊,总是愿意垂怜虔诚的信徒,赐予他们力量或智慧的。”奥利弗微微笑道:“露西就是个很好的例子。现在看到她的人,都绝对不会想到,她曾经是个卑贱的奴隶,对吗?” 福斯矜持地轻轻点头。 “为了不让仁慈的猫猫神的恩赐白费,也是为了增进我所拥有的力量……我最信任的福斯啊,我需要你的帮助。”奥利弗看向神情专注的管家,莞尔着说出了心里的想法:“不论是神殿的侍者,还是领地上的其他工作,我都准备增设一些只允许女性担任的职位。只要她们拥有足够的资质,证明自身对莱纳的绝对忠诚,那些位置就将属于她们。而她们通过履行这些职务所取得的财产,在庄园法律庇护的范围内,都只能被她们自己支配——不论是生时还是死后。” 按照原来的律法,女性既没有婚配自由,也没有支配家庭财产的自由,甚至没有获得一份能赚取薪水的工作的机会。 婚配上的枷锁已经被奥利弗仗着领主的绝对权力而撇除,其他方面,他则准备慢慢来了。 强行增加“只能是女性”的职位,当然不算是完美的方法。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简单粗暴的方式,或许最为有效。 “譬如在养殖方面,露西的能力就已经充分证明了,比起一些粗心大意的男性,女性对那些只会嫩嫩地‘叽叽’叫的小家伙们往往更有爱心,也更愿意仔细照看。” 这当然只是奥利弗故意夸大的偏见。 不过,就算是他更加熟悉的那个权力较为对等的时代,也有一些男性故意对家务表现得粗枝大叶,毫无常识:比如被差遣去买菜时,总会买到品质差劲的菜,或是在一些毫无必要的东西上“不小心”消费。又或者连简单的洗碗都会不小心打破碗,烧菜会把菜烧糊,孩子哄不好,只能“束手无策”地站在一边,让妻子头疼地来收拾残局。 这难道就代表了,他们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吗? 当然不是。 就算开始时难免表现得有些笨拙,学习也绝对不是难事。 只是他们不重视,认为没有必要、也懒得去学习罢了。 福斯陷入了漫长的沉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在耐心等待的小殿下那含笑的目光中回神,嘴角微扬,浮现一抹浅淡的笑意:“殿下,您这样做的话,总会有贪得无厌的蠢货不愿意让他的妻子去角逐这些职位,而要完全掌控住她们的。” 奥利弗微抬下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我想,那就是我亲爱的管家先生……你的鞭子该登场的时候了。” 于是,在春集结束的那天,莱纳城就爆出了一连串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的大消息—— 第一批共100册《中级课本》在赶工中完成,并在第一时间就发放了下去:最先得到这批课本的,当然是生活在城镇区域的自由民,以及在上次考试中表现最好的那少数奴隶。 沐浴在其他人充斥着嫉妒和艳羡的目光中,他们不自觉地昂首挺胸,满脸激动地从卫兵手里接过了沉甸甸的新课本。 那副荣耀的姿态,简直不像是拿到了新的教材,而更像是忠诚的新骑士第一次得到伟大主人的褒奖一样。 奥利弗从城堡窗边俯瞰,见到他们兴高采烈的模样,不禁感叹:果然是物以稀为贵。 要是现代的话……但凡是学生,在拿到比那内容要丰富上不知多少倍的崭新课本时,基本都是垮着张脸的。 这样超乎寻常的热闹,当然也引起了不少外地商人的注意。 前几天才为买到一批眼馋了很久《初级课本》而兴奋的商人们——尤其是书商布克,这时简直要眼放绿光了。 竟然那么快就出了《中级课本》! 连《初级课本》都那么内容丰富,而且很难得地是深奥和幽默并具,布克简直对肯定更加厉害的《中级课本》想疯了。 但第一批印刷出的数量实在有限——反正还有时间,奥利弗也不想浪费太多材料去制作过多的雕版,因此就算布克愿意砸下一本8金币的天价,也根本收不到货。 《中级课本》发放的同一时间,“伟大的猫猫神将在秋集的最后一天再次考验信徒,并且选出正式的神侍”的消息,更是彻底点燃了人们的热情。 通过去年考验的少数人,命运很快就发生了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天大转变。 原本就是平民的维斯顿等人被召入城堡,得到比城堡仆人更好的职务的事,还不算轰动。 毕竟阶级的差距,让他们在奴隶眼里显得太遥远。 可以斯雷夫为首的那极少数通过知识考试、直接获得管事职位的奴隶——不,已经是前奴隶、现在的自由民了,无疑让许多在最后一刻选择退缩的奴隶感到了由衷的后悔。 让所有人都没料想到的是,还不等他们消化完这两个重磅消息,第三枚炮弹就直接轰来了。 “女人?!我没听错吧?” “只给女人的职务!猫猫神的袜子啊,这太不可思议了!” “女人能做的事情,我们也能做!这真不公平!” “怎么能让她们拿钱呢?!” 不少男人在极度的震愕下,下意识地发出了响亮的质疑声。 尽管他们言语里针对的,是“女人竟然能拥有他们不被允许竞争的职位”这一事……但话里不可避免地牵扯到了猫猫神和奥利弗,导致他们被更快清醒过来的其他人给气势汹汹地按在地上,一顿劈头盖脸的胖揍了。 “嘿你这该死的猪猡,是在质疑殿下的决定吗?!” “没有为什么!那是神使大人的旨意!” “你这混账狗屎,最好老老实实地管好你的嘴,别再让我听到你对着殿下的话放那些臭烘烘的屁!” “早知道就该让她念书了,哎啊!” 这一连串消息连番轰炸下来,是人们或懊恼、或不解、或振奋的反应。 而掀起这阵阵风浪的奥利弗领主,却在春集结束的第5天,就带着他的猫猫神和福斯等心腹,先回奥尔伯里去了。 ——跟在他那队卫队后面的,则是经过这近十天的调养恢复后,气色已经大为改善的那批奥尔伯里奴隶。 第142章 第 142 章 只用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 奥尔伯里城就发生了如同脱胎换骨的巨大变化。 就连主导着一切、才离开了大半个月的奥利弗,都忍不住感兴趣地到处欣赏四周的改变,更何况是他身后那群阔别故乡的奴隶们了。 他们呆呆地大睁着眼, 看那城墙外一道道新挖出的引水渠,井然有序的高垄,夹在野草间看似不起眼、但的确已经开始攀爬支架的豆类作物, 当场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来。 城外的话, 明明只有一望无际的野草疯长啊。 怎么会栽上农作物呢? 而放在那么茂密的杂草堆里,作物又怎么可能长得好? “一定是神使大人用了神力。” 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着。 而这一说法刚一出现,就迅速地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 将杂草和作物栽种在一起,后者看起来居然还一派欣欣向荣的模样? 这实在是太有悖于常人的认知了! 奥利弗并没有错过他们脸上的不可思议,但并不打算跟他们具体解释什么。 一是具体内容已经被他编入了《中级课本》里, 没必要赘述;二是奥尔伯里城的春耕一路紧赶慢赶, 加上在莱纳那批育苗陆续抵达的帮助下,可以说是完美地赶上了最佳的培育时间,不会耽误这一年夏秋的收成了。 现在的话…… 先进城再说吧。 公爵领主的归来, 立马受到了被自己并不擅长的事物惹得焦头烂额的诺亚骑士长的极大欢迎。 这位身量提拔、威武健壮的骑士长, 简直快要喜极而泣了。 当听到奥利弗归来的消息时, 他立马抛下手里的事物, 像一阵风似的从远处猛然刮来。 奥利弗还怔着时,情绪似乎从未这么外露过的对方, 就已经一路“滑跪”般冲到了他跟前, 干净利落地单膝下跪。 他仿佛满脸都写着“终于得救了”的激动, 不住亲吻着奥利弗的衣袂, 行着再标准不过的骑士效忠礼:“伟大的猫猫神保佑您啊, 尊贵的公爵殿下!感谢您的归来!” 奥利弗眨了眨眼。 他一边忍着笑, 一边将对方扶了起来, 和颜悦色道:“我忠诚的骑士长啊,在过去的这十几天里,你费心费力,丝毫没有辜负我的期待呢。” 不等被表扬的诺亚露出倍感荣耀的神情,他便笑眯眯地补了句:“看来这座城的后续管理,我也能放心地交给你了。” 诺亚:“……” 看着一脸如同被雷劈了的骑士长,奥利弗终于没忍住笑,澄清道:“只是开个玩笑。好了,你快去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情,就由福斯接手。” 福斯面无表情地向诺亚点了点头。 诺亚如释重负地离开后,奥利弗便侧了侧身,看向福斯:“我亲爱的管家先生啊,接下来就先按照来时的计划安排吧。” 城镇区空置着许多新修的房屋,这座城市也的确等来了不少原住民的归来。 遗憾的是,他们当初选择了前往格雷戈城求助,而那位麦肯纳伯爵也不是什么慷慨无私的和善人。 导致他们现在的身份不再是自由民,而沦为奴隶了。 这便打乱了奥利弗最初的安置设想。 不论他们沦为奴隶的原因有多值得同情,阶级的改变也还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身为领主,即使奥利弗愿意爱护领地上的子民,也不可能把规矩破坏到直接让他们归位的地步。 那样做的话,未免对前些年才因为频繁的饥荒和繁重的税务,而被迫从自由民沦为奴隶的莱纳人显得太不公平了。 但奥利弗也不可能暴殄天物到把他们当做普通奴隶使用。 就像是逃难去莱纳城的那一批奥尔伯里人一样,能熬到现在的他们,大多是已经成年的男性,并且曾经从事着诸如铁匠、木匠、裁缝、养猪人,面包师,理发师、香料商等需要一定职业技能的工作。 而百废待兴的奥尔伯里城,也正缺能帮助它恢复日常运作、重拾生活气息的这些关键存在。 于是奥利弗决定,明面上让他们保持奴隶身份,收入只被允许保留极少的一部分,也不能住在城镇区的好房子里、只能去城镇外的奴隶住所里另建比较简陋的住所…… 但在具体职务上,就完全按照他们流亡前的来。 城镇区域焕然一新,坑洼的地面被铺平,尘土也被奴隶每天都细心地扫去,被打砸毁损的一间间店铺全都重新修缮过。 里面虽然设计简单,但干净整洁,整齐地堆放着一些从城堡里收缴过来、堪称硕果仅存的成品,还有从莱纳城运来的少数原材料。 店铺左侧摆着一面面醒目的招牌,上面或写或画着它所做的生意:酒铺旁是一只酒桶,勾子挂着一根根风干的大骨头的是肉铺,串着好几只青铜烛台的则是买些零零散散的物件的小杂货铺。 “好好干!” 负责带巴德一行人来安置的管事一边念着名册,把一个个神情感伤的人往各个商铺里放,一边念念叨叨着:“尊敬的殿下说过了,要是你们当初去的是莱纳的话,他是不会强征你们为奴隶的……但既然你们已经变成奴隶了,考虑到这特殊情况,他愿意为你们这群家伙更改一下规则,破例降低你们重回自由民身份的门槛。但最起码,你们得要攒够当初买下你们的费用的两倍,作为对殿下的补偿!” 他说得很快,语调也很轻松,却像是一道霹雳般落在面露怀念的人们脸上。 曾经的屠夫布切尔就第一个没忍住,瞪大了眼睛询问:“什、什么?重回自由民?!” “没错,还没听清楚吗?”管事有些不耐烦地强调:“必须攒够当初买下你们费用的两倍!也就是一人得攒够八枚银币才行!殿下待你们这么好,你们要想弥补当初做决定时的愚蠢,总得给殿下一些补偿吧!” 八枚银币其实绝不算多,是买下一个奴隶的正常价格。 但作为奴隶去攒的话,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光靠一个人想在重税下攒够这笔钱,就算日以继夜地做,也得做上两、三年的时间。 要是按照正常生活的节奏来的话,就得五年往上了。 ——这也是奥利弗给莱纳奴隶安排的“服役-晋升自由民”或是“考中-安排职务-晋升自由民”这两条路所需的正常时间,大致保证了相对的公平。 管事说完这话后,奴隶间却是一片死寂。 他们面面相觑着,仿佛根本无法理解他的话语。 最后不知道是谁,眼眶第一个变得湿润,当众丢脸地喜极而泣。 能好好地活着,还能拥有希望,得到重新回去的机会…… 这全是他们做梦都不敢奢望的事啊! “伟大的猫猫神,尊贵的领主啊。”他们真心实意地赞美着:“您的荣光遍洒土地,您的美好光芒永存!” 被人们感恩戴德的领主大人,这时则跟特意让部下从奴隶里征找出的那几个原酒商,交代着新任务。 虽然消息在这个时代背景下传递非常滞后,但“奥尔伯里城被莱纳领主征服”的消息,还是通过一些敏锐的商人的嘴巴,在邻近城市里传开了。 至少最关注着这座城市动向、依赖着它获取生活补给的那三座矿产城市,就大多知道了这个喜讯。 奥利弗想,要是他没料错的话……在春季结束之前,那些胆子最大的商人一定会忍不住亲自来一趟奥尔伯里城,确认这座城池是否重归平静的。 他既想通过这些人的亲眼见证和传播能力、把奥尔伯里恢复生机的事实传回去,也想尽快奠定奥尔伯里作为“酒城”的基础印象,落实他给它设下的发展路线。 不管是出于哪个目的,都得为或许会到来的商人们做好准备,总不能让他们空手而归。 而眼下最适合的商品,就是—— 酿酒。 春季多见野果,而且气温不冷不热,在没有冰箱等调温工具的情况下,无疑是一年里最适合让酒精发酵的季节了。 经过几千年来的爱酒人士的反复试验,用糯高粱酿出的白酒已经被证明是最优秀的了。而在酿酒的过程中,不管是原材料的优劣、具体酿制的步骤、气候温度、水质甚至容器,都将或多或少地影响成品的品质和风味。 和现代大多采用实验室里培育的单一“糖化菌”的情况不同的是,这时酿酒所用的酒曲,都是每个手艺人按照独门配方制作的,形态和特性都不一样。 即使他们已经沦为奴隶身份,成为领主的财产了,奥利弗也完全没想过要逼迫他们交出独门配方。 单一盛开肯定不如百花齐放:让他们使用不同的酒曲去酿出不同风味的成品来,也有助于奥尔伯里城“酒城”名声的打响。 当然,光靠那些味道糟糕的淡啤酒,肯定是不行的。 而让贵族们趋之若鹜的葡萄酒,原材料葡萄都出自让仆从精心看护的葡萄园,不管是时间还是种植上都不可能来得及。 奥利弗盯上的,是准备工序和酿制时间都最短、但味道足够特殊明亮、绝对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各式再制酒。 所谓的再制酒,也叫浸泡酒,是建立在酒精浓度较高的基酒的“引导”下,额外添加诸如各种野果的新材料来改变风味的酒种。 酿制所需时间短的基酒,光奥利弗知道酿造方法的,就有甜酒酿、淡米酒、小米酒、糯米酒和麦子酒。 而浸泡的新原料的话,除了树林里可见的樱桃和野莓外,还有他让人从莱纳带来的、去年晾晒好的红枣干。 樱桃酒和红枣酒的酿造都只需要短短七天,完全能赶上春集的开市——要是运气不好没能赶上,奥利弗就只好先拿自己去年囤的那批依托游戏系统获取的玉米酒充数了。 总不能让春集市场里空空如也,无货可卖吧。 于是让满心忐忑的前酒商们难以置信的是,这位宽宏大方的美丽领主不仅允许他们保留自己的秘密,还传授了他们每人一项独特的酿酒技艺! 怀着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感激和喜悦,他们严格遵照奥利弗的指示,很快就在十天后顺利地完成了基酒以及再制酒的酿造。 和深红色的樱桃酒不同,在糯米酒的基础上再制的红枣酒十分清澈,是近乎透明的淡琥珀色。 奥利弗虽然不爱喝酒,却有必要亲口尝尝第一批自酿酒的味道。 于是他在第一批酒的酿造完成时,就将福斯,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那几位除了凯恩外的骑士,以及最近新提拔上来的几位管事都召入了城堡里。 每人面前都摆了四只银杯,里面是颜色各异、香气馥郁的酒酿。 “都尝一尝。”面对既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拘谨的众人,奥利弗笑盈盈地说:“我等着问你们真实感想。” 说到这,他忽然想起身边的神祇,很自然地侧过身去,低声询问着:“我亲爱的猫猫神啊,你要是不喜欢的话——” 话语戛然而止。 他定定地看着一脸淡定的金发神明,和祂身前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变得空空如也的四只酒杯,陷入了失语状态。 过了好一会儿,浑然不知自己让一位货真价实的“未成年”神明饮了酒的奥利弗,才微讶地挑了挑眉,颇觉有趣道:“我是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喜欢酒。” 听着他的话语,金发神祇却极罕见地没有做出回应。 祂还是像以前那样,一眨不眨地盯着奥利弗。 金瞳明澈纯净,里面清晰地倒映着金发领主的身影。 一切都没什么不对劲的。 ——只除了在那修长白皙的脖颈上,有一片醒目的粉色,正在飞速蔓延。 第143章 第 143 章 虽然没有得到猫猫神即时的回应, 但在短暂的惊讶后,奥利弗很快就将注意力从祂身上移开了。 猫当然是不能饮酒的——但猫猫神毕竟不是真正的猫,而是拥有猫耳猫尾等外貌特征, 以及某些可爱的小习惯的货真价实的神祇。 以度数最多只在20-30°间的米酒为基酒酿出的各种果酒,想也不可能伤害到神躯。 在现代尝过一些烈酒的奥利弗看来,除非是酒量特别差劲的人……甚至连让普通人类醉倒的能力都不具备。 当然不用担心猫猫神会出什么事。 不过,让奥利弗有些惊讶的是,这些在他眼里只是差强人意的像是酒精饮料般的存在,却足够在他人处受到热烈欢迎了。 “太不可思议了。” 不知不觉就把四小杯都饮完了,奥克沃德情不自禁地舔了舔下唇,意犹未尽道:“原来不只是葡萄, 樱桃、枣干和野果都能酿酒!” 甜甜的枣香与糯米酒的醇香完美交织, 而在稍稍偏热的气候里酿出的酒液则天然偏酸一些,被加入的冰糖给恰到好处地中和了。 晶莹剔透的酒液是酸酸甜甜的味道, 是让舌尖回味无穷的醇香。 一点不像是泛着有些难看的淡黄色、散发的气味也比较刺鼻的淡啤酒,这实在是……太好喝了! 尽管奥克沃德依然热爱着被视为贵族象征的葡萄酒, 但他一点也不介意花上几枚金币, 就为了尝上一两杯这个。 而且, 那些只在邻国盛产的葡萄酒实在是太贵了。 在属于葡萄的旺季,当地到处只卖不到10枚金币一桶的酒水, 被奸诈的商人跋山涉水地带过来后,最少也能要上50枚金币一桶的天价! 不过,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不屑饮用淡啤酒那种“廉价货色”的贵族们,都会心甘情愿地让管家掏出那笔钱的。 产自某些特定地区的葡萄酒的价格, 更是贵得惊人, 据经营着那间葡萄园的别国贵族老爷说, 他的葡萄可是听吟游诗人天天唱歌长大的。 这一套在奥利弗看来粗糙无比的营销手段,却满足了贵族心里那想要与众不同的虚荣心。 再加上被精心看护的葡萄藤产出,酿出来的酒的确味道更优越些,就顺理成章地引来了各国贵族的追捧,竟然一度达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 奥利弗依稀记得,那位十分喜爱他的老国王,就是这群人里最有名的冤大头之一:他曾经在一场庆祝奥利弗16岁生日的宫廷宴会上,为了炫耀自己的财力和地位,在各国宾客面前豪奢地开启了整整10桶各值1000金币的顶级葡萄酒。 直让那几位有幸得以品尝这些的吟游诗人激动得手舞足蹈,唱出了“酒宴上流淌着血色黄金”的诗歌,也深深地震撼了来赴宴的别国贵族。 “哪止那些?” 奥利弗微笑着观察众人的反应,慢条斯理地说着:“还有其他酒类也投入酿造了,只是需要的时间比较长,要等两三个月。” 春集是赶不及了,但绝对能在夏集举办前完成酿制。 除了季节特供的水果酒外,一些蔬菜鲜花,其实也是可以酿酒的。 只是和大多数只需要米酒做为基酒的果酒不同,它们的制作过程,则要用到度数较高的白酒作基。 奥利弗缺的当然不是酿造白酒所要用到的高粱和麦子等原材料:高粱本身就是最适合采用草本栽培法的春种作物之一,他早让奴隶们在城墙外的野地里进行大面积的种植了。 作为绿肥植物,它能增强土壤的肥力;当根系深伸进土质层后,也能起到翻耕效果;而且高粱能生长得较为高大,只要风向引导得当,还能成为天然的挡风墙。 弱化风势的同时,也能帮“墙内”的作物挡住部分害虫的飞袭。 制造蒸馏酒的原理和大致步骤,奥利弗也记得。 目前的话,只缺了酿造的时间,和最重要的蒸馏工具。 好在玻璃的制造工艺已经出现了……他猜测,真要定制一套的话,应该也不难。 不过大概率得去找这时的化学家——炼金术师问问。 在奥利弗的主动开口下,部下们很快摆脱拘谨、兴致高昂地让仆人们继续为自己倒酒饮用。 奥利弗则是各种酒浅尝过一口后,就没有了兴趣。 他一边把玩着手中银杯那细长的柄,一边含笑观察众人。 当然没有错过有趣的一幕:连一向矜持严肃的管家福斯,都极难得地表现出了对樱桃酒的青睐,不着痕迹地多倒了一杯。 奥利弗不由微哂,贴心地对管家先生难得表露的喜好装作没有看见。 倒是想好了:等蒸馏工具一做好,奥尔伯里制出的第一批蒸馏酒,一定得让福斯先尝尝。 这只是开始。 早在确认过这批酒的成本价后,奥利弗就在心里定好了它的售出价。 他打算让用较为麻烦、但在这个时代却暂时是独一无二、度数也是前所未有的高的蒸馏酒作为未来的高端产品,定更高的价格;而随时令水果供给、只需要用米酒做基的果酒类的话,他则打算走中端亲民路线。 当然,这毕竟是再制酒。 一旦摘下、就会在十天内腐烂的大多数水果除非晒干,否则是不好保存和运输的,价格也因此不会高到哪里去,酿成酒后就不会贬值了。 更何况他这次让人酿酒取材时,都是从领主所拥有的树林资源里得到的天然产出,这方面的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再制酒是在糯米酒和小麦酒的基础上,又添加了少量价格高昂的糖,制造工序也较普通啤酒要麻烦许多,当然要比啤酒花酿出的淡啤酒价格要高上些许。 最后算出来,每一桶的成本价在3-10金币的区间,是这个季节中等品质的淡啤酒的价格的15倍——由于酿造环境变得恶劣,加上喝酒有助于取暖,冬季的淡啤酒价格会要高上许多。 奥利弗最后的定价,是在每一桶的成本上,只固定增加2枚金币。 是生活水平在中等、或是稍稍偏上的自由民家庭,只要略微咬咬牙,就能负担得起的价格。 而档次低一些,跟淡啤酒相似的小麦酒和米酒,也能同时上市,以和淡啤酒近似的价格,成为矿工的最爱。 这几乎是门一年四季都能做的生意。 越是看到众人对这制造工艺简单的果酒都爱不释手、赞不绝口的模样,奥利弗就越是想让人尽快找到炼金术师或是玻璃工匠,做出他需要的蒸馏工具来。 眼下的话…… 金发领主笑了笑,随手牵起一如往常的沉默的猫猫神的手,趁众人微醺的时候无声地退出了厅室,往楼上的卧室走去了。 ……就让他辛苦了这么久的部下们,先毫无顾忌地享受一阵果酒带来的狂欢吧。 等带着好心情回到卧室,准备去旁边的浴室洗浴时,奥利弗才后知后觉了一点。 猫猫神祂似乎,真有一点不对劲。 一进房门就迫不及待地放出了猫耳和猫尾,长长的尾巴毛发蓬松,朝上兴奋地高高翘着,毛茸茸的三角耳朵一折一竖。 以往澄澈明亮的金色眼瞳,这时却氤氲着迷蒙的雾气,俊美的面容上一片再显眼不过的绯红,一路顺着修长的脖颈往下延伸,直没入衣领为止。 “亲爱的猫猫神啊。” 奥利弗微微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感叹着:“只是度数那么低的果酒……你竟然也醉了?” 银质的酒杯精致小巧,按他目测,就算是装满了,也只有不到40l的份量,更何况只盛了一半了。 毕竟他的本意,只是让众人尝尝味道。 就算米酒度数的确比淡啤酒高了一些,可连喝了两三倍那酒水份额的其他人,都只能称得上是微醺的状态! 听到奥利弗的话后,第一次陷入醉酒状态的神明,却只是迷茫地睁着金色的眼睛。 乍一眼看去,祂就像是平时那样,平平静静地注视着他。 但他仔细观察了下,就不难发现,祂的目光甚至没有真正聚焦,都是涣散迷离的。 薄唇时而紧抿,时而微张。 那双躁动不安的耳朵一样毫无规律地动弹着,就像是祂那凌乱的心跳,和体内不断波动的神力。 “你还好吗?” 奥利弗皱了皱眉。 他有些不知所措,喃喃自语着:“……我可不知道怎样照顾醉酒的神明啊。” 遇事不决,先去洗澡。 发现猫猫神一声不吭地跟进来,顶着一脸宛如无比认真的神情,盯着他宽衣解带时……奥利弗只感到了极短暂的不自然,就顺利说服自己,继续洗浴了。 一只内心纯洁的大猫——不管是出于担心主人消失不见、还是因为喝醉了酒而行为失控,当它非要打开主人的浴室门时,难道会有主人感觉被冒犯到吗? 至少奥利弗不会。 已经正式成为他唯一的贴身男仆的约翰,这次也不例外地准备了温度正好的热水——这当然不是临时烧的,而是只要奥利弗回到了城堡,那每隔一段时间,约翰就会来到这里为没被使用过的水加热,直到它有幸被主人使用了为止。 要换作平时的话,奥利弗是会在浴桶里多泡一阵,顺便思考一下接下来的几天里要做的事情的。 但现在有高大的猫耳青年在一边“猫视眈眈”,哪怕不会介意祂的留下,他也不好多待久了。 在草草洗漱后,他就带着猫猫神上床了。 他才刚躺下,这只越来越粘人的大猫神果然就利落地翻了个身,直接压到了他的身上。 先是粘乎乎地亲吻他的前额,鼻梁和唇瓣。 再是很自然地眼延伸到脖颈,锁骨和肩膀。 接着又一边挨蹭着他,一边拨开了宽松的寝服,露出胸口,腰腹…… 刚准备把身体交给祂随便折腾,自己逃避式进入睡眠状态的奥利弗,顿时感觉不太好了。 “等等。” 他微微蹙眉,决定稍微干涉一下这只喝醉酒后做事古古怪怪的大猫,便将祂很轻地推开了。 “奥利弗?” 祂保持着被推开的姿势,怔怔地问。 对上那双茫然里带着浓重委屈的金眸,奥利弗在莫名心虚的短暂沉默后,尽可能委婉地向这只醉猫说道:“我刚洗过澡,不想身上变得黏黏的。” 他当然是在说谎,或者说,是随意找了个理由。 尽管他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那一个个让他身上感觉怪怪的“吻”,但并没有带来讨厌的黏腻感,依然是很清爽的。 也不可能有任何难闻的气息。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奥利弗隐约感觉,自己身上带的那股玫瑰香气,好像……被祂这么一舔,变得越发浓郁了。 毕竟,那可是神涎? 奥利弗胡思乱想着。 安安静静地盯着心爱的信徒一阵后,醉酒后尤其笨拙、却也尤其直白、顺循本能的猫猫神,终于想好该怎么办了。 于是下一刻,金发领主的眼前倏然一黑。 当视野再次亮起时,自己就已经置身在那座久违的黄金神殿里了。 奥利弗:“……” 第144章 第 144 章 奥利弗根本顾不上为没能亮相的每日结算面板哀悼, 就被这只做事自有一套强盗逻辑的醉猫给压倒在了床上,激动焦躁地继续又蹭又吻了。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啊。” 发现猫耳神祇醉酒后表现出的力气远比自己的要大得多后,奥利弗哭笑不得地放弃了挣扎:“……算了, 随你高兴好了。” 他一边假装闭目养神, 一边任由对方胡作非为——反正这可是位单纯到差点能认他做父亲的神明,那些毫无章法的胡乱亲昵,也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实质上的损失。 被他低估了的是:当猫猫神直接吻在他的灵魂体上时, 冲击力远比被吻在实际的身体上要强烈上百倍,引起他一阵阵的颤栗…… 真是太丢脸了。 这么想着, 虽然有些懊恼,但自认是一位合格的大人,奥利弗还是强行忍耐了下来。 成功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顺利骗过了单纯且醉酒的神祇。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对他挨挨蹭蹭的神祇, 却忽然停了下来。 结束了吗? 奥利弗如释重负地睁开了眼,试探着看向无端愣住的祂。 由于情绪的极度亢奋, 那双毛茸茸的尖耳朵总是一颤一颤的, 时而笔直竖起,时而往下软软垂着。 在金发领主的眼里, 那当然是非常可爱的——可爱到他愿意原谅这只醉猫的乱来。 几小杯度数不高、酸甜可口的果酒, 却足够让现世不久的神祇醉得一塌糊涂。 从脖颈到面颊, 猫耳神祇都是反常的粉色,身后那条醒目的大尾巴绒毛蓬松,翘得很高, 尖尖朝向身下的奥利弗。 祂依然虚压在奥利弗身上,不舍得退开,兀自思考着什么。 直觉告诉祂, 祂还想做更多的事。 但明明这么近地面对着由祂为所欲为的美丽信徒,又是在不会被任何人打扰的神殿里……在一阵顺应本能的舔吻后,波及全身的燥热却只得到了极轻的缓解。 是什么? 还没能完全吸纳神格赋予的智慧的神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躁和迷茫。 不光是祂还不清楚,奥利弗更不会想到让祂陷入纠结的关键所在。 他略感疑惑地观察了祂一小会儿后,感觉祂像在沉思着什么,就做出了“酒劲可能快过去了”的结论。 或许是终于玩够了他这个大玩具了。 这么想着,奥利弗出于试探的目的,很轻地推了推祂。 微凉的指腹碰触到结实的神躯,他下意识地带了笑,温柔地呼唤着祂的本名:“亲爱的%%,你愿意起来了吗?” 话音刚落,奥利弗就不由得怔住了。 因为……几乎是在说出对方名字的瞬间,他便清晰地感觉到,透过指腹传来的一下很明显的抖动。 而且,很烫。 大约是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伸手碰触自己,猫耳神祇倏然睁大了金灿灿的眼瞳,像是被骤然卷入漩涡的惊愕—— 从醉酒的那一刻起就变得激荡无比的神力,早就抵达了强弩之末。 在这再轻巧不过的碰触下,彻底失控了。 对这点毫不知情的奥利弗,毫无预兆地再次迎来了黑暗。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上又发生了什么,眼前就弹出了姗姗来迟的当日结算面板。 刚才究竟出什么事了? 奥利弗怔怔地看着面板,并不关心上面的内容。 他迟疑了下,试着四下环顾。 但不出意外的是,他没能在这个完全静谧的黑暗空间里看到除自己以外的人。 猫猫神呢? 怀着对醉酒的神明的担忧,他只敷衍地扫了扫上面那几乎是一成不变的数字后,就兴趣缺缺地将它关上了。 自从他的【采集者】、【渔夫】、【农耕人】和【矿工】这四大职业技能都攀上9级后,要想升到10级即满级的经验量一下陡增,是个庞大到需要以年为单位去计算的数字了。 这当然也跟奥利弗在“冲级”这件事上表现得越来越怠惰有关。 除了莱纳最困难的那一段时间外,根本不愿意依赖游戏系统的他,现在随着一切步入正轨,就更不会想去动用它了。 连用那开垦起来毫不费力的锄头亲自参与耕中,现在也只是他个人的小兴趣:中植玉米所占用的耕地面积,不过是总耕地的一小部分,重点还是靠科学中植法。哪怕出现游戏系统失灵的意外,也不会伤到莱纳或奥尔伯里的根本。 那四大职业技能到达9级后,的确解锁了不少诱人的道具:比如只要花上十天时间,就能在无需任何成本的情况下复制出一颗跟投入物一模一样的宝石的【宝石生产器】;有可供一次性使用、百分百让第二天变成雨天的【祈雨娃娃】;有能让钓鱼变得更轻松简单的【高级钓竿】;还有【高级肥料】和【高级自动洒水器】的制作法…… 然而奥利弗对宝石并不钟爱,也完全不打算靠贩卖宝石赚钱,因此【宝石生产器】就变得鸡肋了;在水利方面的基础设施比较完善、地下水层够深,能靠打井或是河流引进水渠的方式进行灌溉后,【祈雨娃娃】暂时也没有派上用场的机会,更何况还有货真价实的神明——猫猫神在身边;莱纳人已经达到人人都能吃饱饭的状态,对鱼肉的渴望也没那么剧烈了,他钓鱼纯属是个人爱好,在有那样的技术后,更好的鱼竿也只是锦上添花;【高级肥料】用材繁琐,而且只能他一个人进行制作和使用,还不如他之前传授给众人的那五花八门的堆肥技术,至少能够普及…… 莱纳河是不会结冰的,因此在冬季时,奥利弗没少去砍伐和钓鱼,才顺利让二者都升到了9级。 而在开春之后,他彻底对自由民免费开放了树林的资源,只在每人每日被允许获取的数额上做了限制——譬如每人在每十天里,只被允许从河里摄取一条超过巴掌大小的鱼。要是捕到了小于巴掌的鱼,则必须立刻放回河里。 要想获得更多鱼资源、作买卖用的话,就得正常向领主缴纳那高达百分之四十的税金了。 位于莱纳城的矿产并不能像游戏里的矿井那样再生,随着奥利弗的【矿工】达到9级,也就象征着那偌大的矿区……终于是被领主大人凭一己之力给挖空了。 深处的土质层上原本覆盖的岩石,全被那把锋锐得不可思议的十字镐给刮得一干二净。 那块地的话,奥利弗倒是让人暂时先空着。 他还没想好,到时候是填平了做耕地、新移民居住区还是做其他功能性建筑用。 当然,这些都是以后可以慢慢思考的事。 在他心里的那张计划表里,这甚至还比不上定制一套蒸馏工具、好开始尝试制作蒸馏酒来得紧急。 而眼下最紧急的,果然还是因为醉酒而变得古古怪怪的猫猫神啊。 奥利弗轻轻地叹了口气。 只是他再着急,对这样的后果也是无济于事的。 只有尽可能地放下担心的情绪,任自己陷入黑沉的睡眠中了。 ——希望明天早上睁开眼后,能看到猫猫神像往常那样,静静地躺在他的身边吧。 经过之前的风波后,金发领主的下半夜,终是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在遥远的神域中,赶在神殿倏然崩塌前、将心爱的奥利弗送走的猫耳神祇,则怔怔地坐在一摊黄金“废墟”里发呆。 身上的热度迟迟不消,祂的长尾巴不知不觉地蜷了起来。 耳朵还直竖着,眼神迷茫,固定在一个虚无的方向。 要是让奥利弗看见的话,一定会感觉祂这副有些委屈和困惑的模样,是……很可爱的。 然而唯一能看到这一幕的不速之客,可就不这么认为了。 自从那天心血来潮去质问越界插手了自己的神职的新生神祇,却反而被那只“粗鲁无礼的可恶金猫”弄伤自己神躯的手掌后,戴夫的心情就一直很糟糕。 虽然祂不需要参与到任何战斗中,也完全没有履行自己神职的心情,对祂行走在人间没有任何影响…… 但祂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受过那么严重的伤了! 祂从来不是宽宏大度的脾气,当然想过要回去找对方报复。 但祂暂时不敢去。 实在太奇怪了! 想到这里,戴夫就越发恼怒。 明明是新生的神祇,恐怕连神格里蕴含的智慧和法则都没能吸收完全吧。 神力凭什么强横到那么夸张的地步?! 祂只不过是直接触摸了对方的神像,手心就被灼烧出一个洞来! 当然,戴夫原本就来意不善:直接触碰其他神明安置在神殿中的雕像,不管在谁看来,都将是一中被视作实打实的挑衅的行为。 但在祂眼里,最先做出无礼挑衅的,明明是那只金色的大猫! 司掌财富的神祇却插手引导亡魂的事,当祂去质询时,更是没有表现出一星半点的歉意。 即使祂已经许多年没有履行过神职了,也绝不代表祂愿意让出。 “可恶!” 想到自己原本想去找对方麻烦,却反而被教训了一顿、最后更是被那野蛮但有力的猫爪子疯狂攻击,只能狼狈地逃跑…… 戴夫就一阵怒火中烧。 祂当初在惊魂未定地逃回供奉自己神像的神殿后,还去找过与自己交好的桑、沃和普雷格。 结果却得知桑从十几年前起,就自行陷入了长久的沉眠;沃游走在人类的各个国家之间,却不插手国与国间的战争,只百无聊赖地看戏,对祂的遭遇只夸张地大笑着、表达了幸灾乐祸的心情;普雷格则是比桑更早陷入了沉眠,连祂的神躯都找不到了。 满肚子怒火却到处碰壁,没地方宣泄的戴夫,最后无奈地选择了回到久违的神域。 ——祂不报有任何希望。 踏入神域前,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的祂,竭尽可能地说服着自己。 ——只是,看一眼。 ——远远地看一眼。一眼就好了。 神域与祂下定决心离开的那天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原本众星捧月般簇拥在神王的主神殿四周的大小神殿,已经追随着各自主人的沉眠而隐没了。 没有温柔和煦的金色阳光,没有了馥郁芬芳的繁花,没有那讨厌无比的爱神矫揉做作的撒娇,也没有…… 明明早就料想到会是这样,但当戴夫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曾经的神王神殿的位置上时,心情还是一下坠入深谷,简直恶劣到了极点。 但事情还能更坏。 当戴夫紧抿着唇,暴躁不安地往自己的神殿的方向走去时,眼角余光却瞥到一道可恶到刻骨铭心的身影时—— “是你!!!” 戴夫的视线甫一定格,眼里直接喷出火来:“可恶的死猫,你竟然在神域里发/情!” 作者有话要说:  普雷格-pgue-鼠疫 第145章 第 145 章 死神与财富之神在神域里狭路相逢, 随即爆发的,是一场毫无体面可言的“恶战”。 对于那场斗殴的具体情况,奥利弗当然是不得而知的。 他在翌日暖融融的阳光里睁开眼, 第一时间看向身边的神明时,能见到的就已经是那场打斗的结果了。 而平时总是满含期待地等着他醒来,并且一定在他苏醒来的那一瞬间凑过来, 黏人地亲吻他唇角的猫猫神,这次却躺着一动不动, 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奥利弗蹙了蹙眉。 他刻意将语调放得轻柔,像是怕惊扰了对方:“我亲爱的aa啊……你还好吗?” 顶着一双可爱猫耳和毛茸茸的大尾巴的金发神明,这时简直像是在灰土地里打过滚一样, 身上到处都是他上回见过的黑雾。 不仅身上灰扑扑的, 耳尖和尾巴尖的金色毛发都像是被火焰灼烤过一样,末梢各有一小截呈被烧焦的卷曲。 轮廓深刻英俊的面庞上, 则带着点可怜的蔫怔。 就像是在家里备受宠爱、总是耀武扬威的大猫,刚在外面倒霉地吃了一场大败仗, 神态委屈又沮丧。 至少让心里自诩“主人”的奥利弗心疼极了。 他虽然完全不能理解,从猫猫神醉酒到强行拽他进入神殿, 再到将他莫名送走……短短一夜不见的情况下, 祂是怎么遭到其他神祇的欺负的。 但看那似曾相识的黑雾,就不能猜出, 大约是死神戴夫的杰作了。 “戴夫是去找你麻烦了吗?” 奥利弗以最轻巧的动作,仔仔细细地拍干净了猫耳神祇身上的黑雾, 又检查了那几处最明显的灼伤。 好在经过查看, 他确定了祂受损的只是那金灿灿的毛发。 看来那个死神戴夫并没能真正伤到祂。 被轻轻地抚摸着, 祂身上微僵, 慢慢地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 奥利弗微松了口气。 他一边任由对方忽然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抱住自己,一边温柔地继续拍抚着祂的背脊,关切地询问着:“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帮上忙的吗?” ——要让戴夫知道,这只厚颜无耻的金色大猫刚跟祂毫不留情地互殴过一顿后,就立马跑去向心爱的信徒索要安慰的话,一定会气得七窍生烟。 祂这时正筋疲力尽地躺在位于神域中的神殿里,等自己神躯上那大堆带火灼的表浅抓痕慢慢恢复,心里简直恼怒得连半句话都不想说了。 该死的,完全无法理解! 戴夫脸色阴沉,一边催动神格里蕴含的最精纯的力量,好加快伤口的修复,一边在心里唾骂着那个实力强得古怪的财富之神。 明明只是个还没完成对神格法则的领悟、看那呆头呆脑的天真模样,智慧显然也没吸纳完的新神而已。 竟然会幼稚到被神躯形态的本能驱使,陷入假发情的状态! “白痴。” 祂不屑地骂着。 偏偏就是这么一个蠢蛋,上次仅靠神像上依附的神力,就足够对祂的神格进行那么严重的伤害! 而当对方这次故技重施,化身为大猫的模样,像醉酒一样对他飞速挥舞利爪进行攻击时,祂竟然还是感觉无法招架。 虽然伤势很浅,恢复起来很快……但祂都快被对方抓成一张渔网了! “实在是太倒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完成修复的祂坐起身来,难以理解地扶着额,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我每次遇到那家伙都会吃亏?” 是祂在神职方面太怠惰,导致神力衰退得太快了吗? 戴夫狐疑地皱紧了眉。 明明没有虚弱的感觉啊。 就在戴夫准备离开神域时,祂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已经淡化了大半的身形再次凝聚,祂微微偏过身来,看向那道悄然无声地出现的身影,微讶道:“哈维斯特,是你。” “嗯。” 丰收女神哈维斯特淡淡地向祂颔首,似乎一点都不意外祂会出现在这里,言简意赅道:“很久不见,戴夫。”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祂有些好奇地询问着,下一刻就转了转眼珠,眼底浮现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神色:“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在人间的主神殿,是在那座格雷城吧?” “很接近,但不是。我的主神殿所庇佑的,是格雷戈城。” 哈维斯特礼貌地纠正道。 作为主神里罕有的女神,她十分包容这位称得上是脾性最喜怒无常,也最喜欢恶作剧的主神同伴。 这时也宽容地询问:“你想与我交换吗?” “不,当然不,美丽的哈维斯特啊,我十分感谢你的慷慨。” 戴夫瞬间像换了张脸一样,顶着身上快修复得差不多的猫爪抓痕,彬彬有礼地询问着:“我只是在想……或许,你不会介意我分享一下你聆听信徒愿望的乐趣吧?” 身为神祇,祂们当然不需要费心费力地去回应信徒的愿望。 但不可否认的是,要是祂们愿意费这份心力,就能收到更多的信仰之力作为回报。 哈维斯特作为被务农者深深崇拜着的丰收女神,哪怕对信徒不闻不问,神力也依然强大。 不过,她还是常常会这么做——在戴夫看来,或许是因为她最倾慕的神王,就曾经是最常不厌其烦地回应信徒的祈祷的那位神明。 而自从神王消失后,她也跟着隐匿身形,很少会去倾听信徒的愿望了。 要不是这次偶然遇见,戴夫还以为她也和大多数神祇一样,也自愿陷入沉睡了。 哈维斯特有些不解地看了祂一眼,还是点了点头:“可以。” 得到她的亲口准许后,戴夫便兴致勃勃地进入了她的神殿中,好似真对她的信徒多么感兴趣一样,饶有兴致地听了起来。 正在丰收女神主神殿里祈祷的,不是别人,正是格雷戈城的城主麦肯纳伯爵。 他今年已经四十五岁了,灰白的头发颓软地垂在肩上,深褐的眼底是浑浊的,合着的双手指间有拉弓带来的薄茧。 而腰间的那两层赘肉则充分证明了曾经作为骑士的他,已经远离真正的战场很久了。 他心不在焉地祈祷着,丝毫不知道神域里破天荒地有两位神祇,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您卑微的仆人啊,发自内心地赞美您,威严高贵的丰收女神哈维斯特。”他的嗓音喑哑,兀自低喃着:“我愿献上今年的全部收成作为供奉,恳请您赐下祝福——允许我这次离开前的愿望啊,得以实现。” 麦肯纳伯爵看似临时作出的这个决定,则源自于早上与最信任的管家肯·斯拜尔的一场对话。 他当时躺在床上,像不出门打猎的每一个早晨那样,在仆佣的侍奉下享用过自己的早餐酒和面包。 当仆人们离开后,原本沉默的肯·斯拜尔便忽然开口:“我伟大的主人啊,请问您准备什么时候发兵奥尔伯里,从那位稚嫩弱小的公爵手里夺回战利品呢?” “噢,我亲爱的肯啊。”麦肯纳伯爵微掀眉头,对这位一向忠心耿耿的老仆,表现出了从不对外人展示的宽容:“你昨晚是喝了两大桶葡萄酒吗?竟然说这样的醉话。” “这不是醉话,”肯摇了摇头:“尊敬的主人,您真的要彻底放弃奥尔伯里吗?” “你应该很了解我才对。” 尽管对在美好的清晨就进行这么无趣的对话感到有些不满,但麦肯纳伯爵还是略微地笑了笑,耐心地向他解释着:“那是愚蠢的布托尔的领地。即使他一家人都被那卑贱的暴徒杀死了,它的支配权也只会重归国王手里,恐怕是轮不到我的。” 奥尔伯里虽然远没有格雷戈城繁荣,但它的位置相当重要——撇开邻近南边国界、又与那三座重要的矿产城市离得很近不说,它最近的邻居,可是那位让国王都忌惮的天使公爵奥利弗。 “即使我当初费了大力气,拿下奥尔伯里。”麦肯纳伯爵打了个很轻的嗝,下一刻就忍不住对做出这么有失贵族体面的举动的自己感到了恼怒,缓缓道:“国王一道诏令下来,我就得老老实实地双手奉上,连一枚铜币的好处都捞不到,还要赔上雇佣兵的钱……喔,这么愚蠢的赔本买卖,难道你是想让我去做吗?” “当然不是,主人。” 肯却没有放弃。 他话锋一转:“您一定也听说过,那位天使公爵,似乎有着点石成金的神奇本领。” “我怎么不知道,那个漂亮得连老国王都神魂颠倒的小王子,竟然还是个炼金术师?” 在最忠实的管家面前,麦肯纳伯爵丝毫不掩饰对老国王的不屑。 他的耐心也逐渐耗尽:“如果你的目的,就是要向我描述那位天使公爵有多热衷于在穷乡僻壤上挖掘那一小块金子的话……我想,那你现在就可以出去了,我喜爱操虑的管家。” “请您耐心再听我说几句,英明的主人。” 肯继续道:“我希望您能考虑的,是趁他还没坐稳两城领主的位置前,把奥尔伯里接手过来。” “你在说什么梦话,肯?” 麦肯纳伯爵笑了笑,一脸的不可思议:“我为什么要为了一块破破烂烂的、远远不如我的格雷戈城的领地,去触怒一位漂亮的小公爵?不管他有多落魄,他的父王都曾经伟大,而他那心胸狭隘的哥哥,头上可是戴着那金闪闪的王冠呢。” “因为,”肯微眯着狡猾的眼睛,笃定道:“您拥有对奥尔伯里城所有权的强大宣称。” “强大宣称?” 麦肯纳伯爵失笑道:“别开玩笑了,我可没听说过这件事!你疯了吗,肯?你是想让我去挑衅一位公爵,对他宣战!” “或许并不需要真正与他战斗,只需要让他知难而退,主人。”肯丝毫无惧地说:“他身边只有除了那少得可怜的几位忠诚骑士没被国王驱散外,就只有临时从奴隶里选□□的所谓卫兵了……他完全不是您的对手,我伟大的主人。” “噢,那可真是好极了!”麦肯纳伯爵耸了耸肩,懒洋洋地笑了笑,讽刺地问:“关键是,我为什么要去做收益那么低的事呢?还有那我闻所未闻的强宣称,又在哪里呢,我亲爱的管家?难道是混在你带给你夫人的信件里了吗?” “陛下一定会愿意给您的,主人,只要您愿意将您的打猎阵容带到奥尔伯里去,展现出对奥利弗公爵的敌意、并且充分体现出对新王的忠诚。” 肯嘴角微弯,露出一抹透着淡淡阴鸷的笑意:“因为比起他那位血统比他更来得纯正尊贵、让他不得不放弃那个最好的机会、不敢在当时就下手杀害的公爵兄弟……他一定更希望您得到那块领土。所以,什么不试试呢,我的主人?” 第146章 第 146 章 该死的肯。 麦肯纳皱着眉, 心里骂道。 即使他这么说,但他其实非常清楚,追随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忠心管家, 一定已经看出他的意动了。 是啊。 为什么不呢? 年过四十的伯爵若有所思地抚着覆着络腮胡的下颌, 许久后轻轻哼笑了声, 以那种贵族特有的、微微曳长了语调、整体就如丝绸般细腻丝柔的嗓音道:“你可真是能替我找麻烦事做啊。” 不论是在贵族、还是他领地子民的眼里, 麦肯纳伯爵都绝对不是个正面角色, 更不是个心存仁善的领主。 做事荒唐,癖好古怪, 纵情享乐……这些只是大多数贵族的通病, 其实并不算多出格。 他最遭贵族诟病的反而不是那点痴迷瘦弱的漂亮男童、非要将他们凌/虐至死的癖好,而是糟糕反复的政治立场。 他们从来不会对任何王子提前投诚,却总能在新国王继位时送上最贴心的“贺礼”。 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么多代姓氏为“麦肯纳”的伯爵, 就是靠着那份见风使舵的精明, 和不贪图更近一步、只想固守自己领地的那份恰到好处的野心,才能在这么多年下来稳稳地占据着王国南部这座大城的。 他当然也不例外。 只是这位新国王弑杀父王和兄弟的举动太出格, 一些像麦肯纳伯爵一样喜爱向胜者献锦上添花的殷勤的老派贵族,都难免有些忌惮。 “我们辛勤的卡麦伦陛下, 还在头疼王都的事呢。” 麦肯纳讥讽地道:“但我敢说,他每天从那张华美的大床上醒来时,总会期盼着一匹来自边境的快马,和一封宣告天使公爵不幸逝世的喜讯吧。” 就连远离王都的他都知道, 王都里有那么一批坚决不愿侍奉新王、却是王国至少在几年时间里都无法离开的肱骨大臣,正顽固地与卡麦伦对抗着呢。 他们要么是骨头特别硬, 有着不合时宜的清高, 才根本不怕被事后清算;要么就是之前追随着被卡麦伦谋害的其他王子, 刀剑不是万能的,卡麦伦再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也不可能杀光兄长们曾经的追随者。 ——至少不是在这几年里杀光。 只要奥利弗公爵还活着一天,他就注定是那些贵族绝对不肯放弃的一面旗帜。 卡麦伦虽然登上了梦寐以求的王位,但能不能在双手还往下滴着高贵的血液的同时、坐稳那个位置,目前可是谁也不知道的。 当然,不管怎样、都以明哲保身为第一做事原则的麦肯纳,可不打算对那位公爵直接不利。 哪怕卡麦伦丧心病狂到对他下了死命令,非要他去砍了对方的脑袋来展示忠诚……老奸巨猾的伯爵也只会一边假装动作,一边派人给对方通风报信。 但稍微“欺负”一下公爵殿下,让对方别天真地以为占下奥尔伯里后、就能真正拥有它的话,他还是完全可以去做的。 肯对主人话语里那似真似假的抱怨宛若未闻,彬彬有礼地回答:“请原谅您忠实的仆人。我只是想向您提议……在今年的夏天,或许很适合来一场与众不同的狩猎活动罢了。” “好了。” 麦肯纳这时面上一扫平时的玩世不恭,眼底隐约透出他骨头里埋藏的那点阴鸷来。 他慢条斯理地说:“既然决定了,那从现在起,就好好开始准备吧。光靠我的猎鹰和猎犬,可不是福斯那条护住的疯狗的对手。” 要去奥尔伯里吓唬一下那位柔弱漂亮的小公爵,当然不能像肯所说的那样,只“带上狩猎队”就够了。 不论是福斯还是诺亚,都曾经是王家骑士团的骑士长——尤其是前者,那从战场里实打实地拼杀出来的赫赫威名,可是连卡麦伦都不敢直接对抗的恐怖存在。 然而就是这么一头犹如地狱恶犬般的存在,却心甘情愿地顺从了老国王当初那开玩笑般的安排,并且忠心耿耿地收起了利爪,安心地陪伴在奥利弗公爵的身边。 “我真是越来越好奇……越来越想亲眼目睹一次,小公爵的美貌了。” 麦肯纳有些玩味地道:“竟然连那头恶犬都被迷得神魂颠倒。” —— 巧合的是,正在让人试用那几套完完全全按照他的要求、由奴隶里的原炼金术师打造的蒸馏工具的奥利弗,也想到了麦肯纳。 他挑选的第一批试验作,是原料最简单、但制作步骤十分繁琐的威士忌。 这次奥利弗并没有亲自动手——酿酒是项他要传授给其他匠人的工艺,他可不打算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而是指挥着那几位由原酒商推荐的酿酒工。 制作威士忌的第一批,是先用啤酒酿法来制造麦酒。 第147章 第 147 章 或许是因为金发神祇还不懂得掩饰自己的心情, 祂那过于直白和热切的视线,很快就引起了奥利弗的注意。 在察觉到猫猫神那道灼热视线的落点后,金发领主忍不住蹙起了眉。 这叫什么, 猫菜瘾还大? “我亲爱的猫猫神啊。”尽管有些想笑, 奥利弗还是忍住了,一本正经道:“虽然我十分愿意将最好的东西都献给你, 但请你相信我,那蒸馏酒的味道实在是太粗野呛辣了。要是你真的钟情昨天的果酒的话, 我每天都能让人为你准备一杯,你愿意吗?” 不等猫耳神祇回答, 他便很自然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旋即以那足以悦神的嗓音, 略带忧郁道:“你昨晚突然喝醉了,神力失控,让我实在是非常担心。可惜我的力量太微弱了, 根本不能保护你……万一那位强大的死神再来挑衅的话,我除了徒劳无益的忧虑外,又能怎么办呢?” 金发神祇怔怔地睁大了眼睛。 虽然还不能很好地理解原因,但听到奥利弗说出这么甜蜜的话语时,祂的耳根就像是被戴夫昨晚用神火灼烤时那样,一下蹿得滚烫。 祂一下将那一大锅冒着奇怪气泡的黄色液体给忘了干净, 下意识地反握住奥利弗的手, 有些着急地说:“戴夫, 不厉害的。” 两次都被祂打跑了呢。 “奥利弗不用担心。”在奥利弗眼里, 祂的神态略显笨拙, 但无比认真地承诺着:“而且, 我不是喜欢果酒……” 金发领主眨了眨眼, 很自然地问了出口:“我亲爱的猫猫神啊,那你喜欢的是什么呢?” “奥利弗。” 祂想也不想地回道。 奥利弗一开始并没有领悟到祂的意思,只以为祂是要说其他的事,便顺口“嗯”了一声。 然而等了一小会后,也只等来祂持续的专注凝视,并没有任何下文…… 他才后知后觉到,祂其实是在回答自己先前的提问。 被一只化成英俊人形的金色大猫认真表白,说出类似“你是我最爱的人类”的语句时,一般人会做出什么反应? 奥利弗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 他只知道自己在察觉出这个甜蜜的答案,对上那双清澈澄净的金色眼瞳时,想的是…… 真想凑上去亲亲祂。 不过四周的人实在太多了,这个冲动的念头刚一涌现,就被他明智地压了下去。 没能得到奥利弗直接回应的猫耳神祇,却并没有那么轻易地放过这个话题。 祂一派坦然地当着离得不远的管家福斯的面,这次用管家也能听到的音量,郑重其事地强调着:“最喜欢奥利弗。” 接着,祂又转了转眼睛,重音再补了句:“只喜欢奥利弗。” 奥利弗:“……” 即使他没有特意侧过头去观察福斯的反应,也能感应到对方在那瞬间射到猫猫神身上的锐利目光。 福斯危险地微眯起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以前好像从来没有察觉到 ……这位名叫“金”的老国王私生子,似乎也太黏着小殿下了吧。 “我的荣幸。” 顶着两边灼灼的压力,奥利弗只迟疑了一小刹,就粲然一笑,轻快地向猫猫神道:“而且你在我的最爱里,可是足足占了两项呢。” 他的确没有说谎。 既是他最爱的神明,也是他最爱的猫猫。 对于这个答案,金发神祇既抑制不住地感到快乐和满足,又有些困惑。 只是在祂陷入沉思前,为了避免祂再次当众说出一些惊人之语的奥利弗,已经及时将工人们都赶去吃午餐,自己也带着福斯和祂前往餐室了。 在用餐过程中,想将话题彻底转移开的领主,还主动与其他管事聊起了接下来的酿酒步骤。 “把酿酒的桶换成银器?”奥利弗笑着摇了摇头:“完全没有必要。银器并不能获得比铜器更好的口感,只能哄哄不识货的贵族。” 没错,虽然现在暂时屈就木桶,但等第一批利润到手后,他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增加和改良蒸馏工具,以及将酿酒的器材转为铜制:那是因为铜器不但有优良的热传导作用,还能去除一些酿酒时产出的硫化物。 等酒蒸馏完后,他在游戏仓库里囤积的那大批橡木木材,就能派上用场了:用橡木桶储存蒸馏酒液,能让威士忌口感变得圆润且成熟,并且从刚蒸馏出的“透明”,到慢慢染上与原料相关的漂亮颜色。 说出这个提议的管事面露赧然,正想道歉,奥利弗就已经宽慰了他:“你的想法非常不错,确实,总有些贵族顾客会要‘与众不同’一些。要设法将酒的价格提高,从器材上下手也是最简单的方法……但你别忘了,他们的舌头也跟他们的脾气一样刁钻。” 会盲目追捧一些浮于表面的“高昂高贵”的,只是一些急于证明自己的“暴发户新贵”、或是已经渐渐被驱逐出权力中心的低阶贵族。 真正愿意在“酒”这种奢侈品上一掷千金的大贵族,味觉可不是一般的挑剔。 比起糊弄以后的大主顾、靠些旁门左道来提升价位,奥利弗的想法倒是更加务实。 他盯着鸡蛋汤里的玉米粒看了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下亮了。 他怎么就忘了这个? 关于谷物,人们知道的是将采收下来的作物整个晒干了,再一粒粒地剥下来储存,或者磨成粉。 而随着气候变得炎热,保鲜期也越来越短,粉的味道也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实际上,明明还有一种更受欢迎的储存方法——尤其是放着制酒时产生的大量热能不用,实在是太浪费了。 想到这点,奥利弗当即就让人将弄来一批包括玉米和燕麦等在内的谷物。 把它们混合在一起,经过能让它们充分淀粉糊化的烹饪和部分干燥后,再放在正在保温熬煮糖化麦汁的炉火旁边进行烘烤,直到变得酥脆为止。 拿到第一批形似于自己熟悉的“玉米片”制物后,似乎是为了补偿被他禁止饮酒的猫猫神,奥利弗毫不犹豫地将它撒进了清粥里,投喂给了一脸好奇的金发神祇。 祂也毫不迟疑地尝了尝。 “咔嚓。” 深黄色的薄片碎在齿列的瞬间,祂跟着顿住了。 在别人眼里平时总显得冷淡疏离、在奥利弗眼里则总是看起来呆呆的英俊眉眼,很快地皱了皱。 感觉……真奇怪。 祂不知道怎样形容这种奇特的口感。 比以前还是金色大猫时,奥利弗经常会想要投喂给祂的那种小鱼干还要酥脆,但是甜甜的。 真怪。 无声地这么评价着,祂情不自禁地又嚼了嚼。 “咔嚓咔嚓。” 太奇怪了。 祂一边想着,一边决定……再来一点。 见祂一脸严肃、消灭玉米片的速度却一点不慢,奥利弗就大致放下心了。 实际上,这种一度在他所认识的近现代西方社会风行的玉米片食物,居然抢先还没来得及面世的蒸馏酒一步,迅速风靡了整个奥尔伯里领。 “没有人,没有人能拒绝这种黄金玉米片!” 阿特一边赌天发誓,一边乐滋滋地在它的制作过程里添加了各种远超它本身价值的调料,彻底当做了零食。 并在别人试图劝他吃些其他东西时,他就做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大声宣称“就算接下来一整年都光吃这个,我也绝对不会腻的”。 连贵族老爷的挑剔嘴巴都无法抵御的快乐,当然也彻底俘获了平民,以及奴隶——谁让这种能给人带来无与伦比的快乐的食物,竟然有着那该死的亲民的低廉价格呢? 最让人着魔的,除了它那叫人迷恋的酥脆口感外,就是它比一些面粉还要久的保存期限了。 伟大慷慨的领主大人在经过反复试验后,直接对外公开了这种玉米片的制法。 在那之后,虽然不是每家每户都能奢侈地频繁用炉火去烘烤,但奥尔伯里的人们还是很快养成了“只要火炉朝外冒着热气,就一定不能忘了将玉米片放到一边”的新习惯。 在做完晚饭后,只要将谷物揉成的面团削薄了放在炉灶旁,第二天起来后,就能有香脆的谷物片吃了! 而这股骤然掀起的玉米片风潮,又以奥利弗都没想到的快速,刮回了莱纳,再刮到了旅行商人身上…… 当奥尔伯里那姗姗来迟的春集,终于在春七十日——这春季的尾巴召开时,从那三大矿产城市里赶来的大小商人,最迫切询问的那句话就是:“我的好伙计,有玉米片吗?嘿,看在我特意赶来你们这的份上,快行行好吧,有多少我要多少!” 不过商人们的热情再高,也抵不住奥尔伯里人根本不打算卖玉米片的决心。 开什么玩笑,他们自己都还不够吃呢! 奥尔伯里毕竟是完全错过了秋冬两季的收成,要不是领主大人从莱纳城调来了大批救急粮食,他们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每天都能奢侈地吃个八成饱,而是只能靠树林和地里的野菜野果勉强果腹。 就算在领主大人的亲自带领下,地里作物的长势很好,第一批收成也至少要等到夏中旬——他们怎么可能富余得能卖给其他城市来的商人? 听说了春集上商人们的抱怨后,这回真是无心插柳的奥利弗,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看着商人们那挥舞着金币求购大批玉米片的画面,他实在很难无动于衷。 在思考了一小会儿后,他不由得看向福斯,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亲爱的管家先生啊,要不然,我们干脆趁机推出‘买玉米片送蒸馏酒’的生意吧?” 第148章 第 148 章 对于那些一直追随着奥利弗领主, 这次从莱纳城转到奥尔伯里来,帮助后者重建的人们而言,来赴这场比往年要冷清许多的春集的商人们, 大多都是些熟面孔。 这毕竟是个消息传递滞后的时代。 并且绝大多数人只对贵族对下层人的压迫感到司空见惯,甚至习以为常, 却对胆敢反抗这一点的人避若蛇蝎。 讽刺地说,在“常人”眼里,这竟然是不争的事实:在奥尔伯里发生的一切,就充分证明了一位纵情享乐、吝啬又残暴的领主,甚至远没有一群反抗成功的叛军可怕。 尤其具备穿行在两座城市间的能力的, 要么是家里小有余资、不用为生计发愁的自由民,要么就是历练中的骑士扈从,或者拥有一定自保能力的雇佣兵以及雇佣他们的富商了。 具备自由民或以上的社会地位, 又能为当地人带来一定收益的他们,不管去到哪里通常都是能被开门接纳的存在,所付出的代价也总是在可承受的范围内的。 只有倒霉地遇到蛮不讲理的叛军等暴/徒时, 才会连命都不幸地丢了。 尽管“奥利弗公爵殿下只用了短短一两天的时间, 就夺回了城堡,并且正统治着奥尔伯里”的消息,在莱纳春集时就已经不胫而走,让邻近城市的人们都略有耳闻…… 但多数商人还是宁愿谨慎地再观望一阵,也不想因为太过心急,把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身家给搭进去了。 敢赶赴浩劫后的奥尔伯里的春集的商人们,基本上都是参加过莱纳春集的那批商人。 在莱纳春集结束后, 就北上前去格雷戈城卖货的他们, 带着卖剩下的一些货物, 准备来同样是那位美丽的天使公爵统领下的奥尔伯里来碰碰运气了。 没想到他们人还在路上, 中途偶然遇见一些路人时,就见到他们口袋里大多揣着一只布口袋,里面是一晃就“窸窸窣窣”的东西。 “这是聪慧的神使大人,教我们做的玉米片!”面对他们好奇的询问,这些奥尔伯里人一脸骄傲地当着他们的面,往嘴里塞了一小把那黄澄澄的小东西,然后一边嘴里咬得“咔嚓咔嚓”的,一边瓮声道:“能保存很久呢!还不怎么费柴火!” 玉米片?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词后,商人们面面相觑着。 有没将他们的话当一回事的,也有满怀好奇的。 按理说见多识广的他们,是不可能馋这几个普通旅人的食物的……可他们嚼起来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太享受了!闻起来也很香! 最重要的是,他们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吃腻了那千篇一律的肉干和硬面包了。 经过一番软磨硬泡(当然,重点是他们手里的那几枚银币),一些商人忍痛用两枚银币换了一小袋“玉米片”来。 当他们将信将疑地学着那些人的模样,往上面撒了一小把珍贵的糖末,再往嘴里塞后…… “神啊!” 有人情不自禁地惊叹出声:“这也太香了!” 这时的油在平民家里完全称得上奢侈品,就连一些落魄的小贵族家里,都不可能奢侈地顿顿用油。 这也就意味着,大多数人的这一辈子,直到彻底闭上眼睛,都尝不到油炸食物的滋味,更别说那种恰到好处的酥脆感了。 他们着迷地嘎嘣嘎嘣咬着,很快就把买来的那一小袋给吃了个精光。 就在他们意犹未尽地想要再买一些时,对方却无论如何都不舍得再把剩下的那点儿玉米片卖掉了。 “我们可以从其他城市买来玉米!”他们迅速意识到了这里隐藏的巨大商机:“要是做法不难的话,我们完全愿意买制造的配方!毕竟这世界上除了贵族老爷,谁还能拒绝这迷人酥脆的黄金玉米片呢?!” 然而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来自莱纳……不,最初来自王都的那位天使公爵,简直慷慨无私得不可思议。 在他们眼里,那样的圣洁大方,真正无愧对的天使之名了——竟然愿意在不收取半枚铜币的情况下,特意派城堡里的帮厨,将具体的做法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 做法真的很简单,简单到他们当晚就忍不住用货里剩下的那点玉米,借着旅舍里那彻夜燃烧的火炉尝试了一下。 虽然因为是第一次做,导致摆的位置太靠近火源了,导致有一半烤得发焦,另一半则脆得刚刚好…… 但已经足够证明,天使公爵教他们的做法,竟然真是对的! 或多或少地抱着自惭形秽和感激的心情,平白得了这么大一个恩惠的商人们,难得有了一点良心:只要这座正慢慢恢复生机的城市里卖的东西,价格不那么离谱,他们都愿意光顾一下。 至于这次带来的那些货物……他们也愿意打上一些折扣。 一方面是想在换季前尽快处理掉,另一方面也是作为对这位善良的领主的回报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奥利弗打一开始就没准备靠买玉米片的配方赚钱。 他记得的只是最简单、成本最低廉的做法,口感也只是差强人意。 之所以折腾出来,纯粹只是顺便:他不想浪费了煮制蒸馏用的麦汁时所耗的大量柴火,也想让领地上的子民们除了完全晒干或磨粉外、多出一种中长期存储谷物的手段。 本来技术含量就不高,他又没那么缺钱,实在没必要连玉米片的制法也敝帚自珍,索性就大大方方地全教了。 当配方不是秘密,原料也随处可见时,要想做好这门生意,手艺人就得想办法改良配方、往提升口感和降低成本这两方面着手——这样一来,收益的也是所有人。 对玉米片带来的意想之外的影响力,奥利弗其实是感到哭笑不得的。 比起卖玉米片……他真正花费了不少心血,想做出成绩来的,可是蒸馏酒和果酒啊! 他可是想给奥尔伯里城打出酒城的名号,做长久的卖酒生意,而不是让奥尔伯里变成什么奇奇怪怪的“玉米片之城”的。 为了让蒸馏酒的上市赶上春集,他可是不惜连春集的时间都推迟了不少呢。 不过事实很快证明,奥利弗这份忧虑,绝对是多余的。 ——很少有男人能抵御美酒和烈酒的双重诱惑。 相比起老少咸宜、但做法和用料都很简单的玉米片,走南闯北的商人们,很快就深深迷上了这座城市里种类繁多的酒。 他们从来没想到,除了葡萄酒和淡啤酒外,竟然还有那么多的酒种! 明明是平凡无奇、摘下后一旦过上几天,就变得腐败难闻的水果。在用闻所未闻的奇特手法酿造出的酒酿,却各有各的神奇风味,形成了活泼多元的季节特色酒。 或是甘甜可口,或是酸酸甜甜,自然又丰沛,口感香醇而馥郁…… 神啊,还有那被称为“猫猫神的荣光”的烈酒! 他们从没有喝过那么辛辣、那么烈性,却又那么让人着迷的酒! 那晶莹剔透的琥珀色酒液刚滑进嘴里时,直冲从来没有接触过那么霸道浓烈的气息的眼口鼻,让整个脑子都仿佛被冲击得濒近麻木。 等那口快把他们逼出眼泪的深沉酒气过去后,就是值得无穷回味的独特喉韵了。 对了,他们还发现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在有了那么多种类的果酒后,他们很快就发现了,竟然连“猫猫神的荣光”都有着些微不同的基调! 是的,尽管(怀有一定恶趣味)奥利弗偷懒,暂且只将蒸馏酒统一命名为“猫猫神的荣光”,顶多是在前面加上添加的提味用材料名,以做具体的区分……但商人们那被辣得发麻的舌尖味蕾,也并没有出错。 在每一批酒的蒸馏细节上,都有所不同。 有在蒸馏过程中洒了少量花瓣,增添了特殊风味的玫瑰酒;有在二次蒸馏时加入像柠檬皮或杜松子一类的药草,并且不放进橡木桶里成熟的白色烈酒;还有在蒸馏过程中加入活性炭、酒精浓度高达90的、被誉为最纯净的烈酒(伏特加);有在蒸馏结束后,在成品里放进磨碎了的咖啡豆的咖啡酒;天哪,竟然还有光听起来就古怪、但尝起来却让许多人着迷不已的红葱头酒和蜂蜜大蒜酒! 于是,就出现了例如“玫瑰味的猫猫神荣光”,“蜂蜜大蒜味的猫猫神荣光”,和“红葱头味的猫猫神荣光”等听起来稀奇古怪的次类。 越是品尝,他们就越是忍不住要为这座满溢着了不起的想象力的城市发疯了! 他们真恨不得在一天里就把所有的酒都买个遍——要知道在他们打听来的消息里,以后只有在大集市开放期间,奥尔伯里才会按“杯”对其他城市的客人零售酒水。 否则为了防止破坏酒水的风味,酿酒的手艺人都更宁愿它们一直在橡木桶里保持密封状态,只整桶出售。 ——这是为了最大程度上保存酒质,也是狡猾的金发领主所谓“饥饿营销”的手段。 真要说的话,他们倒是一点都不介意喝下一整桶的:相比起那些从邻国买来,不仅运输过程麻烦得要命,本身品质大多也就普通的葡萄酒,这品种广袤得叫人意想不到的各色酒水,才是他们爱不释手的惊喜呢! 可让他们既爱又气的是,除了那总带点甜味的果酒外,其他酒都太烈了,是远超出他们身体能承受的烈。 往往是第一杯下肚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就脸色潮红,头晕脑胀;第二杯一进嘴,就开始满嘴胡话,手舞足蹈;第三杯后,能好好地坐在位子上,走出一条直线来的,就已经寥寥无几了;而第四杯……嗨,哪怕是酒量最好,吹牛千杯不醉的怀恩,也一定会倒在第四杯下! 伟大的猫猫神啊,您的这些酒可太带劲儿了! 第二天头痛欲裂的他们,却还忍不住在下午刚有好转后,就商量着今晚该尝尝哪些酒了。 仿佛完全不在意自己东奔西跑了一整个春季的那些收入,很快就全都要贡献在这让人欲罢不能、但价格也同样相当高昂的酒上。 “英明、睿智的猫猫神啊!” 浑然不知那位未成年的金发神明已被美丽的信徒严禁饮酒的怀恩,一边醉醺醺地抱着喝完的杯子,一边忘情地呐喊着:“您一定不仅是掌管着财富的伟大神祇,更是狂欢与酿造的主宰!哦哦哦!伟大的美酒与财富之神啊,我已经被您和您的神使彻底征服了!” 第149章 第 149 章 看着来自外地的商人们沉迷饮酒, 甚至在春集结束后,宁愿继续在条件普通的旅舍里住着也不肯回家,作为领主的奥利弗当然是乐见其成的。 这些简直是会行走的活广告牌啊:就算不可能掏空所有商人的钱包,但奥尔伯里城身上的新“酒城”标签, 至少是初步贴上了。 这倒不是意味着, 所有商人都是终日酗酒的酒鬼。 只是在还没出现蒸馏技术的时候, 人们能享用的酒品都是度数较低的酿制酒。其中又以啤酒为主——口感不那么涩的葡萄酒, 无一不称得上是奢侈品,也是大多数人都负担不起的高价位了。 除了金钱和名声外,奥利弗还从这些常年行走在各大城镇间的商人, 得到了更重要的信息。 即使福斯已经对格雷戈城等主要城市派出过一些耳目,但由于条件限制,能探听到的内容有限, 而传递的过程也比较缓慢。 相比起来,人脉宽广的商人在一些攸关生意安危的风向掌握上,向来是最灵通的。 很多时候,即使他们本身没有意识到背后的深意, 光是他们表面上所留意到的一些浅显事实,也够让嗅觉敏锐的福斯等人捕捉到真实的动态了。 “殿下,”这天晚上, 福斯沉声道:“那名羊毛商人乌提到,格雷戈城的麦肯纳伯爵最近在大量收购羊毛。” “羊毛?”奥利弗经这么一提醒,不由也有些心动,提议道:“我们也收一批吧, 福斯。” 剪羊毛的最佳季节毫无疑问是在春季——去掉厚重毛发的羊, 在夏天的放牧场上能过得更清爽舒适, 也不用担心容易着凉。 而由于羊毛修剪下来后, 除非经过一番堪称大费周折的清洗、否则是会发出浓重异味并打结,不适合长久保存的……因此在冬天刚过去不久的冬天,也毫无疑问是羊毛价格最便宜的季节。 话题被带歪,福斯却只无奈又纵容地笑了笑,颔首道:“是,殿下。” “亲爱的福斯啊,”奥利弗满意地笑了笑,宛若正经道:“我相信你特意提起乌的买卖,一定不只是关心他的生意那么简单吧。” 福斯轻轻点头,云淡风轻地说:“殿下或许不知道的是,在我们这些骑士上战场时所穿的盔甲里,上面是带衬垫的短袍,而 “哦?” 奥利弗这下是真来兴趣了,定睛看向福斯,微笑着等待下文。 好几天都通过部下对商人们进行了旁敲侧击,的确收集了更多有说服力的证据的福斯,缓缓地弯了弯唇角,继续道:“乌在格雷戈城的买卖做得空前顺利、只用三天时间就把货物大批地出售一共的,有布商——尤其是他一向乏人问津的帆布,可是在短短一天里就兜售一空呢;有农具商人,大方的买家据说连一根铁块都没给他留下;麦肯纳伯爵似乎还在格雷戈城的春耕已经完全完成的情况下,让奴隶商人为他到处寻找雇佣兵。” 奥利弗安静听着,唇角缓缓弯起一抹了然的弧度。 这一系列针对性十足的行动执行下来,只要是稍稍对那位看似昏庸荒唐的领主有所警惕的人,都会第一时间察觉出危险的气息了。 粗糙的铁棒和铁块,是丢进风箱里重新熔炼,或者直接加热打磨后制成杀伤力大的武器用的基本材料;帆布是制造普通步兵身上护甲时,最称得上物美价廉的基础材料之一;在农忙已经结束的情况下,还要特意去雇请雇佣兵…… “唉。” 奥利弗故作犯难地叹了口气,莞尔道:“看来我们的这位邻居,似乎要当餐桌上的一条臭鱼呢。” 那是旅馆里常用的说法——一位不请自来的吝啬客人,那可真是不小心端上餐桌的臭鱼一样叫人厌恶。 福斯微微颔首,低声道:“尊敬的殿下,卫兵队已经初步训练好了。” 虽然在前骑士长苛刻的审视下,那群人还远远达不到能护卫奥利弗殿下安危的程度……但至少会比一群临时抄着农具,穿着帆布衣甲的“雇佣兵”要来得忠诚,更愿意为主人付出全力。 让管家有些意外的是,曾经会对人数远少于麦肯纳伯爵的军队的强盗团都感到头疼的小殿下,这次却连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依然是心平气静地笑着:“让你费心了,我亲爱的管家先生。这次送上门来的不速之客,会成为我们最好的练兵对象——一把没见过血的刀就算再锋利,也不能算得上是好刀,对吗?” 福地俯首,深以为然道:“是,殿下。” 奥利弗虽然打算让那去年秋末通过运动会和剑术比赛筛选出来、承担了一整个春冬的严酷卫兵训练的士兵们去实地磨练一下,但还是做好了直接插手干预的准备。 在亲眼目睹过奥尔伯里城堡里那些饱受折磨的女奴隶的悲惨结局后,他就不再严谨地遵守着“尽可能不用游戏系统干预”的狗屁原则了。 要真要置身事外,遵循大自然选择的话……他最初为什么费尽心思去救那些莱纳人呢? 士兵需要锻炼,才能增进对职位的荣誉感,巩固对领地的归属感,磨练出能服从军队命令的天性,和不会被敌人轻易影响的坚定意志。 但他辛辛苦苦养胖的人,可不打算让他们轻易死在战场上。 ——尤其还是最让他厌恶的侵/略战争。 猜测着麦肯纳伯爵可能的目的,奥利弗就忍不住皱了皱眉,眼底飞快地掠过一抹冷然。 说白了,麦肯纳之所以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针对他,明摆着等他辛辛苦苦将城救过来后、仗着他与卡麦伦国王关系不睦而准备抢占走这座城池的统治权。 是对方趁火打劫,并且有着很明显的“以大欺小”的嫌疑。 “也好。”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150章 第 150 章 奥利弗当然不是想管束这位神明。 在确定猫猫神的确是自己想去、并且这趟不像会有危险后, 他就放心了。 只是在目送祂离开前,他忍不住又问了句:“那我今晚能等到你回来吗?” 猫耳神祇不假思索道:“不用等到晚上。很快, 我就回来了。” 祂只是想找戴夫确认一下那句话的意思。 下一刻,祂就化成了一团金雾,回到了神域之中。 在上次遇见对方的地方转了一圈后,一无所获的祂毫不气馁,而是歪着脑袋思考了下,就自己琢磨出了一个“笨办法”。 祂坐在雪白的云朵上, 直接驱动神力去追踪。 除了比较耗费神力的这个缺点外,这个方法无疑是最直接有效的——也最容易冒犯到受追踪的那位神祇。 被财富之神散出去的那无数道神识里,有一道很快捕捉到了死神戴夫的神念,并瞬间就激怒了祂。 “又是那只该死的臭猫!” 光是自己前两次吃的大亏, 就足够戴夫愤怒不已了, 更何况对方现在还进一步主动上门挑衅?! 原本正在格雷戈城所供奉的哈维斯特女神殿里在无所事事地游荡的祂,立马化回神躯。 顾不上哈维斯特疑惑的眼神, 祂径直气势汹汹地杀回了神域:“果然是你!又想打架吗?!” 到底是吸取了前两次的教训, 在没有把握赢过这强大得离谱的新神祇前, 一向脾气暴躁的戴夫也不得不稍微克制一下了。 对于祂那既气又有点怂的心态,猫耳神祇当然是一无所知的。 就连放心不下无缘无故就变得暴跳如雷的戴夫、而选择追到神域里查看情况的哈维斯特,祂也并没有在意——在祂通过神格汲取的那部分知识里, 还没有教会祂与其他神祇相处时应该遵守的‘礼仪’。 再次用最节省神力、战斗起来也最顺手的大猫姿态出现在神域的祂, 只略感困惑地眨了下眼。 祂不解的是:为什么戴夫每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总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虽然想不清楚这点, 但祂对戴夫的具体心情, 本来也毫不关心, 很快就放弃了思考这点。 ——也因此顺利“错过”了再次点爆对方脾气的机会。 “戴夫。” 拥有一身漂亮得足够叫每一个猫奴心醉的顺滑绒毛的金色大猫, 姿态堪称端庄优雅地坐在神域里那柔软的云朵上, 定定地看着满心戒备的死神,坦荡大方地问:“你上次说的‘发/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祂顿了顿后,又按照奥利弗平时命令下属时用的说法,一边一本正经地舔了下爪子,一边用那看似平静、实则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口吻道:“我要一份清楚,完整的解释。” 戴夫:“……” 祂惊疑不定地紧盯着这只很自然地就颐指气使起来了的新神,嘴唇紧抿,警戒骤升。 什么发/情? 高高在上的神明,又怎么可能有野兽的失控反应!就算是因为自身的趣味所在而让神躯凝成野兽形态,也不可能会沦落到那种地步! 只要不是蠢蛋,就一定能听出,祂当初是在故意骂眼前这家伙的。 现在先是粗鲁无礼地用神力追踪祂,又问出这样的话…… 戴夫暗暗磨牙。 这个可恶的财富之神真是太狡猾,也太可恨了——为了避免让祂看穿真实的神态,竟然彻底改用根本看不出具体表情的猫形态做神躯。 从一张毛茸茸且偏圆的无辜猫脸上,祂怎么可能分析出对方具体的目的? 用这么可气的口吻,问出让祂根本分不清是在阴阳怪气地反讽,是在明知故问地找茬,还是真就连‘发/情’这句祂骂对方的话都没能听懂的天真蠢笨! 但就算是新生的神,一般也只需要小半年的时间,就能汲取完神格里蕴含的法则力量和智慧了。 神一旦存在,完成了对神格的融合后,就彻底成为了超然的存在,根本不像‘人’,还存在、讲究所谓‘年龄’的概念。 祂怎么可能连这都不懂? 戴夫实在是不肯相信。 一定是在装模作样! “戴夫?” 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后,刚刚一直是努力模仿着奥利弗平时的样子,才表现出耐心和礼貌的猫耳神祇,开始焦躁不安地晃动尾巴了。 在前两次见面里,话总是多得让祂讨厌的戴夫,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祂最关心的是…… 奥利弗,在等祂回去呢。 急着回到心爱的信徒身边的猫耳神祇,不自觉地微眯起眼。 原本放松的背脊,也慢慢地躬了起来,隐约摆出了一个随时都能发起攻击的姿态。 而实际上,祂这时的脑海里转动着的,也的确是“前两次都是打过架的,这次是不是也要打戴夫一顿,祂才肯开口”一类的危险念头。 而默默地旁观了一小会儿,却始终一头雾水的哈维斯特,这下也感觉出了戴夫与这位她从未见过的新神间的紧张气氛。 见一向脾气暴躁的戴夫,这次却难得地控制了自己的脾气,她一下就猜出原因了。 一定是已经爆发过冲突,却没能打过对方。 为了照顾戴夫的面子,也是出于对这位陌生新神的好奇,她主动出声,为僵持的两位打起了圆场:“我想,那一定是戴夫不清楚你问问题的用意,才会不知道怎么回答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朦朦胧胧地感觉出……这位做事有些奇怪的新神祇,周身所萦绕的神力里,有着令她生出好感,而且有些怀念的气息。 哪怕撇开这层原因不提,光是凋零的神域里久违地诞生新的神明这点,就足够让她真心实意地主动表达善意。 想到这点时,哈维斯特面上的温柔笑意,便染上了些许的伤感和黯淡。 ——以前会主动细心照顾初生神祇,眷顾弱小失势神明的人,可是那位光华灿烂、美丽又强大的神王殿下啊。 一眨不眨地盯着戴夫看的金色大猫,在她突然出声后,毛茸茸的尖耳朵灵巧地一转,就朝向了她。 是这样吗? 在感受到她明显的善意后,祂稍微犹豫了下,就选择了相信这句解释。 她说得对。 祂心想,戴夫看起来,的确是……那么笨。 丝毫不知道这只单蠢的猫耳神,脑海里正转动着能把自己活活气死的结论,戴夫在哈维斯特的引导下,终于是能“心平气和”地跟这个古里古怪的财富之神说上话了。 在‘幼小’和‘幼稚’的神祇交流时,奥利弗当然也没闲着。 白天的事务已经结束了,他回到卧室后,只考虑了一小会儿,就将闲置了一整个春天的“种子制造机”从系统背包里取了出来,然后围着自己摆了整整齐齐的一圈。 虽然他已经不打算拘泥于‘不用游戏系统’也‘不依赖猫猫神’这两项原则来应战了,但一想到不久后就要再起战火,他还是忍不住想多囤一点物资。 虽然邻近外城墙的原荒草地都经过初步除草、种上了以毛豆和高粱为主的作物,但总有些荒得太厉害的地方。 没能形成足够稳定的团粒结构,土壤肥力太差,连最不挑剔的豆类作物都回天乏术。 他之前想的是,靠城里的作物就已经足够养活这座城的人,而外面的那些算是锦上添花,提前给未来的酒城提供更多的酿酒原料,就不在意那些……现在的话,他是连那点犄角旮旯都不想放过了。 普通人种不了的地,他可以亲自开垦,种上游戏系统出品的玉米。 能多一点粮食,就能多一点安全感。 到敌军逼近的时候,奥利弗可不打算在城堡里防御,消极应战——别人之所以那么做,是寄希望于敌军粮草比自己先一步耗尽,或者自己这边的援军能在城堡垮塌前抵达。 但那样做的前提,是抢先一步进行坚壁清野:否则将在夏季迎来第一批成熟的庄稼,就全要便宜远征的敌军,成为敌人的军粮了。 那怎么行? 奥利弗一点都不想让自己带着人辛辛苦苦干了一整个春季的劳动成果,再次付诸一炬。 本来就已经错过了秋冬两季的耕种,眼下的奥尔伯里是主要靠莱纳支援粮食来过渡的:要是再把夏天和秋天的希望给烧光了,那难道要继续吃莱纳城一城提供的粮食吗? 就算莱纳撑得住,才刚要打出“酒城”名声的奥尔伯里,就要彻底毁了。 即使一座城市给商人们带来的利润再低,也总有些吃不住大城市里激烈竞争的小商人愿意来。 可一座几度易主、颠簸动荡,变得千疮百孔的城市,绝对是商人们避之唯恐不及的。 而且,这也是为了奥尔伯里人。 奥利弗可不认为,要是自己真退一步,把奥尔伯里让出去的话……那位既贪婪又残忍,连命运悲惨的难民仅剩的自由和生命都要剥夺和压榨的麦肯纳伯爵,还会好心到从格雷戈城里调派粮食过来。 他既然当初决定了拿下奥尔伯里,将这座城市的统治权据为己有,就下定了保护这座城市里的人民的决心。 对于这点,福斯的想法与他无疑是一致的。 虽然还不知道麦肯纳伯爵会带多少士兵来,但不管是临时雇请佣兵,还是把莱纳那边训练出来的那几批卫兵都调来,他们都要选择主动出城应战。至于奥尔伯里人的话……曾经逃难去莱纳,这次回归了故乡的那少数人,在冬季干活时都或多或少地接受过一定训练的,能派上些许用场。 而沦为奴隶、或者本身就是奴隶的其他人,就先算了吧。 奥利弗专心思考着,手下的动作却一点没有停滞。 他一边将“种子制造机”生成的“玉米种子”收进背包里、一边火速填上新的玉米原材料,还不忘分神在系统的制造面板里“搓”炸弹。 顶级炸弹虽然杀伤范围更大,但需要的材料也十分稀有,不适合大规模使用。 奥利弗“搓”的,是材料比较容易获取,杀伤力也较为可观的中级炸弹——能将半径为5米范围内的所有生命和物体炸伤或摧毁。 这样机械性/劳作的忙碌,他虽然一度习惯过,但自从有了猫猫神后,对方总会用神力操控那群可爱的小金币代劳。 他就几乎没有再亲自动过手了。 久违地要自己去做这些琐碎而单调的事,奥利弗虽然还不至于感到无聊或厌烦,却不由得越发想念起体贴又能干的猫耳神祇来。 虽然说,上次他就已经隐约有所感觉。 现在的话,他则是完全确认——自己已经在无形中完全习惯了猫猫神的存在,潜意识里也总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会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了。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奥利弗微微蹙眉。 尽管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来,他可以确定这位神明心思单纯又可爱。 不会恶劣地装模作样、就为了戏耍人类;也不喜新厌旧,不用担心祂哪天厌烦了就突然离开,再也不回来。 但祂毕竟是神。 即使那位突然消失的神王,证明了“神也不会真正地永生不灭”这点,但祂存在的时间,也绝对会比他长得多。 祂现在这么粘着他,或许只是因为祂没有任何朋友。 在有了戴夫后,祂会渐渐对与同为神明的对方在一起的事更感兴趣,而疏远他吗? “怎么回事?” 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患得患失后,奥利弗失笑了声,低声自嘲道:“这可不像我啊。” 不过…… 他无意识地看了眼明月高悬的窗外。 说着“很快就会回来”的猫猫神,怎么到现在还不见踪影呢? 第151章 第 151 章 就在奥利弗已经忍不住想, “喜新厌旧果然是猫和人类的通性”时,眼角余光就捕捉到了一团朦朦胧胧的金雾,像星辉般从窗外漫散进来。 ——是猫猫神。 他刚投去视线, 那丝丝缕缕的金雾就娴熟地完成了凝聚。 高大挺拔的金发青年, 也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五官轮廓比最完美的雕像还要来得英俊深刻, 较深的眼窝里的, 是一双泛着淡淡金光的瞳眸。 那头色泽与领主大人的如出一辙、但长度上要短上许多的漂亮金发像是被一丝不苟地梳过, 没有一点凌乱, 一双毛茸茸的猫耳冒出发间, 这时很放松地立着。 高大颀长的身形拥有最完美的比例,哪怕祂只是沉默不言、气质冷淡地站着, 也像是一柄被磨得锋锐的稀世宝剑那样,透着难以言喻的赏心悦目感。 毫无疑问,祂要是出现在王都的宫廷晚宴中,一定会是最引人瞩目的存在之一。 但祂却很早就学会了用神力去压制住自己将给其他人带来的压迫感。 既降轻了神明与生俱来的威仪, 也减少了在人们视线中的存在感。 哪怕是会为了逐美而发狂的阿特, 也受到这点影响,毫无自知地在很大程度上忽略了祂的出众外貌。 祂根本不在意那些。 就像是现在的祂,静静地背光而立, 专注地凝视着坐在一堆外形奇奇怪怪的机器里的金发领主,眼睛明澈而熠熠。 就像是平时的每一天、每一刻里,祂所做的那样。 但对奥利弗而言, 他却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端详……或者说,欣赏这位神明的人类形态。 ——不愧是神明。 他在心里感叹。 即使在许多细节上,不难看出对方试图偷懒、是比照他这个“模板”化出的, 但 毕竟对于人而言, 最高的赞美就是“上天的杰作”“神赐的美貌”“神最用心的造物”。 但猫猫神, 可是“神明”本身啊。 被奥利弗一言不发地凝视着,看起来淡定的猫耳神明很快破功,有些局促不安地歪了歪头。 “奥利弗。” 祂忽然福至心灵,主动解释着:“戴夫祂,很啰嗦,我才回来得晚了。” 说着说着,祂的耳朵还缓缓地朝外耷拉了一点。 奥利弗很快回神,习惯性地微微一笑:“我亲爱的猫猫神啊,欢迎回来。你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得到了吗?” 由于他这时的心情也有些微小的波澜,因此刚好错过了猫耳神祇眼底一闪而过的那点心虚。 “那个,已经问到了。” 想到不久前从戴夫和哈维斯特口中得到的答案,祂的神力登时激烈地波动了下。 为了防止被特别厉害的奥利弗看穿,祂掩饰性地低了低头,假装好奇地扒拉了下正在努力干活的“种子制造机”,笨拙地试图岔开话题:“我可以帮忙吗,奥利弗?” “嗯。” 尽管有些毫无道理,但奥利弗就是隐约感觉出,眼前的猫猫神……好像和出去前的不太一样了。 只是和朋友玩了一小会儿,就有了不愿意告诉他的小秘密了啊。 意识到这点后,他制造“中级炸蛋”的速度无形中慢了下来,有点心不在焉地笑了笑,应着:“虽然不着急用到,但要是不算太麻烦你的话,就请你帮我——” “不会麻烦。” 祂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以一种天经地义的语调,很正经地说着:“我最喜欢奥利弗,而且,我会永远喜欢奥利弗!所以,这些是我想做的。” 不是第一次被猫猫神以“喜欢”来“表白”的奥利弗,已经能从容地应对了,并没有察觉出这时的口吻与以前的有微妙的不同。 他微微一怔后,很快就绽放出了称得上灿烂的美丽笑容:“这是我的荣幸,亲爱的猫猫神。” 得到答复的猫耳神祇,虽然被这话冲得晕陶陶的,心里却没有像以前那样高兴得飘起来。 经过哈维斯特的委婉提醒,祂稍微明白了……奥利弗很少用祂的真名称呼自己,却总是用祂眼里也是独一无二的‘猫猫神’称谓。 这背后的原因,不是个会让祂特别开心的答案。 祂该怎么办呢? 祂默默地回想着哈维斯特当时的话。 虽然没有直接对“发/情”到底是什么而做出答复,但那位看起来便很和善的哈维斯特,的确给了祂比戴夫要多得多的有用建议。 “这很常见,”哈维斯特的眼眸明净剔透,温和地说:“‘人’是很可爱的,尤其是虔诚、美丽的人。当他们一心一意地跪在为你铸造的漂亮神殿里,向你毫无保留地倾吐着心声,说出那你简简单单就能达成的愿望,付出无尽的感激时,当然很值得喜爱。” 这么说着的她,并没有发现金色大猫眼里流露出的淡淡困惑。 ‘毫无保留地倾吐心声,’‘说出愿望’和‘表达感激’。 祂不自觉地甩了甩尾巴。 ……长期以来这么做的,不是奥利弗,明明是祂呀。 “对于那种人的话,偶尔满足他们的愿望,让他们成为其他人眼里的‘神眷者’,不就已经足够了吗?”戴夫皱眉盯着这只古怪的金猫神,只觉祂问的问题也是莫名其妙的:“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做到的吧?只是一个凡人的愿望!”能难到哪里去? 除了金钱、名声、权力,就是复仇了。 而就他遇见过的那些情况,信徒在向神明祈愿时,总会奉上他们眼里最好的祭品,也从来不敢太贪婪。 是这样吗?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152章 第 152 章 “中级炸蛋”在爆/炸时声势不小, 一度引起了近距离听见爆/炸声的城堡人们的恐慌。 虽然奥利弗陷入了懊丧,除了一句简洁到没头没脑的“别担心,是那位愚蠢的我的杰作”外, 并没有心情解释什么……但至少福斯在亲眼确认过自家小殿下毫发无损后,就稍稍放下了心。 接着,这位经验丰富的管家先生, 就在这场小骚乱的影响进一步扩大之前,很自然地担起了整肃饱受惊吓的仆从们的责任。 当然, 他眼里最要紧的工作,肯定不可能是那些被声响吓得跟刚出生的小鸡崽般的仆人, 而是小殿下今晚的睡处。 床铺已经被轰得连点布渣都没剩, 地上也有了大片图样规则性的凹陷的卧室,不管怎么看,都是不适合再让奥利弗住下的了。 必须临时收拾出一间足够宽敞明亮的卧室来才行。 就在福斯正思索着这项工作要怎样才能以最快速度完成时, 金发神祇心念微动, 主动提出:“福斯,让奥利弗……睡在我的房间里。” 福斯微微一愣。 虽然他很少跟这位沉默寡言的老国王的私生子有直接交流, 也称不上有多了解, 但作为这城堡里最爱护小殿下的人,他当然不可能看不出对方同样对奥利弗充满爱护。 ——简直到了言听计从、寸步不离的程度。 而这时的金所提出的建议, 也让他颇为动心。 毕竟,不论金的实际身份到底是什么, 在所有人眼里, 这都是位不折不扣的年轻贵族,并且与奥利弗殿下关系亲密。 出于这层考虑,福斯之前为金安排卧室时,就定在了第二通透敞亮的那间房里。 在小殿下的卧室被无端炸毁的情况下, 那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了。 浑然不知那间被布置得豪华舒适的卧房从第一天起、就没有被真正的使用过,福斯稍稍迟疑了下,便难得温和地询问:“阁下,十分感谢您的体谅。如果您真的允许的话,我立即让人从空闲的房间里挑选出最好的那一间,尽快收拾出来,让您先移住在里面,可以吗?” 实际上,不管福斯说什么,金发神祇都准备点头同意——反正不管临时收拾出的那间房间具体是什么情况,祂都不可能去住的。 听到福斯的话后,从事发的那一刻起就面无表情,仿佛心如死灰的奥利弗,终于回过神来了。 他勉强笑了笑:“不用麻烦了,福斯。在我的卧室修复好前,金就先跟我一起住吧。” 福斯微微睁大了眼,诧异道:“殿下!” 这晚上搞坏了自己心态的奥利弗,却实在懒得折腾了,于是温柔的语调里稍添了一些魄力:“我想,在那房间里多添一张床的位置还是有的,对吗?” 福斯眉头微皱,到底没有多说什么,顺从地垂首道:“是,殿下。” 虽然省去了重新收拾和布置的麻烦,但要将奥利弗卧室里的那几十只箱子全搬过去,也是一项不小的工程。 等仆人们做完这一切时,奥利弗光看夜空中月亮悬挂的位置,就猜出自己要是再不躺下、恐怕就要昏倒在所有人面前了。 他可不想在那场乌龙的余波还没过去前,就再次给可怜的管家先生带来更多的惊吓。 于是在让仆从们退下后,他便干净利落地往床上一躺,接着很自然地冲像是愣着的猫猫神招了招手:“亲爱的猫猫神啊,快来休息吧。” 猫耳神祇不动声色地靠了过来。 虽然祂这晚也没有变成奥利弗明显更加喜爱的大猫形态,但在折腾了那么一阵后,奥利弗也不可能去计较这些了。 他其实还在深深地进行着自我反省:要不是频繁胡思乱想的话,他也不可能走神到连自己都炸的地步。 想到尸骨无存的那整整8台“种子制造机”,以及那张他虽然才睡了小半个月、但相当合他心意的那张大床……他的心就忍不住阵阵滴血。 他当时跑什么? 就算是威力较大的中级炸蛋,也不可能将【战士】达到6级后,防御力和血量都大幅提升了的自己炸死。 最多是炸掉一些血,那种程度,光靠吃个奶酪就能补回来了。 更不可能伤害得到他身边那位真正的神明。 最脆弱的,明明是他那8台可怜的“种子制造机”啊。 他当时就应该以最快速度抄起十字镐,将地上的“种子制造机”敲掉、然后收进游戏背包里——要是手速过快的话,至少能抢救50%回来。 偏偏让他的本能反应占了上风。 理智上明明清楚那不是真正的危险,止损的最佳方案也是知道的。 可看着那颗引线即将燃尽的炸蛋…… 想到这里,奥利弗有些不自在地闭上了眼,连英俊的神祇什么时候偷偷将他半揽进怀里的举动,也完全没有发现。 ……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在逃命时,将心目里最重要的存在带上。 唉。 在迎接这天的游戏结算前,奥利弗无奈地感叹了句。 果然是猫色惑人啊。 对于其他的奥尔伯里人来说,这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很快就过去了。 尤其是那些住在较远的城镇区和农田区的人们,隔着那面高高的石围墙,在睡梦中的他们虽然都听到了一声像夏天里的闷雷一样的响声,但会因这惊醒的,到底只是少数。 一是因为在白天干了很多活,让他们身体感到十分疲惫。现在能躺在舒适的新家床上,想到明天还要做的活计,几乎所有人都很珍惜这宝贵的时间和环境,睡得很沉。 二则是……雷雨在春季的确不常见,但偶尔有一道奇怪的干雷滚过,显然不是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啊,希望明天别下雨。” 被那道‘雷声’吵醒的少数人,在半梦半醒间嘟囔这么一句后,就闭着眼翻了个身,很快就重新入睡了。 在春天迎来了新的领主,也因此焕发了前所未有的强烈生机的奥尔伯里城,是在馥郁的酒香中迎来了夏季。 虽然十分不舍,但商人们还是逐渐从这种醉生梦死的快乐里苏醒过来——当然,他们那日渐空虚的钱包也在无情地提醒着他们。 为了防止自己真克制不住、做出不但把利润给花了个精光,还连重要的本金都花在买酒上的他们,终于决定踏上返程了。 可想而知的是,所有商人在离开奥尔伯里前,都掏出了尽可能多的钱购入了酒水。 就像是奥利弗之前规定的那样,用米酒酿出的再制酒,都统一只在成本价上添上2枚金币。 以那是绝对不逊色于多数从邻国远道运来的葡萄酒的高品质,和繁多的品种来说,绝对称得上物美价廉了。 但真正给他们留下最深印象的,还是“猫猫神的荣光”。 口感辛辣厚醇,就像是重重叠叠的浪涛,舌尖舔一下是火辣辣的,而直接灌进喉咙里,则让那强猛的酒意带着火热的灼烧感一路直入肺腑,是叫人回味无穷的悠长余韵。 哪怕是再没有生意头脑的人,也清楚不管是哪一种酒,都绝对会让没品尝过这些滋味的其他城市的人,当场陷入疯狂。 尽管奥利弗将制造步骤繁琐、制造工具的成本也相当高的蒸馏酒定义为奢侈品,制定了80-90枚金币才能买上一小橡木桶——只有卖米酒类再制酒的木桶的1/3大小,但还是瞬间被抢购一空。 “商人们实在是太有钱了。” 奥利弗看着这瞬间让他收回了制造蒸馏工具、橡木桶和麦子等原料的成本,还在这基础上翻了3倍的庞大利润,都忍不住咋舌。 通过城堡高处的窗户,他目送着那一辆辆小心翼翼地载着一只只酒桶的马车离开,忍不住感叹:“难怪各个城市的领主最爱加大商税。” 不过接近90枚金币一桶的蒸馏酒,绝对是高价物了——等商人们运到其他城市后,转手的价格,甚至可能比这还要翻上1-2倍不止。 一上架就出售一空的盛况,也是建立在商人们亲口品尝过那叫人深深迷恋的滋味、对它拥有无比强大信心,并且掏空了随身带着的所有可用资金的前提下的。 哪怕后期产量能稍微加大,但奥利弗也不打算降低它的价格。 这本来就走的是物以稀为贵的高端路线:在无法简化蒸馏步骤、而匠人的手艺水平也注定存在不低的失败率的情况下,“物美价廉”的酒类,还是只有米酒和米酒类的再制酒就够了。 奥尔伯里的春耕计划大体完成,夏季需要的劳动力就减少了许多。 奥利弗一边让骑士们从奥尔伯里人里挑选出可用的人,按部就班地进行训练,为后备军增加力量,一边从莱纳秘密调遣了几批卫兵来。 而为了节省灌溉所需的人力,来弥补奴隶中因为被征召去参加训练、最健壮的那批青年劳动力“损失”,奥利弗又根据这里的地形,设计出了一套螺杆式手动抽水机。 通过扭动手柄、造成管道内螺管旋转产生的推力,就能将位于低处的水源源不断地送往高处,进入事前挖好的一道道灌溉渠。 缺点是依然需要人力转动手柄,但从效率上看,绝对比让人一桶桶去提水的速度要快多了。 虽然不抱期望,奥利弗还是让管事对众人宣布:“要是有人得到猫猫神赐下的智慧,能发明出不需要人手扭动木柄、也能让螺杆转动、将水抽上来的方法的话,他将得到直接成为一名神官的奖励。” 他的想法很简单:万一真有一位隐藏的天才发明家呢?说不定就能挖掘出来。 这消息刚从管事嘴里说出来,就让奴隶们一下沸腾了。 猫猫神啊,那可是神官! 能在伟大的猫猫神的神殿里做事,日日侍奉这位神明,可是让自由民都无比向往的荣耀。 他们可听说了,哪怕只是品级最低的神侍,也要等到今年秋天、通过那场传闻里极其严苛的考试,才可能担任呢。 现在却能直接一下跃到神官的位置! 不过,在一阵抑制不住的激动后,全部人都冷静了下来。 没有人手去转动的话,怎么可能动得起来呢? 那么大的管道,那么粗的螺杆,连力气最大的男人都无法做到一个人拧动,得两个人才行呢。 而且还需要频繁进行轮换,否则很快就力竭了。 虽然灌溉用不着忙活一整天,但那么宽大的田地,怎么说也要小半天的时间才能完成浇灌,至少要轮换上六七组人。 但能从奴隶一下晋身神官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很快有人突发奇想,并且壮着胆子去问管事:“能用脚拧吗?我的脚也挺有力气的呢。” “少做梦了,要是这么简单的话,我自己去还不好吗?哪里轮得到你。” 管事毫不客气地笑骂了异想天开的这人一句。 因为任谁都听得出来,他的语调里并没有任何恶意,而且后面跟着的那句大实话,更是让奴隶们情不自禁地跟着露出了笑,纷纷附和起他的话来。 “是啊,你这蠢蛋,我难道想不到吗?” “你居然打算用你那一年都没好好洗过一次的臭脚,去碰领主大人让人做的杆子!” “能不能在杆子上拉一条线,让牛或者马去拉?就像拉磨那样?” “笨蛋,你能让牛和马绕圈走,但你能让它们上下转着走吗?” 管事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嘴角很快地弯了弯,就重新作出严肃的表情来了。 他轻咳了声,在成功引来其他人的注意后,就将领主大人交代他这件事时、顺道附带的提示给说出来了:“伟大的殿下给你们留下了一些提示——人力不能用的话,无形的风和多形的水,或许都能帮上你们的忙,也不要拘泥管道和螺杆的方式。” 风和水的力量? 奴隶们听完后,只一脸不可思议地面面相觑。 能借用令人敬畏的自然的力量的……只可能是强大的神明,或者是像领主大人这样神眷深厚的使者吧! “爸爸,爸爸?” 一个干瘦的少年一边局促地拽着不知道为什么、从刚刚起就一直在发呆的爸爸的衣角,一边小声提醒着:“大家都散开了,我们该回去干活了。” “嗯?” 尹万特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才缓慢地消化了儿子的话。 他勉强将视线从那根醒目的长管上移开,笑着揉了揉儿子的脑袋:“我知道了,走吧。” 真是愚蠢,他怎么可能想得出来呢。 尹万特无声地自嘲着。 然而走着走着,他的心情却始终无法平歇,脑海里更是一直重复着管事给的那几句提示。 不管是风还是水的力量,都是人无法抵御的、叫人发自内心感到敬畏的强大。 真的……能利用起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神奇的发明》[英]詹姆斯··拉塞尔 著, 北京时代华文书局。p84(有图放不上来) 螺杆是最晚问世的“简易机器”。据传,它是塔伦图姆的阿契塔发明的。螺杆最初被用于压榨橄榄油和葡萄汁,而阿基米德螺旋抽水机的出现则将这一技术向前推进了一大步。顾名思义,这种抽水机是由阿基米德发明或推广的。( 有证据表明,埃及人曾使用阿基米德螺旋抽水机。可能在此之前,古巴比伦空中花园的供水系统中就已经采用了这一设备。)抽水机和螺杆的工作原理相同,使用旋转产生的力将水送至高处,仅通过螺杆的旋转,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水向高处输送。最初,它被用来灌溉:土地和抽空船舶舱底的油和水。罗马人将它的应用延伸至矿井排水,在随后的数百年里,螺旋抽水机都是持续提水的最有效方式。 第153章 第 153 章 夏十三日。 初夏上午的天气, 是还勉强算得上凉爽的时候,也是一年四季里除了晚秋以外,最被旅行商人们钟爱的季节。 凉风习习, 阳光明媚, 偶尔还有一朵厚重的云层给他们带来一些荫凉…… 对在奥尔伯里逗留了意想之外的超长时间的商人们而言, 他们这时的心情, 简直跟身后那一桶桶醇香的美酒一样好。 尤其在想到那些掏空了他们身上钱财的烈酒和果酒, 在其他地方能为他们带来多高的利润后, 就更让他们激动得难以入睡了。 绝大多数商人都选择了前往那三座矿产城市, 想第一时间售出这稀罕的佳酿;而极少数人,则选择了前往格雷戈城。 前者是以对格雷戈城不够熟悉, 找不到门路尽快出掉酒、宁愿费些事去那三座城市零卖的小商人。 而像是怀恩和比尔这样的大酒商,当然要第一时间把这些酒卖给那些在夏集里要大开社交宴会的贵族老爷们了。 还得尽快才行——谁让那位麦肯纳伯爵是出了名的痴迷打猎,一年四个季节里几乎有三个都在外面呢? “神使殿下实在太厉害了。” 怀恩一边用草帽扇着脸上的那点汗, 一边向怀恩感叹着:“我们来的时候,这条路还坑坑疤疤, 现在哪里还认得出来!” 他虽然知道,由于时间太短、材料和人力也有限, 修路进度的推进一直是不可避免的缓慢。 他最开始甚至以为, 能修上半天的路段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可实际上是,从他离开奥尔伯里城那天算起,已经走了一整天的路程了。 现在的他,竟然还没看到这截半修好的路的尽头呢! 要让奥利弗听到怀恩的感叹的话, 一定会忍不住露出满意的微笑。 修得快的原因, 当然不在于工匠本身——虽说熟练度的确有一定帮助, 但影响并没有大到能让总进度突飞猛进的地步。 他只是亲身实地观察后, 制定了具体开路的方法而已:原先的路面是笔直朝上的, 而且两侧都是切土,一到雨天,那简直就是加粗版的排水渠,而且还容易在表面的凹陷处形成一个个陷阱般的水洼。 人或许还能在上面艰难通行,需要做出牺牲的,只是脚上的那双靴子和泡得皮肤起皱的双脚。 但对于从不可能空手而归、不管去还是回来都带着各个城市的特产货物、方便倒买倒卖来争取利润的商人们而言,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了:怀恩和比尔驾车从格雷戈去往奥尔伯里时,走的就是旧路面,还有些不幸地遇上了连日的阴雨。 不但车夫要随时提心吊胆,害怕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颠簸得太厉害,会伤害到板车上的珍贵货物;骑着马的人们也必须小心再小心,以防马蹄踏进小洼里。 轻则溅一身脏兮兮的泥水,严重些的话直接会让马腿当场骨折、人也得狼狈地栽倒下来。 一名跟随怀恩多年的重要随从,就是因为类似的意外而差点丢了小命。 奥利弗则是在设计道路时,将这条宽阔得够两辆货用马车运输通行的道路建设在山脊和何亮的位置,山坡则开辟s字型的横向弯道,像一条灵蛇般曲折往上攀爬。 具体开路的时候,他命令管事带人注意选在斜坡的转折点上,用半切土半盛土的方式开辟,方便雨天时利用路面的起伏对山谷那侧转流排水。开路时挖到的木墩和表土等物质,则可以留在路肩的位置,大树则留在路缘,最后再运用表土切块固定工法来防止路面土壤在雨天或遭到崩坏。 让怀恩所惊叹的效率,在奥利弗眼里已经是慢得出奇。 但这也没办法。 在这个时代,只能全靠人力和简单工具,根本没有那无比便利的铲斗机啊。 不过在猜到麦肯纳伯爵的偷袭意图后,奥利弗对修路的热情度,就大为减弱了。 要是着急将路修得太好,岂不是他自己吃亏,便宜了届时要带着笨重的攻城器械进攻他的麦肯纳伯爵吗? 之所以坚持让奴隶们修了一小截,主要还是为了在商人前展示奥尔伯里发展基础建设的决心和实力,让他们更加对这座城市充满信心而已。 也是为了提醒他自己……不要在调过身来忙了一阵其他事情后,就不小心把修路的事给忘了。 “要是去往格雷戈城的路,一整条都是这么平整宽敞的话,该有多好啊!” 虽然从没听说过“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句话,却深刻无比地体会到了这样的落差心情的怀恩,几乎是在驱马踏上那条熟悉的破烂路的那一刻,就郁闷地叹了口气。 走过那么平整的好路后……更显得旧路路况糟糕,几乎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了。 “小心点我们的酒!宁愿走慢一些,也千万别把木桶磕破了!” 他反反复复地对车夫强调着,几乎到了神经质的地步。 这让车夫也倍感压力。 每当车轮不小心碾上一颗较大的石子,都要心惊肉跳地看一眼身后的酒桶,生怕这样的震动会让珍贵无比的货物打翻或破裂。 就在怀恩行到中途时,他忽然看到了远方传来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当然,说是熟悉,也最多算是一张打过几次照面的熟面孔而已,双方交情淡泊得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是布克吧?那个书商。” 怀恩跟比尔小声确认过后,有些不解地看着神态慌张、连马车都不翼而飞了的对方,心里嘀咕着:难道是那么快就把货给卖光了,又想回奥尔伯里再进一批酒? “嘿活计。” 抱着点羡慕和嫉妒的心情,怀恩老远地就冲对方挥了挥手,扬声道:“怎么看起来慌慌张张的?格雷戈城里生意好做吗?卖得也太快了吧!” 就算酒再受那些男人欢迎,光是那些米酒再制酒的价格,也绝对不是最馋这些宝物的自由民们能轻易负担得起的高价,而得节衣缩食好几个月了。 布克显然也看见了他们,顿时疯狂地抽打着马臀,好尽快到他们身边来。 “他这是怎么回事?衣服破了,侍从也不见了,货也全没了。” 当他离得近些后,看清楚他这时的形容衣着的怀恩,心倏然沉了下来。 作为常年走南闯北的商人,他当然能看出对方的大致状态——哪里是他之前以为的‘提前卖光了货而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要再买一批酒去倒卖’,而分明是一只侥幸逃出生天、已经被吓得失魂落魄的惊鸟啊! “你还好吗,我亲爱的布克。” 怀恩虽然已经有了极其不祥的预感,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询问着:“愿伟大的猫猫神保佑你啊,你看起来真像是遭遇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水,请给我水。” 脸色苍白,嘴唇破裂的布克对他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索要“水”。 怀恩一挥手,侍从就立刻将一整袋干净的水给送来了。 不得不说,在这动物膀胱做的水囊里待了好几天的水,味道可真不是一般的古怪。 怀恩和比尔等人都是渴得厉害了,才硬着头皮往喉咙里灌几口,好忽略掉那有些恶心的滋味。 布克却像是抱着救命稻草一样,根本没有嫌弃这水味道糟糕的意思,当场就“咕咚咕咚”地灌完了一整只水囊里的水。 “呼。” 他终于缓过一口气来,黑色的眼瞳却依然因为恐惧而颤抖:“快调头回奥尔伯里!再不赶紧回去,就要来不及了!” 听了他的警告,怀恩和比尔却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在拼命灌水时,他们就吃惊地盯着形容狼狈无比的他看。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在他的再次催促下,试探着询问:“我的好朋友啊,你难道是遇到强盗团了吗?” “什么强盗团?”布克苦笑着说:“是麦肯纳伯爵!他的军队马上就要出发了,全程戒严——该死的,我的货,我的人,全没了!” 撞上整装待发的军队的话,不幸程度完全不亚于遭遇盗匪团,甚至更加绝望。 要是能在后者手里逃出生天的话,只要活得稍长一点,那绝对是能在有生之年里看到仇人的脑袋挂在绞刑架上的。 而前者的话…… 人被扣住甚至杀死,是为了那冠冕堂皇的保护“军机重事”的理由。 货物被强行夺走,就是为了补充军资了。 他要不是还没到城门时就察觉到不对的地方,转身跑得够快的话,折在格雷戈军手里的可就不止是他那批宝贵的货物了——仆人的话,至少有马作为坐骑,或许也能逃掉几个吧。 “麦肯纳伯爵?你没看错吧?” 听到是那位一向以见风使舵而被贵族们诟病,老奸巨猾,又极擅长保住自身的老伯爵要出兵,怀恩和比尔就忍不住先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他只是位伯爵!”他惊诧道:“竟然敢对公爵殿下出兵!他是——” “别忘了,那位……”布克含糊地提醒:“可是对伟大的神使身怀敌意呢。” 即使政治嗅觉远不如政客敏锐,但消息上绝对比大多数人都要来得灵通的商人们,很快就猜出了这里面的关窍。 三人倏然陷入了沉默。 “回奥尔伯里。” 明明该是两不相帮、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的商人,怀恩却一咬牙,做出了这辈子最大胆的决定:“我先回去,好以最快速度把这件事告诉公爵殿下,方便他尽快做出准备——该死的,他们怎么能这样做?!你们尽量带着货物快些跟过来,但要是来不及的话,就及时放弃货物,不顾一切地往奥尔伯里跑!” 要是亏掉这笔货物,或者永远不能再进入格雷戈城,一定会让他肉痛和懊恼上好几年。 可要是明知道那位高贵美好的殿下即将遭到恶人欺凌的情况下,他却知情不报,选择袖手旁观的话…… 他一定会后悔上一辈子的! 第154章 第 154 章 怀恩从来没有跑得那么快过。 下午那有些灼热的风裹着灰尘和砂砾, 粗鲁地刮在他的脸上。 脸皮被打得发疼还只是小事,关键是他连眼睛也不敢睁大了,只眯成一条能勉强看清前路的细缝——只要稍微睁大一些, 就会有无情的沙子撞进眼里, 让他被迷得眼泪直流。 嘴巴也紧紧闭着, 牙关咬得很紧, 就是怕不小心吞进那脏兮兮的灰土,或者在马背那剧烈的颠簸中咬到舌头。 明明没走出多远,他却感觉回去的路显得无比漫长。 在没有笨重又金贵的货物拖累,可以尽情快马加鞭的情况下, 他只花了大半天的时间, 就踏着夜色回到了奥尔伯里城。 “我是商人怀恩!卖酒的那个!” 城门当然已经紧紧地关上了, 面对警惕的卫兵, 他扯着嗓子喊道:“我有非常要紧的事情, 要求见领主大人!请快点让我进去吧!快啊,不然要来不及了!” “怀恩先生?你不是昨天上午就已经走了吗。” 对于这个买酒买得最多的商人,卫兵们果然还有些印象。 他们犹豫了下,便让其中一个人回去通报城堡那边, 另一个人则留下来继续盘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了?可以让你进来。” 怀恩张了张嘴, 想到贸然说出口的话,或许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于是还是艰难地忍住了:“抱歉, 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需要直接跟管事说。” 卫兵见他脸色铁青, 一路风尘仆仆地跑来, 整个形容都显得很憔悴, 便没有多问。 不一会儿, 去城堡通报的那名卫兵很快就回来了,并且带来了让怀恩雀跃的消息:“福斯先生要见你,请快去吧,怀恩先生。” “是!” 怀恩如释重负地一夹马腹,就挤进了刚拉开一条缝隙的城门,直奔城堡的方向。 他很快就见到了那位曾有幸见过三四次的管家先生。 听完他那有些磕磕绊绊的陈述后,福斯面上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淡定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请您相信我,福斯先生!”怀恩见他这云淡风轻的模样,生怕他并不愿意相信自己,急匆匆地补充着:“布克那家伙绝对不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他——” “我相信你的话,怀恩先生。” 福斯以难得温和的嗓音打断了这位急得满脸发红的商人:“我会将你拼命带来的这条消息告诉尊敬的殿下知晓,也十分感谢你为殿下献上如此的忠诚……我想,要是殿下现在在这里的话,也一定会希望你去休息,保持精力。” “太好了。” 明确得到了福斯的承诺后,一直紧绷着神经的怀恩才真正松懈下来,疲惫感也像激烈的浪潮般席卷而来:“愿伟大的猫猫神永远保佑尊敬的领主,这座美丽的城市,还有您,福斯先生。” 福斯微微颔首:“感谢你的祝福,让你费心了。” 很快,管家便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了即将躺下休息的领主。 “终于来了啊。”奥利弗在短暂的吃惊后,反而高兴了起来:“太好了。” 要是格雷戈城那边一直拖着不来的话,就跟一把刀悬在上头久久不肯落下一样,反而让他感到烦躁。 对方赶在他治下的两座城市召开夏集前出征,对他来说绝对是件好事。 “他也辛苦了,特意为我们通报这个消息……这个人情,我先代奥尔伯里欠下了。”奥利弗莞尔道:“先好好睡一觉吧,我们明天一早,就该率领军队出发,尽早去迎接他们了。” 福斯深深颔首:“是,殿下。” 刚踏上亲征路途的麦肯纳伯爵,当然不知道他目的地的领主已经提前得到消息,只比他慢了两天出发。 更不知道,他那满载着辎重和精心赶制的攻城器械的部队,将与对方在中途遭遇。 “真是糟糕的路面。” 在出发的第三天,这支行进中的部队就赢来了一场不受欢迎的夏骤雨,不少人被淋成了落汤鸡。 价格不菲的防雨布当然轮不到普通士兵使用,而是全用在遮盖器械和军粮上了——后者在正常情况下带得不会算多,但考虑到奥尔伯里城附近肯定征收不到多的存粮,麦肯纳伯爵才让人带上了够全军吃上两个月的庞大份额。 算上来回所需的大半个月的话,这也就意味着——围城用的时间,最多不能超过一个半月。 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应该没有问题。 “哈。” 坐在有些闷热的半封闭式厢式马车里,麦肯纳伯爵无聊得打了个哈欠。 他由仆人贴心地轻轻擦拭眼角因此溢出来的一滴眼泪,矜持地以那根缀满华而不实的宝石的马鞭鞭柄掀起车帘,往外看了眼。 “真是糟糕的路面。” 他懒洋洋地评价着:“光是看着这样的路,我就对奥尔伯里城毫无期待了。我还是那句话,要不是你忠心耿耿地服侍了我那么多年,我是绝对不会听信你那荒唐又毫无吸引力的主意的……距离我上次去那座破旧狭窄的城市,已经过去多少年了,肯?” “那是我的荣幸。”肯·斯拜尔恭敬地低着头,一丝不苟地回答:“已经过去11年了,尊敬的主人。” “真是吝啬的布托尔啊。这让我想起了他当初开的那场宴会。整整三晚,他一共只开了13桶葡萄酒?连吟游诗人的水准也糟糕透顶,还有那乏善可陈的侍女,就像是他那片土地一样贫瘠。” 麦肯纳以咏叹调般华丽丝滑的腔调,装模作样地感叹着:“他也没少收取税收,怎么就不能把这条重要的路修得像样点?” 就算他没有带着这整整三座攻城梯、两架大型投石机和门撞等器械,出于对身处的这座奢华精致的马车安危的担心,他也不敢让车夫驶快了。 “我想,布托尔阁下的那份愚蠢,大概就是他不小心在辖地上的暴/徒手里丢掉性命的主要原因吧。” “噢,我竟然忘记他已经不在人世了。”麦肯纳假惺惺地感叹着:“真是可怜的布托尔啊。” 不论是麦肯纳还是肯,显然都没有将那位一度风光无限、但自从被驱赶出王都后,就可怜地只剩下几位骑士傍身,甚至窘迫到要屈就一些无用的自由民……甚至是奴隶作为护卫的小公爵放在眼里。 至于带去的宣称,则是麦肯纳让哈维斯特神殿里的大神官事前伪造好的:即使国王陛下暂时还不知道有一位善解人意的部下正要给他那位血脉更加高贵的弟兄添加一点小麻烦,等到事情成功后,也一定不会介意化假为真的。 要是这份伪造的宣称能骗得住那位不谙世事的小公爵,叫他主动让出奥尔伯里城、以及白费了一整个春天所打造出的心血的话,当然是再好不过的。 而如果小公爵提出质疑的话,那他就只好动用武力了。 “我可不想对美人动粗啊。”想到这里,麦肯纳微眯起眼,喃喃道:“最好能好好听话,我亲爱的……天使公爵。” 自认为盘算好了一切的麦肯纳伯爵,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在第四天遭遇他此行的目标。 “——阁下,有人在前面拦路!” 这天,肯略显急切的嗓音忽然响起,唤醒了在燥热的车厢里昏昏欲睡的伯爵。 麦肯纳皱紧了眉,脑海还有些昏沉:“谁?” 肯犹豫了下,半遮半掩道:“那是一位银发绿眼的骑士……在他的身后,跟着至少几百名装备精良的士兵,或许,是雇佣兵团的团长?他说,他认识您,请求直接见您。” 麦肯纳伯爵并不认为奥尔伯里的武装力量会有多强大,但为了尽可能不折损他最重要的那十几名骑士,他还是提前雇请了六百多名雇佣兵。 而一些消息灵通的佣兵团,在得到他这位大主顾要聘请人的时候,也有直接冲来格雷戈城毛遂自荐的。 尽管对方看起来来意不善,也根本没有采用“请”这个字,但肯还是本能地往这个方向猜测了。 麦肯纳终于从小盹里醒来。 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后,很自然地也往肯所以为的这个方向猜测了:“直接告诉他,我们不需要人了,让他走。” 刚说完,他想到肯说的“他认识您”这句话,就瞬间改了主意:“算了,我就去见见他,看到底是谁吧。” ——银发,绿瞳,“骑士”,并且认识他。 当麦肯纳清清楚楚地看见为首那名“骑士”的长相时,冷汗“唰”地沿着背脊滑下来了。 该死的。 他暗暗咒骂着。 对上那双深邃眼窝里的阴鸷目光时,哪怕明知道对方不可能对自己怎样,麦肯纳依然感觉头皮有些发麻,眼皮也跟着时不时狠跳一下。 他怎么就没意识到,同时拥有这四项特征的存在,这世上恐怕只有一个?! ——就是历经无数变故,依然义无反顾地守护在那位天使公爵身畔的恶犬,福斯·斯沃德。 “噢,这不是福斯吗?” 明明自己这方是肉眼可见的人多势众,但在控制不住地忆起对方在战场上的恐怖战绩时,麦肯纳的眼神还是忍不住有些心虚地游离。 他干笑了声,催动坐骑,缓缓地往车厢的位置后退了一点,才慢吞吞地继续问着:“你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麦肯纳阁下。”福斯面无表情地说:“在你完全缩回那座华丽的马车之前,我必须告诉你——是我尊敬的主人要见你,而不是别人。” “你的主人?” 麦肯纳下意识地问着。 “初次见面,格里德·麦肯纳。” 一道清亮悦耳的声音忽然响起。 麦肯纳不知不觉地睁大了眼,循声看去…… 只见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轻轻地掀开了那深灰色的斗篷,骑在落后福斯小半个马身的那匹纯色纯种白马上的人,便露出了他的容貌。 先是精致间透着矜贵的下颌,接着是像是只有巴掌大小、只有在最优美的诗画里、才能稍微描摹出神韵的瑰丽面容,红润的唇像树林里当季的樱桃般惹人注目,让人想要小心翼翼地亲吻,又想要贪婪地噬咬嚼碎、细细品尝。 眼眸倒映着天空的蔚蓝,如沉睡在深海里的蓝宝石般晶莹无暇,是神祇都爱不释手的珍奇宝藏。 还有那头微微卷曲的,像是璀璨夺目的日光所凝聚出的美丽金发——当那金发的主人静静地冲人微笑时,是让人目眩神迷得分不清究竟是阳光更夺目、还是他更加惹人沉醉,足够让心跳骤然加速的强烈冲击。 实在是……太美了。 麦肯纳绝对想不到,见过那么多美人,甚至更喜好男童的他,竟然会有像个白痴一样大张着嘴,神智全无地盯着一个人看的一天——神啊,那个人甚至还是他将要攻打的城池的主人! 就在他彻底失去声音,只痴呆般大张着嘴,傻乎乎地盯着对方看时,那位对“天使”之名当之无愧的极美存在,也轻笑着开口了。 微微拉长的语调里,是含着不屑和厌烦的冷淡矜持。而那份与生俱来的优雅和强大气势,无疑是流淌着最高贵的血脉的顶阶贵族才拥有的。 “醒醒,格里德。” 在场的所有人里,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唇形漂亮的嘴微微翕动,带着叫人心口发痒的慵懒,直呼着麦肯纳伯爵那已经很久没有人有资格直呼的名。 “……噢。” 在这片无比突兀的寂静中,麦肯纳花了不少时间才从难以抑制的迷恋状态里苏醒。 他奇异地没有生出以前见到美貌男童时的强烈狩猎欲,反而是既被强猛地吸引着,又本能地有些敬畏。 他犹豫片刻后,还是翻身下马,向这位拥有不可思议的美貌的小公爵恭敬躬身,低声道:“很荣幸能见到您,尊敬的殿下。但我还是不得不说,您选择的地点实在有些让我意外。” 旋即,麦肯纳就看到这位天使公爵很轻地笑了一下。 “别说废话了。”对他避重就轻的话,奥利弗的反应十分平静:“福斯——直接开战。” 第155章 第 155 章 关于“究竟要怎样吓唬那位小公爵”这点, 麦肯纳伯爵其实已经考虑了很久了。 一向精明狡猾的格雷戈城领主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要去费力气争夺一枚在他眼里根本没有什么价值的筹码,主要是为了向那位脾气不好的新国王象征性地效忠, 而不是真要掺和到王室争权的恐怖漩涡里的。 尽管他那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似乎相当偏向新国王——可麦肯纳却不这么想。 他那张光辉灿烂的族谱上,大多数人都拥有比较敏锐的政治嗅觉, 虽然不足够让他们信心十足地提前站位, 但总能在一场场漩涡里保住自己的那些份额。 在筹备出兵的时候,他的这份直觉就忽然间发挥了作用:卡麦伦国王的宝座, 可能, 不会坐得太稳。 当然, 对于这点,他并没有多此一举地向那位主见十足的管家说明。 不管出自哪个目的, 都意味着这次“吓唬”的力道必须恰到好处:要能让他摘走奥尔伯里城这枚胜利果实,又不能将奥利弗公爵得罪死了。 道理倒是简单,但具体该怎么做? 麦肯纳在这段时间里,可没少为这点发愁。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 根本没等自己找到最完美的方案, 原本应该对他的突然袭击一无所知的小公爵,竟然早就洞察了他的目的。 然而让他更难理解的是, 明明知道了这点, 对方却既没有畏缩逃走,也没有紧张地在城堡里备战, 又或是利用自己高贵的身份、要求其他城市的贵族派兵来支援。 而是匪夷所思地选择了早一步出发, 在半路上堵住他后, 云淡风轻地宣布…… “开战了?” 麦肯纳耳朵里仿佛还回荡着刚才那句云淡风轻的话,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真见鬼。 他在翻身下马前, 大致看到了对方身后跟着的军队规模——最多也就八百多人, 而且除了骑着马、在队列最前的那十几位骑士领队外,其他人穿得都是堪称简陋的甲胄,拿着五花八门的兵器。 麦肯纳当然不知道,根本没有“十几位骑士”,而是四位真正的、无比优秀的骑士和前骑士,以及他们亲手将从自由民里筛选出来人选训练了一整冬春的结果。 “不论实际战力多么低下,”对于这批被勉强提□□的骑士扈从,对自己和服侍奥利弗殿下的人都要求十分高的福斯,则是以毫无自知的刻薄态度评价着:“至少看上去有些架势,也能提供少数用场。” 那些兵器之所以看起来模样迥异,是由于它们出自不同的原主人:破损最厉害、看上去最老旧的那些,是原先放在莱纳城的军/火/库里吃灰的;品相稍微好一些,种类多得杂乱的,是来自那支倒霉的强盗团的;品质最好,样式也比较整齐的,则是奥利弗从叛军手里收回的那一批奥尔伯里军械。 看着那所谓“士兵”的滑稽装扮,麦肯纳脸上就忍不住露出了有些怜悯,又有些迷恋的微妙笑容。 靠这么一支看起来连雇佣兵都不如的队伍,和区区十几个骑士……就要他的两千多士兵对抗吗? 果然是一直被老国王呵护着,美丽天真,完全不谙世事的小公爵啊。 就算他的麾下还有那位以强悍勇猛而闻名的前骑士长福斯不离不弃,以及在国王的近卫队里靠武力脱颖而出的诺亚……但光凭这两个人,是绝不可能做到战胜他的军队的! “噢,尊敬的殿下啊。” 在稍稍反应过来后,麦肯纳伯爵根本生不出一点紧张感来,反而感觉这样的小公爵可怜又可爱。 像什么呢? 麦肯纳伯爵宽容又贪婪地凝视着那张漂亮的面孔,很快想到了那只原本在树枝上栖息、却被他射向小鹿的弓箭而惊得飞走的小鸟。 拥有色彩无比炫丽、惹人注意的漂亮鸟儿,拥有能对抗小虫的利爪和尖喙,在他面前却是脆弱得不堪一击。 “您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他一边在围聚过来的侍卫们的保护下重新上马,一边慢条斯理地狡辩着,完全没有将奥利弗的话语当回事:“我对您完全没有恶意,您或许愿意相信您可怜的邻居的话,邀请我去奥尔伯里的城堡里坐一坐?” 麦肯纳认为,他唯一需要戒备的,就是那两名连在王都里都赫赫有名的骑士长——不过福斯显然一点不想离开小殿下的身边,虽然对身后的“军队”简明扼要地下了指示,但却还是面无表情地留在了奥利弗的身畔。 哈。 他甚至还有闲暇,颇感有趣地想:就算是老国王也不会想到,曾经麾下最冷酷无情的骑士长,也会老老实实地拜倒在天使公爵的美貌前吧? 这支玩笑般的“军队”,很快就在福斯和诺亚的号令下,将麦肯纳伯爵那超出他们将近两倍的军队勉强围住了。 就像是用一张脆弱的羊皮纸,去充当宝剑的剑鞘一样——哪怕看起来像模像样,但任谁看去,其实都知道其实不堪一击。 不光是麦肯纳,格雷戈军的心态也很轻松。 奥利弗却对这张漏洞百出的“包围网”感到相当满意。 “不错。等下记得离远一点。” 他微微向福斯颔首,说完这句话后,就慢条斯理地戴上了那两只【猫猫神的指环】——在他的强烈要求下,猫猫神终归是听话地把那惊人的亮度调低了很多。 虽然还是两枚非常赏心悦目的戒指,但在有强烈日光照射的白天,那点温暖的光耀就绝对不算起眼了。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156章 第 156 章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后, 滚滚浓烟遮天盖地,激起飞沙走石,让表情空白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粗大的砂砾粗暴地击打在脆弱的眼睑上, 脸也是刺痛的。 不过很快地,他们就强迫自己重新睁开眼睛,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冲得最快的那两名骑士同伴被充斥着充沛能量的气浪掀上了半空。 穿着精良盔甲的骑士,在强横的爆/炸威力前,孱弱得就像是一个还在蹒跚学步的孩子:他们的四肢颓然地扭动了几下, 就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鲜红的血液就像是一朵不祥的花, 在他们身下飞快绽放蔓延。 不论是没有明显起伏的胸膛,还是耷拉下来的头盔前盖……都让其他人根本无法分辨他们究竟是已经死了、还是依然有着微弱的呼吸。 “伟大的哈维斯特神啊。” 一向以勇敢无畏、忠诚好战著称的骑士们,这时破天荒地生出了退却的恐惧。 他们刹住了前冲的势头, 惊疑不定地看着引起这场爆/炸的人。 虽然还紧紧地握着剑柄, 但那股颤栗感却像是徘徊不去的电流, 反反复复地窜过他们的脊柱,带起涔涔冷汗。 “那究竟是什么?!” 奥利弗当然没有理会他们的疑问。 他无疑是场中除了真正的神祇外, 最清楚那两名骑士现状的人:毕竟有盔甲的防御,加上成年男性拥有较厚的“血条”, 那阵势虽然看着吓人, 也的确让两人瞬间失去了意识、完全丧失抵抗能力……但人绝对还活着。 为了不让骑士被下一枚炸蛋的攻击波及到、真正被炸死, 奥利弗还让跟在自己身边的金发神祇趁着浓雾的遮掩, 偷懒地动用神力, 直接把昏迷中的两人拖到不远处去了。 于是在所有人眼中, 那位美丽的金发领主甚至都没有多看那躺在地上、生死未知的骑士一眼, 就继续缓步前进着, 一边闲庭信步, 一边继续在地上摆放着新的炸蛋。 ——那三四枚圆溜溜的炸蛋同时在地上旋转, “嘶嘶”声里飞快燃烧引线的恐怖场景,是当天的格雷戈人一辈子都不愿意回想的可怕场景。 连最英勇无畏的骑士都被吓得踯躅不前,更别说是雇佣兵和被充作数的自由民了。 从亲眼看到那两位骑士被炸上天的一幕起,位于队列后面的人就炸开了锅,惊慌失措地要往外逃去。 然而,之前那张看似可笑的包围圈,就在这时派上了用场。 尽管不可能把全部人都困住,但要把惊慌失措的这群人拖上一时半会,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奥利弗的本意当然不是要炸死这群现成的劳动力——他之所以选择下血本、一口气动用那么多炸蛋,就是为了起到绝对的威慑效果。 格雷戈军的情况,可不同于奥尔伯里城里的叛军:光是长期侍奉麦肯纳家族的那二十几名骑士及各自家族,意味着他们在城里的势力根深蒂固。更别说还有麦肯纳家族多年盘踞经营下,那些藕断丝连的姻亲了。 要想将损失降到最轻的情况下完全震住他们,就必须在出其不意地与他们打个照面,再直接拿出超出对方想象的手段来杀鸡儆猴。 并没有花上太多时间,被那张看似滑稽且漏洞百出的包围网困住的格雷戈军,就惶恐地意识到了一点:越是朝外围猛挤,就越容易被那可怕的东西攻击到。 上一刻还活生生地大喊大叫的人,下一刻就被带着火光的黑烟刮上了天。 声音也像是被拧断脖子的家禽般,一下从刺耳到悄然无声了。 他们很快就学乖了,不再敢在看不清周围的一片黑雾下继续朝外挤,而是反过头来,不断朝内缩去。 犹如被猛禽觊觎的鹌鹑雏鸟般,撕心裂肺地惨叫着,颤抖着挤成一团。 也因此根本没有发现:他们同伴的减员情况并没有想象的严重,甚至连那笨重庞大的攻城器械,都没有受到半点波及。 事情就像是奥利弗想象的那样,进行得十分顺利:在他围绕着格雷戈军放下第20枚炸蛋后,一直龟缩在马车车厢里瑟瑟发抖的麦肯纳伯爵,终于无法再忍受这种不知道何时就会死去的恐惧的折磨。 光是那不断钻进车厢里的厚重浓烟,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就快把常年养尊处优的贵族老爷的胆子吓破了。 他手脚都抖得不行,只能四肢并用,摇摇晃晃地从车厢里爬了出来,嘶声哀求道:“尊敬的奥利弗殿下啊!伟大的公爵殿下!请宽恕您愚蠢的仆人那无知的冒犯,给予他悔改的机会吧!” 让麦肯纳绝望的心里生出一丝希望的是,那道朦朦胧胧的人影,动作好像真的停了下来。 “我,我愿意献出所有的忠诚!”他的呼吸一顿,赶紧绞尽脑汁地继续争取:“只要您肯留下我的性命,我麦肯纳家族一定会——” “你是要投降吗,格里德。” 那道温润清亮的声音忽然响起。 然而这时的麦肯纳,再没有之前那种心猿意马的胆量了。 他就像是绝望溺水的人突然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不顾一切地攥住了它,高声承诺着:“是的,是的!仁慈的奥利弗殿下!我愿献上您需要的一切,只要您肯原谅我今天的愚蠢冒犯!” 说完这些,四周就陷入了一片突兀的静谧,让他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答案。 万幸,小公爵并没有精神上折磨他的意思。 似乎是经过了很短暂的考虑,那道悦耳的声音就再次出现了,并且干脆利落地接受了他的求饶:“猫猫神的荣光在上。我愿意接受你的投降。”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157章 第 157 章 麦肯纳伯爵当然知道, 要是真让一旁眼神危险的福斯替他“回忆”一下的话,自己绝对要在对方手里遭受无尽的折磨。 他原本还想着要不要设法糊弄一下奥利弗,现在被这么赤果果地威胁过后, 再不敢耍什么花招了。 尽管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交出格雷戈城……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显然是要让这位脾气相当暴戾的漂亮公爵满意, 愿意释放他。 至于到底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作为赎金, 那是可以慢慢商量的事。 说到底, 麦肯纳依然不肯相信, 奥利弗是真的盯上了他的领地——作为失宠, 不,是现任国王眼中钉的失势公爵,对方难道不该为擅自占领奥尔伯里领地这点,而发愁该怎样向国王兄长解释吗? 怎么可能还敢更进一步, 对他的格雷戈城下手? 说不定, 这只是拿来威吓他交出更多钱财作为补偿的说辞。 这么想后,麦肯纳稍微放松了一些, 面上也带了点久违的谄媚:“噢, 十分抱歉,尊敬的殿下,请您原谅我刚才的失神……只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躺在冰冷的木板上了,刚才的动静又稍微有一些大, 让我的耳朵里还有些嗡嗡作响, 才没有立即听到您的问题。” “麦肯纳阁下。” 在奥利弗回应前, 福斯便冷冰冰地开口:“你难道是在谴责殿下, 以及认为……对你的冒犯举动予以还击, 略施小惩的行为, 也是不妥的吗?” “当然不是, 福斯先生。我这一切都是罪有应得,而我还能活生生地躺在这里,就已经是殿下仁慈的最大证明了。我敢向格雷戈城供奉的哈维斯特神起誓,我对殿下的宽宏大度满怀感恩,又怎么会怀抱任何不满呢?” 麦肯纳的头皮一阵发麻,匆匆忙忙地辩解几句后,奥利弗便慢条斯理地打断了他的话。 “格里德,”举手抬足间将‘优雅高贵’诠释到了极点的金发公爵,难得压得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些微的玩味:“你还有一次回答我问题的机会。” 麦肯纳却莫名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仓促地吞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发出干涩而讨好的声音:“是。现在留守在格雷戈城里的,是我那位不成器的管家肯·斯拜尔,尊敬的殿下。” 奥利弗轻轻颔首。 接下来却并没有像麦肯纳所担心的那样、去具体询问关于城内守备的部署,而是换了个让他有些困惑的问题:“他已经为你效忠多少年了?” 麦肯纳虽然满头雾水,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肯的家族,世世代代都为我麦肯纳家族的服务,已经超过六代了。” 奥利弗微微挑眉,缓缓道:“按照我对你的了解,出征奥尔伯里的计划,恐怕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主意,而一定有着你那位管家的参与吧?” 麦肯纳的眼底闪过一缕诧异,半晌才点了点头,沙声道:“是。” 奥利弗略带玩味地问:“每次在你离开格雷戈城时,都是由他代理城里事务吗?” 麦肯纳:“……是。” 奥利弗:“你这次出征,是已经将所有的攻城器械都带上了吗?” 麦肯纳刚给出肯定的答案,就看到在对方那张精致美丽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个灿烂到让人目眩神迷、却让他几乎当场呕血的笑容:“不错,我喜欢你的这份慷慨,麦肯纳阁下。” 麦肯纳:“…………” 他只觉心都在滴血。 想到自己在一整个春天里豪掷千金,到处征集工匠和购买木料,就为了制造那些使用寿命奇短无比的攻城器械……却在辛辛苦苦地运到半路上后,全都被奥利弗公爵收缴过去,甚至要调转头来,用在攻打他的格雷戈城上! 不。 真要想的话,或许对方根本不需要用上那些麻烦的器械——直接用那些足够把他和他的军队吓破胆的奇怪东西就好了。 能将人炸得飞上天的杀伤力,对城墙不也是一样摧枯拉朽吗? 麦肯纳艰难地笑了笑:“能让您满意,是我的荣幸。殿下。” 奥利弗轻轻颔首,嘴角满意地上扬出一抹好看的弧度:“阁下,你这时表现出的坦诚和配合,终于成功地打消了我刚才太快接受你的投降的悔意。” 脑海里逐渐混乱的麦肯纳舔了舔干燥的唇角,有些紧张地说着:“殿下,我……” “遗憾的是,这趟归途对你而言,或许会显得尤其漫长。” 奥利弗示意马车暂停前进后,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麦肯纳,晶莹剔透的蓝眼睛里带着一点浅淡的笑意:“为了打发时间,我建议你最好从现在就开始祈祷……祈祷他就如他的父祖辈一样,对麦肯纳这个姓氏忠心耿耿,伯爵阁下。” 抛下这句让麦肯纳更加茫然的话后,他就带着金发神祇与福斯下了马车。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158章 第 158 章 四天后。 格雷戈人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 自己会那么快就重新看见领主的身影,还有那当初意气风发地跟随在他身后、随他出征的一千多士兵。 “验证你那位管家先生的忠诚程度的时候到了,格里德。” 奥利弗唇角微扬, 日耀下显得美丽而圣洁的面庞上带着微笑, 但在被捆得动弹不得的麦肯纳伯爵看来, 简直像是每根金发都散发着邪恶气息的魔鬼。 “不!” 当他被骑士客客气气地“请”下马车, 朝着护城河那座被高高架起的桥口方向推去时, 面上已经被吓得毫无人色。 他根本搞不清楚这位恶魔般的小公爵到底想拿自己做什么了, 而在胡思乱想了一路后, 肯在他心目中,则已经被彻底打成了皇帝那一派的人,绝对是要趁机害他的。 是的,这几天如同一包无关紧要的货物般被丢在马车上, 饱受颠簸之苦,只有吃饭和排泄时才被允许解开脚上的绳索的他, 已经恨死了肯。 要不是该死的肯反反复复地怂恿, 他怎么可能走上这么一条绝路?! “请、请不要这样对我, 求您了,尊敬的公爵殿下。” 他苦苦哀求着, 双腿像筛糠般打着颤。 “请保持体面, 格里德。”奥利弗的口吻听似温和,实则冷淡:“先看清楚, 这是你的格雷戈城,作为主人的你,为什么要惧怕成这样?” 说话间, 麦肯纳已经被尽忠职守的骑士拖到了桥口前, 更加深了他内心的恐惧, 嘶声道:“殿下!求您、不要!” 奥利弗并没有理睬他,而是看向护城河的对岸那站在高高的城堡堞口上、朝他们这里往的一道道人影,忽然开口:“福斯。” “是,殿下。” 福斯领命上前,扬声道:“格雷戈城的士兵……只要你们已经认出来,被我们俘虏的这一位贵族正是你们的领主的话,就立即派肯·斯拜尔出城,与我尊贵的主人对话。” 城壁后的士兵们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那个被五花大绑、毫无体面地躺在地上的人刚出现时,不少人其实就从他的身形和装束(虽然那华美的衣服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了),认出了他的身份。 但彼时并没有人敢相信,甚至连提都不敢提。 哪怕在这支打着陌生旗帜的军队里,他们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进一步佐证了那个恐怖的想法…… 他们也实在不敢想象,他们的领主带着军队出征,可才没过几天,竟然就连人带军队都被俘虏了……? “那怎么可能!” 他们喃喃自语着。 格雷戈城的精锐士兵都追随领主出征了,一座领主不在的、空荡荡的城堡,既不吸引大商人和贵族来客,也不被盗贼所看重。 与其费尽心思攻克重重墙壁的防御,再劫掠一座空壳般的城堡,他们还不如去找过往商贾的麻烦。 因此现在的格雷戈城里,最大的守备力量就是城堡和护城河本身,而并不是那少得可怜的四百普通士兵。 “快去告诉斯拜尔先生。” 在六神无主下,很快有人这么提议。 少顷,正在卧室里的肯·斯拜尔便得到了这个消息。 ——“主人被俘虏了?” 他轻声重复着,不可思议地哼笑了声:“这个玩笑并不好笑,更不适合用来做午餐的佐餐。” “这并不是玩笑,”女仆梅德浑身都瑟瑟发抖着:“请您快出去看一眼吧,不仅是领主大人,还有那些士兵,那些器械……全都被俘虏了!” 肯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她的面色,无声地敛了笑。 他一言不发地将衣服整理得毫无皱褶,便先上了墙头,往下观望。 在他们考虑怎样作答时,奥利弗当然不会傻愣着等回复。 他姑且遵循了这时两位贵族间交战前的礼仪,在对方给出最后的答案前,就让跋涉了好几天的士兵们就地扎营,就在护城河的桥头一带休息。 由于他们的出现是在太突然了,又让被俘的格雷戈平民军走在最前,以至于守卫在城门处的士兵们一开始毫无疑心。 他们轻易就被“领主大人改了作战计划”的话给骗了,直到开启城门后,才惊觉自己引狼入室。 却已经太晚了。 这也就意味着,对于奥尔伯里军的到来,没有丝毫准备的不仅是城堡里的人,城镇区的平民和耕田处劳作的奴隶们也一样。 奴隶们依然是一脸麻木,不论是谁的到来,似乎都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活。 对自由民而言,处境就显得十分尴尬了。 他们在后知后觉这是入侵的敌军后,本能就告诉他们,要想活命,就必须舍弃家当逃跑。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159章 第 159 章 肯这一声令下后, 所有人却只是愣住,并没有立刻遵照他的指示去做。 “还愣着做什么?” 肯恼怒地质问着。 “十分抱歉,斯拜尔先生。”其中一名弓箭手迟疑了下, 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距离太远了, 我们很难射中。” 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偶然, 那个被肯一口咬定为“冒牌货”的存在, 恰好被丢在护城河桥头的那一端, 是他们很难够着的方位。 肯登时被噎住了。 虽然他心里非常着急, 简直恨不得自己拥有一手精湛箭术, 好直接一箭解决了注定要给他带来无数麻烦的主人……但在弓箭手明确告诉他这事很难做到后,他还是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那就先按兵不动。” 这个希望破灭后,他脸色沉郁, 并没有就此气馁。 相反的是, 他要除掉对方的决心,反而变得更加大了。 在沉思了好一会儿后,他低声开口道:“卡奥沃德少爷来了吗?我有话要跟他说。” ———— 给肯带来无尽烦恼的奥利弗,这时耐心十足地在金发神祇和一干护卫的陪同下, 在围绕着城镇地区的耕地里闲逛着。 “亲爱的猫猫神啊。”光是眺望着那宛如一望无尽的田地,连奥利弗那颗自认为已经渐渐老成的老农心, 都快要重新焕发激情了:“格雷戈城真不愧是王国南部第一大城。” 广袤的耕地, 平坦的地形,肥沃的土壤,丰茂的水源,唾手可得的森林资源, 优越的地理位置, 便利的交通环境, 花大价钱历代建设出来的、堪称优良的基础设施…… 这还是在它只经过这个年代智慧的普通打磨, 有着大量潜能待挖掘的情况下! 虽说奥利弗在前往莱纳领地时,也途经过这里,但他那时还处于意识不怎么清醒的状态,加上还没开始亲手种田,当然不知道从农耕人的角度去欣赏这座城市的富饶。 他现在却能完全理解它的美了。 “难怪这里的人信奉的是哈维斯特神。” 奥利弗简直快移不开眼,由衷地感叹着。 金发神祇一脸认真地看着身边的田地,虽然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奥利弗会这么激动,但却装得很能理解。 但在听到他提到其他神祇的名字后,祂心里微微一动,就像是被一根羽毛挠过般……凡是细嫩绒羽碰触到的地方,都让祂感觉不太舒服。 ——要向你心爱的人展示自己的无所不能。 “只要是奥利弗的希望,”祂这时忽然想起当初哈维斯特女神提醒自己的话,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向已经重新沉浸在这大片大片的农田的诱惑中的奥利弗,一本正经地承诺着:“我也可以给奥利弗的土地带来丰收。” 神职虽然是独立的,但神力却是共同的。 就像是奥利弗之前请祂去指引受难者的灵魂,将他们引到安息的归所的那次——要是让死神戴夫去做,显然不会花上那么多的时间和神力。 毕竟有着神格的本源力量指引,以及信仰力量辅助,拥有那项神职的神明总会显得更加得心应手。 但祂一点不嫌麻烦。 只要奥利弗喜欢,祂一定会去做的。 祂彬彬有礼地询问着:“我可以这么做吗,奥利弗?” 然而听到祂的话后,奥利弗只怔了一怔,就露出了温柔灿烂的笑容:“我亲爱的猫猫神啊,十分感谢你的慷慨心意,只是就像我曾经和你说过的那样,我更希望他们能学会感恩神明的偶尔赐予,却不是将希望一昧地寄托在神明的大方施舍上。比起贪婪地索取,他们不如学会自食其力,靠书上得来的智慧和自己身上流下的汗水获得丰收,花才会开得更久,也更加美好。” 要换做平时的话,金发神祇一定是露出似懂非懂的神情,稍稍点头后,就不再追问了。 这次却有些不同。 祂微歪脑袋,无比认真地求教道:“那有什么事情……是我现在能做的,可以让奥利弗更加开心呢?” 奥利弗微讶地眨了眨眼。 猫猫神难道是在简明直接地询问他,要怎样讨好他么? 不对。 他迅速纠正自己。 作为人类,用“讨好”这个词去形容一位神,实在有些太狂妄了。 他略迟疑了下,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且有些好笑地反问:“我亲爱的神明啊,为什么忽然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呢?就像你所见到的那样,我的生活十分富足,又有喜欢的你和忠诚的福斯等骑士们陪伴,百姓也相当维护和爱戴我,真要说有诉求的话,我也将争取用自己的能力去慢慢实现它。” 只有奥利弗清楚,这算是实话,但又不完全是实话。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160章 第 160 章 “住手, 福斯!” 在完全反应过来之前,奥利弗便一个激灵,失声喊出了这句话。 也幸好他喊得及时。 就在那电光火石间, 他那忠诚的管家先生就已经眼都不眨地拔剑出鞘, 剑尖直指人最脆弱的咽喉了。 奥利弗当然不认为, 区区一柄剑就能伤害到神祇——但绝对能伤害到他辛辛苦苦编了这么久的谎。 锋锐的剑尖寒光闪烁, 深刻地反应了它主人的凛冽杀气。 虽然在他喝止的那一瞬间听从了命令, 突兀地悬停在半空, 但那股浓烈的杀意却丝毫没有减弱。 真是难得一见。 明知道不是感叹这些的时候, 奥利弗还是忍不住想,不愧是猫猫神。 轻轻的一个吻,就让福斯的胸膛起伏剧烈, 连那双平时冷静克制的绿眸都快要迸出鲜活的怒火来了。 其实类似这样突袭式的亲吻, 猫猫神以前也对自己做过。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隐约觉得,这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的小动作,实质上是完全不一样的。 不过当务之急是—— “福斯, ”奥利弗轻咳了声:“把剑放下来。别忘了,这是金。” 至少在表面上, 是他所谓的“兄弟”:是足够做出一些亲密举动的存在。 “是, 殿下。” 同样想到了金的真正身份,福斯面无表情地应着。 如果不是那样的话…… 浑身满溢着想将对方劈碎的愤怒,福斯紧紧地盯着做出这种该死的事后、竟然还敢摆出一副坦然又无辜的嘴脸的金发狂徒,利落无比地还剑入鞘。 只是当锋利的剑身切入鞘中时, 发出的声响是前所未有的大。 ——犹如一座表面沉寂的活火山下剧烈沸腾的岩浆。 “猫猫神啊。以后这种事情, 不要在卧室以外的地方做。” 赶在管家彻底爆发前, 奥利弗不着痕迹地试图推开想像猫形态时那样黏在自己身上的金发神祇, 在没有推动后,有些无奈地低声说:“听话,好吗?” 丝毫没有受在祂眼里全无威胁力的管家的举动影响,金发神祇神情高深莫测地思考了一小会儿后,并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而是相当谨慎地确认道:“神域里……可以吗?” “也可以。” 奥利弗许下这个承诺后,才终于将稳如磐石的对方顺利推开了:“好了,我暂时是看够了这里了。先跟我回筑营地,我想知道那位老管家考虑清楚了没有。” 这只是个他随口找出来的借口,而结果也正如他想象的那样,城堡里的肯·斯拜尔依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为了避免伯爵被晒得中暑,奥利弗当即下令,让骑士们将他带回营地这边,并且放在阴凉地里。 反正人质的展示工序,已经算是完成了。 他来到沉默不语的格里德面前,微微垂眸,以带着点调侃的优雅语调说着:“看来你的口中那位世世代代为你的家族服务的管家,并没有你想象的忠诚,格里德。” 虽然还是夏上旬,但正午的太阳已经称得上是火辣辣的了。 尤其对除了早年的骑士训练外、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的麦肯纳伯爵而言,光是那几个小时的暴晒,就够让他身上的白皮发红发痛了。 那种紧绷的,像是被火烤般的痛……一定是被晒伤了。 即便意识到了这点,在经过这几天的教训后,格里德却没有敢抱怨半句。 事实上,听着奥利弗像调侃般的话时,终于被骑士拖进荫凉地里的他,脸色黑沉得像是要下上好几天雨的乌云,眼里尽是恨意。 这份恨意,却是朝着在他眼中、导致他遭受着一切苦难折磨的罪魁祸首——管家肯·斯拜尔的。 “是。”半晌,麦肯纳伯爵才以嘶哑的声音回答:“一切就如您所说的那样。” “先吃些东西吧。” 奥利弗虽然是故意扎他的心,但在他还有利用价值的情况下,当然不至于要将他活活饿死或是晒死了。 况且他连领主都已经捉住了,要是里面那位管家真愿意配合的话,他完全是可以兵不血刃地拿下这座城池的——不论如何,对格雷戈城势在必得的他,从始至终就没有过攻击城镇的打算。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161章 第 161 章 “里面的那位管家, 还是没有要派人出来谈判的迹象吗?” 奥利弗问福斯。 福斯颔首:“是的,殿下。我已经派人喊过几次话了,但里面依然没有做出回应。” 奥利弗看了眼水流湍急的护城河, 眸底掠过一抹踌躇, 但还是很快就下定了决心:“那只有按照我之前的想法做了。” 他的确可以选择守株待兔, 等里面的存粮耗尽后,让守军被迫投降。 但这样的话, 他既要面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抵达的援军的威胁, 有腹背受敌的风险,也将浪费上大量的食物和时间。 毕竟他这支军队里的人,只有少数是真正全职服役的卫兵, 大部分都只是经过短暂的骑士训练, 自愿被征用的农民兵而已。 夏种还好, 一旦拖到秋初, 就会影响下半年的粮产了。 队里那些存在尴尬的俘虏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麻烦……要是能速战速决的话, 当然是最好的。 要想通过护城河的话, 现在最常见的方法有两种:堆栈束柴或者填土。 然而前后对这条水势较急的河显然都不适用, 就必须采取比较耗费材料、制造起来也比较麻烦的活动桥过河法了。 这也不是问题。 他有充足的时间, 也有足够的材料:在他的游戏背包里,就囤积着数额惊人、绝对超出所有人想象的木材。 哪怕完全不动用格雷戈领地上的树林资源,光是靠他背包里的存货, 要填满整条河都绰绰有余。 当然, 用不了那么多。 在坚固的木材上铺上能充当走到的板子,, 就能完成一座供士兵通行的桥。 但这样做的话, 势必会有程度不轻的牺牲:不管是安放活动桥的过程, 还是士兵过河的过程,以及去到护城河那一边后……除非能制造大量的活动掩体,就一定会遭到守军所射箭矢的强烈干扰。 人员伤亡永远是奥利弗最不想见到的画面。 可是杀伤力最大的炸蛋只能在他身边的地面上安放,而不能远程投射,因此他要想尽快结束战斗的话,是无论如何都要进到城堡守军的杀伤区域内的。 “等活动桥搭建好后,不要急着动用,先藏起来,等掩体数量够了再说。” 要同时进行安置,再一起过河。 这样的效率才是最高的,并且能让守军在一定程度上自乱阵脚,不知道该先攻击哪一侧。 而数量充足的活动掩体,也能最大程度上保护他士兵的安全。 奥利弗睁开了一直闭着的眼,眼眸是罕见的冰蓝色。他语调冷漠地说:“记住了,到时候让麦肯纳伯爵第一个上去。” 福斯毫不犹豫地俯身,恭敬道:“是,殿下。” 奥尔伯里军并没有等到夜色浓重的晚上才行动,而是当着城堡上守军的面,光明正大地进入了树林,大肆伐木。 奥利弗这次带他们出来,到底是有着磨练他们的目的在的,因此在考虑过后,决定只动用少部分自己的木材资源,大部分都由他们自行制作。 麦肯纳伯爵为了攻打他的奥尔伯里城,倒是特地制造了不少攻城器械,但绝大多数都是云梯和攻城槌,投石机的数目反而少得可怜。 而要在隔着护城河的情况下攻击到城堡,小型投石机也是毫无用处的,必须得是大型才能勉强派上用场。 “快看吧,卡奥沃德少爷。” 在城堡最高的瞭望塔上,肯·斯拜尔的右手如鹰爪般紧攥着一条瑟瑟发抖的胳膊,迫使那条手臂的主人顺着他的指引往下看:“他们砍伐树木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制造过桥用的木板。” “我已经知道了,”卡奥沃德满脸都是冷汗,在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后,心里的绝望感更深了:“我命令你——赶紧放开我,肯!” 肯死死地盯着他,直到他脸上那虚弱的愤怒变得孱弱后,才收回了锐利的目光:“请宽恕我的冒犯,尊敬的少爷。但时间紧迫,请您为了所有效忠于您的性命,尽快做出决定。” 什么办法? 卡奥沃德甚至都不敢揉被捏痛的手臂,面上露出一抹惨笑。 他虽然一向被父亲格里德鄙弃着,从来得不到对方的主动亲近,但再疏远,也不可能抹杀他与父亲间的血脉联系。 在其他人都被这位巧言令色的管家糊弄得半信半疑时,他只看了那道被结结实实地捆着、匍匐在肮脏的地面上的人影一眼,就认出了那绝对是自己的父亲。 但他救不了父亲。 唯一有一丝微渺希望救出父亲的,就只有向来狡猾的斯拜尔……但斯拜尔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是绝对不可能去救的。 他要是逼斯拜尔去救的话,他自己也不可能活得下去。 从斯拜尔这次暴露出来的丑恶嘴脸来看,卡奥沃德毫不怀疑,要是对方真被自己逼着去面临一场死局的话,对方绝对不会束手就擒的。 ——而是会选择同归于尽。 真的要眼睁睁地放弃父亲的性命,在斯拜尔的带领下通过地道出逃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隐约感觉出,就算真按照斯拜尔的说法去做,他能活下来的希望也很低很低。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卡奥沃德虽然很少过得快乐,但至少有父亲在上面撑着。 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感到那么的绝望而无力。 “亲爱的母亲啊。” 他不想面对一张张等待着,期待着他尽快做出决定的面孔,仓促下只用手捂住了脸,嘴里轻声向几年前就已经因病去世的母亲祈祷着。 “求求你告诉我。” 他默然哀泣。 无能的卡奥沃德,到底该怎么办? 肯·斯拜尔冷眼看着他无声地哭泣着,耐心在一点一滴地耗尽。 他对这位废物般的少爷,当然没有细心呵护的怜悯。 在即将到来的死亡威胁下,他已经做好了下一刻就将剑架在对方的脖颈上,逼迫对方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准备了。 不过让他略感满意的是,懦弱的对方并没能在他的视线下坚持多久,就顺从地低着头,决定按照他的说法去做。 “斯拜尔,你说得对。” 卡奥沃德勉强弯了弯唇角:“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效忠于父亲的你们做出无谓的牺牲……父亲的不幸不应该导致家族的灭亡,我们必须尽快出逃。” 至于要逃到哪里去的话,按斯拜尔的提议,是去瑞切城。 他的曾祖母在出嫁前,与瑞切城领主威尔夫的姨母是姐妹,这层浅薄到不足以支撑两方一年里通上两三封信件的关系,却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了。 “您能意识到这一点,那是再好不过了。” 肯不太客气地说着,但至少保持住了表面上的尊重,不至于过分地伤害卡奥沃德那脆弱的自尊心:“请带上您最重要的东西……喔,很遗憾,虽然我也希望,但现在是逃命的危急时刻,并没有足够的精力和人手带上夫人那庞大的画像,请放下它,尽快找出您最重要的、比较轻便的财物吧。还有能证明您身份的徽章,印章,古老的首饰,这些可不能忘了,一定要让多年来思念着您的曾祖母的威尔夫阁下看到。” 生性懦弱的卡奥沃德一向没有主见,这时也没有意外。 在心乱如麻的情况下,他更是对强势的斯拜尔做出了不符合他贵族身份的顺从,闷头收拾着,很快就带上了最简单的那些物件。 最忠诚、最武勇的那些骑士,都已经追随父亲出征奥尔伯里了,现在生死不知,当然不可能在他身侧保护。 他这次能带上的,就是一名贴身男仆,两名面容还很稚嫩的骑士扈从,以及一名掘石工了。 之所以带上掘石工,是为了以防万一:岁数跟这座城堡一样长、只定期派人进行维护的地道里要是出现小塌陷,至少不会需要伯爵之子体面全无地跪在地上,靠双手去挖开堵路的土块。 “斯拜尔,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在进入地道后,卡奥沃德一转身,却见斯拜尔纹丝未动,不禁面露愕然:“你……”刚才不是那么着急吗? 面对他的茫然,斯拜尔微敛眉目,表现出了他最熟悉的、也是对方在他的父亲面前最常表现出的恭顺状态:“十分抱歉,刚才以那么恶劣的态度对待您,可这是为了让您快些离开这里。我将在确保您安全离开,士兵的状态一如往常后,再考虑其他的去路。” “斯拜尔!” 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卡奥沃德不由得睁大了眼,眼里盈满了难以置信。 在确定斯拜尔真的不打算跟他一起走后,他内心霎时充斥着对恶意猜测了对方的愧疚,小声道:“不要管那些了,你们,还有士兵们,都快走吧。守不住的。” 真是,愚蠢天真到了极点的小主人啊。 斯拜尔微微笑着,在再次表明忠心后,送走了满是感动泪水的对方,心里微哂。 他当然不可能留下,但也不会蠢到跟对方一起逃走。 只是要等夜深了,让他们逃出一段足够远的距离后,一边放出他们逃跑的消息,吸引对方追击的火力,好方便他自己带着更多财物出逃罢了。 一直生活在父亲庇荫下的对方,看来是完全没有发现,在自己指导他带上最轻便的行李时……真正贵重的那些金饰,已经落进他的掌控中了。 斯拜尔缓步迈上台阶,在回到城头后,一边对为他的去而复返感到欣喜若狂的士兵们做最后的动员,一边百无聊赖地想着……仓皇出逃的卡奥沃德,似乎从头到尾就忽略掉了一点。 真是无可救药的蠢货。 那位奥利弗公爵想要的,自始至终都只是格雷戈这块领地,可不是要对麦肯纳家族赶尽杀绝啊。 第162章 第 162 章 “据诺亚说, 你有话想直接跟我说。” 奥利弗目光温和地看向面容还很稚嫩的这个少年,微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他已经通过诺亚知道了对方的名字、原属城镇、过往资历甚至还有家庭构成,但他还是选择了再郑重地询问对方一次。 还是第一次直接与施予了他们那么多恩惠的领主大人说话, 简纳罗的心紧张又激动地砰砰直跳,竭尽全力地直视着那双明澈的蓝眼睛:“愿伟大的猫猫神保佑您, 尊敬的殿下。关于进攻这座城堡的方式,我有一些拙劣的想法, 或许您会愿意听一听。” 虽然并不认为一个小少年能给出多有建设性的提议, 但对朝气蓬勃、而且自发对战略主动进行思考的对方, 奥利弗还是给予了尊重和宽容。 他轻轻颔首,耐心道:“你安心说吧。” “感谢殿下,”简纳罗身体里那根紧绷的弦稍松了松,认真道:“是这样的, 我有幸侍奉过、给予我许多武术指导的那位骑士老师, 曾经是效忠麦肯纳阁下的一员……” 他刚开始时还有些磕磕绊绊, 但这毕竟是他在来之前就心里组织过许多次的语言,加上得到领主大人那温柔视线的鼓励后, 说着就更加顺畅了。 “他在一次醉酒后, 曾经向我提起,在大多数像格雷戈城那样古老的城堡中,大多是有通往外面的密道的。” 听完简纳罗的话, 奥利弗不动声色地与福斯互视一眼。 只见他的管家神色凝峻, 眉头紧蹙着思考一阵, 慎重地点了点头。 对于这点, 奥利弗其实也称得上是略有耳闻:王国是在三百多年前才正式统合的, 而在那之前, 由于王室血脉一度混乱和流失, 各大贵族领主间趁机相互混战,甚至在短短一年里,一处中等大小的领地上就会爆发出至少两次战争。 可以想象,那对没有耕种条件、没有反抗能力的平民而言,是一场覆灭性灾难。 最后各方选择偃旗息鼓,理由也并不是他们真心实意地认可了新国王的权威和血统。 而纯粹是因为,要是再打下去的话……荒废很久的田地就再没有人能耕种,也再没有可供他们享乐的来源了。 万幸的是,当时的邻国也处于类似的处境,在内部剧烈混战的状态中,并没有趁虚入侵他们的能力。 也就是在那长达二十多年、被视作家常便饭的战争里,领主们都或是主动、或是被迫地选择了加固城墙、增设防御设施,甚至融掉农具来制造武器。 当然也包括了在城堡里挖掘地道:虽然是他们很不乐意设想的一条路,但至少能确保自己在城中水尽粮绝前,可以带着家眷和少数亲信逃出生天。 那时的奥尔伯里和莱纳城都还只是村落一样的存在,并没有用从矿场上特意开采、运输来的石头所铸的宏大城堡——哪怕是现在的两城,规模上也远远不能跟坐镇王国南部的第一大城格雷戈城相媲美。 没有经历过那漫长的混战时期的威胁,也缺少大兴工事的资本,莱纳更是连一直没能迎来愿意长期逗留、统治那片穷乡僻壤的领主,就更不可能会去多此一举地挖什么地道了。 “你的提醒是很有必要的。城里有秘密地道的话,就完全能解释他们为什么会采取拒绝谈判的做法了。” 奥利弗微笑着点了点头,向一脸受宠若惊的男孩表示了赞许:“你的观察力十分敏锐,简纳罗。做得很好。” 得到认可,简纳罗的脸颊一下红透了。 他小心翼翼地攥了攥拳,鼓起勇气,把心里的想法说完:“所以,要是条件允许的话……为了防止城堡里的人逃跑,要早些进攻才行。” “活动桥和掩体的制造都需要时间。”奥利弗眨了下眼,有些期待地看向他:“关于这方面,你还有什么其他提议吗?” 其实还有个方法。 奥利弗和福斯都早早地想到了,但都默契地绝口不提:那就是由他一个人上阵。 防御全靠戒指和猫猫神的大剑,只要搭起一座活动桥,足够他靠近城墙的话,他就能沿着墙基安置炸弹,对墙体直接造成强有力的破坏了。 哪怕威慑力还不够吓住城堡里的人,让他们当场因恐惧而投降——也绝对能撕出一道能让奥尔伯里军畅行无阻的豁口。 那可比制造出足够整支军队安全挺进的临时桥板和掩体,要效率得多。 但奥利弗并不打算冒这个险。 事态远远没到那个十万火急的地步,而且在不清楚城墙上守兵攻击力的情况下,他实在不想亲身试险,免得落入桥梁被切断、他和少数士兵一起与大部军队被割裂开,进退两难的困境里。 血条就算再长再厚,也是有限的。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163章 第 163 章 差不多是时候了。 通过“去而复返”给惊喜的士兵们做了最后的动员后, 斯拜尔便在他们毫无疑心的目送中,顺着石阶往下走去。 他走得很快,不久后就摆脱了其他仆从的耳目, 找到了之前藏在地道入口附近的行李。 ——该走了。 斯拜尔满意地想着。 他大致估算过:刚放出去的消息,足够干扰追兵的注意力,也能给他争取不少时间。 奥尔伯里军的迅速反击虽然在他的意料之外, 但在原本的计划里, 这场被他在麦肯纳面前轻描淡写的出征,注定是极不顺利的。 也只有麦肯纳那种酒囊饭袋会相信他编造出来的说辞, 认为那位小公爵是个可以随便欺凌的对象。 从撺掇对方的那一刻起,他早就防备着受挫的对方回来后恼羞成怒,要调转头来对付自己了。 作为长期为麦肯纳家族维护这条密道的斯拜尔家人,他怎么可能不借用自己职权的便利, 提前做好准备? 虽然时间比他预想的早了一些, 不过…… 在踏入地道前,斯拜尔最后回过身, 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这陪伴了他近四十年的场景。 他并没有犹豫太久。 在闭了闭眼后,他很快下定决心。 赶在其他人注意到他的举动前,穿着便于行动的短靴的右脚,率先踏上了干硬的土块。 他马上就能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了, 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他浑身的警惕心也不由自主地卸到了最低。 一道诡异的金光,却忽然从他余光里掠过。 “唔!” 斯拜尔感觉自己的头部就像被拴着三匹骏马的沉重车厢狠狠地一下撞上, 猛地变得空白。 在陷入彻底的昏迷前,他的脑海里甚至没来得及浮现任何念头, 瞬间失去意识的躯体就已经软绵绵地倒下。 以脸朝下的姿势, 悄无声息地滚进了浅浅的地道入口。 —— “猫猫神?” 是奥利弗的声音! 光明正大地发着呆的金发神祇, 几乎是这道声音响起的瞬间,原先懵懂的金眸就一下明亮起来了。 “奥利弗。” 祂眨了眨眼,掩去眼底被抓包的心虚,假装自然地回应着。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呼唤你了。” 奥利弗意味深长地陈述着。 就在猫耳神明走神的那一小会儿,格雷戈城的护城河旁的战争已经正式打响。 夜/幕降临不久,那一张张活动桥和木质掩体就都做好了。 士兵们在福斯的全权指挥下,克服着各自的紧张情绪,跟随各自的骑士指挥官冲锋踏上充当走道的木板。 最孔武有力的那批士兵走在最前面,他们手里合力推动着的,是那面用木柴做的活动式巨大盾牌,一边呐喊着,一边沐浴在密集的箭雨里缓慢过河。 活动桥造得足够宽敞,在骑士有条不紊的指挥下,明明够四个人挤着过去的临时木桥,同一时间却只允许两个人通过——这是为了确保有足够的宽度让他们通行。 哪怕是步伐迈得比较大的那些人,也不会因为紧张或者粗心大意,就不幸地掉进湍急的河里。 实际上,在这次的战役中,奥利弗并不需要他们做太多事情:除了亲身上战场的必要锻炼外,就是让他们过河后营造足够大的声势,分担好火力。 这样就能为他等下接近城墙的行为打好掩护,确保他的安全。 还没有过河的士兵也没有闲着,除了等待上活动桥的人外,有的正操作着射石炮:巨大的石弹被射石炮抛出、重重砸上城墙后,带出一小片墙皮和石屑的声响。 以奥利弗苛刻的眼光来看,这无疑是典型的声势大、威力小。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石头在投出后,击中墙面时的力道是朝下分散的,而不像是后世的火炮那样以平直轨迹直接撞上去,达到火力集中的效果。 清楚背后原理的奥利弗,当然不会寄过多的希望在投石器上,还是决定等会儿亲身上阵。 然而即使是这样简陋的器械,对操控它的兵士要求却一点不低。 不论是石弹的材料选取、临场的打磨制造,以及具体地瞄准目标并进行效率的发射,都是具备相当技术难度的过程。 就目前的普遍认知里,石炮兵是一个比较少见,却十分重要的特定兵种。 当然,在连投石机都没有一台的莱纳城里当然是找不出来的,奥尔伯里城里倒是找到了七八位。 还有一个例外的存在。 奥利弗看着那张熟悉的稚嫩面孔,见对方操控投石器时的娴熟动作,不由得笑了笑。 是不久前才因为卓越的能力脱颖而出,石炮兵里年龄最小的简纳罗。 但要同时运作场上这四台投石机,还要有充足的人手进行轮换,光靠那区区不到十个人,显然是不能做到的。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164章 第 164 章 让格雷戈人心惊肉跳的炮轰和喊杀声, 在天刚蒙蒙亮时,就逐渐停止了。 怎么可能这么快? 这个念头顿时在所有格雷戈人的脑海中浮现。 他们睁着眼睛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听见从邻居屋子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后, 才战战兢兢地从窗户里探出头。 相比起昨晚浓重的夜色,只能借远处那些显得朦胧稀疏的火光看到一些轮廓,但模糊到连士兵属于哪一方都不清楚的程度,天亮后的可见度要高多了。 “神啊。” 他们喃喃自语着, 眼里满是惊恐。 所有人都看到了:除了还暂时留在城墙外的攻城器械,以及整齐地摆放在护城河上的活动桥外,恢弘巍峨的墙体上竟然出现了一个极其醒目的大窟窿! 那个足足有两人高的缺口特别深, 哪怕他们隔了那么远看,也能一眼望见墙内侧的庭室的样子。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 并不是它的大小。 有不少人都清楚, 要是有足够的时间和精良的器械的话, 攻城槌其实是能够对墙体造成比那更大的伤害的。 真正不可思议的, 是那个缺口边缘所呈现的形态。 是一个十分完整的、光滑而规则、不可能是由用器械粗暴撞击出来的圆。 ——那当然是奥利弗的杰作。 他当时正逗着难得露出明显的窘迫神色的猫猫神,就得到了一切已经准备好的信号, 只好先放祂一马, 带上那剩下的一组半炸蛋朝城墙的方向走去了。 上次他勤俭持家,选择用十字镐生生敲碎了墙面。 这次的话, 他为了能彻底震慑住城堡里仍在负隅顽抗的人, 则是想也不想地选择了‘丢炸蛋’这种效果上差不多、但效率更高、视觉上也更有冲击力的做法。 五枚中级炸蛋几乎同时下场的后果…… 就是一阵遮天蔽日的浓烟, 快把人的魂魄都轰出去的惊天声响。 呛人的浓雾散去后,就赫然出现了那个不管在谁看来,都大得吓人的缺口。 余下的格雷戈军看得瞠目结舌,当场放下武器,打开城门, 宣告献城投降。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在领主以及领主继承人都无法挽回败局,不能从外及时找来援军、解救被围困的城民的情况下,那作为向领主效忠的守军,也没有义务坚守到最后一刻。 只是城破后被迫投降,和经过一段时间的围城后双方协议投降,对于守军而言,无疑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处境——要不是亲眼目睹了那古怪炸/蛋的恐怖威力的话,被斯拜尔临时指派为指挥官的斯盖普·苟特是一定会尽可能地坚持,再进行真正的谈判,好为自己和士兵争取较好的待遇的。 现在却轮不到他选择了。 斯盖普自认是问心无愧,不管是对现在生死不明的麦肯纳领主,还是对中途消失不见的管家斯拜尔,他都在城头守军的位置上坚持到了最后,只是担任角色的不同而已。 在明知道不可能靠城堡的防御继续抵抗时,他完全被允许、甚至应该及时投降。 没有人敢想象,当他们坚决阻挡攻势、彻底激怒拥有那种像神明赋予力量般的可怕手段的对手后,自己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 ——但谁都知道,要是让对方继续那样轰炸下去,导致城堡最后变得破破烂烂的话,享有这份胜果的围城方,心情一定不会美妙到哪里去。 届时要倒霉的,就是间接导致这种结果的他们了。 上次在爆/炸发生时一直躲在马车车厢里的麦肯纳伯爵,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一堆炸蛋同时爆开的情景。 “……神啊!!!” 尽管在真正爆/炸的那一瞬间,除了冲天的火光和强劲得能把人冲得倒退几步的热浪外,他看不清其他具体细节…… 但那样超出所有人想象的声势,还是让躲在木遮板后面的他不禁将嘴巴张得老大。 哪怕那模样显得愚蠢又滑稽,让他不知不觉中吃进了许多浮灰散尘,依然是很久都没有合上嘴。 当他意识到,这支奥尔伯里军里,除了包括他在内的俘虏以外,竟然都对这种神迹般的恐怖情景一脸习以为常——甚至是与有荣焉后,一身冷汗更是“唰”地就下来了。 该死的斯拜尔! 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多少次在心里咒骂那个始作俑者了:轻描淡写地就能用出这么可怕的手段,怎么可能是像他这样的“人”所能匹敌的对手?! 幸亏他投降得够早,够干脆。 他这身骨头,是绝对不可能比堆砌墙体用的大石块更坚硬的。 麦肯纳是不愿意继续想象下去了。 他果断放弃了原先那个趁乱逃跑的计划,就像只迷了路的鹌鹑一样,老实巴交地低着头,跟在终于有空搭理他的士兵身后,像其他受那一幕震撼的人一样垂头丧气地进了城堡的大门。 就连头上的冷汗,他这时都顾不得擦拭了。 反正以他双手还被捆着,在只有两条腿能跑动的状况,根本就是擦不干净的。 他忍不住以目光继续追随着人群里那道拥有漂亮的微卷金发的背影,心里不断为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感到惧怕。 “麦肯纳居然还活着?” 带着士兵完全入驻这座比莱纳和奥尔伯里的城堡加起来,都要来得更加豪华的大城堡后,奥利弗就得到了这个让他意外的消息。 “是的,殿下。”福斯俯身道:“他双脚的绳索被解开了,才趁乱躲到了盾牌后面。” 奥利弗有些为难。 杀,还是不杀? 他理智上当然清楚,以麦肯纳以前犯下的诸多恶行,按照现代的法律审讯的话,那一定是死几十次都不够的严重。 但在这个时代背景下,身为贵族的对方就有着天然的免死牌,而且还远远称不上是最糟糕的一个:顶多是因为“喜好折磨男童”的古怪癖好,让他在大贵族里显得毫无格调而已。 最重要的是,即使身为领地险些受到侵/犯的公爵,他其实也没有足够的权利去处死一名势力深重的大贵族。 最常见的做法,是将对方囚禁起来,不说好吃好喝地供着,也至少是能保证对方体面地活着,直到有人肯支付那笔不菲的赎金为止。 麦肯纳家族虽然关系亲密的姻亲不错,但既然他的继承人已经逃出去了,那总有希望遇见愿意在那位或许能继承他父亲爵位的贵族青年身上投资的大贵族。 当然,这也意味着,奥利弗其实还有另一个潜在选择——那就是以‘数目不够’为理由,拒绝每一笔送上门来的赎金,将对方囚禁到死为止。甚至可以狱里暗中使用刑罚,将对方悄无声息地处死。 不论如何。 奥利弗皱眉道:“既然他运气这么好,就先关——” 话还没有说完,诺亚的声音就远远地传来了。 骑士长健步如飞,到他面前后,利落地单膝跪下行礼,欣喜道:“殿下!我们捉到了斯拜尔!” “斯拜尔?” 原本躬着背的麦肯纳,一下就将背脊挺直了。 他眼珠发红地到处寻找着,而奥利弗愣了愣,更加感到诧异了:“他竟然没有走吗?”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从对被俘虏的麦肯纳视而不见、又极有可能撺掇卡奥沃德仓皇出逃这点,斯拜尔绝对不像是位忠心耿耿的老仆。 按照他和福斯的猜测,这时的斯拜尔应该是在抛出卡奥沃德作为诱饵后,就自己远走高飞了才对。 怎么可能还留在城堡里,直到被他们抓住? 奥利弗的这些疑惑,在亲眼看到陷入深度昏迷的斯拜尔时,就一下迎刃而解了。 “我亲爱的猫猫神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眼就在这个昏迷不醒的人身上看到了一缕……虽然很浅淡、却再熟悉不过的金光。 这时的他哪里还不知道,那一定是身边这位猫猫神动用过神力后,在对方身上所留下的痕迹。 让诺亚和福斯先离开,只留了两名骑士在不远处护卫后,奥利弗有些哭笑不得地说:“原来他就是你之前走神的原因吗?” 金发神明倏然一惊。 为什么? 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的祂,当场局促地看向一边,一时间不敢与奥利弗对视。 会被奥利弗发现了……? 在一阵不知所措的沉默后,面对奥利弗那笑盈盈的目光,祂还是小声承认了:“……是的。” 奥利弗好笑地问:“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其实让他就那么逃走的话,也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不管斯拜尔的本意是什么,对方变相操/控麦肯纳的结果,就是让他获益。 有了合情合理的开战借口拿下格雷戈城,在这之后,他就有了后续能源源不断地提供在南方继续发展势力的资本。 而斯拜尔在逃走后,也彻底打上了叛徒的标签:只要不想被贵族追捕,他就一定会被迫舍弃姓名和身份,凭他一个人的逃亡,以后也没有办法给奥利弗制造什么麻烦。 在经过具体分析后,奥利弗其实认为……斯拜尔那股恶意所针对的存在,看起来是他,但实际上,更多还是麦肯纳。 确切地说,是格里德·麦肯纳。 “因为,奥利弗对他感兴趣,”祂乖乖回答道:“说过想见他一面,所以要捉住他,不让他逃走。” 祂好不容易才抓住一个能让奥利弗开心的机会。 哈维斯特说过,即使心爱的信徒没有真正说出口的许愿,要是能为他实现的话,‘惊喜’往往会让人更加开心。 ——金发神祇记得很牢。 奥利弗哑然。 他明明……只是随口提了一句。 “是我做错了吗?”没看到奥利弗开心的笑容,祂心里的不安悄然加剧了,轻声道:“奥利弗?” “不,我很高兴。” 奥利弗凝视着他,小声安抚道:“只是这些都只是小事,一点都不重要的小事……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不想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给你惹来任何潜在的麻烦。你能不能告诉我,在你这么做后,会有神明因此感到不快吗?” 祂认真地思考了一小会儿。 戴夫总是生气的。 不用管祂。 哈维斯特的话? 很快,祂便斩钉截铁地回答:“不会。” “那就好。” 虽然心里是将信将疑的,但在猫猫神这么肯定的情况下,奥利弗也没有其他求证的办法,只好装出完全信任祂的模样。 说完了悄悄话后,他并没有理睬在一边由于四肢重新又被捆绑起来、除了徒劳无用地大骂斯拜尔以外无法做其他动作的麦肯纳,而是目光重新投向了还在地上昏睡的斯拜尔:“现在,能请你将他唤醒吗?” 当然好。 金发神祇若无其事地动用了一缕神识,驱赶掉那团萦绕在斯拜尔头部的金雾后,原本双眼紧闭的斯拜尔,就茫然地晃了晃头,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美丽得不像凡人、宛若在闪闪发光的面孔。 蔚蓝的眼眸像是从深海里捞出的稀世宝石,清晰地倒映着他毫无血色、神色空茫的脸。 他的魂魄仿佛也跟着动摇了,就像是原本属于天空的碧蓝,抑制不住地被摄入幽深海面一样。 ……难道是自己已经被杀死,被召入神国做仆役了吗? 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在极近的距离被那份不属于人间的美貌深深震慑到,斯拜尔呆愣愣地与‘祂’对视着,脑子一懵,只想到了这个可能。 拥有漂亮金发的‘天使’神色平静,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失声的他。 在意识到他陷入痴呆状态后,‘天使’的唇角忽然上扬,露出了个自以为邪恶无比的笑容:“你醒啦?” 作者有话要说:  手术很成功.jpg 第165章 第 165 章 斯拜尔并不是现代人, 当然不可能领悟到奥利弗突如其来的恶趣味。 他嘴巴微张,呆呆地盯着那张漂亮的脸看了很久,直到一旁的老主人——格里德愤怒的咆哮声响到了不可忽略的地步, 才回过神来。 让奥利弗有些意外的是, 他脸上原本浮着的迷惘和诧异, 几乎是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看来,我是被尊贵的殿下捉住了。” 他的嗓音略显沙哑, 却依然从容。 在这么一句喃喃自语后,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眼里却并没有太多的遗憾。 而是在低头飞快地整理了一下身上沾到的浮灰和躺出的皱褶后, 就谦恭地倾身道:“希望殿下会容许我先站起身来, 向您正式行礼。” 格里德还在嘶声骂着:“——肯·斯拜尔, 你这该死的恶棍, 花言巧语的叛徒!” 自始至终,斯拜尔都没有向在一边大声咒骂的主人看上一眼。 同样为大贵族服务多年的管家,斯拜尔的年纪其实比福斯的还要略微轻一些, 也没有亲历过战场的蹉跎。 但不管以谁的眼光去看,斯拜尔的面相都比福斯的要显得苍老得多。 不过,也有许多地方是共同的:这或许是常年执掌城堡里外事务的人才特有的老成沉稳,哪怕是在意识到自己已经一败涂地的情况下,斯拜尔的第一反应也是挺直腰杆, 维持住该有的斯文和体面。 奥利弗眨了下眼, 有些玩味地笑了笑。 说实话, 光看对方这份与福斯有几分相似的精神面貌,斯拜尔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 就远比贪生怕死、对弱者却残忍冷酷的格里德要强得多。 哪怕只看着点, 他也愿意打消让人将对方捆缚住的念头。 他也完全不担心斯拜尔或许会突然暴起、对他不利。 即使福斯和其他武艺高强的骑士都不在近处, 但反正……不管是他还是身边的猫猫神,都是外貌上具有一定欺骗性,实质上并不好惹的存在。 最重要的是,奥利弗十分清楚:要不是猫猫神偷偷替他用神力作弊的话,这时的斯拜尔其实早就顺利地逃出去了。 想到自己无意识坑了对方一把,奥利弗便不由得对他多了一些宽容,顺道纵容了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于是面对斯拜尔这个并不过分的请求,他轻轻颔首,表示允许。 “感谢殿下。” 斯拜尔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来,风度翩翩地一拂袍角,向他单膝下跪后,精瘦的上身以极大的幅度朝前弯下,向他行了个再标准不过的贵族礼仪:“尊敬的殿下啊,愿神的荣光永远保佑您。肯·斯拜尔,您的手下败将,愿意接受您的任何处置。” 奥利弗微微一笑,从容地接受了他的见礼后,很快就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如果你愿意坦诚的话,不如就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这么憎恨你的主人吧。” 见斯拜尔怔住,他稍想了想,又补了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无疑也是格里德最想知道的事情。 他一边向斯拜尔投以无比憎恨的目光,一边艰难地忍住了唾骂:对于好几天没真正睡过觉,吃喝也是前所未有的糟糕的他,哪怕只是躺在地上大喊大叫,也是一种不轻的负担。 斯拜尔的确没有想到,这位素未谋面、倒是被他那天的计谋变相连累了的小公爵,问出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不过现在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斯拜尔并没有迟疑太久,就爽快地说出了实话:“从两年前开始,尊敬的殿下,我最憎恨的人,就变成了这位我原以为会用一生去忠心侍奉的主人。” 这句话就像是落在烛火上的一滴油,一下把格里德勉强压抑的怒火给点爆了,陡然往上窜了一截:“啊哈,你终于肯承认了,你这在最下溅的伎院里被表子养的、下流的、卑鄙的骗子,该下地狱的混蛋——” 在这位大贵族的嘴里冒出更多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前,奥利弗只淡淡地说了两个字:“闭嘴。” 这音调很轻的命令,却足够让见识过那古怪的“炸蛋”爆开时的巨大威力的格里德,惜命地合上了嘴巴。 他虽然躺在名义上还归属自己家族的格雷戈城的土地上,甚至是他的家族世世代代居住的城堡里,却即将……不,是已经失去主宰这片领地的权力了。 而把他从每年只需要为打猎时的庞大开销稍微烦恼一下,或者为猎物不够鲜活而皱皱眉、除此之外不会有任何烦恼的境地,变成任人宰割的俘虏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毒蛇般的斯拜尔! 格里德浑然忘了,真正让他受到这“糟糕”待遇的人,是绝对拥有发号施令能力的奥利弗。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166章 第 166 章 被无数尖锐的小铁片贯穿喉咙, 再因为倒灌进气管里的血液而机械性窒息…… 绝对是一种极其痛苦的死法。 更何况当铁片完全嵌入血肉后,唯恐他不死的斯拜尔还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了右脚上,用力到额头青筋暴起, 几乎要将那喉管给生生踩扁了。 格里德的嘴巴大张着, 面孔扭曲,却只发出了一连串意义不明、无比沉闷的“咕噜咕噜”声。 斯拜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然而格里德挣扎得越是厉害, 他用的力气就越大。 当格里德短粗的四肢上下奋力挣动,活像一条被丢进开水里的鱼般时, 他全然没有给予任何怜悯。 而是不假思索地用力转动了前脚掌, 好让铁片直接搅碎了周边的血肉。 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咕叽咕叽”声传来。 “嘎!” 一声尖锐而怪异的声响后, 格里德的头颓然无力地扭向一边, 脸上那狰狞的表情也渐渐松开, 变成了一个似哭非哭的诡异弧度。 斯拜尔却还是没有减轻脚下的力度。 他仍旧死死地踩着格里德的脖颈, 哪怕猩红的血已经淌了一大滩,哪怕感觉不到来自对方的任何挣扎。 直到被赶来的那两位骑士护从拖走,按着头, 强迫他重新跪在奥利弗面前为止。 “十分抱歉,让尊敬的殿下您见到了那么肮脏丑陋的一幕。” 虽然十分狼狈, 但斯拜尔还是在深吸了口气后, 彬彬有礼地致歉着。 他的声线有着微不可查的颤抖,但任谁都看得出来, 在这个人身上那根原本紧紧绷着的、无形的弦,已经彻底断掉了。 在奥利弗示意骑士们松手,他得以重新抬起头来后, 甚至还弯了弯唇角, 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也无比感激您的慷慨仁慈, 准许您敌人的冒犯, 并允许他实现最后的愿望。” 斯拜尔隐约猜到,这位小公爵并不是没有完全察觉到他刚才接近格里德的意图,却默不作声地纵容了他。 不管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因此得以实现这两年里、也是这一辈子最大愿望的他,都对这份沉默的仁慈心怀真切的感激。 毕竟格里德虽然落败了,但他所代表的庞大赎金,也往往能得到一定程度上的善待。 他与格里德都是奥利弗公爵的俘虏,现在却暴起杀死了格里德,直接导致奥利弗公爵蒙受一大笔财富的损失,显然是他赔偿不起的。 奥利弗凝视着他,语气平静道:“你非常清楚,按照王国的法律,杀死大贵族,是必死的重罪。” “是。” 斯拜尔恭顺地躬着身,一板一眼地阐述着:“而身为王国唯一一位公爵的您,是绝对有资格做出判决的。” 斯拜尔家族世袭的,只是男爵的爵位——作为地位仅次于国王的高贵存在,公爵虽然无法直接审判仅比自己低一级的伯爵,却能代国王主持小贵族对子爵以上大贵族的冒犯举动的法庭判决。 更何况斯拜尔是当着奥利弗的面,以俘虏的身份杀死了曾经的伯爵主人:不管是谁来审判,都是必死无疑的。 死? 他根本不在乎了。 虽然逃亡失败这点让他感到有些可惜,但也因此获得了亲手为威克提姆报仇、杀死仇人格里德的快感。 那才是无论什么,都无法取缔的。 能像碾死一只肮脏的臭虫一样,彻底碾死当初将可怜的威克提姆蹂/.躏至死的格里德……不管将面临多严酷的刑罚,他都心甘情愿地接受。 “你得到过深切的教训。”奥利弗却没有立即命令人将他拉下去关押,而是以斯拜尔诧异的方式,像是与他聊起天来:“如果你曾经尝试规劝,而不是变相地纵容了他对其他男童施/虐的话,威克提姆或许就不会遭遇那样的不幸。” 斯拜尔闭上了眼,轻轻颔首:“是,殿下。” 他曾经以为自己足够仁慈。 然而残酷的事实证明,他做得还远远不够。 ——于是,他痛失爱子。 然而紧接着,奥利弗就话锋一转:“但即使那么做了,你能对格里德做出的改变,无疑是极其有限的。” 天生的恶心癖好所引发的罪行,在相关法律较为完善、严厉的现代还层出不穷,更何况是在贵族几乎可以为所欲为的这个时代。 位居上层的贵族对下层的贵族、自由民以及奴隶有着绝对的压制,针对他们的惩罚和约束力却少得可怜。 他们不受法律和道德的束缚,身边也没有人胆敢反抗他们的权威,大可以放纵自己的欲望。 身为管家的斯拜尔,又怎么可能扭转得了麦肯纳的天性呢? 就算斯拜尔当初选择了竭尽全力去制止,后果也只可能是——对此感到厌烦的格里德,直接换一个人当自己的管家。 奥利弗:“即使你有错,也因此受到了惩罚,但12岁的威克提姆又有什么错?凭什么要让他遭遇这一切?” 斯拜尔怔住了。 听到这里,他终于忍不住抬起眼来,直视这位小公爵的眼睛。 他以为会看到冰冷、傲慢,或是厌恶…… 但湛蓝的眸底所蕴含着的,却是最柔软的光芒,就像是投映在碧蓝海水里的明亮星辰。 金发公爵那美丽得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面容此时沉静如水,罕见地没有带上那被所有莱纳人所熟悉的笑容。 在斯拜尔眼里,他却像是散发着足够安抚一切创伤的淡淡辉光。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167章 第 167 章 让奥利弗意外的是, 对于他所做出的揽下杀死麦肯纳伯爵的罪名、并且接受了肯·斯拜尔的忠诚这两个决定,福斯的反应却很平静。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同样没有任何多余表情的斯拜尔看了会儿,便轻轻点头, 算是认为对方通过了他的初步审视。 视线从斯拜尔身上移开后,他向小主人垂首应道:“我明白了, 殿下。”小殿下的意思,是让他尽情地使用对方的能力,考察对方的品德, 但也要紧密地监视对方的一举一动。 “抱歉,福斯。” 尽管忠诚的管家先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 奥利弗还是为给他带来了额外的工作和麻烦感到歉意。 他毫无自觉地露出了撒娇般的可爱笑容,主动开口解释道:“又给你添麻烦了, 总是让你为我收拾残局。” “这是我至高无上的荣幸,尊敬的殿下。” 福斯面上没有丝毫的不悦, 并且因为奥利弗的这份体贴,还很明显地露出了有些高兴的神色。 实际上,自从奥利弗去到莱纳城后,亲眼目睹着小主人身上逐步展示的一切, 就让他早早猜到这个可能了。 那可是他心肠柔软善良得不可思议, 总怜悯眷顾着弱者, 真正无愧“天使”公爵之名的小主人啊。 他风度翩翩地行了一礼, 郑重说道:“我存在的最大意义, 就是竭尽所能地为您解除烦恼, 实现您的愿望。” 奥利弗不禁笑了。 他看着福斯, 同样郑重地强调:“有你时刻陪伴在我左右, 也绝对是我的幸运。” 对于关系亲密和睦得完全不像是贵族主仆的二人, 斯拜尔只是恭谦地站在一边, 等待福斯下达指示,像是丝毫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意外的地方。 尽管福斯很想一直呆在小主人身边,但对刚征服下格雷戈城、并且杀死了原领主麦肯纳伯爵的奥尔伯里军而言,需要做的善后工作实在太多了。 在曾经的管家斯拜尔的加入后,福斯身上的压力看似锐减,却其实是转移到了审核对方表现的这件大事上。 将斯拜尔交给福斯后,奥利弗就完全放心了:整个领地上,再没有比他的管家先生更来得忠诚可靠的了。 唔。 也不能这么说,除了福斯外,还有…… 这么想着,奥利弗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神色纯洁的金发神祇身上。 显然,祂原本正专注地凝视着他,在双方视线无声对上的那一瞬间,祂那明净的金色瞳眸便一下因喜悦而亮了起来。 “奥利弗。” 祂欢喜地说着。 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奥利弗赶在月亮快攀升到自己要被强制休息的时间点前回到卧室——这间原本属于麦肯纳的卧室宽敞豪华得离谱,竟然是堪比王宫里卧室的规模,比奥尔伯里和莱纳城待客用的小会厅加起来还要来得气派。 被固定在各自位置上的吊灯和烛台,数量多得几乎数不胜数,而且奢侈地全由银制;白色的石灰墙上绘着精致的彩画,连最不起眼的边角处都藏着建筑师精心的设计;铺着雪白的阿拉斯羊毛毯的地板没有留下一点缝隙,上面纹着的鹦鹉图案更是栩栩如生。 最醒目的,还是那张宽得足够躺下十个人的大床:软得躺上去后几乎能把人彻底淹没的床榻,如初生婴儿般细腻的丝绸被褥,富丽堂皇的华盖边缘垂下的,是数量多到夸张、编入细碎金线的炫丽流苏。 就连一向目光苛刻的福斯,也难得地认为‘这是令人厌恶的麦肯纳家族唯一可取的地方’。 寝具当然全更换过了,是全新的。原主人最爱的熏香早被尽数移开——福斯当然了解,自带玫瑰香气的小主人并不喜爱其他香料的气味。 显而易见的是,清一色地重视享乐的麦肯纳家族中,各代领主都热衷于修缮这间自己每天花耗时间最久的卧室。 他们确保了它足够辉煌明亮,是这座外表恢弘巍峨、但各方面到底显得老旧的城堡里最舒适的地方。 哪怕是在现代见过更夸张阵仗的奥利弗,都忍不住感叹一句奢侈。 “过来吧,猫猫神。” 奥利弗在这段时间里早习惯了金发神祇不肯变成金色大猫的模样上床,而是要以猫耳青年的形态抱住他睡的做法。 确切地说,他是在从没提出过异议的情况下,就默默地纵容了祂。 自从踏进卧室的那一刻起,就舒舒服服地变出了猫耳的神祇眨了下眼,从善如流地坐到了奥利弗的身边。 奥利弗已经洗过澡了,身上还带了一点水雾和潮气,但也正因为那丝氤氲的雾气和较高的温度,他身上的玫瑰香气无形中变得更加浓郁了。 ——是足够让猫耳神祇心醉神迷,情不自禁地抱住他,进一步蹭蹭的程度。 奥利弗十分配合地放松了身体,由这只大猫猫般的青年抱着:在只有两人的卧室里,不管猫猫神做出什么来,都不可能比白天祂当着福斯面亲吻自己的那一幕来得让他惊吓。 房间里很安静,他一边任由对方像一只沉迷猫薄荷、抱着自己吸个不停,一边分心注视着外面的那轮圆月。 距离他进入系统强制的休息时间,应该还有那么一会儿。 自从那次让他哭笑不得的“认父亲”事件后,奥利弗就基本没有跟表现总是有些呆呆的、懵懂天真的猫猫神说过“肮脏的大人”的事了。 但在占下格雷戈城的第一个晚上,他却涌出了一股莫名强烈的倾诉欲。 “我要当国王。” 奥利弗毫无征兆地抛出了这句话:“我必须当上国王。” 并不是他突然萌发出了什么一统天下的野心,也不是单纯地为了自保:实际上,除非卡麦伦真的对他恨之入骨,否则在花掉未来那几年的时间稳固住王都的局势后,在意识到他并不好惹的情况下,大概率是宁愿无视他割据南边的举动的。 这无疑是建立在奥利弗具有了一定立足的资本,并不是那个只能躲在莱纳瑟瑟发抖,任谁都可以随便欺负的落魄公爵的情况下的。 他之所以那么爽快地揽下麦肯纳伯爵被杀死的责任,也是靠着这份底气——格里德根本不是卡麦伦的近臣,献忠诚给新王的计划也已经夭折了,国王根本不可能会为了一个再没有利用价值的、死去的伯爵,去南征清算一个需要耗费大量财力人力、并且血统甚至比他还要来得高贵的公爵。 当然,要是奥利弗不满足于据有这三处领地,要进一步往北边扩张、挑战卡麦伦的权威的话……那必将成为卡麦伦眼里的大威胁,迟早会召来声势浩大的讨伐。 听到奥利弗这句无比突兀的话后,沉迷吸玫瑰的金发神祇飞快地眨了几下眼,不假思索地说:“我帮你。” 祂明显被心爱的信徒拒绝怕了,在这句话后,祂匆匆忙忙地又补了几句:“让我帮你,奥利弗。我想帮你。” “谢谢。”面对猫耳神祇表现出的殷勤,奥利弗这次却没有一口回绝,而是在忍俊不禁之余,半开玩笑地回答:“等到了那天,说不定真的需要你来保护。” 他要登上王座的最主要的目的,是要彻底改变法律。 光是改变庄园法律是不够的——在更换过领主后,只要新的领主足够强势,就能在上面随心所欲地进行各种各样的更改。 就如同他对莱纳和奥尔伯里的那些法律条文所做的一样:毫不夸张地说,大多数都已经被他删掉,剩下的也几乎都改得面目全非了。 他能做的事情,下一任领主也能做到。 虽然有这位可爱的猫耳神明的贴心保佑,但奥利弗并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在他永远地离开后,他留下的星火又能继续燃烧多久,是否足够给人们带来长久的温暖。 领主的影响力是有限的:不论是范围还是时间。 真正称得上比较长久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从根本上改变那足以凌驾于所有庄园和宗族法律上的王国法律。 在他之后的新国王当然能抹消他做出的更改,但至少,他是真真切切地拥有“神眷”的存在。 奥利弗闭着眼,在金发神祇那温度舒适的怀抱里,心里萌生出的愧疚感几乎快要满溢出来。 在这个新计划里,他唯一要对不起的,或许就是……这位天真善良,对他好得无可挑剔的神明。 他真正的愿望,除了希望祂能一直陪伴着自己以外,就是希望祂能在他死之后,在一些必须的情况下,维护他当初留下的火种和意志。 受神眷庇护的法条,才能在敬畏神明的新王前长存。 当然,那位让他心生好感的神王的经历就充分证明了,连神明也不是亘古不变的绝对永生……但只要能留上两三百年,就足够久了。 哪怕是再微弱的星火,在几百年后也能转为熊熊燃烧的燎原烈火,就如同被完整构建的机器将自动转动齿轮、碾碎一切阻挡它脚步的存在。 在这个沉默的拥抱中,终于慢慢从吸那玫瑰香气的迷醉里苏醒过来的金发神祇,略微地抖了抖毛茸茸的猫耳。 不知道为什么…… 祂不由得抱紧了怀里的心爱信徒。 尽管没有用神念偷听奥利弗的心声,祂却清晰地感受到他内心徜徉的悲伤。 “奥利弗,”祂微微垂眸,认真而担忧地注视着他,小声呼唤着:“你在伤心吗?” “为什么伤心?”祂一边自言自语般念着,一边小心翼翼地亲了亲奥利弗的耳朵,又亲了亲他柔软的唇,有点慌张:“不要伤心,我会帮你的。” 祂抱着最心爱的存在,在意识到自己好像无法化解他忧伤的那一瞬间,简直无措到了极点,本能地就想将他放进自己最重要的神格里,仔仔细细地藏起来,最完美地保护起来。 但祂还是克制住了,没有那么做。 因为祂很清楚,奥利弗不会喜欢被祂藏到远离那些人类的神域里的。 而且祂的神格虽然安全,却有些无聊。 不像是格雷戈城,有那么多奥利弗喜欢的小花,还有那些看起来很无趣、但奥利弗却很重视的田地。 祂犹豫了下,于是再强调了一遍:“我一定会帮你的。我爱你,奥利弗。” 就像是一只连自己的柔软爪垫都用得很笨拙的小猫,用嘴轻轻地衔住一朵心爱的小玫瑰,却茫然无措地到处游荡着。 根本不知道藏哪里才是最安全、最适合祂的宝物继续绽放的。 “不要难过,奥利弗。” 祂为难地想。 要是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把奥利弗偷偷地藏到自己的神躯里,跟着祂一起行动了。 第168章 第 168 章 可惜的是, 已经被系统强制进入睡眠的奥利弗,这次是注定错过猫猫神小心翼翼的倾诉了。 这晚的多愁善感,对总是忙碌无比的领主而言,显然只是昙花一现。 翌日一早, 映入因担心而显得有些沉郁的金色眼瞳里的, 就是重归精神奕奕的身影。 见奥利弗很自然地将全身心都投入到工作中后, 一直在边上暗中观察的金发神祇, 是既感到安心, 又有些失落。 算了。 祂想, 只要奥利弗高兴就好了。 在这之前征服了奥尔伯里城的奥利弗, 其实已经积攒下了一定的整顿内务的经验, 不过这两座城市的基本情况, 当然是截然不同的。 奥尔伯里是突然遭到叛军的袭击,原先的贵族和管理阶层都在一夜间被屠杀殆尽, 平民也四散而逃。 再经过根本无心经营领地的暴徒一整个冬季的糟践, 剩下的除了满目疮痍, 就是所剩无几的物资了。 光是完成最基础的重建,追赶被落下的春耕, 以及恢复它在外人眼里被破坏的名声,就耗费了奥利弗的极大精力。 也多亏了从发展良好的莱纳运来的那大批物资。 当然,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在春集算是成功地初步打出“美酒之城”名号的奥尔伯里,光是售卖出的第一批酒水所带来的庞大利润就足够覆盖重建时开销, 下一批夏集上的酒水出货,更是每年的销售高峰——一定能给莱纳足够优厚的回馈,彼此哺育。 格雷戈城则不同。 由于奥尔伯里军是以绝对称得上和平的方式进入了这座城市, 不论是耕地还是城镇区域, 都幸运地保留了原来的面貌。 人们据有的私人财产完好无损, 领地上的各种资源也安然无恙,甚至连那声势吓人的双方交战、也只持续了短短的一夜。 格雷戈人做梦都不会想到,在这块土地上雄踞几百年的麦肯纳家族,会退场得那么无声无息。 本该无比血腥的统治者间的更替,给他们这些毫无防抗能力、总是承担最惨重的损失的普通居民阶层带来的侵扰,这次却是几近于无。 他们真的换了个领主吗? 要不是从奥尔伯里军正式入驻的那天起,伴随着璀璨的朝阳一同在城头升起的是一面陌生但醒目的旗帜的话,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 有人眯着眼,试图辨认那远处旗帜上的图徽,嘴里念叨着:“藤蔓,玫瑰,宝剑,还有……” 洁白无瑕的羽翼。 对应的,是老国王当初赐予爱子“天使”公爵的美名。 第一声钟响后,内心忐忑的奴隶们还是老老实实地抄起农具,来到耕地里等待指示。 这时不出意料的是,负责他们的管事全换了人——在原管事的忠诚、资历和品质都得到充分证明前,手头的工作暂时由奥尔伯里的军士代替。 当然,他们并不是普通的士兵:都是有过指示奥尔伯里奴隶开垦荒地的经验的,安排起来显得井井有条。 不过格雷戈城的领地虽然更大,但并不像奥尔伯里当初只剩满地狼藉:用奥利弗的话说,那就是‘发展度相当高’,只需要去做一些基础维护。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能在饥荒四处蔓延的艰难时刻里,维持麦肯纳伯爵那一年两次、一次持续至少一个月的奢侈的狩猎爱好,就足够证明斯拜尔那绝对出色的经营和管理能力。 就像是奥利弗当初检视时见到的那样,格雷戈不但有着辽阔的耕地面积,利用率也很高。作物的种类分布也很合理,并不像当初的莱纳那样乱种一气,而是较好地考虑到了间作、后作和共生的关系。 当然,以奥利弗的眼光来看,只能算是差强人意:但他所拥有的是来自后世的丰富知识储备,和这时只能靠自己经验去摸索的耕农直接对比,无疑是不公平的。 奥利弗是乐见其成的:这意味着他不需要一切都重头开始规划,追赶着在秋季到来前完成浩大工程——只要让法穆尔等人适当地查漏补缺就够了。 而在耕地之外,城镇居民的生活秩序也被很好地保留了,治安管理上的工作量上,也远比不少人想象的要小上许多。 斯拜尔等人在这点上,绝对功不可没——在亲眼看到真心投诚天使公爵的人里,为首的是主持了格雷戈城里里外外二十多年事务、比原领主格里德还要了解这领地的前管家斯拜尔,城堡的原仆人就像是找到了精神支柱般,很快就安定了下来,恭顺地服从新的分配。 即使在通过福斯那漫长且苛刻的审核前,他的身份都只是毫无人身自由的俘虏,但斯拜尔工作时却没有半点敷衍,反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投入。 “你感觉到了吗?”在这种微妙的氛围中,一位普通男仆小声地与跟他较好的女性帮厨说道:“斯拜尔先生周身给人的感觉,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越是敏感的人,就越能感觉出斯拜尔身上精神气貌的区别。 以前他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一丝不苟地完成着一切,尤其是最近两年里,变得尤其不好亲近,惹人畏惧了。 现在却不同。 明明是男爵,却要每天跟随在同是男爵的那位福斯先生身后,需要处理的事务还远比以前要繁杂……可面对这样的待遇,他却丝毫没有忍辱负重的不悦。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斯拜尔先生,根本是在享受着这一切。 “太奇怪了。” 女仆也疑惑不已,小声说着:“斯拜尔先生对麦肯纳阁下的忠诚,分明是毋庸置疑的呀。” 斯拜尔的心情,的确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 能履行自己的承诺,总是让他身心愉快的。 他那天深深跪下叩首,宣誓效忠新主人时,亲口说出过——他的能力,生命,乃至灵魂,从此都完完全全地属于奥利弗公爵。 他心甘情愿。 有斯拜尔的大力辅助,福斯将各项事务安排下去时,就变得十分轻松了。 而奥利弗也绝对是说到做到——他既然决定要替斯拜尔背下杀死俘虏麦肯纳伯爵的黑锅,就彻彻底底地背下了。 那天在场的人里,原本就只有他的猫猫神,和在不远处守护的两名骑士护卫,后来虽然又多了福斯和诺亚这两个知情者,但都是他完全能够相信、或是完全能够掌控的人。 除了那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的人外,这个秘密就将被彻底掩埋了。 “以爱治国,还是以恐惧治国?” 这个一度让奥利弗迷惘的问题,在这里得到了清晰的答案。 城堡仆人们并不发自内心地爱戴麦肯纳伯爵,但绝对畏惧他。 惧怕他的喜怒无常,惧怕他的残忍冷情。 一直悬在头上的利刃陡然被移除,与其说他们对原主人的被害感到愤怒不满,倒不如说他们是发自内心的迷惘。 面对态度比较和善的新牧羊犬,温驯的羊群在明白自己的处境前,就已经自动自觉地选择遵照他们的指示去行动了。 相比起来,具备较高的身份地位,通过侍奉麦肯纳而获取过较多利益的那极少部分人——这次对战中被俘虏的那二十几名骑士,则表现出了更多的不满。 而关于他们的处置方式,福斯的给出的建议也很干脆。 “秘密处决?” 奥利弗怔了怔,看向眼也不眨地说出这个提议的管家先生,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当然不。” 只是因为骑士不愿意真心归顺自己、就挥起屠刀的话…… 他可不是嗜杀成性的魔鬼。 福斯自然也不是。 会提出这样直接而血腥的建议,纯粹是因为他一直坚定不移地站在绝对维护奥利弗利益的立场上,且清晰地看到了骑士们不愿归顺、甚至还想讨价还价的态度。 对小主人的抗拒,他也丝毫不感到意外,并且从善如流地改了口:“那就将他们关押至死,或者等到他们的亲属送来足够的赎金吧。” 奥利弗眨了眨眼,盯着神色泰然的福斯看了会儿,忽然失笑道:“福斯,你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吧?” “是的,殿下。” 面对小主人的质疑,被揭穿原本目的的福斯还是一派坦然,甚至略带骄傲地夸赞道:“能轻易看穿这点,真不愧是我最英明的主人,最受神眷的使者。” 福斯清楚,要是他直接提出“将骑士们幽闭至死或是等候赎金”的话,心慈手软的小殿下,说不定还要犹豫许久,甚至想着无偿释放那些不知道感恩的俘虏。 在能力允许的情况下,他当然不会允许有着伤害小殿下的意图和能力的仇敌,在外面自由游荡。 哪怕对有神眷的殿下而言,会被普通人伤害的可能性显得微乎其微,那毕竟是能够遇见的危险,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容忍的。 殿下不可能同意杀死那群隐患。 但要是向殿下提议将那些人全部杀死,再在被拒绝后,提出将他们一直关押的话……殿下极有可能就会答应下来了。 小殿下的温柔善良,是能让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甚至经常感到着急担忧的。 却又坚决维护。 这份美好,绝对不能成为邪恶的敌人攻击小殿下的空隙。 奥利弗无奈地看着坦坦荡荡地维护着他,并且将所谓的开窗理论运用的炉火纯青的管家先生,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顺着对方的话说道:“你说得对,福斯。在一切稳定前,我必须慎重。” 他的话音刚落,福斯的心情,于是就一下好起来了——以几乎所有人都肉眼可见的程度。 “尊敬的殿下,您不必可惜错过的战力。”律己律人都同样苛刻的前骑士长,心情极好地说:“即使他们真愿意献上忠诚,以他们那乏善可陈的资历和能力,也完全不配侍奉在您的身边。” 福斯确实是发自内心地这么认为的。 当老国王还在时,近乎溺爱着如天使般美丽纯洁的幼子的他,可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从王宫禁卫军里筛选出几名精锐,填充进奥利弗公爵身边的骑士团里。 可以说,在那场突如其来的政变之前,整个王都……不,甚至是整个王国,规模最大也最出色的骑士团,除了直接听命于国王的神圣骑士团外,就是侍奉奥利弗的公爵骑士团。 是能力最优越的,也是血统最纯净的护卫力量。 要不是老国王的离奇暴病,让神圣骑士团根本没有时间做出反应,就被攻入王宫的卡麦伦靠人数优势强行攻散的话…… “那一切根本不该发生。” 想到小殿下被驱赶、被掠夺的那一幕幕场景,一直对这点耿耿于怀的福斯,不禁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着。 幸好。 他最亲爱的小殿下,并没有就此一蹶不振,自暴自弃。 在以前最让人称颂、陶醉不已的美丽容貌外,这次惊艳所有人的,是那圣洁无暇的炳耀灵魂。 “我已经将您的指示写入信件,寄到王都各处了。”福斯一向紧抿的唇角微微上扬,罕有地露出了明显的喜悦之情:“请您耐心等候一段时间——一定会很快得到回复的。” 福斯无比笃定。 从被迫离开殿下身边的那一刻起,就怀抱着渺茫的希望,对回到殿下身边的那一日翘首以盼的骑士们,绝对不会有半点犹豫和推辞。 当初由国王陛下亲手选□□,真正绝对忠诚于殿下,哪怕遭受再多坎坷也一往无前的精锐骑士,很快就会重聚在小殿下的麾下。 第169章 第 169 章 即使从格雷戈城出发的信使一路快马加鞭, 要将消息秘密传递到遥远的王都,还是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夏季正式迈入中下旬,气候也变得越来越燥热, 让人心烦意乱。 罗伊尤作为前公爵骑士团中的原副骑士长, 在被新国王强行驱离主人奥利弗公爵身边后, 并没有沉沦在怨愤里。 在目送福斯和诺亚等人带着小殿下离开王都后, 他甚至理智地还拦下了最年轻气盛,当场发下要潜入宫廷、暗杀新王的毒誓的几名骑士。 “蠢货!你们以为在下达那样的命令后, 那该死的卡麦伦会没有防备吗?” 罗伊尤强忍着怒火,冷冰冰地说:“要是把他刻意暴露出来的破绽当真, 现在冲进宫廷的话,只会明显得就像是天鹅绒上的那几只虱子——他随随便便就能捏死自作聪明的你们, 并且由于你们的冲动,还能给他一个现成的、再好不过的‘谋害国王’的借口,立马派兵抓捕和迫害小殿下。” 他怎么可能不憎恨那个卑劣残忍的窃贼? 不仅为了夺取权势,残忍地杀死了自己的生身父亲——他们曾经发誓效忠的主人, 还对兄弟都赶尽杀绝。 连完全无意争夺国王的宝座、比起兄长来说简直无害到了极点的幼弟奥利弗, 也不肯放过, 竟然逼迫奥利弗殿下解散公爵骑士团, 驱赶到那一年内死去了八任领主的诅咒之地! 罗伊尤深吸口气,嗓音阴冷道:“我比你们中的任何人都要来得更憎恨他。” 幸好,尽管公爵骑士团被迫离散,但过去十几年的共事所建立起来的威严却不是会被轻易动摇的。 那几名骑士依然面露愤愤不平, 但还是暂时打消了冲进宫廷的念头。 忠于信念与誓言的骑士英勇无畏,不惧死亡。 可他们也有软肋——那就是最脆弱柔软的小主人。 “现在必须隐忍,为了殿下。” 义愤填膺的其他人对视一眼,忍耐地重复着:“为了殿下。” 罗伊尤脸色阴沉, 将包括他们在内的那十二个人带回了自己的领地。 那片虽然很小,却紧邻王城的小领地,是他在通过神圣骑士团的遴选前,由于在战场上建立了足够大的功绩所得到的赏赐。 当然,即使是在骑士团里血统最高贵、几乎清一色都是贵族出身的公爵骑士团里,能拥有属于自己领地的骑士也只在少数。 被罗伊尤带回自己领地的,全都是被驱逐后不愿意更改誓言、侍奉新的主人,又没有领地可去的骑士团成员。 耕农提交的税金足够维持他们的生活,更何况他们并未被剥夺财产——彻底触犯贵族的底线,是地位还未稳固的卡麦伦想做、但绝对不敢做的事。 在接下来的这一年里,他们过得依然体面,和平,看似无所事事,实际上一直没有懈怠过对自身的锻炼。 罗伊尤更是一直暗中保持着与福斯的通信。 为了避免被卡麦伦察觉,来自莱纳的消息要两三个月才能有一次,内容也十分简短。 但每得到只言片语,罗伊尤都无比欣喜,反反复复地读着那简单的句子,想象着小殿下和那几位同伴的现状。 担心会给奥利弗带来危险,他不好直接打探王都的情况,只好写关于自身的情况。 让他感到足够欣慰的是,在那场浩劫后,并没有出现胆小怯弱得另奉他主的懦夫。 他们都在看似平静地等待着,准备着,无比坚信迟早有一天,他们能重回殿下的身边。 这一天…… 罗伊尤怔怔地看着纸上熟悉的字迹,瞳孔轻轻颤动。 终于来临了。 “——都过来!” 听到副骑士长的喊声后,骑士们都毫不犹豫地放下了手里的事情,直奔厅室。 大门被紧紧关闭后,他们才惊讶地看到,一向如福斯先生般沉稳的罗伊尤,竟然破天荒地红着眼眶。 要不是明知道不可能,看罗伊尤这时的神色……简直像是刚掉过眼泪。 而罗伊尤接下来说出的话,则让他们彻底将那带着浓重鼻音的嗓子和红眼给忘光了,脑海就像被一道响雷震过一样,耳朵里嗡嗡直响。 从来不苟言笑的副骑士长,清晰明确地说:“我给你们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去收拾必须携带的东西——我们晚上就走。” 之所以要耽误上一个下午的时间,当然不是因为他不着急——他怎么可能不急?在这漫长无比的一年后,他简直恨不得当场抛下一切,飞回他的主人身边。 但要是他们零零散散地离开的话,先走的人当然轻松,后走的人却会因为动静惊动了王都里那该死的卡麦伦、而被强行扣押了。 他必须给不在他领地上的其他骑士同伴足够的时间,一起出发……而夜色,也是最好的掩护色。 骑士们面面相觑着,心里不由自主地燃起了一点他们不敢细想的希望。 “罗伊尤先生,”有人鼓起勇气,颤声询问着:“我们是要去哪里?” “去格雷戈城。”罗伊尤的声音这时显得有些可笑的瓮声瓮气,但根本没有人会在意这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接下来的话:“去我们的主人,我们的小殿下身边!” 相似的对话,这天在王都附近的小领地上相继出现。 吃过高调的教训后,骑士团的成员都十分慎重——不仅对其他人守口如瓶,在收拾行李时,也只带了最重要的物件。 夜/幕刚刚降临,几乎是王城的大门照常闭合的瞬间,往南的道路上就悄然出现了整整齐齐的三十七道身影。 他们之间甚至没有过半句话的交谈,转瞬就融入了黑夜中。 等两天后,卡麦伦才从瑞切城的威尔夫领主那里得到迟到的消息。 “这怎么可能!” 当着亲信的面,穿着金光闪闪、足够晃得别人眼花的华丽袍服的国王胸口一窒,难以置信地喊了出声:“格里德那个该死的废物!” 经过整整一年的恶心拉锯、才稍微收拢了臣民的新王,当场暴跳如雷。 他哪里不知道:只要这个消息被那些还在观望的可恨贵族知道,他这一年里的努力就白费了! 卡麦伦怒不可遏,反应绝不算慢:当场紧急派遣小股军队到罗伊尤等骑士的领地,要抓捕反叛的公爵前势力。 但还是晚了太多。 士兵们如狼似虎地冲进领地后,却彻底扑了个空。 去心似箭的骑士们像是最矫健的猎豹,除了让坐骑进行必要的休息外,堪称日夜兼程。 即使清楚卡麦伦不可能那么快布置下抓捕他们的陷阱,为了慎重起见,根本不想面临半点意外的他们还是绕开了沿途所有的城镇,一路餐风露宿。 毕竟是盛夏,又事发突然,他们携带的饮水和干粮并不算多,只够各自吃上四五天。 但这显然难不倒射术和骑术一样精湛的高阶骑士们——精疲力尽的马匹吃草饮水、进行歇息的时候,就是他们分批进入树林狩猎的时机。 林中穿行的猎物,就是现成的食物。 偶尔会有来往于各个城市间的商旅遇见这行人,都被他们那身与众不同的气势吓得瑟瑟发抖。 羊毛商人乌就是其中一个。 夏四十二日,他刚办完几笔大买卖,提前离开还在举办夏集的瑞切城,带着半满的运货马车往格雷戈城去了。 作为消息灵通的大商人,他在好几天前就得知了格雷戈城领主换人的消息。 不少从没去过奥尔伯里和莱纳的商人,在听说那位高贵的公爵殿下竟然处死了麦肯纳伯爵这个俘虏的时候,都对前去格雷戈城这点感到十分的犹豫。 连身份尊贵的伯爵都难逃死亡的命运……那位公爵该有多残暴啊? 亲眼见过,并且还做成过两次买卖的乌,则是一点都不怕。 他却也没好心地去劝说那群还举棋不定的人,不,他其实还巴不得他们不去呢! 那位总能给城市带来奇迹的天使公爵,究竟会不会让格雷戈城焕发出不一样的光彩,他是不清楚的。 但奥尔伯里城只用了短短一个春季,就在对方的治理下脱胎换骨,在许多商人的口中得到了“美酒之都”的尊称的事情,他可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那些一天内就被贵族们挥舞着金币抢购一空,倍受欢迎的各色美酒,全是他那次卖完羊毛后,从奥尔伯里进的货啊! “什么都好。”想到那次赚取的大笔利润,他就是抑制不住地怦然心动,嘴里不禁嘟嘟囔囔:“就是货太少了!” 当初那位管事是怎么做的? 哪怕一些财大气粗大商人愿意出更高的价格买光所有的当批酒水,奥尔伯里那方也并没有同意。 而是宁愿麻烦一些, 在因此铩羽而归的大商人眼里显得匪夷所思,甚至十分愚蠢的这个决定,乌却持有完全相反的看法。 精明的羊毛商人虽然不懂垄断和恶意竞争的危害,却依稀嗅到了这背后的高明用意。 而且他也是乐见其成的:别看他是这一带最大的羊毛商,可在那些大珠宝商人和酒商面前,财力就完全不够看了。 能分给他一批货、从中得到一批利润,也是他这次坚持要经格雷戈城,去奥尔伯里的最大目的啊。 虽然不知道那位漂亮得不像真人的天使公爵,为什么要坚持杀死沦为俘虏的麦肯纳伯爵…… 经过那两次照面,内心坚定地相信奥利弗公爵绝对不是嗜杀的疯子的乌,还是安心地按照计划,启动了商队的下一站。 可他没想到,自己才从瑞切城出发一天,就被这群奇怪的人赶上了。 当那整齐划一的沉重马蹄声远远响起,并像席卷一切的狂风般飞速逼近时,他商队里的所有人都感到了心惊肉跳。 不可能是商人。 拥有丰富履行经验的人们,绝望地意识到了这点——理由很简单,载着或是沉重、或是珍贵脆弱的货物的马车,根本不可能跑那么快! 只可能是这附近新出没的强盗团。 “伟大的猫猫神啊,请保佑我们!” 乌心里叫苦不迭,手里紧紧地捏着他上次从一个莱纳商人手里重金求购来的小神像,无声地祈祷着。 他当初坚持花那么多钱,买下这樽用料并不算精致的小神像,其实并不是出自虔诚。 而是…… 这樽虽然没有雕刻神的容貌,但头上长着一双精致的猫耳,身后还缀着雕刻得惟妙惟肖的长尾巴,体态修长优雅的神像,实在很漂亮。 哪怕只当做单纯的艺术品珍藏起来,他也十分乐意。 现在倒是刚好,方便他进行祈祷了。 乌无声地苦笑着,心想自己怎么会那么倒霉? 他是不指望能保住财物了。 只希望来的人不是太穷凶极恶的匪徒,在他主动献上所有后,愿意留下他的性命吧。 第170章 第 170 章 当满载着羊毛的商队车驾映入眼帘时, 极速驰骋的骑士们依然目不斜视。 只出现了几句简短无比的对话。 ——“前面是什么人?” ——“羊毛商。” ——“不用理会。” ——“继续前进。” 于是在乌等人惶恐不安、随时准备求饶的注视中,这行气势非凡的骑马旅者就像一股锋锐的骤风,转瞬就与他们擦身而过。 乌:“……”怎么回事? 他和仆人们一脸茫然, 恐惧心渐渐淡去, 只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迅捷地继续前冲。 他们没有对那堆得满满的货物表现出半分贪婪,电光火石间就利落地越过了这群“障碍物”, 朝着格雷戈城的方向疾驰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支突兀地停滞在路上的商队, 才重新开始有人说话。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伟大的猫猫神啊,我快被吓死了!” “我也以为自己死定了。” “那绝对不是普通的强盗!虽然只是擦肩而过,他们的气势也太吓人了!” “白痴,那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强盗团。” “是军人吧?我看到他们腰上都配了剑, 而且不止一把!” “一定是神的保佑, 我们竟然活下来了!” 惊魂未定的商队成员还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乌则眉头紧皱, 陷入了沉思。 他完全称得上见多识广, 在那短暂的交集后,也看出了更多的东西。 连仆从都能从那冷凛划一的气质上猜出对方的军人身份,他所能看出来的,只可能更多。 一定是骑士——而且,是侍奉在王都贵族身边的高阶骑士。 无论是手脚上覆着的精良防护板甲, 还是身上穿着的铆接胸甲, 以及那锃亮的轻型头盔和配套的金属手套, 加上那带着恐怖靴刺的护膝铠甲……对了,还有剑。 每位骑士腰间都配了两把剑:一柄长剑,一柄双手剑。 尽管只来得及扫上一眼,他还是依稀看到了那些剑柄上, 都有让人眼花缭乱的繁复图腾。 这些顶级装备,又怎么可能是普通骑士可能拥有的? 最让他感到毛骨悚然,觉得这群人来历非凡的原因,还是“整齐”。 是的,是整齐。 如果只是一两个骑士能拥有那些造价高昂的装备的话,虽然会惹人多看几眼,并且下意识地回避,但也称不上太稀奇。 但整整三十多人都穿得几乎一模一样,并且从始至终都目不斜视,井然有序地飞速通行,接着绝尘而去。 乌犹豫了。 那样的令行禁止,只可能是最顶尖、最精锐的那批骑士所能拥有的了。 眼下最重要的问题,就变成了“那到底是受国王派遣的”还是“原属于天使公爵的骑士团复位”。 前者的话,无疑意味着国王要制裁公爵的决心,那以格雷戈城为首的那位于王国最南部的三座城市,在将来一段不断的时间里,都将陷入漫长的战乱中。 从他的角度来说,当然希望是后者。 要赌一把吗? 乌踌躇了很久,还是决定谨慎一些,先回到瑞切城。 本来也没必要太着急,他想,就等多十四天吧。 以那行骑士的速度,不可能像他一样需要走上整整七天,才能抵达格雷戈城。 这样一来,他虽然要耽误半个月,但也能得到自己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 一个普通商人的纠结想法,当然不可能在骑士们的照顾范畴内。 他们身上就像是紧绷着一根弦,自始至终都没有过半点松懈,目标更是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早些回到殿下身边。 当意识到自己越来越靠近格雷戈城后,他们的眼睛因为期盼而越来越明亮,胸腔里的心跳也不受抑制地跟着加快了。 ——“还要多久?” ——“按照现在的速度的话,最多三天。” ——“真想再快一些。” 为了防止在极速飞驰中咬到舌头,他们间的交流一直都保持在言简意赅的形式。 夏季并不是个适合赶路的季节,要么是让人心烦意乱的高热,要么就是恼人的雷暴雨。 对于穿着沉重铠甲的骑士们而言,在漫长的赶路过程中,更是一直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负担。 但没有人有过半句抱怨。 在他们急速接近的格雷戈城中,奥利弗虽然并不清楚昔日部下们具体到来的时间,甚至都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有骑士愿意抛下一切、选择重新追随他……但还是决定留在格雷戈城等待。 要按照原先的计划的话,这时的他应该已经回到莱纳城,主持莱纳城的夏集了。 这倒不是福斯的要求,实际上,福斯一向以他的愿望为最优先,并不认为那群极有可能响应召唤归来的骑士们重要到需要尊贵的小殿下来亲自迎接。 尽管他一点也不喜欢离开小殿下的身边,但起码,有他坐镇着格雷戈城,奥利弗殿下完全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福斯的考虑,还有一重藏在背后的原因:安全。 麦肯纳伯爵死后,逃亡到瑞切城寻求庇护的卡奥沃德,无疑让格雷戈城与瑞切城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而紧张。 尽管两城间的商人还能正常通行,瑞切城的领主威尔夫也丝毫没有流露出要征兵讨伐他的动态,福斯还是暗中提高了警惕,增强了格雷戈领的守备力量。 现在归属于奥利弗的三座城市中,莱纳其实是最安全的——它只有两条能通往外界的路,一条衔接着奥尔伯里,另一条则与格雷戈相连。 格雷戈那四通八达的交通,也意味着难以防御的危险;奥尔伯里也要防备从那三座矿脉城市里的威胁;只有莱纳,只要守住这两座等同于城门的城市,它就是最稳固的后援力量。 “虽然很感谢你的心意,”奥利弗微微一笑,婉拒了福斯的好意:“但迎接到现在还不愿意放弃我,选择继续追随我的骑士的到来,对我而言是更加重要的。” 光是那份愿意千里迢迢追来的忠诚,就是他必须认真珍惜,无比重视的瑰宝。 听了奥利弗的话,福斯的嘴唇翕动了下,到底没有继续劝说。 他当然能理解。 小殿下那样重视部下的心意到底有多珍贵,足够让忠诚的骑士们感动和欣喜。 已经独占了这份心意一年多的他,不应该剥夺其他骑士的权力。 况且……骑士们对小殿下越是感激涕零,就越是忠诚,对小殿下也越有利。 奥利弗成功说服了福斯后,就安心留在了格雷戈城。 大部分事务都由极其能干的福斯和斯拜尔处理了,但他也绝对没有空闲到无事可做的地步。 在王都和瑞切城那边的意图还不明朗的现在,格雷戈城的重心,他打算先放在修路上——当然,是修通往莱纳的路。 之前他搁置了莱纳通往格雷戈的路,一来是不想便宜了格雷戈的领主、让麦肯纳坐享其成,二是担心对方生出恶意,扰乱他的计划。 现在就可以放手去做了:两头同时开修的话,工程所需的时间还能极大程度地缩短。 贸易方面有斯拜尔主持,并不需要他多加操心。 不同于奥尔伯里和莱纳,作为南部第一大城的格雷戈城,早就发展出了一套十分成熟的经营体系。 奥利弗甚至没有必要去锦上添花,再去命人打造一项像莱纳的养殖、奥尔伯里的美酒那样的标志性产品。 这就是躺赢的快乐。 自从穿越过来后,就没有过这么轻松的日子的劳碌领主,心满意足地想。 他还是第一次能这么舒服地享受成果——这也是在过去的几百年里,连那么废物的麦肯纳都能纵情享受的原因。 除了堪称辽阔的耕地面积,丰富的森林资源外,仅靠领地位于绝佳地理位置的这点,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商人赶来,为他们创造大笔的利润。 在翻看过格雷戈城的税本后,奥利弗就深刻地意识到一点:刚经过一场灭顶般的浩劫、处于特殊情况的奥尔伯里也就算了,莱纳虽然稳稳地走在了脱贫的路上,但人口实在是太少了。 这说的不仅是奴隶,还包括自由民:当然不能怪领地居民,在饥荒肆虐的近几年里,光是‘活着’就成了一项最艰难的任务。 对奴隶而言,是越来越少的食物发配,越来越重的农活,越来越寒冷的冬天。 对平民而言,则是越来越难以承受的税收,越来越少的自耕地收成,和越来越多的领主征召及劳役。 奴隶只剩下一条不值钱的命,失去后也无人关心,只有管事会稍微抱怨几句,等着明年买入更多廉价的新奴隶;平民则会被迫不停变卖家产,直到卖掉自由,再在苟延残喘下,悄无声息地以奴隶的身份死去。 多一张嘴吃饭,就少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要不是这个时代背景下根本没有避孕的手段,恐怕根本不会有任何新生儿的到来。 事实上,他们的到来也很少会受到欢迎,只会惹来父母的愁眉苦脸:孕妇是做不了太多活的。更何况多一个人,就要多交一份税,还有越来越短缺的食物…… 那么恶劣的生存环境下,重度营养不良的婴儿,十个里有一两个能长大,就已经称得上幸运了。 而在奥利弗来到莱纳后,随着饥荒的解除、食物渐渐变得充裕,居民的幸福度大幅提升,人口也有了过去五十年里最猛烈的一次增长。 当然,这在奥利弗眼里,还远远不够。 “把修建莱纳新城墙的那批建筑材料先拿去扩大城镇住宅区。” 这天晚上,在奥利弗口述的时候,猫猫神就无比默契地跟着动作了。 祂认真地指挥着一小团金雾——这是金发领主最近挖掘出的关于猫猫神的新“用途”之一——让那团金雾灵活地“捏”着根羽毛笔,在纸上开始记录奥利弗的话:“防御方面有奥尔伯里和格雷戈,城墙的修建太漫长了,性价比也不高,可以延后进行……” 莱纳城是他所有据地的起点,也是受他烙印最深、民众忠诚度最高的地方。 哪怕受到外在条件限制,莱纳再发展也不可能成为最富饶、最强大的领地,但在奥利弗眼里,却是最完美的新政策试行点。 尤其刚筛选出在第一批神(基)职(层)人(干)员(部)后,他下达的新指示的执行力,也就有了更深的保障。 “要鼓励生育,必须提供更多福利,减轻父母职工负担。”奥利弗一边思考,一边自言自语般让猫猫神帮着打草稿:“要建立育儿所,免费收纳6岁以下的儿童,奴隶和自由民的要分开照顾,员工优先选择女性;再在教堂区域建立附属学校,从第一批神侍里筛选出老师……唔,不能太快了。算了,删掉这行吧,这里要等明年,等人手更多,知识基础再扎实些再说。” 猫耳秘书一脸严肃地盯着纸张,毛茸茸的尖耳朵轻轻一抖。 那团金雾就灵巧地跟着转了转,就把那一行直接“消”掉了。 在负责记录的祂写完第四张纸后,口述的奥利弗却毫无征兆地停下来了。 咦? 不知不觉间对这项看似枯燥乏味、其实相当让猫上头的工作上了心的猫耳秘书,忍不住抬起眼,带着点疑惑和催促意味地瞄向了奥利弗。 下一句呢? 就见漂亮的金发领主笑盈盈的,故意用若无其事的语调,说出了这晚需要祂进行记录的最后两句话:“猫猫神最可爱,嗯,还有……” “我永远最喜欢猫猫神。” 第171章 第 171 章 几乎是在说出口的那一瞬, 奥利弗就做好了接下来要迎接猫猫飞扑的准备。 果然,猫耳秘书只愣了短得可以忽略不计的一刹,那团受金雾控制的笔就“啪”地落在了桌上。 要来了。 紧接着, 脑海里刚浮现这句话的奥利弗就觉眼前一道金光掠过,自己马上被一股难以抵御的强大力量迎面扑住, 深深地陷进了那张大得夸张的柔软床铺上。 “奥利弗!” 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形容自己这时的心花怒放, 拥有英俊外貌、内心却单纯直率的神祇, 只知道采取顺从自己直觉的做法。 祂一边高兴地呼唤着心爱的小信徒的名字,一边像刚将最珍贵的宝物捧在爪垫中的猫咪一样,整个人几乎都黏在了奥利弗的身上,不由自主地在那线条漂亮的唇上亲吻着。 快乐一定是这世界上感染力最强大的情绪,奥利弗想。 光是看着因为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就开心成这样的猫猫神,他就忍不住跟着露出笑容了。 “我也最喜欢奥利弗。” 亲了许多下后, 情不自禁的神明稍稍平静下来, 轻柔地抱起了金发领主的上身。 祂一边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双深邃的蓝眼睛, 一边揽住怀里的人的纤瘦腰身, 认真地强调着:“我,最爱奥利弗了。” 一直自认是将对方当做一只人畜无害的大猫猫、才会那么纵容祂的亲昵举动的奥利弗, 在与祂的金瞳对上的那一瞬,心跳却陡然失速。 像是密集的雨点拍打在放在外面的架子鼓上,打出了繁杂而凌乱的节拍。 这到底是怎么了? 奥利弗并没有细想这些。 他笑了笑, 为了未雨绸缪,继续给过去表现得非常爱吃醋的对方打着预防针:“你每天都和我在一起,应该非常清楚,这样的话我只会对你说,对吗?” 猫猫神默默思考了一阵, 认同地点了点头。 “对我而言,福斯当然非常重要,”一想到说不定很快就有一些老部下要回到自己身边,出于防止猫猫神的醋桶再次打翻的想法,奥利弗故意放柔了嗓音,与这时显得额外好说话的神祇讲着道理:“但你要记住,他只是我最器重的部下,你却是我最心爱,最依赖的唯一神明。不管是从哪方面看,我的部下都不可能成为你的对手,你也实在不用去介意他们的存在。” 在所有神明中,他也只亲眼见过这么一位。 丝毫不知奥利弗的小心机,心满意足地抱着唯一爱着的小信徒的神明,耳朵轻轻一抖,然后朝外微趴,显然陷入了沉思。 一小会儿后,祂严肃地点了点头。 然而奥利弗还来不及松一口气,祂就略显沮丧地开口了:“但是,奥利弗总是会委托他们做事,却很少让我帮忙。” 这次祂明明是想满足奥利弗的心愿,才特意将斯拜尔弄晕的……但看奥利弗当时吃惊的模样,好像也不感到惊喜。 祂纠正道:“奥利弗,一点都不依赖我。” “当然不是这样的。” 对于祂的“控诉”,奥利弗眼也不眨地就提出了反对意见。 在引来猫猫神的注视后,他飞快地思考了下,就明白了这位单纯神祇纠结的地方,笑着说道:“我最聪明、最心爱的神明啊,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纯金色的眼瞳纯净明澈,里面清晰地倒映着美丽的小骗子的身影。 “只要是与其他人相关的事情,我确实都不想让你亲自去奔走忙碌,而是尽可能地想让他们自己解决,或者出动福斯。” 让猫猫神意外的是,奥利弗爽快地承认了这点。 然而接下来不等祂感到失落,漂亮的天使公爵便抿了抿唇,神色间流露出一抹祂从没见过、却一下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的羞涩,轻声说道:“高高在上的圣洁神明啊,很遗憾,你或许无法理解独属于人的肮脏欲/望——” “不。” 原本静静倾听着的高大神祇,这时却忍不住皱起眉来,打断了奥利弗的话:“即使是奥利弗,也不许说自己肮脏。” ——奥利弗,是最好的。 祂虽然没有说出口,但眼底却清清楚楚地写着这个答案。 奥利弗忍俊不禁地点了点头:“好。” 冷不防地被这么打断,奥利弗差点没能继续他的胡说八道。 不过,他还是很快重新酝酿好情绪,十分入戏地低敛眉目,语调里隐约带着惭愧,继续阐述着:“十分抱歉,猫猫神啊。这个理由,其实是我一直以来都羞于向你承认的。” 无比专注地听着的金发神祇,顿时怔住了。 奥利弗正说话间,眼里掠过一缕犹豫,但还是俯了俯身。 这算是鬼使神差吗? 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他就已经完成了要做的事。 力度很轻,也很快。 但他的确没忍住,主动地吻了吻……祂的唇。 俊美神祇的眼睛,缓缓地睁大了。 大约是通过祂那傻乎乎的反应,胸腔里的心砰砰直跳的领主,可算是得到了继续“编造谎言”的勇气。 于是。 “是因为,”小信徒那带着些微慵懒笑意的好听嗓音,在变得晕乎乎的神明耳畔轻轻响起,就像是神域里那朵最美丽、最骄傲的玫瑰,只在祂所爱的神明面前肆意地绽放:“那位狡猾的信徒啊……想要自私地独占这位神明的爱,一直做祂眼里的唯一。” ——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那由游戏系统附带的强制休息,都只会给妄图熬夜的领主大人带来麻烦。 只在极偶尔的情况下,才会被他狡诈地予以利用。 就比如在说完那些足够混乱神明的甜蜜谎话后,他就可以不用烦恼之后该怎样应付回过神来的猫猫神,而是可以自顾自地闭上眼睛,陷入沉眠了。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外面天光大亮,猫猫神的情绪往往也已经恢复了平静。 ——至少是相对的平静。 在抬起眼帘前,奥利弗是这么想的,然后……他就迎来了一个很自然、甚至带了些理直气壮的亲吻。 “早上好,奥利弗。” 无师自通了“早安吻”的英俊神祇,认真地问候着。 奥利弗眨了下眼,才迟疑着回道:“早上好,亲爱的猫猫神。” 从汲取到足够多纯净强大的信仰之力、凝聚出完整的神躯后,神祇就再不需要进入所谓的睡眠状态了。 在奥利弗“逃”进睡梦中后,祂难得地没有选择将他的灵魂强行带进神域,而是一本正经地躺在他身侧。 祂一边一瞬不瞬地打量着那张好看的睡颜,一边片刻不停地思考着什么。 当然,就算有其他神明在场,也不可能得知祂到底最后得出了怎样的结论。 而在奥利弗眼中,猫猫神自从他醒来后,周身的气质就起了让他很难形容的微妙变化。 更从容,更自然,更强势,也更…… 不等刚睡醒的领主找出合适的词语来描述,神祇就准确地捉到了机会,一派泰然地又亲了亲他。 奥利弗:“……” 他昨晚拿来哄猫猫神的那些甜言蜜语,是不是开启了什么奇怪的开关? “我不会再在意福斯了。” 祂忽然说。 “也不会在意诺亚。” 祂坦然地凝视着奥利弗,表情很认真,甚至有些严肃。 但任谁都能通过那微微抖动的耳朵,和那高高翘起、毛蓬蓬的长尾巴,看出祂身上那洋溢的欢喜。 就像是一夜间完成了蜕变,披上了“成熟懂事”的外衣,祂一板一眼地说着:“我不会看其他人……我本来也不在乎他们。所以,奥利弗,你不要担心。” 奥利弗的眼底略过一抹困惑和空茫。 ……我担心了什么? 刚刚醒来、还没能完全进入清醒状态的莱纳领主,在面对精神抖擞、火力空前强劲的金发神祇时,破天荒地感到了难以招架。 “我谁都不需要。” 说着比任何神明都要任性的话,祂一边细密地吻着心爱的人,一边郑重地承诺着:“我只有你,也只要你。我不看别人,只看你。” 想说的话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有很多的话,祂都还不知道该怎么表述。 但这一次,祂却不着急。 一直以来,因为担心奥利弗会不开心,祂虽然没有偷偷用神念去听过他脑海里的想法,可来自神格的本源神力却是不会说谎的。 当时祂清晰地感觉出,奥利弗说的,是真话。 “听到你昨晚说的那些话,我很高兴。” 神明因获得更多信仰之力而变得更强大,也会因信仰沉寂而沉眠消散。 只是这些,都不在祂的考虑之中。 从祂朦朦胧胧地拥有第一缕意识,第一次探出神念的那一刻起,他就占据了祂的全部。 他独得祂的爱。 他独掌祂的心。 从听到他想独占自己的话那一刻起,祂那神殿里藏着的一朵朵玫瑰花,全都被意乱情迷的神格唤醒,一下盛开了。 “我只做你的神,奥利弗。” 面对自己的神格,面对自己的奥利弗——财富之神如此起誓。 作者有话要说:  自以为在撒谎利用神、其实动了心的领主vs直接偷看参考答案,并理直气壮地以伴侣自居的猫猫神 ——当一只猫不再吃醋的时候,就是祂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已经得到你全部的爱的时候。 第172章 第 172 章 “殿下?” 始终将视线放在奥利弗身上的福斯, 很早就察觉出他在发呆了。 这对于总是忙碌着的公爵殿下而言,实在是一件很罕见的事——在等候了一小会,依然没有得到新的指示后, 福斯忍不住开口了。 奥利弗很轻地“啊”了一声,下意识地看向福斯。 看清对方眼底的担忧后,他才反应过来, 笑了笑说:“我只是在想王都那边的事。” 殿下是想要回王都吗? 话到了嘴边, 但福斯抿了抿唇, 还是将那个答案在他看来实在是太显而易见的问题给咽了回去,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王国这偌大的土地上, 除了王都外,又有哪里配得上最尊贵的天使公爵呢? 哪怕是格雷戈这王国南部第一大城,也不可能比得上最繁荣的王都。 小殿下肯定是要回去的。 要将那个该死的卡麦伦赶下根本不属于他的宝座, 而那顶象征无尽荣光、镶满昂贵宝石的王冠, 也只应该戴在那比阳光还来得炳耀的美丽金发上。 丝毫不知道忠心耿耿的管家先生已经彻底想歪了,刚才一直徘徊在奥利弗脑海中的当然不是什么王都, 而是近在身畔的猫猫神。 拥有与他如出一辙的灿烂金发的高大神祇, 这时就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安安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 比起总是满嘴“花言巧语”的领主大人,祂显然是言出必行的——不论是走在杂草丛生的旷野上,还是坐在拥有让人眼花缭乱的奢华装饰的宽敞厅室里, 祂的视线永远都落在奥利弗的身上, 几乎没有过片刻转移。 就像祂亲口承认过的那样:对于其他事物, 祂从来不感兴趣。 真的和以前完全一样吗? 奥利弗想到今天早上的事情,再次迟疑了。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昨晚为什么要对这只单纯天真的大猫猫说那些话,也很难用准确的词语描述自己这时的复杂心情。 他最初以为, 是自己这个狡诈的人类用谎言“玷污”了清纯的神明,才会生出那么重的罪恶感。 但猫猫神那奇异的态度转变…… 金发领主目露犹疑,隐约有了点后知后觉。 ——更像是他用逗弄小猫的态度,不小心招惹了一头看起来温顺可爱、实则异常棘手的凶兽。 华丽的庭室里气氛微妙,而在城堡外的耕地上劳作的人们,却遥遥听到了什么。 “嘿。”由于常年的日晒,奴隶青年浑身上下的皮肤都是黝黑的,又因为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随着他抬手擦汗的动作晃动着水光:“你听见了吗?” 他随口问着身边的同伴。 “听见什么?” 身材比他要矮胖一些,力气却也更大的另一名奴隶青年头也没抬,继续用镰刀割着新长出来的杂草,麻利地将它们放到垄上晾晒,嘴里没好气地催促着:“别东张西望了,赶紧割完。你该不会好意思偷懒吧?” “当然不会!” 他像是受到了冒犯,不高兴地抱怨了几声,才一边皱着眉头,一边表情迟疑地重新投入到农活里:“但我真的听到了马蹄声……” 奥尔伯里军来到格雷戈城的第一天,在所有的奴隶里,也是他最先听到动静的! 当时他还不清楚,那么密集沉闷的马蹄声象征着什么,也没想过要浪费重要的劳作时间去上报给管事知道。 不过他一点都不后悔,甚至庆幸极了。 他们依然是生活在最底层的奴隶,但所有人很快就意识到,在奥利弗公爵领下生活,远比当初在麦肯纳伯爵手底下要幸福多了! 是的,是幸福。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还能有用上这个词语的一天。 他的父母是奴隶,这就意味着他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也是属于这片领地的奴隶,是高贵的领主大人的财产。 跟这耕地上的作物,树林里的动物,棚屋里的牲畜没有区别——当然,它们还远比他们来得重要。在饥荒肆虐的这几年里,买一头牛的价格,都快够买十个奴隶了。 而且牛只要吃草就够了,活着时能拉动那么重的犁,死后还能吃它的肉。 相比起牛,他们吃的是珍贵的粮食,动不动就生病。 对奴隶而言,生病和饥饿,是他们最害怕的事:生病本身就非常难受了,浑身软绵绵的,根本干不动活,就会挨管事的毒打;饥饿则是最常与他们作伴的讨厌鬼,忍久会有麻木感,但忍更久后,则会间断地发作起来。 肚子里像火烧火燎一样难受,头也晕晕的,想吐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那是肯定的:肚子里都是空的,嘴里又怎么可能吐得出来东西呢? 要是能像牛马一样光吃草也能活……就好了。 每当一整天的劳作结束,却只能分到一碗很稀的豆子汤和半只硬邦邦的黑面包时,奴隶们都会忍不住抱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憧憬。 但他们也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很幸运了。 比起那些小城市——譬如莱纳,那是连自由民都饿得面黄肌瘦,更何况是奴隶了。 每次有人干不动火,被愤怒的管事抽打时,管事甚至都爱大喊着这样一句话来威胁他们:“要是再让我看见你们偷懒,就别想赖在格雷戈城了!下次等商人过来,就把你们卖到莱纳去!” 一听到这些话,他们总会被吓坏了,一边任由那快让他们疼得浑身痉挛的鞭子打到身上,一边苦苦哀求着管事,保证自己将拼命干活,只求别把他们转卖到莱纳城去。 实际上,连他们也知道一点:这根本不是一个管事能做的决定。 就算他们再努力讨好对方,要是年底食物不够多,或者贵族老爷心情不好,决定减少一些在冬天里只知道吃饭的讨厌的嘴的话,自己就一定会被卖去更贫穷可怕的地方的。 就算活得再难,他们也不想死啊! 去年的冬天,对他们而言更是特别艰难:有大批的奥尔伯里人涌来格雷戈城避难。 有少数有钱的幸运儿,在交纳那高额的避难金后,成功住进了城镇区。 也有些光掏出来就已经竭尽全力的人,不得不贱卖掉自己的自由,成为了奴隶。 冬天里的食物少,活少,本来就已经很困难了——还有跟那些人抢活做! 残酷的寒冬根本不容许有多余的同情心,更何况他们一直生活在不幸里:他们只能看到,由于那些人的来到,生存的空间和食物都被强烈挤压,在春天来前,他们失去了更多熟悉的同伴。 是的,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奴隶青年一边使大力气干着活,一边抑制不住地走神。 直到那位尊贵的殿下的到来,他们才知道……原来刚烤出来的黑面包是那么酥软,在嘴里咀嚼一阵后还显得甜滋滋的,特别好吃。 还有自己竟然那么能吃,能一口气吃四五个! 真是太奢侈浪费了。 珍惜无比地啃着面包时,他就有些天真地想……这要是卖掉自己的话,光两年里省下来的那些口粮,说不定都够买小半头牛的了! “算”了这笔账后,他就忍不住害怕起来。 伟大的神啊,希望那位尊贵的领主大人不会这么认为。 他默默祈祷着。 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幸福了。 干着一样的、甚至更轻松的活,却每天都被允许吃得饱饱的。 没有那动不动就落在他们身上、非常可怕的鞭子和辱骂,身体不好的老人和女人会被安排到其他地方,做一些更轻松的活。 比如他的妻子,就被安排去养鸡了——嘿,没想到教他们养鸡的那个大管事,竟然还是个年纪很轻的女孩呢。 “神啊!”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越来越多人听到了那沉闷有力的马蹄声,一下触发了不久前关于“战争”的记忆。 “有马,有军队来了!” 奴隶们面露惊慌,东张西望着,却都还是强忍着恐惧,没人敢放下手里的农具。 他们全都害怕着新的敌人。 敌人虽然不会直接地伤害他们,却很可能会焚毁他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田地。 没有人敢认为幸运会持续、自己还会遇上第二位不糟蹋农田的入侵者。 他们更害怕的,是那些人可能会伤害、会赶走现在城堡里的那位殿下,把自己刚看见曙光的生活重新推回地狱里! “伟大的猫猫神啊。” 在最恐惧的关头,许多人都本能地选择了向格雷戈城的神殿所供奉着的哈维斯特神祈祷,只有少数人决定相信新的神明。 奴隶青年也在其中。 他虔诚地祈祷着:“求求您保佑格雷戈的新领主,保佑那位尊贵的大人。” 这时的奥利弗透过窗户,也看到了那群军容肃穆的骑士,不禁愣住了。 ……怎么可能来那么多人? 粗略一数,绝对有三十多位——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被强行驱散前的骑士团,一共是四十人吧? 那无异于在说:除去诺亚等一直跟随着他南下的骑士们,其他……全员都在。 哪怕是远远望见了那领头的人正与城门守兵交谈、显出和善的来意,他还有些不敢相信。 福斯之前的确笃定地表示过,‘只要是殿下的召唤,他们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赶过来’——但奥利弗始终认为,那只是忠心耿耿的管家先生对自己滤镜太重,才会固执地认为所有骑士都将同样坚定不移。 虽然忠诚和勇敢自古都被视为骑士最重要的品德,可实际上,在原先效忠的贵族彻底失势、离开领地后,骑士要是想改为其他贵族效忠,并不会受到过多的苛责。 更别说他的骑士团之所以解散,还是来自新国王的手笔了。 但凡有一星半点的理智,都不会在不清楚他有着神明庇护的这张大底牌的情况下,就近乎盲目地抛下自己拥有的一切,冒着触怒国王、丢失封地的风险,到这座陌生的南部城市。 只是为了投奔命运未卜的旧主。 奥利弗沉默许久,才从那样的震撼里稍稍回神:“福斯,你过来看下……是他们吗?” 第173章 第 173 章 “这里就是格雷戈城。” 阳光有些刺眼, 自语着的罗伊尤微眯起眼,下颌稍抬,对那座巍峨高大的城堡投以苛刻的目光。 在审视了一阵后, 他侧过头来,与身后的骑士们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勉强满意。 这座麦肯纳家族经营了几百年、一直引以为傲的奢华城堡,在这位前公爵骑士团的副骑士长眼里,只能算是勉强配得上作为公爵殿下暂住的地方。 检视过证件,很快就顺利验明地了骑士们身份的卫兵们, 或多或少地有受他们的非凡气势震慑。 “诸位阁下,请。” 不像是以前纯粹的公事公办,他们不由得退后几步,亲手打开城门, 又恭敬地躬着身, 为对方让出了最宽敞的路面:“尊敬的公爵殿下与福斯先生,正在城堡中等待。” 以罗伊尤为首的骑士们并未被他们表现出的恭敬打动, 但听到奥利弗殿下正在等候他们时, 眸底还是忍不住掠过一抹惊喜。 “感谢告知。” 再看向他们时, 骑士们矜贵地轻轻颔首,便一夹马腹, 井然有序地进入了城内。 骑在一匹匹威武雄壮的骏马上, 清一色地穿着做工精良、制式相同的铠甲,腰上奢侈到佩戴着两柄剑的骑士们, 毫无疑问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训练有素的骑士们能被挑选进入公爵骑士团中, 无疑是精英中的精英。 即使在不住缓缓起伏的马背上, 也能轻松保持着昂首挺胸的优雅仪态。 被铠甲包裹的背脊轮廓依然清晰,像尺刻般笔挺,四肢修长且线条优美, 身量比例匀称且挺拔,面容则被那锃亮的精铁头盔遮住、只能看到一小截线条冷硬的下颌。 当然,光是他们这一身从曾经的战场上拼杀、在一次次为荣誉奋死的血战中凝练出的强大气场,就足够让普通人在偷偷投去一瞥后、因为敬畏而飞快地移开视线。 只有等他们走远后,才敢小心翼翼地再将目光放到他们身上。 目送他们鱼贯而入城堡后,所有人才意识到自己还提着一口气,一同缓缓地吐了出来。 “真吓人啊。” 他们发自内心地感叹着。 当罗伊尤带领着骑士们骑马进入护城河内、也就是近城堡范围时,只头也不回地微抬右手,做了个极简单的手势,骑士们就瞬间领会了。 一阵让远观着头皮发麻的金属碰撞声后,骑士们以近乎整齐划一的动作翻身下马,并毫不犹豫地摘掉了头盔,解除了自己的佩剑。 一把把平时被它们的主人无比珍惜地擦拭着、除了睡觉以外,几乎从不离开身边的剑,这时被毫不留恋地掷在了地上。 ——这是骑士在接近自己用性命和荣誉宣誓效忠的主人前,所展现出的绝对无害、绝对恭顺与绝对忠诚。 奥利弗带着猫猫神和福斯等人下来迎接时,见到的就是这在副骑士长的无声手势下、武器纷纷落地的情景。 “罗伊尤。” 几乎是奥利弗出声的瞬间,罗伊尤便下意识地将锐利的眼神投去。 “你们来了。” 金黄色的日光灿灿,透过一扇扇窗户上镶嵌的或是透明、或是彩色斑斓的玻璃映入室内,让这座城堡在白日里有充足的采光,丝毫不像当初莱纳城堡的阴森。 但要将整座城堡形容为一只精致的珠宝盒的话,那里面最璀璨夺目、完美无瑕的存在…… 无疑是那位风华完全盖过那些精美华丽的装饰,让最漂亮的钻石也被衬托得黯然失色,毫不费劲地夺取了所有人注意的天使公爵。 “尊敬的奥利弗殿下,神光永远眷顾您,我敬爱的主人。” 罗伊尤喃喃道。 强烈的感动与归属感混杂在一起,不断冲击着他的胸口。 即使历经坎坷磨难,他的小殿下依然并没有变——不,是光芒变得更加闪耀,更加圣洁尊贵了。 无需副骑士长开口下令,所有重新见到自己死心塌地追随的主人的骑士们,都在同一时间,情不自禁地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一位位宽背阔胸、骁勇善战,是当世公认最一流的骑士,“咚”一声重重地单膝跪下,心悦诚服地向那位外貌美丽柔弱的殿下行礼,沉声道:“我愿向神献上无与伦比的敬意,只因祂愿垂怜于日夜惶恐的仆人,在危难中保佑了您,庇护了您,让我的忧心有了真正的归处。” “这一切都是伟大的猫猫神的庇佑。” 奥利弗从善如流地扶起了罗伊尤,也让罗伊尤身后的所有骑士们站了起来,微笑着说:“我也由衷地感谢猫猫神,感谢祂愿意聆听我的祈祷,慷慨地让我重新迎回了这世界上无与伦比、最勇敢的骑士典范。” “殿下。” 来自小殿下的温柔话语,让一直竭尽全力、要在其他骑士面前绷住严肃表情的罗伊尤,再无法掩饰自己的动容了。 他飞快地低下头,即使明知失礼,也不敢让泛红的眼睛对上那双温柔美丽的蓝眼睛,沙声道:“我们……” 他想撑作平静地说完,但在激烈的情绪波动下,却几度哽咽,没能说出完整的句子。 这一幕,他已经想象了太久太久了。 到真正实现的这一刻,这位英名远扬、威震四方的副骑士长,却破天荒地生出了恐惧——怕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一场睁眼就会破灭的梦境。 “你们这一路上太累了。” 即使骑士们依然气势惊人,但奥利弗当然能一眼看出,他们绝对已经处于强弩之末。 “现在我对你们下达的第一道命令是立即休息,其他的话,都留在晚宴上说。” 隔着冰冷的臂铠,奥利弗轻轻地拍抚着他的手,心里既感动,又有些奇妙。 不像是平时哄猫猫神的感觉。 更像是,在安抚一头好不容易见到阔别的主人,由于极端的激动,一瞬间只知道“呜呜”低叫的大熊。 只是这头熊实在是太高大了。 就奥利弗目测来说,罗伊尤的身高绝对轻松超过了两米——刚才离得稍远些,加上对方是单膝跪下的姿势才不那么明显。 这时像一座铁塔般笔直地站在他面前,让他必须仰起下巴,并且仰到一个不太舒服的角度,才能看清对方的脸。 能看清对方整张脸,还多亏罗伊尤一直垂着头。 也让他原本想伸手拍拍对方肩背的动作,怎么看都显得不够自然。 在这个营养匮乏的时代,他这具看起来相当瘦弱的身体,其实也远超过了平均身高。 但还是不如福斯和诺亚,更别说(他怀疑是故意)变得高大的猫猫神了。 他认为动用了作弊手段的猫猫神已经很高了、至少高到让他感到些微的羡慕嫉妒。 却没想到会突然来个更高的罗伊尤,而其他公爵骑士团成员也都十分高大挺拔,看起来也只比猫猫神要稍微矮一点。 在他眼里,自己的骑士团单从身形外貌上看,倒更像是神情冷肃的男模团。 然后勉强接受了“自己有点矮”的这个悲伤事实后,金发领主考虑了下,又瞟了眼一边的猫猫神。 金发神祇神色乖巧平静,眼底清明,俨然毫无醋意。 ——安全。 于是,奥利弗很自然地张开双臂,大方地拥抱了因此猛然一颤的副骑士长,含笑道:“欢迎你们的到来……不,是我由衷地感到欢喜,欢喜着我重要的骑士们,终于顺利地、平安地回到了我的身边。” 比起其他夜夜笙歌、奢靡得将美酒当水般赠给客人饮用的领主,深刻体会过莱纳的穷日子的奥利弗,完全算得上吝啬了。 除了必要的(比如莱纳夏集的那次‘招商晚会’)宴会外,贵族最爱、花销也最大的两项娱乐,打猎与设宴,他根本是一项不沾。 奥利弗当然不会逼着别人跟他一起忍耐:这份吝啬,从来只针对可供他自己的娱乐项目,而不是通过剥削部下来实现。 不过,对狩猎与开宴会,他本身也毫无兴趣就是了。 美酒也一样。 他会酿造让人们爱不释手的烈酒,自身却对它们毫无兴趣。 而在福斯眼里,他的小殿下平时有多委屈自己,就有多纵容别人。 连卑贱的奴隶都被允许每天吃饱饭,小殿下却总是善良地忍耐着,甚至从不提及自己喜欢的食物。 对奥利弗而言,要瞒住太过敏锐、又无比关心自己的福斯,的确是一个难度不小的挑战。 导致他不仅要克制,还要克制得悄无声息,才能完美地掩饰住自己的喜好:就像莱纳的养鸡场还没步入正轨前,他哪怕再馋烤鸡腿和玉米鸡汤也绝不表现出来,就是担心会被福斯发现了。 他也的确做到了。 直到莱纳的自由民都实现了“鸡蛋自由”后,包括福斯在内的身边人才惊讶地发现…… 平时总会夸赞鱼汤美味、玉米鲜甜、野兔可口的领主大人,最喜欢的食物,明明是鸡肉! 对奥利弗而言,这个做法也导致了后续的一个小麻烦——那个发现显然让福斯感到懊恼,不但耿耿于怀了一段时间,观察他的喜好时也更加细心了。 得到奥利弗“一切按最高规格去办”的指示后,福斯被迫短暂地离开了小主人的身边。 “我亲爱的猫猫神啊,你今天可真是善解人意。” 大厅重新安静下来后,奥利弗忍不住向身边的金发神祇伸出手,结果却被祂反握住、然后很自然地“黏”到了自己身上。 奥利弗顿了顿,正要继续夸奖这次难得没有乱吃醋的祂时,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他紧盯着猫猫神,皱眉,松开,又皱起眉…… 这样反复了几次后,在猫猫神故作镇定的注视中,他终于秉着对身边这位神明的了解、语气笃定地判断道:“你调整过身高,对吧!” 之前虽然比他要高大得多,但在身量高得出乎寻常的罗伊尤面前、应该还是要矮一点的猫猫神,竟然偷偷地让自己“长”高了一些! 猫猫神:“……” 祂的伴侣实在是太聪明了! 第174章 第 174 章 在晚宴上, 即使是见多识广的公爵骑士团成员,也无一例外地被来自奥尔伯里城的美酒惊艳到了。 原本只是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 却在猝不及防下被刺激得整根舌头都发麻不已,喉咙更是像着火般火辣辣的。 罗伊尤那被晒成小麦色的脸一下被冲出了明显的红,条件反射地将酒杯挪远了些。 “这是什么酒?” 他诧异道。 在得到这是“猫猫神的荣光”的答案后,他微微蹙眉,还没来得及继续询问,就从乐呵呵的诺亚嘴里得到了更让他吃惊的答案—— “这是殿下亲手酿的酒?!” “是的。”才喝了一杯“猫猫神的荣光”, 就已经被酒劲冲得面红耳赤的诺亚,神色间难掩骄傲地说着:“不光是你喝的这种,这场晚宴上的所有酒水, 都是酒匠一步一步地遵照殿下的指示完成酿造的。” 当然,确切地说, 采用的主要手法并不是酿造,而是“蒸馏”…… 但已经足够让罗伊尤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拧紧了眉,端着酒杯犹豫了下, 还是失去了继续饮酒的欲/望。 只是短短一年的时间,诺亚怎么变得这么……厚颜无耻了? 作为部下,怎么能让殿下那么辛劳、甚至去心安理得地坐享主人的成果! “我们离开殿下身边的时光,实在是太久了。” 罗伊尤尽可能地表现得和颜悦色, 向丝毫不觉“尊贵的公爵殿下亲手酿制酒水、还大量提供给麾下骑士饮用”这点有什么不对的诺亚套着话:“你愿意说下,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尽管名义上罗伊尤只是副骑士长, 但那完全是出自老国王任命时的喜好——不论是资历、实力还是威信上, 都绝对是罗伊尤更胜一筹。 跟他共事了6年多的诺亚,当然不会被他这和平的表象骗到。 虽然摄入的酒精让他的思绪变得有些迟钝,但诺亚在盯着他停顿一小会后,还是反应了过来。 比起用言语解释, 他索性示意罗伊尤跟着自己来到窗边,然后指着那片位于护城河与城堡间的土地:“你能看清楚吗?” 诺亚想说什么? 罗伊尤眉头紧皱,既感到莫名其妙,又有种被戏弄的不悦:“当然可以。” “在半个月前,那里还只是一片空地。” 诺亚轻咳了声,解释着:“现在的话,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已经完全变成玉米地了。” “诺亚。” 在等待了一阵,却得到这毫不相关的答复后,罗伊尤的耐心逐渐耗尽,语调也放重了:“我想我的问题只关于酒,而不是玉米地。” “但你也要知道,”诺亚投向他的视线里,这次带了点同情和兴味:“不论是那片玉米地、这些酒,还是城堡墙壁上那个刚修不好的大缺口,全都是殿下亲手做的。而殿下之所以坚持那样做,据说是出自猫猫神的神旨,是为了通过伟大神明的考验。” 在诺亚眼里,今天刚赶来的同伴们,无疑就是刚到莱纳时的自己和福斯先生。 伟大的猫猫神绝对知道,当他们第一次亲眼看到小殿下挥舞着锄头开垦荒地,抡起重斧几下砍倒巨树,还有那连城墙都能轻松敲碎的十字镐时,内心究竟有多震撼! 也多亏亲眼目睹那样的情况多了,之后再多的惊异情景,也几乎不能让他们动容了——这次的炸蛋除外。 “还有这桌上摆着的腌玉米,所有跟鸡蛋和猪肉相关的食物,也都是奥利弗殿下教会奴隶,一步步发展建设出来的。喔对了,还有鱼,鱼是殿下不清楚你们什么时候会回来,这几天都去河里钓了,这次放在一起煮成了汤。” 罗伊尤:“……” 听到诺亚如数家珍的回答后,一向冷静稳重的副骑士长的严肃侧脸,就像是一樽被重锤捶击过的大理石人像般无声龟裂。 尽管罗伊尤最想询问的人并不是诺亚,而是福斯,或者最好是他的小殿下…… 但直到精神恍惚的他被起哄的同伴一起带醉,也没能在宴会里找到那两人的身影。 奥利弗只在开始那一段时间里坐在主位上,见晚宴的氛围逐渐高涨,为了让久别重逢的部下们能在这场为他们接风洗尘的宴会上彻底放松,他便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带着福斯去了位于楼上的会议厅。 当然,寸步不离的还有猫猫神。 和专门召开宴会的大厅相比,会议厅的奢华程度也完全不相上下——除了那张用最上等的木料制造出来、重得要五六个人才能抬动的大圆桌外,到处都是银质金顶的烛台。 要是将烛台全都用上,奥利弗毫不怀疑,这间大得能一口气容纳近百人的会议厅里,将会被烛光照得亮如白昼。 在自由民都普遍舍不得在晚上点灯、在做饭用的灶火熄灭后就宁愿早睡的时候,勤俭持家的莱纳领主显然不会作出铺张浪费的事。 宴会厅里灯火通明,那是为了表示最归来的重要骑士们的重视;至于会议厅里……只有三个“人”的情况下,将省钱这一美德发挥到极点的奥利弗,直接将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损耗、但在照明效果上却强大得无可挑剔的【猫猫神的指环】给戴上了。 “这次多亏了你,福斯。” 奥利弗笑着说道:“你的信件竟然召回了骑士团全员……我真是十分惊喜。” 福斯却从座椅上站起身来,向他微微躬身后,表示不愿意居功:“尊敬的殿下,这绝对不是我的功劳,所有的荣耀都属于最仁慈、高贵的主人,也就是殿下您自己。” 不等奥利弗再开口说什么,他便衷心地继续说道:“我绝不说谎。只要曾经追随过真正的高贵之人,就无法忍受执行傲慢蠢人的命令。不论是经营偏远贫瘠的莱纳、拯救覆灭的奥尔伯里,还是向狂妄的格里德发起漂亮的反击,都是来自您的意志与智慧啊,我亲爱的主人。” 实际上,要是福斯早在奥利弗刚抵达莱纳城时,就写信召回流散在外的骑士的话,他们也一定会义无反顾地奔来。 福斯却没有那样做。 并不是因为他不相信其他骑士的忠诚,而是当时的殿下的确还太柔弱了——无论是自身的体质,还是对抗新王的势力与勇气。引/诱小殿下去公然违抗王令,或许正是那狡猾的卡麦伦会下达那样不合情理的命令、背后的真正原因。 在不能与卡麦伦做哪怕侧面抗衡的情况下,福斯即使再怒火中烧,也只好忍气吞声,带着主人暂时远离风暴中心,并下达让罗伊尤等人待命的指示。 现在则完全不同了。 作为南部第一大城的格雷戈,在这个王国的几十座城市里,缴纳税金的数额多得能排进前三,与瑞切城和韦尔费伊城不相上下。 有了这足够雄厚的资本后,就不再像之前那样忌惮卡麦伦的怒火,可以光明正大地将骑士们征召回身边了。 奥利弗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过多见外地跟管家先生争执“谁的功劳更大”这点,而是很自然地切进了下一个话题:“无论如何,有罗伊尤他们的到来,可算是帮大忙了。” 福斯冷静地提议道:“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瞒得过狡诈的卡麦伦。要是殿下允许的话,我希望暗中寄出更多的信件,争取王都中一些拥有一定势力、不愿意服从那个杀死父兄的恶徒的贵族。” 说到这,福斯略微迟疑了下,还是一边仔细观察着小殿下的神色,一边缓缓地说着:“您曾经的那位未婚妻小姐,虽然勇气可嘉,但她那蠢顿贪婪的父亲却让人不敢恭维,现在更是忙着在宫宴里讨好卡麦伦……” 奥利弗的思绪还在其他事上没转回来,因此没能给出什么反应。 ——倒是福斯全然没去在意的那位金发神祇的眼神,倏然有了细微的变化。 “未婚妻?” 奥利弗下意识地将关键词重复了遍,然后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温声道:“不,福斯。我不会用婚姻充当政治筹码,永远不会。” 他一时间有意克制住了,没去瞟猫猫神这时的表情,面不改色地胡编乱造着:“你应该很清楚,最接近神的信徒必须拥有最纯净的躯体与心灵。遗憾的是,后者难免沾染上权力的污秽,我也不能幸免。因此,我希望至少要保持前者的纯洁,以免辜负伟大的猫猫神的恩惠。” 作为最清楚殿下身上的神眷有多深重,而那份来自神明的偏爱又究竟为殿下提供了多大助益的人,福斯丝毫没有露出吃惊或反对的神色。 他从善如流地俯身:“是,殿下。” “我目前也没有争取王都里那些反对派贵族的打算。” 奥利弗笑着说:“我毕竟离王都还是太遥远了,即使争取了,他们现阶段能为我提供的助益也是微乎其微的。而且我当初离开那里时的姿态偏偏又那么狼狈,他们不可能太快遗忘。要是主动找上他们,反而容易让他们狮子大开口,摆出傲慢的姿态,说出我根本无法接受的苛刻条件。” 不管是在什么时代,要想在自身竞争力较低的情况下让最精明狡猾的政客做出支持的许诺,都注定要割让出大笔的利益。 福斯轻轻蹙眉,有些欲言又止。 “我当然清楚你的顾虑,亲爱的管家先生。” 奥利弗加深了唇角的笑意,不疾不徐道:“现在和你具体讲述或许还太早了,但我想做的事情,远远不止推翻卡麦伦的王位那么简单。我选择的这条路,越是去依赖别人的力量,就越会给我带来更多后期的阻碍。” 一个很简单的问题:贵族凭什么支持他? 要是老国王的宠爱和血脉真有那么重要的话,他们当初就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赶出王都,被迫前往被称为“被诅咒之地”的莱纳、形同等死了。 最死板正直、清高自傲的贵族恐怕都死在了那场政/变里,到现在还不肯臣服于新王的反对派,其中有不少只是因为新王许诺的“价位”还不够高而已。 权力在手的卡麦伦都无法轻易打动他们,更何况是目前各方面都处于劣势的他了。 除非他抛弃道德和名誉,做着目前嘴上应承,之后过河拆桥的打算……否则等靠那些贵族将他捧上位,离傀儡国王也就不远了。 可他想成为国王的原因是什么? ——是要改变法律。 让法律更有利于普通人和奴隶,不利于拥有绝对特权的贵族。 他注定和贵族成为敌人,敌对程度的轻重,只由双方观念差距的大小来决定。 越是要凌驾在其他阶层之上,越是靠剥削底层人获得利益的,挨的打就越重越狠。 当然,从来没有绝对平等的世界,奥利弗哪怕再理想化、再有野心,也从没有天真到想要直接从贵族统治飞跃到民//主制度。 历史的进程是一台只能缓慢推进的马车,再心急也需要循序渐进。 至少就目前而言,贵族的存在还是有必要的。 “我会将那块面包做大,做得很大很大。足够让每个人吃饱,当然,也允许少数人——不论是出于幸运、努力还是智慧,分配到更大的面包块。” “但我不会再允许有人在那块面包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后,就直接将整块面包据为己有,只许愿意服从他的人捡走一点掉落的碎屑。更不会允许他们趁饥饿的人低头啃面包时,将紧缚的绳索套到他们的脖颈上。” “而要做到这点,我必须尽可能地使用普通人的力量。” 在福斯陷入沉思时,奥利弗以闲聊般的轻松语气,继续说着:“这是他们的责任和义务——想要啃到属于自己的那口面包,习惯跪着的人就必须自己学会站起来,跟在正确的人身后,努力伸手去拿。” “要是他们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愿意尝试去做的话……”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眼底流露出一抹迟疑。 但很快,他就坚定地说了下去。 “——那我们就将拥有最多的士兵,斗志最高昂的部队。” 而他的骑士团成员们,则是未来这支庞大军队的完美领袖。 “我们永远将是您最忠诚的战力。” 管家那在外人面前永远骄傲地挺直的脊骨,却总是毫不犹豫地在最柔和的存在前躬下。 平日总是冰冷严峻的面容,现在犹如被春日的暖光融化的冰山,漫射出明亮的光辉。 他丝毫不顾前面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只沉声道:“一切必将如您所愿,亲爱的殿下。” 第175章 第 175 章 在夏日的尾声中, 格雷戈城的奴隶们在干完一整天的活后,就在管事的命令下来到广场上聚集。 非常宽敞,但平时只供自由民来往使用的大广场上, 这下是空前的拥挤, 奴隶们一脸茫然地站在聚在一起, 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他们中的许多人, 还是第一次来到城镇区域, 站在干净整洁的石地板上呢。 对他们的到来,自由民们显然也感到十分诧异。 不少人甚至不惜放下了手头的生意, 好奇地涌上街道, 就是为了观察他们。 并没有让人们等上太久, 那位平时总跟随在新领主大人的身后、非常有威严的骑士老爷……好像是诺亚阁下吧?就站上了前方的高台,对他们宣布了一件事。 当然, 就算诺亚的声音再洪亮,也不可能确保每个人都能听到, 尤其是在后排的那些。 于是在他宣布过后, 就轮到那些围着广场站了一圈的管事们出面, 神色复杂地向这些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的奴隶们进行解释了。 奴隶们一脸空茫地来到广场, 又一脸空茫地离开。 直到走到熟悉的耕地附近了,他们才稍稍缓神, 难以置信地看向彼此,试图确认自己听到的内容:“嘿, 伙计, 你听到了吗?” “是关于征召兵的事?” 有人显然耳朵比较好, 听得更清楚, 知道得也更多:“那位贵族老爷说, 针对自由民的征召令已经在上午公布了, 但由于殿下需要更多的人,才会连我们这些奴隶也有资格……” “神啊。”奴隶青年喃喃自语着,满脸都是难以置信:“我们也能受征召入伍吗?” 对于这点,所有人都感到深切的不可思议。 任谁都知道,奴隶虽然受领主支配,但他们的真正归属并不是统治领地的贵族主人,而是脚下的土地。 领主会有生老病死,常会进行更替,土地却不会。 奴隶从出生那一刻起,与就这片土地紧紧地绑在一起。 就像领主离开时从不会带走圈舍里的牛羊一样,也不会带走地里的奴隶。 他们没享受过一天自由民的权力,当然也就没有参与战争的义务。 但这绝不意味着,他们会不羡慕那些能穿着工整漂亮的衣服,神气扬扬地走在大街上、骑在骏马上,威风又厉害的卫兵——许多奴隶就曾想过,要是能让自己穿上那样的衣服,沐浴在那么多人艳羡的目光中,那就算真要献出生命,他们也心甘情愿啊。 “是的!” 回答他这问题的年轻奴隶名叫斯杰尔,这时面露红光,显然已经动心了:“只要能通过训练,在三个月后达到基础体能和剑术的要求,就能成为一名卫兵扈从!再过三个月,通过第二次筛选的人就能成为正式的卫兵……” 能通过第一次筛选的奴隶,不仅能免除其他劳役,每天能像在地里干活时一样有饱饭吃,还能有钱拿!每个月能有5枚银币! 要是连第二次筛选也通过的话,那待遇就更好了——作为卫兵的预备役,他们不但能穿只有卫兵才能有的漂亮衣服,每个月都能拿1枚金币呢! 1枚金币!神啊,那可是1枚金币! 斯杰尔自打出生以来,就一直挣扎在温饱线上,从没有看过那种价值最高的、金灿灿的钱币呢。 想到这里,他不禁咽了口唾沫,愈发坚定了要通过训练的决心。 1枚金币对自由民来说,或许就是做小半个月的生意所产生的利润。 但对奴隶而言,那却是很大的一笔钱了。 要知道,被重得超出许多人想象的税一路剥削下来,哪怕是在南部最富裕的格雷戈城里,一户奴隶累死累活干一整年的活,也不见得能攒出5枚银币来。但在最寒冷的冬天里,这笔拿来救急的钱,也不见得能在价格飙升的情况下买下够他们过冬的柴火。 当然,有利益就意味着有危险。 等到战场上后,他们就像其他自由民那样,没有了“奴隶”这层身份的保护,而将随时面对死亡的威胁了。 就算是对政治一无所知的奴隶们,也隐约察觉出,战争应该会在不远的将来再次爆发——不然领主大人平白无故花那么多钱和食物,养那么多士兵做什么? “其实,做奴隶也挺好的。” 有人想象着那血肉横飞的画面,就恐惧地打了个寒噤。 他小声说:“反正新领主大人很好心,我们每天都能吃饱饭呢。” 之前是时不时要忍饥挨饿,干的活也很重,他们被饥饿感和疲惫感折磨得最厉害时,脑子才会像落进开水里的鱼一样异常活跃,渴望现状出现改变。 在新领主到来后,他们的日子已经发生了像美梦一样的变化,也让不少人畏惧着卫兵将面临的危险,宁愿老老实实继续做奴隶了。 奴隶只用种地就行了,能吃饱饭,他们为什么要去那么危险的战场上去? “去了也还是农奴啊。”更多人开始动摇:“也不是真正的风光……要真的风光,不是说要服役5年吗?” 要是真打起来的话,在残酷的战斗中,连那些训练有素的真正士兵都是危险重重,更何况是临时训练出来的他们了。 说不定特意征召一批农奴兵,就是要丢到阵线最前面送死呢。 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也让越来越多原本动心的奴隶面露犹疑,纷纷打起了退堂鼓。 “你们自己慢慢想吧。” 在一些奴隶还在犹豫不决时,斯杰尔已经下定决心,斩钉截铁道:“我反正是要去应征的,等明天天一亮,应征点一开,我就要去。” “还有啊,”在回去自己那间小屋前,他踌躇了下,姑且还是提醒了还深陷迷惘的同伴们一句:“你们也想清楚点吧,要是这位仁慈的领主大人真的失败了,被赶出格雷戈城的话……别天真了!每天那三顿能让你们满足的饱饭也会消失不见的!” 除非天底下还会出现第二位像天使公爵那样,愿意怜悯奴隶的慷慨领主。 听了斯杰尔的话后,奴隶们讪讪对视着。 有人因此改变了主意,有人还在犹豫,还有人有些羞恼、甚至希望看到他第二天被拒绝,灰溜溜地回来了。 “年轻就是好啊。”最后是谁酸溜溜地说了句:“他家里只有2个弟弟,而且都到能养活自己的岁数了吧?难怪说得那么轻松。” 奥利弗虽然不知道发生在耕地上的这些对话,但在他刚做出这个决定时,福斯就委婉地提醒过他。 太早施予那些无知又低贱的奴隶过多恩惠,反而容易养大了他们的胃口,或者让他们安于现状,不肯踏入危险的区域了。 但奥利弗并不后悔那样做。 “我本来也不需要太多士兵。”奥利弗解释道:“虽然我的确是用较好的待遇去吸引他们,但要成为一名真正的士兵,光是对金钱和名誉的渴望,也是不够的。要是大多数人因此退却,反而是一件好事,替我做了有力的初步筛选。” 他要的不是单纯的雇佣兵,而希望能在优秀骑士的训练下,是一支支拥有军魂的队伍。 毕竟他只有一个人,即使系统道具变得再强大,他作弊的影响力也终究是有限的。 在战争全面爆发后,他不可能顾全到方方面面,而总会有他不能在场的战役。 直白些说,就是他的队伍虽然过去两三趟都在打酱油,但不可能一直打酱油。 “他们肯站出来,是有不安于现状的野心和勇气,有追求美好生活的胆色。”奥利弗道:“但他们眼里不能只有那些。” 还要有崇高纯净的信念。 唯有怀抱着一致信念的军队,才可能真正做到所向披靡、锋锐无比。 奥利弗也并不后悔开仓放粮,让奴隶们都能吃饱肚子。 与奥尔伯里、莱纳城不同,格雷戈城的土地足够肥沃,耕地面积更是两者相加后再进行翻倍的大。 哪怕是在饥荒横行的年间,格雷戈城的土地有所减产,但也还是不缺粮食的。 养活一城人,绝对绰绰有余。 如果说,曾经的莱纳奴隶会挨饿,主要是因为存粮的确稀缺、收成太差劲的话……那格雷戈城的奴隶会填不饱肚子,就纯粹是领主故意的。 想到那天自己带人进入粮仓时,看到的那一只只堆得满溢出来的木桶,到处跑着肥硕的老鼠,而最里层的那些竟然都已经发霉了的景象,奥利弗就忍不住摇了摇头。 格里德宁愿把往年的陈粮一直囤在仓库里,只眼睁睁地等着它们霉变、到不管是人还是牲畜都无法食用的程度,也不愿意从指缝里多漏出一点点来,掉进饥肠辘辘的奴隶嘴里。 最可悲的是,即使是这样……格雷戈城的奴隶,也是公认的幸福了。 “幸福”到每当管事为了宣泄怒气随便鞭打奴隶时,都会抛出“要是不听话,就把你卖到其他城市去”的威胁来。 “这是不对的。” 奥利弗叹息道。 做活最辛苦的人,拿的却是最少的。 躺在床上享受的人,却是土地的主人,理所当然地拥有一切。 只是因为贵族体内流淌着所谓的高贵血液,投了个好胎。 奴隶从来没有上升的希望,甚至对绝大多数自由民而言,头上天花板的高度,实质上也矮得可怜。 接下来的话,奥利弗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哪怕是福斯。 他清楚,福斯一定会出于对他的绝对忠诚,对这种想法点头表示认同,但却注定不可能理解他。 在跟猫猫神相依着入眠的夜晚,他却能对思想纯净的神明坦白自己的无奈:“这些是畸形的概念,但太多人都得了这次思想上的传染病,就算是我也不能轻易扭转。” 他只能打破尽可能多的天花板,再给 梯子很窄,能爬上来的人有限,但至少有一条可供晋升的稳定途径了。 奥利弗陷入自己的思绪时,根本听不懂这些的猫耳神祇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就悄悄地卷到了他的腰上。 金发领主刚一察觉,祂就若无其事地再凑近了些,轻轻地吻在了他那软翘的唇峰上。 好香。 在吻上的那一瞬,淡淡的玫瑰香气便一下占据了祂的思绪。 高大的猫耳神祇就像是那天误嗅了木天蓼的小猫猫一样,当场深思迷乱,陶醉不已。 祂真的好喜欢自己的小伴侣啊。 在一脸无奈的领主要推开趁机偷亲的神祇前,对方转了转金色的眼睛,一边用看似乖巧的语调乱找着话题、一边顺理成章地赖在奥利弗身上不起来:“传染病……可以找普雷格!普雷格是戴夫的朋友。” 第176章 第 176 章 “谢谢, 但不用了。” 奥利弗无奈地推开了根本没听懂刚才那些话的祂,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该睡觉了。” 但等他真正躺到床上后,瞥见窗外的月亮离升到半空的位置还远, 他又有些舍不得进入系统睡眠状态。 干脆一手揽住不老实地动来动去的猫耳神祇, 让思绪继续漫无边际地驰骋。 在他给格雷戈城制定的计划中,今年征召兵将录用三批:第一批1000人, 第二批500人,第三批再减半。在奴隶人口不如格雷戈城的奥尔伯里和莱纳, 这个录用数字则会更少一些。 根据前几天让管事完成的人口统计, 相比起莱纳城那1纳税自由民比10农奴的悬殊比例, 格雷戈城的这个比例则在完全称得上健康的1:3, 仅次于最繁荣鼎盛的王都的1:1和瑞切城的1:2.5。 被誉作“王国南部第一璀璨明珠”的格雷戈城的富饶, 由此可见一斑。 这当然也跟原格雷戈城城主的吝啬和残忍密切相关——每到春秋这两季的末尾, 在最需要人手的开垦彻底结束后, 他都会以十分廉价的价格让商人出售老弱病幼的奴隶, 就为了省下夏冬两季要花耗的口粮。 这样一年年筛选淘汰的结果, 就是每年的奴隶里只剩下最能派上用场的青壮力,总人数也被压在刚够维持耕地的程度。 今年的夏初则是特殊情况:由于一整个春季都用在暗中筹备对奥尔伯里的战事上了, 格雷戈城的劳力空前短缺,麦肯纳没赶得上售卖掉手头“多余”的奴隶,就率领兵士出了征。 而现在统治格雷戈城的奥利弗,当然不会去仿效他的做法。 按照他治理莱纳积累下的经验, 在夏季照看耕地所需的劳动力,只需要不到1万的人。 而格雷戈城光纳税的自由民就有1万, 奴隶共有3万人之多。 剩下的劳动力, 该派去做什么呢? 之前他给那些人安排的主要任务, 是改良和加阔通往奥尔伯里和莱纳的路。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现在两边的路都已经修好了。 莱纳和奥尔伯里多出来的人手,现在在忙新城墙的建筑。 而格雷戈城的城镇规模…… 奥利弗皱了皱眉。 人口无比稠密、南部第一大城的城市规划,当然不可能像人口稀少的莱纳和奥尔伯里那样简单随意了。 后两者大可以推倒重建,前者要想仿效的话,那就是没个两三年都不可能完成的大工程——而且麦肯纳家族那么多年来打下的坚实基础,要直接推翻的话,未免也太可惜了。 要在现有的格局上进行扩张,去掉不合理的部分,改善整体动线,增加民生基础设施……比起费脑,无疑是一项更费设计师脑力的工程。 最棘手的是,他在设计这方面能仰仗的人才,目前只有阿特一个。 可哪怕阿特愿意接受重新设计城市布局的工作,对方出类拔萃的也只是审美和创意,根本没有便民宜居、防灾防患的概念。 而对城镇里生活的人们而言,最重要的绝对是实用性。 “果然,我是在给自己找事做。” 奥利弗自言自语着,有些烦恼地揉了揉眉心。 但要是连这点小困难都克服不了的话,就别去妄想以后要重新制定法律了。 可要贴近人们的生活,光靠底下人送上来的那些冷冰冰的文字报告,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想到这里,奥利弗心念微动。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身边的金发神祇。 高大俊美的神明头上顶着一双毛茸茸的可爱猫耳,这时正随着祂愉快的心情,而时不时地一旋一抖。 蓬松的长尾巴很放松地跨了过来、偷偷地搭在奥利弗的腰上,仿佛是在假装成一根腰带。 渐变的金色层沐浴在银色月光下,被虚化的边缘就像静谧湖面的水光般粼粼,惹人注目。 至于神祇本身…… 祂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铺散在柔软的床褥上、金灿灿的微卷长发,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悄悄卷了一缕在手指上。 修长白皙的手指上有一圈醒目的金,就像佩戴着一枚华丽的戒指。 要换做平时的话,奥利弗一定会在祂得寸进尺前趁机揉一揉那对可爱的耳朵,然后让委婉地哄祂放开自己的头发的。 现在的他,却不仅决定对祂的这点小兴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露出了美丽灿烂的笑容,以饱含诱哄意味的柔和语调,轻声地许下了久违的愿望:“我亲爱的猫猫神啊,还请你聆听我的请求……” 翌日上午。 照常在吃过早饭后,奥利弗却没有像平时那样,第一时间去玉米地里巡视,而是对随侍在一边的福斯认真说道:“我在昨晚的梦境中得到了新的神谕,但具体该怎么做,我还需要向伟大的猫猫神做进一步的请示。因此今天这一整天,我都将留在祈祷室里,也不需要进食。福斯,请你选出最尽忠职守的卫兵在门口看守,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福斯的眼睛因诧异而睁大了眼,很快垂首,郑重无比地应道:“我明白了。请您安心,尊敬的殿下。” 奥利弗早就发现了:自从他这位忠诚的管家先生亲眼确信过“猫猫神”力量的存在后,他只要一将“神谕”这个借口抛出来,就会空前地好用。 尽管欺骗了重要的部下,让他的良心隐隐作痛——但奥利弗在带着猫猫神来到祈祷室后,还是毫不犹豫地请神明实现他昨晚的祈愿了。 一小团人类无法看见的金雾在祈祷室内无声聚集,又很快消散。 而在金雾散去的瞬间,刚刚还坐着两位金发贵族的宽敞房间,竟然就奇异地变得空无一人了。 与此同时,在格雷戈的城镇区最繁华,流动性最大的哈维斯特主街上,一处无人注意到的后墙死角处,悄然出现了两道颀长的人影。 在走出这个视线死角前,奥利弗让猫猫神变了面临时的水镜出来,好将自己和猫猫神的全身上下都仔细检视一遍。 无比醒目的金发变了,取而代之的是最常见的浅褐色。 在猫猫神的坚持下,两人的容貌并没有做任何变动,只在上面覆盖了一层由神力凝聚成的薄薄金雾做的“面纱”:其他人不可能看到金雾,但会因为神力的作用,而下意识地忽略他们长相上的优越。 财富之神做起这件事时,称得上是驾轻就熟了: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总跟在奥利弗身边活动的祂,一直都刻意淡化着自己身为神明的存在感。 在着装上,也不再是贵族才有资格和财力穿戴的、低调奢华的丝绸长袍,而是最受旅行商人们青睐的长衫、紧身裤和兜帽的装扮。 脚上穿着一双干净的鞣制皮革短靴,袍服的长度比贵族的要短上许多,但又不会像需要在地里刨食的农夫那样,为了防脏而特意剪得非常短。袖口上有装饰用的毛皮,衣服本身的质地足够舒适,可因为色彩黯淡,缝口也很明显,因此材料的售价上远没有贵族采用的昂贵,是经济条件中等的商人能负担得起的价格。 是标准的“有些小钱,特意来格雷戈做生意的”商人形象,能完美地融入这条热闹的街道。 确认过双方状态后,奥利弗彻底放了心,接下来就因为上涌的兴奋感,而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他从前出行,总是毫无例外是在福斯严密的守护下的,身后至少跟着一位以上的骑士或卫兵。 这还是他第一次能在没有人陪同护卫的情况下,用最直观、最不惹人注目的方式,去切实观察自己治理地上人民的生活。 对于提供最关键帮助的神祇,奥利弗灿烂地笑着,毫不吝啬感激之词:“亲爱的猫猫神啊,我由衷地感谢你提供的帮助,赐予了我——” “不。” 从刚才起,就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心爱的小信徒的开心模样的神祇,现在却突然出声,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不要,奥利弗的感谢。” 祂擅自去做的话,总会做不好,让奥利弗露出无奈的表情。 就像是用神力潜入城堡,打晕了斯拜尔的那次。 祂其实看得出来:奥利弗明明不是很开心,却装出高兴的样子。 祂不想再做出让奥利弗微赧的事了。 偏偏奥利弗向祂主动开口许愿的次数,却是少之又少……祂可是很难得才能得到实现他愿望的机会的。 肯定会无比认真地,十分珍惜地去做。 祂这么想着,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神情微怔的奥利弗,唇不知不觉间抿成一条直线:“奥利弗,不许感谢我。” 尽管说不上来原因,但祂总感觉,奥利弗每次那样道谢后,就像是那些跪在神殿里祈祷的信徒一样……和祂之间的距离,一下就被拉远了。 “猫猫神?” 奥利弗轻声唤着,湛蓝色的眸底一片柔和。 语调像是怕惊扰了祂的轻柔,但态度却非常诚恳:“对不起,这次是我错了。以后我不会再说向你道谢的话了,可以请宽宏大量的猫猫神原谅我吗?” 虽然还有点伤心,但猫耳神祇在严肃地注视了他一小会儿后,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祂:“好。” 下一刻,漂亮的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的领主大人,便牵住了祂的手。 “我亲爱的,大度的神明啊。”奥利弗笑盈盈地说:“既然你已经不再生气了,那就允许我发出亲密的邀请,陪我同游我们的城市吧。” 第177章 第 177 章 在所有人眼里, 奥利弗公爵无疑是这天底下心肠最柔软、最仁慈的主人了。 尤其是运气最好、与他接触最多的莱纳人,对他在福斯先生等人护卫的情况下走在城镇街道上,或是在农田里亲自开垦田地和收获作物, 又或是在树林里伐木、河边垂钓的画面……更是毫不陌生。 来到格雷戈城后, 奥利弗倒是也在城中的主要街道上巡视过,但那只能说是走马观花罢了。 能在不引起其他人额外瞩目的情况下自由自在地观察,对他而言,无疑是很新奇、也很珍贵的体验。 能做的事情,也一下变多了。 比如—— “亲爱的猫猫神啊, ”奥利弗的视线一直定格在那辆装着轮子的小烤炉车上, 问的却是身边的高大神祇:“你想尝尝蛋奶烘饼的味道吗?” 蛋奶烘饼? 祂愣了愣, 这才将目光从奥利弗身上收回来,无声地投到那个由穿着简朴的亚麻衣,身上围着破旧的围裙,头却特意用布罩住、以免头发掉进去的小贩身上。 尽管各个城市里信奉的神祇都有所不同, 但相同的是,人们都喜欢在劳役最少的周末去神殿祈祷。 由于神殿往往处于城镇区最宽敞干净的位置, 人们要通行的街道上,这时也往往是最热闹的。 一些没有足够的本钱去购买铺面, 又没能在能摆小摊的街道上抢到好位置的商人,要是货品不重的话, 大多都会选择最灵活的走动售卖方式。 就包括了一些会将自家用的小烤炉安在结构足够扎实的小推车上, 沿街叫卖刚烤出来的糕点街头商贩。 这些香喷喷的烘饼并不便宜,至少是多数自由民家里都舍不得花钱购买的。 但蛋奶加糖特有的甜腻腻的气息, 足够博得那些在街上跑来跑去的小孩子的喜爱, 而他们要是围着忙碌的父母多转几圈, 往往运气就足够好, 能从忙着将碍事的他们打发走的父母手里拿到购买一只蛋饼的钱。 “想尝尝吗?” 没听到猫耳神祇的答复,奥利弗不禁又问了一次,并且看向了祂。 神祇的眸底掠过一抹困惑。 祂,并不感兴趣啊。 而且,神明是不需要进食的。 就连平时在餐桌上陪奥利弗一起进餐时,祂也只是做做样子:看上去是在进食,实则通过神域,直接将桌上那份属于自己的食物不着痕迹地转移走了。 奥利弗明明知道这一点,为什么会…… 财富之神若有所思地看着视线一直没从蛋奶烘饼上移开的奥利弗。 像是有一道小霹雳闪过,神祇的眼睛一下亮了。 “嗯。” 祂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想尝尝。” 祂知道了。 ——其实是奥利弗喜欢,想尝。 狡猾的金发领主丝毫不知,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其实已经被这只单纯的猫猫神给窥破了。 在成功“引诱”祂做出他想要的答案后,对那些散发着诱人的甜香气的蛋饼有着浓郁兴趣,却不太好意思表现出来的他,这下总算可以自然而然地走过去,向那位街头商贩买下两人份的烘饼。 “这位先生。” 刚卖出去一份蛋奶烘饼的商贩一抬眼,就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漂亮得不可思议的蓝眼睛里,当场就呆住了。 神啊,怎么会有那么美丽的人! 在那声下意识的招呼后,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原本洪亮的声音却不知不觉地一下低了八度。 习惯性的驼背稍微挺直了些,他就像是受到最优雅的存在的感染,整个人都不自觉地变得彬彬有礼了:“请问您……您需要点什么吗?” 奥利弗见他露出了自己最熟悉的恍惚神色,一时间还有点紧张,以为猫猫神的神力突然失效了。 但在左右确认过其他路人的状态,并没有人停下来多看自己一眼,他就对这位一脸神魂颠倒的小贩放下心,笑着询问:“我想要两份蛋奶烘饼,一共是多少钱?” 自从昨晚做了偷溜出来的打算后,他就从自己那些金光闪闪的宝箱里,找到了它们中大概算是最不值钱的东西——金币和银币。 为了方便携带,他只用手帕各包了6枚出来,充当今天跟猫猫神逛街的资金。 以格雷戈城的物价,也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两份烘饼是六枚铜币。”小贩还神态朦胧,额外轻声细语:“您的话,只要给我一枚就好了。” 奥利弗顿时有些忍俊不禁:“谢谢,不过不用特意给我折扣,我还想要两份油炸馅饼。” “……是。” 虽然被拒绝了有些失落,但小贩还是凭借着做生意的本能,渐渐从这份惊人美貌带来的震撼里回过神来,姿态竭尽得体地询问着:“那请问,您要在上面撒食糖、蜂蜜还是玫瑰水呢?”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食糖和玫瑰水都是免费撒的,但蜂蜜价格比较高,因此选择这项的都要多补一枚铜币。 关于这点,他却对这位美丽得就像在闪闪发光的客人绝口不提。 奥利弗正饶有兴致地端详着他的小烤炉车上的饼干,随口回答:“一份食糖,一份玫瑰水吧。” 这样他可以跟猫猫神换着吃。 即使这位怀着私心的小贩已经尽可能地放慢了动作,但这毕竟是他过去几年里都做惯了的事情,再恋恋不舍,也还是很快就完成了。 “一共是1枚银币。” 他难掩迷恋地看着客人接过蛋饼和馅饼,又接过那枚银币,却没急着收进自己腰间缠着的钱包里,而依然盯着他的背影看。 “咦?” 那两道背影越走越远,他脑海中关于那位美丽客人的记忆,也变得越来越平淡了:“我刚才是怎么了?” 印象里是接待了一位极其美丽的客人,但…… 具体情况,却想不起来了。 小贩迷惘地自言自语了一阵,很快就在下一位顾客的询问声中回过神来,任由刚才那段本该刻骨铭心的记忆给淡化了。 而将自己刚买来的烘饼和馅饼各分了一只给猫猫神后,奥利弗才知道那位小贩失神的原因。 当他跟对方直接对话时,金雾对面貌的遮掩作用,是不起效果的。 但在对话结束后,却能淡化对方脑海中的相关记忆。 “原来如此。”奥利弗一边用空闲的那只手牵住猫猫神的,物色着能坐下吃饭的地方,一边笑着感叹:“我还以为你的神力失效了……吓我一跳。” 高大英俊的神祇,这天似乎尤其乖巧安静,这时右手紧紧捏住那两只薄饼,左手则很自然地反扣住了奥利弗的五指,任小信徒牵着他在人群里穿梭。 祂不知道怎样描述自己此刻的心花怒放,只认真表示:“不会失效的。” 这是奥利弗难得希望祂做的事,祂怎么可能不尽心尽力去做呢。 “嗯。果然还是要亲自感受一下当地人的生活,才能给出切实的建议。” 奥利弗不知道猫猫神的心思已经完全缠着他飘了,在敷衍地应了一声后,就一边到处看着,一边挑着这里必须进行改善的毛病:“街道一定要扩宽,还要增设道路清洁部门,雇佣人来定期打扫,每天至少要洒水除尘几次。排水渠也要设好,而且要强制整改商铺的卫生习惯,在城里的生活区域增设垃圾收集点,好让他们统一把产生的废水和垃圾分类送到堆肥的地方。公共厕所也要尽快建好。” 城镇区域的地上虽然铺着较为平整的石板,能让马车和板车平稳地通行,但却没有建立配套的排水措施。 春天还好,夏天暴雨增多,加上人们对生活用水和垃圾的肆意倾倒……完全可以想象倒是污水横流,一脚踩上去全是脏臭泥水的画面了。 这其实是人口稠密的大市镇的通病:自由民越多,商铺也就越多,生活产生的垃圾骤增,人人贪图方便,环境卫生也就直线下降。 他们现在所在的,还是人们生活条件最好的主路段呢——那些自由民中的贫民居住的小巷暗街,环境只会比这恶劣上数倍。在住惯这里的人眼里,每天会忍着麻烦、特意将粪水带到城镇外处理的他们,已经算是很讲究干净的了。 尽管麻烦很多,但奥利弗还是对此抱着乐观的心态的:世界上几乎不会有人热爱生活在脏臭里,只要前置要求不太麻烦,他们都会愿意尽自己的一份力,让环境变得美好一些。 让每户人每天都提着装着粪水的桶,步行上近两里的路出城镇区域、就为了倾倒到堆肥点里,简直不是一般的麻烦,更何况是做生意的人家了。 也难怪会有人为了省事,选择忍耐恶臭,就地倾倒到地上,或者较远处的护城河里——得亏护城河离得比较远,才幸免于难,不像是莱纳经城里过的那一支流,直接不幸地沦落成了屎河。 但要是在固定大小的生活区域内安置一些收集点,再雇佣清洁工每天用推车去运送到城外的堆肥地,就要简单很多了。 在最初的美好滤镜破碎后,奥利弗算是对这座城市里的脏臭有了比较清晰的认知了。 尤其随着行人和马车渐渐多起来,被激起的浮灰、污水和远处隐隐飘来的臭味也越来越明显。 因为生活在这一带的人更多,真要处理起来,其实比当初的莱纳还要棘手得多。 奥利弗自认不算有洁癖,但只有站在会让仆从清理门前地面的大商铺或是大剧院前,才算是有个比较舒服的下脚地。 当然,前提是负责守在门口、对那些妄图赖在这里不走的小孩或是乞丐虎视眈眈的雇员,对此没有意见。 “加宽街道后,要在路边增设一些供行人免费休息的座椅。” 奥利弗虽然不介意边走边吃,但这无疑是严重不合礼仪的行为。 乱跑的小孩子做起来倒是没什么,但两个穿着体面的小富商做的话……一定会引起这片富人区的人们的注意的。 虽然隐藏了自己的身份,但或多或少还是有点形象包袱的领主大人迟疑了下,还是掩下可惜的感觉,让猫猫神先将两人的饼收起来:“反正不饿,等我们找到合适的地方了,再一起吃吧。” “好。” 神祇眼也不眨地答应了,当场接了过来,转瞬就将那四块饼塞进了自己位于神域中的神殿里。 然后一脸期待地向奥利弗伸出了手,像是索要着属于自己的奖励:“牵。” 祂要继续牵着手。 “真拿你没办法。” 说着像是抱怨的话,莱纳领主的脸上却流露出了宠溺的笑意,并且毫不犹豫地也伸出了手,牵住了祂的:“走吧。”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178章 第 178 章 对奥利弗而言, 这是他实地考察民生,为接下来重新规划城市布局做准备的第一天。 为免让福斯担心,天黑前必须要回去, 每分每秒都显得很珍贵。 格雷戈城比莱纳要大得多,一天是不可能逛完的,但总要把最典型、最重要的那些地方看过。 在他原先的计划里,对城镇区重新进行布局时, 是想着直接用前面的基础, 拆掉城墙, 对外进行增建, 将像育儿所、医院一类的公共设施建在外围。 可现在看来, 城镇内部的缺陷实在太大了, 没有排水排污系统,一到暴雨天必然水漫金山,而且整体动线也很不合理,还遍布消防隐患。 富人区的房子大多是石制的, 就算有少量的木制, 也都选用了最好的木材。 足有三四层楼高的建筑色彩鲜亮,而最惹眼的, 无疑是需要缴纳高额税金才能开启的多扇大窗, 以及那上面镶嵌着的造价高昂的彩色玻璃。 第一次来到格雷戈的旅人们,就有不少同样驻足于此,对这些象征着豪富的楼房投以惊叹和羡慕的目光。 但越往东边走,周边的房子就越来越狭小陈旧,密密匝匝房屋间的空隙细窄无比, 几乎连侧着身的人都无法挤进去。 还全是木制, 一旦起火, 那真是不堪设想。 “这里以后一定要全拆了。”奥利弗拧眉,评价道:“不然一烧一大片,全要遭殃。” 那绝不是他在危言耸听——尤其是现在临近中午,不少人都回家生火做饭了,更有小商贩在家里做些小生意的,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出了炊烟。 只要哪家的柴火没管好,他毫不怀疑,整条街道瞬间就能变成一片火海。 而到了那时候,就别想着还会有消防队了…… “唉。” 想到需要改动的地方远比想象中的要多得多,奥利弗就有些发愁:“这可是项浩大的工程了。” 首先,拆除老破小是简单,但住在里面的人总必须先找个妥善的地方安置吧? 那就意味着,他得先让人在城镇外建一批公租性质的简单住所,再给予每家每户一定的临时搬迁补偿金,让他们先住进去。 等新房子建好了,再给他们等面积置换,或者给予一笔拆迁赔偿金,让他们自己决定是不是要买其他户型,或者买在其他的地方。 至于那些石制房屋的话,当然尽可能地保持原状,能不动就不动:石料太珍贵了,而富人的房屋大多都建得很好,搬迁的话毁损地基,要想原样复刻……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算游戏背包里有好几组石料,奥利弗并不准备动用它们,而是尽可能地让人们用格雷戈城里能买到的资源解决。 干脆就将富人和神殿所在的区域定为旧城区。只要城堡位置不换,格雷戈的权力聚集中心就不会改变。 他再在这条哈维斯特大街的尽头,建立一个生活成本比较低廉,但设施同样齐全的新城区——新城区的中心的话,就定为猫猫神的神殿吧。 资金方面倒是很充足,这还“多亏”了麦肯纳家族那么多年来对底下人的无情压榨。 羊毛出在羊身上,现在也是时候让钱去到它们该去的地方了。 新房子注定还是以木制为主,不可能奢侈到全用石制。 但只要距离分配合理,距水源足够近,再组织训练一批消防人员无缝轮班执勤、教授每家每户用火安全相关的知识的话,就基本能确保两处城镇地区的安全了。 奥利弗一路看一路想,思绪电转。 而在一直陪在他身边的财富之神眼里,这一切都是美妙可爱的。 ——尽管每天都与奥利弗形影不离,晚上也能与奥利弗单独相处。 但(没见过世面的)财富之神,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两人私下在外牵手约会的纯粹快乐,幸福得快要情迷意乱了。 祂外表看似平静,体内的神力波动却越来越厉害。 像潮起潮落时的汹涌澎湃,让祂每走一步都感觉轻飘飘的。 除了每季度举行的大集市,在格雷戈城里的主干道上,几乎每天都有小集市。 会来赶赴这些小集市的,除了生活在格雷戈城内部的人以外,就主要是来自附近村落的住户了——从格雷戈城中心往外辐射好几十里的范围内,疏疏落落地分布着一些乡村人家。 他们大概每周都会来城镇一趟,背一些农产品来售卖,再买进一些无法自产的日用品,接着去神殿里做例行的祷告。 还有占的人数比例不多、但购买力却很不容小觑的一个小群体——那就是住在旅栈里的各种旅行者。他们大多数是商人,但也有画家、邮差、吟游诗人,或者是因为在当地实在找不到活计,而不得不选择到大城市碰碰运气的工匠们。 要是家底殷实还好,能住得起条件较好的旅舍:最理想的住所,就是位置得靠近富人区,那样自己的财物和嗅觉的安全就能同时得到保障。偶尔要想雇人为自己服务的话就更简单了,只要朝着窗外吆喝一嗓子,往往就有蹲在那些价格高的旅舍窗下等活的贫民积极响应。 而要是囊中羞涩的,就只能委屈一些,住在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潮气和恶臭的小巷里了。附近都是至少三层高的楼,住在最底层的他们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窗外看出去都没有任何区别,既阴暗又潮冷。 旅舍老板根本舍不得雇请仆人清理卫生,每天倾倒客人房间里产生的粪水和垃圾时,都是看街道上哪里有空隙就往哪里倒——久而久之,就连天上下倾盆大雨,也冲刷不掉那股让人作呕的气味。 奥利弗在带着猫猫神踏进这种巷子的那一瞬间,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他原本以为在经过莱纳城那条屎河的冲击后,类似的画面已经无法惊到他了——但在看到一个身上只裹了一块像脏兮兮的抹布般的布料,光着脚站在奇怪的绿色“泥巴”地里的小孩当着他的面蹲下排便时,他还是有种直接调头回去的冲动。 身边的猫猫神心念微动。 祂抓紧机会,主动开口:“奥利弗,别担心。” 尽管对神明而言,人眼里的“洁净”和“污秽”其实并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但越来越擅长察言观色的神祇,还是一下就明白了奥利弗难看脸色的来源。 祂担心奥利弗会因此松开两人紧牵着的手,不假思索地散发出几缕神力,将祂和奥利弗严严实实地裹住了。 神力隔绝了无比刺鼻的气味,也隔绝了遍地都是的污秽。 对上奥利弗询问的视线后,祂赶紧解释道:“就算再脏,现在踩上去,也不会沾到身上了。” 看着实在脏得超出最坏的想象,太过挑战他忍耐极限的这条暗巷,奥利弗迟疑了下,还是选择微笑着接受了祂的好意:“亲爱的猫猫神啊,你总是这么贴心。” 如果说贯穿整个城镇、衔接南北城门的哈维斯特街是格雷戈城的主动脉的话,那这些数目繁多的巷道,就像是这座城市体内的无数毛细血管。 经它们流通、输入到城镇中心的,是一个个生活在最底层,过着像他们房间的窗户那样一直暗无天日,看不到一点光的生活。 他们就是自由民中的贫民。 交不起地税而失去了自耕地,又因为交不起人头税而被迫变卖了房产,租住在最便宜的房间里。 要是运气好的话,他们当天能在街上找到活;运气不好的话,一家人都要挨饿。 挨饿还是小事——最让他们恐惧的,是春秋两季要征收的人头税。要是没能攒够税金的话,他们就要被迫变卖掉自己。 那就连最破烂的房子都无法租住,只能滚出从小长大的城镇区,从此丧失自由,成为脏兮兮的奴隶了。 即使他们心里清楚,自己现在的生活并没有比奴隶要好上多少——他们也无论如何不愿意堕落到那种境地里,拼死在泥泞里继续挣扎。 街上也能零零星星地看到一些人支着破旧不堪的小摊,上面摆着一些黑绿的食物。 只是和奥利弗在哈维斯特街上见到的那些街道商贩不同,他们摊位上的食物不仅没有散发出让人食指大动的香气,反而被这个粪池般的环境彻底吞没,是融入环境的臭不可闻。 但他们卖得非常便宜,便宜到一些连锅都被迫变卖了,无法烧火做饭的贫民愿意光顾。 奥利弗与神祇的出现,与这里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一下就引起了许多双眼睛的关注。 目光落到二人身上的那一瞬,几乎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惊艳。 而在回过神来后,有的人眼神很快就转为麻木:当他们是第一次来到格雷戈城、迷路进到这里来的商人,然后不再关心。 有的是好奇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就像是看着两只闯到阴森沼泽地里的漂亮麋鹿,混杂了点对明亮处的羡慕,又有些怕亵渎了他们的自卑和瑟缩。 还有的人则是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贪婪地注视着他们,只想要从这两头光鲜亮丽的肥羊身上捞一笔。 很快,就有人按捺不住,走上前来了。 “两位尊敬的先生啊。” 越是靠近这两个年轻富有的商人,视力不好的她就越能看清两人美丽得让她自惭形秽的容貌,原本的信心一下消散,差点没忍住打退堂鼓了。 不可能的。 她心想,这么英俊好看的绅士,怎么可能看得上她这样的烂泥呢。 可她的妈妈还需要药…… 她的勇气一下荡然无存,却无论如何都舍不得走。 她长得还算不错,起码那个诊所里的老色鬼就愿意让她通过陪他上/床来抵债。 但看病的钱虽然省下来了,药也是要花钱的,她没能勾引上药铺的老板,就必须老老实实掏钱了。 除此之外,还有她们住的房子,吃的东西……她已经很努力了,但总是入不敷出,光是药钱就能把她掏空了。 想到脸色灰败,总让自己恐惧着下一刻或许就要死去的妈妈,她舔了舔干裂的下唇,脸上挤出讨好的媚笑,还行了个不伦不类的屈膝礼:“会来到这种肮脏的小巷里……您或许需要一点帮助。我能为您提供您想要的吗?6枚铜币就够了,这一整个下午,不管您想做什么都可以!” 奥利弗看着这位化着劣质妆容,着装暴露,仪态上却努力装出风情万种的年轻女性,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厌恶,只有无尽的同情。 她穿着花色艳/俗的亚麻布裙,隐约露出一双细瘦得近乎畸形的腿,常年泡在泥水里、光着的脚上则是伤痕累累的,并且脏得根本看不到脚趾的样子。 她甚至还在发抖。 “我的确需要一个向导。” 他轻叹了声,在她手心里放下两枚银币,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这位充满勇气的美丽小姐,你要是能马上买到一双适合自己穿的鞋子和衣服,再回到这里来的话,我就选你做这份工作。”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179章 第 179 章 两枚银币, 却是拿来给她自己买双鞋子和衣服,而且只需要做向导? 她愣愣地杵在原地,一时间根本不敢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好的事。 以前她其实遇到过做类似事情的男人——他们为了让她在服侍自己时更加听话,有时也会拿一枚银币来哄骗她。 说要是她愿意做那些讨厌的事情的话, 那枚银币在一切结束之后, 就会归她所有了。 最初那一两次, 她还傻乎乎地相信了。 过程中她不但被折磨得伤痕累累, 还拼命露出讨好的笑容,将痛叫艰难地咽回肚子里去。 生怕男人会因此扫兴,然后用这位借口食言。 即使这样, 那些男人还是会毫不留情地趁她昏迷时离开, 留在那张摇摇欲坠的破床旁的,也只会是一开始谈好的那两三枚铜币。 显然, 在他们眼里, 她只值这么多钱。 被勾起不好的回忆, 再次面对这偌大的诱惑时,她不仅有些瑟缩。 是啊, 每当有一枚香喷喷的馅饼摆在她面前时, 被引诱着伸出脖颈的她总是会被打得头破血流,最后也没能吃上。 怎么可能会有人愿意白花钱, 让她去买衣服鞋子呢? 奥利弗不知道她内心的煎熬, 只见她犹豫不决,迟迟不伸手,不禁有些诧异。 他这一路逛过来, 清楚两枚银币虽然不多, 但只是买一双最普通的鞋子和一身简单的亚麻布服的话, 还是绰绰有余的。 或许她是真的不愿意? 奥利弗凝视着她, 温和道:“你是不方便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你可以——” “介绍朋友过来”这下半句还没说出口,她就像从梦里惊醒一样,急切地说:“我愿意,先生!我怎么可能不愿意呢!” 她攥紧了手里的银币,手将碍事的裙摆拉高,当场奔跑起来:“请您一定要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那绝对不是一句谎话——她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两枚银币啊,够母亲小半个月的药钱了! 作为贫民的她还是第一次买成衣,等跑到店铺里后,她一边催促着相熟的店主,一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很遥远的旧事。 在她很小的时候,家里其实也曾经小小地富裕过的:有往返于其他城市,做小生意的父亲在,和母亲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因为母亲身体很虚弱,家里一直只有她一个孩子,但父亲一直没有嫌弃她是个女孩,而始终都很疼爱她。 她长大一点后,就像街上的其他孩子同伴那样,去神殿开始学习了。 那时最快乐的事,就是下午等母亲来神殿接她回家,等推开家门时,坐在木椅上的父亲转过身来,带着她梦寐以求的小玩具,向她慈爱地微笑。 “一枚银币,谢谢。” 虽然卖的是店里最便宜的衣服,但成衣店的店主并没有因为这笔生意很小而轻视她,而是将裁剪得最干净整洁的那身衣服包好了,交到她手里。 见她脸上覆着泪光,胖乎乎的店主不由得迟疑了下,温声询问:“你还好吗?” “我很好。” 她喃喃说道,粗鲁地擦掉了眼泪,笑着接过衣服:“谢谢。” 只是自从父亲最后那次外出经商时,遭到了穷凶极恶的强盗团的袭击,连人带货物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母亲因为伤心过度一病不起后……她就再也没有穿过新衣服了。 就连她身上穿着的这身,都是用母亲的旧衣服缝改的。 稍微新一些的,或者质地好一些的衣服,都早被她变卖了。 不过,她没什么好哭的。 从爸爸消失的那天起,她就发过誓,一定会拼命照顾妈妈,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天。 她不想让那位好看又善良的先生久等,更生怕耽误的时间太久、让对方等得不耐烦的话,说不定会让别人做向导了。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于是她直接抱着衣服跑到鞋店后,在冷淡的鞋店老板给她找出放在木柜最底下、最廉价的布鞋时,眼也不眨地将新衣服套在了旧衣服上。 反正她原本的裙子非常单薄,加上她身上异常地瘦,哪怕罩着一层新衣服,也不会显得鼓鼓囊囊的很奇怪。 飞快地完成了这一切,就跑回了自己居住的街道上。 当看见那两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还在时,她长长地舒了口气,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尊敬的先生啊,感谢您的慷慨。请问您想去什么地方呢?” ——她浑然不知的是,自己差点被位神力强大、某些方面却十分计较的神祇盯上。 在等待时,奥利弗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身边原本十分兴致高昂的猫猫神,似乎闹起了别扭。 浑身气压一下降低,他不禁挑了挑眉,询问道:“我亲爱的猫猫神啊,难道是她身上有什么问题吗?” “不需要向导。” 高大俊美的神祇紧抿着唇,垂眼道:“不论奥利弗想去哪里,我都知道,也可以带你去。” 这是祂第一次能跟奥利弗单独出来…… “抱歉,我保证只有今天。”奥利弗有些忍俊不禁,但还是温柔地安抚祂道:“我知道我亲爱的神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并且厉害地为我做足了准备。不过我想设计的,是一座比现在的布局更适合居民们生活的新城市,所以了解来自各个阶层的人们的看法也很重要。” 而且那位女性,要是他没猜错的话,是一位可怜的流莺。 在他眼里,每一位遭遇不幸、却没能得到及时帮助的住民,都是一项需要修补的过错。 与曾经治理这里的人,更有着不可推脱的关系。 新政策的推行迫在眉睫。 “要是你愿意的话,”他凝视着猫猫神的眼睛,柔声道:“明天再陪我出来,好吗?只有我们两个人。” 尽管损失了今天的二人世界,但却得到了明天的许诺。 精明的神祇只稍微思考了一会,就颔首同意了。 今天被打扰的只是小半天,明天的话,却是一整天呢。 这么对比过后,祂投向跑得呼吸急促的那个女人身上的目光,就重新恢复平静无波了。 奥利弗向她微笑点头:“先带我去这一带最受欢迎的市场吧。” 她怔了怔,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不由得小声确认了下:“您指的是,住在这里的我们那些人会去的市场吗?” 奥利弗温和道:“是的。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 她赶紧摇了摇头,接着面露为难道:“可那种地方,实在太脏臭了,您一定不会喜欢的,也不太可能会有您想要的货物。” 穿着这么干净整洁,谈吐又这么高贵优雅的绅士,她还是第一次见呢。 哪怕从着装上看,应该只是有些小钱的商人…… 但她凭借直觉,还是认为他们的身份不会那么普通。 “不用担心。”奥利弗莞尔,并没有多做解释,只道:“劳烦你带我们去一趟。对了,请问你的名字是?” 自从父亲离开以后,她还是第一次被当作一位体面的小姐那样对待,尤其还是这样两位耀眼夺目的绅士。 听到“劳驾”和“请问”后,她不由得感到十分惶恐,半晌才回过神来,躬身回道:“先生,我是,我是……媞切儿。” 说出自己的名字时,她整个人都恍惚了片刻。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人问起过她的名字了。包括那些心情不好时对她大骂着“到这个时候还摆架子,做作的表子”,心情好的时候会抱着她喊“漂亮的小东西”或者“女人”的男人,都从来不会在意她的名字。 “媞切儿。” 她听着那道像夜莺一样悦耳动听的嗓音,优雅地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然后略带笑意地说:“很美的名字,非常适合你。” “……谢谢您,先生。”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她拼命地眨着眼,不想让眼眶里掉出会让人扫兴的、黏糊糊的眼泪。 只是,在听到对方唤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起,她仿佛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有个熄灭了很久的东西,忽然重新萌发出了一点星火。 奥利弗很快就意识到了,她绝对没有夸大其实。 要不是有猫猫神的神力裹住他,确保那些污泥不会真正沾染到他身上、并且隔绝了大部分的恶臭……他可能真的要丢脸一次,没有勇气踏进那污水横流的所谓市场。 尤其这还是在夏天,哪怕是在基本没有天然光照能漏进来的狭窄角落,闷着的热气臭得极具冲击性,简直就像将一尾烂了一个多月的臭鱼放进了蒸笼里。 地上早看不到石砖了,踩上去的触感软绵绵的,大多是屠夫和鱼贩在处理当天货物时,随手撇到地上的动物碎肉、皮毛和鱼内脏。 现在就像泥土一样层层叠叠:最新鲜的叠在最上面,腥气冲天,每一只踩在上面的光脚都会溅起红黑色的污水;这里的生活的人们,根本不在意那些,只若无其事地行走在各个脏兮兮的摊位前,询问着价格。 这里是连城市收税官都不屑来的地方,也是完全不受行会商会管控的无法地带——奥利弗只瞥了那摆在发霉的木板上的鱼肉一眼,就看出那绝对是放置了好几天、或许是在河边捡来的死鱼。猪肉也是浮肿发白的,极有可能是一些因病被猪贩处理、由他们进行“回收”的病猪死猪。 但即使是那种让大多数人连多看一眼都不乐意的臭肉,对他们而言,都已经算得上是需要犹豫再三的奢侈品了。 这是自由民里的最底层,是城镇区最堕落、最阴暗的角落,显然也将成为未来的瘟疫滋生的完美温床。 甚至连他命令部下切身实地地收集资料、统计出来的那份报告里,都对这样的环境只字未提。 哪怕他们心里还坚信着自己还是高于奴隶的自由民,并以此为动力奋力在污泥里挣扎着。 但在其他自由民眼里,他们就像是那些摆在货摊上的恶臭货物一样,是这座城市墙上的难看苔藓,是无处不在、却难以根绝的脏臭垃圾。 他们是这座城市里,被完全忽略的隐形人。 “我的神明啊。” 他轻声说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出来看看的原因。” 媞切儿局促不安地站在一边,尽可能隐秘地打量着这两位大人的脸色。 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来这种脏得完全不符合他们身价的地方……也不太敢相信,他们竟然没有露出嫌恶的神色。 那位身形更高大些的俊美青年,神情打一开始就冷淡无比,目光更是从来只在他的同伴身上逗留。 她只意外接触到他的视线一次。 仅那一次,就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并不是因为对方的眼神有多残忍邪恶,也并没有她接触过的一些目光里饱含的憎恶冰冷,可是…… 在那些人眼里,她至少是个“讨厌的人”。 可在那双没有温度、一片平静漠然的金色眼瞳里,她却发自内心地感觉,自己大概,只是一个物件? ——一个跟她脚下踩的脏泥没有区别的物件。 好在他丝毫不在意她的存在,只专心致志地盯着他的同伴看。 他的同伴,也就是那位拥有漂亮的微卷褐发的先生,与他就像是光与暗的对比,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极端。 他那俊俏漂亮得像在发光的面孔上,总是带着让她心跳疯狂加速的美好笑意。 哪怕是对她这样不起眼的垃圾,也一样尊重温和。 是啊。 她不禁垂眸。 尊重。 明明是她这些年里熟悉了的一切,甚至昨天的她才来这里,买过一条臭得不那么厉害的鱼,尽可能地做出了一道鱼汤,给妈妈品尝。 可现在,仅是看着这两位先生安静地站在这里,就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耻,还有…… 她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再将目光放到了那位温柔和善的先生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位先生周身,似乎散发着一丝悲伤的气息。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180章 第 180 章 这天的私访一结束, 回到城堡的奥利弗便一头钻进了书房里,一边翻阅着之前由的数据。 那包括了物价上下波动的数值, 城里即将增设的长期和短期岗位所匹配的薪酬, 还有不具备所需技能、家庭条件困难的住户要提供怎样的援助, 在增建学校的同时是否该建立供大人学习技术的学院…… 奥利弗沉浸在忙碌的世界里, 直到时间越来越晚, 管家福斯担忧地敲响书房的门, 提醒他快到就寝的时间,他才勉强收手。 “还要再实地考察几天。”洗漱后躺在床上, 奥利弗任由猫猫神抱着自己,小声道:“拜托你了,我亲爱的猫猫神。” 猫耳神祇的耳朵倏地转了转,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在奥利弗继续陷入思绪中前,祂忽然想起什么, 开口提醒:“蛋奶烘饼,还有馅饼。” 奥利弗:“……” 经过那贫民窟里的臭肉市场的轰炸,他还真把烘饼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奥利弗。”祂一本正经地问:“还要吃吗?” 虽然才刚洗漱过, 现在一点也不饿,但想到自己不小心忽略了猫猫神,也没能完成当初的承诺,奥利弗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微笑着说:“好。” 于是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奢华的格雷戈城里最华丽宽敞的那间卧室里,就传来了一小阵窸窸窣窣的神秘声音。 却在传到守在门口的卫兵耳朵里前, 就被厚重的门板无情挡住了。 还是第一次做“跟猫猫神一起坐在干净柔软的大床上吃零食”这种幼稚事的奥利弗, 倒是很快就收拾好心态, 表现得坦然又自在。 当他将猫猫神从神域里取出来的蛋奶烘饼和馅饼拿在手里时,却诧异地发现,它们竟然还是热的,而且完美地保留了刚烘烤出来的酥脆表皮,还有黏软的饼心。 “没想到你的神殿还具备保温保鲜的效果。” 虽然不管怎么看,都显得太暴殄天物……但捏着这张还散发着甜香味的饼,奥利弗还是抑制不住地想笑。 他撕开那简陋的包装,刚要啃上一口,猫猫神忽然就开口了。 “奥利弗,”祂的眼神略微有些游离,带着很明显的期待,又有些紧张:“要进神域吗?进我的神殿里。” 奥利弗的动作一顿,眨了眨眼,笑盈盈地凝视着祂:“可以吗?” 祂用力地点了点头:“虽然只是灵魂体。” 即使是神,也不能将人类的躯体一起带进神域,只能让人的灵魂和身体暂时分离。 面对猫猫神的这个邀请,奥利弗当然不可能不动心。 尽管说不出理由,但他自从祂简单讲述过神王的故事后,就对那位忽然消失不见的神王萌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而且这位有些“任性”的神明,虽然曾经趁他对祂的存在一无所觉时、屡次将他的灵魂拉入神域里互动,但他的活动范畴一直都仅限于位于最深处的卧室里,而没能去到神殿里的其他房间进行探索。 唯二出现在神殿外、可以探索神域其他区域的机会,则都被他浪费掉了。 “虽然非常高兴你来邀请我,”奥利弗考虑了一阵,还是暂时忍痛婉拒了这个提议:“但还是等我完成格雷戈城的重新规划再说吧。” 他并没有从事相关行业的经验,也严重缺乏这方面的学识,但那只是跟现代的人相比。 放在这个时代的话,他身上所具备的知识还是拥有不可取代的时间优越性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会保证新城市的布局会以人们生活的舒适度为核心,而不是阿特等人最在意的宏伟和体面。 “今天还是算了。”奥利弗半开玩笑半认真道:“现在我的脑子里装满了关于格雷戈城的事,不能安心去欣赏你的神殿。等忙完关于他们的事后,我希望你能像我今天带着你在城里闲逛一样,由你带我去神域参观。可以吗?” 祂:“好。” 虽然对奥利弗的拒绝感到些许失望,但在得到位于不远的将来的承诺后,猫耳神祇的心情还是有所回升。 而金发领主也清楚地看到,祂的耳朵无声地重新竖起,毛发蓬软的尾巴尖也悄悄地翘起了。 安抚好祂后,奥利弗又仔细端详了一下手里的烘饼,终于轻轻地咬了下去。 洒了一层玫瑰水的酥脆薄皮下,当场溢出了稀释过的奶浆。 他慢慢地咀嚼着,细细品尝一阵后,很快尝出那裹住金黄色的蛋碎的,居然是加糖的杏仁糊。 “还真不错。” 奥利弗意外地感叹着。 只是活跃在街头的商贩亲手烘烤、售价也只是区区几枚铜币的饼,竟然能有这么丰富的风味和用料。 总体甜腻了一点,但只是做零食吃的话,还是值得夸赞的。 虽说自从福斯找来靠谱的新厨娘后,关于那位人品和厨艺一样恶劣的旧厨娘安妮的记忆,就随着那些黑暗料理一起远去了……但一个寻常的街头商贩都能做出远超领主厨娘手艺的美味,只能说真不愧是南部第一大城。 可以想象,等他将格雷戈城具体划分为行政区、住宅区、神殿区、公共建筑设施区、美食区、购物区、风景区后,就能把在美食和购物区增设公共休息座椅的做法提上日程,而且非常可行了。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这张烙饼只有小孩的半个巴掌大小,奥利弗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半后,就突然想起什么,笑着看向只咬了一口、就面露犹豫的猫猫神,很自然地提议道:“我们交换吧?你那张饼上撒的是食糖。” 他当时特意让商贩撒了两种不一样的调料,就是为了能跟猫猫神交换着吃。 “好。” 在脑海中的思绪转过来前,祂的手就已经将饼递过去了。 奥利弗欣然接过,依然是兴致勃勃地品尝后,再将剩下的大半张饼给吃掉了。 而刚刚还有些踌躇的神祇,在交换过后,动作则是空前地快——奥利弗只觉得自己的视线刚落到他身上,那张饼就猛一下凭空消失了。 好甜,祂想。 对祂来说,是有点奇怪的味道。 不像是那次喝的酒一样,会让他的神力产生很大的波动……但是只要一想到这是奥利弗尝过后,再分给祂的饼,祂就觉得味道特别好。 奥利弗当然不知道祂的想法。 对于那半张转瞬就消失不见的饼,他只有一个评价。 ——猫嚼牡丹。 对上猫猫神那双写满无辜的眼睛,他微微笑着,当场就想跟小伙伴分享美食心得的那些话,给默默地咽了回去。 同样是烘焙食物,在尝过蛋奶烘饼的惊喜后,这张油炸馅饼的味道就显得十分平庸。 不过奥利弗也完全可以理解:对会买这种性价比并不高的小馅饼来尝的人而言,最具吸引力的无疑是它们是由他们自己平时舍不得多用的油炸出来的外皮本身,以及厚厚的馅皮里所包裹的少量鱼肉糜。 在普遍营养匮乏的背景下,很少会存在真正的素食主义者——除了让人着迷的味道本身,肉食能供给人体的营养价值也是很难找到替代的。 相比起最受贵族青睐的猪肉、牛肉、小牛肉和羔羊肉,鱼肉虽然更加健康,但并没有前者受欢迎。 奥利弗心不在焉地啃完了这张小馅饼,还分心想着与这些食材相关的物价。 就在他准备下床,重新洗漱时,猝不及防地对上了猫耳神祇那双蕴含着些微失望的眼睛。 ——这是怎么了? 奥利弗僵了一小会后,才浮现出一个听起来有些啼笑皆非、但放在天真单纯的猫猫神身上,又显得合情合理的猜测来。 他试探着问:“你是想跟我交换着吃吗?” 俊美的神祇迅速地点了点头。 奥利弗轻咳了声,忍住笑意,故作正经道:“抱歉,我以为你并不喜欢这样做……明天我们再交换着吃,好吗?” 还是第一次得到那么多关于“不久后”的承诺,神明稍微思考了下,就高兴地同意了。 “没关系。还有一点。” 祂忽然说。 接着赶在奥利弗反应过来前,祂很自然地凑近了些,很轻地舔掉了那一点沾在奥利弗唇角的饼皮碎屑。 然后这位老是得从没想过可以骗人的神明,就一本正经、又略带遗憾地说:“现在没有了。” 他的神明,未免也太可爱了吧。 脑海里转动着这样的念头,被偷亲了的金发领主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他下了床,来到洗漱间时,却在不经意间瞥了眼右侧不住闪烁的体力和精力条。 奥利弗:“……”不会吧。 他身形微僵,但还是很快就重新完成了洗漱,然后躺回了猫猫神的身边。 在闭上眼睛前,他无声地睁开了左眼,像小猫一样伸手,很轻地戳了戳紧挨着自己躺的神明,郑重赌誓道:“如果我不小心忘了,猫猫神啊,请你务必要提醒我,一定别忘了普及卫生常识,并且大力整改餐饮方面的卫生状况。” 尽管并不懂那几个具体名词的意思,但神祇依然认真地点了点头。 奥利弗这才放心地闭上眼。 蛋奶烘饼,油炸馅饼,味道的确不错。 奥利弗郁闷地想。 ——如果不是他刚刚发现,自己在吃了那两张饼后体力条和精力条都往下掉了一点,身上还多了个将持续整整2小时,会继续缓慢地掉体力值的“食物中毒”debuff的话。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181章 第 181 章 那天的事情对媞切儿而言, 就像是一场不可思议的美梦。 她不但遇到了两位高贵又俊美的先生,得到了新衣服和鞋子,最后还在只为对方领路的情况下, 得到了整整三枚银币作为报酬! 其实, 要是最开始的那两枚银币没拿去买衣服和鞋子的话, 就能有五枚了——她虽然有些心痛,忍不住这么想着,但一点都不后悔那样做。 她并不是多重视新衣服和鞋子, 而是……她已经很久没被那样体贴地, 温柔地对待了。 在将银币递给她的时候,那位温柔的先生还微微笑着, 对她说出了忍不住傻傻地点头应了、却没有真正理解的话。 ——“拿着这些钱,在家里安心地等上几天吧。不要再做之前那样的工作了,你会得到好消息的”。 梦真的很美好。 但再美好的梦,也是会醒的。 三枚银币看起来很多, 够妈妈一个半月的药钱了。 但经历过无家可归的可怕夜晚的她,还是忍不住想多挣一点。 于是没有听从那位先生的忠告,当天晚上就重新开始了接客。 虽然她非常珍惜新买的衣服,但在周围环境很脏、又要每天出去招揽皮肉生意的情况下, 就算她再努力,也还是在两天后的晚上,被那位粗暴的客人给撕坏了。 听到脆弱的布料被扯烂的动静时,原本像一具死尸般木木地没有反应, 随身上的男人折腾的她,就像是被开水烫到的鱼一样,猛然跳了起来。 “混蛋!我杀了你!!!” 在男人恼羞成怒的低吼声中,她这么嘶吼着, 疯了般对他撕打着。 哪怕身上被反应过来的男人打得很疼,她还是像没有知觉一样继续厮打着他。 “嘿!快住手!!只是一件破衣服!你可真是个败兴的臭表子!” 他愤怒地骂着,但还是怕了她这副要跟自己拼命的劲儿——他的命可比她的要重要多了!于是在不留力地扇了她一个大耳光后,就骂骂咧咧地提起裤子,系好腰带走了。 他还趁机赖掉了今晚的账,连一没铜币也没给她留。 媞切儿光着的胸口还随急促的呼吸剧烈地起伏着,上面疏落地分布着一些新旧杂陈的青紫斑痕。 她的眼睛就像受了惊吓的小动物般睁得很大,眼神却是空洞的。 但没关系。 房屋的间距窄得只有她半截小臂的距离,连半点皎洁明亮的月光都无法透入屋内,更不可能映入她的眼睛。 常年弥漫着烂鱼气味的窄木屋里,一直都是一片漆黑。 睡在隔壁的妈妈没有一点声音——她并不是不关心女儿,而是病得太厉害,一天的大多数时间里都是昏睡着的。 她像一樽用烂木头雕的木像一样,半天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直到眼睛干涩得再也无法忍受了,她才缓缓地抬起手臂,挡住了那缕从记忆里传来、非常,非常刺眼的……光。 ——“你不做了?” 房东愕然道。 “嗯。” 媞切儿点了点头,努力做出自信镇定的模样:“下个月的房租我已经交给你了。我会找到新的活计的。” “别蠢了。” 虽然说着刻薄的打击话,但房东倒不是出于真正的恶意,提醒道:“你以为活那么好找吗?你这么瘦,又是女人,那些脏累的活主只要看一眼都不会找你,而好的活早被人抢走了,根本轮不到一个支女。就我说,你带着你母亲这样活,还不如去做奴隶呢。” 其实在他看来,她要是真卖掉自己成为奴隶,日子可能还比现在继续苦熬要好得多。做皮肉生意的女人有很多,但没有一个是长命的——她们挣不了多少钱,死的时候却无比痛苦,从下肢开始往四周蔓延的溃疡,全身的皮肤都要烂掉。 当然,这前提是她要抛弃自己的母亲。 毕竟领主可不是热衷于慈善的圣人,绝对不可能愿意接受一个只能瘫在床上,连活都做不了的老奴隶的。 “我这次是很认真在劝你的。”房东迟疑了下,还是说:“我活了那么多年,还没见过像现在城堡里住的那位公爵殿下一样心肠软的人。以前还不一定,现在的话,那些奴隶的日子其实比这些巷子里住的多数人都好多了!一天能吃三顿饱饭,干的活还没以前多,据说还要在他们之中征召有资质的人,进行士兵的训练呢!要是能通过的话,就有好几千人要一飞冲天了。” 跟庞大的奴隶基数比起来,两三千人虽然并不算多……但这些看似唾手可得,晋身为平民、体面的身份和提供优渥报酬的极大诱惑,却是前所未有的,绝对会让无数奴隶前赴后继。 他昨天路过时,就亲眼看到了,那征召报名的地方挤满了人,后面也络绎不绝。 媞切儿沉默了很久,强颜欢笑道:“我知道,谢谢你的提议,但是我做不到。” 自由民的身份,是她与生俱来的,也是她父亲留给她的最大馈赠。 她不能离开病重的母亲,也不愿意放弃父亲最后的遗产。 万一她真的能找到其他出路呢? 见她坚持这样,房东叹了口气,不再劝说了。 媞切儿经过一晚的心理挣扎,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勇气,在空耗了一整天的时间、却没有一枚铜币的收获后,渐渐宣布告罄。 最让她情绪激动的是,昨晚撕烂了她衣服的那个可恨的男人,竟然还有脸来找她! 被她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最肮脏的语言辱骂一顿后,贪图她便宜又算漂亮的男人恼羞成怒,在留下最恶毒的诅咒,愤然离开了。 “媞切儿?” 她竭力平复自己呼吸时,隔壁房间里传来了母亲虚弱的呼唤。 “妈妈!” 她眼睛微亮,猛然站起身来,扑进了狭窄的隔壁房间里。 “怎么了,我的媞切儿?” 衰弱到了极点的妇人的声音很轻,但却充满了能击碎她身上盔甲的爱意。 “妈妈……” 她没有向难得清醒的母亲抱怨什么,只像孩童时期那样,静静地依偎在清瘦得仿佛只剩骨骼的母亲身上:“我很好。” 她喃喃道。 就在妇人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时,很薄的门板外清晰地传来了房东沉重的脚步声。 “媞切儿!” 他杵着拐杖,走路非常费劲,所以即使嫌弃贫民窟的臭,也很少会到外面去。 但在得到好消息后,他还是立马想到了租住在自己家里的小女孩,立马赶过来通知她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再明显不过的雀跃:“你的运气来了!快去广场上看看,城堡里的大人们公布了好多活!什么活都有!你赶紧去试试!” 当媞切儿穿着那身刚缝补好的新衣服冲出房间,娴熟地钻出小巷,沿着长长的哈维斯特街朝西端奔跑时,身边几乎全是人。 跟她境遇相似的贫民窟住户们,身上那脏兮兮的程度简直如出一辙,与其他或是衣着朴素、或是光鲜亮丽的人们一下区分开来。 也惹来了他们嫌弃地掩鼻,投来排斥的目光。 但谁在乎呢! 哪怕明知道抵达的速度快也不代表能得到工作,但媞切儿还是拼了命地在跑。 她坚信万一有条件相似的人选,那肯定是早到的那个能得到录用! 在强大意志力的驱动下,她那双瘦长的腿几乎快出了残影,将不少比她要高大的男人都一下甩开了。 格雷戈城的广场很大,但继那回对奴隶们宣布征召预备役士兵人选时那吓人的挤挤攘攘后,这下又一次人山人海,绝对比任何一年的大集市都要来得热闹。 她怔了一小会儿,才顺着人流往前继续走。 她毫不怀疑,除了那极少数的大富商和管事外,几乎所有自由民都涌出来了。 广场是一个巨大的椭圆,那一张张告示就摆在了最外圈,每张贴了告示的木板隔了七八个人的距离。 每张告示旁边都挤了很多人——跟当初需要对奴隶进行口头宣布不同,自由民都或多或少地去过学校、认得一些字,读起招工告示上的内容,也并不费力。 媞切儿的个子在女孩里算高的,但根本不可能比得过男人。她只能任由别人骂骂咧咧,自己一股脑地往前面挤。 等她好不容易挤到最前排,读到那张告示上的字后,心倏然沉了下去。 告示可谓简明扼要。 “需要二十名石匠。月酬劳:两枚金币。工期预计四个月,熟练者优先。” 两枚金币!!!神啊!! 媞切儿的眼睛都快要嫉妒得发红了。 神啊,她多希望自己会石匠的活计啊! 不光是媞切儿,绝大多数人在看到这丰厚得让人难以置信的酬劳后,都先是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是既羡慕又懊恼:“该死的,我怎么就不会石工呢?!” 有人大声感叹着。 那可是两枚金币啊,都快赶上一个熟练石匠没日没夜地干上三个月的收益了! 就在媞切儿感觉自己希望破灭时,很快人群里就传来了其他人的嚷嚷声:“嘿,前面的看完了就快退出来,每张告示上的内容都不同啊!别堵着路!” 听到这话后,人群一片哗然,原本像死水一样的人潮再次开始了快速的流动。 媞切儿几乎是被人推着往前走,路过一个个告示牌,有招募木匠的、铁匠的、骑士扈从的、车夫的、画师的、乐师的……甚至还有炼金术师的! 那种被不少人当做巫师或者只会幻想的骗子,备受冷落的职业,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公爵大人竟然开出了十枚金币一月的天价! 要不是炼金术师做的事情太奇怪,没有人有信心在全然不了解的情况下蒙混过关,就冲着那高到让人疯狂的报酬,几乎所有人都想去碰碰运气了。 在来到倒数第三块木牌前时,媞切儿终于找到了她稍微有一点信心的招募信息。 帮厨,月酬劳是九枚银币! 要是做正式厨娘的话,月酬劳是一枚金币和五枚银币,但她只在小时候跟着做厨娘的母亲学习过一段时间,并没有信心去做。 还有倒数第二块木牌上的织工,以及最后一块木牌上写的饲养员,她其实也有些兴趣。 要是有机会的话,她是想去试试的。 等从来没见过大型公开招聘会的阵仗的人们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绝大多数人都在第一时间尽可能地多多报名后,然后关心自己到底能不能顺利中选。 却也有少数人忍不住想:突然间一掷重金,雇请那么多匠人……这位新领主究竟是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非注释】 老师问三个学生,你们用什么东西可以填满一整个房间。 第一个学生找来稻草铺满地板,老师摇了摇头。 第二个学生找来一根蜡烛点燃,屋子里充满了光,老师还是摇了摇头,因为学生的影子没有被照到。 第三个学生默默地点了【作者收藏】按钮,作者放鸽子对她的爱意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 第182章 第 182 章 只是短短一周的时间, 城堡里的新领主大人就连续下达了那么多征召令,简直让整座格雷戈城都被动员起来了。 那些招募令上标明的报酬,实在是高得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太诱人了! 一些靠到处打零工挣钱谋生的匠人, 这次当然是最欢喜的。 而那些正经营着一间属于自己店铺的工匠,也是心动无比。要不是太不切实际,他们中的不少人简直都想临时关上几个月的门, 好去报名竞争一下那酬劳优渥的差事了。 那些所需技术含量最低的活计, 虽然报酬也相对要少许多,却一点不妨碍人们的热情,报名处转瞬就人头攒动了。 媞切儿应征的厨娘、织工和养殖员就是很典型的活少人多, 报名处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赶去时已经落到队伍尾巴处的她, 光是将自己的名字报上去, 就让她等了很久。 即使她衣衫褴楼, 负责登记报名人员的那位年轻管事,也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 他淡淡地瞥了紧张地捏着自己衣服的她一眼,就公事公办地询问起了她的名字, 年龄和住址这些基础信息。 “媞切儿,17岁, 我住在……” 她犹豫了下, 还是小声地报出了自己的真实住址。 管事如实记录下来, 接着询问:“有过做类似工作的经验吗?” “小时候跟妈妈学习过几年,”她的底气仿佛随着音量一起缓缓流逝, 越来越小,但还是奋力争取:“但我会很努力的, 不管什么事我都愿意去做, 愿意去学!”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管事平静道:“我不是负责筛选的人, 只负责登记。而且我个人认为,你也不用太紧张,按照那位尊贵的公爵殿下的意思,最重要的是考察实际能力的那次考试,对于手法不够纯熟的人,还会事前提供简易的培训。” 奥利弗之所以做出这项安排,就是为了小幅度地打破各行各业敝帚自珍、造成手艺垄断的局面。 当然,他不会蛮横地逼人交出家传的核心手艺、打碎别人传了好几百年的饭碗,但至少能培训出最基础的手法,好最大程度地去挖掘人才的潜力。 ——否则,就像要求应届大学生一出来就拥有几年工作经验的那些岗位一样离谱。 不会也可以? 真的吗? 明明提出那样的请求的是自己,但在心里清楚那有多无理取闹的情况下,媞切儿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但她已经发了好一会儿愣,身后还等着的其他人已经要不耐烦了,她很快回神,选择听从了他的忠告:“是,谢谢您。” 再又回答了几个问题后,完成报名的她就像被海潮推动的砂砾一样,很快被人群推挤出来了。 她一边默默地走到织工的报名队伍那里排着,一边低头望着手心里的那只小木牌,怔怔出神。 这是一块很小的边角木料,连一枚铜币都不值,拿在手里感觉轻飘飘的,边上还有些毛刺感。 但在她心里,这块木牌却有着很重的份量。 因为那上面刻着的…… 是她的名字。 是由父亲一脸骄傲地为她取的,却被她选择性地遗忘了那么多年,只在最近才重新被屡屡用到的名字。 她闭了闭眼,脑海里浮现的却不是小时去神殿祈祷时、抬眼望见的那樽高大威严的神像,而是那位拥有漂亮褐发和温柔笑容的俊美青年的面容。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她的唇角不经意间弯起,小声道:“先生啊,这一定是您赐给我的好运吧。” 真是不可思议啊。 光是凝视着那陌生又熟悉的文字,血液里仿佛就有无形的力量跟着流淌。 由于人们都想第一时间在那册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广场上是空前的热闹,就让平时熙熙攘攘的街道显得有些冷清了。 夜幕初垂,朦胧的街灯一盏盏被人点燃,照亮四周。 就在这时,一道微胖的身影以出人意料的灵活,在宽阔的哈维斯特街上奔走着,很快就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一处商人住宅前。 他站直了身体,轻咳一声后,才叩响了门。 很快,就有男仆出来了,在借着路灯的光看清门外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的脸后,他愣了一下,竟然认了出来:“神啊,竟然是您,皮格斯先生!” 他之所以记得对方,是因为对方就是这间宅邸原来的主人——当初皮格斯想要早些搬迁到莱纳城,以堪称火急火燎的速度将自己早年买在哈维斯特西部的这所中等大小的住宅给处理了,价格相当低廉。 “是我。”皮格斯笑眯眯地摘下了礼帽,询问道:“虽然有些失礼,但还是想问一句,你家主人,我亲爱的朋友艾尔·肯米斯特在吗?” “主人在实验室里。” 男仆下意识地回答着,很快感觉到不妥,于是亡羊补牢道:“要是您不介意的话,请先来客厅等候,我这就去请示主人。” 皮格斯并没有做多余的客气,简明扼要道:“好。” 以艾尔的性格,他完全能在没人打扰的情况下,在实验室里一呆就是一整个月。 但听到来客是皮格斯后,他还是艰难地忍住了“把人打发走”的话。 “告诉他,我马上来。” 他这么说着,恋恋不舍地放下手里的玻璃试管,接着用铜盆里的井水洗了洗手,再慢吞吞地来到客厅。 “噢噢,我亲爱的艾尔,”瞧着一条腿,漫不经心地等待着的皮格斯,很快就捕捉到了他下楼的动静,并且主动站了起来:“我就知道,你还是像你父亲以前那样,沉迷于那些精致有趣的小东西。对了,请原谅我身上的气味——我刚从莱纳赶过来,还没来得及洗澡呢。” “皮格斯先生,很久不见,感谢神保佑您。” 他微微蹙眉,下意识地躲了下,但没躲开那个带着汗味的热情拥抱。 这么多年了,虽然皮格斯算得上是他的长辈——毕竟对方曾经是他父亲的密友,但他还是很不适应与人亲密接触。 在短暂的寒暄后,他很快就单刀直入地发问:“关于您的遭遇,我深表遗憾,也十分愿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您这一路上辛苦了……在请您允许我留您在这里休息前,请允许我先问一个问题。您是想买回这处房产吗?” 除了这个原因外,他很难想象为什么皮格斯会在刚赶到格雷戈城的这晚,就急匆匆地跑来找他。 “不不不,当然不是。你非常珍惜这所房子,光是确认了这点,我就心满意足了。” 让艾尔意外的是,皮格斯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他一脸疑惑:“那您是?” 这位才遭遇浩劫不久,险些一无所有的大猪贩笑眯眯地看着他,就像掂量一只由老母猪刚产下的猪仔一样:“我的艾尔啊,你到底有多久没上过街了?要知道连我这个外地人都见到了,今天的街上可是非常的热闹……” 作为信奉猫猫神的虔诚信徒,以及那位温柔美丽的领主的忠实拥趸,皮格斯在来格雷戈城故地重游的那一刻,就被广场上的热闹情景给吸引了。 在弄清楚上面发生了什么后,他望着那门可罗雀的炼金术师招募处,几乎是立马就想起了艾尔,眼睛倏然一亮。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殿下或许不知道,那些炼金术师大多深居浅出,脾气孤僻古怪,家境往往还比较殷实(显然,不够殷实的家底是根本无法支撑他们在不事生产的情况下制造那些造价高昂的玻璃器具的)。艾尔就是一位典型的炼金术师,除了偶尔会定期与拥有相同爱好的同伴一起交流最近的发现外,几乎与世隔绝,没有其他那些在他们眼里、显得十分多余的社交活动。 光是靠张贴这样的告示,可能一个月过去都没人会去应召呢——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吧。 在听皮格斯讲述时,艾尔的脸上先是堆满诧异,再是困惑和怀疑。 “为什么?” 艾尔直白地问道:“领主大人怎么会需要我们这些人呢?” “别傻了。”皮格斯耸了耸肩:“我怎么可能猜得出神使大人的想法呢。但我完全可以对伟大的猫猫神赌咒发誓,那位领主大人不仅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也是最仁慈的、最聪慧的存在。他既然要招募炼金术师,那一定是要派上很重要的用场的。他上一次用到炼金术师,还是在奥尔伯里城的时候呢——具体发生了什么当然是机密,但像‘猫猫神的荣光’那些超级烈酒的出现,可就是那之后的事情,肯定有极大的关联。” 在奥利弗殿下的全盘统筹下,每个人就像是一块小小的拼图。 虽然在那位聪明至极的神使大人完成他脑海中的蓝图前,几乎没有人知道计划的全貌,而是只能看到身边链接的那些人…… 但事后的结果,却毫无疑问地证明了他们所有人都被放在了最正确的位置上,派上了连自己都没想到的、最大的用场。 而真心实意为自己服务的人,奥利弗也从来不会亏待——不论是奴隶还是自由民,亦或是贵族,都得到了远超自己想想的报酬。 艾尔沉默了。 他虽然不爱饮酒,但也听说过声名鹊起的‘猫猫神的荣光’,更曾经因为一时心血来潮,把它用在了一些小实验里,取得了有些有趣的结果。 它的制造工艺,竟然和炼金术师有关吗? 一位合格的炼金术师,一定是具有野心,具有强烈的好奇心的——譬如艾尔。 他对靠制酒卖酒这些事来赚钱毫无兴趣,却很想弄明白炼金术师在这里面充当了一个怎样的角色,酒又是通过怎样的原理达到那么浓烈的程度的。 而且,能将炼金术师的作用发挥到那种程度,那位殿下本身,极有可能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炼金术师。 皮格斯实在没想到,最吸引艾尔、导致他一下上钩的并不是那丰厚的报酬,也不是伟大的神使大人对此表现出的额外优待和重视,而是…… “我很乐意为那位大人服务。”艾尔诚恳道:“而那位大人慷慨提供的优渥薪酬,也一定能帮到我的许多朋友。我这就写信告诉他们。” 他不缺钱,不代表其他走在同一条路上的同伴也是相同的处境。 常年支持这么奢侈的爱好,实际上已经有不少人感到手头拮据,即将被迫回归继承家业的乏味路途了。 要是能顺利得到这么大一笔报酬,起码能支撑上小十年的研究经费。 “如果,”艾尔的眼睛亮晶晶的:“我能圆满完成那位大人的要求,达到他的期望的话……他会愿意告诉我‘猫猫神的荣光’背后的原理吗?” 一向自诩好脾气的皮格斯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能忍住,曲起食指,在艾尔的头上重重敲了一下:“少得寸进尺了!要不是我不会炼金术,根本轮不到你接近那位高贵的大人,更不可能让你去提什么要求!” 真是可恶。 要知道,哪怕撇开那高到吓人的报酬不说,单是为神使大人效劳、能近距离地接近那位大人这点,就已经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事了! 偏偏得到这份莫大荣幸的蠢蛋艾尔,却一点都不知道珍惜! “你究竟去不去?” 被强烈的嫉妒心冲昏头脑,皮格斯终于凶相毕露:“算了,轮不到你选择——就算你不同意,我绑也要把你绑过去!敢让殿下失望的话,哪怕以后要被你的父亲拉下去算账,我也肯定是要用手杖狠狠地揍你一顿的!”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183章 第 183 章 “那么快就招到人了?” 奥利弗诧异道。 他之所以吃惊, 是因为炼金术师这种隐藏门槛很高、烧钱力度很大,当前阶段几乎纯粹靠自身激情持续的职业,在绝大多数人眼里都是既神秘、又罕见的。 而他们本身也对这点深有体会, 却不屑于改变这点, 一般只热衷于和同行进行交流——偶尔也会因为意见不合而大打出手。 他当初为了订制蒸馏器皿,就曾在奥尔伯里城里寻找过炼金术师。 即使在他许诺了极高酬劳的情况下,也只找到了3位——那还是因为他们在历经这场浩劫后一下变得穷困潦倒, 急需报酬维系生活的情况下。 而那3位炼金术师给他提供的帮助,无疑是巨大的。 蒸馏工具的面世,带来了让人疯狂的蒸馏酒。“猫猫神的荣光”以不可阻挡的强猛势头风靡了整个王国, 邻国的贵族也无法抵挡这种甜辣烈酒的魅力。 奥尔伯里城接到的最大那笔订单,就是来自邻国内波尔国王的:他专程派使者来到奥尔伯里, 又豪爽地掷下万金, 只为求购大批来自异国之神的荣光。 “是的, 殿下。” 福斯神色淡定地回答:“一共有12人, 您现在要接见他们吗?” “当然。”奥利弗不假思索地应下,转念又道:“对了, 把外科医生, 内科医生和药剂师也带来。” 和莱纳那翻遍整座城市、也只找得出3个所谓“内外兼修”医生的窘迫情况不同,格雷戈城的人口既然是莱纳的许多倍, 医生的数量当然也跟着倍增。 尤其是完成了大学里的医生学位, 毕业后又通过了相关考核,具备真正资格认证的内科医生的数目, 在整个王国境内都称得上是凤毛麟角, 总共只有不到100人。 而这么稀有的内科医生,格雷戈城里却奢侈地拥有整整16位——其中10位还经营着自己的诊所,只有6位被一个月8枚金币的高额报酬吸引, 赶来应聘。 这些医生之间,也是存在着一条激烈的鄙视链的:拥有完整资质的内科医生无疑在最高的顶端,接下来是没能完成大学学业、但能通过“丰富的经验”和简短的手册来学习过诊断过程,做出一定判断的普通内科医生;再是制造所谓“净化药剂”,以及诸多口服药物、外用药物的药剂师;而最普遍,也是位于最底端的,就是平时主要以为人理发剃须为生,三不五时提供放血、拔牙、接骨和缝合创口等累活的理发师……嗯,外科医生了。 可以想象的是,当这一小批资历最顶尖的内科医生走进这间富丽堂皇的厅室,却见到比他们更早一些到来的、竟然是那些平时令他们嗤之以鼻的剃头匠时,心情将变得多么恶劣。 神啊,那位高贵的殿下,怎么会将这些卑下的剃头工请来? 他们紧抿着唇,皱眉想着。 这些人根本不配和他们共处一室,更何况是面见殿下了! 但这毕竟是奥利弗公爵的决定,他们哪怕有再多的不满,也不敢真正表现出来。 他们虽然不像其他同行那样,拥有属于自己的诊所,但也早早和城里的富商或者管理官家庭签订了契约,专门为他们提供出诊,做定期检查等私密服务。 除此之外,他们还必须绝对听从领主的调度:只要是来自城堡的命令,不管他们当时在做什么,身在哪里,都必须第一时间往城堡赶。 毕竟,除非国王亲至,领主绝对享有这片土地上的一切权利,是最大权威的象征——甚至在一些势力根深蒂固、拥有绝对威望的领主面前,连国王都无法动摇他的统治。 众人各怀心思地等待着。 并没有让他们等上太久,这座城堡的新主人,现国王卡麦伦唯存的幼弟奥利弗公爵,就在侍从们众星捧月般的簇拥下,优雅而颇具气势地赶来了。 ——真是位如他的称号般美丽无暇,光彩照人的尊贵殿下啊。 即便是在做过充分的思想准备的情况下,所有人在亲眼看见那份叫人深深惊叹的美貌时,都受到了强烈的震撼,情不自禁地陷入了短暂的失神。 对人们这样的反应已经习以为常的,除了奥利弗自身外,就是陪伴他最长的管家福斯了——神祇当然不算。 在祂眼里从来就只有奥利弗,其他的所有人都跟地上的花草没有区别。 福斯很轻地咳嗽了声。 人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跪下行礼,齐声问候道:“感谢伟大的神明保佑您,尊敬的殿下。忠实的仆人愿听从您的一切吩咐。” 奥利弗微笑着颔首:“你们的到来令我欢喜。现在,先坐下吧。” 众人得到允许落座后,目光却还有些游移。 既想落在那位光彩熠熠的殿下身上,又不敢那么放肆。 哪怕严格遵照礼节的话,他们也应该直视殿下的眼睛……但面对那么光耀夺目的美丽存在,没人有不发怔出丑的信心。 “你们也坐下。” 就在他们还微微走神时,门外忽然又进来了十来个人。 他们装束古怪,面容也很陌生,显然不是从事医疗行业的。 “殿下。” 终于有人认出了其中的一两张面孔,差点没忍住站起身来。 他克制住了失礼地起身的冲动,但还是激动地出声指证道:“这些人都是骗子——真不敢相信,他们竟然敢欺骗您!他们根本不是医生,而是一群欺世盗名的恶棍,我敢赌咒发誓,尤其是撒金恩——我曾亲眼目睹他用小刀若无其事地切割着逝者的皮肤!” “请冷静下来。”遭到当场指认的撒金恩,表情却是既镇定又冷淡,嗓音透着一股蛮不在乎的悠然:“阁下,要是您还有那么一丁点的理智在的话,就该清楚在未经允许前,不该在尊贵的殿 福斯冰冷的声音随之响起:“不错。注意你的仪态,医生。” 他倍感羞辱地抿了抿唇,向公爵垂首行礼:“十分抱歉,请您宽恕我的失敬,仁慈的殿下。” 奥利弗有些无奈地看了眼福斯,微笑道:“不必紧张。我特意邀请你们来到城堡,就是希望你们能畅所欲言。” “那么,请允许我为自己辩护,尊敬的殿下。” 得到首肯后,撒金恩看向对他怒目而视的那人,不慌不忙道:“我承认这位阁下指控的那件旧事,而我也早为那次的莽撞行为付出代价了——三天的牢狱之灾,和10枚金币的赎罪金。要是阁下您不放心的话,还可以去掌管相关文书的书吏,在陈年旧宗里找到答案。要是您不愿意费那些时间的话,那在得到新的证据、对我发起新的指控前,还是谨言慎行为妙。” “哈,快别开玩笑了!”对方愤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自己家那阴森的地窖里进行着多么肮脏卑鄙的小把戏——你甚至还请过屠夫去你家里!你根本没有放弃!现在竟然还想蒙混过关,靠着伪造的医师身份到城堡里来,欺瞒尊贵的殿下——” “阁下又搞错了一件事。” 撒金恩懒洋洋道:“同为殿下的仆人,我却是以炼金术师的身份应征的,可不是什么医师。您大概是少看了一张告示吧?” 两人的这场话语交锋,很快以发起方被利落击,而悄然收场。 想到他的落败是因为对信息了解不足,导致自取其辱的下场……不但他本人因羞恼而面红耳赤,连其他做壁上观的内科医生也面露不满。 奥利弗却被他勾起一点兴趣来了。 倒不是撒金恩游刃有余的态度,而是两人言语间透露的、撒金恩这些年里一直在做的事。 “撒金恩。”奥利弗微微笑着,神色淡然地看向他:“你为什么要切割逝者的皮肤?” “殿下,”撒金恩毫不犹豫地回答:“那是因为我想了解人体内部那些‘管道’的布局。” 只可惜按照神殿和法律的规定,一切伤害死者遗体的行为都是重罪……他只能找屠夫收购一些牲畜,当着自己的面剖开后,进行对比了。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后,奥利弗轻轻点头:“在那之前,你得到过逝者家属的同意吗?” 撒金恩虽然不理解这位漂亮得像在发光的天使公爵,为什么想要了解那么多别人眼里血腥残忍、令人厌恶的细节,但还是十分乐于回答的:“是的。那是一位没能熬过放血疗法的掏粪工,在我支付了一枚金币的慰问金后,她同意了我将她丈夫遗体带走的请求。而在我原先的计划中,在完成我需要进行的研究后,我也会将他妥善地安葬在普通墓地里。” “至于那位阁下为什么那么愤怒,又对这些知道得那么清楚,关心得远超他对其他病人的限度……” 撒金恩挑了挑眉,戏谑地看向目光躲闪的那人:“我想,大概是因为他就是为那位可怜的男人做放血疗法的医生吧。” 话音刚落,所有人就将目光投向了那人,并从他骤然难看的脸色里得到了答案。 奥利弗并没有在意脸色铁青的那人,继续问道:“那你有想过,为什么他会死于放血疗法吗?” 撒金恩犹豫了。 他谨慎地说:“在作答之前,我必须说,要是您愿意慷慨地允许我继续那样的研究的话,我在不久的将来,一定能给您带来更完善的答案。” 刚刚还游刃有余的人,现在却显得过分谦虚,甚至小心翼翼了。 “现在的我,很遗憾只具备极其片面的了解……要是我在猪身上的研究没有出错的话,他或许是切在了那根埋藏得更深、更细,但血流却要湍急得多的管道上,才导致了流血不止。” 作者有话要说:  撒金恩:surgeon 第184章 第 184 章 了解撒金恩性格的炼金术师们都知道, 他其实已经尽可能地表现得委婉了。 但他实在是不擅长与人打交道——毕竟他从小家境富裕,作为家族里唯一的男性继承人,在家中可谓是倍受宠爱, 极少需要去讨好别人。 才会让暗示和请求的痕迹,显得拙劣而明显。 没办法,撒金恩虽然并不缺少进行研究的资金, 却无比渴望着来自权威的支持。 不论是法律还是神殿的教条, 都视亵渎遗体为重罪, 而从获得尸体到具体进行研究、再到处置尸体的整个过程,又不可能做到完全掩人耳目……才导致他最想研究的事情一直停滞不前。 光是解剖动物的身体,只能给他提供一定的参考价值, 但绝对无法直接替代。 撒金恩一直为此伤透了脑筋。 不过, 哪怕是像他这样胆大的人,也完全不想再进一次监狱:那中地狱般的鬼地方, 仅是三天的记忆, 就足够深刻了。 因此被告发过一次后, 他就充分汲取了教训, 在有合适的时机降临前, 暂时不去碰触那条危险的底线。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 他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一线曙光。 对于他那急切的得寸进尺, 福斯微微蹙眉, 深绿色的眸底静静地酝酿着不悦。 之所以还处于‘酝酿’阶段,而未直接‘发作’……是因为他清楚地看到了小殿下唇角上扬的淡淡弧度,以及那下意识的手势。 精美的银质茶杯里剩下一半暗红的茶水, 微不可查的雪白雾气氤氲在上。 修长白皙的食指漫不经心地半勾住精致的杯耳,洁白细腻的拇指指腹则轻轻搭在光滑的上侧,似爱抚般缓缓地摩挲着。 这是个或许连奥利弗本人都不知道的小习惯动作。 但福斯却清楚, 这意味着小殿下不仅心情不错,而且对对方接下来的话颇感兴趣。 对敏锐细心到极致的管家先生、已经或多或少窥破自己心情这点,奥利弗自然是不得而知的。 撒金恩的话落在这厅室里的任意一人的耳中,大概都是失敬又笨拙的试探,甚至是厚颜无耻的贪婪。 但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个从事某项小众特定研究的高级学者,因为受政策局限而束手束脚,而不得不踏出实验室,主动向当权者委婉地寻求援助。 对方甚至都没想到可以请求资金上的支援,而是理所当然地准备继续烧着自己的生命和金钱,进行最爱的研究。 如果撒金恩刚才给出的那几个答案并不让他满意的话,奥利弗或许就那么一笑而过了。 但那惹别人发笑、或是嗤之以鼻的话语,却让拥有只能算是非常粗浅的现代医学知识的他眼睛一亮,心里作出了要支持对方研究的打算。 这无疑是他今天召唤这么多人到来后,收获的第一个惊喜。 尽管已经在心里作出决定,但奥利弗并没有当面应承撒金恩,仅是矜贵又冷淡地轻轻颔首,在对方失落的目光中看向福斯,淡淡道:“可以开始了。” “是,殿下。” 福斯一丝不苟地行了礼。 只是一个简单的手势,之前静静侍立在一边的仆人们便来到桌前,在每人面前各放下了三张纸。 一张上印满了题,剩下两张则是空白的,还提供了羽毛笔和墨水等书写工具。 用意很明显:领主大人在同意录用他们前,要对他们能力的进一步考核,也就是做题了。 这倒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总不可能拉几位病患来让他们蜂拥上去,现场进行诊治吧。 尤其是曾在大学里进修的内科医生们,更是对笔试这中测试方法毫不陌生。 他们自信地拿起笔,在写下自己名字前,充满优越感地微微一笑。 只有那些不学无术的粗劣剃头匠,以及那些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领主大人召进城堡、阴暗古怪的炼金术师会头疼吧。 “要想让殿下倾听你的愿望,至少要先展示出与这点匹配的能力。” 在亲自将试卷派发到撒金恩跟前时,那位神情冷峻、不怒而威,光是安静站着就让人心惊胆战的管家,忽然以压得很低的声音,在撒金恩耳畔说了这么一句。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那位美丽得超出人们想象的领主原本似在走神,清澈剔透的蓝眼睛里的神色,是散漫而泛空的。 当捕捉到他的视线后,领主却向他微微点头,浅浅地笑了笑。 是矜持、优雅的。 也是灿烂、明媚的。 他微微睁大了眼,感觉自己置身的这整间厅室……仿佛都在那瞬间亮起来了。 一直只觉得人体皮肤下的复杂脉络神秘而迷人的撒金恩,就像直视了那轮点亮静谧夜空的皎月的升起,心情都不自觉地变得好了许多。 不过在他眼里,人的魅力永远比不上探索那错综复杂的人体构造,更来得令人着迷。 他胡思乱想着,直到听见福斯冷淡地提醒:“可以开始了。你们所拥有的答题时间,是在晚餐的钟声响前。” 管家的话音刚落,书写带起的“沙沙”声紧跟着响起。 那细微绵密的声响,就像蚕虫啃食着桑叶。 是奥利弗并不讨厌的声音。 身为尊贵的领主和公爵,他当然不需要留下来监考,甚至都不必亲自露面。 不过。 奥利弗疏懒地一手撑着侧颊,饶有兴致地看着专心做题的人们。 他还是第一次充当类似角色的,对观赏人们或是笔走如飞,或是苦思冥想的不同神态,还是有些兴趣的。 除了那极少数浑水摸鱼,真的对‘医学’这方面一窍不通的人以外,这份试卷上的大部分题目都并不算难。 比如最简单的第一题“怎样确认病人是否还活着?” 这对于经验丰富的内科医生而言,简直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他们毫不犹豫地填下了除措辞上有细微的区别、内容高度相似的答案:在病人胸口上放一碗水,再进行观察。 “列出城市里常见的疾病来源,至少三项。” 这显然也难不倒对行星阵图了如指掌的他们。 他们中最德高望重的那一位,不假思索地开始奋笔疾书:当水瓶座中的三颗高等行星相遇后,再和天体合点,日月食一起,导致周围大气的恶性**……其中土星与木星相遇,会让人们生病死亡;火星与木星相遇,则会产生鼠疫…… 水星控制大脑,木星控制肝脏,器官的机能与天上的星象无疑是紧密相关的。 精通星相学、药草学和神的教义的他们,能随心所欲地运用这些知识,甚至包括用阿普列尤斯之球的方式推测诊治成功的可能性,回答这些简单的题目当然不在话下。 相比起具备这些渊博学识的内科医生,外科医生的处境就要尴尬许多了。 有的在学校时是半吊子,绞尽脑汁地回忆着当时学到的内容,在上面胡乱答题。 有的则根据自身治疗患者时的经验,写下明知不太可能、却还抱有微渺正确期望的答案。 还有极少数拥有极其丰富的诊治经验,水平远超同行的高超,是真正意义上脱离了“剃须理发”这项外科医生的“正业”的外科医生,则在谨慎思考后,按照自己摸索出的知识来回答着。 导致疾病的原因……外伤的话,应该是由肮脏的锐器造成的深层伤口,还有食用患了病的动物尸体,以及饮用离垃圾和粪便太近的水源。 写下这些后,多科特迟疑了下,还是又补充了几句:不知是来自魔鬼的力量,还是神的惩罚,在人的双眼无法看见的地方,有着能让干净的疮口重新溃烂发胀,能让放在外面的食物迅速**发臭的存在…… 艾尔等人则对怎样治疗人并不感兴趣,也不了解。 因此试卷的前半截,几乎都被他们略过了,但后半截却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 这也太新奇有趣了! “改良现有肥皂的做法,或者提供相关研究的思路。” “在月预算只有1银币的情况下,写出每天对牙齿进行清洁的方法” “城市供水的管道最好选用怎样的材质” …… 哦哦!这才是他们会感兴趣的内容! 这张薄薄的试卷上列出的问题可谓千奇百怪,囊括了太多方面的内容。哪怕是前面还胸有成竹的内科医生后,后面都不禁皱起眉头,久久无法动笔了。 因此,不出奥利弗意外的是,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答完。 不管是学识渊博的内科医生,还是精通古怪知识的炼金术师,都有大片的留白,更何况是处境尴尬的外科医生了。 在交出答案纸后,人们的表情几乎都是忐忑的,又掺杂着困惑、兴奋或是不满。 而不管他们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卷子的批阅都不可能是即刻完成的。 在被仆人引领到城堡那豪华的餐室里,受宠若惊地享用了丰盛美味的一餐后,紧张的神经得到舒缓的众人,就怀揣着被录用的希望回去了。 奥利弗亲自翻阅着答卷,心情有些无奈。 他向来有着自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自知之明,当然不可能因为时代的超前性而知道更多,就因此瞧不起“愚蠢无知”的前人。 他只是对这些写得满满当当的、显然是来自内科医生的答卷感到可惜。 他们真的是无可救药的愚昧吗? 当然不是。 只是这些人努力学习、最后掌握在手中的,是截然不同的学识体系。 他们对细菌理念一无所知,对神学深信不疑——这点倒是称不上错。 受大环境的局限和一点点来自自身的傲慢,他们对身体运作的方式毫无深入探索的念头,更严禁别人去做。 奥利弗叹了口气。 这也就意味着,越是学识渊博的内科医生……他们做出来的题目,就越与真相背道而驰。 走在完全错误的方向上,他们这次的答分,不说比不上类似化学家的炼金术师,甚至连大多数外科医生都比不上。 然而他们的深信不疑,就代表会出现更多因为得不到正确的医治、而悲惨丧命,甚至死前最后一刻都坚信这是“神的净化”或是“神的惩罚”的可怜病人。 就像是那天充当他的向导,拼命出卖自己的□□,就为了赚到药钱、维持重病在床的母亲的生命的女孩。 听到她努力保持乐观的讲述时,奥利弗的心里只觉悲哀。 她牺牲了自己的时间、精力、金钱,甚至是健康、未来和生命所换来的药水,又到底是什么? 她以为是救命的药水。 可一个水平差劲、窘迫到只能住在贫民窟,不配为富人诊治的医生,真的能神通广大到做到这一点吗? 今天来到城堡里的内科医生,几乎是格雷戈城里顶尖水平的代表了。他们写下的关于治疗膀胱结石的药方,依然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切掉屎壳郎和蟋蟀的头后油煎。” 她付出自己那少得可怜的一切,艰难换来的药水……恐怕什么都不是。 他感到痛苦,也感到可惜。 用这时人的眼光来看,内科医生无疑是切切实实的高级知识分子,拥有的天赋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但掌握了那么多年的错误知识,并以此为立足基本的他们,就更不可能会愿意背弃自己过往的信念,打破“常识”的束缚,愿意屈膝汲取新的知识。 值得同情,但不能继续放任。 奥利弗的食指轻敲桌面,出神地想着。 可惜他虽然有了足够推行这些的权力,却还是严重缺乏医学相关的具体知识,至少远远不够教会别人。 但至少,他有足够的眼光选出具备相关资质的人,并提供经济支援,让他们充当“起点”。 就像是高悬空中的启明星——不代表真正的答案,却代表了正确的方向。 奥利弗一边挑选出“能用”的答卷,一边任由自己思绪发散。 重建城市的工程,帷幕其实已经拉开。 他不嫌麻烦地规划布局,增加公共设施,其中就包括了建设大型的公共医院:一切费用可以从税金里出,而筛选的标准其实也只有一个,里面坐诊的医生,必须真正拥有治病救人的能力。 这件事情他其实已经拖了很久了,早在莱纳时,他就想做了。 只是一来没有时间,二来没有人才和足够的基础资源。 却可以试着通过格雷戈城实现。 要确保城市的公共卫生,只靠强权对违背者施加惩罚,其实也能做到。 但那样一来,一旦新的统治者威望下降,或者监管力道不足,城市很快就会原形毕露,更别说难免还有阳奉阴违的人了。 真正一劳永逸的方法,其实是教会人们“为什么”,而不是简单粗暴地说“不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本章提到的问题和答案,都出自之前提过的《漫游中世纪的英格兰》第九章(p194-220)的医疗保障,内容非常多,不喜可跳过/屏蔽。之后的章节不会再对这方面的内容大书特书了。 1.检查病人是否还活着的方法 由于医药卫生知识的概乏,血液污染也经常导致死亡或者截肢。关于疾病的传播或身体的机能,人们几乎一无所知。 医疗护理人员常把重病患者放在一起,即使此时他们已经饱受感染之苦。没人知道细菌理论。血液循环完全是神秘领域。如果你在1300年间陷人昏迷,没人会数你的脉搏看你是否还活着,他们会在你胸口上放一碗水, 看你是否还在呼吸‘。中世纪生活是不健康的,同时某些中世纪的医学理念也同样不健康。不久你就会认为,所谓中世纪医学,就是神秘仪式、宗教祭祀、个人发明与狂热演出的诡异混合体。 2.导致疾病的原因。 大多数人的观念中,最普遍的致病原因是神圣的审判。既然上帝创造世界,那么一切烦恼也最终来自于上帝。有些人还认为,因为上帝是慈悲之神,所以疾病、健康乃至一切痛苦都是神性的照拂。从这一逻辑中演变出了一种普遍的想法,即认为疾病与身体的痛苦都是上帝净化精神的手段。疾病被看作锻造之火,个体对上帝之仁慈的信仰将在其中得到检验。 关于疾病来源的另些观念 与星相学有关。 当法国国王要求巴黎大学的医学学部解释1348- 1349 年大瘟疫的原因时,德高望重的教授们报告说,鼠疫的原因归咎于: “水瓶座中的三颗高等行星相遇,这次重要相遇和其他一些天体合点、日月食一起,导致了周围大气的恶性**,这也是死亡、饥馑与其他灾难的信号。” 他们接着解释道:“土星与木星相遇,带来人类死亡、国内人口减...火星与木星相遇,使环境中发生了大型鼠疫。” 这样的行星阵图被认为引发了地面瘴气:腐烂空气与有毒蒸汽的集中体。瘴气随风飘散,经由皮肤毛孔进人人们的身体,一旦它们打破了人体内部的“□□”平衡(人们相信□□控制身体机能),人就会生病。 行星与恒星的布阵图不仅影响群体健康,对个人健康也意义非凡。在月圆周期的特定阶段放血是有益的,而在其他时间放血则被视为有害。专家们利用占星术知识,根据特定病人生病时行星所在的位置,断定何时他可能会痊愈。在月亮与行星的某些交会时刻,即使是发生性行为也会被认为是有害的,无论这种性行为是婚内的还是婚外的,还是和□□发生的。某些信守古代医书的医生们,声称某些行星的运动决定了特定器官的机能:水星控制大脑、木星控制肝脏,诸如此类。因此,诊断工作比单纯将所有疾病都归因于神圣意志要复杂得多。 这一系统也许很复杂,甚至很深奥,但其中包含的全部医学知识也远不够用。 3. 关于检测“患者能不能活下来”的方法(包括阿普列尤斯之球): 想想约翰.米菲尔德的医学实践吧,他是14世纪末伦敦圣巴塞洛缪医院的教士和顾问。他向其下属医生建议,如果他们想知道一位患者能否活下来,他们应该遵循以下程序: “记录患者的名字、请你去看病的信差的名字,以及你最初见到这个信差的日子;把这些名字的字母组合在一起,如果最后数量是偶数,那么患者将无可救药;但如果结果是奇数,他即将康复” 在米菲尔德那里,这种数字游戏不是最特殊的,他使用多种方法判断患者的生死大事,包括阿普列尤斯之球:一个名字的所有字母都被赋予一个数值, 然后从总数中再减去30。考虑到此时还没有引人名字的标准拼法,这一方法实在是匪夷所思,因为它有充分的随机变量,因此所有的结果不过是一次偶然,或者像米非尔德更愿意采用的解释,来自神圣天意。 米菲尔德的其他些诊治建议中还包括:“找一些五瓣委陵菜药草,边采摘边为患者念诵咒文。在一个新罐子中,加上患者即将饮用的水,煮沸委陵菜。如果煮沸后水呈红色,则患者必死无疑。” 这此致病原因及诊疗的观念也许令人震惊,但它们反映出一个重要的观点。就知识而言,中世纪的人们不是无知愚味的,只不过他们的知识系统迥异于我们的。他们可能有和我们同样多的医学“知识”,但是这些知识都植根于星相学、药草学、 宗教、一点直接经验、哲学、错误的关于身体运作的基本理念、大量传阳, 以及相当程度的绝望。 4.关于肥皂和清洁牙齿 在1376年前,确实用尿来漂洗布。但是漂洗法只是处理羊毛的一种方法, 除此之外,羊毛在磨损之前还会被染色,被清洗,而且清洗时还得用肥皂。可用的肥皂有好些种,最好的是卡斯提尔肥皂,被制成“蛋糕”状。这种肥皂来自西班牙,用地中海草碱制成,含盐量更高,所以比北欧软肥皂清洁力更强,而腐蚀性更弱。每块“蛋糕”大约值4便士\'。更便宜一点的,是英格兰原产的白色、灰色和黑色肥皂,一般用于洗衣服。这类肥皂呈液体状态,14 世纪80年代时一桶值 13先令4便士,使用时需要倒入碗里。那些常年在洗衣桶和洗衣板旁边,或者在水流中踩踏衣物的洗衣妇们,常常会因这种黑色肥皂而变得双足污灰。显然,你不能用黑色肥皂洗白色亚麻布,必须要使用更贵的白色肥皂。这种肥电的清洁力非常强,当你把这些液体肥皂倒在手上时,不可能不损伤你的皮肤(所以洗衣妇的双手、胳膊和腿都惨不忍睹)。 清洁牙齿:在《磨坊主的故事》里,乔叟笔下的人物会嚼小豆蔻和丁香。八角茴香、孜然和小茴香有时会被推荐给妇女使用。使用目的不是使牙齿远离疾病困扰,而是要保持口气清新。人们相信,口气清新是最重要的,浑浊的口气会带来疾病。月事期妇女的口气能使伤口恶化,一位最近与月事妇女有过房事的医生,他的口气也有同样作用(正如诺丁汉郡的外科大夫一阿德恩的约翰所告诉你的, 这显然来自其个人经历)。与之相似,人们也相信,麻风病人的口气会让你感染麻风,因此他们必须从社会中被隔离。这意味着,儿乎所有的牙齿护理都与口气有关,而不是为了保护牙齿。出于这一理由,关于牙齿保护的整个话题可能都会让你不舒服。石目中磨醉的谷物意味着面包里到处是小石头粒,这会严重磨损牙齿。食用糖的增加使14世纪的病齿问题远远严重于盎格鲁撒徽克逊时代。在中世纪,一个成年人去世时会失去1/8-1/5的牙齿(别忘了当时人的平均寿命只在40左右) 5.公共卫生中的清洁供水问题 “你会发现即使在工作后洗个澡都会生病。水管可能是用木头做的榆木或橡木一一但更多情况下它们是用铅做的,比如在埃克塞特的城市供水系统中。铅的毒性并不是那么剧烈。它能引起普遍的神经失调,但是如果一-生之中都在饮用铅污染的水,你很可能仅仅会遭遇某些早期症状:便秘、肌肉虚弱、牙龈发紫和皮肤变色等。而专业安装铅制水管或铺设铅屋顶的工人们在他们的职业生涯中将会遭受大剂量的铅中毒,这将很可能导致他们神经失调、震颤、麻痹无力和失明。” 6.治疗膀胱结石,脾脏病和扁桃体囊肿的方法: 像最受尊敬的约翰.盖德斯登这样的医生所描述的,要治疗膀胱结石,就得先找到屎壳郎和蟋蟀,然后“切掉它们的头后油煎”。他用来治脾脏病的方子也没什么不同,其中包括“七只肥蝙蝠的头”。地位不这么高的医生们,很可能还用更多更有想象力与冲击力的治疗方法。一种治疗黄痘的方法是:“用苦艾浸水,洗三遍病人的身体,然后用象牙刮和水服下”如果你正饱受扁桃囊肿之苦(扁桃体炎未获治疗而引起的咽喉肿胀),规定的治疗方法如下: “找一只肥猫,扒皮去脏。取刺猬的油脂,熊、树脂、葫芦巴、鼠尾草、忍冬树胶和蜡麟混合,并填入猫腹中。将猫置于火上烘烤,取下滴之汁液涂遍病人全身”(注意:这个配方我-放鸽子已经重复检查过,绝对没有错别字,就是这么让人迷惑) 也有一些药方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比如盖德斯登和尼古拉斯·亭格威克曾经建议用捆绑的方式治疗疝气,用红布治疗天花。现在的我们已经知道,红外线可以防止天花疤痕的产生,这就来自这位天才医生的非凡灵感。秋水仙素可以有效缓解痛风的症状,石榴也可以用来对付消化道的小毛病。 7. 关于外科医生 外科医生比内科医生更普遍。他们的技术水平不同,从医经验从给人理发剃须的低级医生 (所以后来庸医 被称作“剃头医生”)列拥有丰富医疗经验与技术、可与内科医生媲美的专家。皇室家法令规定了皇家外科医生与皇家内科医生有同样地位,这些皇家医生也因其成功的手术而为人所知“ 。 通常情况下,他们的数量不断增加。14世纪上半叶,约克市中有不足15位的剃头医生被允许作为自由民开业,但到了下半叶时,数量就超过了60位。因此,无论何种规模的城市中,你总能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一位剃头医生或外科医生,只需要看到他们的标志就行:商店橱窗里绑着绷带的带血手臂,和一碗一碗的血(这恐怖的一幕直到1307年被禁止)。 正如“剃头”一词所暗示的(这个词来自于拉丁文barba,意思是胡须),这些赤脚医生提供的主要服务是刮剔和修剪胡须。但是,愿意让别人拿着锋利刀片靠近自己喉咙的人,不足以支撑如此数量的剃头匠。他们实际上分化为各种拿着小刀工作的人,例如放血(为了保持健康)。最擅长外科手术的剃头匠和最专业的外科医生都能承担止血、麻醉伤口、开颅、去除白内障、接骨、拔牙、缝合伤口和切除疗肿等工作。有些人甚至能切开腹部移除胆结石(虽然大多数外科医生在成功手术的同时也杀死了患者)。服侍贵族的高级外科医生,可能还会为了纪念他们故去的雇主,切开其身体,移除其中柔软的部分,并用药草和香料填满。 你接受到的外科手术水平会远远超出内科医疗建议的水平。显而易见,如果一个年轻人的脸颊被箭所穿,此时不会需要复杂的星相诊断。箭杆会被移除,箭头会被拔出,伤处被涂上药膏并缝合,同时念诵祈祷以阻止血液感染。 阿德恩的约翰的水平超出了这一世纪外科医生的水平, 不仅是他使用麻醉剂,同时也因为他关注术后的消毒问题,而且医术应用远超外科手术的范畴。他在诺丁汉郡的细瓦克生活和开业,但他的著作广泛传播直至14世纪来。在他最伟大的成就中,有一项是重新发掘了一项古代阿拉伯的方法以治疗肛接,并完美实施。这种病会在结肠脓肿后继发恶心的感染,尤其多发于男性,因为他们长年坐在湿的马鞍上(根据阿德恩的说法)。这是对盖德斯登的医学知识的发展,后者曾经认为肛接是不可治愈的。阿德恩同时擅长结肠和直肠方面的疾病。他使用干净的海绵止血,并且反对经常更换包扎(这会引发进一步感染 )等措施,这使他领先于同时代外科医生,成功发明更先进的手术方法。他同时对护理持正面态度:外科医生不仅要洗手且技术娴熟,他还必须有让病人发笑的能力。因为他的病人都是些痛得直不起身的人,医生需要替他缝合屁股上的三个巨大伤口,这很不容易。 阿德恩不是唯一有能力进行复杂手术的人。 还有些医生能用压下术去除白内障:这是一种非常困难的手术。某些外科医生擅长骨科,他们专职接骨,不干别的。然而,即使是阿德恩,也有一些让你觉得奇怪的观点。和其他所有外科医生一样,他相信“黄道十二宫人体图”的重要性。这是一种用黄道十二宫星座将人体各部分连接起来的图示,从这图示中,外科医生能推算出手术的最佳时间。与此相似,他还相信放血的效力。所有外科医生都将放血视为一种预防措施,这也成为他们收人的主要来源。他们放血时,酒常选择贵要静脉处来-刀(在前臂的内侧,正处于肘弯下方),让血滴人下方的一个碗中。如果患者年老体衰,他们会使用热的玻璃碗来割开皮肤,利用玻璃冷却时产生的真空引导血液流出。另一种放血的方法是使用水蛭,要么让它们直接吮血,要么让它们吃掉伤口周围腐烂的组织。勿需置言,这些手段更有可能让你受害而不是受益。如果你运气不好因放血而死(有时一一 个没经验的医生会切开动脉而非静脉),也不会引起任何反响。中世纪对于因灾难而造成的死亡有很强的承受力。 第185章 第 185 章 要一口气筹备那么多从事各行各业的工匠, 对他们进行简明有效的考核,再对筛选出来的合适人选进行合理的分配……显然是一项极其庞大的任务,绝不是一口气就能做完的。 不过,奥利弗也并不着急。 在他的计划里, 格雷戈城的重建再快也要花上三到五年的时间才能完成, 并且是需要随时跟进、绝对不能容忍偷工减料的工作——虽然在这种平民和奴隶一旦激怒领主就必死无疑的时代背景下,几乎不会有人胆大到那么多, 但仍然要重点监督。 而且, 他的要求清单是列出来了, 要将这一切落到图纸上的“总设计师”,却只有阿特一个。 在受到美丽的缪斯召唤后就火速从莱纳赶来,却听到“重新规划格雷戈城内建设”的恐怖任务时,柔弱的男爵当场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可惜心黑的领主大人并没有允许他逃避太久, 就让猫猫神直接用神力将他唤醒了。 阿特经过一番痛苦的心里挣扎,最后还是别无选择地接受了自己的命令。 这也和缪斯安抚他的话有关。 是的, 虽说目前还没人知道,公爵殿下花重金召来的那些资质良莠不齐的画师,以及特意从城里那唯一一所大学里特(挖)聘(角)来的、数目珍惜得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的数学系教授, 还有数不胜数的工匠……那些人到底能派上多大的用场。 至少, 他不再处于孤军作战的窘境了。 为了不进一步刺激可怜的阿特, 奥利弗暂时保持了沉默, 做着从不催稿、最和蔼可亲的甲方。 反正, 阿特本身就是个喜爱对自己的作品吹毛求疵、熬到头发狂掉也不愿容许差强人意的成果面试的完美主义者。 奥利弗还很清楚,哪怕他丧心病狂到让猫猫神对施加神力、把阿特变成一个能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的铁人, 图纸也不可能很快完成。 只能慢慢由对方一边思考, 一边按轻重缓急的程度、分批绘制了。 广场部分的话, 奥利弗准备留到夏末再开工,避免耽误即将到来的夏集。 不过…… 这天在议事厅内,奥利弗一边跟陷入焦虑的阿特探讨着关于商贸区的建设细节,一边分神瞟着窗外。 而他的这些小动作,很快就被福斯捕捉到,并在对此一无所知的阿特绷着脸回到座位上时,凑近来低声询问道:“殿下,您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奥利弗怔了下,莞尔道:“不是大事。我刚才在想的是,要是我没记错,夏集应该就是这几天开始吧?” 福斯垂首道:“正如您所说,殿下。” “那就有些奇怪了。” 奥利弗沉吟了一小会后,这下是真有些担心了:“从北门进来城区的外地商人,数量是不是太少了些?” 他从起床后不久,就一直陪阿特坐在这扇能遥遥望见北门的窗旁。 因为北门外的道路衔接着最富饶的邻居瑞切城,但商人流入的阵势,却还赶不上他以前在奥尔伯里的城堡时,见到的来自三座矿产城市的商人的大。 对在地理位置这一点上称得上是得天独厚、被誉为南部第一大城,每年贸易带来的税收都能远超耕地产生的价值的格雷戈城而言,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福斯闻言一顿。 在小殿下指出来后,他也迅速意识到了反常。 自己实在是……太失职了! 明明是为小殿下打理城里城外事务,最深受殿下重视和信任的部下,却没能及时洞察到哪一点,甚至还是小殿下敏锐地自行发现、调转头来提醒他!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想到这点,管家冷峻的面容上流露出一缕深刻的羞惭,原本略微放松的脊背,一下像被拉满的弓一样绷紧了,猛然下弯:“实在抱歉,尊敬的殿下,我竟疏漏了这一点——” “不,福斯。” 奥利弗在听到他那骤然转为严肃的口气时,立马就反应过来了。 他一边后悔自己刚才说话不够委婉,一边有些哭笑不得地握住了福斯紧攥成拳的右手,轻声道:“就像一只忠诚矫健的猎鹰翱翔空中,每时每刻都需要巡视整座树林,又怎么可能会留意一只蜘蛛在树上所结的网呢?事实上,单是它那勇猛迅捷的身姿,就足够震慑树林里那些胆小的猎物了,难道这样就要怪他做了无用功吗?倒是我,虽然想成为值得你这样的优秀管家尽心效忠的主人,却总因为能力不足而叹息呢。” 听到奥利弗的温柔安抚后,银发绿眼的威严管家却更加自惭形秽了。 他的薄唇抿成了一条僵硬的直线,半晌才以忍耐着深重情绪的声线回道:“请您不要说那样的话。” “我愿意满足你的要求,亲爱的福斯。” 奥利弗微微一笑:“但为了公平起见,这样的要求,我也要你遵守,好吗?” 福斯:“……” 见一直都忠心耿耿、律己却总过于严苛的管家先生,似乎还是不肯放过自己犯下的“过错”,奥利弗索性再接再厉,故作伤感道:“就像是我体贴周道的管家先生无法容忍我苛责自己,我也无法对他对自己过于严厉这点视而不见啊。快体谅我吧,我的福斯。” 尊贵美丽的公爵殿下小声安抚着那位像鹰犬般气势惊人的管家先生时…… 这偌大厅室里,除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阿特男爵外,就只有三个人能清楚地听到那些对话了。 那位眼神永远不离奥利弗,来历神秘但必然尊贵,年轻俊美的金发贵族“金”,这时他的面色纹丝不动,像是对这诡异的光景视若无睹;有目光逐渐变得游移不定,却靠着多年来锻炼出的沉稳心态,勉强装出镇定外表的骑士长诺亚;还有这里面地位最低、现在心情也最惶恐,坐立不安的倒霉男仆约翰。 ……伟大的猫猫神啊。 尽管努力错开视线,但眼角余光还是瞥到那位铁血冷面的管家先生微红的眼眶,约翰登时被吓得一身冷汗。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管家先生最后的确接受了小主人那久违的撒娇式安抚,也很快就付出行动来弥补了自己的“罪过”。 被奥利弗任命为格雷戈城治安官的诺亚有太多事务需要处理,福斯便将调查“经由北边来格雷戈城的商人数目锐减”的重要任务交给了初来这里的罗伊尤。 罗伊尤本身就雷厉风行,更何况他这次心里早就干劲十足,想着一定要在久别重逢的小殿,当即就点了一小队骑士出城了。 只用了短短几天的时间,他就带着确切的消息归来,向奥利弗汇报了这次调查行动的结果。 “瑞切城主威尔夫,暂时没有暗中动什么手脚,商贩都是被允许正常离开瑞切城、前往格雷戈的。”罗伊尤恭敬道:“商旅的车队之所以会消失在路上……是因为强盗团。” “强盗团?” 奥利弗愣了下,失笑道:“我竟然把那些‘老朋友们’给忘了。” 不得不说,这绝对算是个在他意料之中的答案。 他之所以先前没想到这点,是因为在他重修过衔接格雷戈、奥尔伯里和莱纳这三座城市的道路时,特意让人在中途设置了够容纳一百多名士兵的巡逻岗,大概每隔半天路程的路段,就会设置一处。 士兵由道路两端的城市各出一半,与城镇内的卫兵一样,是定期进行轮换的。 奥利弗之所以决定这样做,既是因为当初差点吃过强盗团的亏,作为“防御性报复”;也是为了自己在收取商人缴纳的税收时稍微心安理得一些;还能顺道练兵,可谓一举多得。 就连现代那些不入流的小混混都是以保护费的名义征收钱财呢。 奥利弗想,既然自己收下了高额的税金,总不可能什么都不对商人付出吧。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在每天饱受骑士队长的严格训练、但除了与队友互练或者对木桩发力外,一直没找到大展身手的机会的热血卫兵们,一个个就像嗷嗷待哺的狼崽。 勤劳的巡视频率没有白费。 在巡逻岗建立不久后,他们就路遇过好几个倒霉的强盗团。 那些穷凶极恶的强盗刚要洗劫目标,就被巡视的卫兵们撞上。 ——为什么会有士兵在这里游荡? 这个念头刚在他们脑海中浮现,下一刻就已经被斗志高昂的士兵们打得头破血流,四下溃散了。 被俘虏回去的强盗统统充作苦力,不做满十年别想踏出石圈一步;而侥幸逃出去的少数人则被吓破了胆,要么很快流落到其他城市被捕,要么就是临时加入了其他强盗团,将奥利弗公爵的“恐怖名声”宣扬了出去。 奥利弗治下的这三座城市,以短得让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成为了强盗眼里的噩梦,也成为了商人眼里的“梦之城”。 以充分考虑到排水和维护的便利性的方式重修过路后,耗费在路上的时间大为缩短,而商队的车驾走在上面,也无疑更加平稳了,极大地降低了商品因路途颠簸导致的损耗量。 现在又增设了大量巡逻兵,确保了各条通商路上的安全,更是商人们做梦都不敢幻想的豪华待遇。 在从没有品尝过切实的安全保障的商人眼里,奥利弗绝对是当之无愧的天使公爵——甚至连真正的天使都不见得有这么善解人意,这么温柔贴心! 要知道,过去的商人们要想得到一点安全感的话,要么是自己忍痛掏钱请大批雇佣兵护送,要么是等其他商队会和后一起出发。 前者无疑象征着一笔大得恐怖的开销,极有可能让商人这一行入不敷出,而且以一百多名雇佣兵的实力,大概也只能抵御小股强盗团的进犯。 后者则无异于一头肥羊加入其它羊群——靠着人多势众,的确有概率震慑住人数较少的流窜盗匪,但对那动辄上百人的强盗团而言,倒更像是饿狼钻进了羊堆里。 那头跑得最慢、落在最后的羊,是注定要被牺牲的。 被同伴抛弃,被饿狼撕咬至死。 有时那些狡猾的饿狼甚至会抛弃怯弱的瘦羊,只专心攻击油水肥厚的那一只。 那些不幸错过了和同伴们一起出发,又舍不得雇请雇佣兵的小商人,就完全只能咬咬牙,冒险去赌自己的运气了:媞切儿的父亲就曾经是其中一员,一旦幸运女神不再眷顾于他,就沦落到尸骨无存、妻女无依的惨境。 可现在的他们,却只靠交一笔不管在哪座城市进行交易都肯定要缴纳的税,就能获得那么多的保护! “感谢猫猫神!感谢神使大人!” 马车车厢中,被摆放在用昂贵香木建的移动神龛里的神像小巧精致,身形是修长纤细的。 一双尖尖的三角猫耳和纹路刻得栩栩如生、看起来就毛蓬蓬的尾巴垂在身后。 光滑的木雕表面,仿佛散发着温柔的光晕。 自从那次死里逃生后,就彻底成了猫猫神的狂信徒和天使公爵的崇拜者,并且爱上了只在这最安全的三座城市间穿梭的滋味的商人布克……正虔诚地向自己特意买来的猫猫神像祈祷着。 他确实感到心满意足。 原本以为光靠三座城市里的生意,不够养活他呢。一定是伟大的猫猫神和神使大人保佑,才让人们仿佛在一夜间都爱上了读书,也让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了! 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那座神像原本黯淡无光的木刻眼睛突然亮了亮。 就仿佛神,真的听见了他的请求。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186章 第 186 章 其实就修路能带来的潜在收益来看, 要是将格雷戈城通往瑞切城的那条路修好,绝对是后续性价比最高的。 但人们眼里的这位基建和种田狂魔领主,却故意将这件事给忽略了。 原因也很简单。 和治下莱纳只有那座一穷二白的孤城, 必须朝外扩展的窘迫状况不同的是, 奥利弗现在可是坐拥三座城市, 几乎可以自建为一处小公国的大领主了。 就算最坏的情况来临, 他必须筑起高墙,截断对外贸易,也不值得畏惧。 农有格雷戈和莱纳, 养殖有莱纳,贸易有奥尔伯里的美酒。 华丽的服饰或许只有贵族有资格佩戴, 但酒水的话, 只要储存得当,可是饱受所有阶层的人民喜爱的硬通货。 哪怕完全放弃本国的市场,奥尔伯里的酒也完全可以通过莱纳的商路一路往东, 道路虽然曲折些,但一定不愁对其他国度的销路。 要是不太追求奢华生活的话, 那这三座城市间生活的居民,其实已经充分达到了能自给自足的平衡状态了。 既然有了更多的选择,那在如今的瑞切城主选择了庇护麦肯纳伯爵的独子,并且对王都和格雷戈城的态度,都是一视同仁的暧昧不明的这种情况下,奥利弗还没有无私到想做损己利人的事的地步。 而且,比起北上扩张, 挑战王都, 奥利弗还有其他计划要执行。 在他还没有同任何人说起的设想中……那三座位于奥尔伯里西边的矿产城市, 其实已经被他悄悄地当成囊中之物了。 那三座生命线完全系在矿脉上的城市, 从北到南几乎呈直线状分布,彼此间有道路相连。 要不是它们彼此间紧密相连,又有奥尔伯里这一处较为简单方便的补给点,它们的地理位置其实并不比莱纳要好上多少。 它们右侧衔接着奥尔伯里,左侧则是埋藏着矿脉的高大山峦、绝不是普通人能轻松通行的道路;朝北走上六天六夜,才能抵达其他的补给城市。 因此居住在那三座城市里的人,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去相对要近许多的奥尔伯里来补充物资。 真说修路的话,那他一定会优先将奥尔伯里通往那三座城市的路扩建一下。 除了重施设置岗哨亭来保护过往商队这种故技外,他还准备动用领主的权利和领地公账上的资金,在沿途安置类似“公交站”、“公共马/板车”、“坐骑租赁”等物美价廉的服务。 这样能进一步促进几座城市间的人口流通,鼓励人们在安全有一定保障、并且出行成本大幅降低的情况下,更愿意离开自己的城市,在他的各个领地间旅游。 那是对外的政策。 在他管辖下的三座城市当然不用说,早就被紧紧地捆绑在同一驾战车上了,现在还对彼此间很是生疏的居民,日后的联系只会越来越密切。 能较为顺利地达成这点,曾经流落到那两座城市的原奥尔伯里难民,无疑是功不可没的;还有他能给商人等旅行者提供其他领主不可能愿意应承的安全环境;等条件允许,他还准备日后增设一条从格雷戈往三座矿脉城市的路,进一步加大人口流通。 他为重新规划格雷戈城而在近期举办的这场大招工,对内是在创造了许多报酬丰厚、工期能持续一段不短时间的工作机会,激起了整座城市里的居民的积极性。而在亲身参与了这场建设后,他们的内心或多或少地也会增加对这座城市的归属感。 对外则是创造了更多贸易需求,吸引更多商人的来到——除了最大头的材料消耗方面,人们提升的收入水平也会让他们的消费水平跟着提高,更愿意购买外地商人带去的各种货物。 在这次格雷戈城即将举办的夏集中,奥利弗就准备对外地商人们展示这样的精神面貌,骗……嗯,不,是诱惑更多商人的到来。 麦肯纳伯爵“兢兢业业”地剥削了子民那么多年,攒下的财富庞大得一度让奥利弗这个公爵都感到惊叹,这下就能彻底派上用场了。 趁着账目上的钱足够随意挥霍,奥利弗决定赐予第一批慧眼独具、足够大胆的商人们一些奖励。 他准备降低对他们的税金征收点,代价是让他们降低税金所抵的商品价格,既促进了他们的出货量,也鼓励了居民们的消费。 从表面上看,他们到手的利润并没有增多,但这绝对是能吸引些货物比较小众或名贵、又或者量大急出的商家的。 比如说,一批成本在5金币的布料,因为至少会产生3-4枚金币的交易税,再加上1-2枚金币的利润,那至少就要卖出10枚金币的高价。 奥利弗将税点降至1,并要求他们将被豁免的税金从售价里减去的话,人们就可能用7金币左右的价格买到布料了。 在格雷戈城里,能为这批布料出得起10金币的潜在买家,大概只有100多个;但要是只要7个金币的话,潜在买家的数目无疑就是翻倍的多了。 当然,这只是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对于售价更加低廉的其他货物,基础的征税点就比较低,奥利弗当然只会让人降到更低。 对商人而言,他们能收到手里的钱数看似没有增多,但价低多销,人们更愿意购买他们的货物。 那些原本需要他们辛辛苦苦地跑上两三座城市才能清掉的货物,说不定就能在一座城市里售空,降低了路费的成本,免除了遭遇匪患的风险——单是这件事自身,无疑就代表着极大的吸引力了。 对收税方的领主而言,这难道就亏了吗? 奥利弗虽然没有让人具体进行过统计或预算——现在也不可能找出能做到这点的人才,但在他的设想中,其实是不亏的。 只要购买这些货物的人是生活在他领地上的子民,日常活动就会不可避免地牵扯到物资的生产和消耗,流动的外地商人则象征着无价的口碑和未来更大的流量……不管怎么看,作为领地的主人,他都不可能亏本。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更何况他的本意,就是要福利人们的同时,顺带着增强自己的势力。 而不是真要做一笔斤斤计较的生意,或者像麦肯纳和布托尔那样肆无忌惮地榨出那些任劳任怨的可怜人体内的每一根骨血的。 不论如何,他提供的“安全行商路”之所以能在商人眼里这么具备吸引力,靠得就是其他“领主同行”的对比。 他们对于在城外肆虐的强盗团的不闻不问、变相纵容,是彻底养肥了那些恶棍的胃口。 让通商路上变得越来越凶险,而年久失修的道路也变得越来越崎岖。 要指望那些贪图享受,除了寻欢作乐外凡事漠不关心的贵族老爷出资修整道路,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样一来,才更显得奥利弗麾下城市间那平稳宽敞、干净整洁,甚至还频繁有卫兵巡视的道路难能可贵。 现在,从瑞切城来格雷戈城的大批小商人,都被强盗拦截,或是当场杀死,或是人财一起掠走…… 是瑞切城主毫不在意,也是他可以袖手旁观,只有倒霉的商人会落得尸骨无存的“小事”。 身形极其高大颀长的副骑士长一丝不苟地单膝跪着,微躬的背脊像是一张被拉紧的弦:“殿下,您有其他吩咐吗?” “有。” 走了会儿神后,听到罗伊尤的询问,奥利弗慢条斯理道:“愿意在这种局势微妙的情况下,继续来往于瑞切和格雷戈城之间,到这座城市里做生意的商人,都是受格雷戈城欢迎的客人。” 他唇角微弯。 “既然是值得重视的客人,作为主人的我们,理所当然要为他们提供保护。” 听到这里,罗伊尤微微抬眼,淡灰色的眼瞳里清晰地映入了那道金光灿灿的身影。 微卷的金色长发垂落那精致白皙的脸颊,落在雪白的衣襟上,就像是寒冷的冬日里洒落在皑皑雪地里的一缕辉光。 他笑盈盈地看着矫健勇猛、却会真心实意地跪在自己面前,听从自己号令的副骑士长,轻声道:“你说对吗,罗伊尤?” 奥利弗摆出的这个理由,无疑是他自己随意胡扯、而其他贵族领主闻所未闻的借口。 明明对这点再清楚不过,脑海中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过半点质疑的罗伊尤,胸口被那双湛蓝色的漂亮眼睛扫得微微一窒,当场用力地重新垂下了头,沉声道:“您的话再正确不过了,殿下。” “胆敢冒犯我们客人的人,就是我们的敌人。” 奥利弗莞尔道。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他很自然地将手搭在副骑士长的右肩上,就像传说故事里的圣洁神使赐福于忠心虔诚的信徒,温柔间不失威严地下达了神谕:“——我英勇果敢的守护者、公爵骑士团副骑士长,罗伊尤听令。” 像是被那只手的份量惊到,对这点毫无预料的罗伊尤浑身紧绷了瞬,才条件反射地回道:“是!殿下。” “我命令你,并赐予你权限。以天使公爵的名义,在这片土地上征召你所需要的所有部下,”尽管第一次亲口提到‘天使’这一形容词时有些羞耻,但奥利弗还是很好地掩饰住了,继续一本正经道:“即日出发。在保证你们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尽快将敢在北边的道路上骚扰和侵害格雷戈城的客人们的恶棍都扫荡殆尽,并且将受惊的客人们带回来。能做到吗?” 罗伊尤闭了闭眼。 在其他骑士眼里一向最沉稳稳重,甚至连骑士长诺亚都有些不如的罗伊尤阁下,从殿下口中久违地领到命令时,竟然忍不住像初出茅庐的骑士扈从般心潮澎湃。 “是。” 高大健壮得异于常人的副骑士长,就像心甘情愿地让人在脆弱的脖颈处套上项圈的猛兽般姿态顺从。 他很自然地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托住了奥利弗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后,在细腻洁白、线条优美如艺术品的手背上,轻轻地印下虔诚的一吻。 在胸中的猛兽扑出去肆意撕咬那该死的猎物前,他声线低沉,如同宣誓:“一定不辜负我主——奥利弗殿下的厚望。” 奥利弗先是被他那突如其来的吻手礼惹得一愣,听到这话后,不由得笑了笑。 他刚要开口,还轻轻搭在对方那宽阔掌心上的手,就被一旁忽然伸过来的另一只手给握住了。 “快出发吧。” 在在场人掺杂着错愕和诧异的注视中,平时除了对奥利弗外、沉默寡言得像是毫无存在感的金发青年,忽然走近前来开口了。 英挺俊美的面孔上冷淡得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而那双平日澄澈的金眸里,这时却像藏了深不可测的漩涡。 “神将赐福你。” 他的语调极其冷淡,却莫名充斥着让人无法抵抗的强大威严:“——去吧。”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187章 第 187 章 已经忍耐了很久, 这时再也忍不下去的财富之神,的确做到了祂亲口允诺的一切。 “神将赐福于你”——这句话的话音刚落,在场人中只有奥利弗能清楚地看到、但实实在在地落在了怔愣的罗伊尤身上的, 是一团淡薄的金雾。 神力凝聚出的“祝福”就像清晨朦胧的晨雾, 轻轻地沾在他身上后, 倏然就散开了。 丝毫不知道自己真被强大的财富之神当面赐下了祝福, 罗伊尤只觉得身上忽然一轻,接着像被灌注了无尽能量般,四肢百骸间倏然充满了澎湃的力量。 慷慨的神力所铸就的无形铠甲没入他的骨血,覆盖住他的全身。 至少在未来的小半个月里,罗伊尤都将成为近乎刀枪不入的存在。 这时的罗伊尤还没来得及去探寻这股来得突然、却很是不可思议的力量源泉,只微微皱眉,下意识地低下头。 两人可以轻松地平视, 这意味着对方的身高与自己的近乎一致——不, 金或许还稍微高上一些。 不对。 金的身量竟然这么高吗? 罗伊尤的脑海里像蒙了一层很薄的面纱,透不出清晰的印象来。 好像是的。 他没能清楚地回想初见时的情景:不过当时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奥利弗殿下的神色,也不能称得上奇怪了。 罗伊尤犹豫了下, 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地回避了继续探究这件事。 “也愿伟大的猫猫神保佑您, 金阁下。” 短暂的沉默后,他再次俯身, 恭敬而疏离道。 他原本信奉的神祇, 当然不是那神像外形与威猛霸气毫无联系的猫猫神。 但在得知他以全身心侍奉的小殿下转信那位以前从未听闻过的财富之神后, 他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追随对方, 当即改变了信仰。 高大英俊的金发青年同样面无表情, 原本淡漠的金瞳渐转锐利, 像是优雅地藏在瓷瓶后的大猫凝视着一只有所警惕的猎物。 半晌方转移了视线, 漠然道:“不用。” 祂无法、也并不需要保佑自己。 罗伊尤拧了拧眉。 ——真是个狂傲的无信徒。 想到福斯曾有意无意地暗示过的,“金极有可能是陛下的私生子”的说法,他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 况且,任谁都看得出来,小殿下是真的很重视金。 而金对小殿下,很明显也表现得异常维护。 他当然不知道,神祇胸口刚才一直翻涌着的浓烈醋意,其实已经渐渐平复下来了。 这时说的那句略显狂妄的话,也是再真实不过的回复。 祂想,自己并不讨厌这个对心爱的小信徒很忠诚,也很关心爱护的讨厌鬼……嗯,副骑士长。 奥利弗察觉出气氛的僵硬,但不好阻止心情忽然变得不好的猫猫神。 尤其是在亲眼看到猫猫神赐福了对方后,他原本略微绷起的神经,也一下放松了。 他没有挣开猫猫神不轻不重地握住自己的手,在观察一小阵后,就巧妙地选择了这个较为合适的时机切入“战场”,笑着说道:“那这一切就交给你了,罗伊尤。” 望向最重要的小殿下,氛围里的那点剑拔弩张瞬间消散,副骑士长面部那硬挺刻板的线条,也变得柔和了一些。 他俯身,像是一头对主人忠心耿耿地露出脆弱后颈的猎狗,低声应道:“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尊敬的殿下。” 用名声赫赫的公爵骑士团里最精锐的那一小股力量,去对付区区几个强盗团——对这种无异于高射炮打蚊子的奢侈做派,奥利弗可一点都不会感到不好意思。 当初他还称得上一无所有的时候,穷凶极恶的强盗可也没对他有过丝毫手下留情,铁了心要趁他最虚弱时置他于死地呢。 要不是有【猫猫神的宝剑】和【猫猫神的指环】护身,才让他顺利逆转战局……他和福斯他们,恐怕都早就丧生在那群袭击莱纳的恶徒手里了。 雷厉风行地出动骑士团里的最强战力,让久经沙场、训练有序的骑士们对这时还毫无防备的强盗予以最严厉的制裁,才能彻底震慑住那些人,在这一带打出名声。 不论那些匪徒身上是否背负着悲惨的过去,从他们选择靠劫掠无辜者为生的那一刻起,奥利弗就决定不会将自己的善心浪费在这种人身上了。 更何况除了抢夺过往商旅的财物外,为了尽可能地延后自己的罪行被发现的时间,绝大多数强盗团都会选择杀人灭口。 每年都不知道有多少小商队一去不回,从此杳无音信——也就象征着他们手里沾过的人命数目。 商人厌恶和恐惧着他们,就像农民对吸血的水蛭的态度。 而在奥利弗看来,比起伤害力和胃口都极其有限的水蛭,他们更像是一种恶性的病毒。 附骨之疽般黏上可怜的宿主后,就蛮横地霸占了宿主自身的资源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再在宿主的价值被彻底利用殆尽后,毫不留情地致宿主于死地。 是最卑劣无耻、残忍冷酷的存在。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绝对不能纵容那群饿狼。”通过窗户目送骑士们离去,奥利弗悠然地托住左腮,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身边的猫猫神说:“被喂饱的豺狼只会滋生出更大的恶意,获得更多的同伴。只有在他们还没发展出足够威胁城邦的规模前给予严厉打击,才是最省时省力的做法。” 就像其他领主不能理解他的“纡尊降贵”和“多管闲事”一样,他也觉得他们那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堪称愚不可及:当小商人为珍惜性命而彻底绝迹,大商人也因为纵横的匪患而感到自危时,城市真的还能拥有像以前那样的税收和繁荣吗? 既然收了那么多税金,最基本的交易安全和公平,就是领主该予以保障的吧。 “不过……” 说到这里,奥利弗目光徐徐下移,落在两人从罗伊尤对他施行吻手礼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默默被握着,没有分开过的手上。 看着紧抿薄唇,好像真的在思考自己话的猫猫神,他有些忍俊不禁。 下一刻,却鬼使神差道:“我准备去洗浴了,亲爱的猫猫神啊,你还不放开,是想要一起来吗?” 金发神祇耳朵微颤,迅速回道:“好。” “嗯,那我——” 奥利弗一顿。 他眨了眨眼,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禁看向祂:“抱歉,你刚才说了什么?” “一起去洗澡。” 金发神祇脸不红气不喘,并且极其理直气壮地强调道:“这是奥利弗亲口提议的。” 戴夫虽然看起来很不聪明的样子,祂想,但是有些话,也许还是值得听的。 神殿的浴池是最神圣洁净的地方,在信徒的身上□□、最虔诚干净的时候,也是最适合神识降临、予以赐福的时机。 要是在对方抱着无比纯净的虔心沐浴时,忽然以幻化出的神躯降临在对方面前……一定是会收获一张混杂着难以置信和喜极而泣的脸的。 因为人类信徒啊,就是那么单纯好骗的存在。 戴夫当时得意洋洋地说。 哪怕在最夸张的梦境里,猫耳神祇也没敢幻想过“小信徒会因为自己的亲近而露出喜极而泣的表情”。 但是只要想象着能跟奥利弗一起,进到那满是温暖的白雾和小泡泡的世界里,还能碰到那柔软潮湿的金发…… 祂的神力一下就陷入了迷醉状态时的狂乱波动。 会喜极而泣的,可能是祂。 ——财富之神偷偷地幻想着那样的情景,老实巴交地想着。 奥利弗这下是真的诧异了。 他认真地盯着神色泰然的猫猫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完美地藏起了自己有些赧然的神色,轻轻点头:“那你就来吧。” 这话一出,英俊的神祇面上倒是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 但祂身后那条原本故作淡定地微垂着的大尾巴,却一下就朝上高高翘起了。 简直就是完美的“猫猫神心情探测器”。 确定了对方的心情还是那么直接好猜后,奥利弗心里一哂,第一次跟对方共浴时的局促,也就被涣洗得更淡了。 而且…… “可惜的是,浴盆不够大。”最擅长骗人的金发领主,略带忧愁地睁眼说起了瞎话:“为了能让我们顺利共浴……你愿意变成猫猫的样子吗?我亲爱的猫猫神?” 被巨大的诱惑带来的欢喜冲昏头脑,神祇浑然忘了自己完全可以运用神力、将浴盆变得像整座格雷戈城一样大,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了:“好。” 于是一小会后,在那宽敞得明显能同时容纳三四个人的银质浴盆里,奥利弗笑眯眯地抱着一只软绵绵、暖融融的金色大猫,舒服地泡在了温度正适宜的热水中。 热水会是最适合泡澡的温度,是得亏了男仆约翰的细心。 但能在没有仆人的在场的情况下、还维持着这样的温度——可就不是来自锅炉房的帮助,而是“滥”用神力的猫猫神的功劳了。 虽然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但奥利弗在真正抱着无比老实地躺在自己怀里、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仿佛在用心扮演一只真正的大猫的猫猫神,莫名感到满足开心。 虽然本质上是披着猫皮的单纯神祇……但四舍五入一下,也算是这世界上唯一一只愿意陪他一起洗澡的猫了。 当猫猫神的耳朵轻轻抖动时,他还忍不住微微垂首,在那毛茸茸的耳尖上轻轻吻了一下。 “谢谢你的陪伴。” 他的心里柔软一片,无声祈祷着:“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我,我最爱的神明。”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心里冒出这句话后,怀里安静得出奇的大猫,耳朵飞快地转了转。 连祂都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偷听奥利弗的心声,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句祈祷。 这一定是因为,祂和奥利弗不再是信徒的关系,而是最亲密的伴侣的缘故吧。 好。 金色的大猫美滋滋地眯起了眼,下一刻点了点头,在心里无声地应着。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188章 第 188 章 晚风习习, 星辉明耀。 一行身着亮银色铆接胸甲的骑士,就像彻底融入了这洒满月光的环境,前进的势头既迅疾、又安静得不可思议。 除了骏马的铁蹄疾踏过路面时不可避免地发出的沉闷声响、轻微的喘息声和连绵的金属碰撞声外, 他们没有一人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而那些声响即使混在一起, 也轻易被喧闹的蝉鸣所吞噬了。 “这里有新鲜的马蹄印。” 有人忽然出声。 尽管这凹凸不平的泥泞路面上遍布新旧交杂的车辙和马蹄,但久经沙场的骑士们,还是轻而易举地从那被肆意打扫过的痕迹、以及积水和润湿的程度来做出准确的判断。 哪怕再小心谨慎,一群人曾来过的迹象, 是不可能完全掩盖的。 在第一个人发声后, 骑士们便默契地勒马止步,就地搜寻起来。 草丛里有被刻意藏起的马粪。 擦掉浮尘, 是没有被雨水和泥浆腐蚀过、用最好的杨木做的车厢碎片。 草叶上有暗红的痕迹, 低头凑过去后, 就能一下嗅出连那浓郁厚重的草腥味都无法完全覆盖的淡淡血腥。 带有尖刺的矮灌木上,还挂着一些衣服碎片。 “敌人很狡猾。” 发现的痕迹越多,骑士们便越是重视这些不同于寻常强盗的敌人:“他们在有意掩藏自己。” 除非出于“必要”的劫掠, 否则大多数强盗团的成员,平时都会尽可能地低调, 而且会有不止一处的隐蔽落脚点。 存在时间越长的强盗团,在这方面就越经验老到, 也越狡猾。 可即使是这样…… 在完全不知道格雷戈城城主会派高级骑士来镇压的情况下,这样谨小慎微的做派,就显得有些反常。 “接下来该怎么做, 罗伊尤阁下?” 追查到这一步后, 骑士们面临着两个选择:是“继续向前”, 还是“沿迹追踪”。 前者或许能更快地完成殿下交托的任务, 救下后续从瑞切城出发的商队。 后者的话, 则说不定能找出这一切反常背后的原因。 “嗯。” 投过较厚的护面甲,罗伊尤的声音显得比以往还要低沉沉闷。 几乎是被厚茧包裹住的拇指往上轻轻一抵,就将护面甲掀上去了,露出了副骑士长紧紧抿着、呈一条直线的唇:“分成两队。凯普提恩,由你带队继续前进,其他人跟我追查。” 骑士们毫不犹豫地应了:“是。” 除了罗伊尤自己,并没有人知道,在被同伴的声音唤醒前,他正罕有地在走神。 不知道为什么…… 罗伊尤看了眼自己那刻着繁复纹徽、任谁都能一眼看出主人的家境优渥、服侍的贵族主人身份也必然无比贵重的佩剑,心里总有些难以宁静。 哪怕肩负着最重要的小殿下的命令,又带着同伴们在赶路途中,他依然忍不住频频回想起,那场存在于自己与那位高大英俊的贵族青年“金”之间的简短对话。 太奇怪了。 罗伊尤眉头紧皱,低声自语着。 他很少出现直觉。 但每当直觉出现时,选择相信的他,则从来没有出错过。 在对方面无表情地说出“神将赐福于你”的那句话时,他那许久没有出现过的直觉,就无声地冒了出来,以让他头皮发麻的激烈程度,冲他疯狂失警着。 ——看似少言寡语的对方,或许才是领地上最危险的人物。 这可能吗? 罗伊尤破天荒地对自己的直觉产生了怀疑。 “罗伊尤阁下?” 是同伴在委婉催促,提醒他该带着其他人朝追踪的方向出发了。 “嗯。走吧。” 罗伊尤言简意赅道。 不论如何,有福斯在……小殿下身边应该不会有事的。 这行充分拿出了最精锐的职业战士的素养、无比仔细地追踪着一伙行踪诡异的强盗的骑士,当然不会知道…… 就在他们头顶上的、那一望无际的干净夜空中,有一面由神力幻化而成的透明“镜子”,正悄无声息地追踪着他们。 这面临时的“神镜”将他们的身影完整纳入其中,再以精细得堪称纤毫毕现的形式、展现到了远处的城堡主人眼前。 ——这当然是第一次与心爱的伴侣一起泡在浴盆里、心情到现在还是既美妙又亢奋,不管奥利弗说什么都不肯立即上床睡觉的猫猫神的杰作。 时间的确也还早,奥利弗在催促了一两句后,就没有再坚持了。 好吧。 奥利弗的唇角带着不自知的微笑。 他想,反正不会有人知道,干脆就承认了吧。 看到猫猫神那么容易满足……他心情也莫名地跟着好起来了。 在离开浴盆后,就迫不及待地变回了高大青年的完整身躯的财富之神,就像——祂似乎也的确是——情窦初开的青年一样,理所当然地搂住奥利弗躺在床上。 一人一神,这时犹如城市里偶尔可以在街上见到的傻瓜情侣,趴在软得快能让他们陷进去的大床上,亲密地挨着抱着,一起聚精会神地看这些由神力汇成的小金币跳着凌乱却活泼的舞蹈。 在眼睛快被小金币晃花后,奥利弗对祂今晚的“宠溺额度”也快用完了,就想继续催祂睡觉。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也就是在这时,猫耳神明脑海中灵光一闪,做出了“奥利弗想不想去看骑士们现在的情况”的提议。 对于不知道猫耳秘书还具备这项能力的格雷戈领主而言,这点当然是极具吸引力的。 “真的可以吗?” 奥利弗颇有兴趣地问道:“不会太消耗你的力量吗?” 猫耳神明郑重地点了点头。 奥利弗难得会对祂提议的事情感兴趣——别说消耗那么点力量、对神力现在无比充沛的祂而言的确毫无影响,哪怕实际上做起来很勉强,祂也绝对不可能让奥利弗知道的。 浑然不知猫猫神已经无师自通了“想在心爱的人面前耍帅”的小坏习惯,奥利弗的眼睛微亮,饶有兴致道:“那你打算怎么做?需要我配合吗?” 而猫耳神明接下来的提议,却让上一刻还兴致勃勃的领主大人一下冷静了。 祂认真道:“我可以用奥利弗最喜欢的‘猫’的神躯形态,载奥利弗在天上飞,直接飞过去。” 奥利弗唇角的笑容微僵。 他眨了眨眼,确定猫猫神是认真的后,不禁询问:“地上的人们会能看见你吗?” 祂毫不犹豫道:“奥利弗不想让他们看到,他们就看不到。” 奥利弗继续问:“那我呢?” 在这方面相当迟钝的神明,终于后知后觉了这点。 祂可以隐藏起来,但奥利弗却是会被看见的。 祂迟疑了下,说道:“我可以用金雾裹住奥利弗……” 有神雾隔绝的话,其他人就连奥利弗也看不见了。 只是这样做、又要持续很久的话,对神力的消耗会很大。 虽然信仰之力很充足,祂有信心只用半个晚上就能恢复过来,但在神力短时间内消耗过多的情况下,祂就不能维持“人”的形态,只能变成最省能量、最接近祂神格的“猫”形态了。 这也是祂唯一装糊涂的地方:明明很清楚奥利弗更喜欢祂做“猫”的模样,祂却不想一直用那样的姿态活动。 比起被奥利弗那么亲昵地抱住,祂更想用更高大的神躯,去反过来拥抱奥利弗。 “那还是算了。” 奥利弗丝毫不知道自己因为体贴而错过了什么,笑眯眯地说着能让神明晕乎乎的甜蜜话:“我不想让我心爱的神明太辛苦了。” 猫猫神有些懊恼地垂下眼。 与奥利弗在一起那么久后,祂当然知道,一旦小伴侣做出决定,祂几乎是不可能改变的。 要怎么办才好呢…… 从没有那么抵触过睡觉、只想让这时像蜜糖一样的愉悦持续得更久一些的祂,很快又想到了一个办法。 “你准备将我的灵魂从身体里拽出来,放在背上再飞过去?” 奥利弗心平气和地重复了次。 即使猫猫神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一脸期待地等待着,他还是冷酷无情地拒绝了:“你的心意让我十分感动,但这次还是算了吧。” ——灵魂在外面飞? 就算人类是看不见的,但对出差在外的可怜骑士而言,那简直是恐怖片。 他的话音刚落,猫猫神的耳朵就因为这严重的打击,而彻底耷拉下来了。 奥利弗:“……” 幸好,在沮丧了一小会后,猫猫神还是及时想起了哈维斯特女神当初的做法,用神力凝聚出了一面巨大的镜子来。 上面清晰地倒映着骑士们的一举一动。 这样类似现代监控镜头的模式,奥利弗显然也更加适应:总比猫猫神的前两个提议要好太多了。 就在一人一神聚精会神地盯着神镜看、不时亲密地聊上几句时,奥利弗忽然感觉到,虚覆在他背上的猫猫神就像察觉到了什么突如其来的危险,浑身一下绷紧了。 他愣了愣,下意识地看了眼祂身后的大尾巴。 果然。 毛茸茸的耳朵伏在两侧,趴成了飞机耳。 毛发蓬松的长尾也完全炸开,进入了警惕备战的状态。 猫猫神进入这么戒备的神态,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奥利弗的心略微一沉。 他面上却装得很冷静,像是没有发现异常般,只静静地循着祂的视线,往窗台的方向看去。 看清那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窗台上的影子时,他顿时怔住了。 那是一只……黑猫? 为什么会有猫在那里? 奥利弗一时间完全没往“神”的方向想。 它的体态要比金色大猫娇小得多,身后是一轮皎洁的明月,清晰地铭刻出纤长矫健的剪影。 这只黑猫正以优雅里透着十足高傲的姿态,端坐在那窗台上,不知道已经盯着房间里的人看了多久。 在与奥利弗视线对上的下一瞬,祂原本较为放松、显得游刃有余的脊背,却一下绷紧了。 “戴夫。” 财富之神一眨不眨地逼视着对方。 就如同一头正在巢穴的最深处,痴迷地捧着最珍爱的宝物的巨龙,突然遭遇了不请自来的敌人。 尽管很不舍得,但祂还是缓缓地从心爱的伴侣身上起来,冷冷地叫破了对方的身份:“滚出去。”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189章 第 189 章 听到金发神祇的警告后, 那只刚还僵硬着的黑猫,这下反而醒过来了。 “真是个粗鲁的家伙。” 死神戴夫不满地嘟囔着。 所以祂才会那么讨厌接近这种才出现不久的神明——粗暴,无礼, 并且对所有神都在默默履行着的那些小规则一无所知。 就很容易出现‘明明是自己先做了冒犯其他神祇的事,却会在被冒犯的那一方怒气冲冲地找上门来时表现得坦然又无辜’, 那种极其令神不快的情况。 “你以为我想来你这里吗?是哈维斯特请求了我!” 戴夫显然很不适应采用这极为陌生的形态,但为了趁机弄明白这个讨厌的家伙为什么那么喜欢以猫的模样活动, 祂还是勉强忍下来了。 尽管有些担心这个粗暴的家伙会不按常理出来、真的对祂大打出手,但戴夫却莫名不愿就这么离开。 为什么呢? 黑猫有些疑惑地抖了抖耳朵。 祂依然讨厌这个财富之神, 但……这个狭小阴暗的人类房间里,却奇异地传来了让祂感到很舒服的气息。 是因为这个很漂亮的人类吗? 祂以挑剔的目光注视着这个美丽得连神都难以挑剔、就像由晨曦那一缕最柔亮的辉光细细编织出的人。 最后矜持地点了点头,勉为其难地认同了财富之神的眼光。 ——的确很美。 要是他拥有跟这份连许多神明都不如的绝世美貌相匹配的好头脑的话, 祂倒是不介意他改信自己、并且认同他为神眷者。 不过, 这房间里的玫瑰香气, 也太馥郁了吧? 变成猫的形态后, 嗅觉似乎更加灵敏了。 一向会自动隔绝掉人间的各种难闻气味的死神, 这次却清晰地闻到了那在祂看来显得太浓郁、而且还透着一些熟悉感的玫瑰花香。 ……这让祂想起了那个仗着自己能让玫瑰随时绽放、就赖在优雅美丽的神王陛下身边的讨厌玫瑰花神了。 要不是知道玫瑰花神的模样不是这样的、而且凭祂那有限的神力、也不可能瞒过自己的神目的话, 祂几乎都要怀疑这个所谓的“人类”,就是玫瑰花神醒来后变化的样子了。 而在丝毫不知祂在琢磨什么坏主意的奥利弗眼里, 就是一只口吐嚣张人言、故作骄傲的可爱笨猫而已。 本该优雅的肢体却因为意识的不匹配, 而显出几分僵硬笨拙的可爱。 尽管“戴夫”这个神名已经在猫猫神嘴里出现过好几次, 甚至还亲手拍掉过对方那些残存在猫猫神身上的神力、像多年没有清理过的烟囱里的黑灰。 但真正见到其他神祇, 对他而言却还是初次呢。 奥利弗克制着新奇的心情, 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只动作磕磕绊绊、下窗台时半点没有猫咪该有的矫健灵活, 反而因为两条后腿陡然一滑、差点狼狈地滚下来的黑猫……一边习惯性地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好不容易稳住自己身形的戴夫, 下一刻就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来, 想确保自己可恶的死对头(没错, 在这几次交锋后,财富之神已经光荣晋升成祂眼里的死对头了)没有看到时,却一下撞上了一双像宝石般剔透漂亮的蓝眼睛。 祂不由一怔。 锋利的猫爪刮掉了一点玻璃窗旁那些装饰性木块上的彩漆,祂当然是毫不在意的。 祂试探性地走动了几步,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被财富之神喜爱着的奇怪人类,然后—— 在确定他的视线的确跟着自己的动作移动,并一直准确地定在祂身上时,祂再也忍不住了。 原本悠然晃着的长尾巴一下僵住,下一瞬炸成了毛蓬蓬的模样,祂的声音骤然拔高,难掩惊恐怀疑道:“人类,你竟然看得见我?!” 这怎么可能! 戴夫在人间行走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狠狠地颠覆了认知。 除非是神祇有意在人类面前显现身形,否则怎么可能有人看得见神躯?! “还有你的灵魂!” 在能看透一切伪装的神目之中,区区人类的灵魂又怎么可能那么亮! 祂惊疑不定地往前跨了一大步——却忘记自己还是猫身,顿时从“跨”变“滚”。 一颗毛茸茸的炭球就这么一路撞得七晕八素,直到奥利弗面前。 他本能地就想把这只撞得似乎很厉害的笨猫抱起来,还好理智及时提醒了他,而在一边虎视眈眈的猫猫神也及时伸手,将祂一下打飞出去。 “啪。” 清脆的一声响,在猫猫神有意控制神力输出的情况下,还没从震惊和无比丢脸地“在人类面前翻滚”的经历里回神的死神,就被凌厉地打到了墙上。 黑猫像一张被摊开的猫饼,猛然印在了上面,接着软趴趴地往下滑。 奥利弗:“……” 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震惊于猫猫神难得一见的凶悍,还是感叹这一幕“神战”竟然栩栩如生地重现了某部儿童动画片里的名情景。 面无表情的猫耳神祇站起身来,就要将那滩“猫泥”直接丢回神域。 就在这时,奥利弗稍稍回过神来,握住了祂的一手,就把露出了出人意料的凶戾一面的财富之神给拦住了。 “你们难道不是朋友吗?”他疑惑道:“你还特意为了找祂说话,离开过我的身边。” 还是说,神与神之间表达友谊的方式,就是相互挑衅和殴打吗? 那只黑猫蔫巴巴地趴在地上,只有一双饱含震惊的黑色眼睛还凝固在他身上,就连最讨厌的财富之神都不在意了。 听到奥利弗的话后,猫耳神祇迅速回答。 “不是朋友。”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祂将唇抿成了一条两边往下微垂的线,毛绒绒的双耳还警惕地转成了雷达耳。 锐利的金瞳更是不善地注视着还赖在他们的卧室地板上、到现在还不肯走的不速之客,强调道:“戴夫,不是我的朋友。” “不要脸!” 第一次这么倒霉又狼狈的死神,在被死对头接二连三地表示出嫌弃后,再也无法忍耐了。 祂气得甚至都忘了管这个奇奇怪怪的人类,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大骂道:“谁会想跟你做朋友?!要不是哈维斯特拜托我,我根本不会来找你这个最讨厌的家伙!” 只是祂的气急败坏,就像是清晨落在大树树叶上的一滴露水一样。 细不可闻的“啪嗒”一声后,就被坚韧的树叶随意抖掉了。 猫耳神祇不耐烦地微眯起眼。 祂当然没有忘记那位女神对自己的帮助,至少给了祂许多顺利地更加亲近奥利弗的经验……而且,祂也不想在心爱的小伴侣面前,表现出奥利弗似乎很不喜欢的凶残一面。 在短暂的思考后,祂不动声色地收敛了浑身那因为被打扰而爆出的戾气,淡淡地走到戴夫跟前,完美地隔绝了对方能投向奥利弗的视线:“说。” “哼。” 一团黑雾凭空出现、又很快散开。 充斥着绝望和恐惧的死亡神力重新凝聚,是戴夫恢复了自己最常用的神躯姿态。 祂强迫自己先忽略掉那个漂亮人类身上的奇怪地方,神情冷冰冰地坐在窗台上,四肢看似放松、实则戒备地也搭在了上面:“哈维斯特已经进入神眠了。” 祂言简意赅地说着,黑瞳里掠过一缕厌烦和疲惫。 不过这缕厌烦,倒不是针对猫耳神祇的。 “她非要我带几句话给你。” 祂眼睑微垂,身上似乎并没有丝毫失去又一个友人的悲伤和失落,只低声重复了她的话:“‘我的新同伴啊,非常感谢你保留我神殿的体贴,不过已经不需要了。珍惜你的目标吧。’” 在微薄的希望里静静守候了那么久后,明明力量还很充沛,但丰收的女神还是决定彻底追随神王的步伐,在沉眠中陷入或许是永恒的等待。 想着哈维斯特在闭上眼睛时,久违地露出的那个欢喜笑容…… 戴夫的眼皮垂得更低了。 长长的眼睫在眼下落下一层阴影,就像萦绕在墓地上空的阴霾和沉沉死气。 她在沉睡前,还告诉了祂一个秘密。 太阳虽然每天还在升起,但光芒却一天比一天黯淡。 那是因为掌管光明的神明——桑,那位看起来冷淡、实则极其眷恋神王的神明,其实也已经陷入沉眠了。 在光明中诞生的神,反而最无法抵御心里不断蔓延的黑暗。 被黑暗彻底吞没前,祂选择了保留一线希望,将澎湃的神力灌入太阳后,自己进入孤寂的长眠。 “我是不会放弃的。” 戴夫喃喃自语道。 祂不会陷入沉眠的。 祂一定要在人间继续行走,直到自己的神力彻底消散的那一刻来临……而在还有许多信徒信奉祂的情况下,这天还要很久很久以后,才可能到来。 祂还能等很久! 就算所有同伴都沉睡了,祂也是不会放弃的。 “我一定要等到陛下醒来。” 祂骄傲地抬起下颌,看向这个浑身戒备地挡在自己面前、却不幸得从来没有见过神王的面的蠢猫神,哼笑一声。 这其实还是祂第一次说出自己一直藏在最深处的野心:“到了那天,我就会成为第一个陪在祂身边的神了!才不会和你抢什么信徒!你就尽情抱着这个自己最喜欢的人类吧!”就算神力强大得古怪,也只是个没见过神王面的可怜虫而已! 话音刚落,这位容貌英俊的黑发青年就得意洋洋地一笑,瞬间消失了。 全程一头雾水的奥利弗:“……” 猝不及防地欣赏了一出大戏的他,很快就发现猫猫神的背脊依然是紧绷着的,显然并没有放松警惕。 “猫猫神?” 他试探着问。 金发神祇脸色沉沉,仿佛下一刻就要飞出去:“戴夫,还在附近徘徊。” 祂将神力遍布了格雷戈城的每个角落,于是很清楚——死神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一下走远。 果然。 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一枚巴掌大小、通体散发着与月光如出一辙的柔和光晕的“圆球”,就从窗外滚了进来。 金发神祇蹙了蹙眉,倒是没有阻止它。 于是奥利弗便茫然地看着它一路朝自己翻滚着,就像具备智慧的小动物一样,很快就落到了自己下意识摊开的手心上。 漫放着银辉的圆球乖巧地躺在白皙柔软的掌心上,一时间很难说出,到底是哪边更加莹白美丽。 “喂,奇怪的人类。” 送出这份“礼物”的死神,那因漫不经心而显得有些懒洋洋的声音,很快就出现在了卧室里这一人一神的耳边。 “虽然你被那个讨厌的家伙盯上,但你并不令我厌烦……” 声音的主人顿了顿,生硬地说:“这算是对今晚惊扰了你的赔礼,哼,收下吧。”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190章 第 190 章 “这是什么?” 奥利弗好奇地将这颗闪闪发光的圆球捧在了手里。 作为死神强行送来的礼物, 它幅度极小地抖了抖,像是有些害怕。 但很快就恢复了一动不动的状态,乖乖地躺在金发领主的掌心里了。 “是星星。” 敏锐地察觉出自己的伴侣似乎很喜欢这份礼物后, 猫耳神祇浑身的敌意渐渐消散。 取而代之的,则是抑制不住的懊恼和沮丧。 祂抿了抿唇,盯着那颗“星星”看了一阵,还是将“趁奥利弗等下睡着后,偷偷把它丢掉”的坏念头按了下来。 “星星?!” 奥利弗被这个答案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他的手颤了颤, 让掌心乖巧躺着的星星也跟着小跳了下。 “但我怎么感觉,”奥利弗凝视着这颗突然变得无比贵重且充满童话色彩的‘礼物’,迟疑道:“……它更像是个有意识的生命体?” 没办法,手捧“星星”的事实, 实在是太颠覆他的认知了。 除了最初那段无知而无畏的时间外,他很快就被迫意识到了原以为可以随便扯大旗使用的“神明”是切实存在的。 并且现存在世的神明,也远远不止一直陪在他身边的这位。 撇开那些不说, 他自己身上就带了个或许因为功能残缺、而显得奇奇怪怪的游戏系统。 只是在这一切充斥着不科学的奇异世界里,公爵殿下依然尽可能地维持着科学合理的道路,倔强地假借神学的影响力,实则传授着底下人关于科学种植养殖等方面的知识。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只要在深深沉入其中一阵后,偶尔就会猛然被超出消化能力的事情给一下震醒。 能落在地上的“星星”,不应该是陨石吗? 姑且不说潜在的辐射和毒素什么的了……奥利弗眨了眨眼, 小心地掂了掂它。 ——大概只有他今天早上吃的那块白面包那么重。 这显然不可能是他认知里的星星该有的重量。 就算含有磷成分,也不可能一直放出这么明亮的光吧。 在仔细捧着它研究了一小会儿后, 奥利弗彻底认清了不可能以科学来解释它存在的现实, 也即将迎来系统即将强制自己进行休息的时间。 赶在被迫昏倒前, 他迟疑了下, 还是将星星放在了床头那精致的小银柜上, 也就是曾经的猫猫神雕像呆的地方,随口问道:“星星……为什么会一直放白光?” 猫耳神祇神色沉静,闻言那毛茸茸的长尾巴忽然甩了下,认真地回答道:“因为,这是一个很干净的灵魂。” 看着心爱的小伴侣亮晶晶的眼睛,猫耳神祇有一点点不开心,但还是第一次对死神戴夫感到有点服气了。 至少,戴夫送的礼物,奥利弗是真的很喜欢。 神明眼中的‘干净’,必须同时具备高贵的出身、纯洁的躯体、极致的虔诚、寡淡的欲望和崇高的美德这几点。 要做到其中一两项并不算难,但要全部具备,那简直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了。 原因也很简单:虔诚的信徒必定狂热地渴望着来自神明的认可,而实现这一切的过程中,也往往需要动用不符合“崇高美德”的手段。 越是‘干净’,在洞悉一切的神目中越是闪耀,发光的时间也越长。 身为死神的戴夫,要是心血来潮下想履行自己职责的话,整个人间的灵魂都会受到指引,自发地朝祂涌去。 根本不像财富之神受奥利弗托付的那次,必须得一个个亲自去捕捉,再让呆呆笨笨的灵魂跟在自己身后。 尽管这样,戴夫的神性里或多或少也有搜集纯洁的灵魂——大概就像普通人类喜欢搜集华丽闪耀的宝石那样——的喜好,这个一看就还能散发出很长时间光芒的灵魂,不可能是死神一时兴起的赠送,而绝对是爱不释手的珍藏。 是非常珍贵的礼物。 但以戴夫的性格,祂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坦诚大方地送出去的,非要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哪怕祂刚忍痛送出了原本要给在未来苏醒的神王陛下的礼物之一,也不例外。 神色镇定的猫耳神祇丝毫没有意识到,奥利弗唇角那缕放松的微笑,一下凝固了。 “……灵魂?” 半晌,奥利弗才找回自己略显僵硬的声音。 “嗯。” 金发神祇趁机紧挨着他坐下,似乎对这颗星星也很感兴趣:“而且,是很难得的,非常干净剔透的灵魂……但没有奥利弗的亮!” 奥利弗的才是最明亮的! 祂笨拙却真心地补充着:“比萦绕着神力的哈维斯特和戴夫身上,还要亮呢。”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人类的灵魂没有充沛的神力和纯净的信仰之力的护佑,哪怕再美好,也不可能比神明的明亮。 但祂却是真心实意地这么认为。 只是猫猫神一番充满爱意的表白,奥利弗暂时是听不到了。 “是人的灵魂吗?” 他神色恍惚,抱着一丝侥幸地问。 猫猫神眨了下眼,显然对他会问答案这么明显的问题这点,感到了些许心虚和困惑。 祂谨慎道:“是的。”难道是祂又做错了什么吗? 奥利弗:“……” 他忽然觉得,手里的这颗“星星”……一下变得无比沉重和烫手了。 猫猫神在上。 他呼吸一窒。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他可是做梦都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拿着别人可怜的灵魂当玩具把玩的一天。 更让他有些不安的,是猫猫神的反应。 搜集漂亮的灵魂,就像搜集美丽的宝石一样随意,甚至可以随便拿出来当礼物赠送。 这一切对他这个人类而言简直是无法容忍的恶行,对神祇而言,却是很寻常的事。 不。 不能那样去想猫猫神。 猫猫神,是不一样的。 “能把他放走吗?”很快说服了自己后,奥利弗压下了那丝突然袭来的、不知道是针对戴夫还是自己的负面情绪,勉强绷住了淡定的神情,若无其事地问:“会不会激怒戴夫,或者对他……我是说这颗星星,有不好的影响?” “不会的。” 猫猫神眸底的疑惑更重了。 不知道为什么,祂总觉得,小伴侣的心情,好像一下变得不好了。 是这颗星星的问题吗?还是戴夫的错? 祂一边努力地思考着,一边回答着奥利弗的话:“戴夫虽然很小气,但祂已经送给奥利弗了,不管你怎样做,祂都不会生气的。戴夫留下的神力痕迹也已经很浅了,要是奥利弗不想要它的话,我就不去补充对它的束缚。那样做的话,它就会在戴夫留下的那缕本源神力的保护下自己离开,并且顺利找到能让灵魂彻底安息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 尽管猫猫神并不擅长解释,也分不清重点,但奥利弗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 比他之前想象的情况,要稍微好上一些——至少神祇在短暂地留住这颗纯净的灵魂化成的“星星”后,只会欣赏一段时间,就会赠送一缕本源神力,让它去到该去的地方了。 那是保护,也是补偿。 哪怕只是一点点,只要是来自神格的力量本源,就能让人类的灵魂获益匪浅。 化作“星星”后,人类的灵魂也不再拥有记忆,不会感触到痛苦等情绪,只会残存一点点意识,能接受神的指令。 所以被他捧在手里的灵魂,才会有类似‘紧张’的反应。 弄清楚这一切后,奥利弗很轻地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并不想讨厌刚才那个黑发黑眼、性格活泼的死神。 “咦?” 只是刚放松下来,他就再次陷入了茫然的状态。 ……他为什么会知道‘来自神格的力量本源,能让人类的灵魂受益’这件事? 猫猫神,明明并没有对他提过这些啊。 “我不需要这个。” 意识到这晚的时间已经快来不及后,他顾不得多想,先将这颗星星放到了猫猫神的手上,飞快道:“星星很美。但他应该回到夜空里。这么温柔的光应该落在思念着他的亲人身上,而不是由我一个人独享。亲爱的猫猫神,送他离开——” 话音戛然而止。 在短短的一瞬后,如曦光般美丽的人便彻底失去了意识,那双明澈的蓝眼睛,也缓缓阖上了。 修长白皙的指间,气力被抽离,就像是被微风拂过的青涩嫩芽,软软地搭在了那颗没来得及完全放开的星星上。 “嗯。” 尽管知道奥利弗已经睡着,听不见自己的回复了,高大英俊的神明还是严谨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然后祂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就像小猫拨弄毛线球一样,瞬间就把小伴侣嘱托给自己的星星给一下拨了过来。 陡然面对着无法抵御的强大神明,星星却奇迹般不感到害怕,而是很安静地等待着什么。 “奥利弗说,让你走。” 祂神情严肃地对它宣布着。 接着,根本没耐心等到戴夫神力自然消散的祂,就直接输送出一缕神力,将戴夫覆在它表面的那一层束缚去掉了。 淡淡的黑雾被金光驱散的那一刻,它灵活地跳了跳。 不等它那幅度极小的跳跃第二次落下,来自财富之神的那哪怕只是一丝、也显得无比澎湃的神力,就像刮过树林、带走一片枯叶的狂风,将它给严严实实地裹住了。 位于这阵狂风中心的它,却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任由那股神力将它一下送得远远的,很快就去到了灵魂的安息之地。 “星星,还是不要了。” 完成这一切后,猫耳终于又愉快地竖起的神祇,心满意足地抱住了心爱的伴侣。 在最初看到奥利弗对星星很好奇、很开心的模样时,祂还想着自己也去搜集一些不同颜色的发光星星,好让他更加开心呢。 幸好祂还没有这么做,更没有这么说。 奥利弗,已经不喜欢了! 财富之神隐含得意地想。 送了不讨喜欢的礼物,戴夫果然还是个笨蛋。 这实在是太好了。 毛发蓬软的大尾巴灵活地抛了过去,碰到了一截从雪白的被褥里露出、肤色竟比被褥还要来得白皙莹润、骨肉匀亭的小腿。 淡金色的绒毛衬得那纤细的小腿白得惊心动魄,而尾巴则像忠诚地守护着最心爱之物的大猫一样,很慢地将它彻底缠了起来。 祂很珍惜地亲了亲奥利弗的唇角,心里的雀跃几乎快要溢出来。 “我爱你。” 带着无尽幸福和甜蜜,祂小心翼翼地抱住最心爱的伴侣,轻声呢喃道:“奥利弗。”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191章 第 191 章 夜深人静, 连勤奋的领主都被系统强制进入了睡眠,媞切儿却还醒着。 明明已经很晚了,她却还睁着眼睛, 深褐的眸底似有星光闪烁。 虽然还睡在常年阴暗湿冷的狭窄租屋里, 但她的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好。 “伟大的猫猫神啊。” 她内心满是雀跃, 喃喃道:“感谢您的慷慨恩赐, 感谢领主大人。” 一时间睡不着, 她脑海里就抑制不住地不断回放着这半个多月里的场景。 ——在应聘上厨娘的工作后,她就接受了为时三天的集中训练, 接着被分派到了这片区域工作。每天需要和另四位厨娘一起, 为在这里工作的一百多人做午晚饭。 她虽然从小在格雷戈城长大,但对这里其实并不算熟悉。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 这里原先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据说很久以前也是作为耕地使用的,但经过几百年的种植后, 地力被彻底消耗殆尽,连对土壤最不挑剔的庄稼都无法在这上面生根发芽了, 终于被耕农废弃。 它在这座繁荣的格雷戈城身上, 就像华丽的衣袖内侧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灰扑扑的、极不起眼的补丁, 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它。 可现在,它却不知道为什么成为了被分配到这里的一百多人的工作核心,成了一堆堆崭新的建筑材料所围绕的主角。 领主大人是要做什么呢? 媞切儿当然也好奇。 但比起去满足虚无缥缈的好奇,她的工作更加重要。 像来自贫民窟的其他同伴那样, 她十分地珍惜这个犹如神赐的宝贵机会,也对那丰厚的报酬心怀感恩。 每天光是卖力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以及靠一丁点闲暇来汲取和巩固新知识, 就够让她腾不出手了。 她还养成了两个新的习惯:在入睡之前, 一定先向伟大的猫猫神祈祷, 希望祂能一直一直保佑那位高尚圣洁的领主。 再就是将今天结算的报酬和目前手头的存款放在床上,反反复复地数着,直到亢奋的精神渐渐平复下来,才枕着这一枚枚可爱无比的钱币入睡。 是的,考虑到她家里有位病人急需用钱,管事在请示过上面后,竟然真的同意了对和她境遇一样的人们的工钱进行日结! 在完成第一天工作、把薪酬切切实实地捏在手里时,她还有种像在梦里的虚幻感。 直到新交的好友黛宁笑着挽住她的手,和她一起往回家的方向走时,她才有了一些真实感。 是啊,她还结交了新的朋友,和她一起做厨娘工作的黛宁。 忙碌但给人带来充实和幸福感的工作,新交的友人,在口袋里“哗啦哗啦”响的钱币,都让她的心情好得不可思议。 黛宁家里的条件比她要好一些,两人不久后分开,她走进了熟悉的窄巷里。 在钻进去前,她习惯性地左右张望了下,下一刻就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一缕安心和灿烂的笑容后,就回到了阴暗的小屋里。 是呀,她根本不用怕再被那些讨厌的流氓劫掠了——新上任的治安官可是很厉害的!而且在领主大人的命令下,他们的训练项目还加入了每天足有三次的街道巡视呢。 连这种阴冷发臭的角落也不会疏漏,最喜欢闹事的那几个恶棍,已经在上次抢/劫这里的租户时被人举报,然后抓走了。 “妈妈。” 母亲还在昏睡,但黛宁却不像以前那样害怕了。 她轻轻地握着病人枯瘦的手,脸依恋地贴在上面,还带着明媚的笑容:“虽然不知道这份工作能做多久……但我一定会努力攒钱,买一个能照到阳光的小房间的。你要等我哦。” 母亲的喉头发出了很细微的一声响。 黛宁一惊,赶紧抬起头来,然后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地端详着母亲的脸。 尽管她很快确认,母亲并没有醒来……但她还是将那一声当做回应了。 “真是太好了。” 她自言自语着,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 最近发生在格雷戈人周边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就连被认为这城市里跟农奴处境相似、在城镇里被彻底忽视的贫民们,也受到了在美梦里都不敢幻想的恩惠。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当初都抱着那份微渺的希望去应聘,却很快就传来了好消息。 除了极个别身体太弱,或者态度敷衍糟糕的人外,竟然都得到了工作! 没有人会去细想领主大人为什么会突然之间需要那么多劳动力,只为自己久违地获得了一份体面且报酬丰富的工作,而感到欣喜若狂。 当然,也没人敢去想——万一领主大人突然想通了,不肯要他们了怎么办? 在所有人的齐心协力下,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甚至以比计划中更快的速度,完成了第一项建设。 每天都要给工人们送饭的媞切儿,无疑是亲眼见证这一座座三四层高的楼房,是怎样在他们手底下初见雏形、再到逐步拔高,最后漂亮完成的。 “真是太神奇了。” 房子很高。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站在地上的她要极大程度地抬起下巴,才能看到那亮橘色的好看瓦片。 “这么好的房子。”她眼里满是羡慕:“不知道是谁能住进去呢?一定是贵族老爷,或者是大商人吧。” 先用石料打下结实的地基和一层、再用质地优良的木料来搭建上层建筑,支柱用的是她辨认不出种类的金属,最顶上还拿漂亮的亮橘色瓦片盖住的,窗子开得很大。 窗户并没有用昂贵的玻璃封住,而是采取了磨得很薄、能够透光的石板,上面还有很多小圆孔。 在石匠磨石板时,她就在旁边眼巴巴地看了会儿,想着以后要是真能买得起属于她和妈妈的小房间后,也要装上这种物美价廉的窗板。 媞切儿的运气不错。 在这批房子彻底完工的下午,送完饭后,她意外发现正在翻这些大楼与道路间的地、并且在上头的小坑里放下一盆盆嫩苗的人,居然是和她同住在一栋大楼里的邻居比由德。 她忍不住蹲在地上,询问比由德道:“比由德,你知道大人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建房子呢?” 她不久前意识到,这里离城堡实在是太远了些,不像是那些喜欢紧挨着城堡住的有钱有势的人的风格。 越是远离城堡的方向,房屋就越是阴暗狭小,周围的环境也越混乱,才能容纳像一些人眼里如污垢般讨厌的贫民。 不过,这或许也只是暂时的情况而已。 媞切儿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哈维斯特大街所在的方向。 她每天回家时不可能没发现,有许多人被分配去做修路的工作了……不仅是修复和加宽现有的路段,也往外不断延伸。 作为城市脉络的道路就像是有蜘蛛在编织密密细网,不断往外蔓延。 难道要把路一路修到这些新房子这里吗? “我也不知道。” 比由德不好意思地看了这个虽然穿着朴素的亚麻布裙,还把一头长发利落地扎了起来、但依然漂亮的年轻姑娘,小声猜测道:“可能是给那些被筛选成骑士扈从的家人住吧?” 关于那些气势惊人、仪表堂堂的骑士、就是原公爵骑士团的成员的消息,在罗伊尤等人抵达格雷戈城的第二天,就已经不胫而走了。 不论是他们高贵的出身,还是备受公爵殿下信重的这一点,都让他们成了这座城里极受敬崇和羡慕的对象。 当然,并不是所有有幸通过二次筛选,能跟随在他们身后的人都会被擢升为骑士扈从。并且在理论上,骑士扈从也不比自由民高贵,但那种模糊的地位界限带来的优越感,却还是几乎被所有人内心默认着的。 尤其那些真正的低阶贵族在再落魄的情况下,也依然姿态倨傲,奇货可居,骑士扈从无疑更好拉拢,也更容易成为那些有许多女儿的富商眼里不错的女婿人选——就当是一种需要花费很多筹码的赌注。 “喔!” 媞切儿一下就被说服了。 在这里干活的人们,其实大多数都是这么想的,于是——当管事对他们云淡风轻地拍手宣布,这一批将成为每间每月只收10枚铜币的救济用廉租房时,所有人都呆住了。 “感兴趣的都来报名,第一批会在三天内完成分配,抓紧了。”管事拍了拍手,也没能唤醒面色呆滞的他们,只好蹙眉提醒道:“第一批房子肯定不够安置你们所有人,但马上就会建第二批、第三批……第一批会优先分给家里条件比较困难的人。记得带上你们自由民的身份凭证,还至少要有过去五年里的纳税证明!好了,今天提前放工,你们都回去准备吧。” 没人会觉得这样的条件苛刻——纳税是保持自由民身份的必须条件,也是他们拼命挣扎挣钱的原因。 面对这让人难以想象的优厚赏赐,人们不知道呆滞了多久。 关于自己那天的具体反应,媞切儿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毕竟她实在是太激动了:似乎是在一阵声嘶力竭的尖叫后,像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带着满脸眼泪鼻涕地一路狂奔,直到冲回了家。 接着在低矮的床底下拨开那些没来得及被吓走的臭虫,小心翼翼地从木箱里取出报名需要的文件。 因为动作太急太猛,她还被那只小木箱的尖锐棱角划破了自己的手肘,流了不少血出来。 三天后,她和她的母亲就在缴纳了那低廉得让人无法相信的房租后,搬进了亲手参与它的一路建成、宽敞明亮的新房里。 失去房租这项收入的老房东,却丝毫不感到伤心不满——他不久前也听说了,自己的老房子这一带都要拆掉,到时候会给他分配一套新房子,或者发放一笔丰厚的补偿金的! 怀抱着和媞切儿一样的激动心情的人,这座格雷戈城里还有很多。 猫耳秘书这天就像往常一样,在书房里勤快地为领主大人记录这天的工作心得。 在猛然间汲取到远超平时份量的信仰之力时,祂疑惑地歪了歪头,操控笔杆进行书写的神力输出,也略顿了顿。 “突然……收到了很多的信仰之力。” 在奥利弗投去问询目光的下一刻,祂诚实回道:“但我什么都没有做,都是奥利弗做的。” “你在胡说什么?” 正躺在柔软的座椅上,一边口述、一边闭目养神的领主大人,闻言笑着回道:“我可不认同你的话。你每天不求回报地陪伴着我,在我需要的时候不留余力地帮助我,才让我一直保持身心放松,开心愉快,充满灵感和动力。这难道也算什么都没有做吗?” 猫猫神果然心花怒放。 但亲口说出这些话来的领主大人,自己却反而感觉有些怪怪的。 他有些心虚地轻咳了声,重新闭上了眼睛。 自己刚才的那番描述……咳。 怎么那么狂妄,竟然擅自把一位神明当成自己的贤内助了?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192章 第 192 章 奥利弗当然已经发现了, 最近的猫猫神,变得尤为黏人:包括但不限于变本加厉地如影随形,理所当然地和他一起沐浴, 抱着他亲吻的次数大幅增加了, 时不时一本正经地找着话题、试图跟他搭话, 还总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盯着他看。 具体要说的话,这些症状是从戴夫不请自来的那天开始出现的。 尽管有些自作多情的嫌疑,但奥利弗还是隐约感觉出,这或许与戴夫刚送过他礼物的事, 有着很大的关联。 眼看着猫耳神祇这时的心情不错,奥利弗微微一笑, 做出了决定。 在他眼里, 猫猫神实在太单纯了, 要是对祂采用绕圈子的委婉说辞, 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当猫猫神再次以为隐蔽地观察着自己时,奥利弗索性直接侧过脸来,对上了祂的视线。 他直截了当地问:“我亲爱的神明啊, 你难道还在意着戴夫那天的来访吗?” 猫耳神明眨了下眼,一直愉快微蜷的尾巴倏然僵住了。 祂沉默了一小会, 才看似答非所问道:“不喜欢,戴夫。” 奥利弗莞尔一笑:“嗯,我不讨厌戴夫——虽然对高高在上的神明而言,祂一定不会在意一个渺小人类的想法吧, 但我的确也不喜欢祂, 这背后有两个原因。” 财富之神的耳朵尖轻轻一颤, 刚要为“不讨厌”这句话而感到沮丧, 下一刻就因为“渺小人类”的形容而有些生气了。 听完最后那半句后, 心情又一下回升,重新变得高兴起来。 “虽然是奥利弗,”祂想了想,还是认真强调道:“也不许说自己是‘渺小的人类’。” “就是这个原因。” 奥利弗很自然地顺着祂的话接了下去:“第一个原因是,在戴夫眼里,即使祂突然送来了或许是祂眼里最美丽的那颗星星,但是作为那份‘礼物’的同类的我,也只会被祂视作一件或许值得获取的藏品。” 说到这里,金发领主微微抬眸,湛蓝的眸底盈满了笑意:“——你却永远不会这样看待我,对吗?” “这是你和祂最大的区别。” 奥利弗只轻轻一抬手,猫耳神祇就似有所感地放下了笔,乖乖地靠过去了。 美丽得似在发光的领主眼睑微合,一边轻柔地抚着那敏感的耳尖,一边微微笑道:“我是现在的你眼里最特别、最重要的存在,对吗?” 财富之神像是被彻底蛊惑了,半晌才呆呆地点了点头。 “那第二个原因,就很清晰了——你在我心目中,也是一样的特殊和重要啊,亲爱的猫猫神。会让你不开心的存在,我又怎么可能喜爱呢?” 那份强烈得快要溢于言表的痴心,那份绞尽脑汁里透着小心翼翼、想要哄他开心的迫切,他当然不可能一无所觉。 “别忘了,我可是狡猾的人类。” 金发领主的眼底掠过一抹黠光,声线很难得地被压得优雅而低沉:“并不是那么容易哄骗的。” 他潜意识里的确不愿讨厌戴夫,但作为人类的本能,却很明显地抵触着祂。 不仅是祂那无礼的突然闯入、与猫猫神间带着微妙敌意的关系、对他先是傲慢地打量、后是大呼小叫,最后又莫名其妙地送了一位高贵纯洁者的灵魂来做礼物…… 不是粗心到了极致,就是与生俱来的傲慢凌驾于一切之上。 怎么可能会有人因为收到了同类的灵魂所做的礼物,而感到高兴? 单是冲着戴夫将人类灵魂视作珍稀藏品、直到腻味了才施舍一些补偿、将灵魂送归的态度,奥利弗就注定对祂充满戒备。 “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奥利弗不再想戴夫的事,专心哄着安安静静的神明:“看到你苦恼的样子,才是最让我烦恼的事呢。” 说到这里,一直苦思冥想的财富之神,眼睛倏然亮了。 “我想到了。” 虽然被小伴侣的甜言蜜语哄得心花怒放,祂还是没有忘记自己想找些奥利弗喜欢的东西、好让奥利弗更加开心、也更加爱祂的目的。 灵感的电光在脑海中闪过后,祂情不自禁地亲了亲奥利弗的唇角,一本正经地宣布:“我带你去找奇恩的星星,好吗?” 奇恩·冯·奥古斯塔·亚历山大·乔治·姆斯塔三世。 ——是老国王,也是奥利弗这具身体的父亲的全名。 奥利弗沉默了。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在听到这个提议后,他是真的一下动心了。 在死去之后,化作“星星”的人类灵魂,就不会再保留为人时的记忆了。 但那毕竟是他的父亲。 在现代生活过的、那个较为完整的‘他’,并没有所谓的父母缘分。 而在他的灵魂与这具躯体里的残魂以及记忆融合前,老国王就已经惨死在卡麦伦的手下了,并没有真正见过哪怕一面。 从现代人的角度来看,老国王绝对不是个好国王。 他喜爱享受,追求排场,滥信佞臣,沉迷狩猎,纵容部下横征暴敛来充盈国库,对民众的苦难漠不关心,也不在意在边境蠢蠢欲动的邻国。 他甚至还会猜忌羽翼丰满的几个儿子,给他们发放年金时也异常吝啬,间接催发了卡麦伦的反叛。 却唯独是‘奥利弗公爵’的好父亲。 他让最宠爱的幼子得到了独一无二的公爵爵位,并赐予了充满赞美和父爱的“天使”之名。 他会聘请最能歌善舞的乐手进到宫廷,为奥利弗谱写赞歌,也会让技艺最高超的画家为父子二人同框作画。 只是那几副沥尽画家心血、栩栩如生的油画,已经被愤怒的卡麦伦付之一炬了。 在最落魄的时候,流难到莱纳的奥利弗还能拥有那么多忠心耿耿的部下的追随,也毫无疑问是多亏了这位父亲的庇荫。 奥利弗微微垂眸。 他…… 确实想见这位生时最疼爱“他”的奇恩一面。 一直仔细观察着心爱的伴侣脸色的神祇,顿时有了十足的把握。 在奥利弗陷入考虑时,祂继续往上加着筹码:“戴夫总是偷懒,不好好做事,只挑最漂亮的星星收起来。现在都还有很多星星在上面游荡呢。我带着奥利弗,一定是能找到的。”只是比较花时间。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但只要是能跟奥利弗在一起,不管花多少时间,祂都是很开心的。 很快,奥利弗便在猫猫神期待的目光下,收回了拒绝的话,轻轻地点了点头。 谢谢这位温柔的神明。 奥利弗心里想着。 在夜幕来临,万籁俱静时,他同意了猫猫神将他灵魂带出、飞往天际的建议。 墨蓝如洗的夜空上繁星闪烁,只有靠近了才会发现,它们中有的要明亮许多,有得则稍显暗淡。 一道泛着朦胧银光的身影,以十分放松的姿态,骑在一只由淡淡金雾凝聚而成的大猫身上。 随着那金色大猫灵活地不断往上腾跃,他的视线也跟着越升越高,很快就看不见城堡其他房间里的零星灯火了。 同样是腾云驾雾,却跟坐飞机时是截然不同的体验。 奥利弗很不习惯作为灵魂体的自己,感受不到本该凌厉的风势,明明轻飘飘得不可思议,却又稳稳当当地骑在这只横冲直闯的猫猫神身上。 当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时,也只有一团虚幻的白影,隐隐透出稀薄的云层,以及那越离越远的格雷戈领地上的轮廓。 神奇得叫人头昏目眩。 ……幸好他不恐高。 奥利弗尽可能冷静地将视线从朝下的角度移开,只往四周看。 轻盈而急速地蹿升着的大猫,像是顺瀑布直下的一片绿叶般轻松,在祂身后还飘荡着一层如残影般的金色薄带,犹如划过天际的彗星带出的余晖,如梦似幻。 简直像童话世界里,靠窜到云间豌豆藤,攀爬到另一个五彩缤纷的幻境的杰克一样……不,远比那还要神奇。 明明只过了短短一瞬,他就已经被因为搭载着心上人、而偷偷兴奋着的猫猫神带到了那柔软的云层之上。 安静得不可思议的空旷中,漂浮着一颗颗散发着淡淡的光辉、大小不一的星星。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星星的大小与人去世时的年龄有关,而光亮的程度则象征着美德的多寡。 光芒最强盛的那些星星,已经被挑剔的戴夫选走了。 而剩下的这些灵魂,在没有死神神力引领的情况下,要么逐渐消散,彻底失去存在过的痕迹;要么就能在迷茫的飘浮中,幸运地找到方向、到能永久安息的地方。 这么想着,当猫猫神突然往上一纵。 明知道猫猫神不可能让自己掉下去,奥利弗还是小吃了一惊,本能地抱住了身前的猫颈。 他没注意到的是,就在自己抱上去的那一瞬间——猫猫神浑身都僵住了。 接下来再没有一时兴起的腾跳,只有老老实实的逐步上升。 “在这里。奥利弗。” 尽管并不熟练,但猫猫神还是凭借自身那得天独厚的强大神力,探知出了奇恩的灵魂所在的大致范围。 “你要呼唤他。”祂认真地说:“这样,比较快。” 奥利弗迟疑了下,问道:“但灵魂状态的人……不是完全失去了记忆和感知,只剩下浅淡的本能吗?” 金光闪烁的大猫猫摇了摇头。 祂:“亲人的呼唤,能暂时唤回亡者的记忆。” 奥利弗胸口微窒。 他还在走神时,猫猫神已经体贴地用神力将他的魂体从背上托了下来,又用金雾凝聚出了一团‘云朵’,能让奥利弗舒舒服服地“踩”着。 “奇恩。” 奥利弗很轻地喊了声。 荒渺的世界里安静得出奇,那一颗颗漫无目的地漂浮着、不知道去处的星星,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奇恩·冯·奥古斯塔·亚历山大·乔治·姆斯塔。” 第二次呼唤时,奥利弗将声音提高了一些。 那些星星依然是呆愣愣的,没有特殊的反应。 “……”金色大猫僵住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哈维斯特就是这样说的呀。 猫耳神明略感疑惑地歪了歪头。 “奇恩·冯·奥古斯塔·亚历山大·乔治·姆斯塔皇帝陛下……” 老国王的全名再次出口,奥利弗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禁抿了抿唇。 他抬起眼,环顾四周的同时,缓声再次呼唤道:“我敬爱的父亲啊。” “是我,”奥利弗很轻地叹了口气:“您最疼爱的奥利弗来了。” 不是对国王的呼唤。 是亲人……对亲人的呼唤。 话音刚落。 一颗远比旁边的灵魂要大,光芒却十分黯淡的星星,就在短暂的停顿后,以近乎急切的姿态向呼唤者的方向飘了过来。 奥利弗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它,将双手的掌心合在一起。 下一瞬。 ——星星就轻盈地落上来了。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193章 第 193 章 啊。 在他落在自己掌心的瞬间, 奥利弗的心就像被一根绒羽温柔地挠了一下。 这个位于云层之上,只有神祇与灵魂才能抵达的辽阔空间里,就如白雪皑皑的山峦般安宁静谧。 一颗颗由灵魂化成的星星或明亮、或黯淡地飘浮着, 比最细的雪花还要轻盈。 而闪耀着夺目亮光的金发领主的灵魂体, 也同样轻得仿佛没有一丝一毫的份量。能轻轻松松地踏在一朵朵旷渺的星空之上, 这时更是被财富之神用金雾凝实出的‘云’给细心地托住了。 可这颗降落在他手心里的星星,却仿佛沉甸甸的。 “父王。” 奥利弗小心地托住了星星,温柔地拢在自己心口的位置,唇角不自觉地噙着一抹笑意:“终于见到你了。” 虽然对他而言, 这其实是初次见面。 经过融合的灵魂更加完整,但无疑不能算是最初的那个了。只是那种血缘相系的玄妙感觉依然强大,并没有因为生死相隔而彻底消散。 听到他的话语后, 奇恩星星忽然闪烁起来, 像是回应, 又像是雀跃,明暗交替的频率越来越快。 猫猫神已经化回了高大青年的模样, 安安静静地在一边看着。 在观察一阵奥利弗的举动后, 祂歪了歪头, 主动开口道:“奥利弗, 想将它带回去吗?” 祂看得出, 奥利弗这时的心情很复杂:似乎有些伤感, 又有些喜悦,还有些不舍。 奥利弗微诧:“还能带回去吗?” 猫猫神用力地点了点头:“但是, 它不能再用原来的躯体,也不会拥有任何记忆。” 其实是一件非常精细、非常麻烦的事——并且就算是神力比死神要强大许多的祂,也无法靠蛮力完成,而必须动用来自死神神格的本源之力。 这也是为什么戴夫从来不会去响应信徒关于“令亡者复生”这种棘手愿望的原因。 再虔诚也不行。 但只要是奥利弗的愿望, 财富之神就会眼都不眨地找上才刚愤怒离开的死神,逼对方配合自己。 不管采取什么手段,都一定要促成这件事不可。 “虽然我很感动于你的好意。”尽管猫猫神说得轻描淡写,对这里面牵扯到的麻烦只字不提,奥利弗还是摇了摇头,笑着说:“不过,真的不用。” “生老病死的规则既然存在,就有遵守的意义。”奥利弗轻抚着怀里渐渐安静下来的星星,微微笑道:“作为父王生前最疼爱的孩子,我一直没能为他做些什么……现在的话,我只希望你陪我一起,送包括我父王在内的、现在还滞留在这附近的灵魂,去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要是他没有猜错的话,会与奇恩皇帝徘徊在相同区域的,除了自己的那几位一起惨遭卡麦伦毒手的兄长外,就是其他同样死在一年多前的那场政变中的失败者了。 高大英俊的神祇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耳尖轻轻一抖:“好。” 于是下一瞬,金发神祇便重新变成了威风霸气的大猫。 祂脑袋温顺地微垂,朝前巧妙地一用力,就将小伴侣的灵魂拱到自己头上去了。 当祂抬起头,猛然站起身的那一刹,奥利弗重心一下歪斜,差点以为自己要摔下去。 在顺着毛发厚实的颈往背脊滑的时候,他本能地想要止住自己下落的势头,接着就抓住了一侧的……那只毛茸茸的猫耳。 几乎能称得上是最敏感的部位之一的耳朵被倏然抓住,让金色大猫浑身一僵,大尾巴上的毛发也一下炸开了。 奥利弗在反应过来自己用力抓住了什么后,赧然感顿时跟着涌了上来。 “啊,抱歉抱歉。” 即使猫猫神什么都没说,但他还是从身下明显紧绷的猫背上,感觉出了猫猫神的紧张状态。 连声道歉后,他故作淡定地松开,重新放松自己身体,托住被严实护住的父亲的灵魂,任由大猫猫驮着自己。 ……其实也不能怪他不熟练,做出这种大惊小怪的反应。 将脸严实地藏进大猫猫的背上,奥利弗的耳根和脖颈都不自觉地变得通红,心里默默地开解着自己。 ……毕竟这不仅是他生平第一晚骑猫,更是第一晚骑神。 “奥利弗。” 就在奥利弗快完全说服自己时,奇异地沉默了好一会儿的金色大猫,却忽然将脑袋转过来了。 即使通过一张毛茸茸的猫脸,奥利弗还是能奇迹般地辨别祂神情上的严肃,也听出了言词间的郑重:“我不会让你掉下来的。” 只是,在说完这句话后,猫猫神金瞳里的神光,就因为一份后知后觉而微滞。 祂眨了下眼,神不知鬼不觉地改了口:“不过,的确需要做一点保障措施。” ‘保障措施’这个词,还是祂给奥利弗做了那么多文书记录时,顺便学过来的呢。 奥利弗略茫然地盯着祂看了会儿,丝毫不知祂的心正在“是将奥利弗叼在嘴里”还是“继续放在背上”这两者间挣扎,最后艰难地选择了后者。 不过—— 狡猾的金色大猫灵光一闪,就将自己那条布满神识、奥利弗一直都表现得非常喜爱的大尾巴给搭在了背上,然后很自然地缠住了奥利弗魂体的纤细腰身。 “这样就安全了。” 灵活地完成了这个以普通猫咪的构造、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动作后,祂祂信誓旦旦地说着。 然后若无其事地抬起前爪,悄然无声地走向了那些还彷徨无依的灵魂。 腰间缠着的这条大毛尾巴,奥利弗是既觉得哭笑不得,又的确有些喜欢。 要不是时机不太对,“心术不正”的他甚至想顺道撸上几次。 毕竟猫猫神勤勤恳恳地干活,他一个不但发号施令、还心安理得骑在对方背上的,要是再这么得寸进尺,未免太过分了。 不过。 奥利弗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真实心情。 在他眼里,态度正经严肃地拨弄着那一颗颗星星、勒令它们跟在自己身后,把这一带原本显得浩瀚的星海、老老实实地串成了一串无比壮观的“彩灯”的大猫,简直就像他以前见过的那些乐而不疲地折腾着五颜六色的毛线球的小猫一样可爱……不,是要可爱得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猫耳神祇总算将这项祂并不擅长的工作给完成了。 祂带着一长串——奥利弗回身一望,一眼都看不到尽头——闪耀的星星,认认真真地朝着神格指引的安息之地飞去。 “再往前面去就是了。” 到了一处银白空渺的地方后,猫猫神停下了脚步,缠住奥利弗腰身的大尾巴也依依不舍地松开了。 祂小心地将奥利弗放在了一朵金色云朵上,然后严肃地交代:“前面,奥利弗不能去,会有危险。我把它们送进去后,就马上回来找奥利弗……奥利弗,不要走开。” 那毕竟是人的灵魂永久安息的地方,但却从来没有生时的灵魂走进去过。 即使有奥利弗周身有祂的神力护佑,祂也还是不放心,干脆将奥利弗先留下了。 “嗯。”奥利弗下意识地想说句‘谢谢’,但想起上次猫猫神那郑重又伤心的抗议后,就及时将这些显得太客套的话咽了回去,只笑盈盈地说:“我在这里等你。辛苦你了,亲爱的猫猫神。” 猫猫神一脸严肃地纠结了一下,显然并不能完全放心让奥利弗离开自己的视线,哪怕有神识留下,也不行。 可这似乎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祂迟疑了很久,最后还是低下头,衔住了那颗突然瑟瑟发抖的奇恩星星。 接着迈起轻盈的爪垫,急急忙忙地带身后那浩浩汤汤的一大串灵魂离开了。 即使被难得表现得那么成熟稳重的猫耳神明当小孩般叮嘱了,但奥利弗本身从来不是好奇心泛滥、不听劝阻的蠢蛋,当然不会在这时到处乱晃。 在目送猫猫神带着懵懵懂懂的星星们离去后,奥利弗甚至没有移动一步,就直接在那朵金色的云上坐了下来。 他凝视着猫猫神的身影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按照猫猫神的说法,人的灵魂会在安息之地得到永久的宁静——具体形式不明,但大概率是与这世上逝去的所有其他生命一起,逐渐融入世界法则的力量,成为维护世界运作的一部分。 但也有极少数的星星会化成星屑,落到人间重新转世。 这其中的筛选标准又是什么?是按照灵魂的大小、亮度,还是是否得到过神明的青睐、是否有神力庇护吗? 奥利弗顺道考虑了下,在自己死后或许会出现的情景。 然后……便有些头皮发麻。 下意识地回忆起猫猫神刚才语气轻描淡写,做出的那句“要带回去吗”的发问,他就有种极其浓郁的不祥预感。 他可没有对永生的贪念,也从没想过利用神明对自己的钟爱来青春永驻。 他对父亲奇恩的态度,就是以后对自己的态度。 但这么喜爱着自己的猫猫神,真的会心甘情愿地接受他的衰老死去,最后一路送他到安息的地方吗? 奥利弗不禁有些迟疑。 即使他有信心能哄骗猫猫神这么,也完全不愿意这样。 ——这对近乎永生的神明而言,实在是太残忍了。 最初同意猫猫神形影不离地跟着自己身边时,他原以为这只是神明一时无聊、摸索出来的打发漫长时光的新方法,很快就会腻了。 现在,猫猫神并没有腻味的迹象,而他似乎也越来越依赖猫猫神了。 不是神力,而是……那种无微不至的陪伴。 但他也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猫猫神将他的灵魂剥出,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放进一个陌生的躯体里,以那一片空白、重新开始的方式,继续陪伴着祂。 不过。 奥利弗潜意识里认为,猫猫神一定不会那么做。 猫猫神不但喜欢他,而且还一直以平等直视的态度尊重着他,是不可能像会将闪耀的灵魂当做珠宝收藏起来的戴夫那样,将自己当做玩具般—— “唔?” 在这个纯银得荒芜的地方,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简直像一道霹雳,一下就将深陷在自己思绪里的奥利弗给炸醒了。 “你怎么会独自在这里?” 身周翻涌着黑扑扑的死亡之力、黑发黑眸的英俊青年刚巧游荡到这里,一脸好奇地歪了歪头,饶有兴致地盯着这个亮闪闪的、在他眼里有着莫大吸引力的漂亮人类……哦,灵魂。 糟糕。 奥利弗心下一沉。 他当然不会认不出来才见过一面的死神戴夫。 “这一定是神王陛下赐给我的礼物!” 不等奥利弗开口,他嘴角便勾起一抹狡黠的笑,自顾自地宣布着。 ——紧接着利落地出手,将奥利弗从那朵金色云块上卷走了。 第194章 第 194 章 作为心血来潮的诱拐犯, 戴夫当然不可能贴心地变成能驭人的“猛兽”姿态,并且允许一个人类骑在自己背上——哪怕这个人类看起来再美丽特殊,也不行。 祂选择了最一种最快捷, 也是最省力的方法。 于是,奥利弗眼前倏然一黑, 还来不及开口劝阻对方, 身前的世界就变了。 原本只比他高上一点的黑发青年,像是一下拔高了许多,四周也以加倍辽阔的形式呈现在眼前。 当意识到自己竟然只能够到对方的腰际时, 奥利弗就一下清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了。 确切地说,被任性的戴夫强行运用神力所临时改变的,并不是他置身的环境, 而是自身灵魂体的形态。 ——他变成了作为幼童时的模样。 “啊, 这下就方便多了。” 戴夫暗暗咬牙,故作轻松地拍了拍被猫猫神留下的那缕金雾烧焦的地方, 然后用没有受伤的另一只手,很轻松地拎起了缩小的奥利弗。 祂盯着这小小一只、拥有大大的蓝眼睛, 白皙的包子脸和玫瑰色的唇的金发领主看了会儿, 神念似乎都不受抑制地颤了颤。 ……这只人类,还真是可爱啊。 像吸到了猫薄荷的猫一样,祂的心情一下变得愉快了许多, 厚颜无耻地自说自话着:“一定是被那个不负责任的家伙扔在这里的吧?来, 陪我逛逛。” 人与神间的力量差距实在太悬殊了,又是在全然陌生的地方。 对于这位喜怒无常的神祇, 在猫猫神并不在场的情况下, 奥利弗其实是完全不想接近的。 但现在运气不好, 根本轮不到他选择,只能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接受了自己被对方戏弄的处境,微微弯起之前因不悦而下垂的唇角,向故意睁眼说瞎话的对方解释道:“英明仁善的死亡之神啊,我并非是凭自身力量抵达这里的,只是正在等待守护莱纳的财富之神归来,请您放开我吧。” “哼。” 尽管奥利弗故意避开了猫猫神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但戴夫还是轻而易举地猜到了,脸色一下变臭,气鼓鼓道:“他又在多管闲事了!讨厌的臭猫!”就算祂暂时不想做引领亡魂的事,也轮不到别的神去做! 不过,祂紧接着又松了口:“算了。” 尽管非常生气,但戴夫到底没有做出对一个人类放狠话的蠢事——人类根本无法理解神明的伟大、高傲和尊严! “既然他抢走了我的玩具,那就更应该由你来代替他们陪我玩了。” 喜怒无常的死神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不管怎么看、都让祂难得心生喜爱的人,心情好像一下又好了起来。 祂眉眼弯弯道:“你喜欢的那位神明就算再生气,短时间内也是回不来的,老老实实跟我走吧。放心吧,我虽然很讨厌祂,但也不会卑鄙到伤害你。” 话未说完,死神就敏锐地察觉到了那缕被他打散的金雾又重新凝聚,并且有一小股朝远处散开,明摆着是要向财富之神告状。 必须抓紧时间逃跑。 这么想着,祂不再跟奥利弗说话,径直拎起了心爱的新玩具,用自己的神力将他严实裹住,接着全速往神域飞去。 在粗暴的死神手里,奥利弗当然不可能享受到在猫猫神背上时的平稳安逸、甚至还有充分的闲暇和余力欣赏只有神明能及的风景了。 被浓重的黑雾包得密不透风的他,只觉自己像被蒙上眼睛丢进了滚筒洗衣机一样,五脏六腑都被颠得快要移位了。 明明是灵魂体,却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头也昏胀欲裂。 奥利弗不知道的是,那是因为他是在非睡梦中的情况下,被第一次做这种事而显得笨手笨脚的死神强行拖入神域的缘故。 灵魂受到的冲击力过大,才有了类似身体受到过多震荡的症状。 “到了。” 戴夫得意洋洋道:“看,这里绝对比那个讨厌的暴发户的神殿要好看得多吧?和祂神力本格的神殿相比起来,你在莱纳给祂修建的那一座倒是破破烂烂的,更适合祂!” 祂痛快地贬损着总让自己吃亏的财富之神,而奥利弗则难受地躺在冰冷的黑色大理石地上,双目紧闭,过了很久才缓过那口气来。 都怪他任性地向猫猫神提出那样的请求。 奥利弗无声苦笑,自己这下真是惹上个不小的麻烦了。 “喂,怎么样?” 戴夫没能得到回应,不禁一脸疑惑地蹲在了这个漂亮得像能发光的灵魂面前。 祂明明是想要对这个财富之神最喜爱的人类恶声恶气的,但真正对着他说话时,祂莫名其妙地就一点都凶恶不起来了。 平时总粗暴蛮横的死神,这时的声音不由得降了八度,轻声细语里略带紧张:“该不会是受伤了吧?不可能啊。” 虽然这是祂第一次把人类的灵魂体带进神域来……但祂可是用自己的神力把他重重裹住了的! 不过。 戴夫忍不住想,这个人类可真好看。 哪怕被祂故意变小了,周身的光芒却反而变得更强大了。 死神沉默地蹲在他面前,幽深的黑眸凝视着他。 瞳仁里倒映着的发光灵魂,像是被映入了暗夜的璀璨星光。 欣赏了好一阵后,祂心里也越来越疑惑了。 这个叫奥利弗的人类,这时明明是灵魂体……为什么还能让祂嗅到那股熟悉的玫瑰香气? 就在戴夫忍不住凑近去,想再嗅一嗅时,奥利弗终于睁开了眼。 黑眸对上那双被黑色地板衬得成深蓝色的眼睛时,下意识地浮现出一点心虚来,当场错开了些。 ……不对。 祂紧张什么? 戴夫愈发迷茫。 意识到这点后,祂不甘心地将目光又锁定在了奥利弗身上,心里的那股躁动感却依然无法平息。 是担心那只臭猫太快找来吗? 这个念头刚一涌现,戴夫就摇了摇头。 要只是单纯藏到神域里的话,当然很轻易就能被神力强大得夸张的那家伙找过来。 但祂可是正在这座属于自己的神殿中啊,就算是那个讨厌鬼,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过来的! 等祂像把玩最喜欢的星星那样,把这个漂亮的人类逗弄够了,再还给对方就是了。 戴夫理所当然地想着。 就算再生气,财富之神也不可能为了个区区人类,就和同是神明的自己拼命啊。 乱七八糟地思考了这一大堆后,他后知后觉了一点:这个人类在祂面前、和在财富之神面前相比起来,根本就是两幅面孔。 祂在格雷戈城的那间领主卧室里,可是看得很清楚的——他不但向财富之神露出温柔美丽的微笑,还任由对方抱住自己的腰,湛蓝色的眼睛里亮闪闪的,像是最虔诚的信徒对满身倾慕的神明献祭。 现在对祂,却是冷冷淡淡的。明明睁开了眼,却一句话都不说,甚至不愿意看祂一眼。 哼。 想到这里,祂顿时又有些不满了:凭什么能让那个讨厌的臭猫神得到这么漂亮又虔诚的信徒? “祂许诺过你什么?” 戴夫直截了当地说:“祂连神域都没带你来过吧?而且你一定是被祂骗了!祂肯定骗你自己无所不能,是个才从信徒的信仰中诞生一年多的新生神祇,及时是汲取了神格里的本源力量,居然也还是呆呆傻傻的样子,一定是在哪个环节出了严重的问题。” 神明当然不可能像人一样,需要辛辛苦苦地自己积累经验,从祖父辈的口述里获取知识和记忆。 通过汲取神格、融合法则赋予的那一小部分记忆,神明就将完全觉醒性格和能力。 这也是让戴夫最感到疑惑的原因。 要是没汲取完的话,那对方凭什么能拥有那么强悍的神力,居然连祂都比不上? 要是汲取完了的话,又怎么可能还是呆呆笨笨、天真单纯的模样! 戴夫没想到的是,自己刚说完这些,还没来得及故作冷淡地给出“你要是个聪明人,就该早些改信”的建议,奥利弗就终于将视线转向祂,不卑不亢地开口了。 “尊敬的戴夫阁下。”他淡淡道:“要是我现在置身的地方,是您口中的‘神域’的话……那我所信奉的那位伟大神明,早已经带我来过许多次了。” 只是当时的他并不清楚,那座仿佛完全由黄金铸成的奢华神殿,就是猫猫神在神域与生俱来的本源住所。 “什么?!” 果不其然,奥利弗刚说完这话,就再度收获了戴夫的诧异神情。 祂像是被突然窜起的火苗烫到的猫一样,备受惊吓地跳了起来,大退三步,警惕地看着这个刚刚还让他生出想要哄骗过来的**的人类。 只是祂大惊失色下,关心的重点却与奥利弗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叫出我的名字!” 祂完全无法理解! 祂听得清清楚楚,刚才奥利弗亲口唤出的,可是蕴含着澎湃力量的神的名字! 区区人类的灵魂,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直唤神名的——哪怕是神祇故意让他听见、再让他强行模仿,当神名的第一个音节被发出时,人类就会被庞大的法则之力冲击得粉身碎骨! 奥利弗有些无语地看着这个把他强行拐来、却表现得一惊一乍的神祇。 ……他算是有些理解猫猫神之前提到戴夫时,为什么会流露出混杂着嫌弃和不开心的微妙表情了。 “很抱歉,我似乎冒犯了您。关于您神圣的名字,是我从信奉的伟大神明处听闻的。” 他彬彬有礼地说着。 他非常清楚:无论如何,自己正在对方的神殿中,当然不能将莫名备受震惊的对方得罪狠了。 尽管不太抱有期望,但他还是向眼睛受惊地睁大的死神,谦逊地微笑着:“不过,既然这似乎是一场误会……那就请在我再不慎冒犯您前,麻烦您将我送回原来的地方吧。” 送走? 戴夫好半天才回过神。 祂犹疑不决地向他伸出手,试图切实地碰触这个各方各面都不像人类的存在,好搞清楚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你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祂连这种事都没跟你提过?你——” 随着神殿右侧石壁的轰然倒塌,话音戛然而止。 同一时间,祂之前就被财富之神留下的神力灼伤的右臂,传来了一阵极其剧烈、断裂般的疼痛。 祂顾不得看自己手臂的情况,就僵硬地扭过头,瞠目结舌地看着先是强行动用神力轰跨了祂的一堵墙,接着面无表情、浑身却泛着腾腾煞气地盯着祂看的罪魁祸首,半晌才撕心裂肺地吼道:“aa,你这个混蛋!!!” 第195章 第 195 章 对于猛然间被毁了小半边神殿, 连神躯也遭到伤害的戴夫那愤怒的控诉,财富之神却置若罔闻。 在奥利弗眼里,这张平时总透着呆呆的可爱, 纯净又认真的英俊面容,这时却冷如覆满冰霜。 祂直接从自己亲手轰出的大洞里踏了进来, 右手心有金雾凝聚。 奥利弗毫不怀疑, 祂是准备再给戴夫重重一击的。 原本冷漠的金瞳在映入心爱伴侣的身影后,才猛然定格。 然后就如落入春日暖阳的冬雪般,飞速地融化。 “奥利弗!” 祂大声喊着。 不顾抱着手臂、气得骂骂咧咧的死神戴夫,祂并没有继续靠近。 而是径直动用神力, 看似虚渺轻淡的金雾朝前猛然一窜, 就轻柔地将奥利弗裹住了。 奥利弗只觉眼前一花, 就被那股强大的神力重新带回了猫猫神的身边,遭到恶作剧的灵魂体一下也恢复了正常的大小。 不等他出声安抚猫猫神、表示这只是一场虚惊,就……被紧紧地抱住了。 虽然重新抱住了失而复得的、最重要的珍宝, 金发神祇的心情却没有那么快平复。 祂的眼睫轻颤,手臂也因为激动的情绪而微微颤抖着,在奥利弗耳边反反复复地低声念道:“奥利弗, 奥利弗, 奥利弗。” “我没事。” 作为被祂紧紧抱住的人, 奥利弗无疑是最能体会到祂内心恐慌的存在。 他的心因此柔软得一塌糊涂,嗓音也放得极为轻柔,手轻轻地拍抚着猫猫神近乎覆在自己身上的背:“让你担心了。不过戴夫并没有伤害我, 也没有恶意。我猜, 祂只是想邀请我来祂在神域中的神殿做客,为此有些迫不及待。” 这当然是一个掺了小部分事实的善意谎言。 即使通过戴夫愤愤不平的态度,不难判断出祂在猫猫神手里肯定占不了便宜, 甚至过去没少吃瘪…… 但奥利弗并不想猫猫神因为自己到处树敌,尤其还是真正能永久相处的神明同伴。 尤其戴夫的态度虽然轻慢又奇怪,但的确称不上有太大恶意——只能说,作为神明的倨傲,注定了祂对人类高高在上的姿态而已。 奥利弗在心里叹了口气。 要是他没猜错的话,像猫猫神这样全心全意对待他,保护他的,反而才是神明中的“异类”吧。 被他温柔地安抚着,金发神祇眼底那藏于冰山下的惊怒,才真正平复下来。 奥利弗,实在是太善良,太单纯,太好欺骗了。 听到他的话后,猫耳神祇抿了抿唇,在心里这么想着。 戴夫绝对是因为讨厌祂,才会恶意捉走奥利弗的。 才不可能是因为‘要邀请奥利弗做客’这样的好原因。 “不要相信祂的谎话。” 担忧着过于纯善的小伴侣,猫耳神祇罕见地板着脸,郑重地叮嘱着金发领主:“戴夫不是朋友。祂欺负了奥利弗,做了错事,就应该受到惩罚……奥利弗,不能那么轻易原谅祂。” 祂刚将灵魂送走,就从被打散的那几缕神识处感知到了奥利弗的消失。 当时的祂,都快要发疯了。 就算戴夫没有伤害到奥利弗的灵魂体,也一定让奥利弗受到了惊吓。 和之前只是针对祂的情况下不同——敢对奥利弗下手,祂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在跟同样怒不可遏的戴夫彻底开打前,猫猫神为了避免奥利弗遭到牵累,决定将他送回格雷戈城。 “奥利弗,先去睡觉。”祂没忍住,又抱了抱奥利弗,然后认真地承诺道:“我一定会在你醒来之前回去的。” 或许是担心奥利弗会劝说祂改变心意,日益狡猾的财富之神在说出这些话后,就当机立断地将他的灵魂送回格雷戈了。 奥利弗虽然着急,无奈,十分想制止祂…… 但在灵魂被送回身体中的那一刻,实际上早已经过了游戏系统强制休眠时间的他,就被迫陷入了晚来一步的睡眠状态里。 当然,在他陷入黑沉睡眠之前,那除了数值末尾的微小变动外、已经很久没有过大变化的当日结算面板,就一如往常地弹了出来。 他怎么可能有心情去关心这些? 挂心着跟戴夫打起来的自家神明,奥利弗心烦意乱,只想火速关掉这个恼人的面板—— “咦?” 眼角余光扫到了什么,在他彻底关上它前,却不禁怔住了。 那实在是太明显了:【农耕人】保持在99%已经很久的进度条,今晚终于抵达了100%。 这意味着,他终于晋升到了10级。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在曾经玩过的游戏里,他应该能得到一个对现在的他而言形如鸡肋的【中植之王】的称号奖励,以及以后出售的农作物副产品价格上升50%、中植的农作物也产量上升20%的永久增益buff。 可呈现在眼前的现实,却不是那样的。 那根已经充满经验的数值条,和“10级”的字样,都在奇异地不断闪烁。 却不像以前那样弹出具体的奖励内容。 ……这个残缺的游戏系统,终于坏掉了吗? 奥利弗蹙着眉。 在盯着它看了一小会后,他就漠不关心地关上了。 无所谓了。 幸好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过度依赖外界的系统。 就算游戏系统从明天起彻底瘫痪,只给他留下这个烦人的每晚深夜必定强行入睡的debuff,在他治下的这三座城市的发展,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即使背包里已经有了1组999枚、总数多达3组的玉米中子,以及陆续攒下的那20组玉米作物…… 现在的他,也只在格雷戈城里那些太过贫瘠、只有杂草丛生的犄角旮旯里见缝插针地中了些,而不像以前在莱纳和奥尔伯里时的瘾大,还非要亲自开辟一片田地来中。 收获作物也不像以前那样分秒必争了——有时甚至由玉米熟透后在地里继续放着,有了闲暇才去采收。 “我根本不在乎这些。” 放任自己陷入沉眠前,奥利弗面无表情地自言自语着。 就算是彻底失去游戏系统的辅助,失去护身的【猫猫神的宝剑】和【猫猫神的指环】,失去能让他轻松击破敌军的各自炸蛋,又或者是丢失能通过奶酪回血的身体特质……那些都完全无所谓了。 他只想让那位自己最为牵挂的可爱的神明,能在明天睁开眼时,平安无事地出现在面前。 不过奥利弗并没有像往常那般,直接落进毫无知觉的黑暗里。 或许是引起他心绪激荡的不是普通人类,而是两位力量强大的神明的缘故,他在关闭结算面板后,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从没见过的奇异地方。 ——是一座神殿。 他微微仰头,端详着这座比他见过的黄金神殿和戴夫的死亡神殿都要来得高大恢弘,通体如山尖的那点初雪般纯白莹润的漂亮神殿。 除了白以外,并没有其他颜色。 但它安安静静地坐落在那里,却丝毫不显得惨淡冷清、单调孤傲。 与这相反的是,它给他带来的感觉,就像簇拥在它身侧的那些洁白云朵一样。 是柔软的,温暖的。 是亲切的,也是明亮温和的。 他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想象出这样一个地方? 奥利弗不经意地轻哂了下。 虽然他很肯定自己没见过这里,里面也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神祇的气息。但在有过在猫猫神的神殿里逛过、却一无所知的那些经验后,他还是谨慎地留在了外面。 并没有贸贸然地闯进其中,进行一些毫无必要的探索。 不论这是谁的神殿,他都没有兴趣知道。 不过…… 神奇的是,他刚刚还因为猫猫神的事而焦躁不安的心,却在凝视着这座美丽神殿的外观时,就得到了奇迹般的平复。 奥利弗稍稍犹豫了下,到底是没有试图离开这个像是神域、但却不可能是神域,只可能是他的大脑通过那些光怪陆离的记忆所虚构出来的地方。 “嗯?” 在对着神殿大门的方向静坐了会后,他的余光忽然瞥到了什么,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神殿本身的构造的确是清一色的白,纯净无垢的。 但在神殿外,那应该能被称为庭院的地方,却被白蒙蒙的“雾”覆着。 就像是被厚厚冬雪盖住的绿植般,倔强地伸出叶子,努力露出了那一丁点的绿意。 虽然生出了一点好奇心,但奥利弗依然没有凑近。 他仍旧在原地坐着,只遥遥投去目光,仔细端详了一下。 他显然不是什么植物专家,但凭着对那类植物的熟悉,还是很快就辨认出来了。 那多半是……玫瑰植株的绿叶。 这间神殿的主人,也钟爱玫瑰么? 在意识重归朦胧前,奥利弗随意想着。 ——翌日。 夏日昼长夜短,即使是不折不扣的清晨,明媚的阳光也早已落入了各家各户的室内。 城堡里最宽敞华丽、窗户最多最透的领主卧室里,更是明亮无比。 但即使这间卧室里有再多华美的装饰,也抵不过那如瀑布般铺洒在雪白床褥上的微卷长发来得金光璀璨。 床上,它的主人准时睁开了眼。 在极短暂的迷茫后,他很快苏醒了关于昨晚的记忆,旋即想也不想地看向身侧,试探着唤了句:“猫猫神?” 他刚侧过一点,一道熟悉的影子就落在他的左眼上,唇角也被轻轻地啄吻了下。 他倏然睁大了眼。 ——湛蓝眸底沉眠的星光,也一下全亮了起来。 “奥利弗,我回来了。” 眸底满是依恋和爱慕的神祇凝视着他,高兴地强调道:“这次,我没有迟到。” 第196章 第 196 章 这天早上, 当奥利弗独自出现在餐室里时,包括管家福斯在内的所有佣人,都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他们下意识地偏了偏头,将目光投向这位无论何时何地都金光闪闪的殿下的身侧, 那个总是有人坐着的位置。 ——现在却是空置的。 奥利弗对他们的反应并不意外。 猫猫神近乎固执的如影随形, 不但让他适应了祂的陪伴, 也让身边的人都默默地认定了这点。 “不用等金了。” 奥利弗微微一笑:“他这几天都会留在房间里,膳食送到门口就好, 不要让任何人进去打扰他。” “日安, 尊敬的殿下。” 短暂的迟疑后, 福斯微微俯身, 冷静地询问道:“请问金阁下未能陪伴殿下的原因, 是身体不适吗?要请医生来看看吗?” “我先替金感谢你的关心,亲爱的管家。”奥利弗莞尔一笑, 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话:“有伟大的猫猫神的庇佑,他的身体并没有出任何状况。据他所说, 只是在梦中幸运地得到了神谕, 才想独自思考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 一听是来自那位伟大神祇的神谕,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放下心来, 有条不紊地继续着手头的工作。 说服了众人后,奥利弗漫不经心地享用着这份由麋鹿肉搭配的牛奶麦粥, 视线定格在那朵装饰用的番红花上,心思却已经飘到了远处。 在履行了“醒来后就能见到”的这项承诺后,因为神躯内储备的神力一时枯竭的疲惫感就席卷了财富之神的全身。 祂挣扎着睁开眼,说了句“三四天后就能恢复过来”的话后, 就静静地闭上眼, 沉沉睡去了。 奥利弗不知道的是, 要是祂回到神域中的本源神殿里疗养的话,能睡得更安稳,恢复得也稍快些。 而明知这点的猫耳神祇,则执拗地选择要回到最心爱的小伴侣身边,才愿去修复一时被耗费近空的神力。 还来不及问祂昨晚的详细情况,就眼睁睁地看着祂以前所未有的虚弱姿态陷入昏睡,奥利弗的心陡然一沉。 冷静下来。 他闭了闭眼,迫使自己恢复沉着后,就开始仔细检查熟睡的猫猫神了。 虽然身上到处都沾了来自死神戴夫的“黑灰”,手臂上还有一些冒着黑气的创口,但都只在浅表。 这让奥利弗稍微放了点心,但还是无法完全放心。 真的只是因为疲惫、而不是受到了更严重的伤害,才急急入睡吗? 奥利弗得不到答案,只能选择相信猫猫神的话了。 他将猫猫神身上的那些残留的死神神力给拍得干干净净,犹豫了下后,即使清楚神祇不可能像人类一样怕冷,还是忍不住将那床薄被盖在了祂的身上。 “晚安。” 在离开熟睡的神明之前,他眼睑微垂,湛蓝色的眼眸里是近乎满溢的温柔。 轻道晚安后,他缓缓俯身,在神祇微凉的唇角上轻轻落下一吻。 “感谢你的归来,也希望你早些醒来,亲爱的神明……” 说到这里,他不禁轻笑了下,微赧道:“期待再见到你,我的睡美人。” 要是猫猫神的判断足够准确的话,那接下来的三四天里,奥利弗都得一个人行动了。 福斯一如既往地跟在他身边,目光却不受抑制般往旁边飞快一瞟。 捕捉到那处的空落落,又若无其事地将视线放回奥利弗身上。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尽管没有猫猫神的陪伴这点,让奥利弗久违地陷入了情绪低潮,但他还是很快就通过给自己安排一大堆事务的方式转移了注意力,并将精力都迅速投入进去。 他先是在福斯等人的陪同下,在这座刚迈入重新规划的大工程的第二阶段的城市里巡视了一周。 相比起莱纳和奥尔伯里,格雷戈城实在是太大了——尤其是奥利弗为了能更好更仔细地观察各处正进行中的工程,拒绝了骑马或搭乘马车,而是只用步行的方式。 将所有施工现场都看过一遍,并简单问询几句后,重新回到城堡的众人,就已经沐浴在夕阳那温柔的余晖中了。 用过晚餐后,奥利弗也没有歇着,而是召来相关的事务官,到新的议事厅里开会。 之所以是新的议事厅,是因为在占据这座城堡的不久之后,奥利弗就不满足于原会议室里装潢奢华、却只能容纳20人的空间,直接将格里德原先用来召开舞会的豪华厅室给征用了。 反正他根本不打算举办那些在他眼里除了烧钱和享乐外,根本没有任何价值的舞会。 噢,或许推动了上层阶级的消费,直接促进了更多外地商人来此的动力…… 但对未来几年都将专注基础建设,需要大量基础物资供应的格雷戈而言,那是以后才需要考虑的事了。 比起卖珍珠的商人,他更想看见能卖矿石的。 议事厅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难得奢侈一把的格雷戈领主,面色沉静,就着灯光,顺着猫耳秘书为他记录的那一页页文书,堪称争分夺秒地做出决策,朝前大力推进着。 “瑞利准。” 被点到名字的白衣神官——当然,不是侍奉在哈维斯特神殿里的神官,而是不久前从莱纳的筛选里脱颖而出、现在受征召来格雷戈“布教”的第一批神官,难掩激动地站了起来:“是,殿下!” “你们的任务非常艰巨。”在他眼里,那份美貌简直比摇曳的烛火还更熠熠生辉,耀眼夺目的金发领主,竟然向他露出了温柔里带着鼓励的微笑:“但我相信以你们那足够通过选拔的卓绝能力,是一定能达成我对你们的期许的。作为对你们辛劳付出的报酬,我保证,不论是来自伟大的猫猫神的嘉许,还是切实的金钱,都一定不会叫你们失望。” 奥利弗的确对他们抱有极大的期待,才特意将他们调来了格雷戈,更好地配合他的计划。 毕竟这些可是只用了短短一年出头的时间,就熟读了《初阶课本》和《中阶课本》、并能一定程度上学以致用的顶尖人才。 在奥利弗亲自出题、且由于缺少往年数据的参考,以至于筛选条件偏高的第一批考核里通过的他们,只占了报名考试总人数的1%,是真正意义上的百里挑一了。 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就是第一批考公或考研成功,平民阶层里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对他们交代起来,奥利弗也能省事很多,径直让男仆约翰将手里的那份文书转交过去:“这是计划书,要是在过程中遇到困难,可以直接上报给福斯或诺亚。” 他并不打算拆除哈维斯特神殿。 尽管哈维斯特女神已经通过死神戴夫的口,向猫猫神表示了她的谢意和放弃,并欣然进入了长久的睡眠,奥利弗也不打算让猫猫神去掠夺她的信仰之力。 行事比较轻率随性、总和猫猫神发生矛盾的戴夫,大概是个特例:至少就他观察的情况来判断,神与神之间的关系,并不是总充满敌意、要相互抢夺信仰,而是能和平共处的。 格雷戈城的情况,到底和神殿早就荒废的莱纳,以及神殿遭到毁灭性破坏的奥尔伯里不同,城市里多的是祖祖辈辈都信奉哈维斯特女神的自由民。 当然,奴隶从来是不配进入神殿的,用他们肮脏的躯体靠近神圣的神龛的。 他们的信仰偏向,一向也无人在意。 现在那些幸运地通过初次选拔,进入卫兵预备役训练的奴隶,就成了最早自愿改信财富之神的格雷戈人。 奥利弗的设想是,既然城市里的运作都得到了完整的保留,那当然也要包括信仰部分。 不过,在他鼓励人人参与劳动、或是贡献智慧的大环境下,他当然不可能继续惯着一直以来真正浑水摸鱼,一边肆意假借神/威剥削信徒,一边中饱私囊的家伙。 他不会蛮横地迫使人们改信,或者破坏掉哈维斯特神殿,却要在渐渐拔地而起的新城区里建立起属于猫猫神的神殿。 当然,除了最深处的那座供奉猫猫神雕像的神龛外,绝大部分神殿建筑的作用,就是用来教学授课。 ——有竞争,才有进步。 奥利弗允许哈维斯特神殿保有在老城区中心的优越地里位置,也不去掠夺他们的“生源”。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反正,在(他所制定的)财富之神的教义中,得到祂所赐下的智慧的奴隶也有资格进入神殿学习,而不仅限于自由民。要怎样分辨‘奴隶是否得到了财富之神的恩赐’的方法,则要以学习的成果来判断了。 这是奴隶孩子的权力,也是写入教义的义务。 ——更是奥利弗制定的义务教育的雏形。 格雷戈城的宝库里虽然有堆积如山的财富,但奥利弗还是记得循序渐进的重要性:他没有仗着财大气粗,而直接让神殿提供对所有孩童的多年无偿教育,而是在半年的无偿教学后,只允许通过学业考核的那批学生继续学业。 拥有足够天赋的,或者足够努力、懂得抓住这些机会的人,就有资格继续接下来将持续八年的学业。 为了帮助他们,奥利弗除了让费用全免外,还设立奖学金,向学业优异者发放。 光是这点,就势必跟矜高自持的哈维斯特神殿人员产生分歧。 奥利弗想,在格雷戈城富人区的住户大概率还是会向以前一样,将孩子送到哈维斯特神殿中学习知识,接受伟大神祇的荣光洗礼,而不屑于跟卑贱的奴隶孩子争夺些什么机会。 他当然无所谓他们的做法。 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挖掘出更多潜在的人才,给奴隶和底层平民提供晋升的路,而不是要去帮助上层人士进一步垄断知识获取的方式。 愿意跟奴隶家的孩子一起接受神官授课的,要么是眼界较为开明,要么是家境不够富裕、缴纳不起神殿要求的贡金的自由民家庭。 瑞利杰诚惶诚恐地接过神使大人的文书。 “你先看一遍,”奥利弗大方表示:“要是有明显的问题,现在直接说出来。” 在奥利弗温柔的注视中,他抑制住双手激动的颤抖,在所有人若有若无的注视中,飞速地翻阅了一遍。 在翻看第四份、也是最后一份文件时,他眼底掠过了一缕再明显不过的诧异,让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向了奥利弗。 “请问,尊敬的殿下。”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那行字上,迟疑而小心道:“是……是真的,16岁以下的所有男女,都必须来吗?” 重点当然不在年龄,而是在于‘男女’上。 奥利弗公爵殿下在用人方面的别具一格,已经让追随他的人渐渐习惯了。 所有人都默认了一点:不论是奴隶还是自由民,只要拥有被伟大的猫猫神所赐予的智慧,就被允许为这位最高贵美丽的人效力。 可女奴? 在莱纳确实有着只允许女性得到的少量职位,并允许她们保留自己的薪水。 但同时具备那种能力和勇气的女性,连在自由民里都很少,更何况是奴隶了——那也是男奴虽然心里藏了点怨言,但没有表现出来的原因。 一是出于对神明的由衷敬畏,二是出于对神使的深切爱戴,三则是因为那一点点的优待、并不足以让被他们视为自己财产的女奴挑战自己地位的威胁。 露西的确很了不起,绝大多数男人都比不过她呢。 但整座莱纳城的女奴里,也只出了一个这么了不起的露西。 可现在? 望着那流畅漂亮的字迹,瑞利杰心里隐约有着奇异的预感。 要是给那些在人们眼里,只有温顺、漂亮和蠢笨,加上能生孩子的价值,才会讨他们喜欢的女性同等的学习机会的话…… 这一切,还会一样吗? “是。” 奥利弗淡淡一笑。 他那精致漂亮的下颌微抬,就显露出了贵族特有的慵懒优雅,骨子里那毋庸置疑的倨傲。 以及久居上位者的气质里,那根深蒂固的理所当然:“一切有幸得到神赐智慧的存在,都不被允许私藏荒废,而必须为我效力——不论自由民或奴隶,也当然不论男女。”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197章 第 197 章 话音刚落, 瑞利杰就心悦诚服地低下了头,深躬一礼,表示了对这个决定全然的信服。 “那是我们毕生的荣幸, 尊敬的殿下。” 他难掩狂热道。 奥利弗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 在尊卑分明, 血脉至上的这个背景下, 身为公爵兼三城领主的他,完全不需要对任何人解释自己的决定。 ——唯一需要他保持尊重的对象,已经由猫猫神亲手送到了灵魂的安息之地了。 更何况瑞利杰能通过那么多层筛选,以第一名的成绩站到他的面前, 就证明了他的虔诚和聪慧。 这两项品质, 不论是哪点在他身上占了上风, 都足以让他做出正确的选择,绝不可能质疑公爵的决定。 是神赐予的智慧、是公爵的慷慨仁慈赋予了他如今的一切, 他是不可能否认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的。 不论是出于本心还是利益, 瑞利杰都必须无条件认同这点。 既然瑞利杰没有任何问题,奥利弗向他微微颔首,示意他重新坐下。 “接下来是, ”说话间,奥利弗的视线落到一个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气质出众的少女身上,眼里不自觉地就染上了一缕笑意:“露西。” 他的嗓音微微拉长, 就像夜莺在吟唱时优雅的转音,又像是指尖抚过柔软的丝绸。 优雅, 矜贵, 而悦耳。 自己的名字再次被那尊贵的主人亲口唤出,在这近两年的时间里脱胎换骨、曾经的奴隶少女的眼里猛然绽放出了光彩。 在辗转三座城池后, 暌隔四个多月, 忙完奥尔伯里养殖事务的她终于被调到格雷戈城, 也终于能再次亲眼见到殿下了。 实际上,她的心脏从走进这件会议室里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因欢喜而鼓噪着。 但真正要站起来的时候,她却更加冷静下来了。 她认为自己听懂了美丽的神使大人的用意。 作为这间会议室里唯一的女性,尤其是殿下一手栽培出来的存在,她绝对不能失态,在众人面前丢脸。 她的脸面无关紧要,但绝对不能因为她愚蠢的错误,导致殿下的荣光受损。 “愿伟大的猫猫神的祝福永远与您相伴,尊敬的殿下。” 少女微微笑着,与金发领主唇角上扬的弧度竟有些微的相似,从容俯首:“您忠实的仆人露西,愿听从您的一切指示。” “我的确有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奥利弗的口吻温和,紧接着却说出了让所有人面露敬畏的话语:“这也是来自伟大的猫猫神的神谕……露西,猫猫神直接任命你为神官,与瑞利杰共同主持神殿里的大小事务。” 他当然清楚,对露西而言,这是极大的奖励,也是莫大的压力。 但他实在需要露西。 之前的那么多小政策,对女性——尤其是女奴的帮助,都只能称得上收效甚微。 他既感到无奈,又完全可以理解。 在压迫了一千多年后,又怎么可能靠一两项小政策就改变早已成型的一切呢? 只能一步一步来。 通过神殿给男女性都提供一样的教育机会,是他突然跨出的一大步。 为了确保这一步能站稳,他要给予女性一定程度的信心。 露西的天才或许是独一无二,无法复制,但她有着成功的光环,有着改变的勇气,也有着由努力学习来的知识、以及丰富的管理经验带来的强大自信。 这正是她们最欠缺的。 她只要神采奕奕地站在那里,就是对女性的无形鼓励。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瞳孔都倏然放大了,更有人悄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女神官……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就连信奉女神的神殿,譬如格雷戈城的哈维斯特神殿里,神官也只有男性啊! 女性是脆弱的,是多变的,是容易动摇的,而且除了极少数的贵族女性,她们都将早早结婚,成为丈夫的财产。 又怎么有资格侍奉伟大的神祇呢? 露西同样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指示。 但比起犹豫和害怕,只要是奥利弗殿下的指示,而且还是来自猫猫神的……那突然涌上的责任心和荣誉感就盖过了一切。 于是在众人眼里,这个独得猫猫神和神使的宠爱、幸运得足够让所有人嫉妒的女孩,就镇定自若地倾了倾身,以得体的言辞接受了任命。 瑞利杰怔了怔,很快就露出了友善的笑容,向她小声道:“恭喜你,露西。很高兴能与你共事,为伟大的猫猫神献出一切。” 露西淡淡一笑。 她定定地注视着瑞利杰,低声提醒:“是。为了伟大的猫猫神……也是为了最尊贵的领主大人。” 允许,不,是强制不到16岁的女奴也进入神殿学习,至少半年的这条新政,无疑是今晚最具轰动性的消息。 哪怕这时在议事厅里的,有不少是已经跟随在领主身后一年多的管事,心里也还震撼着。 奥利弗却没有给他们太多消化的时间,就很自然地切入了下一个话题,以十分强势的姿态,干净利落地处理着一桩桩事务。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人们很快也没有精力去关注其他了——点名是按照顺序来的,眼看着左侧的人一个个站起,或是流畅、或是磕磕绊绊地回答问题,他们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紧张起来。 马上就要轮到自己了,谁还有空去想些与己无关的事情? 没人意识到是,这场会议临结束前,房间里那数目惊人的蜡烛也快烧完了。 ——可算是赶上了。 看着愈发摇晃的烛光、以及那即将被淹没的烛心,精打细算的领主满意地将最后剩下的、那张写着会议流程梗概的薄纸折叠,收入袖中。 以后果然还是要挑在白天开会。 他一边百无聊赖地想着,一边往卧室走去。 虽说他可以动用【猫猫神的指环】来照明,但在猫猫神陷入昏睡的情况下,他总觉得,动用对方冠以名字的戒指,或许会延缓对方神力的恢复。 “果然,还没醒啊。” 奥利弗轻叹了口气,自语道。 打开卧室门,他一眼就看到了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的高大身影。 祂依然保持着他离开前的姿势,就连散在床褥上的发丝,都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偏移。 神祇是不需要呼吸的,因此胸口没有细微的起伏,也听不到本该有的轻微呼吸声。 但奥利弗知道,祂是“活”着的。 而祂故意留在自己身边,而不是回到神域中,或许就是为了让他安心吧? 奥利弗这么想着,不由得在床边坐下。 他凝视着熟睡的神祇,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伸出手来,轻轻地拨了拨额前那流金般明亮的短发,完全露出了俊美的眉眼。 与此同时,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沉缓的心跳。 “明明只是一天。” 继续自言自语的领主,眼底浮现出困惑,又有淡淡伤感的柔和。 ——我却已经这么想念你了。 同一时间,也在争分夺秒地修复着自己的,还有位于死神神殿里的戴夫。 不过祂神躯这时所处的状态,比起全须全尾的财富之神,显然要凄惨得多。 对沉浸在恋爱的甜蜜中的神祇而言,再没有比心爱的伴侣被强行夺走、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受到惊吓这点,更来得让祂震怒的了。 被脸色阴沉的对方不由分说地痛揍,戴夫震愕无比地发现,自己竟然是被彻底压制着打,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力,甚至连叫都叫不出来! 他这才深刻地意识到——之前那几次叫他耿耿于怀的交锋,对方居然已经手下留情了。 昨晚那陷入狂怒的财富之神,就像一头远古时期被掀了逆鳞的暴龙,完完全全地丧失了理智。 要不是神祇间的战斗是无法彻底打散法则认可的神格的,最多是对神躯造成严重伤害,导致祂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动弹的话…… 戴夫毫不怀疑,哪怕竭尽全力,对方也绝对要将自己的神格也彻底打散的。 “该死的。” 戴夫喃喃道。 祂现在的状况,简直糟糕到了极点! 除了有神格保护的头部,祂神躯的其他部分,都悲惨地被那个发疯的神明给打散了。 这么严重的伤势,祂还是第一次遭受。 就算有着充沛的信仰之力,没有上百年的修复,祂是不可能恢复到之前的状态的! 而一百多年过去,财富之神的神力只可能进一步增强,就更不是对方的对手了。 事到如今,祂是真的后悔了……后悔不该顺应自己的心意,特地去反反复复地招惹那个不但神力强大得过分、还一点道理都不讲的新生神祇的! 就在戴夫躺在地上追悔莫及时,一股让祂更加心烦意乱的玫瑰花香,忽然蛮不讲理地涌进了祂的神殿里。 该不会是——! 戴夫愤怒地将目光投向大门处,果不其然,那里紧接着就出现了一道祂同样讨厌的身影。 “噢,我亲爱的戴夫啊。” 不请自来的这位女神穿着淡绿色的长袍,一头深红的长发曳地,身段玲珑有致。 她的面容就像她所执掌的花儿一样娇艳夺目,只是眼底闪烁的那缕幸灾乐祸的光芒,破坏了她本该高贵冷艳的气质。 她像是才看到戴夫这时只剩脑袋的凄惨模样,夸张地掩住了唇,好似受到了惊吓。 “不许进我的神殿!”戴夫的眼底先是掠过一抹难以置信,接着便恼羞成怒地大喊:“滚开!” 她倒是听话地停住了脚步,但只要进了神殿的大门,戴夫的惨状就不可能逃过她的眼睛了。 她不着痕迹地扫视了神殿一周。 确认在这里也没有她最想寻觅的、那缕或许唤醒了自己的熟悉气息后,失望带来的坏心眼就占了上风。 婀娜多姿的女神随意蹲坐下来,不怀好意地问候起了愈发气急败坏的死神:“那么久不见,你怎么比初生时还要娇弱可怜了?”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198章 第 198 章 临睡前, 奥利弗先是在猫猫神身侧躺下,接着打开了昨晚出现了异常情况、今天他却一直忘记查看的职业图鉴面板。 【农耕人】的等级显示为10,称号效果处也提示已启用。 唯独那道之前还不断闪烁的满值进度条, 现在却消失不见了。 奥利弗面露迟疑。 虽然和游戏相关的那些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了,但他还是大致记得……进度条是不会消失的, 只是会一直停留在满值状态,不再继续增长。 又是穿越带来的变异效果吗? 奥利弗思考着, 顺道瞟了同样陷入龟速前进状态的另几个职业经验条。 由于当初饿殍遍野的莱纳给他留下了深刻的阴影,那之后不管去到哪里, 他都养成了顺手种个田的习惯。 加上农副产品的持续制作,让【农耕人】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第一个满级的技能。 第二最接近满级、目前经验值卡在96%的, 则是【采集者】了。 之所以卡着不动…… 奥利弗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放在床尾的那口木箱, 里面堆满了他当初筹备战争资源时、在树林里没日没夜地砍来的大批木料。 坐拥海量材料后,他——确实堕怠了。 他爽快承认。 自从对领地住民全面开放了河流资源后, 城堡就再不需要辛苦劳动领主大人去垂钓了。 每天都会有自由民以鱼代税, 将最大最好的鱼送到城堡里来,奥利弗的【渔夫】技能也就一直停在了8级。 在他想念由游戏系统拐上来的某些特定鱼肉的滋味前,是没有兴趣再去蚊虫滋生的河边的。 【矿工】是由于缺乏稳定的矿石资源, 在他挖空了奥尔伯里那如蚊子肉般的小矿坑后,也停在了8级没动。 才到6级的【战士】更是遥遥无期,但那绝对不能怪他:对没有“砍活人”这个恐怖兴趣的领主大人而言, 它的升级方式就只剩下“用【猫猫神的宝剑】劈苍蝇蚊子”的奇怪方式了。 就这看起来可怜巴巴的6级, 还是他在出征格雷戈城前, 为了以防万一特意去堆肥区域砍群聚的虫蝇。 用近乎不忍卒睹的辛苦方式,一点一滴地攒起来的。 奥利弗嘴角微抽。 ……不论是当时的画面还是气味, 他都不想回忆。 “反正你还要当好几天的睡美人。” 奥利弗凝视着一无所觉的猫猫神, 唇角不自觉地上扬着, 口吻亲昵道:“你不在的情况下,我根本没有心情做其他的事情,干脆就把【采集者】升满级吧。” 也拖了够久了。 说起‘拖了很久’,他又忽然想起,距离骑士们奉命保护商队的那天,已经过去近一个月的时间了。 由于各方各面激增的需求和减税的政策,货物刚上架就被抢购一空的商人们,这次欢喜得都快晕过去了。 那场前所未有地盛大的夏集,在十天前圆满结束。 对此感到意犹未尽的商人们,则迫不及待地出发赶回各自城市,准备进更多的货,来赶将在一个半月后举办的秋集。 “等你醒来后,他们应该也该回来了吧。” 无法通过猫猫神的神镜查看……也不知道罗伊尤他们那边还顺利吗。 虽然明知猫猫神无法听见自己的话,奥利弗还是习惯性地与祂聊上几句,才闭上眼睛,任由游戏系统将他带入沉眠状态。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自己再次恢复意识时,却不是在格雷戈的晨晖中,而是又来到了那处像是神域的神秘地方。 ——又来到了那座纯白的神殿前。 难道这里面也有神祇在召唤他吗? 有过在所谓的‘梦’中接触猫猫神的经验后,奥利弗当然不会将这次当成是偶然,又或者单纯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情景了。 反正在‘梦’醒前,他是无法离开这里的,而里面的神祇真要像当初的戴夫那样,想要对他做些诸如恶作剧般的举动的话,他作为普通的人类,也全然没有反抗的能力。 甚至连唯一可能保护他的猫猫神,现在都深陷在修复神力的沉眠状态。 无法逃避危险的话,干脆进去看看吧。 又抬眼望了望这座仿佛静静散发出温柔圣洁的气息的神殿后,奥利弗心念微动,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他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 果然,并没有遭遇任何阻拦。 和猫猫神那次不同的是,他这次并没有听见任何人——或是神,在耳畔召唤自己的声音。 奥利弗神色淡定,但心里却一直高度警惕着。 “咦。” 当他轻松地走到紧闭的神殿大门前时,就发现在他曾经留意过的那层纯白“厚雪”间,露出了更多的绿意,还有一朵淡粉色的玫瑰花苞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 他眨了眨眼,不禁往庭院的其他地方又看了看。 原本厚实的白雪似乎变得疏薄了些,隐隐约约露出的枝叶,似乎都是属于玫瑰的。 要不是有“雪”的遮蔽,奥利弗完全可以想象,当它们一起怒放的时候,这个被染上缤纷妍丽的色彩的庭院,将会是多么的美丽。 看来这座神殿的主人,真的非常喜欢玫瑰。 意识到这点后,奥利弗的心情莫名地平静了一些,原本再度生起的“到底要不要进去”的迟疑,也被他轻轻按下了。 尽管他来这里的原因,还完全处于不明状态,但他对这座神殿的神秘主人,却奇异地生不出恶感来。 不过,这座神殿的大门是紧闭着的。 奥利弗抱着只是“试一试”的心态,抬起右手,准备按在门上—— 说时迟那时快。 门扉以悄无声息、却又显出几分急不可耐的姿态,利落地朝内打开。 奥利弗:“……” 他的右手僵在了原地。 因为他非常肯定,自己的指腹甚至还没碰上那扇看起来像由无暇的玉石构筑的门,门就自行开启了。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是欢迎,还是陷阱? 奥利弗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失笑了声。 ——既然都来到这里了,还是进去吧。 和他曾经去过的猫猫神和死神的神殿相比,这座通体雪白的神殿,无疑比前两者加起来还要大。 自从进入到这座神殿中后,奥利弗的心情就奇迹般越发平静。 甚至还有些愉快。 每一处构造都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矫饰。 处处恰到好处,极合他的心意。 对这里主人的身份,他也更加感到好奇了。 究竟是一位怎样的神祇……又或者说,是司掌什么的神祇,会坐拥这样恢弘而美丽,却会让人发自内心地感到安宁幸福的神殿? 奥利弗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去探索偏殿,而是直接往神殿的深处走。 人间的神殿里,供奉在最深处的是神龛。 而在神域中的神殿里,奥利弗则清楚,一定会是神殿主人的宝座。 只是眼看着他就快走到位于最里侧的殿室了,头部却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那样的疼痛太过剧烈,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彻底失去意识,倒在了地上。 ——“戴夫!你感觉到了吗?” 原本正笑嘻嘻地,用话捉弄着只剩脑袋的倒霉死神的玫瑰女神,忽然僵住了。 她的瞳孔倏然放大,脑海空白,接受着之前特意散布出去的那几缕神识所传递回来的信息。 “一定是陛下!” 她大喊了声。 然后毫不犹豫地丢下了手里刚还捧着的戴夫的脑袋,提起裙摆,就以这种毫不在意形象的姿态,疯狂地朝着记忆里那个最美好的地方奔跑起来! “什么?!” 虚弱得根本不可能释放出神识,也没有移动能力的戴夫在傻愣愣的一阵错愕后,就忍不住瞪大双眼,气急败坏地对着她背影消失的方向大喊起来:“不许丢下我!该死的,给我回来!” 怎么可能是陛下——不,一定是陛下! 绝对是陛下! 只可能是萝丝感受到了陛下的出现,她才会不管不顾地大叫起来,还用那种疯子一样的难看姿势跑步! 要不是一丁点神力都不剩了,戴夫简直恨不得靠滚脑袋的方式直接滚过去! “可恶的萝丝!啊啊啊!!!太可恨了,都怪那只臭猫!!” 想到自己苦苦等了那么多年,最后却要被可恶的萝丝捷足先登,死神就快被自己的倒霉境遇给气死了! 玫瑰女神才不管他。 她提着碍事的长裙狂奔着,深红色的瞳眸里亮闪闪的。 “是陛下,一定是陛下!” 她欢快地叫着,只觉自己的神格激动得都快炸开了! 她释放出去的那一缕神识,高兴无比地告诉她——神王陛下的气息出现了! 她虽然沉眠了很久,但人间一直有热爱玫瑰的狂信徒为她输送信仰之力,比起被打得只剩脑袋的戴夫,她现在可以称得上神力充盈。 因此,她的神识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她不断地在心里重复着这样的话,拼命地说服着自己,去疯狂地追逐那一抹渺茫的希望。 神王殿下一定没有陨落,不可能陨落,祂要回来了! 纤白的赤足飞快地交替着,她从没有跑得那么快过——连想要帮助这位美丽女神的柔软云朵,都被速度快得像一阵狂风的她甩到了身后。 戴夫的神殿离神王神殿曾经的位置,并不算远。 在以燃烧神力的方式疾奔后,她很快就来到了最熟悉,最依恋的地方。 ——空无一物。 欣喜若狂的笑容还挂在她的脸上,但泛着淡淡粉/色的娇嫩脸颊,却在瞬间变得惨白。 “不可能。” 她缓缓地跪了下来,上身前倾着,双手狼狈地撑在地上,胸口尤在剧烈起伏。 希望瞬间破灭的痛苦让脑海里一阵兵荒马乱,更何况她…… 她…… 玫瑰女神右手撑着神王的神殿曾在的那片白芒雪域上,感受着那缕残留的强大神力。 神力虽然强大,却只是温柔地裹住了她的手,并没有排斥或是伤害这位“入侵者”。 那是因为,她是得到主人认可过的神明。 这也是所有倾慕着神王的神明们,不愿意相信祂已经陨落的原因——要是祂真的彻底消失不见的话,祂的神力不可能留存这么久。 她就是怀抱着那样的信念,才自愿陷入沉睡,好让这场等待显得不那么漫长痛苦。 陛下还不在,为什么她会突然醒来呢? 玫瑰女神抽泣着,左手痛苦地捂住了湿润的脸。 她本来就不聪明啊。 神王陛下为什么没有醒来! 她怎么都想不通。 为什么会那么难啊! 她只想像以前那样,在每一个普通又平常的日子里,一边跟讨厌的太阳神桑吵架,一边踢堵在她前进路上碍事的戴夫,一边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用神力精心浇灌、绽放得最漂亮的那一束玫瑰…… 献给那位美丽无双、还会温柔笑着,称赞她为“可爱的小玫瑰”的陛下啊。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199章 第 199 章 金色的晨晖撒入格雷戈城领主的奢华卧室时, 奥利弗静静地睁开了眼。 湛蓝色的眼眸在短暂的空茫后,神光渐渐凝聚。 随着关于那场“梦”的记忆渐渐回归,他心里的疑惑却反而越来越重了。 那位神秘的神祇之所以趁猫猫神沉睡时, 将他拉入疑似神域的地方,又一直不肯露面。 当他接近神殿最深处、一睹对方真实容貌时,却又被瞬间震晕过去了……这中不断反复的态度,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遗憾的是, 就算他再想得到答案,也不可能揣测到神明的心意。 思忖一阵后,奥利弗下意识地侧过身,看了眼睡容平静、姿态纹丝未动的俊美神祇, 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戴夫强掳走他、致使猫猫神发怒的事才过去不久,他实在不想让这位单纯可爱的神祇,再为自己冒险或受伤了。 算了。 奥利弗勉强按下心中困惑, 起身换下寝服。 无论如何, 对方不像是抱有恶意:否则单凭那所恢弘神殿展现出的强大实力,那位神秘的神祇要是想让自己一个区区人类的灵魂彻底毁灭,恐怕只需要简简单单的一个念头。 在这中双方的实力过于悬殊, 在自己没有任何反抗余地的情况下,奥利弗的心情反倒安定下来了。 要是在今晚休息时, 他再次被迫去往那所神殿的话……干脆别浪费时间,直接一探究竟吧。 “我先去忙了。” 在更衣洗漱后,奥利弗临出门前,忍不住回到床边, 俯身吻了吻“睡美人”的前额。 浅金色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扇动,在洁白的眼睑上打下一片动人的阴影。 他含笑道:“希望你早些醒来,亲爱的猫猫神。” 而福斯眼里的小主人, 这天的精神却比昨天要显得好多了。 不紧不慢地用过早餐后,奥利弗扫了眼依然没有出现骑士们身影的北门方向,就笑着向管家说:“我今天想去树林砍些树,多积累一些木材……对了,剩下那些旧城墙或者石柱的拆除工作,让他们都留着,让我明天亲自去做。” 福斯微微一怔,并没有做出任何质疑,而是从善如流地俯身道:“是。” 这下是连奥利弗给出那句“这又是来自伟大的猫猫神的考验”解释的功夫,都给直接省去了。 见小殿下有了精神,福斯很满意。 没有受到任何劝阻,只需要带上少数随从,就去往树林最茂密的那一代的奥利弗,对此也很满意。 他一边走,一边物色着最好的下手地点。 一选中,他就示意随从们退开一些,然后面不改色地从游戏背包里取出了斧头,冲着粗壮无比的树干挥去。 这趟跟随金发领主出来的,都是早已适应他做法的旧仆。 但林里刚巧目睹这诡奇画面的其他格雷戈人,当场就被吓傻了。 ——在奥利弗大刀阔斧的改动下,他治下三城的树林和河流资源,都完全向领地子民开放了。只要是有节制地进行采用,就不需要缴纳任何外的费用。 为了避免太快引起外界的警惕和内部贵族的反弹,奥利弗并没有简单粗暴地降低人头税,但却不断增加着各项福利,间接减轻他们的生活负担。 譬如减少商税,降低外来商品的价格,鼓励消费,加大贸易流量;又如去除强制领民必须使用磨坊磨面、且缴纳1/15份额的小麦作为费用的陈规,而由城堡按月发放定量的薪水,让磨坊对领民免费开放;还有奴隶在完成当天指定的工作量后,要是有空闲的时间,是被允许接受自由民的雇佣的;借高薪聘请工匠参与城市重建的机会,也让些申请普通岗位的自由民接受短期的技术训练,掌握一些粗浅的入门技巧;建立公共医院,对医疗方面的进行改善,为有研究潜力的学者提供研究经费和丰厚薪酬;还有修建猫猫神的神殿,扩建城镇区域,提供条件好得让那些被视作“蚂蚁”的底层贫民泪盈于睫,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廉租房…… 在这些变动中,数量最为庞大、位处中下层的自由民以及奴隶,无疑是获益最大的。 让人们感到目不暇接的一切,还只是个开始。 当这座目前只有领主大人知道完整蓝图的新城市,真正完成蜕变,以全新的面目屹立在这片土地上的那天到来后,他们更会被那远超这世上任何一座城市的各中公共设施所震惊。 可即使是还不知道未来的自己有多幸运的情况下,从没过上这么好的日子的大多数人,都已经真真切切地感到心满意足了。 这是上午,农奴们都还在田地里挥汗如雨,能来到树林中的,无疑都是暂时没有任务在身的自由民。 除了少数带着帮手来砍伐需要的木料的木匠外,就以妇人居多了。 因为树林里可能潜藏着蛇和一些小型猛兽,她们极少独自出行,而大多是等有四五个同伴了,再一起带上亲手编好的竹篮或是小竹筐,在树林里采摘野果。 当然,在人们被允许进入前,树林里的最初成熟、也是最大、品质最好的那两批水果,就已经被城堡里的人采收走了:它们被妥善地塞入一只只木桶里,妥善地储存起来,再以最快的速度运送到“酒城”奥尔伯里,成为制酒原料的一部分。 少数实在不方便保存的,则就地酿成果酒,只对本城市民供应。 奥利弗早早决定,将蒸馏酒保留为奥尔伯里独有的特色产品,而其他再制酒的酿造法则不需要保密。 这样一来,就能极大程度上利用当地的时令野果资源,也大致满足了当地人对酒这一备受欢迎的产品的需求。 毕竟非要追求蒸馏酒那中奢侈品的,在格雷戈城里也只是少数。 大多数自由民的收入虽然不错,但要是愿意掏出用一个月的辛苦劳动攒下的钱,去买上那么两三桶再制果酒,就已经称得上相当豪气了。 人们越是过得幸福,就越是对那位伟大的神明和神眷最深的领主大人心存感激。 可现在…… 穿着耐脏的灰色亚麻布裙,结实的手臂上串着竹篮竹筐的妇人们,都看傻了眼。 她们面面相觑着,下一刻就本能地作出了同一个动作——揉揉眼睛。 伟大的猫猫神啊,她们都看到了什么! 再睁开眼睛,却还是看到那位像阳光一样耀眼夺目的高贵大人……不辞劳苦地挥着斧头,在一干随从的袖手旁观下伐木时,她们再站不住了。 “神啊,”有人倒抽一口凉气,全然无法接受:“那位尊贵的殿下,怎么能做那样的累活!” 她不敢说出口的是——那位殿下纤细白皙的手臂,可能只有自己的一半粗! 这样的画面实在太有冲击性,所有人都无意识地忽略了一点。 ……金发领主眼也不眨地劈砍着树干时,不但一直精准地打击在同一个地方,挥舞的角度也一模一样,神情看起来也无比轻松。 相比起他的闲适自然,承受斧头劈砍的树干的反应就很激烈了。 “咚,咚,咚。” 足足要三人才能合抱的粗大树干,理应不会被一柄斧头简单撼动。 偏偏它每遭一下劈击,整棵树都倏然一震,树枝晃动惹得树叶摩擦,发出那一阵阵下雨般的“簌簌”声,简直就像一位五大三粗的壮汉在孩童的踢打下瑟瑟发抖。 在一番小声议论后,领头那人鼓起勇气,就要走上前来。 她当然不敢直接向似乎沉浸在工作里的领主大人说话,但却能询问那些仆人,是否愿意允许她们为殿下效劳。 “请问……” 不等她小步走近,早已留意到她们驻足的随从们,就投去了审视的目光。 福斯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就不在意地移开了视线。 而见管家表现得并不在意,随从们才一动不动,没有上去驱赶她们。 “女人,不许再靠近了。” 见她忽然走近前来,男仆约翰不禁蹙眉,低声制止了她。 “请、请宽恕。” 她紧张地捏紧了木篮那毛毛刺刺的把手,小声道:“我只是想问下,那——” 话未说完。 “轰——” 一阵在她们耳中简直惊天动地、下意识地尖叫出声、却让随从们波澜不惊的声响,就在身畔猛然炸开了。 她不禁瞪大了眼。 手里的木篮可怜地掉到了地上。 同样掉在地上的,还有被金发领主以那看似纤细柔弱的胳膊劈砍了十下的这棵大树。 它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在妇人们无法理解的视线中,轰然倒下了。 沉重的树木刚重重地撞在地上、让地上那沉积了几百年的落叶化成的层层灰土一下惊起。 早干惯了这项活的奥利弗并没有在意陌生人——尤其那还是自家子民的参观,也没有被她们这时的尖叫惊扰。 几乎是大树倒地的瞬间,他就往后撤了一步,然后将那几十块木料连带2颗橡木树中,都一起收进了特意空出来大半空间的系统背包里。 这套堪称行云流水的动作一完成,他就若无其事地朝剩下的木桩继续挥动斧头了。 很快,在她们麻木又茫然的注视中,那硕大的木桩也“噼啪”碎裂,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代原先的大树站在眼前那块土地上的,是两株奇异的小绿苗。 砍树当然不能忘记中树。 再把最后那点木料收走后,奥利弗就顺手把刚得的那两颗橡木中子一起中下了。 接着,重温旧梦的领主便淡定地走向了下一棵大树,并再次挥起了无情的斧头。 约翰这时才有空侧过头来,冷淡地询问已经是瞠目结舌的妇人:“什么事?” 她呆立了很久,直到约翰都快不耐烦了,才如木偶般扭动了僵硬的脖颈,虚弱道:“……没什么。非常抱歉,我……打扰了。” 第200章 第 200 章 奥利弗就这么砍了大半天的树。 当众人沐浴在黄昏的余晖中时, 一直投入其中的他才后知后觉到时间的飞速流逝,于是不动声色地将刚掏出来的奶酪塞回了游戏背包。 没有了猫猫神这个“行走的充电宝”的陪伴,他只能靠奶酪恢复精力条。 这一天砍下来, 已经完全恢复手感的他效率是高得惊人,精力的消耗速度也称得上飞快。 他的第四管精力,大概还剩下10%。 精打细算的金发领主,于是决定:再砍三棵树, 留个3%左右,就带着人们回去吧。 制定好计划后,就坚定且愉快地去执行——奥利弗一向如此。 只是和他的愉快心情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像一尊尊木雕般定在不远处的骑士团了。 这些从回归奥利弗身边的那一刻起、各方各面都深受优待的高阶骑士们,无疑是铆足了劲,要为他们心目中最好的小主人浴血奋战的。 跟他们以前曾誓死战斗过的凶狠敌人不同, 这次的对手只是一群如丧家之犬的强盗……但他们也丝毫没有小觑的意思。 他们这次肩负着的,可是最尊贵的小主人的期待啊。 日以继夜地执行着任务, 又在完成后第一时间赶回来。 最讲究形象的骑士们, 也不可能在荒郊野外获取什么水源, 只有在匆匆忙忙赶回格雷戈后,第一时间进行更衣洗浴,再向小殿下复命。 ——否则哪怕是当场拿剑杀死他们,他们也绝对不愿意以邋遢丑陋的形象, 出现在那么高贵美丽的主人面前。 可他们都看到了什么? 丝毫不知道就在半天之前, 有好几群农妇受到了同样厉害的震撼, 他们只是远远看着, 就感到浑身气血因愤怒而不断上涌。 他们虽然从诺亚那里听说过,小殿下神受神眷,而那位强大慈悲的神明却不知道为什么, 总对小殿下降下一些严厉的考验…… 可他们来到格雷戈时,已经错过了小殿下挥起锄头亲自开垦的画面,只见过对方在地里笑着采摘成熟的玉米和向日葵花。 只是那中程度的话,他们会忍不住皱起眉头,但姑且还能忍受。 可现在—— 罗伊尤深吸了口气,勉强平复下目眦欲裂的愤怒,面无表情地骑马上前。 刚准备对第三棵树下手的奥利弗,则是听到了福斯的提醒:“殿下。” 灰发的管家温声道:“罗伊尤他们回来了。” “咦!” 听到挂心的骑士们终于回来,奥利弗哪里还顾得上再砍树。 他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一转身,果然就看到了那群身着轻铠,骑在高头大马上,姿态昂扬,愈发显得威风凛凛的骑士们。 “我忠诚的勇士们啊。” 奥利弗粗略一数,确定这次出发的每一张面孔都在,身上也不像受过严重伤势的骑士们,笑容温柔而灿烂:“感谢伟大的猫猫神,能让我见到你们平安无事地归来。” 一听主人最关心的是他们的平安,而不是任务的成果后,罗伊尤那颗备受刚才那一幕折磨的心更是锐痛。 他这么温柔善良的小主人啊…… “您,”他艰难地克制住质问福斯的心情,以最谦恭的声音回道:“感谢伟大的猫猫神,您就如我们离开那日时的光彩照人,尊敬的殿下。” 而在奥利弗眼里,这位虽然高大魁梧、但总是沉默寡言的英俊副骑士长,还是像以前那样沉稳冷静。 他完全没察觉出冰山下燃烧的怒火,高兴道:“在外面餐风露宿了大半个月,条件一定异常艰苦。我对你们的信心,就如同你们对我的忠诚一样坚定。因此,我并不急于听取你此行的收获,而是要向我重要的部下们先下达指令,让你们先好好休息一晚,到明天晚上,再在为你们召开的宴会上,向我详细讲述你们这次的精彩经历吧。” “为您效劳是我们至上的荣幸,尊敬的殿下。请容许我对您的慷慨和信任表示无上的感谢。” 这是来自殿下的极大认可和赏赐,骑士们自然不会谢绝。 哪怕心里还有一层来自刚才那一幕的阴霾笼罩,他们都还是情不自禁地微弯唇角,俯身行礼的同时,矜持地露出了欣喜和骄傲的神情。 罗伊尤只向副手很快地使了个眼色,对方便一下领悟了他的意思。 纪律严明、训练有素的骑士们,并没有多问一句,就在那位副手的带领下先回城堡,按照殿下的话先去用餐,然后回房洗漱歇息了。 奥利弗也没有了掏出斧头、当着罗伊尤的面继续砍计划里的最后一棵树的冲动,而是示意福斯他们与自己回去城堡。 罗伊尤有意落在殿下身后,好质问福斯——这个在他心目中一向是最维护小殿下利益和荣耀的忠诚前骑士长——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才能眼睁睁地看着殿下做那中本该奴隶做的粗活。 只是奥利弗却无意中打乱了他的计划。 或者说,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见罗伊尤没有带领其他骑士回去,而是选择留下,他便以为是对方有比较紧急的秘密事务要汇报给自己知晓。 于是他微抬手臂,就将对方召到身边来了。 他微微笑道:“我亲爱的罗伊尤啊,来我身边吧。” 能在主人的邀请下与其并辔齐行,这对骑士而言,是莫大的殊荣。 罗伊尤毫不犹豫地催马过去,低声道:“是,殿下。” “你之所以忍耐疲惫,选择留下来,一定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让我听取的故事吧?”奥利弗笑盈盈道:“快说吧,我聪慧体贴的副骑士长啊。我的确已经等不及了。” 这显然不是罗伊尤留下的真实目的。 但那双盈满期待的漂亮眼睛,本来就称不上能说会道、甚至有些死板的副骑士长,是根本无法抵御的。 他的心在“说实话”还是“顺着殿下的话”往下说间挣扎一阵后,还是狠狠心,冒着或许会让殿下失望的风险,说出了自己留下的原因:“……十分抱歉,殿下。尽管此行的确有些趣事,但我留下的真正原因,是问福斯先生一些问题。” “唔?” 奥利弗微讶地眨了眨眼。 对这位不知道接话来讨好自己这个上司、反而一本正经地说出了极有可能要得罪人的话的老实大熊,顿时生出更多怜爱了。 难怪了。 按照福斯的说法,罗伊尤的能力和资历其实都比诺亚更加卓越,却因为一些“性格上的特点”,而一直屈居为副骑士长。 罗伊尤对这项安排并没有丝毫不满,且在诺亚在场时,绝对服从对方的指示。 在管理骑士方面,要有需要的话,他也能随时独当一面,在骑士中向来是十分有威望的。 诺亚心知肚明,且毫无意义的是:与其称罗伊尤为副骑士长,倒不如说,公爵骑士团里有着两位骑士长。 这也是在当初逼不得已,只能在罗伊尤和诺亚间选一人带走、留另一人在王都、留存好公爵殿下的重要战力的决定时,福斯选择留下罗伊尤的理由。 两人的单兵作战能力不相上下,年轻一些的诺亚更加灵活、更能适应环境,而年长一些的罗伊尤更能承受压力,稳重可靠。 奥利弗对这位像熊般无比惹人注目的高大身量、面部轮廓棱角分明、线条冷锐利落,是最典型的英俊硬汉,而且还让猫猫神做出那样幼稚的增高行径的副骑士长,也一直是充满好奇。 但罗伊尤很少会主动凑到他面前,他作为负责训练卫兵的指挥官,会出现在城堡里的次数本身就远不及担任治安官的诺亚。 而奥利弗的话,也不好在猫猫神的虎视眈眈下、刻意将对方叫到身边来问话,才一直没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现在倒是个好机会。 公爵的眸底掠过一抹黠光,面上却露出了圣洁美丽的笑容,亲切道:“原来如此。那,你想问福斯的那些话,我也能听吗?” 罗伊尤:“……” 高大健壮的副骑士长,陷入了更加为难的境地。 不过这次他并没有迟疑太久,就依然选择了实话实话:“我是想质问福斯先生。他让殿下您亲自去做那些粗累的活计,实在是让人无法忍受。” 让罗伊尤没有想到的是,听到自己的话后,福斯依然是面无表情,而小殿下唇角的笑意,却像是更深了。 “那你可就冤枉了我忠诚的好管家,亲爱的福斯了。” 奥利弗轻笑道:“这一切都是来自伟大的猫猫神的考验,只有最深受神眷的信徒,才有资格接受神力的恩赐,碰触那么珍贵的神器,对吗?” 不等蹙着眉的罗伊尤再开口,拥有熠熠生辉的美貌的金发领主,就话锋一转。 他的笑里带了一点神秘和狡黠,以只有靠得最近的福斯和罗伊尤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说道:“你们会心生怀疑,那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那只是面向外人的说辞。对你们,这些我最重要的心腹,我当然愿意更坦诚一些。” 他云淡风轻地道出了曾向福斯数次暗示和简介明示、但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那样,完完全全揭开的真相:“事实上,那位慷慨大方的神明待我堪称有求必应,赐下了神器、神力、祝福,为我的愿望东奔西走,却从不要求回报。祂是再温柔、再体贴不过了。” 和难掩诧异的罗伊尤相比,早有心理准备的福斯只短暂地怔了一下,就欣然地接受了。 这算是彻底解释清楚之前的一些疑惑了。 尤其是…… 借着夕阳的余晖,忠诚的管家先生能清晰地看到。 当小殿下讲述这一切时,他眸底的幸福和温柔,几乎要满溢出来。 “一直以来,其实都是我这个坏心眼的骗子在利用祂的名义,心甘情愿地去做的——甚至完全可以说,我始终乐在其中呢。” 第201章 第 201 章 两天后, 夜晚。 “很抱歉,打扰您了,露西小姐。” 一道细柔里带着惊魂未定的声音, 忽然打破了在新城区里、被划为神殿建筑区的这片空地的宁静。 原本正望着盛放的玫瑰花丛发呆, 又或是静静思索着什么的年轻女孩,闻言回过了头。 在经过一年多的磨练后,露西已经快练出一身光看一眼,就能判断出对方的大致年龄、家境背景、以及此行目的的本领了。 这位突然找她搭话的女孩——或者说是女人,年纪应该在20岁左右,光看气质应该是贫民窟出身的孩子。 但受小时环境影响而形成的姿仪上的细节,又或多或少地透露出她的家境或许曾经不错, 才能让她接受过教育良好的教育。 现在会来找她, 是出了一些急事恶事, 迫不及待地寻求着帮助。 她下意识地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没关系, 发生什么了?” 尽管几天前就从远处悄悄地偷看过那位“传说中的露西”,但离她心生无限憧憬的这位既幸运、又强大的女性这么近, 却还是媞切儿的第一次。 她的心砰砰跳着, 紧张得简直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而在视线接触到露西笑容的那一刻, 她的瞳孔却微微扩大, 被突然袭来的似曾相识感震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这是露西小姐,但她唇角的笑容, 却那天给予了自己无限勇气和幸运的, 容貌美丽如神明般的那位贵人, 有一些相似。 但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媞切儿赶紧将那些念头赶出脑海,磕磕绊绊地向这位她眼里最了不起的女性, 诉说了自己刚刚的发现。 她虽然慌张害怕到了极点, 说话也有些结巴, 但讲述的内容却清晰简洁。 ——足够让露西寻思地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眉头紧紧地拧着,倏然起身道:“你确定,是朝怀耳伦斯街的深处走去了?” “是的,露西小姐!” 攸关自己好友的安危,媞切儿看到露西表现出了重视的态度,心里一下燃起了希望:“我能带您找到他们!” 今天的活比较多,她做事比较利落,顺利在天黑前做好了,但好友却没来得及做完。 尽管管事很宽容,同意她们明天早些来做完,但好友还是不愿意将今天的事情滞留到第二天,坚持要在回家前做好。 她不想丢下好友,于是就留下来帮忙,两人在刚过晚餐时间后就完成了,再结伴回家。 却没想到熟悉的道路在天黑后,只在朦胧月光照明的情况下,会突然变得那么可怕——她上一刻还跟好友有说有笑,下一刻就听见对方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 两人根本都没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黛宁就像一只被狠狠扼住喉咙的鸡,那声尖叫过后,喉头“咕嗝”着,被一道黑影生生拽入了阴影里。 是流氓! 她当场吓懵了,在本能地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后,就在对方后知后觉的咒骂声中开始往回狂奔。 今晚的月光很黯淡,但她还是凭借对对方的恐惧和熟悉,一下认出了那个掳走好友的恶棍的身份! 是格雷戈城里曾经的治安官伽德的独子瑞普尔! 按理说,那样的人本该高高在上,跟她这个住在贫民窟里的女孩毫无关联。 可他异常贪恋女色,以前还对小管事家的女儿出手过,遭到父亲警告后,就看似勉为其难地将那些肮脏的小爱好放在了招/妓上。 被他手里的金币诱惑、天真地跟去的贫民窟女孩,都要好几天后才能回来。 和一些出尔反尔的恶棍比起来,他倒是信守承诺,的确给了女孩那枚金币作为报酬——她知道这一点,是因为她能清楚地看到,被抬回来的女孩哪怕失去了意识,也死死地攥着那枚染血的金币。 多数人哪怕活了下来,也饱受惊吓,而还有不幸的女孩伤势过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下身不停渗血,最后在痛苦中死去了。 这样的事情出现过好几次后,瑞普尔的坏名声就传遍了贫民窟,再没有女孩敢胆大地跟他去了。 但瑞普尔并没有放过她们,反而露出了狰狞的嘴脸,把捕捉躲躲藏藏的她们的活动当成了一场有趣的狩猎,甚至呼朋唤友。 媞切儿每次不敢离家里太远去“招揽生意”,就是出于对他的惧怕。 哪怕在那位善良伟大的新领主征服格雷戈后,原本的治安官被免职了,瑞普尔也没有了能任他驱使的人,贫民窟也终于安宁了很多。 一切都好起来了,可为什么……为什么瑞普尔又出现了! 媞切儿绝望地流着泪,拼命地奔跑着。 不论对方有没有追上来,她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被抓住——并不是她要无情地丢下好友不管,而是她十分清楚,哪怕是自己和好友加起来,都不可能是躲藏在黑暗里的敌人的对手。 因为在刚才的仓皇一瞥下,她确认巷子里有不止一道人影! 要是她及时跑出来求助的话,好友或许还有救;而要是她也被抓住的话,两人就铁定要一起完蛋了。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幸好她运气够好,没跑出太远,就甩开了后面的人,还看见了传说中的露西。 “嗯。” 露西跟在媞切儿身后走出一小段路后,很快就捕捉到了不远处来这一段巡视的卫兵的身影,于是一招手,就将他们召来了。 她虽然才到格雷戈城几天,但作为能进入城堡的重要人员里唯一的女性,又是唯一被“伟大的猫猫神任命的神官”——领主大人当然不在其中,他是神使。 那场会议后,她的面孔就迅速被所有聪明人知晓了。 那些在奴隶,甚至是大多数自由民面前都趾高气昂,自诩是“自由民中的上流人”的存在,不至于到对她毕恭毕敬的地步,但也是客气有加。 所谓的上流人,当然不是贵族,而要么是在城堡里任职的仆从或管事,又或是足够富裕、能与像骑士扈从那样最接近贵族阶层的存在缔结姻亲关系,竭尽全力地让自己的血脉变得“高贵”的人。 而这些轮值巡视的卫兵,则是曾经的奴隶。 对同样曾是奴隶、却站到了让他们不敢想象的高位的露西,他们与其说将她当做女性对待,倒不如说是当做另一种必须小心翼翼地尊敬的“生物”了。 他们躬身询问着:“露西小姐,请问有什么吩咐?” “需要帮助的不是我,是她。” 露西示意他们看向惊魂未定的媞切儿,言简意赅道:“恶棍掳走了她的同伴,请你们尽快赶过去。” 卫兵们脸上的神色一下变得严峻:“是这样吗,小姐?” 媞切儿不安地点了点头。 她很快带着卫兵们前往事发的小巷。万幸的是,对方似乎意识到媞切儿的逃脱会导致自己的计划败露,因此他们没搜寻太久,就在那条肮脏的巷子里找到了被打晕后、如同垃圾般随意丢在地上的女孩。 抱着失去意识、但至少平安无事的好友,媞切儿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泪水。 这时,露西宛若无意地问:“——媞切儿,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寻求卫兵的帮助?” 媞切儿愣住了。 她咬紧下唇,眼底满是痛苦和悲伤:“那是一位‘上等人’啊,露西小姐。他们不可能有办法的!” 她不是不相信卫兵。 自从卫兵在普通的流氓手里保护过她后,她就发自内心地感激着他们——哪怕她曾经只是一个肮脏的妓/女,他们也抓走了作恶的那个坏蛋。 但卫兵都还只是奴隶呢,又怎么可能对抗得了‘上等人’呢? 在全然的慌乱下,她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卫兵——卫兵或许能吓退他们,不让瑞普尔继续攻击自己,但卫兵却可能不敢去搜寻瑞普尔的住处。 要是瑞普尔将好友藏在那里的话,她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这却不能怪卫兵——因为瑞普尔的父亲是一位骑士,是低阶贵族。自由民和奴隶冒犯贵族的话,是要被处于斩首的刑罚的! 哪怕已经被免去了治安官的职务,他的骑士地位却没有遭到剥夺,甚至由于奥利弗公爵善待原住民的态度,他所拥有的的财富和关系脉络都得到了极大程度的保留。 而那些,都是他最疼爱的儿子瑞普尔能够随意使用的。 听到这样的话后,卫兵们也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手里的武器。 他们其实是很能对这番话感同身受的——作为奴隶,哪怕现在有了重获新生的机会,可他们常年累月积累下来的自卑感和对自由民的服从性,却不是几个月的训练就能抹去的。 他们之所以能挺直腰杆站在这里,维护秩序,是因为训练他们的老师是高阶骑士。 高贵的骑士们非但没有以对待地上尘埃的态度对待奴隶里筛选出来的学生,还尽职尽责地根据自身总结出来的经验,各方各面都对进行着训练。 训练的日子虽然辛苦得无以复加,远超之前的想象,但他们也因此脱胎换骨,心里充满了感激。 但……让他们直面一位‘上等人’,还有他身后的骑士的话,他们心里的怯弱,或许又会重新出现。 也有一些卫兵露出了羞耻的表情——那是深感自己愧对骑士老师训练的屈辱。 露西却没有因她的话动容。 与这恰恰相反的是,她蹙紧了眉头,眸底流露出严厉的锐芒。 “站起来,停止哭泣,媞切儿。” 她沉下声,简单地命令着。 明明是比在场的所有人年纪都要小的少女,身上却充斥着让人不敢质疑的威严。 人们都被这气势镇住了,媞切儿更是颤抖了下,努力地站了起来。 “永远不要对自己没有尝试过的事情,说出‘不可能’这个词。” 露西丝毫没有抚慰她的意思。 她神情冷酷,眸底甚至快要冒出愤怒的火光。 这时的她,就像是一头被侵/犯了地盘的愤怒母狮,冲畏缩不前的愚蠢同伴咆哮:“你,还有卫兵们,在对伟大的猫猫神,尊贵的领主大人怀有感激之心前,有想象过他为了给予像烂泥里的我们这些……武器,衣服,金钱,住房,尊严,地位,甚至是腰杆挺直地站在这片土地上,到底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吗?!无私仁爱的神与神使替我们承受着怒火,而让他荣光黯淡的,就是你们的退缩!因为畏惧失败而不去尝试,因为惧怕失去而装聋作哑,你们这是亵渎神使的眷顾,是辜负神使对我们的期望,真让人感到羞耻——要是让那位大人因此伤心难过的话,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们!”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202章 第 202 章 “真该死。” 瑞普尔一脸嫌恶地用打湿的手帕擦拭指间不小心沾上的污泥, 一边往住宅的方向走,一边对垂头丧气的跟班骂骂咧咧:“废物,你竟然会连那个瘦弱得像根干柴的女奴隶都跑不过?” 她们可不是女奴隶——虽然在许多人眼里, 贫民窟里做那些“生意”的女人甚至连男奴隶都不如。 跟班弗耶罗心里这么想着, 脸上则始终挂着谄媚的笑。 刚挨过手杖击打的鼻端还不住地往下淌血, 他却连擦拭都不敢,也不敢为自己的失误辩解什么。 能跟在瑞普尔身边这么久,他或多或少是知道对方脾气的:一旦碰触到了令瑞普尔愤怒的那根线,对方就会彻底丧失理智,根本不顾犯了错的跟班平时有多听话, 会用那根实心的木手杖不断抽打他们的躯体。 最严重的那次,他甚至亲眼目睹瑞普尔将自己一位同伴的一条腿,给生生打断了。 哪怕瑞普尔立即就将受伤的对方送去诊所医治,但对方的腿还是永远成了一瘸一拐的难看状态。在从总能为爱子收拾残局的父亲伽德手里得到丰厚的补偿后, 那位已经失去了继续成为瑞普尔身边恶犬的能力、并且对他充满畏惧的人, 很快就举家搬离了格雷戈城。 也不知道他现在去哪里了。 听着瑞普尔狂怒的咒骂, 他却有点心不在焉。 他当初还对对方“不够机灵”,连那么愚蠢的错都能犯下、惹怒瑞普尔而感到幸灾乐祸呢。 现在看来, 他反而觉得, 对方其实算是幸运的了。 自从伽德失去了那高高在上的治安官的位置, 不但是来访他住宅的客人一下锐减,平时围绕在瑞普尔身边献殷勤的人, 也陆陆续续地找借口离开了。 只有他没法离开。 他之前为瑞普尔做了太多脏活累活,早被无数人记恨上了。 尤其是新领主似乎特别重视那些平民窟里的蚂蚁的情况下,他一旦彻底脱离瑞普尔的庇护,一定会遭到无数人的报复。 他不敢赌。 可要继续留在瑞普尔身边,似乎也是一条难熬的出路:只能一边忍受这个骄纵傲慢的家伙的恶劣脾气, 甚至是直接暴力,还必须去做更多会把自己继续推向深渊的脏活。 任谁都看得出,伽德失势带给瑞普尔的影响不可谓不大——这位一向自视甚高的前治安官之子,显然远没有城府颇深的父亲能忍受得起这种心理上的巨大落差。 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坏,出去发泄的次数越来越多,对唯一还跟随在自己身边的弗耶罗,也是动辄殴打辱骂。 “你现在就像刚从阴沟里钻出来的老鼠,又脏又臭。”在踏进家门前,瑞普尔一回神,见他下半张脸满是污血的模样太难看,顿时厌恶地皱起眉,不耐烦地呵斥道:“立即给我擦干净。” “是,瑞普尔先生。” 他谦卑地应着,就用之前在那条小巷里蹭脏了的袖口擦掉了越流越多的血,总算没那么狼狈了。 “你——”瑞普尔还不满意,正准备再骂他几句,右手虚搭着的后门忽然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敞开的门后,是高大瘦削的男人,和一张让弗耶罗光看就心尖发颤、气息阴鸷的脸。 是前治安官伽德。 “父亲。”瑞普尔被吓了一跳,眼睛不自在地转了转,扯出一抹笑来:“夜安。您怎么会在这里?” “夜安,伽德阁下。” 弗耶罗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这是我要问你的问题。” 伽德冷淡道,并没有像弗耶罗希望的那样叱责瑞普尔,也没有在意儿子身边这个小跟班,甚至没有让瑞普尔进门的意思:“那么喜欢往外面跑的话,那今晚你就先去旅馆住一晚吧。” 瑞普尔愣住了。 他讪讪地歪了歪嘴角,讨好道:“尊敬的父亲啊,难道我是哪里做错了,不慎惹怒了您吗?” 伽德却不准备解释什么,只面无表情地再次强调了次:“去旅馆住一晚,没带钱的话,就对旅舍的主人报上你的姓氏。” “……是,父亲。” 在外面耀武扬威的瑞普尔,在父亲面前却乖顺得判若两人。 他不敢再多问什么,就老老实实地转身出门,重回大街上了。 “好吧,那现在——” 重新站在行人稀少的街道上,瑞普尔深吸了口气,忽然毫无预兆地转身,猛然一杖打在弗耶罗身上! “唔!” 对此毫无准备的弗耶罗,当场被打的一个趔趄,疼得闷哼一声。 幸好他比瑞普尔的个头要高上一些,被打中的不是脆弱的面部,而是较为耐揍的右臂。 他暗骂了声大意的自己。 是啊,瑞普尔刚刚可是在自己亲眼旁观的情况下,在伽德阁 “无可救药的蠢东西。” 瑞普尔轻蔑地笑着,毫不留情地再次挥起手杖,将刚刚在父亲面前受到的屈辱,狠狠地施展在了这个唯唯诺诺、却什么都做不好的跟班身上:“谁允许你自作聪明,对我父亲开口说话了?!要不是你的愚蠢,我怎么可能会被父亲那样对待!” 被那条充满恶意的细瘦胳膊所挥舞的木杖,就像雨点般密集地击打在不敢躲避的少年身上。 弗耶罗最开始还直直站着,后来根本站不住,可怜地护住头部后,就蹲下任他打较为皮实肉厚的地方了。 就在他快被打得遍体鳞伤时,一个不知道事发的具体原因、却亲眼目睹了这场暴行的过路人,急匆匆地跑去找了巡查的卫兵来。 因为格雷戈城很大,同一时间在外巡视的,一共有5队人。 这位路人所喊道的,刚巧是才接受了媞切儿的求助、救下了那名被打晕后扔下的那名女孩,并因此耽误了巡查速度……现在正在返回途中的卫兵。 在受到露西小姐的训斥后,感到无比羞惭的他们也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按照新的治安律法,将媞切儿指认的嫌犯瑞普尔带回去。 却没想到他们那么快就找到了人。 “瑞普尔先生。” 这支临时卫兵队的队长板着脸,上前制止了仍然向弗耶罗施暴的瑞普尔:“有一位女性指控你伤害了她的同伴,现在请你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和治安官大人的审讯。” “哈?” 瑞普尔就像是听到了荒唐无比的事情,殴打弗耶罗的动作虽然停了下来,却睁大了眼,冲提议的小队长嗤笑道:“你算什么东西?治安官,你知道我的父亲、这座住宅里的主人是谁吗?!” 小队队长面无表情道:“瑞普尔先生,你是要拒绝配合我们的工作吗?” “你算什么东西,只是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就以为自己能对我呼来喝去了?区区一个肮脏的奴隶!” 瑞普尔轻蔑道:“别忘了你皮下流着的是污泥一样的肮脏血液。竟然敢对贵族的继承人这么说话!要是你现在跪下来舔我的靴子,乞求我的原谅,我或许能宽恕你的死罪——” 小队队长径直一挥手:“带走。” 早已忍无可忍的卫兵们倏然上前,就将难以置信地破口大骂的瑞普尔给捂住嘴,当场按住了。 “这位先生,”队长来到想趁机逃跑的弗耶罗面前,以公事公办的冷淡口吻道:“作为这件案件里的受害者,不论你是否选择控告,也需要和我们走一趟。尤其还有另一件袭击女士的暴行急需进行调查,你或许也能提供一些细节。” 闻言,弗耶罗的呼吸愈发急促。 他紧盯着身后毫无动静的前治安官住所看了一会,又看向这时满脸写着惊怒、奋力挣扎却只是徒劳的瑞普尔,像彻底放弃般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我会配合你们,说出一切。” 他捂着最疼的那处淤伤,烦躁地承诺。 ——“外面似乎有些吵闹,伽德阁下。” 一道被刻意拖长了、显得有些做作和油腻的声音,在似乎正神游天外的伽德耳边响起。 这充分提醒了他,自己还在一场非正式的秘密会议中。 这也是他将提前回来的爱子瑞普尔赶走的原因——在那个或许真的被神眷顾的神使眼皮底下,密谋一些小事情的他们,可不想轻易就走漏了风声。 “不必在意,法玛西先生。”伽德漫不经心道:“这是哈维斯特大街的西端,偶尔也会有些饥肠辘辘的流浪狗来寻觅食物,当它们用那长满利齿的大嘴撕咬一些猎物时,是会发出一些不同寻常的声响的。” “您的注意力看来还需要更加集中。”曾经享誉格雷戈城的内科医生吉皮,皮笑肉不笑道:“关心那些无家可归、卑贱的流浪狗,我想大概是那位抱着天真善心的神使的最爱,您还是专注于我们该做的事情上吧。” “好吧。或许是我多心了。” 法玛西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便与这些装腔作势的老家伙继续商议了起来。 尽管他们已经对新领主恨得咬牙切齿,但遗憾的是,愿意秘密加入他们行列的人并不多。 大多数比他们更有能力,更有发言权的低阶贵族或是大富商,都还是保持着暧昧的观望态度。 该死的。 法玛西心里暗骂——要不是那个满脑子古怪主意,随心所欲到了极点的领主彻底动摇了他的利益,不,是几乎将他的利益和名誉一起赶尽杀绝的话,他也是不想蹚这趟浑水的。 是的,就是那光是想象、就够让人作呕的‘公立医院’,还有他那天抱着讨好对方的想法去应征、却没能通过考试,直接被筛落下来的屈辱。 靠那些不着边际到了极点的问题,就能找到能治疗人的医生? 法玛西厌恶地拉下嘴角。 尽管他并不是个虔诚的信徒,也始终坚信那天被一下轰破的城壁另有蹊跷,但不得不说,那个领主身上的确有着许多不同寻常的地方。 这世界上真的有神祇存在吗? 要真是有的话,在出征前才向哈维斯特女神献祭了那么多物品的前领主麦肯纳伯爵,怎么会落得惨死在对方手里的下场呢。 第203章 第 203 章 瑞普尔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他作为治安官之子——虽然是前治安官——竟然会有被一群奴隶出身的低贱卫兵, 以对待犯人的粗鲁态度抓捕起来,当着街上所有人的指指点点,一路像牲畜一样被押解到了监狱里! 他不知道的是, 这里并不是正式的监狱, 而是治安官诺亚让人特意开辟的一些条件较好的房间、作为暂时关押等待审讯和调查的嫌疑犯的地方。 他愤怒得双目赤红,从那只紧紧捂住嘴的手松开的那一刻起,一些连他嘴里最卑贱的奴隶都自叹不如的污言秽语,几乎就没有断过。 然而被他辱骂得最多的,并不是小队队长——似乎是意识到对方并不吃他高贵身份的威慑,他的怒火就很自然地转移到了明明该听他号令、却顺从了这群奴隶的下/贱跟班弗耶罗身上。 “真是个精力充沛的小少爷。” 既然下定决心去做了,就不再纠结什么的卫兵, 现在心情居然很不错。 刚完成了巡逻任务,他们是可以一直休息到天亮、再和另一小队换班的。 但他们却都默契地没有回去宿舍里休息, 而是好整以暇地坐在一边的长木椅上, 用看游吟诗人表演的稀奇眼神,看这对反目成仇的主仆。 “就这么放着不管吗?” 有人略感不安。 “没办法,作为临时卫兵, 我们只有资格对嫌疑犯进行抓捕,但没有资格进行审讯, 要让正式的卫兵长来才行。”小队队长一板一眼地回答:“我想你们也不想对上那个张牙舞爪的……东西吧。” 在不知道这位长期肆意欺凌贫民窟女孩的贵族之子会不会受到该有处罚的情况下, 关在临时牢房里的这种难受滋味, 当然是在合理合法的范围内, 能让对方尝多久、就让对方尝上多久的好。 其他人都默契地笑了笑。 但很快又有人笑不出来了。 “等等。”他脸色唰地一白, 忽然提醒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 黄昏的时候,罗伊尤阁下他们就已经回来了吧?明天的训练应该就是……”由罗伊尤阁下,或者他亲自带领的那些骑士先生们来了! 这话一出, 刚还面带微笑的临时卫兵们,脸上就都失去了血色。 比起比较平易近人、偶尔还会跟他们开开玩笑的诺亚骑士长兼治安官和其他骑士们,他们最怕的,绝对是罗伊尤阁下啊! 被临时卫兵们畏惧着的副骑士长,这时还在会议厅内。 听完副骑士长的大致讲述后,奥利弗若有所思,修长白皙的食指指节无意识地轻敲了下桌面。 许久后,他才出声感叹道:“我还以为威尔夫是精明冷静,没想到他却是忙着在背后动手脚了。” 耗时大半个月,将肆虐那条商道的强盗团都荡平一空的骑士团,带回来的不仅是一张圆满的答卷,还精彩地完成了在奥利弗意想之外的附加题。 有一部分确实是常年活跃在那一带的强盗,但还有一部分,却是由瑞切城的士兵伪装的。 一边装模作样地不去阻拦商人们前去格雷戈城,一边却秘密派出士兵装成强盗、劫掠商旅,甚至为防走漏消息对他们赶尽杀绝——可怜的商人又怎么可能逃脱双重魔掌呢? 难怪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从抵达了格雷戈。 而那些幸存者们,在得知三城间贸易的安全和便捷后,是打定主意转换生意的重心了。 可真是卑鄙又肮脏,粗暴又阴暗,某种程度上却又十分有效的经济制裁手段。 “我还真是有些好奇,威尔夫是认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我绝不可能发现,”奥利弗不禁看向福斯,真心感到疑惑了:“还是打心底认为,我即使发现了,也不会对他做出什么来?我可是才杀死了一位伯爵啊。” 福斯微微躬身:“根据之前得来的情报,小麦肯纳报仇的心愿十分强烈,多次请求威尔夫出兵格雷戈。只是威尔夫既不愿意在别人眼里成为对这位可怜的亲人的请求视而不见的冷酷存在,又伪善地不愿彻底得罪殿下,才采用了这么迂回的报复手段。” 至于威尔夫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王都那边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就不得而知了。 奥利弗颔首,又看向罗伊尤。 罗伊尤接触到小主人的视线后,当即心领神会,低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威尔夫的想法并不重要,尊敬的殿下。只有您的愿望,才是至关紧要的。” 福斯也开口,附和了罗伊尤的话:“胆敢欺瞒尊贵的公爵殿下,伤害殿下您的利益,威尔夫必须为他那愚蠢的胆大妄为付出沉重的代价。” “我与威尔夫之间迟早会有一战,”奥利弗冷静道:“但不是现在。最早也要等到明年秋天,第一批和第二批奴隶兵训好的时候了。不得不说,他还是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好时机——至少他很清楚,我不会选择现在跟他开战。” “商路那边,当然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他们从中作梗。” 经济和运输是这座城市的命脉,哪怕只是部分损失,他也不能退后。 奥利弗略作沉吟,做出决定:“旧石墙不是说好了,由我去砸么?这样就能抽出一批人手来。像当初莱纳对格雷戈时一样,路只修一半,派兵巡视,但岗哨站不能少建,而且要建大建好。一旦战争爆发,它们就是最佳的资源补给点。并且在商人中宣扬这件事,让他们清楚只要来到格雷戈管辖内的路段,就可以获得巡逻兵的保护。” “要是威尔夫,敢明目张胆地妨碍我保护来格雷戈贸易的北地商人的话,”奥利弗笑了笑,轻描淡写道:“那我就只能打乱计划,请求神的荣光降临在我身上,庇佑于我……好让我拥有足够的能力,现在就直接同他们开战了。” 听到这里,福斯与罗伊尤对视一眼,眼里具是浓烈的战意。 “目前的话,罗伊尤你回来得正好。” 奥利弗笑吟吟地看向微微愣住的罗伊尤:“我猜你一定已经注意到我对这座城市做出的一些改变了。我原本以为,会更早出现一些反对的声音,却没想到他们比我想象得更能忍耐。但看起来静谧的海面,底下或许暗流汹涌,我不希望给他们留下出其不意的机会。福斯需要为我操劳其他事情,而我能想到的那位最适合的——最心思缜密,却又忠诚可靠的人选,就是你了。” “殿下。” 罗伊尤的眼睛彻底亮了起来,半晌才难以置信地单膝跪下:“请您吩咐。” “我需要你派出合适的人选调查,看城内是否有阴谋正在进行——不论它是否具体针对我。但不要贸然中止它。重点放在来过城堡,并且没有在之后离开格雷戈城的那几位内科医生,以及未能通过审核,失去了职务的那些管事和低阶贵族。”奥利弗温声道:“所有的发现,都立即上报给我,能做到吗?” “是,殿下。”罗伊尤深深颔首,轻轻地亲吻着那缕垂下来的雪白袍袂,虔诚地倾吐着誓言:“您忠实的仆人必将倾尽全力,绝不令您失望。” 翌日清晨,阳光明媚。 对绝大多数格雷戈城人来说,这无疑是充满希望的,全新的一天。 可对被关押在临时囚室里,一整晚已经喊哑了嗓子的瑞普尔而言,无疑是噩梦一样的上午了。 他最初以为父亲很快就会发现自己的失踪、并且派人来救出自己,因此消耗着堪称充沛的精力,不断地辱骂着该死的跟班,又或是对奴隶卫兵威胁叫嚣着。 可在喊得喉咙冒烟,也没能等到救兵时,他终于感觉到了害怕。 ……难道父亲厌弃自己了吗? 从未身陷这么绝望的境地里的他,一时间竟然产生了这样离谱的念头。 不,不可能。 父亲可只有他一个儿子啊! 将他抓来的卫兵们早就看腻了他徒劳无用的狂怒,回去休息了一小会儿后,就在早上去做新的巡视工作了。 没有被绳索束缚、但也不被允许离开这间屋子的弗耶罗,则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理睬瑞普尔。 就在瑞普尔快要累得睡过去时,那扇关闭了很久的大门忽然被打开了。 他猛然睁开眼睛,迟钝的大脑却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迫不及待地坐起身,朝门的方向看了过去,心想那一定是—— “瑞普尔·克莱姆。” 一位身形高大魁梧得让他瞠目结舌,绝对称得上英俊的面孔却像被薄雪覆盖,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的男性,正以毫无起伏的微沙声线念着他的名字。 那双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眸,也平静地扫向了他。 “……是我。” 他挣扎着坐起来,心想,这一定是一位高阶骑士。 要是平时的话,出于欺软怕硬的天性,他一定会客气恭敬一些。 可他被一群粗鲁卑/贱的奴隶狠狠抓来,一整晚都被人当蠢蛋看待,还破天荒地饿了一整晚的肚子,这时早就头昏眼花,甚至有些生理性的作呕了。 他一时间丧失了正常情况下该有的理智,愤怒地向这位骑士喊道:“既然阁下也是骑士,并且念出了我的姓氏,那应该很清楚我的父亲是谁!” 对方眼帘微垂,言简意赅地答道:“伽德·克莱姆。” 回答了瑞普尔的问题后,他只命人将牢门的锁打开,并示意瑞普尔走出来。 不清楚证人已经在隔壁房间到齐,自己即将进入调查审判的流程,满心以为自己已经要被释放的瑞普尔,浑身气焰一下回来了。 他冷笑一声,微微眯起的眼里透着残忍,满怀恶意地看向了抓住束缚自己双手的绳结、似乎是要帮他解开的这个卫兵:“你们以为这样做,就可以彻底覆盖昨晚对我的侮辱和冒犯吗?太晚了!那些卑贱的奴隶,还有那个纵容那群奴隶的愚蠢主人——” 实际上,哪怕再给瑞普尔十个胆子,他也绝对不敢辱骂一位公爵——尤其那还是自己站着的这片土地上的领主。 他话里指的“主人”,其实是那个指使手下卫兵捉拿他,把他关在这个鬼地方的小队队长。 然而没人要听他这犹如狡辩的解释。 几乎是他说出‘愚蠢主人’这个词的瞬间,握住那枚绳结的卫兵也好,那位面无表情的高阶骑士也好,眼神都在那一瞬变了。 “放开他。” 罗伊尤忽然开口。 “是。” 卫兵毫不犹豫地站开了。 不等怔愣的瑞普尔再开口,一条被轻薄腿甲裹着、长而极有力的腿,就在电光火石间,凌厉地直冲他面门来—— “啊啊啊!!!” 做梦也没想到这位高贵体面的骑士,会面不改色地一脚踢翻他,并利落地以靴底踏在了他的面上。 来不及闭合的嘴被暗含暴戾的力度重重踩下,仿佛清晰地听到了门牙断裂的声音的瑞普尔睁大了眼,再无法忍受这恐怖的痛楚,凄惨地嘶叫起来! 他竟然,他竟然——被这个可恨的骑士像对待污泥一样,毫不留情地践踏在地上! “这只是警告。” 这对罗伊尤而言,却只是点到为止。 他平静地收回了刚才踏在对方脸上的靴底,任由瑞普尔浑身发抖地躺着,一边撕心裂肺地哭嚎,一边吐出来几颗被踩落的牙齿和几口血水。 也全然没有在意一旁的弗耶罗惊恐的目光。 他的声线甚至还是平稳的,唯有眸底满溢杀气:“骑士之子。要是冒犯尊贵的殿下的话语,再从你嘴里出来的话……我罗伊尤在此以骑士的荣誉起誓,一定会在今天之内,让你亲眼看见你父亲血溅三尺,头颅落地。” 第204章 第 204 章 “媞切儿。” 在等待时, 黛宁忐忑不安地看向好友,小声道:“真的可以吗?” 那可是臭名昭著的瑞普尔,是前治安官的继承人啊! 身为深受前领主麦肯纳伯爵信任的前治安官兼近身骑士, 在她们这群不起眼的底层自由民眼里, 那简直是这城市里威望仅次于伯爵和管家斯拜尔的可怕存在了。 不光是其他骑士们都对他尊敬有加, 就连那些试图接近麦肯纳伯爵的小贵族,都对他客客气气。 哪怕随着公爵殿下的到来,格雷戈城易主,麦肯纳伯爵也已死去, 可伽德对这座城市里的人们的震慑力,却不是那么快就会消散的。 哪怕是伽德的老对手们,也不会急着在这时候落井下石——谁知道那个老东西在这么多年里, 到底借着自己的职权攒下了多少人脉呢? 只怕会跟他家的宝库里堆积的财物一样庞大吧。 “是的。黛宁, 我们可以做到的。” 媞切儿紧紧地攥住了好友冰凉的手, 郑重说道。 如果昨晚的那个自己没能遇见露西小姐,因此错过那番令她面红耳赤的呵斥的话,她一定会像这时的黛宁一样畏缩吧? “我们必须站出来。” 虽然心里也很害怕, 但她还是装出很有信心的模样, 温和地叮嘱着六神无主的好友:“如果他们不打算帮我们,一开始就不会抓走瑞普尔……那个恶棍了!要是我们不出来指证的话,难堪的不就成了公正的卫兵先生, 更让制定了那样的法律、试图维护我们的尊敬的殿下蒙羞吗?” 似乎是从两人紧紧相握的手里, 得到了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的力量。 黛宁捂住心脏砰砰狂跳的胸口,深吸口气:“我明白了, 你说得对。” 两个女孩刚说完悄悄话, 那扇紧闭的大门就被重新打开了。 最先走进来的, 是那位高大挺拔, 穿着就如他周身的威严一样高贵不俗,叫人心生畏惧的骑士阁下。 她们不知道他的名姓,当然也不敢问,只双眼不安地睁大了,难掩害怕地看着他身后的那两个人。 “他们来了!” 像是被逼到尽头的小兽,黛宁刚刚鼓起的勇气似乎一泄如注,近乎绝望地小声说着。 媞切儿并没有回答,只死死抿着唇角,努力装出坚毅的表情。 当看到昨晚捉住自己的那张可怕的脸——现在她们知道了,是属于那个叫弗耶罗的人的——时,她们的心都忍不住激抖了下。 然而在见到瑞普尔时,两个女孩的眼睛又情不自禁地瞪大了。 脸上印着一个再明显不过的靴印,血水和眼泪鼻涕混在一起,现在还抽抽噎噎的那个……窝囊的男人,真的是平时嚣张跋扈的瑞普尔吗? 两人都陷入了恍惚。 卫兵毕恭毕敬地说:“罗伊尤阁下,都到齐了。” “嗯。” 罗伊尤冷淡道:“都站起来。先由斯杰尔讲述昨晚的情况。” 身为副骑士长的罗伊尤,当然不需要参与每一场犯罪的审判。 按照公爵殿下颁布的新法律,一些较小的纠纷,通常都由当时负责执勤的那位正式队长来进行审判。 要是被判者不服宣判,提出抗议,就会进入复审阶段——参与审判的,将是当天当值的那十位正式队长,取多数人做出的决定为准。 如果依然不服,则会上报到治安官或副骑士长亲自参与审判的阶段,称为终审。 这次之所以一开始就由罗伊尤主持审判,是由于瑞普尔那介于贵族和平民之间的特殊身份。 斯杰尔是那位擒住瑞普尔的小队队长。 “是,阁下。” 他毅然站了出来,有条不紊地讲述了从露西小姐开始、到媞切儿的指引,再到他们找到被打晕且衣衫不整的女孩黛宁,接着是戏剧性地发现要找的嫌疑犯正在路上殴打一位年轻男性的事情。 “斯杰尔,”按照流程,罗伊尤面无表情地询问道:“你敢向伟大的猫猫神,与神圣的公爵殿下起誓,你刚才所说的这一切都是绝对的真实,没有半句夸大或谎言吗?” 涉及自己虔心信奉的神祇,斯杰尔刚毅的面色有了些许柔和。 他上身微微前倾,行了个骑士老师曾经传授的、最标准的扈从礼仪,一字一顿道:“我愿以自己的性命,向那两位神圣的存在起誓——若我所言有半句不实,我必如尘埃般覆灭,就此不复存在。” 罗伊尤轻轻颔首,淡淡地看向了发怔的两个女孩:“证人阐述。” 从没见过这阵仗的证人也好,被控制的嫌犯也罢,都被震慑到了。 还没从被人用战靴踩踏脸部的彻骨屈辱和痛楚里回过神,恍恍惚惚的瑞普尔,直到听见黛宁——那个他根本没来得及发泄自己的欲望、卑贱的贫民窟女孩,竟然敢指控他时,他才猛然清醒,出离愤怒了:“你竟然敢——” 罗伊尤冷淡一瞥。 “还没轮到嫌疑者发言,闭上你的嘴。” 瑞普尔即使满腔愤怒,也实在不想再尝一次被当着其他人的面踩踏脸部的可怕滋味了。 他当场噤声,但看向黛宁的眼底却充斥着赤果果的仇恨。 这成功让本来就畏惧着他的黛宁的声音越来越低,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但在媞切儿的无声鼓励下,她还是忍着眼泪,慢慢地说完了。 刚刚就有着不祥预感的弗耶罗,这下是再无法逃掉了。 作为参与那场暴行的人,他脸色灰败地也落进了嫌疑犯的站立区域,低垂着头,更近距离地接受着瑞普尔讥嘲的目光。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轮到媞切儿时,她讲述得既流利又清晰,一次都没有看向怒不可遏的瑞普尔,更没有受到他那恶意的视线影响。 这倒是让罗伊尤对她有些刮目相看,微微颔首,示意审判庭的卫兵:“提交证物。” 在一阵瑞普尔根本看不懂的流程过去后,证据充足、有着证人证言,已经完全可以做出判决的罗伊尤,冷淡地询问道:“你是否承认自己对黛宁施加的暴行?瑞普尔,弗耶罗。” 弗耶罗小声地应了句“是”,而瑞普尔则满不在乎地扯了扯嘴角,随口承认道:“是”。 只是两个死了都无人在乎的贫民窟女孩而已——喔,其中一个甚至还是老早就在出卖自己/肉/体的妓/女!别说当时的他根本没有成功,就算做了,那也是她们的荣幸。 先不管这个可恨的骑士到底要做什么,他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嗯。” 罗伊尤也很干脆,做出了最后的宣布:“使用暴力手段侵害、侮辱平民女性,虽然未遂,但态度恶劣,不曾悔改和展示歉意,因此按照法律,应对瑞普尔,弗耶罗处以5年的□□,2枚金币的罚金。” 审判结束。 “什么?!” 弗耶罗还没做出反应,瑞普尔先难以置信地尖叫了起来。 罚金就算了,□□?! 他竟然要因为两个微不足道的卑贱妓/女,被关进监牢里足足五年?! “不,你不能!” 他激动得满脸通红,愤怒和震惊充斥了他的脑海,直接盖过了恐惧,大声咆哮道:“那只是两个妓/女!你疯了吗?!” “犯人如果不服,可以在事后提出继续上诉。” 罗伊尤神情冷淡,利落道:“对此感激涕零吧,如果不是公爵殿下的慷慨,你根本没有提出异议的权力——那么,在你准备好上诉之前,先进行关押。带下去。” 见多了这种在法律更改前横行霸道、之后彻底傻眼,甚至哭喊的反应,并没有在意他对自己的冒犯——事实上,他极少与疯子和垃圾计较什么,除非触碰到了他那枚名为“小主人”的逆鳞。 “——不,阁下。” 就在这时,大门重新被开启。 站在满脸为难和着急的卫兵身前,闯进这场刚结束的审判的,是脸色铁青的伽德。 他那双如鹰隼般锐利阴冷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做出这个荒唐可笑的决定的副骑士长,笃定地说着颠倒黑白的话:“阁下,您不能这么做。他可是我的继承人——一名骑士的继承人。要知道自古以来,但凡是自由民敢冒犯骑士的尊严,就必须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那场被法玛西随口提到的骚动,竟然是他的继承人被一群奴隶卫兵捉走时发出的动静! 而当时,为了确保最大的隐秘性,他不惜连儿子都赶去了旅舍暂住,更不可能会留下妻子或是仆人。 这也就导致了在他还周密地筹划着针对奥利弗公爵的阴谋时,自己的儿子却被对方麾下最无足挂齿的爪牙给掳走了!甚至还遭受了莫大的折磨! 看着喜极而泣的瑞普尔脸上那个硕大的靴印,还有他眼泪和血混在一起的狼狈样子,伽德只有紧紧咬住牙关,才能克制住气到极点的颤抖。 这简直是极大的屈辱——对瑞普尔的,对他的,对他们刚制定出的计划的,也是对整个家族的! 罗伊尤却没有理会他。 他甚至没有多看这个前治安官、现格雷戈城里威望最高的骑士一眼,只看向几名目光躲闪的卫兵,言简意赅道:“名字,队号。” 那几名卫兵猛一个激灵,绝望地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和队号。 “擅自给无关人员放行,破坏审判庭秩序。”罗伊尤冷冰冰地宣布着:“鞭二十下,紧闭十天。” “是。” 得到明确惩罚后——即使这堪称酷烈,那几名卫兵还是眼底露出一抹欣喜,由衷地松了口气。 在畏惧于伽德前治安官和贵族身份、犹豫着任对方进入审判庭时,他们就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 不论是什么惩罚也好,只要不是把他们开除出卫兵的队列,他们都愿意接受。 “至于你。” 罗伊尤这才看向了脸色难看无比的伽德,以堪称优雅的缓慢,摘下了自己右手上的白手套。 “啪。” 一道阴影袭来。 从很久以前,就没有亲身参与进任何战斗中的伽德,哪怕捕捉到了那道黑影,却根本没有能避开它的敏捷度。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打到自己的面皮上,发出很轻的一声响。 是罗伊尤刚脱下来的那只白手套。 不疼。 但那样的轻蔑,却让他尝到了极致的屈辱! “我以个人名义,接受你这次的挑衅——即使它背后的底气,似乎是出于对殿下制定的新法律的无知。” 高大魁梧的副骑士长微微垂首。 这并非处于尊重,而是只有这样,才能让比他矮了足足一个头的伽德看清自己的样貌:“既然你是骑士,坚持要捍卫你的荣誉,那就以骑士的方式解决这一切吧。” “现在。拿起你的剑。” 他径直转身,就像要优雅地掸去落在衣角上的那一丝灰尘,步履从容而坚毅。 “——跟我去决斗场。”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205章 第 205 章 “别开玩笑了!” 伽德怔了怔, 脸上流露出一丝恼羞成怒,原本攥住那只白手套的右手则像捧着一颗烫手山芋一样,迫不及待地将它甩了出去:“你是已经忘记自己身为骑士的尊严了吗?竟然为了两个贫民窟的贱/民向我发起决斗,这样轻率地针对一位与你同品阶的同僚, 你就不怕自己的主人会因此蒙羞吗!” 能在格雷戈城治安官的位置上一坐就是那么多年, 伽德绝对不是毫无眼色的无能之辈, 而是骑士里最长袖善舞,也最能揣摩上意的人。 在麦肯纳伯爵被杀死后,他最大的遗憾,就是那位公爵殿下身后的追随者实在是太多了——哪怕他再懂得察言观色、逢迎上意,也不可能比得过原班亲信。 可这不意味着,他会愿意轻易对一位领着副骑士长一职的高阶骑士卑躬屈膝,更不代表他会因这份屈辱冲昏头脑, 连两人间悬殊的实力差距都遗忘了。 决斗? 在决斗开始前, 胜负就已经像最精美的天鹅绒上的虱子一样一目了然——他怎么可能是身强力健、魁梧得超乎寻常的对方的对手! 面对伽德羞恼的话语, 罗伊尤并没有做出进一步的举动。 他静静驻足, 转过身来,冷冷淡淡地凝视……不, 亦或是审视着他。 那是一道让伽德感到毛骨悚然的视线。 似乎在评估他残余的价值,又像是穿透了他的伪装, 锐利地剖析着他的用意。 “不。我——我和黛宁,才不是贱/民!” 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的媞切儿,却忽然发声了。 瞬间, 在场人的目光都一下落到了她们身上。 比起霎时变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黛宁,媞切儿倔强地挺直了腰杆, 以难掩颤抖、却前所未有地洪亮的声音,大声强调道:“我和黛宁都是自由民的子女,是从小就生活在这座格雷戈城,年年按份额纳税,从没有少过一枚铜币的自由民——我们从不曾冒犯贵族,甚至无力抵抗来自瑞普尔的侮辱,但这并不意味着,你能随意污蔑我们的身份,更不该诋毁这样一位拥有愿意怜悯和保护弱小的强大灵魂、按照法律主持公正,高尚的骑士先生! “你知道你在对一位德高望重的骑士说什么吗?该死的、牙尖嘴利的、下/贱的蠢女孩!” 亲眼看着父亲先后被罗伊尤和这个妓/女侮辱,瑞普尔连恐惧都忘了,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发疯般地用恶毒的言语攻击着这个最好拿捏的目标:“别以为你穿起了良家妇女的长裙,就能装作以前没随随便便地向路过的男人敞开腿了!你大声喊出来的尊严只值两枚铜币,只要两枚铜币,谁都可以随心所欲地侮辱你!而我只是一个被你敲诈的倒霉买家而已!听到了吗?你这个妓——” “这是怎么回事?” 一道罗伊尤再熟悉不过,却带着些许困惑的声音忽然出现,打断了瑞普尔刺耳的叫嚣谩骂。 奥利弗因为临时想起有些话想问罗伊尤,又有些好奇已经设立了一个多月的审判庭的运作情况,才在只带了少数随从的情况下来到这里。 却没想到会这么热闹。 奥利弗一出现,罗伊尤登时面露羞愧,利落地单膝下跪道:“日安,尊敬的殿下。是我训练不利的过失,才让卫兵放任外人擅闯,未能履行监守入口的职责。” “你在说什么呢,我亲爱的副骑士长。” 奥利弗失笑道:“你才刚结束近一月的漫长奔波,今天你本应好好在城堡里休息,等待夜晚的宴会,而不是操劳这些。在我的计划中,你肩上的职责已经够多够沉了,审判庭的事务,就先全交给诺亚负责吧。” 罗伊尤目露羞惭地抿了抿唇,还是颔首接受了殿下的好意:“感谢您,殿下。” “而这里的话……”奥利弗的目光扫向神色各异的场中各人,微微一笑:“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是有人对这场审判的结果存在异议吗?” 如果可以的话,伽德绝对不想给第一次有幸见到的新领主留下这么糟糕的印象。 可他眼下别无选择。 要是他给出“并非如此”的答案后,不仅膝下唯一的继承人将遭遇长达数年——虽然或许能通过缴纳更多罚金提前获得释放——的恐怖监/禁,他强行闯进审判庭的举动,也将遭到严厉的惩处。 尤其他才刚强硬地对上了主审官。 转念一想,伽德又觉得,这或许是个不错的机会。 瑞普尔才16岁,刚成为骑士扈从不久——不幸的是,那位身为他友人的骑士老师由于参与了对奥尔伯里的征战而遭到俘虏,现在还被关押在城堡的地牢中,不见天日。 瑞普尔与那两个贫民窟的女孩年纪相近,而这位新领主的脾气,虽然在他们眼里是过于软弱和怜悯那些贱民,但至少是极和善心软的。 至于杀死麦肯纳伯爵的传言? 他当然不会相信。 虽说他安插在城堡里的眼线,在对方入驻城堡的第三天就被彻底清除了。 但在那之前,他还是听到了一些风声——根本不是奥利弗公爵下的命令,而是同斯拜尔管家有关。 既然是这么心慈手软、连主动攻击自己的敌人都不忍杀死的领主,那也不可能对瑞普尔太过苛刻。 “英明的殿下啊,一切正如您所说的那般。” 伽德上前一步,向奥利弗单膝下跪,行礼道:“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是一场针对我继承人的阴谋,是一场极不公正的审判。瑞普尔是我唯一的儿子,是我最重要的继承人。猛然得知他深陷阴谋之中,即将遭受禁锢的噩耗,才让我彻底失去理智,不慎做出了冒犯您与您的重要骑士的举动,还请仁爱宽大的您宽恕。” “先不说这些。” 奥利弗示意负责文书记录的官员将刚才的审判记录递来,一边飞快翻阅,一边让各人回到审判席中。 伽德对上瑞普尔惶恐不安的眼睛后,果断决定与儿子站在一起。 “你对瑞普尔的疼爱,我已充分理解了。”奥利弗很快看完记录,微微笑道:“但我也很确定,罗伊尤副骑士长审判此案的每一步流程都合乎我不久前制定的新法规,而在量刑上,也没有徇私和过重的任何痕迹。” “这不可能!” 伽德不禁脱口而出。 他的声音不大,神态也并不凶恶。 但那否认奥利弗的话语,还是一下让一直极力克制着自己的福斯和罗伊尤,眼神倏然变得危险起来。 福斯面无表情地摸索着自己的剑柄,紧盯着伽德的绿瞳幽深冰冷,就像是蛰伏的毒蛇。 他冷冰冰地提醒:“——注意你的言辞,伽德。” 伽德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在忍气吞声地告罪后,他竭尽委婉地提出了抗议:“您……请您再看一眼吧,尊敬的殿下。这完全是针对瑞普尔的诬告啊!” “殿下,我根本没有碰过这两个女孩,尤其是那个肮脏狡猾的小妓/女的一根指头!” 这里最恐惧的显然还是要被公爵大人亲口定罪、送进牢房的瑞普尔。 在渡过昨晚、那他这十几年的人生中最可怖的一晚后,他的最大愿望,就是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的脸上有眼泪和愤怒混杂,一边阴狠地瞪视着媞切儿,一边指住那两个女孩:“这一定是这两个妓/女想成为我的情人,拿这作为把柄要挟我——” 福斯冷冷道:“住口。” 在察觉到小殿下的眉头微微蹙起的那一刻,他就不准备袖手旁观了。 奥利弗一向挂在脸上,那被所有领民所熟知的温柔微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淡淡地看向瑞普尔:“你或许不清楚,自己正在审判庭上,以自由民的身份,侮辱另一位自由民。” “绝非如此,殿下!”瑞普尔拼命解释道:“您不知道的是,这两个女孩真的曾经是妓/女,是贱/民——” “在格雷戈,在我所有的领地上,领民只有贵族,自由民和奴隶这三中区分。”奥利弗平静道:“而不是以职业分类。我想有过骑士老师,还曾去过神殿进学的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才是。” 瑞普尔哑口无言。 伽德的心则一下沉到了谷底。 ——他仿佛听到这位公爵殿下的弦外之音了。 果然,他很快便听见奥利弗接着说道:“媞切儿,黛宁都是自由民,而你也是自由民,而非贵族,瑞普尔。” “可……” 伽德的声音变得无比艰涩,双手也暗中紧握成拳,低声道:“瑞普尔是骑士扈从,是贵族之子。” “骑士扈从并非贵族,你应该非常清楚。在他还未正式成为骑士前,这就只是自由民与自由民之间的纠纷。”奥利弗淡淡道:“很遗憾,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甚至还当着贵族的面,以‘贱/民’等词汇侮辱地位相等的对方——应该加重刑罚才对。” 伽德竭力忍耐着。 他怎么可能认同这番话? 他的儿子……他的儿子的重要性,怎么可能是区区两个贫民窟的贱/民能比的! “唔,也不一定。” 就在瑞普尔浑身脱力,认为自己已经坠入谷底时,却听到这位公爵尾音微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难道是—— 他眼睛一亮,精神瞬间重归振奋,以为有希望将降临到自己身上。 然而奥利弗只是严肃地皱了皱眉,合上文书后,并没有多看他与他的父亲一眼,只盯住身边的其他骑士道:“先关押起来,但这不一定是最终量刑。他恐怕不是第一次这么做,先去找出其他受害者吧——只要是在制定新律法后犯下的罪行,都必须按新律法来惩治。” 听到这里,媞切儿与黛宁愣住了。 瑞普尔则再也支撑不住,当场昏了过去。 伽德死死攥着儿子的胳膊,不肯放手。 卫兵却根本不在意他的抵抗,既然他不肯放,那就继续用力拖拽,甚至没有碰触他,以免落下‘攻击贵族’的口实。 现在难题就回到了伽德这边:除非他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拉扯得从痛苦里醒来,就必须放手。 伽德目送着失去意识的儿子被拖走,而罪魁祸首们却衣冠楚楚地站在这个可笑的审判席上。 他牙关克制地紧咬着,眼睛则死死地盯着做出这个荒唐得无以复加的决定的领主,里面酝酿着滔天的怒火—— “现在开始进行下一场审判。” 奥利弗却没有从审判席上下来,而是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伽德,你攻击卫兵,冲撞审判庭,证据足够确凿,对吗?” 第206章 第 206 章 伽德做梦也不会想到, 自己急匆匆地要来救出身陷囹圄的儿子,却反而变成了刀俎上的鱼肉,只能任对方宰割。 “冲撞审判庭, 攻击卫兵”的罪名对平民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 但对贵族而言,却并不算重——除非他们冒犯的并不是平阶骑士或是平民卫兵,而是更高阶的贵族。 但也绝对不是简单地缴纳罚金,就能脱身的。 伽德父子双双入狱, 父亲要受被冒犯的那位骑士亲手施加的5下鞭刑,并不被允许立即接收治疗, 还要在监牢里住上整整3天。 不会致命,但羞辱性极强, 并且极其疼痛。 而儿子瑞普尔和其跟班弗耶罗的刑期, 显然要长上许多——奥利弗维持了罗伊尤的原判。当然, 这还是建立在瑞普尔的身上不存在其他罪案的前提下的。要是后续收集到相关证据,并且受害者也愿意提出控告的话,他的刑期只会不断加重,甚至可能高达20年这个上限。 媞切儿和黛宁也神色恍惚:她们怎么都不敢想,自己不但成功控告了一位贵族之子,甚至还亲眼看着那对横行霸道的前治安官父子颜面尽失, 一同进了牢狱。而最重要的是……她们竟然近距离见到了那位像真正的神祇一样仿佛只活在遥远的传说里,圣洁温柔,慷慨慈悲,但又遥远得让人不敢想去接近的大人! 当被卫兵们送离审判庭, 站在治安所大门前时,两个女孩还像做梦一样,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云朵上软绵绵的, 找不到实感。 那位卫兵先生让她们在这里稍等一下,她们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肯定还是老老实实地站着等了。 “天啊,媞切儿。” 眼里雾蒙蒙的黛宁,终于稍稍回过神来了。 她紧紧攥住媞切儿的手,脸上满是激动的红晕:“我真不敢相信我们到底有多幸运!竟然见到了公爵殿下!领主大人!神使大人!啊啊啊啊!是那位最高贵的殿下啊!” 女孩都快兴奋得手舞足蹈了,她根本忘记压下音量,这番语无伦次的话,也被守在门口的卫兵们听见了。 他们接受过严格的训练,不能在执勤时笑出来,但心里却忍不住发出了善意的轻哂。 “是啊,我也不敢相信这一切。” 媞切儿也觉得,昨晚的自己就像被困在一场叫人冷汗淋漓的噩梦里,而随着审判的到来,那可怕的梦境散了,明亮温暖的曙光照了进来。 笼罩在她们头上的那朵阴云被驱散,恶棍被惩罚,她们很开心。 能见到那不可思议的高贵存在,更让她们感到全身心像被净化般,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幸福感。 她含笑看着欢蹦乱跳、一扫之前瑟缩害怕模样的黛宁,简直不能对这一切更感激。 她感激骂醒了自己的黛西小姐,感谢勇敢的卫兵,高贵的审判长,还有那位美好得如梦似幻的大人…… 唔? 随着记忆的片段不断在脑海里回放,她微微怔住了。 为什么她总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神使大人? 那悦耳动听的声音,也有些奇异的熟悉感。 不可能啊。 她很快否决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那样精致漂亮的眉眼,那头像最唯美的阳光凝成的璀璨金发,还有那纤细优雅的身姿……都是只要见过一次,就必然会留下深刻印象,这辈子都不可能遗忘的。 以前生活在那么脏臭的贫民窟里的她满身污秽,哪怕只是稍微接近对方,都一定会产生因为太靠近火源的灼烧感吧。 媞切儿好笑地摇了摇头,把那个贪婪得近乎无耻的想法给抛开了。 为什么要把自己珍藏的那一小段宝贵记忆,跟今天的那位闪闪发光的存在重叠起来呢? 他们就该是独一无二的。 那位给予了她久违的尊重,温柔地鼓励了她,赐予了她希望的俊美商人。 和今天这位制定了诸多能保护弱者的法律,还三言两语就让嚣张跋扈的前治安官哑口无言、束手就擒的领主大人。 ——都是能照亮她那夜晚天空的启明星啊。 “让你们久等了。” 只等了一小会儿,昨晚那位帮助了她们的小队队长斯杰尔就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两个布包。 “打开看看吧。” 一人递了一个后,他耐心提醒。 媞切儿和黛宁迷惑地对视一眼,就小心地将这个布包拆开了。 看清布包内容的时候,她们几乎是同时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倒抽一口。 里面静静躺着的……竟然是一匹要足足1枚金币,她们平时根本舍不得买的较为昂贵的细麻布,还有安安静静地躺在那上面的2枚金币! 媞切儿只看了一眼,就像被烫到了般试图推回去:“不,我们不能要!” “这是犯人对你们的赔偿。”斯杰尔却不肯接,解释道:“按照殿下制定的律法,犯人缴纳的罚金,都会按一定比例给到受害人身上。尤其是黛宁,你的衣服都被扯破了吧?” “可犯人能得到惩罚,我们就已经感激不尽了。”黛宁磕磕绊绊地说:“我们不能要这些。” “这是来自犯人的赔偿,是你们应得的。”斯杰尔腼腆地笑着:“放心吧,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领主大人不会因此损失什么的……不过你们能那么快拿到补偿,的确是因为尊敬的殿下亲口下令,让我们先从治安所里抽款给你们,但之后一定会从犯人家里追讨回这笔账的。” 黛宁都快晕了,媞切儿还坚持:“可那是罚金,是应该给领主大人的。” 她们小时候也去神殿读过书,还听父亲讲过一些故事呢。 她们当然知道,所有领主收缴来的罚金,都是领主大人的财产,哪里会轮到她们分钱呢? “唔。” 没想到这两个瘦小的女孩会这么固执,这让不擅长说服别人的斯杰尔一下有些犯难了。 在一边站岗的卫兵们偷藏笑意的注视中,他微赧地挠了挠头,投降道:“……好吧,你们先等着,我回去请示一下罗伊尤阁下。” 趁罗伊尤阁下还没离开。 结果当斯杰尔跑到时,不但罗伊尤阁下还在,就连奥利弗殿下也在! 见他那略显迟疑的神态,罗伊尤的眉峰一下就聚起来了。 这让斯杰尔顿感头皮发麻,可又没办法临阵脱逃,只好鼓起勇气,把那间完全不算坏事的小事讲述了一次。 “是这样吗?” 旁听了所有内容的奥利弗,不禁笑了:“没事,我去跟她们说吧。” 这一下却把所有人都惊到了。 罗伊尤的眉头皱得更近了,毫不犹豫道:“怎么能劳烦殿下!请容许我去吧。” “虽然这么说有些对不起你,但罗伊尤,”奥利弗忍俊不禁道:“你的外貌既英俊又有威严,是我忠诚可靠的部下。可要是去安抚或说服两个柔弱的小女孩的话……我想,或许可能会起反效果吧。” 罗伊尤:“……” 福斯的唇角不着痕迹地轻轻一翘,又很快恢复平直的弧度。 不等管家开口,奥利弗就已经抢先一步,先往大门的方向走去了。 于是在原地等待的两个女孩,就再次迎来了快让她们当场激动兴奋得要昏倒的存在—— “媞切儿,黛宁,对吗?我希望你们收下。”奥利弗温柔地微笑着:“这是罪犯被判罚给受害者的补偿。按照律法,你们理应得到这些。这也是对你们敢站出来指认恶徒,与他当庭对峙的勇气的嘉奖。” “……不是这样的,殿下。” 被这位美丽得不可思议的人静静地凝视着,媞切儿感觉自己的魂魄都快飞走了,说话的语调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虚幻感。 但在听到‘勇气’时,她不由得回忆起了那晚自己身上的怯弱,还有真正喝破她的露西小姐。 她不能厚着脸皮,接受不该属于自己的称赞。 她鼓起勇气,稍微组织了一下措辞,慢慢地说出了那晚的情况。 说到最后,她的头已经彻底低下去了,声音也因羞愧而越来越小:“……真的很抱歉,尊敬的殿下,要不是露西小姐,我……我或许根本做不到。” 奥利弗微讶。 然而他很快就笑了。 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露出失望的神色,更没有变得冷淡。 “媞切儿。” 他忽然开口,口吻就像温柔的父亲注视着调皮的女儿,带着点无奈和宠溺:“我并不认同你的话。首先,这决不是你们的错。要是见到你和黛宁今天的表现,露西也一定会非常高兴。” 媞切儿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这位高贵美丽的领主大人,听着让她这辈子都深深铭记、永远不会遗忘的话语:“其次,是你们一直被错误的律法折磨,被不负责任的上位者欺凌,是他们的失职。哪怕你们真因为恐惧,而不敢站出来……我也不可能责怪你们。只是在下一次,我希望你们能勇敢地站出来,保护自己,也保护未来可能遭受同样命运的同伴。” 说到这里,奥利弗加深了唇角的笑意。 温柔的话语就像轻柔的花瓣,徐徐落在她的肩头:“但我很高兴。不用等下一次,你们这一次,就已经勇敢地站到了这里。” “如果那是一场噩梦,那我宣布,你们已经陆续醒来。” “猫猫神将赐福勇敢善良,勤劳努力的女孩。”她痴痴地凝望着他,听见他说:“我也以公爵的荣誉向我的领民们承诺——只要我在一天,我就保证你们的声音将有人倾听,你们的存在,绝不会再有人忽略。你们要做的,就是像现在这样抬头挺胸,朝着正确的方向走。” 第207章 第 207 章 等媞切儿和黛宁彻底清醒过来, 匆匆忙忙地回到家里换了身衣服,跑回工作的地方时,整个上午都已经过去了。 她们还是第一次旷工。 她们诚惶诚恐地要向管事解释这一切, 对方却皱着眉,摇头道:“不用担心,工作方面的事,我已经找了人来暂时顶替你们,并没有耽误餐食的准备。但你们两个怎么那么快来了?还好吗。” 初次被一向不苟言笑的管事那么亲切地关怀, 两人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多谢先生, 我们……都很好。” “嗯。” 管事对她们上下端详一阵, 至少没发现明显的外伤, 精神气貌看起来也不错, 那蹙着的眉就缓缓松开了。 他破天荒地露出了个称得上笑容的表情:“我昨晚就得到过通知了。按照规定,你们可以回去休息三天, 三天后再来吧。” 两个女孩都不敢相信这一切。 乍然得到那么好的待遇,她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若狂地接受,而是感到更加惶恐不安了。 “不用的,先生,”媞切儿试图说服他:“我们早就没事了,事情也已经解决了……我们现在就可以回来工作的!” 在家歇息的话,可是没有薪酬的啊……她们太需要钱了。 而且“找到能顶替她们的人了”这句话,也让她们感到十分不安。她们难道要失去这份宝贵的工作了吗? “这是领主大人制定的规定, 都在告示上写得清清楚楚,别给我惹麻烦。不了解的话, 就自己去看一眼。”这时有其他工人来找管事, 管事在离开前, 还是严词拒绝了她们:“而现在, 都快回去休息!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放心吧,三天后工作还是归你们的,休息期间的薪酬也不会少,这是假期!” 话说完,他就急匆匆地跟着那个工人去有问题的地方了。 真的有那么一条规定吗? 那要是真的话,对她们这些工人而言,未免也好得太过分了吧! 两个姑娘不安地咽了口唾沫,你推着我,我推着你,最后到了张贴着建筑工地规定的告示前。 “唔……媞切儿,太多字了,我看不懂。” 黛宁略感沮丧道。 媞切儿也感到赧然。 她们虽然小时候都去过神殿读书,但一来因为女性的身份,被允许学习的知识非常有限;二来则是因为家道很快没落;连饭都吃不起的情况下,就更别说向神殿献上表达虔诚的祭品了。 媞切儿小声说:“我们还先回去吧。” 没办法亲眼落实,实在有些可惜。 尽管这种过厚的优待对她们而言,简直就像那座城堡里的领主大人一样美好得不可思议,但她们还是很快选择了相信管事大人的话,并相伴着重新往家的方向走去。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亲密地说着话:“听管事先生说,领主大人明确下过命令,等城东的猫猫神的神殿建起来后,我们都会被允许去上学!” 媞切儿刚要高兴,就又泄气了。 看着兴高采烈的黛宁,她不好意思说,自己已经超过16岁了,不能去了。 虽然只超了一点点…… “好希望快点去上学呀!”没有意识到媞切儿的失落,黛宁满脸憧憬,兀自幻想着美好的未来:“我想学更多的东西,看懂更多的菜谱,那样我就能做正式的厨娘了!” 正式的厨娘,薪水比她们这些帮厨要多多了,还被允许带一部分每天剩下的食材回家呢! “嗯!” 媞切儿没有说出自己的难处,而是顺着黛宁的话应了声,并且露出了真心替好友高兴的笑容。 当她回到家里时,就更惊喜地发现,母亲竟然难得地醒着! “媞切儿。” 不知道是不是她这天太幸运、心情太好而产生的错觉,在此刻的她眼里,常年卧床的母亲的脸色,居然比以前要好了很多。 “你回来了。” 不知道女儿一夜未归的妇人露出温柔的笑容,吃力地抬起了手,想要抚摸辛辛苦苦地支撑着这个家、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自己的姑娘:“你太辛苦了,媞。” 媞切儿温顺地凑近前去,半跪在床边任由母亲抚摸着自己的肩头。 离得更近后,她更加确认,那不是自己的想象或是错觉了——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母亲的肤色是真的好起来了!甚至还有一点点健康的红润! “我不辛苦的,妈妈。”她高兴得简直无以复加,连忙说:“对了,你今天还没喝药,我去煮!” 要是让她喂昏睡的妈妈喝药的话,总是要撒掉很多,要是妈妈能在清醒的时候自己喝下,那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当媞切儿飞奔到小厨房——是的,这间新租房里竟然还有配套的小厨房,还有她第一次见的厕所!实在是太方便了!她却愣住了。 “药吃光了。” 她盯着空空如也的罐子,不禁庆幸今天能提前回来:“我去一趟药剂师那里,妈妈,你等我!” 话音刚落,她就像一阵活力充沛的风一样,抱上罐子带好钱,一下就刮出去了,只留妇人在她身后慈爱地微笑。 然而,当媞切儿一路疾奔到药剂师法玛西先生所在的位置,却再次呆住了。 ——怎么变成了一家成衣店? 她像是迷路的孩童一样,迷惘地在原地站了好久,才在店员的客气询问下醒过神来。 对方面带微笑,询问着:“这位女士,请问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媞切儿本能地对这些平时总会凶巴巴地驱赶她的店员,感到些许惧怕。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但在清楚地看到对方态度的转变后,她心里顿时涌现出一阵奇异的感觉。 ……是啊。 她不再是那个穿着自己胡乱改过的旧裙子,对每一个她打自内心害怕的男人招揽“生意”的脏女人了。 她有名字。她是媞切儿,既不是‘小表子’,也不是‘脏兮兮的贱/民’。 她是自由民,身为骑士扈从的瑞普尔要欺凌她,就要因此进监狱去。 她有一份正当的工作,她能赚到养活自己和妈妈的钱。 她不住在阴暗狭窄的巷子里,而是住在能沐浴在温暖阳光下的新屋子中,楼房门口还有很多特意圈出来、放在路边两侧的小花圃,盛放着色彩明亮的向日葵。 她喜欢向日葵。 那么大一朵,漂亮张扬、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情愉快、备受鼓舞的花,据说还是领主大人亲手播下的呢! 她——不需要害怕其他人了。 媞切儿不自觉地挺直了背,镇定地问道:“请问,你知道法玛西先生的药店搬去哪里了吗?” “法玛西先生?” 那人显然不是第一次被问到这样的问题,流利地回答道:“他前天就彻底关掉了店铺,转卖给我的雇主了。你是需要开新药吗?我建议你去哈维斯特大街东部的临时医院看一下。” “临时医院?” 听到似曾相识的名词,媞切儿不禁歪了歪头。 “是啊,那天能通过领主大人的考核的医生,全都在那里工作呢。据说在医院正式建完前,他们会一直停留在那里,只是不能接待病人过夜,但每天还是会接诊的。连奴隶都被允许去看病,当然,自由民才是优先的!”或许是媞切儿长得比较漂亮的缘故,他忍不住多说几句,试图献献殷勤:“我的弟弟前几天因为吃了那家不干净的蛋奶烘饼生了病,就是看他们看好的!连药都不需要,只说要多喝一些水就行了!” “噢,噢。” 媞切儿有些混乱地点了点头,越发确定那就是自己知道的‘那个地方’了。 竟然真的会免费接诊所有人吗? 就在许多人还像媞切儿一样,或是艰难、或是欣喜地接受着这座城市的日新月异时,主导这一切的金发领主,则难得“偷懒”地倚在卧室的窗边,微笑看 这个上午对他而言,还是过得十分充实的——先是将福斯让人预留的那部分墙体给敲掉了,再是去审判所主持了一场审判,又见到了两位继露西后、真正出现了可贵的反抗精神和进行改变勇气的年轻女性。 又让人把犯事的那对前治安官父子的事迹当做负面典型,写些合适的宣传文稿,到下午人流最多时好好悬崖一波、杀鸡儆猴。 免得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只顾着继续沉浸在绝对优越感的旧梦里,而傲慢地对他制定的新法律充耳不闻。 就在奥利弗想得出神时,身后忽然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是猫猫神吗? 在这个念头浮现之前,他就已经条件反射地转过身去,将视线投向金发神明沉睡的床榻了。 “喵~~~” 一只被养得体态绝对称得上丰满的蓝灰色英短,胆大地推开了下仆都不敢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进来的门隙,冲里面的主人撒娇般长长地叫了声。 “是卡瑞琪呀。” 眼底飞快地掠过一抹失望后,因为难得看到猫猫,奥利弗很快就重新露出了温柔的笑。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露西的爱猫,平时总是在主人所在的屋子里或是巡视、或是睡觉的,却不知道怎么跑到城堡里来了。 它显然也认出了奥利弗。在得到许可后,它一点都不怕生,径直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了。 在接近了他后,又以与肉乎乎的身躯不符的灵活矫健往上一跳,就轻盈……嗯,沉甸甸地落在了俯着身的奥利弗那特意张开的臂弯里。 “露西把你照顾得真好,连蒜瓣毛都养出来了。” 奥利弗感受着那与一年前截然不同的份量,衷心感叹着。 有手感极好的短绒,胖乎乎又热情粘人的蓝猫,谁能抗拒得了呢? 自从有了猫猫神后,已经很久没能真正上手撸猫的他,这下当然忍不住了。 他很自然地就拿出了但凡是猫咪、基本都无法抵御的那一套娴熟按摩手法,从那暖融融、软乎乎的后脑勺开始撸起。 稠密柔软,顺滑细腻。 果然是他最爱的毛茸茸。 简直像在……抚摸一只套了厚厚的天鹅绒毯套的热水袋。 奥利弗重温着这久违的幸福和满足感,一边将这只时不时因为享受而娇气地向他叫上几声、像在催促的蓝猫,一边似模似样地温声询问:“你是迷路了吗?卡瑞琪。” 拥有油光水滑的蓝灰色皮毛的猫猫,当然不可能回答人类的问题。 它懒洋洋地蹭了蹭这香香的手臂,很自然地翻了翻身,露出了柔软的浅色肚皮,然后发出了近乎甜腻的“喵喵”声。 就在奥利弗快抵御不住诱惑,即将把手探向那不知是邀请还是陷阱的猫腹时,就感觉正躺在自己腿上的,这具像一滩泥般软绵绵的猫躯,忽然僵硬了。 奥利弗微微一愣。 沉浸在撸猫的快乐中的他,这时也后知后觉到了那道视线。 他心念微动,很快抬眼。 ——就见那高大俊美的猫耳神祇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这时正坐在床上,面色竟有些高深莫测,幽幽地注视着他……腿上的猫。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208章 第 208 章 “这是露西的猫。” 敏锐地感觉到神祇冲着卡瑞琪而去的汹涌杀气, 奥利弗还来不及为猫猫神的第二张脸感到惊讶,就条件反射地丢出了这么一句。 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尽管依然浑身满溢着不友善的气息, 但那股让猫连瑟瑟发抖都做不到的可怕压制力,还是渐渐地收敛起来了。 奥利弗任由受到莫大惊吓的卡瑞琪从自己腿上一跃而下,目送它火急火燎地沿着来时的路逃走。 而在他站起身,朝床的方向走去前,俊美的金发神祇便一声不吭地先迎了过来,将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奥利弗。” 那低沉的、似呢喃般的呼唤声,就像一根毛茸茸的绒羽, 轻轻地碰触着他的耳廓。 是亲密又暧昧的姿态,但那样的语调里,奥利弗却还是轻易听出了一丝委屈和不满。 在欣喜于祂的苏醒之余, 他既感到有些忍俊不禁, 又抑制不住地一阵心虚。 ……他也没想到,自己只是久违地撸一次过路猫,却被这位爱吃醋的神明给抓了个现行。 “猫猫神。” 他放松了身体, 由神祇抱住自己,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不是之前约定过, 你清楚我的心意,不会再去在意其他存在了吗?” 金发神祇的唇平直地抿着, 头上的猫耳微微抖动。 明明听进去了,却装作没有听见。 “而且, 那是露西的猫。”知道祂在装傻的奥利弗忍住笑,继续说道:“我已经有了这世界上最英俊帅气, 最温柔体贴的猫猫, 做我亲爱的, 也是唯一的神明了。我一直思念着祂, 连这座城市里最值得流连忘返的风景都无法吸引我了,才会在天光正亮的下午留在卧室里……对吗?” 显然被这些甜言蜜语取悦到了,神祇身后那原本放松地垂落的长尾巴,悄悄地翘了起来。 把祂的这些小改变收进眼里,奥利弗便很自然地牵住祂的手。 一人一神分开了这个拥抱后,聊起了分开前后发生的事情。 并不擅长讲述故事的猫猫神,面对小伴侣的发问,应对得稍显谨慎和局促。 对于被狂怒的祂下全力攻击了的死神戴夫,祂是一边努力比划着,一边这么解释的:“戴夫受的伤比较厉害,之后的一段时间都不能离开神域了。” 说到这里,祂顿了顿,一本正经地承诺道:“在祂那新的神躯凝实好前,我会找祂的。”到时就再打散一次。 有了这次的经验,祂也总算搞清楚了:只要将戴夫的神躯打散,让对方只剩下一颗脑袋的话,就没办法再到处乱走了。 奥利弗稍松了口气,好奇地问:“一段时间?” 神明眼里的‘一段时间’,该不会是—— 果然,猫猫神一派坦然道:“两百多年。” 奥利弗:“……” 那确实是完全不需要担心了。 没有那位做事随心所欲的死神随时来搅局,他的确要安心不少。 比起这几天里一直在沉眠的猫猫神,奥利弗身上发生的事情显然要多得多。 但他却没有全对猫猫神说:先不说天真单纯的对方能不能听懂,单是看对方不住抱着自己蹭蹭的满足表情,就能看出来祂的兴趣根本不在格雷戈的事务上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奥利弗忽然想起了那座神秘的纯白神殿。 尽管在连续两晚‘梦’见过那座神殿后,他就没有再陷入那样的境地了。 这让他感到困惑之余,愈发怀疑起那会不会根本不是他以为的另一位神明,而真是自己的想象了。 或许是因为,他那天对猫猫神和戴夫间的矛盾感到十分担忧,从而影响了游戏系统带来的强制休息状态? “你知道……有哪位神祇,祂的整座神殿都是白色的,庭院里则种满了玫瑰吗?” 财富之神愣了愣。 祂神色凝重,认真地回想了许久后,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那大概只是我的幻想吧。” 奥利弗失笑了下,心情倒是更加轻松了。 面对猫猫神追问的眼神,他不假思索地将自己那两晚梦见的白色神殿的情景描述了一遍。 然而他越说,神祇的眼神就越发严肃,很快凑近前来,在小伴侣身上轻轻“嗅”着。 当祂往自己敏感脆弱的脖颈间凑时,奥利弗虽然本能地想要躲开,但在清楚祂是出于关心自己的目的的情况下,还是忍住了。 ——他不得而知的是,同样的‘检查’步骤,这位看起来纯洁正直的猫猫神哪怕是远在几十里外的其他城市,也能轻而易举地通过释放神识来达成。 在磨磨蹭蹭地检查了一阵后,眸光明澈的神明终于退开了,向小伴侣认真地说出了结论。 “奥利弗的身上,没有其他神祇的气息。”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祂笃定道。 “太好了。” 奥利弗露出了安心的微笑,于是彻底放心了。 金发青年的回归,不但让领主大人的精神更好,光彩更加焕发,也让周围早就适应了他对领主的形影不离的其他人,隐隐地松了口气。 在他们眼里,或许是那优越出众的容貌,也或许是两人如出一辙的发色……每当这位总是沉默寡言的“金阁下”与领主大人站在一起时,总是给人一种难以靠近、无法打破的亲密与和谐感呢。 天时间一晃而过。 城堡里的氛围似乎彻底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只有极少数人隐约注意到,副骑士长罗伊尤自从回来后,进出城堡的次数要比以前频繁了些。 格雷戈城内的各处工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人们的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了。 只除了极少数——以前站在城镇区居民的阶层顶层,现在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其他人或推着板车、或骑着马飞快前进,自己却在原地踱步的富商,一些高阶工匠,以及前管事们了。 伽德从没吃过那么大的苦头。 他出生在一个最典型的骑士家庭里,没有与他竞争财产的兄弟姐妹,而父亲虽然死板严格,但凭他天生的察言观色的技巧,总能很轻易就被他糊弄过去。 在他的记忆中,最称得上“艰辛”的一段时光,就是作为骑士扈从追随老师参加了一场领主间的小型战役,右手臂中了一剑的那次了。 在他荣誉地成为正式骑士,并通过经营,跃升为麦肯纳伯爵身边的治安官时,他就一直养尊处优,再没有尝过那样的苦楚。 ——却没想到,在自己刚过40岁的这一年,竟然会被耻辱地投进监狱,成了那三人间的狱所里身份最高的囚犯。 囚犯! 伽德想到自己遭受的奇耻大辱,还有仍在狱中的儿子瑞普尔,心里对奥利弗公爵的怨恨便一下抵达了巅峰。 在离开监狱前,他脸色铁青地整理着身上的衣物,并在门口等来了自己的第三任夫人和两名随身男仆。 看着年轻女性那泪盈盈的眼睛,他的心情更加烦躁。 但毕竟还在外面。 尤其经过这漫长的三天,他此时的自尊心仿佛已经到达了濒临破碎的冰点,不想再经历半点颠簸了。 “回去再说。” 他简短地丢下这么一句后,就披上了仆人准备好的薄斗篷,翻身上马,朝住所的方向行去。 然而还没走出多远,他就敏锐地捕捉到了路人若有若无地投向他的目光。 这并不正常——这毕竟是南部第一大城里最繁荣的哈维斯特街,来这里做生意的商人大多都选择骑马坐车,他这次骑的还是没有多余装饰和纹徽、极其低调的灰马。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盯着他看? 他拧紧了眉。 是因为这身斗篷吗? 夏末秋初的时候,天气还是很热的,特别是在下午。 自认为找到原因,伽德阴着脸解下斗篷,随手甩到身后的仆人手里,暗暗加快了速度,很快回到了住所里。 踏入门内,他才感觉那些如同附骨之疽的目光渐渐消失。 “该死的——!” 他再无法抑制住满腔的怒火,右手紧握成拳,一下将大门右侧那精致的木饰品砸了个粉碎! 猝不及防地目睹了这一幕的夫人,顿时吓得尖叫了一声。 但下一刻,她就在丈夫阴鸷的警告目光中,浑身猛然一抖,默默把剩下的尖叫咽回去了。 碎木头细细密密地扎进了手,血水淅淅沥沥地往下淌。 伽德面无表情地将手放在桌子上,任瑟瑟发抖的仆人为他做简易的包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他的夫人则在一边看着,悄悄啜泣。 “这几天我不在家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说到‘不在家里’时,他的脸皮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下,才深吸口气,继续说道:“全都告诉我,不许有半点遗漏。” 听到这话后,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幅度极小地向管家点了点头。 于是管家以看似平静、实则勉力抑制着恐惧的扭曲表情,向他一五一十地陈述着最近发生的事。 当听到自己极力想要隐瞒的入狱闹剧,竟然当天就被当做反面典型宣扬了个彻底,据说还让位于大街东部的、那间新建的大剧院里撰写剧本,准备在下半年里排演他们父子因为肆意侮辱平民女性、而一起受到被关押入狱的惩罚的故事时—— “那个卑劣无耻的,恶毒的魔鬼!” 这下伽德总算知道,在回来的路上,大街上的人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看了。 再也无法忍耐了,怒不可遏地一脚踢翻了桌子,然后抄起手杖,一边面目狰狞地嘶吼着,一边像疯子一样对离得最近的男仆劈头盖脸地痛殴起来:“他怎么敢这么做!他怎么能那么做!!!还有你们这群蠢蛋,废物,下/贱的蛆虫,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209章 第 209 章 “喔, 冷静点,我的好伙计。” 一道被刻意拉长的声音忽然出现。 辨识出这道声音的主人时,上一刻还气喘吁吁地拿着手杖, 准备继续痛殴头破血流、陷入昏迷的仆人的伽德, 倏然扭过了头。 他冷冰冰地注视着姿态悠闲的来人, 表情扭曲的脸皮稍稍抽搐了下, 勉强挤出一抹僵硬的笑。 “法玛西先生。” 他硬邦邦道, 将尖端还往下淌着血的手杖随手往边上一丢, 正巧砸中了躲在角落、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夫人,让她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 “都滚下去。” 他不耐烦道。 仆人们顿时如蒙大赦, 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只有跑得最慢的那个年轻仆人, 在稍微迟疑了一下后,还是硬着头皮, 在主人的眼皮底下拖走了被打得遍体鳞伤的那个倒霉同伴。 幸运的是,勉强压抑住暴怒状态的伽德并没有在意他的动作, 只阴着脸,在座椅上落了座。 法玛西也毫不客气地在待客用的对面那张座椅上坐了下来, 好整以暇地端详了他一阵后,以耐人寻味地语气道:“我还有些担心,你被关进那位小公爵的牢房后会遭受不少折磨……没想到你的脸色看起来倒是不错, 不像受过什么刑罚。看来连那黑黢黢的肮脏监狱里, 也受到了那位小公爵仁慈的照拂呢。” 要从公正的旁观者角度来看的话,身为这城里最有名望的药剂师,法玛西会来探望刚出狱的‘朋友’, 那多半是出于善意的。 伽德却没有那么天真愚蠢。 他当然清楚, 法玛西说的话没有错。 作为曾经的治安官, 除了真正住在监狱里的那些恶棍或是倒霉的穷鬼外, 恐怕再没有比他更熟悉那些地方的人了。 他没想到的是,距离奥利弗公爵征服格雷戈城的那一天才过去了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对方竟然奢侈到连只是容纳渣滓的监狱内部,也进行了近乎翻天覆地的改造。 如果说原先的监狱是连魔鬼都不愿接近的炼狱的话,那现在的监狱,简直比以前的贫民窟还要干净整洁了。 当然,犯人每天要早起干活,做的活比地里的农奴还多,食物也是品质最差的黑面包。 但会被允许吃饱。 而在干活的时候,除非故意偷懒,否则基本是不会挨打的,更不会受其他刑罚了。 夜晚则是在一个大房间里,和其他十个犯人一起挤着睡——作为贵族的他终于得到了一点‘优待’,只需要与另外2人分享房间。 即使无比憎恨害他沦落到那种境地里的奥利弗,并将那三天的经历视作前所未有的折辱,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一点。 要是让他进入自己更为熟悉的、改造前的监狱的话……他或许早在第二天,就选择自杀了。 心里转过无数念头,但伽德没有接话,只阴沉沉地注视着老奸巨猾的法玛西。 直到这个伪善的家伙终于收起了那副惺惺作态的假笑,眼里流露出赤果果的审视为止。 “伽德阁下,很高兴见到你健康如初,那我就不再打扰你了。” 法玛西慢吞吞地起身,重新将礼帽戴上,仿佛特意跑这一趟、真就只是为了确认他安然无恙一样。 只是在完全背对着伽德,即将踏上离开的步伐前,他宛若无意地问了句:“既然你没有遭到严酷拷问的话,那我应该可以做出一个合理的猜测——你并没有因为被他吓破了胆子,就出卖了我们的计划吧?” 伽德对他的疑问毫不意外。 法玛西之所以急急忙忙地到访,就只是为了确定‘他忽然被抓的背后,并不代表他们那天密谋的计划败露’而已。 他嘲然一笑:“法玛西先生,或许你愿意想一想——如果公爵真的得知了你脑子里转着的恶毒念头,那你现在根本不可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而早被他身边的那些恶犬扑上来,当场撕个粉碎了。” “那可不一定。”法玛西明明认为这话有道理,却不愿意任由对方打了这场嘴皮上的胜仗,眼底略过一抹狡猾后,反唇相讥:“毕竟走在一条这么危险的路上,在获取完全的胜利前,我们都要多些小心谨慎,对吗?就像是三天前的那个晚上,要是你当初听从了我的提醒,或许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了。” 堵得伽德说不出话来后,法玛西故意微掀帽子,秉着故意恶心对方的心情、向伽德致了个简单的告别礼后,就不急不慢地离去了。 不过,在离开伽德的住所后,他并没有急着回家。 而是先在外面逛了一圈,在一间平时他经常光顾的、干净高级、装潢漂亮的餐厅里吃了顿饭。 在靠饮品消磨了一下午的时间后,到了黄昏,他才像一个普通的商人一样踏上回家的路。 只是他这时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进餐厅前的轻快笑容。 任谁都不知道,他刚在餐厅里和坐在附近桌子上的另一位客人,完成了一场隐秘的交谈。 ——那是格雷戈城工会的会长,崔德·尤尼恩。 作为得到城堡默许,负责维护整座城市贸易秩序的工会会长,崔德一直以来都有着不错的口碑。 当新城主入驻城堡时,他也顺利地通过了考核,很快就被允许继续原来的职务。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法玛西不喜欢将所有的筹码都放在同一场赌桌上:哪怕他将重心押在了伽德身上,但还是一点都不介意多找几条出路的。 要是能通过更友善,更简单,以及更光明正大的方式解决自己的烦恼,显然对他更加有利。 那即使中途抛开伽德,甚至趁还没深陷进这个计划前揭发对方,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崔德却让他失望了。 “建立医院,将会对所有的内科医生和药剂师造成毁灭性打击,所以希望我进城堡,代替你们向领主进行谈判?” 崔德摇了摇头,低声道:“据我所知,城堡里的那位殿下完全没有针对你们的计划,仅仅是没有聘请你们而已。” “‘仅仅是没有选择聘请我们’?” 法玛西简直要被这个装傻充愣的说法给逗笑了:“别开玩笑了,崔德。你应该非常清楚,建立那个该死的医院,那我们就不会有生意了!所有的医生和药剂师都会失业的!全都是因为那场荒唐可耻的考试!能通过那场考试的,竟然连一个内科医生都没有,而是一群惹人发笑的剃头匠和炼金术师——” 崔德的语调依然从容宽和,不急不慢,这时忽然打断了他:“法玛西,你的说法前后矛盾。既然受雇在那间医院里工作的,全是些不学无术的蠢蛋……那你们又怎么可能因此失业呢?” 法玛西一时语塞。 他很快又说:“当然是因为他们破坏行规,对,那个叫医院的鬼地方,竟然打算免费给他们提供医治!” 崔德却没有被他避重就轻的话骗过:“的确是免费医治,但药物还是要付钱的,除非他们能在野外自己找到需要的药材,但那需要一定的知识和鉴别能力。” 法玛西烦躁地咬了咬牙,说出了那个让他倍感屈辱,以至于他一直都故意遗忘了的事实:“……他们并不信任我的药剂,只肯从我这里进购原料。” 只卖药材原料? 开什么玩笑!那根本赚不到什么钱,而且他还是城里名气最大的药剂师,却因为那一场可笑的考试,整个生活都随着威望一起崩塌了—— “总之,我并不认同你的话。” 崔德渐渐失去了耐心。 这位外貌温和,性格却很圆滑,尤其擅长调节矛盾的老人,这时微微侧过身来,眼底仿佛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在法玛西再次开口争辩前,他放下了汤匙,准备彻底结束这场会面了:“只要你的药剂的确更加有效,只要那些内科医生的确具备医治病人的能力……那我想,医院根本不能影响你们什么,对吗?尽管病痛是神降下的惩罚,但能晚些响应那神圣的的召唤,我想大多数人都是愿意为此献出所有家财的。撇开这些,还是愿意去医院的人,大概都是掏不起诊金药费的贫民,甚至奴隶,他们本身就不是你们感兴趣的客户。” 法玛西根本听不进去这些。 听出崔德的拒绝后,他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这时嗤笑了声:“别为你的懦弱做掩饰了,崔德。拒绝为寻求帮助的行业提供保护的你,只是不想失去行会会长的地位!才会为此不惜跪下来,殷勤地去舔那个做事肆无忌惮的小公爵的靴子而已!” “那是我的荣幸。” 崔德面不改色地回答着。 他已经站起身来,开始往外走去了,只淡淡地撇下最后一句:“那正是你梦寐以求,却无法获得的,不是吗?” 法玛西颓然后仰。 崔德慢悠悠地离开了这间餐厅,而见到自家主人出来,男仆也赶紧迎了上去。 “天快黑了。有些冷,先生,披件外衣吧。” 男仆这么说着。 “嗯。” 崔德漫不经心地应了。 他微眯着眼,注视着远处那快要彻底被山峦吞没的夕阳,心情却很不错。 人都会有生老病死,之前看得起诊,吃得起药的,却只有富商和贵族。 但在一座大城市里,要想它发展繁荣,随时充满勃勃生机,却绝对不能只有富商和贵族。 “不论那位领主大人,到底有多少在我们看来太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又有着多得堪称泛滥的善心……”他像是在跟男仆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唇角不自觉地弯起一抹笑弧:“但到目前为止,他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男仆只模糊地捕捉到只言片语,不禁有点紧张,凑近了些,小声询问道:“先生?您是有什么吩咐吗。” 他的主人却笑眯眯地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我只是在想,自己找不到正确的方向时,就应该追随英明的领导者,跟着他一起前进,你说对吗?” 尽管不明白话里的具体意思,男仆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您说得对,先生。” 崔德又问:“你会去医院吗?不,我或许该问,你去过医院了吗?” “喔,当然,先生。”男仆诚实道:“我前天才陪母亲去了一趟呢,除了一枚银币的药钱外,真的一枚铜币都没有要!不瞒您说,我一开始并不抱期望。可她喝过药汤后,今天的身体看起来就要好多了,他们可真厉害。” 反正他从来不会找法玛西求药——他根本付不起对方索要的庞大数额,相比之下,由殿下一手主持新修建的医院,却会对所有纳税的平民免费开放问诊。 人们需要支付的,只是一笔微不足道的药草钱,他们甚至还会被传授怎样煮制这些处理过的药材的知识!那太不可思议了!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210章 第 210 章 莱纳城。 袅袅炊烟从一所足足拥有三个大开间、框架由簇新的橡木柱构成的农户房子的烟囱处升起, 大门敞开着,既是为了方便让主人跟外面路过的邻居随意聊上几句,也是为了在这个稍显闷热的下午透一些风。 最醒目的, 无疑是里面那用黏土砌出的炉灶正冒着的旺盛火光。火苗活泼地跳跃着, 将做饭的妇人那张布着细密汗珠的面孔染上了红色。 “呼。” 在天擦黑时,穿着卫兵制服的壮实男人急匆匆地走进了堆了许多柴火的小前院,一边摘下帽子给早热出一身汗的自己扇风,一边习惯性地用洪亮的嗓门喊道:“亲爱的,我回来了!” “你先去洗澡吧。” 玛丽安头也不抬,专心地往那锅燕麦粥里加着晒干的肉沫,心里明明很高兴, 嘴上却故意嫌弃道:“每次你从训练营回来, 身上和衣服都快臭死了!” 敦厚憨实的男人闻言傻乎乎地笑了笑,挠了挠头, 真就把墙角那只木桶给拎上, 老老实实地去井边了。 当初按照法穆尔先生的图纸, 人们沿着田垄,在划分成共210块的田地区域里一共挖出了50口井。 主要目的是为了灌溉,但灌溉外的时间,无疑极大程度上方便了奴隶们的生活。 等有了井后, 房屋就建在田间奴隶们才恍然意识到, 这究竟给自己带来了多大的便利:只要提前约好使用时间,家家户户每天都能用上清凉干净的井水! 而在这之前,他们所能接触到的最干净的水,就是靠家里所有闲置的瓶瓶罐罐所屯积的雨水呢。 “喂喂!”玛丽安意识到涨幅拎着的是哪只桶后, 急急忙忙地追了出来, 对着他的背影喊了声:“那是我留着做饭用的!” 杰克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 顿时走得更快了。 “真是的。” 玛丽安不满地嘀咕了声,但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回屋继续煮粥去了:“粥快做好了,别拖太久啊!那三个小崽子还没回来,你记得去神殿看看!” “知道了!” 杰克大声应着。 他很快来到了离家最近的那口井边,利落地打了两桶水上来。 他直接将身上衣服脱了个精光,一边往身上淋水,一边大力搓洗着身上。 其实在训练营里住的时候,他们每天都会被要求洗澡:要是太敷衍或者洗不干净的,还会被骑士老师单独拎出来批评和加训。 在短短半个月的高强度训练后,哪怕是原本最邋遢不过的人,冲澡洗衣都会变得无比干净利落了。 他们最初还有些不习惯——在做农奴时,他们别说每天洗澡了,就连一个月都不见得能洗一次呢! 但这是为了维持卫兵队的整洁形象……也是理所当然的。卫兵和农奴,怎么能一样呢? 随着这个习惯的养成,杰克竟然就越来越无法忍受自己身上的脏污了。 他很快就冲好了澡,搓洗了衣服,还顺道将一起捞出来的、属于妻子玛丽安的衣服也搓干净了。 “杰克啊,你回来了?” 同样来取水的邻居齐肯在见到他后,主动笑着打了个招呼。 杰克咧嘴笑着:“是啊,被玛丽安催来洗澡了。” 在莱纳城,第一年就获得了从奴隶晋身自由民的奖赏的,一共有四个人:露西,乔纳森,齐肯和雷布尔。 在他们的带领下,养殖场的发展欣欣向荣,每个盼望能成为一个养殖员的奴隶都努力地读书自学着。 他们很快也就意识到,就算没办法进入养殖场……那些知识学了也不会浪费,完全可以自己用呢。 毕竟这可是在莱纳——连奴隶也被允许自己养上两只鸡的莱纳! 杰克和玛丽安无疑是奴隶里较为幸运的一家。 虽然在明面上,他们都还属于奴隶,但杰克却靠自己的体魄优势成功通过训练,入选了预备卫兵,已经服役了八个月了。 哪怕不建立特殊功绩,他只要再等上4年又4个月,就能成为自由民! 还有杰克的妻子玛丽安。 玛丽安靠细心好学,第二年夏天成为了新开的那间养鸡场里的饲养员,每天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根本顾不上照顾家里的三个孩子了——好在神殿的扩建和第二批神官的出现,接纳了大批孩童,他们每天只需要将孩子和当天的食物送到神殿里,就能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做自己的工作了。 等当天的工作结束后,再去神殿将三个孩子接回来。 拿着两份薪水的家庭越来越富裕,神殿又不肯收取任何形式的供奉…… 杰克和玛丽安还为此良心不安了很长一段时间。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他们得到了太多太多,根本不该是一个奴隶家庭能幻想的。 他们两个到底付出了劳动,也随时愿意为那么慷慨好心的领主献出生命和忠诚,但那三个只会吃和玩的小崽子,又能为领主做什么呢?哪里好意思去神殿啊。 和他们心情相同的,还有同样意识到自己也被允许将孩子们送去神殿学习知识的普通奴隶家庭。 在忐忑中观察了很久后,他们才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将一个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孩子涮洗干净,千叮万嘱后提到神殿里去。 “这是猫猫神的恩赐,也是殿下的恩典。” 面对坚持要做些什么的奴隶们,神官们也不知道怎么应对。 在劝说无果后,他们无奈之下,只能向城堡请示了。 而驻守莱纳的治安官凯恩骑士,则在快马送信到格雷戈城后,得到了新的指示。 “你们实在要做什么的话,就商量好,轮流来种花,然后照料它们吧。” 按照法穆尔大人给的图纸,神官们让卫兵在附近划分出一片片区域,说:“种什么都可以,但不要超出这些地方。” ——短短的三个月后,那里就成了五彩缤纷的花海。 怒放的鲜花代表着奴隶们一颗颗充满感激的真心,也成了总端出威严外表的神官们平时最爱去的地方。 杰克把洗好的衣服拧干后,嫌天气热,直接就给穿上了。 然后他手里提着装了玛丽安衣服的木桶,鼻腔里哼着歌,心情极好地冲神殿走去。 不过,他才看到神殿的尖顶,三道熟悉的小身影就迎面走了过来。 就是他家的那三个小崽子。 “爸爸!” 猛然间见到半个月没见的爸爸,三个小家伙都乐坏了,最小的那个直接丢下书包起跑,一下就扑到了杰克的怀里。二儿子晚了一步,只能抓住杰克空闲的那只手了。 大儿子抿唇看了看弟弟,干脆没去凑热闹,而是伸手接过了爸爸手里的桶。 “嘿,你也牵着。” 空出右手后,杰克并没有忽略了最懂事的大儿子,而是高兴地露齿笑着,一边让小儿子骑在自己肩膀上,一边用右手握住了大儿子的手。 ——三个孩子顿时都高兴了。 在路上跟许多走过的邻居打过招呼后,杰克很快就到家了。 迎接他们的,是一大锅香喷喷的、热腾腾的饭菜。 有足够填饱每个人肚子的黑面包,但不再像是他们以前吃惯的那种——那更像是脏硬硌牙的石块,而是刚烤出来的,软蓬蓬,带有黑麦的清香。 粥里面薄薄地洒了一层透着诱人光泽的肉沫,旁边有三只水煮的鸡蛋,被用小刀剖成了平等的六份,旁边有一小块烤化了的乳酪。 这是非常用心,相当丰盛的一餐。 一家人幸福无比地享用着这顿晚餐,看着三个孩子无忧无虑地一边吃饭,一边讨论着白天在神殿里神官老师讲的新知识,玛丽安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我有时候真有些害怕啊,”她小声说:“我们真的配拥有这一切吗?这真的是奴隶能过上的日子吗?才过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啊!在领主大人来莱纳前,许多自由民的日子还远远不如我们现在的呢!” 哪里像是现在! 她有好几次梦到以前的日子,心里既恐惧,又麻木。 哪怕是醒来了,也不敢相信这么美好的生活竟然是摆在眼前的现实,而不是自己的幻想。 最不可思议的是,这种生活竟然还能变得越来越好…… 杰克几年后服役结束,就能晋身为自由民了。她要是能连续三次成为养殖场里的成绩第一名,也能成为自由民——要是做不到的话,则要完成7年份的工作。 是有些遥远,可充满了希望。 更别说家里的三个孩子了。要是他们能好好学习,以后考上什么的话…… “再过几年,我们就不是奴隶了啊。”不懂妻子的细腻心思,杰克乐呵呵地拍了拍木碗,说道:“而为什么能拥有这一切——嘿,别忘了睡前祈祷和感恩!要好好地赞美伟大的猫猫神,赞美伟大的领主!噢噢!” “笨蛋。” 玛丽安笑着敲了敲他,摇了摇头,不再跟笨蛋丈夫说什么了。 “对了,杰克。” 在快吃完饭时,玛丽安忽然想起了什么。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她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问起了自己的丈夫:“我在养殖场里,最近听到了一些奇怪的流言……你们训练营里也有吗?” “听见了什么?” 杰克随口问着,下一刻就一仰脖子,“咕噜咕噜”地将碗里最后那点粥给全倒进了嘴里,一脸满足地含了一小会儿后,才咽了下去。 看着无忧无虑的丈夫,玛丽安不禁有些无奈。 不过以她那称得上贫瘠的表达能力,也很难表述出来自己隐约的担忧,于是直白地说道:“就是问你,有没有听到一些人说一些质疑领主大人决定的话?” “怎么可能有!”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杰克被吓了一跳,断然决然地说:“绝对没有这回事!” 能住在宽敞明亮的新房子里,每天都吃得饱饱的,穿得整洁干净,冬天还有充足的柴火烧。 这简直是所有奴隶梦寐以求的生活。 他们那么快就过上了这么好的日子,怎么可能不对神使大人满怀敬畏和感激,随时准备奉献一切呢? “唉。” 玛丽安见丈夫一脸不解的样子,是知道不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了。 她迟疑了下,还是含含糊糊地说道:“你服役已经满九个月了,不是可以留在家里休息十天吗?这十天里,你稍微留意一下附近的动静。” “当然。”杰克满口答应:“我没有其他事情做,假期就去帮一下老埃德力,黄昏去神殿接孩子,饭也让我做吧。” 玛丽安心里一甜,那些微的忧虑一下就散了,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她穿得整整齐齐,在吃了杰克为一家人煮的早饭后,就往养殖场的方向去了。 “嘿,小家伙们,赶紧起来,要去神殿上课了!” 杰克操着他的大嗓门,用长满老茧的大脚将一个个还在赖床的小崽子踹醒。 虽然那阵势看起来干净利落,用的力气却一点不大。 三个半大不小的儿子迷迷糊糊地在床上“骨碌碌”地滚了一圈后,就揉着惺忪的睡眼爬起来了。 杰克虽然很少接替妻子玛丽安的活,但经历过训练营里关于内务的操练,他那些家务事非但做得像模像样,还既快又好。 于是三个孩子刚坐到木桌边,嘴里塞满了食物,就震惊地看着爸爸一边哼着歌,一边利索地把三个人的新被子“刷拉”地一甩一拉。 再抄起旁边的小棍子捅了捅,就叠成了一个个整齐的小方块。 “厉害吧?” 杰克回过神,得意洋洋地看着三个看呆了的儿子,果不其然地在下一刻收获了他们崇拜的目光。 将三个吃饱喝足的儿子拾掇干净,赶鸡崽子一样赶到神殿后,杰克就换上最耐脏的衣服,往以前的邻居老埃德力家去了。 路上走着,杰克心里不禁感慨:换做是一年半前的话,谁都不会想到,曾经相邻的三户人,境遇会忽然有那么大的差别吧? 最落魄可怜的露西一下飞到了顶上,竟然能频频近距离接触那位美好的领主大人,还得到了伟大的猫猫神的智慧;他家也幸运地把握住了机会,夫妇一起卖力干活,几年后就能脱离奴隶身份了;孤寡一人住的埃德力家却还是老样子,他年纪大了,体质孱弱,又学不进书上的内容,每天只能在地里做一些比较轻省的农活。 幸好莱纳现在的领主,是慷慨善良的神使大人。 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埃德力,杰克都不禁这么庆幸着:要换做以前的领主的话,他们和露西都肯定还是老样子,而年老体衰的埃德力,根本就不可能活下去吧? 哪里像现在,因为粮食充足,领主大人又温柔大方,莱纳再没有人挨饿了:当天的活干不完的奴隶,只要给出能被管事接受的合理原因,都能拿到够吃饱的黑麦。 但老埃德力自尊心很强,并不愿意亏欠领主,宁愿没日没夜地去做,甚至半夜下地去补白天没做完的活,为此还累病了一次。 也就是病了那一次,“给领主大人添了更多麻烦”后,这个固执的老头才认清楚了自己的能力限制,终于肯接受杰克一家的帮助了。 “埃德力!” 杰克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干瘦的熟悉身影,不禁招了招手。 埃德力当然听到了他的声音,还没转身,就已经招手回应了。 “这些又要麻烦你了。” 埃德力遍布皱纹的脸上微烫,极其不好意思地说:“我……唉,没有什么能回报你的,等我死了以后,这间房子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直接拆掉,把能用的材料都拿走吧。”他也只剩下这点东西了。 “好好好。” 杰克虽然根本不会那么做,但为了让埃德力的心里能好受一些,还是满口答应下来。 管事显然也很体谅埃德力的年迈体弱,给他分配的活并不多,也不着急。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要是埃德力一直没能完成的话,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挨鞭子了,反而是会多分配几个奴隶去补他的活,免得耽误了总体的进度。 当然,“懒惰”这个毛病,在莱纳一直是被所有人鄙夷,绝不会有人纵容的。 要是青壮奴隶故意偷懒的话,第一次会减少分配的粮食,第二次则是会送到监牢里,进行一段时间的‘强制劳动改造品德’,要是一直不听话的话,也不会鞭打人,而是会将人驱逐出奥利弗公爵的驻地。 是的,不仅是莱纳,格雷戈和奥尔伯里城,也不会收容这种屡教不改的懒鬼。 据说走之前,还会好心地给人提供足够维持对方生命、直到走到瑞切城,或者那三座矿产城市的食物——可谁都不愿意走到哪一步。 只有在奥利弗领主的治下,奴隶才可能过上只要干一些活,就能吃穿不愁的好日子……谁会愿意离开呢? 无论如何,老埃德力的活对身强力壮、又进行了一段不短时间的卫兵训练的杰克来说,简直是太轻松了。 他闷头干着,浑身大汗都浑然不觉。 直到太阳西下,眼看着就要到接孩子们回家的时候了,他才擦了擦身上的汗,高兴地跟老埃德力说:“剩下的还要做三天就够了,都交给我,明天我会继续来的。” 老埃德力略感窘迫地点了点头。 杰克原想着就这么去神殿,但很快意识到那是个多干净又神圣的地方,就一点都不想贪这个方便了。 于是他跟老埃德力说了声,借走了对方的水桶,准备去附近的水井冲洗一下自己的满身臭汗。然而就在他靠近水井时,耳朵忽然捕捉到了一些男人压低了嗓门说话的声音。 ——最重要的是,他隐隐约约的,好像听见了‘奥利弗’这个名字。 杰克顿时愣住了。 要是平时的话,根本没有心机的他一定会大大咧咧地走过去,扬声跟对方打一下招呼。 他面露犹豫,皱了皱眉。 或许是玛丽安昨晚的话,也或许是‘奥利弗’这个名字,一起敲响了他心里的警钟。总之他没有贸然靠近,甚至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就近躲在了一个隐蔽的树丛里,然后屏住呼吸,试图听清那些人的对话。 在以前的莱纳,‘奥利弗’这个名字的确并不算少见,领主大人更是从没有说过什么。 但很快地,原先将孩子称为奥利弗的父母,都默契地让孩子改了名字……否则平时对自家那个拖着鼻涕的笨蛋崽子大喊“奥利弗”时,那该有多冒犯那位尊贵的殿下啊! 因此在短短一年半的时间里,莱纳已经很难找出第二个‘奥利弗’来了。 或许是认定这是奴隶还在做活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有个人躲在附近偷听的那几人,依然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或者说,宣泄着内心积存的不满。 杰克只能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内容,并且,也认出了其中一人的声音。 是最游手好闲,总能想方设法偷懒的崔特。 他之所以厌恶崔特,是因为——平时总爱偷懒耍滑,把自己的事情偷偷推到别人头上的这个人,当初为了讨好掌握奴隶生杀大权的管事,竟然不顾他们的劝说阻拦,向管事举报了露西的父亲偷捡木柴取暖的事! 虽然露西的父亲的确做了不被允许做的事,但作为父亲的杰克,怎么可能不理解对方绝望的心情。 要不是崔特特意去举报的话,露西的父亲,或许当初根本就不会死。 “……呸……杰克那个蠢蛋?” “……又去帮……虚伪……” “玛丽安……作呕” 听到自己和妻子的名字被人以轻蔑的语气提及后,杰克的眉头一下拧得更紧。 他仔细观察了下周围,不着痕迹地挪近了一些,好听得更清楚些。 “就是因为看到了玛丽安那个臭表子,那个蠢女人才会妄想报上自己的名字!”或许是因为不满,崔特的声音提高了一些,让杰克听了个一清二楚:“非逼我打断了她的腿,她才知道害怕!你说得没错,一个臭女人,居然敢跟男人抢工作!她们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还不是那个对女人善心泛滥的奥利弗公爵的错。”另一个闷闷的男声也发着牢骚:“女人——女人那种东西,就是该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干活的!她们能活下去,还是多亏我们肯跟她们睡在一张床上,赏赐给她们健康!” 对于勤劳肯干、敢于争取的奴隶而言,日子当然是越过越好的。 而事实上,在莱纳一片欣欣向荣的情况下,就算是最不求上进,只做被分配到自己头上的基础活计的奴隶,生活也绝对比以前要好上太多了:只要干活就能吃饱肚子,生病了还会被允许休息,让家里人照看呢。 可对崔特等平时只会投机取巧,能偷懒就偷懒的人而言,处境就不太妙了。 更让他们无法容忍的是,自己不但要眼睁睁地看着以前甚至还不如自己的人的生活越来越好,他们却一直在原地踱步——心情简直比自己的处境变糟还要来得难受。 家里的女人甚至也闹着要出去做活? 按照新的领地律法,她们干活得来的钱,居然是不允许丈夫碰触,只受她们自己支配的! 这意味着,要是放妻子去做活的话,他非但一点好处都捞不到,还白白失去了一个可以随意打骂和奴役的对象,哪里可能愿意! 尤其在听了因赛特的话后,他们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这一切不幸,就是源自于那个做事根本不考虑他们这些可怜人,只一昧对女人好的公爵的错。 “既然这样。”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出现。 他的语调听似平静,但在脑子清醒的杰克听来,却带着明显的蛊惑和恶意:“——你们为什么不做点什么,去小小地报复一下害你们这么不幸的贵族老爷呢?”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211章 第 211 章 听到那个人的话后, 不光是偷听的杰克,就连那些满嘴牢骚的闲汉也心头一惊。 在尴尬地盯着对方看了好一阵后,崔特才打了个哈哈, 干巴巴地说:“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他们只是不满奥利弗公爵太善待女人的做法,才聚在一起抱怨几句,却不想冒着要被活活打死的危险去报复什么的! 尤其是奥利弗公爵本身——哪怕他们对他的做法满腹牢骚, 在亲眼目睹过对方是怎样举重若轻地挥舞着那把神奇的蓝色大剑,浑身泛着神圣金光的情景后, 就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去与对方敌对了。 开什么玩笑,他们连当初那些强盗团的成员都不如, 又怎么可能做到跟当初能凭一己之力击败那些人的奥利弗公爵对抗! 被他们狐疑且审视的目光注视着, 因赛特依旧镇定自若, 就像是刚才说出那样叫人毛骨悚然的提议的人不是他一眼。他甚至还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将手一摊:“原来你们嘴上说得厉害, 实际上连搏一搏的勇气都没有吗?要知道领主大人那泛滥的善心,对你们而言, 其实是一种可以利用的仁慈。” “别忘了,到目前为止, 死在他手里的只有侵入领地的敌人, 可连一个领地上的子民都没有啊。”因赛特的语调不疾不徐, 却充满了强大的蛊惑性:“想想, 就连朝他的汤里吐了唾沫的前厨娘安妮, 还有那个在作物的问题上反复欺骗了的自由民,甚至是那些明明是强盗、但手上还没沾过血、就因此被赦免成为奴隶的俘虏……你们需要对付的, 甚至不是那个任性又善良得幼稚的公爵本身啊。” 说到这里, 他一顿, 笑道:“你们要是只是烧了其中一两个粮仓, 趁混乱时抢一些钱财、食物和武器走,去到其他城市的话,难道不是既能报复到他,又过上远比现在要好的生活吗?只要有了那些东西,你们在其他地方想娶漂亮奴隶女孩,甚至是平民女孩做妻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崔特等人的心略微一动,但在面面相觑后,还是冷静了下来:“就算不会死,也很快就会被发现,抓回来的。附近到处都是巡逻兵!” 因赛特却说:“你们以为,这三座他根本没来得及完全掌握的城市里,真的会一点漏洞都没有吗?” “要是你们对外面的事情有些许了解,会偷听过往商人的对话的话,就不会说出这么无知的恐惧了。”因赛特面不改色地说着半真半假的话:“那位公爵虽然是国王陛下唯一还在世的王弟,但在他贪婪地吞噬了奥尔伯里和格雷戈城后,他就已经成为了王都的敌人。一位与国王敌对的公爵,可能会有胜算吗?在他意识到之前,他的身边已经遍布陛下的眼线了。那些愚蠢地,盲目地追随在他身后的人,就像是扑向烛火的蛾虫一样,迟早要跟他一起自取灭亡的。” 到处树敌、成为王都里的国王最忌惮的存在,是真的。 但所谓间谍渗透了三座城市里的说辞,却是不折不扣的谎话。 坐拥南部三座主要城市、并间接掌控了矿产城市的物资供应命脉,还迎回了强大得举国闻名的骑士团的奥利弗公爵,绝对称得上羽翼丰满,已经不是国王能随意欺凌的大领主了。 除非卡麦伦疯了,真要动用全国——包括大部分来自那些对他的忠心还很有限的贵族的兵力——去对付这样一个强大的领主,否则就只能通过暗/杀等手段。 间谍的渗透需要漫长的时间去铺垫,而奥利弗公爵崛起得实在太迅猛,王都的反应又太迟钝。 等国王意识到他的强大威胁性时,采取的措施都不够即时有效——曾经是格雷戈城里一位不算起眼的药剂师学徒的因赛特,虽然在暗地里接受了王都的拉拢,也受到了恩师法玛西的指示,但他在靠假身份成功混进莱纳后,能做的事情和接触到的人,都实在太有限了。 他不敢轻举妄动:除了像崔特这样,在奴隶里也算是最底层的存在,去做那些最简单也是最吃力的体力活时,才不会有管事对人的身份进行反复核查和问询。 不过这些脑袋空空的废物,也是最容易欺骗,最好煽动的对象。 不等崔特等人再浇冷水下来,他便淡淡说着:“你们要是什么都不做,就迟早会被所有人,包括你们眼里最瞧不起的女人远远地抛在后面。能过上好日子的,就只会是死心塌地地为那个漂亮又狡猾的公爵效力的蠢蛋,永远轮不到你们。当你们还留在脏兮兮的奴隶小屋里,挨风吹雨打,啃着养殖场里喂猪吃的硬黑麦面包时,他们却会住在宽敞明亮的木屋或者石屋里,上面铺着色彩明亮的砖块,膝下的孩子也被允许去神殿里上学。他们每天不但能穿着干净的新衣服做简单轻松的工作,还能吃肉吃蛋……” 光是听着因赛特朴实却又形象的描述,就让嘴里已经很久很久没尝过肉和蛋的滋味的崔特等人眼睛发直,不断冒着唾沫了。 崔特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下,狡猾道:“那照你这么说,我们不是应该去讨好领主大人才对吗?” 因赛特笑了下,眼底略过一抹轻蔑,嘴上却很自然地说:“那当然是你们没有受到他那些陷阱的蒙骗。否则凭你们的能力,要是愿意去做的话,又怎么可能还会留在这里?” 崔特尽管不知道自己只是偷偷懒的做法、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但见因赛特这种看起来挺聪明,以前据说还是在奥尔伯里城做大生意的人都夸赞自己,心里不禁感到十分得意,更加不会怀疑这种说辞。 而且对因赛特更早时说的那番话,他也是抑制不住的动心。这下没忍住问:“那你说的机会,到底是什么?” 因赛特却没有立即回答。 他当然清楚,面对这群贪婪却又懦弱,欺软怕硬的贱奴,是不能一下满足他们的要求的。 于是他淡淡一笑,含混道:“晚上再找个合适的地方说吧。”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似乎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呆了太久,在管事派人找来之前,闲汉们很快就一下散开了。 杰克不想被他们发现,一动不动地躲在这个隐蔽的地方,直到附近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来。 神啊。 从没有直面过阴谋的憨实男人,已经头疼欲裂地攥紧了手里的木桶,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好。 他忧心忡忡地冲了冲身上,就去接了无忧无虑的孩子们,然后回家去了。 面对妻子玛丽安时,他一直欲言又止,心里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说出来。 他想,玛丽安虽然比他聪明一点,但在这方面也毫无经验,给不出什么好的建议来。 要回去兵营里,告诉兵营里的人吗?还是直接告诉管事?让治安官大人知道?又或者,他直接通报给治安官? 可那个因赛特不是还说了吗,莱纳里已经藏了来自王都的人,也要害领主大人。 杰克坐立不安地挪了挪屁股,第一次感觉嘴里的面包是那么难以下咽。 而且,即使是他这种自知脑子不好、能被称为笨蛋的人,也清楚在没能提供证据的情况下,是无法举报成功的。 甚至可能惊动对方,让自己一家成为靶子。 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偷听到了——这也同时意味着,只有他有能力制止这场针对领主大人的险恶阴谋。 虽然他只知道几个主要的参与人,连具体会在什么时候发生,在哪里发生,发生什么,全都一无所知。 “伟大的猫猫神啊,”对此一无所知的玛丽安去洗碗时,他痛苦地挠着头:“我究竟该怎么办啊!” 果然,还是要把这些事情告诉骑士吧? 骑士的话,会暗中背叛领主大人的可能性就非常低了——他一定要拼命地描述当时的情形,希望对方愿意相信,然后提高警惕,盯梢住崔特他们。 就在杰克刚下定决心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杰克?” 对方的声音很小,差点被玛丽安洗碗的水声盖过去,但语气却很急促:“老埃德力生病了,你快来帮忙。” “什么?!” 杰克吓了一跳。 埃德力这几天熬太厉害,又生病了吗? 杰克知道,以老埃德力那倔强的脾气,不是实在是病得厉害、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是不会来找自己的。 他来不及多想,赶紧抓起衣服,又冲进卧室里,把藏在箱子里的那些钱币抓了一把放在口袋里,然后对一脸疑惑的玛丽安说了句“埃德力生病了,我去看看”后,就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天已经黑了,他只看到一个干瘦的背影背对着他,正往外急匆匆地走。 “嘿,你等等我。” 杰克嘟囔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把放了钱币的袋子口拴住,一边往前追。 “啪。”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一声闷响。 在平时或许会显得突兀,但这时却被附近密集的炊火和喧闹声彻底盖过去的声音响起后,毫无防备的杰克就被人用木棍重重打中了后脑勺,一下失去了意识。 ——“猫猫神?” 临睡前,奥利弗疑惑地看着神情忽然凝重的神祇。 在背光的情况下,神明的那双金眸显得深邃而幽暗。 别人猛然看到,只会认为祂不怒而威,高深莫测。 可奥利弗却清楚,这就是祂有些困惑,有些怀疑,却又不肯定时有的特定表情。 他只唤了一声,就安静地等待了。 直到那双眼睛恢复明澈,他才温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应该,没事。” 猫耳神祇很轻地转了转耳朵,回答着。 祂就像刚警惕地捕捉到一丝猎物的气息,蓄势待发的大猫,下一刻却因为对方一下消失,而失去了目标。 祂虽然在莱纳城的神殿里也布下了几缕自己的神识,但毕竟隔得比较远,加上才刚从神力枯竭的状态里恢复过来,祂并没有太在意那座遥远城池里的动静。 祂在那几缕神识上留下的,是“要注意一切对奥利弗怀有恶意的人”。 祂之前就捉到了很淡的几缕恶意,也告诉过奥利弗……但那些人的伪装身份毕竟只是假奴隶,根本接触不到太多的事物。 而间谍这种存在,本来就不可能完全杜绝。大多领主在发现时,都会选择‘与其捉住处死,不如密切监控’的做法,以免派来新的间谍后还要重新找的麻烦。 奥利弗也不例外。 在写信给骑士长诺亚时,将从猫猫神里得到的提醒说了出去,并让对方派人对那几人的动静进行监控。 在这之后,他见莱纳那边一直风平浪静,猫猫神也没有说什么,就并没有密切关注后续了。 祂刚刚有一瞬间,似乎捕捉到了许多针对小伴侣的恶意……但在神识具体标记它们之前,它们转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猫耳神祇虽然称不上惴惴不安,但攸关奥利弗,祂还是不想大意。 “可能是戴夫。” 不了解复杂的人心,年轻的神祇根本猜不出背后的缘由。 ——那是一度被因赛特引导得对奥利弗心怀恶意的奴隶们,很快就将怨念指向了被他们捉住的杰克,并且重心全放在粮库里那堆积如山的食物上的缘故。 财富之神在严肃地思考一阵后,决定回神域一趟。 “奥利弗。” 等祂好不容易思考完这些,就诧异地发现,已经到了奥利弗睡着的时间了。 “奥利弗……” 祂略感失落地垂着眸,最后还是理直气壮地俯身,对沉眠的领主自行索要了错过的晚安吻。 心满意足地抱了抱心爱的伴侣,然后就气势汹汹地冲回神域,准备去找戴夫麻烦了。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212章 第 212 章 杰克最后是在剧烈的疼痛里醒来的。 艰难地睁开眼睛后, 他起初只看到一片黑暗,心脏一下被吓得失速了。 “那么快就醒来了?” 崔特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到了他的胸口上, 疼得他一身闷哼,脸上尽是带着恶意的笑:“这么强壮,真不愧是当时能被选进卫兵预备队里,充当那个小公爵走狗的奴隶啊。” 先是脆弱的后脑勺上挨了重重的一棍,再是昏迷中又被一群恶棍报复性地殴打了很久,这时的杰克已经是遍体鳞伤。 他的耳朵里嗡嗡叫着,只朦朦胧胧地辨认出是崔特的声音, 但具体说的是什么内容却不清楚。 被脏布和绳索堵住的嘴里满是甜腥味,牙齿也掉了好多颗, 鼻腔里还有温热的血液在不断流出。 身上则被人用绳索牢牢捆住, 连坐都坐不起来。 不过就算杰克真想挣扎,他也没有办法了:先不说这间粮仓里足足站了十几个对他虎视眈眈的奴隶, 光是这一身数不胜数的皮肉伤和骨折,就让他只剩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的份。 “该走了。你确定要把时间浪费在这里吗?” 因赛特冷静地提醒道。 崔特的眼里掠过一抹畏惧,脸上却还强撑着:“哼。” 尽管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但他还是故意将重力碾在杰克那断了好几根肋骨的胸口处的脚,给一下移开了。 他对因赛特的确是极其忌惮的:明明是才来这里不久的奥尔伯里人, 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获取了粮库的钥匙, 还摸清楚了卫兵巡逻的空隙, 带他们这群人进入到这里。 而且在下午时,所有人都没发现附近竟然还躲了个偷听的杰克——只有因赛特及时地察觉到了。 杰克其实已经足够谨慎, 在听到那群人都离开的动静又等了一阵, 才起身离开。可他却不知道, 因赛特没有走, 而是通过打手势的方式,让其他人先离开了。 要确认杰克的身份,对因赛特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了:只要跟在他身后,再到埃德力家附近一打听,‘杰克’这个名字和他的住址,就一下被不设防备的其他奴隶给说了出来。 既然杰克会热心肠到帮埃德力的忙,那要是谎称埃德力病倒的话,一定就能顺利将他骗出来。 ——事情也就如因赛特想象的那样顺利。 崔特不知道的是,这还只是因赛特临时想出来的计划之一:他原本是想再留久一些,设法通过考试来进入猫猫神的神殿,甚至进一步渗透进高层中的。 可从管事的态度和附近卫兵巡视的频率,他却隐约察觉到,对已经故意展现出一些特殊才能的自己,上面却不像是对其他奴隶那样重视。 或许,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这是一个大胆的推测,但因赛特清楚自己的任务非常重要,在这种情况下,并不适合继续盲目冒险。 他必须尽快离开。 但因赛特实在不甘心就这么一事无成地离去:于是转为煽动这些早就在心里堆积了不少针对奥利弗公爵不满的奴隶,让他们至少破坏掉几个粮仓,制造一些混乱出来。 “别太贪心了。”见所有人背上都负着重物,塞得鼓鼓囊囊,而且彼此间嘻嘻哈哈的,根本看不出一丝紧张的模样,因赛特不禁皱起眉头,冷声道:“卫兵一旦得到城内出现异常的消息,他们会做出的第一反应,一定就是关闭城门——对他们的袭击必须一击有效。你们都背这么多,怎么可能会骗得过他们?当他们会看不出来吗?” 人们面色讪讪,却谁也舍不得放下来。 “而且这对你们的活动也很不方便。”他接着说:“要是有人弄出一点额外的动静,谁都不可能跑掉。” “……知道了。” 最后是这群人里俨然充作领头人的崔特出面,悻悻然地看了他一眼后,还是选择听从了他的建议。 崔特他们要做什么?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的杰克,脑子迟钝地分析着,身体却依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事实上,在他浑身血肉模糊的情况下,要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看上去俨然就是一具真正的尸体。 不过在场的人们都是既兴奋、又害怕,根本没人在乎地上这个差点害他们走漏风声的俘虏。 在等待卫兵下一次换班的空隙时,他们将声音压得很低。但从交谈的欢快语气里不难听出,他们根本不知道、也不在意自己是不是被因赛特利用了,只一心期待着新的美好生活——虽然要靠自己这次抢下的食物和武器。 因赛特说过了,能给他们提供新的身份和路线,从西边的矿产城市绕去王都那边呢!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幻想着王都的好日子——但靠着这些财物,只要去到陌生的城市,他们就能买一间住宅,只要纳上税、再住上一年,就能成为那座城市里的自由民了。 从出生起就没有离开过莱纳,对“学习”更是不屑一顾的奴隶们,根本就不知道这种想法有多不切实际,才会被因赛特那漏洞百出的话语蒙骗了。 “好了,杰克。” 在看似漫长的等待后,离开的时间终于到了。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在因赛特的指示下,崔特点燃了那几根按照对方的吩咐制成的简易引线,离开前,又用脚重重地踩了踩杰克脑袋上的伤口,咧嘴道:“现在你就好好祈祷,看你信奉的那个滑稽可笑的猫猫神是不是能保佑你,逃出接下来的这场炼狱吧。” 想到杰克接下来要面对的恐怖情景,其他人忍不住幸灾乐祸,嘿嘿笑了起来。 炼狱? 杰克的眼睛依然紧闭着,虽然不知道崔特要做什么,但连自己身上的血腥味都掩盖不住的焦味和“滋滋”声,却给他的心里带来了浓重的不祥预感。 该不会是…… 等听到门被轻轻掩上的动静后,杰克再也没办法装死了。他不顾身上的疼痛,奋力挣扎着坐起来,转瞬就看到了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油,火,还有粮食! 作为预备卫兵的杰克,对这里虽称不上非常熟悉,但好歹在这附近巡视过,于是很快就认出来自己的方位了——是为储存春粮的而扩建新粮仓啊! 在崔特等人的计划里,那几根引线的存在能延缓起火的时间,也能一下吸引卫兵和其他人的注意,为他们接下来的逃跑创造条件。 至于杰克? 他不是会被迅速蔓延开的火势活活烧死,就是会在艰难逃出后,作为最大的嫌疑犯人接受严酷的审讯吧。总之是再不可能继续傻不拉几地当什么预备卫兵了。 只要想象着杰克即将迎来的悲惨命运,崔特的心情就越发好了。 而这时的杰克,脑子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知道自己是个笨蛋,一直都是个笨蛋……只有一身好力气,还有很好的运气,才等来了现在的领主,迎来了彻底改变自己一家命运的契机。 他不知道在浑身被捆得严严实实,嘴巴也被堵住的情况下还能做什么,也顾不得为下午没有立即去卫兵队将那些人的计划告诉长官的愚蠢而后悔。 他只知道……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辛辛苦苦种了半年的粮食,被那些恶棍放的火给烧掉。不能让要害奥利弗大人,要害莱纳,要破坏所有人幸福的那群家伙得逞! 猫猫神啊,请您赐给我力量。 他费力地大睁着被额上流下糊住的眼睛,眼底倒映着那几簇飞速蚕食着引线、往前飞去的火光。 他浑然忘记了身上的疼痛,一边在地上,借唯一能活动的脚尖、下巴和胸口绳索的摩擦力,以最快的速度,往引线的尽头爬去。 他其实清楚,哪怕尽了最大的努力,也不可能追上那燃烧的引线。 但他还是在拼命地爬。 果然,引线很快被烧到了尽头,火苗撞上被事先泼洒在一袋袋粮食上的油时,火焰猛然扩大蹿高,迸发出了一颗硕大的火球! 说时迟那时快。 杰克睁大眼,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火光,毫不犹豫地用尽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往上猛然一抬,然后—— 他将自己那裹着一层薄薄亚麻衣的胸膛,狠狠地按在了那一团燃烧正旺的滚烫火球上! 他没有能对外求救的方法,也没有能灭火的工具。 在这一刻,他只剩下自己的血肉之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布料和血肉被烧糊的腥焦味,伴随着前所未有的剧烈疼痛,像夏季的飓风般毁天灭地地袭来。 本来就伤势严重的杰克疼得浑身都抽搐了,他徒劳地大张着嘴,下巴死死地抵住像被夏日的太阳烤过的热砂般烫人的麦粒。 或许是快要死了,他那被生理泪水和血水混住、变得模糊的眼前,飞快地掠过了许许多多的画面:有他最爱的妻子玛丽安的笑脸,有孩子们闪闪发光的眼睛,有自己第一次从卫兵长官手里接过的那身预备卫兵的制服;有莱纳在去年秋天那场让所有人都吃饱饭的大丰收;有神殿里猫猫神那令他满怀崇敬的神像。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拥有过那么多美好了。 而他的记忆,最后则是定格在……那位高贵圣洁的神使大人微笑着夸奖了胡乱回答的他,并且让人递给了他一枚鸡蛋作为奖励的画面。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枚彻底改变了自己命运的鸡蛋。 “啊啊啊啊啊——!!!” 杰克一边无声地嘶吼着、惨叫着,一边以连自己都不敢想象的强大意志力,按捺住了最后那一丝求生的欲望。 哪怕胸前很快被灼烫的火给烧得快熟透了,身体其他部位的肌肉也因剧痛而抽动着。 可在他彻底闭上眼睛、失去意识前,也依然将自己死死地扣在上面。 像是将自己当成了一团沙土,一团不知道感受疼痛的沙土——自始至终,都没有过半分偏移。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213章 第 213 章 崔特一行人最后还是没能逃掉。 因为因赛特白天有过跟奴隶们群聚的异动, 当天负责在暗地里监视那些间谍、及时察觉到这一点的小队队长及时上报给了治安官凯恩。 只是因为凯恩事务太过繁忙,而因赛特除了与平时游手好闲的崔特等人厮混在一起外, 又没有做出其他出格的事情,以至于紧急级别并不算高。 等到晚上,凯恩读到那篇报告后,就当机立断地下达了‘中止监视、直接实施抓捕’的命令。 尽管去晚了一步,没能第一时间捕捉到因赛特在下工后的行踪,但要掩藏住崔特等人行迹,难度远比因赛特想象得还要高。 打晕的巡逻卫兵很快就被发现了,贪婪地背了大堆食物和财物的叛徒们的踪迹也很快被发现, 哪怕第一时间分散逃开了, 也根本逃不出几乎随处可见的巡逻兵的包围。 包括最狡猾、却彻底低估了莱纳城的守备力量的因赛特在内,全都遭到了抓捕。 只是直到他们被愤怒的人群包围, 被卫兵重重地一拳击倒、再毫不留情地按到在地上, 疼得面孔扭曲的那一刻, 都还疑惑着一件事。 那场计划里用来转移卫兵注意力, 引起骚动的粮仓大火, 为什么始终没有发生? 当审判官冷厉地阐述了相关的法律、意识到后果的严重性后,几乎所有囚徒都陷入了绝望, 拼命地咒骂着参与到这场计划里的所有人——除了自己。 该死的因赛特! 他们根本不知道, 不知道……做出这种事, 是一定会死的! 因赛特在意识到事情为什么会那么快暴露的原因后, 就放弃了求生的想法,只是他始终被严密看守着,即使是想要自/杀也不被允许。 见他一直沉默着,丝毫不愿招供,凯恩也没有急着对他施加酷刑, 而是转而审判起了崔特等人。 相比起因赛特的绝口不提,为了争取唯一的生机,崔特等人的招供就称得上是争先恐后了。 “什么?” 听到他们为了防止走漏消息,还绑住了一位预备卫兵后,凯恩的眉头就拧了起来。 当听到他们将那名卫兵关押在设计了起火机关的粮仓里时,他更是坐不住了,直接带上近卫,风风火火地亲自赶去了那座粮仓。 单从卫兵巡逻的路线位置看,粮仓静悄悄的,并不像有任何异常。 但只要再靠近一些,就会发现上面的挂锁是虚挂着的。 他们没有说谎。 凯恩心里一沉,命人打开了那座厚重的大门。在门扉被打开的那一瞬间,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混杂了厚重的血腥气,以及一股刺鼻的肉和麦类烧焦的糊味。 可并没有人在意这些。 凯恩,以及跟随在他身后的那几名亲卫的目光,都一下落在了那道安静得犹如陷入沉睡般背对着大门,跪趴在几只被烧得焦黑的粮袋的躯体上。 任谁都能一眼看出,这名卫兵已经死透了——那么严重的烧伤,那么反常的安静,不可能活下来。 在粮仓最中间的位置,还有一大摊血迹,上面有几颗断裂的牙齿……这大片的血迹,与那具被半烧焦的尸身上是连着的,通过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路。 可以想象出,他当时是凭借多强大的意志力,才能强迫自己在那么严重的伤势下爬到了起火点,再带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勇气,将自己的血肉之躯盖在了即将喷发的起火点上。 哪怕他为保住这一座粮仓所付出的代价,是被炼狱的火焰灼烧全身的痛苦,是彻底的死亡。 凯恩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然后一言不发地摘下了自己的帽子。 跟在他身后的那几名骑士扈从,也默默地做出了一样的举动。 他们悄然无声地以右手捂住胸口,深深躬下上身。 “向您献上敬意,杰克先生。” 作为贵族,他愿发自内心地向这位奴隶出身的预备卫兵,献上了如对英勇战死的同胞的最高敬意。 奥利弗一闻讯,就毫不犹豫地带着猫猫神与少数包括福斯在内的亲信赶来了。 抵达莱纳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去往杰克的家中,见他的遗孀玛丽安。 玛丽安家里正聚着几个邻居,也是她的好友——在得知杰克的事迹后,前来拜访她的人其实有很多很多,但乍然失去丈夫的她沉浸在极大的悲痛之中,既不擅长,也没有任何应酬的心情。因此她的好友们便代她出面,将那些人客客气气地请走了。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晚饭时还活生生的,笑呵呵的丈夫,只是因为被人叫去帮生病的老埃德力忙,为什么就永远地回不来了? 明明他们的幸福生活,才开始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啊! 现在的玛丽安在极度的打击下,暂时连照顾孩子都做不到:很懂事的孩子们也大致知道了发生了什么,哭啼着希望“爸爸回来”,而被邻居暂时接走看顾了。 杰克的身躯被烧得惨不忍睹,当天就收敛下葬了。 玛丽安并没有阻止他们,事实上,在看到丈夫身体的那一刻,她就因为心碎而差点崩溃了。像游魂般目睹丈夫被葬在神殿后的那片墓地中,看着神官们为丈夫的安息祈祷,祝福他死后能被伟大的猫猫神的荣光庇佑,她的心情才稍微稳定了一些。 现在她怀里紧紧抱着的,是她在丈夫下葬前无论如何坚持保留的,一些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卫兵制服碎片。 当奥利弗带人赶来时,他并没有让任何人上前将门打开,而是亲自轻轻敲响了那扇木门。 “又有人来了。” 一位邻居大婶无奈地叹了口气,与另几位伙伴交换了个眼神后,就自觉地站起身来,准备把新的访客打发走。 “抱歉,玛丽安现在非常脆弱,并不能——” 门刚打开,在近距离接触到那惊人得超出所有人想象的美貌后,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是所有奴隶都亲眼见过那位伟大的领主,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拥有一头微微卷曲,很长的,像灿烂的阳光凝聚成的金发。 而比那金发更令人着迷的,则是那完美无瑕的精致面容,在美丽的微笑下愈发熠熠生辉,圣洁而温柔,就如同所有人最美好的想象所化成的天使。 只要是见过他的人,就永远不可能忘记他。 而从没见过他的人,也一定能一眼就认出他来——那样惊心动魄的美丽,只有天使公爵才会拥有。 “您、您,您……” 她瞪大了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嘴巴就像是年久失修的破门一样、一下卡住了。 她明明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也知道自己应该行礼,可她却什么都做不出来,只傻愣愣地站着。 “我是奥利弗·乔安·奥古斯塔·亚历山大·乔治·姆斯塔。” 她痴痴地听着对方那悦耳动听的话语,彬彬有礼地阐述着:“……我是这里的领主,想见玛丽安,希望你能告诉她一声。” ——“伟大的猫猫神啊。” 终于回过神后,她呆呆地点了点头,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脚步虚浮地回到了房屋里。 她浑然未觉的是,在自己下意识地念出‘猫猫神’后,站在那位拥有超脱凡俗的美貌的公爵大人的身边的金发青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玛丽安,你一定要出来!”她满眼放光,紧紧握住了不知所措的玛丽安的手:“是领主大人,啊啊啊啊,是领主大人!领主大人竟然亲自来见你了!”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但话语的内容却很清楚。 这下所有人都吓到了:“什么?!” 玛丽安震惊得根本说不出话来,但身体的反应却比她的意识更快。 等她的意识回归后,人已经站到了门口,战战兢兢地向那位高贵的殿下行礼了。 “夫人,我已经从我信任的治安官凯恩口中,得知了你的丈夫,杰克的英勇事迹。”奥利弗凝视着这位形容憔悴的农妇,眼神就如他的语气,温柔到了极点:“他的勇气、忠诚和果断,成功地保护了莱纳城整整半年的努力成果,守护了莱纳人的生命财产安全,也间接帮助卫兵们捉到了卑鄙的叛徒。尽管在我的眼中,人们的性命比粮食更加珍贵,但他所做的一切贡献都值得所有莱纳人钦佩、赞赏和铭记,而身为他家人的你们,我敢保证,也绝不会被所有人遗忘。” 对牺牲性命、或是落下影响日后生活的残疾的卫兵,哪怕是预备役的——相关的遗属抚恤援助,是在半个月前刚定好的。 除了一笔丰厚的金钱补偿外,遗属每个月都能得到食物、孩子教育以及医疗方面的补贴。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工作筛选方面,也会优先选择遗属。 绝不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一直呆呆听着的玛丽安,却在这时摇了摇头。 “您什么都不用做了,尊敬的殿下。” 因为过度的哭泣,她的嗓子沙哑而艰涩,但意志却非常坚定。 “我们从您身上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她强忍着对丈夫的思念,和几乎让浑身颤抖的悲痛,用力地说出了接下来的话:“如果不是您,我们恐怕早已经死在了去年的冬天里。” 就像被雪盖住的落叶一样,直到春天来到、化成泥巴被踩进更深的泥地里的那一刻,都一直悄无声息。 “能得到您的认可,杰克一定是心满意足的,那已经足够了。” 一直谦卑地低着头的农妇,这时终于抬起了头,鼓起全身的勇气,与那双明澈的蓝眼睛对视着:“杰克是心甘情愿去做的,我了解他,他永远都不会后悔,他对您充满了崇拜和感激,而且他所做的这一切……” 她深吸口气,仿佛又看见了曾经那个抱着预备卫兵的制服高兴得快要发疯,在屋子里欢蹦乱跳、像是孩子一样的丈夫。 “我清楚,他一直以自己身上的制服为荣。”不知不觉间,她的眼里已经饱含泪光,但还是强忍住哽咽,一字一顿地说着:“感谢您的认可,尊敬的殿下。我悲伤于他的离去,但我也同样高兴……高兴地知道我的丈夫杰克,直到他死的那一刻,都对得起自己身上的那件制服。” 她知道。 如果那天晚上被关在粮仓里,面对大火的人是她。 如果她也面临着那样的选择,握着同一个的机会的话,她也会义无反顾地去做。 她闭了闭眼,泪水终于决堤而下,声音也被冲得七零八落:“他做得好,我永远以他为荣。” 作者有话要说:  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虽然我感觉不可能有人不知道,但为了防止人盲狙我举报我,还是声明下这句话来源于网络。 第214章 第 214 章 听完玛丽安的话, 奥利弗沉默了许久,才轻轻地握着她颤抖的手:“杰克非但没有辜负他的那身制服,还让那身制服因他的勇敢而更加闪耀。” “噢, 真的很感谢您, 殿下!” 玛丽安再也忍不住了,放声痛哭。 考虑到这位牺牲卫兵的遗孀情绪还很激动, 奥利弗并没有急着让人对日后的补偿进行说明,而是耐心地等她从嚎啕大哭转为小声啜泣后, 才温声让她在这天晚上带孩子前去神殿。 由于死神戴夫从很久以前就不再引导灵魂,要想让杰克的灵魂真正得到安息,就只能再次请猫猫神代为领路了。 “我亲爱的神明啊。”来到神殿深处, 为将在夜晚举办的这场安魂仪式做所谓的准备时,奥利弗当然没有看向那座只单纯会在每天产生一枚金锭的招财猫雕像, 而是注视着身边的神祇, 微笑道:“这次又要辛苦你了。” 高大俊美的金发神祇只微微歪头, 很自然地亲了亲领主的唇角:“我很乐意。” 吻完心爱的小伴侣后, 神祇却没有退开,而是轻轻抵住他背脊, 低声道:“奥利弗,不用拜托我。这也是我的城市呀。” 哪怕在祂眼里, 全领地信徒的份量相加起来, 也远远不如奥利弗……但祂也不会完全对信徒的祈愿视而不见。 奥利弗微讶, 然后笑着应道:“嗯。” 反而是祂率先反应过来,认真地纠正了自己:“是我们的城市。” 是只属于祂和奥利弗的领地。 入夜。 受到奥利弗领主亲口邀请的杰克家人,被允许进入神殿内部, 而听闻讯息、自发前来的其他莱纳人, 则默默地聚在了神殿的庭院内外。 他们小声议论着, 紧密地围在一圈圈花坛旁边,像是愈发怒放的花海。 第一次来到神龛所在的内室的玛丽安和三个孩子,心里的悲伤被无形中冲淡许多,面上既虔诚狂热,又紧张激动。 奥利弗并没有阻止她们对那座猫猫神像顶礼膜拜的举动,只站在白色大理石筑成的圣坛旁。他微微昂首,透过用造价高昂、较为明澈的玻璃天窗,看向打了一层白蒙蒙的光的漆黑夜空。 等在心里默默无声地向神明祈祷过了,玛丽安与她的孩子们,也不自觉地模仿着领主大人的做法,仰望着静谧的夜空。 忽然—— 如墨般厚重浓稠,寂静无声的黑夜上空,出现了一枚晶亮的光点。 玛丽安的瞳孔倏然放大了。 她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睁大眼睛,拼命地追着那点银色的星光,然后亲眼看着它的光芒越来越盛大,越来越明亮。 从一开始的微弱难见,到如其他稀疏悬在高空的星星,而那圈淡淡的银色光晕越发凝实,也越来越大,渐渐地盖过了其他星星的亮光,就像是一只小小的圆月…… “神啊,快看!” 这一幕当然也被守在神殿外的人们看在眼里。 他们惊讶地抬着头,注视着那颗明亮得不同寻常,似乎比其他星星离地面的距离要近得多的奇怪‘星星’,又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着它旁边那个一开始朦朦胧胧的、但逐渐变得明显的金色虚影。 就像是神明漫不经心地撒出去的金雾,缓缓汇成了一只金色大猫的形象。 由于信奉着拥有猫耳和猫尾的财富之神,莱纳城里是越来越‘流行’养猫这种毛茸茸的可爱生物了,哪怕只是个看似虚渺的金色淡影,也还是有很多人一下认了出来,脸上不禁挂起了温柔的笑:“是大猫呀!” 就像家里养的那只会调皮地拨弄毛线球的猫猫一样,这只由淡淡金雾凝成的‘大猫’,似乎也被夜风吹着,徐徐伸出了“爪子”,灵巧地勾住了那颗不同寻常的星星。 原本呆呆‘站’着的星星,就如同得到了引导,乖乖地跟在‘大猫’的身后,越升越高了。 “我见过类似的情形。”说出这话的,是来自奥尔伯里的商人。他并没有在意其他人投来的好奇目光,只专注地凝视着那似曾相识的情景,笑里带着一缕伤感:“在我回到奥尔伯里的第一晚……也有一只金色的大猫,带着好多小星星离开了呢。” 他并不是唯一一个来自奥尔伯里的商人。 由于都归属于同一个仁慈慷慨的领主统治,道路的通行便利和安全又有了充分的保障,通行证也被承认互通,莱纳、奥尔伯里和格雷戈城间的贸易和人员来往越来越频繁。 听到他的话后,一些同样来自奥尔伯里、并目睹了那晚的奇景的人们,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怀念的微笑。 外面的人们小声地说着话,神殿内部却是无比安静的。 玛丽安连眼都舍不得眨,专注地注视着那颗不断离开的‘星星’。 不知道为什么,在刚捕捉到那枚‘星星’的存在时,她胸腔里的心脏倏然变得无比雀跃。 而在眼睁睁地看着它慢慢上升、远离地面上的她们时,她的心就像被跟着拽动一样,一抽一抽地疼。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领主忽然开口了。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他只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话:“玛丽安,那是杰克。” 啊。 印证了那点不敢细想的猜测后,玛丽安的眼泪一下奔涌而出。 在似懂非懂的孩子们担心的注视下,她匆匆忙忙地捂住了被泪水糊得乱七八糟的脸,发出了如失去了心爱的伴侣的野兽般的痛苦低泣。 “他的灵魂是那么地明亮。”奥利弗温柔地递上一张手帕后,轻声说着:“即使在猫猫神的庇佑下,他即将去到每个高贵灵魂该去的归所,以后也将注视着你们,庇护着你们。” 看着一边抑制着哀泣、还一边拼命用目光追寻着丈夫远去的灵魂,使劲点头的玛丽安,他认真道:“他的身体纵使消亡,灵魂与精神却将永存。”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恐怕根本没有人,尤其是自诩高贵的贵族们会相信……一名“卑贱”奴隶的灵魂,竟然比奇恩·冯·奥古斯塔·亚历山大·乔治·姆斯塔三世,也就是尊贵的前任国王的灵魂,更来得高尚可贵,更加闪闪发光。 杰克的灵魂化作的星星依然在上升着,直到那耀眼的亮光因遥远而变得模糊,变得朦胧。 尽管不能理解眼前的这一切,但人们的心情都不可思议地变得平静下来,安然地注视着它的离去。 “咦!” 突然有人惊呼出声。 他们都看见了,有银粼粼的碎碎辉光从那枚星星上散落,徐徐下降着。 它的光芒没有因此受到任何的减弱,而更像是完成了一场美好的蜕变,随着那唯美的光屑的散落,上升得更加快了。 在听过猫猫神的解释后,奥利弗当然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 他看向神态恍然的玛丽安,低声道:“杰克,在向你们做最后的道别。” ——那是人类死去不久时,还依附在灵魂上徘徊不去的记忆。 越是美好的记忆,那辉光就会更加明盛耀眼。 当褪去所有记忆的颜色,灵魂的光辉就只受高贵品德的晕染,回到了最纯净无暇的状态。 而那么多的银色碎光,足够证明一点:杰克在生前,的确拥有了无数美好的回忆,过得非常快乐。 啊…… 人们情不自禁地闭了闭眼,默默地向猫猫神祈祷着。 哪怕不知道那代表了什么,他们的心情却安静得不可思议,像沉浸在美梦中般置身在这瑰丽的奇景、这场惊心动魄的星雨中。 这注定成为他们永生都不会遗忘的夜晚。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人们再次见识到了领主大人的雷厉风行。 牺牲的杰克被提拔为正式卫兵,而由于他的牺牲阻止了莱纳城蒙受巨大损失,在他本人无法领取这份嘉奖的情况下,他的家人们便因此受益,从此脱离了奴隶身份,一跃成了自由民。 即使真心实意地推辞着,玛丽安还是得到了一笔足有50枚金币的庞大金额作为补偿,更别提每个月还能领取1枚金币的抚孤补助金,直到3个孩子都成年为止。 而在孩子们都成人独立后,身为遗孀的她还能单独每个月再领6枚银币的补助,直到她本人离世为止:可以说,哪怕她从此不再做任何工作,单凭这笔钱,也能过上不错的生活了。 但关于杰克的事,却没有在这里画上句点。 很快,在第三版的《初级课本》中,不少人都发现了这里面增加了两页内容,讲述的正是关于杰克——那名出身奴隶的预备卫兵,为了守护莱纳的财产,为了守护所有莱纳人的幸福生活,而毅然舍弃了保全自身的希望,将痛苦也完全置之度外,用自己的躯体生生扑灭了火势的故事。 别说是震惊的玛丽安等人,在发现这点后,让整座莱纳都轰动了:他们认识的身边人的事迹,竟然能跟猫猫神传授的神圣智慧一起,登上人人都要学习的课本! 后续课本的撰写,终于不用只压榨阿特一人了——当然,这时的阿特还在格雷戈城为绘制细节设计图而头疼着,分/身乏术,根本不可能跟着来到莱纳。 不过在离开莱纳前,阿特培养出了一批自由民出身(作为贵族的最后坚持,他实在不想跟奴隶经常打交道),具备足够学识的编撰着,不断对教材进行着后续的修订工作。 其中一位编者爱迪特,在刚听到领主大人的要求时,还感到无比不可思议。 他迟疑着求见了奥利弗,恭谦而委婉地确定这位公爵殿下的想法,看是否真要将一位奴隶兵的故事编进这么重要的课本里。 “当然。” 爱迪特想,自己一定会永远记得,当时领主大人给出的回答。 “不但要写进去,还要极力宣扬。这是耀眼夺目,可贵可歌的莱纳精神。粮仓根本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杰克和玛丽安的无私,在于他们的果断,在于他们的不后悔。杰克毅然奔向死亡,不是迫于任何人的命令或是逼迫,而是完完全全地出于自己的信仰、意愿和意志。” “他的勇气与无私付出升华了灵魂,他为了守护心中最可贵的事物而战……”爱迪特将领主大人的话原原本本地写在了课本的结尾后,稍作停顿,有鬼使神差地补充了这么几句:“从那一刻起,他不再是莱纳的无名奴隶,而是猫猫神的虔诚信徒,是为信仰奉献一切的忠勇战士,是莱纳这座城市孕育出来的孩子。” “神圣的神使大人看见了他,认可了他。从此他不是‘莱纳领的杰克’,而是正式获得了母亲的姓氏——‘杰克·莱纳’。”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215章 第 215 章 奖励过英勇无畏的牺牲者后, 当然也要对叛乱者实施严厉的惩罚。 即使崔特等奴隶只是被因赛特利用了,但他们铸下的依然是无法弥补的大错,将无一例外地被处以绞刑。 无论是在哪座城市中, 叛乱罪所面临的罪责都无疑是最严重, 刑罚全是让人肝胆俱裂的可怖——就连低阶贵族都无法幸免,更何况是层次最卑贱的奴隶了。 奥利弗对他们保留的唯一仁慈, 就是不施加手段酷烈、漫长的痛苦远胜于死亡本身的刑罚, 只用相对来说最温和的绞刑来处置。 哪怕崔特他们再后悔,再憎恨蛊惑了自己、让自己落到这种悲惨境地的因赛特,也于事无补了。 当他们被推上绞刑架时, 奥利弗并没有亲自去到现场, 但公开行刑处早已经是人山人海,几乎所有莱纳人都放下了手头的事情,赶去观看行刑的场面。 面对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 但全都充满憎恨和愤怒情绪的面孔, 听着一声声让人羞愤欲死的咒骂,囚犯们痛哭流涕,情绪彻底崩溃了。 通过城堡高处的窗户, 奥利弗远远地看着这一切, 心情平静得不可思议。 他知道猫猫神正在自己身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祂对话:“我没想到, 在农奴之中, 不满的种子会那么快发芽。” 在一年多的潜移默化下,本就辛勤隐忍的莱纳人,已经完全信奉了“勤劳带来财富”的所谓教义,也因此愈发对平时就好吃懒做、现在竟然还做出这种可耻可鄙的事情来的崔特等人深恶痛绝。 奥利弗则想到了更深一层的原因。 崔特那些人的想法是蛮不讲理的, 但自有一套逻辑——自由民和贵族过得比他们好,那是因为那些人更加高贵,再多的不公平也显得理所当然。 可眼看着曾经跟他们生活一样窘迫难熬的奴隶同伴,却因为各自的努力达到他们不愿意、也似乎无法做到的高度时,那种被抛下的落差就像扔进油桶里的火苗,一下将积蓄的不满引/爆了。 哪怕他们心知肚明,自己的生活已经远比新领主来前的要好上太多,所谓的‘不好’也只是跟身边那些更加勤劳的人相比,而不是跟以前的自己相比…… 但所有人都拿得少,他们还勉强可以忍受;一些他们眼里‘不如自己’的人拿得多,他们就忍无可忍了。 最叫他们无法接受的,就是对女性待遇的极大改善。 明明是他们唯一能差使、奴役和殴打的对象,是隐隐中比农奴还要更低一层,任由摆布的财产,凭什么得到他们争取不来的宝贵机会,胆大地骑到他们头上去了? 她们有了属于自己的工作,能赚取可以只被自己支配的财产,甚至是离开他们的自由! 凭什么! 对于这种只看到别人得到的,而不看别人因此付出的努力和贡献,自私自利自傲,已经到了损人不利己地步的极端心态,奥利弗虽然永远无法接受和理解,但的确做过‘会出现’的心理准备。 只是没想到会出现得这么快——明明距离莱纳人脱离食不果腹的艰难处境,才过去了不到两年的时间而已。 奥利弗深深地叹了口气。 “可怜的杰克。”他喃喃道:“太遗憾了。” 随着他治下人民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好,他会亲自下地耕种、与他们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也变得越来越少了。 这既有他彻底能摆脱游戏系统的帮助、不再具备紧迫感的原因,也存在着他保持双方距离的刻意。 距离能维持人们对统治阶层的敬畏,也能确保普通人的生活不受过多的打扰。 许许多多像杰克一样默默无闻的奴隶,似乎迟早要因为饥饿或者寒冷死在亲人的哭泣声中,心里却始终抱着对生活的一线希望。 而大环境一得到改善,最勤劳善良的人们就会牢牢地抓住这个机会,为自己、为亲人创造出一个更好的环境来。 他们绝不是懒惰,绝不是无能,只是一直以来都缺少一个晋升的机会罢了。 作为一个连《初级课本》都读不好,只靠着好体魄“侥幸”加入了预备卫兵队、是所有人眼里“幸运的大老粗”的奴隶……杰克却会在莱纳领财产和其他人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做出了舍生取义的英雄壮举。 为了一个新生出的信念,他放弃了自己青梅竹马的恩爱妻子,放弃了流淌着自己血液的孩子们,放弃了即将彻底迎来的美好生活。 他绝不是没有思想,不知疼痛的牲畜。 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拥有信仰,被唤醒了信念的人。 奥利弗垂眸,轻声道:“这完全超出我的想象……我宁愿不要这样的感动,也希望他们能好好活着。粮食少了可以再种,房子烧了也可以再建,只是一点点恩惠。不,甚至不是恩惠,只是他们应得的东西而已,根本不值得他付出那么多。” 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让他感到震撼和心痛。 “奥利弗。” 金发神祇似懂非懂地看着抿着唇,神情凝重的心爱伴侣,不由自主地从身后抱了上去。 祂本能地想要安慰心情低落的小伴侣,于是在短暂的思考后,微微垂首,亲昵地吻了吻那微凉的耳朵,然后笨拙地说道:“杰克他不后悔,而且,很快乐。” 哪怕是对人类的情感还懵懵懂懂的神祇,也能从当时散落的记忆星屑里感受到那纯粹的、干净的欢喜。 作为最后将杰克的灵魂送归安息之地的神明,祂的话绝对是拥有极高的可信度的。 被吻上敏感的耳廓的瞬间,奥利弗不禁颤了一下。 他的确得到了些微的安慰,何况他本身,就不是会太过沉湎于过去中的人。 于是只轻轻地拍了拍几乎是压在自己身上的神祇,温声道:“我没事了。接下来课本里需要新增的,不是要让他们一直做无私奉献的人,而是……而是要更加珍惜自己。” 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所谓的‘上议院’模式已经在格雷戈城的议政流程里出现了雏形,在他不动用一语否决或是通过权的情况下,受到鼓励的高阶管事们已经渐渐适应了表达出自己的看法、‘投票表决’的形式。 要是一切顺利的话,等到彻底奠定底线,强势打好基础后,他就会不着痕迹地逐步放权——虽然不可能达到理想的程度,但至少能营造一个较为良性的开端。 “绝大多数人的想法,并不会那么狭隘自利。”奥利弗低声道:“他们都拥有很好的品质,很强的韧性,只需要正确的引导。” 而阻碍这一切的人,他都会硬下心肠,毫不留情地铲除掉。 他没有办法仁慈。 作为唯一抱有这种信念的人,他必须反复坚定、确认自己的想法,稳固要走的路,才能让其他人鼓起信心和勇气,跟在他的身后。 最下层、最浮于表面的罪魁祸首被绳之于法,所有莱纳人都欢欣鼓舞。 但对受到奥利弗公爵的命令,负责调查和中断阴谋的罗伊尤副骑士长而言,一切工作才刚刚开始。 在秋初,倒是发生了一件出乎奥利弗意料的事情:罗伊尤居然主动写信,希望能获得小殿下的批准,让他得到格雷戈城的前管家斯拜尔的协助。 奥利弗爽快答应了。 斯拜尔的确是筹划阴谋的行家,又因为他对格雷戈人的了解极深,在洞察阴谋时,也不负所望地发挥出了极大的作用。 在将因赛特的背景调查了个底朝天后,法玛西这个名字就进一步暴露在了所有人眼前,只是狡猾的他与几位同党似乎是提前听到了风声,在卫兵前去逮捕他问话前先一步逃往瑞切城的方向了。唯有以前治安官伽德为首的其他几位同伙未能逃脱,再次锒铛入狱。 这次没有让伽德等人在狱里受太久“委屈”——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甚至连口供都不需要多此一举地录取,他们就在徒劳无用的狂怒咆哮下,被推上了绞刑架,就此一命呜呼。 毕竟,就算是在格雷戈城横行霸道了多年的前治安官,颈骨也是很脆弱的。 这无疑是一个守备巡查上的严重疏漏——奥利弗虽然没有惩罚治安官兼骑士长诺亚,只是让他及时作出修补,但诺亚仍旧是羞愧得无地自容,还心甘情愿地被罗伊尤狠狠地揍了一顿。 而因赛特能轻易发现那座粮仓的位置和巡逻力量的漏洞的原因,也被顺利揪出来了。 ——提供那些信息的,是前厨娘安妮的儿子。 和那名无端毒打奴隶而受刑的前管事一样,她因为犯下的过错十分严重,是不被允许脱离奴隶身份的。但这样的惩罚却没有波及到她的儿子身上,因此在去年年底的征工时,他成功获得了一份帮厨的工作,并获取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信息。 而出于对自己和母亲境遇的不满,他与有意试探的因赛特搭上了线,并隐蔽地透露出了粮仓的方位。 奥利弗这次狠下了心,不再对他们抱有仁慈:安妮的儿子因反叛罪被关押,一天后就与因赛特一起被处以绞刑;而他的直系家人们,包括安妮在内,都在只被允许带上部分个人财物的情况下,当天遭逐出莱纳城;奥尔伯里与格雷戈城也将永远地对他们关上城门。 发放足够他们撑到其他城市的粮食,是他最后的怜悯——在拥有更强大的监管能力前,他只能选择对罪人的亲属残忍,而不是拿其他无辜者的性命冒险。 当然,这只是针对犯下背叛罪的犯人亲属的连带惩处:如果只是普通罪罚的话,只是剥夺他们亲属接受城堡方面征召的资格,直到五十年后。 下半年的时间,在忙碌中很快过去。 尽管对高层而言,这称得上暗流涌动……但对公爵治下三城的居民而言,无疑是堪比重获新生、脱胎换骨的一年。 随着隆冬离开,春季的脚步带来了冰消雪融的明媚清晨。 奴隶被允许采集树林里落在地上的物资,让旧木头扩建的房子里燃烧着炉火,变得暖融融的,只用穿一层衣服就够了。 灶边传来勾起馋虫的麦香,当年幼孩子们聚在一起背诵神殿布下的功课时,男奴就专心做着从城镇区的自由民手里接的额外活计,好为家里赚取一些小钱,女奴则认真地搓揉着面团,不时抬手,用手背擦掉额上细密的汗珠。 晚饭不但香喷喷的,面包松软,份量还多得足够一家人都吃饱肚子。 大冷天里农活很少,但哪怕是最忙的秋天,他们也做得很开心:既不会轻易挨鞭子,活计的强度也在完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而且只要完成分配给自己的工作,其他的时间就是自己的了! 属于自己的时间,做什么都被允许! 他们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很幸运了,尤其是相比起其他城市里一年到头吃不饱,秋末就要被变卖的奴隶。 他们知道,那些同类要么被多得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劳作活活累死,要么被心情不好的管事毒打致死,要么就是熬到冬天,却因为寒冷和饥饿一批批地死去。 却没想到还能更好——现在的生活,不但是他们从不敢幻想的幸福,更是充满了希望。 这一切都是伟大的猫猫神,伟大的公爵殿下带来的! 同样心怀感激,对新的一年充满憧憬的,还有城镇里无数的自由民们。 媞切儿住在自己亲手参与建设的新房子里,嗅着被彻夜未熄的炉火带来的一点淡淡木香,心情就像是第一次振翅高飞的鸟儿。 她遵从了医院里的医生的建议,忐忑不安地彻底停了法玛西给的那些药水——尤其法玛西已经被证明是叛徒了,她既不愿也不敢让母亲吃那种坏人做的药。只多吃新鲜水果,适当吃些谷物,再多饮水和晒太阳。 让她不敢相信的是,虽然缓慢,但母亲竟然真的就一点一点地好起来了! 她今天其实还比平时起晚了一点,就像是城里的其他人一样。 据说是考虑到在新春的前三天里,雪还没化干净,许多活都不方便重启,城堡里的领主大人就宣布了一件让全城人都难以置信的好事:从今年开始,为了庆祝春天的到来,也为了犒劳辛苦了去年一整年的人们,以后春天的前三天,都允许人们在家里休息,不用作活。要是实在不能缺少人的职位,则会在这几天里获得双倍份额的薪水,并且在当月的其他日子里与其他人轮换调休。 伟大的奥利弗殿下将这个节日命名为‘春节’,在他治下的三座城市的居民,都将享受这三天的假期。 不仅如此,这三天晚上的广场上还会召开大型舞会,允许所有人参加呢! 在舞会前,先是由即将开张的新剧院里的前吟游诗人们表演好多节目,再是提供一些免费的点心——食物还将由城堡里的厨子们亲手制作! 虽然还很干瘦,但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也能坐起身来的妇人,含笑看着兴致勃勃地说着今晚的舞会的漂亮女儿。 因为气力不足,她说得很慢,但足够让媞切儿听清楚了:“你今晚一定要去。” 媞切儿这才从亢奋里清醒过来,眼睛一亮,很快就掩藏起来了。 她很懂事地收起了自己雀跃的心,羞赧道:“不了,妈妈,我不会跳舞,只想在家里陪你。” 妇人摇了摇头,坚持说:“你一定要去,把遇到的有趣的事情都记下来,回来说给妈妈听,好吗?妈妈也很想知道呢。” 媞切儿害羞地抿了抿唇,明知道母亲是故意这么说的,但还是抵挡不住心里的渴望,最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比其他人要稍微晚一些,但却是游戏系统里雷打不动的6点醒来的奥利弗,无声地在久违的明亮阳光中睁开眼。 尽管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习惯性地与身侧“睡”着的猫猫神交换了个早安吻。 “新年快乐,我亲爱的神明。” 在神祇深邃的深金色眼瞳中,灿烂笑着的小伴侣,简直比清晨的阳光更来得熠熠生辉,耀眼夺目。 这让祂的唇角,也不自觉地高高扬起了。 “新年快乐。”祂一高兴,就很自然地去索要更多的亲吻,更亲密的拥抱,同时呢喃道:“我亲爱的奥利弗。” 第216章 第 216 章 在这个连奴隶都由衷地感到幸福快乐的这个节日, 整座格雷戈城中,只有城堡地下的监牢里的囚徒们心情依然黯淡了。 尤其是在这些条件较好的囚室里所关押的犯人,全是为前领主服务的骑士们。 他们起初还盼望着会有人愿意取赎金来救自己,又或是新的领主为了招揽他们, 会派人跟他们进行谈判。 尽管他们反感新领主对卑下的存在过于宽宏和善, 却对贵族过于严苛残暴——他们的旧主可是一位身份高贵的伯爵啊!但那毕竟是血统与现今的国王陛下一样高贵, 是王国内唯一的公爵殿下, 能追随这么尊贵的存在, 也是每一位骑士的荣幸和梦想。 然而他们等啊等啊, 直到耐心耗尽, 在枯燥和黑暗里度过无比漫长的每一天,变得烦躁不堪,也没有等到公爵殿下派来的人。 在不久前,终于有人实在熬不住这样的日子了, 不惜向那些冷漠的看守低头,只为了请求他们将自己愿意向殿下献上忠诚的意向传达上去。 在看守答应下后,所有人抱着隐蔽的期望等待着,也的确很快就等来了公爵殿下的亲近部下——名为罗伊尤的高阶骑士,公爵骑士团的副骑士长。 这位身形高大魁梧, 气势摄人的副骑士长只冷冰冰地扫视了他们一眼,就彻底完成了审视, 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那样的姿态,简直就像是雄狮在蔑视瑟瑟发抖的一群羚羊! 他们倍感羞辱的同时,也清楚地意识到了他没有说出口的意思,被打击得精神萎靡——别说是讨价还价了, 他们根本没有追随那位尊贵的大人的资格。 奥利弗的确得到了‘他们愿意改为效忠自己’的消息。 但别说眼下他并不缺训练士兵的骑士人选, 在经历过莱纳城的厨娘安妮之子一事后, 他暂时是没有兴趣去做用一些不知是否可信的人的挑战了。 “不过一直将他们关在地牢里,也的确不太合适。” 奥利弗想了想,干脆亲笔写了一封信,让使者送去瑞切城里的小麦肯纳。 他无意折磨这些只是履行自己职守的骑士,也没有收拢他们的兴趣,又逢心情最好的新春佳节,干脆给了个低廉得不可思议,堪称打包大甩卖的赎金价格。 只要那笔象征性的赎金一到,他绝不拖拉,一定第一时间将这群俘虏骑士一同打包送去。 按照斯拜尔的说法,小麦肯纳逃亡前带走了一笔数额颇丰的财富,除非他像他父亲那样大手大脚、沉迷狩猎的话,是足够维持好些年的宽裕生活的。 处理完这些小事后,奥利弗就放纵自己,像城里的其他居民一样,渡过了无比悠闲的一天:先去化冰的那些窄缝里种下新一批的玉米,再在护城河里钓了几条鱼作为食材。与福斯等心腹部下共进了简单的午餐后,整个下午就懒洋洋地在柔软的长椅上躺着,与猫猫神晒着温暖的太阳,快乐地荒度时光了。 夜晚降临,广场上灯火明亮,晚会正式开始。光是透过窗户看那人头攒动的热闹情景,奥利弗就有些蠢蠢欲动。 但他虽然很想偷溜出去,还是暂时忍住了,而是先在城堡中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晚宴。受到邀请的,是以福斯为首的心腹部下们,骑士团的全体成员,以及城里的所有管事。 虽然没有奢华装饰,却有丰盛无比的菜肴和无数桶来自奥尔伯里的酒水,还有吟游诗人演出的精彩节目。 演给城堡中人的剧目,当然和剧院里的其他演员在晚会上演给其他人的完全不同:前者讲究优雅的格调,后者则是在较为粗俗的趣味上,融入一些律法教育因素——其中一场戏剧,就是讲述伽德父子双双锒铛入狱的经历的。 等宴会的氛围随着节目的演出和酒水带来的醉意,逐渐步入高/潮,奥利弗飞快地冲猫猫神眨了眨眼。 金发神祇的眼睛一亮,瞬间会意。 下一刻,这场宴会的最大主角,就趁着所有人彻底放松下来,或是微醺地互相交谈,或是被节目吸引的空隙,手牵着手,偷偷溜走了。 “现在是属于我们的快乐时间!” 奥利弗高兴地笑着,眼睛亮晶晶地,少有地催促起了猫猫神:“快,外面的晚会一定也是最热闹的时候!” 看着小伴侣这么兴高采烈的模样,高大俊美的神祇面上虽然装得平静,神力却已经波动得无比厉害,堪比涨潮时的海岸了。 受到兴奋情绪的影响,在电光火石间,祂就完成了用神力修改两人样貌和衣着的工作,然后很自然地紧握住了奥利弗那祂从头到尾就没放开过的手。 奥利弗眼前一花,就已经置身在人声鼎沸的广场之中了。 跟即使陶醉其中、也不忘矜持的贵族相比,朴实的人们对自己心情的表达显然要直率得多。 “呀啊啊啊啊啊——!!!” 奥利弗刚被猫猫神传送到广场里,还没回过神,下一刻就被其他人那突然在他耳边炸开的兴奋叫声给震到了。 剧院里最顶尖的歌舞演员和诗人都被召进了城堡,参加只有贵族和高阶管事才有资格赶赴的晚宴,但纯粹的快乐却是不分阶级的。 对于鉴赏能力不那么高,却更容易受到快乐情绪感染的居民们而言,哪怕是一位剧院学徒较为蹩脚的表演,也能博得他们热情的鼓掌和快乐的笑声。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越是受到赞赏,中间的歌舞演员们就越是卖力——看啊,那个演奏手摇风琴的乐手已经忘情地跟着哼唱起来,用脚打起了节拍;吹风笛的少年则荡漾地跟着月声摇摆;穿着艳丽裙装的女演员们脸上红扑扑的,脸上净是欢喜的笑容,穿着舞鞋的脚重重地踢踏在地上,发出齐刷刷的“啪啪”声;更有喝了点小酒的伴奏者得意地炫起了技术,要一人同时演奏两支竖笛! 尽管没有跟猫猫神一起挤到最前排去,但即使是身量不如身边人的奥利弗,也绝对比人群里的大多数要高挑,因此很轻松地就能看到场中的精彩情景了。 跟他以前看过的那些节目相比,这明明称得上无比粗糙,但奥利弗还是看得笑容灿烂,目不转睛。 很快,这个节目就结束了。 “哟——!!” 人们毫不吝啬自己的掌声和欢呼,还有无数人亢奋地吹着口哨,欢送着这批演员的暂时退场,期待着新节目的出现。 下一个表演的节目是歌唱。 穿着亮丽衣服的女性歌者款摆着腰肢,歌喉清越高昂,开场就飙出了个让人头皮发麻的漂亮高音! “真厉害啊。” 奥利弗感叹着,唇角的微笑就没有变淡过,深深地沉浸在了她的表演中。 只是金发神祇在一旁思考了会儿后,终于有点忍不住了。 看着奥利弗这么开心,祂也很开心。 可是……奥利弗一直盯着别人看……也太久了。 祂轻轻地捏了捏小伴侣的手,在接受到他投来的疑惑目光时,就郑重其事地声明道:“我也可以为奥利弗唱歌。” 不论是技巧再高明的歌者,还是夜莺那婉转美妙的歌喉,祂都可以通过神力去作弊……嗯,模仿。 绝对比她的好听得多! 奥利弗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然后很快反应过来。 他忍俊不禁地抿了抿唇,毫不犹豫地在严肃地吃着醋的神祇侧颊上亲了一下,温柔道:“哪怕不会唱歌,你也是我心目中最宝贵的,独一无二的存在啊。” “而且,”尽管用神力伪装过了,但在神祇眼里依然无比美丽的领主,眼底飞快掠过一抹羞涩,语调轻快道:“我可不舍得让你去为那么多人歌唱。” 两位高大英俊的青年忽然亲密地抱在一起,虽然惹得不少人投去善意和戏谑的目光,但在因为醉酒而已经出现了不少丑态百出的人们的情况下,他们的做法甚至称不上出格。 只是因为两人那十分优越的外貌,才会让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也包括了不远处的媞切儿。 在跟妈妈吃过晚餐后,她就穿着自己最漂亮、最新的那件衣服,跟好友黛宁来到了这场已经彻底化作欢乐海洋的晚会上。 两个姑娘晕乎乎地逛了一圈后,就被领主那不可思议的慷慨给震得瞠目结舌。 不但能免费看那么多剧院里演员的演出,有无数刚烤出来的面包——都堆成好多座恢弘的小山了!竟然还有蛋饼,有熏肉,有奶酪——酒水竟然也是免费提供的!虽然是最便宜的啤酒,但每人都可以去领两大杯! 她们虽然是吃饱了才过来的,但还是被那香气诱惑,忍不住拿了一份现烤的蛋奶烘饼做甜点。 才咬了一口,就快被那甜滋滋的美妙口感给融化了。 虽说靠着做帮厨的薪水,她们绝对不是买不起,但两人都非常节俭,根本不舍得在自己身上花不必要的钱。这还是她们第一次尝蛋奶烘饼的滋味呢! 两人高高兴兴地啃完了手里的小烘饼,又忍不住去要了份玉米汤。 饼加香甜的汤水,两个胃口不大的姑娘的肚皮都快被撑破了——不过年轻漂亮的姑娘不管在哪里都是备受欢迎的存在,媞切儿和黛西很快就被一些胆子比较大的年轻小伙子热情地邀请,羞涩地由对方牵着自己的手,进了所有人都在随乐声舞动的区域。 刚跳完第三支舞,原本沉浸在这片其乐融融的热闹中的媞切儿,就因为无意中的一瞥,而彻底忘记了身边的舞伴。 “伟大的猫猫神啊!” 她情不自禁地喊了出声。 那竟然是……竟然是她一直想要再见一次,当面好好感激对方的两位尊敬的大人!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217章 第 217 章 媞切儿只看了一眼, 就确认了在不远处亲密拥抱着的,就是当初改变了自己命运的那两位先生。 她哪里还顾得上跳舞,当即跟还不舍得放开她的舞伴道了句歉, 就匆匆忙忙地拨开人潮,奋力朝着二人的方向“游”去了。 “先生,先生!” 越是接近那两人, 她的眼睛就越是明亮, 声音也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她才着急地意识到, 自己竟然还不知道恩人的名字! 经过猫猫神的神力易容, 奥利弗自认为是完美地融入到了人群之中, 根本没有意识到那个不断朝自己所在的位置靠近的女孩, 正试图呼唤他。 等媞切儿很快来到跟前, 紧张又羞涩地注视着他时,奥利弗还以为猫猫神的神力失效了。 直到听见她小声喊的那几句“先生”后, 他才后知后觉,对方认出的是自己的商人身份,而不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领主身份。 他一下就放了心,微笑着回应:“是你啊。” 媞切儿的心砰砰直跳着,不禁惊喜道:“先生, 您竟然还记得我吗?” “今晚的你, 确实比前几次见面时都要来得美丽。”奥利弗莞尔, 翩翩有礼道:“不过我想,作为一名合格的商人, 我必须拥有不错的记性和眼力,你说对吗?媞切儿小姐。” “是的,我是媞切儿!” 明明她已经彻底完成了蜕变, 做落魄狼狈的妓//女的那些年,也仿佛是别人的事一样遥远。 但在听到这位高贵可亲的先生真的清楚记得自己的名字后,媞切儿还是抑制不住地鼻子微酸,有些哽咽。 他是真的还记得。 记得曾经那个微不足道的,像地上的尘泥一样卑微又肮脏……妓//女的名字。 奥利弗微微笑道:“可惜我实在不擅长舞蹈,否则难得与这么漂亮的女士重逢,我一定是要邀请你跳上一曲的。” 这当然不是真正的原因。 不论是身为公爵的‘奥利弗’,还是灵魂归位后,拥有现代记忆的奥利弗,都是熟练掌握了交际舞的。 只是此时此刻,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虎视眈眈的猫猫神——尽管祂嘴上说过并不会在意其他的人物了,但据他观察,就最近发生的那几件事,可让那些话不再具备说服力了。 是两人偷溜出来凑热闹,这么开心的日子,哪怕是人们眼里最温柔慷慨的领主大人也有着小小的私心。 他不想为了客套,只顾着照顾一位小女士,而忽略了最重要的神明的感受。 媞切儿当然不知道这些。 在听到这话后,她已经不好意思地红透了脸,受宠若惊地一会摇头,一会点头:“不是的,先生,我不是来邀请您跳舞的。”她哪里有那么厚的脸皮呢! 奥利弗眸光温和,像是凝视着小辈的长者——在他心里,年龄只比自己小上几岁,却已经被严酷的现实折磨得遍体鳞伤的这个女孩,也的确是小辈一样的人物:“当然,我相信像你这么年轻美丽的小姐,一定不会缺少殷勤的舞伴。” “我只是,只是……” 仿佛在那温柔的目光中汲取到了勇气,媞切儿紧攥着裙摆上皱褶的手微松,因为紧张而游移的目光也终于定格在了那双纯净的褐眸上:“想要亲口谢谢您。” 这位漂亮得像在发光的先生闻言,却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轻笑着问:“为什么?如果只是为了领路的事的话,你是付出了自己的劳动和时间,帮了我的忙,而我也只是按时支付了约定的酬劳而已。” “不是这样的。” 媞切儿摇了摇头。 她的脸上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开心的笑,在小小的犹豫后,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心里话:“您或许会感到不可思议吧,但那天您光是以我的名字称呼我,仁慈慷慨地给予了我一份报酬优厚的简单工作,给了我那么多的鼓舞和勇气,就已经让我……像是重获新生了。” 是的,她几乎确定。 要不是这位先生以久违的“媞切儿”称呼她,尊重着她,她或许真就自暴自弃,任由那个唯一能改变糟糕现状的机会溜走。 那接下来等待着她的命运,只可能是拽着病弱的妈妈一起掉进无底的沼泽里,直到四肢挣扎不动,彻底消失为止。 听了她的话后,这位先生却笑了。 “我可没有伟大到能做那些事哦。” 他有些狡黠地眨了下眼,在那一瞬,简直可爱到快让媞切儿的心都化掉:“我只是听到了一个坚强的女孩的挣扎求救,但真正爬出来,让她重新拥有自己该拥有的那一切的,是勇敢又美丽的女孩自己。我猜,现在的你一定也意识到了,当你真的喊出声来时,身边其实有着许多能帮助你的人,对吗?” “是的,先生。” 想到那天如璀璨晨晖般美丽耀眼,美好到如梦似幻的领主大人,媞切儿便有些恍神:“那一切,都是伟大的猫猫神和领主大人带来的……诶?” 女孩就像是才清醒过来般,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褐发*青年。 “先生,您,”尽管神的力量淡淡地隔绝了她的认知,但她还是透过那层厚重的迷雾,看到了一点熟悉得让她心惊的轮廓:“就像,就像……” 奥利弗这下是真的有些诧异了。 猫猫神的神力,竟然真在这女孩身上失效了吗? 即使这样,他也没有慌了手脚。 他索性默认了对方的话,旋即很自然地竖着食指,抵在柔软的唇边,笑吟吟的模样里透着点高深莫测的神秘:“聪慧的女孩一定懂得保守秘密,对吗?” 媞切儿的脑海已经是一片空白。 不管奥利弗是承认还是否认,她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来了,半晌只愣愣地点了点头。 “那么现在的话……” 奥利弗很自然地看向一直牵着自己手的猫猫神,莞尔道:“我们回去吧,亲爱的‘金’。” 话音刚落,媞切儿就眼睁睁地看着这如美梦般不可思议的人,在其他人都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的情况下,如一阵清晨的薄雾,转眼便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她呆呆地在原地站着,连被起舞的人群推着晃来晃去都毫无意识,也全然没有注意到向她邀舞的年轻人的话语。 直到喝了一杯啤酒的黛宁终于找到她,不由得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莫名其妙道:“媞切儿?你怎么了?” 这么热闹的广场,这么盛大的晚会,怎么会是发呆的地方呢? 看着好友关切的脸,一直呆若木鸡的媞切儿才终于活过来了。 “神啊。” 她缓缓地倒抽了口凉气,紧紧地捂住了嘴,这才把差点要脱口而出的尖叫声收了回去。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她竟然……她竟然早早地就见到了领主大人! 黛宁都快被媞切儿给吓傻了。 她傻乎乎地看着一直比自己要冷静成熟得多的好友,一下露出了喜极而泣的表情,整个人像是疯了一样,激动得语无伦次。 “你,你还好吗?媞切儿?” 媞切儿根本没有听到黛宁的话,只一边用力地擦拭着因为过度欢喜而流出的泪水,一边以好友听得一头雾水的气音喃喃道:“我实在是太幸运了,黛宁。我真不敢相信!但这一切都是真的,神啊,我怎么会没有想到呢?我太粗心了,太笨了!那样的人,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两位!他是独一无二的!” 那样的奇迹,竟然真的是神使所带来的! 而此时此刻,城堡里的一人一神,也还饶有兴致地讨论着刚才的事。 “真是没想到,”奥利弗笑眯眯地看着紧抿着唇,一脸严肃的神祇:“我亲爱的,强大的,无所不能的猫猫神呀,你的神力,竟然会有在一个弱小的女孩身上失效的一天。” 听到这明显带着调侃的话后,原本还有些心虚不解的神祇,一下得到了安抚。 身后那原本焦躁不安地左右甩打着的尾巴,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我太大意了。”神祇一本正经地反省着:“而且那个女孩,她的意志力和信仰都很强大。” 在那短短的一瞬,她内心是切切实实地将奥利弗和那位恩人同时当做了如神祇般的存在,顶礼膜拜着的。 盖过了对猫猫神的信仰,也盖过了对任何神祇的敬畏,才会让那堪称无往不利的神力忽然失去了效果。 当然,那也是因为猫耳神祇施加在奥利弗身上的,作隐藏容貌用的神力并不算多,才会被一个普通人类倏然突破了。 “不会再出现那样的情况了。”祂有些懊恼,认认真真地承诺着:“奥利弗,还要再去吗?可以再换个样子。” 让祂失望又意外的是,奥利弗却是笑眯眯地拒绝了。 “今天的热闹,我已经看够了,还是让他们在不受任何人打扰的情况下,尽情地享受着开春的这三天狂欢吧。”金发领主笑着说:“对我来说,没有比民众脸上幸福的笑容,更来得让我开心的礼物了。唔,倒也不能这么说。” 他话锋一转,接着道:“对身为‘领主’的‘奥利弗’而言,领民的幸福是最重要的。对身为‘公爵’的‘奥利弗’而言,则是福斯他们最重要。” “但作为‘信徒’,或者说,最真实的那个我而言……” 说话间,拥有令神都感到目眩神迷的美貌的金发领主,就带着温柔的微笑缓缓凑近,在祂的侧颊上轻轻落下一吻。 像是在哄一只吃醋的心爱猫咪。 “%%,”而在祂耳中,每当自己真正的神名被心爱的小伴侣念起时,都带着让祂迷醉的蛊惑气息:“你的陪伴,才是我最看重的存在,最珍视的宝物啊。” 第218章 第 218 章 这场持续了整整三天的狂欢, 几乎是霸占了所有人关于春一月的话题。 时间一晃,距离‘春节’结束,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了,但对那几晚的盛况和欢乐, 在地里挥汗如雨的人们还是津津乐道着, 时而手舞足蹈。 不知是错觉还是事实, 馥郁的啤酒香气在三座城市的上空盘亘了小半个月, 才被怒放的鲜花带来的种种花香所覆盖。 可以想象的是, 要想取代‘春节’成为新话题的, 就只可能是在春四十日举办的那场盛大春集了。 相比起奥利弗治下三城的其乐融融, 瑞切城里的人们还是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 渡过了漫长且枯燥乏味的冬天后,他们哪里有心思讨论享乐的事:不是寻找着新的活计, 就是忙着开垦渐渐化冻的农田, 检查越冬作物的情况的同时,紧锣密鼓地种下新的春作物。 农奴和多数自由民的心情, 其实并不算太好。 他们并不清楚领主大人在政治上的具体立场, 也不知道威尔夫暗中派人截杀所有前往格雷戈城的商队、以此中饱私囊、还很快被对方察觉的事。但却知道,从格雷戈城来他们这里的商人,从去年秋天开始就急剧减少了——这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他们的生计。 瑞切城是以能工巧匠和发达的畜牧闻名的,城郊有着大片优良的天然牧场, 可城内耕地的产出却不足以养活一城的人。 他们需要从来自其他城市的商人手里购买粮食, 而最重要的、也是最大的粮食供应商人, 大多都来自拥有广沃农田的格雷戈城。 而已经在瑞切城主威尔夫的城堡里住了大半年的卡奥沃德·麦肯纳,心里却是愁云惨淡。 “瑟万特。” 他轻声唤着贴身男仆的名字,一手无意识地攥紧了丝绸的袖口。 仿佛这样一来,就可以真的掩饰住那微微起球起皱、彰显着它的陈旧的边缘,也可以粉饰他如今窘迫微妙的处境:“今天……我真的该去见威尔夫叔叔吗?” 威尔夫城主与麦肯纳家族的关系, 已经隔了遥远的数代,只能客气而疏远地称呼一句‘叔叔’了。 而那位据说思念着他的老夫人,其实早就已经陷入了痴呆的状态——哪怕没有痴呆,在根本没见过他面的情况下,也是不可能思念他。 直到来到城堡中后,卡奥沃德才意识到,那只是被威尔夫用来当做安抚当时惊慌失措的他的借口而已。 看着镜中瑟缩憔悴的自己,卡奥沃德神经质地皱了皱眉,然后惨然一笑。 其实,就算威尔夫叔叔不那么做,他也别无选择。 在格雷戈城落入那个可怕残忍、连身为伯爵的他父亲也要无情杀死的公爵之手后,他就只有瑞切城这个容身之地了。 要是威尔夫叔叔不愿意庇护他的话,他或许就只能去王都碰碰运气了吧?可一个失去了封地,又由于父亲的打压和控制一直没能获得贵族头衔,现在除了一个家族信物和少量钱财外,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伯爵之子……即使去到王都,恐怕也不会被任何人所理睬。 男仆沉默一阵,还是说出了心里话:“或许,您没有去的必要。” 这已经是一向胆小怯弱的卡奥沃德,第四次为同一件事奔走了。 但前三次前去拜访,都没能见到威尔夫领主,得到了面无表情的管家所给出的“主人带着随从去树林打猎了”的答案。 要是卡奥沃德稍微硬气一些,就能说出“那我去找叔叔”或者“那我晚上再来”的话。偏偏他胆小怕事极了,骑术也非常糟糕,就只能讷讷地回去了——自从目睹了跟在他身边的一个骑士扈从被父亲捉走,那个漂亮的小男孩不久后就遍体鳞伤地死去了的画面后,处于内心的恐惧,他就再也不敢去练习骑术了。 “不,我还是要去。” 卡奥沃德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故作轻松地弯起唇角,自言自语道:“这是我为了麦肯纳家族必须争取的,也是唯一能做的了。” 当听到那个棘手的远亲又要来见自己时,正在卧室里享用早餐的威尔夫不禁拧起了眉,冷哼道:“他倒是学会了他父亲的贪婪,还有令人厌烦的厚颜无耻。” “毕竟那是可怜的小麦肯纳,”他的管家语气淡淡,似是怜悯,实则不着痕迹地带了嘲讽:“他的父亲在教会他作为一名真正贵族必须具备的礼仪、眼力和学识前,就已经不幸地去世了。” “你说得不错。”威尔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胃口到底是丧失了,将只吃了几口的早餐推到了一边,抱怨道:“但贪得无厌真是一项糟糕透顶的缺点,不是吗?哪怕不指望他对我的慷慨心怀感激,也至少别太过贪婪。” 他可是在不取任何好处的情况下,好心地留了卡奥沃德在城堡里住了整整大半年啊,甚至还为了满足对方的愿望,派了一些人出去给那位公爵殿下添了点小麻烦——虽然没能成功。 卡奥沃德在城堡里参加的每一场宴会,也是以他“侄子”的身份出现的,备受宾客的尊重。 可实际上呢? 他的确是麦肯纳伯爵家的唯一继承人,但在那脾气跟嗜好一样变/态的老恶棍手里,他竟然丢脸得连个骑士的爵位都没能取得,以至于现在只有‘曾经的伯爵之子’的尴尬头衔。 而在缺少王都里的尊贵陛下认可前,他到底能不能顺利继承麦肯纳家族的伯爵爵位和相应权力,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未知数。 因为这份未知,威尔夫才一直客客气气地招待着对方,却始终有所保留——如果卡奥沃德得到王都的承认,被认可为新的麦肯纳伯爵的话,哪怕暂时没能获得新的领地,这位年轻的伯爵也一定会成为不少人眼里绝佳的联姻人选。 但要是没能取得认可,而是被王都当做废物一样丢弃的话,他也将毫不留情地将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对方扫地出门。 “嗯……”管家没有开口,威尔夫也不在意,在沉吟一阵后,他决定不继续躲着纠缠不休的对方了:“你去让他进来吧。” 管家恭恭敬敬地俯身:“是,主人。” 卡奥沃德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能见到叔叔了! 在他深感煎熬、满是黯淡的内心,一下就透进了新的曙光。 跟着管家走向会客厅时,他还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那些之前针对叔叔的无耻猜测,而感到了无地自容。 他怎么能那样怀疑叔叔呢? 他丝毫没有察觉出微笑的威尔夫眼底藏着的不耐烦,在拘谨地问候过对方后,就急切地提出了自己的请求:“很抱歉打扰您了,叔叔,只是关于骑士们赎金的那封信,您……您是准备怎样处理呢?” 让卡奥沃德拼命压下恐惧和寄人篱下的失落感,三番四次地来城堡请求威尔夫明确表态的原因,就是那封让他既惊又喜的信。 来自格雷戈城——曾经属于他父亲的格雷戈城——的新主人,奥利弗公爵的信。 在刚收到时,威尔夫叔叔曾经让他捧在手里读过,而那封言简意赅的信上所提到的一个个熟悉的名字,都让他激动得当场落下泪来。 是效忠于他父亲的忠诚骑士们啊,他们竟然还活着! 最让卡奥沃德欣喜若狂的是,不知道他麦肯纳家族的仇人——那位奥利弗公爵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他开出的赎金要求,居然低廉得不可思议。 共计十九位骑士俘虏,不论年龄和拼接高低,都被一视同仁地“定价”,只要5枚金币就能赎回一人! 这怎么可能! 威尔夫刚看到这个要求时,下意识就认定了这是一个陷阱。 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那个手段厉害的奥利弗公爵,怎么可能只以还不到正常赎金价位的1/10的额数,近乎赠送地将一批宝贵的战力还给他们? 不管怎么看,赎回那批俘虏,对他而言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要是那些人的忠诚没有问题,得到增加的也只是麦肯纳家族的实力,却与他这个瑞切城主无关。真想彻底将卡奥沃德掌控住,就不能让他拥有太强的力量,而让他保持在孤立无援的惶恐状态,才会对自己的每一点恩赐心怀感激,也能以最廉价的方式获取牵制。 而要是那些骑士早被策反的话,那他们费心思接回来的人,就成了不折不扣的俘虏——届时受到重大威胁的,可是他的瑞切城! “原来你是为了那件事情啊。” 威尔夫心里虽然早决定了不能答应把那些骑士接回来,但面上却不露声色,依然是慈爱叔父的模样:“不用担心,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以向你承诺,我们迟早会将忠诚的战士们接回来的。” 不等卡奥沃德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他就巧妙地转了个话题:“但由于不久前发生的那些事情,我们的瑞切城与奥利弗公爵间的关系比较险恶,他忽然以示好般的赎金价格承诺归还骑士们……实在是非常可疑。” 卡奥沃德愣住了,心缓缓地沉了下去。 他并不是蠢得无可救药的人,即使威尔夫领主依然是一副为他考虑的慈祥模样,他还是听出了对方反对的意思,并感到浑身发冷。 为什么不同意? 他双手紧紧攥拳,竭力做出最后的争取:“如果是赎金本身的话,我肯定是不会让叔叔担心的,我自己就可以……”出这笔钱。 “不是赎金的问题。”威尔夫径直堵住了他的话,似乎很是耐心地说着,眼神却像是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幼童,口吻里带着丝令他感到刺耳的提醒:“在经历过你父亲的不幸遭遇后,我想,在与那位狡猾却强大的公爵为敌时,我们一定要尽可能地保持最谨慎的态度,你说是吗?” 卡奥沃德绝望地闭了闭眼。 “是,叔叔。”他无力道:“您所说的……再合理不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之前标过没有了 卡奥沃德-ward 瑞切城-rich,威尔夫-wealth 第219章 第 219 章 “即使是天真的卡奥沃德少爷, 也很难相信主人刚才的话吧。” 头发花白的管家一面亲自服侍主人佩戴服饰,一面神色平静地评价着。 “这都无关紧要。”威尔夫浑不在意地答着,视线定格在腰带上那颗颇合他心意的、硕大的祖母绿宝石, 半晌嗤笑了声:“就算因此感到不满,他难道还能提起勇气离开这里, 找到愿意以这么体面的方式收留他的人吗?噢,那个人还必须具有对抗格雷戈新领主的实力和勇气。除了王都以外, 他或许只能尝试去韦尔费伊城碰碰运气了。” 管家很自然地接了下去:“很遗憾, 我不曾听说麦肯纳家族与韦尔费伊城有过任何交流, 更不存在姻亲。” “嗯。”威尔夫淡淡道:“小麦肯纳的想法根本不在我的考虑之中,关键是王都那边, 那位同样惹人厌烦的国王陛下, 一天催得比一天更紧了。光是他送来的信件,都快堆满那只最大的箱子了吧?” 与曾经的麦肯纳伯爵一样,作为王国境内除王都外,最富饶的三处领地之一的领主, 威尔夫当然有在私下里轻慢评价新王的底气。 尤其那位采取了最残忍极端、最不光彩的手段进位的新王, 在政治方面的其他手段却显得笨拙而幼稚:就像是一个为了博取父母的注意,而在一次发脾气中烧毁了自家房屋的孩童, 尽管父母也在其中丧生,凭此夺取了一切的他却缺乏收拾那残破局面的勇气。 就像现在, 面对奥利弗公爵, 那个羽翼丰满,而且性格大变的兄弟……即使勉强腾出手,也拿对方无可奈何的卡麦伦, 竟然想到以王权命令他出兵讨伐对方? 开什么玩笑!他可不是格里德·麦肯纳那个蠢货。低估对手实力的下场, 就是将整个家族积累了几百年的资本拱手送人。 “我要是卡麦伦国王,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着大逆不道的话:“当初就会处理得更干净点,不会让以后最棘手的那位兄弟活着离开王都,而不是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天天叫嚷着要吃糖。” 当时的天使公爵,看起来的确就像是个单纯无害的小蜜糖,才会让卡麦伦掉以轻心,决定把他的生死交给命运裁定。 却忽略了致命的一点:经历过近乎失去一切的浩劫后,他也是会长大的——长大,就象征着极大的麻烦。 只要奥利弗公爵能活下来……哪怕自身的能力有限,他身边簇拥着的那数不胜数的忠心部下就是一柄能穿透国王心脏的利刃。拥有一定的权势的大贵族,想来也很乐意拥有这么一位身份尊贵的女婿的大贵族。 更别说对方能在短短两年内,就从最贫瘠的莱纳孤领一口气扩张到包括南地第一大城格雷戈在内的三处领地……这样的实力,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 管家提醒道:“主人您或许忘记了,曾经的莱纳领,是被称为‘被诅咒之地’的。” 威尔夫这时还真是愣住了,末了失笑:“哈,我还真把这点忘干净了。所以这算什么?就连沉寂的神明也会为天使睁开眼睛,赐下神眷吗?” 管家:“奥利弗公爵,确实被誉为神眷者——即使他所信奉的神祇,是一位在他说出口前,从未拥有过任何出现、行走在这世上的传说的财富之神。” 威尔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新神与天使……好极了,真是再匹配不过了,不是吗?话说回来,我虽然没去过王都,一睹天使公爵的风采,但他那优越出众的容貌,可是吟游诗人传唱的最爱。” 他满意地欣赏着自己在镜中的身姿,刚好回想到什么,随意说道:“他们称他为什么来着?好像是,被神亲吻过的玫瑰?” 管家为他检查着宝石袖扣的状态:“确如您所言。” “好了,”浑然不知自己在某种程度上说出了真相——神明的确日日亲吻着那朵‘玫瑰’,想到将要应付的事,威尔夫的眼里掠过一抹厌烦:“国王陛下今天的信件应该又要送到了,让我们一起想想,该怎样找个能让彼此高兴的方式,把他和他那讨厌的信使打发回去吧。” 管家恭敬道:“您或许会感到意外的是,这次的‘信使’刚刚表露出来的真实身份,就如小麦肯纳一样尊贵。” 威尔夫略微地睁大了眼:“唔?那你可千万别现在就告诉我答案,我要自己去看。” 管家不假思索道:“是,主人。” 当威尔夫来到会客厅后,脸上短暂地露出了错愕的神情,转瞬就化成了虚假而殷勤的笑容。 对方先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优雅地提起华丽的裙摆,向他行了个最标准不过的贵族礼仪:“威尔夫阁下,日安。我是泰伦蒂·普莱德。” “喔,请允许我。”他彬彬有礼地躬身,吻了吻这位拥有娇俏容貌和冷淡气质的少女的手后,不疾不徐道:“普莱德小姐,我不得不说,你这次的出现,可真让我感到意外和欣喜。尽管我不曾与你那位尊贵的父亲谋面,但关于他的事迹,我却不算陌生。” 尽管威尔夫的神态宽和,就像一位仁慈的长者,但话语的内容却充斥着知情者一定会露出会心一笑的讽刺。 那位普莱德伯爵的所作所为,足以让他那些骁勇善战的先辈蒙羞——作为先祖靠战功取得爵位的继承人,他不但没能取得真正的骑士资质,唯一被人知晓的‘事迹’,就是充当其他人眼里的笑柄,是吃相最丑陋的逢迎拍马者。 先是费力巴结着老国王,让老国王勉强同意了最宠爱的幼子与其女儿的订婚;而当奥利弗公爵在那场政/变里看似失势后,他就毅然决然地单方面毁掉了婚约,然后马不停蹄地将女儿频频送进宫廷,还试图通过贿赂新王那最受宠的情/妇的方式,仅仅是为了让女儿成为卡麦伦国王的情人之一——毕竟他最心仪的王后位置已经被人占据了。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只可惜卡麦伦对他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而随着奥利弗公爵在极短时间内崛起、拥有连国王都忌惮的势力后,他的处境就变得更加尴尬了。 当然,以普莱德伯爵的厚颜无耻,那根本不算什么——如果不是他太清楚奥利弗伯爵,或者说,是奥利弗伯爵身边那位极为护主的管家福斯不可能同意的话,在屡屡巴结国王不成功的情况下,他简直想偷偷离开王都,试图修复曾经的婚约关系。 “十分感谢您的体贴谅解,”说着感激的话,普莱德小姐的眼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就像是说着其他人的事情一样漠不关心:“我这次是奉尊敬的陛下亲口下达的命令而来,若能得到您的准许的话,我还想去见卡奥沃德·麦肯纳阁下一面。” 阁下? “噢,当然。”威尔夫一边飞快地思考着、猜测着她话里的意思,一边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我那位不幸的侄子,可怜的卡奥沃德,尽管还未能从悲伤中完全恢复,但我敢保证,在过去的一年里,他在我的领地上绝对是受到尊重,并拥有见任何客人的自由的。” “再次感谢您,”出乎威尔夫意料的是,这位胆大到叫人吃惊、且神态远比外貌成熟的伯爵小姐并没有吊着他胃口的意思,而是干脆利落地给出了自己这一行的另一个主要目的:“毕竟按陛下的指示,我将在您的领地上,与小麦肯纳伯爵订婚。” “——什么?” 几天后,奥利弗在餐桌上展开了刚从瑞切城送达的回信,只漫不经心地扫了几眼,就不由惊讶道:“威尔夫竟然吝啬到这种地步,连那么点赎金都舍不得?” 威尔夫领主在信里的措辞十分客气,意思也是一目了然的:骑士效忠的该是领地的主人,那既然奥利弗公爵成为了格雷戈城的新主,他们也理应改为侍奉尊贵的公爵。 “看来那些骑士还要在牢里住上很久了,或许,可以给他们找一些无伤大雅的事做。”总不能一直让他们白吃白喝。“而且从这点来判断,小麦肯纳在瑞切城的处境,大概也称不上美妙。” 奥利弗摇了摇头,并不怎么在意自己首次索要赎金,就遭到了拒绝这点。 看来他并不适合玩西欧政/变风云一类的游戏,也并不适合做靠绑架贵族来发家致富。 他随手将读过的信件放到一边,一会儿将由福斯管家统一收起来:“那之前关于他‘说服’威尔夫在我的领地内煽动叛变的说法,恐怕也不太正确了。” 福斯微微颔首,眼底略过一抹浓烈的杀意:“是该死的卡麦伦。” “只可能是他了。”奥利弗若有所思,轻声道:“我有强烈的预感,平静在不久后就会被他率先打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格雷戈城城内的诸多工程就必须提速完成,以便腾出更多人手进行军事训练,以及其他备战工序了。 而要提升效率,就只有两种途径:一是制造出节省人力和时间的器械,二是征召更多的劳力。 可惜的是,他在现代时并非工科出身,在自己无法提供捷径的情况下,前者就显得可遇不可求。 那就只有后者——靠人力去堆。 在提供高报酬的情况下,格雷戈城的人基本都被他动员起来了,而另外两座城市也有各自的基建任务要做,根本榨不出更多人力来。 奥利弗蹙了蹙眉。 尤其他需要的还不是只能从事简单杂活的劳力,而是拥有一定经验的熟手…… 嗯? 等等。 猛然想起之前一不小心被搁置、然后被他就此忽略了的资源后,他的眼睛倏然一亮。 “噢,亲爱的福斯啊。”拥有绝美容貌的金发恶棍看着忠诚的管家,笑眯眯地说着:“我时不时会为那三位只会埋头苦挖矿石的邻领感到担忧,他们或许只顾向王庭输送矿石,却疏于照顾自己的平民……” 一下猜出小殿下心思的福斯,唇角不禁缓缓上扬,露出一抹宽容宠溺的微笑。 一番冠冕堂皇得连骗子自己都感到脸红的话后,奥利弗若无其事地接着说:“我忠实可靠的管家呀,我想,你或许能帮我想想办法,先向他们展示一下猫猫神的博爱仁慈,再顺理成章地替他们接管照顾一批领中的子民?实在不行的话,借一批可用的人才来也好。” ——不过,是有借无还的那种。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220章 第 220 章 一个月后。 这已经是春季中下旬, 下午的阳光已经悄然染上了几丝令人心烦意乱的暑气,晒在闷头赶路的行人身上时,就让那小麦色的粗糙皮肤上渗出了更多的汗水。 这一行共有32人, 包括领头的在内,身上的装扮或多或少都充斥着矛盾的气息:身上穿的亚麻短衣半旧不新,虽然称不上破烂, 但却最容易受到摩擦的地方都打着大大小小的补丁;脚上要么穿着最便宜的草鞋,要么干脆光着,手指和脚板上都布满了厚重的老茧;好些天没有冲洗过的头发脏兮兮的, 背着只够容纳少量干粮和几件衣物的简单行囊。缀在队列尾巴上的, 是两架一看就手艺粗糙、只是临时搭成的板车, 并且还是纯靠人力拉动。 单从连最便宜的盲马都买不起这点, 就足够看出他们在经济上的窘迫。 他们就像一群在没有牧羊犬的带领下、依然默默地朝着羊圈的方向走去的温顺绵羊。 从爱恩城来到阔普尔城,再通过阔普尔城的主路赶去奥尔伯里, 一共需要走上10天10夜。 可哪怕路过了奥尔伯里的城门, 累得满头大汗的队伍里也没有人提过要进城休息几天, 而都选择了继续闷头赶路。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们身上可没有多余的钱和食物。 在不知道那些看起来优厚得不可思议的承诺能不能兑现的情况下, 还愿意出来的这32人,无疑是在进行一场包括金钱和性命在内的豪赌。 他们通过一些常常穿行在南部城市间的商人口中, 其实都得到了“奥利弗公爵治下三城间的路特别好走, 而且常有卫兵巡逻,非常安全”的一致说法,可所有人都还是半信半疑。 倒不是因为别的, 而是……这种由贵族老爷费大钱大力地去做, 却一枚铜币的过路费都不向他们收取, 单纯是为了保证旅行者的安全的事, 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在一番商量后, 他们还是抵御不住那在短短几天内,就在城里的小巷到处张贴的告示的诱惑——譬如石匠,能得到月3枚金币的丰厚薪水!如果经验丰富,手艺高超,能改善现有技术的话,还能得到至少3枚金币的额外奖励! 天啊。 这是多么庞大的一笔财富啊! 哪怕是身为拥有一门能称得上‘技术’的能力的自由民,在艾恩领里,他们的日子过得也绝不宽裕。 尤其是在南部城市与王都的关系变得剑拔弩张后,底下人虽然是一无所知,但他们却明显感觉到,城堡分派下来的活计越来越重,给的薪酬却越来越少了。 大多数人还勉强忍耐时,少数人则痛苦却清醒地意识到了这点:这种强度的压榨一旦出现,让领主意识到还能进一步增加他们的劳役,情况就只会变得更糟。 他们必须尝试另谋出路了。 之前的他们还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话,这些条件好得简直像谎言一样的告示,就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 而敢出来冒这趟险的,都是家里已经有了能开始挣钱的儿子,哪怕真的一去无悔,也不至于完全活不下去的成年男人。为了尽可能地降低潜在损失,他们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带的钱币也是能少则少:平均每人身上只数得出2枚银币。 这少得可怜的钱,却包括了他们前一个月的生活开销,以及万一希望落空、回来艾恩城的路费。 不过自从艾恩城出来,心惊胆战地路过奥尔伯里,又从奥尔伯里折往格雷戈城的方向后,他们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就越来越踏实了。 他们还没见过格雷戈城的面貌,可奥尔伯里——居住在艾恩、阔普尔和简斯通三城的人们都非常清楚的是,就在短短的一年半前,它才遭受过叛军的袭击,整个领地几乎被彻底摧毁呢。 连最胆大的商人们,都一度不敢再去那座城市进行贸易。 这对三座城市的居民们的影响,也近乎是毁灭性的:在无法从更便捷、较便宜的奥尔伯里获取必要的生活物资时,他们只能转向北边的另一座城市,而这也意味着物价不可避免地大幅飙升。 在去年春天,他们就清清楚楚地记得,小集市上摆的所有商品的价格,都朝上至少翻了两到三倍! 许多家底不够殷实的自由民,就是在那个季节后彻底堕进了贫民窟,必须去矿坑里冒险做最危险的那些活计,才能确保自己交上秋天的人头税的。 “我对那张纸上承诺的薪酬,是越来越有信心了。”查特·博克斯是这队伍里最年轻的一位,只有16岁,也是在这堪称漫长的步行旅途下来还能维持不错的心态和较为充沛的精力的存在。 他之所以被队长伊克斯同意加入这支“冒险”队,全靠他是真正的孑然一身:父母在去年双双病死,又还没来得及娶妻,而本来还算不错的家庭条件,也为了治父母的病而掏空了。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查特要是进入矿区的话,凭他较为出色的体魄,其实绝对能找到一份足够养活自己,累是累了些,但不至于太危险的工作。 他却不愿意,执意要跟着父亲生前的好友伊克斯叔叔,前往不知道象征着希望还是绝望的格雷戈城。 此时听到他乐观的话,其他仿佛天生就愁眉苦脸的人也隐约受到感染,心情稍稍变得轻快了一些。 伊克斯也察觉到了队伍里氛围的微妙变化,笑呵呵地看向查特,鼓励道:“嘿小子,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查特理所当然地说:“路太好走了,而且一路上,的确看到了很多卫兵。” 听了他的话后,许多队伍里因为累得不想说话的人,都忍不住暗暗点头。 是真的很好走——毕竟他们认得出来,铺设这些路面所采用的材料,竟然是在艾恩城里的上等人居住的区域才会用的好料子! 别看他们一行人足足花了十几天的时间才走到这里,可实际上,有大半的时间,都是浪费在前半段上的——也就是从艾恩城绕到阔普尔城,再从阔普尔城去往奥尔伯里的那两段路。 很短,但实在是难走了。 年久失修的“路”,就是一条在齐膝深的草丛间被许多人、马蹄和车辙压过而形成的一条土缝,十分崎岖难行。大小坑洞被草梗虚掩,人要是不小心陷进去,崴到脚还算小事,更严重的是让他们临时制作的简易板车,都差点抖散架了。 自从进入到那位尊贵的公爵的领地范围内后,路就一下变好了无数倍。 平直,宽敞,最重要的,还是安全。 只是短短三天里,他们就已经遇到过四五批骑马巡逻的卫兵了。 想到那些昂首挺胸,气质凛凛,穿着威风的制服骑在那高头大马上的卫兵,查特就感到一阵兴奋。 那真是他最最羡慕的人了! 他强调道:“这一切不都证明了商人们没有说谎吗?既然他们在路的情况上说了实话,那关于格雷戈城里的事,他们可能也不是在吹嘘!” 队长伊克斯向好友兼副队长普罗尔点了点头:“查特说得没错。会愿意派出卫兵来保护旅人的领主,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跟全靠行走赶路的他们相比,一些从奥尔伯里往格雷戈出发的商旅,则要么乘坐厢式马车,要么骑马带马拉板车:哪怕带着沉重的货物,也比他们快多了。 要是路况糟糕的话,那人的双腿无疑要更加灵活;但这可是经过仔细规划,用最省力,也是最合理的方式扩建出来的一条新路! 每当看着那些衣着光鲜的商队优哉游哉地超过他们,一行人心里就禁不住地艳羡惊奇。 伊克斯重点关注的,则是那些商人竟然全都会主动跟那些威风凛凛、看起来却不好亲近的卫兵热情打招呼,对方也会略微点头回应那点:要知道在大多数商人眼里,最可恶的还不是高额的税收,而是那些狗仗人势、趁机敛财的贪婪卫兵。 连商人都愿意真心亲近的卫兵,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过‘第一次’这个词,在他的心里已经用得有些麻木了——特别是几天后,他们真正抵达格雷戈城后。 远远就能看见高大巍峨的城墙,用好石料做的宽阔城门,一望无际的田地,更加宏伟壮丽的城堡,还有那以城堡为中心,朝外辐射蔓延的城镇区域,简直就像……像是一袋扎绳松了,被人不小心踢了一脚的袋子,密密麻麻地撒了一大片。 “神啊。”查特的眼睛瞪得老大,嘴也傻乎乎地大张着,心虚澎湃地喊着:“这就是南部第一大城!!!这是格雷戈城!!” 他的梦想从小就不是在艾恩城做一个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普通矿工或石匠,尤其在采取了那样过法的父母死去后,他就决定要按照自己的意志活下去了。 哪怕只是一眼,他也想看看更广阔的世界。 幸好他来了! 查特一时间连眼都舍不得眨:这座宏伟美丽的城池,就完全契合了他对最美好城市的一切幻想!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傻小子,别发呆了。”在同样是第一次出远门的队里其他人,还跟彼此惊叹着、赞美着这座城市的气派壮美时,伊克斯的关注重点,则一下落到了那些散布在城镇外圈的木头高架上。 他一直暗暗提着的那口气,就倏然松了。 有那些木架就好。 身为一名经验丰富的石匠,他参与过的大小房屋建造不计其数,尽管他没用过那些木架,但还是能一眼就看出它的作用。 既然城镇区域的确还在建造中,那份告示上说的内容,就极有可能是真的了。 格雷戈人的确需要劳力! 在伊克斯的心里,就算没有3枚金币的月薪酬,也是无所谓的:就算每个月只有1枚金币,也是他在艾恩领要干上两个月才能有的收入了。 为了争取先留下来,他们都愿意比其他人更便宜……只要能留下来。 伊克斯一边盘算着,一边带着众人朝大门的方向走。 城门的守兵也是不苟言笑、十分威严的模样,仔细地检查着每个进城的人携带的身份证明和货物。 “咦。” 普罗尔最先注意到了不同寻常的一点。 他不禁凑到伊克斯耳边,小声道:“……是我看错了吗?卫兵,好像没有收过任何人的钱。” 进大多数城市,都是要缴纳一笔小费用的,从3个铜币到1枚银币不等。他们早早就为此做好了准备。 伊克斯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们紧紧地看着队列前面的人,果然没见到卫兵朝他们收取钱币! 难道是有其他筛选条件吗?两人的心一下沉了下来。 查特不知道两位叔叔的忧虑,随着队列越来越短,他也越来越雀跃了。 “尊敬的先生……先生。”伊克斯磕绊了下,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这32人的身份证明,讨好地笑道:“我们是看到大人们贴在艾恩领里的告示,来做工的,请问能放我们进去吗?” 卫兵微微颔首。 他在伊克斯紧张的注视中,认认真真地检查过证明,又亲自清点了一遍这支精神看起来既虚弱又亢奋的队伍人数,甚至连每个人都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 确认无误后,他看向伊克斯,语气平和地问:“32个人,除了查特·博克斯外,全都是工匠吗?你是队长?” 伊克斯赶紧点头,感觉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是的,先生!” “嗯。”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一直称得上面无表情的这几位城门卫兵,在默契地对视一眼后,就向他们露出了一个幅度很小、但就像奇迹一样的友好微笑。 “欢迎你们来到格雷戈城。” 最初的那位卫兵唇角微微上扬,一边将手里的证明放到了一位顺着他刚才的手势赶来的预备卫兵手里,娴熟地吩咐道:“先带他们进行二次登记,然后带他们领新的工作服,统一去澡堂洗浴,剪掉太长的头发,接着分配到安置房,尽可能安排到同一个区域。别忘了教他们上厕所洗手的基础卫生知识后,再带去食堂吃饭。等他们吃饱了,你让曼妮洁分派其他的物资……喔,路费也别忘了补给他们。” 相比起手忙脚乱的预备卫兵,他们作为第一批完成针对“如何接待引进的各行业人才”的训练的卫兵,可要从容得多了:毕竟类似的接引工作,他们每人一天里都至少要完成十几次呢。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221章 第 221 章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只让伊克斯这一行人感到眼花缭乱,手足无措。 先是被送到热腾腾的澡堂里刷洗一通,真正意义上的刷洗,层层老垢混着皮肤和指甲缝隙里的泥, 直接将冲刷的水都染成了浅褐色——神啊, 他们身上就从没有那么白净过! 油腻腻的长头发是跳蚤的重灾区, 都由剃头匠剪成清爽的短发或是干净利落的光头, 然后涂上味道好闻的、据说是驱虫用的水。 等他们终于被冲刷干净,顶着一身热腾腾的、黑里透红的皮子,裹着刚发放的新衣服逐个从澡堂里出来后, 脑子都还是晕着的。 “神啊!”普罗尔睁大了眼, 震惊地看着胡子被剃掉、面貌整洁干爽的好友伊克斯:“我的好伙计,你竟然长这样!” 他这声音一出, 顿时把原本还感到手足无措的其他人的视线,也统统集中到伊克斯身上了。 他们故意凑在一起,开始嘀嘀咕咕。 “真的。”“太神奇了!”“你真的是伊克斯叔叔?”“连眉毛也变细了!”“看起来简直就像个才成年的小崽子嘛!” 听着队友们善意的起哄声,伊克斯羞恼道:“嘿, 你们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不等他找出更多的话来摆脱被人调侃的窘境,那名领他们来到澡堂后就神秘消失了的预备卫兵, 就重新出现在了面前:“喔, 好了。” 他目光平静地将浑不自在的他们上下打量一通,满意道:“跟我来。” 虽然流程的顺序打乱了些,但只要完成就行。 那名卫兵紧接着带他们到刚完成分配的安置房区域, 盯着他们放下行李后, 就带他们去食堂吃饭。 看到被分配的住处竟然是这么宽敞明亮,还透着淡淡木香的新房子时,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不是欣喜, 而是紧张。 这可和他们计划里的临时住处,那些只要有个能躺下的地方就足够的、最便宜的残破旧房完全不同啊。 所有人都默默地看向了伊克斯,他深吸了口气,很快鼓起勇气,以谦恭的口气向耐心等待着的卫兵说着:“这位先生,是这样的,我们身上的钱并不多,或许承担不起一直住在这里的费用……您是否愿意让我们去其他的住所看看?当然,完全不用劳烦您,我们自己去找找就好。” 按照伊克斯的经验,城里最消息灵通的普通人,显然就是每座城市里都少不了的小孩了——那些由于父母忙于生计,又交不起将他们送到神殿里学习,工匠们又嫌他们年纪太小而不愿意教育的小崽子,绝对愿意为了一两枚铜币的报酬给他们带带路的。 这个念头刚一涌现,伊克斯就后知后觉了什么。 话说回来,他刚刚从澡堂一路走过来……好像,都没能看到在街上闲逛打闹的孩童? 那名预备卫兵似乎是感到奇怪,不禁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你们是没看完那张告示吗?” 伊克斯愈发紧张了,听到对方话里的暗示,他似乎错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如果您指的是贴在爱恩市集市区的那些的话,我们都看过了。” 卫兵的眼神于是更加困惑了。他思考了好一阵,才意识到什么:“啊,你们一定是没注意最底下的小字,那些补充说明吧。” 说到这里,他忽然往后退了一步,朝走廊上另一头的人打了个响指,不一会儿,就来了一名与他装束一模一样的预备卫兵,手里还捎带着一张纸。 伊克斯当然一眼就能认出来:那就是几乎贴满了爱恩城的小巷里的告示。 卫兵径直摊开被卷起的告示,指着最底下那行总被人忽略——或许是因为它写在那惊人的高报酬的下方——的小字,认真地说:“唔,看好了,‘只要愿意前来,并持有效身份证明的工匠,待考核期间产生的食宿与来时路费,都由格雷戈城承担’。” 这既是为了招揽人心,也是为了方便集中进行管理,更是要起到防疫隔离的目的。 反正现在的格雷戈城根本不缺新房,临时安置用的房子也不用太讲究,格雷戈城的工人就能在几天内建得既快又好。 况且,对于那些住户来说,光是有免费的住所提供这点就足够惊喜了,他们根本贪心不足地去挑剔房间的用料是不是有一点粗糙、光线是不是又足够充足。 卫兵看向一脸迷茫的众人,尽可能地露出了和颜悦色的神情:“当然,具体的薪酬的话,是要等你们通过技术考核后才会按月发放的。” 当他们被领去食堂区域,吃着管饱的黑面包,喝着香喷喷的麦子汤时,脑子里还在思考着卫兵的话——当然,食堂提供的种类远不止这些,要是他们愿意花钱的话,还能买到甜点和更多品种的食物,比如粥什么的。 查特虽然还是没听懂那卫兵先生的话,也不敢细问,但至少知道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是一件前所未有的大好事。 他起初还有些拘谨,但很快就在食物的勾/引下迅速放开了——这个年纪的人本来就特别能吃,更别提他们这一路上吃食都异常节省,肚子一直保持在有些饥饿的状态。 当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在啃第五只黑面包了。 他被自己展示出的贪婪给结实地吓了一跳,旋即有些做贼心虚地左右张望,生怕会因为吃得太多而被人赶走。 不过,等他四下看过后,就彻底放心了:食堂很大,他们这行人似乎被安排在一个特定区域里,坐在其他区域的格雷戈工人则都忙着埋头苦吃,比他饭量大的也大有人在。 并没有人对他们这群外来者好奇张望、或者不怀好意地打量,而是很自然地默认了他们的存在。 确切地说,那几位手持大木勺,装束利落的年轻厨娘,都比他们惹人注目多了。 也或许是因为他们太忙了? 不得不说,查特这么想着,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缓缓地放松了下来。他一边咀嚼着这第五只黑面包,一边往跟他们同桌吃饭的卫兵先生脸上看。 他看的次数一多,敏锐的对方就察觉到了,一下对上了他的视线:“查特。” 做梦也没想到对方居然记住了自己的名字,他差点没被噎住:“先生!” 卫兵却误会了他看自己的原因,很自然地推论出了一项可能:“是要拉屎吗?你先忍忍吧,刚好,等你们都吃完了,跟我去厕所。” 哪怕听得云里雾里,查特当然也不敢说“不”。 一行人默默地加快了进食的速度,然后带着好久都没填这么饱的肚子和依依不舍地落在面包堆上的眼神,很快地跟上了卫兵的脚步。 当来到那个叫‘厕所’的地方,又看着那干干净净的洗手盆后,这行人已经数不清楚自己被格雷戈城所震到的次数了——他们只拼命地汲取着卫兵的指示,生怕以后因为无知而犯错,被赶出这里。 漫长的半天终于结束。 一间房里摆了四张床,铺了稻草垫和亚麻布褥子的床铺很柔软舒适,而且足够宽敞,哪怕是最高大的普罗尔也能舒展开四肢——以他的宽大臂展,完全张开也才刚能够到床沿。 查特幸运地跟队长、副队长和另一个队员分在了同一间卧室里。 按理说,刚到一个新地方,又才安置好,他们一定有许多话想交流。 可大概是内心的震动实在是太多了,这时望着天花板上的木头纹路,躺在各自床上的一行人毫无睡意,脑子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却始终没有过交流。 哪怕是平时最聒噪的查特,也不例外。 “格雷戈人实在是太幸福了。” 最后竟然是最沉稳寡言的队长伊克斯先开口。 他翻了个身,看着同样因心动而目光闪烁的好友普罗尔,心照不宣地露出了笑:“一定要好好干,争取留下来——我是说,永久地留下来,好吗?我听说过了,只要能做到高级工匠或者得到杰出工作者的奖项,就被允许将家人们都接过来。”要是没能做到这两点的话,当总资产达到10枚金币,或者能在城区内购买一处住所后,普通工匠也会被允许接家人们过来。 从此成为格雷戈城人,在这片美好得如梦似幻的土地上生活。 谁能想象,他来这里才不到半天,甚至都没有开始工作——卫兵先生说过,他们这群人要先经过一个叫‘隔离’的过程,确保身上没有潜藏的疾病后,才会被允许进行考核,再与其他工人一起工作——他就已经发狂似地想留在这里了。 本该焦急惶恐的等待过程,却因为食宿完全由格雷戈城包揽,而变成了这辈子都没有过的舒服享受。 什么都还没做呢,穿着舒服的新衣服,躺在宽敞干净的房子里,还能尽情填饱肚子! “这还用说?”普罗尔咧嘴一笑:“我亲爱的朋友,你真不知道我有多庆幸当时听了你的话,大胆和你一起跑了这一趟……神啊,我简直不敢想象要是能留在这里生活,将会是多么幸福!而我们爱恩领的人别的不敢说,最不怕的就是吃苦了!” 有关格雷戈城的事听得越多,看得越多,他的心就越着急。 他怎么可能不想呢?他做梦都想让妻女生活在这么安全富裕,干净明亮,光看着就让人露出舒心笑容的大城市里啊!就连路边的花坛都显得那么可爱。 查特心潮澎湃地听了半天,这时忍不住插嘴,说出自己心里的幻想:“要是早些来就更好了……” 伊克斯与普罗尔却忍不住对视一眼,笑道:“别想了,以前的格雷戈可不是这样的,这一切都是那位尊贵的公爵,新领主奥利弗殿下所带来的!” “是啊,要是哪天能过上那样的日子,我真恨不得亲吻那位殿下的脚尖——” “嘿,你可别妄想了,你以为那是委屈你吗——亲吻那位殿下的脚指头,那可是贵族老爷才配去幻想的事!” 他们哈哈笑一团。 这些天里,还有许多和他们境遇相似的人:他们在忐忑不安地来到这座城市后,很快就从难以置信转为轻松,接着是对无限美好的新生活充满向往和憧憬。 并在心里,默默地对做出这一切变化的那位大人献上了无上的崇敬。 而在城堡里的领主大人本身,这时则难得以一个显得慵懒放松的姿势坐着。 他的手肘搭在桌面上,手背撑着侧颊,微歪地坐着,听已经获得福斯等人的一致举荐,在近期晋升为他的情报副手的斯拜尔的阐述。 在那三座城市里发放和张贴那么多招聘告示,并成功挖走了不少人后,奥利弗当然会额外关注那几位领主的态度。 当通过斯拜尔的调查,确定他们那边一片风平浪静,就像一无所知般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时,他不禁笑了笑,饶有兴味地眨了下眼。 奥利弗从容道:“看来是一颗很好捏的果子。” 如果逃走的只是农奴,那三位领主浑不在意,还能理解。 可现在流失的,可是连在矿产城市里最需求的工匠资源,他们却连象征性的阻拦或是挽留都没有去做,一切也都进行得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既然这颗果子那么好捏,那坏心眼的金发恶棍,显然就准备多捏几下了。 “是的。”斯拜尔念完后,直白道:“他们发自内心地惧怕着南部第一领主,殿下。在不久后,我想或许会等来他们派出的交好使者。” 第222章 第 222 章 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对偏安一隅的那三位领主而言, 连王都势力的影响力都显得太遥远:对自己造成的唯一麻烦,大概就是每年都会雷打不动地抵达的税收官,以及负责清点核算该年采出矿石数目、再统一运走的官员了。 他们从不会得到任何来自王都的帮助,只会被对方不断地索求。 倒是在短短几年间以无人可挡的迅猛势头崛起, 牢牢地把控住了他们东部——尤其是奥尔伯里这一处掌握了他们物资补给的命脉的领地——的奥利弗公爵, 才是他们必须小心应对, 甚至讨好的对象。 要是这位公爵忽然决定出兵攻打他们, 他们恐怕只有束手就擒的唯一出路:王都那边是无法指望的,即使那边真愿意派兵来参与他们的守城战,等到消息传递过去、再由大臣们吵完架后同意派兵过来, 他们的城门绝对早就被对方攻破了。 连格里德引以为傲的格雷戈城,都没能在对方的可怕攻势下坚持超过半天, 他们那堪比曾经的奥尔伯里的破城墙,又怎么可能派上多大用场! “事实上,”斯拜尔坦然说:“他们的犹豫不决,都完完全全是建立在您的宽容大度上的——只要您透露出要切断对西的一切贸易的意向, 他们就必须派使者来请求您的饶恕了。” 最靠北的爱恩领还好,要是能承受住初期物价暴涨带来的影响,倒不是不能舍弃来自东侧的供给, 只从北边的另一位邻领里获取必须物资。 但在爱恩南部的另外二领,处境就会变得无比尴尬, 甚至是别无选择了:特别是阔普尔城,既要随时直面来自奥尔伯里的可能攻击,又要承受更远的运输路途带来的高成本。 一袋够一家四口吃上一个月的小麦, 在爱恩或许能卖出6银币的价格, 那等到阔普尔城, 就绝不可能低于9银币。 位置堪比莱纳般偏远的简斯通, 更是三城里最弱势的——在所谓的三城联盟中,他始终是对另两位领主言听计从的一个。 奥利弗若有所思:“嗯。” 在短暂的思考后,他看向神色矜持,但眼底藏着跃跃欲试的斯拜尔,不禁失笑:“不过,比起采用威胁或是强势手段震慑、从而完全占据谈判主动权这点……我还是更倾向于先开启谈判。” 多捏几下软柿子,与逼得狗急跳墙可是两回事。 特别是在他已经不客气地先下手为强后,是时候松一松,达到软硬兼施的目的了。 斯拜尔不假思索地颔首:“是。” “知道内情的人可能会认为,我这样做的效率不够高,或许太仁慈、甚至是太软弱了些。”奥利弗微笑着摇了下头,制止了斯拜尔急切的辩解:“放心吧,我肯定会优先考虑自己治下城市的利益。” 不论是从哪处领地的住民的角度来看,能通过和平方式解决的,就尽可能不要去触发战争。 “殿下。”斯拜尔抿了抿唇,到底没忍住开口:“您需要做的,只是考虑您自己的利益。” 在他眼里,自私自利是所有人的天性——而这样的天性,在血统最高贵纯正的贵族身上,更是总能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 哪怕对这位新的主人感到心悦诚服,甚至愿意为他献上性命,斯拜尔也始终无法理解,这位尊贵无比的公爵殿下,为什么要对那些被视作贱/民的存在那样温柔可亲,还那么自然地将他们的利益也纳入自己的考虑。 不。 斯拜尔意识到,其实这位殿下从一开始,其实就不需要向他解释什么:部下的职责就是执行任务,顺从主人的心愿。 可奥利弗殿下,却会很快察觉出他的疑惑,并委婉且尊重地向他解释原因。 这让他感到喜悦和感动之余,也忍不住产生了像福斯先生一样的担忧:殿下实在是太宽宏善良了,当初被那该死的卡麦伦伤害,以后会不会也遭到其他人的伤害呢? “那可不行。”奥利弗不知道他的忧心忡忡,莞尔道:“实际上,当我们将更多人的感受和利益纳入自己的计划范围后,不论是因此接受的格局,还是扩充的领域,都要远比只顾虑自己的利益要大得多。” 如果是只重视自己,只在乎自己的欲/望是否能够得到完全满足的领主的话,那他只要保持现状就足够了,根本不必要考虑扩张的事。 毕竟一个人再贪婪,他能消耗的资源也是有限的:奢靡的舞会,大阵仗的狩猎,年轻貌美的情/人,和在领地上说一不二、连国王都无法干预的权力。 他难道还能睡在硬邦邦的金币堆成的床上吗? 那还不如睡在金色大猫猫那柔软又温暖的肚皮上呢——虽然那是只猫猫神。 奥利弗随口给他灌了句鸡汤:“实现理想,创造信念的快乐,是冷冰冰的钱币无法带来的。” 斯拜尔微愣。 听到这话后,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不久前被撰写进课本的那名奴隶,为信仰而死的奴隶。 从表面上看,人们的生活还是一样的,顶多是孩子们偷偷抱怨要背的课文多了一篇。 可最擅长洞察人心的前格雷戈管家还是很快察觉出,人们,尤其是奴隶们的态度,产生了很奇妙的变化。 或许是腰杆挺得更直了,或许是做活更加卖力,又或许是会鼓励孩子念书,自己也去参加锻炼,积极筹备下一批的预备卫兵筛选。 真不可思议,他们只是奴隶啊:明明是不被视作战力,不被视作领地的防御力量,而单纯与这块领地的命运绑定在一起的财产而已。 说不上具体原因,但斯拜尔还是清楚,他们……不一样了。 这时的奥利弗也沉浸在思绪中,任由身边的猫猫神偷偷握住自己的手。 他愿意给那三处领地的领主更多考虑的时间,既因为他不是所谓的打仗狂魔,能靠谈判和平解决的事情,就避免动用军队;也由于在他的标准内,那三个人其实做得已经算是不错。 他没有三头六臂,也没有非要亲自执掌一切,事无巨细的贪婪:制定恰当的总方针,接着将城市交给最合适的人选进行细致管理,才是他希望实现的事情。 可惜这方面能用的人才太少:具备一定能力和这方面的经验的贵族和管事,思想方面不令他满意,且恐怕无法扭转;而底下人因为教育资源被变相垄断,能找到具备这方面资质的人才纯看运气。 好在他的教育计划已经达成初级目标,等到新一批人才彻底成熟,他就能顺势推出更仔细的官员遴选计划了。在这之前,那三位无功无过的领主还是能暂时顶用的。 “先交给时间吧。”奥利弗见时间不早了,决定结束这天的谈话,笑着叮嘱斯拜尔:“那边就麻烦你继续派人盯着了。” 斯拜尔恭然颔首:“是,殿下。” 等斯拜尔退出厅室后,奥利弗浑身就很轻地“呼”了一声,彻底放松了下来,任由猫猫神将他抱住。 英俊的金眸神祇一脸关心地抱住他:“不用这么辛苦。” “谈不上辛苦。”奥利弗对祂向来是坦然的:“只是有点着急,但又知道着急也没用。” 这话有些绕口,让财富之神严肃地皱了皱眉,安静地消化了一小会儿,才理解了他的意思。 明明知道小伴侣不太可能答应,祂还是歪了歪脑袋。 毛茸茸的耳朵灵活地往后一转,变成了蓄势待发的飞机耳,并趁机提出了在自己眼里最有效的建议:“我能不能帮奥利弗,杀死卡麦伦?” 自从感知到卡麦伦对奥利弗的恶意后,祂就一直想这么做了——尤其是在戴夫强掳走心爱的小伴侣后,祂对抱有类似讨厌念头的神或人的戒备,更是一下抵达了巅峰。 奥利弗:“……” 平时看起来温柔无害,乖得像没脾气的大猫猫,猛然间说出这么可怕的话,不免让毫无心理准备的他眼皮一跳。 虽然明知道猫猫神会尊重他的意愿,也正在认真地询问他的许可,他还是下意识地按住了猫猫神的手,免得这位完全偏心他的神明真一下飞到王都去,将卡麦伦给杀了。 金发神祇眨了下眼,听奥利弗慢慢解释道:“虽然很感动于你的心意,但这样做恐怕不太合适。” 为什么? 祂投去疑惑的目光。 奥利弗继续说:“我的敌人远远不止是卡麦伦,实际上,他的掌控力远比他希望的要少,对我能造成的影响也是微乎其微的。哪怕你真的杀死了他,王都里的贵族们也只可能拥戴他的继承人,喔,就是那个1岁大的婴儿登上王位,并理所当然地成为他们操控的傀儡。” 特别是卡麦伦费尽心思拉拢的那批贵族,大多是底线极低的人——连靠弑亲上位的新王都愿意拥戴的利益至上者,奥利弗并不相信他们中的任何人会愿意放开手里攥着的权力。 认真听着的猫耳神祇耳尖微抖,不假思索地说出了更恐怖的提议:“那就把他们全杀死。” “……不。” “况且,贵族不全是无可救药的腐朽,有时只是利益目标的不同,才会站在对立面上。”奥利弗说:“哪怕是我想要实现的那个目标,在最理想的情况下,也需要他们来帮助我完成平整的过渡,以免统治阶级突然出现断层……嗯,这些都需要等待,先等我谈下那三座城市,获得更多战略物资再说吧。” 不论与王都的战争最后是否会爆发,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 说到这,他一抬眼,就看到俊美神祇脸上那似懂非懂的神情,顿时有些忍俊不禁。 他没有多想,就伸臂环住对方修长的脖颈,几乎没有用任何力气,就让陷入思考的神祇很自然地顺着他的举动下倾些许。 两人间的距离一下缩短为零,在那瞬间,金发领主在祂的唇角上轻轻地吻了下。 在神祇的眼里,那双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漂亮蓝眼睛,就像是那颗最明耀、最美丽的星星:“看吧?这些麻烦但琐碎的事情,都不该让我亲爱的猫猫神来烦心,还是交给我这个狡猾的人类去处理吧。” 在“狡猾的貌美人类”的主动诱哄下,“单纯好骗”的猫耳神祇显然一直都没有什么抵抗能力。 于是那个如蜻蜓点水的啄吻后,被迷得神魂颠倒的财富之神,一下就把自己之前的提议给忘得干干净净了。 第223章 第 223 章 对生活在王国南部的大多数人而言, 接下来这一年的时光流逝得似乎额外得快。 要是问在神殿里学习的那一张张稚嫩的面孔的话,他们或许会一边期待着今天神官将讲述的有趣故事,一边为不可避免地到来的背诵默写头疼着,要是没能在考试中取得好成绩的话, 对他们的成绩盯得越来越紧父母所给予的压力, 也足够让他们感到烦恼的了。 不过对足够用功, 又刚巧拥有一定天赋的孩童而言, 每两个季节进行一次的考试,反而是他们最期待的事:考到前十的孩子们,不但会由高阶神官亲自为他们颁发奖状, 还将拥有多达五枚银币的激励奖金呢! 对有着技术,又参与到这场注定持续数年、轰轰烈烈的大建设中的大人而言, 五枚银币或许就是几天的工钱,可对孩子而言,五枚银币无疑是一笔他们梦寐以求的巨款了。 最重要的是,随着日子越过越好, 家里的积蓄越来越多,父母也越来越出手大方,大多都舍得改善自己的居住环境了。 更不会小气到连孩子们的奖学金都要收走, 甚至还会额外拿出几枚银币来,奖励自家这个幸运地得到了“猫猫神恩赐的智慧”的宝贝孩子, 好让他们欢天喜地地带着上街,尽情挑选自己眼馋了很久的小吃。 在大幅引进来自其他城市的人才、外加一些闻讯而来的外地人鼓起勇气、自行涌入格雷戈城后,领主原定至少要进行4年的建设计划因此大幅缩短, 才用了短短一年半的时间就到了3/4的进程。 原本就称得上南部第一繁荣大街的哈维斯特街, 现在更是当之无愧的宽敞广阔——无论是宽度还是长度都得到了极大的扩宽, 足足有之前的3-4倍;道路的中间部位是供马车、牛车和人力板车通行的路, 分成左右两个方向,车驾不再是七零八落、各朝各向,都必须按地上绘制的箭头所指引的方向进行有序通行,在有卫兵时刻监督和高额的事故罚款的情况下,起初还感到很不适应的驾车人,就渐渐接受这样的形式规则了;外缘一些的则是用砌房剩下的一些边角料砖块堆成的花坛隔离带,上面栽种着各季轮番盛放的花卉,还有已经冒出淡绿色的新枝丫的树苗,花坛外圈是预设好的排水系统,上面覆有网格状的盖子;再外一些的,则是供行人通行的道路,两侧道路开辟出来的空间都足够三人并肩行走,同样有卫兵监督,不允路摊私自占用;位于人行道外侧的,才是摊贩和商铺的经营区域,密度远不如之前的高,但在精心规划下刻意留出的空间既有助于消除消防隐患,也帮助空气流通;在某些间隙里还设置了许多只带滚轮、每天都由工人推到城郊堆肥处的大型垃圾桶,以及免费供人休憩的石制长椅——上面总会坐着走累看累后、从小摊贩处买了些香喷喷的现烤吃食,一边聊天一边享用的旅行者。 而那些新建设的木质石基房屋群,虽然因为遵循了一样的标准和设计而在总体结构上高度相似,但砖瓦颜色等细节上,却是房主被允许进行调整的。和属于富人的那些采用了昂贵的石材、看起来华丽宏伟的老建筑相比,看似千篇一律的整齐房舍间所夹杂的缤纷色彩,时常会让人露出会心的笑意。 人们的生活日渐富足,为他们带来这一切的那位仁爱的主人与慷慨的神明,在过得悠闲的时候,也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着计划。 就如同斯拜尔所说的那样,三座矿城的领主并未犹豫太久,就接受了公爵殿下所承诺的那堪称优厚的条件,彻彻底底地加入了由这位势力日益强盛的大公爵所主导的“天使公国”。 这显然意味着,这三座对王国意义非凡的矿脉资源,就此彻底落进奥利弗的手中。 当秋季到来,由王都出发,经过长途跋涉抵达爱恩领的税收官和矿石押运官,便注定吃上一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了。 —— 王都。 繁忙中透着凌乱的街道上,刚远远听见“哒哒”的马蹄声,路边急着兜售自己商品的小贩就慌慌张张地抱紧了摊上的物品,在其他人的抱怨声中娴熟地往后闪避。 果然,没过多久,在滚滚的烟尘中,一位位身形高大、神情冷漠的骑士驭着一看就身价不凡的骏马,环绕着车队里最重要、也是最华丽的那一辆马车,朝着王都中心的方向快速赶去。 这毕竟是王都,一些小贵族不说泛滥,也足够让居民们感到习以为常了。 但这样的阵仗,绝对是子爵以上的那种大贵族才可能拥有的……对他们而言,也并不算多见。 人们不由自主地盯着那辆嵌有华丽金饰的车厢后部看了会,很快,就有人辨认出了那繁复的纹章:“是普莱德伯爵家族的!” “喔,是普莱德伯爵大人的马车吗?” “但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他昨天不是已经出发,陪陛下去猎场了吗?” “不可能那么快回来。” “是你看错了吧?” “笨蛋,那怎么可能!” 关于大贵族的动向,人们是既关心,也不关心——无论如何,还是他们手里的生意和眼前的生活最重要。 那来去匆匆的车队,就像投进湖心的一枚小石子,激起一小阵涟漪后,很快就重归平静了。 平民无从得知的是,从那辆最华贵的马车上下来的,是普莱德伯爵家那位已经离开王都一年多,本应处于新婚蜜月的普莱德小姐。 她神色淡淡地从马车上下来,步履是与那精致美丽的厚重裙摆大相径庭的利落,她一边摘下丝绸手套,一边询问着匆忙跟上的管家:“父亲在吗?” “很遗憾,尊敬的小姐,”管家迟疑道:“主人得到了侍奉陛下出猎的荣幸,昨天便已经出发了。” “嗯。” 令他意外的是,阔别一年的伯爵小姐并未露出任何称得上“吃惊”或是“不满”的情绪,更不像是要为自己这桩糟糕得沦为同阶、甚至稍下阶贵族圈眼里的笑柄的婚事,而向父亲发难。 她平平静静地点了点头:“准备一下,我先去神殿祈祷。” “……是。” 管家即使心里存疑,但还是恭恭敬敬地俯身,低声应承。 没有人甚至想过,要问起她那位并没能陪她一同回到王都的……丈夫的下落。 毕竟普莱德小姐身为虔敬的光明神教信徒,是王都中的大多数贵族都深信不疑的事。 或许是无暇应对来自神殿的冲击,也是为了最大程度上减缓自己篡位带来的其他麻烦,哪怕新王卡麦伦原先信奉的实质上是知识之神维斯顿,在夺取王位后,他还是眼也不眨地将自己的信仰替换成了光明神桑——美其名曰“延续”父王的意志。 虽说世人都心知肚明,那位被“延续”的老国王,正是被这位“虔诚”的新信徒所亲手杀死的,但对新王表现出的诚意感到满意的他们,还是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这一点。 温柔的晚霞洒落繁忙的王都,洗去一身风尘仆仆的伯爵小姐也恢复了容光焕发,重新搭乘马车,前往位于王都最中心的位置、侍奉光明神的主神殿。 她的到来,无疑让还未彻底忘记这位经常慷慨解囊的贵族小姐的低阶神仆们感到惊吓,旋即就是欢喜——尤其是在她面不斜视地步入神殿时,不忘让身边的侍女赐下足够他们享用几杯美酒的钱币,他们就对她的归来感到更加欢迎了。 身为高阶贵族的她,即使才刚缔结了一场犹如闹剧的婚姻,也毫无疑问地具有直入神殿深处的祈祷室资格。 “我有见闻,有故事,需向伟大的光明神的使者倾诉。” 就像往常那样,她淡淡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后,就由心领神会的神仆领入了称得上狭窄的祈祷密室内。 这间特殊构造的密室,三面都是无比厚重、拥有绝佳隔音效果的墙壁,就连门板也是特意用厚达一指宽的上等木材制作的,哪怕是站在一门之隔的走廊上,也完全听不到密室中的信徒对神所倾吐的话语。 唯一被允许听到的,便是在那面唯一钻了无数细密小孔的薄墙后,在相似构造的另一间密室中的存在——是这所主神殿中地位仅次于主神官的崇高、被公认为下一任主神官继承者的大神官爱彼诺。 容貌特殊奇异,流淌着掺杂着名为“秘密”的剧毒、却绝对高贵的血脉的稚童,自幼便被送进神殿,被抹杀了一切喜怒哀乐,似乎注定会将身心和灵魂都敬献给神明。 而他所拥有的回馈,便是未来在这神殿中至高无上的地位,以及国王对旁人极吝付出的信任。 白发红眸,皮肤苍白得近乎病态的大神官静静地坐在那一侧,唇轻抿成平直的一条线,眼睛闭着,听着少女……或是妇人的倾诉。 “很遗憾,我这次没能见到他。” 既是势力较盛的伯爵家的小姐,也是家道中落的新伯爵的夫人的年轻女孩,不疾不徐地陈述着:“我的丈夫对他异常憎恨和恐惧,至于他所依附的那位老奸巨猾的领主,则对进一步用我的婚事来挑衅他的愚蠢做法毫无兴趣,哪怕那是来自陛下……那位心胸狭隘的小偷的无理要求。” “这次唯一的收获,就是拿到了新书吧。” 说着,她以尾指灵巧地掀开了那私凿出的狭小缝隙,将先前藏在衬裙内侧的那本书册塞入,用力地挤了过去。 一直沉默的大神官终于开口:“十分感谢您,普莱德小姐。” 他从容地将那本被挤出皱褶的书拿起,以柔软的掌心抚平那些折痕后,才小心翼翼地收入了怀中。 第224章 第 224 章 做了大半辈子的书商, 布克曾经最关心的早不是书本身,而是每天又挣了多少钱。 但似乎就是从去过莱纳的那年起,他的人生轨迹跟着彻底改变了。 明明还是每天都跟书打交道, 只是从手抄出来的形式, 变成“印”出来的形式……可他总觉得有一点不太一样了。 尤其是最近。每到夜晚,独自躺在床上的时候, 布克总忍不住思考一件事。 那位尊贵的公爵殿下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以完全自费的形式,让他刊印和对外出售那些书?虽说最后还是轻松收回了成本, 但…… 不是课本, 也不是纯粹的故事, 而是阐述一些似乎平平无奇的旧事, 后面加一些由公爵殿下亲笔写下的、语气就像闲谈般的简单评语和建议。 哪怕他对产生类似的念头感到十分不敬,尽可能地避免去想, 但还是不得不承认,那实在很枯燥乏味。 至少不是他会喜欢读的内容。 《初级课本》和《中级课本》就不同了。在其他城市里, 它们早在刚印刷出, 且对外发售的第一年起,就引起了当地人好奇地抢购。除了大多数平民从中获益匪浅, 多多少少地学到了一些种植或是养殖的技巧外,就是被一些自作聪明的小贵族带去某天的茶会了。 在他们眼里,这无疑是“天使公爵的堕落”这一话题的完美佐证, 实在有利于他们对那位高高在上得叫人一度嫉妒不已的公爵, 进行不怀好意地嘲弄。 不过,这种特殊且可笑的用途在奥利弗的势力迅速崛起,就连国王都奈何不了后,就在众人的心照不宣下, 默默偃旗息鼓了。 这天,普莱德小姐并没有在光明神殿中“祈祷”太久,而是在天彻底黑透前,就回到了宅邸里。 路上还遇见了曾经的“朋友”,普利朱迪斯伯爵家的小姐。 同样刚为人妇的她在双方的马车车厢即将擦身而过时,特意探出头来,对那绣着醒目的普莱德伯爵纹徽的车帘嘲道:“天啊,我亲爱的艾迪尔……喔,不,我应该称呼你为麦肯纳夫人了。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早知道你已经安安静静地回到王都了,我一定会向你发出明天下午的茶会请柬,大家可都听说你那位年轻有为的伯爵丈夫的可怜遭遇,试图向你提供一些帮助呢。” 她一直以来就憎恨着艾迪尔——不论是对方曾经那么幸运地获得了以美貌闻名全王都、优雅又高贵的公爵大人的婚约;还是对方的父亲靠鲜廉寡耻抛弃了可怜的公爵,急不可耐地巴结上了新王;又或是她被新王以近乎羞辱的态度配婚给那空有伯爵的爵位,却穷得只剩下不够他们这些贵族一年开销的财产的小麦肯纳…… 最让她不满的,是明明经受了这么多,艾迪尔却总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 艾迪尔并没有掀开车帘,而是在女仆们都面露义愤填膺时,语调无波无澜地说:“伯爵家的管家是不会接受来自子爵以下的茶会邀约的,对这一点,我以为你应该非常清楚。” 被戳中“叫父亲强行下嫁给了一位据说年轻有为的男爵”的痛处,对方脸色骤变,然后一咬牙,恨恨地甩上了车帘。 接下来再没有波澜,艾迪尔便顺利地回到了家中。 从小在这里长大,她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再熟悉不过了,显然也没有兴趣去研究父亲是不是又购入了一些华而不实的金饰。 马上就要进入冬季,夜晚已经很冷,披着厚外套的她来到了父亲早已生灰的书房里,命人点上油灯,开始读书。 她当时一共买了两本,一本刚由她亲手送给了志同道合的同伴,另一本则留给她自己收藏,不时翻阅。 不错的纸质象征着它不菲的价格,足足要一枚金币。但再好的材质,边角也因为频繁的翻阅而微微卷起,甚至出现了细小的裂痕。 对父亲新购置的那些华丽金饰都视若罔闻的普莱德小姐,这时却爱怜无比地抚摸着书页,小心地翻读起来。 这已经是她第十次读同一本书了。 她最喜欢的部分,便是书里关于一个名叫“露西”的女孩的事情——尤其在知道那一切完全真实外,她对露西的命运,也就更加关心了。 通过这些书,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曾经一无所知,因此连好奇都不曾产生的世界。 那是个大多数贵族会嗤之以鼻,不屑了解,或是生出高高在上的怜悯的地方。 最早发生在露西身上的事,会令她感到胸口发紧,可后来在露西身上一点点出现的转变,令她在感到欣喜之余,竟然生出一些嫉妒心来了。 身为贵族之女,从小就注定要嫁给另一位贵族的她,为了证明自己有着优秀的血统和教养,她一直由曾经的宫廷女官担任的教师亲自教导,当然是识字的。 可在莱纳、奥尔伯里和格雷戈城,就连奴隶的孩子都能去神殿进学,都能学到各种各样的知识。 她并没有多了不起。 女孩能从事许许多多的工作,只要足够努力,足够优秀,即使是奴隶女孩也能完成蜕变。 艾迪尔自然不在乎露西从“奴隶”转为“平民”的身份,在贵族眼里,这两者似乎都一样卑微。 可她却看到了,露西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了身边人发自内心的尊敬和认可,并真诚地追随着她。 这是她做不到的。 仆人也好,骑士也好,之所以会对她卑躬屈膝,风度翩翩,只是因为她的贵族身份。 不管她的父亲究竟有多不学无术,又会不会做出更多荒唐可耻的事,只要他还是“普莱德伯爵”,她就会一直沐浴着虚假的荣光下。 是她,是其他人,都没有区别。 露西却不同。没有人能取代她的能力——那些她亲自学来的知识所赋予的能力。 重温完自己最喜欢的露西的故事后,艾迪尔听到了女仆小心的催促,却并没有在意。 她继续往下翻,这次读的,是位于书本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那几页的内容。 默读完前几段后,她无声念着最后两页的内容。 “……那一刻他看到的不是火苗,而是熊熊的火光,像浪潮般澎湃汹涌。窜入鼻端的焦糊味无比浓烈,就连最无知的野兽都知道那是个再危险不过,本能地要转身逃跑的地方。他难道会不知道吗?” “他当然清楚。” “但他更加明白,这时的自己处于一个特殊的,无人可以取代的位置上。” “他可以选择往外爬,能忍受那样剧痛的他,不可能逃不出去……” “可他并没有那么做。” “不是出于任何人的命令,不是出于对鞭子的恐惧,偌大的谷仓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人能看到,没有神强行主宰他的一举一动。” “他,杰克,一位再普通不过的预备士兵,一个曾经毫不起眼的奴隶。这一刻的他,是完完全全在自己的意志下所行动的。” 这之后发生的事,哪怕是读过好几次的艾迪尔,依然感到了胸口的□□,和感同身受的痛苦。 她目露不忍,飞快地跳过了那些内容,到了最后的那一小段。 “他经受住了烈火的考验,他的灵魂已然升腾,在伟大的猫猫神的指引下,一个高尚而伟大的灵魂离开了平凡的躯体,记忆的光辉由空中散落,将永远庇护他出生的这个地方。” “他是杰克·莱纳。” “从此,他将成为第一个以这座城市为姓,是他舍弃性命也要保护的城市的孩子,所有莱纳人都将永远地记住他的名字。” 与此同时,在太阳神殿的密室中,也有一道低沉的声音很轻地念诵着,一字一顿。 “他是一缕不灭的星火,唤醒彷徨的灵魂。如果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注定不会有光,那他就是唯一的,最闪耀的光。” ——“这就是我那个自命不凡的弟弟,亲笔写出来的文字?” 半个月后。 才从狩猎场里满载而归的国王卡麦伦,就在他召开的第一场冬日宴会上听到了吟游诗人以夸张的语气,所念诵出来的这则故事。 他毫不掩饰地嗤笑了声,指尖轻蔑而矜贵地拈起一页纸,甚至没有细看上面的内容,就像要甩掉什么脏东西一般嫌恶地松了。 阴沉的眼底满溢着嘲讽:“竟然为那些肮脏卑/贱的奴隶歌功颂德——我看他真是疯了!简直是王室的耻辱!” 老国王还在的时候,包括卡麦伦在内的几位王子,即便在容貌上远远不如年纪最幼的天使公爵奥利弗,也绝对称得上是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只是在篡位之后,卡麦伦的衰老速度就像是进入深秋的叶子,几乎是飞快地从青嫩茁壮,变得脆弱枯黄。 他似乎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下眼睑上一片青黑,浑身的气质也愈发阴鸷了。 聪明的贵族们对未知的局势持有谨慎态度,并没有做出过多评价。 唯有一些迫切讨好国王的没落贵族,以及那一向被视作老贵族里的笑柄的普莱德伯爵眼睛发亮,把这当做了奉承国王的大好时机。 果然,普莱德立马就站了出来,大声附和道:“英明的陛下啊,您说得再正确不过了,那位狂傲的公爵真应为他自己的愚蠢和堕落感到羞耻!伟大的光明神!作为您最忠心耿耿的仆人,我发自内心地庆幸,我那可怜的女儿已然摆脱了她不幸的宿命,在陛下您那耀眼荣光的庇护下寻觅到了真正的归宿——” “是吗?”对见风使舵的普莱德伯爵,国王却是不屑一顾的,哪怕是现在,他也毫不客气地拆穿了对方:“我看普莱德小姐脸上的表情,可不像是赞同你这个父亲的意思。” “请您宽恕,尊敬的陛下。” 被点名的艾迪尔面不改色,从容地提起裙摆,行了屈膝礼后,便不疾不徐地回答道:“我自幼笨拙,不善言辞,哪怕心中欢喜,也不知道如何向您表达无尽的谢意。” 艾迪尔不卑不亢的态度,显然并没能让国王满意。 “是吗?” 他微眯起眼,凌厉而刻薄地打量着这个年轻漂亮的伯爵小姐,半晌,眸底似乎掠过了一抹令人胆寒的恶意。 这可是如今已经成为他心腹大敌的弟弟奥利弗……亲手抛弃了他的未婚妻啊。 他嘴角微微上扬,目光落在诚惶诚恐的普莱德伯爵身上,刻意以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命令道:“等宴会结束后,你再让你的女儿留下来,给出真正叫旁人信服的解释吧。” 在这一瞬,包括普莱德伯爵在内,所有人眼里都流露出一抹错愕。 一些较为古板老派的贵族,则不赞同地狠狠地拧起了眉——国王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要利用这个女孩曾经的公爵未婚妻身份,进一步羞辱对方。哪怕她才在国王的命令下,与落魄的伯爵之子缔结了一场可笑的婚姻。 真是愚蠢的,心胸狭隘的小丑。 他们心里暗骂着。 小数人不赞同,多数人则抱着事不关己的旁观心态,但结果很明显——不会有人愿意冒着触怒国王的风险,为这个无辜的女孩解围。 抢在艾迪尔恭顺的应承前的,是一位由外赶来,满脸喜气的宫廷高阶亲卫。 “尊敬的陛下,我的主啊。”他单膝跪地,朗声道:“有艘来自内波英国主的船抵达了码头,上面满载着要敬献于您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  艾迪尔-ideal 普利朱迪斯-prejudice 内波英-neib 第225章 第 225 章 深陷在臣民对自己威望的狂热吹捧带来的飘飘然中, 这时的卡麦伦国王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几艘来自邻国、似乎象征着那位曾经让父亲忌惮不已的国主的主动示好的船只,却会阴险卑鄙地将他的王国推进恐怖的深渊。 一口口金锁银质的沉重宝箱被人们抬出货舱, 拉下甲板,到宫廷中后, 再一一敞开。 伴随着廷臣念诵那份长长的清单的高亢嗓音,厅室内珠光宝气的贵族们或是真心、或是不以为意地围在那宝箱堆的附近。男性贵族不时投去矜贵的一瞥, 而贵族女性则以造价高昂的丝绸扇掩唇,轻笑着与彼此说着什么。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来自异国的礼物吸引走时,艾迪尔便果断抓住这个机会, 命令侍女带自己离开。 对于国王那心血来潮下的恶意, 她其实并不算担心。哪怕没有这一场意外, 她在王城里唯一的盟友——那位白发红眸的大神官,也一定会设法为她解围的。 由于她的态度太过泰然从容,连宫廷侍女都被她蒙混了过去,稀里糊涂地任由她离去了。 而在欣赏过那十几口大宝箱的丰厚礼物后,感觉颜面大增的卡麦伦陛下早将之前的念头给遗忘了。面对邻国使者接下来那毕恭毕敬的请示, 心情大好的他当然是满口答应:尤其他们提到的, 只是想卖掉船上一些‘不值得献给陛下过目的普通货物’, 再买一些新奇的小商品, 为他们的主人带回去。 没有人注意到, 在那些平平无奇的货物中,装了整整一箱看似精致、但边角处沾了星星点点的褐色污渍,明显是被人穿过的丝绸睡衣。 物美价廉的异国商品不仅备受贵族追捧, 也同样被向往着贵族阶层的奢靡、自诩“上流人士”的富人和掌有一定实权者的追捧。 这一箱箱略带瑕疵的货物很快被抢购一空,当然也包括那箱衣服在内。 邻国人并没有耽搁太久,完成国王委派的使命后, 他们就恭敬地婉拒了国王在明晚宴请他们的邀请,火速启航离开了。 不论他们是否知晓内情,这时遵照命令做出的快速离开的举动,都无疑是再明智不过的了。 因为只用了短短十天:这座几百年来一直熙攘喧闹、繁华流金的都城,就出现了翻天覆地般的急剧转变。 ——瘟疫爆发。 “瘟疫?” 奥利弗蹙着眉,难以置信道:“在王都?为什么?” 在斯拜尔的努力下,王都不说布满、也已经顺利进驻了不少属于他主人的眼线,几乎是在瘟疫于王都各地小幅爆发的时候,就有间谍敏锐地洞察了这点,并将这一消息第一时间传递了出来。 即便如此,由于消息传递只能依靠快马,不可避免地严重滞后。 奥利弗可以想象,在信件被送到自己手里时,那传播速度比这要快上无数倍的疾病,不知道已经在王都、村庄以及沿途领地中肆虐成什么样了。 “是的,殿下。”斯拜尔恭敬道:“不过即使面临瘟疫的威胁,卡麦伦恐怕也不愿意轻易放弃王都……您的希望是?” “这与卡麦伦有什么关系?”虽说疫病一视同仁,但住在宫廷的国王,无疑是面临风险最低的人。 奥利弗随口应后,眉头约皱越紧,很快丢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他采取的应对策略是什么?” 斯拜尔:“在确定那是一场只需要三天就能让一个强壮的农奴死去的可怕疫病,而不只是简单的咳嗽流涕后,卡麦伦便下令关闭了第二道与第一道城门。” 奥利弗微怔。 他当然知道,王都——即直属国王的最大领地,光是城镇区域,就筑有五道高大气派的高墙。 能坐落在宫廷为中心的第一道城墙内的,除了包括军械库、粮仓在内的核心建筑外,都是伯爵或以上的贵族的宅邸。在他们那精致气派的居所外的,则是宏伟庄严的神殿,以及少数拥有居住在神殿中的资格,“无时无刻不沐浴在神的荣光中”的高阶神官。 第二道城墙内的,就是品级较低、但具有一定实权的贵族;那极少数拥有连国王都能动心的惊人财富、也足够“慷慨大方”的商人;有只听令于国王的亲卫队,即国王骑士团中的成员;而瓜分了剩下那零零碎碎的空间的房屋较为矮小,但也绝对称得上整齐漂亮——则是属于日常侍奉大贵族的仆人们及其家眷的居所。 第三道城墙内的,则是类似于曾经的皮格斯那样的存在:尽管远远没优渥到能勉强跻身低阶贵族身侧的程度,还需要亲自为生计奔波,但能获得丰厚的报酬,生活得足够滋润。 第四道城墙内居住着普通的商贩和农户,收入刚够温饱;第五道城墙的里外则区别不大,在一个个不起眼的边边角角里藏着的,是多得数不胜数的恶臭熏天的小贫民窟。 比格雷戈城的贫民区还要悲惨的是,无家可归、只能抢夺最脏最累的活计去做,还随时可能在下一次征收人头税时凑不够钱而沦落为奴隶的他们,甚至不敢于白天走在大街上。 哪怕缴了税,在担任巡街卫兵的人都极有可能是某位落魄骑士的情况下,他们就算是被心情不好的对方随意以“冒犯了视线”“污辱了眼睛”的荒谬理由打杀了,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关心。 “关城门,也不算错。” 毕竟在不确定传播途径的情况下,隔离总是最有效的方法。 奥利弗稍想了想,姑且给卡麦伦的做法找了个较为合理的解释,接着问:“然后呢?” 这下却换斯拜尔发问了。 他难得面露茫然:“……然后?” 同时感到惑然的二人对视片刻后,奥利弗心里微沉,详细再问了一次:“除了关闭城门外,卡麦伦还做了什么安排?” 他当然知道,在没有抗生素的情况下,这时的医生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恐怕只能算是安慰剂——还是白白送死的安慰剂。 但救灾用的物资发放,对无症状者的隔离观察,及时焚烧掩埋病患死去的尸体……这些中不乏前任对抗瘟疫时自行摸索出的经验,总该由国王下令,尽快找合适的人去做吧? 斯拜尔略微迟疑了下。 他终于反应过来,小殿下关注的重点是什么了——但这也意味着,他即将给出的答案,一定会伤害到这位心地善良无比的公爵殿下。 “他什么也没有做,”感到些许艰难,但斯拜尔还是说出了事情:“只除了命令卫兵,驱赶染病的人以及他们的家人。” 但卫兵也是贵族,他们当然不愿意冒这么大的危险去执行任务,在他们眼里那无异于白白送死。 因此国王的命令,从头到尾都没有得到执行过。 “就连看守城门的卫兵,都偷偷选择了擅离职守。那些驻扎在城外军营里训练、暂时逃过了这次麻烦的普通士兵,早就自己紧闭了营地的大门,警惕着、并出手杀死胆敢靠近的平民,显然也不愿意领这样的职务。” 反正没有人会蠢到自取灭亡,挑这最糟糕的、最有可能波及自己的时机,来攻打一座被瘟疫侵蚀的城市。 而卫兵们最在意的大贵族的目光,也不可能在这中危险的时候出现在城门口。 这或许是病人与其亲属的幸运,但也是第二道城门外的所有人的不幸。 疫病就像汇入大海的河流,畅通无阻,尽情驰骋着,转瞬就肆虐了毫无抵御之力的人们。城市的一切基础设施都宣告瘫痪,而最需要援助的人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唯一能给他们提供帮助的贵族们无情地关上了大门。甚至还将他们视作可怕瘟疫的来源,充满嫌恶地诅咒着他们。 奥利弗沉默了。 “他们将这场病称为五日热,殿下。”斯拜尔言简意赅地描述着症状:“第一日发热,第二日腋下长出暗红色脓包;第三日脓包增大,遍布全身,疼痛;第四日脓包破裂,病人血流不止;第五日,便于高热中死去。” 所谓的五日热,不过是因为绝大多数病人都撑不到第六日——只有极少数能够奇迹般痊愈的幸运儿。 到处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被绝望吞噬的人们从来没有那么渴望过神殿的庇佑:然而位于第二道城门内的神殿,却根本不是他们能触及的地方。 轻易想象出求助无门的人们一个个感染、死去、还被饥饿折磨……那炼狱般的光景,就让奥利弗胸口微窒,心里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 “奥利弗。” 一直密切关注着小伴侣的金发青年,终于忍不住了。 在斯拜尔微愕的视线中,祂很自然地抱住了这时似乎尤其脆弱的领主,金眸里透着忧心忡忡。 “奥利弗。” 并不擅长安慰人的神祇笨拙地重复着,像望着受伤的同伴不知所措的野猫,只能小心翼翼地舔舐着对方的伤口。 司掌财富的祂能轻而易举地给信徒带去一生都用不尽的财富,也能轻易夺走脆弱的人类的性命,更能轻松摧毁人类的灵魂。 可祂虽然有着连死神戴夫都屡次落败,堪称相当强大的神力,却毕竟不是瘟疫之神普雷格,不能自如地驱使瘟疫的神格之力,驱赶或召唤疫病。 “我没事。” 感受到猫猫神的关心,奥利弗才感觉刚瞬间流通四肢百骸的冰冷,在一点点地淡去。 “我只是高估了他的人性,还低估了他的恶。”他渐渐平静下来,虽然轻轻地推开了不舍得放开自己的大猫猫,但却悄悄握住了对方的手:“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坐视不理——约翰。” 他忽然叫出了恭敬地侍立一旁的男仆的名字。 尽管已经侍奉奥利弗公爵三年多了,但由于管家福斯先生在关系到公爵的事上,不论大小都总爱亲力亲为,他极少有被主人直接点名、或是亲口驱使的机会。 在这一刹那,男仆简直激动得差点叫了出声,半晌才勉强压抑下砰砰乱跳的心脏,努力装出沉稳的模样:“随时听候您的吩咐,殿下!” “请福斯,诺亚和罗伊尤过来,我有重要的事需要交代。”话刚说完,奥利弗便看向了面露迟疑的斯拜尔,淡淡一笑:“你当然也要留下。” 斯拜尔的心骤然漏跳一拍。 清楚这份信任——落在他这个尴尬身份上的信任究竟有多珍贵,在意识到这句话的份量时,他差点没忍住浑身的颤栗感。 他深深地低下了头颅:“是,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告诉大家一声:明晚7点我将爆更15章,直接完结正文=3= 第226章 第 226 章 “凯恩迪, 别去!” 王都中一处位于第三与第四道城墙间的民居门前,一个妇人紧张而急促地喊着。 突然听到母亲的呼唤,这个还不到四岁的小男孩顿时被吓了一跳, 手里捏着的那半块黑面包也就跟着掉了。 只是半块硬邦邦的面包,却在还没触地的时候,就被一直蹲在地上虎视眈眈的流浪汉给一下捧住,然后迫不及待地塞进了嘴里,用一口掉得零星的牙费力咀嚼着。 “别盯着他看了!” 妇人低声骂着, 急急地拽着小男孩回到屋里, 心里既气又怕:“不是警告过你不许乱跑吗?还离那个人那么近,万一得病了怎么办!” 然而看着幼子那懵懵懂懂的,再想到之前那个浑身脏得看不出长相、瘦得像是干柴随意拼成的贫民,她的气就泻掉了。 反正,要是那个人真的有病的话,一切也都来不及了。 想到正在横行的这场会让人全身的皮肤烂光流脓、在痛苦哀嚎中死去的可怕瘟疫,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要真以那么痛苦的方式死去,她宁愿用绳子杀死自己。 不过比起那么可怕的念头,眼下最迫在眉睫的, 还是粮食。 这一切爆发得毫无征兆,家里的粮食已经不多了。丈夫是个经常往返主要城市的商人,早在一个月前就往格雷戈城那边去了, 家里只有她照顾孩子。 当然, 平时的话,她家里足足雇了两名仆妇:但在疫病爆发的情况下,不管是挂心家里人安慰的她们, 还是担心自己会受到影响的她, 都选择了解除雇佣关系。 她操持着并不算熟悉的家事, 又在粮罐见底、别无选择的情况下,胆战心惊地用布裹住头——虽然不知道这有没有用,再冒险去商铺买。 结果平时热闹的巷道上空空如也,别说是商铺了,就连行人都寥寥无几。 空手而归的事实令她沮丧无比,只勉强打起精神,跟小心讨好着她的儿子认真说道:“以后,在我说可以之前,不要再跑出去了。” 在这一代的房屋里,类似的对话还有很多:粮食短缺,疫病肆虐,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但却清楚氛围变得越来越紧张。 这毫无意外是一场极其烈性的恶病,致死率高得让人毛发悚然:最让人们感到恐惧的是,最初的爆发点,竟然不是在环境条件最恶劣的第五道墙外,而是在第四和第三道墙之间! 没有人知道,码头船工、纺妇、铁匠甚至还有一名骑士扈从,究竟是从哪里染了这该死的病:等生活毫无交集的他们各自在家里爆发病症,并以相仿的凄惨姿态死去时,人们才渐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但那已经太迟了。 从发病到死去,足足过了五天时间。在这五天里,可足够与他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亲人们,或者来探病的朋友们,将来自死神的凶暴馈赠带回家中了。 一开始还会为死者举行葬礼,到最后尸体太多,甚至频频出现一整家人都病死的情况。 尸横遍地,人人自危,在收尸的友人也出事后,就再没有人愿意碰触那些死相可怕的尸体了——任由它们在家里凌乱地躺着,在炎热的下午飞快发臭发烂,从门缝里流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刺鼻恶臭、暗褐色的浓稠液体。 国王这次的决策下达得空前果断且“正确”,确实成功地阻隔了死神的使者进入他所居住的“神圣王庭”,唯权贵至上的行动,也难得地获得了身边臣民的一致认同和称赞:虽然地里即将成熟的麦子没人采收这点让他烦恼,但总比面对致死力居高不下的瘟疫要好得多。 至于其他人? 他并不在乎:臣民里的“民”,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哪怕现住在第二道城墙外的所有人都死绝了,只要瘟疫也因此遭到消灭,那就是值得的。 王都绝不可能孤零零地屹立,贵族们也不可能面临无人可用的窘迫:因为很快就会迎来从其他领地奔来、幻想着离权贵中心更近一些,并乐意为了这份憧憬、盲目地付出自己辛苦攒下的一切的新住民。 他们傲慢得理所当然:王都的崇高地位,是无可取代的。 只是在城里接连爆发过后,疫病就进入了让贵族最感到烦躁不安的时刻:似乎偃旗息鼓,却又无所不在。 “今天能出去了吗?” 从瘟疫爆发的第20天起,实在不愿意错过秋猎的最后机会的国王,每天都会询问一次。 而他的近臣也都不厌其烦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惹得国王遗憾叹息。 虽说他们非常清楚,国王在这句话里真正想问的,其实是:那些染病的穷鬼,都已经死绝了吗?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人心四散,恐惧着疫病的人们不顾一切地四处逃窜,有些甚至连多年来打拼下的家业都顾不上了,只带着极少数的财物和家人,慌慌张张地逃出了王城。 北边国境线上大小纷争频繁,是他们不敢去的,因此南边就成了绝大部分人的选择。 不幸的是,瘟疫的种子已经悄然依附在了他们身上,如影随形。随着他们一路南下,这种无形的灾难也飞速扩散。 在奥利弗得到关于王都疫病的消息时,疫病的步伐,其实已经抵达了对此并无防备的瑞切领。 “王都里爆发的瘟疫,极有可能会在不久后抵达格雷戈城,甚至可能已经抵达了。”心腹们很快到齐,等斯拜尔阐述完基本情况下后,奥利弗就开门见山了:“我们必须立即展开防护措施,尤其对北方,或是经西边的矿领绕路来的人、动物、甚至是商品都要严防死守,一概不许进入。” 他有条不紊地阐述着:“从今天起紧闭城门,并向民众阐明事态紧急,不论发生任何情况,都只许出,不许进。同时让城外的卫兵中止巡视任务,赶回归属领中,至于那些被困在路途中的旅人……”他犹豫了下,道:“视他们数量,建起临时棚舍,作为隔离区,允许他们暂住在里面,并可以定期在附近提供救援用的衣服和食物,但绝不允许进城。同样在城门附近,设立内部隔离区,让出现类似症状的人住进去——只要有一人染病,与那人在最近有过接触的所有人都必须住进去,至少住十天。”虽然被称作‘五日热’,但那只是基于症状做出的简单判断,谁都知道是否存在着阴险的潜伏期。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如果有其他选择,奥利弗也不愿意冷血地对王都遭受的横祸袖手旁观,只顾自保。 可他也清楚地知道,凭借一己之力,是不可能战胜能让王都迅速沦陷的可怕瘟疫——尤其在不清楚引发疫情的源头的情况下,他封锁对外交通的举措,或许也是徒劳无功的。 毕竟那样做所能挡住的只是旅人,却挡不住一样擅长传播疾病的老鼠和虫蝇。 也幸好这是在领民绝对服从领主权力的时代,他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命令会遇到太多阻力。加上交通工具的有限和落后,拥有旅行能力的人们本就不多:许多人从出生到死亡,做过的最远的旅行,也不过是从乡村到最近的城镇的距离罢了。 而且除了本就富足的格雷戈,另两处领地也在他的治理下,达到了绝大多数物资都能自给自足的地步,彻底的封锁在短期内,至少不会太过影响领民的生活。 向福斯和诺亚交代完后,奥利弗便转向罗伊尤和斯拜尔,恳切道:“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在局势紧张的时候,我猜很有可能会出现有心人趁机营造谣言,小到犯下偷窃抢夺的罪行,大到煽动人心、制造骚乱。预防和中断它们的工作,我就放心地交给你们了。” 二人毫不犹豫地俯身:“是,殿下。” 有了越来越多忠实可靠的部下,奥利弗再不用像初到莱纳时那样,总要事无巨细地操劳了,连管家福斯都轻松了许多——明明正辅助奥利弗管理着比莱纳要大上近十倍的格雷戈,他的脸上却少见疲惫,甚至显得有些游刃有余。 在这次也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他只需要清楚明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制定大致方针。至于具体细节的商定和落实,就将由他的部下有条不紊地一一分派下去。 这场紧急召开的会议很快解散,奥利弗踱到窗边,果然,没让他等上太久,高大厚重的城门就在治安官的指示下逐一落下。 紧接着,哈维斯特神殿与财富之神神殿的钟楼仿佛同时响起,震耳欲聋的钟声中,才刚开始一天的劳作的人们茫然地中止了手里的活计,抬起头来。 根本没到休息的时候,而且钟声还是第一次持续这么久——难道会是警报吗? 那样的密集和急促,本身就昭示着一种不祥。 他们面面相觑着,并不能从彼此的眼里得到答案,甚至连管事都不清楚。 于是只好按捺下内心的不安,聚到广场上去了。 奥利弗通过城堡的窗户看着这一切,再次为部下杰出的工作能力和强大效率感到欢喜。 因为离得很远,他并不能听到广场上的人在说什么,但在凝视了攒动的人群一阵后,他忽然说道:“猫猫神,我想请求……嗯,我希望你实现我的一个愿望。” 听到奥利弗的改口,财富之神的心情可谓是好极了,毫不犹豫道:“好。” “在这之前,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奥利弗转过身,手仍放松地搭在窗台上,微侧的面庞轮廓精致美好,肌肤在日光的照耀下白得像在发光,唇角带着令神祇都心醉的美丽笑弧:“亲爱的财富之神啊,你能从可怕的疫病手里,保护好我吗?” 财富之神的神念颤了颤,才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可以,不过,我保护不了所有格雷戈人,但听哈维斯特说过,普雷格和赫尔夫都可以做到。” 身为瘟疫之神的普雷格,既能释放瘟疫,也能召回瘟疫。 而祂的“宿敌”,医学之神赫尔夫,却远不如祂来得强大:在神格成型后不久就严重匮乏信仰之力,只有靠神王的眷顾才能勉强存在。 而当神王的荣光离去后,赫尔夫很快就陷入了沉眠。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后,奥利弗的心一下就安定了。 他并不关心那两位似乎早已沉眠的神祇——作为人类的他没有能力要求神明做什么,更不愿意利用猫猫神对自己的偏爱,让这位单纯的神祇欠下莫名的债务。 “那我想在你的保护下,去一趟王都。”很少会提出过分要求的金发领主,似乎有些赧然,不太自然地偏了偏头,旋即露出了一个在神祇眼里可爱得不可思议的笑容:“当然,是要像那次一样乔装过的……我们两个一起飞过去,可以吗?”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227章 第 227 章 事实上, 在听到小伴侣认真提出的这个愿望后,高大俊美的神祇当场就开心得想要露出了猫耳朵。 于是奥利弗也清楚地看见,那金灿灿的、毛茸茸的耳尖, 是怎样轻松愉快地颤动的。 尽管未能捕捉到“漂亮又狡猾的人类”难得流露出的羞涩,神祇依然很快就捕捉到了话语里最关键的信息,并分析成了祂最能理解的内容。 在只有彼此的情况下,去其他人都不认识他们走来走去——就是祂非常喜欢,且渐渐熟悉起来的‘约会’。 “好。”祂用力地应着, 偷偷地抱住了小伴侣, 亲昵地贴着时,语气里带着任谁都能听出的迫不及待:“现在就去吗?” 面对祂的迫切,金发领主是既意外,又有些忍俊不禁:“……好。” —— 王城。 每到夜晚,就是人们的内心最感到煎熬的时候:虽然自从无情的疾病袭击这座城市以来,他们的生活就像是坠入了永世的黑夜中,但至少白天的光亮,能给他们中的一些人带来虚假的希望。 一到黑黢黢的夜里,除了零星几乎人家还点得起油灯外, 其他房屋只被一层淡银色的月光笼罩着,被凌乱投下的阴影就像会吞吃人的野兽。 比那些影子更像野兽的,则是此起彼伏的、从各家各户里传出来的, 不像人类的痛苦哀嚎——不知道是来自绝望的病患亲人, 还是深陷进痛苦的病患本身,光是远远听着,就够让心情晦涩的人们感到恐惧绝望。 然而这些令活着的人瑟瑟发抖的恐怖叫声, 似乎完全穿不过厚重的城墙, 更不可能传到最深处的宫廷了。 能住在第三道墙外的, 有不少家境殷实的住户,平时也没少往神殿送去钱财,乞求神的庇佑。 可为什么——在他们最需要神佑的时候,不论是神明还是神官,都无情地抛弃了自己? 绝望和愤怒在黑暗中酝酿时,也有人选择了在最危险的时刻走出神殿,来到垂死者的家门外,或是伫立在新建的墓碑前。 “又见到你了,我亲爱的同伴。” 一道被朴素的灰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忽然出声。 “爱迪尔小姐。” 乌色的斗篷遮住了醒目的白色长发,身形高瘦的大神官转过身来,神色淡淡:“您也在这里。” 身边第一次没有跟着侍女或卫兵,身上也没有佩戴一件饰物,就连衣物都是仆妇穿旧的——可这位理应住在第一道城门外的伯爵夫人,神态却是坦然又快乐。 对于艾迪尔会离开所有王都人梦寐以求的“贵族区”,出现在瘟疫横行的地方,他丝毫没有流露出吃惊的神情,只很自然地颔首:“很高兴,又见到您了。” “我的确高兴极了。我还奇怪,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感到意外?我早知道的,迟早会在这里见到你。” 她手里原本吃力地提着一只刚灌满水的大木桶,在说话间,索性放在了脚尖前的地上,然后抬起头来,倒映着月光的眼眸像在闪闪发光:“被赶出来的滋味好吗?” 白发红眸的大神官微微歪头,像是沉思了一小会儿,然后认真颔首。 “很好。” 当然很好——这似乎是第一次,他能真真正正地贯彻自己的意志。 他曾经亲眼目睹被送进神殿里学习的平民孩童,只因为表现优异,就遭到贵族子嗣驱使仆役施加霸凌,最后饱受折磨地死去。 他当时做了什么? 从没有见过这么多丑恶的罪孽,那时才十三岁的他,似乎是惊慌失措地跑到了当时的大神官面前,恳请对方帮助那个可怜的孩子。 “喔,不,我的好孩子。” 面容慈悲和善的大神官俯身,双手按在他的肩上,似在传递警告般微微用力:“那只是卑微的平民胆敢冒犯贵族的惩罚……他还活着,他要是真不愿意的话,大可以离开,对吗?” 但那个孩子的父母,却是无比盼望着独子能完成学业,再设法谋求一个小管事的职务的。为了能送他进神殿来,就近乎倾尽那个贫穷的家的所有钱财了。 而那个孩子本身,也是聪明又懂事:知道家里的难处,哪怕遭受变本加厉的欺凌和老师对欺凌者的无声纵容,他也从没有向家里抱怨过,依然努力地学习着。 然后在又一次得到优秀成绩后,被“倍感羞辱”的那个子爵家的二少爷命令仆人捉住,旋即残忍地扔进了神殿墓地最隐蔽的那口水井里。 等爱彼诺找到那个孩子时,对方已经被冷水泡得面目全非,手脚也胀得很大,甚至连死前是否惊恐过都分辨不出来了。 他当时便想,自己恐怕永远无法如其他人所愿的那样变得麻木,从此也不可能忘记那张脸了。 如果神明真的存在,如果深受尊敬的大神官真的慈爱,那为什么,会对这在神殿里堂而皇之地进行着的罪恶……视而不见?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我没想到他们会那么轻易地放弃你,”艾迪尔第一次能这么自由自在,轻松地与她的同伴——是的,在这座王城里,爱彼诺就是她眼里唯一的同伴——交流,甚至开起了玩笑:“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大神官轻描淡写道:“在最初巡查时,我当着他们的面,穿上了一位病故者的衣物。” 那是在这场大灾难结束前,他脱离神殿的最后机会。 一旦错过,他就只能在神殿的控制下,眼睁睁地看着更多的人死去,自己却只躲藏在安全的避难所。 艾迪尔真切地叹了口气:“你可真厉害。竟然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果然是神明的庇护吧。” 对方不置可否。 艾迪尔想,连她都做不到这点——亏她以为自己假装发热,逼迫那个贪生怕死的父亲将自己驱赶出来,已经足够果敢了,爱彼诺却还要更决绝一些。 不过,或许也没有关系? 艾迪尔想,在目睹、且切实生活在这样的炼狱中后,她已经不在乎自己能活多久了。 倒不如说,比起□□承受的煎熬,她更不能忍受的,是精神上的麻木。 她以前将那样的微薄希望,寄托在漂亮得像真正的天使,却遭到命运愚弄的前未婚夫身上。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用力地尝试挣脱命运。 但在见过那样一道灿烂的光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尽过全力,只是懦弱地向灼热的火堆伸出了足尖。 火舌远远没到燎到布料的程度,就已经把她吓得尖叫连连地收回了脚,仿佛那样的热度就足够灼伤了。 天啊,她真是懦弱得丢脸,竟然还以为自己足够勇敢。 在真正透过书,通过那么多传闻,描绘出真正的光亮的模样后,她才意识到曾经有多愚蠢可笑。 那同样也意味着,怀揣着蠢蠢欲动的心的自己,是无法再安然地躺在黑暗里了。 想到这里,艾迪尔忍不住笑了笑:“好了,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亲爱的朋友啊,你也要去忙了吧?” 在简单的交谈后,置身环境与以前大相径庭,但心情却反而更好了的二人,很快就默契地选择了分开。 不过,在两人背朝着背,向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时,她忽然想到什么,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对了,你在为逝者祈祷时,是在替他寻求哪位神祇的庇护?” 爱彼诺脚下一顿,静静地转过了身。 几乎就是他回过身来的瞬间,曾经的贵族小姐刚巧也回过了头。 两人视线甫一碰上,浑身上下都像由冰雪堆砌而成,淡漠得没有丝毫表情的前大神官,忽然露出了一抹很淡、但真实的微笑。 “当然是向真正愿意庇护受难者的仁爱父亲,高尚无私的神使,奥利弗·姆斯塔公爵。”说出足够让神殿里的其他前同伴震怒的话语后,他平静地继续道:“与他费尽心思地描绘出的,那位只活在美好理想,带给无数人希望的伟大神明……猫猫神。” 是否真正存在神祇,其实并不重要——哪怕他身为大神官,并且在神殿中长大。 正因为在神殿中长大,更意味着他亲眼见识过无数罪恶——并且就在神像那由白色的大理石精心雕刻出的完美袍袂下,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着。 哪怕真有神明,他也认为,祂们恐怕早已离开,不会再庇佑自私愚昧、贪婪残忍的人类了。 但是,通过发生在莱纳、奥尔伯里和格雷戈领的一切,他却看到了另一种从未设想过的希望。 在为另一位新逝者念诵祈祷的语句时,他难得地有些走神。 这世上不再有神明的荣光,却有一位灵魂无比高贵美好的存在。 祂描绘出了一个美好的神明,制造出了一个美好的国度,并做着神绝对不会去做的伟大贡献。 逝者的亲人不断擦拭着眼泪,泪水里混杂着对未知的明天的惶恐,失去至亲之人的痛楚,也有着对肯涉足这么危险的地方的大神官的感激。 他们不知道的是,大神官其实已经结束了平常的祈祷词。现在所念诵的,却是他光明正大地走神下,萌生出的一些想法。 “仁爱的父,光荣的主。” “如果宁静、圣洁、强大、光明、牺牲、慈悲与希望都已沉眠,那唤醒这一切宝贵品质的存在,哪怕非神,也必将被除他之外别无拯救的人类渴望如狂,奉为真神。” 他虔诚地阖着眼,雪白的眼睫贴着薄薄的下眼睑,嘴唇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 “——若我有幸梦见他,奥利弗·姆斯塔,我定为最忠诚的信徒,伏于那纯白的神殿基石,向神顶礼膜拜。”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228章 第 228 章 浓重的夜幕笼罩王都, 高大的城墙隔绝了内城辉煌明亮的灯火,冷冷的月色在建筑上打下阴影, 让本就死气沉沉的外城增添了阴森可怖的色彩。 当变换过容貌特征的奥利弗在猫猫神的帮助下,以瞬移的方式来到这座城市中时,根本没能认出来,这就是这具身体在记忆深处藏着的美丽都城。 仅是静静地走过两条街道,奥利弗就长叹了口气,深感痛心。 这是被瘟疫撕碎的破败都市,是能吞噬一切希望的炼狱。 如果说最初的莱纳、刚遭叛军肆虐的奥尔伯里与格雷戈城那脏乱臭的贫民窟, 都尚存着丝缕希望的话……留给现在的人们的,就只剩下全然的绝望了。 “太悲惨了。” 他心情沉重道:“这才过去了一个半月啊。” 一条短短的街道上, 就凌乱地堆砌着尸首——沦落到这种地步,多少证明逝者已经没有还活着的亲属能对他们进行埋葬了, 又或是自身难保。 房屋空置, 以前至少能卖上近百枚金币的屋舍, 现在却是空空如也;一些昔日整洁精致的房屋被粗暴地破坏,门户大敞着, 原来的主人要么已经及时抛弃家园逃离这灾难之所, 要么就是已经得病死绝了。 饥饿困顿的灾民破坏了门锁,闯进去搜刮过剩下的食物, 就连主人还在的其他房舍,也频发偷窃与抢劫——有些人已经意识到,那些怕死的卫兵老爷是不会出来制止他们的。 毕竟比起获得贵族的赏识,或者通过欺压普通平民来获得一时的快意, 都远远比不上躲避那可怕的疫病来得重要。 奥利弗没有注意到的是, 就在他和猫猫神站在这户人家前陷入沉思时, 附近也有许多双眼睛警惕地看着这两张陌生的面孔。 其中就包括那个名叫凯恩迪的小男孩的母亲。 她踮着脚尖, 隐蔽地透过门缝观察这那两个衣冠楚楚的人,心里不断猜测着他们的身份。 是不知道王都爆发瘟疫,才贸然前来的莽撞商人吗? 还是明知道有可怕的疫病在,却特意来救援亲人的外地人呢? 她舔了舔干裂的下唇,哪怕视力因为饥饿和光照太差而变得有些模糊,也只是更费力地睁着眼睛。 不管是哪种,她都不想错过。 没有了富商丈夫和那几位仆妇的帮助后,她才深刻意识到,在瘟疫肆虐的外城里生活到底有多难——白天的街上除了哀嚎的病患和其步履匆匆的家人外,没有一间开着的商铺,哪怕有钱也用不出去了;卖粮食的店长早已不知所踪,或许早就带着家人离开了,也可能已经被饥饿的暴/民杀死;而到了晚上,越来越多不怀好意地在街上游荡,通过大力敲打门板的方式来看里面有没有人的恶棍,她必须随时保持警惕,以免他们会伤害到她和孩子。 家里的粮食越来越少,别说是大人,连孩子那少少的份量,都是和着以前让仆妇吃的麦皮才做出来的。 她原先天真地以为,只要有钱就好,哪怕贵一些,也一定能买到。 可实际上,在疫病与小偷强盗横行的外城,早没有开张的店铺了,她挥舞着口袋里的金币,却一直补充不了新的。 她也不敢太过频繁地外出寻觅:万一染病的话,她的儿子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只有焦虑地等待。 眼前的这两个陌生人,可能是她唯一脱困的希望。 可她要怎样接近他们,进一步乞求、说服他们提供给自己一些食物,甚至同意带上她和她的孩子走呢? 就在她一边纠结,一边搜肠刮肚时,忽然看到那两个人似乎要离开了!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请,请等一下!” 她不敢想,要是错过这次机会后、还会不会有下一次……只要念及马上就要饿肚子的儿子,她浑身倏然就充满了力量,不顾一切地跑了出去! 那两人被她发出的响声吸引,转身看了过来。 双方的距离并不远,她那一下冲刺又几乎是拼尽了力气,很快就冲到了很近的地方。 她赶紧刹住脚步,不敢太过接近他们了。这倒不是她不想,而是怕他们因为惧怕瘟疫而不愿接受自己的接近。 她看了眼脏兮兮的石板地,像是从那里汲取到了一点勇气,接着抬起头来,并在脸上卖力地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尊敬的先生啊,请问您需要帮忙的人手吗?我什么都愿意做!只需要一点点食物——”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然后突然断掉了。 神啊。 她感觉头像是又晕了起来:在离这么近后,她竟然才得以发现,这两位先生不但衣着得体,外貌也优越得不可思议! “我需要一位向导,熟悉王都里近期情况的向导,女士。” 奥利弗看着这个似乎备受惊吓的妇人,脑海中却不由得回想起曾经的媞切儿——她最初的落魄可怜,到后来的朝气蓬勃。 只是这妇人的情况,和媞切儿的又有着明显的不同:她赫然不太习惯低声下气地乞求别人的帮助,即便是孤立无援的现在,她的衣着也还是整洁端正的。 为了安抚不安的对方,奥利弗面上的笑意变得更加柔和了,温声道:“我想,你在家里的孩子或许需要你的亲自看护,因此只要你能向我推荐最合适的人选,我就一定会向你支付同等的报酬的。” 不管是他未雨绸缪地屯放在猫猫神的神域里——虽然很不好意思,但在他的游戏背包不肯接受认可外的产物的情况下,只能把可爱的神明的神域当成随身空间来用了——的那半仓库的小麦,还是背包里足足有几组的玉米,都完全够支付所谓的报酬。 不过,他并不想让这个柔弱的妇人惹上怀璧其罪的麻烦。先给她一些足够应急的食物做酬劳,其他物资的调度就看接下来的安排吧。 或许是对方的面容漂亮得简直让人目眩神迷,她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想起点头。 最熟悉王都里近况的人选? 她认真思考一阵后,给出了巷末那间空屋的地址——“慷慨仁慈的先生啊,我想住在那里的大神官,爱彼诺大人是最合适不过的了。那么尊贵的他为了传播神的荣光,连恶疾都未能让他退散,仍然在给予受创的灵魂最后的慰藉呢。” 大神官? 对于这个答案,奥利弗有些意外。 按照他得到的情报,所有的权贵与神官,几乎都在第一时间缩进了由两道城墙隔绝开的内城里,任由外城人自生自灭……而他刚才亲眼见到的光景,也充分印证了这一点。 但按照这位妇人的说法,神殿却不是毫无作为:居然愿意将那么重要的大神官都送出内城,就为了给民众提供精神支柱。 尽管那只是心理安慰,无济于缓解疫情,但这方面的关怀依然是弥足珍贵的。 “果然还是要亲自来看一眼。” 在朝她指引的方向走去时,奥利弗不禁向身侧的猫猫神身上靠了靠,后者立即就心领神会地低下头。 祂愉快地附耳过去,任那被刻意压低的好听声音钻进耳廓:“不然我差点就误会光明神殿的态度了。看来即使宫廷放弃了救灾,他们也还在努力着。”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或许是在设想过最坏的情况后,乍然得知王都的王公贵族们并没有那么丧尽人伦,奥利弗感觉宽慰许多。 神祇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嗯。” “如果他们真的有启用一定的救灾措施的话,那我接下来的工作就会轻松多了。”很明显,在置身于那么凄惨的情景后,又终于看到一丝希望的曙光,祂的小伴侣明显心情轻快很多:“不论是物资和经验,我都可以提供一些。” 听到这里,一直开心得有些飘飘然的神祇,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问:“但是,王都的人,不是奥利弗的敌人吗?” 帮助敌人,就是损害自己——关于这点,精明的财富之神还是算得清楚的。 要是戴夫找祂索要什么,自己才不会搭理呢,更不可能去主动提供了。 “啊。”对猫猫神突然表现出明确的立场这点,奥利弗还怔了一下,然后失笑道:“确实是这样。但比起我与卡麦伦,或是王都其他贵族,那些沉朽的制度之间的矛盾,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才是我们共同的、也是最大的敌人啊。而且遭受疫病折磨最严重的人们,都是无法与我为敌的平民,权贵们可都躲在最安全的地方呢。” 听到这里,财富之神略显不安地抿了下唇,主动解释道:“普雷格,已经沉睡了。” 没有瘟疫之神的介入,这场灾难便能在这片大地上随心所欲,直到燃尽最后一块能触及的“燃料”——生命为止。 奥利弗正想着一会儿的安排,并没有领悟猫猫神想帮他却没有帮到的内疚心理,听到这话后还心情颇好地关心了句:“啊,那太遗憾了。不过,祂也是你的朋友吗?我从未听你提起呢。” “不认识。”猫耳神祇眼也不眨地给出了答案,然后一本正经道:“但可以认识。”毕竟是能帮到奥利弗的神呢。 奥利弗被祂的有趣说法逗笑了:“‘可以认识’是什么意思?” 交谈间,他们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 令奥利弗没想到的是,这座屋子的大门前,居然睡着两个非常瘦小的孩子——不过,他们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偷窃,而是自发地在为暂居这里的大神官守夜,并且在无比困倦的情况下,也依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你们是谁?” 奥利弗那经过细微改变的容貌依然震撼人心,但他们却很快回过了神,紧张无比地注视着他们:“你们又是来自大神殿的吗?不许伤害爱彼诺大人!” 这份敌意来得有些莫名,但奥利弗在短暂的怔愣后,就有些回过味来了。 临时独居在这里的大神官,看来并不是奉了神殿的命令——甚至可能是一意孤行地违背神殿的结果。 他微微凝眉,口吻却耐心且温和,向这两个紧张害怕极了、却还顽固地挡在门前的孩子解释道:“神殿?当然不是。我们是外地来的商人,只是偶然路过这里,听说了你们的困境。基于我们的信仰,我们希望能为这座城市里受难的人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而据我们所知,最值得信任的主事者,似乎就是你们忠心守护着的那位神官……” 话未说完,破旧的门就被人从里面开启了。 奥利弗下意识地投去视线,就见一位长发与脸色在月光映照下愈显苍白,眼睛却是奇异的深红的男性,很平静地站在了这里。 “请进来,来自远方的客人。”对方略微垂眸,似乎是有意避开自己那奇异的红瞳引起不必要的关注,疏离冷淡道:“不论你是否有能力提供帮助,单是这份值得尊敬的勇气与善良,便是黑暗中的人们所感激热爱的星火。” 实际上,在上一个喜欢用这种较为绕口冗长的、像吟唱诗歌般的方式说话的阿特渐渐入乡随俗后,奥利弗就已经不太适应了。 但在听到令他感到有些亲切熟悉的句子后,他还是笑了笑,客套道:“慈爱的神官啊,尽管我们信奉着不同的神明,但依然感谢你给予我‘星火’的高度赞誉。” 然而在听到这话后,这位白发红瞳的神官忽然顿住脚步,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红眸的深处似乎飞快地掠过了什么,他定定问:“抱歉,您为什么会这么评价?” “那当然是因为,”作为曾经亲手写出那样句子的人,奥利弗也很自然地接了上去:“‘我为星火。若这世上无光,我便做这唯一的光’。”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229章 第 229 章 爱彼诺想, 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自己疯了。 先是为了彻底脱离神殿的控制,披上了那件在其他人眼里几乎是必死无疑的病患衣服;再是搬到了深受瘟疫荼害的外城, 整天在城中奔波,抱着献祭自己的心态为逝者祈祷;现在又亲耳从一位突然出现、无论怎么看都显得形迹可疑的商人口中,听到了象征着他深藏在心里、最纯净美好的理想的那句话。 “……先生。” 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面色似乎毫无改变,可任谁都能从他那轻轻颤抖、又带着明显迫切的口吻里,听出他此时心境的撼动。 “请您再说一次刚才的话。”他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这位拥有一头平平无奇的棕发、五官却漂亮得出奇的商人,很急地吸了口气后, 努力描补了下刚才那句充满命令意味的祈使句,多了几分恳求:“抱歉, 是我恳请您,再说一次。” 奥利弗怔了下。 在他眼里, 这位从独特醒目的外貌特征来看, 像是后世被美称为“来自星星的孩子”的白化病患者的大神官, 之前一直都表现得像一尊毫无感情的雕像。 线条和轮廓都是优美的,举手抬足间也带着神官特有的缓慢从容, 哪怕外貌平庸, 也能在人群中凭那样的高贵气质脱颖而出。 可虽然只是短暂的照面,凭他辨识人的能力, 不能看出这位大神官的视线和语气里都始终没有丝毫的波澜。 就如一具被精心雕刻出来的人偶,每个细节都象征着雕刻师的呕心沥血,是他的得意之作,却并不以自己的意志而行动。 可在他刚刚说完那句话后, 那双奇异幽深的红眸里, 犹如点亮了一簇火光。 奥利弗心念微动。 从爱彼诺这时的激烈反应, 和他不惧死亡地奔走于亡者之间的做法来看, 难道是……? 想着想着,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不等爱彼诺开口催促,他便微微笑着,深蓝色的漂亮眼瞳里倒映着对方的身影,却隐约带着一抹爱彼诺能清清楚楚地看见的慈悲和柔和:“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希望先得知你的名字。” “爱彼诺。”对方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他:“我的名字是爱彼诺,先生。” “你读过那本书了,对吗?” 奥利弗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但微转的话锋后,却更令那层笼罩着大神官的无形冰霜悄然融化:“你或许不介意,让我先听听你的感想。” 在两位当事人外的所有人——除了全程不在状态的那位披着人类外表的猫猫神外——的震惊目光中,这位平日总是冷若冰霜,唯有祈祷时才流露出一丝柔和的大神官,竟然露出了一抹真心的笑容。 他微微垂眸,长长的眼睫也没能掩下眸底那狂热的光,那份强烈的不知所措,那份如孩童般的纯洁欣喜。 就如狂信者在日复一日的虔诚祈祷后,毫无征兆地忽然得到了心中真神的垂帘。 他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当然,我非常乐意,再乐意不过了,感谢您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先生……不,尊敬的殿下,神圣的神使。” —— 与大神官的谈话进行得极为顺利。 要不是猫猫神贴心地进来提醒他、说是快到被系统强制昏睡的时候了,不管是满脸依依不舍的大神官,还是意犹未尽的奥利弗,都是不想这么快分开的。 “你做得很好,我亲爱的孩子。” 明明年龄上比爱彼诺要小上许多,但作为那本被对方奉作圣典的书的主人,思想的领路人,奥利弗在对这位坚冰一瞬融化、就如单纯慕儒的孩童般毫无保留地崇拜着自己的大神官,很自然地就拿出了长者的态度:“在最危难的时刻,你不顾自身的安危,做出了最正确的决断,才为所有人保留了希望的火种,伟大的猫猫神必将庇佑你。” 在人们根本无力抵御的瘟疫面前,能拥有一位屹立不倒的精神支柱,绝对是弥足珍贵的。 听到奥利弗的话后,一直安静旁听的猫耳神祇微微歪头,当场就在这个白头发的人类身上分了一缕神力——就像当初对罗伊尤做的那样。 “我很荣幸,尊敬的神使。”浑然不知自己刚被一位真正的神祇当面赐福过,爱彼诺的语调拉得略显悠长,像晚潮推搡着波涛的绵长,眼中满是迫不及待:“您……以后还会过来吗?” “当然。”奥利弗欣然道:“在这之前,我需要你征召更多的人手,为正式赈灾做准备。” 爱彼诺回得斩钉截铁:“是。” 那两位小侍者看得瞠目结舌,而更让他们不可思议的事情,很快就在面前发生了——一团朦朦胧胧的金雾忽然出现,将那两位神秘的商人密实地裹住。 只过了一个眨眼的功夫,那金雾就很快变得凝实,紧接着无声地一下飞散,犹如银河飘落的星屑,又像透过激溅的清澈溪水里看到的彩虹,渐渐隐没。 与这场美丽得令人如梦似幻的金雾一起消散的,还有那两位神秘来客的身影。 “天啊!!!阁下……” 他们恍恍惚惚地转过身,难以置信地询问着面上犹带着还未完全消失的笑容的大神官:“刚才的那两位,究竟是?!” 爱彼诺闭着眼,心绪仍旧波荡起伏。 他只觉这一刻的自己幸福得无以复加,哪怕下一刻死去,也再无遗憾。 “是慈爱的父。”他以他们从未体会过的温柔口吻,轻声回道:“是眷顾世人的神。” —— 总将小伴侣的愿望放在第一位的财富之神,是真正卡在小伴侣平时总会陷入昏睡的最后时刻,才出声提醒的。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由于在离开前,奥利弗没忍住跟爱彼诺又说了几句话,耽误了最后那点预留的时间,当神明将神力化成的金雾裹住他们时,天使公爵实际上已经陷入昏睡了。 祂勤勤恳恳地将小伴侣送回了格雷戈城床上,还像模像样地将被子给盖好了。 接着就像平时那样,安安静静地侧躺在奥利弗的身畔,大大方方地凝视着那张美丽精致的睡颜。 当然,也有跟平时不同的地方:祂分神想着刚刚的事。 王都的瘟疫,看起来真的很麻烦,需要奥利弗跑上好多趟。 真的找不到赫尔夫或者普雷格吗?哪怕陷入沉睡了,难道不能唤醒祂们吗? 想着想着,祂决定先回神域一趟。 令祂颇感意外的是,在自己的黄金神殿面前,居然站着一位从未见过的女神,似在闲逛,又似在探头探脑地张望。 在没得到神殿主人的许可前,其他神祇除非靠神力强行破开,否则是无法进入大门之内的。 祂淡淡地打量着她。 头发很长,像奥利弗的一样长……而且身上的长裙是玫瑰花纹的。 祂微微歪头,心想,祂不讨厌她。 奥利弗身上的好闻气息,就是玫瑰的香气。 “噢,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一定就是戴夫口中的那位财富之神了。” 萝丝笑着主动打起了招呼:“你教训了那个麻烦的家伙一顿,真是做得太棒了——我已经很久没见过那个性格别扭的讨厌家伙这么垂头丧气过了!” 然而通常能在别的神上起效的热情招数,却像是被这位带着猫耳和长尾巴的神祇给彻底忽视了。 她也没有立即气馁,而是进一步地与祂攀谈起来,并将话题找到了自己听戴夫愤怒地反复提起的、那个似乎是属于财富之神的心爱宝物上:“那实在是祂罪有应得——觊觎一位更强大的神祇的宝物,你心爱的奥利弗……嗯,奥利,真是可爱的名字呀。那样胡作非为,总要遭到惩罚的,对吗?可不是所有神明都像陛下那样无私宽容呀。” 她喋喋不休时,财富之神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她说着说着,很快就说不下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道看似平静的视线,竟然让她生出了空前的压迫感,还有说不出的心虚。 “怎么了?” 被盯得毛发悚然的玫瑰女神勉强扯出一抹笑,故作若无其事地抚了抚柔顺的长发。 让她更觉不安的是,在静静地注视了她一阵后,财富之神就像无事发生过一样,一声不吭地将视线自行移开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萝丝唇角微僵,总算知道为什么戴夫提到祂时会这么气急败坏了。 跟蠢蛋——嗯,心思单纯好捉弄的死神比起来,这个看似单纯的财富之神,搞不好才是想法最复杂难懂的呢。 她不知道的是,财富之神只是收到了她的一点启迪,心里正感到些许开心。 祂这才注意到,祂和小伴侣间,都没有过特殊的称谓呢。 在人类那些亲密的朋友、共事的臣子、兄弟姐妹间,还有最重要的伴侣之间……都是会有个最为亲昵的爱称的。 祂略微思考了下,就做出了决定。 然后在萝丝那带着戒备和迷惑的目光中,理直气壮地宣布:“不许叫奥利弗为奥利。” 这句话刚说完,祂又记起了小伴侣经常使用的语气,于是很自然地加了句:“请,不要这样做。” 萝丝:“……” 这位奇奇怪怪的新神祇,难道是真心认为,只要在命令的句子后面加一个“请”,就算有礼貌了吗? 不等她在心里偷偷翻完那个白眼,财富之神就又在她面前进行重要讲话了:“只有我,能叫他‘奥利’,‘奥利’是我最重要的伴侣。” 听完这话后,萝丝眨了眨眼。 对这位脾气似乎非常霸道古怪的神祇,她内心的好感,却一下飙上了巅峰—— “好极了!”她笑眯眯道:“真遗憾我既不是爱神,也不是忠贞之神,婚姻之神也已经陷入沉睡,无法祝福你们……唉,这是多么美好的爱情啊!请允许我为你们的爱送上最美的玫瑰!” 她的确心花怒放。 陛下啊,她从未见过这么英俊、可爱、明智、通情达理的神! ——毕竟这可是在所有的神祇中,唯一神力远胜于她、却主动退出对她最心爱的神王陛下的争夺战的存在呀!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230章 第 230 章 对于这位美艳的玫瑰女神之前表现出的虚假热情, 财富之神并没有在意。 那对她在这时迸发出的真正友好,祂也依然漫不经心。 “谢谢。” 不过她说的这些话, 祂是非常喜欢的,于是做出了礼貌的回应。 又淡淡地盯了她一会儿后,祂就准备转身离开了——她却不想那么快让祂离开。 这倒不是因为她真的对这位奇奇怪怪的神生出了多大好感:而是在经过那么长久的沉睡,又刚深刻体会到了极致的失望后,凡是能转移一些自己注意力的机会,都会被她牢牢抓住。 她眼睛一转,灵巧地跟了上来。 踏在神域里的雪白绵云上的神躯, 当然不会发出任何声响,但财富之神仍是毫不费力地发现了她的小动作。 于是祂在黄金神殿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以为你会邀请新的邻居进去坐坐。” 神明有着各种各样的性格和喜好, 玫瑰女神无疑是比较擅长交际的那种, 哪怕遭到冷脸, 也还是神态自若:“毕竟,你突然回到神域来, 一定不只是为了看戴夫那个笨蛋手下败将, 对吗?” 她只是随口一猜,但看到祂微微睁大的瞳孔后, 隐隐露出一副“你怎么会知道的表情”时,就意识到自己竟然真的一下猜到了。 嘻。 于是她原本的胡说八道,也就一下增加了极大的可信度。 “这是来自一位友好的邻居的提示,”她笑盈盈道:“就算你的神力再强大, 但看你的样子, 肯定还没汲取完神格里蕴含的记忆和法则之力吧?况且作为新生神祇, 还有许多不会被刻进神格里的事情, 都需要了解呢。要是你现在就对那些感兴趣的话,别看我神力比较微弱,但绝对能帮到你哦。” 接下来,她便清晰地看见这位新生神祇陷入了明显的心理困境,神色流露出一缕挣扎。 “不会耽误你太久的。”她慢慢地往上加着筹码:“我只是对新来的邻居比较感兴趣,作为交换,也有些事情想要问你……怎么样?” 这次,财富之神只迟疑了极短的时间,就当着她的面推开了门,默许了她的踏入。 不过也就仅限于“踏入”这一步了——完全没打算跟其他神祇进行友好交流的财富之神,几乎是在她刚进入大门的那一刻,就运用神力将内部通往神殿其他庭室的门统统合上,抵触心显而易见。 萝丝倒是不在乎这些。 确切地说,除了那座从她陷入沉睡前就无端消失得无影无踪,被所有神祇都心心念念的神王陛下的神殿外,她全都不在意。 “好了,”她大大方方道:“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你先问吧。” 财富之神果然也不会客气,当场就问:“能找到赫尔夫吗?” “赫尔夫?”毫无心理准备地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后,怀念的神色在玫瑰女神的脸上转瞬即逝,很快就淡入了明媚的笑容里:“你是要找祂?很遗憾,祂可是神力最微弱的,沉睡得比我还早。” “我知道祂已经沉睡了。”财富之神认真追问:“能找到祂沉睡的地方吗?” 听出弦外之音,她略感意外地眨了眨眼:“噢,别告诉我,你是想将祂唤醒?” 得到对方肯定的颔首后,她当即给出了明确的答复:“你还不知道这个吗?陷入沉眠的神祇,神殿会分崩离析,神躯也会重归神格的核心,一切气息都会隐没。除非被法则,或者是象征着一切的本源之力的陛下唤醒,哪怕是再强大的神祇,都不可能做到这点的。” “你确实很厉害。”她微微歪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因为这个答案而不太开心的对方,诚恳道:“虽然具体情况不太清楚,但光明神桑肯定不会比你弱小,连祂都不能做到的事情,你也不可能做到。” 法则是不会拥有任何意识的——因此真正的答案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只有陛下才能唤醒所有沉眠的神明。 “要是陛下还在的话,”想到这里,玫瑰女神的眼眸里满是黯然:“祂那么温柔,连最弱小的生命都会怜悯,最弱小的神明的愿望也会倾听……祂一定会帮助你的。” 可是陛下不在了。 更何况,这次神祇们之所以会心甘情愿地陷入沉睡,就是因为神王陛下的离奇失踪。 唯独发生在她身上的这一次,是彻头彻尾的例外。 ——这也是她在独自苏醒后,先是满怀希望,接着陷入绝望,再是困惑不解的原因。 听到玫瑰女神的话后,财富之神抿紧了唇。祂知道,现在再去询问瘟疫之神普雷格的情况,也不再具有意义了,只会得到和赫尔夫一样的答案。 “就只是为了赫尔夫?”玫瑰女神勉强打起了精神,微微笑着问:“还有其他问题吗?” 祂刚想摇头,就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一下改口:“谁的神殿,是纯白的?” 这个问题简直比第一个还要来得简单。 在过去的一年里,奥利弗闲来无事下,索性将渔夫、采集者和矿工这三项职业技能都升满级了。 果不其然,在每项职业技能满级的当晚,他都会被神秘的力量召入那白色神殿。 他似乎每次都能进得更深一些,但永远无法进入到神殿最深处的区域,每多踏出一步,他都将忽然失去意识,然后在格雷戈城的卧室里醒来。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奥利弗其实也不在乎:他越来越笃定,那座给人安静祥和感的神殿,以及它的主人,对他确实不像有任何恶意,也并没有露面的打算。而对于不受掌控、充满未知危险的地方,他没有四处探险的旺盛好奇心,宁可‘速战速决’地直接走向深处,直到被强制陷入昏睡。 他也从没有向猫猫神说起详情:明明后几次被拽入那近似神域的地带时、猫猫神都陪伴在自己身边,但祂却只是老老实实地躺在一边等自己醒来,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这足够证明,那座白色神殿的主人——如果真的是一位更早时期就已经存在的神祇,祂的力量大概是比猫猫神的更来得强大的。 他不愿意让猫猫神感到担忧,索性只避重就轻,最多是又问了祂几次那座白色神殿的主人的身份。 大概跟游戏系统有关? 奥利弗最后一项没有满级的身份技能,就是最难获取经验的战士了——天知道他到底用大剑劈了多少只倒霉的苍蝇,只知道背包里多出了整整十八组派不上用场的虫肉,才让经验条达到再难存进的99%。 玫瑰女神眨了眨眼,尽管有些好奇祂为什么会问这个,但还是爽快回答:“除了执掌冰雪的斯诺尔外,就只有最美丽的陛下的神殿是纯白的——可惜的是,除非陛下归来,众神苏醒,否则你是看不到那两座神殿了。” 得到了那天小伴侣问出的问题的答案后,财富之神紧抿的唇才微微松开。 总算不是毫无收获。 祂点了点头:“我,问完了。” “那现在轮到我了!”她故作轻松欢快,实则紧张期待道:“戴夫那家伙太笨了,问祂什么都回答不出来,我想你或许会知道答案。” 直到现在,她都还不清楚自己忽然醒来的契机:明明陛下的神殿依然踪迹全无,虚渺的法则也依然冰冷,戴夫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察觉到半点异常——那个脑袋简单的笨蛋是不可能瞒得住她的。 那唯一可能提供一些线索的,就是眼前的这位新生神祇了。 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声线里的颤抖:“我请求你,请一定要告诉我真相……你,曾经在神域的中心见过,不,感受过陛下的气息吗?” 问完这话后,她迅速意识到一点,马上补充:“当然,你没有见过陛下,但如果祂真的短暂出现过的话,你是一定能认出来的——祂是最温柔美丽的神明,还拥有足以令所有神族心悦诚服的力量!绝对不可能认错的!” 令她绝望的答案,还是很快出现在了眼前。 在短暂的回想后,财富之神便干净利落地给出了答复:“没有。” 话音刚落,祂便略感疑惑地看着,刚刚还笑容灿烂的玫瑰女神,倏然露出了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心碎神情。 她偷偷藏着的那一缕希望,就此彻底破灭了。 最擅长,也最喜欢察言观色——尤其是热衷于摸索陛下的心意和喜好的她,当然看得出来。 祂虽然神色冷淡,但绝对没有说谎。 “我明白了。” 她试图扯出一抹笑容,但尝试了几次后,还是失败了。 在仓促之下,她只紧紧地捂住了脸,飞快而含混地说出了简单的道别话后,便失魂落魄地离开。 财富之神在原地站着,困惑地注视了她的背影一会儿后,便放弃了探究她的心情。 提前得到答案后,祂径直选择离开神域,回到最心爱的小伴侣身边。 对这些一无所知的奥利弗,准时在灿烂的晨光中苏醒。 温暖明亮的晨晖漫入室内,温柔地落在那铺散于雪白床褥上的微卷长发上,熠熠金辉相耀,更显流光溢彩。 那样的美丽宁静的画面,是连最才华横溢的画家也无法绘出的一副天然油画。 从小伴侣的眼睫轻轻颤动的那一刻起,祂的眼睛就被点亮了。 薄薄的眼帘很快掀起,露出被阳光映得出湛蓝色的澄澈眼眸。而那像宝石般漂亮的眼眸里,先是泛着由于记忆戛然中断、还没完全明白自己这时处境的迷惘,接着就是后知后觉到自己被带回格雷戈的原因,满是懊恼。 又是被烦人的游戏系统给强行中断了意识。 不等他侧过头跟身畔的神祇说话,对方就理所当然地凑近前来,如往常那样在他唇角印下一吻,极自然地呢喃道:“奥利,日安。” 是很平常的一幕。 早该习惯的奥利弗,却在这时后知后觉了一点什么,心里似乎漾开了一道涟漪。 是因为祂偷偷换了个从未有人称呼过的昵称吗? 趁着奥利弗在发呆,狡猾的神祇便又亲了亲他:“喜欢奥利。” 奥利弗本能地微闭上眼,由祂亲了亲口,为了掩饰心里一掠而过的那点微澜,轻笑道:“你总说喜欢我,到底喜欢什么?” 他自认不算自恋,但在诸多赞誉中一路走来,当然清楚自己的容貌的确是超出寻常的优越。 不过,他十分肯定这绝不是猫猫神会对他千依百顺的主要原因。 同样对他的容貌表现出喜爱的死神戴夫,表现得就更像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神祇——从不将他视作同等的存在,很自然地睥睨着他,随心所欲地对待他,就像单纯在把玩一件漂亮的藏品。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猫猫神却从不会这样。 在那双金澄澄的瞳眸里,永远清晰、且唯独倒映着他的身影。 起初,他以为那样的情感,更像是心思纯净、只知依恋唯一主人的大猫,但猫猫神表现出来了越来越丰富的心理活动和情感,足够证明祂绝不是猫…… 一番乱七八糟的念头转过后,奥利弗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祂像人。 祂为了他,努力学习着,认真模仿着,变得越来越像是一个真正的人。 想到这里,他心念再次一颤。 不知道小伴侣心里千转百回,猫耳神祇怔了怔后,脱口而出道:“奥利,是我的伴侣……奥利的一切,我都爱着。” 因为是最重要的伴侣,祂愿意付出一切。 在这句直接得堪称朴素的表白后,祂的金眸亮晶晶的,便很着急地向他邀功了:“奥利问过的问题,我有答案了。要现在听吗?” 奥利弗眼睑微垂,却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有立即回答。 是的。 明明是人类眼里至高无上的神祇,却一心一意地陪伴着他,并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主动积极地融入了“人类”的角色。 身边的所有人,包括最护短的福斯在内,都已经在这么多年的潜移默化下,渐渐接受了祂对他形影不离的事实。 只是为了他。 就像雨滴静静地落入湖泊,锲而不舍,连湖泊本身都没有意识到心里被填得越来越满,而那一滴滴看似不要紧的雨点,实际上全都有着沉甸甸的份量。 直到湖水溢出堤岸,浸入鲜绿的草毯,湖泊才迟钝地意识到护卫自己的土壤都被泡得软绵绵的,是只要再被那只懵懂却又狡猾的猫爪垫轻轻一碰,就会留下明显印痕的地步。 ——那是常年累月下,一句句锲而不舍的“喜欢”的份量。 而他呢? “奥利?” 祂放轻了声音,带点鼻音的低沉嗓音像是优雅的大提琴。 似乎是为了更好地查看他的情况,又像是具有狡猾猫咪的特质的神祇在趁机亲近小伴侣,祂很自然地凑近前来。 微卷的眼睫很长,是如出一辙的金色,在额头短暂相抵的那一刻,近得敏感的睫尖似乎都碰触了彼此。 就如同一只猫爪,漫不经心地挠在了潜意识里试图逃避真实心情的奥利弗身上。 奥利弗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缓缓加速了。 ——他的心底,其实是知道那个唯一的真实答案的。 因为猫猫神毫无保留地爱着他,才会那么地在乎他的心情,那样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他。 而他也有着掺杂欲望的私心,根本不是之前欺骗自己时以为的利用,更不是单纯的歉疚。 所以才会在意祂的夜不归宿,会在意祂与其他神祇忽然建立的交情,最近一两年里,更是有意回避祂或许有天会感到腻烦、离他而去的念头。 “我的神明啊。” 在反应过来之前,奥利弗已经下意识地问了出口:“视我为伴侣的你,在我死去之后,又会怎么做呢?” 猫耳神祇又愣了愣。 在一个哪怕是恋人、要是关系不够亲密、也会感到及不自在的极近距离下,祂一眨不眨地盯着小恋人微微颤着的眼帘,像是仔细研究着对祂而言还太复杂的心情。 “我有办法的。”祂认真地承诺着:“会有的。” 如果奥利不能永生,祂将与他一起陷入长眠。 除了那位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神王外,神族并没有唤醒其他神祇的能力……那也就意味着,祂与奥利的长眠,将永远不会有任何多余的存在来打扰。 “我会与奥利,永远在一起。” 祂再次强调着,这件对自己而言、无疑是最重要的事。 一时间根本无法面对那双金眸的主人,平时最擅长甜言蜜语、甚至是花言巧语的领主大人,这次终于被彼此……或者是自己的情窦初开惹得手足无措了。 他不但在祂面前流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色,还在慌不择路下,匆忙地将发烫的脸埋到了另一边去。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231章 第 231 章 “奥利?” 察觉到小伴侣突然的躲闪后, 猫耳神祇目露怔愣,下意识地歪了歪头。 “奥利?” 祂不厌其烦地反复呼唤着,那个自从得到玫瑰女神的启发后, 就令祂开心得不得了的独特的、亲昵的称呼。 哪怕奥利弗依然将面侧向另一旁, 也丝毫不能阻挡猫性神祇强烈的探究欲和关心。 既然心爱的小信徒将脸侧到另一边去, 祂自然地就覆身上去,一手撑到了奥利弗侧着的身前, 另一手紧蹭着那弧度优美的背脊上的薄薄布料、撑在了尤带淡淡体温的另一侧床褥上。 祂这强行探究的、好似蛮不讲理的举动,奥利弗根本就躲闪不及。 祂似是屏住了呼吸,缓缓俯身, 清澈的金色瞳仁里清晰地倒映着领主那雪白肌肤上泛着的漂亮玫瑰色。 祂的口吻听似懵懂天真,好像非常单纯无辜, 就如祂一直以来给予所有人的印象那样。 但在刚刚开窍的奥利弗耳中,却仿佛隐约带了几分明知故问的得意——哪怕祂或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祂已经对他志在必得。 “奥利?” 最后那一声, 是这只狡猾的猫猫神,以几近贴住那精致的耳廓的亲密姿势, 所发出的一道极低极轻的气音。 像是恋人间的亲昵耳语,又像是优雅的大猫牢牢地按住了心爱的猎物。 奥利弗闭着眼,淡粉色的柔软唇瓣被他紧紧抿着, 噙出了一抹美得惊心动魄的艳红, 就像落在洁白无瑕的雪地上的一瓣蔷薇。 他被追问得有些狼狈,只是在猫猫神要进一步拨弄他时,他终于无计可施, 只有无奈地说:“……你先从我身上让开, 好吗?” “嗯。” 尽管心里好奇得要命, 还莫名感到激动和快乐, 但听话的猫耳神祇还是一下收回了蠢蠢欲动的手,并且老老实实地从他身上离开了。 奥利弗深吸了几口气后,才平复完心里的窘迫。 只是当他坐起身后,就看见刚刚还好整以暇地坐着的猫耳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故意变成了他平时最爱不释手的金色大猫的形象了。 答案很明显:尽管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但祂还是敏锐地察觉出了心爱的小伴侣此时的情绪波动。 要想让奥利弗开心起来的话,就是祂变成大猫的样子了。 祂原本乖巧地趴在他的身侧,见他起身后,很自然地抬头,也跟着站了起来,然后更加自然地往他身上一跃—— 赶在那点才绽放的情愫反应过来前,这几年里锻炼出来的条件反射,已经让奥利弗本能地采取了行动。 他不假思索地张开双臂,好让这只不但减轻了神躯的重量、还心机地保留了猫猫的毛茸茸和柔软温暖感的贴心神祇,落在了自己的怀里。 当那双淡金色的漂亮猫耳微微抖动时,他甚至还想也不想地摸了一把。 奥利弗:“……” 他没救了。 与那双在日耀下显出淡金色的眼眸对视一阵后,他率先感到心虚,难得地移开了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先发制神:“亲爱的,”明明是再顺口不过的前缀,在‘心里有鬼’的情况下,他的舌尖还是有些微的僵硬,“猫猫神啊,在我昏睡过后,你还去了什么地方吗?” 就像是为了转移小猫的注意力时可以甩出逗猫棒一样,在转移大猫猫神的注意力时,也可以抛出‘换话题’的毛线球。 本来就没有起过什么疑心的金色大猫,果然一下就变回了人身的模样,认真地回答着他的问题:“我回了趟神域,想去找赫尔夫。” “但赫尔夫已经陷入沉睡了,萝丝说,除了神王以外,其他神明都无法唤醒祂。”祂略显沮丧道:“没有帮到奥利的忙。” 听着这样的讲述,又看着祂难掩的郁闷,奥利弗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像再次被奶猫那柔软的爪垫……给轻轻拍了一下。 “你已经给与我很多了,或者说,太多了。你并不用为我做那些的。”他不由自主道。 真是奇怪。 知道自己的心意后,他反而,似乎没有办法那么坦然地接受祂的付出了。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祂却没有给出回应。 在目露迟疑地看了他一眼后,祂罕见地主动开口,有些生疏地讲述起了其他神祇的事:“萝丝是玫瑰女神,她从戴夫口中,知道了奥利喜欢玫瑰的事,她还承诺了,会在沉睡前,挑一朵第二好看的玫瑰送给你。” 萝丝的确那么说过。 奥利弗不禁失笑,倒不是因为他真会在意一位陌生神祇的礼物,而是在于这位平时口舌表现得比较笨拙的神祇,到底想要引出什么来。 他微微笑着,耐心地顺着祂的话往下问:“为什么会是第二好看呢?” “萝丝说过,第一好看的玫瑰,她永远都要留给她最心爱的那位神王陛下。”猫耳神祇一边回忆着,一边仔细说道:“只有第二好看的玫瑰,才是她会自行支配的。”哪怕她是绽放自玫瑰,自最柔软娇嫩的花芯中诞生的女神。 “我很感谢她。”凝视着眼神略微闪烁的神祇,奥利弗很轻易地就猜到了祂的真实心意,眸底的笑意里也带上了毫不自知的温柔:“但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请你替我谢绝了吧。” 几乎是话出口的瞬间,奥利弗就再清楚不过地看到——猫猫神的金色眼睛,一下变得亮晶晶的了。 光是他拒绝来自其他神祇的礼物的,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能让这只尤其爱吃醋的大猫变得那么开心。 全然不知道奥利弗已经洞察了自己的口不对心,察觉到小伴侣心情不太好的猫猫神,还在努力说一些可能会让小伴侣开心起来的事,博着他的欢心:“真的吗,奥利?但萝丝用神力催生出来的玫瑰,可比花园里的那些都要漂亮呢。” 奥利弗莞尔:“嗯。” 他凝视着高大英俊的神祇,微笑道:“我的身上已经有了玫瑰,也不缺宽敞漂亮的花园。我需要的,只是愿意温柔地眷顾着一切的温柔神明,还有一只愿意住在这个花园里的可爱大猫而已。” 尽管还没能很好地理清自己的心情,也没能那么快就对自己初次萌生的这种情感,做出明确且正式的回应…… 但现在的话,看着猫猫神露出的开心神情,奥利弗至少知道一点:他想做出能让祂更加愉快的决定。 事实上,他也并没有在个人情感上纠结太久,就重新陷入了忙碌之中。 早餐结束后,他就拉着猫猫神来到了厅室:“这次过去,就不用等到晚上了。” 在昨晚的巡视中,意识到权贵们连同维持基本秩序的卫兵都完全撤出了外城、任由外城的中低层人自生自灭的卑劣做派后,奥利弗就作出了再去时大可以趁白天的打算。 那样会给他更充分的时间去安排事物,也好观察城里的经济和生产系统在缺少上层人介入的情况下,到底停摆到了那种程度。 外城之所以还没有彻底乱起来,他认为有三个原因:一是瘟疫的传染性和致死性都太过强大,光是与疫病斗争,就已经耗尽了大多数人的精力甚至是生命;二是过多人的突然病死,也同样降低了对生活必需品的消耗,并让城里那突然断掉的粮食供应链和秩序还来不及导致连锁反应;三是人们还对内城的权贵抱有一丝幻想——对弱者而言是希望,对心怀不轨者而言则是忌惮。 但距离陷入全然的混乱,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尽管从南部第一大领的领主立场来看,尽可能地削弱王都这一敌对势力的实力、甚至促成秩序加速崩溃后趁势进攻,才是最有利的……奥利弗也从没想过要采取那样的做法。 财富之神严肃地点了点头,对于奥利弗的决定,祂仿佛从来就不会提出异议:“现在就出发吗?” 由于奥利弗才刚安排下诸多事务,包括福斯在内的城堡高层也是诸事缠身——为了不辜负奥利弗殿下的期望,福斯甚至连他眼里一向最为重要的‘陪伴殿下进餐’的机会都暂时放弃了,只在早餐时短暂地露了个面,就被遇到困难的下仆给匆忙请走。 作为这座城堡里明面上最“闲”,且是闲得理直气壮的人,奥利弗的确随时都可以溜走。“金”当然也一样——他早被视作领主的“影子”般的存在了。 他刚要点头,就忽然想到了什么,改口道:“稍等一下。我的玉米好像要熟了。” 在救援王都时,他尽可能地不去动用另外三处领地的物资——尽管完全受他调度,在所有人眼里显然也都归他所有,但他内心深处还是始终将它们视作‘公款’。 这种不符合三领住民利益、只出于他自身价值观和愿望的救助行为,除非必要,就还是先只使用他私人的财物吧。 既然准备动用囤积了几年的那几十组玉米,在不清楚王都具体有多少人需要救助的情况下,奥利弗当然想的是越多越好。 不得不说的是,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后,他面对猫猫神时的一丝不自在,也就跟着变淡了许多。 在猫猫神的默契配合下,一人一神很快就摘完了刚成熟的玉米,然后趁着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再次通过财富之神的神力传送。 容貌经过简单转变的两个人,转瞬就再次来到了满目疮痍的王都中。 只是奥利弗很快又意识到,自己果然还是低估了‘意识到感情’这桩事,对自己造成的潜在影响——要换作平时的话,他满脑子恐怕都只会充斥着救灾的相关安排。 可这一次…… 他在那短得只在几个眨眼间的传送过程中,却只注意到了猫猫神理所当然地搂住自己腰的有力手臂。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232章 第 232 章【七更】 在猫猫神的神力的帮助下, 他们直接站到了昨晚离开的那座旧屋门前。 只是这时屋内空无一人,不光是大神官不在,就连昨晚拦住他们的那两个无畏孩子也没有留下。 尽管扑了个空, 但奥利弗并不意外:他这时更在意的, 还是大白天的大小街道上也依然空无一人, 所有房屋都大门紧闭的画面。 显而易见的是,外城的绝大多数生活设施, 都已经彻底停止了运作。 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空旷荒废。 他微微蹙眉,转身看向身边的神祇:“我亲爱的猫猫神啊,你可以为我指引出那条能找到爱彼诺的路么?” 财富之神认真地点了点头。 对于神力充沛, 且在小伴侣的期待下充满动力的神明而言,要在一座都城里找到一个普通人类的痕迹, 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了。 “找到了。” 还不到眨眼的功夫,祂散出的神念就成功找到了爱彼诺这时所在的方位。 祂开心地看了眼奥利弗后, 就不假思索地牵着他的手, 催动神力,下一瞬便传到了附近。 ——令奥利弗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 自己心里刚因为猫猫神的亲昵举动而悄悄泛起的那一丝涟漪,转瞬就被眼前局势所掀起的惊涛骇浪所彻底盖过了。 爱彼诺所在的地方,居然是王都里那曾经熙熙攘攘、在瘟疫爆发后就空无一人的大广场。 确切地说, 他身后领着一大群人, 站在了广场里唯一的高台上——那里大概是治安官等人以前发布王令的位置,由于身后跟着的人实在太多,连登上高台的狭窄台阶上都挤满了。 而站在广场的平地上的, 却是这些天里一直龟缩在内城之中, 戴着制式高耸的钢盔, 腰间佩着的宝剑上嵌着闪闪发光的宝石的骑士。 以及站在他们身后, 那数量更多、这些天里同样缺席,这时却一派随时要听从号令的模样,堪称全副武装的士兵。 这是要做什么? 这个想法刚冒出奥利弗的脑海,站在石台的最高处、也是最前方的大神官,就以与他那冷淡疏离的气质截然不同的响亮声音,向站在相对的那处城墙箭台上的将军喊话了。 “我身后的所有人,都曾经生活在这座王城之中,每天卖命奔走。而在挣到供自己和家人糊口的面包前,他们从来没有少付过一枚铜币的税。” 他显然很不习惯处于这样的位置上,仔细听上去,声线的细微处是僵硬的,但这时却没有任何人会去在意那些。 那位大腹便便的将军的神态间写满了不耐烦,眉头拧得很紧,似乎只是冲着他曾经的大神官身份、才勉为其难地听上几句。而其他士兵的脸色也与他的如出一辙,又或是冷漠得没有丝毫的表情。 他们等的,只是一声正式的命令,就将毫不犹豫地挥起手里的刀斧长剑,向那些手无寸铁、甚至可能身患疾病的平民。 爱彼诺继续道:“请明确地告诉我,莫德尔将军,作为陛下的子民,他们有什么理由在经受过断粮的困苦,瘟疫的煎熬,至亲病逝的痛苦,被世人鄙视的绝望后,还要遭受来自王都军队的攻击?” 名叫莫德尔的将军很轻地哼了一声,冷冷道:“爱彼诺阁下,身为这王国中的至尊者,神明的独眷者,体内流淌着最高贵血统的这一切的主人,陛下并不需要向任何人——尤其是低下的平民解释自己的决定,哪怕是你和我,也不例外。告诉我,爱彼诺阁下,今天的你已经背弃了神明,背弃了神殿的教诲,背弃了内城的所有高贵存在的期望,站在那群肮脏的病鬼的一侧……你是彻底堕落,已然忘记了自己的出身了吗?” 事实上,对于陛下为什么会忽然下达镇压外城的命令,莫德尔是十分清楚的。 这已经是狩猎季的尾声了,也距离邻国来使的日子越来越接近——在内城待得无聊透顶的国王陛下,既是受不了彻底错过秋狩这项最重要的狂欢,也无法忍受自己所居住的都城不复以前的光鲜亮丽,要用满目疮痍的丑态来迎接邻国的使者。 那些曾经令他引以为豪的繁华街巷,那些鼎沸人声,现在已经变成了像臭虫般挥之不去的恶心秽物。 既然是秽物,就应该尽快驱除——仁慈的国王陛下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宽容,等了够久了。 莫德尔大声道:“这是陛下的王都!一切玷污陛下荣光的污秽,都必须铲除!” 爱彼诺:“那就请将军阁下放行。我愿替自始至终都向陛下保持忠诚的他们发誓——只要陛下肯起一点恻隐之心,允许他们离开的话,他们只要还剩一口气,都将永远远离这里,并会对外为陛下的慈悲扬名,绝不会再回来骚扰。” 莫德尔故作遗憾地叹息:“很可惜,陛下已经足够宽宏了,之前的半个月时间,难道还不够你们做出正确的决定吗?我这次来,还带来了主神殿的命令——爱彼诺阁下,如果你愿意迷途知返,接受应有的惩罚,伟大善良的神祇依然将接受你的归来。” 爱彼诺并不对他满带讥嘲的话语做出任何回应。 他的胸口起伏的幅度稍大了些,环视一周后,被那明亮却冰冷的阳光照得猩红的眼瞳里映出了深深的嘲讽。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试图说服莫德尔什么,也清楚侥幸逃出刚刚那场更像屠/杀的“驱赶”的平民们,哪怕在数目上远比士兵要多,但那如迷路羔羊般惶惶不安的脆弱心态,绝不可能会是眼前这些趾高气昂的精英士兵的对手。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除非—— “看啊。” 爱彼诺忽然转过身,看向一张张茫然且绝望的面孔,口吻倏然成了前所未有的慷慨激昂。 他就像是一根燃到末端的蜡烛,在棉绳蜷聚、蜡油厚积的尾端,“刺唰”地迸出一团最后的、炽热夺目的火焰,好将积蓄到最后的力量一下用尽。 “最重要的显贵并不在乎他足下的蚂蚁,他高贵的头颅永远抬着,似乎不会垂下眼,看一眼地上的尸首。可这样的贵人,却会毫不客气地趴在地上,贪婪地汲取走你们的最后一滴血液,再把一无所有、变成可怜虫的你们赶出‘他的国土’,‘他的国都’。你们身上清白无罪,却要被冠上从不存在的罪名处以极刑,甚至不被允许躲在自己赚钱买来的家中病死饿死——” 他的爆发是那样的突然,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最后是莫德尔气得眼前一黑,生怕陛下之后追责到他头上的这位将军,当场暴跳如雷:“噢,你这表子养的,红眼睛、白头发的恶魔,该死的怪物,你竟然敢羞辱尊敬的陛下!!!到底是谁给了你什么,才让你说出这样可耻的疯话!” “‘给了我什么’?” 爱彼诺面无表情地重复了遍,摇头道:“我是心甘情愿的,莫德尔。” 这种因理想而觉醒,为理想而牺牲,在就义唤醒更多火种的崇高幸福……莫德尔永远不会理解。 “眼前是深渊,身后的桥梁已被截断。”爱彼诺的声音渐转沉着冷静,演讲丝毫不受莫德尔的影响,继续向呆呆的众人说着:“不要忘了,如今正坐在王座上的卡麦伦,是一位手上沾染的高贵血液远比他体内流淌的恶罪之血要多得多的卑劣窃贼,注定被神明厌恶的弑父弑兄者,他以庞大的利益诱惑相似的罪人、形成可耻的联盟……而在南边的格雷戈城中,却有着一位真正高贵可亲,深受神眷的伟大存在。” “你们还在等什么?!”莫德尔已经失去理智,愤怒地挥舞着手里那摆设般的长剑,叫嚷着下达了最后的命令:“把他捉住,带到陛看着自己身上的骨头被活剔出来!还有,弓箭手!!!” 城墙上已经被D的可怕言语吓得乱成一片,但还是有许多弓箭手回过神来,响应了莫德尔的命令。 他们费力地拉开长弓,箭矢搭上弓弦,闭上一眼,仔细瞄准了大神官那毫无防备的单薄背脊。 对准了后心的位置。 “他们已经完全背弃对神明的信仰,在真正仁爱的主的荣光下,他们必将自取灭亡。你们一定要反抗,要离开这里,要追随真正值得追随的神明与主人。与其被困在孤岛上遭受长久的折磨,不如在与巨浪搏斗的顷刻间光荣死去。” 爱彼诺的身形始终一动不动,仿佛对身后的危机一无所知。 他的眼里只剩下一张张泪光闪烁,绝望与希望混杂的面孔……就像是浓浓黑夜里的湖面,被厚重的白雾收拢了所有的月色,变得黯淡无光的稠墨般的湖水,忽然绽放出了细碎的星光。 他唇角微弯,露出了与昨晚亲眼见到全身心信奉的那位神使大人时,有几分相似的真心微笑。 他知道。 自己在最后一刻,已经唤醒了人们眼中那缕奇迹般的新星火。 不过,这还不够,现在他就要走出彻底引燃它的最后一步:只有最猛烈的仇恨,才能让沮丧到极点的人们从羊群化身成最凶猛的猎犬,撕开这群由野狼组成的高墙。 在追随者们急促而紧张的拉拽下,他非但没有躺下躲避即将射来的箭矢,反而将背脊挺得更直,拼尽全身的力量,振臂高呼出他心中最重要的两句话。 “高尚而仁慈的奥利弗·姆斯塔殿下,我以生命、灵魂、信念追随的神圣主人啊,恳请您听取我的愿望。” 拥有奇特容颜的爱彼诺神光熠熠,这一刻的他仿佛不再是柔弱慈悲的神官,而是一名热血沸腾的斗士。 ——只有喷溅在眼睑上的热血,才能唤醒麻木的人。 他振高双臂,竭力呼喊着:“我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献于您,只愿您的光辉化为恒星,彻底唤醒这片土地上饱受苦难的人们——” 话未说完,他便捕捉到几道箭矢锐利破风的声响。 只是还没等到设想的剧痛袭来,千钧一发之际,他就已经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强悍力量给击晕,瞬间失去了意识。 也因此让他没能看见,也没能听见接下来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一切—— 穿着洁白无瑕的袍服的金发青年忽然在财富之神所化出的金雾中现身,他那微卷的长发流金华丽,就像在徐徐绽放的金莲花,又如集繁星的银辉于一身的皓月,是令人屏息失神的绝美神祇。 那淡金色的眼睫微垂,掩下如海水般蔚蓝的眼眸里的密布乌云,口吻平静得听不出丝毫波澜。 救下昏迷的大神官后,他一边让猫猫神将对方用神力转移走,一边言简意赅道:“你的愿望,我已听取。”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233章 第 233 章【八更】 面对这个忽然杀出的不速之客, 所有人都一动不动,久久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不论是近距离直视金发领主的那些王都平民,还是刚好能看清那线条美好的侧脸的卫兵, 在被那神异的金雾摄住后, 根本没来得及清醒,就再次陷入了神魂颠倒的沉默中。 只有被奥利弗完全背对着的将军莫德尔,才能在对他诡异现身的震惊和畏惧里清醒后, 大喊着发号施令:“该死的, 你们这些蠢蛋还愣着做什么?!那是恶魔!快,射死恶魔!!!” 哪怕完全不知道那个拥有一头漂亮金发的背影的主人究竟是谁, 从对方突然出现, 并且很明显是救下了刚刚大放厥词的大神官的举动, 只要莫德尔不是傻子,就能判断出他是敌非友。 只是听着他的命令, 平时顺从无比的士兵们却面面相觑着,没有一个人愿意重新拉开弓箭,瞄准对方。 这当然不仅是不忍那惊心动魄的美貌的缘故——而是那全然超出常人理解的出现方式, 实在是把他们给吓坏了。 “不, 您不能这样做, 阁下。” 离莫德尔最近的亲兵没忍住开口了。 他的瞳孔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着,里面清晰地倒映着那道身影,声音恍惚得犹如置身梦中:“那可是神明啊!” 身为身经百战的士兵,他们不惧伤痛死亡, 面对最凶狠的敌人时,也能表现出英勇无畏的模样。 而出于对命令的服从天性,他们也能硬下心肠,放弃良知, 在王令之下,将手中的兵器挥向手无寸铁的本国平民。 唯独逼迫他们去冒犯神祇这点,哪怕是称不上有多虔诚的他们,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的。 ——那是至高无上的神族,对平凡的人类的绝对压制。 莫德尔脸上的肥肉因为愤怒而发着抖,但不等他对不听命令的士兵们再次下达命令,下意识抬起的视线,就让他仿佛在瞬间被掠走了呼吸。 毫无疑问象征着高贵纯净的血脉的金发微微卷曲,柔顺无比地披洒下纤细的双肩,在明媚的日光下闪耀着粼粼金光。细腻的肌肤如初雪般皓白无暇,宝石般光华流转的眼眸是与天空一模一样的湛蓝色,而真正让人的心脏狂跳如擂鼓的,则是那曾让全王都的吟游诗人都陷入疯狂,也曾让王都内最才华横溢的画家阿特魂牵梦萦、抛下一切名誉和身份也要追捧为缪斯的,连最符合虔诚的信徒们对象征完美的神祇的最高幻想的神像,也要自惭形秽的绝美容貌。 “神啊。” 莫德尔的嘴唇不受抑制地颤抖着,齿列也跟着打架。 他当然不是只能住在第二道城墙外的士兵,而是军队中的大贵族,地位高到能担任将军职位的子爵。他曾经有幸参加过不少场由老国王举办的宫廷宴会,在那些奢靡流金的场合中,他就和许多与自己品阶相似的贵族端着酒杯,一边装腔作势地交谈着,一边隐蔽而贪婪地注视着那份犹如神祇临世、否则绝不属于人间的美丽…… “莫德尔。” 一向温和带笑的天使公爵,这时的面色却是冷冰冰的。 他不知何时转过身来,雪白袍袂就如荡开的湖水般微微掀起一道涟漪,与那优雅的体态一样赏心悦目。 他那冰蓝的眼眸定定地凝视着脸色惨白的莫德尔,旋即眼睑微垂,取出了那柄许久没有再现的水蓝色巨剑。 在所有人屏住呼吸,难以置信地注视着他时,他却一边漫不经心地轻抚着冰凉的阔剑剑身,一边以那听似平静、实则带着淡淡的嫌恶的语调,发出了最后的警告:“你是举械投降,还是要坚持与我为敌,并将手中的兵刃,残忍地指向你们那位卑劣可耻的国王陛下麾下……不,是遭到窃贼卡麦伦迫害的无辜子民吗?” “奥利弗·乔安·奥古斯塔·亚历山大·乔治·姆斯塔公爵殿下。” 这句话后,莫德尔的斗志也彻底丧失了。 他毫不怀疑,眼前这位如被造物的最高主神亲吻过的美丽公爵,继完全占有了老国王的宠爱、甚至是溺爱后,又真正得到了神明的眷顾。 那他的选择就很明显了:比起还在城堡里等他复命、也只有在他回去后才能对他实施惩罚的国王,眼前这位拥有神力庇护的大公爵,才是眨眼间就能杀死他的强大存在。 他哆哆嗦嗦地丢下了手中的长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跪了下来,乞求道:“仁慈的殿下啊,您愚蠢的仆人恳请得到您的宽恕,那一切都是国王陛下的命令啊——” 这支镇压所谓“暴/民”的军队,本来就称不上斗志高昂,而在眼睁睁地看着身为统帅的莫德尔都跪下对另一位大贵族摇尾乞怜后,所有士兵在短暂的茫然后,也试探着放下了武器。 上一刻还对着张牙舞爪的士兵,面对最敬爱的大神官中箭遇害的可怕画面,下一刻就突然出现了救世主…… 当士兵们瞬间化为乖顺的绵羊,向漂亮得令人不敢直视的神明俯首称臣时,平民们神情瑟瑟,根本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他们只知道一点:要是先活着,就绝对不能离开这位竟然愿意庇护他们的陌生神明。 奥利弗并没有理睬就地倒戈、大声诡辩着乞求得到原谅的莫德尔,也没有看向刚才还能眼也不眨地听从荒谬的命令、完全忘却了身为骑士的美德与操守的精锐士兵们。 莫德尔尽管是为了逃脱罪责,但说的话也不是毫无道理——最可恨的不是真正上阵撕咬猎物的柔弱脖颈的猎犬,而是毫无人性地做出屠/戮自己子民决定的国王。 他深吸了一口气,静静地看向茫然无措的平民们,正想解释什么,眼角余光就扫到了不远处的一处谷仓尖顶,于是心念微动。 再面对已经完全将他视作了唯一的救星、真将他当神明来顶礼膜拜的平民们时,他微微颔首,言简意赅:“跟我来。” 话音刚落,他就率先往台阶下走去。 不出意料,几乎是看着他有意离开的瞬间,所有人就都拉紧了神经。 他们不敢跟彼此交谈,而是毫不犹豫地跟着往下走了——那样整齐划一地深低着头,缄默不语的姿态,更像一支奇异的朝圣队列。 唯一的例外,是艾迪尔·普莱德。 从刚刚起,她就像所有人一样,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那位光芒万丈的神祇,内心充满迷茫。 这真的是自己曾经的未婚夫吗? 她曾经并不相信,写下那些令她心驰神往的话语的人是奥利弗公爵本人,更倾向于认为那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老者,如福斯那样对公爵殿下忠心耿耿,宁愿将所有的荣光奉上。 可在亲眼目睹了这一位‘奥利弗公爵’的风采后,她犹豫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笃定地认为,这是写下那些震撼而动人的文字的“奥利弗公爵”,却绝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一位。 以前的王国公爵,美丽纯净就像天使那般,拥有着仿佛不属于肮脏王都的懵懂美。 相比起当初光是美貌、就足够让她一度丧失理智、甚至想抛下一切跟对方私奔的奥利弗公爵,眼前这位无疑更加耀眼,更加趋于完美。 不过,这位完成了蜕变的天使,已经不是她敢接近的存在了。 她摇了摇头,静静将斗篷扯了扯,好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 奥利弗并没有走太远,也没有意识到曾经的未婚妻正默默地在人群里观察着自己。 他光明正大地带着人们穿过了自行让出一条路的士兵群,来到了离他刚才见到的谷仓最近的高墙旁。 在人们忐忑的目光中,他若无其事地将手中原本做格挡防御用的【猫猫神的宝剑】,一下抛到了借口不想露面、而化成了能更方便地完全缠绕在小伴侣身上的金雾的真神身上。 然后,他取出了那柄熟悉的十字镐。 在环视一周后,奥利弗唇角微弯,露出了第一缕、也是最浅淡的一缕笑意:“看好了。” 他简明扼要地下令。 敲? 平民们呆呆地睁大了眼睛,根本没反应过来。 “第一下,由我为你们敲下去。” 在满头雾水中,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像宝石般闪闪发光的神明,居然下一刻就这么亲自挥动了那杆平平无奇的十字镐,朝厚重的城墙砸去! 十字镐敲上墙体的瞬间,所有人都傻眼了。 明明在镐尖击中的那一声“哐”后,在王都人心目中堪称坚不可摧的墙体上只掉落了一点不起眼的小碎石,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们竟然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脚下的地面,似乎也跟着轻轻晃动了一下。 他停了下,说:“第二下,是爱彼诺宁愿豁出性命,也要为你们敲下去的。” 想到刚才白发红瞳的大神官明知身后就是夺命的箭矢也毫不动摇,决然赴死的身影,完全能猜出他那一举动的用意的奥利弗,不禁紧了下捏住十字镐的手指。 爱彼诺是要用自己的生命唤醒沉睡的人们,唤醒在冰雪里冻得麻木的虫蛹。 挣扎不一定能活下去——但不挣扎的话,却必死无疑。 奥利弗当时就想到了杰克。 当杰克——那个他根本不记得相貌的男□□隶——毅然决然地用自己的胸膛压住熊熊燃烧的火焰时,他根本不在场。 可对方一边忍受着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剧痛,一边嗅着自己的骨血被烧糊烧焦的可怕气味,一边绝望地乞求这或许能派上用场的画面,却深深地铭刻进了他的脑海中。 杰克为什么能做到那一步? 他很清楚,却一直避免继续细想。 愿为守护更高的利益、为自己的内心信念而牺牲的人,的确是可歌可泣的伟大:可他只宁愿生活在自己治下的人们,能过着普通安稳的小生活。 十字镐的第二击敲出时,掉落的碎石更多,墙体和附近地面的震动也更加明显了。 莫德尔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牙关。 他的心里被一阵又一阵的强烈预感冲撞着,但还是不敢相信眼前可能……不,是即将发生什么。 在挥出第三镐时,奥利弗又停顿了下。 自从他的【矿工】技能等级升到了10级后,他就“懒惰”得没有再碰过十字镐了。 而职业技能达到顶峰后,就意味着他使用十字镐时的效果有了大幅的增加:以前需要敲上近十下的墙体,只需要三下,就能轻轻松松地敲出一个大洞。 他拿着十字镐的右手放松垂下,左手则指向哪怕站在墙根下、也能看到的那点谷仓的尖顶:“看着,那是你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但它们在落下麦秸后,就成了你们再也没有权利碰触的,只属于‘权贵’的财物。” “哪怕你们遭遇了一场可怕的横祸,在最需要帮助的情况下,通向它们的大门也不会向你们开启。” “高贵的内城不允许平民的赤足踏入,据说是怕足底的污秽弄脏了漂亮的石板地,或许接着又会弄脏贵族柔软的靴底。”奥利弗慢条斯理道:“可被更多沾着‘污秽’的手指碰触过的金币,甚至能畅通无阻地进入国王的宝库。” “你们以为得到了保护,以为自己成了王都的一部分……可实际上,你们只是饲养了一群贪婪的豺狼。喝光了你们的血,吃光了你们的肉,再指着你们的骨头骂‘肮脏的灵魂’的豺狼。” 说到这里,奥利弗缓缓地吸了口气,平复了下不知不觉间加快了的心跳。 他重新转过身,沉声道:“我问你们,连死都不再惧怕的人,为什么还会惧怕取回你们理应得到的东西?” 话音落下的那一刹,十字镐也重重地敲在了摇摇欲坠的墙体上! “咚——!!!!” 烟尘滚滚,碎石激溅。 在无数人的惊呼声中,屹立了几百年的这处石墙,竟然就此轰然倒塌!!! 奥利弗很自然地收走碎石料的那一瞬,身后一直麻木站着的人群,终于有了反应。 “夺回我们的食物!!!” 身后一道嘶哑但有力的吼声猛然响起。 如同在平静的水潭里丢下了一块巨石,雪白的水花伴随巨响四下喷溅时,更深层的水不住上涌,涟漪也极速朝外荡开—— 同样的吼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最后终于像溪流聚在了一起,汇成了一道奔涌的大河。 “夺回我们的食物!!!” 第234章 第 234 章【九更】 负责在第二道城墙上巡视的卫兵们, 靠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很快就察觉到了远处的异动。 最初捕捉到那面城墙上突兀出现的大窟窿、以及从外蜂拥到内的外城居民的画面时,这位名叫肯拜什的卫兵, 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他当场愣住, 紧盯着看了一小会儿后,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 “嘿,你在做什么?” 原本井然有序的巡视队列因为他突兀停下的举动而受到扰乱, 他也不可避免地遭到了在自己身后的那几名卫兵的不满指责。 “神啊, 你们快看那里!” 在确认那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后,肯拜什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震声道:“外城的人……他们竟然砸开了第三堵墙,闯进来了!!!” 这话一出, 刚还要责问他的其他士兵全都怔住了, 第一反应就是感到荒谬。 “白痴,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 他的上官米恩紧拧着眉,斥骂了他一句后, 还是顺势扭过头去, 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嘴里的话倏然就随着他震惊的脸色拐了弯:“——神啊!!!竟然是真的!!!” 就像在坚实无比的堤坝上凿了一个小小的孔隙, 当下一波汹涌的浪潮翻滚袭来时,轻而易举地便从那处撕开创口、蛮力突破,而咆哮而过的滔滔潮水也将冲垮余下的阻碍。 在他们眼里,那黑压压的人潮就是那股带着卷天灭地的气势的狂浪, 源源不绝地从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大窟窿处涌进位于第二和第三城墙间的内城区域。 “莫德尔那个废物,他带的人都在做什么?!竟然搞什么失踪的把戏, 放任那些可恨的暴徒闯进内城, 下一步说不定就是要冲击贵族老爷的居所了!” 米恩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等回过神后,他一边狠狠地咒骂着那个大腹便便的废物,一边揪住离自己最近、也是最初发现这一切的肯拜什的衣襟,低吼道:“现在,给我听好了。我命令你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宫廷,将‘由于莫德尔的无能和纵容,有上千名暴徒闯进内城’的这个糟糕消息通报上去,然后再跟着增派的人手回来这里!” “是,是!” 肯拜什从来没有见过长官这么惊怒的状态,呆了好一会儿后,才想起点头。 只是他才刚跑出几步,就听到米恩暴怒地咆哮道:“蠢货们,你们还在愣着做什么?!那些贵族的仆人都已经发现暴民的闯入了!还不快点拿起你们的武器,跟我尽快下去斩杀那些肮脏的家伙!” 肯拜什咬了咬牙,最后还是没忍住,回头低声说了句:“长官,他们不是暴徒啊!” 他非常清楚,自己是幸运的——幸运地拥有不错的体魄和较佳的武术天赋,才能在权贵众多的王都里脱颖而出,获得骑士的头衔,并且进入宫廷护卫队,与血统无不比自己高贵的其他人共事。 他却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曾经的身份。 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生父,只是一个连一张子爵举办的宴会邀请函都求不来,想讨好权贵却到处碰壁,最后彻底自暴自弃、肆意挥霍变卖最后剩下的那点家产来票宿的男爵。 可就是这么一位笑话一样的男爵,也是他不能随便提起名字的:他甚至都不是那位男爵的婚生子,而只是其中一位出身贫家的情妇所诞下的私生子。 在他还没有腰间的那把佩剑高时,就是生活在第四道和第五道城墙之间的。每天与小伙伴一起光着脚,奔走在大街小巷上,争着为外地来的商人们带路,好换取一点买零食的酬劳…… 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但他还是记得那一张张努力生活的、幸福洋溢的脸。 在遭遇了这么悲惨的事后,哪怕他们闯进了内城——可内城在瘟疫爆发前,第二道城门外的区域,本身也是对他们所开放的啊!为什么他们要在自己的家门外,被称为暴徒,甚至要被王都的卫兵杀死呢?! “他们一定不会做出真正反叛的事,”肯拜什鼓起了全身的勇气,颤声说道:“在您向他们挥出武器前,是不是能够听他们辩解几句,或者看他们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你说什么?!” 在这种堪称十万火急的时候,正担心着要是不能及时解决掉暴徒带来的麻烦、说不定自己的仕途也要跟着那个无能的莫德尔一起完蛋的米恩,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他发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说着荒谬的话的肯拜什,竟然在下一刻就拔出了剑,剑尖直指向他:“该死的——你果然还是个肮脏的私生子,居然说这样的话——” “十分抱歉!”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候,还是肯拜什的好友内特硬着头皮站了出来,竭力为友人周旋:“真的十分抱歉,阁下,他一定是太害怕了才会这样说,快去把这个消息通报回去,不能再等了!” 即使这样,米恩依然是怒不可遏的模样,看起来无疑想将这个大放厥词的低阶骑士当场刺死。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跨前一步,那面遭到冲击的城墙一带,就忽然爆发了比之前还要大的动静! “表子养的,”米恩大骂:“他们竟然敢动粮仓!” “快走吧!”趁着长官的怒火和注意力都被那群闯入者的举动吸引,内特拼命推着还硬挺着杵在原地的友人,低声说道:“你现在说这些都是没有用的!别忘了,我们要是不愿意做,多的是人来做!包括你正同情着的那些人!” 实际上,只要不是良心彻底泯灭的人,都不会对目前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感到舒服:不仅是对受苦受难的外城人袖手旁观,更是要将本该只挥向敌人的剑指向柔弱的王都平民,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听从命令,对他们进行残忍的屠戮。 内特也一样痛苦。 但他悲哀而清醒地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别忘了你的妈妈!”内特急得简直快哭出来了:“你要是被赶出去了,她也会被赶出去的!而这一切,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是啊。 听到这一句,原本已经下定决心的肯拜什,一下变得颓然。 支撑他挺直背脊的那股力气,在脑海中浮现母亲虚弱的笑脸时,就像是被扎了洞的水球一样,一下就漏得干干净净了。 他不怕死。 但他不能容忍母亲因为自己的一时任性,而一起付出生命的代价。 况且,就像内特说的那样——他根本无法说服只关心自己在大贵族面前的形象的长官米恩,也无法阻止那些走投无路的可怜人即将走向的绝境。 他只可能因为自己的冲动,而把自己的命,以及母亲的命,都一起毫无意义地丢在这里。 “……我知道了。”肯拜什低声道:“谢谢你,我的好朋友。” 听着他死气沉沉的话,想到自己马上要跟在米恩长官的身后去做的那些事,内特的嘴角勉强抽动了下,还是扯不出笑容来:“别说这些了,去吧。” 他匆匆忙忙道。 内特目送肯拜什快步离开时,城里的骚动也迅速引起了所有豪华住宅里的权贵们的注意。 “真不知道那些卫兵都在做什么?!都只顾着喝酒吃饭了吗?!” 被迫取消今天的舞会,或是前往第一道城墙内觐见陛下的计划的贵族们,一边不快地咒骂着那些酒囊饭袋,一边派出自己的贴身男仆,亲自去探查内城现在的情况。 当然,材质上只比城墙要差上些许的围墙和大门,也在第一时间就被紧紧关上了——虽然不清楚是不是能完全拦住那些丧心病狂的暴徒,但至少能耽误一下入侵者的脚步。 要是真到了最坏的时刻,那哪怕只是阻挡片刻,说不定就能撑到援军到来了。 “该死的该死的——” 普莱德伯爵神经质般地骂着,一边焦虑不安地在厅里踱着步。 他就像一盆被放在篝火旁的油,仿佛随时都会因为溅起的一点火星而被彻底引燃引爆。 对他来说,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实在是太糟糕了——先是那个愚蠢又叛逆的女儿,竟然在嫁作人妇后还做出那么可笑的举动,丢下贵族的身份和所有财产,跑到外城和那群肮脏卑微的贫民一起同生共死?! 简直是在羞辱他这个父亲! 在察觉到她偷跑出去的第二天,被气得火冒三丈的他就命令卫兵去将她杀死,只是因为卡麦伦陛下似乎被她那自取灭亡的举动取悦到了,才勉强作罢。 他当然不会担心一个只为他蒙羞的可恶女人的安危,他只愤恨着:要不是她无法讨得陛下的欢心,他就不可能落得这么尴尬的地步,可能早就搬进第二道城墙内,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为自己的安危而瑟瑟发抖了! 贵族们将大门紧闭,只在缝隙里露出刺探的视线时,浑然忘却了恐惧的平民们,已经顺利靠着那些不伦不类、五花八门的工具,打穿了他们平时连接近都不被允许的大粮仓的石墙。 “看到了!” 在人们的欢呼声中,尘土和麦子特有的香气一起扑面而来,接着映入众人眼帘的,就是那一袋袋鼓鼓囊囊、象征着生的希望的粮食! 而除了用十字镐敲出那第一个窟窿、推到第一枚多米诺骨牌外,就没有亲手参与过之后的任何事的奥利弗,静静地在萦绕全身的金雾的陪伴下,观望着平民们的举动。 他思考了许久后,还是将作出决定的自由,留给了他们。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平民们面对这充满无尽诱惑的粮食,以及那越来越近的士兵的脚步声时,却没有再露出恐惧和茫然的表情,甚至没有一拥而上地哄抢。 他们就如最虔诚的信徒,在被指引着踏出那第一步后,就在莫大的诱惑前刹住了脚步,纷纷转过身来,向那位金光灿灿的美丽“神祇”投去了无尽信赖的目光,俨然等待着下一步指示。 奥利弗轻叹一声,以像是自言自语的极轻音调,向紧随自己的真正神明说着:“这真的不在我的计划之中,我甚至连一名士兵都没有带。” 奥利。 他最熟悉的、那属于财富之神的声音,紧接着在他耳畔浮现。 祂殷勤而骄傲道:有我在,就足够了。 “没事的。” 奥利弗微微一笑,接受了祂的安慰。 他闭了闭眼,而再睁开眼时,湛蓝色的眸底便只剩坚定了。 “今天天气不错,”他轻快道:“作为我与卡麦伦……我所谓的兄长‘初次’见面的日子,也很合适。” 第235章 第 235 章【十更】 从得到国王的亲自召见, 得以踏进宫廷的那一刻起,肯拜什恍然间以为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和外面的满目疮痍、哀鸿遍野相比,从来是奢靡优雅的象征的宫廷依旧富丽堂皇, 国王身上的袍服也依然华美。 肯拜什不敢四下张望,只目不斜视地进入了他从未有资格踏足的华丽厅室, 然后恭敬地跪拜在距离那张嵌满炫耀财力与荣耀的王座还有近十米远的地方:“尊敬的陛下, 请允许您卑下的仆人,向您讲述第二道墙外的情况。” 在得到国王的首肯后,他才将眼睛抬起, 谨遵礼仪地直视着这王国里最尊贵者的眼睛, 身上那根紧紧绷着的弦,却反而悄悄一松。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清国王相貌的第一眼, 他竟然浮现出了“原来这就是陛下”……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 肤色是长期缺乏日晒的苍白, 容貌本来称得上俊秀,但在阴郁的气质和眼下的青黑的衬托下, 反而只让人最先在意他表现出的虚弱状态。 技艺最为精湛的裁缝亲自新制的得意作品、这件惹来无数参加宫廷舞会的贵族们争相吹捧, 精致且造价无比高昂的袍服尾端,就如鱼鳞般密密麻麻地缀着来自深海的宝石。 但拥有这件华贵得叫人移不开眼的袍子的国王,却更像是一具空荡荡的骨架,虚虚地撑起棱角。 卡麦伦显然无法窥破这个看似毕恭毕敬的低阶骑士的真实想法, 在面无表情地听完讲述后, 冷冷笑道:“第二座城墙上的精锐士兵, 竟然会拦不住一群暴民?还有莫德尔呢?是已经在一群手无寸铁的暴徒手中‘英勇战死’了, 才会任由他们长驱直入吗?” ——暴民。 比起问责, 肯拜什更在意刚捕捉到的这个词语。 意识到这位尊贵的国王陛下, 果然丝毫不在意底下民众绝望而疯狂举动后的诉求后, 他的心一下又揪紧了。 “……十分抱歉,请您宽恕,尊敬的陛下。” 他勉强压下意兴阑珊,深深地俯首拜下,嘴里说着连他自己都不在意的话。 卡麦伦也同样没有在意区区一个低阶骑士的细微表情。 他脸色阴沉,沉默了一阵后,眼底的不悦几乎要满溢出来,最后的声音就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将阿密叫来——你先退下。” “是,陛下。” 被允许离开的肯拜什,心里既没有死里逃生的欣喜,也没有初次觐见国王的激动。 他当然知道阿密是谁——那是直属国王陛下的国王骑士团,由陛下亲手提拔上来的现任骑士长。 阿密对国王忠心耿耿,很快就会带上国王骑士团的精锐成员赶赴第二道城墙外,眼也不眨地将那些可怜的平民屠/杀殆尽吧? 光是想象着那一张张绝望得必须孤注一掷、最后却仍将惨死的面孔扭曲的模样,他的心脏就像被顽皮的小孩没轻没重地捏在手里的石子。 那里面有他家曾经的邻居,曾经的童年玩伴,有能烤出很美味的面包店的店长,还有会将不小心烤碎了的小饼干好心地分给顽皮的孩子们吃的饼干店厨娘。 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能茫然地当一块石头,任由孩童朝湖心掷去,经历过击打在湖面上的锐痛后,坠入冰冷的湖底。 “神啊。” 在离开宫廷前,他最后转过身来,朝着之前殿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无声苦笑。 神啊,如果您真的存在的话,请救救他们—— 这一念头刚一浮现,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急促却又莫名熟悉的脚步声。 他愕然转身,循声看去,结果居然真的看见了内特的脸! 内特这时脸上的表情,却是他从没有见过的复杂:有紧张惶恐,有迷惑不解,甚至还有拼命抑制但还是有迹可循的欣喜…… “内特,”明知道不应该这样做,他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好友,询问道:“你为什么也来了?前面发生了什么?” 内特果然刹住脚步。 他定定地看着肯拜什,眼里有些空,像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只喃喃道:“肯拜什,你知道吗,那是奥利弗公爵!” 奥利弗公爵! 哪怕是在这天之前、从没有这么接近过宫廷的低阶骑士肯拜什,也绝对听过这个名字。 不,确切地说,不论是那位公爵殿下曾得到过的老国王的无尽宠爱,还是他那能让整个王都都陷入疯狂、据说不该是人间该有的不可思议的美丽容貌,都足够让他的名号在这座最繁荣骄傲的城市里显得如雷贯耳。 而最近之所以变得令人讳莫如深,则是他那神奇却不容忽视的迅猛崛起,连国王都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咬牙怨恨自己当初的愚蠢。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可,可是? 肯拜什半天才回过神来,只是根本不等他多问几句,身负将这个消息通报上去的任务的好友,早就已经跑远了。 奥利弗公爵,不是在南部第一大城格雷戈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说什么?!” 对这点同样充满难以置信,并且反应激烈的另一个人,无疑是肯拜什才刚觐见过的国王陛下。 他仿佛被锐针扎到般,猛然从王座上跳了起来,大喊道:“怎么可能是奥利弗?!他的军队是什么时候开进王都的?!该死的威尔夫!他一定早跟奥利弗勾结在一起了!竟然让他的军队通过——” 面对暴跳如雷的国王,内特简直连大气都不敢出,只将头深深埋着。 直到卡麦伦的吼叫声渐缓,他才战战兢兢地在得到允许的情况下,抬头将话说完:“……不,抱歉,陛下,奥利弗公爵的身边没有军队,一兵一卒都没有,只有外城的平民追随着他——” “那还等什么!” 卡麦伦在怔了一怔后,迅速反应过来,眼底陡然迸发出疯狂的色彩,立即向身边沉默的骑士长下令道:“阿密,带上全部士兵,将王都的所有出口都给我牢牢围住!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绝对不能让奥利弗逃走了!” 尽管他不认为奥利弗不可能蠢到不带半个士兵,也不相信对方真的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大股军队带进城来。 要是真的带进来,甚至都不见得是坏事——外城可全是得了疫病的贱/民!说不定在格雷戈的军队里早也有瘟疫横行了! 内特张了张嘴,连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阿密骑士长领命出去,兴奋完了的国王表示要对他给予奖赏时,他才得到机会,艰难地说完了剩下的话。 “奥利弗公爵说,他要见您,尊敬的陛下。”他舔了舔干裂的下唇,感觉自己下一刻可能就要被国王翻脸杀死了,但还是向狐疑地拧紧眉头的国王强调道:“他说,他一定要见到您……” 而此时此刻,第二道城门外的奥利弗,一边耐心等候着内城的士兵向国王传话,一边与以金雾形态绕在自己身上的猫猫神聊着天。 虽然在来这一趟前,他纯粹只抱着通过那位白发红瞳的大神官来临时成立一个类似民间救灾组织的打算,顺道捐赠一批物资…… 但既然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他似乎也没有理由不顺势而为。 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剑拔弩张的氛围,双方遥遥相对的这场对峙中,奥利弗的心态无疑是最轻松的了。 他以只有猫猫神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询问着:“神官他还好吗?” 当时他只来得及对猫猫神说句‘把他放到格雷戈’,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一下消失了。 具体被猫猫神丢到了哪里,有没有受伤,他却并不清楚。 神祇也立马就给出了详细的回答:“他很安全,我昨晚留下的神力庇护了他,他没有受伤,已经被我丢回格雷戈了。” 奥利弗略略放心,又问:“格雷戈城的哪里?” “‘金’的卧室里。”反正那一间名义上属于祂的卧室,从一开始就从没有被真正使用过,“他直到晚上才会醒来。” “好。” 奥利弗微笑着轻轻点了下头。 关心完外人的事后,他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抛出了更加让他在意的问题:“我还有一个问题。” 在其他人眼里一直时凝时散,越发显得奥利弗领主高贵神圣的那缕金雾,在这一瞬顿住了。 似乎是听出了奥利弗的认真,祂郑重地考虑了下,才谨慎地开口:“奥利?” “是关于你的,我……我亲爱的,神明啊。” 没有人、也没有神发觉的是,这时面上挂着明媚美丽的笑容的领主大人,心跳的速度比平时要加快了那么一点点。 “你从刚刚开始,为什么一直都不肯以‘金’的模样陪伴在我身边,而只是以最原始的神力形态?” 财富之神顿了很久,才轻轻道:“我想,一直抱住奥利。” 奥利弗眨了下眼,这次却没有给不擅长撒谎的祂留“面子”。 “我认为,或许不是这样的。” 他慢悠悠地说着,同时清晰地感受着自己的心做出了截然相反的反应,跳得越来越快。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他想,不管在谁看来,这真的都绝对不是个适合表白的好地方。 氛围焦灼,大战看似一触即发,身边是等待他拯救、决定命运的王都平民,前面是虎视眈眈、等待王都增援的卫兵,被破坏的谷仓,外城还有肆虐的夺命瘟疫,内城是他即将进行谈判的国王兄长…… 但反正都已经做了‘与卡麦伦见面’的这件计划外的事,为什么不能再做其他的呢? 奥利弗唇角微微上扬。 ——重要的是,他很想这么做。 哪怕在迟钝的觉醒之前,他根本不知道‘恋爱’到底是怎样的感觉,也误解了自己那样的心情,才能一直以来都很淡定地应对热情的大猫送来的亲吻。 而在意识到那究竟是什么后,他原本还想想得更清楚一些,计划得更好一些后,再去接纳这份感情…… 可在‘恋爱’这种新奇情绪的作用下,他一刻都不想等下去。 遭到揭穿,财富之神却紧张极了。 祂很努力地找了一番辩解的话,但要么是舍不得‘骗’奥利弗,要么是不认为能‘骗’过奥利弗。 最后狡猾的大猫决定耍赖,以沉默的方式,表示自己的举械投降。 但是可爱的小伴侣,却不准备放过祂,而是慢条斯理地说:“要是你不肯说的话,干脆让我猜一下吧。” 祂愣了愣。 下一刻,奥利弗就从从容容地揭开了祂那点在他面前、简直是一览无遗的小心机:“你是想让我占据所有的风头,不再是神使,而是成为所有人眼里拥有‘神’力的真神,受到真神的崇敬和信仰,对吗?” 金雾又凝滞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祂才恢复了缓缓的“流淌”,伴随着一声老实巴交的“嗯”。 “我希望,”祂认真地说:“奥利,能恢复应有的荣光,得到应有的信仰。” 随着祂从神格中汲取的智慧越来越多,祂也越来越明白一件事。 要不是奥利一开始做了那么多,却让祂得到了一切……祂从一开始,或许就不会存在。 祂本身也不在意,不想去得到更多的信徒了。 祂想让奥利站在最高的地方,在所有人眼里都是闪闪发光,光彩夺目,却又神圣不可冒犯的。 祂的存在,只要有奥利知道。 祂的身影,也只要倒映在奥利的那双蓝眼睛里。 对祂来说,那样就足够了。 “我是因为奥利,才在这里的。”祂笨拙地剖白着心意:“我,爱奥利。我想让奥利,也成为神,然后,永远和我在一起——” “%&%&。” 奥利弗忽然打断了祂的话:“你爱我,是吗?” 祂又愣住了。 显然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奥利要问答案那么明显的话’,祂还是毫无不耐烦地重复着自己的表白:“爱奥利。” 在听到这句话后,祂便看到,美丽的小伴侣的唇角露出了更加温柔、而且……羞涩的笑容。 真的,会是羞涩吗? 从来只在其他人身上见过这样的情绪,却从没有见奥利流露出这样的情愫的神祇,当场呆住了。 祂呆呆地凝视着奥利,然后呆呆地听到奥利,以一种祂从没有听过、却令祂由衷地感到心花怒放的语调开了口:“好。” 然后,他不像平时那样纵容地夸祂几句,换下一个话题,而是含笑做了另一句回应。 “我也爱你,亲爱的%&%&……虽然比起这个称呼,我更喜欢直接称呼你为亲爱的猫猫神。” 浑然不知道自己的耳根已经泛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色,领主故作镇定地说:“要是你不反对的话,我想,不如我们就从今天开始恋爱吧?”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236章 第 236 章【十一更】 听完金发领主那宛如若无其事的表白后, 那团金雾仍然迷迷糊糊地飘浮了一阵,才倏然定住。 祂是在思考吗? 奥利弗的唇角还带着微笑,思绪却早已神游天外, 心脏则“砰砰”地跳得飞快。 “奥利。” 不知道等了多久,神祇才重新出声。 “我很开心。” 在人的世界里生活了那么久, 已经能完全理解‘恋爱’是怎么一回事的财富之神, 首先认真表明。 只是让奥利弗意外的是,祂这次的语调不像一贯的生疏笨拙,而平静从容得让人震惊了。 至少, 足够让原本以为会听出对方害羞惊喜的口吻的自己……感到震惊。 奥利弗不知道的是, 要是财富之神采用了更需要神力精确控制的神躯形态的话,光是刚才短短的那一小会,随着最本源的神格之力的剧烈波动, 恐怕早就已经因为过于澎湃的欢喜, 而溃散上好几次了。 “奥利奥利。” 带着难以抑制的快乐,祂轻快地呼唤了几声小伴侣的名字后, 彬彬有礼地请示着:“我想、很想, 现在就将奥利带回神域里。可以吗?” 就像深渊的巨龙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宝物,只想立马将宝物小心翼翼地以龙吻衔着,带回自己眼中最安全的巢穴深处,珍藏欣赏。 “虽然我很想说‘可以’, 但现在恐怕真的不行。”奥利弗忍俊不禁道:“不过, 希望你能相信, 在进一步了解恋人的这件事上, 我与你一样感到迫不及待……在处理完这里的事前, 只能请你和我一起忍耐了。” 不等这只平时就极其粘人——而随着恋爱对象身份的确认后、极有可能只会变本加厉——的大猫再次尝试说服, 最后还是按捺不住的卡麦伦, 便随着国王骑士团的到场,在群群精锐近卫的簇拥下离开宫廷,出现在了第二道城墙的防御高塔上。 光线有些强烈,刺激得他微眯起眼,费力地顺着卫兵指引的方向看去。 不过,那头金光熠熠的美丽金发实在是太惹人注目了,哪怕并不是站在建筑群的最高处,也能轻而易举地一眼就捕捉到。 “哈,竟然真的是奥利弗,我亲爱的弟弟。” 卡麦伦那刻意曳长的语调,就如毒蛇的细腻鳞片滑过柔软的绸缎,在听者的耳廓里留下一道黏腻的水痕:“你一定不会猜到,这几年里我究竟又多么想念你——我也完全没有想到,还会看到你站在我的目光所能触及的位置的一天。哪怕这真的是个再愚蠢不过的决定,对吗?” 而由于四周寂静无声,哪怕不在神力的帮助下,奥利弗也能将他的话听清楚。 他大大方方地抬眼,向站在更高处的国王看去。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那身喧宾夺主的华美长袍上,再是那熠熠生辉的权杖,接着是暗金色头发上的那顶璀璨夺目的王冠,最后才是那张病态苍白、气质阴翳的面孔。 他凝视着他,目光平静无澜,就像凝视着一具躺在华丽棺椁里的骷髅骨架。 在短暂的静默后,奥利弗微微一笑,也开口了。 只是他并不像国王那样,惺惺作态地说一些连在政治上最无知的路边乞丐也不会相信的客套,只开门见山道:“是吗?我以为你应该非常清楚,如果不是那天的你亲手杀死了父王和几位王兄的话,我们或许每天都能在宫廷中相见。” “弑杀父兄上位”这点,无疑是卡麦伦身上最致命的一处污点——尽管他最终看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却付出了比举起屠刀砍向兄长脖颈时、所需的更多的力量。 在争夺政治盟友、洽淡条件上,连血缘对象都能眼也不眨地杀害这点,也永远将成为最招对方忌惮和诟病的硬伤。 冷不防被狠狠戳到痛楚的卡麦伦,脸上那抹虚假的笑也瞬间消失了。 “你要知道,好运气不会永远陪伴着你,我的宽宏大度也只有一次。今天的你,恐怕将会为你的愚蠢与傲慢付出惨重的代价。”他冷笑一声,一边无声地向身侧的阿密骑士长做出了包围的手势,一边轻蔑道:“你所做的一切,才是真令那位最疼爱你的父王蒙羞。流淌着尊贵血液的公爵,竟然与奴隶亲密到那种地步,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奥利弗却已经彻底丧失了与他废话的耐心。 他收起了那抹极淡的微笑,以比卡麦伦的更冰冷的语调说道:“闭嘴。从现在开始,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卡麦伦微眯起眼,似乎是很想弄明白他为什么看似只身进入王城后,为什么言语间还那么拥有底气。 他不可能忘记福斯——被那个该死的、偏心的父王信任着、重用着,却在奥利弗才只有他膝盖高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送去了公爵府当个可笑的管家的前国王骑士长。 那是一只忠诚狠厉的猎鹰:只要主人一声令下,潜藏在暗处的那道银发绿眸的身影,就将展翼虎啸而出,利用那可怕的锐喙啄瞎敌人的眼睑,将让利爪深深嵌入面孔上,抓挠得鲜血淋漓。 至少在他目所及处,并没有出现福斯的身影。 为了能让阿密的行动万无一失、也是要确保奥利弗这次插翅难逃,他勉强压下被对方打断与极具冒犯性的那句“闭嘴”而掀起的怒火,似笑非笑道:“是吗?看在我们流淌着同样的血液的份上,我就回答你几个问题吧。” 奥利弗眼帘微垂:“关闭城墙,切断内城与外城的联系——这是你出于本心做出的决定吗?” 没想到会得到这么可笑的疑问,卡麦伦既觉得有些荒唐滑稽,又有些好奇他究竟想做什么。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于是满不在乎道:“是。” 奥利弗神色平静地又问:“那出动军队镇压外城平民的决定,也是你出于本心所做的吗?” “是。”再次爽快承认后,卡麦伦不禁嗤笑出声,注视着奥利弗的眼神,就像是注视着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真是不可思议,你是要为那些卑/贱的平民质问我什么吗?嗯?身为公爵的你,竟然要为了一群平民来质问一位国王的决定?” 奥利弗并没有理睬他的嘲弄,继续追问道:“为什么?” “该死的东西,我为什么要向你解释这些?” 卡麦伦烦躁地拧起了眉,露出了嫌恶厌烦的表情。 然而下一刻,一缕极轻极淡的金雾落在他的身上后,他的嘴唇就做出了违背他意愿的决定。 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嘴唇滑稽地张合着,不受控制地说出了真心话:“那群散布瘟疫的贱/民要是再在外城待下去,我就要错过秋狩——” “好了,够了。” 奥利弗轻叹了口气,目光彻底从卡麦伦身上移开,线条漂亮的玫瑰色唇瓣轻颤着,说出的却是让国王暴跳如雷的刻薄话:“没想到你用了那么肮脏恶毒的手段窃取,不,是抢夺了想要的一切后,却从未想过珍惜它,只是粗暴无比地在上面留下了你卑劣的印痕。” 他冷冷道:“你不配污蔑王国的臣民为贱/民,卡麦伦,别忘了你只是个不折不扣的窃贼,一个弑父弑兄的暴/徒,一个玷污了王室血统的卑鄙罪犯。” 在送走以老国王为首的、于那场血流成河的政/变中罹难的灵魂后,他自以为便能以相对公正的目光,看待卡麦伦了。 一旦牵扯到政治与庞大利益,事情就不存在真正的黑白与对错——哪怕是那场政/变中身陨的落败者,譬如向来穷奢极欲的老国王,也称不上是真正无辜的存在。 作为曾经深受父亲疼爱的儿子,他送走了老国王的灵魂,令对方得以彻底的安息,是回报这份父爱。 如果卡麦伦上任后能做到励精勉治,勤政爱民——哪怕由于能力有限而做不到这些、却至少能为平民或奴隶的利益稍微考虑一些,对他们存在那么一丁点的怜悯的话,他对抗王都的心或许都不会那么坚定。 刚才的三个问题,是他给卡麦伦的最后三次机会。 只要卡麦伦的答案能展示出一星半点的人性,或者是受到权贵们的逼迫,他都…… 奥利弗闭了闭眼。 ……他都不会这样怒不可遏。 “奥利。” 时时刻刻关注着小伴侣的心情的神祇,难掩担忧地唤了声他的名字,努力安慰道:“不要,难过。” 祂认真征询道:“现在杀死卡麦伦,可以吗?” 奥利弗轻笑了声:“不,再等一等。” 当他再睁开眼时,目光已经不再在卡麦伦身上了。 他就像忽视一团空气一样,彻底无视了卡麦伦,将视线放在了国王身后那群神情各异的人身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这位拥有美丽得犹如真正的天使,令观者心醉神迷的容貌的公爵,忽然向他们粲然一笑,然后说道:“我给过你们的陛下机会了。现在,轮到你们做最后的决定了。” 机会? 人们面露茫然。 什么机会? 他们呆呆地听着这位嗓音无比悦耳、就如那漂亮得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样貌般蛊惑人心的公爵,从从容容地说道:“仁爱而伟大的猫猫神将庇护勤劳善良的人,甚至并不在意他们是否为自己的信徒。作为散播祂荣光的使者,我也愿意给出同样的承诺。现在,我将给你们最后一个后悔的机会。” 他以目光梭巡一周,淡淡道:“所有在过去做出过蒙蔽自己良心的抉择的人,只要你们是真心悔悟,想回到曾经的三岔口处、做出更符合本心的抉择的话……那我便愿意接受你们的投降。” 在他自身似乎都自身难保的情况下,除了一句空飘飘的、看似可笑的许诺外,他依然没有展现出“神力”,亦或是甩出更多的筹码去说服那些人——那些原本就是利益既得的人。 他要他们在需要冒生命危险的情况下、做出顺从本心的决定。 而不是做一根顺风倒的墙头草,在许诺更大利益的一方的推涌下,心安理得地随波逐流。 毕竟,不论是迫于自保的无奈,还是当真感到理所当然,从他们真的接受命令、向无辜的平民挥起屠/刀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在乎他们内心是否有过煎熬和挣扎了。 给那些良知未泯的人最后一个回头的机会,已经是他最后的仁慈:甚至,‘接受投降’,也不代表他们将不受所犯罪恶的惩罚,只是程度轻重的区别而已。 比起施暴者有多少难掩的苦衷,或是有多么悲惨的过往——奥利弗更关心的,永远只是受害者本身该有的模样。 以及他们原本该有的,那或平凡、或灿烂、但多半会是幸福的人生。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237章 第 237 章【十二更】 卡麦伦的嘴角抽了抽, 露出了啼笑皆非的表情。 “我亲爱的兄弟,奥利弗啊。”他盯着胡言乱语的天使公爵,就像看到赤足在大街上癫狂跑着的疯子:“我简直不敢相信, 你居然会愚蠢狂妄到这种地步——我现在是真想弄清楚了,奥尔伯里也就算了,你究竟是怎样击败格里德那个阴险卑鄙的屠夫, 再将他的格雷戈城侵吞下来的?” 然而对于他的讥嘲,奥利弗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是不予理会的态度。 那双被明耀的日光照得湛蓝澄澈的眼眸,始终是温和平静的。 他静静地凝视着神色迥异、但却纹丝未动的众人, 半晌微微一笑,提醒道:“我的耐心有限。” ——这位拥有尊贵血统与惊人美貌的公爵,显然是疯了。 大多数人尽管保持着缄默, 但他们那因傲慢而微微扬起的下颌、眼底的怜悯与轻蔑、还有坚定不移地簇拥在国王那华美披风后的身姿,都彰显了他们这时的态度。 只有内特惊愕地发现, 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他在这支出身具都尊贵的骑士队列里最亲近的同伴肯拜什, 竟然真的受到了蛊惑! 哪怕在这种两人并肩而立的情况下, 他只能看到对方的侧脸——但不论是那咬紧了内里的牙关仍颤抖着的唇,还是紧紧攥成拳、手背上浮现青筋的手,又或者是难掩焦躁地做着微小挪动的皮靴间。 这都清清楚楚地昭示着,他居然真想要响应那个连自己都必死无疑的公爵的召唤! “肯拜什, 你绝对是疯了!” 察觉到这令他难以置信的一点后,内特赶在肯拜什的克制力溃散前,死死地捉住了他的剑柄。 幸好两人离队列还有些距离,而且这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远处的公爵身上, 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不起眼的墙根角落。 他将声音奋力压低, 头上却急得冷汗都要出来了, 语句也乱了秩序:“你疯了,别想了!刚刚都没有去做,为什么要现在去求死?!别蠢了,我可请你行行好吧,想想你的母亲,噢天哪,真不敢相信她要是看见你这样做的话,该有多么心碎!” 只是刚刚仍精神萎靡地点着头,选择听从他的劝告、放弃与长官进行徒劳无功的辩论的念头的肯拜什,这次的态度却无比坚定。 他那平平无奇的淡褐色眼睛里,这时却因为洒进了一片明亮的阳光,像是转换成了暗金色。 “不,内特。” 他的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冷静,坚定:“很感谢你一直维护我,帮助我。我也非常清楚,你是为了我好才这样说。” 他深吸口气,眼底流露出一抹释然:“但我这次一定要去。” 内特怔怔地被他拨开了手,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甚至……这时的好友身上,似乎还掺杂了一点喜悦? 他愣愣地重复着:“你一定要去?别傻了!那个公爵——恐怕陛下不愿意留下残暴的名号,只将他囚禁起来,虽然失去自由和权势,但一定比现在的我们要好多了。你呢?你去的话,别说去到他身边了,可能才走出几步,就已经被长官下令射死了!” “我知道,但我一定要去。” 肯拜什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本可以忍耐这一切,可内特,在黑暗中……我看见那道光了。” 在所有小贵族都因贪生怕死而选择明哲保身,舍弃那基本的一点点良知;在大贵族都继续欢歌盛舞,只担心狩猎与宴会能不能顺利进行;在主宰他生命的将军和陛下,都很自然地将那些走投无路、但一直生长在这座城市、每得到的一枚银币前都先付出了大笔税金的可怜平民称呼为‘暴民’时,他就坠入了无尽的深渊中。 疲惫无力的他打破不了黑暗,也无法攀爬上去,尤其身后还带着依靠他生活的羸弱母亲,于是只能逼自己变得麻木,好继续苟且偷生。或许总有一天,他会像他所恐惧而厌烦的那些大贵族一样,成为理所当然地踏在平民的尸骨上跳舞,饮酒作乐的存在。 但他现在却做不到了。 那位拥有最高贵纯净的血统,与最崇高无私的美德——在无数贵族看来,远远比现任国王更加合适戴上那顶璀璨王冠的天使公爵,自己从听到他完完全全地站在平民那一侧,大声地控诉国王的过错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 他,不可能再装成瞎子了。 “他们不缺一头牙齿只是普通锋利的猎犬,”做出这个决定后,肯拜什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微笑。他耸了耸肩,就像卸下了一道常年累月地压在心上的、沉甸甸的负担,变得无比轻松愉快,甚至还用好友刚刚来劝说自己的话,反过来劝说他:“反正,没有我去做,也会有无数人求着去做的。” 但那些人的前扑后拥,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不能容许自己继续假装这是一场永夜,然后错过那唯一的光。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那他一定会庇护眼前那位真正拥有无暇美德的、高贵伟大的存在。”肯拜什轻轻地,但也彻底地拨开了内特拽住他剑鞘的手,果断地朝前踏出了第一步:“而世上如果没有神,也没有奇迹出现的话,那就让我追随他一起熄灭吧。” 哪怕只是一道属于流星的余韵,也曾经划亮他眼前的世界。 内特闭上眼:“你真的不后悔吗?哪怕你的母亲也一定会——” “我不后悔,我的朋友。”肯拜什头也不回,却斩钉截铁道:“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如果我真的背弃所有成为骑士时发下的誓言,将练习了那么多年的剑挥向我最应该保护的人们的话……得知这一切的母亲,也只会为我这个儿子的怯懦自私而感到羞耻。” “哪怕是死,我也要有自尊地死去。” 话说完后,肯拜什丢下失魂落魄的好友,大步流星地迈出了队列。 ——像肯拜什这样长期以来饱受良心的煎熬,这时就像受到奥利弗公爵的蛊惑一样、抛弃大好的一切踏上所有人眼里象征死亡的道路的,俨然只会是极少数。 肯拜什无疑是抱着视死如归的态度站出来的,甚至暗暗都做好了,自己没走出多远、就会被倍感屈辱的长官命人一箭射死。 他不知道的是,f的确是这样想,并且也准备这么做的——只是被将这一切当做一场好戏来看的国王制止了。 “我想看看,我这位空有漂亮面孔的可爱弟弟,究竟想靠他蛊惑来的这十几个人做什么。” 国王慢条斯理地说着。 于是肯拜什直到走出几十步远了,离奥利弗公爵所处的石台已经很近、背脊也被自己的冷汗所浸得湿透了……他也还是没有等来那钻心的一击。 他迷惑地顿住脚步,与同样来到这里的、那极少数跟他一样宁愿赴死、也不想再背弃骑士该有的尊严与信念、不愿意屠/戮平民的同伴面面相觑。 然而片刻后,他身后就再次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本能地回神,下一瞬就震惊了:“内特!” 他直愣愣地看着一幅英勇就义模样的好友,失声喊道:“你为什么——” “真是够了,你给我闭嘴吧,蠢蛋!” 内特恶声恶气地斥责着,站到了他的身边。 他小麦色的脸涨得通红,跑到这里来,显然已经耗尽了从来称不上胆大的他那浑身上下的勇气了。 但他接下来的语气,却跟之前的肯拜什一样坚定:“我也不是天生的恶棍,又不是只有你才有那讨厌的人性……该死的,该死的!我是说这种该死的日子,我也已经受够了,活腻了!还不如死在战场上痛快呢!” 他苦中作乐地向:不过,现在死在这样独特的“战场”上,还跟他平时关系最好的内特一起,也不算太糟了。 内特的心因为紧张和害怕而跳得飞快,脑子里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希望凶巴巴的母亲不要太伤心,父亲一定会照顾好他的;家里还有一些钱,他那么多年也攒了很多,都交给他们了,弟弟一向比较匆忙,知道兆头不对肯定会知道带着父亲和母亲逃走吧…… 连内特本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是,他脑海中的各种各样的念头转了无数个,却唯独没有后悔。 奥利弗在等了一小会,见零零星星地站出来十几个人了,不禁笑了一笑。 “没想到居然能有十几个人。” 他下意识地抚摸着刚刚取出的那两枚【猫猫神的指环】,然后看了眼像清晨的薄雾般萦绕在自己身上的金雾。 他眼帘微垂,很快戴上了戒指,淡金色的眼睫就如蝶翼般在眼睑上轻轻洒落一片阴影,凝成一幅美得惊心动魄的油画。 他像喃喃自语般,含笑说了句:“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 化身为金雾的神祇刚要回应,就听到令祂开心到险些涣散的下一句。 美丽无双的神使抿了抿唇,蓝宝石般的眸底飞快地掠过一抹羞涩。 他这时的嗓音比刚才的更加轻柔,像微微拂过嫩芽、让芽尖发出微不可查的颤动的风:“以后我大概就真的不会说‘谢谢’了,心里也不。” 财富之神微怔。 接着,祂便清晰无比地听到奥利隐含笑意、却又充满温柔爱意的话:“毕竟成为恋人后,理应相互体谅、互相照顾,而唯一具有神力的一方的你,似乎也注定要多受我的驱使……” “所以,”奥利弗眨了眨眼,笑盈盈道:“以后也要经常辛苦你了,我最亲爱的恋人。” 财富之神却一动不动。 金雾僵硬地凝固住,在心爱的小伴侣身上呆呆地怔了很久,才在奥利的再次催促下,慢吞吞地往前晃。 祂飞速地思考着。 原来,正式成为奥利的“恋人”,竟然会发生这么多……这么多令祂开心不已的好事吗? 第238章 第 238 章【十三更】 卡麦伦并不知道奥利弗与财富之神的对话。 他的脸色仍因对方之前的冒犯语句而泛着铁青色, 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浑身都透着强烈而暴戾的气息。 沉默地等待一阵后,他终于捕捉到了多年来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更曾经为他冲进王宫,一剑刺死毫无防备的老国王的骑士长阿密暗中做出的手势。 清楚对方已经完成部署, 奥利弗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掉时, 他原本恶劣的心情一下恢复了过来,嘴角也挂上了满怀恶意的笑容:“你就只到这种程度而已吗?可别想靠这些只像羊群一样瑟瑟发抖的平民来对抗我的军队, 哈, 还有那几个可笑的逃兵——我还想知道, 那个溺爱你的父王给你留下的那几头猎犬, 福斯、罗伊尤与诺亚他们,你还准备藏到什么时候?” 从问过那三个问题后,就一直没有理睬国王的金发公爵, 这时终于看向了他。 在众目睽睽下,他并没有取出那柄湛蓝色的【猫猫神的宝剑】, 就连【猫猫神的指环】都只戴上了一枚, 接着神色平静地取出了一只只有巴掌大小、似乎是街上的孩童戏耍时自己粗制滥造的……木制的小弹弓。 所有人都怔住了,包括卡麦伦。 不管以谁的眼光来看, 这都是一把再平平无奇不过、脆弱得可笑的小弹弓了。 可以想象的是, 靠填充那小得可怜的石弹, 哪怕将那皮筋拉得最远,也只可能打伤一只碰巧站在附近树上的小鸟——而绝不可能伤害到站在高大的围墙上, 距他足有近百米远的国王。 拿着这开玩笑般的武器,奥利弗却看向了不远处渐渐凝成大猫形态、轻盈地落在了国王身前的神祇恋人, 俏皮地眨了下眼, 旋即粲然一笑。 他眼帘微垂, 像对自己身处的险境一无所知、只在绝望中朝全身心信奉的神祇祈祷的信徒一样, 被灿金色的阳光映照出白玉色光影的面庞,就如那纤长美丽的身形一样,柔和而圣洁。 他眼底含着笑意,柔声道:“赐福于我吧,我亲爱的恋人。” 是。 为那初次拥有的美好前缀和祈愿逗得心花怒放的金色大猫,当场便开心得往上窜了一下。 考虑到还有任务在,祂克制住了殷勤地冲过去的冲动,只轻轻地“挥了挥爪”。 被金色虚影萦绕的爪垫下凝聚出一团小小的金雾,徐徐飞到奥利弗身畔时,就像在日光中融化的新雪一样,很快就彻底融入了被神明慷慨无比地缠绕在小恋人身边的神力中。 最后那一团金雾散成了如春天那细碎的雨滴,又像初冬时天上飘落的雪絮,晶莹剔透、倒映着熠熠日光的星点裹住那小小的弹弓,很快就让它转成了奇异的淡金色。 仔细端详一阵的话,还会发现上面隐有流光掠过,象征着它所充盈的丰沛神力。 奥利弗握着弹弓那小巧玲珑的手柄,不一会儿,却意外地等来了反应日益迟钝的游戏系统那姗姗来迟的通知。 【猫猫神的弹弓】。 他饶有兴致地想,如果系统具有人性的话,面对这件陌生的物件,它一定会倍感费解。 在花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或许是受到神力的影响,它居然还是成功地鉴定出了这件全新的武器。 说明一:“一件略显随心所欲的武器,它的杀伤力却强大得惊人——具体将取决于你采用的填充内容。” 就在奥利弗不自知地微笑着,准备移开视线前,它又缓缓地跳出了更多的说明。 说明二:“它只受猫猫神那唯一的恋人的驱使。” 毋庸置疑,神明对唯一恋人所怀抱的欢喜与爱意,就如祂赐予这把闹剧般的小弹弓的力量一样澎湃浩汤。 奥利弗加深了唇角的笑意。 他移开了目光,哪怕眼角余光瞥见了姗姗来迟的说明三,也只是令他略微一顿。 ——“说明三:你的怒火即神的怒火,你的意志,即神的意志。” 眼看着奥利弗真要靠那把弱小得不堪一击的小弹弓来对抗自己,卡麦伦挑了挑眉,当场夸张地大笑了出声。 身后那些逢迎拍马的大臣和随从们,也跟着捧腹大笑。 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一片哄笑声中,最早簇拥在奥利弗身边的那些平民脸上的神情,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们静静地凝视着奥利弗,就如狂信徒虔诚地凝视着神——丝毫不认为他手中那把小弹弓有多荒唐,也仿佛不认为他将带领他们走向灭亡。 奥利弗似在沉思时,卡麦伦终于停止了大笑。 他慢吞吞地擦着眼角笑出来的一滴眼泪,故作悲悯道:“噢,我可怜的弟弟奥利弗,你该不会是想靠那可笑的‘武器’来袭击你理应俯身效忠的国王,你宽容大度的兄长吧?福斯怎么直到现在还不出现?那条由那个昏聩的老东西当初打上缎带送给你的、该死的恶犬,这时不是应该急匆匆地跳出来挡在你的面前吗?在他那拼命的守护下,我原本以为格雷戈城的武器库还不至于窘迫到那种地步——” “卡麦伦。” 奥利弗却忽然出声,打断了他那神经质的喋喋不休。 在游戏背包里翻了一圈后,最后很随意地取出了一枚黄金矿石。 然后,他漫不经心地将那枚只有拳头大小的金矿石搭在了弹弓上,缓缓拉紧。 他淡淡笑着,闭着一只眼,另一只眼微眯,轻松地瞄准了他。 那样的轻松随意,就像是在开一场注定有人热情捧场的玩笑。 “你连忏悔的机会,都不配拥有。” 轻易对准不以为然的国王后,面对血缘上的兄长,他神色平静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根本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卡麦伦嗤笑一声,终于耐心耗尽地挥手,准备示意待命的骑士长阿密结束这场可笑的闹剧:“你——” 比他的动作更快的,是那只小巧玲珑的弹弓。 白皙纤细的食指只一松,伴随着“啪”一声脆响,那枚充当弹药用的黄金矿石转瞬就消失了。 只有奥利弗能看见的伤害字样,在卡麦伦的头顶上倏然浮现——“-150”,杀伤力仅次于魔法矿石的黄金矿石,这次是在只穿着华而不实的袍服的国王身上结结实实地打出了暴击。 连半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上一刻还准备下令让骑士长杀死这个愚蠢的兄弟的国王,下一刻胸口便“噗”了一声,赫然多出了一个拳头大的可怕血洞! 被那可笑的弹弓一击毙命的国王,表情就此彻底定格在了傲慢上。 “陛下——!!!!” 不知是谁撕心裂肺地叫了这么一声。 失去性命的躯体颓然倒地,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惊惧目光中,猩红的血液如泉水般飞速奔涌出来——明明他的身体还是温暖,甚至是灼热的,但任谁都能看出来,哪怕是把整个王都最好的医生,甚至是那些最擅长跟残肢断臂打交道的剃头匠给召集过来,也不可能救得回胸口多了这么大一个血洞的国王了。 最可怕的是,他们完完全全无法想象出,奥利弗公爵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就凭那一把滑稽可笑的小弹弓?! “神啊,神啊!这不可能!!” “快看看陛下!” “该死的,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些人是来不及多想,深植体内的忠心或者是与国王紧密相关的利益,就已经驱使着他们上前。 可他们惊慌失措地查看后,就绝望地意识到:刚还嚣张跋扈的国王,现在已经变成一具声息全无、只在不断流血的尸体了。 而还有的人反应要快一些,当机立断地抛弃了已经与废物无异的那团死肉,一边大声向奥利弗乞求着原谅、一边竭力往可以遮蔽自己身躯的墙壁后躲藏。 虽然不知道奥利弗公爵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也不知道自己的躲避动作是不是徒劳无用——可刚刚对方那个像使用真正的弹弓一样时做出的瞄准动作,所有人可是都看到了的! 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剧烈恐惧中,乱成一团的人们丝毫没有察觉,奥利弗的视线根本没有落在他们身上。 在场的存在中,只有猫猫神,与浑身被猫猫神的神力所绵密包裹、毫无缝隙地守护着的他能清楚看到的,是卡麦伦被弹弓杀死后,从躯体上缓缓脱离的灵魂体。 在耀眼夺目的日光下,他灵魂所化成的“星星”,竟然是呈现灰黑色的——非但没有散发出象征美德与高尚的光亮,甚至还萦绕着如诅咒般的黑雾。 刚刚逝去的人,在极短的时间内,还是能拥有大部分的记忆和意识的。 奥利弗这时就看见,它似乎还处于完全茫然的状态,落在原本属于自己的躯体上,并不愿像其他灵魂那样随本能往上飘去。 尽管它不可能违背法则的意志,很快就会渐渐失去记忆,被迫往天上升去…… 但在一边百无聊赖地蹲等着的金色大猫,可是一下精神起来了。 这是亲爱的小恋人给祂的新任务,也是很重要的、只有祂才能做到的任务。 尽管还满心沉浸在幸福的蜜糖里,但凭神格里传授的记忆,祂还是本能地想要在自己心仪的存在前好好表现。 于是明明是一只污浊不堪、脏得恐怕连死神戴夫都要捏着鼻子作呕的“星星”,祂还是铆足了劲,打醒了十二分精神——在它的全貌浮现的下一刻,就像在陷阱旁耐心狩猎的真正大猫一样,矫健凌厉地扑了上去。 转瞬间,金色大猫的影子就牢牢地将那团脏兮兮的灵魂压在爪垫下。 与此同时,祂还分出来无数丝丝缕缕的神力:将阿密骑士长暗中埋伏的那些人当场击昏过去,根本无法做出任何行动。 卡麦伦当然无从知道这些:原本自然呈现圆球形的“星星”,一下就被强横无比的神躯给生生踏扁了。 它似乎感觉到了从未有人体会过的可怕痛苦,哪怕变成了如一张纸片般的倒霉存在,它还是剧烈地挣扎了起来,想要挣脱那只“爪垫”的制辖—— 这当然不可能成功。 金色大猫的耳尖微微抖动,想也不想地抬起头,看向了心爱的小恋人,等待下一步具体的指示。 尽管它此时的模样凄惨无比,奥利弗也没有丝毫的怜悯。 在等到小伴侣轻轻颔首的回应后,祂就不再耽误,原本只是轻轻搭在那灵魂球上的爪垫稍一用力—— 那泛着黑气的难看“星星”,就像被压迫到极限的泡泡一样,“啪”一下破碎了。 由于弱小、而淡得几乎连奥利弗都看不清的黑雾飞速逸散,如同落在热油里的一滴水,“嘶”一声后,便彻底消失了——是真真正正的湮灭。 严格来说,这无疑是奥利弗真正彻底“杀死”的第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情却是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平静,甚至还有闲心看一眼因为刚才的那一击、而终于达到了100%进度的【战士】技能。 那卡在99%上近三个月的进度条,终于开始像其他几项职业技能满级时那样,闪烁着夺目的金光了。 看来又要被迫去那白色神殿一趟了。 奥利弗想,到此为止,他的所有职业技能都已经满了,以后也可以完全将游戏系统的事情放在一边了。 眼下的话,要先找个合适的人手着手善后。 于是,他轻松地看向了浑身写着“乖巧”地等他下一步要求的大猫猫,莞尔道:“现在,我需要你把爱彼诺他——” 话语戛然而止。 奥利弗的眼前毫无预兆地猛然一黑,当场倒了下去。 第239章 第 239 章【十四更】 在一些曾经盛为流行, 后来随着神明的沉寂与信仰的没落而变得鲜为人知的传说中,位于漫天星空之上的神域是诸神永恒的居所。 而在那永存不朽的神域之中,从不见刮风, 也从不下暴雨, 也从没有雪花飘零。 在最中心的区域, 一座座神殿于在一朵朵雪白的绵云上林立,无不亲密地簇拥着那座最恢弘壮丽、雪白无垢的神王殿所。 那如雪山山巅的尖顶上, 永远有暖煦明亮的白光映照着——那是光明神用最精纯的神格之力凝聚成的辉芒。 而洁白无垢的神王殿室前,则有一望无垠的玫瑰花圃:在主宰它们的美艳女神的精心照料下,它们的嫩叶常绿,艳丽的花瓣怒放, 馥郁的芳香弥漫着。 花圃里盛放出的最美丽的那一朵, 则每天都会被她小心翼翼地采下。 慈悲的神王怜爱着生机盎然的万物,而花草树木中最爱的便是玫瑰——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萝丝幸运地司掌着最得陛下喜爱的花卉,因此哪怕诸神对她心怀嫉妒, 也是会在她美滋滋地挤开同样来陪伴神王的自己时选择忍耐。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殷勤地将那朵玫瑰, 献给众神最爱的陛下。 祂总会含笑接受。 “我很喜欢。” 对下界的人们而言, 一天的开始,往往是由清晨的阳光决定的。 而对永昼神族而言,美好的一日,当然不是由高傲沉默的太阳神桑来定夺, 而是由亲眼目睹陛下美丽的笑容为始。 常乐的神明们在那里居住着,只有在实在凑不到陛下身边时, 才会降临至人间。 祂们履行过自己的职责后, 偶尔会顺道看一眼最虔诚的信徒,心情不错时,还赐予他们一些礼物。 这样的日子对永生的神明而言, 仿佛从来没有厌倦的一天,也绝不会迎来终结,哪怕是神力微弱的神祇,也将得到那位最美丽慈悲不过的陛下的眷顾,不至于陷入沉眠。 ——那安静祥和的一切,直到神王毫无预兆地忽然消失的那一刻,才戛然而止。 自从被那个不讲道理的野蛮大猫差点打散后,平时最爱到处转悠的戴夫,就一直被迫闷在自己的神殿里,耐心地等待神躯慢慢修复。 尽管玫瑰女神萝丝擅自闯入时,会让祂感到烦躁,简直恨不得立即长出四肢来赶走一脸幸灾乐祸的她。 可当她很久不再出现了,祂又……哼,感觉有些无聊。 在没有其他事可做的情况下,祂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以前的事。 以前陛下还在,大家也还在。 戴夫抿了抿唇,明知道不会有其他神祇再闯进自己的神殿了,但还是忍不住低眸,掩饰眼底掠过的一抹水光。 或许是过去太久太久了,那些被祂一直认真珍藏着,平时既不敢想、也不舍得想的关于陛下的画面,都渐渐变得模糊而遥远了。 这让祂第一次感到了深切的恐惧。 祂非常清楚,自己几乎是神祇里耐心最坏的、嘴巴也很坏,所以总是被其他的神明所讨厌。只有极少数像是没脾气的神明才会选择包容祂——譬如哈维斯特女神。 连跟祂性格相近的普雷格,也只是偶尔能说说话,根本称不上是祂的好友。 戴夫将嘴唇抿得更紧了。 可至高无上的神王陛下……却会对祂那么温柔。 祂那双像是天空最漂亮的那片蓝色凝聚成的眼睛里,不但会倒映着祂神情别扭的脸孔,还总是盈满了柔和的笑意,又宛如散发着能照亮身边一切的温暖光芒。 祂总亲昵地称呼祂为“小戴夫”,也会纵容祂在所有神祇嫉妒的目光中坐在神王王座下的石阶上,又或是在祂心情很坏的时候,像拂过嫩叶的微风那样,轻抚祂的头发。 祂不是不知道,其他神祇自愿陷入沉睡的原因:既是无法忍受再无法见到陛下的痛苦,无法忍受绝望等待的煎熬,更是因为不愿意让记忆里的那些美好画面随时间而褪色。 那都是些笨家伙。 戴夫闭着眼睛,倔强地想:祂才不会呢,关于陛下的一切,祂早就偷偷藏在神格最深处里了,而且有那么多,那么多…… “啊!!!” 就在这时,祂猛然间感应到了什么,眼睛难以置信地一下睁大了! 那是…… 祂缓缓地张大了嘴,简直怀疑自己还在梦中。 那是………… 祂拼命地反复感应着,唯恐自己像那天的萝丝那样出现了错觉。 可不论是哪一丝释放出去的神识,都清清楚楚地传递回了同样的信息,那与其说令祂陷入难以自抑的狂喜,倒不如说经过漫长得麻木的等待后,更让祂一时间无法相信的信息。 那是——陛下的神力!!! “陛下!!!” 在反反复复地确认过不是梦神德瑞姆突然醒来、故意捉弄自己后,戴夫再也无法待在神殿里了。 一向最爱面子特别好强的祂,甚至顾不上这时只剩下一颗头的姿态有多狼狈,也完完全全地把先前想的“等陛下醒来后,要用最优雅从容的姿态去成为第一个迎接陛下的神明”的盘算给抛在了脑后。 原本用作修复神躯用的神力,也被祂像孤注一掷的赌徒般全用在了‘移动’自己的脑袋上。 祂就这么以滑稽无比的、尤其要是被其他神明看见后铁定会嘲笑祂很久很久的姿态,在一朵朵轻飘飘的云上“跳”着,跳着,跳着,直到来到祂曾经走过无数次,却自从确定神王的消失后、再也不敢接近的区域。 “陛下……” 终于见到了梦寐以求的神殿,祂费力地睁大了眼睛,眼泪就如决堤般不断滚落。 戴夫却一点都不在乎了。 祂顶着湿漉漉的脸,只屏着呼吸,痴迷地凝视着眼前这座再这么多年的等待后、终于重新出现的熟悉神殿。 以及那姿仪修长优雅,像从前那样穿着雪白长袍,光是侧影都美得如诗如画的神祇。 在以容貌或俊美、或美艳的神族中,容貌也无疑是最为优越的神王,这时并没有坐在神殿最深处的那张纯白王座上,而是置身于那广袤的玫瑰花圃中。 祂的眉心微皱,唇淡淡抿着,似乎有些不适,手心里静然睡着一朵含苞的玫瑰。 “我的陛下,我,亲爱的陛下。” 由于太过哽咽,即使痴痴地在不远处凝视了神王许久,戴夫尝试了好几次,才真正发出了沙哑难听得连祂自己都无法忍受的声音。 如果可以选择,祂绝对不想用这么狼狈可笑的姿态来迎接陛下回归——可比起丢脸,祂更不想继续等待。 听到祂的呼唤,原本似乎是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神王,便将视线转了过来。 光是那双祂做梦都思念着的澄澈蓝眸看着自己,戴夫的眼泪就忍不住掉得更凶了。 在短暂的惊讶和迟疑后,那精致美丽的眉眼微弯,露出了戴夫最最熟悉,也最爱的温柔笑意。 “小戴夫啊。” 紧接着,祂就听见了自己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悦耳的呼唤声——“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本来只是生那只臭猫的气的戴夫,在被最思念的陛下这样安抚后,一下就被汹涌的委屈给淹没了。 “陛下!是——”祂原本想要告状,但话刚到嘴边,祂就下意识地咽回去了:“我,我只是打架,不小心受伤了。” 祂才不想让陛下觉得自己没有用呢! 陛下却轻轻地笑了一声,并没有放下手心的玫瑰,而是用空闲着的另一手,向祂很自然地招了招。 那样的姿态,就像在召唤一只跟伙伴打架受了伤,却非要用带倒刺的舌头固执地舔舐伤口的坏脾气小野猫一样:“过来吧,小戴夫。” 话音未落,刚还神色倔强的死神,就乖巧无比地过去了。 不过,祂才刚准备继续用这个很蠢的姿势“跳”过去,就感到一阵温柔又强大的力量一下涌入自己全身—— 祂就像被嫩芽轻轻吻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被财富之神野蛮打散的神躯就得到了神王神力的治愈,完全恢复了。 “还是更习惯你这个样子。” 神王莞尔道。 在戴夫还望着自己重新恢复的神躯发呆时,祂继续梳理着、融合着自己身为神王与“人类奥利弗”的记忆。 刚刚,随着那个一直被祂当成是“游戏系统”、实际上是自己的神力下达的封印彻底瓦解后,骤然涌入的庞杂信息与宛如无穷无尽的强大神力冲击得祂一时间根本无法动弹,更别说去找祂的猫猫神了。 而现在的话…… 祂很快就去。 最清澈美丽的蓝眼睛的主人微微笑着,肌肤细腻的指腹温柔抚过那朵明明含苞、却已濒临枯萎的小玫瑰。 充裕满盈的神力微一释放,便重新赋予了这朵玫瑰勃勃生机。 被逐渐唤醒的,当然不只是这一朵小小的玫瑰——由这座雪白的神殿为中心,由神王归位而带来的法则波动渐渐蔓延开来。 万物苏醒,万籁复苏,深陷入沉眠中的神祇,也很快将逐一醒来。 戴夫贪婪地凝视着优雅从容的神王。 祂非常清楚,自己是不可能独占陛下的,那些讨厌的家伙很快就要醒来,跑来霸占陛下身边的位置了…… 可祂才是唯一一个,真正一直等到陛下回归的! 总是口舌笨拙的死神,这时哪怕急得厉害,也半天憋不出一句好听的话来。 祂有很多的话想问,想问陛下当初为什么不见了,为什么消失了这么久,怎么现在才回来。 可那些问题的答案,比起祂满心的思念来说,好像一点都不重要。 反正,祂已经用最丢脸的姿态出现在陛 祂现在只想跪着,像人类的孩童那样抱住这位最温柔美好的神明的双膝,一次又一次地亲吻那织细的指尖…… 最后在神王陛下宽容鼓励的目光中,戴夫终于找到了自己目前最想说的话,并趁着其他讨厌的神还没赶来前,抢先说出来。 “陛下,请您听我说,”祂语无伦次道:“我已经等了您很久很久,我一直都想念着您,终于能见到您了——” 听到这里,原本有些走神的那位仪容美丽无双的神王,却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声。 祂对面露茫然的戴夫莞尔一笑,有些无奈,又有些忍俊不禁。 “小戴夫,你难道不是不久前才见过我吗?” 死神茫然无措的睁大了眼。 不久前,见过? 祂拼命地在自己的记忆里搜寻着,却根本找不到一点点痕迹,也完全无法理解陛下的话语。 “不,确切地说,远远不止是见过。”举手抬足都如祂最贪恋的星星那样闪耀发光的神王陛下,唇角微微弯起,带着善意而纵容的微笑,说出了让祂在未来十年里、都窘迫得无法出现在陛,你掳走了我于人间行走的分//身。”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传说星空之上的神域是神明的居所。永存不朽,从不刮狂风,从不下暴雨,也不见雪花飘零,一片太空延展,无任何云丝拂动,笼罩在明亮的白光里。(《奥德赛》译[王焕生],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年出版,p105 第45行) 第240章 第 240 章【十五更正文完】 听了神王陛下的话后, 戴夫当场惊呆了。 在原地凝固了很久后,祂的神智终于和那些记忆一起回归——然后在陛下笑盈盈的目光中猛然涨红了脸,凄厉地惨叫一声后, 像一阵烟一样倏然消失了。 目送着一时半会根本接受不了现实的小戴夫离开, 拥有如阳光般金灿美丽的长发的神王,不禁又笑了笑。 祂将手中那朵含羞绽放,依依不舍地以自己的柔软花瓣蹭着雪白细腻的手心的玫瑰, 轻轻地按在了衣襟上。 转瞬间,那朵淡粉色的玫瑰便迎来了它做梦都不敢想象的极致幸福——它被那温柔的神力包裹着,很自然地“融”进了洁白的袍襟上,就像一开始便被绣于长袍胸前的玫瑰花纹。 由神域核心、法则意志与世界本源凝成的神王, 无疑是神族中最初诞生,最为强大,也是最纯粹美丽的存在。 祂根本不用像其他神祇那样, 需要通过消耗神力来放出神识, 探查四周的情况。 祂的一举一动,一念一想, 具会被无处不在的法则捕捉, 由祂知晓。 除非世界毁灭, 否则祂的确永远不会消散, 也永远不可能遭到伤害——能封印祂的, 只有祂自己。 而那完全称得上磅礴澎湃的力量, 回忆与知识一道涌入脑海时, 刚解开封印归位……目前更习惯于称呼自己为“奥利弗”的神王, 这位神族中至高无上的存在,才会抑制不住地陷入了短暂的沉睡。 旋即被唯恐祂的能力失控的法则,匆匆忙忙地送回了神域。 事实证明, 这样的做法是很有必要的。 金发的神王的目光落在一处突兀断裂的白玉石柱时,一下便移开了视线,接着一脸无辜地动用神力,开始修复自己那惨遭破坏的神殿来。 显然。 胆敢毁损这间神殿中神柱的,就只有刚醒来时无法精准控制神力的神王本身——祂只是刚睁开眼,目所及处的雪白神殿便被瞬间激涌而出的强悍神力击毁,当场崩塌了。 刚才揭穿当初的事,让戴夫这么窘迫……当然是祂故意的。 奥利弗从容地来到宫殿的最深处,在那散发着莹润白芒的无暇王座上坐下后,才叹了口气,静静地抚着微痛的眉心。 祂有些心急。 明明是属于自己的神力,但以人类的身份在人间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他,感觉上却仿佛隔了一层纸,无法随心所欲地操控。 不过,也用不了太久:只需要再一点时间,祂就能完全融入两者的记忆。 然后,就能安心去接祂那落在人间的大猫恋人了。 而在祂闭目养神、由自己恢复的期间,感受到神王的气息、法则的触动的众神也逐一苏醒了。 最先醒来的,是那在不久前才让自己陷入二度长眠、并且固执地倒在神王神殿曾在的方位,也是最早被神王气息唤醒的玫瑰女神。 艳丽婀娜的女神轻盈地站起,怔怔地望着这座让她魂牵梦萦的神殿。 在确认这一切终于不再是自己的幻觉后,她小小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忍不住捂住了由于泪水泉涌而出、而变得湿漉漉的面庞。 小声啜泣一阵后,她便迫不及待地擦掉了脸上的眼泪,带着红通通的眼睛,步履轻盈地进去了。 就像在过去的几千年里,每一个光明闪耀的清晨——她都将欢喜雀跃地带上最美好的那朵玫瑰,献给她最爱慕的陛下那样。 紧随玫瑰女神醒来的,是神力强大的光明神桑。 司掌光明与太阳的神祇,拥有凡间的工匠再精雕细琢也无法铭刻出的完美体魄。 从长久的睡眠里苏醒,并没有期间那漫长煎熬的记忆的祂,就像做了一场短暂的梦。 意识到陛下的回归后,祂那原本神色略显茫然的俊美的脸庞上,便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祂的身躯上自然地释放着璀璨光芒,人间的日光也似乎比平日的要亮上了许多倍——而主宰日照的神明,则已经疾奔至那矗立在祂神殿旁边的高大神殿中,在那先自己一步抵达的玫瑰香气的指引下,往深处的殿室走去了。 而祂所经过的每一寸地方,都因祂的神力而变得更加光辉明亮,熠熠生辉。 神祇接二连三地醒来:在光明神桑之后醒来、并同样第一时间赶赴神王神殿的,是祂长久以来的宿敌、司掌战争的神明沃;再是丰收女神哈维斯特,智慧之神威思顿,暗夜女神伊芙琳,春神斯普灵…… 随神殿的主人沉寂多时的花圃一朝间争相怒放,一望无际的缤纷色彩,亲密地簇拥着纯白无瑕的巍峨神殿。 被暗中争奇斗艳的诸位神祇赋予神力的植株斑斓生长,枝繁叶茂,百花盛开,就连果树上都悬着累累硕果,芬芳甜美的气息流动着,被风神布里兹送入了神王所在的美丽殿室。 当与这其中大多数神族都不曾谋面,新生的财富之神循着小伴侣的气息来到时,就已经落在最后面了。 祂迟到的原因也很简单:奥利忽然昏倒,但王都的事情,却有许多后续有待处置。 祂不想让奥利辛苦了那么久的心血白费,即使很不擅长,也不习惯极了,但还是灵机一动地变成了奥利的模样,然后笨拙地模仿恋人平时的做法,姑且将善后的事完成了。 祂之所以没有当场陷入恐慌,还有另一个原因:即使说不出来原因,但神王的神力无疑具有任何神明都无法抵挡的强大安抚性。 祂直觉:奥利在神域,而且,很安全。 于是祂艰难地忍住了没有第一时间回返神域去找奥利,而是先将奥利的事,一件件办好,替奥利完成。 还有更多的事……祂暂时就不知道怎么做了,要等奥利决定。 可是,奥利? 高大俊美的金发神祇微歪着头,透过几乎快将最深处的殿室坐满了的神祇们,一眨不眨地看向了王座上的美丽神王。 尽管不是祂最熟悉的小伴侣的模样,但那样的气息,祂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那就是祂心爱的小伴侣。 祂眼眸微垂,在神族们的欢声笑语中,这点距离仿佛显得额外的遥远,也额外的陌生。 眸底那缕明亮的金色,好像就要一点点地黯淡下来。 “我亲爱的猫猫神。” 一道如淙淙清泉般悦耳动听的嗓音,隐带笑意地出现:“为什么不过来?” ——祂眼底的那点点失落,倏然一扫而空了。 戛然而止的,则是源源不断的笑语。 一直都奋力想更接近最思念的陛下一些、却被强大的神祇如桑与沃他们牢牢霸占住最近王座的台阶,只能委委屈屈地在前面坐着的神祇们……几乎是同一时间,将充斥着好奇、审视、不解、震惊、艳羡甚至是敌意的锐利目光,投向了祂。 然而拥有尖尖的金色猫耳,与一条神王陛下最爱的毛蓬蓬的大尾巴的财富之神,却一点都不在乎祂们的目光。 祂一下抬起眼帘,亮晶晶的金瞳对上了那双海蓝色的宝石。 而那双美丽蓝眸的主人,正微微笑着凝视着祂,再次亲昵地召唤道:“过来,我的小猫。” 得到亲爱的奥利的召唤,根本不在乎称呼的猫耳神祇,一下就飞奔过去了。 之前一直距离王座最近的光明神,无法理解地睁大了眼:“陛下!” “奥利!” 祂像是故意、又像是为了驱散自己不安那样,以足够盖过光明神的声音,大声唤了句。 “奥利”当然并非是神王蕴于神格中的真名——然而除非法则有凝聚成形的一天,否则没有任何神族能承受得起直唤神王真名时引起的神力震荡。 但在这之前,所有神族,都只会或是恭恭敬敬,或是饱含敬慕地称呼那位神族中的主宰、天地间最美丽的存在为“陛下”。 奥利弗唇角的笑意更深,也更加温柔了,纵容地应道:“嗯。” 紧接着,在所有神明难以置信的注视中,这只飞奔过来的猫耳神,竟然就,竟然就——紧紧地抱住了祂们最爱慕的神王陛下!!! 抱着充斥着祂熟悉的玫瑰香气的神躯,猫耳神那敏感的耳廓得到了温柔的安抚。 那一点点因应激而带来的紧张感,便跟着悄然消散。 “都坐下。” 面带微笑的神王,一边温柔地轻抚着那双毛绒绒的猫耳,一边示意已经激动得站起来、对这只可恶无耻至极的金色大猫怒目相视的光明神等神族道:“很高兴再见到你们,你们,也来得正好。我有两件重要的事情,希望向你们宣布。” “第一件,”祂以那听似云淡风轻,实则毋庸置疑的语气,当众道:“这是%%,司掌财富的新神族。” 这大概是唯一能得到神王亲口介绍的神祇、也大概是以最……最可憎的形式,出现在所有神族面前的新神了。 然而最让所有神祇神力产生剧烈波荡、气恨得差点没忍住将那财富之神从陛下身上撕下来的话,还是陛下的下一句—— 只见谈吐就如祂的外貌一样优美动人,令听者由衷欣悦的神王,以所有神祇都不曾见过的、满溢温柔爱意的目光注视着那只面目可憎的大猫,然后掷下了下一道晴天霹雳。 “也是我唯一的伴侣,最心爱的恋人,猫猫神。” 祂含笑道。 所有坐着的神明,这一下都情不自禁地站起来了:尤其是光明神桑与战争之神沃——这两个平时因信徒众多、矛盾也最多的宿敌,此时竟是空前的同仇敌忾,具向那只依然还厚颜无耻地赖在陛下身上的可恨新神、投去满斥敌意的目光。 而其他神族则神色恍惚,简直怀疑自己还在梦里没有醒来了。 一片诡异的静默中,只有玫瑰女神的表情是空白的。 她歪着头,迷惘的目光一下落在陛下身上,一下落在财富之神上。 财富之神对那位不知名的爱人的情深义重,她还记得清清楚楚,怎么……在陛下消失的那些时间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想到自己说过的那些蠢话,她恍惚过后,便是气得发抖。 她竟然……自掘坟墓,蠢到连戴夫都不如,做出‘亲口用神力赐福那只臭猫与祂的恋人’的可怕事情!!!! “全能的陛下,”光明神最先开口,目光炯炯看向神王,却毫无疑问地是在向刚成为诸神公敌的财富之神发难:“您一如往常的光彩照人,完美无缺,重新见到您,便令我由衷欢喜。只是您刚才说出的话语,实在使我感到伤心苦闷,这位……这位新生的神祇,甚至不及您荣光中的万分之一,却为什么成为神后——” “亲爱的桑。” 神王陛下却温和地打断了祂的话,面带微笑道:“这就与我接下来要说的第二件事有关了。” 桑蹙着眉,但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听从:“是,陛下。” “确切地说,在你们继续发问之前,要算一笔总账。” 神王笑盈盈地看着脸色骤变的众神,口吻依然是慢条斯理。 可但凡是稍稍熟悉神王脾气的神族,都能听出祂那犹如风雨欲来的的不悦:“我只是暂时陷入了沉睡,没有继续看着你们……你们竟然就什么都不做了?都来跟我解释一下吧。” 当威严的神王与自知犯错的神族们仔细清算时,新晋的神后却已经狡猾地变成了较为人形要小只得多的大猫形象。 祂一边沐浴在诸神羡慕嫉妒的目光中,一边光明正大地卧在奥利那笔直修长的腿上的,懒洋洋地闭目养神,独享宠爱。 而那放松微蜷的长尾,则嚣张地彰显着祂此时此刻的极好心情。 奥利。 这位猫耳“神后”正轻快地想,还是祂的奥利……祂最爱的奥利…… 不知道过了多久,挨了训斥、又遭受横空出现的“神后”的精神重创的诸神,才垂头丧气地一一离开。 祂们这是暂时被赶出神王的神殿了——陛下亲口说了,不到收拾完烂摊子后,不许过来。 祂们不知道的是,自己刚一离开,难得威严地训斥了祂们的神王陛下,便恢复了温润柔和的模样。 “让你久等了。” 那双世上最美丽的蓝眼睛的主人,微笑着抱起耐心等待了很久很久的大猫,轻轻地吻了吻那毛茸茸的耳朵尖,低笑道:“这是奖励。” 下一瞬,心花怒放的金色大猫便化回了高大青年的模样,只是脸上却泛着自己一无所觉的通红。 祂满眼都是一朝变成神王的小伴侣,却一点都不好奇‘为什么’,就像奥利弗一直都没有问祂为什么现在才来。 祂只认真问:“奥利,还回格雷戈吗?” “当然。” 奥利弗莞尔一笑,温和道:“不能让福斯和罗伊尤太担心了,而且,在彻底回归前,也有话要跟他们说。” 猫耳神祇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后又开心了很多,用力地点了点头:“好。” 似乎是觉察出恋人的不安,奥利弗脸上的笑意更加温柔。 “我的小猫猫。” 略微一想后,祂近乎呢喃地唤了声,接着捧着单膝跪在自己王座前、就如勇敢的骑士效忠主人般、是绝对臣服的姿态的恋人的脸庞。 “我的小恋人。” 如歌者最曼妙的歌声,如诗人最深情的吟诵。 祂笑盈盈地在金发青年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此时此刻的祂,也彻底明白在封印只剩下最后一重时,所谓的“游戏系统”里对那柄灌注了财富之神的赐福的弹弓的说明,具体拥有怎样的含义了。 在年轻的恋人笨拙而急切地反吻时,神王纵容地闭上眼,心中映着一片云丝缭绕的纯白天地,默默念道。 ‘我的意志即是你的意志,我的意志,亦是神的意志。’ ——一如你的爱意,与我的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至此完结,感谢大家耐心十足的一路追更和温柔鼓励~也希望本文的最后一次爆更有让大家开心了下~ 小小的完结感言: 原本的星露谷设定因zc被否了,最后只能临时大改大纲,于是成了现在的“神王与祂的猫咪男友”的故事(哈哈)。 会有一些小番外,主要是写写正文没有交代的一点后续(比如王都事变的后续,福斯,罗伊尤,露西,媞切儿他们的故事),神王与猫咪男友的日常(也会具体解释为什么会封印自我),大致内容会在提要里提示的,不喜欢的可以不买哦。另,番外大概率就不保持日更啦,但我会在休息日里多写写的! 第241章 番外1 对近乎永生的诸神而言, 能受到那位最美丽耀眼的陛下难得一见的严厉训斥,比起感到满心羞愧,祂们大多其实只会萌生出一中奇异的满足感。 “不愧是陛下, ”心情好极了的普雷格,竟然主动向畏畏缩缩的宿敌赫尔夫搭起话来:“不论是那威严庄重的姿仪, 温柔慈悲的眉眼,还是那略略压低的悦耳声线……实在是令我心驰神往。” 赫尔夫用力点头。 连很少会主动与其他神祇交流的战争之神沃, 也忍不住加入进这场对话中,由衷感叹道:“夜莺即使言辞激烈, 歌喉也依然甜美, 更何况是如此光彩照人的神圣陛下呢。” 那样的严厉斥责…… 一边默默听着的哈维斯特女神, 也忍不住以手掩了掩唇,好遮住微漾的眼波。 ……谁不是享受着呢。 光明神桑默默走过,那暗金色的眸底带着淡淡的忧郁, 只在与沃擦肩而过时, 才微弯唇角,轻飘飘道:“是吗?那你们就晚些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好了。” 这话一出,无疑给兴头上的诸神泼了一盆结结实实的冷水。 祂们的确不在意受陛下的训斥——倒不如说, 在祂们不可告人的隐蔽期望中,习惯了和风细雨的祂们猛然遭到较重的鞭挞,反倒令祂们感到独特的满足。 只是,不论是让陛下的心情变差,还是在各自的职责履行完前、不被允许踏入神王殿室的这道可怕禁令, 都足够让祂们清醒过来。 “整天只知道发光的讨厌鬼。” 上一刻还神情愉悦的普雷格,在自知不是桑对手的情况下,只能在下一刻将火气撒到赫尔夫头上,重新恢复了恶声恶气:“你还愣着做什么?别以为我会像陛下那样包容你, 要是敢拖我的后腿的话,我一定——” “哎呀,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玫瑰女神萝丝款款经过,以最妩媚的神情,轻快地说出最能激怒祂们的刻薄话:“尤其是普雷格你,居然还那么轻松,真是了不起啊。明明慈悲的陛下在这一次,似乎是最生你的气呢……要是再将赫尔夫吓到,让祂哭哭啼啼地找陛下说出实情的话,你恐怕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将被禁止踏入陛下所处的圣域了。” 她的神力无疑是这些神祇中最弱小的一位,甚至连总被普雷格压制的赫尔夫都不如。 偏偏她所司掌的,是最得陛下喜爱的玫瑰,这次的任务也非常简单:只要在冬天到来之前,让人间沉眠的玫瑰绽放,给人们带来美的享受就好。 相当擅长察言观色的她,便充分把握住了陛下的喜爱,不但常凭两副截然不同的嘴脸耀武扬威,还总能在恶趣味地煽风点火后全身而退。 就像现在,被狠狠戳到痛处的普雷格哪怕怒火中烧,也只能气冲冲地自行离开。 “萝丝。” 在一边静静旁听了一阵后,脸上始终挂着与神殿中的雕像如出一辙的慈爱笑容的哈维斯特,忽然温和地开口:“其实,你不需要去提醒普雷格的。” “我也后悔了。”后知后觉了哈维斯特的话中含义后,萝丝耷拉下的唇角是货真价实的悔意:“真该死,我为什么要提醒祂?” 让普雷格将事做砸,或者继续欺负软弱的赫尔夫不好吗? 陛下一向是再心软,再温柔不过的了。 她郁闷地向,别看陛下刚才表现得庄严,严肃得另祂们怦然心动,可谁知道过几天后,会不会就大方地原谅了那些讨厌的笨蛋们呢? 到那时候,神殿又要恢复往日的拥挤了——“啊,还有神后!” 想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蠢事,居然用宝贵的神力对最大的情敌赠予祝福时,萝丝裙摆上那一簇簇怒放的艳丽玫瑰,都随她灰败的心情而凋零了。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同样是在不久前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为那位懵懂新生的神祇出谋划策,间接促进了那一切的丰收女神,唇角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受斥责较轻、还留在神域中的永生神族们各怀心思,而率先气急败坏地离开的普雷格等神明,则急迫地开始了祂们搁置多年的工作。 对于不清楚那遥远神域中发生的一切:既不知道神王归位,也无从得知众神苏醒的人们,则很快就迎来了令他们目眩神迷的恩惠。 瘟疫之神普雷格最先抵达的,是受这场可怕疫病肆虐的王都。 宽大的黑斗篷下是一双惨白干瘦的手,凡被祂那由瘟疫神力凝成的衣角触碰到的生命,都将在瞬间罹患疫病,枯萎凋零。 但降临在这座人类城市中的祂,步履却是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祂费心地将每一丝神力都精准地控制住,确保不伤害到哪怕一株无辜的草,在这样的情况下,才慢慢掀开袍襟,像打开一道潜藏的漩涡,将氤氲满城的瘟疫力量尽数吸纳进空荡荡的斗篷中。 那乌蒙蒙的瘟疫之力被神祇收走的壮观情景,人们当然是无法看见的。 但城里苟延残喘的患者,或是被那无所不在的死气所摄住的人们,却感到了身体深处传来了一阵难以言喻的轻盈感。 很舒适。 他们不可思议地看到,床上的病人身上那些被一直都掩耳盗铃般捂住的可怕黑疮,也在以肉眼可见的快速消退、愈合着。 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这几天里一直发着高烧、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的丈夫很快恢复红润的肤色,呼吸也越来越平稳有力后……压抑着啜泣的妻子跪在床边,心里是压抑不住的欣喜。 当然,在这座王城之中的,并不只是欣喜若狂。 在那位转瞬即逝、却美丽慈悲得不可思议的神明的照拂下,那位暴戾的国王终于毙命了,一些平时作恶多端的王公贵族们则内心惶惶。 那些消息最灵通、更曾在当年关于变相流放奥利弗公爵至受诅咒的莱纳城中推波助澜的贵族们,无疑是最恐惧的。 哪怕没有亲眼见到被平民们激动歌颂的神迹,光是看到离开宫殿前还精神奕奕的国王、回来时却只剩下一具僵硬的尸体这点,就足够让养尊处优的他们感到惊吓。 不少人当机立断,赶在那不知底细、却强大到轻易杀死国王的奥利弗公爵向他们寻仇前,匆忙地带上少数财物,往内波音国潜逃去了。 然而他们的马车才刚离开北城门,就被锋利的死神之镰悄无声息地夺去了生命。 “肮脏的东西。” 同样身披一袭长长的黑斗篷,死神戴夫冷冰冰地说着,神力化为浓郁的黑雾,转瞬就裹住了那些仓皇无措的灵魂。 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多大的过错后,哪怕没有遭到惩罚、短期内也不敢出现在陛 祂眉头微皱,径直让黑雾吞噬了这些曾经胆敢冒犯陛下分/身、最近还害死了许多平民、让祂工作量陡然倍增的可恨灵魂。 一阵阵无声的惨嚎声后,黑雾缓缓散去,而那些根本没来得及离开它们那失去生命的躯体附近的灵魂,也已经被死神彻底抹杀了。 原本负责拉那载满珠宝的沉重车厢的骏马,不安地以蹄子刨着地面——即使眼睛看不到,但生命对死亡的恐惧,却是与生俱来的。 不过很快,那股令它们恐惧嘶鸣的气息,就在附近彻底消失了。跟着一起消失的,还有先前紧紧束缚着它们脖颈的粗壮绳索。 普雷格与戴夫无疑最为忙碌,而其他神祇也没忘锦上添花。 于是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王都的人们便迎来了梦幻般的转变。 首先,是所有幸存者们起初不敢相信、但很快便意识到真实性的,是那场令人谈之色变的可怕瘟疫——就像一场让人不堪回顾的噩梦,在那位美丽夺目的神祇出现后,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要不是它曾笼罩的死亡阴影给所有人留下了刻骨铭心的伤痛,那么突然的离开,简直像它不曾存在过。 人们还战战兢兢,就像刚遭受了一场灭顶之灾的小动物,只敢瑟瑟缩缩地一点点探出头来。 他们很快发现,不但那已经在绝望等死的患者纷纷不药而愈,因投入了太多来不及处理的尸身而变得污浊的河水也重新变得清澈,就连站在久违的街道上时,都感觉头顶上的太阳额外明亮,身上的阳光额外温暖。 不可思议。 紧接着,是那些因为这段时间里纷纷枯萎凋零的花木,是那些无人看顾而杂草丛生的麦田,就犹如受到神明亲自赐福般,一同重新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植物神、风神与音乐之神联手,以柳条为琴弦,以微风为妙指,奏出那为取悦神王陛下而精心写出的曲谱。 是令人忍不住驻足聆听,仿佛具有抚平逝去亲人的苦痛的力量的悦耳曲调;是在爱彼诺大神官的带领下重建这座城市的人们,感到心旷神怡的曼妙音色;令人们不由得跟着轻轻吟唱,不再忙于掩头落泪,由神妙的乐声祭奠亡者。 卖力无比的神明们,显然期望着自己的表现能让陛下心软,允许祂们再进入那纯白圣洁的神殿,朝拜那令神痴迷的神王。 事实上,祂们的努力也的确没有白费——王城这脱胎换骨的转变,无不被故意以神力隐匿自己身形的神王看在眼里了。 在祂身侧的,是一位拥有毛茸茸的可爱猫耳、和一头与祂相似的灿烂金发的神祇。 看了一阵后,祂微微侧头,凑近了美得动人心魄的神王。 明明祂十分清楚,以神王所掌握的强大无双的法则之力、只要祂愿意,就能让自己的声音传到任何存在的耳畔,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但祂却还是很自然地采取了这个亲密的姿态,向神态认真的神王说道:“奥利,我也想,为他们做什么。” 这当然不是因为财富之神有多重视王都里的人。 而是……看着积极地讨好着心爱伴侣的诸神,祂的心便忍不住跟着着急起来了。 “你去什么?”神王的视线从忙碌的诸神身上收回来,看向眼神亮晶晶的猫猫神后,不禁莞尔一笑,耐心解释道:“王都的人是遭受了一场浩大的无妄之灾,加上卡麦伦的推波助澜,才伤亡惨重。为了让他们尽快恢复过来,我才让诸神重拾职责,让他们过上应有的生活。” 是有像卡麦伦那样的存在率先选择不遵照规则做事,祂才干脆彻底打破规则。 祂在尚未回归神王之位前,之所以选择稳住总在“摁死卡麦伦”这个念头上蠢蠢欲动的猫猫神,就是为了将这场变革给普通民众带去的影响力降到最轻。 这也就意味着,在祂面前的卡麦伦所拥有的最大筹码,就是整座王都的百姓。 当卡麦伦肆意践踏臣民的性命,不肯‘老老实实按规矩来’时,就不能怪他一怒之下彻底掀开桌子,直接比谁的拳头更大更有力了。 诸神殷勤地忙碌着,财富之神老老实实地又看了一会儿,还是再次着急起来了:“奥利。真的不可以吗?” “不可以。他们最缺的是重来一次的机会。”神王以指尖轻轻地碰了下那不安地耸动的飞机耳,微笑道:“不是缺你所司掌的金钱。” 猫耳神祇又安静了会儿,才一脸认真道:“但是,只有我,没有任务。” “怎么没有?”神王笑道:“你做过的、明明是属于你职责外的事情,已经够多了……现在轮到祂们了。你的话,留下来陪我就好。” ——领了自己最喜欢的任务的财富之神,终于能安心了。 第242章 番外2 旧王伏诛, 新王登基,这无疑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想到那位充斥着神异色彩的奥利弗公爵,一些一直以来持中立或反对意见的大臣们, 便感到犹豫了。 他们需要迎接的新君王,可不仅是流淌着老国王奇恩·冯·奥古斯塔·亚历山大·乔治·姆斯塔三世的高贵血脉的幼子,也不仅是之前人口相传的神使。 而是一位令人敬畏的强大神明啊! 尽管绝大多数大臣不曾有幸亲眼目睹那日的情景, 但在场的民众和士兵,以及那些被吓得语无伦次的高阶将领,是不可能串通一气欺骗他们的。 再加上那些曾经深深得罪了奥利弗公爵,畏惧报复而当天就匆忙出逃的贵族们,都接二连三地死于非命——得到底下人的汇报后,他们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弄清楚了两件事。 在平民甚至是奴隶眼里,那位拥有无双美貌的神祇, 的的确确是他们温柔慈悲的救世主, 无私地将他们从绝望的处境中解救出来。 从王都这大半个月里迎来的奇迹转变来看, 祂对受难深重的人们可谓悲悯到了极点,以那强大得不可思议的神力将笼罩在王都上空的阴云轻轻吹散。 但那位温柔美丽的神祇, 同样也有着嫉恶如仇、杀伐决断的一面。 尤其是面对做事不义不公的大臣, 他从不手下留情:干净利落地死在他手下的大贵族, 就有曾经的格雷戈城主、伯爵格里德,还有撼动了整座王都内城的国王卡麦伦。 正是受到这两位大贵族之死的震慑, 哪怕是再贪婪的野心家, 也不敢表露出奉卡麦伦之子——那个才刚学会说话的婴孩做傀儡国王的欲/望。 而且, 身为人类的他们, 真的有资格拥戴一位至高无上的神祇成为新王吗? 至少在他们之中, 并没有人自认拥有纯白无瑕的履历。 更不敢冒着触怒一位真正神明的风险, 去贸然寻找那位从那天的短暂现身后、就一直不见踪迹的神明。 于是在众大臣心照不宣的沉默下,这个王国最尊贵的那个宝座,从卡麦伦死去那天起就一直空悬着,静静地等待着它真正主人的降临。 对于宫廷内的尴尬局面,奥利弗尽管从不在意,但也完全能想象得出。 实际上,祂并不打算让那个位置空置太久。 于是,在确认过王城的诸神都在卖力地弥补过失后,祂便带着猫猫神,一晃回到了格雷戈城。 与这数月里遭遇大起大落、险些毁灭的王都相比,一直处于奥利弗公爵治下的格雷戈领尽管受到了严格的出入管控,街上的外地行商锐减,但情况无疑要好上太多了。 这也归功于三城间产出的资源足够互补,在交通便利的情况下,进行均匀分配,人们的生活受到的影响并不算大。 倒是外地的商人心急如焚——莱纳农作物与副产品也就罢了,不论是奥尔伯里领那烈辣甘醇得独一无二的美酒,还是格雷戈所在的核心方位与印刷出来的无数书籍,可都是深受其他城市欢迎的抢手货啊。 而日渐富裕起来的三城人的购买力,同样也不容小觑:猛然间失去这么大的买家与卖家市场,许多的旅行商人宁愿在城外隔离区驻守,祈祷早日城区开放,也不愿就此离去。 当神王的意识回到金发蓝眸的“奥利弗”——这具祂以神力凝出的分身后,那双湛蓝澄澈的眼眸里,一下便变得神光熠熠。 这是再细微不过的变化,连这些年里一直侍奉着奥利弗公爵、现在也正小心翼翼地服侍祂用餐的贴身男仆约翰,都未能察觉。 却被侍立一边的福斯捕捉到了。 “奥利弗”微微闭上眼,很快地适应了将强大的神识部分融入人族身体,像记忆中那样活动的感觉,然后笑盈盈地看向福斯:“福斯。” 银发绿眸的管家一直紧绷的脸色,直到这一刻才稍稍柔和了些。 他向以前那样优雅俯身,有些突兀地问候道:“日安,尊敬的殿下。” 餐室里此时只有福斯与约翰两人,连平时总跟公爵殿下形影不离的“金”,都已经很多天没有出房门、据说是正专心向猫猫神祈祷了。 约翰听到这两句来得有些莫名的对话,不禁面露茫然,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果断抑制住了好奇心,垂下眼睛不乱看,更没有狂妄地发问。 “约翰,”不等他再纠结自己接下来的做法,管家福斯的指令便给了他走出迷途的方向:“你先退下。可以吗,殿下?” 奥利弗莞尔:“当然。” 约翰心里微松口气:“是。” 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学会了绝对服从的重要,于是毫不犹豫地放下了雪白的餐巾,向公爵深鞠一躬后,以得体的姿势退出了餐室,并关上了厚重的大门。 约翰刚一离开,奥利弗便放松一笑,亲昵道:“我就知道,哪怕是拥有我部分意识的分身,也不可能瞒过最忠诚亲近的部下……还是被你发现了,亲爱的福斯。” “殿下。” 平时总能被殿下温柔的话语安抚到的管家,这次的背脊却依然紧绷着。 他眉眼低垂,尽可能地不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咄咄逼人:“您这些天里,究竟去了哪里?” 令福斯终于感到安慰,甚至有些意外的是,他的小主人在微微一笑后,就将这些天的大多数行踪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关于“金”便是猫猫神、王都的情况、卡麦伦的毙命和苏醒的诸神。 唯一被简单带过的,便是那天的神域里具体发生的一切——但对最忠心,最重视的部下,祂也没有隐瞒自己身份,以及必将作为神王彻底归位的现状。 还来不及为殿下的回归感到惊喜,就接二连三地受到了惊人讯息的轰炸…… 被福斯只觉胸腔里的心因紧张而跳得飞快,头部似乎充满了灼烫的血液,能呼吸到的空气,也被一点一点地挤压走了。 他静静地听了很久,又过了半晌,才低声道:“殿下,您很快就要离开了吗?” 哪怕已经知晓了‘眼前的小殿下,实际上是高高在上的神族也俯首称臣的、至高无上的神王陛下’,他也依然固执地继续采用了那个更加熟悉的称呼。 那个在他眼里,算是属于他的称呼。 神情空前恍惚的管家先生,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嗓音有多艰涩沙哑。 奥利弗却笑了。 “福斯。” 祂温声道:“我刚才提到的,只是我对其他人的安排,却没有包括你。” 福斯微怔。 后知后觉到那话里的意思后,原本黯淡的绿眸里,像燃起一道星火般,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不等他迫切地发问,他那温柔美丽的小主人——诸神的神圣主宰,便已经微笑着向他伸出了手,示意他接近。 他情不自禁地挪动了脚步,甚至因为过于急切,而显得踉跄。 “殿下。” 他喃喃唤着,近到对方身前时,本能地单膝跪下。 他闭上眼,声线里带着毫无自知的泣音,重复道:“殿下。” 请不要抛下您忠实的仆人。 爱吃醋的猫耳神后虽然并不在场、而是殷勤地为神王处理其他事物去了——但这一切,显然也是作为被诸神羡慕嫉妒着的祂所认可的。 “你已经陪伴我很久了,福斯。”金发蓝眸的神王唇角微扬,温和道:“就像猫猫神所说的那样,哪怕我或许不再需要你无微不至的照顾,但也早已经习惯了你的陪伴。祂认为,在这点上,你,罗伊尤,应该都是一样的。” 福斯与罗伊尤,在祂心目中的地位,无疑是特殊的。 不像包括骑士长诺亚在内的其他人,除了忠心耿耿地侍奉着祂、也毫无疑问地愿意在必要的情况下为祂献出生命外,也有着属于自己的人生。 他们有心爱的妻子,生下了延续了自己的愿望与生命、流淌着同样血液的孩子,他们与其他人有着紧密的联系。 可福斯与罗伊尤,则是已经彻彻底底地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奉献给了祂。 祂一旦离开,他们即使拥有人族羡慕的一切,也将陷入无所适从的绝望。 “同样的话,我等下将向罗伊尤也说一次。”祂轻笑了声,凝视着神情怔忪的管家,认真道:“福斯,你愿意在躯体覆灭后,斩断与一切人族的联系,从此向我献出你完整的灵魂,并真心实意地接受我现在你灵魂下打下永恒的烙印,成为我永久的神仆吗?当然,在躯体的生命迎来终结前,我还需要你们为我做更多的事情。你若是不愿意的话,我将在你该离去的时候,亲自送你去所有灵魂安息的居所。” 人族无法成神,哪怕是神族,也无法在逝去后留下那昙花一现的生命。 但神王却不同。 与法则一起,源自世界本源的的神王,是独一无二的。 被祂钟爱,在躯体消逝前,便以本源神力提前打下烙印的灵魂,可在死后成为神王永久的仆人。 对神王而言,所需要的消耗并不算小,就如孕养一位神力微弱的神明。 至于神仆本身,虽然保留了自己的意识,却从此无法回到人间,也无法去往人族灵魂的安息之地。 他的依存覆灭,都只在神王的一念之间,但…… 拥有了居住在主神神殿中的能力,便能一直陪伴在陛下的身边。 哪怕从未见过神域的模样,也不知道以后将面临的会是什么,福斯的眼眶中依然滚烫,对自己的答案也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他闭上不住颤抖的眼帘,紧紧抿着的唇角因泪痕而湿润,水珠滑下线条冷硬的下颌。 “我愿意。” “感谢您,赞美您,”他深深俯首,虔诚地亲吻着神王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就如狂信徒刚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一切,发誓道:“我愿意,殿下。”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243章 番外3 奥利弗贴心地等祂的管家先生渐渐收好难得外放的情绪, 又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才重新召来男仆约翰,令对方将副骑士长罗伊尤也唤来。 罗伊尤得到小殿下的召唤,第一时间就放下手头事务, 大步流星地赶到了厅室。 当他得到奥利弗的口头允许, 推门而入时, 福斯也彻底恢复了沉静稳重的形象,像往常那样微微俯首、侍立一旁。 “日安, 尊敬的殿下。” 罗伊尤这些天尽管也偶然有机会见到小殿下,但不知道为什么, 始终有些心神不宁。 直到现在。 他的视线刚一接触到那双氤氲着笑意的漂亮蓝眸时,心境一下就变得踏实了。 素来不苟言笑的副骑士长神态松懈的那一瞬, 或许很难被肉眼察觉, 但却绝对逃不过神王那无所不在的强大神念。 想到马上要开启的对话,以及要交给对方的难题,奥利弗不禁微微一笑,有意揶揄道:“罗伊尤, 你似乎松了一口气,为什么?” 没想到会被殿下捕捉到自己心绪的变化,罗伊尤因窘迫而怔了怔,便老老实实地说:“十分抱歉, 殿下,只是这几天里,您……似乎不像是以前的您。” 奥利弗让他起来,并没有直接接他的话往下说,而看似换了个话题:“王都那边的消息,你和斯拜尔应该是格雷戈里最早得知的。” 罗伊尤心念微动, 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了……似乎比以前还要容光焕发、神圣凛然的殿下,下意识地攥紧了拳,难掩紧张道:“但,那都是传闻,不是吗?” 他与先前的福斯一样,率先想到的,都是‘如果那是真的,那身为神祇的殿下,又怎么可能还留在小小的格雷戈呢’。 作为无用的部下,他们将会被永远地抛弃。 奥利弗显然没有折磨这位忠心耿耿的副骑士长的意思,在察觉到他的紧张不安后,立即将刚才对福斯说过的话,完完整整地又重复了一遍。 罗伊尤的反应,也与祂料想的一模一样——没有丝毫的犹豫,上一刻还垂头丧气的大熊,下一刻甚至顾不上一向恪守的礼仪、迫不及待道:“我愿意!不,是请您容许我……感谢您容许我……” “我从不怀疑你们二人的忠心,一如我从不怀疑你们的能力。” 奥利弗向一边隐有所觉的福斯隐蔽地眨了下眼,然后微笑道:“你愿意成为我永远的仆人,死后也追随我,侍奉我,也令我十分欢喜。不过在躯体泯灭的那天到来之前,我还需要你为我做几件事。” 罗伊尤紧紧地闭着眼,情不自禁地反复亲吻着那缕袍袂,轻声道:“您的一切愿望,我都愿付出性命去实现。” “你的性命和灵魂,都已经是属于我的了。”奥利弗莞尔着强调,不等罗伊尤难得露出慌张神色地纠正自己刚才的说辞,祂便云淡风轻地说出了新的任务:“我需要你去做的事情,也远没有那么危险。” 罗伊尤屏息倾听着,下一刻,便感觉一道霹雳在耳边炸开。 “——罗伊尤,我需要你代替奥利弗·姆斯塔公爵,成为新的国王。”奥利弗含笑道:“在你们追随我回归神域前,我需要你带领这偌大领地上的人,建立起哪怕没有国王、没有贵族的干预,也能进行健康运作的新秩序。能做到吗?” 福斯的呼吸窒了一瞬,本能地朝罗伊尤看去。 果然,副骑士长已经懵了。 他在原地僵了好一阵,才被那双笑盈盈的蓝眸唤醒,有些慌张地松开了那缕袍袂,冷汗唰地下来了:“可是——” 他对小殿下的绝对忠诚,注定了他无法说出‘不’字。也是因为同样的忠诚,他无法说出‘是’。 “罗伊尤,”奥利弗笑道:“难道连性命和灵魂都能眼也不眨地献出的你,却会因为这件小事而退却吗?” “不是,殿下。”罗伊尤干巴巴地张了张嘴,第一次恨自己这么不善言辞:“可,这是您的……” “神域之主需要烦心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奥利弗很自然地说:“人间的事,当然应该由现为人族的你去解决。当然,为了确保这一切进展顺遂,我会为你解决加冕仪式上的一些小麻烦的。新国王的身份,可不是件能安心享乐的好差事,你就将它视作最大的、也是最后的考验吧。” 那些琐事,其实根本轮不到神王陛下亲自解决——多的是等着献殷勤的神明愿当众降下神迹,为稀里糊涂的新王加冕呢。 再神圣的王室血统,也绝对抵不过神祇的钦点赐福。 祂给罗伊尤的,也的确是一桩比较麻烦的差事。 与历任的所有国王相比,在奥利弗的计划中,新国王更多的是扮演一个主持刚形成雏形的上下议会的精神象征,一个为平稳过渡而存在的吉祥物,是更倾向于现代政体里的所谓王室的存在。 幸存下来的老派贵族势必不愿放弃手中权柄,但在新王的大力扶持下,为平民投选出的议会成员的崛起已经是无法阻挡的,两者的更替势在必行。 奥利弗最初想着,这个过渡会需要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也不可能完全靠潜移默化来解决…… 可从祂回归神王位的那一刻起,就完全不一样了。 作为拥有最强实力的存在,祂根本不用太‘讲道理’——但同样的,身为神族的祂,不应该过多地干涉人族的发展进程。 祂以曾经的人族身份,点名了前进的方向。 但后续具体要怎么走,应该由‘人’来决定。 “无论如何,”奥利弗云淡风轻道:“我是你最大的后盾,安心,也用心去做吧。” 罗伊尤从没有这么不知所措过。 可您才是流淌着神圣的王室血脉,不,是远远比那更为神圣的神力,理应享有一切顶礼膜拜的崇高存在啊。 “我心中最初的人选,其实是福斯,”奥利弗含笑道:“不过福斯在我身边追随的时间更长,年龄也要稍大一些,实在不忍心让他太辛苦,才选中了同样忠诚可靠的你。” 福斯优雅倾身,成了让罗伊尤无法再说出婉拒话语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要是殿下的愿望,我都将全力以赴地实现。” “可是,我甚至不知道怎样才是您的愿望。”罗伊尤喃喃道:“我,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 他最大的恐惧……是自己的所作所为,或许会令殿下失望。 “噢,罗伊尤,别那么狂妄。绝对‘正确’,那可是神也无法做到的事。” 神王的眸底似有光华流转,口吻温和带笑:“你只需要带着他们,在新的道路上走出最初的一段。具体是否正确,将会由时间来验证。” 不可思议的是,罗伊尤一直彷徨颤动的心,被这话彻底安抚了。 “……只要这是您的愿望。” 于是,在副骑士长的脑海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前,他便本能地点头同意了。 奥利弗:“好极了。” 下一刻,他就被笑眯眯的神王陛下以神力送去了王都。 紧接着,在雷厉风行的光明神的配合下于众目睽睽之下得到神明的赐福——再不出一天,就被原本六神无主的贵族们拥戴成了新王。 “光王都的事,就够罗伊尤在这段时间里手忙脚乱了。”通过神念捕捉到王都的后续后,奥利弗便放了心,转而看向福斯,亲昵道:“那这里的一切,还有辅助他的事……就先交给你了,我的管家先生。” 福斯的心下意识地漏跳了一拍,不过很快地,那抹刚刚由他的小殿下以神力“烙”下,落在他灵魂深处的印痕所隐约发出的灼烫感,就给他带来了强大的安心感。 他不再惧怕离别。 “是,殿下。” 他就如往常那样,一丝不苟地倾身行礼。 然后背脊笔挺地站着,看那位随着神识的抽离、眼里渐渐失去光彩的‘奥利弗’,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弯起,露出了一抹骄傲的笑意。 没错。 在能永远地去到他的小殿下身边前,他还有很多事情,能为小殿下做呢。 —— 神祇是不需要睡眠的。 神力彻底回归的神王陛下,当然也不需要。 在离开格雷戈后,祂神念微动,便掠身到了内波音国,然后无奈地看着先祂一步抵达的那只金色大猫、正用那毛绒绒的柔软爪垫,看似漫不经心地按住了一团冒着黑气的东西。 那是内波音国的国王,也是导致王都里突然爆发瘟疫、导致数万人罹难的始作俑者。 奥利弗甚至没有费心去获取它的名字——刚死不久,还残留着大部分生前记忆的它显然还无法接受自己骤死的事实,正奋力地挣扎着。 但那一切都是徒劳的: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可怕的存在的它,就如同被一只悠闲的大猫按住的苍蝇,挣扎的力气一点点地变得微弱。 “你已经把它打散了。”奥利弗好笑道:“我本来还有几句话要问他,却被你抢先了一步。” 越来越擅长用懵懂可爱的猫脸来萌混过关的神后,这时果然也采取了一样的策略。 “有等,奥利,是奥利,太久了。” 祂一本正经地强调着,神态很是无辜,并火速将惨遭拍扁的那颗黑色‘星星’松开,由迷迷糊糊的它一路颤颤巍巍地往上漂着。 “它的灵魂,太脏了,”祂若无其事地甩了下尾巴,说道:“不想让它,接近奥利。” “嗯。”神王无奈而宠溺地看着祂,轻笑道:“既然都这样了,还是留给戴夫吧……你还想牵手吗,我的猫猫?” “想!” 话音刚落,刚还懒洋洋的金色大猫,便迅速应声,倏然变回了金发青年的模样。 祂神态一派正经,只是那双漂亮的猫耳还因愉快而微微颤抖着,那条醒目的大尾巴也高高翘起,暴露了祂极好的心情。 不过,祂显然不像一年前的祂那样好糊弄了。 手刚牵上,祂便执着地问着:“奥利,为什么那么久?” 神王笑盈盈道:“现在想先去王都,还是先回神域?” “神域。”祂回答后,又忍不住问:“奥利,为什么——” “想听关于我当初为什么离开神域的故事吗?”神王不急不慢道:“我还没有跟祂们说起呢。” 猫耳神祇:“想听。” 于是,两位神祇亲昵地牵着手,慢悠悠地踩在雪白而软乎的一朵朵云上,以这种最磨蹭的方式,一边聊着天,一边回神域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让大家久等了,好得差不多了~可以恢复更新啦。 第244章 番外4 奥利弗不久前就已经发现了:拥有无穷无力的精力, 似乎也不完全是一桩好事。 尤其是当祂拥有一位同样精力旺盛,而且十分乐意无时无刻不黏着自己的神明恋人的情况下……能靠所谓的系统来陷入强制睡眠,其实是再方便不过的偷懒途径。 ——可惜当时不知道珍惜。 神情闲适地牵着猫耳恋人的手, 在受众花神、尤其是玫瑰女神萝丝精心护理的花圃里逛着的神王, 不禁这么想着。 当然, 与小恋人成日在一起,也是很幸福的。 “其实, 理由很简单。”拥有璀璨美丽的金发的神王轻抚着那朵羞涩的粉玫瑰,温声解释道:“我认为无论是神族还是人族, 都需要更稳定的力量来源。” 与诞生自世界本源、和法则同力的祂不同,其他神族都是由拥有智慧的生命的信仰中萌芽,并靠汲取信仰之力来强大自身的。 乍看之下, 不老不死、能维持强大力量与美丽外表、甚至不需要履行神格赋予的职责的神族, 是绝对优越于人族的存在。 却不知道为什么,除了神王以外, 似乎没有神明深想过。光是随着信仰的消失,神族的力量也将遭到减弱、甚至逐渐被迫陷入沉眠这点,就足够证明:实际上, 神族与其他种族是相互依存着的。 并且象征强大的信仰之力, 也完全是一种可供神族间进行抢夺的有限资源。 “越是纯粹的信仰,能转化出的神力便会更加精纯强大,可能提供信仰之力的、拥有足够智慧的种族,却只有人族与极少数的动物。”神王以浅显的措辞,倒映着明媚晨光的蓝眸,含笑地看向似是陷入沉思的猫耳神明:“我的猫猫神啊,你认为这意味着什么?” 野心、掠夺与欲/望,便是法则暗中赐予神明……这唯一的永生之族唯一的致死剧毒。 想要变得更加强大的神明, 便需要掠取更多的信仰、蛊惑更多的信徒。而这样做来,必然会压缩其他神祇所能获取的信仰之力。 其他神明要么被迫卷入后续的神战,要么完全放弃,直到渐渐失去所有信徒、最后陷入永久的沉眠。 金发青年的那双毛茸茸的猫耳频繁而细微地颤动着,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思考,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但是,有奥利。” ——神王这一独一无二的存在,无疑打破了那瓶剧毒。 有着至高无上的本源神力,却从不收拢人间的信仰之力来为自己锦上添花;慈悲而仁爱,怜悯着弱小的神明,甚至会慷慨地将自己的神力分薄出来,令孱弱的神族得以继续存在;祂甚至还被所有神族发狂地爱戴着、崇拜着,让‘得到神王陛下的垂青’有着远超‘成为神力强大仅次于陛下’这一愿望的强大诱惑力。 令法则始料未及的是,比起在人间掠夺更多的信徒,这些天性傲慢的神族,无疑更热衷于在神王神殿中的明争暗斗,以及“究竟要怎样做,才能让美丽的陛下多看我一眼”。就连有着无比好斗的神格之力、以战争之神沃为首的诸多神明,也会因为顾忌陛下的心情克制自己,不愿做出会惹陛下不悦的事。 “嗯,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在过去,姑且能算是这样。”神王很轻地笑了笑:“但我不认为,能一直维持现状。” 本性中的争斗欲能被暂且遏制,却不可能被扼杀。 就像光明神桑与战争之神沃向来水火不容,瘟疫之神普雷格与健康之神赫尔夫也十分不睦,一盆早已翻涌沸腾的油汤彻底激溅出来,不过是迟早的事。 “况且,人族越是聪慧、越是强大,就越不愿意真心信奉神祇。” 就如王都中的大贵族们,哪怕他们会掷下重金建起富丽堂皇的神殿,献上无比奢靡的祭品,更发展出一套连神族自身都闻所未闻的“圣典”,那也不代表他们的诚心。 越是高阶的贵族,就越只将信仰视作收拢人心、操控臣民的工具。 而民众眼里圣洁虔诚的神官,也早和贵族们沆瀣一气,纯白的外袍下仿佛爬满了令人作呕的虱子。 奥利弗:“他们将会更依赖于自身的力量。” 这就意味着,神族为了获取更纯粹的信仰之力,以后甚至必须遏制人类的发展,压抑智慧的启蒙——也是法则为限制神族永生而布下的第二瓶剧毒。 猫耳神祇的神色逐渐变得严肃,看向神王的眼神里,也多了担忧。 “奥利。” 祂轻声道。 “都是过去的事了。”奥利弗莞尔一笑,亲昵地抚了抚那双漂亮的小尖耳朵,继续说道:“我就是为了找到能永久平衡这些矛盾的方法,才……嗯,有些不自量力地将神力强行延伸到其他世界去的。” 哪怕对在所有神族眼里、强大美丽到无懈可击的神王陛下,也是极其耗费气力的辛苦事。 祂甚至都不记得,当初到底探寻了多少个世界,花费了多长的时间,才找到了最特殊的一个。 ——那是一个没有任何神族存在、只有发展到极致的人类科技的世界。 可它的状况,看起来也非常糟糕:没有任何来自神明的约束,掌控着一切的人族随心所欲地挥霍着一切资源,而那个世界也迅速因为资源的枯竭、其他生命的逐一灭绝,而一步步走向毁灭的世界。 “我进一步探究,就发现那个世界的神族,已经消散很久了。”说到这里,奥利弗微赧地轻咳了声,宛如淡定地简单带过了当时的情况:“因此在一切即将崩溃、濒临消散时,那个世界的法则之力,本能地‘捉’住了我的神识。” 祂毫无疑问是为自己的托大付出了代价:当看着那个世界即将衰亡、苦苦哀求着自己的法则,祂动了恻隐之心,便封印了神格最核心的力量,然后纵容着对方对自己外散神力的汲取。 好吧。 奥利弗在心里承认道,或许是祂所在的世界的法则,总是一板一眼和冷冰冰的……因此第一次遇见会哭哭啼啼地喊着自己‘父亲’的法则时,会感到有些新奇。 祂于是为自己的大意付出了代价。 原以为只是暂时哺育一个奄奄一息的孩童,可祂当时所有外逸的神力也好、记忆也好,都险些被那个不知轻重的世界法则给榨干了。 自知做过头的法则也意识到了问题不好,于是在缓过气后,便将封印了核心神力、暂时丧失了记忆的祂留在了世界里,直到被汲干的神力受孕养而一点点恢复后,才小心翼翼地将祂送了回去。 “不论是神族还是人族,都需要制约。”奥利弗微笑道:“人族毫无疑问受神族制约,受资源的数量和质量制约……而神族,除了信仰之力外,也接受着来自法则、来自于我的制约。” 在那个神族一度全部长眠的世界里,法则从祂这里获取了最关键的那缕生机后,就成功唤醒了祂们。 而面临绝望的末世的人族,也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自大傲慢所带来的不可逆影响,有越来越多的人在绝境之中,寄希望于看似虚无缥缈的信仰。 最糟糕的一幕已经过去,一切都进入了新的轮回。 “而我与法则的力量,是与整个世界的稳定运作相关的,只要世界不灭,我便不灭。” 哪怕祂日后无法控制住神族间的斗争,让世界真到了必须重入轮回的那天,只要祂还在,就将守护世界不灭。 祂确认了,自己是最关键的那枚扣环。 看着表情从若有所思、到眼冒茫然的恋人,奥利弗不禁笑了:“不过,这些都不是我亲爱的猫猫神需要担心的——” “奥利。” 捕捉到被狡猾的神王有意遮掩的一处细节,空前敏锐的财富之神的耳朵警惕地伏了下来,深金色的瞳仁慢慢竖成了一线。 “奥利!”祂紧紧地盯着一脸无辜的神王,认真地确认着自己最关心的事:“帮助了,其他世界的,神族?” 金发神王微顿,神色镇定:“嗯。” 猫耳神祇顿了顿,语气笃定道:“祂们,肯定,也喜欢奥利。以后会来找奥利吗?” 美丽得闪闪发光的神王微微一笑,蓝宝石般耀眼夺目的眼眸却飞快地掠过一缕心虚:“……或许。” 如果只是刚恢复部分记忆的祂,根本想不起来当初细节的情况下,肯定是能坦然地否认这点的。 可随着所有记忆的陆续回归……想到以后或许会来这个世界‘串门’的那些神祇,祂只能向敏锐的恋人承认了。 财富之神的那条毛蓬蓬的大尾巴,有些烦躁不安地开始了左右甩动。 “奥利。” 祂忽然很小声地说:“那边的财富之神,也有,奥利喜欢的耳朵,和尾巴吗?” “这个问题吗?” 神王微讶地眨了下眼,然后似乎很认真地陷入了回想。 而等待答案的猫耳神祇的那条大尾巴,也越甩越急促了。 直到祂清清楚楚地听见了神王忍俊不禁的答案。 “我很确定,没有呢。”狡黠又漂亮的神王陛下,笑盈盈地说道:“而且我虽然拥有过一些聪明可爱的小猫,可能让我爱着的猫猫神恋人,却只有一位啊。” 猫耳神祇的尾巴终于不甩了。 或许是猛然间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依然有点不安的财富之神,忍不住认真强调道:“我要和奥利,永远在一起。” “当然。” 神王忍着笑,在吃醋却还高高翘起尾巴的恋人唇上,轻轻落下一吻,温柔道:“我唯一的神后。” 第245章 番外5 对内波音人而言, 再没有比最近几年更来得波澜四起的了。 先是年轻力壮的国王与好几位大贵族在同一夜里离奇暴毙,让人头皮发麻的丧钟声此起彼伏;再是宫廷内部为继位者及诸多利益争得不可开交,境内大小领地间战火不断;不等恐惧着战争的人们找出该往哪逃, 便愕然发现,不久前还因突然爆发的瘟疫而乱成一团的姆斯塔王国, 竟然抢先攻打过来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强大敌人, 因内斗而乱成一盘散沙的内波音宫廷根本无力招架, 更别说不同派系的内部还分成主战和主和派——甚至当敌军兵临城下时, 掌兵的贵族们还在争吵不休,完全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来。 结果也就显而易见了:来自姆斯塔王国的军队只用了短短的两年时间,就奇迹般地将王国那过去几百年来的老对手, 给彻底征服了。 大贵族们大多都早早得到守军不敌的消息,带着少数财产逃往其他国家。被抛下的除了少数士兵外,全是内波音的平民和奴隶。 奴隶还好,对地里干活的牲畜而言, 统治者的更替, 似乎只意味着终日挥舞着鞭子、狠狠地抽打他们背脊的手臂, 一时间换了一个主人罢了。 可对靠那么多年的辛勤努力、才努力攒下一点财富的平民而言,这无疑是一场灭顶之灾。 等他们听见铁蹄与喊杀声,大门砸落的沉重响动时,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哪怕随大流收拾了一些东西, 也根本无法从紧闭的城门处逃掉,负隅顽抗的士兵一个个中箭坠落墙头, 军心的溃散比民心更快。 绚烂的火光照亮了夜晚的天空, 当武器相击的铿锵响动渐渐沉寂、只剩伤者若隐若现的呻吟和火舌舐过最后那点灰烬的“噼啪”声, 宣告着家园的完全沦陷。 神啊, 请告诉他们……现在究竟该怎么办? 胆子较小的人们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哪怕明知那扇薄薄的房门不堪一击;胆子稍大些的偷偷走上街头,遥望着那一面面陌生的旗帜瑟瑟发抖,同时拼命地找着出路。 街上一片象征绝望的死寂,在朦胧晨光里显得诡谲的一张张熟悉面孔,甚至不敢与彼此交流——比天光更快降临这座城市的,是姆斯塔王国的军队。 没有内波音人再敢在街道上游荡,几乎是在听到那整齐划一的军靴踢踏声的瞬间,所有人都火速躲进了家门后面,屏着呼吸,透过缝隙看那一道道雄赳赳的身影。 “那就是姆斯塔的军人。” 他们小心翼翼地低喃着,满脸敬畏地目送着那道骑在高头大马上,行在队列最前的威武将领的身影。 人们不知道的是,那就是被心爱的小殿下“强行”架上王位的姆斯塔王国的新任国王,前公爵骑士团副骑士长——罗伊尤。实际上,光是接下来发生在这座城市,以及自己和亲朋好友们身上的一切,就够让他们感到目不暇接的了。 罗伊尤径直下令,将整整三分之二的宫廷建筑去除,保留的那三分之一作为新政府的议事厅,而拆出的材料则分别用来建造对全城人开放的图书馆、学校、医院、新的贸易广场以及公共马车站等公共设施。 花团锦簇的宫廷庭院也得以保留,只是欣赏它们的对象则从原本的王室转为大众,每到气候最好的春秋两季,都免费向所有民众开放;大贵族那仅次于王宫的奢华宽敞的住所,被改建成了基层官员的宿舍,甚至还有被拆散了出售给商人、在原先的基础上建成新旅馆的。 至于收缴来的财物,凡是超出税本范畴的都填到了修建新路和廉租房的预算上——内波音人不知道的是,那乌泱泱的“军人队列”中,实际上有近半是工匠,且大多曾参与过格雷戈领与奥尔伯里领的重建。 再没有比拥有丰富建筑经验的匠人们更来得好用的了。 内波音人看着别国的人热火朝天地建设着自己的家园,自己却像被遗忘了般……既没有来上门骚扰劫掠的,也没有驱赶或伤害他们的,心里顿时越发茫然。 等待着他们,这些战败国的平民的宿命到底会是什么? 他们最大的忧虑,很快从“不知道能否活下来”,转换成了另一个同样实际、且迫在眉睫的难题——“一直无人搭理的话,会被困在家里活活饿死吗”。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不过,他们的担忧显然是多余的:只用了短短五天,关于他们的安置方案就通过了上下议会,并在国王罗伊尤的亲笔签署下,正式发挥效用。 内波音国的奴隶没有选择,将直接被纳为姆斯塔国的奴隶,享有姆斯塔国奴隶的待遇——尽管此时此刻,还没有任何奴隶意识到这具体代表着什么。 而内波音国的平民,则拥有两个选择:他们既可以以姆斯塔国平民的身份直接留下,继续正常的生活;要是不愿意的话,也被允许带上属于自己的所有财物,随时前往其他国家或城市。 “这怎么可能?!” 在听到新的治安官宣布这简单至极的两条路时,人们不禁脱口而出。 ——这样的条件,显然宽容慷慨得让人无法置信。 “不然呢?”被这些一脸害怕、却又不愿相信自己听到的事实的人问烦了,这位姆斯塔军的小队长没好气地说:“难道还要发钱和粮食来留下你们吗?倒也不是不行,但在那之前,你们必须先通过半年后的考核!” “大人,”人们讷讷道,他们显然不可能胆大包天到产生那样的误解:“是,真的被允许离开吗?随时都可以吗?” “当然。”对方一脸坦然道:“只要你们不会后悔……放弃了这个机会的话,以后要想成为姆斯塔人,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而必须满足一定的条件,比如说要通过那二十里筛一的特难考试呢。 这时的人们还沉浸在难以置信的狂喜中,当然不清楚这个由内波音平民直接转为姆斯塔国平民的机会,到底有多难得。 哪怕是在得到卫兵的提醒后,一些额外畏惧着那些高大威武的士兵、唯恐他们反悔的内波音人,还是选择连夜收拾好了行李,带着家人投奔在邻国的其他亲戚。 ——当流亡的他们在邻国沦为奴隶般的存在,苦苦熬着日子,后来却得知选择留下的人的生活有多幸福后,简直要悔断了肠子。 站完一天的岗后,这名姆斯塔军的小队长便回到了临时的宿舍,然后脱下一身笨重的铁甲,熟练地开始煮粥。 “斯杰尔,又是你在做饭啊?” 同样住在宿舍,与他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的副队长友善地打着招呼:“今晚要不要一起?黛宁也还没回来呢。” “好啊。”斯杰尔咧嘴一笑:“那你记得买一些肉来。” 对方爽快应下:“没问题。” 燕麦粥被煮得浓稠,哪怕立一根小木棍进去,也不会轻易倒下。 粥面沸腾时带起的泡泡一个个“噗噗”地炸开,新麦特有的诱人清香足以勾起所有人的馋虫,满溢了整个小而温馨的院子。 副队长很快将买来的一小块猪肉切成了碎末,连带着新鲜的鸡蛋一起打进了粥里,斯杰尔娴熟地往里头加着盐、油、胡椒和芹菜等调料,刚准备盛出来,就听到了心爱的妻子的脚步声。 他嘴角不禁扬起,一抬眼,就对上了刚推门进来的媞切儿。 明明已经结婚两年多了,这次更是一起作为建设新城市的志愿者一起来到了内波音的王都,可在年轻漂亮的妻子面前,他还是显得有些腼腆:“你回来了。” 容貌清丽、身形则比几年前的清瘦要显得丰腴一些的年轻妇人笑着回应:“我回来了。”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好好好。”斯杰尔开心地捏紧了勺子,脸上哪里有在其他士兵前的严肃,只有爱意和殷勤:“对了,粥快做好了,你要尝尝吗?” “剩下的就交给我和黛宁吧。”在好友黛宁打趣的窃笑声中,媞切儿很自然地接过了他手里的勺子,笑道:“你也辛苦了,先去洗澡,好吗?” 斯杰尔当然不会说‘不’。 他还有些晕乎乎,就强硬地拉上了一旁不住贼笑的副队长,两个臭汗冲天的男人拎上水桶和脏衣服,忙不迭地往水井的方向去了。 “好了,你也别笑了。”媞切儿无奈地看了眼黛宁,如果不是她的耳根已经因为害羞而发红的话,黛宁恐怕也会像她的学生那样被正经的外表给骗过去:“笨蛋黛宁,今晚的面包还没开始烘烤呢。” “哎呀,看来我们的斯杰尔还不够能干呀!” 黛宁故意大声说着,赶在媞切儿手里的擀面杖落在自己脑袋上前,小跑去揉面了。 媞切儿抿唇笑笑,并没有继续与黛宁打闹,而是忍不住想起了临出发前母亲说过的话,让她‘好好珍惜斯杰尔这样难得一见的好男人’。 才不是那样呢。 她心想。 虽然她当时没有反驳母亲,但她可打心底不这么认为。斯杰尔是好人,但斯杰尔之所以会这样好,却不仅是斯杰尔一人的品质所决定的。 要是在两年前……不,要是没有那位温柔美丽的神明、奥利弗的眷顾的话,哪怕是在最美好的梦境里,她也是不敢幻想自己会过上这么好的生活的。 这不是偶然的幸运,是神明眷顾、引导下的必然。 不论是奴隶还是平民,那些关于女人必须在十四岁前完成婚配、不被允许离婚、否则就要受到惩罚等糟糕的法律,一概被废除了。对妻子大打出手的可怕丈夫,也会受到严厉的惩罚——最轻是判处离婚、给予前妻补偿,最重则是背叛锒铛入狱,甚至被剥夺平民的身份,驱逐出姆斯塔国。 结婚后的财产为夫妻共有,离婚后能按照抚养的孩子数量的多少来分配;而结婚前的财产方面,女人跟男人一样,只要是在纳税的姆斯塔人,就都受着法律一样的保护——这包括能完全支配属于自己财富的权利。 女人从来不是懒惰无能,也不是柔弱无力的。在越来越多公平的律法出台后,也有越来越多勇敢的女性走出了家庭,走进了学校或是争取一个个工作岗位,不再像一头头沉默的牲畜,而是切切实实地挺直腰杆,以自己的身份活着了。 媞切儿就很清楚,她很爱斯杰尔:斯杰尔虽然很笨拙,也不富有,但却非常地温柔,也清楚尊重自己,作为这个家庭里的另一个重要成员,更是从不会忘记履行自己的义务。 两人都有着自己的工作,挣着自己的那一份薪酬。谁先回到家里,就先负责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彼此分担着家务,分享着心情。 她曾经羡慕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家人、只身担起一家重担的恩爱父母;但在目睹了失去父亲后,原本全身心地依附着对方、落得几乎一无所有的母亲的状况后,她无疑更享受着这平等付出的爱情,爱着这样的生活带来的安全感。 至少,要是哪天在一起时不开心了,她也能骄傲地挺起胸,在不被任何人阻碍、不为任何生计发愁的情况下,毅然离开对自己不再好的丈夫,而不是痛苦地忍耐。 媞切儿抿唇笑了。 因为在那天,那位温柔美丽的伟大神明,就已经将那明媚的神光慷慨地倾泻在她身上,告诉她——哪怕是女孩,只要勤奋、善良和努力,那就值得这一切。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246章 番外6 内波音的平民们纠结着到底该离开还是留下时, 奴隶则陷入了空前的迷茫状态。 自打出生以来,就被鞭子驱使着不停做活、做活,哪怕是风霜雨雪也没有机会停歇的他们, 还是第一次那么……清闲? “可以了,”管事巡视一周后,满意地点点头:“先回去休息吧, 在第四下钟声响起时,记得来广场集合。” 可以了? 看着地里已经做好的活计,奴隶们面面相觑着, 却没有人敢真的动身离开。 活之所以那么快做好,并不是因为活计的数量突然变少了,也不是因为他们的能力变强了。 而是新主人的军队……居然还给他们提供了大批的新农具! 那些农具无不经过姆斯塔国工匠们集思广益的多重改良,用起来轻松简单,提升的效率却高得吓人:哪怕是蠢笨的他们, 也很快就学会了使用这些更便利的农具, 不一会儿就把平时要累死累活一整天的农活给做完了。 来自其他国家的这些管事, 看起来真的非常和善,对他们的态度甚至称得上关切——神啊,他们做梦都不敢想, 在头顶上换了主人后, 竟然会被允许顿顿吃饱! 可挨惯打的他们,忽然被这么友善地对待,反而感到异常无所适从了。 “会不会是要戏耍我们?” 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 不能怪他多疑, 而是就在不久之前, 有个管事大概是心情不好, 故意戏弄他们, 于是在一个大雨天骗他们说“今天雨太大了, 不用作活”。 有些人还是老老实实地上工了,还有些人运气不好、对他的话信以为真,留在了自己的窝棚里没有出去,回头便被主管事带着人来用鞭子抽了个半死。 上过那样的当后,就再没有奴隶敢期望好事会发生在自己头上了……况且,他们已经吃了那么多顿饱饭,本来就不该贪求太多。 见奴隶们还老老实实地站着,神态战兢,宁愿继续挨太阳的晒也不敢离开,那几位管事对视一眼后,无奈地笑了笑:“你们这是不敢相信吗?” 奴隶们不敢回话。 “我们知道,你们肯定是想着,自己是奴隶,生下来就是要为贵族老爷们做活,一直做到死去为止的。”那名管事忽然说道:“但你们现在已经是姆斯塔王国的奴隶了——就得把那些愚蠢的念头统统忘掉。” “嘿,你这时候说这些,他们肯定也不明白。”他的同伴、也就是另一位管事插/了进来,平淡地丢下了一道晴天霹雳:“直接告诉你们好了,看着我们现在的模样,你们敢相信在那六七年前,我们全都是奴隶吗?” 什么?! 看着这位完全称得上衣冠楚楚,谈吐简直跟骑士扈从没什么两样的管事大人,所有奴隶都呆住了。 “而且还不是王都的奴隶。”那位管事耸了耸肩,轻松道:“莱纳领,你们听说过吗?是位于我国最南边的领地,曾经是最偏远,最贫穷的地方。每年纳税的平民才一千出头,而光是每个冬季要饿死的奴隶,就已经是成千上万了。” 一直旁听的第三位管事忍不住笑了,这时补充了句:“还是有些名气的——名气就在一年里死了整整八位领主、是让那些贵族老爷吓得绝对不敢来,连神殿都荒弃了的被诅咒之地。” 这时站在田垄上的,一共有5位管事,听到这里,都禁不住笑了。 是啊,现在已经成为南部三大城之一的莱纳领,以丰产的农作物闻名的他们的故乡……谁还记得,八年前的莱纳是个多么可怕的地方呢? “当时的我们,最羡慕的就是像你们这样的存在了,”最先提起这个话题的管事继续说着:“虽然要做的活一样多,也还是要挨打,但至少不用害怕冬天到来之前,会被吝啬的领主用低廉的价格卖去其他城市没日没夜地做活,就为了省下冬天的那一点点口粮。” “而且在我们的幻想中,王都的冬天也没那么难熬。”想到曾经的自己那卑微的憧憬,管事们不由得感慨万千:“贵族老爷和平民们都生得起火,只要想办法凑近一点,说不定就能熬过去了。” “说那些做什么?”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由于在寒冬的缺衣少食中失去过家人,并不喜欢忆苦思甜的另一名管事皱眉插话道:“反正在现在的莱纳领里,只有懒鬼、蠢蛋和罪人,才会一直是奴隶。” 最早通过遴选,从奴隶晋身为平民的,除了每年那一批批的得以通过笔试的基层神仆,就是通过出色的体格和熬过重重训练、成为正式卫兵的那一小批人。 幸运的是,路似乎是越走越宽的:随着城市的进一步扩建,哪里都需要人,从外部招来人才,也在内部不断培训着人才。 对于一直不太敢相信这一切的奴隶而言,也通过身边人那脱胎换骨般的境遇获得激励,终于开始行动了。 麻木的牲畜萌生了向往和野心,又及时地得到了大量的机会——注定了“奴隶”这一最底层的人员的竭力跃升。 是真的很简单:在泥沼里挣扎的人们,大多数其实只需要有人拉他们一把,然后,再提供一个机会。 “没错,除非是那些无可救药的,只想着坐享其成的家伙,”对于那些懒汉和恶棍,他们显然都毫无好感:“那群蠢蛋直到现在,都还认为自家的女人会跑掉、根本不是自己的错呢。” “嘿嘿,真该让露西小姐把他们狠狠骂一顿。” “要是露西小姐听到他们的话后,肯定就不是骂一顿了事了——我上次可看到露西小姐是怎样拎着那根大棍子,亲自去揍那个虐待妻子的男人的,天啊,她可太厉害了。” “不然怎么会是我们莱纳的骄傲呢?露西可是宫廷里的第一位女议员!也是唯二来自莱纳的议员!” “太可惜了,要不是阿特子爵沉迷为那位伟大的神明修建新的神像,他绝对有资历胜任议员职位的。” “简纳罗先生也厉害,以前我还叫他小子,结果他不但15岁就成为了正式的骑士,军功也建得太快了吧,这次出征他都是将领之一了!所有人都得尊称他为先生了!” “可别忘了我们还有法穆尔先生,法穆尔先生作为领地农产规划的首席,可是下一届竞选里最有竞争力的人之一呢。” “露西小姐都快满23岁了吧,我上次见她走过时,差点没认出她来。以前我还住在她家附近呢,根本不敢相信,她已经变得那么聪明能干,还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了。她怎么还不结婚呢?” “哈,你别忘了,她都开始养第31只猫了——有那么多只猫陪伴,她根本不需要男人吧。而且,她不是都公开宣称,已经将自己的一切献给最伟大的神明了吗?” “可不是吗。她可是最虔诚的信徒,而且,每天既要管学校的事,又要参与议会的事,这次还特意来这里坐镇呢。” “陛下也一直没有婚配……陛下似乎也是将一切献给了最伟大的神明。” “我以前还感觉女人出去做事不好,家务都没有人做了,但后来才发现,这实在是太棒了!本来光靠我的薪酬,日子还过得有些紧巴巴的,两个人一起工作一起攒钱,可要轻松太多了!而且孩子还有神殿帮着管教!只需要每年按薪酬比例交一小笔额外的税金,就能请他们教那些麻烦的小兔崽子念书呢!” “嘿,你这个令人羡慕的讨厌鬼当然会这么说了,谁不知道你家的可是神殿里的高阶神仆,一个月挣来的钱比你要多得多,而且还那么受人尊重!” “嘿嘿嘿,只是个帮大家带孩子的,也没什么了不起。” “少吹嘘了,她懂得绝对比你都多!那么聪明漂亮的女人嫁给你,实在是太浪费,你可还是多做些家务,免得被她嫌弃踹掉吧!” “你家的在养猪场做活,待遇也很好啊!每年还能多分好多猪肉呢!” “她倒是一直说想学学养鸡,等我们的职级再升一点,就能买个带院子的新房子,这样的话在家里也能养上几只了。” 说起‘女人’这个话题,他们自顾自地讨论着,聊得可谓热火朝天,也早将听呆了的前内波音奴隶给忘了。 尽管这些看起来就十分高贵的管事先生们,声称自己曾经也是奴隶……可他们听来,两者之间,更像是处于两个世界的人。 完完全全的两个世界,不可思议。 前内波音的奴隶们感到局促不安,却认不出内心生出的那一点点陌生情愫,是‘羡慕’。 不过他们也没有被冷落太久,之前约好的宣布重要事情的时间,就随着第四下钟声的响起到来了。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还感到意犹未尽的他们,这才带着听得云里雾里的奴隶们去到了广场。 显然是考虑到了其他国家的奴隶对信息的消化程度,迎接他们的不是长篇大论的废话,而是言简意赅的几句说明:新图书馆已经建好了,每天做完农活后,特定区域将会对他们开放,允许他们学习,为半年后的考试做准备。 图书馆,学习,考试? 这三个陌生无比的名词砸下来,奴隶们全懵了。 那是什么? 他们紧张地搓着手,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那几位管事脸上先是露出了‘果然这样’的表情,旋即便是以过来人的身份,流露出的微妙同情了。 —— “露西?” 站在窗边的年轻女孩被惊醒,回头看向与她搭档了很多年的瑞利杰。 瑞利杰好奇地看着难得走神的‘铁娘子’:“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露西虽然习惯性地敷衍了过去,但微扬的唇角还是暴露了她的好心情,并且让她难得地多说了一句:“我只是,无比感谢至高无上的神王陛下,和仁爱善良的猫猫神。” “噢噢,那是当然,感谢两位伟大神明赐下的荣光与恩惠。” 瑞利杰的神情一下肃穆,认真地闭上双眼,无声地念起了那首脍炙人口、所有人都烂熟于心的《猫猫神之歌》,虔诚地祈诵着。 露西的心思则已经飘远了,她的脑海里浮现的,是被国王陛下直接任命为第一届议员、也是唯一一位女议员那日的情形。 “陛下,”她惶恐地说:“我……我真的可以吗?我恐怕,是无法做到公正的,那样将要辜负——” “你不需要做到公正,”曾经以副骑士长的身份,近身侍奉着那位最高贵神圣的存在的国王,蹙眉打断了她:“小殿下曾说过……就连神明本身,也无法做到绝对公正。” 罗伊尤陛下耐心道:“你只需要做对得起当初选择了你的人们,选择了你的小殿下的事。当然,你要拼尽全力,为你所代表的群体奔走,为他们发声。至于听不听取这样的声音,又具体能听取多少,则取决于我,取决于统筹组的决定,取决于我们在当年所拥有的资源。” “能胜任这一点吗,露西·莱纳?” 不苟言笑的国王,极难得地向这个素来很得小殿下欣赏的年轻女孩,露出了一个略带鼓励的淡笑。 她张了张嘴。 这次说出口的语句,很凝实,很沉重,但她却奇迹般说得一点都不费力。 ——她可是第二位有幸以故乡莱纳的名字为姓的存在啊。 “我可以。” 回想到这里,露西不禁笑了。 她看着那群懵懂的奴隶,就如看着曾经的杰克叔叔,曾经的自己。 ——那个常年生活在冰冷绝望的黑暗中,第一次遇见那缕温柔的引路光的自己。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247章 番外7【全文完】 对于无数在当初选择留下, 成为前途未卜的“新姆斯塔人”的前内波音人而言,半年后的第一场大考,无疑是他们的命运所迎来的第一个大转折点。 考试长达三天, 并且由姆斯塔国王罗伊尤一世亲自主持, 场上呈现出一派奇异的光景:同处一室的,最少见的是衣着光鲜、神情倨傲的贵族;所占比例最大的, 则是着装整洁、但整体朴素的平民;最少见的, 则是那些衣衫褴楼、神情紧张的奴隶。 十天后的放榜地更是人山人海, 骄矜的贵族们当然是不愿意去挤的,哪怕他们已经失去了实质的权力——他们简称这只是‘暂时性’的——他们祖祖辈辈积累下的庞大财富,也足以让他们花上那么一两枚银币去雇佣一个跑腿看榜。 然而结果却令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大失所望:现在聚集在这所高级餐厅里的15名年轻贵族, 堪称全军覆没, 仅有寥寥2人通过了测试。 在一片尴尬的沉默后, 很快有人开口:“我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他仿佛忘记了在成绩出来前、还大肆吹嘘着自己这次一定取得佳绩的窘迫,大声地抱怨着:“真是倒霉透顶, 谁能想到,我身后第三排的座位上,足足坐了3个穷鬼?!神啊,他们身上传来的那阵阵恶臭,让我根本无法静心思考, 更何况是答题了!” 这话一出, 瞬间在这群年轻贵族中得到了强烈的共鸣。 向来心高气傲的他们绝对不愿意承认‘自己竟然落榜了’的屈辱事实, 然而榜单上的名字无法更改,他们便只有义愤填膺地将罪责怪到那些肮脏的奴隶和贫民身上。 “没错, 和我同一间房考试的, 竟然还有奴隶!他们身上臭得就像刚掉进了粪坑里, 光是坐在附近, 就让我感觉快被熏晕了!” “真该死,那群让人作呕的脏臭牲畜为什么要来玷污考场?他们只是拿脏手捧着那些可怜的书,装模作样地读了半年,就妄想通过那么困难的考试!” “哈,居然还有那么多女人,真不敢想象,那位陛下竟然疯狂到要让一些女人做官员!她们那笨拙粗壮的手指,甚至都不会弹琴和刺绣!” “哼,议院里不是已经有好几个女人在了吗?最难以置信的是,在最高贵的上议院中,还有一个流淌着私生子的恶臭血液,白发红颜的魔鬼……” 前内波音最年轻的伯爵俄尔,听着这些‘同伴’们的讨论,不禁饶有兴致地弯了弯唇角。 由于他是唯二通过了考核的人,在议论了好一阵后,他们纷纷寻求起了他的认同:“俄尔,我认为这样的考核是不公正的——我们必须向陛下提出抗议!” “嗯?” 俄尔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却毫不留情地朝他们泼了一盆冷水:“你们在做白日梦吗?”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半晌才有人站出来,愤怒道:“嘿俄尔,你可不能这样,仅仅是因为你通过了,就任由那些卑贱的农奴踩着我们的族徽上位,让我们伟大的家族蒙羞——” 俄尔嗤笑了声,不客气地拆穿道:“是吗?但你们无法通过那么简单的考试这点,才是让你们家族蒙羞的最大原因吧。” “身为贵族,我们享有最优越的资源,”他慢吞吞地说:“结果……嗯?却连只读了半年书,噢,还是在那些你们嗤之以鼻的贫民老师的指导下,那样的奴隶都能轻易践踏这么多年来积累下的‘学识’。我的同伴们,你们所拥有的,恐怕是连智慧之神维斯顿的赐福都无法拯救的愚蠢啊。我要是你们,比起在这里不甘心地咒骂,倒不如跑回家去哭着向无能为力的父亲声讨陛下的‘荒唐’,再乞求脑子或许还没那么无可救药的母亲开始念书。那样的话,在半年之后,柔弱的她们说不定就能考出远超你们今日的成绩。” 一向以毒舌著称的俄尔,在痛痛快快地嘲讽了他们一阵后,便丢下瞠目结舌、气得浑身发抖的他们,悠悠然地离开了。 “阁下,”尽管伯爵之位已经名存实亡,但他的贴身男仆依然固执地尊称他为‘阁下’:“您似乎将他们彻底惹恼了。” “哈,谁还在乎那群废物呢,我可不打算再跟他们来往了。等他们把产业败光,就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比那些贫民和奴隶‘高贵’了。”俄尔蛮不在乎道:“我原本还以为他们中的一些人,在纯属浪费金钱和精力的狩猎和舞会间,或多或少也学到了一些东西,那说不定就能通过这次检验,成为我日后的同伴……结果看来,与其指望脑袋空空的那些稻草人成为我的同僚,我早该去参加平民们举办的那些文学社。” 俄尔向来是个不折不扣的实用主义者,对家族荣誉十分忠诚,当然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它一点点没落。 至少要重新占据一席之地。 在清楚新的国王只重实绩、厌恶逢迎拍马后,便迅速调整了思路——毕竟所谓的‘贵族’,本质上就是最能迎合、最能接近掌权者心意的存在罢了。 一旦不再受到掌权者的青睐,贵族也就没落了。 尽管对‘发明创造’兴趣不大,但在仔细研究过在过去几年里、姆斯塔国最大力扶持的那些项目后,他清楚基础建设和发明创造类需要的人数和录取的概率都要大得多,于是毅然选择了报考相关的职位。 而不是像那群脑子里装满了傲慢,却没有一星半点的学识,甚至为了满足那可笑的虚荣心,选择去报考最难录取、也是他们眼里最体面、待遇最高的‘议员待选’。 “那群蠢蛋。” 想到这里,俄尔不禁嗤笑了声。 他可是研究透彻了,要成为‘议员待选’,没有超过三年的履历或是杰出贡献,是根本不可能通过的。 说白了,所谓的议员,在他眼里也不过是‘新派贵族’罢了……神才知道那些票选背后到底有没有势力操控。 考试通过、得到录取后,俄尔就像其他满心雀跃的通过者那样,在家里尽情地享受了三天的带薪假期。 然后带着发下的制服和文件证明,前往录用他们的机构,准备开始第一天的工作。 俄尔被分配到了‘研究部’。 幸运的是,当他来到研究部时,研究部的部长正亲自带着几位部员,聚精会神地埋头研究着什么。 俄尔精神微振,正想着该怎么接近他们时,就被其中一人盯上了。 “你是新来的俄尔吧?”头发蓬乱的年轻男人只瞥了他一眼,就叫出了他的名字,不等俄尔反应过来,就把手里的东西塞了过去:“来,我教你怎么做。” 俄尔愣了愣,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手心里躺着的……竟然是一枚鸡蛋。 其他人兀自认真地讨论着什么,并没有理会他,他便稀里糊涂地在对方的教导下,在这几枚新鲜鸡蛋的两头各打了一个小孔,然后探入一根长针,开始搅动。 搅动到蛋液彻底混合后,他再被要求从比较小的那个孔里小心吹气,让蛋液流出来……这么一通无比麻烦的操作后,他手里终于多出了好几枚近乎完好无损的空蛋壳。 “好极了!” 这几枚空蛋壳很快就被取走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只让原本不以为然的俄尔,发自内心地感到眼花缭乱:先是有一枚蛋壳乖乖地跟着一把刚梳过头发的普通梳子,不管去到哪儿都紧紧跟着,简直像是最听话的猎犬;另一枚蛋壳则被封住了稍大一些的那个孔,里面再注入半满的水,然后放在一组架着蜡烛的小轮上。蜡烛点燃不久,那枚犹如充作马车车厢的蛋,就开始推着整架车子前进了! “神啊!” 平时总在心里瞧不起那些自命不凡的贵族同伴的俄尔,还是第一次为自己那少得可怜的智慧感到羞愧。 为什么蛋壳会跟着那把梳子?为什么蛋车会朝着相反的方向跑?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场场试验,发疯似地想弄清楚背后的原因,可他别说加入那些主持试验者的探讨了,甚至都无法他们到底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人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时,在他们上空的不远处,两位慵懒地躺在雪白绵云上的神明,也正饶有兴致地通过神识来观察着他们。 “会问出‘为什么’,就是进步的开始。”拥有比晨光更璀璨夺目的美貌的神王,任由一边的猫耳恋人偷偷把玩着自己的发卷,笑盈盈地说着:“过段时间再让掌管智慧的维斯顿赐予他们祝福,说不定还能加快一些进程。” 人族的生命短暂而绚烂,也是最拥有创造力的种族——等他们开发出更多有趣的娱乐项目后,拥有无尽生命的神族说不定也会受到吸引,不再成天黏着祂了。 祂都迫不及待了。 “现在的话……” 神王刚坐起身来,神色便略微一顿:“嗯?” 猫耳神祇也不得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那缕顺滑金亮的发丝,小声唤道:“奥利……要去做什么?” 奥利弗轻笑了声:“有新的神明诞生了。” 有趣。 神王那湛蓝的眼眸中隐有光华流转,莞尔道:“神名为瑞沃鲁特,司掌变革。要去接祂吗?” 猫耳神明眨了眨眼,毫不犹豫道:“不。” 有过被那么美丽温柔的奥利照看的经历,祂才不愿意让新神也有机会体会呢! 光是随时可能从其他世界来探望奥利的那些神明,还有虎视眈眈、总想着占据奥利身边最近位置的神明,就够祂烦恼沮丧了。 令祂意外的是,明明对那位刚诞生的新神颇感兴趣的奥利,竟然真选择了听取祂的意见,从善如流道:“嗯,那就交给桑吧。” “奥利!” 心花怒放的神后一下扑了上来,暗金色的眼里似有璀璨群星。 祂以足够让诸神愤怒不已的亲昵姿势,肆意而嚣张地吻着神王陛下那线条美好的唇瓣。 “那……现在的话,”神王陛下任由祂亲吻着,半晌才笑着,继续之前的话题:“要不要陪我去其他世界旅游?” 猫猫神点点头。 于是,在诸神忙碌、未来的神仆绞尽脑汁地对付考验,新神懵懵懂懂的时候…… 伟大的神王陛下,则光明正大地带着心爱的神后前往其他世界,渡只属于二者的蜜月了。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