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全本校对】《五大贼王》(实体版1-7全本)作者:张海帆 内容简介   贼王世家、五行至尊圣王鼎、封建王朝更替三者有着惊天动地的隐秘联系?   民国时期,天下动荡,军阀割据。奉天小贼火小邪无意中被卷入盗取“御风神捕”保管的女身玉密谋之中,经历兄弟惨死、亡命逃亡,一路凶险,天赋异禀的他能否化险为夷?传说中的五行世家逐渐浮出水面……令人眼花缭乱的离奇盗术,不可思议的防盗术,匪夷所思的古老盗器……一一登场。   从秦始皇传至今日的五行至尊圣王鼎到底是否真正存在?两千年封建皇族隐藏最深的秘密一一揭开。 作者简介   张海帆,本名张帆,山东威海人,异常神秘。现为慈文传媒集团剧本中心总编。   曾用多个网名发表作品,每一个名字都极受网民追捧。   笔名:“第三个宇宙的沉思”。由于文章太过于真实,至今仍有人认为此人已经神秘失踪,所写的文字都是自传。   笔名:“老夜”。很多人怀疑此人乃是偷盗世家的后人,掌握无数的秘密。   笔名:“海中帆”。众多网络、电视媒体称“海中帆”为中国神秘文学第一人,却不知真人是谁。   网民惊呼金庸、古龙后续有人,但张海帆不写武侠,只写传奇。尤其擅长“逻辑复杂,构架庞大”的小说。   其《五大贼王》系列,已被慈文影视重金购入电视剧改编权,将拍成传奇电视剧集。此外,《青盲之越狱》,获得第五届新浪原创大赛军事历史金奖,并已拍成电视剧《青盲》。《大魔术师》被誉为中国首部魔术小说,并已被拍成电影。 第壹部《落马青云》 阴符经   神仙抱一演道章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五贼在心,施行于天。宇宙在乎手,万物生乎身。天性,人也。人心,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窍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动静。火生于木,祸发必克;奸生于国,时动必溃。知之修炼,谓之圣人。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引 子   我是一名法律记者,说实话不过是个实习记者,没什么经验。今年五月份,重庆市公安局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有个犯人希望我采访一下,这个犯人很重要,是个当地有名的小偷,除此以外,什么都不肯说,只是不断强调那个犯人点名让我去见他,路费则由当地公安局报销。   我觉得奇怪,一个小偷这么大排场?点名让我去采访?我本来有点犹豫,口头上说我请示一下,猜想请示单位领导,单位领导估计不相信也不允许。没想到下午重庆市公安局就给单位发了邀请函的传真件。这个传真件我没有看到,但单位领导却显得十分重视,让我尽快动身。   这倒让我好奇心顿起,反正对方付费,我也就赶紧回家收拾行李,准备好第二天动身。   到了重庆机场,公安局的人已经等着我了,还专门派了一辆车接我,我有点受宠若惊。一路上问开车的警察怎么回事,那警察始终笑而不语,就是不断地说“到了就知道”。   车一直开进了重庆第×看守所,一群警察似乎早就在门口等着我,有个自称陈国放(谐音)的领导很热情地和我寒暄了两句,就把我请到一个地下室。我们在地下室里走了半天,才算进了一个房间。开车的警察神秘兮兮地说让我等一会儿,很快就听到门外哐啷哐啷的铁链声,有个犯人被带了进来。   我算是见过不少犯人,但绝对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古怪的一个犯人。   这个犯人从头到脚都被铁链锁着,手上至少有七八层的锁具,脚上穿着军靴,从脚踝到膝盖,至少还有五套脚镣,头上还戴着一个大大的头盔,只露出两只眼睛。   他那两只眼睛异常锐利,好像从眼睛中能射出两把刀子来,他和我对视一眼,我顿时感到背上一阵凉。就算是我见过的最毒辣、最阴险的犯人,也从来没有看我一眼,就能让我脊背发凉的。   这个犯人算是被一群警察架着,悬空挪到一张椅子上坐下,警察才十分紧张地给他解开头盔。把头盔拿下以后,他嘴里还绑着铁球,合不拢嘴,说不了话。   警察向陈国放请示了一下,他点了点头,警察才上前小心翼翼地把犯人嘴里的铁球取出来。   那犯人张了张嘴,哈哈笑了两声,左右摇了摇脑袋,才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我。他那两只眼睛如同有射线一样,在我脸上划来划去,似乎能把我穿透,看得我又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个人四十多岁的年纪,小平头,精瘦,鹰钩鼻。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才喘了口气,说道:“你就是严郑?”   严郑是我的名字。   我回答:“是我,我就是严郑。”   他似乎有点郁闷,看着陈国放说道:“哦?没弄错吧。”   陈国放很客气地说道:“没错,就是他。”   他“哦”了一声,说道:“没想到是个普通人,嘿嘿,也罢也罢,也就是你吧。”   我有点生气,这个犯人怎么这么嚣张?但更奇怪的是,众多警察无不对他十分客气,甚至有点敬畏的神情。   犯人说道:“陈队长,既然人来了,就让他单独和我聊聊吧,聊完了以后,按约定我会配合你的工作。”   陈国放眉开眼笑,说道:“好,那严先生自便。”说罢挥了挥手,其他警察居然要退出房间,连陈国放自己,都有要离开的意思。   我一愣,怎么这名犯人也姓严?看到警察要离开,又是一阵慌乱,怎么回事?留我和这个犯人单独一起?   我走上一步,问陈国放:“陈队长,我和他单独聊?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陈国放说道:“没事的,没事的,你们单独聊,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放心吧,放心吧。”他嘴上说着,还是将一头雾水的我独自一人丢在了房间里。   我莫名其妙,但我并不害怕,好奇心刺激得脸上微微有点红,心想这样的一个全身被绑得如同粽子一样的犯人,还能把我怎么样不成?   我坐在犯人对面,从包中掏出了纸笔和录音笔,说道:“你好,你怎么称呼?”   犯人的神情倒是轻松起来,说道:“我姓严,名一,严一,和你同姓。放心,我和你一点亲戚关系都没有。”   我说道:“你犯了什么罪?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严一哈哈笑道:“我是个贼,偷东西的,重庆市黑白两道上,都叫我火严,客气点的,叫我一声火爷。”   我应道:“哦,我还是叫你严先生吧。”   严一笑道:“你果然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根本不是我们贼道中人。可惜啊可惜,我还以为你是个什么人呢,老爷子这么看重!”   我说道:“老爷子?”   严一说道:“我找你来,其实要和你说的就一句话——老爷子想见你。”   我满肚子疑惑,继续问道:“老爷子到底是谁?”   严一嘿嘿笑了声,嘴巴努了努,喉头一响,只见一根黑色的弯弯曲曲的钢针从嘴里吐出来,叼在嘴上。   我大吃一惊,唰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指着他说道:“你要干什么?”   严一说道:“放心,你是老爷子的客人,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你不要喊叫,否则我们谁都没有好处。”严一说着低下头来,不知使了个什么花样,只听咔咔咔咯咯咯几声,他上半身的铁链齐刷刷地落下。严一身子扭了扭,一只手腕就伸到嘴前,看着我笑了声,说道:“让你看看贼的本事。”   严一话音刚落,手上的手铐就已经脱落了。   我站在原地,惊得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严一捏了捏手腕,手放下去,又是咔咔咔几声,脚上的脚镣等锁具一一脱落。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说道:“这些锁具也太差劲了!没意思。”   严一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竟向我走过来。我拿着钢笔对着他,说话都不利索了:“你要干什么,干什么?再过来我喊了!”   严一手一伸,我眼前一花,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已经将我的钢笔和上衣口袋中的录音笔拿了去。严一随手将我的东西丢在一边,说道:“我和你说的,你还是用脑子记住比较好。盗亦有道!无论哪个行当,都是有规矩的。”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迷迷糊糊一个人走上大街的,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我一个人站在街头发呆。下午发生的一切,都像做梦一样。那个叫严一的犯人和我说了一番话,告诉了我一个地点,让我今天晚上十二点之前必须赶到。我没有和警察说,警察甚至也不问我和严一聊了什么,只是前呼后拥地将严一再次捆好,架了出去,似乎早就知道严一一定会解开所有的铁链一样。警察开车将我送到看守所外面一两公里的地方,把我请下车,说了声“回头见”,就一溜烟地开走了。   我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呆呆地在大街上走了十来分钟,还是一点头绪都理不出来。严一说的“盗亦有道”几个字一直在我脑海中乱窜,好像这句话我曾经听过无数次,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我看了看时间,伸手打了一辆出租,说了严一告诉我的地点,出租车司机连句普通的寒暄都没有,开着车飞驰而去。   严一告诉我的地方,非常好找,沿着一条胡同钻进去,顺着门牌数,看到028便是了。   这是一个十分老旧的宅子,估计是民国那时候留下的,院墙高耸,整整一面墙上只有一扇老旧的黯黑木门,连个窗户都没有。   我看了看门牌号,没错,就是028。   我走上前去,敲了敲木门,咚咚咚,没有反应。我又敲了三下,还是没有反应。里面静悄悄的,门缝中一丝光亮也没有。我不便高声喊叫,只好退后一步,看看有没有门铃之类的按钮。很快就在左手边的门框上看到一个似乎是按钮的东西,我摸了摸,可以按,就轻轻按了下去。只听门内慢慢地由小到大传出一阵旧时音乐,估计是《夜上海》那样的曲调,但从来没有听过。   这音乐响了约半分钟,才停下,可还是没有动静。   我心中生疑,担心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又退后一步打量门牌。就在一抬头时,那扇木门突然吱吱嘎嘎地开了,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门里探出一张笑脸来,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模样寻常,但看着十分亲切。她冲我笑着问道:“您找哪位?”这话一点重庆口音都没有,倒是极标准的普通话。   我倒是愣了,严一并没有告诉我找谁,只说让我来这里找人。我抓了抓头,生挤出一句话:“我找……老爷子。”   这妇人笑了笑,说道:“是严郑先生吧?”   我赶忙回答:“哎!是我,是我!”   妇人说道:“严先生请进,老爷子等候你多时了。”   妇人将门拉开,请我进去。我尴尬地笑了笑,迈进了这间老宅。   于是,关于五大贼王的故事,那不可思议的盗术、防盗术,以及绝不会为人所知的一切,拉开了沉重的帷幕。 一、国之重器   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十月,京城,夜深人静。   颐和园的一扇侧门飞快地被打开,随即三顶软轿跨入。尽管只是两个人把持的轿子,可一看就知道绝不寻常,显然轿子里坐的是皇家极为尊贵的人物。只是奇怪,方圆百步之内,竟见不到几个兵卒,就算是开门迎轿子入内的士兵,也都是神色紧张之极。那三顶轿子进了颐和园,随行的不过六个轿夫、一个太监、三五个带刀侍卫,而那几个侍卫,竟也是穿着罕见的黑色常服。   三顶软轿在漆黑一片的园子里火速前行着。天空黑压压一片,连颗星星都看不见,而偌大的颐和园竟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灯光,一路上连个兵卒也没有,整个园子鸦雀无声,仅仅能听到这一行人的脚步声。   抬轿的人都是极好的轿夫,肩膀不见耸动,脚下却如同风火轮一样小步疾行着,就算如此,前行的速度仍然不是很快,显然轿夫对轿子的平稳十分在意。第一顶轿子旁边,一身着太监服饰的瘦小男人一边擦着满脸大汗一边不断地催促着:“快点,快点!”   两个轿夫听着,拼命地加快了脚步,可遇着台阶,轿子就无法保持平稳,颇有些颠簸。   那太监又喊:“慢点,慢点,你们倒是稳着点啊!”   第一顶轿子的轿帘微微揭开,里面一个女子十分费力地咳嗽两声,那太监赶忙侧身问道:“老佛爷!您还好吗?”   那第一顶轿子里坐着的就是慈禧太后,此时慈禧已经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了。   慈禧十分费力地说道:“莲英,不用管我,切勿耽搁了时辰!”   那太监便是慈禧身边的红人李莲英。   李莲英几乎要滴下泪来,十分悲苦地说:“老佛爷,奴才心疼您的身子……”   慈禧哀声道:“我这身子比起大清国来,又算什么!不用管我!”   那三顶轿子,便在颐和园里加快速度疾行而去。奇怪的是,轿子并不是向着颐和园里的万寿山慈宁宫,而是绕着昆明湖向对岸更深远处的林中行去。   三顶轿子先后停在密林中的一间小院中,那小院十分狭小残破,在院中只有孤零零一间佛堂似的屋子,看着也像是年久失修。三顶轿子停在院中,已然占了个满满当当。   那佛堂中亮光一闪,似有人划着了火柴,随即亮起蚕豆大小的烛光。佛堂里迎出两个人,一个人穿戴着一品顶戴花翎的官服,而另一个人则是一身土黄色的长袍,面无表情,垂手而立。   那一品大员便是载沣。载沣乃是溥仪之父、光绪皇帝之弟,三岁的溥仪就位后,载沣和光绪的皇后隆裕共同摄政。   载沣抢一步赶到轿前,慈禧太后已被李莲英扶出。慈禧一脸病态,却一丝不苟地穿戴着太后服饰,这架势绝不是简简单单的出行,显然是有极重要的事情来到此处。载沣正要上前搀扶,慈禧说道:“我还能走动,你去扶着皇帝吧。”   载沣连忙应了声,赶去第二顶轿子前。那轿子中的人也被侍卫们慢慢扶下,不是别人,正是大清皇帝光绪帝!只见光绪帝也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面如死灰,双眼无神,嘴唇乌青,似乎已经命悬一线。就算如此,光绪帝也和慈禧一样,穿戴得极为隆重正式。   载沣赶忙上前扶住,低声道:“皇上,您还好吧?”   光绪嘴唇微颤,挤出几个字来:“还……撑得……住……走……”   载沣扶着光绪向前,目光却向第三顶轿子看去,只见轿子里也已走出一位妇人,牵着一个三岁孩童。这个妇人便是光绪的皇后隆裕,她牵着的,就是载沣之子,未来的天子,清逊帝——爱新觉罗?溥仪。隆裕皇后也如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一样,衣着正式。   慈禧、光绪、隆裕三人,穿戴得都如登朝理事、出席皇家盛典一般,却密密匝匝地挤在这颐和园里破陋的小院中,而且光绪、慈禧都是垂死之人,平日哪能这样颠簸折腾,这让他们此行更是奇了!难道这佛堂中有什么天大的秘密不成?   慈禧在前,光绪在中,隆裕、溥仪在后,一行人十分艰难地向佛堂走来。那一直站在佛堂门边,动也不动的土黄长袍男人不跪不拜,视若未见,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向佛堂内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众人步入佛堂中去。   佛堂里豆大的烛光微晃,只听得咔咔咔连声机关作响,佛堂正中的佛龛下,慢慢显出一个洞口来,能容三人并行而入,向下看去,似乎有漫长楼梯蜿蜒而去,看不到尽头。   土黄长袍男子还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率先步入洞中,走了两步,那洞中便逐渐亮起柔和光芒。小溥仪紧紧拉住隆裕的手,奶声奶气地说道:“娘娘,我怕。”   隆裕说道:“不怕不怕,皇上和额娘都在呢。”隆裕尽管这么说,也还是心中紧张,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慈禧和光绪倒见怪不怪的样子,李莲英却犯了愁,一脸冷汗,盯着洞中眼睛都不敢眨。   慈禧说道:“莲英,走吧。”   李莲英喉咙发紧,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强行镇定着说道:“是,是!”这李莲英常年跟在慈禧身边,也算是见多识广,没事还能给慈禧讲讲江湖中的奇闻轶事,但一路上见到这般诡异情景,还是心中惴惴不安,惊得后背发凉。除了慈禧和光绪帝以外,载沣等人无不神色大变,一时间竟都呆住了。   光绪帝本是一脸病容,见那洞中亮起光芒,神色一振,抖擞着站直了身子。   慈禧看在眼里,不禁哼了一声,转回头去,跟着那土黄长袍汉子,径直向那洞中走去。众人见慈禧先行,也都硬起头皮,很快一行人都走进洞中。   众人全部进到洞内,向下没走几步,洞口就咔咔咔合拢起来。好在洞中已经亮如白昼,才没把众人惊倒。   这向下的楼梯看着蜿蜒漫长,实际是洞口刚打开时洞内还不明亮,且楼梯曲折的原因,真正走下来,也就二十多个台阶而已。众人走下楼梯,就是一个已然灯火通明的大厅,十分宽敞,面积远超地面的佛堂。而在大厅一侧,站立着三排穿着各色衣服的蒙面汉子,每排五人,分别着黄、红、青三色锦服,皆用与衣服同色的头套遮面,仅露出两只眼睛。   这十五个怪人垂手肃立,如同泥塑木雕一般动也不动。走在最前的那土黄长袍汉子连击了三下手,啪啪啪作响,那十五个人才活动起来,从墙边脚下抽出了木板等物,瞬间便拼成了三张软椅,五人一组,分别向慈禧、光绪等人拥来。   李莲英吓得大喊:“你们好大的胆子,还不跪拜!胆敢惊扰圣驾!”   这些怪人也不搭理,径直走上前来,将慈禧、光绪、隆裕等人扶上软椅,抬了起来。   李莲英这时候已经缓过神来,知道他们并无恶意,但犹自骂道:“哪里来的狂徒!你们……”   慈禧扶着软椅扶手,微微颤了颤手,李莲英赶忙闭嘴不语,慈禧低声道:“切勿多言!”   土黄长袍汉子见慈禧、光绪、隆裕已经就座,转过身去,一掌拍在墙上,五指齐齐用力,只见墙上一块砖石被他抽出,他双手齐上,在砖上一压。只听又是咔咔咔几声,这面墙竟从中间缓缓分开,里面出现一条宽大的通道来。   土黄长袍汉子转过身来,这时才向慈禧微微一个鞠躬,沉声道:“惊扰太后、皇上了,请移驾入殿。”   慈禧点头示意,这土黄长袍汉子领着众人,又向前行。   不知走了多远,只听数声鼓响,前方一片通明,赫然是一间巨大的殿堂。众人走进这个大堂,只见正中摆着一张八角祭台,足足有两人高,各个面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祭文图案。明眼人一看便知,所刻图文,乃是五行八卦推算之数,分别是:九顺九和羲通三界、慈悲为本、道德必存、拾面八方、中孝羲通三界、案六道六、礼义必先、三世因果。   在这八角祭台之上,则有一尊宝鼎置于正中。   这大厅四周,还站立着十余人,各穿黄、红、青三色服饰,蒙着头脸,只露出眼睛。在这八角祭台一侧,还有一面高台,上面站立着穿红色长袍和青色长袍的两个人,垂手而立,却没有蒙面。台下有五面大鼓,奇怪的是,五面鼓边只站了三人,还有两面鼓前空无一人。   有一身着黄、红、青、白、紫五色彩衣的神汉模样的老者上前呼喊道:“吉时已到!请五行至尊圣王鼎!”   那慈禧面色微动,身子颤巍巍便要起来。李莲英赶忙上前扶住,问道:“老佛爷,您这是要起身吗?”   慈禧颤声说道:“扶我跪下!”   李莲英一惊,也不敢违抗,搀着慈禧下来。慈禧走上前几步,扑通跪在这八角祭台前。光绪帝、隆裕等人也忙不迭跟着跪了一地。   只见那两人多高的祭台微微作响,渐渐降下,一直降到半人多高时,这才停住。   土黄长袍汉子上前一步,将祭台上那鼎取下,面色严肃,转过身慢慢走至慈禧面前,将该鼎递给了慈禧。   慈禧接过此鼎。只见该鼎不过一抱拳大小,古色古香,非金非铁非木非玉,五条盘龙环绕鼎身,活灵活现,龙头聚于此鼎顶部,又分五个方位探出头来,张牙舞爪,十分逼真。那五条龙中,有三条龙的嘴中似乎各衔着一颗夜明珠,分别从龙目中渗出黄、红、青三色光彩,更显威武。但还有两条龙,口中无物,眼中也黯然失色,如同魂魄已失,毫无生气。   慈禧也是看到那两条黯然失色的龙,长叹一声,悲戚戚地说道:“难道我大清朝真要亡了吗?”   李莲英听到此话,吓得磕头如同捣蒜,念咒一般嚷道:“大清万世长存!大清万世长存!”   慈禧也不理他,跪在地上转过身来,将鼎递给光绪帝,悲道:“皇上,将此鼎传于溥仪吧。”光绪帝颤巍巍地接过此鼎,抱在怀中,双目无神,念道:“溥仪、载沣、隆裕,你们过来。”   那隆裕见此光景,不知是惊是怕,还是预感到光绪命不久矣,大清气数将尽,已经哭成一个泪人。他们三个人跪到光绪面前,溥仪在前,看着光绪懵懂不知所措。光绪帝看着这三岁的孩童,叹了口气,抖擞精神,叹道:“溥仪听旨!”   溥仪年纪虽小,这句话还是听得懂的,赶忙跪在地上,奶声奶气道:“儿臣听旨!”   光绪帝道:“朕怀中抱着的,名为五行至尊圣王鼎,自始皇帝流传至今,乃是历朝历代皇家至高至尊不传之秘,得此鼎者,得天下,失此鼎者,失天下。此鼎又分五行,称之为金涅、木广、水灵、火煞、土盘,皆聚于此鼎之内,以龙嘴灯闪亮示人。若五灯皆灭,则五行皆散,气数已尽,必失此鼎。此鼎由五行盗王看管,闲人不得妄动。载沣、隆裕!”   光绪帝知道溥仪听不懂也记不住他说的话,其实这番言语,完全是说给载沣和隆裕听的。载沣心里明白,字字句句听得真切,听到此处也是倒吸一口冷气,心中念道:“果然我大清朝是有镇国镇邦的重器!那些宫中传闻竟是真的!”   载沣听到光绪帝叫他,赶忙镇定下来,应了一声。   光绪喉头发甜,刚才那番话已经耗尽他体内残存的真气,颤声对载沣说道:“此鼎上,所刻之典法,万万遵照,不可……不可妄为,保住……保住此鼎,我大清朝,还有飞黄……腾达之日。”光绪帝说到此处,一口鲜血吐出,惨呼一声,身子后仰,竟似气绝。那鼎光绪帝也把持不住,骨碌碌从他怀中滚落。   众人听到光绪帝这番话,已明白此鼎乃保住大清残脉的至尊之物,见此鼎滚落,无不惊呼。载沣腿脚快,扑过去想接住,谁知还是差了一指,仅仅摸到鼎的边际,生生看着此鼎从光绪帝怀中滚落在地。   那鼎滚到小溥仪面前,溥仪倒是机灵,一把抱住,揽入怀中。   光绪帝已然翻倒在地,隆裕管不了这么多,扑到光绪帝身边哀哭,那光绪帝此时已经气绝。光绪帝驾崩在此地宫之内,除在场的人以外,又有何人能猜得到呢?   那李莲英爬过去,探了探光绪帝的脉搏,惨呼一声:“皇帝驾崩了!”顿时众人乱成一团。   溥仪还不知生死为何事,对光绪帝也没有什么感情,童心未泯,只顾着看着此鼎,看了一眼,就转头看着载沣,奶声奶气地说道:“阿玛,只有一条龙亮着了。”   载沣早就看出光绪帝命悬一线,倒是并不惊慌,也不哀伤,正转头看那被溥仪抱起的五行至尊圣王鼎,就听到溥仪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载沣也知道大事不好,赶忙俯下身子,从溥仪怀中拿起那鼎,果然,原本亮着的红光、青光已经消失无迹,仅留一盏黄光残存,看那样子竟也如风吹残烛一般,忽明忽暗,闪烁不停。   载沣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慈禧尖声骂道:“死便死了,号哭个什么!能死在圣王鼎跟前,乃是光绪帝天大的福气!”   慈禧直呼光绪帝驾崩为“死便死了”,这可大大地违背了清宫常理,跪在光绪帝周围号哭的众人无不吓了一跳,都止住哭声,呆呆地看着慈禧。慈禧面孔扭曲,竟似发癫了一般,尖声骂道:“还不护着圣王鼎!我大清就是毁在你们这些不知轻重的小儿手中了!”   众人这才抛下光绪帝,又围拢在慈禧身边。   载沣抱着圣王鼎,不知是该自己继续抱着,还是还给慈禧或者溥仪,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办。慈禧骂道:“载沣,你就好好抱着!”载沣连声称是,将鼎牢牢抱在怀中,那黄色光芒渐渐平稳下来,不再闪烁。   慈禧尖声道:“这五行至尊圣王鼎,乃是我大清朝命脉所在,须以命相护!若在你们手中丢了此鼎,你们从此就是大清朝的千古罪人,万世万代都要在阴间受苦!记住没有?”说完剧烈咳嗽不止。   众人无不伏拜在地,连连磕头。   等众人抬起头来,却看到本来站在旁边高台之上的穿红袍和青袍的两个人已经悄然走到慈禧身边。穿红袍的男人向慈禧微微一鞠躬,说道:“太后娘娘,火煞灯既然灭了,严家人必须走了。”   慈禧说道:“走吧,你们要走,便走吧!”   那红袍男人又是微微一鞠,说道:“谢太后!若火煞灯再亮,严家人会再回来守护此鼎。”红袍男人说完,向载沣走去。载沣一惊,将鼎抱紧,斥责道:“你是何人?哪有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道理?”   红袍男人也不答话,两手伸出,也没碰到载沣身子,就在空中飞快一握,再摊开手,只见一只手上捏了一粒珠子。载沣大惊,低头一看,两条龙嘴里的珠子已经不见,丝毫没有看到这红袍男人是用了什么手段将这两颗本在龙嘴里的珠子取走的。   红袍男人笑了声,说道:“日后自然有人告诉你。”他说完转身,将左手的珠子弹向青袍男人。青袍男人伸手接过,握入手中,微微侧头向慈禧点了点头,径直离开。   红袍男人对慈禧说道:“林家人脾气古怪,太后见谅。”说罢竟也掉头走开。   慈禧拦也不拦,垂头不语。   载沣贵为皇亲国戚,哪受过这个窝囊气,就算这些人摸不清来路,但如此鄙视他,戏耍他,载沣还是无法忍受,腾地站起来,指着这两个人的背影骂道:“大胆狂徒,皇权在上,岂容你们放肆!侍卫,将这两个人拿下!”   本跪在地上的四个带刀侍卫等话音刚落,就已经纵起身子,拔出腰刀,几个箭步冲上前来。这些侍卫均是万里挑一的高手,他们身手敏捷,身经百战且忠贞不屈,此时眼中杀气毕露,举刀直指红袍男子、青袍男子。   慈禧尖叫一声:“放肆!还不退下!”那四个侍卫听到慈禧发话,顿时身子一软,温顺得如同绵羊一般,躬着身子退到一边。   载沣说道:“太后!他们……”   慈禧说道:“你懂什么,他们是五行门下的高手,就凭这几个寻常侍卫,能拦得住他们吗?”   载沣不语,愤愤然退到一边。   红袍男人笑道:“谢太后不杀之恩!”仍然脚步不停,和青袍男人走出殿堂。紧接着,这殿堂中穿红色和青色服装的蒙面怪人也一并跟着走了个干净。   慈禧咳嗽两声,转向一旁肃立良久的土黄长袍男人,颤声说道:“田家护法,幸亏土盘灯尚存,请将圣王鼎迅速收回地宫吧。”   土黄长袍男人微微点头,说道:“金、木、水、火四行已散,那五行地宫四道机关已毁,仅凭土行……其他人找不到地宫也就罢了,若找到地宫,地宫则形同虚设。太后不如嘱咐皇上,将圣王鼎留在身边,日夜看护,也比留在地宫稳妥。”   慈禧说道:“田家护法,我这紫禁城里,早就不安生了,请你还是将圣王鼎收回地宫吧。那地宫寻常人就算知道方位,恐怕也要找个十年八年的。”   土黄长袍男人干笑一声:“田家护法听太后吩咐。”   慈禧转头吩咐载沣:“载沣,将鼎还给田家护法。”   载沣尽管颇多不解,也只好将鼎递给土黄长袍男人。土黄长袍男人接过,悠然看了看亮着的土盘灯,将鼎收入怀中,双手一揉,那鼎竟然顷刻间消失不见。土黄长袍男人说道:“请太后移驾,此地已不便久留。”   那溥仪拉着载沣的衣袖问道:“阿玛,那人是会戏法吗?怎么将鼎变没了?”   载沣只好答道:“皇上,不是变没了,是藏在身上了。”   溥仪仍然好奇:“藏身上做什么?怕人偷吗?”   载沣答道:“是啊,怕人偷。”   慈禧等人带着已经驾崩的光绪帝尸身,出了佛堂,坐入轿中。那土黄长袍男人在佛堂口向众人微微一抱拳,退入佛堂,随即那豆大烛光熄灭,佛堂内好像从未有人来过一样。   三顶轿子飞快移出密林,只听身后有墙倒屋塌的声音,响成一片。   载沣说道:“快走!到正门!”一行人飞快向颐和园正门赶去。走到半路,就见正门口逐渐人声鼎沸,火光攒动,似乎有大批人马赶到。   又往前走了小半里路,路边闪出十余名带刀侍卫。李莲英喊了声停,轿子停下。那十来个侍卫上前,将六个轿夫拽到一边,还没等那六个轿夫回过神来,一刀一个。那六个轿夫还没能喊出一声,已经命丧黄泉。   侍卫里又上来六个人,抬起轿子,急奔而去。   两天后,才传出光绪驾崩的消息。又过了两天,慈禧也在北京西苑的仪鸾殿一命呜呼。半个月后,溥仪在太和殿即位,由光绪的皇后隆裕和载沣摄政。第二年改年号为宣统,就这样,溥仪登上了大清王朝末代皇帝的宝座。   李莲英办理完慈禧的丧事,于宣统元年(1909年)二月初二,离开生活了五十一年的皇宫。当时内宫主政的隆裕太后,为感谢他在宫中服役多年,准其“原品休致”,就是带原薪每月六十两白银退休。李莲英出宫后深居简出,但最终还是被人在后海附近暗杀,乃是慈禧死前密授隆裕和载沣,怕李莲英是汉人,知道了五行至尊圣王鼎的事情,留他不得。李莲英死于宣统三年(1911年),享年六十四岁。   宣统三年辛亥革命爆发。次年2月12日,隆裕太后被迫代溥仪颁布了《退位诏书》,溥仪退居紫禁城中的养心殿,宣告了清王朝的灭亡和延续了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的结束。   隆裕在民国二年(1913年)就病倒了,而且一病不起。临死之前,她要太监将逊位的宣统皇帝溥仪抱到身边,对周围的人说:“你们不要难为他。”   而载沣在清朝的最后三年中(1909—1911年),是中国实际的统治者。载沣继承了其父懦弱的性格,才疏识短,难当大任。他面对鼎沸的局势,又屡屡举措失当,加速了清朝的灭亡。1911年辛亥革命后,载沣辞去摄政王职,闭门家居,从此沉默寡言,不问政治,不参加张勋的复辟活动,此后也未担任伪满洲国的任何职务。他在日伪统治下没有屈从日本人的一再劝诱,坚持不去东北,在政治上和“满洲国”划清了界限。全国解放后,载沣将家存图书、文物捐赠给北京大学,响应淮北水灾捐款,带头购买“胜利折实公债”。1951年初,因多年老病感染风寒,于2月3日病故。   1917年6月,张勋带领辫子军入京,和保皇党一起,在7月1日宣布溥仪复辟。12日,在全国一片声讨中,溥仪再次宣告退位。1924年11月5日,冯玉祥派鹿钟麟带兵入紫禁城,逼溥仪离宫,历史上称这为“逼宫事件”。溥仪搬进北府(载沣的居处),继而又逃进日本公使馆。溥仪被逼宫后,日本各大报章都刊登了同情溥仪的文章,为以后建立伪满洲国造势。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八国联军的时候派兵最多,打得最狠的就是日本。不久,溥仪被日本人护送到天津。   1932年3月,日本扶持溥仪为日本傀儡政权“满洲国”的执政者,建年号为“大同”。   1934年改国号为“满洲帝国”,改称皇帝,改年号为“康德”,是康熙和德宗光绪的缩称,意在纪念,并寄托了续承大清基业之愿。   至于五行至尊圣王鼎去了哪里,普天下只有溥仪、载沣和“满洲国”第一任国务总理郑孝胥知道。当然,还有那绝对不为人知的五行世家。除此以外,各路军阀、野心家,都对末代王朝留下的重宝觊觎不已,皇帝梦仍然萦绕在中华大地,尽管只有蛛丝马迹,却无一不在苦苦追寻。   更糟糕的是,日本天皇裕仁也终于通过种种手段,确定了五行至尊圣王鼎的存在。对裕仁天皇来说,将五行至尊圣王鼎据为己有,是大日本帝国彻底征服中国,日本天皇成为名正言顺的中华帝王的精神基础,或者说是最重要的一条,以至于,日本这种欲望的强烈程度,已经达到了不惜一切代价,倾国之力…… 二、奉天小贼   我捧着一杯清茶,坐在藤椅上,听得入神。我面前坐着一个耄耋之年的老者,坐在躺椅上,半靠半坐,手上还挂着吊瓶。尽管如此,这老者说起话来,仍然中气十足,分外清晰,听他说话的口音,应该是北方人。   我所在的房间,无论家具墙面地板,均是十分古旧,但是干净整洁,还有淡淡的香草气味。这老者面对窗户坐着,窗台上摆着数盆鲜花,上面的花朵开得正艳。那鲜花我也从未见过,只感觉花朵透着一股子极为妖艳的气势,不禁多看了几眼。   这老者伸出手拿起椅边矮桌上的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我早就忍不住,小心谨慎地问道:“老爷子,那五行至尊圣王鼎到底是什么?怎么叫‘得鼎者得天下,失鼎者失天下’呢?难道这个鼎里有什么一统天下的法宝吗?”我脑子中出现了类似阿拉丁神灯那样的,一揭开盖子,就会飞出激光炸弹或者无敌武器的画面。   老者轻笑一声,说道:“哪有什么法宝!这不过是一个传承的信物罢了。”   我说道:“一个信物?我还是不太明白……这不是没啥用吗?”   老者说道:“你是新社会的人,不太了解中国皇权统治时的观念。这当皇帝的啊,最是相信冥冥之中必有天意,改朝换代定有征兆!那五行至尊圣王鼎,就是天意的代表。从秦始皇当上始皇帝之后,这个鼎就有了,据说是始皇帝在泰山顶上封禅时,天上坠下一块奇石,五色斑斓,便打造成此鼎。而后朝代更替,无不围绕着这鼎明争暗斗,往后的唐宋元明清,无不是从前朝手中夺了此鼎,才坐稳了江山。历代皇帝哪敢有所闪失?又有传说,明末李闯王攻入北京城,本已拿到此鼎,不知为何竟然被人偷去,辗转到了关外。那旗人本没有机会夺得天下的,可得到此鼎后,似乎天意所向,平白闹出个吴三桂、陈圆圆的风流韵事,吴三桂引了清兵入关,从此成就了清朝近三百年的天下。”   我似乎有点明白了,但还是有无数疑问要问,便挑了一个,问道:“老爷子,那五行世家又是什么人呢?”   老者笑了笑,说道:“五行世家,都是贼。”   “贼?”我一愣。   老者说道:“五行世家之说,起于汉代,据说是汉朝皇帝生怕有人把鼎偷了,就寻遍天下既善偷又善防偷的高手,他发现偷盗的技术也分为五行,金木水火土,彼此能够相生相克,只要有五行的偷盗高手共同推断出防盗的法子,那鼎恐怕就再也没人盗得走了!于是,汉皇帝就和这五行盗术中的最顶尖高手签订契约,封他们为五行世家,专为皇家守鼎,万世万代不愁吃穿用度。这五行世家的称呼传到民间,又是另一种说法,称他们为‘五大贼王’。”   “贼王?”我一惊!   老者点点头,继续说道:“贼王可不是好当的!这做贼的人,自古以来不是为生计所迫就是贪图享受,才进了这贼道!投机取巧,鸡鸣狗盗,精于算计等等手段无不是做贼的人的拿手好戏,自然也就心胸狭窄,比不上那些绿林好汉豪爽仗义。所以这五大世家,不仅彼此勾心斗角,还要日日夜夜防着觊觎这贼王封号的其他贼道高手偷袭。俗话说,越是乱世,越是贼道繁荣、横行无忌的好时光,天下的众多恶贼,哪容得太平盛世长久不衰。甚至五大世家中人,也觉得守着这圣王鼎太过无聊。巧的是,始皇帝造这鼎的时候,引了天降奇石中的五道光华分置其中,只以龙嘴灯示人。龙嘴中含一珠子,和龙嘴灯同亮同灭,若把珠子取出,就算相隔十万八千里,也丝毫不会妨碍它们同亮同灭。五大世家便和皇族约定,如果代表自己金木水火土的那盏灯灭了,便不用守鼎,取了龙嘴中的珠子便走,皇族不可阻拦,若龙嘴灯又亮起来,他们拿走的那个珠子也会亮起来,他们便再回来,只是鼎这个时候落在何人手上,他们就不管了。”   我追问:“那如果珠子丢了呢?”   老者哈哈笑道:“丢了?如果谁能把这珠子从贼王手中偷去,那他就是新的贼王了!五行世家,并不是父子兄弟聚在一起,相当于每个世家都是一个帮会,也有等级师承的。”   我“哦”了一声,不知怎么想的,突然问出一句:“老爷子,你把做贼的都说得很坏,但我觉得,做贼的也有义贼吧?什么鼓上蚤时迁啊,什么香帅楚留香啊,不都是劫富济贫的好人吗?”   老者看着我,突然哈哈哈笑了起来,他笑得开心,前俯后仰,嘴上说道:“说得好!说得好!义贼!好小子!真有你的!”   我摸摸头,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得如此开心。   1926年1月,由于日军入奉天城,奉天城里遍布日军,到处插满了日本鬼子的膏药旗。奉天城大街上不时有日军军车横冲直闯,疾驰而过,人人都急忙避让,一片惶恐,日军军车一开过,所有人都收紧了衣领袖口,匆匆而逃。   一个街角的避风处,三个破衣烂衫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挤在一堆,蹲在角落。奉天这个季节十分寒冷,三个小子衣着单薄,尽管挤成一团,还都是冻得呲牙咧嘴。   居中的一个戴着狗皮帽子的小胖子说道:“妈妈的,大哥怎么还不回来?”   旁边一个消瘦的小子边冲着手哈气,边说道:“大哥不会出事了吧?外面这么乱。”   另一个看起来最小的小子十分肯定地说道:“大哥不会出事的。”   胖子冲消瘦小子嚷道:“老关,你这乌鸦嘴,能不能说点好话!”说着拿手给了消瘦小子一掌。   这消瘦小子绰号就叫“老关枪”,中间那胖子绰号叫“浪得奔”,年纪最小的则绰号“瘪猴”,这三个小子都是奉天城里的流浪儿。   老关枪让浪得奔一掌打得吃痛,摸着后脑骂道:“浪得奔,别打人成不?疼死了!”   浪得奔骂道:“你这乌鸦嘴,就是欠打!”   老关枪气呼呼的,也不敢顶嘴,缩了缩脖子,三个人继续挤成一团。   三人又蹲了一会,不断打量着路口,浪得奔也似乎有点沉不住气了,嘀咕道:“大哥都去了这么久了,要不咱们也去看看吧?”   瘪猴嚷道:“不行不行!大哥让我们在这里等着,哪里都不要去。”   老关枪倒是同意浪得奔的意见,说道:“瘪猴,要是大哥真出了点什么事,我们在这里躲着,不是一点江湖义气都没有了!老浪,咱们去看看吧。”   浪得奔扶了扶帽子,狠狠抽了抽鼻涕,嚷道:“走!”说罢,站了起来。   老关枪也跟着站了起来,瘪猴还是不起来,生生被老关枪拉起,骂道:“你这龟孙样!数你胆子最小。”   这三人抖擞了一下精神,一前一后地钻出街角,走上大街,刚沿着街走了没两步,拐角处齐刷刷奔出一队日本兵,列队向前奔跑。他们三人赶忙缩到路边,看着那队日本兵跑过,浪得奔冲着这队日本兵的背影骂道:“小日本!”   瘪猴拉着浪得奔的衣角,说道:“老浪,快走啊,快走!”   这三人又向前哆哆嗦嗦地前行而去,转了个弯,钻到一巷子里,在墙边又蹲了下来,都是神色紧张,四下张望。浪得奔抬头看去,他们靠着的是一面极高的围墙。浪得奔说道:“瘪猴,踩着我肩膀上,到围墙上看看。”   瘪猴这时胆子倒大了些,听浪得奔招呼,站起来就要踩住浪得奔的肩头往上攀爬。瘪猴刚刚站稳,就听到围墙里一阵大乱,里面人大喊大叫:“抓贼啊!抓贼啊!在那边!那边!抓住他!打死他!”   瘪猴吓得一颤,脚下没踩住,径直从浪得奔肩头跌下,老关枪上前扶住,也还是被瘪猴身子一带,三个人摔成一团。   这三人摔倒在地,只见墙头一个身影一闪,一个人已经从墙头一跃而下,正好落在他们脚边。这个跳下的人,十五六岁的年纪,也戴着一顶破破烂烂的狗皮帽子,眼睛不大但极有神,脸上脏兮兮的,还挂着一道血痕。这少年落在浪得奔他们脚边,定眼一看,不禁骂道:“你们怎么来了?”   浪得奔三人都不约而同地喊道:“大哥!”   这少年骂道:“你们怎么不听话!快跑啊!”   话音刚落,只见街头路口冲进人来,乃是五六个伙计的打扮,人人手中拎着一根烧火棍,指着他们四个嚷道:“小贼在这里!在这里!”说着就向他们冲来。   这少年拉起瘪猴,四个人拼了命地撒腿向前跑去,身后众人紧紧追来。   少年跑在最前,老关枪紧跟在后,浪得奔身子虽胖却也咬牙跟上,只有瘪猴落在后面。最前面那少年嚷道:“分开跑!快!老地方见!”眼看前方就是一岔路口。   可就在这时,瘪猴大叫一声,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地。少年、老关枪、浪得奔都是一愣,本来已经跑出七八步,回头见瘪猴摔倒,也没有什么犹豫,都转身回来,齐齐上前去拉他起来。   浪得奔气得大骂:“瘪猴!你个废物!爷爷们要死在这里了!”   三人刚把瘪猴拉起,瘪猴腿却吃不了力,丝毫跑不动了。少年见状,叹了一口气,骂道:“叫你们别来!”   少年叹完气,身后那群伙计已经追上,拽住他们几个劈头盖脸一顿棍棒。他们四个抱成一团,用手护着脑袋,高声大叫:“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这群伙计揍了片刻,才停下手来,又拿脚连踢带踹,把四个人逼到墙角。   少年嚷道:“又没偷你们什么金贵玩意儿,还你们便是!别把人往死里打啊!打死了我们,变鬼也要纠缠你们!”   一持棍伙计骂道:“小兔崽子!还顶嘴!敢到张四老爷家里偷东西!打死你们也白打死!”   少年嚷道:“别打别打,还你们就是。”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布袋,丢在这群伙计脚边。   从伙计身后气喘吁吁钻进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奔得急了,用手扶着帽子,瞪着眼睛,也说不上话。伙计对着管家模样的人报告:“刘管家!就是这几个小贼!抓到了!一个不少!”   刘管家总算缓过气来,身板一直,指着四个少年骂道:“小王八羔子的!折腾死爷爷我了!你们,谁是头?”   少年也是强硬,颤巍巍从地上爬起,应道:“我就是!”   刘管家上下一打量这少年,骂道:“胆子不小啊!谁指使你们来张四爷家偷东西的?”   少年说道:“小爷我自己的主意!这位当家的,不就是偷了你们一些点心嘛!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刘管家骂道:“大惊小怪?张四爷家容得你们进进出出?一些点心?就算是你拿根针出来,也要打断你们的腿!来啊,给我继续打!把这四个小王八羔子的腿都给我打折喽!让他们还敢偷四爷家的东西!”   几个伙计应了声,提着棍子就要冲上。   少年骂道:“慢着!慢着!难道你们没见过小爷吗?小爷的名头叫‘拿破天’!你们要是把我惹急了,保管你们谁都讨不到好!东西都还你们了,再打,就别想在奉天城混江湖了!”   这少年说得中气十足,毫无惧色,几个伙计的棒子已经抡起,听他这么嚷嚷,都有点犹豫,向刘管家看来。   刘管家大怒:“什么拿破天!拿他祖宗的天哦!给我打!”伙计们见有刘管家撑腰,抡起棒子就要打下。   这少年心中惨道:“完了,没骗住他们,估计咱们几个今天要去见阎王老子了!”   这少年眼一闭,双手护头,就等着挨上一顿棍棒。少年闭了半天眼睛,迟迟不见棍棒落下,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只见伙计们放下棍棒,一个小丫鬟打扮的俊俏妮子在刘管家耳边说着什么。   刘管家连连点头,指着少年他们骂道:“今天便宜了你们!张四爷大好日子,不想见血腥!你们快快滚蛋,再见了你们,见一次打一次!让你们长点记性!呸!”   刘管家啐了一口,挥了挥手,带着一帮伙计,跟着刚才来的那小丫鬟快步赶了回去。   那少年对着他们的背影低声骂道:“狗日的,等你爷爷我发达了,女的全卖到窑子去,男的统统去当炮灰!”说完也向地上啐了一口!少年眼前一亮,他从怀中丢出来的布袋子还躺在街上,不禁心中一乐,赶一步上前把袋子捡起。   浪得奔哼哼唧唧地嚷道:“大哥,好一顿打!还以为要死了呢!”   老关枪也爬起来,揉肩摸脸,说道:“有本事就单挑!一群人拿着大棍子打人,算个什么本事!”瘪猴也有点害怕地站起来,说道:“大哥,老浪,老关,都怪我摔跤,都怪我!”   那少年上前一步,使劲拍了拍瘪猴的肩膀,笑道:“说啥呢!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浪得奔也挤过来,嬉皮笑脸地对瘪猴说道:“哈哈,他们那顿棍棒,全当给爷爷们按摩了!”   少年一掌打在浪得奔头上,骂道:“浪得奔,是不是又是你让大家来找我的?不是说了吗!不准来找我!”   浪得奔呲牙咧嘴,摸了摸头,说道:“还是大哥的拳头厉害!好疼好疼!咳!我也是怕大哥出事。”老关枪也挤过来,对少年说道:“大哥,你就原谅我们吧。”   少年倒笑了,把袋子提起来,说道:“今儿个尽管是惨了点!白白挨了顿啊!但大哥我承诺给你们偷到的上好点心,也总算是可以一饱口福了!”   浪得奔、老关枪、瘪猴盯着少年手中的袋子,无不大咽口水,欢呼道:“大哥英雄!大哥英雄!”   这少年,就是这四个流浪儿的头头,无名无姓,在奉天混得久了,倒也有了一个绰号,本来是个极不雅的名字“祸小鞋”,这少年生生将自己绰号改了,叫做——“火小邪”。   这四个流浪儿经常受人欺负,三天两头挨顿打早就是家常便饭,都有了一身抗打的本事,知道怎么护住自己的要害,所以,尽管挨了一顿棍棒,全身无处不疼,无处不酸,却也只是皮外伤,没有大碍。他们几个彼此捏捏揉揉,蹬腿拽手,也就算是没大碍了,彼此搀扶着尽快离开了此处。   这四人摸清了方向,拣着沟边小路避人之处快步而行,直到天色黑了,才走至北城荒地里几间破败的草房,打量了一下四下无人,这才钻了进去。他们这时肚子都饿得咕咕直响,浪得奔、老关枪、瘪猴三人无不看着火小邪手中的袋子大咽口水。他们也都懂规矩,大哥火小邪不发话,谁都别想吃。   东北奉天城一带做贼的规矩便有这一条,若是从别处偷到了好吃的、好用的,或者大把金钱,路上不能分,不能露,一定要避开人快快回到老巢,才可瓜分。贼道里有俗话说得好,偷来的东西刚拿到手上,都思念着旧主,变着法子要跑,你若是不找到万全之处把它们镇着,没准闹出什么事端来。   就算东北的大盗,偷到什么玩意,也都是捆扎包裹得严严实实,卯足了劲奔逃,绝不敢中途拿出来卖弄。   火小邪他们从小就为了能够活命偷鸡摸狗,这些规矩自然懂的。他们刚出来就被打了一顿,一路上更是不敢造次,尽管馋得吞了一肚子口水,也都是回到住所,这才思量该如何享用。   火小邪看浪得奔、老关枪、瘪猴那样,也心里明白,让他们缩到屋角草炕上,自己去把油灯点了,才返身回来,和他们挤在一团。他把装着点心的袋子丢在中间,低头念叨:“不是我偷了你,而是我们有缘,既然你已经来了,还请安心,我一定好好待你。”   火小邪这一通自言自语,也是贼道里的一条规矩,就是偷来的东西无不带着怨气,偷东西的人要安抚一番,才可享用,不然这些偷来的东西怨气不解,还是会带来灾祸。偷到金钱的,一般都要“打钱”,有道是金钱气势最硬,好言好语是听不进去的,故而要“打”,用牙咬,用鞋底拍,暴晒,火烤,水浸,适时而为。若是偷到吃的穿的,则要好言相劝,这样才吃了不伤身,穿了不被抓。   所以火小邪一干人都如同哄着捡来的小狗一般,对那袋子点心费了半天的口舌,这才呼喝了一声:“好了!咱们吃吧!”其他人都是一阵欢呼。火小邪打开袋子,分别给大家递上一块。   那张四爷是奉天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据说和东北大军阀头子张作霖的关系颇深,算得上是奉天城里可以呼风唤雨的人物,他家的点心,自然也都是精美至极。尽管那些点心用袋子装了,弄得烂糊糊脏兮兮的,却并不妨碍他们大吃大嚼。浪得奔吃得急了,噎得直翻白眼,嘴里仍然呼喊着:“好吃好吃!真他妈的好吃!”   老关枪吃着吃着竟哭了起来,火小邪一巴掌拍过去,骂道:“吃就吃,哭个什么?”老关枪抹了抹眼泪,说道:“大哥,我是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不由得想起我爹妈来,恐怕他们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呢。”瘪猴年纪小,听老关枪这么一说,也眼泪翻滚,两行泪滚入嘴中,口中也不停,仍然奋力咀嚼,和着眼泪一起吞咽,也不说话。   浪得奔缓过气来,骂道:“老关!瘪猴!你们两个丧气包!吃点好的就这样!真是没种!”浪得奔转头看向火小邪,说道:“大哥,你说是不是……”他看见火小邪也是神色黯然,便没敢再说话。这浪得奔从小就是孤儿,根本不知道父母是什么样子,自然体会不到老关枪、瘪猴和火小邪的心情。   这四个少年沉默了片刻,火小邪把脸上的沮丧神情一收,换了张坚毅的脸,笑道:“我以后一定要让大家过上好日子!天天有酒有肉吃,出门就坐洋车!大家说怎么样?”   老关枪、瘪猴、浪得奔都齐声高呼:“好啊!好啊!听大哥的!听大哥的!”说到这里,他们才又都提起了精神,几个人吃着点心,做着发财、出人头地的梦。   老关枪说道:“等我发达了,我就天天吃大肥肉,用粉条炖得一放嘴里就化的那种!”   浪得奔骂道:“你就这点出息?要是我,我就天天找奉天城里最红的小德张他们来唱二人转,要他们唱《过桥》就《过桥》,一百八十出,天天不能重样的!瘪猴!你呢?”   瘪猴想了想,说道:“我要发达了,我就盖栋大宅子,让奉天城里像我们这样的都住过去,再不挨饿受冻,再不用偷别人东西挨打。”   浪得奔推了瘪猴一把:“嘿,你小子还真仗义啊!”老关枪也扑过去胳肢瘪猴,嚷道:“你小子还有这好心肠哪!我看看你到底是不是长了一副佛爷相!”这三人顿时闹成一团。   浪得奔缩着脖子笑哈哈地退出战团,看见火小邪若有所思,不禁问道:“大哥,你在想什么呢?”   火小邪说道:“倒也没想什么。”   老关枪和瘪猴停止打闹,都看着火小邪,老关枪说道:“大哥,说说吧,如果你发达了,你最想干什么呢?”   火小邪说道:“真不知道想干啥。”   瘪猴挤上一步说道:“大哥,你就说吧,你肯定早就想好了。”   “就是,就是!”浪得奔嚷道。   火小邪看了大家一眼,抓了抓头,傻乎乎地笑了声,说道:“其实吧,和你们说了,你们也别笑。”   “说吧说吧,保证不笑!”大家嚷道。   火小邪慢慢地说道:“如果我发达了,我,我很想去找……”话刚说到这里,这屋子的破门让人嗵的一脚踹开了。   只见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穿着狗皮袄子,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这汉子踹门进来,顿时把火小邪他们吓得一愣,等看清来人,四人脸上都是一脸惧色。   这汉子骂道:“狗崽子们,你们躲在这里,以为老子就找不到了?”   火小邪赶忙答道:“齐老大,我们打算这就回去的!”   这汉子便是火小邪他们四个真正的老大,名叫齐建二,火小邪他们几年前让齐建二收罗了,这几年没少教唆着让他们干些偷摸的坏事。齐建二生性好赌,手气又极烂,最近一段日子,更是输了个底朝天,便日日催促着自己手下的流浪儿去偷钱来孝敬自己。而最近一段日子,奉天城因为郭松龄起兵和张作霖打仗,大批日军涌入奉天城,战事也急,奉天城内几乎家家闭户,来往做生意的人也都躲着战乱,不敢进城,所以火小邪他们已经多日没有什么收获了。   这火小邪四人,算是齐建二极得意的“弟子”,特别又以火小邪为首,几乎得了齐建二的“真传”,而且火小邪胆大心细,身手敏捷,如果光论掏人钱袋的本事,恐怕在奉天城里已算流浪儿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本来火小邪等人每日都要回齐建二的“耗子楼”报数,但近日没什么收获,没少挨齐建二的耳光,打得火小邪心里恨极,却也不敢公然违抗齐建二。这奉天城里做贼的,彼此之间都是知根知底,也是论资排辈,像齐建二这种带着一帮孩童偷窃的,称为“上五铃”,火小邪他们称为“下五铃”,下五铃若是没有老大罩着,别说在奉天城里偷窃,就是连改邪归正干点正经事情,也会被群起而攻之。俗话说得好:“上贼船易,下贼船难。”便是这个道理。   民国乱世,各地战火不停,群雄割据,各行各业讲究抱团,做贼的自然也不例外。而且,越是做下贱营生的,诸如做贼、行乞、打家劫舍、黑帮、土匪响马的这些,越是讲究抱团,江湖一口气,不离不弃,同生共死,除非你做到大当家、大掌柜、大在行这类能插上香的辈分,才可说句“老子金盆洗手”,像模像样地退出。   火小邪也思量过带着浪得奔他们逃跑,脱离齐建二的掌控,可这兵荒马乱的,奉天城还能讨到口饭吃,怎么也算是有个落脚之地,跑又能往哪跑?其他地方没准比这奉天城更加险恶。做贼的,俗名也叫做“荣行”的,最害怕陌生人入伙,怕被抓到一个,供出一串。跑到其他地方,若还是做贼,要想立足下来,除非你有通天彻地之能,否则只能投靠帮派,而要进帮就要能忍住“穿三刀”之刑,说白了就是三把刀,腿上扎两刀,肩上扎一刀,还要扎准扎狠,刀不能倒。如此这般,才算是让大家信你是个有义气之人。   做贼的规矩颇多,暂且表过,日后再讲。   齐建二见火小邪迟迟不回“耗子楼”报数,心中火大,就带了两人寻出来。这奉天城里能让火小邪四人躲着的地方,齐建二比火小邪更清楚,远远看到这几间破屋中有微弱亮光,就蹑手蹑脚摸过来,果然听到火小邪他们几个在里面说话,自然抬起一脚把门踹开,进来抓人。   齐建二听火小邪还敢顶嘴,上前一步啪的一声抽了火小邪一大耳刮子,骂道:“也不瞧瞧都什么光景了!还敢顶嘴!”火小邪被这一耳光抽得头昏脑涨,摔倒在地,浪得奔几个赶忙上前来扶着。众人都是一脸惧色,丝毫不敢反抗,挤在一堆看着齐建二。   火小邪挨了一耳光,心中愤恨,也不敢摆在脸上,只是心中暗骂:“齐耗子!打你爷爷我,日后一定加倍奉还!唉!怎么这么快让齐耗子找到我们了!”   齐建二搓了搓手,猛然鼻子抽了抽,四下看了看,说道:“怎么一股子油脂香味?”东嗅西闻,很快就将目光落在四个人的嘴上。火小邪他们几个吃得开心,嘴角边上无不粘着点心碎末。齐建二哼了一声:“你们几个小兔崽子!不回来报数!躲在这里偷吃!”   齐建二“上五铃”的辈分也不是虚名,做贼的最是眼尖,说到这里上前一步就将藏在四人脚边的装点心的袋子拽了出来,瞪了四人一眼,打开袋子,伸手进去抓出一块点心来,放在鼻子边一闻,喃喃自语道:“这点心油可用得重啊,不是寻常人家的点心!”说着,将点心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嚼吧嚼吧咽了下去。   齐建二脸色一沉,将手中的点心丢回袋子里,将袋子一握,指着火小邪等人骂道:“说!你们去谁家偷的点心!说半句假话,就打断你们四个的腿!”   浪得奔、老关枪、瘪猴都不由自主望向了火小邪,火小邪知道瞒着也一点意义没有,于是咽了咽口水,说道:“是张,张四爷家的点心。”   “张四爷?你们能偷到张四爷家的点心?你们敢去张四爷家偷东西?”齐建二十分的不信。   “是,是张四爷家的。”火小邪无精打采地回答道。   “他娘的!你们还能活着回来?说!怎么偷的!”齐建二似乎对能偷到张四爷家的东西十分感兴趣。   “张四爷家围墙边,有一颗歪脖子树,从树杈边能荡到一个屋檐下面,那屋檐下能容一个人爬过去,爬个一二丈远,躲过走廊的人,有一个板子是松动的,能钻到房梁里,再从房梁里,沿着香味寻去,就能到一个佛堂上面,里面人很多,忙忙碌碌往内屋走进走出,等了一个时辰,才算没人了,我用绳打了个活套,吊下去将点心拉上来的。”火小邪说得含糊,看似轻松寻常,其实这一趟,可真是惊险无比,光是从树杈边荡到屋檐下这招,若不是火小邪豁出性命去,也难做到。此行曲折,绝不是火小邪这三言两语讲得完的。   火小邪这样讲着,那齐建二也听得极为仔细。   火小邪说道:“就这样了。出来的时候,还是一个不小心,从屋檐下来上树的时候,让他们发现了,一直追我追到院外,把我们四个用棍棒打了一顿。幸好来了个小丫鬟,说张四爷大喜的日子,不见血腥,才算饶了我们一命,也没把点心收回去。”   火小邪抬眼看了看齐建二,齐建二正在思量着什么事情,火小邪叫了声:“齐老大,我说完了。”   齐建二这才缓过神来,表情倒变得怪异得很,说道:“火小邪,你说的都是真的?”   火小邪说道:“齐老大,我有一句谎话,就挨千刀万剐。”浪得奔、老关枪、瘪猴三人也是连连点头。浪得奔说道:“齐老大,他们下手很重,真是差点没打死我们。”老关枪也道:“是啊,是啊,齐老大你看我的脸,这半边还是肿的呢。”   齐建二沉吟一声,说道:“今天老子就先饶了你们!滚起来,跟我走!”   火小邪他们四个没想到齐建二能这么便宜了他们,心中一喜,哪管齐建二到底打什么鬼心眼,赶忙都站起来,跟着齐建二走出去。   齐建二走得飞快,火小邪他们四个身上疼痛,苦苦在身后跟着。火小邪沿路一看,并不是齐建二的住所“耗子楼”方向,忍不住上前一步,问道:“齐老大,不回耗子楼吗?”   齐建二骂道:“少废话!跟着走好喽!”   火小邪也不敢多问,想齐建二这鬼鬼祟祟的样子,估计也没啥好事要干。他自从跟了齐建二,又何尝碰到过什么好事情,所以也丝毫不去想齐建二要带他们去哪里。   他们一行人急匆匆走了一个时辰,才来到奉天城东郊城门口的一栋宅子跟前,让跟着他来的那两人散开去把风,带着火小邪四个走到宅门前。火小邪看了看,猛然想起这地方他以前来过,乃是奉天荣行的“大在行”刘逢宝的一处住所。刘逢宝在奉天贼道中又称“三指刘”,他自幼左右手不知遭了什么病灾,都只剩下大拇指、食指、中指三根指头,却练就了偷盗的奇术,能够将整个手掌并上三根指头,缩成仅有手腕粗细的锥状,手指指尖更是又细又长,如同一把如意随心的三爪锥,擅取人身上的细小金贵的物件。   要知道这些偷过往行人钱财的贼,偷一般大小的物件倒不是很难,最难的就是偷细小之物,按贼道的俗话说:“小一毫,险五成;偷针尖,乃称圣!”也就是说,要偷的东西如果小了那么一点,想不被人发现,又能够快速得手,就要比偷大一些的东西危险五成,如果你能将人身上针尖大小的东西偷走,那就是圣手了!大家想,针尖大小的东西,就算放在桌上,让你用镊子夹住,都要极为小心,聚精会神才可,何况是在人身上,埋在衣物里面呢?   三指刘尽管还达不到偷针尖的本事,但是据说他能够从妇女耳环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下镶嵌的玉石玛瑙,也是让火小邪感叹不可思议了!   火小邪是“下五铃”中的“品二”,也就是“下五铃”中排第二的辈分,乃是这刘逢宝在此亲自给火小邪提的铃,火小邪怎敢不记得这个住所?   齐建二走到门前,左右看看无人,上前敲了二短二长的“拜山扣”,转头瞪了火小邪他们一眼,低声骂道:“谁都不准乱说话!”火小邪等人都连忙点头,大家这时都明白齐建二来见极为重要的人。   齐建二骂完,只听院中传来脚步声,走至门前,也不开门,一老妇声音叫道:“黑灯瞎火,有什么事情这个时候来找?睡了睡了!”   齐建二赶忙抱拳,毕恭毕敬地说道:“风高月亮圆,城北齐二滚子来给老爷子点蜡。”   门内那老夫人哦了一声,问道:“没带甜果子来吗?”   齐建二说道:“还没种下!没那糕点劲。”   这两人说话听着莫名其妙,实际乃是奉天荣行中的黑话,意思是:   “我是城北的齐二滚子,有老爷子想知道的事情,不敢耽搁,赶快来向老爷子禀告。”   “你要是身边有麻烦事情就不要进来了。”   “绝对没有!我用脑袋发誓!”   话说成这样,老妇便开了房门,一行人低着头快步走进院中。   老妇将门关上,打量了火小邪等人一番,目光锐利,看得火小邪心中一阵发毛。火小邪他们知道自己辈分地位,都赶忙垂着头,身子微鞠,双手手指绷直,紧紧贴着裤线,仅用小腿微微迈动着行走。这种姿势也是规矩,做贼的人,行事之前都要四下张望,挺身仰头,寻个好时机,那手臂手指也要抬起、蓄势,摆好方位,待时机出现,便要用最短的距离伸出手去,以求快准稳。所以,火小邪他们这个姿势,便是摆明自己身份低微,绝对不敢造次的尊敬之意。   老妇人引了他们进来,在前带路,穿过一间黑漆漆的前厅,直至后院一厅房中。厅房不大,点着香烛,倒也古色古香。老妇人说道:“齐二滚子,在此等着!”   齐建二连声称是,也不敢坐下,将火小邪他们一拉,让他们站在自己身后,自己则笔直地站在厅中,头也不敢乱转,只有眼珠子还四下转动打量。   过不了片刻,内屋传来咳嗽声,慢慢走出一五十多岁的老者,拄着一根红木拐杖,那握着拐杖的手,只有三指,形状如锥,说是手吧,还不如说是用黑铁打成的一件爪形器械。来人正是刘逢宝!   齐建二见到,赶忙将双手亮出,让三指刘能看到自己的手掌,随即两个大拇指勾在一起,握住拳头,整个人也向下深深一鞠躬,说道:“刘大爷爷。”   三指刘倒也不是阴沉之人,面色平静地笑了笑,沙哑地说道:“哦!是齐二滚子啊!坐吧!坐吧!”   齐建二说道:“不敢不敢,我站着说就好了。”   三指刘也不再客气,走到厅中主座坐下,咳嗽一声,说道:“齐二滚子,你很久没来看望我了,今天带什么好消息来了啊?”三指刘说着,目光也向火小邪他们四个看去,接着说道:“想必是这几个小子知道了什么吧?”   齐建二说道:“刘大爷爷,正是这几个小子知道了些您让小辈们打听的事情。”   三指刘说道:“哦?齐二滚子,你让下五铃的小子们去打听?不妥啊!”   齐建二赶忙说道:“刘大爷爷,我哪敢啊,是这几个小子不知怎么机缘巧合,进到张四爷他们家的佛堂去了!”   三指刘一把抓紧拐杖,眼中精光乱闪,说话声音竟也不沙哑起来,喝道:“齐二滚子!说话当真!”   齐建二吓得一愣:“当真当真,他们绝不敢骗我,我把他们都带来了,让他们亲口讲给您听!”   三指刘一跺拐杖,震得地面咚的一响,喝道:“讲!”   齐建二一把将火小邪抓到身边,急切地叮嘱道:“火小邪!把你怎么进到张四爷家佛堂上面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和刘大爷爷讲讲!”   火小邪本来一路上颇为紧张,听他们两人大惊小怪的,反而不在意起来,心想:“不就是偷点心那点事吗?讲就讲啦。”   火小邪懂得规矩,小心翼翼地道了声:“刘大爷爷,给您请安,我叫火小邪……”   他低着头,摇头晃脑地把怎么去张四爷家里佛堂上面偷到点心的事情慢慢道来,与齐建二说的,并无出入。   那三指刘仔细听完,半晌无语,顿了顿拐杖,叹道:“没想到你这个小娃娃,还有这个能耐!”   火小邪听到三指刘夸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向齐建二张望。齐建二已经面露喜色,只顾着观察三指刘的神色,心想:“估摸着这次三指刘一定重重有赏!这么多天了,也没有人知道张四爷家佛堂里到底摆了什么,竟然让我下面的小子看到了!”   三指刘闭目沉思,却听内堂中传来哈哈哈连声大笑,一人又快步走了出来。   齐建二抬头一看,顿时吓得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只见来人是个黑脸大汉,一般高矮,精瘦得很,留着山羊胡,梳着个板寸头,左脸齐眉处有道刀疤直劈到耳际,身穿一黄棕色大衣,敞开着衣服,腰间系了一粗大黑色的牛皮皮带,皮带上挂着一圈暗青色的蛇皮马鞭。   这大汉边走边笑,直勾勾地看着火小邪等人。   这人乃是当时东北著名的四大盗之一,江湖人称“黑三鞭”,一张黑脸,一道刀疤,一圈蛇鞭,乃是东北下八行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黑三鞭本是习武出身,不知何故进了贼道,曾经一夜之间连盗奉天城九家大户人家,每家都丢了张画着黑蛇的画片,从此逃出奉天城,仅有江湖传说黑三鞭的种种轶事!   据说黑三鞭不仅偷盗,而且杀人如麻,你若是阻了他偷东西,他发起飙来,全家无论男女老少,统统杀掉。有人说曾经震动东北的宫小川全家十六口人一夜被杀的宫家堡案,就是黑三鞭所为。   所以这个黑三鞭猛然出现在三指刘家里,还冲着他们哈哈大笑,自然把齐建二吓得腿脚发软。   齐建二心想:“怎么黑三鞭回奉天了?三指刘让我们去打探张四爷家的情况,难道和黑三鞭有关?”   火小邪见到黑三鞭,想起江湖中传说的“黑脸刀疤蛇鞭”,又看到齐建二吓得身子微晃,也多少猜到来人是谁了。   火小邪心中不安,寻思着:“难道这黑三鞭不相信我说的?若是他问起张四爷佛堂里的事情来,我到底说还是不说,说了他又能相信吗?”原来火小邪在张四爷家佛堂上方,的确看到一件他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怪事,只是过于怪异,火小邪心想说出来也是没人相信,便决定将这段略去不说。   黑三鞭走到三指刘跟前,止住笑声,冲三指刘抱了抱拳,说道:“刘大哥请勿见怪,我在里面听他们说得有趣,就忍不住出来了。”   三指刘也十分客气,点头道:“黑兄弟见外了,我也正想着叫你出来呢。”   黑三鞭道:“我可否问这个娃娃几句?”   三指刘道:“请问便是,都是些下五铃的小崽子,不用客气。”   黑三鞭转过身来,一双细长的眼睛牢牢盯着火小邪,背着手向前走了两步,问道:“你这娃娃,我问你,张四爷家佛堂中供的什么佛,烧的什么香?”   火小邪心想:“果然要问佛堂里的事情。”   火小邪也不敢怠慢,回答道:“回爷的话,供的是地藏菩萨,烧的是九支三尺高香。”   黑三鞭一笑,哼道:“佛前摆了什么?”   火小邪暗骂:“真狠!他怎么知道?”原来这佛堂的佛前摆的东西,就是火小邪倍觉古怪的事物。   火小邪略有犹豫,嗯了声,抬眼看了看黑三鞭。   黑三鞭哼道:“你若去了,这些东西还看不到吗?”   火小邪连忙低头,说道:“回爷的话,我怕我说了爷不相信。”   黑三鞭说道:“只管说便是!你黑爷爷走南闯北,见的事情多了。”   火小邪说道:“那佛堂的佛前地上,摆了一个半裸身子的女子……”   众人听了,连本来安坐着的三指刘也是大为震惊,一双小眼瞪得溜圆。   齐建二骂道:“火小邪!瞎说什么!住嘴!”   黑三鞭黑脸泛红,沉声道:“让他说!”齐建二赶忙吓得闭嘴,屁也不敢放一个。   火小邪倒不惊慌,眼前似乎又出现佛堂里的景象,理了理思路,慢慢说道:“我先也是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个活人,可仔细看了看,丝毫不像有人气的。这女子尽管穿得少,但从头饰打扮可以看出来,不是大清朝的人,应该是前朝的。”   黑三鞭问道:“这女子什么姿势?”   火小邪说道:“平躺着,仰面朝天,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对了,对了,那女子额头上似乎画了一道朱红色的符。”   黑三鞭哼了一声,刷的从怀中变出一张纸来,抖开了亮在火小邪面前,说道:“是不是这个符!”   火小邪一看,只见纸上赫然画着一个如同三个螺旋拼在一起的图案,正和佛堂女子头上的符一模一样。   火小邪连连点头,说道:“就是啦,就是这个!”   黑三鞭手一晃,又将纸收入怀中,一张黑脸涨的黑里透红,说道:“你个娃娃,算你运气,竟能见到这等宝贝!”   三指刘站起身来,走到黑三鞭跟前,说道:“黑兄弟,你说的莫非是女身玉?”   黑三鞭笑道:“正是此物!我此行来奉天,就是来偷这个女身玉的!嘿嘿,果然落在这个张四爷家里了!来!娃娃,这次你对黑爷我有大大的功劳,这是赏你的!”黑三鞭说道,从怀中摸出几片金叶子,刷地丢在火小邪跟前。   火小邪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摆在眼前,想也不想,就要蹲下去捡。齐建二见了金叶子,早就把畏惧黑三鞭的心思丢到九霄云外去了,眼睛一亮,动作麻利得如同黄鼠狼偷鸡的最后一招,一个躬身冲去,将火小邪撞开,眨眼就将几片金叶子捡起来,连声道谢:“谢谢黑爷,谢谢黑爷!”谢完还不忘侧头瞪了眼火小邪,嘴中骂骂咧咧:“回去再收拾你!”   三指刘说道:“你们几个就回去吧!嘴巴上严实点!若让人知道了,你们知道下场!”   齐建二应道:“是,是,刘大爷爷,您放心,您放心!”   齐建二拉着火小邪等人就要离开,刚走了几步,只听黑三鞭在他们身后叫道:“且慢!” 三、火行乱盗   齐建二带着火小邪他们几个正要快步出去,听到黑三鞭在后面喊,心中一惊,想道:“我的爷爷,您还有什么事情啊!”齐建二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他站稳身子,赶忙转过头来躬身道:“黑爷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黑三鞭嘿嘿一笑,说道:“这个谁,把说话的娃娃留下,以后跟着我办事!”   齐建二心中一松,说道:“好好,好好!”说着就把火小邪拽到面前来,叮嘱道:“祸小鞋,你留在这,听你黑爷爷的吩咐。”   火小邪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他见这个黑三鞭绝对不是什么善类,心中也是畏惧得紧,巴不得尽早离开,可黑三鞭让他留下,齐建二屁也不敢放,火小邪又能有什么法子?   火小邪被齐建二拉出来,浪得奔、老关枪、瘪猴他们见状都怕火小邪留在这里无异于身处龙潭虎穴。别看浪得奔、老关枪、瘪猴他们年纪小,但和火小邪都是过命的交情,八九岁的时候就混在一起,一起玩乐戏耍,也一起偷东西挨打,尽管没有正儿八经地拜过把子,心中早就互相认对方是亲兄弟了。   齐建二拉扯着浪得奔、老关枪、瘪猴他们,骂道:“走走!走啊!”   少年人没有那么多世故,感情真切,火小邪又是他们的大哥,浪得奔根本顾不了那么多,伸手拉住火小邪的衣角死死不愿松开,老关枪和瘪猴更是都要哭出声来,任由齐建二拉扯着,三个人就是一动不动,不愿离开。齐建二着急上火,也不敢发作,只好大巴掌直往浪得奔他们几个人的脸上抽。   火小邪见浪得奔他们这个样子,心中发酸,想到他们四个人自从相识以来,几乎没有分开过一天,晚上都是挤在一块睡觉,眼下竟然要分开,于是眼圈也红了,但嘴上还硬:“没事,没事,我完事了再去找你们。”   黑三鞭哼了一声,说道:“你们四个小子,倒都是够义气嘛。”   齐建二赶忙说道:“黑爷,马上走,马上走!”上前又是硬拽。齐建二到底还是劲大,眼看着就要把浪得奔他们拽开,瘪猴忍不住,哭了起来:“大哥,大哥,我和你一起。”   浪得奔也哐地跪下,连连磕头不止,嘴上哭喊道:“黑爷爷、黑爷爷,我们不想和大哥分开,求求你也留下我们吧。”   老关枪也立即跪下来,连连磕头。顿时三个娃娃跪了一地,磕头声咚咚作响,此起彼伏。   黑三鞭倒乐了,说道:“我倒是奇了,我又不是阎王老子,还怕我将他的命带走不成?”   火小邪见状,也跪了下来,哀声道:“黑爷爷,我们几个人从小就在一起,从来没有分开过一天。我们平日里都是一起做事,黑爷爷,求你也让他们留下吧!您一定用得上我们!”   黑三鞭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眼三指刘。   三指刘思量了一下,沉声道:“这四个娃娃,倒是‘下五铃’里出类拔萃的好手,彼此配合得不错,也信得过,黑兄弟也许用得上他们。”   黑三鞭嘿嘿一笑,说道:“也好!你们四个娃娃,起来吧,都留下。”   浪得奔、老关枪、瘪猴都欢呼一声,连声道:“谢谢黑爷爷,谢谢黑爷爷!”火小邪转头看了他们三个人一眼,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这点说不清是好是坏的事情,已经让他们乐成一团。   三指刘冲齐建二说道:“齐二滚子,你这几个小铃铛,就先留给黑爷使唤着吧。”   齐建二连忙说道:“是,是。”   三指刘说道:“那你就走吧,有什么事儿,我找人叫你。”   齐建二连声应了,悻悻然看了火小邪他们几个一眼,转身快步退出厅堂。外面那老妇早就等着,引着齐建二离去。   其实齐建二心里也不好受,毕竟火小邪他们从小就跟着自己,怎么也算是一把屎一把尿带出来的,而且还颇得自己真传,眼看着他们四个人齐齐离开自己身边,不知还会不会回来,也是神色黯然,心中如同灌了半壶醋一样,酸溜溜的。   黑三鞭见齐建二走了,将大衣一撩,坐在三指刘旁边的客位上,嘿嘿直笑,看得出心情不错。   黑三鞭指着火小邪他们说道:“你们四个,从小到大把自己的名号说了!各自会些什么,也都一起说了!”   火小邪他们四个互看一眼,瘪猴畏畏缩缩地先站出来说道:“黑爷爷,我叫瘪猴,现在能打哨子。”这打哨子的意思是说,在几人配合偷窃的时候,一个人故意吸引或者干扰“马儿”(被盗之人)的注意力,以便他人得手,也能够监视、望风、预警等。   老关枪在四人中排老三,瘪猴说完,老关枪说道:“黑爷爷,我叫老关枪,能跟背风和解三铃了。”这跟背风是说,在确定马儿身上的“旺子”(钱财等,分不同等级的旺子,一到九旺,代表钱财的价值)以后,一直跟着马儿,方便时下手。解三铃是偷东西的能力级别,也就是说人身上挂着铃铛,你去偷东西,不能让铃铛发出声音,绝顶高手,据说是能解二十四铃。   浪得奔站出来说道:“回黑爷爷的话,我叫浪得奔,最擅长的是捏旺儿,能解四铃。”捏旺儿,就是偷东西的人要先判断出马儿身上的旺子放在什么地方,多大多小,多轻多重,确定能用什么法子拿到。   最后轮到火小邪,火小邪想了想,说道:“回黑爷爷的话,我叫火小邪,已经能做到拿盘儿了。”   黑三鞭仔细地听着,前面瘪猴、老关枪、浪得奔说的话,他倒是不觉得惊讶,寻常的路子而已,而听到火小邪能拿盘儿,不由得吃了一惊。   黑三鞭不太相信地问道:“祸小鞋,可不要在你黑爷爷面前说大话!你小小年纪,能拿盘儿?”   这拿盘儿是荣行里的一门本事,十分讲究。乃是在黑暗之中,给你一深底盘子,或瓷或木或铁,反正不管是何种盘子,在里面放上一把珠子,也是不限质地,数量在五十之内。会拿盘儿的人,要捏着盘子,让盘子里的珠子或转或动,然后判断出盘子里到底有多少颗珠子。必须十猜九中,错的一次也不能差过一两颗,能做到这个,就叫会拿盘儿了。这本事,考量的是心、手、耳合一,心中要十分清静,沉得住气;手中要触觉敏锐,动作准确;耳中要听得干脆利落、毫微可辨。能做到拿盘儿的人,第一要天资聪慧,第二要心静如水,第三要心、手、耳合一,端的是极难的一门本事。   所以火小邪说自己会拿盘儿,也就是说自己至少有解九铃的身手,打哨子、跟背风、捏旺儿都不在话下了。   要知道做贼的人,普通的讲究便是胆大、心细、劲足、身稳、手快、眼尖、耳亮、鼻子灵,往上再高级些,便要“合一”。这拿盘儿的本事,就是其中一个“合一”的法子。   黑三鞭之所以不信,是因为他会拿盘儿的时候,已经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在荣行算是极快的了。可眼前这火小邪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跟着齐建二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师父”,怎么可能会拿盘儿?   火小邪也是年少,不懂得含蓄一下,听黑三鞭口气中透着不相信的劲儿,有点急了,说道:“我就是会拿盘儿了,黑爷爷要是不信,我可以玩给黑爷爷看!”照荣行规矩,这话可不能这么说,火小邪这种小辈,会拿盘儿也必须要说自己略懂而已,当着黑三鞭这种大盗逞能,恐有杀身之祸。火小邪平日里顶到天才见到三指刘这种算是对他们知根知底的行家,哪想过能碰到黑三鞭这种人物,不懂规矩也是情有可原。   果然,黑三鞭听火小邪这么说,心中骂道:“好胆!这么多年没人敢如此冲撞我了,我看你不想活了。”黑三鞭心中想,眼中杀气一盛,哼道:“好啊!我倒想看你玩玩!”   火小邪这小贼,眼尖得很,最会观察人的眼神变化,见到黑三鞭眼色一变,知道自己刚才说话糟糕,定是惹到这黑三鞭了,让他动了杀机。火小邪知道不妙,赶忙口气软了,说道:“黑爷爷请原谅小子不懂事。”   黑三鞭嘿嘿笑了两声,说道:“不妨!不妨!玩玩!”   三指刘对黑三鞭十分了解,知道黑三鞭已经动了杀机,如果火小邪真的要玩一下,盘子拿出来之时,就是火小邪的死期。   三指刘笑了笑,说道:“黑兄弟,我看免了,这祸小鞋的拿盘儿,我见过,他只能玩七八个珠子,倒是有点天赋。我看他能玩七八个珠子,曾经给他提过铃。小娃娃不知道拿盘儿到底是啥,也没见过世面,嘴上有些托大。我们还是商量要事吧!”   黑三鞭听三指刘这么说,倒是气顺了,心中也想:“我料这小子最多也就七八个珠子的本事,嘿嘿,罢了!”   火小邪早就不敢说话,黑三鞭见火小邪也老实了,说道:“好了,今天就不玩了!不过祸小鞋,七八个珠子也不简单,年少有为啊!”   火小邪赶忙低声答道:“谢黑爷爷夸奖!”   黑三鞭说道:“你们四个小子,本事不错!黑爷很高兴!往后几日,你们听黑爷我的差遣。今天晚上,你们就住这里吧!没我的吩咐,不能离开此地一步!”   三指刘点了点头,喊道:“王妈!”   那老妇从外门进来,说道:“老爷吩咐。”   三指刘说道:“带他们几个去柴房睡觉,和孙高子一起。”   王妈应了声,过来对火小邪他们说道:“跟我来吧。”   火小邪他们如释重负,都跪下给刘大爷爷和黑三鞭磕了个头,跟着王妈就要出去。   黑三鞭眼珠子一转,突然指着火小邪问道:“你那个姓是哪个字?”   火小邪本想说自己是“火”字,此时他心里明白,不要逞能,于是老老实实地答道:“祸害的‘祸’。”   黑三鞭“哦”了一声,又问:“你父母叫什么名字?”   火小邪答道:“从小就没见过父母。”   黑三鞭点了点头,说道:“走吧!”   火小邪等人诺诺连声,低着头,并着腿,快步跟着王妈出了屋。   见他们离开,三指刘才说道:“黑兄弟,你对火家的人还是忌讳颇深啊!那个祸小鞋的‘祸’字,你也担心是个‘火’字吧?”   黑三鞭撇了撇嘴,脸上一寒,说道:“我已经躲了火家十年了……呵呵,听到‘火’字,多少还是有点心惊。”   三指刘说道:“这火家的人当真这么厉害?”   黑三鞭摸了摸头,说话还是心有余悸一般,说道:“厉害!厉害啊!太厉害了啊!贼王啊!我们这些荣行的,在他们眼中就和鸡崽子一样。”说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神色黯然,微微叹气。   三指刘默然不语,也是若有所思。   半晌之后,三指刘才慢慢说道:“听我师父他老人家说过,金木水火土五大世家齐现江湖,当是天下大乱之时,但也听说,有一个什么宝物,谁能得到,让五大世家聚首,天下就是谁的了。”   黑三鞭也悠悠然说道:“自从我十年前碰到火家的人以后,咱们荣行中的传言也越来越多,说是金、木、水、火四大世家的人都已经现身,各地的军阀头子,都在寻找他们的下落,据说只要攀上一个世家,找到那一统天下的宝物就有希望!邪乎得很,也不知是真是假。”   三指刘听着,也想到什么,突然“咦”了一声。   黑三鞭问道:“怎么?”   三指刘说道:“黑兄弟,你觉得日本人会知道吗?你看眼下我们这奉天城里,遍布日本小鬼子。”   黑三鞭说道:“日本人?他们知道又能怎么样?难道日本小鬼子还想把中国占了,当中国的皇帝老子?”   三指刘说道:“这可不一定!你和我是汉族人,不妨和你说一句,那大清朝,还不是女真族占了天下,当上我们汉人的皇帝。眼下,日本小鬼子在东北屯兵十来万,恐怕他们的心思绝不是咱们东三省这一点地方。”   黑三鞭笑了起来,说道:“刘大哥,你还挺操心这个呢,咱们做贼的,天下是谁的咱管个屁啊,倒是天下越乱越好呢!”   三指刘说道:“也是,也是!天下太平了,哪有我们的饭吃?不说这个,不说这个,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咱们也搞不懂。”   黑三鞭说道:“只要火家的人不来找我麻烦便好。呵呵!”   两个人相视而笑。   三指刘说道:“黑兄弟,既然女身玉就在张四爷家佛堂,你打算如何?”   黑三鞭嘿嘿笑了声:“尽快动手。”   三指刘说道:“这四个娃娃,你都用得上吗?如果用不上,就散了吧。”   黑三鞭说道:“用得上,用得上,极好的喂狗的肉包子。”黑三鞭说完,哈哈哈笑了起来。   三指刘微微一笑:“莫非黑兄弟已经想到好办法了?张四爷家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黑三鞭低声说道:“刘大哥,我打算这么办,您也给我掌掌……”   两个人窃窃私语起来。   张四爷家大宅,是奉天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宅地,八进八出的庭院,高墙广筑,里面数十间房子,供养的老老少少、管家护院,有二百多口人。这张四爷据说和东北军阀张作霖有着过命的交情,加上张四爷家似乎从来不缺钱财,所以这大宅的戒备,绝非是寻常富贵人家可比,在院内巡视的家丁,也都是荷枪实弹,身手高强。至于张四爷到底是干什么买卖的,如何有这等威风,倒是没几个人说得清楚。   黑三鞭连盗奉天城八家宅子,打响自己名头的时候,唯独没进张四爷家。倒不是黑三鞭和张四爷有什么交情,而是奉天城里的荣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乃是“宁盗奉天府,不摸四爷门”。这是因为有关张四爷家的事情在荣行里传得也邪,主要的传说有四桩:第一桩传说是张四爷家后院里养着一种大狗。专吃人肉,这狗和其他狗不同,寻常的狗不能上树,而张四爷家的狗却能上树、钻洞,速度奇快。第二桩传说是张四爷家的后院,是专门为张作霖这种东北大亨存宝物的,遍布机关毒气,走错一步就有杀身之祸。第三桩是张四爷家里有恶神保佑,你若是偷了张四爷家的值钱东西,不管你躲在何处,晚上都会有一群从天而降的钩子兵过来,用大钩子将你骨头穿了拖走,从此杳无音信。第四桩是最邪门的,说是张四爷家里有一面勾魂镜,你若是对张四爷家心存歹意,摸了张四爷家的门窗,就有勾魂镜从天而降,落在你面前,你只要看了镜子中的自己,过不了几日,保准肠穿肚烂而死。   这些传说传得邪了,做贼的渐渐没人追究是真是假,只是心中多少有忌讳,混口饭吃也没必要招惹这神秘兮兮的张四爷,说不定还搭上性命去。所以这么多年来,张四爷家后院中到底啥样,也没人说得准确。   火小邪断然是知道这些传说的,他之所以敢偷进张四爷家,第一是他胆子大,不信邪;第二是他对浪得奔、老关枪、瘪猴他们夸下了海口;第三是火小邪进的是张四爷家的中院,而不是后院,让火小邪进后院,火小邪还是不敢的;第四是火小邪认定自己去偷的不过是吃的点心,偷吃的东西在荣行里不算偷,也就算没有歹念。   就在火小邪被黑三鞭留下的两日之后……   子夜时分,奉天城大街上两辆黑色轿车飞驰而过,轿车身后还有四马三人,马上人穿着黑衣,卖力地抽打着马匹,让马撒开了蹄子狂奔,紧紧跟着前面的轿车。   也是奇了,按这种肆无忌惮的架势,就算东北军不拦,日本人怎么也要出面阻挡盘查,可偌大一个奉天城中,他们沿路奔来,整条街上竟空无一人,任由着他们撒欢狂奔。   等这些人驶过,才从街边巷角钻出巡城的士兵,呼呼啦啦将道路如同往常一样封了,继续巡视起来。   这两辆轿车,四骑马,一直奔到张四爷家门口,才戛然而止。骑马的黑衣人不等马儿停稳,就已经从马背上翻身而下,身手极为敏捷。黑衣人穿得倒也寻常,不过普通的武师装扮,只是在他们腰间,都系着一条红带子,上面吊着一面也是红彤彤的方牌。   三个黑衣人拥到一辆车前,车也才算刚刚停稳,其中一个黑衣人上前将车门拉开,一个穿暗灰长袍的人从车中钻出,冲大家点了点头。   这穿暗灰长袍的男人,三十多岁年纪,留着平头,长方大脸,胡子拉碴的,颧骨高耸,看着极为精干。他和这些黑衣人一样,腰间系着红带,吊着红牌,显然是这些黑衣人的头目。   从两辆轿车上总共钻出了五六个人,其中一个显然是日本军官,穿着一身黄褐色的军大衣,腰间别着一把军刀,四十多岁的年纪,脸上如同刀削斧砍一般,毫无表情。这日本军官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笔挺西装大衣的男人,四五十岁年纪,戴着眼镜、礼帽,手中提着一只小皮箱。这两个人一下车,走了几步,前面那日本军官小声和这学者打扮的男人用日语交流了两句,看得出都是彼此尊敬,绝非上下级的关系。   而其他人,都穿着便衣,看模样也都是很不简单的人物,只是人人都神情严肃。   这些人都下了车,从张四爷家的院子中也早就拥出了七八个精壮汉子,一个六十多岁的干瘦小老头,迎着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一行人也不客气,一言不发,都快步向门口走去。那干瘦老头将他们迎入院中,挥了挥手,院门便立即关上。   这干瘦老头打量了一下众人,目光落在日本人和其他便装打扮的人身上,显得颇为不屑,但是在看到灰长袍男人时,一下注意到这男人腰间的红牌,顿时显出一股子敬畏的神情。也不知这干瘦老头到底是和谁说话,顿时微微一个弯腰,向大家抱了抱拳,说道:“张四爷在里面候着各位呢!请跟我来!”说罢,赶紧在前面带路。   这一行人都微微点头,跟着这干瘦老头向前行。过了前院,又穿过几间敞房,便来到这张四爷家的中堂。这中堂乃是坐落在一个院子里的一栋三层楼高的大屋,修得古色古香,极为精致,门前挂着一面硕大的镶金牌匾,上书三个朱红大字:镇宝堂。   那日本军官见到这牌匾,转头和那学者打扮的男人交谈两句,似乎在问这匾上写的是什么意思。那学者也定是个中国通,解释了几句,日本军官连连点头。   干瘦老头领着众人,过了一座石桥,走到门前,自己站在门边,请他们入内。   这干瘦老头的眼神一直落在走在最后的系红带的四个人身上,打头的那个方脸男人冲干瘦老头微微一笑,也不搭理这干瘦老头,带着人走入房中。那干瘦老头看着这几个黑衣人的背影,赶忙抬头擦汗。   众人走进厅堂,就听到楼上传来爽朗大笑,一人喊道:“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各位请坐!请坐!周先生,看茶!”   这来人就是奉天城内颇有名也颇神秘的张四爷,只见他是一个四十开外的魁梧汉子,头发梳得工整,尽管其貌不扬,但言行中透出一股子霸气来。张四爷呼喊的周先生,就是迎他们进来的干瘦老头。   张四爷蹬蹬蹬从楼梯上走下,十分客气地向众人团团抱拳,说道:“我就是张四,这个镇宝宅的主人!”   一个便衣打扮的中年人走上来,抱了抱拳,说道:“张四爷,打扰了!”   张四爷一见此人,说道:“郑副官,你我不要客气!快快,大家请坐。”   周先生已经招呼了丫鬟过来,摆好了桌椅,端上了茶水点心。   郑副官指着日本军官介绍道:“这位是日本关东军依田极人少将!”依田少将站起来,微微一个鞠躬,用半生不熟的中文说道:“张四爷,久仰大名,幸会!”张四爷笑道:“请坐!请坐!”   郑副官又介绍那位日本学者:“这位是日本东京大学的宁神渊二教授,乃是日本天皇身边的中国历史顾问!”宁神教授同样微微一鞠躬,用纯正的中文说道:“张四爷,请多多关照,能来张四爷的家中,是我的福气。”   张四爷笑道:“哪里!哪里!”   郑副官依次介绍下来,都是张作霖的东北军中有头有脸的重要人物,张四爷一一会过。郑副官走到灰袍男人那群人跟前,倒似乎有点犯难,略有犹豫,说道:“这几位,是张大帅的重要客人,说是帮着给掌掌宝。他们叫……叫……”   那灰袍男人站起身来,笑道:“哦,张四爷,我姓严,叫我严景天就行了。我身后的几位,是我的小兄弟,就不一一介绍了。”   张四爷看着这灰袍男人,笑盈盈地抱拳说道:“哦!严兄弟,幸会幸会!”张四爷表面上一团和气,其实心里觉得奇怪:这严景天若是张作霖的重要客人,以自己和张作霖的关系,怎么听着完全陌生呢?这东北江湖中,哪有姓严的这号人物能让张作霖带他们到自己家里来?想到这,张四爷的目光不禁向不远处的周先生看去,只见周先生目光犀利,直勾勾地看着张四爷,飞快地伸手做了一个上抬的手势。   张四爷神色微微一变,知道周先生的意思是说这几个人来头极大,绝不可小视。张四爷什么风浪没见过,马上定下神来,继续说道:“请坐!请坐!”   严景天微微一笑,坐了下来。   张四爷心想:“这严景天,看着是个精壮的汉子,应该是练家子,不过气质却平常得很,显不出来他什么来头。奇怪啊!”   张四爷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点头向郑副官示意。这郑副官是何人?来头也不简单,乃是张作霖身边的贴身副官,专门处理和日本关东军的关系,可谓是东北军里举足轻重的人物。   郑副官上前一步,说道:“在座各位都应该知道,前段时间,张大帅在关东军依田少将的帮助下,得到一个名为女身玉的稀罕宝贝。此宝极为稀罕,别处也不敢存放,就只能拜托张四爷给暂存着。同时,也请张四爷将这女身玉的宝相掌清楚了,这女身玉中果然有宝胎!这宝胎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今天晚上就是取出女身玉宝胎极好的时候。所以,邀请大家到这里来,共同见证从女身玉中取出宝胎的历史一刻!张大帅本想亲至,但临时有要务缠身,深表遗憾。”说着郑副官向依田少将和宁神教授微微颔首,依田少将和宁神教授也点头回礼。   郑副官说完,向张四爷示意。张四爷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说道:“请大家稍坐。这女身玉的宝胎取出,时间上不能偏差分毫!还有约半个时辰的光景,请大家先用茶,吃点糕点,我先去准备一下。”   张四爷向大家抱了抱拳,离座转到后室,周先生也早就会意地跟了过来。张四爷问道:“周先生,那姓严的人,十分古怪啊。”   周先生说道:“张四爷,若是你猜,你猜他们是谁?”   张四爷慢慢说道:“这几个人深藏不露,显不出本事,张大帅却让他们跟着过来掌宝,我乱猜一下,他们……是火家的人……”   周先生神色严肃,说道:“张四爷,他们腰上都别着一个红彤彤的牌子,系着红腰带……”   张四爷一惊:“难道真是火家的人?”   周先生点头应道:“八九不离十。”   张四爷沉吟一声,摸着下巴低头沉思,在堂中不断踱步。   周先生说道:“如果真是火家的人来我们这里看女身玉,来者不善啊!”   张四爷说道:“火家人哪瞧得起女身玉这种二流宝物?周先生,我们的镇宅之宝玲珑镜现在还好吧?”   周先生说道:“没有问题,我从他们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去看了,所有天锁地铄已经全部关上,就算他们是火家的人,也不是想拿走就拿走的!”   张四爷说道:“我们静观其变,在不明确他们真正目的之前,千万不要让他们觉得我们有所警惕!张大帅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周先生说道:“这二十年间,金木水火四大世家都重现江湖了,只剩土家还没有踪迹。火家人择良木而栖,没准是他们自己找到张大帅的。”   张四爷说道:“好了,周先生,咱们现在多想也没用。女身玉开宝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准备一下吧,别误了时辰。”   这两个人说着,向后面快步走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周先生快步走入众人休息的厅堂,团身给大家抱了抱拳,说道:“各位客人,时辰已到,请各位跟我来。”   众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听到周先生这么说,都起身跟着周先生就走。郑副官在前,日本人跟在他身后,再是东北军的几个人物,最后才是严景天他们。   这一行人穿过这栋镇宝堂,走过一道长廊,眼前豁然开朗,赫然出现一个庭院来。那庭院中密密匝匝围了一圈高举火把的魁梧大汉,目不斜视,木桩子一样扎在地上,眼睛眨也不眨一下,除了火把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外,整个院子内鸦雀无声。而这些人围着的,正是一个佛堂。佛堂大门敞开,里面也是火光如织,亮如白昼。   张四爷从佛堂中迎出来,抱了抱拳,笑道:“各位久等了!”   这张四爷此时也已经换了一身非道非儒的法袍,头戴一顶白色方帽。郑副官可能见得多了,也不吃惊,而依田少将、宁神教授等人,从前面走过来,四周都是一片安静,也没见到几个家丁,感觉不过是一个普通大户人家的庭院而已。直到他们走到这里,看到这种景象,感受真是天上地下一般,都惊讶得有些木讷了,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该往哪里看,怎么迈脚出去。   好在他们也非泛泛之辈,强自镇定,都走上前来。   张四爷将他们迎入佛堂,只见佛堂正中有一张大桌,铺着白布,上面躺着一个半裸的女子。没见过这女身玉的人,见到这种景象,无不叫出声来。连见过女身玉的日本人也都连连皱眉。   正如火小邪看到的一样,肃穆庄严的佛堂之中,地藏菩萨的法眼之下,摆着一个半裸女人,而且那女身玉栩栩如生,毛发五官俱全,颜色也和肌肤无异,又穿着一些衣服,好像一个翻身就能坐起来一样。猛一看怎么都像一个活人,简直有辱菩萨,邪门得要命。   张四爷知道大家惊讶什么,笑了笑,说道:“这看着像女尸一样的玩意,就是女身玉,乃是用与肌肤同色的玉石做成。”   张四爷走到这女身玉的面前,端详着这玉石女子的脸庞,继续说道:“女身玉是个宝物,却是至凶至阴!旧时,有大户人家的女子怀孕,胎儿刚刚成形却死在腹中,导致腹中畸变,那女子便难受个七八十天,受尽人间苦楚,才终于恨恨而死。这女身玉的面孔,便是按照这死去的女子面貌雕刻出来的。因为死时太惨,恐化成僵尸怨鬼,就将尸身烧掉,用这女身玉下葬。有的人家,将死胎的骨骸取出,在女身玉的腹中埋下,若碰上机缘巧合,这骨骸引了女身玉上的玉气,凝聚成团,化成一粒宝胎,约有半个拳头大小。所以,这具女身玉,身上怨气太重,不得不摆在地藏菩萨面前,日夜轮番摆设瓜果点心,请童子来诵经,七七四十九日后才敢取出宝胎,否则恐遭厄运!”   众人听了张四爷这番解释,才都恍然大悟,频频点头。宁神教授赞道:“张四爷,今天真是大开眼界!张四爷果然见多识广!”   张四爷笑道:“哪里哪里,我所知道的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江湖传说,下八行里的本事,见不得光,见不得光!知道再多,也只能偷鸡摸狗的。”   宁神教授笑道:“张四爷谦虚了,中国文化里最精深的东西,并不是寻常人能知道的,都是皇帝、贵族和权臣掌握的秘密。我就听说,中国皇帝有个金木水火土五行的宝物,是由五大世家看护着……”   张四爷笑了起来,打断了宁神教授的话:“哈哈,皇家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多了,我们现在是民国时代,没有皇帝了。”   宁神教授似乎兴趣并不在女身玉身上,而是在张四爷这里,仍然不依不饶地问道:“张四爷,你不知道大清皇帝有个五行的宝物,有个五大世家吗?听说,民间也叫五大世家是五大贼王。”   张四爷摇了摇头,叹道:“这皇帝老儿身边的事情,我这个蛮荒汉子还真弄不清楚。哦!时辰差不多了,宁神教授,要不这个问题,我们找时间再谈?”   宁神教授扶了扶眼镜,说道:“也好,也好!”   张四爷笑了笑,说道:“请大家略退一步,尽量不要出声,看我取宝胎出来。”   众人应了一声,都退下一步。谁知灰袍男人严景天并未退后,鼻子抽了抽,说道:“你们没闻到一股子汗臭味吗?” 四、水火不容   严景天突然说出这么一句大煞风景的话,把在场众人都弄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是好笑,人人都不自觉地抽了抽鼻子,闻了一闻。那几个东北军的干将,更是把肩膀抬起来闻了闻自己的腋下。大家互看了两眼,尽管没有说话,却都是暗道:“哪有什么汗臭味?”   张四爷面皮有点发烫,心中骂道:“就算你们是火家的人,也不该这么放肆吧!”   张四爷喜怒不形于色,也故意闻了闻,说道:“哦,可能是这里护院的家丁不喜欢洗澡吧!”众人本对严景天这些人就不太待见,郑副官心中的不悦更是已经摆在脸上,正想埋怨两句,听张四爷这么一说,也都作罢。   张四爷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继续说道:“严兄弟请退后一步,我要取宝了。”   严景天干笑一下,说道:“那好,那好!”说罢也退到一步之外。   张四爷抖擞了一下精神,看向周先生。周先生将手中一硕大的风水盘摆了摆,向张四爷点了点头。   张四爷神情专注,搓了搓手,就要伸出去。早就等候在旁边的两个同样穿着法袍的男子,也端着盛水的银盆等物,靠了过来。   严景天说什么汗臭味,在场众人不过当成是个不合时宜的玩笑,而有两个人听到这句话时,却吓得全身冷汗直冒。这两个人就是正静静趴在佛堂屋顶的黑三鞭和火小邪。   原来自从火小邪和黑三鞭待在一起了以后,黑三鞭便仔仔细细地询问了火小邪进入佛堂的方法,觉得确实有惊无险,于是他算计好偷女身玉的法子,由火小邪带路。真的如同火小邪所说,一直爬到这佛堂上面来。黑三鞭本想佛堂中无人的时候,偷摸着下去,将女身玉的宝胎取了。谁知今天整整半天,佛堂里一直密密麻麻地人来人往,而且始终有人看守,所以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下手,也就只好一动不动地趴了大半天。   火小邪这种流浪儿,就算是夏天,也不经常洗澡,更别说这寒冬腊月的,所以身上发汗一多,就有一股子汗臭味。黑三鞭和火小邪相处时间长了,平日里也就闻不出来。他们两个在佛堂屋顶趴着,佛堂里火烛高烧,暖气都涌在屋顶,尽管他们穿得不多,但屋顶既不通风,温度也高,所以两个人都已然一身臭汗,彼此都能闻到身上有股子汗酸臭味。   那严景天一说有汗臭味,他们两个人做贼心虚,以为是下面那个灰袍男人闻到他们的气味,更是冷汗直冒。火小邪忍不住,身子吓得轻抖。好在黑三鞭不是寻常人物,尽管也是心惊,但只要火不烧到屁股上,就不会自我暴露。他伸出手去将火小邪嘴巴捏住,不让他再乱动。好在张四爷并没有在意严景天的话,又拿了其他理由自我解嘲,没有什么反应,这才让黑三鞭和火小邪松了一口气,知道躲过了一劫。   严景天看着张四爷取宝,心中暗笑:“这个张四,还以为他能有什么本事,看来只不过是个掌宝的而已,不听我的警告,随便你好了。”   张四爷此时全神贯注,慢慢戴上细羊皮的手套,紧紧盯着女身玉的小腹,探出一只手去,按入小腹中。只见女身玉小腹中光华闪动,似乎有什么能发光的物件被惊动之后终于显形。张四爷心中喝了声好,低声喝道:“拿药水来!”旁边一个端银盘的男人赶忙上前。张四爷又喊道:“鸭嘴钳!”另一个男人连忙将一把钳头宽大形如鸭嘴的钳子递到张四爷手中。   张四爷将这钳子小心翼翼地插入女身玉的腹中,顿了一顿,说道:“灌!”   拿银盘的男人上前,顺着张四爷持钳子的手慢慢倒水,那水一片暗绿色,也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只见灌了片刻,猛听咝的一声响,从张四爷双手之间猛然冲出一股子酸腐臭味的黑气。众人都惊叫一声,猛然往后退去。   周先生赶忙喊道:“请各位勿慌!这气已经无毒,刚刚被药水化掉了!”   女身玉小腹中的黑气冒了一阵也就散去。张四爷身子动也不动,双手继续向内插入,喃喃自语道:“竟然是一对玉胎,奇了!”   众人再次围拢,大气都不敢出,牢牢盯着张四爷取宝。   女身玉腹中光华渐盛,那光华在女身玉的玉体中流转不停,映得整个人体一片透亮,真如九天仙女下凡一般。火小邪在屋顶,看得也是痴了。   张四爷嘿嘿笑了声,嘴里喝了声:“出来!”双手一抖,只听咔啦一声脆响,那女身玉从腹间轰然断成两截,张四爷手一提,一团光芒顺着张四爷的手,离开女身玉的腹中。   张四爷长喘一口气,将手掌摊开,说道:“各位!这就是女身玉的宝胎,也叫作玉胎珠。今天我们也是造化,竟然是一对!”   只见张四爷手掌中,赫然躺着两个并不圆润的珠子形状的东西,猛然看去,更像是两块毫无规则的石子。只是这石子一看就绝不寻常,随着张四爷的手掌转动,有光芒从这两块石子的各处透出,或红或黄或红黄交错。   众人看着这两块石子,都是痴了。郑副官说道:“怎么不是珠子?”   张四爷答道:“郑副官糊涂啊,玉不磨不成器,哪有玉珠是天然而成的?都是要打磨的。”   郑副官恍然大悟,面露喜色,说道:“咳,真是糊涂了!”   依田少将、宁神教授和其他人都要挤过来细细观看,张四爷摆了摆手,说道:“不忙!不忙!待我装在器皿中。来人!”   张四爷话音刚落,又有穿法袍的男人上前,捧着一个半尺高矮细长的玻璃容器,里面盛着淡绿色的药水,张四爷将这两颗“玉胎珠”放入。两颗玉胎珠慢慢沉下,光芒衬着容器中的绿色液体,显得分外妖异。   张四爷将盖子盖好,已经有一个人抬了一张方桌过来,并将放已经齐腰断裂的女身玉的桌子移开。张四爷将这个玻璃容器放在桌上,说道:“现在玉胎珠已经取出,但毒性仍大,还需要浸泡一些日子去毒后才可打磨。请各位观赏吧!”   众人走上前来,围着这容器内的玉胎珠指指点点。宁神教授说道:“张四爷,不知道能不能拿起来看看?”   张四爷把羊皮手套脱掉,丢在一边的银盘中,笑道:“请便!”   宁神教授推了推眼镜,将容器一手拿起,左右晃了晃,里面两颗玉胎珠随着晃动轻轻起伏,不断渗出红黄两色光芒。宁神教授默默点头,将容器传给依田少将。依田少将如样看了,也是分外喜爱。   这容器传至郑副官的手中,郑副官赞叹道:“没想到玉胎珠是这样的!”郑副官将容器拿在手上,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宁神教授和依田少将有点心不在焉,他们似乎对这玉胎珠的兴致并不是很高,而是对张四爷更感兴趣。两个人也不围在玉胎珠旁边,交头接耳两句后,宁神教授便向张四爷走来。   张四爷知道宁神教授心怀鬼胎,但也不好躲着他,仍然对宁神教授满脸笑意。   宁神教授说道:“中华地大物博,宝物甚多,今天大开眼界!张四爷的本事绝不是寻常人可比的啊!”   张四爷笑道:“宁神教授客气了!”   宁神教授推了推眼镜,说道:“其实我也不妨直说,我和依田少将知道想见到张四爷不容易,所以特地借来看女身玉的机会,希望能和张四爷交个朋友,向张四爷多多学习!”   张四爷说道:“我哪有什么可以学的。”   宁神教授说道:“张四爷客气了,如果张四爷方便,能否私下交流几句?”   张四爷正想着如何把这个纠缠不休的宁神教授打发掉,却猛然听轰隆隆两声巨响,从佛堂顶的天花板上坠下两条黑影,直落玉胎珠上方。   这两条黑影,正是黑三鞭和火小邪!   黑三鞭和火小邪趴在上方,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黑三鞭见张四爷把玉胎珠取出,装入容器任其他人把玩,知道时机已到,向火小邪叮嘱一声,使出全身蛮力,将屋顶一脚踏烂,落了下来。   黑三鞭落在空中,就已然大吼一声:“奶奶的!拿来!”黑三鞭使的是蛇鞭,鞭子又细又长,这可是黑三鞭的拿手绝活,鞭子一扬,就把郑副官手中的盛着玉胎珠的玻璃容器卷住,使劲一抽。郑副官这时吓得面无人色,哪里把持得住,顿时就让黑三鞭将玉胎珠卷走。   火小邪也是身手灵活,一落地就向郑副官奔过去,手中持着黑三鞭交给他的剔骨尖刀,趁着郑副官惊魂未定之时,那刀尖已经顶上了郑副官的脖子。   火小邪真要做事,也是虎虎生风,恶向胆边生,绝对不是犹犹豫豫之辈。事情已经如此,火小邪心里也明白,他和黑三鞭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哪容得思前想后?所以这火小邪下手也毒辣得很,他尽管比郑副官还矮了半头,但他上手抓住郑副官的头发,拉得郑副官一矮,刀子顶上脖子,扎入半寸深浅,再反手将郑副官胳膊拧住,这就算得了一个人质。   火小邪在郑副官耳边低声吼道:“别动!动一下就宰了你!”   郑副官也是个有身手的人,换平时火小邪想将他这样拿住,绝无可能,怪只怪这个郑副官看着宝贝心痒难耐,毫无戒备,又被黑三鞭一鞭从自己手中抢走了宝贝,更是不知所措,这才让火小邪得了手。   黑三鞭是什么人,东北四大盗之一,审时度势的本事可不一般,早就看出这个郑副官不仅地位重要,而且有机可乘,才会和火小邪商量出这个对策。   这番惊天之变,也就眨眼的工夫,讲究的就是出其不意。这在贼道里有句俗话说得好,叫作“耳边吼一吼,天王老子也要愣愣神”,黑三鞭特喜欢玩这一手,按黑三鞭的话说就是:“准备三天三夜,还不如吓他个愣神时下手!”   黑三鞭和火小邪这出戏,还真就得手了。   黑三鞭从腰中抽出一把勃朗宁枪,一手持鞭,一手持枪,大吼道:“都别过来!”说着,火小邪和黑三鞭已经退在一边,火小邪牢牢架着郑副官,躲在黑三鞭身侧。一时间,屋子里的人成对峙之势。   张四爷、依田、宁神等人算是完全反应过来了,依田大叫一声,唰地把军刀抽出来,双手持刀,指着黑三鞭和火小邪。   张四爷倒是镇静,看了黑三鞭两眼,哼道:“我说谁这么大胆子,原来是名震东北的大盗黑三鞭黑爷!黑爷来我张四家,也不早打个招呼!”张四爷说到这里,也已经满脸杀气。   黑三鞭骂道:“张四爷,得罪了!我受人所托,就是要这玉胎珠,张四爷大方的话,把珠子赏了我,我黑三鞭认张四爷的仁义,日后若张四爷有事,自当相助!否则的话,咱们一拍两散!这位老爷的命也就陪我喝趟阎王老子的好酒了。”   依田少将多少能够听懂,瞪着眼睛大叫。   黑三鞭骂道:“小日本鬼子,关你鸟事,你叫个屁啊!”   郑副官让火小邪控制着,脖子上鲜血直流,总算也静下心来,颤声道:“黑爷,身后这位小爷……”郑副官不知道火小邪是谁,只能叫这位小爷,“咱们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这珠子,也不是我的,是日本人弄来的。”   佛堂这番巨变,已经惊动了所有人,门外的大批壮汉,都已经蜂拥而入,火把高举,将佛堂围得水泄不通,亮如白昼。只是一时间,大家碍于郑副官在火小邪手中,不敢贸然行事。   黑三鞭骂道:“都给老子闪开!老子说了,让我们离开奉天,我保证这位老爷平平安安的!”   没人答话,佛堂门口的壮汉倒有冲过来的劲头。   黑三鞭继续骂道:“你们信不信,老子来就是不要命的!”黑三鞭说着哗地把外衣扯开,只见衣服里满满挂着两排土雷,一摆手,一根粗绳从怀中扯出,一口叼在嘴里。   黑三鞭叼着绳子哼道:“闪开!妈的,老子一拉,附近没有活人!”   张四爷黑着脸摆了摆手,挤在门口的壮汉们慢慢退开。黑三鞭看了看,嘴里叼着绳子,一手持枪,一手持鞭,向前挪动步子,同时向火小邪说道:“小子,跟紧了!”   火小邪点头,紧紧跟着黑三鞭。   黑三鞭他们一步一步,迈出了佛堂。佛堂外,百十号人将他们团团围在中间,火把如林,人人脸上都是杀气纵横。火小邪见到这种光景,丝毫也不惊慌,心中反而豪气升腾,暗叫:“小爷我也有这么英雄的时候,死了也值了!哈哈!”   郑副官心里明白,这次他倒了大霉,挟持他的人就是十年前大闹奉天的黑三鞭,是个玩命的家伙,在东北江湖中名气颇大,说话绝对不是吓唬人的。郑副官让火小邪用刀牢牢顶着脖子,有劲也不敢发作,满眼都是恳求的神色,看着张四爷,嘴里不停地说着:“大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黑三鞭骂道:“这位大爷,你让他们退开十步,如果不退开,就别怪我黑三鞭不客气。”   郑副官赶忙道:“张四爷,请……请你的人,退开十步,张四爷!”   张四爷、周先生、依田、宁神、严景天等人站在佛堂门前,看着眼前这一切,都是默不作声。张四爷听郑副官讨饶,眼睛闭了闭,说道:“所有人退开十步!”   院内的那些壮汉,听张四爷这么吩咐,也都乖乖地慢慢退开几步去,相隔黑三鞭等人近十步之遥。整个院中的上百号人,仍然一言不发,气氛极为沉重。   黑三鞭左右看看,嘿嘿笑道:“好!”   张四爷也哼道:“黑三鞭,我敬你是条好汉,如果你现在把郑副官放下,我保证不动你分毫,让你出了奉天城!”   黑三鞭笑道:“张四爷,我信你,但是我不信其他人!走!”   黑三鞭和火小邪紧紧靠着,慢慢向院子一侧走去。人群哗啦啦闪出一条道来,但始终保持着合围之势。   张四爷也慢慢跟着,看着黑三鞭和火小邪,若有所思,侧头小声问周先生:“周先生,那用刀顶着郑副官的小子是谁?有点眼熟。”   周先生看了几眼,说道:“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奉天城里‘下五铃’的小贼。”   张四爷说道:“‘下五铃’的能有这胆子?你传话下去,谁认识这小贼,速速报来。”   周先生点了点头,退后一步,钻入人群中。   黑三鞭走得颇慢,张四爷家的院子也颇大,穿门过院,走了半炷香的工夫,才算是看到围墙。黑三鞭向围墙慢慢挪去,围墙下无法站人,倒空出一面墙,眼看着退无可退。   刘管家挤到张四爷身边,这刘管家就是前些日子暴打火小邪他们四个的管事人。刘管家凑到张四爷耳边,说道:“回张四爷的话,这小子我见过,前两天不知怎么翻墙进来,偷了些点心走,让我们逮住了,打了个半死。”   张四爷问道:“叫什么名字?”   刘管家说道:“他应该叫……拿……破天,对,拿破天。”   张四爷皱了皱眉,问道:“他一个人?”   刘管家说道:“不是,四个半大小子,都让我们逮住了,看样子彼此都称兄道弟的。啊,倒想起来了,这几个小子经常在东市上合伙偷鸡摸狗的……”   张四爷没等刘管家说完,眉头一皱,叫道:“糟了!”   张四爷话音未落,只见黑三鞭从怀中摸出一个玩意,手一挥,那玩意被甩上半空,咚的一声炸了,烟花四射,极为显眼。   就当大家一愣神,抬头看去之时,又听轰隆一声巨响,院墙竟被炸塌了半边,而且白烟滚滚,铺天盖地地涌起,绝对不是寻常的炸药,乃是混了白粉的烟幕炸药。   黑三鞭和火小邪顿时没入烟幕之中,人群一片大乱,这些人也是训练有素,前方什么都看不清楚,仍然争先恐后地要向前冲来。却见白雾中丢出几颗土雷,落地即炸,顿时把人炸翻了十来个,在白雾中泛起一大片血红。   黑三鞭名震东北,号称四大盗之一,这可不是浪得虚名,乃是真正有过硬的本事。大盗不是土匪头子,一般独来独往,不占山为王,以偷为主,能得手就不轻易杀人,耍的手段也比土匪高明。如果说土匪是强攻,那大盗就是智取;土匪是靠蛮力,大盗就是凭智商。所以,不只在东北,换在全国各地,能被人称为大盗的,名气地位都比土匪头子要高,也更受江湖中人敬畏。黑三鞭是大盗,但匪气也盛,别人来偷还要挖洞打眼,黑三鞭直接拿炮轰开了事,当然逃跑也是如此。   黑三鞭带着火小邪进张四爷宅子之前,就已经想到进来容易,出去难,想拿到宝贝再顺利出去,恐难如愿。黑三鞭便安排了火小邪的生死兄弟浪得奔、老关枪、瘪猴三人,等候在进来的围墙外面,一见烟花腾起,就抱着炸药上前炸墙。   黑三鞭是使火药的行家,一面墙让他摸上几把,就能估计出用多少火药才能够炸开,炸开又有讲究,讲究的是炸出个洞,还是炸塌一面墙。张四爷家的墙,黑三鞭用的是炸开一个洞的法子,这可是黑三鞭算计好的,如果炸开一面墙,人就能蜂拥而出,不是好事;如果只是一个洞,那么追兵都要一个一个钻出来,能延缓不少时间。   黑三鞭丢了几颗土雷,听见惨叫一片,知道得手,反手一个枪托砸在郑副官的后脑上,将他砸昏过去。黑三鞭冲火小邪嚷道:“走啊!”   两个人架着郑副官,朝洞口奔去,两个人连滚带爬,眨眼就钻了出来。火小邪刚一钻出,就听浪得奔在洞口外嘶吼:“大哥!大哥!”   火小邪骂道:“你们这些笨蛋!”本想再骂几句,哪里来得及骂,黑三鞭已经拖着郑副官向前赶去,火小邪赶忙跟上。浪得奔三人听到火小邪的声音,知道是火小邪,也闻声赶上来。   黑三鞭嚷道:“上来帮手!”浪得奔他们跑过来,众人已经跑到白烟外围,能看得清楚面孔了。   火小邪一见他们,吓了一跳,只见浪得奔、老关枪、瘪猴三人都是一脸灰黑,满头满脸是血。他们三个也不管不顾,帮着火小邪将郑副官拖着就跑。   火小邪心中一酸,说道:“你们怎么回事?”   浪得奔叫道:“炸药引子太短了!没炸死算走运!”   火小邪心中怒火升腾,看着黑三鞭的身影,心中骂道:“好你个黑三鞭,叫我兄弟们来送死的啊!”火小邪骂归骂,但这个时候还是需要黑三鞭带着逃命,也就只好忍住,紧紧跟着黑三鞭向前奔逃。   身后张四爷家里,已经有人从洞中钻出,指着火小邪他们的背影大喊“在前面!”大批人马直直追来!   黑三鞭在前吆喝道:“快走!快走!”   火小邪几个人玩命跟着,又跑了十来米,右手边现出一条巷子,黑三鞭拽着他们钻进巷子,继续狂奔,而身后追赶的声音也已经越来越近。   这条巷子是条无人巷,两侧都是高墙,并无人家,荒草密布,倒是十分僻静。   黑三鞭回头一看,张四爷家的人已经冲进巷子,黑三鞭哈哈一笑,骂道:“奶奶的,叫你们追!找死!”黑三鞭笑过,又从怀中取出一枚土雷,向身后地上不远处猛砸。黑三鞭不向着人丢,反而往地上丢,也是奇怪。却见那土雷一落地,不是爆炸,而是腾腾涌起一片大火,那火烧得极旺,显然是地上洒了汽油。   张四爷家的追兵也是彪悍,见大火升腾,也不退后,有人大喊:“冲过去!冲!”可话音刚落,只听轰隆轰隆轰隆连环爆炸,火焰从他们脚下地面腾起,顿时把这些人炸得稀烂,再也没有人声。   黑三鞭哈哈大笑,继续向前跑去。火小邪心中黯然:“这个黑三鞭,果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几人又跑了一段,前方拐角处赫然拴着一匹高头大马。黑三鞭跑过去,旁边颤巍巍地站起一个人来,见他们这个样子,知道碰上大事了,但这个人也是脑子进水,仍然问道:“大爷,大爷,我等你一晚上了,马钱你答应给五倍的!”   黑三鞭抬手一枪,正中这个人的脑门,顿时一命呜呼。   黑三鞭骂道:“你妈的瓜子!谁答应给你五倍马钱了!”   黑三鞭这一手,也把火小邪他们吓得半死。黑三鞭骂道:“把那个人给我推到马背上来!”火小邪他们不敢违抗,赶忙把郑副官推上马背。黑三鞭一踩马镫上了马,哈哈笑道:“你们几个娃娃,做得很好!如果你们还能活着见到我,定当重重赏你们!驾!”   黑三鞭一夹马肚子,那马便飞驰而去。   浪得奔伸着手,不知所措,喃喃道:“黑大爷……不是一起走吗?”   火小邪一巴掌拍在浪得奔脑门上,骂道:“他把我们甩了!快跑吧!这次我们是杀头的罪了!”   这四个小子才算都清醒过来,撒腿向前飞奔。   黑三鞭放马狂奔,眼看前方就到了巷子的尽头,现出一个三岔路口。黑三鞭知道跑到这三岔路口,就算是成功一半了,回想今晚自己所作所为,不免扬扬得意,不禁喝道:“爽死老子了!”   黑三鞭话刚说完,只见眼前黑乎乎地砸过来一件东西,黑三鞭一个激灵,猛一偏头,那东西还是砸中黑三鞭的肩头,竟一下子夹住肩了。 五、难分水火   这猛一击来得突然,势大力沉,差点将黑三鞭打下马来。黑三鞭猛拉缰绳,稳住身子,拉得马长声嘶吼,停了下来。黑三鞭肩头疼痛,一侧手将抓住肩头的东西按住,抬眼一看,不免大吃一惊。   原来这夹住黑三鞭肩头的竟是一个黑乎乎亮闪闪的三爪钩,这钩子已经抓紧,尖齿已经穿破衣裳,刺入肉中。黑三鞭一使劲,想将这个钩子拔起,却拉扯得皮肉生痛,显然这钩子的尖齿布有倒刺。   黑三鞭仔细一看,见到这三爪钩尾巴上连着一根又细又韧的绳子,已经绷得笔直,显然另一头是有人拉扯着。黑三鞭抓住绳子,牢牢拽住,缓解了一下肩部的剧痛,高声大骂道:“龟孙子玩阴的!滚出来!”   黑三鞭骂完,就看到绳索方向的屋顶站出一个人来,一身靛蓝的短装打扮,亦用蓝布蒙面,只露出两只眼睛。此人肩膀上绕着一圈绳索,一只手牢牢抓着绳子,正在使劲和黑三鞭的蛮力相抗。   黑三鞭大骂:“滚下来!”同时全身劲力涌起,猛然狠狠地拽那根绳子。屋顶的蒙面人蹬得砖瓦哗哗直响,尽管想极力控制住,却仍然不是黑三鞭的对手,闷哼一声,从屋顶上直直摔下。这蒙面人身手也是敏捷,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四肢着地,竟似没有伤到分毫。虽然此人异常狼狈地被黑三鞭从屋顶拽落,但一落地,还是恶狠狠地盯着黑三鞭,拉着绳索,不愿放手。   黑三鞭见此人如此顽强,也不想和他纠缠,唰地从腰间拔出枪来,也不说话,砰砰砰就是三枪。此人反应够快,身子一晃,在地上连打了几个翻滚,躲过头两枪,但第三枪还是打在腿上,身法一乱,跌倒在地,但手仍然不肯松开。   黑三鞭恶吼:“找死!”手中枪又向这人指去,定要将他毙于枪下。   黑三鞭还没扣动扳机,却听到耳边风压骤紧,余光看到左右两侧几团黑乎乎的东西向自己身上凌空飞来。这时黑三鞭哪还顾得上开枪,一个翻身就要从马上跳下,可刚才那蒙面人拼死拉着绳索,黑三鞭动作不灵,身子还在半空之时,那几团黑乎乎的东西统统砸到黑三鞭的身子上,也都咔咔咔地夹住了。   黑三鞭闷哼一声,从马上跌下。他极为彪悍,一个翻滚就站起来,低头一看,原来都是一模一样的三爪钩。黑三鞭暗叫:“不好!难道是传说中张四的钩子兵!”   黑三鞭冷汗直冒,身上剧痛,抬头看去,只见两侧的屋顶齐刷刷地站着七八个同样打扮的蓝衣人,也都是蓝布蒙面。有四个人拉扯着绳索,还有三个人手中各持着一把三爪钩,拿在手中,瞄准着黑三鞭,随时都可能掷出。   黑三鞭怒吼一声,一揽手,把几根绳索全部揽在怀中,缠在手臂上,马步一沉,顿时和蓝衣人呈对峙之态。   黑三鞭骂道:“龟孙子的!玩阴的!”黑三鞭一边骂一边从腰间抽出刀子,玩命去割绳索。一把钩子唰地飞来,砸中黑三鞭的手臂,咔地夹住,将黑三鞭持刀的一只手拉了起来。   屋顶有一个人哈哈大笑,同样骂道:“黑三鞭,你这次玩大了!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黑三鞭抬头一看,只见张四爷一脸肃杀地站在墙头,正狠狠地盯着他。   黑三鞭劲道再大,也不是五个人的对手,涨得面色通红,只能勉强维持,但马步已经渐渐失稳。   黑三鞭也知道这一招厉害,今天想跑恐怕难如登天了,突然哈哈大笑:“张四爷,好本事!江湖传说中的钩子兵,果然厉害!张四爷,不就是一个玉胎珠嘛!还你就是!咱们好话好说,张四爷今天能放我一马的话,我一定惦记着张四爷的大恩,往后任张四爷差遣。”   张四爷指着黑三鞭摇了摇手指头,说道:“晚了!黑三鞭,你好大的胆子,敢到我张四家偷东西,还伤了我许多人!今天留你不得!”   黑三鞭大叫一声,嚷道:“张四爷,慢着!正如张四爷所说,别说我黑三鞭,就算是东北四大盗合伙,也不敢来偷张四爷的东西,张四爷就不想知道背地里,是谁在指使我做这件事吗?”   张四爷微微一怔,心想:“这黑三鞭说话有理啊,我张四家,东北三省是个贼就知道不要招惹,这黑三鞭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偷啥不好,偏偏偷个不入流的邪门歪宝玉胎珠?定有古怪!八成黑三鞭就是受人指使!也罢,今天留他一命,严加审问,看他知道些什么。”   张四爷正犹豫着,黑三鞭飞快地四下观望。做贼的眼尖,黑三鞭一眼便看到不远处的火小邪、浪得奔四个小子正缩在墙角,向这边打量。   原来,黑三鞭甩下火小邪等人独自逃走之后,火小邪他们没有退路,只能也沿着黑三鞭所去的方面逃窜。他们也听到黑三鞭打蓝衣人的枪声,尽管害怕,但还是向前跑去。等他们也快跑到三岔路口时,却看到黑三鞭被四五根绳索牵着,站在路口中间,拉扯着绳子奋力抗衡,显然是中了埋伏。火小邪抬头一看,见到七八个蓝衣蒙面人,站在屋顶上,有拉着绳索的,有举着钩子瞄准的。他们几个哪敢再动,赶忙钻到墙角,大气都不敢出地看着眼前的这场好戏。   火小邪心里小算盘也打得噼里啪啦响,想道:“黑三鞭果然没跑掉!趁他们都不注意我们,躲在这里避过风头!这场戏好看啊,不看不值啊!”   其实火小邪他们几个,见到这场面早就看呆了,既不能回头,也不能前进,只有待在那里看。   黑三鞭向他们看来,火小邪和黑三鞭对了一眼,顿时心中惊得小鹿乱撞,暗骂道:“完了完了!怎么黑三鞭这浑蛋看到我们了?”   黑三鞭见到火小邪,心中一喜,但并不声张,眼神立即绕开去,拿手肘探了探别在怀中的装玉胎珠的容器,暗哼道:“也罢!”   黑三鞭看见了火小邪,又见张四爷神态略有迟疑,知道今天可能保住一命,嚷道:“张四爷,我黑三鞭服输了!”   张四爷见黑三鞭把下盘放松,知道他这是服软的架势,于是指着黑三鞭说道:“今天暂且饶了你!我倒想听听你这胆子是怎么来的!”黑三鞭听张四爷说话,也把本来紧挽在手臂上的绳索松开,将手举起。   张四爷手一挥,蓝衣的钩子兵便没有将绳索继续拉紧,剩下的几个人从墙上跳下,快步靠近黑三鞭,打算将黑三鞭绑了。黑三鞭拱了拱手,从怀中抽出装玉胎珠的容器,递了出去,一个蓝衣钩子兵伸手就要去接。   黑三鞭哈哈一笑,脸色猛然一变,骂道:“给你妈的!”一声大吼,手臂使劲,竟将装玉胎珠的容器向火小邪这边丢过来。   张四爷哪还顾得上什么修养,大骂一声。那些钩子兵和张四爷心意相通,见黑三鞭要丢玉胎珠,也没等张四爷吩咐,就迅速收紧绳索,可还是晚了一步,眼见着那翠绿的玻璃容器在空中打着转,向巷子口的阴影之处飞去。   火小邪本来估摸着黑三鞭算是完蛋了,正在打算如何趁乱溜走,却见黑三鞭把装玉胎珠的容器猛然向自己丢过来,全身顿时一阵发麻,脑子里如同爆炸了千万颗炸弹,乱成一团。   那容器瓶子还在空中,钩子兵的绳索已经收紧,黑三鞭下盘劲头已泄,扑通一下被拽倒在地。黑三鞭哇哇大叫:“祸小鞋,拿着瓶子跑,还能活命!”   容器瓶子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一端着地,在地上颠了颠,也没摔破,骨碌碌径直滚到火小邪面前。火小邪他们没了主意,脑子里都炸开了锅。黑三鞭让他们拿瓶子跑,倒切中他们做贼的心思。   可怜火小邪这些半大小子,从小到大就是偷了东西以后,被人提着棍子追赶,自己玩命地逃跑,这已经变成他们自然而然的本能动作,根本不用动脑子。说火小邪蠢,那肯定是冤枉他了,但他就是会不由自主地干一些蠢事。   于是,火小邪红着眼睛如同大蛤蟆一样,嗵地一下跳出来,抓起容器瓶子,沿着原路向巷子里跑去。火小邪此时哪管前方是不是死路,和耗子乱窜没什么区别。浪得奔、老关枪、瘪猴他们三个人也是想也不想,小耗子跟着大耗子,跳出来跟着火小邪狂奔而去。   火小邪跑了七八步,才回过神来,心中怒骂自己:“火小邪,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但事已如此,脚步也停不下来,能跑多远就先跑多远,等走投无路时再说。   原来旧社会做贼的人,骨头不像现代人这么软,都有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毛病,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哪怕你是偷了圣山上仙龙的金蛋,身后电闪雷鸣、十万天兵天将来抓,只要不是刀斧架上自己脖子,腿就不会软,玩命先逃。火小邪先前偷了张四爷家的点心,管家带着人拿棍子追上来,火小邪直到被暴打一顿之后,怕管家打死了他们,才将点心还出来,就是这个道理。   火小邪抓着装玉胎珠的容器,撒腿狂奔,浪得奔他们紧紧跟着,谁还能顾着互相说话。   黑三鞭这一招使得厉害!张四爷他们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黑三鞭身上,而且从黑三鞭落马到把容器丢出去,看着发生了许多事情,其实不超过一分钟的时间,张四爷他们哪来得及观察黑漆漆的角落中是不是躲着几个小孩?所以火小邪他们捡起容器狂奔而逃,张四爷脑子里一下子竟反应不过来,瞪着眼睛呆在原地。   黑三鞭趴倒在地,动弹不得,哈哈大笑。   张四爷听着笑声刺耳,耳朵发烫,回过神来,喝道:“追!都抓活的!”   有八个钩子兵,估计平日里训练得异常默契,连商量都没有商量,四个留下继续控制着黑三鞭,剩下四个,二上二下地从屋顶、地面直追火小邪而去。   火小邪他们奔出不远,就看到黑三鞭用火攻封住的巷子入口,此时正火光冲天,似有大批人正聚在巷子口大声喧哗着灭火,但没有冲进来。   火小邪明白再向前跑仍是死路,心也静了下来,打量着左右两侧,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段破损的矮墙,并不是太高。火小邪一转头高声大叫:“上墙!”火小邪这话浪得奔他们都听得明白,就是翻墙跑的意思。   火小邪身手最为敏捷,一个加速急奔,脚蹬上一个砖坑,身子一跃,双手十分准确地一前一后把头顶的两道砖缝牢牢抠住,双臂使力,腿又猛蹬,再换了两把手就攀上了墙头。   火小邪骑上墙头,伸出手来,把紧跟在后面的老关枪一把拉上墙头。这四个人中,火小邪身手最好,其次是老关枪,再次是瘪猴,最后是浪得奔。按着四个人平日的默契,翻墙的事情,都是浪得奔殿后,给瘪猴垫个脚。可事关紧急,火小邪在墙头伸出手,大叫:“浪得奔,一起上!”   浪得奔听到,正要和瘪猴一起爬上。瘪猴吃不住力,刚刚攀上墙,因为个子矮小,没能抠住高处的砖缝,从墙上掉下。   浪得奔平日里就处处护着瘪猴,见到瘪猴为难,不禁哎呀一声,从墙上跳下,过去用肩膀顶住瘪猴的脚。瘪猴有了踩脚的地方,攀住墙面,手向上伸,眼看着就能抓住火小邪和老关枪伸出的手。   就在这时,一把三爪钩疾射而至,咔地一下夹住瘪猴的手肘,震得他的手一偏。火小邪一捞,没有捞住瘪猴的手,眼看着三爪钩后的绳子绷紧,生生把瘪猴拽下墙头。   火小邪惨叫一声:“瘪猴!”顺着绳索方向看去,就见一个蓝衣钩子兵正拉扯着绳索。瘪猴被夹子夹住,大声喊叫,浪得奔也扑过去,两个人合力想去把夹子掰开,却丝毫没有办法,眼看瘪猴被那钩子兵从墙边拉开。   火小邪和浪得奔、瘪猴情深义重,哪管那么多,本想跳下来相救,却看到对面屋顶上一团黑光迎面砸来,火小邪一个激灵,猛一缩头,一把三爪钩从头边掠过,砸中墙头,那劲道居然把墙头砸出一个缺口,碎末横飞。这钩子要是打在脑袋上,估计也能要了半条命去。   只见那砸中墙头的钩子震向空中,唰的一下向回退去,显然是钩子兵在收绳索。火小邪又一抬头,看见对面屋顶两个蓝衣钩子兵已经就位,而地面上又有两个,一个已经抓住了瘪猴,另一人边跑边把三爪钩掷出来,咔地一下夹住浪得奔的大腿,把浪得奔也拽倒在地。   浪得奔抓着那钩子,冲着墙头的火小邪和老关枪吼道:“你们快走!别管我们!”   火小邪急得目眦尽裂,还是打算跳下去和浪得奔、瘪猴他们同生共死,但屋顶的两个钩子兵的两把三爪钩齐齐飞来,火小邪和老关枪躲着三爪钩,把持不住,都大叫一声,从墙头跌落内院。   浪得奔隔着墙不断大叫大吼:“大哥,你们走!你们快走!别管我们!”瘪猴也是哭喊着:“大哥、老关枪,跑啊!”   老关枪和火小邪对视一眼,火小邪眼睛通红,狠狠砸了一下墙面,叫道:“走!”说罢,两个人又急奔向前。   火小邪和老关枪从墙头翻进来的地方,乃是一户人家的后院。此时屋中人估计已经听到外面乱成一团,男主人点了灯,披着衣服,颤巍巍地从房中出来,正要去前院打开院门,偷偷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当男主人刚刚打开院门,火小邪和老关枪疯狗一样奔过来,把这院子的男主人撞了个四脚朝天,拉开院门就往外跑。这男主人正想骂,就见自己家屋顶有两个蓝衣蒙面人踩着瓦片,哗啦作响,飞也似的奔到屋顶边缘,双双一个纵身从他头顶跳过。这两个蓝衣钩子兵身手不凡,蹬着院墙又是一跃,跳到另一家人家的屋顶上,向火小邪逃走的方向追去。男主人吓得动也不敢动,也不敢爬起来,半晌才缓过劲来,颤巍巍地说道:“见鬼了哦!”   火小邪跑出这个院子没有多远,就听到身后稀里哗啦屋顶砖瓦乱响,侧头一看,惊得汗毛倒竖。那两个钩子兵如同恶鬼附体,在屋顶上跳跃着追来,如履平地一般,眼看着越来越近。   一个钩子兵估摸着火候已到,从屋顶一跃而下,人在空中时,手臂一晃,那三爪钩冲着老关枪的后背飞来。这三爪钩造得怪异,收起来的时候如同一个细长的椭圆形棒槌,又如同一把巨大的流线型匕首,刚一丢出后速度极快,而快靠近目标时,又能够嗵地一下三爪齐张,一碰到目标就咔地一下合拢,除非熟悉开启之法的人,否则难将三爪钩再次分开。   只见那三爪钩飞至老关枪背后,嗵的一声三爪齐张,如同恶蟒张口攻击猎物,咔的一声把老关枪的腰侧夹了个结实。这个一击一夹的劲道,就算是一个魁梧大汉也受不了,何况是十六七岁的老关枪?老关枪被三爪钩震得向前一个翻滚,跌倒在地,身上一口劲还没泄,滚了几滚竟站了起来,还想向前跑,却一口鲜血喷出,直翻白眼,头一低,如同一段木头一样直愣愣地扑倒在地,不省人事。   火小邪听到咔的一声,回头一看,就见到老关枪口吐鲜血栽倒在地,仍剩一个钩子兵紧紧向他追来。火小邪心中如同撕裂一般疼痛,惨叫一声,也顾不上老关枪了,自己继续向前跑去。   火小邪跑不了多远,听到身后有人从屋顶跃下的声音,知道这次就是来抓自己了。火小邪这个时候全身神经紧绷,敏锐到了极点,拿盘儿的本事显了出来,就感到脖子后面有势大力沉的东西飞快地靠近,已经到了避无可避的程度。这火小邪,哗地一下从怀中把装玉胎珠的容器抽出,握着一端,竟把这细长的容器瓶子当成棍棒使用,一个反身全力挥去。只听哐啷一声,火小邪震得手臂直麻,一把三爪钩在火小邪面前咔地合拢,钩子尖端从火小邪咽喉处划过,割出一条血槽,同时也把容器瓶子夹得粉碎。   火小邪歪打正着,用硬物击打三爪钩,乃是破钩子兵单兵的法门之一。火小邪这一招,那个钩子兵的惊讶程度不亚于火小邪,竟动作一滞,愣在原地,忘了把三爪钩收回。装玉胎珠的容器已破,里面两颗玉胎珠也被震出,顺着力道从火小邪肩头飞过,落在火小邪身后。   火小邪躲过一劫,反应起来比钩子兵更快,转身就连滚带爬地把两颗玉胎珠从地上捡起,塞进裤兜中,继续向前逃去。那吃惊不小的钩子兵回过神来,气得大吼,又跟着追上来。   火小邪知道直着跑下去再让钩子兵丢三爪钩出来,估计自己就躲不过了,所以,火小邪跑了几丈远,看到路边横着一条臭水沟,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也顾不上臭不臭,踩着烂泥,手脚齐上,前进的速度竟还不慢。   钩子兵在屋顶、地面都是行动快捷的好手,碰到这臭水沟泥泞不堪之处,倒一下子施展不出来功夫,尽管他也是一皱眉跳下水沟奋力追赶,还是被火小邪逐渐甩开。   钩子兵急了,见火小邪就要跑出视线之内,又把三爪钩掷出。可这水沟曲曲折折,钩子兵脚下也吃不住力,一掷过去,还是偏了几分,咬在一段烂木头上。火小邪知道这一掷没有抓到自己,算是能逃出生天了,两手两腿车轮一样翻滚。别人是“草上飞”,火小邪是“泥上飞”,眼看着把那钩子兵甩得不见踪影。   火小邪从水沟中跳出,踏上路面,狠狠地冲身后呸了一声,骂道:“让你抓爷爷我!”说罢,想到浪得奔、老关枪、瘪猴三个人已经落在张四爷他们手中,生死未卜,鼻头一酸,眼泪差点落下,火小邪使劲忍住,抬起手肘擦了擦眼角,继续狂奔而去。   火小邪拣着黑暗之处走,转眼间就上了大路。这时候奉天城已经乱成一团,大街上军警、日军横冲直撞,已经把张四爷家附近各条出城路口都封了。   火小邪躲在黑暗角落静静待了片刻,知道以自己的本事,恐怕一时半会别想逃脱。正打算反身找个地沟狗洞躲上一夜,刚一起身,就觉得脖子后面似乎被大臭虫狠狠叮了一口,反手啪地一拍,却什么都没有。他正觉得纳闷,眼前冒出无数彩光,身子一软,顿时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火小邪耳边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娇滴滴地在他耳边说道:“你能从张四爷的钩子兵手中逃出来,也真算你的本事。”火小邪心中大惊,想道:“我这一路逃过来,处处小心,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人盯着自己啊?还是个女子?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发现我了?见了鬼了!看来我是中了麻药了!”   火小邪眼前五颜六色,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女子形同鬼魅一样站到他面前,火小邪舌头发硬,费力地骂道:“你……个……龟……下……药……”   那女子也不搭理他,低头在他身上摸了摸,很快就从火小邪裤兜里把两颗玉胎珠取出来。这女子笑了笑,把玉胎珠在手中掂了掂,说道:“不值钱的玩意,哈哈,干脆你吃了吧!”   火小邪听这女子说话疯疯癫癫的,竟然让他吃玉胎珠,极力骂道:“你……奶奶……的!老子……”   还没等火小邪说完,这女子伸手过来把火小邪腮帮子一捏,生生把两颗玉胎珠塞进火小邪嘴里,又不知怎么一拉他的喉头,那两颗玉胎珠就让火小邪生生吞了下去。火小邪只觉得满嘴恶臭,也不知道玉胎珠是软还是硬。   女子收了手,火小邪不停地骂道:“你……”   女子笑道:“姑娘我还没到出嫁的年纪呢!告诉你啊,你见过我的。就是前两天你偷点心,差点被打死的那次,要不是我出面把管家叫回去,还有你骂我的时候吗?你不谢谢我,还要骂什么骂?嘻嘻,你多大年纪,能懂什么?”   火小邪还要骂,那女子嘻嘻一笑,火小邪感到后脑门上一记重击,顿时昏了过去。   火小邪迷迷糊糊,鼻子中涌进一股子极为刺鼻的恶臭,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他抖了抖身子,发现自己牢牢地被捆在一根木桩上,而四周火把如织,上百人将他们团团围在中间。一个药师把凑在火小邪鼻子边的小瓶子收起,转头向一侧请示着说道:“张四爷,他醒了!”这药师所持的小瓶子中乃是氨水等刺激性挥发药物的混合液,江湖又名“催神水”,专解迷魂药之类的麻药以及重击后的昏迷。   火小邪定了定神,只见张四爷黑着脸,正坐在自己对面不远处,周先生则站在张四爷身边。张四爷身边一侧,郑副官、依田少将、宁神教授、严景天等人默默坐在一边,看着火小邪他们也不出声。那个郑副官脑袋上包着绑带,一脸铁青,显得极为愤怒,那神态简直要随时站起来要了黑三鞭、火小邪他们的性命一般。郑副官这个样子也是难免,他被火小邪用刀顶着脖子当人质,又被黑三鞭打昏绑在马屁股上面像死猪一样趴着,真是脸都丢尽了。   周先生挥了挥手,火小邪身边的药师快步离去。   火小邪暗叫一声:“完了,还是让他们逮住了!那个天杀的小女子!小妖精!”   火小邪想到这,一个激灵,扭头左右看去,果然黑三鞭、浪得奔、老关枪、瘪猴都被绑在自己两侧。除了黑三鞭瞪着眼睛,昂首挺胸以外,浪得奔、老关枪、瘪猴都垂着脑袋,不知生死。   火小邪清醒过来,黑三鞭也扭头一看,满不在乎地瞪了火小邪一眼,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也不说话。火小邪十分厌恶黑三鞭,不由得挣了挣身子,绳子绑得颇紧,纹丝不动。场中鸦雀无声,只听到火把燃烧的声音。   火小邪心里一横,喊出话来:“我的三个小兄弟和此事无关!放了他们!”火小邪喊完,场子里上百号人还是无人说话。火小邪心中发毛,想道:“这又是搞什么鬼!”   黑三鞭哈哈笑了起来:“祸小鞋,看不出你年纪不大,兄弟义气挺足的啊!”   火小邪不愿搭理黑三鞭,犹自吼道:“放了他们,要杀要剐随便你们!”   黑三鞭继续哈哈大笑:“张四爷,你是要问要审,要挖心还是要掏肺,倒是给个亮堂话啊,我们就算是唱戏的婊子,也该叫声好吧!”   郑副官见黑三鞭绑在柱子上面,说话还如此嚣张,实在忍不住,差点就要跳出来张口大骂,但见张四爷丝毫不动,还是强行忍住,凑到张四爷耳边低声问道:“张四爷,人都抓到了!您看您这是等什么呢?”   张四爷毫无表情,说道:“不急,等他们凉透了!”张四爷说话的神色间,早就没有了最初的和气。郑副官见了,心中一寒,知道张四爷动了真怒。郑副官对张四爷还是颇多忌惮,不敢得罪,心中又忍了忍,把满腔怒气压下来,缩回到椅子上不再吭声。   黑三鞭又叫又骂,满嘴胡言乱语嚷了半天,也没有人回应他。黑三鞭得了个没趣,胸中气一短,不再言语。   火小邪等黑三鞭嚷嚷完了,才深吸了一口气,喊道:“张四爷,东西在我这里!只要你放了我几个小兄弟出城,我就还你!”其实火小邪说出这话,心里已经没底了。张四爷他们以静制动,摆足了气氛,不审不问,就是候着火小邪他们自己说出来。   旧社会东北一带做贼的人,不论年纪大小,性子都十分彪悍,大部分都是死鸭子嘴硬,不像南方的贼那么油滑,越是对他们玩硬的,嘴巴反而越严,逼急了吼一声“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寻死了事。张四爷心里明白,黑三鞭敢闯自己这座贼道里闻风丧胆的宅子,背地里不知道藏着什么惊天阴谋,所以摆着这阵势,其实就是震慑黑三鞭的威风的,火小邪等人都是些陪衬罢了。   火小邪胡乱喊叫,张四爷倒有点为难,但火小邪都已经说了自己知道玉胎珠的下落,他再不问一两句,就有些给依田少将、郑副官脸色看了。   火小邪嚷嚷完,浪得奔、老关枪、瘪猴他们也纷纷抬起头来。浪得奔鼻青脸肿,被抓的时候显然被一顿好揍,说话时舌头都使不上劲,奋力叫道:“大哥,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好了!”   老关枪也是一脸青肿地嘿嘿笑了声,歪了歪头,艰难说道:“大哥,都到这时候了,你别逞能了!咱兄弟四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不怕死。”   瘪猴有点哭腔,说话也不清楚:“大哥,呜呜,大哥,呜……”   火小邪骂道:“你们闭嘴!废什么话,刚刚我不是也独自跑了。”   老关枪低声道:“大哥,哪跟哪啊,不是一码事。”   浪得奔咳嗽两声,说话声音也嘶哑了:“大哥,别还给他们!大不了一死!”   张四爷眼看这四个小子就要打嘴仗吵成一团,终于侧了侧头,对郑副官说道:“郑副官,你看依不依着这小子?”   郑副官好不容易等到张四爷说话,想到火小邪拿刀子顶着自己脖子的一幕,哪里肯这么便宜了他,张口就接话说道:“这几个小兔崽子,罪大恶极!绝不能便宜了他们!”   张四爷冷冷地说道:“那郑副官的意思?”   郑副官心里早就想好了千百种报复的手段,也是张口就来:“我不信这小子不说!他不是够兄弟吗?我看他是如何够兄弟的!”   张四爷说道:“郑副官代表咱奉天城的衙门,那麻烦郑副官公断吧!”   郑副官终于有了撒气的时候,唰的一下站起来,指着火小邪的鼻子骂道:“小兔崽子!还有你讨价还价的时候?”   火小邪听郑副官骂他,泼皮无赖劲顿起,也骂道:“真后悔刚才没一刀宰了你!”   郑副官冷哼一声,走上前两步,说道:“你们几个,统统死罪!”   火小邪不认得郑副官,管他是谁,骂道:“你妈咋就生了你这种长得像屁眼一样的家伙!”   郑副官在奉天城乃至东北张作霖所辖的地界,都是一句话要人性命的厉害角色,哪听过火小邪这点屁大小子直呼问候他亲妈的话,气得耳根都红了。   张四爷早就知道郑副官从来没有审贼的经验,这是自找没趣,但也没想到火小邪年纪不大,胆气却足,不动声色地心中暗笑一声。   严景天身后的一个人忍不住,哧哧暗笑了两声。   张四爷耳朵灵敏,听到身后严景天方向有人哧哧暗笑,心中不悦,暗骂:“你们几个又是什么东西!怕你们是火家的人,处处监视着你们,留你们在场,要不早对你们不客气了。”   郑副官不知该怎么回骂,脸憋得通红,憋出一句:“小王八蛋,珠子在哪里?说!”   火小邪说道:“我说过了,放我三个小兄弟离开奉天,我就告诉你们珠子在哪里!”   郑副官冷哼道:“你以为我收拾不了你吗?落在我们手上了,还想玩花样!你是不说对不对?”说着就把自己怀中的佩枪取出来,努着嘴向火小邪一指。火小邪丝毫不怕,骂道:“有种就开枪啊!”   郑副官冷笑一声,枪口一转,对着老关枪的胸口。火小邪脸色一滞,没想到郑副官这个人竟然玩这种下三烂的招数,大喝一声:“有种对着我!”   郑副官说道:“说还是不说?你不想要你兄弟的命了?”   火小邪直喘粗气,不知该说什么,眼睛瞪得滚圆。   浪得奔、老关枪、瘪猴三个人看着郑副官的枪口也愣了。老关枪愣了愣,骂道:“有种你就开枪!打死我,我变成野鬼天天到你家闹去!”   郑副官也不说话,就要扣动扳机。火小邪大叫一声:“慢着!我说,别开枪!”   郑副官松开手指,轻蔑地看着火小邪,说道:“怕了?刚才不是挺威风吗?”   火小邪说道:“别开枪,别开枪!我告诉你,我把珠子藏在水沟出口的一棵老槐树树坑里了!”   郑副官说道:“哦,是吗?”   火小邪说道:“是!是!不信你派人去找。” 六、水火交融   郑副官“哦”了一声,脑袋转过来,看了看手中的枪——只听到一声枪响。   郑副官突然开枪,罪恶的子弹嗖的一声,打进老关枪的胸口,子弹的热量点燃了外衣,枪眼处轻烟直冒。全场的人都呆住了。   老关枪低头看了看,眼睛使劲眨了眨,歪着嘴呵呵呵地笑了几声,抬起头看了看火小邪,说道:“我……我中枪了……”   这一枪正中老关枪的心窝。   一股子鲜血从老关枪胸口的枪洞中涌出,老关枪把头仰起,大口大口地喘了两口气,看着上方,说道:“一点……一点都不痛……”老关枪脖子一软,重重地垂下了头,死了。   火小邪看着老关枪,喘气声急促起来,急促到几乎连成一片,说话都不成句子:“老……老……我……老……”   郑副官吹了吹枪口,慢悠悠地说道:“军爷我亲手枪毙的人,少说也有百十个了,还怕你变鬼上门闹?”他看着火小邪,说道,“小王八蛋,告诉你,你刚才撒谎了。你醒过来以前,那棵老槐树已经搜查过了。你要再骗我,下一枪,就是他!”   郑副官唰地举起枪,对准了浪得奔。   浪得奔见到老关枪已死,整个人都已经愣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老关枪的尸体,根本就没有注意郑副官拿枪指着自己。   瘪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老关枪!老关枪!老关枪!”无论瘪猴再怎么哭喊,老关枪也永远不会抬起头来了。   火小邪慢慢转头看着郑副官,两只眼睛已经红了,眼泪顺着眼角奔流直下。火小邪和老关枪他们平日里嘻哈惯了,经常说浑话什么你死我活,不流眼泪之类的话,可今天看到老关枪真的永远和自己分别,根本就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眼泪。   火小邪如同痴傻了一般看着郑副官,郑副官得意扬扬地看着火小邪。火小邪眼中没有恨意,也没有惧怕,满脑子只是一句话:“我害死了老关枪,我害死了老关枪。”   郑副官说道:“怎么样?东西在哪里?说吧?”   火小邪张着嘴,慢慢地说道:“我……我……我……”   浪得奔此时却发作起来,啊的一声大叫,身子剧烈地扭动。由于绳索勒着脖子,他脑袋乱晃乱摇,顿时将脖子上的肌肤磨到爆裂,一片血红。浪得奔歇斯底里地大叫:“啊!啊!啊……”   浪得奔如同发疯了一样,张着大嘴,五官扭曲,极为吓人,那吼声已经根本不像是人声,已经如同野兽一样。   郑副官见浪得奔这个样子,也有点胆战,用枪指着他骂道:“你再叫就打死你!”   浪得奔根本听不进去,还是野兽一样玩命地折腾。郑副官正犹豫是不是现在开枪,黑三鞭猛然大吼一声,那声音盖过了浪得奔:“吼你妈的吼!闭嘴!人都死了!”   黑三鞭这惊天一吼,压住了浪得奔,浪得奔一句没喊出来,喉咙咕咚一声,竟憋过气去,脸上肌肉一松,身子一软,头重重垂下,不知生死。   黑三鞭骂道:“吼得烦死了!祸小鞋,你发什么愣呢!该说就说啊!”   火小邪也被黑三鞭一骂,回过神来,猛吸了两口凉气,说道:“我说,我说,那珠子,我吞到肚子里了,吞到肚子里了!”   黑三鞭、郑副官都一愣,郑副官一回头看了看张四爷。张四爷也有点吃惊,“咦”了一声,站起身来,向火小邪走过来,摸着下巴问道:“你把两个珠子都吞到肚子里了?”   火小邪说道:“别杀我兄弟,别杀我兄弟,我说的是实话!珠子,我吞到肚子里了。”   张四爷说道:“谁让你吞到肚子里的?”   火小邪说道:“一个女的,她麻昏了我以后,把珠子塞进我嘴里吞掉了。”   张四爷神色一变:“一个女的?什么样子?”   火小邪说道:“不知道,没看清楚,当时中了麻药,看不清东西。”   黑三鞭也都听到了,琢磨了一下,顿时哈哈大笑:“张四爷,张四爷,敢情还有这么蹊跷的事情哪?拿到珠子却让这小子吞了?哈哈哈!”   火小邪十分恳切地看着张四爷和郑副官,说道:“我都说了,说一句谎天打五雷轰,求你们放了我兄弟,别杀他们!这事和他们无关,求求你们!求你们!”   张四爷皱了皱眉,思绪翻滚:“果然奇怪!抓到这个小子时,他昏在路边,显然是有人做了手脚,让我们方便抓住他。如果这小子说话属实,那玉胎珠真的让他吞了,现在看来,那人似乎并不是在帮我们。可是这玉胎珠,乃是剧毒之物,换了任何人,含在嘴里片刻,也要丢了性命,怎么这小子还活蹦乱跳的?”   郑副官打断张四爷的思绪,问道:“张四爷,这小子真的吞了吗?那还能取出来吗?”   张四爷长长喘了一口气,说道:“能!来人啊!把这个小子衣服脱了,开膛破肚!”   张四爷说完,扬长而去。人群中有人应了几声,嗖嗖跳出几个刀手,都从腰间抽出亮闪闪的尖刀,扑上来将火小邪按住,就要脱他的衣服。   火小邪也不挣扎,犹自大叫:“我说了!我说了!放了我兄弟!放了我兄弟!”   黑三鞭也说道:“张四爷,我看这几个小子很值得佩服,我也是拉他们来当肉包子的,没他们什么事情,你就放了他们吧!”   张四爷哼道:“黑三鞭,你好好看着,还不到你说话的时候!”   眼看火小邪被扒了个精光,露出上半身,一个大汉拿个布条把刀子擦得铮亮,一个反手,刀尖就要往火小邪腹上按下去。这一手反手刀使得好的话,一刀下去,能听到扑哧一声响,肠子便会稀里哗啦涌出。   就在此时,人群中一个人连滚带爬地挤进来,疯了一样冲到张四爷身边,扑通一下双膝跪地,大叫起来。   此人大叫道:“张四爷!不好了!”   张四爷一见来人,神色也一变,捏住此人肩头喝道:“怎么了?”   此人叫道:“镜子!镜子!丢……”   张四爷没等此人再喊出话,啪地一掌将此人打翻在地,腾地一下子跳起来,头也不回地跳入人群中。人群哗地分开,张四爷发了疯一样奔去,不见踪影。   张四爷这个样子,实在是有失身份,而且事发突然,依田少将、宁神教授等一干人都大为吃惊,纷纷站了起来,看着张四爷所去的方向,不知所措。   周先生显然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脸色阴沉,连忙团身一个抱拳,说道:“各位,各位,本府有重大事情发生,请各位稍等片刻。刘管家!”   刘管家忙从人群中挤出来,叫道:“在!在!”   周先生说道:“请各位客人去镇宝堂喝茶休息,照顾好了!不要让客人受到惊扰!”周先生这话的意思刘管家听得明白,就是说让刘管家带着依田、宁神、郑副官等人待在镇宝堂,严加监视,不要让他们乱走乱动。   刘管家连忙应了,上前去请郑副官几位。   周先生又一抱拳,看了身边一个蓝衣武师一眼,也不说话,随即便如同张四爷那样飞奔而去。   本来正要下刀给火小邪开膛破肚的刀手,见管事的人突然都走了,下不了手,愣在原地。蓝衣武师走上前,说道:“人就绑在这里,严加看管!下去吧。”那几个刀手齐齐应了声“是”,两三个刀手上前给火小邪穿了衣服,又把他结结实实绑在木桩上。   火小邪这才从鬼门关前捞回了一命。   张四爷一路狂奔,一直奔到后院,后院中已经乱成了一团。有人见张四爷进来,上前汇报:“张四爷,天锁地铄全部都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但镜子却不见了!”   张四爷沉着脸,也不答话,径直向前奔去。一直奔到一栋仅仅有门但无窗的石头房子前,这个房子门边躺着七八个人,个个口吐白沫,昏迷不醒。不少人正在试图用催神水将他们唤醒,但毫无反应,他们见张四爷来了,赶忙站起,给张四爷打开了房门。   张四爷进了房间,下到地下,又弯弯折折走了半天,也不知过了多少道关卡,才走到一间内室中。   只见这间内室中摆着一个圆形石台,上面却空空如也。张四爷看着这石台,身子一下子都软了,呆若木鸡,几乎要摔倒在地,有武师赶忙上来扶住张四爷。张四爷按住额头,惨声道:“不见了!不见了!”   张四爷惨声念了半天,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一把将扶着他的武师推到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叫道:“怎么丢的?怎么回事?是谁?”   身边众武师谁都不敢说话,张四爷红着眼睛,如同恶狼一般掐住一个武师的脖子,大吼道:“是不是你?”那武师被张四爷掐着说不出话,拼命摇头。   张四爷松开此人,又一把抓住另一个武师,吼道:“是不是你?”那武师也不敢避让,任凭张四爷掐着,气都喘不上来,只是摇头。张四爷一脚将此人踹开,仰头大叫:“谁偷了?还我镜子!”至此,张四爷状若疯癫,口沫横流,眼前也一片迷离,身子一躬,如箭一般扑到一个武师跟前,反手一把抠住脖子,手腕一拧,只听咔嚓一声,竟将这人毙于掌下。众武师从没见过张四爷这般模样,吓得乱成一团,纷纷避让。张四爷不管这么多,双手乱挥,只要抓到一个,不是断其筋骨就是要人性命。   张四爷身后传来一声大喊:“张四爷!事已至此,请冷静一下!”   张四爷恶狼一般转过头来,五指齐张,身子一闪就扑过来掐住说话者的脖子,当真是快如闪电。而这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周先生。   周先生赶到这里,已经见张四爷形如疯癫,见人杀人,一众武师都面无人色,缩在一边闪避,也不敢逃。他见此光景,不由得大喊了一声。谁知张四爷疯到认不出他,竟也掐住他脖子,周先生知道张四爷手段厉害,但还是奋力叫道:“连我都认不出了吗?”   张四爷听这个声音,微微一怔,眨了眨眼,气息渐平,总算是略略恢复了些神志,不再用劲。周先生奋力将张四爷的手扳开,咳嗽一声,说道:“张四爷,冷静一下!冷静!”   张四爷脸上凶相渐平,却又换上一副肝肠寸断的表情,说话也哽咽了,扶着周先生说道:“周先生,那玲珑镜,可是我的命啊,镜子丢了,和丢了命又有什么分别。”说着竟如孩童一样,抱着周先生的肩膀哇哇大哭起来。   周先生颇为怜悯,拍着张四爷的后肩,凑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徒弟啊,镜子丢了还能找回来。我们只要知道是谁偷的,就一定能找回来的!”   张四爷一愣,又是泪如泉涌,也是低声说道:“师父,你有快二十年没叫过我徒弟了。唉……师父啊!您是非要见到我丢了镜子,才肯认我这徒弟吗?”   周先生神色黯然,轻轻说道:“徒弟啊,不要再提了!这里人多,我们还是以主仆相称吧。”张四爷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周先生对周围的人嚷道:“快给张四爷拿条凳子来!”   众武师见张四爷总算平静了,七手八脚拿来两条凳子,扶着张四爷坐下。周先生倒没有坐,而是眯着眼睛,在堂中四下观看了一番,转身说道:“张四爷,能有如此手段的人,普天下恐怕只有五大世家的人能做到了。”   张四爷的精神已经慢慢平静,听到周先生说话,也沉声道:“可我们和五大世家无冤无仇,见都没有见过,他们为什么要偷我这面镜子?”   周先生说道:“那五大世家的人行为怪异,有时候,并不见得是我们得罪了他们,而是因为我们这里防盗之术做得厉害,传得太广,传到他们耳中,他们便不请自到,故意要破一破我们的防盗之法,显一显自己的本事。”   张四爷一惊,说道:“那他们并非冲着我的玲珑镜?只是想来挑战我的机关而已,那镜子是否还能还我?”   周先生说道:“恐怕很难,除非你能找到偷镜子的人,好好商量,才有可能。”   张四爷说道:“周先生,你觉得是哪个世家的人干的?那个叫严景天的,你不是怀疑他是火家的人吗?他们既然出现在这里,会不会是他们干的?”   周先生说道:“如果他们是火家的人,倒是十分可能,但听说火家人讲究的是身势手法,我们的天锁地铄尽管在他们眼中可能并不高明,但想一点痕迹都不留下,还是不太可能。我倒觉得,很可能是水家的人干的!”   张四爷说道:“水家?”   周先生说道:“是!我一路看过来,恐怕偷镜子的人对我们这天锁地铄十分了解,长期潜伏在我们这个宅子里,待黑三鞭在外面大闹之时,便趁机毒倒我们看守这地库的管事,拿了仿制的钥匙直接进来的。”   张四爷眉头一皱,若有所思,说道:“可地上的天地步机关,这贼怎么会走?”   周先生指着地上的一块砖头,冲张四爷说道:“你看,这地砖上是不是有一层石粉?”   张四爷站起来,走过来蹲下用手摸了摸,说道:“果然!是有一层石粉。”   周先生说道:“刚才我在门口看到被麻倒的大管事的鞋底,也有这种石粉……呵呵!真是狡猾,此贼必定知道,黑三鞭闹事的时候,我们要锁上天锁地铄,大管事一定要先走一遍‘天地步’,到镜子跟前设防,这贼人提早料定,让大管事踩了石粉进来,这贼只要顺着大管事的步子进来出去,就不会触动机关。”   张四爷沉吟道:“看到这贼对我们是了如指掌了啊!”   周先生说道:“不错!这种情报收集、拿捏火候的本事,恐怕非水家人莫属了!”   张四爷说道:“看来黑三鞭就是受水家人的指使,故意来盗我们的宅子!”   周先生说道:“这也难说!我刚才进来之前,已经让人去彻查宅子里所有人丁,看谁不在宅子里。”   张四爷说道:“好,周先生。你看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周先生说道:“追!我们找遍天下,也要把偷镜子的贼找出来!”   张四爷神色又恢复了傲气,说道:“当贼我们不行,抓贼,可是我们当家立业的本事!”   周先生说道:“张四爷,此事不宜惊动太广,我们迅速把玉胎珠从那小子的肚子中取出来,打发郑副官这些人离开。”   张四爷点头应了,两个人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镇宝堂中,郑副官正和依田少将、宁神教授等人窃窃私语,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这时张四爷的声音传来:“让各位久等!抱歉了!”   张四爷和周先生从内堂中走出来,向大家抱拳致歉。众人也都纷纷站起来回礼。   张四爷脸色发灰,略显疲惫却也神态自若,说道:“刚才是一点小误会,后院里两个管事打架,触动了机关,还以为是什么贼进了后院呢!呵呵,我是杯弓蛇影啊!抱歉,抱歉!”   郑副官说道:“那就好,没什么事就好!”大家也纷纷点头。   张四爷笑道:“刚才打了一个小岔,让黑三鞭他们几个喘了口气,我们速速去处理吧!”   郑副官就等这句,也连忙说道:“好!好!”   黑三鞭、火小邪他们绑在木桩上,张四爷他们这一走,也有一盏茶时间。火小邪冷静下来,老关枪已死,浪得奔生死不明,他心中悲伤万分,生死也看淡了。火小邪明白自己再也躲不过,就等着剖腹取珠了。   火小邪低声对瘪猴说道:“猴子,是大哥连累了你们,我死了以后,你一定要想办法活下去。”   瘪猴一直呜呜咽咽地低声哭啼,说道:“大哥,你要是死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活下去,干脆你让他们给我一个痛快,也杀了我吧。”   火小邪惨声道:“猴子,你年纪还小,多活几年吧,还等着你给我们烧烧香呢!”   瘪猴呜咽道:“可是大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火小邪说道:“你记得刚认识我的时候,你才多大一点?七八岁有没有?你以前流浪的两年怎么过的?以前能活,现在就不能活了?再说丧气话,我也不想做你大哥了。”   瘪猴咬了咬嘴唇,只好点头答应。   黑三鞭哼了哼,骂道:“屁大点年纪,说话絮絮叨叨的,烦死了!”   火小邪万念俱灰,也没有脾气可发,低头不再言语。   沉默了片刻,就见张四爷他们又走回院子,各自落座。火小邪心中想道:“死就死吧,就是死得有点丢人,肠子肚子都在外面!唉,可怜老关枪兄弟,哥哥我一会儿就来陪你。”   张四爷落了座,闭着眼睛喘了两口气,说道:“刀手何在?去剖了那小子,把肚子里的珠子取出来。”   几个刀手顿时应了,跳出来又拉扯着火小邪,要将他开膛破肚。   火小邪死意已决,任由着他们拉扯,也不反抗,转眼就被刀手扒了个精光。那刀手摆了摆刀子,在火小邪耳边说道:“小兄弟,怪不得我!”   火小邪木然点头,刀手甩了甩手腕,就要一刀切下。   严景天哼了一声,突然站起身来,伸出手掌,喝道:“且慢!”   张四爷本来就是一肚子怨气,听又是严景天他们说话,顿时脸上挂不住,转头极为不快地说道:“严兄弟,有什么事吗?”   严景天笑了笑,说道:“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这小子姓什么。”   张四爷极不耐烦地说了句:“严兄弟感兴趣,那就问吧!玉胎珠老是泡在胃里,时间长了,也没了品质。”   严景天微微一笑,抱了抱拳,走上一步,大声问道:“那个小子,抬起头来!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火小邪哼了一声,说道:“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火小邪!”   严景天又问道:“哪个‘火’字?”   火小邪说道:“火焰的火!”   黑三鞭听了,也是一皱眉,心想这小子明明叫“祸小鞋”,怎么又叫“火小鞋”了?   严景天哈哈笑了起来:“好个‘火’字!”笑完,一转身,冲着张四爷一抱拳,说道,“张四爷,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张四爷借一步说话。”   张四爷咂了咂嘴,说道:“严兄弟大可直接说,这里都是咱们东北地界上有头有脸的人。”   严景天说道:“既然张四爷不嫌弃,那也好。”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递给了张四爷。   张四爷有些吃惊,可这当下也不好不接,只好伸手接过,看了严景天一眼,将纸条打开。纸上密密地书写着——   张四我兄:   今有严姓兄弟四人来你府上看女身玉,乃是我的贵客,请张四兄弟多多包涵!我本来想亲自前来观赏张四兄弟取玉胎珠,但严家兄弟说女身玉中的玉胎珠邪气极盛,和我八字相冲,我就不便前来了。若是张四兄弟方便,请将玉胎珠赠给严姓兄弟几人,不必让日本人得知!烦劳!   纸上落款:张作霖亲笔。旁边加盖着张作霖的人名章——雨亭。   张四爷认得张作霖的笔迹和人名章,心中凛然。张作霖是何许人?东北大帅,雄踞东北,乃是说一不二的通天彻地的人物,可这信写得极为客气,看来这严家兄弟几个极不简单,这玉胎珠想不给是绝对不行的。   张四爷看完这信,明白的确是自己狗眼看人低了,自己给自己喂了个烫手山芋。张四爷慢慢将信折了一折,心中已经想出如何处理的说辞。张四爷将信递给周先生,嘴上说道:“啊,严兄弟,真人不露相,果然是掌宝的高人!若不是你提醒,我还真的忘了。”   张四爷起身对依田少将、宁神教授说道:“两位大人,差点忘了,玉胎珠不能就这样从腹中直接取出,必须要用其他的法子,这位严兄弟,是取宝的高手,他有办法取出来,只是要再等一两天了。”   依田没有听懂,宁神教授在依田耳边翻译了。依田和宁神此行根本不在乎玉胎珠,宁神教授眼珠一转,与依田用日语说道:“随便他们。”   依田微微点头,说道:“那,就请严先生取宝吧。”   郑副官有点摸不着头脑,火小邪难逃一死,怎么严景天又出来搭救他?这火小邪的命也太硬了吧!郑副官有点想不通,挤到张四爷身边,低声问道:“怎么会这么麻烦?”   张四爷淡淡地说道:“一会儿细说!”说罢也不搭理郑副官。郑副官讨了个没趣,也发作不出来,闷闷退到一边。   周先生也已经看完纸条,揣入怀中。张四爷转身对周先生吩咐道:“周先生,那你安排一下严兄弟他们,去个僻静的地方,无论什么事情,都按照严兄弟吩咐的来!”   周先生心知肚明,应了声,走上前去,与刀手说了声。刀手连忙答应,众人又把火小邪的衣服穿上,从木桩上解下来,依旧捆着。   周先生对严景天他们一抱拳,说道:“严家兄弟,这边请!”严景天微微一笑,带着三个下属随周先生快步离开,刀手则押着火小邪跟着离去。   张四爷见周先生、火小邪、严景天他们离去,心中怅然若失。张四爷闯荡江湖数十年,大风大浪经历得多了,无论是抓了个黑三鞭这样的恶贼,还是放了马上成为刀下之鬼的火小邪,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晚事情不仅来得突然,而且古怪异常,更是稀里糊涂就被人偷了自己视若性命的玲珑镜,心中恶气一直翻滚不息,胸口无比烦闷,全凭自己超绝的意志力压着,碍于外人太多,根本无从发作。   张四爷此时脸色逐渐发青,猛然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瘫坐在椅子上。周围一圈人都吃惊不小,但众人却没有人敢上前来询问,依旧鸦雀无声。   郑副官仗着自己和张四爷的关系,忍不住小声问道:“张四爷,你怎么了?”   张四爷从怀中取出手绢,把嘴角的鲜血擦净,冷哼道:“不要紧,不要紧,老毛病了。”   “啊,张四爷,如果您身子不舒服,我看今天就这样吧?”郑副官尽管心中不愿,嘴上还是要客气一下。   张四爷摆了摆手,说道:“不碍事!这个黑三鞭,我还有话要问他!”   黑三鞭见张四爷吐血,仍有话要问他,哈哈大笑:“张四爷啊张四爷,我知道你要问我什么,看你这个样子,恐怕不是为了我黑三鞭吧!”   张四爷哼道:“你在我眼中还算不上个东西。”   黑三鞭继续哈哈大笑:“张四爷,我黑三鞭尽管算不上个东西,脑子也还不是木头疙瘩,刚才你们闹了半天,我自己抽空子也琢磨了一下。嘿嘿,张四爷,我告诉你吧,你可要仔细听好,我黑三鞭以下所说绝无半句假话!”   张四爷骂道:“黑三鞭,你小命难保,还英雄得很嘛!”   黑三鞭哼了一声,说道:“张四爷,咱们心里都明白,你我被别人当猴耍了!”   张四爷说道:“耍了?”   黑三鞭说道:“我黑三鞭的确没有胆子来您张四爷府上偷东西,就算我要偷,也偷些立马能换成银钱的东西。那玉胎珠与其说是个宝贝,还不如说是个邪物,我偷来何用?我告诉您,张四爷,我此行前来盗宝,就是受人所托!张四爷想不想听?”   张四爷骂道:“要说就说!”   黑三鞭笑道:“让我来偷玉胎珠的人,就是江湖人称五大贼王之一的——火贼王!”   黑三鞭这话一说出口,如同一声炸雷响起,惊得在场人士再也忍不住,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宁神教授更是按捺不住,嗖地站了起来,牢牢盯着黑三鞭。   五大贼王的名头,张四爷府里人人皆知,就连郑副官这些当兵的,也是多有耳闻。自从大清朝覆灭以来,江湖中逐渐盛传五大贼王重出江湖,尽管没有什么人真正说得清五大贼王到底如何,但架不住江湖坊间添油加醋地渲染夸张,搞得五大贼王亦鬼亦神、半人半妖一般。所以,黑三鞭说自己被火贼王差遣着来偷张四爷家,不闹个满堂哗然才怪。   张四爷丢了玲珑镜,对黑三鞭是被五大贼王差遣也隐约猜到了几分,听黑三鞭所说倒不吃惊,但心中恨意升腾,暗骂一声:“火家人!我得罪过你们吗?天杀的小贼!”   张四爷手指一紧,抓得椅子扶手咔咔作响,沉声道:“黑三鞭,火贼王凭什么让你做事?你又怎么知道是火贼王?”张四爷一开口,众人顿时又都安静下来,屏住呼吸,竖起耳朵,生怕听漏了这一等一的传奇事情。   黑三鞭嘿嘿笑道:“火贼王要我做什么事,我敢问理由吗?反正火贼王说了,让我闹得越大越好!”   张四爷说道:“那好!但火贼王又凭什么相信你?”   黑三鞭哈哈哈笑道:“张四爷啊张四爷,我当你多有见识,敢情还不如我呢!我告诉你吧,十年前我大闹奉天后,在外面不知天高地厚,碰到了火家的人,他们拿了一根针,不知用什么精妙的手法打入我的脊柱里面,每月中总有一日,痛得我求生不得求死不成。火家人说了,这针叫‘火曜针’,普天下只有他们取得出来。”   张四爷说道:“所以你为了取针出来,就听他们差遣,来偷我家宅子?”   黑三鞭笑道:“张四爷聪明,一点就透!”   张四爷心中纳闷,想道:“这黑三鞭不像是说假话,可周先生说玲珑镜失窃,应该是水家人的手笔,怎么火家人也掺和进来了?难道水火联手?这又怎么可能?不对,我要再问问。”   张四爷问道:“黑三鞭,我问你,火贼王什么样子?”   “问得好!老实告诉你,我除了十年前见过火家人,这次根本没有见到火贼王或者火家任何一个人,只是无意之中发现自己鞭子上缠着一张纸条,纸条上面写得清楚,让我做什么,怎么做,落款是‘火贼王’而已!嘿嘿,张四爷,你觉得不是火家人干的?”黑三鞭看张四爷不置可否,笑了两声,继续说道,“我黑三鞭靠蛇鞭成名,蛇鞭上缠着纸条,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上去的,光凭这一手,就知道写信人绝不简单!嘿嘿,我这人多疑,光凭这个也是不能全信,毕竟是来偷你张四爷的家,但信中也说得清楚,事成之后可以把我脊背上的火曜针拔出来,普天下除了火家人知道我脊柱上有根火曜针以外,还有谁人知道?我不信也得信了!”   宁神教授听完,忍不住插上一句话:“黑三鞭,请问你十年前在哪里碰见火家的人?这次又是在哪里?”   张四爷侧眼一看,心中暗道:“这小日本鬼子!恐怕黑三鞭要去日本人那里做客了,果然这些日本人关心的就是五大贼王!”   黑三鞭眉头一皱,看着宁神教授,嘴巴一撇,鼻子嗅了嗅,冲宁神教授嚷道:“你是哪根毛乱滋屁?轮到你来问我?我他妈的一闻,就知道你是小日本的野鬼子,滚一边去!”   宁神教授被这粗野的脏话骂得一愣,嘴中喃喃道:“毛乱滋屁?”细细一想也明白是极脏的骂人的话,白面涨得一红,指着黑三鞭一下不知怎么回嘴。   依田少将尽管听不懂太多中文,但什么小日本、小鬼子还是听得懂的,把武士刀鞘向地上一敲,站起身来,唰地把武士刀抽出,单手持着,把刀横在空中指向黑三鞭,骂道:“你的,良心的坏了!大日本帝国的皇军问你,你必须老实地回答!”   黑三鞭哼一声,骂道:“你妈的巴子!老子回答你一句,老子就改名叫脱下裤衩子!”   依田少将没有听懂还想说话,宁神教授伸手按住了他,凑到依田耳边低语了几句。依田瞪着黑三鞭重重哼了一声,一个反手将刀插入地下,也不再说话。   宁神教授对张四爷说道:“张四爷,这个叫黑三鞭知道的,我们也很关心,我看能不能这样……”宁神教授转头看了看郑副官,“郑副官!你看合不合适?”   郑副官对日本人一向客气,赶忙凑过来。   宁神教授说道:“张四爷、郑副官,既然玉胎珠还要几日才能取出,剩下的这些犯人不如暂时收押了。这个叫黑三鞭的,我希望由我们日本关东军负责关押、审讯,不知两位意下如何?”宁神教授如意算盘打得好,他见张四爷油滑得很,什么都不肯说,而黑三鞭居然见过火家的人,只怕比张四爷价值更大,自然不愿放过。   宁神教授嘀嘀咕咕一番,郑副官哪有什么意见,点头应了,张四爷心思不在黑三鞭身上,也不反对。   几个人商量停当,安排人把黑三鞭解了绳索独自押走。而老关枪尸体已冷,浪得奔不知生死,瘪猴小孩一个,也没有什么用,被拖入张四爷家地牢关押。   张四爷总算把这些麻烦人物打发走,独自坐在镇宝堂中发呆,却见周先生从偏堂闪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他身边,便赶忙站起。周先生凑在张四爷耳边低声说道:“严景天他们带着叫火小邪的小子出城了!”   张四爷一愣,说道:“走了?”   “留不住的!”周先生缓了缓,说道,“不过,我已经查到,我们府上半年前来的一个叫小翠的丫头,已经失踪了,极有可能就是她所为!我现在怀疑,这个严景天、火小邪、小翠都是一路的。”   张四爷说道:“小翠……现在一想起来,的确古怪……那现在怎么办?”   周先生沉声道:“咱们舍了这份家业,带着钩子兵,出奉天!这奉天城,已经不是我们安身立命的地方了。”   张四爷神情严肃,看着周先生默然不语。   周先生说道:“怎么?舍不得这十多年的家业?”   张四爷轻轻一笑,说道:“不是。我是想我们现在就动身!”   周先生倒是一愣,随即笑道:“好!”   张四爷拍了拍脑袋,一脸豪气,说道:“咱们第九代御风神捕也来个重出江湖!师父,咱们抓贼去啊!” 七、火命犹坚   奉天南城门方向,四人四骑向城门飞驰而来,正是严景天等人。守城门的士兵赶忙大声吆喝,挥手阻止,有人见他们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把枪举起,大骂:“停下停下!开枪了!开枪了!”   严景天他们一直奔到士兵跟前,才将马勒住。四个人动作整齐划一,齐齐停下,那气势吓得一众士兵面如土色,连连后退。打头的队长见过世面,知道这些人深夜里肆无忌惮地狂奔,来头绝不简单,赶忙跑上来拉住严景天的缰绳,小心翼翼地问道:“您几位要出城?”   严景天也不接话,手一抖,一个信函像是长了眼睛一样飞入队长的怀中。队长不敢怠慢,打开一看,竟是张作霖亲笔签署的出城令。那队长一个立正,啪地冲严景天他们敬了一个礼,回头吆喝道:“快给几位爷打开城门!”   当兵的见头儿发话,哪敢怠慢,七手八脚将城门大开。严景天伸手将队长毕恭毕敬归还的出城令拿过,喝了声:“走啊!”   四匹高头大马一溜烟地飞奔而出,留下守城门的士兵犹自不停擦汗,望着严景天他们的背影短叹。   严景天几人驾马狂奔了七八里,直到郊外山口的分岔路才停了下来。严景天左右看了看,辨明了方位,嘱咐道:“严守震、严守仁,你们两个走西边,到通河镇等我,多多留心,不要让人盯上。严守义,带着火小邪跟我来。”   严守震、严守仁应了声,一夹马肚子飞驰而去。严景天一勒缰绳,就要和严守义向另一条路奔去。严守义马背上绑着个巨大麻袋,麻袋里面有人大骂一声:“操你们祖宗的,给个痛快吧!再跑几里,老子就要散架了!”   严守义这人长着一张死脸,如同木头雕刻的一般,听麻袋里的人咒骂,脸上毫无表情,只是反手一掌,打得里面的人哇哇乱叫。里面的人继续骂道:“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严景天倒不生气,冲着麻袋嚷道:“火小邪,马屁股颠一颠就废了?我还以为你是个好汉呢!”   那麻袋里绑着的正是火小邪。本来他被严景天他们用布条扎了嘴巴说话不得,可这一路狂奔下来,着实难受得不得了,五脏六腑几乎都要从嘴里呕出来,于是用脸拼命在马背上摩擦,终于弄松了布条,露出嘴巴,又好不容易等到他们略有停顿,这才顺过一口气。火小邪想着自己迟早都是一死,哪管这些人是天王老子还是自家祖宗,张口就骂。但火小邪听严景天这么一说,又觉得自己没必要临死之前还丢人现眼,肚子里千万句恶骂也就压了下去,狠狠哼了一声,嚷道:“要杀要剐赶快动手,折腾个屁!”   严景天也不答话,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喝道:“驾!”两匹马同时奋力奔去。   又行了约莫半里路,严景天一抖缰绳,驾马从大路上跑下,上了条通向侧旁山上的土路。两匹马一前一后,向山上直奔。过了一个小山头,已经没了道路,马儿跑不起来,只能慢慢前行。   火小邪在麻袋里又嚷嚷:“要憋死了,透口气。”严景天听了,给严守义递了个眼色,严守义反身手掌一挥,也没见用个刀子啥的,就将麻袋划了道口子。火小邪这时候和憋久了的王八一样,就算外面是屠夫的刀子,也要伸出头去,一见亮光,一抬头就将脑袋伸出。山中冷风劲吹,火小邪伸出脑袋,一张嘴就吸了口冷风,胃中顿时翻腾不已,哇哇大吐特吐。   火小邪边吐边想:“嘿,这敢情好,没准把狗日的玉胎珠吐出来,省得他们把我肚皮剖开,死得模样恶心。”可火小邪吐了半天,也没觉得吐出来什么大件的东西,尽是又臭又酸的汤汤水水。   严守义说话净是一个声调地问道:“吐完没?”   火小邪最后啐了两口,嚷道:“吐完了,那玉胎珠也吐出来了,不信你看地上。”   严守义果然低头一看,火小邪趁着严守义腰间一矮的工夫,王八大张嘴,速度惊人,一扭头就结结实实咬在严守义后腰上。可惜冬日里衣服穿得厚,这一口没能咬到肉,只咬住了严守义的腰带。严守义腰带上绑着一块通红的小牌子,也让火小邪咬住,牙齿一顺,竟将这小牌子含进嘴里。严守义大惊,噼里啪啦两个大耳光子抽在火小邪脸上,可火小邪已经犯了浑劲,当真比王八还厉害,打死也不松口。严守义闷哼一声,抓着火小邪的头发拉扯,火小邪瞪着严守义,就是不松嘴。   严景天哈哈大笑:“这小子,倒是头不按常理出牌的犟牛,有趣啊有趣!严守义,不用管他,就让他咬着吧,我看他能咬到何时。”   严景天看了眼火小邪,说道:“好了,小子,知道你邪门歪招厉害,处处争胜,可惜你找错了对手。”说罢又哈哈笑了两声,打马向前。   严守义无可奈何,一张木雕似的脸上仍不禁抽动了几下,身子一扭,任由火小邪咬着腰带,跟着严景天行去。   火小邪心中骂道:“妈的,老子就是不服,偏要一直咬着,看你们怎么办!”   又走了一段山路,更是难行,严景天、严守义两人只得下马。火小邪咬着严守义的腰带,如同一条大肉虫一般吊在严守义的腰上,严守义只好把火小邪也放下马。尽管火小邪脚上绳索让严守义解了,可以走路,但他就是不走。严守义也是个直性子,脑子不转弯,心想火小邪不走,那行,就拖着你走!于是严守义抓着火小邪衣领,拖着火小邪这人肉沙包继续前行,这场面倒是又古怪又好笑。   严守义劲力十足,火小邪也不是很重,所以继续爬山倒也没太大妨碍。他们三个人走了半个时辰,登上一个小山顶,山顶地势十分平坦,站在上面向下望去,正好能看到远处严景天他们分道而行的岔路口。   严景天站在山顶边缘,向下看了看,便坐了下来。严守义吭哧吭哧,把火小邪拖过来,坐在严景天身边。他有些累了,呼哧呼哧直喘,脸色难看。火小邪紧紧咬着他的腰带,瞪着眼睛,烂泥一般横在一边。   严景天看了眼火小邪,哼了一声,扭头对山顶一侧的林子里说道:“跟了我们一路了,西洋景也看完了吧,该出来了,水家妹子。”   林子里有女子嘻嘻娇笑两声,只听窸窣窸窣微微作响,一个穿着紧身黑衣的人影,从林中三蹦两蹦跳了出来,身手极为轻盈敏捷。   那人跳到严景天跟前,盈盈作了一个揖,也坐了下来,伸手将自己的头罩摘下,撒下一头秀发,竟是一个看着大约十六七岁年纪的女子。这女子长得俊俏,柳叶弯眉,樱桃小口,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眉目含情,怎么看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只是这女子尽管长得如此标致,却在面容中透着一股子捉摸不定的味道,一会儿羞涩万分,一会儿妖娆妩媚,一会儿英气逼人。火小邪看在眼里,本来看得有些痴了,可猛然心中咯噔一下,暗念道:“这小妖精!一股子妖精味道,八成就是她让我吞了玉胎珠。”   这女子笑道:“火家大哥,这个叫火小邪的小子真有趣呢,我就见过王八咬人不松嘴,今天竟见到人和王八一样的了。”   火小邪瞪着这女子,暗骂:“你才是王八,妖精婆!也不知是哪个阴沟里的蜘蛛精变化的!”   严景天笑了笑,也不接话,说道:“水妖儿,这次你可玩大了,差点把我们也搭进去了。本来我们来找张作霖张大帅攀个交情,顺便要了玉胎珠走,你怎么把张四家的玲珑镜也偷了?”   火小邪念道:“原来这妖精婆是有名字的,叫水妖儿?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妖精。”   水妖儿轻轻一笑,撒娇一样说道:“严大哥,怎么你生气了?”   严景天说道:“生气倒不至于,就是你不该借我们火家的名义,指使黑三鞭去做事。咳,其实也无所谓。水妖儿,你偷啥不好,偏偏去偷张四的玲珑镜,张四他可是御风神捕的第九代传人,势必要出来寻你。”   水妖儿娇笑道:“什么御风神捕第九代传人,听说厉害得很。可我看他们那熊样,也就是一帮会虚张声势的废物,不偷他的,偷别人的哪能显出我的本事啊?我爹爹也说了,我能偷到张四的玲珑镜,以后便不再事事管我。”   严景天说道:“啊……水王他老人家可好?”   水妖儿说道:“老妖精了,身子好得很,看样子还能活个一两年吧,就是整天神经兮兮的。”   严景天听水妖儿这么调侃她爹,倒是有些尴尬,呵呵一笑:“那好,那好……哦,水妖儿,玉胎珠真的让这小子吃了吗?”严景天说着,指了指仍然紧紧咬着严守义腰带的火小邪。   水妖儿说道:“当然是真的啊。”   严景天“哦”了一声,说道:“那这小子竟然还没被毒死,也是奇了。也好也好,严守义,你把这小子带到一边去剖开肚子,把玉胎珠取出来吧。”   严守义早就等得不耐烦,低低应了一声,一把将火小邪拽起来,就要向旁边拖去。火小邪牙不松,嘴里仍然支支吾吾含混地骂道:“小妖精,等老子变成厉鬼,天天纠缠你!”   严守义哪管火小邪嚷什么,拖着便走。火小邪玩命地挣扎,仍然不肯松口。   严景天看着水妖儿叹道:“这小子姓火,倒是个人才,可惜啊。”   水妖儿看着火小邪,眼波流转,突然笑了笑,说道:“严大哥,你真的要用玉胎珠去破木家的秋日虫鸣术吗?”   严景天脸色一沉,说道:“你怎么知道?慢着,严守义,先别杀他。”   严守义已经走开几步,听严景天这样说,也只好停下来,任由火小邪吊在腰带上,垂手而立。   水妖儿说道:“这么点事,水家人怎么会不知道啊?严大哥,你是忘了我是水家人了吗?”   严景天脑子一转,回过神来,说道:“那是,那是……”   水妖儿说道:“火家的哥哥们,个个都是好身手,就是不喜欢多打探些消息,脑子转不过弯来。”   严景天说道:“哦,火家人还真不擅长情报搜索。既然水妖儿妹子都说了,我也不想隐瞒什么,这玉胎珠正是用来破木家的秋日虫鸣术的法门。”   水妖儿撇了撇嘴,说道:“木王那老怪物,就是喜欢炫耀自己的本事,不理他吧,他就乱嚷嚷;理他吧,又费事得很。算了算了,不提他了,你们还是去取珠子吧。”   严景天点了点头,对严守义说道:“严守义,这小子算是个人物,让他死得痛快些。”   严守义精神头一下子又涌起,拖着火小邪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旁边。   严守义低声叫道:“松口!给你个痛快!”   火小邪紧紧咬着,摇了摇头。   严守义眼睛瞪圆,继续叫道:“松!你松口!你不松就割掉你的头。”   火小邪才不管这一套,仍然连连摇头,嘴里呜咽着骂个没完。   严守义噼里啪啦又是一顿嘴巴抽上,打得火小邪眼冒金星。严守义也顾不了太多,伸手将火小邪嘴巴捏住,想将火小邪嘴巴捏开,可就算他被捏得五官歪斜,仍然牙关紧咬,誓不松口。   其实最简单的几招,其一就是一掌将火小邪劈昏,人毕竟不是王八,昏了以后肌肉再紧也是松弛的,用不上劲;其二就是把衣服腰带脱了,更是省事。可严守义这家伙如同水妖儿所说,空有一身本事却脑筋太直,生生和火小邪这浑人顶牛顶上了。这也真是火小邪命不该绝,凭着下三烂的浑招碰上了火家人的犟牛脾气,要是换了别人,估计他早就陪阎王老子喝酒去了。   严景天听到林中严守义一片闷哼,又是噼里啪啦的皮肉击打作响,猜到严守义无法让火小邪松口。他见水妖儿坐在面前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不由得面皮发烫,不禁站起来说道:“严守义,叫他松口这么难吗?比开锁都难?”严景天比严守义的脑子灵巧不了多少,他也一门心思指望着火小邪就这样松口,而不是打昏或者脱掉衣服了事。   严守义在林中闷哼:“是,是!”随即又传来噼啪的抽打声,恐怕再等一会儿,严守义真要把火小邪像举沙袋一样举起来,摔鳝鱼一样摔死在地上。   水妖儿突然笑了起来,站起身说道:“好了好了,火家严大哥,你们的身手天下一等一,可犯起牛劲来,也真是天下一等一,非要把南墙撞个窟窿吗?直接把衣服脱了,不就行了?还管他松不松口?”   严景天心中一想:“对啊,不就是这样吗?我怎么糊涂了呢?这天杀的火小邪,你差点让我们把脸都丢光了!”   严景天嘴硬,嚷道:“严守义,用重手捏脱他的下巴!”   水妖儿叹了口气,叫道:“好了好了,别杀他了,我就是逗你们玩的,玉胎珠在我这里,不在他肚子里!”   严景天一愣,还是直得要命,说道:“你不是说给他吃了吗?这小子也说他吃了啊?”   水妖儿叹道:“哎呀,我说话你们信一半就好了,我给他吃的是两块冻硬的羊粪蛋而已啦!东西在这里哪。”   严景天低头看去,果然水妖儿手中拿着两颗玉胎珠,摆在严景天眼前。   严景天嘿嘿傻笑,说道:“也好,也好,省事不少。严守义,不杀他了,把他带回来。”   水妖儿努了努嘴,说道:“拿去吧。”   严景天摸出油纸,将玉胎珠包住揣入怀中,笑道:“水妖儿,真服了你了。水克火,水克火,我是甘拜下风。”   严守义的木雕脸已经气歪了,喘着粗气把火小邪又拽回原地,眼神十分尴尬地看着严景天。火小邪也正呼哧呼哧累得直喘气,仍然挂在严守义的腰间。   水妖儿指着火小邪,说道:“这小子挺好玩的,留着当猴子耍吧。对不对,猴子?”   火小邪大怒,愤然大骂:“你才是猴子!”岂知一张嘴,扑通一下跌倒在地,这才想起来自己被水妖儿激将得松了口,心中黯然:“天杀的小妖精啊!老子又栽在你手里!”   严守义腰间一松,嗵地一下跳开几尺,身子摆出架势,生怕火小邪又扑过来咬住自己,他可真是怕了。   水妖儿拍着手掌边跳边笑,活脱脱一个天真的小姑娘的样子,笑道:“真好玩,真好玩。”   火小邪身子翻了翻,盘腿坐在地上,手臂仍然在身后绑着,动了动早已酸痛的下巴,看着水妖儿骂道:“小妖精婆子,日后定饶不了你!”   水妖儿也凑过脸去,指着火小邪的鼻子,说道:“我又救了你一命,你还要报复我!你真是没心没肺的东西。”   火小邪哼道:“小妖精,你再戏弄老子,老子立即死给你看!实话告诉你,老子有项自杀的绝技,只要眼睛一翻,一口黑血喷你一身,顿时变成厉鬼,你信不信?”   水妖儿娇笑道:“我才不信,我才不信。你想骗我,还早了一百年呢。”   火小邪哼了一声,正要回嘴骂水妖儿,只听严景天狠狠嘘了一声,说道:“别说话!”   火小邪一愣,顿时闭上了嘴。水妖儿看严景天神色严肃,目光如同一只敏锐的山鹰,哪还是刚才被水妖儿戏耍时憨呆的样子,便知道这遭绝不是儿戏,也赶忙顺着严景天的目光看去。   严景天蹲下身子,将手按在地上,然后慢慢抬起,说道:“有大队人马要经过下面岔路口!”   严景天站起来,向下看去,任凭山风劲吹,身子却纹丝不动,如同深深扎在了山顶石头上。渐渐有密集的马蹄、辎重声远远传来,片刻工夫,声音就越来越大。从山顶望下去,只见岔路口奔来了大批人马,还有三辆驮着极大的黑色铁箱的四轮马车,用四匹马拉着,也奔了过来。   严景天眯起眼睛,嘴中默念道:“二十二人,四十五匹马。”   水妖儿听得见,赶忙道:“严大哥,你眼力真好!”火家人的这些手段,水妖儿不得不佩服了。   严景天说道:“拿盘儿的小伎俩而已,水妖儿过奖了。打头那两个人,就是张四和周先生。呵呵,张四竟然连夜舍了自己奉天城的家业重出江湖了!哼哼,除了全套的钩子兵,连豹子犬都一起带出来了。”   水妖儿面色微变,说道:“连那种怪物都带出来了?可是装在马车的黑箱子里的?”   严景天点了点头,说道:“御风神捕,可不是虚名!除了没有和我们直接对抗过,天下还真没有他们抓不住的贼了,他们若是现在放出豹子犬来寻我们,可就麻烦了。”   水妖儿凝神而视,显得心事重重。   火小邪坐在地上,也是能看到山下的光景的,听严景天这么一说,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山下岔路口,周先生下马打量一番,转身对张四爷说道:“张四爷,他们分两路走了!看蹄印,过去了不到一个时辰。”   张四爷说道:“周先生,我们兵分两路,追着去吧。”   周先生翻身上马,说道:“不妥,我们刚刚出了奉天城,很快张大帅、关东军都会知道,此时不宜分开。既然已经出城,尽快避过风头才好。我看我们还是一起去通河镇的风波寨休整。”这周先生说的风波寨,乃是张四爷在通河镇的一处隐蔽的大宅,专门用来临时躲避之用。   张四爷说道:“我们人数众多,十分显眼,多少会惊动他们,要不放出大嚼子和三嚼子,让它们追上一段?”   周先生说道:“我看也不必了,那丫头小翠、严景天、火小邪他们几个人就算再厉害,也在我们宅子里留下了气味,我已经收了。到时候只要让嚼子们闻一闻,再追也不迟。”   张四爷说道:“好,就听周先生的。”   张四爷回头喝道:“弟兄们,全都跟上了!”   那一众人马就要启程,那三辆大车中的一辆,突然咚咚作响,不住晃动起来,里面有低低恶吼声,十分惊人。驾车的钩子兵叫道:“张四爷,二嚼子有点不耐烦啊,麻烦您来看看!”   张四爷打马回头,来到车边,揭开车身上的一个铁盖,冲里面说道:“二嚼子,安静点,再走一会儿,放你出来跟着我们撒欢,现在别闹!”   箱内那动物两只铜铃大小的眼睛眨了眨,又低低吼了两声,总算安静下来。   张四爷关上盖子,叫道:“走啊,天亮之前赶到风波寨。”   马嘶连连,一众人马风尘仆仆地飞驰而去。   严景天看着张四爷他们奔驰而去,面若寒霜,说道:“这御风神捕,不出江湖则已,一出江湖,声势竟是如此惊人!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模一样,今日看来算我们运气。嘿嘿,恐怕这世道要更有趣了。”   水妖儿也慢慢说道:“我爹爹准我偷玲珑镜,难道就是为了逼他们重出江湖?可这玲珑镜到底有何稀罕之处,竟能让张四舍了偌大的家业?”   严景天说道:“这个我也不知。水妖儿,玲珑镜可在你身上?”   “在。”水妖儿一反手,从背后的背囊中摸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镜子,“我已经细细看了,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似乎只是一面普通的铜镜罢了。”水妖儿说着,把镜子递给了严景天。   严景天接过,细细打量,只见这镜子十分平常,呈椭圆形,除了镜边雕刻着异常精美的花纹以外,并没有镶嵌任何玉石宝珠,看质地也不过是精铜打造而已。   严景天皱了皱眉,说道:“也许是我们才识浅薄,看不出这镜子中的惊天秘密。”   水妖儿说道:“我拿给我爹爹水王看看。”   严景天将镜子还给水妖儿,说道:“水王见多识广,是我们五大世家中最博学之人,应该能解。只是……水妖儿,张四已经出山,必定对你穷追不舍,特别是豹子犬,更是凶恶!你此行可要小心,要不然……”   水妖儿一笑,说道:“严大哥若是不嫌弃,可否带着我入关呢?我知道你们要去山西王家堡王家大院,刚好我爹爹也应该在山西一带浪荡着。”水妖儿这句话说中了严景天的心思。   严景天想了想,说道:“也好,以我们水火两家的交情,你又是个小丫头……呵呵,不是小丫头,是我们之间彼此也有个照应,咱们现在就走吧。”   水妖儿蹦起来,钩住严景天的脖子,紧紧贴住严景天,撒娇道:“严大哥真好,我见到我爹爹,一定说你好多好多好话。”   严景天手足无措,任凭水妖儿搂抱着,说话都结巴了:“唉,水妖儿,别这样啊。”   水妖儿松了严景天,眼神又落在火小邪身上。火小邪哼了一声,也不搭理水妖儿。   水妖儿如同大人一样,摸了摸下巴,踱步道:“这个猴子怎么办呢?”   火小邪骂道:“谁是猴子?”   严景天说道:“这还真是有点麻烦,他听到不少我们的事情,放他走吧,恐怕要出乱子。我看,给他个痛快,埋在山上算了。”   严守义顿时跳上一步,准备动手。   火小邪仍然哼道:“要动手就快点,我也好去阴曹地府见我的几个兄弟!你们今天放了我,我也会找你们算账。”   水妖儿拉住严景天的胳膊,说道:“严大哥,要不咱们就带着这个猴子吧?以他的本事,逃不出我们三丈之外的。我一路上也有个乐子耍耍。”   火小邪骂道:“小妖精,你快快杀了我吧。”   严景天想了想,说道:“也好,就留着他吧。”   严守义重重跺脚,但也不敢发作。   严景天转身看着火小邪,说道:“火小邪,你我有缘,这趟路你就跟着我们,若是你造化到了,没准能……”严景天说到这里,生生忍住不说,略略停顿一下,继续说道,“抱歉了。”   火小邪还没有来得及注意,只觉得严景天身子一晃,竟不见了。随即他感到脑后被重重一击,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严景天这一击极重,火小邪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悠悠醒转,仍然头痛欲裂。火小邪睁开眼睛,眼前逐渐清晰,才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破败屋子角落的干草堆里,手一抬,摸了摸自己后脑,低声骂道:“痛死我了。”   他一个激灵,翻身而起,忍住疼痛,四下看去。屋子里空荡荡、静悄悄的,并无人迹。从房屋破洞中透进来的光线看,大概是中午时分。火小邪没敢叫嚷,轻轻从草堆里爬出,心想:“这姓严的两个混球和那个小妖精不会把我丢这里了吧?”   火小邪想到这里,一个猫腰蹲起,向前爬去,可爬了两步,正想站起来,右脚脚踝上猛地一紧,把火小邪拉住。火小邪低头一看,只见脚踝上绑着一根土黄色的绳索,绷得笔直,绳索一端则系在屋角的一根立柱上。他暗骂一声:“奶奶的,拴猴子呢!呸,什么猴子!该死的小妖精。”   火小邪蹲下身子,拉扯那根绳索,可这绳索材质古怪,十分有韧性,好像是牛皮筋做成的。火小邪气不打一处来,一屁股坐下,想把脚踝上的绳索解开,可这绳索系得也怪,他又是抠又是挠,却不能解开分毫,好像里面都粘住了。火小邪暗叫:“这是什么捆法?”他见解不开脚踝上的绳结,又去解绑上柱子的一端,同样毫无办法。火小邪骂道:“看样子他们也不想解开了,打的都是死结。奶奶的,老子用牙!”   火小邪浑劲发作,把绳子拉起来,放进嘴里一通乱咬,吃奶的劲都用上了,可别说咬断,反而越咬觉得越韧。火小邪大怒,把绳子吐出,握着绳子又在地上墙边凡是坚角锋利之处都磨了个遍,又拿着砖瓦砸打切割,又想把立柱推倒拔起等,凡是能想到的,无不做了一遍。火小邪折腾得大汗淋漓,还是不能损伤绳子丝毫。   他喘着粗气,把绳子往地上一丢,干脆大叫起来:“有人吗?要死了咧!”   房子外面扑棱棱惊飞几只麻雀,还是没有人声。   火小邪又大喊:“姓严的,妖精婆,还在吗?做人不厚道啊。”没有人应他。   火小邪骂了半天,终于头一低,死了心,想道:“一定是把我丢在这荒郊野外喂野狗了,还算他们仁义,没有宰了我。”火小邪又渴又累,喘了两口粗气,把屁股挪了挪,靠在墙边,叹道:“浪得奔、老关枪、瘪猴,做大哥的对不住你们,又没什么本事,一根破绳子都解不开,还让人当猴子耍来耍去,丢在荒郊野外等着喂野狗。唉……”   他猛然觉得,自己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无人搭理,独自一人困于陋室的情景似乎经历过,但仅仅一片朦胧,电光石火地闪过罢了。   火小邪叹了几口气,心中想着自己在奉天酸甜苦辣的日子,又想起老关枪被郑副官一枪打死,浪得奔大吼窒息等光景,悲从中来,抽了抽鼻子,眼角滚下一滴热泪。他抬手把眼泪擦了,用胳膊拢了拢乱草,蜷着身子躺了下来,全身劲头一泄,竟又睡了过去。   睡梦中,火小邪的一个梦境升起,感觉自己正处在一片火海之中,火焰烧得极旺,毫无退路,火小邪撕心裂肺地大喊:“爹、娘,救我!”可就是无人回答。眼看火越烧越旺,就要烧到自己跟前,一个古怪打扮的人从火中跳出来,穿着从未见过的黑衣,蒙着脸面,双手举起一把明晃晃的细长弯刀就要向他刺来。   火小邪大叫一声,惊醒过来,已经满头大汗。这个梦火小邪已经是无数次地梦到,却从不知这个梦是何意。只是这次梦得格外清晰,就像发生在眼前似的,甚至连火焰的炙热感都能感觉到。而且,梦中的那把刺向他的刀也格外清晰,就是火小邪在张四爷家见依田少将手中持的那种刀,乃是一把日本武士刀。   火小邪一醒,心中仍然怦怦乱跳,刚才梦中那感觉真是命悬一线。难道是自己独自困在这里,触景生情,梦得更真了?可是那把日本武士刀又怎么解释?火小邪想着想着,从胸口再次涌起一股子劲头,誓要逃脱此处,不禁抖擞了精神,翻身坐起,又把绳子拾在手中,卖力地拉扯起来。   火小邪这次更是使尽了手段,整个人如同猴子一样又蹦又跳,还伴随着低声怪叫:“哇,呀呀,啊,啊啊,噶!”   火小邪正在张牙舞爪、全神贯注时,只听耳边传来“哧”的一声轻笑。 八、水无定态   火小邪大惊,身子一顿,四处看去,大叫道:“谁?谁?装神弄鬼死全家!”   “猴子,嘴巴真是欠收拾。”一个女子的声音从房梁上传来。轻轻一声响,一个人影从房梁的角落处倒吊下来,竟是用脚尖钩着木梁,整个人垂下来,双手抱在胸前,歪着头看着火小邪,说道:“你想这样解开牛黄绳,再跳几年也没用的。”说罢,脚尖一松,身子在空中一个旋转,平平稳稳地落下了地。   这女子就是水妖儿。   火小邪倒是有些尴尬,嚷道:“你怎么在这?什么时候来的?”   水妖儿背着手走了几步,边走边踢地上的杂草,说道:“我一直在啊。”   火小邪说道:“胡说!”   水妖儿转过脸,满脸古怪精灵地笑道:“谁胡说了,刚才是谁边做梦边大叫‘爹、娘,救我!’睡觉之前还哭了鼻子的?羞,羞羞!”说着刮了刮自己的脸,吐出舌尖,冲火小邪做个鬼脸。   火小邪的脸皮更加发烫,知道水妖儿没有说假话,嚷道:“我……我怎么没有看到你?”   水妖儿笑道:“你想找到我水妖儿,恐怕还要练上一百年呢!我可是水家的人哦!哼,算了,说了你这土猴子也不懂。”   火小邪的确不知道在山顶上严景天、水妖儿说的什么水王、火家、水家、御风神捕都是什么意思,只是隐隐觉得,他接触到的都是江湖中鲜为人知的秘密。眼前这水妖儿,怎么看都只是和他年纪相仿的一个小姑娘,却知道这么多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又有胜他百倍的一身本事,不知怎么的,火小邪对水妖儿生出一股子敬畏之感。   火小邪口气一软,说道:“啊……我的确不懂什么。大姐啊,水……水大姐,能教教我这个绳子怎么解吗?”火小邪从小做贼,硬也硬得起,软也软得住,在奉天城的时候,钻人裤裆、求爹爹告奶奶的事情也不是没干过。这一番问还真应了“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古训。   水妖儿眉毛一拧,十分不悦地叫嚷道:“不准叫我水大姐,好恶心啊,真恶心。你这个东北土猴子,是不是碰到三岁大的女娃娃都叫大姐啊?碰到谁都叫大姐,好恶心好恶心!叫我水妖儿!水!妖!儿!”水妖儿的口音尽管南北混杂,听不出哪里人,但似乎对东北话里套关系时一股子味的“大姐”称谓很不喜欢。   火小邪学着说话,口气更软:“好,好!水……水妖儿,水妖儿。”   水妖儿没想到火小邪口气竟然真的软了,倒是有些吃惊,看着火小邪扑哧一笑,说道:“怎么了猴子,一下子就软了?是服了我了?”   火小邪抓着头皮,献着媚笑,说话也甜了:“服了,服了,请水妖儿屈膝赐教!”   水妖儿叫道:“屈膝赐教?讨厌!”   火小邪张大嘴巴,赶忙说道:“屈……屈屈屈尊赐教!不惜赐教!万万赐教!我没读过书,不知咋说!”   水妖儿呸道:“你这坏蛋猴子,看着嘴软,估计满肚子坏水翻滚呢!嘴巴上占人家便宜。”   火小邪满脸委屈:“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是真的服了!”   水妖儿掩着嘴咯咯娇笑,说道:“你要是真的服了!跪下磕三个响头,叫我声奶奶,我就告诉你!”   火小邪听了,本想嘻哈两句,可脑子一过这句话,气得他傲气升腾,顿时脸上也跟着一冷,啪地把绳子一摔,一屁股坐下,骂道:“不说就算,得意个屁!”   水妖儿微微一愣,也不生气,说道:“哟,翻脸比翻书还快哪!你这猴子脾气也太坏了吧。”   火小邪骂道:“爱咋地咋地!另外,再叫我猴子,我就跟你急!”   水妖儿跳着脚叫道:“猴子,猴子,猴子,土猴子,野猴子,红屁股猴子!”   火小邪一跃而起,指着水妖儿骂道:“你还叫!”   水妖儿一吐舌,继续边跳边唱:“土猴子,野猴子,红屁股猴子!哈哈,猴子猴子猴子!”   火小邪脸上发烫,正想狂吼乱骂,念头忽又一转,想道:“这小妖精性格多变,装疯卖傻,估计又是故意耍我,我被绑在这里,打又打不着她,骂她,她也不生气,我再折腾还真成猴子了!”   火小邪想到这里,心也宽了,吹了个口哨,又坐了下来,无精打采地说道:“小爷我懒得理你,我睡了。”火小邪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的本事,也是奉天城“下五铃”小贼中的一流水准。说着,还真就往草堆里一靠,闭上眼睛睡觉。   水妖儿又唱了几句猴子长猴子短,见火小邪真的闭眼不搭理自己了,轻轻一笑……猛然间,水妖儿脸上那小女孩一般的顽皮样子顷刻散去,一下子似乎长大了七八岁,显得亭亭玉立,成熟文静,宛若一个大家闺秀。   她的口气也变了,语气轻柔而清脆地说道:“火小邪,你真不想知道怎么解这根牛黄绳了吗?”   火小邪闭着眼睛,听到水妖儿说话声音,又是一惊:“怎么换了小妖精的娘说话了?我的老天!”身子一抖,睁眼坐起,果然看到眼前的水妖儿似乎换了一个人似的,神态气质清雅动人。   火小邪和水妖儿拌嘴也拌累了,见水妖儿这种神态,不禁坐直了身子,小心说道:“你……你是水妖儿?”   水妖儿浅浅一笑,美艳不可方物,说道:“水家女子,脾气性格千变万化,你也不用惊讶,我就是水妖儿。”   火小邪说道:“我很想知道的,可你,你……”   水妖儿说道:“我看你已经服输,又颇有诚意,告诉你吧。”   火小邪还能如何?自然十分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谢谢啦!”   水妖儿盘腿坐下,指着火小邪脚上的绳子说道:“这牛黄绳,不怕拉扯不怕摩擦,就是怕尖刀切割而已……你看你脚头的绳结。”   火小邪低头看着绳结,说道:“绑得古怪,但就是解不开,是不是太紧的原因?”   水妖儿淡淡说道:“这绳结是个障眼法罢了,牛黄绳不是绑起的,而是锁上的。绳结其实是个锁头,绳子一端塞进绳结的锁眼里,就锁上了。”   火小邪万分吃惊,把绳结翻起一看,皱眉道:“可是,怎么看都不像能塞进去的啊,一点松动都没有……”   水妖儿说道:“这牛黄绳,需火家人的秘技才能打开。你伸手摸一下,能在绳子内摸到不少硬块,只需要同时掐住其中五个硬块,再同时用力挤向一边,这绳子就开了。”   火小邪按照水妖儿的指示伸手去摸,果不其然,在脚踝的绳子内,摸到几个如同肉筋一样的凸起。他伸手去掐,左右手各掐住一个硬块,挤了挤,似乎是活动的。火小邪还想再用其他手指同时掐住其他硬块,却发现无比艰难。   火小邪试了半天,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说道:“同时捏住五个硬块,这怎么可能?”   水妖儿说道:“你当然做不到,火家人能做到。”   火小邪又试了一次,仍然绝无可能。一条手指粗细的绳子中,有五个硬块,又滑又韧,必须要靠指尖的力道极力保持着才可捏住,稍不留神、劲力不稳就滑脱了,两三个同时捏住还有可能,而要五个同时捏住,又要同时挤向一边,就不是常人所能了。火小邪叹道:“这个我做不到,那就解不开了?”   水妖儿说道:“法子告诉你了,解不解得开靠你自己了!”   火小邪抓耳挠腮,说道:“你倒是告诉了我法子,就好像知道了月亮在天上,但必须把月亮摘下来一样。我一个人怎么能做到?”   火小邪这么一说,脑子又一转,飞快地说道:“水妖儿,咱们俩一起来不就行了?我捏住两个,你捏住两个,我再用牙咬住一个,一二三一起挤,不就行了?”   水妖儿微微一笑,说道:“你倒是会想,但我只说告诉你解牛黄绳的法子,并没有答应帮你解开啊。我真要解开用刀子一割就行了,还用这么费事吗?”   火小邪失望地说道:“是啊,是啊,我是犯人,你是看守,怎么会放了我?”   水妖儿眼睛一闭,慢慢点了点头,似乎有些累了。   火小邪看着水妖儿,不知她要如何。   水妖儿眼睛闭了闭,突然之间猛地睁开,瞪着眼睛,对火小邪做了一个极为吓人的鬼脸。   水妖儿的面孔从文静成熟突然变成鬼脸,可比火小邪翻脸快上百倍,真的像鬼魂附体,瞬间换了一个人一般,吓得火小邪“嗷”的一声大叫,猛地一缩身,撞得杂草乱飞。水妖儿把鬼脸一松,笑道:“我可告诉你了啊,猴子!”   火小邪吱哇乱叫道:“你……你会变脸!吓死我了。”   水妖儿哼道:“土猴子,别鬼哭狼嚎的,还真吓到你了?好玩好玩!”   火小邪挣扎着坐起身子,把头发上的杂草拨下,不知是该气还是该怕,颤巍巍地说道:“你这一手,若是晚上,能吓死人的!这……这是你们水家人的本事吗?”   水妖儿笑道:“现在不告诉你!不是告诉过你吗?我在张四爷家可是丫鬟小翠,你见过的呢,是不是一点都不像啊?”   火小邪仍然心惊,说道:“若是现在的你,打死我也不信你是那丫鬟。”   水妖儿笑道:“是吗?那这样呢?”   水妖儿转过身去,取出一块素花方巾将肩膀盖住,挡住上半身的黑衣,又把头发捋了捋,露出额头刘海,把头发在脑后拧成一根马尾辫,用卡子别住,这才转过身子,看着火小邪,小心翼翼地说道:“张四爷,刚才,您是叫小翠吗?”   火小邪看着水妖儿,又是愣了,眼前这明摆着就是一个丫鬟小翠,连神态举止都是一个小丫鬟那种畏畏缩缩的样子。   火小邪叫道:“是你,是你,我偷点心时就是你救了我们!”   水妖儿还是一副丫鬟模样,竟有点害羞地说道:“呀,我并不是故意要救你们的……”   火小邪打量着水妖儿,啧啧称奇,从头看到了脚。水妖儿扭捏着说道:“这位大爷,您别这样看着小翠……我怕……”   火小邪叹道:“奇了奇了,水妖儿你真是太厉害了!怎么学谁像谁啊?可……可是,到底真正的你是什么样子呢?”   水妖儿扑哧一笑,把盖在肩头的方巾取了去,将头一侧,用手挡着脸,慢慢转回头来,又变成了最平常的顽皮样子。水妖儿说道:“猴子,别拍我马屁啊,厉不厉害还要你说吗?至于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嗯,呵呵,你希望是什么样子?”   火小邪说道:“我也不知道……啊,要不你就现在这个样子吧,你和我年纪一样,也能说得上话。”   水妖儿笑道:“那好吧,你就把现在的我当成真正的我吧。”   火小邪怎么听怎么觉得这句话别扭,但也想不到到底哪里不对劲,只好憨笑了两声。   火小邪说道:“叫严什么的,那几个人呢?去哪里了?”   水妖儿说道:“严景天严大哥啊,他们去通河镇了,现在差不多也该回来了。”说完,向外看去,指着远方说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呢,他们回来了。”   严景天、严守义、严守任、严守震四人六马,从山侧小路向前方山坳处的火小邪、水妖儿所在的破庙急急奔来。严景天奔在最前面,神态焦急,玩命地抽打马匹,恨不得马儿能飞起一般。   严守震是个长方大脸,粗眉细目,此时也是满脸汗珠,冲着严景天的背影喊道:“严堂主,我们还要怕张四那些人吗?任凭他们来抓就是了,火家人还用躲着他们吗?”   严景天转头骂道:“你懂什么!接到水妖儿他们两个人,我们立即绕行一百里,避开张四的钩子兵!”   严守震还是不甘心,嚷道:“严堂主,要不你先走?我去灭了这些小虫。”   严景天一勒缰绳,怒道:“严守震!你要违抗火王的命令吗?再多说一句,家法伺候!”   严守震尽管心中极为不悦,但也只能恭敬道:“不敢,一切听严堂主的。”   四人六马继续飞奔而去。   原来严景天和严守义带着水妖儿、昏迷的火小邪向通河镇连夜赶来,天明时分赶到镇外,寻到了严守震留下的记号,知道张四大队人马经过,且并未走远,似乎要在镇边山沟中休整。   严景天唯恐带着水妖儿和火小邪不便,绕行至旁边的山上,见到一间破庙,便把火小邪用牛黄绳拴住,叮嘱水妖儿等他们回来。   严景天、严守义两个人在通河镇外与守候多时的严守震、严守仁相见,一问才知张四休整的地方叫作风波寨,乃是张四的秘宅之一。严景天想着尽快离开,也没有进通河镇休息,四人赶忙回山接水妖儿、火小邪,路上见有客栈拴着马匹,便让严守仁去偷了两匹精壮的大马,以备后用,自然也留下两倍的马钱,算是赔给马匹的旧主。   可当严景天他们正要走近破庙,却老远察觉到张四的一组钩子兵横向巡山,似乎是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行迹。原来严景天他们着急,张四更加着急,张四的大队人马一到风波寨,略做休整,就派了两组钩子兵加上风波寨里的武师出来寻人,碍于通河镇是一个南来北往运货必经的镇子,行走商人马队颇多,又已经天明,不宜放出豹子犬,只是由钩子兵以人力巡查。   张四爷的钩子兵毕竟是奉天一带的地头蛇,熟悉地形人员,知道该找谁询问,很快就问到严景天等人的大致踪迹,甚至还知道了严景天他们一行六人,还有一个女子身形的在其中。钩子兵一边飞报张四爷,一边早严景天他们一步,把搜寻范围缩小到进山山口一带。   严景天不愿和钩子兵现在就起冲突,绕行二十里,偷摸着钻回山上,向着火小邪、水妖儿赶来。   岂不知强龙斗不过地头蛇,他们偷摸着进山,还是被钩子兵查获。张四爷听有女子和严景天一路,眼睛都红了,猜到可能就是偷自己镜子的丫鬟小翠,哪管那么多,把豹子犬用车拉到山口放了出来,嗅着严景天他们的气味也寻上了山。   严景天等人拍马赶到破庙前,纵身下马。严景天打个手势,自己带着严守义冲进破庙。水妖儿站在堂中,迎着严景天,见严景天神色严肃,也猜到了几分,但并不询问,只是微微皱眉,等着严景天先说话。严景天冲水妖儿微微点头,四下一望,看到火小邪老老实实地绑在角落,这才说道:“水妖儿,我们这就走吧!”   水妖儿说道:“严大哥,张四追过来了?”   严景天并不回答,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火小邪跟前。火小邪也不说话,直勾勾看着严景天,脸上仍显得十分不屑。严景天也不搭理,伸手把绳子一拉,双手齐上,握住绑在柱子上的绳结,十指齐张,手指并在一起,略一用力,只听噼啪几声,似乎有筋崩断的声音。严景天手一抖,已然将绳结解开。   火小邪眼睛都瞪圆了,自己费了无数心思,都不能解开这绳索分毫,严景天一上手,竟这么快就解开了?他又敬又妒,心中长叹:“有本事的人就是不一样。”   严景天解开了牛黄绳,一拉绳索,对火小邪骂道:“小子,老实一点,如果再犯浑,就把你丢在这里喂张四的狗。”   火小邪一骨碌爬起,嚷道:“张四爷杀了我兄弟,以后我定要报仇。严大哥放心,我老实跟着你们,绝对听话。”   严景天点了点头,回望了一下水妖儿,暗想:“看来水妖儿降伏了这猴子。”   严景天收了绳索,火小邪紧紧跟着,严景天说道:“咱们这就走吧!”   水妖儿一伸手,拦住严景天,说道:“严大哥,且慢。”   严景天一愣,说道:“水妖儿,张四放了豹子犬出来,让这畜生追上就麻烦了!”   水妖儿哼道:“张四好大的胆子,敢追火家和水家的人!那豹子犬我是见过的,的确很难对付,但我们这样走也不是办法。”   严景天惊道:“水妖儿,你切不可妄为!我们还没有离开张四的地界。”   水妖儿微微一笑,说道:“我不是要和他们斗,而是让豹子犬暂时找不到我们。我最讨厌人放狗追了。”   “怎么?”严景天知道水妖儿有水家的绝学,说话并不是儿戏,倒也站稳了身子。   水妖儿把身后的背囊拿起,从里面摸出一个小药瓶,打开盖子小心翼翼地倒出一些淡黄色的粉末在手掌中,将盖子盖好,把瓶子捏在手中,这才说道:“严大哥,把人和马都叫进屋子来。”   严景天应了声,把拴火小邪的绳索丢给严守义,自己快步出门,对外面的严守震他们喊道:“你们把所有的马都牵进屋子,快。”   严守震等得心焦,听严景天喊他们,也没多想,和严守仁牵着马,都挤进屋子。   水妖儿已经在地上拢起一小堆干草,把药粉撒在干草上,退了几步,对严景天说道:“严大哥,人和马都进来了!生火吧!”   此时六人六马都已经在这破庙内,挤了个满满当当。   严景天喝了声好,右手在怀中一晃,似乎摸出了个小丸,一甩手丢入干草中,啪的一声,顿时一股火苗升起,把干草点着。干草撒了药粉,紧跟着腾起一股黄烟,颇为浓烈,转眼就弥漫到整个屋子,所有人马都浸入烟雾中。   水妖儿在烟雾中说道:“各位大哥,此烟无毒无味,大家不要动,一会儿就好。”   火小邪本想用袖子把鼻子捂住,听水妖儿这么一说,赶紧放下手。   严景天说道:“水妖儿,是水家的净味散吗?”   “对,严大哥真聪明!”水妖儿嚷道。   “见笑,见笑,有水家的净味散,那就方便了。”   “等烟雾散去,我们就可以走了,张四家的畜生肯定找不到我们,不过也只有半日的光景,严大哥,时间够吗?”   “足够了!”   两个人讲完话,这黄烟也慢慢消散,除了一股子烟草味外,屋子里并无其他味道。   严景天看了看,喝道:“走!”一行人迅速拉马出了庙门。严守义拉扯着火小邪的绳子,一张木雕似的脸上仍显得对火小邪十分记恨。火小邪也不看他,快步跟着就走。   严守义指着一匹马儿,说道:“你,这匹。”说着把绳子绑在马鞍上,快步走开,攀上另一匹马的马背。   众人齐齐上马,水妖儿也是一跃而上,火小邪看着马屁股愁眉苦脸。严守震脾气不好,嗓门也大,骂道:“你这小杂毛!愣什么愣?”   火小邪双手一摊,苦道:“我不会骑马……”   严守震愣了愣,继续骂道:“那你留这里喂狗吧,严堂主,我们走吧。”   严景天也是微微皱眉,心想带着火小邪真是个负担,不如把他丢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了,管他到外面瞎说什么,这种半大小子,说什么估计别人也不会信。   严景天正想打定主意,水妖儿却叫道:“我带着他骑一匹马,我们俩身子轻,不碍事。”   没等严景天回答,水妖儿一拍胯下的马,马儿跑上一步,水妖儿松开脚镫,一个躬身,从马背上跃起跳到火小邪的那匹马上。水妖儿手一伸,冲着火小邪叫道:“猴子,快上来啊!想跟着马跑吗?”   火小邪不知怎么,看着水妖儿伸下来的纤纤细手,鼻子一酸,眼中泪花轻泛。他赶忙压住自己情绪,伸手拉住水妖儿的小手,仗着自己身手灵活,另一只手一拉马鞍,翻身而起落在水妖儿的身后,顺手就搂住了她的细腰,不禁心中一荡,耳根都红了。   “抱紧我了!”水妖儿叫道,“各位大哥!走啊!”   严景天见事已如此,喊道:“走!”把马一拉,就要带领着众人向南边奔去。   水妖儿看了看方位,皱了皱眉,叫道:“严大哥且慢,我们往东南边走!”   众人一愣,严景天说道:“水妖儿,为何往东南去?”   “他们的畜生闻不到我们的气味,但能追踪我们的足迹。东南边有个乱石岗,我们跑过那里,足迹全无。”水妖儿喊道。   严景天惊道:“你怎么知道?”   水妖儿说道:“不是我知道,是我爹爹知道,他以前来过这里,绘制了地图。不用问了,听我的没错!”   严守震不悦道:“水妖儿妹子,这可不是小孩过家家!我们可是照顾着你的!”   水妖儿冷哼一声,也不答话,自己拉起缰绳,喝了一声“驾”,向东南方向骑去。   火小邪坐在水妖儿身后,把头一回,狠狠冲严守震做了一个鄙视的表情,嘴中嘀咕道:“有本事别跟着!”   严守震骂道:“严堂主,你看你看,本来是我们照顾她,现在她还要带着我们了?那个叫火小邪的小王八羔子,还凶!老子杀……”   严景天瞪了严守震一眼,严守震把话吞进腹中。严景天也不说话,把缰绳一拉,拍马跟着水妖儿飞驰而去。   严景天这一走,谁还敢不跟着,严守震、严守义、严守仁三人抖擞精神,拍打着马匹,转过方向紧紧跟上。   火小邪在马背上看到严景天他们跟来,不禁冲水妖儿笑道:“他们这帮孬种,跟上来了!”   火小邪本以为水妖儿也会跟着他调侃嬉笑,岂知水妖儿口气极冷地说道:“少废话!掉下来摔死你。”   火小邪惊得一愣,尽管看不到水妖儿的表情,但也觉得她冰冷无比。火小邪闭上嘴,心中却念道:“这水妖儿,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难道她所有面目都是装的?”   火小邪闭口不言,山路颠簸,不由得紧了紧身子,贴紧了水妖儿的背包。火小邪想到这背包里又是玲珑镜,又是净味散,不知还有什么古怪的东西,不免有些好奇,盯着背包多看了几眼。   水妖儿似乎背上长了眼睛,又是冰冷地骂道:“你要是敢偷看包里的东西,立即让你死无全尸。”   火小邪现在绝对相信水妖儿能说到做到,不知怎么,竟开始有些怕她,赶忙说道:“是,是……”偏开脑袋,再也不敢打量她的背包。 九、风生水起   火小邪他们离开破庙不到一炷香的工夫,破庙边的草丛中突然黑影一闪,无声无息地跳出一只巨兽,落地无声,也不吼叫,两三个起落跳到一块大石边,趴在地上,一双铜铃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破庙,极为专注。这巨兽说是像条大狗,还不如说像只黑色的狮子,通体黑色的卷毛,脑袋周围的毛发尤其浓密且长了数倍,而那脑袋足足有水牛的头一般大小,张着大嘴,满口闪亮的獠牙,黑紫色的舌头从獠牙间一伸一吐,微微呼哧作响。   要说它是条狗,追到这里怎么也该狂吠乱叫,引得主人前来,可这巨兽却极为反常,趴在此处,竟如一只捕食的豹子一般,不仅不声不响,而且还全神贯注地观察着破庙中的动静。   这只巨兽趴了片刻,慢慢站起,又如猫一样半蹲着身子,拣有大石遮掩的草丛向前钻去。巨兽挪了一段,左右一看,盯着一个方位,喉中低低呜呜作响。只见这巨兽侧前方的草丛中,又腾地跳出一只更大的巨兽,模样相仿,只是身形犹比这只更大了三成。   新跳出的巨兽,也是不吼不叫,在地上嗅了嗅,抬起硕大无朋的脑袋,穷凶极恶地盯着破庙,侧头对另一只呜呜低吼了两声,算是回应了。   这两只巨兽当真通了人性一般,彼此接上了头,各自站起身子,分别往破庙两旁腾地一跳,硕大的身子,竟都跳了五六尺高,巨爪攀住岩石,又是几个腾跳,直到跳到一块巨石之上,才定住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破庙。其中较大的一头巨兽仰起头来,如同人一样,竟皱着双目之间的毛皮,眯着眼睛又闻了一闻,然后连连甩头,呜呜低吼。另一巨兽紧接着做了同样的动作,也是甩头低吼起来。   这两只巨兽也不妄动,仍然牢牢站在大石上,盯着破庙。   片刻之后,上山方向人影涌动,一群蓝衣人也是无声无息地闪出身子,十分轻盈地飞速前行。打头的三个人,竟又牵着一头黑色巨兽,那巨兽如箭飞奔,那三个人如同被这巨兽拉离地面,飞一样地来到这破庙前不远的空地处。   蓝衣人越聚越多,但都一言不发,彼此间仅仅用眼神手势交流,显得十分默契。破庙外只能听到细碎的脚步声,转眼间,这些人对这破庙已成合围之势。   又有两个人如狡兔一般飞身而至,在三个人牵着的巨兽身边停下,这两个人气息细密,丝毫不乱。其中一人拍了拍巨兽的大头,说道:“大嚼子,做得好!”   来人正是张四爷、周先生和一众钩子兵,那三头巨兽,也正是严景天、水妖儿提到的豹子犬。二嚼子、三嚼子在前面寻路,也不吼叫惊扰,大嚼子带着张四爷他们,跟在后面,这样一来,这数十号人上山可谓毫无声息。哪像现代社会有些搜山追捕,人牵着狼狗一路狂吠,凡是有点本事身手矫健的,听到声音就知道人从哪里追来,没等人和狗赶到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想当年,御风神捕追捕的都是江洋大盗,身手都是一等一的厉害,哪容得你呼喊着上山抓贼,那样他们早就跑没影了。所以张四爷、周先生练就的钩子兵、豹子犬,均是可静可动,不把人逼入绝境就不出手,一出手就十拿九稳,的确是厉害之极,想不成就江湖威名都难。也难怪严景天、水妖儿这种神盗级别的人物也要速速避让,不和张四爷的全班人马直接对抗。   张四爷和周先生也都是一身紧身蓝衣,格外精干,只是胸前各绣着一团银色的盘云。   周先生疑道:“张四爷,二嚼子和三嚼子样子古怪,停在这里,莫非严景天他们就躲在这破庙中,给我们下了套子,候着我们来,要和我们一决高下?”   张四爷摆手道:“确有古怪,如果他们做下什么套子,二嚼子应该已经发现。不过以防万一……来人!”   张四爷身边一钩子兵应声而出,抱拳低首站在一边。   张四爷吩咐道:“布阵!七网罗汉阵!一只苍蝇也不能飞喽。”钩子兵听了,一个点头,跳了开去,双手在空中交叉,嘴里打了一串响哨。   顷刻之间,十多个钩子兵跳将出来,纷纷把三爪钩持在手中,扎好身形,把这破庙团团围住。而那三只巨兽豹子犬,前爪一伏,利爪伸出,抓得山石咔嚓作响,抬起大脑袋,双目凶光乱射,大嘴一张,惊天动地地吼叫起来。   三只豹子犬同时吼叫,那吼声真是震动得十里八郊一片轰鸣,声势极大。若是胆子小的人,见到这种如同牛犊一般大小的恶兽吼叫,非吓得腿脚发软,束手就擒不可。   豹子犬吼了一阵,破庙中毫无反应。张四爷皱了皱眉,手指伸进口中,“嘘”的一声响哨,那三只豹子犬几乎同时止住吼叫,牢牢盯着破庙,仅喉中低沉嘶吼。   张四爷喝道:“二嚼子,去!”   只见最高处体形最大的那只豹子犬,一个躬身,硕大的身体一跃而起,在空中稳了一稳,竟落到破庙的屋顶,震得砖瓦碎石齐飞。二嚼子身体极为敏捷,也不停顿,一个扭身,哗啦一声巨响,从屋顶的破洞中跳入破庙。   张四爷继续喝道:“三嚼子,也去!”   体形比二嚼子略小的那只豹子犬,也从大石上跃下,从地面上直冲而去,如同一团黑色的旋风,从破庙的窗口一跃而入,把那本已腐朽的窗格子撞成碎片,四下横飞。   张四爷让两只豹子犬冲入,乃是极狠毒的套路,豹子犬若在房中找到活人,不由分说就会撕扯个四分五裂。如果是火小邪这种级别的人物留在房中,恐怕来不及叫,脑袋就得被豹子犬咬掉。   两只豹子犬跳入房中,并无动静,但片刻工夫就又大声吼叫起来。   张四爷听到豹子犬的吼声,皱了皱眉,骂道:“奶奶的,居然没人!”   张四爷命人撤了钩子兵的七网罗汉阵,自己大踏步上前,一脚将破庙的烂门踹飞,走进屋内。二嚼子和三嚼子仍然在地面上各处不断地闻嗅,显得极不甘心。   张四爷抽了抽鼻子,骂道:“烟火味道!”   周先生也跟进房中,四下一看,快步走到地面上一小堆灰烬面前,蹲下身子,用手指蘸起一点灰烬,用舌尖舔了舔,说道:“也就走了两炷香的时间。”   张四爷点了点头,四下寻去,走到火小邪曾坐过的角落,也蹲下身子,四处摸索了一番,自言自语道:“他们还绑住了一个人,看来这人并没有挣脱开绳索。哼哼,极有可能就是他们带走的火小邪。他们带走这种废物有什么用处?难道玉胎珠根本就不在火小邪肚子里?”   周先生凑过来说道:“张四爷,嚼子们在这里闻不到他们的气味了,莫非……”   张四爷起身说道:“周先生有何高见?”   周先生说道:“他们上不了天,入不了地,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用了类似净味散一样的东西盖住了他们的气味。”   张四爷说道:“净味散?就算是净味散,我们的豹子犬也不该闻不出来。”   周先生低声说道:“寻常的净味散也就罢了,如果那丫鬟小翠真是水家的人,又和他们在一块,就不一样了。水家贼道变化多端,听说其中一项本事就是去除自己身上的味道或者掩盖踪迹,以便接近必要的人物行偷窃之事。若是水家人的净味散,恐怕我们半日之内再也别想靠豹子犬闻到他们的踪迹。”   张四爷叹道:“这么厉害?如果任他们跑出半日,我们再找到他们可就难了。”   周先生也是低头沉思。   有钩子兵飞奔来报:“张四爷,周先生,查到有马蹄印记,有六匹马!看深浅,似乎只坐了五人,空出一匹马。马蹄印向着东南方向的乱石岗去了。”   周先生骂道:“好狡猾!从乱石岗这种地方经过,连踪迹也找不到了!看来他们对这一带的地形还挺了解的啊,麻烦啊,麻烦!”周先生踱了几步,闭目思索。   张四爷见周先生也是烦恼,等了片刻,直到见周先生眉头展开之时,才适时问道:“周先生,现在该怎么办?”   “哼哼,他们毕竟不是飞鸟,也不是穿山甲,只要从地面上过,多少会露出马脚。来人啊,速速把风波寨中的飞鸽全部放出,通知三百里内所有的驿站哨子、茶水脚夫、穿堂掌柜、绿林黑头、马彪山彪,就说奉天张四爷悬赏三千大洋,查四个陇西口音的汉子和一个小姑娘一行五人的下落。火速去办,不得有误!”周先生吩咐道。   钩子兵得了周先生的令,飞也似的退去了。   张四爷喝道:“好!”   周先生哼道:“想跑?以你们那些劣马的脚力,我们必能在五百里内追上!”周先生转头对张四爷说道:“张四爷,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动身。”   张四爷一点头,冲仍在地面上苦苦闻味的豹子犬打了个哨子,叫道:“二嚼子、三嚼子,省点力气,再陪爹爹赶路了。”那两只巨犬抬起头来,似乎犹有不甘,仍听从张四爷的号令跳到他身边。   有钩子兵上前将豹子犬脖子上的钢圈挂上绳索,随着张四爷出门,众人眨眼之间就从这破庙中退了个干净。   再片刻工夫,这一片地方又是空谷幽鸣,寂静无声,再无半个人影,哪似刚才发生了如此多的江湖奇事。   暂且不表张四爷这边的部署,再说回严景天、水妖儿、火小邪这边。他们离开破庙,向东南方向奔了数里路,就听到身后的山谷中传来豹子犬惊天动地的怒吼,尽管已经相隔得颇远,但那吼声仍然声势惊人,惊得两边林中飞禽走兽扑腾腾四下躲藏,喧哗不已。   严景天他们无不扭头回望,心中暗道:“这是什么怪物!莫非是张四家的豹子犬已经找到破庙了?”   想归想,众人丝毫不停,更是快马加鞭直奔东南方而去。   又行了十余里,果然如水妖儿所说,前方豁然开朗,现出一大片乱石岗来。这地区乃是一片面积颇大的山谷盆地,常年积水冲刷,地势又低,所以放眼看去,遍地都是高矮参差不齐的碎石,大的石头有数人高。地面上除了石头,无数条溪水纵横交错着从石缝之间缓缓流过。   严景天他们一看,知道这片乱石岗能隐藏住踪迹,纷纷下马,牵着马从乱石岗中穿过。火小邪也下了马,默默跟着水妖儿走在队伍中间。   别看乱石岗大石林立,却地势平坦,十分好走,以严景天他们的身手自然不在话下,就连火小邪也是丝毫不觉得吃力。所谓乱石岗能隐去踪迹,乃是因为乱石岗以石头覆盖很难留下足迹,就算是松软的地方踩得歪斜了,还有溪水顺势涌过来冲刷一番。尽管如此,严景天还是十分小心,命严守义、严守仁断后,切切实实将所有可能被发现的痕迹销毁。   众人走了约半个时辰,严景天摸清了方位,蹲下身子把手按在地面上,又俯下身子将耳朵贴在地面上听了听,算是探了探附近的情况,发现并没有人追来的迹象,这才带着众人出了乱石岗,上马继续向东奔去。   严景天他们这一走,就一日一夜没停,中间不过短短休整了两三次,行到第二天天色大亮,已经离开通河镇三百多里,算是把张四爷甩开了。人还能支持,马却已经都口吐白沫,再跑下去恐怕就会暴毙于路边。   严景天只好放慢速度,命严守震、严守仁再去沿路打探到了什么地界,其余人则就地休息。   不一会儿严守仁来报,说是前方有一个界碑,此地叫作落马坳,从未听说这个地名。严景天问水妖儿是否知道,水妖儿也连连摇头。   又过一会儿,严守震也回来,报道:“严堂主,前方约二里远的山窝处,有炊烟升腾,可能是个村落。”   严景天点头应了,说道:“也好,我们去看看吧,没准能讨碗热汤喝喝。”众人都是人困马乏,均无异议,由严守震带路向着村落走去。   等走到严守震所说的村落外,大家倒也乐了,哪里是什么村落,竟是一间略显破败的客栈。严景天眼尖,看到客栈院子中有伙计跑进跑出地忙碌,院子里还拴着七八匹马,便知道客栈还在经营,并无异样。那客栈门口竖着一面旗,上书:落马客栈。   严景天笑道:“兄弟们,水妖儿,前方是一间客栈,我们去好好休息一阵,晚上再走。”   众人也都叫道:“好啊。”   这间落马客栈,并非是常见客栈的格局,只是七八间缓坡上的民房用栅栏一围,把最前面一间房子前后墙打通,规整规整布置些桌椅,再临街起一个院落用来拴马驻车,便算是客栈了。   此时落马客栈前堂有一个掌柜打扮的干瘦老头,抽着旱烟,戴着老花眼镜,模样倒还斯文,正靠在柜台后面摇头晃脑地看着一本古书,看得带劲了,边看边摇头晃脑不止。   哐当一声,一个伙计从门中闯进来,冲得太快撞在桌椅上,人也差点摔倒在地。   掌柜的一抬头,见是伙计急急忙忙的,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还是把头一低继续看书,嘴中则骂道:“贾春子,是见到鬼了还是看见妖精了?天天神神道道的。”   伙计贾春子人高马大极为魁梧,长方大脸,浓眉大眼,就是显得有些憨头憨脑的。贾春子撞到桌角,正痛得紧,歪着脸没说出话来,听掌柜的骂完,才嚷道:“钱老爷,钱老爷,来,来来来……来客人了!”   钱掌柜的头也不抬,骂道:“你说来个偷吃的狗熊啥的,我倒相信。”   贾春子嚷道:“真……真的!一二三四五六,五六个人呢。”   钱掌柜把头一抬,见贾春子目光恳切,不禁说道:“还真来客人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贾春子身材高大,双手一伸,从柜台上把手插入钱掌柜腋下,竟一把把这个瘦小老头从柜台后提到前面。钱掌柜可能也见怪不怪,嘀咕了一句,整了整自己的大褂,赶忙迎出店门外。   严景天他们一行人在落马客栈前下马,正想呼喊,就看到钱掌柜和贾春子一前一后地跑出来。钱掌柜一看到严景天他们,笑得眼睛都没了。别看他一把老骨头,跑得和飞一样。钱掌柜一边高呼:“各位大爷,各位客官,小店有人呢,有人。”一边脚下不停地跑到严景天面前,一个抱拳,说道,“客官里面请,里面请,小店正在营业,正在营业!”   水妖儿早就换了一身寻常的女子小褂,把头发盘起,看着倒像个小媳妇,水灵得很。   严景天左右看了看,院中一侧的马厩中尚有七八匹马悠闲地吃草,马背上鞍套齐全,像是住店的客人的。   严景天微微一笑,说道:“我们要赶远路,这几匹马,麻烦喂上好的草料。”   钱掌柜叫道:“没问题,没问题,里面请,里面请!贾春子,听到没有?”   贾春子赶忙吆喝一声,上前把各人的缰绳都接了过去,把马拉向一边。众人看这个贾春子一副伙计的打扮,但个头着实惊人,比个子最高的严守义还要高出一头,巨人一样,都是心中一惊。好在贾春子眉目间憨憨傻傻,满脸堆着笑意,一看就知道没什么心眼,才都略略放心。   火小邪暗道:“看样子比奉天城里玩杂耍的史大个还要高出半个头,不知力气赶不赶得上他?”   钱掌柜在前面引路,大家在后面跟着,严景天问道:“掌柜的生意可好?”   钱掌柜答道:“不行啊,自从郭松龄大人和张作霖张大帅开打以后,我们这条路上就没有什么生意了,今天好不容易才盼到你们几位客人。”钱掌柜说的郭松龄和张作霖开打,正是1926年前后,郭松龄反了张作霖,举兵相抗,张作霖后来抓了郭松龄,赐他一死。但郭松龄死后,还有一批死党残部抵死不降,嚷嚷着要给郭松龄报仇,导致还有些星星点点的战役。所以这段时间,辽宁一带兵荒马乱,很多路都没有客商往来了。这钱掌柜说的倒是实情。   钱掌柜对严景天暗示般的提问毫无反应,自说自话,连火小邪都觉得奇怪,明明院中一角拴着七八匹马,怎么叫今天才盼到客人?难道这些马匹是自己跑来的不成?   钱掌柜引了严景天进屋,客气地问道:“几位客官,是先吃饭,还是先住店?别看小店简陋,后院里有上好的客房三间,保证干干净净,住得舒舒服服。”   严景天答道:“先吃饭吧!掌柜的有什么好菜,都端上来吧,差不了你的银钱。”说着从怀中摸出几枚银元,丢在桌上。钱掌柜眼睛都直了,上前把银元收起,说道:“几位大爷,请坐,请坐!小店有新鲜的山珍野味,绝对是城里都难得吃到的,一会儿就来啊。”说着赶忙跑了开去。   严景天他们围坐在桌边,无不伸了伸懒腰。   火小邪也老实坐下,左右望了望,用手指摸了摸桌面,说道:“我怎么觉得这店里不只我们几个客人啊?”   严守震骂道:“还要你说!”   严景天说道:“严守震,你就让他说说呗。”   严守震冲火小邪哼了一声,懒得搭理他。   水妖儿拍了火小邪一把,显得大大咧咧地说道:“猴子,想说就说呗!”   火小邪瞪了严守震一眼,心中骂道:“就你会凶!”嘴中则说道:“刚才进来时,院子里分明有几匹马拴在旁边,连马鞍子都没解,要么是和我们一样,刚来没多久,要么就是要赶时间,随来随走。可这掌柜的还说什么没生意,好不容易才等到我们这几个客人。”   严景天说道:“不错!还有呢?”   火小邪说道:“还有,我们这张桌子,昨晚分明有人吃了酒菜,桌子没擦干净,现在上面那层油味还在呢。”   严景天一愣,说道:“这是个什么道理?”   火小邪说道:“你们都是不愁吃喝的人,我从小就饿肚子,饥一顿饱一顿的……其实这桌子上没擦干净的油,一天一个样子,我看一眼摸一下就知道了。”   严景天问道:“那你怎么学到的呢?”   火小邪黯然说道:“小时候,饿得实在厉害了,就总去偷泔水吃,那餐馆的后厨通常都摆了张桌子,只要那桌子上没擦干净的油不过一两天,就能吃到新鲜的泔水,否则会拉肚子。时间久了,就记得了。”   火小邪所说,大家听得都是有些愣了,严守震一张不耐烦的脸略略舒展开了一些,转头过来聆听,神态略显温和。严守义还是一张木雕似的脸孔,动也不动,但似乎也略有所思。   严景天轻声道:“所谓的本领,始创之时,都是为了谋生。就好像我们偷盗之术,普天下第一个去偷盗的人,恐怕也是为生计所迫吧。”   火小邪突然说道:“那你们这些世家的人,并不愁生计,还要偷什么呢?为什么去偷呢?又为了什么人偷呢?”   水妖儿张口答道:“为自己啊!我不去偷玲珑镜,我爹爹水王就一直要管着我。”   火小邪点了点头,又对严景天问道:“那严大哥,你呢?”   严景天眨了眨眼睛,慢慢咧嘴大笑起来,火小邪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发笑,好奇地看着严景天。严景天边笑边说:“火小邪,你这小子,你这娃娃,问得好啊!只是这个问题,我也回答不上来。你是个‘下五铃’的小贼,想的东西倒很有趣!”   严守义木雕脸上动了动,也是猛然说道:“严堂主让我偷,我就偷,管他为什么?”   严守震骂道:“严守义,你就是个呆子!”   严守义回骂道:“谁是呆子?”   严景天更是笑得前俯后仰。   严守仁在火家四人中年纪最小,不禁跟着严景天哈哈哈笑了起来,随即严守震也笑起来,严守义木雕脸扭了扭,嘿嘿出声,仿佛笑了。   水妖儿也笑道:“火家大哥们觉得乐呵的东西,还真不容易明白呢。哈哈,哈哈。”水妖儿自己被自己逗乐,也笑了起来。   火小邪呆坐原地,自己本来认为挺严肃的问题,怎么最后让大家笑成一团了呢?难道问这些偷盗世家的人为什么要偷的问题,就是一个十足的玩笑?   火小邪见严景天笑得直拍桌子,只好也跟着嘿嘿干笑了两下。随后拧着眉毛,压低着声音嚷道:“我是说,这家是黑店,是黑店!你们有没有在听我说啊?唉……”   可严景天他们就是不接火小邪的话茬儿,自顾自地哈哈大笑。严守震、严守义、严守仁三人,更是互相推搡打闹起来。   钱掌柜高喊一声:“来喽!”捋着袖子从后堂跑出,手中端着两个盘子。钱掌柜这一喊,倒是把严景天他们的笑声打断。   钱掌柜抱歉地说道:“打扰!打扰!”说着把盘子端上来,介绍道:“这是小店的两道招牌凉菜,酱拌鹿筋和卤汁貂子肉,几位大爷、小姐请品尝,绝对比奉天城里的还要地道。”   严景天笑嘻嘻地说道:“好!好!掌柜的辛苦。”   钱掌柜应和道:“慢用慢用,热菜很快就来。哦!各位,不喝点什么?我这小店里有自酿的陈年高粱酒。”   严景天摆摆手,说道:“酒就不用了,掌柜的端些热茶来。”   钱掌柜“哦”了一声,说道:“几位大爷不喝酒的啊……热茶,热茶,稍等,一会儿就来。”   钱掌柜正要退开,水妖儿嚷道:“掌柜的,我要喝,拿一坛来吧。”   钱掌柜连忙问道:“这位小姐,是……是要喝高粱酒?”   “当然啊,渴死了,女的就不能喝酒啊?”水妖儿嚷道。   钱掌柜哭笑不得,几个大男人滴酒不沾,而一个小丫头却要喝一坛子酒,张大着嘴巴说道:“啊……好,好,马上来,马上来……”打量了他们几眼,赶忙离去。   严景天见怪不怪,自顾自地抽出筷子,嚷道:“来来来,大家都吃吧。”   严守震他们也不客气,都拿出筷子,大吃大嚼起来。水妖儿也没那么秀气,一筷子夹了一大块貂子肉,放在嘴里大嚼。众人赞道:“没想到这种偏远的小店,也有这种美味,不错不错!”   唯独火小邪没动。   水妖儿用胳膊捅了捅火小邪,边嚼边说:“喂,猴子,发什么呆,吃啊!你不饿是不是?”   火小邪早就饿到前胸贴后背了,见大家吃得高兴,口水都咽了一肚子。火小邪说道:“大家,大家就这么吃了?万一,万一这是家黑店呢?里面下了药呢?”   水妖儿哈哈一笑:“哪有这么多黑店?”   火小邪继续说道:“我在奉天的时候听人说,外面的黑店,都是在这种偏僻的路边,吃人肉的。那外面几匹马,空着没人,会不会就是上一批客人被他们害死了?你们看那个伙计,比我们高出多少?像个屠夫,哪像个伙计?还有,那掌柜的,干瘦老头,腿脚竟这么灵光,跑前跑后都不喘气!”火小邪越说越觉得心寒。   严守震啪地把一块骨头吐出来,骂道:“小兔崽子,你觉得你比我们见识还多喽?还黑店,黑你个奶奶!你爱吃不吃,不吃滚蛋,我们都是呆子,就你聪明!”   严守义嘀咕一句:“我们不是呆子!”   严守震骂道:“没说我们是呆子!反话你听不懂啊?你这个呆子!”   严守仁又忍不住,低头一边嚼肉,一边哧哧哧地闷笑起来。   严景天把筷子放下,说道:“火小邪,江湖中的确有险恶,你想太多了。如果是黑店,我们进来之前,就已经发觉了。吃吧吃吧,味道不错,不吃可惜了!”   火小邪正要再说,钱掌柜又在后堂边走边吆喝:“来喽!几位客官,打扰,打扰了。”   钱掌柜提着一个酒坛、一壶热茶,还用胳膊肘夹着七八个酒碗,快步走到桌边,将东西麻利地放下,摆了一桌,说道:“慢用,慢用,热菜马上来,马上来。”   严守仁站起来,提着茶壶给大家碗里倒上茶水。   水妖儿抱起酒坛,说道:“猴子,喝点酒吧?”   火小邪向来信奉男子汉必能饮酒,见严景天他们这些大汉竟然滴酒不沾,心里觉得奇怪,有点瞧不起他们,听水妖儿招呼他喝酒,自然而然地说道:“好,喝一碗!”   水妖儿一笑,稳稳给火小邪倒了一碗,再给自己斟满,举起碗,冲火小邪一眨眼,说道:“干杯!”说罢就一饮而尽。   火小邪看得呆了,这偌大一碗酒,就这样一口干了?他也不管是不是毒酒了,既然水妖儿都喝了,自己也干了吧,于是举起碗奋力一饮而尽。   这高粱酒颇烈,火小邪只觉得一股子热气从嗓子眼冲下去,辣得胸前一片火烫。他本来就一直没吃什么东西,空腹喝酒,最是易醉,何况火小邪在奉天的时候,哪有这样豪爽的喝酒经历?他身子晃了晃,眼睛一直,强行忍住胃中的翻滚,举起筷子夹了一块鹿筋,塞到嘴里,胡乱嚼了几口吞下,才觉得略微好了一点。可一股子酒气,从胸口热气中化开,直冲后脑,顿时让火小邪脑中一蒙。   再往后来,火小邪半醉半醒之间,也管不了这里到底是不是黑店了,有啥吃啥,放开了肚子狂吃。酒壮人胆,火小邪也拉开了嗓门,和严守震骂成一片,两个人居然互相骂得高兴了,又和严守震一起戏弄严守义这个脑子直愣愣的呆子。火小邪的性格亦正亦邪,高兴了满嘴跑火车,但又说得让人爱听,并不觉得腻烦。   一场酒肉下来,火小邪肚子撑得滚圆,酒也喝了七八碗,躺在椅子上,抱着肚子叫道:“我的娘啊,这辈子我不是就想过这种酒足饭饱的日子吗?可吃多了喝多了,怎么就这么难受呢?我的肚子都要爆炸了,我的脑袋里都是星星乱飞,我的娘啊!”   水妖儿把坛中最后一点酒喝完,面色也微微红了。水妖儿好酒量,这点酒不算什么,倒是灌倒了火小邪。   钱掌柜上前问候:“几位大爷、小姐,吃得怎么样?哟,怎么还醉了一个?”   火小邪嘟囔道:“我没醉!”说着头歪在一边,呼呼大睡。   严景天回钱掌柜的话:“不错,不错,好味道!”   钱掌柜笑逐颜开,问道:“几位大爷,这位小姐,如果不急着赶路,要不去后院的客房休息一下?”   严景天手一伸,说道:“稍等!不要出声!”   严景天眼睛眯了眯,猛然一动不动地坐直,一只手按在桌上,神态严肃。钱掌柜有点吃惊,正要问话,被严守震按住肩膀。   严景天哈哈一笑,恢复常态。钱掌柜忙问:“大爷,您这是怎么了?”   严景天问道:“掌柜的,你这里是不是经常有些跑信镖的人来往?我看院子里的那几匹马,应该是跑信镖的人的。”   钱掌柜一愣,随即苦笑道:“大爷真是好眼力啊!前段日子,有跑信镖的人从我们这经过,非要占我们一间房间,那几匹马正是他们的,没准今天要回来一次。唉,说得好好的给我些店钱,可都几个月了,一分钱也没给过我,还白吃白喝的。我也不敢得罪他们……”   严景天说道:“这些信镖都是哪里的镖口?”   钱掌柜说道:“这个我不知道,您也知道,跑信镖的人,嘴巴都严得很。对了,正想和你们说呢,如果他们来了,万万要躲着他们,他们这些人都是无恶不作之徒,惹毛了他们,没准会杀人的。”   严景天和钱掌柜所说的“信镖”,乃是那个时代的一种不入流的职业,简单点说就是非官方的民间组织,专门传递紧急书信的。各地叫法不同,南方通常称呼他们为“梭子”“毛脚”,北方除了叫“信镖”,也有“马彪”“跳辫”的叫法。那时候通信极不发达,中国面积广大,所以传个书信什么的极为费时费力,通常书信往来都要一年半载的,信传到了,人都死了。各地官府虽然设有通邮的驿站,但除非官家快马加急,寻常的书信往来也是极慢,家书抵万金的说法,倒也十足贴切。   所以信镖这个行当便顺应而生,专门为出得起钱的人家传递书信,本来看上去也无可厚非,算是个靠脚力吃饭的营生。但在清末民初,天下大乱,各地战火纷飞,匪患猖獗,通邮极难,传个书信和过一趟鬼门关一般艰难,于是这跑信镖的渐渐顺势而变,越来越像游匪,除了不占山为王外,行为举止和土匪也差别不大。这些人传书信仍算是主要的营生,其实也可以收买他们流窜千里杀人越货,他们在城镇村落中还算老实,一旦出了城镇,在荒郊野外,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   信镖这个行当一度十分发达,但最后发展为恶霸帮会,危害四方,成为被打击的对象。由于不允许信镖进出城镇取信传信,也就断了这门行当的主脉,一九四几年的时候,全国的信镖帮会逐渐消失殆尽,剩下的跑信镖的人转行,不是当了土匪强盗就是改邪归正了。随着时光流逝,也就没有多少人记得信镖、梭子、跳辫这些名词和这种行当了。   因此,钱掌柜这番提醒,也是理所应当。   严景天谢道:“谢谢提醒,我们会小心的。”   钱掌柜说道:“听你们口音,是陇西人?”   严景天笑道:“正是。”   钱掌柜说道:“好多年都没有见到陇西人来这里了,呵呵。这位大爷,若不急着赶路,我给你们开几间客房休息?”   严景天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说道:“也好,掌柜的,需要多少钱?”   钱掌柜忙道:“几位大爷光临小店,休息一下还收什么钱,都在饭钱里面了。请,请……”   钱掌柜正要带路,却见严景天他们并没有跟上来,反而都向店门口看去。钱掌柜一愣,赶忙也顺着严景天他们的目光看去,只见灰尘滚滚,十来骑装扮各异的人马正向这家落马客栈奔来。 十、落马恶债   钱掌柜一脸惊慌,冲严景天他们叫道:“几位大爷,那些跑信镖的恶人来了,你们快回避一下吧!跟我来,跟我来!”钱掌柜拽着严景天的衣角,神色慌张地拉着要走,“现在不是晚上,他们待不了多久,还是避一避吧。”   严景天环视众人,严守震十分不快,但没说话。水妖儿和严守仁架着火小邪,都默默点头。严景天说道:“谢谢掌柜了!”   众人由钱掌柜领着,去了后院。   客栈后院十分宽敞,七八间草房分左右交错而立,相隔都是十多步的距离。   钱掌柜领着众人,去了一间草房,把门打开,说道:“一共四间房,你们先在这休息,我打发了那些跑信镖的,再来招呼几位客官。”   严景天说道:“有劳掌柜的了,您去吧,我们自有安排。”   钱掌柜赶忙应了,飞也似的跑到前厅去了。   严守震不悦道:“严堂主,咱们躲一下张四就算了,怎么这些跑书信的跳辫,我们也要躲着?咱们火家丢不起这个人啊。”   严景天眉头紧皱,想想严守震说得有道理,自己是否太过小心了?然后说道:“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先在此等一下,观望一下形势再说。”   水妖儿笑道:“我去看看吧!你们等着,放心吧,不会让他们发现我的。”   严景天刚想说话,水妖儿已经把门拉开,哧溜一下钻出去不见踪影。   严景天重重拍了自己大腿一下,叹了口气,一屁股坐下。   火小邪被丢在床边,仍然醉醺醺地叫道:“我,我没醉!不用扶我!”   且说落马客栈门口,一众打扮各异的人径直奔到店前,也不下马,直冲进院。贾春子站在院中,左拉右拽,嗷嗷大叫:“下马,下马啊!”神色极为狼狈。   打头的一个穿着皮袄,留着一把山羊胡子,光头锃亮的男人哈哈大笑:“傻大个!我的马喂过了吗?要是没喂好,我们就把这里踏烂喽。”众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贾春子嚷道:“都喂了,都喂了,喂得饱饱的!你们下来啊!”   这光头男人叫道:“六行道的换马继续走,剩下的和我留在此处歇息。”有人欢呼,有人唉声叹气,众人纷纷下马。一行人跑到马厩边,拉出马,跨上去一溜烟地又奔出院子,扬长而去。剩下的人则跟着光头,向店中走去。   光头转头一看,正看到严景天他们的马停在院中另一侧,皱了皱眉,脚步也没停就迈入店中,钱掌柜正冲出来,和光头撞了个满怀。   光头大手一搂,双手捏住钱掌柜两个肩膀,左右摇晃了一番,大笑道:“钱掌柜,好久不见了啊!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钱掌柜被晃得头昏眼花,挣扎着说道:“记得记得,郑大川郑大爷!忘了谁也不敢忘了您啊!”   郑大川哈哈一笑,松了双手,摸了摸光头,径直走到店中,拣了张桌子坐下。他身后的一行众人也都哗啦哗啦走进店中,几个人坐在郑大川一桌,另外几个则坐到旁边另外一桌。   郑大川把马靴踩在长凳上,鼻子嗅了嗅,大叫道:“钱掌柜,有酒味啊!来了什么贵客啊?”   钱掌柜赶忙走上前,说道:“郑大爷,你们是喝茶还是吃饭?我这就给你们准备着去?”   郑大川嚷道:“钱掌柜,你可真会绕圈子。我是问,你这店里来了什么客人啊?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啊?”   钱掌柜本想避开不答,可郑大川追着问,钱掌柜只好答道:“开店做买卖的,来往的都是客,人走茶凉,也没问他们太多。”   郑大川摸了摸光头,啧啧两声,猛然拍桌骂道:“钱掌柜,你这说话不是放罗圈屁吗?我看你这生意不想做了!”   钱掌柜吓得一个哆嗦,忙道:“郑大爷,我这店里好不容易才来几个客人,您开恩啊,我就指望着这几个客人赚点活命钱啊!您把他们吓跑了,我也没法开店了,以后还有谁在这条路上伺候着郑大爷啊?”   郑大川摸了摸光头,说道:“你这小老头,还真是老油条,说话滴水不漏啊,好吧!既然钱掌柜不愿意说,我也懒得问了。钱掌柜啊,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端上来吧,钱嘛,少不了你的。”   钱掌柜知道郑大川根本没有付钱的意思,说道:“各位大爷稍坐,我这就去准备着。”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赶忙退进后厨。   郑大川瞟了眼身边一个尖嘴猴腮的人,低声道:“万狗子,去后院看看,摸清楚旺儿!”那尖嘴猴腮的男人狞笑一声,起身离去。郑大川所说的旺儿,乃是匪帮黑话里的钱财是否好拿的意思。荣行里说旺儿仅指钱财,黑话比匪帮要讲究得多。   万狗子刚走,郑大川身边的一个阴沉沉像个大烟鬼一样的消瘦男子说道:“我说郑老大,您看奉天城的张四爷到底要做什么?这趟信镖可是惊动不少人啊,什么消息要散到五百里去?”   郑大川哼道:“赵烟枪,你管这么多事干个屁?张四爷肯出钱,我们就去办,别说五百里,八百里我也跑。”   赵烟枪就是这消瘦男子。赵烟枪说道:“我总觉得张四爷瞒着我们什么。”   郑大川说道:“瞒?张四爷瞒我们有屁用。”   赵烟枪说道:“郑老大,你想啊,咱们跑信镖的,从不过问信里面写的啥,送到即走,这是咱们的规矩。可这么多年,张四爷用我们的时候,都是口信,因为知道我们一路上嘴巴也严。可是这一趟,却是封口的信封。我觉得张四爷这次极可能在悬赏寻人,所以不让我们知道内容。”   郑大川一撇嘴,皱了皱眉,说道:“赵烟枪,就你心思多,你说啥来着?悬赏寻人?”   赵烟枪见郑大川动了心思,赶忙凑上脸,继续说道:“郑老大,你想啊,如果真是悬赏寻人,咱们知道了会怎么做?”   郑大川骂道:“真是悬赏寻人,那老子们自己就去做了,还等着别人来分钱财?辽西一带,还有谁比我们脚头更快,罩子更多?”   赵烟枪说道:“郑老大聪明!所以张四爷这次只让我们传信,啥也不说啊!不就是担心我们贪赏钱,不好好传信?而且要寻的人,能让张四爷这么着急上赶的,估计也极不简单啊!”   郑大川拍了拍光头:“你说的倒有些道理……妈的,赵烟枪,你是不是偷看信里写的啥了?”   赵烟枪大呼:“郑老大,我是懂规矩的,我要是偷看过,愿受挖眼之刑,我就是猜到的,猜到的。”   郑大川骂道:“你个龟儿的,倒挺会猜。你再说说,你还猜到了什么?”   赵烟枪说道:“我还猜,张四爷真要悬赏寻人,恐怕那人身上带着价值连城、富可敌国的宝物!你想啊,张四爷是什么人?掌宝的啊!”   郑大川眼睛都直了,一拍桌子,骂道:“赵烟枪,你怎么不早点猜?来人啊,给我去把六行道的人追回来一个,我要看信。”旁边桌子边就有大汉站起,要听从郑大川的安排。   赵烟枪急道:“郑老大,规矩,规矩,不能看信啊!”   郑大川骂道:“规他妈的屁矩!大把的钱在眼前摆着,还规矩个屁。赵烟枪,你带着人去追!”   赵烟枪一拍脑门,惊呼道:“郑老大,我想起来了,不用去追了。刚出去的万狗子身上就有一封,忘了给六行道的老七了。”   郑大川叫道:“真的吗?那还不去把万狗子叫回来!”   赵烟枪笑得合不拢嘴,暗自得意,连忙点头,指着几个人喝道:“你们,去后院把万狗子叫回来。”   几个人吆喝着就站起来,直奔后院。片刻工夫,就见有人奔回来报告:“郑老大、赵师爷,万狗子昏迷不醒,像被人打昏了!”   说着话,万狗子就被人拉手提脚地拖了进来,郑大川大骂:“怎么回事?”   赵烟枪倒沉得住气,走到昏死的万狗子身边,蹲下一拨拉万狗子的脸,只见万狗子双目紧闭,脸上从下到上印着一大条红印,鼻血横流。赵烟枪“切”了一声,把万狗子虎口捏住,抬手啪啪啪啪赏了他四个大耳光。   万狗子“哎哟”一声,悠悠转醒,马上一骨碌坐起来,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哎哟连声。   郑大川走过去骂道:“你怎么回事?”   万狗子跪在地上,捂着脸嚷道:“郑老大,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刚到后院走了两步,绕着房去看房里有没有人,就觉得有人打我后脑门,我一回头,脚下踩到什么东西,面门就挨了一棍,十分厉害,打得我一退,又踩到什么东西,后脑又是一棍,我就啥都不知道了。郑老大,我一定是碰到山精了!”   有抬万狗子回来的大汉嚷道:“什么山精,你脚边一前一后两把夯草的耙子!”另一个人也嚷道:“万狗子,你是自己踩到耙子,让耙子的木柄打的吧?”   万狗子愣道:“什么耙子?我怎么会踩到耙子?”众人顿时哈哈大笑。   赵烟枪脸一沉,骂道:“丢人的东西,信呢?把信给我。”   万狗子还正头昏脑涨,喃喃道:“什么信?”   赵烟枪一耳光抽在万狗子脸上,骂道:“你说什么信,我今天给你的。”赵烟枪一说此话,知道自己说漏嘴了。原来赵烟枪故意藏了一封张四爷的信,让万狗子收好,其实他早就读过信中写的什么。   赵烟枪脸皮极厚,尽管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仍然骂道:“信,妈的,你说什么信。”   万狗子总算回过神来,慌忙说道:“哦,哦!在,在!”说着就伸手去摸自己怀中,谁知摸来摸去,一无所获。万狗子脸上也绿了,吞吞吐吐地说道:“赵师爷,没……没了!”   赵烟枪大惊:“什么!信丢了?”   万狗子摆出一副哭丧脸,说道:“没了……进屋之前我记得我还摸了一次,还在呢。怎么就没了?”   赵烟枪骂道:“你这个废物!猪头!”   万狗子哭喊:“我真不知道啊,一定是我刚才遇到山精,让山精偷了去。”   郑大川脸上不悦,转身回去坐下,骂道:“赵烟枪,你和万狗子唱什么二人转呢,好玩是不是?”   赵烟枪咳嗽两声,尴尬地说道:“郑老大,真的,真的有信在万狗子身上。哎呀……这个,怎么会丢了呢?”   “赵烟枪,你个龟儿子的净扯淡!还说张四爷悬赏寻人!”郑大川瞪了大家一圈,骂道,“老子差点忘了!你们当张四爷是什么人?你们这些不开眼的东西,告诉你们,张四爷可不只是个掌宝的,他的来头大了去了,张四爷要抓人,天下还有他抓不到的?都滚过来,这事一会儿再议。”   赵烟枪连声道是,再也不敢放一个屁。众人赶忙都溜回椅子坐下,局促不安地看着郑大川。   郑大川摸了把光头,站起身,冲着后堂嚷嚷:“钱掌柜,人呢?茶水呢?咋就这么慢!”   钱掌柜远远地应了一声,从后堂中跑出来,一手提着茶壶,一手拎着竹篮,里面满是花生干果,边跑边嚷道:“来了来了,郑大爷久等了。”   钱掌柜麻利地摆了一桌,给众人倒茶。郑大川也不客气,拿起花生啪啦捏开了就吃,问道:“钱掌柜,你后院里住的客人,是练家子吧?”   钱掌柜应道:“这个我真看不出来。”   郑大川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又问:“几男几女啊?我看外面可是拴着六匹马的。”   钱掌柜只好说道:“五个男的,一个女的……”   郑大川“哦”了一声,说道:“行了,钱掌柜,我也不为难你了,你放心,我不想对你的客人怎么样。其他吃的呢?快点,饿死了。把茶壶放这,不用你倒了,快去快去!”   钱掌柜把茶壶放下,赶忙又退到后堂。   郑大川哼了声,对赵烟枪等人骂道:“你们几个,再去后院看看,我倒想看看这破店里住着哪路神仙!”   赵烟枪连忙起身,点了点头,叫上了万狗子等人,五六个人张牙舞爪地又向后院寻去。   钱掌柜刚想进后厨,就见贾春子疯了一样地奔过来,脚下绊着杂物,硕大的身躯一个翻滚,滚到钱掌柜面前。   钱掌柜正想张嘴骂,却看到贾春子神色极不寻常。钱掌柜扶住贾春子,闷声喊道:“小声点,怎么了?”   贾春子瞪着一双牛眼,跪在地上,张着大嘴,指着自己跑来的方向,舌头也不利落了:“钱……钱大爷,那那……那里!”钱掌柜一巴掌拍在贾春子脑门上,骂道:“慢慢说!”   贾春子咽了一口口水,说道:“鸽子,鸽子!鸽子,飞回来了!”   钱掌柜“哎呀”一声,捏住贾春子的面颊,瞪着贾春子的双眼,低声吼道:“你看清楚没?是不是鸽子?”   贾春子被钱掌柜捏着腮帮子,努着嘴,仍然卖力地说道:“是鸽子!是鸽子!是以前飞走的鸽子,白白的!”   钱掌柜松开手,从贾春子身边越过,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钱掌柜跑出屋子,来到院子一侧,果然看到一个破败不堪的铁笼子顶上,正停着一只雪白的信鸽。   钱掌柜奔到鸽子面前,一伸手将鸽子抓住,从鸽子脚上取下一张纸条,将鸽子放进铁笼子里。他小心翼翼把纸条展开,正要阅读,贾春子又是磕磕绊绊地冲了过来,嚷道:“我说是鸽子吧。”   钱掌柜一巴掌拍在贾春子脑袋上,骂道:“小声点,你再嚷嚷就不让你吃饭。”   贾春子赶忙闭嘴,轻轻说道:“哦,我小声,小声。钱大爷,我等了一年了,终于见到鸽子了。这鸟是干啥的?”   钱掌柜也不说话,把纸条展开,细细读着。贾春子凑在一边,他不识字,只能干瞪眼小声嚷嚷:“写的啥?写的啥?”   钱掌柜眼睛一眯,唰的一下把纸条捏入手中,脸上的神情再也不像一个开店的生意人,而是颇为严肃。钱掌柜沉声道:“张四爷,你终于想起我了!”   贾春子在旁边嘀咕道:“张四爷,谁是张四爷?”   钱掌柜转身冲着贾春子呵呵一笑,神情古怪,说道:“贾春子,我们去做一件有趣的事。”   贾春子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跟着钱掌柜快步离开。   钱掌柜刚一走,从旁边房檐上哧溜落下一个人,正是水妖儿。她用脚钩着房檐,倒挂在空中,双手叉着细腰,纳闷道:“怎么回事?这店老板有问题啊!难道被猴子猜对了,这是家黑店?不好,这开店的定是张四的手下。”   水妖儿一翻身从梁上跳下,无声无息落了地,贴着院子外侧,向火小邪、严景天他们歇息的房子跑去,打算去和严景天他们商量。   水妖儿从房后绕到房门前,左右看了看,拉开门就钻了进去,低声叫道:“严大哥……”她马上就感觉到严景天等人并不在屋内,没有再喊,往里屋一看,只见火小邪被拴在桌子上,正靠着炕边呼呼大睡。   水妖儿跳到火小邪跟前,狠狠捏了火小邪的脸一把,拽着火小邪的脑袋左摇右晃。火小邪喝了酒,也不知道疼痛,只是醒了,眼睛也不睁,嘟囔着说道:“别动,别动,睡一会儿就好。”   水妖儿把火小邪眼皮子拉开,骂道:“你这臭猴子!严大哥他们人呢?”   火小邪愣头愣脑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啊,睡着了。”   原来水妖儿自己钻到外面,先是碰到万狗子鬼鬼祟祟地寻来,便仗着本事,让万狗子踩到耙子,自己把自己打倒,水妖儿顺便也补上了一记重击,把万狗子打昏。然后她在万狗子身上摸索,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见上面盖着古怪印章,封得严实,就偷了去。   水妖儿正想打开信封看,看到有人从大堂中出来,赶忙躲起。见他们找到了万狗子,大呼小叫一通,把万狗子拖了回去。水妖儿跟着他们,潜伏到大堂一侧的角落,听郑大川一通废话,正觉得无趣,就看到后厨一侧贾春子发了疯一样四下乱跑。她十分好奇,赶忙跟了过去,目睹了贾春子、钱掌柜的古怪一幕。   而水妖儿去跟踪钱掌柜的时候,严景天他们还坐在屋里。严守震从进屋来就不停地骂骂咧咧。骂到最后,严景天也觉得有些窝囊,刚好从窗口看到赵烟枪又带着人来寻,便再也按捺不住,把火小邪用牛黄绳拴在桌子上,他们四个人走出屋外,在后院正中和赵烟枪他们撞了个满怀。水妖儿此时正隐在角落,聚精会神地观察钱掌柜的动静,由于相隔甚远,又有房屋挡着,也没有注意到严景天他们已经出门了。   赵烟枪和严景天他们碰面,一见对方是四个大汉,看架势也不好招惹。赵烟枪心眼多,没有立即和严景天冲突,而是笑眯眯地问道:“哟!四位兄弟,幸会啊!你们可是住店的?”   严景天一见赵烟枪他们几个人,就知道不是什么善类,笑道:“这几位兄弟,幸会!山高路远,我们在此歇个脚。”   严守震可不讲什么客气话,瞪着眼睛骂道:“你们几个鬼鬼祟祟的,想找死啊?滚一边去,好狗不挡路。”   赵烟枪脑门上青筋直冒,也还能强忍得住,但跟着一起来的几个人可忍不住。他们这些人平日里都是横行无忌惯了,被人指着鼻子张口就骂,哪里受得了,顿时眼睛一瞪,也不回嘴说话,撸袖子就要上前。俗话说得好,真有心打架的哪有工夫和你耍嘴皮子。江湖中实实在在闯荡的,往往一言不合就直接开打,打不赢再说。   没啥大本事的市井无赖、泼皮混混等好吃懒做、贪生怕死、欺软怕硬之徒才又叫又吼,先骂遍十八代祖宗再呼喊“有种你来”,然后才一顿王八拳互相乱抡,鼻青脸肿不分胜负。要么就是仗着人多势众,举着利器一拥而上,打个稀里哗啦,碰到个愣头青拿着刀子没长眼,乱扎乱捅伤到命门,被人捅死也只能怪自己倒霉。所谓江湖,到现代的二十一世纪,早就没以前那般彪悍纯正,多是些阴谋小人变着花样折腾。   赵烟枪毕竟是郑大川的狗头军师,见严守震上来就放出狠话,摆明了就想打架,倒留了个心眼,伸手把身后人拦住,绷着脸说道:“哦!几位兄弟听口音是陇西人?是不是要去大堂喝茶?我们请了,交个朋友如何?”   严景天知道严守震乱骂人就是故意找事,此时也不想拦着。他们一路狂奔不息,严景天心中其实也一直压着火气。严景天见这帮跑信镖的偷摸着探他们的旺儿,摆明了要欺负他们,如果他们真是软柿子,被这帮人谋财害命也不新鲜,心中实在不悦,想道:“还能让这帮跳辫的小丑看扁了?让你们见识一下火家人的厉害!”   严景天这样思量着,反而轻松了一些,说道:“也好,咱们去大堂坐坐!”   赵烟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边人互相瞪着,都快步走回大堂。   郑大川喝着茶水,本还跷着二郎腿,哼着黄色小调。这小调乃是旧社会二人转中的《十八摸》中的一段:“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伸手摸姐脑前边,天庭饱满兮瘾人。”   十八摸词曲不同地方有不同版本,说是极为淫秽,尽管现代人看来只是一般,并没什么色情之处,但当时已经是挑战道德底线,不登大雅之堂。   紧打鼓来慢打锣,停锣住鼓听唱歌;   诸般闲言也唱歌,听我唱过十八摸;   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   伸手摸姐脑前边,天庭饱满兮瘾人;   伸手摸姐冒毛湾,分散外面冒中宽;   伸手摸姐小眼儿,黑黑眼睛白白视;   伸手摸姐小鼻针,攸攸烧气往外庵;   伸手摸姐小嘴儿,婴婴眼睛笑微微;   伸手摸姐下各尖,下各尖匕在胸前;   伸手摸姐耳仔边,凸头耳交打秋千;   …………   郑大川本哼得起劲,听到脚步声密集,不禁余光一瞥,见赵烟枪和严景天他们走入大堂之中,唰地变了脸色,立即坐直了身子。赵烟枪飞快跑到郑大川身边,在耳边低语道:“后院的人就是他们,看来有点底子,引他们来了,听老大发落!”   郑大川哼了一声,站了起来,顿时他这边的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只等郑大川一声吆喝,上前对严景天他们动武。   严守震一看屋里,不过十人,哼了哼,在严景天耳边说道:“只要他们不动枪,我一个人就把他们全收拾了,严堂主看我的吧。”   严景天略一点头,四个人走过去拣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严守震继续说道:“严堂主,动手吧!先下手为强,还用和跑信镖的跳辫子讲客气吗?”   严景天说道:“少安毋躁。他们如果识相,远远滚开,我们也作罢。前面那光头看着像是他们的头儿,他腰上还有两把枪。”   严守震说道:“有枪我也一个人干掉他们全部人,就是花点时间罢了。”   严景天说道:“不要勉强,真要打起来,守仁你也上,速战速决,不要杀人,完后我们也好赶路。”   严守仁用余光瞟着郑大川他们,听到严景天安排,微微点头。严守义憋着劲,闷声道:“严堂主,我也……”   严景天说道:“速战速决,守义你也上!”严守义脸上泛光,赶忙点了点头。   严守震说道:“听严堂主的。”   四个人坐稳了身子,看着郑大川他们,不再说话。严景天从衣袋中摸出一把蚕豆,散在桌上,四个人捡着蚕豆,悠闲地吃着,似乎当郑大川他们不存在一样。   另一边郑大川他们一伙人中,赵烟枪在郑大川耳边说道:“他们好像在安排什么,郑老大,咱们动手吧!我刚才看了,他们身上应该没枪。”   郑大川眯着眼睛说道:“你懂个屁,这些人相当不简单啊,你看他们,似乎对干掉我们这些人,有十足的把握。”   赵烟枪回道:“他们是外省人,估计不知我们的厉害,在那装牛气呢。动手吧,郑老大,你一枪毙掉一个,看他们谁敢动!”   郑大川低声骂道:“少废话,听我安排。老子就喜欢啃硬骨头,不用你废话。”   郑大川一扭头,冲后厨那边大喊:“钱掌柜的,人呢?滚出来,上茶。”   钱掌柜应声从后厨跑出,神色如常,见到大堂中的场面,微微一愣,连忙说道:“哎哟,这是怎么了?郑大爷,几个客官,你们这是……”   郑大川也不看钱掌柜,盯着严景天他们,说道:“钱掌柜,这几位朋友,我请他们喝茶,快拿茶水来。”   此刻火小邪的房中,水妖儿“哎呀”一声,想道:“看来严大哥他们忍不住,到大堂去了!”   水妖儿噼里啪啦对火小邪又是一顿揍,说道:“起来,起来,这家店是黑店。”   火小邪捂着脸,不让水妖儿乱打,嚷道:“轻点,轻点,你们不是说了,要是黑店早就知道了吗?”   水妖儿说道:“你懂什么,猴子!快起来,张四追来了!”   水妖儿这一说,把火小邪的酒劲吓退了八成,慌忙爬起,半蹲在地上,叫道:“怎么?张四爷追来了?这么快?”   水妖儿说道:“跟我走,我们出去。”   火小邪往前一迈步,牛黄绳拉扯着脚踝,拖动着桌子哗啦一响,火小邪愁道:“怎么又把我拴起来了?”   水妖儿一看,皱了皱眉,说道:“真是麻烦!”上前就去拉扯,岂知严景天他们把绳子拴在桌子的底梁上,以水妖儿和火小邪的劲道一时半会儿想要弄断底梁,恐怕十分困难。   火小邪叫道:“水妖儿,拿刀割断吧!”   水妖儿打量一番,说道:“这牛黄绳十分珍贵,就这样割断,恐怕严大哥他们会怪罪。这样吧,猴子,你把桌子搬起来,随我出门再说。”   火小邪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使出蛮力,把桌子抱起来扛着。   水妖儿打定主意,两个人赶快去大堂与严景天会合了再说,郑大川他们毕竟只是游匪,严景天想打发掉他们并不困难,怕只怕钱掌柜他们有什么阴谋。   水妖儿收拾好自己和严景天他们的行囊,带着火小邪出门。   火小邪扛着桌子,紧紧跟着水妖儿。   他们正要向大堂跑去,只听一声巨响,脚下地面震动。水妖儿叫道:“不好!”眼前景象把水妖儿和火小邪吓得愣在原地,再也迈不出步子。 十一、初显神通   只见前方的大堂,硕大的一间屋子,惊天动地的闷哼一声,屋子只摇了一摇,竟从地面上直直坠入地里,眨眼就没了顶,不见踪影。灰尘铺天盖地地涌起,余波强烈,震得水妖儿和火小邪都倒退一步。   火小邪一个趔趄,跌倒在地,水妖儿叫道:“是巨坑杀象!猴子,快跑!”拉起火小邪,拼命向院子后方山坡跑去。   火小邪扛着桌子,紧紧跟着水妖儿,身后爆裂之声不绝,回头一看,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只见后院中的屋子,也都几声巨响,纷纷坠入地底,就连没有屋子的空地,也是轰然现出一个漆黑的无底大洞。   水妖儿头也不回,拉着火小邪直奔。火小邪拼尽全力,玩命儿一样扛着桌子飞奔,要是慢了,恐怕也会掉入坑中。   两个人奔了片刻,总算跑到后院的山坡上,此时脚下震动才略略平息。水妖儿和火小邪藏在山石后,回头一望,只见仅剩下几间房子孤零零地立着,整个落马客栈都消失无迹。灰尘滚滚,冲上半空,遮天蔽日,但隐隐约约看得到十来个极大的洞窟,布满原本落马客栈所在的地面。   火小邪惊得脸都绿了,张着嘴半天才说出话:“这……这是怎么回事?”   水妖儿早没了顽皮的劲头,神态严肃,冷艳至极,咬着牙齿说道:“这下糟糕了!千想万算也没猜到这个客栈居然是巨坑阵的幌子!严大哥他们估计困在坑中了。”   火小邪连连擦汗,问道:“巨坑阵到底是什么东西?”   水妖儿哼了一声,指着远处地面上的大坑,说道:“巨坑阵是古时的一种阵法,又名巨坑杀象。乃是在地下挖出垂直大坑,一般深达十丈,再从坑底用巨木托着一个硕大的盖子,掩住洞口。寻常方式下极难发现,一旦发动,这个盖子也一并坠入坑中。我们看到前面的屋子都坠入地底,是因为屋子本来就是搭建在这盖子上的。这种阵法确有功效,但实在费时费力,工程浩大,慢慢就退出了战场,到如今已有百多年没有人真正见过了。”   此时灰尘慢慢散了些,落马客栈地面上的大洞更加明显。这些大洞并不是圆形,而是长方形,看大小和坠入的房屋几乎一致。火小邪说道:“好个巨坑阵!只是这十多个坑吗?”   水妖儿摇头说道:“非也!真正的巨坑杀象至少有千百个坑,且应该位于两军对阵之处。这落马客栈所在是荒野郊外,交通不便,不会是真正的巨坑群。看样子是有人专门研究过这种阵法,只挖了十几个坑而已。”   火小邪赞叹道:“水妖儿,你知道得真多!我能知道一成我就心满意足了。”   水妖儿丝毫不笑,整个人早就换成了一副冰美人的样子,淡淡说道:“我也只是听说,没有实际见过,这巨坑阵是如何发动的,坑里面又是什么样子,我也一无所知。”   火小邪说道:“严景天他们四个人,以火家的身手就算跟着屋子掉到坑中,也能爬出来的吧?”   水妖儿说道:“你倒想得开!坑底若是毒水尖刺,专门要人性命的,严大哥他们恐怕也危险了。”   火小邪眉头一紧,说道:“那怎么办?我们要去救他们!不能在这里躲着。”   水妖儿应道:“算你还是个有良心的人!只是现在形势不明,我们先在这里躲着,看清楚外面的状况,再去不迟!顺便也把你的绳子解开……”水妖儿说着,从腰侧摸出一把小刀,丢给火小邪,说道,“别割绳子,把桌子的底梁割断就行。”   火小邪接过刀子,那刀子十分精致,有一个手掌长短,精铜刀鞘上面刻着滚滚波涛纹理。火小邪将刀抽出,明晃晃的刀身亮得刺眼,暗叫一声:“好刀!”手起刀落,就去削桌子底梁。   这刀子别看小巧却异常锋利,刀锋所过之处,一片片木头顺刀而起,只要花一盏茶时间,削个数百刀,就能把底梁削断,解开绳索。   火小邪在卖力地削着桌子,而落马客栈上方的灰尘渐落,看得越来越清了。渐渐淡去的灰尘中,人影绰绰。   到底严景天他们是否落入了巨坑中?且回到郑大川吆喝着让钱掌柜来倒茶的时候。   郑大川盯着严景天他们,说道:“钱掌柜,这几位朋友,我请他们喝茶,快拿茶水来。”   钱掌柜忙道:“郑大爷,几位客官,你们可千万别动怒,我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钱掌柜打量了一下严景天那边,心中嘀咕:“怎么只出来四个人?还有一个小媳妇和半大小子呢?糟糕,看来等不及了,先抓住这四个男的再说。”   钱掌柜不动声色,连忙退到后厨。   后厨中,一个身形和贾春子一般高大,却更肥大一圈的巨汉正蹲在灶台边。钱掌柜进来,低声叫道:“贾庆子!”这巨汉连忙站起身,只见他和贾春子长得一模一样,除了满脸胡须,几乎是一个坯子里出来的。这巨汉身上穿了件油污累累的短褂,眼神也和贾春子一样略显憨傻。   巨汉贾庆子应道:“钱大爷,弟弟他已经下去了,我也想下去玩。”果然,贾庆子挪开身子,脚边赫然现出能容一个人钻入的洞口。   钱掌柜说道:“贾庆子,你也下去,帮你弟弟把转盘尽快收紧,不得耽误了,记得住吗?”   贾庆子咧嘴一乐,说道:“记得住!记得住!那……那我去了?”   钱掌柜一挥手,说道:“快去!”   贾庆子一点头,巨大的身子一晃,竟十分敏捷,嗖地钻入洞中。   钱掌柜暗叹道:“快十年了!我这个落马客栈,早就该沉了,嘿嘿!”   落马客栈大堂之中,严景天和郑大川两帮人都是一言不发,只听到严景天他们嚼蚕豆发出的咯嘣咯嘣之声。   郑大川的光头上青筋渐冒,背后一只手摸在腰间的枪上。赵烟枪知道郑大川正在寻找机会,也沉住气,稳稳坐在郑大川旁边的椅子上。   郑大川突然哈哈大笑:“对面的几位兄弟,到底是怎么了?搞得跟要干仗一样?”   严景天呵呵一笑,说道:“这位兄弟,不是我们想干仗,怕是兄弟觉得我们好欺负吧。”   郑大川哈哈笑道:“出门在外,靠的是朋友!几位兄弟看着气度不凡,一看就是闯荡过江湖的,不妨道个名号,也好认识认识?”   严景天说道:“我叫严景天,另外三位是我的本家兄弟。”   郑大川说道:“哦!严兄弟,我名叫郑大川,辽西一带跑信镖的。你们打哪来,又要去哪?我对这一带比较熟,没准能给严兄弟指条近路。”   严景天说道:“我们从奉天出来,回山西去。”   郑大川赞道:“兵荒马乱的,几位兄弟行走千里,真是好胆量啊。呵呵,呵呵!”   郑大川站起身,冲后厨喊道:“钱掌柜,怎么才来?”   严景天也微微侧头向后厨看去,并没有人出来。   只听“砰”的一声枪响,郑大川就趁着这电光石火的工夫,向严景天开了一枪。   别看郑大川这人大大咧咧,实际上脑子一点不笨,前面问的那些废话仅仅是为了麻痹严景天的注意力,根本就没有想和严景天他们和解的意思。只要让郑大川找到机会,他立即下手,绝不会留情。郑大川心狠手辣,枪法又稳又狠,这一枪正对着严景天的胸口。   严景天“呀”了一声,一手捂住自己胸口,骂道:“你!”   郑大川双手提枪,跳上桌子,用枪指着严景天他们,叫嚷道:“别动!老子的枪专门吃肉的,动一下就打死你们!小王八羔子们,敢在我郑大川的地面上耍横。”   严景天脸上神色一松,头一低,说道:“那好,你们既然狗改不了吃屎,那我们也就不客气了!”   郑大川明明看着子弹打中了严景天的胸口,正奇怪严景天怎么还能神态自若地说话,就看到严景天手一抬,手中几颗蚕豆连同一颗子弹掉落桌面,居然听到当啷当啷三四声金属撞击的声音。郑大川定睛一看,那颗子弹竟嵌在一粒蚕豆中。   严景天哈哈一笑,说道:“忘了告诉你,我这里有铁蚕豆,你的子弹,太差劲了!”严景天用铁蚕豆空手接子弹的功夫匪夷所思,把郑大川一伙人看得傻眼了,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郑大川眼睛一直,立即回过神来,哇哇大叫一声,双手枪冲着严景天他们的脑门连连开火。   严景天脸上堆着笑容,头一偏就闪过一颗子弹,坐在座位上屁股都没有动一下。另外几颗子弹,分别打向严守震和严守仁。这个郑大川也真是厉害,眨眼工夫就连开四枪,枪枪都是冲着要害,可郑大川找错了对手,他面前坐着的并不是江湖中的草莽野汉,而是火家的四个高手。   严守震躲也不躲,身子弹起,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类似小铜碗的铁器,握在手中,冲着向他打来的子弹一挥。子弹打入这个小铜碗中,撞得哐当作响,顺着铜碗里的弧线生生被严守震引开,啪的一下反向飞出,打中郑大川一个手下的胳膊。   而严守仁似乎并没拿出什么道具,只是身子晃了晃,前后一闪就躲过两颗子弹。也没见他使劲,整个人就从座位上翻起,双手一撮,右手抬起指着郑大川,两颗铁蚕豆从手中直直飞出,击向郑大川面门。   郑大川连开四枪,别说打中,伤都没伤到严景天他们分毫。郑大川心中一乱,知道今天是碰到高人了,他平日里彪悍惯了,就算如此也不会认输,大吼一声,又要开枪。   郑大川还没扣动扳机,眼前微光一闪,有东西向他双眼飞来,他下意识地微微一偏头,一颗铁蚕豆打中他的眼角,一颗则正中他的额头,打得噗噗闷响。郑大川“哎呀”一声,身子也歪了,但硬生生还是扣动了扳机,这没有准头的子弹不知飞哪里去了。   严守震已经从桌子上跳了过来,直扑郑大川面前。郑大川眼睛还没睁开,严守震已经双手齐上,把枪一下从郑大川手中夺下。严守震仍然不停,借着身子势头未尽,一个顺挂的招式,脚下一勾便把郑大川从桌上踹下。郑大川闷声摔倒,身体把椅子砸了个粉碎,眼角和额头都鲜血直流,一下子爬不起来。   火家的本事一下子就显了出来。   严守震手中持的叫“四寡金片”,乃是用四片精钢组成,坚硬无比,展开来握在手中,是个碗形,也能收起并成一片,若拍在人脑门上,如金瓜击顶,头盖骨都能砸出个大洞。“四寡金片”是火家盗术的一门本事,妙用无穷。   严守仁看似空手,其实不然。若用空手掷铁蚕豆,很难达到这种劲头,原来他右手中有个异常精巧的弹弓,能够随着手掌开合,弹弓握在手中时,很难察觉,展开手掌用无名指按下弹片,则有钢条卡紧撑住手掌,拉皮筋打出铁蚕豆,极好发力。这弹弓叫“齐掌炮”,若用得精熟了,单掌即可完成从固定、拉弦到射击的一连串动作。之所以做这么小,并非单纯为了携带隐藏,而是因为火家贼道里面,有时候要把极细小的东西打入某些小孔中,用以破坏防盗机关。   严守仁打中郑大川,手上就根本没停,跳上桌子时就又射出两颗铁蚕豆,打向侧面的两人,铁蚕豆都是冲着眼珠子去,极为狠毒,旨在一击则中,击中则倒。严守仁打得极快,郑大川被严守震摔下桌子之时,身边“啊啊”惨叫两声,有人捂着眼睛摔倒在地,痛得翻滚不止。   严守震、严守仁这两人一出手,真可谓先声夺人,还没等郑大川一伙反应过来,就已经占了上风。等有人刚反应过来,手忙脚乱之时,黑影似的严守震已经闪到跟前,一带就把人摔出三尺远,专门让人摔到桌椅板凳棱角之上,那些人更是痛得鬼哭狼嚎,有人就直接摔昏了过去。严守震咔咔咔几个跳跃,行动快如闪电,转眼就又撂倒了三人,这些人别说能和严守震对打了,摸到他都是毫无可能。   火行世家成名的基础,就是身手极快,行动如风,肌肉反应就比常人快上数倍,根本没有什么武侠小说中所谓的三十六招套路,还和人打个十来回合不分胜负。火家功夫全凭快准狠、劲道足,根本不容你有什么反应就已经胜负立分。其实真正的中国武术,绿林江湖,也都是讲究一招制敌,实用为上,上来就一脚踹断你的脚踝,或者拿住你的胳膊,咔嚓一下把关节拧断。只是这样太过血腥,为了观赏,才不得不弄出一些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的杂耍本事。   赵烟枪躲在郑大川身后,身子一矮一个懒驴十八滚,退到战局后方,四肢着地,飞也似的爬开,本以为能缓上一口气,谁知脖根一热,一只大手捏住他的脖子,一把将他从地上拎起来。赵烟枪抬眼一看,居然是那个木雕脸严守义,他怎么都想不通,严守义看着呆板得很,怎么动作竟如此的快,快到惊人。   赵烟枪挣扎着喊道:“好汉!住手!”目光左右一看,心中更是如坠冰窟,他们这边十个人都已经翻倒在地,有的不省人事,有的不住地哎哟连声爬不起来。郑大川正被严守震拎着衣领从地上提起,一把丢在桌上。   按现代时间计算,从严守震、严守仁开始动手到把郑大川在内的十个人解决掉,也就约三十秒的时间。赵烟枪若不是亲眼见到,恐怕打死也不会信。   赵烟枪已经吓丢了魂,颤声道:“各位好汉!大哥!大爷!祖宗!我们错了!请饶我们一命。”严守义哼了一声,一把将赵烟枪丢到郑大川的桌边。赵烟枪也不敢站起来,跪在地上,仍然死命喊叫:“我们错了!不知天高地厚!狗眼看人低!狗眼不识泰山!请四位英雄饶了我们!”   郑大川睁着半个眼睛,尽管被严守震摔得喘不上气,但嘴巴上仍不服气,骂道:“算你们厉害!今儿个在这里翻船!我们认了。要杀便杀,不杀我们,你们日后定会后悔!”   严守震按着郑大川的光头骂道:“好啊,我这就给你个痛快。”   赵烟枪大叫道:“郑老大,您就别逞强了!我们是碰到高人了。输得心服口服不是?这几位大爷都是真本事硬功夫。”   赵烟枪一磕到底,脑袋贴地,喊道:“几位大爷祖宗,大人不计小人过,放我们一条生路吧,以后再见到几位大爷祖宗,绕道三十里,绝不敢再放肆了!郑老大,你也说句话啊!”   郑大川让严守震按着脑袋,五官歪斜,脸上挂着血痕,一只眼看到众兄弟没有一个人能站直身子的,听赵烟枪这么喊叫,也叹道:“几位好汉,我们服输了,求你们放我们一马,我们立即就走。”   严景天起身走到郑大川面前,说道:“郑兄弟,怪不得我们,只怪你下手太狠,不给人留一点余地!我们也不是睚眦必报的小人,今天得罪了,放你们一马,速速离开此地吧。”   赵烟枪又是磕头谢道:“谢谢大爷祖宗!谢谢大爷祖宗!”   严守震松了郑大川,骂道:“快滚吧!慢一步小心老子后悔!”   赵烟枪连连称谢,扶了郑大川就走,呼喊着其他手下,众人互相搀扶着,都向大堂外的院子退去。   严守震仍然骂道:“滚得远远的,不要再让老子看到你们!”   郑大川他们刚刚连滚带爬出了房间,严景天猛地把严守震一拉,大喝一声:“不好,这房子有古怪!快走。”   严守震一愣之时,只听脚下巨震,哐啷作响。   严景天四人正要向门口奔去,却觉得地面一抖,震得他们身子一晃,就看到整个房子一矮,半个门已经没入土中,严景天大叫:“中计了!”   话音还未落,房屋一黑,已经下坠,四人站立不稳,纷纷跌倒在地,跟着房子一并向下坠去。   好不容易全部爬到院子里的郑大川等人,见到这种光景,都是吓得滚倒在地,玩命地后退,眼睁睁看着硕大的一个房子瞬间就沉入地面。   郑大川哇哇大叫:“巨坑杀象!”随即烟尘涌起,把他们淹没在内。地面震动不止,灰尘厚重,碎屑乱飞,谁也睁不开眼睛,都紧紧伏在地面,动也不敢动。   好不容易停止了震动,郑大川抬起头,费力地睁眼看去,烟尘中,落马客栈已经消失无踪。   火小邪和水妖儿趴在山坡上,也逐渐看清了下面的情况。   灰尘渐渐散开,落马客栈院子里,郑大川他们或躺或坐,都愣在原地,动也不敢动。院子里拴着的马匹受惊不小,一个个都拼命地蹬腿乱跳,长声嘶鸣。郑大川他们那边没有拴紧的两三匹马已经挣脱了缰绳,发足狂奔而去。   水妖儿见严景天他们不似在人群中,冷冷说道:“看来严景天他们跟着屋子掉到坑中了。好厉害!不愧是巨坑杀象,根本没有时间让你逃脱!”   火小邪心思单纯,这当下只记着严景天他们的好,猛一拍旁边的石头,闷声道:“我下去救他们!”   水妖儿拉住火小邪,冷冷道:“就凭你?你还是先省省吧!以火家人的身手,只要坑中没有古怪的机关锁住,他们定能脱身。我们在附近观察,如果今天日落之前他们还出不来,那我们再出手不迟。”   火小邪想想也是,看着下方低头不语。   水妖儿又看着下方,眉头一皱,低声自语:“那帮恶人竟然还脱身了?奇怪!”   “水妖儿,你看那边!又有人从地下钻出来了!”火小邪突然说道,伸手去指。   水妖儿一看,果然在落马客栈后厨的位置上,有三个人先后从地下钻出来,看身形两大一小,不是严景天他们,而是钱掌柜和贾春子、贾庆子三个人。   水妖儿说道:“是钱掌柜和伙计!这巨坑阵定是他们设下的,真是没看出来,他们还有这个本事。”   钱掌柜上来张望一番,见院子里郑大川他们一群人窝在地上,面色一寒,又仔细打量,不见严景天他们,这才嘿嘿一笑:“郑大川这几个废物,运气倒好!”   贾春子和贾庆子从洞中跳出,看到眼前的景象,两个人都瞪大了眼睛。贾春子叫道:“我的妈妈啊,这次玩大了,房子怎么都飞了?”   贾庆子嘟囔道:“你这个蠢蛋,房子都掉坑里了,没看到吗?”   贾春子挥了挥眼前的飞尘,乐道:“真的咧!地上好多大坑。”然后脸色一苦,又嚷道,“哎呀,钱大爷,我们住的房子也没了!哇哇哇,我的衣服……”   钱掌柜回头骂道:“没出息的!闭嘴!随我来。”   三个人绕着大坑边缘,向郑大川他们走去。   郑大川吐出嘴中的泥沙,颤巍巍坐起来,看着眼前的深坑说不出话。赵烟枪也从地上爬起,挤到郑大川身边,嘀咕道:“郑老大,幸好我们被他们赶出来了,你说这是咋回事?他们算是救了我们。怎么落马客栈有这么大的坑?”   郑大川说道:“这是巨坑杀象!娘的,一定是钱老头干的!”   赵烟枪一愣:“巨坑杀象?什么玩意?”   郑大川骂道:“懒得解释,你自己去想!”   赵烟枪苦道:“是,是……钱老头,他怎么有这个本事?”   郑大川哼道:“嘿嘿,看来这钱老头根本不是什么开店的,而是十多年前突然销声匿迹的潜地龙一伙。这个世界上,还会用巨坑杀象的法子的,恐怕只有潜地龙一伙。”   赵烟枪惊道:“潜地龙?那帮挖坑掘墓的摸金恶贼?”   郑大川点了点头。   “哈哈哈,郑大川,你们还好吗?”   郑大川一惊,忙转头一看,钱掌柜三个人正向自己走过来,说话之人正是钱掌柜。只是钱掌柜这个时候再也没有了店掌柜的神态,满脸都是一副久经江湖、阴险世故的表情。   郑大川急忙从地上爬起,站直了身子,习惯性地一摸腰,才想起自己的枪已经被严守震抢了去。   郑大川十分谨慎地说道:“钱掌柜,你……你到底是何人?”   钱掌柜拍了拍衣服,说道:“郑大川,实不相瞒,我十年前在江湖中有个绰号,叫作潜地鼠,潜地龙是我的师哥,你应该记得潜地龙吧。”   郑大川骂道:“你这个挖人祖坟的恶贼,真没想到竟躲在这里!”   “恶贼?‘贼’这个词,已经有十年没人对我说了,今天听你一说,还觉得亲切!郑大川,你没掉到坑中,算你走运,你要没别的事情,赶快滚吧。”钱掌柜边说,边走到大堂坠下的深坑处看了看,坑中一片烟尘,黑漆漆的看不到底。   “走?钱掌柜,就算你是潜地鼠,我这里十来个兄弟,你要我们走就走?兄弟们!拿出家伙!”郑大川叫道。   一伙人尽管被严景天他们教训了一通,又被巨坑阵吓到半死,还不至于把胆子吓没了,而且身上也并没有大碍,听到郑大川吆喝,一个个从地上翻身爬起。他们在火家人身上栽了跟头,全因轻敌所致,这次听到钱掌柜的名头,都做足了准备,爬起时都已经把腰间的长柄匕首持在手中,恶狠狠地盯着钱掌柜他们三个人。   钱掌柜嘿嘿一笑:“郑大川,你当你们这十来个人,是我们的对手吗?”   郑大川骂道:“龟儿子的,潜地龙有多少斤两,你当爷爷我不知道吗?挖坑盗墓之徒,钻到地底爷爷还有点怕你,地面上我看你有啥本事?”   钱掌柜说道:“好!好!不错,既然你们想死嘛……”钱掌柜一侧头,对贾春子、贾庆子说道,“你们两个,把他们都丢到坑里去。丢不进去的,都给宰了!”   贾春子脸上一乐,叫道:“钱大爷,你说的,绝对不骂我,随便我怎么做?”   钱掌柜哼道:“放心,保证不怪罪你们!”   贾庆子也叫了声:“好咧!”说着从脏兮兮的衣服里抽出两柄精钢菜刀,拿在手上,锵锵互相摩擦了一番,大脚一跺,震得地面尘土飞扬,双手持刀,好像只把郑大川他们当成一窝猪仔,随时可以冲过来剁个痛快。   贾春子也“嗷”的一声,跳到钱掌柜前面,冲着郑大川他们嚷道:“哪个先来,让我掂量一下轻重?”说着,径直向郑大川他们走过来。   郑大川见到这种光景,心中又是一寒,暗骂:“今天老子是不是撞到扫把星了?碰到几个住店的是高人,连平日里随便打骂的憨傻伙计、后厨伙夫,都看着像凶神一样?老子没做梦吧?”   郑大川气得青筋乱跳,大叫一声:“给我剐了这傻大个!”众人轰然应了,提着刀向贾春子冲去。   有不怕死脚头快的率先冲到贾春子跟前,一刀就向着他心窝刺去。别看严景天对付这些人时,他们如同鸡崽子一样毫无还手之力,真正运动起来也算得上极好的刀手,这一刀刺过去,身法上毫无破绽,眼看着刀尖就要扎进贾春子的心口。   贾春子“咦”了一声,刀尖已经刺破衣服扎进皮肉半寸。持刀人暗喜:“原来真的是个傻大个!”岂知贾春子大手一挥,啪一下将这人拿刀的拳头握住,竟生生地止住了,再也刺不进去。   贾春子叫道:“呸!一点都不好玩!”身子一转,抓着这人的拳头。持刀人根本站不住,“呀”的一声大叫被拖了过去。贾春子胳膊一抡,借着身子转动的劲头竟把持刀人拉离地面,如同一个沙包一样挥上半空。贾春子转完一圈,这人也在空中转了一圈,不断惊叫。贾春子叫道:“去!”对着地面一砸,把手中的人咚的一声砸向地面,顿时一命呜呼。   扑上去的七八个人,见到贾春子把人如沙包一样抡起,已经被逼退了两步,眼看着自家兄弟就这样被砸向地面,死得极惨,顿时眼睛都红了,兽性大发,连声大吼,又齐齐拥上。   郑大川这些跑信镖的性格彪悍,平日里都是把脑袋别在腰带上办事,绝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严景天他们使出的本事,他们前所未见,皆是敬畏之心,而且郑大川也被按住求了饶,只能抱头鼠窜作罢。而贾春子用蛮力杀人,尽管看着惊人,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世俗的本事,吃惊不小但绝对不怕。这之间的差别,如同贾春子不过是只下山猛虎,而严景天他们却是飞天恶龙,不能同日而语。   郑大川自然也不怕贾春子,见自己手下这样生生被砸死,狂叫一声,反手也从腰间抽出匕首,加入战团。赵烟枪此时也像条汉子,大吼道:“还我兄弟命来!”提着刀也随郑大川冲上前。   贾春子手仍然没松,握着尸体的手腕,一把将尸体提起,当作大锤挥舞,鲜血四下喷洒,顿时一片血腥。   贾春子挥动尸体,呼呼生风,又把冲过来的人逼退,一时近不了身。贾春子叫道:“好多血!弄脏了衣服!”又一抡,把尸体丢出,尸体直飞向巨坑,摔在坑边,滚了一滚就掉了下去。   众人又扑上来,和贾春子对峙,都在寻找机会,一时没有人扑上。   贾春子不依不饶,咚咚大步上前。别看他身材高大,身手仍然十分敏捷。冲进人群中之后,有人忍不住从侧面冲过来,向着贾春子腰眼一刀扎去。贾春子一把捏住这人的手肘,另一只大手腾过来钳住他的肩膀,啪啦啪啦几声,那人如同纸做的一样,一条胳膊眨眼就让贾春子拧成了麻花。那人大叫一声,痛昏过去。贾春子把这人腰带一抓夹在腋下,咚咚咚大步跑出人群,一抬手把他也丢入巨坑中。   大家看得愣了,贾春子却又跑回来,伸出大手要抓人。郑大川想这肯定不是个办法,呼喊道:“避开他!听我号令!”众人听到郑大川号令,都跳开几步,不再迎着贾春子厮杀。   贾春子尽管敏捷,还是赶不上这帮跑信镖的腿脚,冲过来冲过去都抓不到一个,气得嗷嗷大叫:“你们耍赖,躲着人跑算什么好汉!”   郑大川站在圈外,骂道:“傻大个,你杀了我两个兄弟,今天你完蛋了!老子定要抓住你挖心挖肝祭我兄弟的亡魂!我看你能跑多久?”郑大川又指着钱掌柜,“钱老贼,你的伙计的确厉害,不过我已经知道破绽,今日我们就斗个你死我活,老子就算赔了所有人的性命,也定要取你的狗头!”   郑大川刀头舔血的日子过得多了,见贾春子的动作很快便明白,贾春子、贾庆子这两个家伙力大无穷,近身恶战恐怕一时讨不到好处,但他们论脚头速度和体力耐力却不见得中用。郑大川此刻打定主意,只是围着他们避而不战,把傻大个的力气耗去大半之时,再下杀手。   贾庆子把刀一磨,大叫一声:“弟弟,我来助你!”就要跑上来。   钱掌柜手一横,沉声道:“贾庆子,别去!”   钱掌柜和郑大川一样,风风雨雨经历颇多,看到郑大川的人不再硬碰硬,猜到郑大川已经想出怎么对付他们,脑筋急转想出了其他的办法。   钱掌柜对郑大川喊道:“郑大川,知道你和你的兄弟都是不怕死的好汉!但今天不是好时候,我要对付的并不是你们,而是住店的那几个人。”   郑大川吼道:“钱老贼,少废话!赔我兄弟的性命!”   钱掌柜说道:“郑大川,你静一静!听我说两句再打不迟!你就不想知道这里面是怎么回事吗?”   赵烟枪骂道:“你妈的,少玩些花花肠子!”   郑大川倒是有所思量,脸上横肉抽了抽,叫道:“钱老贼,你说!”   钱掌柜喊道:“好!郑大川你听好,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潜地龙一脉十年前为何突然消失无踪,留下许多江湖传闻,乃是因为我们不长眼,惹毛了张四爷,让张四爷抓了以后,我师哥潜地龙为了保我一命,丢了自己的性命。我从此便是张四爷的手下,隐姓埋名守着这个巨坑阵。你宰了我也不要紧,但你得罪了张四爷,你自己想想后果。我之所以要发动巨坑阵,是因为住店的几个就是张四爷要抓的人!张四爷说了,寻到人的下落赏银三千,如果抓到活的赏银十万!现在有四个就在坑中,保管一时半会跑不出来,还剩两个不知所终,要下坑去看。这买卖,你做不做?你如果要做,咱们就暂且住手,别让人趁乱跑了。无论是否抓到人,我们都对半分,你看如何?如果你不答应,咱们就拼个鱼死网破,让到嘴的鸭子飞了去!”   赵烟枪一听,愣了一愣,轻声在郑大川耳边说道:“张四爷信中的确是这么说的。”   郑大川哼了一声,并不搭理赵烟枪,对钱掌柜叫道:“钱老贼,我为什么信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钱掌柜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条,在手中扬了扬:“我有飞鸽传书为证!我这落马客栈,就是张四爷的一个飞鸽信站,只是没有人知道罢了。你要不信,拿去看!”   郑大川说道:“丢过来。”   钱掌柜手一扬,把纸条丢到身边不远处。   郑大川捅了捅赵烟枪:“捡过来给我。”   赵烟枪有点犹豫,郑大川骂道:“叫你去你就去,你不是说这老贼讲的是真的吗?”   赵烟枪定了定神,快步跑上去从地上捡起纸条,飞也似的跑回来,把纸条递给郑大川。   郑大川展开纸条细细看了,眉头一皱,自言自语:“果然如此!四个陇西口音的人,不就是刚才那几个姓严的吗?”   郑大川把纸条收了,叫道:“钱老贼,信你一次。不过,要是我们合作,钱不能对半分,我要七成!刚才让你弄死了我两个兄弟,一个兄弟一成!”   钱掌柜笑道:“钱财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能为张四爷办成事,还我自由身,才是正经事。七成就七成,咱们一言为定!”   赵烟枪在郑大川耳边说道:“咱们抓到人,首先还是弄死他们!”   郑大川动也不动,说道:“这个还用你说,抓到人,老子第一个要他们的性命!六行道的人今天天黑之前也会赶回来,到时候我们人马齐整,还有七八杆快枪,弄不死他们才怪!”   赵烟枪脸上兴奋,说道:“的确如此!郑老大高明,现在不是和他们一较高低的时候。”   郑大川冲钱掌柜喝道:“那行,咱们一言为定,驷马难追!不过钱老贼,你要敢玩什么花招,我可不是吃素的!兄弟们,暂且收了家伙,听我的吩咐。”   钱掌柜微微一笑,也叫道:“贾春子,回来,不打了。”   贾春子抓了抓头,不解道:“钱老大,还没过瘾呢!”   两边各自收了阵容,钱掌柜和郑大川分别走出,互相不冷不热地抱了抱拳,算是暂时和解。   钱掌柜说道:“郑大川,咱们这边请,商量一下!”   “好,请!”   两个人齐肩,向落马客栈最边缘的一间还未陷入地底的柴房走去。   水妖儿和火小邪趴在山坡上,火小邪骂道:“怎么不打了?和好了?”   水妖儿说道:“恐怕他们已经联合起来,要来找我们两个的下落。”   火小邪愁道:“真是糟糕!还以为他们要狗咬狗,拼个两败俱伤呢。”   水妖儿淡淡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这便是江湖。”   火小邪一愣,说道:“那我宁愿不在江湖。”   水妖儿淡淡地说道:“江湖,在人心中……除非你,没有心……” 十二、火能生土   巨坑之中,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坠入坑中的落马客栈大堂,静静地躺在坑底,并没有摔得四分五裂,仍然十分齐整。砖瓦木梁的房子,这么急速地坠下,还能保持完好,也是奇怪得很。   严景天缓缓站起身,挥了挥面前的灰尘,甩了甩头,叫道:“守震、守义、守仁,你们在吗?”   黑暗中有人咳嗽了几声,从地上爬起,响亮地骂道:“操他们八辈子祖宗!差点摔死!严堂主,我在呢,没事。”   严景天听出是严守震,略感欣慰,继续叫道:“守震,先不要动弹,等我摸清四周的情况再说!”   又有人在黑暗中喊道:“严堂主,你们都没事吧?”   严守震叫道:“守仁!我们还都好,你也没事吧?”   严守仁答道:“没事!”   角落中有人低声说话:“严堂主,我也没事,就是……腿可能断了。”这是严守义的声音。   严守震骂道:“腿断了还叫没事?你是木头啊!”   严景天说道:“大家都还活着,很好!你们都不要妄动!这应该是巨坑杀象,我们已经坠入了坑底,恐有毒刺机关。”   众人应了。严景天提气静心,将五感收拢,慢慢前行,很快便摸到了严守义的位置。此时灰尘慢慢沉降下来,有微光透进房内,严景天也能看清房内的情况。   房间里如同被飓风袭过一般,乱成一团,地面横七竖八地断裂成碎块,高低不平,铺着一层杂物。房屋门窗紧紧贴着洞壁,已经被塞死。   严景天来到严守义身边,摸了摸严守义的腿,发现他的小腿骨头已经折断。   严守义并不叫痛,只是说道:“掉下来的时候,脚卡在地面里,就断了。”   严景天双手按住严守义的小腿,探清伤势,低声道:“忍住!”手腕一使劲,“咔”一声,帮他把小腿扳直。严景天从身边摸到两根凳子腿,从衣服上撕下布条给严守义绑上。   严景天边绑边说道:“守义,你要是痛得厉害就喊出来。”   严守义闷声道:“生痛而已,能够忍住。”   严守震在不远处骂道:“守义,你这个呆子!就爱逞能!”严守震这家伙,无时无刻不忘挤对严守义,只是这个时刻倒让严景天略觉安心。   严守义抬头说道:“谁是呆子?我能忍住,不那么痛。”   严景天也不说话,暗叹道:“万幸!这坑中竟然没有布上杀人的毒刺腐水,不然这样坠下来,恐难活命。”   严景天给严守义绑好木棍,站起身又四处打探了一番,这才叫严守震、严守仁过来把严守义搬起,整理了一小块空地,四个人聚在一处。   四个人除了严守义断了一条腿,其他三个人都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没有大碍。严景天抬头看了看屋顶,见屋顶承重的几根木梁已经歪斜,所有木檐也都脱落,尽管如此,屋顶仍没有四分五裂,仅破了十来个洞,从洞中透出些光亮,也看不清外面的景象。严景天吩咐严守仁道:“守仁,你爬上去看看,如果屋顶能打开我们顺着坑壁就可以爬上去。”   严守仁应了,几个上翻就登到房顶,在破洞处用手敲打,扳下数块砖瓦,亮光越盛。可严守仁再探手上去,赫然摸到一根近两指粗细的铁条,似乎埋在屋顶里。   严守仁大叫:“严堂主,这房子屋顶有问题!里面有铁条!”   严守仁话音刚落,屋顶外轰隆巨响,似乎砸下来一物。严守仁大惊,一纵身从屋顶跳下。众人严阵以待,抬头看着屋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的确不知,这是被贾春子丢下的第一个人的尸体。   又过了片刻,只听一声闷哼,屋顶上又坠下一物,震得屋顶碎片纷纷落下,之后听到有人低低呻吟一声,很快便再无声息。这便是被贾春子拧断了胳膊丢入坑中的第二个人,这人掉下来的时候微微转醒,砸到屋顶一下没死,勉强呻吟了两声才一命呜呼。   严守仁惊道:“是人?”众人彼此看了看,都觉得十分古怪,怎么这么大的物件掉下,声势颇大,屋顶还没被砸穿?   然后他们又等了片刻,再无动静,却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   严景天皱了皱眉,默默向严守仁一挥手,两个人攀上屋顶,循着发出巨响的地方找去。很快便确定,屋顶上坠下的两物,就是两具尸体。严景天把尸体砸出的洞口扩大了一些,果然看到成排的铁条,相隔一拳的距离密密匝匝地排列着。这样的铁网,人自然是掉不下来的。   严景天沉声道:“莫非这屋子,就是个巨大的铁笼子?”   严守仁惊道:“铁笼子?这些铁条难道是……”   严景天点了点头,说道:“极有可能这落马客栈的巨坑阵上面所有的房子,都是由铁笼做成,我们看到的墙壁、木梁,都是糊在铁条上做样子的。若是随着房子掉到坑里面,就如同把铁笼子开口堵上。”   严守仁说道:“那不就是专门为了抓人设下的陷阱吗?”   严景天说道:“的确防不胜防啊!”   严景天从屋顶翻下,走到门边把木质的门框踹下,果然又发现了极粗的铁条。严景天叹道:“这下糟糕了!”伸出去摸门外的洞壁。洞壁上一层黏糊糊的沥青,沥青之下,覆盖着的泥土异常坚硬,严景天使劲用手指一抠,竟只抠下极小的一块。   严守震凑过来,问道:“严堂主,这墙能挖开吗?我用四寡金片,挖上一段,应能从外面挖上屋顶。”   严景天说道:“这洞壁是一层用沥青、石灰、碎石混合涂抹而成的,奉天城里有一些沥青路面,就是用这种方法浇筑而成,硬度极高,不是我们常见的砖石土墙。呵呵,看来做这个巨坑阵的人想得非常周到,势必要把人困在坑底。我们就算是挖,没有称手的工具,仅靠四寡金片,恐怕四个人合力,一天的工夫也最多挖出一人高矮的洞。”   严守震惊道:“什么浑蛋,费这种力气做这样的粪坑!”严守震说出“粪坑”二字,又觉得不合适,赶忙改口道,“什么粪坑,是臭坑,不,奶奶的,烂坑……”   严景天打断严守震的话,说道:“不用说了,这种坑恐怕是十年前流窜北方的潜地龙一脉的人留下的,我看这个落马客栈的掌柜,必和潜地龙有极深的渊源。定是他知道了什么才启动了巨坑阵,把我们困在坑中,等人来抓我们。”   严守仁也凑过来,说道:“严堂主,那咱们也不能在下面等着人来抓吧!不能挖墙,我们可以试试能不能把铁条锯开。”   严景天说道:“守震、守仁,你们两个,在这间屋子里速速探察一番,看看有没有破绽之处。现在敌暗我明,不知道他们还会有什么手段。”   严守震和严守仁应声就要离开,严守震突然想到火小邪和水妖儿,转身说道:“不知道水妖儿和火小邪那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严景天说道:“水妖儿只要不落在坑中,以她的本事,逃出这一带还不是什么问题;火小邪被绑在屋里,恐怕也和我们一样了。”   严守震不悦道:“本来我们可以快去快回,偏偏碰到这个古怪的水妖儿,偷啥不好,偏偏要去偷张四的东西,还带着她一起赶路,落下一屁股麻烦事!”   严景天怒道:“守震,最后一次告诫你,再说这种混账话,按火家家法拔去你的舌头!”   严守震赶忙说道:“不敢了!不敢……”说着腾地跳开,沿着墙壁摸索去了。这时灰尘已散,从坑口照射进来的光线充足,房内倒也光亮。   严景天微微叹了口气,也没有闲着,攀上房顶,检查起来。   他们三个人细细查了片刻,就听到屋顶上有人大叫,传进声音:“严家的几位兄弟,还活着吗?”这声音在坑中嗡嗡作响,回声不绝。   严景天他们听了,都是一紧,纷纷停下手中工作,凑在一起。   严守震低声说道:“严堂主,来人了!”   严守仁也说道:“怎么办?我上去用齐掌炮把他们打下来!”   严景天道:“勿动!我们现在身处险境,前途未卜,先稳住他们。”   屋顶上的人又喊道:“严家兄弟,我知道你们还活着!以你们的身手,这点事还不至于没命,不要装死了,回话!”喊话的人说得多了,听得出似乎是赵烟枪的口音。   严守震低声怒道:“你老祖宗才装死!”   严景天说道:“你别说话,我来。”   严景天抬头高声喊道:“外面的兄弟,你说得没错,我们还活着!”   赵烟枪趴在洞边,探头向洞下看去,已能清楚地看到屋顶。赵烟枪听到严景天回话,回头对身后的郑大川和钱掌柜说道:“他们还活着!”   郑大川说道:“继续喊话,照刚才说的,叫他们老实待着!”   赵烟枪低头对坑中继续大喊:“严家兄弟,我是刚才和你们交手的朋友,跑信镖的,不会忘了吧?”   “不会,记得清楚!”严景天回话。   “几位兄弟,你们在里面待着,不要乱动,也不要想什么法子逃出来!你们绝对逃不出来的!我们和你们并没有冤仇,只是你们乃是张四爷要抓的人。等张四爷到了,一切听他发落!你们只要老老实实待着,我们保证不伤你们的性命。”赵烟枪口舌伶俐,连珠炮似的把话说了。   严景天略略沉默片刻,抬头喊道:“敢问一句,与我们一起前来的一个半大小子和一个女子,也落在你们手上了吗?”   “哈哈,托你们的福,他们两个也在坑里躺着休息!放心,只要你们不乱动,我们保证也不会动他们一根毫毛!一切都等张四爷赶到这里再说。”赵烟枪说瞎话丝毫不会惭愧,理直气壮。   严守震在严景天身边十分烦躁,低声道:“严堂主,我忍不住了!别听他们的,我们把铁条锯开,我上去宰了他们,救出水妖儿他们。”   严景天并不接严守震的话,仍然抬头喊道:“那便听你们的!”   “我说话不是吓唬你们!你们别想稳住我们,再想鬼主意!你们只要敢挖墙、锯铁条或者别的什么,我一把火丢下去,把你们烧成焦炭!再说了,那小妞和小子在我们手上,你们乱动一下,首先宰了他们。”   “坑上的兄弟放心,我既然说了,就绝对不会乱来!”   “那就好,你们可自己思量清楚啊!”   赵烟枪喊完话,从地上爬起,擦了擦汗,对郑大川和钱掌柜说道:“该说的都说了,我看他们应该能老老实实的。”   郑大川对钱掌柜哼道:“潜地鼠,你什么时候通知张四爷?”   钱掌柜微微一笑,说道:“郑大川,你还是叫我钱掌柜或者钱老头吧,十年都没怎么听到‘潜地鼠’这个绰号了,别扭得很。”   钱掌柜反身将地上的一个鸟笼提起,从里面抓出那只信鸽,在信鸽脚踝上绑稳一张纸条,摸了摸鸽子的羽毛,双手向空中一展。信鸽扑腾腾展翅高飞,眨眼就飞远了,眼看着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空中。   钱掌柜看着天空,悠悠说道:“不超过明日午时,张四爷一定能到!”   郑大川哼了一声:“张四爷的脚头马力,恐怕比这个更快!”   钱掌柜说道:“郑大川,咱们这段时间就精诚合作,好好看着这里,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   郑大川哼道:“当然,你当我郑大川是言而无信的人吗?”   两个人走开几步,两侧各有人跑过来,一个是贾春子,一个是郑大川的手下。   贾春子说道:“他们住的那房里没人啊!”   郑大川的手下报道:“其他坑里也没有人。”   钱掌柜眉头一紧,说道:“再好好查!如果跑掉两个,十分麻烦,恐怕生出祸端。”   贾春子应了声,掉头又跑。郑大川的人不听钱掌柜使唤,站着不动。   郑大川说道:“钱老贼,听你的形容,一个小丫头片子加一个没啥本事的小鬼,能闹出什么?张四爷要的一定是坑中那四个厉害的家伙。”   钱掌柜轻轻一哼,说道:“真如你所愿,那就好了!”   郑大川一愣,说道:“怎么?张四爷还看上那小丫头了?想娶这小丫头当偏房?一个小妞,费不着张四爷用这么大精力。”   钱掌柜说道:“咱们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说是不是?”   郑大川略一琢磨,也冲手下说道:“你,继续带着人查!不要只顾着朝下面嚷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行就吊着绳子下去看看。”   手下连忙应了,飞快跑了开去。郑大川心中想道:“钱老贼,无论找不找得到他们,也定要在张四爷来之前宰了你!”   郑大川说道:“赵烟枪,你也去,给我盯好喽。”   赵烟枪也赶忙应了,跑去一边。   钱掌柜说道:“好!那咱们两个,就坐在这个坑边,守着坑里的四个宝物。”   郑大川嘿嘿一笑,说道:“行!”   火小邪和水妖儿在山坡上观察了半天,眼看着下面郑大川和钱掌柜的人忙忙碌碌四处搜索,最后又都聚在院子中商议。   火小邪说道:“看他们这个样子,可能在找我们。”   水妖儿答道:“他们并不慌乱,严景天一定是困住了出不来。真是奇怪,就算连同屋子一起掉到坑中,严景天他们不该爬不上来。难道死了?”   火小邪一惊:“不会不会,他们一定是被困住了……”嘴上这么说,胸口还是一阵刺痛。   水妖儿说道:“如果严景天他们都跑不出来,我们也救不了他们。不能在此久留了,如果他们抓住了我们,反而更糟!我们走吧!”   火小邪惊道:“走?不救他们了?”   水妖儿冷冷说道:“救?怎么救?火家人还需要我们救吗?我们去救岂不是添乱?难道你想下去把他们都杀了?你看到钱掌柜的两个伙计了吗?你觉得你能杀了他们?反正我是不杀人的。”   火小邪怒道:“你怎么这样没良心?严大哥他们是为了照顾你,才带着你上路的,张四爷要抓的也是你,不是严大哥他们!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水妖儿冷冷说道:“不错,张四要抓的是我!严景天他们是火家人,张作霖的客人,张四没这个胆子得罪他们。玲珑镜在我这里,又不在火家人手中,你懂个什么?你要走就跟着我走,不走的话,我自己走。”   火小邪瞪着水妖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叫火小邪,尽管不是火家人,也没啥本事,但我名字里有个‘火’字!严大哥他们的命,就是我的命!你走吧,水火本就难容。”   水妖儿冷哼一声,身子一扭,闪到大石后,身影晃了晃,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火小邪黯然惆怅,叹了口气,反身回来趴到大石边,继续观察下面的动静。他看着深坑,自言自语道:“严大哥怎么会被困住呢?怎么会呢?”   火小邪猛然想起什么:“掉到坑里的房子,难道是铁笼子?真有这么大的铁笼子吗?嗯……一定有,有这么大的坑,自然有这么大的铁笼子。”火小邪抓了抓头,又道,“鸟儿不就是困在笼子里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火小邪身后猛然有人说话,这一句话把他吓得魂飞魄散,“呀”的一声闷叫,腾腾滚在一边,一定神,却看到是冷冰冰的水妖儿蹲在自己身后的一块石头上。   水妖儿不屑道:“就你这点胆子还救人?”   火小邪嚷道:“呸,救人我不行,但我可以偷人!”   水妖儿眉头一皱:“偷人?”   火小邪说道:“我见过有的猫儿偷鸟,是将鸟笼弄掉在地以后把笼底拨开。”   水妖儿说道:“你是说要从地下去偷人出来?”   火小邪说道:“是,我从小就是贼,只是会偷,猫儿偷鸟,我们偷人。”   水妖儿沉默片刻,一张冷若冰山一样的脸,突然又变得眉开眼笑,一把搂住火小邪的脖子,用劲颇大。火小邪比水妖儿要高出一个头,还是被水妖儿按下来,脑袋被水妖儿夹在腋下。   水妖儿笑道:“猴子!猴子!你脑子还挺聪明的嘛!偷严大哥他们,好玩好玩!我就喜欢玩!”   火小邪半张脸贴在水妖儿的胸前,只觉得软绵绵的。他已经十六七岁,自然知道这软绵绵的是什么,脸唰地红了,尴尬地说道:“水妖儿,你……你松手……”   水妖儿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妥,听火小邪嚷嚷松手,敲了火小邪脑瓜一下,松开胳膊,坐在一边,笑道:“那咱们就去偷人吧!呀,什么偷人啊,是偷严大哥他们四个男人。哼,你这个臭猴子,贼猴子,流氓猴子,怎么想出‘偷人’这个词的?”   火小邪见水妖儿这样子,不知是该恨她还是爱她,但想到水妖儿不顾他而去,心中还是憋闷得很,也不回答水妖儿,只是冷冰冰地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你不是要自己走吗?”   水妖儿嘻嘻哈哈地说道:“水家人一会儿一个主意,你管得着吗?我就是回来了,你怎么的?气死你,气死你!把你猴子屁股都气红!”   火小邪一拍额头,对水妖儿也没有了脾气。火小邪是个心胸豁达之人,只要不把他逼上绝境,倒不会过于记恨什么。   话说钱掌柜和郑大川,他们派人一通寻找,并没有在坑中发现水妖儿和火小邪,聚在一起一番商议后,由郑大川带着自己手下去后院的山坡上寻找,留下赵烟枪与钱掌柜、贾春子、贾庆子继续看守严景天他们所在的洞口。   郑大川他们寻到火小邪、水妖儿曾经待过的地方,很快就找到火小邪扛到山上的那张桌子。郑大川大喜过望,又继续寻找,一路上足迹清晰,明明白白地指向后山。郑大川心想这一男一女八成没啥本事,一个小妞腿脚能有多快,顿时呼喊着手下向后山追去。   郑大川他们追到后山,才发现后山寸草不生,都是石头,没了火小邪他们的足迹,哪里甘心,仗着自己和手下都是腿脚极好的人,仍然向前追去,转眼就没入山石之中,去得远了。   郑大川他们追入后山,火小邪和水妖儿才从后山入口一边的草丛里爬出来。   火小邪十分惊喜,说道:“水妖儿,真有你的!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追进去?”   水妖儿笑道:“笨猴子!换了是你带着七八个腿脚麻利的人,去追一个毛头小子和小媳妇,你能停下来吗?”   火小邪嘿嘿傻笑:“也是,也是。”   水妖儿说道:“支走了一批人,我们也方便些了。跟我来,我们想办法先钻到地底去。”   水妖儿和火小邪顺着山坡,飞快地来到落马客栈院落一侧,藏在林中。水妖儿把小媳妇打扮的外衣脱了,露出贴身的黑衣,又摸出一块黑纱巾把自己头发包住。   此时日头西沉,已近黄昏,太阳贴着山头只露出半张脸,山影洒下,把落马客栈地面盖住了半边。   火小邪和水妖儿打量片刻,见钱掌柜、赵烟枪、贾春子三个人正在院中。钱掌柜和赵烟枪倒是惬意,坐在桌旁交头接耳。贾春子坐在坑边,两只脚放入坑中晃悠,显得无所事事。只是持两把菜刀的贾庆子不见踪影。   两个人又等了片刻,才看到贾庆子从已经崩塌了一半的后厨中跑出,抱着两个坛子和一摞碗碟,腋下夹着竹篮,肩上扛着山货,手中还钩着数只煮熟的腊味野鸡,直奔院子而去。   水妖儿对火小邪说道:“跟背风耍得如何?”   火小邪忙说道:“精熟!奉天城里没几个人比得上我。”跟背风其实就是做贼的一门基本功,大意是说跟着“马儿”(被偷之人),还不能让马儿发现,讲究的是腿脚轻便,动作迅速。   水妖儿说道:“跟着我,我们去后厨!”   水妖儿说着,从林中钻出来,沿着落马客栈的篱笆找到个缺口处钻进院内。火小邪紧紧地跟着,也是无声无息,并不落下风。两个人躲在草垛之后。   水妖儿略一回头,冲火小邪浅浅一笑,脚下加紧,猫着腰,灵狐一样跳到未倒塌的柴房墙边,贴着墙边看了看钱掌柜他们,冲着火小邪挥了挥手。火小邪尽管做不到水妖儿那样跳跃着前进,但脚下小碎步踩得飞快,不动声息,眨眼也到了水妖儿身边。   水妖儿用胳膊捅了捅火小邪,眉开眼笑地说道:“猴子,一路上看你笨得和大狗熊一样,活动起来,身手还不错嘛!你这踮脚尖的小碎步是谁教你的?”   火小邪想也不想,说道:“棍棒!”   水妖儿惊道:“棍棒?什么棍棒?”   火小邪说道:“就是打人的棍棒呗。小时候天天跟背风,若被人逮住了就得挨顿棍棒,大街上人多,跑小碎步比较方便,不容易被抓到。因为怕挨打就练出来了,所以是棍棒教的。”   水妖儿笑道:“嘻嘻,你还挺行!看来不是个累赘。”水妖儿探头再看外面,咂了咂嘴,说道,“不过下面一段路,有点难,恐怕你过不去。要不你等天黑再去?我先去探一探。”   火小邪有点急,说道:“哎呀,你刚还说我行,怎么又要甩了我?说话靠谱不?我肯定可以的!”   水妖儿说道:“臭猴子,又耍嘴巴能耐!我还故意蒙你不成?下一段路就是难走嘛,你让人发现,不是糟糕了?算了算了,我和你一起等到天黑,要是留下你一个人不知会干出什么麻烦事。”   火小邪抬头望了望山头的太阳,说道:“这太阳完全落山,还要一个时辰呢!万一去后山追我们的那帮人回来,不是更糟?”   水妖儿眼睛眨了眨,说道:“也对!那这样吧,猴子,我给你一件东西你盖在身上再爬过去。”   火小邪不知水妖儿什么意思,就看到她从自己背囊里翻出一个小布包,哗啦一展,竟是块巨大的方巾,颜色灰扑扑的,面料皱皱巴巴,但一看就知道极为轻薄。   火小邪问道:“这是什么?”   水妖儿神色又换成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浅浅说道:“本来不想给你用的……这是我们水家的玩意,叫作‘灰蠓帐’,专门用于隐蔽躲藏的。你用这一面盖在身上慢慢爬行,加之有阴影掩盖,只要你不跳起来乱跑,远远看去不过是一堆浮土而已。”   火小邪惊道:“还有这种好东西?”   水妖儿点了点头,慢慢说道:“刚才看了你的身法,应该问题不大。”   火小邪说道:“这么好的东西,我……我……我来用,万一……”火小邪不是反复无常又害怕过不去,而是他这种一直穷苦的小贼,从来不敢用金贵的东西,生怕给弄坏了,弄丢了。火小邪年纪还小的时候,把他的老大齐二滚子“耗子楼”中的一个金贵的古董瓷瓶摔了,被暴打一顿,丢了大半条命,伤得极重,一个月之内连尿都是红的,还好命大活了回来。这种经历火小邪遇得多了,已经自然而然地畏惧用太珍贵的东西。   水妖儿打断火小邪的话,忽闪忽闪地眨着眼睛,说道:“没有万一,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记住啦,径直爬到后厨的墙边柴垛旁,静静趴着不要乱动,等我过来。路上有任何情况,都不要乱动!切记!”   火小邪听水妖儿这么说了,心中豪气升腾,夹杂着心酸、感动,不由得重重点头。   这块灰蠓帐盖在火小邪身上十分奇特,尽管看着轻薄,但紧紧贴在身上丝毫没有起伏。从里向外看,看得清外面的情景,似乎是透明的,从外向里,则不透光。   火小邪听水妖儿的号令,爬出柴房墙边,屏住呼吸慢慢向前爬行,透过灰蠓帐向外看去,钱掌柜、赵烟枪、贾春子、贾庆子四个人正围坐在桌边,并没有用心打量火小邪这边,偶尔有目光扫过,火小邪都是一惊,随即一动不动,但看上去,丝毫不会发现火小邪正从地面上爬向后厨。   尽管路程很短,火小邪还是出了一身大汗,极为吃力。眼看着离后厨墙边只有十步之遥,却猛然看到贾庆子站起身,咚咚咚咚向自己所在的方向跑过来。   火小邪大惊,全身汗毛直竖,暗叫:“糟糕!难道被发现了?”   水妖儿躲在后面,见贾庆子笔直冲火小邪方向跑过来,神色一紧,暗念道:“火小邪,千万别动!一动就糟了!”   火小邪眼见贾庆子越跑越近,心中真如千万只兔子跳跃不止,心脏几乎都要炸开,全身肌肉绷得极紧,只要一念之差,就会跳起奔逃。就在这当口,他脑中闪出水妖儿的叮嘱,心中顿时一横,骂着自己:“没出息的东西!就算他发现我了,把我剁成肉酱又如何?不动就是不动,打死也不动!来来来,有本事从你爷爷我脑门上踩过去!看我不硌断你的脚!”   火小邪打定主意,一动不动,瞪着眼睛看贾庆子直奔而来,嘴中轻念:“没事,没事……”贾庆子笔直向他跑过来,如果再跑十多步,就会从火小邪身上踩过去。   而他奔到火小邪身前不过十步,却停了下来,把脑门一拍,一个转向,从火小邪面前折向后厨,奔到后厨边的柴堆,稀里哗啦抱起一大捆柴火,嘟囔着:“这里也有,这里也有,差点忘了!”贾庆子抱好柴火,反身又大步奔了回去。   火小邪看着贾庆子的背影,身子一软,骂道:“死大个,要命啊你,拿柴火干什么!”火小邪真是万幸,贾庆子就是来拿柴火的,本来想直直奔到柴房,却想起后厨墙边还有没用完的干燥柴火,自然不愿舍近求远。   原来东北地界,这季节十分寒冷,若有太阳照着还算好点,一旦阳光被遮住,很快就冷得要命。钱掌柜就是吩咐贾庆子取柴,在院子中生一堆火。贾庆子的确没有在意地上还盖了一块灰蠓帐,底下还有个火小邪,可看那个笔直冲过来的架势,火小邪刚才那个惨样也不奇怪。   英雄出少年,这种常人早就吓得跳起乱跑的危机,竟能让火小邪一咬牙忍过去了。   火小邪再不愿等着,定了定心神,又慢慢向前挪去,终于有惊无险地到了后厨墙边。他精疲力竭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愿动了。   贾庆子拿了柴火,在桌边不远生了堆火,蹲在桌边喝酒,不敢上桌。   赵烟枪自己留在这里,没了靠山,满脸谄媚,对钱掌柜说道:“钱掌柜,您怎么能耐得住寂寞,守着落马客栈十年?”   钱掌柜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为了保命,才不得不隐姓埋名。我这条命是我师哥潜地龙从张四爷手中换回来的,我就算怕张四爷,但更念着我师哥的恩情,情愿守着这份寂寞。这个落马客栈,本就是潜地龙一脉偷偷研究巨坑阵的所在。我一直等着有一天,张四爷要再出山,我能用这个巨坑阵帮他抓到人,那我就能重获自由。本以为一辈子也别指望,谁知还真抓到了四个张四爷五百里传书要抓的人!哈哈哈哈!”   赵烟枪说道:“钱掌柜真是够兄弟、够义气的好汉啊!赵某人佩服佩服,佩服啊!钱掌柜,来,干一碗!”一仰脖,把酒干了。   钱掌柜说道:“赵兄客气了!”也端起碗把酒喝了。   赵烟枪又提着坛子,给钱掌柜斟上酒,问道:“那钱掌柜,现在落马客栈已经沉了,您以后打算怎么办?”   钱掌柜悠悠说道:“本来这十年守着这家客栈,倒也习惯了当掌柜的日子,尽管寂寞,却也落得个清闲。我们潜地龙一脉,一年中有半年都在地下挖掘吃土,想想也是窝囊。呵呵,所以嘛,等张四爷来了,还我自由身,我会远去南方,找个闹市再开家客栈,退出江湖。”   赵烟枪叹道:“钱掌柜真是有心啦!来,再干!”又要一饮而尽。   钱掌柜推辞道:“老了,不能这样喝了!慢慢来,慢慢来,喝多了误事!”钱掌柜抬碗,只是抿了一大口,刚刚抿完,余光一闪,顿时把头转向后厨那边,定睛一看,只见山风卷着落叶扫过,并无异样。钱掌柜哼了一声:“天冷了!”   赵烟枪见钱掌柜神色专注,看向一边,也看了过去,同样只看到落叶飞舞。赵烟枪说道:“太阳一落山,小风就乱刮,这鬼天气!”   火小邪歪着脑袋,看水妖儿从柴房后一跃而出。水妖儿已经用黑巾把整张脸都蒙住,只露出两只眼睛。火小邪看水妖儿的身法,更加吃惊。   水妖儿并不是以前那样跳跃着前进,而是如同定格一般,唰唰唰飞速前进几步,身子一顿,或蹲或伏一动不动,如同机械人一样。她行动的频率或快或慢,停顿的时间有长有短,停下来的姿势次次都不完全一样,似乎整个人顺着地面起伏、空气流动、光线强弱改变的方向而变化不停,如同一泼无形无态的黑色液体,万千变化着,流动时瞬息变换,停顿时又如水变冰一样形态各异。   火小邪趴在地上,看得痴了,叹道:“天下还有这样的身法,看着像水一样从一个容器流到另一个容器似的。”如果不是火小邪知道水妖儿从柴房后动身,恐怕猛一眼看过去,丝毫看不到还有人在移动。   水妖儿一弯身已经闪到火小邪脚边,把火小邪拍了拍,另一只手解下面罩,低声道:“起来!”   火小邪这时才敢动弹。水妖儿把火小邪身上的灰蠓帐提起,折了折便收成一团,放回到背囊中。   水妖儿一转头,看到火小邪仰着脸痴傻一样看着自己,突然脸上泛出一丝红晕,低声道:“猴子,你看我干什么?” 十三、火邪之能   火小邪愣愣地看着水妖儿,说道:“你刚才过来的手段,实在太邪门了!妖精也做不到啊!”   水妖儿微微一怒:“这还要你说!”说着狠狠敲了火小邪脑门一下。   火小邪哎哟道:“夸奖你还要挨打吗?你这妖精婆真不讲道理!”   水妖儿低声哼道:“别说话了!想让人听见吗?臭猴子,烂猴子!”   火小邪赶忙闭嘴,他多少知道些男女情爱的事情,对水妖儿这样俊俏动人的女子心里也是喜欢的,但水妖儿一路上多次显出本事让火小邪自愧不如,总觉得低了水妖儿一头,对水妖儿的言语多是敬佩、赞叹,丝毫不敢有暧昧之心。如果刚才火小邪说水妖儿过来的手段看着极美,水妖儿可就开心死了。火小邪哪懂得水妖儿生气敲他脑袋的女人心思。   后厨房尽管没有沉入地下,但因为靠着巨坑颇近,屋顶也崩塌了,除了冲着院子的半边墙没倒,其他各面墙都是残破不堪。有的一塌到底,有的还剩下小半截。这样的残骸,倒是个隐藏、观察的好处所。火小邪他们在山坡上看到地底有人钻出来,正是在这后厨的房内。   水妖儿探头打量了一下,见钱掌柜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手轻轻一挥,示意火小邪跟上,自己一个猫腰嗖一下从破墙处翻入。后厨院子一侧的墙没倒,给了他们极好的遮挡。   火小邪也翻入后厨房中,凑在水妖儿身边。水妖儿环视房内,锅碗瓢盆灶台柜子,无不被掉下来的屋顶砸得稀烂,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火小邪低声愁道:“这可不好找!明明看着人从屋子里钻出地面来的,被埋住了?”   水妖儿哼道:“笨猴子,这还不好找,明摆着在灶台地下就是入口。”   火小邪惊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水妖儿说道:“看到只有灶台底下瓦砾最少不是?”说着已经猫腰钻到灶台边。   火小邪琢磨了一下,明白过来,不由得暗暗点头,跟到水妖儿身边。   水妖儿拿手一抚,就在灶台一角找到了一个暗黑色的拉手,拉了拉,纹丝不动,说道:“猴子,帮一把手!”   火小邪也伸出手,紧紧拉住。两个人都使足了力气,火小邪更是憋得脸色通红,仍不能拉动分毫,好似这拉手焊死在地面上似的。   火小邪叹道:“不会错了吧?”   水妖儿哼道:“不会,你看把手下面,缝隙大着呢!定是还有一处机关把这里锁死了。”   火小邪一看,果然把手一侧地上有一道笔直的裂缝,赫然是这把手连着一个硕大的盖子。   水妖儿说道:“你不要动,我在屋子里找找。”   水妖儿正要起身去寻,火小邪却说道:“不用找了,就是一个粗笨的盖子。”水妖儿一愣,只见火小邪顺着裂缝摸到一堆瓦砾边,用手拨开瓦砾,手掌往下一按,只听咔的一声,似乎是机簧弹开的声音。火小邪再抓住把手一提,这盖子就微微动了。   水妖儿说道:“这么简单?”   火小邪好奇地说道:“东北一带地主家的地窖盖子,都是这样的啊,一个角有个撑子,按下去就开了,专门防猪、狗、黄鼠狼子乱扒拉的。”   水妖儿面皮微烫,只好说道:“哦,是我想多了。”水妖儿身为水家人,偷东西进出的场所无不机关重重,需要费尽心思,仅张四爷家的天锁地铄,就有五五二十五道机关暗锁。所以水妖儿事事都自然而然地以为有什么隐秘的机关,反而绕了远路,不及火小邪来得直白。   两个人再次合力,盖子尽管沉重,也还是被慢慢拉起。水妖儿凑在缝隙边,浅浅闻了一下,并无异味,便和火小邪继续用力,把盖子一下拉出地面,盖子与地面的咬合之力丧失,自然被使尽全力的火小邪和水妖儿猛地拉起了二尺高矮,“噗”的一声,从盖子下面涌出滚滚灰尘。   水妖儿低声叫道:“不好!”一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出了灰蠓帐,一抖展开,把火小邪和灰尘一起盖住,没能让灰尘扬起。水妖儿按住火小邪的背,说道:“再拉!这下面灰尘很大,扬起灰来会被人发现。”   火小邪吃了一嘴的尘土,听水妖儿这么说也就心甘情愿忍着灰尘扑面,再次使劲把盖子完全提起。有灰蠓帐蒙着,地下涌出的尘土再不至飞扬,就是可怜了火小邪,鼻子嘴巴进了一堆土。   别看这是一件小事,却有十足的暴露危险,大量灰尘突然喷出地面,几乎是个人都知道那边有事情发生。做贼的人,若不知打开盖子这件小事中的厉害,极容易在此处被人发现。旧时一些大户人家为了防盗,有的会在藏宝的地窖坑洞中灌入氨气,也有的会在其中点上一种叫“桂臭”的草药,以这些烈性刺鼻的气体充满地下空间,若是贼人打开了坑洞的入口,这些气味就会涌出,传播极快,让人闻到了就知道有贼来偷窃。所以,一些有经验的大盗,随身都会带着如同水妖儿的灰蠓帐这样的道具,一能掩盖气味涌出,二能起到消味的作用。这种法子别看粗陋却极有效,可惜现代科技这么发达,做的这些金库银库保险库,红外线紫外线放射线,反而繁琐不实用,容易被破坏。俗气点说,只要把电源切断,什么摄像头镭射枪感应环自动系统,瞬间统统完蛋。不过这些玩意,却因为看着花哨受人追捧,而且做贼的人也不争气,早丢光了祖宗的本事,以至于这种旧时的防盗术渐渐失传。   这种以气味、材料的特性防盗的本事,五大贼王中的木家登峰造极,有的法子太过诡异,世人甚至认为是妖术。   水妖儿明白巨坑阵从发动到钱掌柜等人从地下爬出,时间并不长。钱掌柜出来以后,又是和郑大川对打,又是忙忙碌碌四下搜寻,不像能返回下面再做手脚的样子,所以她才放心去做。岂知启动巨坑阵的这个地窖十分巨大,有的管道和一些坑底相通,使得灰尘可倒灌进来。   水妖儿收了灰蠓帐,火小邪一头一脸都是尘土,但仍然显得十分开心,说道:“打开了!”   地面上显出一个黑漆漆的大洞,入口有一木梯通向下面,里面灰尘滚滚,什么也看不清。   水妖儿看了看洞中,从瓦砾中抽出一块破布,从背囊中摸出火信子点着,丢入坑中。破布缓缓下降,也未见熄灭。   “不错!可以下去!”水妖儿看了看,丢给火小邪一块黑色纱巾,说道,“缠在口鼻处。”   火小邪听水妖儿叮嘱把纱巾绑好,纱巾凑到鼻子边,才闻到异香扑鼻,精神也为之一振。   水妖儿在前,火小邪在后,沿梯子下到坑中。火小邪反手一拉,把半掩着的盖子拉下,缓缓盖住,没发出一点声音。盖子合拢,光线顿失,洞中伸手不见五指。   火小邪与水妖儿顺着梯子向下爬了五六人高矮的距离,才下到洞底。火小邪踩了踩地面,十分平整,似乎是夯实的地面。水妖儿在黑暗中说道:“火小邪,你先不要动,我闻到有灯油气味。”   火小邪应了,站住不动,尽管看不出这个地洞的大小,但能感觉到地洞中气流急促,风从前方黑暗处吹来。水妖儿说话的声音回声短促,似乎地洞并不宽敞却纵深很远。   水妖儿把手中的火信子拿出晃了晃,火头跳跃了一下,黑暗中一丝光亮闪过。还没等火小邪注意,水妖儿已经盖住了火信子,又是一片黑暗。只听见水妖儿的脚步声远去,再无声息。火小邪并非怕黑,但一下子看不见水妖儿,听不见她的声音,还是有些发毛,不禁低低叫道:“水妖儿,你去哪里?”   远处的黑暗中又升起亮光,随即越来越亮,很快整个洞穴都明亮了起来。水妖儿拨了拨墙上的油灯,火苗跳跃着烧得极旺。水妖儿转过头对火小邪说道:“怎么,怕了?怕一个人待在这儿?”   火小邪有点尴尬地说道:“那倒不是。”火小邪避开水妖儿看过来的眼神,赶忙走开几步四下打量。水妖儿轻轻一笑,不再看火小邪,也四处观察起来。   这个落马客栈后厨下的洞穴,只有二丈方圆,也就是落马客栈客房厅堂的大小,方方整整的,墙壁房顶也夯打得十分平整。在洞中一角,有一个两人高矮的巨大木质辘轳,直顶到屋顶,两端都埋在土里。这个辘轳不是水井上的那种横向的,而是竖立起来,辘轳横向缠着数十条粗大的麻绳,但大部分已经从辘轳上脱落,散落一地。洞中另一个角落,则堆满了各式挖掘工具,数量庞大,铁器已经锈迹斑斑,木柄大多数也都断裂了,落满了尘土,显然这些挖掘工具许多年都没有人使用过了。再往油灯那边看去,有一条和火小邪身高相差无几的地道,两人宽窄,笔直向内伸展,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水妖儿走到辘轳边,拾起一根绳索拉了拉,又抬头看了眼顶端,发现这些绳索是从辘轳上方的圆孔中钻出,再被叉棍分了个向,这样才缠到辘轳上的。   水妖儿说道:“想必这个就是发动巨坑阵的机关枢纽,怪不得钱掌柜的两个伙计都是人高马大,一般人还真对付不了这个辘轳呢。”   火小邪也拉住一根绳索拽了拽,问道:“这机关是作废了吗?”   水妖儿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巨坑阵运作的道理,不过我看这些绳索,似乎是从屋顶上面垂下来,穿墙而过。也许每根绳索,就是发动一个巨坑的导线。猴子,我们不用在这里久留,再往前看看。”   水妖儿去取了油灯下来,火小邪则绕到洞中一角,从废弃的工具堆里挑了一把还算完好的锄头拎在手上,赶上前跟着水妖儿。水妖儿淡淡一笑,对火小邪捡锄头的行为不置可否。水妖儿举着油灯,火小邪紧随其后,两个人钻入地道,又向前慢慢寻去。   这地道十分狭窄,刚刚好容两个人并肩通过,而高度和火小邪一般。水妖儿身材娇小,走在前面倒很轻便,火小邪比水妖儿要高出半个头,又拖着把锄头,只能低着头紧紧跟着。   地道前面二三十步的路还算平坦,越往后则越加坑洼不平,看得出越往后面,越少有人来。他们两个人又走了二十多步,就看到前面现出一条四岔路口,通向三个方向,地面向下倾斜,似乎通向更深的地底。   火小邪往三个方向都打量了一下,里面黑乎乎的,看不到尽头,不禁说道:“水妖儿,不会是迷宫吧,怎么看着无穷无尽的?”   水妖儿说道:“不是迷宫,迷宫可没有这么粗劣。”   火小邪问道:“你怎么能确定呢?”   水妖儿轻轻一笑,说道:“笨猴子,你没有进过迷宫,自然不知道的,如果是地底复杂的迷宫,其中极为重要的一条,就是走进去以后感觉不到风,一丝一毫的风都没有,因为连风都绕不出来,空气都好像不会流动似的,非常可怕。不像这里,能感觉到这么强烈的山风。”水妖儿举起手,凭空抚摸了一下,“这风直来直去,又夹杂着一股子山野土腥味,必然就是从这条路吹过来的。”水妖儿指了指左手边的方向。   火小邪点了点头,说道:“长见识了!水妖儿,那你曾经去过最厉害的迷宫是哪个?”   水妖儿身子猛然一顿,突然缓慢而冰冷地说道:“成吉思汗陵下的十里纵横宫,土家第三十四代土王田士邱的杰作,分为十层,贸然进入,别说能够出来,第一层还没有探完,人就会窒息而死。”说着,水妖儿也不回头,向着左手的地道走去。   火小邪追在身后问道:“十里纵横宫?土家?成吉思汗怎么会修这么大一座迷宫?”   “是因为成吉思汗想守住一件东西,让这件东西永远不要离开自己身边。”   “成吉思汗陵不是一直找不到吗?”火小邪追问。   “不是找不到,是你们这些俗人不知道方位和入宫的法子而已。有些地方,全天下也只有我们五大世家的人知道,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也不会去找。”   “可那是什么东西?这个东西还在吗?”   “被木家的木王取出来了。”水妖儿冷冷地说,并不愿意回答前一个问题。   “木家人能破了这个十里纵横宫?”   “是,木家人是土家迷宫的克星。”   “不是说不到万不得已,你们也不会去吗?”   “为了那个东西,就没有万不得已!”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五行圣……”水妖儿说到此时,顿时打住,有点焦躁地说道,“火小邪,你不要问这么多了,你知道得越少,对你越有好处!听见了吗?我已经说得够多了!”   火小邪看着水妖儿的背影,知道水妖儿又变作了那个冷若冰霜的样子,也不敢再问,把一脑子的疑问尽力挥开,默默跟着水妖儿向前走。火小邪心想:“水妖儿啊,如果你只是一副调皮样子就好,变来变去的真让人害怕。唉,为何你如此变化无常呢?难道水家人都是这样?”   两个人默默走了一段路程,一会儿向上走一会儿向下走,好在都不是陡坡。沿路上有巨石嵌在地道墙壁上,两个人不得不弯腰通过。绕过了几块巨石,风刮得越急,呼呼作响,果然抬眼看去,前方已经到了尽头,这股风,就是从地道墙壁顶上的一个硕大的塌陷处吹进来的。   水妖儿走到风口,用手探了探,说道:“怎么破了一个洞?难道外面就是坑?”水妖儿一转头,看着火小邪,火小邪害怕她冷冰冰的表情,吓得脖子一缩,谁知水妖儿脸上却是一副淑女模样。水妖儿淡淡笑了笑:“猴子,来,给我垫个脚。”   火小邪赶忙蹲下身子,说道:“来,踩我背上。”   水妖儿盈盈一笑,说道:“谢了。”水妖儿把油灯往地下一放,踩着火小邪的背,双手一攀,半个身子探进塌陷的缺口处,停了片刻,就缩回了身子。水妖儿从火小邪背上跳下,又换成一副调皮的样子,笑道:“猴子!如你所愿,这地道果然和旁边的大坑相临!这里的塌陷是因为掉下来的房子边缘钩住了土里的大石头,把坑的墙壁压塌了所致。快!猴子,我们赶快沿原路返回去,找到严大哥他们掉下去的那个坑的方位,就能把鸟笼子的底弄开,偷出严大哥他们了!”   火小邪一高兴,伸出双手,把水妖儿的双手一握,兴奋道:“太好了,太好了!”   水妖儿一甩手:“哎呀,捏得痛死了!死猴子,这么大劲!”   火小邪连连告饶:“对不住,对不住。”   水妖儿微微一笑,拾起放在地上的油灯,钻到火小邪前面,赶紧沿路返回去。   两个人再次回到十字路口,水妖儿停下四处看了看,指着来路的右边通道,说道:“这个方位,没错!”   两个人再往前走。这条地道并不长,走了约百来步,转了两个弯,就已经到了死胡同。水妖儿一路摸着一侧的墙壁,慢慢说道:“严大哥掉下去的那个坑,应该就在这面墙的后面。这墙壁上的土,显然是后来填上去的。”   “好咧!”火小邪把锄头一挥,就要挖上去。   水妖儿连忙阻止:“你这猴子,怎么毛手毛脚的!你这样乱挖,要挖到哪里去?”   火小邪愁道:“那不挖开,能怎么办?”   水妖儿骂道:“就你这样,还做贼呢?就算做贼,也是个笨贼!你待在这里,我要测步。”   火小邪说道:“测步?”   水妖儿也不搭理他,从身后的背囊中取出一件东西亮在手心中。火小邪凑近一看,只见水妖儿手心中的东西,是个圆形的罗盘形状,中间是一个玻璃表盘,里面有一根指南针浮在写着东南西北的盘面上,表盘周围则是两圈刻满刻度的钢环。水妖儿拧了拧外面的一圈钢环,让两圈钢环上的刻度对齐。   火小邪问道:“这是,指南针?”   水妖儿说道:“没错,是个指南针,但也是水家用于测量距离的玩意,叫作双环仪,本身并不稀罕,只能配合着水家的身法使用。这个双环仪上面的刻度衡量,都是依我的身形步伐长短刻制,所以说,只有我水妖儿用得准它。”   火小邪看着这个双环仪,又看了眼水妖儿移到胸前的黑色背囊。这个黑色背囊十分小巧,约有水妖儿半个肩膀宽窄,似乎是黑色皮草缝制,看着浑然一体,并没有明显的拉线开口,仔细一看,才能看到背囊表面上有两个细小的缝隙,水妖儿应该就是从这缝隙中伸手进去取出东西。背囊看起来十分平展,并不是鼓鼓囊囊的,贴身背在水妖儿身后,与黑色衣服一衬,几乎察觉不到。火小邪不禁赞道:“你这个背包里,还有多少宝贝啊?”   谁知水妖儿脸色唰地大变,一脸寒霜地说道:“你要敢打我背囊的主意,立即要你的小命!”火小邪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水妖儿这样,和水妖儿同乘一匹马的时候,水妖儿也是如此警告过他,他心中一寒,连忙点头。   水妖儿脸色又唰地一变,变回调皮的样子,笑道:“猴子,我去去就来,你待在这里不要动啊。”   火小邪木讷地应声,水妖儿冲火小邪做了个鬼脸,反身便往外走。片刻工夫,火小邪孤身一人,又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火小邪轻轻叹了口气,索性靠着墙壁坐在地上,回想着自从出了奉天以后的种种奇遇,也感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做贼的竟然也有如此之大的差别,贼的本事也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火小邪寻思着,以严景天、水妖儿这样的本事,想偷个钱包什么的还不是探囊取物一般,一定不像他一样为了活命苦苦求生,那他们练出一身的贼术,又是为了什么呢?   地道之中寂静无声,不可见物,火小邪也不知自己睁着眼还是闭着眼,就觉得有点困乏。迷迷糊糊中,火小邪只觉得眼前有光亮越来越盛,定睛一看,却见那光亮一下蔓延开,将他团团围住,竟是无边无际的大火,自己独自一人困在火中。他想叫也叫不出,仍听见自己不断在喊“爹娘救我”,可无人答应他。火焰一晃,从火焰中跳出个持刀的蒙面人,一把明晃晃的弯刀向他砍来,乃是一把日本武士刀,刀身上刻着一个字:影。   火小邪闷哼一声,翻身而起,顿时四周又是一片死寂。他大汗淋漓,不住地喘气,心惊道:“难道又做了那个怪梦?影?怎么梦中多了一些东西?”   火小邪再也不敢大意,抖擞着精神原地踏步,来回乱跑。   水妖儿拿着双环仪,回到刚下来的地洞中,接下来以地洞口为起点,用双环仪调整好南北方位,沿着墙慢慢直线行走。每走一步,都会旋转一下刻度环,有时是外环,有时是内环。她脚步均匀,步伐大小一致,十分沉稳。水妖儿走一段便在墙上刻一个记号,再返回来校验一次,如此往复不停,慢慢向火小邪的方位走去。   原来偷盗深埋于地底的事物时,若是有土石重重相隔,尽管有地道通向大致方位,省了重新挖掘之苦,却因为地道弯曲不直,往往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所以有准备的大盗,通常要先在地面上测位,掌握好地面距离,这样下到地道中才不至于迷失了方向。   水妖儿的双环仪,在确定南北方位和起始点之后,外环为外偏角度,内环为内偏角度,辅以水妖儿稳定的步距,这样才能在走到火小邪位置时,大致准确地摸清该从哪里挖。水妖儿也猜测落马客栈的大堂,极可能是一个巨大的铁笼子,所以最好能找准不设铁条的门窗方位,这样才能以两个人之力,偷出严景天他们。   水家人对情报收集十分讲究,绘制地图、掌握地形都是水家必修的功课,她来到落马客栈,在吃饭的闲余时间已经绕着大堂走过一遍,对房屋长短、门窗位置都有了较为准确的了解。倒不是水妖儿预感到之后会发生不测,只是水家人每到一处,若是时间充裕都会做这样测量的工作。对于水家人来说,掌握越多的情报,不管有用没用,都能以备不测。   水家人并不善于挖坑掘穴地底游走,水妖儿这样做,尽管也能成事,但在土家人眼中,则显得有些拙劣。一般来说,在陌生的地道中寻找地面上的垂直方位,在地面上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有三点直线法和直角绳索法,但水妖儿和火小邪都不会用。   水妖儿用了不少时间,终于慢慢摸回火小邪所在的位置。火小邪在原地又蹦又跳,水妖儿十分奇怪,问道:“猴子,你跳什么?”   火小邪见水妖儿终于回来,欢喜得很,说道:“你回来啦?这里太黑了,我蹦跳一下,不会走神睡觉。”   水妖儿笑道:“这不是废话吗?我站在这,当然回来了!”   火小邪说道:“现在该怎么办?怎么挖?”   水妖儿把双环仪调整了一下,在墙上用手抠了一个记号,说道:“在这里挖!如果没错的话,这面土墙后面就是大堂的窗户方位。”   火小邪喝了一声“好”,提着锄头,走过去就是一锄,锄头扎进土中一指左右。这土墙能吃劲,也没声响,火小邪手上一使劲,就把墙上的一大块泥土撬下。火小邪喜道:“不难挖!”全身劲都像用不完似的,把锄头舞得呼呼作响,不断锄上墙面,片刻工夫,已经挖出一尺多深的小洞。   火小邪在地下挥汗如雨,地面上的郑大川已经带着手下人从后山空手而归。   此时日头已沉,位于两山环抱中的落马客栈更是黑沉沉的如同墨缸。钱掌柜命贾春子、贾庆子把院子中的松油火盆点了,把方圆百步之内照得一片通明。   郑大川一路骂骂咧咧,带着人赶回落马客栈院中。   钱掌柜一看郑大川这个德行就知道他一无所获,起身对郑大川抱了抱拳,说道:“郑兄弟辛苦了!”   赵烟枪好不容易盼到郑大川回来,又有了靠山,赶忙倒了一碗酒,端到郑大川面前。   郑大川大咧咧坐在桌边,接过酒碗一口干了,擦了擦嘴,骂道:“那两个兔崽子,明明看足迹逃去了后山,却好像钻到地洞里了,找不见了。”   钱掌柜暗骂:“这个郑大川,除了腿脚快点,脑子还是猪脑!还以为他十拿九稳才穷追不舍呢!估计是被那小媳妇和小子骗了,以为他们跑到后山去了。”   钱掌柜说道:“如果跑到后山去了,的确不好找。不过我猜想,他们两个人会不会还在附近?郑大川,你觉得呢?”   郑大川哼道:“我又没见过这小媳妇和小子啥样,也就是听你描绘了一下,我哪知道他们是什么脾性?我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就是往后山跑了!”   钱掌柜心想和郑大川这个浑球也没啥好说的,于是说道:“跑了也就算了,我们还是守着坑底的四个人,抓不到全部,能抓到这四个,张四爷也定会重重打赏的。”   郑大川如同没听到一样,转头吆喝着:“兄弟们,都休息吧!赵烟枪,你安排人,给我们把这里看好喽!”   众人哄然应了,该巡视的去巡视,其他人则围着一个火盆席地而坐。   赵烟枪安排好众人,挤到郑大川身边坐下。郑大川也不搭理赵烟枪,用手剥着花生,一粒一粒嚼着,目光远远地向大路方向看去。   远处的黑暗中,渐渐有马蹄声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然后骤然而停,听到尖锐悠长的哨子声,郑大川眉头一展,腾地跳起来,也从口袋中摸出一根细长的铁管,放在嘴边吹响——嘀、嘀、嘀……这声音尖锐,刺得人耳膜生痛。赵烟枪他们明白怎么回事,都站起身来,彼此脸上非常兴奋。   钱掌柜微微皱眉,打量着郑大川,贾春子和贾庆子凑过来,看着钱掌柜不明所以。钱掌柜冲他们使了个眼色,并不说话。   远处有一样的哨子声音回复了几声,随即又听见马蹄声响起。   郑大川收了哨子,轻声哼道:“六行道的人终于回来了!”   马蹄翻滚,扬起层层灰尘,七八匹快马卷着寒风,齐齐冲入院内,人叫马嘶,闹成一团。   这群人中打头的一人从马上跳下,迎着郑大川跑过来,一看此人的动作,就知道他身手极好。此人长相普通,就是精瘦,穿着打扮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来到郑大川面前,低头抱拳,报道:“郑老大,六行道来报!一路顺风,把信都传到了!”郑大川喝了声好:“六行道,办得好!”原来此人就叫作“六行道”。   六行道一抬头,看见落马客栈前方空无一物,房子都不翼而飞,神色大惊,叫道:“郑老大,这是怎么回事?房子呢?”   赵烟枪似乎对六行道十分敬畏,正一脸笑容地想上前说话,被郑大川一把拦住。   郑大川贴近六行道的耳边,低声道:“把枪都准备好,你明白?”   六行道微微一愣,马上点头说道:“是。”转身退回队伍中。   六行道的人都下了马,指着前方空无一物的落马客栈空地,无不惊讶万分。郑大川的手下过来牵马,都是神色凝重,并不多说。   六行道转身回到人群中,使了个手势,重重拍了拍前面几个人的肩膀,那几个人都是微微一愣,随即平静下来,心里有数。六行道走到自己的马边,从挎囊中摸出个布包,突然转身叫道:“郑老大,接着。”甩手就掷过来。   郑大川上前两步,咔的一下伸手接住,双手一揭布包,手上顿时多了两把短枪。   郑大川哈哈大笑,把枪口一转,指向钱掌柜,喝道:“钱老贼,还我兄弟的命来!”   连声作响后,六行道的人都从背后抽出长枪拉上枪栓,枪口统统指向钱掌柜等人。六行道手中也持着一把短枪,指着钱掌柜他们,缓步走到郑大川身边。   郑大川高声赞道:“六行道,办得漂亮!不愧是我的左膀右臂!”   六行道微微点头,也不说话,神情专注地用枪指着钱掌柜他们。   钱掌柜面若凝霜,缓缓站起,贾庆子和贾春子也跑到钱掌柜身边。   钱掌柜沉声道:“郑大川,你这是什么意思?”   郑大川冷哼道:“你说我啥意思?老子不要七成,老子要全部赏钱。”   贾庆子嗷嗷大叫,从腰间抽出菜刀,锵锵互相敲击,看那架势随时都要冲上前。   郑大川骂道:“钱老贼,让你的狗崽子老实点,想试试老子的子弹够不够快?”   钱掌柜捏住贾庆子的手腕,冲郑大川喝道:“郑大川,你还懂不懂江湖规矩?你之前说的话都是放屁吗?”   郑大川骂道:“什么狗屁江湖规矩,少他妈的拿十年前的江湖规矩说事!现在这个年头,谁枪杆子硬谁就是大爷!枪杆子,明白吗?就是老子手中这十连发。老子说过的你能信?只怪你脑子里都是土疙瘩。”   钱掌柜说道:“郑大川,你要赏钱,全部给你就是!我潜地鼠也不稀罕那几千个大洋,但人是我抓到的,这个道理你总该讲的吧!我只不过想张四爷记着我这个功劳,还我一个自由身!郑大川,你放下枪,我可以给你立个字据,凭字据说话,张四爷并不会管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郑大川笑道:“钱老贼,少他妈的给我玩花样,我饶你一条命可以,但是我要把你们绑起来,一直等到张四爷来,要不我也怕你玩什么鬼花样!”   钱掌柜说:“郑大川,你这又何必!”   郑大川叫道:“钱老贼,你如果不绑呢,我们立即开枪,把你们打出十几个窟窿!如果你绑呢,还有机会活命。你赌哪个?”   钱掌柜犹豫不已,郑大川继续吆喝:“钱老贼,老子数十下,快快做出决定!一,二,三……”   眼看着郑大川就要数到十,钱掌柜惨声叫道:“好!我就赌后者!丢绳子过来,我们自己把自己绑上。”   郑大川哈哈大笑:“好!算你这老磕巴脑子清楚。”郑大川又冲赵烟枪高叫,“赵烟枪,丢两卷绳子过去,让他们自己把自己绑上。”   赵烟枪连忙应了,跑去一边的马背上取绳索。   钱掌柜一口钢牙都要咬碎,心中一横,头也不动一下地对贾庆子说道:“贾庆子,你怕死吗?”   贾庆子眼睛睁圆,说道:“不怕!”   钱掌柜说道:“好,你听着……”钱掌柜对贾庆子慢慢说话,贾庆子连连点头。   郑大川听不见钱掌柜和贾庆子说些什么,以为他们在商量怎么绑起自己,心中得意,骂道:“赵烟枪,快点。”   赵烟枪提了绳索,快步上前,把绳索丢在钱掌柜脚边,低声冲钱掌柜说了句:“怪不得我,怪不得我。”就赶忙退开。   贾庆子一低头把绳索捡起,往自己身上一搭,钱掌柜和贾春子退到贾庆子身后,看样子贾庆子要先绑自己。岂知贾庆子突然眼睛一瞪,惊天动地大叫一声:“捆你祖宗!”一把将一大股绳索向郑大川这边掷出,脚下移动,双手菜刀舞动得和车轮一样,没有向郑大川他们扑上来,而是向后方火盆处快步退去。钱掌柜他们三个人,一直和郑大川他们一伙以桌子为界,左右分开。郑大川他们发动起来,六行道的人持枪在前,其他没有枪的都见识过贾春子的厉害,并没有立即合围过去,仅是持刀躲在六行道等人身后,这也倒给了钱掌柜他们一条退路。   郑大川大惊,边追边骂道:“开枪!开枪!”   枪声顿起,砰砰砰连响,有几颗子弹让贾庆子的双刀荡开,叮当作响,但大多数还是打入贾庆子宽大的身躯里。钱掌柜和贾春子躲在贾庆子这肉盾后,随着贾庆子的步子向后退去。   贾春子在贾庆子身后哭喊:“哥!别死啊!”   贾庆子仍然高声大吼:“死不了!”   郑大川他们一轮枪过,见贾庆子还没有跌倒,浑身浴血地挡着钱掌柜和贾春子后退,如同凶神下凡一样,惊得持枪的手都微微颤抖。郑大川撕心裂肺继续大叫:“继续开枪!打死他!”   众人回过神来,都朝着钱掌柜的方向追去,又是一轮射击。这次枪枪都打在贾庆子身上,贾庆子猛然一顿,停下脚步,喷出满口鲜血,哈哈大笑两声,头一低,双手一垂,竟如铁塔一样站着死了,却已经掩护着钱掌柜和贾春子退到火盆旁边。   贾春子大叫一声:“哥啊!”一脚上去,把火盆踹上半空,满盆的松油在天空中洒出一片火雨,阻得郑大川他们脚步一滞。钱掌柜和贾春子趁着他们一滞的工夫,已经向马厩跑去。郑大川他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跳过地上的火点,再次死命往前冲,边跑边胡乱放枪。   钱掌柜和贾春子飞一样跑到马棚边,钱掌柜一脚把饮水槽踹翻,下面现出一个地洞入口,钱掌柜一跃而入。贾春子回头又叫了声:“哥啊!”脚步上缓了缓,一颗子弹打来,正中他的小腿,贾春子“哎呀”一声,翻倒在地,勉强一个翻滚滚到洞口。贾春子身材巨大,肩膀卡在翻倒的饮水槽底部,竟一下子钻不进去。   郑大川他们赶上来,七八个人将贾春子按牢,拧住手脚,把他从洞口拖了出来,立即绑了个结实。   贾春子坐在地上撒泼一般放声大哭大叫:“哥啊,你死得惨啊!我也不想活了啊!”   六行道举枪上前,对着贾春子的脑门,骂道:“再号我一枪崩了你!”   贾春子根本不管,仍旧大哭大闹。郑大川把六行道拉住,说道:“钱老贼跑了,先留这傻大个一个活口,说不定有用!来人啊,把他嘴巴塞上!”六行道十分听话,将枪收起,其余人则上前用破布把贾春子的嘴巴塞紧。   郑大川走到洞口,赵烟枪正在向里面张望,赶忙禀告郑大川:“郑老大,这个洞可深啊!咱们要不要下去追?”   郑大川皱了皱眉:“不要追了!这个地洞,我们下去恐怕凶多吉少。哼哼,好你个潜地鼠,竟能用这个法子逃脱。”郑大川冲众人喊道,“来人啊,把这个老鼠洞灌满柴火,点着了!熏死地底的老贼头!”   喽啰们齐声喝了,七手八脚搬来杂草干柴,塞入洞中,用松油淋了个透,一把火腾腾而起。   六行道看着火光,微微一鞠,问道:“郑老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怎么与钱老头和他的两个伙计干仗?落马客栈又怎么消失了?”   郑大川说道:“六行道啊!多亏你带着人及时回来!来来,我与你讲讲,这个事情可万分有趣呢!”   郑大川领着六行道走开,赵烟枪紧跟在身后,其他人对贾春子连打带踹,拖着他,也跟了上来。   众人走过贾庆子身边,贾庆子仍然站在原地不倒,郑大川侧头看了看,哼道:“你真是条汉子,老子佩服你!来人啊,把他拖走,挖个深坑埋了。”郑大川说完,在贾庆子后背狠狠一拍,贾庆子如山一样的身躯才轰然倒地。   严景天他们四个人,静静坐在下面,屏息静气,洞察着四周的一切。听到坑外马蹄声阵阵,片刻之后又枪声大作,吼声如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严景天站起身,抬头看天,从屋顶破洞中能看到火光闪烁,片刻之后又安静下来,浓烟升腾。   严景天疑道:“怎么回事?”   严守震也凑过来,抬头望了望,说道:“怎么闹起来了?莫非是张四的人马到了,和他们起了冲突?”   严景天说道:“我看不像。”   严守震哼道:“严堂主,咱们要不趁乱也作为一下?”   严景天说道:“不妥!咱们还是以静制动。”   严守震叹了口气,说道:“等啊等啊,真要等到天亮让张四那家伙抓我们出来吗?”严守震十分不悦,一屁股又坐在了地上。   严景天再次观察了一番,坑顶上的确已经没有了动静,皱了皱眉,坐了下来。   严景天沉下心,微微感觉地面震动,余光看着房后的窗户,心中念道:“还好,这窗口墙后深处的挖掘没有停下,真的是火小邪和水妖儿在地底想挖通过来?”   严景天环视了一下严守震、严守仁、严守义,又想道:“墙后有人挖掘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他们,不然以严守震的性子,没准又要胡来。”   严景天不愧是火家高手,五感强过严守震他们三倍,火小邪第一锄头锄下的时候,严景天就已经微微察觉到了洞壁震动。严景天无法猜测到怎么回事,也就一直不动声色,暗暗感知,逐渐确定了就在窗户一带的洞壁深处,确实有人在用锄头之类的工具挖掘。郑大川和钱掌柜在坑外火拼之时,这挖掘只是停止了一小会儿,便又重新开始,看来并未受到外界的影响。   严景天静坐片刻,坑顶有人冲下面高喊:“严家的几位兄弟!还好吗?回话!”   严景天分辨得出这是赵烟枪的声音,抬头答道:“上面的兄弟,我们还好!”   赵烟枪趴在坑边向下喊道:“严兄弟,天黑了,不方便看到你们!你们都坐过来一些,坐到屋顶的破洞下,正中间那个最大的破洞,死人旁边的那个!严兄弟,动作快点,要是慢了,我一失手让火把掉下去了,各位性命难保啊!”随着赵烟枪的叫喊,十余支火把在坑边点燃,照得洞内一片通明。   严守震用手挡了挡光线,低声骂道:“他奶奶的,看我出去不第一个捏死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没受过这种气!”   严景天喊道:“上面的兄弟还不信我们吗?”   赵烟枪不耐烦地喊道:“严兄弟,好话不说二遍,快点,都坐过来,让我能看到你们四个。”   严景天紧紧闭了一下眼睛,胸中也是恶气翻滚。   严景天咬了咬牙,站起身走到破洞下,踢开地上的瓦砾,坐了下来。严守震嘴上不停地低声咒骂,和严守仁一起扶着严守义坐到严景天身边。   赵烟枪喊道:“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几位严家兄弟,我们上面时时刻刻有人盯着,你们万万不要打什么鬼主意!好好坐着别动,不要离开!”   严景天没有答话。   赵烟枪嘿嘿笑了声,从地上爬起,跑回郑大川身边禀告。   地道中的火小邪挥汗如雨,已经把外衣脱掉,只穿着一个短褂,光着膀子奋力挖掘。水妖儿在旁边看着,也帮不上手,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火小邪干活。火小邪干起活来,神情异常专注,每一锄下去,都微微抿嘴,那张十六七岁俊朗的脸上,倒显出许多成年人的刚毅。水妖儿举着油灯,看着火小邪额头上密布的汗珠流下,被灯光照着,在脸上划出一道道闪耀着光芒的银线,而火小邪的眼睛,也如同暗夜中的两颗明珠一般,炯炯生辉。水妖儿看着看着,竟有些痴了,眼波不停流转,或羞或赞或喜或悲,似有无数心思涌上心头。   火小邪专心挖墙,也没注意水妖儿到底什么表情。地道中只听见火小邪的重重喘气和挖掘泥土的沉闷声音。   火小邪和水妖儿所在之处极为隔音,有漫长的地道挡着,又深处地下,里面的声音传不到外面,外界的声音也传不进来。可在郑大川他们七八杆枪齐射的时候,火小邪还是微微一滞,停下手中的活,侧耳用心听了一下,并问了问水妖儿是否听见枪响。水妖儿说没有听到,火小邪才放下心来,摇了摇头自我解嘲了一番,继续挖掘。   岂不知,火小邪十六七岁就会拿盘儿,这可是让东北大盗黑三鞭都惊讶不已的天赋,而这拿盘儿最为考验听力,细微的撞击之声都必须听得如同金玉脆响,差不得分毫。所以火小邪的听觉其实比水妖儿更好,只是火小邪迷信水妖儿本事比他大,处处比他强,水妖儿说没听到,火小邪就估计自己耳鸣听错了。   火小邪这一挖,又是近一个时辰,墙上的洞已经挖了有三四尺深浅,但还见不到尽头。火小邪筋疲力尽,默默坐下来休息。水妖儿看他直咽口水,知道他渴得厉害,问道:“猴子,渴了吗?我出去给你找些水来吧。”   火小邪连忙一挥手,喘着粗气说道:“别去了!不碍事,我这个人耐得住渴,以前我在奉天城,偷店铺里的东西被人抓了,关了三天三夜,一滴水也不让喝,以为能渴死我,我也没啥事,照样生龙活虎的,还让我跑了!”   水妖儿说道:“猴子,知道你就爱争强好胜,编瞎话也得有个限度,我才不信呢!猴子,你是怕我去了上面,遇到危险吗?”   火小邪喘道:“那是,那是,你一个人上去太危险。我也不逞能,我是渴了,但还能支撑,没准再挖一尺就通了,所以,现在你不要上去了,我能行,能行的。”   水妖儿听了火小邪的话,微微一笑,眼波飞扬,赶忙略略一低头,不让火小邪看到自己的目光,说道:“好吧,猴子,听你一次,我也知道你能行,但你再干一会儿,如果还挖不到尽头,我必须给你弄些水来喝。”   火小邪哈哈傻笑,突然说道:“其实,我说什么三天三夜没水喝,确实有这件事的,也不是完全在吹牛,因为如果不方便弄到水,把我逼急了,喝尿也挺畅快。”   水妖儿骂道:“你这流氓猴子,说这么恶心的话!赶紧闭嘴!”   火小邪抓了抓头:“哈哈,对不住,对不住,我突然想起来了,就胡说八道,我自己掌嘴,掌嘴。”说着火小邪真的轻轻抽打自己的脸。   水妖儿急道:“算了,算了,你还当真……”   火小邪笑了笑,咽了咽口水,慢慢说道:“有时候觉得,要是这世界上容不下我了,再也没有我能立足之地,就找个僻静的地方,像这个地道里面这样的,抱着我心爱的小妞,那小妞也如我爱她一样爱我,就这样慢慢一起死了也挺好。”火小邪说者无心,但是听者有意。水妖儿低着头半晌不说话,侧着头不让火小邪看到她的脸。火小邪感觉到水妖儿不对劲,赶忙说道:“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水妖儿摇了摇头,还是不把头转过来,悠悠地说道:“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火小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抓了抓头说道:“应该,应该是真的吧。”   水妖儿猛然把头转过来,目光犀利,牢牢盯着火小邪,咬牙切齿,声音也变得十分尖锐:“什么叫应该!”   火小邪吓得一愣,更是说不出话。   水妖儿脸色一缓,站起身来,冷冷地说道:“你要是休息好了,赶快干活吧。”   火小邪赶忙应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捡起锄头又干了起来。   后厨地下通道装着巨大辘轳的房中一角,紧靠着辘轳的地面,微微颤动了一下,一把宽沿的扁平尖刀从地下刺出来,把地面割开一个圆弧,刀子收回,地面一下子陷下去,透出光亮,竟露出一个能容一个人钻出的洞口。有双手从洞口攀出来,一条瘦小的身影腾出地面,四下望了望,才似乎松了口气,站直了身子。   此人正是这个落马客栈的主人——钱掌柜,他用贾庆子做肉盾,好不容易逃过了郑大川的猎杀,钻入地洞中,贾春子却没下来。钱掌柜本想在地洞口稍做停留,一则听听上面的动静,看贾春子是否活命;二则杀掉追入洞中的人。刚听到贾春子能暂且不死,却见洞口火光熊熊,浓烟滚滚灌入。钱掌柜气得七窍生烟却无可奈何,只好向地洞深处退去。   本来钱掌柜可以沿地道逃之夭夭,却难以咽下这口恶气。钱掌柜对自己挖的地道,那是精熟无比,一直摸到后厨的地洞之下,打算挖开地面再从后厨上去,杀郑大川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就算解决不掉所有人,能把贾春子救出也行。钱掌柜这般打定了主意,休整了片刻,从地道中翻出自己早已藏好的称手工具,又花了一个时辰挖洞,才从辘轳机关地面中钻出。   火小邪和水妖儿正埋头挖洞,两个人沉默不语,锄头锄在泥巴里,声音不大,而钱掌柜来得也是无声无息,双方相隔甚远,一时间都没有察觉到地底还有其他的“贵客”。 十四、火炙金熔   钱掌柜从地面中钻出,又恢复了潜地龙一脉摸金盗墓的本性,一双眼睛中贼光四射。钱掌柜从地下带上来的油灯十分小巧,只有巴掌大小,用玻璃罩子盖住豆丁大小的火苗,光亮不足一根蜡烛,但对钱掌柜这样的盗墓贼已经足够。当时那个年代,手电筒之类的照明器具还是十分稀罕的玩意,必须以火光照明。潜地龙一脉擅长盗墓,经常在地底穿行,知道墓穴之中氧气稀少,供人呼吸都难,哪有多余的空气点起更大的灯具照明,所以经常备着这些氧气消耗极少的灯具,称之为“豆芽灯”。   钱掌柜绰号潜地鼠,可不是浪得虚名,除了钻地打洞的本事,行事也是万分小心。钱掌柜上了地面,静静蛰伏了片刻,才站直了身子,无声无息地向梯子走去。他本想就此从梯子爬上,钻出后厨,可鼠性中行事小心的习惯使然,鼻子深深嗅了嗅,下意识地退了回来,绕着屋子一转,就很快注意到了不妥之处。   屋子里原本挂在墙上的油灯没了。   钱掌柜心中一紧,手一晃,把豆芽灯弄熄了,屋中顿时漆黑一片。钱掌柜眼力极好,稍稍适应了一下,便看到地道深处有丝丝光亮透出来,暗叫一声:“里面有人!莫非是那小媳妇他们?”钱掌柜一把将腰间的宽沿扁刀抽出,持在手中,定了定心神,略略打量了一眼地道内,就毫无声息地钻了进去,立即和黑暗融为一体不见踪影。   火小邪卖力挖掘,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可水妖儿微微皱眉,有点心神不宁,总是回头望向黑暗处。火小邪胳膊酸痛,略略停了一下,松了松筋骨,看到水妖儿的样子,问道:“水妖儿,怎么了?”   水妖儿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中发慌,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   火小邪说道:“你可别吓唬人,这里已经够吓人的了。”   水妖儿说道:“我们下到这个洞里,也两个多时辰了,一直没有人来打扰,你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火小邪擦了擦汗,说道:“可能没有人想到我们两个在下面吧?”   水妖儿说道:“如果有人下来,我一定会察觉到。可从刚才开始,我的感觉就一直很糟糕,总是觉得有人在黑暗中盯着我们,但什么都发现不了。”   火小邪惊道:“什么人这么厉害?”   水妖儿说道:“也许只是我的错觉罢了,毕竟五行之中,土克水,水家人不善于在地下坑洞中活动,若是碰见有土家本事的人,还真是不好对付。”   火小邪问道:“这里不会有土家的人吧?”   水妖儿看了看黑暗之中,说话声音渐大,说道:“起初我看到这个巨坑杀象,以为这个落马客栈的钱掌柜等人是土家的门生,后来仔细一想,土家人犯不着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对付我们,看这里的坑道布局,只像是研究盗墓的摸金贼所为。呵呵,盗墓倒是土家贼术里面的一个分支,要论盗墓,土家可是所有盗墓贼的圣祖先师了!”   火小邪耳朵一竖,眼睛猛睁,他也觉察到黑暗之中有人存在。火小邪面色一紧,正想说话,水妖儿已经一下子站起身来,指着黑暗中叫道:“藏着偷听的那贼!出来吧!”   黑暗中有人嘿嘿嘿阴沉沉笑了三声,说道:“怪不得张四爷要玩命抓你们,敢情你们是水家的人。”   一条黑影闪出,并不上前,只是靠在地道弯折的角落处的明暗交叉之处,这正是潜地鼠钱掌柜。水妖儿把油灯一提,把钱掌柜照得一清二楚。   原来这潜地鼠钱掌柜,从地道入口循着微弱的光线而来,走过十字路口后就隐隐听到了挖掘之声。钱掌柜一路寻来,并不声张,直到接近火小邪他们挖掘的地方,才躲在地道弯折处的黑暗中,缩成一团,把呼吸都调整到极其微弱,偷偷观察他们的动静,并不着急动手。   想要做一个高等级的贼人,极好的耐心是必备要素之一,只要能对自己有利,哪怕躲在险恶之处十天半月,也能心平气和地不为所动。前面所说的东北四大盗之一的黑三鞭,别看他动起手来风风火火的,其实他的耐心也是一等一的持久,他和火小邪趴在佛堂之上,在张四爷他们没来之前,眼看着女身玉就摆在下面,仍然静若泰山,一动不动地趴了大半夜时间。就连黑三鞭前期做准备的工夫都是耐心十足,从潜入奉天城近一个月时间,到找三指刘问张四爷家中的消息,再细细推演全盘计划,一丝一毫都没有马虎。钱掌柜在十年前也是名震东北的潜地龙一脉中的顶尖人物,论耐心只比黑三鞭更高。   做贼的人有耐心,并不是说他们是慢性子,该动手时,他们可要快如闪电,时机稍纵即逝,所有的耐心就为等待那动手的一刻。   以钱掌柜的身手,水妖儿的确不能发现,但她全凭感觉知道危险临近,这感觉也称之为“贼念”。也就是说,做贼的人,如果都达到了某个境界,在某种特定的条件、场所中,是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存在的。   水妖儿贼念升起,心神不安,和火小邪说话,不仅仅是说出自己的感觉,回答火小邪的疑问,其实很多话都是刻意说出来给暗中的人听的。   水妖儿说到水家、土家、盗墓等事时,钱掌柜躲在拐角处,听得也是心惊肉跳,脑海中翻腾不息,暗哼道:“居然这么大的来头,还知道土王田家的事情!他们果然不简单!”   钱掌柜想到此时,呼吸也骤然乱了,身子微微一动,发出微弱的摩擦声。即便这点动静,火小邪和水妖儿还是立即发觉了,钱掌柜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也不想躲着他们,站了出来。   火小邪把锄头一提,顿时骂道:“老杂毛,你想怎么的?”   钱掌柜嘿嘿一笑,说道:“我想怎么的?自然是把你们两个抓了,绑起来送给张四爷。”   水妖儿冷哼一声:“钱掌柜,说话好大的口气啊。有种你过来试试。”   钱掌柜说道:“不着急,不着急,我倒有几句话想问问。”   火小邪骂道:“废话少说,哪个怕你。”说完提着锄头就要迈上一步。   水妖儿把火小邪一拦,说道:“钱掌柜,我先问你,你再问我!”   钱掌柜把手中的扁刀在空中一晃,丢到另一只手,说道:“行啊,小丫头,见你说话口气大得很,我老人家也不和你们计较,你先问就是。”   水妖儿哼了声,问道:“钱掌柜,你到底是什么人?从哪里来?要做什么事?”   钱掌柜说道:“问得好!我不妨告诉你,我十年前江湖人称潜地鼠,潜地龙乃是我师哥!”   水妖儿说道:“还有呢?”   钱掌柜说道:“嘿嘿,你刚才问了三个问题,我已经回答了一个,现在该我问你了!”   水妖儿说道:“行!你问!”   钱掌柜问道:“好,你这丫头,听清楚喽,你刚才不是说土家什么的吗,我问你,你是否认识现在土家里的什么人?”   水妖儿冷冷回答道:“不认识。”   钱掌柜嘿嘿直笑:“丫头,想清楚啦,不要说假话。”   水妖儿一只手背在身后,袖子中唰地落下一把快刀,握在手中,正是曾经给火小邪割开木桌底梁松下牛黄绳的那把。水妖儿计划着,钱掌柜只要再回答一个问题,她就要先发制人。   水妖儿骂道:“不认识就是不认识。”   钱掌柜哈哈大笑:“好,不认识就好!”钱掌柜身子唰地一闪,竟又钻回到地道中,不见了踪影。   水妖儿一惊,随即大叫:“好个臭贼!”拔腿就追。火小邪追在水妖儿身后,骂道:“老杂毛,有本事别跑!”   水妖儿和火小邪跑到钱掌柜转弯的那个路口,火小邪憋足了劲就要转进去,水妖儿把火小邪一拉,叫道:“慢着,别进去,进去就中计了!”   火小邪看着前方一片漆黑的地道,里面寂静无声,丝毫不像刚刚跑进去人的样子。火小邪急道:“可是如果我们不追,这老杂毛爬上去,叫人下来,就糟糕了!”   水妖儿想想的确如此,紧紧皱眉,说道:“你说得也对。我看他并没有跑远,猴子,拿好油灯,给我照明,跟着我。”水妖儿把油灯塞进火小邪手中,手中一抖,又从袖子中亮出一把尖刀,她持着双刀,慢慢走进地道。   水妖儿全神贯注地向前走去,边走边喊道:“钱掌柜,该我问你了,你不要耍赖!你要是跑上去叫人,那就不是英雄好汉,是狗熊!我一个小女子加一个半大小子,都把你吓得抱头鼠窜,还潜地龙的师弟呢!你师哥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地道前方传来嗡嗡作响的说话声,似乎是从墙里透出来的:“嘿嘿,嘿嘿,小丫头,你不用激怒我。你和那小子能找到这里,还是有点本事的。我不会上去叫人,我以我自己的本事会一会你,让你输得心服口服。你们往前走,我不会跑,你们也别想跑。”   水妖儿脚下不停,喊道:“钱掌柜,我问你,你是不是土家的门生?”   钱掌柜的声音传来:“嘿嘿,我要是土家的门生,会在这个落马客栈苦守十年吗?哈哈!小丫头,你知道的真不少啊!实话告诉你,土家贼王是和我们有关系,因为我们的师父是土家的门生,不过是落魄后被土王逐出来的门生,哈哈!小丫头,该我问你了!你们偷了张四爷的什么宝贝?”   水妖儿领着火小邪,已经走到了十字路口。这个十字路口有一丈方圆,刚好能容水妖儿和火小邪站在中间。钱掌柜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根本无法分辨方向。   水妖儿飞快地看了看头顶和脚下,说道:“这个问题我不能告诉你,你自己去问张四爷吧!”   火小邪也说道:“对!有本事你问张四爷去,我们不会告诉你的!”   钱掌柜说道:“嘿嘿,我知道你也不愿意说!好吧,既然你不愿意说,嘿嘿,那我也就不会放过你们!”   水妖儿哼道:“谁要你放过我们,你不要跑就行。”   钱掌柜的声音传来:“你们周围有四条路,包括你们刚刚走过来的那条,可现在只有一条是活路,另三条是死路,你们选一条吧!如果你们选对了,就能找到我。怎么样?要不要试一试?”   水妖儿骂道:“谁要试!钱掌柜,你不要装神弄鬼!有本事就出来面对面地较量。”   “嘿嘿,嘿嘿……”钱掌柜的声音竟渐渐远去,随即毫无声息。   火小邪和水妖儿愣在原地,丝毫不敢挪开脚步。两个人愣了片刻,火小邪才低声说道:“这老杂毛……”   水妖儿把火小邪一拉,轻轻嘘了一声,在他耳边低语道:“别大声说话,他一定躲在什么地方,能偷听到我们说话。”   火小邪赶忙也压低了声音:“到底怎么回事?我们追不追?”   水妖儿低声哼道:“四门四向阵,确实是土家入门的迷宫阵法之一,只是这里显得有点不伦不类的。按理说,这地下坑道面积不大,根本摆不出四门四向阵。”   火小邪只能低声问道:“那我们朝哪个方向追?”   水妖儿指了指,说道:“那边。”   火小邪看着右手的地道口,问道:“为什么是那边?那边我们从来没有去过。”   水妖儿说道:“就是因为我们没有去过那条路,所以才走那边。”   火小邪说道:“那好,我们就去吧!”说罢就要动身。   水妖儿略略一想,说道:“猴子,你留在此处,不要动。我一个人去。”   火小邪急道:“那怎么行?”   水妖儿上前握住火小邪持油灯的手,认真地看着火小邪的双眼,小声地说道:“你留在这里,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还能有个照应。”   火小邪急道:“可是,我……”   水妖儿把一把刀塞入火小邪手中,说道:“你坐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乱跑。这地道看着寻常,但如果是地道的主人来了,就很难说了。”   水妖儿把油灯从火小邪手中拿过来,继续说道:“我们两个人分开,一次他只能抓一个,剩下的一个还有机会。”   火小邪听着有理,紧紧抿了抿嘴,重重点头。   水妖儿深深看了火小邪一眼,拿着油灯向右手边那条从未走过的地道中慢慢走去,很快转了一个弯,看不见人了。   火小邪一个人留在原地,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火小邪依照水妖儿所说,慢慢坐了下来,把刀紧紧握住,摆在腿上,深深吸了两口气,让心静了下来,竖起耳朵,使出拿盘儿的身手,全神贯注地聆听着四处的动静。   水妖儿离开后片刻,火小邪就猛然听到头顶有耗子飞速穿行而过的声音,从头顶一晃而过,竟向着水妖儿的方向去了。火小邪暗叫一声:“不好!”正想站起身,却又感觉到地底也有什么东西咕噜咕噜地快速滚过,也向着水妖儿那边过去。   火小邪忍不住,大叫一声:“水妖儿!”一骨碌爬起,就想向水妖儿所去的地道跑去,可又想起水妖儿的叮嘱,狠狠咬了咬牙,没有迈出脚步,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可火小邪刚一坐下,就听到水妖儿“呀”的一声惊呼,从地道中传出来,随即隆隆作响,再无声息。这地道本来就十分阴森诡异,再加上这一遭,不禁让火小邪全身汗毛直竖。火小邪牢记着水妖儿的叮嘱,愣是没有起身,心想:“糟了,水妖儿出事了!那条路真的是死路吗?”   火小邪大叫道:“老杂毛,滚出来!老子还在呢!快来抓我。”   并没有人回答,火小邪再次大骂:“老杂毛,出来啊,不出来你就是我龟孙子!孙子,别躲着你爷爷!”   “嘿嘿,嘿嘿,嘿嘿……”钱掌柜的声音又由远及近而来,环绕在火小邪周围,还是辨不出方向,“小子,你待在这里干什么,怕死啊?刚才那小丫头已经死了,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火小邪骂道:“老杂毛,我的乖孙子,我去可以,你快出来给爷爷我磕几个响头!”   “小子,口气不小啊,你当你有多大本事?就你这德行,我看你连偷五铃的功夫都没有!”钱掌柜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   火小邪反倒哈哈笑了起来:“孙子,你是不知道爷爷的厉害!你知道你爷爷是什么人?”   “哦?小子,你是什么人?”   火小邪笑骂道:“想知道?说出来吓死你,你滚出来,爷爷就痛快地告诉你,让你心服口服地给爷爷磕几个头,爷爷饶你不死!”   钱掌柜沉默一下,问道:“小子,那小丫头是你什么人?”   火小邪骂道:“你爷爷我不和泥巴说话,想知道就滚出来!”   “嘿嘿,嘿嘿,嘿嘿,算你狠。”   火小邪还想骂,只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从自己挖洞的那条地道中传出来,一个豆芽大的火苗冒出,钱掌柜已经站在了这十字路口的地道口。   火小邪不动声色,稳坐如泰山,哼道:“孙子,算你听话。”   钱掌柜把豆芽灯放在地上,并没有走上来,而是站在地道口问道:“小子,不要耍贫嘴,我问你,你是何人?”说着手中的扁刀一晃,已经亮在胸前。   火小邪也学着钱掌柜的样子,阴沉沉地说道:“告诉你吧,我是木家人。”   钱掌柜一愣,骂道:“小子,少胡说,就你这下三烂的模样,还木家人。”   火小邪哼道:“说不说由我,信不信由你。另外告诉你,你玩的这些鬼把戏,在我木家人的眼中简直是鸡毛蒜皮!”火小邪不知道“不值一哂”这个词,只能用“鸡毛蒜皮”充数。   钱掌柜眼中凶光毕现,骂道:“臭小子,你胆子不小,敢冒充五大世家!看我上来把你剁碎了喂野狗!”说着,刀子一横,就要跳上前。   火小邪指着钱掌柜骂道:“有种你过来,你爷爷我警告你,老子不仅仅是木家的人,而且还有个绰号,叫木毒邪!你有胆就上前试试!小样,看是你剁碎了我,还是我毒死你!”   钱掌柜身子一顿,本来已经跳过来,听火小邪这么一吹,顿时腾腾退后了两步,目露凶光地盯着火小邪。   火小邪说瞎话的浑蛋招数,乃是在奉天城里练就的,纯粹为了吓唬逮住他的人,以求少挨点打或者能趁机逃跑。火小邪说瞎话骗人,向来脸不红心不跳,说得应情应理,猛一听都像真的。偷张四爷家的点心被刘管家他们逮住,火小邪吹嘘自己绰号拿破天,乃是奉天城一霸;被严景天带走时在山顶吹自己有个自杀的本事,能够一张嘴黑血喷别人一身;和水妖儿挖洞的时候,又吹自己三天三夜不喝水还能生龙活虎地逃跑。火小邪并不靠骗人生活,平日里也不是满嘴跑火车的人,不到紧要关头轻易不说瞎话,但把他逼急了,他能够把所听所见的一切事物都拧在一起瞎说,还能说得极为顺溜。   火小邪之所以说自己是木家人,乃是听水妖儿说过木王破了土王田士邱的十里纵横宫,又记得水妖儿走之前说这里可能是土家的四门四向阵,再瞎编自己叫木毒邪,会用毒,则是专门吓唬人的。   火小邪这通瞎话,换了是郑大川这些江湖浑蛋,可能早就几颗子弹喂上来了,但换了潜地鼠钱掌柜,则听得心惊肉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钱掌柜这个人性格阴沉,但不是一个心思缜密、玲珑剔透的家伙,光看他两个傻乎乎的伙计贾春子、贾庆子就知道一二。如果钱掌柜这个人有水妖儿脑子一半灵光,就不至于让郑大川这种只会用武力的浑蛋用枪赶到地洞里来了。钱掌柜就好像老鼠,的确有机灵的一面,但要是路上碰到一个瓷器做的猫,也能吓得魂飞魄散——管他真猫假猫,退避三尺再说。况且,钱掌柜说自己的师父是土家逐出的门生,这可是一点不假,他从拜师学艺时起就知道木家人是专克土家地宫的,而且木家人擅用毒攻,也正好和火小邪所说一致。   钱掌柜恶狠狠地盯着坐在地上的火小邪,脑子里细细琢磨他刚才说的话,越想越觉得是真的。钱掌柜给自己找的理由有三:其一,火小邪的确与水妖儿这种水家高手在一起;其二,火小邪面临这种局面,还能坐着一动不动,毫不慌乱,根本不像寻常的半大小子;其三,火小邪坐在四门中间,正是破他这个半吊子的土家四门四向阵的法门。   钱掌柜口气略缓,问道:“木毒邪木兄弟,呵呵,久仰了!我就说嘛,你们怎么会知道在那个位置上挖掘乃是救人的良策,原来是木家高人在此啊。”   火小邪哼道:“既然知道了我是谁,还不放了坑底我那几个兄弟?”   “放,放,肯定放!不瞒你说,我也不想这样做,废了我一个客栈,心疼得很。”   “那你为何还要这样做?”   “还不是因为张四爷的吩咐。呵呵,其实吧,只要木家兄弟你告诉我张四爷为什么要抓你们,是不是你们偷了他的宝贝,那宝贝又是什么,我一定去把坑中的几位大爷放出来。”   “告诉了你,你又能如何?”   “我就是特别想知道为什么张四爷这次如此兴师动众地抓你们。实话告诉你,我对张四爷也是恨得牙痒,如果我能知道张四爷的什么秘密,帮你们对付张四爷,也不是什么问题。木家兄弟,你看这个交易如何?”钱掌柜如意算盘还打得挺好。   火小邪把手中刀举起,亮在眼前,说道:“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此刀!”   钱掌柜一惊:“这把刀?”   “对,这把刀里有张四爷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钱掌柜更是吃惊:“惊天动地的大秘密?木家兄弟,这秘密到底是什么?”   “你想知道?”   “想知道想知道!”钱掌柜连连点头。   “那你过来。”   “不不,木家兄弟,你就这么说。”   “那我就不说了!”   “这里又没有其他人,木家兄弟,如果你说了,我就帮你把坑里的兄弟救出来。你要知道,上面的郑大川他们那些人有十几个,还都拿着快枪,他们执意要把人送给张四爷的!”   “可我凭什么相信你?”   “以木家兄弟你的本事,杀我易如反掌,你之所以没动手,还不是想着我能帮你,你说我猜得对不对?”钱掌柜这时候脑子转得飞快,就是根本不上正路,在歪路上越跑越远,他还觉得起劲得很。其实钱掌柜尽管对火小邪有些忌惮,但根本不信火小邪能易如反掌地杀了他,可钱掌柜这么一说还暗自得意,以为自己拿捏住了火小邪的心思。   火小邪略一迟疑,心想:“如果我不继续编下去,恐怕他会对我生疑,但如果就这样僵持着,我言多必失,一定会露出破绽。这可如何是好啊!”   火小邪犹豫了一阵,还是拿不定主意。钱掌柜也不着急,一直专注地看着他。   火小邪向钱掌柜看去,突然一笑,说道:“好吧!我信你这一回!刀子拿去,自己拧开刀柄,抽出里面的纸条去看。你若是敢起歪心,立即要你的小命。”火小邪说着站起身来。   钱掌柜微微一愣,紧张道:“木家兄弟起身是为何事?”   火小邪骂道:“不是要你的命,啰唆!”说着把刀子在地上一滚,滚到钱掌柜脚边。   钱掌柜飞快地弯腰捡起刀子,心中更是踏实,把刀柄捏在手中,全神贯注地去拧,一下子拧不开,不禁微微皱眉。   火小邪骂道:“用点劲!你真是老胳膊老腿了吗?要不要我上前帮你?”   钱掌柜连忙说道:“不用不用!我继续,我继续。”   钱掌柜用了吃奶的劲,还是拧不开刀柄。灯光昏暗,也看不清楚,他不甘心,把刀凑到眼前仔细打量。   火小邪突然扑哧一乐,钱掌柜一抬头,嘴中嘀咕道:“怎么?”话刚说出口,就觉得脑后风声袭来,头还没偏过去,脑后就挨了重重一击,哼都没能哼出声,就跌倒在地,不省人事。   火小邪叫道:“水妖儿,你也太慢了!差点急死我了!”   水妖儿从黑暗中走出,把手中的石块丢下,踹了瘫倒在地的钱掌柜两脚,拍了拍手,笑道:“猴子,真有你的啊,居然能拖住他这么长时间!不错不错!”   火小邪不悦道:“你上来一刀杀了他不就行了,还费劲捡石头来砸。”   水妖儿说道:“留着他,用处多多,我们不是还没有偷出严大哥他们吗?”   火小邪走到水妖儿身边,两个人蹲下,将钱掌柜的腰带解开,牢牢绑住了他。   火小邪说道:“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怎么从后面出来的?”   水妖儿笑道:“他这个破阵,最多困住我一时。多亏了你,把他骗出来稳住,要不我在坑道中,还真不好对付他。他只要现形,换成我在暗处,他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火小邪问道:“那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从他身后出来了?”   水妖儿说道:“要是换了普通人,恐怕早就丢了性命。”水妖儿便细细说了自己离开后的经历。   原来水妖儿进了地道以后,转了几个弯,就已经依稀看到地道尽头。水妖儿心中奇怪,这一路风平浪静,也没见到什么古怪,难道真的是条活路?水妖儿又向前走,即将接近地道尽头之时,却觉得脚下一震,地面下陷,水妖儿叫了声“不好”,急急后退,谁知落脚之处都在下陷。只听轰隆一下,地面一块足足二丈长短的盖子打开,竟是一个和地道一般宽窄的深坑,水妖儿惊叫一声,直直向下坠去。   若是换了普通人,估计要一跌到底,水妖儿遇见此事心中并不慌乱,就在下坠初始,她就已经收好身形,用脚使劲一蹬洞壁,下坠的速度滞了滞,一团身,手中刀哧一声就刺入土里,而原本提在手中的油灯则跌入坑中。水妖儿双手抓着刀柄,全身贴着洞壁,又往下滑了一尺,这才停住。水妖儿长长喘气,只听隆隆作响,几块圆形大石从侧面洞壁的槽中滚出,砸入坑中,轰然作响,若是人掉在洞底,定会丢了性命。   水妖儿本想着尽快爬上去,赶回去和火小邪会合,但想到钱掌柜还不知在何处,就这样回去仍然不是办法。她索性一纵身,仗着自己身材小巧,攀住滚出大石的洞槽,钻了进去。果然应了水妖儿的猜测,沿着洞槽没爬多远,就摸到一个机簧室,有几条孔洞通向四方。头顶上火小邪正在说瞎话勾着钱掌柜,水妖儿在下面听得一清二楚,简直哭笑不得,又不得不佩服火小邪临危不乱的本事。水妖儿顺着一条孔洞爬上,钻出来正在钱掌柜身后不远。原来钱掌柜突然消失的法子,并不高明,只不过在地道下方,用了一块沾满泥土的板子盖住洞口,别看法子笨拙,在光线不足的地道内,若是不知道方位,还真是很难发现。   水妖儿若在暗处隐藏,钱掌柜想发现还差了十多年的火候,直到贴近钱掌柜的后背,钱掌柜仍浑然不觉。可火小邪却看到了水妖儿,不禁大喜过望,便把刀子丢给钱掌柜。钱掌柜用心拧开刀柄的工夫,水妖儿已经捡了石头,将钱掌柜砸昏。   水妖儿说完,火小邪赞道:“若换了我,一定被石头砸死了!”   水妖儿笑道:“我还佩服你呢!要是你没把这老杂毛骗出来稳住,只怕会有更多麻烦。”   火小邪略显尴尬地笑了笑,说道:“瞎蒙的而已。咳,我们还是赶快回去挖洞吧!”火小邪第一次听到水妖儿这样夸奖他,心里如同喝了一大罐蜂蜜一样甜。   水妖儿点了点头,说道:“稍等片刻,我把这里的机关关上。”   水妖儿钻回地底机簧室,将机关闭合,又从机簧室里摸到一个比豆芽灯略大一点的油灯,反身回来,测了测地面的确锁死了。钱掌柜所谓的三条死路一条生路,纯属勾引着人冒险一试,其实四条路都是深坑陷阱。在土家迷宫术法里,有一条叫作“惊蝇术”,乃是在你郁闷至极难寻出路的时候,故意现出一条看似可以求生的道路,让你大喜过望,以为这条路可以出去,可一头扎进去才真正会万难脱身,困死在地宫中。钱掌柜所用的“三死一生”的法子,实际只能算作骗术,为土家人所不齿。   水妖儿检查完毕,这才由火小邪拖着钱掌柜,她拿着豆芽灯,再次回到挖掘之处。   火小邪将昏迷不醒的钱掌柜丢在一边,扬起锄头继续挖掘,刚挖了几锄,水妖儿突然叫道:“糟了!”   火小邪连忙问道:“怎么了?”   水妖儿指着钱掌柜,说道:“他如果一直绑在这里,恐怕那两个傻大个的伙计要下来找他!”   火小邪一拍额头,恨道:“真是如此!那怎么办?总不能把这个老杂毛再放出去吧!”   水妖儿突然一笑,说道:“我倒有个法子。”   “快说快说。”   “我变成他的样子,上去编个瞎话,骗住他们,不就得了?”   “你变成他的样子?”   “猴子,今天让你开开眼界,见识一下水家真正的绝学——易容术。”水妖儿平平淡淡地说话,又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所谓的无巧不成书,便是如此。火小邪和水妖儿哪里知道,钱掌柜其实是被郑大川赶到地下的。而地面上,郑大川若要再次见到钱掌柜,很可能会不假思索地痛下杀手。   水妖儿把钱掌柜扶正,借着灯光细细地端详了一番,又拿手在钱掌柜脸上轻轻抚摸,用手指丈量了钱掌柜鼻翼、脸庞、下巴的高低长短,又把钱掌柜的眼皮翻起观察,这才从身后的背囊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铁盒,啪地打开,双手一分,这铁盒便分成了三层,每一层都有一格一格的小槽,或大或小,里面装着颜色各异的颜料和细小物件,有颗粒状的、毛发状的、黏稠状的等等,不一而足。   火小邪在一旁看得愣了,也不敢说话。   水妖儿把自己的一头秀发用黑巾罩住扎紧,只露出整个面部,说道:“幸好抓到的是这个钱掌柜,他和我身材相似,要是那两个伙计来了,怎么易容都不会像。”   水妖儿用手指蘸了蘸小槽中的颜料,细细地抹在脸上,边涂抹边说道:“水家易容术,辨色为先,以定容妆。”她很快就把自己白皙的脸庞盖住,变成和钱掌柜一般的肤色。   水妖儿又从铁盒小槽中捏起一小团黏稠物,继续说道:“眼为先觉,鼻形做状,眉下半掌,易容之窍。”水妖儿用这一小团黏稠物,先慢慢在眼睛上涂抹,又从铁盒中拿出细线,贴在眼皮上,反复揉搓,眼睛睁开闭上。再往后,水妖儿又涂抹了鼻梁,从铁盒中取出面团一样的软物,粘在鼻梁之上。   水妖儿慢慢做完眼睛、鼻子,又说道:“腮可稳容,不差分毫。”她的一只手摸着钱掌柜的下巴,一边在自己腮帮处涂抹。   水妖儿说道:“猴子,你帮我把他的外衣都脱下来。”火小邪应了,给钱掌柜松了绑,七手八脚将他的衣服扒了个精光。   水妖儿说道:“你继续去挖,我还要片刻工夫,你暂时不要看我。”   火小邪正看得起劲,尽管不太愿意,但还是按照水妖儿的吩咐,举起锄头继续挖掘。水妖儿躲在火小邪身后一侧,继续装扮,窸窣作响,弄得火小邪心痒难耐,真想扭头再看。   又过了片刻,只听一声咳嗽,有人说话:“小杂毛,以为我这么好骗的吗?”   火小邪听到这句话分明就是钱掌柜的声音,惊得一个翻滚退到墙边,定睛一看,眼前站着的不是钱掌柜又是谁?此刻他正面露凶光,牢牢盯着火小邪,一手持着扁刀,就要扑上来。   火小邪大叫一声,把锄头横在胸前,可余光一瞥,还有个没穿衣服的钱掌柜躺在角落里。火小邪指着站立着的钱掌柜,说话打战:“你……你……水妖儿?”   “钱掌柜”眉头一展,嘿嘿冷笑,声音还是和钱掌柜一模一样,说道:“猴子,你看我装得像不像?”   火小邪惊道:“这也太神了吧!像,太像了!你怎么嗓音都变成他那样子了?”   水妖儿依然用钱掌柜的嗓音说道:“这是因为我嗓子里别了一个簧片,再刻意模仿他的语调,只要不连续讲话,一两句是听不出来的。”   火小邪赞道:“奇了,真是奇了!你连动作神态,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啊。”   水妖儿说道:“易容术最难的并不是把面貌做得一样,而是气质神态、行为举止。装什么人要像什么人,前面靠的是化装的手法,后面则是要靠天赋了。所以,易容术可不是人人都能学得精通的。好了,猴子,也耽误了不少时间,我现在就走,快去快回,你不要担心。”   水妖儿把机簧室里带出来的油灯留下,自己取了豆芽灯,最后仔细地把头发别在钱掌柜的瓜皮帽中,快步离去。   火小邪看着水妖儿离开的姿势都和钱掌柜别无二致,感叹道:“水家的这本事,打死我也学不会的。”   火小邪见水妖儿走了,扒拉了一下钱掌柜,紧了紧绳索,见他还是昏迷不醒,也就放下来心,舒展了一下筋骨,继续挖洞。   水妖儿易容为钱掌柜,看着花了不少工夫,实际不过两盏茶时间,算是极快。所谓的易容术,听起来神乎其神,好像换张面皮就没有人能够识破,那实在是太天真了。水家人的易容术也最多只能做到九成半,还需要掌握几个关键要领。   其一是抓特点,这和现代素描里的速写近似,就是要能够确定一个人面部最显著的特征是什么,如果特点抓对了,人就像了五成。其二是仿身形,我们日常生活中识人辨人,并不是看到正脸才认得出,毕竟人不断移动,仔细端详正脸的机会不多,所以身形体貌特征也起相当大的作用,可模仿体貌行为比模仿长相还要难数倍,毕竟长相为静,体貌为动,有时我们看到某人照片,像极了另外一个人,可是拉到一起,却一点不像,这原因里体貌占的比重颇大。其三,也是易容术里最难的一项,就是神似,人都有五官,除了长得歪瓜裂枣的以外,差不多都是那个神态。洋人看中国人都是一个样子,分不出来,中国人看洋人也觉得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便是人的气质神态在作祟。一个优秀的演员,稍加化装,只要把某人的神态学足,那就像了八成。其四是嗓音同,张口说话要是嗓音不同,东北话说成了广州话,在前三者你都十分精通的情况下,照样会被人识破,不过嗓音可以敷衍,比如装作伤风感冒,或者少言寡语,都有糊弄过去的可能性。   水家人的易容术,这四者皆通,若有时间做足了准备,可以做到九成半。水妖儿易容成钱掌柜,顶多只做到了八成,但这已经足够,只要掌握好光线明暗,不要近身相处,蒙住火小邪这样的人片刻工夫,还是没有问题的。   水妖儿拿着豆芽灯,沿梯子而上,把豆芽灯挂在梯子边,推开盖子,钻出地面。她躲在阴暗处观察了一番,只见郑大川他们的人分两队团团围坐在地上,也有人在坑边巡视,却没有看到贾庆子和贾春子两个人。   贾春子此时正被绑得结结实实,塞紧了嘴巴,丢在草料堆里面,折腾累了一动不动,水妖儿自然看不见。而贾庆子也早就被郑大川他们挖坑埋了,自然也没有踪影。   水妖儿并不知情,见院子里的人比原来更多了七八个,暗想:“那两个傻大个呢?难道已经跑去找钱掌柜了?不应该啊。”   水妖儿从后厨绕出,借着黑夜沉沉,四处转了转,还是寻不到贾庆子和贾春子的踪影。她心惊道:“莫非他们两个下到坑里去看守了?哎呀,真是头痛,我还是去会一会那个光头笨蛋吧。”水妖儿所说的光头笨蛋,就是郑大川。   水妖儿拍了拍衣服,把钱掌柜那酸溜溜阴沉沉的模样学了个十足,缓步从黑暗处走出,迎着郑大川他们走去。   郑大川正在剥花生吃,却突然看到坐在旁边的赵烟枪眼睛都直了,嘴里的花生都滚出来,盯着自己的身后不动。郑大川正想骂,却也顺着赵烟枪的目光转头一看,这一看不要紧,吓得郑大川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水妖儿抱了抱拳,喊道:“郑老大,回来得迟了点,这里还好吧?”一脸假笑而脚步不停,径直走了过来。   赵烟枪低声颤抖着说道:“鬼,鬼啊!”   郑大川反应激烈,震得桌椅乱响,所有人都注意过来,无不看到了这个“钱掌柜”稳步向郑大川走过来,都惊得呆若木鸡,眼睛都转不动了,心想见过胆大的,没见过这么胆大的,真是见了鬼了!   郑大川五官扭曲,脑子里想了千万种理由,也不明白“钱掌柜”为何毫无惧色地走来,咔啦把桌上的枪一把夺在手中,指着水妖儿大骂:“钱老贼,你来找死!”   水妖儿也一愣,停下脚步,疑道:“郑老大,你这是为何?我不过离开了片刻工夫,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郑大川大吼道:“老贼头,你玩什么花样?老子一枪崩了你!”   郑大川已然把枪举起,大吼大叫,却不敢开枪。他实在想不明白,天下还有刚刚跑掉不久却又主动送到枪口上的人,还能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难道说“钱掌柜”就是想骗他们开枪?   六行道也跑过来,同样异常紧张地拿枪指着水妖儿,低声问道:“开枪吧!郑老大,你等什么?”   郑大川盯着水妖儿,骂道:“老贼,你回来干什么?”   水妖儿也是纳闷,说道:“到底怎么了?我的两个伙计呢,他们去哪里了?”   郑大川气得直冒青烟,天下真有这么大大咧咧装糊涂的人,明明贾庆子已死,贾春子被绑着丢在草料堆中,不禁大吼道:“你装什么糊涂?”   赵烟枪在郑大川身后,神色一凉,惊道:“郑老大,难道有两个钱掌柜?或者他就是个山鬼,变成钱老贼的样子,来迷惑我们的?”   郑大川听赵烟枪这么说,全身鸡皮疙瘩乱跳,头皮都麻了,他今天在落马客栈碰见的诡异事情太多,要说真有个山鬼来了,他也能信八成。   水妖儿学着钱掌柜的样子,压了压手,说道:“郑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放下枪,放下枪!”   郑大川骂道:“放你妈的个鬼枪!你他妈的要是个山鬼树精,现在就给老子现形!老子命中九把天火,小心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水妖儿真是哭笑不得,见郑大川这些人一个个神经兮兮的,心中略略猜到一定是钱掌柜和郑大川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再留在此地和郑大川他们周旋,极为麻烦。   水妖儿想起火小邪编瞎话戏弄钱掌柜的一幕,干脆也将计就计,嘿嘿冷笑:“好眼力啊!郑老大,你怎么看出我是个山鬼的?嘿嘿嘿,嘻嘻嘻。”嬉笑间,竟已夹杂着女声。   郑大川他们顿时吓得哄然一片,乱成一团,赵烟枪大叫:“这是山鬼!已化成人形!”   郑大川手中枪也抖了,大叫自己的狗头军师赵烟枪:“是山鬼!怎么办?”   赵烟枪大叫:“开枪是打不死他的!看我的!”赵烟枪说着,从怀中抽出一块红布,跳上前一步,冲着水妖儿大叫:“山鬼你听好了!老子手中的布是大觉恩寺开光的镇邪之物,还不退散!否则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能翻身!”   要说东北这地界,地广人稀,通常跑上百八十里都见不到一个人。郑大川这些跑信镖的,经常深夜赶路,穿山越岭,也见过不少鬼火挡路的奇事,别看他们孔武彪悍,却最是迷信世界上有鬼神存在,尤其迷信山鬼一说。以前就发生过跑信镖的人暴毙于山上,全身赤裸的奇事,也不知道原因,一律都归为山鬼夺命。山鬼之说传得邪了,都说是能够在黑夜之中,化成熟悉的人形,让你放松了戒备,偷摸着挖人心肝,又说那山鬼刀枪不入,枪械刀具不能伤其分毫。   赵烟枪说是郑大川的狗头军师,也是身兼神汉一职,沿路遇见鬼哭狼嚎的怪事,都是他出面念咒烧香,作法驱邪。   水妖儿看了看赵烟枪手中的红布,赵烟枪正张牙舞爪地乱舞,顺着他的劲头说道:“啊,果然是好宝贝,得罪了得罪了!我这就退去!”   水妖儿慢慢后退,赵烟枪仍然疯癫了一样,嘴中念念有词,全身中风一样地抽搐,好像是他正在发功,把水妖儿逼退一般。   水妖儿暗骂:“可笑!真是可笑!”眼睛仍然四处乱瞄,眼看着郑大川他们身后不远处的草料堆里滚出一人,呜呜大叫,看身形不是贾春子又是谁?贾春子是个浑人,脑筋不灵光,听到郑大川叫钱老贼什么的,睁眼一看正是“钱掌柜”在不远处站着,哪里听得进赵烟枪叫嚷什么“山鬼”,只认得这是自己的大爷。贾春子一个折腾,便从草料堆中滚了出来,让水妖儿看了个正着。   水妖儿心中已大致明了,故意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退入黑暗中,身子一闪,就不见了。   赵烟枪依旧抽风般跳跃了半天,见再无声息,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郑大川赶忙上前一步,扶着赵烟枪,十分敬畏地说道:“赵烟枪,赵军师,多亏了你!”   赵烟枪呼呼直喘,说道:“郑老大,这个山鬼十分凶猛,刚才吓退他的时候,我全身精气都险些被他抽走,实在是危险万分!现在,咱们这些兄弟,都要聚成一团,谁都不可离开,只守着坑边,静待天明啊!”赵烟枪又一通胡说,说自己刚才太上老君附体,大家都信他,这时候的吩咐,有如天王老子的命令,谁敢不从?郑大川吆喝着聚拢了众人,把火盆聚起,所有人团团围拢,再也不敢放肆。   水妖儿躲在后厨断墙边看着,骂道:“一帮子神经病!不过也好,至少他们不会来找了!”   水妖儿回到后厨内,揭开地洞盖板,钻了回去。 十五、差之毫厘   火小邪在地下挖得又累又渴,强忍着全身酸痛,仍然在奋力挥锄。他和其他年纪相仿的小贼不同,其他小贼都是见好就收,遇难就退,偏偏火小邪的性子从小就不服输,别人说他不行他就偏偏要去做。奉天城的张四爷家谁敢去偷?那可是寻死的风险,可火小邪许诺给自己的兄弟弄来张四爷家的点心,就真的去偷了。所以,要让火小邪放弃挖洞,那是绝对不可能。   火小邪紧咬牙关,一锄一锄地挖,那洞已经挖了四尺深浅,丝毫没有穿透的迹象。火小邪毫不气馁,也没有怀疑水妖儿指示的方位不对,又是一锄上去,只听咚的一声闷响,似乎挖到了硬物,火小邪大喜,俯下身子把头钻进洞中,伸手一摸,果然摸到极硬的一面墙壁。   火小邪用手连抠带挖,将泥土拨开,借着灯光看上去,这面硬墙黑乎乎地连成一片,不像是砖瓦砌成,再凑近了一闻,有一股子沥青味道。火小邪哼道:“怎么看着像奉天城里新修的柏油马路?”火小邪这些在奉天城里偷窃的小贼,天天在街上闲逛,哪里街景变化了,都会记得。年前张大帅府邸的门前新铺了这么一条柏油马路,火小邪他们惊奇还有这么一大片平平整整、黑乎乎的、几乎没有缝隙的“石板路”,还好好地在上面玩耍了一番。   火小邪钻出坑洞,心中还是大喜过望,啐了啐手,又挥锄挖土,仍然咚地一响,竟挖不动分毫。   严景天他们四个坐在坑底,这次全部人都听到了墙壁内有咚的一声传来。严守震身子一动,凑在严景天耳边说道:“嘿!有人,在挖洞呢!”   严景天皱了皱眉,也低声说道:“不妥啊!再这样挖下去,声音定会越来越大,传到地面让人听到了,十分糟糕!”说着说着,又有咚的一声传来。   严景天站起身,想向后窗洞壁处走去,只听坑顶有人大叫:“起来干什么!坐下!坐下!”原来是在坑上不断巡视的郑大川手下一人,名叫万狗子,也就是曾经被水妖儿打昏的那人。   严景天冲上面喊道:“解个手都不行吗?”   万狗子骂道:“就在这儿拉!又不是婆姨,还要躲着?”   严景天也骂道:“那就不解了!”坐了下来,严守震又凑过来低语:“严堂主,如果是来救我们的,咱们要赶紧通知他们不要这样挖啦!”   严景天压了压手,说道:“如果是水妖儿和火小邪两个人,以他们的聪明,定会明白不能硬挖。”   火小邪听到咚的一响,仍挖不动分毫,眉头一皱,停止挖掘,心中暗想:“不行,挖也挖不动,还咚咚作响,若声音传到坑外面去了,那可就糟糕了!”   火小邪把锄头放下,反身回到昏迷不醒的钱掌柜身边,捏住钱掌柜的鼻子,啪啪抽了两个大耳光,骂道:“醒醒,你这个老杂毛!”   钱掌柜脸上被抽出一条条指痕,身子晃了晃,悠悠转醒,睁眼一看,正见火小邪面对面地盯着自己,钱掌柜“啊”地一叫,就想闪身逃开,可丝毫不能动弹,知道自己已被牢牢捆住。   钱掌柜摆出一副苦瓜脸,道:“木家兄弟,你真是好身手!我既然落在你手中,念着我没有害你,饶我一命!”   火小邪骂道:“老杂毛!还敢说你不想害我!”   钱掌柜头一低,摆出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闷头不语。   火小邪抓着钱掌柜头顶的稀疏头发,把钱掌柜拎起来,骂道:“老杂毛,别装,我问你,这里面的硬墙,怎么挖开?”   钱掌柜哼道:“木家人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火小邪一个大耳光子抽上去,打得钱掌柜一歪,骂道:“老杂毛,犯横?告诉你,你要是不说,我有七七四十九种刑法对付你!”   钱掌柜继续哼道:“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知道!爱咋地咋地!”   火小邪发狠道:“好你个老杂毛!看是你狠,还是我狠!”火小邪一把将钱掌柜按倒在地,正想动粗,就听到水妖儿说话:“猴子,你干什么呢?”   火小邪扭头一看,就看到钱掌柜打扮的水妖儿钻了回来。火小邪便狠狠瞪了钱掌柜一眼,说道:“水妖儿,你回来了?上面怎么样?”   钱掌柜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走进来,顿时呆了。水妖儿学着钱掌柜的样子,恶狠狠瞪了钱掌柜一眼,却不搭理他。   水妖儿把上面的情况大略讲给了火小邪听,火小邪也正觉得纳闷,就听钱掌柜哈哈大笑:“小丫头,你的易容术的确高明,把我都吓到了,难怪郑大川那些浑球把你当成我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在地下吗?乃是郑大川突然翻脸,开枪把我赶下来的。你装我装得这么像,还问他们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他们不把你当山鬼才怪。嘿嘿,郑大川,老子一定要宰了你这个畜生!”   水妖儿早想问钱掌柜怎么回事,见他恨得牙痒痒地说个不停,就在一旁提醒他:“钱掌柜,郑大川到底和你发生了什么事情?”   钱掌柜骂骂咧咧的,把大概发生了什么说了个清楚。火小邪和水妖儿听了,也都感叹人情冷暖,表面上合作无间,其实都笑里藏刀。   火小邪指着钱掌柜,突然笑道:“哦!钱掌柜,那你还不帮我们把这个墙壁弄开?”   钱掌柜哼道:“我宰了郑大川是我的事,但是帮你们弄开墙壁却万万不能。我就算便宜了郑大川,让他把人送给张四爷,但巨坑阵是我发动的,无论怎样张四爷也会记得我的好。我要是帮你们把人放了,我岂不是啥屁都没有了?嘿嘿!”   水妖儿一听,便问火小邪怎么回事。火小邪把挖坑已经挖到硬墙的事情说了,水妖儿也略略兴奋了片刻,钻进洞中看了看,却也愁眉不展地出来了。两个人商量,这硬挖肯定不行,声音太大,恐怕深坑顶上的人能听到,若是再寻其他法子,则还没有个头绪。两个人都觉得,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从这个钱掌柜口中问出不动声响地挖开硬墙的法子。   水妖儿主持,火小邪当副手,对钱掌柜又是威逼利诱,又是甜言蜜语,又是拳打脚踢。可这个钱掌柜已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肠,又如地下千年的蛤蟆精,软硬不吃,赖成一团,无论如何也不肯说。   水妖儿神色凄厉,哼道:“好你个老鬼!本来还想留你一条性命,这回也留你不得了!我不信你不说。”说着从怀中摸出一颗白色的药丸,捏开钱掌柜的嘴巴就要塞进去。   火小邪惊道:“水妖儿,你要杀了他?”   水妖儿点头道:“这是迷癫丸,吃下去没有问不出来的东西,只是药效过后,疯癫而死!其间的痛苦,世上没有人能说出,因为吃了没有不死的人。”   钱掌柜哼道:“小丫头,别装模作样吓唬我,你小瞧了潜地龙一脉的人了。我们这些盗墓的,一不怕死,二不怕痛,有啥花样,尽管来就是!墓穴之中危险重重,若不注意中了招,所受痛苦保管你们想破脑袋都猜不到!来吧来吧,老子早就活腻味了,正想尝尝你这个什么迷癫的鬼玩意是甜的还是咸的!”   水妖儿骂道:“好。那我就成全你!”一把将钱掌柜嘴巴捏住了,就要塞进去。   火小邪把水妖儿手腕一拉,说道:“稍等,你让我独自审一审他。”   水妖儿说道:“刚才我们两个人都审不出什么,你还有什么办法?”   火小邪坏笑一下,说道:“刚才咱们两个人一起,有些法子不太方便,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再审一次。水妖儿你稍微躲开一些,别看我便是。”   水妖儿看了看火小邪,见火小邪眼中自信满满,手一握收了迷癫丸,说道:“好,你再试一试!”说着站起身退到一边,背过身去不看火小邪他们。   火小邪对钱掌柜满脸坏笑地说道:“啊,钱掌柜,咱两个大男人在,我就不客气了啊!”说着把自己脱掉的褂子捡起,拿来给钱掌柜的嘴塞了个严实。   水妖儿背着身,不知火小邪在干些什么,只听钱掌柜猛哼一声,极为惨烈。水妖儿正想回头,火小邪嚷道:“水妖儿,别看!别看!”水妖儿只好又转过头去,心想:火小邪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只听得身后火小邪骂道:“说不说?说就点头!”   钱掌柜没有言语,随即大声闷哼,好像火小邪干了件让他极为难受的事情。火小邪又骂:“不说老子一根根给你拔光!”钱掌柜又是闷哼。这样来来回回了七八遭,水妖儿听得心惊,但也不敢回头。   火小邪骂道:“说不说?”   钱掌柜呜呜呜连哼不止,火小邪叫了声“好”,听声音似乎把钱掌柜的嘴巴松开了。   钱掌柜气喘吁吁地说道:“你,你,还是人不?你要杀便杀,一定要这么羞辱我吗?”   火小邪骂道:“快说!要再试试吗?”   钱掌柜喘道:“我说,我说!求你不再拔了!这个墙,挖不动,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火烧。”   火小邪骂道:“怎么烧?”   钱掌柜喘道:“烧就是了,还能怎么烧?”   火小邪骂道:“老杂毛,还逞能!”话音未落,钱掌柜又啊啊大叫,身子抖动不止,显得极为难受。火小邪拉着长音咬牙骂道:“说……你说……”   钱掌柜的声音不住颤抖,说道:“火烧,火烧,小火慢慢烧!”   火小邪又骂:“说清楚点!为什么要这样烧?”钱掌柜又是惨叫,撕心裂肺一般。   钱掌柜急促地说道:“因为,因为,坑中墙壁上,都是易燃的沥青松油,如果直接烧穿了,就会引燃,所以,所以,只能小火慢慢烧。这个硬墙,就是怕火,你们烧化一层,刮掉一层,但不要让墙壁着了,就这样一直烧到快穿了为止,便安全了,一脚就能踹开。祖宗,祖宗,我都说了,求你松手,松手啊!”   火小邪笑道:“是个好办法!行,信了你。”   火小邪又窸窸窣窣干了些什么,这才对水妖儿说道:“水妖儿,回头吧。好了,问出来了!”   水妖儿回过头,看到火小邪得意扬扬地在身上擦了擦手,又拍了拍。钱掌柜则面如死灰地靠在墙上喘气,衣衫凌乱,依旧惊魂未定的样子。   水妖儿问道:“猴子,你到底用的什么法子?”   火小邪坏笑道:“我这是拔毛术!是我火小邪的绝学,通常顶不过三招,这个老杂毛能撑住十多下,算是奇人了。哈哈!”   “拔毛术?”水妖儿还是不解。   火小邪坏笑一声,说道:“水妖儿,你一个姑娘家的,还是不要问了,说出来不雅得很,你定会说我是流氓。反正问出来了,呵呵,如果他敢瞎说,我再收拾他。”   钱掌柜死沉沉地惨声道:“你简直不是个人……我认了,我认了,别再这么对我,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水妖儿隐隐约约想到火小邪到底干了些什么,因为脸上还盖着颜料,看不出来脸红,但脖子都红透了。她赶忙回避了这个话题,说道:“那咱们快干吧。”   火小邪应了声“好”,兴冲冲地去准备了。   火小邪所谓的“拔毛术”到底是什么?此事水妖儿也能猜到,就不便明言了。火小邪名中一个“邪”字,并不是因为“邪”字好听,而是他有时做的事,就是邪得厉害。   火小邪提着油灯到了有辘轳的房间,把墙角的木柄、木棒等等木质的物件统统捡了,抱到挖掘之处,再用钱掌柜的扁沿刀把洞底硬墙露出的面积扩大到能容一个人钻出的大小,找了两根易燃的松木泼上灯油点着。果然,烧了一阵子,就看到这硬墙的着火处慢慢松软、冒泡,蹿出一丝丝蓝色、黄色混杂的火苗,轻微地啪啪作响。   两根松木烧了片刻,眼看着硬墙上的火要烧大,火小邪便用土熄了所有火焰,拿刀上前刮墙,用力之处,墙面如同一层软蜡一般,很轻松地被刮下一层,但里面仍然十分坚硬。   火小邪刮完墙,又把松木点着,继续烧墙。   就这样往复不止,火小邪怕烧得太快,把坑里的沥青点燃了,所以十分谨慎。这样足足折腾了四五个时辰,烟熏火燎的让火小邪全身黝黑,刮下的墙皮在洞外堆得已经有小腿高矮。火小邪再一刮,就感到刀下猛地一软,似乎通了。火小邪心中大喜,用刀一捅,整个刀都透了过去,再无遮挡。火小邪转头对水妖儿低声叫道:“通了!通了!他奶奶的,终于通了。”   严景天此时牢牢盯着后窗,就看到一把刀从油腻腻的洞壁里穿出探了探,瞬间又退了回去,心中不禁大喜暗赞:“好啊!真是不简单,竟能无声无息地把如此坚硬的墙壁弄穿了!”   严守震等人也都注意到了这一幕,均是面露喜色,严守震低声哼道:“严堂主,通了!咱们上前帮手吧!”   严景天圆睁着眼睛看着后窗,低声说道:“这只是打通了一个小洞,咱们再等片刻,首先要确认是水妖儿和火小邪他们两个人!等我们肯定能一下子钻出时,再动手不迟!”   坑顶巡视的人拿着火把,仍然慢悠悠地沿着坑边行走,丝毫没有注意到坑底的巨变。   此时天边泛白,已经过了整整一夜……   火小邪兴奋了一阵,又安静下来,对于他来说,现在并不意味着已经成功。别看他在奉天城里专门干些小偷小摸的事情,没有办过惊天动地的大案,但他非常明白功败垂成这句话的道理,有时候成功就摆在眼前,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的时候,却是整个计划中最危险的时刻。以前火小邪偷人钱包,都已经得手,那“马儿”不知为何屁股发痒,转手一挠,正按住火小邪脖子,把火小邪抓了个现行,接着好一顿打。火小邪脸上的伤疤,就是那时留下的。   火小邪静下心,细细打量了一下墙壁。尽管已挖通,但正如严景天所说,只是打通了一个小洞,小洞四周的墙壁仍然很厚实,如果贸然招呼严景天他们逃过来,然后一起用脚猛踹,也绝对不能把这个洞口踹出一个能供人钻出的尺寸。   火小邪用足十二万分的小心,拣了一根一端烧得通红但并无火苗的木棍,又花了近半个时辰才将小洞四周刮薄。水妖儿也凑过来,帮着火小邪刮那硬墙,直到觉得墙壁足够薄了,水妖儿才拿出尖刀,慢慢在四角打洞。她又打了七八个洞,才对火小邪点了点头,低声道:“你退后,我招呼严大哥他们。”水妖儿持刀在最中间的小洞中一搅,拨开了油污泥垢,用刀背挡着,透出一个小孔。   严景天他们看着后窗,一个个都是心急如焚,这半个时辰如同过了一年一般漫长,严守震几次想起身,都被严景天牢牢按住。多亏了有严景天这种人在,如果都是严守震这种急性子,定会在一看到火小邪第一刀穿过来的时候便起身叫喊,那样不仅逃不出去,还会搭上火小邪和水妖儿两个人。要偷的“旺子”,有的本身就有特性,比如有灵性的雀鸟之类会惊叫报警,如果没有事先掌握好,控制住这种特性,光有技巧也不行。在贼术中,这种情况又称之为“双偷”。   严景天猛然听到有极细微的声音传来,顿时耳朵一竖,只听是水妖儿一字一拖再一顿地细细说话:“是……我……水……妖……通……了……上……前……踹……听……到……吗?”这种一字一拖一顿的说话方式,在贼术中称之为“沌口话”,是贼语的一种,乃是在密闭安静并受人监视的房间里,在互相不可见的情况下传话的一种方式,必须顺着人的气息,慢慢说出,尽量拖长音,若不是刻意聆听的人,就算听见也以为是无所谓的噪音。这个法子与人体听觉习惯密切相关。   严景天听得完整真切,又看到小孔之中微微透出光亮,知道安全无事,使劲咳嗽几声,中间夹着回答:“好,你们稍等!”这又是一门贼人之间传话的贼语方式,叫作“响里滚”,也就是自己在制造无关痛痒的声音时,把要说的话含在其中。这种说话方式比“沌口话”更难,要听明白也难,但五大世家的人精通各类贼语,彼此能够知晓。   火小邪没听懂水妖儿的“沌口话”和严景天的“响里滚”,正在挠头,水妖儿反身对火小邪低语:“我们退后,留出空间,严大哥他们已经和我们接上头,等他们开洞出来。”两个人赶忙让出洞口,退到地道中,把灯光调得昏暗。   严景天向严守震、严守仁、严守义三人打了数个手势,加上低声话语,完整的意思乃是说:“听我号令,守震你去踹开墙,守仁你和守义掩护,墙踹开后紧跟,我殿后。”   严景天抬头看了看坑顶,一个巡视举着火把缓缓走过,不断低头打量坑底。严景天看着那人的行动,两指向后窗一指。严守震那身形真是动如脱兔一般,都没见到他怎么从地上跳起的,就见人影一晃,已经到了后窗口。严守震回头一望,严景天顿时激烈地咳嗽起来,严守震顺着这咳嗽声,咣咣两脚,就把洞口踹开了,那墙壁并未碎裂,而是几乎整整一块翻倒在洞内,这得益于水妖儿四处打眼。严守震暗赞一声:“想得周到!”然后身子一闪,如同一支飞箭一样,一头扎进洞里,不见了踪影。   巡视的万狗子低头看下去,严景天正站着咳嗽,同时把手中的大块砖石丢到一边,砸得地面咣咣闷响,用以掩饰严守震踹开墙的声音。万狗子大叫:“干什么呢?老实点!”   严景天抬头骂道:“一个晚上都坐在这里,闷也闷死了!活动一下也不行?”说着又踹开脚边的一块砖石。   万狗子打量一眼,并没有注意到下面是三个人还是四个人,便骂道:“你们老实点,不要乱动,听到没有?”   严景天哼了声,坐了下来。万狗子骂骂咧咧,又绕着坑继续转圈。   严景天手一指,严守仁扶着严守义钻向洞口,尽管严守义断了一条腿,可两人三足,仍然走得迅捷。严景天也悄然起身,跟在严守仁后面,三个人速速到了洞口,严守义第一,严守仁第二,严景天第三,火家人身手敏捷至极,根本不用调整身形,如同泥鳅钻洞一般,身子一晃就都没了踪影。   火小邪、水妖儿在地道中迎着严景天他们,大家再次见面,都是不胜唏嘘。火小邪被烟熏得黝黑,看不出表情,眼圈却红了,只低低喊了声“严大哥”,就说不出话。众人并不交谈,彼此用眼神示意,水妖儿便带领着大家,快步地向后厨的地洞出口走去,当然也没有忘了把钱掌柜押着带走。   坑上的万狗子缩着脖子,打着哈欠,还在慢慢绕坑行走。东北初春的季节,天光时分尤其寒冷,冷得太厉害了,人的反应都会麻木。万狗子嘟囔着:“总是我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坑底下的那几个废物,要跑早就跑了!还巡个屁巡!”万狗子骂骂咧咧,但巡视的职责所在还是让他低头一看,竟从破洞中看不到人。   万狗子又困又累,嘟囔一句:“哦,不见了。”抬起头本想继续行走,脑子里突然反应过来,眼睛腾地睁得老大,赶快低头仔细一看,坑中哪还有什么人在?万狗子全身颤抖,腾腾腾绕着坑紧跑了几步,从几个方向都看了,还是看不到人。万狗子吓得舌头都不知怎么动弹了,“啊啊啊”了数声,才终于吼出声:“人……人呢?郑老大!郑老大!人……人不见了!”   郑大川、六行道、赵烟枪几个人身处室外,都昏昏欲睡。郑大川听到万狗子大喊人没了,一个激灵翻身而起,骂道:“狗日的!看仔细了吗?”   万狗子几乎都要哭出声来,说道:“真……真不见了!”   郑大川大骂:“你妈妈的大西瓜!”起身跑到坑边。六行道、赵烟枪和一干人等,也都惊觉起来,都随着郑大川来到坑边。十余支火把燃起,把坑底房内照得一片通明。   郑大川青筋直冒,急得跺脚,乱吼乱叫,指着万狗子痛骂:“万狗子!老子要你的命!”   万狗子吓得一个哆嗦,跪倒在地,叫道:“郑老大,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郑大川继续骂道:“万狗子,你给我跳下去找!找不到踪迹,老子立即要你的命!”   万狗子哭喊道:“郑老大,饶了我啊!”   六行道一步冲过来,把万狗子一拧,就要把他推落坑下。   远远的黑暗之处,有人高声叫道:“不用找了,我们在这里!”   郑大川一愣,扭头看去,只见严景天一个人从暗处缓缓走了出来。   郑大川一干人大惊失色,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万狗子,慌慌张张地就要反身摸枪。岂知就在一低头那一刹那,两条人影不知从何处蹿入人群,如同游鱼一样贴着人缝乱钻,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背上背的枪已经全都不翼而飞。   众人丢了枪,这才都大叫起来,可是那两条人影抱着枪已经从人群中钻出,跑回到严景天的身边,稀里哗啦把七八杆长枪丢在地上。仔细看过去,枪栓都已经被拔掉了。   严守震和严守仁拍了拍手,聚在严景天身边。严守震哈哈笑道:“就你们这身手,偷你们的枪就和捡东西一样容易。”严景天满意地笑了笑,抬头看着郑大川他们,说道:“郑兄弟,你现在想怎么样?要不要再来过几招?”   郑大川和六行道两个人持着短枪,倒没有被卸掉。六行道暴怒,大喊一声,举枪就要射击,谁知郑大川手一拉,把六行道拦住。此时郑大川脸上一片惨灰,对六行道说道:“没用的,你没见识过他们的厉害,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惹怒了他们,就麻烦了。”   六行道来得晚,的确没有见识过严景天他们的厉害,而且郑大川碍于面子,也没有和六行道细讲在大堂中被严景天他们痛打的经历。六行道闷声道:“郑老大,我倒想试试他们有什么能耐!”   郑大川恨道:“少坏事!你是想死啊!把枪给我!”说着一把捏住六行道手中的枪,抢了下来。   六行道一愣,嘴上仍硬:“郑老大,我们不能服输啊,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们三个?”赵烟枪赶忙拉了六行道一把,低声说道:“六行道,咱真的不是他们的对手。”   郑大川也不搭理他们,把自己的双枪并在一起,一使劲将所有短枪都丢到严景天的面前,神色黯然地抱了抱拳,说道:“几位严家兄弟,事已至此,我们也没啥好说的!只求几位兄弟大人不计小人过,放我们一条生路。”   严守震骂道:“现在又了?饶你们狗命可以,给爷爷磕三个头!”   六行道把腰刀抽出,大骂道:“欺人太甚!老子宰了你。”六行道使出牛劲跳出人群,赵烟枪、郑大川一把没拉住,任凭他举着刀直冲过去。严守震哈哈大笑:“来得好!”身子一晃,就要冲出。   啪啪两声脆响,六行道“哎呀”一声,摔倒在地,捂着脸痛得满地乱滚。严守仁亮出手掌,用齐掌炮指着郑大川他们喊道:“来得好!还有人要来吗?”刚才严守仁打出两颗铁蚕豆,一颗正中六行道的鼻头,一颗打中他的眼睛,那又酸又痛的劲,天王老子也受不住。   严守震止住身形,嘀咕一句:“严守仁,你又多事,我正闷得慌呢!”   严景天冲郑大川抱了抱拳,说道:“对面的众位兄弟,我们出门在外,也不愿多生事端!既然你们当家的都罢手了,望各位兄弟让出一条路来,我们速速就走。若还有不服气的,我们现在可以一较高下!”说完此话,严景天眼中精光四射,向郑大川他们扫视了一圈,目光所至之处,无人不暗暗心虚,躲避着严景天的目光,谁还敢跳出来生事?   郑大川连声说道:“得罪了,得罪了!谢谢几位兄弟,谢谢。”   严景天哼了一声,领着众人前行。郑大川那边人群哗啦退开一边,谁也不敢说话。   严景天走到马厩边,水妖儿、火小邪、严守义牵着马站了出来,原来他们早就在严景天和郑大川对话的时候来到马厩,解开了所有马匹。   严景天他们正要齐齐上马,火小邪还是和水妖儿同乘一匹,只听马厩里有人高喊:“几位英雄,求你们带我离开此地,留我在这里,我小命难保啊!”这不是别人,正是那倒霉蛋钱掌柜,现在被绑着双手拴在马厩里的木桩上。   水妖儿叫道:“你不是说要和郑大川拼个你死我活吗?这不是有机会了?”   钱掌柜死命哭叫:“众位英雄,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我是一时鬼迷心窍害了你们,可我也是受张四爷使唤,并非自己黑了心肝。救命啊英雄!”   贾春子如同一条大虫一样也从草料堆中滚出,不停地在地上翻滚折腾,呜呜乱叫。   钱掌柜惨声哭喊道:“贾春子,不是我不救你,是各位英雄见死不救啊!贾春子,你我的命好苦啊!受了张四爷十来年的折腾,苦心经营的客栈也眨眼没了,结果什么都没讨到,还要平白无故丢了你哥哥和我们两个人的性命!我们冤啊!”   钱掌柜哭喊得肝肠寸断,火小邪有点受不了,他最害怕见到这种场面,不禁对严景天说道:“严大哥,我看我们就带他们一段吧。”   严景天皱了皱眉,却也点头道:“既然是你求情了,那就带他们一段吧!严守震、严守仁,让他们两个各乘一匹马,跟我们走上一段。”   严守震、严守仁应了,分别解开了钱掌柜和贾春子的绳子,命他们赶紧上马。   贾春子也想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听钱掌柜的吆喝,两个人各上了一匹马。   严景天冲还呆立在院子里的郑大川他们一抱拳,喝道:“各位兄弟,后会有期!”说着一夹马肚,喝了一声“驾”,一行人带着所有马匹飞奔而出,转眼就跑远了。   郑大川、赵烟枪等人呆呆站着,半晌说不出话。   赵烟枪愣愣地骂道:“这帮龟孙,一匹马都不给我们留下,下手也太狠了点!”   郑大川取下帽子,啪啪猛抽自己的光头,跺脚骂道:“眼看着天就亮了,张四爷就能来了!这到嘴的鸭子就这样飞了!”   郑大川咒骂不止,远处山头亮光一闪,一轮红日冒出个尖,万道光芒顷刻间洒下,照得落马客栈一片光亮。   郑大川见了这日光,更是恨得不能自已,抱着头蹲在地下叹气不止。   赵烟枪猛然喊道:“郑老大,来人了!”   郑大川抬头一看,只见道路尽头黑压压一片人马,正卷起漫天黄沙向落马客栈蜂拥而至。打头的一匹高头大马上坐着的正是御风神捕第九代传人张四爷,张四爷的马匹两旁,奔跑着三只巨兽豹子犬,亦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吼。   张四爷的大批人马涌入落马客栈的院落,整齐划一地跳下马来,丝毫不乱。   三只豹子犬扑到郑大川他们面前停住,呜呜低吼,目露凶光,只等张四爷一声令下扑上撕咬。郑大川这些人见到张四爷的队伍如此强悍,早就心惊,又见到豹子犬这般的恶兽,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挤作一团。   郑大川大叫:“张四爷,是我,是我,郑大川!”   张四爷喝道:“嚼子们,退下!”三只豹子犬听话地后撤一旁,但仍然紧紧盯着郑大川他们低吼。钩子兵则听周先生的号令,齐刷刷地从郑大川他们身边跑过,聚在坑边,拿好三爪钩,细细打量坑底。   张四爷快步上前,骂道:“郑大川,怎么是你?人呢?钱掌柜呢?”   郑大川说话声音发抖:“张……张四爷,这个怪不得我,怪不得我,人……人跑了……”   张四爷虎目猛睁:“什么?人跑了?”   郑大川畏畏缩缩地说道:“本来……本来,他们困在坑下面,我们一直守在上面,等着张四爷来,谁知道,他们……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跑……跑出来了,就……就……”   张四爷大骂道:“知道你们就是些不成器的东西!废物!废物!巨坑杀象、铁笼锁屋都能让人跑了!叫钱掌柜来!他人呢?”   郑大川赶忙禀告道:“那个……那个钱掌柜和他们一起跑了!我看……我看就是钱掌柜放他们出来的!”郑大川倒很会栽赃。   “放屁!”张四爷大骂道,“郑大川,你脑袋还想不想要了,钱掌柜是什么德行,我比你清楚百倍!”   郑大川面如土色,忙道:“张四爷,是我猜的,是我猜的,钱掌柜的确和他们一起走了,到底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真的不知道。”   周先生飞奔来报:“张四爷,人的确不在了!没看错的话,坑底屋子的后窗处有一个洞口,很可能是有人里应外合,从地底向里面打洞,才弄穿了坑壁,放了人出去。”   张四爷沉吟道:“他们竟有这个能耐?能从钱掌柜的巨坑杀象中救人出去?”   郑大川心中一寒,暗想:“老子冻了一夜,怎么没注意到还有人在地下挖洞!早知道就不该对钱掌柜下黑手了。”   张四爷指着郑大川问道:“我问你,他们一行几人?什么模样?往哪里跑了?”   郑大川赶忙回答道:“六个人,六个人,有四个成年人,穿着一样的暗黑色褂子,打头的一个三十多岁年纪,长方大脸,留着短发;其他三个人,有一个爱骂人,一个二十多岁的样子,还有一个,一张木雕一样的脸。我们就是抓到了他们四个人,另外两个人没抓到,后来一起跑了。”   张四爷哼道:“还有两个呢?”   郑大川说道:“还有两个人,没看清楚,其中一个好像是个满脸漆黑的半大小子,还有一个,像是一个小姑娘。他们骑着马,钱掌柜也和他们一起,都往南边去了。”   张四爷和周先生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点了点头。张四爷喝道:“上马,咱们向南追!”   钩子兵听令,齐整整地退回,翻身上马。   郑大川颤声道:“张四爷,我们也跟你们一起追?”   张四爷翻身上了马,骂道:“你们这些废物,就留在这里等死吧!”   郑大川应道:“好,好!张四爷慢走!张四爷慢走!”   张四爷哼了一声,不再搭理郑大川,一拉缰绳,领着钩子兵和豹子犬轰隆隆如狂风一样冲出院子,绝尘而去。   郑大川愣在原地,摸了摸光头,颤声道:“不愧是张四爷,威风啊!”   赵烟枪挤到郑大川身边,嘀咕道:“郑老大,就算没有看住人,咱们至少也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张四爷怎么也应该打赏我们啊!郑老大,你是不是忘了说赏钱的事?”   郑大川勃然大怒,抡圆了巴掌狠狠抽打赵烟枪,骂道:“钱,钱你妈的钱!张四爷没宰了我们,就算我们走运了!”   赵烟枪捂着脑袋跳开到一边,恨道:“郑老大,我也是为大家着想啊!咱们不仅连马都让人偷了,还死了两个弟兄,你说我们这一趟算是办了个啥事啊!咱们赔了个底朝天啊!”   郑大川青筋乱冒,一把抽出刀子,指着赵烟枪骂道:“赵烟枪,你不服是不是?老子这就宰了你!”   赵烟枪的横劲也发作起来,叫道:“来啊,宰啊!赔得裤衩都输掉了,我看你也就剩宰自家兄弟的这点本事了。”   众人一看不妙,纷纷上前拉住郑大川和赵烟枪。郑大川嗷嗷大叫:“赵烟枪,老子就这点本事,你不服是不是?老子这就剁了你!”   正在这帮浑球乱哄哄闹成一团时,一匹高头大马跑进院子,上面坐着一个蓝衣钩子兵,高声叫道:“郑大川,张四爷赏你的钱!”   郑大川他们顿时愣了,郑大川眨巴着眼睛,问道:“张四爷,张四爷赏的钱?”   马上的蓝衣钩子兵喊道:“张四爷一向赏罚分明,说话算数!你们尽管没抓到张四爷要的人,但也有些功劳,这就是赏你们的!”说着将一个钱袋丢到郑大川面前。   郑大川顿时眉开眼笑,赶紧捡起来,掂了掂分量,听响声似乎都是金条,更是乐得心里开了花,大声回道:“我们一定记得张四爷的好!张四爷有什么吩咐,我们一定玩了命地去做!在所不辞!在所不辞!”   钩子兵叫道:“张四爷还有个吩咐让我捎给你们,你们听好了!”   郑大川笑逐颜开:“兄弟请讲!”   钩子兵叫道:“张四爷说了,你们这一干人,包括你郑大川,从今以后不得在东北地界上混!若再看见你们在东北,见一个杀一个!”   郑大川听了,嘴巴都合不拢,脸上本还摆着笑意,顿时变成了一张苦瓜脸,愁道:“大兄弟,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钩子兵冷哼两声,骂道:“你们记住就好!”说着一拉缰绳,追着张四爷的队伍向南奔去。   郑大川提着钱袋,呆若木鸡。赵烟枪也愁眉苦脸地挤过来,问道:“郑老大,那咱们怎么办啊,分了钱散伙?”   郑大川狠狠咽了几口口水,突然狠狠地喊道:“妈的,不在东北混就不在东北混!兄弟们,我们也入关,到中原一带的山沟子里当山大王去!愿意跟着我的,咱还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愿意去的,老子给安家活命的钱!”   众人都愣了愣,无人说话。六行道捂着眼睛,站到郑大川身边,说道:“郑老大,我跟你去!早就想当土匪,大口喝酒吃肉了!”   赵烟枪略一思量,也叫道:“我也去!东北这地界,早他妈的过腻味了。郑老大,刚才我对你说了狠话,就当我放了个臭屁吧,千万别往心里去。”   这两个人都表了态,其他人也就哄然一下统统应了,挥拳大叫:“当土匪!当土匪!喝酒吃肉!喝酒吃肉!”人人脸上豪气顿生,都想早日大显身手一番。   郑大川叫道:“好!各位兄弟,咱们这就走啊!中原大把的漂亮姑娘,都等着咱们来玩;遍地的金银财宝,都等着咱们去抢。奶奶的,老子郑大川,在东北当孙子也当腻了!老子就不信活不出个人样来!”   众人大喊大叫,欢欣鼓舞。十余人跟着郑大川走出落马客栈,也向着南方行去。张四爷逼着郑大川离开东北,去当了土匪,反而阴差阳错成就了郑大川日后的一世威名。   这世间芸芸众生的命运,真是瞬息万变,难以预料,往往一念之差便乾坤变化斗转星移,回头看看过去,让人不胜唏嘘,或后悔当初本该如何,或欣慰幸亏以前决定正确。可对于自己未来的命运,谁又猜得出、摸得准呢?以至于大多数人对未来都是茫然不知所措,随波逐流,而仍有极少的人,却清楚地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正如现在的——火小邪。   火小邪他们纵马狂奔,片刻不停地向南跑了十余里路,直到一片开阔地才停了下来。   严景天从马上跳下,俯身在地,听了听动静,说道:“张四他们大批人马来了。”   严守震叫道:“奶奶的,来得好啊!严堂主,咱们躲了一路了,就别躲了,都要憋屈死了。”   严景天目光犀利,看着远方说道:“我正有此意!”   严守震一愣,惊道:“严堂主,你回心转意了?”   严守仁有点紧张地说道:“可是火王吩咐过……”   严景天一抬手,打断严守仁的话,说道:“不用说了,我知道!尽管火王再三吩咐,让我们快去快回,一路上不要张扬,也决不能和张四这样的人冲突,但落马客栈我们输得极惨,要不是水妖儿和火小邪,没准已被张四生擒。这样被他们穷追不舍下去,反而误事,传出去还折了我火家的威名。哼哼,久闻张四的钩子阵、豹子犬厉害,我倒想会一会他们,分个高下,让张四也弄清楚,天下的贼不是他想抓就抓的!”   严守震高呼:“听严堂主的!”摩拳擦掌,兴奋异常。   严守仁和严守义也都连连点头应了。   水妖儿和火小邪下了马。水妖儿听严景天决定和张四一较高下,也是兴高采烈。而火小邪却低着头,显得心事重重。   严景天并未在意大家的表情,说道:“好!这件事情,一切责任都由我承担,大家放手去干!摆火锥阵,等张四他们过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让他们好好见识下火家贼术的厉害!”   严守震他们齐齐叫了声好,散开来勘察地形。   严景天转头对水妖儿和火小邪说道:“这次多谢你们两位了!水妖儿、火小邪,我们在此地和张四较量,必然会十分险恶,你们不便在此逗留,就先走一步吧。南边再行百里,应该是凉河镇,你们可以在镇中等我们回来。如果情况有什么不对,就请直奔山西,我们收拾掉张四,有缘时必会再见。”   水妖儿一吐舌,笑道:“严大哥是担心我们和你们在一起,会给你们添麻烦呢!”   严景天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说,张四太过嚣张,我收拾一下他,你们先走,这样比较好,嗯,该怎么说这话……”严景天对付水妖儿这种贫嘴丫头,最是嘴笨。   水妖儿笑道:“好啦,知道严大哥是为我们好。不过呢,我觉得张四肯定不是严大哥你们的对手,我就留在这儿看看好戏吧。毕竟偷张四东西的是我,张四要抓的也是我,我就这么走了,太不仗义了。”水妖儿看了眼火小邪,“猴子,你说对不对?咱们也留在这里吧。”   火小邪面色沉重,听了水妖儿的问话,猛然抬头说道:“水妖儿,严大哥,我……我想走……”   水妖儿本来一脸笑意,听火小邪这么一说,顿时唰地变了脸色,冷冷说道:“火小邪,你害怕了?你就这点出息?怕严大哥他们不是张四的对手?”   火小邪连连摆手,说道:“我不是怕什么,我是想到我那几个还关在奉天城里的小兄弟,他们生死未卜,我想回去救他们出来……”   严景天刚听到火小邪说想走的话,本来是吃惊不小,但听火小邪说完,却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火小邪,你果然是个汉子,够义气!我严景天欠你一份恩情。”   水妖儿面若寒霜地凑到火小邪耳边,低低说道:“火小邪,你这个呆子,跟我们在一起,有什么本事学不到,什么世面见不到?你可要想清楚了。”   火小邪仍然说道:“我不能跟你们走,我要回奉天救我的兄弟。我已经决定了!”   水妖儿骂道:“你这个笨蛋,我看你一辈子就只能做‘下五铃’的小贼!滚,滚吧!送上你一条命,救你的那几个兄弟去吧。”   火小邪侧脸平静地看着水妖儿,说道:“不是你的手段,我也不会亲手害死老关枪兄弟。但你毕竟救过我一命,多谢了!”水妖儿略略一愣,随即冷哼一声,扭头走到一边,再不愿搭理火小邪。   严景天见水妖儿和火小邪就要闹僵,赶忙打圆场说道:“火小邪兄弟,我明白你的心意,但你一个人回奉天,确实危险,你当真想好了?有时候也不要太意气用事啊。”   火小邪对严景天笑了笑,说道:“严大哥,我真的决定了,生死由命。多谢严大哥一路上的照顾。”   严守震他们三个听到了火小邪的话,聚拢过来,知道火小邪去意已决,不免神色复杂。严守震面色凝重,说道:“火小邪,你是好样的,我认你这个兄弟。”   严守仁也说道:“火小邪,那你自己可要保重。”   严守义低头不语,从怀中摸出一片金叶子,硬塞入火小邪的怀中,嘴角不住地颤了颤,还是说不出话,只好干咳了一声掉头走开。   严景天从马背上取下水囊干粮,递到火小邪手中,说道:“火小邪兄弟,你一路保重,咱们后会有期。你从路边下去,先向西走,我们会把你的行迹抹去的,放心好了。”   火小邪反倒有些尴尬,抓了抓头,看着手中的金叶子,说道:“哎呀,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多钱呢!我就不客气了啊!对了,严大哥,我还有一事相求。”   严景天忙道:“你说!”   火小邪说道:“那个,我脚上还拴着你的绳子呢,能给解开吗?”   严景天咳了一声,说道:“我都给忘了!对不住,对不住!”   严景天弯下腰,双手轻轻一搓,就把火小邪脚踝上的牛黄绳解开,收了起来。   火小邪把水囊干粮拿好,仔细把金叶子放入怀中,冲严景天他们抱了抱拳,说道:“那我走了,严大哥,你们保重!”   严景天等人也都抱了抱拳,目送火小邪离去。   火小邪扭头看了看水妖儿,水妖儿背着身,站得远远的,丝毫不看火小邪。火小邪只好轻轻喊了声:“水妖儿,后会有期。”说完一扭头,从主路下来,顺着小山坡攀上顶部,冲下面又挥了挥手,仍然看到水妖儿背身站立着,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去,再看不见踪影。   火小邪刚刚不见踪影,水妖儿就缓缓转过身,扫了一眼山坡之上,再也不见了火小邪。她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只是把眼睛眨了眨,扭头看着奉天城的方向,如同木头人一样,默默站立,遥望远方。   钱掌柜和贾春子一直躲在一边,又惊又怕,见火小邪走了,才跑到严景天身边,万分恭维地说道:“早就看出各位大爷身手不凡,异于常人,果然是五行世家火王的人,实在是三生有幸啊!只不过,我……我……那个……见了张四爷……我怕我……”   严景天说道:“哦,不必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这次全靠火小邪给你求情,要不然也不会饶你。你这就带着你的伙计走吧,另外你给我记住,如果敢乱讲我们的事情,定取你的狗命。”   钱掌柜捣蒜一般地鞠躬,说道:“谢谢几位大爷,谢谢几位大爷!日后再能相见,小的愿效犬马之劳。”钱掌柜一边鞠躬,一边后退到贾春子身边,把贾春子一拉,低声道:“咱们走啊!”贾春子木讷讷地应了,两个人拉过马,翻身而上,一抖缰绳,向着南方速速奔去。   严景天见该走的都走了,只剩水妖儿一个人呆呆站立,神情木然,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和她再说什么,赶忙吩咐严守震他们继续布火锥阵,忙碌起来。 十六、重回奉天   张四爷他们大队人马紧紧追赶,眼看只差一里路就追到严景天所在之地。张四爷发了疯一样地抽打马匹快跑,可那马儿急速奔跑了一夜也没有个歇息,已经精疲力竭,口吐白沫。张四爷又是一阵鞭子催促,胯下的马儿再也熬不住,前蹄一软,咕咚一下向前栽倒。张四爷骂了一声,在马儿扑倒之时,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落在前方,打了一个滚,毫发无伤地站了起来。   张四爷身后的钩子兵所乘坐骑,没有几匹现在还能熬住的。钩子兵们见张四爷摔出,赶忙都拉紧缰绳,止住奔马。这些马从急奔到骤停,吃不住这个劲,刚刚停下,就闷声嘶鸣,站立不稳,跌倒了好几匹。   张四爷走到自己的马匹身边,一拉缰绳想让马儿站起,可马儿奋力挣了挣,却怎么也站不起来。豹子犬喘着粗气,垂着舌头,它们和马儿一样,跑了一夜,也是累极,只能呼哧呼哧地用头拱了拱马背,呜呜低吼,想帮着张四爷让这匹马站起来,但是徒劳无功。   张四爷转头一看,身后二十多匹坐骑,已经横七竖八地倒了近一半。   张四爷一拍大腿,骂道:“这些劣马!”   周先生走过来说道:“张四爷,人能扛住,马是受不了了,恐怕我们没法再追了。”   张四爷虎着脸看着南方,一拍大腿,恨道:“就差了几里路就能追上,这不是又让他们跑了!”   周先生默然说道:“嚼子们也顶不住了,张四爷,咱们就地休息吧。”   张四爷叹道:“天不助我啊!天不助我!”   周先生说道:“只怕我们此行漫漫,绝不是一两个月的问题了。”   张四爷看着南方,咬牙道:“哪怕十年八年,我也认了!”张四爷转身招呼众钩子兵,“弟兄们,我们就地休息,再做打算!”   火小邪向西攀过两座小山头,已经距离严景天他们十分远了,才转了个方向,向北行去。这片丘陵地带,越向北山头就越高,火小邪顺着山顶走了一段,就看到下方有烟雾升起。   火小邪一看方位,似乎就是严景天从落马客栈出来后一路前行的方向。   火小邪又赶忙向前赶了一段山路,趴在一块大石后向下看去,果然在二里地开外的山脚大路边,有二十多人,围坐在路边生火烧烤着什么。看那个架势,正是张四爷他们一伙人。   火小邪缩回身子,惊道:“怎么他们没有追上去?还是他们已经抓住了严大哥?”   火小邪又探出头打量,看着张四爷他们只不过是在路边休整而已,这才放下心来,把自己的行李拢了拢,就要继续动身。   谁知火小邪身后有人冷冷地说话:“你就不怕被张四看到了?”   火小邪一惊之下,心中又猛然一喜,慢慢转头看去,只见水妖儿歪着头,靠在一棵树旁,面无表情,而她的眼睛,这时候却显得异常美艳,牢牢地盯着火小邪,微微地眨动。   火小邪不知是喜还是忧,只好轻轻说道:“水妖儿,怎么是你……”   水妖儿缓缓走上两步,依旧冷冷地说道:“你认识回奉天的路吗?我看你这样子,别说回奉天了,恐怕过一会儿就迷路,死在这山沟子里。”   火小邪笑了笑,说道:“我这人命贱,轻易死不了。”   水妖儿向前走了几步,站在火小邪身侧,并不看他,淡淡地说道:“你恨我害死了你的兄弟?”   火小邪并不回答,只是静静地站着。   水妖儿说道:“我带你回奉天,帮你救出你的兄弟,你可以跟着我,也可以自己走,你看着办!”水妖儿说完,从火小邪身边走过,向一侧的山路走去。   火小邪转过身,看着水妖儿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轻轻叹了口气,紧追了几步,跟上她,在她身后喊道:“水妖儿,你慢点走,我跟你回奉天。”   水妖儿停下脚步,低下了头,把脸偏向火小邪看不见的一侧,肩膀微微耸动。火小邪心中一惊,赶忙跳上前,拉住水妖儿的胳膊,急道:“水妖儿,你……”   水妖儿猛地扑哧一笑,把脸仰起来,竟是一副顽皮的样子,说道:“猴子猴子,你什么你,你以为我哭了?”   火小邪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才好。   水妖儿笑道:“猴子,你是不是喜欢我冷冰冰的样子?”   火小邪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水妖儿,你就不要戏弄我了……”   水妖儿哼道:“谁喜欢戏弄你啊,少臭美了!不说了,走吧,走吧!”说着蹦蹦跳跳地向前走去。   火小邪哭笑不得,他拿这个水妖儿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快步跟上。   水妖儿似乎对这一带的山路十分熟悉,轻车熟路地带着火小邪翻山越岭。火小邪问了问,她说是自己父亲水王绘制过这一带的地图,她来奉天之前就已经熟记在心。至于严景天那边,水妖儿也略略说了几句。   原来前面水妖儿见火小邪走了,静了片刻之后就与严景天道别,要去找火小邪一起回奉天。严景天想了想,也没有阻止,仅问了问水妖儿是否要把玲珑镜留给他们,以便引开张四爷。水妖儿并没有答应,就这样告别了众人,寻着火小邪而来。其实以水妖儿的身手,早就追上了火小邪,但她并没有马上上前,而是跟了火小邪一路,直到见火小邪打量山下的张四爷他们,才出来相见。   火小邪和水妖儿一路并不多言,火速赶路,仅在路上歇了几次,入夜时分就已经赶到距奉天城还有近二百里的铜山镇。两个人并未进入镇中,而是找了个破败无人的农舍歇息下来。   水妖儿让火小邪在房中等着她,然后独自出门,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后回来了,提了一包衣物。她拿出一套衣物,让火小邪换上。火小邪见衣物面料讲究,却不似新的,猜到定是水妖儿偷的。   火小邪做贼做惯了,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把衣物换了,没想到十分合身,看着倒像是一个落魄的富家公子。   水妖儿躲在一旁,摆弄了半天后才咳嗽一声走了出来。火小邪一见,扑哧笑了起来。只见水妖儿并不是女孩子的打扮,而是扮成了一个微微佝偻着背的小老头,一举一动十分逼真,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破绽之处。   水妖儿瓮声瓮气,满嘴京城的官话口音,听着就是一个落魄的清朝贵老在讲话:“我的孙儿啊,你爷爷我这身打扮如何?”   火小邪笑骂道:“谁是你孙子!”   水妖儿一口老头的声音,骂道:“你这个不孝子孙,连你爷爷都不认了吗?”   火小邪咧了咧嘴,说道:“好了,水妖儿,不要逗了,你是打算用这个样子混进奉天城去吗?”   水妖儿换了女声,呵呵一乐,说道:“那是当然,要不你想怎么办?孤男寡女的引人注意?”   火小邪抓了抓头,说道:“没错,没错。”   水妖儿又换成老头的声音:“猴子,我还要给你打扮一下,让人再也认不出你。从此你叫侯金贵,我则是你的爷爷侯尽仁。”   火小邪哼道:“姓啥不好,偏偏姓侯。总觉得你取的名字,处处占我的便宜。”   水妖儿走到火小邪身边,一把按住火小邪,笑骂道:“乖孙子,不要动,爷爷给你化化装。”   火小邪叹了口气,只好坐下来任凭水妖儿在自己脸上折腾起来。   两日后的午时,奉天城东市大街悦来酒楼,这酒楼金字招牌,颇为气派,乃是奉天城里数一数二的馆子。   跑堂伙计看着店中稀稀拉拉的食客,叹了口气,懒洋洋地靠在店门口,双手兜在袖子里,昏昏欲睡。奉天城自从郭松龄反叛事发后一直戒严封锁,平日里往来奉天的商贩游人惧怕战乱,少了大半,所以悦来酒楼的生意也一直不好。   有一老一少推门而入,伙计一愣,见来了客人,顿时活络了起来,大声招呼着:“哟,两位大爷来了,里面请,里面请。您是要包间还是散座?”   老者有气无力地说道:“散座吧。”   这伙计应了声好,将一老一少领到大堂里靠窗的桌边,请两位坐下。可这伙计上下一打量,不禁眉头一皱。   只见那一老一少,老的约有六十多岁的样子,年轻的不到二十岁,穿的倒是上好的灰呢料子做成的长袍马褂,却皱皱巴巴的,显得风尘仆仆。两个人没什么行李,仅少年手中提着一个布包,也是脏兮兮、皱巴巴的。   伙计见两个人这般打扮,心里明白了几分,远不如刚刚迎进门时的热情,口气酸溜溜地叫起来:“哟,两位大爷,外地来的吧?我们这个悦来酒楼可是奉天城里上好的馆子,没有便宜的东西,您二位可想好喽。”   老者坐稳了身子,咳嗽两声,说道:“你还怕我们付不起钱?”   伙计酸溜溜地哼道:“那倒不是怕你们两位付不起钱,只是提醒一下,我们店里没有什么不要钱的汤汤水水啥的,省得到时候麻烦。”   少年南腔北调地乱骂,倒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你这里有什么好酒好菜,说出来吧!”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张金叶子,丢在桌上,“这够不够?拿去!”   伙计一看桌子上的金叶子,眼睛顿时直了,脸上的表情变得比水妖儿还快,一把将金叶子握在手里,兴冲冲地恭维道:“够!够!绝对够了!两位大爷别见怪,千万别见怪,两位想吃什么?我们这里有……”伙计伶牙俐齿地报了十余道菜名,都是十分稀罕的菜肴。   伙计这般态度变化也不奇怪。大清朝覆灭之后,京城各地的清朝遗老遗少,昔日的贵族公子,大多断了财路,又被一些小军阀趁乱劫财,家道中落,而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赚钱营生,所以处境极惨,有的甚至沦落到街头乞讨。奉天城毕竟是大清入关前的大本营,多多少少还保存了一些大清朝的残脉,保皇派不在少数,所以近些年里,不少破落贵族拖家带口地来奉天城,投靠亲友,谋求生计。他们往往囊空如洗,还要处处保持自己的体面身份,进高档的酒楼却要最便宜的饭菜。在奉天城开酒店的人,最讨厌他们,不仅招呼起来异常麻烦,打还打不得,碰一下就要死要活的,警察来了也最多息事宁人,让店家自认倒霉。所以最初开饭店的人还都客客气气照顾着他们的身份,能躲就躲,能免则免,可越到后来,越明白大清朝回天乏术,便也耐不住性子,大多数时候只问上几句,就直接翻脸,恶毒咒骂把人赶走。   老者和少年的穿着打扮、神态举止,正和他们一模一样,难怪伙计冷嘲热讽,以貌取人。一朝天子一朝臣,昔日高高在上的人物都落到如此凄惨的下场,还不及一个打杂的火工挑夫,只能叹造化弄人。   少年微微一愣,不知该怎么点菜,看向那老者。老者摸了把下巴上稀疏的胡子,说道:“那就鹿骨煨汤、九节黄、乌冬凤翅和风柳芽肉吧。”伙计听得眉开眼笑,赞道:“这位大爷真是行家!这些菜肴连奉天城的张四爷每次来小店,都是必点的。”   老者问道:“张四爷是谁?”   伙计左右看了看,俯身说道:“两位爷,你们是京城来的吧,当然不知道我们奉天城有个张四爷,那可是连张大帅见到都客客气气的大人物。”   老者说道:“哦!那的确不知。我们饿了,麻烦你快点上菜来吧。”   伙计应了一声,兴高采烈地跑开,吆喝着后厨做菜。   少年看着老者,说道:“水……”   老者一瞪眼:“说什么呢?”   少年咧了咧嘴,改口小声道:“啊,爷爷,爷爷……你来过这家店?”   老者嘿嘿笑道:“那当然,只怕我在奉天去过的地方,比你还多!”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火小邪和水妖儿。火小邪在奉天城生活十多年,这些破落贵族的德行见得多了,有时候偷都懒得偷他们的,倒是学他们的样子都能学个八成像。水妖儿更是学谁像谁,不在话下。   店里食客不多,转眼间就上了菜,火小邪与水妖儿这两日忙着赶路,早就饿得厉害,放开了手脚大吃。   两个人正吃得高兴,就听跑堂伙计大声吆喝:“哎呀,郑副官、刘管家,各位大爷,上好的包房一直给你们备着呢!我还生怕各位今天不来了呢!老板,刘管家带客人来了!”   火小邪和水妖儿抬头一看,只见一行人陆续走入店中,伙计弯着腰,在前面引路。悦来酒楼的老板从侧旁跑出,乐不可支地连连鞠躬,与伙计一起带着这些人向二楼雅间走去。   火小邪扫了一眼这些人,眼睛一下子直了,那一行人中那个趾高气扬的,正是开枪打死老关枪的郑副官,他的模样,即使烧成灰火小邪也认得出来。   那群人里,火小邪除了认得郑副官,还有那个刘管家。这个刘管家乃是张四爷家的人,上次火小邪偷了张四爷家的点心,就是他带着人追出,差点要了火小邪的命。   火小邪看着郑副官大摇大摆地上了楼,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哗地一下站起身。水妖儿把他袖子使劲一拉,说道:“乖孙子,你干什么去?”   火小邪低声吼道:“谁是你孙子,你别管我!”   水妖儿手上使劲,拉火小邪坐下,低声说道:“你想去找死啊?报仇也不是你这样的。别乱嚷嚷,你想让人发现咱们吗?”   火小邪想想也对,极不服气地重重一哼,算是暂时作罢,但仍狠狠地盯着楼梯之上。   水妖儿一边吃菜一边慢悠悠地说话,十足一个老秀才的口气:“你这个脾气,真是不可教也。真不知道你在奉天城十来年是怎么做贼的,这么沉不住气?你刚才哪里像个贼,倒像个街头无赖,见到仇人不分青红皂白地上去疯咬,能讨到个好才怪!”   火小邪静了静心,水妖儿这番批评听着倒很受用。他丝毫不生气,反而颇为歉意地说道:“水……啊,爷爷,你说得对,刚才的确冲动了。那个郑副官,我时时刻刻都想要了他的狗命,所以刚才一见到他,按捺不住……”   水妖儿老气横秋地说道:“你这孩子,年纪还小,血气方刚也是常情。我看嘛,要么这样……”说着往嘴中放入一筷子菜,慢慢咀嚼,并不多说话。   火小邪根本回不了嘴,尴尬地问道:“爷……爷爷,你说该怎么办?”   水妖儿笑了声,看着楼梯处,悦来酒楼的老板和跑堂伙计正急匆匆地从二楼跑下来,老板边跑边吆喝着:“上菜!上菜!都给我动作麻利点!”   悦来酒楼后厨里忙得不可开交,炸肉的炸肉,切菜的切菜,乱哄哄的,掌勺的大厨吆喝着:“小三,牛油没啦,赶快端来!快点,手脚这么笨!耽误了楼上大爷的菜,要你好看!”   那叫小三的后厨伙计忙不迭地翻找橱柜,刚刚把牛油罐子找到正要转身,迎面撞上一人,手一滑,差点把罐子摔出去。小三瞪眼一看,是个佝偻着背的老头,不禁骂道:“老不死的,你怎么进来的?出去出去!”   这老头糊里糊涂地说道:“怎么这里不是茅房?茅房呢?”   后厨里的人都向小三这边望过来,掌勺大厨骂道:“出去出去,赶他出去!小三,拿牛油过来,快点!”   有切菜的人奔过来,连推带搡地把老头赶出厨房。那老头嘴上还不服气:“别推别推,什么破烂酒楼,连个茅房都不好找。”众人也不愿和他多说,把他推出屋外,指着另一个方向骂道:“老头,这里是厨房。你老糊涂了吧,茅房在那边!见你的大头鬼哦,找茅房能找到后厨来。”这老头骂骂咧咧地缓步离开了,脸上微微窃笑。这还能是谁?就是易容打扮的水妖儿。   掌勺大厨接过牛油罐子,挖了一大勺出来,看也不看,投入锅内,嘴里还骂道:“小三,再有找茅房的人闯进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小三抓着头犯嘀咕:“这老头怎么进来的?”   二楼雅间,门外站着几个士兵和张四爷府上的随从,提枪戒备着,而刘管家和郑副官则坐在屋内。刘管家给郑副官倒上茶,十分客气地说道:“哎呀,郑副官,张四爷的去向我也不知道啊。他一向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小的也不敢问他啊。”   郑副官喝了口茶,疑神疑鬼地说道:“听守城的士兵报告,张四爷这次出城的动静可不小啊,二十多人,还拖着三辆大车,急急忙忙地出去了,是不是张四爷府上发生了什么大事?”   刘管家满脸堆着笑容,说道:“小的真的不知道啊!郑副官,您看,我不是还在吗?喝茶喝茶。”   刘管家又给郑副官倒上茶。郑副官扶着茶杯哼道:“这可难办啊,张四爷就这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地走了,严景天他们几个也不见踪影。玉胎珠还在那个小子的肚子里,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宝贝也不知下落,你叫我怎么向张大帅和日本人交代?”   刘管家说道:“都是我们的不是,以张四爷和大帅的交情,还请郑副官多多体谅,向大帅多多解释,多多解释。”刘管家说着,已经从桌下递到郑副官腿上一个巴掌大的小布包,挤着眼睛说道,“郑副官辛苦,辛苦!”   郑副官眼珠子左右转了转,根本就没有推辞的意思,一把将布包拿过去,用手捏了捏,揣入口袋中,叹了口气说道:“唉,要不是看张四爷的金面,我哪敢乱说乱讲啊。好吧好吧,我就试着去对张大帅和日本人解释一下吧。提前告诉你,要是我说不通,你自己再想办法。”   刘管家笑道:“郑副官放心,放心!绝不敢再麻烦郑副官。”   两个人都貌合神离地笑了笑,这事就算这样摆平了。   悦来酒楼老板敲了敲门,带着伙计,一脸谄媚地进屋,亲自把托盘上的菜肴摆上,一一介绍了一番,说道:“郑副官、刘管家,这是小店的几道名菜,张四爷每次来也都点的,两位爷慢用,慢用。”说着退出屋外。   刘管家赶忙招呼:“郑副官,来,尝尝,尝尝。咱们边吃边聊。”   郑副官笑了笑,说道:“这悦来酒楼其实也是张四爷的家业吧?”   刘管家笑道:“惭愧惭愧,郑副官说得不错,这悦来酒楼的确是张四爷前些年从别人手上盘下来的,不过奉天城里没多少人知道。”刘管家挑着一道菜,用干净筷子给郑副官夹了,放在小碟之中,摆在郑副官面前。   郑副官说道:“这奉天城里,恐怕上得了场面的酒楼,没有几家不是张四爷的吧?呵呵,既然是张四爷的馆子,那我不尝尝,就说不过去了。”说着拿起筷子,把菜夹进嘴里,慢慢咀嚼。   郑副官眉头一展,赞道:“好吃!哈哈,好吃!来来,你也吃。”   刘管家说道:“那您多来点,多来点。我伺候着您,您敞开了吃。”赶忙又给郑副官夹菜。   郑副官再不客气,敞开了肚子大吃。刘管家倒酒端茶,忙得不亦乐乎,自己却一口也不吃。郑副官这种场面见得多,并不为怪,就这样不断地吃。   郑副官放下筷子,笑道:“不愧是张四爷每次来都点的菜啊,好味道好味道,哪天张大帅高兴了,我一定介绍张大帅也来尝尝。”   刘管家忙道:“这哪敢啊,这哪敢。”   郑副官说道:“哦,刘管家啊,这次黑三鞭闹得事情不小,奉天城里议论纷纷,现在暂时让我们给捂住了。不过你那里关着的三个小鬼,不是死了一个吗?剩下的两个留着也没什么用,放出去又会乱讲,我看刘管家,你就偷偷处理了吧。”郑副官手上做了一个斩的手势,意思是让刘管家杀了还活着的浪得奔和瘪猴两个人。   刘管家笑意盈盈地说道:“郑副官放心,我一定处理得干干净净。”   郑副官拿起餐巾擦了擦手,说道:“好吧,那就这样吧,刘管家,我……”郑副官话没说完,面色突然一紧,身子收了收,随即面露难色,看了刘管家一眼,勉强地说道,“失陪一会儿,去去就来。”说着赶忙起身,拉开门快步走出。随从的士兵见郑副官神色难看,正想上前问,郑副官骂道:“没你们的事,跟我走!”   士兵赶忙跟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郑副官满头大汗,慌忙下楼,边走边沉声哎哟,并着双腿,反手抓紧裤裆。这才让人看出来,他是屎逼到屁股门上了。士兵强忍着笑,跟着郑副官下楼。   郑副官刚刚下楼,悦来酒楼的老板就赶忙迎上来,见郑副官脸色难看,十分惊慌,上前赶忙问道:“郑副官,您这是怎么了?”   郑副官颤声道:“茅房在哪里?”   店老板明白郑副官定是三急,赶忙给郑副官带路,来到后院,推开一扇房门,说道:“这里,这里,请请!”   郑副官回头对随从士兵骂道:“你们给我守在这里!”赶忙一头钻了进去。店老板出于礼貌,将茅房门关上。   郑副官进的茅房,乃是给悦来酒楼的贵客用的,不像寻常茅房那样脏臭,相反十分讲究,地面铺着青砖,墙壁抹得雪白,挂着洋画片,墙壁上开着通风透气的三面窗,屋内还点着檀香去味。就是一样没变,出恭的地方还是蹲坑,只不过拉了一道漂亮的屏风遮丑。   郑副官吭哧吭哧把裤带解了,将身上的武装带和佩枪挂在屏风上,蹲下身子,稀里哗啦,拉得惊天动地。郑副官脸上一松,骂道:“怎么搞的,难道油水太大?”   郑副官屎意浓浓,拉得没完没了,正满嘴乱骂,突然面前人影一晃,从屏风处闪出一人,一脚就踹在郑副官的脸上,把郑副官踹了个人仰马翻。郑副官一屁股的屎没有忍住,喷出来粘得满腿都是。   郑副官正想发作大叫,一把尖刀已经横在他的脖子上,持刀的人穿着短褂,用黑布蒙面,只露出两只眼睛,低声骂道:“敢叫就一刀宰了你!”   郑副官缩在一边,低声道:“英雄饶命!”   这蒙面客正是火小邪,他低声骂道:“饶不得你!”说着就要下手,但火小邪从来没有杀过人,面对着夺人性命的事情还是心里不忍,刀尖微微颤抖。   别看这郑副官现在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却是个老江湖,猜到面前这人恐怕是个生手,冤枉道:“英雄,至少给个话,我为何该死,也让我死个明白。”   火小邪哼道:“去问阎王老子去!”心中一横,猛地一闭眼,就要把郑副官的喉咙刺穿。杀人毕竟不是杀鸡,心要狠,手要快,火小邪已经犯了忌讳。   郑副官这个混账,并不是一个文弱书生,能混成张作霖的副官,反应机敏、急中生智的本事还是出类拔萃的。他见火小邪眼睛一闭,便抓住这个机会,猛击火小邪的手腕。火小邪一刀没扎进去,仅把郑副官的脖子划了条血口。   郑副官命在当下,哪管那么多,一个就地十八滚,滚离火小邪的身边,同时大喊大叫起来:“来人啊,有刺客。”操起手边的矮凳,挥舞得密不透风,让火小邪一下子不能近身。   火小邪大骂一声“操”,却苦于无法靠近,只好发泄般吼了句:“你姥姥!”反身就跑,从窗户中一跃而出。   随从士兵听到茅房里郑副官狂吼乱叫,赶忙端枪冲进去,可见到郑副官那狼狈不堪的样子,都愣住了。郑副官大骂:“刺客跑了!给我追!从那个窗口跑了!”   士兵急急应了,两个人攀着窗户跳出,另外几个人打开茅厕房门,绕着去追。   这些士兵追了半天,哪能见到半个人影?只好悻悻返回。   悦来酒楼经这一番折腾,顿时闹了个天翻地覆。刘管家的打手,郑副官的士兵,悦来酒楼的所有跑堂、厨子、伙夫、杂役、账房等等,全部出场,把还在店中吃饭的客人全部抓住,一个都不准走。这伙人恨不得把悦来酒楼翻个底朝天,可除了在茅房窗外的墙上,发现有人蹬踩攀爬的痕迹,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   火小邪和水妖儿早在郑副官他们在楼上落座不久,就已经结账离去,早已不见了踪影。原来水妖儿偷偷进入后厨,等到时机恰好时和小三相撞,眨眼的工夫已在小三捧着的牛油罐子中下了强力的泻药,大厨一勺子将泻药全部舀走,放入要给郑副官呈上的菜中,真是神不知鬼不觉。这也多亏了水妖儿情报掌握得好,料定大厨忙忙碌碌就是为郑副官准备菜肴。   而给郑副官做菜的大厨,害怕承担郑副官拉肚子的责任,只是一个劲喊冤,说自己做的菜绝对没有问题,根本忘了后厨中曾经闯进来一个找茅房的老头。这也正中了水妖儿的下怀。   水妖儿布置停当,拉着火小邪就走,从外面绕到悦来酒楼的后院,和火小邪一起翻墙入内,告诉火小邪郑副官拉肚子后定会来这个茅房方便,火小邪只要找准时机钻进去宰了郑副官就行。水妖儿担心火小邪初次杀人莽撞,又细细叮嘱了许多,让火小邪在没有得手的时候快快逃跑。等水妖儿都安排完,郑副官刚好腹泻发作,冲进茅房。   只可惜,火小邪是个贼,不是个杀手,还是让郑副官逃过一劫。   悦来酒楼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乔装打扮成一老一少的水妖儿和火小邪慢慢走出,混入人群,丝毫没有人注意他们。   两个人走得远了,火小邪才咬牙叹道:“这个姓郑的杂碎,真是狡猾。”   水妖儿说道:“好啦好啦,至少你出了口恶气不是,我光想想郑副官当时的样子,就要笑死了。”   火小邪低头皱眉道:“可是我不甘心,就是犹豫了那么一下。”   “杀不掉他也好,你是贼不是杀手,一旦你杀了人,手上沾了血腥,这辈子恐怕就……”水妖儿说到这里,竟停住不说。   火小邪问道:“恐怕什么?”   水妖儿轻轻一笑,说道:“杀人总之不是好事,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要用这种手段。”   火小邪默默点头,又问道:“爷……爷爷,你杀过人吗?”   水妖儿停住脚步,转过头看着火小邪,看得火小邪心中有点发毛。   水妖儿说道:“听真话还是假话?”   火小邪耸了耸肩,说道:“这还要分真话假话?”   水妖儿若有所思地缓缓说道:“我杀过人……还是我很小的时候……我一直很后悔,非常后悔……好了,别问了。我们走吧,去张四爷宅子附近打探一下。”说着移开眼神,默默向前走去。   火小邪愣了片刻,鼻子竟然一酸,水妖儿以前到底怎么生活?难道和他一样,尝遍人间冷暖,伤透了心?火小邪看着水妖儿模仿着老头佝偻的背影,真的是惟妙惟肖,轻易不能辨出真伪,心中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赶忙跟上水妖儿。   火小邪刚刚追上水妖儿,水妖儿却突然伸出手把火小邪袖子一拉,低声急促地说道:“小心,我们被人盯上了!别看,来人是贼道里的高手!快走!”   火小邪顿时惊得头皮一麻。   这事还得从水妖儿一路上和火小邪贫嘴的时候说起。奉天城里也就三指刘拿得出手,其他的贼都是不入流的。那个东北四大盗之一黑三鞭,还算是水妖儿能看得上眼的,否则也不会用他来偷玉胎珠。不过黑三鞭被张四爷抓了,生死不明,张四爷等一干抓贼的好手,追着严景天他们出城而去,所以这个偌大的奉天城里,当属水妖儿恣意妄为的游乐园。   水妖儿这时比火小邪更加吃惊,盯着他们的人如同轻烟一般,只能感觉到这人的存在,却无形无迹,根本发现不了他身处何处。   水妖儿暗道:“怎么还有五大世家的高人?以这种身手,恐怕他是故意让我察觉到,让我和他相见。”   水妖儿定了定心神,带着火小邪加快脚步。说是加快脚步,并不是当街狂奔,而是步伐运动的频率加快。火小邪见水妖儿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快步行走,不敢多问,只是紧紧跟着。   两个人在大街上钻来转去,渐渐走到人迹稀少之处。水妖儿看前方有一片土丘林子,快步走入林中,这才站定,转身叫道:“偷摸跟着我们,要不要脸?有什么话出来说。”   林中寂静无声,并无人回答。   水妖儿又喊了几声,仍然没人出来相见。   两个人站在林中足足一炷香的工夫,还是毫无动静,水妖儿不禁啧了一声。   火小邪低声说道:“是不是搞错了?”   水妖儿静静地说道:“不会搞错,盯着我们的人的确也到了这个林子,但现在好像又走了。这是什么意思?看上去不像是要对付我们的。”   火小邪有点紧张地说道:“那的确很奇怪。”   水妖儿说道:“这种让我都发现不了行踪的跟背风,恐怕只有五大世家的人能做到,而且,至少是火家严景天严大哥那种级数的。”   火小邪扳着手指:“金木水火土,五行世家,会不会……会不会和你一样,是水家的人?”   水妖儿说道:“当然有这个可能,只是水家的人,不会不出来相见的。”   火小邪说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水妖儿哼道:“也罢,既然躲着我们,那就让他盯着,我看他盯到什么时候,又想干什么!我们走吧。”   两个人回到大道,向张四爷的宅子附近走去。一路上水妖儿全神贯注,刻意观察,但以前盯着他们的人却似乎飞到九霄云外,再无踪迹。   两个人找了一家与张四爷宅子相隔不远的简陋客栈住下时,已是黄昏,天色渐暗。这客栈年久失修,生意异常冷清,加上火小邪他们两个,总共只见到五六个客人进出,看着都是风尘仆仆,衣着寒酸,和易容后的火小邪他们相似。不知道是开店的老板故意节省,还是懒得点灯,客栈里仅账台旁的柱子上挂着一盏不大的油灯,整间客栈十分昏暗。   好在这家店十分便宜,老板又懒洋洋地什么都不愿问,省了水妖儿、火小邪的口舌麻烦。店小二同样无精打采地提着灯笼,引着水妖儿他们上了二楼,打开了间客房,口齿不清地嘀咕:“有事就出来叫,热水在一楼顶角,自己去倒,小店晚上没吃的,要吃东西出店向东走……”最后几句更是听都听不清楚。店小二说罢转身就走,也不爱搭理人。   火小邪和水妖儿哪会计较这些,正经事要紧,赶忙进了屋。   水妖儿锁好门窗,用手一抹,去掉了脸上的装扮,一下子从老头又变成了美艳的少女,倒搞得火小邪有点不习惯,连连咋舌。   水妖儿收拾停当,冲火小邪笑了笑,这才打开窗户,躲在窗边向外看出去,刚好能看到张四爷家的院墙一角。张四爷家院墙高耸,庭院颇深,仅能够看到院子里长着的几棵参天柏树伸出院墙外,此时树枝上面已经落满了黑漆漆的乌鸦,还有不少乌鸦仍然绕着树飞行,寻找可以落脚之地。这些乌鸦在黄昏的暗红余光中飞起落下,十分诡异,也不见院子里有人驱赶,任凭这些乌鸦飞舞折腾。远远看上去,张四爷那巨大的宅子,似乎是一座妖异的死城,透着股邪门劲。   水妖儿眉头一皱,将窗户关上,慢慢坐在桌边椅子上。火小邪跟过来坐下,问道:“有什么不对的吗?”   水妖儿说道:“张四爷才走了两三天,怎么宅子里竟透着一股子邪气?”   火小邪惊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水妖儿说道:“你身上火性太旺,是看不出来的。五行之中,水性对事物的阴柔变化最为敏感。”   火小邪心头一紧,觉得不妙,赶忙问道:“难道我那几个小兄弟已经……死了……”   水妖儿摇了摇头,说道:“不会,张四爷院子里就算死上千人,也不会让我有这种感觉。我担心,我担心张四爷家……”   火小邪急道:“快说啊,张四爷家怎么了?”   水妖儿叹了口气,眼神迷茫,悠悠说道:“我只是胡乱猜测而已,不能确定到底发生什么。猴子,我本想今晚观察一下,明晚再与你去救人,可我心里十分不安,你待在屋里不要外出,我现在就潜进张四爷家看看。”   火小邪一听不干了,急道:“是我回来救人,不是你去救,要去怎么也得一起去。”   水妖儿倒笑了:“猴子猴子,急个什么,张四爷家你熟悉吗?你有把握救人出来吗?你跟着我去,我还要腾出一只手照顾你。”   火小邪急道:“可我有我的办法!我进过张四爷家两次,一次偷了点心出来,一次带着黑三鞭进去,我也熟悉的。”   水妖儿说道:“你不相信我?”   火小邪说道:“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救我那几个兄弟,是我的事,应该我自己去做。”   水妖儿沉默片刻,才慢慢说道:“那你还是恨我害死了你的兄弟?”   火小邪一愣,低头叹道:“这是哪跟哪啊,我恨你干什么?”   水妖儿抬手按着火小邪的肩膀,说道:“猴子,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   “你说。”   “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要想救出你的兄弟,就要按我说的来办,好不好?”   “可是……”   “没有可是,你听我的,今晚我去察看一下,不是一定能够救出来的,但至少能够确定他们的生死,到时候自然用得上你。好啦,猴子,你别欺负我了,讨厌死了!”水妖儿说着说着竟然发起嗲来。   “唉,我哪敢欺负你……”   “你不欺负我,就在屋里坐着,等我回来!一定!”   “这……”火小邪就是不甘心。   两个人反反复复嘀咕了半天,水妖儿又是发嗲又是生气,才镇住了火小邪的犟劲。火小邪多亏是碰见了水妖儿,在这件事情上,恐怕天下只有水妖儿能够克制住他,还能让火小邪无可奈何,没有脾气。水克火的五行道理,在火小邪和水妖儿身上屡试不爽。   初春的天色,黑得极快,刚才还是天边泛着微光的黄昏,眨眼就黑沉沉地进入夜晚。   火小邪见水妖儿换上了黑色紧身衣,蒙着脸面,推开窗户就要钻出,还是颇为担心地说道:“水妖儿,你小心。”   水妖儿眼睛冲着火小邪眨了眨,笑眯眯地说道:“知道啦,张四爷家我闭着眼睛都能走个遍,他们奈何不了我的。”   火小邪面有愧色,他总觉得让水妖儿独自一人帮他打探张四爷的宅子,十分惭愧,说道:“好,我在屋里等你回来。”   水妖儿叮嘱道:“猴子,切记切记,不要离开屋子,在屋里等我回来。”   火小邪点了点头,水妖儿颇为满意地从窗口纵身跳出,也听不到落地的声音,再也看不见踪影。   火小邪连忙把窗户关上,靠在墙上喘了几口气,走回桌边坐下。   水妖儿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火小邪坐在桌边,心急难耐,恨不得跑出屋外,到张四爷家院外转上一转。可火小邪一直无事可干,又只能干着急。这样过了两三个时辰之后,竟渐渐有些犯困,用手撑住脸庞,眼睛半睁半闭地打起盹来。   正当火小邪就要进入梦乡之时,就听客房外面有人惨烈地哭喊:“我的娘亲祖宗大老爷啊,闹鬼啊闹鬼!救命,救命啊!”   火小邪听到这呼喊声,顿时没有了睡意,唰地一下站起身,刚想走到门边细听,却觉得脖子后一凉,屋里冷风劲吹,点在桌边的细弱油灯一下子熄了,房间里漆黑一片。   火小邪心中发毛,骂道:“还真是见鬼了哦!”   火小邪摸黑回到桌边,想找到原本放在桌上的洋火把灯再点着,可桌上空无一物。   火小邪奇道:“明明记得放在桌子上的,怎么没了?”   屋子外面那哭喊声更大了,简直撕心裂肺一样,但奇怪的是,整个客栈竟没有人回应。   火小邪天生不信鬼神,听屋外的哭喊实在心烦,咬了咬牙,恨道:“奶奶的,我就看看是闹什么鬼!”   火小邪想到此处,心意已决,把水妖儿的叮嘱忘到九霄云外,气哼哼地走到门边,把门拉开,走了出去。   楼下大堂里哭喊的人见终于有人出来,冲着火小邪大叫:“大兄弟,救命啊!”   火小邪向楼下看去,只见店老板只穿一条内裤,赤身裸体地躺在地板上,不知死活,店小二趴在一旁,惊慌得不知所措,只顾着哭喊。   火小邪扶着栏杆冲下面叫道:“怎么了?”   店小二哭道:“有个白衣的女鬼,要了老爷的性命。大兄弟,救命啊,帮帮忙!”   火小邪略略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从楼上跑下来,凑到店小二的身边。躺在地上的店老板睁着眼睛,全身没有伤痕,看上去已经死了。火小邪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店小二惊魂未定地哭道:“我……我正在睡觉,听到老爷叫我,就迷迷糊糊地出来,谁知看到一个白衣的女鬼,站在老爷的身边动也不动,我吓得大叫,那女鬼一下子就不见了。我跑过来发现老爷就一直这样躺着,似乎被女鬼把精气吸走了。这可怎么办啊?”   火小邪伸出手摸了摸店老板的脖子,还有脉搏微微跳动,也是奇怪得很,说道:“他还没死,有口气在。店里的其他人呢?”   店小二哭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叫了半天,只有你一个人出来。”   火小邪心想:“这么大声音,死人都能吵醒了,难道其他房客都怕事不敢出来?”   火小邪知道此事既然让他赶上了,就一下子脱不开干系,于是说道:“来,我们把他抬起来,搬到一边坐下,你去拿衣服来。”   店小二应了,两个人合力,把店老板抬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火小邪使劲掐了掐店老板的人中,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一抬头正想和店小二说话,就看到店小二指着自己的身后,面孔上五官都扭曲了,上下嘴唇拼命颤抖。火小邪说道:“怎么了?”   店小二狂叫一声:“鬼啊,鬼啊!”一屁股摔倒在地,惨呼着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火小邪刚想回头,一双冰凉的手从他脖子后伸出来,摸在他的脖子上,阴柔的女子声音从身后传出来:“不要回头哦。你叫什么名字?”   火小邪全身鸡皮疙瘩乱爆,尽管他不信鬼神,可这一下,还是把他吓得半死,脑中一片空白,根本说不出话,也不敢动。   火小邪身后阴柔的女声继续说道:“不要怕,我不是鬼,我就是对你很好奇。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吧。”   火小邪坟地里蹲过,死人身边躺过,胆子极大,硬起头皮哼道:“我叫火小邪,火焰的‘火’。你是什么人?不要装神弄鬼!”   阴柔的女子笑道:“好名字啊,我很喜欢呢。你敢跟我来吗?”   火小邪骂道:“有本事就出来一见。”   “嘻嘻,我现在不见你,你跟我来,我就见你。”这阴柔的女声说着,骤然间收了双手,竟似乎无声无息地飘远了。   火小邪猛地回头,身后一片漆黑,并无一物,火小邪骂道:“是鬼也别躲着!”   那阴柔的声音从店门口传过来:“你来,你来啊,走出店外,跟着我走,我不会害你,我能帮你。”   火小邪骂道:“来就来!”说罢跳起来,冲到店门边,把门拉开,跑了出去。   街道一片漆黑,连户亮灯的人家都没有,显得更加诡异。   火小邪骂道:“出来!出来!”   “这里呢,你来……你怕了?”   火小邪抬头一看,客栈拐角处,站着一个全身穿着白纱长裙的女子,披散着头发,看不见脸庞,冲着火小邪盈盈招手。   火小邪最受不得这种激将法,骂道:“来就来,有种别跑!”说着向白衣女子追去。   白衣女子咯咯笑了声,闪入巷子里,火小邪紧追不舍。白衣女子不停地在前面娇笑,引着火小邪不断追下去。   火小邪浑劲发作,咬着牙黑着脸,玩了命地追赶,但始终和白衣女子保持着一段距离,越追离客栈越远,越来越偏僻,最后竟追进了他们曾躲着偷吃点心的林子里。可白衣女子身子一晃,瞬间消失在林中,再也看不见了。   火小邪对这个林子十分熟悉,并不害怕。月朗星稀,让这个林子十分明亮,能看清十步之内的景象。火小邪四下乱看,骂道:“出来,这个林子我熟悉得很,玩耍得多了!从来也没见过什么鬼!你再装,让我抓到你,无论男女一律打死!”   火小邪骂了一阵,没有人回答。   火小邪抓了抓头,猛地想起了水妖儿再三叮嘱不让他外出的话,暗叫:“糟了!我怎么出来这么远了?不好不好,八成中了什么人的诡计!”   火小邪不再与白衣女鬼纠缠,赶忙就往回跑。刚跑了不远,脚下踩到一团软乎乎的东西,差点把他绊倒。那东西在地上翻滚,呜呜乱叫,竟是一个被绑成粽子一般的人。   火小邪心中一惊,骂道:“谁?”   地上那人滚来滚去,看着火小邪呜呜不停。火小邪借着月光一看,这地上的人竟是张四爷府上的刘管家。 十七、黑石火令   真是冤家路窄!这个刘管家,尽管不如郑副官那样让火小邪恨之入骨,但也是火小邪很想报复的人。火小邪一见是刘管家,突然心中一乐,哼了两声,走到刘管家身边,嘲讽地问道:“怎么是你?”   刘管家嘴中绑着布条,说不出话,一脸乞求地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侧头笑了笑,伸手把刘管家嘴巴上的布条解开。刘管家长喘一口气,连声说道:“好汉救命,好汉救命!”   火小邪哼道:“谁是好汉?谁要救你!我倒想问你,你怎么在这里?”   刘管家说道:“好汉,好汉,你认识我吗?”火小邪脸上的妆没有卸掉,穿得又是落魄子弟的样子,难怪刘管家一下子认不出来。   火小邪说道:“当然认识,张四爷府上的刘管家嘛!奉天城有点眼力见的都认识你。”   刘管家说道:“好汉,你既然认识我,就救救我,我一定重重有赏!”   火小邪骂道:“谁让你赏?谁稀罕你的臭钱?你先告诉我,你怎么在这儿,到底怎么回事?”   刘管家无奈说道:“我带着下人出来办点事,刚刚办完,回去的路上就莫名其妙地被人打昏了,绑住了丢在这里,其他的我啥都不知道啊。”   火小邪心中隐隐觉得不妙,连忙问道:“你到这个偏僻的林子里办什么事?”   刘管家愁眉苦脸道:“好汉,我和你无冤无仇的,就不要问这么详细了吧。你先松开我,我再好好和你讲,你知道我是张四爷府上的刘管家,就帮帮忙吧!你想要什么,只管说。”   火小邪恨得牙痒,一巴掌抽在刘管家的脸上,骂道:“老王八,找的就是你!说,你来林子里干什么?不说的话,别人没弄死你,我照样整死你!”   火小邪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刘管家知道他不是说着玩的,赶忙说道:“好汉好汉,我说我说。”   “那就说!”   “好汉,其实这都是我们张四爷府上的私事,见不得光的,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好了。”   “少废话!”   “我们出来,是埋三个死人的。”   火小邪一听,脑子嗡地乱响,他一把抓住刘管家的衣服,凶神恶煞一样:“三个死人!哪三个死人?”   “好汉,别这样。我说,我说,是张四爷府上抓到了三个小贼,一时失手就打死了,张四爷怕麻烦,所以就吩咐我把尸首偷偷埋在这林子里。”   “什么……什么样的三个小贼?叫……叫什么名字?”火小邪说话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名字,我就记得有一个叫什么浪得奔。”   火小邪全身颤抖,松了刘管家的衣领,转身低下头,眼泪泛出,紧咬着嘴唇,心如刀割。   刘管家不识趣地说道:“好汉,我都说了,字字是真,绝无虚言!好汉,我说了都是张四爷家见不得光的事情,和我无关的啊……好汉,救救我吧,咱们有话好商量。”   火小邪暴吼一声:“救你?老子要你的命!”说着从怀中摸出水妖儿给他的那把尖刀,一把按住刘管家的脑袋,高高举起,就要一刀结果刘管家的性命。   刘管家惨声道:“好汉,我没说谎啊!饶命啊!”   火小邪脑海中水妖儿的话无数次闪过:“你是贼不是杀手……你是贼不是杀手……你是贼不是杀手……我一直很后悔,非常后悔。”   火小邪心里狂喊:“水妖儿,不是我不听你的,而是我恨,我恨啊!”   火小邪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举刀就要刺下。   “呵呵,我说你跟我来我能帮你,没错吧?呵呵。”一阵阴柔的女子娇笑声从林中传来。   火小邪一怔,刀子举在半空中没有刺下,哗地一个反手,把刀持在胸前,全神戒备,慢慢站起身,冲着笑声传出的地方骂道:“你到底是谁?出来!”   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林中晃了晃,从黑暗中走出来一个白衣女子,正是火小邪一直追赶的那个女鬼,只是这次,白衣女子没有披散着头发,而是把头发盘起,露出一张俏脸,笑得分外妩媚,哪里像个女鬼,分明是天仙下凡一样。   火小邪借着月光看到这女子的相貌,一下子愣住了,口中轻轻叫道:“水妖儿,怎么是你……”   白衣女子掩着嘴轻轻一笑,轻盈地向火小邪走过来,说道:“我这么像水妖儿吗?她平时也是我这个样子吗?”   火小邪看着这个白衣女子,想到水妖儿千变万化的样子,还觉得是水妖儿在和他开玩笑,说道:“水妖儿,你又怎么了?”   白衣女子轻柔地笑了笑,说道:“好吧好吧,我就是水妖儿。火小邪,我觉得我很喜欢你,所以愿意帮你,你应该谢谢我啊!”   这个女子的确和水妖儿长得一模一样,但神态气质、说话口气却是温柔中夹杂着一股子妖媚。水妖儿尽管性格多变,但从来没有哪次变成这个样子的。   火小邪心中一寒,警惕起来:“你到底是谁?别过来!站住,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白衣女子盈盈站住,娇笑道:“你怎么这么凶,我好不容易把你带到这里来,让你找到了刘管家,让你知道了你想知道的事情,你连一句谢都没有,还要动刀。哎呀,我真的很伤心呢。”   火小邪狠道:“你这个妖精,不要装成水妖儿的样子!”   白衣女子又娇笑着说道:“一口一个水妖儿、水妖儿的,怪不得水妖儿愿意和你在一起,你果然讨人喜欢。”   火小邪持刀渐渐后退,这个白衣女子若在白天,还真是能迷倒万千男人,可在火小邪的眼中,却觉得她如同深水毒潭一般可怕。   白衣女子笑道:“怎么?怕了我?不就是水妖儿吗?真是的,水妖儿那样的,我想变就变,不就是这样吗?”白衣女子一转脸,再转回来,一脸顽皮地叫道:“火小邪,我是水妖儿啊,叫你不要出房间,你就是不听!这下尝到厉害了吧,给你个教训,让你以后也长点记性。”   火小邪真的迷惑了,这不就是水妖儿平时的样子吗?   火小邪停下脚步,木讷地说道:“水妖儿,真的是你吗?”   白衣女子跳着脚骂道:“你这个笨蛋,呆子,天下就只有一个水妖儿,不是我还是谁?刚才故意吓唬你的!”   火小邪脑中一片糨糊,迷迷瞪瞪地就要向前走。   “火小邪!别过去,她不是我!”林中猛地又有女子声音高叫。   白衣女子一回头,唰地又变回温柔妩媚的样子,娇声道:“哟!动作挺快的嘛!”   林中哗哗一响,一个黑衣女子从林中跳出,三步并作两步地跳到白衣女子面前,挡住火小邪。这个黑衣女子并未蒙面,活脱脱又是一个水妖儿,指着白衣女子骂道:“水媚儿!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装成我的样子。”   白衣女子笑道:“水妖儿,你是什么样子,你自己能说清楚吗?什么叫我装成你的样子?”   这下才算分清,水妖儿穿黑色紧身衣,白衣女子叫水媚儿。   水妖儿冷冷道:“住嘴!轮不到你说话!”   水媚儿笑道:“好吧,好吧,不管怎么样,我是帮你们呢,没必要一见到我就这么凶吧。”   水妖儿哼道:“谁叫你们帮!我一见张四爷宅子就觉得不对,没想到真的是你们在乱来!”   水媚儿笑道:“得了得了,水妖儿,你不就是在乎这个叫火小邪的小子吗?我就是好奇,看看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样,呵呵,果然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哥。”   水妖儿骂道:“你闭嘴!再说一句,我一定会对你不客气。”   水媚儿说道:“我又不会抢你的男人,我就是好奇!”   水妖儿脸色一寒,提着手中刀就向水媚儿冲过来,举刀就刺。水媚儿娇呼一声,侧身躲过,娇滴滴地骂道:“真的动手?”水妖儿一言不发,又举刀刺过去。两个人一黑一白,在林中不断跳动追逐,根本看不清她们在如何较量,只能听到叮叮刀子相撞的声音连绵不绝。   火小邪愣在原地,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根本超出了他的想象。   黑影白影在林中斗个没完,火小邪完全傻眼,不知如何是好,却又忽然听到林中有个低沉的男人声音骂道:“妖儿、媚儿,你们两个太过分了!还不住手!”   这黑白两人才猛然分开,齐齐跑到林中跪下,齐声道:“爹爹,息怒!是我们不对。”   男人的声音又说道:“你们两个是同胞姐妹,为何每次一见面就要斗个你死我活?”   水媚儿叫道:“爹爹,你应该看到了,是水妖儿不讲道理,先动的手。”   水妖儿也喊道:“爹爹,水媚儿不欺人太甚,我也不会动手。”   男人骂道:“你们两个今天再敢放肆,别怪我关你们半年水牢!”   水妖儿和水媚儿齐齐抱拳喊道:“不敢了,爹爹请原谅我们吧!”   两个人同声同时地说话,刚说完又彼此瞪了一眼。   男人说道:“你们带那个叫火小邪的小子去看看他兄弟的坟头,了结他一桩心事吧!水媚儿,你带路。另外,水妖儿,再也不许你和火小邪纠缠!”   水媚儿兴高采烈地说道:“是!”起身就跑到火小邪面前,说道,“喂,火小邪,跟我来,给你死去的兄弟磕几个头吧。”   水妖儿跪在地上,半天才答道:“是……”   水媚儿在前,火小邪在后,水妖儿垂着头一言不发地走在旁边。   火小邪几次都想与水妖儿说话,但见她的样子,强行忍住。   三个人在林中走了一段,水媚儿停下,指着一个小小的土堆说道:“就是这里啦,三个人,一个不少,我亲眼见到刘管家把人丢下去埋了的。火小邪,你要不要拨开土见见你兄弟最后一面?”   火小邪看着土堆,当真是草草掩埋,连个坟包都不算。他心中酸痛无比,两行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扑通一下跪在土堆前,放声大哭:“老浪、老关、小猴,我来晚了啊!是我对不住你们啊!都怪我,都是我害死了你们,都是我啊!”   火小邪发泄出来,哭了个昏天黑地,几乎都要昏厥在地。他从小孤苦伶仃,来到奉天城里受尽欺负,好不容易有三个同生共死的结义兄弟得以互相安慰,苦中作乐,挣扎着活到十多岁,却刹那之间,只剩下火小邪一个人。火小邪痛不欲生,觉得这个世界上又只剩他一个人,再也没有人可以依靠,心里也没有了寄托。   火小邪心中无比悔恨,如果他们不做贼,去做乞丐,就算天天只能吃猪糠狗食,也许还能够一起活下来,不至于到今天这个田地。可是,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有贼这个行当呢,火小邪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火小邪哭得憋过气去,一头倒在地上,全身抽搐不止。水妖儿几次想要上前,却都犹豫了,她的双眼,也已经红了,干脆背过身去不敢再看火小邪。   水媚儿酸溜溜地哀声叹道:“可怜啊,我都想哭了。”   火小邪慢慢抬起头,看着水媚儿,低声问道:“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死了吗?是刘管家杀了他们吗?”   水媚儿说道:“放心,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用麻袋装着,倒出来的时候,看着身上完好,都是全尸。你是想杀了刘管家报仇?”   火小邪低声道:“不是,我不想杀人。我就是问问。”说着又对着土堆磕了三个头,再次泪涌,哀声道,“老浪、老关、小猴,是你们大哥火小邪没本事,连给你们修个坟的本事都没有。你们在阎王爷那里等着我,我会来找你们。”   火小邪站起身,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起身就走。   水媚儿叫道:“就这么走了?”   火小邪头也不回地说道:“谢谢你。”继续向前走去。   水妖儿惨呼一声:“火小邪!你去哪里?”   火小邪低声说道:“去我该去的地方。”说罢加快脚步,没入黑暗之中。   水妖儿惨声大叫:“火小邪,求求你来找我,求求你也救救我!我在山西等你!”林中一片静寂,无人回答。水妖儿瘫坐在地,双手捂着脸,低声哭了。   水媚儿不冷不热地说道:“水妖儿,你还真的在乎这个小子?唉,他到底有什么好?”   水妖儿根本就不回答,只是捂着脸不住地抽泣。   有两个人远远地从林中走出来,其中一个隐在黑暗之中,看不见脸面,另一个人竟是刘管家。   刘管家冲那人鞠了一个躬,说道:“水王,水妖儿和火小邪能有结果吗?”   那个人低声说道:“没有,一丝一毫都不会有,水妖儿命中注定孤苦一生。”   刘管家说道:“但是水王,我们是不是对水妖儿和火小邪太残忍了点?至少水妖儿和火小邪在一起,水妖儿看上去很开心啊。”   那个人说道:“你忘了水妖儿是什么样的人吗?她这样下去会杀了自己,也杀了火小邪。”   刘管家连忙躬身道:“水王说得没错,这个我倒忘了。唉,可怜水妖儿年少时太过聪慧了……”   那个人说道:“水信子,不要再提她了。”   刘管家应了声“是”。   那个人说道:“这几年你在张四爷身边做得很好,再过几个月,你就回来吧。”   刘管家说道:“谢谢水王!我的确在张四爷家待得有些闷了……啊,水王,你是对张作霖没有信心了?”   那个人说道:“张作霖和其子张学良,都没有争夺天下的命相和手腕,张作霖更是短命之辈,活不过十年。五行世家之中可能火王对他还有点兴趣,我们就作罢了吧。你把奉天各地的勾弦也都一并撤掉,不必再关注张作霖的情况。”   刘管家应道:“是!”   那个人说道:“水信子,我们走后,你立即让三指刘和齐建二把还活着的那两个小子带出奉天,远去南方小城安顿,永远不准他们回奉天,并告诉他们火小邪也已经死了。我不想让火小邪再顾虑他所谓的兄弟之情。”   刘管家说道:“水王放心,我一定做得漂漂亮亮的。”   那个人说道:“好,你去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做。”   刘管家又鞠了一躬,身手敏捷地钻入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那个人见刘管家走了,站住不动,手中一抖,一只很小的黄雀不知从哪里飞出,落在他的手指上,吱吱轻叫。他用手摸了摸这只黄雀的羽毛,将一个小布包别在黄雀的脚上,低声道:“飞吧,去找火小邪!”   黄雀吱吱两声,似乎听懂了,扑棱棱展翅高飞。   黄雀在空中盘旋一圈,低头看着被刘管家叫作水王的人,那人的模样,居然就是火小邪所住客栈的店小二,只是他眼神之中如同有一湾极深的潭水,不可窥探,哪有一点店小二的样子。   黄雀吱地叫了一声,笔直飞走。   黄雀飞过水媚儿的头顶,水媚儿还在对水妖儿低声道:“好了,好了,水妖儿,不要再想那小子了。爹爹都来了,咱们回去吧。”   水妖儿两眼通红地说道:“爹爹怎么会来奉天?”   水媚儿说道:“爹爹也没有告诉我,你知道我都是听爹爹的安排做事,不像你还有些自由。”   水妖儿说道:“你为什么要骗火小邪?”   水媚儿说道:“我怎么会骗他?”   水妖儿看着水媚儿的眼睛,说道:“因为你的眼睛,你还没有杀了你自己!”   水媚儿默然不语。   黄雀又向前飞,穿过林子上空,在空中转了个圈,直直地向林内一侧飞去。   水王放黄雀寻找火小邪,并非臆想,旧时民间确有此种驯鸟奇术。主要分为雀持术、鹰鸣术、隼坠术三种,都是由飞鸟在半空中追踪目标,锁定后向主人报信或者直接把信息传达过去。常见的多为鹰鸣、隼坠,多在山丘、平原这种地形使用。而雀持术通常用在城市、乡镇等房屋密集之处,由黄雀、画眉等鸟儿低飞穿行,其中又以黄雀为贵。雀持术在驯鸟术中最为困难,极少有人精通,后来因为通信科技发达,雀持术在民间渐渐失传,到现代已经没有人会了。   火小邪坐在一间破屋角落里,这间破屋就是火小邪和浪得奔、老关枪、瘪猴三个人经常待的地方,在这里他们留下了无数的欢乐,也被齐建二抓到过无数次。   火小邪靠在墙角,浪得奔他们几个如同在眼前一样,挤到身边来问:“大哥,大哥,你偷到什么好吃的啦?”   火小邪脸上一乐,手一抓,却抓了个空。火小邪低下头,把刀子拔出来,慢慢顶在自己脖子上,一使劲刀尖就扎了进去,流出鲜红的血液。   火小邪如同没有痛觉一般,喃喃说道:“我这就来找你们。”   火小邪手紧紧握着刀柄,不知怎么手上顿了一下,把刀子从脖子上拿下来,摆在手中一看。月光如水,从房屋的破窗洞中照射进来,投在火小邪的手中。   那把刀的刀柄上,刻着一个“水”字。   火小邪猛地把刀一握,说道:“水妖儿……”顿时,和水妖儿相处的日日夜夜的情景都涌现出来。   火小邪叹了口气,说道:“我为何要找你?我为何要救你?你还需要我救吗?我算是个什么东西?”原来火小邪独自离开的时候,清楚地听见水妖儿在身后大声喊他。可火小邪想到自己死去的几个兄弟,硬下心肠不愿回头。   火小邪把手垂下,突然笑了:“我真是一个没出息的东西,居然刚才想死,至少应该给弟兄们烧烧纸再死吧。咳,怪不得水妖儿说我是个呆子。好吧,好吧,不死了,不死了。”   火小邪正想从地上爬起来,窗口传来吱吱的叫声,火小邪一看,见破窗上停着一只黄雀,正冲着他吱吱地鸣叫。火小邪心中奇怪,把手向前一伸,喃喃自语:“怎么,你找我?”   黄雀又叫了声,展翅飞过来,在火小邪头顶盘旋了一圈,落在火小邪伸出的手指上。   火小邪目瞪口呆,天下还有这样不怕人的黄雀,恐怕是打小由人喂养的,便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只黄雀。   这小黄雀丝毫不怕火小邪,在火小邪手指上跳了跳,便用嘴去啄自己腿上绑着的小布包。   火小邪赶忙伸手上前,把小布包解下。黄雀冲着火小邪吱吱连叫几声,扑棱了一下翅膀,似乎是让火小邪把布包打开,然后飞到他的肩头。   火小邪将信将疑地解开了布包的绳索,只见布包里躺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黑石,布包内还密密麻麻地写着字。   火小邪把黑石拿出来,却见黑石上刻着一个“火”字,不得其解,赶忙借着月光,细细阅读布包内的文字。火小邪尽管是贼,但并非文盲,十岁左右,就能识得千字。做贼的不像乞丐,可以大字不识一个,做贼的想达到一定境界,必须要有丰富的文化知识,不仅要能识字计算,还要有一副好记性。因为有的时候,你大字不识一箩筐,狗屁都看不懂,别说偷了,就连富贵人家的门都找不到。   布包里用蝇头小字写着:   火小邪,你与妖儿有缘,妖儿也对你十分爱慕,可惜你火性太烈,妖儿水性极强,你们若是结合,必然会灰飞烟灭。但我疼惜妖儿,还想帮你们一次,你看到的黑石,乃是五行贼王中的火王收纳弟子的信物,我与火王严烈素来交往甚密,行走天下的时候,帮着火王物色些人才,故而我有此物。你拿着黑石,于今年六月十五之前赶到山西王家堡青云客栈,自然有人寻你。若你有此机缘成了火家弟子,练成水火交融的法门,可救我家妖儿性命。我托付妖儿的终身幸福于你,你不要让我失望。   ——水王流川   火小邪细细读完,呆若木鸡。火小邪执意回到奉天,人生竟有如此大的转折,他真是万万没有想到。   火小邪又速速看了一遍,默默记下,正想把布包折起,却见布包里火苗一闪,轰然一下化作一团火焰,眨眼烧了个干净。   停在火小邪肩头的黄雀吱吱叫了两声,展翅飞出破屋,不见了踪影,只留下火小邪一人捏着黑石,久久呆立在屋内。   火小邪站立良久,直到身子都发凉了,才长长喘了口气,走出这间破屋。他一直寻到和水妖儿分手的地方,哪里还能看到半个人影?林中鸦雀无声,刚刚发生的一切恍如梦境,只有那捧坟头黄土犹新。火小邪跪在土堆前,磕了三个头,低声道:“老浪、老关、小猴,本来你们死了,我也不想独活,但有人将水妖儿的性命托付给我,我不能辜负别人,否则我就真的是个孬种了!你们大哥不是孬种,不是没用的蠢蛋!老子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重新安葬你们!你们入土为安吧。”   火小邪说完这番话,洒下热泪,再磕了三个响头,才起身恋恋不舍地离去。   火小邪在林中转了半圈,寻不到刘管家的身影,并不奇怪,料定刘管家要么自己跑了,要么被水妖儿他们抓了,反正刘管家的生死下落已经与他无关,就懒得再去追究。火小邪明白自己孤身一人,缺少了水妖儿的帮助,绝不能在奉天城久留,便打定了主意,打算一大早就溜出奉天城,向山西进发。   同年六月初五,山西王家堡。   王家堡原先只是一个村落,但清末出了个赫赫有名的晋商,名叫王全。几十年的商业经营,王全的商行可谓在山西富甲一方,王全在王家堡购入了大量土地,兴建了王家大院,占地千余亩,里里外外的房舍近千间。由于王全家生意种类繁多,几乎柴米油盐衣食住行无所不包,所以带动这一片鸡犬升天,使得王家大院外密密麻麻围着近千家商户,常住人口已近万人,加上日夜穿梭往来的商贾车队,各地迁移过来讨生计的游民,这个王家堡赫然成了一个新兴的市镇。   正对着王家大院正门的大街,叫作王兴街,是以王全的大儿子王兴命名。王兴街是王家堡的主干道,能容四辆马车并排通过,道路两旁商铺林立,彩旗招展,行人如织,繁华程度竟让人觉得像进了省城闹市一般。   “让开!让开!快让开!”街道一头有人大声吆喝,街上的众人无不转头一看,只见四匹高头大马向着王家大院的正门急奔而来,扬起一片沙尘。街道上的人赶忙让出一条道路,让这四骑快马通过。人群退开得急了,慌慌张张地挤作一团,有年老腿脚不方便的,颤颤巍巍差点摔倒。   这些骑马人清一色的武师打扮,胸口绣着“金玉祥”三字,死命地抽打着马匹,催促马儿快跑。有本地人认得,这些人正是王家大院的护院武师。   人群中议论纷纷。有人说道:“最近几天都看到王家大院的武师急急忙忙的,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鬼知道,别说最近几天了,最近一个月,王家大院都神神秘秘的。”   “也是啊,王全王大老爷许多天都没有出来遛弯儿了!”   “你不觉得最近咱们这里来了些奇奇怪怪的人吗?到处闲逛,啥也不干,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是啊,的确如此啊!前两天王二叔家丢了一个祖传的金元宝,嚷嚷着寻死呢,莫非是这些人偷的?”   “咱们少瞎说,孔镖头正查着呢!”   这些武师快马奔过,人群才渐渐地恢复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大街上刚才一个差点摔倒的瘦弱老汉,突然大叫:“我的钱呢?我的钱!没了,没了!哎呀,我的娘啊,我的钱让人偷了!”众人赶忙围拢过来,有好心的人问道:“老汉,怎么钱就没有了?”   老汉四下拍打着身体,哭喊道:“我的钱就是放在贴身口袋里的,一共十个大洋啊!哎呀,我的娘啊!是我全家的积蓄,来王家堡买药救命的!我们一家七口人,六个人等着买药回去救命的啊!我可怎么活啊!救人啊!抓贼啊!”这老汉伤心至极,蹲在地上不住哭号,拍打地面。围观的众人无不长吁短叹,不断地安慰着老汉。   人群之外的一个街角旮旯里,有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少年,靠着墙角坐着,慢慢啃食一张干硬的饼子,一双清澈但又犀利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这少年右眉下的脸庞上,有道一指长短的伤疤,倒让他多了几分男子汉气息。   这少年啃了一口饼子,眼珠一转,只见对面的一个平头矮个男人,眼角微微一挑地瞟了人群一眼,闪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情,笔直地走过了街,钻进与少年一侧相隔十余步的巷子里。   少年微微一笑,把饼子胡乱塞进怀中,嘴里咀嚼着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也一转头钻进身旁的巷子里。   这少年快步前行,走至一丁字路口,探头一看,果然看见那个平头男人快步向前走去。少年左右看了看,这条巷子并无人往来,便走过去,无声无息地跟上平头男人。   平头男人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得意扬扬地又走了一段,一个转弯,钻进了一条更为狭窄僻静的胡同中。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叫道:“前面的兄弟,慢走!”   平头男人一愣,一下子转过身,神色紧张,一看,竟是一个嬉皮笑脸的乞丐打扮的少年向他走来,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顿时脸上一松,骂道:“臭要饭的,叫你爷爷搞么斯?”这人一张嘴,更是露馅,乃是湖北一带口音。   少年嚷道:“嘴巴干净点,谁是要饭的!小爷我和你是同行!”   平头男人哼道:“哟,同行?你看到我么样撒?”   少年说道:“看到就是看到了,你不是本地人,咱们按道上的规矩——初来乍到,见面分一半。”   平头男人脸色难看,骂道:“臭要饭的,你还晓得规矩,老子拆了你,你信不信?”   少年说道:“有本事你来,你来!看是你倒霉,还是我倒霉!”   平头男人骂道:“老子还信了你的邪!”他边骂边捋着袖子向少年冲了过来。   “郭老七,别放肆!”有一个清脆的男子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平头男人一愣,赶忙站住。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从墙上跳下,落在平头男人身边。   这男人二十一二岁年纪,穿着富贵得体,长相斯文,要不是从墙上跳下来,走在大街上绝对会被人认为是一个富家公子哥。   平头男人郭老七赶忙一脸笑容,对这男人说道:“大少爷,您怎么来了?”   这男人并不搭理郭老七,而是向对面的少年抱了抱拳,满面笑意地说道:“在下苏北人,姓郑名则道,有个不成器的绰号,叫作‘小不为’。初来乍到,得罪了!敢问对面的兄弟怎么称呼?”   少年哼道:“我没有什么绰号,我叫——火小邪,奉天过来的!”   郑则道脸色不变,若有所思道:“哦!火小邪,好一个‘火’字啊。敢问火兄弟不远千里来这里有什么事?”   火小邪哼道:“这你就管不着了,要么你先告诉我,你千里迢迢从苏北来这里干什么?”   郭老七对郑则道说道:“大少爷,让我上去宰了他吧。他连你的绰号都没有听说过,一定是个不开眼的。”   郑则道还是对郭老七不理不睬,对火小邪说道:“哦!既然大家来这里都有事,那我们都别说了。呵呵,火兄弟,初次见面,咱们就别按什么规矩分一半了,都是你的,算我给火兄弟的见面礼。”   郭老七脸上不悦,说道:“大少爷,不能啊!”   郑则道微微一侧头,对郭老七说道:“我说了多少次,在这里不准偷东西,你是哪根手指头痒痒啦?自己剁下来。”   郭老七神色大变,赶忙道:“大少爷息怒,小的错了,求您饶了小的!”   郑则道哼道:“那还不把你偷的东西全部给火兄弟?”   郭老七一脸冷汗,从兜中掏出一个小布袋,一把丢向火小邪。火小邪伸手接了,捏了捏,布袋里约有十个大洋。火小邪把布袋收了,说了声:“既然郑兄弟这么大方,那我也不客气了!先走一步,后会有期。”火小邪说罢冲郑则道和郭老七笑了笑,一转身就快步离开,没了踪影。   郭老七气得咬牙切齿,骂道:“这么嚣张!大少爷,咱们在苏北,哪个贼听了你的名号不退避三舍,今天这小王八羔子,太嚣张,太嚣张了!我受点气不要紧,可不能折了您的威风啊!”   郑则道轻轻笑道:“郭老七,这里不是苏北,我们也不是来偷东西的。王家堡现在云集了很多偷盗的高手,你千万不要小看了这里的陌生人,哪怕是一个乞丐模样的小子。”他说着说着脸色一冷,却仍然一脸笑意,轻描淡写地说道,“郭老七,你要再敢手痒偷东西,我就一次剁了你剩下的六根手指!”   郭老七看了看手掌,他左右手都只有三根手指,面色死灰,点头如捣蒜一般说道:“大少爷,打死我也不敢啦!你放心,我再敢偷,我把自己脑袋都剁下来!我这就继续打听青云客栈去。”   郑则道自言自语道:“眼看还有十天就是六月十五,我们来这里已经十多天,却连青云客栈的影子都没有见到,难道这是第一道关?”   火小邪拿着装了大洋的布袋飞快地行走,到了人烟稀少之处,打量了一下身后的确没有人跟着,才松了一口气,找了个草堆钻了进去。火小邪明白刚才完全是险中求胜,实属侥幸,如果不是那个叫郑则道的公子哥出现,恐怕自己不是那个郭老七的对手。   火小邪一路上风餐露宿,从奉天走到山西足足花了近两个月的工夫。他第一次出远门,不仅身无分文,而且全靠步行,其中艰辛自然不用多说。为了能够提早几天赶到山西王家堡,最后几天更是连日奔波,顾不上冷暖饥渴,弄得自己和乞丐一般,才提前了十天,于六月初五赶到。但凡做贼的人都有个好习惯,除非特别叮嘱过,一般赶早不赶点,说是六月十五到,一定要提前到达以做好准备。火小邪知道来山西王家堡事关重大,自然不敢怠慢。他能这样想,这天下收到黑石火令的贼人,手段比火小邪只怕更高,哪个想不到?所以无不提前赶来。那个郑则道是苏北贼道里响当当的人物,更比火小邪早十天就到了王家堡,一直窝在普通客栈中,默默寻找青云客栈的下落。   火小邪刚到王家堡就看到郭老七偷老汉的东西,心中一口气实在咽不下去。尽管他从小做贼,但十分遵从奉天城荣行中的老旧规矩——“三不偷”。所谓“三不偷”是指救命钱不偷,孤儿寡妇钱不偷,砍头钱不偷。救命钱和孤儿寡妇钱容易理解,砍头钱乃是指有的犯人被当街处决,亲戚朋友来收尸的时候,会在尸体手中、嘴里、衣兜中放几个钱,根据家境贫富状况,有多有少,乃是指望着死者能投个好胎,以后能生在富贵人家。还有一种砍头钱,是指有人不幸从高处坠落、被车马撞死等等全身流血的暴毙,死的时候身上带着的钱,特别是沾了死人血液的钱。偷这种砍头钱,乃是妨碍别人转世投胎,必遭阴魂怨恨,所以偷不得。   郭老七偷那老汉的钱,就是偷救命钱。火小邪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那老汉面如菜色,衣着破旧,一副病恹恹、苦命的样子,还小心翼翼地护着怀中钱袋,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个人身上带了一些银钱,但处境极为糟糕。换了火小邪在奉天当贼的时候,见到这种老汉都躲得远远的,绝不会动他分毫,而一到王家堡就看到郭老七如此无贼德无贼耻,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还有这么不要脸的狗贼,八成是个贱粽。贱粽是旧时东北一带荣行里骂人的说法,是骂有的贼人,刚刚学会偷东西不久,专门干“三不偷”的事情。这些贼人往往好吃懒做,坑蒙拐骗,又嫖又赌,恶习满满,还不懂荣行规矩,必将脸腐身烂而死。   贼和贼之间也是互相瞧不起的,照样分成三六九等,有正宗和野路子之分,也不是会偷东西的人都敢称自己是荣行。火小邪的老大齐建二,尽管也是一身恶习,却是三指刘正儿八经收入堂下的弟子,算得上奉天城的正宗荣行,对荣行的规矩看得比命还重要。齐建二带着火小邪他们暴打贱粽,乃至于剁了贱粽的手指的事情,一年中怎么都有个两三次。   郭老七偷老汉的手段并不新奇,火小邪也十分精熟,在贼术中称之为“大步颠”。“大步颠”是说要偷的“马儿”做出摔跤、跳跃、蹬梯上楼这些比较大的动作时,下手去偷,这时候人体与衣物之间的空隙较大,注意力比较分散,容易下手,但时机稍纵即逝。还有“小步颠”,是说“马儿”在慢慢行走或站立时,有转弯、弯腰、咳嗽、捡东西等幅度较小的动作时下手,“小步颠”时机较多,更重视手法。   火小邪跟着郭老七,郭老七浑然不觉,最开始火小邪以为这个贱粽没什么本事,大可用贼道规矩吓唬吓唬他。谁知郭老七动了杀机,准备对火小邪下手,火小邪顿时看出来这个郭老七恐怕更擅长动武杀人而不是偷盗,惊出一身冷汗。好在郑则道及时现身阻止了郭老七,要不火小邪初到王家堡,就要栽个大跟头。   火小邪在草堆中把布袋里的大洋倒出来,除了十块完整的大洋,还有七八枚民国通宝。火小邪嘿嘿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老头,算你走运,碰到我啦!这几个小钱打赏给我吧,算是个谢礼!”说着火小邪把那七八枚民国通宝取出塞入怀中,其余大洋依旧放入袋子里。   大街上丢了钱的老汉当街哭了半天之后,被人扶起,搀扶到街边台阶上坐下。那老汉面色惨白,哭倒是不哭了,可状若痴傻,嘴巴不停颤动,连话都说不出来,呆呆地在台阶上坐着。   有几个好心人凑了几十个铜钱,塞给了老汉,并让这老汉去找王家堡孔镖头报案,说不定还有追回的可能。说白了,这都只是安慰,那时被人偷窃了钱财,除非当场抓到才可能要得回来,否则钱一离身,极难有追回的可能。   老汉失魂落魄地拿了钱,喃喃道了几声谢。众人见暂时安抚住了老汉,渐渐散去。   老汉又坐了片刻,才站起身一步一颤地向前走去。刚走了没几步,一个乞丐打扮的少年急急走来,迎面撞上老汉,生生把老汉撞倒在地。   那乞丐骂道:“老头,你走路不看路啊!”说罢也不搀扶他,拔腿就跑。   老汉这个时候根本就生不出气,只能慢慢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可这老汉的手拍在身上却停住了,随即剧烈地颤抖起来。老汉将手探入怀中,竟摸出一个钱袋,正是自己刚才丢掉的那个。   老汉慌忙把钱袋打开,摸了摸里面的大洋,一块不少,还有一张纸条塞在里面。老汉把纸条取出,展开了一看,纸条上用黑炭写着:“帮你要回来了。下次小心!我没钱吃饭,少的几个钱算你赏我的。”这老汉看了纸条后四下张望,可撞上自己的那个乞丐,早就不见了踪影。   老汉哭道:“好人啊!恩公啊!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老汉抬手擦了擦眼泪,赶忙快步离开。   火小邪躲在一边角落,探出头看到老汉走远,才懒洋洋地说道:“若再被人偷了去,我可帮不了你。”   火小邪抖擞精神,从角落钻出,打定主意去寻找青云客栈。   火小邪身上有了七八枚民国通宝,便找了一家旧衣店,花钱买了一身干净的短褂衣裤,又寻到一个水井,把头脸手脚洗了个干净,才换上干净衣衫。这一番打扮下来,火小邪终于不像乞丐,活脱脱一个省城来的商贾子弟。火小邪自幼在奉天生长,就算做贼,也是城里的贼,加上本身气质尚佳,稍做打扮,自然比王家堡的乡下小子多了几分洋气。   王家堡尽管常住人口不多,但因为各地客商云集,所以客栈竟有四五十家之众,分布在王家堡各处路口要道。这些客栈规模大的能容二三百人吃住,小一点的也有十多间客房,东南西北皆有,彼此隔得远的,要从王家堡整个地界上穿行而过,走上一两个时辰才能到。   火小邪花钱吃了顿饱饭,便一路打听青云客栈。本以为很简单的事情,却无论问到谁,都回答王家堡从来没有青云客栈。火小邪并不甘心,坚持一家一家地进店寻找,问问客栈掌柜、小二青云客栈是否是个化名。可整整找了一天,问了不少人,仍然一无所获。   火小邪寻思着,莫非是自己弄错了,山西还有其他的地方叫王家堡?可想想自己自从进入山西境内,一路打听找到此地,从没有听到还有第二个王家堡的说法。火小邪又问了一些外地过来的运货车夫,也都说山西只有一个王家堡。   眼看着日头西沉,天色渐暗,街头人烟渐少,火小邪心想,恐怕今天是没有结果了。   火小邪见前方还有一家客栈,看样子十分简陋,心想这种客栈倒是适合我这种穷光蛋,今晚就在那里住一晚,明天再说吧。   火小邪走到客栈前,才看清了这家客栈的名字原来叫“大道客栈”。火小邪会心一笑,心想:“大道大盗,这名字起的,不是招惹着贼来偷吗?也好,我是个小贼,住在大盗客栈,平升三级!不错不错。”   火小邪迈步走进大道客栈,有店小二迎上来,一看火小邪单身一人,又不是买卖人的打扮,便问道:“这位小爷,你是找人还是住店啊?”   火小邪故意拿出身段,瓮声瓮气地说道:“小爷我住店,怎么,以为我是个跑堂伙计?”   店小二忙巴结道:“不是不是,一看您就是城里的大少爷。里面请,里面请。”   火小邪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一个微微发胖的中年男子冲火小邪抱了抱拳,一脸笑意地说道:“我是这家店的老板,我姓张。这位小哥,是住店啊,不知有几位?”   火小邪抬头看了看这家客栈的布局,寻常得很,没有什么出彩之处。房屋年久失修,角落里遍布蜘蛛网不说,屋子里还飘着一股子酸臭味道。   火小邪见这家店寒酸,估计也贵不到哪里去,便问道:“哦,张老板,我一个人住,都有什么房间啊?”   张老板一听,赶忙笑道:“哟!我这家店别看破旧了点,倒有两间上好的单间,一间已经被人住了,还剩一间,一块钱一晚,你看行不行?”   火小邪叫道:“你真是见一个宰一个啊,这么贵!还什么有人已经住了一间,我看鬼才住!”   张老板愁着脸说道:“这位小哥,有人住了就是有人住了,我骗你做什么。你要是嫌贵,我们这里还有其他的客房。”   火小邪眼珠一转,口气一缓,问道:“哦,张老板,我问你个事,你要是知道,我就住。”   张老板忙道:“什么事?”   火小邪问道:“这个王家堡有没有一个青云客栈?”   张老板抓了抓头,说道:“小哥,你这个问题,还真不是头一遭听见,算上你,怎么都有十来个人问过我了。”   火小邪神色一紧,忙道:“怎么?都十来个人问过你了?”   张老板说道:“是啊,什么打扮的人都有。”   火小邪啧了一声,问道:“那你到底知不知道?”   张老板愁道:“我从小就在王家堡生活,都四十多年了,哪里石头缺了一块我都知道,可就是没有听说过我们这里有什么青云客栈。五十里外的平成镇倒有个踏云客栈,就是没有青云客栈啊。”   火小邪追问道:“青是青色的‘青’,云是云彩的‘云’,有没有读音相似的客栈?”   张老板说道:“这个字怎么写我知道,在你前面来问我的人,也是这么说的。可真是没有啊,没有青云客栈。”   火小邪叹了口气,低声自语:“看来青云客栈根本就不是一个住人的客栈。”火小邪看着张老板,继续说道,“这样吧,张老板,你没有回答出我的问题,这个住店嘛……”   张老板十分恳切地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从怀中摸出一个铜钱,丢在桌上,说道:“我就这么点钱,你看我能住哪里吧?”   张老板看着桌上的钱,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捡了起来,塞进袖子里,说道:“那……那只有住柴房了。”   火小邪说道:“行啊!那就带我去吧!小爷我不是出不起钱,可我就是喜欢睡柴房!”   张老板只好招呼着店小二,让店小二带着火小邪去后院的柴房。   火小邪刚想跟着店小二走,张老板在身后叫他:“这位小哥,问你个问题。”   火小邪哼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快问快问。”   张老板说道:“敢问一句,你们找这个青云客栈是有什么事情吗?”   火小邪笑道:“想知道啊,给我三枚铜钱我就告诉你。”   张老板赶忙把袖口中的钱袋一捏,连连说道:“怎么你们都是些怪人,不说就不说,我也不想知道了。”   火小邪说道:“我可给你机会了啊。”说罢一挥手,对店小二说道,“走吧,带我去柴房。”   店小二领火小邪进了柴房,有气无力地说道:“就是这里啦,茅房在出门右手边尽头。”   火小邪看了看,说道:“不错,不错,你们这个柴房不错!上好的睡觉处。”   火小邪走到干草堆边,一屁股坐了下去,见店小二还站着不走,说道:“那你就走吧,还等着我打赏不成啊?”   店小二突然谄媚地笑了笑,说道:“这位小爷,我有个消息,和你要找的青云客栈有关,你听不听?”   火小邪坐直了身子,说道:“哦?那你说。”   店小二说道:“小爷,这哪能随便说的啊,你给我三枚铜钱,我就告诉你。”   火小邪骂道:“没有!你能知道什么?懒得听。”   店小二赶忙说道:“别啊,一枚铜钱,给我一枚铜钱,我就告诉你,保证物超所值!”   火小邪略略一想,说道:“行,你说!”   店小二伸着手,眼巴巴地看着火小邪,说道:“小爷,先给钱。”   火小邪骂道:“谁还会赖你的!”说着摸出一个铜钱,丢给店小二。   店小二赶忙接了,连声称谢,然后神秘兮兮地说道:“小爷,我们这客栈里有两个单间,平时也没有人愿意住,不过昨天晚上,有一个找青云客栈的人住进去了,就再没有看见他出来。”   火小邪一愣,问道:“什么样子的?”   店小二说道:“小爷,这又是一个问题了,要么您再给我一个铜钱?”   火小邪骂道:“你要说就说!信不信我告诉你老板去,看他怎么收拾你。”   店小二慌了神,说道:“别,别,小爷,你可千万别和老板说,他会打死我的。哎呀,你怎么这么抠门啊?太狠了你!”   火小邪骂道:“你当我赚钱容易啊?要说就说,不说就走,你自己掂量,反正说出来我就不告诉你老板了。”火小邪抓店小二的把柄,一试就准,这多亏了火小邪在奉天城市井中打滚,摸索出的识人相面经验。   在贼道里面,判断一个人好不好偷,要有“三道眼”,一看面相喜善富贫,二看身手迟重缓快,三看脾气冷暖愁困。像这种店小二是不是害怕店老板,耐不耐得住恐吓,几乎全写在脸上,火小邪一看就知,一问就明。哪像现代的一些小贼,以为人长得胖,就定会在身上藏金戴银,而且皮肉太厚不敏感,便下手去偷,没准偷到个刚被炒了鱿鱼的厨子,体胖但身手敏捷,不仅偷不到,还能让厨子拿着菜刀追砍几条街;又没准偷到个看似粗笨、实则精细的悍妇,让悍妇五爪齐伸,抓个满脸花。   店小二连忙说道:“我说……我说就是。嗯,那个……那个客人,我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火小邪说道:“得,幸好没给你钱!”   店小二说道:“不是我蒙你,是那个客人穿着大袍子,个子不高,脑袋包得严严实实的,声音又尖又细,听着好像是男人,也好像是女人。”   火小邪挠了挠下巴,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吧,我要睡觉。”   店小二笑道:“谢小爷打赏,谢了,谢了。千万别和我老板说。”说着点头哈腰地退出柴房。   火小邪见店小二退出柴房,身子一松,躺在干草堆里,拔出一根干草棍叼在嘴上慢慢咀嚼,喃喃自语道:“看来,我没有找错地方,青云客栈就在王家堡,只是没有人能一下子找到而已。这些和我一样来找青云客栈的人,都是些什么人呢?那青云客栈,又到底在哪里呢?”   火小邪翻来覆去,琢磨了半天不得其解,又累又困,拢了拢衣服,慢慢进入梦乡。   “火小邪,火小邪,醒醒。”火小邪在睡梦中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他名字,迷迷糊糊的,还以为在做梦。   “火小邪,嘻嘻嘻嘻。”睡梦中那声音渐渐清晰,竟是女子的声音。   “水妖儿!”   火小邪脑子里精神一振,大喊一声,翻身坐起,四下到处观看。柴房里黑乎乎、静悄悄的,并没有任何人在。   火小邪从柴房窗口看出去,一轮皓月当空,四周寂静无声。   火小邪叹道:“又是一场梦。唉,水妖儿,你在哪里呢?”   火小邪长叹一声,正想躺下继续睡觉,大道客栈的前厅却猛然嘈杂了起来。 十八、青云客栈   火小邪顿时没了睡意,赶忙仔细凝听,只听到大道客栈前厅有人在大声吵闹。   “孔镖头,我们这里总共就五六个客人,哪有什么贼啊!”   “少废话!你这客栈叫大道,大道大盗!不查你查谁?”   “孔镖头,您这一查,我这小店也开不下去了啊!把客人都吓跑了!”   “去去,欠着我家王老爷的钱都还不上,我看你还是早点把这破烂客栈卖了,赶紧还钱,另谋生路!”   “王老爷说了不着急……”   “放屁,王老爷不着急,那是王老爷仁厚!我是干啥的?你不还钱,我才着急,滚一边去!来人啊!搜!搜!一间房一间房地搜!敢在王家堡偷东西,我看是哪个毛贼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在老子的地头撒野。”   大道客栈前厅十来个人吆喝着四处搜索,脚步声杂乱而又沉重,震得房屋乱响,同时骂骂咧咧声不绝于耳。   火小邪向窗外一看,几间二楼的客房已经亮起了灯,里面人影婆娑,颇多争执打闹之声。   火小邪正觉得奇怪,就听到有几个人大踏步向柴房走来,一路吆喝。   “柴房里住人了没有?”   “住了,住了,一位外地来的小哥。”店小二小心翼翼地回答。   火小邪暗想:“这可糟糕,若是搜到我这里了,我还真不好和他们解释。奶奶的,睡个觉都不踏实,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我溜!”   火小邪最后从柴房窗口看了一眼,这一看不打紧,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只见一个魁梧彪悍的大汉身后,跟着三个同样穿着王家大院镖师衣服的男人,其中有一个年纪略长的中年男人,并不显眼。月光明亮,火小邪看得清楚,这个中年男人竟是奉天城的张四爷。   张四爷的威风气质,尽管此时不显山不露水,好像是个跟班随从,但以火小邪的记性,哪怕张四爷露出片头皮,火小邪都能认出。   张四爷跟着大汉走进后院,向着柴房走来,尽管不露声色,但不怒自威,看得火小邪心中狂跳不已。只是奇怪,张四爷脸上多了一块巴掌大小的烧伤,头发也剃秃了半边,好像被火烧过一样。   火小邪哪里顾得上细想,赶忙退到一边,飞快地看了眼柴房四周。这柴房除了眼前的大窗,房屋两侧的高处还有两面小窗,下面堆满了乱柴,并没有踩脚之处。   火小邪急得汗如雨下,从正窗出去,会被当场抓住,而爬上小窗,恐怕这会儿已经来不及了。   领着张四爷进到后院的魁梧汉子,就是王家堡王家大院的孔镖头。孔镖头尽管只是王家大院的人,可实际上在王家堡却相当于“警察局长”,行使维护治安、抓贼防盗、日常巡逻等职能。当时社会可不像今日,一个千余人的村子都有村支部,设立个村官之类的,那个时候像村镇这样的小地方,往往都是家族式管理,推举同宗同姓、德高望重之人担当族长。民国政府建立后,推行所谓的民主政治,给族长加上头衔,设为主席、镇长、村长。   王家堡作为新兴的市镇,规模颇大,民国政府在此地倒是设立了行政机构,但不过是三五个人做做样子,王家大院的势力仍然是一手遮天,王家堡的生老病死嫁娶丧葬等大事小事,都是由王家人说了算。   孔镖头领着张四爷,显得十分谨慎,不时地回头看看张四爷,注意张四爷有什么眼色。他们一行人快步走到柴房前,店小二把柴房门打开,叫道:“小爷,打扰你休息了!”   孔镖头、张四爷等人鱼贯走入,四下一看,柴房里空空如也,哪有火小邪的人影?   孔镖头皱了皱眉,骂道:“小二,人呢?”   店小二看着房中无人,也是惊道:“没看他出来过啊,难道上茅房去了?”   孔镖头骂道:“把人给我叫出来!”   张四爷哼了一声,鼻子嗅了嗅,说道:“我看刚刚还有人在。”   张四爷走上一步,向着柴堆走去。   火小邪此时正躲在柴堆后,眼看着张四爷走来,心中暗叫:“完了完了,这下子跑不掉了!”   就在张四爷还差一步走到柴堆之时,只听柴房外尖厉的哨声不断响起,屋顶瓦砾乱响,竟似屋顶上有无数人跑过,随即传来稀里哗啦的重物撞击和瓦片碎裂的声音。   张四爷猛然一顿,头也不回地跑出柴房。孔镖头等人哪敢怠慢,顾不得再勘察柴房,也跟着张四爷跑出屋外。   只见大道客栈的屋顶上,站着十来个钩子兵,不少人都已经放出绳索,牢牢拽住,剩下的则挥舞着三爪钩全神戒备。后院的正中间,一个身穿黑色披风、头脸包得严严实实的人,已经被七八个钩子咬住身体,拉扯在地上动弹不得。这个黑袍人用尖厉的怪声骂道:“张四,你们好狠!居然玩这种阴招!”   张四爷跑到近前,笑道:“灰毛虱,你以为你跑得掉吗?追到王家堡才抓到你,算你好本事!”   灰毛虱骂道:“张四,俺从来不曾招惹你,也从来没去过东北犯事,你是不是太狠了点?”   张四爷笑骂道:“老子就是看你们这些做贼的不顺眼!抓你又怎么了?我高兴!”   灰毛虱哼了哼,又用力挣了挣,知道已经回天无术,干脆闭嘴不语。   周先生从屋顶跳下,跑到张四爷身边,说道:“张四爷,抓到了!”   张四爷点了点头,冲孔镖头抱了抱拳,说道:“孔镖头,谢谢了!要不是你帮忙,恐怕我们还不能一下子把他赶出来。”   孔镖头赶忙说道:“张四爷,您可是贵客,天下闻名的大捕头,能来我们这个王家堡抓贼,亲眼见到您的威风,实属我三生有幸!张四爷,请,王兴老爷一定等着见您呢。”孔镖头根本对抓没抓到人不关心,他关心的是张四爷什么时候去王家大院见王兴。   张四爷微微点头谢了,冲灰毛虱喝了声:“绑了,带走!”   有数个钩子兵从屋顶跃下,七手八脚将灰毛虱捆了个结实。有钩子兵上前把灰毛虱头巾拽掉,倒是吓得一愣,只见这人生得极丑,一张老鼠脸上五官歪斜,一双黄豆大小的眼睛贼光乱冒,满口尖牙露出嘴唇,哪里像是个人。   张四爷骂道:“把他的脑袋蒙上,看着碍眼!”说罢转身就走。   钩子兵应了,把灰毛虱脸蒙住,几个人提着他的手脚,跟着张四爷快步走出后院。   张老板和店小二见真的抓到贼人,吓得全身战栗,毕恭毕敬地送孔镖头和张四爷走出大道客栈。张四爷颇有风度地对张老板抱了抱拳,说道:“掌柜的,多有打扰,还望见谅!”   张老板恨不得跪下给张四爷磕头,慌得手足无措,满嘴词不达意地回话:“不敢,不敢,您慢走!下次再来,下次再来!恕不远送!不是,您留步,不是,您不送了!啊!对不起!我糊涂了……我的亲娘。”   张四爷不以为怪,让孔镖头带路,一行人眨眼间走了个干净。   大道客栈的几个客人,刚开始还对孔镖头半夜查房颇有微词,见真的抓到了贼人,一个个议论纷纷,在前厅闹成一团。   张老板擦着满脸的大汗,赶忙安抚众人:“各位大爷,各位客官,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惊扰各位了!”   有住客骂道:“你这个开店的居然让这种恶人和我们同住,以后再也不住你这破店了!退钱!退钱!”   “对!退钱!退钱!我现在就要走,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着啦!”   张老板安抚了这个,安抚那个,好不容易才打发了这些住客回房。   张老板叹道:“我就说住单间的这个人模样古怪,花钱又不吝啬,没想到还真的是个恶贼!万幸啊万幸,要不是给抓到了,估计我这两年的积蓄都要让他偷了去。”   张老板正在长吁短叹,就听角落里有人叫他:“喂,张老板!抓走的那个人就是住在你宰人的单间里的?”   张老板一转头,看见火小邪从阴暗处走了出来,连忙上前拉住火小邪,低声道:“小爷啊,您别嚷嚷啦。我真是怕了你们这些人啦!”   火小邪说道:“什么叫你们?我是我,他是他,你可别瞎说话。”   张老板压低声音说道:“刚才抓走的那人,也是来找青云客栈的。”   火小邪哼道:“他找是他找,我找是我找,哦,你是说找青云客栈的都是坏人啊?这是个什么道理!”   张老板擦汗道:“是啊,是啊,是我的不对。我不是怀疑你,您可别见怪。您如果要走,我退你钱!”   火小邪双手一摊,说道:“谁说我要走?你是要赶我走?嘿嘿,我偏偏还要在这间店里住几天,但是明天的房钱,我就不给了,今晚都快被吵死了!”火小邪想得清楚,张四爷在这店里抓到了人,任务达成,定然不会再回来这家客栈了,这家大道客栈反而是目前王家堡里最安全的所在。   张老板无奈道:“行!行!听你的,听你的。”   火小邪打了个哈欠,说道:“那好,咱们可说好的啊。你可别反悔,回去继续睡觉喽!”   火小邪大摇大摆地回到柴房,躺了下来,这才松了口气,想刚才若不是张四爷抓到人,恐怕自己一定落在张四爷手上,那可就糟糕了。   火小邪细细琢磨一番,猜想刚才那番事情,一定是张四爷提前用钩子兵悄悄围了这间客栈,然后让孔镖头进来大闹大吵,把灰毛虱赶出来,落入他们的圈套,然后一举擒获。火小邪感叹道:“这个张四爷,真是不简单啊!不过看他脸上的烧伤,是不是被严景天严大哥他们弄的?估计张四爷还不是火家人的对手。唉,严大哥啊,你在哪里?你知道我也来王家堡了吗?青云客栈到底在哪里呢?”   王家大院内,火把如林,一片通明。这个巨大的院落就如同一座小城池一般,七横七纵的道路,错落有致地把大院内的房屋隔成不同的群落。   王家大院中又有一套豪华的院中院,乃是王全大老爷和王兴大少爷的会客居所,里面亭台楼阁,都是金碧辉煌,丝毫不亚于皇家气派。   孔镖头带着张四爷、周先生走入偌大的客厅,有七八个人赶忙迎上,打头的一个穿着上好的丝绸长衫,四十多岁年纪,头发梳得油光发亮,一看就知道是个大富大贵之人。   这人迎上张四爷,抱拳深深一鞠躬,说道:“张四爷,在下就是王兴。”   张四爷习惯了这些场面,满面笑意,说道:“王先生,多多打扰,多多打扰,在下奉天城的张四。”   两个人寒暄几句,王兴一一介绍了一番自己的兄弟、妻妾,请张四爷坐了上座。十多个女仆,忙忙碌碌地给张四爷、周先生等人上了茶和糕点。   几个人又彼此寒暄了几句,这才说到正题。   王兴说道:“张四爷,御风神捕重出江湖,咱们这些买卖人,可有福气了!”   张四爷说道:“什么御风神捕,都是前朝的事情啦,老皇历,不提也罢。”   王兴说道:“张四爷,我们王家在清末开始经商的时候,御风神捕可是我们家的恩人啊!”   张四爷笑道:“哦?这怎么说?”   王兴说道:“当年我们王家刚有起色之时,倾其所有家财,打造了一对风水珠,打算卖给京城的王爷,谁知在半路上让贼人盯上了,把我们的珠子偷了去。多亏碰上御风神捕,连追了三天,把贼人抓住,找回了珠子,从此才有我们王家以后的兴旺发达。这可是大恩啊!”   张四爷笑道:“哦!原来我们记录的案卷中,那王姓商户的风水珠失窃一案,就是说你们啊。这个我记得,记得!”   王兴说道:“但后来再没有遇见你们,只听说不少你们的江湖传闻。大清朝亡了之后,又听说御风神捕退出江湖了,不知身处何处,所以连个报恩的机会都没有。今日得见恩人,请受我一拜。”   王兴说着站起身,就要跪在张四爷面前,张四爷赶忙起身扶住王兴,说道:“王先生,万万不可,受不起,受不起啊!那都是老一辈的功绩,我万万受不起!现在所谓的御风神捕,早已不复当年的威名,惭愧得很,惭愧得很哪!请坐请坐,再勿如此,要不然我没法在这里待着,只好告辞了。”   张四爷把王兴按在椅子上,才回到座位坐下。   王兴叹道:“张四爷,敢问一句,御风神捕真的重出江湖了吗?”   张四爷抿了抿嘴,微微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是啊,不得不重出江湖。”   王兴赶忙问道:“是有惊天的大案发生了吗?”   张四爷笑了笑,说道:“王先生,这些事情我就不方便讲了,还望见谅。”   王兴说道:“明白,明白,我非常明白!不问了,不问了。”   张四爷说道:“今日我们路过此地,乃是在追踪一个叫灰毛虱的大盗,这个贼在山东一带极有名气,做过无数大案,但足迹从未出过山东。我这次在山西境内发现了他的踪迹,十分奇怪,就一路追来,没想到在王家堡抓到他。这还多亏了孔镖头的帮助!”   孔镖头在一旁眉开眼笑,乐开了花。   张四爷向孔镖头微微示意,继续说道:“不过我这次来山西王家堡,并非只为了这个灰毛虱,而是另有要务。所以,惊扰了各位,十分过意不去。如果王先生不介意的话,留我们在此借宿一宿,我们明天就动身。”   王兴忙道:“张四爷还要去哪里?”   张四爷说道:“王家堡并非我们必经之地,抓贼也是顺带的。王先生要问我们再去哪里,实话实说,我们还没有想好,可能需要在附近一带做些调查以后,再做决定。”   王兴眉目一展,哈哈大笑。   张四爷纳闷道:“王先生笑什么?”   王兴笑道:“我是高兴,是高兴!本来不敢留张四爷在此,怕耽误了你们办事,既然张四爷暂时不知道去哪里,那我一定要让张四爷在我们这里好好住上十天半个月的,答谢御风神捕对我们王家的大恩大德!”   张四爷忙道:“这怎么行?”   王兴说道:“你们该调查,就调查你们的,但一定要住在我这里,让我好好招待各位,什么时候调查好了,你们就什么时候走,我绝不挡着。张四爷,你要是不答应,我只能给你跪下谢恩啦!”   张四爷连忙伸手阻止,说道:“王先生,万万不可!你容我们商量一下。”   张四爷转头看着周先生,周先生沉吟片刻,凑在张四爷耳边低声说道:“自从我们败给严景天那些人以后,嚼子们受了火攻,伤了鼻子,一时分辨不出他们的气味。所以我们一路寻到山西境内,眨眼间过了数月,还是毫无踪迹。严景天既然说了镜子在他手上,就算是假话,他必然也知道镜子的下落,我们还是以抓住他为主。自从进入山西,却感觉到贼气渐盛,到了这个王家堡,更是贼气冲天,连山东的灰毛虱居然都能在此逗留。恐怕王家堡这一带有群贼聚集,不是针对王家的,就是另有图谋。我们不妨就在王家堡住下来,先审出灰毛虱为何来山西,再多多派人在附近观察,没准能发现些线索。”   张四爷低声回道:“周先生说得有理,我看我们就卖他们一个人情,一则休养人马,二则另议对策。”   周先生点了点头,说道:“那好。”   张四爷转头说道:“王先生,既然盛情难却,我们也不好推辞,麻烦各位了。”   王兴满脸高兴,站起身喊道:“来人啊,给张四爷他们准备酒菜,再腾出一个安静的院子,让张四爷好好休息!”   仆人们齐齐应了,匆匆忙忙下去收拾。   张四爷、周先生和一众钩子兵,就算在王家大院住下了。   子夜时分,张四爷他们终于安顿下来,王家大院内又恢复了平静。   “踏踏踏”,急促的脚步声在王家大院一条僻静黑暗的走廊中响起来。一个男仆提着灯笼在前方引路,身后王兴紧紧跟着,神色紧张,疾步不停。   这两个人奔至一个别致的小院落内,男仆退下,王兴独自前行,进了一间大屋。   有个丫鬟上前,低声说道:“老太爷在书房等着你呢。”   “好。”王兴并不停步,继续向房内走去。   王兴走至一扇古色古香的门边,轻轻推开房门,叫了声:“爹,我来了。”   屋里书桌旁坐着一个花白头发、白面无须的老者,正借着烛光读书。这老者看着十分精神,丝毫没有病态,并不抬头,仍然专心看着书,问道:“王兴啊,把人都留下来了?”此人就是王家大院的老太爷,乃是王兴的父亲,名叫王全。   王兴站在屋内,毕恭毕敬地躬身说道:“留下来了,十分稳妥,住的院子也是爹爹安排的那套。”   老者说道:“那就好,办得不错。王兴啊,你明天在大街上多多鼓噪,说是御风神捕莅临王家大院,王家堡要连唱十天大戏,请众位乡亲多多捧场。”   王兴说道:“知道了,我立即去安排。”   老者说道:“还有,他们要去哪里,找人留意一下即可,千万不要惊扰,随便他们。”   王兴说道:“明白了。”   老者说道:“好了,那你下去吧。好好款待张四爷他们,每顿饭至少花一两金子的价钱,多多益善。”   王兴应了声,说道:“爹,您也早点休息,外面的事,您就放心吧。”   老者挥了挥手,王兴缓步退出了屋内。   老者叹了口气,把书放下,自言自语道:“御风神捕啊,你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凑热闹。呵呵,也罢也罢,就让他们热闹一下吧。”   王家大院中的一处院落,是张四爷他们的住处。   院内,有的钩子兵在给马匹喂草料,有的围坐在一起抽烟聊天,有的打磨着自己的三爪钩,看着十分平静。院子一角,三只豹子犬懒洋洋地趴在地上,面前是一大堆连皮带肉的骨头,看样子也吃了个十成饱,张开大嘴打哈欠,无所事事。它们数月奔波,难得有这番清闲安稳。   这院落中的一间房内,火烛通明,照得屋内如同白昼。   张四爷坐在房间正中的一张椅子上,周先生则坐在一旁,而他们面前的地上,躺着捆成粽子一般的灰毛虱。张四爷手中拿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石,翻来覆去地仔细打量,这石头正是火小邪也有的黑石火令,乃是火家招弟子的信物。   张四爷对周先生说道:“这黑石上一个‘火’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周先生一直盯着黑石,说道:“难道又和五行世家有关?这个‘火’字,代表火家?”   张四爷说道:“这倒很难说。”   张四爷把黑石捏住,用脚踹了踹地上的灰毛虱,骂道:“你想清楚没有,说还是不说?你既然知道我张四的名头,早点说了,我饶你一命。”   灰毛虱哧哧哧地尖声笑了几声,说道:“张四,别太看得起自己了!俺灰毛虱从来没让人抓到过,今天让你抓到了,俺真的佩服你!但你想从俺嘴里问出点事情,却比登天都难。”   周先生说道:“灰毛虱,知道你是条好汉。我是觉得你划不来……”   灰毛虱尖声笑道:“你这老哥,你好本事,俺也佩服你。想耍花招套出俺的话,你还是想都不要想了。来来来,痛快点,要么给俺身上挠挠痒,要么就一刀送俺见阎王老子喝酒去。”   周先生笑道:“灰毛虱,我不打你,也不骂你,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灰毛虱说道:“朋友?你这老哥,是不认识俺吧?俺灰毛虱,啥时候有朋友?废话说得多了,俺累得慌,莫问了莫问了,要打要挠,你们随便。”   张四爷说道:“周先生,我看不用问了,这种江洋大盗,哪问得出半句真话?”   周先生说道:“不妨,咱们还有时间。”   周先生站起身,把灰毛虱扶正,将他脑袋上的头巾揭开,牢牢地看着灰毛虱的眼睛,眼神猛地迷离起来,如同呓语一般问道:“灰毛虱,这黑石和五行贼王有关吗?”   张四爷看见周先生这个样子,神色顿时严肃起来。   灰毛虱看着周先生的眼睛,脑袋猛地一晃,抖擞了精神,尖声骂道:“你还会读心?好玩,好玩!俺看你能读出个啥。”   周先生并不搭理他,还是喃喃自语:“灰毛虱,这黑石和五行贼王有关吗?”   黑夜沉沉,王家堡万籁俱静,仿佛所有人都已经睡去。谁能知道王家堡现在发生了什么?未来又会发生什么?   火小邪倒是睡得踏实,一夜无梦,一觉睡到了天亮。   火小邪并非忘了在张四爷来之前,似乎有水妖儿在睡梦中叫他,而是觉得如果是水妖儿他们,要出来见就见了,如果刻意躲着他,就算去找也找不到,还不如安心睡大觉。火小邪不似那些优柔寡断的情种,念叨一个女人整夜不眠,他有自己的想法,天下之大,我就是我,犯不着巴结任何人,期望别人给你什么奇迹,更不必刻意为别人活着。   火小邪睡醒之后,到院内的水井边简单地洗漱了一番,抖擞了精神,打算今天去西边找找青云客栈的线索。   此时王家大院张四爷所住的院子内,众钩子兵已经吃过了早点,聚在院中各自操练。   张四爷和周先生推门而出,钩子兵们停下手,都向张四爷和周先生问好。张四爷笑了笑,示意大家继续操练。   张四爷和周先生慢慢走到豹子犬身边,三只豹子犬别看个头巨大,见张四爷和周先生来了,还是异常兴奋地用大头在两个人身上乱蹭,十分亲热。张四爷和周先生摸了摸豹子犬的大脑袋,继续向前走去,一直走到一个角落。   张四爷问道:“周先生,辛苦了!很久没见你用读心术审问了。”   周先生说道:“倒不辛苦!这读心术再不用,就生疏了。说是读心术,其实也就是提出一个问题后,观察对方心里想的是‘是’还是‘否’,问题问得多了,好像就能读心了,呵呵,不算什么大本事。只是这个灰毛虱,能名震山东,果然不是平常人,我花了一个晚上,也没读出多少东西。而且我们对灰毛虱为何来山西毫无头绪,不容易提出问题,进展艰难啊!”   张四爷问道:“那现在有些什么线索了?”   周先生说道:“目前只能判断出,这个灰毛虱来山西的确和五大贼王有关,而且是和火贼王有关。他要在王家堡落脚,找一个什么东西,这个东西可能关乎他以后的出路。”   张四爷说道:“嗯,那的确还摸不着头绪。”   周先生说道:“不过我们时间还多,问个十天八天的,应该能够搞清楚六七成。”   张四爷点了点头,两个人慢慢走了几圈,活动了一下拳脚。见时候不早,便安排钩子兵整装,打算去王家堡周边巡查。   他们正在收拾行装,隐隐约约听到远处有咚咚锵锵的锣鼓声传来。   张四爷十分纳闷,这一大早的就敲锣打鼓,是有什么喜庆的事?   火小邪刚刚走到大道客栈前厅,就听见门外锣鼓喧天,十分喜气。张老板、店小二和几个房客正挤在客栈门边看热闹,火小邪凑过去,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向外看去。   火小邪不看不要紧,一看就乐了。   火小邪面前的街面上,一队彩妆的人马敲锣打鼓正在游街,打头的一个小丑打扮的大嗓门男人,走不了几步就大声唱道:“御风神捕莅临王家堡,抓获山东大盗灰毛虱,王大老爷喜迎贵客,连唱十天大戏,乡亲老少爷们都去看热闹咧!”这男人身后,除了锣鼓队以外,还跟着一辆两匹马拉着的平板大车,上面四个戏子,三个装扮成钩子兵的样子,挥舞着不伦不类的三爪钩,一个则是扮成灰毛虱,一来一往地用唱戏的路子对打,直到按住灰毛虱,如此往复表演个不停。一大堆小孩跟在车后,不断地跳着脚拍掌高喊:“哦,抓到贼喽,抓到贼喽!”   这一队人马热热闹闹地沿街行去,一路张贴迎客喜报,引得王家堡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从屋里出来,驻足观看。   店小二乐得眉开眼笑,嘟囔着:“嘿嘿,有大戏看咧!好久没看戏了咧!”   张老板一个响指敲在店小二脑袋上,骂道:“有你什么事?你敢溜出去看戏,打断你的腿!”   店小二捂着脑袋,叫苦不迭,揉了半天脑瓜,说道:“老爷,昨晚上来的那些耍钩子的天兵天将,就是御风神捕吗?好厉害啊!”   张老板说道:“估计就是他们,那身手,唰唰唰唰,在屋顶上跑得跟飞似的。别说是人了,就算是个成精了的黄鼠狼,也跑不掉。”   其他住客没事干,听张老板他们讲昨晚的事情,都围拢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乱侃。隔壁一些商号的伙计,知道昨晚大道客栈闹得天翻地覆,也跑过来探听消息,众人顿时聊得热火朝天。   “御风神捕”这四个字,眨眼间就传遍大街小巷,深入人心,连三岁小孩都明白御风神捕是抓贼的。   火小邪没有与他们掺和,独自走开,心中暗暗发笑:“这王家堡的王老爷真是有趣,这样喧闹,生怕人不知道御风神捕在王家堡,敢情像是给来这里的贼通风报信的。咳!也许他们小地方的人,大人物来了都这样吵吵闹闹的。”   火小邪懒得管这么多,向着西边寻找青云客栈去了。   张四爷、周先生担忧豹子犬外出吓人,也就没带豹子犬,留下了几个钩子兵看住院落和灰毛虱,领着其他人出了院子。孔镖头一直在院外等着,见张四爷出来,赶忙给张四爷引路,带向王家大院正门。   张四爷他们走了没多远,外面锣鼓声越发响亮,好像正向王家大院走来一般,便问孔镖头:“孔镖头,外面一大早就迎亲吗?”   孔镖头笑道:“不是,不是,您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张四爷将信将疑地跟着孔镖头。众人快步走到王家大院门口,孔镖头打开大门,众人鱼贯而出,向正前方的王兴街看去,无不惊呆了。   只见那队刚才走过火小邪所在的大道客栈门前,为御风神捕歌功颂德、极力炫耀的彩妆锣鼓队伍,此时正在王兴街上游街,闹得一片欢腾,缓缓向王家大院正门走来。   张四爷、周先生看着远远而来的锣鼓队伍,愣在原地,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孔镖头还在两个人身边恭维:“张四爷、周先生,怎么样?我们这里尽管比不上省城,还是置办得挺热闹的吧。”   张四爷、周先生哭笑不得,又丝毫说不出别人有什么不对之处。张四爷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咬牙切齿地笑道:“是啊,热闹,热闹,满城皆知,满城皆知了。”   孔镖头浑然不觉,自顾自地说道:“匆匆忙忙的,排场还没做够,要不怎么也要弄二三十个戏子,好好展现一下张四爷你们的威风。”   张四爷叹了口气,实在无话可说,只好任凭他们折腾,心里打算速速带着钩子兵溜走。   张四爷和周先生带着钩子兵还没走几步,呼啦啦地从街角涌出一大堆人,都是王家堡能够上得了场面的商户老板以及账房、掌柜,足足有二三百人之多,齐齐把张四爷他们围住,拥着张四爷他们,都是请他们去自己商号参观,顺便传授些防盗防贼的法子的。一个个面色诚恳,好言好语极为恭敬。   张四爷他们挤在人群之中,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还不敢发作,只好高声大喊:“各位乡亲,慢点来,慢点来!我们还要办事,还有要事要办!一家只去一个人。”张四爷这话本来意思是说,派一两个钩子兵一家一个人去看看就行了。谁知张四爷话音刚落,人群躁动起来,立即开始瓜分钩子兵,抢到人的,都像抢到宝贝一样,簇拥着把人带走。   孔镖头兴高采烈地高声大叫:“这可都是王老爷的贵客,你们若是怠慢了,可要给你们好看。午时之前,必须恭送回来,谁敢多留,别怪我不客气!”   张四爷好不容易推辞掉无数人的邀请,衣衫不整地溜回孔镖头的身后,抬眼一看,十多个钩子兵早已不见,甚至连周先生都让人簇拥着带走了。张四爷一摊手,愁道:“孔镖头,你们王家堡的人,实在太……唉!”   火小邪在西边寻了半日,还是毫无线索,已近午时,腹中饥饿,便找了个露天的煎饼摊,买了一张大饼,坐在荫凉处的桌边,就着凉水吃了起来。   火小邪刚吃了一半,余光一瞥,就见到两个人凑了过来。火小邪刚想打量,这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在火小邪身边,一个人笑道:“咱们又见面了!”火小邪抬头一看,这两个人正是自己昨天碰见的郑则道和郭老七。郑则道一脸笑意,而郭老七仍对火小邪恨得牙痒痒,歪着嘴也不正眼看火小邪。   火小邪微微一愣,并不想逃跑,而是不悦道:“怎么?不服气,寻仇来了?”   郑则道笑道:“哪里哪里,火兄弟可别多心,我是觉得我们两个人有缘,见你在这里,所以赶忙上来打个招呼。”   火小邪冷冷说道:“咱们可没什么交情,你忙你的,我忙我的,井水不犯河水。”火小邪对郑则道这个人尽管不讨厌,但是非常厌恶郭老七,想郭老七既然叫郑则道大少爷,估计是他的下人,有这种没贼德的仆人,主子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郑则道还是淡淡一笑,说道:“火兄弟,昨天还见你衣衫褴褛,今天换了一身打扮,真是十足的精干,差点都没认出来呢。”   火小邪咬了一口饼子,说道:“还不是托您二位的福。”   郭老七重重地哼了一声。   郑则道说道:“火兄弟,我知道你觉得郭老七偷了救命钱,有违贼道的规矩,所以对我也看不顺眼。我不仅理解,而且还对火兄弟十分佩服。”   火小邪说道:“郑大少爷,你就别绕弯子啦,我是奉天来的,就喜欢干脆,你有话就直说好了。这个南方人和北方人,咋就差别这么大呢?”   郭老七嘴巴里嘀嘀咕咕地乱骂,就是不敢骂出声,不断斜着眼睛瞪火小邪。   郑则道笑道:“那好!其实我就是想问问火兄弟,你是不是也在找青云客栈?”   火小邪一愣,心想:“估计这两个家伙跟了我一路了,听到我找别人打听青云客栈。”   火小邪说道:“呵呵,既然郑大少爷都说了,我也认了。是啊,是啊,我就是在找青云客栈。郑大少爷,你也是吧?”   郑则道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大家都在找青云客栈,要不咱们互相照应着,谁有线索就彼此通报一声,总比自己去找方便很多。火兄弟,你觉得呢?”   火小邪看了看郑则道,倒一下子摸不透他的心思,但是他的提议,又未尝不可。火小邪略略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个王家堡里,恐怕打听青云客栈的贼道高手不少,我昨天才刚到这里,你不找别人,为何找上我?你就不怕我拖你的后腿?”   郑则道笑道:“的确,王家堡里已经云集了各路好手,可他们大多老奸巨猾,独来独往,不仅彼此都看不起,更互相信不过。与火兄弟昨日一见,尽管有些冲突,闹得不太愉快,但我也能看出火兄弟乃是一个重信用、讲道理、懂规矩的好汉,信得过!火兄弟,你把钱还给那老汉了吧?我可是看到了哦,呵呵。”   火小邪心想:“这个郑则道估计也和他们一样,老奸巨猾。不过你愿意和我分享情报,对我倒是没什么坏处。”   火小邪说道:“那好,你既然信我,我也信你!你说吧,咱们怎么合作?”   郑则道说道:“白天,我们就各自忙各自的,每天晚上八点,你来王兴街的红马客栈甲三房找我,若有人问你,你就说找江苏过来卖货的郑少爷。”   火小邪说道:“你怎么不来找我?”   郑则道说道:“你住的大道客栈,店小了点,住客不多,你又住在柴房,所以进进出出的恐怕招人耳目,呵呵,还是到我这里来吧。”   火小邪暗骂:“竟然连我住哪里都摸清楚了,敢情你一直留意着我。”   火小邪说道:“行,我找你就我找你!”   郑则道抱了抱拳,笑道:“那就不打扰火兄弟了,告辞了!记得啊,今晚八点,咱们在红马客栈甲三房见,不见不散!”   郑则道和郭老七起身走远。   火小邪仍然坐在桌边,有些发愣,慢慢吃着手中的大饼。   郑则道他们走得远了,郭老七才不甘心地说道:“大少爷,我就是想不通,咱们与谁合作都不用和这个小子合作吧?您不是说了,他顶到天会拿盘儿,论身份也最多是‘下五铃’里的品一、品二,这种小毛贼,到哪里都是一抓一大把啊!”   郑则道说道:“郭老七,你打打杀杀是个好手,却不是个好贼,有些事情,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郭老七愁道:“大少爷,那你就教教我吧。我郁闷得很,真的想不通啊。”   郑则道慢悠悠地说道:“一个小毛贼,怎么会拿到黑石?又怎么会从奉天不远万里来山西王家堡?就算他现在本事不大,也一定有特殊的天赋。更重要的是,我怀疑他认识火家的人,万一有人给他走后门,透露给他一点青云客栈的消息,那不是方便了我们吗?”   郭老七抓抓头,说道:“这火王招弟子,都能走后门?”   郑则道笑道:“我看这小子拿到黑石,八成就是走的后门,嘿嘿!”   郭老七一拍大腿:“大少爷,我真是太佩服你了。”   郑则道不再言语,大摇大摆地向前走去,郭老七紧紧跟着,把郑则道奉若神明。   火小邪想来想去,也想不出郑则道玩的什么鬼花样,既然想不出,就懒得再想。火小邪把饼子吃完以后,慢悠悠地在王家堡闲逛,不再打听青云客栈,只是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十分轻松自在。   火小邪浪荡了一个下午,自然打听青云客栈所在的事没有一点进展。他并不着急,入夜之后,饱餐一顿,看时间差不多了,就优哉游哉地向郑则道所在的红马客栈走去。   王家大院里,王兴大宴宾朋,摆了二三十桌酒菜,把张四爷他们奉为主宾,菜肴奢华至极,席间吹拉弹唱、歌舞杂耍,弄得极为热闹。张四爷、周先生、钩子兵一干人等,被人轮番敬酒,片刻都不能安闲。这场酒席,一直从中午折腾到天黑,才逐渐散去,张四爷、周先生、钩子兵们常住奉天,酒量极大,但他们喝到此时都有点醉了。   孔镖头和一众王家大院的仆人,送张四爷他们回到院中,张四爷大着舌头说道:“麻烦各位,辛苦各位,谢王先生了,实在太丰盛了!”   孔镖头他们满面笑意地客气一番,目送着张四爷他们进院,这才离开。   张四爷和周先生互相搀扶着,步伐不稳地走进院子。张四爷一路嚷嚷:“要是天天这样吃喝玩乐,还怎么在周边巡查?走到哪里,就被人请到哪里,又不能发作,怎么办才好啊?”   周先生也苦着脸说道:“哎,咱们人在异乡,比不上奉天能够随心所欲,过了这两天,再好好和王先生说说,看能不能给我们一些方便。”   张四爷和周先生进了内屋。张四爷如同一摊烂泥一样坐在椅子上,用手撑着脑袋就要睡觉。周先生缓步走到门前,把门关上。   周先生本来也是满脸微醉的样子,门一关上,脸上唰地一变,顿时双眼精光四射,毫无醉态。周先生一回头,只见张四爷也神采奕奕地端坐在椅子上,哪有一丝一毫的醉意。   周先生微微一笑,走到张四爷身边坐下,两个人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这个王家堡,有古怪!”   周先生说道:“果然不出我们所料,他们根本就不想我们四处巡查,早上拉我们分散出去,应该就是他们的计策。我们装了一天白痴,尽管十分辛苦,但也有所收获。”   张四爷沉声道:“现在收回来的情报如何?”   周先生说道:“这个王家堡,五成的大户商家都和王兴有或多或少的亲戚关系。他们刻意掩饰,绝口不提王家堡的近况,但毕竟人多嘴杂,还是让我们探听到,最近一段时间,有许多外地人来这里寻找一家客栈。”   张四爷问道:“什么客栈?”   周先生说道:“青云客栈。”   张四爷说道:“王家堡有这家客栈吗?”   周先生说道:“依我看,并没有什么青云客栈,也许只是一个代号。恐怕寻找青云客栈的都是像灰毛虱这样的大盗贼!”   张四爷笑道:“嘿嘿,我就说灰毛虱怎么会离开山东到山西王家堡来,果然是有大事发生!江湖上有名的大盗,看来都聚到这里来了。”   周先生说道:“没错,我们有了青云客栈这个线索,再审灰毛虱,就方便了。”   张四爷说道:“事不宜迟,速速把灰毛虱带来。”   周先生点头称是,速速退出房间。   片刻过后,周先生急急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两个钩子兵。那两个钩子兵面如土色,一进门就跪倒在张四爷面前,咚咚咚连连磕头,哭道:“张四爷,都怪我们,灰毛虱,他……他死了!”   张四爷啪地站起,怒道:“废物!你们怎么看着他的?怎么就死了?”   钩子兵哭道:“灰毛虱一天都不吃东西,只是用头巾包着脸面静静坐在屋角,一动不动,下午的时候,还是活着的,能够说话,我们以为他就是这个德行,便没有太在意。刚才周先生来了,揭开头巾,才发现他已经七窍流血而死。张四爷,请你处罚我们!”   张四爷缓缓坐下,紧锁眉头。   周先生低声道:“死得十分蹊跷,口舌干净,不似中毒。这一天除了我们,再没有人进到关押灰毛虱的房间。不排除灰毛虱用了什么法子自杀身亡。”   张四爷哼道:“好手段啊!高明!我们的一举一动,还是在王家大院的掌握之下。周先生,咱们连夜验尸,我倒想搞清楚灰毛虱到底怎么死的。”   周先生应了声“是”,拉起跪在地上的两个钩子兵,出了房间。   张四爷静静坐在屋内,面色一片肃杀。   火小邪晃晃悠悠来到红马客栈跟前,抬头一看,这个红马客栈真是比大道客栈气派了千百倍,灯红酒绿。尽管已经入夜良久,仍然车水马龙,人员进进出出,繁忙无比。   火小邪暗哼:“奶奶的,都是有钱人住的地方。有啥了不起的,没准都是黑心钱。”   火小邪大摇大摆进入红马客栈,一个店小二赶忙上前,客客气气地问道:“这位爷,您是吃饭住店,还是找人?”   火小邪装作大大咧咧的样子,说道:“找人!”说着就要向前走。   店小二赶忙拦住,说道:“这位爷,您可不能这样进去啊,我们红马客栈,可不是寻常的客栈,您要是不说找谁,就这样进去,恐怕小的要挨掌柜的骂啊。不行不行,这位爷请你留步。”   火小邪“哦”了一声,哼道:“什么狗屁规矩?我找甲三房的郑少爷,这下行了吧?”   店小二一听,哦哦连声,说道:“找甲三房的郑少爷啊,我知道我知道,这边请,这边请。郑少爷吩咐过,今晚有一位贵客要来找他,敢情就是您啊,请请!”   火小邪哼了一声,心里骂道:“狗眼看人低,到哪里都是一样。”   店小二毕恭毕敬地将火小邪领至三楼,在一间偌大的厢房门前轻轻敲了敲,说道:“郑少爷,您的客人来了。”   里面郑则道叫了声:“好,太好了!稍等!”   郑则道满面春风地拉开了房门,异常亲切地把火小邪肩膀一搂,笑道:“火兄弟,我等你等得好辛苦!快进来,快进来。”   店小二在一旁赔笑,眼巴巴地看着郑则道,嘀咕着:“郑少爷,客人我给你带来了。”   郑则道从口袋中丢出一块大洋,店小二熟练地接住,更是恨不得捧着郑则道的脚底板乱舔,极为谄媚地说道:“谢郑少爷,谢郑少爷!”   郑则道笑道:“以后记得我这位客人,不要怠慢!我们有事商议,不准任何人来打扰!听到了吗?”   店小二忙道:“是,是,郑少爷放心,放一万个心!”   火小邪本来在心里乱骂这个店小二是个天生做狗的奴才,可进了这间屋子一看,顿时瞠目结舌,眼睛都看不过来,赞叹这房间装修得豪华,让他以为进了皇宫。   郑则道笑道:“火兄弟,这边坐,这边坐。郭老七,上茶来!”   郑则道把火小邪拉到一张硕大的红木圆桌边坐下,郭老七提着茶壶,像是吃了蜂蜜一样笑容满面地快步走来,见到火小邪更是如同见到祖宗一样客气。火小邪见郭老七这个样子,也是纳闷,心想今天中午的时候还有一口吃了我的恶劲,怎么一下午就想通了,把我当老子供着啦?   郭老七给火小邪、郑则道倒上茶,笑道:“大少爷,火少爷,两位慢用,我在一旁候着,你们聊你们的,有事叫我。”   郑则道挥手让郭老七退下,郭老七诺诺连声退至侧房,不见了踪影。   火小邪看着郭老七的方向,喃喃道:“吃了狗屎吧?他这样子我还真不习惯。”   郑则道笑道:“火兄弟,不管他,咱们聊咱们的。”   郑则道这人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对火小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拿出张手绘的王家堡地形图,详细地和火小邪讲了王家堡的地理位置、人文风情、商家布局、街道市井、风水方位、历史由来等等,几乎把他来王家堡的这十多天所查所见所知无不详细说了一遍。   火小邪听得昏头涨脑,但也佩服这个郑则道短短十多天,竟能把王家堡摸了个底朝天,简直比当地人还当地人。   郑则道说得连绵不绝,丝毫没有问火小邪打听到了什么,只是边说边征求火小邪的意见:“火兄弟,你觉得这里有什么线索?”   火小邪当然回答不出来,只好木讷地点头。郑则道并没有丝毫不耐烦,还是说个不停。   郑则道说了半个时辰,终于停下,对火小邪笑道:“火兄弟,这就是我掌握的王家堡的情况,不知对火兄弟有没有用?”   火小邪尴尬道:“啊!有用有用。郑兄弟,您说得实在太详细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了。”   郑则道笑道:“我现在认为,青云客栈很可能就在王家大院内的某处地方,如果我们没有结果,我可能晚上就要去王家大院一探究竟了!”   火小邪忙道:“可是御风神捕就住在王家大院内,这十分危险。”   郑则道说道:“王家老爷今天大张旗鼓,不就是为了告诉我们,御风神捕住在院内吗?要么是欲盖弥彰,要么是考验我们的贼术。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   火小邪说道:“青云客栈在王家大院内,的确合情合理,但我却觉得我们想太多了。你容我再想想?”   郑则道缓缓喝了一口茶,说道:“不妨,不妨,火兄弟,你慢慢想想,看看你能想到什么?”   火小邪心中叹道:“这个郑则道,看来是真心真意地与我合作,现在反而是我亏欠着人家。唉,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惭愧!不管如何,我也得说些什么,要不让郑则道把我看扁了。”   火小邪慢慢摸着脸颊,回味了一下郑则道的介绍,沉吟片刻,说道:“郑兄弟,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郑则道连忙说道:“火兄弟请讲。”   火小邪笑了笑,说道:“胡说八道,郑兄弟千万不要责怪。”   “不会不会,火兄弟随便讲就是。”   “从你对王家堡的描述来看,我觉得青云客栈恐怕根本就不在我们视线之内,也就是说,青云青云,并非一定是在高处,也可能是地下。”   “嗯,对!火兄弟,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可是青云客栈若是在地下,这王家堡方圆近万亩,入口又在何处呢?”   “郑兄弟,你拿到黑石,是否只得到王家堡青云客栈这一条线索?”   “是啊,‘六月十五之前,山西王家堡,青云客栈’,线索仅此而已。怎么?火兄弟还有其他线索?”   “不是,不是,我和你一样,只有这个线索。我现在猛然觉得,青云客栈所在,恐怕就在‘青云客栈’这四个字上面。”   郑则道眼中放光,忙道:“从字上面入手?有趣!但是‘青云客栈’这四个字,是猜字谜、凑字、组字、同音还是引申含义?青石?云彩?季节?气候?诗词歌赋?这些好像都没有合适的结果。”   火小邪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是啊,但我目前就是觉得,答案就在‘青云客栈’这四个字上面。呵呵,郑兄弟,我纯粹是凭感觉行事,瞎蒙的,不用当真。”   郑则道笑道:“火兄弟,我反而觉得你的感觉很对。要么咱们就推敲一下‘青云客栈’这四个字如何?”   火小邪说道:“好!那就有劳郑兄弟开个头。”   郑则道沉思片刻,悠悠道来,火小邪用心听着,两个人一来一往,又商议了数个时辰,仍然不得其解。火小邪头昏脑涨,他这个人平时最怕麻烦,没有这个精力天马行空地琢磨,实在支撑不住便起身告辞。   郑则道看着精神头十足,也没有拦着火小邪。他和郭老七一直将火小邪送到红马客栈门口,这才返回。   火小邪一路昏沉沉地向大道客栈走去,嘴巴里不住地念叨着:“青云客栈,青云客栈。”走着走着,脚下不稳,磕绊到一块石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火小邪骂骂咧咧地爬起,又要前行,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一件事情。   火小邪“哎呀”一声,暗哼道:“难道是这个道理?”火小邪本想跑回红马客栈告诉郑则道,但是转念一想:“不过我这突发奇想,也说不准,还是明天自己先看看,确认之后再和郑则道商量吧。”   火小邪想到这里,耸了耸肩,脑子里倒不再昏沉沉的了,于是快步向大道客栈走去。 十九、火灵乍现   王家大院内张四爷所住的院子里,一间房门窗紧锁,门外站着七八个钩子兵,眼睛一眨不眨地全神戒备。三只豹子犬也来了精神,在院中来回兜圈,不断昂起巨大的头颅观望。   房内,两张桌子拼着的一面台子上,趴着浑身赤裸的灰毛虱的尸体。张四爷和两个钩子兵站在灰毛虱脚边,钩子兵举着烛台,照着灰毛虱的尸体。张四爷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周先生,周先生正仔细地按压摸索着灰毛虱的背部。   周先生手一停,摸在灰毛虱的腰椎之上,俯下身去细细观察,在灰毛虱的脊柱上,竟有一个细小的血点。周先生低声说道:“有了!”   张四爷赶忙凑过身,看着周先生手指点住的地方,说道:“这是一个血点?”   周先生说道:“像是极细的针刺入体内留下的。”   张四爷说道:“不错!看这种血点,应该是刺入体内极深造成的,看部位,正是脊柱骨之间的连接处,这一针刺入脊髓中下毒也未尝不可。”   周先生点了点头,说道:“张四爷,你还记得我们在奉天抓获的黑三鞭说过的话吗?”   张四爷沉吟道:“你是说黑三鞭说自己中过火家的火曜针,弄得他每次发作都生不如死?”   周先生说道:“对!可惜我们没有来得及亲眼看看黑三鞭的火曜针位于何处就出城追赶贼人,否则我们就能确定是不是火家人杀的灰毛虱,那么王家大院和火家的关系,就清楚了!”   张四爷疑道:“如果就是火家人杀了灰毛虱,但他们怎么下的手呢,并没有其他人接近灰毛虱啊?”   周先生说道:“恐怕我们住的这间院子就有暗道机关。”   张四爷说道:“这个王兴就不怕我们发现?”   周先生说道:“恐怕这个王家堡,就是一个极大的贼窝。我们现在没有丝毫证据,和王兴说了,他也不会承认,反而惹来杀身之祸。”   张四爷骂道:“好个王家堡,好个王家大院,好个贼人,欺负到我头上来了!奶奶的,老子端他们个底朝天!”   周先生说道:“端不掉的,这里是山西,不是奉天。况且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们只能继续装傻下去,暗暗摸清楚这里到底要发生什么事情。只要能找到严景天的下落,我们立即就走,此地绝不可久留。”   张四爷哼道:“想当初在大清朝时,我们御风神捕纵横天下,什么时候要装傻充愣,躲着别人,可眼下……唉,不提也罢!”   周先生说道:“现在说是民国,实际上群雄割据,天下大乱,而越是乱世,贼道越盛。从清末起,短短几年,平添了多少名震江湖的大盗!就算是张作霖张大帅,都是一身贼气。”   张四爷黯然道:“盗民心,盗天下啊!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既安。”   周先生点了点头,俯下身子,又要仔细打量灰毛虱的尸身,却听到院子里豹子犬惊天动地地吼叫起来。   张四爷和周先生一愣,张四爷骂道:“看来有贼找上门了!”   张四爷和周先生快步出门,只见豹子犬疯了一样抓着墙壁,想向上跳跃。钩子兵无不持械,摆好了身形,准备动手。   张四爷奔出房门,一个钩子兵上前来报:“张四爷,刚才屋顶有一贼人过去了,让豹子犬发现,就在院子外墙那边,我们追是不追?”   张四爷说道:“这是别人的宅子,我们不便动手,你看清是什么人了吗?”   钩子兵答道:“那人身手极快,从屋顶一跃而过,模糊能认出,是一个光头和尚,穿着袈裟。”   周先生惊道:“和尚?”   张四爷走上几步,喝道:“嚼子们,不要叫了,过来!”   嚼子们极为听话,止住了叫声,仍然愤怒不已地低吼着,走到张四爷身边。   张四爷隔空抱了抱拳,叫道:“哪路的贼子,出来一见。”   “阿弥陀佛,好厉害的禽兽!”一声佛号传来,墙头猛然站起一人,穿着破旧的灰布僧袍,看不清脸面,笔直地站在墙上,如同一根木头一样微微左右摇晃,似乎风一吹就能吹走一般。   豹子犬又要冲过去,张四爷低吼:“别动!”   豹子犬极为不甘心地站住,不再前冲,以前爪撑地,不断低吼。   张四爷冲墙头那人叫道:“你是何人?报上名号来!”   那和尚说道:“小僧法号苦灯。张四爷,御风神捕,久仰大名。”   张四爷说道:“你来这里作甚?和尚现在也做贼吗?这是什么道理?”   苦灯和尚说道:“阿弥陀佛,和尚就不能做贼?你又是什么道理?我就是来这里看看,别无他意!不过见到各位,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多谢各位,告辞了!”苦灯和尚话音刚落,身子一晃,已经从墙头跳下,再无踪影。   苦灯和尚刚走,就听见王家大院内锣声震天,有各处的护院镖师大叫:“有贼啊,有贼啊,抓贼啊!”王家大院顿时乱成一片。   张四爷怒哼一声:“现在才知道有贼,已经晚了!”   周先生慢慢说道:“好厉害的贼和尚,和尚若是做贼,恐怕真的世道沦丧了……”   火小邪在柴房里睡得昏天黑地,哪知道王家大院此时正闹得天翻地覆。   火小邪睡着睡着,做起了好梦,梦见自己钻进了一团暖烘烘的云彩里,而且云彩香气扑鼻,火小邪在梦中高兴,干脆一翻身,把香喷喷的云彩搂在怀中。   火小邪说着梦话:“真软和啊。”   “嘻嘻。”似乎有人忍不住地娇笑起来。   火小邪继续说梦话:“云彩还会笑呢。”手紧了紧,把云彩抱得更紧,又伸手摸了摸。   火小邪越来越感觉不对劲,那云彩渐渐有形有质起来,摸着竟似一个软绵绵的人。   火小邪心中一惊,猛然把眼睛睁开,吓得愣住不动,他怀中果然紧紧抱着一个穿着黑衣的女子,那女子的脸近在咫尺。   火小邪大叫一声,一把将这个女子推开,连滚带爬退后几步,指着这女子喝道:“你是谁?你干什么?”   黑衣女子慢慢坐起,轻轻地说道:“火小邪,不认识我了?”   月光明亮,从柴房的窗中洒入,这黑衣女子分外俊俏动人。   火小邪算是看清了黑衣女子的长相,木然说道:“水……水妖儿……”   水妖儿冷冷说道:“见到我像见到鬼,是不是看见我就讨厌?”   火小邪赶忙爬过来,坐在水妖儿身边,说道:“我……我没想到是你,刚才……刚才得罪了,我刚才在做梦……”   水妖儿并不看火小邪,冷冷说道:“没想到你如此轻浮!刚才抱得那么紧!”   火小邪脸涨了个通红,说话都结巴了:“真的……真的不是,我刚才真的在做梦!我骗你,我就不是人。”   水妖儿转过身子,看着火小邪,淡淡一笑,说道:“算了……火小邪,没想到是我吧?”   火小邪尴尬劲还是丝毫不退,说道:“是,是,你怎么在这儿?我……我……”   水妖儿笑道:“你忘了我说过在山西王家堡等你吗?我当然在这里。”   火小邪不知道该怎么说,咬着嘴唇不说话。   水妖儿止住笑容,眼波流转,突然头一低,掉下眼泪,说道:“火小邪,你到底是来找我的,还是来当火王弟子的?”   火小邪最怕见到女人哭,又一下慌了,忙道:“水妖儿,别哭,我……我……”   水妖儿抬起头,一双美目浸着泪水,在月光下熠熠生辉,那模样真是让人无比爱怜,火小邪看得心中一荡,耳根发烫,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水妖儿身子一扭,靠到火小邪的怀中,轻启朱唇,说道:“火小邪,我等你等得好辛苦,我爹爹不让我见你,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只求见你一面。不管你是不是真心寻我,我都认了……”   火小邪温玉满怀,手微微颤抖,搂住了水妖儿的细腰,低声道:“水妖儿,我……”   水妖儿柔声道:“今晚,我这身子就给了你。”   火小邪满脑飞絮,根本不知该想些什么,做些什么。他一个处男之身,从未感受过男女之情,朦朦胧胧只觉得那是件异常美好的事情。   水妖儿用手一勾,把火小邪的脸拉近,眼睛半闭,无限柔情地说道:“火小邪,亲我。”   火小邪不断地哼着:“不,不,不,不要这样,水妖儿,不要这样……”却止不住地贴近水妖儿的朱唇,淡淡幽香从水妖儿的口中吹出,火小邪更是迷乱,水妖儿的呼吸也急促起来,干脆闭上了眼睛。   就当火小邪要和水妖儿嘴唇接触上的一刹那,他心中猛然火光一闪,和水妖儿相处的一幕幕飞一样地掠过,火小邪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坐直了身子,一把将水妖儿推到一边。   火小邪睁圆了眼睛,说道:“你!你不是水妖儿!你是谁?”   水妖儿面露惊慌,说道:“我怎么不是水妖儿?”   火小邪指着水妖儿说道:“你不是水妖儿!水妖儿绝对不会这样!”   水妖儿挪近一步,怒道:“你凭什么说水妖儿不会这样?”   火小邪骂道:“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对你不客气!”   水妖儿呆呆地看着火小邪,半晌才说道:“好吧!我输了……”   这个水妖儿把脸一扭,再转过来已经是一副阴柔妩媚的样子,嘻嘻笑道:“火小邪,真没想到,美色当前,你居然忍得住,看来水妖儿没看错人。好吧,好吧,本来我刚才还挺有兴致,你这一折腾,我也没劲了。我不是水妖儿,我是水媚儿。”   火小邪十分警惕地说道:“水妖儿呢?”   水媚儿笑道:“她不能见你,在你没有成为火王弟子之前,她都不能见你。”   火小邪说道:“谁让你这样做的?为什么要这样陷我于不仁不义?”   水媚儿说道:“呆子,我乐意这样做。水妖儿喜欢的男人,我也喜欢。她得不到的,我却可以得到。普天之下,能分辨出我们的,屈指可数,你算其中一个。火小邪,我和水妖儿长得一模一样,你就一点也不喜欢我吗?”   火小邪骂道:“水媚儿,你少胡说八道!水妖儿在哪里?我要见她。”   水媚儿笑道:“我说过了,她不会见你的。”   火小邪说道:“那你到底来找我干什么?你再不走,我就要赶你走啦!”   水媚儿咯咯娇笑,说道:“告诉你吧,我爹爹水王怕你找不到青云客栈,让我给你带个口信,青云客栈在哪儿,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听不听?”   火小邪怒道:“不听!不听!少来这一套,你回去转告水王他老人家,我感谢他对火小邪的栽培和厚望,我能不能成为火家弟子,绝不靠别人,全凭自己。找不到青云客栈,怪我自己没本事!”   水媚儿笑道:“你还真是一身的火家性子,愣头愣脑,不懂圆滑。你不想见水妖儿了?”   火小邪说道:“我没有本事,我也没脸见水妖儿。你如果没事了,就请你赶快走。”   水媚儿悻悻然站起身,娇笑道:“好吧,呆子,你可别后悔!”   水媚儿走了几步,突然转身对火小邪说道:“火小邪,你不会次次都分辨出我和水妖儿的。下一次,我一定会偷到你的心!嘻嘻,嘻嘻!”   水媚儿拉开柴房的门,身子一晃,就不见了。   火小邪赶忙跑上前,把柴房门关上,靠着房门不住地喘气,悲伤慢慢涌上心头,神色凄凉,说道:“水妖儿,对不起。”   王家堡一处僻静之地,屋顶上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遥遥看着火小邪所在的大道客栈方向,两个人一动不动,如同雕像一般,任凭夜风吹得衣裳飞舞。   另一条人影无声无息跳上屋顶,来到这两个人身边。此人就是刚刚从火小邪那里回来的水媚儿,而屋顶上的两个人,一个是水王流川,一个则是真正的水妖儿。   水媚儿走到水王流川身边,说道:“爹爹,我回来了。”   “火小邪愿意知道青云客栈所在何处吗?”穿着一件暗黑色丝质长袍的消瘦男子说道。   “不愿意,他让我转告你,感谢你对他的栽培和厚望,他能不能成为火家弟子,绝不靠别人,全凭自己,找不到青云客栈,怪他自己没本事!”   “呵呵,极好!”   “爹爹,万一他真的找不到呢?”   “他一定能够找到,我不会看错人。”   “爹爹,火小邪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小贼,你怎么对他这么重视,就是因为水妖儿喜欢他?”   “水媚儿,这话你不该问。你下去吧,我有话和水妖儿说。”   水媚儿极不情愿地说了声“是”,快步从屋顶上跳下,再无踪影。   “水妖儿,刚才水媚儿替你去见了一次火小邪,你该满意了吧。”   水王流川身边的水妖儿,还是穿着一身紧身黑衣,面色憔悴,夜风吹得头发四下飞扬,她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说道:“水媚儿永远也不是我。”   “可火小邪根本不会喜欢你的,你何苦如此执着?”   “他爱我,恨我,烦我,恼我,我都无所谓,我只是在他身上,看到了我原来的样子。爹爹,你不是和我一样吗?”   “放肆!水妖儿,你现在说话越来越放肆了。”   “爹爹,你为什么要帮火小邪,让他来山西?”水妖儿根本不搭理水王流川的愤怒,自顾自地说话。   “我自有我的打算。”   “可是以现在火小邪的身手,根本通不过火门三关。”   “水妖儿,火小邪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小贼,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为什么是青云客栈?”   “火家贼道,其性急,其情恭,其味苦,其色赤,化繁为简,取直舍弯,不为所动,不受所惑,以形定物,不曲不绕,无须周折,火灵若在,眼见即是。若没有火性之纯粹,周番杂念不息,纵以五行伦理繁杂推导,断然是找不到青云客栈的。”   “我明白了,火小邪的确能够找到。”   “火小邪若是今天听了青云客栈所在,下面的火门三关,必然没有一丝通过的希望。我就会把他的黑石火令收回来,以免他去送死。”   “爹爹,我知道了。”   “水妖儿,这次来到王家堡的各地好手,有一人名叫郑则道,乃是苏北少年贼王,绰号小不为,此人天生命格中就有水火双生,如果他这次通不过火门三关,我倒想吸纳他成为我门下弟子。此人和你倒是般配,水妖儿,你想不想见见他?”   “郑则道,他是个什么东西,我不见!”   “水妖儿,火小邪就算进了火家,那水火交融的法门也不见得能够学会。十年之后若有变数,你会心脉迸裂而死,死的时候人不人,鬼不鬼,你不怕吗?”   “我现在就不知道自己是人还是鬼,不怕!”   “郑则道和你在一起,能保你多活三十年,而且你并不用喜欢他。水妖儿,你就一点都不理解爹爹的苦心吗?”   “爹爹,你不要逼妖儿,我不想和你一样活一辈子。”   水妖儿身子一动,跳下屋顶,消失在黑暗中。   水王流川看了看天空中的月亮,说道:“月亮又要圆了。”说着身子一晃,如同一缕青烟一样,眨眼间消失不见。   火小邪没了睡意,再也睡不着,他生怕自己再睡过去,水媚儿又钻到他怀里。火小邪抱着膝盖,缩在草堆中,枯坐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   火小邪不愿在大道客栈待着,出门洗漱一番,就大步流星出了客栈,直奔东边的小山方向。   火小邪爬到山顶,已是中午,便找了个避风的位置坐了下来,向山下看去,王家堡所有景物都一览无余。   王家堡方方正正一块,面朝东,背向西,主要是因王家大院的正门开向东边,正对着王兴街,所以东边房屋密集,越往西边则越发稀疏,林木稠密,罕见房屋。王家堡地面上的王家大院,占地巨大,几乎占据王家堡市镇面积的一半大小,而且同样是正正方方的。大院内尽管有七横七纵的道路,但主干道只有两条,乃是一横一纵,分别贯穿东西门、南北门。   火小邪端详了一两个时辰,还是难解青云客栈所在,不免有些难过,颇为沮丧地下了山,慢慢走回王家堡,已经天黑。他没有胃口,胡乱吃了些东西,见与郑则道约谈的时间将至,抖擞了一下精神,向着红马客栈走去。   刚走进红马客栈,远远就看到昨天给他带路的店小二兴冲冲地跑过来迎住,火小邪没好气地说道:“不认识我了?我找郑少爷!”   店小二满脸堆着笑,说道:“这位爷,我当然认得你,只是今天郑少爷出去了,还没有回来。要不我给您沏壶好茶,上两个小点心,您坐着慢慢等?”   火小邪囊中羞涩,知道自己花不起这个钱,皱了皱眉,说道:“不用了,我出去转一会儿再回来。”   店小二赶忙应道:“那行咧,如果一会儿郑少爷回来了,我告诉他一下,说是您来找过,一会儿再回来。”   火小邪说道:“也好,有劳了!”   店小二恭维道:“小爷您可别对我客气,这都是小的分内的事情。小爷您慢走,您慢走。”   火小邪走出红马客栈,心中奇怪,按理说郑则道不该这个时候还不回来,难道出什么事了?   火小邪在王家堡闲逛了半个时辰,回到红马客栈,店小二赶忙又迎上来,愁眉苦脸地说道:“郑少爷还没有回来,唉,平日里怎么也都回来了啊。莫非碰上了熟人,喝酒喝忘了?”   火小邪问道:“你看看郑少爷是不是退房了?”   店小二说道:“哟,这可不会,郑少爷包了我们甲三房整整一个月,十八号才到日子呢,钱都给足了,他就算不回来住,我们也不敢当他退房了。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今天郑少爷的确是提着行李出门的,我也没敢问。”   火小邪道了声谢,心神不宁地出了红马客栈,快步走回自己住的大道客栈。   大道客栈的张老板和店小二正趴在桌上打瞌睡,见有人回来了,才迷迷糊糊地起身问好。火小邪问了问是否有人来找他,张老板一问三不知,连连摆手。   火小邪心中一紧,恨道:“莫非……莫非郑则道已经找到青云客栈了?”   火小邪当晚又去了红马客栈几次,直到午夜时分,郑则道还是没有回来,只好作罢。回到大道客栈的柴房,越想越觉得别扭:“难道昨晚我和他聊了聊,就让他找到青云客栈了?唉,我怎么这么笨!”火小邪并不记恨郑则道连个招呼都不和他打,就悄悄离去,只是觉得委屈,为何别人与他聊了聊就有所斩获,而自己究竟是什么没有想到呢?   往后的两三天,火小邪再也没有见到郑则道的身影,他好像真的和郭老七一起消失了,以郑则道的性子,离开王家堡是绝不可能的,而最大的可能,就是郑则道已经住进了青云客栈。   王家堡每天还是热闹非凡,各地商户马队来来往往,片刻不停,川流不息,每天都能在大街上看到无数陌生的面孔出现。王兴老爷安排的十天大戏,也是天天下午敲锣打鼓地进行,张四爷每天乐呵呵地带着周先生和钩子兵看戏,看上去众人乐不思蜀,没有一丝想抓贼的念头。水媚儿再没有来找过火小邪,连刚到王家堡时呼喊火小邪的声音都再也不会响起。   谁是贼,谁是民,谁还在找青云客栈,谁已经消失不见,在这个太正常、太平静的王家堡,好像任何人事都会迅速湮灭在歌舞升平之中。   转眼已经是六月十一,离六月十五只剩四天。火小邪还是孤身一人,默默在王家堡四处游荡着,他这样的外地来的半大小子,衣着平常,满大街都是,毫不起眼,再不会有人关注他。   直到六月十一夜晚,火小邪在柴房中发愣,他身上的钱已经花完,再次身无分文。明天一早张老板若要找他付店钱,火小邪只能离开大道客栈,另谋落脚之处。   别看火小邪落魄至此,他反而心情不错。火小邪想得通,没钱的日子又不是第一天过,没人搭理还能落得个清闲,找不到青云客栈还能每天找点事情做,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该找就找,没啥大不了的,何必给自己徒增无数烦恼?   火小邪咬着草梗,躺在草堆上,望着柴房的门窗,无所事事地哼着:“青云客栈,你在哪里?青云啊青云,客栈啊客栈,这个‘青’是三横一竖,下面一个‘月’,这个‘云’(雲)是上面一个‘雨’,下面一个‘云’。青云,呵呵,青云。”火小邪边哼,边用手凭空写着这两个字。   火小邪写着写着,脑袋里火光一现,唰一下坐起来,用手指在地面上工工整整地又把“青云”两字写了一遍。   火小邪噗地一口把嘴中的草梗吐掉,盯着地上“青云”二字骂道:“他奶奶的,就是这么回事了!”火小邪翻身而起,拉开柴房的门,跑进大道客栈前厅。   张老板正在账台上趴着睡觉,迷迷糊糊睁眼看了看,火小邪拉开大道客栈的大门,冲张老板喊了句:“不住了,我退房了!”   张老板张大嘴巴,“哦哦”了两声,又趴下来,嘟囔着:“退房就退房,退个柴房,还这么大动静。慢走啊,慢走……”眼皮子一沉,又睡了过去。   火小邪出了大道客栈,一路直直地向王家大院外墙奔去。奔到王家大院院墙下,火小邪绕着院墙就走。   王家大院占地颇大,火小邪急急忙忙地行走,还是花了一刻钟才走到王家大院的西边后墙,再往前行了一阵,就到了王家大院西院墙的正中。这个西门生得古怪,不是贴着院墙开启,而是平白无故地从墙里面修出来一小截。西门的两侧墙上,每隔几十步,还另开着几扇狭窄小门。   火小邪停下脚步,四下看了看无人,走到一扇小门跟前,打量了一番,自言自语:“没有两根。”火小邪又向前走,打量第二扇小门,仍然说道:“没有两根。”   等火小邪走到第三扇小门的时候,火小邪嘿嘿笑了,只见那扇厚重的小门,一人宽窄,落满了灰尘,看似很久都没有打开过了。这扇门上面什么装饰都没有,只钉了两道黄铜做的衬条,看着不伦不类,别在门上十分扎眼。   火小邪走近小门,低声道:“云,云,云。”果然眼睛一亮,在门下石阶上的一角,看到雕刻着盘云的图案。火小邪嘿嘿傻笑,低声唠叨:“雨,雨,雨。”四下一看,门边不远处就有一石质水槽,里面盛着清水,火小邪捧了一把水,送入嘴中含着,走到门前,噗地一口吐在盘云图案上。火小邪擦了擦嘴,见没有动静,哼道:“看来下的雨还不够啊。”   火小邪又这样折腾了几次,直到把台阶上的盘云图案淋了个透。火小邪最后一口水喷在盘云上,骂道:“还不开门!”   火小邪刚刚骂完,只听咯吱一声,那扇灰扑扑的小门竟然慢慢开了一道小缝。火小邪大喜,顾不得那么多,推门而入。   火小邪进了此门,见到一条狭长石室,上不见天,两边墙壁上挂着亮光微弱的油灯,不知通向何处。火小邪向前走了几步,身后的房门便慢慢弹回,咔啦一声竟又锁上,似乎有人操作一样。   火小邪并不在意,快步沿着石道向前走去,可是走了十余步,却到了尽头,竟是一个死胡同。火小邪骂了声:“见鬼!”走到尽头的墙边,细细抚摸。那面墙很滑,十分干净,竟似经常有人擦拭一般。   火小邪把这面墙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毫无开启机关和缝隙之处,奇道:“这里无路可走,上不见天,不能翻越,墙壁坚硬,打也打不破,难道是让人在这里等着?既然好不容易找到这里,等就等一下吧。”   火小邪打定主意,便坐了下来。岂知屁股还没坐稳,就觉得身下地面一震,轰的一声,火小邪所坐的一端竟然沉了下去,原来整个地面就是一个硕大的翻板。火小邪惊得大叫一声:“哎呀,我的妈!”手上乱抓,可毫无着力之处,咕噜一滚,便掉了下去。   火小邪落下了两三尺,就碰到了一个陡坡地面,一个翻身想站起来,但落下的余势未减,站也没站得住,沿着陡坡向下翻滚,足足滚出了两三丈远,这才停住。   火小邪骂骂咧咧地站起来,眼前已经一片明亮,他竟已经滚到了缓坡底部。火小邪心中大喜,向前走了一步,迈出这个缓坡地道。只见一个宽大的地下广场,面对着火小邪耸立着一栋建筑,这建筑的门楣上,挂着一个巨大的黑底红字招牌——青云客栈。   火小邪大喜过望,呼喊了声:“终于找到了!”快步向门口跑去。   火小邪找到青云客栈的法子,还真是应了水王流川所说的火家贼道,“化繁为简,取直舍弯,不为所动,不受所惑,以形定物,不曲不绕,无须周折,火灵若在,眼见即是”。火小邪来到王家堡,打听青云客栈未果,就已经觉得青云客栈恐怕不在视线之内,必须要领悟到“青云客栈”的含义才行。火小邪不像郑则道那样,大费周折,推理得极为复杂,他的确不愿动这个脑子,也花不起这个时间,一概直来直去地猜想,是这样就是这样,绝不引申推导。   火小邪去了东边的山上,从上方观察整个王家大院,倒是在王家大院的七横七纵布局中,看出一个“青”字,但又受一横一纵主干道所惑,仍然难以判断出青云客栈在王家大院何处。火小邪在郑则道走后几日,慢慢书写“青云”二字,终于让他想出这么一个道理。   “青”字上部,乃是一个“王”字出头,这个“王”字,正正方方地书写,不就是代表王家大院吗?而且在方位上,王家大院正门向东,背面向西,一个“王”字写在王家大院上方,头顶上多出的一笔,就应该是王家大院的正西,也就是西门位置,恐怕王家大院的西门,就是方位。   再看“青”字下部,乃是一个“月”字,看到“月”字,一般人都会想象到月亮、时间、含义等等,而火小邪看到这个“月”字,只以形状判断,觉得不过是一扇窄门,上面有两条横线罢了。既然“‘王’字出头”,王家大院的西门是青云客栈的方位,那么“月”字不就是代表有一扇门,上面有两根横线,能找到这扇门,不就是找到入口了吗?   火小邪就凭这个看似简单的方法,找到了地点。   找到地点还不行,还要能够进去,这对于火小邪可就更加简单了,那个“云”字其实就是“雲”字,上雨下云,不就是地面上有片云,上面给云浇点雨就行了吗?于是火小邪用嘴含着水,在台阶上的盘云图案上乱喷,当成雨落到云上。   这些法子,破解了“青云”两字的含义,自然青云客栈便找到了。火小邪自始至终都认为,客栈就是客栈,是能够住人的地方,不至于弄个地沟破窑让人像老鼠一样窝着住吧?至于焚烧黑石火令,或者在哪儿点把大火弄个烟雾升腾,火小邪想都没敢想,万一把黑石火令烧化了怎么办?又万一纵火烧得不对,害人害己不说,就算见到青烟升腾,还能腾云驾雾走了不成?   火小邪纯粹以形定物,绝不周折,反倒顺应了火家贼道的基础道理。火家之所以用这种法子,就是希望所纳的弟子,能够火性纯粹。只要你抛除一切杂念,仅以火性直觉思考,眼见即是所在,那就能够找到青云客栈了。这些道理,水王流川已经说得透彻,就不再多解释。   火小邪跑到青云客栈门口,见大门洞开,便大步流星走了进去。刚刚跨入门内,只听一声锣响,有人叫道:“第十一位!”   火小邪一愣,停住脚步。一个店小二打扮的人提着一个小锣,从旁边匆匆跑出,看他的长相,火小邪觉得十分眼熟,但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到过。店小二笑着对火小邪说道:“这位客官,欢迎来到青云客栈。客官,请问住店的信物呢?”   火小邪连声“哦哦”,赶忙从贴身的衣袋中把黑石火令取出,交在店小二的手中。   店小二笑嘻嘻地把黑石火令捏在手中一看,笑道:“请问客官怎么称呼?打哪里来?”   火小邪连忙一抱拳,十分恭敬地说道:“我叫火小邪,奉天来的。”   店小二依旧笑容满面地说道:“火小邪,好名字啊。请跟我来,已经给您准备了上好的客房休息。”   火小邪尴尬道:“那个,那个,我现在身无分文,付不起钱。”   店小二笑道:“青云客栈,从来就不收钱,你能在小店住多久,就住多久,吃穿用度,分文不取。请随我来。”   店小二领着火小邪再往里走,穿过厢房,才算进了青云客栈的前厅。火小邪四下看去,竟和普通的客栈别无二致,若不是这般离奇地寻来此处,又是建在地下,真看不出这里居然聚集了天下一等一的贼人。   前厅里摆着十余张桌椅,此时坐着六七个人。一个和尚与一个喇嘛坐在一块,低声细语,面色虔诚,不知是不是在交流佛经。其余人则各占一桌,静静喝茶,食用点心,也不言语。火小邪走进来,向他们张望,这些人才抬头打量了一番火小邪,似乎对来了新客人并不以为怪,微微点头示意。在前厅一侧,还有四个店小二打扮的人分头忙碌着,就是不见店老板。   火小邪知道这些人一定是比他早到一步的贼道高人,十分恭敬地向他们顿首示好,心中豪气顿升:“我火小邪能来到这里,与这些比三指刘和黑三鞭更厉害的高手同住一处,光是想想就知足了!哈哈!”   店小二目不斜视,继续带着火小邪向前,上了三楼,推开一扇挂着“三五”标牌的房间房门,客客气气地笑道:“客官,您就住这个房间。”   火小邪连忙谢过,店小二又说道:“无论需要什么,都可以下楼来找我。若是不方便,不想出门,床边墙上有一红线拉绳,拉动一下,马上就有人上来伺候着。”   火小邪谢道:“辛苦了,辛苦了!”   店小二微微鞠了一躬,说道:“客官,还有四天,才到十五日。这几天您待在店中,可以随意串门走动,就是千万不要外出,否则就回不来了。您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了。”   店小二说完,笑了笑,转身退开。火小邪压根没把这人当店小二,恭恭敬敬地目送店小二离开,这才走进房间。   这间房,尽管没有红马客栈郑则道住着的甲三房那般富丽堂皇,但别有一番风味,房间各处都摆设着古董字画,看着十分风雅。火小邪慢慢观赏,所见之物都是异常精美别致,绝对不是寻常的器物。火小邪并未在意,继续观赏,停在一幅画前。那幅画上画着数只雀鸟,活灵活现,站在刚刚发出翠绿新芽的树枝之上,似乎在欢声鸣叫。火小邪赞道:“画得好啊!”火小邪细细打量,只见画作一边写着画作名字,乃是《江南春风鸟语图》,再往下看,火小邪顿时愣住,那落款处竟写着“乾隆”二字,紧跟着几方拓印,如果火小邪没有看错,其中一个竟是皇家玉玺印章。他之所以认得,乃是在奉天见过杂书上清朝皇帝玉玺的表印影像。   火小邪惊得目瞪口呆,如果这幅画真的是清朝乾隆皇帝的画作,那可是价值连城之物,怎么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挂在客房里?火小邪一头冷汗,慢慢转身看着房间里十多件字画古董,突然明白过来,恐怕这屋里的每件摆设,不是历朝历代皇家的御用之物就是稀世罕见的珍宝,随便拿走一样,一生都吃穿不愁。   火小邪擦了擦汗,连连长叹,暗道:“这……这……难道火王富可敌国?这样的宝贝都不放在眼里?我的娘亲祖宗啊,他们到底偷了多少东西?今天算是开眼了……”   火小邪尽管看着眼馋,但丝毫没有偷窃之心。火小邪从小做贼,却绝不是贪财之人,见到眼前这番情景,心中更多的是赞叹佩服。想那火家的严景天等人衣着平常,花钱也绝非大手大脚充阔绰,相反似乎还有点抠门。如果火家富贵至此,火小邪和严景天分手的时候,严守义不至于抠抠搜搜只给了一片金叶子,看来火家贼道,早已看破富贵钱财,另有所求。   火小邪叹了叹,暂把眼前的宝物忘掉,再去房间卧室查看。里面的卧室十分宽大整洁,桌边摆着洗漱用品和几套干净衣物,甚至配有几双鞋子,再往里走,还有一间浴室,摆着一个偌大的木质澡盆,有一根竹管缓缓流出热水注入木盆之内。火小邪倒乐了,他一路风尘仆仆没有好好洗个澡,觉得身上都有点痒痒了,当下把衣服脱了个精光,跳入木盆内,先泡个澡轻松一下再说。   火小邪洗完澡,换上了青云客栈准备的衣服,衣服十分舒适,而且合身,如同为火小邪量身定做的一样。火小邪见怪不怪,知道火家理应有这个本事,也就不客气,踏踏实实地穿戴齐整。   这一番打扮下来,火小邪精神为之一振,近日的烦躁担心一扫而光,肚子叽里咕噜叫了起来,感到分外饥饿。   火小邪不敢拉床边的红绳叫店小二来服侍,推开房门走了出去,来到青云客栈前厅。店小二笑盈盈地快步走过来,问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火小邪十分小心地说道:“不好意思,肚子饿得厉害,有没有什么吃的?”   店小二笑道:“有,有,客官想吃点什么?”   火小邪说道:“嗯,嗯,什么都行,怎么方便怎么来,能吃饱就好。”   店小二说道:“那行咧,请一旁稍坐,一会儿就来。”店小二转身要走。   火小邪连忙叫住他:“哎,那个,请问,你怎么称呼?”   店小二说道:“哦!我是店小二。”   火小邪笑道:“这可不好,你可不是店小二,你的大名怎么称呼?”   店小二笑道:“哈哈,我姓店,名小二,我就叫店小二。那边还有几个,分别叫店小一、店小三、店小四、店小五。”   火小邪哑然失笑,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还真有这样的客栈,里面跑堂的伙计叫这种名字。火小邪只好说道:“怪不得你们的袖口上分别绣着一二三四五,原来是这样……”   店小二笑道:“客官,好眼力啊。呵呵,您稍坐,稍坐,我这就给您准备吃的去。”   火小邪在前厅拣了张桌子坐下,此时前厅里还有三个人,和尚和喇嘛已经不见。那三个人还是如同火小邪刚进青云客栈时一样,各占一张桌子,互相不搭理,自顾自地喝茶,慢慢食用点心。   这三个人,一个是体形魁梧的髯须大汉,留着齐肩长发,但两鬓头发剃得精光,在脑后绑了一个小辫。此人穿着一身麻布衣服,背上斜背着一个鼓囊囊的黑色帆布包,一只大手拿着茶杯,把茶杯在手中转来转去,另一只手捏住桌上盘中的豌豆,手指一弹,一颗豌豆就弹入口中。   第二个人穿着笔挺的西装,戴一副圆形的金丝眼镜,梳着中分头,面颊消瘦,精神不振,双目无神,似乎大病初愈的样子,看着极像大学里的教书先生。他动作缓慢地把一块点心放在嘴边,细细地咬下一点,然后慢慢咀嚼,这样子吃下去,恐怕一块点心要吃一个时辰才能吃完。   第三个人一看就知道是个矮子,坐在桌边,足足比火小邪低了半个头。这个矮子留着光头,脑门上横七竖八地文着弯弯曲曲的刺青,却不像个图案。矮子个矮,却长了两条冲天眉,一双眼睛又细又长,鹰钩鼻、樱桃口,身上披着一件大红的披风,脑袋从披风中钻出来,领口极高,还是绿色的。反正这个矮子,越看越怪,但又觉得十分可笑。他也不吃东西,就是拿着一双筷子,一颗一颗地扒拉盘子里的豌豆,聚精会神,旁若无人,让人莫名其妙。   火小邪心想:“这大汉看着像是个屠夫,西装男人看着像病号,矮个的看着像小丑。刚进来的时候,竟还有和尚和喇嘛,怎么来的都是些怪人?”   火小邪正想着,远远有人高声叫他:“啊!这不是火兄弟吗?”   火小邪一转头,只见郑则道兴冲冲地快步向他走来,还是红马客栈的装扮,一身阔少爷的行头。郑则道这打扮在青云客栈中倒显得十分正常。   火小邪暗念:“他果然在这里!”   火小邪站起身,冲郑则道抱了抱拳,不冷不热地说道:“啊!郑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郑则道一屁股坐在火小邪身边,笑道:“火兄弟,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够找到这里。”   火小邪说道:“还不是托郑兄弟的福。”   郑则道说道:“唉,我知道火兄弟一定记恨我独自离开,连个话都不留。可是我那天出去,不过是打探一下,没想到能够找到。当时我见到门能打开,高兴得忘乎所以,便毫不犹豫地下来了。而这个青云客栈进来了,就不能出去,我是干着急,没办法啊!这几天一直愧疚得很啊。”   火小邪想了想,这个郑则道说得合情合理,如果换了是他,估计也会忍不住走进来。   火小邪轻轻一笑,说道:“郑兄弟客气了。我理解你的心情。”   郑则道如释重负一般:“那就好,那就好。”   火小邪说道:“你那个手下郭老七呢?他也来了吗?”   郑则道说道:“他跟我一起下来了,但他没有黑石,不能住店,所以被人带走了,不知道现在住在哪里,我也有几天没见到他了。”   火小邪轻轻“哦”了一声,也不说话,若有所思。   郑则道凑到火小邪身边,低声说道:“火兄弟,我们俩真的十分有缘,咱们在地面上一见如故,今日都来了这个青云客栈,要不咱们还是联合起来,互相照应一下?我这两天在青云客栈闲逛,收集到一些有趣的情报,不妨告诉你。”   火小邪听郑则道又在拉拢他,谈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说道:“这里有这么多高手,你何必找我?”   郑则道笑道:“火兄弟,你不知道,我要是能够和他们合作,早就合作了。你看那个戴眼镜的西装男人。”   郑则道微微一斜眼,火小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听到郑则道低声说道:“这个人我在苏北就见过,乃是上海那边的大盗,江湖绰号‘病罐子’,偷东西的爱好古怪,专门偷珍稀的药材。传说他有个妹妹,从小就得了怪病,无药可治,他家里又没钱,于是他便去偷各种药材,后来他妹妹病死,他这偷药材的毛病却改不过来。此人独来独往性格孤僻,别说与他合作,说句话都难。”   火小邪一听,来了兴趣,又问道:“那个穿着大红大绿的矮子,你认得吗?”   郑则道说道:“这个人倒是从来没有见到过,只是江湖传说有一个行走在川黔滇边境的大盗,叫作红小丑,就是个矮子,偷东西也怪,好像最喜欢偷年轻貌美女子的头发,不知是不是他。”   火小邪点了点头,问道:“那个大胡子的壮汉呢?”   郑则道说道:“这个人我就一概不知了。”   火小邪转过头,看着郑则道,突然问道:“那你呢,郑兄弟?我只知道你叫郑则道,绰号小不为,其他一概不知呢。”   郑则道嘿嘿一笑,说道:“火兄弟,实不相瞒,我郑家乃是苏北的名门望族,我又是独子,所以根本不愁吃穿,要什么便能有什么。我偷东西仅仅是因为喜欢,觉得乐趣无穷。越难偷的我越想偷,但明白自己能力有限,而火行贼道,传说是天下至尊的本事,没有偷不到的东西。所以我得到黑石火令,欣喜若狂,来到此地更是势在必得,一定要成为火王弟子。火兄弟,我都说了,你呢?你为何来到这里?”   火小邪为之语塞。他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说自己不服气不认输,理由牵强;说自己受水王所托,简直像是胡扯;说自己为了水妖儿,太过儿女情长;说自己不来白不来,又得让人看扁。   火小邪咂了咂嘴,慢慢说道:“因为我叫火小邪,仅此而已。”   郑则道愣了愣,略略思考一番,笑道:“高深!有理!若不是为了自己,谁愿意来此地?因为我是郑则道,所以在此地,真是好啊!好!”   火小邪尴尬地笑了笑,真不知道这个郑则道是故意巴结他,还是在嘲讽他。   这时店小二端着托盘快步走到火小邪跟前,见郑则道和火小邪坐在一起,并不吃惊,一边上菜一边说道:“哟,两位认识啊,是一起吃饭吗?还要不要加点菜?”   郑则道对店小二客气地说道:“一见投缘,以前倒不认识。不用加菜了,我不饿,就是陪火兄弟聊聊天。”郑则道看来绝不会提自己曾经在红马客栈和火小邪商议过青云客栈地点的事情。   店小二笑道:“那两位客官有什么需要,随时招呼小的。”店小二把二菜一汤、一盘馒头放好,“请慢用!”说罢微微鞠躬,快步离去。   火小邪一见桌上摆着的饭菜,胃口大开。一道菜是猪肉炖粉条,一道菜是小鸡烧蘑菇,一道汤是酸辣汤,三个白面馒头,看一看就让人口水直流。火小邪眼睛放光,抓起馒头,顾不得搭理郑则道,放开手脚大吃,不断哼叫:“好吃!娘的,太好吃了!”倒不是火小邪饿得发昏,吃什么都觉得好吃,而是青云客栈给火小邪呈上的这二菜一汤,乃是地道的东北家常名菜,不仅口味正宗而且浓香入骨,猪肉粉条放在嘴里一滚,便能化作浓汁,鸡肉蘑菇嚼劲十足,每一口嚼下去都浓香满口。   郑则道看着火小邪狼吞虎咽,十分不理解,心想不过是乱烧乱炖的一锅,黑乎乎的连个菜品的模样摆设都没有,他碰都不愿碰,火小邪还能吃得如痴似狂。   郑则道十分恭敬地问道:“火兄弟,这是什么菜?真的很好吃吗?”   火小邪呼哧呼哧地哼道:“好吃啊!好吃,猪肉炖粉条、小鸡烧蘑菇,我天天做梦吃大餐,总是这两个菜!郑兄弟,你尝尝,尝尝,不蒙你,真的好吃!”   郑则道略一思量,呵呵笑道:“那好!我就尝尝。”郑则道从桌上筷笼中抽出一双筷子,夹了一块蘑菇,放在嘴中慢慢咀嚼,很快就微微皱了皱眉,没敢再嚼,咕隆一口生吞下去。郑则道极不习惯这种偏咸的口味,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好吃,吐出来又不雅,只能一口吞掉了事。   郑则道把筷子放下,摸出手绢擦了擦嘴,笑道:“的确味道不错,不过我就不吃了。”   火小邪含糊道:“味道不错,就多吃点,还多得很,我吃不完。”   郑则道笑道:“不用了,不用了,尝尝即可。”   火小邪管他吃不吃,呼哧呼哧自己猛吃,简直要把这两年欠下的吃喝全部补回来一般,吃得狼吞虎咽。不多久,便把二菜一汤三个馒头一扫而光,恨不得把盘子都给舔了。   火小邪拍了拍肚皮,心满意足哈哈大笑:“哈!饱了饱了,好久没吃得这么痛快了!”火小邪见郑则道眼睛眨了眨,余光向一边看去,不禁也转头一看,只见前厅里那大汉、病罐子、小矮子都正牢牢地盯着自己,和火小邪目光一碰,就转开来继续各自静坐桌边。髯须大汉把桌子一拍,站起身来,火小邪吓了一跳,难道他要打人?   髯须大汉自言自语说道:“不吃了!回去睡觉!”迈开大步,咣咣咣走离桌边,便要回房。   火小邪打了一个嗝,说道:“对不住啊,太好吃了,没注意各位,打扰了打扰了!”   那个矮子和病罐子见髯须大汉走了,一个一个也都起身,便要离去。矮个子边走边瞪了火小邪几眼,快步离开。病罐子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慢腾腾地往回走去,一步一晃,好像几乎随时都要摔倒一样,根本不看火小邪。   这三个人走后,青云客栈前厅只剩下火小邪和郑则道两个人。   火小邪抓了抓头,惭愧道:“唉,可能我刚才吃相粗鲁,把别人都气走了,真是不好意思。”   郑则道反而阴阴一笑:“我看他们三个,刚才应该是在密谋什么,结果被火兄弟打乱了。火兄弟,你这招用得巧啊。”   火小邪一愣,根本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原来贼道之中,除了寻常能听见的黑话套口,还有一种罕见的交流方式,称之为“啜黑”,常在江湖中的独行大盗间使用。啜黑与商人之间互相伸手在袖子中讨价还价的“掌价”十分类似,但是更为复杂,是以极细微的变化来交流。小矮子拨弄盘中的豌豆,病罐子慢慢吃点心,大汉往嘴里弹豆子吃,看似啥也没有,实际上细微之处都有深意。   几个贼人合作行窃之时,有时候不能言语,要靠眼神、手势交流,遇到复杂的情况,要先讨价还价一番,谁去做什么能够分到更多的赃物,都要事先说好才行,这就是啜黑的缘由。髯须大汉、病罐子、小矮子一直静静坐在青云客栈前厅,看似一个个呆呆傻傻的,啥都没干,实际上正用啜黑的手段密谋着什么,也许与偷盗有关,也许与联合有关,反正绝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因为若没有啜黑先前约定的“引黑”,谁都看不明白。   以火小邪的贼家盗行,哪懂得这么高深的贼道手法?   郑则道见火小邪有些发愣,心里明白了几分,没等火小邪开口,继续说道:“咳,火兄弟,咱们不说这个,管他们作甚,要不去我房间里坐坐,我给你讲讲青云客栈的其他情况?”   火小邪赶忙答应,跟着郑则道起身回房。   郑则道一路说着:“火兄弟,这青云客栈的绍兴菜做得极为地道,咱们明天尝尝?这里竟有兰香馆的招牌菜‘绍兴小扣’,万分正宗,恐怕青云客栈的厨子就喜欢满天下地偷菜谱、作料,还有‘绍兴什锦菜’,肉饼也极好味。”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领着火小邪回房,暂且不表。   火小邪从郑则道口中,了解到青云客栈不仅有供人所住的这一片建筑,绕过后院,还有无数洞口通往地下,但是都被铁栅栏锁住,挂着告示不准住客入内,违者逐出。这里的贼人忌讳青云客栈的地位,谁也不敢贸然打探,郑则道亦是如此,在火小邪没来之前,他除了到处闲逛,闭门练功,吃饭睡觉以外,没有其他事情可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过得实在郁闷。所以郑则道见到火小邪来了,总算有个不用太过提防的“傻小子”陪着,倒显得十分开心。   郑则道亦云,这个青云客栈客房里的古董字画摆设,几乎件件都是价值连城,看来火家的富贵早已超乎想象,所以这些宝贝根本都不放在眼里。由此可想而知,火家贼道愿去偷的东西已经超凡脱俗,非他们这些民间草贼可以领会。郑则道每每说到此处,都是两眼放光,如痴如醉。   火小邪对郑则道这个人爱也爱不起,恨也恨不起,尽管能够感觉到郑则道与自己交好,多是利用之心,但无论怎么琢磨,仍觉得亏欠着他一点情面。郑则道对他讲东讲西,分析青云客栈里人物的种种异常,都显得真心实意,而且句句属实,不像火小邪三竿子打不出一个有价值的闷屁,最多能够讲几个市井笑话,可就算讲讲笑话,也能把郑则道笑得前仰后合。火小邪得过且过,郑则道十分热情,每天一觉醒来,就敲门喊火小邪一起享用早餐,火小邪便日日和郑则道厮混,除了睡觉、出恭不在一起,几乎形影不离。青云客栈中的住客,渐渐也有三两成群的,尽管不如他们那般亲热,但吃饭的时候肯定聚在一起。   几日里青云客栈相安无事,风平浪静,除了不断看到陌生脸孔一脸错愕地来到青云客栈以外,这里的生活分外安逸,乃是火小邪活到这么大年纪,最悠闲舒服的一段时光。青云客栈深处地下,不见天日,分不清早晚,饿了由青云客栈提供天南海北的各地美食,闲了去后院的池子里钓金鱼乌龟,困了回房泡个热水澡睡觉,安逸得让火小邪都差点忘了来这里做什么。   眨眼便到了六月十五。   “咣咣咣、咣咣咣”锣声不断,火小邪正睡得踏实,被这锣声吵醒,只听有人敲着锣在门外叫喊着:“各位客官,六月十五啦!请火速来大堂聚集,正事来啦!不要慢了,不要慢了!”   火小邪一个激灵翻身而起,哪还有什么睡意。他麻利地把衣服穿好,就听郑则道在门外敲门叫道:“火贤弟,起来没有?不要误了时辰!”这几日二人相处下来,火小邪改口称郑则道为郑大哥,郑则道则叫火小邪为火贤弟。   火小邪赶忙叫道:“起来了,起来了,这就来!”   火小邪推开门,郑则道衣着光鲜,笑吟吟地站在门口,冲火小邪点头示意。   两个人快步走入青云客栈大堂,大堂中早已或坐或站地聚了不少人,一个个面色凝重。火小邪、郑则道寻了一张桌子坐下,陆陆续续又有人进来。片刻之后,似乎人已聚齐。   店小一到店小五从各处钻出,打量了众人一番,其中一个说道:“怪了,还少一人。”   “来了,来了。”一个声音从侧旁传出,只见一个光头小胖子满头大汗地跑出来,看也不看大家,哧溜溜就往人群中钻。众人正奇怪怎么回事,又听到侧旁有人大吼:“你这个吃货,偷你爷爷的菜谱!”又有一个光头大胖子飞也似的追出来,手里提着两把黑漆漆的锅铲,这个光头大胖子和先前一个简直形如兄弟,只是体形更大,留着八字胡而已。   留胡子的大胖子大叫大嚷,提着锅铲如同蛮牛一般冲入人群,直直向小胖子追来。小胖子边逃边骂:“说好了只是看看,谁偷你的?血口喷人!”   大胖子挥舞着锅铲乱砸,怎奈小胖子总是快了一步,碰不到他分毫。大胖子气得嗷嗷大叫,撞得桌椅歪斜,拼命追赶,大堂中乱成一团。   两个人追逐一圈,小胖子终于停住,站在大堂前方空地处,从背后抽出一把黄灿灿的锅铲和一个黑漆漆的铁锅,迎着大胖子双手一架,挡住大胖子的双铲猛击。两个人都“嗷”了一声,僵持在原地。   大胖子咬牙骂道:“你这吃货,从你来后就发现你不对劲,专让我做些怪菜!还敢说不是想偷我的菜谱?”   小胖子拼死架住大胖子,也骂道:“说了只是看看,看后还你,还要我说几遍!老子是住店的,你是店里的厨子,有厨子追打客人的吗?”   大胖子骂道:“偷我的菜谱,天王老子也要打!”大胖子手臂一振,把小胖子推开,两个人嗷嗷大叫,又冲上来锅铲铁锅乱挥,叮叮当当金铁相击,砸得乱响,打成一团。   众贼十分好奇,并无人上前劝说,围在一边冷冷看热闹。火小邪在一旁看得心惊,这两个胖子别看都是一身肥肉,但动作均灵活无比,脚步轻盈,如同两大块猪肉在空中飞舞撞击,皮肉相交,啪啪作响。   “咣咣咣,咣咣咣”又是一阵锣响,压住了大小胖子的全力搏杀之声,店小二们叫道:“掌柜的到!”   大胖子微微一愣,腾腾跳开几步,瞪了小胖子一眼,赶忙单膝跪下,垂首不语。   小胖子累得气喘,见大胖子暂时不打,又听到有掌柜的出来,“呸”了一声,退至一旁。   一个穿暗红丝袍,留着三寸长短山羊胡子的消瘦老者从前厅后侧急急走了出来。此人头发灰白,向脑后梳得光亮,论长相只是平常,除了衣着富贵以外,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真的就像一个发了点小财的客栈掌柜。   这掌柜的走出来,首先指着大胖子厨子低声骂道:“胡闹胡闹,还在这里丢人现眼。”   大胖子厨子委屈地说道:“有人趁着住客在大堂会聚的时候,偷了我的菜谱,我不甘心才追出来。”   掌柜的骂道:“先下去吧,我给你要回来。”   大胖子连连点头,乖乖地站起来,一溜烟地跑回后厨去了。   掌柜的堆起一张笑脸,冲大堂里的各位团团鞠了一躬,说道:“都是在下管教无方,让各位见笑了。我姓店,是青云客栈掌柜的,今天由我来给大家传达火王的消息。”   人群中有人冷哼:“店掌柜,我本以为青云客栈十分了不起,还不是让人偷了东西!今天算是见识了,我看什么火王的弟子,不过尔尔!”   随即有人附和,嘿嘿冷笑,嘲讽道:“就是,我们不辞辛苦来到这里,你们除了会折腾人,倒也亮亮你们的本事。”   店掌柜的连连鞠躬:“各位客官,不要着急,我们这儿就是一落脚客栈,照顾着各位吃好住好,别的还真不行。”   偷了菜谱的小胖子心中得意,站出一步喊道:“我并不是偷,我就是借来看看,只怪那胖厨子一惊一乍的,怪不得我!”   店掌柜的笑道:“这位客官,你若是真喜欢研究菜谱,不用急于一时嘛!只要能成为火家弟子,别说是借去看看,天下菜谱都是你的。”   店掌柜说罢,一翻手,从袖子中抽出一本灰突突的小册子,在手中挥了挥,说道:“就暂时还给厨子吧,日后有的是机会。”   小胖子一见店掌柜手中的册子,顿时愣在原地,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在身上摸了摸,显然那本小册子就是小胖子一直藏在怀中的。小胖子瞪圆了双眼,手停在身上,惊道:“怎么会?怎么在你那里?这……这……你什么时候拿走的?我……我……”   店掌柜把小册子丢给店小一接着,吩咐道:“拿下去。”   店小一赶忙退下一边。   小胖子还在四下乱摸,但汗如雨下,嘴中不停地喃喃说道:“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不可能,不可能的啊!”   店掌柜这一招下来,大堂里顿时鸦雀无声,刚才冷言冷语嘲讽的几个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乖乖静立一边。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时候接近的小胖子?怎么从这种好手身上偷出来的,又是怎么突然间落到店掌柜的手上的?谁都没有看到是怎么回事。这简直是匪夷所思,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如果在青云客栈中放肆,被人一刀杀了,恐怕连人影都见不到。众贼想到此处,谁还敢说青云客栈的人没本事?   店掌柜还是客客气气地对众人说道:“闲话就不多说了。首先恭喜各位在六月十五之前来到青云客栈相会。此次黑石火令发出三十五枚,收回十八枚,那便是在场的各位了。从今日起,各位将接受火家贼道的试验,共有三关,称之为火门三关,能通过三关者,即可成为火家弟子。这火门三关,虽是考量各位的火性贼术,但十分危险,恐有性命之忧,所以话说在前面,若是现在反悔还可退出。不知有人退出吗?”   众贼中有人高叫:“店掌柜,我们能找到青云客栈,已是不易,相信没人愿意退出的,请你往下安排吧!”   众贼嗡嗡声一片,都应了,没有人要在此时退出。他们这些人,脑袋一向别在腰间走路,性命之忧的话,都如耳边风一般。   店掌柜笑道:“好!店小二,拿号牌来。”   店小二早就准备好,提着一堆长方形的红色木牌,走到店掌柜身边站住,另一只手递给店掌柜一张信笺。   店掌柜把信笺展开,说道:“现在给各位发牌,此牌乃是各位火门三关的身份象征,若是丢了,便视作退出!号牌乃是用各位先来后到的顺序发放,我念到名字的,请上前来。”   店掌柜环视了一下众人,开始念道:“第一位,吐鲁番来的阿提木。”   “哦,在这里,来啦!哦啦啦!”一个西域口音的喊声传出,从人群中跳出一个穿着民族服饰的高挑男子,戴着八角帽,鼻子下一撇浓须,一路跳着民族舞步,来到店掌柜身前,显得十分喜庆。店掌柜把号牌交给阿提木,阿提木把号牌拿在手中,展示给众人观看,只见号牌上刻着一个巨大的“壹”字。阿提木说道:“哦啦啦,我是一,第一位,哦的的!”然后跳回人群。众贼中有人眼露凶光,没想到居然是他第一个找到青云客栈的。   店掌柜看着信函,念道:“第二位,四海为家,苦灯和尚。”   “阿弥陀佛!”人群中苦灯和尚高声念着佛号,双手合十走了出来,慢慢行至店掌柜跟前,接过号牌,说道,“谢施主赐牌。”说罢慢慢走了回去。   店掌柜念道:“第三位,苏北郑则道,绰号小不为。”人群中有人轻轻低呼,看来小不为这个绰号在江湖中极有名气。   郑则道站起身,向众人团团抱了抱拳,笑道:“在下郑则道,承让承让!”   郑则道笑着看了眼火小邪,走上前来,把号牌接了,揣入怀中,对店掌柜微微一鞠,十分谦卑地说道:“请掌柜的多多包涵!”店掌柜笑着摸了把自己的胡子,似乎对郑则道的举止颇为满意。   火小邪心想:“郑则道一直没和我说他是第三位找到青云客栈的,藏得好深。咳,可能他不好意思说,觉得是炫耀吧。”   店掌柜继续念道:“第四位,拉萨来的卓旺怒江大喇嘛。”   一个个头不高的喇嘛走了出来,并不作声,快步走到店掌柜跟前,接过号牌便走回人群中。   店掌柜念道:“第五位,上海来的王孝先,绰号病罐子。”   那个戴圆形金丝眼镜,一身西服,病恹恹的男人咳嗽了几声,慢慢走出,拿走号牌,刚走了几步,就站着剧烈咳嗽,他掏出手绢捂住嘴,手绢上满是鲜血。他叹了口气,便颤巍巍地走回。   “第六位……”店掌柜继续念道。 二十、火门三关   “第六位……广东,甲丁乙……”店掌柜继续念道,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片愕然之声,纷纷扭头看谁是甲丁乙。原来这甲丁乙,乃是最近几年突然活跃在广东贼道上的神秘人物,名震华南一带,可谁都没有见过他的样子。甲丁乙每次作案得手,都要留下一朵红色纸花,纸花内写着“甲丁乙”三字,所以贼道江湖中才称他为甲丁乙。而甲丁乙如此有名,能引得群贼哗然,关键并不在他偷了什么或者有什么本事,而是他专门偷贼的东西,也就是说甲丁乙所偷之物全是被窃的赃物。为此广东一带的无数贼人,无不对其咬牙切齿,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是甲丁乙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能见到红色纸花在各地出现,都不露蛛丝马迹,乃是华南贼道中的一个谜。   众贼看了半天,却没有人站出来。店掌柜把六号牌拿在手中,说道:“甲丁乙,若是你不方便出来,就待我们把所有号牌发完……”   店掌柜话声未落,一道黑芒从上空滚落,唰地一下把号牌卷住,嗖地一下,号牌被黑芒带离店掌柜的手中,越过众贼的头顶,没入青云客栈黑暗中,竟然再无声息,如坠泥潭一般。   众贼大惊,纷纷后撤一步,拿稳身形,全神贯注以防不测。   店掌柜苦道:“我们这住客只有十八个人,你藏着也不是办法,号牌发完,你是谁不是人人皆知了吗?”   “哈哈哈”三声大笑,一个干瘦老者从人群中走出,双目血红,阴沉沉地笑道:“我就是第六位,但我不是甲丁乙!因为我已经死了!”众贼大惊,凝视着这老头,老头哈哈哈大笑,把额头上的一块膏药一把揭开,额头上赫然刻着一个血红的“炎”字,深可见骨,这老头厉声叫道:“我来到青云客栈,报了甲丁乙的名号,但甲丁乙并不是我。不要怕,若你们怕了,大可作废这次火门三关。否则甲丁乙定会成为火王弟子,到时看你们怎么办,哈哈!”老者说完,突然眼睛一翻,一口鲜血喷出,瘫倒在地,身子在地上抽搐两下,竟似死了。   这死去的老头,火小邪和郑则道只在青云客栈见过一次,不过他只是独处一处,行为诡异,匆匆而过,就是一双眼睛血红得令人不安,印象极其深刻。   店掌柜脸色一片严肃,牢牢盯着地上的老者尸体,脸上不禁狠狠抽了抽,低声吩咐店小二他们:“把尸体抬走,找个地方好好安葬。”   店小二他们应了,上来两个人,把老头尸体抬走。   周围一片死寂,都觉得这事情来得古怪万分。火小邪见到这种死人方式,心中一片冰凉,暗想:“好厉害!竟用人顶包,说死就死,这个甲丁乙到底是何方神圣?手段如此狠辣,难道这人和火家有仇?”火小邪转头看了看郑则道,郑则道也是一脸肃穆,眼中透着层层杀气,再不是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样子。火小邪想道:“只怕这下麻烦大了!”   店掌柜看着老头尸体抬走,生硬地笑了笑,对着黑暗之处说道:“甲丁乙,你若能过了火门三关,火王必会见你。但是你若在其中乱来,绝对出不了青云客栈!信不信由你。”   店掌柜定定了心神,抿着嘴喘了几口气,说道:“下面,第七位,川贵滇交界红小丑。”   刚才有甲丁乙闹了这么一番,众贼一片安静,都是默然不语。   那个红披风、绿领子的小矮个走出,默默接过号牌,揣入怀中,退了下去。   接着往下交牌,速度也快了起来,众人心事重重,都是一言不发上前拿了号牌便走,大堂里静静无语,只能听到店掌柜生硬的说话声和众贼的脚步匆匆声。   第八位,福建三奇峰,乃是一个细眉细眼的精瘦汉子,穿了件身上缝着无数口袋的衣服,还背着三根皮带,上面又挂着几个皮袋。   第九位,开封亮八,就是火小邪见过在大堂和病罐子、红小丑密谋的髯须大汉。   第十位,荆州尖耳朵,一张尖脸的瘦小汉子,有一只耳朵缺了一半。   第十一位,就是火小邪。火小邪上前拿了号牌,回头见众贼都冷冷地打量着自己,心中一阵乱跳,赶忙把号牌放入怀中,强作镇定地匆匆走回。这号牌乃是木制,巴掌大小,一指厚度,没有挂绳孔洞,这么大一块牌子,无论放在身上何处,都是十分显眼。   火小邪知道面前的十来号人,随便拎出一个,恐怕都比奉天城的三指刘要厉害,他以前见到三指刘这种辈分的,都是夹着腿屁都不敢放,可到了青云客栈,与众多大盗为伍,并不分江湖辈分,胆子多少不同以往。   第十二位,山西鬼龙,身形巨大,满头头发如同钢针一样,穿着件熊皮短褂,露出长满黑毛的胸膛,光着膀子,不像贼倒像个土匪。   第十三位,四川胖好味,就是偷了胖厨子的菜谱,在店掌柜没来之前和胖厨子对打的小胖子。   第十四位,哈尔滨李廖卓,绰号烟虫,此人穿着一身夹克洋装,皮鞋擦得铮亮,油头粉面,嘴上总是叼着一根香烟,吞云吐雾从不间断。这个男人火小邪听说过,乃是东北四大盗之首,俄国毛子数次悬赏上万大洋抓他,都是毫无结果。烟虫这几年在东北从不现身,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东北四大盗,烟虫为首,乔大脑袋和乔二爪子两兄弟排第二、三位,黑三鞭则是第四位。   第十五位,湖南郭宝宝,绰号闹小宝。这闹小宝看着年纪比火小邪还小,最多十四五岁,打扮和火小邪无异,穿着青云客栈提供的衣服,就是颜色比火小邪身上的略浅,此人长得白白嫩嫩,十分讨人喜欢,众贼一片冷寂的时候,就他还能笑嘻嘻地跑出来拿号牌。   第十六位,南京章建,绰号窑子钩,一看长相就知道常年混迹在烟花柳巷之地,黑眼圈,獐头鼠目,头发稀疏,一笑露出半嘴金牙。   第十七位,北平赵顺财,绰号大毛,身材短小厚实,面色黝黑,穿得倒很体面,不亚于郑则道的装扮,就是怎么看怎么像个挖煤的暴发户。   第十八位,杭州余娟儿,绰号花娘子,是这次来到青云客栈十八人中唯一一个女子。此女穿着一身贴身暗红绣花丝质高衩旗袍,露出两条雪白的大腿,烫着鬈发,涂着口红,穿了双平底黑皮鞋。这在当时乃是极另类的打扮,只有妓女才会如此。此女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千娇百媚,眼波流转,十分勾人。   店掌柜发完号牌,松了口气,这才说道:“各位拿到号牌,想必互相都认识了。这个号牌最好随身携带,不可损坏,若是被人偷了,或者丢了、坏了,都被视作淘汰。不过号牌可以互换,只要有号牌在手,无论几号,都算作你的。各位客官是否明白?”   众贼点头应了。   店掌柜说道:“那好,请各位随我来,我们这就去第一关。”   店掌柜带着众贼,走出大堂,向后院走去。来到地下尽头墙壁处的一处洞口,洞口有铁栅栏锁着,店掌柜伸手一抚锁头,也没见用钥匙,门便开了。   众人跟着店掌柜向洞中走去,走不了几步就是向下的石阶,又向下走了数百步,才到了底。洞底乃是一个巨大圆形石室,石室内灯火通明,在一侧墙上开着十个路口,黑漆漆的不知道通向何处。   店掌柜环视众贼一眼,说道:“各位听仔细啦!此处为火门三关第一关,亦名为‘乱盗之关’,各位请任选一个路口进入,每个路口都会通向地下岩洞的不同位置,请各位客官各显身手,从别人身上盗来号牌,无论自己的号牌是否丢失,只要集齐两块,就可立即回到此处,算作过关。时限为三日,若是三日期满,手中无牌或只有一块者,便算作淘汰。三日内,身上无牌或只有一块牌返回此处,即为弃权,也算淘汰。而中途返回者手中多出的号牌,我们将重新投回岩洞之中,但位置不明,找到就算你运气。还有一种情况各位切记,那就是如果手中集齐两块号牌,但未在三日内赶回此处,亦算为淘汰。不知各位客官明白吗?”   众贼面面相觑,随即数人轰然高声赞同。   “好!这段日子手痒得厉害,正想和各位兄弟切磋一下,分个高下!”   “要得要得,若不乱盗,怎能显出本事?哈哈!”   “极好!火王英明,正合我意,以免一些猫狗之辈混在里面,看着极为碍眼!”   没有说话的人,也都轻轻哼笑,点头同意。   店掌柜抱了抱拳,说道:“各位客官,岩洞之内各处储有食物净水、被卧铺盖,还有无数照明火盆,各位可以随意行事。岩洞正中,有一大钟,每过半个时辰,都会鸣钟报时,请各位千万不要误了时间,以免遗憾。另外,再次嘱咐各位,乱盗之关仅为考量各位贼术,不可故意伤人性命,但刀剑无眼,难免有失手之时,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望各位多多保重!”   众贼齐声应了,有人已经按捺不住,几步跳出人群,找了个路口一头钻了进去,没入黑暗之中不见踪影。   其他贼人也都各择门路,眨眼工夫走了个七七八八,不剩几人。这些贼人走得极为规律,第一批人都是各寻一条路口,绝不重复,而第二批中,有人追着某人从同一个路口进去的,恐怕是心怀鬼胎,认为比前一个的手段高明,紧追过去,打算对前一个先行动手。   苦灯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选了个路口缓缓走入,消失在黑暗之中。   郑则道冲火小邪笑道:“火贤弟,既然是乱盗之关,我们俩就在洞中见吧,先走一步。”郑则道选了苦灯和尚旁边的一个路口,快步走入。   火小邪头皮发麻,全身紧绷,他心里明白,以自己的本事,能在三日之内不把号牌让人偷了去就算本事,而想从这些高手身上拿到一块号牌,恐怕难如登天。   火小邪暗骂一声:“算个屁啊!老子拼了,也让你们这些浑蛋看看老子的本事!走!”   火小邪心中一横,大踏步迈出去,根本记不住谁进了哪个路口,反正硬着头皮,全凭感觉随意寻了一个路口,急急跑入。   地下石室中所有人走了个干净,店掌柜四下一看,叫道:“甲丁乙,你也该去了吧?”   “嘿嘿,嘿嘿。”冷笑声传来,从石室一角猛然现出一个黑影,看不清这人高矮胖瘦,只看到黑色人影如一股黑烟般急速翻滚,钻入一个路口,而那个路口,正是火小邪进去的那条。   火小邪走进路口,道路曲曲折折,一路向下。他摸着墙壁快步前行,再通过一个弯折后,便看到前方有微光透过来。火小邪加快脚步,向着亮光之处奔去,终于来到一个能容一人钻出的洞口,想也没想,钻了出去。   火小邪眼前微微一亮,他所在之处,竟是一个溶洞的高处,向下看去,洞中央一块不大的小广场上,摆着一座四面钟,前后左右点着四盏长明灯,但光亮不盛,仅能照到二丈方圆。火小邪这里离洞底小广场约有三四层楼高矮。这个溶洞黑沉沉一片,但能感觉到十分巨大,可见之处无不高低起伏,怪石嶙峋,而从溶洞各处的微弱反光能够大概看出,这个岩洞孔洞无数,乃是一个隐藏自己的绝好地方。   此时溶洞中一片寂静,落针可闻,丝毫不像刚刚才进来了十多人。   火小邪知道一众贼人都已藏好,不敢怠慢,连忙屏息静气,摸着洞壁小步前行,大气都不敢出。火小邪走了一段,四周黑乎乎的越发难行,只好趴了下来,四肢着地向前爬行,心想赶快找一个藏身之处。火小邪胡乱爬了一段,终于摸到一个四面巨石环绕的小洞,便一头钻了进去。这个地方还真是一个狗洞大小的好地方,蜷着身子刚刚好挤满。这小洞尽头尽管堵死,但石头之间有缝隙,刚好能够向下看到四面钟所在的小广场。   火小邪暗笑:“天助我也,寻到了这么好的地方,我先在这里躲上半日,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火小邪静静坐了一盏茶的时间,溶洞中仍然毫无声息,火小邪暗想:“难道十多个人,都打算和我一样躲上半日?”刚刚想到这里,就听见溶洞中传来一声闷哼,尽管声音不大,但在这个空旷寂静的溶洞内,却听得十分清楚,随即有脚步追逐之声传来,同样听着分外清晰。火小邪赶忙从石缝中向外看去,黑暗之中确实有人追逐,但不明方位。片刻之后,追逐声戛然而止,又是一片寂静。火小邪刚暗叹怎么这就完了,就见远处高空“嘭”的一声,火光升腾,燃起了一团大火,顿时照亮了一大片区域。火光中,一个身形巨大的汉子,站在火盆边,位置乃是一块巨石之上,十分显眼。看这汉子一眼就知,乃是第十二位山西鬼龙。   鬼龙高声大叫:“你们这些孬种,一个个躲在黑暗之中,和土鳖耗子有啥区别?憋屈死了!老子山西鬼龙在此,有本事的就来下方空地找我!”鬼龙这一番大吼大叫,震得溶洞嗡嗡作响,回声不断。   鬼龙从巨石上纵身一跃,迎着一块钟乳石跳过去,在空中双臂一环,把石柱抱住,而撞击之力巨大竟把石柱撞断,抱着石柱又往下坠。鬼龙大喝一声,舍了石柱,一只大手一伸,咔地抓住旁边的巨石凸起之处,顿时缓了缓下坠的势头,用脚一蹬,又向低处坠去。鬼龙空中连连换手,或抱或抓,身体砸在石头上,嘭嘭作响,换了平常人,恐怕都会撞死,可鬼龙竟如同猿猴一样,左右腾跳着一路撞下,大石纷纷坠落,引得洞中碎裂撞击之声不绝。   鬼龙跳到四面钟旁边,拍了拍大手,浑然无事,好像整个人都是铁打钢铸的一般。鬼龙叫道:“我就在此处,要来的请便!躲着的都是孬种!”   火小邪暗骂:“老子就是孬种,你能怎么样?老子就是不出去!”   “哼哼!哼哼!好本事嘛!可是我看你像个开山砍柴的樵夫,哪有个做贼的样子。你能到此处来,定是撞上了狗屎运。你站好了别动,我来会一会你这个樵夫。哼哼!”溶洞中一侧的黑暗中有人不断冷笑,嘲讽不止,同样中气十足,响彻洞中。   鬼龙脸色一沉,大骂道:“你要是个好汉,就不要躲着说话!出来!”   黑暗中火光一闪,又是一个火盆燃起,有两个火盆照耀,洞中亮了一大片。火小邪放眼一看,这个溶洞恐怕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大,尽管曲曲折折看不见尽头,但不禁要赞叹这个溶洞生得妙,实乃世间少见。天工造物,鬼斧神工,把这个岩洞造得如同一个七八层楼高的戏院,层层叠叠,错落有致。   火盆边站着一个人,指着鬼龙笑道:“你这个樵夫不要乱叫,我来了。”   这人是个髯须大汉,正是开封亮八。   亮八所在之处没有鬼龙一开始那么高,他只是纵身跳下,寻着几个踏脚处,便跳到了四面钟旁边的一块石头之上,站直了身子和鬼龙四目相对。   鬼龙骂道:“亮八,果然是你,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亮八哼道:“就没想让你顺眼过!哼哼,你想怎么比试,随便你。”   鬼龙哈哈大笑:“好!爽快,咱们这里既然是乱盗之关,比拼的是贼术,那咱们就比摸背!上前来,我们双脚绑在一起,把号牌插在腰后,谁先拿到,就算谁赢!你敢来吗?”   亮八冷哼:“小儿科的把戏,如你所愿。”   鬼龙大笑:“好!”说着从腰带上拽下一卷细绳,双手一折,张开大嘴在绳子中间一口咬下去,嘎嘣一下将绳子咬断,一甩手将一截绳子丢给了亮八。   亮八伸手接住,两个人都十分默契地蹲下身子,把绳子绑在自己右脚脚踝上。两个人把绳子绑好,从石头上跳下来,互相瞪视着走到四面钟旁边的空地上。鬼龙手一指,两个人跳上旁边的一块平坦的石头上,把自己手中的绳子一端丢给对方,又都蹲下绑在左脚上。   亮八、鬼龙绑好了绳子,一言不发地把自己的号牌拿出来,在手中亮了亮,缓缓插到自己的后腰上。   两个人站直了身子,紧紧盯住对方,猛然间两个人齐声闷哼,几乎同时扑上前去,啪地一下,四臂在胸前相交,顿时僵持在原地不动。   火小邪在小洞的缝隙中看得起劲,这亮八、鬼龙两个人面对面捆住双脚,要从对方身后把牌子偷到手,真需要眼明手快才可以做到。这和比武较量不同,甚至更难,十分讲究扭、钩、钻、绕、封、撑六种身法,不在于制敌之术,而在乎让对方露出破绽。这摸背乃是贼道里能够登堂入室,排上辈分的一项基本功。   火小邪在奉天的时候,也和浪得奔几兄弟这样玩耍过,但每每将脚绑住,就不好施展手脚,十分别扭,别人移动,你也不得不动,所以总是互有输赢。这里面有无数贼术道理,但他们的老大齐建二是个半吊子,根本说不出什么。   火小邪看到亮八、鬼龙这两个高手过招,心中激动,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场面,不禁脸紧贴着岩缝,看得入神。可就在这时,火小邪猛然感到腋下一痒,胳膊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抬起,随即怀中一空,号牌已然不见。火小邪大惊失色,猛地转头,一把细长尖刀已经顶住了自己的喉咙。   黑暗之中,只能见到闪亮的刀尖和一个模糊的黑色人影,对手是谁完全不知道。火小邪越是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反而心中越冷静,不像寻常的小子早已吓得痴傻。这本事火小邪似乎从小就有,加上在奉天做贼手艺不精的时候,屡屡被人逼到死角,都是靠这种紧要关头不慌不乱的本事,才逃过无数生死劫难。   火小邪轻轻说道:“你都拿走了我的号牌,已经赢了,就没必要杀了我吧?”   黑色人影“嘿”了一声,忽然贴近过来,一团黑色离火小邪的鼻尖只有一掌距离。火小邪从岩缝的光亮中能够看到,这个人全身如同包裹在一层纯黑轻纱之下,连眼珠子都看不见,模模糊糊像是个人形。此人呼吸细密悠长,但在靠近火小邪面前的时候,突然长长吸了一口气,笑了两声,刀尖一收,立即如同一股黑烟般涌出这个小洞,没了踪迹。   火小邪见此人走了,才长喘一口气,方觉得全身酸软,心中狂跳不止,不禁把脑海中记得住的人物全部闪了一遍,可根本就没有这样神秘怪人的印象。火小邪猜道,莫非是那个没有露面的甲丁乙?   火小邪暗骂:“他奶奶的,刚进来才没一会儿,就丢了号牌!还是这种像妖怪一样的人偷走的!完了,完了,这下躲都不能躲了,只能出去和他们玩命了。”   火小邪气得直哼,耳边却传来大吼,火小邪忍不住凑过脸向外看去。   鬼龙和亮八脚上的绳索本来还留有一大截子,此时却都已紧紧缠在脚踝上不再多留一寸,使得两个人的脚贴在一起。这两个人贴身站立,互相抓住对方的手腕,正在较劲,鬼龙闷声大吼,极力想把亮八的手拧到胸前,可亮八也十分彪悍,生生地稳住不动。   鬼龙大叫一声,脚下一分,把亮八拉得身形一晃,借着这个工夫,双手一下子松开,一个熊抱,竟把亮八抱在怀中。鬼龙这招使得巧,双臂环绕之处,正好箍紧了亮八的手肘,使亮八抬不起手来。这一招鬼龙要是用得不当,必然会被亮八趁着贴身的机会,翻手把后腰上的号牌取走。鬼龙暴吼连连,手臂上青筋乱暴,把亮八提得离地面半寸,一只大手的手指已经在摸亮八腰上的号牌。   亮八知道成败就在毫厘之间,突然身子一抖,竟猛地瘦了半圈,就借着这个工夫,身子一滑,一下子从鬼龙的熊抱中下坠半寸。鬼龙就差一指便能把亮八的号牌取走,见亮八突然使出这种伎俩,知道中了亮八的计谋,赶忙要把双臂松开。   亮八坠下半寸,手肘已经可以活动,没等鬼龙完全展开双臂,肩膀一抬,用上臂把鬼龙的胳膊架住,一只手绕到身后,已经唰地一下把鬼龙后腰的号牌摸到手中。亮八摸到号牌,身子往地上一滚,松开些脚踝的绳索,半跪在地上,抬头对鬼龙冷笑连连:“哼哼!樵夫,你以为你蛮力大,下手准,我就没办法了。我一直在等着你这一招。哼哼,我赢了!”   鬼龙哇哇大叫:“你赢了,你赢了,但老子现在要宰了你。”说着就要扑上。   亮八骂道:“还能由着你杀人?”   亮八手上亮光一闪,一个圆盘从身后变出,咔嚓一下插入正扑过来的鬼龙胸膛。鬼龙一双大手正要掐住亮八脖子,顿觉胸前一热,低头一看,只见一个亮闪闪的风水盘,半个边缘都已插入自己胸内,血正汩汩流出。用风水盘做杀人武器,恐怕就这些大盗想得出来。   鬼龙眼中一暗,哼了声:“好!”手臂一软,双手尽管仍紧握着亮八的脖子,但人已经站着死了。   亮八一脚将鬼龙踹倒,顺势把手中的风水盘拔出,哼道:“是你先下杀手,你不仁,我就不义,不要怪我。”手一晃,用风水盘把脚上的绳索斩断,走到鬼龙面前,踹了两脚。鬼龙早已死透,睁着眼睛,五官歪斜,高举着双手,十指齐张,想必死得极不甘心。   亮八蹲下身,把风水盘在鬼龙的衣服上擦干净了,这才站起身来,把风水盘收入背后的黑色帆布包。亮八手中拿着鬼龙的第十二位号牌,冲四周抱了抱拳,高声道:“各位躲在暗处看戏的朋友,多谢你们不出来打扰!大家都看到了,并非是我要杀了鬼龙,而是他先动的杀机,为求自保我才动手,怪不得我!请大家给我做个见证!我开封亮八,只要人不犯我,我绝不犯人,公平较量贼术,亮八一概不拒,但如果谁想玩些不上道的手段,下场就如鬼龙,谢了!”   亮八把鬼龙的号牌放入怀中,跳下大石,身子晃了晃,便隐入大石后消失无踪。   火小邪看得心惊胆寒,刚才最后的一番恶斗看着十分漫长,其实就是眨了眨眼的工夫,尚不及亮八最后对大家说话时间的一半长。十八个人刚进溶洞片刻,已经有一个人一命呜呼,这火门乱盗之关,果然事关生死,不可有丝毫的狂妄大意。   火小邪再不敢待在这个小洞之中,光是回想刚才甲丁乙偷他号牌的一幕,就觉得甲丁乙取他性命比杀一只小鸡还容易。火小邪爬出小洞,外面由于被鬼龙和亮八点着了两个火盆,不再漆黑一片,隐约能看到地形走势,火小邪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贴着洞中巨石,缓缓向下方阴暗之处走去。   火小邪慢慢前行,一直走到一片略为开阔处才停了下来,蹲下身子仔细打量。前方是一片高台,上面摆着一个硕大的火盆,火盆的一侧搭了一个石板做成的半人高小屋,里面似乎堆了一些被卧铺盖。火小邪心想,谁敢来这种宽敞的地方拿东西吃,不是找死吗?   火小邪退后几步,拣着狭窄之处又向前行,他并无明确的去向,就是想尽快走到洞里面不见火光之处。   火小邪走了没有多远,猛然觉得身上一凉,似乎有一只耗子在身上乱钻,火小邪一拍没拍到这只“耗子”,手还没放下来,又觉得裤裆一凉,那“耗子”又钻到裤裆里转了个圈。   火小邪闷哼一声,四下乱抓,可什么都没有抓到。身下有人“咦”了一声,低声骂道:“小子,你的号牌呢?”   火小邪知道刚才是有人偷他的号牌,气得耳根子都红了,低头乱看,就看到从脚下滑出一个人影,哧溜哧溜蹿到三步外的石头上蹲着。说是蹲着,仔细一看才知道他是站着,这个人就是那个小矮子——第七位红小丑。红小丑阴阳怪气地看着火小邪,尖声道:“号牌你是藏起来了,还是已经被人偷了?”   火小邪一摸裤子,自己整个裤裆都被刀子划开,又一摸上半身,更是从后背到前胸割开了三个大口子,这衣服简直不能穿了,他气得大骂:“小矮子!你要偷就偷,为啥把我裤裆都割烂?”火小邪本来就胸中恶气翻滚,碰到这种丢人的事情,忍不住放开嗓门大叫,整个溶洞之中回声不断。   红小丑一皱眉,尖声道:“这么大声喊叫干什么?”   火小邪大骂:“我的号牌早就没了!把你的给我!”说着就向红小丑追过来。   红小丑咯咯一乐,腾腾往后跳了几步,尖声骂道:“没了号牌就早点退出!小子,你是怎么混进来的?还以为你是个人物,原来是个废物!嘿嘿!”   火小邪怒火万丈,挽袖子想上前和红小丑拼命。红小丑根本不愿搭理火小邪,身子一晃,跳入黑暗之中,眨眼不见了。   火小邪知道自己追不上,又恨又气,干脆啥都不顾了,腾腾腾爬上放置着火盆、被卧的高台,站在高台上大骂:“我是火小邪,谁敢上来比试?”   溶洞中回声不断,就是没有人回应他。   火小邪脾气发作,跑到火盆旁边,摸到两块火石,打出火花,把火盆点着。火光明亮,把这个高台四周照得一片通明。   火小邪站在火盆边继续高喊:“我是火小邪,想比试的上来!”   这次黑暗中有人冷笑:“傻小子,和你比试什么?裤子都能让人割破了,还在这里丢人现眼,早点退出吧!嘿嘿!”   另一边的黑暗中也有人接话:“有号牌就丢出来,没有的话就滚蛋!”   火小邪不怒反笑:“好,小爷我偏偏要在这里待着,坐在这里看你们。谁不服气,谁就上来!告诉你们,小爷我的本事,你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施展出来吓死你们!”   “哈哈!”   “嘿嘿!”   杂乱的笑声响过之后,无声无息,再也没有人和火小邪说话。   火小邪把裤子紧了紧,将开裆之处掩住,一屁股坐了下来,环视着洞中情景,倒也乐得清闲。   黑暗中,一个和尚静静地站着,打量着火小邪,他就是苦灯和尚。苦灯和尚紧紧盯着火小邪,皱了皱眉,默默说道:“这个叫火小邪的少年难道明白‘乱盗纷争,先失后得,火形不动’的道理?这怎么可能?”   除了苦灯和尚,在洞中的另一角,有黑烟一样的人影,似乎浮在黑暗中,看着光亮之处稳稳坐在地上的火小邪,低声冷笑不已,随即唰地一晃,无影无踪。   火小邪坐在高处,整整十几个时辰,都没有人愿意来搭理他。洞内前几个时辰还颇为平静,但越往后闹得越欢,似乎这些贼已经彼此确定了对手,摸清了地形,想好了谋略。各处不断有火盆轰然亮起,慢慢地,硕大的洞穴之中,燃起的火盆数量已经多达十余个,光亮处比黑暗处更多了。   火小邪能够看到洞中不断闪出彼此追逐的身影,能够听到众贼在溶洞中的互相叫骂声、挖苦声、厮打声,几乎片刻不能安静,心中渐渐踏实下来,觉得哪怕就在这里坐着混上三天,也心满意足了。   火小邪吃饱了干粮,喝足了水,躺在火盆旁边有些昏昏欲睡,本还想坚持,后来实在困得厉害,就顾不了这么多,倒头就睡。   火小邪睡得迷迷糊糊,鼻中渐渐闻到一股子浓香,不禁抽了抽鼻子,慢慢睁开眼睛,只见他前方高台之下,有一个艳装女子靠在大石上,冲他妩媚地娇笑。火小邪顿时一个激灵,翻身而起,那女子正是花娘子。花娘子把手指放在朱唇边,轻轻嘘了一下,示意火小邪不要喧哗。火小邪不知怎么的,脑中昏昏沉沉的,竟遵循了花娘子的暗示,闭口不语。   花娘子朱唇微启,细细地说话,声音直传到火小邪的耳中:“火小邪,你来,你来,我有话和你说。”   火小邪晃了晃脑袋,脑袋中如同一团糨糊,不知想些什么,身子微微一动就爬起来,迷迷糊糊地向花娘子的方向爬过去,一骨碌滚下高台,跌在花娘子脚边。   花娘子蹲下身子,白花花的美腿亮在火小邪面前,伸出一只小手,摸住火小邪的脸颊,细声娇语:“火小邪,姐姐很喜欢你这样的美少年,你喜欢姐姐吗?”说着,把火小邪的手拉起,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轻轻带着火小邪的手摩擦。   火小邪满脑子都是一个“不”字,可脑袋却不受控制,竟连连点头。   花娘子娇声道:“既然你喜欢姐姐,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把自己的号牌藏在什么地方了?你告诉姐姐,姐姐会对你好。”   火小邪身子摇了摇,使劲嚅动了一下嘴唇,说道:“我,没有,藏……”   花娘子把火小邪的头扶起来,放在自己的大腿沟上,此处香气更盛。火小邪眼中一乱,竟看着花娘子长得和水妖儿一般,而且身体半裸,满面春色。火小邪胡言乱语道:“你,水……妖……我……你走。”火小邪已经明白,自己肯定中了花娘子的招数,可就是想不清楚现在是怎么回事,应该怎么做。   花娘子细声道:“不要紧,就算你没有号牌,只要你听姐姐的话,按照姐姐说的做,姐姐还是对你好。”   火小邪紧紧闭着眼,重重喘气,脑中只有一丝火光闪烁,但已经摇摇欲坠。火小邪手在地上乱抓,极力控制着自己心志不要全失,可是心灵仍然向着黑暗中坠去。   “花娘子,你这娘们怎么这么骚?”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   花娘子放下火小邪,脸色一凛,转过头看去,只见第十四位——东北四大盗之首的烟虫叼着烟,一只脚蹬在石头上,手插进裤兜,玩世不恭地看着花娘子和火小邪,不断吞云吐雾。   花娘子冷笑一声,说道:“烟虫,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追在人家屁股后面,恶心死了!”   烟虫喷出一口烟,无所谓地说道:“你这娘们屁股这么大,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地十分显眼,不追着你追谁。”   花娘子露出一丝媚笑,娇声道:“烟虫,我知道你是东北四大盗之首,有些本事,小女子也很佩服。那这样吧,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我让你好好地舒服舒服,然后我们合作,一起通过这个乱盗之关,你看怎么样?我可是很有诚意的哦!”   烟虫抽了一口烟,手中一晃,再变出一根香烟,低头续上嘴里的烟蒂,把烟蒂弹开到一边,笑道:“花娘子看上我了?你不是只喜欢小男人吗?我一把年纪了,没这个福气享受你的花活。”   花娘子神色又是一冷,厉声道:“烟虫,那你到底要怎么样才不跟着我?你信不信我会杀了你。”   烟虫哼道:“我这个人,就是有点贱,巴不得你过来杀我。”   花娘子眼睛微微眨了眨,换出一副千娇百媚的样子,娇声道:“好吧,不就是想要我的号牌吗?我可以送给你,但是你自己过来拿。就在这里呢!”花娘子把旗袍撩开,露出两条修长的美腿,在大腿根部,用纱巾绑着号牌。   烟虫看了眼,笑道:“腿是长得挺好看,可惜我现在没啥兴趣,你不用勾引我过去,你身上的那些春毒,对我没有效果的。”   花娘子娇声道:“那烟虫哥哥,我就不懂了,你到底想让小女子怎么办?”   烟虫说道:“很简单,只要你不再跑,施展出你的拿手本事,我们分个高下。”   花娘子眼中杀气闪了闪,冷笑道:“烟虫,算你狠!我看你追我追到何时!”话音刚落,花娘子拔腿就跑,踩着石头腾起,曲线动人的娇躯在空中扭了几下,没入石林之中。   烟虫慢悠悠抽了一口烟,并不着急追赶,反而慢慢走到火小邪身边,踢了火小邪几脚。火小邪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只是紧咬着牙关,双目迷茫。烟虫蹲下身子,冲火小邪吐了一口烟,哼道:“知道你正难受,不过我也帮不了你。小兄弟,奉天城来的?奉天除了三指刘凑合着能看看,还真没啥好手。小兄弟,劝你一句,别在这里硬撑了,回去吧。”   火小邪翻着白眼,胡乱地摇头,不知是否听见了烟虫的话。   烟虫站起身,说道:“你好自为之吧,呵呵,别怪我刚才搅了你的好事就行。”   烟虫抬头四下嗅了嗅,笑道:“花娘子你这骚娘们,想躲着我就先把你一身的骚味消停消停再说,否则你跑不掉的,呵呵。”   烟虫叼着烟,狠狠抽了一口,快步向着花娘子逃走的方向寻去。   火小邪有没有听到烟虫刚才和花娘子的说话?答案是没有。他中花娘子的春毒极深,而春毒药效对情窦初开、血气方刚的少年最为猛烈,见效极快,这一点恐怕东北大盗烟虫都没有料到。如果心志全失,火小邪将会任人摆布,数日之内都痴傻疯癫,搞不好就会一命呜呼。火小邪唯一的一丝心志之火正向黑暗中坠去,这火若是熄了,恐怕就再也起不来了。   火小邪感觉到自己带着一丝微光,正向无底的黑暗中坠去,胸中的火光越来越暗,越来越暗,啪地一下全部熄灭……火小邪顿时浸没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漂浮在软绵绵的水面,四周无数娇滴滴的女人声音响起:“火小邪,来爱我,来摸我。来,来,听我的话,你要听话,你是我的,我的……”随着声音又有无数只手伸出,慢慢抚摸着火小邪的全身。火小邪心志已失,再也无力反抗,任凭自己沉沦下去。   “不……”火小邪最后在心中喊了一句,随着这句话,火光腾地又在火小邪胸膛中亮起,极为细弱。“不!”火小邪又在心中狂喊,那细弱的火猛然变大,更加明亮。“不!不!我是火小邪!我不能输!”轰的一下,火小邪胸中的火焰熊熊燃起,转眼之间,那片黑暗的水面变成了无尽的火海,娇媚的靡靡之声顿时烟消云散。   火小邪一声长喘,从地上坐起,大口大口地急促呼吸。火小邪按住胸膛,心脏咚咚咚乱跳,手也不住地颤抖。火小邪知道自己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回来,暗自庆幸,就是不解为何心中会突然现出一片火海,救回自己一命。难道是和自己梦境中常常出现的那无边大火有关,越是自己黑暗孤寂不明方向之时,这片大火就会突然出现?可这到底是吉还是凶,是福还是祸呢?   火小邪尽管想不明白,但暗暗庆幸自己的神志清醒过来,静静坐了片刻,才慢悠悠地重新爬回高台之上,四仰八叉地躺在火盆边。火小邪已经想明白,刚才自己离开高台,就噩运连连,差点送命,如果花娘子刚刚出现的时候,自己趁着心神尚存,便下定决心不动,花娘子可能不敢上到高台上对他进行蛊惑,毕竟这是高处,而且光线明亮,一举一动都在众贼的视线之内。   火小邪想得没错,不仅是洞中的众贼,就连甲丁乙这样的怪物,都不愿到火小邪所在的这个高台来。   火小邪心力交瘁,就这样平躺着,再次呼呼睡了过去,直到惨叫声把他惊醒。   “啊!”一声惨叫,震得洞中乱响,火小邪骨碌一下坐直身子,向惨叫声传来处看去。只见一个人捂着脖子从暗处跑出,脚步趔趄,没能站住,一下从岩壁上掉下,身体砸着下面的尖石,震得弹了几番,滚到一块大石头上,仰面一动不动,半边身子血红一片,看似死了。此人身上挂着无数口袋,乃是第八位,福建来的三奇峰。   一个喇嘛跳到三奇峰跌下的岩壁凸起处,向下看了一眼,转身指着黑暗中大骂:“滚出来!你是何人?我们在公平比试,你怎能不守贼道规矩,胡乱杀人?”   “嘿嘿!嘿嘿!”黑暗中有人厉声长笑。   这个喇嘛乃是第四位,拉萨来的卓旺怒江。此时他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但仍然声音洪亮:“杀人者报上姓名!我们这里是贼道,不是杀人道,都是江湖上成名的大盗,岂能乱来!你这样坏了规矩,定会不得好死。”   “嘿嘿!嘿嘿!什么规矩,什么贼道,全是胡说八道。你们这些贼人,满口道理,谁不是自私自利的小人?嘿嘿!嘿嘿!我甲丁乙,是盗,却是杀贼的盗!我忍了多年,就等着今天大开杀戒!嘿嘿!嘿嘿!”   卓旺怒江骂道:“甲丁乙,你不要鬼鬼祟祟地躲着,你要杀,就出来和我一决生死。”   “嘿嘿!卓旺怒江,你罪不该死,我就不要你死。”   “三奇峰有何罪?”   “我说他有罪该死,他就该死。嘿嘿!”   侧面远处突然站出一个人,冲着黑暗处高声大骂:“你这个叫甲丁乙的,你丫是个什么玩意?你也太嚣张了!你丫的是一个人,我们这里有十多人,大不了先联合剿杀了你,还怕了你不成。”此人个子矮小,但穿着华丽,乃是第十七位的北平赵顺财。   赵顺财高声骂完,却听不见甲丁乙回嘴。   赵顺财继续骂道:“甲丁乙,你出来站到光亮处,让我们看看你是个什么熊包样,你丫的不敢见人?是不是头顶绿帽子,嘴里含着驴蛋子?”赵顺财满口京片子,口舌伶俐,损人十分厉害。   还是没有人回应。   赵顺财这个人浑不怕死,以为把甲丁乙骂得说不出话,竟然得意起来,又喊道:“洞中的各位老少爷们,这个甲丁乙太乌龟王八蛋了,大家齐齐现身,我们先把甲丁乙收拾掉……”赵顺财还没说完,一道黑芒从天而降,唰地一下缠住了赵顺财的脖子,生生把赵顺财的话堵在了嘴里说不出来。   赵顺财一把拉住黑芒,再也喊不出话,随即绕住他脖子的黑芒一扯,把他带着在地上转了三圈,扑通一下趴倒在地,身子抽了抽,一命呜呼。   “嘿嘿!嘿嘿!逞口舌之能,其罪当死。嘿嘿!”黑暗中甲丁乙冰冷的话语声又传出来。   “阿弥陀佛,甲丁乙施主,做人何必如此专横?苦灯和尚愿与施主一较高下。施主对贫僧可杀可剐,但贫僧定要逼你现身。”苦灯和尚默默从赵顺财对面不远处的大石后走出,站上了一块大石顶端。他右手屈臂上举于胸前,手指自然舒展,手掌向外,这乃是佛教手势中的无畏印。这一手印象征佛为救济众生的大慈心愿,能使众生心安,无所畏惧,所以称为无畏印。   “嘿嘿!苦灯和尚,你不就是那个四处盗佛经的和尚吗?嘿嘿!”   “阿弥陀佛,小僧已得盗法罪,日后定会自罚。甲丁乙施主,请现身一战,不然小僧定会对你穷追不舍。”   “嘿嘿!苦灯和尚,真没想到,你会来争夺火家弟子的席位。嘿嘿!可惜我不会出来与你过招,你也不可能把我逼出来。不过,我倒要送你两样好东西,省得你不愿偷号牌,左右为难。”   甲丁乙阴沉沉地在黑暗中说完,就见两块号牌从黑暗中飞出,直直向苦灯和尚射来。苦灯和尚大袖一卷,把号牌收下,拿在手中一看,不禁微微皱眉。   “嘿嘿!苦灯和尚,这两块号牌,正是三奇峰和赵顺财的。三奇峰不久前偷偷杀了荆州尖耳朵,却没能从尖耳朵身上找到号牌,乃是因为尖耳朵的号牌早就被偷了,刚才三奇峰又想借着和蠢驴喇嘛较量的时候故伎重演,你说三奇峰该不该死?而那个臭嘴赵顺财早已被我偷走了号牌,却想骗大家现身出来与我为敌,以便趁火打劫,此人该不该死?苦灯和尚,不是我专横,而是你我本就是一类人。你既然拿了他们的号牌,望你大慈大悲,为他们两个人超度吧!嘿嘿!嘿嘿!”甲丁乙的笑声不绝,竟渐渐远去,很快就没了声息。   苦灯和尚手上的两块号牌,正是第八位福建三奇峰和第十七位北平赵顺财这两个死人的号牌。   苦灯和尚愣在原地,道了声佛号,再不说话,慢慢在这块石头上盘腿打坐,闭目念经。众贼见苦灯和尚能把甲丁乙喝退,就算此时苦灯和尚破绽百出,却谁都不敢轻易动偷他手中号牌的心思。   卓旺怒江喇嘛站在高处,听甲丁乙最后一席话听得瞠目结舌,低头看了看死在下面的三奇峰,念了声佛号,正要退下一旁,却听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边咳嗽边缓缓说道:“咳咳,大喇嘛,我和你较量一下,你看如何?咳咳,咳咳!”   卓旺怒江站住脚步,向下方一侧看去,那个病恹恹的上海王孝先,绰号病罐子的人正慢慢走到离苦灯和尚不远的光亮处,抬头看着卓旺怒江。病罐子慢慢扶了扶眼镜,神情不振,站立不稳,几乎一个手指就能将他推倒似的。   卓旺怒江笑道:“哦!上海的病罐子王先生,你要与我比试?”   病罐子咳道:“咳咳,是,是我要和你比试。”   卓旺怒江显得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好,你等我下来,与你一会。”   卓旺怒江说完,纵身从高空跳下。这高度有三层楼,平常人跳下怎么都会摔个骨断筋折,而卓旺怒江跳在空中,双臂大袖一挥,整个僧袍鼓起,竟使坠落速度顿减,如同彩色气泡一样飘落在地,不伤分毫。   卓旺怒江落地,把袖子一卷,缠在手臂上,笑道:“王先生,你说怎么比?”   病罐子咳嗽一声,说道:“大喇嘛好本事!既然你是修佛的,那咱们比一比定力如何?”   卓旺怒江笑道:“有趣!你说怎么比?”   病罐子说道:“我们把号牌放在头上,单足站立于石头上,相隔三尺距离,在空中可以互相推击,若是号牌从头上掉落,或者整个人掉下石头,又或者双足落地,就算输了,你看如何?”   卓旺怒江哈哈大笑,说道:“好,就依你!只是你不要怪我欺负病人。”   病罐子咳嗽一声,十分艰难地说道:“不怪,不怪,我没什么本事,跑动打闹肯定喘死,大喇嘛能胜我,我绝无怨言。苦灯和尚,你德艺俱佳,我佩服得很,能否请你做个见证?”   苦灯和尚微微睁开眼睛,念了声阿弥陀佛,说道:“此法甚妙,小僧斗胆给两位做个见证。”   卓旺怒江冲苦灯和尚行了一礼,算是谢过,转头对病罐子说道:“王先生,你挑地方吧。”   病罐子慢慢悠悠走到两块彼此相邻的尖石上,缓缓爬上一块,显得十分吃力,不住地咳嗽,说道:“大喇嘛,你站我对面。”   卓旺怒江哼了哼,走到病罐子身边,一跃跳上尖石,身子在尖石上一转,身形一稳,抬起一只脚,放在另一只脚的膝盖上,微微一蹲,竟如同脚上生根一样,牢牢扎在石头上,纹丝不动。   病罐子咳嗽一声,艰难笑道:“好本事,好本事,看来我凶多吉少啊。”   病罐子从怀中把号牌摸出,放在自己头上,抬起一只脚,钩住另一只脚的膝盖弯处,说道:“大喇嘛,你把号牌放在头上,我们这就开始比试。”病罐子边说,身子还不住晃动,摇摇欲坠。   卓旺怒江哼了声,把僧帽捏了捏,摘下来丢在一旁,那块号牌已经放在脑袋上,看来卓旺怒江的号牌一直就在头顶帽子里藏着。   病罐子说道:“好,那就开始吧。”   卓旺怒江大笑一声:“好!”双臂一展,亮出大袖,向病罐子猛然挥去,数道劲风吹得病罐子头发乱飞,风力之劲,几乎能把病罐子吹落到石头下。   病罐子扶着眼镜,身子后仰,任凭卓旺怒江的两只大袖在面前挥舞,自己如同一根枯草,吹得东倒西歪,脚下摇晃,可就是不掉下石头。   卓旺怒江舞了一阵大袖,见病罐子尽管狼狈不堪,但浑然无事,心中一紧,暗道:“这是韧草扎根!不妙!”卓旺怒江把袖子一收,念了声佛号,双手合十,两目微垂,如同一棵山崖寒松,牢牢站稳,不动如山。   病罐子扶正眼镜,微微笑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神一闪,脸上的病样一扫而光,反而露出很兴奋的模样,身子一挺,站得笔直,垂下双手也一动不动。   这两个人在这里较量着,一时分不出胜负,暂且不表。而刚才甲丁乙连杀两个人,已经有贼人吓破了胆。   青云客栈中,众人下到溶洞中的石室内,店掌柜悠悠然坐在一张藤椅上喝茶,伙计们聚在一旁,也是有说有笑。此时一条通向溶洞的路口中,连滚带爬地钻出一个人,翻滚着冲到店掌柜面前才站立起来。店掌柜赶忙迎上一步,笑道:“这不是第十六位章建吗?怎么回来了?”此人是南京来的章建,绰号窑子钩。他满头大汗,面色慌张,一把将怀中的号牌拿出来,丢在店掌柜面前。   窑子钩惊道:“不来了,不来了,我退出,我退出!我没这个本事过关,号牌还你们,让我走吧,我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了。”   店掌柜把号牌捡起来,问道:“到底怎么了?”   窑子钩哭喊道:“那个甲丁乙,在下面胡乱杀人,已经杀了三个,不,四个了!这个人是个怪物,专门以杀人取乐的,根本就不是贼!”敢情这个窑子钩,把被亮八杀掉的鬼龙,三奇峰杀掉的尖耳朵,都记在了甲丁乙的账下。   店掌柜紧锁眉头,问道:“都是谁死了?”   窑子钩说道:“荆州尖耳朵、福建三奇峰、山西鬼龙、北平赵顺财。我的亲娘哎,我不比了,不比了,我本就是想来凑个热闹,没想会让人无缘无故地给宰了,我要回南京,我要走,我要走!”   店掌柜说道:“客官,我知道了,我这就安排你出青云客栈。叮嘱一句,青云客栈这里的事情,万万不可对外人说起,否则我们十分难办……”   窑子钩喘着气,说道:“我在南京贼道混了三十年,知道规矩!我现在发重誓,我章建,绰号窑子钩,若是泄露有关青云客栈以及火王招弟子的一字一句,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万世不能翻身。”   旧时这样发誓,一般都是胜过无数契约,好使得很。特别是贼道中人,对发誓看得极重,哪怕马上被人逼问死了,都不敢破誓,这乃是贼人们相信三尺之上有神灵,打小就十足地迷信。   店掌柜说道:“那好,那好!店小三、店小四,你们两个人送这位客官出青云客栈。”   店小三、店小四应了,引着惊魂未定的窑子钩快步离去。   店掌柜看着手中的十六号号牌,微微一招手,叫道:“店小一、店小二,你们两个去把这块号牌放回洞中,鸣锣相告。”   店小二上前一步,把号牌接过,问了一句:“店掌柜,这已经过了近两天了,怎么一个过关的人都没有上来?尽管这次成名的强手如云,但功力仍然参差不齐,不至于难分难解啊!”   店掌柜说道:“恐怕这次来的这些江洋大盗不同以往了,很多狂妄贪心之人,两块号牌对他们来说,可能填不满胃口。呵呵,乱世贼道,理当如此。”   火小邪坐在高台之上,看着下面这一幕幕景象,又听了甲丁乙的一番话,心中也十分恍惚:“到底这个甲丁乙是好是坏,是正是邪?最初甲丁乙偷走我的号牌时,确实有杀我之心,不然不会用刀子顶住我的咽喉。但他没有杀我,是手下留情还是我罪不该死?甲丁乙是否觉得我一定耍了什么该死的手段,才混到这里来的?还是留我一命另有原因?”   火小邪百思不得其解,向下打量着病罐子和卓旺怒江的缠斗,足足看了近半个时辰,这两个人还是站着一动不动,不知搞些什么名堂。火小邪没有兴趣,正想爬起松松筋骨,却听到高台一侧的下方,有人唤他:“火贤弟,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时间不多了啊!”   火小邪一听耳熟,赶忙向一侧看去,果然看到郑则道从石缝中探出半个身子,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火小邪不知为何,看到郑则道心中一喜,连忙左右打量一番,挪过身子,但并不离开高台,低声对郑则道说道:“郑大哥,你怎么来了?”   郑则道说道:“我已经拿够号牌了,现在要回去,但担心回去的路口有人伏击,所以还在游荡观察入口的动静。可我看你看得心急,你已经坐在这里两天啦!你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到底还有没有号牌?”   火小邪尴尬道:“郑大哥,我一块都没有。”   郑则道紧皱眉头:“那你还要在这里坐到何时?还不去偷别人的,你是想被淘汰,还是想被那个甲丁乙杀了?”   火小邪说道:“郑大哥,我现在没有更好的方法,只能先坐在这里观望。”   郑则道说道:“火贤弟,你对我说真话,你有没有号牌?是不是把自己的号牌藏在什么地方了?”   火小邪急道:“郑大哥,我真没有,实话对你说,我一进来号牌就让甲丁乙偷走了。”   郑则道愁道:“又是甲丁乙!他这个人真是难惹。火贤弟,我现在帮你一个小忙。”   火小邪问道:“怎么帮?”   郑则道从怀中摸出一个号牌,向火小邪晃了晃,说道:“我手上有三块号牌,现在送你一块,不管你现在有没有用,这一块都十分重要,你保留好这块号牌,就有过关的机会。拿去!”郑则道说着就要丢过来。   火小邪一咧嘴,惭愧地说道:“郑大哥,我不能要,谢谢你了!我自己没本事,我宁愿过不了关。”   郑则道脸色不悦,轻声骂道:“火贤弟,你怎么这么糊涂!现在不是你逞能的时候,往后一天更加艰难,你要是一块号牌都没有,就算能保住一命,却没有人愿意与你比试。快拿去,一切等过关后再说!”   火小邪摆了摆手,说道:“郑大哥,我真的不能要!求你了,不要逼我了。”   郑则道叹了一口气,说道:“火贤弟,我真是不明白你!”   火小邪心中六神不定,也许郑则道说的是对的,自己一块号牌都没有,谁愿意搭理他?连个较量的机会都没有,但是要了的话,就是受人怜悯施舍。   火小邪紧紧咬了咬牙关,还是听从了自己的主意,对郑则道说道:“郑大哥,谢谢你的好意,我……我都不明白我到底怎么了。可是,我真的不能要。”   郑则道跺了跺脚,骂道:“迂腐!迂腐!算了,我不管你了。”   “哦啊啊,他不要,我要,郑则道,你还我一块牌子,哦啊啊!”一阵怪腔怪调从高台一旁传来,郑则道和火小邪转头一看,只见第一位的维吾尔族人阿提木,从一边大石上飞也似的冲到高台之上,指着郑则道,但一下子不敢冲上前,显然对郑则道颇有忌讳。   郑则道骂道:“阿提木,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阿提木飞快地捻着自己的八字胡,气呼呼地说道:“哦啊啊,你,郑则道,我找你一天了!你这个坏蛋,你和他是兄弟,哦啊啊!牌子一定得还给我一块!啊哦!”   郑则道哼道:“阿提木,亏你还是第一位,你输了就输了,凭什么还你?”   阿提木叫道:“啊啦啊!我是输了,但只输你一块牌子,可你偷了我两块,你要还我一块,你还我一块,我和你再比一比!啊哦哦!”   郑则道骂道:“你纠缠我也没用!我看你就是一个笨蛋,什么第一位,我不会再和你比试,你追我也没用,还有这么多人呢,你省省力气,赶快另寻目标吧!告辞了!”   郑则道反身就跑,哧溜一下不见了踪影。   阿提木跺着脚大骂:“啊啦!有本事就别跑,啊哦啦啦!”边骂边紧紧追去。   火小邪抓了抓头,疑道:“什么意思?输了一块,却被偷走了两块?” 附录   火小邪(1910~2010):本名严慎,炎火驰与珍丽之子,通过火门三关后因故被逐出。曾任忍军少主,后为木王,发起五行合纵,被誉为贼王之王。   水妖儿:流川三兄弟之三弟与周娇所生,与水媚儿是同胞姐妹,生年不详,1938年消失于罗刹阵内。   金潘(1911~2011):小名潘子,金家乾坤两王之乾金王独子,后为金家少主,直至金王。   田问:土家田羽娘之第二子,生年不详,后为土王,1938年消失于罗刹阵内。   林婉:木王林木森与前任木王青红所生独女,为木家少主,木家逍遥枝总仙主,生年不详,1938年消失于罗刹阵内。   流川:流川一共有三人,为三胞胎兄弟,均为水王,三弟另有水家三蛇身份,从不同时以水王名义出现。生年不详,1938年大哥二哥消失于罗刹阵内,三弟与影丸在罗刹阵内战死。   郑则道(1905~1945):绰号小不为,苏北大盗,清末民初杀手组织三眉会郑有为之子,三眉会少主,志在光复大明,后改国号为大郑。火王严烈嫡传弟子,后位列火王,在罗刹阵内疯癫后,服毒自尽。 第贰部《火门三关》 阴符经   神仙抱一演道章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五贼在心,施行于天。宇宙在乎手,万物生乎身。天性,人也。人心,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窍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动静。火生于木,祸发必克;奸生于国,时动必溃。知之修炼,谓之圣人。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一、火形不动   火小邪这座高台上刚刚阿提木和郑则道乱吵乱骂一番,声音颇大,站在下方缠斗的卓旺怒江和病罐子自然都听在耳中。此时这两人已经静静单足站立了近一个时辰,似乎都已经人困马乏,在尽力支撑。卓旺怒江紧咬着牙,满头大汗,不再是一动不动,而是前后左右轻轻颤动。病罐子的身体摇晃得更加厉害,双手大幅度地摇晃着,努力保持自己的平衡。   听到郑则道他们吵闹,病罐子慢慢将眼神转向一边,想打量一下他们的动静。卓旺怒江见病罐子注意力有所转移,心中暗哼:“你输了!”   卓旺怒江心念一动,身子猛然拔起,向前一探,双掌齐出,猛推病罐子的肩头,眼看着病罐子受到这一击,啊的一声向后翻倒。卓旺怒江大叫一声,又跟上一掌,想一举把病罐子推落石下。   病罐子的身体受卓旺怒江双掌齐推,向后翻倒,可突然膝盖处弯曲了一下,随即腰间也如同被人斩断一样,保持上身不动,咔地一下,向后猛折了近九十度,整个身体竟变成了有违常理的三截阶梯状。卓旺怒江大惊,万万没想到病罐子骨骼如此奇特,随后击出的一掌已经来不及收回,砸了一个空。病罐子喉咙咕隆一声响,脚尖使劲,整个人扭了半圈,转了侧面,一把抓住卓旺怒江的手腕,轻轻一拉。   卓旺怒江重心已失,就只是这么轻轻一拉,再也站不住,“啊”的一声大叫,向前扑倒。卓旺怒江滚落石下,已然败了。病罐子身子一抖,重新站直,还是单脚站立着,手中则拿着卓旺怒江的号牌,不住咳嗽着说道:“我赢了!咳咳,咳咳!”他拼命咳嗽,一只手掏出手绢掩住嘴巴,但血丝还是从嘴侧乱冒,看来咯血极为严重。   卓旺怒江慢慢爬起,神色黯然,向病罐子鞠了一躬,说道:“王先生,我输得心服口服!”   病罐子抱了抱拳:“承让了!若不是大喇嘛心急,还没准谁胜谁负呢!”   苦灯和尚在一旁叹道:“阿弥陀佛,王施主终日咳嗽,竟是折损了胸椎所致,难为啦!小僧做证,王施主你赢了。”   病罐子把嘴边的血迹擦净,慢慢说道:“苦灯和尚,你说对了五成,咳咳!咳咳!”   卓旺怒江又向病罐子鞠了一躬,黯然退下。病罐子叫道:“大喇嘛去哪里?”   卓旺怒江轻轻说道:“我败了,现在心如死灰,这就退出此洞,不再与各位相争。”   苦灯叹道:“善哉!善哉!”   病罐子淡淡说道:“大喇叭好走!”   卓旺怒江微微点头,快步离开了此地。   病罐子见卓旺怒江走了,慢慢走到苦灯和尚身边,说道:“苦灯和尚,你手上应该有三块号牌,已经过关。怎么,还要留在洞中吗?”   苦灯说道:“甲丁乙不走,我也不走。”   病罐子点了点头,说道:“那告辞了!洞外再见!”病罐子说完,头也不回地慢慢走开,不见踪影。   火小邪坐在高台之上,亲眼目睹下方的卓旺怒江、病罐子分出胜负,更是感叹世间贼术,竟能精妙至此。想那病罐子上身能够弯折,定是经常在无法想象之处藏身隐匿,所受苦痛恐怕难以用言语表述。究竟为何,能让人自我锤炼到这种程度?这个问题,火小邪一时想不明白。   火小邪见卓旺怒江、病罐子消失在视线之中,还在唏嘘短叹时,身边怪腔怪调的话语响起:“哦啊啊,你叫什么?火小邪?”   火小邪知道是阿提木回来了,扭头看去,阿提木捏着胡须,一脸怒气地走上高台,站到火小邪身边,嘀咕道:“哦啊啊,你是叫火小邪?”   火小邪看他这人就不太顺眼,没好气地说道:“我就是火小邪,怎么?想和我比试?”   阿提木说道:“哦啊啊,你没有牌子,我也没有牌子,不会与你比试!啊哦哦,火小邪,郑则道骗我,说你是高手,可我看你一点都不像。”   火小邪哼道:“我是不是高手,关你什么事!你输给郑则道,还想对我撒气?我是和郑则道关系好,你怎么的?不服气?”   阿提木说道:“啊啦,小崽子,郑则道是个狡猾的兔子!但他一定要回来找你。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他要是不还我牌子,我就抓住你,收拾你!哦啊啊!”   阿提木嚷嚷着,一屁股坐在火小邪身边,恶狠狠地盯着火小邪。   火小邪暗骂道:“妈的,你脑子里都是大粪吗?行行,你坐着,你坐着!”   这两人互不说话,干坐了片刻,就听洞中传来三声锣响,有人大声叫喊:“第十六位,南京章建,绰号窑子钩,自愿退出比试!他的十六号牌,已经藏入洞中,各位客官,赶快找啊!找到是运气啊!”再有三声锣响,话语重复了一遍,又响三声锣,再说一遍之后,没了声息。   阿提木唰地站起,捏着胡子笑道:“啊啦啦!太好了!有牌子了!”   阿提木拔脚要走,临走时瞪了火小邪一眼,狠道:“小崽子!算你运气!你有本事就不要跑,我不会放过你的。啊啦啦!”   阿提木骂完,匆匆忙忙跳下高台,四处寻找去了。   火小邪看着阿提木的背影,学着阿提木的腔调骂道:“啊啦啦,哦啊啊,你是个傻了吧唧的笨蛋,哦哦哦,脑子有毛病的大野猪!”   火小邪骂完,心中一惊,想道:“奶奶的,这个阿提木不会真的再回来吧?到时候对我发狠,我要不是他对手,被他拿住,岂不是连累了郑则道郑大哥?不行,不行,看来我不能在这里呆着,再呆着真的没机会啦!”   火小邪打定主意,四下看了看,站起身来,慢慢退下高台。   青云客栈石室内,一条路口中快步走出一人,一出来就十分恭敬地对店掌柜抱拳,说道:“店掌柜、各位店小二,郑则道已经拿到两块号牌,过关回来了。”   店掌柜和店小二们满面喜悦地看去,郑则道笑吟吟地向他们走来。   店掌柜赶忙回礼,笑道:“恭喜恭喜!郑客官请出示号牌。”   郑则道微微一笑,从怀中摸出两块号牌,递给店掌柜。店掌柜接过,一看号牌,乃是第一位阿提木的号牌和第三位郑则道自己的号牌。店掌柜十分满意地看着郑则道,说道:“郑客官,你只有两块牌子吗?若是还有多的,请交还我们。”   郑则道笑道:“洞中的高手很多,能拿到一块号牌已经实属艰难,有两块号牌过关就好了,何必贪多?”   店掌柜欣慰地看了看郑则道,说道:“这乱世中,如果人人都如郑客官这样谦虚务实,哪会有如此多纷争?郑客官,你是第一个过关的,再次恭喜啦!”   郑则道惊道:“啊!我竟然是第一个过关的!真是没想到,没想到,实属侥幸,实属侥幸!”   店掌柜说道:“郑客官,请随我们回客房休息,这第三位的号牌,还给你,好好保管。”   郑则道伸手接过,说了声:“谢了!”   店掌柜问道:“郑客官,问你一事。”   郑则道说道:“请讲。”   店掌柜说道:“洞中第六位的甲丁乙,杀了数人,你知道吗?”   郑则道一脸沉重,说道:“知道,他下手十分狠毒,而且没有道理可讲,我对他的所作所为,十分不解。”   店掌柜哦了两声,说道:“好,好,我就不多问了,请郑客官回房好好休息吧!”   店小二他们兴高采烈、客客气气地把郑则道请出石室,回房休息,暂且不表。   店掌柜见郑则道走了,坐回藤椅,捋了捋胡须,自言自语地笑道:“郑则道,人才啊!能成了火家弟子,定有一番大作为。呵呵!呵呵!”   店掌柜自言自语一番,把藤椅边的小茶壶拿起,眯着眼睛喝了一口,余光却见到黑芒一闪!店掌柜啪地一下跳起,叫道:“甲丁乙,又是你?”   “嘿嘿!嘿嘿!店掌柜,就是我,我也过关了!”甲丁乙阴沉沉的话音响起,两块号牌被一道黑芒卷着,丢到藤椅上。   店掌柜上前拾起,这两块号牌一块是甲丁乙自己的第六位号牌和火小邪的第十一位号牌。店掌柜说道:“甲丁乙,你杀了数人,怎么只有两块号牌?多的还请还来。”   “嘿嘿!多的号牌,我都送人了!嘿嘿!店掌柜的,我过关了!”   店掌柜把第六位的号牌拾起,说道:“是,你过关了。请把你的第六位号牌收好,回房休息。”   “嘿嘿!嘿嘿!”一道黑芒闪过,把第六位号牌卷走,随即一片黑烟似的人影,快速涌出了这间石室。   店掌柜把火小邪的第十一位号牌拿在手中,喃喃道:“第十一位,奉天火小邪,恐怕凶多吉少啊!”   没有人回来,就一直没有人回来,郑则道、甲丁乙一回来,一个时辰之中,病罐子、亮八二人陆续上来,每人各持两个号牌,回到石室。病罐子手持自己和卓旺怒江的号牌,亮八手持自己和鬼龙的号牌。这二人交还号牌,算是过关,各自被店小二他们请回房间休息。卓旺怒江随后一脸死寂地回到石室,只说了声“我输了”就大踏步离开石室,店小二他们赶忙跟上,送他出青云客栈。   火小邪正在洞中艰难摸索着前进,捡着缝隙阴暗之处,步步小心地尽量远离自己原来所在的高台。火小邪躲躲藏藏了半天,终于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硕大的石洞,里面透出光亮。火小邪略略犹豫了一下,还是向这个石洞爬去,刚爬到洞口,闻到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从里面传来。   火小邪心中一个念头:“千万不要是郑大哥出事了!”他顾不得太多,探头向里面看了看,钻进石洞之中。石洞中摆着数个大小不一的火盆,有一个放在墙角的火盆已经点着,另一边的角落里,赫然躺着一个衣衫不整、赤条条的尸体,身下鲜血流了一地。   火小邪吓得一怔,咽了咽口水,仔细打量那死人。这死人身材矮小,尽管衣衫被撕成一条一条的,但仍然能看出他穿着大红大绿,留着满是刺青的光头,不是那个割开火小邪裤裆的红小丑,又能是何人?   火小邪心中大惊,怎么这个红小丑这般模样地死在这里?火小邪抬眼打量了一下这个石洞,在石洞一侧有一个通向上方的路口,看着与自己下到溶洞中的入口无异。火小邪暗想:“难道是这个红小丑躲在回去的路口,打算伏击拿到号牌的人,结果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丢了性命?或者是甲丁乙看他不顺眼,杀了他?”   火小邪小心翼翼走到红小丑的尸体前,见他满脸漆黑,如同被烟熏火燎一般,十分古怪,睁大着眼睛,死不瞑目。红小丑的脖子上,有一个拇指粗细的洞口,还在不断向外渗出鲜血,看样子并没有死去多久。红小丑脖子上的伤口极深,切口处齐整,好像一块肉被利刃瞬间挖去,应该就是死于此伤。   火小邪叹道:“报应,报应!割开了我的裤裆,却让人这样杀了,这报应似乎太过头了。”   火小邪没想去搜索红小丑身上有没有号牌,料定肯定没有,此地不便久留,打算尽快离开。火小邪刚跑到洞口,一声佛号响起,把火小邪惊得跳开一边:“阿弥陀佛,小施主慌慌张张,要到哪里去?”   苦灯和尚面色严肃地稳步走入石洞,一眼便看到了躺在一边的红小丑尸体,不禁紧锁眉头,说道:“小施主,是你杀了他吗?”   火小邪慌道:“不是我!我没杀他!”   苦灯说道:“那小施主为何在此?又为何如此慌张?”   火小邪叫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他早就死了!你能来这里,我就不能来这里?你看到死人,你能不慌?不赶快走,难道还要陪着死人过夜?和尚,你不要冤枉好人!”   苦灯说道:“小施主,口说无凭。”   火小邪愁道:“那你说怎么办?我没杀他就是没杀他!”   苦灯说道:“那好,小施主你先别走,随我一起看看尸体。”   火小邪见这个苦灯和尚一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急得连连跺脚,叫道:“看就看,你冤枉人可不行!”   苦灯并不答话,走到红小丑的尸体前,蹲下身子打量一番,久久不愿站起。火小邪站在一边,也不敢走,心急如焚,暗想这和尚不会真的认为自己杀了红小丑吧?看他对甲丁乙的态度,万一被他误会了,只怕自己讨不到好。苦灯和尚念了声“阿弥陀佛”,站起身来,说道:“手法精湛,一击即中,是个杀人的高手!”   火小邪赶忙说道:“我这辈子连鸡都一刀杀不死,别说杀人啦!和尚,你看清楚了啊?我能杀了他,还至于让他把裤裆都割烂吗?”   苦灯和尚上上下下看了一番火小邪,说道:“小施主,你的确没有这个身手。只是小僧问问你,你知道红小丑是谁杀的吗?”   火小邪苦道:“我要是知道,早就告诉你了!我猜是甲丁乙杀的。”   苦灯和尚默不作声,沉吟片刻,说道:“小施主,此地诸多是非,人心险恶,你多保重!小僧告辞了。”   火小邪忙道:“和尚,你要回去了?”   苦灯和尚说道:“我有三块号牌,已经过关,甲丁乙此时也不在洞中,就不便久留了。”   苦灯和尚说完,就向路口走去。   火小邪愣愣看着苦灯和尚的背影,思绪翻滚,突然张口叫道:“和尚,等一等!”   苦灯和尚回头说道:“小施主还有什么事?”   火小邪上前一步,说道:“和尚,你有三块牌子,多了一块,尽管我没有,但想和你比试一下!赢你一块牌子!”   苦灯和尚淡淡一笑:“小施主,你要是输了呢?你拿什么还我?”   火小邪咂了咂嘴,说道:“和尚,你是怕赢不了我?不敢比试?”   苦灯和尚呵呵一笑,说道:“小施主,不是和尚不敢比,也不是和尚小气,你想要牌子,我大可送你一块,但是你要知道,你有一块牌子在手,会惹来杀身之祸!”   火小邪突然怒道:“和尚,你不要瞧不起人,谁说我会被人宰掉!你要比就比,少说这些唬人的话。”   苦灯和尚说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既然你不怕,那我们就比试一下,你说比什么吧!”   火小邪说道:“好,那我们比盗火!”   苦灯和尚微微一愣,问道:“盗火?何为盗火?”   火小邪说道:“盗火,是我瞎编的。你等着啊!”火小邪四下张望,跑到洞中一角,把一个没点燃的大火盆连拖带拽弄到洞中间,又跑到另一侧,把点燃的那个火盆也拖到中间。两个火盆相隔四五尺远近,与苦灯和尚所在位置连成一线,着火的火盆在前,没火的火盆在后。   火小邪比划了一下距离,跑回苦灯和尚身边说道:“和尚,我们比盗火!你看到了吗,这里有两个火盆,相隔不远,我们站在这里,不准上前,但要把点着的火盆中的火盗走,去点燃另一个火盆。先说好了,不准用自己身上的器物,什么火种、衣服、鞋帽等等,都不准用,就这样站在原地,盗走一个火盆的火,点燃另一个火盆!”   苦灯和尚打量了半天,奇道:“小施主,站在这里不准动,也不能用身上的东西,这怎么可能做到?”   火小邪哼道:“怎么?做不到?做不到就认输,给我一块牌子!”   苦灯和尚笑道:“呵呵,小施主好狡猾,想用这种你也做不到的把戏,让我认输?”   火小邪叫道:“谁说我做不到!我就能把火盗走,点燃另一个火盆!”   苦灯和尚说道:“有趣!你等等,我先试试!”   苦灯和尚苦苦端详了半天,仍不得其解,不禁把自己胸前的佛珠取下。火小邪在一旁叫道:“说了不准用身上的东西的!”   苦灯和尚脸上一红,赶忙把佛珠放下,身子顿了一顿,猛然向火盆凌空推了几掌,大袖生风,带得火盆中的火苗倾斜一片。苦灯和尚喝了声,身子如螺旋桨一样飞转,大袖飞舞,风声猎猎,接连不断,眼看着火苗被吹得向另一个没有点火的火盆压过去。   火小邪心中暗叫:“这和尚真厉害!”   可惜两个火盆之间相隔四尺之多,火苗确实有吹拂到火盆之上,但要想点燃火盆里的松油,除非火焰能在空中打弯,才能做到。   苦灯和尚挥舞大袖半天,仍然点不着火盆,慢慢停了下来,长叹一声:“阿弥陀佛,小僧做不到。”   火小邪笑道:“和尚,你可说好了,你做不到是不是?别一会儿反悔!”   苦灯和尚说道:“确实做不到,小施主,请你一试!你若能点着火盆,小僧输给你一块号牌!绝不食言!”   火小邪说道:“那就信你啦!”   火小邪走到洞边,从存放食物净水的石头房上取下一块扁石,拿手掂了掂,又换了一块,这样连续换了七八块,才挑到一块合手的,拿在手上,走了回来。苦灯和尚牢牢盯着,一言不发。   火小邪看了眼苦灯和尚,说道:“这可不是我身上的东西。”   苦灯微微点头,聚精会神地看着火小邪的动静。   火小邪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中握了握这块扁石,伸展了一下肩头,凝视着火盆,手臂一展,轻轻喝了声:“去!”只见火小邪手中的扁石平平飞出,刚好砸进火盆之中,噗的一声轻响,这块扁石竟带着一团火焰,从火盆中再度跃出,直飞向另一个火盆。这块扁石,带着火焰,在空中划了道闪烁的火线,咔的一声,击中火盆内沿,火花四溅,落进火盆中。   火小邪大叫一声:“中了!”   嘭地一下,火盆点燃。   苦灯和尚念道:“阿弥陀佛!”   火小邪用的这招,乃是最常见的乡间少年玩耍的游戏“打水漂”,可别小看了打水漂,这里面其实讲究颇多。寻常打水漂也就是比一比石头能在水面上打出多少个连续,一旦玩得水平高了,还有“跃龙门”、“打远”等数种玩法。“跃龙门”乃是石子击中水面后弹起,越过某个障碍;“打远”则是比试石头在水面上一击之后,第二次落到水面的远近。奉天的小贼们没有什么可以玩耍的,没事就跑到水塘沟渠处打水漂,火小邪会拿盘儿,手势、力道、准头都十分优秀,是常胜将军,可算得上是他的一项“拿手绝活”。打水漂这个游戏纯粹是民间少年玩耍的,纯属打发时间,对偷东西没有什么用,江湖大盗谁会去练打水漂?   火小邪就凭这种“民间杂耍”赢了苦灯!   火小邪见火盆燃起,脸上兴奋得通红,对着苦灯和尚叫道:“我盗火成了!点燃了火盆!和尚,你输了!”   苦灯和尚点了点头,默然道:“小施主!你火性纯粹,真是不简单。和尚输了,心服口服。”说罢从怀中摸出一块号牌,向火小邪递过来。   火小邪也不客气,伸手接过,可低头一看,乃是苦灯和尚自己的第二位号牌。火小邪不禁问道:“和尚,这是你的号牌……”   苦灯和尚说道:“我输给了你,自然是输掉我的号牌。小施主,前路凶险,请保重!”   苦灯和尚念了声佛号,转身走入路口。火小邪看着苦灯和尚,若有所思,连忙大叫一声:“大和尚,请等一下!”   火小邪追上苦灯和尚,拿着号牌,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容,说道:“大和尚,你好人做到家,帮我一件事。”   苦灯和尚说道:“小施主请讲!”   火小邪凑近苦灯和尚,在他耳边轻轻说了起来。   苦灯和尚念了声佛号,走入石室。店掌柜赶忙站起相迎,笑道:“苦灯和尚,你定是过关了吧!”   苦灯和尚走上两步,从怀中摸出两块号牌,交到店掌柜手中,说道:“小僧手中有两块号牌,应是过关了。”   店掌柜拿起号牌一看,惊道:“这是第八位三奇峰和第十七位赵顺财的号牌,苦灯和尚,你的号牌呢?”   苦灯和尚说道:“阿弥陀佛,小僧的号牌在与人比试的时候输掉了。”   店掌柜不解道:“你输掉了?”   苦灯和尚说道:“没错,小僧输给了第十一位的火小邪。”   店掌柜啊啊啊了半天,一下子琢磨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接不上话,只好说道:“苦灯和尚,你过关了。但你的号牌没有了,请你从这两块号牌中挑一块,好好保管。”   苦灯点了点头,从店掌柜手中拿过第十七位号牌,放入怀中。   店掌柜叫道:“店小五,送苦灯和尚回房休息。”   店小五跑过来,恭恭敬敬地请苦灯和尚走出石室。   店掌柜坐在藤椅上,百思不得其解,不禁叹了口气:“这回可是奇了,甲丁乙拿着火小邪的号牌回来,而苦灯和尚又把自己的号牌输给了火小邪,苦灯和尚在十八人中当是实力数一数二的,怎么会输?难道这个火小邪天赋异禀?不对啊!”   店掌柜琢磨了半天,干脆一拍藤椅扶手,吩咐道:“店小二,时间差不多了,你去鸣锣,告诉洞中人现在过关的情况。”   店小二刚要离去,路口中飞也似的冲出来一个胖子,冲到石室之中才站住,气喘吁吁地说道:“我,我回来了!我有两块号牌,我过关了!”此人正是那个起初在青云客栈大堂中和胖厨子对打的第十三位胖好味。   胖好味十分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撑着膝盖,还不断回头看路口中是否有人追出来,总算把气息调稳,才从怀中摸出两块号牌,递给店掌柜,乃是他自己的第十三位和第十位荆州尖耳朵的号牌。   胖好味惊魂未定地喘道:“万幸,万幸,差点就完蛋了!那女人太厉害了,幸好抽烟的男人赶过来,呼呼……”   店掌柜笑道:“胖好味,你过关了!”   几人各自安排,略过不表。   火小邪和苦灯和尚分开后,静静躲在一个角落处观察外面的动静,就看到阿提木和一个小个子男人从一侧钻出来,在下面上蹿下跳,互相追逐。那小个子男人火小邪倒是一眼认得出,乃是第十五位闹小宝,穿的衣服与自己一模一样,都是青云客栈放在房间里的。这两人彼此追逐,十分奇怪,一会儿闹小宝追阿提木,一会儿阿提木追闹小宝,不知道是什么规矩。   阿提木和闹小宝互相追得正欢,就听“咣咣咣”三声锣响,把他们两人吓得略略一顿,但仍然脚步不停,沿着小广场不住奔跑,并不远去。   洞中有人大喊道:“各位客官,时间不多了!抓紧啦!向各位通报现在过关的情况。过关第一位,小不为郑则道,持两块号牌过关!过关第二位,甲丁乙,持两块号牌过关!过关第三位,病罐子王孝先,持两块号牌过关!过关第四位,亮八,持两块号牌过关!过关第五位,苦灯和尚,持两块号牌过关!过关第六位,四川胖好味,持两块号牌过关!弃权两位,卓旺怒江,无号牌;窑子钩章建,一块号牌已丢回洞中。请各位客官抓紧啦!”如此又说了两遍。   阿提木听完宣告,猛地站住,转身对闹小宝叫道:“不和你比了!啊啦啊!”   闹小宝不敢上前,停下脚步,恨道:“你不能耍赖!你偷了我的号牌,还给我!”   阿提木捏着胡子,说道:“啊哦哦,小娃娃,你自己没藏好自己的牌子,让我找到了,你能怪谁?啊啦哦,小娃娃,和你追来追去,累死了!不和你玩啦,我就是耍赖,就是耍赖,你能怎么样?啊哦哦!”   闹小宝气呼呼地说道:“臭胡子,你要是不比试,我们就打架!”   阿提木骂道:“哦啦啦,小娃娃,我最喜欢打架!我看你这个小鸡崽子,会怎么打架!”   闹小宝哼了声,说道:“你别后悔!”说着跳开几步,来到一个火盆旁边,将袖子一捋,把两只手一下子插入火盆,在里面搅了搅,拿了出来。闹小宝双手火光熊熊,大声笑道:“臭胡子!看我不烧死你!”   阿提木看着闹小宝竟然手不怕火,也是愣了,叫道:“小娃娃,玩的什么妖术?”   闹小宝笑道:“不告诉你!臭胡子,我先把你的一张马脸烧烂再说!看你还不还我!”   阿提木骂道:“小娃娃,小小的年纪,不要说大话!让你见识一下阿提木老爷的厉害!啊哈!”   阿提木手一翻,从腰间拔出两件东西,套在手上,居然是两把带着弯钩的剪刀。阿提木嚓嚓嚓手指开合一番,用剪刀尖指着闹小宝说道:“小娃娃,要后悔还来得及!啊哦!”   闹小宝笑道:“臭胡子原来是个烂裁缝!哈哈!哪个怕你,你来!”   阿提木哦哦大叫,提着剪刀向闹小宝冲过来,闹小宝躲也不躲,手上一扬,一个拇指大小的火球急急向阿提木的脸上飞去。阿提木迎着火球冲来,连忙用剪刀去挡,可剪刀一碰到这个火球,嘭的一声炸了个火花四溅。阿提木被炸得脸上漆黑,胡子都烧着了,大吼着跳开一步,慌忙扑掉身上的火焰。   火小邪看闹小宝玩出这个手段,不禁回想起死在石洞中的红小丑,他脸上也是如同烟熏火燎一般,难道说是闹小宝拿走了红小丑的号牌,并杀了红小丑?可这个闹小宝看着年纪比自己还小一两岁,怎么会对红小丑如此狠毒地痛下杀手?   闹小宝看着阿提木手舞足蹈的样子,哈哈大笑:“臭胡子,我的火弹子滋味如何!看我不烧烂你的脸!”双手齐扬,不知手中怎么又变出了数个火球,都向阿提木掷去。   阿提木左躲右闪,架不住有的火球还没有飞至面前就在空中爆炸,顿时狼狈不堪,衣服上到处都被点着,阿提木大叫:“妖术!妖术!”带着满身的火苗,拔腿就跑。   闹小宝笑道:“我这里多的是!你跑不掉的!”紧紧追去,边追边把头一侧,似乎嘴里含住了什么东西,吐向手中,手再一挥,就是三四个火球飞出。   阿提木不顾一切奔逃,火球在他身边嘭嘭地不断爆炸,看样子难逃闹小宝的火攻。   闹小宝乐得大叫:“臭胡子,看你怎么逃!”   闹小宝正乐得叫,突听咯咯一声娇笑,抬头一看,头顶白花花的一片,竟是女人的大腿掠过头顶,裙下春光,一览无余。闹小宝不知为何,看得眼睛都痴了,脚步一停,目光随着女人的大腿而去。   花娘子落在闹小宝身边,娇笑道:“小宝贝,好看吗?”   闹小宝愣在原地,脸上五官不住抽动扭曲,动弹不得,呆呆地看着花娘子,显得十分难受,可就是说不出话,手上的火焰也慢慢熄灭。   花娘子走上一步,从闹小宝怀中把一块号牌抽出来,娇声道:“小宝贝,都让你看到不该看到的了,这块号牌算你补偿我的。小宝贝,我早就看上你了,可惜一直找不到你。呵呵,没想到你这么会玩火,呵呵呵呵,姐姐好喜欢你啊!”花娘子摸了摸闹小宝的脸,贴过脸轻轻地向闹小宝吹气,闹小宝身子一软,跪倒在地。   “骚娘们,一会儿盯不住你!你就出来害人!让这么个小鬼看你的骚屁股,你还要不要脸?”踏踏的皮鞋声作响,一个人跳上花娘子身后的石头上,蹲在石头上,嬉皮笑脸地看着花娘子,狠狠抽烟。此人便是烟虫。   花娘子连忙跳离闹小宝,冲着烟虫冷笑道:“臭男人,你追了我三天三夜,有完没完!要不是你坏了我无数好事,我早就过关出去了!我已经有两块号牌,你拦不住我了!呵呵呵!烟虫,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烟虫无所谓地说道:“哪怕我不过关,我也不能让你过关。骚娘们,有我在,你绝对过不了关的!”   花娘子尖声笑道:“烟虫,我一直被你纠缠,才拿不到号牌,现在我有两块了,看你有什么本事能挡住我出去!”   烟虫笑道:“骚娘们,路口就在那边,我看你这次怎么甩掉我出去。你跑啊!”   花娘子冷笑连连,慢慢退后,闪到一块石头之后,不见了踪影。   烟虫不慌不忙地续上一根烟,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鼻子闻了闻,双手插在裤兜里,跳下石头,不紧不慢,摇摇晃晃地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火小邪见阿提木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下面只剩下闹小宝团着身子,难受得在地上前后翻滚,心中万分不忍。他知道中了花娘子春毒的滋味,那可绝对不是享受。火小邪叹了口气,一看到这个闹小宝,就立即想起了浪得奔、老关枪、瘪猴三个兄弟,想道:“我要是不出去救他,恐怕这个闹小宝要丢了性命!被阿提木盯上就盯上吧!我不能见死不救!”   火小邪想到这里,赶忙起身,钻到邻近的一个火盆处,提了个羊皮水袋,再也管不了这么多,匆匆来到闹小宝身边。   闹小宝躺在地上,紧紧缩成一团,面如死灰,双目紧闭,咬紧牙关,已经连翻滚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不住颤抖。火小邪蹲在闹小宝身边,把水袋解开,将水一点一点地倒在闹小宝的脸上,闹小宝身子狠狠抖了抖,猛地睁开眼睛,眼神一片迷茫,喃喃说道:“别管,管我,走,你走吧,我没,没救了。”   火小邪听着闹小宝的话,更加心酸,把闹小宝的脸扶住,使劲地抽打,骂道:“我也中过花娘子的春毒,只要能忍住,就会没事的!”   闹小宝短促地喘息,低声乱说:“我,我不是,不是你。我,我不行,不行。”   火小邪使劲掐着闹小宝的脸,低声吼道:“你清醒点!你心里的火呢?你点着你心里的火啊,有一片火海可以点着的!”   闹小宝又急促地喘息一番,忽然眼珠子一翻,脸上猛地平静了一下,便摆出了一副痴傻的笑容,看样子已经和傻子无疑,舌头乱伸,嚷道:“呀,姐姐,姐姐。”说着拉扯着火小邪的衣袖,竟要往火小邪怀里钻。火小邪一把捏住闹小宝的脸,骂道:“姐姐你个大头鬼哦!”   火小邪知道闹小宝肯定是春毒药力发作,心如刀绞,问了自己一万遍现在该怎么办,恨不得咬碎自己的牙齿,可就在这时,火小邪心中一片空明,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再也不愿细想,一口咬破了指尖,捏住闹小宝的面颊,把手指塞入闹小宝的口中。闹小宝现在根本就是一个傻子,哪管塞进嘴里的是什么,顿时一阵猛吸,把火小邪的指血尽数吞入腹中。   闹小宝吸了一阵,脸上又狠狠一阵抽动,痴傻神态渐渐消失,再次紧闭双目,表情痛苦起来。   火小邪暗叫一声:“有效了!”   闹小宝全身松软,嘴里也不再使劲吸吮,头一歪,似乎昏了过去。   火小邪抬手擦了擦汗,知道闹小宝尽管昏了过去,但已经捡回一命。火小邪和闹小宝这一番折腾,自己也筋疲力尽。   “啊哈,火小邪,你不仅是郑则道的兄弟,还是这个小娃娃的兄弟!郑则道一定把我的牌子送给你了!啊哦哦,你还我牌子。”阿提木怪腔怪调的说话声从一边传来。   火小邪料到阿提木这个混账迟早要出来找自己麻烦,并不吃惊,脸色平静地向说话声音处看去。阿提木全身上下的衣服,烧的全是破洞,脸上一片焦黑,胡子烧掉了一半,万分狼狈,但这时,他还是恶狠狠地走到火小邪面前。   火小邪连连皱眉,暗暗骂道:“阿提木,你这个欠打的大西瓜!我看你不止满脑袋都是屎!还满口喷粪!”   火小邪转念一想,心生一计,想尽管此法危险,但事到如今,不得不一试。   火小邪哗地站起身,指着阿提木大骂道:“阿提木,你嚷个屁!我没有号牌!见你的大头鬼,你想要牌子都想疯了!”   阿提木哼道:“小崽子!你骗不到我的!”   火小邪丝毫不惧,继续骂道:“郑则道没有把号牌给我!你这个疯子!脑子有病啊!”火小邪边说边抖搂自己的破衣烂衫,证明自己身上的确没有。   阿提木摇了摇他那个黑乎乎的脑袋,哼道:“你一定藏起来了!我这就打死你!看你说不说!”   火小邪义正词严地骂道:“阿提木,你当我怕死吗?郑则道已经不在了,你打死我有什么用?另外告诉你,我能来这里,有一项本事你们绝对没有,就是随时自杀的本事!我只要大喊一声,猛一跺脚,就会立即死掉,还能一口毒血喷你满脸!保管让你烂成一摊肉泥!信不信由你!”火小邪又玩吹牛不眨眼的本事,这话以前就对严景天和水妖儿他们说过,当然骗不过他们,但阿提木的脑筋和中土人不太一样,刚才被闹小宝的火攻吓了个半死,还真吃了火小邪这一套瞎话。   阿提木停住脚步,疑神疑鬼地看着火小邪,叫道:“啊拉!你这小崽子,你还想骗我。”   火小邪冷笑道:“我敢站出来不躲着你,就是不怕你,既然不怕你,何必骗你?骗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阿提木,你还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赶快去找丢回洞中的号牌吧!这样你还有一点过关的希望。”   阿提木双手齐上,想捻自己的胡子,但是胡子已经烧掉了,阿提木只好抓着胡茬儿,眼珠子乱滚,费了吃奶的劲头思考。按阿提木的逻辑,火小邪说得合情合理,在火小邪身上浪费时间有点划不来,还不如另做打算。   阿提木斜着眼睛,看着火小邪说道:“啊哦啊啦,小崽子,我现在可以饶了你,但你必须和我一起去找丢回洞中的牌子。如果时间到了,我们找不到牌子,那我就过不了关,照样会宰了你。”   火小邪心想:“这个一脑子大粪的阿提木还真会打算盘!”   火小邪哼了哼,说道:“一起找就一起找!找到了就给你!没找到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反正我已经过不了关。”   阿提木和火小邪两人在洞中胡乱搜索,起初还都彼此怀有戒心,可找了一阵子,火小邪也认真起来,尽管找到号牌,会被阿提木拿走,但总比找不到要好。此时洞中似乎只剩下阿提木和火小邪两个能活动的人,四处都是一片寂静,没有什么好提防的。阿提木在前,火小邪在后,一个一个路口搜索,可找了七八个路口,仍然一无所获,却闻到每个路口均透出一股子强烈的酸味,顺着酸味寻找,能够在路口的地上找到一个燃尽的烟头。   洞中的四面钟当当当响了起来,每到整点,这四面钟都会敲响。阿提木听见钟声,显得分外焦躁,他和火小邪都明白,离乱盗之关结束只剩下半个时辰了。   火小邪尽管不动声色,其实心中也十分着急,阿提木有一块号牌在手,可自己不是阿提木的对手,就算有办法能赢过来,以阿提木的人品,定会耍赖不给,甚至动手杀人。眼下唯一胜出的办法,恐怕只有偷袭阿提木,拿了号牌迅速出去,还不能让阿提木追上。   阿提木双眼通红,一路野兽一样地低吼着,拿着剪刀在墙上乱刺乱挖,如同惊弓之鸟,看他的架势,随时都有可能反手一剪刀,杀了火小邪。   两人摸索一番,再次回到四面钟所在的小广场上。阿提木看了看时间,面色狰狞地指着火小邪骂道:“小崽子!你是不是发现了牌子,却不告诉我!”   火小邪惊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时间快到了,号牌找不到,你和我都过不了关!”   阿提木眼中凶光四射,野兽一样叫嚷起来:“小崽子,我过不了关,你也别想过关!”说罢嗷的一声大叫,举着剪刀就向火小邪扑过来,显然把所有怒气都发泄到火小邪身上,想宰掉火小邪泄愤!   火小邪大惊,知道阿提木已经疯了,要动手杀人,连连回退。阿提木的两把剪刀,亮光闪闪张着大嘴,只要一碰上火小邪的身体,就会合拢,断筋切肉。火小邪躲过三招,身上衣服已经被剪刀剪住两次,扯掉了一大块,袒胸露背。火小邪满头冷汗,极力想逃开,但阿提木腿脚比火小邪更快。眼看着退无可退,剪刀向着咽喉剪来,火小邪大吼一声,头微微一偏,剪刀擦着脸颊掠过,当的一声插入钟乳石中,一下子拔不出来。阿提木松开这只持剪刀的右手,一把抓住火小邪的胳膊,左手上的剪刀冲着火小邪的面门刺过来。   火小邪双手齐上,牢牢抓住阿提木的手腕,阻住来势,剪刀尖只离面门半指距离,寒光直冒。阿提木狰狞道:“杀死你!杀死你!我是第一位!我应该能过关!都是你这个小崽子害的!啊啊啊哦哦哦!”   火小邪全力抵挡,还是架不住阿提木的蛮力,眼看着剪刀就要扎进眼眶。   火小邪心中狂叫:“我命休矣!”最后拼尽所有力气,抓住阿提木的手腕想拉开一边。   阿提木呼哧呼哧张着嘴,喉中低吼,势必要把火小邪宰了!   火小邪干脆闭上了眼睛。   而就在能感觉到剪刀尖已经点在眼皮上的时候,忽觉阿提木的手劲一松,火小邪正在使出全力,自然把阿提木的手拉到一边,铛的一声响,这一剪刀又是贴面而过,扎在了石头上。   火小邪睁眼一看,双目圆睁。一根亮闪闪的银针从阿提木口中露出半截,还在滴血,火小邪还没回过神,那根银针唰地一下抽回。阿提木眼睛发直,身子一矮,一头栽在火小邪胸口,咕隆咕隆喉咙里响了几声,从火小邪身上滑下,瘫软在地上,身子胡乱抖了抖,一命呜呼。   火小邪抬头一看,只见眼前正站着花娘子。花娘子满头头发不再盘得工整,而是披散着如同一个女鬼,瞪着眼睛,脸上惨白一片,看着十分吓人。奇怪的是,花娘子身上的衣服也都凌乱不堪,领口被人撕开,露出白花花的一片胸脯。这个花娘子,再没有刚才那幅风骚媚骨的风情,看着更像一个疯婆娘。   花娘子手上握着滴血银针,根本不搭理火小邪,蹲下身子在阿提木身上摸索,从腰间摸出了一块号牌,不禁尖声笑道:“还有一块!我还是过关了!烟虫,你好狠,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火小邪看着花娘子说不出话,花娘子瞅了一眼火小邪,如同疯癫一般地尖声说道:“火小邪,算你走运!下次你再遇见我,就没这么好运了!”   花娘子把号牌拿在手中,转身就走。   “骚娘们,我说过了,有我在,你就别想过关!”有人在一旁的大石上说道。   花娘子一转头,看着烟虫蹲在大石上抽烟,几乎如女鬼一样狰狞道:“臭男人,你拿走了我一块牌子,你已经过关了!你还要纠缠我吗?我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你了!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烟虫抽着烟说道:“不要你怎么样,你只要废掉自己身上的春毒,我就不纠缠你了。”   花娘子歇斯底里地尖叫道:“不可能!废掉我的春毒就是杀了我!”   烟虫说道:“那没办法了,我不会让你过关出去。”   花娘子举起银针,咬着嘴唇,披头散发地厉声道:“烟虫,我杀了你!”   烟虫懒洋洋地说道:“你来啊,你能杀了我,随便你杀,我最讨厌重复说话。”   花娘子眼神一松,身子发软,瘫坐在地,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捂着脸,失声痛哭:“你已经有两块号牌了,为什么还要为难我,我只是想过关而已。我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你,你至少给我个明白话吧!”   烟虫不理不睬地从石头上跳下,手插在裤兜中,向花娘子走过来,蹲在花娘子跟前,用手指点了点花娘子的头。   花娘子骂道:“你别碰我!”   烟虫说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纠缠你,很容易,你把你的两块号牌都给我,我就告诉你。”   花娘子不住呜咽,哭道:“给你,给你,都给你,只要你告诉我。”说着,花娘子把手中的号牌向烟虫递去。   烟虫伸出手想接过,花娘子突然厉声叫道:“你做梦!”唰地一下,手中的银针向烟虫的咽喉刺去。   烟虫身子一仰,银针从面前划过,烟虫嘿了一声,一个翻滚向后退去。花娘子从地上跳起,唰唰唰如电光一样迅捷地用银针刺向烟虫的面门。   烟虫边躲边骂:“知道你没这么容易放弃!”   花娘子紧咬双唇,厉声道:“少废话!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烟虫骂道:“骚娘们!让你输得痛快!”   哧的一声轻响,烟虫跪在地上,花娘子站着刺向烟虫,两人就这样都静止住了,花娘子脸上万分惊讶。   烟虫手中拿着一根褐色的粗大卷烟,花娘子的银针正从头部插入这根烟中,烟虫这准头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竟能用一根烟,稳稳地接住花娘子的银针。   烟虫嘿嘿一笑,站起身来,手上一晃,把这根褐色卷烟收了,递到嘴边点燃,咔一下叼在嘴中,猛吸一口,说道:“把你的号牌都给我!”   花娘子尖叫道:“不可能!”转身便跑。烟虫脚步一晃,快过花娘子一步,一把拉住了花娘子的胳膊,把花娘子带得一滞,摔向一边。   烟虫不管不顾,狠狠抽烟,那根褐色的卷烟随着烟虫的抽吸,燃烧极快,随即滚滚浓烟从烟虫的嘴中喷出,断然不是普通的卷烟。片刻工夫,四周弥漫着一股子灰色烟雾,烟虫和花娘子都笼罩在烟雾中,看不清楚身影。   这股烟雾闻起来和火小邪他们在各个路口闻到的味道一样,酸味十足,但更为浓烈。花娘子在烟雾中惨叫道:“你不要这样对我!放过我吧!”   无人回答花娘子,花娘子喊了两声,再无动静。   这股子烟雾如同水雾一样,来得快,散得也快,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经散掉。花娘子瘫倒在地,抱成一团,如同闹小宝一样不住颤抖,烟虫则站在一边,嘴上已经换了一根普通的卷烟,手中拿着两块号牌,冷冷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花娘子。   火小邪靠在石头上,动都不敢动弹,默默看完了眼前惊心动魄的一幕。   烟虫抽了口烟,突然叹了口气,一转身向火小邪走过来,火小邪十分紧张,但不敢逃走。   烟虫走到火小邪面前,咧嘴嘿嘿一笑,说道:“火小邪,那个闹小宝是你救的吧?”   火小邪紧紧盯着烟虫,慢慢点头。   烟虫笑道:“够义气啊,我就喜欢你这样够义气的,你是不是没有号牌?来,这两块号牌,我送给你了!”   火小邪一愣,还不知怎么回答,烟虫已经拉起火小邪的手,啪地一下把两块号牌塞到火小邪手中,歪着嘴笑道:“你应该过关!小兄弟!”   烟虫哼了哼,转头就走,火小邪愣愣拿着两块号牌,突然喊道:“那个花娘子中了自己的毒?”   烟虫头也不回地说道:“没错!但她死不了!”   火小邪又大声问道:“大哥,你和花娘子到底有什么冤仇?”   烟虫仍然头也不回,就是脚步慢了慢,说道:“火小邪,我曾经有一个弟弟,可惜他十年前死了,死的时候和你差不多年纪。小兄弟,好奇会害死你的!切记!”   烟虫叼着卷烟,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晃晃悠悠地走入石林中,消失不见。   火小邪看了看手中的两块号牌,乃是第十五位闹小宝和第七位红小丑的号牌。   火小邪来不及细想,赶忙把号牌别在腰带上,就要动身返回,这时,四面钟又敲响起来,这次乃是最后一次敲响,若再不赶快回去,就迟了。火小邪一看四面钟,灵光一闪,三步两步跑到四面钟跟前,一脚上去,把四面钟踹翻,低头一看,地面上有一个小盖子。火小邪连忙把盖子拉开,果然,重新丢回洞中的第十六位号牌正安静地躺在下面。   店掌柜和五位店小二站在石室中,都全神贯注地打量着上来的路口。店掌柜手中拿着怀表,面色严肃。   路口中烟头的火光一闪,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正是烟虫。   烟虫叼着烟,摇头晃脑地走到店掌柜面前,赖兮兮地说道:“没迟吧?”   店掌柜笑道:“没有,没有,再晚一会儿,就来不及了。”   烟虫哦了一声,从裤兜里摸出两块号牌,丢给店掌柜,说道:“两块号牌,我过关了。”   店掌柜低头一看,一块是烟虫自己的,一块是第十八位花娘子的,不禁笑了笑,说道:“你过关了!请把你自己的第十四位号牌收好,回房休息。”   烟虫接过号牌,懒洋洋地说道:“先不着急,下面有个叫火小邪的小兄弟,也拿到了两块号牌,应该马上就能上来,他是我半个老乡,我等他一会儿。店掌柜的,那小子腿脚不好,你多宽限他一点时间。”   店掌柜笑道:“客官,这个我们自有分寸,请你先回去休息吧!时间是可以宽限片刻的,但也不能坏了规矩啊,客官还是请回吧!”   烟虫抽了口烟,无所谓地说道:“那好吧!”   烟虫由店小二、店小三他们请走,暂且不表。   店掌柜拿着怀表看着,连连皱眉,路口仍然没有人回来的迹象。送烟虫回房休息的店小二、店小三都已经回到了石室,看石室中还是没有人上来,店小二不禁轻轻咦了一声,凑到店掌柜的耳边说道:“店掌柜,如果拿到号牌了,不该这么长时间上不来啊,难道还能迷路了?”   店掌柜看了眼怀表,说道:“最后等一分钟,再不上来,就算他手上有两块号牌,仍算淘汰。”   时间滴答滴答地过去,路口仍然没有火小邪的身影。   店掌柜啪地一下合上怀表,对店小二他们说道:“时间到,鸣锣!”   “等!等一下!我来了!我来了!别鸣锣!”一个路口中有人吃力地大声喊叫着。   店小二他们正拿着锣要敲,听到叫喊声,不禁愣了愣,都转头向店掌柜看去。   店掌柜手一抬,对店小二他们说道:“慢。”   “我来了!来了!”路口中脚步蹒跚地缓缓走出一人。   众人向火小邪看去,火小邪灰头土脸,满头大汗,不是自己一人,身上还背了一个人。火小邪走进石室,累得一屁股坐倒在地,把背着的人放在一边,正是闹小宝。   火小邪气喘吁吁地说道:“别鸣锣,别鸣,我背他上来,花了不少时间。呼呼,他是闹小宝,中了花娘子的春毒,花,花娘子还在下面,我怕我一走,花娘子对他不利,所以就背,就背上来了。”   店掌柜不知是喜是愁,上前一步问道:“客官,你可有两块号牌?”   火小邪坐在地上喘道:“有!有!”说着从裤腰上一摸,竟摸出了三块号牌。众人都是轻轻低呼,觉得不可思议。   店掌柜把三块号牌接过,乃是第十五位闹小宝、第七位红小丑和重新丢回洞中的第十六位窑子钩的号牌。   店掌柜惊道:“你怎么……”   火小邪抢先说道:“我还有一块,还有一块。”火小邪翻身爬起,走回路口,四处摸索了一下,不知从哪里抠出一块号牌,拿在手上,走回店掌柜面前,递给店掌柜。   店掌柜早就目瞪口呆,一看火小邪递给自己的,乃是第二位苦灯和尚的号牌,张着嘴说不出话,满是疑惑。   火小邪笑着喘道:“是,是苦灯和尚,他输给我,我以防万一,让他按约定,放在他出来的路口的,没,没想到,最后还是没用上。店掌柜,我过关了吗?”   店掌柜长吸一口气,说道:“是,你过关了。”   火小邪憨笑一声,说道:“店掌柜,我问问你,我拿了四块号牌,和闹小宝一起上来的,有两块本来是闹小宝的,我两块,他两块,我们两个一起过关了,算不算?”   店掌柜一愣,他从来没有碰到这种情况,沉吟一番说道:“好像没这个规矩。”   火小邪说道:“你们开始又没有说不能两个人拿四块号牌一起上来,只不过闹小宝现在昏了,不能说话而已。既然你们没说不准这样,那就算我们两个都过关了!”   店掌柜左右为难,火小邪说得也有道理,只好说道:“客官,你过关了,请先回房休息,我们要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火小邪说道:“那好,那好,你们自己不能事后反悔啊,要不然我可瞧不起你们啦!”   店掌柜叹了口气,无言以对,暂时避开火小邪的话题,对店小二他们喊道:“鸣锣!火门三关其一乱盗之关,闭关!”   《乱盗之关中十八大盗备忘录和补记》   为什么我要写这么多盗贼?且看盗亦有道的历史定义。   盗亦有道——庄子   出自《庄子?胠箧》。跖之徒问于跖曰:“盗亦有道乎?”跖曰:“何适而无有道邪?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   盗跖后来成为古书中强盗土匪的代名词,平常讲的“盗亦有道”就来自这里。这段话的大意是,强盗问他的头领,盗贼这个行业也有它的道吗?头领说,怎么会没有呢?天下的事情,哪里会没有道的呢?强盗这一行不仅有自己的道,而且其中还有学问呢!首先要“妄意”,就是估计某处有多少财宝,只有估计得正确才算高明——圣也。其次,在偷窃时,自己要第一个进去,第一个冒险,这算大勇气——勇也。再次,偷窃结束后,要最后一个撤退出来,承担最后一分危险,这是义气——义也。再次,确定那里该去不该去,什么时候去最有把握,知道什么可以战胜什么不可以战胜,判断正确了才不会有危险,这是盗窃中的智慧——智也。最后,窃得财物,应分配平均,这是盗行中的仁义——仁也。不具备这五种素质而成为大盗,是不可能的。   盗跖这一套说教,和儒家宣扬的“圣人之道”如出一辙,由此讽刺了儒家的虚伪。看来“圣人之道”如果用来教育君子,君子就能被培养成圣人;如果被坏人利用,坏人就能成为大盗。可是天下圣人少而大盗多,可见“圣人之道”给天下带来的利益少,带来的祸患多。所以,庄子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只有打击虚伪的“圣人之道”,让人民一切顺乎自然,天下才能太平。   值得指出的是,跖是奴隶起义的领袖,由于代表了被压迫者的利益,所以被历代统治者诬蔑为“盗跖”。庄子对盗跖是有同情心的,曾多次指出这个社会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并且说“圣人之道”教大家追名逐利,圣人的危害其实超过大盗。与其把跖叫作盗跖,不如把孔子(孔丘)叫作盗丘。虚伪的“圣人之道”才是造成天下混乱的原因。   传统文化中对侠义的大盗历来都是推崇的。《史记?游侠列传》里讲了很多侠客的故事,这些侠客大多数是大盗,由于他们虽然是大盗却很讲道义,所以司马迁为他们立传,使他们的英名千古流传。   闯火门三关的十八大盗,大家又能够记住谁呢?   第一位,吐鲁番来的阿提木——阿提木身上本来有两块号牌,一块是自己的,一块是偷的荆州尖耳朵的,结果阿提木贪多嚼不烂,败给郑则道,被郑则道赢了一块,偷了一块。阿提木后来从闹小宝那里又偷到一块红小丑的号牌,但被闹小宝的火攻逼走。阿提木返回见过关无望,凶性大发,想杀了火小邪泄愤,反被花娘子所杀,花娘子拿走了阿提木的红小丑号牌。阿提木持两把弯头剪刀,应当有攻击和偷窃的作用。   第二位,四海为家,苦灯和尚——持赵顺财和三奇峰的号牌过关,自己的号牌让火小邪赢走。苦灯听火小邪所说,把自己的号牌放在进入石室的路口。苦灯和尚被甲丁乙揭穿,他是个专门盗佛经的和尚。暂时空手,没有武器。   第三位,苏北郑则道,绰号小不为——过关。持自己和阿提木的号牌过关。尖耳朵的号牌本来也在他身上,但他把尖耳朵的号牌送给了胖好味,让胖好味死心塌地听自己的号令。暂时空手,没有武器。   第四位,拉萨来的卓旺怒江大喇嘛——败给病罐子后,心如死灰,退出了比赛。空手,没有武器。   第五位,上海来的王孝先,绰号病罐子——过关。和卓旺怒江公平相斗胜出,持自己和卓旺怒江的号牌过关。空手,没有武器。   甲丁乙就是第六位——过关。持自己和火小邪的号牌过关,把三奇峰和赵顺财的号牌送给了苦灯和尚。甲丁乙能甩出黑芒,应该是一种鞭子,身上还有细刀。   第七位,川贵滇交界红小丑——惨死在洞中,身上没有号牌。红小丑偷袭闹小宝未果,反被闹小宝火攻烧了脸,被闹小宝拿走了号牌。红小丑不甘心,躲在路口,想偷袭别人,但不知被什么人杀掉,目前还是个谜,以后会慢慢揭示。红小丑使用尖锐的刀片类武器,能够近身迅速切开人的衣服,这和红小丑喜欢偷女人头发有关。   第八位,福建三奇峰——暗杀了荆州尖耳朵,但此时尖耳朵的号牌已经被阿提木偷走。三奇峰和卓旺怒江比试时,被甲丁乙杀死。死得很早,没有亮出武器。   第九位,开封亮八——过关。持自己和鬼龙的号牌过关,但躲在洞中直到郑则道和甲丁乙出洞后,才和病罐子出去。背包中有一个金属的风水盘,能杀人。   第十位,荆州尖耳朵——一进洞就被阿提木偷走了号牌,后被三奇峰杀死。死得很早,没有亮出武器。   第十一位,就是火小邪——过关。烟虫最后送了火小邪红小丑和闹小宝的号牌,火小邪从四面钟下找到了窑子钩的号牌,包括回石室拿到苦灯和尚的号牌,一共持四块号牌过关。空手,没有武器。   第十二位,山西鬼龙——和亮八比试摸背败北,但起了杀心要杀亮八,被亮八用风水盘杀死,号牌被亮八拿走。空手,没有武器。   第十三位,四川胖好味——过关。持自己和尖耳朵的号牌过关。持一个亮黄锅铲和一口黑色铁锅,说是武器还不如说是随时炒菜的炊具。   第十四位,哈尔滨李廖卓,绰号烟虫——过关。在洞中一直追了花娘子三天三夜,破坏了花娘子的很多好事,花娘子拿走了闹小宝的号牌后,烟虫用酸味封住各个路口,夺走了花娘子所持的闹小宝的号牌。花娘子最后时刻败在烟虫手中。烟虫赠送了火小邪两块号牌,持自己和花娘子的号牌过关。空手,没有武器,但嘴不离烟,烟有讲究。   第十五位,湖南郭宝宝,绰号闹小宝——闹小宝本来赢了红小丑,但被阿提木偷了红小丑的号牌,追赶阿提木的时候,中了花娘子的春毒,自己的号牌被花娘子拿走。空手,但手能引火,丢出火球。   第十六位,南京章建,绰号窑子钩——中途退出,号牌丢回洞中,最后被火小邪取到。中途逃跑,没有武器。   第十七位,北平赵顺财——号牌早就被甲丁乙偷走,被甲丁乙杀死。死得早,没有武器。   第十八位,杭州余娟儿,绰号花娘子——花娘子苦于被烟虫追赶,一直无法施展手段,本拿到了闹小宝的号牌,但被烟虫堵住了出去的路口,身上的春毒不能碰烟虫的烟酸,所以出不去,被烟虫拿走了一块号牌。花娘子不甘心,最后时刻杀了阿提木,拿走了阿提木的号牌,算是救了火小邪一命。本来花娘子又有了两块号牌,被烟虫追来,用烟雾技法让春毒反噬花娘子,号牌全部被烟虫拿走。花娘子头发上插着银针,银针一段带有小爪,用于贴身偷窃细微的东西所用。银针另一端尖锐,也能杀人。 二、竞盗之关   火小邪拿了第二位苦灯和尚的号牌,回房休息。他略略洗漱,便一觉睡去,睡得昏天黑地,不知多久之后才被敲门声惊醒。   火小邪连忙从床上翻身坐起,叫道:“谁啊?”   门外传来熟悉的说话声:“是我,郑则道,火贤弟,你醒了吗?”   “醒了,醒了!”火小邪听是郑则道,赶忙爬下床,穿上衣服前去把房门打开。   郑则道笑盈盈地站在门口,身边还站了一人,也正笑眯眯地看着火小邪。火小邪定睛一看,郑则道身边的那人,竟是第十三位胖好味。   火小邪微微一愣,还是赶忙把郑则道和胖好味请进房中。   郑则道和胖好味进了房间,坐在桌边,火小邪陪坐一旁。   郑则道兴高采烈地说道:“火贤弟,差点担心死我了!后来听说你拿了四块号牌过关,心中才踏实下来。”   胖好味附和道:“是啊!是啊!恭喜火贤弟啦!”   火小邪尴尬地说道:“全靠运气,全靠运气,有两块牌子,是烟大哥送给我的。”   郑则道哦了一声,问道:“莫非是第十四位,哈尔滨李廖卓?绰号烟虫?”   火小邪点了点头,说道:“对,就是他!呵呵。”   郑则道疑道:“他怎么一次就送了你两块号牌?这么大方?”   火小邪说道:“咳,是这么一回事……”火小邪大概齐地把从闹小宝中了花娘子的春毒到烟虫最后送给他牌子的事情讲了。   郑则道和胖好味聚精会神地听完,郑则道叹道:“火贤弟,你是吉人自有天相!理当如此,理当如此啊!这个烟虫看着吊儿郎当的,没想到是个重义气的汉子。火贤弟,那你另外两块牌子,又是怎么拿到的呢?”   火小邪不想隐瞒,如实把自己看到红小丑的尸体,怎么赢了苦灯和尚,如何最后时刻踢翻四面钟的事情一一说了,听得郑则道连连点头,赞道:“火贤弟,亏你想得出这么奇妙的法子,赢了苦灯和尚。”   火小邪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苦灯和尚是故意让我赢的,他一定想到了用打水漂的法子取火,就是没有去做而已。毕竟是我出的题,他怎么都要想一下,不比我来得痛快。”   “火贤弟太谦虚了。”郑则道不再聊这个话题,看了一眼身边的胖好味,笑道:“对了,火贤弟,今天我特意向你介绍一位朋友,就是这位,四川来的胖好味。”   胖好味慌忙站起,对火小邪抱拳致意。火小邪连忙站起身回了礼,客气道:“不敢当,不敢当!”   两人坐下,胖好味说道:“火贤弟,郑兄弟对我有恩,我能过关全靠郑兄弟照顾,要不是他送给我一块号牌,没准我还不能在这里呢!从今天开始,我就和火贤弟、郑兄弟一条心啦!咱们一起再闯过二关!”   火小邪满脸诧异,张着嘴说不出话。   郑则道笑了笑,解释道:“那天我在洞中,本来要把号牌送火贤弟一块,可火贤弟执意不收,我想火贤弟一定是有自己的打算,也就作罢。后来遇见了胖兄弟,我觉得他人品不错,和我们是一个路子上的,所以就送了一块号牌给胖兄弟,让胖兄弟过关。”   胖好味连声称是,显得对郑则道十分敬佩,颇为尴尬地说道:“差点辜负了郑兄弟的美意,我拿了郑兄弟相赠的号牌,赶忙回去取自己的,因为我那号牌一入洞就找地方藏起来了。可我刚刚取到自己的号牌,就碰到了花娘子,花娘子头发上插着几根带着小爪子的银针,他娘的十分厉害,我不愿和女人纠缠,咳,不愿和女人纠缠……于是,我就跑了,呵呵,就在我差点要被花娘子抓住时,那个抽烟的男人,对,就是烟虫突然出来。花娘子似乎十分怕他,见到他,骂了声就跑,烟虫也没理我,追着花娘子离开,我这才得以出洞。”   郑则道笑着看了眼胖好味,继续说道:“火门三关,我们已过一关,下面两关我们不得而知。我妄加猜测,下面两关不会是我们彼此之间乱盗,而极可能是要考量我们偷其他东西的本事。尽管我们这些人平日里都习惯了独自行事,但难料火家会出什么刁钻的题目,所以若是我们三人合力,各驱所长,想必能省了不少麻烦,顺利过关。”   胖好味喜笑颜开地说道:“郑兄弟说得太对了!现在这个时候,我们抱团一起干,不仅对我们自己有好处,还能抵挡其他人的暗算。”胖好味这个德行,恐怕是他觉得攀上了郑则道这个高枝,喜形于色,对郑则道的安排言听计从。   火小邪哦了一声,慢慢说道:“这样么……”   郑则道飞快瞟了眼火小邪,说道:“火贤弟是有什么顾虑吗?”   火小邪咧嘴一笑,傻乎乎地说道:“挺好的,挺好的!一切都听郑大哥的!”   郑则道笑道:“既然火贤弟也没有异议,那我们击掌为盟!”   火小邪哈哈一乐,伸出手掌,三人互相击掌,算是结盟。   郑则道十分满意地说道:“好!火贤弟,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火小邪连忙说道:“没事,没事,我已经醒了,正饿得慌,要不我们一起去吃点东西?”   胖好味叫道:“好,好!火贤弟说得对,一顿不吃饿得慌,我也饿了!”   郑则道轻轻一笑,说道:“那好,我们一起去吃东西吧!”   郑则道和胖好味在客厅等待,火小邪匆匆忙忙洗漱了一下,换了青云客栈提供的新衣服,拿好自己的号牌,和郑则道、胖好味一起出了房间,来到青云客栈大堂,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此时大堂中已经坐了两桌,一桌是病罐子和亮八,一桌是独自坐着对苦灯和尚。   苦灯和尚见火小邪来了,微微对火小邪点头示意,火小邪记得苦灯和尚的好,赶忙点头回礼。病罐子和亮八两人向火小邪看来,都上下打量了一下火小邪,并没有什么表情,低下头继续吃东西,都不说话。   郑则道坐下,看了四周一眼,说道:“这次过关的人除了甲丁乙和烟虫,都在这里了。”   火小邪问道:“怎么,闹小宝不算过关吗?”   郑则道说道:“闹小宝应该还是昏迷不醒,恐怕得他醒了以后,青云客栈再做判断是否让他过关。”   火小邪点了点头,又问道:“我睡觉的时候,青云客栈发生了什么事?”   郑则道轻轻一笑,说道:“你还真问对人了!我上来得比较早,店掌柜他们对我十分客气,并不隐瞒什么,所以知道了一些事情。”   “郑大哥请讲。”   “如果不算闹小宝,我们这次过关的有八人,乃是你、我、胖好味、甲丁乙、苦灯和尚、烟虫、亮八、病罐子。乱盗之关闭关后,店小二他们下去收拾残局,三奇峰、赵顺财被甲丁乙杀死;鬼龙死在亮八手下;荆州尖耳朵身中三刀,也死了;阿提木被银针穿喉而死,如火贤弟所说,当是死在花娘子手下;花娘子被店小二他们抬出了洞,尽管有些疯癫,但还死不了,现在不知道被送去了哪里;还有一个红小丑,死在路口,据说死得十分诡异。火贤弟,听你说过闹小宝的事情,红小丑的号牌应该是闹小宝拿到了,最后都归在你的手中,只是红小丑是不是闹小宝杀的,就不得而知了。”   “红小丑脖子上的一块肉让人挖掉了,脸上还烧得漆黑,的确是我亲眼所见。闹小宝尽管会玩火,能烧黑别人的脸,却不像会使刀杀人的。郑大哥,你说红小丑是谁杀的?会是甲丁乙吗?”火小邪说道。   “这个我也不好推断,但红小丑这个人恶名在外,在川滇一带作奸犯科,绝不是什么善类,死在火家的乱盗之关,算是对得起他。”郑则道颇为不屑地说道,似乎对红小丑这个人很是不喜欢。   胖好味插嘴说道:“我看到红小丑,就全身不舒服,长得妖里妖气的,我看一定是甲丁乙杀的。”   郑则道幽幽然说道:“这个不好推断,也许是亮八、病罐子他们和红小丑起了争执,红小丑想抢他们的号牌,自相残杀而死,也很难说。但目前看来,最有可能的还是甲丁乙。这次乱盗之关,死了六人,还疯了个花娘子,昏了个闹小宝,可谓十足血腥。尽管这些人都是咎由自取,我还是觉得火家招弟子,恐怕除了择取良才外,还有其他目的。”   火小邪惊道:“这话怎么讲?”   郑则道小声说道:“呵呵,恐怕借招弟子之名,清除江湖上良莠不齐的贼道败类、异己,也是火家的打算。那个甲丁乙,看着神神秘秘,手下无情,但杀人仍有他的一套道理,要不他怎么不杀亮八,不杀花娘子,不杀掉你我?我倒觉得他是火家派进来的,出场时故意做了出假死的戏,让大家误以为他和火家格格不入。甲丁乙则借闯关的时候,把贼品不端的人除掉。”   火小邪听得昏头脑胀,喃喃道:“这么复杂?我有点想不明白。”   胖好味在一旁听着,连连皱眉,抓着光头和火小邪一样想不清楚。   郑则道轻轻一笑:“咳,这都是我的推测罢了,可能是我想得太多吧!两位不要当真。我们这就叫饭菜吧?”   胖好味听到吃饭,就一下子来了精神,起身大叫道:“店家,店家,饿死了!怎么都不来招呼我们啊!”   胖好味大声喊叫,转眼就有店小二从后堂跑过来,笑眯眯地对火小邪他们三人说道:“呦!来晚了,来晚了,见谅,见谅!今个儿事情比较多,呵呵。三位过关的客官,你们要吃点什么?”   胖好味哼道:“脆爆双花虾仁、潜龙衔蛋、过河鲈鱼、芸豆蒸三贵、俏糖咯吱汤。你们这里有没有?”   店小二听得一愣,愁道:“这位客官,你点的这些菜可都是稀罕名字啊,我要问问后厨。”   胖好味哼道:“那你快去问问那个胖厨子吧,你和他说,若是他不会做可别怪我看不起他!”   店小二只好说道:“那好,我去问问,三位稍等。”   店小二转身要走,郑则道说道:“店小二,请留步。”   店小二说道:“这位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郑则道冲店小二微微一笑,转头看着胖好味,说道:“胖兄弟,我看咱们随便吃点青云客栈的拿手菜即可,不必搞得这么麻烦。”   胖好味见郑则道发话了,赶忙答道:“也行,也行,就听郑兄弟的。呵呵,我是一想到那个胖厨子,心里就来气,故意刁难他一下。既然郑兄弟都说了,就算了,呵呵呵呵。”   郑则道点了点头,对店小二说道:“店小二兄弟,就请上几道青云客栈的拿手菜吧,刚才那几道菜不要了。”   店小二连连点头谢过,退了下去。   郑则道对胖好味说道:“胖兄弟,你点菜的水平真是极高啊,我就听说过潜龙衔蛋这道菜,乃是桂系军阀陆荣廷陆大帅的私府名菜,天下能吃到的不过百十人。”(注:陆荣廷,桂系军阀,和唐继尧并为西南军政府的实权人物。后来,李宗仁、白崇禧、黄绍竑异军突起,被称作新桂系,和广东革命政府内外夹击,陆荣廷下台,广西从此成为新桂系的天下。桂系是民国时期少有的能和中央对抗的地方军阀之一,实力强大。)   胖好味笑道:“咳,我祖宗八代自康熙大帝的时候就一直是皇家御厨,结果到了我爹这一辈,犯了个小错把慈禧太后得罪了,被逐出了宫不说,还终身不准当厨子。我爹是个老顽固,觉得愧对了祖宗,真的从此再不做菜,可是我打小就没啥别的喜好,就是好吃,从小就翻我爹的菜谱,自己给自己做了吃,慢慢把嘴巴吃得刁了,觉得天下菜品我没吃个遍,死了都不甘心,于是满天下打听,专门偷菜谱偷好吃的,好些菜名我只是知道,还没来得及尝到,实在惭愧。郑兄弟、火贤弟,见笑。”   胖好味这一番说辞,倒是十分传奇,火小邪听了后说道:“哎呀,怪不得你要去偷那个胖厨子的菜谱。”   胖好味说道:“这个青云客栈会做的菜,很多都是各地绝品,连我都只闻其名,从没吃过。我光是想想那个后厨胖子手中的菜谱,就嘴馋得迈不动步子,不偷他的菜谱简直愧对我八代祖宗,呵呵。”   三人调侃了几句,店小二已经端上来开胃点心,三人边吃边聊,倒也开心。   此时王家大院中,张四爷他们刚刚用过了午餐,陆陆续续回到所住的宅院内。   张四爷和周先生走进内室,周先生仔细掩好了房门,两人坐下。   张四爷靠近周先生,低声说道:“你确定青云客栈的入口就在王家大院的西门?”   周先生点头道:“应当就在西门附近,这个王家大院坐西向东,青字,乃王字出头,当是指西边有问题,青字下是一窄门,门上应有两道横杠。今天上午我假借购置物品为名,派了精干的钩子兵去了西门,果然在西边找到这样一道门,门下台阶刻着浮云,旁边有一水槽,盛有清水,当是青云的‘雲’字含义。看来这个‘雲‘字,乃是开门之法。”   张四爷说道:“我们琢磨了这么多天,一直不得其解,原来青云客栈乃是以文字象形做的谜。”   周先生说道:“的确如此,化繁为简,所见即所在,我们一直想得太多,不够单纯直接。可不能小看了青云客栈这道谜题,这道题出得大巧若拙啊!”   张四爷说道:“依你看,青云客栈是要做什么?等什么人?”   周先生说道:“在挑选贼!”   “挑选贼?”   “不错,就是挑选贼,我们在王家堡抓到山东大盗灰毛虱,这个青云客栈又如此古怪奇特,定是在挑选贼!没一定本事的贼,就找不到青云客栈!但到底找到青云客栈以后,又要做些什么,实在难以猜测。”   “嘿嘿,这个王家大院,果然不简单啊!我们是否应该借口离开,攻入青云客栈,抓他们个人赃并获?我们在此地已近十日,才得到这条线索,再不动手,恐怕就晚了!”   “我本来也有这个打算,但刚才和你一说……觉得现在仍然不是和王家大院翻脸的时候。”   “可一直等着不是个办法啊!”   “我们不用等!若是有贼人进了青云客栈,不是在地下,就是在王家大院中躲着。他们能进去,就一定有出来的时候,我们下午就去拜会王兴,说我们很快要走,为了感谢他们的盛情款待,愿为他们检视一下王家大院的防盗缺陷,让他们带我们在大院里四处逛逛。就以前几天有贼和尚潜入王家大院为由!”   张四爷略略思量,轻轻笑道:“此法甚好!我倒看看这个王兴老爷怎么拒绝我们!”   张四爷和周先生相视而笑。   周先生止住笑声,说道:“张四爷,还有一件事!”   张四爷说道:“请讲!”   周先生说道:“你是否记得南京城有一个叫章建的?绰号窑子钩。”   张四爷说道:“记得!几年前来过奉天一次,给奉天的满江春里送了几个绝色艺妓过来。满江春的老板请我去看了看她们的首演,窑子钩在前排坐着,还和我们打了个照面!”   周先生说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他现在应该就住在王家堡一带唯一的窑子戏春院里面。我昨天看完戏以后,路过戏春院侧门,在二楼窗口瞅见的!”   张四爷惊道:“怎么?他难道也是来王家堡找青云客栈的贼?从来没有人说他是贼啊!”   周先生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张四爷你不喜谈论女色,我们退出了江湖,章建又远在南京,所以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起过他。这个窑子钩章建,表面上是个大皮条,专门贩卖人口,逼良为娼,实际上更拿手的应该是做贼,只是他手段相当高明,从来没有留下过行窃的把柄!所以,江湖上都以为他不是贼!”   张四爷沉声道:“此事重大,你确定他是贼吗?”   周先生说道:“我有九成的把握,他不仅是贼,还是个相当厉害的贼!”   张四爷站起身,看着窗外,说道:“好!今天下午,我们破例去逛一趟窑子!会一会这个窑子钩!”   火小邪等人吃过午饭,略微休息了片刻,就听青云客栈中锣声再次密密敲响。   大家知道这是何意,都走出房间,片刻工夫,所有人就聚在大堂。只有甲丁乙仍然不见踪影,但大家都明白,这个怪人定是躲在暗处。火小邪左右看了看,闹小宝还是不在,不禁有些难过。   店掌柜已经站在大堂等着,见众人来齐,说道:“恭喜各位通过乱盗之关,依过关顺序依次为小不为郑则道、甲丁乙、病罐子李孝先、亮八、苦灯和尚、胖好味、烟虫李廖卓、火小邪。下面一关……”   “等等!店掌柜!等等再说,闹小宝呢?他和我一起上来的,一共四块号牌!你可不能临时改规矩!”火小邪突然站出一步,喊了起来,打断了店掌柜的话。   店掌柜略略一滞,面露难色,说道:“这位客官,不是我们临时改规矩,而是闹小宝一直昏迷不醒,我们总不能等到他醒来以后才开始啊!”   火小邪还要说话,郑则道轻轻拉了一下火小邪的衣角,说道:“火贤弟,不必再争,规矩毕竟是他们定的。”   火小邪皱眉道:“可是……”   “你这个叫什么火小邪的小子,怎么这么啰唆!店掌柜,不用管他,我们都已在此,你尽快宣布下一关是什么!”亮八在一旁嚷嚷了起来,狠狠地瞪着火小邪。   郑则道在火小邪耳边低声道:“火贤弟,现在不要树敌!听店掌柜他们的安排!”   店掌柜说道:“火小邪客官,只要闹小宝醒了,告诉我们他持哪两块号牌过的关,如果和火小邪客官说得一样,那自然算他过关!绝无虚言,但他醒不过来,说不了话,我们就只能算他淘汰!”   火小邪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说道:“店掌柜,这都是你一面之词,闹小宝在哪里?你让他出来说话!要不然我不信!”   火小邪这样一说,众人无不愣住,怎么还有如此倔强的人?   苦灯和尚念道:“阿弥陀佛!”   郑则道睁大眼睛,极为不解,按住火小邪的肩头说道:“火贤弟,你疯了吗?能过乱盗之关实属不易,怎能这样意气用事!闹小宝和你无亲无故,你犯不着这样帮他。”   火小邪说道:“乱盗之关死了这么多人,青云客栈的人说话,我很难完全相信!”   “呵呵,火小邪,你真有意思!我和你一伙,我也要见到闹小宝出来说话。呵呵!”烟虫嘴上叼着烟,双手插在裤兜中,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抽烟的,关你屁事!少在这里碍事!”亮八顿时骂骂咧咧起来。   “嘴巴干净点,你当你是个什么玩意?”烟虫懒洋洋地回嘴道。   “你!抽烟的,你猖狂什么!”亮八站出一步,已经摆出一副随时上前动手的姿态。   “呦!想打架?来来,反正现在没有开关,我陪你玩玩。”烟虫转过身,歪着头看着亮八。   这两人只要谁再多说一句,势必要大打出手。   店掌柜脸色一冷,显出一股不同以往的威严神色,大声说道:“各位客官!请息怒!且听我说!”店掌柜这样一喊,大堂中一下子鸦雀无声。   店掌柜环视众人一样,冷冷说道:“我们火家招弟子,求精不求多,历来火门三关之中无故退出者众多,并不是闹小宝这一个先例!青云客栈向来客气,得饶人处且饶人,但若是有人胡搅蛮缠,就别怪我们翻脸逐客!火小邪、烟虫两位客官非要见闹小宝,就请你们两位退出火门三关!离开青云客栈!”   店小二也换了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快步走到火小邪和烟虫跟前,说道:“两位,要退出的话,就跟我走吧,我带你们去见闹小宝!”   烟虫哼了一声,无所谓地说道:“退出就退出,多大点事。”   烟虫大摇大摆地走到火小邪面前,问道,“火小邪,怎么样,你退出吗?你退出的话,我就陪你退出!”烟虫此人好像什么事情都不会放在心上,由着自己性子做事,玩世不恭。   火小邪听店掌柜这么一说,真的有些犯难,以他平时的性子,若被人这样激将,肯定想都不想,就退出了。但火门三关非比寻常,并非是自己可以任性胡来的,可现在已经僵在此事上面,难道要当缩头乌龟求饶服输了吗……   火小邪不禁看了眼郑则道,郑则道眉头紧皱,轻轻摇头。   火小邪心想:“也罢,也罢!谁叫我在别人地头上混呢!”   火小邪耸了耸肩,突然笑了起来,众人都向火小邪看去,想看他到底要做出什么决定,整个大厅中顿时一片寂静……   火小邪一字一顿地说道:“店掌柜!我要……”   “我来了!抱歉……”略显虚弱但十分急促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众人扭头一看,只见店小三扶着闹小宝,从二楼楼梯上匆匆走了下来。   火小邪心中一喜,叫道:“闹小宝,你醒了!”   闹小宝冲火小邪点了点头,走入大堂,说道:“火大哥,谢谢你啦,我没事了!”   闹小宝身子挺了挺,站稳在地,对店小三说道,“请和店掌柜说,我过关了没有!”   店小三松开闹小宝,走到店掌柜身边,耳语几句,店掌柜边听边慢慢点头,神情微微一展,对大家抱了抱拳,说道:“各位客官,闹小宝醒后报自己所持的号牌和火小邪所说一致,闹小宝过关!两位请留步,不必退出了!”   火小邪和烟虫对视一眼,烟虫懒洋洋地嚷道:“既然闹小宝过关了,那我们也就不走了,你说是不是,火小邪?”   火小邪心中高兴,对店掌柜抱拳道:“谢谢店掌柜!”   原来闹小宝从洞中上来,的确一直昏迷不醒,店小三负责看护着他,等他苏醒。直到青云客栈再次敲锣之时,闹小宝才猛地睁开眼睛,一睁开眼睛就大叫道:“我的号牌,我的号牌呢?”店小三上前询问是哪两块号牌,闹小宝答道:“我自己的号牌和红小丑的号牌!”这刚好和火小邪所说一致!店小三明白闹小宝这样说,就算过关了。闹小宝大叫:“鸣锣了,快带我出去!”店小三赶忙把闹小宝扶起,向大堂赶去。   闹小宝所在的客房乃是一间密室,离楼梯处颇远,闹小宝身体疲惫,脚下不稳,跑不起来,只能由店小三扶着努力向外赶,走在路上就已经听到火小邪和店掌柜争论的话语。闹小宝心急如焚,几次差点摔倒,终于在火小邪和烟虫要离开的时候,赶了过来。   通过这一番折腾,总算恢复了平静。   店掌柜如释重负,冲大家抱了抱拳,说道:“各位客官,火门三关第二关,乃是竞盗之关!”   众人默不作声,都暗暗猜想这个竞盗之关究竟为何事。   店掌柜说道:“拿锦囊来!”   店小四上前,递过了一把系着绳索的锦囊。   店掌柜提着锦囊上的细线,锦囊悬挂在下方,共计十余个。   店掌柜说道:“各位客官,每个锦囊中都放置了一张纸条,上面书写着各位应该去做的事情,大家上前来抽取一个锦囊,时限一日,如约做到纸条上的事情,持着锦囊内的纸条及时赶回青云客栈,即算过关。各位抽取了锦囊之后,可以告诉其他人纸条上所说内容,也可保密不说,可以联合行事,也可独自施为。有言在先,竞盗之关不可伤人性命,若是杀人,就算做到纸条上约定的事情,也不能算为过关。各位客官,可否听得明白?”   众人点头称是。   店掌柜说道:“好,请小不为郑则道先来抽取第一个锦囊!”   郑则道稳步走出,走到店掌柜面前行了一礼,慢慢伸出手,打量了一番悬挂着的十余个锦囊,一把捏住一个锦囊,握在手中,转身退下。   郑则道走回火小邪和胖好味身边,紧紧握着锦囊并不松手,没有一丝一毫现在要看的意思。   火小邪和胖好味不便过问,都看着店掌柜手中的锦囊。   店掌柜说道:“请甲丁乙上来抽取。”   “嘿嘿!我不用抽了,店掌柜,你随便拿一个,丢出来就可以!”角落处甲丁乙阴冷冷的声音响起。   店掌柜说道:“好,我就代你抽一个吧!”   店掌柜看也没看,随手取了一个锦囊下来,拿在手中,问道:“丢给你?怎么丢?”   “抛到空中!嘿嘿!”甲丁乙说道。   店掌柜把锦囊向空中一抛,一道黑芒闪过,唰地卷走了锦囊,再无声息。   店掌柜视若不见,继续说道:“请病罐子李孝先抽取锦囊。”   病罐子咳嗽一声,慢慢走出,摸了摸几个锦囊,挑了一个,走了回去。   店掌柜说道:“请亮八抽取锦囊!”   亮八不忘向烟虫瞪了一眼,走了上来,大大咧咧地随手抽了一个,走回人群。   紧接着,苦灯和尚、胖好味、烟虫李彦卓都上前拿了锦囊。   店掌柜说道:“请火小邪抽取锦囊。”   火小邪走到店掌柜面前,看了眼店掌柜手中拿着的锦囊,这些锦囊全都一模一样,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处。火小邪没什么好挑选的,伸手随便拿了一个,走了回去。   店掌柜说道:“请闹小宝抽取锦囊。”   闹小宝低低应了声,慢慢走到店掌柜面前,挑了一个,又放开,挑了三次,才拿了一个,走了回去。   店掌柜见众人都已抽取了锦囊,把剩下的锦囊递还给店小四,说道:“各位客官,抽完锦囊之后,有半个时辰时间休息,再鸣锣时,请各位速速来大堂集聚,我们送大家出青云客栈办事!如果有客官担心锦囊和纸条放在身上不妥当,可以记下纸条上的事情,将锦囊和纸条交还给我们,我们代为保管!”   没有人站出归还纸条,众贼能通过乱盗之关,都自诩为不会被人偷走身上的东西。   店掌柜说道:“若是没人要我们保管,请各位客官下去休息半个时辰,静待鸣锣之时。”   “店掌柜的!稍等!你这锦囊中所说的事情,简直是胡闹!”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亮八满脸不悦,手中挥着一张半个巴掌大小的暗红纸条叫嚷着。   亮八叫道:“店掌柜,你们到底在玩些什么花样,你看我这纸条上写的什么事情!”亮八低头看着纸条,大声地一字一字念道:“王家大院内,有黑毛白尾猪,抓来一只,必须是活的!”   亮八念完,愤愤不平地挥着纸条,斥责道:“我是开封成名的盗贼,不是抓猪宰羊的!你们这不是戏弄人吗?”   胖好味忍不住,掩着嘴偷偷狂笑。火小邪也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要人做这种事情?火小邪不禁捏紧了手中的锦囊,心想:“不会让我去偷婆娘的内裤吧,那我肯定输定了!”   店掌柜笑道:“客官不必着急,我已经说过了,若是觉得不妥,可以随时退出,我们恭送出青云客栈。”   亮八咬着牙思量片刻,一收拳握紧了纸条,哼道:“算了!既然是我自己抽的,算我倒霉!”   亮八收了纸条,转身对众贼喊道:“你们一个个把锦囊捏着藏着,有什么不敢说的!有本事的就说说看要你们做的事情都是什么?”   烟虫冷言冷语地嘲讽道:“亮八,不是我们不敢说,是怕你这种人从中作梗,捣乱坏事。”   亮八骂道:“烟虫,你再说一句,老子就撕烂你这张破嘴!”   烟虫哼道:“少逞能啦,就你这点本事,给老子我擦鞋,我都不见得乐意!”   亮八气得七窍生烟,哇哇大叫,就要冲上来和烟虫互殴。   “阿弥陀佛!”苦灯念了声佛号,身子一晃,站在两人中间,说道:“两位施主,小僧觉得,还是不要逞口舌之快,谁能过关,那就是真本事,高下立判,请两位施主息怒,不必在青云客栈中让火家人看了笑话。”   亮八听了,觉得苦灯和尚说得有理,骂道:“烟虫,你记住,我们在关内分输赢!谁输了,谁就给对方磕三个响头!”这种磕头的赌法,当真比要了对方的性命,还要来得厉害。   烟虫哧地冷笑一声,抽了口烟,说道:“赌就赌!咱们不赌三个响头,赌九个!”烟虫的意思是说,谁输了,谁就是另一个人的八代龟孙。   亮八不怒反笑:“行!九个响头就九个响头!哈哈!你就等着吧!”亮八说完,大踏步地离开大堂。病罐子咳嗽几声,慢慢跟着亮八离开。   苦灯和尚向火小邪、郑则道等人顿首示意,随后快步离开。烟虫哼了哼,冲火小邪喊了声:“火小邪,一会儿见。”说罢还是吊儿郎当地走开。   郑则道一直面色沉重,对火小邪、胖好味说道:“两位兄弟,咱们回房一议!去我的房间吧?”   火小邪和胖好味点头称是,就要随着郑则道离开,闹小宝在一旁叫道:“火大哥,请留步,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火小邪看闹小宝态度十分诚恳,不禁对郑则道说道:“郑大哥,我一会儿来找你们。”   郑则道飞快地上下打量了几眼闹小宝,说道:“好!我们在房间等你。”   郑则道和胖好味转身离去。   闹小宝走到火小邪身边,十分惭愧地说道:“火大哥,多谢你了!”   火小邪忙道:“别谢我,别谢我。那两块号牌本来就该是你的,你只是中了花娘子的暗算而已!”   闹小宝指着大堂里的僻静角落,说道:“火大哥,咱们去那边说几句。”   火小邪点了点头,两人走到僻静处的桌边坐下。   闹小宝说道:“火大哥,我们以前并没有见过,你为何冒着不能过关的危险,非要背我上来?”   火小邪惊道:“怎么,你都记得?你不是昏了吗?”   闹小宝点头道:“是的,我都记得。你喂我指血,背我上来,为我说好话,我都记得。只是那个时候,我如同魂魄飘在九霄云外,什么都做不了。火大哥,你还没回答我呢!”   火小邪叹了口气,说道:“不瞒你说,我在奉天做贼的时候,有三个情同手足的异性小兄弟,和你一般年纪,可是因为我争强好胜,害死了他们,死的时候连个正经的埋葬之处都没有。所以见到你,不禁就想起了他们……”   闹小宝喃喃说道:“原来如此……”   火小邪说道:“闹小宝,你可千万别觉得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地方,要谢,还是谢那个烟虫大哥吧!”   闹小宝说道:“火大哥,不管怎么说,我都欠你一个大大的恩情。现在第二关的竞盗之关,我一定要帮你过关!火大哥,我手中有一个锦囊,我还没有看过,决定送给你,这样你就有了两个过关的选择。”闹小宝说着,看了看大堂中店掌柜、店小二们已经不在,便要把手中的锦囊从桌下塞到火小邪手中。   火小邪连忙推开,脸色严肃地说道:“闹小宝,你这是害我,不是帮我!”   闹小宝反倒愣了,问道:“这……这怎么是害你?”   火小邪说道:“刚才你也听到亮八说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了吧?在王家大院里抓什么黑毛白尾猪!看着胡闹,但我认为非常难啊!那些御风神捕都住在王家大院,如果还没有走,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亮八到处跑的!”   闹小宝说道:“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火小邪说道:“我觉得每个锦囊中的任务都一定极难,而只给了我们一天的时间!所以,与其拿到两个锦囊分心,还不如专心专意地去做一个!”   闹小宝琢磨了一下,脸上一乐,说道:“火大哥,你说得太对了!专心!竞盗之关一定是除了考量大家的偷盗技艺外,还要考量是否专心!要心无旁骛!”   火小邪耳朵发烫,摆手道:“这是我瞎想的!不知道对不对呢!”   闹小宝说道:“火大哥,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了!但是……”闹小宝突然眨了眨眼,露出一股子少年的顽皮劲,说道:“那么火大哥,我不给你锦囊,但你想不想知道我的任务是什么?”   火小邪抓了抓头,他毕竟比闹小宝大不了几岁,还是好奇心很强的年纪,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挺想知道的。”   闹小宝鬼鬼祟祟地偷乐,从自己的锦囊中把纸条取出,飞快看了一眼,努着嘴猛一吸气,眼睛乱眨。火小邪好奇心顿起,低声问道:“怎么了?”   闹小宝把纸条翻过来,从桌下递到火小邪眼前,说道:“你自己看。”   火小邪低头一看,只见这张暗红的纸条上写着黑色的毛笔字,上面写着:“盗走王家大院护院镖师腰间的五块腰牌,只能是编号壹、贰、叁、肆、伍。”   火小邪也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闹小宝把纸条收好,说道:“果然不容易!一日之内,能做到,就算我本事啦!”   火小邪其实心中正想着:“幸好我不是这个任务!偷镖师的号牌,一块还行,连偷五块,还必须是壹、贰、叁、肆、伍编号的,这不是要命了吗!”   闹小宝说道:“火大哥,要不要把你的锦囊也打开看看?这个随便你啦!”   火小邪回过神来,说道:“没事,没事!我正想看看。”   火小邪把自己的锦囊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打开低头一看,头皮顿时麻成一片,纸条上赫然写着:“王家大院老爷王兴的三姨太,腰间系有一红绳,偷来。”   火小邪心中骂了一万遍,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这不是倒霉催的吗?   火小邪苦着脸,把纸条翻出来给闹小宝看,闹小宝看后不禁使劲地暗笑,鼓着嘴,闭着眼,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半晌后才说道:“火大哥,咱们现在可以换一下纸条。没事的,还是去做一件事,现在换还来得及。”   火小邪把纸条收好,轻叹一声,说道:“不换了……我认了……”   火小邪和闹小宝分手之后,六神无主地敲了敲郑则道的房门。胖好味上来开了门,表情十分难看,看来他一定也是被锦囊中的任务难住了。   郑则道正心事重重地慢慢喝茶,见火小邪来了,招呼着火小邪坐下。   火小邪坐在桌边,说道:“郑大哥、胖大哥,你们已经看了锦囊中的纸条了?”   郑则道点了点头,说道:“看了……”   胖好味说道:“火贤弟,你的纸条上写的什么?”   火小邪从怀中取出纸条,放在桌上,说道:“让我去偷王家大院王兴老爷三姨太腰上的红绳……”   郑则道哦了一声,将纸条拿起看了看,嘴角微微一撇,轻轻笑了一下,把纸条递给了胖好味,胖好味接过看了,把纸条还给火小邪,愁道:“怎么都是这种稀奇古怪的任务。”   火小邪把纸条放回怀中,问道:“那郑大哥、胖大哥是什么任务?”   胖好味把纸条拿出来,递给火小邪,说道:“火贤弟,你自己看吧!”   火小邪接过,胖好味的纸条上写着:王家大院内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扇门,任意打开,从里面偷出一盏油灯。   火小邪把胖好味的纸条还给胖好味,郑则道也把自己的纸条拿出,放在桌上,示意火小邪可以看看。   火小邪把郑则道的纸条拿起,纸条上写着:王家大院中有一阁楼,内藏拳头大小风水珠一颗,偷来。   火小邪轻轻念了一遍,把纸条还给郑则道。   胖好味苦道:“火贤弟,除了郑兄弟的任务像是那么一回事,你看我们的任务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搞得我一头雾水。”   郑则道说道:“目前看来,这些任务暂时分不出难易!只有去了王家大院之后,才能知晓。恐怕这次我们三个人无法一起行动,只能分开各做各的。但我们可以有个约定,就是如果碰面,互相把自己所见的事情告知,特别是和我们的三个任务有关的事情。”   胖好味说道:“这样好!郑兄弟,我看就这么办!”   火小邪长长嗯了一声,慢慢说道:“这样好是好,但,但会不会因此分心……”   胖好味打断火小邪道:“哪会分什么心?多一眼少一眼的!能省不少事啊!我甚至还琢磨着,如果大家方便,我们在王家大院里做事,可以彼此交换任务呢!反正青云客栈的人不知道,他们只看纸条上所写的内容和偷来的东西是否一致。”   郑则道说道:“胖兄弟所说的有道理。如果彼此方便,大可交换任务,不用取远水来救近火!”郑则道转头对火小邪说道,“火贤弟!”   火小邪正在发愣,他隐约觉得,郑则道和胖好味这么想有些不对劲,但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对。郑则道叫他,他才回过神来,说道:“郑大哥,什么事?”   郑则道微微笑道:“火贤弟,刚才你有点走神,你是想到了什么吗?”   火小邪说道:“没有,没有,我就是琢磨怎么去做才好。”   郑则道说道:“火贤弟,你和苦灯和尚、烟虫关系不错,如果你方便的话,待我们进了王家大院,辨明形势,找机会和他们谈谈互相交换任务一事,若有我们六个人合力,几个时辰就可以把王家大院摸个清楚,届时把任务一交换,呵呵,岂不是大家都方便。”   胖好味应和道:“很好很好,这样很好!”   两人看向火小邪,火小邪一时语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郑则道问道:“火贤弟,你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火小邪嗯了几声,才说道:“这个……唉,我是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说……”   胖好味急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郑则道微微一皱眉,沉吟道:“火贤弟,让你去说的确是有点为难,苦灯和尚、烟虫都是自视甚高之人。嗯……火贤弟,你就不用再想这件事情了,我见机行事。”   火小邪说道:“咳,那谢谢郑大哥啦!”   郑则道说道:“对了,火贤弟,那个闹小宝和你说了什么?他有没有把他的任务告诉你呢?”   火小邪说道:“他就是一个劲地谢我,说希望帮我过关,我没答应。”   郑则道说道:“这个闹小宝,刚刚醒来,体力未复,呵呵,还不知是谁帮谁呢!火贤弟,红小丑之死你可要记得,现在还难说是不是闹小宝下的杀手,你可要多长一个心眼,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火小邪听郑则道说话,心中别扭得很,但强忍着不表现出来,只是默默点头。   王家堡戏春院,乃是此地唯一的一家妓院,尽管排场比不上奉天、南京、苏杭等地,但也占地颇大,大小房屋上百间,有百多名妓女在此卖春,招待南来北往的客商。   戏春园据说是王家大院王兴老爷旗下资产,但谁都说不准此事。戏春院公开的老板,乃是一个叫王兮兮的美艳少妇,看模样只有三十岁左右,传说这个王兮兮曾是一个宫女,得到过大清朝光绪皇帝的临幸,后被慈禧太后逐出皇宫,流落在民间为娼,被王兴赎身后,改名叫王兮兮,便在王家堡开了这家戏春园。这都是坊间传言,到底店老板王兮兮身世如何,还是个谜。   戏春院乃风流之地,别有一番热闹景象。凡是有顾客进门,由龟公迎入前厅,大小娇娘,无不扭着娇躯,甜腻腻的一声“大爷您来啦”,涌到客人身边,一时间春色无边。   临近黄昏时分,戏春园站在门口的大龟公正忙着迎客,突然感觉不对,抬头一看,见到远处一行人正快步向戏春园走来。这大龟公一拍自己光亮的脑门,大叫一声:“哎呀我的亲娘,御风神捕张四爷!”   大龟公连滚带爬,风一样地滚进戏春园,疯了似的向院子里面就跑,咕噜咕噜栽倒在一个女人脚下,叫道:“王妈妈,御风神捕张四爷他们来了!”   此女乃是个美艳少妇,穿着华丽的薄纱绸缎料子紧身旗袍,尽管看着面孔已经三十来岁,但身材仍然曲线动人。此女正是戏春园的女老板,王兮兮。   王兮兮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急急忙忙,别吓到其他客人!”   大龟公喘道:“快来了,御风神捕他们快到了!平日里也没听说要来,说来突然就来了!”   王兮兮说道:“别挡路,滚一边去,我现在就去迎接。翠儿、杏儿、红儿,带着你们的姑娘跟我来!”   张四爷、周先生带着七八个钩子兵,走到了戏春园大门前,有几个龟公已经迎上。张四爷他们天天看戏,没事还在街坊间四处参观,王家堡本地人没有不认识他们的。   张四爷、周先生他们由龟公接着,走进戏春园,迎面就听到一声娇呼:“哎呀,御风神捕张四爷、周先生,各位大爷!真是贵客,贵客啊!我就说今天喜鹊怎么落在窗台乱叫呢!我是这里的老板娘,我叫王兮兮。”   王兮兮领着十来个姑娘,急急忙忙地赶来,张四爷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这帮姑娘已经扭到张四爷他们跟前,团团把张四爷他们围住,钻在男人的怀中,像是捧着金元宝一样,将他们请进前厅。   张四爷面无表情,任由这个女子拖拽着,进了前厅。   王兮兮娇声吩咐四周:“赶快去后院布置好贵宾房,我要亲自敬张四爷几杯。”   王兮兮转头对张四爷满面春风地笑道:“哎呀,张四爷,你们怎么不打个招呼就来了,这可是我们做梦都想不到的福气啊!”   张四爷跟着王兮兮边走边说:“出来采办一些东西,一时兴起,好久没有碰过女人了,临时决定过来的,没和王兴老爷说过。”   王兮兮笑道:“张四爷和各位大爷既然来了,可一定要让咱们这小地方的姑娘们好好伺候一下!这个脸您可一定要赏给我们啊!”   张四爷笑道:“好说,好说。请!”   王兮兮和张四爷一路寒暄,穿房过院,步入后院中一间硕大的屋子。王兮兮领着张四爷坐了上座,招呼着:“姑娘们,请各位大爷坐下啊!可别怠慢了我们的贵客!”   张四爷坐下,看了眼周先生,周先生他们心领神会,并不落座,而是甩开围绕在身边的姑娘。周先生带着五个钩子兵快步走出房间,剩下两个钩子兵把门一关,站在门边,双目怒视,那架势显然是谁都不准出去。   王兮兮和一众姑娘都愣了神,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张四爷自己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杯中倒上了茶,呵呵一笑,喝了一口。   王兮兮神色紧张地凑到张四爷身边,颤声道:“张四爷,您,您这是怎么了?我们做错了什么吗?”   张四爷笑道:“老板娘,得罪了!实话告诉你,我们今天来,不是来玩姑娘的,而是来抓一个贼!”   王兮兮惊道:“张四爷,您可别吓唬我,我们这里哪有什么贼啊!”   张四爷说道:“老板娘,不要惊慌,若是今天给你们这里带来什么损失,我一律双倍赔偿!请你们少安毋躁,我的人动作很快,是个贼就绝对跑不掉!”   王兮兮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说道:“哎呀,张四爷,您看您,我没见过什么世面,您这样说话,我害怕死了。”   张四爷嘿嘿一笑,十分悠闲地说道:“不着急,不着急,稍等片刻,稍等片刻!我抓贼也是为了王家堡好!”   一众姑娘都吓得缩成一团,惊恐地看着张四爷和凶神恶煞地站在门口的两个钩子兵,谁都不敢大声说话。王兮兮眉头一皱,低下头来,沉默不语。   张四爷也不搭理她,自顾自地喝着茶。   原来,张四爷和周先生他们密议好突袭戏春园的计划,谎称要上街亲自挑选一些当地特产,在街上真的像模像样地买了不少东西,等走近戏春园的时候,才突然转向,留下两个钩子兵拖住王家大院派来伺候着的“盯梢”镖师和孔镖头,剩下的所有人都向王家大院赶来。张四爷和周先生料定了戏春园见到他们来了,定会请到后院雅间,果不其然,王兮兮丝毫不敢怠慢,领进后院。等进了房间后,则由张四爷坐镇,稳住戏春院里的人,周先生动手,以求速战速决。   两杯茶的工夫,房门轰的一声推开,周先生带着钩子兵,涌进房来,一把将一个捆得如同粽子一般的人丢在地上,那人在地上打着滚,瞪着眼睛,但嘴已经堵上,说不出话。   姑娘们看真的抓进来一个人,都吓得花容失色。   张四爷起身一看,却见地上躺着的并不是窑子钩章建,而是一个陌生的汉子,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看向周先生,问道:“这不是他!怎么回事!”   周先生紧锁眉头,说道:“确实不是窑子钩章建,我们冲到那间房,早就人去楼空,赶忙分散开搜索,谁知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这个家伙!拔刀就要杀人,好在没有得手,只伤了一个弟兄的胳膊,没能逃掉,让我们生擒了!看来窑子钩章建已经不在这里了,但这个人十分可疑,就抓来此处。”   王兮兮看着地上那人,一个劲地说道:“哎呀,这人不是我们店里的客人,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张四爷,我可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客人啊!”   张四爷摆了摆手,说道:“老板娘,你先不要说话!不管是对是错,我要先问问他!来人,让他说话!”   有钩子兵上前把此人嘴里的布条拽掉,此人顿时张口大骂,一嘴的湖北汉腔口音:“个板板,个婊子养的!快点动手,给你们爷爷一个痛快!”   一个钩子兵上前一脚跺在此人的脸上,将他的脑袋踩了个结实。   张四爷哼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上来就要杀人?”   此人脸贴着地,骂不出声来,但极为强硬,扯着喉咙嚷道:“老子姓郭!是你们的郭爷爷!你们要么样?老子杀人又怎么样?”   张四爷缓步走到此人面前,蹲下身子,盯着他的眼睛,双眼杀气腾腾,把这个人看得脸色微微一变,气焰萎了半截。   张四爷哼道:“你是个湖北人!来山西干什么?你可知道我是谁?劝你好好说话,免得受皮肉之苦!说!你叫什么名字,说得好了,让你死个痛快!”   此人喘着粗气,叫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叫郭老七!”   原来他就是郑则道的跟班,差点和火小邪发生冲突的郭老七!   张四爷定睛看了看郭老七那张扭曲的脸,突然哈哈大笑,站起身来,指着郭老七骂道:“郭老七,就你这个德行,右眉上带着黑印,我一看就知道你是民国初年鄂豫皖一带著名的杀手组织三眉会的人,你的绰号是不是叫歪寡子?你们的老大是不是姓郑?”   郭老七瞪着眼睛,傻在当场。   郭老七脸上抽搐了一下,十分惊奇地看着张四爷,说道:“你,你怎么知道?”   张四爷哈哈大笑,喝道:“扶他起来,我有话问他。”   郭老七让钩子兵们拽起,坐在地上,不住喘气,目不转睛地看着张四爷。   周先生凑上去一看,果然看到郭老七右眉上有道淡淡的黑色刺青,虽然已经花去不少颜色,仔细看看,仍然能看出这个郭老七像长了三根眉毛一样。   张四爷看着郭老七,嘿嘿冷笑,说道:“没抓到正主,却逮到一个歪主!郭老七,你问我为何知道,不妨就告诉你!你们三眉会的帮主郑有为,本是一个绿林好汉,却在民国初年组织了三眉会,四处暗杀,夺了无数乱世枭雄的性命,做得声势极大,这些我都是知道的!只是三眉会所杀之人,都是些窃国骗世的奸臣贼子,我根本懒得管,随便他去杀。后来你们三眉会竟要对张作霖动手,张作霖求我出山,让我追查三眉会,我不好推辞,但我和郑有为有过一段过命的交情,便写了一封信给他,劝他从此收手,以免兄弟间翻脸。郑有为一月后给我回信,说已解散三眉会,让我不要追查,为了表示他的诚意,同时附带了一份三眉会所有挂得上号的杀手名单,你郭老七就在此列!我们这些做捕头的,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所以一一默记在心,从未忘记!哈哈!”   郭老七把头一低,默不作声,算了认了此事,再也不敢嚣张。   张四爷哼了哼,继续说道:“郭老七,我不止知道这些,我还知道郑有为解散了三眉会后,跑回苏北老家摇身一变,成了当地的名门望族,富甲一方,而且郑有为的大儿子郑则道,就是名震苏北的大盗小不为!嘿嘿,郭老七,你说我说得对不对?我问你,你老实回答,郑则道是不是和你一起来了王家堡?”   郭老七哼道:“你猜都猜到了,何必再问我?你既然知道我曾经是三眉会的人,应该知道我绝对不会再说什么的。”   张四爷不依不饶地问道:“郑则道现在何处?你们又为何来王家堡?”   郭老七说道:“反正不和我在一起!我们又没怎么的,你管我们来王家堡干什么。”   张四爷又要问话,周先生抢先说道:“张四爷,这个郭老七是个杀手,不像灰毛虱那么难对付,我们带回去,我来慢慢问他。”   张四爷说道:“也好!周先生,这次你办得好!此人可比窑子钩章建更值钱!我们这就回去!”   众钩子兵拽起郭老七,塞住他的嘴巴,半拖半扛地将他带出房间。   张四爷回身对王兮兮和一众姑娘说道:“老板娘,各位姑娘,贼人已经抓获,我们就不久留了,多有得罪,还望见谅。”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大把银元,丢在桌上,“这是赔你们的,每个姑娘人人有份!老板娘,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这些妓女见到那么多亮光闪闪的银元,简直比见了亲爹还亲,谁还会害怕,一窝蜂上前争抢。   王兮兮气杏眼圆睁,尖声大骂:“你们这些臭丫头,都给我老实点!”   这些妓女害怕王兮兮,都十分不甘地退到一边。   王兮兮换了张妩媚的笑脸,三步两步扭着身子到了张四爷身边,扶着张四爷的胸膛,甜腻腻地说道:“张四爷,真是吓死了,您帮我们抓到这样的恶贼,想谢您都来不及呢,怎么敢收您的钱啊!张四爷,您让他们先把贼人带回去,我陪您好好喝几杯,以表感谢!”   张四爷笑道:“老板娘,谢谢你的美意,可惜我不会喝酒,也不好女色。下次吧,下次吧!这就告辞了!”   王兮兮说道:“哎呀,那怎么好啊!”   张四爷支开王兮兮,说道:“告辞了!我们走!”说着就转身大踏步地迈出房间,领着一众钩子兵,押着郭老七,快步向外面走去。   王兮兮在张四爷身后娇声喊着:“张四爷,我送您,我送您。”   张四爷他们脚步不停,王兮兮只好紧紧跟在他们身后,一路吆喝着送客。   张四爷他们刚要走出戏春院的前厅,就见孔镖头领着一大队镖师,满头大汗地闯了进来,一见张四爷他们,赶忙大喊道:“张四爷,我们来迟了,来迟了!”   张四爷见是孔镖头,心中不悦,说道:“哦!孔镖头!你怎么来了?”   孔镖头说道:“我猜张四爷一定是来戏春院抓贼的,就赶忙带人过来帮忙。”孔镖头侧头看了看张四爷身后被五花大绑的郭老七,说道,“啊!都抓到了?”   张四爷说道:“嗯,抓到一个!孔镖头,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别人做生意,回去再说吧!”   张四爷绕开孔镖头,周先生带着钩子兵丝毫不搭理孔镖头他们,向外快步走去。   孔镖头赶忙一挥手,领着其他镖师跟在张四爷身后。   王兮兮挤不上去,只好跺了跺脚,挥着香巾,在他们身后大叫:“张四爷、孔镖头,你们慢走啊!下次再来啊!”   张四爷他们刚出戏春院,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几匹快马已经赶至门口。从马车上跳下一人,提着长衫,快步赶上前,叫道:“张四爷!你们还好吧!”   张四爷抬头一看,正是王家大院的主人王兴老爷,赶忙抱了抱拳,迎上一步说道:“王先生,怎么你也来了。”   王兴掏出手绢擦了擦汗,说道:“听孔镖头他们派人来报,说张四爷你们正在办货,突然向着戏春院来了,不知是何事。我怕怠慢了张四爷,就赶忙来了!”   王兴看了眼张四爷身后的郭老七,又说道:“张四爷是来戏春院抓贼?”   张四爷答道:“正是!我们没有提前告知王先生和孔镖头,以免贼人狡猾,打草惊蛇,突然行事,还望王先生见谅!”   王兴赞道:“不妨不妨!张四爷,你们可又为王家堡做了件大好事,这贼是谁啊?”   张四爷说道:“此人叫郭老七,他不算是贼,是个杀手,但他的主子却是苏北著名的大盗!”   王兴惊道:“杀手!天啊,怎么王家堡还来了杀手!我们这里可都是老实生意人……”这个王兴老爷好像对杀手更加惧怕。   张四爷笑道:“王先生不要惊慌,这个郭老七来这里并不是针对什么人的,请王先生放心。王先生,既然你来了,有几句话我不得不和你讲。”   王兴神色紧张地说道:“张四爷,请讲无妨!”   张四爷慢慢说道:“王先生,自从在王家堡抓获山东大盗灰毛虱以后,这一带就古怪异常,灰毛虱无缘无故暴毙,前几天有贼和尚闯入王家大院,今天又抓到苏北大盗小不为的手下。这几日我们一直不敢声张,装作无所事事,唯恐在形势不明的时候惊扰到王先生,但时至今日,我必须要说,恐怕王家堡、王家大院,已经是贼人聚集之地了!这些贼,极可能就藏在王家大院中的某处,极可能是要谋财害命,洗劫王家大院!”张四爷这些话说出来,人人都惊出一身冷汗,实际上张四爷后面所说的谋财害命,洗劫王家大院,纯属恐吓。   王兴睁大了眼睛,身子微颤,显得吃惊不小:“什么!贼人聚集?谋财害命?”   张四爷说道:“王先生,如果你不介意,请允许我们彻查王家大院!以免王家大院受恶贼滋扰!”   王兴瞠目结舌,半晌后才说道:“这这这……怎么会这样!好!张四爷,我们王家百十口子人的性命可就托付给你了!”   王家大院西边的一处密林中,寂静无声。   一片布满杂草的地面微微震动,嘎吱一声轻响,一块硕大的活板被人推开,从地下迅速钻出十多个人。   这群人正是青云客栈的店掌柜、店小二他们和通过了乱盗之关的火小邪等人。   店掌柜环视密林一眼,转头看向西边,此时太阳已经落入山顶半边,已是黄昏时分。店掌柜对众贼抱了抱拳说道:“各位客官,此地乃王家大院西边的一处密林,明天太阳下山之前,无论过关与否,都请各位赶回此处,过时不候。切记,切记!”   亮八沉着脸说道:“店掌柜的,御风神捕若在王家大院,对我们不利之时,可否杀了他们?”   店掌柜说道:“不能不能!竞盗之关不准杀人,杀人者均算淘汰!我们是贼道,不是匪道,各位客官切不可乱开杀戒、伤及无辜,乱了贼道规矩!”   亮八哼道:“看到御风神捕这些所谓的正义之士就心烦,算了算了,这次躲着他们就是!”   众贼再不多言,各自散入密林,眨眼都不见了踪影。 三、邪门歪道   火小邪背着个包裹,在密林中急奔,包裹里装着两套伙计、杂役的短褂,这些都是出青云客栈之前,店掌柜给他们准备的。青云客栈不仅准备了各式服装,还备有大量银钱,可以随意取用,不限数量,真是财大气粗。除了火小邪以外,郑则道他们这些江洋大盗似乎都不把钱看在眼中,除了有人去挑选了一两套衣服,银钱谁也不拿。而火小邪身无分文,想着有点钱毕竟好办事,便拿了几块大洋装在身上。   火小邪和郑则道、胖好味已经说好,先都各自行事,等进了王家大院后,约定在子夜时分,在西门一带碰头,彼此用暗号接头。郑则道以蟋蟀虫鸣,胖好味学蛤蟆叫,而火小邪只会学猫、狗、猪、羊、牛、鸡这些牲畜的叫声,郑则道认为狗、猪、羊、牛、鸡都不妥,于是火小邪便用猫叫为号。   贼人之间的暗号接头方式,口技居多,多是模仿虫、鸟、兽、牲畜的声音,其中虫叫最难,若没有道具辅助,仅凭口舌,非常困难。旧社会行走各地经商的银钱马队,护镖的人众多,最怕的不是打劫的响马土匪,而是怕一路都听到虫鸣蛙叫,那是有极厉害的贼人盯上了自己,若是认为自己防盗的实力不济,都会赶忙在屋外摆出一二成的钱财,让贼人取走,以免他们动手,把自己偷个倾家荡产。   现代人只记得“月黑风高杀人夜”,却不知旧时还有“虫鸣蛙叫贼盗天”的说法,只怪现代的贼都已经沦为强盗,没啥过硬的偷盗本事,只靠膀大腰圆、浑不怕死,端着把冲锋枪杀人放火胡乱抢劫。近代所谓的香港“贼王”,无不是这些靠着脖子硬、不怕死的粗劣本领做事的臭屁混球,换在火小邪这个年代,只能叫“匪”,被现代人称为“贼王”,只会让他们笑掉大牙,万万分鄙视,这些人竟然还能称为“盗贼”?   旧社会对“盗”、“匪”、“寇”分得十分清楚,尽管都是夺取他人钱财之人,但盗就是盗,匪就是匪,寇就是寇。盗为首,有贼王、盗宗、大盗、名盗、盗家、盗贼、贼盗、盗者等等称呼,“盗”本身有挑战权威,个人本领高强,充满智慧的含义,史书上给“盗”立传,乃是仁、智、德、义的另类宣扬,尚有不少美名。   匪分山匪、土匪、水匪、马匪、乱匪、游匪、匪徒等,匪里的头目做得有名了,都要自称不是匪,而是盗匪、大盗,如同给自己涂上金身。   要是匪都做得不地道,上不了台面,就是寇,草寇、乱寇、贱寇、毛寇等,不是人类,而是野蛮的禽兽动物。日本人被称为倭寇,就是极为鄙视的一种叫法,意思是说日本人抢东西都抢得下贱得很,匪还算是个人,日本人是寇,连人都不是,是矮小的杂种牲畜。   火小邪背着包裹,从密林中钻出,辨明了一下方位,当是王家大院的西北角,王家大院就在不远处。此时太阳落山,各家各户华灯初上,王家大院的各个角楼之上已经点着了灯。   火小邪并不着急,绕过几间民房,大大咧咧地走了出来。这时候正是各家各户吃饭的时候,尽管赶不上白天,还是人来车往,十分热闹。火小邪所穿的青云客栈服装,只是平常,稍微体面点的家庭,都备有这样的服装,所以火小邪走在街上,和常人无异。   火小邪本想向着西门而去,那边比较僻静,可能不受人注意,但转念一想,现在这个时候,自己一个半大小子,在西门那一带游荡,反而让人生疑,既然时间还早,就先看看其他地方的情况再说。火小邪打定主意,沿着王家大院北墙一路向东逛过去,装作吃饱了饭闲逛的模样,十分悠闲地行走,不断打量是否有混的进王家大院的地方。   王家大院高墙深院,外墙平整,不好攀爬,这让火小邪心中有点犯难。   火小邪路过王家大院的北门,倒是门洞大开,门口站了不少护院武师和佣人,谈笑风生,不见离开的意思。火小邪不禁皱了皱眉,心想进入王家大院还真不太容易,看来要等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做打算。   火小邪又向前逛了一段路,眼前猛然一亮,只见路边有一家杂货店面,正准备关门打烊。店门外挂着招贴,上书:新进杭州女红、胭脂、香粉,数量有限,欲购从速。   火小邪心中一乐,快步走到店前,推门就要进店。正在关店门的伙计赶忙拦住火小邪,叫道:“哎哎哎!这位小爷!我们打烊了,您明天再来!”   火小邪骂道:“明天我就走了!给你们做大生意来了!你废什么话?”   伙计打量了一眼火小邪,不敢得罪,张口叫道:“老板,老板,有客人!说要做大生意!”   “什么大生意!打烊了!打烊了!明天再来!”店里传出声音。   火小邪冲里面叫道:“老板,急事,买了就走!你行个方便!我看到你店门外的招贴才来的,你会不会做生意?”   店面里走出一个瘦高的男人,一看那奸商的样子,就知道他是店老板。   店老板打量了眼火小邪,没好气地说道:“你一个半大小子,要买什么?”   火小邪哼道:“什么话!小子就不能买东西了?我专门来买你们家新进的胭脂的!”火小邪说着把怀里的大洋摸出两个,在手中晃了晃,说道,“你当我没钱吗?小爷有的是钱,你要是不爱卖,我就走了!”   店老板见钱眼开,眨巴眨巴了眼睛,换上一副笑脸,说道:“呦!这位小爷真是识货!请进请进!”   火小邪心想:“这个奸商,一定以为我一个小子,不懂女红胭脂,想宰我一把,也好!正合我意。”   店老板赶忙把火小邪请进店中,挑亮了灯光,笑道:“这位小爷,你算是来着了,我这里可是新进的上好胭脂,杭州美丽红牌的,可是稀缺货!敢问小爷是给谁买?”   火小邪说道:“你管这么多,快拿来!”   店老板笑呵呵地说道:“就来,就来!小爷,你要是送你未过门的媳妇、婆姨、相好的,保证物有所值。”说着从货柜中取出一个纸包,打开摆在柜台上。   火小邪在奉天市井里混得多了,知道店老板这是故意炫耀货色,先入为主,到时好要个好价钱。   火小邪不会买这些女人的东西,反正他意不在此,问道:“这胭脂多少钱?”   店老板神神秘秘地说道:“关门生意,给你说个实在价,这一饼胭脂,要半个大洋!这一小盒香粉,本来更贵一些,关门生意,亏着卖,还是算你半个大洋!”   火小邪惊道:“这么贵!到哪里都没有这么贵的!”   店老板见火小邪闻都不闻一下,知道火小邪根本不懂货,笑道:“小爷,这可真的是好货!王兴老爷的女人们,都来我这里买的,我找她们要的价,可比你还要高呢!”   火小邪故意疑道:“这么贵!都赶上买一头猪了,哪个女人肯花这么多钱?”   店老板说道:“嘿,小爷,王兴老爷的女人,那都有钱得很,只要物有所值,半个大洋对她们来说,不算个啥。”   火小邪哼道:“都是王兴老爷的什么女人用?可不要是什么做婊子讨欢心的俗气东西!”   店老板忙道:“嘿,这哪能!都是王兴老爷的姨太太们买的!贵气得很!你看,你看这红色多艳,这粉的细腻劲,你看你看!”店老板拿起一块胭脂,煞有介事地介绍着。   火小邪装作打量,慢慢问道:“王兴老爷的三姨太也用吗?”   店老板懒得去想为何火小邪突然问出什么三姨太的事情,顾着自己的生意,满嘴跑火车,忙道:“用!当然用!今天上午三姨太才叫她的丫头来买过!”   火小邪问道:“三姨太好看吗?”   店老板说道:“当然好看!王家大院里,就属三姨太长得最标致!平日里很少见到她出来,偶尔出来一次,都当天仙一样看呢!小爷,天仙一样的女人,也要用我这胭脂、香粉!你说值不值半块大洋?”   火小邪皱了皱眉,装作十分犹豫地说道:“店老板,你说得挺好,可我没见过三姨太,怎么知道她是不是长得好看,你可别忽悠我!”   “忽悠?”店掌柜一下子听不懂东北方言,但立即能领会这句话的意思,赶忙说道:“小爷,我可不蒙你!你打听打听,三姨太可是王家堡一等一的美人,戏春园的那些货色,加起来都比不上三姨太一半!”   火小邪自言自语道:“能见到三姨太用了你这胭脂什么样就好了。”   店掌柜叹道:“哎呀,这个三姨太,轻易不会出来,这次王家堡连唱十天大戏,她都没出来过。”   火小邪说道:“怎么?这个三姨太见不得光?”   店老板说道:“那倒不是……这个三姨太,尽管长得漂亮,但似乎脾气不太好,上一次出来,有人多看了她几眼,她就把人暴打了一顿。”   火小邪问道:“这么厉害?那三姨太的丫鬟们怎么样?她们经常出来吧?”   店老板说道:“她下面有两个丫头,倒是经常出来,可是和男人婆一样,稍微惹了她们,她们就要打人,动起手来,七八个男人都不是她们的对手。”   火小邪惊道:“难道是练武的?”   店老板本来还想说,眼珠一转,突然把纸袋收了,说道:“小爷,你是买东西呢?还是和我唠嗑呢?你不买就算了,我要关门了!你一口一个三姨太怎么样,换了别人,没准抓了你去讯问!你不买就算了,明天我还要卖给别人呢!”   火小邪呵呵一笑,说道:“店老板,别这样,老实话告诉你,我是看上三姨太的那两个丫头了,想买点她们喜欢的东西,讨好她们,呵呵,所以问得细了点。”   店老板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这样啊,小爷,你还真是有眼光啊!我保证你买了去,她们能乐开了花,两个人伺候你一个都没准!”   火小邪说道:“那好!我就不和你还价了,小爷我有的是钱,一饼胭脂、一盒香粉,我都要了,一块大洋!”   店老板乐不可支,这桩生意就成了。   店老板送火小邪出了门,掂了掂手中的大洋,看着火小邪的背影幸灾乐祸地笑道:“这生意真是赚到了!碰到一个发花痴的蠢人!去巴结三姨太的丫头?我看你吃错药,有钱没地方花了,你就等着死吧!哈哈!”   火小邪摸着怀中的胭脂、香粉,还是花得有点心疼,但想到弄到三姨太的不少信息,还是值了。   火小邪现在确定,找到三姨太,拿到她腰上的红绳,恐怕必须进入王家大院。   火小邪回到王家大院北门一带略略徘徊了片刻,正打算离开,就见一队牛车从一侧路口驶出,向王家大院的北门行来。牛车上堆满了木柴稻草,由三五个车夫赶着,这些车夫神态略有焦急,不住抽打着牛背,催促快快行走,似乎在赶时间。   火小邪一见就知道,这一定是给王家大院送柴火的,奉天的富贵人家,基本都是如此景象。   火小邪心中一乐:“天助我也!”四下看了眼,快步走到路边的民宅巷子中。   牛车队停在王家大院北门前,打头的一个车夫擦了擦汗,走上前对站在门边的一个长袍男子巴结地说道:“吴管事,路上车坏了,来晚了,您多多原谅。”   这个吴管事一张脸拉得老长,狗仗人势地骂道:“你们还想不想干了?知道最近我们这里贵客多,急需柴火,不早点出来,还弄这么晚?”   其他车夫都上前来赔着笑脸,带头的车夫一个劲地鞠躬:“吴管事,您多多担待,下次一定不会迟了,改天好好谢您!”   吴管事酸溜溜地说道:“算了,算了!看你也是熟人,这次就不计较了!快点把车赶进去吧!”   带头车夫如释重负,转身赶忙要吆喝其他车夫将牛车赶进去。   “哞!哞! 哞!”猛然几声惊天动地的牛叫,这三辆牛车的最后一头牛突然狂叫不止,竟然发了狂,双眼通红,乱蹬乱跳,拽着牛车疯了一样跑开。   车夫大叫:“哎呀,我的亲娘!牛惊了!”   众车夫拼了命地向这头疯牛追去。   站在北门的吴管事、武师、佣人都向他们看去,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这些车夫对牲畜的习性十分熟悉,追上疯牛,拉住牛鼻环,啪啪几鞭子下去,便把这头牛制服,满头大汗地拽了回来。这牛发作得厉害,把车上的柴火颠下了不少,撒了一路。   吴管事骂道:“你们几个笨蛋!先过来一个人,送进去两车,再把掉下的柴火都捡起来,动作快点,若少了一捆,你们就别干了!”   带头车夫本还纳闷,要看看牛到底怎么回事,竟会突然发疯,但听到吴管事大叫大骂,哪还顾得上这些,安排了一个车夫上前,去把两辆牛车赶进院子里,其他人一路重新装捡柴火。   王家大院柴院里,一个车夫把两辆牛车停好,就匆匆忙忙回去帮着其他人捡柴火去了。   窸窸窣窣,牛车上的干草微微一动,一个人从里面钻出来,向外略一打量,就如同兔子一样,蹿到阴暗的角落中去了。   这人就是火小邪,而火小邪此时还不知道,他竟是第一个进入王家大院的贼。   火小邪能进王家大院,确有碰见牛车的运气成分,但一般人碰见牛车,也不见得能躲在柴火里混得进去。   火小邪当时见了牛车,便跑入民巷之中,当时生火做饭的人不在少数,没花什么工夫,就讨了一根一端点燃的柴棍。火小邪拿着炽热的柴棍赶出巷子,牛车正等在王家大院北门口,一群车夫在对吴管事央求。   火小邪没有多想,左右一看四下无人注意,拿着柴棍就向牛屁股眼上的嫩肉捅去。牛这种畜生,平日里老实得很,身上皮肉厚实,鞭子棍棒挨得多了,随便打几下身体都不会觉得太疼,屁股上的排泄之处可就不同了,此处肉嫩,十分敏感,乃是全身最为怕疼之处。豺狼虎豹对付牛这样的动物,若是咬不住咽喉,都是从屁股后面下手,一爪掏出肠子来,牛不死也要丢了半条命。   火小邪拿着滚烫的火棍一捅,那可是疼到了极致,再老实的牛都要发狂。这也正是火小邪要的效果。   那头挨了火小邪一记阴招的老实牛,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等罪,当时就受惊发狂,乱蹦乱跳。车夫们赶忙去拉扯的时候,火小邪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疯牛身上,哧溜一下就钻进了柴火中,这才得以进了王家大院。   火小邪进了王家大院,并未着急,而是静静地躲在一口破缸之后,等到车夫们骂骂咧咧回来,把柴火卸下,堆在院中离去之后,才钻了出来。   此处乃是一个硕大的厨房后院,厨房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正忙得热闹。   火小邪刚刚钻出来一步,本想着尽快离开此地,厨房的一道门嘎吱一下开了,吓了火小邪一跳,赶忙缩下身子,大气都不敢出地躲在阴暗处。好在从厨房出来的人并没有注意,急匆匆跑到柴火边,抱了一捆子柴火,急急忙忙奔回里面。   火小邪喘了口气,本想再钻出来,却想起刚才出来那人的穿着打扮。火小邪心中暗笑,把背上的包裹取下,从里面翻出一套衣服,麻利地穿在身上,把袖子卷起,再故意把衣服前襟敞开,打扮了一下,几乎和刚刚出来的那人别无二致。其实那个年代普通伙计的衣服,没有现代制服这么多花哨劲,大多款式一样,就是颜色和布料不同罢了,像王家大院这样讲究点的,在胸口或衣袖上绣个主子的名号,配双千层底的黑色布鞋,就已经是相当考究的打扮了。   火小邪换好了衣服,把剩下的衣服藏在水缸后,探头张望了一下,钻出来贴着墙根,溜到这个厨房院子的后门,向外一看,两侧高墙,一条路直来直往,并没有其他路口。火小邪略等了片刻,没有人来的迹象,赶忙溜出来,想顺着墙向更里面走。   才走了没几步,就听前方密集的脚步声匆匆而来,火小邪暗骂一声倒霉,连忙转身向回走去,而身后的脚步声不停,速度颇快,还没等火小邪赶回院子,就已经来到路口。   火小邪不敢偷偷摸摸的,干脆身子一挺,装作没事人一样,又往前走。火小邪明白,这种躲无可躲的地方,你要是一着慌乱跑,那就等于做贼心虚,非得让人抓起来不可。   火小邪就差一步转回院子,身后有人大叫:“前面的小杂毛!站住!”   火小邪头皮一麻,暗骂道:“这个天杀的畜生啊,谁是小杂毛!”但没有办法,只好站住不动。   “你奶奶的,不好好做事,出来干什么!”那人边骂着,边向火小邪走来。   火小邪不敢抬头,显得十分害怕,答道:“我,我,没啥事。”   那人快步走到火小邪跟前,打量了一眼,骂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啊?”   火小邪侧眼一看,见是一个身材魁梧的护院镖师站在一旁,低声答道:“我,我出来,小解!”   这个护院镖师骂道:“茅房在这里吗?没人和你说过?你奶奶的,你什么时候来的?”   火小邪诺诺连声,背上直冒冷汗,说道:“今,今天……”   护院镖师把火小邪胳膊一拉,吓得火小邪一抖,以为被识破,本想挣扎逃掉,谁知这个护院镖师走上一步,一脚跨进院中,继续骂道:“我猜你就是今天刚来的!你们这些新来的帮厨小工,一点规矩都没有!跟我回去!茅房在前面!”   火小邪低声下气地应了声,任凭这个护院镖师拽着,又走回厨房后院,向着刚才有人出来的那道门走去。   护院镖师拽着火小邪进了厨房,把火小邪向边上一推,嚷道:“大厨房的人听好啦!孔镖头有事吩咐!你们听着就好,赶紧做饭!御风神捕还没吃晚饭呢!”火小邪呆立一边,咬着牙动也不敢动。火小邪低头一看,却看到这个护院镖师的腰带上系着一块木质腰牌,上面刻着硕大的一个“伍”字,不禁想起了闹小宝的任务,但眼下处境尴尬,火小邪不敢多看,低头肃立。   这个王家大院的后厨颇大,十多个灶台,二三十人在里面忙忙碌碌,有男有女,有老又少,厨房里闷热,很多人都敞着衣服,猛一眼看上去,穿着打扮和火小邪并无区别。众人听到这个护院镖师喊叫,这才都抬起头来。   护院镖师叫道:“孔镖头说了,这几日王家大院中不得随意走动,进出内宅一律凭牌!这两天新来的小工,更不准离开大厨房一带,每半个时辰都要清点一次人数!听到了吗?别到时候少了人,老爷责怪下来,哭爹喊娘!”   众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听护院镖师嚷嚷完,一个个有气无力地应了,赶忙继续忙活着手中的活计。   护院镖师哼了哼,嘴里暗骂了几句,又冲一个刚刚从门口跑进后厨的干瘦老头叫道:“刘当班,管好你手下的小工,别他妈的乱跑!再让我逮到在外面乱跑的,别怪我一顿好打!”   那干瘦老头刘当班眯缝着眼睛看了一下是谁在骂他,看上去眼睛不太好使,等看清了人,才赶忙冲到护院镖师面前连连鞠躬,说道:“不敢,不敢,我一定好好管教!”   刘当班瞪了一眼傻站在一旁的火小邪,骂道:“臭小子!还不滚回来削土豆,再敢乱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火小邪应了一声,低着头向屋角的一大堆土豆跑去,蹲下身子,学着旁边二个年龄相仿的小子,从地上堆得如同小山一样的土豆中捡起一个,摸了把小刀,赶忙削皮。   那挂着“伍”字腰牌的护院镖师和刘当班穿过厨房,向前院走去,刘当班似乎在问镖师怎么回事,两人一路叽叽咕咕,走了出去。   火小邪抬头看了一眼,心中总算稍稍安稳了一些。   火小邪身边一个削土豆的小子拿胳膊捅了火小邪一下,坏笑着低声道:“喂,兄弟,你是今天新来的吗?我怎么没见过你啊?”   火小邪骂道:“我还没见过你呢!你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这臭小子不依不饶地问道:“嘿,兄弟,你不是本地口音啊?你哪的?我真不记得你!”   火小邪骂道:“不记得就不记得吧,你想怎么的?有本事你站起来嚷嚷!”   这小子呲了一声,十分不悦,冲火小邪翻了个白眼,说道:“说话这么冲,吃了枪药吧!我管你是哪里的,算了,懒得搭理你。”这小子终于闭上嘴,气呼呼地忙着削自己的土豆。   火小邪哪有工夫和他较劲,一门心思想着尽快离开此地,转头一看那个刘当班还没回来,慢慢站起身,小步快走地向厨房前院走去。   火小邪刚刚走出厨房门,听见侧面有人骂道:“臭小子,你去哪里?”   火小邪侧脸一看,见是刘当家向这边走来,真是烦躁得无以复加,口气一横,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怒道:“茅房!要憋死了!”   刘当班微微一愣,但也马上挥了挥手,说道:“快去!懒人屎尿多!去那边!”   火小邪野马脱缰一样向着刘当班指着的地方跑去。   刘当班走进厨房,捡起门边的一根吹火棍,走到削土豆的那两个小子身边,对着刚刚质疑火小邪身份的小子的脑袋就是一记棍棒,打得那小子嗷嗷乱叫,捂着头嚷道:“刘当班,干吗打我!”   刘当班骂道:“臭小子,刚才是不是你偷偷跑到后院偷懒去了?还让人抓到了?”说着又是一记棍棒。   那小子哭喊道:“不是我啊!是刚才那个!”   刘当班骂道:“还狡辩!刚才哪个?叫什么名字?”   这倒霉蛋一时语塞,苦着脸说道:“这个……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啊!”   刘当班棍棒乱打,骂道:“臭小子,还敢狡辩!你当我眼睛不好使啊?不是你是谁!看我这次不打断你的腿!”   两人打成一片,另一个削土豆的小子木讷地挪了挪屁股,冷冷白了他们一眼,也不帮他们说话,还是自顾自地削土豆。   火小邪爬上了茅房边的围墙,借着黑正想跳下去,就看到厨房里追打出两人,正是刘当班和那小子,刘当班边追打边骂:“臭小子,你当老子看不清楚是吧!还敢跑!”   那小子连滚带爬地逃窜,哭喊着:“别打了,真打死人啦!”   刘当班不依不饶,追打着骂道:“你当老子好糊弄是不是!就你小子狡猾!天天偷懒!还嫁祸给别人!今天不打断你的腿,老子不姓刘!”   火小邪在墙上蹲着,又可气又好笑,懒得再看这出闹剧,从墙头跳出这个院子。   张四爷、周先生带着一众钩子兵,押着郭老七,钩子兵手中都拿好了家伙,站在王家大院内的西门口,王兴、孔镖头和一众镖师陪同着。   孔镖头吩咐道:“打开西门!”几个镖师上前,把西门开了锁,搬开硕大的门闩,将门打开。   张四爷、周先生他们鱼贯而出。   张四爷回头打量了一下西门,笑道:“果然是‘王’字出头!”   王兴学着张四爷抬头看了看西门,说道:“什么‘王’字出头?”   张四爷轻轻一笑,并不说话,心想你这个王兴老爷还真会装糊涂。   张四爷吩咐道:“周先生,带路!”   周先生点头应了,双手一挥,钩子兵极为熟练地分散开,向西门一侧走去。   王兴走在张四爷身边,显得手足无措,眉头紧锁,问道:“张四爷,按你说的,这些贼以王家大院作为接头地点,就在西门附近,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啊!”   张四爷说道:“王先生不要着急,我们看了就知道。”   这些人一直走到火小邪进入青云客栈的那扇窄门前,钩子兵团团将门围住,如同担心门中猛然冲出一只野兽一般。   张四爷对王兴说道:“就是此门!贼人就从此门进去的。王先生,此门通向哪里?”   王兴大为吃惊地说道:“张四爷,这扇门早就废弃了,从里面封上的,是扇死门啊!”   张四爷点了点头,对身旁押着郭老七的钩子兵说道:“松开他的嘴巴!”   钩子兵松开郭老七的嘴,郭老七喘了几口气,嘿嘿嘿嘿不断冷笑。   张四爷问道:“郭老七,你的大少爷郑则道是不是从这里进去了?”   郭老七挤眉弄眼地冷哼道:“郑则道去了哪里,我怎么知道?这扇门关我什么事?见都没见过!”   张四爷哼了哼,对王兴说道:“王先生,你不介意的话,容我们试一试!”   王兴说道:“张四爷请随意!”   张四爷挥手说道:“戒备!去把门打开!”   钩子兵齐声应了,拿稳身形。几个钩子兵快步上前,三下五除二在门缝中别上了七八个三瓜钩,牵着绳子回到队伍中。众钩子兵一起用力,轰隆一声,把这扇窄门顿时拉离门槛,甩在一边。   张四爷、周先生定眼一看,都暗暗倒吸一口凉气,这扇门哪有什么通路,如同王兴所说,早就被封上,用砖石堵得严严实实。   张四爷和周先生对视一眼,都暗想:“难道是我们弄错了?这个青云客栈不在此处?”   王兴哑然失笑,说道:“张四爷,你看吧,这早就堵上了的。”   郭老七哈哈哈哈大笑:“御风神捕好本事!我算是见识了啥叫破门而入!哈哈哈,结果撞了墙!笑死我了!”   张四爷骂道:“堵住他的嘴!”   钩子兵上前,又把郭老七的嘴巴塞上,郭老七仍然呜呜呜呜嘲笑不止。   张四爷沉默片刻,对周先生低声说道:“周先生,你去看一下。”   周先生点了点头,缓步走到门前,用手摸了摸门内的墙壁,上下敲击,细细打量了一番,啧了一声,返身走回,对张四爷说道:“的确已经封上好几个年头了,没错!”   周先生转头对王兴一抱拳,说道:“王先生,多有得罪!请见谅!”   王兴回礼,如释重负地说道:“不客气,不客气,这样看一看,我也放心了!如果真有江湖大盗从这里进了王家大院,恐怕我吓都吓死了!”   张四爷说道:“王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是我们弄错了。咱们这就回去吧!”   王兴说道:“好,好!晚饭已经推迟了很长时间,要不咱们先去吃饭吧?”   张四爷说道:“有劳了!惭愧!王先生,请!”   孔镖头见没什么大事发生,乐得清闲,赶忙在前面引路。   一行人走进西门,西门刚刚重新锁好,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王家大院内的一处地方竟腾起来一团大火,升在半空中,极为耀眼,似乎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一样。   张四爷大叫:“孔镖头,保护好王先生!周先生,你带一组钩子兵把郭老七押回去,带着豹子犬过来!其他人随我来!”   火小邪匍匐在一个花坛后,静静待着。凭火小邪的经验,像王家大院这种大宅子,老爷、姨太太们一般都住在大院中间一带的房屋里面,一般来说,老爷的主宅两侧就住着姨太太们,方位倒容易确定。   火小邪尽管不知道三姨太具体住在哪里,但向王家大院中间前进,肯定是没错的。   火小邪本想捡着空子,慢慢向前爬行,却听砰的一声巨响,前方不远处的天空中腾起硕大一个火球。火小邪大惊,心想:“怎么!难道是闹小宝在放火?就他有这个本事!”   王家大院随着这一声爆炸,顿时乱成一团,人们大声喊叫着四处乱跑,提水的提水,喊人的喊人,还有人拿出锣来乱敲:“着火了!着火了!来人啊!救火啊!”   火小邪所在院落中,无数人跑过,提着水桶在院中的水池中舀水,忙得不亦乐乎。这些人打扮各异,有穿长袍的,有穿短褂的,有只穿着背心短裤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尚不及厨房的那些人打扮得齐整。   火小邪心里明白,王家大院这样的规模,百十号下人,清洁、花匠、杂役、厨子、佣人、丫鬟、武师等等职位,各司其职,不是人人都互相认识的,外贼易挡、家贼难防,就是这个道理。火小邪心想:“嘿!这样倒好!能混上一段路。”   火小邪左右打量了一下,身侧不远处就有一个浇花用的破旧木桶。火小邪把木桶提起,趁着外面一片慌乱的时候,从花坛后跳出来,径直跑向水池。来往提水的人颇多,谁都没有注意火小邪是什么来头。   火小邪舀了一桶水,提在手中,跟在其他人的侧面,向外冲出去。   跑出这个庭院没几步,一转弯便看到一间房的半边墙火光汹涌,屋顶塌了一半,滚滚浓烟从屋顶和窗口冒出,这火烧得蹊跷,怎么这一会儿工夫就能烧得这么大?这着火的地方已有二三十人围着,乱哄哄地闹成一片,有镖师吆喝指挥着,让救火的人分散开把水泼向房屋各处。还有其他人四散乱跑,到处喊人来帮忙救火。   火小邪提着水桶,与救火的众人挤在一团,哗地一下,把一桶水泼向火中,随后转身就往回跑。   火小邪可没这种闲心救火,泼了这一桶水,算是混了进来,往回跑了没几步,身子一闪,躲进一条巷子内,随手把木桶一丢,四下看了看无人进这条巷子,竟扯着嗓门边向里面跑边大喊道:“着火了!来人啊!救火啊!”   在这爆炸声未响起之前,王家大院左中处的一处别致的小院落中,两个女子正在一间屋内。其中一个美艳的女子穿着轻衣,对着镜子静静坐着,披散着一头乌黑笔直的长发,一动不动,只是微微睁着眼睛,尽管她没有任何表情,但一股子冷冰的气质却从眼神中透出,如同一个晶莹的冰雕美人。   另一个美艳的少妇,正是戏春园的老板娘王兮兮,持着一把木梳,仔细地给坐着的女人梳头。   王兮兮一边慢慢给三姨太梳头,一边轻轻地赞道:“青妹妹,你这头秀发真是美极了。”   冷艳的女人淡淡笑了下,说道:“王姐,总是要麻烦你。”   王兮兮说道:“你很久都没有到外面走走了,趁着天气不冷不热的,也到街上转一转吧?”   冷艳女子说道:“我讨厌看大街上那些人看我的表情。”   王兮兮笑道:“青妹妹,还不是因为你好看,那些男人,看到漂亮的女人都是一个臭德行的,不必在意。”   冷艳女子并不接话,而是说道:“王姐姐,谢谢你了,每次你来给我梳头,我都很开心。”   王兮兮呵呵一笑,再不说话,慢慢给她梳头。   冷艳女子突然悠悠地说道:“王姐姐,王兴他是喜欢你的,你为何要委屈自己,非要经营戏春园呢?”   王兮兮叹道:“青妹妹,我可没你这么好的命,我这身子不干净,配不上王兴老爷。”   冷艳女子冷冷地说道:“王兴他根本就不是正经的商人,哪会在乎这些?其实都是王姐姐你一句话而已。”   王兮兮说道:“呵呵,青妹妹,我习惯了那些风尘之事,不再求什么名分,无拘无束的,真嫁给王兴了,我还不开心了呢!”   冷艳女子神色猛然一黯,说道:“是啊,喜欢一个男人,又何必待在他身边呢?可是王姐姐,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你那么洒脱。”   王兮兮若有所思地说道:“还在想那个男人?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冷艳女子说道:“我的心,早就被他偷走了,但他却……唉……我和王兴,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我这一生,如果再能见到他一次,死了也值得了。”   王兮兮说道:“也许他只是一个偷心贼……青妹妹,你不要总是放在心上了。”   冷艳女子无声地笑了一下,慢慢摇了摇头,双眼迷离,好像思绪又飞到了遥远的过去。   冷艳女子静思了片刻,说道:“王姐姐,你今天来得晚了点,王家大院里又乱哄哄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兮兮说道:“是啊,今天御风神捕张四爷他们突然到戏春园来抓贼,真让他们抓到一个叫郭老七的,好像以前是三眉会的杀手,现在是苏北大盗小不为的下人。王兴现在应该和御风神捕一起巡查宅院呢!”   冷艳女子说道:“三眉会?很多年没有听到过了。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王兮兮说道:“听张四爷他们说,说我们这里有群贼聚集,不知道他们要做些什么。”   冷艳女子皱了皱眉,说道:“估计又是王兴和那个老不死的王全的安排!”   王兮兮忙道:“青妹妹,这话只能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私房话,你可不要到处乱说,王兴听了会不高兴的。”   冷艳女子说道:“我管他高兴不高兴!他要是再敢变着花样打我腰上红绳的主意,我非死给他看!”冷艳女子说着,将手护在腰部,她所穿的衣服松阔,手一摸,就听到腰间叮叮啷啷,有小铃轻响。   原来这冷艳女子就是火小邪要找的,王兴的三姨太!   三姨太话刚说完,只听砰的一声爆炸声从窗外传来,把她们两个女人吓了一跳!三姨太身手敏捷地站起,一脸寒霜,一步跨到窗边,将窗户推开,只见不远处一个火球腾在半空中,黑烟滚滚。   三姨太哼道:“还真的有贼来了!我倒要去见识见识!青柳、青苗,在不在?”   房屋门立即推开,跳进来两个穿着劲装的俊俏女子,看着巾帼不让须眉,都是一脸英气!   三姨太冷冷地吩咐道:“更衣!把我的飞刀拿来!我要出去看一下!”   青柳、青苗这两个女子齐齐干脆地应道:“是!三太太!”   三姨太脸色更冷,骂道:“没有外人的时候,不准叫我三太太!”   青柳、青苗赶忙点头称道:“是!青帮主!”   青柳、青苗两个丫头一扭身,跑向侧房拿衣服去了。   王兮兮拿着梳子,愣在当地,一脸的无奈,却不敢上前阻止,只能自己说话给自己听:“呀,青妹妹,还是不要出去啦!危险,唉,没准不是什么大事呢……”   火小邪趁着乱,一路摸到内宅,有惊无险,平安无事。火小邪蹲在一面高墙的角落里,打量着眼前数套院落,愁眉不展,心想:“这个鬼三姨太,到底住在哪里啊!总不能抓个人问问吧!”   火小邪正想着,杂乱的脚步声从一侧传来。火小邪连忙缩紧身子,一动不动地蜷在阴影处,只见七八个镖师从巷口转了出来,急急忙忙地向这几套院落赶来。他们径直跑过火小邪隐藏之地,毫无察觉。   这几个镖师跑到院落前,便分散开,二人一组地站在门边,似乎是要值守警卫。离火小邪较近的一个院落门口,两个镖师刚刚准备敲门,门便推开了,三个穿着劲装的女人快步走出。   这两个镖师一愣,其中一个赶忙鞠躬问好:“三太太……”   这三个女人就是三姨太和她的两个丫鬟青苗和青柳。三姨太此时穿着一身青色贴身短褂,更显出身材的玲珑,一头秀发盘在脑后,用几个簪子别住,尽管未施粉黛,打扮随意,但另有一番让人心动不已的风韵。三姨太腰间束着一条颇宽的皮带,皮带上挂着两排皮夹子,共有十把亮光闪闪的飞刀别在上面。   三姨太冷冷地打量了一眼这两个镖师,镖师抱着拳,低着头,不敢看她。三姨太哼了声,十分不悦地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镖师有些惧怕地答道:“王老爷吩咐,让我们来保护各位太太,院子里着火了,怕有贼进来……”   三姨太骂道:“我还要你们保护?瞎了你们的狗眼!”   镖师无奈道:“是,是王老爷吩咐……”   三姨太还是骂道:“让开,我要去看看怎么回事!”   青柳、青苗两个丫头上前,一把将这两个镖师拨开,三姨太快步走出,青苗、青柳紧紧跟着。   两个镖师愁眉苦脸,但屁也不敢放一个,只好互相看了一眼,那意思是说你去你去,一个镖师撇了撇嘴,赶忙跟上几步,愁道:“三太太,您慢点,王老爷说了,让各位太太不要乱走……”   三个女人理都不理,继续向前走去。   两个镖师互相苦笑一下,一个嘀咕道:“那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跟着去吧!”   这两个镖师商量完,不敢停留,快步赶上三姨太她们,老老实实地跟在身后。   火小邪见他们几个走过,探出头来看了一眼,暗道:“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个冷美人就是三姨太?好家伙,竟带着飞刀,女中豪杰啊!我还以为是个弱女子,谁知道竟是个硬茬!哎呀,难办!”   火小邪本想偷偷跟在三姨太他们后面,但思前想后,料定就算跟着去,也不见得能够得手,心想这个三姨太既然住在这里,那就不着急,总是要回来的,现在偷摸着进到她所住的院子里去,等她回来以后,再做打算。   火小邪打定主意,知道从院子门口撬门进去肯定是不行的,还有其他镖师在这条路上值守,恐怕唯一的办法就是翻墙进院。   火小邪左右看了看,并无脚步声过来,便贴着墙边如同耗子一样钻出几步,不断抬头打量着墙壁,见墙上有不少抠手之处,心中一乐,没有犹豫,站立起来纵身一跃,右手已经抠住一处砖缝,左脚一抬,脚尖几乎同时踩住一个凹槽,人顿时如同壁虎一样,牢牢地贴在了墙上。   那个时代,做贼的人要是不会爬墙,简直就是笑话!火小邪能翻进张四爷的院子,这个三姨太的小院落更不在话下。这个爬墙讲究可不少,有徒手和器械两类,火小邪所用的就是徒手。徒手爬墙十分考究,常见的有数种爬法:   一种叫“壁虎攀”,就是火小邪现在所用的法子,乃是身子紧紧贴在墙上,主要用一手一足支持,身子稳在墙上后,再换手换脚。这种爬墙法,对较为光滑的高墙十分有效,尽管慢了些,但不用助跑,唯求一次成功;   一种叫“腾跃攀”,这种爬墙法较为常见,乃是在确定好墙上的几处着力点,通过助跑,手脚在墙上发力,一下腾上,抓住墙头。这种爬墙法尽管速度够快,但动静很大,会在墙上留下明显足印,一般来说贼人逃脱时才用腾跃攀。会腾跃攀的高人,能在墙上连续发力三到四次,看上去真如飞檐走壁一样;   一种叫“紧手攀”,这种爬墙法用于两面墙的接合处,若是壁虎攀和腾跃攀都不好使,只能用紧手攀,全凭双手、双脚摩擦两面墙壁支撑,也可用背部摩擦,一寸一寸地向上移动,一直到顶。紧手攀难度极大,容易失败,若是两面墙的夹角大于九十度,就几乎要另做打算了。传说有一个胖贼,背上的肉十分厚实粗糙,背上的肌肉还能随着肩头蠕动,仅用背部摩擦力支持,就能上墙。紧手攀即使在现代也十分好使,可以用来空手爬上玻璃做成的拐角墙壁;   一种叫“指力攀”,这种爬墙法只靠双手指力,说白了和引体向上十分相似。指法上主要分为上引指和荡引指,上引指是一手紧紧抓住,将身体向上引。荡引指是一手抓紧后,身子左右荡向一侧,再使另一只手抓住着力处,做横向移动。指力攀一般用在异形的墙壁上,如斜上或者天花板一样的墙壁,这种墙壁不好蹬脚,唯靠指力牵引身体向上。如果各位看官不好想象,就看看现代的攀岩运动,便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至于使用器械爬墙,可就更加五花八门了,火小邪这个时代常见的器械爬墙无外乎钩、绳、刀、锥、棍、脚叉这些,比较邪门的有“蜈蚣吸”,乃是用巨大橡胶片做成,黏在墙上,贼人每上一段就再翻出一段,像一条青虫一样,一段一段黏着墙壁到达墙顶。另外,江湖上传说有一种邪门的工具,乃是一种叫“蝇毛脚”的爬墙器械,外形如同两个布满倒刺的巴掌,戴在前臂中部,可以稳稳地挂在墙上,爬墙非常方便快捷。   火小邪爬墙的本事,在奉天下五铃的小贼里面要是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连上五铃里面的好手,都不敢轻易和火小邪比试爬墙。一般奉天里三指刘属下的徒子徒孙碰到要上墙头勘察,从院里面开门的事情,火小邪向来都是当仁不让。火小邪敢翻张四爷家的墙头,三成是胆子大,七成却是实实在在有真功夫!   火小邪用壁虎攀,身子真的如同壁虎一样,先是贴在墙上静静不动,然后双手双脚猛然一甩,身子就唰地一下上了半尺,继续静静贴着不动,都看不清他手脚是如何使劲的。   火小邪如同机械人跳舞一样,“突突突突突突”间歇性向上移动了六下,就已经到了墙头。若是有人亲眼目睹,定会赞叹不已,这身手可不是盖的!   火小邪蹲上墙头,并不着急跳下,而是如同灵猫一样团成一团,四肢抓着墙头,向院中打量。   这个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十分别致整洁。火小邪所在之处,下方并无房屋遮挡,乃是一片花园泥地,种着不少鲜花,院中没有高大的树木,能看清院子的全貌。院中亭台楼阁,遍地花草,还有一块铺着方石的空地,摆着一个草藤编织的镖靶和不少刀枪棍戟,一看就是平日里习武之人的惯常摆设。院子另外一边,则有七八间大房,此时屋里还都点着灯,有人影在屋内来回走动,看来还有人在。   火小邪暗道:“还有人在?麻烦!”   火小邪向院内一边看去,有一个屋子的侧面离围墙尚有不到一人的距离。火小邪看了一眼,大概估算出了墙与房之间的远近,便向从墙头向那边爬了过去。   各位看官,大家一定思量着,火小邪直接跳下去不就可以了,下面是泥地,肯定没有声音。其实这种想法大错特错,爬墙容易跳墙难,盗术里面对跳墙也是有十足的讲究的。想从高处跳下,不发出声音,那是影视作品、武侠小说里面糊弄人的,哪怕是跳到一堆棉花上面,也会有噗的一声闷响,何况院中泥地情况不明,寂静无声,房内还有人在,有经验的贼绝对不会贸然跳下。   就算是院中无人,不怕落地发出声响,但跳到泥地、沙坑、土坡等处,对于贼的偷窃过程来说,还是有许多忌讳的。盗术中有一条俗话,乃是“来无影,去无踪”,这句话尽管大家经常听到,却不知这个俗语本来是对盗术高明的贼的一种形容,换成贼话,意思是说,不能留下任何痕迹,让人察觉到已经有贼潜入进来,无声无息地来了,无声无息地偷了东西逃走,失主直到检查物品时才发现。做到这种程度,做贼就有一定境界了!跳入泥地、沙坑、土坡,最容易在脚底、鞋袜、身上黏上泥沙,不管你怎么整理,也不能在当时做到不留一丝一毫在身上,泥、沙易留痕,土有土腥味,碰到稍有经验的防盗者,比张四爷这种神捕低七八个档次的,都能轻易发现。   火小邪在王家大院中偷窃,一万分的小心,这些忌讳都牢记在心,哪能随便乱来?   并非笔者告诉大家怎么做贼,这里再多说一下盗术里跳墙进院的花哨。   从高处徒手跳下来,盗术里面称之为“纵”,用器械从高处下来,则称之为“降”。   “纵”法简单分为四种:   “声纵”,就是在有其他声音发出的时候,如钟鸣、鸡叫、吵闹等等杂声之时,从高处跳下,这样,一定的声音会被掩盖住,不易引起人的注意;   “彩纵”,这是一种盗术里面欺骗的花招,就是在另一个地方制造声音或者是干脆伪装成一种声音,把人的注意力引开,再跳下;   “潜纵”,就是并非一跃而下,而是通过几个回转之处,分几次跳下;   “爬纵”,就是说以身法从墙上倒挂或者以其他不会发出声音的地方爬下,接近地面后才跳下。   如果就是直接跳下,没有任何的补充手段,叫“大纵”,说得俗气点,就是“大跳”。   “鸡鸣狗盗”这个成语,说的是《史记?孟尝君列传》中的一个小故事:齐孟尝君出使秦被昭王扣留,孟一食客装狗钻入秦营偷出狐白裘献给昭王妾以说情放孟。孟逃至函谷关时昭王又令追捕,另一食客装鸡叫引众鸡齐鸣骗开城门,孟得以逃回齐。其实说白了,孟尝君的这些食客都是贼,装狗进秦营偷东西,学鸡叫引起众鸡齐鸣,都是“声纵”和“彩纵”活学活用之法。   火小邪爬到墙头,看了眼对面的房檐,双手一伸,身子站起,直挺挺地前扑,一下子撑住房檐上的木梁,毫无声息。火小邪手脚撑着两面的墙,一步一挪向下移去,待看清下面有平整的砖石铺地,高不过一尺,才双手一松,跳下地面。   火小邪用的乃是“爬纵”的跳墙手段,看似轻松,寻常人没有三五年的经验,别想做到。   火小邪贴在房边,探出头看了一眼,有一间亮着灯的房间里人影婆娑,当是主卧室。火小邪心奇:“如果三姨太是从这里出来的,她的卧室内又是何人待在里面?”火小邪不知道,此时在房间里的人乃是戏春园的老板娘王兮兮。   王兮兮来给三姨太梳头,三姨太匆匆而走,叮嘱王兮兮等她回来,王兮兮便等在房中,不曾离开。她哪会想到,此时院中已经来了火小邪这个贵客?   王兮兮有些心神不宁,在屋中来回踱步,紧紧皱眉,嘴中念念有词:“难道王兴老爷真的在搞什么鬼?从郭老七被人安排住在戏春园,就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今天又是御风神捕抓人,又是院中突然着火,按理说不该是赶巧了啊?”   王兮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干脆坐在梳妆台前,自己对镜细细梳妆,孤芳自赏起来。   火小邪见屋中人影总算不再走动,踮起脚尖,贴着房前,快速向三姨太的主卧室摸了过来。   火小邪踮脚尖走路,这里面还有盗术的讲究。贼人偷窃时的行走,最忌发出声音,所以有步法之分:   “尖步”是用前脚掌踮脚尖快速行走,按步伐大小和频率又分为一尺尖前步、二尺尖进步、三尺尖跃步,若是用尖步快速后退,则称之为“退尖步”,但“退尖步”严格规定每退一步不可超过一尺,这是盗术里面的讲究,老祖宗的经验之谈,说是退得太快,一旦过了一尺,不仅会乱了心神,身后若有陷阱,也会缺乏了周转的余地;   “鸭步”是用后脚掌先着地,慢慢放平脚之后再走,乃是缓慢前进之用,如果用鸭步快走,就叫“赶鸭步”;   “拓步”是用脚尖慢慢行走,在狭窄的室内情况不明时,以及倒退着行走,多用拓步。拓步走得快了,就是尖步。拓步虽慢,但比尖步能难练得精熟,要知道越是踮脚尖慢慢行走,越是考验人的脚力和平衡力;   “边步”是用脚掌外侧或内侧先着地行走,乃是随时准备横向移动或转弯时的步法,也用来通过地面上可能有机关的房间;   “蹲步”是指人蹲在地上,慢慢前行,京剧里侏儒小丑,就是蹲步的高手,能够行走如飞。   “平步”,整个脚掌平平踩下,站稳后另一只脚抬起前行时,也必须整个脚掌抬起,这乃是在房间里有人,站立着躲在暗处时,移动身子经常采用的步法。   如果贼人步法用得好了,可以随时切换,每步都是一个步法,整个人看着极为灵动飘逸,所以看着有些大盗前行的时候,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快忽慢,形如鬼魅,行云流水,人无定态一般。   火小邪走的是三尺尖跃步,三五个跳跃,便来到了一扇窗户之下。   火小邪借着窗边的一个花盆,躲在花盆旁,慢慢伸手探了探窗户,窗户应手而动。火小邪心中一喜,探出半个身子,双手齐推。窗户咯吱微响,听着十分明显。   火小邪并不慌乱,这窗户响的事情,是无法避免的。火小邪听到咯吱一响,略略一顿,打量了一下窗户的活页之处,知道这窗户经常使用,而且并没有从里面闩上,便抠紧窗户的边缘,猛然一推!   这猛然一下,窗户反而没有发出声音,应手而开。这在盗术里面,叫“快中静”,越是这样能发出声音的窗户,越不能慢慢推开。火小邪抓稳了窗户,推开之后连忙用手劲稳住,若是任由窗户自由敞开,没准会撞到什么,发出声音来。   火小邪见窗户已开,探头向屋内一望,窗下空无一物,乃是个进入的好地方。   火小邪回头张望了一眼,竖起耳朵细细一听,没有人声,便先是脑袋钻进,随后身子一伸一缩,整个人如同泥鳅一样,滑入室内。火小邪双手撑地,在地上打了一滚,半跪在地上左右一看,房屋宽敞,布置得十分素雅。火小邪伸手在地上四处一摸,地面平整光滑,十分干净,显然经常有人打扫。   火小邪这才放下心,知道这间房子应该没有机关布防,经常有人走动,算是安全。火小邪站起身,返身回去把窗户快速地关上,这才算妥当地进了房间。   可别小看火小邪伸手摸地这个细微的动作,这可是决定这间房是否有问题的一个手段。有的人家防贼,不少屋子里都布置着地线响砖,若是轻易上前,触动了机关,会发出巨大的声响,引起主人的注意。但这样的防盗布置,不便打扫,会在砖缝等处留下灰尘,贼人摸到地面上的灰分布不均,自然要提高警惕,以防不备。   像火小邪进来的这间房,地面上几乎一尘不染,那是经常有人打扫擦拭所致,所以这里必然是常用的房间。   三姨太带着青苗、青柳,快步赶到着火的地点,此时尽管火势未减,但已被控制住蔓延之势,只需再多多泼水,就可以灭火了。三四十人在广场跑来跑去,场面虽然混乱不堪,但人人各司其职,没有乱吵乱闹、惊慌失措的。   三姨太快步走上前,却看到张四爷和钩子兵已经来到此处,不少钩子兵正在四处勘察。有个领头的镖师,在张四爷身边手舞足蹈地讲着失火的情况,而张四爷背着双手,凝神定睛,看着火光不知是在凝听还是想些其他的事情。   三姨太向张四爷走去,张四爷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过来,头微微一转,已经看到了三姨太她们。张四爷对三姨太十分客气,赶忙转过身,对三姨太微微一笑,说道:“啊!三太太!你怎么来了!”   张四爷飞快地看了眼三姨太的一身行头,心中暗哼:“从见到这个女人,就知道她很不寻常,果然是个练家子!还是个使飞镖的好手!”   三姨太脸若寒霜,毫无笑容,微微点头应了,站在张四爷身边,看着火场,说道:“张四爷,你不是也来了吗?”   张四爷身边的那个领头镖师赶忙迎上前,低头鞠躬道:“三太太,这里危险,还是请你回去吧!”说着狠狠瞪了三姨太身后跟着的两个镖师一眼。跟着三姨太来的两个镖师有苦说不出,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张四爷说道:“三太太,这么多日受王老爷的照顾,再不来帮帮忙,说不过去啊!”   三姨太说道:“张四爷看出什么来了吗?这间着火的房子并不是住人的,怎么就着了呢?是谁故意点火,制造混乱吗?”   张四爷说道:“惭愧,现在火势未尽,还无法进屋里勘察,不能立即判断出起火的原因。不过从火势来看,这间房的几面墙似乎是同时点燃,屋顶还被炸出了一个大洞,有可能土制的炸药在屋中引爆所致。”   三姨太惊道:“我们王家大院里就算有贼人进来偷窃,点火就点火,趁火打劫何必搞得这么麻烦?张四爷,我看是有贼想调虎离山!”   张四爷笑道:“三太太说得有理,我怎么没有想到,惭愧啊惭愧!”   三姨太心中冷笑:“什么御风神捕,我看就是一帮子酒囊饭袋!”   三姨太对领头镖师喊道:“孔镖头呢?他跑哪里去了?”   领头镖师赶忙答道:“孔镖头刚才来了一趟,现在已经走了!”   三姨太骂道:“这个孔镖头,有事的时候就不见踪影了!哼!”   领头镖师看了眼张四爷,张四爷背手而立,既不说话,也不看他。   领头镖师只好说道:“三太太息怒,息怒……”   三姨太哼了声,正想走到另外一边看看情况,就听到有尖锐的哨声从远处传来,二长一短,连续不断,分外清晰。   三姨太头一次听到这种哨声,连忙抬头四处打量,却不知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张四爷呵呵一笑,说道:“三太太,先告辞了,有贼等着我去抓!”   三姨太忙道:“张四爷,这是什么声音?”   张四爷并未回答,反而淡淡地说道:“贼不出来犯案,我们怎么破案?不让贼觉得有机可乘,贼又怎么会出来?三太太,你还是请回吧,抓贼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们这些男人吧!”   张四爷说完,手一挥,几个钩子兵跟过来,一群人眨眼走了个干净。   三姨太愣愣看着张四爷他们去的方向,耳根微烫,咬了咬嘴唇,转身对领头镖师骂道:“到底怎么回事?张四爷他们在搞什么?”   领头镖师答道:“张四爷直接安排孔镖头去做事,我不知道啊,他们只是让我在这里带着人灭火……说是不着急扑灭,只要保证火势不蔓延,人丁安全就行……张四爷还说,院子里的女眷,都不要出来……”   三姨太喝道:“好了!不用说了!”   三姨太转身对青苗、青柳说道:“我们走!去西四阁楼!锁上风水珠!”   西四阁楼的风水珠,正是郑则道任务中要去偷的东西,竟然和三姨太有些关系。   王家大院内的一处密宅之中,王兴垂手站在一旁,前方的案桌后,一个白发老者正聚精会神地看书,正是王兴的爹爹王全。   王兴说道:“爹,张四爷他们应该已经在王家大院中各处布防,孔镖头我叮嘱过了,一切行动都听张四爷的安排。”   王全头也不抬,边看书边说道:“热闹啊!不错不错!”   王兴说道:“爹,有个事我想不明白,是谁在院中突然点火,造成爆炸了呢?这似乎有些刻意而为啊!”   王全说道:“这个不用去想,是我们不小心也好,是贼也好,是张四爷更好!”   王兴说道:“是张四爷更好?”   王全说道:“御风神捕的手段,不是样样都能摆到台面上来说的。清末的时候,他们抓天津的大盗孙小辫,纵火烧了百十间民房,才把孙小辫逼进口袋里,最后还不是都归罪在孙小辫头上。这个张四爷和周先生,为了抓贼,都是不择手段之人。”   王兴点头说道:“依爹爹的意思,爆炸乃是张四爷做的?”   王全似乎并不在意这些,而是转头看了看一旁的西洋钟,把书放下,站起身来,背着手走出,说道:“王兴,不用追究此事,若是张四爷来了兴致,专心抓贼,再烧几间房也没有关系。”   王兴点头道:“是,听爹爹的吩咐。”   王全走到房间一侧,取出把小剪子,在一盆盆景上细细剪裁,说道:“他们抓到了苏北小不为的手下郭老七?”   王兴说道:“是的,张四爷他们不动声色地突然袭击戏春园,好在该走的人都及时走了,就剩那个郭老七贪图女色,走慢了一步,被张四爷他们堵住。这个郭老七是个混球,竟跳出来想杀了张四爷下面的钩子兵以后逃掉,结果不是他们的对手,被生擒了。算他们厉害,竟能找到戏春园去,爹爹,你看我们是不是要……”   王全说道:“不用,这个郭老七是三眉会挂得上号的杀手,料他什么都不会说的。那个张四爷身边的周先生就算会读心,郭老七不是正主,最多问出个大概,不妨事。”   王兴说道:“爹爹,上次山东大盗灰毛虱暴毙,尽管张四爷他们找了个理由推搪过去,不做计较,但我担心张四爷怀疑到我们头上。”   王全说道:“随便他怀疑好了,他们都憋着一肚子的火呢!王兴啊,你弟弟王贵什么时候到?”   王兴答道:“明天中午,他带着人驻扎在南苑坡一带。”   王全说道:“好。不该说的不要和你弟弟说,他知道得越少越好。”   王兴点头称是,说道:“爹爹,那我就回去了?”   王全说道:“不忙,不忙,今天我这里还有贵客,你随我来,我给你引见一下。”   王兴惊道:“爹,我怎么不知道还来了客人?”   王全说道:“呵呵,我都没想到会这个时候来,王兴啊,这个贵客非同一般,你可不要以貌取人。”   王兴说道:“知道了!”   王全说道:“那你随我来!”   王全刚要带着王兴出屋,门已经推开,走进来一人。   王兴一愣神,王全已经抢上一步,兴高采烈地喊道:“师妹!你怎么自己来了,正要带我的大儿子去见你。”   王兴抬头一看,只见来人竟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淡绿色的丝绸褂子,一头齐肩短发披散在肩头,笑盈盈地看着王全和王兴,那模样不敢说赛过天仙,但也是貂蝉之貌,而且目光温柔,气质清雅,若不是活生生地站在眼前,真如同画中走出来的人物一般。   王兴看得痴了,这么个少女,我爹爹七老八十的人,竟要叫她师妹?那我岂不是要叫她师姑?   这个美少女笑盈盈地说道:“师哥,你一动你那盆四色雏菊,我就闻到香味,猜到你肯定是到点了,要修剪,便忍不住过来看看。”   王全笑道:“师妹真是厉害,什么都瞒不过你。啊,师妹,这位你没有见过,这是我的大儿子,王兴。”   王全把目瞪口呆的王兴一拉,厉声道:“王兴,发什么愣,还不赶快跪下,叫师姑!”   王兴一个四十多岁的权贵之人,要他向这个少女磕头,还要喊她师姑,真是为难了他。但王兴不敢违抗他爹王全的命令,硬着头皮,一拉长袍前摆,就要下跪。   这美少女连忙说道:“别,别,别这样,我可受不起啊!师哥,你看你啊,能不能不要讲这些规矩。”   王全忙道:“那怎么行!年纪不同,但辈分有别!一定要跪,一定要跪!王兴,还不跪下叫师姑,你还磨蹭什么!”   王兴哎哎连声,又要跪下,美少女上前一步把王兴拉住,冲着王全说道:“师哥,你再这样,我就要羞死了,不敢住在你这里啦!”   王全略略思量,说道:“好吧,好吧,师妹都这么说了,那就算了。但师姑还是要叫的!王兴,不用跪了,向师姑问好!”   王兴听能免跪,心里高兴,赶忙一脸笑意地向这个少女行礼,叫道:“师姑,徒儿王兴,给您问好。”   美少女轻轻一笑,对王兴说道:“好啦好啦,我叫林婉,你以后还是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四、竞盗争先   火小邪在三姨太的屋子里静静前行,不多久已经到了主卧室的门口。主卧室的门尽管关着,但从门上镂花之处,透过里面珠帘,还是能看到王兮兮侧着身坐在屋里。女人一旦照起镜子,就是没完没了,王兮兮也不例外,一时半会都没有起来的意思。   火小邪在门口打量了一番,见不便入内,便后退几步,向其他房间摸去,打算先把这宅子的情况摸清,等三姨太回来也好下手。   火小邪转了几间屋子,方便去的地方无外乎客厅、书房、杂物房等地,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火小邪要找的是浴室,转了一圈回来后,拨开一道房门,进到一个宽敞清爽的房间中,里面摆着一个硕大的木盆,旁边摆着洗浴用品、屏风衣架,正是三姨太洗浴的房间。   火小邪闻到房间里幽香扑鼻,心中叹道:“女人洗澡的地方,就是不一样!若是三姨太回来洗澡,定会解下腰上的红绳,到时我就下手去偷!说不定还能一饱眼福……哎呀,怎么想些这么龌龊的事情,罪过罪过!”   火小邪转念一想,心中又暗笑:“罪过什么罪过,我又不是和尚!不看白不看,看了也白看,我不认识三姨太,和她无亲无故的,她要给我看光屁股,我躲着不看,岂不是不够男人?我火小邪,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又不是要故意看她光屁股,我是个贼,要偷她腰上的东西,不看怎么偷?我又不是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何必装大尾巴狼!奶奶的,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光着身子的女人啥样子呢!看!一定要看!偷!一定要偷!”   火小邪蹑手蹑脚绕着浴室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一番,却皱了皱眉,这浴室豪华气派的很,屋顶没有房梁,用青砖封顶;一侧墙上有几个通气的小窗,但距离澡盆颇远;屋内四周倒是有数个小柜子,但断然躲不进一个人;也就是说,整个房间没有一个能藏人的地方。   火小邪暗叹:“完了完了,看来又饱眼福,又偷到红绳的打算,八成没戏了!不管怎样,洗澡的地方没地藏,那至少藏在这房间附近!”   火小邪溜出浴室,在浴室门口再寻找可以藏身之地,没花什么工夫,就看到一扇别着插销的小门,火小邪正想拉开插销,打开这扇小门,却顿了顿,抬头一看,只见这扇门上正中赫然镶嵌着一面圆形的木牌,上面除了雕刻着花纹外,这木牌正中刻着一个硕大的“戊”字!   火小邪一惊,想起胖好味纸条上的任务,乃是:王家大院内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扇门,任意打开,从里面偷出一盏油灯。火小邪见这扇门上有一个“戊”字,暗道:“难道这就是胖好味的任务中十扇门中的一扇?这可巧了,怎么会在这里有一扇?”   火小邪伸手想去拉开插销,进去看看,可心念一动,想道:“不行!如果没有油灯也还罢了,若是里面有油灯,我是拿还是不拿?这是胖好味的任务,我可不能随便插手!我在午夜时分和他们接头的时候,把这条信息告诉给胖好味就是了!”   火小邪把手收回,觉得自己决定正确,刚离开这扇门要再做打算,却听到三姨太主卧室内传出声音。火小邪刚看到“戊”字门,心神有点不宁,鬼使神差地突然担心起来,里面那个美艳的少妇要做什么?火小邪赶忙蹑手蹑脚赶到门边,准备看看卧室里的动静。   火小邪刚走到门边,探头一看,这一看不打紧,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王兮兮拿着烛台,正向门口走来,只有三四步之遥!   火小邪一背身,靠在墙上,骂了自己千万遍糊涂,怎么脑子如此不清醒,这时候跑到门边来打量里面的动静,这不是找不自在嘛!   火小邪左右看看,门两侧都是瓷瓶花架,绝无藏身之地,前方房间中倒有书柜、桌椅,但他再快的速度,也来不及赶过去藏起来。耳听着王兮兮的脚步声已经走到门口,手撩开珠帘推门,火小邪再也管不了这么多,一个下蹲,缩在门边。   王兮兮等着三姨太回来,有些疲倦,精神不振,推开房门去外屋取自己的东西。王兮兮径直走出去,并未返身关门,目光平视向前,直直走了几步,猛听身后有细微的窸窸窣窣声,本来今天王兮兮碰到的事情都是些怪事,三姨太又不在,她心中忐忑不安,这细微的声音足以让她立刻回头望去。   王兮兮转头一望,只见门轻微地有些摆动,珠帘也还在左右晃动,并无任何异常之处,不禁松了口气,叹了声,快步去外屋的桌上,拎起自己的小包,返身回到卧室中。   王兮兮关好房门,重新坐在梳妆台前,从自己的包中取出一把小镊子,对着镜子,仔细拔自己的眉毛,女人打扮自己起来,那是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王兮兮浑然不觉,自己身后的墙角,火小邪正满头大汗地蹲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   火小邪在王兮兮推门而出的时候,正在房门边一侧蹲着,有门做遮挡,王兮兮又没有立即回头,当时没有看到火小邪。火小邪哪里还敢等,全身肌肉发力,一侧身就闪出门沿,如同耗子一样,四肢着地,从珠帘下方飞快地爬进主卧室。   王兮兮回头之时,火小邪刚刚好躲开一边,才没被发现,真是千钧一发!身法慢了一步都不行,身位高了一点碰到珠帘也不行!火小邪这种贴地快速爬行的身法,乃是无师自通的伏行法里面的怪招式!   四肢着地,贴着地面爬行,在盗术里又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要知道贼人偷窃之时,并非处处都是平地坦途,很多地方都是沟、渠、管道,不可站立之所,所以四肢着地爬行,美其名曰为“伏行”,所用之处极多。   “伏行”常见的分为几种:   “蛇伏”,身体紧贴在地面,靠身子扭动,指、肘、胯、膝、踝、足尖发力,以此前行,通常用于极为狭窄的管道之处。   “匍伏”,近似于匍匐前进,主要用前臂使劲,抬头向前观望着前进,所用之处甚多。   “兽伏”,全身下蹲,膝盖离地,用手和足尖支撑身体,前后行进。此种伏行法最为常用,但在低矮的房屋夹层内不好施展。   “婴伏”,和婴儿爬行一样,用膝盖着地,双手支撑爬行,多在要降低身位时使用。   “蛙伏”,小腿、前臂完全贴紧地面,身体收紧在腿臂之上,前进时先蹬腿,后伸手,身体完全贴紧地面后再恢复原状,较为少见的伏行法,多用于乱石嶙峋的岩穴之中。   “虫伏”,这是最罕见的一种伏行法,身子紧贴在地,双手并于腿侧,全靠下颚、脚尖发力,身子如波浪起伏着前行,一般没有贼偷窃时使用,但如果贼被抓住,五花大绑的时候,就知道精通虫伏有多重要了。据说虫伏的行家,爬行速度和走路一般,十分惊人。   火小邪爬行的方法,没有人教他,火小邪自己取名叫“蟑螂爬”,如同单臂俯卧撑一样,双手、脚尖支撑,但手要撑在胸部以下,身子挺直不弯,略微离地,然后脚尖发力,奋力前蹬,双手不断交换前进。   火小邪爬进主卧室躲着,王兮兮快步返回房中,算是有惊无险。   火小邪靠在墙角,用兽伏爬到床边,见这张床床下空间颇大,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火小邪看了眼王兮兮,见她专心致志地梳妆,便一头钻进床底,匍匐爬进到床下中央,透过床下的缝隙,倒能够看清屋内的动静。   寻常的贼最爱躲床底,火小邪自然不能免俗。藏在床底可要分清楚时候,若是已经暴露了行踪,被人四处搜查,藏在床底无异于找死,那时床底和一个关鸟的笼子差不了多少;如果是无声无息,尚无人察觉到有贼进来,床底却又是上好的藏身之地,十分安全。   有的笨贼,不懂藏身之地有不同时候之分,被人追赶时还要钻到床下,结果生生让人抓猪一样逮出来,这绝对不是少数。   火小邪在床下趴了足足半个时辰,王兮兮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火小邪正寻思着三姨太怎么还不回来,就听到脚步声匆匆而来,房门哗地一下打开,走进来二人。   火小邪趴在床下,能够看到两双女人的小脚走进。   王兮兮赶忙站起来,说道:“青妹妹,你终于回来了!外面怎么样?”   三姨太哼了声:“的确是有贼进来了,那个张四爷正在抓!好像没有抓到,现在又安静了。”   王兮兮惊道:“什么贼这么厉害,御风神捕都抓不到?”   三姨太坐到椅子上,青苗上前给三姨太端上凉茶,三姨太说道:“是大盗,不是寻常的小贼!”   王兮兮说道:“哎呀,王家树大招风,把大盗都招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三姨太喝了口水,说道:“王姐姐,我一会儿还要出去,回来就是和你说一声,你不要在此久留,我叫青苗送你回去。今天晚上,我觉得王家大院要闹得天翻地覆!”   王兮兮应了声:“那好!青妹妹,你可不要出去逞能啊,别伤了自己。”   三姨太说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王兮兮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青苗领着,三姨太相送,就要走出房间。   这三个女子刚刚走出房门,就听到院中墙角唰啦啦乱响,三姨太尖声大叫:“什么人!”一步跳上前去,摸出飞刀拿在手上。   三姨太这一声喊,院中一处草丛中嗖地跑出一团黑影,贴地飞奔,速度极快。   三姨太片刻不停,跳出几步,手中两把飞刀已经掷出。青苗这个丫头也很厉害,紧随在三姨太的身侧,唰唰左右手迅速掷出两把飞刀。   那团黑影似乎中了一刀,哼哼乱叫,但仍然急速奔跑,向着门口钻去。   三姨太和青苗拔起身子,分开两边,飞一样地追赶,边追边闪电一样地连续掷出飞刀。飞刀准头极好,势大力沉,又命中了几刀,扎得那黑影一个趔趄,滚倒在地。那黑影撕心裂肺地乱叫,挣扎着滚了几滚,跌倒在门边,再不动弹。   三姨太和青苗已经跑至黑影边,定睛一看,地上竟躺着一只一尺长短的黑猪,模样古怪,似猪似貂,周身黑色短毛,长着白尾,看着绝不是家养,乃是一种异形的野猪。这个畜生头、眼、腹部一共插着四把飞刀,都是命中要害,已经死透。   青苗上前把这只黑猪拎起,给三姨太查看。三姨太见是一只小型野猪,说道:“又是这种畜生在王家大院乱窜!今天若不是飞刀在手,又让它逃了!”   青苗把野猪上的飞刀拔起,说道:“青帮主,最近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这么些古怪的畜生,还从来抓不到活的。”   王兮兮已经从侧旁跑过来,探出身子看了一眼,说道:“吓死我了,还以为是贼呢!怎么会有野猪跑到我们院子里来?”   三姨太对王兮兮说道:“说是野猪,也不太像,这畜生到处乱拱乱钻,十分惹人讨厌,性子又烈得很,每次费尽周折抓到一只活的,最多半个时辰,就大叫而死,古怪得很。在大院里倒是时常见到,这还是第一次进到我这个小院里呢!奇怪!”   三姨太话音刚落,只听院墙一头有人狠狠地骂道:“你们几个该死的女人,赔我的猪!”   三姨太她们大惊失色,赶忙退后几步,唰唰唰,把飞刀持在手中。王兮兮更是吓得几乎跌倒在地!   三姨太毕竟是沉得住气的不凡女人,站稳了身形,便冷哼道:“墙上那贼!滚下来!”   墙头的黑影蹲起身子,沉声骂道:“我好不容易把这畜生撵到了院子里,却被你们用飞刀杀了!你们有罪!大大的罪!”   三姨太冷哼一声:“少废话!”手上一扬,两柄飞刀已经直直向墙头那人飞去。   “咦!”墙头那贼一声低喝,只听当当两声响,两把飞刀撞上硬物,掉了下来!   三姨太定睛一看,那人手中拿着一个风水盘,正是用此物击落了飞刀。   这个墙头的贼,不是别人,正是亮八!这个亮八的任务是抓到一只活着的黑毛白尾猪,好不容易寻到一只,一路追过来,把这只猪逼入院内,正打算跳入院中抓猪,却和三姨太她们碰了个正着。   亮八一路追赶黑猪,又要躲避其他人,已是十分不容易,见到三姨太和青苗几把飞刀杀了自己的猎物,真是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立即跳下来把这两个耍飞刀的女人脱个精光,蹂躏一番泻火!   亮八挡下三姨太两把飞刀,知道这个女人厉害,骂道:“好厉害的飞刀!”   三姨太哼道:“青苗!合围!”   青苗一听,立即跳开一边,三姨太身子微动,唰唰两声,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掷出两把飞刀。青苗跳开两步,几乎就在三姨太掷出飞刀的同时,也丢出两把飞刀,四把飞刀分为四个方向,齐齐向亮八飞来!势必要将亮八毙于墙上!   亮八叫了声好,双手一动,竟把那风水盘掰成两半,右手一挥,扫落一把,随即身子一翻,在空中打了个空翻,躲过二把飞刀,落下之时,又用左手上半边的风水盘击落一把。亮八仍然落在墙头上,竟不逃走!亮八这个人强横至极,哪受得了女人的气,尽管地处墙头,不好施展身手,但仍然要卖弄一番,此时躲过四把飞刀,已是竭尽全力。   三姨太喝道:“好身手!有本事再接我们二刀,你若能挡住!我陪你这只猪!”   亮八嘿嘿叫道:“好!我要是赢了,不要你陪猪,你们三个娘们脱光了,陪我睡一觉!”   青苗大骂:“你这臭贼!我杀了你!”   三姨太哼了声:“睡觉就睡觉!一言为定!你想和我们睡觉就别逃!”   亮八淫声道:“好!就喜欢你这样的娘们!够劲!”说着蹲稳了身子,没有一点要逃走的意思!   三姨太再不答话,脚步微移,踱开一小步,低声道:“青苗,用备乱刀!”   青苗立即点头,手摸在腰上的飞刀柄上,脚下慢慢移动,寻找掷刀的空门。   三姨太移动身子,脚下走侧步,移向另一边,两人渐渐分开。   别看亮八嘴上强横,实际额上已有豆大的汗珠滚落。他心里明白,这两个女人得了飞刀技法的真传,若是真让她们寻到空当,只怕性命难保。   三姨太和青苗慢慢移动,寻找机会,亮八也正全神贯注地防备着。   就在这时候,尖锐的哨声猛然响起,把他们三个都扰得微微一滞。   三姨太暗骂:“讨厌!御风神捕坏我好事!”   哨音还在响着,就听哗啦哗啦砖瓦踩踏之声由远及近地迅速传来,一条绳索在空中一晃,随即二个钩子兵跃上三姨太的屋顶,停都没停一步,绳索拉起身子,踩着屋顶的砖瓦就向亮八扑来!   亮八大骂一声:“小妞,今天不和你们玩了!改日定要你们脱光了陪我!告辞!”   亮八将风水盘一合,跃下墙头,钩子兵此时已经跳上墙头,三爪钩掷来,没有夹住亮八,倒把墙头砸得碎末横飞。钩子兵见亮八跑了,紧紧追去,口中哨声不断,而四处都有哨声回应,不绝于耳。   三姨太一跺脚,骂道:“御风神捕!你们占我便宜!这个贼是我发现的!青苗,我们也追!”   三姨太和青苗正想追出门去,王兮兮一脸惊恐地扑上来死死拽住三姨太,哭喊道:“青妹妹,你不要去啊!那贼太凶狠,万一你有个好歹,被他欺负了,我怎么和王兴老爷交代!就让御风神捕去抓吧!求你不要去追了啊!”   王兮兮正叫喊着,三姨太的院门被四五个护院镖师撞开,他们见三姨太还活生生地站着,算是松了一口气,赶忙都堵在门口,对三姨太鞠躬恳求道:“三太太!张四爷、孔镖头都吩咐过了,事关重大,让大家千万不要乱跑,以免打乱了部署,被贼人利用。三太太,请你回房歇息吧,不要让我们为难啊!”   众镖师看了看王兮兮,都认识这个王家堡的交际花,也对王兮兮说道:“王姐姐,请你陪着三太太待在院内吧!”   王兮兮说什么都不肯松手,三姨太见这种情景,无可奈何,只好咬牙骂道:“算了!就让张四爷他们得个便宜吧!王姐姐,咱们先回房,等静一静以后再送你出去。”   三个女人又回到卧室。三姨太和王兮兮各自坐下,王兮兮惊魂未定地说道:“这是个什么贼,竟然来王家大院抓野猪?”   火小邪趴在床底,刚才外面吵闹打斗听得真切,又听王兮兮这么一说,认定就是亮八刚刚来过此处。火小邪屏息静气,一动不动,一字不漏地听着。   三姨太同样十分疑惑地说道:“是啊!我也觉得古怪!抓那种野生的畜生做什么?还冒着被张四爷他们抓住的危险,不值当啊!”   青苗接口道:“是不是那野猪有什么药效?别的地方还没有?”   三姨太沉思片刻,说道:“刚才那人的身手非常厉害!在墙头如此狭窄之地,还能凭空翻滚,躲过我们四把飞刀,必然是成名已久的汪洋大盗!我看他使的是一个风水盘,听口音又是河南一带的腔调,若没有记错,此人应该是十年前就已经成名的开封大盗亮八!如果是他,御风神捕如此紧张,就有道理了。”   火小邪在床下听着,微微一笑,暗道:“你要是见到那个杀人魔头甲丁乙、深藏不露的苦灯和尚、花花公子烟虫大哥等人,就知道亮八还只算小角色,这些人估计都在王家大院各处潜伏着,可有张四爷忙的啦!何止紧张,简直会发疯的。”   张四爷站在一处僻静的二层楼的屋顶,环视着王家大院,面色如铁,拳头握得咯咯直响。张四爷心中恶气翻滚,简直不能自控,牙齿都咬得咯蹦乱响,嘴唇不住颤动。周先生静静站在张四爷身旁不远,看着王家大院上方,也是满面寒霜!   有钩子兵跳上屋顶来报:“张四爷,又追丢了一个!找不到踪迹!属下无能!请张四爷责罚!”   张四爷青筋乱爆,脸上肌肉抽动,突然大吼大叫,声震四野:“你们这些小贼,来王家大院干什么!是想戏弄老子吗?来啊!有本事别跑!和老子公平较量!老子是御风神捕第九代传人张四!你们都报上名来!”   张四爷吼完,眼神中猛然一片迷离,举起双拳狠狠抽打自己的脑袋,啊啊大叫。钩子兵知道张四爷的失心疯再度发作,吓得跪在地上,全身颤抖!   周先生赶忙上前,一把捏住张四爷的后脖颈,使劲揉搓。   张四爷长长喘了几口气,总算停止了自虐,缓缓说道:“通告王家大院所有人,说是贼人已经被抓获,报太平,撤掉各处哨岗!所有钩子兵立即撤回驻地!”   那钩子兵大惊,脖子一硬,嚷道:“张四爷!我们,我们不抓贼了?您就能忍住这口气?我们不能骗王家大院的人我们抓到贼了啊!太丢脸了!张四爷!我干不了,说不出口,求你杀了我!”   张四爷丝毫不生气,反而哈哈笑道:“好样的!不愧是我的得力部下!硬气!好得很!你放心,抓!我们一定要抓!可今天来了不止一两个贼,而是至少五六个!全都是大盗级别的高手!我们很可能被人当猴耍了,将我们力量打散,让他们看笑话!现在,我们要把力量重新聚集在一处,这些大盗一定会上门来找我们!出来一个,就全力抓一个!只要今天能抓到一个,就是胜利!”   那刚才打算打死也不屈从的钩子兵听张四爷这番解释,猛然醒悟,连忙抱拳喝道:“张四爷说得对!刚才属下鲁莽了!”   张四爷说道:“不妨事!刚才我也被气得差点发疯!现在才想明白!”   周先生点头赞道:“张四爷,这样好!我们处处设防,以求贼人踪迹,贪多反而嚼不烂。今天能进王家大院的贼,都不简单!随便一个,恐怕都是名动江湖的人物!我们静观其变,他们既然来了,就耐不住性子,定会出来!我很想看看,他们这些大盗在王家大院里四处乱窜,是要找些什么东西!”   周先生转头对钩子兵吩咐道:“快去办!锁紧口风!任何人不得议论,速速撤回驻地!”   钩子兵喝道:“是!”转身跳下屋顶,飞也似的去了。   火小邪猜张四爷可能会被气疯,还真是猜对了。   三姨太的房中,三人女人絮絮叨叨的,关于那头野猪到底是什么东西的问题就绕来绕去地说了半天,恨不能说到野猪一次性能生多少个小崽子的话题上。火小邪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叹道:“三个女人一台戏,我算是领教了!这些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说的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怪不得自古就没有女人能当好捕头的。”   三姨太终于话锋一转,长叹一声,幽怨地说道:“今天这个情景,不知怎么,我隐隐觉得他也来了。”   王兮兮说道:“他?那个你说的神秘男人?”   三姨太说道:“是啊,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和今天一样,乱哄哄的,到处在闹贼。我出去追赶一个贼,没想到扭伤脚踝,他便突然出现,抱着我回了房间。当时我看着他,竟一点都不害怕,反而觉得他十分亲切。”   王兮兮问道:“他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三姨太脸上微微一红,轻轻说道:“他有一双非常深邃的目光,像能够说话一样,似乎一眼就能看透你在想些什么。”   王兮兮说道:“于是他走的时候,就送你了一根红绳?”   三姨太说道:“这是他唯一留下的东西……唉,王姐姐,不提这个了。”   王兮兮叹道:“真不明白,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男人有什么好。”   三姨太说道:“王姐姐,可能是我固执,我就是忘不了他,从他走了以后,我的魂都让他勾了去,日日夜夜地思念着他,也曾满天下找他。这个无情的男人啊,我以为我嫁给了王兴,能逼着他出来,可他仍然毫无下落。唉……我之所以刚才要出去抓贼,就是想着,是不是再能遇见他。”   王兮兮说道:“青妹妹,你也是一个为情所苦的人儿啊!”   三个女人都沉默不语,各怀心事。   院外响起锣声,有镖师高声叫道:“御风神捕张四爷抓到贼啦!御风神捕张四爷抓到贼啦!请大家安心!请大家安心!平安啦!平安啦!”   这些报信的镖师一路高喊着走过,很快王家大院的再次热闹起来,人声喧哗,各处都再次人来人往,忙碌了起来。   三姨太站起身,又惊又喜:“竟然抓到了!这下可好了!王姐姐,我这就送你回去,耽搁了你不少时间,实在过意不去。”   王兮兮笑道:“没事了就好!能陪着青妹妹聊聊天,哪有什么过意不去的。”   两人寒暄了几句,便都起身,送王兮兮出了院子。   火小邪听人都走了,心里略略松了一口气,动了动身子,打算从床下爬出来,看看这个主卧室之内有什么破绽之处。   火小邪刚从床下探出头来,就听到脚步声传来,已经有人走到门边。火小邪心中大惊,连忙缩回身子,大气都不敢出。那人推门进来,慢慢走了几步,坐到床上,轻轻叹气。   火小邪一看那人穿的鞋子,就知道是三姨太,寻思着怎么这个三姨太又回来了?原来三姨太和青苗送王兮兮出了院子,王兮兮见三姨太魂不守舍,执意不要三姨太相送,三姨太推托不过,就回来了。   三姨太坐在床上,叹了几声,低声自言自语道:“我到底是怎么了,心跳得厉害。”   火小邪在床下暗骂:“别念了,洗澡去吧,求求你了!”   火小邪趴在床下久了,四肢酸麻,微微动了一身子,让自己舒服一点。   “谁!”三姨太忽然叫道,一下子站起身来!   火小邪脑中嗡地乱响,背上如同让冰块凉了一下,通体生寒,暗骂:“她奶奶的卷啊!是发现我了!天杀的啊!”   火小邪正心中寻思着无数脱身之法,却见三姨太快步向门口走去,似乎不是针对自己。火小邪不敢大意,全身绷紧,以备三姨太突然过来的时候,有个腾挪的准备。   三姨太哗地一下把门拉开,人竟呆呆站住,微微退了两步,说话都不利索了,说道:“你!是你!”   火小邪暗想:“妈的,又来了一个!好在不是发现我了,差点把老子的尿吓出来!”   火小邪从床下打量,只见三姨太慢慢后退,脚步微颤,而有一个穿着黑靴的人迈步走了进来,一看就知道是个男人,可惜火小邪看不到脸面,不知是何人突然到访。   这个男人返身把房门关好,脚下无声,径直走入房中,站立着不动。   三姨太说话的声音不知是喜是忧,惊道:“你!你怎么来了?”   那男人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站着。   三姨太声音有些悲伤起来:“你这坏人,又是一言不发!我,我找你找得好苦!你还知道回来看我。”说着竟扑入这个男人的怀中,大哭起来,不住地敲打他的胸膛。   三姨太哭道:“你不要走了好吗?不管你为何回来,不管你要去哪里,我都跟着你,求你不要再离开我。这么多年,我真的好苦!你把我的心都偷去了,我天天活着就是等你回来!坏人啊,你为什么不愿意说话!你说话给我听,你说话啊!”   那男人任凭三姨太捶打,不退不让,牢牢站着。   三姨太哭了片刻,突然身子一退,声音尖锐地骂道:“坏人!你很得意吧!你很痛快吧!看到我这个生不如死的样子!你害我这么多年,今天才来看我,当我很开心吗?你错了!我等你、寻你,是要杀了你!我得不到你,就要杀了你。”   三姨太唰地一下,把飞刀拿在手中,继续恶狠狠地说道:“你以为我不敢吗?你以为不会动手!你错了!你彻底错了!我杀了你!”   三姨太说着手腕一抬,就要持刀刺入此人胸膛,可手举在半空中,却身子一颤,又哭了起来:“你,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真的会杀了你!我真的会,真的会……”   那男人上前一步,把三姨太搂在怀中,终于说出了话:“青红,是我不对,你要杀就杀吧!”这男人说话声音温柔婉转,磁性十足,听着十分舒坦。   “当啷”一声,三姨太手中的飞刀落地。   三姨太说道:“我输了……我杀不了你,我宁肯自己去死,也杀不了你。求你,求你带我走吧……”   火小邪在床下听得腻味,想也想不明白,三姨太怎么会对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神秘莫测的男人如此死心塌地。火小邪真是想探出头来,骂这两个狗男女一番,啰啰唆唆,有完没完?   火小邪正郁闷着,却听到三姨太和那男人啧啧亲吻起来,三姨太娇喘连连,身子都软在他的怀中。火小邪听得面红耳赤,暗骂:“他奶奶的,就这点时间,还要那个?”   三姨太含糊不清地说道:“坏人……有人会来……有丫头会回来……会……啊……”   三姨太说是这么说,根本没有避让的意思,两人干柴烈火,腾腾燃烧,哪有丝毫熄灭的迹象?   火小邪眼见着三姨太的外衣被那男人脱掉在地,露出贴身短褂,细腰袒露在眼底,但不见腰上的红绳,不禁周身燥热,狠狠咽了几下口水,暗哼:“你娘的,有本事你再脱裤子!”   火小邪心想事成,男人已经伸出手,把三姨太的裤带松开,哗地一下,裤子也坠下地面。火小邪顾不得欣赏这番人间春色,定睛一看,果然在三姨太的腰胯之处,系着一根红绳,红绳上有几个银色的小铃铛,随着三姨太的身子扭动,叮当作响。   火小邪面红耳赤地又骂:“脱!你娘的脱!把绳子也解掉!操你们奶奶的卷的!香蕉巴拉大西瓜的奸夫淫妇!老子今天看定了!”   三姨太听见自己腰上的铃铛作响,迷糊糊地哼道:“坏人,你,你送我的红绳,我一直,一直系在腰上,一刻,一刻都没有解下来……”   眼看着那男人的一双手已经摸到三姨太腰上的红绳,用手指勾着把玩,火小邪暗吼:“大爷啊!解掉红绳!解掉!祖宗的啊!快啊!玩你的大屁股玩啊!”   那男人勾了勾红绳,却松了手,一把将三姨太抱起,走向床边,两人滚在床上。   火小邪只能听到床板上轰隆作响,三姨太娇声连连,再看不到人,不禁大大地失望:“完了,这下不知要等到何时啦!”   三姨太“啊”地娇呼一声,声音不似刚才。   火小邪心疑:“这声叫又是个什么花花?”火小邪不知男女之事,哪里懂得?   三姨太这声叫一完,床便微微吱呀着摇晃了起来。   火小邪又暗骂:“这又是干啥?摇床干什么?难道两人在打拳?真搞不懂!”   床不住摇晃,三姨太也随着床的摇晃,呻吟声不止,这叫声叫得细密,如醉如痴,与火小邪在窑子外偷听嫖客和妓女干事的动静十分不同。奉天城的妓女在床上的叫喊声哪有这种情调,都是乱叫什么“大爷,你中午吃了啥啊?都整死我了”、“哎呀,大爷,你咋这么厉害呢,都要整爆了我”这还算斯文的。   火小邪心思并不在此,反而着急起来:“这床摇得厉害,千万别给摇塌了!那我可就要被当猪抓了!”   火小邪正焦躁着,院中有女子声音叫道:“青帮主,你在吗?”这话语声不停,人已经走到门前,轻轻叩门。   床上的两人顿时停了动静,三姨太大声叫道:“青柳!是你吗?”   青柳在门口叫道:“我是青柳,青帮主,能进来吗?”   三姨太从床上爬下,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身子嚷道:“别进来!我在换衣服!什么事?”   青柳耸了耸肩,觉得奇怪,但不敢问话,只好退开一边,说道:“王兴老爷叫你过去!他在西四阁楼,让你尽快过去。”   三姨太慌慌张张地穿衣下床,叫道:“风水珠难道丢了吗?他去西四阁楼干什么!风水珠是我的嫁妆!关他什么事?”   青柳在门外说道:“风水珠好好的呢!我本守在那里,王兴老爷来了,说是来看看,让你过去,其他的他也没有说。”   三姨太跺了下脚,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告诉王兴,说我一会儿就来。”   青柳应了声,退了下去。   三姨太一回头看床,床上竟然已经没有人了。三姨太心中大惊,四下打量,除了床上一片凌乱外,屋内空无一人。三姨太慌忙低声叫道:“情郎……情郎……”   火小邪此时才真是处境尴尬,心惊肉跳。   火小邪听到青柳在门口叫三姨太,三姨太翻身下了床,正和门口的青柳说话的时候,床上的那男人随即下来,身子一晃,如同鬼魅一样无声无息地飞快移向屋子一侧,火小邪只能看到这男人的双脚,看不见他的身法,那男人用“边步”行走,双腿迈动起来,快如闪电,移到卧室一侧的房门,也看不清他是怎么拨开珠帘,把门打开出去的,反正如同一个黑影一样,眨眼便出了卧室,还不忘将门照常关上,不仅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而且门不动、帘不摇。   火小邪一看这种身手,真是匪夷所思,前所未见!当时唯一能想到可以做到的人,便是水妖儿!   火小邪这只是一念之下,再回头一想,便又想到那个杀人魔头甲丁乙应该也有这种身手。火小邪哪有这个工夫细想,耳中听到三姨太说风水珠的事情,又是大惊,郑则道所偷之物不就是某个阁楼中的风水珠吗?怎么和三姨太也有关系?   火小邪脑中乱成一片,进入王家大院的各种情景一一闪现,首先是看到腰上挂着“伍”字牌的镖师,而后在三姨太房中看到“戊”字门,再听三姨太他们说黑毛白尾猪,现在竟又听到风水珠,加上三姨太身上的红绳,这就是说闹小宝、胖好味、亮八、郑则道和自己的偷盗任务,都被自己发现了线索。   火小邪心中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所有贼人进入王家大院所要完成的偷窃任务,都是彼此关联?或者说是有一个人完成了,另一个人可能完成不了,或者难度骤然增加?竞盗竞盗?是比谁偷得快?   三姨太低声唤了几声情郎,不见回应,四下打量也未见有人出去过的迹象,不禁心里着了慌,向着床边走来,看那个架势,可能是要看看床底是否藏着人。   火小邪的一颗心,几乎能够蹦出嘴巴。   三姨太向床边走来,冲着床下不断低声唤着情郎,拉起床单向下看去,并无人在。三姨太站起身,神态焦躁,满屋子乱走,还是不见那神秘男人的身影。   三姨太急促喘气,使劲眨着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手足无措地说道:“怎么又走了!又走了!他又走了!”   三姨太说着说着,又悲又怒,大叫一声,把梳妆台上的所有物件一并扫落,稀里哗啦砸了一地。三姨太无法自抑,掩面大哭起来。   青柳在门外听到房内东西摔了一地,三姨太呜呜痛哭,赶忙跑到门前,喊道:“青帮主!青帮主!你没事吧!”   三姨太尖声叫道:“我没事!你不要进来!都怪你!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我恨死你了!”   青柳莫名其妙,自己回来传王兴老爷的话,什么叫早不来晚不来?青柳不敢回话,只能轻轻叹了口气,退开一边。   三姨太毕竟是女中豪杰,不像寻常女子那样哭起来就没完没了,哭了片刻之后,便止住哭声,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低声责骂自己道:“一个臭男人!走就走了!有什么好哭的!”   三姨太说是这么说,走路都颠三倒四,像是丢了魂一般。她木讷地把衣服穿戴齐整,拿起飞刀,束好腰带,略略整理了一下头发,抽了抽鼻子,双手抹去脸上的泪痕,走到门边,哗啦一下把门拉开,一张脸冷若冰霜、毫无表情、双目无神,如同半个死人一样,对站在门外正坐立不安的青柳说道:“走!前面带路!我去见王兴!”   青柳吓得身子哆嗦,慌忙说道:“是,是……”   青柳带着三姨太走出院子,向西四阁楼快步走去。   三姨太和青柳出了院子,主卧室的床下轰隆一响,火小邪掉在地上。   火小邪可没有上天入地的本事,根本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能在床底下这方寸空间中想办法。   做贼之人,能够藏匿住自己不让人发现,乃是头等大事,逼得急了,什么主意都能想出来。火小邪在奉天的时候,听自己的老大齐建二吹嘘过不少贼人急中生智,藏在床下没被人发现的故事,当属“溜边挂”最像自己目前的处境。   旧时的床,不像现代人用什么席梦思,床下空间有限。特别是旧时富贵人家的架子床,面积颇大,能容三人躺卧,而且床板距离地面还有二尺高矮。床面多为木板,也有崩子床,使用棕榈绳做成的网罩,十分有弹性。若是木板床,为了保持稳定,床板下有木梁支撑,平常人家二道木梁足以,王家大院姨太太的床,下面则有六根木质横梁。   火小邪当时见三姨太来了,知道自己没地可躲,但想到“溜边挂”这招。尽管火小邪从来没有试过,现在火烧到眉毛了,不试也不行了!火小邪身子往后一缩,用伏行法退了一步,身子滚了一番,打了个横,已经退到床底墙边,抬头一看床底板,伸手向上一摸,就抓到了一根木梁。火小邪从进了床底,就早已探明床底有六根木梁,这是在火小邪的计算之内,不足为奇。   火小邪翻过身来,双手抓紧,一只脚抬起去蹬上另一个木梁,身子一挺,就凭空而起,另一只脚也赶紧抬上,踩稳了木梁,木梁坚硬,只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声,这声音也被三姨太呼唤情郎的声音和脚步声盖住,三姨太没有听见。这个时候,火小邪整个人面朝上倒挂在床底一边,这就是“溜边挂”。   火小邪刚刚“挂”好,三姨太就已经撩起了床单,向床底看去。   火小邪这可是和三姨太赌上一把,只要三姨太不是整个身子完全扶下来,视线和地面平行看进来,那“溜边挂”就不会被发现,这乃是有床板遮挡的情况下,人若是斜着望向床底,只有床地板贴墙的上方是唯一的盲点。   要想面朝上贴着床底挂着,全靠臂力和指力,难度非比寻常。火小邪牙关紧咬,紧闭双眼,拼了三辈子吃奶的劲,全身贴紧在床板上,“挂”在上面。火小邪当时真想裤裆里能再变出一只手来,能助上一臂之力。   三姨太寻找情郎,心神不宁,猜人躲在床下不过是猜测之一,而且女儿家的,全身扑在地下也不太雅观,若是情郎躲在床下,她定然能够看到。所以,三姨太只是斜向看入床底,恰恰好没看到“溜边挂”的火小邪。关键在于三姨太根本没想到床下除了能藏情郎外,还能藏个别人。若是三姨太认定床下藏了小贼,那火小邪无论如何都是躲不过的。   三姨太寻不到情郎,坐在房中哭,火小邪那个难受劲真是无法忍受,后悔刚才三姨太突然摔打东西时,为何没有抓住机会下来。挂上床底可以没有声音,但从床底下来,以目前这个状况,想不发出摔跌之声,火小邪自认为是办不到的。   火小邪手指、肩头和腰间肌肉酸疼无比,劲力已经慢慢吃不住,眼看着实在挂不住了,就会跌落,而三姨太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火小邪别无办法,干脆使出自己咬住严守义腰带的混劲,脑袋一扭,咔地一口,将木梁一口咬住,那劲用得极大,恨不得能把尿都给逼出来。   火小邪这张嘴里的牙齿厉害,严守义都拿他没办法,咬劲极大,故而火小邪又能支持片刻,一直熬到三姨太离开房间,这才跌下床板。   火小邪躺在地上,累得如同一摊烂泥,动弹不得。   火小邪喘了几十口气,才缓过劲来,暗骂:“你这女人,差点整死老子!呸呸!”   火小邪翻身起来,从床下打量一番,屋内已经没有人,心中想道:“这个三姨太出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而刚才那个偷情的男人身手厉害,没准还在屋内!说不定已经发现我了!我躲在这里,不是个事!先到外面去,待子时以后,这个三姨太一定要回来睡觉,我到时再做打算!”   火小邪从床下爬出,屋里烛光还烧得旺盛,杂物散落一地,寂静无声。火小邪不想舍近求远,蹑手蹑脚向着门口走去,打算尽快离开这间屋子,进到院子里,爬墙出院。   火小邪刚走到门口,却觉身后有凉气袭来,不禁心中一寒,猛然回头,可就在这时,屋中的灯光一下子熄灭,顿时一片漆黑,眼睛适应不过来,房间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火小邪脚底发凉,心惊:“有人!娘的瓜!鬼吹灯啊!”转过身子不敢乱动。   火小邪静静站着,房间里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气声,好像并无人存在。火小邪心想:“这灯不会突然熄灭!是那个男人来了!好厉害!他是发现我从床下出来,想杀了我吗?”   越是这么想,心中越不安,火小邪眼睛适应过来,总算看清屋里的摆设,还是平静异常。   火小邪向门口退了一步,反手摸上门闩,根本不敢想能够克敌制胜,只求全身而退。   屋内不知哪个角落,突然传出嘿的一声轻笑,吓得火小邪汗毛乱竖,哪里再敢耽搁,咔地一下拉开门闩,夺门而出。   火小邪进了院子,顾不上爬墙出去,径直冲着院门跑去,始终觉得背上发凉,好像有人紧紧跟在身后,但如同鬼魅一样,没有声响。   火小邪恨不得大嚷大叫,却歪着嘴巴叫不出声,只恨自己为啥没多长两只脚,能够逃得更快。   火小邪拉开院门,管他外面是不是有人在,保命要紧,飞也似的跳了出来,撒腿便跑。   三姨太院门边站着两个镖师,正是被三姨太责骂过的那两人,迎面见火小邪跑出来,吓了一跳,本想上前堵住。而火小邪一看有人,丝毫不躲闪,黑着脸狠狠瞪了这两人一眼,骂道:“快让开!”   这两个镖师被火小邪一瞪一骂,身子一呆,不知是抓还是不抓,任由火小邪跑过他们身边。等火小邪跑过去几步,他们才回过神来,一边指着火小邪骂道:“干什么的!”一边拔腿就追。   火小邪撒腿狂奔,回头不耐烦地大嚷了一句:“三姨太!那个啊哈啊噶那啥!操!”火小邪哪有什么理由,嘴里含糊着乱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一个镖师站住,说了声哦,竟没再追,另一个镖师也停下来,回头急问道:“追啊!”   站住的镖师抓了抓头:“他说的啥?”   另一个镖师愁道:“你没听清啊!”   “你听清了?”   “我也没啊!”   两人一抬头,火小邪已经跑远。   “还追吗?”   “追个屁啊,一定是三太太的人!”   “哦!对啊!”另一个镖师恍然大悟。   “三太太尽是些扯淡的鸟事!我看那小子好像是大厨房的伙计,咱们还是别惹三太太,讨不到个好!没事,没事!回吧!”   “是啊,是啊!”   这俩镖师受过不少三姨太的气,王家大院戒备已经解除,火小邪又是从三姨太的院子正门跑出来的,急急忙忙,并不躲避他们。所以,这两个蠢人都暗自合计了一下,觉得火小邪应该是赶着去为三姨太办什么事情,至于火小邪啥时候进的院子,他们搞不清楚,反正不是一直在门口值守,也没看见。如果追火小邪抓住问问,没准又把三姨太得罪了,不追还得了个安生。   就这样,火小邪风风光光地从镖师的手中跑掉。   有时候贼人做贼心虚,事事都躲躲藏藏的,这本就是应该的,但如果做贼的人行为“反撇”,有时却有避免嫌疑的奇效。   这个道理数千年都实用得很,我们现代社会警察抓坏人,大摇大摆在街上走路的人,反而不会留意,越是偷偷摸摸、眼神游弋、神色古怪的,越有嫌疑。翻翻警察抓到通缉犯的卷宗,八成以上都是某时某地见到某人行为鬼祟、目光游离,所以上前盘问,如此这般,就露馅了,结果抓获。再问问火车站、汽车站、飞机场执勤的警察,这么多南来北往的人里面,怎么就判断某个人有犯罪嫌疑呢?答案一般都是:躲避眼神、动作造作、神态不正常,盘问时词不达意、说话结巴。   当然,贼人这种“反撇”行为因地制宜,不是次次都吃得开。有的笨贼,已经被通缉,头像四处悬挂着,还大大咧咧地在街头乱逛,进出警卫众多之地,企图过关,以为这样警察不会怀疑,那就是脑子不开窍,傻学傻用。   火小邪见甩掉了镖师,捡着偏僻之处,转了几道弯,找了个暗处躲了片刻,不见异常,那个神秘男人好像没有追来,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火小邪抬头看了看天色,应该还差一个多时辰就到子时,所在之处离与郑则道、胖好味他们约定的西门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火小邪不敢耽搁,钻了出来,捡着容易藏身的路线一路行去。 五、御风之辱   张四爷、周先生、钩子兵他们全副武装,都静静立于房屋之中的门边两侧,连豹子犬也拉进了屋内,以免它们在院中喧哗。院中仅留着两个钩子兵,若无其事地巡视,好像万事大吉。   张四爷他们撤了岗哨,宣布抓到了贼人,王兴、孔镖头、各院管家都来打听抓到了谁,张四爷他们一律解释抓到的贼人共有两名,脸生得很,但手段高明,请他们暂时不要打扰,容他们问询一夜之后再说。张四爷说得在理,王家大院的人不好强求。   王兴本要请张四爷吃饭庆功,张四爷也都一概推掉,仅仅让厨房端了些馒头、花卷、汤汤水水的东西来,众人快速在院中分头吃了,便都躲在屋内,点亮烛火,看着像是正在审讯抓来的贼人。   这些人站得久了,有一个站在张四爷身边的钩子兵低声问道:“张四爷,贼真的会来吗?”   张四爷点了点头:“会来!一定会来!”   周先生也接话道:“今天来的这些贼都不寻常,似乎在王家大院里四处寻找什么,我们这处院子,他们必然不会放过。”   钩子兵赶忙应了,继续全神戒备。   张四爷突然轻哼一声:“来了!说曹操,曹操就到!”   话音刚落,只听院中巡视的钩子兵大叫起来:“谁!”   张四爷手一挥,拉开门闩,口中尖哨声响起,一众人迅速涌出屋外,眨眼工夫,院中已经遍布钩子兵。   张四爷冲着屋顶哈哈大笑:“来者通报!老子不抓无名鼠辈!”   “嘿嘿!嘿嘿!”一条黑影从院中阴暗的角落处拔地而起,跳上屋顶,蹲着身子不住嘿嘿冷笑。   周先生叫道:“布阵!”   院中的钩子兵得令,使三爪钩抛上房檐,一拉而起,动作迅捷异常,转眼之间,已成对黑影的合围之势。豹子犬被钩子兵紧紧拉着,不住低沉恶吼,凶光大盛,牢牢盯着屋顶上的黑影。这些豹子犬受了严景天他们的火攻,伤了嗅觉,这几个月都没事可干,之前在王家大院里抓贼,张四爷他们担心豹子犬惊扰到其他人,没让它们恣意胡来,十分不痛快。这几个畜生见到张四爷他们布阵,知道正经事来了,兴奋异常,只要钩子兵一松手,三只豹子犬就能扑过去把人撕裂分尸!   那团黑影嘿嘿笑道:“御风神捕张四爷?嘿嘿!有趣!今天我是专门来找你们的,嘿嘿,果然名不虚传,出来得挺快,看来是料定有人来找你们!嘿嘿,有趣有趣啊!”   张四爷骂道:“小贼!敢来我这里滋扰!算你本事!可惜你能来了,就跑不了!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黑影动也不动,一身黑纱随风飘舞,如同一团黑雾一样,嘿嘿叫道:“本人名叫——甲丁乙!”   张四爷和周先生都微微一愣!别看他们一直在东北奉天待着,全国各地传来的信报从未中断过,哪里发生了什么大案,出了什么大盗都十分清楚,早已听说过广东贼道里面出了个专门与贼做对的神秘人物甲丁乙,从来没有人见过真身!没想到竟然在王家大院碰个正着!   张四爷和周先生对视一眼,张四爷哼道:“甲丁乙!你在广东道上是专偷其他贼的赃物定!得罪了不少贼人!怎么今天也来这里!你是要找什么东西!”   甲丁乙嘿嘿说道:“你能来,我怎么不能来?我要找什么,嘿嘿,没必要告诉你!”   张四爷叫道:“甲丁乙!我念你和其他贼势不两立,只要你说出你来王家堡做什么,可以放过你!”   甲丁乙冷笑道:“嘿嘿,不用,正想领教御风神捕的高招!”   “好胆!”张四爷大喝一声,嘴中尖哨吹响,这乃是启动抓贼阵法,攻击之号令。   哨声一响,已经爬上屋顶的钩子兵快步如飞,一些人跳上墙头,一些逼近甲丁乙半步,三爪钩亮闪闪地持在手中,天罗地网,杀气腾腾。   张四爷又叫道:“嚼子们!给我上!”说着伸手一指屋檐下的石桌。   钩子兵手一甩,松了三只豹子犬。畜生们对张四爷的指令精熟无比,顺着张四爷所指之处,跑了几步,跳上石桌,再一纵身,腾空四尺,扒拉得屋顶砖瓦纷纷坠落,竟都跳上了屋顶,向着甲丁乙冲来,分袭上中下三路。   甲丁乙阴沉沉地叫了声:“好个畜生!”   甲丁乙那团黑影中射出一道黑芒,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直下坠,一下子卷住了冲在最前的一只豹子犬的脖子,随即黑芒一收,那只豹子犬竟被黑芒带着凌空拔起,甩向一边。   另两只豹子犬丝毫不退,毫无惧色,仍然向甲丁乙冲去。这些动物蛮横起来,纵然刀山火海,也会上前搏命!   张四爷大叫一声:“大嚼子!”原来那只冲在最前面的豹子犬,张四爷称它为大嚼子,体型比二嚼子、三嚼子略小,其中又以三嚼子体型最为巨大。   周先生同时叫道:“放!”   唰唰唰唰唰唰唰!连声激响,七八个三爪钩,分为前后两批,铺天盖地地向甲丁乙射来!黑夜之中,三爪钩咔的一声开合,寒光闪成一片!这乃是张四爷钩子兵的七网罗汉阵的必杀之招,三爪钩分前后两批上前,贼人躲过第一批钩子,但很难躲得过第二批,就算第二批还能躲过,豹子犬已经扑上来,牵引三爪钩的绳索还能缠绕,如同在空中拉成大网,只要钩子兵手腕一甩,绳索还能将人缠上!若还想再挣脱,后面还有剩下的钩子兵手中的十多把三爪钩候着,纵使你是大罗神仙,也难逃此劫!多少成名大盗,都栽在御风神捕的七网罗汉阵之下,着实厉害得紧!   甲丁乙见如此凶狠的抓贼招数,心中暗惊:“厉害!”口中也不禁“嘿”地大叫一声!   王家大院西四阁楼,乃是王家大院中部偏西的一处三层的八角阁楼,在王家大院的建筑群中,并不突出,相反显得有些破败之象。   三姨太与青柳快步走入阁楼一层房中,这阁楼奇怪得很,房内套着一个圆形大柱,直通到顶,这个大柱子用青石砌成,约有一丈方圆,更像是一个圆形的房间,不见入口,看着十分坚固。   三姨太走进房中,不见王兴的人影,皱眉问道:“青柳,王兴老爷呢?”   青柳忙道:“应当在三楼吧!”   三姨太冷哼道:“王兴耍什么鬼花样!青柳!风水珠已经沉下去了吗?”   青柳看了眼房中的大柱,说道:“已经沉下去了!”   三姨太又冷哼一声,快步向着一侧楼梯走去。   两个女人走楼梯上了三楼,这个三楼的房间,除了正中有一张石台,别无他物,四周尽管有窗户,但不过是个摆设,从外面看不出来,房间里都用砖石封死。   三姨太抬眼一看,不禁吃了一惊,只见三楼中站着五个人。一个是王兴,倒是平常,但王兴身边站着一个妙龄少女,齐肩短发,穿着翠绿的衣衫,看着温柔清秀,如同画中走出的美人一样,三姨太自然不认得,这少女就是王全的师妹林婉;在这少女旁边,一个白发老者坐在躺椅内,双目迷茫,神情不振,看着已经病入膏肓,没剩几口气在,这老者身边,站着两个精干的武师,应是抬着老者上来的,这老者三姨太认得,就是王兴的爹爹王全,王全一直住在一处私密的宅院,三姨太和王家大院的人都知道他病得厉害,从来就不出宅院,也不会客见人,怎么今天竟来到这里?   三姨太心疑道:“王全这个老不死的怎么来了?还有旁边那个小丫头是谁,看着模样标致得很,难道是王兴这个贱男人的新欢?哼!”   王兴见三姨太来了,倒是先迎上一步,十分高兴地说道:“青红,你来了!”   三姨太对王兴爱理不理,还是一脸寒霜地说道:“老爷,你来这里干什么?”   三姨太可以对王兴不耐烦,却识得体面,从王兴身边走过,来到王全面前道了个万福。王全嘴巴蠕动了一下,手上不住颤抖地指着三姨太,沙哑地说道:“好!好!我还好!你们小两口,好好地过日子,不要一见面就像仇人一样。”   三姨太回王全的话:“爹,你注意身体,我和王兴挺好的。爹,你身子不好,怎么这么晚了,还来这里?别受了风寒。”   王全沙哑地说道:“不打紧,不打紧,今天有贵客到,有贵客……”   王兴显然对三姨太十分爱恋,丝毫不生气,接过他爹王全的话说道:“咳!今天不是闹贼吗?刚好盖这个阁楼的师父……的徒弟来了,就让她过来看看。”王兴侧脸看向林婉,算是向三姨太介绍。   三姨太心中又是一惊,暗想:“这个紫水锁金阵从盖好了,就从没有见过工匠来,怎么今天什么事情都赶巧了?还是这么个小丫头片子?奇怪啊!”   林婉笑吟吟地上前一步,对三姨太笑道:“三太太,我叫林婉,这么晚了,还打扰三太太,实在过意不去,三太太请见谅。”   林婉说话声音十分悦耳,听着非常舒服,三姨太本来见到容貌比自己还俊俏的林婉,心中隐隐有些醋意,但听到林婉说话,竟觉得她十分亲切可爱,有脾气都发作不出来。   三姨太挤出一丝笑容:“啊,是林婉妹妹,真没想到,你这么个可爱的人儿,竟是紫水锁金阵的修建者。”   林婉笑道:“三太太,是我师父修的,不是我呢,修这个阁楼的时候,我还很小。”   王兴接口说道:“青红,林师父难得来一趟,你把风水珠升起来,让林师父看看机关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吧?本来想明天一早再说,但还是有些担心闹贼,还是尽早过来看看。”   三姨太说道:“哦!林婉妹妹,啊,林师父,你都不会升起匣子吗?”   林婉温和地说道:“三太太,天下能升起匣子的人只有您呢,我也没办法的。”   三姨太听林婉说话处处都是谦让,丝毫不卖弄本事,暗想:“这个叫林婉的倒是个让人喜欢的姑娘,我若是男人,估计都要迷上她。”   三姨太说道:“那好吧,我就献丑了。青柳,锁住楼梯。”   青柳应了声,返身回到上来的楼梯之处,将楼梯口的一个扳手一拉,隆隆作响,一块石板从墙面翻下,将上来的楼梯口盖住。   三姨太走到房中石台边,从腰带边取出一双皮手套,戴在手上,用手掌把石台的四角按下,咯咯几响,似乎有机关开合。三姨太拿住石台两角一拧,这石台整个顶面便被转开,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三姨太把手伸入洞口中,面色严肃,在里面不断地拨弄着什么,口中念念有词,似在报数。这样拨弄了一会儿工夫,又听咯啦咔啦连响不断,地面微微震动。   三姨太叫了声:“好了!”把手拔出来,将石台归为原状,咔的一声响,这个石台竟慢慢沉下地面,等沉到和地面平齐的时候,啪的一声,石台四周的整块地面齐齐断开,又向下沉去,沉下一尺高低,裂成两半,向两侧移去,只留中间的圆形石台,继续向下降去,水声传来,一股子酸甜的味道从地下涌出。   此时房内所在之人,早就退开一边,都是表情平静,并不惊讶,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   “噗噗噗噗”,翻滚的水声渐大,大家凑近一步,只见地面沉降之处,露出一个方形大洞,洞中有淡紫色的水花翻滚不息,水下有机簧声传来,渐渐那块圆形石台再次露出水面,越升越高,下方带着一个方形的石匣子,足足升到比原来高出了一个人的高矮时,才轰的一声,停了下来。   三姨太上前一步,摸出飞刀,捅了一下石匣子的侧面,啪啪几响,石匣子侧面匣壁翻开,里面光华升腾、五彩夺目,渐渐露出一个放在石匣中,装在玻璃容器内的拳头大小的宝珠。宝珠完全露出,光芒更胜,珠内彩波流转,好似内藏乾坤一般。   三姨太看得微微有些痴了,慢慢说道:“这就是风水珠。”   林婉并不奇怪,看着珠子笑道:“果然是好宝贝呢!”   王兴说道:“林师父,这个紫水锁金针有什么毛病吗?”   林婉并不回答,而是绕着坑洞缓缓走了一圈,蹲下身子,看着坑中的紫水,说道:“机关器械倒是没有问题,结实得很,可这些都是花哨罢了,紫水锁金阵外表看着复杂,其实最防盗的还是坑中的药水,这么多年了,看来药水已经差不多失效了。”   三姨太不解,问道:“药水失效了?我一直以为是毒酸,怎么会失效?”   林婉说道:“是的。紫水锁金阵是一种防盗的阵法,是靠一个大罐中装盛几人深的药水,把宝物沉在罐中最底下,有人要偷宝物,必须潜入罐底,破解罐底的机关后才能取出。若药水有毒,或者是强酸、强碱之水,那便无论何人,都不能在药水中久留,否则必死无疑。王全老太爷有好生之德,所以我们这里的药水,配置得没那么狠毒,是麻药水,人跳入水中,不至于死,但只要跳下去,会全身麻痹,动弹不得。”   三姨太问道:“林师父,时间久了,麻药功效就消散了吗?”   林婉站起身,柔声说道:“是啊,麻药水就是这点不好,时间久了,麻药劲头便会散去,和平常的水无异了。”   三姨太算是明白过来,说道:“原来是这样!那林师父,现在该怎么办呢?”   林婉说道:“很简单,只要重新施药就可以啦!”   王兴偷偷和林婉对视一眼,王兴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王全在一旁无精打采地坐着,略略闪出一丝笑容,但马上恢复到病态,咳嗽一声,说道:“林师父,那就麻烦你了。”   林婉笑道:“不麻烦,我就是专门为此来的。呵呵。”   三姨太听林婉一通解释,早就信了林婉所说,对林婉谢道:“辛苦林师父了!”   林婉点头回礼,反手从身后的挎包中摸出一个拳头大小,圆滚滚、灰乎乎的药丸,拿在手中转了转,丢入坑中,这个药丸在水面浮了浮,裂成了数块,就渐渐沉入水面不见了。   林婉说道:“好了!三太太,可以把风水珠沉下去啦!我听说王家大院里正闹贼,只锁在外面不是很安全。”   三姨太回头对青柳说道:“青柳,重新沉下风水珠。”说着自己上前,把盛风水珠的石匣子关上。   青柳说了声是,走到一侧墙边,在墙上一块青砖处按了一下,再次房中隆隆机关作响,风水珠降下水中,片刻工夫,房中物归原样,只有那露出地面的圆形石台,湿乎乎的。   这边回到张四爷和甲丁乙的恶斗。甲丁乙暗哼一声:“厉害!”口中亦大叫一声:“嘿!”   眼见着三爪钩涌来,甲丁乙身子狠狠一顿,就听噼里啪啦碎裂之声,屋顶竟然被甲丁乙踏出一个大洞,轰隆一声,甲丁乙坠入房内。甲丁乙挥舞的那根黑芒,也随即松开豹子犬的脖子,但余势不减,把豹子犬大嚼子甩落房下,大嚼子在地上摔了个结实,勉强着想站起,但腿上无力,再次跌倒在地,竟似气绝。   房中砖瓦坠落的响声未绝,灯光却已熄灭,房内漆黑一片。   两拨三爪钩掠过甲丁乙原来所在之处,纷纷落空。剩下的两只豹子犬发狂大叫,在甲丁乙坠下的洞口略一观望,就要跳下追杀。   张四爷大喝一声:“嚼子!别动!”   豹子犬呜呜闷吼,但还是听了张四爷的吩咐,止住身子,恶狠狠地盯着洞中。   张四爷见甲丁乙坠入房中,躲过杀招,还伤了自己的豹子犬大嚼子,满头青筋乱冒,大声道:“把屋子围住!我看他还能往哪里跑!”   钩子兵得令,纷纷从屋顶各处跳下,留下几个守住屋顶上方,顿时将这间屋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张四爷狂吼道:“甲丁乙,你伤了我的豹子犬,今天我要你的命!”   张四爷转头对周先生暗哼道:“周先生,今天我要开杀戒了!”   周先生并不说话,只是默默点头。   张四爷从腰中摸下一件金属器具,咔咔套在右手中,亮光闪闪,仔细一看,居然是一个带着金属尖爪的手套,掌中有机簧相连,将手掌绷成虎爪状。张四爷手指略略一展,只听咔啦咔啦机簧声脆响,似有极强弹簧牵引着指尖,能够加强抓击之力!若是被张四爷一爪抓住,张四爷的指力加上弹簧的拉力,五根手指上的尖爪卡紧,一爪就能断骨切肉!   张四爷上前一步,冲着房中大骂道:“甲丁乙!滚出来!老子和你一较高下!”   “嘿嘿!嘿嘿!”房中窗口阴沉沉地传来说话声,“张四爷,你手中戴的是什么?”   张四爷骂道:“此为铁虎爪,专门用来捏爆你的狗头!”   “嘿嘿!好极了!这个铁虎爪,我要了!”甲丁乙说道。   张四爷微微一怔,这个甲丁乙是什么意思,他要什么?难道是自己手中的铁虎爪?   “砰”的一声,甲丁乙所在的房间窗户猛然被人大力推开,砸得墙壁乱响,玻璃爆裂一地。   “不好!”张四爷大叫一声,就要上前。   只见从窗口呼地晃出一团黑影,如同影子一样滑在地上,贴着地面急急向张四爷冲来。   钩子兵训练有素,不等张四爷号令,唰唰唰数把三爪钩已经飞至,而那团黑影贴着地面,如同泥鳅一样不断蛇形游动,快捷无比,几把三爪钩砸中地面,砰然作响,却没能碰到黑影丝毫,而黑影则从绳下缝隙滑过,打了几个弯折,眨眼就已经来到张四爷面前不足十步。   “呀!”张四爷和周先生都向后猛跳一步,要给自己留下更多动手的空间。   突突突突突,又是数把三爪钩掷向黑影,可这黑影贴地而行,专走钩子兵的脚面之前,绳索下方。钩子兵使钩,半空中那是所向无敌,可进可退,三爪钩能够漫天飞舞,抓不住人,还能急速拽回,可对付这种快速蛇形在地面的甲丁乙,却万分别扭,稍有闪失就会伤了自己人。   甲丁乙在地面快速爬行,乃是用的伏行法,伏行能达到这种灵动快速的程度,已经超出张四爷他们的估计。   张四爷后背发凉,边退边暗惊:“甲丁乙的伏行法竟能精湛到这种程度,从未见过,简直不是人!”   张四爷跳开两步,身子刚刚站好,甲丁乙已经贴地冲至张四爷脚边。   张四爷大吼一声,抬起铁虎爪向地上的甲丁乙抓去,甲丁乙身子横向一闪,就已躲过。咔啦一声,铁虎爪插入地面,一爪就挖下一大块砖石。张四爷和周先生心里都明白,甲丁乙伏行攻来,正是张四爷、钩子兵的软肋,铁虎爪威猛无比,但弯腰攻击地面上的敌人,却失了身法,有招式也使不出来!   张四爷一击不中,又要再攻。甲丁乙借着张四爷身子下伏,后退不便,贴着张四爷的脚边滑至身后。张四爷心里透凉,知道甲丁乙绕到身后空门,只需一刀就能结果自己性命,心中哀叹一声:“我命休矣!”   甲丁乙并未下杀手,从张四爷背后一绕,贴着张四爷的腿部,腾然一起,一团黑影绕在张四爷的腰际,两道黑芒射出,缠住张四爷的左右小臂,把张四爷就此拿住,将铁虎爪拉到腰间。张四爷挣扎不止,却感觉胳膊关节之处被大力推挤,力道都被引开。   张四爷啊啊大叫,拼力想甩脱甲丁乙,但为时已晚,套着铁虎爪的手上一松,那只铁虎爪竟被甲丁乙瞬间摘下,在眼前一晃,就被收入甲丁乙身上的黑纱之中。   甲丁乙偷到张四爷的铁虎爪,又如灵蛇一般脱开张四爷,滑向一边,一道黑芒卷上墙头,一拉一纵,呼地翻上墙头。甲丁乙所在的位置,已经摆脱了钩子兵的合围,成为对峙之势,进可攻,退可守。   甲丁乙蹲在墙头,嘿嘿冷笑:“张四爷,你们果然厉害,佩服!嘿嘿,可惜今天,我只想要你的铁虎爪!”   钩子兵哗啦哗啦已经冲了过来,豹子犬也已跃下屋顶,向着甲丁乙冲来,咆哮不已!钩子兵又要掷三爪钩,张四爷伸手阻止,大吼一声:“慢!”   钩子兵顿时愣住,不知张四爷要做什么。豹子犬更快一步,前爪都已经扒住墙头,听张四爷号令,大为不甘,却不敢违抗,只好摇晃着巨大的脑袋,瞪着上方的甲丁乙,喉咙中杂乱低吼。   张四爷冲着甲丁乙大声说道:“甲丁乙!刚才你可以杀了我!为何不杀!”   甲丁乙阴阳怪气地笑道:“张四爷,嘿嘿!杀了你,就无趣了!嘿嘿!嘿嘿!嘿嘿!”   张四爷继续叫道:“我输给你,心服口服!只问你一件事,就是你为何要我的铁虎爪!”   甲丁乙嘿嘿冷笑:“我要在王家大院内,集齐四件以虎为名的铁器,你的铁虎爪,正合我意!嘿嘿!”   张四爷叫道:“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甲丁乙冷笑道:“那你就管不着了!嘿嘿!张四爷,咱们后会有期!”   甲丁乙身子一晃,一道黑芒射出,缠住远处的屋檐,整个人横飞出去,只留嘿嘿冷笑声不绝于耳,顿时不见!   有打头的钩子兵来报:“张四爷!咱们追不追?”   张四爷默不作声,转身就向院内走去。   钩子兵大惑不解,紧紧跟上,周先生抢上一步,抓住钩子兵的肩头,沉声道:“不用问了!我们已经败了,不必再追!”   张四爷独自一人快步走回屋内,将房门关上,静立片刻,突然长叹一声,一拳打在墙上,闷然巨响,震得屋顶灰尘飞落。   张四爷惨声道:“败了,又败了!败给严景天,又败给甲丁乙!丢了玲珑镜,伤了豹子犬,失了铁虎爪!张四啊张四!你还有脸叫御风神捕第九代传人吗!唉!”   张四爷屋外,所有钩子兵都静立在门边,一个钩子兵忍不住,低叫一声:“张四爷!都是我们无能!”两行热泪滚出,扑通跪倒在地,一磕到底,呜呜不住痛哭。   哗啦哗啦,顿时满院子的钩子兵跪成一片,这些钩子兵,都是万里挑一的骁勇好汉,男人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此时都忍不住,想起今日所受的奇耻大辱,无不泪如泉涌。豹子犬走到人群中,再没有凶暴之气,伏在地上,垂头耷耳,呜呜低吠,看着也是万分悲切。   周先生尽管没有跪下,但站在门边,垂首静立,眼睛都已红了,一言不发。   咣的一声,房门拉开,张四爷眼睛通红,指着跪了一地的钩子兵骂道:“都给我滚起来!这点委屈都受不了吗!我们还要不要抓贼?回答我,要不要?”   众钩子兵齐声叫道:“要!”哗啦哗啦,众人都赶忙站起!一时间,院中杀气腾腾!   张四爷大喝道:“好!这才是御风神捕的威风!弟兄们,打起精神来!今天,就算把王家大院闹个天翻地覆!就算我们全数命丧于此!也不能再折了御风神捕的威名!”   众人齐声大喝:“与四爷同生共死!”   三姨太、青柳、王兴、王全、林婉等人出了西四阁楼,三姨太抬眼望向远方,冷冷说道:“张四爷那边的院子中,怎么闹得慌?是又有贼人来了?”   王兴皱了皱眉,说道:“不应该吧,不是已经抓到两个了吗?还有贼?”   三姨太转身对王全说道:“爹!你赶快回去吧!我看今晚事情还没完呢!”   王全病怏怏地说道:“哎呀,怎么会闹贼啊!多少年没见过闹贼了!”   王兴赶到王全身边,十分恳切地说道:“爹!你赶快回去吧,这边有我招呼着,爹爹放心吧!”   王全说道:“也好,也好!王兴啊,若是真的闹贼,你多摆一些银钱在外面,让这些贼取了走吧!咳咳,树大招风,破财免灾啊!”   王兴应了,对林婉说道:“林师父,你是贵客,就住在老太爷的私宅吧!”   林婉温婉一笑,说道:“好的。”   两个武师抬起王全就要走,猛听旁边三姨太大喝一声:“谁!”   众人连忙扭头,三姨太手中两把飞刀已经向一侧的黑暗中激射而去!   飞刀射入黑暗里的草丛中,哧哧两声轻响,似乎扎入地面,草丛中并无其他异样。   三姨太跳上一步,就要去草丛搜索踪迹,王兴赶忙把三姨太拉住:“青红,你去哪里?”   三姨太一直看着草丛中,不悦道:“刚才草丛中有动静,万一是贼呢!”   王兴说道:“青红,你不要疑神疑鬼的!一点点风吹草动,你就这样神经兮兮的!要是有贼,你这两刀过去,还不跑出来吗?就算有贼,咱们也赶快一起护送爹爹先回去!你看你今天,哪有一点妇道人家的样子,就算是抓贼,也不能是我的老婆亲自去吧!”   王全也气喘吁吁地说道:“别去!危险啊!”   王兴毕竟是自己丈夫,三姨太再蛮横也要在众人面前客气点。三姨太只好向着草丛中瞪了几眼,仍无任何异状,心想:“是我弄错了?今天晚上是把我弄得头昏脑涨的,唉……”   青柳在旁边低语:“青……三太太,也许是院中的野猫路过……”   三姨太瞟了青柳一眼,青柳把后面的话都憋了回去。三姨太说道:“青柳,你还是带着武师在此值守!眼睛瞪大一点!野猫也不准靠近阁楼!”   三姨太转身对王兴和王全说道:“老爷!爹爹!是我不对,咱们这就走吧!我就是总觉得这里气氛古怪得很。”   这一行人匆匆而去,只留下青柳和负责此地巡视的武师继续在此巡视。   等这一行人走远,青柳重新回到西四阁楼中以后,草丛中才微微一动,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爬开。   躲在草丛中的正是火小邪,三姨太的飞刀来得狠毒,火小邪根本无法躲开,好在三姨太只听到细微的声音,不能确定草丛中是什么东西,纯属乱发刀,才没有命中火小邪的要害。但尽管如此,两把飞刀中的一把从火小邪身侧扎入土中,而另一把则将火小邪大腿外侧撩开一道血口,才扎入泥地。   原来火小邪逃出了三姨太的院子,向西门摸去,一路算是顺利,眼看着西门就在前方不远时,听到院中有豹子犬狂吼大叫。火小邪心惊,怎么张四爷他们又闹起来了?这次又是抓哪个贼?火小邪自然不知道,张四爷碰上的是甲丁乙。   尽管张四爷不是抓自己,火小邪还是有些心惊肉跳,张四爷的厉害,火小邪想想就觉得害怕,若是他被张四爷盯上,趁早举手投降才算上策。   火小邪提起精神,捡着暗处的草丛前行。西门附近比较僻静,不像前院规矩齐整、人丁众多,有很多道路沟渠两边,都长着厚厚一丛杂草,倒是极好的藏身之地。   等火小邪来到西四阁楼附近,本想快速绕过这栋不起眼的三层小楼,但隐隐觉得地下有震动传出来,仔细感觉,这震动就是从身边的阁楼中发出的。火小邪心想:“莫非这栋楼有古怪?该不会是三姨太藏风水珠的地方吧?”   火小邪略一思量,还是绕了西四阁楼一圈,躲在门口边的草丛中,打算看看三姨太是否就在此处。火小邪本以为所在之处漆黑一片,又有杂草遮挡,就如躲在三姨太的床底,轻易不会让人发现,可略等片刻,见到三姨太、王兴、王全、林婉等人从楼中出来,还是大吃一惊,怎么会这么多人?   火小邪沉得住气,伏在草丛中屏息静气,一动不动,所以三姨太刚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而火小邪向三姨太他们打量时,却见到三姨太身后的林婉突然转头向着他的方向微微一笑!   火小邪本来就觉得林婉这个貌美如花的妙龄少女和三姨太、王兴、王全他们一起进出,万分古怪,林婉此时向他突然一笑,尽管目光温柔,表情平静,还是惊得心中狂跳,脑袋赶忙向下方一躲,身子一动,还是触动了杂草,发出沙沙之声,草丛微动。   火小邪刚暗喊了一声糟糕,三姨太的飞刀已经射出。   火小邪腿上吃痛,知道三姨太已经察觉到草丛中有东西。火小邪中了一刀,并没有慌乱地立即起身奔逃,而是咬紧牙关,发誓此时就算天上下刀子也不能乱动,一动就绝对让三姨太确定有人躲着。   火小邪在奉天刚入荣行的时候,有一次被安排去偷客栈的货房,本来躲得好好的,但有人诈他,火小邪当时以为被人发现,想躲开一边,反而暴露了行踪。火小邪这种亏吃得多了,才明白做贼的人,只要不是被人确定藏身之处,就必须以不变应万变,无论外面的人怎么吆喝,都不可被骗住。   民间防贼,咋呼着骗贼算是一招,比如有些养鸡的人家,经常被偷鸡贼骚扰,为了防偷鸡贼,主人晚上出来巡视的时候,往往突然冲着黑暗中大喊一声“出来!看到你了!敢偷鸡!看我不打死你!”类似这样的骗贼话语,实际上他什么都没有发现。有胆小的偷鸡贼就会吓得魂飞魄散,真以为主人发现,跳出来逃走,露出踪迹,结果让主人抓住暴打送官。   尽管偷鸡贼和火小邪目前所处情况千差万别,但也有异曲同工之处。   三姨太和王兴、王全、林婉他们走了以后,火小邪才终于一块大石落地,知道自己堪堪躲过一劫。   火小邪从草丛中快速爬向一边,捡了个角落处停下,才感到大腿的刀伤疼得厉害!火小邪撕开裤腿,检查自己的腿伤,本以为伤得不重,谁知伸手一摸,才发现伤口处已经肿起老高,流出的血腥臭得很,一按下去,疼得钻心,绝对不是普通的皮外伤!   火小邪眉头一皱,暗叫:“这火辣辣的疼痛,不像平常!看来那飞刀刀刃上淬了厉害的毒药!好狠毒的三姨太!操她祖宗十八代的!”   火小邪猜得不错,三姨太的飞刀都是淬过了毒药的。旧时练飞刀的高手,大多都会在飞刀上淬毒,以增强飞刀伤人的威力,用于实战之中,绝不是武侠小说中描述的只有阴险下流的小人才用带毒飞刀。中国武术,说是强身健体,但实际上仍算是杀人夺命的生存之道,真正的江湖绿林人士,一招制敌的招数说出来大家可能不信,全是锁喉、撩阴、挖眼、插肋这些极为阴毒狠辣的法子,飞刀带毒都算客气的!   火小邪强忍疼痛,拔了几根韧草扎紧大腿根部,阻止毒素上移。可惜伤在大腿外侧,无法用嘴吸毒,只好用手拼命挤压伤口两侧,以求挤出毒血,减缓伤势。火小邪牙齿咬得咯蹦作响,不出一声,挤了一段时间毒血,直到累得头昏眼花方才停下,整条大腿逐渐动弹不得,疼得如同这条腿被放在炭火上炙烤一样!   火小邪暗叹:“完了!没准这条腿会废掉!就算不死,今天晚上也别想走动了!”   火小邪身子往角落中一靠,无计可施,恨不得别人,只怪自己本事不济。火小邪疼得脸上抽搐不止,干脆把眼睛一闭,默默忍受。   火小邪正忍着疼痛,耳边却窸窸窣窣一阵轻响,火小邪一愣,赶忙睁开眼睛,一只洁白纤细的小手已经按住他的肩头,温柔的女子声音细细传来:“别动,别出声,我是来帮你的。”   火小邪本已翻身而起,但听到这细软的声音,竟心中一松,坐了下来。   火小邪转头一看,双眼发直,他身边的人竟是和三姨太他们从西四阁楼中一起出来的俊俏少女。她一双美目,饱含爱怜之情,秋波流转,看着火小邪像是看着自己的情郎一样。   火小邪看得痴了,不知是疼得还是羞得,耳朵烫得厉害,喃喃问道:“你,你是谁?你,你怎么找到我的?”   林婉轻轻一笑,伸出手指按住火小邪的嘴唇,毫不忌讳男女有别,说道:“我叫林婉,你刚才见过我了。现在你别问我,我先看看你的伤。放心,我不会害你的,因为我和你都是盗贼呢,呵呵。”   火小邪目不转睛,看着眼前的俏佳人,说不出的感觉,心中又惊又喜又羞,只好点了点头,算是答应林婉,不再说话。   林婉冲火小邪笑了笑,绕到火小邪受伤的脚边,打量了一下伤口,说道:“挺好的,你挤出了不少毒血,毒性不深,就是疼得厉害,不能动弹吧?只要上一点药膏,就不会有事了。”   林婉说着,手从身后的挎包中一摸,摸出一个小铁盒,打开盖子,用一把小银勺挖出一些粉末,小心地撒在火小邪的伤口之上。火小邪顿觉伤口处一阵清凉,把疼痛感压了下去。   林婉把伤口处细细洒匀粉末,收了铁盒,手中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细细的小刀,只有半指长短,对火小邪柔声道:“我要让你伤口处再流一点血出来,有一点疼,你要忍住啊!”   火小邪疼痛减了近半,已经明白这个女子手段高明,赶忙点头。   林婉微微一笑,手上一晃,眨眼便万分准确地在火小邪伤口内侧割开一道小口,速度快得让火小邪根本没有感觉到疼痛。   林婉见伤口中有血流出,手指一展,那把小刀就已然不见,也不知放到哪里去了。   林婉抬头向火小邪道:“好了!只要静候一盏茶左右的时间,就能够活动自如了。”   火小邪伤口处分外清凉,疼痛慢慢地褪去,见林婉如此体贴,十分惭愧,低声说道:“林,林……”   “我叫林婉,你应该比我大半岁,叫我小婉就可以呢!”   “小……小婉……我……谢谢你救我……这……你为什么救我……”   “你叫什么名字?你还没告诉我啊!”林婉说着,侧着身子,坐在火小邪身前。   “火小邪,火小邪……”   “哦!好名字啊,第十一位的火小邪,呵呵。”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排位?你是青云客栈的人?”   “不是的,呵呵。若你能成为火家弟子,就知道我是谁了。”   “你帮我治伤,我该如何谢你?是我本事不大,才受的伤,算是自作自受,你帮我会不会坏了火家的规矩?”   “呵呵,火小邪,别想这么多规矩了。你被人用飞刀伤了,其实要怪我呢,我不来帮你治伤,过意不去的。”   “我……这怎么能怪你……”   “要不是我看了你躲着的草丛一眼,你就不会被三姨太发现啊!所以嘛,呵呵。”   “你一出门就发现我了?”火小邪十分好奇。   “嗯!”林婉轻轻点了点头,“你身上带了胭脂之类的香料吧,气味很浓的。”   “这……”火小邪说不出话,那胭脂被油纸包着,装在怀中,自己都闻不到气味,她怎么就能闻到?   “我知道你很奇怪,我怎么能够闻到?呵呵,我的鼻子可是很好使的哦!”   “我躲在这里,你也这样找到的?”   “嗯,你身上的血腥气味更重呢!”   “啊,是,是啊!”   火小邪说到这里,腿上的疼痛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只有一点皮肉刺痛,已经不打紧。火小邪一抬膝盖,毫无异状,算是好了。   火小邪啧啧称奇,还有这么快解毒的法子,从来不曾听说过。   火小邪本想挪动身子,林婉按住火小邪的胳膊,轻声说道:“现在还不要动,再等一会儿,才会完全好的。”   火小邪对面前小鸟依人一样的林婉,说不出的感激,好感顿生,就算此时林婉找他要任何东西,只要他能做到,也要依了她。火小邪从小孤苦,哪有过这么漂亮的人儿无比体贴地为他疗伤,对他如此细致入微地关心,不厌其烦地与他聊天讲话,既不故作神秘,也不嫌弃他本事低微。此时,火小邪心中暖融融的,真想两人能一直在这里待下去。   林婉见火小邪看着自己,低头避开火小邪定眼神,说道:“好了,我就走了。你一定要听话,不要乱动,再等一盏茶的时间。”   火小邪急道:“怎么!你要走了?”   林婉说道:“嗯,我不便在此久留,你一定会再见到我的。”   林婉站起身来,从火小邪侧面一跃而上,跳上矮墙。   “小婉,我……” 火小邪万分遗憾,但又不好勉强,只能转头目送。   火小邪仍然在喃喃道:“你……我怎么……”可火小邪转过头去,身后寂静无声,只见野草微微晃动,刚才陪伴在身边的可人儿,早就不见。   “后会……有期……”火小邪如同心中丢了一块肉似的,惆怅感油然而生,长喘一声,仰头呆呆看天。   满天星辰都像是林婉眼中的光芒,不断闪烁着。   火小邪按照林婉的吩咐,静静在角落中坐了一盏茶时间,活动了一下身子,知道已无大碍,便找准机会,继续向西门摸过去。   王家大院西门附近更是僻静,房屋略显简陋,没几个屋子里亮着灯,半晌都见不到个人经过。这一带空地不少,尽管大多数都栽种着花花草草,但杂乱的灌木草丛更多,而且上了年头的大树分立成排,更易藏身。   火小邪躲在一块大石后,看了看天色,应该已是子夜时分,不由得想起郑则道与自己的约定,清了清嗓子,用手掩着上唇,“喵”地学了一声野猫叫。   火小邪叫了几声,无人回应,火小邪心想,不会郑则道和胖好味还没有来吧?   火小邪等了片刻,才听到不远处的一堆乱草后,呱呱呱的蛤蟆声响起,一长二短,很有节奏,火小邪心中一喜,知道是与胖好味约定的蛙鸣暗号,赶忙又冲着蛤蟆叫声的地方学了两声猫叫。   呱呱呱,蛤蟆声等猫叫一停,便回应起来,随后草丛微动,里面探出一个圆滚滚的脑袋,正是胖好味。火小邪连忙半蹲起身子,也探出脑袋,向着胖好味打了个招呼。   这两个贼接上头,胖好味伸手指了指旁边的一处草坑,火小邪会意,从大石后挪出身子,钻到草坑中,胖好味随即挤到火小邪身边。   两人刚想说话,又听到外面有尖锐的虫鸣慢慢响起,胖好味压了压火小邪的肩膀,自己把嘴巴一鼓,呱呱叫了几声。虫鸣继续回应,听声音已向他们这边靠近。   火小邪略略探出头一看,只见郑则道还是一副贵公子的模样,大摇大摆,不躲不藏,背着手向他们这边走来,火小邪暗暗吃惊,这个郑则道怎么胆子这么大?就不怕人看到他?胖好味此时也探出头查看,见郑则道这样混不在意,惊讶程度不亚于火小邪,赶忙伸出手招呼郑则道:“这里,这里!”   郑则道微微一笑,加快了脚步,走到草坑边,跳了下来。三人彼此点击示意。   胖好味低声叹道:“郑兄弟,你就这样在外面走,不怕被人看到吗?”   郑则道笑道:“这一带根本就没有人,不会被人看到,不必躲着。”   火小邪四下一看,这一带黑沉沉的,举目之内,连一点灯光都看不到。   火小邪低声说道:“郑大哥,不会有人躲在暗处监视吧?”   郑则道十分自信地说道:“我来这里之前,已经把附近查过一遍,不会有问题。两位兄弟,你们不用太紧张了,放开来说话。”   这三人围坐一圈,都把各自的所见讲了一遍。   胖好味从西南角爬墙进到王家大院的时间还不足两个时辰,他在西南一带寻了几十间屋子,发现了一扇“庚”字门,撬开门一看,与其说是间屋子,还不如说是个嵌在墙中的柜子,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个油灯的底座摆在一角。胖好味把这油灯的底座收了,再寻了一些房间,毫无进展,只好先来到此处和郑则道他们会合。胖好味猜测,每扇门中都有一个油灯部件,恐怕不把王家大院所有地方都走一遍,找到所有的门,油灯是组合不起来的,又或者,油灯的部件只是障眼法而已。   郑则道和火小邪觉得胖好味说得有理,没再多问。郑则道看了眼火小邪,没等火小邪开口,就先讲述起来。   郑则道进王家大院的方法十分简单有趣,他居然是大摇大摆从南大门走进来的。郑则道回了一趟红马客栈,从一个客商那里偷到一块牌子,叫作“行入牌”,就拿此牌进了王家大院。原来这王家大院在南门一带设有尊客居,专门招待那些要与王家直接谈生意的商人居住,还能代为保管钱物,说白了就是会客的一个大宅院,与王家直接谈生意的商人,多是富贵之人,往往还要在王家堡再开一个房间,方便自己闲暇时消遣娱乐,所以有人进进出出,并不奇怪。这些情况,郑则道早就打听清楚。   郑则道打扮富贵,南门那边的武师都是认牌不认人、以貌取人之辈,郑则道根本不需多言,他们也不细问,就恭恭敬敬请郑则道进了王家大院。   郑则道进了王家大院,并不着急,在尊客居的膳房点了道香茶,与几个已经住在此处几日的商人一通胡侃,这些商人都是王家大院的熟客,所知不少,郑则道十分善谈,没多久便问出王家大院几处阁楼的大致情况,料定西四阁楼、西二阁楼、东三阁楼必有古怪。   郑则道绕到尊客居后院,撬开一道门锁,就进了王家大院内宅,此时张四爷他们四散分布着抓贼,爆炸的房屋火势未灭,到处都乱哄哄的。以郑则道的身手,没费什么工夫,就先到东三阁楼中摸了一圈出来,倒是在东三阁楼中见到了一扇“己”字门。   胖好味听郑则道说见到“己”字门,十分高兴,谢了郑则道半天,郑则道一笑置之,并未多说。   郑则道从东四阁楼出来,又去打探西四阁楼,发现西四阁楼布局古怪,而且三楼的窗户从里面封死,外面只是做了个样子罢了,便偷偷进去查看,看到房中有巨大石柱,三楼入口被大石板覆盖,知道三楼中定有问题,于是躲在二楼角落,直到王兴他们前来。郑则道看清石板开启之法后,再等到三姨太过来重新升起沉降了风水珠,认定三楼中必有重宝,但机关复杂,不宜久留,早了他们一步,先从西四阁楼中出来,在附近转了一圈,才出来和火小邪他们相会。   火小邪听郑则道说完,不禁问道:“那西四阁楼中到底是什么机关?”   郑则道说道:“依我看,房中的巨大石柱,里面必定注满了毒水,宝贝平时就沉在水底,轻易不会让人碰到,而西四阁楼内有个升降机关,能够从水底下升起宝贝。这可能是紫水锁金阵。”   胖好味惊道:“紫水锁金阵,是个什么玩意?乖乖隆地隆的,到水底下偷东西,什么身法都不好施展!憋都憋不住气!更别说水里还有毒了!”   郑则道微微一笑,说道:“最厉害的就是石柱中的毒水镇宝,其他机关都是些画蛇添足的摆设,这个机关,算得上木行防盗术中的佳作。木生火,金克木,水克火,火克金……”郑则道缓缓念着五行相生相克,若有所思。   郑则道琢磨了片刻,才突然对火小邪笑道:“火贤弟,还是你先说说你的任务如何了吧!”   火小邪本听着郑则道念五行相生相克的口诀,脑海中乱成一片,总觉得能想到什么,但却始终摸不到头绪。郑则道喊他,他才回过神来,略略回忆了一下,把自己进入王家大院的所见所闻慢慢道来。   火小邪讲了如何进了王家大院,找到三姨太的庭院,三姨太是飞刀的好手,亮八抓猪被三姨太击退,风水珠好像是她的嫁妆,三姨太房内有一道“戊”字门,他躲在床底见到神秘男人和三姨太偷情,三姨太用飞刀刺伤了自己的大腿这些事情,却把见到闹小宝要偷的“伍”字镖师号牌,以及林婉给自己治伤的两段事情略去不讲。   郑则道一直用心听着,沉默不语,还制止住胖好味的插话,让火小邪一口气讲完。   火小邪讲完之后,郑则道才说道:“火贤弟,你见到的事情不少啊!那个急匆匆来西四阁楼的美艳少妇,腰上带着飞刀,竟是三姨太。现在看来,恐怕竞盗之关的所有任务,都可能彼此有关联。”   胖好味说道:“我一路过来,还真的见过小猪一般大小的动物,一身黑毛,跑得飞快,吓了我一跳。那个亮八真的在追猪?笑死了!”   郑则道想的却是其他事情,看着火小邪慢慢问道:“只是,那个和三姨太偷情的男人,身法这么好,会是谁呢?”   火小邪说道:“我只看到他的腿,穿着黑衣黑鞋,都没看到脸,说话声音从来也没听过。”   胖好味说道:“奶奶的,我看就是那个甲丁乙,杀人,玩小妞,装神秘。”   郑则道说道:“我看不然……神秘人物,不止火贤弟说的一个……其实我之所以离开西四阁楼,也因为看到一个神秘的人……是一个小姑娘。”   火小邪知道郑则道说的可能是林婉,心中狂跳不止。   胖好味惊道:“一个小姑娘怎么个神秘啊?”   郑则道说道:“我在西四阁楼的二楼藏着,自认为无人可以发现。那个小姑娘跟着王兴一起前来,在上楼的时候,突然转头向我飞快地一笑!好像是发现我了!”   三人一片沉默。   胖好味猜道:“也许是个喜欢傻笑的丫鬟?就是随便一看?”   郑则道说道:“我也原以为是我多心,可越想越心寒,那小姑娘你们是没有见到,长得清纯俏丽,眉目含情,绝不是普通的丫鬟,她那眼神定是发现我了!不知为何,她并没有当场点破!我强行忍住不走,一直等那个三姨太来后,开动了阁楼里的机关。我确定可能是紫水锁金阵,想到那小姑娘又要下来,便不敢久留,离开西四阁楼,先避一避她。惭愧,本来觉得说出来你们不信,听火贤弟说到神秘男人,也就说一说吧!”   火小邪心想:“郑则道果然和我一样,隐瞒了见到林婉的事情,不知道他还瞒了我们什么事情。要不是我说出那个神秘男人,他一定不会说的。反正闹小宝和林婉的事情,我绝不告诉他们。”   火小邪说道:“看来王家大院里,不止我们这些过竞盗之关的人。”   郑则道说道:“这些人身手不在我们任何一人之下,他们到底是要帮我们,还是仅仅旁观,他们又是什么身份,恐怕不过关,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胖好味说道:“这些妖蛾子的,我看就是青云客栈的人!火家的弟子!没准见谁不顺眼,怕我们过关后,抢了他们的身份地位,就不让过关呢!”   郑则道说道:“我早已觉得,青云客栈在王家大院地下,就十分奇怪,这个王家大院和火家有什么关系?他们难道不知道地下有这个青云客栈?或者说王兴、王全都是火家的弟子?”   三个人推理一番,不得其解。   火小邪不禁想起林婉所说的话:“若你能成为火家弟子,就知道我是谁了。”火小邪心中一寒,想道:“要是我不能成为火家弟子,林婉只不过是我做的一个梦?永远不会再见?”   火小邪心中烦躁,怨恨自己起来,怎么一个林婉,短暂相处,就让自己如此优柔寡断,颇多顾虑?能再见一面林婉,真的很重要吗?比水妖儿的生死还重要?   三个人都各怀心思,一时间气氛凝滞。   郑则道突然抬头,问火小邪道:“火贤弟,你受了三姨太的刀伤,我看看伤得重不重?飞刀上一般都是带毒的,不可大意。”   火小邪猛然抬头,看着郑则道,郑则道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火小邪暗叫:“郑则道!你!”   火小邪面露一丝难色,微微皱眉,把身子挪了挪,把伤口藏在郑则道看不见的一侧,说道:“啊,不要紧的!刀上没有毒,现在没事了。”   郑则道说道:“火贤弟,你可不要大意啊,还是给我看看伤口,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火小邪忙道:“真的不要紧!不要紧!”   郑则道心中已然明了,轻轻一笑:“那好吧!火贤弟,有的毒不会疼痛,没有感觉,和普通刀伤无异,你如果真的觉得没事,那就算了。”   火小邪松了一口气,点头谢过。   胖好味嘟囔道:“火兄弟何必这么在乎面子!我看看!”   胖好味一下挤到火小邪身边,把火小邪的腿一拉,将伤口展现在眼前。火小邪不便强行挣脱开,但心中惴惴不安,若是被他们看出自己的伤口是被人施救过,恐怕有点麻烦。   胖好味看了眼,说道:“火兄弟,伤口看着挺深……你自己给自己上的药啊?这应该是没事了!”   郑则道转头也看了一眼火小邪的腿伤,笑道:“真看不出来,火贤弟还有这么高明的疗伤手艺!倒是我逞能了。”   胖好味松了火小邪的腿,说道:“火兄弟,你怎么不早说你会治伤,还让我们白白担心一番。”   火小邪干笑一声,并不说话。   郑则道说道:“胖兄弟、火贤弟,我们互通了信息,目前看来,我们的任务都十分艰巨,事不宜迟,我们都继续做事吧!”   胖好味说道:“惭愧啊,好像我得了不少好处,却没有帮到大家。”   郑则道说道:“不妨事!胖兄弟做得也很好!”   胖好味说道:“那咱们还要聚一次吗?”   郑则道说道:“二更时分,如果大家方便,还可以来此处商议,但不强求,完成手头的任务才是大事。青云客栈一定是想到我们会彼此合作,才将完成任务的时间定得这么紧!”   众人点头称是,彼此客气了几句,就各自分散开,离开了此地。 六、红绳难盗   胖好味刚刚离开西门不远,沿着阴暗处快步前行,就觉得身后有人轻轻拍了他一下。胖好味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叫出声来,赶忙跳开一步,只见郑则道笑盈盈地站在自己身后。   郑则道一招手,两人都退到暗处。   胖好味说道:“郑兄弟,吓死我了,你什么时候跟上我的?明明看你朝其他地方去了。”   郑则道说道:“胖兄弟,我有事想不明白,想和你再聊几句。”   胖好味说道:“请讲。”   郑则道说道:“胖兄弟,你觉得火小邪本事如何?”   胖好味皱了皱眉,说道:“看着十分平常,若不是他来到青云客栈,平日里见到他,我最多认为他高不过上三铃的身份。”   郑则道说道:“高人不露相,可不能小瞧了他。我刚才见到他的刀伤,一眼便知他本来中了毒,但怎么就没事了?你不觉得奇怪吗?他那么深的伤口,若是中毒后不解,今晚都别想活动,必然淘汰!”   胖好味说道:“也许火小邪真有什么灵丹妙药吧!”   郑则道轻轻一笑,说道:“胖兄弟,我倒觉得,火小邪身份奇怪,在暗中一定有人助他过关。”   胖好味瞪大了眼睛:“那岂不是不公平!我就说火小邪这么普通的身手,怎么能过了乱盗之关的!郑兄弟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也是!这里面有猫腻!”   郑则道说道:“如果真有人帮他,我也觉得不公平,但现在只是我的推测,还不能当真。”   胖好味说道:“妈的,这火门招弟子也可以走后门的吗?”   郑则道说道:“胖兄弟,我来找你不止是和你说火小邪的事情,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胖好味说道:“郑兄弟请讲!”   郑则道说道:“我是来请胖兄弟助我一臂之力的。”   胖好味惊道:“那个紫水锁金阵?这个我也不懂啊!”   郑则道说道:“我已经想到了办法,但必须两人协力,才能做到。”   胖好味疑惑地看了眼郑则道:“可是……我的任务怎么办?”   郑则道说道:“胖兄弟,你要是帮我,我就帮你。你别小看你的任务,那可是极为庞杂的工作,王家大院每个房间,你都要查一遍,可不比我的任务简单,你只要帮我,我就帮你把所有的门都找出来!我们两个照样可以一同过关。”   胖好味半晌不语,前后思量,不知该不该答应郑则道。   郑则道见胖好味犹豫,说道:“胖兄弟,你可要记得,是谁帮你过了乱盗之关的?是我给了你一块号牌,你当时又是怎么答应我的?我郑则道,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相信胖兄弟你也不是这种人,你要是真为难,那就算了。”   胖好味说道:“郑兄弟,我……我是欠你的,我……行吧,我答应你!”   郑则道呵呵一笑,说道:“好!胖兄弟,随我来!”   两人转了个方向,快步向前行去。   火小邪与郑则道他们分开,说不出的别扭,刚才自己尽管极力掩饰林婉给自己治伤一事,但是回想起来,还是觉得自己言语行为破绽百出,一定被郑则道怀疑。火小邪本不是喜欢占人便宜的性格,但林婉给自己治腿伤,不管是不是林婉所说的原因在她,还是感觉低了人家一头。   火小邪对郑则道,谈不上喜欢,甚至隐隐有一点讨厌,这个郑则道尽管说话听着都是冠冕堂皇,十足的君子口吻,要是他不做贼,倒有点儒家的圣贤之风,必能成就一番事业。火小邪没看过多少圣贤书,但孔子所传授的“圣勇仁义知”五要还是明白的,难道这五要能成就圣人,也能成就大盗?可天下之大,是圣人多,还是大盗多呢?莫非圣人就适合做贼?或者当不了圣人就去当贼?   火小邪根本想不明白,也就懒得再想,干脆心里暗骂一声:“爱咋的咋的,管他娘的蛋!我是贼,会偷就行了,琢磨透这些酸臭的道理有个屁用!郑则道是郑则道,我是我,他又不是我亲爹,还在乎他想什么!操的哩!”   火小邪这样自己一通乱骂,心中舒服多了,轻车熟路地又向三姨太的院子摸过去。   火小邪依样画葫芦,进了三姨太的院子,却见各个房间都是灯火通明,不似上次来的时候那么安静。   火小邪听到房内隐隐有人声传来,便贴着墙角,伏行到一侧窗下,借着窗下的花盆处躲着,细细听房间里的声音。   王兴十分不悦地坐在会客室中,三姨太则气呼呼地背对着王兴,站在一旁。   王兴叹了口气,说道:“青红,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咱们毕竟是夫妻,你多少也得给我留些脸面吧,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对了,你见到我就像见到仇人一样。”   三姨太哼道:“什么夫妻!我和你从来就没有睡在一张床上过!”   王兴说道:“青红,那是你从来不让我碰你一下啊!”   三姨太转过身,冷冷说道:“王兴!你当初就知道我根本不喜欢你,还要娶我干什么。现在我后悔了!求你休了我吧!咱们天天这样,我都要烦死了,烦死了!你回去陪你其他老婆去,我困了!”   王兴长喘了一口气,说道:“青红,我知道你当初嫁给我,要我大操大办,恨不得让整个山西人人皆知,就是要逼那个男人出来……”   三姨太尖声道:“什么男人!你少胡说!你再胡说,我真的急了!”   王兴反而笑了起来:“青红,何必掩饰呢,我又不在意……”   三姨太恨道:“王兴,说够了没有!你出去,要不然我动手赶你出去!青苗!青苗!”   王兴站起身来,说道:“好吧,好吧,我走,我走就是了!”   青苗从侧房推门而进,说道:“三太太,有什么事?”   三姨太说道:“送王兴老爷出去,我累了!我要洗澡!”   青苗有些为难,不敢上前。   王兴压了压手,说道:“我自己出去,自己出去。青红,院子里闹贼,你要多多小心,我加派人手,在院外巡视……”   三姨太哼道:“谢了!你省省吧,就凭孔镖头手下那些废物,自身都难保,还看护着我?还不如说是监视我吧!放心,今天我累了,不会出去了,也请你不要再找人来打搅我。”   王兴叹了口气,推门而出,青苗连忙跟在身后相送。   青苗送王兴出了门,关好院门,匆匆回来,这一来一去,都没有注意院中还躲着火小邪。   青苗回到屋内,见三姨太还坐在桌边生气,低声说道:“青帮主,你别生气了,王兴老爷也没有坏心……”   三姨太说道:“青苗,我和他的事情,你不要多嘴。去给我烧水吧,我要洗澡,今天一晚上,烦都烦死了。”   青苗应了声,正要退下去,三姨太叫住了她,说道:“算了,给我打盆热水来,我简单洗漱一下。”   青苗说道:“青帮主,怎么了?青苗不累的。”   三姨太说道:“今天碰到的那个使风水盘挡开我们飞刀的贼人,不知道抓到没有,这个人手段厉害,我担心他还在大院内。我们两个今晚轮流值守,以防他偷袭,占了我们便宜。如果再让我们碰到,一定要结果了他。”   “是!”青苗应了声,退下一边。   三姨太和青苗分头去忙活,暂且不表。   火小邪听三姨太和青苗这番说话,知道来了机会,摸到上次翻进屋的窗口,进了内室。   火小邪不敢在内室久留,蹑手蹑脚地来到三姨太的主卧室,再次钻入床底。   约摸等了半个时辰,三姨太和青苗才双双走入主卧室,青苗说道:“青帮主,你先睡吧,我看着。”   三姨太嗯了一声,说道:“青苗,你就在这间屋中待着,不要出去,无论有什么情况,都先叫我起来。”   青苗应了声,服侍着三姨太换了衣服,请三姨太就寝。三姨太十分谨慎,带着自己的飞刀上床。   火小邪在床下暗骂:“睡个觉还要人陪着!烦死个人,亮八正到处抓猪,哪有工夫来找你。”   青苗见三姨太睡下,走到桌边,将火烛挑暗,自己坐在窗边,默不作声,守候着三姨太休息。   火小邪在床下心急如焚,这叫青苗的丫头,真要坐在这里一个晚上,那可如何是好!   夜深人静,火小邪苦苦趴在床底,等待时机。火小邪又饿又困,不知不觉眼皮子打架,几次都差点睡过去,可一想到任务还没有完成,就使劲抖擞起精神,继续观望,等待青苗离开屋子的时机。   三姨太在床上也不是一下子睡着,她今天心事重重,周遭发生无数事情,所以翻来覆去了足足半个多时辰,这才安静下来,沉沉睡去。   火小邪在床下听床板响,听得真切,也能断定出三姨太应该睡着了。   而那个三姨太的丫鬟青苗也是实在,坐在屋里一动不动,连起身离开的意思都没有。实际上青苗经过这一晚上的折腾,比三姨太的疲劳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在纯属强打起精神熬夜,时候久了,眼看三姨太睡得正香,院中又没有任何异常的迹象,瞌睡虫围着青苗乱飞,难免警惕性不比最初。青苗眼皮子越发沉重,眼睛半睁半闭,稍不留神就会一觉睡去。   就这样,火小邪和青苗两人都各自干熬,时间早已过了一个多时辰。   火小邪略略向床前挪动了一步,能够看到青苗半个身子,渐渐看到她身子晃悠不止。火小邪反而来了精神,暗道:“这丫头总算熬不住了,看这个架势,眼睛一闭就要睡过去了。”   眼看着青苗身子越来越歪,脑袋渐渐沉下去,最后干脆趴在桌上,没了动静。   火小邪心想:“好!睡得好!”   可火小邪想是这么想,还是不敢爬出来,生怕惊扰了青苗,总得有个什么法子,证实青苗已经睡死才好。   火小邪左思右想,心生一计,尽管不知有没有效果,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火小邪从怀中慢慢将自己从杂货店买来的胭脂掏出来,胭脂是用一个圆形纸盒装着。火小邪拧开了纸盖子,闻了一闻。尽管这胭脂不是什么好货,火小邪被恶宰了一刀,但越是俗气的东西,越要做作,盖子一拧开,一股子香味扑鼻而来,十分浓烈。   火小邪刚刚闻到,还觉得味道不错,可再闻几闻,越发觉得香得有些恶心。火小邪暗道:“拜托拜托,这个丫头睡熟了没有,全靠你了。”   火小邪拿着胭脂盒子,一只手伸出了床底,将开着盖子的胭脂盒小心地放在地上,向着青苗的脚下轻轻一滚。这一滚可要极为小心,如果滚得重了,撞到青苗的脚面,很可能会把青苗弄醒,要是滚得轻了,靠不近青苗,可能没有效果。   火小邪会拿盘儿,这拿盘儿的功夫,手上的劲道讲究的是不大不小,不多不少,用在此时正好有奇效。只见那胭脂盒子,滴溜溜地在地上慢慢滚动,向着青苗的脚面而去。火小邪心中狂叫:“走!走啊!”眼看着胭脂盒子越滚越慢,即将停下,火小邪恨不得冲出去吹上几口气让盒子再滚一段,可现在只能努着嘴巴,暗暗吹气,当作祈祷。   胭脂盒子不知是不是受了火小邪的念力,慢慢又滚了一圈,才停下来,略略晃了晃,轻轻啪的一声,摔在青苗脚边,只差一掌的距离。   火小邪双手紧紧攥着,暗道:“闻不闻得到?闻不闻得到?”   青苗微微动了一下身子,头略略抬起,迷迷糊糊地轻哼了一声。火小邪汗毛直竖,大气都不敢出。   青苗把头一偏,又无动静。火小邪竖起耳朵,细细聆听,只听到青苗鼻子中气息声沉闷,身子随着呼吸略有起伏,这乃是趴着睡着了的迹象。   火小邪心中一喜,哼道:“菩萨佛祖爷爷保佑!”   做贼的人,察言观色极为重要,要能判断出人的行为状态是什么,在贼道中称为“识行八伦常”。也就是:是否是急上茅房大小解脱;是否是十分饥饿急于吃饭;是否是身患重病行动不便;是否是遭遇急事忙不择路;是否是缺胳膊少腿身有残疾;是否是疲倦困顿睡意浓浓;是否是睡得很沉不会骤醒;是否是性欲高涨不能自已。别小看这“八伦常”,判断清楚所偷之人的状态,乃是何时出手偷窃的不二要诀。   除了“识行”,就是“识性”,也就是说要判断此人的脾气性格如何,配合着“八伦常”使用,能有奇效。有的贼人敢大大方方地从你身边把包偷走,近在咫尺,你却浑然不觉,就是“识行”、“识性”辨明的准确,加上胆大心细,手脚快,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有人会问了,怎么做贼和封建社会的为官之道有点像呢?都是要辨行辨性,察言观色,小处着眼,大处着手,把握趋势,进退有度。其实这话问到点子上了,权、钱都乃身外之物,本不是自己的,你非要拿到手上,都是做“贼”的道理。其实天地万事万物,都彼此隐含“盗”律,所以古语中有云:   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既安。故曰:食其时,百骸埋。动其机,万化安。人知其神而神,不知不神而所以神也。日月有数,大小有定。圣功生焉,神明出焉。其盗机也,天下莫能见,莫能知。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轻命。   火小邪辨明青苗已经睡沉,只要不有外界声响动静滋扰,一时不会醒来,就慢慢从床下爬了出来。   火小邪探头一看床上,三姨太侧躺着,背对着火小邪,身上盖着一床轻被,显得身材曲线玲珑,一小段香肩露出被边,雪白的皮肤如同凝脂,真是十足的香艳。火小邪根本顾不上欣赏这番春色,只是见不到三姨太的正脸,不知她是否睡熟了。   火小邪回头看了眼青苗,青苗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不禁咬了咬牙,一只手捏住三姨太上身的被子一角,将头低下床沿,轻轻拉了一下,赶忙躲回床底。   三姨太微微动了一下,并未苏醒。   火小邪躲在床下,听到床板轻轻一响,一颗心狂跳不已,只好抿着嘴,尽力细长细长地喘气呼吸,这才不会发出喘气的声音。   火小邪再次爬出床底,三姨太已经从侧卧变成平躺,双眼自然闭着,朱唇微启,鼻息平稳,胸口规律地起伏,看着睡得很是踏实。   火小邪看了眼青苗,双手一起插入被中,从里面使力,从内向外一点一点揭开三姨太的被子。这样揭开被子,不至于灌风。   火小邪侧头向被子里面看去,顿时睁大了眼睛,三姨太细腰袒露,那根红绳就绑在三姨太的腰间,露出了一小截在外面。   火小邪横下一条心,伸出手去摸了一下那根红绳,那红绳质感坚韧,若是绑紧,断然不是一下子解得开的,唯有靠刀剪割断。可火小邪哪里去找刀剪?   火小邪看了眼青苗,暗叹了一口气。火小邪倒是知道女人的卧房,梳妆台内的抽屉里必有剪刀,可是青苗趴在梳妆台旁,又是练武之人,只怕去青苗身边,稍微弄出点大的声响来,就会把青苗吵醒。   火小邪只好再撩开一些三姨太的被子,顺着三姨太的胳膊看去,只见三姨太的右手掌下,正扣着一个别飞刀的皮带,一共有五把飞刀,四把被三姨太的手指按住,而最外面还有一把,亮在三姨太的手边。   火小邪暗想:“你这个恶妇,用飞刀伤了我,看我用你的飞刀,割掉你的红绳!”火小邪打定这个主意,一只手上前把皮带底缘捏住,另一只手的两根手指则捏紧最外侧飞刀的把手,正如偷钱包一样的手法。火小邪心中暗道:“一、二、三。”数到三时,手腕不动,两根手指发力,双手力道成一条直线,指关节飞快一弯,飞刀被拔出了皮囊一截。   大家可能觉得奇怪,为何火小邪只是手指弯曲发力,而不用手臂发力,直接把飞刀拔出呢?这又和盗术有关,像飞刀这种金属铁器,别在皮带中,要拔出的时候,第一下的摩擦力最大,只要克服了头一次的摩擦力,后面就好办了,只用两指一弯来发力,这样的动作细微到肩臂肘都不会移动,乃是上策。若是肩臂肘活动了,会带动被子不说,还可能有空气流动,皮肤敏感之人会骤然醒来,像三姨太这种使飞刀的好手,更是不能大意。   火小邪缓缓拿出飞刀,那飞刀锋利无比,在被中的微光之下,刀尖上仍然幽光直冒。   火小邪暗赞:“好刀啊,扎在人身上,恐怕能从前胸透到后背去。”火小邪刚赞完,青苗那边却轻轻地连嗯了几声,身子动了动,似乎要醒过来。   火小邪嘴巴都恨不得咧到耳朵边上去了,这丫头的动静,若是在床上躺着的时候发出的还不会害怕,但要是趴在桌上睡觉的时候,这样嘴里嗯嗯哼哼的,那是睡得血脉不通畅,必然会醒过来!只怕这一醒过来,又是麻烦事。   火小邪本想钻回床底,但眼看红绳就在眼前,哪愿放弃!火小邪见三姨太的床颇大,她娇小的身子靠外躺着,里面至少还能轻轻松松躺下一个半的火小邪,不禁恶向胆边生,死猪不怕开水烫,王八吃秤砣,整个人从床下钻出来,一跃就滚到三姨太的床上,然后在床上站起身子,从三姨太的脚边踮脚走过,躺在了三姨太的床内侧身边。   青苗又嗯了几声,抬起头来。她也知道自己刚才睡着了,赶忙抖擞了一下精神,刚才趴着睡着,血脉不畅,脚上微麻,不禁站起身来。睡了一会儿和一会儿不睡,区别很大,特别是练武的人,小睡片刻精神就能恢复大半。   青苗站起身,看了眼床上的三姨太,还睡得十分踏实,青苗倒也宽了心,动了动脚踝,低下了头。青苗咦了一声,见到脚边摆着一个没盖子的胭脂盒子,弯腰要捡,手刚把胭脂盒子拿住,皱了皱眉,飞快地向床底看了眼,没见到床底有什么不对,才直起身子。好在此时火小邪已经躺在了三姨太的身边,要是还躲在床底,可就完蛋了!   青苗把胭脂盒拿在手上闻了闻,低声说道:“好俗气的香味!还这么浓烈?这是谁的东西?怎么在这里?”   青苗用手指抠了抠盒子里的胭脂,又低声道:“还是没用过的呢!不会是青柳的吧?不会啊,青柳也不会用这么俗气的胭脂呢!”   火小邪身上盖着另一床薄被,只露出半张脸,目光越过三姨太的头顶,透过床上的纱帐,可以看到青苗正拿着什么打量。火小邪一猜就知道一定是青苗发现了地上的胭脂盒子,心中暗叫:“看个屁!是爷爷买来送给你的!你收着就好!看什么看啊!天杀的啊!”   青苗又看了几眼,突然脸上一展,笑道:“肯定是王兮兮姐姐买了送给戏春院里的女人,只有她们喜欢这种香味浓烈的胭脂,一定是急急忙忙走的时候掉在这里的。今天发生的事,她难免会有点慌乱呢!”   青苗把胭脂盒子放在梳妆台一边,找了个小盖子盖上,伸展了一下腿脚,看着已无困意。   火小邪暗道:“完了,这丫头一时半会是不会睡了。”   火小邪侧脸看了看三姨太,三姨太似乎正在做着什么好梦,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浮现出一股子笑意。火小邪暗骂:“肯定又发什么春梦,梦到那神秘男人来偷情了,恶心不恶心!”   火小邪心里这样骂着,身子却不断移动,渐渐钻到三姨太的被窝里面去了,三姨太成熟完美的娇躯便在火小邪脸旁,被窝里浓浓的女人香味,直钻火小邪的鼻子,弄得火小邪心中不知为何,痒痒得十分难受。   火小邪暗骂了自己一句:“臭小子,你还想摸一摸不成?真没出息,不就是个女人吗?”火小邪这么一骂,胸中那股子春劲消散无疑,满脑子只剩下红绳。乱盗之关花娘子的春毒,火小邪都能克制住,眼前这点春光,在火小邪的眼中,已是小儿科了!   火小邪蜷着身子,躺在三姨太的身侧,脑袋便在三姨太的腰际。有细微的光芒从被子边缘透入,这光亮对火小邪已经足够,那根红绳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火小邪打定了主意,横下了一条心,且不管后面怎么样,只要青苗不过来揭开三姨太的被子,自己不把红绳偷到手,打死也不出来。   火小邪凑上双手,一只手捏住红绳与床铺相连的一段上,在手指间透出绿豆大小的一段,另一只手用飞刀刀尖在上面细细切割,别看小,能割断就行。毕竟红绳上尺寸有限,上面还挂着小铃铛,一点都大意不得,这可是考究手法细腻的精细活,稍微急了一点都不行。   火小邪闷在被子里面,不敢大口喘气,生怕自己呼出的热气喷在三姨太的身上,只能细若游丝一般地呼吸。   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那块绿豆大小的红绳一截,已经让火小邪割断,火小邪把手一放,红绳已经从三姨太的腰际断开,一端挂在腰上,一端躺在床面。   火小邪现在要做的,就是等三姨太翻身了。   人要是睡熟了,听觉、触觉、嗅觉、味觉、视觉的敏感度都会大大下降,只要不是触及到临界点,一般人不会苏醒。像我们这些市井俗人睡觉,在身法精细的贼人眼中,可谓是雷打不动,贼人什么时候上了床,什么时候钻进了被窝,甚至什么时候把裤子脱掉你都不会知道。   要不惊醒睡着的人,忌讳给人连续性感觉,比如只是飞快地轻触一下身体,睡眠中的大脑神经是反应不过来的,但如果你连续触摸超过五秒以上,睡着的人就会感觉到;发出声音也是同样,发出较低而且短暂的声音,人也反应不过来,大吼或者声音连续不断,就会察觉。   大家可以在家中做个实验,在深夜时分用手拍一拍枕边人的脸庞,问他睡着了没有,如果他说不出话或者含糊其辞,只要不把被子一把揭开,你钻进被子里,在他肚皮上用彩笔慢慢一笔一笔地画个乌龟,保证都他浑然不觉,仍然一觉睡到天光。脚板心算是人体非常敏感的地方,不少人在少年顽皮的时候,做过在朋友脚板心上涂清凉油,这动作比钻被窝、画王八等事情激烈数倍,睡着的人都是一下子醒不过来的。   若是火小邪要偷普通人身上的红绳,哪会这么客气,直接把肚子上面的红绳放下,一拉就能从腰下拉出来。   毕竟是火小邪的目标是三姨太,三姨太是练武之人,五感比常人敏锐,但她不是神仙妖怪,睡着了最多惊醒的临界点较低罢了。火小邪能上床钻进三姨太的被窝,都是陪着一万分的小心,拿出了所有的本事,才有把握不让三姨太醒过来,实属不易。所以直到红绳割断,火小邪都在叮嘱自己,宁慢勿快,宁等勿急,动手直接去拉扯红绳,火小邪万万不敢,此刻只能等三姨太翻身。   火小邪曾想过,要是甲丁乙这样的大盗来偷红绳,用得着这么狼狈吗?可能只需躲在暗处,一刀就把三姨太的衣服连同红绳一起割断,把红绳偷走,三姨太都毫不察觉吧!火小邪自认为没有这等身手,钻被窝冒险还靠点谱。   青苗在屋中舒展了一下筋骨,睡意全无,见三姨太还睡得踏实,便轻轻走到卧室门边,拉开了房门要出去。青苗开门开得慢,门轴处咯啦咯啦连响。   三姨太低低嗯了一声,身子向外侧一番,睁开了眼睛,低声说道:“青苗……”   火小邪缩在三姨太的被窝中,三姨太只要一挥手,便能摸到他。此时火小邪全身的每个毛孔都如同扎进一根冰针,连头发根子都麻了,暗骂:“翻身就翻身!别起来啊!这个叫青苗的死丫头!你害死我了!”   火小邪骂归骂,一只手仍然牢牢捏着红绳的一端。   三姨太面朝外,背对着火小邪。她梦中初醒,还有点迷糊,更想不到被窝中还躲着个火小邪。三姨太低声道:“青苗……”   青苗赶忙转过身,说道:“青帮主,你醒了?再睡一会儿吧!”   三姨太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青苗看了眼摆在屋角的西洋钟,说道:“快三点了呢!”   三姨太身子微微一动,有点要爬起来的意思,说道:“青苗,你也睡一会儿吧!”   火小邪心中狂吼:“天王老子的祖奶奶啊,别起来啊!”   青苗赶忙说道:“青帮主,你再睡一会儿吧,我刚刚打了个盹,现在一点都不困呢!”   三姨太悠悠喘了口气,身子沉下来,侧躺在床上,低声说道:“也好,青苗,我再睡片刻。”   青苗说道:“青帮主,我去小解,一会儿就回。”   三姨太轻轻嗯了声,似乎又睡了过去。   火小邪此时真是进退两难,他窝在被子里,一片漆黑,尽管三姨太没有察觉,静静地侧躺着,但是否睡着则很难说。火小邪一动都不敢动,他心里清楚,这个时候,动一根指头都有可能被发现,更别说上床之前那样拉被角、打量三姨太的面孔这些事情了。   火小邪只能祈祷:“三太太,青苗去茅房了,你憋不憋得慌啊?你怎么也该去趟方便一下,再继续睡觉吧!”   三姨太的确没有睡着,她静静躺着,但眼睛却半睁着,看着房门。青苗说是她的丫鬟,还不如说是她的部下,青苗的安危三姨太是十分关心的。可三姨太等了半天,还不见青苗回来,心想怎么会去了这么长时间?   三姨太有点忍不住了,撑起半个身子,冲着门外叫了声:“青苗!”门外无人应她。   三姨太感觉不对,紧紧盯着房门口,哗地一下坐起了身子,把被子揭开,双腿已经挪下了床,穿上了鞋子。   火小邪眼前一片明亮,脑袋露在外面,本想着完蛋了,但看三姨太根本没有回头打量床上的意思,一直看着房门那边,匆匆忙忙地站起身,手中提着飞刀皮带,就向房门走去。火小邪把被子拉了拉,将自己盖住,只露出一条缝隙,看着外面的动静,大大地喘了一口气。   火小邪刚刚稳住自己的情绪,却惊喜地万分,他手指一直捏着红绳,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开过,三姨太匆匆起身,火小邪都忘了这件事。直到三姨太下了床,红绳还在火小邪手中捏着,也就是说那根红绳,已经从三姨太的腰间脱开!   火小邪大喜过望,顾不得那么多,慢慢将红绳拉入被中。   三姨太已经小心翼翼地拉开房门,一摸别着飞刀的皮带,却发现少了一把飞刀。这时候三姨太疑心更甚,没想飞刀是不是掉在床上了,唰地拔出两把飞刀,持在手中,慢慢前行,唤道:“青苗!青苗!”   火小邪把红绳拉进来,赶忙捏成一团,揣入怀中,见三姨太已经出了房间,事不宜迟,赶快下床。火小邪不敢动作太快,唯恐发出声音,于是将被子慢慢揭开,贴着床沿准备下床。   三姨太目视前方,向前稳稳走了两步,刚走出房檐,脚下踢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正是青苗!青苗昏迷不醒,手脚被人绑住,眼上蒙着黑布,口中也被布条勒住。   三姨太惊叫了声:“青苗!”突然感觉头顶上有团黑影猛然扑来,心中一惊,知道有人偷袭,连忙要跳开一步,可是已经晚了,脑后被重物击打,砰的一声,叫都没叫出声,就被打翻在地。   屋檐上倒挂着一个人,正是亮八,他手中持看风水盘,看着三姨太中了招,翻倒在地,不禁嘿嘿冷笑。   亮八一翻身,从屋檐跳下,一步就赶到三姨太面前,将三姨太按住,从身后的背囊中抽出绳索,只花了几秒钟的工夫,就将三姨太绑了,塞住三姨太的嘴巴,速度惊人至极。   亮八捏着三姨太的两颊,将她的脸凑到眼前,低声笑道:“小妞,长得这么俊,就是性子火辣了点,可惜你不自量力,碰上了我亮八!我还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小妞!哼哼,你杀了我的猪,你和我睡一觉,算是你赔我的!”   三姨太已经转醒,但被绑了个结实,只能拼命挣扎,喉咙中呜呜怒骂,发不出声音,一双秀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亮八哼道:“不着急!待会儿自然让你舒服!哼哼!”   亮八说着,如同抓小鸡一样,把三姨太从地上拎起,夹在腋下,抬脚进了三姨太的主卧室。   亮八进了屋,飞快地左右看了看,屋内并无异状,心中略略一松,把三姨太放在床上,一把掐住三姨太的咽喉,狠狠说道:“别乱动!你跑不掉的!我去把你的丫鬟弄进来!今天你们两女共侍一夫!哼哼!”   三姨太被亮八掐得几欲窒息,身子尽管不折腾了,但还是仇恨无比地瞪着亮八。亮八淫笑道:“小妞,老子自从来了这个地方,好久没有碰过女人了!你越瞪我,我就越开心!”   亮八松了手,三姨太激烈地喘息不止。亮八嘿嘿冷笑了声,返身就要出门扛青苗进来。亮八刚刚站直了身子,突然猛吸了一口气,身子猛然向梳妆台移去,一把按住了一个人。   此人正是火小邪。   原来火小邪正在下床的时候,听到外面砰的一声闷响,有人跌倒在地,不由得全身一震,猜到三姨太也许遭到伏击。火小邪加快了动作,从床上翻下,向着内屋的房门逃去。可是就当火小邪要拉开房门,离开这间屋子时,心中咯噔了一下,想道:“三姨太莫非出事了!”   火小邪电光火石地冒出这个想法,亮八已经提着三姨太进来。火小邪知道亮八厉害,来不及开门,一转身就躲在了梳妆台边,不敢妄动,只求亮八不要发现。   亮八是什么人?乃是成名已久的开封大盗,犯过无数大案,纵横中原,富贵商贾无不闻风丧胆,论身手比三指刘不知要高出多少个层级。火小邪就算藏着不动,大气都不敢出,亮八贼念感应,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感到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   亮八出其不意地扑过来,火小邪哪里是亮八对手,当场就被亮八拧住了肩头,按倒在地。   亮八低声惊道:“是你这小王八蛋!”   火小邪关节吃痛,知道挣脱不得,低声骂道:“就是我!怎么着!”   亮八把火小邪拎起,眨眼就把火小邪双手捆了,拽到房中床前。   火小邪坐在地上,歪着头不看亮八,不住怒哼。   三姨太看到亮八从屋中又抓出一个陌生人来,惊讶程度不亚于亮八,两只眼睛不断在火小邪身上打转,心想:“怎么屋里还有一个贼?”   亮八半蹲下来,看了几眼火小邪,突然冷笑道:“火小邪,你的任务是什么?为什么在这个女人的房里?”   火小邪骂道:“放开我!你做你的事情,我做我的事情,咱们不相干!”   亮八冷笑道:“小王八蛋,你真是横得很啊!你来得正好!”   亮八说着,手已经伸到火小邪的怀中摸索。   火小邪大惊,骂道:“亮八,你干什么!”   亮八不语,从火小邪怀中把红绳和剩下的女红掏出来,拿在手中一抖,那红绳上的小铃铛哗啦直响。   亮八看了眼女红,闻了闻,骂了句:“小王八蛋,你还挺有情调!”   亮八嘿嘿一笑,并不看火小邪,而是转头向三姨太看去。   三姨太见亮八从火小邪怀中掏出自己腰上的红绳,眼睛都转不动了,直直看着红绳,又羞又怒,几乎把亮八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亮八见三姨太这个表情,心里明白了几分,把红绳在火小邪眼前一摆,冷笑道:“火小邪,你是来偷这个红绳的对不对?得手了?看不出来,你屁大的本事,能这么厉害啊!”   火小邪混劲发作,骂道:“放屁!这红绳是老子送给这小妞的定情信物,这个妞是老子的相好!来王家堡之前就好得很了!我这是顺道!”   三姨太听火小邪这么说话,更是吃惊,上下不断打量着火小邪,她丢了红绳,想起自己那神秘男人,心中酸楚,此时听火小邪这么说话,竟辨不出真伪,心中暗想:“不会是他吧,他怎么知道?”   亮八笑道:“火小邪,就你这小样,女人的身子长什么样子,我看你都不清楚,还满嘴胡说八道,以为能骗得住老爷?你的锦囊呢?”亮八说着,把火小邪周身上下都摸了个遍,一无所获。   火小邪哼道:“说了这是老子送人的定情信物!我的任务是打开甲、乙、丙、丁、戊、己、庚等十扇门,偷出一个油灯!刚好这屋里就有一扇‘戊’字门。不信你去内屋看!”   亮八略略一想,又骂道:“我信你才怪!你要是不给我锦囊,我就在这里宰了你!说,你的锦囊呢?”   火小邪轻蔑地说道:“亮八,你要杀就杀,废什么话!你杀了我,看你能不能过关!”   亮八不怒反笑:“有一套啊,小王八蛋!”亮八指了指床上的三姨太,“这不是你相好的吗?今天老爷就让你开开眼,什么叫一龙戏双凤!”   亮八把红绳和女红揣进自己怀中,又从背后拿出绳子,把火小邪脖子缠住,拖着火小邪来到梳妆台边,把绳子系好,让火小邪的后脖子紧紧贴在桌上,动都动不了。   亮八看了眼,哼了一声,快步出了房间,去扛青苗进来。   三姨太一直看着火小邪,呆呆出神,忘乎所以,真如同看着自己情郎一样。   火小邪看了眼三姨太,呸了一声,心中暗骂:“老子真是发神经,明明可以跑掉,还返回来救你,结果被亮八抓了,这下可惨了!奶奶的,你看我看个屁啊,你当我真的是你情郎啊!拜托,我可没有这种闲情雅致!你还是想想一会儿怎么对付亮八吧,一会儿他就来弄你了!”   亮八将青苗扛进屋里,同样丢在床上,青苗还是昏迷不醒。   亮八看着床上的两个美人,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管了!先过一把瘾再说别的!”说着就上前拉开了三姨太的上衣,露出了她的美肩。三姨太如醉如痴,还是看着火小邪,竟不挣扎。   火小邪低骂一声:“你大爷的!”   火小邪对这个三姨太真是一肚子的火,这个女人,空有一副好长相、好身材、好武艺,就是脑子不太灵光,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自己的情郎?真搞不懂三姨太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下面的猪脑里,到底在想什么?难道美女都有点白痴?水妖儿、林婉同样是美人,怎么脑子就好使得很?   亮八看着三姨太的香肩,伏过身去深深一吸,笑道:“好浓的风骚味道!小妞,你不会也心痒难耐了吧!”   火小邪骂道:“亮八!你不要放肆!我们是来偷东西的!不是来搞女人的!”   亮八一侧头,淫笑一声:“我这是顺便!你给我老老实实看着,再废话,割掉你的舌头!”   亮八欲火中烧,就要亲吻三姨太的脖子,但微微一愣,猛然抬起身子,竖耳一听,眉头紧皱,一下子跳离床边,三步两步地钻到窗边,贴近窗缝一看,轻哼一声:“妈的!坏我好事!”说着狠狠瞪了火小邪一眼。   火小邪捆在梳妆台上,也听到了院中有一声轻响,似乎是花盆翻倒的声音。   郑则道和胖好味两人跳进三姨太的院子,刚走了几步,胖好味就听到身后的郑则道脚下一声轻响,乃是花盆翻倒之声。胖好味连忙回头,郑则道略有愧意地看着胖好味,胖好味咧了咧嘴,也不好说什么。   原来郑则道、胖好味和火小邪分手之后,两人去偷风水珠。这两人进了西四阁楼,寻找到机关室的入口,没费什么工夫就潜入了地下的机关室。郑则道认定从上方潜水下去断然不可能,但如果风水珠锁在罐底,又有机关声隆隆作响,地下定有升降装置,那么从下方去偷,才是便捷之道。   这两贼在罐底一通琢磨,眼看着就能得手,胖好味却翻脸不认账了,一定要让郑则道先陪他一起,寻到至少四五扇门以后,才能继续帮忙。郑则道拿胖好味没有办法,只能依了他,两人出了西四阁楼,连摸了十多间屋子,这时才翻到三姨太的院中。   郑则道一路上瞻前顾后,总是落在胖好味的身后,胖好味心中别扭得很,却不好指责郑则道什么,好在郑则道一旦进了房间搜索,都十分尽力,胖好味才一直忍住,不与郑则道吵翻。   郑则道一进三姨太的院子,看了眼格局摆设,就明白此处定是王兴的妻妾所住之地,若按火小邪所说,极可能就是三姨太的住所。   郑则道和胖好味躲在三姨太院中的屋檐下,见主卧室的灯光还亮着,胖好味愁道:“什么人这么晚还亮着灯!”   郑则道并不答话,牢牢看着亮灯的房间,神色诡异。   胖好味顾不上这么多,贴着墙走了几步,探了探一扇窗户,伸手一把推开。   胖好味回头招呼了一下郑则道,自己先行一步,从窗户中慢慢翻入。   郑则道并未上前,反而退开了几步,看着窗户中的黑暗中,慢慢露出一丝笑容。   叮当一声!从胖好味进去的房中,传出一声清脆的金属相击的声音,随即簌簌声响,胖好味从窗中跃出,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这才站定,手中持着自己的锅铲,面如土色。   从窗户中又跃出一人,在地上一翻,就已站起,身法稳健,手中持一风水盘,显得比胖好味沉着得多。   郑则道和胖好味一打量,来人正是亮八。   胖好味低声骂道:“亮八!你怎么在这里?”   亮八哼道:“我还要问你们呢!”   胖好味骂道:“屋子里又不会有猪跑,你躲在屋子里,搞什么名堂!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一上来就下重手,是想杀人吗?”   亮八说道:“胖子,明明是你先一铲子打过来,我才不得不反击!你搞清楚了!”   郑则道抱了抱拳,笑道:“亮八兄弟!幸会!既然你在这里,看来屋子里的人,都被你拿住了吧?”   亮八脸上倒是浮出一丝得意,说道:“不错,小不为就是小不为,聪明!”   郑则道说道:“亮八兄弟,咱们都是闯关之人,彼此多多包涵,我和胖好味只需进屋简单找一找,马上就走,绝不妨碍你的事情。”   亮八哼道:“不行!你们不能进去!”   胖好味骂道:“亮八!这宅子又不是你家,凭什么我们不能进去!”   亮八哼道:“不能进就是不能进。”亮八心里明白,火小邪和郑则道、胖好味是一伙的,他们两个没准就是来找火小邪的,若是让他们进屋,见到火小邪,问出火小邪的红绳被自己拿走,三人合力,恐怕自己会吃大亏。贼精贼精,亮八这种大盗,对自己的利益算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宁肯得罪郑则道和胖好味,也不能让他们进屋。   胖好味把手中的锅铲一横,嚷道:“你这个抓猪的恶汉,还讲道理吗?大不了咱们打一场,分个胜负!”   亮八嘿嘿冷笑,手上的风水盘一展,分成两半,双手各持半扇,说道:“打就打!胖子,是你自己来,还是你们两个人一起上?”   胖好味受不得亮八的激将,闷哼一声,就要上前。郑则道一把将胖好味拉住,说道:“亮八兄弟!如果你不能给我们行个方便,我们走就是了。”   胖好味对郑则道说道:“郑兄弟,咱们不能这么走啊!亮八一定在屋里发现了什么,才不让我们进屋。”   郑则道并不理睬胖好味,还是对亮八说道:“亮八兄弟,竞盗之关想过关实在不易,如果你愿意帮我们,我们也愿意帮你。亮八兄弟,你有什么为难之处,说出来大家一起来解决,不是更好吗?”   亮八哼道:“小不为,你算盘珠子打得倒响,可惜我不感兴趣。要么你们走,要么我们打一场。”   “你们不用打了,和我打一场吧!”一声大喝从墙头一边猛然炸出。   张四爷站在墙头,指着院中的郑则道、胖好味、亮八哈哈大笑,手上一挥,唰唰唰唰,无数火球从院墙外丢了进来,这乃是一种白磷火丸,平时用油纸包住,一旦打开,很快就会燃烧,光线明亮,比火把更为轻便好用,是御风神捕专门用来照明的法子。   火球丢进来无数,把这个院子照得一片通明,晃得亮八等人睁不开眼睛,好不容易适应过来,只见四周屋顶、墙头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钩子兵,全都用蓝巾蒙着口鼻,不是平常的装扮。   有几个火球落在院中,啪的一声炸开,白烟滚滚而出,顿时一股子酸臭气味涌起,白烟还没有来到亮八他们身前,就已经觉得双眼刺痛。三个贼心里都明白,张四爷下了狠心,在烟中放毒,已经不管这里是不是王家大院,会不会伤到其他人。   亮八对郑则道和胖好味大骂道:“你们两个混蛋!是你们把人引来的!”   胖好味见形势不对,顾不上和亮八再纠缠,张嘴也骂道:“谁会把人引来!”胖好味刚骂完,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一看郑则道,郑则道已经取出一块丝巾,蒙住了脸面。   郑则道平静地说道:“形势不妙!我们各求自保吧!”说着竟向一侧慢慢移去。   胖好味骂道:“郑则道!是不是你把人引来的!”   郑则道并不答话,自顾自地快步走开。   张四爷已经戴上了蓝巾,在墙头大骂:“你们谁都跑不了!”   张四爷败给了甲丁乙之后,就下定决心,哪怕把王家大院闹个天翻地覆,都要把贼抓到。张四爷和周先生一番合计,决定也做一次贼,与贼比一比隐藏之术和耐性,计算着把全部人都藏在暗处,守在王家大院核心地带,也就是三姨太房舍附近,务必在十拿九稳的时候,再全部现身。   张四爷和周先生他们倾巢而出,丝毫没有惊动王家大院的人,众人都依计藏在了暗处。张四爷见到过一些贼人飞速从前方经过,但都不是机会。张四爷耐得住性子,心如铁石,任凭天塌地陷,我就不动分毫,生生藏了近两个时辰。也真难为了这些御风神捕,伏在草坑、泥地、水沟、乱石之中,如同死人一样,就算虫叮鼠咬得再厉害,都是纹丝不动,随便那些大盗四处肆虐,已然把所谓的名头丢开一边,再不考虑自己的身份地位,放低了心态,甘愿自取其辱,忍受煎熬。   功夫不负有心人,郑则道和胖好味摸了过来。   张四爷一番打量,觉得郑则道行动方式奇怪,有点不太连贯,左顾右盼,总是落在胖好味的身后,好像已经发现他们藏在附近,却故意露出破绽,引他们来抓一样。   张四爷眼见郑则道和胖好味翻入三姨太的院内,确定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两个贼一起行动,互有掣肘,把他们堵在三姨太的院子中,就算抓不到两个,也能抓到一个。   张四爷早就下了狠心,让钩子兵备好了带毒的白磷火丸,不再顾虑会不会伤及无辜。张四爷围住了三姨太的宅子,安排周围的镖师,让他们紧守院门,有贼出来务必全力击杀。张四爷贴着墙壁,隐隐听到院中竟然有三个贼人争吵,更是大喜过望,号令钩子兵做好准备,抓住时机一跃而出。   进入王家大院的这些贼人中,当属郑则道对御风神捕的本事最为清楚。张四爷抓住郑则道的手下郭老七的时候,所说不假,小不为郑则道就是三眉会帮主郑有为的大儿子,打小就听郑有为介绍过张四爷他们抓贼的本事,御风神捕会用什么手段,那是一清二楚,还钻研过不少避开御风神捕追击的法子。这让郑则道有自信从张四爷手中逃脱。   郑则道手段高明,与胖好味待在西四阁楼的机关室的时候,就把胖好味身上的锦囊偷出,把里面的纸条取到自己手中,换了一张废纸,依旧将锦囊塞回胖好味的身上,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就是以备不时只需,若是紫水锁金阵短时间无法破解,就去完成胖好味的任务。   郑则道帮胖好味寻找甲、乙、丙、丁等门的时候,已经琢磨出不用胖好味的办法,更觉得胖好味是个累赘,不如借张四爷之手除去。   郑则道在西门和火小邪相会的时候,就借机摸了一遍火小邪的锦囊,想把火小邪的锦囊也拿到手中,却一无所获。郑则道料定火小邪定有高人相助,点拨过火小邪,锦囊藏在别处,这才就此作罢。乱盗之关的时候,郑则道想帮火小邪进第二关,让火小邪欠自己的人情,成为自己竞盗之关的“肥羊”,而火小邪不愿接牌,郑则道只好找了同样较弱的胖好味。   郑则道水火双生的命格,心思极为缜密,处处都给自己留下后手,还能讨好卖乖,占尽道理,让人说不出他有什么不是。水王赏识郑则道,是有足够的理由的,这个郑则道确实是个“人才”。 七、杀伐义气   话说三姨太的院中,张四爷布下了天罗地网,院内毒烟升腾,知道时机已到,大喝了一声:“抓!”   一组钩子兵分四个方位,齐齐向院中的三人掷出三把爪钩。   亮八被钩子兵追逐过,知道钩子兵厉害,不敢硬接,咕隆一滚,避过一把三爪钩。那三爪钩一击不中,在地上砰地一弹,钩子兵手一抖,三爪钩腾起,在空中画了道弧线,重回钩子兵手中。另外两把三爪钩紧随其后,向亮八袭来。   亮八眼睛被熏得酸痛,堪堪避过两把,从窗户中一跃而入,翻入屋内。   胖好味不知三爪钩的厉害,拿着锅铲向一把三爪钩击去,咔啷一声,三爪钩把锅铲夹了个结实。胖好味一把拉不开,眼见两把三爪钩已经冲到面前,哎呀大叫一声,丢了自己的宝贝锅铲,一趴到底,连连翻滚,从背后拿出自己的铁锅,砸开了一把三爪钩,玩了命地向屋檐下爬去。   郑则道的动作更是奇特,直直站着,不伸手,不抬脚,如同一段木头似的,仅靠足尖和脚踝扭动发力,整个人在地上平行移动,好像脚下装了滑轮一般,速度之快不亚于奋力奔跑。   郑则道这种身法,他自称为“君子步”,就是绝对不弯腰低头,四肢爬行,看似优哉游哉的体面身法。可是这种步法用起来,人的上半身横向平移,不见起伏,在夜晚的时候如同鬼魅飘行一样,非常吓人。郑则道这样前行,并不是卖弄,而是专门对付三爪钩的攻击。三爪钩一碰即合,最易抓牢手脚,若是四肢乱挥,一拨一拨的三爪钩涌至,稍有不慎就能夹住了一只,基本就算玩完了。郑则道四肢并紧,就像是一段木头在移动一样,反而不易被夹住。   郑则道身子左移右移,看着十分轻松地避过两把,人已经来到主卧室门外。郑则道毫不犹豫,一掌将门击开,闪进屋内。   郑则道抬眼一看,只见一张大床上,一个丫鬟打扮的女人,捆得结实,昏迷不醒,再无其他人。郑则道哪里知道,以前这屋里还有一个火小邪和三姨太。   郑则道料定是亮八干的好事,懒得搭理,快步向内屋奔去。   胖好味滚在房檐地上,脚上夹中了一把三爪钩,正在被钩子兵使劲拽住,胖好味想也没想,用铁锅边沿向着绳索一砸,当的一声,锅沿把三爪钩后的绳索斩断,砸得地面火星四溅。胖好味使出自己逃命的看家本领,抱成一团,咕隆咕隆,滚向房门,将房门撞开,逃进了屋内。   胖好味大喊一声疼,滚到角落,用了吃奶的劲,才把三爪钩扳开,丢在一边,脚上已被三爪钩夹得鲜血淋淋。   胖好味大骂一声:“有这么抓贼的吗?操你们祖宗十八代的!”   屋顶上传来钩子兵的大声吆喝:“屋里的贼人听着!乖乖出来投降!饶你们不死!否则将你们烧死在房间内!”   胖好味又骂道:“龟儿子的!真狠啊!”   钩子兵继续叫骂:“屋里的贼听着……”   张四爷和周先生已经跳到屋顶上,看着钩子兵对下方叫骂。张四爷脸上浮现出一丝喜悦,连声冷笑。   周先生说道:“这个院子应该是王兴三太太的住所,她们还在里面没出来,恐遭贼人挟持,咱们纵火烧屋,她们性命难保啊!”   张四爷眼睛中都是血丝,狠狠哼道:“我就是烧了,又能怎么样?只怪那些女人倒霉!今天王家大院若是挡着我们抓贼,我就大开杀戒,杀他个三进三出!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周先生点头称是,说道:“好!听张四爷的安排!”   张四爷冲叫骂的钩子兵喊道:“最后数十声,不出来就放火烧屋!”   钩子兵站在屋顶,继续冲屋内叫骂:“我数十声,你们赶紧滚出来!否则把你们烧成焦炭!一!”   墙头屋顶各处的钩子兵从腰间的皮囊中摸出白磷火丸,这次的火丸比丢进院中的那种更大,若是烧起来,可以满地乱滚,里面的火油溅出,一路引火,最后能够炸开,溅出一片火苗,像三姨太的宅子,一个房间只需一二颗火丸丢入,就能引起大火,烧个干净。   胖好味在房中大骂:“有本事你就烧!”   屋顶报数声不停:“二!”   内屋一侧有人平静地说话:“胖兄弟,他们干得出来!烧民宅逼出贼人,是御风神捕拿手的本事!”   “三!”屋顶继续大声报数。   守在院门外的一众镖师,听到里面钩子兵要烧屋子,已经开始报数,都大惊失色。有镖师在外面大叫:“张四爷,张四爷,三太太还在里面呢!不能烧屋子啊!”   墙头有钩子兵骂道:“闭嘴!进院者死!”   有精明的镖师赶忙招呼其他镖师:“鸣锣!快鸣锣!去叫人来!叫孔镖头来!叫王兴老爷来啊!”   胖好味听出是郑则道的声音,不禁冲着内屋大骂:“郑则道!是不是你把人引来的!”   郑则道叹道:“胖兄弟!我都自身难保!你怎么会这样胡思乱想!”   胖好味一时语塞。   “四!”屋顶报数。   “吵个屁!这些人厉害得很!咱们一起闯出去!还有机会!”亮八的声音也从一侧暗处传来。   郑则道说道:“大家聚过来!我有计策!快!”   胖好味早就慌了神,向郑则道那个方向钻去。   “五!”屋顶报数声越发尖厉!   密集的锣声跟着响起,数个镖师狂吼大叫,玩命急奔:“来人啊!来人啊!抓贼要烧屋子了!”   张四爷一脸铁青,牢牢地盯着院中,喉咙中不断低吼,犹如一只即将发狂的猛兽。   “六!”   “七!”   “八!”   有的钩子兵手中的火丸蜡纸已经剥开,哔啵轻响,从火丸上方腾起一团火焰,拿在手中,妖异得很。   “九!”   就在“九”字话音刚落,咣咣咣,三声窗户碎裂的声响,几乎同时从屋中三个方位跳出三条人影,分向三面墙头急奔。   张四爷大叫一声,用手一指:“抓左边的胖子!”   钩子兵眨眼收了火丸,个个身形如电,竟然舍了两边墙头,黑压压一片,紧追着胖好味的方向而去,三爪钩铺天盖地,向胖好味涌来。   胖好味怒骂一声:“该老子倒霉的吗!”   胖好味一个腾跃攀上了墙头,挥着铁锅把一个钩子兵撞开,跳下墙头,撒足狂奔,脑后风紧,猛回头一看,亮光闪闪的四五把三爪钩向着脑袋飞来。胖好味就地一滚,在地上抱着一团打滚,似乎比跑步更快。可惜张四爷人多势众,胖好味没滚出几丈远,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已经围满了钩子兵,个个拿着三爪钩,作势欲击。   胖好味哀叹一声,从地上站起,把铁锅丢在一边,高举双手,愁眉苦脸地骂道:“你们专门找软柿子捏啊!我这不是倒霉催的吗?唉!”   张四爷站在屋顶,大喝一声:“拿下!”   钩子兵蜂拥而至,将胖好味按倒在地,捆成了一个大粽子。   郑则道半蹲在三姨太院外的一处房头,藏在树后,从树杈之间看着胖好味的方向,叹了一声:“胖兄弟,是你学艺不精,怪不得我!”   郑则道左右打量了几眼,见到不远处的屋顶上,亮八的身影晃了晃,跳了下去。   郑则道轻轻一笑,向着亮八的方向追去。   火小邪去了哪里?就在郑则道、胖好味、亮八三人在院中和钩子兵对峙的时候,火小邪觉得时机来到,对床上的三姨太低声嚷嚷:“三姨太,别看了!火烧眉毛了!还看!”   三姨太听见火小邪叫她,眼神一晃,又露出一副凶巴巴的表情。三姨太不能说话,只能呜呜了两声。   火小邪说道:“想逃的话,就听我的。三姨太,有把飞刀在你的枕头底下,快给我!”   三姨太微微一愣,没有动作。火小邪急道:“你想什么呢!急死了!把飞刀给我!快点!”   三姨太看了眼火小邪,挺起身子,用头将枕头拱开,果然见到一把飞刀躺在枕头底下。这把飞刀就是火小邪割开三姨太腰间红绳的那把,火小邪下床的时候,顺势把飞刀塞到了枕头底下。飞刀不像匕首,手柄短小,若没有皮带装着,空手拿着反倒碍事。   三姨太见到飞刀,眼前一亮,身子一团,就将飞刀反手握在手中。   火小邪急道:“丢给我!”   三姨太狠狠摇头,根本听不进火小邪的话,自顾自地割着手腕上的绳索。   火小邪暗骂:“这个女人真是不知好歹!惨了,她不会一下来就要我的命吧!”   三姨太玩飞刀玩得精熟,片刻工夫就已经将绳索割断,挣开了双臂,又是一撩,把腿上的绳索也都割断,一把扯下嘴上的布条,一个翻身就下来床,三步两步跳到火小邪面前,刀尖已经顶住了火小邪的咽喉,低声骂道:“你是谁!说!不说我扎死你!”   火小邪硬着脖子,哼道:“是我救了你,你不要恩将仇报!放开我,咱们先逃出去!”   三姨太冷冷骂道:“不行!现在就说!我的红绳为什么在你身上!”   火小邪急道:“那你杀了我吧!我一死你什么都别想知道了!院子里的人都是江洋大盗,咱们再不走,他们进来,咱们就统统完蛋,跑不掉的!”   三姨太和火小邪对视片刻,哼道:“好!信你一次!你别打歪心思!”   三姨太唰唰几刀,割断了火小邪脖子上的绳索,却不割断火小邪手腕上的绳子,拽着火小邪的衣领从地上提起,拧着火小邪的胳膊,将火小邪推到床边。   三姨太狠狠拍打青苗的脸庞,唤道:“青苗!青苗!”   火小邪嘟囔道:“她昏死了!醒不了的!咱们总不能扛着她走吧!快走吧!他们随时都会进来!”   三姨太回头瞪了火小邪一眼,将床上割断的绳索收起,推着火小邪向内屋的房门走去。   亮八刚刚从此门进了内屋,门还虚掩着。   三姨太刚刚把门拉开,就听到院中张四爷大声叫骂,随即窗外亮光闪烁,光亮得如同白昼。   三姨太略一迟疑,火小邪又说道:“别出去!小心那些恶贼狗急了跳墙,抓你当人质!我们先藏起来!这是上策!”   三姨太想想也对,拽着火小邪进了内屋,快步来到浴室的门外,将门推开。两人进了浴室,三姨太把房门闩上,推着火小邪到了大浴盆的边上,肩上使劲,竟然把大浴盆推开,地面上露出个洞口。   火小邪心内奇道:“嘿!没想到浴盆底下能够藏人!”不禁看了眼三姨太。   三姨太哼了声,把火小邪塞入洞口,随后自己也跳了进来。   别看洞口小,但口小肚子大,洞中到能容四五个人宽松地横躺。洞中有风从一角吹入,应是有个通风口,可谓十分精妙的设计。火小邪坐在地上,静静看着三姨太从下方拽住大浴盆,将洞口盖住,思量着怎么对付三姨太这个悍妇。   三姨太将洞口复原,洞内一片漆黑。三姨太从墙上摸出一盏小油灯,将其点亮,照得这个不大的洞中一片明亮。   三姨太冷冷看着火小邪,用拿来的绳子把火小邪到脚也绑上。火小邪不住嘀咕:“没必要了吧,我跑不掉了,也不是你的对手。”三姨太根本不搭理,麻利地捆了个结实,这才坐在火小邪对面,慢慢说道:“好了!你说,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我腰上有红绳的?红绳又怎么到你手中的?”   火小邪脑中无数个念头闪出,猜准了三姨太不知道竞盗之关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曾经藏在床底,还钻过三姨太的被窝。火小邪料定,现在三姨太的所有疑问,都围绕在神秘男人和红绳的身上。   火小邪长长喘了一口,嘿嘿一笑。   三姨太十分敏感,骂道:“笑什么!”   火小邪哼道:“我笑你是个白痴!”   “你!”三姨太杏眼圆睁,就要冲过来收拾火小邪,可刚站起一半,又坐了下来,慢慢说道:“你凭什么说我是个白痴?”   火小邪说道:“你天天痴痴地等着他,可他根本不在乎你,你不是白痴是什么?他要是在乎你,怎么不来救你?眼睁睁地看着你被那个亮八欺负?”   三姨太眼睛发亮:“你认识他?”   火小邪歪了歪嘴,满口胡说八道:“我当然认识他!熟得很!”   三姨太急问道:“那他是谁?”   火小邪嘿嘿笑了声,说道:“不能告诉你。”   三姨太又一下子半跪起身子,恨道:“我杀了你!”   火小邪把脖子一伸,嘲讽地说道:“来,你杀,你杀,我伸着脖子等你杀。我的血臭得很,最好动作快点,别把你衣服弄脏了。”   三姨太态度反倒软了下来,幽怨地说道:“我可以不杀你,只要你告诉我他是谁,怎么找到他,我保证让你毫发无损地离开这里,绝不追究。但如果你就是不说,我有的是办法慢慢地收拾你,让你不得不说。”   火小邪笑道:“你放了我,我就说,否则门都没有!而且我告诉你,我有个自杀的本事,只需我喉头一抖,就能死透,死前还一口黑血吐你一身!”这个自杀的假话,火小邪说了不知道多少次,讲出来没有半分犹豫,恨不得连火小邪都相信了自己就有这个本事。谎话说了一千遍,就是真话。   三姨太见火小邪目光坚定,丝毫没有游移之态,尽管听着匪夷所思,还是信了八成。   三姨太紧紧皱眉,说道:“我放你走,你就说,嘴巴长在你身上,我凭什么相信你?”   火小邪哼道:“信不信由你!老实告诉你,红绳是我偷的,你想过没有,我和你平白无故的,你那红绳也值不了几个钱,我偷它做什么?”   三姨太说道:“是他让你来的?”   火小邪说道:“不错!他自己不忍动手,就让我帮他。”   三姨太怒道:“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火小邪装出一副涉世颇深的表情,悠悠说道:“斩断情丝,从此再无牵挂。”   三姨太看着火小邪,半晌说不出话,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突然大滴的泪珠就落下来,掩面低声哭泣。   火小邪最怕女人哭,哎呀一声,说道:“哭什么啊,有什么好哭的啊!”   三姨太捂着脸喃喃说道:“他还是在乎我的,他是喜欢我的,他自己不愿下手,就是在乎我的感受,他要你把我的红绳偷走,就是想让我忘了他,他是为了我好。”   火小邪心中苦闷,这个三姨太怎么就能想到这些,真是服了她,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事情,她到底怎么联想到的?女人啊女人,难道脑子和男人长得不一样?   火小邪烦都烦死,此时不敢再乱说话,只能耐着性子,看向一边,静待三姨太哭完。   三姨太哭了片刻,方才止住,一双泪眼蒙眬的大眼睛看着火小邪,再没有冷冰暴虐之气,看着楚楚可怜、娇媚无限。火小邪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避开了三姨太的目光。   三姨太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迟早都有丢了红绳的这一天,今天见到他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听你这么一说,已经明白了。”   火小邪哪里知道三姨太到底明白了什么,随口搭上一句话:“明白就好。”   三姨太说道:“你叫什么名字?火什么?”   火小邪说道:“火小邪。”   三姨太说道:“哦,火小邪……不管怎么说,我们算是有缘。尽管你偷走了我的红绳,我刚才恨不得杀了你,但你也救了我一次,欠你的人情,我不会再为难你,这就送你出去吧!”   火小邪心中一乐,但强行忍住,还是面色沉重地说道:“那好。谢了!”   三姨太爬到火小邪身前,给火小邪解了绳索。   三姨太精神疲惫,靠在一边,说道:“你们这么多贼人,来到王家大院,都是他安排的?”   火小邪默默点头,不敢在这个问题上和三姨太过多纠缠。   三姨太自言自语地说道:“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是到处闹贼,今天再见到他,还是闹贼。什么事情都是无缘无故,突然而来,突然而去。算了,我也累了,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火小邪小心地说道:“那我走了?”   三姨太点了点头:“你走吧!”   “好!”火小邪如释重负,从三姨太面前爬过,耳朵贴在浴盆底部,听了听上面的动静,准备推开浴盆。   “三太太!三太太!”   “青红!青红!”   杂乱而焦急的呼喊之声,从上方传进来,伴随着四处作响的敲门声。   火小邪一愣神,看了眼三姨太。   三姨太翻身起来,说道:“是我家老爷他们的声音,你留在此处,我先上去,你再找机会离开吧!”   火小邪连连点头,三姨太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换了一副坚毅而冰冷的表情,用力将浴盆移开,翻身出去。就在三姨太要盖上浴盆的时候,深深地看了火小邪一眼,突然问道:“火小邪,你愿意告诉我他是谁吗?我还是想知道。”   火小邪一时语塞,但看到三姨太那双期待的眼睛,内心也翻滚出一股子哀愁,但自己并不知道那个神秘男人是谁,是编个假话,还是说自己根本不知道?   火小邪看着三姨太,轻轻笑了一下,说道:“他,是你身边的人。”   三姨太眼神一呆,若有所思,看着火小邪,盖住了洞口。   浴室的门重重敲响,三姨太走到门边,拉开了房门。   王兴疯了一样冲进来,抓住三姨太的肩头,唤道:“青红!你还好吧!你没事吧!我来晚了!我来晚了!”四周的人见找到了三姨太,纷纷都围了过来。   三姨太看着王兴那双焦急的眼睛,一言不发,眼波流转。   王兴叫道:“你怎么了!青红!你说话!你没事吧!你要吓死我了!”   三姨太身子一软,靠在了王兴的怀中,已是一副小鸟依人的神态。三姨太觉得王兴的胸膛,好温暖,好厚实,不禁慢慢说道:“老爷,我没事。为什么我以前从来没有仔细看过你的眼睛呢?你知道吗?你的眼神好熟悉,好亲切……”   王兴倒有些愣住了,不知是该抱住三姨太,还是说什么才好。王兴犹豫了片刻,才收紧了手臂,牢牢搂住了三姨太的肩头,将三姨太抱在怀中,悠悠说道:“青红,你没事了就好,没事了就好……”   张四爷围捕郑则道、胖好味、亮八的时候,王家大院乱锣声响成一片,几乎惊动了王家大院所有人。王兴匆匆忙忙赶往三姨太住所的时候,孔镖头才满头大汗地跑来。王兴十分不悦,问孔镖头怎么比他还慢,孔镖头支支吾吾,交代是自己丢了些东西,所以才来得迟了。王兴懒得和孔镖头多说,一行人快步向三姨太住所赶去。   等王兴、孔镖头等人陆陆续续赶到三姨太的宅院,张四爷已经把胖好味绑了个结实,押在三姨太的院门附近的道路上。张四爷抓了胖好味,并不离开,还是派钩子兵把三姨太的院子紧紧围着,不让任何人出入。   王兴在院门口与久候多时的张四爷和周先生碰了个正着。张四爷见王兴来了,并不说话,只是点头示意。王兴见旁边捆了个胖好味,问张四爷怎么回事,周先生站出来大致解释了一番,所谓烧房子,不过是吓唬贼人的,并不会真的要烧。这些话都是马后炮罢了,真要烧了,还有其他的说辞。   王兴心系三姨太的安危,执意要进院看看,张四爷也不阻止,由得王兴他们进去搜索,自己则派了钩子兵跟着王兴他们进去。   王兴找到三姨太,平安无事,这才算安了心。   三姨太见了王兴,别有一番感触。也不知她是为了放火小邪走,还是对刚才那番事情心有余悸,三姨太告诉王兴,今晚不想在此处再待着。王兴便带着三姨太和青苗离开了院子,去另外的地方休息。   王兴他们走后,张四爷他们也收了钩子兵,押着胖好味离开,转眼走了个干净。三姨太的房子由王家大院的人简单收拾了一下,锁了院门,这事就算过去了。   王家大院经历刚才的一番狂风骤雨,再次安静了下来。   火小邪一直在浴室的洞中侧耳细听,一直到外面没有了声息,才从洞中爬出来,钻回了屋内。此时屋内早就没有了人,灯火全熄,安静异常。   火小邪躲了一会儿,确定不会再有人来打扰,这才打算动身逃出这个院落。   火小邪心中难受得很,好不容易偷到了三姨太的红绳,却被亮八横插一腿,红绳让亮八抢走,可谓糟糕至极。亮八这种人,红绳既然被他拿走了,就绝无归还的可能,就算自己找到亮八,也不是亮八的对手。事已至此,恐怕这个任务火小邪再也无法完成,眼下唯有先出去,再做打算。   屋里黑得厉害,有冷风不断从郑则道他们逃走的那几扇破碎的窗户中灌入,呜呜作响,显得十分阴森。火小邪慢慢走过内屋,想着从后院翻墙出去。火小邪走着走着,看着身边这片黑乎乎的房间,不知道为何,突然觉得很不踏实,好像暗处有人盯着自己一样。火小邪背上发凉,此时没有闲心求证,硬着头皮从后窗翻出,爬上了院墙,略略张望了一下,见四下无人,便从墙头爬下,向着西门方向跑去。   火小邪别无地方可去,西门一带毕竟和郑则道、胖好味他们相会过,地形算是熟悉,那边又比较荒凉僻静,能够让自己安顿下来,静下心想想出路。   火小邪一路走来,还是觉得身后总有人盯着的感觉,越往西门走,这种感觉就越明显。火小邪无数次地回头,想尽了各种方法,可目光所至之处,一丝一毫的异状都没有发现。要么就是真有厉害的高手跟着,要么就是自己疑神疑鬼,自己吓唬自己。   火小邪一直走到西门的偏僻之处,这种被人跟踪监视的感觉才消失了。   火小邪狠狠咬了咬牙,擦了把额头的冷汗,急促喘了十几口气,向着上次和郑则道、胖好味相聚的草坑跑去,一跃而入。   火小邪进了草坑,在地上坐好,仰头看天,长长呼出一口气,暗叹:“如果还是乱盗之关,只怕我都死了三四次了!这下可好,红绳被亮八拿走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只怕我这次彻底输了。”   火小邪自我解嘲一番,不再那么紧张,身子松弛了下来,调顺了呼吸,这时候身边的气味才算闻得清楚。火小邪鼻子抽了抽,空气中有股血腥味混杂着泥土草根的味道,不断涌入鼻孔。火小邪眉头一皱,心想:“这是什么味道,一股子血腥味?”   火小邪翻身而起,嗅着这股子血腥味慢慢寻找,没爬开几步,手底就感觉一软,不像是泥土杂草的感觉。火小邪大惊,再用手一摸,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这厚厚的杂草下,竟是一个人!   火小邪冷汗直冒,心脏在胸膛里横冲直撞,一时间呆若木鸡。火小邪暗骂了声:“妈的!我都是碰到些什么事!”火小邪骂归骂,心中一横,壮起胆子,双手齐上,将这个人身上的杂草拨开。   草一扒开,血腥味滚滚而来,果然草堆下一个人趴在地上,已经死透了。火小邪倒不再害怕,定睛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眼下这个死人,竟是亮八!看得出亮八是被人非常随意地遮蔽了一下,主要是盖住了上半身,若是在白天,一眼就能看到。   亮八侧着头,睁着双眼,脸上扭曲,那表情显得既不甘心又惊恐万状。亮八脖子上鲜血淋淋,血还没有干涸,看来还没有死太长的时间。火小邪把亮八的眼睛合上,念了声:“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亮八你罪有应得,早点投胎去吧!”   火小邪把亮八的眼睛合上,向脖子处的伤口仔细打量,又是心中咯噔一下,那亮八脖子上的伤口,是一个圆洞,深不见底,似乎整块肉被人一下子挖掉,把喉管都穿透了。这伤口火小邪见过,乱盗之关的红小丑死时脖子上也是这种伤口,一模一样。   火小邪慢慢抬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暗道:“这个亮八和红小丑所受的伤一样,都是脖子被人挖了一个洞,难道是一个人所为?奇怪啊!亮八应该是和郑则道、胖好味一起走的,莫非是郑则道、胖好味联手杀了他?或者说,是那个和三姨太偷情的神秘男人?或者神秘男人就是乱盗之关中杀了红小丑的那个人?但郑则道没有和三姨太偷情啊?为什么要杀了亮八,因为亮八要奸污三姨太?这个,这个,那个,那个……”   火小邪想到这里,千头万绪,脑中一片糨糊。   火小邪骂道:“妈的,真费劲!这个亮八就是活该!抓猪就抓猪吧,猪没抓到,就要搞人家的女人!不死才怪!还抢了我的红绳,该……”   火小邪想到这里,灵光一闪,暗叫:“差点忘了大事。”火小邪把亮八的尸体一抓,翻了过来,探进手摸索亮八的怀中,空无一物。火小邪当然不甘心,又将亮八的背囊取下来,翻了个底朝天,里面也是空空如也。火小邪最后把亮八全身上下都摸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好像亮八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拿走了。   火小邪暗骂:“谁这么贪心,杀了人还要把所有东西拿走?一件都不剩下?还是个贼吗?杀人劫财也不至于抢得这么干净吧!完了完了,红绳也定被拿走了,在亮八身上还知道个着落,现在成大海捞针,无迹可查了。”   火小邪退后一步,仁义之心又起,捡杂草覆盖亮八的尸体,不愿再看着他陈尸在外。火小邪盖着盖着,在亮八脚边的草丛中摸到一个硕大的硬物,赶忙抓起来一看,竟是亮八的风水盘。   火小邪一见亮八的风水盘,心想:“难道亮八的东西随手就丢在这里了?”   火小邪不敢迟疑,在亮八身边的草丛中四处摸索,果然摸出来不少东西,有钱袋、干粮、绳索、小刀等等物件,一应俱全,但就是不见亮八装任务的锦囊和三姨太的红绳。   火小邪叹了口气,心想:“装任务的锦囊和三姨太的红绳,都是竞盗之关的重要东西,断然是找不到了。”火小邪把捡来的东西归拢归拢,摆在亮八的身边,对亮八说道:“你入土为安吧,下辈子做个好人,砍柴种地,与世无争。”   火小邪把亮八盖好,这里有个死人躺着,不可在此久留。火小邪万念俱灰,心想反正红绳找不到了,还留在王家大院做什么,不如就此离开王家大院,认输了事。   火小邪这般想着,长长叹了口气,就要爬出草坑离开。可火小邪刚爬没几步,忽听耳边有小铃铛叮当作响的声音,似乎就是三姨太的红绳上的小铃铛发出的。火小邪顿时停住不动,左右手分别在四周动了动,没有声音,前后脚又四周拨了拨,还是没有声音。火小邪心中诧异,难道是自己总想着红绳,幻听了不成。   火小邪一抬头,耳边铃铛直响,这回火小邪听得真切,头使劲乱摆,铃铛声不绝。   “哈!”火小邪乐得轻叫,身子一侧,双手伸入草丛一摸,慢慢从草根下面拽出一根红色细绳,上面的数个小铃铛不断轻响,正是三姨太腰间的红绳!   红绳重回自己手中,这可大出火小邪的意料之外,心中那股子喜悦劲无与伦比,恨不得能跳到地面,狂吼乱舞一番。   火小邪忍住自己的喜悦,慢慢静下心来以后,才觉得此事更加蹊跷。杀了亮八的人,把红绳丢在一旁,定是不知道这根看似普通的红绳乃是火小邪的任务,也就是说郑则道、胖好味不会是杀了亮八的人。而三姨太偷情的神秘男人,如果是他杀了亮八也绝不会把红绳随便丢弃。这就是说,只有苦灯和尚、甲丁乙、烟虫、病罐子、闹小宝是杀人凶手,这里面无疑甲丁乙嫌疑最大。但亮八怎么会来到西门,还死在郑则道、胖好味、自己上次相会的草坑中?也许是郑则道已经完成了任务,对红绳根本不感兴趣?就随手丢了?   火小邪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止住这些无边无际的猜想,看了看远处的西门一带高耸的院墙,自言自语道:“这就走吧!从西门一带的院墙翻出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火小邪爬出草坑,向着西门的院墙摸了过去,穿过了几处破败的房屋,一路倒是平静。火小邪心情不错,只想着能够尽快翻墙出院,便能大功告捷,却不知身后的一处破房的窗口中,一双眼睛正打量着他。这双眼睛眨了眨,隐入黑暗,只见窗户推开,从里面无声无息跳出两个如小牛一般大小的黑影,似是两只动物,两对铜铃大小的眼睛在黑夜中泛出凶光,追着火小邪而去。   火小邪浑然不觉,贴着墙寻找可以方便攀爬之处。西门一带的院墙破旧,尽管多有修补,但墙面剥落之处仍然不少,火小邪没花什么工夫,就找到了一面从上到下满是碎裂之处的墙壁,以火小邪的爬墙身手,上这面墙如履平地,不用费太大的劲。   火小邪刚刚攀上一只手,就觉得脑后簌簌作响,火小邪回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只见两个黑影一前一后急速奔来,不喊不叫,似乎是两只硕大的动物,眼睁睁就要向自己扑至。   火小邪喉咙发紧,玩命地向上爬,可这时已经晚了,身后嗖的一声,一只巨兽已经跃起,张开大嘴直向火小邪的大腿咬来,满嘴尖牙,寒光闪闪,这一口要是咬下去,半条腿都能给咬下来。   火小邪闷哼一声,双脚一抬,避开一咬。那巨兽一口没咬住,斗大的脑袋撞在墙上,砰的一声巨响。火小邪双手紧紧抠着墙壁,已是吃不住力,心中狂骂:“我这倒霉蛋,招了什么怪物!”   另一只巨兽也紧随其后跃起,跳得更高,血盆大口冲着火小邪的脑袋就咬过来,满嘴腥臭刺激得火小邪直犯恶心。火小邪不能再向上爬,若还挂在墙上,这一口咬不住脑袋,也要咬住后背,可不是开玩笑,会要命的。   就在那巨兽的大嘴要咬住火小邪的脑袋之时,火小邪脑袋一偏,从墙上跳下。那巨兽尽管扑了个空,但牛蹄子大小的爪子乱抓,一爪抓在火小邪后背,刺啦扯开了衣服。   火小邪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知道已经受了抓伤。火小邪翻滚在地,另一只巨兽张嘴就要来咬。火小邪这才看清了,攻击自己的怪物,乃是两只一身黑毛、头大如牛的大狗,只是长得比普通的狗不知凶恶了多少倍,更像是一只小狮子。   这两只动物,正是张四爷的两只豹子犬,名叫二嚼子和三嚼子,先扑上的那只体型略小,乃是二嚼子,后扑上的一跳老高,几乎能咬住火小邪脑袋,叫作三嚼子。   二嚼子张嘴就要撕咬火小邪,火小邪在奉天做贼,被恶狗追得多了,但豹子犬这种体型庞大、动作敏捷、攻击人无声无息的恶狗还是第一次见到。   火小邪哪容得细想,只知道狗的鼻子乃是要害之处,打狗必先打鼻子。火小邪滚落墙下的时候,就已经做了准备,一摔到地上,就从碎砖地上抓起了半块青砖,眼看着二嚼子大嘴咬来,抡圆了胳膊对着狗鼻子就是一砖,这一砖攻势猛烈,打得二嚼子脑袋一偏,滚倒一旁,没能咬住火小邪。   火小邪乱滚两圈,刚刚站起,三嚼子已经扑了过来,将火小邪按倒在地,一张大嘴冲着火小邪的脖颈而来,看样子要将火小邪一口咬死。   这两只豹子犬配合默契,一前一后,绝不是寻常的恶狗能比的。豹子犬若是独自行动,随性攻击,绝不是咬你胳膊大腿将你拖住,而是如同食肉猛兽抓捕猎物,都是冲着脖颈咽喉等要害之处,务必取人性命。张四爷在的时候,没有杀人的命令,豹子犬还不会太张狂,以抓住敌人为主,张四爷若是不在,可就由得豹子犬逞能,咬死敌人不说,还要将人撕成碎片才会罢手。   张四爷败于甲丁乙,还被甲丁乙弄废了大嚼子,已经发了狠心,要让豹子犬去杀人夺命,抓不到活的都没有问题。张四爷、周先生、钩子兵在院中埋伏,院中房舍众多,用豹子犬不太方便。但张四爷绝不会让豹子犬闲着,命平日里精熟豹子犬指挥的一个钩子兵带着它们,藏于相对开阔的西门一带,若是见到贼人,可以全力击杀。   火小邪因祸得福,重新得回了红绳,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福之所依祸之所近,这时候从西门离开王家大院,正进了豹子犬的攻击范围。   火小邪被三嚼子按住,连挥臂打狗鼻子都施展不出来,眼看就要命丧当下。火小邪也真算得上一个奇人,什么歪招都想得出来,一把将手中的半块青砖吭哧一下塞进三嚼子的大嘴。普通的狗嘴巴里面从来没有听说能塞进半块青砖的,但三嚼子头大如斗,大嘴张起来,能把人脑袋一口咬住,别说半块青砖,一整块都能塞进去。   三嚼子嘴里含着半块青砖,一口咬不住火小邪的脖子,但这种巨兽彪悍异常,尖牙咔的一声,就把嘴里的青砖咬碎,头一甩又要来攻。火小邪根本抵挡不住,这三嚼子全身黑毛,皮糙肉厚,力大无穷,脖子比火小邪的腰都粗,哪容火小邪把它摔开?但火小邪就是够邪,越是这种紧要关头,越是满脑子邪门歪道,见根本拿三嚼子没办法,突然抬起一脚狠狠踹在三嚼子的卵蛋上面。   只怪三嚼子是畜生,不是人,它身材高大,按住了火小邪,整个肚皮亮在火小邪的脚下,火小邪用脚猛踹它的卵蛋,它那根禽兽话儿又大,可是给踹了个结结实实。再凶猛的动物,像是狮子之类,也没有碰到火小邪这种邪门的猎物,不和你正面撕咬搏斗,反而用脚去踹裆部?张四爷都没有教过豹子犬要防范有猎物这么反击。   三嚼子受了火小邪这一记重踹,亏那可是吃大发了,它活了这么大,还没有被猎物这么“阴毒”地攻击过。三嚼子疼得一声闷叫,一嘴没咬下来,反而从火小邪身上一跃而起,滚在一边,尽管它还能马上站起,但还是可以看出,三嚼子后腿吃不住力,身子摇晃,脑袋乱挥,显然非常疼痛。   三嚼子是禽兽,脑子尽管不如人类好使,可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也是有了忌讳,一时不敢贸然扑上来。   火小邪连滚数尺,从地上又摸起两块青砖,拿在手中,站起来身,如同发疯一样,喉咙中呜呜低吼,双眼通红,狠狠盯着前方的两只豹子犬。   二嚼子受了火小邪一记青砖击鼻,三嚼子吃了火小邪的一脚“防色狼裆踢”,都不如刚刚来的时候那么嚣张。两条恶兽并肩站立,同样狠狠瞪着火小邪,一时并不急于扑过来。   这一人二犬竟成对峙之势,双方谁都不退,做满攻击之态,站着不动。   两只豹子犬的脑子里也觉得奇怪:妈了个巴子的,这个人是什么东西,怎么一不怕我们,二不逃跑,三还要上来攻击,难道这个人就不是人类,是长得像人的其他动物?不行,咱们做禽兽的也要小心,不能大意。   两只豹子犬对视一眼,互相喉中低吼几声,算是简单交流了一下,然后慢慢分开,二犬一人渐成三角形的格局,这对火小邪更加不利。   火小邪更是心惊,这两只像小狮子的大狗,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居然到现在为止,一直都不大声喊叫,若是其他狗,攻击的时候,怎么都会大叫大嚷,吠声震天。而且这两只恶狗,进退有度,配合默契,上来就要夺人性命,也不是狗的习惯。狗毕竟是人养的动物,对人多少有些忌讳,怎么这两只恶兽,比野生的狼还要凶猛狡猾?   火小邪听人说过狼的不少传说,说狼攻击人的时候,也是一声不吭,咬死你以后数只狼齐上,把你分尸了以后各自拖走。有村落里一户人家,男人晚上在院子里被狼攻击,只留下一摊血迹,躺在屋子里睡觉的女人,都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火小邪今天见了这两只豹子犬,算是真切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火小邪见它们脖子上都戴着粗大的皮圈,定是人为饲养的,可王家大院里怎么会有这种怪兽?火小邪唯一能想到的,眼前这两只不声不响的动物,极可能就是张四爷的豹子犬。   火小邪暗骂:“张四爷啊张四爷,你好狠啊,放狗出来吃人啊!”   那两只豹子犬似乎打定了主意,一只慢慢向火小邪身后绕过去,看来想前后夹击。   火小邪看出豹子犬的意图,心中暗道:“糟糕,这两只恶狗想一前一后攻击我,若是让它们得逞,我这小命是保不住了。”火小邪此时多么希望王家大院的人出现,不想见到人的时候,到处都是人,想见到人了,人却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张四爷他们此时并没有闲着。他们把胖好味带回住所,将胖好味与郭老七捆成一团,命两个精悍的钩子兵一人一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看着,寸步不离,其他人则等到院内安静下来以后,又偷偷摸摸地全体出动,避开了中院,向着西门而来。   张四爷和周先生料定,西门那边一定会有贼人出现,就是还不知道,倒霉的火小邪已经和自己的豹子犬恶斗起来。   火小邪跑也不能跑,他这时候只要转身逃走,就必遭豹子犬合击。火小邪对付恶狗不是一两次,知道越是逃跑就越糟糕,一般来说,打狗都要迎着,而且普通的狗怕人弯腰在地上捡东西,以为是人捡棍棒之类的东西来打,加上人大声咒骂吆喝,都会夹着尾巴逃跑。但豹子犬这种训练有素的动物却不怕这个,只要目标锁定,那就会缠斗到底,最多是考虑一下攻击方式。   火小邪心中暗道:“完了!没有栽在人的手中,却要死在狗嘴下。”   两只豹子犬慢慢分开,火小邪向三嚼子迎上一步,三嚼子后退一步,保持和火小邪的距离。火小邪见三嚼子有此耐心,不会贸然扑上,心里倒有了主意,继续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墙边,用背部靠着墙壁,身后有墙壁遮挡,不至于露出空门,但也是退无可退。   火小邪已经下定决心,既然逃不掉,今天就只好和豹子犬拼命。   豹子犬见火小邪背靠墙壁,摆出一副拼死搏杀的架势,便分立在火小邪左右两侧,做好随时都会攻上的姿态,喉中低吼,一步步向火小邪逼近。   豹子犬身后的草丛中簌簌作响,一个钩子兵从草丛中钻了出来,就是带狗守在西门的那人,他一看现在的局势,知道火小邪不可能逃掉,便气定神闲地钻了出来,默默站在豹子犬身后观望。   火小邪见到有人出来,本来心中大喜,可一看那人的打扮,正是张四爷的钩子兵,一下子心中凉了半截。两只狗的脑子比不上火小邪聪明,这下又来一个钩子兵助阵,无论如何都比火小邪厉害啦!   火小邪脑子里电光火石地乱想,这些恶狗听人号令,使命必达,而驯狗的人多少有些心思,追逐利益,不如动物那么单纯,这个钩子兵出来,定有可以利用的地方。火小邪想到此处,反而高兴起来。   火小邪低喝一声:“那边的兄弟,我认输了!求你饶了我吧!”火小邪此时低声下气,宁受胯下之辱,也不愿当愣头青,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必在乎一时的得失?   钩子兵站在一边,表情冰冷,并不答话。   火小邪又喝道:“抓活的总比死的要好吧!我知道你是张四爷的钩子兵,我也是奉天来的,算是老乡!你饶我不死!我以后涌泉相报!”   钩子兵仍然不说话,嘴中轻轻吹了个哨音,两只豹子犬眼中凶光更盛,身子伏得更低,这乃是全力搏杀掉火小邪的指令。眼看着豹子犬只离火小邪三四步的距离。   火小邪手心出汗,又喊:“我有重要情报可以告诉张四爷!你叫狗咬死了我,张四爷不会饶你!你没看出我是谁吗?”   钩子兵听到火小邪这么说,眉头略略一皱,嘴中又吹出一声轻哨。豹子犬听到哨音,站住了身子,不再上前。   火小邪满脸大汗直滚,见豹子犬站住不动,知道钩子兵有所犹豫,止住了豹子犬的行动。火小邪心叹道:“妈的巴子,终于有点动心了!”   钩子兵冷冷看着火小邪,嘴巴动了动,说道:“你是谁?我凭什么放过你,张四爷吩咐过,无论是谁,一律咬死!”   火小邪叫道:“但我不同!你没见过我?我叫火小邪!奉天城齐建二的手下,和黑三鞭一起偷走张四爷女身玉的贼!”   钩子兵被火小邪说得一愣,倒是马上想起的确有火小邪这么个人物!   钩子兵冷哼一声,说道:“有印象!可惜这救不了你,让你多说了这几句话,通报了姓名,不至于做无名之鬼,算是对得起你了!”   钩子兵眼中寒光一闪,嘴巴一动,眼看着就要吹哨让豹子犬攻击。   火小邪瞪着眼睛,急中生智,大叫:“慢着!我知道玲珑镜的下落!”   这钩子兵一听到“玲珑镜”三字,几乎要惊得把肺都喷出来,顿时牙齿一咬,生生把嘴中的号令吞下肚中。   张四爷和周先生舍了家业,带着钩子兵满天下地乱窜,为了何物?不就是为了玲珑镜吗?不止张四爷伤心伤肝地操心,玲珑镜同样是众钩子兵日思夜想的东西,如同心头肉一般重要。普天下有几个人知道张四爷的玲珑镜已经丢了?如果要张四爷选择玲珑镜的下落重要,还是在王家大院抓贼重要,百分之一千地会选择前者,哪怕用再受甲丁乙羞辱十次来换,都是值得的。   火小邪喊出知道玲珑镜的下落的这句话,声音尽管不大,但听在钩子兵耳中,简直是如晴天霹雳一般,震耳欲聋,这个钩子兵再大的胆子,也不敢错过这条宝贵的消息。   火小邪见钩子兵神态复杂,眼睛睁着眨也不眨,如同着了魔一样。火小邪汗如雨下,心中十七八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不住急喘,如果这句话还没有效果,那再没有可以说的了,等着被豹子犬咬死拉倒。   钩子兵愣了片刻,才喘了一口气,把腰间的尖刀拨出,慢慢说道:“好!你叫火小邪是不是?现在跪下!把裤带脱了,高举双手,趴在墙上别动!动作快点,慢了一点,照样咬死你!”   火小邪看了眼豹子犬,还能有什么办法,老实照办就是了。   火小邪脱了裤带,高举双手,裤子坠下,十足狼狈,但能保住一命,哪顾得上什么脸面。钩子兵持刀上前,用刀尖顶住火小邪的腰,拧下火小邪的胳膊,用火小邪的裤带将火小邪捆了个结实,然后一把按倒在地,用刀抵住火小邪的脖子。   火小邪叫道:“放心,我不会跑!”   钩子兵哼道:“少废话!动一动就要你的命!”   钩子兵制住了火小邪,冲二嚼子说道:“二嚼子,快去叫张四爷来!听到没有,快点!”说着手一指远处。二嚼子知道钩子兵是什么意思,呜呜两声,转身就跑,一团黑影眨眼就消失在黑暗中。   火小邪让钩子兵按在地上,用膝盖压住背脊,动弹不得,脸紧贴在地上,不住吃土,十分难受。更难受的是三嚼子还守在火小邪身边,硕大的脑袋在火小邪脖子附近晃来晃去,随时一口就能咬下去。火小邪嚷道:“钩子大爷,没必要这么紧张吧,让我坐起来行不行?”   钩子兵骂道:“闭嘴!你们这些恶贼,少动鬼心思!”   火小邪又嚷嚷:“你不想听听玲珑镜在哪里吗?你可以邀个功……”   钩子兵又骂:“不想,等张四爷来了再审你不迟!现在开始,你再多说一句,就让嚼子把你的腿咬断!”   火小邪连连点头,不敢再说话,心想这些钩子兵还真是厉害,不仅对张四爷忠心耿耿,而且毫无私心,法度严密,无比谨慎,丝毫不会大意。   火小邪、钩子兵、三嚼子在此处等了片刻,就见从黑暗中唰唰跳出十多个人,顷刻之间便围拢过来,正是张四爷、周先生带大批人马赶到,二嚼子在前引路,还是不叫不嚷。   张四爷一看眼前情景,低喝道:“办得好!给我拿下了!”   数个钩子兵上前,把火小邪五花大绑,从地上拽起。   抓住火小邪的钩子兵跳到张四爷跟前,抱拳顿首,报道:“报张四爷!此贼叫火小邪,是和黑三鞭一伙的,他说他知道玲珑镜的下落!我才留了他一命,等张四爷来发落!”   张四爷微微一愣,眼中精光四射,一步上前,抓住这个钩子兵动肩头:“他知道玲珑镜的下落?”   钩子兵肩头吃痛,赶忙应道:“他的确是这么说的,小的不敢确定,所以急急忙忙请张四爷过来!”   张四爷松了手,笑道:“办得好!钩渐,你立了大功!”原来抓住火小邪的那个钩子兵叫作钩渐。   钩子兵四人一组,共分为五组,各有组名,分别是爆云、怒战、渐山、过渊、乘风。钩渐乃是渐山组的组长,深得张四爷、周先生的信任,否则这么重要的任务不会交给他来办。   钩渐并不居功自傲,脸上没有一丝沾沾自喜的表情,反而十分肃穆,默默退开一边。   火小邪被钩子兵拎着,按倒在张四爷面前。   火小邪看着张四爷,一脸无所谓地笑着,说道:“张四爷,咱们又见面了!”   张四爷上前捏住火小邪的腮帮子,哼道:“果然是你,找你找得好苦!说,严景天他们在哪里?”   火小邪近距离看着张四爷,清清楚楚地看到张四爷一侧脸上有一片烧伤的疤痕,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这定是严景天他们与张四爷恶战一场,给张四爷留下的“记号”。只可惜火小邪没有亲眼目睹严景天他们四个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能让张四爷如此狼狈。   火小邪眼珠一转,说道:“这里不方便说话吧!”   张四爷手上加劲,捏得火小邪五官歪斜,骂道:“小子,我杀你如杀一只鸡!你老实交代,也许能饶你不死!否则就如你那些小兄弟一样的下场!”   张四爷这句话正说到火小邪心酸之处,火小邪一下子胸中怒火升腾,眼睛一横,低吼道:“你妈的,你当小爷我怕死吗!陪我兄弟的命来!张四你这贱人,不得好死!”   张四爷怒上心头,不禁手上加劲,手指的关节咯咯作响,他自幼修炼虎爪功,这双手劲力极大,若不是火小邪还有用,只怕他一抓就能将人捏死。火小邪脸上的骨头都觉得要被张四爷捏碎,又酸又疼得厉害,但还是硬气得很,瞪着张四爷一声不吭。   周先生上前一步,按住张四爷的手腕,说道:“张四爷!不必计较这么小毛贼的口舌之能,我们带回去慢慢审他,不怕他不说。”   张四爷听了周先生的话,这才把手松开,骂道:“带回去!”   火小邪嘿嘿冷笑,被钩子兵拽起,一众人就要返身回去。   这一众人刚走了几步,突然一处破败的房屋上有人大叫一声:“放了我兄弟!”   张四爷他们略略一愣,就马上分散开来,布好阵势。张四爷冲着屋顶的那人叫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我叫闹小宝!你们放了我兄弟!否则对你们不客气!”闹小宝从屋顶站起,瞪着下面的张四爷他们。   张四爷一看,见闹小宝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娃娃,冷笑一声:“小娃娃,你好大的口气!”   火小邪见是闹小宝,心中一热,顿时大叫道:“小宝!你快走,不要管我,这些人厉害得很!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钩子兵将火小邪一把按倒在地,骂道:“不准叫!”说着一条绳索递过来,把火小邪的嘴巴勒住,让火小邪再也喊不出声。   张四爷轻声哼道:“布阵,抓住他。”   钩子兵听令,熟练地四下散开,转眼就要对闹小宝形成合围之势。   闹小宝叫道:“好啊!看我烧死你们!”   闹小宝话音刚落,手上一晃,竟然双手腾腾燃烧起来,十分扎眼。随即,闹小宝左右手中亮出两个火球,胳膊一挥,已经把火球丢出,分别掷向左右两侧袭来的钩子兵。钩子兵见火球袭来,都是一惊,慌忙避开,那两个火球砸在地上,咚的一声炸开,火光四溅,威力惊人。   张四爷见这种景象,倒吸了一口凉气,万分惊讶,冲着闹小宝大叫道:“你是火家的人?”   闹小宝呸了一声,并不答话,双手一晃,眨眼工夫又变出了四个火球,连续不断地向张四爷他们掷过来。   张四爷他们堪堪躲过,四周已经被闹小宝的火球点燃了几处,猎猎燃烧。   张四爷青筋直冒,口中打了声响哨。钩子兵听令,散得更开,仍对闹小宝呈合围之势。   闹小宝的火球简直像无穷无尽一样,大大小小地不断从手中飞出,在夜空中乱飞,煞是好看。   张四爷、钩子兵、豹子犬都在严景天的火攻中吃过大亏,见闹小宝有这等本事,无不心惊肉跳,张四爷那一仗败得惨烈,豹子犬烧伤了鼻子,张四爷脸上也燎伤了一片。张四爷他们包括豹子犬都忌讳此事,此时不明闹小宝的身份,生怕是严景天他们一伙的,一时间都不敢上前,只能东躲西藏,先避过闹小宝的第一波攻击再做打算。   张四爷、周先生在前,两个钩子兵押着火小邪在他们身后,都是牢牢盯住屋顶上的闹小宝,丝毫不敢大意分心。   可就在此时,张四爷猛然闻到一股子烟草香味,扭头一看,身后竟一股子浓白的烟雾滚滚而来。张四爷大叫一声不好,就要抢上一步按住火小邪,可眼睛边上突然人影一晃,噗的一声,一大股子浓烟直冲到脸上,刺得张四爷眼睛一痛,不得不赶忙闭上。   就听钩子兵哎呀哎呀几声,扑通扑通被人摔出,张四爷奋力睁眼一看,眼前仍然笼罩在一片白烟之中,只能看到灰影在白烟中来回乱窜,根本看不清楚具体的动静。   周先生在张四爷身边大叫:“我们被骗了!”   闹小宝哈哈一笑,唰唰唰三个火球向笼罩着张四爷他们的白烟中射过来。张四爷和周先生本来正想死命前冲到火小邪所在之处,可余光见火光穿透白烟袭来,别无办法,急急滚开。   闹小宝手中不停,又是几颗火球掷来,张四爷、周先生左冲右突,满地翻滚着躲闪,哪还有机会去寻火小邪。   闹小宝一纵身从屋顶跳下,一路火球乱丢,生生冲出了钩子兵的包围圈,转眼没有了踪影。不是钩子兵没用,而是钩子兵见张四爷那边中了埋伏,都不顾一切地向张四爷他们这边赶来,阵法早就散了,哪里还顾得上闹小宝逃还是不逃。   等弥漫在这一带的白烟消散,钩子兵已经聚齐在张四爷、周先生身边,可除了押着火小邪的两个钩子兵还倒在一边不省人事以外,哪里还有火小邪的影子?   张四爷大叫道:“还我的镜子!”随即胸口一阵发甜,哇的一声,喷出一嘴鲜血,身子一软,眼看就要一头摔倒在地。周先生和众钩子兵赶忙把张四爷扶住,张四爷双眼无神,嘴中不断喃喃道:“我的镜子,我的镜子,还我的镜子。”   一处僻静的角落,三面环墙,一面杂草丛生,是一个藏人的好地方。   火小邪被人从肩头放在地上,松开了身上的绳索。火小邪抬头一看,不禁百感交集,眼前那人嘴里叼着一根卷烟,尽管没有点着,但还是狠狠地抽吸。他蹲在火小邪面前,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火小邪。   这人正是东北四大盗之首的烟虫李彦卓。   火小邪激动不已,说话都说不清楚:“烟虫大哥,谢谢,谢谢你救了我。我,我,我……”   烟虫把火小邪肩膀一拍,说道:“贼帮贼嘛,谢个屁啊,总不能眼睁睁地看你让张四那些家伙抓走了吧!张四这些狗屁御风神捕,我早就看不顺眼了。”   火小邪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但想起闹小宝,才说道:“闹小宝,闹小宝不会出事了吧?他,他,他……”   “他们顾不上抓我的!哈哈!”一声说话,从旁边草丛中钻出来一个人,正是闹小宝。   火小邪、烟虫、闹小宝三人聚在一处,别有一番热闹,闹小宝、烟虫也不忌讳什么,把刚才的情况大致说了说。   原来闹小宝偷了孔镖头等人的腰牌,还是差了两块,无论如何找不到了,好在听到有些镖师说南园一带住着什么什么镖头,便确定南边应还有一处镖师的住所,就向南边赶来。一路上张四爷抓胖好味闹得厉害,便折向西边的僻静处,绕到了王家大院的南边。   闹小宝一路摸索,费了不少时间,却看到张四爷他们偷偷摸摸,急匆匆向西门方向赶去,闹小宝年少好奇,跟着张四爷他们后面,这才看到火小邪已经被张四爷抓获。闹小宝本想当时出去相救,正要跳出时,被烟虫拦住,告诫闹小宝这张四爷相当厉害,自己出去和找死无疑,要救火小邪必须这样这样办。   烟虫和闹小宝差不多同时发现了张四爷他们的踪迹,都跟着张四爷身后前来。烟虫早已发现了闹小宝,见闹小宝要莽撞行事,这才出来阻止。依烟虫的计策,由闹小宝在前面乱放火球分散张四爷的注意,特别是要把钩子兵分散开,而烟虫自己则用浓烟从背后偷袭,解救火小邪。烟虫是东北大盗之首,知道张四爷钩子兵的厉害,本以为这是没办法的办法,纯属险中求胜,没想到效果出奇的好,张四爷他们对闹小宝显得十分忌讳,全力合围,几乎把火小邪晾在一边。烟虫和闹小宝当然不知道张四爷曾经败给严景天的事情,就是觉得奇怪罢了。   烟虫趁乱扛了火小邪出来,来到与闹小宝约定好的地点,三人这才会合。   火小邪心中千恩万谢,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烟虫这个人随便惯了,一拍火小邪的肩头,说道:“别费劲说什么客气话了,我觉得你这人不错,对我的胃口。要是不对我胃口的人被抓了,我根本懒得搭理。”   火小邪无语,转头看着闹小宝。   闹小宝笑道:“火大哥,你救过我一命,我自当报答,千万不要觉得亏欠我什么。”   火小邪叹了口气,只好说道:“烟虫大哥、小宝,你们冒着危险救我这种没啥本事的人,惭愧!如果两位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全力而为!”   烟虫说道:“你还是赶紧忙你的去吧!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我看你也没有什么大碍,咱们这就散了,大家都多多小心吧!”   烟虫起身要走,闹小宝问道:“烟虫大哥,你的任务是什么?可否告知?没准我有些线索。”   烟虫抽了口没点着的烟,嘴巴一动,居然从嘴里吐出一丝轻烟,说道:“不用了,我看我们还是都专心点比较好!另外,你们两个一定要小心啦!这个王家大院里,最难对付的倒不是御风神捕,而是一些行踪不定的神秘人,呵呵。”   烟虫说着,也不与闹小宝和火小邪打招呼告辞,手揣在裤袋中,大摇大摆地走开,身子一转出这个角落,就没有了声响,如同烟雾一样消失了。   闹小宝还没有会过意,见烟虫走了,才对火小邪说道:“烟虫大哥刚才说什么,神秘人?”   火小邪想起和三姨太偷情的那个身手极好的神秘人物,默默点头,说道:“王家大院里的确有些不明身份的高手,我也亲眼见到过一个,不,我见过两个。”火小邪说两个,是包括了给自己治伤的林婉。   闹小宝若有所思,半晌才说道:“难道是青云客栈的人,来监督我们的?”   火小邪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两人对视无语。   闹小宝说道:“火大哥,我们就不要在此久留了,咱们走吧!我那任务费劲得很,还没有完成。”   火小邪说道:“我来帮你如何?”   闹小宝笑道:“火大哥,你的任务完成了?”   火小邪点了点头,说道:“完成了,我偷到了三姨太的红绳,本想翻墙出院,这才中了张四爷的伏击。”   闹小宝脸上浮现出一股子不相信的神色:“火大哥,你真的完成了?我真的不需要你帮忙,你赶快忙你的去吧!”   火小邪见闹小宝不相信,从怀中摸出红绳,亮在闹小宝的眼前,说道:“就是此物。”   闹小宝眼睛一亮,肩膀微微一耸,本想伸出手拿过来看看,但还是忍了下来。   火小邪不以为然,说道:“本来我有意将这根红绳送给你或者烟虫大哥,可我那锦囊和纸条,并没有带出来,而是留给了青云客栈的店掌柜保管,这就是说,我只有偷到三姨太的红绳,才是唯一过关的方法。别人就算拿走了我这根红绳,也没有作用,店掌柜只认我一个人。我这样做,就是不想进王家大院之后心存杂念,专心做这件事情,同时也不让其他心怀不轨的人得逞。”   闹小宝脸上微微一红,说道:“火大哥,你说得对。”   火小邪说道:“这下我可以去帮你了吧?”   闹小宝笑了笑,说道:“火大哥,真的不用了,说句话你可别生气啊!”   火小邪说道:“你说,我怎么会生气。”   闹小宝说道:“火大哥,我都算是竞盗之关中身手一般的,而你现在……恐怕比我还差了很多。你和我一起,我还要照顾你……”   火小邪一点都不觉得委屈,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哦!原来是这样。”   闹小宝还是急道:“火大哥,你可别误会,你只是一直没有名师指点,但以你的潜力,只要稍加点拨,必会远胜于我。”   火小邪说道:“小宝,谢谢你了!但我还是有条线索告诉你,我是从北门进来的,那边有一个大伙房,我曾经见过一个身材魁梧的镖师,挂着一块‘伍’字腰牌,不知道你得手没有……”   闹小宝果然没有得到“伍”字腰牌,两人简单说了几句,再没有多说什么,互道了珍重之后,各自离开。 八、纳火入关   张四爷被闹小宝、烟虫劫走了火小邪,一口气喘不过来,吐血数口,失心疯几欲再次发作,好在周先生守在张四爷身边,用重手不断给张四爷按摩后脑脖颈上的穴位,他才缓过劲来。   张四爷坐在地上,慢慢调养了一番气息,总算安静下来。   周先生上前说道:“张四爷,不要紧,就算丢了这个火小邪,没能亲口听到他说出玲珑镜、严景天他们的下落,也没有什么好惋惜的,我们至少弄清了几件事情。”   张四爷缓缓说道:“周先生请讲。”   周先生说道:“王家大院这番闹贼,江湖各地的大盗齐聚,偷的东西又古怪得很,我们从抓到的胖好味身上搜出了一个古怪的锦囊,尽管锦囊中只有废纸一张,可从胖好味的表情来看,这个锦囊定有蹊跷之处。刚才偷袭我们的那个叫闹小宝的娃娃,会用火攻,不好推断他的身份,但在我们身后放浓烟干扰视线、劫走火小邪的那贼,这种浑水摸鱼的本事,东北四大盗之首的烟虫李彦卓可是行家里手,很可能就是他干的。我大胆推断一下,这些恶贼云集在王家大院,乃是要各自完成一个偷盗的任务,考量众贼的盗术,类似过关一样。极可能是火行贼王在征召合适的贼人,为火家办什么事,甚至可能是招弟子!若是招弟子这种诱惑,全天下只要是上得了场面的贼人,哪个能不动心?现在看来,别说是严景天这几个混蛋,火行贼王都可能在王家堡附近观望!严景天不是说玲珑镜在他手上吗?我们只要跟踪这些贼人的去向,就有可能找到火王,到时候我们向火王质问严景天为何要拿走玲珑镜,让他还给我们,到时候看他还是不还?如果火王不还,我们这二十多口子人,就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就算统统战死,也能不辱御风神捕的威名!若能和五行火王一战,以前御风神捕从未有过,无论胜败,都是震惊天下的大事!可不辱先辈教诲,光宗耀祖!”   周先生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双目圆睁,几乎歇斯底里起来。   张四爷听了周先生这番话,连声喝道:“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不枉我来山西一趟!不枉我在王家大院里费劲折腾!”   张四爷受了周先生鼓励,气血顺畅多了,唰地一下站起身,看着周先生说道:“周先生,你看我们怎么跟踪这些贼人?”   周先生沉吟片刻,说道:“咱们,最主要的跟踪目标,就是刚才那个被人救走的火小邪!”   张四爷问道:“怎么是他?他这点本事!在奉天城都排不上号,若如周先生所说,他能不能在王家大院内完成任务,都是未知数。”   周先生反而嘿嘿一笑,说道:“张四爷,你想一想,火小邪有什么本事,能和众多大盗混在一起?他又为何要翻墙出去?我看这个小毛贼,没准已经完成任务了!他要是想逃出王家大院,我们全员散开,只跟不抓,只守不动,尾随不扰,紧咬不放,他这点本事,能逃得出我们的眼睛吗?”   张四爷静静一想,哈哈大笑起来:“周先生!有理啊!有理啊!”   周先生沉声说道:“张四爷,御风神捕的本事,抓贼是其一,追贼是其二,寻贼是其三。这些恶贼光知道我们是抓贼的好手,哼哼,也让他们试试我们追贼、寻贼的功力!以前是贼暗我明,现在掉个个子,来个我暗贼明!”   “张四爷,张四爷!”杂乱的叫喊声传来,张四爷和周先生转头一看,孔镖头带着一大堆镖师,高举着火把赶来。   张四爷哼道:“反应真够慢的!指望他们帮上忙,黄花菜都凉了!”   张四爷和急匆匆赶来的孔镖头一通寒暄,几句话把孔镖头打发掉,说是事发突然,现在已经没事,收兵回营。张四爷领着孔镖头他们回去,周先生和钩子兵跟在后面,周先生不断部署,钩子兵一个一个地散开去,等孔镖头注意到的时候,回头一看,身后十多个钩子兵,已经所剩无几。   这些钩子兵若是下定决心隐藏起来,只怕比竞盗之关的贼人更加厉害。   自古以来,贼的目的是偷,得手后必走,就算贼人耐心超群,忍得住天塌地陷,也总有行动的时候。而抓贼的人却可以为了等贼人现身,耐着性子和贼人捉迷藏。张四爷、周先生对贼人的品性清楚无比,那火小邪拿了红绳,不离开王家大院,才是天方夜谭。   现代刑侦方法中,警察蹲守、紧盯、苦等都是重要的手段,为了搜集证据、线索,即使眼睁睁看着罪犯出现,都必须忍住,不能打草惊蛇,以求逮到后面的大鱼,从而一网打尽!这种“躲猫猫”的行为,少则一两个月,多则十年八年,都是有的。   张四爷、周先生这番安排下来,直接向火王质问玲珑镜的下落,已变成最终目标,这不仅出乎竞盗之关众贼的意料,甚至连张四爷、周先生在此之前,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   火小邪被张四爷抓过一次,再也不敢大意,在一条干涸的水沟中一直躲到天色微明、公鸡报晓的时候,确认四周没有异样之后,才再次行动。   贼人偷了深宅大院里面的东西,逃跑的法子也十分有趣,按火小邪在奉天做贼学到的经验,清晨时分,天色微微有点泛白,但四周还是不太明亮的时候,乃是最佳的逃走机会。按照贼道里面的说法,这个时候乃是一天之中防贼防盗警惕性最低的时刻,所谓的强弩之末、新力未续的交接点。   火小邪是不敢去西门那边了,整个王家大院,火小邪较为熟悉的,还有进来的北门伙房那边。火小邪抖擞了精神,向着北门大伙房那边摸去。尽管天还没有放亮,但王家大院的众多杂役伙计还是早早起来,无精打采地各处忙碌,有烧火做饭的,有倒马桶的,有开门打扫的,有赶早外出采买物品的,不一而足。   火小邪借着天还不亮,四处仍昏暗得很,一路疾行,倒不刻意躲避这些早起的伙计,几次迎面碰上,火小邪匆匆走过,也没有人注意他有什么不对。王家大院折腾了整整一晚,一会儿着火,一会儿到处抓贼,一会儿要烧三姨太的房子,一会儿西门那边爆炸连连,没有多少人睡得踏实,人人哈欠不断,精神不振,怨气冲天,还真没有这个精力注意火小邪是哪里来的。   火小邪从伙房外院的围墙爬上墙头,从上次出去的茅房下来,进入院内。伙房内已经点了灯,有做早点的厨子已经开始忙碌。   火小邪没管这么多,径直走入伙房,伙房里也没有几个人,一个伙夫正在生火蒸馒头,见有人进来,大概一看打扮,以为是早起的小工,打着哈欠嚷道:“那个谁!去搬两捆柴火来!捡干燥点的!”   火小邪应了一声,低着头快步从伙房中进了后院,奔到藏衣服的破水缸边,把包裹取出,从里面拎出剩下的一套干净衣服,匆匆换上。这衣服还是平常得很,略显破旧,穿在身上,倒不是王家大院的衣衫样式。火小邪经过这一晚上的折腾,全身上下又是泥又是灰,腿上带伤,背后有血,衣服早就稀烂,如果被人细细打量,不生疑才怪。火小邪倒不是主要防着王家大院中的人,而是考虑着出了王家大院,他这个样子,被王家堡的人看到,没准惹上更多麻烦,所以就算费点工夫,还是以求万全。   火小邪换好衣服,借着院中水槽中的剩水,把双手和脸洗了洗。火小邪刚刚洗完,伙房里有伙夫大叫:“搬柴的!柴火呢!妈的,是不是睡过去了!”   火小邪回了一句:“马上来!马上来!”同时暗骂,“来你娘个屁!”   火小邪出了伙房后院,沿路向北门赶去,在角落中略等了片刻,就看到一辆马车晃晃悠悠,铃铛作响,从一头驶来,远远就能闻到一股子屎尿臭味。火小邪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原来旧社会乡镇里大户人家,院中通常没有给排水设施,大小出恭往往还是要在马桶里面解决。有比较赶潮流的,比如王家大院,倒是有西洋的抽水马桶,但也仅限王兴、王全、各房太太等身份高贵的人使用,使用是使用,只不过是个样子,抽水马桶排出的污物,还是归置在“特大号”的马桶中,并没有排出院外。院内其他的上百号人,都还是上茅房或者蹲马桶。一般来说,王家大院这样的大户人家,都是在清晨时分进行换马桶的工作,以免天色大亮,众人起来的时候,还能看到这些不雅、不洁、脏臭的事情。这些在普通人看来,好像都是些小事,想不想得起来无所谓,但在贼人眼中,可都是要牢记在心的常识性问题。   火小邪跟上这辆满载着屎尿的粪车,从容不迫地钻入车底,倒挂在上面。一般运送污垢之物的粪车,车身都十分宽大沉重,轮子粗大,车底还有大铁块悬挂增重,这不仅是为了一次能装更多的马桶,也是防止因车身太轻,不慎倾覆,那可大大不妙。所以,粪车下面多了个火小邪,根本没有什么反应。   这种事情火小邪不是第一次做,驾轻就熟,哪容得赶车人发现。   粪车晃晃悠悠,沿路最后收了几个马桶,便向北门而去。   北门的武师还打着哈欠八卦胡扯,把王家大院晚上的事情描述得天花乱坠。听到粪车叮啷叮啷过来了,味道“醇正”,赶忙把北门打开,放粪车出去。   等粪车出了王家大院,行了百十米距离,火小邪才从车底跳出,一溜烟地钻到附近的民宅巷子中去。   火小邪哪里知道,他如此隐蔽、不露痕迹地出了王家大院,还是被藏在北门院墙上的钩子兵看得一清二楚。   那钩子兵不声不响,手中亮出一个古怪的玩意,竟是一个弹弓一样的三叉铁,只是一端不是皮筋,而是嵌着一块长方形的似木似金的硬片。钩子兵用手指扣动这块硬片,这硬片弹性十足,一扣一放,硬片来回震动不止,非常奇怪的是,这般激烈的震动,却没有一点声音发出。钩子兵不断扣动这块硬片十余次,如同发电码一样。   远处,躲在一面墙檐下的钩子兵渐山组的组长钩渐一翻手,亮出同样的一个三叉铁。只见这三叉铁在钩子兵手中无声无息地振动不止。钩渐轻轻一笑,飞也似的离开了此地。   张四爷和周先生站在院内,两人手中都各持一个三叉铁,举在半空中。他们看着三叉铁无声地震动,不禁彼此对视一眼,面露喜色。   火小邪捡着无人之处,一路急奔,直到离开王家大院已有小半里路,这才探出身子回头打量了一番。此时天色已渐明,视线之内景物清晰。火小邪观望了一番,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便找准了方向,向着西边密林行去。   火小邪来到青云客栈指定的地方,寻到一块大石,依照青云客栈的嘱咐,敲击一块大石的顶面四下,蹲下身子,静候在一侧。   “这位客官,你回来得好早!”火小邪身后有人说话。   火小邪赶忙回头,只见店小二笑脸盈盈地从一棵大树后转了出来,向火小邪走来。   火小邪连忙起身,对店小二抱了抱拳,恭敬地说道:“我是火小邪,我回来了。”   店小二说道:“火小邪客官,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火小邪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三姨太的红绳,递到店小二的手中。   店小二略略一看,也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和号牌,抽出锦囊中的纸条看了一眼,笑道:“火小邪客官,你过关了!”   火小邪如释重负,长长喘了一口气,问道:“还有其他人过关了吗?”   店小二把手中的号牌递给火小邪,火小邪接过一看,正是自己从苦灯和尚手中赢下来的第二位号牌。火小邪在离开青云客栈,赴竞盗之关的时候,将自己的号牌、锦囊一并交给了店小二他们保管。   店小二将锦囊和红绳收回怀中,说道:“火小邪客官,恭喜你,你是第一个过关的。”   火小邪张着嘴巴,吃惊不小,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什么?我是第一个过关的?”   店小二笑道:“没错!你就是第一个过关的,恭喜恭喜!火小邪客官,请跟我走吧!”   店小二招了招手,示意火小邪跟着自己,快步走开。   火小邪还是如坠云中雾中,一脸的诧异。他千想万想,都没有想过自己居然是第一个过关的人。火小邪见店小二已经快步走开,才回过神来,快步跟上。   店小二带着火小邪,并没有像出来之时再钻入地下,而是在林中绕来绕去,越行越远。火小邪心中疑惑,不断回头打量,这店小二要带自己去哪里?   火小邪实在忍不住,叫道:“店小二兄弟,你这是带我去哪里?”   店小二略略回头,笑道:“带你去过第三关。”   火小邪惊道:“怎么这么快?”   店小二说道:“第二关是竞盗之关嘛,你通过的时间越短,给自己争取到的时间越多,因为第三关,叫作纳盗之关,非常费时,多上一分一秒的时间,都对自己有利。”   火小邪哦了一声,又问道:“到底这个纳盗之关,是要我们做什么呢?”   店小二笑了笑,说道:“你到了以后就明白了。”   店小二边说边走,已经转过一片密林,伸手一指,只见一道缓坡之下的空地上,拴着一匹高头大马。店小二说道:“火小邪客官,这是你的马,请跟我来。”   火小邪满肚子疑问,此时也问不出来什么,跟着店小二走到马儿身边。   店小二解开缰绳,递到有点发呆的火小邪手中,说道:“火小邪客官,向着西南方向前直行三十里,经过一个叫王家坳的山谷,无论在山谷中看到什么,都只管快马前行,不必搭理,过了山谷之后,有一个四岔路口,在路口稍等,会有人来寻你,给你指路。”   火小邪说道:“那找我的人,怎么知道是我?”   店小二不急不忙,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条,递给火小邪,说道:“这纸条上写着一句暗语,你念第一句给他听,他就明白了,然后他会回答你第二句。”   火小邪把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两句话:成要旨级逢干为蜡则不同纳才火铭兩法;德行猜测不见天郊。   火小邪眉头一皱,这两句话不仅绕口,而且看不出有什么含义,怪里怪气的。   店小二又说道:“火小邪客官,你最好将这两句话牢记在心,将纸条烧了,以免节外生枝。另外,马背边的皮囊中,有干粮、清水、衣物、火种、银两等物品,可以随意取用,这就请火速前往王家坳吧!”   火小邪一拉缰绳,就要上马,可是身子一顿,一下子愁眉苦脸起来,对店小二说道:“我,我不会骑马……”   店小二也愣住了,眼睛眨了眨,问道:“你不会骑马?”   火小邪惨道:“真不会,我最多能骑上马背,慢慢地走,这,这真不好意思。”   店小二耸了耸肩,说道:“那我也没有办法,客官你好自为之。”   店小二离开之后,火小邪费了不少力气,才爬上了马背。这匹马异常高大,比以前水妖儿带着他同乘的那匹还高了一尺有余,好在这匹马脾气温驯,稳着身子,任由火小邪攀爬折腾。   火小邪坐在马上,看了看脚下,离地面足足有一个半人的高矮,不禁直冒冷汗。说来可笑,火小邪活了十六七岁,还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骑在马背上。倒不是火小邪不愿意学,而是从来就没有人教他。大家不要奇怪,旧社会尽管马匹是主要的代步工具,但城市里的人却不是个个都会的,一般在城市里面,只有富家公子和以马为生的人,才精熟骑马的技术。武侠小说中,是个人就会驾马飞奔,其实是完完全全的胡说。   好在火小邪尽管不会骑马,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心肠一硬,回想着严景天、水妖儿他们的骑马方式,小心翼翼地抖了抖缰绳,嘴里轻喝一声:“驾!”   那匹马迈步就走,刚走了没两步,火小邪已经忍受不住,拉住缰绳吁吁连声。坐下的马匹不知道火小邪是什么意思,只好原地打了一转。火小邪连连喘气,骂道:“还以为骑马简单,感情是这么麻烦。妈妈的,我可真够笨蛋的。”   火小邪连拽带拍,将马头拉正,好言好语地对马说道:“马儿乖,你慢点啊!走,走,先慢点走。”   马轻轻打了个响鼻,笔直前行,这次火小邪感觉好多了,双腿紧紧夹着马肚子,微微拉住缰绳,让马匹慢慢前行。这样走了一段,火小邪算是适应过来,一抖缰绳,忍不住喊了声:“驾!”   火小邪骑的马,乃是快马,最善于迈开了脚步奔跑,却不适合整日整夜地奔驰。马匹一听火小邪的号令,早就忍不住,脚上一发力,撒腿就跑。火小邪瞪大了眼睛,嘴中啊啊连声,连拽缰绳,可这时候马儿也收不住力量,以为火小邪让它向密林中直奔,一转头真的向低洼之处冲去。   火小邪惨叫一声:“大爷的啊!”再也控制不住,身子一歪,从马背上跌下,摔了个七荤八素,好在地上一层落叶软草,才没有摔出个毛病。   火小邪骂骂咧咧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肩膀,看了眼还是一望无际的林子,叹道:“这骑马还没有走路快呢,我这个第一名真他妈的窝囊!差点把老子摔背过气去!”   火小邪赶上前面等着他的马儿,把缰绳拉住,干脆牵着马向林子外走去,一路和马说话:“我现在不骑你,高兴吧!看到我摔跤了,高兴吧!不是我不骑你,等到出了林子再骑你。奶奶的青云客栈,第三关弄到这么远的地方去干什么,真是不嫌麻烦啊!唉,偏偏还要自己骑马赶路,挣到的时间全部能耗了去。”   等火小邪牵着马出了林子,早已天光大亮,前方虽有无数山冈土坡,但能看到数条土路直指西南方向,路面倒是平坦。   火小邪又折腾了半天,骑上了这匹高头大马,变着法子鼓弄马儿前行,来来回回地不住折腾了小半个时辰,付出了全身汗透的代价,才算让马儿能够缓缓奔跑。   火小邪正高兴着,身后马蹄声劲响,回头一看,只见一匹高头大马,上面坐着一个一身黑纱、蒙着头脸的男人,飞奔而来。火小邪一眼就认出这是甲丁乙,惊得心肝乱跳,坐在马上,不知该下马还是该怎么办才好,若是甲丁乙这时候对自己下杀手,肯定没有活路!   甲丁乙快马赶到,路过火小邪身边,身子侧过来一看,嘴上哼道:“嘿嘿!不错嘛!火小邪!得了个第一位!嘿嘿!”甲丁乙话音落下时,已经奔出了老远,一骑绝尘而去,眨眼就没有了踪影。   火小邪怒骂一声:“得意个屁!看老子追你!驾!”   火小邪的马憋得实在有点久了,顿时四蹄翻飞,紧追着甲丁乙的方向而去。   火小邪牢牢抓着缰绳,全身紧紧贴在马背上,咬紧了牙关,任凭马儿撒欢狂奔!可跑了还不足百米,就遇到了转弯,那马儿没有得到火小邪的号令,再次直直向路下方冲去,火小邪混劲发作,也不阻止,反正方向没错,就先这样跑着吧!   没跑多久,马儿直直冲进了一条沟渠中,身子一缓,长嘶一声,前蹄一抬,自顾自地停下。火小邪哎呀大叫,吃不住马儿骤停骤起的劲头,又从马背上摔下,跌在了稀泥中。   远处的一个小山头上,一个钩子兵伏在乱石中,持一副望远镜,完完整整地看到了火小邪的狼狈模样,实在忍不住,放下望远镜,掩嘴偷笑。钩子兵笑了两声,赶忙将三叉铁拿出,连续扣动,把一组暗号传了出去。山脚下有钩子兵接住了这个暗号,同样拿出三叉铁拨动,这样连续传递了四五人,已是极快地将暗号传给了远在三里开外的张四爷他们。   张四爷、周先生带着三个钩子兵,各骑一匹骏马,还空闲出两匹,上面分别驮着郭老七和胖好味,两人都被结结实实地面朝下捆在马背上,动弹不得,嘴巴塞了个结实,支吾不止。   周先生手中的三叉铁不住振动,周先生喜道:“张四爷,好消息!这个火小邪不会骑马,一路耽搁,行程缓慢!已经被盯上了!就在前方三里地外的沟渠边。”   张四爷叫道:“好!周先生!放出号令,各组人分散向前,绕行三十里,在高处布下哨站,盯紧这个火小邪!其他贼人踪迹,一概不要搭理!”   周先生默默点头,高举三叉铁,不断扣动,一组暗号顷刻发出。   火小邪从烂泥中爬起,呸呸两口将嘴里的泥巴吐出。他也没有脾气,只能看了眼身边稳稳站着的马儿,骂了句:“我说马儿兄弟,下次能不停在这种地方吗?都是稀泥!你是无所谓,我可丢人现眼丢得大发了!”   马儿打了个响鼻,头点了点,鬼知道是不是听懂了。火小邪翻了个白眼,向上吹了口气,拉起缰绳,深一脚浅一脚地把马拽到岸边,捡了个有水的坑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火小邪边脱衣服边嘟囔:“什么第一位,什么争取到了更多时间,我看我这个第一位,非要最后一个到那个纳盗之关。奶奶的,非弄到三十里开外去,非让人骑马,搞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事。”   火小邪把怀中的纸条取出,好在纸条没有打湿,能够看得清楚。火小邪默念了上面的拗口语句一遍,还是不解其意。外八行中的荣行,黑话套口最多,一般常用常听的,各地贼人都彼此能够听得明白,因为口音问题听不明白的,写出来也能明白,再高深点的就是“啜黑”,亮八、红小丑、病罐子曾经用过,还有一种黑话,就是“内系”了,一般都是某些成规模的盗贼团伙使用,各有各的“局捻”,就是翻译的办法,你不是一伙的,还真一下子看不明白。   外八行到底是哪八行?荣行其实并不准确,说白了是城市里的贼人自卖自夸的,外八行里并没有荣行此说,又或者说荣行仅指“贼偷”一行。在三教九流中衍生出的几百个行业以外,外八行里有金点、乞丐、响马、贼偷、倒斗、走山、领火、采水,合称“五行三家”,其实细论起来,这里边有好几行都可以算得上是“盗行”,可在外八行里却给分开来算了。至于倒斗,占了五行里的“土”字,按理说也属盗行,和响马、飞贼无异,做的是盗墓摸金的举动。往高处说,倒斗算是劫富济贫;往低了说,也是发死人财,做损阴德的勾当,一高一低,判若云泥。只因自古穷人多,富人少,富者太富,穷者太穷,所以才有了外八行里的几路盗行,专做替天行道的举动。不过说是外八行的人能够替天行道,但却曲解了“天道”之意,还是一个杀富劫财的借口而已。按照儒家讲究的说法,世上的人有穷有富,富贵也好,贫贱也罢,哪里用得着响马盗贼来替天行道?   但庄子就是瞧不起儒家的这种说法,正经的三百六十行,都不能替天行道,那你指望谁来?你说谁来就谁来?这个不行那个不好,这不是搞学术垄断,思想洗脑吗?你说他能替天行道,他就可以了,你说他不行,是外八行,他就轮不上,做了和儒家思想不对付的事情就是该杀头的,一定是丢了祖宗十八代的脸,要被万人骂千人啐的。   就算如此,历朝历代都有外八行的人厉害到皇帝老子都没办法对付,最后直接让那些大儒士给个“正名贴”,说他不是外八行,是英雄,是好汉,是替皇帝行道,封个头衔养着,给他立传、出书、建庙、竖碑,叫“奉旨偷盗”、“奉旨抢劫”、“奉旨讨饭”、“奉旨玩女人”等等等等,这和封孙猴子一个弼马温,招安梁山一百零八好汉差不多。   只不过,能让皇帝都没办法的外八行,那本事可是真的通天彻地,也不在乎一两个安身立命的小钱了,可惜大部分人脑子都不好使,还真吃皇帝老子这一套阴谋诡计,比如梁山好汉要的是名分,结果最后被利用,死得惨烈哀叹一片,图到个什么实在的东西没有?其实啥也没有,就是死了以后能有个能光宗耀祖的名分。孙猴子最初要的也是名分,就是最后识破了这个诡计,再次造反,非要当齐天大圣,这可是和玉皇大帝一个级别了,结果玉皇大帝请来了个更厉害的如来佛祖,抽一巴掌给一甜枣,最后给孙猴子封了个斗战胜佛,还是个名分,这才彻底让孙猴子老实了,天天不知道枯坐在哪里不死不活的,没了下文。说白了什么佛祖收降了孙猴子、宋江识大义接受招安,其实是说维护皇权统治的封建礼教,这玩意比天兵天将这些硬把式厉害,软刀子杀人不见血的。   最后,说回来这五大贼王,民间是这么个叫法,可在皇帝嘴巴里好听得很,叫五行世家、世袭罔替,和外八行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说,对外八行的定义和划分,都是为封建皇权服务的,大家听听就好,当不得真。   火小邪想明白这些道理,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火小邪记性不错,默念了十来遍,记了个八九不离十,还是不敢就此烧掉,小心翼翼地把纸条塞在石头下面保存着。   火小邪把衣服脱光,洗干净了身子,又把脏衣服拎起来,在水中搓了几把,整件衣服没有一处还干净的,稀泥黏得牢固,不是一下子洗得净的。火小邪正想再洗,猛一抓头,骂了自己一句:“奶奶的,穷习惯了,一套衣服还舍不得丢?洗干净了娶媳妇啊?包裹里不是还有其他衣服吗?还费这工夫?”   火小邪把脏衣服丢了,从马背上的包裹中取出干净衣服,穿在身上,竟然十分合身,好像就是为自己量身准备的一样。火小邪赞道:“青云客栈真不简单,想得周道啊!”   火小邪收拾停当了,觉得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牵着马赶忙就走,等到了平坦之处,才又上了马。   骑马摔过几跤就是效果不错,加上火小邪一口劲憋着,这次骑上马再行,就觉得熟练了不少,一只手抓着马鞍上的皮扣,一只手把着缰绳,逐渐能够让马顺着道路奔跑起来,尽管最开始速度还是不快,磕磕碰碰地惊出不少冷汗,但火小邪再没有从马上跌下,甚至慢慢摸索出了一套自己的骑行办法,慢慢感觉到纵马飞奔真是畅快至极,如同在空中飞行一样,不禁对前面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感到好笑。骑马就是如此,如果放开了胆子骑,加上身手稳健,最初难如登天,一过了那道适应的坎,就容易了。火小邪无人教他骑马,能这么快地驾马飞奔,已是很不容易。   火小邪放开手脚,吆喝着坐下骏马飞奔,捡着山沟中易行之处,一路向西南方向的王家坳赶去。   王家坳说是山谷,还不如说是一片狭长的低洼地,尽管是在山中,但两侧的山都是缓坡,漫山灌木矮草覆盖,没有几棵高大的树木,使得这一带视野开阔。通过王家坳再向西南二十里,才有高山密林,这里尽管不是商旅必经之地,但千百年来行走的人多了,还是在低洼处有一条清晰的土路可以顺畅地通行。   半山腰的一片缓坡上,密密匝匝就地坐着四五百人的队伍,一看打扮就是山西本地军阀阎锡山的正规军。这些士兵擦枪的擦枪,聊天的聊天,站岗的站岗,巡逻的巡逻,烧火做饭的前后忙碌,看着并不像有什么战事要打,而是在这里拉练队伍的。   几匹正悠闲吃草的军马旁的一块大石上,坐着个三十多岁的军官,模样倒是俊朗,嘴里叼着卷烟,若有若无地瞟着王家坳下方的道路。   有个副官打扮的军官急急忙忙跑过来,对这个军官报道:“王旅长,路口有一匹快马过来了!”   这个军官懒洋洋地站起来:“哨兵看清楚了没有,一匹还是几匹?”   副官说道:“是一个人,一匹马。王旅长,我们在这里等了一天一夜了,这是等什么呢?”   军官说道:“通知下面设卡的弟兄,如果来人没有停下的意思,就放他过去,如果停下来,就给拦住,说前方军事训练,不准通过王家坳。”   副官不解,问道:“王旅长,你,你是说颠倒了吧?”   军官骂道:“你知道个屁,快去办!”   副官赶忙答应,匆匆跑开一边。   军官把卷烟从嘴上拔下来,丢在脚下踩熄,看着王家坳的入口处,撇了撇嘴,说道:“我倒看看第一个过来的是什么样的大盗!”   这个军官不是别人,就是王全的二儿子王贵,他乃是阎锡山手下的一员得力干将,深得阎锡山信任。王贵于昨晚就带着数百个士兵在此布防,已经守候了一天一夜。   王贵拿起望远镜,抬眼看去,只见王家坳路口有一骑飞也似的奔来,上面坐着一个黑衣人,穿的衣服是一套从头至脚的黑纱,连头脸都看不清楚,好似一团黑雾盘在马背上一样。   王贵惊道:“好古怪的打扮!这就是得了第一位的大盗?王兴倒没有和我说过来人会这么奇怪。”   甲丁乙策马狂奔,从进了王家坳,就已经发现了山坡上有士兵布防,前方道路边也有数十个士兵值守。甲丁乙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速度丝毫不减,直直向前奔去。   道路两边的士兵接受了命令,尽管觉得奇怪,但谁也不敢上前阻拦,眼睁睁看着这一人一马飞奔而过,彼此都觉得诧异,直到见不到甲丁乙的人影了,才彼此交头接耳一番。   王贵站在山坡上,看着甲丁乙跑得无影无踪了,才把望远镜放下,回过神来,暗暗心惊:“爹爹和哥哥到底在搞些什么?咱们家啥时候和江湖大盗沾上关系了?”   副官急急忙忙跑过来,满脸惊讶地又报:“王旅长,那个人,过,过,过去了。”   王贵挥了挥手,说道:“我知道了!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加强戒备,哪怕王家坳中有一只鸟减慢速度停下来,也要给我拦住,不准再走!”   副官敬礼喝道:“是!”   王贵自己嘀咕道:“这个不怕我们的,毫不停留的人就让过去;害怕我们前行减慢的,就要拦住,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还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这不是专拣软柿子捏吗?唉,没辙,一切都听爹爹的安排吧!”   王贵他们数百人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只见第二匹快马奔进王家坳,上面坐着一个翩翩公子,穿着华贵。王贵在望远镜中看着,暗道:“这次又来个人富贵人家的公子哥,还是贼?妈的,这是什么世道。”   郑则道骑在马上,速度也是极快。郑则道自然也发现了王家坳中的大批士兵,但郑则道同样速度不减,径直向前急奔,通过王贵的眼皮底下的时候,双手一抬,居然向王贵飞快地抱拳一笑,随即继续向前奔去。   王贵在望远镜中见郑则道向自己抱拳,惊得一口气喷出来,把望远镜放下来,诧异道:“他居然一眼就看到我了?眼睛够尖的啊!果然是大盗,今天开眼了!没想到这么个富贵打扮的公子哥,骑马的技术这么好,还有空向我打招呼。”   郑则道一路直行,士兵同样不敢拦着,看着郑则道远去。   王贵深深吸了几口气,说道:“这接二连三地过来,不会没有减慢速度的人吧!那不就是纯粹来认一认人了?”   王贵刚刚想坐下,又听到马蹄声传来,赶忙站起,举起望远镜一看,再次惊讶得差点把胃都喷出来。只见来人还是一人一马,就是骑马的居然是个和尚,是个和尚也就罢了,这个和尚还不踩马镫,不拉缰绳,双手合十,僧袍盖着双腿,不知到底用了什么方法,竟如同打坐一样地坐在马背上,双目微睁,任由这匹马撒欢奔跑,稳若泰山,一点都没有会被颠下来的可能。   王贵的眼睛都要从望远镜中瞪出来了,十万个不相信,天下还有这样骑马的人?还是个和尚,是和尚也就罢了,难道还是个贼和尚?   苦灯和尚如同恍然不觉一般,那匹马直奔不停,过了王家坳,不见踪影。   不止王贵想不通,数百个士兵更是摸不着头脑,他们看着连续骑马跑过去的三个人,一个个都合不拢嘴巴,心想这到底是怎么了,怪人、公子哥、和尚,视若无睹地前行,到底这个地方要发生什么事情?   王贵放下望远镜,深深吸了一口,大声嚷道:“弟兄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若是我手中的枪响,无论是谁,一律拦下。”   火小邪向着西南方向,一路行去。这一带小土山无数,使得去往王家坳的道路也是无数。火小邪确有听到山头另一侧有马蹄声传来,向着西南方向远去,但始终没有见到是什么人。火小邪料定是其他过关贼人疾行,更是不敢耽搁,努力催动马匹向前奔驰。   大约三个时辰之后,已是正午。火小邪奔过了一处山梁,看到路边一块大石上刻着“王家坳”三字,字下方有一箭头指着方向,知道已经要到目的地,心中大喜,赶忙拉正马头,向着王家坳骑去。   火小邪绕过一道山梁,前方赫然显出一道山谷入口,旁边的山石上刻着大字“王家坳”。举目看去,这个山谷可称得上位置绝佳,山谷入口两侧都是陡坡密林,怪石嶙峋,绵延数里,看不见尽头,要过此山,唯有王家坳是最为方便快捷的通道。刚来此地的人,都会认为王家坳乃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处,哪知道这不过是入口两侧山体如此险恶,进了王家坳才会发现里面的地势宽阔平缓。   火小邪正要骑马向前,身后一侧的山路上有马蹄声密密传来。火小邪不禁回头一看,只见二骑从山后绕出,直直向他飞驰而来。   火小邪定睛一看,反而乐了,马上的两人,一个是烟虫,一个是闹小宝。闹小宝也认出了火小邪,心中也是一乐,赶忙向火小邪招手,叫道:“火大哥!”   烟虫嘴上还是叼着烟,此时淡淡一笑,没有说话,来到火小邪面前。三人相见,竟有说不出的高兴。   火小邪说道:“烟虫大哥!小宝!你们也过关了!真是太好了!”   闹小宝看了烟虫一眼,说道:“这次多亏了烟虫大哥帮忙……”   烟虫手一抬,止住闹小宝的话,说道:“此地不宜说话,远处山头可能有人监视,我们赶快进去!”   火小邪一愣:“有人监视?”   烟虫哼了一声,抽了一口烟,说道:“今天一大早,御风神捕张四爷他们出了院子,只怕是不死心,想放长线钓大鱼!走!过王家坳!”   烟虫这话说话,抽了一口烟,将烟咬在嘴边,一夹马肚,喝了声“驾”,冲入王家坳内。   火小邪和闹小宝对视一眼,不敢迟疑,赶忙追着烟虫身后而去。   火小邪、烟虫、闹小宝三人进了王家坳,行了一小段,眼前就豁然开朗起来。火小邪啧啧称奇,心想:“没想到王家坳里面这么宽敞,我当是一条窄路呢!”   烟虫突然回头喊道:“火小邪、闹小宝,前面好像有士兵设卡,你们两个千万不要迟疑,加快速度,跟着我快快通过此处。”   火小邪心中一惊,想到店小二临走的时候和他说的话,暗道:“感情过王家坳也是一道关?”   烟虫再不说话,带着火小邪、闹小宝直直向前急奔。   王贵站在缓坡上,举着望远镜看去,嘴里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次来了三个?一个,嗯,花花公子?一个,小孩?还一个,还是小孩?他妈的,寻花问柳的男人带着两个私生子?真他妈的乱!”   王贵这样说着,手中的枪却已经提在手中,抠住了扳机。   站在道路两侧的持枪士兵,见前方奔来了三人,不同以往,都赶忙将枪端在手中,严阵以待。   火小邪也已看到前方有大堆士兵站在道路两侧,但没有摆放栅栏阻路,心惊不已,心想:“怪不得店小二让我无论看到什么,都不可停留!但这些士兵是哪里来的?我们这样直冲过去,他们会不会开枪?是否一定要相信青云客栈的安排?不对,不对,不能怀疑青云客栈的能力,要是不能做到对他们坚信不疑,心存顾虑,恐怕会有更大的麻烦!”   火小邪想得一点都没错!火小邪咬紧牙关,丝毫不敢让马儿减速,跟着烟虫直奔。   火小邪微微转头一看,却看到身边的闹小宝有点不安,好像颇多顾忌,有点想呼喊的意思。火小邪喝道:“小宝!别想太多!跟紧烟虫大哥!”   烟虫奔在前面,听到火小邪说话,轻轻哼了声,还是不说话,但右手向怀中一摸,掏出一根黄色的卷烟,接在嘴上的烟头,烟头火旺,把黄烟卷点着了。烟虫一口吐掉烟头,把黄色烟叼在嘴中,猛然一吸一吐,一大股浓烟从烟虫嘴中喷出。烟虫嘿嘿一笑,一手持缰绳,一手持黄色卷烟,不断抽吸,真是浓烟滚滚,烟雾飘在空中,竟如同气胶一样,并不消散,一下子把身后的火小邪和闹小宝都罩在烟雾中。   王贵拿着望远镜,看到这一幕,眉头一皱,低声骂道:“这搞得什么名堂!不让我看清他身后的那两个小子?”   火小邪、闹小宝被浓烟罩住,味道尽管有点难闻,但没有任何不适,他们看不清前方景物,反而更加踏实,只管急奔向前。   王贵放下望远镜,把枪抬起,指着下面的一条“烟龙”,暗喝道:“停!停下来!他妈的!”手中的扳机已经渐渐抠下。   这条“烟龙”一路翻腾,没有停滞之象,从一众士兵的面前跑过,远远地去了。   王贵嘴里骂了句,狠狠哼了一下,把枪垂下,任由火小邪他们出了王家坳。   火小邪他们离开一炷香的工夫,王家坳入口方向,密集的马蹄声响起,哗啦哗啦踩踏地面的声音极为齐整,一听就知道是大队训练有素的人马进了王家坳。   副官连滚带爬地跑到王贵身边,急促地报道:“王旅长!有十多骑人马进了王家坳,穿着打扮都差不多!”   王贵额上青筋直冒,却脸色平静,说道:“看来这次来的才是正主!”   张四爷、周先生驾马在前,身后跟着大队钩子兵,他们压住速度,并未急奔。张四爷和周先生面色严肃,不住四下打量。周先生说道:“前面果然有士兵阻路,看样子人数在三百之上。”   张四爷冷哼道:“三四百士兵想挡住我们?还不够分!走!会一会他们!”   张四爷大喝一声“驾”,加速向前奔去,周先生和众钩子兵也都催马跟上。   原来张四爷、周先生他们一路跟着火小邪前来,追到了王家坳附近,已经确定火小邪必从王家坳中穿过。周先生见王家坳附近地形险要,无法骑马上山,和张四爷商议一番,恐人马分散会着了道,便安排了几个攀山的好手徒步继续前追,剩下的所有钩子兵一概收回到王家坳山谷入口。有攀山的钩子兵发来暗号,说是王家坳中有大批人马驻扎,不知何意。   张四爷他们打定了主意,一定要通过王家坳,要是被人阻住,火小邪去得远了,就很难追上,前功尽弃。   张四爷他们奔到王家坳中间一带,前方数十个分站道路两旁的士兵,都已持枪警戒,却仍然把大路空出。张四爷他们奔到士兵前十余米的距离,张四爷手一挥,慢了下来。   缓坡上的王贵见他们减速下来,乐得暗吼一声:“不虚此行!就是拦住这些人!”   王贵这么想着,手中枪高举,冲着天空啪地放了一枪,大叫道:“站住!”   路边、山坡上的大量士兵听到枪响,都明白是行动的号令,他们莫名其妙守了半天,看着一些古怪的人急速路过,还不能阻拦,早就憋屈得厉害,听到枪响,顿时一阵喧哗,哗啦啦将路口堵了个结实,咔啦咔啦,枪栓齐齐拉响,指向张四爷他们。   周先生对张四爷微微示意了一下,策马上前一步,抱拳喊道:“各位兵爷!我们是王兴老爷府上的客人,要通过此地办事,还请各位兵爷多多通融,放我们过去。”   道路上带队的士兵举着枪高声大骂:“回去回去!此地不能通过!前方有军事训练!回去回去!”   周先生喊道:“我们前面有几个朋友,应该也是从这里过去了,怎么没有回去?各位兵爷辛苦,我这里有些小钱,请各位兵爷笑纳!”周先生说着,已经从怀中摸出了一大把金叶子。   带队的士兵大骂:“少玩这些花花,说了不能过去,就是不能过去!不让你们过去,你们能怎么着?再废话我们就开枪了!”   张四爷眉头一皱,也喊道:“各位兄弟,我们远道而来,还请多多包涵!我叫张四,乃是御风神捕的第九代传人,我的这些兄弟,都是御风神捕旗下的钩子兵,专门抓贼维护治安的!这里有贼偷了王家大院的贵重东西,我们听王兴老爷的安排来抓贼,还请各位兄弟让开道路!给我们一个方便!”   “哈哈!御风神捕?听说过,听说过!”山坡上传来一阵大笑,王贵提着手枪,走了出来。   张四爷、周先生扭头一看,见王贵走出来,知道这个是他们的长官,都向王贵一个抱拳。   周先生说道:“这位长官!还请行个方便!”   王贵甩了甩手中枪,咂了咂嘴,大声道:“听说御风神捕可是退出江湖了啊?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张四爷对王贵喊道:“这位长官厉害!我们从奉天一路抓贼,来到此处,和王兴老爷有一点交情!刚好王家大院闹贼,我们就顺路办了!”   王贵哼道:“少他妈的胡扯!你们没听清楚吗?前面有军事行动,回去,回去!再不回去,可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张四爷说道:“我们御风神捕,和东北张大帅都有过命的交情……”   王贵截口大叫:“你妈的,张作霖的人还敢来山西放肆!这里是阎锡山阎大帅的地盘,老子看到你们这些东北来的,就一肚子火气,来人啊,把他们都给我绑了!”   众士兵齐声吆喝,端着枪就要冲过来。   张四爷眼睛都红了,脸上的烧伤处蹦蹦直跳,大骂一声:“你们是不是要动手?”   王贵哈哈大笑:“你们这几个鸟毛,还敢逞能,信不信老子这就一枪崩了你!”   张四爷大吼一声:“好!”   张四爷大吼之下,一拍马鞍,从马上唰地跳下来,瞪着眼睛,竟直直地向王贵冲过去,速度快得惊人。   王贵大惊,骂道:“你妈的找死!”抬手对着张四爷脑门就是一枪。   张四爷脑袋一偏,就已躲过这一枪,仍然脚上不停,向王贵冲来。   众士兵被张四爷这番举动吓得一愣,马上纷纷大骂,高举枪就要向张四爷射击。   马背上十多个钩子兵和周先生都已经从马背上腾起,分成四组,电光火石地向士兵冲过来。士兵们啊啊大叫,又要掉转枪口,向钩子兵们射击。   唰唰唰,十多道三爪钩漫天飞起,在空中就噌的一声,三爪齐张,向着士兵们飞来。不止是三爪钩,空中还有数张黑色大网如同黑云一般飞至,劈头盖脸地盖下。   士兵们哇哇大叫,胡乱放枪,枪声响成一片,可哪里打得中这些快如闪电的钩子兵,一阵枪才放完,三爪钩和黑网就已经袭来,顿时把最前面三五十个挤成一团的士兵拧成一团。更多的士兵已经围过来,可钩子兵钻进了士兵中,和士兵混成一团,人群里不断有士兵惨叫连连,手中枪眨眼就让钩子兵缴了。   说来好笑,就着一口茶的时间,十多个钩子兵已经制服了近五十人的士兵。这些士兵被网罩着,被三爪钩夹着,绳索绕着,简直动弹不得,一个个惊恐万状地惨叫不止。   王贵啊啊大叫,边退边向张四爷连连射击,可手都已经抖了,张四爷如同一只猎豹一样,在缓坡上腾越不止,子弹别说打中张四爷了,连他的衣服都碰不到。   王贵退了几步,张四爷已经杀至,手中一翻,一把牛耳尖刀已经顶住了王贵的脖子。张四爷上手一捏王贵的手腕,王贵啊地喊疼,枪也被张四爷缴下。   张四爷瞪着王贵,骂道:“龟儿子的,就你们这德性,还敢玩枪?用枪,御风神捕是你们所有人的老祖宗!”   道路上的钩子兵人手持了两把枪,一把指着道路上被困住的士兵,一把指着四周围来的士兵,一个个都露出轻蔑的神情。   王贵慢慢举起双手,喘道:“张四,算你厉害!不过你们就算天大的本事,我的人已经把你们团团围住,大不了我不要下面五十人的性命,你们再快也没有枪子快!我一阵乱枪,不信打不死你们!你大可杀了我,抓住了我,也是没有用的,我们的队伍,可不是你抓住我一个人就服输了的!”   张四爷哼道:“好得很!”   张四爷抬手一枪,躲在旁边的副官脑袋上的帽子被一枪打飞,副官吓得大叫一声,滚下山坡。   张四爷骂道:“你如果要拼命,我们大可以试试!嘿嘿,告诉你,我们御风神捕要是用枪杀人,你们再来一千人,都不够塞牙缝的!来!试一试,你叫你的人开枪!”   王贵此时倒想起他哥哥王兴的叮嘱,在王家坳只要把人拦住,不是要了人的性命,千万不要妄自尊大。   王贵算是见过大阵仗的人,调整了一下呼吸,慢慢说道:“这位大哥,先别这么大火气,咱们有话好商量。我也是奉命办事,前面的军事行动一结束,自然让你们过去。”   张四爷哼道:“好个军事行动!我看你们,和那些狗贼都是一伙的!”   王贵撇着嘴骂道:“看清楚啦!我们是阎锡山的正规军!告诉你,你敢放肆,保证你们出不了山西这块地界!”   张四爷眼睛一红,突然恶狠狠地转头对下方的周先生喝道:“周先生?”   周先生赶忙应道:“在!”   张四爷一字一句,大声地说道:“挡我者!杀!”   周先生略略一愣,立即脸上也腾出一股子杀气,大声吼道:“弟兄们!杀!”   众钩子兵手中的枪已经啪啪啪地齐响了起来,几乎是同时开火,只见包围着的士兵,顿时倒下了一片,枪枪正中心窝,十多条人命眨眼就魂飞魄散!钩子兵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连环射击,枪声连成一片,士兵们枪口都来不及端起来,就已经死在枪下。整个王家坳,枪声、惊叫声、咒骂声响成一片,血花四溅,简直成了修罗地狱。   这回王贵再也无法从容,脸上一片惨白。   火小邪他们已经奔出了十多里地,听到身后王家坳山谷中枪声响成一片,不由得背上冷汗直冒。烟虫头也不回,顺着大道发力疾驰。火小邪紧咬牙关,抓紧了马鞍,不敢多想,让胯下骏马跟着烟虫,死命地奔跑。   火小邪他们又奔出了几里路,身后的枪声尽管听不清楚了,却仍然不绝于耳,王家坳这次枪战可谓惨烈至极。火小邪他们转过一道山梁,前方赫然现出一条四岔路口,再往前看,三条道路已是通向深山密林。   烟虫他们停在四岔路口,烟虫前后左右一看,并没有见到人影,狠狠吸了一口烟,哼道:“人呢?”   “啊!三位客官,你们一起来了?挺好挺好!”从四岔路旁的一块大石后,站出三个人来,满脸笑意地向着他们说话,其中一个正是青云客栈的店掌柜,另外两个人,则是穿着灰色的短褂,在腰间系了一根红腰带,上面挂着一块火红的牌子。   火小邪一见这两个灰衣人的打扮,顿时想起了严景天他们,他们会不会也已经来到这里了呢?   烟虫抽了口烟,说道:“谁管事?我要念口令啦!”   店掌柜笑道:“请念!”   烟虫张嘴就来:“为蜡逢干不同成要兩法则纳才旨级火铭。”   火小邪听得一愣,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店掌柜说道:“好!”   烟虫哼道:“好什么好?你要接下句,鬼知道你们是不是山精野鬼乔装打扮的!”   店掌柜身后一个灰衣人站出一步,说道:“猜测见天不郊德行。”   火小邪听着又是一愣,怎么还是这么熟悉。   烟虫眉毛略略拧了拧,若有所思地抽了一口烟,无所谓地轻笑一声:“好!给我指路吧!”   店掌柜指着正中的一条道路说道:“请往上走!若遇见三岔路,只管向右,一直到头,能见到一座寺庙,名为纳火寺,亮出你的号牌即可入内,里面有人招呼着。”   烟虫说道:“好!那我先走一步!火小邪、闹小宝,你们随后跟来!我们寺中见!”   闹小宝上前一步,说道:“该我来念!纳才逢干成要为蜡火铭则不同兩法旨级。”   火小邪算是听明白了,所有暗号中的字都是相同的,就是顺序不同罢了。   灰衣人果然答道:“见天猜行德不测郊。”   闹小宝问道:“我也是向上走吧?”   店掌柜摇了摇头,说道:“这位客官请向右走!这条路奔到尽头,先向左转,过了一道溪水后则向右转,继续直行,就能看到纳火寺,亮出你的号牌即可入内,里面有人招呼着。”   闹小宝对火小邪说道:“火大哥,那我也先走一步!”闹小宝一拍胯下骏马,急急向着右边奔去。   火小邪本来要念自己的暗号,可刚才听烟虫、闹下宝一通说话,暗号都是字同顺序不同,干扰了自己的记忆,一下子有点混淆,不知自己记得还对不对,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将手探入怀中,想拿出自己的纸条看看。可火小邪将手探入怀中一摸,顿时眼睛都睁圆了,纸条竟然不见了!火小邪赶忙翻身下马,在马背上的包裹中和自己的身上乱摸,可就是不见了那张纸条。火小邪哎呀一声,暗骂:“我明明记得揣在怀中了!怎么丢了?难道,难道是被人偷了?可,可是,我只接触过烟虫大哥和闹小宝啊!”   火小邪这么一想,遍体透凉,张着嘴巴连连大口喘气。   店掌柜笑道:“怎么?这位客官是不记得暗号了?还是丢了什么东西?”   火小邪狠狠咽了咽口水,说道:“没有,我没有丢东西。店掌柜,你听我的暗号……”   火小邪急促的呼吸,让心绪镇定下来,脑子里一片空明,默默回想自己的暗号到底是什么。   火小邪一字一顿地慢慢说道:“成要,旨,级,逢干为蜡,则,不同,纳才,火铭,兩法……”   火小邪抬起头来,看着店掌柜。   店掌柜脸上微微一笑,说道:“客官,你说对了。”   火小邪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抬起袖子直擦额头上的冷汗。   火小邪本应就此作罢,但还是问了一句:“请回我的暗号。”   一个灰衣人站出一步,说道:“德行猜见不测天郊。   火小邪哦了一声,问道:“店掌柜,那我该怎么走?”   店掌柜笑道:“客官,你应该往……”   火小邪突然伸出手止住店掌柜说话:“慢着!店掌柜!先别说话!”   店掌柜把话止住,问道:“客官,你还有什么事情?”   火小邪看着灰衣人,眨了眨眼睛,嘴巴撇了撇,说道:“你回答我的暗号,不对!下一句不是德行猜见不测天郊!”   店掌柜问道:“客官,那你说是哪一句?”   火小邪说道:“不行,这是你们说的,不是我说的!反正你们说得不对!”   店掌柜和灰衣人彼此对视一眼,灰衣人默默点头。   灰衣人说道:“那可否是德行猜测不见天郊?”   火小邪满脸疑惑地看着灰衣人,说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对不上我的暗号!”   一个灰衣人哈哈大笑起来,说道:“火小邪,尽管你没有得到名师的指点,但能够遵守规矩,不盲从,不放松警惕,实乃可塑之才!刚才过去的烟虫、闹小宝,我们都没有回答正确,可他们却仍然听了我们的安排,就这样离去,前面有无数困难等着他们,能否到达纳火寺都是问题。火小邪,你赢了此局,我们这就告诉你正确的路线。”   火小邪张口结舌,没想到这么个平常之事,还有这样的讲究?要不是自己执拗,是否也不敢有任何质疑?   火小邪说道:“那我怎么能相信你们?这都是你们一面之词!很难说你们是不是乔装打扮的,水家的易容术……”火小邪说到这里,才觉得提到水家易容术十分不妥,赶忙闭嘴。   灰衣人说道:“火小邪,看来你和水家的交情挺深啊,见过不少水家的本事。现在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已经由不得你不信!告辞了!”   两个灰衣人和店掌柜一抱拳,就要退下。   火小邪急道:“我信我信,你们多少留个话,到底怎么走啊!”   店掌柜和两个灰衣人头也不回,只听一句话传来:“已经告诉你了!自己去想!”说着,三人已经快步转到大石之后。   火小邪紧紧追上,还要再追,可他转过大石,哪里还见得到三个人的影子。   火小邪低骂一声:“怎么都和严景天一样,神神叨叨的,脾气又怪,还没脑子!这下可好,前后啥也没有搭上!”   火小邪叹了口气,退回马儿旁边,看了眼前方的三条岔路,心想烟虫走了正中,闹小宝走了右边,倒是说得清楚,如果不行的话,我只好追着他们去吧!火小邪转念一想,什么叫已经告诉我了?该不会就是说烟虫、闹小宝的路线吧?但不对啊,灰衣人刚刚才说告诉他们的路线是错误的,不是前后矛盾吗?   火小邪无奈之下,将手伸入怀中,想把自己的号牌拿出来看看,可是手一伸入怀中摸索,不禁愣住,慢慢从怀中抽出一张纸条,正是写着自己暗号的那张。   火小邪盯着这张纸条,半晌才说:“怎么,怎么又回来了?刚才明明不见了的!”   火小邪看着看着,哗地一下把纸条翻过来,只见纸条背面有字隐隐透出来,火小邪赶忙举在眼前一看,那纸条背后的字写着:向左路直行,第二个三岔路口右转,直行过一座石桥,有一道山崖,弃马攀岩,山顶即是纳火寺。   火小邪看完,没敢琢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把路线牢牢记在心中,到马背上的背囊中,取出火种,将这张纸条烧了个干净。   火小邪依照指示,一路寻来,果然过了一座石桥之后,前方就是一道十余丈高的悬崖,尽管看着陡峭,以火小邪的爬墙功夫,这都是小儿科的把戏了。   火小邪下了马,检查了一遍自己所携带的物品,确实没有差池,向手中啐了两口,爬上悬崖,只用了一盏茶的工夫,就已经爬到崖顶。   火小邪上了崖顶,向前看去,前方层层叠叠的密林中,依稀露出一个屋角。火小邪心中大喜,赶忙向前寻去,钻出密林之后,眼前赫然是一座千年古刹,十分肃穆,寺门上悬着牌匾,正是纳火寺!   这纳火寺所在的位置,是两道悬崖之间的一大片密林空地上,背靠一面山崖,另外两边就是火小邪爬上的悬崖,只有寺门边有一侧条陡峭山路供人进出,可谓非常隐蔽,若是没有人指路,恐怕一时半会找不到这里的一番洞天。 九、秋日虫鸣   火小邪小心翼翼走到寺门前,左右张望一番,空山鸟语,并无人迹,纳火寺两扇黑漆漆的大门紧闭,寺内安静异常,没有任何诵经鸣钟的声响传出来。   火小邪伸手想敲门,但犹豫了一下,缩回了手,心想这个地方看着是座寺院,怎么会让这么多贼聚集在此处?火小邪不禁退后了一步,又仔细打量了一遍寺门左右,确实没有任何古怪的地方。火小邪心一横,管不了这么多,既来之则安之,举起手就要把门敲响。   谁知寺门吱呀一声,居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中年和尚。火小邪吓得跳开一步,他连日来所见的奇事颇多,早就是惊弓之鸟。那和尚双手合十,向火小邪说道:“施主,请出示你的号牌。”   火小邪松了口气,心想这才对嘛,要是和尚不说这句话,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他。   火小邪恭恭敬敬地向和尚鞠了一躬,从怀中把自己的第二位号牌拿出来,上前一步,递到和尚手中。和尚将号牌接过,看了眼,脸上浮现出笑容,说道:“火小邪施主,请跟我进来。”   火小邪听和尚能叫出他的姓名,更是踏实,不再犹豫,跟着和尚进了纳火寺。   这座寺庙看着古旧,但十分整洁,无论是院内地面台阶,还是窗檐房舍,都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可就是看不到一个人,也没有香火。各个佛堂房屋门窗紧闭,寂静无声。   火小邪跟着和尚,不敢多问,快步过了两套庭院,再走过一条长廊,来到一大片空地前,前方已是悬崖峭壁,崖壁上有七八个洞口,里面似乎点着烛火,透出些光亮来,不知这些洞中有什么玩意。   火小邪定眼一看,空地上已经盘腿坐着三个人,都面朝着崖壁,一动不动。这三个人正是甲丁乙、郑则道、苦灯和尚。   火小邪与他们这些人在这里相会,并不奇怪,没见到烟虫、闹小宝在场,也在意料之中,只是觉得他们这样静静面对崖壁洞口坐着,难道是洞中有什么古怪,让他们下不了手?   中年和尚轻声道:“火小邪施主,这边请。”   火小邪点了点头,跟着和尚向甲丁乙他们身后的佛堂走去。   佛堂仍然门窗紧闭,就是在门口摆着一张长桌,上面摆着十多样东西,有瓷瓶,有草鞋,有刀具,有席子,有水果等,琳琅满目,又不像是供品,倒像是要开杂货店。   中年和尚站在桌边,双手合十,向火小邪微微鞠躬,说道:“火小邪施主,这里就是纳盗之关,且请听我慢慢道来。”   火小邪赶忙回礼,说道:“大师傅请讲。”   中年和尚说道:“纳盗之关,是火门三关的最后一关。各位施主前来此处,需要破解一个阵法,叫作秋日虫鸣术。”   火小邪眼睛猛眨,这个秋日虫鸣术好像以前听说过,但火小邪不敢插话,专心听和尚继续说道:“秋日虫鸣术,乃是一种木行防盗之法,施主请看崖壁上的这些洞穴,每个洞穴中都设有该阵,各阵相同,可任选其一进去,取出摆在里面的一尊金佛,只要能够不惊动机关,就可胜出。”   火小邪心想:“听起来很简单啊!”   和尚继续说道:“各个洞中,都有数只秋日虫,藏在隐秘之处,这些虫子乃是木行世家用特殊手法养殖,无毒无害,不喜活动,就是鸣叫声惊人,稍有震动声响或外人入侵领地即会鸣叫不止,直到外人退出才罢休。施主进了洞中,若是引起虫鸣,就是失败,还请速速退出洞外,再做打算。如果虫鸣时仍要强行取走金佛,就算违规,淘汰出纳盗之关,再无机会。纳盗之关闭关的时限为明日午时,尝试取出金佛的次数则无限!这张桌上的东西,可以随意使用,用于取出金佛,所用数量不限,若是缺少,可叫我补上。火小邪施主,不知道你听明白了吗?”   火小邪点头答道:“听明白了!”   和尚说道:“火小邪施主,这片空地之上,可以随意走动说话,困乏了可去一边的凉棚休息,饥饿了可叫我送上饭菜,就是不能离开这片空地,擅离此地者,亦算为淘汰。施主切记。”   火小邪心想:“让走动说话就好,我当要像甲丁乙、郑则道、苦灯和尚那样坐着一动都不能动呢!”   火小邪说道:“大师傅请放心,都记住了!不过……那个啥,大师傅,我从昨晚就没有吃饭,又饿又渴,能不能给我点能填饱肚子的吃的……不好意思啊,我两三顿不吃,就饿得心里发慌……”   和尚笑道:“火小邪施主,请稍等。”   和尚快步离去,火小邪看了眼场地中坐着的甲丁乙、郑则道、苦灯和尚,心想:“这三个人想什么呢?不是可以无限次地尝试吗?坐在这里发呆有什么用?”   火小邪看着一个山洞,心痒难耐,这个秋日虫鸣术,到底是什么玩意?秋日虫?比千年蛤蟆精还厉害?   火小邪从佛堂前走下来,向着一个洞口走去,走过郑则道身边。郑则道抬起头对着火小邪微微一笑,还是不说话。火小邪心疑:“郑则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沉默寡言了?奇怪!”   甲丁乙一身黑纱慢慢飘动,似乎也略略抬起头看了一眼火小邪,火小邪不敢看他,心想:“这个老妖怪,也会被难住?”   苦灯和尚半闭着眼睛,嘴中念念有词,屁股像扎了根似的,金钟一般稳健。火小邪暗道:“苦灯和尚,这里是寺庙,可是你的风水地啊!你和这里的和尚攀攀交情,何必等在这里。”   火小邪再也不看他们三个,笔直走到一个洞口,探头向里面张望。这个石洞是在山上开凿而成,地面墙壁浑然一体,平整光滑,没有棱角,不知要费多少工夫,才能把这个石洞做成这般景象。   火小邪摸着洞中墙壁,向内走去,走了几步,里面豁然开朗,显出一个五丈见方的巨大半圆形石洞,洞中尽头,摆了一张佛龛,旁边摆着数盏长明灯,照得洞中十分明亮。那佛龛里面供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小金佛,在灯光的照耀下,耀耀生辉,看着宝气十足。   火小邪看了看石洞四壁和洞顶,除了画了不少佛陀的壁画外,没见到机关布防的玩意。火小邪见金佛不过是在五丈之外,只要紧跑十多步就能拿到,心中一喜,暗想:“我当是洞中有牛一样大小的秋日虫乱爬着咬人,谁知这么清静!我试一试!”   火小邪心里想着,向前迈出了一步,踏入石室之中。火小邪的一只脚刚刚碰到地面,只听耳边嗡的一声,随即传来尖锐之极的虫叫声,这声音在石室内震荡,简直能把人耳膜刺破一样。火小邪暗骂一声:“娘的!叫魂啊!”   火小邪把耳朵捂上,就要退出洞中,谁知那虫鸣声直往脑袋里面钻,简直像脑袋里有两把钢锯彼此激烈摩擦,难受得脑袋都要裂开似的。火小邪抱住脑袋,脚下发软,这一退步都退得勉强,一个屁股墩坐倒在地。虫鸣之声更是山呼海啸一般涌入脑袋,火小邪脑袋疼得几乎要爆炸,惨叫两声,觉得意识被这声音撕扯得开始模糊起来。火小邪知道厉害,向后翻滚,玩了命地向洞外滚去,等滚到洞口,那虫鸣声才戛然而止,顿时石室内又是一片寂静,根本不像刚才出现过这样催魂夺命的虫鸣之声。   火小邪滚出石洞,踉跄着想站起来,但脑中那恶魔一样的虫鸣声还回荡不止,一脚站不稳,咕咚一声,跌倒在地。火小邪觉得鼻子中一麻,伸出手一摸,两行鼻血已经汩汩流出。   火小邪捏住鼻子,坐在地上,已经是身软体麻,比奔跑了十里山路更加吃力。火小邪喘了良久,脑中虫鸣声的回响才渐渐消散。   火小邪暗骂:“厉害!要不是及时滚出石洞,说不定能够被这狗日的虫鸣震死在石洞里!我算知道甲丁乙、郑则道他们为何坐着不动了!他们在想不惊动虫鸣的办法!妈的,妈的,我的心脏都要停了……”火小邪咕咚一下,后仰倒地,顾不得什么脸面,四脚朝天地躺着,直到完全平复下来。   “火贤弟,这个秋日虫鸣术滋味如何?”火小邪耳边传来了说话声。   火小邪从地上慢慢爬起,转头看去,只见郑则道还是坐在地上,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郑则道说道:“本来刚才想叫住你商量,但心想还是让火贤弟自己试试,有了体会,咱们再议不迟。”   火小邪说道:“郑大哥,我差点就出不来了,里面的虫鸣简直能够杀人!”   郑则道说道:“火贤弟,你若是无恙,我们去旁边凉棚中聊聊吧!刚才纳火寺的和尚已经给你取了饭菜来,见你躺在地上,没有叫你,便把饭菜放在凉棚中了。”   火小邪哦了一声,抖擞了一下精神,从地上爬起,还是觉得全身都血脉不畅,头昏眼花、摇摇晃晃地挣扎着向凉棚走去。   郑则道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拍了拍袖口衣摆,一正仪容,还是一副公子哥的富贵神态,闲庭信步地跟着火小邪向凉棚走去。   火小邪走入凉棚,见一张木桌上已经摆了几个白面馒头、两碟小菜和一碗稀粥,刚才被秋日虫鸣术震得全身松软,此时腹中更是饥饿难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埋头就吃。   郑则道走过来坐在火小邪身边,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折扇,轻轻打开,悠闲地慢慢扇动,并不说话,只是看着火小邪在身旁狼吞虎咽。   火小邪飞快地吃下了两个馒头,喝光了稀粥,才觉得全身有了劲,抬眼看了下郑则道,说道:“郑大哥,你也进过山洞了吗?”   郑则道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甲丁乙和苦灯和尚,低声说道:“火贤弟,你慢慢吃,我说给你听。”   火小邪应了,继续慢慢吃饭。   郑则道合上纸扇,说道:“这个秋日虫鸣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次也算第一次见到,几只小小的虫子,鸣叫声竟有夺人心魄的威力,塞住耳朵都没有作用!别说走近那尊金佛,一踏进石室就能引发虫鸣,实在难办!我已经尝试过三次,次次都被震了出来,那个苦灯和尚也进去过三次,照样无功而返。”   火小邪说道:“我听带我进来的和尚说,这是木行的防盗术,这不是火家招弟子吗?怎么摆了个木行的防盗法子?”   郑则道说道:“五行相生、相克、相乘、相侮、制化、胜复,想必这最后一关,是考量我们五行运用之道。”   火小邪咬了口馒头,说道:“相生相克我知道,是不是火克木来着?”   郑则道笑道:“非也,金克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   火小邪慢慢咀嚼着馒头,说道:“金克木,木生火……这木生火,秋日虫鸣术又是木行防盗术,岂不是扯得有些远了。”   郑则道说道:“不然,火贤弟,五行辩证生克不止如此,木确实生火,但仍有相乘、相侮之处,所以又有金能生水,水多金沉;水能生木,木多水缩;木能生火,火多木焚;火能生土,土多火晦;土能生金,金多土弱。其中,木能生火,火多木焚,就是火行和木行的相侮。说得通俗些,就是反克。”   火小邪抓了抓脑袋,对火多木焚大概听懂了,但相乘、相侮到底是什么,还是茫然不知。   火小邪的确听不明白,五行博大精深,绝非一日之功能够领悟。相生相克还容易理解,相乘、相侮、制化、胜复确实有点绕,这里简单说说相乘、相侮到底是什么意思。   五行中的某“一行”本身过于强盛,可造成被克的“五行”受克太过,促使被克的“一行”过于虚弱,从而引起五行之间的生克制化异常。例如:木过于强盛,则克土太过,造成土的不足,即称为“木乘土”。另一方面,也可由五行中的某“一行”本身虚弱,因而对它“克我”的“一行”的相克就显得相对增强,而其本身就更衰弱。例如:木本不过于强盛,其克制土的力量也仍在正常范围,但由于土本身的不足,因而形成了木克土的力量相对增强,使土更加不足,即称为“土虚木乘”。   相侮的侮,是指“反侮”。五行中的相侮,是指由于五行的某“一行”过于强盛,对原来“克我”的“一行”进行反侮,亦称反克。例如:木本受金克,但在木特别强盛时,不仅不受金的克制,反而对金进行反侮(即反克),称作“木侮金”。另一方面,金本身十分虚弱,不仅不能对木进行克制,反而受到木的反侮,称作“金虚木侮”。   相乘和相侮,都是不正常的相克现象,两者之间是既有区别又有联系。相乘与相侮的主要区别是:首者是按五行的相克次序发生过强的克制,从而形成五行间相克关系的异常;后者则是与五行相克次序发生相反方向的克制现象,从而形成五行间相克关系的异常。两者之间的联系是在其发生相乘时,也可同时发生相侮;发生相侮时,也可以同时发生相乘。如:木过强时,既可以乘土,又可以侮金;金虚时,既可以受到木的反侮,又可以受到火乘。   火小邪惭愧地说道:“郑大哥,我只能大概明白火多木焚的意思,其他的都搞不明白,你说得太快了,我有点发晕。”   郑则道说道:“呵呵,火贤弟以前没有接触过五行论,猛一听是会有些糊涂,不过这都没有关系,像我想得太多,反而会前思后想,徒增麻烦。火贤弟,刚才你也感受到了秋日虫鸣术的厉害,不知有什么破解的思路吗?”   火小邪暗想:“这个郑则道,他没法和甲丁乙、苦灯和尚交流,又来套我的想法,当我这么好欺负啊?”   郑则道见火小邪低头不语,呵呵一笑,说道:“火贤弟,我们眼下关键在于能够通过此关,一个人想办法,赶不上两个人动脑子,你说是不是?”   火小邪沉吟一番,想想郑则道还是说得有理,这个人拿住自己的要害,还说不出他有什么不对来。   火小邪说道:“我在奉天的时候,抓过天牛,这些硬甲虫子,钻到树洞里面就不愿意出来,我不懂五行这一套,就是知道用烟熏,能把这些虫子逼出来。”   郑则道笑道:“火贤弟是说用烟熏,把石洞里面的秋日虫赶出来?”   火小邪说道:“大概是这么个意思。那边佛堂前的桌上,不是摆着席子之类的易燃物吗?总不会让我们摆开睡觉吧!那和尚说了可以随意取用,不够再找他要。”火小邪心想,要是烟虫大哥在就好了,以他那满口吐烟的本事,喷烟进洞还不容易得很。   火小邪说到此处,只见坐在空地上的甲丁乙翻身而起,笔直走到桌边,一把将席子卷入怀中,向着一个洞口走去。   火小邪哗地一下子站起,低骂道:“他偷听!”   郑则道拉了拉火小邪的衣服,说道:“不妨!不妨!让他去,若他能成功,我们还能得个便宜,有人愿意逞能,那还不好?”   甲丁乙嘿嘿冷笑一下,并不搭理郑则道的冷嘲热讽,走入一个洞口,一会儿工夫,就见浓烟从洞口涌出,显然是甲丁乙把席子点着了。   火小邪和郑则道都站起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洞口。   浓烟冒了一小阵子,整个山崖猛然鸣叫起来,极为强烈的虫鸣从甲丁乙进去的洞口中传出,浓烟滚滚,看那烟雾翻滚的速度,好像被劲风逼出了石洞。   火小邪将耳朵捂住,这声音虽不及洞中那么强烈,但听在耳中,还是直犯恶心。   浓烟中一个人影飞速退出,在地上翻滚一番,退了数步,盘腿坐在地上,紧守法度,不敢再动,而洞中的虫鸣声却不停止,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不止是甲丁乙进去的那个洞口,似乎所有洞中的秋日虫都鸣叫起来,各个洞中齐声巨鸣,那声势简直要撕裂山梁一般。   火小邪越听越觉得恶心,紧跑两步,出了凉棚,哇地一口,将刚吃下去的东西吐了一半出来,可还是头疼欲裂,不禁哎呀一声,坐在地上。   郑则道快步走到火小邪身边,额头也一层冷汗,急匆匆地说道:“不好!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昏厥在此处!”   火小邪根本说不出话,紧紧抠着双腿,大汗淋漓,极力忍耐这种要人老命的叫声。   郑则道牙齿咬得咯蹦作响,再也站立不住,也坐了下来,嘴中喝道:“火贤弟,守住丹田之气!闭口观心!”   苦灯和尚佛号声也大了起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念诵不止。   好一场噩梦一般的虫鸣,众人强行忍耐,直到洞口不再有烟被吹出,虫鸣声才渐渐停止,随后从洞口刮出的强风也慢慢停息了下来。   火小邪瘫软在地,鼻子中又鲜血长流,刚才那段时光,简直像过了数年一样。   郑则道连连喘气,说道:“好厉害!火贤弟,你怎么样?”   火小邪上气不接下气,说道:“还好,还好,还能顶住,就是再来一次,我也能行……”   郑则道移动了一下身子,凑到火小邪耳边,说道:“火贤弟,经过这次磨难,我倒发现了一个问题。”   火小邪抹了抹鼻子下的血液,说道:“什么,什么问题?”   郑则道说道:“这个纳火寺,门窗紧闭,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和尚招呼我们,刚才那么激烈的虫鸣,这个和尚不可能事先不知道,那和尚怎么躲过去的?是这个纳火寺的和尚有应对虫鸣的办法?还是有地方可以躲过虫鸣?”   火小邪一脸茫然,却没有接着郑则道的话,说道:“怎么,怎么烟会被逼出来的?”   郑则道说道:“要是秋日虫鸣术这么简单就能破解,也不会是最后一关了。这面山崖上,除了我们眼前的几处洞口,你看上方还有无数洞口,想必是烟灌进去之后,那些秋日虫难受,一动身子,就触动机关,引得外面的山风倒灌进石室,有风灌入各个石室,所以惊扰到所有的秋日虫都鸣叫起来。”   火小邪长喘一声:“奶奶的,刚刚还想说丢火把进去,把虫子烧出来,看来这样根本不是办法!再来一两次,我们恐怕都要发疯了!”   郑则道哼道:“火贤弟,桌上的众多物品,绝对不是让我们借用外力的,我们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否则只要有一个方法成功,那大家都能成功。”   火小邪经过这一番折腾,脑海中关于玉胎珠的事情清清楚楚地浮现出来,严景天他们说得清楚,他们拿玉胎珠来王家堡,就是来破解秋日虫鸣术的!火家人如此大费周章地远至奉天城取来玉胎珠,只怕玉胎珠乃是破阵的不二法门!   现在的情况,只怕是玉胎珠就在此地,甚至就是佛堂前的众多物品中的一样!   火小邪沉默片刻,突然说道:“这些物品中,一定有一样能够抑制虫鸣!然后我们得靠人人都有的本事进洞,一点都讨不到巧。”   郑则道牢牢地看着火小邪说道:“火贤弟,你是知道些秋日虫鸣术的其他事情吗?”   火小邪并不回答,低头不语。   郑则道见火小邪沉默不语,又轻轻问道:“火贤弟,你若是想到了什么,不妨直说。”   火小邪抬起头,看着满脸诚恳的郑则道,真不知道现在该不该对他说起玉胎珠的事情。   火小邪撇了撇嘴,轻轻说道:“我……以前……”   “火小邪!”从佛堂那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火小邪抬头一看,只见烟虫叼着烟,大摇大摆地跟在纳火寺的和尚身后,走进了这片空地。烟虫还是一副花花公子的流氓样,毫发无损地走来,正对着自己打招呼。   火小邪本想胡扯一番把郑则道打发掉,烟虫的到来刚好给火小邪解了围。火小邪赶忙回应烟虫:“烟虫大哥!”火小邪正想站起,可是腿软筋麻,居然一下子不能顺利起身。   烟虫看空地上坐着甲丁乙、苦灯和尚,凉棚一边的地上还坐着火小邪和郑则道,也觉得十分奇怪,微微皱了皱眉,并没有立即走上前与火小邪攀谈,而是简单摆了摆手,算是相认了,不让火小邪起身过来。   纳火寺的和尚带着烟虫走到桌边,对烟虫一番讲解。   火小邪见烟虫来了,心中舒坦不少,可旁边的郑则道就有点不自在,轻轻哼了一声,闭目养神,竟不再追问火小邪到底知道什么。   烟虫听纳火寺的和尚讲完纳盗之关、秋日虫鸣术的规矩,这才叼着烟向火小邪走了过来。   火小邪还没有说话,郑则道已经睁开眼睛,对烟虫笑道:“烟虫兄弟,你也来了。”   烟虫不冷不热地应了声:“哦!小不为郑则道兄弟,又是前三位过关的啊!恭喜!”   郑则道说道:“烟虫兄弟,不妨咱们聚一聚,聊上一聊?我和火小邪可是在没进青云客栈之前就认识的,火贤弟,你说是不是?”   火小邪暗骂:“这个郑则道,又是先入为主。”但郑则道说得没错,火小邪只能点了点头。   烟虫哼了一声,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走到火小邪和郑则道身边,坐了下来,拍了拍火小邪的肩膀,问道:“火小邪,脸上带血啊!和谁打架了?”   火小邪脸上的血是被秋日虫鸣术震出的鼻血,没有擦干净,还挂在脸侧。火小邪连连摆手,说道:“不是,不是,刚才……”火小邪欲言又止,飞快地看了眼郑则道。   郑则道装作没注意,无所事事。   烟虫说道:“火小邪,你该说的就说吧!”   火小邪便把进了纳火寺,自己探洞被声音震出,与郑则道商量对策,甲丁乙烟熏石洞,烟不仅被逼出,还引起所有石洞中的秋日虫齐鸣,鸣叫声是如何如何的厉害,完完整整地说了。   郑则道在一旁听着,并不插话。   烟虫听完火小邪的讲述,狠狠抽了几口烟,站起身,双手插在裤袋中,踱了几步,歪着嘴一笑,这才说道:“妈的,尽弄些妖蛾子的事情,这还有点难办哩!按你说的刚才叫声那么大,刚停下也还没多久,我一路进来,好像一点都没有听到啊?”   郑则道这时候才说道:“烟虫兄弟,这个纳火寺建筑格局古怪,只怕虫鸣声再大,也传不到这片空地外面去。”   烟虫不置可否,弯腰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来,放在手掌中,取下嘴上的烟头烫了一烫,吹了一吹,说道:“妈拉个B的,这片空地的泥巴里,不少磁粉啊!”   郑则道和火小邪都微微一愣,火小邪问道:“磁粉?”   烟虫把手中的泥土拍掉,重新坐在火小邪身边,把手腕一翻,看了看手表带子上的一个小圆盘,抬头看着山崖,说道:“这座山,他妈的就是一座磁山,我从进了这座山,指南针就乱抖,方位怪得很,果然就是这里在作怪。”   郑则道和火小邪都盯着烟虫手腕上那块硕大的手表,郑则道说道:“烟虫兄弟这块表,带着指南针?好精巧的玩意。”   烟虫把手腕放下,说道:“俄国老毛子的东西,我在海参崴弄来的。”   郑则道笑道:“久闻东北四大盗之首的李彦卓烟虫兄弟是专门和毛子做对的,佩服佩服!呵呵,烟虫兄弟,这里是座磁山,和破解秋日虫鸣术有关系吗?”   烟虫抽着烟,嘴巴一歪,一句脏话就顺溜溜地脱口而出:“有啥鸡巴毛的操蛋关系?我哪知道!”   烟虫说话远不如郑则道这般斯文,这句粗话把郑则道憋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火小邪反而听着舒服得很,他在奉天的市井混迹,本就听惯了粗话糙话,自己也都是一个指着别人鼻子骂娘的好手,自从来了青云客栈,一直谨慎小心,不敢放开胆子张嘴乱骂,早就憋得很了,这时听到烟虫说粗口,反而亲切得很,哈的一声笑了出来。   烟虫得意洋洋地看了火小邪一眼,把火小邪肩膀一拍,说道:“火小邪,咱哥俩去旁边唠一唠。你能起来吗?”   火小邪刚才一笑,把气都捋顺了些,说道:“能!”说着就翻身爬起。   烟虫把火小邪一拉,火小邪便站稳了,两人也不搭理郑则道,向佛堂的一个角落走去。   郑则道一脸死灰,看着烟虫和火小邪的背影,眼中泛出了层层杀气,但转瞬即逝。   烟虫拉着火小邪到了佛堂一角,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火小邪凑到身边坐下,张嘴就问:“烟虫大哥,我还以为你找不来了呢!四岔路口店掌柜告诉你和闹小宝的路线都是错的。”   烟虫哼道:“那灰衣人对的暗号是错的,我听出来了。”   火小邪说道:“啊?那你怎么不说?我后来和他们对暗号,发现他们答错了,他们才告诉我正确的路线,说这个也是道关。”   烟虫哧地一笑,无所谓地说道:“我看店掌柜和那两个灰衣人脑子都有问题,这点破事还做一道关,真是够无聊的!玩呗,我来这里就是玩的,我才懒得点破他们,就是看看他们能弄些啥新鲜的。结果也没啥意思,就是一个四象八门灯笼阵,死不了人,纯粹耽搁你时间的。我顺着指南针,一路就摸过来了。”   火小邪说道:“烟虫大哥,你真厉害。就是闹小宝走错了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了。”   烟虫说道:“不用担心闹小宝,我敢说他在天黑之前一定能到这里。”   郑则道此时不知为何突然站了起来,向烟虫和火小邪轻轻一笑,走进了凉棚,坐在桌边,倒了一杯水,慢慢地喝了起来。   烟虫看着郑则道慢慢喝水的样子,脸色突然一变,显得有些凝重,不是以前天塌了也无所谓的浪荡神情,狠狠抽了两口烟,就闭口不语。   火小邪见烟虫表情突然变得不同以往,不敢问烟虫怎么回事。   烟虫又抽了几口烟,才说道:“那个叫郑则道的,你要小心点。”   火小邪有些尴尬地说道:“啊,烟虫大哥,他是有点道貌岸然,喜欢占便宜。”   烟虫说道:“不是让你小心这个,而是你千万不要惹恼了他,你别看他说话办事都显得挺客气,真要动起手来,别说是你,要杀掉我都是眨眼的工夫。”   火小邪心中一紧,烟虫这话是什么意思?   火小邪说道:“烟虫大哥,怎么,他……你怎么这么说……”   烟虫抽了一口烟,说道:“不用多问了,你牢牢记住我说的话,如果郑则道要杀你,无论是那个怪物甲丁乙还是苦灯和尚,在座的所有人,没有人能救得了你,就是看什么时候让你死罢了。”   火小邪点了点头,看了眼坐在凉棚外的郑则道,郑则道正半睁半闭着眼睛,神态平和,用极慢极慢的速度喝着杯中水,要说他擅长拈花惹草、勾引良家妇女还像那么回事,无论怎么看都不像会杀人的。这个郑则道真有这么大的本事,让烟虫都怕他?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烟虫把最后一口烟抽完,再续上一根烟,抽了两口,才缓缓说道:“火小邪,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以前知道秋日虫鸣术。”   火小邪不想对烟虫隐瞒,说道:“是,但我只知道有个东西是破解秋日虫鸣术的法门。”   烟虫说道:“是玉胎珠吗?”   火小邪反而糊涂了,烟虫怎么这么清楚?不禁瞪大了眼睛,看着烟虫,慢慢说道:“是……”   烟虫吞云吐雾地说道:“黑三鞭到奉天来偷张四爷家的玉胎珠,这伙计还曾想让我帮他一把,我懒得搭理他,没答应。后来他把张四爷家闹得天翻地覆,听说被抓了,关到日本人那里去了,不知死活。这个张四爷从奉天千里迢迢赶到山西,我就觉得奇怪,于是想到会不会是玉胎珠这个狗屁东西能破秋日虫鸣术?”   火小邪说道:“烟虫大哥,你说得没错,但我也是听人说的,不知道具体的破解法门。”   烟虫说道:“你知道玉胎珠的功效是什么吗?”   火小邪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不知道。”   烟虫抽了口烟,说道:“玉胎珠是个邪门的东西,既是剧毒之物又是一味罕见的药材,它最大的功效是——麻药。   火小邪倒吸一口凉气:“麻药?”   烟虫轻轻哼了一声,说道:“把玉胎珠磨成粉,暴晒三日,然后兑童子尿喝下去,会全身麻痹,感觉自己的身子、脑袋都没有了,好像灵魂出窍以后,还被钉住不能动,连续三日三夜才能慢慢好转,要是三天后还没有好转,那就睁着眼睛等死吧!嘿嘿,光是想想这种感觉,就他妈的一身鸡皮疙瘩。”   火小邪看着烟虫,小心地问道:“烟虫大哥,你,你试过?”   烟虫长长地吹出一口烟,说道:“试过一次,整整麻了五六天才好,他妈的差点就死了,所以黑三鞭说偷什么玉胎珠,我差点抽他一顿,后来想想让黑三鞭这孙子自己找死去吧,就饶了他。”   火小邪抓了抓头,说道:“烟虫大哥,你试这个球玩意干嘛?”   烟虫说道:“我试过的玩意多了,这个还不算啥,有个鸡巴玩意的叫屁股眼乱咬,吃下去那个惨!操操操!生不如死!不说了!不说了!想都不愿意想!”   火小邪问道:“这又是何苦啊?”   烟虫拉开自己的皮夹克,从怀中慢慢摸出一根黑色短粗的烟,说道:“我是玩烟的,不试试啥滋味,就炼不出这种烟来,告诉你啊,我这根烟里面就有玉胎珠的粉末,关键时刻才用,是救命的东西。”   烟虫小心翼翼地把这根烟别回衣服里,说道:“火小邪,这下你有什么破秋日虫鸣术的点子了吗?”   火小邪说道:“用玉胎珠,把秋日虫麻倒?”   烟虫说道:“这是个办法。”   火小邪说道:“可是,真能这么简单,人人都做得到了。”   烟虫说道:“所以说,火家人早就算计好了,不然不会让我们这么多人聚在一块,如果用玉胎珠麻翻虫子,只不过是第一步。”   火小邪说道:“可其他人不知道玉胎珠和秋日虫鸣术的关系啊?”   烟虫喷了一口烟,说道:“都不知道,就不好玩了!”   烟虫动了动屁股,站了起来,叼着烟,径直向空地中走去。   火小邪不知烟虫要干什么,也站起身来,本想跟着烟虫走过去,但犹豫了一下,站住不动。   烟虫走到空地中间,看了几眼甲丁乙、苦灯和尚,这两人坐在地上,并不看烟虫。   烟虫把烟从嘴边拿下来,嘻哈着笑了几声,说道:“我说甲丁乙、苦灯和尚,还有小不为郑则道,你们还要坐在这里想多久?”   郑则道远远地说道:“烟虫兄弟,想必你有什么高见?”   烟虫说道:“高见没有,低见有一个!我知道破解秋日虫鸣术的一个法门,你们愿不愿意听?”   苦灯和尚念了声佛号,说道:“烟虫施主,此事不可儿戏。”   甲丁乙身上黑纱浮动,突然阴阳怪气地说道:“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说!”   烟虫抽了一口烟,说道:“不要什么条件,咱们按贼道的规矩办,第一枚金佛算我的!”   郑则道缓缓从凉棚中走出,说道:“烟虫兄弟,你的法子真的有效,当然第一枚金佛算你的。”   郑则道对甲丁乙、苦灯和尚抱了抱拳,大声道:“甲丁乙、苦灯大师,不知两位有什么意见?”   苦灯和尚说道:“既然是道上的规矩,贫僧没有意见。”   甲丁乙嘿嘿笑了两声,说道:“烟虫,你要敢胡说八道,你知道下场。你说吧,我没有意见。”   烟虫喷出一口烟,说道:“嘿嘿!几位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应该听说过玉胎珠这个东西。”   郑则道、甲丁乙、苦灯和尚都是微微一怔,半晌没有人说话。   烟虫哼了哼,继续说道:“怎么?不信?”   苦灯和尚倒是先说起话来:“烟虫施主,玉胎珠乃是十分稀罕的邪物,粉末剧毒无味,暴晒三日后若不慎服食,有全身麻痹的功效。玉胎珠为婴胎所化,贼道中人凡是排得上号的,都不愿偷这种晦气的东西。烟虫施主,你这话的意思,是说你有玉胎珠?”   烟虫说道:“我是有那么一点点粉末,不是偷的,是找人要的,但我用来卷烟了,这里用不上。我是说佛堂前的桌子上那些物品中,必有玉胎珠的粉末,火家炼制过,专门用来对付秋日虫鸣术的。”   郑则道说道:“烟虫兄弟是想用玉胎珠的粉末,将秋日虫麻倒?呵呵,的确是个精妙的法子。”   甲丁乙嘿嘿两声,说道:“最多是降低秋日虫的敏感程度而已!嘿嘿,烟虫,不过你说的,的确值一枚金佛!”   苦灯和尚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若是火行贼王门下去偷得玉胎珠来,小僧还真有点瞧不起他们了。”   烟虫说道:“苦灯和尚,你也不要冤枉别人,我倒给火家人说个公道话,这个玉胎珠,应该是被东北四大盗的黑三鞭从奉天张四那里偷出来的。”   郑则道笑道:“烟虫兄弟,那你打算下一步该如何?”   烟虫说道:“佛堂前的东西,我们一样一样地试,大家轮番进去。”   这些大盗全部点头,算是听从了烟虫的意见,郑则道依烟虫的法子,更进一步,说不必一样一样地试,这样太耽误时间,各个石室既然都一样,不如在一个石室前把所有东西都放上,只用试出一个石洞有效,找到最后破解的办法,就好办了,大不了每次都摆上所有东西。   众贼觉得有理,纷纷起身,各自从佛堂前的桌子上拿起几件物品,放在一个石洞中的石室前,一共摆了十四样东西。   摆放这些物品也有讲究,首先,所有物品均用“破相”,也就是说若是一双草鞋,要把草鞋撕开;一个苹果,要把苹果击烂;一个瓷瓶,要把瓷瓶封口揭开,倒出里面的东西,均是如此施为。其次,物品须摆在石洞中的石室入口前,不差分毫。   火小邪插不上手,呆立在一边看众贼忙碌,直到众贼忙完了,火小邪才凑到烟虫身边,低声问道:“烟虫大哥,这样好吗?要是无效的话,甲丁乙发作起来,很难对付的啊!”   烟虫说道:“这个甲丁乙,看着神神秘秘、凶巴巴的,但我却觉得他对我的胃口,放心吧!”   火小邪哦了一声,低头不语。   烟虫把火小邪一拉,凑在他耳边说道:“第一枚金佛,我送给你。”   火小邪大惊,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   烟虫哼道:“你当我真想当什么火家弟子啊?我他妈的就是来玩一玩的,我师父死了多年,自由自在惯了,无拘无束,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算火行盗术他妈的天下无双,平白给自己弄了副枷锁戴在脖子上,有个鸡巴的师父管着,我才不干哩!火小邪,你要是跟我客气,以后我就当不认识你了啊!”   火小邪叹道:“可是我本事低微,这样不劳而获,全凭别人施舍着过关,只怕更被人瞧不起。”   烟虫一拍火小邪的肩膀:“火小邪,你可要搞清楚,乱盗之关你赢了苦灯和尚,最后拿了四块号牌上来;竞盗之关,你也是凭自己的本事第一个过关。呵呵,不是我故意抬举你,你要成了火家弟子,学到真本事,只怕比我要强到哪里去了!”   火小邪说道:“烟虫大哥,算我求你,如果真能破了秋日虫鸣术,你得到金佛先不要给我,我自己试一试再说。”   烟虫看火小邪眼中恳切得很,抽了一口烟,长长呼吸,说道:“好,听你的。”   众贼安排妥当,彼此不再说话,都静静坐在洞口前的空地上等着,盯着洞口之内。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甲丁乙站起身,哼了一句:“我看差不多了。”说着径直向一个石洞中走去,大家纷纷站起身来,无人阻止,目送甲丁乙走进石洞。   石洞中的石室离洞口不远,只有十多步的距离,众人聚在洞口外,能够看到甲丁乙的背影。   甲丁乙在石室前静立片刻,身子向前微动,一脚踏入石室地面,然后身子向前移去,刚刚稳住身子,只听洞中虫鸣声顿起!甲丁乙腾腾腾退出了石洞,虫鸣声才又慢慢止住。   甲丁乙看不见面目,不知道什么表情,他退出洞后,又盘腿坐下,说道:“嘿嘿,苦灯和尚,是不是该你了?”   苦灯和尚念了声佛号,问道:“甲丁乙施主,你倒是说说刚才你如何做的?”   甲丁乙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我走了一个平步进去,绝无震动,但还是引起了虫鸣,只是这次虫鸣,似乎比前两次晚来了些微。”   苦灯和尚微微点头,双手合十,向石洞中走去,行到石室前,站稳了身子,慢慢探头,向里面吹出一口气,毫无声息。   苦灯和尚眼神微亮,又向内加重吹了一口气,还是毫无声息。   众贼在洞外看到苦灯和尚这般动作,竟没有引起虫鸣,都彼此看了一眼,心中略喜。   苦灯和尚心里也念了声好,缓缓抬起双手,手指凑在唇边,平缓地吹出了一个细长的哨音,石室内依旧没有动静。众贼心中都暗道了一声好!   苦灯和尚猛一闭嘴,将哨音收起,可就在声音停止之时,虫鸣声猛然发作,苦灯和尚暗哼一声,身子直直向洞外退去。   苦灯和尚退出洞外,那虫鸣声也就停了,苦灯和尚脸色发白,转身对众人说道:“烟虫施主说得不错,那些秋日虫应该被麻痹了,我前几次进石室,根本等不到第三下哨音。”   郑则道说道:“苦灯师父,你哨音不停,反倒没有虫鸣,怎么你一停,虫鸣就起?”   苦灯和尚说道:“惭愧,我也不知何故。”说罢也盘腿坐下,静静调整呼吸。火小邪知道虫鸣的厉害,哪怕就在石洞中听了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都会难受至极。   郑则道看了眼烟虫,说道:“烟虫兄弟,你先还是我先?”   烟虫说道:“你先请。”   郑则道微微一笑,说道:“承让了!”说罢也向洞中走去。   郑则道来到石室前,慢慢环视了石室内的景物一圈,眼睛落在最尽头的金佛上,眯了眯眼,随即眼睛一睁,瞳孔中猛然泛出层层杀气,一张脸冷若冰霜、惨白一片,好像血液都被逼出了脸庞,如同一个死人。好在郑则道背对着洞外的众人,无人能看到他这番表情,不然定会大为吃惊。   众人见郑则道站在石室前一动不动,都觉得怪异,不知他要做些什么,可就在此时,郑则道身子一晃,居然消失不见。   火小邪差点就要喊出声来。   郑则道确实消失在石室前,而且没有引起虫鸣,或坐或站在洞口的烟虫、苦灯和尚、甲丁乙都神色严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洞中。   洞中无声无息,也看不到郑则道的人影,约摸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忽然虫鸣声猛烈地响起,从石室一侧飞也似的闪出一个人来,正是郑则道。郑则道飞也似的奔出洞口,一撩衣衫,转了个身,盘腿坐在地上。   众人看去,郑则道面如白纸,毫无血色,眉头紧皱,紧闭着双眼,急促地呼吸。   没有人说话,都静候着郑则道缓过神来。   半晌之后,郑则道脸上又有了血色,渐渐恢复了常态。还没有等其他人说话,郑则道已经睁开眼睛,先是呵呵笑了两声,这才说道:“秋日虫确实被麻痹住,敏感程度降低,我已有破解之法。”   甲丁乙嘿嘿冷笑,说道:“郑则道,你好身手!刚才你是贴着墙壁前行吗?”   郑则道说道:“不错,我并未直行,而是闪身到了石室一侧,贴着墙壁前行,多亏了甲丁乙兄弟和苦灯师父前面试了两次,我才能在石室中待了这么一会儿工夫,可惜我还是只走了共计五步而已。”   烟虫说道:“郑则道,你说你有了破解之法,何不说来听听。”   郑则道呵呵一笑,说道:“需用某种特殊的身法,才可不惊动秋日虫。只是这种身法如何施为,只可意会不能言传。”   苦灯和尚说道:“善哉,郑施主,既然大家合作行事,还请直言。”   甲丁乙也跟着嘿嘿冷笑了两声。   郑则道说道:“玉胎珠确实起了作用,但功效有限,其一,低于苦灯师父哨音的振动,秋日虫不会鸣叫,除非人能够悬浮飘飞到金佛处,否则以常人之力,实难做到;其二,某种特定频率范围内的振动,亦不会引起秋日虫的鸣叫。我刚才只试出了微弱的一点罢了,细若游丝,尽管我心中清楚,可真的是说不出来。人人体质不同,我的感觉只有我一人知晓,并非不愿意告诉大家。”   甲丁乙冷哼道:“至少你能够做到其一,而且能前行五步。”   郑则道笑道:“甲丁乙兄弟高估我了,我只能前行三步,第四步实不相瞒,我是蒙上的,这才知道其二,但第五步就引起了虫鸣。”   苦灯和尚说道:“善哉,郑施主,你这么一说,小僧倒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郑则道抬头笑道:“苦灯师父请讲。”   苦灯和尚说道:“刚才我哨音响起时,并未引起虫鸣,而哨音停止时,本该无事,却引起了虫鸣。所以,小僧推断,郑施主其二所说的某种特定频率之内,并不完全正确,应该是两种或三种特定频率交替不停地使用,这才能始终让秋日虫没有反应。”   郑则道说道:“苦灯师父说得有理!”   甲丁乙嘿嘿笑道:“不错!和尚实在!”   郑则道呵呵一笑,再不说话。   烟虫抽了口烟,说道:“那么该我了?”   火小邪低声道:“要不,我先?”   烟虫捏了捏火小邪的肩头,说道:“我先吧,你最后!”说着把嘴上的烟头吐掉,从袖口中变出一根一端满是牙印的小木棍,咬在嘴中,向洞中走出。   烟虫走到石室前,看着石室尽头处的金佛,嘴中念了句:“妈的,这次可好玩了!”   烟虫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咬紧了木棍,将自己脚上那双锃亮的皮鞋脱下,放在一边,然后缓缓踏步向前迈去。   火小邪在洞外看着,攥紧了双拳,为烟虫捏了一把汗。   烟虫的足尖探到地面,缓缓放下前脚掌,静止不动,竖耳一听,没有虫鸣来临前的迹象。烟虫并不惊喜,后脚掌也缓缓放下,还是一片安静。   烟虫稳住身子,向前微微移动,整个身子就算进了石室。烟虫抬起后脚,依样而为,竟又迈出了一步,双脚全部踩入石室地面。   洞外的众人牢牢盯着烟虫脚下的步法,见烟虫居然迈出了两步,脸上都现出一丝紧张的神情。   火小邪更是紧紧咬着牙,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烟虫迈出了两步,没有引起虫鸣,正要抬脚迈出一步,却听到洞中有虫子吱的一声轻叫。烟虫暗喝一声不好,可是已经晚了,虫鸣声顿起,声势惊人。   烟虫第一次进洞,本以为火小邪描述的虫鸣如何如何厉害,多少有点添油加醋,这下听到真正的虫鸣在石室中响起,脑袋嗡地一下,几乎能够爆炸,赶忙就要往外退,步子却已乱了,一步没有退出去,只是滞了一滞,膝盖却不听使唤,一下子发软,一条腿跪倒在地,还是没能退出石室。   烟虫哎呀一声叫,虫鸣声却更加剧烈起来,强烈了足足四倍,在石室中听着简直如同天崩地裂一般。虫鸣声从石室中传出洞外,震得洞口众人都急忙向后退去,大惊失色。   烟虫再也顾不上什么脸面,硬撑着一丝心智仍存,向后翻滚,这才退出石室,然而虫鸣仍没有停止的迹象,只是略略低了三成。烟虫不顾一切,四肢着地,急速向洞外爬去,眼看着就要爬到洞口,却开始直翻白眼,眼前彩光闪烁,看不清前面的东西,身子一软,就要趴倒在地。   烟虫忽觉得手臂上有大力传来,余光一瞥,竟是火小邪在一片彩光中现出模样,正瞪着眼睛,五官歪斜地死命拽他。   烟虫心中一酸,涌起惭愧之感,顺着火小邪的劲头,用了最后一分力气,再向前一钻,生生被火小邪拖出了洞口。   这两人滚出了洞口,虫鸣声才戛然而止。   烟虫脸色发白,双眼乱翻,却哼了句:“妈的,好玩!”就一动不动,好似昏了过去。   火小邪流着两行鼻血,抬起头看着已经退到远处去的甲丁乙、苦灯和尚、郑则道三人,本想请他们来帮个忙,却见他们丝毫没有上前一步的意思,视若无睹一般,心里怒骂了句:“都是些伪君子,乌龟王八蛋,你们是巴不得烟虫大哥死是不是?”   火小邪不再看他们,挣扎起身,将烟虫向前拖动,可刚才火小邪冲进洞中,再次承受了一遍比以往更加强烈的虫鸣,全身发虚,冷汗直冒,根本用不上劲。火小邪拖了烟虫一下,就坐倒在地。   只听苦灯和尚说道:“善哉!火小邪施主,虫鸣已经停了,已然没事!你不要再拖动烟虫,就地休息吧!”   火小邪头也不抬地哼了声,坐着不动,不是他听了苦灯和尚的话不再拖,而是他的确没有力气去拖。火小邪用袖口一把将鼻血抹掉,突然尖声吼道:“下一个是我进洞!你们不要小瞧人!”   火小邪和烟虫在洞口一个趴着、一个坐着,休息了片刻之后,烟虫身子才抖了抖,手臂抬起,慢慢将身子支撑起来,一个翻滚坐在了地上。   烟虫倒是没有流鼻血,但脸上没有血色,只有眼睛通红一片,布满了血丝。   火小邪见烟虫好转,自己现在也舒坦了一些,赶忙问道:“烟虫大哥,你还好吧?”   烟虫摆了摆手,还是一嘴的浪荡口气,无所谓似的说道:“这不活得好好的吗?没事,就是这虫子的叫声太鸡巴难听了,闹头疼!”   火小邪放下心来,说道:“刚才好危险,眼看着……”   烟虫打断火小邪话,说道:“别说了,是我大意了,狗日的只是虫子叫,还真他妈的巴子的。”   “烟虫兄弟,你能走入两步,实在厉害,可能坏就坏在,你出石室时哎呀的那一声叫。”   火小邪和烟虫都略略回头,郑则道走在最前,甲丁乙、苦灯和尚紧随其后,走了过来,说话的人正是郑则道。   烟虫已经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点燃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懒洋洋地说道:“你是表扬我呢?还是挖苦我呢?”   郑则道说道:“烟虫兄弟不要误会,我们不都是在寻求破解秋日虫鸣术的办法吗?烟虫兄弟,请问一句,你是怎么连走两步的?”   烟虫说道:“不是我不肯说,而是我说不出来,个人感觉不同,咋鸡巴说?”烟虫这句话前半句学着郑则道的口气,话的意思也差不多。   郑则道说道:“哦!原来如此!烟虫兄弟,我们有一事想和你商量。”   烟虫抽着烟,歪嘴哼道:“有屁快放。”   郑则道轻轻一笑,说道:“烟虫兄弟,恐怕第一枚金佛,不能送给你了。”   烟虫倒没有反应,火小邪却急了,就要站起。   烟虫把火小邪一拉,说道:“听他说完。”   郑则道说道:“烟虫兄弟,不是我们不遵守贼道规矩,而是贼道规矩中还有一条,以命搏来之物,不可随便赠予,除非有再造之恩,相信烟虫兄弟也知道吧?”   烟虫哼了一声,说道:“知道!”   郑则道说道:“我们本以为用玉胎珠麻痹了秋日虫之后,想取出金佛只不过要多费些时间,谁知刚才烟虫兄弟进洞一遭,细微的差错,几乎就无法出洞,虫鸣声的强烈程度更甚以往,石室说大不大,但走到金佛前再退出,一有闪失,再好的身手恐怕都要丢了性命。所以取到一枚金佛,都是赌上一人性命之事,并非普通的合作偷盗。刚才我们商议良久,觉得还是与烟虫兄弟说上一说,想烟虫兄弟是东北四大盗之首,声名在外,本事了得,应该体谅吧!”   火小邪还是忍不住,叫道:“你们这是耍赖!没有烟虫大哥说出玉胎珠的法门,现在你们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郑则道说道:“若是五人合力取出第一枚金佛,绝不赖账,可是现在这个局面,只能各显其能。刚才我们已经商量过,这就散伙,各自行事,一人一个洞口。如果烟虫兄弟纠缠这件事,大可等我们中的某人取出第一枚金佛后,找这个人去要。”   火小邪又要说话,烟虫抢先一步说道:“不用说了!既然要靠自己一个人玩命才能偷出来的金佛,送给我我也不要,我丢不起那个人!”   郑则道笑道:“烟虫兄弟果然是好汉!对不住了!不过,烟虫兄弟,这个已经尝试过的石洞,就送给烟虫兄弟了,我们再摆几套就是。”   火小邪看着郑则道身后的苦灯和尚、甲丁乙,这两人都一言不发,任凭郑则道在前面说话。火小邪暗道:“都是些小人!点头时一个个都像鸡啄米,翻脸却比翻书还快,全都是为了一己私利!”   烟虫说道:“那就谢了!”   郑则道说道:“那好,烟虫兄弟,请好好休息,不打扰了。”   苦灯和尚念道:“阿弥陀佛!”转身离去。   甲丁乙冷冷地嘿嘿笑了两声,也闪到一边。   郑则道、苦灯和尚、甲丁乙各自寻了一个洞口,观望一番,郑则道便去找纳火寺的和尚,要他再取整套物品来。   火小邪和烟虫坐在地上,烟虫闷闷抽烟,若有所思。火小邪心里叹了几声,歪着头也不说话。   烟虫吐出一口烟,突然说道:“火小邪,你记不记得前年奉天城的冬天?”   火小邪一惊,忙道:“记得!那年冬天很反常,天气不冷,护城河里只结了薄薄一层冰……”   烟虫说道:“去大北口的冰面上玩过吗?”   火小邪说道:“去过,以往大北口都是打冰珠的地方,前年冰太薄,没有人敢玩了,但我还是去了几次,我一个兄弟还一脚踩塌了一块冰面,差点就掉下去淹死了。”   烟虫说道:“这就对了。你知道我走了两步,没有惊动虫鸣的感觉如何吗?就像从当年大北口河面中间最薄的冰面踩过一样,不能快了,也不能慢了,而且必须不断移动,才不会踩塌冰面,掉进水中。”   火小邪惊道:“竟然是这样?”   烟虫说道:“石室的地面,之前应该是像水一样,稍有一点点振动就会引起虫鸣,想从水面走过,绝不可能,而麻痹了秋日虫以后,就像水面上结了一层冰,但是极薄极弱,要想走过去,心中要静,脚下要稳,动作要匀,振动要轻。那个苦灯和尚说得不错,振动频率最多两种,交替而为,和踩冰面差不多!”   火小邪说道:“这算是种身法吗?”   烟虫说道:“是!而且是一种十分基础的身法!和吃饭睡觉一样普通的身法!可惜看着普通,要想步步都在振动范围之内,一步都不错,却是很难很难的!就和拿盘儿的功夫一样,必须几感合一才行!更重要的是要有灵而不泛、稳而不僵、静而不空、韧而不柔的心思!”   火小邪喃喃道:“灵而不泛、稳而不僵、静而不空、韧而不柔……”   烟虫说道:“这是我死了八百年的师父教我的,可惜我到现在为止都做不到,嘿嘿!愧对我那个一脸死相的师父啊!”   火小邪脑中一闪,说道:“烟虫大哥,怎么你越说,我越觉得你和你师父好像知道秋日虫鸣术,也知道这个纳盗之关是要考验我们什么的。”   烟虫嘿嘿一笑,说道:“天下盗术,皆出五行!” 十、火家择徒   火小邪多少有些吃惊,问道:“什么?烟虫大哥,你是说,所有的盗术都是五行世家传出来的?”   烟虫说道:“五行是五行,世家是世家,比如火行贼王,代表着火行盗术的至高地位。偷盗这件事情,自古就有,人性中天生就会,并没有啥鸡巴的像孔圣人那种开宗立派之说。嘿嘿,但自从五行世家出现以后,这些人有皇权支持,渐渐把同行其他盗贼压制住,到了明朝末期,五行贼王算是统领了各行盗术,咱们这里的贼,从师父一辈往上追踪溯源,多多少少都与五行世家有关系,除非能绝顶聪明,可以另辟蹊径,否则我们能做到什么,能有多大的本事,都在五行世家的计算之内,跳不出他们的手掌心。”   火小邪说道:“那火行盗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烟虫说道:“金、木、水、火、土五行,火行盗术以身法、手法为本,咱们长手长脚的人,哪怕从没有学过火行盗术,只要心中一横,猫着腰偷个西瓜还是会的,这就算是火行盗术了!所以火行盗术乃是最多人会、流传最广的一门盗术,跟背、拿盘儿、捉刀、捏旺、大小跌、高下悬等等都是火行盗术,天下的贼,九成九的人会的本事都是火行盗术!他妈的因为人实在太多了,好多贼都不知道天下还有其他四行盗术!以为火行就是最大呢!”   火小邪说道:“那我明白了!怪不得火家要全天下招弟子!金行、木行、水行、土行这四门盗术,想必是极难了!”   烟虫说道:“金、木、水、土四行盗术,皮毛地说说,不过是工具器械、用毒使药、潜伏易容、挖坑掘地,但想达到在世家中挂上名的手段,可就难了!不像火行盗术那样,一般人偷得多了,或者学了些武功,就能达到入门的水平。火小邪,我虽然这么说,你可别小看了火家,火家入门容易,越往上走越难!”   火小邪默默点头,说道:“烟虫大哥,你师父会不会就是火家人?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烟虫抽了口烟,说道:“我也不瞒你,我师父的确是火家人,但是属于被火家逐出来的,叫作败火徒,所有被逐出的火家弟子,都叫败火徒。嘿嘿,我师父这辈子,就是想让我能重新成为火家的弟子,可惜我不争气,也不愿意再认师父,这次来这里,第一给我师父还个愿,第二就是来玩玩的。这个纳盗之关,我火性不纯,心思漂浮,肯定过不了,就算能过我也不会过。火小邪,我若能助你过关,怎么都算给我那混球死脑筋的师父一个交代了!嘿嘿!”   火小邪轻轻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烟虫见火小邪不再说话,轻轻笑了声,默默抽烟。   火小邪说道:“烟虫大哥,看来甲丁乙、郑则道、苦灯和尚他们一定也知道过关的办法了。”   烟虫喷出一口烟,说道:“那是自然!”   火小邪站起身来,对烟虫说道:“烟虫大哥,我现在去试一试。”   烟虫点头道:“去吧!”   火小邪深深吸了几口气,向洞中走去。   郑则道此时已经摆好了物品,正从洞中出来,见火小邪就要进洞,站住了身子,一脸笑意地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走到洞口,注意到郑则道正打量着他,面无表情地和郑则道对视了一眼。   郑则道喊道:“火贤弟!祝你马到成功!”   火小邪怎么都觉得郑则道在冷嘲热讽,这时候倒一点都不生气,轻声哼道:“托你的福!”   火小邪再不搭理郑则道,径直走了进去,来到石室前。   石室尽头的那尊小金佛,就在二十余步开外,若是在平日里,一个助跑,八九个大步就能跳过去,可是现在,这一点点的距离,却如同在千里之外,看似平静的石室内,暗流涌动,危机四伏,不亚于刀山火海。   火小邪弯腰把烟虫的皮鞋拾起,毕恭毕敬地放在一边,自己也脱了鞋,把袜子褪掉,光脚肃立。   火小邪脑海中满是前年在奉天大北口冰面上的情景……   火小邪和老关枪、浪得奔、瘪猴四人在冰面上玩耍,老关枪指着一处薄冰,叫嚷着:“你们谁敢从这处冰面上走过去?”   少年的玩耍总是充满了各种奇怪的挑战,摔泥饼子、比谁尿得远、打水漂、踩稀泥等等这些大人们都不屑参与的游戏,像火小邪这些奉天小贼,胆子比寻常的少年更大些,有些比试甚至危险得很。老关枪出这个踩薄冰的点子并不稀奇,瘪猴顿时喊道:“我就敢!”   火小邪嬉笑着:“我也敢!”   浪得奔体重最重,但也不甘示弱:“这算个屁!当我不敢吗?”   他们四个小贼嘻嘻哈哈,一个一个从薄冰上慢慢走过,都平安无事。这四个小贼觉得十分刺激,呼喊着又去找其他冰面冒险。几个人找了几处很薄的冰面,一一走过,还是无事,这下胆子更大,挑选了一块薄得依稀透明的冰面,又要尝试。   瘪猴此时喊道:“你们看,那边有个人好像也在走冰面呢!”   大家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嘴上叼着一根香烟、穿着皮夹克的男人,正小心翼翼、动作缓慢地在冰上行走。火小邪他们看了几眼,哈哈一乐,互相说了几句俏皮话,也没有在意,自顾自玩耍,岂知这个男人就是两年后同闯火门三关的东北大盗烟虫李彦卓。   火小邪回想到这里时,才感叹原来很早以前就见过烟虫了。   火小邪肃立片刻,迈出了第一步。   脚尖的皮肤接触到了石室的地面,冰凉感传来,好像这里的地面真的就像大北口的薄冰一样。   火小邪在大北口,所有冰面都曾一一走过,包括老关枪、浪得奔、瘪猴都不敢走的冰面,火小邪似乎并不仅仅是运气好,而是在走冰面的时候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不由自主地这么去做。最后一次火小邪走过一块冰面后,瘪猴以为自己身子最轻,尝试走一走,却踩塌了冰面,直坠水中,火小邪他们费了好大劲,全身湿透才把瘪猴救起,瘪猴差点就丢了性命。这四个小贼才不敢再玩这种危险的游戏,慢慢大家都忘了火小邪还有这种本事,若不是烟虫提醒,甚至火小邪都一下子想不起来自己干过这种事情。   火小邪脚尖接触地面,眼前不再是纳火寺的石室,而是回到了两年前奉天城大北口的河面上。老关枪、浪得奔、瘪猴的嬉笑声隐隐回荡在耳边,但如同在大北口的时候,火小邪根本听不进去,心中一点杂念都没有,纯净得如同一朵浅蓝色的火苗。   放下脚尖,没有虫鸣,火小邪并没有用脚尖支撑身体的重量,而是飞快地将整个脚掌放下,身子自然而然地前移,地面微微一震,还是没有虫鸣。   火小邪的脑海中已经忘了秋日虫鸣术,忘了那恐怖的虫鸣威力,他就是要走过这片“大北口的冰面”,就像当年一样。   火小邪一只脚踩下,一切如常。火小邪抬起后脚,向前迈去。   “噶噶噶噶噶”,好像有细微的声音传来,火小邪听在耳中,仍然像冰面微裂的声音。火小邪并不害怕,而是加快了迈步的速度,后脚迈上前,脚尖着地,前脚掌支持住,脚掌放下,重心前移,第二步成功!   “噶噶”声顿时消失。   火小邪无欲无求,没有觉得惊奇,更没有丝毫喜悦,还是按照前两步的方式,迈出了第三步。   第三步仍然成功了,石室中寂静无声。   烟虫在洞口看到火小邪已经走出了三步,整个脸上都舒展开来,眯着眼睛,看着火小邪的后背,一丝丝地细细抽烟。   “火贤弟好本事!”郑则道的声音从烟虫身后传来。   烟虫眉头一皱,他刚才专心看着火小邪,还真不知道郑则道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后的。   火小邪正要迈出第四步,突然觉得胸口一阵恶心,本来心中那朵纯净燃烧的火苗哔啵微响,晃动了一下,冒出一股黄光。火小邪身子微微一颤,第四步还没有落下,就听到石室中出现一声不同于刚才的轻响,虫鸣声猛然发动,直刺脑中。   火小邪只觉得脚下一空,好像冰面已被踩塌,整个人都坠入了冰水中。   奇怪的是,尽管虫鸣声响起,声势不减,火小邪却觉得这次自己的难受程度大大降低,不再是头几次那样,只要听到一声,就如同要撕裂脑袋。   火小邪不急反静,越是危急时反而越冷静,这好像是他天生的本事,在过乱盗之关、竞盗之关的时候,屡次解救自己于危难之中。   火小邪还是按照前行的步伐频率向后退去,不紧不慢地连退三步,出了石室,这才光着脚快步奔出。   火小邪奔出洞外,虫鸣声也止住了。火小邪尽管难受,却还能支撑,不至于瘫倒。火小邪撑住自己的膝盖大口喘气,喘了数口之后,便舒服多了。   火小邪抬起头来,正看到郑则道一脸错愕,站在烟虫身后,紧紧地盯着自己。   烟虫紧皱着眉头,浓浓地喷出一口烟,哼道:“郑则道,你看够了没有?”   火小邪见郑则道打量着自己,全身都不自在,避开郑则道的眼神,一转身坐到烟虫的身边,就当郑则道不存在。   郑则道一翻手,拔出自己的纸扇,哗地一下打开,猛扇两下,又啪地一下把扇子合上,走上前一步,客客气气地问道:“火贤弟,你好像不怕虫鸣了?”   火小邪爱理不理地说道:“怕啊!我怎么不怕了?”   郑则道说道:“刚才虫鸣声响起时,火贤弟好像浑然不觉,慢慢退出的……”   烟虫哼了声,吐出一口烟,说道:“郑则道,咱们已经散伙了,你关心这么多,不嫌累啊?你不嫌累,我还他妈的憋闷呢!拜托,郑婆婆,让我们静一静!”   郑则道微微一笑,说道:“烟虫兄弟,我和火贤弟的交情不错,一直以来都合作无间,经常商量着办事,我这是关心火贤弟。”   烟虫哧地喷出一口烟,故意顶着郑则道说话:“我他妈的两年前就认识火小邪,一起在奉天城摔泥巴打冰猪,你认识他才多久?论交情,我和火小邪是生死之交,你怎么的?郑则道,你就少折腾这些花花肠子了,有意思吗?”   郑则道还是笑道:“烟虫兄弟,你别误会,我绝非是想……”   烟虫哼道:“停!停!我说不过你!”   火小邪转头对郑则道说道:“郑大哥,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是不怕虫鸣,而是习惯了吧!郑大哥,现在这时候,没什么好商量的了,咱们各自行事吧!”   郑则道义正词严地说道:“火贤弟,你可能误会了,我绝对没有占你便宜的意思!”   火小邪心中骂道:“郑则道啊郑则道,你浑身是嘴,长满三寸不烂之舌,你去做官多好,非要做什么贼?”   火小邪说道:“唉,郑大哥,我真的好累啊,能不说话了吗?”   郑则道是个明白人,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有什么用,轻轻笑了声,说道:“火贤弟、烟虫兄弟,打扰了,有空再议。”说着慢慢走开,坐在一边。   苦灯和尚、甲丁乙早就坐在地上,听着郑则道他们一番废话,都不动声色、胸有成竹,根本不屑于关心火小邪到底做到了些什么。   郑则道走远以后,火小邪才低声对烟虫说道:“烟虫大哥,我觉得我能做到!”   烟虫说道:“嘿嘿,火小邪,我果然没看错你!我那个死鬼师父生前天天在我耳边嘀咕火性精纯火性精纯,其实就是你这样的,哈哈。”   火小邪说道:“烟虫大哥,如果我能顺利取出第一枚金佛,就能取出第二枚!烟虫大哥,你和我一起过关!”   烟虫嘿嘿嘿笑了几声,抽了一口烟,说道:“好啊,你先取出一枚再说,踏实点,别学我这个吊儿郎当的劲。”   火小邪有点惭愧地干笑两声,抓了抓头:“咳,知道了。我现在就再去试试。”   烟虫拉住火小邪,说道:“不着急,现在情况不明,你不要去做第一个取出金佛的人,咱不害人,但不得不防人。现在时间还多,你真有心帮忙,就等闹小宝来了以后,再做打算。”   火小邪应了声好,还是去洞中把自己和烟虫的鞋子拿出来,两人分别穿上。烟虫体力也恢复了,两人起身去了一旁的凉棚歇息。   烟虫心情甚好,与火小邪天南海北地聊个不停,说了不少自己偷老毛子的趣事,火小邪听得出来,烟虫很多时候都惊险无比,生死悬于一线,但在他的嘴中,都是轻描淡写,非常洒脱,不由得更加佩服烟虫这个独行大盗,除了有些喜欢拈花惹草、玩世不恭以外,真真正正地是个义贼。   苦灯和尚、甲丁乙、郑则道三人,还是枯坐在空地上,各自守住洞口,对一旁烟虫与火小邪的谈笑风生,置若罔闻。   暂且不表纳火寺的情景,说回到王家坳张四爷、周先生、王贵这边。   王家坳的枪声已经停了,漫山遍野都是死人,还有不少受了枪伤的士兵疼得满地打滚,哀叫连连,也没有人敢来照应。   张四爷这边的钩子兵分散在各处山石后,和前方不远处的二百多名士兵呈对峙之势,谁也不敢妄动。   王贵被张四爷捆了,趴在山石后面,面如死灰,一言不发。王贵看得清楚,自己四百多人的队伍,竟被张四爷以不到二十人杀伤近半,简直不可思议,又无可奈何。   其实张四爷、周先生心里更不舒服,这些晋军刚刚接触的时候,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容易,不多久就干掉了数十人,可越往后面越难对付。这些士兵乱了一时阵脚之后,慢慢集结起来,在王家坳出口一带布成严防死守的阵势,由各队长官统一号令,四面八方齐射,一轮接着一轮。已有一个钩子兵中乱枪当场毙命,还伤了三个钩子兵,尽管没有性命危险,却已经行动不便。   张四爷哼道:“没想到这些兵这么难对付!耽搁了如此长的时间,还是前行不得!”   周先生说道:“这支部队只怕是接受过西洋战术的长期训练,我们小瞧他们了。”周先生说着,看了眼趴在地上的王贵,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头?”   王贵哼了声,说道:“老子叫什么名字,你们管不着!另外告诉你们,我是德国士官学校毕业,这支部队老子亲自训练了五年,西洋战法,不战至最后一个人,是不可能后退的。你们拿我做人质也没有用,杀了指挥官也没有用,士官都是层层递补,号令早就统一,没用的!没用的!你们过不去的!哈哈!”   周先生对张四爷说道:“张四爷,我看我们还是不要硬撑了,后撤吧!”   张四爷沉吟一声,说道:“周先生,你的意思是,放弃?”   周先生说道:“不是放弃,这一带的地形不像入口处那么险恶,我们向侧面撤退,分散开来,从山中绕过王家坳,料他们不敢追上来,但我们必须舍弃掉所有马匹、郭老七、胖好味,徒步前行。”   张四爷略略思量一番,说道:“好!周先生说得有理!周先生,你这就安排下去,另外命一个腿脚快的弟兄,赶回王家大院,带着嚼子们去平度一带蛰伏。”   周先生说道:“好!我这就去安排!”周先生看了一眼王贵,说道:“张四爷,这个人咱们怎么处理?”   张四爷看了眼王贵,说道:“他倒是条硬汉!留他一命!”   王贵嘿嘿嘿嘿连声冷哼,却不说话。   周先生点头应了,一掌劈在王贵后脖颈上,将王贵打昏。   钩子兵们得了号令,渐渐向一侧山上撤去,士兵们果然不敢贸然上前,死守阵地,等钩子兵都没入了山林,才派出了一个敢死的,摸到张四爷他们原先所在之地,见王贵昏死在地上,赶忙上前松绑,把王贵摇醒。   王贵睁开眼睛,晃了晃头,见是自己的下属,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咬牙骂道:“御风神捕!张四!周先生!好得很!你们的日子也该到头了!我就不信你们能活着离开山西!”   王贵收拢了队伍,清点伤亡,打扫战场,收押了郭老七和胖好味。郭老七和胖好味一直滚在沟中,灰头土脸,但摆脱了张四爷,两人都乐得大嚷大叫,痛骂张四爷,盛赞王贵他们英雄。王贵见郭老七和胖好味也是张四爷的对头,敌人的敌人就算朋友,倒是没有为难他们两人,却也来不及询问他们,只派人看管住。   王贵清点完战局,自己这边死了一百六十余人,重伤三十四人,轻伤十七人,对手张四爷他们只留下一具钩子兵的尸体,王贵这次可谓一败涂地。   有副官来问王贵下面该如何,王贵骂道:“继续守住王家坳,直到黄昏!”   副官不解,疑道:“长官,你是等那帮人再回来?”   王贵一巴掌甩在副官脸上,怒骂:“废你妈的话!叫你守住就给老子守住!”   副官赶忙连滚带爬地跑开。   王贵看着战场,简直要气炸了肺。   “踏踏踏”,马蹄声阵阵,又有一队人马向王家坳奔来。   士兵们无不大惊失色,以为是张四爷他们又回来,纷纷布防。   王贵也是一惊,心想又是何人?赶忙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放眼看去。这一看不禁瞪大了眼睛,嘴中嚷道:“爹!哥哥!还有……这都是谁?”   那奔向王家坳的队伍中,王全、王兴在前,一个翠绿衣服的短发女子在后,与短发女子并骑的还有两人,一个是中年胖子,穿着白色衬衣,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十分的富态;另一个则是一脸严肃的青年男子,穿着黄色短衫,模样英俊得很,还有数个店小二打扮、两个穿灰衣的男子跟随其后。   王贵赶忙跳到路上迎接着,这一行人奔到王贵面前,止住马匹。王兴从马上跳下,打量了一下前方的战场,狠狠皱眉,上前一把抓住王贵,沉声道:“谁干的?”   王贵说不出的委屈,咬牙切齿地狠狠骂道:“御风神捕!这帮龟孙子!老子定要他们躺着离开山西!”   王全坐在马上,没有丝毫病态,冲着王贵喝道:“王贵!你做得很好!”   王兴拉过王贵,细细交谈。   王全身后翠绿衣服的女子,正是林婉,她看了看眼前的一片修罗场,一双秀眼中泛出泪花。林婉赶忙低头,用衣袖拭泪,轻声说道:“何必如此呢,都是无辜的人啊!”   王全赶忙回头,低声对林婉说道:“师妹,张四他们这群人疯了,你不要多想。”   林婉轻叹一声,说道:“水王流川为什么要把张四他们引来这里呢?”   王全忙道:“师妹,不要说水王流川的事情。”   远处的山冈上,三个黑衣人静静站在一棵树下,被树影遮住,要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这里站着三个人。   一个黑衣女子皱了皱眉,对身边的高挑男子说道:“爹,那翠绿衣服的女子是谁?”   黑衣男子说道:“木王的千金,叫作林婉。”   黑衣女子长得极美,可脸上却阴晴不定,似喜似悲似怒似忧,淡淡说道:“就是她给火小邪治了腿伤?”   黑衣男人说道:“就是她。”   另一个黑衣女子,长得和前者一模一样,就是眼神中透出一股子风骚劲头,眼睛一弯,笑出了声,说道:“呦,水妖儿,你是吃林婉的醋了吗?”   水妖儿哼道:“水媚儿,你留点口德不行吗?”   水媚儿嘻嘻笑道:“木生火,木生火,水妖儿,你可要小心哦,我看林婉这个小狐狸精,这么博爱,很容易把火小邪迷住的。”   黑衣男人正是水王流川,也不知道他们三人是何时来到此处的。   水王流川沉声道:“你们两个丫头,不准再谈论林婉!否则家法伺候!”   水妖儿、水媚儿齐声恭敬地回道:“是!爹爹,我们不敢了!”   水王流川遥望王家坳,默默说道:“这个张四,真是执着,竟然大开杀戒。”   水妖儿说道:“爹,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张四他们也引到山西来,真的只是让张四他们给添添彩头吗?”   水王流川慢慢说道:“张四,我要看着他一点一点地绝望而死。”   水媚儿呀了一声,说道:“爹,你这么恨张四吗?直接让我去杀了他不就好了。”   水王流川说道:“我要他死,易如反掌,但我不会这么做。”   水妖儿说道:“爹,你总是要我放开,可你就不能放开吗?”   水王流川转过头,一双无底深潭一样的眼睛看着水妖儿,慢慢说道:“水妖儿,如果你做不到的,爹其实也做不到。走吧!”   水王流川一转身,独自行去。   水媚儿白了水妖儿一眼,说道:“爹爹今天心情好,要不可有你受的,走啦走啦!”水媚儿一闪身,追着水王流川而去。   水妖儿看着两人的背影,脸上所有的表情一下子全都不见,一片空白。水妖儿看了眼远处的山麓,正是纳火寺的方向,身子微动,这才追着他们离去。   火小邪和烟虫聊了近一个时辰,相谈甚欢。空地上枯坐着的甲丁乙、苦灯和尚、郑则道三人估算着到了时辰,洞中的秋日虫应该已被麻痹住,各自都站起身来,在洞口观望一番,几乎是相同时间,都走进了洞中。   火小邪和烟虫止住说话,看着洞口,他们三人会有一举成功、手到擒来的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转眼已有一盏茶时间,既没有虫鸣声,也没有人出来。火小邪和烟虫正有些纳闷,只听一个洞口中虫鸣不已,随即郑则道跳出洞外,一脸死灰,走了两步,坐在地上不语。   没有动静之时一点都没有,一来就全部发作,郑则道退出洞外,甲丁乙、苦灯和尚进去的洞中很快也有虫鸣声先后传出,先是苦灯和尚,后是甲丁乙,相差无几地跳出洞外。   甲丁乙怒哼一声,就见一条黑芒跟着他从洞中闪出,在空中打了个弯折,缩回到甲丁乙的一身黑纱之下,消失不见。   甲丁乙、苦灯和尚坐下不语,都在默默调息。   火小邪眼尖,注意到甲丁乙是拖着黑芒出的洞,低声对烟虫说道:“烟虫大哥,甲丁乙会讨巧呢,他可能想用那根黑芒把金佛卷出来,这样他根本不用走到金佛面前。”   烟虫哼道:“甲丁乙所持的黑芒,大约有十几步长短,甲丁乙还要走十步才行。”   火小邪心赞烟虫好眼力,竟能看出甲丁乙所持黑芒的长短。火小邪尚不知道,盗贼若能使鞭卷取物品,就算本事通天,鞭长最多三丈(约九米),否则不易控制力道。专门用来杀伤的鞭子,长度最多两丈。火小邪在奉天碰到的东北大盗黑三鞭,他也使鞭,只不过那根蛇鞭只有不到一丈长短。甲丁乙的黑芒长短就有三丈左右,既能取物,又能杀人,已是到了鞭技的顶峰。   火小邪说道:“甲丁乙能把黑芒亮出来,恐怕他已经能走进去七八步了。”   烟虫说道:“这也未必,甲丁乙那黑芒破空之声巨大,当不属于秋日虫麻痹的范围内,甲丁乙这种人物,若能走出十步,就会走二十步,不必冒险引起虫鸣,违反取出金佛的规矩,得不偿失。”   火小邪默默点头,又问道:“烟虫大哥,你看他们三个,谁最有可能第一个取出金佛?”   烟虫抽了一口烟,说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郑则道当是第一个。”   火小邪眉头一皱,说道:“怎么是他?可他是第一个退出来的!”   烟虫说道:“你见过杀手吗?”   火小邪惊道:“没有。”   烟虫说道:“我之前和你说过,郑则道要杀我们都是眨眼的工夫,这是因为郑则道并不是贼道出身,而是天生的杀手,杀人的高手,恐怕从小练习的都是杀人的技法。”   火小邪喃喃道:“杀手……”   烟虫嘿嘿一笑,狠狠抽了口烟,说道:“我那个死鬼师父说过,天生的杀手最有可能具有水火双生的命格,性格上彼此矛盾,身法也亦刚亦柔,郑则道若用杀手的身法前行,是最有可能第一个取到金佛的。”   火小邪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一直以为,甲丁乙是杀手出身,怎么会是郑则道……”   烟虫说道:“不是会杀人的就敢称自己是杀手,火小邪,你要切记,真正的杀手都是最不像会杀人的。我在江浙一带游玩的时候,碰见过一个老妇,手无缚鸡之力,老眼昏花,行动迟缓,有个乡绅奸污了她的孙女,孙女投河自尽,这老妇晚上一个人连杀乡绅家中八个男丁,都是一刀致命,刀子从喉咙侧面刺进去,死者喊都喊不出来,眨眼隔屁!嘿嘿,后来逃走时,这个老妇摔在沟里摔断了腿,才被人抓住,谁会信是这个老妇杀的?最后只好放了她,成了一桩悬案。若不是当天晚上,我好奇心起,跟着这老妇进了乡绅的院子,亲眼见她从后门口到乡绅的房中,一刀一个连杀八人,否则我也不相信。”   火小邪想起红小丑、亮八都是咽喉处受伤,整整一块肉都被齐齐挖出,伤口深不见底,听得全身直起鸡皮疙瘩,莫非红小丑、亮八都是死在郑则道手中?亮八的死状,明显是极不甘心又惊诧万分,死不瞑目,看来死得突然。郑则道如果能麻利地杀了亮八,烟虫只怕也不在话下,怪不得烟虫内心里对郑则道十分忌讳。   火小邪心中一阵阵发凉,自己竟和郑则道有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但从来没有想到过郑则道会杀人,简直是从老虎嘴巴里面逛了一圈出来似的。   火小邪冷汗直冒,闭口不语。   烟虫呵呵一笑,歪嘴叼着烟,拍了拍火小邪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道:“没事的,知道就好,多做提防就行。”   郑则道、甲丁乙、苦灯和尚三人静坐片刻,甲丁乙第一个起身,又进洞去了,随后苦灯和尚、郑则道也相继起身,进洞再试。   这三个人耐性都不错,一个个进进出出,都有三趟,仍然没有人成功,但他们并不着急,毫无焦急的神态。   此时太阳已经慢慢落山,将纳火寺笼罩在一层火红的晚霞中。   本来空地上一片安静,郑则道他们三人坐地休息,火小邪和烟虫也无所事事,专心打量着,这时却有一声尖厉的惨叫声传来。众人都是一惊,纷纷扭头去看,只见病罐子满脸是血,血迹却已干涸,脸上又是血又是泥土,如同厉鬼一样,从纳火寺的和尚身边跑出,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双眼迷离,直直地向众人冲过来,也不知道他看着谁。他本戴着眼镜,此时却没有了。病罐子嘴中厉声嘶吼:“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火小邪和烟虫哪里坐得住,赶忙站起,郑则道、甲丁乙、苦灯和尚也不敢坐在地上,跳起来防备,这个病罐子李孝先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个鲜血淋漓的样子来到纳火寺?   病罐子率先向苦灯和尚冲过去,伸出手要掐苦灯和尚的脖子,苦灯和尚脚步微移,闪开病罐子的攻击。病罐子扑了个空,跌倒在地,在地上翻一滚,站起身来,仍然大叫道:“还我命来!”   火小邪这可纳闷了,病罐子怎么和苦灯和尚结仇了,怎么一上来就要和苦灯和尚拼命的劲头?   火小邪正在疑惑,病罐子却不再扑向苦灯和尚,转了个向,朝郑则道冲了过去。郑则道眉头一皱,抽出自己的扇子,对着病罐子的手腕一架,另一只手一推,让病罐子转了个向,病罐子大声尖叫,又向甲丁乙扑过去。   甲丁乙嘿嘿冷笑,身下两道黑芒射出,一下子卷住病罐子的脚踝和脖子,双手一分,已经将病罐子放倒在地。病罐子被黑芒勒住脖子,叫不出声,双手扣着脖子上的黑芒,不住翻滚挣扎,眼看着就要被甲丁乙勒死。   纳火寺的和尚高声喝道:“甲丁乙施主!手下留情!不可杀人!”   甲丁乙嘿嘿冷笑两声,骂道:“他自己找死!和尚,你不能让这个疯子在这里捣乱!”   纳火寺的和尚高声道:“我们自有安排!甲丁乙施主请住手!”   甲丁乙哼了一声,唰唰两声把黑芒收了,跳开几步,远远离开病罐子身边。   病罐子咳嗽几声,依旧奋力尖叫道:“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病罐子从地上爬起,踉踉跄跄地又向火小邪冲过来,仍不住叫嚷着“还我命来”。   火小邪头皮发麻,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病罐子?怎么病罐子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要拼命?难道我们这些人中,有一个是病罐子的仇敌,而病罐子却不知道是谁?只能乱杀?还是病罐子当我们所有过关的贼人,都该死?   火小邪正不知道怎么对付这已经疯癫了的病罐子,烟虫笑了声,跳上一步,一口浓烟从嘴中喷出,正好罩住病罐子的脑袋。这烟的味道辛辣,又有股酸臭味,火小邪闻到都脑袋里一凉,似乎有提神醒脑的作用。病罐子被这烟阻住,将烟尽数吸入口鼻中,微微一愣,眼神中恢复了一丝常态,但身子已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摔倒一边,不省人事。   火小邪正诧异着,两条灰色的人影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晃得火小邪眼中一花。这两个灰衣人一前一后把病罐子抬起,飞也似的奔入佛堂一侧的窄道中,不见了踪影。   众人都是一片沉默,倒不是因为病罐子,而是没想到这只有一个和尚的纳火寺,竟能突然出现两个灰衣人,快如闪电般地把病罐子抬走,还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是怎么来的,又一直藏在何处。   烟虫把嘴上的烟拿下来,用手指掐熄,塞回怀中,重新点了一根普通卷烟叼在嘴上。   郑则道脸上不悦,对纳火寺的和尚喊道:“这位师傅!刚才那人已经疯了!你怎么能让他进来这里!”   纳火寺的和尚朗声道:“各位施主,病罐子李孝先尽管狼狈,但他持牌找到了纳火寺,就算进入了纳盗之关,我自然要带着他进来。而他见了各位,为何突然疯癫,小僧就不清楚了。”   苦灯和尚说道:“阿弥陀佛,病罐子定是拼住一口意识不失,才来到纳火寺,但见了我们,已是油尽灯枯,加上他之前定遇到什么诡异的事情,这才猛然疯癫了。”   纳火寺的和尚应道:“小僧仅主持纳盗之关,不便推断是非,现在病罐子已被请走,还请各位施主继续闯关。”   甲丁乙嘿嘿冷笑道:“纳火寺的秃驴听着!这么个已经全疯的人,你们明明知道,还要放他进来,是故意吓唬我们的吧!他是过了竞盗之关到了这里,还是你们把他弄过来的?这都说不准!嘿嘿!”   郑则道也上前一步,抱拳对纳火寺的和尚说道:“这位师父,我们一路过关,千辛万苦,很不容易!原本来到青云客栈的有十八贼人,或死或伤或被抓获,仅剩我们几位在此,也都身心俱疲!平白放进这么个疯癫之人,大煞风景,不知道是想增加我们过关的难度,还是要故意戏耍我们?”   纳火寺的和尚连声说道:“善哉善哉,郑则道施主多虑了!小僧口舌迟钝,不善解释,请各位施主海涵,小僧这就退下,仅在一旁观望。各位施主有其他吩咐,敬请知会。”   纳火寺的和尚将头一低,退开一边,坐在空地一角的蒲团之上,闭目诵经,看那死沉沉的木讷样,定不会再与大家纠缠此事。   甲丁乙冷笑几声,返回自己的洞口前坐下。郑则道看了纳火寺的和尚几眼,微微皱眉,嘴中轻哼一声,也返回自己的洞口前坐下。苦灯和尚念了声佛号,远远地看了火小邪几眼,神情冷峻,似有深意,也返身回去坐下。   火小邪被苦灯和尚这么一看,不由得心中打鼓,千思万想,搜肠刮肚,回忆着除了见过病罐子、亮八、红小丑在青云客栈中一起吃饭,自己绝对与病罐子没有丝毫接触。苦灯和尚看了自己深深几眼,难道怀疑病罐子发疯与自己有关?就像苦灯和尚发现红小丑的尸体时,自己刚好也在尸体边一样?   火小邪暗愁道:“这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苦灯和尚不会还是怀疑我杀了红小丑吧?见他奶奶的鬼哦!”   烟虫在一旁说道:“那个病罐子可能还有救,他是中毒了。”   火小邪啊的一声,张大了嘴巴,闭都闭不上。   烟虫哼道:“好厉害的手段,这个病罐子可能自己有什么克制的药物,才能撑到现在,要不然我刚才那股子醒脑烟,不至于让他神志暂时清醒后,却昏迷过去。”   火小邪心乱如麻,竞盗之关发生的怪事太多,他已经被闹糊涂了。   烟虫见火小邪神不守舍,也不愿问他,拉着火小邪坐下,自己静静抽烟。   郑则道他们坐了片刻,甲丁乙又是先起身,向洞中走去,随后苦灯和尚、郑则道也站起来,走入洞中。   这次没有花多长时间,虫鸣声起,甲丁乙、苦灯和尚快步退出,继续坐地休息,可他们等了许久,郑则道进去的洞中,还是寂静无声,一直没有出来。   甲丁乙慢慢站起来,向郑则道的洞口走去,烟虫也连连咂嘴,把火小邪一拉,说道:“过去看看。”说着向前方走去。   苦灯和尚见众人都去洞口查看,也站起身来,跟在甲丁乙身后走去。   甲丁乙、烟虫、火小邪、苦灯和尚站在洞口,向里面张望,不由得都愣在原地。   洞中哪里还有人在!不止没有人在,远处石室里佛龛上的那尊金佛也不见了!   众人站在洞口,见到这番景象,都是有些愣住,大家明明看到郑则道进了洞中,没有引起虫鸣,若金佛被他取到,他怎么都该退出来,怎么会消失不见?   甲丁乙站在最前面,一言不发地向洞中走去。大家都看着甲丁乙要做什么,无人说话。   甲丁乙进了洞,来到石室前,向石室中看了几眼,果然空无一人。甲丁乙身子一晃,一道黑芒从黑纱中滚出,在石室上空啪地一下,打了个响鞭,顿时把虫鸣声惊起。   甲丁乙收了黑芒,快步从洞中退出,重重哼了一声,独自退到一边。   苦灯和尚念了声佛号,也退开一边。   火小邪和烟虫张望了洞中片刻,火小邪说道:“郑则道,他过关了?”   烟虫叼着烟,说道:“八成是!看来这个石室中,还有古怪,我们要多加小心。”   烟虫和火小邪退回凉棚,商量了一阵,尽管颇多推测,还是不明所以。   甲丁乙、苦灯和尚相继又去了一次洞中,仍未成功。他们两人静坐片刻,再度起身尝试,走入洞中。   烟虫、火小邪打定主意,站起身来,打算也继续尝试。   他们本想等到甲丁乙、苦灯和尚从洞中出来,可等了许久,甲丁乙、苦灯和尚却同样如同郑则道一样,再没有从洞中走出。   火小邪、烟虫都大为吃惊,快步走到甲丁乙、苦灯和尚各自的洞口张望,和郑则道不见的情况一模一样,石室内空无一人,无声无息,但金佛都不见了。   偌大的空地中,只剩下了烟虫和火小邪两人。   火小邪惊道:“难道苦灯和尚和甲丁乙一同过关了,这,这也太巧了吧!”   烟虫吸了一口烟,说道:“他们两个人实力相差无几,一同过关,也不奇怪。实力相当的独行大盗若是同时去偷一件东西,最易贼碰头,你摸到的时候,他也刚好摸到了,就是巧得很,我碰得多了,也懒得搞清楚是为什么。”   火小邪说道:“烟虫大哥,东北难道还有和你本事差不多的?”   烟虫说道:“东北四大盗,我一个,黑三鞭一个,这个黑三鞭我看不上,就是会斗狠,本事不大。另外还有两个人,是两兄弟,哥哥叫乔大脑袋,弟弟叫乔二爪子,我就是和他们两人经常贼碰头。”   火小邪听说过这两个人的名字,问道:“我听说过他们的名字,但烟虫大哥、黑三鞭,荣行里有人可以描述你们的身手相貌,乔大、乔二好像神秘得很。”   烟虫哼道:“他们神秘个屁,是这两个人脑子都有毛病,憨傻憨傻,做事不合常理,常常躲在老林子里面砍木头,不是经常出来犯事。哪像我这样,老毛子、日本人天天通缉抓捕。”   火小邪轻轻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是这样……”   烟虫喷出一口烟,说道:“火小邪,他们走了也好,清净!咱们也别耽搁了。”   火小邪应了声好,两人就要走向自己的洞口,只听身后有人兴冲冲地高叫道:“烟大哥!火大哥!”   火小邪、烟虫回头一看,只见闹小宝笑哈哈地向他们跑来,火小邪一见是闹小宝,一下子乐了,赶忙迎上去,两个少年好一番亲热。烟虫也十分高兴,歪着嘴乐得哼哼。   这三人互相问了好,先让纳火寺的和尚对闹小宝讲解了纳盗之关的规矩,随后聚在火小邪要进的洞口旁,首先由闹小宝把自己一路上的事情讲了。   原来闹小宝走的路错得离谱,闹小宝走了一段,已经没有路,只有一个大山洞,闹小宝钻到洞里,迷迷糊糊转了半天,走得深了,还是没有个尽头,根本就不像里面能有纳火寺的样子。闹小宝觉得不妥,又花了不少时间才退出来,只能沿路返回。还没有回到最初的四岔路口,就看到山路上满脸是血的病罐子像狗一样,四肢着地,边闻气味边爬,嘴里不停地喊叫着“还我命来”,好像已经疯了。闹小宝不敢上前惊扰病罐子,病罐子也没有发现闹小宝,自顾自地向着山上爬去。闹小宝不敢跟着病罐子,赶回四岔路口,却无论怎么喊叫,都没有人出来相见。闹小宝知道糟糕,多亏前面还见到个病罐子,一路追踪病罐子的踪迹,这才费力地到了纳火寺。   闹小宝说完,太阳完全落山,天已经黑透。   纳火寺的和尚在空地四周点燃数个松油火盆,用以照明,这和尚对甲丁乙、郑则道、苦灯和尚不在毫不惊奇,看都懒得看,想必一切都尽在火家的掌握之中。   火小邪主讲,烟虫补充,把他们从进了纳火寺的所见所闻所感细细讲了一遍,闹小宝惊道:“郑则道他们三个都过关了?”   火小邪说道:“现在还说不好,咱们别管他们,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闹小宝点头应了,三人一合计,火小邪和闹小宝找纳火寺的和尚再要了两套物品,摆在两个石室前,按火小邪的话说,争取三人都能够过关,烟虫大哥过关后当不当火家弟子,到时候再说。烟虫不想此时扫大家的兴,便由着火小邪的意思。   三人收拾停当,聚在最初的洞口,闹小宝想进去看看,体会一下秋日虫的厉害之处,有个心理准备。火小邪便对闹小宝讲了进洞的法子,还真是很难解释不引起虫鸣的感受,烟虫当然也说不清楚,闹小宝没去过奉天大北口,也没有见到甲丁乙、苦灯和尚、郑则道他们试探的过程,要想一下子明白过来是极难的,唯有先试一试。   闹小宝进了洞,第一步就引发了虫鸣,翻滚着退出洞外,已是脸色惨白,喊了句:“真厉害!”就再也说不出话,静坐着休息,平息脑中那股子恶虐之音。   火小邪、烟虫知道闹小宝必先遭此劫,才有切身体会,静静等候着闹小宝缓过劲来,又解释了一番不引发虫鸣的道理,闹小宝聚精会神地听着,连连称是,已然明白了许多。   烟虫再去尝试,走了五步之多,引起虫鸣,赶忙退了回来,仍然是难受得说不出话。火小邪明白,越往里走,越是危险,退出石室的时间越长,别看退回来只要一小段时间,可在石室中多听一秒的虫鸣,都如同忍受一整日的酷刑一般漫长。若是心志不坚定,造成最后几步身法错乱,只怕是一条命都要搭进去。   火小邪深深吸了几口气,稳定了心绪,迈步向洞中走去,静静站在石室前片刻,脑中再无杂念,一朵纯净的蓝色火苗在心中腾起,静静燃烧,不增不减,不动不摇。   火小邪迈出脚步,仿佛再次回到了大北口的冰面上,一步、二步、三步、四步,无所动摇。火小邪几乎忘了自己进洞的目的是什么,恍然无觉一样,身心合一,守着心中那朵纯净火焰,不断前行。   十五步、十六步、十七步、十八步,金佛就在眼前,仿佛伸手就可触及,火小邪根本不记得自己已经走了多少步,仅是以金佛作为方向,继续向前行去。   烟虫紧紧抿住嘴唇,烟叼在嘴中,抽都不抽了,看着火小邪的背影,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下。闹小宝紧咬着嘴唇,眼珠子如同凝滞了一般,动都不会动了,全身上下,只有紧握的拳头,放在膝盖上不住颤抖,可见闹小宝也紧张到了极点。   二十二步、二十三步、二十四步、二十五步,停!火小邪已经走到了佛龛前,金佛就在眼皮子底下,伸手就可拿住,火小邪心中火焰微微一晃,但马上又平静下来。   火小邪按照进洞的法子,早就设想了千万遍自己最后取下金佛的动作。自己取金佛的动作不能快也不能慢,否则会损坏了一路而来的固定振动频率,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而成功与否,却仅在最后的毫厘之间。   那佛龛上的金佛,不高不矮,一指长短,放在一个巴掌大小的圆形木质底座上,佛头对着火小邪的鼻子,佛座则略低于火小邪的下巴,简直一口就能把金佛吞入口中。火小邪没敢想金佛摆得这么高,是不是就让人用嘴咬住的,还是不急不慢地抬起一只手来,将金佛一下子捏住,向上一提。   可这一提起来,顿觉下面有一股子黏劲牵引了一下,极不正常,这金佛好像底座下有个机关。火小邪经验有限,不知道金佛本身还有防盗的机关,的确是做得草率了!正确的做法都应该是两只手齐上,按住底座,才能拿下金佛,火小邪只凭一只手就贸然把金佛提起,乃是大错特错!   火小邪定睛一看,却见那本来托着金佛的巴掌大小的圆形底座,忽然升高了半指,眼看着底座下伸出六只黑乎乎、毛茸茸的昆虫腿脚!   原来这底座下面,竟盖着一只巴掌大小的虫子,火小邪把金佛举在耳边,背上一阵发凉,难道是秋日虫?   这个底座下的秋日虫一使劲,那圆形底座向着火小邪脑袋的一边又升起半指,一只肥大的银甲虫屁股从底座中伸出,正对着火小邪的嘴巴,这虫子屁股上尽数都是亮如银针的硬甲,不计其数,正在微微起伏晃动,只要硬甲一搓,恐怖的虫鸣就会响起,这种距离之内鸣叫起来,引发石室中其他秋日虫鸣,只怕火小邪难保小命。   火小邪见到这种光景,心中那团纯蓝火焰嗵地一下变得血红,轰然燃烧,火小邪暗吼一声:“秋日你老母亲的!”   火小邪眼睛猛瞪,张大了嘴,咔嚓一口,竟把这只秋日虫布满银亮硬甲的屁股咬住!   “咬掉你的屁股!”火小邪只有这个念头。   没想到,这虫子的屁股可不是一般的硬,火小邪这死命的一口,牙齿仍然只咬进去一半,没能将这虫子的屁股咬掉。   秋日虫平时根本动也不动,懒惰惯了,仅靠虫鸣声驱敌,没其他的防范之法,这下突然被敌人莫名其妙地咬住了发声的屁股,这虫子的天性使然,做出了自己认为的最佳避难法,六足一缩,竟装死了!   秋日虫若装死,动都不会动,更别说虫鸣了。   火小邪哪里知道,还是死命咬住这只大虫子的屁股,不知是不是移动了金佛底座的原因,只听极细小的咔啦一声,脚下顿时一空,火小邪咬着这只大虫子,手中捏着金佛,直坠下去。   火小邪咬着虫子,叫不出声,直直掉下去,就看到头顶瞬间合拢,光线全无,四周顿时漆黑一片。   火小邪不自觉地伸手蹬腿支撑,着力之处空空如也,哪有东西可以摸到,显然是一个不知深浅、宽窄难测的深坑陷阱,火小邪脑中狂叫:“我命休矣!天杀的纳盗关!原来是杀人关!” 十一、心动神疑   火小邪本以为是个无底深洞,谁知坠下不到一丈,脚下就碰到了东西,整个人顿时跌在了软垫之上。地面是个斜坡,火小邪骨碌一下,顺着地面两个翻滚,就已经停下。   火小邪翻身而起,四周一片微明,已可见物。这里是一间喇叭状的石室,上大下小,火小邪所处之地,就是这个喇叭口的底下,他便是从上方掉下来的。石室地面铺着厚厚的软垫,斜向上方,布置工整,显然是有所准备的。光线从前方透进来,应在不远处有个出口。   火小邪心中一松,一张嘴把紧紧咬住的秋日虫吐出来,这虫子执拗得很,被火小邪吐出来,还是缩成一团,继续装死。火小邪骂了句:“这死鬼虫子!”本想就此离开,还是好奇心起,蹲下来拨弄了一下秋日虫,细细打量。   这只秋日虫看着并不丑陋,全身披着一层黑亮的硬甲,圆滚滚的有巴掌大小,它的屁股就藏在硬甲之下,要鸣叫时硬甲微抬,就能震动屁股上遍布的银片鸣叫。这虫子老老实实地装死,一动不动,趴在地上,倒像是一只缩头乌龟。   火小邪心想:“本以为秋日虫是个怪物一样的东西,没想到憨傻可爱得很。”火小邪抓着秋日虫的硬甲,把虫子抓起来,翻过来看了看底部,秋日虫脑袋上两只又黑又大的眼睛充满敬畏地看了火小邪一眼,可怜得很,赶忙缩回硬甲下,根本不敢放肆。   火小邪对这个虫子叹道:“你叫声这么厉害,性子却老实得很啊!好吧,好吧,只要你不乱叫,我不会吃了你,也不要你的命,跟着我走一趟吧!”   火小邪从地面的软垫上撕下大段的布条,把秋日虫绑紧,只给虫子脑袋上留了个通气处,揣在口袋中。秋日虫老实待着,毫不折腾,倒是省事得很。   火小邪收好了秋日虫,看了眼手中的金佛,牢牢把金佛攥在手中,向着透进光亮的出口走去。   火小邪走出十余步,便出了一道石门,眼前豁然开朗,所处之地乃是更大的一间石室,足足有放金佛的石室三倍大小,但一模一样的是半圆的房顶。石室正中摆着一个巨大的火盆,火焰腾腾燃烧,把四周照得一片通明。   除了火小邪走出的石门,这间石室的墙壁上还环绕着十多扇石门,看着能够通向各处。火小邪心疑道:“郑则道、甲丁乙、苦灯和尚他们是不是和我一样,也到这里来了?”   火小邪慢慢向前走了几步,喊了句:“有人吗?”   无人回答,只有回音传来。   火小邪又把金佛亮出,在手中挥了挥,喊道:“我取到了金佛!”   还是无人回答。   火小邪纳了闷,不再喊叫,向着火盆走去。   “呵呵!”有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火小邪赶忙站住,四下看去,叫道:“谁?”   “火小邪!恭喜你!你过关了!”说话声继续回响着,随之传来脚步声,从一扇石门中走出一个男子。   火小邪一见这男人,脱口大叫道:“严大哥!”   这走出来的男人,正是严景天。   严景天满脸笑容,向着火小邪走来。火小邪喜不自禁,直直向严景天跑过去,一把将严景天抱住。火小邪经过颇多磨难,终于过了火门三关,此时又见到严景天,那高兴劲真别提了!   严景天呵呵直笑,拍了拍火小邪的肩膀,笑道:“火小邪啊火小邪,我就觉得你一定能到这里来!好样的!来,跟我来吧!”   火小邪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狠狠点头。严景天在前带路,领着火小邪向一扇石门中走出。   火小邪跟着严景天,进了石门,里面有一道石梯蜿蜒向上,严景天快步而行,并不说话。   火小邪忍不住问了句:“严大哥,郑则道、甲丁乙、苦灯和尚他们也过关了吗?”   严景天点了点头,答道:“他们也过关了!火小邪,现在不要多问,到了以后,我们再找时间聊聊。”   火小邪也明白现在不是和严景天絮叨的时候,嗯了一声,默默跟着严景天向上而行。   两人走了约百十个台阶,有山风灌入,已是到了尽头。   两人走出来,眼前又现出一副奇景。火小邪所处之地,乃是一个“天坑”边缘,说是天坑,是因为此处四面皆是悬崖峭壁,笔直通天,坑底方圆十余亩,有数条溪流横穿坑底,人工修筑着多条平整的石道,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沿路的草木都修剪得十分整齐,丝毫没有杂乱之处,真如方外仙境一般。从林荫之中,依稀显出几栋房舍,红砖绿瓦,此时已经点亮了烛火,连绵一片,看着规模不小。   火小邪沿路走来,看得痴了,不住啧啧称赞,这种人迹罕至之地,竟能修建得如此精致,而且规模庞大,若没有雄厚的物力财力,实难做到。火小邪不禁想起青云客栈客房中的摆设,随便一件都是价值连城之物,常人见了都要舍命追求,却随意地摆在青云客栈中,可见火家用富可敌国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严景天带着火小邪走了一段,来到一栋大宅院的跟前。这宅院一看就气度非凡,却不像火小邪见过的世俗大户人家那样,门面上颇多讲究来显示自己的身份,而是所用的物料、修饰、布局都独树一帜,处处都似有深意,火小邪哪里懂得,权当新鲜看。   两扇火红颜色的院门已经大开,门边站着两个灰衣人,腰间系着火红的腰带,悬着一块红色腰牌,一看身板架势,都是精干得很。   这两个灰衣人见严景天领着火小邪走来,迎上一步,微微一鞠,法度严明,动作麻利,整齐划一,好像是一个人似的,想必都接受过严格训练。   严景天微微顿首,领着火小邪笔直走入院门中,身后的灰衣人并不跟上,而是把大门关上,守在大门两侧。   火小邪见了这种气势,走路都有点发颤,自然而然地并紧了腿,按照见奉天三指刘时候的荣行辈分规矩,低头小步前行。   严景天在前面说道:“火小邪!不必如此!放开了走路!火家的规矩不同荣行。”   火小邪哦了一声,脸上发烫,暗骂自己生得贱,专门丢人现眼。这也怪不得火小邪,他从小做贼,荣行里的辈分高低、规矩颇严,这么多年下来,有时候自然而然地按规矩做事,已是习惯成自然。火小邪心中傲气一升,心想我现在是火家弟子了,三指刘以后见了我八成还要给我磕头呢!火小邪赶忙放松了身子,挺直了腰杆,努力大大咧咧地走路,可仍然走得同手同脚,笑话频出。   严景天呵呵一笑,再不说话,随便火小邪折腾,自己在前方引路,穿过二层院子,将火小邪带入一间独门独院的房舍。   火小邪进了屋子,这房间与青云客栈相比,格局相同,但桌椅摆设有过之而无不及,更加贵重。严景天自然是不以为意,哪在乎眼睛看得发直的火小邪,说道:“火小邪,这里和青云客栈布局一样,你需要什么,只管拉铃。只是你要切记一点,这里绝不能外出,否则有杀身之祸,你就在此处休息,明日有人会来叫你。切记切记!”   火小邪连连点头称是。   严景天说道:“我还有事要办,今天不能多陪你,等你进了火家,我们时间多的是。我现在告辞了,明日再见。”   火小邪哪敢拦住,目送着严景天出了房门。火小邪长长喘了几口气,倦意涌来,一屁股坐在一张软椅上。火小邪进了这个无名无号的宅子,就觉得气氛压抑得很,不像在青云客栈时那般自在,而且觉得严景天刚见到自己的时候,远不如在落马客栈那般潇洒随意,自从进了这个宅子,更是表情严肃,不苟言笑,好像距离一下子远了很多。   火小邪不愿细想,他能来这里已经是超出预期太多太多,哪能有什么抱怨。等火小邪兴奋劲头过去,慢慢开始担心闹小宝、烟虫他们的情况,火小邪当然希望他俩能够过关,只是现在自己也爱莫能助,再多担心也没有用。   火小邪倦意涌来,到侧房中洗了个澡,竟泡在浴盆中睡着了。   一片火海之中,一个持刀蒙面人跳出来,手持一把刻着“影”字的长刀劈来,避无可避,此时地面轰隆一声开裂,整个人一下子掉入,堪堪躲过了那一刀,但随即坠入了冰凉的水中……   火小邪大叫一声,猛地醒过来,呼吸急促,身上还是一阵阵发凉。火小邪刚才又做了那个一模一样的噩梦,只是这次梦境又前进了一些,竟梦到自己掉入了水中,躲过了火海中劈向自己的一刀。   火小邪狠狠搓了搓脸,刚才不知道睡着了多久,浴盆中的水已经凉了。   这个梦自从来到王家堡以后,就再没有梦见过,怎么今天突然又梦到了?梦中还有新的进展,火小邪自然想不明白。   火小邪被梦吓了一跳,短暂地清醒了一下,仍然睡意浓浓,便从浴盆中爬出来,走到一侧,用毛巾擦干自己的身子。   火小邪正在擦着身体,却听耳边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火小邪。”   火小邪赤身裸体地站着,一扭头就见到一个女子笑吟吟地向他走来,哇的一声惊叫,赶忙用毛巾护住自己的私处,连退几步,指着那女子叫道:“你!你!你!别过来。”   这女子丝毫没有羞涩的神态,掩嘴咯咯笑道:“又没看到什么,还能吓成这样。”   火小邪定睛一看,这女子一身翠绿的褂子,留着齐肩短发,正是给自己施药的林婉。   火小邪脸上发烫,拉住毛巾护住私处,说道:“是你,林,林婉?你怎么来了?”   林婉微微一笑,背着手走开几步,说道:“我来看看,你不欢迎吗?”   火小邪所在之处,无遮无掩,换洗衣服都在林婉身侧,林婉站着不走,火小邪也不敢上前。火小邪忙道:“不是,不是,只是现在不方便,你能先出去一下吗?让我穿上裤子。”   林婉笑道:“你穿你的裤子就是了,我又没妨碍你,我都不怕,你还害怕啊?”   火小邪脸憋得通红,说道:“林姑娘,你不要开玩笑了,你不怕看了不该看的东西,长眼疮吗?你一个姑娘家,怎么都不害臊的?”火小邪回想起林婉给自己大腿施药的时候,肌肤接触,身子贴着火小邪说话,也是一点没有少女的羞涩,自然得很。   林婉此时轻轻哦了一声,脸上泛出一丝红晕,转过身去,向前走了两步,给火小邪腾出上来拿衣服的空间,说道:“好吧!火小邪,不是我一定要看你,我是想问问你,你把秋日虫放到哪里去了?”   火小邪一个箭步冲上来,抓起放在一侧的内裤,忙不迭地穿上,嘴中嚷道:“别回头!别回头!”好不容易把内裤穿上,听到林婉问他秋日虫的事情,这才想起他把秋日虫捆成一团,塞到自己衣服口袋中了。进了此间以后,火小邪疲劳不堪,进了浴盆洗澡,真的把秋日虫忘得一干二净,合着衣服把秋日虫胡乱地塞到浴室一角。   火小邪边穿衣服边说道:“哦!哦!这么回事啊!在我衣服口袋里,我给你拿来。”   火小邪跳开两步,就要到一边去拿起衣服,谁知林婉动作更快了一步,提前一步挤了过来,一把按住衣服,但身子却和火小邪碰了个温香满怀。   火小邪赶忙缩回手,退开一边,耳根子还是通红。林婉毫不在意,把火小邪的衣服拎了起来,从衣袋中摸出捆扎成一团的秋日虫,轻轻呀了一声,赶忙把布条解开,把秋日虫放在手中,细细抚摸。秋日虫可能是闻到了主人的味道,但只敢探出脑袋,虫子按说没有表情,可这只秋日虫眼神中却透出一股子可怜兮兮的模样。   火小邪尴尬不已,低声说道:“这个,林婉,我不是故意……”   林婉转过脸来,秀目中隐隐含泪,柔声说道:“这虫子老实得很,你为何这么对它?你还咬了它一口,差点就咬死了它。”   火小邪心惊怎么林婉一下子就知道自己干过什么事情,说话都不利落了:“林婉,它叫声太厉害,我要是不咬住它,怕它叫起来,我受不了……”   林婉轻哼了一声,说道:“要不是你们这些人三番五次地偷金佛,用尽手段,心存不良,它怎么会叫?”   火小邪哑口无言,林婉应该知道火门三关,知道纳盗之关就是破解秋日虫鸣术,怎么还这么说话?但她说的话又无法辩驳。   林婉见火小邪说不出话,默默从腰间解下一个绿色布袋,把秋日虫装了进去,转过身轻轻说道:“火小邪,我知道你为难,我也不该责怪你,要怪只怪我爹爹同意用秋日虫鸣术做最后一关。”   林婉说完,转身便向外走去。   火小邪赶忙追上一步,说道:“林婉……我……”   林婉停下脚步,说道:“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火小邪一肚子话,就是说不出来,只能憋出一句:“没,没了,我的腿伤,谢谢啦!”   林婉脸色温柔,淡淡一笑,轻声说道:“没事了吗?没事了就好。不用谢我。”   火小邪见林婉这表情,心中激荡,人都有些痴了,再度脸上滚烫,诺诺连声。   林婉说道:“你留在房中,不要外出,也最好不要和别人提起此事。”说着已经走到门边,推门而出,反手将门掩上。   火小邪愣了半天,才追上来,一伸手想推开门,送林婉一程,可手扶在房门上,却没有力气把门推开,只好重重叹了口气,颓然退回房中,坐在椅子上,呆若木鸡。   火小邪心中感慨,林婉对一只虫子都这样好,关心备至,只恨自己不该咬秋日虫一口。火小邪甚至觉得,自己要是那只秋日虫就好了。   火小邪活了这么大,时刻觉得自己的生命之贱,还不如一只看门狗,至少狗还有一个狗窝,累了病了有主人照顾。连日来见了林婉这般温柔体贴,心中酸楚,更觉得世界上,自己形单影孤,孑然一身,无亲无故,连个可以依靠倾诉的人都没有。烟虫、闹小宝是对自己不错,但都是陌路相逢,彼此之间有利害关系,始终隔着一层关系,远不及奉天的老关枪、浪得奔、瘪猴那样值得托付。   至于那个神秘又变化多端的水妖儿,则觉得高高在上,难以接近,说不出到底是敬她、怕她、谢她还是喜欢她。   火小邪枯坐片刻,狠狠捶了捶自己的脑袋,自嘲道:“火小邪啊火小邪,你就不能上进点吗?男子汉大丈夫,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现在你狗屁本事没有,哪来的这么多儿女情长!真是丢脸!”   火小邪自嘲一番,心中平静下来,想到明天不知还有什么险恶之事等着他,还是先养足了精神,才是上策。   火小邪拉了拉铃,片刻之后有青云客栈的店小二进来,熟人相见,倒是亲切。店小二满口客气套话,绝不多说一句。火小邪要了些吃的喝的,店小二快去快回,摆了一桌。   火小邪放开肚子,吃了个十成饱,在房间里赏玩了一下各式古董,便上床休息。   这硕大的一片宅子,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得好像只有火小邪一人在此休息一样。   火小邪沉沉睡去,倒是一夜无梦。   火小邪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天色大亮,不敢久睡,一个激灵,翻身而起,正想要找衣服,却见床边的衣架上挂着一套服装,昨晚上睡觉之前还没有见到。   火小邪并不奇怪,在火家的地盘上,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火小邪把衣服取下,这套衣服乃是灰色,样式与颜色和严景天他们穿的并无二致,做工精细,质地极好,但胸前有两道红线直通下摆,纽扣也是红色的,严景天他们穿的并没有红线红扣,仅在此处略有不同。   火小邪没有犹豫,穿在身上,这套衣服和青云客栈准备的衣服一样,极为合身,都是量体裁衣。   火小邪简单洗漱了一番,便坐在客厅中等候,脑海中设想了千万番未来的情景,等了两个多时辰,感觉度日如年,还不见人来,此时已经午时,火小邪不禁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以解胸中躁动之气。   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只听窗外传来低声的钟鸣,嗡嗡作响。火小邪正诧异着,房门已被拉开,严景天面色严肃地走了进来。   火小邪赶忙抱拳迎上,严景天沉声说道:“火小邪,时辰已到,请跟我来。”   火小邪不敢多问,紧跟着严景天出了这独门独户的小庭院,一路向里走去。   尽管身边的房舍都精致气派得很,火小邪却无暇顾及,踩着一尘不染的青石路面,穿过数套房舍,终于走进了一间空无一物的大屋。严景天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也没见他停留准备,那大屋的地面轰然一声,地面沉下,现出一条向下的通道,能容三人并肩而行。   严景天边走边说道:“火小邪,不可喧哗,不要多问,马上就到。”   火小邪重重点头,随着严景天步入地道,地道中光滑晶莹,似乎从石头中透出光亮,毫无晦暗之处。两人弯弯曲曲向下走了数百级台阶,来到一处大厅,有多个路口汇集在此,前方有一扇三人高矮的火红大门紧闭。   严景天走至大门前,高声喊道:“通关者火小邪已到。”   只听门内传来阵阵鼓响,大门慢慢打开,迎出两位灰衣人,请严景天、火小邪入内。   严景天在前、火小邪在后,走进门内,眼前显出一间十丈方圆的圆形大屋,四周点着无数巨烛,亮如白昼。这大屋的地面上,绘着一只硕大无朋的朱雀,粉墨重彩,栩栩如生。   大屋一侧,有一高台,上面放置着五张巨大的椅子,红色居中,左侧依次是黄、白,右侧依次是青、黑,依次代表着火、土、金、木、水。在这高台之后,则绘制着一张通天彻地的五行八卦徽盘,五色纵横,宝气森森,镶嵌了不知多少各色宝石。   在那高台两边,则是两排红衣蒙面人,只露出眼睛,一边九人,背着双手,笔直站立,不动如钟。   火小邪见了这种气势,脚下发软,心中叹道:“乖乖隆地东!这种阵仗,若不是我通关到此,随便闯进来恐怕都能吓死,怪不得要严景天领着。”   鼓声略停,一个面色严肃的红衣老者从高台一侧走出,指着火小邪高声叫道:“通关者火小邪上前领位!”   严景天低声说道:“火小邪,请去。”   火小邪咽了一大口口水,独自走上前来,头皮仍一阵阵发麻,步子都不轻快。   火小邪走到高台前,红衣老者把一块通红的牌子递给火小邪,脸上倒浮现出一丝笑意,说道:“火小邪!恭喜过关!请按号入座。”   火小邪见老者笑了,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赶忙答谢,鞠了一躬,转身退下。   火小邪一转身,向着严景天的方向看去,严景天已经不见。火小邪咧了咧嘴,喘了一口气,见一侧摆着十余张椅子,头三张椅子上,已经坐了三人,依次是郑则道、甲丁乙、苦灯和尚,苦灯和尚身旁,则有两张空位。剩下的椅子,已经是相隔甚远。   火小邪一看手中号牌,乃是一个“肆”字牌,正和苦灯和尚身侧椅子椅背上的圆形木牌一致。火小邪咬牙镇静,还是觉得耳根发烫,想自己以前不过是个小人物,今日竟能登堂入室,亲历这种宏大的仪式,坐在第四位的椅子上,这辈子真算值了!   火小邪向椅子走来,郑则道并未换装,还是一身公子哥的打扮,眯着眼睛,并不起身,向火小邪抱拳微笑,火小邪赶忙点头回礼。   甲丁乙一身黑纱,静坐不动,连手脚都看不见在哪里摆着。   苦灯和尚一身和尚打扮,也是不起身,双手合十对火小邪微微一顿首,气度庄严,像极了得道高僧。   火小邪机械地向苦灯和尚回了礼,快步走到椅子边,赶紧坐下,心中狂跳不已,全身火烫,好像有千万只虫子在身子里乱钻,简直坐立不安。   火小邪知道自己太过紧张,他毕竟见识短浅,这种大场面想都没有想到过,连连紧了喉头几十次,暗骂了自己千遍,才算渐渐平静下来。   火小邪刚刚平静下来,又听鼓响,红木大门再开,一个打扮与严景天无二的灰衣男人领着一人进来,火小邪远远望去,正是闹小宝。   闹小宝显然和火小邪差不多,见到这种景象眼睛都转不动了,根本没有注意到火小邪他们,按照高台上老者的吩咐,上前取了号位,张望一番,向着火小邪他们走来。   闹小宝见了郑则道等人,一一回礼,不敢造次,直到见到火小邪,才脸上一乐,一下子没有了紧张感,向着火小邪这边跑来,一扭身坐在了火小邪身边的椅子上。   火小邪暗道了声惭愧,自己还不及闹小宝镇静。   闹小宝才不管什么规矩,拉住火小邪的胳膊喜道:“火大哥!我就知道你一定过关了!”   火小邪不敢大声说话,低声道:“你也是啊!烟虫大哥呢?”   闹小宝说道:“我今天快天亮的时候,才终于过关,我也是掉进洞中,所以烟虫大哥如何,我就不知道了。”   火小邪说道:“希望烟虫大哥也能过关!”   闹小宝正要说话,又听一阵密集的鼓声传来,略一停歇之后,高台上的红衣老者高声道:“请火门三关众盗上前就座!”   火小邪一愣,心想这是何意?   鼓声再起,只见从这间大屋后侧,走出众多人来,可能是人多的原因,不如火小邪等人入内时那么肃穆,惊讶声一片。   这些人都是熟悉的面孔,依次是烟虫李廖卓、四川胖好味、花娘子余娟儿、卓旺怒江喇嘛、窑子钩章建,各自被灰衣人领着入内,病罐子李孝先由两个灰衣人扶着,跟在最后走了进来,病罐子看着精神萎靡不振,但已无性命之忧。   众贼进了此间,看到这等恢宏场所,不是目瞪口呆就是连声赞叹,一时间都站定不动。   灰衣人上前低语,这才让大家缓过神来,由灰衣人领着,上前就座。   烟虫嬉皮笑脸地和花娘子挤在一起前行,花娘子穿着打扮还是妖艳得很,但脸色苍白,刻意躲着烟虫,一脸的不乐意,不愿搭理烟虫。烟虫不以为意,一脸坏笑,叼着烟,紧跟着花娘子。   火小邪见烟虫来了,心头一热,顾不得那么多,站起身就向烟虫招手。烟虫远远见了,一只手把烟拿下来,挥着烟在空中一顿,十分潇洒随意,歪嘴一笑,并不答话。   花娘子在一旁见火小邪和闹小宝坐在上方,心里明白郑则道、甲丁乙、苦灯和尚、火小邪、闹小宝乃是通关的五人,倒也没有嫉妒之心,展眉微微一笑,已没有了最初见到她的时候那种妖媚风骚之态,却有了几分宁静温柔。烟虫向花娘子看来,花娘子尽管又微微皱眉,但眉目间竟闪出了一丝娇羞,避过了烟虫的眼神,快步走开。烟虫嘿嘿直笑,喷出一股子烟,仍紧追着花娘子。   高台上的红衣老者高声道:“请各位速速就座!切勿喧哗!”   众人由灰衣人领着各自落了座,很快安静了下来。   高台上的红衣老者见众人已经坐好,手一挥,又是一阵密集的鼓响,鼓声停息之后,红衣老者向侧面抱拳一拜,高声喊道:“尊请火王严烈。”   台下众贼都目不转睛盯着高台之上。   有一灰衣男子从高台一侧稳步走出。这人身穿灰色长袍,胸前肩头绣着大朵赤红的烈焰,四十来岁年纪,卷发齐肩,浓眉大眼,双颊消瘦,鼻梁笔挺,唇上留着一缕工整的浓须。他步伐沉稳,气度非凡,眼睛向下一扫,透出一股子无法形容的威严之态。火小邪见了火王严烈这般相貌,心中突突狂跳不止。   火王严烈步入正中,坐了下来,向红衣老者做了一个手势。   红衣老者顿首,站直了身子高声叫道:“尊请五行土王田广形位,土王弟子田问。”   一个穿黄袍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是和王全、王兴等人一起骑马而来的那位,此人身材修长,眉清目秀,十分俊朗,而面色忠厚至诚,一看就给人一股子值得信任之感。这年轻人捧着一块金黄色的牌位,走到黄色座位边,自己并不坐下,而是把牌位摆在椅子上,垂手站在椅子右侧。   火小邪见了这人,心道:“应该是土王田广没来,摆牌为记,这年轻人该是土王的弟子田问。”   红衣老者又朗声喊道:“尊请五行木王林木森形位,木王弟子王全、林婉。”   王全身着青色长袍,手捧牌位,与仍旧一身翠绿打扮的林婉缓步走出,同样将牌位小心翼翼地置于椅上,一左一右静立两旁。   火小邪看着林婉,不由得深深凝视,移不开眼睛。林婉站在一旁,婷婷而立,如同出水芙蓉一般,眼角含笑,美艳不可方物。林婉并未向火小邪看过来,目光平视,温婉平静。   红衣老者朗声喊道:“尊请五行金王金富贵形位,金王弟子金大九。”   侧旁走出一个一身白色西服打扮的三十多岁男子,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油光发亮,已是微微发胖,脚下一双铮亮的黑色皮鞋,这打扮和场中各人的打扮格格不入,像足了一个西洋商人。   金大九放好牌位,站在一旁。   红衣老者继续喊道:“尊请五行水王流川,水王弟子水妖儿、水媚儿。”   火小邪听到水王流川、水妖儿、水媚儿的名字,脑袋嗡地一下大了,本来他见到火、金、木、土四大世家的人登场,就猜测着水家到底会是谁来,本以为可能是自己不认识的,岂知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三人齐齐到场。   水王流川缓步走出,身着一深蓝色的丝绸长袍,个子不高不矮,略略比木王座位旁边站立的王全高出半头。本以为水王应是阴沉不定之人,可一见到,他的相貌却平常得很,只是面色略黑,走在大街上,倒会被认为是一个教书先生。   水妖儿一身黑衣,水媚儿一身白衣,跟在水王流川身后走出,一身白衣的水媚儿显得兴奋得很,笑眼弯弯地不住打量,而一身黑衣的水妖儿面色冰冷,不苟言笑。   火王严烈起身抱拳,神态恭敬地说道:“流川兄,得罪之处,请还见谅。”   水王流川呵呵一笑,抱拳回礼:“按五行规矩,火行居中之时,我本就应该最后一位出来,严烈兄万万不要客气。”   流川、严烈两人落座,水妖儿、水媚儿站在水王两侧,水媚儿不住地侧脸看着一旁的林婉,努了努嘴,面色略有不屑。   火小邪看了看水妖儿,又看了看林婉,心中百感交集,但说不出为何自己内心如此纠结。   五行世家坐定,红衣老者团团一鞠躬,继续高声连续喊道:“请火行世家九堂一法!请尊火堂堂主尊景齐,请耀火堂堂主耀景民,请博火堂堂主博景尘,请辅火堂堂主辅景在,请忠火堂堂主忠景世,请纵火堂堂主纵景为,请光火堂堂主光景遥,请洪火堂堂主洪景科,请严火堂堂主严景天,请火法坛坛主火炽道人。”   红衣老者密密匝匝念了一圈,听得众人都是一身冷汗,这火家好大的排场,摆上台面的都有九堂一法共计十人,随便一个恐怕都是惊世巨盗,加上火家弟子,这火家到底有多大的实力,简直难以揣测。众贼中不少人不禁低声惊叹。   低沉的鼓声连绵不断,从高台两侧陆陆续续走出十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皆穿灰衣,衣服上绣着大朵火焰纹饰,一个个身法稳健,精神矍铄。   早有两人一组的灰衣人手脚麻利地端出高椅,在高台两侧摆好,请这些人坐下。   这九堂一法的十人纷纷落座,身后还各站了两个灰衣人。这些堂主都向众贼看来,一个一个细细打量,目光锐利,但无人说话。   火小邪屁股发烧,手中都是冷汗,他听烟虫略略说过一些火家的事情,使足了劲想象,火家大概能有四五个堂主,百多个人,可今日一见,火家的实力只怕远远不止这些,人数上千也并非不可能,火家一统火行贼道,收尽天下火行盗贼,这绝不是一句大话。何止火小邪这么想,这些来到此处的贼人,哪个还敢对火家有半分轻视?   火小邪如坐针毡,侧头看了一眼闹小宝。闹小宝张着嘴巴,硬着脖颈,大气都不敢出,一条腿不住颤抖,看得出早被这一番景象惊住。   红衣老者还没有说完,继续高声道:“请木火双行界众!请青云客栈店掌柜等;请纳火寺了却方丈等;请王家大院王兴等。”   呼呼啦啦,从火小邪对面后侧快步走出一大群人,乃是店掌柜、店小一、店小二等;七八个和尚;王兴、数个王家大院镖师、丫鬟。店掌柜、店小二他们还是笑盈盈的,和尚们也都神态自若,就是王兴有点紧张,走路发飘,好像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店掌柜、了却方丈、王兴三人也都被灰衣人安排着落座,身后站满了人,和火小邪他们这些贼人面对面分处这大厅两侧。   鼓声再起,声震屋脊!   火王严烈一伸手,鼓声停息,红衣老者向火王拜了一拜,退下一旁不见了。   火王严烈站起身来,神态倒是谦卑,转身向其他四行世家微微点头示意,说道:“多谢土、金、木、水四行世家捧场。”   其他四行世家众人纷纷回礼,并不说话。   火王转过身子,走到高台边缘,向众贼朗声说道:“在下火王严烈,各位辛苦!火家九年一次,在天下招徒,广纳良才,吐纳求新。此为火家大试,已然传承千年。在座各位能够获得黑石火令,找到青云客栈,均已过了火家初试,无论是否通过了火门三关,能在此处相见,火家都会征求各位同意,或纳入九堂一法,或成为木火两行界众,更有甚者,可得到土、金、木、水四行世家的赏识,从此成为他们的门生。”   众贼轰然赞叹,交头接耳,或惊或喜。胖好味之流高兴得忘乎所以,连连鼓掌。   火王手向下一压,有如无形之力,大厅内顿时鸦雀无声。   火王说道:“四川胖好味可在!”   胖好味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火王微微点头。胖好味兴冲冲站起,大叫道:“我在,我在!”   火王笑道:“上前一步!”   胖好味整整衣服,跑上前来。   火王说道:“胖好味,你可愿成为木火界众,成为青云客栈的厨子?”   胖好味微微一愣,赶忙问道:“请问火王大人,这成为青云客栈的厨子,能学到火家的本事吗?”   火王说道:“不能!”   胖好味哦了一声,又叫道:“火王大人,那我能看青云客栈的菜谱吗?青云客栈是不是只在王家大院地下?”   火王笑道:“何止青云客栈的菜谱,全天下所有的菜谱,你都可以以青云客栈之名盗来。而且青云客栈遍布五湖四海,绝非王家大院地下一处。”   胖好味喜形于色,大叫道:“太好了,太好了!谢火王大人!我的老天啊,我真是祖上积德,简直是天下掉下了馅饼,刚好让我咬住!谢火王大人,我给你磕头了!”   火王笑道:“免礼!胖好味,请速去青云客栈店掌柜那边。”   胖好味向店掌柜看去,店掌柜已经站起身,向胖好味招手。   胖好味转身向火小邪那边的众贼鞠躬抱拳,高喊:“胖好味先走一步!”说着忙不迭地跑向店掌柜那边,店掌柜低声和胖好味说了几句,胖好味站于店掌柜椅后,就算入了青云客栈。   火王又道:“卓旺怒江大喇嘛可在?”   卓旺怒江沉声说道:“喇嘛在此。”说着缓步走出。   火王说道:“卓旺怒江,尽管你在乱盗之关退出,但你可愿成为木火界众?成为纳火寺僧众?”   卓旺怒江说道:“火王大人,我乃藏地佛教,尽管与中土佛教同根同种,但还是大有区别,只怕我实难接受。”   火王说道:“卓旺怒江,并非让你成为本地纳火寺的僧众,而是请你在青藏一带新建一座藏传寺庙,所需用度一概由纳火寺承担。”   卓旺怒江略惊,说道:“火王大人,此话当真?那我接受何人统领?”   火王说道:“绝无虚言!你可独立行事,只需在必要时候,容纳一些受世人遗弃的贼道中人,也算是给五行世家一个方便。”   卓旺怒江咕咚一下跪倒在地,伏地不起,泪如泉涌,口中大呼道:“火王大人,你成就了我的毕生追求,大恩不敢言谢!我愿成为木火界众!”   火王说道:“卓旺怒江,请起。这就去找了却方丈吧!”   卓旺怒江缓缓起身,深深向火王鞠躬,退下一边,寻了却方丈去了。   众人本以为火王严烈还要再唤人上前,岂知火王严烈一背手,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   台下一个长髯红面的道人站起身来,向火王严烈抱拳深鞠一躬,走到高台下方正中,大声喊道:“在下火行世家火法坛坛主火炽道人!木火两行界众已经择出,现由火家九堂堂主择徒!通过火门三关者,由上四堂堂主选择;未通关者,由下五堂堂主选择!各位俗世盗众,若不愿进入火家,仍可现在退出!”   “嘿嘿!嘿嘿!”火炽道人话音刚落,阵阵冷笑声传来。   这冷笑声满是嘲讽,台下的众贼无不愣了,谁这么大的胆子,在这个时候发笑?   火炽道人一张红脸更是涨得血红,大叫道:“谁人发笑!有话还请上前来说!”   “嘿嘿!严烈,你还敢自称火王!你这个欺世盗名之辈!”甲丁乙一身黑纱,慢慢站起,缓步向高台前走过来。   火炽道人大骂道:“甲丁乙!休要放肆!来人啊,擒下!”   火炽道人身后的数个灰衣人就要冲上起来。   “且慢!让他说话!”高台上的火王严烈沉声喝道,声音雄浑,在场众人无不听得一清二楚。   甲丁乙嘿嘿冷笑不断,走到大厅正中,黑纱一翻,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着火王严烈,厉声道:“严烈,你有何面目坐在火王的尊位上?”   这下轮到九堂一法的十人面露难色,有人已经唰地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甲丁乙。   台下众贼听甲丁乙这样与火王严烈作对,口气轻蔑狂妄,近乎找死,都感叹甲丁乙一定是自以为本事高强,想向火王严烈挑战。   大厅内顿时鸦雀无声,这番突然的变故,谁也不曾料想到。   火王严烈呵呵一笑,也不起身,说道:“甲丁乙,广东贼道上的神秘人物,专门与贼人作对,无人知道你的身世,你既然通过火门三关来见我,又出言不逊,何必还遮遮掩掩?亮出你的真身吧!”   甲丁乙嘿嘿冷笑:“严烈,从我来到青云客栈,你必然已经知道我是谁,只是碍于你那见不得人的脸面,才没有对我动手!”   火王严烈哼道:“不必多言,亮出你的真身。”   甲丁乙嘿嘿冷笑,唰地一下,伸手把自己的厚重黑纱拽掉,丢在一边。   众人见了甲丁乙的打扮,不禁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九堂堂主和火炽道人也都愣在原地。   甲丁乙一身黑纱之下,居然穿着一身灰色的衣服,样式与灰衣人一般无二,但在他的前胸后背以及肩头,全都绣满了赤红的火焰,比火王严烈身上的火焰更胜数倍,如同整个人的上半身都在燃烧一般。甲丁乙的腰际,用红色皮带束腰,左右腰侧都分别挂着一卷黑色长鞭,长鞭暗黑一片,毫无光泽,不像是普通的鞭子。   甲丁乙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平头短发,高眉深目,一脸肃杀之色,而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脸上有一道巨大的“人”字形伤疤,从额头正中分开,贴着鼻梁斜下延伸到下颚处,触目惊心。   火小邪心中惊讶之极,甲丁乙这副打扮,怎么和火家人一模一样,难道说……   与火小邪同样惊讶的还有烟虫,烟虫站起身来,狠狠抽烟,看着甲丁乙的背影,脸上再无一丝一毫浪荡的神态。   火王眉头一皱,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慢慢站起身来,走到高台边缘,说道:“败火徒!”   甲丁乙呸了一声,脸上不住抽动,嘿嘿冷笑:“严烈,你才是最该被逐出火家之人!”   甲丁乙一转身,指着高台两侧的九位火家堂主,厉声道:“你们这些堂主,还有一点火家的样子吗?”   九位堂主都已经坐下,神色各异,谁都不敢答话。   火王严烈扫视一圈,还是面色如常,说道:“甲丁乙,你知道什么,尽管说出来,我洗耳恭听,相信不止是我,在座的五行世家也都想听听,看看你能说出什么有趣的故事。讲!”   甲丁乙冷笑道:“严烈,不用你说,我也要讲!我先问你,你名字中的‘严’字,可还是双火的‘炎’字?”   火王严烈稳稳站着,面无表情。九位堂主中的一半,都已微微皱眉。   甲丁乙翻手一指,正指着严火堂的严景天,厉声道:“严景天,炎火堂本是火家九堂之首,现在却排在最后一位,你还有脸坐在炎火堂堂主的位置上?你是上任炎火堂堂主炎火威的弟子吗?炎火堂所有不服严烈的弟子都被逐出了火家,你又是怎么混上来的?”   严景天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紧闭双唇,可站在他身后的严守震、严守义按捺不住,破口大骂:“甲丁乙,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严守震是个暴脾气,说着就要跳出来。   严景天一把将严守震拉住,狠狠瞪了一眼,严守震气呼呼地退下,嘴里仍然骂骂咧咧的。   其他火家的八位堂主,都是面露难色,有几个年纪看着四十开外的,彼此对视一眼,竟不敢与甲丁乙直视。   甲丁乙见严景天不敢出声,嘿嘿冷笑,讥讽道:“料你也是个只会溜须拍马的无能之辈!”   甲丁乙转过脸,和火王严烈对视,毫不避让。   火王严烈哼道:“你不过是一个败火徒,有什么资格评论火家九堂一法?火家堂位,自有火家的轮转变化之法。”   甲丁乙厉声道:“轮转变化之法!笑话!炎火堂千年来,都是历代火王出身之处!无论是谁,都需在炎火堂试炼至少三年,改为炎姓,才有资格争夺火王之位!十八年前,炎火驰和你一较高下,尽管你本事了得,又怎会是炎火驰的对手?炎火驰乃是火家公认的下任火王!不知你用了什么阴谋诡计,让炎火驰甘愿败北,从火家隐退,任由你篡夺了火王之位。他藏身之处,全天下只有你、炎火驰和我父亲炎火威三人知道!可是五年之后,我父亲第六次前去拜揭炎火驰,却发现他和妻子已经被烧死在房中,幼子也不知去向!我父亲回来和你理论,却被你羞辱致死!严烈,你好大的本事,竟能勾结党羽,把炎火堂不服之人全数逐出火家,还将十六岁以上的人,背上都打入三枚火曜针,沦为常人,无法施行盗术。严烈,今天我来到此处,就是要把你做的这些无耻勾当公布于众!”   火王严烈哈哈大笑:“有趣!有趣!甲丁乙,原来你就是十八年前炎火堂堂主炎火威之子,十八年前,你不过是个娃娃,能知道什么?你这些歪理邪说,是从谁人那里听来的?”   甲丁乙怒哼一声,冷笑道:“严烈!你的罪行,只要是被你逐出火家的炎火堂弟子,无人不知!我脸上的伤痕,就是拜你所赐!你派你的狗腿子尊火堂众人一路追杀,没想到我还活着吧!”   “哦?”严烈轻哼一声,转头向右侧第一位的尊火堂堂主尊景齐看去。尊景齐是个四十开外、法度庄严的中年男人,此时头也不抬,只是直直地盯着地面,神色已略显混乱。   火王严烈转头哈哈大笑:“甲丁乙,任凭你讲得天花乱坠,还穿着以前炎火堂的衣服过来,可这都是你一面之词,我听听就罢了!念在你这一通胡说,还算秉持着火家行性,我不愿和你计较,你这就走吧,火家注定与你无缘!”   甲丁乙冷哼道:“严烈!有你在位,我绝不会再入火家!今天我来,除了说出你的罪行外,还要和你比试一场,生死相斗,你敢吗?”   火王严烈眼中厉光射出,沉声喝道:“甲丁乙,你好大的口气!我多年没有与人较量,今天也有点手痒,便成全了你!”   火炽道人赶忙抢上一步,对火王严烈拜道:“火王息怒,你不可与刚刚通过火门三关之人比试,不然坏了火家规矩,不妥啊!”   火王严烈脾气上来,双眼一瞪,骂道:“规矩!规矩!什么规矩!我火王严烈,最恨这些规矩!”   严景天呔了一声,站起身来,向火王严烈一鞠,大声说道:“火王,刚才甲丁乙诋毁严火堂,实在忍无可忍,恳请火王准在下和甲丁乙一战,一决生死!”   火炽道人又忙道:“不可,不可!严堂主!甲丁乙只能由普通弟子擒下,听候发落,火家九年一次招纳弟子,乃是火家大事,万万不能儿戏啊!”   甲丁乙嘿嘿嘿嘿不断冷笑,骂道:“你们这些火家败类,还有脸说火家的规矩?你们还要什么规矩?火家的规矩早就毁了!来来来,严烈你这个小人,滚下来和我一战!”   “火王大人!火炽坛主!”有人朗声叫道。   众人齐齐看去,只见郑则道从椅子上站起,边说边走上前来,向着火王、火炽道人、严景天和众堂主团团一鞠,高声喊道:“如果火王大人为难,能否准许我来代表火家,与甲丁乙一战呢?我已经通过火门三关,应该算是火家弟子了吧?”   火炽道人略略一愣,看着郑则道,说道:“郑则道,你倒是可以代表火家与甲丁乙一战。”   火王严烈看着台下这个风度翩翩、富贵公子模样的郑则道,脸上一展,露出一丝笑容,说道:“郑则道,你真有此意,乃是火家的福气,我为何不准?”   郑则道朗声道:“谢火王大人!”   台上一直静静坐着的水王流川,脸上笑容一闪而过,转头看了看水妖儿。水妖儿双眉紧锁,偏开头去,不愿看高台下的郑则道。   郑则道一转身,拔出扇子,哗地打开,悠闲地扇了扇,走到甲丁乙一旁,客客气气地说道:“甲丁乙,由我代表火家,与你一战,不知你是否愿意?”   甲丁乙冷冷地看着郑则道,嘿嘿冷笑:“郑则道,你确实有本事!也会讨巧卖乖!只是你似乎管得太宽了。”   郑则道呵呵笑道:“甲丁乙,刚才你一番话,破绽百出,混乱不堪,根本经不住推敲,我这个外人听着,都别扭得很,十几年前的事情,你都是道听途说,没准早已被人利用,你还蒙在鼓里。火王大人能让你说完,足见火王大人的气度,我佩服得很,深感能成为火家弟子,乃是毕生荣幸。相反你甲丁乙,心胸狭窄,滥杀无辜,不自量力,如同跳梁小丑一样,竟要和火王一战,不知你是不是以为能够一战成名?”   甲丁乙瞪着郑则道,脸上的伤疤都泛出了红色,额头青筋直冒,冷哼道:“郑则道,你不用再卖弄你的口舌!我这就要了你这条狗命!”   甲丁乙双手一抬,腰间的两条黑芒已经翻滚而出,在甲丁乙面前支出了一张黑网,啪啪两响,黑芒瞬间之内,盘落在地,如同两条黑蛇一样,在地面上不断游动,仿佛随时都会扑出。   这回轮到郑则道脸色发白,但郑则道呵呵一笑:“甲丁乙,好厉害的鞭技!这就是你全部的手段了吗?”   甲丁乙冷笑道:“郑则道,你若是现在滚开,我还能饶你一命!若是不滚,就快点摆出架势!”   郑则道恍若无事地悠闲站着,说道:“我已经准备好了,请!”   甲丁乙冷冷看了郑则道一眼,大喝一声:“好!”   两道黑芒如同两条黑色毒蛇,头部一抬,已向郑则道卷过去,分别袭向颈部和脚踝,快若闪电。   郑则道身子猛然平移,脑袋一低,右脚一抬,竟躲过了这一招,随后身子一晃,钻进黑芒织成的大网中。   甲丁乙轻哼一声,手上一抖,黑芒在空中一折,破空之声剧烈,又从郑则道身后卷过来。   黑芒翻滚不止,如同有生命一样,编出数个圆环,就要将郑则道套住。   郑则道手中扇子唰地打开,身子一转,用扇沿贴着黑芒一刮,把黑芒合围之势化开。黑芒贴着身子而过,把郑则道的长袍激得飘飞。   郑则道面白如纸,仍然向着甲丁乙直冲而来。   火小邪尽管不喜欢郑则道,但见郑则道直冲进甲丁乙的鞭阵,虽然化解了两招,但仍然是危如累卵,稍微一个不留神,就会被黑芒卷住。火小邪不禁低低地啊呀一声,莫非这个郑则道的杀手出身,就是要从最危险的地方攻入,险中求胜。   甲丁乙见郑则道不退不让,向着自己直冲过来,心中更惊!使鞭的人擅长远攻,近战就极难施展,郑则道要是再能前进几步,与自己贴身肉搏,自己绝对讨不到好处。   甲丁乙闷哼连连,向后跳去,要拉开与郑则道的距离。   郑则道大叫一声:“退得好!”抓着甲丁乙向后退去的时刻,更是快了一步,也看不出他是怎么移动的,整个人笔直倾斜着,瞬间就前行了一丈,反倒更加接近甲丁乙。   甲丁乙大叫一声,右手一提,一道黑芒从郑则道头顶掠过,闪到甲丁乙身后,嚓的一声,只听见有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那根黑芒的头部居然硬如铁矛,从甲丁乙身侧射出,直直地向郑则道的胸口扎去。   郑则道还是不让,迎着黑芒的尖头冲去,噗的一声,黑芒穿胸而出,坠在郑则道身后。   众人无不惊叫一声,以为胜负已分。   甲丁乙都没有想到,郑则道居然死命相迎,略略一滞,那郑则道眼露红光,带着黑芒又进了一步,右手一抬,只见一道白光从袖口飞出,直向甲丁乙的咽喉袭去。   甲丁乙也真是彪悍,眼见这道白光袭来,避无可避,竟能生生地将身子后仰,那道白光贴着额头飞过,带下一条血肉头发,挖出了一条血槽。   郑则道放出的白光没有击中甲丁乙,在空中一顿,嗖的一声再度缩回郑则道的袖子里。   甲丁乙向后连连翻滚,却已快不过郑则道,郑则道揉身上前,一手就按住了甲丁乙的后脖颈。甲丁乙只觉得郑则道的手腕上有一只极为锐利冰凉的东西刺入自己的脖子半寸,只要郑则道一挥手,脖颈就要被他切断。   郑则道冰冷地喝道:“甲丁乙!你败了!不要乱动,否则必死!”   甲丁乙肩头一软,黑芒垂下,再也没有了动静。   火炽道人大呼:“拿下甲丁乙!”   数个灰衣人飞一样地冲出,手中持着牛黄绳,瞬间把甲丁乙捆住。   甲丁乙被灰衣人拽起,嘿嘿嘿不断冷笑,不发一言。   郑则道一张苍白的脸上现出一丝血色,说道:“甲丁乙,得罪了!”说着抬起胳膊,把黑芒拽出,丢在地上,当啷直响,又道,“甲丁乙,你手下留情了!只从腋下穿过!皮肉之伤!”   甲丁乙嘿嘿冷笑道:“郑则道!你不用客气!也不用给我留情面,你赢了就是赢了!是不是还要我谢谢你饶我不死?”   郑则道不再搭理甲丁乙,转身向火王严烈抱拳一鞠,朗声道:“火王大人,郑则道献丑了!”   火王严烈哈哈大笑:“郑则道!做得好!火家能有你这样的弟子,实乃火家之福!”   郑则道说道:“能为火家出力,实乃郑则道的荣幸!”   火炽道人也已赶到郑则道身旁,看了眼神色凄厉的甲丁乙,喝道:“押他下去!听候发落!”   灰衣人应了,连拖带拽地把甲丁乙押走,甲丁乙嘿嘿冷笑不断,渐无声息。   火炽道人见甲丁乙走了,上前一步,对郑则道抱拳道:“郑则道!好本事!你伤得重不重?要不要下去包扎一下。”   郑则道面带笑容,低语道:“不妨事!皮肉之伤,我自己能够处理。多谢火炽坛主。”   火炽道人十分满意,连连点头,请郑则道回去落座。   郑则道坐回椅子上,拉开自己的衣袍,从怀中取出一块白色手绢,按在腋下,用胳膊夹住,若无其事地向九堂一法、火王严烈抱拳顿首,表示自己已经没事了。   九堂一法众人无不略有歉意,又面露喜色地向郑则道点头回礼。   火王严烈哈哈大笑,心满意足,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挥手示意火炽道人继续行招徒之礼。   火小邪心思沉重,侧脸看了眼郑则道,刚才郑则道从袖中放出一道白光,直袭甲丁乙的咽喉,一击未果又马上缩了回去,甲丁乙就是败在这道白光之下,到底是何物,这么厉害?火小邪想起已经死去的红小丑、亮八脖子上的伤痕,背上一阵阵发凉。 十二、始乱终弃   火炽道人转身高声道:“甲丁乙扰乱火家招徒,已被押下!再问各位一句,还有没有自愿放弃成为火家弟子的?”   “我!”有人叫道。   火炽道人眉头一皱,向喊叫的那人看去。   烟虫叼着烟,懒洋洋地走上几步,嬉皮笑脸地说道:“火王大人,我自愿退出!我浪荡惯了,受不了这些门规约束,既然已经见到了火王大人和各位火家高人的风采,我心满意足!不枉此行!哈哈哈!”   火炽道人打量了烟虫几眼,见烟虫吊儿郎当的劲头,轻哼了一声:“烟虫李彦卓,你可问问其他四行世家愿不愿收你为门生。”   烟虫抽了口烟,说道:“不用,不用,五行世家我哪个行都不想进,自由自在游山玩水,吃吃喝喝,找找小妞,再生几个大胖小子,逍遥得很。火炽道人、火王大人,谢谢你们的美意,我心领了。”   火炽道人高声道:“好!烟虫李彦卓,你可以退下了!”   烟虫却道:“火炽道人,我走之前,能和其他人说两句吗?”   火炽道人说道:“可以!长话短说。”   火小邪本听到烟虫要退出火家,实在难以理解,虽说青云客栈一直说必须通过火门三关才能成为火家弟子,烟虫没有通过纳盗关,失去成为火家弟子的条件也就罢了,可机会摆在眼前,烟虫还要退出,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火小邪以为烟虫最后还要与自己和闹小宝说几句,正准备站起,听烟虫最后一番教诲。烟虫却没有向他们走来,反而一转身向着花娘子余娟儿走去,痞里痞气地对同样一脸诧异的的花娘子说道:“我说花娘子,你身上的春毒已经没了吧?不如和我去游山玩水,做对露水夫妻如何?”   花娘子看着烟虫,眼神闪烁,说不出话。   烟虫把手一伸,摆在花娘子眼前,说道:“来,握住我的手,我们走吧!”   花娘子看着烟虫的眼睛,突然妩媚地一笑,站起身来,骂道:“你这个贱男人,收起你的脏手!”   烟虫嘿嘿一笑,把手收回。   花娘子看了烟虫一眼,走上前两步,大声道:“火王大人,我也自愿退出!其他四行,我也不入!我只是一个小女人,确实没有什么大的抱负。”   火王严烈神色不变,微微点头。   花娘子一转身,冲着烟虫骂道:“贱男人,你有本事就继续追我,我看你追我追到何时!呵呵呵呵。”   花娘子呵呵娇笑着,快步就走。一个灰衣人赶忙上前引路。   烟虫啪地一把将嘴上的烟头丢下,嘻哈着叫道:“骚婆娘,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说着紧追花娘子而去。   火小邪、闹小宝对视一眼,满脸都是苦笑。   “火小邪、闹小宝,咱们后会有期。”   烟虫远远的声音传来,与火小邪、闹小宝最后一个照面都没有打,离别本该伤感,却让烟虫如此随意地打发了,还真是吻合了烟虫玩世不恭的脾气。   火炽道人见烟虫、花娘子走了,再问了几声还没有人要退出,无人作答。   场下所坐的贼人,也就只剩下郑则道、苦灯和尚、火小邪、闹小宝、病罐子李孝先、窑子钩章建这六人而已。   火炽道人叫道:“火门三关通关者第一位,苏北小不为郑则道!请上四堂堂主择徒!”   辅火堂堂主辅景在立即站起,这个人是个中年汉子,身材矮小,眼大如铜铃一般,长着个一字连心眉,显得孔武有力。   辅景在高声叫道:“火王,辅火堂辅景在愿纳郑则道为辅火堂辅一品弟子,请火王示下!”   身旁一个四十岁开外的半老徐娘慢慢站起,向火王一鞠躬,缓声道:“火王,博火堂堂主博景尘愿纳郑则道为博火堂闭堂弟子。”   博景尘说完,对面的下五堂堂主一片低声惊讶。   辅火堂堂主辅景在看了眼博景尘,摇了摇大脑袋,无奈退下。   “呵呵,老尘,你什么时候要收男弟子做闭堂弟子了?我看你还是让我给吧!”   博景尘身边的一个瘦高男人,留着三捋长髯,虽未穿道服,却有种仙风道骨的气质。   博景尘微怒道:“谁说博火堂不收男的做闭堂弟子了?”   这仙道气质的男人站起身来,对火王严烈说道:“火王,耀火堂堂主耀景民愿纳郑则道为本人的随身徒,由本人亲自传授火家盗术!请火王示下!”   耀景民说完,连博景尘的一张老脸都挂不住了,憋了个通红,但说不出话,只得狠狠哼了一声,转身坐下。   耀景民微微一笑,说道:“老尘,你就是放不下面子,择徒也要有诚意的。”   坐在上四堂最高位的尊火堂堂主尊景齐,这个四十开外、法度庄严的中年男人,也缓缓站起。   耀景民一愣,忙道:“尊堂主,你不能拿出比我的随身徒更高的条件了!你还要和我争一个徒弟吗?郑则道由我指点,成就了火家盗术,日后总不是还要进尊火堂!”   尊景齐哼道:“耀堂主,谁说我要和你争了,我怎么争得过你?”   耀景民说道:“那你站起是何意?”   尊景齐一转身,向火王严烈鞠了一躬,高声道:“火王,郑则道修为过人,又能以火家为重,迎战败火徒甲丁乙获得全胜,还能手下留情,乃是这次纳徒的最大收获。这等良才,我看纳入上四堂都不合适。属下恳请火王,将郑则道纳为你的亲传弟子!由火王亲自教诲!”   火王严烈呵呵大笑,站起身来,笑道:“尊堂主!你这个主意极好!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尊景齐点头道:“火王英明!”   耀景民斜着眼瞟了尊景齐一眼,无话可说,退开一边坐下。   火炽道人高声道:“苏北小不为郑则道,纳为火王亲传弟子!郑则道,你可愿意!”   郑则道翻身而起,一抖衣衫,双膝跪下,面色无比恭敬,举止万分得体。   郑则道高声道:“郑则道有幸成为火王亲传弟子,如同再造三生!郑则道跪拜师尊!” 郑则道说完,冲着火王严烈规规矩矩地拜了三拜,没有一点马虎。   火王严烈站起身来,走到高台边,笑道:“郑则道!免礼!你上来吧,站在我的身后!”   郑则道高声道:“谢师父!”说罢缓缓站起,由火炽道人领着,上了高台,站在火王严烈那张巨大的红色椅子一侧。   郑则道站稳了身子,脸上才算浮现出畅快的笑容,分别向身旁的土家田问,木家林婉、王兴,金家金大九,水家水王流川、水妖儿、水媚儿点头示意,神色不卑不亢,让人觉得真是一个识大局、明事理的火家高徒!   郑则道身旁就是林婉,林婉看着郑则道,轻启朱唇,含笑回礼。林婉笑面如花,与郑则道彼此都多看了对方几眼。   水王流川也点头向郑则道示意,一边脸显得十分喜悦,而另一边脸,眼角微微显出一丝不快,飞快地转头看了眼水妖儿。水妖儿嘴角微动,正露出顽皮的神态,水妖儿见水王流川看着自己,赶忙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静立。   火小邪坐在下面,看着郑则道一下子平步青云,真不知是该羡慕还是感慨。   郑则道成了火王严烈的亲传弟子,看上去严烈十分满意,笑盈盈回到座位边坐下。金、木、水、土四行世家都向火王严烈顿首恭喜,火王严烈一一回礼,却多看了水王流川几眼。   火炽道人见郑则道已经择出,清清嗓子,又要继续主持招徒仪式。   “不行!郑则道杀了人!”有人竭尽全力地大叫出声。   只见病罐子跌跌撞撞地奔上前来,仍有些站立不稳,指着台上的郑则道高声大叫。   火炽道人大怒道:“病罐子!不可胡言乱语!”   病罐子不管不顾地继续大叫:“郑则道在竞盗之关,为了能够过关,杀了亮八!规矩在先,竞盗之关杀人者淘汰!”   火炽道人高叫:“病罐子!我们救了你的性命,让你来此,不是让你胡言乱语的!你有什么证据,说郑则道杀了亮八?”   病罐子厉声道:“我在王家大院西门一带,闻到了死人气味,结果找到了亮八的尸体,咽喉处让人挖下指头深的皮肉,当场毙命!亮八所持的锦囊也不见了!定是被人拿走!刚才郑则道和甲丁乙对战,他袖中放出的东西,应该就是凶器!那东西若是命中甲丁乙的咽喉,定是和亮八一样的伤痕!”   火炽道人怒道:“病罐子!你并没有亲眼目睹,怎能妄加判断!”   病罐子歇斯底里地大叫:“郑则道!你出来,你敢说你是用什么任务过了竞盗之关的吗?”   火王严烈脸色不悦,扭头对郑则道说道:“郑则道,你自己出去解释。”   郑则道面色如常,向火王严烈微微一鞠,走上前来,站在高台之上,不急不忙地说道:“病罐子,我用什么任务过的关,与你何干?我是否过了竞盗之关,是由青云客栈店掌柜判定,亮八锦囊中是什么任务,你又怎么知道?”   病罐子努力站定身子,咬牙切齿地骂道:“亮八在青云客栈中大声吆喝自己需做的任务是什么!人人皆知!”   郑则道笑道:“既然如此,你怎么不说是其他人拿走了亮八的锦囊?非要怀疑我?”   病罐子叫道:“郑则道,你不要扯开话题,你有本事就亮出袖中的东西!”   郑则道说道:“病罐子,你真是奇怪!我凭什么要给你看我袖中的东西?我袖中的东西,以后自然给火家出示,但绝对不是你要我拿出来就拿出来的!要是我随便给你安一个罪名,让你现在把内裤拿出来看看,你是否答应?士可杀,不可辱!”   火王严烈微微点头,轻喝道:“郑则道此话有理,病罐子,你不能勉强。”   火炽道人也应道:“病罐子!你的证据不足,还请速速退下!不然将你赶出此地!”   病罐子大叫:“不行,亮八对我有恩,不能让他这么死得不明不白!”   病罐子转头对店掌柜叫道:“店掌柜,你说郑则道用什么任务过的关?”   店掌柜呵呵一笑,站起身来:“病罐子,郑则道的确过关,但我们不能透露他完成的任务,我们只对物,不对人的。”   病罐子怒骂道:“你们这些人,统统都是小人,统统被郑则道收买了!”   病罐子越骂越歇斯底里起来,哇哇吐了两口鲜血,指着郑则道又骂:“郑则道,你这个杀手出身的家伙!别人不知道你的底细,我知道你是三眉会的杀手!你这个杀手!杀了人!”   郑则道突然高声喝道:“病罐子!住嘴!我父亲的确是三眉会的郑有为,我是他的长子!这些还用你说吗?火王大人难道不清楚吗?我父亲是杀手,三眉会是杀手组织,但和我有什么关系?就算我自幼所学的都是杀人手段,但我一定就要杀人吗?我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有杀过人!病罐子,我看你疯了!”   病罐子尖声道:“狼的儿子还是狼!杀手的儿子就还是杀手!你不要以为你杀了亮八,还能逍遥法外!”   郑则道说道:“病罐子,你疯了!我不愿与你计较,你如果拿不出我杀人的确切证据,还请你闭嘴!”   病罐子向高台直冲而来,厉声道:“火王大人!火行世家规矩严明,你不能让这个无德无良无耻的杀手成为火家弟子!有违贼道!有违贼道!”   火王严烈挥了挥手,说道:“本王自有定夺!火炽道人,把他带下去。”   病罐子大叫一声,双眼一翻,喷出数口鲜血。他中了奇毒,身体未复,刚才这一番气血攻心,极力呼喝,已经支持不住,顿时昏倒在地。   火炽道人一挥手,数个灰衣人就要上前把病罐子抬走。   “火王大人,郑则道他,他应该是杀了亮八的凶手,不止亮八,还有红小丑。”火小邪边说边站了起来。   病罐子站出来指责郑则道杀了人的时候,火小邪就一股子热血奔涌不息,且不说病罐子到底有没有十足的证据,能够当着大家的面,挺身而出,就实在值得佩服。火小邪本来就一直怀疑郑则道杀了亮八,同样是证据不足,不敢断定,加上有烟虫李彦卓的叮嘱,不让他得罪郑则道,火小邪才死死忍住对郑则道的不满,不发一言。病罐子气极昏倒,眼看着郑则道又能躲过一劫,火小邪心中不服之气腾腾燃烧,脑海中一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唰地站起身来,一番话脱口而出。   郑则道站在台上,也有点愣了,大惑不解地看着火小邪,说道:“火贤弟,你!你怎么也冤枉我?”   火炽道人见突然又站出个火小邪来指责郑则道,一下子没了主意,转头看向火王严烈。   火王严烈一脸肃穆,沉声说道:“火小邪,你说!你要是伙同病罐子给郑则道妄加罪名,胡编乱造,我定不会饶你!”   火小邪既然站出来,混球劲早就爆满了全身,哪里还管会有什么后果,自己马上要说的事情,事事都是实情,火家总不能不讲道理吧?   火小邪理了理头绪,大声道:“亮八的尸体我也见到了,他死的地方,只有我、胖好味、郑则道三个人知道,因为那个地方,是我们三人曾经见面的地方。胖好味、郑则道、亮八他们三个人在三姨太的院子里的时候,我刚好也在,张四爷前来围捕,他们是一起离开的,结果胖好味被张四爷抓了,这个是我后来听烟虫大哥说的。我离开三姨太的院子,来到我、胖好味、郑则道三人上次聚首的地方,也就是亮八死的地方,就发现了亮八的尸体。我当时查看了亮八的尸体,所有东西都在,就是没有锦囊,亮八脖子上的伤口,是一个圆形的深洞,伤口齐整,看着像是被一下子挖出了一个洞,杀人的工具,极可能是一个一端锋利的管子。亮八的伤口,和乱盗之关死去的红小丑伤口一模一样,应该是同一个人杀的。刚才郑则道攻击甲丁乙,从袖口中放出的亮光,好像就是一截管子。后来,我不敢久留,把亮八草草地掩埋,就离开了。我对天发誓,我所说的句句属实,若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火小邪一口气说完,一直没有人打断,整个大厅中,只能听到火小邪的声音。直到火小邪说完,仍然无人接话。   沉默了片刻之后,郑则道脸色难看,慢慢说道:“火贤弟,真没有想到,你也误会了我。亮八的确不是我杀的,我和亮八是在西门附近,我们约定的地方简单聊了一聊,但很快就分开了。火贤弟,我可能是有做得失当的地方,但我对你一直是真心诚意。”   火小邪对郑则道一拜,说道:“郑大哥,我只是说出我知道的实情……”   店掌柜身后的胖好味高声叫道:“火小邪说得没错,我和郑则道一起去了三姨太的院子,碰见了亮八,然后张四这个混球来抓我们,我们三个分头跑开,结果我被张四抓了!我们三个人,的确在子时的时候,在西门附近相会过!”   场面又为之一滞,半晌没有人说话。   高台上的王全咳嗽一声,站上一步,说道:“病罐子李孝先,不自量力去偷木家的四色雏菊,中了木家药物,尽管活命,却已经精神失常,所说一切不必当真。”   火王严烈看着火小邪,说道:“火小邪,病罐子脑袋有问题,我不与他计较。但你神志清醒,若郑则道不是杀人凶手,你可愿承担诬陷他人的后果?”   火小邪忙道:“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绝对没有诬陷别人!如果郑则道是冤枉的,我愿意磕头道歉。”   火王严烈哼了一句:“年少轻狂!难成大器!”   火王严烈向郑则道招了招手,说道:“郑则道,你先回来,站在我身后!”   郑则道念了声是,幽怨地看了火小邪一眼,快步走回火王严烈椅后。   火王严烈站起身来,扫视大厅一眼,沉声道:“本来我不想追究此事,亮八意欲奸淫王兴三姨太,死就死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你们这些借此事羞辱郑则道的,我实在看不过去!心胸狭窄,嫉贤妒能,令人不齿!既然你们非要问个所以然,那我就查个彻底!杀了亮八的人,给我站出来!”   大厅鸦雀无声,火小邪直直地看着郑则道。郑则道半闭着双眼,脸色发白。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苦灯和尚念了声佛号,站起身来。   众人都向苦灯和尚看去,难道苦灯和尚还有话要说?有话要说,也不用这个时候站起来啊!   苦灯和尚向前走了两步,对火王严烈高声道:“亮八是我所杀,红小丑亦是我所杀,小僧已犯了杀戒,不想隐瞒,请火王处罚。”   火小邪张口结舌,眼睛都要跳出眼眶,啊了一声,大声道:“苦灯师父,红小丑是我发现他死了,你才来的啊!怎么!怎么!”   苦灯和尚微微一侧头,说道:“火小邪施主,红小丑的确是我所杀,只是你刚好来了,我先退出洞外,隐在一旁,等你看到红小丑的尸身,我这才进来。”   火王严烈倒没有什么惊讶,问道:“苦灯和尚,你为何要杀亮八和红小丑?”   苦灯和尚双手合十,微微一鞠,说道:“红小丑、亮八都犯了奸淫之罪,万恶淫为首,小僧最不可容忍的就是有奸淫之心的盗贼。红小丑在贵州奸淫妇女之时,小僧就想杀之,但此人行踪不定,一直没有寻到机会。这次在乱盗之关,我必然除他而后快。小僧犯杀戒,不愿示人,所以躲着火小邪,刻意掩饰。”   火小邪喃喃道:“苦灯师父,那你为何要杀亮八……”   苦灯和尚好像没有听见,继续说道:“在王家大院内,郑则道和亮八在西门相会,我正在附近,便听到亮八满口污言秽语,说自己奸淫三姨太未果,邪淫透骨,毫不知耻,郑则道听不过去,数次打断亮八,亮八还出言讥讽郑则道。我便断定亮八奸淫之事属实。他们两人不欢而散,亮八一时未走,我便出来与亮八相会,找准时机,了结了亮八的性命。本想着如同对待红小丑那样,念几遍地藏菩萨经再走,病罐子李孝先形如疯癫一般,闻着味道赶来,我这才离去,并未掩埋亮八的尸身。病罐子李孝先找到亮八的尸体,把他周身的物品翻出,未取一物,随后草草掩埋。病罐子李孝先当时已经中了毒,满口念叨着‘还我命来’,尔后离去。善哉善哉,亮八的锦囊,应该是郑则道在与亮八聊天之时,用了偷盗的手段,给取走了。刚才幸亏郑则道闭口不提此事,否则真会有口难辩。”   火王严烈高声道:“好!苦灯和尚,我再问你,你是用什么兵器,杀了亮八和红小丑?”   苦灯和尚从袖中取出一根细长铁管,亮在手中,说道:“此物本是笛子,也可用来杀人,伤口正如火小邪所说,乃是一个深洞。”   火王严烈哈哈大笑:“苦灯和尚,虽然你在竞盗之关无故杀人,已是乱了规矩,本该丢了成为火家弟子的机会,但我看你至真至诚,杀的也都是恶徒,今天网开一面,不再追究了!苦灯和尚,请回座吧!”   苦灯和尚念了声佛号,说道:“谢火王法理容情。小僧犯下杀戒,就算火王不怪,小僧也会自行惩罚。”   苦灯和尚退下,坐回到椅子上,垂首静思。   火王严烈冷哼一句:“火小邪!你满意了吧?”   火小邪每寸肌肤,都如同千百根针乱扎一样,难受得无以复加,他本以为自己站出来说出实情,乃是伸张正义的行为,现在看来,自己不仅冤枉了郑则道,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耻小人。郑则道口口声声叫火贤弟,自己却有如大义灭亲一样,简直没有一点人情味。亮八是个恶贼,行为不端,自己却如同死了亲兄弟一样,跟随本就发了疯的病罐子,站出来为亮八出头,追查杀人凶手,现在想起来,简直是愚蠢到了极点,此时恨不得地上有道裂缝,能让自己钻下去。   火小邪暗叹一声,不敢说话,愣愣站着。   火炽道人哼道:“火小邪,你就回坐吧,还站着干什么?打算再说点新鲜的?”   火小邪羞愧难当,木讷地退回椅子边,坐了下来,心如死灰。   闹小宝凑过来安慰火小邪:“火大哥,我知道你绝对不是针对郑则道的!”闹小宝年纪也小,说话不懂圆滑,他这么一说,让火小邪更觉得大家都误会了自己是嫉妒郑则道,才站出来指认,顿时心里如同刀割一般疼痛。   火炽道人喊道:“火门三关通关者第三位,四海为家苦灯和尚!请上四堂堂主择徒!”   博火堂堂主博景尘稳稳站起,对火王严烈一鞠,说道:“火王,博火堂堂主博景尘愿纳苦灯和尚为博火堂闭堂弟子。苦灯和尚疾恶如仇,誓杀奸淫之辈,本堂主身为一个女子,更觉得苦灯和尚杀得好,杀得痛快!还请各位堂主不要与老妇我争抢!望火王示下!”   尊火堂堂主尊景齐、博火堂堂主博景尘、辅火堂堂主辅景在三人都稳坐不动,向博景尘点头示意,遂了博景尘的心愿。   火王严烈说道:“准了!”   火炽道人对苦灯和尚说道:“苦灯和尚,你可愿成为博火堂的闭门弟子吗?”   苦灯和尚站起身来,高声道:“苦灯和尚在竞盗之关犯下杀戒,本该被逐出,火王心胸宽阔,能原谅小僧的过错,今日又能得博火堂堂主赏识,小僧感同身受,万分愿意成为博火堂弟子。”   苦灯和尚拉起僧袍,跪拜在地。   博火堂堂主博景尘笑道:“苦灯和尚,你乃僧人,就免了这些俗礼!博火堂历来有僧有道有儒,你会乐得其所的!这就站到我身后来吧!”   苦灯和尚念了声佛,快步走到博景尘身后,静立肃穆。   火炽道人看了眼火小邪,酸溜溜地喊道:“火门三关通关者第四位,奉天火小邪!请上四堂堂主择徒!”   火炽道人念完,上四堂堂主一个个把头偏向一边,根本就不愿意看火小邪。   火小邪心中一凉,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自己根本不入上四堂堂主的法眼。   火炽道人喊道:“上四堂堂主有愿意纳火小邪为徒的吗?”   无人说话。   火炽道人瞟了眼火小邪,又道:“上四堂不愿纳火小邪为徒,下五堂各位堂主,有没有愿意纳火小邪为徒的?”   下五堂堂主也都一片沉默,严景天远远望了几眼火小邪,微微皱眉,也是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起身说话的意思。   火炽道人又问了一遍,下五堂还是无人站出。   火炽道人转身对高台上的火王严烈说道:“火王,九堂堂主皆不愿纳火小邪为徒。”   火王严烈点了点头,两边看了一眼,火炽道人知道意思,对着其他四行世家恭敬地道:“木、土、金、水四行世家,火小邪不具火性,尽管通过了火门三关,但无人愿纳。请问各位世家贵客,有愿意纳火小邪为门生的吗?”   水妖儿身子微动,水王流川却哼了一声,水妖儿不敢再有半丝妄动。   水王流川说道:“火小邪尽管能通过火门三关,算是有些本事,可惜他不具水性,遗憾。”   土家田问、木家王全、金家金大九也都连连摇头。林婉看着火小邪,轻轻一叹,也摇了摇头。   火小邪通体冰凉,如坠万年寒冰洞窟,一直向下坠落,人已经有点傻了。   火炽道人的说话声音都好像朦胧起来:“火小邪,尽管你通过火门三关,但火家九堂、五行世家,无人愿纳你为徒。火小邪,请你多反省,暂列一边,等招徒仪式完结后,速速离开此地吧!若你还有火缘,我们必会来寻你。离开之后,请你紧守火家秘密,不要多言,以免惹上杀身之祸……”   火小邪眼前一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了。 附录   火小邪(1910~2010):本名严慎,炎火驰与珍丽之子,通过火门三关后因故被逐出。曾任忍军少主,后为木王,发起五行合纵,被誉为贼王之王。   水妖儿:流川三兄弟之三弟与周娇所生,与水媚儿是同胞姐妹,生年不详,1938年消失于罗刹阵内。   金潘(1911~2011):小名潘子,金家乾坤两王之乾金王独子,后为金家少主,直至金王。   田问:土家田羽娘之第二子,生年不详,后为土王,1938年消失于罗刹阵内。   林婉:木王林木森与前任木王青红所生独女,为木家少主,木家逍遥枝总仙主,生年不详,1938年消失于罗刹阵内。   流川:流川一共有三人,为三胞胎兄弟,均为水王,三弟另有水家三蛇身份,从不同时以水王名义出现。生年不详,1938年大哥二哥消失于罗刹阵内,三弟与影丸在罗刹阵内战死。   郑则道(1905~1945):绰号小不为,苏北大盗,清末民初杀手组织三眉会郑有为之子,三眉会少主,志在光复大明,后改国号为大郑。火王严烈嫡传弟子,后位列火王,在罗刹阵内疯癫后,服毒自尽。 第叁部《净火修炼》 阴符经   神仙抱一演道章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五贼在心,施行于天。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天性,人也。人心,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窍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动静。火生于木,祸发必克。奸生于国,时动必溃。知之修炼,谓之圣人。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引 子   我看着眼前的老者,他正闭目养神,讲到火小邪通过火门三关,却没有被火家纳为徒弟之后,便闭上了眼睛,靠在摇椅上,很久都没有说话。   我不敢打扰,静静地坐着等着他,满肚子的疑问。   良久之后,老爷子睁开了眼睛,说道:“哦,刚才我说到哪里了?”   我赶忙回答:“那个火炽道人说火小邪不能成为火家弟子,火小邪被淘汰了。”   老爷子笑了声,说道:“对,是说到这里了。”   我有点急不可待地问道:“老爷子,那后来火小邪怎么样了?其他人呢?那个郑则道真的没有杀人吗?”   老爷子说道:“火小邪真的与火家无缘,招徒结束后,就被人送出五十里之外,由火小邪独自离开。除了烟虫、花娘子自愿退出,他是唯一一个被淘汰的人。”   我惊讶道:“连那个什么窑子钩章建都成了火家弟子?”   老爷子说道:“闹小宝成了辅火堂堂主辅景在的弟子。窑子钩章建火家没有选上,却成了水王流川的门生,进了水家。病罐子李孝先则成了木家弟子。”   “怎么会是这样?”   “病罐子李孝先能偷到木家的四色雏菊,中了毒还能自己想办法用药缓解,木家就是需要这样的弟子,应该早就决定了。所以木家的王全,会帮着病罐子开脱,说他精神异常,说话都不能当真。”   “窑子钩章建呢?他不是乱盗之关刚开始的时候就逃跑了吗?这种人水王流川怎么会收为门生?”   “别看这个叫章建的胆子小,却是情报工作的好手,江浙一带的事情,他几乎就是本活字典。南京城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章建都了如指掌。水王流川问了他数个关于蒋介石的问题,他都一一回答得清楚,甚至讲了些耸人听闻的野史,尽管不知道真假,但水王流川十分满意,当场就收章建为水家弟子了。”   “哦……”我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总觉得心里不舒服,说道,“火小邪不是火性精纯吗?为什么连严景天都不愿意收他为徒?心里总觉得别扭得很。”   老爷子笑了笑:“火小邪是个年轻人,哪里知道五行之内,既有相生相克的道理,势必都险恶艰辛、烦扰繁杂,并非五大世家就能超脱的。何况做贼的人,五行贼道,又不是学佛修真,大多贼心不死,贼性难易,就算火家人不精于算计,但谁没有点心思?而且七情六欲之下,越是五行贼道的世家之人,越是在乎成败得失!只是这些世家的人都藏得太深,所求甚高,寻常人难以发现罢了。呵呵,火小邪受此磨难,对他来说,未必是件坏事。”   “老爷子,我特别想知道,火小邪后来怎么了,张四爷呢?甲丁乙呢?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我还想不明白。”   “张四爷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在招徒结束之后,带着一众钩子兵下到天坑中,极有可能是有人给他们留下线索,引他们来的。张四爷一众人在门口破口大骂,不住叫骂,还真把火王严烈和九堂一法给骂出来了。张四爷追问火王严烈玲珑镜的下落,火王严烈根本懒得搭理张四爷,本来玲珑镜是水妖儿偷的,结果火王严烈大包大揽,说就是火家偷的,你张四还以为要得回去吗?这个张四爷气得发疯,要挑战火王严烈,火家的九堂一法早就不耐烦了,根本轮不到火王严烈动手。尊火堂堂主尊景齐为了表明自己九堂之首的身份,亲自带着几个尊火堂的弟子迎战,毫不留情,打得张四爷、周先生、一众钩子兵毫无还手之力,贼人捕头向来势不两立,把张四爷他们狠狠地羞辱了一番,钩子兵伤的伤,残的残,数人都受不了这种耻辱,自刎而死,算是壮烈。张四爷本想寻死,被周先生死命拖住,带着剩下的钩子兵逃走,不知所踪。唉,这个张四爷,也是为情所困的人,天下一等一的情痴。”   “这都是水王流川的安排,故意让张四爷受尽绝望的折磨?这个水王流川,怎么对张四爷有这么大的仇恨?照理说,水王流川不应该有什么事情,这么放不下啊!”   “呵呵,慢慢你就知道了。严郑啊,我累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就在我这里住下吧!如果你愿意听下去,明天我继续给你讲。”   我抬腕看了看手表,已经凌晨两点了。我在老爷子家里,听老爷子讲五大贼王的故事,已经足足十多个小时,却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一点都不疲劳。   我突然觉得我的名字很有意思,严郑?这名字好怪,火王严烈、郑则道……我母亲在两年前去世,她不姓郑,我父亲倒是姓严。小时候我问父母,我叫作严郑,郑是什么意思?父母都告诉我,郑是郑重的意思,也有正大光明的含义。再往祖辈上追溯,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都是普通人,可为什么这位老爷子要找到我?难道说,我和这个故事有联系?   我尽管这么想,却没有当着老爷子的面说出来。   老爷子家里的老妇人给我安排好房间,我简单洗漱了一下,躺在床上,却根本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老爷子故事里火小邪的身影、形形色色的盗贼、各种怪异精彩的机关布置、匪夷所思的偷盗过程。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的一切都像是活的,如同电影一样不断播放着,又熟悉又陌生。   房间的窗户开着,却没有蚊虫的滋扰。房间里透进月光,微微地给房间里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色。家具摆设尽管老旧,但都别具风格,古色古香。轻风徐徐,始终有一股子香甜的草木香味弥漫在房间里,让人觉得十分的惬意。   我应该是睡着了,实际上始终是半梦半醒的状态,隐隐听到有人柔和地低语,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   天亮之后,老妇人唤我起床,给我端上一碗热腾腾的豆浆、一根香酥的油条、两个爽口的肉包。我没有客气,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那老妇便请问我去见老爷子。   老爷子尽管仍然打着吊瓶,坐在躺椅上不便活动,但面色红润,精神不错。   老爷子见我来了,微微笑了笑,唤我坐在他身边。   故事再次展开,我隐隐觉得,这一次将会更加波澜壮阔、动人心弦,以前的谜题将被解开,更多的谜又会出现。   五行世家、五大贼王、火小邪、水妖儿、郑则道、林婉、甲丁乙、张四爷等等等等各色无法忘怀的人物,他们的命运会是怎样的呢? 一、义结金兰   离王家堡一百里外的平度县城,乃是山西境内银庄云集之地。一九二几年的时候,晋商可谓是富贾天下,五湖四海都有晋商的生意,晋商之胜,直到抗日战争时期才逐渐没落。   平度作为晋商票号银庄云集之地,繁华程度自然可想而知。平度县城的主干道上,车水马龙,彩旗招展,衣着光鲜华丽的富态之人举目皆是。   这般银钱流通之处,来往客商众多,街头是个人就钱袋鼓鼓,当然要有贼人出没。只不过哪里这么好偷,衙门里供养着上百号抓贼的公差捕头,各大商家还都聘请着武功高强,防盗抓贼的镖师,防盗之严格,抓贼之犀利,惩处之残酷,让平度最多只有四处流窜的贼人,根本没有奉天城那样能够成气候有规模的荣行帮会。   正当黄昏,气候凉爽,乃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各大酒楼都灯红酒绿,宾客如织。富贵人家的小姐少爷,也都选在这个时候外出活动活动筋骨。   平度并不是没有穷人乞丐,越是热闹的时候,越有些乞丐跪在街头,磕头如捣蒜,求过路的行人,施舍几个小钱。   在街角一个拐弯处,前方街面上有两个乞丐正在哭爹喊娘地讨钱,他们后面的石阶上还坐着一人,正埋头飞快地啃食一个烧饼,显然是饿得狠了。这人的衣着打扮尽管不是乞丐那样破烂,但也是满身尘土泥垢,狼狈不堪。   前面的一个乞丐回头望了望,绕到这人的身边,一巴掌打在这人的后脑勺上,气哼哼地骂道:“你他妈的到别处吃去!搅了你乞丐爷爷要饭,打断你的腿。”   这人的烧饼被打掉在地,他也顾不上疼痛,赶忙捡起来,咬在嘴上,支支吾吾地说了声对不住,赶忙往巷子里退去。   乞丐指着这人骂道:“滚,滚远一点,妈妈的,要饭不要饭,还装什么人五人六的!滚,别让丐爷我看到你!打不死你这个小狗日的。”   这人走了十多步,算是离街面离得远了,才找了个角落坐下来,目光呆滞,毫无神采,失魂落魄一般,继续啃着手中的烧饼。   他就是火小邪,离开纳火寺已经有半个月的光景了。   火小邪自从离开了纳火寺,茫然不知所措地沿路游荡。火小邪受了此次打击,真是万念俱灰,无论怎样自责、发泄都缓不过劲来。   火小邪最难受的倒不是没成为火家弟子,而是觉得因此对不住太多的人,其一是烟虫李彦卓,毕竟烟虫将自己师父的临终托付寄望于火小邪,又从张四爷手中救出自己,点拨自己破解秋日虫鸣术的法门,要不是烟虫提前离开,自己可能不会如此冲动地站出来质疑郑则道杀了人;其二对不住水王流川,水王流川赠予黑石火令,唯求让自己成为火家弟子,学成水火交融之术,救水妖儿一命;其三对不住水妖儿,尽管不是水妖儿自己来青云客栈的,但事关水妖儿性命,自己恐怕再也帮不上水妖儿;其四对不住郑则道,郑则道就算有千般万般的不好,但怀疑郑则道杀人,甚至要用磕头赔罪来做赌注,怎么都说不过去;其五对不住林婉,要不是林婉给自己治腿伤,自己也没有机会进到纳盗之关。   翻来覆去的思量,火小邪真觉得辜负了太多太多的人,甚至包括已经死去的奉天城浪得奔、老关枪、瘪猴三个兄弟。   火小邪悔啊!悔得无以复加,寝食难安,胸口堵着一团破絮,每一口呼吸都艰难之极。   火小邪身无分文,他从纳火寺出来的时候,哪有心思给自己要一点钱傍身?若火小邪开口要钱,以火家的富厚程度,几百个大洋不是问题。   火小邪更没有心思去偷窃,每每动了偷窃之心,都会难受得心如刀绞。   火小邪甚至觉得,自己是否没有资格做一个贼?   火小邪一路上真的如同乞丐一般,捡一些残羹冷饭来吃,饿得慌了,也会找乡民村妇讨个冷馍硬饼充饥,总算是不至于饿死。火小邪不知道该去哪里,茫然无措,只是沿着大路行走,走到哪里便算哪里,花了不少日子,来到了平度,今天已是在平度的第三日了。   平度没有荣行,但有丐帮,一众乞丐见了火小邪落魄的样子,本有拉他进丐帮的,但火小邪都是摇头拒绝,惹得这些乞丐见了火小邪都是看不顺眼,嫌火小邪碍事,又打又骂,赶着火小邪离开。   火小邪既不还嘴,也不还手,他自幼孤苦,又受此挫折,意气不在,甘愿挨打受骂,权当是自己活该。   火小邪坐在角落中,低头猛啃手中的硬饼,却听到巷子一头,有人大叫:“抓贼啊!抓贼啊!”   火小邪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精瘦的少年,从街面狂奔进了巷子,边跑还边龇牙咧嘴地乱骂,他的身后抓贼声密密呼喊,似有七八个人追他。   这少年逃进巷子,一抬头就看到火小邪缩在前面不远处,眼睛一转,向着火小邪跑过来,一把将一个钱袋丢在火小邪怀中,低喝了一声:“藏着!”说着继续狂奔向前,一攀手登上一段矮墙,身手倒是敏捷,这少年侧头向火小邪挤了个鬼脸,跳下墙头不见。   火小邪微微一愣,不知是不是习惯使然,手一翻,就把钱袋塞进怀中。   巷子里眨眼追上来七八个警察,跑过火小邪身边不远,却不见了刚才那个少年。   有两个警察转回来,拿警棍一捅火小邪,骂道:“你,看到刚才跑过的小贼了吗?”   火小邪啃着饼子,木讷地说道:“看到了。”   警察骂道:“去哪里了?”   火小邪指了指前面一个地沟:“钻沟里了。”   警察转头一看,那地沟早已废弃,干涩得很,并无稀泥水垢,入口处的确可以勉强钻入一个不胖的人,警察哼道:“小子,你可不要瞎说。”说着转身招呼其他人,“钻地沟里了!妈的!追!”   警察们齐声应了,沿着地沟向前追去,眨眼转了个弯,跑得远了。   火小邪撇了撇嘴,把饼子放入口袋,慢慢站起,沿着与警察追贼相反的方向走去。   火小邪走了两条巷子,忽听前方岔路口有人叫他:“喂!兄弟!这里这里!”   火小邪抬头一看,正是把钱袋丢给自己的小贼,这小贼戴着一顶鸭舌帽,脸上干瘦干瘦的,但精神得很,一双不大的眼睛滴溜乱转,显得十分警惕。但这个小贼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挤眉弄眼,看着搞笑得很,活脱脱像只刚变成人形的猴精。   这小贼飞快看了几眼火小邪身后,伸出手招呼火小邪:“来这里!来!”   火小邪也没有拒绝,跟着小贼进了小巷。小贼在前面一路带领,转到一处屋角,把火小邪拉了进去,两人蹲了下来。   这小贼嘻嘻哈哈地说道:“喂,兄弟,谢谢你了啊。我的钱呢,还我吧。”   火小邪好像没听见,看着上方出神。   这小贼有点着急:“喂,黑吃黑啊,你还我,我分你一半的钱,行了吧。我说话算数。”   火小邪还是不理不睬。   这小贼上下打量了一下火小邪,口气一硬,说道:“喂,兄弟,你要不还我,别怪我动粗,告诉你,别看老子瘦,一身都是腱子肉,从小就练铁布衫的,你要是把老子惹毛了,发作起来,一指头就能戳你一个血窟窿,你信不信?老子最后警告你一次,还给我,不然老子就打人了!”   火小邪淡淡说道:“那你试试。”   这个猴精的小贼瞪了眼火小邪,正要发作,突然脸色一软,又露出一副央求的神色,挤到火小邪身边,伸手摸着火小邪的胳膊,嬉皮笑脸地说道:“大哥大哥,刚才我说着玩的,你别当真,大哥缺钱,我就都送你了,大哥心情好,人品好,一看长相就知道大气的人。要不,您给我留一两个子,赏我吃顿饭吧。行不行,呵呵,大哥,累了吧,我给你捶捶肩膀,要不您躺着,我给你按摩按摩,我按摩的手法可是师出名门,保证让你身轻体健……”   “还你。”火小邪将钱袋从怀里拿出来,丢给这小贼。   这小贼倒是愣了,接过钱袋,眉开眼笑正要说话,火小邪却已经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这小贼见火小邪要走,努着嘴狠狠眨巴眨巴了眼睛,跳起身追了上去,凑到火小邪身边,笑哈哈地说道:“大哥大哥,别走啊,我还没分你钱呢,我说话一言九鼎,分你一半分你一半。”   火小邪默默地快步行走,也不看他,说道:“不用了,你留着吧,我不需要。”   这小贼更不乐意了,咕咕咕咕嘴上不停,看来是个废话连篇的话痨,他追在火小邪身侧,不住说道:“大哥,你怎么称呼啊,是不是刚来平度啊。我叫张潘,江湖人称八脚张,嘿嘿,玩笑玩笑,这是我自封的,认识我的人都叫我潘子,我也是刚来平度没几天,我是山东人,水泊梁山那地方的,我祖上可都是梁山好汉的啊!大哥,听你的口音,你好像是东北的啊,东北人可是山东人半个老乡,都是闯关东过去的,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咱们要不然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大哥,你有义气,是不是也是一个人啊,我虽然是个独行大盗,向来一个人千里独行,神出鬼没,也是可以结交朋友的。喂,大哥,慢点走,你听我说。”   火小邪站住,这个叫潘子的小子倒把自己弄得哭笑不得,只好说道:“我怎么没见过哪个山东人像你这么啰嗦的!”   潘子见火小邪总算说了话,喜不自胜,叫道:“总有特例的吧,别看我话多,我说话可中听得很啊,天文地理,人文百态,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我要是个说书的,没准能红透半边天,我要是个唱戏的,那怎么都是个名角,你可别不信,我是说真的哪。我可是有本事的人,咱们认识一下,我可以照应着你啊,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天塌地陷,咱们可以一起顶着!还有……”   火小邪听得耳朵嗡嗡直响,双手一举,说道:“别说了!我服了你了行不行。我不想说话,你别逗我说话。”   潘子叫道:“我没逗你说话,我这是自我介绍,自我介绍你懂吧,越有诚意越好,诚意你知道吧,话少了还能叫诚意吗,我说的有一句废话没有,没有啊。大哥,你怎么称呼?”潘子说了半天,也就大哥你怎么称呼这句不是废话。   火小邪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我叫火小邪。”   这个潘子脸上没肉,全是脸皮,厚比城墙,见火小邪终于口气缓了,更是嘴上悬河,唾沫横飞地拽住火小邪说个没完。   潘子非要拉着火小邪,请火小邪吃好的,火小邪对潘子这种牛皮糖一样纠缠的人根本无计可施,只好答应下来。   潘子领着火小邪穿街走巷,拣着偏僻之处,走了大半天,算是到了一家破烂不堪的小饭店,这饭店里也不见个人。   潘子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大喝道:“老板!八脚张爷爷来了!快出来伺候着!”   一个中年男人从旁面跑出来,见了潘子,怒气上脸,骂道:“乖孙子!你还敢来,昨天欠我的饭钱还没给呢!老子正想抓到你暴打一顿,你来得正好!”   潘子指着中年男人骂道:“放你的屁!你张爷爷今天来,昨天的钱付你双倍,狗东西,狗眼看人低的玩意,没看到今天我请了贵客来给你这个烂鸡毛的饭店捧场吗?”   中年男人拿着擀面杖骂道:“孙子,你还以为你骗得了我?老子这就把你舌头割掉,把你的贱骨头打折喽!”   潘子呸了一声,嗖的一下从手中弹出一个大洋,正落在中年男人的怀中。   中年男人眼睛一亮,赶忙拿起来,定眼一看,吹了一吹,果然是真的。中年男人收了怒气,脸上摆出一副笑脸,说道:“呦!你发了?偷的吧。”   潘子骂道:“滚一边去,废你娘的祖宗的废话!好酒好菜都给老子端上来,动作慢了,别怪老子不给你赏钱!快去快去,妈妈的,你们这些开黑店的奸商,无罪也该杀!”   中年男人拿了大洋在手,见钱如见爹娘,哪里还生气,赶忙答应着,退回厨房,给潘子准备饭菜去了。   潘子得意洋洋哼了哼,带着火小邪坐到店内一角桌边,笑道:“火大哥,这些人,都是给脸不要脸,全都是见钱眼开,见了钱什么都能忘了。哈哈!”   等饭菜端上来,潘子大吃大嚼,也把自己的身世对火小邪讲了个清楚。   火小邪听着潘子讲着讲着,倒有点惭愧起来。   潘子从小也是无父无母,从记事开始,就是一个人四处流浪。民国初年,天下乱成一团,各地军阀战乱不止,民不聊生,所以到处都能看到潘子这种父母双亡的孤儿。潘子曾经也被丐帮、荣行收了去,可潘子生性好动,不服管束,每次都逃了出来,于是天南海北地流浪,走到哪里,便在哪里混迹几日,偷偷摸摸尽管惊险不断,屡次被人抓住差点打死,但都活了下来。潘子在外面四处浪迹,到今年已经有近十个年头了。   潘子前三日才到平度,算得上与火小邪同日到达,前两天已经注意到火小邪。潘子见火小邪神态不振,既不像乞丐也不像小偷,一个人独来独往,尽管潘子对火小邪很感兴趣,但出于警惕之心,一直没有上前来结识,没想到火小邪竟能在关键时刻帮了他一次。   潘子性格外向,按理说结交个年龄相仿的朋友应该不难,可是潘子至今还是一个人独行,其一是因为潘子一般不在一地久留,多则十日,少则一两日,全看此地是否便于自己偷窃,当地的流浪儿要么是拉帮结伙,要么是被人利用,潘子一般不愿去招惹他们;其二因为潘子在三年前有一个小兄弟同行,在他们途经湖北的时候,碰上了瘟疫,那小兄弟不幸染上疾病,他们又无钱可治,潘子眼睁睁看着这位小兄弟死在自己面前,自此更是不愿与他人结伴。   火小邪倒是问,那你为何要拉着我呢?潘子一边嚼肉,一边嘟嘟囔囔地说道:“第一嘛,你帮了我;第二嘛,我看你年纪比我大;第三嘛,你看着比较顺眼。”   火小邪和潘子在自己到底多大年纪这个问题上,都是搞不清楚,他们谁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互相一问,反正不是十六就是十七,于是潘子提议就互相直呼其名,不用呼哥喊弟的,来得轻松。   不过潘子说完,哼哼一笑,突然小声说道:“火小邪,你长毛了没?”   火小邪一愣,问道:“什么长毛了没?”   潘子坏笑:“裤裆里长毛没有啊,你说是哪里?你要是没长,肯定就比我年纪小,你知道吗,成年的男人都要长毛的,没长的就是小孩子啦!”   火小邪哭笑不得,这个潘子还真是天马行空地乱说话,于是挤着脸说道:“长了啊,多得很。”   潘子又挤眉弄眼地问:“火小邪,你和女人睡过觉没有?”   火小邪还真是没有,只能说道:“这个,还真没有……我就在窑子里偷看过……”   潘子一拍胸脯,气势顿起:“我操,那你跟着我混吧,我睡过的女人,不计其数啊。哇哈哈,跟你说啊,和女人睡觉,是天底下最过瘾的事情,对了,和你说你也不明白,你还是个处。不过呢,你想不想听听?”   火小邪看了眼潘子,哼了声:“就你?我不信,你最多能去窑子逛逛,可你这个样子的,没哪个窑子能让你进去。”   潘子眼睛一转,倒有点难堪地说道:“谁去逛窑子啊,我是有相好的女人,我行走天下,处处留情,跟你说老实话,我之所以不能在一个地方久留,是因为凡是和我相好的女人都逼着我娶她,哎呀追我追得那个紧,哭天喊地的。我不堪其扰,只好拔腿走人。哈哈。”   火小邪实在忍不住,哈的一下笑出声来:“我不信我不信,你骗不了我。”   火小邪哈的一笑之后,心中猛然一愣,自己怎么会笑了?难道这个潘子不断说话,胡扯八道影响了他?还是潘子的乐观开朗,对自己起了潜移默化的作用?   火小邪这一笑,倒一下子让自己胸口的郁闷之气顺了很多。   火小邪把头一低,止住笑容,狠狠抿了抿嘴,再不说话。   潘子见火小邪突然变得沉默,不禁问道:“火小邪,你到底有什么心事?显得这么心事重重的?你肯定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要不然说出来听听吧,憋在心里干什么,我保证你说出来我不笑话你。哎呀,我们这些人吧,运气好一点,能活五六十年,大约二万天,过一天就少一天,何必自寻烦恼嘛。”   火小邪沉声道:“潘子,有些事我不能说。我只能告诉你,我前段时间,的确是干了一件蠢事,辜负了无数人的期望,也对不起很多人,所以一想起来就觉得难受得很。”   潘子正撕扯着一个猪脚,听到火小邪这么说,顿时大叫道:“我操他奶奶的,你操这么多心干嘛!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吗?”   火小邪看着潘子,沉默不语。   潘子丢下猪脚,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骂道:“人这辈子,除了爹娘真心对你,不求回报,其他人都是互相利用,你偷我的,我偷你的,各有所图,说得难听一点,都他妈的是虚的。我尽管没活多少年,但也知道天下万物,天偷地,地偷天,人偷物,物偷人。谁欠谁的谁说得清楚?你要是觉得你欠了别人的,那才俗气了咧!火小邪,你快别这么想了,没准所有人还都欠着你呢!欠大发了!一辈子都还不过来呢!”   火小邪轻轻说道:“可是!”   潘子说道:“可是什么啊。你是不是觉得我请你吃饭,你就欠了我的?你帮我支开警察,我就欠了你的?大错特错,我们谁都不欠谁的。”   火小邪听这个潘子说的话,尽管有些牵强,粗糙得很,但不是没有一点道理。火小邪在脑海里转了转自己经历的所有事情,猛然心中狂呼,我凭什么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我凭什么要被黑三鞭利用去偷女身玉?我凭什么被严景天他们绑走差点被他们切开肚子?我那几个小兄弟又凭什么无缘无故地死了?我欠着谁的了?郑则道本来就可能杀了人,我不过如实说了,我欠着谁的了?烟虫师傅让他重回火家,他不愿意,我不能进火家,我欠谁的了?火家又怎么了?火家不让我当弟子,不当就不当,我欠火家的了?火家不让我当弟子,我自然救不了水妖儿,水王流川都救不了水妖儿,我就一定能救?我欠水家的了?   火小邪啪地猛拍了一下桌子,心中一股子烈火顿时把胸前的郁闷之气烧了个干净。   潘子吓得一抖,以为自己说话把火小邪惹生气了,忙堆出一副笑容,说道:“火小邪,别生气啊,我没别的意思,其实我,我欠你欠的多了啊,你……”   火小邪大叫一声,打断了潘子的话:“老板!拿酒来!”   火小邪和潘子都不胜酒力,走出这家小饭店的时候,早就天黑得厉害了。   两人东倒西歪,彼此搀扶着走路。潘子的脸越喝越白,但醉得厉害,若不是火小邪搀扶着,早就瘫倒在地。火小邪还稍微强点,勉强能够站直身子,但已是满脸通红,呵呵不住傻笑。   火小邪哪里知道潘子住哪里,潘子满嘴酒话,更是指不清楚路,这两人嘻嘻哈哈,最后走到一个死胡同前,再也不愿意走了,一撒劲,两个人都坐了下来。   潘子醉醺醺地哼哼道:“妈的,这点酒不算什么,老子是山东好汉,三碗不过岗,老子都能喝三十碗,这几碗酒算个屁啊!老虎呢?老子要打老虎?老虎在哪里?”   火小邪一拍潘子的肩膀,咽了咽口水,笑骂道:“就你这个怂样,还打老虎呢!老虎一个屁都能震死你。”   潘子嘀咕道:“火小邪,你知道我最想当谁?水浒一百零八好汉里面。”   火小邪说道:“谁?”   潘子说道:“鼓上虱时迁,大盗啊,劫富济贫,妈的,哪个家伙欺负穷人,老子就偷他个倾家荡产,只给他留条女人的裹脚布,供他上吊。哈哈,过瘾啊!”   火小邪把潘子的脸拨过来,用手在他鼻子下面划了两下,哈哈笑道:“潘子,你这么一说,你还真有点像时迁啊,都是尖嘴猴腮的。”   潘子醉哄哄地哼了声,说道:“别闹别闹,喂,火小邪,你,你最想当谁啊?”   一瞬间,各式人物从火小邪的脑海中闪过,小到奉天的三指刘、黑三鞭、落马客栈的郑大川、潜地龙,中到青云客栈十八贼、甲丁乙、烟虫,大到水王流川、水王严烈、火家九堂一法。这些人形象各异,都默默地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向上翻着眼睛,长长地连喘几口气,说道:“我,我谁都不想当,我只想当我自己。”   潘子哦了一声,突然又来了劲头,一股脑翻身而起,晃晃悠悠地站着,指着火小邪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了,你你你,你想当玉皇大帝,如来佛祖,我同意,我同意,好主意好主意,要么咱们两个开宗立派,成立个什么什么,火邪潘子帮,怎么样?咱们也收百八十万个徒弟。”   火小邪把潘子一拉,将他拽到自己身边,骂道:“你娘的祖宗的,百八十万个徒弟怎么够,咱们收七八,七八千万的徒弟。”   潘子狠狠点头:“行!行!加加加,加上徒子徒孙,咱们凑他个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人。”   火小邪和潘子这两人穷酸落魄的小子,哈哈大笑,酒后的这一通胡说,尽管狂妄,却也说起来痛快得很。   这两人正在嬉笑,忽听街头一边,有无数人的喊叫声传来:“在这里!在这里!围住他!”   火小邪一听,激灵灵一个哆嗦,连忙把潘子一拉,叫道:“抓你的人来了,我们快跑!”   潘子一听,大叫:“我操!我才不跑,来……”   火小邪哪管这么多,拽着潘子就要向胡同中钻去。   潘子还在胡骂:“抓你爷爷我!抓抓!”   两人没走两步,就觉得身后一个人影奔来,将他们两个狠狠一推,从他们头上跳过。   火小邪和潘子扑通倒地,火小邪随着一滚,抬头就看,只见把他们推倒的人背影有些熟悉。   这人扭头恶狠狠地一瞪火小邪,和火小邪照了个正脸,顿时也愣了愣。   原来这人正是张四爷!   张四爷见是火小邪,身子略略一顿,嘴中一句话没喊出来,外面的无数呼喊之声已经传来。张四爷狠狠哼了一声,向前跑去,见是一个死胡同,也不避让,加速跑去,腾地跳起,伸出手在墙上一抓,咔的一声,似乎五指齐插入墙中,顺着身子一带,另一只手在墙头一抓,整个人就已经翻身而过。   火小邪心惊不已,怎么风水轮流转,张四爷变成贼,让人追杀了?   火小邪来不及细想,赶忙把潘子拽开一边,一大群人已经高举火把,冲进胡同里面。   来人都是警察和军人,还有数个便衣,都是荷枪实弹,万分紧张。他们进来胡同,见前面是一个死胡同,有军官顿时大喊:“张四跳过墙了,绕过去追!王二,你们翻墙继续追!”   哗啦啦,这些人分成两组,一组人呼喊着绕开追去,其他人则上前翻墙。他们自然没有张四爷的身手,搭着人墙而上。   喊话的人见火小邪和潘子缩在一边,上前骂道:“你们两个,刚才是不是看到有人翻墙过去了?”   火小邪酒已经醒了大半,狠狠点头。潘子也略微清醒了一点,只是跟着火小邪乱点头。   军官骂道:“你们快离开这里!乱枪无眼,小心丢了性命!”   “啪啪啪!”连续的枪声响起,划破天际。   军官望了一眼枪声传来的地方,顾不上火小邪他们,跟着士兵也翻过墙头,一群人很快走了个干净。   火小邪见人都走了,赶忙拼命把潘子扛起来,急急说道:“潘子!清醒点!咱们快走!”   潘子呼呼着:“怎么了这是?不是抓我啊?”   火小邪骂道:“你还用这么多人抓吗?他们抓的是御风神捕张四爷!”火小邪头昏脑涨,话已出口,后悔都晚了,只求潘子没听清楚。   潘子别看喝多了,耳朵还是尖得很,抬头看着火小邪,惊慌道:“火小邪,你说什么,神捕?张什么,这是我本家啊?这世道,这世道出什么问题了?”   火小邪骂道:“别问了!快走吧!”   火小邪死命拖着潘子,奔出胡同,沿着大街向黑暗中跑去。   大街上不是平常夜深人静的样子,早已乱成一团,街头上不仅有高举火把的骑兵马队相续跑过,还有不少警察挨家挨户地吆喝着:“紧闭门窗!不要出来!慎防生人!”   看样子,整个平度城都已经被惊动,严阵以待,誓要把张四爷抓到。   火小邪边跑边胡想:“这个张四啊张四!怎么跑到平度来了?他得罪了什么人,全城戒严来抓他。这是个什么事啊,张四是御风神捕,抓贼的人,只有他抓人,怎么变成让人像抓老鼠一样到处撵着!”   火小邪还不知道,张四爷带着钩子兵,在王家坳杀了数百王贵的晋军士兵,早就被全山西境内悬赏通缉。张四爷、周先生的通缉令,这两天一直贴在平度城各处公示牌上,只不过火小邪进了平度之后,没有心思凑热闹看布告,又尽量躲着人多的地方,所以一直没有看到罢了。   潘子受了这一番的惊吓,连跑边哇哇猛吐了几口,加上贼性不失,再醉得厉害也醒了五成。两人一路躲着警察士兵跌跌撞撞地急奔,总算跑到一处僻静的角落,蹲了下来。   潘子擦了擦嘴,连连喘气,说道:“心肝肺都要跑出来了!这下好,今天的东西算白吃了,几口给吐了不少,可惜了可惜了。”   火小邪骂道:“你还想着舔回来是不是?潘子,你到底住在哪里?我们赶快走。”   潘子抓了抓头,嘀咕道:“我没地住,刚来平度也就二三天,一直随便找个地睡觉。今天才偷到了钱,可以去找个客栈住住。”潘子转念一想,问道,“火小邪,怎么你认识他?”   火小邪哼道:“他是谁?”   潘子说道:“还能是谁,那帮警察士兵要抓的贼啊,你好像说叫什么张四爷?御什么神捕?”   火小邪眉头一皱,心想这个潘子还真是记性好,自己随口一说,潘子醉得走路都走不直,却能记得清楚。   火小邪只好说道:“认识,这个张四爷是东北奉天过来的,以前见过,我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被人抓捕。”   潘子瞪大了眼睛,抓着火小邪的衣袖,说道:“火小邪,我一见你就知道你不简单,你果然不简单啊!”   火小邪不想与潘子多说,看了看外面的光景,说道:“现在不说这个了。潘子,我不能再呆在平度了,我要走了,你自己多多保重吧。”   潘子紧紧拽着火小邪,惊道:“火小邪,你要去哪里?”   火小邪叹了口气,说道:“我不知道去哪里,反正不能呆在平度。潘子,认识你真的很高兴,我想明白了好多事情,谢谢你!咱们以后有缘再见吧!”   潘子大叫:“不行不行,我和你一起走,咱们要开宗立派,收千万个徒弟的,你走了怎么行?我跟着你!”   火小邪无可奈何地说道:“潘子,酒话你还当个真?潘子,我有很多对头,刚才逃走的张四爷发现我了,他一定会来抓我,我一旦被他抓住,可就惨了!你不能和我一起走,太危险了!”   潘子一下子脸涨得通红,一把抓住火小邪的前胸,骂道:“火小邪,我不嫌弃你,你还嫌弃我了?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了,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只有我甩了人,没有别人甩了我的!废话少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个时候让你自己走,我岂不是不仗义,贪生怕死。你别想让我以后抬不起头!”   火小邪心中感动,这个潘子看着一副油嘴滑舌的样子,关键时候还真算得上一条好汉!   火小邪看了潘子几眼,点了点头,狠狠拍了拍潘子的肩头,说道:“好吧!潘子,咱们一起走!”   潘子乐道:“火小邪,咱们两人,一起去干一番大事业!”   火小邪重重点头,紧紧握住了潘子的手。 二、邪火之身   这两个小贼当即商量,打算连夜混出城去,可想到全城戒严,恐怕从城门出去已经不行,但等到天亮再走,又怕夜长梦多。   潘子琢磨了一番,想起城南偏僻处有一段残墙,年久失修,不见有什么警卫,应该能翻出城去。   两人商量定,便由潘子带路,偷摸着去了城南,很快便找到残墙的位置,四周一片漆黑,的确见不到人。   火小邪暗叫:“出城的好地方!”两人没有多想,略一示意,都向上爬去。   火小邪所在的民国初年,已经不是冷兵器的时代,都是钢炮步枪,炸药厉害,所以旧时的城墙已经多多少少像个摆设,不少城镇的老旧城墙无人料理,渐渐荒废。像山西平度这种战事不扰的市镇,更是如此。   火小邪爬墙的本事,在奉天都是有名有号的,倒不是火小邪故意卖弄,而是习惯使然,一下子显出身手,在城墙上如同壁虎一样,簇溜溜爬得飞快,身子毫无停滞,把潘子甩在身后。   潘子见火小邪爬墙如此迅速,比自己快了一倍,眼睛都瞪圆了,不敢怠慢,加劲跟着火小邪攀爬。   火小邪爬上墙头,四下打量了一下,不见人迹,回来拉了潘子一把,将潘子拉上来。   潘子一上来就低声道:“火小邪,你就是不简单,我觉得没看错,你爬墙真是厉害,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爬得这么快的,和走路差不多啊。火小邪,你不会是高人不露相吧。”   火小邪轻笑了一下,说道:“潘子,你是没有做贼的师父教你,爬墙可是做贼的基本功之一。”   潘子说道:“火小邪,你真的和我是同行啊?你也是贼啊?”   火小邪自嘲地笑了声,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带着潘子来到墙头另一边,寻了一处方便爬下去的地方,略略指点了一下几个踩踏之处,让潘子先下,自己断后。   潘子已经认定火小邪本事比自己高,便先行爬下,火小邪则蹲在墙头,看着潘子慢慢爬下去。   潘子爬下几步,就向上看一眼火小邪,生怕火小邪跑了。火小邪不住地向潘子示意,让他放心。   潘子爬到了中途,又抬头看火小邪,可突然之间,潘子整个人都愣住了,张着嘴要叫,却一下子叫不出来。   火小邪觉得潘子神色奇怪,好像正看着自己的身后。   火小邪一个激灵,头皮猛的一麻,余光扫过去,的确看到一个人无声无息地站在自己的身后!   潘子叫出了声:“有人!”   火小邪猛地转头,就想避开,他心中惊恐万分,想着自己一路留神,身后到底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人来!竟然毫无察觉!   火小邪就地一滚,可还没滚出去,脖梗子已经被一双戴着手套的手一把捏住,快如闪电,手套冰冷刺骨,一捏上火小邪的脖子,火小邪全身鸡皮疙瘩爆起密密一层。   火小邪想挣扎着看到底是什么人对自己出手,可脑袋还没转过来,那人已经一把将火小邪按倒在地,另一只手拿住了火小邪的胳膊,用力一拧,关节疼得钻心,根本无法反抗。   火小邪怒哼了一声,嘴巴顶在地上不住吃土,极力骂道:“操你祖宗的!”   潘子见火小邪被按住,拼了命向上爬,但仍然不敢大喊大叫,只是沉声厉哼道:“龟儿子,放开我兄弟,老子是八脚张,放开他,不然我要你的命!”   火小邪努力侧头,想看到底是什么人抓住了他,可余光所致,只能见到此人的肩膀衣裤是穿着普通的麻布长袍,却怎么都不能见到头脸。看来此人已经巧妙地避开了火小邪的视线,绝对不让火小邪看到自己的长相。   此人见潘子正向上爬,哼了一声,突然一只手抬起,手指一弹,一枚石子飞射而出,正中潘子的鼻头。   这一下打得潘子又酸又疼,顿时连眼睛都睁不开,手上一软,蹬不住墙面,哗啦就掉了下去。好在下面是软泥草丛,只摔得全身疼痛,身子并无大碍,可潘子鼻子疼得酸水直流,一落地便捂着脸满地打滚,嗷嗷闷哼。   抓住火小邪的人见打发掉了潘子,拎着火小邪的脖子,将火小邪悬空提了起来,背对着他。火小邪几欲窒息,双手紧紧抠住那只大力的手,以求活命。   此人把火小邪单手提起,另一只手把火小邪后背的衣服拽开,伸手探入后背,不断沿着火小邪的脊柱两侧按压,用力极大,似乎都是穴道之处,每按一下,火小邪都会全身触电一般抖动不止。   此人按了片刻,冷冷说道:“好!”随即一把将火小邪丢下。   火小邪差点丢了一条性命,但狠劲仍存,一落地就闷吼一声,抓起一块碎砖就反手猛击,可打了个空。火小邪用力太猛,胳膊带着自己又滚倒在地。   四周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人在?抓住火小邪的人,无声无息地就消失了,如同鬼魅一般。   火小邪浑身发颤,又气又惧,急促喘息不停,足足喘了十来口才缓过劲来,这才觉得背上脊柱各个穴位又涨又疼又酸,身上的经脉都受了影响,不住突突地抽动不止。   火小邪惊魂未定,身上难受,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城墙下面传来喊叫声:“火小邪!火小邪!”   火小邪探头一看,只见潘子一只手掩着鼻子,焦急万分地正向上张望。   火小邪说不出话,无力地向下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火小邪又歇了片刻,才算能够活动,不敢再耽搁,缓缓爬下了城墙。   潘子赶忙迎上,接住火小邪。潘子鼻头通红,肿得老高,他流了不少鼻血,满脸都是鲜血。   潘子见火小邪全身瘫软,面色惨白,急问道:“火小邪,你怎么了!吓死我了!刚才你身后那人是谁,妈的乌龟王八蛋孙子畜生养的贱货操蛋玩意!再让老子碰到,一拳头将他鼻子打烂掉,妈的,让他打老子的鼻子!”   火小邪摆了摆手,难受地说道:“快走吧,快!”   潘子架着火小邪就走,远处有电筒的光芒照来,伴着人的叫声:“谁在那里!站住!”已是有巡城的警察发现火小邪这里有动静,正急急忙忙地赶来。   潘子低骂:“操蛋的玩意,刚才你怎么不来!”   两人顾不上这么多,慌不择路地向一侧林子里钻了过去。   火小邪、潘子两人钻进林子,都不认识路,一通乱跑,越钻越深。身后巡城的警察势单力薄,也不敢追进来,远远吆喝了几句,就此作罢。   火小邪、潘子不敢停留,互相搀扶着,走走停停。火小邪身子一直发麻,背上也火辣辣的胀痛,好在尚能行走,全凭一口气努力支撑着,咬紧牙关奋力前行。一直到天边泛白,两人见已经走到罕无人际的深山低谷之中,四周静寂无声,这才松了口气,寻了个乱石遮蔽的石梁下休息。   火小邪坐下一休息,更觉得周身难受不已,哎呀几声,紧紧抱住双臂,在地上蜷成一团,不住颤抖。   潘子抓耳挠腮,不知所措,抓着火小邪肩膀,急切地问道:“火小邪,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中毒了,还是受伤了,你说话啊,吓死我了,你可不能死啊。”潘子想起自己以前的兄弟,死在自己面前,好似光景重现,不禁声音发颤,几乎要哭出声音来。   火小邪紧闭双眼,乱哼道:“背!我的背上!”   潘子听了火小邪这番话语,赶忙把火小邪后背上的衣服撩起,定睛一看,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火小邪背上通红一片,皮肤下的血管都爆了出来,清晰可见,沿着火小邪的脊柱两侧,分布着十多个已经暗紫发青的印记,似乎是被重物击打所致。   潘子大叫:“是城墙上那个人干的吗?”   火小邪微微点头,说不出话。   潘子伸手轻轻一按,并没有用什么力气,火小邪就疼得闷哼,潘子低声怒骂道:“好狠啊!背上的瘀青,都是穴道的位置。火小邪,你到底是谁啊,到底得罪了谁啊,这么折腾你。”   火小邪无力地说道:“我,我不知道。水,潘子,水……”   潘子擦了一下眼泪,连声应了,喝了声:“火小邪,你等我,我马上给你找水来。”   火小邪受了这种怪招,尽管难受,却神智清醒得很,耳聪目明,并无一点迷糊,听潘子这么说,默默点头。   潘子从石梁下钻出,向着低洼处钻去。好在天遂人愿,潘子没走多远,便见到一条小溪,潘子大喜过望,从一直斜挎着的布袋中取出水囊,满满的灌了,又怕不够,便把上衣也脱了,在水中浸透,忙不迭地跑了回去。   潘子钻回石梁,正要呼喊水来了,却张口结舌,水囊啪的一下掉在地上。   火小邪竟不见了。   潘子哪敢想自己去了这么一会的工夫,火小邪就飞了不成?要么是火小邪自己走了,要么是被人掳走,甚至可能是这片野山里的豺狼,成群结伙地把火小邪叼走了?潘子越想越糟糕,钻出来四处唤了一遍火小邪的名字,却听不见火小邪回应。   潘子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回到石梁下再细细打量,很快便发现还有第三个人的足迹,看来的确在自己离开火小邪去找水的工夫,有人来把火小邪扛走了。   潘子心中发毛,这种荒郊野地,他们两个刚来才没有多久,怎么就让人发现,还专门针对火小邪?   潘子连连抓头,又惧又怕,但一想起火小邪背上的惨状,义气之心涌起,定了定神,看清了地上足迹的行走方向,沿路寻了下去。   火小邪睁开眼睛,脑后胀痛,刚才自己紧闭双眼躺在石梁下,听见有人进来,本以为是潘子回来了,还没等睁开眼睛,就觉得进来的那人已经走到自己的身后,看了眼自己的后背,这人猛然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后脑受了一记硬物的重击,顿时昏了过去。   火小邪晃了晃脑袋,清醒过来,自己正趴在一个破庙一角的杂草中。   火小邪立即翻身而起,四下张望,这破庙空无一人,蛛网密布,不知道废弃了多久。   火小邪身子一动,突然觉得自己全身经脉已经轻松了很多,再不像以前那样痛苦难忍了。火小邪半信半疑,不敢确定自己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低声叫道:“潘子!潘子!”   火小邪站起身来,小心翼翼走了两步,正要呼唤,只听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传出阴森森的人声:“你还是躺下吧,还不到你乱动的时候。”   火小邪大惊,啪的跳开几步,大喝道:“谁!出来!不要装神弄鬼的!”   “火小邪,你认识我,嘿嘿。”黑暗中的人又说道。   火小邪听到此人嘿嘿两声冷笑,非常的熟悉,一时不敢确认,稳住身子向黑暗中看去。   黑暗中缓缓有一人抬起头来,将满头满脸的黑纱摘下,露出面孔。   “甲丁乙!怎么是你!”火小邪失声惊叫道。   “嘿嘿,怎么就不能是我?小子,你运气不错。”甲丁乙动也不动,只是冷冷地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见甲丁乙面无表情,眼神中还有一种隐隐的失落之意,心中缓了一缓,小心地问道:“甲丁乙,你救了我?”   甲丁乙嘿嘿冷笑两声,说道:“我可没这个本事救你,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火小邪惊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甲丁乙哼道:“坐下吧,火小邪,我能够在此处碰到你,算我们有缘。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火小邪犹犹豫豫,还是走近了两步,坐在甲丁乙身旁不远处。   “我那个朋友呢?潘子呢?”火小邪问道。   “那个瘦子?嘿嘿,他要是有本事的话,必能找过来。我哪知道他是什么人,是正是邪,会不会对我们不利,能带你走就不错了。”甲丁乙说道。   火小邪满肚子疑问,便捡了一个自己最想知道的先问道:“我,我到底怎么了?我被你带来这里之前,还是全身经脉难受得简直要爆炸了,怎么现在没什么事情了?”   “嘿嘿,火小邪,纳盗之关的时候,你是不是不怕虫鸣?”甲丁乙避而不答。   “这个……不是不怕,就是后来觉得虫鸣没那么难受了。”   “那就是了。嘿嘿。”   火小邪听得一头雾水,这个甲丁乙好像知道什么,但就是不肯说。   火小邪知道以甲丁乙的性子,追问他也是没有结果,于是轻叹一口气,问道:“甲丁乙,你怎么了?你怎么在这里?”   “嘿嘿,火小邪,那你怎么在这里?你是不是没有成为火家的弟子?”   火小邪咂了咂嘴,略有沮丧地说道:“我被火家逐出来了,没有人愿意收我为徒。”   “嘿嘿,怎么弄的?”   火小邪不想隐瞒,便把自己指责郑则道是杀人凶手的事情如实说了。   “哈哈哈!”甲丁乙脑袋向后一靠,笑了起来,显得十分痛快。   “有什么好笑的吗?”火小邪不悦道。   “火小邪啊火小邪,那个郑则道替火家出头,将我打败,成为火王严烈这厮的亲传弟子,已是火家的大红人,你还敢站出来说他的不是?而且你并无十足的证据!苦灯和尚又站出来自认!谁还敢收你为徒?现在的火家,都是些奴才走狗,貌合神离,不入火家也罢!嘿嘿,不过,你这样做,我倒很喜欢。嘿嘿嘿嘿!”   火小邪看着甲丁乙嘿嘿不断发笑,渐渐自己也觉得被火家逐出的事情可笑得很,呵呵跟着甲丁乙傻笑起来。   甲丁乙收住笑声,突然说道:“火小邪,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怎么在这里?”   火小邪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很想知道,你不是被火家人抓走了吗?”   甲丁乙冷笑道:“火小邪,人世间最狠毒的手段,并不是一刀杀了你,而是夺走你拥有的一切,却还让你苟延残喘地活着。我身中三枚火曜针,一身本事尽数被封,除了还能使点蛮力以外,很多常人能做到的事情,我都已经无法做到,这比杀了我更让我痛苦难堪。我被火家人丢在荒野之中,任我自生自灭,我本想一死了之,枯坐在这个破庙中已有三日,以求化解一些抑郁之气,不要死得怨气冲天,化成了厉鬼作孽!可今天早晨从山上看到你被人连拖带拽地带来,鬼使神差,竟让我去找了你。嘿嘿,火小邪,实话告诉你,我见你以后,我突然不想死了!嘿嘿嘿嘿!”   火小邪惊讶道:“甲丁乙,是我能帮到你什么吗?”   甲丁乙扭头看着火小邪,脸上的伤疤更是触目惊心。   甲丁乙极有深意地看着火小邪,慢慢说道:“火小邪,老天爷让我在此处碰见你,并亲眼看到你自行化解了火家的扰筋乱脉术,必有深意!”   火小邪一愣,喃喃道:“扰筋乱脉术……我,我自行化解了?”   甲丁乙眼中发亮,沉声道:“正是!”   火小邪正想再问,耳边却听到微响,余光一扫,只见一团巨大的黑乎乎的东西从破庙的断墙处跃了进来。   火小邪面色一滞,惊哼了一声,甲丁乙这才扭头顺着火小邪的目光看去,看来甲丁乙的五感敏锐程度,的确已是不如火小邪。   那团黑乎乎的巨物跳了跳了,身形如电,没等火小邪站起身,就已经一下子闪到甲丁乙和火小邪面前。   火小邪瞪大了眼睛,这不就是张四爷的豹子犬吗?而且应该是个头最大一只,唤作三嚼子。   三嚼子这只恶兽扎好了身子,恶狠狠地盯着甲丁乙和火小邪,低吼不断,但并不扑上,似乎对甲丁乙和火小邪都有所忌讳。   三嚼子曾被火小邪一脚踢中裆部,受伤不轻,也曾在围捕甲丁乙的时候,见过甲丁乙鞭杀大嚼子的手段。这种恶兽聪明得很,知道自己贸然上前,对方二人对付它一个,又都是厉害的角色,定讨不到什么好处。   这二人一犬顿时僵持在破庙中,谁也不敢妄动。   火小邪心中骂道:“真是见了鬼哦!不是冤家不碰头!怎么这个恶狗也来了!奶奶的,张四爷被人当贼抓,落魄得很,我和甲丁乙也都是半死不活的,怎么越是倒霉的人,就越要碰头吗?”   三嚼子低吼了一阵,见火小邪和甲丁乙不上前攻击,也觉得奇怪,大脑袋左右看了看,身子向前迈上了一步。火小邪领教过豹子犬的厉害,额头上冷汗直冒,心里清楚得很,三嚼子如果识破了他们两人没有还手能力,扑上来难有活命的机会。   火小邪微微侧头看了眼甲丁乙,甲丁乙凝神定视着三嚼子,尽管面无惊慌之色,但额头上也是挂满了细汗。   三嚼子呜呜两声,再向前迈进一步,说时迟那时快,甲丁乙肩膀一耸,一根黑芒便从衣下扫出,直奔三嚼子的脖子而来。   火小邪看得清楚,这次黑芒扫出,直来直去,只凭劲力,已没有以前甲丁乙挥舞黑芒时的那份灵动诡异。   三嚼子嗷的一声吼,大脑袋一偏,身子一跳,竟躲过了这一招。甲丁乙厉哼一声,手上一翻,带着黑芒又要去卷三嚼子,可这根黑芒长鞭,在空中顿了一顿,攻势已减,就连火小邪都有信心能够躲过。   三嚼子一纵身,用大脑袋一撞,就将黑芒撞开,一时间黑芒再无反复攻击的可能。   三嚼子躲过甲丁乙的两记攻击,已经明白这个甲丁乙不是以前那般厉害,眼中凶光大盛,恶吼如雷,巨大的身子一纵,张开大嘴,就向甲丁乙扑上来,那势头定要一口咬掉甲丁乙的脑袋。   甲丁乙没有了功力,不能施展,但头脑还是如常,身子就地一滚,避开了三嚼子的这一次猛攻。   甲丁乙厉声叫道:“火小邪,你快跑!”   火小邪哪里肯跑,手中早就摸到一截破庙屋顶掉下来的断木,腾地跳起来,趁三嚼子背对着自己,使足了力量,猛击在三嚼子的脑袋上。   “啪”的一声,那截木头应声而断,竟是朽烂了,根本吃不住力量。   火小邪心中一惊,暗叫糟糕,赶忙要往后退。   三嚼子不痛不痒,被火小邪这一下偷袭,顿时激起了狂性,大脑袋一转,箭一般地向火小邪扑上。   火小邪极力躲避,可身体尚未恢复,还是略有迟缓,大嚼子的腥风大口杀至,亢的一咬,尖牙贴着火小邪皮肉而过,把衣服撕下一大片来。   三嚼子一咬没有得手,哪里肯放,恶吼着站起半个身子,两只巴掌般大小的爪子,向火小邪肩头扫来。火小邪就算能避开三嚼子的大嘴,却避不开爪子,被爪子打中肩头。三嚼子力气极大,这一爪下去,如同大棒猛击,顿时把火小邪打得翻到在地。   三嚼子见火小邪已经丢了防御之势,血盆大口一张,这次定要咬断火小邪的咽喉。   火小邪心中惨呼:“这次死翘翘了!” 三、南方净火   三嚼子正要扑上,却有尖锐的哨音响起,三嚼子身子一顿,吼中极不甘心地低吼了两声,腾腾腾连退了几步,又是伺机而动的姿态。   火小邪从狗嘴中捡回一条性命,正觉得奇怪,只听破庙墙外有人喊道:“三嚼子!呆着别动!”   火小邪和甲丁乙都向破墙处看去,只见两个人身手敏捷地翻了进来,快步跑到三嚼子身旁,神态古怪地看着甲丁乙和火小邪。   这两人火小邪都认得,一个是御风神捕的周先生,一个是在王家大院放狗来咬他的钩子兵钩渐。   好在来的是周先生!他比张四爷要沉稳得多,也能讲点道理。   破庙中的四人一片沉默,甲丁乙和火小邪也不敢贸然离开。   周先生看着甲丁乙手中握着的黑鞭、一身黑纱,又打量了一下甲丁乙的容貌,谨慎地说道:“你可是甲丁乙?”   甲丁乙冷笑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甲丁乙。”   周先生转头看了看火小邪,哼道:“祸小鞋?”   火小邪喘着粗气,点头称是。   周先生突然嘴巴一咧,笑出声来:“哦?巧了巧了!不是冤家不聚头,我真是奇怪了,你们两个怎么跑到这个荒郊野地躲着了?”   甲丁乙嘿嘿冷笑不止。   周先生看着甲丁乙说道:“甲丁乙,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内伤,身手大不如前啊?你挥鞭的动作,还不及一个普通的武师。”   甲丁乙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周先生说道:“不说话也不要紧,可惜你这般厉害的大盗,也有虎落平阳的时候。”   甲丁乙冷言道:“御风神捕,既然我落在你们手上,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话。”   周先生踱了两步,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说道:“甲丁乙,你不要把御风神捕想得这么小气,就算你伤了我们一只豹子犬,夺了张四爷的铁虎爪,但你赢得正大光明,我们又与你并无冤仇,你受了内伤,施展不得,我们何必要为难你?甲丁乙,你在广东道上一直与贼作对,只偷赃物,名声颇大,其实对我们来说,倒可以交个朋友。”   甲丁乙哼道:“嘿嘿,说话何必兜这么大的圈子!你不就是想问我到底怎么受的伤吗?”   周先生呵呵一笑,说道:“甲丁乙,那我就直说了。像你这般的高手,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身手全失呢?莫非你得罪了什么贼王?比如火行贼王?”   甲丁乙嘿嘿冷笑道:“嘿嘿嘿嘿,不妨告诉你,我并没有受内伤,只是被火王严烈这小人打入我脊柱骨里三枚火曜针,封住了我的经脉,所以我才施展不得!待我把火曜针取出来,身手和往常无异!”   周先生略有一惊,说道:“火王严烈这小人?火曜针?我明白了,甲丁乙,你与火王严烈有仇?”   甲丁乙哼道:“血海深仇。”   周先生叹了一声,说道:“甲丁乙,看来我们同病相怜啊。既然你坦诚相告,我也不妨告诉你,我们为何也沦落到此处。来来来,要不我们坐下,吃点东西,慢慢道来?”   甲丁乙说道:“不必客气,你爱说就说,我对你们的事情,并不关心。”   周先生轻声一笑,并不答话,而是转头对火小邪说道:“祸小鞋,你与我们真是有缘啊!更没想到你连甲丁乙都认识。你不用担心,我们不再为难你,玲珑镜的下落我们已经知道。祸小鞋,坐吧,都是天涯沦落人,一笑泯恩仇。你是不是很想喝水?”   火小邪狂奔一晚,刚才又是一番打斗,一直滴水未进,当真是渴得喉咙冒烟,听周先生这么一说,倒不自觉地咽了几口。周先生是个明眼人,当即对钩渐说道:“钩渐,拿水囊来。”   钩渐赶忙奉上,周先生接过,丢在火小邪面前。   火小邪看了一眼甲丁乙,甲丁乙面无表情,慢慢坐了下来,和周先生他们相对而坐。   火小邪见甲丁乙坐下,犹豫了一番,还是把水囊捡起,拔开塞子猛喝了几大口,这才觉得身上轻松了许多。   周先生、钩渐、火小邪、甲丁乙都坐了下来,豹子犬三嚼子见主子和自己刚才攻击的对象已经和好,也不敢再对火小邪和甲丁乙怒目相向,趴在一边,老老实实地大嚼着钩渐给它的肉干。   周先生取出干粮清水,请甲丁乙、火小邪分食,甲丁乙也不客气,拿起干粮就大吃不已,看上去也是饿得久了。   周先生神色黯然,默默把他们所经历的事情讲给了甲丁乙和火小邪听,言语中无限酸楚、愤恨。   原来张四爷、周先生他们摸进天坑,败给火王严烈之后,钩子兵死的死,伤的伤,逃出天坑修整了一日,再上大路,已发现早就成了通缉的对象,山西各地都在抓捕他们,料定是在王家坳宰杀了晋军所致。张四爷、周先生他们不愿再正面冲突,躲躲藏藏地来平度一带寻找豹子犬,好不容易找到,仍被晋军发现行踪,在平度一带成合围之势。张四爷和周先生一商量,便把钩子兵分散开来,由周先生、钩渐带着三嚼子,其他人带着二嚼子,打算速速逃出山西避祸。张四爷大闹平度,设法引开晋军,再来与周先生相会,这个时候,应该是张四爷要寻过来了。   周先生大骂火王严烈不义,御风神捕所受灾祸,均是火王严烈所为,不仅偷了张四爷的玲珑镜不还,还极尽羞辱,简直是无法无天,狂妄之极。御风神捕今生今世,都势要与火王严烈不死不休地缠斗下去,以报此血海深仇。   周先生咒骂火王严烈,甲丁乙听得受用,周先生说到激烈处,甲丁乙也冷哼嘲讽火王严烈不止。   火小邪由于发过重誓,不能泄露火家招弟子的事情,但甲丁乙无所顾忌,把火家在王家大院招弟子的事情说了,周先生这才恍然大悟,认定御风神捕一直被火王严烈当猴子戏耍。   火小邪见甲丁乙说了火家招弟子的时候,只好轻叹了两声,说出自己怀疑郑则道杀了人,结果被火家逐出的事情。但自己在平度城头被人用扰筋乱脉术所伤,认识了一个叫潘子的小贼,就隐去不说了。   其实火小邪心中还有一个结,就是玲珑镜。火小邪知道玲珑镜是水家的水妖儿所偷,和火家并无关系,但周先生说火王严烈认了就是火家偷了玲珑镜,自己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毕竟自己以后的事情一概不知,也许水妖儿把玲珑镜送给了火家也不一定。   火小邪吃过质疑郑则道的亏,已经明白在自己没有把握的时候,说出来反而坏事的道理。一旦火小邪说出,只怕张四爷又要对自己穷追猛打。于是火小邪便把玲珑镜的去向一事忍住不说,打算先烂在心里。   火小邪本来想问周先生,到底这个玲珑镜有什么古怪之处,值得他们如此拼命,正犹豫该不该问,甲丁乙却已经问道:“周先生,这个玲珑镜是个多大的宝物?值得你们舍家弃业,以命相争?”   周先生犹豫了片刻,让钩渐先出去避让一下,这才慢慢讲出了玲珑镜中的秘密。   原来周先生膝下有一独女,名叫周娇,生的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但在待嫁之年,认识了一个神秘人,不知为何,与这个神秘人有了一段孽缘,瞒着周先生生下了一对双胞胎。   自从生了孩子,周娇似乎对神秘人恩断义绝,独自带着这两个孩子生活了半年以后,这对双胞胎却突然失踪了。   周娇痛哭数日,几乎命绝,好在当时周先生的徒弟,就是张四,对周娇爱慕得死心塌地,无以复加,不计前嫌,定要娶周娇为妻,软磨硬泡了三四个年头,周娇觉得张四确实可以托付终身,这才答应张四。   张四和周娇成亲之后,两人相敬如宾,本来一切无恙,但突然一日,张四发现了周娇与一个神秘人还有来往,逼问之下,周娇才说出这个神秘人乃是自己遗失了的双胞胎的亲生父亲。   张四并不在意周娇的往事,只是追问周娇那个神秘人是谁,周娇无论如何不肯告诉张四,张四盛怒之下,说了狠话。周娇羞愤难当,当晚便悬梁自尽。   张四后悔不已,抱着周娇的尸体,哭嚎了足足十余天,落下一个失心疯的毛病。   周先生本和张四断绝了师徒关系,可张四以死相逼,周先生才答应下来,但从此与张四主仆相称。   这个玲珑镜,本是周娇的一面普通的铜镜,不知为何,周娇死后,在天时地利人合的情况下,玲珑镜中能够现出周娇的音容笑貌,甜美亲切,笑靥如花,如同周娇就在镜子中一般。张四见了这种情景,认为周娇的魂魄附在这面玲珑镜里,于是把玲珑镜当成自己性命一般呵护,玲珑镜丢了,就如同夺走了张四的性命。   张四舍命寻找玲珑镜,便是这个原因。   周先生说着说着,老泪纵横,呜咽不止。周先生这番出来,受此磨难,仍要不回玲珑镜,加上这个秘密憋在心里憋得久了,从来未曾对人说起过,这次见到甲丁乙、火小邪,犹豫再三还是说出,本想着简单说过,可一说出口就止不住,结果说到最后,悲痛难忍,几乎要昏厥在地。   周先生是何等英雄人物,一生大风大浪经历无数,都是处乱不惊,应对有度,可碰上这种儿女情长的事情,还是无法释怀,如同心中的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周先生所讲的故事,听得甲丁乙、火小邪都不禁默默感伤,原来这玲珑镜,只是张四思念周娇的精神寄托之物,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宝贝。   火小邪这时候也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所谓天下至尊至奇的宝贝,可能只是某些人心中的一片思绪,一段回忆,一纸书信,一个铜镜罢了。若没有人心所向,天下之大,哪有什么宝贝之说?否则以五大贼王之能,天下还有什么东西偷不到,还有什么东西怕人偷走?   历朝历代,无数真命天子,坐拥天下,雄兵百万,应有尽有,他们仍要五大贼王相助,他们又是怕什么被人偷走呢?这些个问题,火小邪一下子想不明白。   周先生说完之后,低头垂泪,全身悲切地不住抽动,所有的英雄气魄荡然无存,只是一个年过半百的瘦小单薄的老者罢了。三嚼子通人性,见自己的主人周先生如此难过,也爬过来,靠在周先生身边,不住用大舌头轻舔周先生的手掌。   火小邪、甲丁乙默不作声,也不好上前相劝,没想到从不愿居于人下,心高气傲的张四爷、周先生的故事竟也如此凄苦。   火小邪鼻头发酸,眼睛也要红了,心中一股子气息翻腾不止,他本是恨极了张四爷抓住自己的几个小兄弟,让小兄弟死在那个混蛋郑副官手中,可是听完周先生的故事,才觉得是报应不爽,害人不浅,多少是自作自受。要怪的人除了黑三鞭,还有谁人?火小邪心中疼痛,这一切不都是水妖儿造成的吗?若不是水妖儿要偷玲珑镜,若不是水妖儿指使黑三鞭,若不是水妖儿把自己打昏被张四爷抓住,若不是水妖儿带着玲珑镜来了山西,若不是她,自己可能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贼啊!水妖儿啊水妖儿,我火小邪到底该如何对你啊!   火小邪已有打算,哪怕会祸从口出,自己也要把玲珑镜可能还在水妖儿手中的事情,告诉周先生。   周先生坐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双手抚脸抹掉眼泪,又不住地长叹几声,恢复了常态。   周先生低声说道:“甲丁乙,祸小鞋,让你们两位见笑了,这个秘密在我心中憋得实在太久,十多年来第一次对外人说起,实在是情难自抑。恳请两位万万替我保密,拜托了。”   甲丁乙沉声说道:“周先生请放心,甲丁乙以性命作保,绝不再透露半字。”   火小邪也说道:“周先生!我对不住你们,是我帮黑三鞭偷你们的女身玉,才让人有了可乘之机,盗走了玲珑镜。周先生放心,我火小邪发誓,今生今世绝不再讲此事的一字半句,否则天打五雷劈,不得好死。”   周先生说道:“那好!谢谢两位了。”   火小邪看着周先生,鼓起勇气,打算把水妖儿的事情告诉他,话已经到嗓子眼了,只见三嚼子唰的一下子站起身来,昂起大脑袋看着门外。   周先生、甲丁乙赶忙向庙门外看去,火小邪一句话没说出口,心中一惊,心想怎么有人来了?   脚步声传来,三个人快步走进破庙。   进入破庙的乃是张四爷、钩子兵钩渐和潘子。   潘子让钩渐揪着后脖子上的衣服,嘴上不干不净地骂着,但不敢挣脱,随着张四爷、钩渐走进破庙。   三嚼子见是张四爷来了,乐得撒欢,几个跳跃便迎上了张四爷。   三嚼子跳上几步,见张四爷身后还跟着潘子,顿时冲潘子低吼了几声,甚是凶狠。   潘子见这么大一个怪兽跳到自己面前,对自己作势欲扑,吓得大叫:“我的娘啊,好大的狮子!”边叫喊着边极力要跑。钩渐抓紧潘子的衣领,潘子原地跑了几步,根本跑不动,只好大叫:“两位大爷,求你们饶了我吧。”   张四爷走过去,摸住三嚼子的大脑袋,沉声道:“不用叫了。”   三嚼子狠狠瞪了潘子几眼,退开一边。潘子这才松了一口气,不住低叫:“哎呀我的娘,我的小心肝都差点蹦出来了。”   火小邪见是潘子来了,喜不自胜,大叫一声:“潘子!”   潘子扭头一看,见是火小邪冲破庙一侧跑出来,也顾不上三嚼子还在一旁,呼喊道:“火小邪!老天保佑,你没事吧!我找你找得好苦!”   原来潘子不见了火小邪,一路沿着足迹寻来,他毕竟不擅长追踪,寻了一会便迷失了方向,只好一路呼喊着向山头乱钻。张四爷正好来此地与周先生会合,听到潘子叫喊,便追上潘子,一把将潘子擒住。潘子当然不是张四爷的对手,也不记得见过张四爷,一通胡说八道以为能骗过张四爷。   张四爷见潘子形迹可疑,满嘴跑火车,依稀记得这小子和火小邪是一路的。张四爷不敢放潘子走,以免走漏了风声,便把潘子押着,一路沿着周先生所做的记号,寻到破庙附近。钩渐在破庙外巡视,见张四爷来了,赶忙跑出来相认,见张四爷押着潘子,低声对张四爷讲了破庙中偶遇甲丁乙、火小邪的事情,潘子自然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张四爷更是惊讶,三人匆匆进庙。   张四爷进了破庙,果然看到甲丁乙和火小邪坐在一侧,不管钩渐说的是否属实,张四爷见了甲丁乙,仍然不敢大意,一直盯着甲丁乙不放,生怕甲丁乙上前发难。   周先生快步迎上张四爷,把张四爷拉到一边,大概齐地讲着,张四爷才算安心下来。   火小邪嚷道:“张四爷、周先生,这个潘子是我的朋友!他是来找我的!请你们放了他!他绝对不会对你们不利的。”   张四爷手一挥,对钩渐说道:“放了他!”   潘子千恩万谢,跑过来与火小邪相会,两人不胜感慨,更觉得彼此亲近了许多。   潘子看了破庙中的张四爷、周先生、钩渐、甲丁乙一圈,低声咂道:“火小邪,你认识这么多人啊,乖乖,这些人看着都是些狠角色,不是平常人啊,跟着你我算是开眼了。火小邪,你没事了?你背上的伤好了?怎么回事啊?这都是谁啊?”   火小邪点了点头,说道:“潘子,我没事了!你现在不要多说话,以后我慢慢和你说怎么回事。”   周先生与张四爷说完,张四爷扫视了众人一眼,面色严肃地抱了抱拳:“甲丁乙、火小邪、那位小兄弟,既然大家都是受火王严烈所辱,落魄到此,咱们以前的恩怨统统一笔勾销!不要再提!甲丁乙,我敬你本事高强,如果你不嫌弃,我们可以交个朋友,你跟我们一同上路,算是互相有个照应,等我们一同离开山西,也可以共同想办法化解你所中的火曜针,恢复你的功力,共同对付火王严烈。”   甲丁乙嘿嘿笑了两声,并不答话。   张四爷又向火小邪看来,说道:“火小邪,你尽管曾经协助黑三鞭,偷了我的东西,但我知道你也是受他胁迫,怪不得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收你和你旁边的小兄弟成为御风神捕,你看如何?”   火小邪紧锁眉头,张四爷愿意把自己收为御风神捕,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潘子耐不住,在火小邪耳边说道:“御风神捕?好威风的名字,是可以谁都不怕吗?有钱有势?”   火小邪低声道:“差不多。”   潘子眼睛一下子瞪得滚圆:“我操的啊,发了发了!这下子可发了!火小邪,你答应吗?我听你的,你答应我就答应,你不答应,我也不答应。”   甲丁乙嘿嘿笑道:“嘿嘿,谢谢张四爷的美意,如果火曜针这么容易取出,严烈小儿就不至于如此嚣张了。张四爷,朋友我们可以交,但和你一起走,就免了,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办。以后若能相见,联手对付严烈不是什么问题。”   张四爷说道:“也好!我们毕竟在山西被通缉,甲丁乙兄弟跟着我们,反而不妥。”张四爷转头对火小邪说道,“火小邪,你有什么打算?御风神捕很多人幼年时都做过贼,识得贼性,这样才能抓贼,你不用担心你的身份有什么不妥。”   火小邪还没有说话,潘子就兴高采烈地喊道:“张四爷,张四爷,我也姓张,张潘,人们都叫我潘子,我自封绰号八脚张。张四爷,当御风神捕,有薪水的吗?”   张四爷哈哈大笑:“薪水?没有。”   潘子顿时一脸失望:“没有薪水啊?那这个……我想想……”   张四爷说道:“只要你能花得出去,金山银山随便你花。御风神捕拥有的钱财,你三生三世都花不净!”   潘子一下把脸都憋红了,如同猴子屁股一般闪亮:“真的啊!我的娘啊,我祖上一定积了德了,祖坟上落了凤凰了。不是不是,张四爷,我不是喜欢钱,我是一见到你就觉得,哇!威风凛凛、气度不凡的大人物啊!跟着你混肯定没错的,你还能亏待了下面的人吗?哎呀,我不是拍你马屁,不是啰嗦,我是说……嗯,那个那个,火小邪不答应的话,我也,不答应。”   潘子捅了捅火小邪,急道:“火小邪,你觉得呢?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火小邪深深吸了一口,看了眼甲丁乙,甲丁乙并不看他。   火小邪慢慢说道:“张四爷,我以前对不住你,更是没脸成为御风神捕,张四爷你的美意,我心领了,我想,我想跟着甲丁乙走,甲丁乙大哥救了我,我至少帮他寻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再做其他打算。”   潘子差点下巴就掉了下来,万分不解地看着火小邪。   张四爷微微一愣,看向甲丁乙。   甲丁乙哈哈大笑:“好!好!嘿嘿!嘿嘿嘿嘿!”   潘子嘟嘟囔囔地嚷道:“我!我我我我我,我跟着火小邪!”   张四爷脸上一冷,轻哼了一声,说道:“也好也好!也罢也罢!我张四不是喜欢强人所难的人,既然各位已经决定了!那就如此吧!日后各位要是有其他的需要,我张四一概鼎力相助!”   张四爷转头道:“周先生,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这就走吧。”   周先生说道:“还是甩不掉这些晋军?”   张四爷环视一圈,说道:“甲丁乙、火小邪、潘子,你们最好也早点离开此地。我们被全省通缉,本以为可以轻松地离开山西,可似乎有高人指点晋军抓捕我们,让我们难以喘息。这些高人绝对不简单,只怕是火王严烈出面协助。我料定晋军不久就会找到此处,事不宜迟,大家各自保重吧!后会有期!”   张四爷手一挥,周先生向甲丁乙、火小邪深深看了几眼,他们三人一犬便向破庙外走去。   火小邪刚想起来自己还有水妖儿偷了玲珑镜的事情没有说,正想追上告诉张四爷,却听到有叫喊声远远传来。   “张四!姓周的!我们知道你们躲在这片山头!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现在出来投降!我们饶你们不死!你们是绝对逃不掉的!”   这喊叫声从远远的山头传来,并不是对着火小邪他们所在的破庙,好象是在提前警告,要让张四爷他们知道。喊叫声一直不停,在这种空山野谷之中,能够十分清楚地传出颇远。   所有人都愣住了,火小邪暗叹道:“怎么这么快晋军就追来了?他们追捕的本事,难道比张四爷还厉害?糟糕糟糕,看来张四爷说得没错,晋军中一定有高人指点!”   张四爷、周先生他们赶忙退回破庙中,张四爷对甲丁乙、火小邪他们低喝道:“晋军来得太快了!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段!你们快走,免得受了我们牵连!我会帮你们把人引开。”   周先生说道:“张四爷,我们最近这些天被晋军追得狼狈不堪,好像所有我们的想法都被晋军猜破了一样。有时候晋军只把我们逼走,并没有穷追不舍,弄得我们一直在平度、王家堡一带打转,有点捉弄我们的劲头,我们再避开他们,可能不是办法了!”   张四爷说道:“周先生,我们现在力量单薄,硬打硬冲合适吗?”   周先生紧紧皱眉,向甲丁乙问道:“甲丁乙兄弟,你对火王严烈颇有了解,这种围捕的方法,是火家所为吗?”   甲丁乙沉声道:“我尽管与火王严烈有深仇大恨,并不会为他说话,但以火家的性子,都是直来直去,要抓你们早就动手抓了,不会玩这些杂耍一样的把戏。只怕帮晋军的高人不是火家的。”   张四爷惊道:“甲丁乙兄弟,这种围捕方式,连我们这些御风神捕都摸不清楚怎么回事,天下之大,还有如此精于追捕之道的人吗?”   甲丁乙嘿嘿笑道:“五行之中,最善于收集处理情报,眼线遍布天下,精于谋略布局的,只有水家了。恐怕是水家的人,在帮着晋军抓捕你们。嘿嘿,如果是水家,你们想跑出山西,可就难了。”   周先生赶忙问道:“甲丁乙兄弟!敢问一句,你有破解之法吗?”   甲丁乙说道:“若是水家帮助晋军,你们只有硬闯出去,中途再不要停歇,见阵破阵,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一路直直急奔,不问不顾,如同烈火灼水,火旺水消,才有离开山西的可能。”   张四爷、周先生对视一眼,彼此默默点头。   周先生说道:“甲丁乙兄弟,谢谢了!多亏有你的点拨,要不我们可真的难办了。”   甲丁乙冷冷道:“不必谢我,你们快走吧,晋军围得紧了,人多势众,会更加麻烦。”   张四爷喝道:“再会了!走!直直杀出山西去!”   张四爷、周先生、钩渐、三嚼子奔出破庙,一路杀将过去。   甲丁乙向火小邪、潘子看来,冷冷道:“我们不宜久留,跟我来,晋军不是针对我们的,我们只用暂避锋芒即可。”   火小邪、潘子连忙点头,甲丁乙在前引路,三人绕到破庙后院,拣着陡峭的山路,向山下密林中行去。   他们三人刚走了没有多远,就听身后远处枪声大作,三嚼子惊天动地的狂吼,看来张四爷、周先生他们听从了甲丁乙的建议,已经开始硬闯晋军的包围。   甲丁乙、火小邪、潘子三人藏身在一个石洞中,一直听到枪声远远地去了,再无声息之后,才松了口气。   火小邪向潘子介绍了一下甲丁乙,甲丁乙不苟言笑,脸上又有两道伤疤,看着凶恶得很。潘子不敢贫嘴,战战栗栗地问了声好,就不再多说。   火小邪问道:“甲丁乙大哥,你要去哪里?”   甲丁乙说道:“火小邪,你跟着我走,潘子不行。”   火小邪大惊:“为什么?”   甲丁乙说道:“潘子油尖嘴滑,藏不住秘密,信不过,不能带着他走。”   潘子的赖子劲头一下子被甲丁乙激起,怒道:“你这个人真是不讲道理,我喜欢说话,是我要讨生活,说相声的比我更能说,能说怎么了?得罪你了?我怎么就藏不住秘密,信不过了?我喜欢的人,我才多说话呢,你这个凶巴巴吧,只会冷笑,晚上走在路上,大板牙一哧,再挂上几根菜丝,活像个鬼,谁敢和你说话?小爷我七八岁就在江湖上闯荡,见过的不一定比你少,你不让我跟着,我还高兴得很呢!谁想跟着你了,大言不惭,装什么装嘛。藏不住秘密,什么秘密老子藏不住,你当你的秘密老子喜欢听啊?”   甲丁乙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容易潘子骂完了,甲丁乙一掌举起来,冷冷骂道:“小王八羔子,看我揪掉你的舌头!”   潘子如同耗子一般钻开,仍然指着甲丁乙骂道:“你这么大一个人了,还欺负小孩,你真好意思啊,我瞧不起你,你来啊,我舌头伸着让你揪,吧啦吧啦吧啦。没辙了吧,我知道你没有功夫了,你就是一个傻大个,呸呸呸,装妖怪的傻大个。来啊,你揪我舌头,吧啦吧啦吧啦。碰我一下,咒你娶不上老婆,吧啦吧啦吧啦。”   甲丁乙气得两道伤疤通红,就要追出去抓潘子。   火小邪奋力拉住,央求道:“甲丁乙大哥,潘子只是贫嘴,他绝对不是那种信不过的人!我在平度受了伤以后,要不是他拼命扶着我,我根本见不到你。你带我离开的时候,也是潘子去给我找水喝。甲丁乙大哥,你就让潘子跟着我们一起走吧,他从小也是无父无母,四处为家的。”   潘子叫道:“火小邪,别求他,他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就是瞧不起他,鄙视他,他得意什么啊,甲丁乙,你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说了你还别不信,就你这样,活该被人废了武功。”潘子学着甲丁乙的口气,“喔……他油尖嘴滑,藏不住秘密,信不过,不能带着他走,喔……我是甲丁乙,我好厉害哦,我要揪掉你的舌头,喔喔……。”   甲丁乙气得过了头,竟忍不住哈哈哈笑了起来。   甲丁乙哼道:“潘子,骂得好!骂得好!我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人这么痛快地骂过我,好得很!好得很啊!你刚才一骂,我倒清醒了许多,我的确太狂妄了,嘿嘿,嘿嘿嘿嘿!活该如此。”   潘子说道:“知道了吧,哼。”   火小邪说道:“甲丁乙大哥,你就让潘子跟着我们吧。”   潘子嚷道:“火小邪,你别说了,我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我这就走,我才不愿意这个妖怪一路呢。火小邪,你也别跟着他走了,和他呆时间长了,肯定要变成他那副怪样子,咱们两个还是去开宗立派吧。”   火小邪听潘子这么一说,看了眼甲丁乙,真的露出了一丝犹豫之色。火小邪其实也不明白,他跟着甲丁乙干什么呢?就是因为甲丁乙知道他背上的伤是扰筋乱脉术?就是因为甲丁乙以前是火家弟子?难道是自己对火家还留有余念,心中不甘?   甲丁乙斜眼看到火小邪面露难色,并不解释,而是从怀中摸出一片金叶子,一把丢在潘子脚边。   潘子顿时眼睛就亮了,脑袋跟着金叶子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金叶子在石头上跳动,潘子脑袋也随着上下颤悠悠不止,舌头恨不得伸出嘴边半尺长。但潘子并没有立即捡起,而是醋溜一下把舌头收回嘴里,狠狠咽了一口口水,说道:“干嘛,贿赂我?你当老子贪财吗?我视钱财如粪土……”   甲丁乙说道:“潘子,路途迢迢,我这里有不少金子,不必担心路途花费,我面露丑陋,不宜出面,你比较精细,就管账吧,这金叶子你先拿着。”   潘子看着地上的金叶子,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变,一步跳上把金叶子捡起来,揣在怀中,笑道:“甲丁乙大哥,甲丁乙大爷,你早说嘛!你们放心,有我在,保证大家吃得好睡得好。我管钱最有一套了,七七四十九,五八四十,三六十八,我操的咧,甲丁乙大哥真是慧眼识珠,算数、记账、采买物品、讨价还价都是我拿手好戏啊。甲丁乙大哥,刚才我骂你的,你就当我放了臭屁,咻的一下,已经被风吹跑了,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呦!甲丁乙大哥怎么可能会往心里去!您吩咐着,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潘子腆着脸就凑了过来,变化之快,火小邪也哭笑不得。   甲丁乙对潘子也没有了脾气,说道:“现在就走。”   三人略微观望了片刻,便都出了石洞,拣着低洼之处向前行去。   潘子跑在最前面,打探道路,火小邪和甲丁乙反而落在后面。火小邪比潘子身手好,背上的伤尽管无恙了,但动作太快还是会筋骨酸麻,所以走得不快。甲丁乙要是不被钉入火曜针,哪会落在后面,甲丁乙颇为无奈,如实对火小邪说了火曜针为何让他功力全失。   原来这火曜针乃是一种颇长的细针,一端带钩,但用力一捋,便能捋直,在火曜针是直的时候,和普通银针并无二异,可以用火家手法打入脊柱孔隙。火曜针一进入体内,温度一变,一端的钩子就即刻复原,钩住脊髓。按现代的说法,火曜针乃是一种记忆金属,能够自动恢复原样。   火曜针打入体内,没入皮肤之下,只有一个黑点,很难发现。并且由于一端钩住了脊髓,贸然取出必死无疑。火曜针在脊柱不同位置上,有不同功效。比如黑三鞭中的火曜针,并不影响他的行动,只是每月发作一次,发作时痛苦无比,是一种酷刑。甲丁乙身中三根火曜针,尽管平时无痛无痒,可一旦使劲,就好像身体神经反应被堵塞一般,造成力量无法连续,无法保持,无法爆发,自然一身功力,就无法发挥出来,真正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做一些寻常的事情。所以甲丁乙说自己还不及一个常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火曜针还有一击毙命,延迟毙命的数种杀人法,全凭打入火曜针时的劲头和位置,一击毙命倒也罢了,延迟毙命则有延迟多少时日的讲究,手段高强的火家高手,数枚火曜针下去,就能够做到让你三更死就绝不会拖到五更,真的是厉害之极。   火小邪问甲丁乙火家可有破解之法,甲丁乙说只有火王能解,历代火王登基之后,才会知道化解火曜针的法子,其他火家人,只会施针,不会化针。所以炎火堂所有人被逐出火家以后,毫无反击之力,火王严烈要是不给他们化针,他们就只能一辈子如此。   火小邪听得心惊,这火王的尊位果然有厉害的手段维护,不仅仅是靠世袭传承,火家规矩的。   火小邪不由得问道:“我中的不会是火曜针吧?扰筋乱脉术和火曜针有关吗?”   甲丁乙解释道:“我在你昏睡之时已经检查过,你中的不是火曜针,而是扰筋乱脉术,两者差别颇大。扰筋乱脉术是火家根据人体筋脉走向,在体外以点或线状施力,能够让人动作失常,比如你明明要给人一巴掌,结果这一巴掌却抽在了自己脸上。别说是人,扰筋乱脉术同样可以用在机械器具之上,只要判定机械各处施力的联系,可一击即破。之所以五行之中火克金,扰筋乱脉术便是一项必须掌握的本事。而我所说的,仍然只是粗浅的基础,扰筋乱脉术所有用法,只有火家九堂一法级别的人物才能知道。火小邪你背上的印记,虽说确实是扰筋乱脉术造成,但有什么用途,你为何能够自行化解,我也难以猜测具体原委。此事异常古怪,我只有把你带到我生长之地,请其他人来判断才行。”   火小邪惊道:“你生长之地?”   甲丁乙沉沉地说道:“也是炎火堂还活着的人,苟延残喘的地方,叫作净火谷,我们此行,就是要去此地。”   火小邪喃喃说道:“净火谷……” 四、丹霞净火   火小邪正在浮想联翩,走在前面的潘子突然大叫起来:“妈妈啊,吓死老子了!死人了啊!”   火小邪回过神来,赶忙和甲丁乙走上前去,果然血腥味扑鼻而来,转过一堆大石,就看到四五个士兵血淋淋地死在乱石中,一看死状,身子变形得厉害,几乎跌成了一团肉饼,显然是从高空坠落下来摔死的。   火小邪仰头望去,头顶是百尺高崖,看来这些士兵就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潘子惊魂不定地说道:“妈妈的哦,还是第一次见到跳崖摔死的,太恶心了!这帮人想不开啊,当自己是神仙,能够腾云驾雾啊。晦气!晦气!”   火小邪再四下一看,还有两只大狗摔死在石坑中,张着大嘴,摔得稀烂,只是嘴上还挂着不少动物的黑毛。   甲丁乙翻了翻地上的尸体,哼道:“这是晋军!看来和张四他们有关,此地不宜久留,晋军应该会派人下来收尸。快走吧!”   火小邪、潘子都连连点头,三人匆匆走过这片血腥的修罗地狱,速速离开。   好不容易走得远了,尚没见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山野寂静,不像有人会来的样子。   潘子以为没事了,正想说废话,旁边密林突然索索作响。   潘子本以为是什么野兔、貂子之类的东西,谁知放眼看去,一大片乱草已经分开,一个牛犊般大小的黑色巨兽顿时从草丛中跳了出来,向着潘子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上去。   火小邪、潘子都惊叫一声。   潘子哇的一声惊叫,懒驴十八滚,避开了这巨兽的扑击,定眼一看,大叫道:“狮子!狮子!又是那只狮子!”   火小邪、甲丁乙赶过来,护住潘子,众人向前一看,那从林中扑出的巨兽,不就是张四爷的豹子犬三嚼子吗?   三嚼子浑身是血,一咬没咬住潘子,落在地上,却有些站立不稳,扑通一下滚倒在地,勉勉强强地站起来,一只前脚却高高的悬着,碰不得地面。火小邪定睛一看,原来它右前腿变形得厉害,显然已经折断。   三嚼子凶性不减,喉中低吼着,身子不住地晃动,以求保持平衡,尽管如此,它的目光仍然是紧紧盯着火小邪三人,丝毫不放。这三嚼子彪悍至此,真让人又敬又怕。   火小邪冒险喊道:“三嚼子!别动,你不记得我们了?我们是张四爷的朋友!”   三嚼子耳朵抖了抖,鼻子抽了一抽,闻了闻味道,认出了是火小邪、甲丁乙。三嚼子凶态顿减,低吼了一声,身子一转,再不与火小邪他们对峙,而是一颤一颤地艰难向前走去。   甲丁乙低声道:“看来刚才摔死的晋军,就是被它赶下来的,居然它没有摔死,还真是厉害!”   火小邪说道:“甲丁乙大哥,它这是要去哪里?”   甲丁乙说道:“它应属獒犬一类,不是寻常的狗,骁勇好斗,自尊心极强,但对主人无比忠诚,它应该是去找张四他们。”   火小邪说道:“那还能找得到吗?”   甲丁乙说道:“难!极难!张四如能逃脱,必然顾不上等它,直奔出山西,这只三嚼子断了一条腿,行动缓慢,只怕再也找不到张四,要成野物了,而且到了夜间,只怕要死在其他吃肉的禽兽口中。”   潘子嘀咕道:“这么大只啥獒犬,让人杀了卖狗肉,怎么也有个二百斤吧。可惜了啊,我要是有这么大的一只狗,天天带着出去吓人玩。”   火小邪看着三嚼子逐渐远去的身影,三嚼子费力前行,颤颤巍巍,随时都会摔倒。   火小邪心中一酸,暗叹道:“人有时候真不如一只狗呢!”   火小邪管不了许多,大叫道:“三嚼子!慢点!”   三嚼子略略回头看了一眼,但并不停步,还是继续向前走去。   火小邪三步并作二步,追了上去,三嚼子转身过来,还是对火小邪十分的警惕。火小邪管不了这么多,用手去摸三嚼子的大脑袋,三嚼子躲了一躲,目露凶光,喉中又低吼起来。   潘子也赶过来,站在火小邪身边不远,紧张道:“火小邪,你小心啊!”   火小邪就当没听见,看着三嚼子的眼睛,又去摸三嚼子的脑袋。这次三嚼子犹豫了一下,没有再避开火小邪的手。火小邪揉了揉三嚼子,说道:“三嚼子要听话!我是来帮你的!坐下!坐下!”   三嚼子呜呜了两声,似乎听懂了火小邪的意思,慢慢坐了下来,但它右前腿折断,单腿支撑不住,只能趴在地上,不住舔舐自己的断腿伤处。   甲丁乙也已走了上来,说道:“火小邪,你要给它治伤?”   火小邪点了点头,说道:“潘子,你去捡几根木棍来。”   潘子赶忙应了,到一旁去找木棍,这里树木繁密,没花什么工夫,就捡了不少。   火小邪问道:“潘子,你又不烧火!捡这么多干什么?”   潘子叫道:“方便你找几个趁手的啊,磨刀不误砍柴功,这就来了!”   潘子抱着一堆木棍跑来,放在火小邪身旁。   火小邪从衣服上撕下几段布条,挑了几根合适的木棍,剥去了树皮,对三嚼子说道:“三嚼子,你别动,我给你治腿!”   三嚼子呜呜两声,算是同意。   火小邪手艺不错,将三嚼子的断骨捏正,用木棍支好,紧紧绑了,这才喘了口气,拍了拍手,说道:“好了!”   潘子喜道:“火小邪,你还会接骨啊。”   火小邪说道:“以前我在奉天的时候,我和我的几个兄弟,摔断手脚算是常事,都是我们自己给自己打上夹板接好,接这狗的腿也差不离。”   甲丁乙一直坐在一旁观望,说道:“火小邪,你接骨接得不错!三嚼子最重的伤还不是腿,而是肚子上中了一颗子弹,你用我的刀,把子弹挖出来。来,接着!”   甲丁乙从腰间摸出一把细长小刀,丢给火小邪。   火小邪一把接过,把刀子从刀鞘从拔出,这把刀只有手指宽窄,手掌长短,闪着淡淡蓝光,两侧刀锋锐利无比,火小邪拿在手上,感觉轻若无物。火小邪依稀记得,在乱盗之关的时候,甲丁乙就是用这把刀对着自己的咽喉,差点取了他的性命。   甲丁乙说道:“这把刀跟随了我多年,叫作猎炎,乃是我立誓取火王严烈性命之意,火小邪,这把刀我送给你了,不必推辞。”   火小邪并不是喜欢假惺惺的客气推脱之人,谢过了甲丁乙,便在三嚼子身上寻找,果然在腹间看到一个血眼,污血随着三嚼子的呼吸起伏,仍然汩汩直冒。   火小邪对潘子说道:“潘子,你按住三嚼子的脑袋,叫它千万别动。”   潘子哆哆嗦嗦地摸上三嚼子的大脑袋,废话道:“三嚼子,你可不能咬我啊,我们给你治病,你要感恩啊,好狗不咬人,咬人就不是好狗,何况是咬恩人的手,咬一下会烂舌头的啊。”   三嚼子低低呜咽两声,并不乱动,好像也知道火小邪不会对它不利。   火小邪用手拨开伤口,擦去污血,手持猎炎刀,手上极稳。火小邪经历了一趟火门三关,不知为何觉得自己技艺和胆识都大增,所以对用刀剜出子弹颇有自信。   火小邪快刀插入伤口,略略一抖,已经探到一枚子弹,火小邪便手腕一转,使力一挑,只听当啷一声,那枚子弹已经被挑出,掉落在石头上。   三嚼子低吼一声,身子微微动了动,便平伏下来。   潘子叫道:“火小邪,厉害啊,一举成功,手到擒来。”   甲丁乙也在一旁低声赞道:“好!”   火小邪拍了拍三嚼子的后背,说道:“三嚼子,你没事了!起来吧。”   三嚼子呜呜两声,抖擞了一下身子,便站了起来,看起来火小邪给三嚼子接骨、取弹效果颇好。   三嚼子目露感激地看了眼火小邪,并不走开。   火小邪对甲丁乙说道:“甲丁乙大哥,我们行走不快,要不就带着三嚼子一起吧。”   甲丁乙早有同意之心,当即点头默许。   火小邪摸着三嚼子的大脑袋,说道:“三嚼子,跟着我们走吧,若能碰见张四爷,你还是跟着张四爷走就是。”   三嚼子是只通人性的狗,它也明白再找到张四爷不易,火小邪救了自己的性命,理当臣服于火小邪。这三嚼子一旦认了新的主子,便对火小邪等人再无凶狠之态,眼中尽是忠厚老实的神态。   潘子喜道:“嘿!火小邪,这只大狗好像服了你咧!你看你看,傻乎乎的像只笨熊了!喂喂,三嚼子,你也得认我当你的二主子啊,我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潘子蹲在地上,三嚼子站着比潘子还高出一头。三嚼子听潘子嘀嘀咕咕,尽管听不懂,还是把大舌头伸出来,哗哗直舔潘子的脸。   潘子乐道:“哎呀轻点,你一舔把我脸皮都舔掉了。”   火小邪也开心了,笑骂道:“你这么厚的脸皮,刀子都扎不进去,还怕狗舔?”   甲丁乙站起身来,说道:“走吧,不要再耽搁了。”   火小邪把猎炎刀插回刀鞘,用猎炎刀刀鞘上自带的皮绳,牢牢将刀系在腰间,再谢了声甲丁乙,三人一狗便起身,准备继续前行。   潘子刚站起来走了两步,却指着一个大石头,说道:“嘿!黄雀,不怕人的。”   火小邪顺着潘子的手看去,果然看到一只细小的黄雀,正在一块大石头上跳跃着,似乎正在打量着他们。   火小邪一见黄雀,丝毫不喜,反而一股子惶恐涌起,顿时说道:“不好!有人发现我们了!”   潘子惊道:“什么?”   石头上那支跳跃着的黄雀听到人声,腾地一跳,振翅高飞,眨眼就没入山林,没有了踪影。   甲丁乙走上前来,问道:“火小邪,你说什么?”   火小邪神色凌冽道:“是水王流川,这黄雀肯定是水王流川的鸟儿,我见过的!”   潘子抓着脑门,愁眉苦脸地说道:“水王流川?我老天,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我这一天,简直比我过去十年都见得多,哇呀呀,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三人不敢怠慢,加紧向前行去,三嚼子去了枪伤,腿上也能支撑,跟在火小邪身边,并不落后。   三人走了一段,已到低洼处的尽头,必须向山上爬,却见林中窜出一只黄雀,在三人头顶盘旋一圈,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便再度飞入林中,不见了踪影。   火小邪不知何意,甲丁乙更不明白,他们不敢停步,正要爬山,忽听到上方有一女子呵呵娇笑:“火小邪,火小邪,你来了啊。”   火小邪、甲丁乙、潘子赶忙站住,看着前方,严阵以待,三嚼子更是如临大敌,站稳了身子,冲着女子声音传出的地方呜呜低吼。   山路一侧的林中,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微晃,无声无息地跳出来两人,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火小邪他们。   潘子看着大石上的女子,惊得合不上嘴,低哼道:“娘啊,见过了一堆神仙,收了只啸天犬,这次又碰到仙女了。”   大石上的两个女子,一穿黑一穿白,穿黑衣的,冷艳不可方物;穿白衣的,妩媚勾人心魄,在这种深山老林、人际罕至的地方,突然蹦出这两个一等一的美女,真有点如梦似幻。这两个女子,尽管神色各异,五官身材却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水妖儿和水媚儿。   潘子从没见过她们,这一下子让他眼睛都直了,如果不是他忍住,口水非流下三尺不可。   水妖儿、水媚儿并不说话,一个冷冷的,一个笑眯眯的,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火小邪、甲丁乙也都一言不发,与她们对视。   潘子打破了僵局,叫道:“前面的两位姑娘,你们是人是妖还是仙女?我叫张潘,江湖人称八脚张,又称玉面小郎君,两位姑娘幸会啊幸会啊,我看你们肯定不是来为难我们的吧。”   穿白衣的水媚儿咯咯娇笑:“玉面小郎君?我怎么看你像是灰头土脸小色狼呢。我们不是来找你的,是来找火小邪的。呵呵,没你什么事情啊,你站到一边去,小色狼。”   潘子碰了一鼻子灰,不甘心地看着火小邪,酸溜溜地说道:“火小邪,又是找你的,喂,是你相好的不?分我一个行不行?”   火小邪当没听见,对水妖儿、水媚儿说道:“水妖儿、水媚儿,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水媚儿咯咯笑道:“人家想你了,来看看你不行吗?占了人家的便宜,还想赖掉吗?你真是薄情郎。呵呵。”   火小邪脸上一红,忙道:“水媚儿,你能不能不要胡说?”   潘子在一旁嘀咕:“火小邪,感情你都睡过了啊,还骗我说你是处男……”   水妖儿站出一步,狠狠道:“旁边那个瘦子,你再多说一句,我就一刀挖出你的两只眼睛。”   水媚儿咯咯娇笑:“水妖儿,直接让他当太监就是了,让他以后干着急。”   潘子吓得一哆嗦,屁都不敢再放,缩到三嚼子身后躲着。   甲丁乙嘿嘿冷笑,说道:“两位水家的姑娘,如果你们找火小邪有事,还请快点说,我们还要赶路。”   水妖儿看着火小邪,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笑意,有点顽皮地说道:“喂,猴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火小邪见水妖儿神态恢复到顽皮的模样,心中微微一颤,水妖儿第一次与他相见的时候,就是这种顽皮的样子。   火小邪说道:“水妖儿,能不叫我猴子吗?我为什么在这里,你难道不知道吗。我被火家逐出,流落到此。”   水妖儿笑道:“喂,猴子,那你要去哪里?我跟着你一起去好不好啊?”   火小邪拿水妖儿叫他猴子,也没有办法,说道:“不要了不要了,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你别跟着我。”   水妖儿并不在意,看了眼甲丁乙,说道:“这还不好猜,你是要和甲丁乙去净火谷对不对?”   甲丁乙并无表情,但火小邪就忍不住,脸色一慌,说道:“你怎么知道?”   水妖儿嘻嘻笑道:“哈哈,猴子,一下吓唬你你就露馅了,好玩好玩。”   火小邪狠狠叹气,知道自己中了水妖儿的计谋,却又无法挽回,只好说道:“水妖儿,你怎么知道净火谷?”   水妖儿说道:“净火谷又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水妖儿怎么不知道,就是不太容易进去罢了,而且我们水家也懒得进去呢。”   甲丁乙嘿嘿冷笑:“谢水王流川。”   水妖儿说道:“水家才不愿意掺和你们火家的恩怨呢。甲丁乙,如果你带火小邪去净火谷,也带着我一起去吧。我跟着你们,可是大有好处哦。甲丁乙你不能施展功力,火小邪和那个小色狼也都没什么本事,我跟着你们,能保你们一路太平。”   水媚儿一旁惊道:“水妖儿,你真要跟他们走啊,爹爹知道了,那你我都惨了。”   水妖儿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极为犀利,恶狠狠地说道:“我绝不会见郑则道!是爹爹逼我的!怪不得我!”   潘子低低唠叨:“完了完了,乱了乱了,要私奔了。”   火小邪突然高声叫道:“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水妖儿,我不欠你的,你也不欠我的!我们两清,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水妖儿刷的一下,又换成一副顽皮的模样,笑道:“臭猴子,我就要跟着你,你能拿我怎么样?”   水媚儿无奈道:“哎呀哎呀,水妖儿,你要是一定要走,我也只好跟着你们走一段了,要不我可不敢一个人回去见爹爹,爹爹会骂死我的。”   潘子又嘀咕:“火小邪,两个人一起啊,二女一夫了,答应啊答应啊!”   火小邪厉声道:“水妖儿,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水妖儿嘻嘻笑道:“猴子,你别生气啊,你生气的样子很好笑呢。我告诉你我为什么在这里啊,还不是帮你收拾那个张四,我们把张四爷赶得像耗子一样钻来钻去,好玩死了,那个张四狼狈不堪,好过瘾的啊,你看了一定解气哦,我知道你讨厌张四……”   火小邪大骂着打断水妖儿:“别说了!水妖儿,你还有没有人性?你知道你这样做,要死多少人吗?张四爷惹了你什么吗?你要这么折磨张四爷?”   水妖儿收起笑容,说道:“猴子,你怎么了?你不是恨张四的吗?死了几个人关我们什么事情?人又不是我们杀的。”   火小邪听水妖儿这样说话,胸中一把无名业火腾地一下被点燃了。   火小邪眼睛一瞪,指着水妖儿破口大骂道:“水妖儿,若不是你去偷张四爷的玲珑镜,若不是你指使黑三鞭,若不是你将羊粪当玉胎珠塞到我肚子里骗我,我那几个小兄弟就不会死!就不会死!就不会死!我也不会纠缠在这些江湖恩怨中!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都是你!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你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好玩,都是为了你自己,我恨你,我现在才知道我多么的讨厌你,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你!你不要跟着我!你滚开!你滚开听到没有?我不是猴子,你不准叫我猴子,你滚啊,滚。你要是不高兴,你可以一刀杀了我,我知道你会杀人,来啊,你杀了我你就轻松了!反正我打不过你,你也觉得我没本事!我是没有本事,我就是没有本事,我就是一个小贼,小偷,该死的,没有人要的,我什么都没有,我连我爸我妈是谁都不知道!我连我真正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我生在哪里更不知道!我连我今年多大年纪了我都不知道!水妖儿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我不要你同情,我不要你跟着,你跟着我,我就去死!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   火小邪骂着骂着,几乎都语无伦次起来,一身的混劲毫无忌讳地奔涌而出,全身各个角落都好像被肆无忌惮的烈火笼罩着,想到哪里就骂到哪里,几乎要把自己这些日子里所有的委屈、烦闷、愤恨全部骂出来。火小邪骂得双眼通红,几乎要变成一只口鼻喷出烈焰的地狱恶魔。   三嚼子听火小邪对水妖儿发怒,大概也明白水妖儿肯定是敌非友,跟着火小邪的骂声狂吼起来,跃跃欲试,双眼凶光大盛,只等火小邪一声令下,扑上去把水妖儿撕成碎片。   潘子拉着火小邪衣角,也是惊慌得很,他没想到火小邪发作起来,有这么厉害,简直如同天上降下来的雷火,毫无规律地放肆蔓延。   潘子叫道:“火小邪,你冷静点,我老天啊,刚才还要私奔,一下子就情变了啊,咱们变这么快行不行,先坐下来喘口气。”   而甲丁乙并不阻止,反而向火小邪投过来欣慰的眼光。   水妖儿一直愣愣听着,脸上寒冰一片,直到火小邪骂完,才冷笑道:“好!火小邪,你好烈的火性。”   水妖儿话音一落,猛然转身,箭一样的跳开,瞬间就没有了踪迹。   水媚儿脸色也不好看,指着火小邪骂道:“火小邪,你会后悔的!”   水媚儿身子一晃,极快地追着水妖儿去了,片刻之后,消失无踪。   四野一片宁静,好像从来没有水妖儿、水媚儿出现过。   火小邪见水妖儿、水媚儿他们走了,急火攻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用手撑着山路边的大石不断喘气。   甲丁乙走过来,拍了拍火小邪,说道:“她们走了。火小邪,你火性精纯炽烈,若好好引导,应有大成。”   火小邪紧闭着双眼,急促喘息,他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丝后悔,但马上又被体内澎湃的烈火烧尽,只觉得还没有骂得痛快。   火小邪急促地说道:“甲丁乙大哥,我没事了,咱们一定要小心刚才那两个丫头,她们行踪不定,潜行的技术极好,不要让她们跟上,发现了净火谷。”   甲丁乙说道:“火小邪,净火谷就算她们跟着我们,发现了入口,也不见得进的去。”   火小邪说道:“那好,甲丁乙大哥,咱们赶快走吧。我怕她们再折回来,这两个丫头,都是性格多变,忽冷忽热,实在信不过。”   潘子还在呆呆看着水妖儿和水媚儿离去的方向,满是惋惜的神色:“哇,仙女啊,美人啊,两个美女,生气发脾气都那么好看,哎呀,我还没看够,就走了啊,可惜啊可惜啊,给我一个当老婆,我这辈子就满足了。”   火小邪、甲丁乙、潘子、三嚼子离开了此地,向着南方行去。   这一路走下去,就是一个月不停,一路上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的迹象。但他们一行人,还是倍加小心,风餐露宿,终于有惊无险地进入了广东境内。   三嚼子身体壮硕,自从跟随了火小邪之后,二十多天的工夫就已经能够活蹦乱跳。潘子觉得三嚼子这个名字不好,于是非要给三嚼子改名,唤作“黑风怪兽”,说这样气派,大街上一叫,保证人人注意,火小邪坚决不同意,潘子只好唤作“黑风怪”,火小邪还是反对,最终三嚼子正式改名叫作“黑风”,但潘子仍然黑风怪或者黑风怪兽的乱叫。   三嚼子听多了大家叫它黑风,渐渐也就认了自己的这个新名字。   黑风腿伤已好,经常钻到山林里去追逐野猪野鹿野鸡,咬死了叼来,自己从来不敢先吃,十分的忠诚。这让火小邪他们时时能够吃到野味,甲丁乙尽管总是一张冷脸,但烤肉的手艺极好,烤出来的肉类外焦里嫩,香气扑鼻,火候十足,潘子次次都要吃到肚子滚圆,才肯罢休。   潘子管钱管账,也是做得尽职尽责。由于他们三人从来不进市镇休息,都是在外面露宿,采卖杂物的事情都是由潘子负责。尽管潘子见了钱如同见了亲娘一般,但不是个见利忘义之人,每次买来的东西都是精挑细选,价廉物美,而且次次都会记账,把甲丁乙交给他的钱当成性命一般的保管。   火小邪除了从奉天独自一人去了一趟山西,从没有出过远门,更没来过南方,有些孤陋寡闻,所以行走过四川、湖北、湖南一带,不禁惊叹中华大好江山,竟然如此秀丽多姿。潘子喜欢说话,这些年行走过不少地方,便没事就拉着火小邪胡吹各地的奇闻轶事,甲丁乙更是见闻多广,没事也会插几句话,说些风土人情的事情,每每都能听得火小邪、潘子连连咋舌。   甲丁乙带着火小邪、潘子一路前行,除了生火做饭,没事聊上几句以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锻炼,做些投石、举重物、爬树等的事情,以求恢复一些功力,尽管作用不大,但功夫不负有心人,甲丁乙已能做到寻常人所能做到的所有事情,可仅限于此,再没有可以提高的办法,论身手还远不及潘子。   好在甲丁乙就算丢了功力,但头脑还是以前的那个甲丁乙,在江湖中行走的经验丰富,带着火小邪、潘子,数次避过山匪、强盗、乱寇,驱虫避兽,解毒防病更是不在话下。火小邪跟着甲丁乙,一路上真是学到不少荒野生存的本事。潘子擅长在市镇里求生,在野外就只能干瞪眼,所以也万分地佩服甲丁乙,虚心求教。   甲丁乙自从丢了功力,性格也大变,不再是以前那副无所顾忌、出口不逊、目中无人的模样,对着火小邪、潘子两人,言语也逐渐温和,说到高兴的时候,也能干笑几声,不再是以前凡是发笑必然是冷笑的态度。尽管如此,甲丁乙还是说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对火家以前发生的事情更是少言寡语,从来不愿多说。   火小邪天天和潘子在一起贫嘴,几乎寸步不离,恨不得撒尿拉屎都凑在一起,火小邪受了潘子乐天派的感染,把自己的那些烦心往事统统丢到脑后,恢复到在奉天的时候,顽皮胡闹的性子。火小邪做事情本来就有点邪气,潘子更是一个满肚子歪招的痞子,两人没事就窝在一块,谋划些整人的“高招”,什么在馒头里面夹大粪,面汤里面掺尿,往睡着的人嘴巴里面丢屎壳郎,说得能够哈哈大笑,得意忘形。这两人尽管没有拜把子,这风餐露宿一路下来,走到广东境内,早已是无话不谈的生死之交。   三嚼子自从改名叫了黑风,更是对火小邪、潘子、甲丁乙死心塌地的忠诚,只要任何一个人一叫唤它,都必然风一样跑过来,陪在身边,寸步不离,若让它走,也只需一挥手,它就离开,绝不像普通的狗儿那样赖皮赖脸的。   潘子人比较瘦小,黑风脚伤痊愈之后,没事把黑风当马来骑,黑风乐不可支,驼着潘子满山冈的疯跑。潘子见黑风力大无穷,更是会想省力的法子,找了几个袋子,把采买来的锅碗瓢盆杂七杂八的一概让黑风驮着,真要把黑风当驴子一般使唤。本来火小邪还骂潘子尽出些馊主意,但黑风根本不怪,还十足的乐意如此,驼了一次就上了瘾,每次动身出发,都要玩了命的把东西驼着,不让它驼,它还要呜呜呜呜地鸣冤,满眼里都是委屈。火小邪见已经如此,也就只好让黑风干这些苦力活。黑风驼着几十斤重的东西,奔跑跳跃,仍然混若无事,丝毫没有不便的地方,白天跑在前面开路,晚上竖起耳朵值守,寻到山洞也是一狗当先冲进去巡视。连甲丁乙都觉得,黑风真是一路上帮了大忙,火小邪带着它乃是英明的决定。   黑风跟着张四爷的时候,不是追人就是咬人,时时都要保持战斗状态,哪像现在这样无拘无束的快活。火小邪和潘子抱着黑风当枕头睡觉的时候,火小邪看着黑风憨傻忠厚的大脑袋,真想不到黑风以前凶狠无比,还曾经想一口咬死自己。豹子犬毕竟是狗,就算再凶再狠,一旦认了你当主子,你对它好,它就千百倍的对你好,真心实意,毫无一点虚假。   一行人进了广东境内,甲丁乙更是轻车熟路,他不再是一身黑纱的打扮,而是换了普通人的常服,戴着斗笠面纱,遮蔽着面部伤痕。甲丁乙叮嘱潘子去旁边的市镇中买上几把好柴刀、数捆结实的麻绳,以便进山,并告诉潘子粤语难懂,只需如此如此便可。潘子听了吩咐,带着火小邪出去卖货,果然听人说话,如同天书,一字不懂,好在潘子和火小邪都是精明,连连比划着,这才把东西买齐了。   甲丁乙并未解释采买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三人一犬日夜赶路,穿山越岭,走得很急,渐渐已经到了人际罕至之地。   众人又走了一日,登上了一处高崖,甲丁乙才指着前方层层叠叠的奇峰俊岭,说道:“到了!前方就是丹霞山,净火谷就在此处。”   丹霞山位于粤北,距仁化县城尚有半日的脚程。丹霞山并不算高,但它的山崖,远看似染红霞,近看则色彩斑斓,许多悬崖峭壁,像刀削斧,直指蓝天,无数奇岩美洞,隐藏于山中,景色相当奇丽。因而有人曾说过这样过誉的话:“桂林山水甲天下,不及广东一丹霞”。丹霞山的岩石含有钙质、氢氧化铁和少量石膏,呈凡红色,是砂岩地形的代表,地质学称为“丹霞地形”。   火小邪看着眼前无数的奇峰怪崖,看得有些痴了,他生长在北方,北方的山脉多是雄伟高大,气势恢弘,要说奇巧俊秀,不及这丹霞山万一。净火谷身处丹霞山中,必然是极难被人发现。   潘子看着眼前的风景,也是赞道:“我老天,这些山怎么都红彤彤的!一眼看过去,岩洞简直比蚂蚁洞还多,我要是藏在里面不露头,只怕要找我出来都是大海捞针啊。”   甲丁乙悠悠地说道:“净火谷乃是我父亲炎火威发现,就连火王严烈都不知道在何处,若不是有净火谷,炎火堂众人实难躲过严烈的追杀。火小邪、潘子,这就走吧!”   火小邪、潘子应了,带着黑风紧跟着甲丁乙,绕下高崖,向着丹霞山而去。   众人拣着山路而行,又走了半日,这才走到了丹霞山的山脚下。有数条溪流从丹霞山下穿山而过,溪边密林幽深,水道九曲回转,简直像是一个天然的迷宫,要是没有人带领,再往里走,真不知会走到哪里去。   甲丁乙带火小邪、潘子坐在溪边修整了片刻,食用了不少干粮,略略睡了片刻,养足了精神,这才吩咐火小邪、潘子,一起去旁边的竹林砍伐毛竹,需要做一条竹筏,沿溪而下。   火小邪、潘子知道很快就要到目的地,都有些兴奋,赶忙拿着进山前就买好的砍刀,和甲丁乙一道,进林中砍竹子,没多久就砍了二三十根,那毛竹有人的胳膊粗细,已经足够使用。   三人把毛竹拖出来,甲丁乙取出麻绳,由火小邪、潘子一旁协助,把竹筏扎好,推入了溪中。   甲丁乙让潘子把没用的锅碗瓢盆全部丢掉,只要带足干粮,潘子心疼了半天,也没有办法。三人清点好物品,轻装上阵,再不让黑风驼着,而是一个人扎了一个布包,牢牢捆在后背上,看来这一趟水路,必然会十分的艰险。   甲丁乙见日头西沉,低喝道:“走!”   火小邪、潘子、黑风一片雀跃,纷纷登上了竹筏,甲丁乙掌舵,火小邪、潘子两人撑筏,借着夕阳余光,沿着溪水向下划去。   竹筏刚行了几丈远,只见前方一处山崖上扑棱棱飞鸟惊飞,炸成一团。潘子叫道:“妈妈的,那山头上是有人还是有野兽啊?”   紧紧抓着竹筏的黑风,也昂起大头,警惕地看着山崖之上。   火小邪也是心里一紧,回头看着甲丁乙,说道:“甲丁乙大哥,我们一路上都没有发现有人追踪,会不会是有人等在最后……”   甲丁乙望了望远方,冷冷说道:“不必管他!我们快走!”   火小邪、潘子赶忙应了,奋力撑筏,向着丹霞山山中快速划去。   日头已经沉入山梁,转眼天便黑了,那道溪水如同墨龙一般,蜿蜒曲折而去,看不见尽头。 五、此地难容   山中天黑得快,火小邪他们卖力划出一段水路,已经进入一条狭长的山涧之中,四周山麓已如墨染。两岸的密林沟壑之中,时刻有鸟鸣兽行,似乎都不怕人,看着火小邪他们缓缓划来。   潘子嘀嘀咕咕地骂道:“妈妈的,天亮的时候还像是个神仙出没的地方,怎么天一黑,就阴森森的吓死个人。”   火小邪叫潘子不要废话,好好地划船,潘子这才闭上了嘴巴。   甲丁乙不做评论,只是指挥着大家向前划去。   越往前行,水路分叉越多,密如蛛网,有的分叉直接流入山脚的大洞中,轰轰激得洞内鸣响。水流也是忽急忽缓,湍急处一个不小心,就会撞上水中的巨石。好在甲丁乙对这条水路十分熟悉,在竹筏后方来回支撑,掌握方向,不断低喝指挥着火小邪、潘子的行动,这才一路上有惊无险,越来越向山中深处驶去。   划了一个多时辰,过了一处激流,竹筏一转,划进一条十分狭窄、幽长的水道,竹筏划进去刚刚好不至于卡住,两岸均是笔直的峭壁,高耸入云,山壁触手可及,崖顶被无数茂密的草木枝叶遮住,几乎像搭了一个盖子,黑乎乎的投不进一点光线。   火小邪用竹竿探了探两侧水深,竹竿插到尽头,都探不到底,想必是极深。由于水道异常狭窄,划水的位置都没有多余的,火小邪、潘子干脆把竹竿放倒,仅凭空手支撑着岩壁让竹筏前行。   甲丁乙在后面低声说道:“快要到了,你们两个坐下,抓紧了竹筏,千万不要掉下。”   火小邪、潘子齐声应了,都坐了下来,把黑风也牢牢地按在竹筏上。   甲丁乙以一人之力,继续让竹筏前行,又行了一刻钟的时间,水流渐渐加速,带着竹筏直直向前冲去,甲丁乙叫道:“不要惊慌!抓紧!”   火小邪、潘子抬头一看,竹筏转过一个弯以后,前方赫然出现了一道顶天立地的竖崖,这条水道已是到了头,可水流更加湍急,带着竹筏飞速地向山崖冲去。   火小邪、潘子都惊得闷哼了一声,竹筏已经避无可避,加速冲去。火小邪拽着潘子,定睛一看,原来山崖上有一个低矮的洞口,水流奔涌而入,但由于洞口有藤蔓覆盖,刚才不是看得太清楚。   潘子瞪大了眼睛,嗷的一声叫,竹筏已经冲入洞中。洞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水汽漫漫,水击岩壁,响若雷鸣。   竹筏飞速地前行,撞着黑暗中的洞壁,咚咚作响,几乎随时都可能倾覆。   潘子不住地嗷嗷大叫:“完了啊!要死了啊!救命啊!”   火小邪伏着身子,极力忍受,心中揪起,也是万分的紧张。   甲丁乙喝道:“没事!不要慌!一会就好!”   潘子又鬼哭狼嚎了一阵,竹筏速度已经慢慢地减低,最后完全平缓了下来。潘子嘴里慢慢止住了叫声,探起头来,叫道:“老甲!小邪!你们没事吧。”   黑暗中火小邪笑道:“你抓着我的胳膊呢,黑灯瞎火说瞎话呢!没事没事。”   甲丁乙并不出声,只听擦擦火石击打的声音作响,火花腾起,很快一根细小的松油火炬被点燃了。这都是甲丁乙事先准备好的东西。   火光尽管不大,仍能把火小邪他们所在之处照得通明。   火小邪他们所处之地,乃是一个巨大的水洞,水面约有十丈方圆,四周怪石嶙峋,有巨石从水底冒出个尖角,大石上蹲着几只硬壳乌龟,见了火光,都慢悠悠地从石头上爬下,跳入水中。这个水洞顶部约有三个人高,不少硕大的红色石柱自上而下垂入水中,如同赤龙取水。这个水洞景色还真是奇异得很,天工造化,竟能生出这样一个隐秘的地方。   水洞一侧,有数个洞口,激流汩汩灌入,一进了水洞,就平伏下来。火小邪他们的竹筏,就似乎从这些洞口的其中一个冲进来的。而水洞另外一侧,还隐隐约约现出十多个或大或小的岩洞,看水纹的走向,应该是出水的地方。   竹筏正飘在洞边,甲丁乙用手拉住石头,从竹筏上跳下,攀上洞壁,爬了几步便寻到十多根松木,还有一个石窝中盛满了松油。甲丁乙做了四根火把,点着了一根,从高处递给火小邪、潘子拿着,这才重新爬回到竹筏上。   潘子举着火把,说道:“看来出了这个洞,就是净火谷了?乖乖,这地方打死我我也找不到啊。”   甲丁乙说道:“还有很长的一段路才到。”   火小邪说道:“甲丁乙大哥,我看这里有许多的出口,是不是走错了,就到不了净火谷了?”   甲丁乙捡起竹竿,撑开竹筏,边划边说道:“这里四通八达,乃是净火谷的一个天然屏障,如果走错了一步,就到不了净火谷,还有性命之忧。”   火小邪默默点头,心中赞道:“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还有这种天然防盗的地方。”   潘子高兴起来,叫道:“高明啊高明啊,老甲,你爸爸,我那亲叔叔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真是厉害啦!是瞎猫子碰死老鼠,啊,不是,是怎么就这么巧,找到这种地方的啊?”   甲丁乙慢慢划船,向着一侧出口而去,沉默了片刻,才对火小邪和潘子说道:“净火谷本该是帝王陵,火家炎火堂有一要务,就是发现天下各处极为隐秘难寻的神仙地,金木水火土五行世家都会各自寻找,各有各的方法。我父亲炎火威找到了净火谷,没有告诉火王严烈,本想请炎火驰迁来此地,谁知事事难料,炎火驰已经被人所害,故此净火谷倒成了炎火堂残存之人的福地。”   潘子是知道甲丁乙的身世的,见甲丁乙不愿意说寻找的办法,也就不好再不识趣地追问。   潘子摸了摸头,憋住自己的好奇,四下打量,突然惊道:“那是什么!”   火小邪、甲丁乙都连忙顺着潘子的目光看去,只见左侧不远处的水面,泛起层层波纹,一个白色的巨物在水中若隐若现,随后啪的一声,打出一大团水花,沉入水底不见。   黑风顿时站了起来,冲着水中巨物出现的地方呜呜低吼。   火小邪叫道:“什么东西!”   甲丁乙哼道:“不要担心,这是白背寒鱼,只生活在地下冷水中,大的能够有一丈长短,这些鱼生性凶猛,口齿尖厉,什么都吃,我们刚才点了火把,一定是惊动了它。”   火小邪说道:“它不会对我们不利吧!”   甲丁乙说道:“暂时不会!这种白背寒鱼,可防有人在水下跟踪我们,乃是净火谷的一个防盗良策。但我们不可久留,这些鱼会越聚越多,等聚多了,把我们的竹筏撞翻,我们一旦落入水中,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难逃一死。”   潘子叫道:“老甲老甲,那咱们快走快走,去哪里,我帮你划船。”   甲丁乙指了指前方的一个洞口,说道:“那里!”   甲丁乙、火小邪、潘子三人合力,加速划船,很快便驶入了一个石洞,渐行渐远。   山中地下水道寂静无声,只能听见火小邪等人的喘息声和划船声,竹筏走得远了,并没有见到有何异状,慢慢地火小邪、潘子都放下心来。   水道还是无数岔路,不时地穿过一个一个或大或小的水洞,走了两三个时辰,还是不见有尽头。若不是甲丁乙对路径十分熟悉,无论换了是谁,都要迷失在这天然的迷宫之中。   甲丁乙说道:“火小邪,潘子,至少还要三四个时辰才能到。你们暂时帮不上忙,先休息吧。”   潘子又惊又累,这里回声颇大,聊天都别扭得很,早就熬不住了,便道了声谢,把黑风一拍,说道:“黑风怪兽,来,让你亲爹靠一靠。”   黑风哼哼唧唧地挤到潘子身边,潘子拢了拢黑风的毛,躺在黑风的肚子上。这小子还真是不存一点心事,双眼一闭,呼呼呼竟真的睡着了。   甲丁乙说道:“火小邪,你也休息吧。”   火小邪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累,我帮你拿火把,互相有个照应。”   火小邪坐在船头,将火把插在船头,默默地看着前方。火把哔啵哔啵地燃烧着,火焰随着船身轻轻抖动着,把前方照得或明或暗,而更远处则是一片漆黑。火小邪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往事一幕幕的出现在眼前,既不高兴,也不悲伤,好像自己只是一个旁人,在看别人演的一出戏而已。   慢慢地,火小邪也有点困了,看着似乎永无止境的水面,迷迷糊糊的坐着睡着了。   梦境中,火焰填满了整个房间,火小邪被大火包围,无处可逃。他无力地哭喊着爹娘,但没有人答应。猛然间,从火焰中跳出一个蒙面人,手持一把刻着“影”字的长刀,向着火小邪劈下,火小邪避无可避,眼看着刀锋就要砍到,脚下却突然松,身子坠下,顿时落入了冰冷的水中,那水好深,好冷,刺骨的寒冷,火小邪看着头顶水面大片的火焰飘荡,无法呼吸,向无底的水中沉去,眼前逐渐一片黑暗。   火小邪惊叫一声,醒了过来,浑身颤抖不止,遍体透寒。   火小邪一看眼前是黝黑的水面,还以为仍在梦境中,吓得哇的一声惊叫,一下子站了起来。竹筏剧烈地晃动了几下,好在甲丁乙赶忙稳住,才不至于倾覆。   潘子被这阵晃动惊醒过来,啊啊大叫,紧紧抱住黑风的大腿。   黑风身子重,爪子大,牢牢抠住竹筏孔隙,站的比人更稳一些。   甲丁乙喝道:“火小邪!你怎么了!”   火小邪这时已经清醒过来,一身冷汗的四肢趴在竹筏上,大口大口地喘道:“没事没事,我刚才打了一个盹,结果做了噩梦!现在没事了,没事了。”   潘子惊魂未定,叫道:“小邪,要是把船弄翻了,水里没准有死鬼的白背鱼等着咬人咧!小邪爷爷,您能不在船上做噩梦吗?你一做噩梦,乱跳乱蹬,咱们就只能都去做噩梦了。”   火小邪喘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做噩梦了。”   甲丁乙问道:“火小邪,一路上你时常做噩梦,你到底梦到什么了?”   火小邪从来没有和甲丁乙、潘子说起过自己梦到了什么,他尽管觉得这些重复的噩梦奇怪,但从没有想过和自己有什么具体的关系,自然也不好意思与别人说。这类型的噩梦火小邪也发现,每次碰到一些特殊的情景,梦境都会前进一点以后戛然而止。比如这次梦到自己掉到冰冷刺骨的水中沉下去,火小邪怀疑是在漫长的地下水道前行所致。   火小邪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就是梦到自己差点淹死了。真对不住,我也控制不住自己梦到什么。”   甲丁乙说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能是你一直呆在水面上,才梦到这些事情了吧。”   潘子说道:“小邪,我听说梦都是反的,你的梦越惨,实际上就越好。你看我我天天睡觉前都指望自己今天晚上能梦到臭大粪,最好是金黄金黄的,涂我一身才好,因为我听说梦到这个能发财的咧!结果呢,现在还没有梦见过。哎呀,可惜啊。”   火小邪被潘子逗得笑了,爬起身坐好,说道:“现在好了,我再也不想睡了!甲丁乙大哥,快到了吗?”   甲丁乙说道:“快了!再过几个水洞,就到入口了。”   潘子鼓掌笑道:“太好了太好了,这趟船我真是把屁股都坐疼了。”   甲丁乙一撑墙壁,竹筏再向前行,可行了五六丈,突然竹筏下方碰到了一个似乎在水下飘浮的重物,晃了起来。   甲丁乙将竹竿一撑,将竹筏稳住,抓紧了旁边的岩石,眉头紧皱,一点都不敢大意。   火小邪、潘子顿时紧张起来,这竹筏一路行来都是好好的,会撞上水中的什么东西?   火小邪举起火把,小心翼翼地去照水下到底有什么东西。   潘子低声叫道:“小邪,你小心啊!别看啊。”   甲丁乙说道:“火小邪,你退后,还是我来。”   甲丁乙正说着,潘子又嚎道:“动了动了,在船底啊!我的亲娘祖宗啊,好大的鬼东西啊!”   众人赶忙看去,只见从竹筏下面,慢慢地从侧面露出一道水下的白边,撞得竹筏微动,好在动静不大。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紧紧盯着不放。   这道白边越来宽,突然噗的一声,从竹筏一侧水面下翻出一个惨白色的巨大物体,足足有半个竹筏大小,在水中一沉一浮。   火小邪被这种东西突然翻出,吓得通体冰凉,几乎要拿不住火把,而潘子正好面对着这个漂浮物,只顾着哆嗦,动都不敢动一下。   奇怪的是,黑风却不怕这个东西,冲着水面汪汪汪大吼三声,震得洞中回声一片。   这白色物体静静飘在水上,毫无动作。   黑风这三声吼倒让火小邪、潘子缓过劲来,火小邪高举火把,向水中的东西照过去。   甲丁乙看得真切,沉声说道:“是白背寒鱼,已经死了。”   “鱼?”潘子颤声道。   甲丁乙走了过来,蹲在竹筏边,用手探了探,说道:“没错,就是白背寒鱼,是一尾大的。”   潘子轻松了下来,喘了两口气,指着水中骂道:“妈的,你这死鱼,把老子吓得够呛,这破鱼烂鱼,死了还来吓唬老子。我就说以老子这么英俊潇洒,肩头三把天火,鬼见鬼愁的真命天子,怎么可能碰到什么妖怪!”   火小邪举着火把走了过来,蹲在甲丁乙身旁,懒得听潘子在那边马后炮的呈英雄,问道:“甲大哥,这么大个的东西突然从水中翻出来,真是有点吓人!这鱼怎么死了?”   甲丁乙按了按鱼身,伸手闻了闻,说道:“奇怪,这条鱼居然能飘到这里,而且死了已经有七八天,却没有被其他同类啃食,尸体完整,不正常得很。”   火小邪说道:“不会是得了什么病死的吧。”   甲丁乙默不作声,不断拨动鱼身,让鱼头从水中露出。   甲丁乙倒吸一口冷气,说道:“是被人砍死的!”   火小邪凑上去一看,只见这条白背寒鱼的颈部,被深深切开,伤可见骨,好似被大砍刀猛力砍切所致。   火小邪有些愣住了,问道:“谁会到这里来砍鱼?”   甲丁乙说道:“好快的刀!好霸道的劲头!白背寒鱼颈部尽管是全身最软弱的地方之一,但硬度仍然很强,可这一刀下去,又狠又准,一刀几乎就砍断了脊柱。”   潘子插话道:“是不是哪个高手嘴馋了?抓条鱼吃?”   甲丁乙脸色一寒,站起身来,看着前方,说道:“走!我们快走!去前面看看!”   火小邪、潘子都看出甲丁乙不对劲,知道可能发生了什么大事,赶忙站好了位置,听甲丁乙的号令,玩命地向前划去。   划过了几条岔路,竹筏划入一个硕大的水洞中,火光照耀下,目所能见的水面上,飘浮着大大小小十几条白背寒鱼,都已经死了。   越往前划,死鱼越多,整个洞穴的水面上,至少飘浮着近百具死鱼的尸体。   甲丁乙一条一条地拨动着打量,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   连火小邪都看得出,这些死鱼身上,都有厉害的刀伤,有的鱼眼睛让刀戳烂,有的鱼肠穿肚破,个头小一点的甚至有被劈成两节的。看上去,这个水洞不久前发生过一场极为惨烈的人鱼大战。   甲丁乙一直俯下身子翻看着水中的死鱼,脸色肃杀,说道:“一定有人来过这里!不知怎么把鱼群惊动!好大的本事,竟能把这么多白背寒鱼杀光。只怕不是一两个人!”   火小邪惊道:“竟有人能找到这里来?不会是严烈的人吧!”   甲丁乙说道:“这些鱼都是被长刀砍死的,火家的确有这个本事。”   潘子愁道:“不会是已经找到净火谷了吧。”   甲丁乙眉头紧锁,继续翻动着一条死鱼,眼前猛然一亮,将鱼头抓过来,只见鱼嘴中的牙齿上挂着一块布条。   甲丁乙把布条拽下来,凑在火光边一看。这块布条显然是从人身上撕下来的,颜色浓黑,尽管在手中已经浸泡了许久,还是黑得发亮。   火小邪看着这块黑布,说道:“黑色衣服?水家人是穿黑色衣服的!”   甲丁乙点了点头,说道:“黑色衣服不错,但不见得是水家人。从这块布撕裂的程度来看,应该是有人落水以后,被白背寒鱼啃咬造成的。我们再找一找,看看这里有没有人的尸体。”   众人划船在水洞中找了一圈,要是有人死了,或者船体撞破,怎么都该有些蛛丝马迹,可除了水面上的死鱼以外,一无所获,难道是闯进这里的人,把所有痕迹都清除了?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越发觉得这个地方阴森恐怖,不愿再多花工夫寻找残留之物,赶忙划出了这个水洞。尽管如此,每个人心中都压上了一块大石,沉闷得很,莫非净火谷已经被人攻入?可如此大费周章的寻找净火谷的人,到底会是谁呢?   火小邪、甲丁乙、潘子一路沉默不语,只是卖力划船,可大家都担心到了净火谷,不是到了安全之地,而是羊入虎口,祸福难料。   水流越来越快,竹筏不用划动都前行了飞快,甲丁乙站在船头,奋力调整着方向,眼见着进入一条笔直的水道,竹筏更是飞一样的向前冲去。   甲丁乙大吼道:“火小邪、潘子,全力向右撑船,我们要从最右侧的洞过去!”   火小邪、潘子不敢怠慢,用尽了吃奶的劲,保持竹筏在右侧前行,轰隆隆水声惊人,水道越来越宽,激流在两岸怪石上炸开,水花四溅,把众人浇了个透湿。若不是甲丁乙要求,谁愿去冒着船身倾覆的危险,靠右前行?好在插在竹筏上的松油火把不易被水花浇灭,要不然一片漆黑的情况下,简直像是要冲向暗黑地狱。   竹筏再向前猛冲了一段,不知是何处透出了微光,前方隐约亮了起来,原来竹筏已经进入了一个比入口处更加巨大了数倍的水洞,洞中一侧密密麻麻无数个出口,怪浪翻滚,大股水流涌进各个出口,白沫翻滚。   甲丁乙大喝一声,竹竿一引,大叫:“抓紧!”话音刚落,这条竹筏便向着最右边的洞口冲去,噗的一下,一头扎了进去,大浪翻来,火把再也承受不住,一下子熄灭。   潘子不住大叫:“升仙了啊!我的娘!”可都被水声盖住。   众人干脆都闭上眼睛,苦苦忍受。   无尽黑暗中,竹筏被冲出了很远,才渐渐停下。   火小邪睁眼一看,甲丁乙、潘子、黑风都趴在竹筏上安然无事。火小邪觉得奇怪,怎么有光亮了呢?   甲丁乙、潘子慢慢爬起,黑风使劲甩动身子,甩掉毛发上的水。   潘子一睁眼,四下一看,叫道:“到了么?到了么?有光了啊!能看到东西了!”   甲丁乙喘着粗气,说道:“到了!净火谷的入口就在那里。”甲丁乙若是功力不失,还不至于如此吃力,他数年来往复净火谷,这次实在是最惊险的一次。   火小邪、潘子顺着甲丁乙所指看去,果然在这个小小的水洞一侧,有一个洞口透进光亮。   潘子乐得高叫:“不容易不容易,太不容易了!有这一趟,以后我坐什么船,过什么江都不怕了!”   火小邪也面露喜色,把这一路上的艰辛忘了个干净。   竹筏自动地慢慢向出口飘过去,甲丁乙沉声道:“希望净火谷没事!”   火小邪、潘子这才想起曾见过的那些被人砍死的白背寒鱼,对视了一眼,喜悦之心褪去了大半。   潘子一拍大腿,哼道:“能到敞亮的地方去,总比在黑乎乎的山洞里好。”   火小邪傲气一起,也叫道:“甲大哥,就算真有人进了净火谷,我们一定能想到对付他们的办法!咱们就算打不过,至少还能逃吧!”   甲丁乙默默点头,伸手在墙上一摸,似乎旋动了一个机关。竹筏穿过了山洞,眼前顿时一片大亮,晃得火小邪、潘子睁不开眼睛。   原来他们在地下岩洞中,过了足足一夜,现在已是早晨了,洞口正对着东方红日,光线刺眼。   火小邪、潘子还没有来得及打量,只听甲丁乙说道:“注意了!跳!”   潘子闷哼:“怎么?”   火小邪耳边也听到有隆隆的水声传来,但不解甲丁乙说跳是什么意思。   火小邪一句话没说出来,竹筏已经猛地倾斜,直坠而下!火小邪汗毛倒竖,人已经翻下来,玩命地跳开,在空中朦胧的看到,下方是一个深潭。   潘子张牙舞爪,飞在空中,狂呼:“又升仙了!哇啊……”   扑通扑通,甲丁乙、火小邪、潘子加上黑风,都从一段小小的瀑布下直坠而下,落入一潭碧水中。   好在这个瀑布根本就不高,只有二丈高矮,换了平时,火小邪、潘子跳下去都不会犹豫的,不过突然这样没有征兆地直直坠下去,多少有点骇人。   水潭不大,也不寒冷,火小邪、潘子、黑风纷纷从水中钻出来,几个狗刨就游到了水潭边。潘子仰面朝天躺在大石上,噗噗吐了几口水,哇哇叫道:“老甲!你说你害不害人!你早说有个瀑布啊,灌了我一鼻子的水。”   火小邪躺在潘子身边,笑道:“刺激!刺激!”   潘子骂道:“刺激个大屁股啊,幸好是大白天,要是黑灯瞎火的时候,给你突然丢到潭水里,看你刺不刺激。”   甲丁乙早就站了起来,走到潭边,看着远处,说道:“到了!机关还在,看来没有人进来。”   黑风抖干了身子,跑到甲丁乙身边站着,也随甲丁乙一样,看着远方,喉咙里咕噜咕噜直响,不住地轻轻跳跃,似乎很是兴奋。   火小邪、潘子先后爬起来,凑到甲丁乙身边,抬眼一看,都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眼前的风景,真是绝妙!一轮朝阳从山中跃出,将一个不大的山谷照得晶莹剔透。山谷不大,四周都是笔直如云的悬崖,色彩斑斓,有数条瀑布从两侧倾泻而下,水汽蒸腾,如同银链飞降。一道彩虹如同天桥一般,横跨在山谷两岸。山谷中林荫密布,翠绿满目,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弯弯曲曲数条清澈的溪流,泛着闪闪银光,在山谷中蜿蜒而去。无数飞鸟在山谷上空悠悠盘旋飞舞,鸣叫声悠扬悦耳。   火小邪使劲揉了揉眼睛,眼前这般景色,真是恍如仙境。   潘子管不住自己的舌头,唠叨着:“净火谷?妈妈的,这不是世外桃源吗?值了值了!这一路受的委屈都值了,这种地方,没准都能飞出几个仙女。”潘子一摸黑风的大头,说道,“黑风黑风,没准也能蹦出几条母黑风,给你配成一对,让你生一大窝狗崽子。”   火小邪喃喃道:“真有这么漂亮的地方?我真觉得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甲丁乙见怪不怪,向下方走去,火小邪、潘子赶忙跟上,仍然左顾右盼,目不暇接。   甲丁乙带着大家走下山崖,疾行不怠,刚刚跨过一条小溪,旁边的一块大石后跳出一个人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穿短褂,手持一把钢叉,大喝道:“站住!”   黑风反应最快,顿时暴吼起来,就要扑上。   甲丁乙喝道:“黑风,别叫。”   来人本被黑风吓了一跳,急急退后一步,既稳又快,毫无滞怠之感。显出了极好的身手,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这时已经认出是甲丁乙,面露惊喜,大叫道:“甲丁乙!你回来了!”   甲丁乙没有半分喜悦之情,淡淡说道:“是我,我回来了。”   这个年轻人叫作刘成亮,乃是净火谷一员,他和甲丁乙一样,都是炎火堂弟子的孩子,比甲丁乙略小两岁,年幼时躲过火家追杀,被人带到净火谷中来。刘成亮身上没有火曜针,故和以前的甲丁乙一样,能够习练火家盗术。   刘成亮打量了火小邪、潘子几眼,甲丁乙介绍这两位是朋友,刘成亮才放下心来,一路高呼着甲丁乙回来,带着众人向前行去。   众人走过一条石板路,再过了一条小溪,便看到林中有十多间茅草屋显了出来。从茅草屋中快步走出二十多人,有男有女,年纪最小也有四十多岁,见了刘亮带着甲丁乙回来,都是喜不自禁,纷纷迎了上来。   黑风被火小邪紧紧抓着脑袋后的长毛,不让它放肆。黑风明白这些人是友非敌,但它天性使然,仍是十分的警惕,呼哧呼哧地吐着大舌头,看着迎过来的这些人。   这群人中打头的,是一个五十开外的老者,身材高大,相貌威严,昂首阔步前行,步子迈得极大,除了满头的白发和脸上数道极深的皱纹显出他的年纪,那身板如同一个壮年汉子。   甲丁乙见了这老者,蹬蹬蹬快步上前,扑通一下跪在老者的面前,一磕到底,颤声道:“师父!弟子回来了!我对不起您,请你重重的责罚我吧。”   老者哈哈大笑,按住甲丁乙的肩头,说道:“甲丁乙,你能活着回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责罚什么!”   老者旁边有其他人纷纷说道:“是啊,甲丁乙,你一走就是二三年,真是担心你的安危。”   甲丁乙说道:“师父,各位师叔、师娘,我本没有脸再回来,想一死了之,可我……”   老者还是哈哈大笑:“甲丁乙,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不是被火王严烈抓住,背上中了三枚火曜针,已经和我们一样,变成了废人?大仇未报,还尽失了一身功力,觉得活着都是丢人现眼,苟且偷生?”   甲丁乙说道:“师父,你怎么知道?”   老者哈哈笑道:“我手把手教的你火家盗术,你举手投足我都一清二楚,你还能瞒得住我?甲丁乙,苟且偷生的不是你一人,而是我们这里所有的人!也罢也罢,你的功力被废了也好,大不了和我们一样,守在净火谷中,祭奠火家先祖,了却余生吧!哈哈哈哈,这也痛快,痛快!无事一身轻,痛快啊!甲丁乙,站起来!”   甲丁乙喏了声,站了起来。   老者将手一背,脸色一厉,说道:“甲丁乙,火家盗术总纲第二句是何?”   甲丁乙微微一愣,说道:“不盗即是盗,盗即是不盗,以不战为战之,以战为不战之。”   老者说道:“你现在明白了吗?”   甲丁乙静静沉思片刻,慢慢一点头,说道:“弟子现在有些明白了……”   火小邪听得抓心挠肝,刚才甲丁乙说的两句话,不是自相矛盾吗?不盗即是盗?盗即是不盗?那到底学盗术干什么,等着天上掉馅饼下来?   潘子微微一拉火小邪,低声道:“小邪,他们在念绕口令啊?老甲说了四句话,全都是废话啊,我说我就够废话了,怎么他们也满嘴废话。啥意思,你明白吗?瓶里有个盆,盆里有个瓶?”   火小邪摇了摇头,说道:“潘子,你先别说话!”   老者又是哈哈大笑,说道:“刘成亮,你带着那两个小兄弟和豹子犬,先进屋把湿衣服换掉,而后所有人都到祭堂来。甲丁乙,你随我来。”   火小邪、潘子都微微一愣,这老者好厉害,竟知道黑风是豹子犬?   刘成亮上前来请:“两位小兄弟,请随我们来吧。”   火小邪、潘子由刘亮领着,进了间茅屋,刘亮取出两套麻布衣服,让火小邪、潘子换上,这麻布衣服质地不错,也还合身。火小邪从茅屋里的摆设可以看出,大件的家具摆设的确非常简陋,但衣裳、被卧、灯具、小件物品倒是不缺,看来净火谷中,有甲丁乙这样往来出入采买物品的,不至于让净火谷完全隔绝于人间。   火小邪、潘子换好了衣服,刘亮便带着他们和黑风,出了房间,向山谷中的一块大石处走去。   走到一看,这块数丈高的巨石遮掩之下,搭了间茅草屋,比其他茅屋大了一倍有余。一进门便能看到,正对面摆着好几层的灵牌,黑底红字,每个灵牌上面都写着名字。这些灵牌十分的简易,只是在一块木板涂上了颜色,四角略略刻了几道火纹。   一张用树枝编成的简易桌子上,另外供着三个灵牌,居中的一块最大,上面写着“第一百九十五代火王炎光丈之灵位”,旁边两个灵牌上则写着“炎火堂堂主炎火威之灵位”“炎火堂火行尊者炎火驰之灵位”。   火小邪见了,也能够明白,桌子上方的乃是历代火王的灵位,桌上摆着的,则是上任火王,甲丁乙之父炎火威,以及不知何故败给严烈而后被害的炎火驰。   甲丁乙穿着一身灰衣,和老者来到祭堂,不多久所有人都来齐了,还是迎接甲丁乙的那些,整个净火谷加上甲丁乙、火小邪、潘子,不过二十九人。   老者领着众人对灵位拜了三拜,招呼大家分坐两侧,座位也都是些简易的木桩、大石,谈不上有什么摆设。火小邪、潘子坐在甲丁乙身边,命黑风蹲在身边。   老者坐在灵台旁边,倒是十分谦逊地对火小邪、潘子说道:“两位小兄弟,我是净火谷的谷主赵在胜,呵呵,以前是火家炎火堂左行度,自从被火家逐出之后,遵照火家法典,不能再姓炎,故改回原姓。”   火小邪、潘子赶忙行礼,火小邪说道:“赵谷主,我是火小邪。”   潘子紧随着说道:“赵谷主,我叫潘子,大名张潘,其实江湖上给我一个名号,叫作八脚张。赵谷主,您老人家身体可好?不是,我是祝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寿比南山!那个啥,我初来贵地,也不知道送什么礼物给你,这个请您见谅,我们……”潘子是个四处流浪的痞子,从小没有人告诉他这些规矩,他也没有见识过,所以张口就是不合时宜的胡说。   屋内众人都差点笑出了声。   火小邪连忙拉住,如果潘子继续说下去,非把人大牙笑掉不可。   潘子根本不知道火小邪的意思,只能赶忙改口道:“赵谷主,我自己介绍完了,下面我介绍一下我身边的这只狗,它叫黑风怪兽,不是,其实直接叫它黑风就行。它不会说话,我就代表它说了,黑风,低头!趴下!汪汪,给赵谷主请安。”   黑风听了潘子的指挥,老老实实地把头一低,趴倒在地。   潘子有点得意地道:“赵谷主,黑风这是给您请安啦,它没叫,我就代表他叫了。”   火小邪尴尬得很,低声骂道:“潘子,你能不说话了吗?”   哄的一声,其他人再也忍不住,都哈哈大笑起来。   甲丁乙坐在一旁,干笑两声,对火小邪、潘子无可奈何。   火小邪忍不住,把潘子拉到身后,连连鞠躬道歉:“赵谷主,我们从小就是流浪儿,不懂规矩,请赵谷主见谅。”   赵谷主哈哈朗声大笑,说道:“不怪不怪,你们两个娃娃真是有趣。好了,请坐请坐,既然你们能到了净火谷,那就是一家人了!以后不用客气,随便说话。我们这里都是些落难之人,没有这么多规矩。坐,坐!请坐!”   火小邪、潘子颇为尴尬地坐下,潘子还低声问火小邪:“刚才我丢脸了吗?”   火小邪嘀咕一句:“也不算丢脸吧……”   众人坐定,甲丁乙这才慢慢向净火谷众人讲了自己这几年的事情。   甲丁乙在广东贼道神龙见首不见尾,从没有见过他的真身,也没有见过他行使偷窃的本事,这是甲丁乙刻意地隐藏身份,以防火家识破。火家九年一度的招弟子大试,以甲丁乙在广东贼道的名声,必然会设法传黑石火令给他。   甲丁乙拿到黑石火令,净火谷的一个陈姓老者冒名顶替甲丁乙,此人恨极严烈,十多年来难解恨意,连容貌都大变,不会被火家人认出。两人来到青云客栈,陈姓老者以死示威,想就此把火王严烈逼出来和甲丁乙相见,结果事与愿违,火王严烈毫不搭理,甲丁乙只能去闯火门三关。   甲丁乙说完这些,又把火门三关的情况;郑则道成为严烈亲传弟子;火小邪通过火门三关,但被逐出;自己被火家擒下,打入三枚火曜针,弃于荒野;偶遇火小邪、潘子、张四爷,火小邪身中奇特的扰筋乱脉术,结果自行化解;张四爷被水王流川设计围堵;进到净火谷时发现无数白背寒鱼被人用刀劈死的事情一一讲了。   火小邪还是头一次听甲丁乙头说了如此多的话,甲丁乙字字清楚,声音沉稳,不像以前凡是说道火王严烈必然厉声痛骂小人无耻,不知是净火谷洗净了他一身冷酷暴虐之气,还是甲丁乙又悟到了什么。   赵谷主听完甲丁乙所述,站起身来,慢慢踱步,说道:“严烈尽管不是炎火驰的对手,但在炎火堂数个争火王之位的晋火尊者中也是仅次于炎火驰,得火王之位后能把我们这些九堂之首的炎火堂的弟子尽数逐杀,将炎火堂改为末席,尚能稳坐火王之位十余载,算得上是个奇人了!甲丁乙,你此次失败,也是必然!”   甲丁乙从怀中摸出在水洞中找到的黑色布块,递给赵谷主,说道:“会不会是严烈想跟踪我们,找到净火谷?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   赵谷主用手摸了摸这块黑布,皱了皱眉,说道:“火家行事,从不穿这种赤黑的衣服,除非严烈玩出了什么新鲜的花样。水家倒是经常穿黑衣,可水洞中如此多的白背寒鱼被人砍杀,劲力凶狠,又不像是水家的作为。这事的确蹊跷,只怕有人在前一段时间,在净火谷外大肆搜索,在水洞中激怒了鱼群,有所伤亡,便不敢再向前寻找,退了出去。险啊!这些人若是知道已经接近净火谷的入口,是必然会攻进来的!”   甲丁乙说道:“天下有这个本事,如此费尽手段寻找净火谷的,除了五行世家有这个可能以外,恐怕只有类似清末三眉会这样的杀手组织了。”   赵谷主说道:“此事一时半会想不清楚,先不想了!我这时最关心的倒不是这些,而是……”赵谷主转身对火小邪说道:“火小邪,你上前来!”   火小邪赶忙站起,走到赵谷主身边。   赵谷主说道:“火小邪,能否把你的背部给我们看看?”   火小邪没有犹豫,哗啦把上身衣服脱掉,赤裸上半身,露出自己背部。   赵谷主一看火小邪的背,猛吸一口冷气。火小邪尽管早就好了,但背上仍然有十多个瘀青,清晰可见。   赵谷主用手一按,说道:“火小邪,你看到是谁了吗?他是怎么伤的你?当时感觉如何?”   火小邪连忙把自己在平度城头,被看不见面目的神秘人所伤,他是怎么下的手,受伤之后身体的种种难受的感觉一并讲了。   赵谷主看着众人,说道:“大家都来看看!这种扰筋乱脉术的手法,实在是前所未见!”   房间里二十多人纷纷上前,一个个细细打量火小邪背部,无不露出惊诧之色,彼此低低商量,没有人能够说出到底这是什么手法。   赵谷主说道:“若是炎火驰、炎火威、右行度还活着,必能知道这是什么!”   有人说道:“这似乎是一种镇脉分筋的路子……”   有人回道:“镇脉分筋乃是危急时刻,最后让人缓一口气,救命的法子。不会不会!”   有人说道:“会不会是大填穴手?”   有人反对道:“若是大填穴手,当场就会死了,哪能还走到这里?”   众人议论纷纷,仍被难住,一时推断不出结论。   赵谷主沉吟片刻,说道:“火小邪,先将衣服穿上,我问你几句话。”   火小邪应了,穿好衣服坐下。   赵谷主也坐了下来,问道:“火小邪,你父母是何人?”   火小邪说道:“不知道,从记事的时候就在外面流浪。”   赵谷主说道:“那你师出何人?”   火小邪有点为难地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师父,奉天的三指刘,嗯,手下的齐建二,只是我的老大,指挥我们去偷东西的,教是教给我一些基本功。我在奉天荣行里,只有下五铃的辈分……会拿盘儿。”   赵谷主默念了一下,不认得齐建二和三指刘这些不入流的贼人,说道:“火小邪,你能通过这次的火门三关,极不简单啊!你要知道这次的火门三关,乃是我所知道的最难的一次。怎么你只是下五铃,会拿盘?那你怎么能够拿到黑石火令的?”   火小邪便大概的把遇见水妖儿,水王流川给了他黑石火令的事情讲了,至于自己怎么过了火门三关,说的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竟能通过三关。   赵谷主沉吟了良久,慢慢伸出大手,狠狠地按压着自己的额头,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的神色。在座众人低语一阵,也都各怀心思,低头沉默起来。   赵谷主抬起头来,紧紧咬牙,似乎做出了极大努力,才张开嘴说道:“火小邪,水王流川没看错你,我、甲丁乙和这里所有的人,都应该不会看错你,你天生火性精纯,乃是罕见的火命!可是火小邪,唉!唉!唉!但愿我说错了!火小邪啊,你的火性现在杂乱无章,如同野火蔓延,若没有人引导压制,你日后经历挫折苦痛,必会难分善恶,行事凶暴,酿成大祸!严烈把你逐出火家,不是没有道理的,火小邪,你的火性正如你的名字,乃是五行之外的邪火!你的本事要是大了,毁天灭地,五行世家皆能败于你手中!火小邪啊火小邪,你这身邪火,连净火谷都不敢容纳你啊!”   火小邪听得全身冰凉,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曾经唯一值得骄傲的所谓火性精纯,竟是五行难容的邪火! 六、火谷惊变   火小邪呆站在原地,真有点五雷轰顶的感觉,一时间脑子中乱成一片,一句话都说不出。   更吃惊的还有甲丁乙,甲丁乙顿时站起,说道:“师父,火小邪怎么会是邪火?我和他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火性纯正,不可能是邪火啊。”   赵谷主沉声道:“我刚刚见到火小邪的时候,也不会想到他是邪火。但从他所经历的事情,他的所作所为,以及他所受的伤势,九成九能够断定,火小邪乃是邪火之人。”   甲丁乙脸上的伤疤都透出红色,说道:“师父!你再看一下!师父!”   赵谷主说道:“火小邪背上的伤,我尽管不能断定具体是什么手法,作用为何,但从穴道受击的情况来看,只有身具邪火之人,才会是这种景象!施术之人可能也没有想到,火小邪竟能自行破解,活了过来!所以火小邪的邪火之盛,已是我等无法压制得住的!”   甲丁乙不肯罢休,声音大了起来,说道:“师父!火小邪他!”   赵谷主神色一厉,喝道:“甲丁乙,你难道认为为师在胡说八道吗?你以为我不想让火小邪留在净火谷吗?”   甲丁乙为之语塞,默默垂头,退下一边。   潘子搞不清楚轻重厉害,站起来拉住火小邪,说道:“小邪,邪火也不错啊,你没听赵谷主说,若是你的本事厉害了,能够毁天灭地啊。”   火小邪嘿嘿嘿嘿笑了起来,抬起头,看着赵谷主。火小邪双眼通红,那模样把潘子吓了一跳,潘子惊道:“火小邪,你怎么了?”   火小邪直勾勾地看着赵谷主,狠狠说道:“赵谷主!我是贼,五大世家就不是贼吗?我若是邪,难道你们就不邪吗?”   赵谷主见火小邪这般凶狠的神色,脸上升起一片肃杀之色,并不回答火小邪的问题,而是说道:“火小邪,你离开净火谷之后,不要再做贼,找个荒僻的地方耕田种地,就能平平静静地度过一生,生儿育女,尚能其乐融融。你若是踏入江湖,不止是你要经受无数煎熬,没有善终,也会把所有人都害死的。火小邪,你要是还有一丝觉悟,就按我说的去做。”   火小邪嘿嘿直笑,早就不是平常的样子,并不答话。   潘子却有点生气,叫了起来:“赵谷主,你有没有搞错啊,让火小邪去种地?万一他不是邪火呢,你不是把火小邪一辈子都害了?”   赵谷主厉声道:“不必说了!火小邪、潘子,你们两个可以在净火谷休息几日,然后就离开净火谷吧!我会送你们终生衣食无忧的钱物,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潘子一听到钱,眼前一亮,喜道:“那是多少钱?我平日里的开销可是大得很!赵谷主,你可真是个好人,如果你要送钱,就多送一点……”   火小邪哈哈哈大笑起来,打断了潘子的话。   潘子赶忙说道:“小邪小邪,咱们别在这个吃泥巴住茅房的地方呆着了,他们让我们走,我们就走呗,有钱拿的啊,外面的花花世界,我们找姑娘去……”   火小邪根本听不进去潘子在说什么,突然大吼大骂道:“我就是邪火!怎么的!我凭什么听你的安排!我受够了!操你祖宗的!从小到大人人都欺负我,你这个老不死的还想欺负我?你们才该去死!让我去种地等死?你妈才去种地等死!你们十八代祖宗都该去种地等死!我的命是我的!老子自己说了算!我就是邪!老子就是邪!老子就是火邪!老子就是邪火!老子要是有本事了,就要宰了你们!”   甲丁乙见火小邪行若疯癫,暴怒无比,如同恶魔,比上次火小邪痛骂水妖儿更加凶狠了数倍,大叫道:“火小邪,你冷静点!我们再想办法!有话好说!”   赵谷主大喝道:“火小邪!你太放肆了!净火谷岂是让你嚣张的地方?刘成亮,把他拿下!”   火小邪厉声骂道:“老子和你们拼了!”一指赵谷主,冲着黑风大叫,“黑风,咬他!”   黑风早就蠢蠢欲动,一听火小邪招呼,腾地从一旁跳出来,咆哮暴吼,震得屋子嗡嗡乱响,身子一跃,张开大口,就向赵谷主冲去。   赵谷主大喝一声:“好个畜生!”跳开一步,从袖中翻出一卷东西,刷的向黑风撒过去,竟是一张细网,黑风来势凶猛,躲不过去,一头扎进网中,已经丢了身形。   赵谷主是个常人,这一跳开已是全力而为,跌倒在地。   黑风钻进网内,身子刹那间就被缠紧,越是挣扎就难动弹,哐的一下把灵台撞翻,大大小小的火王灵位都跌落在地。黑风在网中暴怒无比,吼得惊天动地,可就是渐渐动弹不得。   赵谷主气得脸上都要崩出血来,大骂道:“火小邪!还敢说你就是邪火!抓住他们!”   火小邪噌的一声把腰上的猎炎刀拔出来,恶吼道:“谁敢上来!老子就一刀捅死他!”   潘子从地上捡了一块大石在手,挤在火小邪身边,也骂道:“谁敢上来,老子就一石头砸死他!你来,你来,老子八脚张,杀人如麻,发起脾气来,天王老子都要躲着!你们谁有胆子尽管上来试试!娘的个逼的,先放了老子的黑风!”   潘子还正在骂,人群中一条人影,正是迎他们进来的刘成亮,他已经闪到他身后,一掌劈下,潘子眼睛一翻,最后几句骂还没有骂出来,就昏倒在地。   火小邪高叫一声潘子,挥刀就刺向潘子身后的刘成亮。   那人躲都不躲,手顺着火小邪的手腕一伸,一把捏住火小邪上臂的麻筋。火小邪手上根本把持不住,当啷一声,猎炎刀坠地。   火小邪还要反击,刘成亮根本不给火小邪机会,拉着火小邪一转,脚下一个绊子,就把火小邪撂倒在地,抽出一根绳子,把火小邪捆了。   火小邪在地上翻来滚去的折腾,脸涨得通红,不住狂骂,什么粗口都有。   刘成亮就要上前堵住火小邪的嘴巴,赵谷主喝道:“让他骂!他翻腾不了多久!”   火小邪骂着骂着,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觉得心如大石猛击,火烧火燎的疼痛,啊的一声,天旋地转,在地上死鱼一样扳了两扳,双眼一翻,抽搐了几下,就昏了过去。   甲丁乙无可奈何地站在一旁,紧皱眉头,不愿看火小邪惨状。   还有两个年轻人上前按住黑风,用皮绳把黑风的嘴巴、四肢捆住,黑风只能呜呜,再也喊不出来。   赵谷主说道:“幸好我防着你们,不然还真要疯狗给咬了!甲丁乙,你抬起头看看!这就是邪火攻心!他要是真学到了火家盗术,今天我们这些人都难逃他的毒手!”   甲丁乙默然不语,他刚才看了火小邪这副模样,再也无法给火小邪辩解。   赵谷主吩咐众人道:“把这两个小杂毛和这只黑毛恶狗锁好,先关在地洞里面,改日发落!”   众人上前,七手八脚的把火小邪、潘子、黑风抬走,锁入地洞,暂且不表。   甲丁乙一直呆站在祭堂内,久久不动,面无表情。   赵谷主从外面走进来,说道:“甲丁乙,你还是不甘心吗?”   甲丁乙说道:“师父,是我将火小邪、潘子、黑风带进净火谷的,可我们却这样对他,我……”   赵谷主说道:“甲丁乙,你刚才看到了,我是好言相劝,而那个火小邪却听不得,邪性大作!我们不这样对他们?还能任凭他折腾?”   甲丁乙叹了一声,说道:“师父,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们。”   赵谷主避开甲丁乙的目光,慢慢说道:“不能留着他们。”   甲丁乙一愣,惊道:“师父,你要杀了他们?”   赵谷主说道:“他们现在还为祸不大,尚能控制。若让他们出去,净火谷就危险了,火家,也危险了。”   甲丁乙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说道:“师父,求你给他们一条生路吧!我能活着回到净火谷,都因为我碰见了火小邪,我不能眼见着他们去死!师父!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能压制住火小邪的邪火,师父,我求你!”   甲丁乙一磕到底,脑门将地面磕得咚一声巨响,伏地不起。   赵谷主看着甲丁乙,脸上抽了抽,狠狠地说道:“甲丁乙,你变了。你怎么变得这么心软,如此优柔寡断了?你还是我的徒弟吗?你要跪,就跪着吧,让你的父亲炎火威也看看你这个样子!”   赵谷主狠狠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甲丁乙一直跪在地上,如同一尊石雕,没有了生命。   潘子悠悠转醒,龇牙咧嘴地摇了摇脑袋,一句话喷出:“你姥姥的,打你爷爷我!”   潘子手一挣,却挣不动,左右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都被绑着,如同一个“大”字型,绑在靠墙的一个“川”字形木架子上面。   这是个黑乎乎的硕大石洞,墙边点着一盏鱼油灯,照亮了石洞一角。   潘子大叫:“你妈妈的啊,要把老子当羊肉串来烤着吃啊!火小邪!小邪!”   潘子低头一看,自己脚边的地上,正躺着火小邪,与潘子一样的姿势,大字型绑在地上的木架子上。   潘子骂道:“净火谷你们这些妖蛾子,凭什么让老子站着,却让火小邪躺着!不公平啊!”   潘子旁边的黑暗中,呜呜呜传来黑风的闷哼,潘子转头一看,黑风裹在一张细网中,捆得如同一个粽子一样,嘴上更是缠的连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厚轧轧的一大圈。   黑风十分可怜地看着潘子,嗓子眼里呜呜呜低叫。   潘子说道:“黑风啊黑风,你爹爹我也自身难保啊,你这个笨蛋,刚见到你的时候,跟个狮子一样,吓死个人,怎么就让渔网抓住了呢?丢脸啊!我看你这身狗肉,早晚让妖蛾子们吃了!唉!”   潘子转头又叫火小邪,唤了无数声,火小邪还是不醒。   潘子气不过,呸呸地向火小邪脸上吐口水,不住地叫道:“醒醒,呸,醒醒,呸!口水淹死你了啊!”   几口潘子的口水落在火小邪脸上,火小邪微微一晃,似乎要清醒过来。   潘子大喜,嘴里攒足了口水,啪地吐出,落在火小邪的脑门上。   火小邪嗷的一声大叫,醒了过来,顿时奋力的挣扎。   潘子喊道:“火小邪,别折腾了,消停消停吧,这次我可被你害惨了!”   火小邪挣扎了半天,根本挣脱不开,慢慢安静了下来,眼睛中的血红渐渐退了去。   火小邪喘了几口粗口,侧头看着潘子,说道:“这是哪里?”   潘子说道:“我怎么知道是哪里?一个洞里呗,喏,黑风也在一边,捆得像个粽子。”   火小邪闭上眼睛,说道:“这次我们完了,我觉得那个赵谷主不会饶了我们的。”   潘子哼道:“你才知道啊,你发飙的时候怎么想不到?咱们拿了赵妖精的钱,吃几顿饱饭,走了多好,你非要逞能。”   火小邪尴尬地笑了声,说道:“潘子,我也不知道,当时就是忍不住,全身燥热,脑袋里啥都不知道,只想着和他们打架。潘子,对不住啊,你就狠狠地骂我吧,都怪我。”   潘子骂道:“骂你有个屁用,你当时要打架,我不帮你,那还是兄弟吗?我认了,要怪就怪那个赵妖精说话太气人了,再让老子碰到他,看我不拿一把粪勺,喂他吃一个月的大粪!叫他嘴巴贱!让老子们去耕地种菜,见他娘的鬼哦!”   火小邪说道:“潘子,他们不会对付你和黑风,等他们来了,你好好地说话,让他们放了你,就不要管我了。”   潘子叫道:“笑话!你当我是贪生怕死的人吗?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黑风脑袋掉了,三五年后又是一条好狗!火小邪你再说这个,我就和你翻脸了啊。”   黑风在一角呜呜呜地回应,也不知道它听不听得懂。   火小邪说道:“潘子!好兄弟……可是,潘子,我刚才就一直在想,我不受控制地发脾气,而且当时真的有杀人之心,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我可能真是是邪火,五行难容的,我这样下去,没准会把你害了。潘子,你我尽管相识的日子不长,但真的很开心的,像亲兄弟一样,你听我一句,你向赵谷主求饶,带着黑风走吧。我……我自己一个人能行……我活着,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   潘子大骂道:“火小邪!我瞧不起你!邪火怎么了?五行难容怎么了?你忘了你怎么骂那个赵妖精的吗?你就是火邪,你就是邪火,你要是有本事了,就要宰了他们!听着多霸气,我操,太过瘾了,我想骂都骂不出来!你这次要能活下去,学了本事,把什么五大世家灭了又怎么样?你当皇帝,我当丞相,哪个龟儿子的敢不服,想造反,咱们就一刀宰了他!火小邪,我们都是从小没爹亲没娘疼的,受人欺负,吃不饱穿不暖的,你可不能说想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啊?呜呜呜呜……”潘子说着说着,真的哭了起来。   火小邪还是头一次见潘子哭鼻子,一下子慌了神,赶忙说道:“潘子潘子,我说着玩的!我不想死,哪个龟孙子才想死!咱们见了赵谷主他们,咱们俩一起求情,求他们放了我们,答应他们,咱们去种地等死。反正只要能活下去,咱们怎么的都行啊。”   潘子苦着脸,说道:“那可是你说的啊。待会我求情,你跟着一起啊。”   火小邪说道:“保证!我发誓!”   潘子抽了抽鼻涕,抬头大叫起来:“净火谷的亲爹啊亲娘啊,可怜可怜我们吧,求你们放了我们吧。我们给你们做牛做吗做狗啊!求你们放了我们吧。”   火小邪一翻白眼,心想这潘子还说来就来,火小邪只好跟着喊道:“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求你们放了我们吧!”   两个人撕心裂肺的哭嚎了足足半个时辰,终于把人叫了下来。   刘成亮提着火烛,从洞口上方爬起来,叫道:“你们两个能不鬼哭狼嚎了吗?哎呀我的妈,耳朵里都让你们喊出茧子来了!”   潘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叫道:“亲爹啊,我们知错了,求求你和赵妖精,不是,赵谷主传个话,说我们知错了,洗心革面了啊。”   火小邪也惨兮兮地叫道:“大哥!亲大哥!我有罪,我是混球,我是王八蛋子乌龟崽子,我真不是故意的啊,我就是个街头的混混,真不知道天高地厚,求你们饶了我们吧。我打心窝子里已经后悔了,保证以后比您的乖孙子还老实。”   刘成亮骂道:“行了行了!你们俩是我亲哥成不成?别嚎了,我要受不了了!你们别叫,别叫,我去和赵谷主说,我做不了主。”   潘子嚎道:“那亲爹你一定要和我亲爷爷赵谷主说一下啊,我的心里那个难受啊,我要见我的亲爷爷赵谷主,我要好好地给他磕八百个响头认错。”   刘成亮大叫:“停!停!别叫,别叫,你们安静,我这就去,我这就去。别叫,别叫!”   刘成亮连连挥手,快步退了出去。   过了没一会,刘成亮就回来了,潘子猴吧吧的正想说话,刘成亮冷着脸快步走过来,拿出一团破布,将潘子嘴巴一捏,吭哧吭哧塞了个结实。潘子瞪着眼睛,呜呜直叫,一万万个不甘心。   火小邪喊道:“大哥!我们不叫了!”   刘成亮已经走了过来,把火小邪嘴巴捏开,用破布塞了个结实,拍了拍手站了起来,说道:“有本事你们再叫!”   潘子一着急,一个响屁蹦出来,嘭的一响。   刘成亮骂道:“你再敢用屁股说一句话试试?我这里有大木棍条子,你想不想用屁股尝尝?”   潘子玩命地摇头,脸上拼命挤出巴结的神色。   刘成亮走后,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火小邪、潘子两人又困又累,再也忍耐不住,睡了过去。   隐隐约约之中,火小邪觉得自己手上的绳索被松开了。   火小邪猛地睁开眼睛,正在给他松开绳索的正是甲丁乙。   火小邪嘴上被塞住,心中惊道:“甲大哥!”   甲丁乙一脸寒霜,冷冷地说道:“是我!别说话!”说着一把将火小邪嘴里面的破布拽出。   火小邪不敢说话,甲丁乙已经几刀把火小邪的绳索统统解开。甲丁乙松开了火小邪,又去给潘子松绑,潘子醒过来看见是甲丁乙,惊喜万分,不住呜呜。   甲丁乙还是冷冷哼道:“不准说话!”   甲丁乙飞快地给潘子松了绑,又去将黑风解开,但并没有一下子松开黑风嘴巴上的绳索。   甲丁乙又恢复到在青云客栈的那种神秘冷酷的模样,他把火小邪、潘子、黑风都松绑以后,一挥将手中的猎炎刀丢给火小邪,说道:“要活命就跟我来!”甲丁乙提起墙壁上挂着的油灯,根本不搭理火小邪他们,快步向洞中更深处走去。   火小邪、潘子不敢怠慢,带着黑风紧紧跟着甲丁乙向洞中行去。   甲丁乙一路无言,只是极快的行走,这个洞极深极广,根本见不到尽头。   众人走了片刻工夫,洞中越来越冷,冷得让人有点哆嗦,这时才看到前方隐隐透出亮光,不似火烛发出的光亮。   甲丁乙带着火小邪他们走去,转了一个弯,前方显出一个洞口,里面寒气逼人,光华无数,一片通明,放眼看进去,好像洞中有巨大的水晶布满了各处。   甲丁乙跨入洞中,说道:“过来!帮我一把!”说着转到洞壁一侧,用力地去拔一个巨大的木制锲子。   火小邪、潘子赶过去,帮着甲丁乙扳动这个锲子,而这个锲子又大又重,一时半会竟拔不下来。火小邪、潘子正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拔着,却听到洞外有无数人声呼喊着赶来,赵谷主的嗓门尤其响亮,大叫着:“甲丁乙!你不要乱来!”   甲丁乙根本当没听见,脸上伤疤涨得通红,低喝道:“继续用力!快!”   火小邪、潘子听到是赵谷主他们追来,心惊肉跳,更是玩了命的用力,锲子微微一松,动了半分。   洞外的呼喊声急速地接近,眼看着就能追上来,甲丁乙大吼一声,三人齐齐用力,咔的一声,把这个锲子拔下!锲子一拔下,只听到山洞中隆隆做响,洞壁颤动不止,脚下都有些站立不稳。   甲丁乙喝道:“退后!”三人一犬退了半分,就听到一声闷响,一块硕大无朋的巨石从洞口上方落下,把洞口堵了个结结实实,密不透风,地面震动不止。   甲丁乙、火小邪、潘子被这巨大的震动掀翻在地,滚了两滚才站起身来,都是直喘粗气。   赵谷主的声音从堵住洞口的大石后传来,语气又急又怒:“甲丁乙!你到底要干什么!万年玄冰洞是净火谷的禁地,你贸然闯进去,还把洞口封了!你还是不是我的徒弟了!”   甲丁乙毫无表情,冷冷地大声说道:“师父!弟子不孝,但我一定要救火小邪一命!”   赵谷主大吼道:“火小邪身上的邪火,你是化解不了的!火小邪只可杀,不可留!你就算进洞去拿到你爹爹的遗书,也没有用的!”   甲丁乙说道:“师父,我爹爹的遗书上记录着火家水火交融术的秘法,可以化解邪火,我必须要试一试!”   赵谷主的声音歇斯底里起来:“甲丁乙!奈何墙里面的东西,是取不出来的!奈何墙是天地造化出来的防盗之术!你会没命的!你们都会没命的!而且炎火威的遗书,不能看,绝对不能看!甲丁乙!你是要欺师灭祖吗?你听为师一句话,不要进去!不要进去!”   甲丁乙冷冷道:“师父!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徒儿吧!”   甲丁乙跪倒在地,冲着洞口外嗑了一个响头,站起身来,再也不管洞外如何的高声劝阻,对火小邪、潘子冷冷说道:“走吧,我们能不能活下去,全靠造化了。”   三人离开了洞口,向下走去。火小邪抬头一看,这才算看清了洞中亮光闪闪的是何物。原来这山洞惊人的巨大,深不见底,看不见尽头,在山洞正中,耸立着一座奇形怪状的冰山,晶莹剔透,光亮就是从冰山中发出来的。   这冰山,说是一座山,其实不然,山有个形状,这个冰山根本就没有形状。无数巨大的冰柱从冰山中冒出,或是架在山洞洞壁上,或是四处生长着,或是交错相连,或是凭然断开,杂乱无章,几乎每走一步再看,这个冰山就能变了一个模样。   火小邪、潘子都看得目瞪口呆,净火谷所处之地,已经足够神奇了,没想到净火谷的地下,还有这种常人无法想象的神怪一样的事物!宇宙之大,无奇不有,常人能见到的天工造化之作,能有几何?今天见到这座冰山,才算明白以世俗人的眼光,一辈子都不能窥探到这个世界的亿亿分之一,而人类却仍在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争战不休。   洞中明亮,甲丁乙吹熄了烛火,一路寻找着石头上的记号,向冰山走去。   火小邪几次都想与甲丁乙说话,一解心中的疑问,但都被甲丁乙冰冷刺骨的眼神给挡了回来。火小邪知道甲丁乙来救他们,已经是背叛了赵谷主,违反了净火谷的禁令,可谓是众叛亲离,而这一切竟是为了火小邪这个如同蜉蝣一般渺小的人。甚至火小邪都觉得甲丁乙有点不值,不该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来救他。甲丁乙为何要这样做,火小邪是想不明白的。   潘子却一路眼睛都看不过来,自言自语:“哇,娘哇,啊,爹啊,爹娘祖宗啊,好大一坨冰疙瘩啊,仙人的啊。”   甲丁乙带着火小邪、潘子、黑风走过一道巨大的冰梁,那冰梁虽大,却是通明的,脚下是无底深渊,如同临空走在一道薄薄的镜面之上,鞋底摩擦冰面,将冰面上一些冰碴踩得咯咯作响,好像随时都会垮塌一样。当然这种担心是多余的,这道冰梁有七八丈粗细,就算拿炮轰都不一定能够炸断。   火小邪、潘子提心吊胆地走过冰梁,钻入一个冰洞,前后左右再也没有石头的东西,放眼看去全部都是冰,这便算是走到了这座冰山的里面。   再向冰山中走了几步,眼前的到处都是冰的缝隙,可行之处密密麻麻,而且冰山内四处反光,更像一个镜子迷宫,若没有记号指路,死在冰山里面毫无悬念。   甲丁乙四下一看,果然看到一处冰缝的冰面内镶着一块红宝石,有拳头大小,透出的红光异常鲜艳夺目。看来这就是指路的记号。   甲丁乙沿着红宝石记号,再向前行,一路都有红色宝石指路,不至于迷失方向。想必是有人发现了这个万年玄冰洞之后,想尽了各种办法探索,终于到了“奈何墙”之处,却担心以后再也找不到,便用宝石做下记号,以备不时之需。   按防盗术的道理,如果奈何墙内藏了重大的事物,为了防止人去偷,不该用如此显眼的红宝石做路标指路,之所以这样,其一是奈何墙正如同赵谷主所说,是天地造化出来的,厉害无比,就算引着你找到,也不见得能够破解;其二是因为这座冰山实在太大,连发现奈何墙的人,都不敢保证自己出来以后肯定能再找回去,就更不指望其他人了。   冰面并不滑溜,行走比较容易,上面覆盖着一层细细的冰末,走上上面咯咯作响,乃是因为这个万年玄冰洞常年低温,空气干而且冷造成的。   甲丁乙等人在冰山中走了近一个时辰,潘子、火小邪都冷得直哆嗦,嘴唇发乌,呼出来的潮气,把脸上都盖了一层冰碴,感觉继续走下去,没有衣服穿的话,可能人就要冻僵了。黑风毛厚体壮,并不怕冷,走的倒是带劲。潘子只要甲丁乙一停下来打探前方道路,就会把黑风抱住,在黑风身子乱蹭着取暖。   再走过一道冰缝,突然有一股子热气袭来,温度略略一升,让人十分舒服,再往前行一段,眼前豁然开朗,显出一个冰山中的大空洞,尽管四面仍然全部都是冰,可地面上却露出了几处石头地面,有几口小小的温泉在喷发着热气。   这可真是奇了,这座看似冰疙瘩一样的冰山中,竟然在里面有冰火交汇之处!   这番奇景,把火小邪、潘子都看得瞠目结舌。黑风到了这个宽敞的地方,来了劲头,已经向前跑去,四处乱闻。   甲丁乙喝道:“黑风,回来!不要乱动。”   黑风听话,赶忙跑了回来,呆在火小邪身旁。   甲丁乙缓缓向前走了几步,登上一块露出地面的温泉旁的大石,默默看着前方,口中喃喃道:“奈何墙,盗无可盗,见若不见,谓之奈何。”   火小邪、潘子也都爬上来,顺着甲丁乙的目光向前看去,只见在这个洞中一侧,有一道七八人高矮的冰墙,晶莹剔透,浮光闪烁,如同一个巨大的镜子,镶嵌在冰山之中。   火小邪叹道:“甲大哥,是有东西藏在奈何墙里面吗?”   甲丁乙冷冷说道:“我父亲炎火威的遗书,就封在奈何墙中。”   火小邪问道:“甲大哥,我瞎说一句,为什么炎伯伯的遗书,不给人看,却要封在这种地方?”   甲丁乙说道:“遗书中应该有水火交融术的功法,这种功法,火家从不示人,也不让普通的弟子修炼,我也不知道我父亲为何要费如此大的周章,藏在这种怪异的地方。”   潘子指着奈何墙说道:“老甲、小邪,你们看到了吗?这面墙里面好像有东西啊,好像是个盒子,刚才一晃而过,现在又不见了。”   火小邪看向奈何墙,这道冰墙里面有光华流动,并无任何规律,光华流过之处,奈何墙就分外透明,能看到冰墙里面去。   甲丁乙不说话,盯着奈何墙,顺着里面流动的光华细细打量。   三人看了片刻,潘子又喊:“又出现了!那里那里!”   火小邪也看到了奈何墙中的确有一个暗红色的方方正正的小箱子,在光华之下,影像从冰面中透出来,变形得厉害,忽大忽小,而且出现的时间很短,几乎是一闪而过。   甲丁乙低声说道:“走!我们上前去。”   三人从大石上下来,走到奈何墙跟前。   走近了奈何墙,这道不知是怎么形成的冰墙更让人叹为观止。冰面光滑异常,如同一刀切开一样,细细看去,墙面似乎薄如蝉翼,能够吹弹可破一般。   这面奈何墙,底部离地尚有一人多高,有一个斜面的冰坡可以登上,冰坡上无数尖锐的冰刺,坡面坎坎坷坷,犬牙交错,和奈何墙的平坦反差巨大。   抬头仰望,奈何墙上方的洞顶,更是有无数的冰锥闪闪发亮,每一根都有一人长短,若是掉下来砸着人,定能从头到脚穿透。   三人爬上冰坡,来到奈何墙面前,透过冰面看去,随着墙内的光华掠过,一个暗红的小箱子似乎嵌在冰内不远处。   火小邪忍不住,想伸手摸一下墙面,可手还没有碰到,就感到有一股子吸力从冰面传来,竟像引着自己的手去摸一样,嗡嗡嗡,不知道哪里有细细的振动声响起,奈何墙内的光华流传得更快,好像有所感应似的。   甲丁乙一把抓住火小邪的手,低声道:“不要摸!这面墙古怪的得很。”   其实火小邪心惊不已,但有点不受控制地想摸上去,幸好甲丁乙出面阻止,这才赶忙把手缩回来,惊道:“这面墙好像有吸力!能引着你的手去摸它!”   潘子本来也想摸一下,听火小邪这么一说,把手紧紧抱在怀中,说道:“我操,这面什么奈何墙不会有鬼吧!这里不是叫什么万年玄冰洞吗?万一有万年老妖,那我们就惨了。”   甲丁乙说道:“鬼应该没有!这面墙是极寒极冷的东西,凡是有热量的东西,它都想吸附过去,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   火小邪问道:“甲大哥,你都不知道这面奈何墙是怎么回事吗?”   甲丁乙说道:“我以前只进来看过两次,从来就没有走到这么近。”   潘子抓头道:“这面墙不让碰吗?不碰它能怎么办啊。”   甲丁乙沉吟一声,说道:“你们退后,我试一试!”   火小邪、潘子退开两步,甲丁乙把上衣脱下,将手牢牢包住,慢慢向墙面摸去。   火小邪大气都不敢出,只觉得呼出来的暖气,都被墙面飞速地吸走。   甲丁乙终于探上墙面,刚刚移动了一下,嗡嗡声渐大,墙面里光华飞转,整面墙都象震动了起来,猛听耳边咔嚓一声响。   甲丁乙连忙把手缩回,略一抬头,顿时大喝道:“快退!”   话音未落,洞顶亮光闪闪,一个硕大的冰锥已经冲着甲丁乙的脑袋落下。   火小邪惊叫一声小心,已经来不及了,咔嚓咔嚓断裂之声不止,头顶上方密密麻麻的冰锥已经冲着脑门,直落而下。   三人舍命躲闪,连滚带爬,冰锥砸在冰坡上,都是啪啦一声爆裂开,碎片四溅,打在人身上,如同被石头重击,几乎骨头都能被打断。   潘子嗷嗷大叫,疯了一样的向下方跳去,火小邪紧紧跟着,却一脚踩进一个冰窟窿中,顿时卡住,拔不出脚来。火小邪大叫一声,跌倒在地,一根亮晃晃的冰锥急速向自己身体刺来,这下怎么都是躲不开的。   火小邪脑中乱成一片,料到自己完蛋了,出师未捷身先死,实在有点窝囊,眼睛一闭,就要等死。而就在此时,甲丁乙如同一只豹子一样,飞身扑上,咚的一下撞上刺向火小邪的冰锥,冰锥略略偏了半分,从火小邪身侧扎入地面,嗵的爆裂开来。   火小邪脚上一松,竟能拔出,甲丁乙也已扑到了火小邪的身上,两人向下翻滚,避开了这一波的攻击。   洞中乱响成一片,嗡嗡声不绝,但冰锥落完,响声一下子戛然而止,偌大的洞中恍如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 七、徒增奈何   火小邪、潘子气喘吁吁地从地上爬起,脸都吓得惨白。潘子满脑袋都被砸出大包,脸上青肿,额头还有鲜血冒出来,顺着脸颊流了长长的一条,自顾自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再多的废话都说不出一句。火小邪比潘子好不了多少,除了脑袋被砸的到处都疼以外,觉得前胸后背都疼痛欲裂,好像肋骨都折断了。黑风皮糙肉厚,能够四足飞奔,退开奈何墙的速度要快得多,几乎没有受伤。黑风跑来跑去,仍然有点不知所措,不住地呜呜低叫。   火小邪缓过劲来,抬头一看,却见甲丁乙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从身下涌出了股股鲜血,染在白白的冰面上,十分刺眼。   火小邪记得清楚,是甲丁乙奋不顾身上前撞开冰锥,才活了一命。火小邪见甲丁乙这种惨状,大叫一声,爬到甲丁乙身前,跪地大喊:“甲大哥!你怎么了!”   甲丁乙手上微微一动,颤了颤身子,动也不能动地说道:“扶我起来。”   潘子也赶过来,火小邪和潘子合力把甲丁乙扶起,顿时看到,甲丁乙满脸鲜血以外,胸前更是血污一片,染红了半个身子。   火小邪心酸不已,几乎要哭出来,叫道:“甲大哥!你没事吧!”   甲丁乙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受了内伤,肋骨断了,胸口被扎了一块冰进去。”甲丁乙极力想把手抬起来,但颤抖不已,根本无法抬起,只好用手指指向胸口。   火小邪赶忙解开甲丁乙的衣服,果然看到一块亮闪闪的冰块扎在甲丁乙的肋下,血已经把这块冰染红了大半。火小邪正要去拔,甲丁乙哼道:“不要拔!这是一块冰,让它慢慢化开就行了。火小邪,我衣袋中有两颗药丸,拿出来给我。”   火小邪赶忙从甲丁乙衣袋中寻找,翻出了一个小布袋,从里面倒出两个药丸,喂到甲丁乙口中。甲丁乙费力地咬碎药丸,吞了下去,喘了两口气,冷冷说道:“还死不了,把我扶到温泉那边去。”   火小邪鼻子发酸,强忍着眼泪不流出来,颤声说道:“甲大哥,你不该救我……”   甲丁乙哼了一声,冷言道:“是我把冰锥引下来的,你死了我会甘心吗?不要哭哭啼啼的,赶快扶我过去。”   潘子黯然感伤,说道:“老甲,你福大命大,不会死的。”   火小邪强忍心中悲痛,和潘子一起,把甲丁乙架起来,向温泉拖过去。原来甲丁乙的左腿也摔断了,根本行走不得。   好不容易把甲丁乙放在温泉边,甲丁乙不住地嘿嘿冷笑,如同不知疼痛一样:“果然是奈何墙,真是奈何不了它,这么轻轻一触,就能把冰锥引下来,我大意了!”   火小邪颤声道:“甲大哥,咱们就不要拿奈何墙里面的东西了,我们回去吧,我宁愿让赵谷主抓住处死。”   潘子也说道:“老甲,这里还有没有其他的出口,咱们逃出去也行啊。火小邪身上的邪火,不解也没什么关系啊,他最多喜欢乱发脾气,又不是什么绝症,这几天不治就会死。”   甲丁乙哼道:“既然来了!走什么走!拿不到奈何墙里面的东西,咱们全部死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出口已经被封,这座冰山巨大,乱走乱找还是死路一条!”   潘子愁道:“可我们拿到奈何墙里面的东西,一时半会也治不了火小邪,大家抱着宝贝等死,也不是办法啊。”   火小邪一咬牙,脸上一厉,双眼圆睁,狠狠说道:“潘子,别说了!横竖都是一死,若破解不了奈何墙,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吧!奈何墙,就算拿我这条命去换,也要破解掉!”   潘子见火小邪这般英勇无惧的神态,突然脸上一乐,说道:“火小邪!咱们能破解奈何墙,肯定能名垂青史,永垂不朽了!哈哈,不就是一面狗日的冰墙吗?以我们三个臭皮匠,还胜不过这个冰疙瘩葛亮?”   甲丁乙嘿嘿冷笑不止,念道:“好,不枉我带你们来!”   火小邪刷的站起来,看着那面冰冷的奈何墙,骂道:“管你是什么东西!既然能放进东西,我就不信偷不出来!”   火小邪头一低,想将腰上系着的猎炎刀拔出来,谁知手一摸上去,只摸到了刀鞘,猎炎刀竟不见了。   火小邪微微一愣,觉得实在古怪,心中灵光一现,慢慢抬头往奈何墙上一看,那把猎炎刀竟牢牢地扎在奈何墙上,刀尖刺入了冰面半分,整个刀身上,都已经蒙上了一层白霜。   火小邪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自己的猎炎刀是什么时候扎到奈何墙上去的?甲丁乙轻轻摸了一下奈何墙,就引来无数冰锥,差点就丢了性命,猎炎刀就凭空扎上去了?   火小邪有些发愣,潘子顺着火小邪目光,也注意到扎在墙上的猎炎刀。   潘子说道:“小邪,你的刀子怎么扎在墙上了?你什么时候干的?”   火小邪回道:“我不记得我拿出过猎炎刀。”   潘子说道:“估计是刚才我们逃跑的时候,给颠出来了,于是乎,乱弹乱跳,就到墙上了。”   火小邪说道:“莫非这面奈何墙有磁性?”火小邪一说出这句话,脑海中顿时涌出在纳火寺的时候,烟虫和他说的话,说纳火寺是一座磁山,指南针都会失灵。难道说冰块也有磁性吗?能够吸引着猎炎刀过去?这种磁力也太强了吧!   潘子恍然大悟一般:“有道理啊!磁性?冰块也有磁性吗?”   火小邪看着猎炎刀,说道:“现在不管到底怎么回事,这面奈何墙是可以用尖锐的东西扎进去的。”   潘子抓耳挠腮,说道:“可我们摸都不敢摸一下啊,更别说用其他东西去砸了。”   火小邪说道:“洞顶的冰锥再多,总有个数量,不是无穷无尽的,我们远远地丢石头过去砸奈何墙,等到把冰锥都引下来,不就没事了吗?”   潘子乐得大叫:“高明高明!火小邪你怎么这么聪明啊!好办法好办法!”   火小邪转头对甲丁乙说道:“甲大哥,你觉得怎么样?”   甲丁乙嘿嘿笑了声,说道:“是个办法!值得一试。”   “好咧!”潘子先来了劲头,弯腰捡起一块碎石,喝道,“那我就丢了!”   火小邪点头示意,潘子抡圆了胳膊,把这块石头丢了出去,撞上奈何墙。   奈何墙里光华一晃,嗡嗡声传来,眼看着一阵密密麻麻的冰锥雨降下,比上次的规模更大。   火小邪他们离得颇远,只有碎冰块崩到面前,伤不到他们分毫。   等冰锥雨落完,众人毫发无伤,都是大喜,火小邪、潘子乐不可支地四处捡石块,一次次地投向奈何墙,引得冰锥一阵一阵的落下,终于再投过去一块石头,只是稀稀拉拉地落下几根冰锥而已。   潘子喜道:“嘿!这下成了,什么破烂墙,我看就这点本事,吓唬人还可以,真要动粗,还不是和孙子一样。”   火小邪也暗暗庆幸,冰锥掉完了,他们就能上前砸墙,心想奈何墙不过尔尔。   就在火小邪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却见到布满了冰块碎屑的冰坡中有一点绿光闪动起来,这绿光还能移动,从冰块缝隙中来回快速穿行,似乎向着火小邪这个方向而来。   潘子也注意到了,叫道:“火小邪,快看,什么东西,发绿光呢!”   火小邪摆手道:“好像是个……虫子……”   说话间,那团绿光更加闪亮,晃了一晃,竟变成了红色,异常鲜亮,突的一下,从冰坡上跳了下来,飞也似的向着火小邪他们冲过来。   火小邪骂道:“什么玩意!”   这团红光丝毫不停,眼看着越来越近,火小邪、潘子这才看清,冲过来的东西竟是一只通体透明的蜘蛛,足足有半个拳头大小,八只脚又细又长,能够爬行得飞快。这只蜘蛛的腹部中,有一团红光不断闪烁,透出身体,若不是爬到面前,远远看着,真的就是一团会跑动跳跃的红光罢了。   潘子大叫:“妈啊!透明蜘蛛!”   黑风鼻子一抽,见到这个蜘蛛冲过来,大吼一声,身先士卒地冲出,就要上去将蜘蛛拍烂。那只蜘蛛精灵得很,横着一躲,和黑风对峙着,腹中红光更盛,如同鲜血。   甲丁乙竭力大喝一声:“是玄冰蜘蛛!火小邪,快打死它!这是剧毒之物,咬人一口必死无疑!”   火小邪背上一阵发麻,怎么这个冰山里有这种不寻常的蜘蛛,还有剧毒?火小邪、潘子不敢怠慢,从地上捡起石块,拿在手上,从黑风身侧包抄了过去。   这只玄冰蜘蛛见有强敌围上来,知道危险,八条长腿弹动,竟能猛然向后跳开,足足蹦出一丈远近。黑风见这只蜘蛛要套,哪里肯依,咆哮着张开大嘴,跳上几步,就要去咬。   火小邪还没能喊出黑风回来,就见这只玄冰蜘蛛腹下吱的一声,喷出一段通明的丝线,向着黑风袭来。黑风久经战阵,只要不是一张大网,这一段丝线还是躲得过去的,身子一晃,就已经闪开。火小邪暗喝了一声好,叫道:“黑风小心!”   黑风呜呜低吼,瞪着这只玄冰蜘蛛不放。玄冰蜘蛛在地上转了个小圈,突然加速向侧面跳开,竟绕了个大圈,冲着潘子直直冲了过来。   潘子惊道:“见你娘的鬼!怎么偏偏找我来咬。”   潘子手中石块丢出,没有砸中玄冰蜘蛛,这蜘蛛动作更快,眼看着就要冲到潘子面前。   潘子头皮都要炸开了,顾不上这么多,转身就跑,嗷嗷惨叫。   玄冰蜘蛛更是得意,八足一伸,从地上跳起,冲着潘子的后脖子扑来,口器中两根银亮的利齿伸出,显然就是毒牙,要是被它咬住,潘子小命难保。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灰影闪过,正抽在跳起的玄冰蜘蛛身上,啪的一下就将玄冰蜘蛛抽开一旁。原来是火小邪脱了上衣,拧成一根,抢先一步把玄冰蜘蛛从半空中抽了下来。   玄冰蜘蛛被这一击打翻在地,滚了一滚,还没有反应过来,火小邪一脚跺上去,将这只玄冰蜘蛛踩成稀烂。   火小邪杀了这只玄冰蜘蛛,身上还是冷汗直冒,蹲下身看了稀烂的虫子尸体几眼,这虫子早就烂成一摊黄水,又臭又腥,让人无法近视。   甲丁乙在一旁看着,冷冷说道:“这种玄冰蜘蛛,都是在极寒之地生长,寻常见不到一只,也从来不袭击人,怎么会死追潘子?”   火小邪不愿再看玄冰蜘蛛的一摊臭水,扭头叫潘子:“潘子,你刚才跑什么,太危险了!”   潘子正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仰着头目视远处,微微发抖。   火小邪以为潘子被吓坏了,气不过地走过去推了潘子一把,骂道:“怎么了?这就吓傻了?一只蜘蛛有什么可怕的,瞧你这点出息。”   潘子抬起手,指着远处上方,话都说不完整,只是哼道:“那,顶上,白茫茫,一片,都在动啊!”   火小邪一皱眉,转头向山顶一看,这一看差点就把魂魄都吓掉了。   冰锥落下的山顶,一层白茫茫的东西迅速扩大,整个奈何墙如同响应一般,发出刷刷刷的响声,那片白乎乎的东西,如同波浪一般的翻滚,似乎是由无数个拳头大小的,能爬动的东西组成的。   潘子惨叫道:“全是,全是蜘蛛啊!”   火小邪一身汗都吓出来了,看着山顶这种恐怖的景象,也和潘子一样,根本动弹不得。   黑风暴吼起来,可才吼了两声,那些密密麻麻挤成一堆,从山顶的冰洞中爬出来的玄冰蜘蛛,霎那间全部腹中红光乍现,把这个冰洞照得一片惨红。   甲丁乙见过世面,最为镇静,此时说话也微微发颤,说道:“火小邪、潘子,快过来!玄冰蜘蛛怕热,只有温泉口可以躲过!快点!”   火小邪听的真切,把潘子一拉,两个人玩了命跑到甲丁乙身边,将甲丁乙架起,跑向温泉的出水口。   火小邪刚刚把甲丁乙放下,抬头一看,那一大片的玄冰蜘蛛已经爬满了奈何墙的四周,一大部分已经爬到冰坡上,刷刷声不绝于耳,都是蜘蛛的八支长脚互相摩擦产生的,这时听着,简直如同地狱魔音。还有一大批玄冰蜘蛛,则顺着洞顶往火小邪上方爬,身子隐在怪冰嶙峋的洞顶,红光被冰块反射,忽大忽小,忽长忽短,交织在一块,把洞顶也映得血红,犹如漫天的赤霞风云变化不止。   火小邪他们并没有聚在温泉泉心,若是站在泉心里,大罗神仙都能给煮熟了,而是尽量靠近泉心,保证脚下地面炙热。可这里哪是好受的地方,地下除了股股热气喷出,还有几近沸腾的热水流淌,空气中浓浓的臭鸡蛋味道钻鼻入口,若不是这么多玄冰蜘蛛袭来,简直不愿多呆一秒。   三人一狗只带了片刻,就已经都大汗淋漓。黑风是狗,没有穿鞋,踩在热水中烫得呜呜低吼,不住地跳动。黑风明白如此大量的玄冰蜘蛛袭来,乱跑无疑于找死。黑风忠诚,绝不会独逃,吐着舌头,死守在火小邪他们身边,共同迎敌。   火小邪见着玄冰蜘蛛蜂拥而至,急问甲丁乙:“甲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甲丁乙让火小邪架着,单足站立,看着眼前铺天盖地的玄冰蜘蛛,就算他再硬的胆子,也要发颤。甲丁乙说道:“刚才一定是弄掉了太多冰锥,以至于把玄冰蜘蛛的老巢给毁坏了!所以它们才倾巢而出!”   潘子满头大汗,一半是热的,一半是发虚,叫道:“看来奈何墙就是不能碰啊!刚才冰攻,现在是虫攻!我的妈妈啊,还有什么攻啊!”   说话间,无数的玄冰蜘蛛已经围拢了过来,潮水一般将火小邪他们团团围住。这些玄冰蜘蛛,大的有拳头一样,小的则只有拇指一般,可一只只都是凶神恶煞,两根尖齿伸出嘴外,咝咝作响。   玄冰蜘蛛果然如同甲丁乙所说,惧怕温泉周围的温度,叠罗汉一样扑来,往前一探,感触到无法忍受的温度,便急急向回退,所以从火小邪他们位置看上去,如同身处一座海中孤岛,四周白浪翻滚,海中怪光闪动,大浪扑上岸边又退了回去,每一次袭来,都惊险万状。   玄冰蜘蛛丝毫没有退去的迹象,个个奋勇争先,因为数量太多,又天性使然受不得高温,渐渐地,这些虫子竟在火小邪他们周围垒起半个人高的虫墙,不住垮塌,不断重建,而且越垒越高。   火小邪全身湿透,拼命擦汗,说道:“玄冰蜘蛛是进不来,但我们也出不去!这么热的地方,只怕再过一两个时辰,我们都要蒸熟了!甲大哥,你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甲丁乙无奈道:“我也毫无办法!这些玄冰蜘蛛既然是奈何墙引来的,驱散的方法也许只有奈何墙!”   潘子喘道:“这奈何墙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妖怪啊,镜子妖怪啊!”   火小邪难受得很,是他出的主意,用石块敲打奈何墙,把冰锥都引落下来,谁知冰锥落尽,竟引发了更大的危险,目前看来,几乎已没有逃生的可能,不是被咬死就是被温泉慢慢蒸死,早知如此,还不如被冰锥戳死来得痛快。   火小邪不禁仰头长叹,可洞顶的景象,更让火小邪心中狂跳不止。   密密麻麻的玄冰蜘蛛,正挂着亮闪闪的蛛丝,从洞顶向下降来,一片明晃晃的红光,玄冰蜘蛛伸开八支怪足,恐怖异常,就悬在众人的头顶不远处。   火小邪见玄冰蜘蛛竟要从头顶降下来攻击,一声长叹戛然止住,哎呀一声大叫。潘子跟着火小邪一抬头,顿时也吓得哇哇大叫:“老甲、小邪,这些冰蜘蛛要拼命了!”   甲丁乙喝道:“火小邪、潘子,你们把衣物里包上石头,不要让它们落下!”   火小邪、潘子连声应了,把上衣都脱下来,包上石头,持在手中,只等玄冰蜘蛛降下来,将它们击落。   果然有一只拳头大小的玄冰蜘蛛降得最快,可它触到温泉喷出的热气,又停下急急忙忙向上爬,热气一蒸,居然把银亮的蜘蛛丝给融断,这虫子顿时从半空中掉落下来,吱吱尖叫,直落向火小邪的头顶。   火小邪拿捏着时机,衣服一把甩过去,包着的石头正中玄冰蜘蛛,啪的一下将其打飞一旁,落入地面上的蜘蛛群中,瞬间就被大量蜘蛛盖住。   火小邪骂道:“这些蜘蛛是找死来的!”   潘子跟着叫道:“掉下来的多了,我们就死定了!”正说着,头顶上几只玄冰蜘蛛的蛛丝又被融断,吱吱叫着,分头掉了下来。   火小邪、潘子把衣服挥得如同车轮一般,将这些蜘蛛抽开。   火小邪冲甲丁乙大叫:“甲大哥!为什么这些蜘蛛要玩命地攻击我们!”   甲丁乙眉头紧皱,答不上来。   潘子倒大叫着回答:“这里就我们几个活的,不攻击我们攻击谁!总不能去咬石头吧!”   仍然有玄冰蜘蛛不断地掉落下来,好在每次都不是太多,火小邪他们还能对付。   洞顶的玄冰蜘蛛落下来一阵子,就没有了动静,好像这些虫子另有诡计。   火小邪他们严阵以待,不敢大意,仰头看着到底蜘蛛们要做什么。   “刷刷”,几乎在眨眼之间,漫天亮白的蜘蛛丝就涌了出来,劈头盖脸地从上方向火小邪他们喷来。原来盘踞在火小邪他们头顶的玄冰蜘蛛,如同有人统一指挥一样,齐齐喷出蛛丝。   潘子怒骂道:“我操啊!不带这样的啊!”   玄冰蜘蛛硬来,火小邪他们还能连打带踹地硬办,可软绵绵、轻飘飘的蛛丝,就没辙了。无论火小邪、潘子等人如何撕扯阻挡,身上还是逐渐落满了蛛丝。温泉炙热,水气蒸腾,这些蛛丝不能像平常的丝线状态,而是全部融化,黏在人的身上,如同满头满脸满身都涂上了一层粘胶。黑风满身都是浓密的黑毛,又没有手,粘液混在毛发中,黑风难受得很,乱叫乱跳,想把黏液甩掉,越甩就越糟糕,毛发全部炸开,黏液一拉伸就变成白色,最后黑风像极了一只被棉花糖涂满身子的狗。   融化的蛛丝有一股子浓浓的腥味,还不如臭鸡蛋味好闻。火小邪手被黏液裹着,手指一张都拉出重重的粘丝,如同手指上长了蹼似的。   甲丁乙受了伤,行动不便,只能默默忍受。   潘子抹着脸大骂:“这些蜘蛛的屁沿疼不踏,喷狗了没有?有完没关?喷屎喷泥巴祖宗!”潘子说话好像舌头有点大,骂得不清不楚,咬字不清,连潘子都觉得奇怪,继续叫道,“骂批的蛇谷不竞走。”   甲丁乙厉哼一声:“蛛似有斗!”这话就算不清楚,火小邪和潘子还是听清楚了,甲丁乙在说“蛛丝有毒”!   火小邪、潘子也早就感觉到蛛丝黏在身上微微有些刺疼,特别是皮肤破损之处,更是又痒又麻,听甲丁乙这么一说,这才觉得不是自己被粘住才行动不便,而是身体正在慢慢麻痹。潘子动了动舌头,真是觉得舌头不听使唤,惊道:“碗了,蛇狗不提只管了。”(完了,舌头不听使唤了。)   火小邪全身各个关节发硬,越来越觉得行动迟缓。   火小邪脑子还清楚,这样下去,必然昏死在此,那就再无生还的可能,这些玄冰蜘蛛既然怕热,现在自己身上滚烫,不如拼死闯出,再摸一次奈何墙看看有什么反应。   火小邪看了一眼远处的奈何墙,叫道:“博连汁。”(不能死)   火小邪将黑风一抓,喝道:“嗨分,畏惧尼!虫过去!”(黑风,委屈你,冲过去)说着一指奈何墙。   黑风暴吼不止,听懂了火小邪的吩咐,一马当先,向着外面冲去。火小邪迈开大步,紧紧跟着。围着的大群玄冰蜘蛛见火小邪要冲出来,吱吱狂叫成一片。   潘子大叫:“叫节,尼工了!”(小邪,你疯了!)   火小邪哪管这些,一人一狗疯了一样的向虫堆中冲去。   黑风在前,几乎是踩着玄冰蜘蛛,一头扎进虫堆,这些玄冰蜘蛛还真是惧怕热滚滚的黑风,刷刷刷潮水一样的分开两边,一时间没有贸然扑上的。火小邪提着衣服乱抽,有些退开慢了些的玄冰蜘蛛,都让火小邪抽开老远。   这情形持续不了多久,越离开温泉,空气就越冷,火小邪感到自己身上已经慢慢凉了,但精神却为之一振,似乎寒冷能缓解蛛丝的毒素发作。   黑风带着火小邪冲出了虫堆,向着奈何墙极力奔跑,火小邪全身密布的黏丝渐渐发硬,似乎也冻硬了,跑动时咯咯作响。火小邪身后的玄冰蜘蛛哪里肯罢休,在他们身后紧紧追赶。   黑风和火小邪登上冰坡,来到奈何墙前,已经被大群玄冰蜘蛛赶上,将火小邪和黑风死死围住,红光闪烁,吱吱怪叫声更大,几乎掩盖住了黑风的咆哮。   黑风此时全身的毛发都冻硬了,如同一只巨大的刺猬,怪模怪样的,但黑风神勇依旧,左突右冲,驱赶着要上前来的玄冰蜘蛛。玄冰蜘蛛显然有点惧怕黑风这种巨大的野兽,被黑风阻的略略一滞。   火小邪回头一看奈何墙,奈何墙冰冷依旧,如同一个陌路人冷眼旁观一样。   火小邪一路跑来,身上已经发凉,舌头也不再麻木,大骂一声:“操你妈!”一拳就向奈何墙死命地砸过去。火小邪手上满是逐渐凝结的黏液,这一砸竟一下子就把拳头粘在了墙上,缩不回来,火小邪再大吼一声,大力一扯,手上的一块皮肤就被拽掉,鲜血直流。   火小邪不知疼痛,挥着流血的拳头继续砸墙,奈何墙当然是纹丝不动,可火小邪手上的鲜血却越流越多。   玄冰蜘蛛吱吱乱叫,蜂拥而上,刹那间就把黑风盖住,黑风满地打滚,吼声震天,它一声冻硬了的“刺猬毛”还真有效,玄冰蜘蛛一时无处可以下嘴。这些虫子哪会放了火小邪,许多只玄冰蜘蛛从冰块上跳起来,落在火小邪的背上,寻着肌肤之处,张口就要咬下去。   火小邪仍然不停,疯了一样的砸墙。   嗡,嗡嗡,嗡嗡嗡,奈何墙陡然振动起来,声音巨大,整个山洞似乎都跟着嗡嗡声不断颤动。   抓住火小邪的玄冰蜘蛛听了这种声音,也是奇怪,竟如同冰雕一样,一口没有咬下去,似乎凝固在火小邪身上。   刷刷,刷刷刷,所有的玄冰蜘蛛又动了起来,这次它们没有再攻击火小邪和黑风,而是潮水一样退了开去,放开了火小邪和黑风,腹中的红光一下子变成了绿光,吱吱的怪叫声也停止了,好像受到巨大的惊吓,拼命地向着洞顶爬去。   无数的玄冰蜘蛛都争先恐后地涌回洞顶的孔洞处,比出来的时候快了不知道多少,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潘子和甲丁乙见玄冰蜘蛛突然走了,正在高兴,却觉得地面震动不止,简直站立不住,温泉口噗噗噗乱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水中出来。   火小邪暗暗庆幸,可一见到地面振动的怪状,猛然醒悟,奈何墙不能敲打,一定是引来了其他的灾祸,才把玄冰蜘蛛吓走的!   噗的一声巨响,潘子、甲丁乙所在的温泉附近,地动山摇,一道二人粗的白色水雾猛然破地而出,冲天爆起,这威力将甲丁乙、潘子震得直直飞开,落在二丈开外。   火小邪大吼道:“甲大哥!潘子!快逃!”   潘子、甲丁乙哪里听得见,整个洞中只有天崩地裂一样的水气喷发之声,眨眼工夫,洞中浓雾滚滚,什么都看不清楚。   火小邪鼻子中有强烈的酸臭味道涌来,吸进一口就头痛欲裂,但火小邪顾不上这么多,舍命向着甲丁乙、潘子所在的方向跑去。   火小邪跑不了几步,就被脚下的冰块绊倒,一个跟头栽出去,脑袋撞上一个大冰块,登时昏了过去。   火小邪被寒冷冻醒过来,一动身子,身在嘎嘎直响,竟然被覆盖上了一层冰壳。火小邪奋力挣扎着坐起来,抓落脑袋上如同头盔一般的冰块,放眼看去,洞内又是一番奇景。   地下热气的喷发已经停止,空中密布着浓浓的白雾,正在向着一个方向不断流动,咝咝作响,白雾略过脸颊,刮得脸庞生痛,好像白雾里的细小水珠,都已经被冻成了冰末。   火小邪扭头一看,那面奈何墙在白雾中烁烁生辉,白雾便是被奈何墙吸过去。   火小邪不敢呆在奈何墙附近,想张嘴喊甲丁乙和潘子,也喊不出来,只觉得身上都快被冻硬了。火小邪连滚带爬,冻的发抖,跌跌撞撞滚下冰坡,此时洞中的白雾已经越来越淡,看得清洞中情景。   除了几个温泉口以外还露出石头的地面,以前所有的坦露出泥土石块之处,都被一层冰壳覆盖,气温之低,远胜于刚刚进来的时候。   火小邪抱着身子,侧头一看,就见到黑风冻成了一个全身长满刺的冰疙瘩,四爪朝天,笔直笔直地躺着,只有鼻头嘴巴露在冰面外,微微呼哧呼哧地喘气。   火小邪知道黑风还活着,爬到黑风身旁,敲碎了黑风脑袋上的冰壳,让黑风能够舒坦一点,但黑风双眼紧闭,还是一动不动。   火小邪无计可施,身上又使不上劲,拖不动黑风这个二三百斤的庞然大物。火小邪再向远处张望,却见到两个冰人一个躺一个半蹲在地上,蹲在地上的人明显就是潘子,面冲着火小邪这边,抱成一团,冻得硬邦邦。可潘子就算冻成这个样子,脸上仍然扭着拧着,五官歪斜,挤眉弄眼的,如果就这么死了,别人定会认为是个搞怪太多遭了天谴。   另一个趴在地上的人,正是甲丁乙,同样一动也不动。   火小邪哗啦啦的身上直响,哆嗦着走到潘子身旁,喀嚓一声,将潘子从冰面上掰下来,脱着潘子这个冰疙瘩,走向温泉边,将潘子丢在温泉口附近。火小邪在温泉中搓了一搓身子,抖落全身的冰块,才觉得暖和了一点,打起精神,走到甲丁乙身旁,又敲又打,把甲丁乙也刨了出来,拖到温泉边放下。   火小邪筋疲力尽,但身子已经不是那么寒冷,喘了数口,打起最后一丝劲头,走到黑风旁边,拖着黑风的一条腿就走。好在地面上全是冰,拖动起来还有些便宜,一直把黑风也拽到温泉旁,火小邪才觉得天昏地暗,头昏眼花,身子一软,再次昏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火小邪脸上觉得热乎乎的,微微睁开眼,见到正是黑风的大脑袋。黑风正伸出舌头,不住在火小邪脸上舔着。潘子蹲在火小邪身边,见火小邪睁开了眼睛,大叫道:“你醒了!万幸万幸!”   火小邪晃晃悠悠地坐了起来,恍然做了一个噩梦,呆呆地问道:“大家都没有事了吗?”   潘子说道:“都没有事!都活着!老子断了一根肋骨,屁股摔花了,但没有大碍。”   甲丁乙低低的声音传来:“火小邪,我也还好。你救了大家一命!”   火小邪转头一看,甲丁乙正躺在一旁,歪着头看着自己。   原来火小邪乱砸奈何墙,引起了地热喷发,玄冰蜘蛛忙不迭地避难退开,回到冰缝中。地热喷了一阵子,就停下来,温度渐渐降低,水气和热量逐渐被奈何墙吸走,洞顶玄冰蜘蛛的出口渐渐被封上,一下子再也出不来。潘子和甲丁乙摔得够呛,身上又都是蛛丝黏液,回不到温泉旁,温度一降,一会工夫就冻了个结实,动弹不得。火小邪把潘子、甲丁乙、黑风拖到温泉边,昏过去以后,潘子首先醒过来,用衣服粘了热水,给甲丁乙、黑风化冰,加上温泉旁温度较高,黑风、甲丁乙也都慢慢苏醒,众人一直等到火小邪醒来,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时辰。   火小邪他们身上的蛛丝化成的黏液,经过这一番融化到结冰到再次融化,已经没有了黏性和毒性,很容易便弄了下来。好在众人所中的蛛丝毒不深,自身就给化了。   三人一狗都是精疲力竭,嗓子发苦,身上发虚,一动都不愿再动,只能守在温泉旁,不敢再有妄动。   潘子问道:“小邪,你怎么会想到砸奈何墙呢?要不是你玩命,我们就死定了。”   火小邪说道:“我就是赌一下,反正横竖都是死,我想既然奈何墙能引了玄冰蜘蛛来,我再去砸一下他,说不定会发生点其他的灾祸,没想到还真的如此。”   甲丁乙冷声道:“火小邪,好在你能够活动片刻,要不然我们就被冻死了。这个奈何墙,真是难以理解,毫无规律。”   火小邪说道:“奈何墙只是天地造化的死东西,要是它有智慧,我们早就死了几遍了。”   潘子说道:“喂喂喂,你们快看,那把猎炎刀怎么又扎进墙面去了一些?”   众人扭头向奈何墙看去,果然如同潘子所说,猎炎刀非常明显的,大半个刀身都没入了冰面之内。   尽管猎炎刀整个刀身上都包着一层厚厚的冰,但仍然能看得出形状,所以火小邪、潘子他们绝对不会看错,猎炎刀的确大半个刀身都没入了冰面。   众人万分难解,彼此对望,都是默默沉思。   半晌之后,火小邪问甲丁乙道:“甲大哥?如果冰是水行,那么金克水吗?”   甲丁乙说道:“金克木,金生水,而土克水,火克金。”   火小邪哦了一声,说道:“是金生水啊?哦……我还以为……”   甲丁乙说道:“火小邪,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五行之中有相乘、相侮,相生、相克,还有制化、胜复,任何两行之间都有关系。这面奈何墙,依我看乃是水行极盛极亢,水克火克的太过,已是相乘之态,以致五行因此失调。五行尽管失调,但只要五行胜复,仍能恢复正常。也就是说若水气太过,作为胜气则过分克火,而使火气偏衰,火衰不能克金,则金气偏胜而加剧克木,木气受制则减弱克土之力,于是土便旺盛起来,而把太过的水气克伐下去,使其恢复正常。”   火小邪听不太明白,但隐隐约约觉得好像有什么破解奈何墙的办法,又问道:“是五行胜复就可以破解了吗?”   甲丁乙说道:“我也这么想过,但现在看来,这面奈何墙只有胜,没有复。所谓‘胜’,即指胜气,乃是指因某行之气太过所引起的对‘己所胜’之行的过度克制。而胜气的一旦出现,则势必招致一种相反的力量将其压抑下去,即所谓复气。如果单纯有胜而无复,那五行协调必然无法恢复,人体中如此,将引致重大的疾病,天地间如此,便能形成奈何墙这样怪物。”   火小邪还是听得脑袋都大了一圈,五行相生相克就罢了,还偏偏有什么相乘、相侮、制化、胜复,绕来绕去的,看似矛盾又满是道理,看来要参透五行,灵活应用,绝不是一时之功能够领悟透彻的。   潘子听的也是抓耳挠腮,但他嘴巴碎,不懂装懂,悻悻然说了句:“哦,我就说嘛,怪不得奈何墙这里有温泉。”   火小邪惊讶地看着潘子,说道:“你明白了?”   潘子只好傻笑,说道:“没明白,我随口说说的。”   火小邪看着温泉,说道:“恐怕只有地下的炙热之物,比如熔岩之类的极盛的火涌出,才能破解这个奈何墙了,唉!”   火小邪说着,突然想到了自己,顿时身子一顿,狠狠眨了眨眼睛,问甲丁乙道:“甲大哥,我不是邪火吗?赵谷主说我邪火极盛,是不是从我的邪火着手,能够破解奈何墙?”   甲丁乙冷冷说道:“你的邪火,本是五行难容,你这样的邪火之人,投入五行中,则所到之处,都会五行错乱。你现在能力有限,所以邪火还在五行压制之下,尽管如此,也让你从小到大命运坎坷,苦难无数,越是见的世面多了,越是行为乖张,不受控制,心思常人难以理解!之所以我师父说你要是本事大了,五行世家皆能败于你手,就是这个道理。火小邪,你这邪火,如果非要打比方,倒是近似于奈何墙一样,太过于胜而无复。可是火小邪,邪火并不是说你身体有何特异之处,而是指你的心思意志,若你不知怎么使用邪火,还是破解不了奈何墙的。”   火小邪听了甲丁乙的话,心中多少有点酸楚,确实如同甲丁乙说话,他活到现在,记忆中几乎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情,被人殴打,被人利用,被人误解,被人抛弃,天地之大,简直没有容身之处,他有朋友,有兄弟,有甲丁乙、潘子这样舍命相助的,可这些人不是死了,就是不见了,不是受他连累,就是性命难保。他喜欢的人,像林婉那样的骂他怨他离开他;他不喜欢的人,像郑则道那样得道升天;他躲着的人,像水妖儿那样纠缠他;他恨极的人,像郑副官那样大命不死;他愧对的人,像张四爷那样受尽折磨。   现在火小邪被困在奈何墙面前,毫无办法,有邪火却不知用法;眼见着炎火威的遗书,却碰也碰不得;求生无门,求死又不甘心,一道奈何墙,这名字起得真好,把火小邪心中的无可奈何映照得清清楚楚。   火小邪默默叹了口气,恨不得咬碎自己的牙齿,拳头攥着恨不得捏出血来。   潘子、甲丁乙见火小邪难过,都不再多说,三个人都坐下来,沉默不语。 八、祸起何缘   时间就这样缓缓的过去,是过去了一天二天还是十天,火小邪已经记不清楚了,冰洞里终日亮着,不分白天黑夜。   众人哪里都不敢去,只是围坐在温泉旁边艰难度日。   冰洞中到处都是冰,敲一块下来就能解渴。吃的东西也有,乃是一种乳白色的蠕虫,指头粗细,揭开温泉旁的冰盖,就能发现,甲丁乙说这是冰蚕,可以食用,于是众人就用这种虫子充饥。好在冰蚕味道尚可,还不是难以下咽。潘子本怕吃虫子恶心,但饿得厉害了,也管不了这么多,一概囫囵吞下。黑风无所谓,最为开心,整日无忧无虑地到处刨虫子吃,常常叼着肥大的来送给火小邪、甲丁乙、潘子。做狗的好处就是不用想太多,跟了孬种就孬着过,跟了富贵人家就富着过,只要有一口吃的,怎么都行。   甲丁乙身体健壮,吃过疗伤的药丸,恢复得不错,伤口已经不流血,伤口愈合也甚是理想,而断腿用长条形的石头绑上,许多个时辰之后,已经能一跳一跳的缓缓行走。   潘子是乐天派,没有火小邪那么多心思,他反正认定自己是想不出办法,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先撑着,只要不再落冰锥、闹蜘蛛、喷地热,生命无忧,就凑合着活着呗。潘子天天嘻嘻哈哈的,吃饱了虫子就带着黑风在洞中四处乱逛,时常收集一些古古怪怪的冰块石头回来,还真让他从石头中敲出一块能值一千个大洋的寒冰玉,甲丁乙说应该是温泉以前喷发从地底带出来的,雕刻成形的话,在广东卖就能卖近万块大洋。潘子乐得屁股都笑开花了,更是寻找得起劲,不过潘子从此也有了离开此处的心思,总是出一些破解奈何墙的馊主意,比如向奈何墙撒尿之类。   火小邪不像潘子,终日苦苦思索,想不通的就问甲丁乙,甲丁乙没有办法破解奈何墙,就事无巨细的对火小邪将阴阳五行讲遍,别看甲丁乙一张冷脸,肚子中的学问不少,对阴阳五行参得很透,火小邪问题他都能举一反三的耐心讲解,讲得深了,倒有点老学究的派头。   火小邪一旦想到什么法子,就小心翼翼地走到奈何墙边打量猎炎刀,猎炎刀所在的位置在奈何墙正中,透过冰面看进去就能看到那个小小的红色匣子,近在咫尺,摆在眼前却拿不到。奈何墙火小邪不敢触碰,要是摸了,鬼知道会引来什么灾祸,可不摸能怎么办?总不能大喊一声开门,奈何墙就裂开了?用温泉里的热水去浇?火小邪也不敢,这么大的奈何墙,一次能取来多少热水?何况热水浇上去,会不会比摸一下奈何墙更糟糕?   期间火小邪还想过用火烧,但火苗一接近奈何墙,就跳跃得厉害,火苗直直被奈何墙拽过去,随时都可能熄灭,乃是奈何墙面前温度太低,任何热量它都不放过的原因。何况用火烧会有什么后果,火小邪也不敢轻易尝试。   直到一日,火小邪手上的伤口结疤奇痒,让火小邪抠破,才让他想起一件事情。   火小邪走到插在奈何墙上的猎炎刀面前,细细打量一番,猎炎刀直插进冰面的刀尖清晰可见,不像露在外面的刀身布满了厚厚的冰壳,奇怪的是,猎炎刀和奈何墙连接之处,露出墙面的部分还有一指宽的刀锋没有一点结冰的迹象。   火小邪犹豫了一下,心想奈何墙不让摸,猎炎刀总该可以轻轻触碰吧,但伸手去拔还是危险太大,那就不如这样!火小邪把双手搓热,一口将食指咬破,鲜血顿时流出。火小邪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悬在猎炎刀上方,让一滴鲜血滴在猎炎刀和奈何墙连接之处。   血液碰到了猎炎刀,瞬间就要凝结,火小邪正觉得失望,却猛然看到即将凝结的血液嗖的一下顺着刀锋被吸入了墙内,一抹鲜红从墙内的刀尖处炸开,渗透在冰面中,如同开了一朵小小的红花。   火小邪倒吸一口凉气,转头大叫道:“甲大哥!潘子!你们快来!有古怪!”   甲丁乙一直在注视着火小邪的一举一动,并不清楚他要干什么,听火小邪这样大喊,也觉得奇怪,站起来颤巍巍地向奈何墙走来。潘子还在洞中找宝物,听火小邪喊叫,也赶忙凑过来,扶住甲丁乙,两人一狗向着火小邪而来。   火小邪指着奈何墙里的那朵红色血花,惊道:“我的一滴血被吸进去了!你们看,刀尖上那朵红色的像花纹一样的东西,就是我的血形成的!”   甲丁乙仔细看了看,说道:“的确奇怪!火小邪,你再试一试!”   潘子有点害怕,说道:“没事吧,别引来什么其他的东西。”   火小邪不管潘子,再从手指中挤出一滴血,滴在猎炎刀上,果然又是嗖的一下,那滴血被直直吸入,让刀尖出的血花再次涨大了几分。   潘子惊道:“我操,邪门了!这墙还吸血的!”   甲丁乙沉吟一声,说道:“火小邪,尽管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你继续滴血!”   火小邪兴奋莫名,再次啃咬食指,挤出更多的鲜血,每一滴都被飞快地吸入墙中,哪怕是滴在猎炎刀结冰之处,效果同样如此,根本没有影响。眼看着墙内的血花越来越大,已有一个人头的大小。   奈何墙外层奇冷,总是滴不了几滴,血液便会凝结在手指上。火小邪管不了这么多,狠狠一口把手腕咬开,鲜血汩汩流出,尽数滴在猎炎刀上,都被吸入墙内。   血花越长越大,不多久竟如蛛网一般,长成了一个磨盘大小的形状。   甲丁乙、火小邪、潘子都暗暗称奇,这面奈何墙如此寒冷,怎么血透入墙内,如同不会凝固一样,莫非只有墙面一层是至寒至冷,里面却孔隙无数,温度不低?血为何会被吸入墙内,难道是因为火小邪血液中含铁质?旧社会西洋医学不发达,殊不知血液中就是含有大量铁元素的。   潘子见有了奇效,喊道:“火小邪,你的血不够,我这里还有!”   火小邪玩命挤着手腕,说道:“我的血多的是,不用你的,用你的说不定就坏事了。”   火小邪挤完了右手腕,又咬开左手腕,咬牙切齿,根本不管自己会不会失血而死,火小邪根本就不怕死,他怕的是自己如此努力,还是不得善果。   奈何墙中已是一片红光闪烁,火小邪的大量鲜血注入墙内,横七竖八地爬满了一大片墙壁,并且仍然在不断扩大着。   潘子愁道:“小邪,你这样会死的!”   火小邪眼睛通红,厉声叫道:“别管我!”   甲丁乙拉住潘子,冷冷看了潘子几眼,低声道:“让他去做,我们退后!”   甲丁乙、潘子退开两步,心惊不已地看着火小邪死命向猎炎刀上挤血。   火小邪失血不少,逐渐有些头昏,站在奈何墙边久了,身上也冻得疼痛,但火小邪就是不停,血一凝结的就咬开,把手腕啃出了一个大洞,行为已近似于博命。火小邪明白,这次是证明自己价值的最好机会,哪怕就这么死了,也甘心情愿!   潘子不忍目睹,正想偏开头不看,却见到奈何墙内红光一晃,不是平常的模样。   潘子叫道:“有古怪啊!火小邪,你看!”   甲丁乙根本不说话,双目炯炯,死死捏着潘子肩膀。   火小邪有点神智不清地看向奈何墙,果然见到墙内红光闪烁,如同墙内的什么东西被惊动了一般。   “咧、咧、咧”有细微的破裂之声响起,奈何墙内有一道白线腾然出现在冰面上,如同有看不见的巨刀切割一般,正沿着这白线斩开冰面!奈何墙裂开了!   甲丁乙叫道:“火小邪,快退开!”   火小邪已经失血失得有点迷糊,听不清楚甲丁乙在喊什么。   甲丁乙一拍潘子,叫道:“快拉开他!”   潘子应声而动,冲上前拽住火小邪胳膊死命拖开。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奈何墙冰面裂开的速度越来越开,突然之间,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脆响,只见奈何墙如同开启了无数个形状各异的“冰抽屉”,几乎同时弹了出来。   潘子、火小邪差点就被这些巨大的冰抽屉砸中脑袋,好在两人一打滚,跳下冰坡,一个冰抽屉才贴着火小邪的头皮掠过,力量奇大,把火小邪的头皮扫掉一块。若是打在人身上,只怕一击之下,要将人打碎。   冰抽屉弹出奈何墙,就是一瞬间的事情,马上就静止了下来,一点声音都不发出。这些冰抽屉有的长有的短,错落有致,除了冲着外面一层硬冰,里面看着并不是连成一体的冰块,只有一根一根的冰柱,好像是冰抽屉的支架一般,而一种如同银线一样的透明冰丝密密匝匝团成一团,将一根一根的冰柱紧紧包裹着,怪不得奈何墙内光华不断无规则的浮动,竟然是这些如同蚕丝一样的东西作怪。   火小邪、甲丁乙、潘子惊的张口结舌,人都动弹不得,看着眼前奈何墙的奇景,谁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最先缓过劲来的,反而是火小邪,火小邪大叫一声:“奈何墙打开了!我成功了!”   甲丁乙、潘子也回过神来,将火小邪紧紧抱住,激动得不能自抑,潘子号啕大哭,甲丁乙的眼睛也都红了,一行泪奔流而出。   火小邪反而不哭,指着一个冰抽屉说道:“看!看!那个匣子!”   众人转头一看,他们头顶上方,一个红匣子就嵌在一个冰抽屉的冰丝之间,十分显眼。   火小邪不知道从哪里涌出了一股子劲头,首先向着匣子爬去,潘子、甲丁乙不敢怠慢,紧紧跟着,黑风四处乱看,也跟在他们身后。   这个匣子刚好位于头顶,旁边没有其他冰抽屉阻拦,如果猜测的没有错,当年发现奈何墙的人,放入匣子的时候,奈何墙就是这样开启着的,他能够将匣子放入,也是找了一个最容易接近的位置。   火小邪三人凑到匣子前,这个匣子并不大,只有二掌大小,除了通体红色以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乃是极为普通的一个匣子。   火小邪正要去提,甲丁乙拦了一下,说道:“我来!你们退后!”   火小邪此时不愿逞强,别最后毁于一旦。   甲丁乙缓缓伸出手去,插入冰丝之中,将匣子两侧一捧,就提了出来,竟然十分的容易。   甲丁乙把匣子捧出,激动的手也微微颤抖,潘子在一旁喜道:“打开!打开!”   甲丁乙点点头,将匣子抱在怀中,就要揭开盖子上的铁销子,可就在要碰到之时,地面却微微一晃,有隆隆声从脚下传来。   甲丁乙大叫一声不好,厉声道:“跑!”   三人刚刚退开半步,说时迟,那时快,这个冰抽屉一颤,贴着三人身侧,刷的退了回去,劲道之大,将三人卷倒在地。咔咔咔咔,连声做作响,等火小邪抬头再看奈何墙的时候,竟然又严丝合缝,平整如新,不见任何一道缝隙,甚至连火小邪注入的鲜血红色都消失了。   山洞震颤不已,似乎正要对火小邪这些偷出匣子的人给予最严厉的惩罚。   火小邪心中大惊,低头一看,猎炎刀就掉在脚旁,火小邪一把抓起猎炎刀,插回刀鞘中。   猎炎刀归鞘,三人一狗正要逃跑,砰砰砰砰砰,地裂天崩,怪声不绝于耳,把火小邪他们震得在地上如同跳豆一般翻滚不止,根本站立不住。只见冰洞中的地面如同被人撕裂一般,齐齐的裂开了。   甲丁乙奋力将匣子一把塞进火小邪怀中,大喝道:“我们逃出去!”   火小邪抱着匣子在前,黑风紧随其后,甲丁乙由潘子搀扶着,走在最后。   冰坡已经爆裂成几道,火小邪不得不绕道而行,众人跨过一道冰缝,刚刚到了冰坡下面,地面又是一阵强震,所有温泉中热气再次冲天而起,势头之猛,赛过前次数倍,顿时就把洞中蒙上一层白雾。   火小邪他们看不清方向,只能拣着脚下还易行之处急奔,可众人踏上一块冰面,都感到脚下一滑,这块冰面竟一下子倾斜起来,众人哪里还能站住,啊啊大叫,全部滑入冰面的裂缝之中。   众人坠入地面,跌在冰上,翻滚着就向下滑,地下全是连成一体的冰,光滑无比,没有着手之处,根本就止不住身子。   地下的冰面好像是被震动撕开,一直向下延伸,没有尽头一样。火小邪他们闷叫连连,只能听天由命,向下飞快地滑落。   好在持续滑落的过程,大家都能把身子稳住,不再翻滚,潘子惨叫道:“早知道一碰匣子我们就要完蛋啊!这下死定了!”   火小邪紧紧抱着匣子,大骂:“住嘴!谁说要死!”   黑风有利爪,死命用爪子抓冰,拉出数条长长的痕迹,可速度太快,仍然是随着火小邪他们滑下,只是略略一缓。   潘子反正到处乱抓,见黑风缓了缓,一把就拽住了黑风的尾巴,黑风汪汪大叫,好不容易减慢的速度,让潘子这样一拉,又抓不住冰面,向下滑去。   潘子大吼:“黑风,继续抓!抓啊抓啊!”   黑风委屈的闷叫,一人一狗的重量,再也无法让黑风抓住冰面。   “哦啊!”潘子一声大叫,冰面突然一个上抬,人就飞了出去。   火小邪、甲丁乙、黑风、潘子全部飞在空中,人吼狗吠,飞出了五六丈远,坠入黑漆漆的水中,咚咚咚乱响,水花四溅。   火小邪从水中钻出来,大大的喘了一口气,这才看清,他们正在一个黑乎乎的水潭中,不远处就是一个巨大的冰坡,直通向上,他们似乎是从这个巨大冰坡上方的一个裂缝中掉出来的。而从冰坡上方,则有光线透出来,让人能够看清对岸就在不远处。   火小邪大喊道:“甲大哥!潘子!黑风!”   潘子的声音传来:“在这里呢!我没死啊!”   黑风的叫声也从水面传来,看来它也没事。   火小邪没听见甲丁乙回应,心急万分的大叫道:“甲大哥!甲大哥!”   火小邪不断呼喊甲丁乙,还是没有回应,好在从奈何墙取出的红匣子就飘在身边,没有丢失。火小邪狂叫潘子:“潘子,你看着盒子!”   潘子赶忙游过来,将匣子抱住。   火小邪深深吸了一口,潜入水中。甲丁乙摔入水中的时候,位置就在火小邪附近,如果是沉入水中,必然离此不会太远。黑风见火小邪潜水,也跟着钻入水中,一人一狗寻找着甲丁乙。   天可怜见,水潭尽管黑沉沉的,但其中没有水草,而且只有不到二人深浅。火小邪、黑风两三个下潜,便在水底摸到了漂浮着的甲丁乙,火小邪一把将甲丁乙拽了上来,黑风咬住甲丁乙的衣服,众人合力,将甲丁乙拖到了岸边。   甲丁乙面如白纸,气息全无,火小邪急的得全身燥热,与潘子一起又是按又是打,终于甲丁乙几口污水带着血丝喷出,喘出了气,活了过来。火小邪高兴得大叫:“甲大哥!你没事吧!”   甲丁乙咳嗽了两声,摆了摆手,虚弱地说道:“还死不了……”甲丁乙内伤颇重,经不住这样的摔打折腾,所以从空中坠入水面的时候,顿时昏了过去,要不是火小邪施救,他肯定就此淹死了。现在甲丁乙已是油尽灯枯的状态,若再受到什么剧烈的刺激,只怕要丢了性命。   众人精疲力竭,都躺在岸边静静休息,谁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动一下。火小邪失血过多,好在手腕伤口深是很深,还没有伤到动脉,从身上撕下布条,包扎了起来,没有性命之忧。火小邪更是疲劳,脑子里什么都不愿意想,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火小邪的梦境又升腾起来……   火小邪坠入冰冷刺骨的水中,除了头顶水面还有摇曳的火光透进来,水底一片漆黑,火小邪哇的喝了一口水,身子不受控制地直直向水中沉去。恍然间,从漆黑的水中,有个看不清形状的东西冲了过来,一把将火小邪抱住,非常有力,根本挣脱不开,似乎是一个人的手臂。这个不知是人还是何物的东西,带着火小邪向前方急速的游去。火小邪喘不上气,水直往鼻子嘴巴里面灌,难受得无以复加……   火小邪闷叫一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气,刚才的梦中真的有要溺水而亡的感觉,好像自己真的经历过。而这个梦仍然是连着以前的,梦中情景又前进了一步。   “火小邪!小邪!你又做噩梦了?”潘子在一旁叫道,在火小邪耳中听着,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火小邪狠狠的搓着自己的脸,慢慢地清醒过来,心中狂跳,慢慢说道:“是,我又做噩梦了……”   潘子问道:“你每次做噩梦醒过来,都吓死个人,你到底梦到什么了?”   火小邪苦笑一声,说道:“乱七八糟的东西,刚才梦到差点淹死了……唉……”火小邪平静了一下呼吸,向一旁看去,甲丁乙正虚弱地靠在一块大石上,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忙道:“甲大哥,我没事。”   甲丁乙冷冷说道:“火小邪,你把匣子拿来给我。”   火小邪翻身而起,从身边不远处把匣子拿起来,递给甲丁乙。   甲丁乙抱着匣子,说道:“此次千辛万苦,死里求生,但愿匣子里的东西不会让我们失望。火小邪,把刀子也递给我。”   火小邪把猎炎刀抽出来,递给甲丁乙,潘子、黑风凑过来,围在甲丁乙身边,都看着那个红色的匣子。   甲丁乙并不说话,用猎炎刀挑开匣子四角的蜡封,慢慢插入缝隙中探了一探,并无大碍。甲丁乙屏息静气,将猎炎刀拔出,用手一抠,便将匣子的铁销子拨开。   火小邪、潘子大气都不敢出,心中乱跳不已,睁大了眼睛看着。   甲丁乙慢慢将匣子打开,匣子里垫着一层一层的红布,塞得紧紧的,一下子看不出里面有什么东西。潘子直咽口水,忍不住说道:“老甲,快打开看看吧,”   甲丁乙并不着急,只是慢慢地将红布揭开,用了许多的时间,才把红布包裹着的东西取了出来。   甲丁乙取出的东西是一个牛皮纸筒,黄褐色的外表,显得十分厚重。这根牛皮纸筒,约有三指粗细,两端皆用红色硬膏封住,不见开启之处,纸筒上似乎写着一行文字,龙飞凤舞,一下子看不出写的什么。   火小邪低声道:“甲大哥,现在打开吗?”   甲丁乙看了一遍纸筒上的文字,皱了皱眉,说道:“这是根封厖火筒,贸然打开里面的东西就会焚毁,若没有专用的工具,我们现在是打不开的。”(厖,音同忙,这里是杂、乱的意思。)   潘子啊的一声,急道:“什么?打不开?费了这么大劲,差点死了几次,结果打不开?”   甲丁乙说道:“这根封厖火筒的确是我父亲的遗物,上面有他的印戳,没想到我父亲竟用这么复杂的工艺封存,看来里面的东西非常重要,轻易是不愿让人看到的。”   火小邪有点遗憾的地说道:“甲大哥,既然你父亲不要人看,那我们还要打开吗?”   甲丁乙说道:“当然要打开,只是这里没有条件,眼下我们应尽快离开这里,上到地面,再作打算。”   潘子惊道:“上去?没准赵谷主这个老王八正等着我们呢!”潘子说出口,想起赵谷主是甲丁乙的师父,赶忙闭嘴。   甲丁乙毫无表情,冷冷说道:“我们上到地面,避开我师父他们,尽速离开净火谷,再打开不迟!”   众人略略商议一番,呆在这里肯定不是办法,甲丁乙将封厖火筒放入怀中,一行人沿着水潭向前走去。   这个地下水潭四周,尽管都是巨大的冰川,倒是不冷不热的,显然是有地热冒出地面所致。冰川上方有不少孔洞,里面透出光芒,冰面反射,将水潭一带照的微亮,所以并不是很难行走。   走了一段,便听到水流声传来,向前看去,已是到了水潭尽头,面前是一面绝壁。潭水翻腾不止,从绝壁之下穿过,流向外界。   潘子现在身体最好,没有大碍,加之水性不错,便自告奋勇在前方带路。尽管道路曲折黑暗,但都是有惊无险,一路上穿潭过洞,夹缝中攀登,眼看着一处小水潭中,从下面透出了自然的光亮,应该是接近地面了。   三人一犬打好了主意,纷纷走入水潭中,找准了方位,一潜而下,沿着亮光所示,奋力潜行。   噗哧噗哧几声,潘子、火小邪、甲丁乙、黑风依次从水面冒出,大口喘气,抬头一看,已能看到天空,这里竟是一处巨石环绕的露天水潭。潘子乐道:“他奶奶的!终于出来了!”   甲丁乙低声喝道:“小声!”   潘子赶忙闭嘴,他们三人和黑风从水潭中爬出,拣着石缝走了出来,转过一处巨大的山石,众人正位于一处石崖上,放眼开去,眼前一片空旷,然而大家定睛一看,都愣在了原地,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这里还是净火谷吗?看两侧的山势,不是净火谷是哪里?只是谷中狼烟升腾,许多地方都让水淹了,无数巨大的怪石横七竖八地躺在谷中,将树木砸得东倒西歪,净火谷还是以前的净火谷,却是经历了一番浩劫之后的净火谷!   甲丁乙大叫一声:“怎么回事!”说着已经顾不上自己行动不便,连滚带爬地就往山崖下翻。   火小邪、潘子本页大惊失色,见甲丁乙不顾性命地冲下去,赶忙冲上去架住甲丁乙,甲丁乙挣扎着甩开火小邪和潘子,五官扭曲着冲火小邪叫道:“一定是我们引发的!”   火小邪见甲丁乙目光凶狠,心中一凉,更是一阵阵的疼痛,看净火谷这种惨状,回想起取出奈何墙中的匣子,洞中那种天崩地裂的势头,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造成净火谷遭遇大灾。甲丁乙说是与赵谷主师徒决裂,但净火谷毕竟是甲丁乙生长的地方,见了这种场景,如同自己的家被毁灭一样,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火小邪、潘子都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紧紧跟着甲丁乙向山崖下爬去。甲丁乙形如疯癫,根本顾不上疼痛,吼中低声嘶吼着,一路跌跌撞撞地滚去,终于快到地面的时候,控制不住身体,跌入下面已经泛滥成灾的溪流中。   火小邪、潘子跟着跳入溪流中,顾不上那么多,牢牢抓住甲丁乙的胳膊,甲丁乙痛苦万状,身子颤抖,骂道:“都怪我!都怪我!师父!师父!”   火小邪鼻子发酸,眼泪几乎要奔涌而出,恨不得跪在甲丁乙面前,若是净火谷被毁,源头不就是自己吗?   甲丁乙大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甩开火小邪、潘子,涉水前行,但他哪里站得住,扑通一下再次摔倒在水中,又要强行站起。   可就在这时,潘子却大叫一声:“死人!死人啊!”   火小邪强忍眼泪,侧头一看,果然在甲丁乙身旁不远处的一处溪流乱石中,卡着一个人,看上去已经死透了,脑袋浸在水中,被溪水冲得乱摆。   甲丁乙听潘子这样一喊,倒也愣了愣,转头看去,也看到了那具尸体。   甲丁乙恶嗷一声,挣扎着向尸体扑上去,已经看清了尸体是谁,甲丁乙惨声叫道:“成亮!成亮!”这死人当是迎甲丁乙回来的净火谷人士刘成亮。   火小邪、潘子都赶了过去,再次把甲丁乙架住,这次甲丁乙倒没有挣扎,而是目皉尽裂地看着刘成亮的尸体,站住不动,脸上不住地抽动。   只见刘成亮仰面朝天卡在乱石中,一只胳膊不翼而飞,胸前有一道巨大的伤痕,几乎把胸腔撕开,极为惊人。   甲丁乙脸上一冷,突然说道:“火小邪、潘子,扶我过去!”   火小邪、潘子赶忙架着甲丁乙上前,甲丁乙越走进,身子颤抖得越发厉害,口中喃喃道:“是刀!是刀伤!不对,不对!净火谷中有人进来了!他是被人杀了!谁能杀得了刘成亮!”   火小邪颤声道:“甲大哥!我们,我们……”   甲丁乙猛一回头,直直地看着火小邪,叫道:“不对,这里情况不对!天灾是真!人祸也是真!快,扶我走!”   火小邪、潘子赶忙驾着甲丁乙穿溪而过,黑风动作快,跑在前面,从岸边跳出来,冲着火小邪他们大叫。   众人赶到黑风身旁,一具年轻男人的尸体赫然显出,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周身浴血,血流遍地,却已经干涸了。甲丁乙大喝一声:“豫东!”挣扎着跑过去,扑在这具尸体面前。   连火小邪都看得出,这人死不瞑目,脸上极为愤怒地扭曲着,身子崩得笔直,死之前一定极为痛苦。再仔细一看,这人胸前的衣衫尽破,遍体刀伤,胸口心脏部位有道一掌长的血口,血液尽管干涸,但那伤痕宛如被人用利刀刺入,顺手一带,才有这种惨状。   甲丁乙倒是冷静了下来,检查着这具尸首,冷冷说道:“一刀直插入心脏,将心脏刨开,好犀利的刀法!”   众人再向前走,尸体越来越多,都是身中极为霸道的刀伤而死,有人甚至被生生从腰部斩成两段,惨不忍睹。   甲丁乙再不说话,指着方向一路由火小邪、潘子架着一路向前,正是他们第一次所走的路,但道路尽毁,不是被水淹没,就是被巨石砸烂,简直认不出这是以前走过的道路。   再往前走,从林中闪出净火谷的一片房屋,全部都被焚毁,烧得只剩下焦木,余火未尽,黑烟滚滚升腾。   房屋前的小广场上,横七竖八全是尸体,都是净火谷的人众,鲜血洒满各地,血腥味扑鼻而来。   甲丁乙急促喘气,脸上的伤疤通红。火小邪、潘子平生来第一次见到这种尸横遍野的惨状,吓得脸都白了,脚下发虚,几乎站立不稳。   甲丁乙忽然冲着一处狂叫一声:“师父!”说着挣开火小邪、潘子,向前滚翻着跑去。   火小邪、潘子扭头一看,只见血淋淋的赵谷主绑在广场一侧的一根老树上,垂着头一动不动,生死不明。   甲丁乙扑到赵谷主跟前,抱住赵谷主,狂喊:“师父!师父!”   赵谷主身子微微动了一下,抬起了头,居然还活着。可是赵谷主的两只眼睛却没有了,只剩下两个血洞,面脸都是鲜血,极为骇人。   甲丁乙惊得倒退一步,又赶忙上前把绳索拽开,放了赵谷主下来。   赵谷主气若游丝,但耳朵还没有聋,听得见甲丁乙的声音,一把抓住甲丁乙的肩头,张开嘴啊啊呼喊,甲丁乙狂呼:“师父,你要说什么?是谁干的!是谁干的!”   赵谷主不住地啊啊连声,说不出一句话,甲丁乙低头一看,赵谷主满嘴里都是鲜血,舌头已经没有了。赵谷主为人彪悍,可能是被人抓住以后,自行把舌头咬断。   甲丁乙奋力悲嘶:“师父,是谁!是谁干的!”   赵谷主一双空洞洞的眼窝中好似透出了一丝愤怒的光芒,喉咙中啊啊大叫,伸出手乱指,指尖所指之处划过火小邪、潘子,火小邪不禁觉得全身颤抖,通体生寒。赵谷主一心想要自己的性命,却得到这般凄惨的下场,难道自己真的是扫把星,所到之处都会酿成惨祸。   赵谷主凭空乱指一番,已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却没有指出个所以然来,身子一软,手臂一垂,人已归天。   甲丁乙摇了摇赵谷主,探了探赵谷主的脉搏,竟没有再呼喊,而是慢慢将赵谷主放倒在地,转过头来,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火小邪和潘子,牙齿咬得咯蹦作响,低声嘶吼道:“谁!是谁!”   潘子早就吓得魂不守舍,见了甲丁乙的目光,吓得乱抖,叫道:“不是我!和我没关系!”   火小邪木然站在原地,话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只是低声呢喃道:“不是,不是,我,我……”   甲丁乙转头看了眼地上赵谷主的尸身,念了两句:“师父,是徒儿对不起你!”说着突然如同发了疯似的跳起来,向火小邪扑来,一双大手伸出,直直掐向火小邪的脖子。   火小邪已经傻了,退也没有退开,就让甲丁乙掐住了咽喉,甲丁乙面孔扭曲,嘶嘶恶吼着,双手收紧,那样子是想把火小邪掐死在当场。   火小邪心中死寂,真觉得就这样被甲丁乙掐死算了,一点都不反抗。   潘子见甲丁乙要掐死火小邪,微微一愣之后,也发了狂,扑上来扳住甲丁乙的胳膊,狂骂道:“老甲,你疯了是不是,人不是火小邪杀的,你还是不是人!放手!你放手!再不放手老子就发飙了!你松手,你妈的,老子翻脸了!松手!”   甲丁乙站立不稳,让潘子扳倒,三个人摔倒在地,滚成一团。   潘子嗷嗷大叫:“火小邪,你妈妈的不想活了!反抗啊!你妈的快反抗啊!”   火小邪已经被甲丁乙掐的昏眩,直翻白眼,求生的天性使然,双手抓着甲丁乙的手腕,却不使不出一点劲来。好在甲丁乙身上有火曜针,发力无法连贯,这才没有立即把火小邪掐死。   黑风跑过了,见自己三个主子打成一团,不知如何是好,围着三人不住跑圈哀嚎。   甲丁乙已经发疯,就算是普通人,手臂力气仍然奇大,潘子根本无法将甲丁乙手臂扳开,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劈头盖脸地向甲丁乙脑袋上乱打,从地上摸到什么就是什么,操起了一块石头,哐一下砸在甲丁乙脑门上,这才把甲丁乙砸得脑袋一歪,昏死在地。   潘子气喘吁吁地把甲丁乙踹开一边,将火小邪拖开,火小邪连连咳嗽,眼泪鼻涕横流。   潘子骂道:“火小邪,你就这么想死吗!”   火小邪突然狂骂道:“我就是不想活了!净火谷的人都死了,都是我害的,潘子,你也不要管我了,你自己走吧!你跟着我,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也害死的!”   潘子两个大耳光抽在火小邪脸上,咬牙切齿地骂道:“好,你死,你就他妈的去死吧!你早点死了多好,死在奈何墙边就算了,你还何必去玩命破解奈何墙,取出里面的狗屁匣子!”   火小邪一下子为之语塞,他自己都迷糊了,他到底在为了什么努力,又为了什么想死。   火小邪垂下头,低头不语。   潘子正要再说话,却见滚在一旁的甲丁乙刷的一下坐了起来,看向这边。   潘子惊得大叫,指着甲丁乙大骂:“老甲!你有本事就把我们两个都掐死!你要敢上来一步,我绝对和你玩命!看是你死,还是我死!”   甲丁乙面无表情,冷笑一声,平静得有点可怕,慢慢说道:“潘子,你一石头砸得好,把我砸清醒了。这件事,怪不得任何人,闯进净火谷的人早有准备,一定就是在水洞中劈死白背寒鱼的人,我们万幸躲过此劫,乃是天意。”   潘子还是十分警惕,叫道:“老甲,反正老子跟你说了,你要敢再对火小邪不利,老子绝对和你玩命!”   甲丁乙根本不理潘子,而是对火小邪说道:“火小邪,你不要怪我,刚才我一时冲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火小邪低声道:“甲大哥,我不怪你……”   甲丁乙说道:“天不绝我!还留下我们三人,为净火谷报仇雪恨!这些恶人盯上净火谷不是一两天了,刚才我一路寻来,发现净火谷中的人死去已有一两日了,想必恶人搜寻未果,又恰巧碰上了净火谷中奈何墙引发的天灾,这才退了出去。这样想一遭,反而是你火小邪救了我们一命,要不然我们贸然上来,必遭这些人的毒手。”   火小邪沉默不语,难以释怀,甲丁乙就算这么说话,为他撇清了孽障,但想起甲丁乙刚才决意要掐死自己的眼神,还是打不起精神。   潘子愣了愣神,喘了一口气,笑了起来,说道:“老甲,你想明白了就好啊,担心死我了。”   甲丁乙冷冷地看向潘子,突然说道:“潘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潘子听了甲丁乙这么一问,倒是呆住了,反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惊讶道:“什么?老甲你说什么?我是什么人?我是张潘,潘子啊!你你你,你不会认为是我把那些砍鱼的人带进来的吧?”   火小邪也有点发愣,甲丁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潘子就是潘子,潘子还能是什么人?一个流浪儿罢了,孤苦伶仃一个人生活,恰巧碰上了自己,才卷入这一番风波之中。可为何就是潘子不是别人呢?   火小邪看着潘子,脸上露出一丝怀疑的神态。   潘子急得脸上通红,嚷道:“喂喂喂,你们搞错没有?冤枉好人是不是?哎呀我的妈妈啊,我这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我干啥不对的事情了,老甲,你这张臭嘴!你刚才要掐死火小邪,现在又问我是什么人?你是不是脑子被一石头砸出问题了,我他妈的能是谁?老子是张潘,潘子,八脚张,哎呀我老天,我能是谁啊。”   甲丁乙嘿嘿冷笑,说道:“好了,潘子,我没有说你是坏人,就是觉得你有点奇怪而已。你不愿意说就算了,现在也不是追究你到底是谁的时候。”   甲丁乙慢慢从地上爬起,颤颤巍巍地向净火谷祭堂方向走去,可甲丁乙没走两步,都会咳嗽两声,吐出几口鲜血。   火小邪叫道:“甲大哥,你去哪里?”   甲丁乙低声道:“去打开封厖火筒,你们要来就跟着我来。”   火小邪和潘子对视一眼,潘子还在嘀嘀咕咕的很不甘心,火小邪管不了他,站起身追着甲丁乙而去。   潘子低骂了声:“真他妈的倒霉!我是谁,我是你们的祖宗爷爷好不好。操!”潘子也站起身,赶上前,与火小邪一起扶住了甲丁乙。 九、满门皆灭   甲丁乙来到祭堂前,这祭堂也被焚毁殆尽,走入灰烬之中,所有的历代火王灵位却都不见了,不似被焚毁,而是被人席卷而空。甲丁乙面色黯然,默默走到一角,指着一个石头做成的坛子,说道:“火小邪、潘子,你们把这个石坛搬过来给我。”   火小邪、潘子上前把石坛抬起,这石坛里面盛着满满的黏稠青色液体,坛身上被火燎的都是灰烬,坛子里的液体却没有燃烧的迹象,只在表层上浮着一些烧了一半的木屑。   石坛摆在甲丁乙面前,甲丁乙看了一眼,跪下身子,冲着已经空无一物的祭堂残墙拜了一拜,低声道:“父亲,师父,我自作主张取出了奈何墙内的遗物,现在就要解开封厖火筒,不为别的,只为火家的一个义字,你们在天之灵,请原谅我这个不孝的儿子、徒弟吧。”   甲丁乙转回身,将怀中的封厖火筒取出,丢入石坛的液体中。   众人默然不语,围坐在石坛周围,黑风也老老实实的,趴在一边。   半晌之后,甲丁乙轻念了一声:“好了。”把手探出石坛的液体中,在里面不断抠动着什么,片刻工夫,甲丁乙手一抬,从石坛中抽出一卷油纸,拿在手中。   甲丁乙面色肃然,将这卷油纸展开,低头看了起来。   火小邪明白这卷油纸上,关系着自己的命运前程,看着甲丁乙,大气都不敢出。潘子更是全神贯注,一眨都不眨的看着甲丁乙。   甲丁乙看了两行,脸色却越来越奇怪,眼睛瞪得滚圆,满脸疑惑,脸上肌肉不住地抽动,一阵红一阵白,那张油纸上到底写的什么,能让甲丁乙露出这种古怪的表情?   甲丁乙看着看着,那卷油纸啪的一声,竟从展开的一头开始燃烧了起来,甲丁乙浑然不觉,任由着火焰烧灼一只手,不断飞快地读着油纸上的文字。   火小邪惊道:“甲大哥,烧着了!”   甲丁乙根本不管,油纸已经展开到最后,轰的一声,全部燃烧了起来,把甲丁乙的脸映得一片血红。甲丁乙捧着火焰,呆若木鸡,手一松,那卷燃烧的油纸坠下地面,眨眼工夫就烧成了灰烬。   潘子扑上去按住灰烬,只抢下来几个指尖大小的纸片,全无用处,潘子心疼得大叫:“老甲,这是怎么了,写的什么啊,一下子就烧完了!”   甲丁乙伸着烧红的双手,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甲丁乙什么时候这样放肆地大笑过?肯定是甲丁乙看完了油纸上写的东西,受了极大的刺激。   火小邪赶忙爬到甲丁乙身边,摇晃甲丁乙的肩膀,急道:“甲大哥,你怎么了!”   甲丁乙哈哈大笑个不停,笑声中夹杂着无数心酸苦痛,两行热泪奔涌而出,嘴角的鲜血随着笑声,流满了甲丁乙的下颚,而甲丁乙只顾着狂笑,毫无停止之意!   可甲丁乙狂笑片刻之后,就突然一口气喘不过来,喉头咕隆一响,笑声戛然而停,整个人如同一段木头,硬挺挺地向后仰倒在地。   火小邪、潘子都扑在甲丁乙身边,心急如焚地呼喊甲丁乙的名字,而甲丁乙双眼看天,一片迷茫,好似生命正在逐渐消失。   火小邪哭喊道:“甲大哥,你到底怎么了?”   甲丁乙喉头又是一响,喷出一大口鲜血,眼中闪出最后一点光芒,撕心裂肺地叫道:“火小邪!你!火小邪,你!你不要!火,火,火他!”随着最后一个字喊出,甲丁乙还没有说完话,身子一挺,睁着眼睛再也不动弹了。   火小邪大惊失色,拼命摇晃甲丁乙的身子,而甲丁乙双眼之中,再没有一丝神采,已经魂飞天外。   火小邪、潘子呼喊了半天,甲丁乙再也不会醒来。   火小邪悲从心来,五脏六腑如同被撕裂开一般,大吼一声:“甲大哥!”俯在甲丁乙身上,哭得昏天黑地。   甲丁乙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去,留下了孤零零的火小邪、潘子两人。甲丁乙到底看到了什么,因为从封厖火筒中取出的油纸已经自焚销毁,所以对火小邪、潘子来说,是一个永远的谜。   火小邪想不通,他们费尽千辛万苦取出的炎火威遗书,竟让甲丁乙阅后大笑而死,想必其中记录了甲丁乙实在无法接受的事情。甲丁乙身受极重的内伤,数日奔波,又亲眼目睹了赵谷主惨死在面前,心力已竭,全凭一口残气硬撑,若不受此强烈的刺激,还能修养过来,是祸躲不过,甲丁乙注定当场命毙于此。至于有没有甲丁乙所说的水火交融术,则无从考证。   甲丁乙可以说是被这封遗书害死的,这大大出乎了火小邪的意外,他千想万想,都没有想到炎火威的遗书竟是催命符。那么他们偷奈何墙,岂不是自找罪孽?   到底什么是因,什么是果,什么是善,什么是恶,火小邪彻底的迷糊了,好像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明明是希望在手,反而是绝望来临。   难道这就是火小邪的命?就是火小邪这种身负邪火的人的命?   火小邪抱着甲丁乙的尸体,哭昏过去了数次,他活到今天,觉得最对不起的人就是甲丁乙,甲丁乙是个不苟言笑的人,甚至有点冷酷无情,但他对火小邪的确是一颗红心,真心诚意,帮他教他救他,亦师亦友,快意恩仇,可自从甲丁乙决定带着火小邪来净火谷,好像就注定了甲丁乙要因为火小邪而死一样。不止如此,火小邪决定跟着甲丁乙去净火谷,似乎就注定了净火谷要在火小邪眼前毁灭。赵谷主说净火谷不敢收留火小邪,甚至要除掉火小邪,是否赵谷主也感觉到火小邪存在,注定了净火谷的消亡?   火小邪几乎流干了眼泪,坐起来的时候,神态大变,好似一下子长了十岁的年纪,冷冷的如同一块铁。潘子都有点害怕火小邪的这个模样,难道真的如同赵谷主所说,火小邪经历巨大的挫折,会日渐邪恶,心思怪异?火小邪一个人走出祭堂,寻了块空地,便开始挖坑,潘子来帮忙,火小邪也不与潘子说一句话。   火小邪日夜不停,如同丢了魂魄的行尸走肉,直到把甲丁乙、赵谷主和其他净火谷的人众全部掩埋,入土为安,竖上墓碑之后,才精疲力竭地再次昏了过去。   潘子无可奈何,带着黑风在净火谷的残骸中搜索,寻到地窖中的食物火种等物。净火谷被人洗劫,到处都翻得乱七八糟,几乎是掘地三尺,连木凳子都被劈开,值钱的财物却一样不丢,显然攻入净火谷的人,并不是冲着钱财来的,而是要在净火谷中寻找什么。   潘子给火小邪灌了清水,静候火小邪醒来,可火小邪醒来之后,仍然是一言不发,吃了点东西就静坐在坟头前,一动不动。   潘子无论怎么和火小邪说话,火小邪都置若罔闻,整个人似乎痴傻了一样。   火小邪就这样风雨无阻地静坐了三天,才终于站了起来,十分平静地看着潘子,说道:“潘子,你带着黑风走吧。”   潘子惊道:“我走?那你呢?”   火小邪说道:“我哪里都不去了,就在净火谷中自生自灭。”   潘子怎肯甘心,叫道:“火小邪!你不用自暴自弃吧,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没事了,生死有命,入土为安啦!”   火小邪转身就走,说道:“潘子,这次和上次不同,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火小邪了。”   潘子赶忙跑上前拉住火小邪,叫道:“火小邪,你去哪里!”   火小邪猛地转回头,眼中喷发出阵阵凶光,吓得潘子连忙松开手。   火小邪冷冷说道:“你走,不要跟着我。”   火小邪大步走开,潘子尽管不敢上前,还是带着黑风,不远不近的跟在火小邪身后。   这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老远,直到一处乱石岗旁边,火小邪才停下来,潘子脸上挤着笑容,冲火小邪献媚。   火小邪狠狠骂道:“叫你不要跟着我,你要跟我到何时?你再跟我走一步,我就宰了你,我说到做到!”   火小邪怒哼了一声,拔腿又走,潘子犹豫了一下,低骂了句:“你要宰我,我就跑啊,怕了你不成!”潘子仍然要追上。   火小邪见潘子又追过来,一把将腰上的猎炎刀抽出,指着潘子骂道:“是你自己找死的!怪不得我!”说着就向潘子追来。   潘子哇哇大叫:“你真要杀人啊!”脚下已经收不住,拔腿就跑。   黑风懵懵懂懂,它这几日憋得也很难受,以为火小邪和潘子玩什么游戏,顿时高兴地跳跃起来,汪汪叫着跟着潘子奔跑。   潘子骂道:“黑风,你的邪门爸爸疯了,你叫个屁啊叫,他要把我们杀了吃肉啊!”   这两人追逐着绕过一处大石,潘子一个不留神,绊在一块石头上,滚倒在地,眼见着火小邪提着刀子追了上来,潘子惊叫:“火小邪,等等!等等!我走我走!别动手!”   然而火小邪疯了似的,仍然扑了上来,举刀便要刺去,可就在这时,一块石头横空飞出,正中火小邪鼻头,把火小邪打一顿,摔倒在地。   火小邪翻身爬起,骂道:“你还敢用石头打我!看我不宰了你!”   潘子高叫:“不是我打你的啊!”   潘子这样一说,火小邪觉得头顶不对劲,抬头向上看去,愣在原地。   只见一块大石顶上,站着一个穿着普普通通长袍的男人,身材修长,奇怪的是,他戴着个礼帽,礼帽下的脸上包着一层黑纱,根本看不出长相,这个男人背着手迎风肃立,衣衫随风飘动,似乎正看着净火谷甲丁乙他们埋葬之处。   火小邪跳开一步,用猎炎刀指着这个长袍男人,骂道:“混账!你是谁!”   黑风本还有玩乐的劲头,转头一看,也见到这个神秘出现的男人,顿时怒吼起来,跳过去狠狠刨着大石,想跳上去攻击此人。   这男人根本不为所动,任凭着黑风在大石下面折腾。   潘子一翻身,见到站在大石上的男人,本想呼救,却心中一转,反而跳到火小邪身边,对这个男人叫道:“你是谁?你是来杀人的,还是来救人的!”   可这个长袍男人一言不发,还是动都不动一下。   火小邪大骂道:“是不是就是你们杀了净火谷的人!王八蛋,你不要不说话!你以为你站在高处,我就宰不了你吗?”   火小邪正骂着,也没见到这个长袍男人手上有什么动作,一枚石子飞来,又打中了火小邪的鼻头,火小邪又疼又酸,捂着鼻子蹲倒在地,一下子骂不出声。   潘子见这男人的确有本事,拍了拍脑袋,赶忙叫道:“黑风,回来!”   黑风心有不甘,但还是听从命令,低吼着退开大石。   潘子则咧着嘴假笑道:“哎呀,石头上的大哥大爷,您说句话啊,要杀要剐也给我们一句话吧,我叫张潘,人称八脚张,是这个净火谷的二当家的,你要是有什么吩咐,咱们商量着办,你看好不好?”   石头上的长袍男人看都不看火小邪他们,只是遥望着远方,用浑厚而清晰的声音叹道:“唉!还是来晚了一步!”   潘子一听,倒吸了一口凉气,叫道:“大爷,你是来救人的吧!”   长袍男人哼道:“我是友不是敌,你们两个娃娃,可以放心!”   火小邪刚刚缓过劲来,揉着鼻子冲了过去,用刀子指着长袍男人,大骂:“有本事你下来一决生死!”   长袍男人总算把头转过来,看着下方的火小邪,喝了声:“好!”说着腾地从大石上跳下,在地面上一落一起,毫无滞缓,两个碎步,已经冲到火小邪跟前。   火小邪见这人动作如此之快,大喝着挥刀便刺,可哪里刺得到,这长袍男人已经近了火小邪的身子,拿手指一戳,火小邪身上一阵一酸,身子一乱,手上的猎炎刀已经不翼而飞,到了这个男人手中。   火小邪啊啊大叫,返身又要挥拳打这男人,这男人低头看着猎炎刀,嘴中低声道:“猎炎刀?好刀啊!”说着手上一带,竟抓着火小邪的前襟,顺着火小邪的力道,把火小邪丢出老远,跌在乱石中,摔得几乎岔过了气去。   潘子见这个长袍男人如此厉害,紧紧拽住了黑风的耳朵,不让黑风放肆,口中大叫:“英雄大爷,手下留情啊。”   长袍男人手一甩,把猎炎刀丢到火小邪面前,说道:“收好!别弄丢了!”说着迈开大步,向着净火谷居住之地走去。   潘子得了个靠山,赶忙跟上长袍男人,巴结着说道:“英雄大爷,请问如何称呼啊。”   长袍男人沉声说道:“叫我盗拓!”   潘子哦哦连声,问道:“盗拓?这名字好像有点熟啊,盗爷爷,你从哪里来啊。”   这个叫盗拓的男人再不说话,笔直向着净火谷而去。   火小邪摔得七荤八素,还是很快站了起来,捡起猎炎刀,追上来又要对付这个盗拓。   可只跑上几步,一块石头又从盗拓的方向上射来,打在脸上,将火小邪再次打翻在地。   这番情景也是好笑,盗拓在前疾走,潘子领着黑风猛追,火小邪一路追赶,只要一接近盗拓七八步远,就会被盗拓丢出来的石头打中脑袋,根本就避不过去。   就算火小邪心智失常,七八次被石子打得头昏脑涨,也不敢再贸然攻击,只好乖乖地跟在盗拓身后十来步远,满脸青肿,挂着鼻血跟紧。这个叫盗拓的神秘男人,根本不愿意与火小邪纠缠,也不与火小邪理论,只是让火小邪一犯事就挨打,这样的办法倒让火小邪冷静了许多。   潘子冲着火小邪连连做鬼脸,呸呸连声,哈哈大笑:“火小邪啊火小邪,你来宰了我啊,你来啊,哈哈哈哈!”   火小邪打心眼里不愿意盗拓到甲丁乙、赵谷主他们坟前,又不甘心受了这么多次击打,恨得咬牙,再没有自己一个人离开的心思,只想找到机会收拾盗拓,扳回败局。火小邪本来就是一个倔强而不服输之人,在净火谷中受了这番打击,更是变成了撞到南墙也不回头,一直要把南墙撞出个大洞的脾气。   这一行人算是非常麻利的,一直走到了净火谷被破坏的房舍跟前。   盗拓左右一看,立即发现了广场一旁二小一大的三座坟包,便直直走了过去,站在坟前。   三块简陋的木板就是三座坟头的墓碑,分别用黑炭写着:义兄甲丁乙之墓;净火谷赵谷主之墓;净火谷众人之墓。   火小邪揉着脸上被石头打出的瘀青,远远躲在一旁,也不敢上前来。   盗拓看了片刻,转头问潘子:“你叫什么?”   潘子赶忙答道:“盗大爷,您叫我潘子就行了。”   盗拓说道:“净火谷中还有除你们两个以外,活着的人吗?”   潘子答道:“我们在这里有三四天了,还没有见到其他活着的人。”   盗拓点了点头,说道:“好,你们两个过来,把你们知道的细细讲给我听。”   盗拓走到坟头边的大石上坐下,潘子自然凑过来,但看了几眼远远躲在一旁的火小邪,叫道:“火小邪,你要不要过来?别在那神经兮兮的了!杀个屁杀啊,我就不信你会杀人,别装了,过来过来。”   火小邪哼了一声,并不挪动脚步。   盗拓说道:“不用理他,这种耍赖撒泼的小子,我见得多了,要死要活随便他去。”   火小邪听着脸上一烫,忍不住站起来叫道:“谁耍赖撒泼!你知道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盗拓置若罔闻,并不接话,只是对潘子说道:“潘子,你从头到尾讲来!”   潘子冲火小邪驽了驽嘴,便把黑风唤着,一人一犬坐在盗拓对面,把这些天的经历对盗拓细细讲了。潘子伶牙俐齿,快言快语,讲述事情无不极力渲染,如同说书先生一样,连个磕巴都不打的,没用多长时间,便把火小邪与自己从认识甲丁乙,到进到净火谷所见的一切说了个清楚。   火小邪在一旁听着又可气又可笑,潘子的讲述中,张冠李戴,把火小邪做的事情,半数都安在自己的脑袋上。火小邪心力呕着一口气,不好当着盗拓的面出言阻止,脚下却逐渐向盗拓他们蹭过来,等潘子讲完了,已经走到离盗拓不过四五步远的距离。   盗拓一直当火小邪不存在一样,火小邪走得近了,也没有用石子打他。火小邪就算是头倔驴,也明白盗拓不好惹,能够过来不挨打实属幸运,哪里敢有扑上来反击盗拓的心思。   潘子最后说道:“火小邪和我一起把众人埋葬之后,火小邪这个小子如同得了失心疯,静坐在坟头三日,再站起来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张牙舞爪,要死要活,说要在净火谷中种地等死,我劝他他不听,撒腿便跑,我怕他去干投河什么的傻事,便跟着他,谁知他不让我跟着,还挥刀想杀我,要不是碰见盗大爷你,一定被他杀了!”   火小邪气得眉毛都拧到一块去了,他持刀追赶潘子,还要用刀去刺,只是表象而已,这么做不过是想吓唬吓唬潘子,让潘子对自己死心,早点离开他了事。   火小邪顿时骂道:“潘子!你这个贱嘴巴,你当我真的想杀你吗?我就是想赶你走,不吓唬你,你这个牛皮糖能走吗?”   潘子一回头,看见火小邪蹲在一旁,张大了嘴巴做了个怪相,干笑道:“呀,火小邪你怎么过来了?还躲在我身后偷听!别生气别生气,你早说不就是了。”   火小邪还是骂道:“潘子,你要和人说就说,但把我做的事都安在你的头上,你觉得很光彩啊?”   潘子呵呵呵傻笑不止,也不道歉。   盗拓站起身来,问潘子道:“你说完了吗?”   潘子赶忙答道:“说完了说完了,碰到您以后,后面的事情您就知道了。”   盗拓点了点头,指了指火小邪,说道:“火小邪,没你什么事情了,你既然要自己走,就赶快走吧!我带着潘子有点事情要办,你不用在此逗留,要死要活随便你去。快走快走!”   火小邪刷的一下站起来,叫道:“凭什么要我走,我就不走!你把我满鼻子满脸满脑袋打得都是大包,我还没报仇呢!你是谁,你又是怎么进来净火谷的?”   潘子连连说道:“火小邪,这位是盗拓盗大爷,肯定是净火谷的常客啦!是来帮忙的。你那个狗咬吕洞宾的恶狗样子,我都想打你一顿,你别说了,向盗大爷道个歉,不就得了。”   火小邪还是叫道:“什么盗拓!古代有个盗跖,是盗贼的祖宗,他叫个盗拓,恶心不恶心啊。”   火小邪正叫着,一枚石子又飞出来打在他的眉心,火小邪疼得怪叫一声,退后几步,捂着额头唤疼。   盗拓沉声道:“火小邪,你不走还要口出狂言,不狠狠收拾你几次,你还真是没有天高地厚了!你不走也可以,但要是敢走近我身边五步之内,或者大声喧哗,定会让你好受。”   火小邪不甘心,但也无话可说,这个盗拓尽管数次打他,而且从不劝他什么,不讲任何理由,只是设定了框框,任凭火小邪爱走不走。盗拓这样对待火小邪,火小邪反而对盗拓这个人又好奇又佩服,竟还有隐隐的欢喜之感。   盗拓对潘子说道:“走!你带我去甲丁乙取出其父遗书的地方看看。”   潘子连忙应了,带着盗拓就走,途经火小邪身旁,火小邪老老实实地退开几步,保持着与盗拓五步的距离。盗拓走,火小邪就紧紧跟在身后五步以外,如同被盗拓拴住脖子的狗儿,不敢越雷池一步。   盗拓从石坛中摸出了封厖火筒,看了看外壳,就随手丢在石坛中,说道:“这个甲丁乙!头脑简单,活该因此丢了性命!炎火威既然不让看,又封在奈何墙中,就是事关重大,看一眼必生祸端,这点脑子都转不过来!净火谷光教出这种傻子!唉!”   盗拓尽管用语不客气,但听声音仍然十分悲凉,看来对甲丁乙的死,他也是沉痛惋惜。而盗拓说话,显然不是只给潘子听的,声音颇大,似乎也是说给门外站着的火小邪听的。   火小邪听盗拓说甲丁乙,心中一痛,忍不住的叫道:“甲丁乙是为了破解我的邪火!他不是傻子!他……”   话音刚落,一块石头击中火小邪的脑门,把火小邪打得身子一偏,没能继续说出话。   盗拓骂道:“什么邪火?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你们这些无聊的家伙,九窍之邪,在乎三要,阴阳流转,亦正亦邪,听以前的老祖宗胡扯八道出的一个邪火,乱用乱套,把净火谷的一帮蠢货,吓得乱了分寸,全都是些循规蹈矩,想不通的笨蛋!”   火小邪替甲丁乙喊冤,又被打了一次,胸口怒火万丈,直想着上来和盗拓拼命算了,但盗拓这样一骂,如同凉水浇头,把火小邪的怒火顿时浇灭,火小邪身子一凉,立马老实了,暗叫不已:“什么?邪火是天大的笑话?”   潘子听了盗拓的话,也愣住了,说道:“盗大爷,您的意思是说,邪火不是个什么东西?”   盗拓哼了一声,并不答话,而是快步走出了祭堂。   火小邪看着盗拓的背影,百感交集,忽然心中一热,扑通跪了下来,大声叫道:“盗先生,请留步!请您指点迷津!”说着跪拜在地,伏地不起。   盗拓停下脚步,看着跪在地上的火小邪,沉声说道:“火小邪,我并没有可以指点你的,我所说的反而对你画下框框!你要知道,天下本无路,走的人多了,才有了路,更有不世出的所谓圣人,登高一呼,指引方向,于是后人皆沿着这条路行走,既省事又方便,还没有风险,可这条路是不是对的,也渐渐无人敢质疑,处世之道、君臣伦理、孔孟之说,无不如此!有所谓邪的人想另辟蹊径,却被世间所难容!火小邪,你现在混沌初开,以后全凭你自己去悟,你只要记住,邪火邪火,只要你自己当它邪时,它才邪!”   火小邪听了盗拓所言,心中的混乱一沉,似乎有些事情想得明白了。   火小邪毕恭毕敬地说道:“盗先生,可是赵谷主和甲丁乙都说,我这邪火五行难容,若我有了本事,五大世家都会毁于我的手中,我所到之处,都会引起灾祸!”   盗拓哈哈大笑,说道:“火小邪,你是贼吗?”   火小邪答道:“我从小就是贼。”   盗拓说道:“你恨你是个贼吗?”   火小邪说道:“恨!做贼的人都没有好报。”   盗拓说道:“不必恨!天下众人,以亿万计,谁不是贼?天地万物皆为盗贼!窃国者为侯,大小不同罢了!你何必在乎捍卫贼道的五大世家是否消亡?毁于你手又如何?中华二千年的帝王君主毁于一旦,五大世家分别拥立各地军阀,再求帝王梦幻,早该毁了!什么灾祸!不破不立而已!”   盗拓说完,转身离去,火小邪赶忙站起,紧紧跟着盗拓。火小邪记得盗拓说过不让他走进五步之内,所以尽管跟着,还是在五步之外。   盗拓再不与火小邪和潘子说话,只是一间房子一间房子的细细查看。盗拓找到了曾经关押火小邪、潘子的地牢,早就是一片泽国,而盗拓仍然细细搜寻了一遍,一直到奈何墙入口被封住的大石。众人看到巨石上有崭新的撬动痕迹,不知是赵谷主他们干的还是攻入谷中的恶人所为。这块巨石实在太大,想用器械撬开无异于杯水车薪。   盗拓离开地洞,又在净火谷入口处的水潭等地观察,足足花了半天时间,把净火谷查了个彻底,天色暗了下来,才停止搜索,回到净火谷小广场上,生了一堆火,休息吃饭。   火小邪彻底老实了,一直跟着盗拓,不敢放肆,连休息的时候,还是离盗拓五步开外。   潘子无所谓,带着黑风把净火谷的食物聚成一堆,孝敬给盗拓食用。   盗拓戴着黑纱,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只觉得他心思重重,并不吃什么东西。   潘子挤到火小邪身边坐下,把一块肉干丢给黑风,自己也撕扯着一块肉,对火小邪说道:“喂,火小邪,想什么呢?盗大爷不吃东西,你也不吃啊。”   火小邪歪着嘴突然邪邪的一笑,说道:“不是不吃,是不饿。”   潘子见火小邪笑了,有点吃惊,说道:“你怎么这样笑?邪门得很,从没有见过,你不会有犯了什么毛病吧。”   火小邪耸了耸肩,说道:“我没毛病,我是想通了。”   潘子说道:“我操,你一会想通,一会想不通,这次是那根筋通了?”   火小邪说道:“大筋,主筋想通了,我现在觉得,我以前真是有点笨,都是自己给自己找苦头吃,何必呢,我不高兴的时候,别人正高兴,别人才不管我高不高兴呢,说不定我越难受,别人越开心啊。所以嘛,以后我操他奶奶的什么都不管了,自己活得开心就行。”   潘子用肩膀撞了撞火小邪,笑道:“操你的,你是跟我学的吧。”   火小邪拿胳膊肘回击一下,骂道:“去你的,你是没脸没皮,一股子无赖劲,我和你学,你想得美吧。”   潘子乱抠火小邪胳肢窝,叫道:“你以为你不是无赖?你无赖起来比我厉害多了。”   这两个小子一会功夫,就闹成一团。   盗拓不管不顾,任凭他俩打闹,当没有看见,等他们闹得差不多了,才沉声道:“火小邪、潘子,你们两个过来!”   火小邪、潘子赶忙停手,凑到盗拓的面前。   盗拓说道:“我要走了!”   火小邪、潘子都大惊,齐声叫道:“啊!这么快要走?”   盗拓说道:“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净火谷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就不便久留了。”   潘子说道:“盗大爷,那我们跟你一块离开这里好不好。”   盗拓说道:“不行!”   火小邪啊了一声,略有失望。   潘子更是愁上心头,说道:“盗大爷,你带我们出去就好了啊,我们不会赖着你的。”   盗拓呵呵一笑,说道:“你们一定很想知道我是谁,和净火谷有什么关系,我尽管现在不能告诉你们,但我要说,我来这里,第一是解净火谷的危难,第二是专门来找火小邪的。”   火小邪万万没有想到,盗拓会说他此行的目的竟有一条是来找他!   盗拓见火小邪吃惊不已,继续说道:“净火谷的危难我没有来得及帮忙,可火小邪我是找到了,算是不至于空手而归。”   潘子有点不服气地说道:“怎么盗大爷你也找火小邪,人人都找火小邪,我八脚张论天赋,论才智,绝对不比火小邪差!哼!盗大爷,既然你找到了火小邪,那怎么不带我们走啊。”   盗拓说道:“潘子,幸亏你在,我才能放心地离开。”   潘子眉毛直挑,猛眨眼睛,说道:“盗大爷,是不是我很有用处啊。”   盗拓说道:“潘子,你很有用处。来,这个给你,专门用来打火小邪,而且他不能还手。”   潘子正奇怪,盗拓的手中已经拿出一个亮闪闪的东西,丢到了潘子怀中。   潘子低头一看,这是个什么玩意?展开了有巴掌大小的一个金属器械,非常的小巧,好像能套在手中,上面挂着一条黄褐色的粗皮筋,有点像个弹弓。   盗拓说道:“这是火家的一种武器,叫作齐掌炮,可以戴在手上,劲力共分三层,可以打出针、石子、铁胆子等物,同样破坏一些锁孔防盗机关的工具,你自己慢慢琢磨,相信以你的能力,半日就能应用自如。”   齐掌炮这种工具,严守仁在落马客栈痛击郑大川时用过,当时火小邪被捆在客房里,没有见过严守仁使用,所以也不认识。   潘子更在乎的不是怎么应用,问道:“盗大爷,你说让我用这个东西打火小邪,他不还手,不太可能啊,他肯定会还手的啊!”   盗拓不回答潘子,而是转头对火小邪说道:“火小邪,一路上你挨的石子,就是用这个齐掌炮射出的,现在我要你用三个月的时间,学着躲避齐掌炮发出的石子。潘子站在你五步远,用齐掌炮发出石子打你,你必须能够一一躲过,期间你无论挨了多少击打,都不能为难潘子,你明白吗?”   火小邪点头应道:“愿听盗先生教诲!火小邪一定做到。”   盗拓说道:“三个月后,我会再来此地,届时我用三枚石子同时打你的头、胸、腿三处,一共打你三次,你只要有一枚石子躲不过,你我从此无缘,你再也见不到我,我也绝不会再见你。你可要记清楚!”盗拓又转头向潘子说道,“潘子!这齐掌炮打出一枚石子容易,打出三枚却极难,你要是做不到同时打出三枚石子,分袭火小邪头、胸、腿三处,火小邪必然三个月后过不了我这一关,你们两个,我统统不会再见,你可明白?”   火小邪大惊,跪倒在地,叫道:“盗先生!我一定会努力!请你收我为徒吧!”   潘子也跟着跪下,说道:“盗大爷,你都这样教我们两个了,求你收下我们吧!”   盗拓哈哈大笑,说道:“等你们三个月后,能做到之后再说!”   盗拓再次说了一遍让火小邪、潘子三个月之内必须做到的事情,便起身告辞,无论火小邪、潘子如何哀求,盗拓都不予理睬,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踪迹。   盗拓突然来了,又没头没尾的走了,仅留下一个难题,神秘莫测,让人根本摸不到头脑。火小邪极力回想了一遍自己曾经见过的人,能有盗拓这种身手的,火家九堂一法,火王严烈,水王流川,土王弟子田问,金王弟子金大九,木王弟子王全,甚至青云客栈的店掌柜,纳火寺了却方丈等人都有可能,足足有十余人之多,是否他们其中一人,又很难说。盗拓黑纱蒙面,显然是不想让火小邪见到自己的相貌,这让火小邪下意识地想到在平遥城头制住自己,在背上施行“重手”的神秘人物,这个人也是没让火小邪看到相貌,也用石子去击打潘子的鼻头,让潘子掉下城墙,会不会和盗拓就是同一个人?   可盗拓若是平度城头施“重手”的同一个人,总是有点矛盾,一个像是要杀他,一个却是要教他。   火小邪想不明白,盗拓走后一直坐在火堆边发呆,而潘子得到个齐掌炮,低头使劲地琢磨,只差把齐掌炮拆开看了,潘子这样专注并不奇怪,他这个人就喜欢鼓弄各种玩意,小至竹蜻蜓,大至车马轴重,让潘子盯上,都恨不得“解剖”开弄个明白。   甲丁乙带着火小邪、潘子到净火谷,这一路上,潘子采购的东西除了锅碗瓢盆,柴米油盐以外,还有大大小小的钳子、剪子等工具、铁丝、按钉、废旧钟表等一应俱全,足够能开个五金商店了,因为东西众多,这才让黑风当驴子驮着。潘子碰到啥稀罕的器械用具,一概买下,没事就研究折腾,拆下来的零件不计其数,直到要进净火谷,轻装上陈,这才割肉一样把他的大量破烂丢弃。   潘子随身背着一个皮质的挎包,个头尽管不大,打开来却是个百宝囊,都是潘子最称手、最得意的工具,以及一些他琢磨出来的小玩意,比如一捏就会惨叫的布公鸡,一次刚好只能拔下一根头发的小夹子,挖鼻屎的勺子等无聊至极的“发明创造”。除此以外,挎包中就是钱和所谓的宝贝,当然潘子从奈何墙那里找来的寒冰玉就藏在这个挎包里。这个挎包潘子寸步不离,连睡觉都要背在身上,是潘子的看家物件,潘子曾说,我的挎包要是丢了,那我半条命就没了。   火小邪想了个头昏脑涨,累得慌,就沉沉睡去,潘子不知疲倦地捣鼓齐掌炮,竟能一夜不睡。 十、三年磨难   清晨时分,火小邪被啪啪啪的声音闹醒,抬头见到潘子正兴奋异常的用齐掌炮发射石子,去击打树木,石子颗颗都打在树木上,准头十足,啪啪直响。   潘子熬夜熬得眼睛通红,见火小邪醒来,叫嚷着齐掌炮他已经弄明白了,是个好宝贝,硬拉着火小邪起来,说是现在就要打一下火小邪试试。   火小邪本就打算天亮的时候,按照盗拓的要求习练躲避石子,没有推辞,抖擞了精神,站在五步开外,让潘子来打。   潘子叫道:“火小邪,打到你了,你可不能发脾气。”   火小邪凝神静气,信心十足,心想你潘子还能如何?便应了声,站稳了身子,等着潘子来打。   潘子坏笑了一声,拿出一枚石子晃了晃,装在齐掌炮的皮筋上,叫道:“火小邪,注意啦!”   火小邪说道:“来!”   话音刚落,就见潘子手中一晃,火小邪什么东西都没有看清,一枚石子就打在了火小邪脑门上,疼得火小邪嗷的惨叫一声,捂着额头猛搓。   潘子得意,嚷道:“火小邪,你别逞能啊,五步太近了!你先退到十步外去!”   火小邪嗷的一声跳起来,冲着潘子叫道:“再来!你奶奶的!”   半天下来,火小邪的脑袋都被打肿了,潘子用齐掌炮得心应手,颗颗石子不落。火小邪气不过,但更不甘心,脸肿得吃东西都吃不下去,不住地骂骂咧咧,非要下午继续。   潘子好言相劝,说再这样下去,只怕火小邪脑袋就变成猪头了,打傻了也很有可能,不如先缓一缓,明天再说。火小邪邪劲发作,不信自己躲不过石子,打成猪头他也认了。好在潘子琢磨出一个办法,找了块木板,在上面挖了两个洞,让火小邪绑在脸上,刚好能从洞中看到外面,这样至少能不太受罪。   火小邪不同意,说不疼就不长记性,但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脸再肿下去,只怕眼睛就睁不开了,还耽误的事情,于是火小邪自己想了个法子,在水沟边和了稀泥,一层一层的抹在脸上,成了一个泥巴脑袋,只露出鼻子眼睛。潘子笑得东倒西歪,却称赞火小邪这点子不错。   火小邪、潘子日日苦练,七天之后,潘子用齐掌炮的手段更加精湛,已能做到单手上弹,单手发射,击发时不动声色的地步,而火小邪仍然一颗石子都躲不过,每天脑袋上的泥巴里面都嵌满了石子,脸没有一日不是肿着,但不至于睁不开眼睛。   潘子最开始还觉得有趣,但长期把火小邪打得不成人形,潘子于心不忍,劝火小邪不如放弃,火小邪哪里是肯轻易放弃的人,绝对不从,只让潘子只管痛打他。   又过了七日,火小邪至少挨了千次以上的击打,疼痛使然,火小邪每次都全力躲闪,反应能力大有精进,如果潘子发号令说打以后再射出石子,火小邪竟能够堪堪躲过,可火小邪、潘子都觉得不妥,盗拓可不会发号令以后再打,都是突然袭击,便还是改为不出声的射击。   两人相隔只有五步,这距离真是太近,石子射出快如闪电,若是不能看到在空中飞行的石子,只怕是躲都不知道怎么躲。   这样再有三日,火小邪隐约间竟能看到淡淡的灰影扑面而来,可看是看到了,身子却反应不过来,没来得及动弹,就会被打到。就算如此,火小邪还是大喜过望,觉得受了十多天的罪,终于有了出头的希望。   果不其然,火小邪眼力越来越好,无论潘子何时发射出石子,火小邪都能看到有灰影袭来,甚至灰影也从模糊到清晰,最后竟能看到石子在空中飞行,多大多小,正在如何旋转。   随着火小邪的眼力精进,身体也开始反应越发快捷,终于在第二十五日的时候,火小邪头闪电般的一偏,躲过了第一颗激射而来的石子。   火小邪乐得狂吼乱叫,兴奋地把潘子按倒在地,激动的不能自抑!他们两人傻小子,没有老师,只有盗拓留下的一个目标,火小邪全凭自己宁死不能屈的忍耐力,日日受石子打头的折磨,这才有了突破!若是换了常人,不知已经放弃多少回。   火小邪、潘子、黑风大吃一顿,作为庆祝,火小邪有二十多日都没有胃口,全为保存体力才逼着自己吃饭。这一顿吃得香甜无比,两人都觉得信心满满,这样苦中作乐,折磨身体,能有此成绩,实在值得欣慰。   净火谷储备的食物充足,黑风没事又能去抓兔子来打牙祭,晚上两个人在祭堂中休息,祭堂盖在天然的巨石之下,能够遮风挡雨,所以火小邪、潘子可以不担心食用,专心互相试炼。   火小邪能躲过第一枚石子,第二枚,第三枚就不是问题,再有三日,潘子在五步外射击,无论何时,火小邪都能头一偏躲过。火小邪提议两人奔跑着击打,不再静止,正和潘子的心意,两人上窜下跳,乐此不疲,火小邪抹去脸上的泥巴,不再畏惧,只要他看着潘子,潘子无论何时打出石子,火小邪都能躲过。头部既能躲过,躯干、腿部就不困难了,一发一发的打过来,头一歪,身子一扭,腿一抬,就能够全数避过。   潘子用齐掌炮已是精熟,单掌已能做到连续射击,努力尝试同时打出三枚石子,但打出三枚石子容易,要同时分袭头、胸、腿三处却正如盗拓所说——极难!   火小邪和潘子商量,如果暂时不能同时打出,那么尽量快的连续打出三枚石子,快得就像同时射出一样,是不是也算一种办法。   潘子对于这些奇巧的招数,比火小邪更加上心。好在他和火小邪性格不同,若是火小邪练齐掌炮,潘子练躲石头,只怕潘子三天就忍受不了疼痛,熬不下去。   潘子练连续快速射击,火小邪先开始还能躲过,慢慢就困难了,潘子越打越快,经常是嗖嗖嗖三声,三枚石子就先后向头、胸、腿飞来,要想连续躲过这三块石子,对火小邪的身体灵动程度,要求更高,火小邪暂时只能先避开头,胸、腿大部分时间避不开,打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二个月过后,潘子连续发射石子的速度,真是快得近乎于同时,火小邪也找到了避开三块石子的良策,就是一次判断出三块石子各自击打的位置,而不是以前那样分开判断,这样就能用一个动作,同时避开。但火小邪也发现,一旦潘子慢了半拍,一枚一枚有一些间隙的射出,这样反而无法同时判断,造成躲过第一枚,第二枚,第三枚就躲不过。   火小邪与潘子讲了,潘子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同时发射三枚石子,还不如一枚一枚的快速打出的威力更大,难道盗拓说得不对?潘子已能做到指哪打哪,火小邪躲过第一枚石子,身子扭曲,不是一下子拧得过来,拧不过来的身体,就是火小邪的“死角”,能够让火小邪避无可避。   可火小邪却觉得自己的身体更怪,躲了两个月的石子,竟偶尔能够做出自己平时无法想象到的反常动作,好像自己身体里存在两股力。一股是正力,平时所有的动作都靠正力,一股是反力,可以抵消正力让动作突然停顿下来,若是反力巨大,强于正力,就会做出不合逻辑的反常动作。比如火小邪向左侧扭腰躲过向胸口飞来的石子,按理说要再向右扭,怎么都要重新发力,这期间就有“死角”形成,可火小邪不用这样,只要身体里的反力发作,直接就能把身体拉住,一下子就弹回来。正常的人体动作如同不倒翁,明明应该向右摆,还没有右摆完成,就直接被拉成向左摆,这样突然来这么一下子,难免潘子、火小邪自己都觉得古怪异常。   但这种情况发生的极少,而且不是由火小邪心意控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爆发,好像火小邪身体里有一根别人没有的经脉,造成了这种异状。   可这些都是火小邪胡思乱想的,没有依据,只能当作是一个有待高人解答的谜。   时间飞快地流转,眨眼三个月已到。   火小邪、潘子都觉得这三个月成长了许多,不止是身体敏捷了许多,甚至连心智也大大提高。火小邪自觉有信心躲过三次共九枚石子的攻击,但盗拓会不会比潘子打出石子的速度更快,则难以预料。   所以眼看着已是盗拓如约到来的日子,火小邪、潘子都惴惴不安,心绪难平,紧张得有点颤抖,万一盗拓来了,火小邪躲不过去,以盗拓的性子,可能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火小邪、潘子不愿干等,最后习练一番,在小广场周围追逐着乱打,潘子整整一大袋石子都快打光了,能碰到火小邪的还是极少。潘子有点不服气,叫道:“火小邪,你当我真的打不到你吗?如果我偷袭你,你绝对躲不过去的!”   火小邪笑哈哈的在前面蹲着,面向潘子叫道:“你就偷袭呗!看是你手快,还是我眼快!”   潘子哼道:“那你等着!”说着围着火小邪绕圈。   火小邪一丝不苟地看着潘子,嘴里低声嚷嚷:“来!打我!来!”   潘子围着火小邪转了几圈,没有下手的机会,突然看着火小邪身后,眼睛瞪得滚圆,叫道:“盗大爷!”   火小邪微微一愣,猛地一回头,就在此时,潘子嗖嗖嗖嗖连续四枚石子射出来,火小邪听到风声,知道是潘子耍赖,从石头上滚下来,还是有一枚石子打中肩头,火小邪大骂:“潘子,你耍赖!”   潘子叫道:“是你让我偷袭的!你自己不留意,被我骗了,哈哈!”   火小邪正想回嘴,却看到潘子脸色一变,看着火小邪身后又是大叫:“盗大爷!”   火小邪指着潘子骂道:“潘子,你又想骗我!门都没有!”   “呵呵,火小邪、潘子,三个月不见,你们可好?”盗拓沉稳的声音从火小邪身后传来。   火小邪心中一惊,哪里还顾得上潘子,顿时一转头,看见盗拓还是那身打扮,戴着黑纱,正站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背手竖立,看着他们。   火小邪大喜叫道:“盗先生!”说着手脚齐用,向着盗拓跑去。   潘子紧紧跟上,两人片刻便跑到盗拓面前,全都跪下给盗拓磕头行礼。   盗拓呵呵笑道:“你们两个小子,为何见了我要磕头行礼?”   火小邪、潘子对视了一眼,其实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一见到盗拓就这么激动,完全是不由自主地对盗拓磕头行礼,已是把盗拓当成师父。   火小邪思考一番,只好喊道:“盗先生让我躲石子,觉得大大的有用!”   潘子也喊道:“盗大爷,没想到打石头能有这么多花样,我以后不怕别人欺负我了,谁敢欺负我,几枚石头打花他的脸!”   盗拓笑道:“好!看来你们两个小子,自己领悟到了不少东西!来,你们随我来!”   盗拓在前,火小邪、潘子在后,走回了小广场,三人盘腿坐下。   潘子唤了几声黑风,黑风从密林中钻出,嘴里正叼着一只野兔,急急忙忙跑了过来,趴在火小邪、潘子之间。   盗拓沉声道:“火小邪、潘子,你们有信心过我这一关吗?”   火小邪立即叫道:“有!盗先生尽管试我!”   盗拓看着火小邪脸上一层盖着一层的瘀青和伤口,呵呵笑道:“不用试了!刚才我一直在旁边看着,你已能过关。”   火小邪、潘子张口结舌,随即喜上眉梢。   潘子说道:“盗大爷,这可是你说的啊,现在火小邪能够过关,你该收我们做徒弟了吧。”   盗拓笑道:“你们要想成为我的弟子,还差得远咧!”   火小邪、潘子大为失望,火小邪说道:“盗先生,那要怎么样才好?”   盗拓并不作答,而是说道:“火小邪,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用三个月的时间,去躲石子?”   火小邪按了按额头,为难道:“我不知道。”   潘子则胡说道:“盗大爷是担心以后我们被人欺负,教我用弹弓打人的本事,教火小邪以后躲着别人用弹弓打?这个嘛,是不是,啊,盗大爷,我胡说的……”   盗拓说道:“你们两个站起来,潘子你用拳全力打向火小邪的脸,火小邪你不可阻挡,只能想办法躲过。”   火小邪、潘子犹犹豫豫站起来,拉开架势,潘子说道:“那我就打了啊!”   火小邪说道:“你来!”   潘子攥了攥拳,突然向火小邪脸上打来。   火小邪只觉得潘子的拳头慢慢向自己脸上袭来,心中疑道:“潘子还手下留情?”   火小邪将头一偏,潘子的拳头贴着面颊而过,火小邪不解道:“潘子,你动作快点行不?”   潘子见火小邪就这样躲过,抽回拳头又打,火小邪还是头一偏就躲过,嘴里嘀咕着:“好慢好慢!”   潘子骂道:“我够快了!”说着又左右拳连打上去,火小邪脑袋左歪右歪前伏后仰,一一躲过,这才弄明白,不是潘子拳头打得慢,而是自己反应太快。   盗拓呵呵笑道:“火小邪,你觉得如何?”   火小邪跳开一步,喜道:“盗先生,我怎么会这么厉害。”   盗拓说道:“你们两个坐下,我与你们说。”火小邪、潘子坐下,盗拓继续说道:“你们习练的是火家盗术的基础法门,只是我没有时间指导你们,只好用这种有些极端的方法让你们自己领悟。所谓火家盗术,说来复杂,实则简单,我归纳为五字诀,乃是快、准、稳、觉、融。你们两个,现在就是练的快和准字诀,快,又分眼快、手快、耳快、身快、心快这五快;准,又分拿准、取准、探准、投准、捏准、步准、识准、辩准、合准这九准。快、准两字诀,乃是火家盗术基础之基础,日日勤练苦练,才有大成,并无捷径。人体之能,在乎引导,寻常人等,一日穿针万遍,可见针眼大如瓶口,可盗衣角细芒,可破万匙机簧,可采蝇虫毫发。火小邪,你能在五步之遥,避开潘子用齐掌炮发出的石子,眼快、身快、辩准已有初成,寻常攻击都可避开;潘子,你能用齐掌炮连击,指物打物,眼快、手快、识准渐入法门。你们两个,以此配合行事,妙用无穷。”   火小邪、潘子这才明白,盗拓原来有如此深意!   火小邪说道:“盗先生,求您再多教我们一些吧!”   潘子也说道:“盗大爷,只要您肯教,我们一定不辜负您!”   盗拓说道:“好!我问你们两个,你们两人能耐得住寂寞,在净火谷中修习三年吗?”   火小邪立即回答:“能!”   潘子倒犹豫了半分,低声道:“三年啊……”但马上就硬朗起来,爽快地答道:“能!五年都行!等我学到本事,再出净火谷,天昏地暗,平地生出个大盗八脚张,痛快啊,哈哈!”   盗拓轻轻一笑,从身后提出一个袋子,哗啦倒出数百颗材质各异、大小不同的珠子,有铁质、木质、玻璃、石制等。   盗拓说道:“再给你们三个月时间,这些珠子,你们一个一个抛在空中,先用左右手的食指、中指在空中夹住,无论什么珠子,都要如此。食指、中指练完,再练双手的中指、无名指,最后练双手的无名指、小指,最后是拇指和食指。抛出十个珠子,必须夹住十个,落地一颗,即算失败!我三个月后再来此地,火小邪你必须双手皆能做到,潘子,你只需一只手做到即可!你们中任何一人若是做不到,我还是再也不会见你们。你们听得明白?”   潘子尝试着用指头夹起地上的一颗铁珠,两次才夹起来,潘子愁道:“在地上夹起来都这么费劲,何况在空中?盗大爷,这是不是太难了点。”   盗拓笑道:“此乃指力、手感的修炼,称之为采珠术,你们要是自觉无法做到,我现在就走,永不会再见你们。”   火小邪说道:“盗先生!我们一定能做到。”   潘子抓了抓头,愁眉苦脸的说道:“我,我也能。”   盗拓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除了说明采珠术的要求以外,还有几种加强指力、手感锻炼的法子,特别嘱咐潘子可用其他两指去发射齐掌炮,以解乏味。   盗拓既走,火小邪、潘子不敢耽误,日日勤练不休,初始的七八日,中指、无名指、小指用力难如登天,珠子摆在地上都夹不稳,但每天早晚按照盗拓要求,做二指提石、两指拉伸、滚珠过手等锻炼方法,慢慢觉得手指筋骨展开,发力再也不是那么困难了。   火小邪进展飞速,他眼快,珠子在空中坠落都是慢腾腾的,所以一个月之后,右手已有大成,左手则费力很多,二个月时还只能食指中指、小指无名指。火小邪并不着急,左右手轮番的练习,渐渐心想事成。   潘子唉声叹气了二个月,火小邪日日咬牙切齿的骂潘子不争气,潘子才不断坚持下来,直到第三个月时突然发现自己摸到了诀窍,手艺大进,再也不叹,看来前两个月还真打下了基础。   转眼三个月已过,又是盗拓来探访的日子。   盗拓如同往常一般,不声不响的面蒙黑纱而来,话不多说,便让火小邪、潘子演示采珠术,火小邪信心十足,十次抛接,无一遗漏。潘子尽管在盗拓来之前,还是战战栗栗,屡有失手,但潘子见了盗拓,反而发挥得出色,右手五次抛接,次次成功。   盗拓哈哈大笑,也没有吝啬夸奖,好好地把火小邪和潘子赞了一番,说得潘子乐不可支,火小邪也大感欣慰,觉得这六个月真是没有白费。   盗拓心情不错,在净火谷中住了一日,听火小邪、潘子讲述自己六个月来的心得,不时点拨一二,更让火小邪、潘子觉得受益匪浅。   盗拓自己亦说自己传授的是火家盗术,但闭口不谈自己的来历和身份,也绝不同意让火小邪、潘子拜师。第二天一大早,盗拓唤醒睡的香甜的火小邪、潘子,再次安排下新的修炼之法,盗拓称之为速奔术。   这速奔术,正如其名,即是要火小邪、潘子急速奔跑,但不是在平地上,而是在河滩乱石之中,由一人向高远处掷珠,另一人在乱石中狂奔,然后在空中用采珠术将珠子接住。   盗拓带着火小邪、潘子在净火谷中逛了一番,由盗拓亲自选取了七处乱石滩,由难到易,最容易的乱石滩遍布大块碎石,行走都非常困难,更别说奔跑,最困难的则是一个斜坡,四足并用才可前行。盗拓在最易的乱石滩上亲自演示,让火小邪于侧面掷珠,盗拓只是扫了一眼,便踏上石尖,风驰电掣一般的奔跑,在远处稳稳将珠子接住。这一招下来,火小邪、潘子下巴都合不拢,盗拓只用了二三秒的时间,便在乱石中奔跑了十余米,只用了六七步,行云流水,毫无停滞,还能站定身子,迅雷不及掩耳的把珠子夹住,这速奔术真是神乎奇迹。   盗拓唤过火小邪、潘子,将投掷的位置、远近、高矮说了一说。原来掷珠主要以高远为主,需给人留下奔跑的时间,有追奔、迎奔、侧奔三种,即是两人同处一个方位、两人正对面、两人一正一侧。   火小邪试了一次,由潘子掷出一珠。火小邪才跑了两步,就脚下一个踩不住,摔得四仰朝天,这才知道最难的不是接住珠子,而是如何在这种崎岖的地面飞奔。   盗拓说道:“速奔术的要领,其一是辩,其二是识,其三是稳,其四是速。简单点说,其一就是要在珠子飞出的瞬间,辨明珠子落下的大致方位;其二乃是识别前行的方向上可以连续下脚之处;其三是踏下脚步一定要稳住,保持身形不乱;其四是筋肉爆发,一口气不能松,一触即行,速速向前。”   盗拓点拨一番,让火小邪、潘子记下七处场地,留下一张写满注意要领的纸张,并送给火小邪、潘子一个包裹,里面有各类外伤粉剂膏药,二套手、肘、膝、踝的皮质护具和两双轮胎底的软皮鞋。两人穿戴上护具、皮鞋,都是十分舒适轻便,看来盗拓这次来,花了不少心思为火小邪、潘子准备。   盗拓再未多言,只说三个月之后再来,会在最难的场地上由他掷出三珠,火小邪、潘子需用追、迎、侧三种速奔方式接住,若是做不到,就不会再与他们相见。   盗拓说完便走,不见了踪影。   火小邪、潘子拦是拦不住的,盗拓走后,各自读了一遍盗拓留下的纸条,上面写满每日早中晚必须勤加锻炼的方法,多为腿部的跳、跃、蹦、蹲之类,同时火小邪、潘子的采珠术、避石子、打石子每天也有两个时段必须练习。   火小邪、潘子都知道盗拓用心良苦,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日日勤练不止。   两人在乱石滩中奔跑,摔跤无数,幸亏有护具在身,才不至于摔出大的毛病,但皮肤袒露之处,还是多有擦伤,用盗拓留下的膏药涂抹,有消肿止痛的奇效。   两人越是按照盗拓的方法苦练,越觉得腿脚灵便,平日里一下子攀不上的巨石,用手一抓即能跳上去,三个月的采珠术让两人的手指既有力又触感良好,加上日日在石头尖上狂奔,早中晚三次锻炼跳跃能力,火小邪、潘子真觉得自己如同猿猴,上树攀石如履平地。   二个月的工夫,火小邪、潘子七个场地全部跑遍,本来觉得快速奔跑难如登天的地方,也都不在话下,就是要在狂奔中接住珠子,还有不少难度,主要是骤停下来,身子一下子稳不住,就不易施展。   火小邪再想起盗拓所说其一是辩、其二是识,其三其四才是稳和速,更觉得盗拓说的极有道理,练身体容易,辩和识是练心,身随心动,身随心止,心比身更难练!心中提前预判,瞬间明断,身心合一,才是速奔术的要义。   火小邪悟出这个道理,与潘子谈了整整一晚,两人都大大开窍。宁肯接不住,也不要盲目冲出,每每珠子掷出,都须在心中极快的思量出应对之法,这才能够十拿九稳。所以第三个月两人渐有成就,潘子能用右手食指、中指夹住,火小邪比潘子更胜一筹,左右手十指皆能接珠,两人都少有失手。   盗拓第三个月后如约再来,火小邪、潘子一一过关,盗拓分外高兴,赞火小邪、潘子孺子可教,便破例在净火谷中住了两日才走,其间检阅火小邪、潘子这九个月的成就,时时点出不足之处,亲自演练,让火小邪、潘子感叹想做到盗拓的境界,还为时尚早。   接下来的二年三个月,火小邪、潘子依次练了静变术、稳身术、降纳术、登踩术、并心术、体感术、融耳术、听风术、五感术。   第一年是避击术(击出石子和躲避石子)、采珠术、速奔术、静变术,以练身练心为主,乃是盗拓盗术五字诀中“快”、“准”两诀。   第二年是稳身术、降纳术、登踩术、并心术,以练两感合一为主,乃是的“稳”、“觉”两字诀。   第三年是体感术、融耳术、听风术、五感术,以练三感、四感、五感合一为主,乃是“融”字诀,辅以快、准、稳、觉四字诀之法。   第一年还是皮肉之苦,第二年就是皮肉之苦加上劳心,第三年更甚,全是练心,火小邪、潘子经常要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不是困于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洞中,就是至于瀑布之下的水潭里闭气,每每三个月之中就几近崩溃,潘子如此乐观之人,曾有数次发狂,想一死了之,全凭火小邪死命制止。   火小邪习练这些近乎残忍的盗术时,对潘子之严厉甚于盗拓数倍,平日里还能互相鼓励,但潘子若是躲避不练,火小邪发作起来,能够把潘子拳打脚踢直到痛哭失声,甚至昏厥。而潘子一点不恨火小邪,相反事后都觉得火小邪做得对,要不是火小邪,只怕第二年的许多考验都过不了关。   火小邪心格如同甲丁乙所说,有异于常人,连盗拓都在第三年承认了火小邪确实罕见,火小邪多次问自己邪火是否可解,盗拓是否知道他背上所受的伤是如何。盗拓绝不与火小邪讨论这些,似乎颇有忌讳。火小邪每次都问不出所以然来,后来干脆就不问,第三年练心练的多了,慢慢觉得有些事情的确不必惦记,心若止水。   火小邪自己能够感到,自己体内本来是一片不受控制的火海,泛滥起来杂火一片,渐渐能够化为一体,似乎终于有了一个容器盛着,火焰升腾起来,始终火色纯净,不蔓不摇,随心而动,可大可小。   三年之中,火小邪、潘子尽管所练都是一致,但在盗拓的安排下,两人成就略有不同,以盗拓所说,火小邪快、稳两字为圣,准字略逊,觉字一等,融字已通;潘子准字为圣,快、稳略逊,觉字二等,融字渐通。   三年已满,火小邪、潘子问起这究竟有何区别,盗拓说道:“火小邪可近攻,潘子可远守;火小邪可直取,潘子可绕行;火小邪可直捣黄龙,潘子可避实就虚;火小邪为盗,潘子为防盗。”   火小邪又问:“火家分筋乱脉术为何?水火交融术又为何?”   盗拓说道:“并心术即是分筋乱脉术,水火交融术火小邪你不可习练,你邪火心脉已成,大通大直,遇水则乱,遇木则狂,遇金则复,遇土则隐,遇火则克,你的本事已有初成,但仍需锤炼,方可融会贯通,净火谷不再是你应留之地,你和潘子出谷去吧。”   潘子早就按捺不住,问道:“盗大爷,怎么出去啊,您给带个路吧。”   盗拓笑道:“你们盗术既成,还能没有离开净火谷的方法?你们两个再在此地温习三年来的一切盗术一个月,便出此谷,天下之大,你们自行驰骋吧。我与你们,还有再见的日子!”   盗拓说完,起身告辞。   火小邪、潘子三拜九叩,再看盗拓时,已经空山鸟语,没有了踪迹。   火小邪、潘子听了盗拓所说,在净火谷中温习盗术,其间在净火谷中四处游荡,寻找合适的出谷之处,转眼已经过了十余日。   一日里,火小邪、潘子正在一处悬崖脚下行走,两人想到自己就要出谷,潘子志得意满,满嘴胡诌,出谷要找丫头小姐,要把看不顺眼的人偷个倾家荡产的说了一大堆。   这两人在谷中呆了三年,早已长成了挺拔的青年,身材比刚进谷时高出了半个头,血气方刚,精力旺盛得无处发泄。   潘子还是一副猴子样,这三年来受了这么多的磨难,潘子油嘴滑舌的毛病一点不改,更甚以往,这盗术练心是练心,却不是教人改掉坏毛病当圣贤君子的,所以该有什么毛病,还是什么毛病。   火小邪更是如此,他从小行事邪门,碍于教化才处处收敛,这三年把束缚自己的教化都丢了,更没有了什么恩怨负担,一切率性而为,潘子说啥他就说啥,尽管没有潘子那么多废话,但荤的素的一概来者不拒。   这两人嘻嘻哈哈一路寻来,并不着急一下子能不能找到出谷之处,说得高兴了,打闹起来,两人使出手段,彼此追逐,潘子在火小邪身后不断用齐掌炮打他,密密匝匝的石子如同急雨,对着火小邪不断飞至。火小邪根本不用回头,竖起耳朵,余光一撇,每每石子袭来,就能侧身躲过。这两人不住笑骂,如同两只猎豹,在净火谷中飞速的恣意穿行,把汪汪大叫着的黑风都远远的甩在身后。   这两人奔了一路,总算累了,坐在一块大石上歇息,背靠背咬着草根吸吮甜汁,天高地阔,前途无限,还真让人浮想联翩。   火小邪耳中微微听到细响,觉得不对,腾地坐直了身子,看向远处,把潘子一抓,低声道:“好像那边有人呢!”   潘子赶忙看过去,努力看了半天,说道:“没有啊!你看错了吧。”   火小邪说道:“没有看错,是一个人,身法很好,一闪即过。”   潘子惊道:“盗大爷又来了?”   火小邪说道:“肯定不是!起来,我们过去看看!”   火小邪、潘子从石头上爬起,向着一侧走去,可刚走了几步,忽听一声冷冰冰的叫喊:“火小邪!”   火小邪、潘子顿时站住,对视一眼,全神戒备,潘子已从地上抓起大把石子,随时准备发射石子去打。   从一块大石后跳出一个人来,一身黑衣,幽幽地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一见来人,心中突突乱跳,不禁张嘴喊道:“水妖儿!”   静静站立在大石上的水妖儿,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女孩子的模样,已是一个亭亭玉立、成熟风韵的少女。她一头秀发十分随意地盘在脑后,几缕长发散落在额前,随风轻轻飘动,一双明眸微微眨动,略显幽怨地看着火小邪。尽管她神态略显疲惫,反而更为冷艳,惹人心动。水妖儿一身紧身黑衣,酥胸傲立,曲线玲珑,胸脯随着呼吸慢慢起伏,更是显出她勾人心魄的完美体形,看得出她见到火小邪也有几分激动。   水妖儿朱唇轻启,白玉一般的牙齿微微露出,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冷冷地对火小邪说道:“是我!火小邪,你没想到是我吧!”   火小邪、潘子见到水妖儿这种美女驾临,都看得有些痴了。火小邪心中狂跳,暗念:“怎么三年不见,水妖儿变得如此好看?”潘子更是如此,心里嘴上填得满满的,只顾着念叨:“仙女,仙女,美女,美女,美人,美人,我的妈。”   水妖儿见火小邪、潘子痴傻地看着她,也不说话。水妖儿眉头一皱,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略有些羞涩闪过,但马上骂道:“你们看够了没有!你们两人野人,没见过女人吗?”   火小邪、潘子三年不出谷,从没见过女人,都快忘了女人是什么样子,连黑风都是只公的,虽说不至于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这两人不见女人也就则罢了,一见居然还是水妖儿这种一等一的美女,少年天性,觉得身上燥热,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难免盯着水妖儿的脸庞、胸脯、细腰、美腿乱看,水妖儿不生气才怪。   黑风从远处跑来,它是个畜生,不认得女人的美丑,张嘴狂叫,对水妖儿一点都不客气。火小邪、潘子被黑风的大吼唤回魂魄,回过神来,这才觉得刚才失态。潘子一把将黑风抱住,骂道:“黑风,别把你神仙奶奶吓跑了!安静!安静!”黑风狠狠瞪着水妖儿,不甘心地坐了下来。   火小邪缓过劲来,顿时想起与水妖儿相处的无数往事,他这时已没有当年痛斥水妖儿的那份抱怨和冲动,相反觉得这么多年不见的水妖儿出现,竟有许多亲切。   火小邪傻乎乎地笑了笑,说道:“哦!哦!水妖儿啊,你怎么来了?你,你是怎么找到净火谷的?”   潘子跟着巴结道:“仙女姐姐,我是不是以前见过你啊?我看你好眼熟哦,感觉好有缘分啊。”   水妖儿跳了几跳,从大石上下来,向火小邪他们走了两步,并不上前,而是坐在一块石头上,歪着头不再看火小邪,幽幽说道:“我在丹霞山找净火谷已经有三个多月了。”水妖儿侧眼看了一下火小邪,又道,“火小邪,你怎么不对我凶巴巴的了?”   火小邪记起以前在平度城外当着甲丁乙、潘子的面大骂水妖儿的一幕,倒觉得有些尴尬,走到水妖儿旁边,捡了块低矮的石头坐下,让水妖儿能够低头看他。火小邪呵呵干笑两声,胡乱捡起一块石头,丢入溪水中,说道:“咳,以前对你乱发脾气,是我不对,这些年我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事。”   潘子也想起水妖儿的确以前见过,哦哦连声的凑过来,嬉皮笑脸道:“神仙姐姐,我想起来了,你是三年前,在平度城外荒山中,黄雀唤出来的一黑衣一白衣的两个仙女中的一个?”   水妖儿并不答话,而是低声道:“火小邪,你见到我一点都不高兴吗?你知道吗,我找你找得好苦!”说着,水妖儿眼中大滴的泪珠流下,梨花带月,娇柔无限。   火小邪、潘子见水妖儿哭了,两人都发了慌,火小邪想伸手去安慰,但赶忙缩回手,吞吞吐吐地说道:“水妖儿,别哭啊,我,我挺高兴的!真的!你一哭,我就慌了,你还是凶一点,凶一点好。”   潘子也愁道:“水,水妖儿仙女,这不是找到火小邪了吗?别哭啊,心疼死了。”   水妖儿一抹眼泪,突然笑了起来,脸上换出一副顽皮的表情,泪珠还挂在脸上,变化之快,让潘子和火小邪都一愣。   水妖儿笑道:“谁说我哭了!我是高兴!”   火小邪暗叹了口气,真觉得水妖儿这样突然变化,还不如多哭一会来得好,心中暗念:“这个水妖儿,还是千变万化,让人琢磨不透,一会冷一会热一会哭一会笑。”   潘子不知道水妖儿的本事,见水妖儿突然破涕而笑,非常诧异,胡说道:“水妖儿,你,你你你没事吧?冷静冷静,一哭一笑这可不好啊,挺吓人的是不是。”   水妖儿脸上顽皮劲突然一收,换上一副恶狠狠冰冷冷的表情,厉声对潘子道:“你是谁?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滚一边去!再废话我阉了你!”   潘子吓得一吐舌,连忙退后两步,不住打量着水妖儿这个性格瞬息万变的女子,潘子心道:“我操的咧,这小妞长得这么好看,仙女一样,不会是个女疯子吧。”   火小邪啧了一声,说得:“水妖儿,你不要变来变去的好不好,能不能就保持一个样子啊。你这样谁也受不了啊!刚才说废话的是我兄弟,叫潘子,你以前见过的。”   水妖儿还是狠狠瞪了潘子几眼,脸上一换,变成一副温婉贤淑的表情,柔声说道:“嗯,我记得他。”   火小邪松了一口气,说道:“你现在这样就挺好。”   潘子见水妖儿温柔下来,看着让人十分恋爱,屁股又痒痒,往前凑了凑,挤眉弄眼又想讨好水妖儿,谁知水妖儿一转头,脸上刷的一下又变,恶狠狠的骂道:“滚!这里没你的事。”   潘子一个后仰,跌得翻了一圈,站起来骂道:“丫头,你什么意思?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不敢收拾你!告诉你,我和火小邪是生死兄弟,你骂我就是骂火小邪!奶奶的,女的就可以乱骂人啊。哼,我好男不和女斗!”   火小邪赶忙两边制止,说道:“水妖儿,潘子,你们能不能不要吵了,算我求你们好不好。”   水妖儿脸色再变,极为温柔妩媚的对潘子说道:“潘子哥哥,请你在一旁坐一会好吗?我想和火小邪说几句话,刚才得罪了,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啊。”   潘子本来还气呼呼的,一听水妖儿这样说话,心里马上软了,和吃了蜜一样的舒坦,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也一下子换了副死皮赖脸的表情,屁颠屁颠地说道:“啊……不会不会,你们聊,你们聊,我带着黑风给你们放哨,哈哈。水妖儿,你那个穿白衣服的姐妹呢?哦,哦,一会再说,你们聊着。”   潘子把黑风脖子后的长毛一抓,拎着黑风去了一边,远远地看着这里,不再过来,其实潘子心里明白,这个水妖儿是来找火小邪的,跟他没什么好说。潘子指望着水妖儿的那个白衣妹妹水媚儿,两人长的一样,水媚儿总是妖媚勾人得很,比水妖儿更对他的胃口,所以潘子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啦啪啦响,和水妖儿先搞好关系,等着以后方便勾搭水媚儿。潘子暗自得意,猛搓黑风的大脑袋,黑风老实,只能任凭潘子折腾,呜呜傻叫。   潘子和黑风不再过来,水妖儿变成了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抱着双膝,目不转睛地看着溪水,说道:“火小邪,你一直在净火谷里吗?”   火小邪说道:“是,三年多了吧。”   水妖儿说道:“净火谷中的其他人呢?”   火小邪说道:“死了,三年前被不知道什么人攻进来,全部惨死,我和潘子、甲丁乙躲过一劫,可甲丁乙后来也死了,于是我们两人一直困在净火谷里。”火小邪刻意不说盗拓的事情,这也是因为盗拓反复叮嘱,不可向外人提到他。   水妖儿轻轻哦了一声,说道:“怎么会这样?”   火小邪说道:“水妖儿,你们水家的人知道是谁攻入了净火谷吗?”   水妖儿说道:“可能我爹爹知道,但他有很多事情,从来不告诉我的。”   火小邪叹了口气,说道:“水妖儿,那你怎么找到净火谷的?”   水妖儿把头放在膝盖上,看着火小邪,说道:“我不知道路,只是在丹霞山中乱找,希望能够找到你,结果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找到这里。我是从那边的崖壁上翻下来的,没想到一下来就看到了你。”   火小邪惊道:“水妖儿,你爹爹水王让你这样做吗?你这样他一定会担心你的。”   水妖儿哼了一声,偏过头去,说道:“我的我爹吵翻了,他不要我这个女儿了。”   火小邪问道:“这,这是为什么?”   水妖儿笑了笑,说道:“傻猴子,你还是像以前那么傻,你想不出来吗?”   火小邪抓了抓头,说道:“这个……我……想不出来。”   水妖儿说道:“我爹逼我嫁给郑则道,可我一见到郑则道就讨厌,打死我也不从,最后我和爹爹闹翻了,我爹爹把我关起来,我自己偷跑出来了。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只想着找到你。”   火小邪想起郑则道的模样,哑然失笑,说道:“郑则道啊……呵呵,他怎么样了?”   水妖儿说道:“郑则道如日中天,在火家很得势,差不多快成火王严烈的传声筒了。不要说他了,我一想到郑则道,我就犯恶心。”   火小邪本来还想再问些郑则道的事情,听水妖儿这么说了,便忍住不再问,而是说道:“那火王严烈呢?”   水妖儿说道:“你还记恨火家把你逐出的事情?”   火小邪笑了笑,说道:“不是,我已经忘了,我就是想问问,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水妖儿瞟了一眼火小邪,说道:“火王严烈深居浅出,基本看不见他,不知道他干些什么。”   火小邪点了点头,抓起一个石头,丢入溪水中,说道:“三年了,时间过得好快……对了,水妖儿,现在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有什么大变化吗?”   水妖儿看着溪水中泛起的涟漪,说道:“北伐军胜利了,蒋介石当权,可天下还是老样子,乱哄哄的。我爹爹水王现在扶持蒋介石,火家已经正式帮着张作霖,土家仍旧跟着末代皇帝溥仪,木王不问世事,窝在他的木蛊寨中做学问,金王仍旧是下落不明,只有几个徒弟在外面办事。对了,火小邪,奉天要出大事了。”   火小邪一听是自己的家乡奉天,略略一惊,忙问:“奉天怎么了?”   水妖儿说道:“日本人一手扶持溥仪,又想拉拢东北大帅张作霖,可是火家坚决不准张作霖与日本人合作,结果日本人炸死了张作霖。现在东北局势很乱,日本人想把东北变成伪满洲国。”   火小邪觉得这事无关他痛痒,谁当权了谁死了关他鸟事,只要奉天没有打仗就行,于是说道:“哦,这些事情啊,没打仗就好,管他们呢。”   水妖儿转过头,静静地看着火小邪,说道:“是啊,我们何必操心这些争权夺利的事情呢?火小邪,你看着我。”   火小邪转过头,和水妖儿对视,水妖儿的眼睛中闪烁不定,似有千言万语要说。火小邪被水妖儿看的全身不自在,略略偏过头去,说道:“水妖儿,你别这样看着我。”   水妖儿还是紧紧地看着火小邪,轻轻说道:“火小邪,你这三年想起过我吗?”   火小邪愣了愣,回想起自己在净火谷的三年,一门心思都在练习盗拓传授的盗术上,真的没有想过水妖儿。   火小邪最不擅长应付这种问题,但他的性子使然,不愿意说假话,于是吞吞吐吐地答道:“我……我没有……”   水妖儿笑了笑,又问:“那你现在还恨我吗?”   火小邪心里毛爪子乱抓,说道:“不恨,以前我恨过你,现在不恨了。”   水妖儿不依不饶地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火小邪心里轰的一下,乱成一团,水妖儿如此直接地问他,让他这个情窦初开的半大小子如何回答?火小邪根本不清楚男女之间的情爱为何物,更不明白喜欢一个女人应该是什么样子,水妖儿如此艰辛地来找他,他觉得水妖儿确实值得让人喜爱,但隐隐约约中,总是对水妖儿敬畏大于喜欢,如果水妖儿和林婉同时问他这个问题,也许火小邪会选择的是林婉……   火小邪脸上憋得通红,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脸上拧来拧去,尴尬不已。   水妖儿笑了声,突然从石头上跳下来,一副顽皮的样子,说道:“臭猴子,不要你回答了,我刚来净火谷,这里既然没有其他人,要不你带我四处逛逛吧!”   火小邪长松了一口气,水妖儿给自己下了个台阶,解了他的尴尬境地。火小邪自然连声答应了水妖儿,赶忙站起身来,带着水妖儿沿溪水走去。 十一、水王之利   火小邪带着水妖儿,潘子、黑风跟在后面,一行人花了一段时间,将净火谷逛了个大概。火小邪、潘子对净火谷中的许多风景都很熟悉,为了方便,取了不少名字,多是大俗的很,比如尿墩石,上吊树,狗毛滩,兔子沟,大白屁股瀑,小西瓜潭,大奶子湾。当然很多荤的名词,都是潘子的杰作。   众人一直逛到黄昏,腹中饥饿了,这才回来,回到祭堂火小邪、潘子、黑风胡乱搭建的草窝中。   水妖儿一路走来,倒是没有再呵斥潘子,潘子高兴,不止狂喷净火谷中的风景,还奔前跑后地张罗。   水妖儿一见他们住的地方,比狗窝还狗窝,大为皱眉,笑骂他们两个男人居然能睡得下去,便手脚麻利地收拾了一番。净火谷房舍地下没有烧毁的东西众多,衣裳布料,可供布置打扫的东西一应俱全,就是火小邪、潘子不知道怎么用而已。水妖儿指挥着火小邪、潘子,挪这个搬那个,等收拾清楚了,再一看,还真是井井有条,尽管简陋,却而不失整洁。   潘子张着嘴大叫:“天啊,这是以前我们住的地方吗?天堂吧!水妖儿我太佩服你了!”   水妖儿哼道:“只不过是你们这两个臭男人不会收拾罢了!”   火小邪说道:“哎呀,还真像一个家了。”   水妖儿脸上微微一红,说道:“别废话了,你们两个去生火,今天我来给你们弄吃的。”   水妖儿的手艺比甲丁乙有过之而不及,别看条件简陋,柴米油盐野味腊肉木薯野菜还是有的。水妖儿用极快的速度,做出了四菜一汤,有荤有素,分量很足。   火小邪、潘子三年里都是胡吃,根本不讲究什么味道,熟了就行,盗拓更是随便,都是潘子做饭,自己从不动手,哪有水妖儿这样精致。火小邪、潘子只差把盘子都咬碎了吞到肚子里去,撑得滚倒在地动弹不得,还一个劲地呼喊水妖儿再做一只猪都吃得下。   等吃完饭,众人围坐在小广场的火堆边,水妖儿见了甲丁乙等人的墓碑,问了起来,火小邪和潘子才慢慢把进到净火谷之后直至遇见盗拓之前的事情讲了。   水妖儿并不多做评论,只是问道:“火小邪、潘子,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火小邪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以后真的只有我们两人,在谷中呆了三年。”   水妖儿说道:“算了,你们不愿意说也就罢了。我只是告诉你们,我是水家的人,擅长情报收集,我早就发现你们两人身手敏捷,已经不是普通的小贼,很可能是习练了火家盗术,而且有名师教导。这个广场各处,都可以看到你们练功的痕迹,甚至你们带我一路走来,你们练的是什么我都能猜出个大概。还有,潘子你袖中藏着火家的齐掌炮,早就被我发现,不用藏着掖着了!”   火小邪、潘子都吃惊不小,水妖儿的眼力竟这么厉害,不禁面面相觑。   水妖儿笑了笑,说道:“好了,你们肯定与你们的师傅有约定,不能乱说。我并不关心到底是谁教了你们,我是为你们高兴罢了!我只是想问一下,教你们的人还回来吗?”   潘子张嘴便说:“不来了,他让我们出谷……”   火小邪一把捂住潘子的嘴巴,骂道:“就你嘴快是不是!”   水妖儿面露哀怨之色,说道:“我不想走,我一出去我爹爹一定会很快找到我,哪怕在这里与你们多呆一日,我也要留在这里。”   潘子甩开火小邪的手,兴冲冲地说道:“水妖儿,我看你和火小邪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不如就在净火谷里成亲如何啊?水妖儿,你们成了亲,我就是你的小叔子,你一定要把你那个穿白衣服的仙女妹妹介绍给我……”   火小邪哇的一声大叫,满脸通红,一把将潘子按倒在地,撕扯潘子的嘴巴,骂道:“你能不能积点口德!”   潘子呜呜哼道:“我要是你,一定答应了,到哪找这种老婆……”   火小邪骂道:“你还说!”说着紧紧捏住潘子的臭嘴,不让他说话。   水妖儿倒是乐了,捂着嘴笑道:“我那妹妹水媚儿啊,潘子你肯定吃不消的,不过没问题,下次见到,我给你介绍一下。”   火小邪叫道:“水妖儿,你别听潘子胡说,他就是一张贱嘴巴!”   水妖儿看着火小邪,慢慢说道:“火小邪,你能陪我在净火谷里吗?先不要走,能呆多久就呆多久,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和你在一起,过一段日子……”   火小邪哑然,松开了潘子,呆呆看着水妖儿,慢慢垂下了头。   燃烧着的柴火,哔啵作响,火光印在火小邪、水妖儿这对年轻男女的脸上,红彤彤的一片。   然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三人各怀心思,觉得气氛尴尬,坐不了多久,篝火渐熄,谁也没有再说什么,回去休息。   火小邪坚持把祭堂让给水妖儿睡觉,拉着潘子和黑风到另外一边的青石上睡了一晚。火小邪彻夜难眠,难以入睡,而潘子则睡得香甜,说了一晚上要和水媚儿成亲相好的梦话,抱着黑风的大脑袋乱摸。   第二天一早,水妖儿早早起来,给火小邪、潘子做了早饭,三人还是沉默寡言,潦草地吃完,便各自去忙自己的。   火小邪、潘子这三年早上已有习惯,要练习盗术,既然水妖儿已经知道,他们也没有刻意回避,该练什么就练什么。水妖儿在祭堂中收拾停当,坐在一旁看着火小邪、潘子挥汗如雨,水妖儿见了火小邪、潘子施展身手起来竟如此厉害,不禁一会惊讶一会欣喜。   火小邪一组指力练完,刚站起身,只听水妖儿在一旁叫道:“用嘴接着!”   火小邪猛一转头,只见一个野果已经向面部掷来,火小邪神经反射一般,想也没想,身子一歪,张口把野果咬住,牙齿轻轻一咬,一股子又酸又苦的汁液已从野果中涌出,极为难吃,火小邪呸呸吐出,叫道:“水妖儿,你捉弄我!”   水妖儿呵呵娇笑,说道:“好吃吗?”   火小邪嚷道:“不好吃!”   水妖儿更是笑得花枝乱颤:“猴子,你可真听话!你身的手比以前好了很多哦,来,你追我试试,看你能不能追得上我!”   火小邪叫道:“追你?”   水妖儿笑道:“怕追不上吗?”水妖儿说着已经跳起来,娇躯一扭,已经蹦入树林中。   火小邪略略犹豫了一下,随即喊道:“当我追不上你吗?”火小邪被水妖儿激起了性子,顾不上这么多,拔腿就追。   潘子看着火小邪与水妖儿一前一后迅速离去的身影,酸溜溜地对一旁趴着啃兔子骨头的黑风,说道:“黑风,羡慕吧!来来,你起来,你也追你爹。”   潘子把黑风耳朵一拽,撒腿就跑,黑风喜欢这种追逐打闹,汪汪叫了两声,紧紧追上。   水妖儿在净火谷中奔跑起来,快如闪电,更有几分灵动诡异,如同一道黑影,时时没入阴暗处不见踪影。火小邪虽说速度不亚于水妖儿,但水妖儿总是在跳过一道大石、躲入一片树林中后就突然消失不见,让火小邪实在为难,追到跟前就没有了方向,不得不停下来到处观望。水妖儿则会在不远处再站出来,笑着对火小邪说道:“怎么又找不到我了?呵呵!我在这里,猴子!”   火小邪知道水妖儿的水家本事,快速是当然的,而隐蔽躲藏更是绝技,水家人精于潜伏,动起来如同鬼魅,静下来又绝无声息,这让火小邪非常为难,若只是生追傻赶,水妖儿定会被火小邪一把抓住,但这样忽隐忽现的,却刚好能够克制住火小邪。   这样绕来绕去追了许久,足足过了一个时辰,火小邪还是连水妖儿的一丝衣裳都碰不到,累得直喘,行动渐慢。火家盗术虽强,但耐力远不如水家,水家盗术无形无质变化难测,让火小邪的火行盗术无从施展。   火小邪直喘粗气,停了下来,靠在一块大石上歇息,不甘心地叫道:“水妖儿,你总是躲躲藏藏的,让我怎么追你?你这是耍赖啊!”   水妖儿没有答话,火小邪抬起头看四处乱看,又叫道:“水妖儿,你还在吗?”   “呵呵,在这里呢!”火小邪肩头有人轻轻拍了一下,水妖儿的说话声响起。   火小邪反手一捞,碰到了水妖儿的一片衣袖,但没有抓到。   水妖儿跳后两步,笑道:“臭猴子,坏心思不少啊!”   火小邪坏笑一声,突然坐了下来,说道:“唉,不玩了,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抓到你!”   水妖儿慢慢向火小邪走来,慢慢说道:“猴子,你本事了得,就是现在不知道怎么活学活用,就好像你有千钧之力,但不知往哪里打一样。不过你基础既在,日后出了谷,多去实战试炼,就能融会贯通了。”   火小邪觉得有理,说道:“水妖儿,你打算什么时候出谷呢?”   水妖儿哼道:“你什么时候追到我,就什么时候出谷。”   火小邪哦了一声,余光一瞥,水妖儿已经走近,便说道:“水妖儿,你过来休息一下吧。”   水妖儿不知是计,又向前走了两步,就要坐下一旁,可就在这时,火小邪身子一滚,大鹏展翅一般,向水妖儿压了过来,水妖儿惊叫一声,连忙要躲,可已经来不及,火小邪用足了力气,突然而为,这爆发力绝不是水妖儿可比的。   火小邪这一把,牢牢将水妖儿抱了个满怀,滚倒在地。   火小邪压在水妖儿身上,兴奋地叫道:“哈哈,终于抓到你了!”   水妖儿侧着头,脸上飞出一丝红晕,也不说话。火小邪愣了愣,马上感觉温香满怀,水妖儿的整个身子都紧贴在他身上,软绵绵胸脯贴在火小邪壮硕的胸口,那感觉火小邪从未有过。   火小邪一个激灵,翻身而起,从水妖儿身上跳开,又是鞠躬又是道歉:“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抓到你一次试试,我耍赖了,这次不算,你可别生气。”   水妖儿笑了笑,从地上坐起来,说道:“抱着我很舒服是不是?还抱这么紧,疼死了。”   火小邪忙道:“真不是故意的!”   水妖儿再次盈盈一笑,不胜娇羞,突然做了个鬼脸,骂道:“这次不能算!臭猴子,你有本事再来追!”水妖儿从地上跳起,刹那间没入林中。   火小邪脸上还在发烫,但很快回过神来,叫道:“追就追!”说着也开足马力,奋力向前。   尴尬的局面已开,这两男一女很快熟络起来,等再次聚在一起的时候,嘻嘻哈哈,已是无话不谈。净火谷中多了个水妖儿,阳刚之气中多了一道阴柔,生活似乎平添了无数乐趣。   水妖儿古灵精怪,常常会给火小邪、潘子出些犹胜于盗拓的古怪难题,但比盗拓安排的可有趣多了,基本上就是游戏,故而经常要戏水打闹,互相给对方喂各种难吃的生涩野果,抓鱼抓虾等。在水妖儿的安排下,火小邪、潘子每天都是玩得忘乎所以,天天都有新鲜的玩意,一点都不再觉得净火谷枯燥。可怜火小邪、潘子,自幼孤苦,从没有如此无拘无束地玩耍过,哪怕已经都不再是十五六岁的小孩,可天性中都想把自己惨淡的童年时光弥补回来,所以火小邪、潘子、水妖儿三人,如同七八岁的孩童一般,成天大呼小叫的,玩了泥巴玩沙子,玩了虫子玩果子,好不自在。   别小看这些孩童玩闹一般的游戏,火小邪、潘子一身的盗术,却在这些游戏中得到了无尽发挥,略一回想,都觉得受益无穷。   眨眼三人呆在净火谷中已有十多天,水妖儿受了火小邪、潘子的感染,性格趋稳,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副顽皮的样子,只是偶尔不受控制地露出各种表情,如同换了个人。潘子数次想问水妖儿怎么回事,都被火小邪拦住,再三叮嘱潘子不要提关于水妖儿性格的话题。   三人都睡在祭堂中,再没有分开睡觉。水妖儿在祭堂中拉了一道布帘,算是隔成两个房间,各自安睡,彼此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直到一日,白天大家玩得实在疲累了,都早早睡去。   潘子睡的鼾是鼾,屁是屁,又爱说梦话,什么火小邪你裤裆里有鱼之类的呓语,手脚乱蹬,咣的一脚就将火小邪踹醒过来。   火小邪睡得迷迷糊糊的,回踹了一脚潘子,让潘子止住梦话。火小邪正要睡去,却见到布帘拉开,水妖儿不在里面躺着。   火小邪猛一激灵,没有了睡意,轻唤了声水妖儿,不见回应。火小邪翻身而起,推了推潘子,潘子睡得比死猪还沉,根本不见醒过来的意思。   火小邪无奈,穿上了鞋子,从祭堂中走出来。   月朗星稀,轻风徐徐,净火谷中的夜色极美,美得让人有些心醉。   火小邪轻唤着水妖儿,鬼使神差地向外走去,虫鸣阵阵,满谷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火小邪走出不远,便听到远处有细细的水声传来,火小邪略有犹豫,还是向水声发出的地方走去。   火小邪转过一块大石,放眼看去,月光明亮,将眼前的一道清澈的水湾照得通明。水湾的碧水中,一个曼妙的身影正在水底游弋着,从水面上的一轮明月倒影中站了起来。   水妖儿全身赤裸,散开着头发,双手向后将秀发抹至脑后,露出绝美的面孔来。水妖儿酥胸傲立,雪白的肌肤在月光下闪烁,凝脂一般。粉嫩的乳尖微微颤动,如同两颗醉人的樱果,晃得火小邪睁不开眼睛。   火小邪看得傻了,竟挪不开脚步。   水妖儿睁开双眼,看见了呆站在水湾边的火小邪,丝毫没有惊慌之意,避也不避,而是无比娇羞的一笑:“臭猴子,看够了没有。”   火小邪如同雷电劈中一般,惊出一身冷汗,闷叫一声:“我!我!对不起!”说着转身要跑,脚下却已是软了,咕咚一下,拌上一块石头,跌倒在地。   火小邪闷叫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洗澡,我这就走,水妖儿对不起。”   水妖儿在火小邪身后唤道:“火小邪,你别走。”   火小邪傻了一样,脑中乱成一片,竟迈不开脚去,背对着水妖儿站在原地不动。   水声响起,水妖儿已经走到了火小邪身后,半个身子还没在水中,伸出一只玉手,拉住了火小邪的手腕。火小邪全身巨震,颤抖不止。   水妖儿柔声道:“火小邪,你来,不要走。”   火小邪根本不受控制,就任凭水妖儿拉着,转过头来,迈入水中。   水妖儿的玉体呈现在火小邪眼前,火小邪看也不敢看,全身燥热,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已经忘了。   水妖儿拉着火小邪的手,让火小邪摸上自己的细腰,自己则软软地靠向火小邪,趴在火小邪的怀中。水妖儿的脸贴着火小邪的胸膛,轻轻说道:“你身上好热,心跳得好快。”   火小邪喃喃道:“水妖儿,我……你不要这样。”   水妖儿抬起头,看着火小邪的双眼,扬起头来,说道:“火小邪,亲我。”说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火小邪呆若木鸡,面红耳赤,这等香艳绝伦的场面,火小邪哪里曾想过,只觉得下体燥热无比,几乎要炸开来似的。   火小邪感觉到柔软温热的水妖儿的身子紧紧贴着自己,手中摸着水妖儿的细腰,光滑细腻,水妖儿身子微微颤抖,通体芬芳,蛇一般地缠绕在火小邪身上,轻轻一动,恍如火上浇油,更让火小邪难以自抑,全身每个毛孔之中都要喷出火来。   水妖儿闭着眼睛,朱唇微启,樱桃小口中呼出阵阵暖湿的气息,喷在火小邪的脸上,火小邪意乱情迷,慢慢向水妖儿的嘴唇吻去。   就在火小邪即将吻上水妖儿的一刹那,脑中盗拓的叮嘱声响起:“火小邪,你邪火的心脉已成,大通大直,遇水则乱……”火小邪身子一震,猛然从这温柔乡中惊醒,双手一把握住水妖儿的肩膀,将水妖儿推开半分,疾呼道:“不行,不行,水妖儿,我遇水则乱,你不要这样。我不想对不住你!”   水妖儿睁开眼睛,不解道:“遇水则乱?谁说的?”   火小邪不不不不连声,转身就逃,可水妖儿追上一步,将火小邪从后面抱住,紧贴在火小邪厚实的背弯,说道:“火小邪,既然遇水则乱,那就乱吧,如果这就是我们的命,那就乱吧,我不会怪你的。”   火小邪脑子嗡的一声炸开,好不容易理顺的一丝理智荡然无存,乱乱乱乱乱乱乱乱乱乱,一腔热火再也不受控制,喷涌而出,一发而不可收拾。   火小邪慢慢地转过身子,两人四目相视,火小邪一把将水妖儿紧紧搂住,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低头,狠狠地吻上了水妖儿嘴唇。   水妖儿激烈地迎合着,两人纠缠在一起,再难分开。   月儿高悬,静谷幽深,一弯清澈明亮的水潭中,两个忘情的男女,春色无边。低低娇吟,重重喘息,水声渐渐,香汗淋漓,每一寸肌肤都耀目生辉,天造地和,阴阳交汇。   整整一夜,春风数度玉门关,两人一直厮守到天色泛白,已不知经历了多少次融为一体,多少次登上极乐仙境,只觉得这是人生最为美妙的一番经历。   天色已亮,潘子伸了个懒腰,醒了过来,潘子闭着眼睛,挠了挠裤裆,把自己那根不老实的东西放松了一下。潘子胳膊肘顶了顶,却没有撞到火小邪,潘子睁开眼睛,嘀咕道:“妈妈的,起这么早?”   潘子坐起来,睡眼惺忪的一看,火小邪不在以外,一侧布帘拉开着,水妖儿也不在里面。   潘子嘟囔着:“你们这对狗男女,早点成亲算了!老子也能换个地方睡觉,省得碍了你们好事。”   潘子伸了几个懒腰,走到屋外,抬眼一看,却见火小邪牵着水妖儿的手,正远远地走了过来。   潘子大为吃惊,瞪大了眼睛迈不出脚步,而火小邪远远看到潘子出来了,脸上顿时一红,也说不上什么原因,就不由自主地将水妖儿的小手松开。水妖儿可没有火小邪这样羞涩,反而将火小邪的手拉住,拽着火小邪向潘子走来。   潘子揉了揉眼睛,见水妖儿和火小邪走到面前来,不禁胡说道:“火小邪、水妖儿,你们这是好上了?亲,亲过嘴了?这都手拉手了。”   水妖儿咯咯一笑,说道:“不止亲过嘴,还洞房了!”   火小邪拽着水妖儿,低声道:“水妖儿,别说……我……”   潘子一拍大腿,兴高采烈地叫道:“哎呀我的妈,先斩后奏啊,恭喜恭喜!”说着上前擂了一下火小邪的胸脯,笑骂道:“看不出你小子偷偷摸摸办坏事的本领,是越来越高明了啊!不动声色啊,嘿嘿嘿。”   火小邪略有尴尬地笑了一声,伸手去挠潘子的痒痒肉,嚷道:“什么叫偷偷摸摸的!看我不收拾你!”潘子最怕人挠痒,两人小子顿时追逐打闹成一团。   水妖儿看着火小邪、潘子的身影,尽管脸上满是笑意,眼神中却透出一丝哀伤。   潘子张罗着要给火小邪、水妖儿半场婚事,自己既能当证婚人,又能当“高堂”,还能以后攀上水媚儿,乐颠颠地跑前跑后,把净火谷中只要是红色喜庆的东西都拿出来,像模像样地布置着。火小邪拦也拦不住,只好由着他折腾。   潘子折腾了半日,把祭堂中弄得比以往更乱,水妖儿和火小邪本还在一旁旁观,不好插手,后来水妖儿上前帮忙,火小邪也只好随着水妖儿一起。   三人一起收拾,便快了许多,火小邪本来还心事重重,见祭堂越来越有模有样,回想起销魂一夜,心中甜美起来,觉得能娶到水妖儿为妻,未尝不是人生一件大事!三人热络开来,有说有笑,忙得大汗淋漓,一点都不觉得疲累。潘子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兄弟娶老婆胜过自己讨到媳妇,一边干活一边俏皮话说个没完没了,都是什么要闹洞房,要早点当叔叔,要火小邪、水妖儿生一大窝“火妖儿”之类的话语。   三人忙了一天,算是把祭堂布置停当,可火小邪、潘子都是一身破衣烂衫,不成体统,水妖儿也只有随身的二件黑色便服,定然不能穿着黑色出嫁的。既然要成亲,就不怕多费些事,水妖儿从净火谷留下的衣服中挑出了几件不错的,缝缝补补,用了一晚上的时间,赶制出三人穿的新衣,第二天给大家试了试,都合身得很。   火小邪穿上了新郎官的衣服,不再是净火谷中那副山野蛮汉的样子,眉目间英气十足,看着帅气的很。水妖儿穿上红色的衣服,更是出落的和鲜花一样,美艳不可直视,既温柔又妩媚,脸上羞得红扑扑的,看得火小邪忍不住偷偷多亲了几口。   黑风让潘子赶到溪水中,用铁耙子好好地梳理了一遍毛发,潘子还在黑风头上盘了一圈红红绿绿的野花,看着好笑得很。黑风知道主人们开心,怎么打扮它都行,它毫不计较,反而对脑袋上的红花兴趣十足,仰着大头,吐着舌头蹦跳,以为自己能摘下一朵。   既然准备停当,三人各自洗浴,潘子和黑风跑开很远,留给火小邪、水妖儿自在的空间。   还是那一湾溪水中,火小邪、水妖儿全身赤裸,浸在水中,水妖儿细细的擦拭着火小邪的胸膛。火小邪看得痴了,将水妖儿搂在怀中,轻声道:“水妖儿,我真没有想到,我能娶你为妻。”   水妖儿柔声道:“火小邪,你能发誓不管我以后变成什么样子,你都对我好吗?”   火小邪当即竖起二指向天,誓言道:“我发誓,若我火小邪对不住你,我……”   水妖儿捂住火小邪的嘴,轻声道:“别说了,我不想让你有任何负担,我知道若不是我强拉着你,让你和我有肌肤之亲,你最多会把我当成一个朋友,所以,不管你以后如何对我,我都不会怪你。”   火小邪心中一酸,搂紧了水妖儿,说道:“水妖儿,我火小邪绝不是薄情寡义之人,我与你既能结为夫妻,今生今世都不会辜负了你。”   水妖儿趴在火小邪的怀中,眼神中愁肠百结,却不让火小邪看到,轻声说道:“我知道的……”   火小邪情不自禁,扶起水妖儿的脸庞,就要吻上。   水妖儿换了个顽皮的表情,避开火小邪的一吻,敲打火小邪的胸脯,笑骂道:“讨厌鬼,臭猴子,还不好好洗洗,你都要臭了,还乱想什么,你当现在是晚上吗?”   火小邪哦的一声傻笑,一垂手捂住自己那不听话的腿间之物,说道:“是啦是啦!水妖儿,你帮我搓一搓背吧。”   两人泼水嬉闹片刻,洗了个干净,换上干净的衣服,回到祭堂。   潘子早就准备好了,站在门口等着他们,黑风头戴花环,呼哧呼哧地蹲在潘子身旁,它不知道是何事,反正凑个热闹,它也高兴。   潘子像模像样地站在门口,高声道:“新郎新娘进堂!”潘子一低头,自语道,“是这么念的吧?管他的!”   火小邪、水妖儿忍俊不禁,都笑出声来。   潘子指着手牵着手的火小邪和水妖儿,叫道:“不准笑!这是拜堂成亲呢!当过家家啊!听着,新郎火小邪新娘水妖儿,上前一步,拜堂成亲!”   火小邪、水妖儿笑哈哈地向里便走,潘子嘴巴里学着唢呐锣鼓,叽里呱啦乱哼一气,抢在他们之前进来。   原本摆着历代火王灵位的祭堂石墙上,贴了硕大一个喜字,这喜字由水妖儿用一块红布剪成,看着工整,平添了许多喜气。   潘子嘴上叽里呱啦结束,又高喊道:“两位新人!黄天在上,日月为证,由本人张潘,玉面小才子八脚张为你们主持婚礼!征婚!你们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之后,就成为夫妻,从今往后,相亲相爱,早生贵子,多多关照你们的小舅子我!让我也早点娶上媳妇!”   潘子从没有见过真正拜堂结婚是什么样子,反正知道个大概齐,就一通胡扯,外人见了非笑死不可。   火小邪、水妖儿尽管觉得潘子足够搞笑,但人生大事当前,都不敢马虎,忍住笑意,彼此深深对望。   潘子叫道:“听清楚了!现在,你们两人跪下!一拜天地!”   火小邪、水妖儿跪了下来,向着喜字深深一拜。   潘子嗯嗯两声,一屁股坐在喜字下面的一块石头上,瓮声瓮气地说道:“你们起来,二拜高堂!现在没有高堂,我就当高堂了!你们两个拜我吧!”   火小邪、水妖儿站起来,火小邪低声骂道:“滚一边去,你有脸没脸?”   潘子说道:“怎么我都是你同生共死的兄弟,今天就吃一亏好吧。”   水妖儿拉了拉火小邪,示意听潘子的,两人上前一步,就要跪下。潘子高兴得忘乎所以,笑得脸都歪了。   还没有等火小邪、水妖儿跪下,只听一声尖喝传来:“放肆!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   火小邪、水妖儿心中一惊,没有跪下,都回头看去。   只见祭堂之外的大石上,垂手站立着一个中年男人,穿着深蓝色的长袍,面如寒冰,两只眼睛射出犀利的冷光,直直看着火小邪和水妖儿,如同扎根在大石之上,纹丝不动。   水妖儿呀的一声惊叫:“爹爹!”   来人正是水王流川,可火小邪看过去,却一点印象都没有,水王流川在火家收弟子的时候出现过,看着如同一个教书先生,和这个人迥然不同!   潘子跳到火小邪身边,嚷道:“我操,刚刚要二拜高堂,高堂真的来了!”   黑风本来挤在祭堂中,跟着高兴,这下有人来了,才反应过来,大头一晃,惊天怒吼,就向着水王流川扑过去。   水王流川丝毫不让,只是盯着黑风,眼睛中杀气极盛,看得火小邪身上都微微一抖。黑风没见过有人眼神这么厉害,冲出了一半,竟已不敢上前,反而向后退了几步,俯下身子低吼观望。   水王流川止住了黑风,厉声道:“水妖儿,你这个不孝的女儿,给我出来!”   水妖儿再没有温柔的表情,而是变得极为冷傲,走上一步,对着水王流川冷声道:“爹爹!你不是已经不认我这个女儿了吗?我的事不用你管!”   水王流川厉声道:“不要我管?就算你不是我的女儿,还是水家的弟子,岂能容你乱来!来人啊,把水妖儿擒下!”   几乎是瞬间的工夫,从水王流川身后的大石后跳出七八个黑衣人,都用黑纱蒙面,如同鬼魅一般,分成两路向着祭堂绕来。   火小邪大叫一声,从腰间拔出猎炎刀,上前一步,将水妖儿护在身后。潘子也是一翻掌,咔的一声把齐掌炮套在手中,上了石子,准备随时发射迎击。   水妖儿尖声叫道:“爹爹!你听我说一句话!”   水王流川手一挥,那七八个黑衣人身子一转,如同是水王流川的体线木偶一般,刷刷几声响,退开一边,没入土石树木之后,没了踪影。   水王流川哼道:“水妖儿,你要说什么赶快说,自己过来,不要让我动手!”   水妖儿拨开火小邪、潘子,向前走去,火小邪、潘子不敢怠慢,仍然紧跟在水妖儿身后,三人走出祭堂,与水王流川对视。   水妖儿看着水王流川,急急喘息片刻,冷冷说道:“我和火小邪已有夫妻之实,生米已成熟饭,我一定要嫁给火小邪,爹爹你若要逼我,我就死在你面前!”   水王流川嘿嘿冷笑:“这就是你要说的?夫妻之实?什么夫妻,全是废话!你当你爹爹我会受这些世俗伦理的约束吗?水妖儿哪怕你已怀了火小邪的孩子,你想和火小邪在一起,在我这里也是绝无可能!”   水妖儿尖声道:“那你就对得起我娘吗!你终生不忘我娘亲,为什么你不敢娶她!为什么不敢留她在你身边!”   水王流川脸上更加肃杀一片,黑气翻滚,声音极为刺耳地叫道:“水妖儿!你太放肆了!来人啊!”数个黑衣人顿时从水王流川两侧现身,随时听令上前。   水妖儿袖中一抖,一把小刀已经握在手中,刀尖顶在自己雪白的脖子上,已有鲜血渗出,水妖儿大叫道:“不要过来!我说到做到!爹爹!你就当从来没有我这个女儿吧!”   水王流川神色一暗,指着水妖儿半晌说不出话,声音缓了一缓,颤声道:“水妖儿,你放下刀!”   水妖儿反而刀刺入脖子更深,一脸毫无畏惧的神色,尖声道:“不!你要是不答应,我就立即死在你面前!”   水王流川渐渐呼吸急促起来,他明白水妖儿如果来真的,要寻死谁也拦不住她。水王流川眼中透出阵阵悲凉,突然有点失控地惨声道:“妖儿!妖儿!!你一点都不明白爹爹的苦心吗?你和火小邪一起,绝无善终!爹爹这辈子男女之事见的多了,那个火小邪根本就不喜欢你!以后定会辜负你!你难道一点都看不出来吗?火小邪若是对你痴心,死心塌地,绝无二意,爹爹完全可以答应你们的婚事!你为了火小邪这种小贼寻死,不惜不认我这个父亲,你真的值得吗?水妖儿,我的好女儿,你醒醒,你已经病得不轻,你不能再这样下去,就算爹爹我求你了!”   水王流川说着,老泪纵横,身子一软,几欲跌倒在地。数个黑衣人赶忙上前,将水王流川扶住,水王流川低头哽咽道:“妖儿啊,你爹爹水王流川,不惧天下众生生杀,从来不曾低头求人,可今天我愿跪下求你,求你离开火小邪,妖儿啊,你爹爹苦,苦得很啊!爹爹我一生偷盗,从未失手,可就是偷不走你娘亲的心,时至今日,妖儿你的心居然也要被火小邪这个无知小贼,眼睁睁地从我手中偷走!你就不明白爹爹的一片苦心吗?”   水王流川说着,竟要单膝向水妖儿跪下。   水妖儿见水王流川流露真情,竟不惜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自己当年难堪之事,还折损五行水王之尊,真的要跪下求她,这是她从来不敢想象的事情,就算她心如铁石,都无法抗拒水王流川的软攻。   水妖儿泪流满面,当啷一声手中刀坠地,抢先一步跪倒在地,哭道:“爹爹!我!我……”   水王流川、水妖儿和一众水家弟子都黯然神伤,只听到水妖儿低低哭啼,四周一片死寂。   火小邪一直听着水王流川与水妖儿之间的说话,全身冷汗直冒,这种尴尬境地,他是否应该放手,让水妖儿离开自己?可火小邪想是这么想,更为不甘的却是水王流川所说的自己日后定会辜负水妖儿的话语。   火小邪早就憋得厉害了,此时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祸从口出,将猎炎刀指向水王流川,高声喝道:“水王!你凭什么说我会辜负水妖儿!我对水妖儿死心塌地,绝无二心!”   火小邪话已出口,自己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然而场地中更加死寂,连水妖儿都止住了哽咽之声,向他看来。   火小邪觉得这气氛突然有些古怪,水王流川低头看着地,看不见表情,也没有回嘴的意思,火小邪有点不明所以,直觉中隐隐觉得不对。   “火小邪!快跑!”水妖儿突然尖声叫道。   火小邪根本没有反应过了来,只是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却见大石上的水王流川似乎刷的化成一道黑影,消失不见。   水妖儿继续尖叫:“快跑!”   火小邪强撑着大喊:“不!”可余光中黑影已从侧面袭来,快若闪电,火小邪刷的挥过去一刀,可什么都没有碰到,脑后已经重重被人击打,跌倒在地,疼得几欲昏厥。   “嘿嘿!嘿嘿!”冷笑声刚刚传入火小邪的耳中,火小邪已觉得脖子上有一道细如发丝一般的钢绳一收,霎时嵌入肉中,只要再一发力,整个脖颈就会被切断。   火小邪双手猛抠,却根本无计可施,一条性命已是交在别人手中。   水妖儿尖叫道:“爹!不要杀他!杀了他我也无法独活!”   火小邪意识已经不明,声音都发不出,侧头看去,潘子、黑风也被数个黑衣人踩在地上,动弹不得。这几乎就是眨眼的工夫完成的,甚至潘子、黑风都没有能够发出声音,便被擒获。   火小邪脑中闪出一丝绝望,没想到水王流川动起手来,根本就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水王流川手中提着细线,踩着火小邪的背脊,冷冷说道:“火小邪,我不会杀你,但你以后再敢接近水妖儿一步,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火小邪只是凭着生存的意识,在地上颤抖抽搐着,根本无法回话。   水王流川继续冷哼道:“你刚才能刺我一刀,算是你的本事,看来你在净火谷中,学到不少火家的盗术!可惜可惜,你还嫩得很呢!”   水妖儿瘫坐在地,哀声道:“爹爹,我跟你走,你就放过他吧,不要折磨他了。”   水王流川如同没有听见,略一弯腰,手中亮光一闪,将火小邪背上的衣服划开,用脚一踹,露出火小邪的背部。   水王流川看了一眼,再次嘿嘿冷笑:“果然!果然!你是邪火之人!藏得颇深,看似火性精纯,实则五行难容!火家不敢收你,也是难怪!没想到竟有人能将邪火引发出来,嘿嘿!难怪水妖儿见了你以后乱了心脉。火小邪,你居然能够偷偷摸摸地活到现在,也真是难为了你!”   火小邪还能听见水王流川说的话,可一时不能理解水王流川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喘不上气,双眼迷离,已是丢了半条性命。   水王流川仍说个不停,似乎是专门说给火小邪听的:“火小邪,你好大的本事,竟能把水妖儿迷得神魂颠倒,不惜与我为敌!我曾经给过你一次机会,是你自己没有处理好,你也没办法处理好,高估了你!今天我看你这个样子,邪性已成,不除掉你实在是心腹大患,但我看着水妖儿的面子,且饶你一命,你从此以后,滚得越远越好。”   火小邪脖子上的细绳一松,嗖的一下退回水王流川手中。   火小邪顺过一口气,还没有喘上两口,脖子后一记重击,昏了过去。 十二、又见王家   火小邪醒过来的时候,净火谷正在降下瓢泼大雨,把人淋了个透湿。火小邪惨哼一声,翻身坐起,剧烈的咳嗽许久,才抬起头看见潘子、黑风还一动不动地趴在水坑中。   漫天豪雨,将净火谷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这个前不久还充满了欢乐的地方,凄风惨雨,冰冷绝情。水妖儿、水王流川、水家黑衣人,早就融化在这片雨水中,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火小邪挣扎着站起来,爬到潘子、黑风身旁,唤了数声,都不见苏醒。火小邪心中一紧,去摸潘子的鼻息,还好一息尚存。   火小邪撕心裂肺地怒吼一声,疯了一样敲打着地面,直到砸出两个坑来,手指被泥土中的碎石划破,鲜血淋淋。火小邪呼呼喘了许久,雨水浇头,慢慢冷静了一点,便用尽力气,把潘子、黑风拖进祭堂。   祭堂中所有摆设都在,保持着水王流川到来时的模样,火小邪一把将喜字扯掉,发泄一样把所有喜庆之物全部撕毁,生了一堆火,丢入火中,看着一切烧为灰烬。   黑夜很快就来了,黑云翻滚,巨大的闪电划破天际,惊天响雷不绝于耳,火小邪换了以前的破衣烂衫,蜷着身子,守在火堆边,苦苦等着潘子、黑风醒来,只觉得世界上又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整整一夜,火小邪没有睡觉,就一直睁着眼睛发呆,他不知是恨还是怕,是悔还是悲,是怒还是愁,他一刻都不想再呆在净火谷这个伤心地。   大雨一夜不停,清晨时分还是淅淅沥沥的愁云密布,光芒照进祭堂,投在潘子脸上。潘子脸上抽了抽,猛一睁眼,醒了过来。   潘子一醒,还没有顾上打量周围,就乱挥乱打,他的思维还停留在水家人制服他的时刻,乱骂道:“你妈的巴子的,打你爷爷我,老子把你们……”   潘子一愣神,看到火小邪坐在火堆的灰烬边,乱打停了下来,哎呦一声喊痛,摸了摸后脑,摸出一把血来,顿时又骂:“打你爷爷我,打你老子,妈妈的!哦……火小邪,他们人呢?走了?水妖儿呢?”   火小邪咧嘴笑了笑,说道:“走了。”   潘子问道:“水妖儿呢?”   火小邪不冷不热地答道:“也走了。”   潘子喘了口气,余怒未消,狠狠呸了几口,骂道:“有本事就别走!妈妈的,打你爷爷我,孙子啊,狗屎玩意的!”   黑风嗓子里咕噜一声,身子一晃站了起来,立即摇了摇大脑袋,怒吼起来,到处乱看,如同潘子一样,仍以为袭击它的人就在附近。   潘子一巴掌打在黑风脑袋上,骂道:“叫个屁叫,人都走了,奶奶的,你这个狗东西,这几年把你当羊养了是不是,别人马后炮,你是狗后炮啊!”   黑风挨了潘子一掌,确实发现袭击它的人已经不见了,它也觉得分外委屈,止住叫声,扑通一下趴了下来,如同人一样长叹了几声。   潘子郁闷的很,随着黑风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火小邪见潘子、黑风都醒过来了,看样子没有大碍,不知道水家人用的什么手段将他们打成这样的,事已至此,再深究也没有意义。   火小邪把一个小包裹丢在潘子面前,说道:“既然都醒了,那我们走!”   潘子惊道:“走?干吗?”   火小邪站起身来,干笑了一声:“出谷。”说着背起另一个包裹,从潘子身边迈过,大踏步向外走去。   潘子一见外面还在下着细雨,叫道:“咱们怎么都找把伞啊!”   火小邪根本不回头,继续前行。   潘子只好从一旁拽起一块破布,顶在脑袋上,带着黑风冲入雨帘中,赶上火小邪,二人一狗踏上了出谷的道路。   一个月后的中午,丹霞山靠近北面的一个小镇子路口,从山林中走出两个野人一般的男人,带着一只半人高的黑毛野兽。这两人衣衫破得不能再破,都是满脸胡碴,一头鸡窝似的乱发,神态疲惫,步履维艰。   那只黑毛野兽,身材巨大,眼如铜陵,威风是威风得很,可全身都是杂草,毛发打结,大舌头呼哧呼哧不断喘息,看着也是疲劳万分。   有一个尖嘴猴腮的野人见了道路,狂呼乱叫着从山坡中冲下来,咕咚一下躺在大路上,仰面朝天,山呼海啸的喊道:“总算见到人气了!操他祖宗的,还以为走不出来了呢!”   另一个脸上有一道伤痕的野人,看着沉稳得多,颇有锐气,但见了道路,眼中忍不住流露出喜色,快步走上道路,一屁股坐在路边,舒展了一下筋骨,叹道:“没想到绕了这么多天才出来!”   那黑毛野兽跳出来,守在主人身边,东张西望,看着也非常兴奋。   这两个野人,就是火小邪、潘子,那只黑毛野兽,便是黑风。他们在山中乱钻了足足一个月,跳过数条瀑布水潭,钻过七八个山洞,游穿百十条溪流,踏遍无数个山头,迷路了不知多少次,这才终于走了出来。   二人一狗还在感叹,就听到路口一边的山弯处,有骡马队的铃铛、呼喝声音传出,片刻就有一大队运货的马帮走了出来。   这马帮好大的排场!打头三匹骏马在前,上面坐着三个魁梧大汉,一看就是行走江湖的镖师打扮,他们身后骡马车辆少说也有四五十乘,彩旗飘飘,沿路而来,一眼看不到头。   这一队人前面三骑走到窝在路边的火小邪、潘子、黑风跟前,打头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本就一直看着他们,一挥手停了下来。   这个壮汉侧过脸去,大大咧咧地问道,倒是北方口音:“喂!你们两个!”   潘子把脏兮兮的脸抬起来,嬉皮笑脸地说道:“大爷好!今天天气真好啊!没打扰大爷们赶路吧。”   壮汉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旁边那个动物,是牛还是羊?”   潘子嘻笑着说道:“大爷,我们是从北方逃难过来的,他叫火小邪,我叫潘子,至于这个动物嘛,不是牛也不是羊,是一只大笨狗。来,乖儿黑风,汪汪叫唤两声给大爷们逗个乐。”   黑风全身黑毛都是乱蓬蓬的,潘子早就将黑风脑袋上的毛发收拢起来,扎了个冲天辫。所以黑风看着与其说是凶狠,还不如说是憨傻。黑风跟着火小邪、潘子这么多年,早已不是当年在张四爷手下的时候那般誓杀成性,动不动就要发作咬人,黑风毕竟是狗,还是很聪明的狗,狗性随着主子,火小邪、潘子都是天性善良、嬉皮笑脸的家伙,黑风跟着学,早已是乖巧得很,不会见到陌生人就大吼大叫。   潘子拍了拍黑风的大脑袋,让黑风叫两声,黑风立即老老实实地汪汪叫了两声。   潘子乐得大叫:“乖儿子,乖儿子!”   骑在马上的大汉见了,也哈哈笑了两声,说道:“还真的是狗!挺听话的嘛。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潘子答道:“我叫张潘,大家都叫我潘子。”潘子转头看了眼火小邪,火小邪挤出一丝笑容,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叫火小邪。”   大汉又问:“你们要去哪里?干什么营生?”   潘子说道:“大爷,您一看我们这样,就知道我们是流浪汉,能过一天就是一天,不知道去哪里,也不知道能做什么营生,得过且过呗。不打扰各位大爷走路,你们请你们请……”   潘子说得没错,他们两个刚刚出了净火谷,还真不知道一下步去哪里。   大汉又打量了火小邪、潘子两眼,转头和身旁的另一个精干汉子商量:“王镖头,你看你用不用得上?一路上碰见的不是傻子就是疯子,要么就是病号,这两人不呆不傻的,我看用得上。”   王镖头也打量了几眼火小邪、潘子,说道:“赵镖头,这两个人来路不明,还带着这么大一条狗,古怪得很,尽管我们确实缺少帮工,但还是算了吧。”   赵镖头说道:“主要是他们那条狗稀罕,晚上看个院门什么的,能省不少力气。王镖头,我看他们没问题。”   王镖头略略想了想,说道:“也对!”   王镖头冲火小邪、潘子叫道:“你们两个,愿不愿意给我们当个帮工?管吃管住,每天还有薪水拿。”   潘子刚想拒绝,谁知火小邪抬头说道:“好啊!只要各位大爷不嫌弃,我们当然愿意干啊。”   潘子有些不解地看着火小邪,他们两个在山里乱转的时候就已经商量好,出去以后要花天酒地一番,当个土财主,然后游历江湖,自由自在,没想过要给人做事。   火小邪用眼神止住潘子的问话,十分期待地向赵镖头、王镖头看去。   王镖头刚想说话,只见得得得马蹄声响,一骑枣红马从队伍后面奔上前来,马上坐着一个妙龄的青衣女子。   这女子快马上前,高声叫道:“赵镖头!王镖头!三太太问话,怎么又停下来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这样走走停停,要走到哪年哪月才能到!”   赵镖头、王镖头显然对这个女子十分敬畏,赶忙分别答道:“青柳姑娘,实在对不住对不住,碰到两个从北方逃难过来的小子,我们不是缺人手嘛,叫他们两个做帮工,都是北方人,好招呼,另外他们还有一只大狗,也不错……我们正想向三太太请示。”   这女子骑在马上向火小邪、潘子看过来,那模样真是俊俏的很。火小邪、潘子蓬头垢面,破衣烂衫,根本看不出个长相,只知道他们顶多二十岁。   潘子见到这女子,眼睛都瞪圆了,恨不得口水滴答下来,心里一个劲地叫唤:“感情是有美女啊!看样子还没出嫁呢,嘿嘿,这帮工的活我干了我干了!”   这女子打量了几眼火小邪、潘子,又看了眼脏兮兮的黑风,皱了皱眉,哼道:“这两人加一条狗看着还不算笨!赵镖头,不要耽搁了,现在就走!王镖头,你带着他们两个等太太过来,让太太过目!”说完拍马离去。   赵镖头、王镖头都应了,赵镖头一挥手,高喊一声:“走咧!”催动马匹,这支队伍又再滚滚向前。   王镖头带着火小邪、潘子等候在路边,等马队走到中间,又见到刚才过来的那个俊俏女子,正在一辆马车旁护着,马车另一侧还有一个打扮相仿的俊俏女子,也骑马跟随着。   这女子冲车内唤了声三太太,车窗帘拉开,露出一个美艳但冰冷的女子面孔。   火小邪心中一震,赶忙避开车内女子的眼神,原来车内坐着的,正是王家大院王兴的三姨太青红!而车旁两个青衣女子,就是三姨太的随身丫环青苗和青柳!青柳和青红两个丫头,火小邪记不清长相,但三姨太,火小邪曾经与她打过多个照面,还与她在地下密室中独处过许久,见到她各种神态,记忆颇深,所以一眼就能认出来。   潘子见不止一个美女,而是二个小美女一个大美女,简直乐开了花,这时候就算拿棍子打他,他都不会舍得离开。   王镖头赶忙说道:“三太太,就是这两个人,你看行不?”   三姨太扫了几眼火小邪、潘子,却更多地看了几眼黑风,冷冷地哼了声:“这狗不错!就是看着憨傻了点!王镖头,你留着他们吧!”   三姨太说完便把车窗帘放下,再不打量火小邪等人。   车队滚滚前行,片刻不停。   王镖头将火小邪、潘子介绍给马队中后部的一个名叫刘大山的镖师,吩咐了几句,就又赶到队伍前面去了。   刘大山手下正缺人推车扶马,见火小邪、潘子这两个精壮的小子来了,喜不自胜,很快便安排好火小邪、潘子两人,随着队伍前行,这就算让火小邪、潘子入了伙。   原来火小邪一见这队人马到来近前,便看到打头的王镖头、赵镖头胸口绣着“金玉祥”三字,正是山西王家大院的商号标志!火小邪见了“金玉祥”,便如同回到了山西,回到了王家大院,回到了火门三关,不禁心中万般感慨,就算赵镖头他们不说帮工的事情,火小邪都会跟他们一路,看会不会碰到王家大院里的熟人。倒不是火小邪有什么目的,他只是不由自主地决定这样去做。   出人意料的是,这队王家的人马中,居然有情陷神秘人的三姨太,以及丫环青苗、青柳在内!三姨太怎么会到了广东?她不是深居浅出吗?难道曾经是青帮帮主的三姨太重出江湖了?   火小邪虽说心里有无数疑问,却没有说出来。潘子一路上喜不自胜,一直不停地在火小邪耳边嘀咕那两个丫头和太太漂亮,有空要一定去结识一下,能闻闻她们身上的味,他都心满意足。   火小邪拿潘子一点办法没有,只好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由着他说个没完。   这队人马一路再没有停下来,一直走到太阳西沉,天即将黑透了,才算到了一处驿站客店,停了下来。   显然这个驿站的老板和领头的赵镖头、王镖头他们熟识,跑前跑后地张罗着,安排着车辆马匹进入院内。三姨太、青苗、青柳三人也不客气,直接进了店中休息。   赵镖头、王镖头他们招呼着伙计,将无数沉甸甸的货物从车上卸下来,放入地下仓库中,这时候火小邪、潘子才明白,怪不得他们要找帮工,再来十人也不嫌多。   忙碌了许久,才算把所有货物归置停当,众人无不累得一身臭汗。   刘大山招呼火小邪、潘子,让他们带着狗,随众人一起到旁边水塘洗漱一下。刘大山这个人老实本分,没什么心眼,对火小邪、潘子算是客气,给他们取了两套衣服,让他们洗完以后换上。   一群人跑到水塘边,脱光了衣服,扑通扑通跳了进去,好不快活。   火小邪、潘子边搓泥边不断与刘大山闲聊,刘大山说话不多,挤牙膏似的问出这马队的情况。原来这支马队就是王家大院所属,他们从山西出来,走河南,过安徽,经福建,入广东,目的地乃是广州,足足绕了中国一个大圈,已经在路上花了半年多的光景。他们之所以这样折腾,是因为王家生意做得极大,商号几乎遍布全国,各省都有货物要打点运送。   其实火小邪、潘子尚不清楚,三姨太、刘大山他们的商队规模有近一百七八十号人,九十多辆车马,佩枪一百支,刀剑棍棒更是无数,就算如此,这在全国来说,仍不是最大的。当时的商队,有的规模能达到近千人,浩浩荡荡,装备精良,实力之强足以荡清一支百余人的土匪队伍。   虽说二十年代已通火车、轮船,载重汽车也算常见,但军阀割据,战乱不休,一火车皮货物没等拉到目的地,可能就踪迹全无,所以要是在山西境内,用火车、汽车运送一下还行,跨省贩运货物,大多数商家还是采用较为原始的马队方式。王家这种大商家有时候也会与其他商户共组一只千人规模的大商队,风险共担。   这些商队马帮,不是很怕明抢的土匪,他们最怕的是三种东西,一是败兵,二是瘟疫,还有一种就是盗贼,其中又以怕盗贼为最。败兵、瘟疫可躲,盗贼最为难防,而且盗贼识货,专门偷钱财和贵重的物品,神出鬼没,难觅踪迹,若是防贼防得不好,被偷个倾家荡产、血本无归都有可能。   另外赵镖头、王镖头他们愿意接纳火小邪、潘子、黑风,确实是因为他们人丁短缺,他们在鄂豫皖交界一带,遇上流寇,死伤了不少人,在福建境内又遇伤寒,病倒了一大批,本重新雇了一批人,进入广东境内,这批人又嫌工钱少,出力多,闹事不干跑了。加之广东道上恶贼大盗最多,不多添置些精干的人手是不行的,所以沿路一直不停地招帮工,火小邪、潘子,算是他们碰到最好的一类——北方人,流浪汉,年轻力壮,肢体健全,不呆不傻。   这帮臭男人正闹哄哄地在水塘中洗澡,就听到岸边一声娇呼:“刘大山!在不在!”   众人转头看去,正是三姨太的丫环青苗,她看到水塘中这么多男人赤身裸体,强行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但耳根子还是羞得通红,根本不敢正眼看过去。   顿时有人起哄,撩拨起水花,卖弄自己的肌肉,故意唱道:“小妹妹啊,想哥哥啊,想得泪花花流……”   青苗大骂:“谁再敢唱,本姑娘一刀割掉你的舌头!刘大山!滚过来!”   刘大山赶忙大声应了,来到岸边,问道:“青苗姑娘,有什么事情吗?”   青苗说道:“今天路上新招来的两个小子在不在?”   刘大山忙道:“在啊!在啊!不就在那里嘛!”   青苗还是不愿意转头过去看水塘上的一堆男人,只是侧着头叫道:“刘大山,你带他们和他们的那条大狗来院子里找我!三太太要见他们!动作快点!”   潘子听在耳中,捅了捅火小邪,低声说道:“小邪,是不是咱们被那个贵太太和两个小丫头片子看上了?咱们艳福不浅啊!老子我风流倜傥,人见人爱,洗了个澡,还不把他们迷得七荤八素,一龙戏三凤……”   火小邪一拳敲在潘子脑袋上,低声骂道:“闭嘴吧你!我保证不是好事!”   潘子愁眉苦脸道:“那你是说不去?”   火小邪摇了摇头,说道:“去!为什么不去!我怕什么!走!”   刘大山带着火小邪、潘子、黑风来到后院,并没有见到人出来。刘大山叫喊了几声三太太,才见到青苗从屋角转过来,身上佩带着飞刀,表情严肃地命令刘大山离开,让火小邪、潘子带着黑风过来。   火小邪、潘子、黑风,两人一狗都洗了个干净,火小邪、潘子精神奕奕不说,黑风也是显示出自己的威风,不禁让青苗多看了他们几眼,觉得似曾相识。   火小邪、潘子在净火谷中习练三年盗术,已有小成,按理说应该一看就是练过功夫的人,但盗拓所授盗术,特别是最后一年几乎折磨死人的“融”字诀四术,却有让火小邪、潘子的本事具有不显山不露水的效力,只要火小邪他们不发作,怎么看都是两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而已。这也难怪,越是本事大的贼人,越是要掩饰住自己的本事,不能让别人轻易看出来,贼人的精气神摆在脸上,能让人一眼识破,岂不是“出手未偷身先死”?   盗术其实和武功有异曲同工之处,越是练得高明,越是精气神内敛,含而不露,表面上看着和常人无异。有的人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看着气宇轩昂,恍如宗师风范,实际上真动起手来,还打不过一个拿菜刀拼命的疯汉。从火门三关的十八贼中就可以看出,顶尖好手中,郑则道看着只是一个文弱公子哥;苦灯和尚就是一个穷苦瘦弱的云游僧人;   所以火小邪、潘子加入商队做帮工,包括三姨太在内的所有人,都只认为他们两人是有点蛮力的小子,再没别的本事。   火小邪经历无数悲欢离合、苦难折磨,已不是进入净火谷之前那般畏手畏脚,相反他觉得世间诸事,福祸难料,躲是躲不过的,还不如迎头顶上,胜败生死也罢,都得个痛快!   火小邪、潘子、黑风跟着青苗向后院走去,穿过一道篱笆门,来到院外的一处土坡。夜虽说已经深了,但明月高悬,视野之内清晰可见。   三姨太一身劲装,腰别飞刀,和青柳站在土坡之上,仔细地打量着火小邪。   青苗说道:“青帮主!人带来了!”   三姨太哼道:“好!算他们识相!”三姨太一指火小邪,喝道:“你个小子,我问你,你身边的大狗是谁的?”   火小邪根本就不怕三姨太,呵呵一笑,说道:“当然是我的!”   三姨太、青柳、青苗三人越发觉得,这火小邪、潘子不是一般的人,这种场面下,竟然毫不慌张,说话轻描淡写,根本不把她们当回事。   三姨太冷笑道:“你的?笑话!这种大狗我只见过御风神捕饲养!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老实交代,否则我刀下无情!”   潘子叫道:“御风神捕?咳!那可是我们的老熟人啊,什么周先生、张四爷,都是我的哥们!”   青柳、青苗刷刷两声,从腰间抽下飞刀,眼色犀利地向着火小邪、潘子瞄准。   青苗高声道:“你们好胆!御风神捕和王家有不共戴天之仇!”   黑风就算被火小邪、潘子训练得再老实,见有人露出杀机,顿时就恼了,将哈巴狗一样的表情收起,身子一低,眼中凶光乱冒,恍如雄狮一般,露出满嘴利齿,冲着青苗沉声咆哮起来。   青苗被黑风这个凶样吓得一愣,已现惧意。   三姨太倒是沉着,喝道:“果然就是御风神捕的豹子犬!这种恶兽,装成哈巴狗再怎么像也会露馅!”说着,三姨太双手一叉,两把飞刀已经分握左右手。   火小邪哈哈笑道:“太太!你总得分个青红皂白再动手吧!”   潘子愁道:“几位美女姐姐,女孩子动刀,不太好吧,多让人寒心啊,我可是真心地仰慕你们啊。”   三姨太骂道:“说!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人!说清楚了,我还能饶你们的狗命!”   火小邪耸了耸肩,向前走出几步,边走边说道:“三姨太,你就算不叫我来,我也是要去找你的。”   青苗、青柳大骂:“站住!退后!”   火小邪根本不理,向着山坡上的三姨太直直走来。   “找死!”三姨太低声喝道,手中一扬,一把飞刀银光乱闪,向着火小邪的右肩射来,其速极为迅猛,而且不动声色,一般人断然躲不过去。三姨太还是手下留情,不想现在就要了火小邪的性命。   火小邪见飞刀“慢悠悠”地飞过来,比潘子射出的石子还慢了三成,一撇嘴,右肩一低,就已经躲过,随后脚下加劲,使出净火谷中的身手,飞也似的向三姨太奔来。   火小邪非常随意地就躲过了飞刀,三姨太心中大震,倒不是她没见过有人有这个本事,而是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实在是出乎意料。   三姨太呀的一声,又一把飞刀电射而出,这回是下了杀招,飞刀直冲胸口而来。   火小邪哪里会怕,身子横向一跳,就已躲过,这几年他躲潘子的石子,早有一整套自然的身体反应,连想都不用想,便能躲过。   青苗、青柳见火小邪连躲两把飞刀,惊得花容失色,不由分说的一人一把飞刀都向火小邪掷来,两人配合默契,飞刀一前一后,专门堵人的退路,处理不好的话,躲过前一把,后一把就难逃了。   火小邪嘿了一声,身子一猫,四肢着地,哧溜向前爬行,速度丝毫不减,这两把飞刀顿时落了空。   三姨太大喝一声:“退!”急忙向后跳跃,手中已再摸出两把飞刀,准备和火小邪一战。   火小邪已经蹿到三姨太近前,挺直了身子叫道:“三姨太!你不认识我,但我可认识你,你看清楚以后再动手!”   三姨太微微一愣,就着月光扫了火小邪一眼,脑中电闪雷鸣,三年前火小邪与她相见的一幕涌现心中。   三姨太啊的一声轻叫,手上一缓,两把飞刀便没有掷出。三姨太站住身子,再没有后退,叫道:“慢着!青苗、青柳!”   青苗、青柳已经举起飞刀要放,听三姨太吩咐,赶忙停手。   三姨太打量着火小邪,惊道:“是你!”   火小邪长喘一口气,说道:“就是我,火小邪。”   不管怎么说,火小邪都对三姨太有恩,三姨太这个人性子是火爆了点,却不是反复无常的人,见到眼前这个人竟是火小邪,心中还有几分欢喜。   本来一触即发的死战,即刻烟消云散。若不是火小邪挺身上前,让三姨太看清自己的长相,没准会闹出更多麻烦。   三姨太她们收了飞刀,火小邪、潘子、黑风也客客气气与她们相认,火小邪大略讲了讲黑风的事情,众人都安心下来。   三姨太吩咐青苗、青柳陪着潘子、黑风去一旁等候,自己则与火小邪单独聊聊。   按三姨太所说,她与火小邪分开后,纠缠于神秘人的心结渐解,与王兴相处甚佳,人也开朗多了,开始外出帮着王兴打点一些生意,这趟从北到南,第一是货物重要,她参与护镖,第二是领略一下南方的风情,游山玩水一番。   可三姨太说是这么说,言辞之间神色闪烁,看来还有许多事情瞒着火小邪,反而不断追问火小邪这三年在干什么。   火小邪说自己这三年一直在赤霞山中修行苦练,所以搞得十分狼狈,其他事情,胡乱搪塞了一番。三姨太根本不关心这些,只是紧紧追问火小邪和谁练功,是否有什么话要告诉她,火小邪算是明白过来,三姨太一直以为自己和神秘人相识,是打算从他嘴里问出神秘人的消息。   火小邪哪里知道神秘人是谁,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所以然,三姨太性子急,嘴巴快,不受控制地把自己三年里的真实经历说给火小邪听了。   原来三姨太和王兴修好是真,但心里压根没有忘掉神秘人,她就算不能和神秘人在一起,却还是思念不已,如同少女初恋,终身难忘。一年前,三姨太在山西境内走短途的商队时,神秘人终于出现,三姨太以死相逼,再三追问之下,神秘人才对她说出了实情,原来三姨太仅仅是长的有几分神似一个死去的女子,神秘人出于对这个女子的思念,才对三姨太若即若离,见面时情深意切并不是假的,而是将三姨太当成替代品。然后神秘人说自己还有事要办,再没有更多解释,消失不见,三姨太虽然心疼不已,却更为痴恋神秘人的一往情深,心想哪怕能做个替代品,也心满意足,于是跟着商队外出,以求能再见神秘人,一吐哀思。   三姨太事情说得少,感情说得多,用语肉麻不已,火小邪听得全身鸡皮疙瘩层层叠叠,也明白三姨太是想让自己日后转达给神秘人,所以说话才恨不得掏心掏肺的真情,火小邪硬着头皮听完,心念猛转,已从三姨太中的话语中摸出了蛛丝马迹。   三姨太神似死去的女子;张四爷的爱妻之死也是和神秘人有关;水妖儿再三指责水王流川对生母不负责任;水家要把张四爷折磨得半死不活才肯罢休;神秘人的身手飘逸之极不在盗拓之下;加上零零碎碎的只言片语,难道神秘人就是水王流川?   火小邪越想越觉得神秘人就是水王流川,水妖儿、水媚儿是水王流川的孩子,但生母却嫁给了张四,怪不得水王对张四有深仇大恨,水妖儿要去偷张四的至宝玲珑镜,用尽手段折磨张四和御风神捕,不是水王流川暗中支配着一切,还能是谁?   三姨太见火小邪沉默不语,思考良久,忍不住问道:“火小邪,如果你知道神秘人是谁,便告诉我吧,我实在不愿受这种茫然无措的煎熬,唉……”   火小邪嘿嘿一笑,颇显为难地慢慢说道:“好吧,我告诉你,但你一定不要说是我说的。”   三姨太大喜,连连点头。   火小邪低声道:“你可知道五行贼王?这个神秘人就是其中的一个贼王!”   “什么!”三姨太作为青帮帮主,当然是听说过江湖中盛传的五行贼王的名头,可听到火小邪这样一说,还是难以置信,“火小邪,你可不要开玩笑!”   火小邪故作神秘的左右张望一番,低声说道:“他就是五行之水的水王流川,绝无虚言。”   火小邪尽管推断神秘人就是水王流川,但告诉三姨太自己的推断,并非是火小邪觉得三姨太可怜,而是对水王流川玩弄自己的命运,劫走水妖儿等事情恨之入骨,巴不得给水王找些麻烦!哪怕是三姨太这种情情爱爱的麻烦!   火小邪心中邪邪地坏笑,想道:“流川你这个水里的王八羔子,有你的好看!三姨太是木火两行界众王兴的老婆,王兴又是木王高徒王全的儿子,木火两家关系不错,加上三姨太这种张扬的性子,绝对闹腾起来够你吃一斤的!不是我对不起你,是你先对不起我的!水王流川,你对不起我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我日后定要你一样样还回来!”   三姨太眉头紧锁,神秘人竟是五行贼王的水王流川,这可是相当的麻烦!   火小邪见三姨太面露难色,微微一哼,补上一句:“三姨太,可能王兴王老爷已经知道神秘人就是水王流川,但他害怕水王的势力,才装糊涂,甘愿戴绿帽……”   三姨太神情难安地说道:“别说了!我确实有违妇道!这不用你来提醒我!”   火小邪装傻笑道:“对不住,对不住,我这嘴巴欠打。”   三姨太急促喘息,紧咬嘴唇,说道:“火小邪,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谢你!谢谢你告诉我神秘人的身份,现在我的心里很乱,咱们这就回去吧!你和我都装作暂时不认得,我自有安排!”   火小邪说道:“是,谢谢三姨太照顾,说实话,我和我那小兄弟真不知道去哪里。”   其实火小邪心里想:“水王流川应该就在南方,如果他再见到三姨太,这出好戏,我可舍不得错过!”   两人一言不发地快步往回走去,刚上到小坡之上,就听到驿站前院枪声大作,一大群人冲到院外乱放枪,闹成一团,有人嘶吼起来:“抓贼啊!抓贼啊!”   院内乱枪响起的时候,潘子正和青苗、青柳聊得不亦乐乎。青苗、青柳虽然冷傲得很,但仍然是春心一片的少女,这么多年跟随着三姨太,没有多少功夫和男人接触,基本上都是抗拒之态。王家堡硕大的地方,能和她们说话的男人也不常见。倒不是青苗、青柳讨厌男人,只是碍于脸面,加上三姨太管教甚严,所以她们两个才一副拒男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潘子和青苗、青柳在一起等待三姨太和火小邪,潘子才管不了这么多,他本来就是一个话痨,青苗、青柳美色当前,他更是满嘴废话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也不管青苗、青柳是否愿意搭理他。潘子说话说得多了,加上故意逗她们两个开心,慢慢这两个丫头也被潘子逗乐了,能够说上两句。潘子取出自己挎包中的“稀罕”工具,什么惨叫鸡、拔毛夹等搞怪的东西,在她们两个面前卖弄,把她们两人弄得好奇心顿起,咯咯咯咯笑个不停,虽说三人相处时间不长,已经十分熟识,勾肩搭背,追打嬉闹个不停。   三姨太和火小邪见到客栈院中闹成一片,三姨太一见不好,赶忙对火小邪说道:“你们两人一会过来,我先去看看!”   说着三姨太招呼着青苗、青柳向院中赶去,青苗、青柳实在是没有和潘子玩闹够,但事态紧急,也只能就此作罢,赶到三姨太面前,三人快步回了院子。   潘子意犹未尽,依依惜别,长吁短叹,火小邪跑到潘子面前,见潘子满脸春光,犹自盯着青苗她们的背影发愣,猜到这小子和青苗、青柳刚才一定打得火热,轻踹了潘子一脚,嘲讽道:“潘子,你过瘾了不?”   潘子哈哈傻笑,说道:“那青苗、青柳两个小妞,肯定是爱上我了!有戏有戏!过不了几天,就能和她们游龙戏凤,哈哈哈。”   火小邪狠狠地呸了一声,骂道:“你见到女的是不是都走不动路了!清醒点,我们这就走吧。”说着拉住潘子,就要出去。   潘子嘀咕道:“火小邪,你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都有水妖儿了,肯定该做的都做了,哪知道我有多苦?手上都长茧子了!”   火小邪瞪了潘子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能不能不要说水妖儿!”说完又觉得不妥,换上一副笑脸,边拉着潘子快走,边嘻哈着说道:“潘子,我一定帮你成全,快走吧!你不是说你阅女无数了吗?怎么你骗人的啊?”   火小邪、潘子、黑风三人快步向院内赶去,潘子支吾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男人都要面子的嘛,我还是个处……哼!”   火小邪捶了潘子一把,二人一狗再未耽搁,溜到院内,找刘大山他们去了。   三姨太带着青苗、青柳赶到前院,院中闹哄哄的已经围了三四十人,却没有人追出院外去,都拿着枪神情紧张得很,东张西望。   赵镖头、王镖头见三姨太她们来了,赶忙上前来报。   三姨太紧锁眉头,冷言道:“怎么回事!贼呢?”   赵镖头战战栗栗地说道:“贼没抓到,只留了一张纸条。”   “什么纸条?拿来!”三姨太哼道。   赵镖头赶忙把一张纸条递到三姨太手中。   三姨太展开一看,只见这张皱巴巴的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没钱吃饭,使几个钱用用,如果不给,就把你们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偷掉。明天中午,把一百块大洋放到路口大石头下面!”   落款上写着“东北乔大、乔二”。   三姨太眉头一皱,把这张纸丢给赵镖头,说道:“怎么回事?这张纸怎么来的?”   赵镖头说道:“弟兄们正打算吃饭,这张纸包着块石头从天而降,砸在王镖头脑门上,我们还没有看,就听到门口有两个北方口音的人说话,说让我们仔细看上面写的东西!”   王镖头心有余悸的说道:“是啊,我们不敢怠慢,就追了出去,这两个贼人本事了得,几个蹦跳,就不见了,我们放了一阵枪,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没有看见。”   三姨太骂道:“没有用的东西!我们上百号人,就没有一个人看到他们怎么进来的?”   赵镖头、王镖头对视一眼,都说道:“三姨太息怒,是属下无能……”   三姨太环视一圈,叫道:“这个东北乔大、乔二是什么来头,有谁知道?”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说得上话,赵镖头、王镖头更是一筹莫展。   三姨太怒道:“亏你们还是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的!都是一帮子废物!”   赵镖头愁道:“我们许多年没有东北贼道上的消息,东北的贼人也从来没有在中原一带闹过什么大案,只听说东北有四大盗,打头的是一个绰号烟虫的男人,神出鬼没,排第四的一个叫黑三鞭,还有两个是谁,的确是孤陋寡闻了啊!我看他们两个人身手,莫非就是东北四大盗里面的二个?”   王镖头说道:“哎呀,如果真是东北四大盗里的两个,那可就糟糕了!三太太,您看我们怎么办?是严加防范,还是听他们的,给他们一百大洋,打发了他们?”   三姨太十分不悦,说道:“当我们是软柿子好欺负吗?你们这些人真是不争气!怕贼怕到这个程度?我就不信这个邪,让他们来偷!我看他们能不能躲过我的飞刀!”   赵镖头、王镖头都是有话不敢说,三姨太出来跑镖时间尚短,哪里知道游走江湖的大盗厉害,商队怕贼为最,可不是胡说的,而是碰到厉害的贼,不仅神不知鬼不觉地丢了东西,甚至有的贼还会使毒下药,毒死牲口不说,无缘无故丢了性命也有可能。所以,如果贼人敢通报姓名,那定然是惹不起的角色,如果贼人的名号又是成名的角色,那还是退避三舍,破财免灾吧。   可现在这支商队是三姨太当家作主,赵镖头、王镖头知道三姨太脾气执拗倔强,她如果这么说了,就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解释不得。   正当众人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人群中有人大喊:“我是东北人,奉天的,知道乔大、乔二是谁!”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年轻人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正是火小邪!   原来火小邪、潘子、黑风赶回院内,没走多远就碰见了刘大山他们向前院赶去,于是他们就一起跟着来了,虽说没赶上开场,但也听人说贼人叫乔大、乔二。   火小邪听到有贼这么嚣张就有气!忍不住站了出来。   赵镖头见是今天刚招来的帮工火小邪,其实心里多少有点怀疑会不会是火小邪、潘子办的好事,但火小邪既然知道乔大、乔二,且听他说说也好,如果乔大乔二只是东北的小贼,那倒不用这么害怕他们。   三姨太见火小邪出来,心里有底,她在王家大院见过许多贼人,一个个都是厉害的角色,火小邪既然是其中一个,刚才还能连避四把飞刀,应该说话靠谱,不是故意出风头的。   三姨太微微点头,示意火小邪说话。   火小邪环视众人一圈,那气质还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最多有些胆大妄为而已。   火小邪略显敬畏地说道:“我是东北人,奉天的,确实听人说起过东北四大盗的名头,打头的叫烟虫,排第二、第三的,一个叫乔大脑袋,一个叫乔二爪子,是两兄弟,如果说乔大乔二,应该就是他们了。”   火小邪在火门三关的时候,就听烟虫李彦卓细细的说过乔大脑袋、乔二爪子的事情,看得出烟虫对这两人还颇有些佩服,相反不把黑三鞭放在眼里。只是烟虫说乔大乔二深居浅出,很难一见,怎么千里迢迢跑到南方的广东来了?   三姨太对火小邪所说已经十成十的信了,说了声好!而赵镖头、王镖头还是半信半疑,赵镖头张口问道:“你叫火小邪是吧!”   “是!我叫火小邪。”火小邪答道。   赵镖头说道:“那你见过乔大乔二吗?他们有什么本事,你知道吗?”   火小邪歪了歪嘴,苦道:“就是听说过这两个人的名头,他们有多大本事,一无所知啊。各位大爷赏了我们一碗饭吃,我感激得很,也是刚好记得这件事,就赶快说了,东北那就是这么传的,我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赵镖头说道:“好!谢了!你退下吧。”   火小邪赶忙应了声,钻回到人群中。   赵镖头转身对三姨太说道:“三太太,看来很可能就是东北四大盗中的两个……您看……”   三姨太说道:“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给我睁大了眼睛盯着!谁都不准休息睡觉!我回去看一看我们的货物再说,一切行动听我的吩咐!”   三姨太说完,带着青苗、青柳转身就走。   赵镖头、王镖头赶忙张罗起来,严加防范,如临大敌。   赵镖头、王镖头毕竟对火小邪、潘子还信不过,便安排他们两个与刘大山等人守在客栈外,一旦有异常动静,都要大声呼喊为号。   火小邪、潘子守在外面,胡乱吃了两个饼子,就算饱了。刘大山一直对火小邪、潘子两人去见三姨太十分的好奇,问个没完,火小邪只好说三姨太对他们的黑风很有兴趣,这才唤他们过去见了见。如此这般一通胡说,刘大山也套不出更多的话,也就作罢。   刘大山安排火小邪、潘子、黑风守在客栈外大路边,众人分散开来,能够互相观望到,其他琐碎的安排,暂且不表。   火小邪、潘子坐定,眺望远方,这一带山岚叠嶂,根本看不到很远。黑风站在一边,倒是兴奋,到处闻嗅,绕着火小邪、潘子打转,也不跑远。   潘子见没人来打扰,便问火小邪:“火小邪,你出这个头干嘛,乔大乔二是贼,我们也是贼,他们偷他们的,我们何必掺和?没准还结上了冤家。”   火小邪嘿嘿一笑,说道:“潘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有人提到贼,心里就不太舒服,特别是乔大乔二这种报名号吓唬人的,更是烦得要命,恨不得与他们打一架才好。”   潘子一听,哈哈笑了起来,说道:“火小邪,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个乔大乔二欠收拾,咱们在净火谷中呆了三年,不知道自己的本事到底怎么样,技痒难耐,找个对手切磋切磋也好,要不总是你打我我打你的,无聊死了!哈哈,好玩好玩。”   火小邪说道:“潘子,你可不要大意,你记不记得我与你说过东北四大盗之首,烟虫李彦卓大哥的事情?他都说乔大乔二很不好对付的,咱们硬碰硬不见得讨得到好,我们只要能用我们的本事,不让他们偷走这里的东西,那我们就赢了!”   潘子说道:“这倒也是……哎呀,其实吧,我特想在青苗、青柳这两个丫头面前出出风头,让她们看看老子的英明神武,她们一定爱死我了!”   火小邪哑然失笑,这个潘子脑子里天天装的不是姑娘,就是吃喝玩乐,真是服了他。   两人嘻嘻哈哈一番,倒也快活。   火小邪、潘子坐在这里看守,而他们对面的远处山坡密林中,还两个人静静地坐在阴影中,打量着他们。 十三、东北双盗   这两个男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高的那个,一头钢针似的短发,眼如铜铃,满脸络腮胡子,脑袋恨不得有平常人的两倍大,坐在那里和一座小山似的。瘦的那个,獐头鼠目,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留着半长不短的头发,精瘦如同麻竿,如同一根木棍似的杵在大胖子身旁。这两人,就是东北四大盗排行第二、第三的乔大脑袋,乔二爪子,高大健硕的就是乔大,瘦小细弱的就是乔二,真是人如其名,一点不错。   这两人闷声不响地坐着,盯着远处的客栈。客栈里里外外都布满了岗哨,火把如林,把客栈周围照得通明。   乔大脑袋突然咧开大嘴呵呵傻笑一声,抓了抓脑袋,瓮声瓮气地说道:“二子,他们不怕我们呢!”   乔二爪子尖声道:“不准叫我二子,你才二!你才二!叫我爪子!说了十多年了,你怎么还记不住!我叫爪子,爪子!不叫二子!”   乔大脑袋哦了一声,又说道:“哦,二爪子,你说他们是怕我们还是不怕?”   乔二爪子翻了个白眼,说道:“当然怕我们啊!你没看这么多人举着火把吗?不怕我们还张灯结彩干嘛?”   乔大脑袋点了点硕大的脑袋,说道:“那,那他们会给我们钱吗?万一他们不给,我们怎么办啊,真的去偷啊?人好多,我有点怕,万一抓了我们送官,那可要挨板子的啊。”   乔二爪子骂道:“怕你个大西瓜!你这个西瓜头!我们什么时候被人抓到过?他们不给钱,我们今天晚上就去把他们端了!”   乔大脑袋说道:“二子,如果他们不愿意,咱们还是算了,万一抓到了咱们,咱们怎么和盗拓大师伯交待啊。”   乔二爪子怒道:“大西瓜头,再说一次,不准叫我二子!一天说八百遍,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盗拓大师伯总不能让我们两个饿死吧!我们三天都没有吃什么东西了!再没有钱,我们就饿死了!你要是不敢去,我一个人去!”   乔大脑袋赶忙紧紧抱住乔二爪子,沮丧地说道:“二子,咱哥俩不能分开的啊,你去我也去好了。”   乔二爪子被乔大脑袋抱得直翻白眼,用力乱挣扎却挣脱不开,叫道:“松开松开松开,你要弄死老子了!”   乔大脑袋抱得更紧,说道:“我去就是了,你不能自己一个人去啊!”   乔二爪子白眼一翻,舌头吐出来昏死过去,乔大脑袋一见,赶忙松手,乔二爪子跌在地上,四肢抽搐。   乔大脑袋顿时就慌了,伸出蒲扇大的手掌,抓着乔二爪子的脑袋摇晃,叫道:“二子,你怎么了,你不能死啊!”   乔二爪子舌头哧溜一下缩回去,挥掌乱打,骂道:“死你娘的死!再摇你就摇死老子了!老子不装死,你刚才就捏死了我!操你的大西瓜!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抱老子!你没轻没重的!愁死了愁死了愁死了,老子怎么摊上你这个兄弟,你长得哪点像老子兄弟!”   乔大脑袋一下子又高兴了,加劲摇晃乔二,喜道:“你不要老装死啊,每次都吓死我了!”   乔二使劲掰乔大的手指,骂道:“松开松开松开,你个大西瓜啊,整死老子了!”   两人这样折腾一番,总算又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继续观望远处的客栈。   乔二爪子捏着自己的脖子,说道:“大西瓜,盗拓大师伯让我们千里迢迢来赤霞山找火小邪、潘子这两人,你说怎么回事?咱们在这一带逛了快一个月了!”   乔大脑袋抓了抓头,说道:“他们是我们亲爹亲娘吗?”   乔二爪子嗓子里呼噜一声,翻着白眼说道:“算了,当老子没说,操你的大西瓜!你这西瓜头里面能不能想点有用的东西。”   乔大脑袋哦了一声,说道:“我觉得还是在东北砍木头过瘾,不用费脑子。偷东西一点都不好玩。”   乔二爪子骂道:“闭嘴,你看那边,两个人加一条大狗,大西瓜的,好大的一条狗啊,刚才我们怎么没看到,他们要回院子里了!盯着盯着!”   这两个不知道是蠢还是单纯的怪人,都瞪大了眼睛,看向火小邪、潘子、黑风,只有这个时候,才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他们两个一定是不简单的人物,那四只眼睛,精光四射,绝非常人。   守在院外的火小邪、潘子、黑风,与乔大、乔二相隔甚远,是绝对看不到、听不到他们的动静的。他们两个正无趣,赵镖头一脸死灰的从院内走出,张望一番,向他们两个走来。   赵镖头叫道:“火小邪、潘子,你们两个进来,三太太有话要对你们说!”   潘子一想要见到青苗、青柳,就来了劲,立即答道:“好啊好啊!我特别特别地想念三太太她们。”   火小邪把潘子拉到身后,客气地对赵镖头说道:“是有什么事吗?”   赵镖头没好气的说道:“去了就知道了!跟我走!”   赵镖头带着火小邪、潘子、黑风进了院子,命火小邪把黑风先拴住,尽管火小邪、潘子满肚子不愿意,还是照办,安抚了黑风几句,用铁链拴了,随着赵镖头进了客栈。   众人进了客栈,直奔地下仓库,到了仓库门前的大房间,已是站满了人,都是王镖头等一些骨干的镖头,他们见了火小邪、潘子来了,都投来不屑的目光!   三姨太、青苗、青柳站在门边,对火小邪、潘子点头示意,火小邪慌忙回礼,就听三姨太一声低喝:“火小邪,看刀!”   火小邪大吃一惊,抬头一看,和三姨太四目相对,三姨太低低笑了声,一柄飞刀脱手而出,冲着火小邪面门飞来。   火小邪一个激灵,这飞刀来得并不迅猛,以火小邪的本事,头一偏就已躲过。那柄飞刀咚的一声,扎在身后的木板上,微微晃动。   火小邪心中大怒,心想这三姨太翻脸不认人,叫他们来原来是群起而攻之的!刚刚怒上眉头,三姨太又叫道:“再看刀!”一把飞刀对着火小邪胸膛射来!   火小邪再也不想掩藏自己的本事,这都是摆明了要玩命了,见那飞刀慢腾腾地飞来,使出盗拓所传的采珠术,手向前一伸,就用拇指、食指把飞刀的刀柄夹住,手上一转,就把飞刀持在了手中。   火小邪破口大骂:“你干什么!想打架吗?”   三姨太呵呵呵地笑了起来,把火小邪笑得莫名其妙,一眼扫过去,周围的赵镖头、王镖头等人下巴都已经惊脱掉了,张着嘴闭不上。   潘子手中的齐掌炮已经套到手中,已经拉开了弦,瞄着三姨太。潘子叫道:“青苗、青柳,我不想和你们打架!你们快跑!”   三姨太哈哈大笑,高声道:“赵镖头!王镖头!各位镖头!你们看到了吗?你们谁有火小邪这个本事?我让火小邪、潘子做镖头,还有谁不服?出来接我两把飞刀再说!”   人群轰的一声应了,纷纷叫道:“服了服了!没想到火小邪、潘子是两位少年英雄!是我们狗眼看人低,服了服了!我们愿听他们的安排!”   火小邪、潘子这下都明白过来,原来三姨太是故意当众让他们露出身手,才出此下策。   火小邪哈哈一乐,赶忙把飞刀丢在地上,说道:“哎呀,这个这个,的确没想到……”   三姨太说道:“火小邪、潘子,你们两个不用谦虚,我们能偶遇你们这两个高手,是我们的运气!现在有东北乔大、乔二盯上了我们,我们咽不下这口气,还请你们两位使出本事,帮我们抵挡乔大、乔二,我们这些人,都可以听你们的号令行事!”   火小邪猛吸一口凉气,心想:“这不是给我们出难题了吗?我们是贼没错,学的也是盗术,但怎么防贼,可是一窍不通啊。”   潘子眼看着青苗、青柳向他投来赞赏的眼光,心中一热,爱出风头的劲顿时涌出,也不顾火小邪了,张嘴就叫道:“什么乔大、乔二,他们敢来,看我不把他们屁股打烂!让他们断子绝孙,哈哈哈!告诉你们吧,其实我潘子,又称玉面小郎君,江湖人称的八脚张也是小爷!把老子的大号在墙上一贴,我看乔大乔二敢来!青苗妹妹、青柳妹妹,你们就看我大显神通吧。”   赵镖头、王镖头拍马屁、墙头草的本事也利索得很,立即应和道:“原来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玉面郎君,八脚张,就是潘子潘大爷您啊!你看我们这眼神,还把两位当帮工使唤,实在是得罪了得罪了,两位万万不要见怪。这个高手就是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专门在危急时刻助人,两位的境界简直是太高了!”其实这两人心里都想,妈妈的,这两个小畜生,我看你们有什么本事,乔大乔二把你们两个剁了才好!你们使劲折腾,我看最后是谁跪地哭爹喊娘!   火小邪见局面已是如此,只好叹了口气,说道:“三太太,我本想暗地里帮忙,既然你要我到台面上来,我只好努力试一试,看能不能把乔大乔二吓退吧。”   三姨太点头笑道:“那就好!既然二位都答应了!那我们就商量一下对付乔大乔二的对策吧。”   众人围拢过来商议,暂且不表。   原来三姨太查看了货物,暂时是一样不缺,一样不少,但她静下心回想三年前王家大院那些大盗的本事,还是有些担心。赵镖头、王镖头等人在一旁煽风点火,把江湖上大盗的厉害之处添油加醋说了一番,三姨太也不敢胡乱逞能,丢了东西是小,被乔大乔二戏弄一番,丢尽了脸面才是大事,三姨太脸皮薄性子刚烈,又曾经是青帮帮主,当着众人的面夸过海口,若是软弱下来,给乔大乔二一百大洋避盗,简直太过耻辱。不过三姨太想起火小邪,他能躲过四把飞刀,又是王家大院群贼中的一个,断然是本事不小!贼防贼,盗防盗,火小邪既然是贼,让他们两个来抵挡乔大乔二,岂不是顺理成章?   三姨太这样一想,便打定了主意,要直截了当地说火小邪本事很大,让火小邪、潘子当镖头防贼,岂知被赵镖头、王镖头等镖头一致反对。三姨太本想说出自己和火小邪认识,刚刚才与火小邪较量过,但她不善于解释,也不愿解释,便叫赵镖头唤火小邪他们过来,当面让火小邪使出本事,使众人服气。   二个时辰后,客栈院外锣鼓喧天,几个大嗓门的镖师敲着破锣大骂:“乔大乔二,你们有本事尽管今晚来偷!狗养的玩意,你们是什么东西!当我们怕你们吗?”   这叫声传得甚远,一直传到乔大脑袋,乔二爪子的耳中。   乔大脑袋翻身而起,拔腿要跑,嚷道:“二子,不行不行啊,他们不怕我们啊!咱们还是别招惹他们了!继续找火小邪、潘子吧。”   乔二爪子使劲拽住乔大脑袋的胡子,吊在乔大脑袋的身上跑了一段,不住骂道:“大西瓜的!站住!站住!我们是东北四大盗啊,你有点出息好不好!操你的大西瓜啊!”   乔大不听,还是要跑,乔二只好从乔大身上摔下,躺在地上装死。   乔大赶忙凑过来要救,乔二翻身而起,威胁乔大若是他不去,就自己去,干脆让他们打死算了。这样说来说去,两人才终于谈定,去与这支山下的商队一会,看他们怎么就有这么大的胆子,公开叫阵。   这两人主意既定,又显出自己的本事,再无犹豫,一大一小两条人影,飞也似的向客栈杀来!   乔大脑袋、乔二爪子来到客栈外,找了个高处躲藏起来,乔二悄悄看去,客栈内外依旧是灯火通明,许许多多人仍然在值守着。   已是子夜时分,这支商队一天的舟马劳顿,许多人都困得睁不开眼睛,强打起精神值守着,不少人一边走一边打盹,看架势也支持不了多久。   乔二嘿嘿一笑,拍了拍乔大的脑袋,低声道:“大西瓜,我看他们也没有什么本事,我们走。”   两人摸黑又向前行,躲过一批巡视的队伍,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客栈后院墙外。乔二做了个手势,乔大会意,身子一蹲,把乔二架了起来。   乔二站在乔大肩头,向院内一看,乃是一个柴房,黑漆漆的,也没见到有谁。乔二用脚尖点了点乔大的肩膀,乔大伸出大手,托牢了乔二的双脚,也没出声,双手一顶,便把乔二托的飞起。   乔二灵动异常,在空中一个翻滚,落入院内,算得上无声无息。   乔二伏在地上,如同一只伺机而动的大耗子,左右看了看,便哧溜一下钻到墙角,贴着墙边疾行而去,走不了几步,有声音从屋内传来,有人推门而出。   乔二双眼放光,没等人转过头看向他这边,他已经双手双脚齐上,抓着墙壁上的缝隙之处,翻上了屋顶。   乔大脑袋十分的放心,送乔二爪子进院以后,他并未离开,只是退到阴暗处,抱成一团,在地上一躺,硕大的身躯如同在地上隆起的土包一般,一动不动,毫无声息,若是不走近打量,还真看不出是个人。   半个时辰过后,乔二从墙头翻出,猫腰走了几步,发出一声虫鸣。阴暗中就有虫鸣回应,乔二知道是乔大,赶过去与乔大相会。   乔大脑袋、乔二爪子被称为誉为东北大盗,本事可不是虚的,这两人确实厉害。别看这两人脑筋都有点问题,干起偷盗的事情,犹如心灵相通一般,他们在东北犯下的案子,随便一个都是惊天大案。这两人并不时常出动,大部分时间都躲在山林中砍柴、挖人参为生,一年出来一次,专门捡最硬的骨头来啃,往往下手之前都如同这次一般,先写张烂纸条丢进去,说要多少多少钱,如果不给,他们才会真正的动手。最著名的一次,是偷日本人的“大和钟”,三四百斤的东西,被乔大扛着就跑,日本人的快马去追,让乔大挥起钟,天神一般从高处跳下,咣咣砸昏了两匹马,两人没入山林,再无踪迹,日本人不敢去追,只好作罢。所以乔大、乔二的名声,在东北虽说赶不上黑三鞭响亮,但贼道中公认这两人的本事排在黑三鞭之上。   乔二爪子单独进院,乃是三探。偷盗商队、大宅、寺庙、大楼里的贵重物品,在盗行里有三看三探三清三防之说,说得简单些,就是至少有十二项事情要提前准备,看人看门看路,探岗探货探防,清障清数清时,防高手防毒药防退路。这些手段做得齐了,本事到了,能够不伤人性命,偷了东西安然无恙退出逃走。若是不想花这么多功夫,就如同黑三鞭一样,丢个土地雷进去,先炸死两三人,烧了几间房子再说,实在是匪气太重,有失盗贼的威风。   旧时的大盗大贼,对自己的名声看得很重,若非迫不得已,不愿伤人性命,徒增孽债。讲究的也如孔子学说里的,圣勇义知仁,“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   杀人放火偷盗,欺凌弱小孤寡,偷人救命钱财,言而无信私吞,都是真正的盗贼们瞧不起,甚至禁止的。火小邪所在的奉天,别看齐建二、三指刘也都是一身的坏毛病,吃喝嫖赌抽,但他们仍算是荣行里坚守盗义的。   只是世道变化,坚守盗贼规矩的人也越来越少,像黑三鞭那种明明是杀人抢劫的做恶之徒,也给安上一个“大盗”的名声。   乔大脑袋、乔二爪子,长得怪模怪样,脑子也糊里糊涂的,但是要说守盗贼规矩,这两人还真是值得夸奖。   乔大脑袋、乔二爪子挤在阴暗处,两人叽里咕噜说了一番,乔二在乔大手掌中画来圈去,算是把该注意的事情都说完了。两人又绕着客栈转了好几个圈,不急不忙的,清理出各处的人员布置,辨清进去出来的道路,这才又潜伏下来,等待最好的时机。   说来奇怪,乔大乔二平时里都是昏头昏脑的,乔大连二子、爪子都始终记不清楚,两人说起怎么偷东西,几乎是字字句句都不会漏掉。这就像有的傻子,平时看着什么都不行,一旦让他做某些擅长的事情,那就宛如天才一般,才华横溢。   清晨四点多钟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有些亮了。客栈里的人守候了一夜,人困马乏,还不见任何动静,实在是支持不住,有的人甚至站在原地睡着。   乔大、乔二等了一夜,就是等这个时候,两人分兵两路,乔二翻墙入内,不见踪影。乔大则从后背抽出一块硕大的铁板,等听到有乔二的虫鸣声传来,铁板向院墙上一按,沿着砖缝就给生生插了进去,乔大手上一用力,砖石略有松动,乔大大手一抓,直接将墙壁扣了一大块下来,像这种黏土做成的墙壁,端的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乔大没花什么工夫,就在墙上挖了一个大洞,别看他身子巨大,却极为灵活,嗖的一下,便从洞口钻了进去。   两个配合默契的大盗,进了内院,那还得了。乔大遇见有锁的门,统统是双手一按,将锁头无声无息地拧成麻花,便就打开,这两人一个在下破门打洞,一个在上寻道警戒,从一侧直捣黄龙。   这两贼算是顺风顺水,有惊无险地钻入地下仓库中,可颇大的一个仓库中,却只在正中摆了一个大黑箱子,其他都是些麻袋装着的皮草等物。   乔大乔二也觉得奇怪,明明见到这支商队,有大大小小几十个黑箱子,怎么都不见了?难道这个客栈还有什么更为隐秘的藏宝之处?但这绝无可能,乔二爪子探得清楚,这家驿站客店,四面透风,只有地下仓库还算是保险点的地方。莫非商队里的人有其他安排?   乔大乔二觉得有诈,但他们自视甚高,既然进到这里,总不能空手而出,先看一看再说。   地下仓库中只有微光从门缝下透出,昏暗一片,乔大脑袋、乔二爪子不约而同凑到黑木箱子前,两人点头示意,乔大一把将锁头拧掉,将盖子揭开。   盖子一揭开,乔二爪子抽了抽鼻子,细声道:“什么怪味?”   乔大低声道:“没闻到。”   乔二爪子又吸了一口气,伸手一探,摸到箱子里最上面一层有许多软乎乎的小丸,乔二用手指捏起一个,掰开来再闻了闻,心想:“这是什么药草?看着很稀罕啊!”   乔二爪子把小丸递给乔大脑袋,乔大捏了一小块,放在嘴中尝了尝,把大脑袋摇了摇,说道:“一股子狗屎味。”   乔二不信,也捏起一小块放在口中,细细地嚼了嚼,低声说道:“真的像是狗屎!”   乔大脑袋又吃了一小块,说道:“应该就是狗屎。”   乔二爪子哼道:“狗屎?你这个大西瓜的,狗屎放在这里干嘛?我再尝尝!”乔二爪子又吃了一块,挤眉弄眼地品尝了一番,翻了翻白眼,说道:“还有草梗,妈的。”   乔二爪子正嚼着,耳根子一疼,似乎有什么东西狠狠地叮了一下,乔二反手一摸,就摸到有个硬硬的小东西扎在脖子上。   乔二爪子正奇怪,就听到乔大脑袋也低哼一声,一巴掌打在脖子上,低骂道:“好大的蚊子!”   乔大、乔二对视一眼,都觉得这里相当的古怪,嗖的一下站起身来,东张西望。乔二爪子已经把脖子上的硬物拔掉,竟是一枚小钉子,乔二一拉乔大,急促地说道:“不好!这里有人埋伏!是高手!”   乔二话音刚落,就听天花板上有人吃吃吃的憋着气轻笑起来,乔二压低着嗓子尖声骂道:“妈的,什么人?”   天花板上安静了片刻,就听到有人说道:“两位贼兄,狗屎好不好吃?这些都送你们吃了,别客气!”   乔大、乔二暴跳如雷,两人一对眼,就已经明白下一步该怎么做。   乔大闷哼一声,猛跑几步,向上方的入口处撞去,哐啷一下,将整面门板都撞得飞起,一下子跳上地面,大骂道:“让我们吃狗屎!你们实在太不地道!”   乔二跟着跳出来,嚷道:“大西瓜!咱们先走!”   地下仓库的入口房间里,本聚着七八人,突然见到一尊凶神一样的大汉撞开地栓,跳将出来,吓得动弹不得,手中的枪都不知道怎么使唤,抬都抬不起来。   乔大一边大骂,一边挥舞着两块巨大的铁板,如同一只极大的黑毛野猪,直直又撞开一扇门奔了出去。这等彪悍霸道的蛮力,真是世间少有。   这种小小的客栈,那经得住乔大怪力的折腾,墙垮梁歪,灰尘激荡,说话间就让乔大冲出一条笔直的道路,直通院墙之外。   枪声大作,许多在外面布防的镖师,都向乔大乔二逃跑之处敢来,谁都没有想到,这两个大盗既然用这种近乎粗蛮的办法逃走。   等众人赶到墙边,乔大乔二早就跑得没有了人影。   赵镖头、王镖头正要带着人追,就听屋顶人有人喊道:“别追了!追不上的!”   来人正是火小邪、潘子。   只听山林中远远的传来大骂:“屋顶上的两人!你们是谁!报上名号!”   火小邪站直了身子,怪腔怪调的高声回答道:“我是乔他爸!他是乔他妈!”   乔大、乔二愤愤不已地躲在山林中,乔大脑袋听见火小邪这样说话,一抓脑袋,说道:“什么?他们是我们的爹妈?”   乔二爪子跳起来敲了乔大一闷拳,骂道:“操你的大西瓜!这两人怎么会是我们爹妈?”   乔大脑袋不解,说道:“那他们怎么说自己是乔他爸,乔他妈?”   乔二爪子恨道:“是骂我们呢!你个大西瓜!”   这边潘子也不乐意,捅了捅火小邪,说道:“喂,我可不当他们的妈!我是男的!我怎么也该叫乔他爷!”   火小邪挤了挤眼睛,说道:“潘子,别当真!我看他们两个脑筋好像有问题!”   一会功夫,又听远处山林中传来大骂:“你们两个小王八!敢叫我们吃狗屎!看我们下次让你们吃人屎!你们等着瞧!你们与乔大乔二的梁子结定了!”   火小邪笑骂道:“有本事再来!我们这里一百多号人,保证让你们吃大粪时时刻刻都有热的!”   山林中再无回答,乔大乔二无力回嘴,又怕被火小邪骗住,堵起后路,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火速逃走。   天色渐明,火小邪、潘子今晚算是完胜,顺利得连他们都没有想到。   火小邪、潘子临危受命,在三姨太的支持下主持防贼,两人都十分的用心。虽说火小邪、潘子并没有防贼的经验,但他们会偷,看清楚这家客栈的布局之后,便琢磨如果换成他们,会偷什么和怎么偷。于是,火小邪命令下去,将仓库里的贵重物品全部搬出,只留了一个黑箱子,装满石头废物,移出的箱子则都放在进入地下仓库的房间里,用布盖好,还在上面铺了几套被卧,弄成供人睡觉的模样。火小邪、潘子玩心甚高,想着如何捉弄乔大乔二,便取了黑风的粪便,加上其他马粪,大大小小弄了几十个粪球,铺在箱子表层,只等乔大乔二进来吃屎。   至于为什么火小邪、潘子觉得乔大乔二会吃,是因为如果换成火小邪自己,黑灯瞎火的情况下,也许都会忍不住尝尝,便就按照“自己整自己”的法子,摆上狗屎。乔大乔二这两个笨蛋,本事了得,脑子却不灵光,果然就吃了。   潘子一直趴在仓库的天花板防潮夹层中,见乔大乔二吃狗屎吃个没完,还喃喃自语,细细品尝,强忍数次不笑,但见时机已到,从屋顶缝隙中用齐掌炮发射铁钉打乔大乔二,故意惊动他们,让他们明白有高手在此,慌忙逃走。   乔大脑袋、乔二爪子未能偷走一物,还搞得狼狈不堪,抱头鼠窜,商队上下众镖师欢欣鼓舞,兴高采烈,对火小邪、潘子的马屁奉承滚滚而来。火小邪并不得意,深知这次还是赢得侥幸,乔大乔二必然是轻敌了,没想到有同行在此布置,才大败而归,换了下次,则胜负难料。潘子比火小邪轻浮,几句夸奖已经让他飞到了天上,得意忘形,胡吹海吹,简直把自己说成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可潘子再怎么吹,也都是一片叫好之声,那青苗、青柳对潘子更是另眼看待,与潘子眉来眼去。   三姨太毕竟身份不同,见过世面,稳下众人,告诫仍要多做提防,乔大乔二虽走,但绝不肯善罢甘休,只怕日后还有麻烦。   众人虽说得了火小邪、潘子这两个强援,但也不敢大意,清点物品,分头休息了一会,算是养足了精神。天光大亮之时,草草地用过了早饭,赔偿了店老板的部分损失,将行李货物装车,浩浩荡荡地出了客栈,再向南方行去。   山梁之上,乔大脑袋、乔二爪子啃咬着两个硬邦邦的大饼,愤愤不平的地看着驶离客栈的商队,乔二骂道:“奶奶的!现在嘴里还是一股子狗屎味!”   乔大脑袋说道:“二子,我说是狗屎,你还非要吃。”   乔二爪子骂道:“叫我爪子!爪子!我不叫二子!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这个大西瓜!”   乔大脑袋抓了抓头:“我没叫你吃啊,你自己吃了两次。”   乔二爪子继续骂道:“操你的大西瓜!你还不是吃了两次!”   乔大脑袋说道:“看来他们这队人里面有高手啊,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   乔二爪子哼道:“算了?让我们吃屎还能算了!那个乔他爸、乔他妈,我一定要让他们尝尝我的人屎,要不我咽不下这口气!操你的大西瓜,是不是你吃了狗屎还挺高兴?”   乔大脑袋嗯了声,说道:“味道还行,没那么糟。”   乔二爪子在空中乱打一气,叫道:“我跟他们没完,走!找他们茬去!”   乔大脑袋闷声道:“那咱们怎么办?再等到晚上?”   乔二爪子嘿嘿一笑,说道:“白天,白天我们就动手!”   商队走了半日,已经出了山区,沿途越来越热闹,南来北往的商队都汇集到了大道上,再往前走上半日,就到三宝镇,乃是商家必经之地。   火小邪、潘子升做镖头,一人赏了一匹马骑着,可以前后照应。火小邪有火门三关的一遭,骑马已经不再为难,而潘子早会骑马,更不在话下。   本来就人手短缺,好不容易有了火小邪、潘子这两人好劳力,现在也用不上了,于是赵镖头、王镖头继续沿路招帮工,由于路上人来人往的多了,又招到了四五个讨生活的汉子,算是把人手补上。   火小邪一马当先,黑风紧跟,与赵镖头、王镖头一起走在队伍前面,所有招到的人,火小邪都要过目一番,这也是三姨太给他的一项权力。潘子则呆在三姨太的马车边,与青苗、青柳一同前行,打情骂俏,废话说个没完。三姨太对火小邪、潘子客气,也不阻止,随便潘子放肆,青苗、青柳两个丫头如获大赦,她们本来就喜欢说话,只是三姨太一直不准她们与男人搭腔,这下被潘子勾开了话匣,也是说个没完。   商队走过一道石桥,再没走多远,就看到路边跪着两个破衣烂衫的乞丐,满头满脸脏兮兮的,看不出长相。   其中一个小个子乞丐高声叫道:“各位大爷,给条生路吧!我们是北方逃难过来的!”   高大健壮的乞丐也叫道:“我们有的是力气!干什么都行!”   赵镖头、王镖头打量这两人几眼,心中巨震,大叫道:“你们是谁!”   小个子乞丐连忙说道:“我们不是谁啊,我们就是看你们排场大,如果能跟着你们干,一定不会亏待了我们。”   大个子乞丐傻哈哈地说道:“是啊是啊!”   火小邪骑马上前看了看,突然哈哈一笑,指着两人说道:“你们是乔大、乔二吧!”   赵镖头、王镖头本就一眼识破乔大乔二,就是没有想到乔大、乔二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所以一张口没有像火小邪那样直呼两人的名字。   小个子乞丐惊道:“不是啊!乔大乔二是谁啊?”   大个子乞丐一抓脑袋,说道:“呀,怎么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这两人正是乔大脑袋、乔二爪子,他们跟了商队一路,自认为通过这种方式能够混到商队里面,那就方便行事了。   小个子乞丐就是乔二爪子,一听乔大脑袋自己招了,啪啪两掌抽在乔大脑袋头上,骂道:“操你的大西瓜啊!你傻啊!”   火小邪哈哈大笑:“乖儿子啊,你们真的是蠢吗?”   乔二爪子一下子跳起来,指着火小邪骂道:“你这个叫乔他爸的,不要欺人太甚!有本事与我们打一架,分出个胜负!”   火小邪哼道:“呸!当老子的才不和儿子打架呢!抓住他们!”   赵镖头、王镖头顿时大喊大叫,商队一乱,十几个镖师提着长枪就冲来过来。   乔二爪子闷叫一声:“算你狠!”说着拉起乔大脑袋就跑。   乔大脑袋一起身,才发现他原来跪在一个坑里面,显不出身高,这一站起来,众人皆知他是何人。   两贼拔腿就跑,众镖师举着枪便要射击,火小邪念着乔大、乔二是同道中人,绝不想要他们性命,赶忙喝止,却已经止不住,啪啪啪乱枪直响。   乔大脑袋把乔二爪子挡在前面,两人狂奔而去,子弹追着他们,有打在乔大脑袋背上的,都是叮当巨响,乃是打在了乔大脑袋后背的钢板上。   这两贼骂骂咧咧的,眨眼就钻入路边的林中不见。   火小邪哭笑不得,这两个笨贼脑子竟然单纯到了这个田地,还真是难得。   众人收拢了队伍,提高戒备,又向前行。   乔大脑袋、乔二爪子一路奔到林中,找了个地方藏下。   乔大脑袋还是不解,说道:“怎么就一眼认出来了呢?”   “还不是你这个大西瓜承认了!要不怎么认的出来!我这个法子本来天衣无缝,又被你这个大西瓜毁了!”   “他不会真的是咱们的爹吧?要不怎么一眼认出来的?”   “操你的大西瓜!他要是我们的爹,我就是你亲妈!”   “二子,你肯定不是,你是我兄弟,我又不傻。”   “大西瓜,你不傻吗?我叫爪子,不叫二子!不准叫我二子!和叫儿子一样!”   两个天才笨贼叽里呱啦,吵个没完,难分胜负。他们两个要乔装混进商队里,亏他们能想到这个法子,只要是见过他们两个的人,五岁小孩都一眼认得出来……   暂不说乔大脑袋、乔二爪子这两个蠢蛋的无谓争执,说回到火小邪、潘子这边。火小邪点破乔大乔二的“诡计”,上下通报一番,三姨太、青苗、青柳、潘子等人都是哭笑不得,本以为乔大乔二这两个家伙会使出厉害的手段,谁知竟是这种三岁小孩的把戏。   商队继续加速向前,一路上再无异常,傍晚时分已到三宝镇。三宝镇中设有王家的大货站,同时开设一家客栈,王家商队来了,货站掌柜等人赶忙出来相迎,将三姨太他们请进客栈之中。这客栈平时也接散客,虽说已经住了十多个人,但房间充足,商队一百多号人住进去,仍有空房,并不拥挤。   由于三宝镇中的商号、货站,王家算是最大的几家,加上三姨太亲临,三宝镇的镇长、乡绅也都赶来拜会,三姨太带着火小邪、潘子等一众镖头与他们饭间闲叙,说了乔大乔二的事情。三宝镇镇长似乎并不吃惊,相反叹了口气,说三宝镇最近半年,平白无故来了许多江湖中人,天南海北的都有,个个神神秘秘的,经常一住就是一两个月之久,好像都是要进赤霞山里面找什么东西。从此三宝镇闹贼闹得厉害,前几天就有大窃案发生。可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出结果,让人烦心的很。   店掌柜也说,现在住在店里的十多个人,其中七八个就是镇长所说的来路不明人士,住在这里始终不走,通常三四个人一起出动,剩余人留守,他们都带着登山攀岩的设备,七八天才回来。这些人行为虽然古怪,但在三宝镇中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反常,吃饭住店采买物品,从来不赖账,反而十分的大方。尽管许多人怀疑三宝镇闹贼,就是这些人所为,可毫无证据,也奈何不了他们,只能多做提防。   火小邪、潘子心知净火谷就在赤霞山中,但净火谷早在三年前被毁,难道这些人都是来找净火谷的?就算找到净火谷,又有什么用呢?   火小邪、潘子深知此事重大,闭口不谈净火谷的任何事情。三宝镇镇长、乡绅散去之后,三姨太也觉得奇怪,将火小邪、潘子叫到房中,又问火小邪、潘子为何恰巧也在这里。   原来三姨太听人这么一说,想起火小邪、潘子出现在赤霞山山区,又碰见东北来的乔大乔二,他们都是贼道中人,这一定不是巧合。难道三宝镇又如同王家大院那样,群贼聚集,要做什么不见光的勾当?   火小邪绝不承认自己和三宝镇江湖人士汇集有关,自己出现在赤霞山下,只能算是巧合!其实火小邪、潘子比三姨太更迷惑,怎么一出净火谷,就碰到这么难解的事情?   三姨太见火小邪皱眉不展,问也问不出什么,只能作罢。   三姨太想到今晚还是要慎防乔大乔二闹事,便嘱咐火小邪、潘子安排下去,务必小心。其实三姨太心中对乔大乔二的事情烦不胜烦,早知道乔大乔二如此纠缠不休,还不如当初答应他们,给他们一百大洋了事,现在还真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   而火小邪、潘子更是心神不宁,他们经历净火谷惨祸,盗拓前来授艺,水妖儿、水王流川恩怨,一想到净火谷就百感交集,本以为出了净火谷,一切都该平静下来,谁知仍在漩涡中纠缠。二人真是想一走了之!避开三宝镇,快意江湖去算了!毕竟防盗之法,他们两个属于赶鸭子上架那种,昨晚能赢乔大乔二实在侥幸,但三姨太既然托付了他们,以火小邪的性格,绝不是轻易放弃的那种,所以火小邪、潘子打起精神,还是细细检查了各处,做下相应的布置。等闲下来以后,火小邪与潘子一番商量,不得其解,只能静观其变。   夜幕低垂,很快就万籁俱静,已近子夜时分。 十四、收徒两乔   客栈内外,严阵以待,不敢松懈,三宝镇其他店铺,也都知道了王家商队惹上东北大盗乔大乔二,已经胜了两次,今晚很可能要发生大事,无不关好门窗,加强戒备。最近三宝镇闹贼闹得厉害,已到了谈贼色变的程度,谁也不敢大意。   黑夜中,两道人影在街头巷角的阴暗处如电般穿行,向着商队所在之地扑来。这两人正是乔大脑袋、乔二爪子。这两人行动如此迅捷,却没有发现在他们身后,还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客栈里恍然不觉,赵镖头正在当值,带着人前后巡视,满嘴嘀咕着脏话,臭骂乔大、乔二。   就在赵镖头巡视到中院,只听屋顶上传来猛然传来大喝:“王八羔子们!乔大、乔二老爷来了!叫那个乔他爸,乔他妈两个杂毛滚出来一战!”   赵镖头吓得一个哆嗦,猛退几步,向屋顶看去,却见不到人。   赵镖头顿时大叫起来:“抓贼啊!抓贼啊!”   屋顶上继续有人扯着嗓门大骂:“叫乔他爸,乔他妈滚出来!要不然跟你们没完!”   这吼声如雷,不用赵镖头再吆喝,前后左右的镖师已经全部惊动,都向中院赶来!   屋顶上乔大、乔二骂个没完,丝毫不惧这里已被包围,而镖师们害怕乔大、乔二厉害,只敢围着,没有人敢上屋顶抓贼,苦等三姨太、火小邪、潘子前来做主!   这局面僵持不了一会,三姨太、火小邪、潘子等人已经赶来,屋顶上狂骂的乔大、乔二见火小邪来了,叫道:“乔他爸,乔他妈,你们两个小王八羔子!敢和我们公平较量一番吗?你们要是不敢较量,我们就天天纠缠你们!”   火小邪压了压手掌,稳下剑拔弩张的众人,让他们不要妄动。火小邪与三姨太低声说道:“三太太,你看怎么安排?”   三姨太沉吟一声,说道:“火小邪,可以与他们较量,输赢都好,让他们拿钱走人!我实在不想和这些混贼纠缠。”三姨太定下这个主意,乃是她想明白了,破财免灾,如同火小邪愿意较量,无论输赢,都能让乔大乔二滚蛋,自己也保留了颜面。   火小邪点了点头,仰头笑骂道:“两个乖儿子!较量可以,输赢怎么计算!”   乔二尖叫道:“要是我们输了!我们拍拍屁股就走,永不来滋扰,要是你们输了,你们就当着我们的面吃口屎,再给我们一百大洋!”   火小邪大声道:“那不行!太不公平!你们偷我们的东西,本来就是做恶,岂有这种拍拍屁股就走的好事!”   乔二尖叫道:“那你说怎么办!”   火小邪嚷道:“你们输了!就拜我们为师,三年内听我们的使唤!我们输了,给你们一百大洋!”   乔大乔二略有沉默,低声商量了几句,乔二又叫道:“不行!你们输了,钱可以不要,但一定要吃屎!不然不干!”   潘子在火小邪耳边低声道:“这两个蠢货看来和狗屎干上了!”   火小邪点了点头,高声道:“先说比什么!”   乔二尖叫道:“你们既然是防盗的!想必知道盗贼的规矩,那么我们就比上铃三高!”   这“上铃三高”普通人可能不清楚,像火小邪这种从小混在荣行里的人再清楚不过,上铃三高是北方贼道中盗术晋级的一种方式。荣行帮会中的级别,分下五铃、上五铃、地五铃、天五铃,天五铃里又有大在行(又称大管事)、大拿手、大前普、大天吉、大乾坤。像奉天三指刘,就是天五铃中的大在行,虽是天五铃中的最差一级,却已是荣行中一呼百应、地位极高的人物了。不在荣行帮会中的独行大盗,比如东北四大盗,就不受此等级别约束,但荣行里非常尊敬这些成名大盗,还是会给他们排上辈分,烟虫李彦卓就被荣行尊称为天五铃里的大天吉,乔二爪子为大前普,乔大脑袋为大拿手,黑三鞭与三指刘同级,为大在行。   (下五铃从低到高排列方式,下一、下二、下三、下四、下平五;上五铃从低到高排列方式,上一、上二、上三、上四、上平五;地五铃排列反过来,最高是地一、最差是地平五;天五铃只用大在行、大拿手、大前普、大天吉、大乾坤区分,不念数。)   盗贼是外八行里的一行,行有行规,总要有个判断高低的标准,五行贼王不在行内,可以忽略不计。荣行中为求公平,便创立了“上铃三高”的晋级标准,属于两个人较量的一种方法。比的是眼、手、身三技,胜两局者,则升一铃。火门三关中,郑州亮八、鬼龙用绳子绑住各自的脚踝,互摸对方背后的号牌,称之为“摸背”,就是“上铃三高”身技较量中的一种。   各地荣行虽说都有这样的级别划分,水平却是高低不一,有的地方,上五铃里的好手,可能比另一个地方的地五铃还厉害,这全看荣行里掌舵的天五铃辈分人物的水平而定,“上铃三高”的比试方法,毕竟是二人争高下,胜者晋级,难有数字化的计量。“上铃三高”在下五铃中并不适用,属于上五铃以上的辈份盗贼的较量方式,下五铃晋级,全靠“上面领导”关照,说你行你就行。火小邪在荣行混了十来年,不过是个下四铃,还没有参与“上铃三高”的身份。尽管如此,“摸背”这种身技的较量,还是火小邪这些“小毛贼”平时玩耍的一种方式。   荣行里除了这种辈分级别的排列方式,还有“单手技”,偏重个人能力,火小邪会的“拿盘儿”就是单手技的一种,另外单手技中,还有“跟背”、“拿盘”、“捉刀”、“捏旺”、“大小跌”、“高下悬”、“登高”、“大摆”、“破门”、“蹲地”、“吃药”等。“单手技”会的多了,才有资格与同级的盗贼比试“上铃三高”,不然是排不上你的。像火小邪年纪轻轻就会“拿盘儿”,若是升到上五铃,立即就可以与“上一”级别的较量。   乔二爪子一说用“上铃三高”较量,火小邪顿时眼睛就红了,他这么多年憋着攒着,一直期望有机会进到上五铃,能够堂堂正正地用上铃三高与人较量一番。所以火小邪几乎心里连个磕巴都没有打,张口叫道:“好!就听你的!你们下来,我们比试比试!”   乔二爪子叫道:“你别耍阴谋,我们下来,你们反而抓了我们!你发誓!”   火小邪高声道:“天清地明,乾坤作证,五雷聚顶,万劫万生,以此立誓!若是你们下来,我对你们耍手段,就如此誓!”   这乃是贼道里极重的一个誓言,能发此誓者,可以信任。旧时迷信,极为重誓,轻易不敢违抗,光凭这点,古人的诚信之心,就值得现代人好好学学。   说到这里,乔大乔二才从屋顶现身,一大一小两个人,几个大步,从屋顶跳下,落在火小邪面前。   火小邪正想说话,突然心中一麻,余光里看到远处的客栈二楼窗口站着两人,其中一个男子,一身富贵公子的打扮,手握折扇,十分儒雅地看着场地中,这男子身旁,则站着一个俏丽冷艳的女子,穿着一身富贵小姐的衣服,毫无表情地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心中狂呼:“水妖儿!郑则道!”   火小邪所看到的窗口,并无灯光,只是窗户大开,那两人就站在屋内,向外面看来,一般人并看不清他们的长相,但火小邪目力极好,借着中院中无数火把的亮光,看得一点没错。这两人绝对就是郑则道和水妖儿,他们两人的长相和气质,烧成灰火小邪也认得出!   火小邪心中又麻又酸又恨又妒,一股子无名业火腾腾升起,都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盯着窗口,大叫一声:“别走!”说话间已经跳将出去,向窗下跑来。   就在火小邪做出这等惊人的举止之时,窗口的郑则道、水妖儿身子一闪,便都不见了踪影。火小邪哇哇大叫,疯了似的狂奔,恨不得踩在人的头顶,两个抓握攀起,就登上了窗户。火小邪翻身入内,房中漆黑一片,大门紧闭,哪有郑则道和水妖儿的影子!   火小邪失声高呼:“水妖儿!郑则道!你们出来!我看到你们了,不要躲着我!”可是火小邪再怎么喊叫,都是无人回答。   中院里的人这时才回过神来,都向着窗下聚拢过去,一下子冷落了乔大、乔二。乔大、乔二更是诧异,愣在当场,这个“乔他爸”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疯了似的,翻上窗户,大叫两个人的姓名?不过刚才火小邪露出一手攀登的功夫,还是让乔大、乔二心惊不已,这身手绝对不在他们之下,甚至更高一筹。   虽说中院里近百号人乱成一团,但对乔大乔二还是呈合围之势。三姨太尽管惊讶,但还没有丢了分寸,紧盯着乔大、乔二不说,跑出几步,冲着火小邪所在的房间大喊:“火小邪,你怎么了!”   潘子虽说没有看到郑则道、水妖儿出现,但听得火小邪这样喊,心里早就明白,一马当先的来到窗下,同样大叫道:“火小邪,你没事吧!”   乔大、乔二听三姨太和潘子呼唤火小邪的名字,两人顿时一愣,张着大嘴对视一眼,齐声道:“火小邪?乖乖隆地隆的!”   火小邪在屋里狂呼乱叫,无人答复,他哪里肯甘休,拉开房门就往外追,一直追到屋顶,还是不见郑则道、水妖儿的身影,他们两个似乎眨眼之间消失了。   火小邪站在屋顶,四处观望,三宝镇漆黑一片,以水妖儿、郑则道的本事,如果刻意要躲着他,他必然是找不到了。   火小邪撕心裂肺的长啸:“水妖儿!妖儿!你为什么躲着我!”   火小邪一口闷气喊出,算是好受了些,站在屋顶动也不动,牙关紧咬,闭目不语。   潘子已经爬上屋顶,赶到火小邪身边,关切的问道:“火小邪,你没事吧。刚才你真的见到了水妖儿?”   火小邪点了点头,睁开双眼,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没事……刚才,我的确见到水妖儿了……他们应该走了……”   此时,站在院中的乔大脑袋、乔二爪子喊了起来:“火小邪,你叫火小邪?”   火小邪冷哼一声,一纵身,从屋顶跳下,对乔大、乔二说道:“没错,老子就叫火小邪!”   乔二爪子使劲眨巴着眼睛,说道:“另一位可叫潘子?”   潘子也从屋顶跳了下来,骂道:“呦!我正是潘大爷!”   火小邪狠狠道:“乔大、乔二,刚才不好意思,现在我们就比试吧!”   乔大、乔二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不敢!不敢!火师父,潘师父,请受徒儿一拜!刀山火海,敬请两位师父吩咐!”   说着,这两个大盗就扑通一下跪在火小邪、潘子面前,咚咚咚三个响头,伏地不起。   乔大、乔二这种举动,比刚才火小邪猛然发作找人更让人大惑不解,这两个大盗是怎么回事?还没有比试,就认输了?一时间,中院中人人皱眉,个个挠头,鸦雀无声。   火小邪也被乔大、乔二弄蒙了,你你你,你们你们你们哼了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潘子灵活些,叫道:“喂喂,你们两个,起来起来!架还没打呢,你们磕什么头啊,你们磕头我们也没钱给你们。”   乔二爪子老老实实跪着,头也不敢抬,只是叫道:“两位师父若是不认我们为徒,我们就跪死在这里。”   火小邪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行如此大礼,有些慌了神,连连说道:“你们起来,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先说说。”   乔大、乔二就是不起,两人叫道:“师父不认我们,我们就不起来。”   火小邪急得叹了口气,打架他不怕,输了他也不怕,可就是怕乔大、乔二这样,只好说道:“好了好了,我认了,你们起来说话!”   乔大、乔二又叫:“还有潘师父没认!”   潘子哈哈大笑,说道:“我当然认了!起来起来!”   乔大、乔二这才呵呵傻笑,抬起头来,但仍然跪在地上,不愿起身。   火小邪问道:“你们两个,到底犯了什么毛病?”   乔大脑袋抓了抓大脑袋,说道:“两位师父,我们找你们找得好苦啊,都找了一个多月了,差点就要饿死了哇!”   乔二爪子拍了乔大脑袋一记,骂道:“操你的大西瓜,就想着吃!火师父、潘师父,你们不知,我们是听盗拓大师伯的嘱咐,才来广东这边找你们的。如果找不到你们,我们这辈子就算废了。”   火小邪、潘子对视一眼,都暗叫一声:“盗拓!”   净火谷中的三年岁月,盗拓对他们有知遇之恩,管教极为严苛,虽说三个月才来一次,但在火小邪、潘子心中,盗拓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人,恩师。可是三年之中,无论火小邪、潘子如何央求,盗拓绝不肯认火小邪、潘子为徒,只是平辈相称,并再三叮嘱过,以后若到了江湖之中,不可提他的名字,不可找他,不可说自己传授的盗术。   如果乔大、乔二是盗拓叫来找他们的,必然另有深意!盗拓的说话,火小邪、潘子都当做金科玉言,丝毫不敢有违,哪怕是乔大、乔二乱了年幼之分,拜他们两个刚刚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为师,火小邪、潘子又岂敢说个不字?   三姨太见了这种情形,默默走到火小邪身边,说道:“火小邪,盗拓是谁?”   火小邪答道:“是一个老朋友。”   三姨太哦了一声,又说道:“那乔大、乔二……”   火小邪说道:“三太太,既然现在他们两个认我和潘子为师了,想必是不会再为难我们了。”   乔二爪子叫道:“火师父,都是我们两个有眼不识泰山,给师父们添了不少麻烦,还请师父原谅我们啊,我们真不知道这支商队,是由两位师父看护着的。要不打死我们,我们都不敢来偷。”   火小邪说道:“好了好了!乔大、乔二,我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你们两个起来,随我进屋说一说。”   “是、是、是!”乔大、乔二齐声答应,站了起来。   虽说三姨太、一众镖师还想不明白,为何乔大、乔二这两个死敌一下子就俯首帖耳了,但危机已解,火小邪收服了这两个大盗,总算多少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乔大、乔二虽是厉害的盗贼,却自始至终未伤一人,也没有偷走货物,并无仇恨,冤家宜解不宜结,现在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于是众镖师欢声雷动,彼此击掌相庆,热热闹闹的恭送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离去。   乔大脑袋一直嚷嚷肚子饿,火小邪命店掌柜拿来十多个馒头,几只烧鸡。乔大、乔二看来真是饿的太久,狼吞虎咽地吃了个干净,还不满足,又吃了数斤牛肉,才拍拍肚皮,说吃饱了。这两个著名大盗,一身本事,却身无分文,如同饿死鬼投胎一般,他们千里迢迢从东北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南方,苦苦寻找火小邪、潘子两人,也真是难为了他们。火小邪、潘子看着他们两个的吃相,感慨万千,亦对他们两人倍感亲切。   乔大、乔二吃完,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事情说了,原来他们两个,一年前与盗拓相遇,盗拓使出手段,制服这两人,又搬出他们早已去世的师父祖训,做了他们大师伯。前两个月的时候,盗拓命他们出山,远去南方赤霞山,找到火小邪、潘子两人,拜他们为师,从此一切事宜,听火小邪、潘子的吩咐。盗拓命乔大、乔二立誓,在找到火小邪、潘子之前,只可偷盗二次,仅为求生之用,除此以外,终身不得偷盗,否则断手断脚,万劫不复。乔大、乔二脑筋直,既守誓言又尊师训,一点不敢造次。所以乔大、乔二才落魄到如此地步,几乎是食不果腹。   现代人可能觉得奇怪,一句誓言、一声师训,就能让两人如此坚定不移,身心不二,难道脑子有问题啊?其实中国历朝历代,无论文武、僧俗、三教九流、各行各家、黑白两道,都是尊师重道,一诺千金,外八行的帮派人物,特别是贼盗之流,把誓言师训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   火小邪、潘子虽说听明白了乔大、乔二之所以这样做,但仍然不解盗拓为何要做此安排。火小邪、潘子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作罢,有乔大、乔二两人跟随身旁,未尝不是好事。   乔大脑袋、乔二爪子认定了师父,心里踏实下来,睡意袭来,没过多久就沉沉睡去,鼾声如雷。潘子这两天也没睡好,哈欠连天,也睡了过去。   可火小邪根本无心睡眠,他去找了店掌柜,问看到郑则道、水妖儿的房间里住的是何人,店掌柜只是说那间房还没有住人,哪有什么衣着富贵的一男一女?整个客栈中,也没有这样的两个人。   火小邪甚至有些怀疑,难道是自己眼花了,看错了?   火小邪绝不甘心,偷偷出了客栈,在三宝镇中胡乱地寻找起来。   三宝镇这个市镇,地处赤霞山脚下开阔地带,清朝末年才慢慢发展成为一个重要的商邑,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主要街道三纵三横,又以宝林大街为主干道,大大小小的店铺、货站、客店都云集在宝林大街两旁。白天的时候,南来北往的商队使得这里分外的热闹,但一到晚上,各路人马都守在房内,轻易不会外出,所以整个市镇显得异常的冷清,举目望去,黑漆漆的一片。   火小邪出了自己所住的客栈,去往哪里找寻,他根本就不清楚,漫无目的。因为火小邪要是不出来找找,心中的一口郁闷之气,根本就难以挥去。   三宝镇子夜过后,街头空无一人,火小邪一个人乱走,也是不妥,所以火小邪并没有沿着宝林大街寻去,而是钻到旁边的漆黑巷子里,快步而行,不断观望有何异常的动静。   火小邪绕过两条巷子,逐渐觉得后背发凉,似乎在黑暗之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可无论火小邪怎么留意,始终见不到有人。以火小邪现在的本事,耳聪目明,感觉比常人强烈数倍,仍然发现不了任何踪迹,连火小邪自己都推断,若不是自己神经紧张疑神疑鬼,就是有人藏身藏得极为稳妥,并不想出来跟踪打扰。   总而言之,这个三宝镇中,透着一丝隐隐约约,不宜察觉且极难挥去的怪异之气。   火小邪屏息静气快步而行,又走了一段路,已经到了三宝镇的边缘,荒地杂木,并无道路。火小邪正想转头绕行回去,却听得耳边突然有人说话的声音。   “火贤弟!”这声音隐隐传来,虽说隔得甚远,仍能听得十分清楚。   火小邪猛一回头,正看到一个人站在一条巷子的路口,微微笑着向他点头。   此人烧成灰火小邪也不会认错,正是郑则道。   火小邪心中五味杂陈,低喝一声:“郑则道,你果然在这里!”   郑则道淡淡一笑,并不答话,转身就走,瞬时消失在巷子中。   火小邪哪里肯放,拔腿就追,身法尽展,快如闪电。   而火小邪追入巷中,道路笔直,却不见了郑则道的身影。   火小邪心中一凉,这个郑则道好快的速度!难道他真的是鬼魂不成?   郑则道的本事,火小邪三年前就亲眼见过,他制服甲丁乙的手段,绝不是常人所能想象。郑则道入了火家,得到火王严烈亲传,三年之间,是否又已经功力大增?   火小邪不敢大意,郑则道此人,虽说与火小邪没有深仇大恨,但总觉得他乃是一等一的强敌,如同一块大石,压的火小邪喘不过气,更何况,郑则道与水妖儿在一起。   追,火小邪紧追几步,还是寻不见郑则道,不禁压低了嗓子喊道:“郑则道,你有话出来说!”   “火贤弟!随我来!”隐隐约约的声音再度从一侧传来。   火小邪立即转头一看,郑则道正站在一段墙头,冲火小邪微微而笑,他刚刚说完,就一跃而下,再次不见。   火小邪恶气满胸,好你个郑则道,装神弄鬼,故意卖弄,今天不追到你誓不为人!   火小邪腾腾几个箭步,冲到墙边,单手一吊,就已经翻上墙头,脚下一点,停也不停,跳了下去,落地几无声息。   “好身手!”郑则道的声音又飘过来。   火小邪狂追不止,郑则道的身影和声音总是在前面不急不忙地钓着他,无论火小邪怎么努力,都无法逼近,只好咬牙紧跟,不愿让郑则道看轻。   两人一前一后,速速奔了许久,已经离开了三宝镇主要街道,来到一片破败的废弃民房之中。   郑则道身子一晃,钻入一间屋内,再无声息。   火小邪紧追不舍,身子一钻,就从窗口跳入,还没有等起身,就觉得脚下一股子拉力,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嗖的一下收紧。火小邪暗叫一声不好,想跳开去,却已经来不及了,一张黑色大网嘭的一声卷起,将火小邪裹了个结实,拽倒在地。   火小邪心中狂骂:“郑则道!你好阴险!居然是设计抓我!”火小邪死命挣扎,丝毫挣脱不了,这黑色大网又细又韧,越挣越紧,像极了净火谷谷主逮住黑风的那种网子。   火小邪越是这种危急时刻,反而越发镇静,反手一摸,就将腰间的猎炎刀抽出,抓住黑网就要割开。   刀子还没有使劲,猛然一只脚踢来,将火小邪的手腕踢开,差点就把猎炎刀丢掉。火小邪还没有来得及查看来者何人,胳膊已被人一拧,按在背后,手肘上的麻筋剧痛,猎炎刀再也抓不住,被此人取下。这一招火小邪也会,乃是盗拓所授盗术中的并心术,亦即扰筋乱脉术,若是在这种局面下被人捏住,就算你是大罗神仙、石人铁打,也要松手。   火小邪顿时破口大骂:“玩阴谋诡计!算什么好汉!”嘴里虽骂,但心中难受的无以复加,自己居然这么大意,自投罗网,简直毫无回旋之地,火小邪啊火小邪,你怎么这么鲁莽啊!   来人沉声骂道:“再叫一声就割掉你的舌头!”   火小邪被黑网缠得死紧,知道这个时候逞能,讨不到任何好处,干脆嘴巴一闭,一骨碌翻身坐起,狠狠地看着对他动手之人。   眼前这人,并不是郑则道,而是一个依稀有些眼熟的年轻男人,穿着非常寻常的伙计衣服,正拿着猎炎刀,指着自己。   火小邪瞪着此人,低骂道:“你是什么人!我要找郑则道!放我出去!”   这人骂道:“火传使者的大名,岂是你这种小毛贼能直呼的!给我老实点!”   火小邪恨不得跳出去咬死这人,气的眼睛都红了,但他明白自己身处险境,还是暂时委曲求全,才是上策。   火小邪将头一低,干脆不发一言。   “呵呵,火贤弟,不要生气,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请息怒,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你罢了。”郑则道斯斯文文的声音从一侧传来,稳步走出。   站在火小邪面前的那人赶忙一个鞠躬,念道:“火传使者,这小贼已经老实了。”   郑则道笑道:“好,尊守亮,你幸苦了,退下吧。”   这个叫尊守亮的人,一听名字就知道,乃是现在火家九堂一法的首堂——尊火堂的弟子。看来郑则道就是此人口中的火传使者,三年时间,郑则道居然已有如此高的地位,真不愧是火王严烈的亲传弟子。   尊守亮把从火小邪手中缴获的猎炎刀双手递上,说道:“此刀从这小贼手中缴获,请火传使者发落。”   郑则道将刀接过,说道:“好!”   尊守亮面对着郑则道,恭恭敬敬的退下一边,轻轻一跳,从破墙处跃出,不见人影。   郑则道将猎炎刀拿在眼前一看,突然呵呵一笑,说道:“这把刀好眼熟,是甲丁乙的刀吧。火贤弟,我说的对不对?”   火小邪头也不抬,半闭着双眼,哼道:“郑则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要杀还是要剐,痛快点说话。”   郑则道连连摆手,说道:“火贤弟,你真的误会了!我和你能有什么冤仇?我请你来这里,就是想和你说几句话。”   火小邪抬起头,看着郑则道,抖了抖身子,骂道:“说话?你骗我进屋,暗算了我,我能有什么好说的?”   郑则道说道:“火贤弟,三年多不见,你的功夫真是大大的增进,我都自愧不如啊。但是火贤弟,你似乎心中有浓浓的怨气不散,我这样做,都是想让你平静下来,我们好好地叙叙旧,得罪之处,我必当好好地致歉。”   火小邪冷笑道:“什么话!你就是想抓住我拷问吧!不要假惺惺的了!你要说就说,要问就问!”   郑则道说道:“火贤弟,你真的误会了,随便你怎么想吧。呵呵,火贤弟,你是不是和甲丁乙去了净火谷?”   火小邪哼道:“你有本事的话,就先松开我!”   郑则道笑道:“松开你不难,只要火贤弟答应我,咱们好好的聊聊,你千万不要意气用事。你看如何?”   火小邪骂道:“你爱松就松,不松拉倒,既然我栽在你手上,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郑则道说道:“火贤弟啊火贤弟,你不觉得你比三年前性格变了很多吗?怎么说话做事,都换了一个人似的。”   火小邪说道:“嘿嘿,我变了?是啊,我是变了,谁不会变,你当我还是小孩子吗?”   郑则道说道:“火贤弟,如果你继续这样固执,那我只好先走了,等你冷静冷静再说。”郑则道微微一笑,又说道,“你是不是也有很多事情想问我?咱们可以击掌为誓,你问我一个,我问你一个,都必须说真话。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走了啊。”   火小邪一听,心想这个郑则道真会打算盘!又玩青云客栈那一套,看着公平,实际上占尽了便宜。可现在自己落在郑则道手中,前途未卜,还真是别无更好的周旋方法。   火小邪点头道:“好!不用击掌,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就不说!我先问你!”   郑则道说道:“好啊!火贤弟痛快,那请问吧。”   火小邪本想问水妖儿在哪里,但一时间问不出口,便换了一个他最感兴趣的。   火小邪问道:“郑则道,我问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郑则道说道:“哦?那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少耍赖!”火小邪怒道。   “呵呵,告诉你无妨,我为什么在这里,以火贤弟的聪明,绝对已经猜到了几成。你猜呢?”   火小邪正张口要说是不是净火谷,但话未出口,生生咽了回去,郑则道,你真会套话,如果我说出了净火谷,你就省了不少心。   火小邪哼道:“我不猜!你要说就说,少玩花招。”   郑则道哈哈一乐,说道:“好,好。我就不兜圈子了,我之所以在这里,当然是因为你火小邪,因为净火谷啊。”   火小邪说道:“因为我?因为净火谷?那你来这里要干什么?”   郑则道呵呵再笑,眯着眼睛说道:“火小邪,这是下一个问题,现在该我问你了。”   火小邪心中一惊,马上转念一想,暗骂自己:“糟糕,刚才我这个样子,一定已经被他看出,我和甲丁乙去过净火谷!这个天杀的小人!我怎么总是被他牵着鼻子跑!”   郑则道如同没有看见火小邪的表情似的,轻描淡写的问道:“火贤弟,你知道五行圣王鼎的下落了吗?”   火小邪听到五行圣王鼎这五个字,不禁又愣了一下。这五行圣王鼎甲丁乙似乎说起过,但都是一句带过,并不多说,火小邪也从来没有太过在意,毕竟火家的秘密太多,随口一个都是震惊世人的。但现在换了从郑则道口中说出,却显得不同寻常。   火小邪皱了皱眉,说道:“五行圣王鼎?下落?这是个什么东西?我怎么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郑则道看着火小邪的双眼眉间,已经明白这个傻小子的确不知。   郑则道呵呵笑道:“哦!不知道就好!”   火小邪心中更是生疑,说道:“那我问你,你到这里来是要干什么?”   郑则道笑道:“刚你你问了我一个,我也问了你一个,现在我没有要问你的了,所以我就不回答了。”   火小邪简直气得五脏六腑都要燃烧起来,大叫:“郑则道,你耍赖!”   郑则道哈哈一笑,说道:“火贤弟,你看着已经是个大人了,为什么说话还是一股子小毛孩的味道?看来你这两三年里,并不是在江湖上行走,而是躲到哪里练功去了。你这身手,我早已看出,你学的是火家盗术,教你的人不是甲丁乙就是净火谷里的败火徒。呵呵!”   火小邪算是明白,如果耍嘴皮子,自己同样不是郑则道的对手。   火小邪只好狠狠地干笑两声,不再说话。   郑则道见火小邪用沉默来对抗自己,微微一笑,又说道:“火贤弟,你火性精纯,但心智还差了很多,来日方长,你日后在江湖上行走的多了,慢慢长进,定有大成!我郑则道尽管才疏学浅,但看人一般不会看错的。好了,火贤弟,我还有要务在身,不便与你久聊,这就告辞了!”   火小邪一听郑则道要走,忍不住叫道:“放开我!”   郑则道踱开几步,说道:“一会自然有人来放开你,不用担心,咱们后会有期!”   “放开他!”有一女子的声音从暗处传来,颇为冰冷。   郑则道一听,顿时站定了身子,不敢再走。   火小邪抬头看去,只见穿着一身富贵小姐衣裳的水妖儿,无声无息地从暗处走了出来。   火小邪失声叫道:“水妖儿!”   水妖儿只是扫了火小邪一眼,并不多看,毫无表情,走上几步,对郑则道又说:“火传使者,放开他,让他走。”   郑则道堆上笑脸,对水妖儿柔声道:“水妖儿,现在放了他,只怕他生事啊。”   水妖儿冷冷说道:“我说了,放开他!”   郑则道见水妖儿态度坚决,根本不愿听他的辩解,轻叹一声,走上前用猎炎刀一挥,刀尖贴着火小邪的皮肤而过,将黑网、衣服一起划破,却不伤皮肉,若没有极好的眼力和手劲,是断然做不到的。   火小邪如获大赦,顾不了什么面子,扯开黑网,钻了出来。刚一钻出,便立即摆好身形,准备和郑则道大打一架。   郑则道歪着嘴笑了声,一把将猎炎刀丢过来,说道:“刀子还你!”   火小邪伸手接过,持在手上,刀尖指着郑则道,向水妖儿方向走了几步,急道:“水妖儿!谢谢你救了我!你怎么在这里?”   水妖儿看也不看火小邪,只对郑则道说道:“火传使者,咱们走吧!”   郑则道对水妖儿言听计从,相当温顺,眉目之间流露出隐隐爱意,轻声道:“妖儿……”   “住嘴!”没等郑则道说下去,水妖儿已经厉声打断郑则道,“谁是妖儿!叫我水妖儿,再警告你一次,我和你都是听命做事,才不得不在一起!你少动什么心思!”   郑则道和颜悦色地点头道:“好!好的!小生再也不敢放肆了。水妖儿姑娘息怒。”   虽说水妖儿和郑则道并不对付,但火小邪心中还是醋意腾腾,郑则道无论身手、学识、长相、口才,处处都在自己之上,水妖儿和郑则道在一起,郑则道这副巴结的模样,断然会千方百计地讨好,水妖儿是否和郑则道日久生情,实在让火小邪放心不下。   火小邪心中狂跳,酸溜溜地说道:“水妖儿,你现在要走吗?我,我……”火小邪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水妖儿点了点头,冷冷说道:“火小邪,此地不宜久留,你和潘子,带着乔大、乔二两人,尽快离开三宝镇!今生今世,就当我们从来不认识!”   说着,水妖儿一转身,刷刷几步,已经跑开,从残墙处跃出,不见踪迹。   火小邪好不容易再见了水妖儿,哪里肯依,拔腿要追。郑则道横向飘过来,快了火小邪一步,堵在火小邪面前,笑道:“火贤弟,你还是留步吧!”   火小邪全身邪火攻心,哪里还管什么是非清白,手腕一翻,嚓的一刀就向郑则道胸口刺来。郑则道轻轻咦了一声,手中扇子一别,就将火小邪的刀劲引开。   黑夜之中,郑则道的脸色刷的一下发白,眼中杀气闪现,低哼道:“火贤弟,你是不服气吗?”   “闪开!”火小邪低骂一声,抽刀再刺,已是使出了自己的全部本事,又稳又快又准,对着郑则道的腹部要害处刺来,要是郑则道不让开,很难躲过这雷霆万钧的一刺。   郑则道根本没有躲开的意思,手中扇子一递,戳在火小邪肩头,那把扇子乃是精钢打造,比猎炎刀长了一指,这猛戳过去,就止住了火小邪的身势,但猎炎刀的刀尖,还是没入了郑则道的衣服内,火小邪能够感到,刀尖有一小指,已经刺入了肌肉之中,却绝对只是皮肉之伤,毫不致命。   两人僵持不动,郑则道受了一刀,却轻轻一笑,说道:“火贤弟,你还是伤了我,谢谢你这一刀,求之不得。告辞了!”   郑则道话音既落,铁扇发力,将火小邪推开半分,随即铁扇一展,啪的一下打开,正好遮住了火小邪的面部,只挡住火小邪的视线并不攻击。火小邪大惊,正想侧身让开,腹部已重重的吃了一脚,踢的不高不低,正是胸部肋骨最下方,这个位置,若是被人踢中,疼痛无以复加,一般人当场就要丧失反抗能力。   火小邪闷哼一声,蹬蹬蹬被郑则道踢得后退几步,疼得全身冷汗直冒,几乎就要跪倒在地。火小邪略一迟缓,抬头再看,郑则道已经从窗口跳出,消失不见。   火小邪猛追几步,腰腹吃疼,最下面的一根肋骨可能已经断了,哎呀一声,半跪在地上。   火小邪心里明白得很,他绝对追不上郑则道和水妖儿了,而且刚才郑则道完全可以要他的性命,却手下留情了。郑则道这种身手,为何要硬接他的一刀,受了点轻伤,这是为何?难道……郑则道是故意的?故意受伤让水妖儿看到?难道……郑则道又利用了他?   火小邪越想心中越难受,他叫不出声,也不愿叫出声,只是情不自禁的,两行眼泪奔涌而出,划过脸颊…… 十五、土家田问   距离火小邪所在荒屋半里开外的密林中,黑暗中十几个影飞速穿行,都向着同一个地方而去,无人说话,脚步快速细密,奔跑的身法一种是迅猛快捷,一种是飘逸灵动。这些人里面,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打扮富贵洋气的,也有路人伙计打扮的,更有乞丐花子一般打扮的。若不是这时候他们显出身手,谁也无法判断出他们的身份,只会以为是普通人罢了。   这些人聚在一块空地上,安安静静地略等了片刻,就见一棵树上跃下一个年轻女子,穿着打扮如同一个富家小姐,正是水妖儿。   水妖儿并不说话,走上几步,站在一块大石之上。已经来到此地的一半人跪拜下来,神情恭敬,仍是无人说话。水妖儿一摆手,这些人便站起,静立一旁。   水妖儿和一众人又静悄悄的等了片刻,林中簌簌作响,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地赶至,正是郑则道和擒住火小邪的尊守亮。   郑则道同样一言不发,快步走到水妖儿身边肃立,另一半的人众也向郑则道跪拜行礼。   这十几个人已经分清,一半是水家盗人,另一半则是火家盗众。   郑则道站到水妖儿身旁,微微向水妖儿笑了笑,但水妖儿马上察觉到了不对之处,低声道:“火传使,你受了伤?”   郑则道微笑着低声道:“没事!谢水姑娘关心。”   水妖儿说道:“是火小邪伤的你?”   郑则道说道:“无妨!小伤而已,他有怨气罢了,我不会与他计较这些。”   水妖儿皱了皱眉,低声道:“得罪了……”   郑则道隐隐一笑,再不与水妖儿说话,转头对下面人众说道:“什么情况,火家弟子速速报来!”   有人站出一步,抱拳说道:“西四客栈住的七人,已经查清,他们是桂系军阀聘请的攀山好手,打头的一个叫张建业,是桂军的情报营副营长。”   郑则道说道:“好!”   另一个也站出来,抱拳说道:“灵骆茶庄的那批陌生人,是上海黑帮老大杜月笙的手下,上海小五贼也来了三个,分别是剪子手余清舟,叼小细刁梁和笑不穿周贾,剪子手余清舟应该是带队的,待查。”   再一个出来说道:“庆云行商铺一直不走的那些人,就是阎锡山的食客,全部是劫匪出身,行五省杀八十人的黄大牙就在里面,其他人也都应有案底,具体待查。”   郑则道笑道:“好嘛!阎锡山真会打自己的算盘,打算杀人抢劫了。”   再有人上来报,却是还没有查清,郑则道也不见怪,和颜悦色不责不骂,只是让他们加紧继续。   火家人报完消息,水妖儿便让水家人来报。   一对夫妻模样的人出来说道:“踏云货站的那十几个人,已经完全查清,他们就是蒋介石派来的,是委员长亲卫队的情报人员,都是广东、湖南、广西、福建、江西五省的上三桩级别,他们做的事情和我们有些像,也是打探各路人马的来头,每天有两组情报快马送出,我们复制了其中一份,请水妖儿过目。”说着,丈夫打扮的男人上前,把一张纸递给水妖儿。   水妖儿速速看完,还给那男人,说道:“蒋家还是对我们不太信任,天下已经快是他们的了,不拿到五行圣王鼎,看来蒋介石是不会安心的。”   水家人纷纷来报,他们收集的情报极为细致,远胜于火家,不得不让郑则道点头赞叹。   这些情报汇拢起来,已经明了。净火谷藏于赤霞山中最近几个月不知道是谁透露出来,引得各路枭雄派出的人马齐聚在此,因为江湖传言,净火谷乃是火家的一批败火徒聚集之地,这批败火徒与火家有深仇大恨,而且都是以前火家位高权重之人,掌握了五行圣王鼎的下落。这天下之大,五行世家是绝对不会轻易说出五行圣王鼎埋藏之处的,溥仪又在日本人的控制下,更是不会透露。所以,要想得到五行圣王鼎,找到净火谷,和火家败火徒联合,也许是最好的方式。   得五行圣王鼎者,得天下。自从二十多年前,这句俗话从晚清朝廷里传出,已在各路窥视江山的野心家、乱世枭雄心中扎根,五行世家各自选择未来的帝王,也会透露些五行圣王鼎的重要性。只是圣王鼎上的土行灯一直不灭,土家一直跟随着溥仪,金木水火四行世家谁也不愿妄动,于是五行圣王鼎藏在哪里的秘密,至今无人知晓。   五行世家不说下落,各路军阀们可急了,蒋家王朝已有雏形,逐渐坐稳了江山,可是五行圣王鼎始终不在自己的控制下,简直是寝食难安。各路军阀枭雄也认为机会还在掌握中,一有点消息就要倾巢出动,谁抢占先机得到五行圣王鼎,任意一盏灯在自己手中亮起,都能引来五行世家倾力相助,无数钱财唾手可得,夺取天下指日可待。   还有些做皇帝梦的家伙,比如上海的杜月笙,虽说手中无雄兵百万,但深知要是他能参合一把,做不了皇帝,没准也能得到大片江山,侯爵世代。   来到三宝镇的各路人马,神神秘秘,互相观望,又互相制约,谁也不透自己的底细。火、水两行世家在此,并非要阻止他们,而是看看想夺取天下的人都有谁,他们又能使出什么手段,各自打着什么算盘。   五行圣王鼎所在何处,其实除了几位贼王以外,郑则道、水妖儿这种贼王身边的人,都不清楚。   郑则道受火王严烈之命,带领火家贼人,联合水家负责这次监视众人动静的事情,其实有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原因,就是他的心中,对五行圣王鼎的痴迷程度,不亚于任何一人。   郑则道、水妖儿略略商议一番,各自安排下去,继续观察,不得惊动。   众世家贼人速速散了去,夜阑人静,好像这里从来没有这么多人出现过。   郑则道问道:“水妖儿姑娘,山西王家的王兴,也有商队到了三宝镇,莫非木家人也要来凑凑热闹?”   水妖儿轻轻哼了声,说道:“不止是木家人来了,土家人也来了,而且这个土家的人,你三年前在火门三关收徒的时候见过,就是土王田广的大儿子——田问,此人得了土家真传,有搬山覆地之能,是未来土王的不二人选,只怕他来到这里,谁也讨不到好处。”   郑则道略有吃惊地说道:“田问!这个田问要做什么?”   水妖儿说道:“土家现在还在看守着五行圣王鼎,难容他人如此嚣张的窥探圣王鼎的下落,田问既然来了,他会不择手段地阻止这里所有的人,包括我和你……”   郑则道沉吟一声,不敢大意,说道:“请问水妖儿姑娘,田问真有这么大的本事,让你都心生畏惧?”   水妖儿淡淡说道:“并非是畏惧,而是五行中土克水,土家是水家的天敌,轻易不愿与土家直接冲突。而且土家传承颇深,在五行世家还未成形之前,土家就已经存世千年,专门为帝王将相效力。现在民间所有盗墓摸金、风水定穴、钻山寻路之人,可谓都是土家的徒子徒孙,实力极强……火传使者,这些火王严烈都没有和你说过吗?”   郑则道说道:“确实没有仔细说过,火家不经常谈论这些情报,所以火王大人与我说五行世家的历史传承并不是很多,所以对土家所知甚少,还请水妖儿姑娘赐教。”   水妖儿看向远方的夜空,说道:“几年前,火家严火堂堂主严景天一行人,在东北受困于巨坑杀象的深坑之中,无计可施。那巨坑杀象,本是土家用于战场攻防的一种陷地术,后来作用不大,这本事就流落于民间。火家严景天严堂主,本事了得,但毫无办法逃出深坑,只能困守待擒。土家所用之招,无不大开大豁,大巧若直,雄厚沉稳,如果正面冲突起来,除了木家以外,火行、水行、金行世家,都是难有胜算。”   郑则道其实非常清楚严景天当时的遭遇,甚至知道严景天脱困,一大半的功劳要归在火小邪的名下,火小邪和水妖儿在当时就已经彼此熟识。郑则道尽管知道,但他绝不会这个时候点破,勾起水妖儿的回忆,所以郑则道避开这个话题,说道:“严景天曾经受困于巨坑杀象,略有耳闻。巨大铁笼嵌在房屋之中,整栋房屋坠入深坑,坑内四壁火油涂抹,坑顶被人持火把守住,稍有妄动,便丢下火把将人烧死,如若是我受困在内,也是没有办法。这样想来,土家确实厉害!不过土家的阵法工程浩大,土家的田问能带来多少人?若是他一个人的话,是否我们联手,还有较大的胜算?”   水妖儿说道:“火传使者,尽管你进了火家已有三年,而且身居高位,火王亲传,但很多事情,你还是不清楚。我们要是碰见了田问,一切好好说话,没必要争出个高低长短。这是我的建议,具体如何应对,火传使者可以不用按我的来。”   郑则道轻笑道:“惭愧!水妖儿姑娘言重了,我能与水妖儿姑娘共事,实在是我的福气,还望水妖儿多多指点。”   水妖儿略略点头,说道:“走吧,我们也不要在此久留了。”   郑则道点头要走,但眉头微微一皱,轻轻的用手按了按腰间刀伤。   尽管郑则道举止细微,但还是让水妖儿看在了眼里,水妖儿停下脚步,说道:“伤得很重吗?”   郑则道微笑道:“真的不要紧,我已经止血,就是刚才一动,伤口略有崩裂。”   水妖儿打量了几眼郑则道,说道:“火传使者,以你的本事,不该躲不过火小邪的一刀。”   郑则道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我用网子绑了火小邪,他刺我一刀,消消他的怒火也好。唉,其实我也大意了,没想到火小邪动作这么快,直接想取我的性命,险些没躲过去。惭愧!”   水妖儿眼神中闪出一丝对火小邪的失望,将头扭过去,说道:“火传使者,这事也怪我,对不住你了……”   郑则道柔声道:“水妖儿姑娘,似乎你对火小邪十分熟悉啊,火小邪是个难得的人才,火性精纯,就是现在有些狂躁之气,行为举止幼稚了些,日后他多加历练,必有……”   水妖儿说道:“不要说他了!走吧!”   水妖儿再未说话,一转身快步离去。   郑则道看着水妖儿娇媚婀娜的背影,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紧紧跟上。   火小邪此时正一个人坐在角落中,靠在一块大石上,低头不语,任凭黑暗包围了他。   火小邪心中又恨又悔,这时候冷静下来,思考自己的所作所为,觉得实在太过莽撞愚蠢,犯了无数盗贼大忌,有此下场也是难怪。   不明郑则道的目的,就盲目直追,不计后果,这是第一;第二是视线所不及之处,不明厉害,就踏足入内;第三是见了水妖儿,痴念太甚,胡乱对远远强于自己的人下杀手;第四是心中藏不住事,所想所感轻易摆在脸上,一眼就被人看透。   盗拓传授的盗术,对心智有极高的要求,忌讳慌乱忘性、心思浮躁,火小邪在净火谷中还没有觉得自己不行,出了江湖才觉得遇到事情,自己早就把盗拓的教诲丢到一边去了,脑子里全被痴、嗔、怒、妒、恨等杂念占据。更何况碰到的是郑则道这样的高手!   火小邪轻叹一声,看来自己虽然在盗拓的教导下,学到了一些本事,可真要融会贯通,还差的太远!有此教训,未尝不是好事!   火小邪静坐了近一个时辰,自嘲自责加自省,细细推敲咀嚼失败之处,方明白为何盗拓在最后一年,要求他们习练的“融”字诀中的体感术、融耳术、听风术、五感术,过程都是残忍之极,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仅是为了让人五感合一,更重要的是教人学会在困难的情况下“悟”!在失败的教训后“悟”!不在生死之间进退过,就总以为自己做得没错,很难“悟”到存于天地间的要义。   火小邪经过郑则道的一番“折磨”,的确“悟”到了一些人生哲理,所以这一番静坐下来,反而心情渐渐好转,将胜败耻辱、儿女情长暂时丢开一边。   火小邪站起身来,打算先回去客栈,可刚走了两步,又是头皮一麻,分明有个人正盯着他!   火小邪没有慌乱,站住身子,不加妄动,把五感全开,耳听眼看鼻闻肤触心念,紧守法度。   阴暗中有男人说话声传来:“好本事!”   火小邪沉声道:“你是谁?”   这人答道:“田问!”   火小邪飞快的一想,这个田问的名字,好生熟悉,肯定是在哪里听到过。   火小邪见这人对自己名字好像不太关心,但对方通报了姓名,自己不报上大名,就太不地道了,会被别人瞧不起。   火小邪沉声道:“我叫火小邪!你在哪里?出来吧!”   这个叫田问的人嗯了一声,说道:“幸会!”   火小邪答道:“既然幸会!这位田兄弟,你大可不必装神弄鬼,出来见一面吧!”   “好!”这个田问倒也爽快。   火小邪听到声音传来,略略侧头一看,还是心中狂跳一番,只见刚才他坐过的地方,脚边上不到一丈处,地面隆起半人高矮,随即整个地面“揭开”,居然是一块布幔。布幔拉开,里面钻出一个穿着怪异的年轻男子,他穿着一身贴身的土黄色衣服,衣服的肩头、胸前、手肘、等处,覆盖着一层细细的亮片,也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他站直了身子,手中滚了滚,那块布幔就消失在他身后,随即一件轻薄的浅黄色长袍不知怎么,就刷的一声,从上至下的套在了他身上,竟眨眼就穿戴齐整。   这个年轻男子身材挺拔,站立如松,相貌英俊,却没有丝毫表情,显得有些木讷,可他全身上下,透出一股子沉稳严肃之气,一看就给人一种信任感。   火小邪见到此人的相貌,顿时想起来,火门三关收徒的时候,站在土王座位后的就是此人,火炽道人称呼他的名字,就是田问。   火小邪惊道:“是你!土家的田问。”   田问走上两步,说道:“好记性。”   火小邪心中想,这真是见了鬼哦,火家郑则道、水家水妖儿、土家田问,今天晚上都让我碰到了,王兴的商队本来就是木家的,水火土木,就差金家人没看到了,这个三宝镇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哪个贼王又要招徒弟了?可郑则道说的五行圣王鼎又是怎么回事?   火小邪见田问毫无攻击的意思,略略放松了一些,说道:“你认得我?”   田问走了两步,坐在刚才火小邪坐过的地方旁的大石上,说道:“火家弃徒。”   火小邪又问:“你怎么在这里?”   田问说道:“来看看。”   “来看看?你看了多久了?”   “近二个时辰。”   “你看到什么了?”   “全部。”   “全部?什么全部?”   “你的全部。”   “你看到郑则道、水妖儿他们和我在一起了?”   “是!”   火小邪又是一惊,这个田问莫非一直隐藏在这里,亲眼目睹了所有事情,竟然连郑则道、水妖儿这样厉害的人物,都没有发现一点破绽。看来田问是故意让自己发现的,绝不是自己本事大,察觉到了什么。   火小邪暗吸一口凉气,问道:“那你来三宝镇干什么?”   “办事。”   火小邪轻轻吹了一口气,撇了撇嘴,哭笑不得,这个田问还真是有问必答,但仅仅是只言片语,和挤牙膏似的。   “那你为什么跟着我?还要出来和我相认?”   “好奇。”   “你就不怕被火家人、水家人发现?”   “没发现。”   “那,那那,那你就不想问我什么?”火小邪还真不知道怎么问下去了。   “不想。”   “你说话总是这个样子吗?能不能多说几个字?”   “是的。不能。”   “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你不觉得吃亏?”   “请问。”   “火家、水家、土家都来到三宝镇,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   “再会!”田问答道,站起身来,扭头就走。   火小邪一头乱麻,这个田问和郑则道差别也太大了吧,简直无法适应,居然一问关键的事,立即就要走?火小邪追上一步,问道:“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没必要走吧。”   田问头也不回,再走两步,已经走到一棵大树后,竟然再没有出现,好像钻到树里面去了。   火小邪暗骂一声:“操!真的不见了!”   火小邪怕田问有诈,绕了半圈,赶到大树侧面,这个田问真的不见了。火小邪四处打量一番,可是四野八郊,一点田问的踪迹都没有。   火小邪暗暗嘀咕了一声:“奶奶的,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火小邪身上发凉,田问的突然出现,虽说没有显示出太大的本事,举手投足都是平常的很,但火小邪觉得,田问的本领不在郑则道、水妖儿之下,而且田问有一种莫名的震慑力,狠狠的压在心头。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火小邪算是明白,虽然净火谷中学艺三年,名师指点,但与真正的高手差距,几乎是难及项背,要想赶上,绝非是数月之功。   火小邪不敢再在此处久留,小心翼翼的退出这片荒地,火速地向客栈赶回去。   火小邪赶回客栈,翻墙而入,并不忌讳。虽说有值夜的镖师看到,但见到是火小邪,也不敢多问,火小邪道了声好,便返回所住的房内。   火小邪进了房间,乔大脑袋、乔尔爪子两人还鼾是鼾屁是屁的睡得死沉,这两个家伙吃饱喝足,没了心事,那副天塌下来也不愿醒的睡态,看着哪里像是名震东北的东北四大盗,就和街头摆地摊卖大力丸的差不多。   火小邪轻叹一声,又一看,却不见潘子在屋内。   火小邪不由得心中一紧,怎么潘子不见了?莫非也到外面去了?火小邪晚上经历许多,不免杯弓蛇影,惴惴难安,脑海里瞬间把这三年来和潘子日夜相处的情形闪过一遍。   正当火小邪想着,房门推开,潘子睡眼惺忪地走了进来,一见火小邪坐在屋内,盯着自己上下打量,潘子嘀咕道:“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   潘子打了个哈欠,就要走到床边再睡。火小邪沉声问道:“潘子!你去哪里了?”   潘子支棱着眼皮,往床上一躺,有气无力地说道:“去茅房了,闹肚子拉稀,你怎么样,拉不拉?”   火小邪说道:“你闹肚子?我怎么没有?”   潘子闭着眼睛哼哼道:“你不拉稀还不好,你还想拉啊。别折腾了,睡了睡了……”   火小邪还要问,刚说了声你字,潘子已经嘴巴一张,鼾声大作,眨眼睡着了。   火小邪暗骂了声妈的,只好不再说话,低头按了按被郑则道猛踢一脚的伤处,虽说疼得厉害,肋骨还没有折断,算是没有大碍。   火小邪躺倒在床,又回想了一遍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一头糨糊,理不出个头绪。火小邪又困又累,想着想着,睡意袭来,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这几年没有推进的梦境,又发生了变化……   梦境中,火小邪躲避“影”刀追杀,坠入深水,就要没气的时候,被一人从水中架住,迅速地向水面游去。火小邪被这人从水中拉出,已经远离坠落之处,抬眼望去,远处一片火海,几栋木屋已经烈火熊熊。火小邪咳出几口呛进体内的水,挣扎起来,要喊爹娘,一只大手将火小邪的嘴巴捂住,不让火小邪说话。火小邪被这人搂住,根本无力反抗,只看到这人身穿紧身的黑衣,脑袋上也罩着黑色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这黑衣人看了几眼着火的地方,将身子一沉,又带着火小邪钻入水中,随着水下的激流,快速向前游去,起起伏伏,一直游到一处瀑布前,才停了下来,抱着火小邪要登上岸边。   这人刚抱着火小邪走出几步,忽然闷哼一声,一个闪身,一只手飞快的伸起格挡,血光四溅,他的一条手臂便在火小邪眼前,凭空斩落。这人啊的一声,奋力一甩手,将火小邪又丢回水里。火小邪最后露出头一看,只见两个穿着同样衣服的黑衣人,闪亮的长刀在空中划出一条条的光线,扑哧扑哧几声,居然把救火小邪的那人砍成了几截。两个持长刀的黑衣人闪电一般,血雾未散,便中向水中跳来,作势欲追。水流湍急,火小邪再也看不到什么,被一个浪头盖住,从瀑布上坠落下去……   “啊!啊啊啊啊!!!!”火小邪大叫着从床上坐起,满头大汗,双手握拳,直喘粗气。阳光从窗口透进来,天已经亮了。   潘子赶忙跑过来,按住火小邪肩膀,叫道:“火小邪,你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   火小邪说不出话,闭着眼睛不住点头,心跳极为激烈。   乔大、乔二也赶过来,关切地问道:“火师父,你没事吧。”   火小邪大口地喘了数次,才平缓下来,慢慢说道:“没事,没事,老毛病,做噩梦了。”   乔大抓了抓头,说道:“火师父,噩梦是啥?”   乔二一巴掌打过去,骂道:“噩梦就是你梦到到嘴的烧鸡,还没尝到滋味,就被人抢走了!”   乔大大叫:“啊!这果然是噩梦!但我从来没有梦到过!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千万不要让我梦到。”   潘子骂道:“你们两个棒槌!噩梦就是梦见自己找不到茅房撒尿,后面还有人追你要杀你,你用尽了吃奶的劲跑不动,好不容易能撒尿了,还有个女鬼出现咬你小鸡鸡,让你尿不出来!”   乔大、乔二异口同声赞道:“潘师父厉害!”   潘子哼道:“你们两个棒槌!火师父醒了,还不快去打洗脸水来!动作快点,不然不让你们吃饭!快去!谁慢了就打断谁的狗腿!”   “是,是是是!”乔大、乔二这两人天生就该是被师父管教的命,哪敢有一丝违抗,跳起来争先恐后地挤出房门,撞得屋顶灰尘噗噗直落。   火小邪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低声道:“潘子,乔大、乔二年纪比我们大,虽然他们拜我们为师了,我们还是对他们客气一点。”   潘子笑道:“火小邪,你是不知道,他们两个就这个德行,你要是对他们客气,他们就哭爹喊娘的说师父不要他们了,你骂得越狠,他们越开心。放心吧,听话得很,特别好使唤。盗大爷这次真给我们办了件好事,天下哪有这种乖徒弟,儿子都没有这么听话的。火小邪,你说盗大爷安排乔大、乔二给我们,是什么意思?”   火小邪说道:“也许是怕我们没有江湖经验,多两个人出出主意。”   潘子说道:“就他们两个?不只是傻头傻脑的,脑筋还有点问题,不给我们添麻烦就算老天开眼了!我猜啊,没准是盗大爷让我们拉起一支队伍,成立个什么帮派啥的,哈哈。”   火小邪说道:“也许吧,反正有两个听话的徒弟,也是好事。”   说话间,就听见乔大、乔二两人骂声连连,各自提着一桶水从房外赶过来,两人咚的一下挤在门口,龇牙咧嘴,谁都不肯对方先进来。两人大叫:“是我先回来的!是我是我!”   潘子骂道:“好了好了!不用争了!都干得不错!乔二先进,乔大后进,洗脸水,洗脚水都倒好。”   乔大、乔二两人应了,听吩咐进来房间,又抢着要服侍火小邪火师父洗漱。   火小邪哪受得了这样,学着潘子的模样,冷下脸来,对乔大、乔二约法三章,当徒弟要有当徒弟的样子,不要弄的象奴才似的,师父们自己能做的事,不用你们服侍。   这样吩咐完,才总算安安静静地洗漱停当。   火小邪腹部有伤,但他不愿让潘子看出来,一直忍住,不露破绽。   四个人收拾停当,都走出房间,来到院落中,去看望暂时充当“看门狗”的黑风。   黑风乃是张四爷从小就调教出来的豹子犬,充当看门狗真是屈才,可黑风任劳任怨,让它看门,它也是尽心尽力,就是拖着个大铁链,有点委屈。   黑风见火小邪他们来了,乐得上蹿下跳,黑风的力气可不是盖的,差点就将铁链给拉断掉。   火小邪、潘子将乔大、乔二介绍给黑风,黑风瞟了瞟着两个笨蛋,心情不错,很快就熟络了。   火小邪、潘子又带着乔大、乔二去院内各处转了转,认识了众人。本来商队里的人,都害怕乔大、乔二,这回认真的见了见,倒都觉得两人“可爱”得很,既然他们又是火小邪、潘子的徒弟,又无怨仇,便放下了心,再无惧意。   商队的人起得都早,今天并不出行,而是清点货物,分类转运,再添补其他货物。火小邪想着水妖儿所说,让他尽快离开此地,可火小邪还是难以心甘,便下定决心再观望一日。   早餐时分,三姨太、青苗、青柳派人叫来火小邪等人,一起吃饭商议下一步的安排。   乔大、乔二本站在火小邪、潘子身后,不敢上桌,但三姨太、赵镖头、王镖头等人觉得不妥,这两人无论如何,都是东北黑道赫赫有名的人物,便请他们一起坐下吃饭。   火小邪、潘子内心里也没有真当乔大、乔二是徒弟,便也叫乔大、乔二上桌来吃。乔大、乔二这两个吃货,本就馋的口水直流,一听可以一起吃饭了,便再不客气,坐过来猛吃,真如饿死鬼投胎一般,乔二别看比乔大个头小了足足半个,食量恨不得比乔大还猛,他们一人吃了五六个大汉的分量,这才拍了拍肚子说饱了,真不知昨晚的东西吃到哪里去了。   三姨太、青苗、青柳等人没见过这种吃相,看得都呆了,弄得火小邪、潘子都不好意思起来,喝令乔大、乔二两个人斯文点,这才让他们两个收敛了一些。不过这番吃喝下来,三姨太等人算是彻底对乔大、乔二放了心,甚至颇多欣慰。   当年广东道上大贼、恶贼层出不穷,防贼都是各个商队的头等大事。这下有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四人,加上大狗黑风相助,这只商队的实力大增,可以南下路途上,再也不惧广东道上任何盗贼。   乔大、乔二两人,吃饱了以后精力无处发泄,便请命帮着运货,乔大力大无穷,四五个人才能扛起的东西,他水桶粗的胳膊一夹,还能奔跑如飞。乔二瘦小,但力气也有普通人的两倍大,他手脚麻利,奔来跑去不亦乐乎。这两个家伙常年在东北的深山老林里伐木,天天干的就是粗重的力气活,根本不觉得搬东西有损东北大盗的名号,相反十分顺心顺手,忙个没完。   这些杂事略过不表,转眼就到了下午,各人都在忙碌着,只听不远处轰隆一声巨响,烟尘腾起数层楼高,震得地面直抖。   众人正奇怪着,有人高喊着来报:“三姨太!各位镖头!踏云货站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塌了!埋了十多个外地人,货站老板他们正喊人帮忙呢!”   火小邪一听,脑海中顿时腾起一个人的名字——田问。   三姨太觉得此事古怪,踏云货站怎么也算三宝镇的大户商家,怎么突遭此等惨祸?于是三姨太召集了火小邪等人,便赶去看看这种平地塌楼的怪事。   众人刚刚走出自己的客栈,突听巨大的咔咔咔断裂之声,扭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的三层楼高的西四客栈发出巨响,竟如同醉汉一般,摇了两下,轰隆隆地塌倒在宝林大街上,砖瓦横飞,灰尘漫天,惊叫惨嚎声不绝于耳。   火小邪等人亲眼见到西四客栈就这样塌掉,一群人惊得挪不开步子,等烟尘稍退之后,三姨太才叫起来:“过去看看!”众人顾不上再去踏云货站,先向西四客栈跑去。   这西四客栈塌的还真是有水平,似乎是连根断掉,吃力不稳,这才躺倒在地。整个客栈并未跌得四分五裂,相对保持的完好,仍能看出形状,就是表面一层砸的稀烂,所有门窗屋檐都被震脱了墙壁,碎末遍地。   众人赶到跟前,正看到有人灰头土脸、惊魂未定地从瓦砾中爬出,有两三人刚一爬出,就破口大骂,污言秽语,那恶狠狠的模样不像是普通民众。西四客栈塌楼之处,正好把宝林大街堵了个结实,人马都无法通过,于是人也越聚越多。有热心人爬上废墟,帮着救人,虽说被救出的人许多都满脸血污,骨断筋折,倒没有看到有谁死了。   正在乱成一团的时候,又听到轰隆一声巨响,西四客栈对面不远处,坍塌之声传来,又有一栋房子塌落,腾起大团灰尘,看势头似乎是整个房子的屋顶坠落。   这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连塌三栋房子,此地又无地震,谁敢相信?   三宝镇乱成一团,户户自危,都从房间里逃到屋外躲避,生怕自家房子也塌了。   宝林大街上聚满了人,很多神态古怪的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又彼此观望,显得十分警惕,那模样和举止绝不是三宝镇的居民。   好在三栋房子崩塌之后,直到傍晚,再没有其他房子塌倒,一切似乎平静下来。   三姨太、火小邪他们三处地方都看了,一个个都是塌的古怪,踏云货站是整栋房子坠入地下的货仓,西四客栈是连根折断,庆云行商铺是整个屋顶坍塌。火小邪虽说没有盖房子的经验,也都明白这并非天灾,而是人为。更加奇怪的是,这踏云货站、西四客栈、庆云行商铺里面,都住了不少外地来的神秘人,塌倒的房屋,正是他们所住。   房屋虽塌,但无人丧命,伤者不少,也最多是断手断脚没有性命之忧。   各路遭殃的掌柜、老板聚在一起,愁眉苦脸的长吁短叹,都说自己是倒了八辈子邪霉,自从接纳了外地来的陌生人长住,就倒霉事接连不断,这下连房子都塌了,损失惨重,看来那些陌生人都是些灾星,再也不愿贪他们几个小钱,不能久留。 十六、邪火所求   入夜之后,三宝镇一处僻静的小院中,一对中年夫妻打扮的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一扇房门前,男人轻轻敲了三下门,低声说道:“是我们。”这两人乃是踏云货站的店老板和老板娘。   “进来。”屋里传来女子的声音。   “是!”店老板答应道,手中晃出一根长针,在门缝里一插,挑了一挑,听到嗑一声轻响,门便打开了。   这对夫妻快步闪入房间,将门关好,再往里走,进到内室书房。   书房里已经围坐了七八个人,都是昨晚出现的水火两家贼众,正对门的案桌房,则一边一个,坐着水妖儿、郑则道,仍然是一副富贵公子哥和小姐的打扮。   踏云货站店老板赶忙向水妖儿行礼,说道:“水妖儿,实在抱歉,踏云货站乱成一锅粥,蒋介石的人闹个没完,非要我们安排其他的地方给他们住。我们俩一会还要赶回去。”   水妖儿说道:“好,你来的路上,可有异样?”   店老板和老板娘对视一眼,小心的说道:“应该没有……我们加倍的小心了……”   水妖儿说道:“算了!如果田问要跟着你们,料你们也发现不了。”   老板娘说道:“水妖儿,真的是土家田问亲自来了吗?那可真是麻烦了!”   水妖儿说道:“田问到这里最多四天,却能连毁三栋房子,的确了得!好了,不说他了,你们把情报说完,早点回去处理蒋家卫队的人,不要让他们怀疑到你们头上。”   店老板、老板娘都赶忙应了声是,店老板说道:“踏云货站塌房,确实是人为的,我们查到了多处人为的断裂之处,破坏的十分精巧,若不是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来。蒋介石的人里面,又三个断脚,四个断手,二个受了内伤吐血不止,此外人人都有轻伤,算是折损了大半,我听他们密议,说是明天要撤走一部分,最近都不能行动了。这次塌房,对他们而言,颇具威慑力,他们好像已经心生惧意,打算完整汇报上去,尽快地整体撤离此地,再做打算。”   老板娘接着说道:“踏云货站一向看守严格,许多地方都设置了隐蔽的水家防盗机关,居然有人能够全部躲过,在各个地方进行破坏,还不露丝毫马脚,这种本事简直让人想不透。我们水家本来就是藏匿的高手,怎么土家比我们还会藏身吗?”   水妖儿点了点头,并不做评价,说道:“还有其他的吗?”   店老板、老板娘想了想,说道:“山西王家客栈,王兴的三姨太带着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赵镖头、王镖头和三个不认识的镖师等人来过一趟,并没有多说什么,见帮不上手,就回去了。踏云货站这边的情况,就只有这些,没有更多的了。”   水妖儿说道:“好!你们回去吧!”   “是!”店老板、老板娘应了,转身快步出了房间,静悄悄地打开房门走掉。   其余的水火两家贼众大概的汇报了些情况,多与踏云货站类似,没有用多长时间,郑则道、水妖儿分头让各人离去。   众人退出之后,只留了郑则道、水妖儿独处。   郑则道看了眼静静坐着的水妖儿,柔声问道:“水妖儿姑娘,这个田问还说动手就动手了,如果不是你提前掌握到他的动向,知道他来了,这些平地塌楼的怪事,还真是难明其因。”   水妖儿说道:“这个田问,竟首先对踏云货站动手,专门捡最难啃的骨头。”   郑则道说道:“看来他是要一出手,就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水妖儿说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田问来这里,还有其他的目的。土家这两年,内部屡有纷争,虽说护着溥仪,但对同样护着溥仪日本人并不喜欢,我总觉得,东北那边可能要出大事了。”   郑则道略略一惊,说道:“张作霖被日本人炸死以后,火家对张学良一直提不起兴趣,火王大人公开的说过,张学良这小子不足与谋,难成大器。但张学良和日本人已经接近开战的边缘,一触即发,水妖儿姑娘是否说的是东北最近要有大战?”   水妖儿说道:“打仗并不是什么大事,蒋介石巴不得东北打个热闹,他好隔岸观火。我的意思是说,东北的大事是跟五行圣王鼎有关。”   郑则道一听到五行圣王鼎,眼中微微一亮,但他马上忍住,无所谓地说道:“五行圣王鼎,是要被溥仪取出来了吗?”   水妖儿冷冷看了眼郑则道,说道:“也许吧。不过按照土王田广的性格,除非土行灯熄灭,是绝对不会在现在这个时候取出的。”   郑则道轻轻笑道:“那就好。”   水妖儿站起身来,低声道:“田问的事情,我要立即通知我爹爹水王,听听他的意见。”   水妖儿走到屋外,提出一个鸟笼,里面有一只安静的雪白鸽子,水妖儿提笔,在一张纸上写下话语,卷成一个小卷,绑在鸽子的腿上,推开窗户,将鸽子放飞。   这只雪白的鸽子一振翅,一个白点飞上高空,眨眼就不见了。   郑则道稳步走到水妖儿身边,柔声道:“水妖儿姑娘,你已经二天没有睡觉了,要不你休息一会吧,我在这里值守着。”   水妖儿轻轻一笑,说道:“火传使者,你有心了,谢谢你。”   火小邪他们所在的王家客栈中,还是灯火通明,王家店掌柜带着伙计,一间一间的房子检查土木结构,生怕遭遇塌房的惨祸。他们一番检查,各处都完好无损,十分结实,王家掌柜松了口气,还是速速向三姨太他们通报。   三姨太、青苗、青柳、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和一众镖头,仍聚在后院中商议明天的行程,他们对于今天三宝镇连塌三栋房子的事情,也都是心有余悸,都怕三宝镇这两天,还有大事发生。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自己这家客栈中也住了一些外地来的神秘人,会不会惹祸上身?要不要推迟二天出发,帮着王家客栈渡过难关再说?可是留在这里,会不会更加麻烦,损失惨重?   三姨太这时候也没有了主意,犹豫不决。   火小邪虽然认为极可能是田问所为,但他绝不敢乱说,一直隐忍着,多听少说,不发表任何意见。   三姨太明白现在整只商队中,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四人实力最强,近乎于定海神针,如果火小邪这个时候能够决定要走或者要留,那最好不过,大家都会听他们的。   三姨太、赵镖头、王镖头等人屡屡向火小邪投来征询意见的目光,火小邪心中更是别扭,他实在比三姨太更加举棋不定。   一众人冷场在此,气氛尴尬。   就在这时,有一个客栈伙计跑来,气喘吁吁地说道:“三太太,各位镖头,各位大爷,外面有一个人要找火小邪火镖头,我见他眼生,问他姓甚名谁,他就是不说,不见火镖头就不走。”   众人都觉得奇怪,三宝镇的镇长、乡绅们都知道王家商队有个火小邪火镖头,但他们要来,肯定是直接找三姨太才对。   火小邪更觉得奇怪,谁会这个时候找他?难道是水妖儿、郑则道派来的人?   火小邪站起身,说道:“好!那我就去看看,各位稍作。”   三姨太叮嘱道:“小心。”   火小邪点头道:“潘子、乔大、乔二,跟我来。”   这三人正闲的无聊,一听能活动活动了,都兴高采烈地站起,跟着火小邪向外走去。   伙计带着火小邪四人走到前院大厅,指着一个背对着他们,坐在茶座上慢慢喝茶的男人说道:“火镖头,就是这位客人找你。”   这人坐着不动,头也不回,只是慢慢品茶。   火小邪从背影认不出他是谁,小心翼翼地走上两步,抱拳道:“请问你是哪位?”   这人慢慢放下茶杯,略一转头,说道:“田问。”   火小邪眼睛瞪圆,这人就是田问!简直不可思议,他这人真是难以猜测,居然大晚上的,大摇大摆的前来找他,他就不怕被郑则道、水妖儿他们认出来吗?而且还老老实实地等候在前厅,以他的本事,去哪里见人,还用这么规规矩矩的吗?   火小邪不敢怠慢,顾不上潘子的吃惊,三步并做二步跑到田问身边坐下,急问道:“田问?你怎么来了?我,我真是没想到是你,没想到你能来找我。”   田问报了报拳,说道:“我说过再会。”   火小邪暗叹一声,田问昨晚说“再会”,原来就是下次再见的意思,根本不算是客气话。   火小邪问道:“田问兄弟,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田问转头看了眼莫名其妙站在一旁没有过来的潘子、乔大乔二,说道:“换个地方。”   火小邪顿时醒悟,赶忙说道:“对对对,我们换个地方,请跟我来。”   田问拉起长袍,站起身来,说道:“安静地地。”   火小邪连忙带路,又问:“我们两个人说话,还是他们可以一起来?”火小邪知道田问是个三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人,早问早清楚,多费点口舌还是好的,不然他一个“再会”,扭头就走,又不知何时再见。   田问答道:“一起来。”   火小邪招呼潘子、乔大乔二一起,快步向中院里自己的房间走去。   潘子见火小邪对田问这样客气,凑在田问身边自我介绍:“这位大兄弟,您叫田问?好名字啊,我叫张潘,是火小邪的拜把子兄弟,你叫我潘子就可以了。我以前见过你吗?你做什么的?我一看你气宇轩昂,就知道你不简单啊。”   田问说道:“幸会!”   潘子等了片刻,却见田问再没有说话的意思。潘子这才纳闷了呢,自己没说错什么话啊,怎么田问一个幸会就把自己打发了?   潘子不依不饶,继续说道:“幸会幸会!对了田问兄弟,我身后的两个棒槌,是我和火小邪的徒弟,一个大棒槌叫乔大脑袋,一个小棒槌叫乔二爪子,东北四大盗里面排第二位和第三位。你认识吧?”   田问说道:“幸会!”   乔大、乔二听潘子介绍自己,在潘子身后嘎嘎嘎地傻笑,潘子讨了个没趣,回头一瞪,骂道:“笑个屁笑,再笑一声试试!”   乔大、乔二赶忙闭紧了嘴巴。   田问略一回头,说道:“很好。”   潘子一惊,这田问主动和自己说话了?很好是个啥意思?潘子追在田问身边,笑哈哈的说道:“田问兄弟,你说的很好是什么意思呢?是说我管教的很好?还是说我这个人很好啊?”   田问说道:“都很好。”   潘子心满意足,屁颠颠地跟着田问、火小邪前行,已经走到了房间前。   火小邪请田问来到房间,关上房门。   田问站在原地,四下看了看,鼻子呼呼呼呼连吸了四口气,闻了闻房间里的气味,这才走到桌子边坐下,将头上的礼帽放在桌上。   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围坐过来,火小邪张口就问:“田问,这里还可以吗?”   田问说道:“可以。”   火小邪说道:“刚才我兄弟潘子一路上介绍了他们几个,你还有什么要知道的吗?”   田问说道:“没有。”   火小邪又问:“那田问兄弟,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呢?”   田问依次看了看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四人,慢慢地说道:“帮我。”   田问说出帮我两字,火小邪是断然没有想到的。田问这种本事,还有什么是需要别人帮忙的呢?   火小邪还没有会过意来,潘子已经说道:“田兄弟,你说的是帮我?帮助的帮,我自己的我?”   田问点头道:“是。”   潘子又问:“田兄弟,可是我们都不知道你是谁啊,帮忙好说,总要知道你是谁,能不能帮吧。”   火小邪赶忙搭话:“潘子,这位田问兄弟是五行世家里的土家弟子,我以前和你说过土家的事。”   潘子一听,心中算盘珠子立即一扒拉,五行世家的土家?五行世家都是有钱人啊,这次算是伴上高枝了!   潘子眉开眼笑,大大的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是土家的高人!我就说一看你就不简单,气宇轩昂,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子富贵气,哎呀,田兄弟,你怎么不早说嘛。真是得罪了!你千万不要见怪!我们能帮到你什么,尽管说,我潘子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乔大、乔二见潘子点头,跟着连连称是。   火小邪知道潘子又见钱眼开了,赶忙丢过去一个眼神,止住潘子的废话,向田问凑过身子,低声问道:“田问兄弟,你看我们几个能帮到你什么呢?”   田问沉声道:“偷鼎。”   火小邪、潘子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同时问道:“偷鼎?什么鼎?”   田问答道:“五行圣王鼎。”   甲丁乙生前对火小邪简单说起过五行圣王鼎的事情,说这顶乃是皇家重宝,由五行世家看守,除此以外,再无其他更多的描述。来到三宝镇以后,郑则道问过火小邪五行圣王鼎的下落,就已经引起了火小邪的重视,没想到土家的田问来了,居然还是和五行圣王鼎有关,而且直接要求火小邪来帮忙偷鼎。看来这个五行圣王鼎,真是非同小可!   潘子抓耳挠腮,他也依稀记得甲丁乙说过五行圣王鼎,但他想不起说过什么,眨巴着眼睛说道:“五行圣王鼎?有点耳熟,是个什么宝贝?能干什么?值多少金子?”   田问说道:“无价之宝。”   潘子眼睛放光,正想问偷到了能分多少钱给他,乔二爪子向前一伸头,嚷嚷道:“我听说过,我听说过!好象是说得此鼎者得天下,失此鼎者失天下。”   潘子骂道:“乔二爪子,你听哪个野人瞎说的?还得鼎者得天下,见你的鬼哦,哪个想当皇帝老子的人想疯了瞎编的吧!”   田问插嘴道:“乔二说得对。”   潘子滔滔不绝的酸话顿时咽回肚子里,噎得一翻白眼,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盛况,耳根子都烫了,叫道:“真的假的?”   田问说道:“真的。”   潘子兴奋得连连搓手,如果真有这种好事,他赌上一条命都要去偷偷看。潘子内心澎湃,浮想联翩,捏住乔二爪子的脖子乱哼道:“皇帝,皇帝,有机会当皇帝,不当皇帝,当个封疆大吏也行啊。”   乔二爪子吱呀道:“潘师父,请点掐。脖子细,要掐断了。”   一旁的火小邪听了他们的几句对话,心里有了点分寸,说道:“田问兄弟,我和潘子都是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而你是大名鼎鼎的土家弟子,怎么会让我们几个两帮忙呢?不会猴子帮忙,越帮越忙了吗?田问兄弟,我相信你所说,但你为何要找我们呢?请教!”   潘子、乔大、乔二听火小邪这么一说,都伸出脑袋,傻乎乎的看着田问,异口同声道:“是啊,你为什么要我们帮忙呢?”   田问沉声道:“因为……”   火小邪追问道:“因为什么?”   田问说道:“因为……”他不善于长篇大论的言辞,竟慢慢把耳根子都憋红了,还是说不出下面的话。   众人看着田问,房间里一片沉默,都急切地等着田问说出因为后面的字来。   火小邪比田问还急,他见田问这个样子,不是不说,而是根本说不出话,便脑子一转,说道:“田问兄弟,要不要给你那纸笔写下来。”   田问轻喘一声,面红速退,说道:“好!”   火小邪心里叹道,这个田问,说一两个字还算麻利,哪天碰上火灾,要你去通风报信,若是地点不好描述,等你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完,早就烧成灰了。唉!真不知土家人是不是都这番德行。   火小邪对潘子说道:“潘子,取纸笔来!”   潘子翻身而起,没花任何功夫,就已经从房内找出一叠白纸,可笔还没有寻到。   潘子愁道:“看来笔找不到,我要出去才行。”   火小邪点头道:“好!你小心!”   潘子正要走,田问说道:“不用!”   田问将纸摊平,手中不知道捏了个什么细小的东西,便在纸上疾书,看着好像用指尖写字一般。纸上的字迹墨黑清晰,字体工整,竖着写下一排,文字大小整齐划一,而且排列的笔直,没有一点倾斜。   田问无笔写字,疾而不乱,四平八稳的功夫,真让火小邪等人大开眼界,这等沉稳的修养,岂是一日之功。   众人一言不发地盯着田问写完整张纸,田问才算写完,他将纸拿起,递给火小邪,说道:“请看。”   火小邪接过纸张,低头一看,上面的文字简直如同铅印的书本一样,没有一点潦草之处。   火小邪扫了一眼,没有不认识的字,就要念出声。   田问又说道:“默看!毋念!”   火小邪赶忙闭嘴,默默看纸上所写。   田问写道:“五行圣王鼎乃天下至尊之宝,始于汉室,蜀国孔明久伐,求鼎不得,而魏国得鼎,方灭三国。唐宋江山,皆因此鼎得失。蒙人不信,元仅存于中土数十载。明失此鼎,落至满人,满人以万余兵卒,建大清,竟能稳坐江山三百年,乃稳守此鼎之功。有史为证,得鼎者得天下,失鼎者失天下,绝非戏言。现五行圣王鼎灯灭其四,仅土家守护,亦岌岌可危。清末代皇帝溥仪,受倭寇所惑,欲认日本天皇为父,献出此鼎。我父土王虽有异,仍默许之。我田问,甘做不孝子徒,判出土家,欲于倭寇之前,盗出此鼎。泱泱中华,虽处乱世,又岂容岛国倭寇霸鼎称帝?然以我一人之力,无法盗破存鼎之五行地宫,且我未尊取鼎之法典,绝无胜算。唯有邪火之人相助,方可成就。火小邪,你乃不世出之邪火,唯有你助我,方能聚灭五行,破地宫盗鼎!言语虽简,真心不二,田问不才,愿跪求与你,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火小邪看完此信,全身每寸肌肤都发麻了,拿着纸的手都激烈地颤抖起来,火小邪看向田问,恍然不知所措!田问知道火小邪已经看完,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感伤神色,站起身来,走开两步,一拉长袍下摆,就要跪在火小邪面前。   火小邪大惊,抢上一步,赶忙把田问扶住,恳切道:“田问兄弟,万万不可!我真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么大的一件事情!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田问沉声道:“请帮我!”说着又要跪下。   火小邪使劲拉住,叫道:“别别!我答应了!我答应了!我可受不了你一跪。”   田问面露喜色,站稳了身子,抱住火小邪的肩头,说道:“当真?”   火小邪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一身邪火,竟有这么大的作用,傲气升腾,激动得面红耳赤,严肃的应道:“当真!当真!我就算不要这条命,也会帮你这个忙!”   田问点头道:“好!”   潘子、乔大、乔二摸不着头脑,愣愣地看着火小邪、田问两人,这纸上到底写的什么,让这两人又是跪,又是求,又是许诺。   潘子说道:“喂,两位,能不这么肉麻了吗?到底怎么回事啊。”   火小邪请田问坐下,将田问的信递给潘子看,潘子速速看过,长吸了一口气,说道:“乖乖的啊,这下真要发达了。”   乔二爪子说道:“潘师父,火师父,到底写的啥。”   潘子把信塞给乔二爪子,说道:“自己看。”   乔二爪子接过信,乔大脑袋凑过来,两个人翻来覆去地看,苦不堪言地说道:“两位师父,我们不认字啊。”   潘子一把抢过来,骂道:“你们两个棒槌!早说你们不认字啊!”   乔大愁道:“潘师父,您没问过我们是不是认字啊。”   乔二媚笑道:“潘师父,你要不说一说吧。”   潘子将纸递还田问,扭头骂道:“你们两个,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田问把信一收,在手中一捏,往自己胸前一按,再伸出手,那张纸已经无影无踪。   乔大脑袋叫道:“戏法戏法!好有趣好有趣!”   乔二爪子也叫:“哇,怎么一下子变没了?能不能再变一次啊?”   潘子两巴掌拍过去,骂道:“闭嘴闭嘴!你们两个棒槌!谁让你们说话了!”   乔大、乔二赶忙闭嘴,但还是好奇不已地盯着田问的手看。   火小邪既然决定了此事,问道:“田问兄弟,那么下一步怎么办?”   田问说道:“明日毋走。”   火小邪问道:“整支商队都不走吗?”   田问说道:“你们留。”   火小邪说道:“你是要我们帮你拆镇里其他人的房子吗?”   田问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差不多。”   火小邪问道:“那镇里的那些神秘人,都是什么人?是都在动五行圣王鼎的心思?”   田问说道:“是!”   火小邪说道:“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田问站起身来,说道:“保密!再会!”   火小邪知道田问要走,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赶忙开门相送,田问大步走出房门,转身一拜,说道:“不送。”   火小邪正想回礼,只见田问唰的闪开数步,转弯走开,连离去的脚步声都听不到,已经没有声息。   潘子还想追上,火小邪拉住潘子,说道:“别跟着他了,跟不上的。”   乔大、乔二探出脑袋,还意犹未尽的说道:“他是变戏法的吗?”   众人退回屋内,火小邪猛地一拍潘子,说道:“潘子,田问怎么知道我是邪火的?这太奇怪了吧。”   潘子还是有点发愣,喃喃说道:“你看到没,田问说土王是他父亲,我父土王。哎呀我的妈,这可真正是大人物呢,发达了发达了。嗯?火小邪,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火小邪只好重复了一遍:“田问怎么知道我是邪火的?”   潘子眼珠子转了一圈,便有答复:“火小邪,你想啊,你是邪火的事情,只有净火谷的人和盗拓盗大爷知道,净火谷中所有人死光光了,还能有谁,肯定是盗大爷告诉田问的啊。你是不是糊涂了?”   火小邪心想也是,点头道:“确实有点糊涂了……”火小邪脑海中一闪,扭头对潘子说道:“还有水妖儿知道……还有,潘子,你也知道。”   潘子倒是一惊,说道:“我当然知道啊,你不会认为是我告诉田问的吧。今天我才第一次见到他啊,水妖儿倒有可能……火小邪,你怎么怪怪的。”   火小邪可能自觉不到,外人看来,他的表情神态的确有些怪,他从一个不受重视的小毛贼,到今天竟能协助土家田问偷鼎,而且是非他不可,这落差实在太大,简直从地上到天上一样。火小邪脑子里乱哄哄的,既兴奋又迷茫,既欢喜又疑惑。   火小邪听潘子一说,狠狠咽了几口,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道:“不好意思,我脑子里是有点乱。田问知道我是邪火,应该就是盗拓告诉他的……”   火小邪扭身叫乔大、乔二:“乔大,乔二,你们过来,我问你个事。”   乔大、乔二两人正学着田问藏去纸团的样子,摆弄着手指,听火小邪叫他们,赶忙跑过来,说道:“火师父,啥事啊?”   火小邪说道:“盗拓大师伯有没有和你们说起五行圣王鼎的事情?”   乔大脑袋迟钝些,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抓着大脑袋回想,乔二爪子先行答道:“盗拓大师伯提起过五行圣王鼎,就是问我们知不知道。我们就说知道,得鼎者得天下,失鼎者失天下,大师伯就没说什么了。”   火小邪又问:“那盗拓大师伯有没有说让你们帮我做什么?”   乔大脑袋说道:“这个没有,就说让我们认师父,从此听你们的话。”   乔二爪子也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火小邪没有再问什么,说道:“走,我们去三太太那里,告诉他们,明天我们留,他们走。”   火小邪一行四人回到后院,三姨太他们还没有散伙,见火小邪回来了,都问是什么人来找他,怎么去了那么久。   火小邪便说是一个老朋友,不知怎么刚巧也在这里,把田问的事情搪塞了过去。   火小邪心里有数,正告三姨太他们,明天商队出发,他和潘子、乔大、乔二留在此地,还有要事待办。   无论三姨太怎么问,火小邪都闭口不谈,只是强调他们主意已定。   三姨太奈何不了火小邪,只好点头默认,让大家各自散去,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商队出发,南下广州。   众人各自回房休息,很快整个客栈也都安静了下来。但是在客栈前厅,店掌柜和两个伙计却一直在角落中低头密议。   “真的是土家的田问?”   “应该没错,我亲耳听见他自称田问。”   “田问,这可是土家数一数二的高手,这回塌房的事情算是明白了,定是田问所为。”   “他打算把这一带的闲人都赶走?”   “应该是和净火谷有关,土家护鼎,容不得其他人窥探圣王鼎的下落。”   “那田问找火小邪谈什么?他找谁也没必要找火小邪这种不入流的小贼吧?”   “没敢去听他们谈了什么,怕漏了马脚。”   “无所谓,我们多留心自己就是了。”   “田问知道我们是木家弟子吗?”   “我们扎在三宝镇不是一两年了,没那么容易暴露。”   “我就是担心田问会对我们这里动手,到时候我们是防还是不防?”   “虽说木克土,但我们与田问差别太大,防是防不住的!也罢,几栋破房子而已,让他折腾去。”   “总觉得不甘心啊,土家人大摇大摆地在木家的林子里撒野。”   “不用想这么多了,我们盯紧店内的情况。三宝镇这场戏,我们当个看客就好!切勿参与。”   “是。”   “店内各处的收味药都下好了吗?”   “下好了,无论谁进来,都会留下痕迹。”   “好!打起精神来,估计再过几天,三宝镇就没事了。”   店掌柜、两个伙计分头散去,恍若无事。   火小邪、潘子四人的房内,潘子、乔大、乔二已经睡得鼾声如雷,而火小邪心事重重,怎么都无法睡去。田问什么时候再来,又会安排什么事情?自己一介无名小贼,真的能帮到田问盗取五行圣王鼎?我有这个能耐吗?   火小邪口干舌燥,按捺不住,从床上爬起,想去倒一点水喝。   房间里黑沉沉的,这也无碍,火小邪护着腰伤,走到桌边,拿起茶壶倒水。茶壶里水并不多,只有一个浅底,火小邪有心事,没太注意,倒到最后,茶壶盖一下子脱开茶壶,掉在了桌上,啷啷做响。   火小邪赶忙按住茶壶盖,暗骂一声,举杯喝水。   桌边床上的潘子支吾一声,被惊醒过来,含糊不清地说道:“火小邪,你要出去?”   火小邪低声道:“渴了,喝口水,不出去,你睡吧。”   潘子哦了一声,迷糊的说道:“你腰伤好点了吗?不方便,就叫我起来。”   火小邪想也没想,答道:“好多了,没事的。”   潘子嗯嗯两声,又睡了过去。   火小邪喝完水,退回到床边要躺下,可身子一扭动,腰伤还是疼的厉害。   火小邪暗叹一声:“郑则道这脚真够重的,恼火!”   火小邪正要躺下,突然睁大了眼睛,看向床上的潘子,心中巨震:“潘子怎么知道我腰上有伤?我从来没有和他说过!”火小邪今天一天,都掩饰得极好,自认为绝不会让人看出自己受了伤,怎么潘子就看出来了?是潘子真的看出来了,还是有人告诉他的?   火小邪静静坐在黑暗中,看着鼾声如雷的潘子,他突然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这个人。   潘子的出现,的确有太多的巧合,但回想和潘子相处的日日夜夜,净火谷中三年的煎熬,两人是出生入死,亲如兄弟,若是潘子不在自己身边,也许自己早就因为孤寂发疯了。要说潘子是敌非友,火小邪宁肯去死也不愿相信,但潘子自从出了净火谷,的确隐隐约约的有些奇怪,他时不时的会发呆愣神,好像颇有心事,不再像以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无忧无虑的样子。   火小邪一直以为潘子是想女人想的,可刚才潘子突然在睡梦中说自己腰上有伤,让火小邪紧张起来,忧心忡忡。火小邪给自己想了一千个理由,潘子没有事情瞒着他,说出腰伤不过是他察觉到了。可事到如今,火小邪越想越烦,甚至咒骂自己,为什么要怀疑生死与共的朋友?   火小邪心中暗念:“潘子就算被人胁迫,要杀我火小邪,我也会把脑袋伸出来,把脖子擦干净,这条命送给他,以解他的难处。那我为什么还害怕?我在怕什么?怕潘子离开我?我又变成孤身一人?”   潘子的事情,让火小邪大伤脑筋,简直比偷五行圣王鼎还头疼。   火小邪辗转难眠,整晚都暗暗打量着潘子,但潘子睡得比死猪还沉,毫无察觉,潘子、乔大、乔二这三个人的鼾声连绵不绝,一个赛一个的响亮。   一直到天光泛亮,火小邪才迷迷糊糊睡着了一会。   潘子虽说贪财好色,但喜欢早起,绝不赖床。火小邪睡着了没多久,潘子伸了伸懒腰,就一翻身醒来,迷迷糊糊地唱道:“起床了起床了,要撒尿尿了,啦啦啦。”这是潘子起床的口头禅,几乎天天都是如此,只要念完,才算完全清醒。   潘子唱完,撰拳撑手,眼睛猛睁,再无睡意,咕噜下了床,跑到乔大、乔二身旁,一手一个揪住他们耳朵,骂道:“你们两个棒槌!太阳晒屁股了,起床起床。”   别看乔大、乔二睡的雷打不动,潘子一揪,这两人一吃疼,顿时翻身而起,再无睡意。   这三人折腾了一会,洗漱完毕,潘子便蹬腿跺脚,舒展筋骨,等着火小邪醒来。   按火小邪、潘子这几年养成的习惯,潘子一醒,火小邪不管睡得再沉,都是半个小时内必然起床。   可这次潘子觉得有些奇怪,火小邪躺在床上,动也不动,一点没有转醒的意思。其实火小邪已经醒了,一直闭着眼睛听潘子他们的动静。   潘子凑到床边,看了看火小邪的脸,低哼一声:“今天睡得很踏实嘛!算了,不叫你起来了,让你多睡一会。”   潘子刚一转身,就听身后火小邪低声道:“潘子。”   潘子一回头,正看到火小邪笔直地坐在床上,牢牢的盯着自己打量,眼神中颇有深意。   潘子吓了一跳,骂道:“火小邪,你玩什么新花样呢,玩炸尸啊!你这样挺吓人的知不知道?”   火小邪没有答话,默默地翻身下床,穿上鞋子,站直了身子,说道:“潘子,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潘子疑道:“干吗?喂,你看着好严肃,田问传给你什么病了吗?哈哈。”   火小邪淡淡一笑,径直走出了房间。   乔大、乔二正象上前对火小邪问好,见火小邪这般样貌,便没有上前,十分疑惑的看了看潘子。   潘子看了乔大、乔二一眼,耸了耸肩,说道:“你们火师父偶尔会发神经。你们两个棒槌在屋内等着,别乱跑。”潘子说完,就紧追了出去。   火小邪一直走到中院僻静处,才停下脚步,静候潘子过来。   潘子跑到火小邪身边,叫道:“火小邪,你玩什么呢?从昨晚开始你就奇奇怪怪的。”   火小邪拍了拍潘子的胳膊,说道:“潘子,你觉得我们两个的关系怎么样?”   潘子哼道:“这还要说,过命的交情啊。”   火小邪说道:“潘子,你是我的好兄弟,我这条命都可以送给你,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潘子有些紧张,说道:“火小邪,你是不是真的病了?说这个干什么?什么把命送给我,我要你的命干嘛?”   火小邪说道:“我没病。潘子,答应我一件事。”   潘子眼神有些慌张起来,说道:“你,你说吧,什么事?”   “潘子,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啊!我怎么会有事瞒着你……”   “说实话潘子,你是不是忘了你昨晚说了什么?”   “我说什么了?”   “你怎么知道我腰上有伤?”   “这……我说过吗?”   “呵呵,潘子,无论你有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你告诉我,要不然我会难受死的。”   “我……我……”潘子一反常态,突然低下了头。   “能说吗?不能说就算了。”火小邪追问道。   “我发过誓,不能说……”潘子的语气低沉起来,“如果我说了,我以后生儿子没屁眼的。”   火小邪实在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你怎么发这种誓!”   “没办法,认识你之前以为这就是最毒的誓了。”潘子苦笑起来。   火小邪心里一合计,果然潘子是在认识他之前隐瞒了一些事情。火小邪暗暗盘算了一下,逼着潘子破誓,肯定是不行的,要不如这样……   火小邪问道:“那我问你,你这个誓是怎么发的。”   潘子说道:“这个我可以告诉你,我当时是说——如果我以后对任何人提起你的名字、相貌,说我见过你,透露你对我说过的话,我就生儿子没屁眼。”   “好!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说是和不是就行,保证不会破誓。”   “嗯……这样也行。”   “潘子,你发誓的这个人,是不是姓金?”   潘子眼睛一下子瞪圆,连连点头,叫道:“是!是!你怎么知道。”   火小邪轻轻一笑,说道:“我猜的,放心,你没有破誓。”   潘子难解,又问:“那你猜的也太准了吧!你怎么猜的?”   火小邪笑了笑,说道:“三宝镇中,五行世家水火木土四行都在,唯独缺金。我算明白,为什么盗拓说我这个邪火,遇金则复了,就是因为你啊!”   潘子疑道:“遇金则富?是说遇见我,你就会发财了?”   火小邪摆手道:“不是,是遇金则复,胜负的负,哎呀,不对,是重复的复。”   潘子说道:“到底啥意思?”   火小邪呼哧一喘,说道:“意思大概就是说,你属金,我遇见了你,就会变的更强。所以叫遇金则复。”   潘子说道:“哦!五行相生相克,相乘相悔,制化复胜。”   “你知道啊!”   “只是记得口诀,不知道是啥意思,以前甲丁乙和盗大爷说的都太绕口,实在懒得记。不过火小邪,听你这么一说,感情我是你的福星啊,哈哈。”   “潘子,你少贫嘴,我叫你出来,没想到你会说以前瞒了我的事情,纯属瞎猫子碰到了死老鼠,我本意是想问你,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有腰伤的。”   “还是这事啊,我真的忘了昨晚和你说过什么了,我睡得迷迷糊糊的,说了啥都不记得啊。”   “放屁!你少绕圈子,再问你一遍,你怎么知道我有腰伤的。”   “真的要说?”   “真的要说。”   “好吧好吧,我说了你可别说我肉麻。”   “肉麻什么!你说吧。”   潘子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其实吧,我现在也无法确定你到底有没有腰伤。我也是猜的。”   “猜的,啥意思?”   “哎呀,净火谷中三年,你受了好几次腰伤,疼起来是什么德行,你不记得,我可记得。昨天早上你做噩梦起来的时候,明摆着按住最下面的排骨,疼得龇牙。我一看就知道你你受伤了,但你后来又像没事人一样,我就没问,但多少是个心事,可能睡得稀里糊涂的时候,就问了你一句。就是这么回事,你可别以为,我像娘们那样还记鸡毛蒜皮的事。”   火小邪一歪嘴,说不出话,直勾勾地看着潘子。   潘子退了一步,说道:“你又干嘛,我骗你我就是你孙子,生儿子没屁眼的。”   火小邪咔的一把抓住潘子的肩头,低声说道:“潘子,谢谢!”   潘子哼道:“喂,你眼睛红了。”   “没有。”   “怎么没有。”   “没睡好。”   “那你别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我行不?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见你的鬼哦。”   “不行,你这鬼模样我恶心得要吐,让我吐一下,哇。”   “你娘的!闭嘴!”   这两个小子,嘻嘻哈哈地打闹起来,彼此追打而去。   众人用过早饭,有几只商队的掌柜来找三姨太,说想和三姨太组建一支大商队,一同出发去广州,人多力量大,彼此都有个照应。   这正和三姨太的心意,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下来。各商队的掌柜千恩万谢,与三姨太约定了今天出发的时间,便都各自回去准备。   三姨太这边也没有闲着,吩咐下去,张罗着王家商队盘点装货,备齐人马,收拾停当之后,已近中午,马上就到约定的出发时间。   三姨太、青苗、青柳再与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等人一起吃了顿简单的午饭,尽管相处时间不长,现要离别,三姨太多少有些感伤,她说不出什么客气话,只是让火小邪他们多加小心,若是办完了事,可以赶来广州一会。   青苗、青柳这几日与潘子相处,时时开心得很,她俩好不容易碰到个能相处甚欢的男人,眼下就要分开,少女情怀表露无疑,对潘子很是不舍。   潘子这时候倒有大将风度,将贴身挎包中的两件“宝贝”分赠青苗、青柳,笑哈哈地说道来日方才,一定后会有期,没准两三天后就赶上你们。   其实火小邪心里明白,三姨太他们这一走,只怕没有一两年,再难遇见。火小邪活了这么大,无数人在火小邪身边聚散分离,他最怕的就是与人分别之时,有种说不出的酸疼滋味。   三姨太给了火小邪一笔钱,出手非常大方,三百块大洋。火小邪先说不要,三姨太执意要给,潘子就半推半就的替火小邪收下,心中暗暗高兴。   火小邪四人送了三姨太他们一段,来到三宝镇南下的大路口,数支商队汇集,浩浩荡荡四五百人之多,人喊马嘶,催动队伍,渐渐就走得远了。   潘子站在路口,挥手喊道:“青苗、青柳,不要被别的男人勾搭走了,你们可要记得我啊。”这话喊出来,青苗、青柳也是听不见的。   火小邪招呼潘子、乔大乔二不要在此久留,先回到王家客栈再做打算。   众人刚走不了几步,一个土黄长袍的男人从路旁稳步走出,向火小邪他们点头示意。   此人再熟悉不过,正是田问。 十七、水家三蛇   火小邪见是田问,又惊又喜,赶上一步,就要与田问说话。   田问没等火小邪上前,低声道:“跟我来。”说着就快步走下大路,向路边密林中行去。   火小邪不敢怠慢,带着潘子、乔大、乔二紧跟。   田问快步不停,既不说话,也不回头,带着火小邪他们渐行渐远。火小邪知田问此人性格沉闷,既然不想说话,问也问不出什么,只好闷头跟着。   一行人走到一片乱草坡下,才停下脚步。   田问略一转身,沉声道:“准备好了吗?”   火小邪啊了一声,略略琢磨了一番田问的意思,答道:“准备好了什么?”   田问说道:“我为何来此?”   火小邪说道:“你来找我啊。”   田问说道:“找你为何事?”   火小邪心想,这个田问是考我呢,怕我忘了不成。   火小邪正想张口回答“偷鼎啊”,可心中猛然一个激灵,改口道:“田问大哥,你是怕我反悔?我要是反悔,我不会跟你来此。”   田问说道:“潘子!你反悔了!”   潘子冤枉道:“没有啊,我从来没说我反悔啊。”   田问说道:“潘子,我找你们有何事?”   潘子张口要答,火小邪刷的一把拉住潘子,止住潘子的话语,笑道:“田问大哥,你什么时候说话能说五个字以上了?七个字,加潘子两字,九个字了。”   田问说道:“此话何意?”   火小邪冷冷说道:“你还不明白吗?你……”   “无聊!”一声低喝似乎是从地下冒出的一样,打断了火小邪的说话,刷的一声,一个人凭空从草丛中站起,是一个穿着一身土黄长袍的男子,这人的模样,活脱脱又是一个田问。   火小邪一见新来的这个田问,大叫一声:“田问大哥!”   这个新来的田问答道:“好!”   潘子也明白过来,指着前一个田问大骂道:“操你娘的哦,你是个冒牌货啊,差点让你把我的话蒙出来!妈妈的巴子的,你是谁!”   上一个“田问”一看这种形式,眉头狠狠一皱,扫了站在一旁的田问一眼,声音也变了,说道:“田问,你来得好快!”   田问说道:“请滚!”   假田问脸色变了变,尖声叫道:“土家高徒,得罪了!毋怪!”说着身子一闪,没入草丛中,沙沙沙草丛轻响,眼看着就要逃走。   潘子气的直哼,叫道:“龟儿子的,骗了我们就想跑!”手中的齐掌炮已经翻出,向假田问逃匿的方向直追,啪啪啪打出三颗铁珠。潘子自从跟着三姨太的商队,不断收集各类可以用气掌炮打出的物品,铁珠收集的最多,其次是铁钉,甚至有捏的极硬的狗屎。潘子总是常备了一小把铁珠在外衣兜中,已被不测。   潘子三枚铁珠打入草丛,并无任何反应。潘子奋起直追,引得乔大、乔二也快步跟上。   田问身子一横,快了一步,伸手拦住潘子他们,说道:“毋追!”   潘子气道:“田问兄弟,别人装成你的模样骗人,你还不生气的啊?”   田问说道:“无妨!”   火小邪赶上几步,凑在一起,对田问说道:“这肯定是水家的易容术!真是太像了你,要不是他说话没你这么利索,真会被他猛不丁地骗出话来。”   田问看了看远处,慢慢地说道:“水王来了。”   田问一说到水王,火小邪、潘子都是心生惧意,水王流川此人实在太过神秘,捉摸不定,而且实力之强,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净火谷中水王流川出面阻止火小邪与水妖儿的婚事,火小邪、潘子就如同案板上的羔羊,丝毫没有反抗之力。   火小邪对水王流川,更是心中忐忑,滋味怪异,奉天城内水王流川赠黑石火令,言语恳切的请火小邪救水妖儿一命;火小邪在火门三关纳徒之时,水王流川眼看着火小邪被逐出火家,却没有一点难舍之情;水王流川在净火谷中撕破脸,毫厘之差就会结果了火小邪的性命。每次和火小邪相见,水王流川的态度都有天壤之别,没有一点情感传承,简直是每次见到的水王流川,都不是同一个似的。   火小邪、潘子如临大敌,立即稳下身子,严阵以待。乔大、乔二脑子再糨糊,这种情形仍然心知肚明,立即守在火小邪、潘子两侧,做好大打一架的准备。   潘子低声道:“水王流川居然来了?!”   田问没有回答,昂首叫道:“出来吧!”   “嘿嘿”“哈哈”“呵呵”男女各异的尖笑声从不同方位传来。   “田问!嘿嘿!好本事!”   “土家高徒,未来的土王,哈哈!”   “呵呵,田问,你还真是很难模仿!”   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四人到处寻找,却一点也看不到人在哪里,好像是随风飘动过来的声音似的,那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是二男一女,但听最初的笑声,好像还有更多人在。   田问哼道:“水王呢!”   一个高调门的女子声音道:“呵呵呵呵!水王为什么要来这里?水王岂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   一个尖锐的男子声音道:“嘿嘿嘿嘿,水王对你来三宝镇,并没有兴趣!”   另一个语调温和的男人声音道:“哈哈哈哈,田问,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们就是想找火小邪证实一下,好玩罢了!”   田问高喝道:“无聊之极!”   “呵呵,水家三蛇若是不无聊了,天下还有比我们更无聊的人吗?”   “水家三蛇就喜欢干无聊的事情,嘿嘿。”   “哈哈,田问,水家三蛇不是第一次和你碰面了,但这次,水王没有来,让你失望了。不打扰你了,我们这就走。哈哈哈哈。”   这温柔声音的男人笑起来,笑声已经渐传渐远,很快就渺无声息。   火小邪听到四下再没有人说话,谨慎的问道:“田大哥,人走了吗?”   田问答道:“走了。”   潘子长长吹了一口气,说道:“他们叫什么,水家三蛇?来去无踪啊,和闹鬼似的,现在我心里还一阵阵发毛。”   乔大脑袋也啧嘴道:“确实像山鬼,我和二子砍木头、挖草药的时候,就听到过山鬼说话,就和这感觉差不多。”   乔二爪子哼道:“我叫爪子!你个大西瓜的。火师父、潘师父,大西瓜说得没错,那次我们找了大半夜,也找不到说话的人在哪里,可把我们吓得够呛。”   乔大、乔二对视点头,似乎对以前的事情仍有惧意。   火小邪对田问说道:“田大哥,水家三蛇是什么人?说话做事这么奇怪。”   田问默默说道:“暗匿之人。”   火小邪说道:“暗匿之人?这是什么样的人?”   田问说道:“无人见过。”   火小邪倒吸一口凉气,说道:“是没有人见过他们长什么样子吗?”   田问说道:“是。”   火小邪又问:“那水家三蛇是做什么的呢?”   田问说道:“无聊之事。”   田问说完,大踏步向外走去,手一挥,示意火小邪他们跟上。   火小邪、潘子一头雾水,水家三蛇的忽隐忽现,田问的只言片语,更让这些人平添了无数神秘。而五行水家中,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田问前进速度颇快,火小邪、潘子等人紧跟,一行人再无话语,向着三宝镇方向走去。   傍晚时分,天色已暗,水妖儿、郑则道所在的密宅中,一个寻常的商队趟子手打扮的人,闪入房内,快步向内屋走去。   水妖儿、郑则道和四五个人,正安静的坐在屋内,一部分人略显焦躁。   这个趟子手进了内屋,火家弟子沉不住气,站起来关切的看过去。   这个趟子手向水妖儿一拜,又向郑则道点头问好,然后略有惭愧的说道:“水妖儿,火传使者,除了那只豹子犬还在王家客栈,火小邪他们不见了,一直没有找到。所以……”这伪装成趟子手的水家弟子,抬头看了看水妖儿,不敢再说。   水妖儿说道:“继续讲。”   趟子手说道:“今日午时,王家商队和几只商队联合起运,向南方去了。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四人没有跟随王家商队出发,几人向三宝镇走回的时候,路边有一穿土黄长袍的男子将他们叫住,钻入路旁的林中,我立即去追,可是,没有追上……我在失去他们踪迹的地方打量许久,一点线索都找不到。一直到现在,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还是下落不明。”   水妖儿说道:“知道了,能在你眼皮底下失踪的人,算是罕见了。”   趟子手更是垂头,说道:“水妖儿请责罚。”   水妖儿说道:“不必了,你下去吧,继续加紧寻找,地下是重点,他们一定是躲到地下去了。”   趟子手点头称是,飞也似的退下。   屋内水家人都愁眉不展,对他们而言,大白天跟丢了人,确实罕见,而且还是水家的好手。   有人站起,对水妖儿低语道:“田问一个人的话,是能躲开我们,但火小邪他们四人,目标巨大,怎么也会这么快不见了?水妖儿,这事不对劲。”   另一个水家人也站起来对水妖儿说道:“水妖儿,田问就算能搬山覆地,也不应该能做到让这样。”   水妖儿略略沉思,踱开几步,看了眼郑则道,问道:“火传使者,你怎么看?”   郑则道微微一笑,站起身向水妖儿、水家弟子行礼,显得颇为谦逊。   郑则道说道:“火家的追踪之术,实在无法和水家相比,土家的开山寻道隐天遁地,火家更是难明其妙,我确实没有什么的见解。真是惭愧!”   水妖儿、水家弟子听郑则道这么说,心里都十分舒畅,这个郑则道还真是继承了火家人的“其性谦”三字。   水妖儿点了点头,说道:“火传使者,不必谦虚,有什么想法直说就是。”   郑则道笑道:“我就是突发奇想,有些大不敬的念头,自己都觉得可笑,说了还请水家师兄们毋怪。”   水妖儿说道:“但说无妨。”   郑则道说道:“好。我就是猜想,此次水火两家合作,乃是水王、火王商议决定,水王会不会还安排了其他人协助我们?这些协助我们的水家高人,发现田问、火小邪等人阴谋,先入为主了?”   水妖儿和水家众人一对视,都是轻轻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水妖儿又看了郑则道一眼,轻声说道:“火传使者,你说的很有道理,反而我这个局内人疏忽了。”   郑则道轻笑道:“水妖儿毋怪,只是我胡言乱语。”   水妖儿正想再说,就听到屋角缝隙中突然有温柔男子的声音传来。   “哈哈,火传使者不简单啊!果然是水王大人看上的人哦!”   屋内众人听到猛然传来的声音,都是一愣,火家弟子已经跳将起来,盯着发出声音的墙角,作势欲攻。相反水妖儿、水家人并不妄动,颇为吃惊。   郑则道低喝道:“不要动。”止住了火家人向墙角攻去。   屋内另一侧传出高调门的女子声音:“呵呵,不要急不要急。我们也是水家人呢。”   屋顶也传出尖锐的男子声音:“嘿嘿,水妖儿,各位水家师弟,好久不见了啊。”   水妖儿答道:“我父亲来了?”   温柔男声道:“没有,水王大人看到你的飞鸽传书,叫我们过来看看。”   尖锐男声道:“嘿嘿,水王大人有密信传给水妖儿,水妖儿,你跟我们来,其实人退下。”   高调门女声道:“呵呵,各位火家的高徒,很抱歉哦,水家的一点私事。”   温柔男声道:“哈哈,火传使者,你和水妖儿一起来吧。”   说话间,突然戛然而止,再无一点声息,真如同鬼魂一样。   水妖儿低喝一声:“好!”转头对郑则道说道,“火传使者,跟我来。”   郑则道点头称是,水妖儿已经疾步出屋,向外掠去。郑则道不敢怠慢,施展身法,也是疾如闪电,不落下风。   水妖儿、郑则道两人疾行不怠,也没有见到水妖儿一路上和谁有接触,没有左右观望,没有异常声响引路,水妖儿轻车熟路一般,向着三宝镇边缘一带赶去。   郑则道十分奇怪,水家人到底是用什么沟通方式,才能够做到这样?郑则道好奇心更浓,速速跟随,却不在此时多问一句。   水妖儿一直赶到一栋孤零零的废宅外,才慢了下来,从墙头跃入荒院中。   郑则道尾随入内,站在水妖儿身侧。   水妖儿目光平视,说道:“水家三蛇,我来了。”   “哈哈,水妖儿你的功力真是越来越深了。”温柔男子的声音随风飘来。   “嘿嘿,这个郑则道的火家身法也不错!”尖锐男声紧随而至。   “呵呵,火传使者,真是年轻有为哦,入火家三年,就有如此成就,不简单啊。”   郑则道回答道:“三位水家前辈,在下有礼了。”   “哈哈”“嘿嘿”“呵呵”水家三蛇的声音又笑,这笑声倒让郑则道全身都不自在。   “哈哈,水妖儿,水王大人有令,命我传于你和郑则道。”   水妖儿跪拜在地,低声道:“水妖儿听令。”   郑则道垂首抱拳,念道:“火家弟子郑则道听水王大人令。”   这时再没有水家三蛇的声音,只听另一个腔调响起,赫然就是水王流川的声音,这声音平淡无奇,一点都没有威压感,更像是一个教书先生在苦口婆心的谆谆教诲。   “水妖儿,火传使者,你们辛苦了。你们在三宝镇合作得很好,我非常高兴。田问来三宝镇一事,我已经知道,此人不必搭理,不要与他冲突,一切都顺着他。如果田问的目的是把三宝镇里的各路人马赶走,你们也该帮着他去做。这是我们五行世家的交情,理应如此。三宝镇中闲人散去,你们也立即返程,不可久留。另外,火传使者,我听说火家弃徒火小邪也在三宝镇,他若是和田问纠缠在一起,还请你多给他一点教训,却不要取他性命,以正五行世家的名头。水家三蛇传话给你们,如我亲临,水妖儿遵照而为,火传使者可自行决定。流川。”   这番水王流川的话语说完,水妖儿一拜到地,说道:“水妖儿遵爹爹法旨。”   郑则道亦沉声恭敬道:“在下一切按水王大人的吩咐做事。”   温柔男声再起:“水妖儿、郑则道,你们都听好?我们这就走了,下次再会。”   尖锐男声道:“嘿嘿,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此事。”   高调门女声道:“呵呵,那就后会有期喽。”   话音刚落,已如青烟散尽,四下寂静无声,落针可闻,哪似有人刚刚说完话?   水妖儿慢慢站起,静立片刻,这才转身离开。   郑则道见此时才是问话的好时候,谨慎的问道:“水妖儿,水家三蛇三位前辈真是不简单,他们是什么人?”   水妖儿答道:“他们不是三个人。”   “哦!!不是三个人?那又会是几个?”   “我也不知道。”   “哦……那水家三蛇前辈们是做什么的呢?”   “无聊的事。”水妖儿的回答居然和田问同出一辙。   “无聊的事?这……”郑则道这么聪明的人,也弄不明白,他本以为水家三蛇应该是水王流川身边的左膀右臂一样的人物,专门为水王流川传话,岂知水妖儿给他的是这么古怪的一个答案。   郑则道说道:“可水家三蛇不像在做无聊的事啊……不好意思水妖儿,我太好奇了,不该问这么多水家的事情。”   水妖儿答道:“没事,因为听到水家三蛇说话,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事。”   水妖儿再不多说,翻墙而出。   火小邪、田问等人正静坐在一个窄小的地洞中,一丁点的豆芽灯闪烁着,只能照亮巴掌大小一块的地方。   田问倒是安稳,眼睛半睁半闭地盘膝而坐,静如石佛。火小邪尚能承受,但潘子、乔大、乔二有点受不了了,抓耳挠腮不停。   潘子打量了田问、火小邪几眼,忍不住说道:“田问大哥,我们坐在这个小洞里面,都好几个时辰了,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啊,我真的要憋死了。”   乔大、乔二也哼哼道:“是啊,是啊,啥时候能吃饭啊。”   田问动也不动,微微抬了一下眼皮,说道:“很快。”   火小邪低声道:“田问大哥,我们是在躲什么人吗?”   田问答道:“是!”   潘子叹道:“我们这里有五个人,若是要打架,还要怕谁不成?躲在这里实在太憋屈了。”   田问说道:“再等等!”   火小邪说道:“田问大哥,莫非你在躲水家三蛇?”   田问慢慢转过头看着火小邪,说道:“是!”   火小邪疑道:“难道水家三蛇会对我们不利?”   田问答道:“不会。”   火小邪更是不解,又问:“那我们何必躲着他们?”   田问沉声答道:“附骨之蛆。”   火小邪暗叹一口气,按田问这种说话方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问出真正的原因,但田问既然决定如此,肯定有自己的苦衷。   田问看出火小邪的心事,又多说了一句:“不得不躲。”   田问连续说两次话,还是第一次,虽说中间有间隔,但总算让火小邪他们明白,田问之所以这样躲避着,乃是田问认为水家三蛇乃是“附骨之蛆,不得不躲”。水家三蛇能够被如此形容,想必他们所作所为的确让人难以忍受。而水家三蛇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能把一个大智若愚的田问逼到地洞中苦等,这无疑让火小邪、潘子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个大概。   众人再次沉默,又这样静悄悄地坐了半个多时辰,田问才睁大了眼睛,蹲起身子,说道:“可以走了。”   火小邪、田问等人从一块青石地面钻出,田问回身在地上一抹,等他站起身来,地面已无任何异样。   田问他们藏身之地,原来是一处大户人家的后花园中,他们从地下爬出来,前面的屋子里还亮着灯,里面住着人。田问、火小邪他们都是盗术高明,哪会惊动人家,刷刷刷几声,五个大男人就已经翻出了院墙,走上大街。这家人要是知道自己的后院地下,竟有一个“贼窝”,不吓死才怪。   田问上了大街,再不遮遮掩掩,腰杆挺直,稳步而行,目不斜视,看他的模样,十成十的气宇轩昂、正气凌然之人,若拉个路人说田问是贼,谁肯相信?这种模样气质的人都是贼的话,谁不是贼?而若是人人扪心自问,谁又不是“贼”,谁又敢说从未做过“贼”事呢?   火小邪本以为田问要带他们去别处,谁知田问向着王家客栈而来,走到门口才示意让火小邪带路。   火小邪进了客栈,店掌柜赶紧上前迎接,问道:“火镖头,怎么一下午没有回来,我还以为你们跟着三太太走了呢!”   火小邪摆手道:“没事,下午到处转了转。”   店掌柜又问:“火镖头吃过没有?没吃过我赶快给您准备着!”   火小邪还没说话,潘子、乔大、乔二已经叫喊起来:“还没吃,还没吃,快去快去!饿死了!”   店掌柜是是连声,飞快的打量一圈众人,目光在田问身上略有停留,明知故问道:“这位大爷是火镖头的朋友吧,应该怎么称呼大爷您?”   田问毫无表情,沉声道:“田问。”   店掌柜哦了声,忙道:“是田大爷!荣幸倍至!火镖头、潘镖头、两位乔爷,请五位稍坐,马上给你们准备好。”   火小邪说道:“送到我房间来!”   五人正要走,火小邪又喊住店掌柜,说道:“我的狗儿黑风喂过没?”   店掌柜答道:“喂过了喂过来,上好的肉骨头。”   店掌柜一溜烟离开,火小邪在前,带着众人进了中院。拴在中院的黑风早就听出火小邪、潘子的脚步声,哐啷啷拽得铁链直响,见火小邪他们过来,摇头摆尾,高兴得上下乱蹦。   火小邪、潘子见了黑风,分外亲切,跑过去将黑风搂住,揉搓个不停。黑风十分受用,与火小邪、潘子亲热个没完。   田问一旁说道:“好狗儿。”   火小邪转头道:“田问大哥,黑风跟我们三年多了,亲如兄弟,你若是不怕他,我们就把他解下来,跟我们进屋呆着。”   田问说道:“甚好!”   火小邪拉住黑风的耳朵,说道:“黑风,你可要听话,不能对田问大哥吼叫,不然你爹我揍你。”   黑风点头,冲着田问轻叫两声,直摇尾巴。   火小邪知道黑风这是示好,放开黑风,黑风凑到田问脚边闻了闻,分外温顺,田问也不是摆架子的人,俯下身来摸了摸黑风的大脑袋,黑风也毫不回避。这举动惹的乔大、乔二好不妒嫉,乔大说道:“黑风现在都不让我们摸脑袋咧!”   乔二骂道:“你这大西瓜,长的和林子里的大狗熊差不多,黑风哪会让你摸。”   乔大回嘴道:“二子,你还不是一样,长的像只耗子,黑风不抓你这个耗子,算对你客气了。”   乔二骂道:“操你的大西瓜!谁是二子!叫我爪子!”   眼开这乔大乔二两人又要互相嚼舌头,火小邪赶忙止住。   一行人先回了客房,在桌边围坐一圈,黑风趴在门边守着,各自喝了几碗茶水,一解体渴。   田问环视房间几眼,放下茶碗,说道:“青云客栈。”   火小邪差点一口水喷出来,青云客栈这四个字,他一辈子都不会忘掉,田问突然这么一说,惊的他实在忍不住。   火小邪强行咕隆一口将水咽下,说道:“青云客栈?田问大哥,这里是青云客栈?”   田问答道“没错。”   “可这里明明是王家客栈啊。”   “没错。”   “田问大哥你的意思是说,青云客栈有很多很多家,名字不同罢了,不止王家大院地下那一家?”   “没错。”   “可是这里和青云客栈差别太大了,你怎么能看出来的?”   “靠闻。”   潘子插嘴道:“什么青云客栈?你们在说什么。”   火小邪挥手示意潘子不要说话,低声问道:“田问大哥,这里的店掌柜、店小二、伙计们,都是木家人喽!”   田问说道:“是!”田问说完,用手指蘸水,在桌上一字一字书写,示意火小邪他们来看。   田问每写两字,便会抹去前两字,使桌上始终只有两个字的水印,绝不让三个字同留,虽说火小邪不解其意,却也感到土家人的举止言语,看似憨迂,其实都有很深的道理、规矩。   田问写道:“土家千年,唯惧木家。木家用药,亦神亦魔,不可小视。青云客栈,木家所建,全国各地,有近千间。多数寻常,正如此店,并无异处。土家畏木,久辨其力,凡属青云,必有异药,无形无色,略可闻之,名曰收味,有此味者,青云无疑。五行世家,唯有土家,可辨青云。水家擅查,可判三成,火家虽广,仅知一成,金家隐世,有五十年,不明现状。我来此地,绝非挑衅,安全而已。”   田问写完,用手一抹,桌上再无一字。   乔大、乔二抓着脑袋,他们俩不识几个大字,嘀咕着啥都没看懂,闷闷不乐。   火小邪、潘子看田问写完,好奇心倒一下子不在青云客栈身上,而是田问提到的金家。   火小邪小声问道:“田问大哥,金家人我见过,有个叫金大九的,但金家到底是怎么样的,你能够告诉我吗?”   潘子听火小邪这么一说,也一个劲的点头。   田问看了火小邪、潘子一眼,略有笑意,点了点头,在桌上继续写道:“金家弟子,年幼均苦。金家寻徒,年少六岁,多是孤儿,十年一日,暗中相助,观其言行,辨其喜好,年满十六,始见一面,言语励之,任其独行。再过六年,确成气候,方纳为徒。金家之富,五行为首,累积千年,举世无双,富贵如此,却不挥霍。金家若动,一掷兆亿,若助霸主登基为帝,可平天下饥荒灾伐,振国兴邦太平盛世。故而金家择徒,历时十六年头,唯恐择徒不慎。若论武艺盗术,金家为末,五行盗术杂学兼用,身手虽弱,却善机关道具器械,奇巧无双,使用起来威力惊人,以补其弱。亦因如此,金家从不择主,无论何人持鼎,灯灭即走,灯亮人来。得鼎者得天下,并非神鬼怪力,确因五行齐聚之后,实力使然。”   潘子看完,轻轻念了一声:“我操的咧……金家原来是天下第一的大财主啊,一掷兆亿,哎呀我的妈……哎呀我的妈……哎呀哎呀呀呀呀……”   田问看了眼潘子,轻笑一声,说道:“不错。”   众人略有沉默,房门推开,二三个王家客栈的伙计端着菜盘上来,恭恭敬敬摆满了一桌,堆着笑脸出去,看不出他们与普通店小二有什么不同。但回想到王家大院地下的青云客栈,何尝不是如此呢?   火小邪的确饿了,暂时把思绪抛开一边,招呼大家吃饭。   乔大、乔二闷了半天,啥都没有看懂,见能吃饭了,还计较个屁,死命大吃。   火小邪、田问也专心吃饭,只有潘子举着筷子发愣,食之无味,嘴里不停地啰嗦:“哎呀我的妈,一掷兆亿,那是多少钱啊,哎呀娘啊,哎呀……”   三宝镇一侧僻静的林中,水妖儿、郑则道站在空地之中,十多个两家盗众守在一旁,并不言语。   一个趟子手打扮的人飞速赶来,正是傍晚时分来报的那个水家贼人,他抱拳鞠躬道:“水妖儿!田问、火小邪他们出现了!”   水妖儿毫不惊讶的说道:“在哪里?”   此人答道:“田问和火小邪他们一行五人,返回王家客栈,闭门不出。我没有上去监听,但已经在店外安排人手,布下彩桩,他们若有动静,即刻可知。”   水妖儿说道:“很好!退下!”   这伪装成趟子手的水家贼人一诺,转身快步离开,转眼便没入林中不见了。   水妖儿吩咐道:“其他水家弟子,也都散了!”   郑则道亦说道:“火家弟子各自回位。”   在场人都低声应了,眨眼走了个干净。   郑则道见人都走了,才转头对水妖儿低声道:“水妖儿姑娘,真没有想到,土家的田问一来三宝镇,我们都要围着他打转了。”   水妖儿如同没有听见,独自说道:“田问不惜暴露行踪,带着火小邪他们,必有深意。”   郑则道说道:“水王大人吩咐我多给火小邪一点苦头尝尝,水妖儿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水妖儿轻哼一声,说道:“这是你火家的事情,水王没有吩咐你,只是建议,你要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郑则道听水妖儿语气并不客气,反而淡淡一笑,说道:“水妖儿姑娘,火小邪与你素有交情,你和我共事,我怎能不看你的面子呢?”   水妖儿冷言道:“火小邪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火传使者,你多虑了!”   郑则道笑道:“甚好!水妖儿,我今天晚上打算登门拜会一下田问,顺便警告一下火小邪这个火家弃徒,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呢?”   水妖儿转头看着郑则道,眉目间突然一闪,换上一副娇媚温柔的神态,端的是美艳如仙女下凡。郑则道见水妖儿突然改了表情,看的心中一痴,但他沉得住气,并不放肆,只是再问一声:“如何?”   水妖儿媚笑一声,盈盈走了两步,娇滴滴地说道:“好呀。我和你一起去吧。”   水妖儿说完,快步便走,那背影不似以前那般冷漠僵硬,反而婀娜起来。   郑则道看在眼里,眉头飞快地一皱,他虽与水妖儿相处多日,多是相敬如宾,在三宝镇的外人眼里,最多像一对初识不久的小夫妻,谈不上有丝毫亲密。郑则道第一次见到水妖儿对他露出这种表情,深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惴惴难安。   郑则道虽说颇具心机,城府深藏,可水妖儿这般性格猛然变化,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还是让他难于理解。   郑则道略有迟疑,紧随着水妖儿而去。 十八、青云有木   火小邪、田问他们五人吃完饭,唤店掌柜来收拾了餐桌,静坐在屋里休息。   田问不喜欢说话,端坐在椅上闭目养神,一点都没有年轻人的活络。火小邪也有点累了,半靠在窗边自己想自己的心事。   本来每次吃完饭,潘子都是废话连篇,这回却呆傻在一旁坐着,盯着天花板发愣,摇头晃脑,嘴里始终不停地低念:“一兆亿,一亿,金家弟子,妈啊。”   乔大、乔二这两个蠢货不喜欢坐着,只喜欢蹲着,他们两个加黑风,蹲在潘子脚边不远,随着潘子的脑袋摇晃。   乔大脑袋说道:“二子,潘师父在想什么呢?”   乔二爪子说道:“二子是你爹!二你祖宗的二!我是爪子!潘师父肯定在想大事呢!”   “什么大事啊?难得吃完饭,潘师父都不和我们说话。”   “我哪知道,你自己问潘师父、火师父去!”   “二子,要不你问一下吧,你一直比我聪明一点点。大家都不说话,这样好闷啊!”   “操你的大西瓜的!我爪子什么时候只比你聪明一点点?我不问,你要问自己问去。”   这两人还要胡扯下去,黑风猛的将身子一挺,抬头看着门口,汪的低吼一声。   火小邪、田问都向门口看去,门已经敲响,有人叫道:“火镖头在吗?”   火小邪应了声,房门推开,一个前厅的伙计推门进来,点头哈腰道:“各位大爷好,各位大爷好。前厅来了几个客人,点名要找火镖头和田问大爷。”   “嗯?”火小邪心想,“找我也就罢了,怎么还找田问?田问是大摇大摆地来找我的,怎么这些人也是一样?”   火小邪问道:“什么样的客人?叫什么名字?”   伙计说道:“是一对年轻的男女,看着像是富贵人家新婚不久的小夫妻,他们没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只说一见便知,是你的老熟人。”   火小邪一听,顿时头皮发麻,若不是郑则道、水妖儿,还能是谁?   火小邪心中恶气翻滚,就想发作,但他意识到这样只会坏事,狠狠把牙齿咬紧,努力按住邪气,不发一言。   伙计见火小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不解地问道:“火镖头,您是见还是不见?要是不见,我去把他们劝走。”   火小邪摆了摆手,沉哼一声:“见!一会就去。”   这边一直坐着不动的田问听火小邪说话,洒然站起,朗声道:“来得好!”   郑则道手持折扇,站在水妖儿身旁,面带笑意的看着通向中院的大门,手中轻轻敲打扇子,一点都不着急。水妖儿则坐在桌边,略显娇羞,也不抬头,确实像极了刚出嫁不久的小媳妇。   店掌柜站在柜台后,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早已明白这两人乃是同道中人,倒是颇显紧张。前去通报的伙计已经赶回来,在店掌柜耳边低语两句,速速退开。   郑则道、水妖儿再等片刻,只听一行人的脚步声传来,从中院走近数人,正是火小邪、田问等人。   火小邪一见正是郑则道和水妖儿,打起了十二万个小心,低声道:“郑则道,果然是你。”   郑则道笑道:“火贤弟,别来无恙?”郑则道一偏头,就看到田问默默的站在火小邪的身旁,赶忙抱拳又说道,“田问兄弟!幸会幸会!今日才来拜会,真是失礼了!”   田问与郑则道对视,毫不回避,沉声道:“坐!”   田问看了火小邪一眼,示意火小邪跟他一起坐下。田问走上几步,和火小邪坐在水妖儿对面的一桌。   潘子还有点迷迷糊糊的,他和乔大、乔二这三人没有见过郑则道,见是这样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都有点纳闷。不过潘子见火小邪、田问神态都不似平常,不敢大意,带着乔大、乔二围坐在田问身旁。   水妖儿呵呵一声娇笑,抬起头来,一双俏目一一打量了一番火小邪、田问等人。   潘子算是认出来,这坐在对面的女人竟是水妖儿,啊呀一声站起,叫道:“水妖儿!水妖儿!怎么是你!”   水妖儿理了理发鬓,还是一副小媳妇的表情,不胜娇羞地说道:“怎么就不是我?”   潘子依旧嚷道:“你,你!你怎么……又成亲了?”潘子扭头对火小邪叫道,“火小邪,是水妖儿来了,你怎么不早说!”   火小邪一把将潘子拽到座位坐下,沉声道:“别说话!”   水妖儿盈盈站起,扭头对店掌柜说道:“王家客栈的店掌柜,请你关店吧。”   店掌柜忙道:“唉!这位太太,这还没有到打烊的时候呢!”   水妖儿说道:“五行世家这里已有四家了,店掌柜你何必再装下去呢?”   店掌柜一听,了然明白,再无多言,一挥手招呼伙计过来,递了个眼色。伙计立即明白,赶到店门口关店门去了。   店掌柜从柜台后走出,深深一抱拳,说道:“水家、火家、土家三家贼王之高徒在此,小店不敢再有隐瞒,小店确是木家青云客栈三宝镇分号。这里人多眼杂,还请各位移步,到小店木家法堂歇息。”   众人都不奇怪这店掌柜居然是木家人,纷纷起身,跟着店掌柜向一侧偏房走去。等进了房间,才看到整个房间的地面已经倾斜下去,露出一扇嵌在地下的暗青木门。   店掌柜一马当先,走到木门前,伸出一个手指,插入木门上的一个小洞中,略略一绞,啪的一声,这扇门便开了。   店掌柜做了个请的手势,推门入内,众人尾随而行,潘子、乔大、乔二再话多,也都憋着不敢乱说。   进了这扇暗青木门,里面的暗黄灯光就一盏盏自动地亮了起来,似乎是感应到了有人进来,这才亮起。这些灯光并非烛火,而是一个一个透明瓷瓶中发出的冷光,看着十分的柔和,却能将一条地道照得透亮。这条地道能容二人并行,地面以青石板铺成台阶,蜿蜒而下,一眼看不到尽头。   店掌柜在前引路,众人尾随走了约有二百多级台阶,转了三个弯,过了四道同样的暗青木门,眼前豁然开朗,一间嵌在地下的二层客栈显现出来,店头牌匾上书“青云客栈”!   火小邪看的心惊,这地方简直和王家大院地下的青云客栈几乎一模一样,就是尺寸小了不少。   潘子再也忍不住,叹道:“我的妈啊,这地底下还有一家客栈啊。”   郑则道摇扇笑道:“三年前我在王家大院初见青云客栈,今日再见,十分亲切!木家青云客栈真是不简单。”   店掌柜说道:“惭愧惭愧,小店是青云客栈分号中最小的一家,各位请随我来。”   店掌柜再向前走,店内已有一个店小二迎出来,居然是向火小邪他们通报,留在后面关店门的那个伙计,他怎么跑到众人前面的,很是难解。恐怕这三宝镇青云客栈,不止一个入口。   众人进了客栈大门,抬头一看,这里的布置和王家大院青云客栈无异,小了一倍,而且没有二楼的客房,说白了就是一间客栈大堂而已。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客栈大堂所需用度,这里一应俱全。   店小二已经摆上香茶,请众人落座。   火小邪自从见到这个缩小版的“青云客栈”,心里一直不是滋味,以前火门三关的种种遭遇,一幕幕闪现在眼前。   众人围坐在一张大桌旁,火小邪还是有些魂不守舍,田问看在眼中,轻轻一拉火小邪,说道:“你可好?”   火小邪被田问这一问,方觉刚才自己有些失态,立即抖擞了精神,再也不敢乱想。   潘子、乔大、乔二不管这么多,还是东张西望,啧啧称奇。   郑则道呵呵一笑,手中拿出一把刀子,持在手中把玩,说道:“三年前,甲丁乙在青云客栈中,可是威风!现在只能看到他这把刀子了。”   火小邪心中一紧,啪的一摸腰间,自己的猎炎刀已经不见了,而郑则道手中的,正是猎炎刀。   火小邪脸上一烫,强行镇定下来,盯着郑则道说道:“郑则道,把刀还给我!”   郑则道笑道:“火家规矩,所盗之物,可送不可还。火小邪,你实在太大意了,以你现在的本事,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火小邪低喝道:“那你要如何?”   郑则道说道:“好说好说,只要你从我手中偷回去,便是还你。”   潘子见水妖儿和郑则道小夫妻的打扮,早就看郑则道不顺眼了,他受不住这口气,啪的一拍桌,指着郑则道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先偷东西在先!你还有理了不成!妈的,老子管你是谁,把老子惹毛了,看老子不拆了你!乔大、乔二!”   乔大、乔二一听潘子叫唤,刷的跳起,瞪着大眼小眼,搂起袖子就等潘子一声令下动手。   郑则道脸上刷的一丝白气闪过,神态如常,并不生气,笑道:“这位小兄弟果然和火小邪是同路人,脾气火爆的很哪,一点玩笑都开不起吗?”   火小邪吃了这个哑巴亏,反而冷静了下来,伸手一拦潘子他们,说道:“潘子,乔大、乔二,是我盗术不精,你们不要放肆。”   潘子根本不听,手一翻,就要把齐掌炮取出戴在手中,可他刚一摸,整个人顿时就傻在原地,动弹不得。   郑则道哈哈笑道:“这位潘子兄弟,你的东西也丢了?”   潘子瞪着郑则道,哑口无言,心中惊讶程度不亚于火小邪,想那齐掌炮,用皮绳系于自己的手腕之上,平时用衣袖盖住,从未离身,宝贝得不得了,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不见了?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潘子一歪嘴,急喊道:“姓郑的!你是不是偷了我袖子里的东西?”   火小邪一见潘子这种模样,就知道他一定是丢了齐掌炮。火小邪脑海中电闪雷鸣,把刚才一起下来的情况回想了一遍……火小邪和潘子一路上都对郑则道十分小心,走在郑则道身后,相隔颇远,只在各道暗青木门之前停留的片刻时间,众人站的较近。这一路上郑则道肯定是没有下手的机会,那么问题极可能出在从看到三宝镇青云客栈,到进店坐下这一段时间中。因为当时火小邪、潘子都被震撼,放松了警惕,四下观察,注意力有所分散。   郑则道笑道:“潘子兄弟,你不要血口喷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了你的东西?”   郑则道说着,眼睛向自己胸前一扫,突然他一个激灵,眼中杀气乱闪,随即恢复了常态,慢慢将手退下桌面,坐直了身子,冷冷的看向火小邪、潘子、田问三人,哼道:“好手段!好手段啊!”   潘子仍然骂道:“姓郑的,你装什么蒜!”   虽说郑则道刚才的举止轻微,火小邪亦看得清楚,莫非郑则道也丢了东西?火小邪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郑则道经常拿在手中的那把折扇。   火小邪此时颇为冷静,转念一想,计上心来。   火小邪呵呵笑了两声,学着郑则道的口吻说道:“这位郑则道兄弟,你是不是也丢了东西?”   郑则道心想:“好你个火小邪,还真不能小看了你。不过就凭你,断然是偷不到我的扇子,必然是田问干的!这个田问,深藏不露,难测高低,是个劲敌,我先要稳住他,再做打算。”   郑则道飞快的瞟了田问一眼。田问此时举杯饮茶,稳若泰山,对刚才火小邪、潘子与郑则道的争论视若不加。   郑则道余光看了眼水妖儿,水妖儿好像颇为开心,笑靥如花,看着众人不语。   郑则道又想:“水妖儿应该也有偷走我扇子的本事,我对她防备甚低,她最容易得手。可是她偷我扇子有何用?这女子性格多变,心思怪异,却是水王千金,在水家的地位极高,兴许水家高手都是这般模样!我可不能得罪了她,若能获得她的芳心,成全水王之美,娶她为妻,我便可合纵水火两家,此乃大事!”   郑则道这番默念下来,眉头一展,冲火小邪笑道:“哦?我有丢东西吗?我怎么不知道?火贤弟提醒我一下,我丢了什么?也好让我去寻找。”   火小邪暗骂:“你娘的,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是不承认啊,真他妈的狡猾。”   火小邪说道:“郑则道!水妖儿,你们两个大晚上的来找我和田问,就是想偷我的刀子戏弄我?”   潘子愤愤不平,跟着嚷道:“姓郑的,把我们的东西还过来,否则老子要动粗了!”   火小邪深知郑则道厉害,就算他们四个人一起上,都讨不到好。火小邪一把拽住潘子,喝道:“潘子,你不要吵了!有话好好说,要怪就怪我们盗术不精,怨不得别人!”火小邪看向郑则道,一字一字的哼道,“何况我们四人一起上,也不是火王亲传弟子郑则道的对手。”   田问沉哼一声:“很对!”   潘子听火小邪和田问都发话了,狠狠叹了一声,一屁股坐下,气呼呼地低头不语。乔大、乔二见打不成架了,惋惜不止,陪潘子坐下。   店掌柜和店小二其实一直守候在一旁,见场面平息下来,才端着几碟点心摆到桌上。   水妖儿盈盈笑道:“木家青云客栈店掌柜,何不一起坐下叙叙?”   店掌柜忙道:“不敢不敢,我在木家辈分低微,在一旁伺候着就是。”说着已经退下一边。   田问放下茶杯,沉声道:“何事请讲。”   郑则道将猎炎刀摆在桌上,并不怕火小邪上前来抢,抱拳笑道:“田问兄弟,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和水家水妖儿前来,是想帮田问兄弟的。”   田问答道:“客气!”   郑则道说道:“田问兄弟来三宝镇,我们也是前两天才得知。说来话长,水火两家合作在三宝镇做事,其实也是为了防止有人打探五行圣王鼎的消息,应该和田问兄弟此行目的一致。只是我们有所顾忌,所以才隐秘行事,今日才来与田问兄弟相见。”   田问说道:“如何帮?”   郑则道说道:“三宝镇塌楼,我们猜测是田问兄弟的高招,意在将三宝镇各路闲杂不良人等赶走,我们也有此意,愿与田问兄联合,尽快将窥探宝鼎的闲人驱走。”   田问说道:“好。”   郑则道说道:“我们五行世家渊源颇深,彼此都是求同存异,土家守鼎,乃是天经地义,杂人窥探宝鼎,水、火两行怎能坐视不理?田问兄,请不用客气,有什么需要直言便是。”   田问说道:“没有。”   郑则道讨了个没趣,田问三竿子打不出十个字,简直到了惜字如金的地步,面对这种人,郑则道再精于辞令,也是无话可说。   郑则道不免看了眼身旁的水妖儿,无奈的轻笑一声。   水妖儿柔柔的笑了笑,对田问说道:“田问,你身为土王大弟子,应该明白五行世家的规矩,你怎么能与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这四个寻常人为伍?这样很是不妥,我们与你交谈,都非常别扭呢。”   田问说道:“我乐意。”   水妖儿说道:“田问,那你如何保证火小邪他们四人,不会在江湖上四处乱说呢?他们要是到处乱说,连你都要遭受牵连。五行诛杀,土王大人也保不住你的啊。”   田问总算微微动容,说道:“你是何意?”   水妖儿厉声说道:“我是劝你不要再与火小邪他们在一起,没准害了你,也害了他们。他们四个再参与到五行世家的事情里面,性命难保!田问,你是土家大弟子,土家又是五行中最重典法之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你就愿意看着他们四个陷入万劫不复之中?”   田问眉头一紧,表情严肃,不愿说话。   潘子见水妖儿一点都没有净火谷中的样子,说起话来锐利尖刻,忍不住说道:“水妖儿,你怎么一点都不象以前的样子?说话好吓人啊。”   水妖儿一扭头,猛然变出一张杀气十足的脸庞,尖声道:“住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你再敢多说一句,我就把你切成六段!”   火小邪离开奉天的时候,领教过水妖儿动杀念,知道水妖儿这样说话,绝对不是开玩笑。   火小邪赶忙抓住潘子的手腕,低声道:“潘子,不要再说话了。”   潘子的脸有红似白,他哪里见识过水妖儿这般凶狠,满嘴的话生生咽回肚子,仍然困惑的看着水妖儿。   水妖儿脸色再变,变得温柔体贴,软绵绵地说道:“潘子,火小邪,我是为你们好,你们可不要觉得和田问在一起是攀上了高枝,我劝你们今天过后,忘掉这两天的一切,离田问越远越好。你们觉得好吗?”   水妖儿看着火小邪、潘子,那模样真的是情真意切,一片诚恳,但水妖儿的眼神中,仍不断的闪过不容火小邪拒绝的神色。   火小邪从沉默不语,逐渐慢慢地嘴巴一咧,笑了起来,简直无法控制,笑个不停。   水妖儿说道:“火小邪,你笑什么?”   火小邪哈哈大笑,说道:“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安排?水妖儿,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很让人讨厌?你从第一次见到我就一直瞧不起我,你直到现在都认为我是个小毛贼,微不足道,似乎五行世家的人一指头就能捏死我。自从在三宝镇见到你,你对我如何你心里清楚,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既然不愿意见我,我也不愿在你面前低声下气的。我就愿意和田问在一起!你能耐我何?”   水妖儿听完火小邪所说,眼睛一闭,表情平静如水地慢慢说道:“罢了罢了,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郑则道接过话去,说道:“火小邪,你乃火家弃徒,能坐在此处,已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你还口出狂言,真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哼哼,火家弃徒的所言所行,本人皆可代表火家严惩。”   潘子刚受了水妖儿一通骂,心气难平,又听到这个看不顺眼的郑则道指责,哪里还肯受这等憋屈,啪的站起身,指着郑则道大骂道:“姓郑的,什么火家,什么火家弃徒,你们不收别人为徒,还要管着别人一言一行,天下哪有这个道理?你当是皇帝老子啊?操你祖宗十八代的乌龟王八蛋,老子今天不抽死你,老子今天就不姓张!”   潘子骂着,猛地一踹桌子,将桌子踹翻在地,那桌上的猎炎刀飞起,火小邪趁势欲抓,却被郑则道快了一步,没有拿到。   众人四下跳开,潘子大叫道:“乔大、乔二,操家伙!”   乔大、乔二一听这回来真的了,混劲亦起。乔大脑袋双手往背后一插,抽出两块铁板,一手一个,持在手上,哐哐连击两下,声势极大。乔二爪子也是从怀中一摸,取出两副精钢打造的尖爪,套在手指上,指尖一搓,噌噌锐响。   潘子见火小邪还站在一旁不动,叫道:“火小邪,别人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你还要等着这个姓郑的拉屎拉到我们脑门顶上,你才动手啊。这个吃骚屁长大的无毛太监,老子就不信他能打得赢我们四个!”   火小邪本不愿与郑则道动手,可是事到临头,他也顾不了这么多,豪气一升,拿稳了身形,盯着郑则道低喝道:“郑则道,你实在欺人太甚!今天就和你好好打上一架,看是谁惩治了谁!”   郑则道冷哼一声,将手中的猎炎刀放入怀中,说道:“这位潘子兄弟,言行举止倒有点金家人的模样,敢问你是金家弟子吗?”   潘子骂道:“谁是你兄弟!少攀老子的亲戚!金家弟子老子暂时不是,以后老子就是!”   郑则道说道:“那好,竟然你现在不是金家弟子,那我将你和乔大、乔二视为火家弃徒火小邪的同党,一并处置!”   郑则道说完,向水妖儿、田问略略抱拳,说道:“水妖儿、田问兄,这是火家的一些琐事,还望两位不要插手,我不会伤了他们性命。”   田问、水妖儿既不点头,也不答话,分立两旁,注视着火小邪、郑则道等人的一举一动。   郑则道又转头对店掌柜、店小二说道:“借用木家青云客栈地盘,多有得罪,万望见谅!”   店掌柜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说道:“各位随意,各位随意。”   潘子骂道:“你真他奶奶的啰嗦!死太监,看招!”   潘子虽说丢了常用的武器齐掌炮,但手劲和准头还在,已从口袋中摸出一把钢珠,三颗齐掷,向着郑则道脑门、眼睛甩了过去。   郑则道哦了一声,身子一个横移,伸出右手在钢珠射来的方向上连挥三下,手掌一顿,那三颗钢珠已经分别用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这四个指头夹住。   郑则道手一抖,钢珠掉落在地。郑则道轻笑道:“潘子,你用火家投掷的技法来对付我,毫无用处。”   火小邪叫道:“潘子,乔大、乔二,围住他!”   郑则道笑道:“我当你们四人早有演练,谁知是临阵磨枪,可笑!”   火小邪叫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说话间,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已将郑则道围住,乔大、乔二高喝道:“师父,看我们的!”说着,乔大双手一托,乔二跳到乔大手臂上,乔大一声大喝:“去!”把乔二向着郑则道直丢过去,好似一个巨大的沙包,速度极快。   乔二身子挺直,双手尖爪在身前舞得密不透风,谁要是沾上乔二,必被尖爪所伤。   郑则道丢了折扇,不愿硬接,身子向一侧滑去,想避开乔二的临空一击。   火小邪见郑则道身形移动,在盗拓所授的盗术中,人移动之时,必有力所难及之处。火小邪和潘子一对眼神,两人已经明白,潘子一把钢珠掷出,再袭郑则道的面部。火小邪则猛然前冲,如同猎豹一般,直击郑则道下身。   上有潘子掷钢珠,中有乔二飞来,下有火小邪攻击下盘,乔大脑袋还紧随着乔二身后,如同山神一样飞扑上来,一跳老高,两块硕大的铁板,对着郑则道的肩头便砸。   这四人虽说从未演练过,但都是盗术精明,擅寻破绽,所以不必太多言语,便都明白郑则道所能躲避之处,齐齐攻来,眼看着郑则道避无可避,怎么都要吃上一记。   郑则道低哼一声,身子一顺,先是避过了乔二的尖爪,随着身子一侧,向乔二的手肘内侧一靠,脑袋后如同长了眼睛,头一偏避开潘子的钢珠,顺势膝盖一顶,正中乔二胸口,把乔二顶的翻起。郑则道一掌劈下,乔二直坠,恰好挡住火小邪下扑而来的路线,火小邪无奈,只得跃起,挥拳欲打郑则道的腰眼,郑则道根本不避,一反手猛戳火小邪的咽喉,火小邪只能缩脖避开,那一拳就挥得偏了一分,贴着郑则道的衣衫而过。   乔大的两块铁板此时也已砸来,这个郑则道真是胆大,头一缩身子一钻,竟直钻到乔大面前,乔大身材魁梧,两臂间足够容纳郑则道栖身。乔大哪见过这种事情,惊的也是一身冷汗,环臂要将郑则道抱住。郑则道怎会吃这个亏,双手一扣,捏住乔大两臂上的经脉,用力一拧,乔大根本难以控制,一只手生生被郑则道引着,砸向火小邪的头顶。   火小邪暗叫不好,从乔二身上滚过,避开这一铁板。可火小邪说是避开,却迎面见到郑则道的脚底踹来,一脚踹在火小邪的下巴上,顿时眼冒金星,滚倒在地。   潘子见势不妙,又掷出钢珠,可钢珠刚刚掷出,却见到乔大这个庞然大物,让郑则道生生扯了过来,钢珠一颗不落的打在乔大的胸前。   郑则道脚下一拌,乔大被扯住麻筋,吃不上力,扑通一下让郑则道扳倒,重重砸在乔二的身子,砸得乔二闷叫一声。   潘子还要掷出钢珠,眼前一亮,二枚钢珠已经向着自己面颊飞来,潘子哇的一声惊叫,缩头猛躲,可是其中一颗钢珠仍然打在眼角,顿时疼的睁不开眼。这两枚钢珠,乃是郑则道从乔大胸前取来,眨眼便向潘子丢出。   郑则道低喝一声:“小毛贼还敢猖狂!”说着揉身转出,一脚踢在乔大的鼻头,又一脚猛扫乔二耳后,这两人几乎丧失反抗之力。郑则道不依不饶,跳出一步,追上滚向一边的火小邪,对着火小邪腰眼就是一脚,火小邪翻身架住,郑则道顺势一弯身,四指直戳火小邪的咽喉,火小邪若中此招,再也无力反抗。   就在郑则道即将击中火小邪的时候,突然整个人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火小邪半边脸红肿着,鼻血长流,侧躺在地,身下的右手却拿着猎炎刀,刀尖从郑则道的腿侧顶住他的腰间。火小邪艰难的笑道:“郑则道!你小看我了!你输了!”   郑则道的脸色刷的一下惨白一片。   火小邪联合潘子、乔大乔二攻击郑则道,他心里明白硬来一定不是郑则道的对手。火小邪表面上攻击郑则道的下盘,实际目的却是郑则道怀中的那把猎炎刀。为求郑则道露出破绽,火小邪借着乔大庞大的身躯掩护,乘郑则道拉扯乔大胳膊的时候,胸前破绽已露,火小邪甘愿挨上郑则道一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忍脸上剧疼,从郑则道怀中偷到猎炎刀,赶忙滚向一旁。   郑则道并未得知,对火小邪穷追不舍,下手极恨,火小邪故意再挨他一脚,引得他弯腰低身,右手的猎炎刀出鞘,顶住郑则道的腰间要害,不差分毫。   郑则道已经感到火小邪刀尖刺入皮肉,正是要害之处,若火小邪心狠手辣,手腕一甩,自己性命难保。郑则道心惊不已,暗道:“大意了!这小子长进之快,实在惊人!”   两人略一僵持,郑则道哼道:“火小邪,既然被你拿住,为何不动手杀了我!”   火小邪肿着脸骂道:“你不用激将我,我也不想杀人!我就是要告诉你,不要以为我是好欺负的!”   水妖儿在一旁说道:“火传使者,火小邪从你身上盗回刀子,还能制住你的要害,你已经输了。”   潘子不敢贸然上前,捂着眼睛大叫:“火小邪,杀了这个太监!”   郑则道的脸越发惨白,哼道:“你们真的以为我输了吗?”   郑则道一说完,眼中杀气升腾,如同万把钢针,直刺火小邪的双眼,犀利之极。火小邪没见过郑则道有这般模样,心中一凛,暗道不好,手上一紧,意欲再把猎炎刀刺入郑则道的皮肉几分,制住他的杀气。   郑则道本来垂着的左手袖中,突然一道白光掠出,直击火小邪的手掌虎口,快如闪电。火小邪根本无法避过,只是下意识的想避开,那道白光贴着火小邪的手掌而过,挖出一道血槽,这白光其势不减,当的一声打在猎炎刀的刀柄上,把猎炎刀震得一退!白光荡开,嗖的一下缩回郑则道的袖中。   火小邪顿知不妙,还没有把继续发力,郑则道右腿一摆,将火小邪小臂支开,右手下行,两指发力,狠狠点中火小邪的肘部筋脉,就这一招,乃是火家扰筋乱脉术中的绝学。火小邪哪里能抗,小臂被触电一般震开,刀尖已经离开郑则道的身体。   郑则道厉哼一声,身子一颤,已经避开了要害,双手一错,已把火小邪右手绞住。火小邪关节剧疼,哎呀一声,猎炎刀掉落在地。   郑则道单手施力,生生把火小邪拧得扑到在地。郑则道一把抓起猎炎刀,刀尖直刺火小邪的咽喉,这一套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一般,让人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   水妖儿尖叫道:“别杀他!”   田问更是飞跃上前,要抓郑则道的肩头,大喝道:“住手!”   潘子已经吓呆,张着嘴喊不出话。   郑则道从说完我真的输了吗,到摆脱险境,再行反制火小邪于死地,也就二、三秒钟的时间,动作快的匪夷所思,以至于田问、水妖儿看出郑则道要取火小邪的性命,为时已晚。   火小邪眼看着刀尖刺来,再也没有办法躲开,心中一凉,便要闭目等死。   郑则道的刀尖刺入火小邪肌肤半指,突然一顿,拔了出来。   田问也已赶到郑则道面前,按住郑则道的肩头,说道:“罢手!”   郑则道面白如纸的说道:“田问兄,请放心,我不会杀他的。” 郑则道突然刀背一转,猛砸在火小邪的后脑,生生将火小邪击昏过去,瘫软在地。   田问这等身手,也来不及阻止郑则道毫无征兆的猛击,低喝道:“你!”   郑则道脸上的惨白渐渐褪去,恢复红润,站起身来,抱拳道:“刚才火小邪没有伤我,我自然不会伤他。田问兄多虑了!但他这个火家弃徒,也不能任他胡来。呵呵!我现在要行火家家法,对火小邪并无伤害!还请田问兄退后。”   潘子破口大骂:“姓郑的,你这个无耻小人!刚才火小邪手下留情,没杀了你,你要干什么?老子和你拼了!”潘子骂着,已经不要性命的咆哮着扑来。   潘子刚跑两步,脚下一个趔趄,上身被人一推,摔了个狗吃屎。潘子刚要爬起怒骂,一个黑色软袋已经套在脑袋上,潘子乱挣两下,只闻到这软袋中异香扑鼻,骂也没骂出声,身子一软,噗通跌倒在地,不省人事。   水妖儿手中一拽,把潘子脑袋上的黑色软袋收起,放入袖中,说道:“潘子,你还是不要捣乱了。”   田问眼见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再也无力抵抗,眉头紧皱,沉声道:“可耻!”   郑则道说道:“田问兄,请问何耻之有?我哪里做错了?不听劝告,挑衅本人的是他们;嚣张狂妄,以多欺少的是他们;满口污言秽语的也是他们;持械伤人,意欲取我性命的还是他们,我仅仅是自卫而已。如果不是我有火家本事,一介普通人的话,早就死在他们手中。我为火传使者,得火王大人钦点办事,火家弃徒有违火家规矩,本就该由我处置,我未伤他们性命,仅是打昏在地,再做发落而已。田问兄,我可有一点无德无义之举?哪里可耻,还请田问兄名示!”   水妖儿走上几步,看了看昏倒在地的火小邪,说道:“田问,确实是火小邪他们动手在先,火传使者留他们一命,不断他们手脚,已是客气了。”   田问沉声道:“让他们走!”   郑则道笑道:“田问兄,当然会让他们走,但他们必须接受火家家法惩处。”   田问看着郑则道,说道:“什么!”   郑则道微微一笑,从腰间解下一个布包,摊在手中展开,里面有一个薄薄的鲜红丝囊。郑则道用手指一抽,低低嗡响,只见三根细长闪亮的红针亮在手中。   田问心中一紧,喝道:“火曜针!”   郑则道说道:“田问兄好眼力,正是火曜针。我这里有一十五枚,足够给眼下火小邪这四人一人三枚,我施针下去,火小邪他们无痛无痒,无病无灾,就是以后不能再行盗术,与常人无异。这算是他们天大的造化,可从此断绝偷盗之行,平安度过一生。”   田问上前一步,高声道:“不可!”   郑则道嘿的一笑,说道:“田问兄,你为何对火小邪这几个小贼如此关心?我一直觉得奇怪,以田问兄的本事,天下之物,有几件能够难得住你?何必要找这几个不入流的小贼陪着?莫非田问兄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要不然田问兄和我说一说,我来帮你,会比他们强的多。”   田问说道:“不行!”   郑则道正色道:“田问兄,那你是执意要阻止我行火家家法了?你干预火家的家事,又不给我一个理由,是要与火家为敌了吗?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理由,这火曜针,我是一定要施行的!”   田问啪的伸手一抓,攥住郑则道的手腕,喝道:“你敢!”   郑则道神色不变,平心静气地说道:“我是不敢,我怎么会是土家大弟子田问的对手。不过,田问兄,就算我今天放了他们走,也只是饶了他们一时。田问兄,你自保绝对可以,但你总无法时时刻刻保护着火小邪这几个毛贼!何况对手是整个火家!”   田问哼了一声,松开郑则道的手腕,说道:“你要怎样!”   郑则道笑道:“田问兄,只要你告诉我,你到底找火小邪他们做什么,火小邪为何值得你如此保护,我就当今天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而且,我可以保证,你告诉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向其他人透露,包括火王大人。”   田问退开两步,低头沉思。   水妖儿说道:“火传使者,你还真是好奇啊。你真的连火王大人都不告诉吗?”   郑则道说道:“啊,除非水妖儿、木家店掌柜、田问亲口告诉火王大人,否则我一定不会说的。呵呵,火王大人是不会怪罪我的。”   店掌柜赶忙在一旁叫道:“木家人绝对不会在火王大人面前谈论火家的事。”   水妖儿轻笑一声,说道:“火传使者,你果然是水火双生的命格,对什么事情都要追根问底。我想田问会告诉你的。”   田问在一旁抬起头来,对郑则道说道:“你来!”   郑则道微微一笑,说道:“好!”说着将三枚火曜针小心翼翼地插入丝囊中,向田问走去。   田问头也不回,将郑则道带至大堂一角,两人坐下之后,田问便在桌上蘸水写字,给郑则道观看。   郑则道面色凝重,不住点头。   水妖儿远远看着,并不过去,而是走到火小邪面前,看了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火小邪,低声道:“郑则道给你点教训,你应该又长进了吧。火小邪,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在帮你,害你,还是害了我自己……”   半晌过后,郑则道与田问双双走回,郑则道似笑非笑,看起来思量颇多。两人走到水妖儿面前,郑则道躬身向田问一拜,说道:“田问兄,多有得罪,我这就告辞了。这几日驱逐三宝镇闲杂人等的事情,火家会全力协助,田问兄有任何需要,随时来找我。”   水妖儿也说道:“田问,水家也会全力助你,告辞了。”   田问沉声道:“慢走。”   店掌柜见郑则道、水妖儿要走,知趣地立即上前,称道:“我送你们,我送你们。”   众人再拜,就要分开。   “呀!难得聚一聚,怎么这就要走啊!我刚来呢!”清澈温柔的声音从大堂一侧传来,一个穿着翠绿衣衫的柔美女子快步走出。   店掌柜、店小二一听这个声音,看也不看,立即面向女子的方位,扑通跪倒,高声念道:“青云客栈三宝镇分号店掌柜,木家第七十二代徒恭迎少主人。”   “哎呀,不要这样,快起来快起来。”这翠绿衣衫的女子赶忙跑上前来,要将店掌柜扶起。   水妖儿、郑则道看向这个女子,都低声道:“林婉!”   这女子正是林婉,比起三年前在王家大院,林婉更是出落得柔美无限,落落大方,举手投足之间,都透出一股子让人怜爱的气质,温婉娇羞,秋水伊人。   林婉扶了店掌柜起来,这才向众人行礼,说道:“小女木家林婉,火家、土家两位兄长、水家姐姐,小女有礼了。”   林婉的眼神在田问身上停留不走,脸颊上浮起两朵红晕,说道:“田问哥,你是一见我就想走吗?”   田问正向后退,林婉问起话来,这木头一样的汉子顿时耳朵通红,如同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只能站住,将头一垂,也不敢看林婉,抱拳低声道:“不,不是。” 十九、回梦深醒   林婉并未追问田问,而是环视一圈,柔声道:“哎呀,这里好多人受伤。怎么弄成这样?”   郑则道上前说道:“木家妹妹,这几人是火家弃徒以及同党,刚刚借用了青云客栈,给了他们一些教训,让他们不要再参与五行世家之事。污损了贵地,实在抱歉。”   林婉见是郑则道,盈盈一拜,说道:“郑则道大哥,你也受伤了吗?伤的重不重?我这里有药,能够消炎止痛。”   郑则道笑道:“谢木家妹妹的美意,我只是一点点皮外伤罢了,出血不多,现在已经无碍了。”   林婉微笑道:“那好吧。三位兄长、姐姐,我刚刚才到这里,你们这是急着走吗?如果不着急的话,我亲自下厨,做几个小菜款待各位。”   郑则道说道:“林婉妹妹千万不要客气,我们的确有急事,先行告退了,改日再来拜访。”   林婉看着水妖儿说道:“水妖儿姐姐,我们快三年没有见面了,你也要走吗?”   水妖儿飞快的瞟了地上昏迷不醒的火小邪,慢慢说道:“林婉,我也要走。改天再与小妹叙旧。”   林婉颇有遗憾地说道:“那好吧,真是遗憾呢。”   林婉扭头又问田问:“田问大哥,你呢?”   田问摇了摇头,说道:“不走。”   林婉甜甜的笑了声,说道:“我知道你一定是因为地上躺着的这几个人,所以现在才不走的。”   田问挤出一字:“是……”   林婉快步从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面前走过,说道:“这四个人还好,都没有大碍,我只要给一点药,都能很快清醒。”   郑则道绝不愿意久留在此,朗声道:“林婉妹妹,在下先行一步,告辞了。”   水妖儿亦道:“水妖儿告辞了。”   林婉说道:“呀,那我送你们。”   郑则道、水妖儿推辞再三,这才止住林婉,由店掌柜送了他们出去。   林婉返身回来,首先走到潘子面前,轻轻一闻,笑道:“水家的迷药做的越来越好了呢!”说着,林婉用指尖在潘子鼻头一点,潘子周身一震,猛抽鼻子,一下子睁开眼睛,滚了起来,同时大叫:“操你娘的姓郑的!敢暗算你爹!”   潘子一甩头,正看到林婉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顿时被林婉的美色惊住,眼睛左右乱晃一番,已经不见郑则道和水妖儿,口气一改,骂人的脏话咽下,说道:“人,人呢?他们走了,你,你是谁啊?我没做梦呢吧?”   林婉掩嘴笑道:“这位小哥还真有趣,火家、水家的人已经走了,我叫林婉,刚刚才来的。”   潘子腿软筋酥地站起来,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哦,哦,他们走了啊。万幸万幸……我我我,我叫潘子,人称八脚张,林婉姑娘,幸会幸会。”   潘子激灵一下,想起火小邪他们,赶忙扭头一看,见火小邪、乔大乔二还死沉沉的趴在地上不动,再也顾不上林婉的美色当前,哎呀一声大叫,向火小邪冲过去,高喊:“火小邪!你没事吧!”   林婉低低地哦了一声,轻念:“火小邪?是他?”   林婉随着潘子走到火小邪跟前,说道:“他们没事,暂时昏厥而已,我现在救醒他们。”   潘子哭喊道:“林婉奶奶,你一定要帮忙啊,我们好惨的啊。”   林婉笑道:“我可不是奶奶,我有这么老吗?你让开一下,我让他醒来。”   潘子诺诺连声,退开几步,田问也已走来,站在潘子身旁,轻拍潘子肩膀一下,说道:“没事。”   潘子见是田问,心里完全踏实下来,说道:“田问大哥,一定是你把那个姓郑的赶走的吧,大恩不敢言谢。”   田问说道:“惭愧。”   这是林婉抬起头来,颇有不解地说道:“田问哥,这个火小邪有点奇怪啊。”   潘子、田问都是一惊,田问抢上一步,蹲下身来,说道:“怎么?”   林婉说道:“他体力有股力道抗药,好像是自己不愿意醒过来。”   潘子惊道:“什么?这个死人头不愿意醒?他是想装死吗?”   田问看了眼林婉,问道:“何解?”   林婉说道:“他的身体已经醒了,可是你们看他眼睛,不停地在转动,他现在可能在做梦,一个不让自己醒来的梦。”   潘子对着火小邪破口大骂:“火小邪啊,你是不是疯了啊!这时候做哪门子的梦啊!”   ……   火小邪慢慢睁开眼睛,眨了几眨,不喊不叫地慢慢坐起。   潘子、乔大、乔二三人一拥而上,将火小邪抱住,齐声大叫:“火小邪,火师父,你终于醒过来了啊!你差点把我们的魂都吓掉了啊,还以为你这辈子不愿醒了呢!”   火小邪表情平静,只是环视了一眼,说道:“这是哪里?”   潘子叫道:“还是在青云客栈啊,你昏了快三个时辰了。”   田问也已向火小邪走来,关切的说道:“可好?”   火小邪说道:“我很好,没事的。田问大哥谢谢你了。”   众人都觉得火小邪平静的有些异样,潘子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叫道:“火小邪,你是不是被打傻了啊?你忘了你被郑则道那个太监打昏了吗?”   火小邪咧嘴一笑,说道:“没有啊。”   潘子叫道:“那你怎么这个表情?”   火小邪说道:“我什么表情?”   潘子叫道:“你既不生气,也不高兴,哎呀,什么高兴,反正你就是怪怪的!”   火小邪又是一乐,说道:“我觉得我现在挺高兴的啊。”   潘子嚷道:“完了完了,火小邪你真的被郑则道打傻了,你是不是都不知道我们是谁了。”   火小邪哈哈笑道:“我当然记得啊。潘子、乔大脑袋、乔二爪子、田问大哥……”火小邪从人缝中看出去,正看到林婉亭亭玉立于一旁,一双大眼忽闪忽闪地打量着自己,火小邪低声自语道:“林婉?”   潘子说道:“你都记得啊,我老天,林婉说你在做梦,不愿意醒过来,是不是的啊,你梦到什么了啊?”   火小邪从桌上下来,站稳了身子,向林婉一抱拳,诚恳的说道:“谢林婉姑娘相救。”   林婉面带笑容走上来,向火小邪还礼,说道:“火小邪,你醒了就好,你要是再不醒,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林婉说道:“火小邪,你记得你这几个时辰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火小邪轻轻啊了一声,仰头看着天花板,说道:“我记得,我被郑则道打昏过去,闻到一股子浓烈的药味,已经醒过来,我本想睁开眼睛,这时候我却突然梦到了一些事,就一直迷迷糊糊的,怎么都无法清醒。”   潘子嘴快,问道:“你梦到什么了?”   火小邪轻声说道:“从我被黑三鞭利用,偷张四爷宝贝开始,直到现在,足足四五年的事情,所有的事情,每一句说话,全部梦了一遍,好似我又亲身经历了一遍。”   潘子骂道:“我操,还有这样的?那你刚才三个时辰,不是多活了好几年!”   火小邪说道:“有点像。”   林婉反而笑了起来,说道:“哦!原来是深梦回省!怪不得你这个样子。”   众人都看向林婉,田问问道:“此为何事?”   林婉说道:“看来火小邪是受到极大的刺激之后,想明白了一些道理,于是不自觉的在脑海中思索,往往会从几年前开始回忆,好像重新经历过一遍似的,亦梦亦醒,魂魄游离于七窍之外,便是深梦回省了。这种事情可不会轻易发生在普通人身上的呢。不过火小邪,你到底想明白了什么呢?”   火小邪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明白了什么。非要说的话,就是我现在突然知道了,郑则道再厉害,也是可以战胜的,因为我的确从他身上偷回了我的刀子,还有机会一刀取胜。呵呵,我觉得我特别高兴,心里特别特别的宽敞,只是略有遗憾罢了。”   田问默默点头,说道:“难得!”   潘子拽着火小邪的衣服,盯着火小邪的眼睛,喃喃道:“你不会是大彻大悟,成仙得道了吧?”   火小邪耸了耸肩,将手一摊,说道:“我真不知道。”   潘子总算笑了起来,从怀中摸出猎炎刀,塞在火小邪的手中,喝道:“拿好了,别再被人偷走了。”   火小邪见是猎炎刀,喜上眉梢,说道:“怎么在你这里?”   潘子说道:“是田问大哥从郑则道这个无毛太监那里要回来的,哪,我的齐掌炮也要回来了。”潘子把手腕亮出,将齐掌炮展示给火小邪看。   火小邪感激的看向田问,说道:“田问大哥,是我们连累你了,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你能拿回我们的东西,一定让郑则道占了不少便宜。”   田问手一摆,坚决地说道:“罪孽在我!”   火小邪还要说,田问挥手止住,颇为沉重地转身便走,静立在一角,背对着火小邪他们,沉思不语。   林婉这时凑到火小邪这边,毫无木家少主的架子,只如同一个邻家少女,清脆地说道:“大家是不是饿了啊?我给大家做饭去!尝尝我的手艺吧,一般人可是吃不到的哦。”   “好,好好好好好好!”潘子、乔大、乔二这三个宁肯撑死,不愿饿死的家伙顿时齐声高呼起来。   三宝镇的密林中,郑则道、水妖儿静立在空地前,地上已经摆满了各种工具、银钱、包裹、衣裳,有两个火家弟子飞奔而至,又丢下一大包东西,向郑则道拜道:“火传使大人,凤来茶庄那批人的东西已经都盗来了,大件物品也都丢到深沟中去了,保管他们找不到。”   郑则道说道:“好!继续去办!今天晚上,能盗多少就盗多少,撒开了去做!不受限制!”   这火家弟子摩拳擦掌,极为兴奋,点头应了,掉头便走。他们这些人,对偷东西的爱好赛过锦衣玉食,能在三宝镇大显身手,简直快活极了。   水妖儿哼道:“火传使者,你这么着急把三宝镇的闲人赶走啊,刚刚才说了帮田问赶人,你也太上心了吧。”   郑则道笑道:“不是着急,只是技痒,水妖儿姑娘,要不我们也走一趟,把住在王家客栈的窥鼎杂人偷个精光?当作娱乐?”   水妖儿说道:“火传使者,要去你去吧,我暂不参与。”   “也好。”郑则道勉强走出几步,还是退了回来,说道,“唉,可惜我的扇子还是下落不明,我归还了火小邪、潘子的猎炎刀、齐掌炮,田问却说扇子不是他拿的。难道木家的林婉,早就来了,暗中将我的扇子偷走了?水妖儿姑娘,你觉得呢?”   水妖儿淡淡说道:“火传使者,我知道你的意思。你的扇子是我拿了……”   郑则道连忙笑道:“啊!水妖儿姑娘要是喜欢我的扇子,就不用给我了,我还有许多。”   水妖儿并不答话,一把扇子从袖中滑落出来。水妖儿一握,丢给郑则道。   郑则道接过扇子,悻悻然说道:“水妖儿姑娘,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在乎这把扇子,我是有些……唉……”   “吃醋?”水妖儿说道。   “是……你对火小邪真是太好了,我难免有些妒意……”郑则道抓准时机,算是对水妖儿表明心意。   “火小邪?他只是个小毛贼,难成大器,怎么比得上你?”水妖儿轻哼一声,对郑则道投去一丝笑意,“火传使者,你不是要去活动活动筋骨吗?还不快去?”   “我一个人去,怎么比得上你我两人去快活?”郑则道仍不愿罢手。   水妖儿略一思索,换上一副妩媚的笑脸,说道:“那好吧!我和你一起。”   郑则道大喜过望,带着水妖儿速速离去。   三宝镇青云客栈中,火小邪、田问、林婉、潘子、乔大乔二围坐一桌,桌面上琳琅满目,摆了十余个菜品,看着色香味俱全。   潘子、乔大、乔二瞪着眼睛,疯了一样猛吃,真不知他们晚上吃的东西都到哪里去了。   潘子边吃边嚎:“好吃好吃,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林婉你做饭的水平实在太高了。”   乔大乔二这两个粗人,吃饭狂野惯了,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斯文,端着盘子喝菜汤,顾不上说话,只能随着潘子哼哼几声。   火小邪并不客气,该吃就吃,胃口相当不错,也是下筷如飞。   林婉见火小邪、潘子等人这般吃相,掩嘴偷笑,说道:“不够了还有,想吃多少便有多少。”   林婉看向田问,说道:“田问哥,你不喜欢我的菜吗?”   田问一直有些心事,略略品尝了一番,早早就已落筷不吃,他听林婉问话,答道:“我不饿。”   林婉羞涩一笑,说道:“我知道田问哥不愿意和我呆在一起,若不是火小邪他们在,你肯定早就走了。你就这么怕我吗?一见我就要躲着?”   田问尴尬道:“你……”你字说出,田问将嘴一闭,再无下句。   林婉笑道:“每次见我,你都说不了十几个字。我知道你是想问我,怎么会来三宝镇,又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的吧。”   田问轻点一下头,算是回答。   林婉说道:“说了你肯定不高兴,但我还是告诉你吧,这次你的行踪,还是水家三蛇告诉我的。”   田问一愣,皱眉道:“无聊三蛇!”   林婉说道:“我知道你会不高兴的,水家三蛇和我说你在三宝镇,我本不愿意听他们的,可就是忍不住,所以还是来了。”   火小邪对水家三蛇的名字,印象颇深,心想中午的时候水家三蛇出现,晚上林婉就来了,那水家三蛇至少比林婉早到了半天,他们的脚程可真够快的。   火小邪问道:“这水家三蛇到底是水家的什么人?怎么会如此神秘?”   林婉说道:“水家三蛇是水家的秘密,恐怕除了水王,五行世家都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他们无孔不入,却不见踪影,是暗匿之人。好在水家三蛇尽管讨厌,做事却无伤大雅,主要替水王流川通风报信,水家三蛇不能惦记他们,否则会觉得他们处处都在一样,我一般都是当他们不存在。”   田问怒哼道:“就是无聊!”   林婉柔声说道:“我觉得他们倒挺有趣的,他们告诉我你的行踪,也算是帮我呢……”   田问摇头道:“你是不知!”   林婉追问道:“我不知道什么?你来三宝镇,我知道你是想把窥探五行圣王鼎下落的闲人赶走。你是还有其他的目的?”   田问说道:“今非昔比!”   林婉看向火小邪他们,问道:“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你们是要和田问大哥一起做什么别的事情吗?”   田问目光如炬,看向火小邪等人。   火小邪连忙说道:“我们不知。”   潘子也嚷道:“我们能和田问大哥干什么啊?”   乔大、乔二放下饭盆,说道:“我们也啥都不知道,火师父、潘师父让我们干啥,我们就干啥。”   林婉还想再问,只听从四周传来二男一女的笑声,如同从泥土里面冒出来似的。   “哈哈。”   “嘿嘿。”   “呵呵。”   田问顿时站起,高声道:“水家三蛇!”   “哈哈,田问不说,那就由我们告诉林婉吧。”温柔男声说道。   “嘿嘿,木家的青云客栈,果然很难进来,来得晚了点。”尖锐的男声亦道。   “呵呵,林婉,见到田问是不是很高兴啊。”高调门的女声说道。   林婉站起来盈盈一拜,说道:“水家三蛇三位前辈,田问如果不想说,你们就不要告诉我了。”   “哈哈,木家的少主人,善良温柔,爱心博大,处处为人着想,一点不假。”   “嘿嘿,木家就是收罗情报方面的本事,差了太多。”   “呵呵,林婉,你这次可不要田问再跑掉哦,我们找到他的行踪也不容易。”   田问怒道:“出来!”   “哈哈,水家三蛇怎么会出来呢?”   “嘿嘿,田问,你的脑子太迂腐了!”   “呵呵,林婉,你喜欢田问的话,就跟着他去做事吧。”   田问喊道:“可恶!”田问跳起,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赶去,双手齐伸,喀嚓一响,竟把硕大的一块木板揭了开,露出后面的泥土。   水家三蛇的笑声飘飘荡荡移到完全相反的对面墙上,如同鬼魅一般。   “哈哈,田问,你沉不住气了?”   “嘿嘿,田问,你拆了房子也找不到我们的。”   “呵呵,田问生气了,要赶我们走呢!”   田问喊道:“水家乱来!”   “哈哈,水家三蛇就喜欢天下大乱,越乱越好,这样才更无聊。”   “嘿嘿,水家可以不乱,水家三蛇却可以乱来!”   “呵呵,田问,水家三蛇在帮你呢,你可以要加油哦!”   “哈哈,田问,那我们走了,你可要照顾好林婉。”   “嘿嘿,林婉这小姑娘连我都喜欢。”   “呵呵,可惜田问是个泥巴脑袋。”   “哈哈。”   “嘿嘿。”   “呵呵。”   水家三蛇的声音悄然散去,四下里安静如常,根本不像有人来过。   田问呔了一声,站立不动,垂头长叹一声。   林婉走上前去,关切地说道:“田问哥,你要是不嫌弃,就让我暂时陪着你们吧。”   田问并未答话,而是从林婉身边走过,来到火小邪等人面前,说道:“明早就走!”   火小邪他们返回地面,回到房中休息。   田问不肯躺着睡觉,只是坐在椅子上坐了一晚,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没睡。   火小邪不知为何,再没有前段日子那种寝食难安,怨气难平的心态,既不多问,也不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倒头就睡,一夜无梦,一直睡到天光。   火小邪他们刚刚起床洗漱完整,就听到院中有人大吵大闹,说他们的东西被偷了。   这些丢东西的人,正是一直住在王家客栈,打探五行圣王鼎下落的人。他们连衣服都被偷的精光,只穿着短裤内衣,在院子里大呼小叫不停,气的七窍生烟。   店掌柜苦苦相劝,说是要赔偿他们,他们也不要,只是问店掌柜他们,看到是谁干的。   王家客栈闹着,很快三宝镇只要住着外地神秘人士的宅子,都闹了起来,全部都是行李、衣裳、工具等物品被偷。一夜之间,三宝镇窃案近二十起,都是针对这些外地人的。   渐渐这些外地人也明白过来,凡属来打探五行圣王鼎下落的,全部被盗,这等身手,只怕不是民间普通的盗贼团伙所为。   三宝镇各地闹的热闹,最后却不了了之,这些被盗之人,连衙门都不愿意去,狼狈不堪地用身上最后一点钱买了鞋袜衣裳穿上,溜回房内,闭门不出。   未到午时,已有几批人徒步离开三宝镇,因为他们连马匹都丢了。   还有一些人如同惊弓之鸟,走路都不敢挺直腰杆,疑神疑鬼,不敢和任何人接触,唯恐着了盗术。   午饭之后,这些人中的大部分又吐又拉,几乎腹泻到虚脱,无论谁都明白,是有极厉害的人物来到三宝镇,誓在把他们赶走。更有一些人,走着走着,脑门一凉,头顶上的头发已经被快刀削掉,剃成个癞痢头。也有一些不服气的,光着膀子手提菜刀,露出满身的文身,站在大街上吼叫,说有本事上来一战,话音刚落,便被钢针打得满脸都是,眼睛都差点瞎掉。   凡是敢放肆的,都被严惩,虽说不至于丢了性命,也都莫名其妙的腿断筋折,连是谁下的手,都看不到模样。   火家刚猛,水家狠辣,一晚上加一上午,所使出的手段,足够把人吓住,驱逐三宝镇窥鼎之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田问见局势已定,带上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四人,找店掌柜要了五匹劲马,每人分骑一匹,黑风撒腿跟着奔跑,一行人便向三宝镇外赶去。   还未出镇,就见林婉骑着一匹枣红马从斜刺里奔来。林婉对田问微笑,看样子是要跟着一起。   田问别无他法,默不作声,让林婉加入了队伍中,众人向北方疾行而去。   殊不知,在他们身后一里外,一只娇小的黄雀也在半空中,振翅而飞,紧紧跟随着。 附录   火小邪(1910~2010):本名严慎,炎火驰与珍丽之子,通过火门三关后因故被逐出。曾任忍军少主,后为木王,发起五行合纵,被誉为贼王之王。   水妖儿:流川三兄弟之三弟与周娇所生,与水媚儿是同胞姐妹,生年不详,1938年消失于罗刹阵内。   金潘(1911~2011):小名潘子,金家乾坤两王之乾金王独子,后为金家少主,直至金王。   田问:土家田羽娘之第二子,生年不详,后为土王,1938年消失于罗刹阵内。   林婉:木王林木森与前任木王青红所生独女,为木家少主,木家逍遥枝总仙主,生年不详,1938年消失于罗刹阵内。   流川:流川一共有三人,为三胞胎兄弟,均为水王,三弟另有水家三蛇身份,从不同时以水王名义出现。生年不详,1938年大哥二哥消失于罗刹阵内,三弟与影丸在罗刹阵内战死。   郑则道(1905~1945):绰号小不为,苏北大盗,清末民初杀手组织三眉会郑有为之子,三眉会少主,志在光复大明,后改国号为大郑。火王严烈嫡传弟子,后位列火王,在罗刹阵内疯癫后,服毒自尽。 第肆部 《地宫盗鼎》 阴符经   神仙抱一演道章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五贼在心,施行于天。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天性,人也。人心,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窍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动静。火生于木,祸发必克。奸生于国,时动必溃。知之修炼,谓之圣人。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一、苦险安河   我静静地坐在老爷子的身旁,他已经发出了均匀、轻微的鼾声,他应该是睡着了。   老爷子讲着讲着,突然说自己困了,让我在他身旁稍坐一会,可以在屋里随便看看,他说他只要小睡片刻,就会醒来。   我脑海中满是火小邪、郑则道、水妖儿、田问、林婉、潘子等等等等的人物,看着这间安静的房间,总觉得他们随时都会从不起眼的地方冒出来,对着我微笑。   我满肚子的疑问,更甚于昨天,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老爷子讲这个故事的过程中,我一句话都问不出来,直到老爷子睡着,我仍然理不清我该问什么。   但我突然琢磨起自己的名字,严郑,这个名字真的很怪。从小到大,都不断地有人说我的名字怪,我甚至能回想起,当我第一天在法制报社实习的时候,那个收发室老头对我充满深意的笑容。老爷子强调过,他故事里的火王严烈的姓,不是炎火堂的炎,而是严肃的严字。   我为什么叫严郑,又为什么会从千里之外的北京,来到重庆,与这个神秘却亲切的老爷子见面?我记得很清楚,在重庆公安局见到的叫严一的贼,他也姓严。   由我名字联想到的人,第一就是火小邪,第二就是郑则道,这两个不是冤家的冤家,不是对手的对手,难道和我有关?那老爷子又是谁呢?他就是火小邪吗?或者是潘子?更或者是郑则道?   思维有点混乱,这五行盗术的世界实在太复杂,太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历史中,到底隐藏了多少真相,多少奇迹?   我晃了晃头,慢慢地站起来,又看了一眼老爷子。老爷子睡得很安详,呼吸绵长,甚至脸上挂着一丝笑意,他梦到了什么?会像火小邪那样做一个“回梦”吗?   我悄悄地走开去,绕着这间古色古香的房间,仔细地欣赏每一件器具。我不懂古玩字画这些东西,但明显地能够感觉到,屋里陈设的物品,每一件都非常精致,虽然古旧,但表面上都泛起一股子宝气,估计很有历史,来头不小,极可能也是价值不菲。就这样随意地摆着?大开着门窗,不怕别人来偷?   如果老爷子真的是五行世家的人,又怕谁来偷,谁又敢来偷?我这样自己给自己解释着。   走到窗边,窗台上的几盆鲜花吸引了我,我保证我没有见过盛开得如此妖艳美丽的花朵,而且散发着孤傲的气质,让人既想亲近它们,又生怕走得太近,吵到了它们的盛放。花朵是如此的清香,香味传到我的鼻中,十分受用,精神也为之一振。   我不禁微微笑了起来,退后了一步,不自觉地一扭头,正看到窗边挂着一把黑色长刀。   我从小淘气,对刀具挺有兴趣,凑近了一看,赞道:“好刀啊!”   这把黑色长刀,通体纯黑,刀鞘用黑色皮革紧紧地包着,上面镶嵌着三颗小指甲大小的红色宝石,非常夺目,也显得刀鞘更黑得发亮。刀柄同样是用黑色的细皮绳一圈一圈密密地缠绕着,末端有一个闪亮的钢环。从手柄的长度和刀身弯曲的程度,这把刀应该是一把日本战刀,而且保养得非常之好,几乎像是新的,只有在细微处,能看到有点老旧的锈迹。   我觉得奇怪,因为走近看,这把刀非常显眼,可是为什么我刚走到窗边时,就没有注意到它?   我的目光被这把刀牢牢吸引,好奇心让我把刀从窗户边取了下来。   此刀拿在手中并不沉重,但下坠感十足,简直像刀身随时都会穿透刀鞘,刺穿出来似的。我长长喘了口气,握住刀柄,微微用力一提……   嗤啦……噌的一声,这把刀几乎不受我力量控制似的,直直从刀鞘中脱出,刀锋的光芒晃得我眼睛一酸,不得不眯缝起眼睛。   黑色的刀身,淡灰色的刀锋,锋利的简直要把空气都劈开似的。   我把刀拿在手上,全身都颤抖起来,这到底是一把什么刀啊,感觉像有灵魂附着在上面一样,一个冷静的冷血的冰冷的灵魂。   “啊……”我情不自禁地低喊了一声,大脑一片空白,手指已经向着刀锋摸了过去。   “不要摸它,小严。”老爷子的声音传来。   我顿时清醒过来,呀的一声轻叫,手没有把持住,这把刀直直坠下,噌的一声插在木地板上,入木三分,仍然不断地颤动着。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慌乱地叫起来。   老爷子慢慢做起身,脸上十分严肃,更让我感觉到事态严重。   “你对这把刀很好奇吗?”老爷子慢慢说道。   “是,是……我没想到它会……”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   “没关系,小严,来,你把它拔起来,拿过来给我。”   “好,好的。”   我紧张地再次握住了刀柄,这次再没有压迫力从刀上传出来,那刀身上的灵魂似乎平静了下来。唰的一声,刀从地板上抽出,闪烁着寒光。   我小心翼翼地将刀拿到老爷子面前,老爷子看着刀说道:“给我。”   我把刀递过去,老爷子一把握住,眼睛一亮,凌空一挥,嗡的一声,似乎有一道白光从空中掠过,卷起一股凉意。   老爷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刀锋,说道:“这把刀叫做乌豪,是日本数一数二的秘刀,当年没有多少人能见到它。”   老爷子慢慢转动着刀身,在光线的照射下,黑色的刀身末端,一个暗黑发亮的“影”字突然跳了出来,一闪即过。   “看到了吗?影字。”老爷子说道。   “看到了,看到了,一闪即过。”我急忙回答着。   “刀锋有毒,这么多年了,还是不能乱摸的。”老爷子将刀一翻,轻轻地插入刀鞘内,一把丢给了我。   我如同抱着一个滚烫的山芋似的,放也不是抱着也不是,异常尴尬。   “喜欢吗?喜欢我就送给你。但你可不能拿出来炫耀,只能私藏。”老爷子又和气地笑了起来。   “不,不行啊,我不能要。我刚才真的只是好奇,才抽出来看了看。”   “不要紧,小严,你要知道,这把刀的故事,和你我都有关。”   “和,和我也有关?”   “对。”   “是和火小邪他们去偷鼎有关吗?”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你要继续听我讲下去吗?”   “要,要……不是,老爷子,你如果累了,还是先休息一会吧。”   “呵呵,小严,我没有几天可以活了,趁着现在还能说话,一口气都说出来吧,只要你愿意听。”   “我愿意听,愿意听。”   老爷子笑了一声,说道:“好。”   关于这把乌豪刀和五行圣王鼎的故事,也是关于五大贼王的故事,再次开始,厚重的历史尘埃下,到底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火小邪、潘子、田问、林婉、乔大、乔二、黑风离开三宝镇的五天之后,湘鄂交界的一座名叫安河的小镇中,正值午时,小镇唯一的一条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摊贩无数,吆喝声此起彼伏,此处正有一个大集。   虽说安河镇破破烂烂,占地不大,房屋都没有几栋新的,乃是一个地处偏僻的小镇。但今天安河镇大街上,除了四里八乡前来赶集的人以外,还有无数外地人也在此处闲逛,看他们的打扮,多是衣衫破烂,僧俗丐儒均有。   原来安河镇虽小,却是一处躲避战乱的好地方,原因在于安河镇有位著名的富豪,叫作段文章,此人不知什么时候发的财,二十年前迁居在此,置地建房,出手阔绰大方,十多年过去,已经是安河镇说一不二的“地方官”。段文章财力雄厚,人又乐善好施,做人极有义气,威望很高。这些年军阀混战连连,段文章在安河镇收留各地难民,施粥盖房,赠予钱财,让这些难民在安河镇安家。慢慢地,安河镇名声渐大,许许多多湘鄂一代的难民,都涌来此地,以求安身活命。   安河镇原住民不足一万,七八年的时间,已经涌来了五六万的难民在此安家,却还是不断有流离失所的难民赶来。   安河镇闲杂人多了,不免三教九流也混迹在此,治安不佳,几乎天天都有偷盗、斗殴、杀人的事情发生。段文章雇佣了二三百人之众的年轻人作为家丁,专门维持治安,虽说惩治极严,仍然收效甚微。就算安河镇如此混乱,来到安河镇的难民还是没有多少愿意走的,到哪里不是被人欺负,至少这里还有段文章主持公道,那还不如在这里踏实。水至清则无鱼,乱有乱的活法,所以刚来安河镇的人,尚不觉得这里是鱼龙混杂,反而觉得十分热闹。   大街上人头攒动,行人中还是挤着不少刚来到此地,拖家带口的难民,大包小包地拖着包裹,一路问人,向着段文章的大宅行去。   突然行人中有人大叫:“我的钱!我的钱!我的钱没了!有小偷,有小偷啊。”   大家都向呼喊处看去,许多人已经见怪不怪了,略显冷漠。   这丢了钱叫喊的人,乃是一个消瘦的汉子,一脸病态,他带着一个同样瘦弱的女子,乃是他的妻子,妻子手边,还带着两个不足四岁的娃娃。   消瘦汉子满头大汗,拉着来往的人喊叫:“各位大爷,各位叔伯哥哥姐姐,我的钱丢了,你们行行好,有人偷了我的钱啊。救命啊!”   任这男子如何叫喊,满大街也没有一个人愿意搭理他们。在安河镇,刚来的难民丢东西,简直是见怪不怪,一天不知道要发生多少起。   这对夫妻跪在地上,抱着孩子大哭,几乎都要昏厥过去。   来往行人如同没有看见,各自捂紧了衣袋,擦身而过。   他们哭了半晌,见无人相助,只好擦干了眼泪,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蹒跚地又向前行。他们刚走了两步,一个脸上有道淡淡刀疤的年轻人走上前,将消瘦男人的胳膊一拉,说道:“是你丢了钱?丢了多少?”   消瘦男人见终于有人搭理,顿时放声哭道:“二块大洋七个铜钱外加一对金耳环。”   年轻人一把将一个小布袋塞到男人手里,说道:“对了,这是你的,你收好,千万不要再让人偷了去。”   消瘦男人一捏,就知道里面什么都没有少,哎呀一声就要跪下谢过恩公,可一抬头,那个年轻人早就不知去向。   离消瘦男人的不远处,那个年轻人步伐如同游鱼一般,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已经走得远了。又一个年轻人从一旁走出相迎,笑道:“火小邪,这里没规矩的贼太多了,你能帮多少人?”   归还消瘦男人钱袋的年轻人正是火小邪,火小邪笑了声,说道:“潘子,能帮一个是一个吧。”   潘子哈哈一乐,说道:“真有你的,现在我们怎么收拾那几个毛贼?放了吗?”   火小邪嘿嘿一笑,带着潘子向旁边巷子里拐过去,快步走了一段,四下里已是无人,两人走到一个茅坑旁边,揭开上面的茅草,蹲下身子看去。   不大的茅坑里挤着六个人,粪水都已经没到胸前,一个个被反手绑着,用大泥巴块塞满了嘴巴。茅坑里的六个人一见火小邪、潘子,都挣扎起来,面带惧色,喉咙里呜呜哇哇大叫。   潘子哼道:“奶奶的,看什么看,老子江湖人称八脚张,专门是收拾你们这些贱粽的。”   茅坑里的人又是哇啦哇啦乱叫。   火小邪说道:“你们几个听好,今天小爷我给你们一点教训,不想要你们的狗命,你们谁想出来?”   众人都投过来祈求的眼神。   火小邪说道:“那好,你们这样,都没到粪水里去,谁先把嘴里的泥巴泡松了吐出来,小爷就先放了谁,谁最后一个吐出泥巴,就割了谁的耳朵。小爷我的本事,你们见识过了,说到做到。”   众人对视一眼,已经有一个人嘶吼一声,咕咚一蹲,将脑袋没入粪水中,咕噜咕噜吐泡。其他人见状,都争先恐后地没入粪水中。   火小邪、潘子都哈哈大笑,说道:“不错不错!这样才算有诚意嘛!”   “你们两个狗日的!从哪里来的!在老子的地盘生事!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一阵狂骂从火小邪、潘子身后传来,七八个大汉已经跑至,打头的一个,是一个身材壮硕如牛的光头,满脸横肉,孔武有力。这大汉见到茅坑中挤着的六人,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火小邪、潘子早就知道身后跑来了人,不急不慢地站起来。   火小邪一脸坏笑,说道:“呦!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这七八个急急忙忙奔来的大汉见火小邪、潘子毫无畏惧地面对他们,没敢一下子发作。有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凑在领头的光头大汉身旁说道:“大哥!就是他们!就是他们捣乱。”   光头大汉指着火小邪、潘子骂道:“你们是什么东西!老子是他们的大哥,人称胡霸天!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胡霸天?哈哈!”火小邪忍耐不住,笑出声来,“你这绰号小爷我几年前就用腻了!”   潘子挤眉弄眼地嘲讽这个胡霸天:“见了你的大头鬼哦,老子就是不想活了,你能拿老子怎么的?”   “你妈了个巴子的,兄弟们,抄家伙!”胡霸天满脑袋青筋暴起,一捋袖子,就要动手。   这帮子无赖顿时从腰中抽出了砍刀,跳将上来,将火小邪、潘子两人围住。   火小邪笑道:“正好最近手痒痒,刚好拿你们练练拳!潘子,给我打掩护!”   说着,火小邪已经跳了起来,向着最前面那个无赖冲去。这无赖挥刀要砍,啪啪两响,两颗石子打在眼睛上,疼得他嗷的一声叫,没等他叫完,下巴上已经重重挨了火小邪一拳,几颗牙顷刻打断,喷着鲜血滚倒在地,再无反抗的能力。   其他无赖惊声大叫,齐齐挥刀向火小邪砍来,他们的动作在火小邪的眼里,慢慢腾腾,破绽百出。火小邪身形如电,揉身就上,每次拳没有打到人,这些人已经鼻头、眼睛挨了潘子的石子,更是丢了防备,让火小邪一击即中,惨叫着跌倒在地。   只是片刻工夫,六条大汉已经被火小邪打翻在地,捂着脸在地上不停地翻滚。   火小邪呸了一声,瞪着胡霸天说道:“教你们一点做贼的规矩,这还算是客气的!现在轮到你了吧?”   胡霸天一脸冷汗,说实话他都没有看清火小邪怎么与潘子配合,眨眼间打倒的这么多人。胡霸天是早些年就来到安河镇的难民,自幼学了几招三脚猫的本事,身手蛮横,就是不学无术,好吃懒做,刚到安河镇的时候,还有个七十岁的老娘管着,老娘一死,他立即拉拢了十多个同乡的无赖,成立了个小帮派,在安河镇偷摸抢掠,寻衅滋事,可没少干坏事。   胡霸天最初也被段文章手下的人抓到过,挨过几次板子,但只要他一被放出,立即重操旧业,更加嚣张。   说来奇怪,段文章对胡霸天这种人并不赶尽杀绝,而是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当场抓到他们偷盗,便以证据不足,糊弄过去了事。其实有明眼人看得出来,别看安河镇占地虽小,却是人满为患,镇内帮派林立,多达几十个,坑蒙拐骗不提,这些帮派平日里还真是能替自己的乡亲做事,就算胡霸天,也是绝对不会偷自己人的东西。乱是乱了点,却能达到一种古怪的平衡,让安河镇不至于发生暴乱等事,段文章的地位,当然就没有人能撼得动。   胡霸天是吃过苦头的人,不是那种嚣张惯了的高衙内,吃软怕硬,他一见火小邪、潘子两人有这等身手,打架是肯定打不过的,顿时气焰就短了。   胡霸天退后一步,忙道:“等等!等等!两位兄弟,有话好说!两位兄弟是哪条道上的?”   火小邪见胡霸天露出惧意,停下脚步,没有揍他,说道:“哼哼,实话告诉你,你们是贼,我们也是贼!不过我们做贼,没你们做那么丢脸。”   “哎呀哎呀,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误会了自家人,两位兄弟,一看你们的身手,一定是上五铃的高手啊!我错了,我们错了,还请两位兄弟原谅我们。”胡霸天顺杆爬的本事,还算是能说出体面话。   “少说好听的!什么自家人,就凭你们这种德性,还敢说是荣行的?”火小邪骂道。   “是,是,对不住对不住。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胡霸天知道多说无益,只是一个劲地道歉。   “说句对不住就完了,跪下!自己抽自己三个耳光,我就饶了你们。”火小邪对胡霸天这些人根本就不愿客气。   “跪……跪下……两位小爷,求你们饶了我吧。”   潘子这时懒洋洋地说道:“要你跪你就跪,算是便宜你了!你跪不跪?不跪老子打到你跪!”   胡霸天明白今天是碰到硬茬了,一点都没有好处可讨。尽管他恨得心肝都要爆了,可脸上也不敢摆出脾气,愁眉苦脸地就要跪下。   “你们这些龟儿子的!在干什么呢!”又是一声大喝传来。   胡霸天一听这声音,顿时像等来了救星,哇的一声大叫,跳将起来,冲着叫喊声传来的地方大叫:“刘队长!救命啊!”   火小邪、潘子都一皱眉,心想是谁这个时候来捣乱。抬头看去,只见路口哗啦啦冲过来十几个穿着同样衣裳的男人,胳膊上都带着一个红色袖章,上面写着一个段字。这些人看起来训练有素,十分熟练地便将这块地方包围住。   一个穿着风衣,头戴礼帽,架着一副墨镜的高挑汉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环视了场地中一样,哼道:“我说是什么人打架,胡狗子,又是你?”   胡霸天捡了个靠山,再也顾不上火小邪,跑到这男人身旁,叫道:“刘队长刘队长,是这两个小兔崽子,不分青红皂白,冤枉我们偷了他们的钱,对我们先动的手!”   这个被胡霸天唤作刘队长的男人,乃是段文章手下治安队的队长,在安河镇属于说一不二的人物,谁见了他都要让着他几分。   火小邪暗笑一声,并不辩驳。潘子想骂,也让火小邪轻轻拉住。   刘队长看着东倒西歪躺在地上哎哟的无赖,粪坑里满脸污垢的混球,骂道:“就他们两个人?这些人都是他们干倒的?”   胡霸天恶狠狠地指着火小邪、潘子说道:“就是他们两个,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妖术!把我兄弟都害惨了,要不是刘队长你来了,他们还逼着我下跪吃屎!对了,刘队长,他们说自己是荣行的!他们可是正儿八经的贼!”   刘队长把墨镜摘掉,那双眼睛虽说不大,但十分犀利,更显得这个刘队长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刘队长对火小邪他们说道:“你们两个,从哪里来的?”   火小邪哼道:“路过此地而已!”   “那你们叫什么?”   “有必要告诉你吗?”   “哦?挺横的嘛!小子,你知道这里是哪里?你在这里打架闹事,还有理了?”   “废话少说,你想怎么的?”   “怎么的?跟我们走一趟,这里怎么回事,把话都说清楚。”   “不好意思,我们没这个闲工夫,我们还要赶路。”   火小邪说着,拉起潘子就要走。   刘队长横上一步,将手一撑,说道:“走?你们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潘子实在耐不住,扭头就骂:“你当你是皇帝老子啊,这路是你家修的啊,这地方你家后花园啊,装你妈的装!老子们走还是不走,关你鸟事!老子不吃你这一套,让开,老子要赶路。”   刘队长嘿嘿一笑,说道:“真是英雄啊,艺高人胆大,天不怕地不怕啊。好,好,让你们走!请!”   刘队长一挥手,段家人哗地让开一条道。   胡霸天叫道:“刘队长,你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啊。”   刘队长撇嘴一笑,不搭理胡霸天,对火小邪说道:“走啊,还要我找人抬轿子送你们走?”   火小邪与刘队长对视一眼,迈步就走,潘子紧跟在身后,瞪了眼胡霸天,嘀咕道:“你妈的,下次再让老子碰到你,看老子不灌你一肚子屎。”   火小邪知道再闹下去,估计很难脱身,略略有些后悔,不该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强行出头。但火小邪转念一想:“我受了十多年的气,再也不想窝囊了!”便横下心来,带着潘子大步向前。   两人快步走开,已离刘队长有六七步之遥,本以为真的就此无事,却听到身后刘队长低喝一声:“火小邪!”   火小邪顿时一愣,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不禁扭头就看,只见刘队长右手举着一把银色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火小邪暗喝一声:“你!”   就在此时,“嗵”一声,刘队长已经扣动了扳机。   这子弹的速度比潘子用齐掌炮打出的石子要快出许多倍,火小邪再快的反应和眼力,却也只能看到空中一条淡淡的灰色轨迹向自己肩头射来。   火小邪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只是下意识地一歪肩头。   火小邪明显能感受到一股子热力从肩头划过,撕开了他的衣裳,从皮肤上扫过。这一枪,没有击中火小邪。   噗的一声,子弹打入火小邪身后的泥墙上,激起了一片青烟。   火小邪大喝一声:“不好!”身子一拧,向后跳去。   潘子这时也反应过来,手一支,一枚钢珠已经装入齐掌炮的机簧,对准了刘队长。   刘队长冷哼一声:“躲得不错!”随即把枪口对准了潘子。   潘子知道刘队长手中枪厉害,并没有立即射出钢珠,而是作势欲击,大叫道:“放冷枪!算什么好汉!”   哗啦哗啦,段家人都从腰上取下了短枪,指向潘子、火小邪。   刘队长哼笑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汉。嘿嘿,你是要用你那个玩具弹弓射我吗?你可以试一试,看看我的子弹快还是你的弹弓子快。”   潘子回骂道:“好啊,我和你拼了!”   “不要!”火小邪捂着肩头,一把拉住了潘子。   “哈哈哈哈!”刘队长笑道,“潘子,你明明知道快不过我的子弹,也要比一比吗?”   潘子微微咬牙,他并不是一个愿意和别人赌命的人,已经有点犹豫。   火小邪站稳身子,对刘队长喊道:“姓刘的!你怎么知道我们两人的名字!你是谁?”   刘队长答道:“我是安河镇治安大队的队长,我叫刘锋。嘿嘿,至于为什么知道你们两人的名字,是个秘密!嘿嘿!”   火小邪说道:“你想要怎么样?”   刘队长说道:“跟我们走一趟。”   火小邪说道:“要是不呢?”   刘队长一笑,说道:“那就看看你们两个能不能躲过我手中枪!你能躲过三枪,我就放你们走。怎么样,敢赌一下吗?”   火小邪说道:“你们这么多人拿枪顶着我们的脑袋,不公平!除非其他人把枪放下。”   “可以!”刘队长对众人叫道:“你们把枪放下!”   段家众人并不诧异,很自然地把枪都收起来,颇为不屑地看着火小邪、潘子,好像认为刘队长赢定了。   火小邪说道:“隔多远躲你的枪?”   刘队长说道:“随你喜欢!我数三声就会开枪,你们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火小邪叫道:“好!你数!”   潘子这时有点紧张起来,说道:“火小邪,你真有把握吗?”   火小邪直勾勾地看着刘队长的枪口,略略点头。   刘队长叫道:“注意了!一!”   刘队长的一字刚刚念出,只见火小邪突然身子一发力,竟向着刘队长的方向跳来,动若脱兔!   刘队长心中一惊,暗叫一声:“狡猾!被这小子蒙了!”   刘队长奋起后退,嘴中大叫:“二!三!”   “嗵”的一声,刘队长又扣动了扳机,只是这次,真的没有击中火小邪,子弹直直地打进地面。   火小邪向刘队长奔来的时候,忽上忽下,眼睛一直盯着枪口,他知道手枪威力极大,几步之内,子弹的速度已经超出自己身体反应的极限,很难躲过,挨上一颗肯定是受不了。但是火小邪所学盗术,极为重视运动中各个事物的细节变化,练得眼尖耳锐,只要观察枪口的指向,就能预判子弹射出的方向。   枪械这种兵器,威力虽大,但是变化却少,不像中国的飞刀技艺,投掷的时候有揉、顿、藏、旋等手法,使飞刀的高手,从取刀挥臂甩腕松手的各个环节中,都有可能射出飞刀,足以让人难以判断飞刀出手时的方向,无法提前预判。   所以火小邪盯着刘队长的枪口,就知道子弹射出的方向,所以身形上下飘忽,始终让枪口跟着自己屁股后面走,加上手枪射击时必须扣动扳机,机簧撞击以后才会发射,这不到一秒钟的时间,足够火小邪变化身形躲过。   火小邪向着刘队长奔来,而不是远走,只要揉身近战,刘队长枪口翻转不过来,就能占到先机!   潘子见火小邪躲过第一枪,心中大喜,他和火小邪共处三年,一下子就明白火小邪的意思,不禁暗暗叫道:“就是这样!火小邪真有你的!”   若说火小邪避子弹是火,刘队长持枪射击是金,五行盗术中,亦是火克金,并不是火行盗术能让人快得过子弹,而在乎毫微之间,处理方式的不同。   刘队长第一枪失手,第二枪紧跟着而来,但他动作快不过火小邪,火小邪已经钻到刘队长的下盘,滴溜一下闪至枪口瞬间变化不易的盲点。刘队长嗵的一枪,还是不中,只擦着火小邪的鞋底而过。   火小邪心思更稳,一把摸出猎炎刀,顶住刘队长的身侧,另一只手猛击刘队长的手肘,让他弯不下手来对着他。猎炎刀直向刘队长的咽喉而去!   火小邪并不想伤了刘队长,只求将刘队长控制住,押着他脱困以后,尽快与田问、林婉、乔大、乔二、黑风会合,离开安河镇便好。   火小邪瞬间得手,根本没有让刘队长有机会对自己放第三枪,就已经从刘队长身后将他搂住,刀子架上了刘队长的脖子。   火小邪大喝一声:“别动!”   刘队长居然毫不惊慌,反而呵呵一笑,说道:“你是厉害!可惜第三枪你根本就躲不过的!”   火小邪一惊,刘队长右手的枪明明就在眼前,什么叫躲不过第三枪?这时火小邪才觉得不对,胸侧隐隐感到一股杀气,略一低头,更是大惊,一只银亮的手枪枪口,从刘队长的风衣下探出,正指着自己的要害之处。刘队长到底什么时候左手上也有枪的,火小邪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刘队长呵呵笑道:“你以为我只有一只枪吗?火小邪,你大意了!”   火小邪惊道:“大不了同归于尽!”   刘队长右手摆了摆,说道:“有这个必要吗?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你死我活?”   火小邪说道:“你开枪想打死我,你怎么不说!”   刘队长说道:“我真想打死你的话,最早的一枪就能打死你了!”   火小邪叫道:“我不信!”   刘队长说道:“信不信由你!”说着刘队长脖子略略一缩,只见两道钢尺突然从衣领弹出,正好挡住火小邪下刀之处。   这种古怪的招式,火小邪哪里能想得到,哎呀一声,猎炎刀已经被钢尺架住,无法致人于死地,这就算丢了胜势。   刘队长身子一撞,将火小邪撞开半分,双手一翻,火小邪眼花缭乱,刘队长的两把银枪持在手中,右手的一把已经顶上了火小邪的脑门,左手的一把则直直地指向了潘子。   刘队长呵呵一笑,说道:“输了吧,火小邪。”   火小邪再也没有办法躲过,双手一垂,惨然道:“我输了。”   “呵呵!”刘队长说道,“可是你输得一点都不丢人,呵呵!我很久没有这么过瘾了!”   刘队长话音一落,脑袋一摆,噌噌两声,从衣领里弹出的两道钢尺眨眼就缩了回去。   潘子见火小邪已经被制住,无话可说,僵在当场。   胡霸天哇哇大叫:“刘队长,你的手段真是太绝了!这两个小毛贼活该有此下场!”   火小邪哼道:“姓刘的,要杀就痛快一点。”   刘队长说道:“我说了,跟我们回去问话,我可不喜欢杀人!来人啊,把火小邪、潘子绑了!”   “是!”段家人掏出绳索,七手八脚将火小邪、潘子捆了个结实,押在一旁。   刘队长两把银枪在空中一挥,枪绕着手指飞转,极为潇洒随意地双手在胸前一交叉,将两把枪插回腋下枪囊中。   潘子看的眼呆,不禁暗叫了一声:“操,帅啊!”   这边的胡霸天使劲的巴结道:“谢刘队长为小民申冤报仇啊!”   刘队长将墨镜戴上,对手下吩咐道:“来人啊,抽胡狗子一百个耳光,一个都不能少!”   胡霸天惊呼:“刘队长!您这是!”   刘队长根本不理他,抬步就走,已有手下人涌上来,将胡霸天押住,大耳光顿时抽得响亮,声震一里。   胡霸天哀号道:“刘队长,我冤枉啊,啊,饶了我吧!啊!打死人了!”   火小邪、潘子尽管绑着,但见到胡霸天被狠狠地收拾,也是大快人心,不禁都暗暗想道:“这个刘队长刘锋,到底是什么人?”   安河镇郊外,一条小河的岸边,田问、林婉、乔大、乔二、黑风正坐在林中,他们已经在此等了许久,仍不见火小邪回来,不免有些担心。   乔大脑袋嘀咕道:“火师父、潘师父怎么还不回来?我饿得厉害。”   乔二爪子当即骂道:“吃吃吃,你这个大西瓜脑子里就想着吃。你怎么不想想是不是两位师父出什么事了?”   乔大说道:“两位师父都说了,他们看着寻常得很,不会有人注意。”   乔二骂道:“万一那个姓郑的跟过来了呢?”   乔大顿时一瞪眼,唰地一下站起来:“姓郑的,下次见到他一定捏死他。我去看看!”   乔二也站起来,叫道:“我也去。”   林婉笑盈盈地打断他们,说道:“乔大乔二,你们不要去,你们的火师父、潘师父应该没事的。”   田问这时站起来,说道:“我去。”   林婉柔和地说道:“田问大哥,还是我们俩一起去吧,火小邪、潘子的衣带内,我撒了一些药,我能闻出他们的去向。比你自己去找他们容易得多。”   田问略一思量,说道:“也好。”随后突然脸上一红,赶忙低头在自己身上嗅了嗅。   林婉掩嘴娇笑道:“田问大哥,我没有在你身上放药啦,不用这么紧张。”   田问脸上的红润退去,仍略显尴尬。他这人本生得相貌堂堂,颇有大家风范,不苟言笑,表情冷峻。越是这样,田问不管走到哪里,小姑娘们都喜欢得很,称他是少见的俊男。可田问与林婉相处,却经常脸红,倒有可爱之处。   之所以火小邪、潘子两个人去安河镇买东西,原因也很简单,田问太帅,林婉太俏,乔大、乔二太恶,黑风太凶,这一行人若是走在大街上,总是被人指指点点地围观,与其这样,还不如最像平常人的火小邪、潘子出面,这样办事才方便一点。   火小邪、潘子也是玩性太大,胡霸天这些流氓无赖来多少他们都不怕,大不了逃跑,没想到安河镇会有刘队长这样的硬茬。   林婉对乔大、乔二说道:“乔大乔二,你们两个和黑风委屈一下,在这里等我们回来,不要乱走啊。”   乔大、乔二虽说不太乐意,也只能答应。   田问、林婉一前一后,速速出了林子,向着安河镇寻去。   刘队长以及手下对火小邪、潘子算是客气,没有推搡,只是带着他们绕开热闹的地方,很快来到一处大院外。   这个大院也是奇怪,围墙不高,而且砖瓦新旧不一,好像是一段段拼接起来似的。从围墙上看过去,里面的房子也都不规整,风格各异,大小不同。也就是说,这个大院不过是用一圈围墙将里面的房子包围住,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大户人家院落的气派。   刘队长带火小邪、潘子进了门,里面更是如此,就是一片街道,让围墙围起罢了。院子里面乱哄哄的,衣衫褴褛的难民到处都是,小孩乱跑,七八个,十几个人围成一堆堆的,聊天吃饭,看着算是快活。   院内的难民见刘队长来了,都起身问好,刘队长也没有什么架子,都是笑脸相迎。   火小邪真是奇怪,这里是个什么地方,城不是城,院不是院,更不像个大户人家的住所。   再往里走得远了,难民才见不到了,换成不少与刘队长手下同样打扮的段家家丁,守在各个路口。   再走一段,转了个弯,这才见到一个像点模样的宅子,看来这就是刘队长要来的地方了。   果不其然,刘队长推开半新不旧的大门,也没见到里面有什么警卫。刘队长他们径直往里走,过了一个庭院,走进一个古旧的大屋,刘队长这才转身对火小邪、潘子说道:“到了!你们两个先委屈一下,坐一会吧。”   刘队长手下很熟练地把火小邪、潘子拉到大厅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再也不管不顾,稀里哗啦跟着刘队长走了,只留火小邪、潘子两人傻乎乎地坐在房中。   火小邪、潘子还真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这不打不骂不管不问的,随手把他们丢在这里,就不怕他们跑了?   火小邪挣了挣,绳索十分结实,一下子还挣不开。   潘子已经看了屋里一遍,说道:“这是什么穷酸地方,看着土不土洋不洋的,没见到值钱的玩意。”   火小邪骂道:“少废话,现在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这个,快来帮我一把,拽住我的绳子。”   潘子应了声,两人屁股挪了挪,背靠背凑在一起,潘子拉住火小邪的绳头,火小邪用力挣扎,眼看着已经要松了。   潘子还是四下乱看,哼哼道:“咱们这就跑啊?”   火小邪说道:“废话,不跑你还等着别人请我们吃饭?”   潘子说道:“不会是故意让我们跑的吧。”   火小邪倒是一愣,随即说道:“总之先挣开绳索。”   潘子答道:“对,也对。不过……火小邪,这里好怪啊。”   火小邪已经挣开了绳索,翻身给潘子松绑,低骂道:“你要是唐僧,早就被人吃了八百遍了,妖精洞里面,你还看什么风景!”   “对,也对。”潘子还是有点愣神。   火小邪给潘子松了绑,将潘子拽起,说道:“你吃了什么药了?发什么呆!”   “我觉得,这里我以前来过,很熟悉的感觉。”   “你娘的啊,你跑不跑,不跑我先跑了!”火小邪实在有点恼火。   “一起走一起走。”潘子忙道。   火小邪把潘子一拽,两人就向大开的门口跑去。   火小邪刚要迈出,突然一顿,又退了回来,说道:“这太容易了!可能有机关!”   “你说的是这个吧?”潘子伸手在门框边一拉,哐啷一声响,门前的走廊上两块巨大石板顿时陷落,原来竟有一个活门陷阱在此,地面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大洞。鬼知道一脚踩下去,掉到里面是死是活。   火小邪大惊道:“潘子,你怎么知道?”   潘子抓了抓头,说道:“我就说我感觉以前来过嘛。”   潘子再将门框边的绳索一拉,那道活门就飞快的自动合拢,地面恢复如常。   火小邪向后退去,说道:“正门恐怕走不了,我们从窗户翻出去。”   火小邪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脚尖探地,再也不敢乱来,深怕这个貌不惊人的大屋里,还隐藏着什么诡异的机关。   两人刚走两步,突听沙沙金属摩擦的声音,一个拳头大小的黑影贴着地面快速滚过,吓得火小邪大气都不敢出,站在原地。   “什么东西!潘子你看清了吗?”   “没看清,太快了。”   说话间,沙沙做响,又一个拳头大小的黑影从脚边疾驰而过。   “耗子!大耗子!”潘子低叫了起来。   “不是耗子!是个钢铁做的东西!”火小邪的眼力毕竟比潘子好一些。   “妈啊,我有点害怕了。”   “你不是以前来过这里吗?”   “我不记得啊,我就是感觉来过,可这个感觉很怪,又怕又那个啥。”   “那个啥?”   “就是那个啥,说不清。”   沙沙声再起,从屋子一角再次有一个极快的黑影滚来,正对着火小邪、潘子的脚面。   火小邪这次可不想再躲,略一跳起,这黑影刚过脚面,火小邪猛然一踩,正中黑影的侧边。这地上的黑影哐啷一声,翻倒在地,刮得砖石地面嘎嘎做响,打了个螺旋,翻倒在地,速度仍然不减,撞在椅子腿上,跳了起来,再掉落在地上时,机簧咔咔几响,就不动了。   火小邪、潘子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铁耗子!”   这地上的玩意,用黑色铁皮打造,拖着一指长的尾巴,有鼻子有眼,还有胡须,形状就是一只耗子,就是没有腿。这只铁耗子翻着肚皮,肚皮上有三个轮子,有一个轮子还在飞快地旋转。   “这到底是什么?”火小邪完全被这个稀奇古怪的地方弄迷糊了。   “火小邪,它又动了!”潘子叫道。   这只铁耗子果然又动了,它的肚皮一侧打开,似乎弹出了一个小门,整个身体都被顶起。   火小邪、潘子眼睛都看直了,又有什么名堂?   嗵的一声,这只铁耗子当着两人的面爆炸了,腾起一团不大的火焰。   “不好!”火小邪猛哼一声,就要躲避。   岂知什么都没有发生,虽说铁耗子爆炸,威力尚不如一个大炮仗。   地面上哗啦啦的滚动声传来,火小邪低头一看,这铁耗子爆炸,竟从肚子里炸出无数黄豆大小的珠子,颜色各异,有的大有的小,在地面上乱滚,洒得到处都是。   火小邪、潘子生怕这些珠子有鬼,跳着脚躲避,生怕踩到了一个。   好不容易再次站稳,火小邪、潘子都是冷汗淋淋,他们哪里见过这种近乎鬼扯,而且毫无头绪,不知道何意的事情。铁耗子除了跑得快,没有杀伤力,但能爆炸以后洒一地的珠子,看上去也不是要夺人性命。越是摸不到头脑,越是让人心惊肉跳。   火小邪和潘子背靠背站着,没了主意,急促地说道:“潘子,你想想,见过没有。”   潘子也不断喘气道:“我就对这个屋子感觉熟悉,没见过会爆炸的铁耗子。”   “妈妈的,这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但我怎么觉得,这是一种防盗术?”   “防盗术?放铁耗子出来吓唬人?这算哪门子防盗?”   “至少让我们两个爷们不敢动弹吧。”   火小邪哑口无言,且不管潘子说的是对是错,现在逼得他俩进退两难,已是现实。   火小邪沉吟一声,说道:“如果仅凭地上的几百颗珠子,就想把盗贼吓走!只怕太天真了!我就不信,我出不了这个屋子!”   火小邪望向大敞着的房门,低喝道:“潘子,我们就从大门冲出去!以爬代步!火家盗术,还能怕地面上的几个小坑不成!”   以爬代步,确实是盗拓所授,人如蜥蜴一般四肢着地,可快可慢,可前可后,可左可右,专门用于探索未知地域,以五指触觉为基础,试探地面沉降之处,可避坑、索、镣、钻、骑、挂、坠等防盗之法。   说来似乎简单,实际在高手设计的防盗阵中,专门有针对以爬代步的法子。比如“三尺退”,乃是触发机关之后,并无任何异样,等你刚刚爬过三尺,才会有地刺射出,正好伤及腰腹下体,非常狠辣。三尺退不止三尺,还有三套三,三加三,三九三,复用无数,专门对付手段高强的盗贼。   三尺退工程较大,地下机簧无数,所以较为少见,不是王公贵族,很难修建。民间较常见的则是索、挂防盗,最简单的是踏圈索,人一踩上去就被套住吊起,惊动警报。厉害的踏圈索连大盗都头疼,以一根草茎为簧触发,绳套深埋,大罗神仙都很难发现,一旦套住,绝不是提起,而是猛拽,使人失去重心跌倒,拖着人在地面划动,同时地下有暗刀埋着,从上面滑过能开膛剖腹,断筋削肉。   再有挂,简单点说,就是在空中有细物为簧,一旦触发,或空中坠网,或射出利箭,或喷毒伤人。有防盗之人,更是狠辣,用蛛丝做簧,混在一片蛛网中,根本无法发现,你要拨开蛛网寻路,或者抚平宝匣上的蛛丝开锁,就会触发,简直是避无可避。   防盗术和盗术一样,亦是五行之分,五行世家皆有防盗秘术,但防盗术中,金、木、土三行的手段远远比水、火两行高明,特别是金行,相传是鲁班后人,而且诸葛孔明机械之术,皆受金家点拨。金家历来身手最弱,可要是比机关器械,恐怕天下无人能及。   火小邪和潘子都深吸一口气,慢慢蹲下身子,就要向大门跃出。   火小邪、潘子在净火谷的时候,经常在鸡蛋大小的石尖连续跳跃,所以不踩到满地的珠子,并非难事。   火小邪在前,三个跳跃,便已经蹦到大门的门槛上,用力一蹬,人便跃出数米,从门前的暗坑上越过,稳稳地落至台阶边。火小邪身子一收,四肢着地,手上触感传来,台阶坚硬冰冷,并没有什么异样。   潘子也跳了过来,趴在火小邪身旁。   火小邪与潘子对视一眼,火小邪沉声道:“跟着我,做我的后应!”   两人一起穿越防盗阵,绝不能并行,只能一前一后,以减少触发机关的可能性,甚至两人的身法、动作最好也是一模一样。前者如遇危险,后者如果不能立即施救,就要立即退后,这样保留一人,还有挽回败局的余地。贼人之间的配合,绝不能一人遇事,其他人不顾一切地抢救,哪怕是父母兄弟也是不能,因为许多防盗术凶狠,你要是不明险恶,贸然上前,很可能人没有救到,自己也搭了进去。   潘子略一点头,跟着火小邪向前爬去。   再说贼人之间共同行动,谁在前冒险,是不必像绿林好汉那样逞能的。如果像兵勇那样,不怕死的人为了照顾兄弟感情,大喝一声你们后退我先上,另一个兵勇拉住,说我是孤儿没有家人我先去,众人一番争执,弄得感天动地,最终一人说服大家,持刀率先冲入险境,结果英勇就义。这样的做法在贼人之间,简直是愚蠢之极,耽误了时间不说,大声讲话还会暴露了行踪,万一拉扯的时候一枚炸弹丢来,大家全部玩完。所以哪怕是火小邪、潘子这样好的兄弟,火小邪在前面冒险,潘子也一句不说,任由火小邪前去,因为火小邪比潘子身手好,他在前是最能保住两人的方法,这就是唯一的理由。   火小邪如同蜥蜴一样,身子如同机器,一走一停,走停之时,或快或慢,全凭对身前环境的感觉而定。   这两人爬下台阶,已经到了屋前小院。这小院毫无特点,面积不大,同一种颜色的砖石铺地,寻常得不能再寻常。尽管如此,火小邪、潘子更不能大意,缓缓向前。   两人刚爬到院中,忽听叮当叮当的铃铛声从一侧传来。   火小邪大惊不已,难道他这么小心,还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两人停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盗贼若不知道叮当声是何事,这个时候乱跑乱动,如同找死。   “叮当、叮当、叮当”铃铛的声音持续不断,从一侧接近过来,嘎啦嘎啦的滚动声,亦清晰传来,似乎有一个东西,从院子一角滚出。   火小邪、潘子转头一看,眼镜都睁得滚圆,这个出现的东西,竟是一匹有半人高的铁皮马玩具。这匹铁马没有四肢,肚子着地,下面有四个轮子滚动,背上能够骑人,马头下挂着一个铃铛,随着铁马前进,晃动得叮当叮当直响。   火小邪暗骂一声:“你大爷的,这又是个什么!”   这匹铁马摇摇晃晃,慢腾腾地一直行到院子中间,咔咔两响,正好在火小邪、潘子面前停了下来。   火小邪、潘子直勾勾地盯着这匹铁马,两人半晌没敢动弹。同样,这匹铁马傻乎乎地停在面前,毫无动静。终于潘子忍不住,低声道:“火小邪,这又是逗我们玩呢?”   火小邪比潘子更头疼,要么来硬的毒的,要么来软的阴的,都能有对付的办法,可现在什么都不是,一点摸不到头脑。   火小邪低喝道:“潘子,你的钢珠还有吗?”   潘子略一摸,说道:“有!”   火小邪说道:“用钢珠打它!”   潘子本应了声好,手中已经摸出了钢珠,可潘子顿了一顿,说道:“下不了手。”   “什么?”火小邪更不明白了。   “这分明是一个小孩子的玩具啊,不像对我们有威胁啊,我我我……”   “你疯了你?”   “咱们还是绕过去吧。”   火小邪闷不做声,闭着眼睛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突然跳了起来,大骂道:“出来!你们出来!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给个痛快话!”   火小邪大骂不止,震得院子四周的房间嗡嗡直响,直到骂完,还是没有人答话。   潘子也站起来,跟在火小邪身旁,换平日里他早就跟着骂了,今天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咧着嘴巴一句话都骂不出来。   火小邪一通脾气发作完,心里舒服了一点,见还是没有人出来,转头对潘子说道:“走!我们绕着走!不就不信这个邪了!”   潘子支支吾吾的算是答应,火小邪觉得潘子奇怪,但这个时候懒得去想,一摆手,示意要走。   就在此时,哗啦哗啦,急冲冲的脚步声从院门外传来。   火小邪已经听到,立即站稳身子,盯紧了大门口,说道:“来了!”   说话间,院门中已经涌进了十多个人,刘锋刘队长一马当先,走在最前。   刘队长看到火小邪、潘子站在院子里,根本就不吃惊,反而笑道:“不好意思!来晚了点!你们两位玩得可好?”   火小邪做好随时迎敌的准备,冷言道:“痛快!玩得痛快得很!又抓耗子,又弹珠子,又骑铁马的。”   刘队长笑道:“两位感觉如何?”   火小邪心想这个刘队长脑子一定有什么问题,干脆跟着他的话答道:“感觉就像回家了似的!”   潘子眨巴着眼睛不吭声,刘队长看向潘子,问道:“潘子,你呢?”   潘子本是一个性子外向急躁的人,这时却一点都没有了脾气,好言好语、老老实实地说道:“我,我我我说不清。”   火小邪狠狠瞪了潘子一眼,转头对刘队长说道:“你们想干什么,直接说吧。我最讨厌人兜圈子。”   “哈哈哈,两位小英雄误会了!见谅见谅!”一阵爽朗的笑声从人群外传来。   刘队长、家丁们一听,立即闪开一条路,迎着一个人进来。   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子!长的和一个弥勒佛似的,满脸笑容,看着十分的喜气,若不是他穿了一身华丽的丝绸长袍,没准会被人认为是个厨子。   刘队长立正请示道:“段爷!”   这个胖子果然就是安河镇的大乡绅段文章。   火小邪、潘子进安河镇办货,耳边没少听人们段爷段爷的议论,那神态一个个都是敬仰之情,说话里也都是段爷怎么怎么的好,谁家娶亲给了多少钱,收留了多少难民。   段文章笑脸相迎,称他们是小英雄,火小邪见此人就是段爷,倒生不出气。   段文章快走两步,来到火小邪、潘子面前,抱拳一鞠,说道:“刘队长性子烈,办事鲁莽,让两位小英雄受委屈了。你们扶弱逞恶,我听着开心不已,来来来,我们进去叙一叙!喝点茶,我亲自给两位小英雄赔礼道歉。”   段文章说着,竟走上来将火小邪、潘子肩头一搂,就要请他们入内。   火小邪居然拒绝不得,满肚子的问题问不出,生生让段文章搂住,向大屋内走去。   段文章带着火小邪、潘子等一众人,他直接从大屋门前的活板上走过,浑然无事。众人进了屋子,满地还是珠子,段文章也不见怪,笑道:“刘队长,赶快收拾一下!”   刘队长应了声是,挥手命令手下。家丁们已有从屋旁拿出扫帚的,三下两下就把珠子扫开,捡走了爆炸的铁老鼠。   段文章请火小邪、潘子落座,四个丫头也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给火小邪、潘子摆上了糕点瓜果。   段文章坐上主座,笑哈哈地说道:“啊,两位小英雄不好意思,这些都是小孩子玩的东西,不知道怎么就出来了。哈哈哈!”   火小邪一听就知道段文章在胡扯,但他说道:“段爷,我们两个没见过世面,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段文章说道:“我知道两位小英雄一定还在生气,我们绑你们来这里,实在是做得不对!刘队长,你还不道歉。”   刘队长很爽快地走上前,啪地一鞠躬,垂头道:“对不住两位,我是不得已,还请原谅。”   火小邪对刘队长这个人,其实好感大于厌恶,第一刘队长光明正大地赢了他本事了得,第二刘队长收拾胡霸天显出他一样是个性情中人。火小邪不怕来硬的,却很怕来软的,更何况刘队长并没有哪里真正做错了,这种汉子对火小邪他们致歉,火小邪唰地一下脖子都红了,所受的委屈顿时抛到九霄云外。   火小邪办事是有点邪门,但他绝不是一个不讲道理,装模作样的人。   火小邪、潘子几乎同时起身,连连摆手让刘队长不要如此。   刘队长已经道完歉,冲火小邪、潘子两人爽朗地咧嘴一笑,手一挥,立即有手下人将火小邪、潘子的猎炎刀、齐掌炮奉还,一众人马上退下一边。   段文章笑道:“如果两位小英雄能够原谅我们,不打不相识,咱们就成朋友了!”   火小邪心里念道:“真是惭愧,人情二字,真是厉害。罢了罢了,毕竟是我逞强在先,别人好好对待我们,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火小邪站起来对段文章抱拳道:“段爷,刘队长,其实是我们两个做得不对……”   段文章笑道:“快请坐快请坐,事情我都清楚了,你们收拾胡霸天他们一伙子人,哪里有错?英雄出少年,真是难得!”   一番客套下来,火小邪并不是善于交际辞令的人,觉得越发尴尬,坐立不安。   段文章看出火小邪的心思,说道:“两位小英雄,你们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   火小邪的目的地乃是北方,但他和潘子都明白此行意义重大,绝对不能乱说。   火小邪答道:“我们从南方来,路过此地,要去,要去奉天。”火小邪脑子里能编出的地方,就是奉天最好。   段文章问道:“两位小英雄,与你们同路的还有其他人吗?如果不嫌弃我们这里简陋,可以把他们都请来聚聚,我这人最喜欢结交朋友。”   火小邪说道:“段爷,你还是不要叫我们小英雄了,我叫火小邪,他叫潘子,您直呼我们两个的名字就是了。我们没有其他的朋友一起,就我们两个。”火小邪不得不撒了个谎,就算段文章人品再好,田问、林婉、乔大、乔二他们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好。   段文章说道:“呵呵,好。我看两位也就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却要走南闯北,而且身负绝技,真是不简单啊。不知两位师从何人?去奉天办什么事呢?”   火小邪略有语塞,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段文章又笑道:“哦哦!对不住,我好奇心太甚,随口一问,两位不方便就不用回答了。呵呵,火小邪、潘子,如果你们不着急赶路,能否在我这里住上一两日,我要好好款待你们。我许多年没有离开安河镇了,非常希望结识你们,与你们好好聊聊。”   火小邪赶忙摆手,说道:“段爷,我们急着赶路,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哦!是这样,但两位既然来了,不至于现在就走吧,怎么都留下来吃个晚饭再说。来人啊,立即去准备饭菜!今天我要和两位小英雄好好喝上几杯。”   “不不不,我们真的有事。”   “不着急不着急,吃过晚饭再走!给老夫一个面子!耽误的时间,老夫会帮你们补回来!”   “这真的不行,有人在……”火小邪差点说出有人在等他们,赶忙改口,“有人在等我们赶到奉天去,一天都耽误不得。”   “两位都有时间抓胡霸天他们,怎么就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啊,你们是还生我们的气吧?”   “不是,不是……我们……”   无论火小邪怎么说,段文章都能不温不火地挡回去,甚至刘队长也上前来请,火小邪对怎么拒绝别人的邀请笨如狗熊,根本就没有办法离开。火小邪最重一个情字,这时候怎么都硬不下心肠。   火小邪只好说道:“段爷,那好,吃饭可以,可我们在镇里还有一点事还没有办完,能不能让我们先去办了?”   段文章说道:“也好,如果两位要去办事,我陪着你们去,有我在,你们在镇内办什么事情都方便一些。”   火小邪哪里愿意,又不知该说什么来拒绝段文章。   段文章哈哈笑道:“两位还是有什么事情不愿意说啊,要么这样吧,潘子先留在我这里玩耍,陪我说说话,火小邪你自己去?再或者,我派人代你们去办?哈哈,两位无论如何,都要在我这里吃饭。”   火小邪心想恐怕只能这样,留潘子在此虽说不放心,但若要潘子出去通知田问他们,潘子一直有些魂不守舍,没准会出什么事。   火小邪看了一眼潘子,潘子一愣,喃喃说道:“我觉得我可以留下。”   火小邪暗骂:“操,谁要你说这个了,你小子平时油嘴滑舌的,今天是怎么回事!我是要你出主意呢!”   段文章哈哈笑道:“哦!潘子都这么说了,太好了啊!怎么样,火小邪,你快去快回吧?”   火小邪又暗骂了潘子几遍,咬了咬牙,说道:“好,我快去快回。” 二、金家初现   火小邪不愿耽搁,起身告辞,刘队长相送,一直送出段文章的硕大院落外。   刘队长抱拳道:“火小邪,你快去快回,我们就不陪同你了。”   火小邪点头谢过,快步就走,刚走了几步不禁回头望去,刘队长已经消失在大门口,院门正慢慢关上。   火小邪心中咯噔一下,暗叫道:“潘子,你到底怎么了?”   火小邪深知此时返回去毫无意义,一切都等到与田问、林婉会合之后再定,田问、林婉见多识广,没准能猜透段文章设下的古怪迷局。   想到此处,火小邪三步并做两步,飞速向前,从偏僻的街道绕过,再也不愿耽搁。   眼看就要出了安河镇镇口,前面就是一条小河,上面架着一座木桥,过了此桥,离田问、林婉他们就已不远。此处偏僻,道路、河岸两边林荫密布,视线之内见不到一个人。   可是火小邪还没有跨上木桥,从桥下河岸边突然钻出十多个人,打头的是一个光头,正是胡霸天。胡霸天脸肿得像个猪头,但满眼恶意,更显得狰狞。胡霸天身后一众无赖,一个个咬牙切齿,那模样简直想把火小邪生生吃掉。   火小邪看到胡霸天这个模样,反而笑了起来,骂道:“胡狗子!你又来找死吗?把路让开!小爷我有急事!”   胡霸天嚷道:“小兔崽子,老子等你很久了!猜到你要从这里走,今天老子一定要宰了你!”   火小邪心中有气,骂道:“滚开,不要惹小爷发火!”   胡霸天一挥手,叫道:“弟兄们,抄家伙!老子看他躲不躲得过老子的乱枪!”   说话间,一众流氓其中的七八个从手中提起火铳,瞄准了火小邪。这种火铳乃是湘北山区的常见兵器,根据洋人的步枪改造,清末的湘军就装备了不少,虽说一次只能打出一发铅弹,但威力不小,山里的黑熊挨上两颗,照样毙命!到了民国初年,各地军阀购买了更先进的步枪,这种火铳便大部分被淘汰,许多火铳都被贱卖给了乡民、猎户,流落民间,在安河镇这种龙蛇混杂的地头,一次看到七八杆火铳,并非稀罕。火小邪在三姨太的商队中,见过更先进的步枪,三十多杆,三姨太本想赠送两把,但火小邪觉得步枪又笨又重,便婉拒了。   原来胡霸天挨了一百个耳光,恨得肺都要炸开,他不敢得罪刘队长他们,这股子气全部撒在火小邪、潘子身上。胡霸天猜到火小邪他们就算被绑了去,说清楚缘由,以段文章、刘队长的为人,肯定还是放了。于是胡霸天收拢手下的流氓,翻出自己偷抢来的火铳,填好了火药,赶到桥头等着,火小邪既然是外地人,八成要从此桥出镇,他们已经打算好一见到火小邪,就把火小邪打成漏勺。   火小邪见七八杆枪指着自己,心中怒火更甚,他败在了刘队长的枪下,见到枪难免忌讳,但这下再看到胡霸天用枪欺负他,几乎要咬碎满嘴钢牙。   火小邪怒道:“好啊!有胆就来试试!”火小邪唰地一下抽出腰间的猎炎刀,刀光闪亮,杀气腾腾。   这些流氓都吃过火小邪的亏,要不是火铳在手,他们是没胆子招惹火小邪的。这些人都是些贪生怕死,色厉内荏之辈,见火小邪一点不怕,反而怒目而视,露出杀机,不由得微微哆嗦,略略后退。   胡霸天虽说心里也是发颤,但他仍然吼道:“不用怕他!瞄准了!开枪!”   持枪的众流氓壮起数胆,哇哇大叫,不约而同的扣动了扳机,嗵嗵嗵嗵连响,这就放了七枪。有一个流氓手中枪却没有响,居然卡壳了。   火小邪早看清了八杆枪的指向,胡霸天喊出开枪的时候,他本想跃出躲避,可是就在流氓们扣动扳机的时候,火小邪看清了这些流氓手中八杆枪的枪口全都颤颤巍巍,歪七扭八的,心中一哼,竟站稳了不动。   火小邪只觉射来的子弹,足足比刘队长的子弹慢了四成,子弹虽多,可惜没两颗是对着自己身子来的。火小邪身子一侧,那些子弹便全部落空。   火小邪尚不觉得有什么,但流氓们就睁大了眼睛,合不拢嘴巴,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那个枪卡壳的流氓一直在低头修枪,火小邪避过所有子弹后,这个家伙才把枪一抬,瞄都没瞄,嗵的一声枪便响了,歪打误着,子弹的准头比所有瞄准的都强,竟然直直向着火小邪的面部打来。   火小邪暗喝一声,却不想躲,手中猎炎刀一挥,叮的一响,刀身正砸在那颗射来的圆形铅弹上,子弹顿时就偏了,贴着火小邪面颊而过。   其实火小邪都没有想到,自己竟能打偏火铳的铅弹!他胸含一大股火气,感觉全身都是力量一般,想都没想,完全是下意识地去做,便做到了。   火小邪打偏铅弹,心中叫了声好,扭头用刀指着胡霸天和一众流氓,喝道:“怎么样,再打!”   众流氓如同见到天神下凡,胆子都吓破了,他们哪会明白火小邪躲过子弹的道理,只觉得玄乎其玄,不可思议,肯定是见鬼了,于是众流氓都嗷的一声,丢了枪撒腿就跑,逃跑速度奇快无比,连火小邪都觉得实在难得。   刀、枪、棍、棒这些冷兵器的杀伤力虽说不及现代热兵器的步枪、炮弹厉害,但热兵器同样要看谁用,五岁孩童拿着枪打五步之外的人,照样很难命中。流氓们的火铳虽多,可善于用枪的人不过二三人,加之心里紧张,更是不济!枪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用枪的人。   普通人可能觉得避过火铳铅弹神乎其神,其实如果能练到火小邪这种身轻眼快的程度,就不稀罕了。普通人最常说的话便是:这怎么可能?就是因为他们认识有限,而且永远感受不到火小邪的盗术程度,方会一切否定了事。这也难怪,这个世界上,能有火小邪的遭遇和天赋的,能有几人?   胡霸天见众流氓如鸟兽散,当然不敢再逞能,啊的一声大叫,跟着他们扭头就跑。   可惜胡霸天慢了几步,眨眼就让火小邪追上,被火小邪使了个绊,扑通一下摔了个狗吃屎。胡霸天摔得狼狈,口中却狂喊:“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火小邪用刀顶住胡霸天的脖颈儿,骂道:“饶你不得!你这种混蛋王八蛋,留你在世上,还要害人!”   胡霸天哭喊道:“好汉!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的孩子,求你饶了我一条狗命吧!”   火小邪骂道:“好你个贱人!这种谎都敢撒,你当小爷我好骗啊?”   火小邪邪心顿起,但他不想杀人,打算一刀下去,废了胡霸天这对狗眼。   “饶了他吧!火小邪。”一声娇唤传来。   火小邪手上一停,止住刀身,胡霸天已经吓得虚脱,动都动不了,话也说不出了。火小邪扭头看去,只见林婉、田问急急奔来,眨眼已经来到火小邪面前。   林婉柔声唤道:“火小邪,饶了他吧。”   田问站在一旁,面色严肃,还是一言不发。   火小邪并不解气,说道:“这个人恶贯满盈,刚才一大群人伏击在此,用枪打我,想至我于死地!这种人,怎么能饶?我可以不杀他,但要废了他这对狗眼!”   林婉说道:“每个人都有难处,要不是世道所迫,谁愿意作恶呢?你弄瞎他的眼睛,他以后怎么生活,世界上岂不是又多了一个苦命人?”   火小邪心中微颤,林婉说的倒是不无道理,犹豫了一下,站了起来。   火小邪说道:“林婉,那总不能就这样放了他吧。你是不知道,我见过这种无赖见得多了,你放了他,不出三天,就会继续作恶,他绝对不会悔改的!”   胡霸天挣扎着跪起,哭道:“侠女救命啊!”   林婉说道:“以恶治恶,毕竟不好。”   火小邪说道:“林婉,那你说怎么办?你的心也太好了。”   林婉轻轻一笑,说道:“我也有我的法子,让我给他吃颗药吧。”   火小邪惊道:“药?什么药?”   林婉打开身侧的腰包,摸索了一番,拿出一颗小药丸,说道:“让我给他吃了。”说着已经走到胡霸天面前。   胡霸天哆嗦道:“侠女救命啊,这是什么药啊,我不想死啊。”   林婉说道:“你吃了吧,不会死的,你吃了,我们就放你走。把嘴张开。”   胡霸天看已经走投无路,只好张大了嘴。   林婉手中一弹,那颗药丸便直入喉咙,胡霸天嗓子一痒,已经咽下。   林婉说道:“你吃的药丸,不会致命,但仍然有毒。从此以后,你每天都要行走十万步以上,持续二十年,此药便能解了,不然就会毒发,毒发之时,痛不欲生,你可要记住。”   胡霸天心想,这俊俏的姑娘逗我玩呢,管她呢,能先跑了再说。   胡霸天磕头谢恩,花言巧语道:“侠女,我一生一世都会记得你的好。”   林婉说道:“你可别以为我说着玩的,到时候害了你自己,不要怪我。你走吧。”   胡霸天如获大赦,爬起来一溜烟就跑下河沟,没入荒草中不见了。   火小邪冲着胡霸天的背影呸了声,骂道:“不要让我下次再见到你!”   火小邪转念一想,林婉的药是什么,能有这么厉害?估计是林婉说着玩的吧。   火小邪于是问道:“林婉,你是骗他的?”   林婉笑道:“我何必骗他?他明天要是不走十万步,他就知道厉害了。”   火小邪惊讶道:“真有这种药?”   林婉说道:“有的,秋日虫你都见识过了啊。”   田问突然说道:“真的。”   虽说林婉所说匪夷所思,连田问都说是真的,只怕是没有假的了。木家人施药,竟能做到这种程度,真是超出想象。火小邪吃惊过后,第一个想到的却是好玩,不禁露出惊喜的表情。   谁知林婉轻轻叹了口气,柔媚温婉,略有伤心地说道:“人心中的险恶,若能用药化解,那便好了。”   林婉的这个表情,让火小邪心中乱跳,一股强烈的爱怜之情涌起,真想一把将林婉抱在怀中。这种欲望狂暴难忍,简直要让自己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行为。   好在此时田问沉沉地说道:“潘子呢!”这才将火小邪拉回现实,静下心来。   段家大院中,段文章正带着潘子,两个人在院子里闲逛,说来奇怪,自从火小邪走后,潘子反而活跃了起来,如同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东张西望,满脸好奇。   段文章面带笑容,也不说话,随便潘子乱看。   两人路过那匹还摆在院中的铁皮马,忍不住问了声:“段爷,你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段文章笑道:“潘子,你以前见过没?”   “这个东西?不记得以前见过。”   “呵呵,这匹马是骑着玩的,你要不要试试?”   “试试?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的,你试试吧,马尾巴那里有个发条,你拧紧了,就能走了。”   “是吗?那不好意思哦,我试一试。”   潘子最喜欢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他脸皮本来就厚,跑过去就跨着坐上,说道:“就是矮了点。”   潘子拧紧了发条,这匹铁皮马就晃晃悠悠的前行起来,潘子乐的大叫:“走了!走了!”   这匹铁皮还真是精致,两根缰绳一拽一甩,就能控制左右的方向,停止,加速,控制起来,就如同一匹真的马似的。   潘子大呼过瘾,骑着这匹铁马满院子乱跑,吆喝个没完。   段文章静静看着,虽说脸上还是笑意,眼睛却有点发红,低声说了句:“可怜的孩子。”   潘子当然没有听到,驾马绕了院子一圈后,意犹未尽,本还想着再拧发条,却觉得这样玩耍有些过分了,便扭扭捏捏的站起来,说道:“这可真是个好东西。”   段文章说道:“潘子,你想玩就继续玩好了。”   潘子咂吧咂吧了嘴,说道:“不玩了不玩了,这个应该是小孩子玩的东西。”   段文章笑了笑,带着潘子又走。   潘子问道:“段爷,最开始屋子里跑的那只会爆炸的铁耗子,也是玩具?”   段文章说道:“是啊。”   潘子又问:“那些五颜六色的珠子也是?”   段文章笑道:“当然也是,我以前的儿子,最喜欢玩这些珠子。”   “以前的儿子?”潘子脱口而出,但他马上觉得不对,哦哦哦了几声,闭口不语。   “我儿子要是活着,应该有你这么大了。”段文章停下脚步,看向潘子。   潘子心中一颤,不由得酸楚涌起,他从小就没有了父母,从记得事情的年纪,就是四处流浪,这么多年了,连父母亲长什么样子,家到底在哪里都忘了。尽管潘子对火小邪说过自己是山东人,其实他毫无印象,完全是听别人说他的口音像是山东人,他才从此自称山东人。   潘子将头一低,有些难过地说道:“对不住啊段爷,让你想到难过的事情了,节哀顺变。”   段文章哈哈一笑,说道:“我可没说我儿子死了。”   潘子忙道:“啊呀,段爷,你看我这张臭嘴,说话没边没落的,该打该打。嘿嘿嘿。”   段文章带着潘子绕过屋前,从侧门向后走去,说道:“潘子,你觉得这里你熟不熟悉。”   潘子咂吧道:“这个嘛,说老实话吧,到大屋里的时候,还真觉得有点熟悉,但后来看到铁耗子、铁皮马,就陌生得很啦。”   段文章呵呵一笑,说道:“这也正常,潘子,你记得你小时候的什么事情?”   潘子嗯了一声,说道:“我就记得很小的时候,在野地里饿得要命,天天吃草,后来有个好心人,把我带到一个小镇里,我就开始要饭,要饭要了好长一段时间,就离开了,到处乱走。我觉得吧,我运气不错,好几次被野狗追,被人差点打死,都活过来了,哈哈。估计我命硬,阎王老子看我太小,不肯收我。”   段文章点头应了声,并不说话,两人已经走到一个青石砖墙的房子前,段文章用手一推,把门推开。   一阵珠光宝气,晃的潘子根本睁不开眼睛,等他缓过来,才发现这个屋子里密密麻麻地摆着金银珠宝,简直不计其数。   潘子眼睛都直了,低喝一声:“我操……”   段文章带着潘子走进来,说道:“你们初来贵地,我也没有什么好送的,这些金银珠宝,你能拿多少就拿多少,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真的假的?能拿多少拿多少?”潘子这个财迷,脑子里已经塞满了金子银子,几乎一片空白。   “当然是真的!”段文章笑道。   潘子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上,一把抓起一块金子,叫道:“操,金子,有五两了!”   但潘子随手一丢,又抓起一个金佛,说道:“还是这个值钱!不对,不对!”潘子把金佛一丢,又抓起一块翡翠,嚷道:“妈妈啊,这成色!更值钱!”   潘子东摸西摸,几乎把屋里值钱的东西都看了一遍,终于一把抓起一个东西,腆着脸转头对段文章说道:“段爷,金子银子宝石啥的,我也不敢拿,摸一摸我就心满意足了,你这个玩意稀罕,是啥啊?”   段文章见潘子手中握着一个黑乎乎的有棱有角的铁球,哈哈大笑道:“这个是八变球,能有八种变化,每种都有一个用途。你试试看。”   潘子哼道:“八变球?果然是个好东西。”   潘子用手一扣一转,八变球分成两半,里面机关变化无数,可以拆卸成若干块,潘子略一思考,就玩出了一个花样,竟是一把一头带尖的锤子。   潘子挥了挥,叫道:“这是锤子?好使好使!”   段文章笑道:“对!”   潘子低赞了声:“有趣有趣!这世上还有这种精巧的工具!见世面了。”   潘子低头把玩,一时间不亦乐乎,段文章站在一旁默默观看,并不打扰。   潘子又把八变球组成一个东西,是一把尖嘴的钳子,潘子高兴不已,上下观看,嘴中哦哦哦个不停。   潘子本想再玩,突然想起了什么,手中一停,说道:“哎呀,段爷对不住,我不玩了。”   段文章说道:“潘子,你金银珠宝不拿,为什么对这个如此感兴趣?”   潘子说道:“有金子银子也不见得能买到这个啊,段爷,嘻嘻。”潘子堆起笑脸,巴结道,“段爷,别的我真的不敢要,这个你看能不能送给我?段爷,你说的我可以随便拿,我真的只想要这个,你说话可不能反悔啊。”   段文章大方道:“当然可以送你!不过你不拿金银,日后可不要后悔。”   潘子说道:“不后悔不后悔,绝对不后悔!”可他还是看向满屋子的金银珠宝,垂涎三尺。   段文章笑道:“可我看你眼中全是财气,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潘子暗念一声操,哧溜一吸口水,抹嘴道:“见笑见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也没为段爷你做什么事,能拿个八变球,已经是我天大的运气了。”   段文章说道:“其实你能帮我做一件事,若你能答应,这满屋子的钱都是你的。绝不食言。”   潘子眼睛一亮,立即答道:“什么事情?段爷你先说说,我再看能不能答应你。”   段文章说道:“你肯定能做到。”   潘子眨巴着眼睛说道:“你先说说,我再看能不能答应,我八脚张江湖中有美名,一言九鼎,不是不自量力随便答应别人的。”   段文章说道:“呵呵,潘子你还挺会办事。我与你说吧,我的儿子真的像极了你,你能留在此地不走,陪我一段时间,这屋子里的钱,都是你的。你要知道,这屋子里的钱,买下一百个安河镇,都绰绰有余,从此你再也不必东奔西走忙碌,谋事求生,一生荣华富贵。”   潘子眼睛瞪得滚圆,长大了嘴巴说不出话。   段文章拍了拍潘子的肩膀,说道:“我知道突然说出,你一定不知该怎么回答。时间还有,你可以慢慢考虑。”   潘子嘴巴一闭,咽了口口水,十分干脆地说道:“这个不用考虑啊,我肯定不能留在这里的!”   火小邪和田问、林婉聚在林中隐蔽处,火小邪快言快语地把所遇的一切事情讲了。   林婉微微皱眉,说道:“这个段爷真的很怪,要说他们一定是金家人,又很难说清。”   田问说道:“的确如此。”   火小邪说道:“我看到铁耗子、铁皮马的时候,的确想过段爷、刘队长会不会是金家人。怎么你们也不能确定吗?”   林婉说道:“清亡以后,金家人不出江湖已经有二十多年,唯一一个与五大世家联系的,只剩一个金大九,就是你在火门三关见过的那位。我连现在金王是谁,都不知道。也许,水家人知道。”   田问说道:“此地怪异。”   林婉说道:“我来找你们的时候,也觉得奇怪,你和潘子进了院子,一个留下,一个赶回。莫非这位段爷,就是想把你火小邪支开,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潘子?”   田问说道:“金家择徒?”   林婉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明白。   火小邪有点着急,说道:“不管怎么样,既然我已经和你们见面了,我现在要立即赶回去,留潘子一个人在那里,不踏实得很!你们两位留在这里等我,如果我天黑以后还不回来,你们再来找我。”   林婉说道:“这位段爷若是金家人,必然很不简单,他那栋大院,看着平常,可能暗藏机关无数,而且他们的目的不明,不知是凶是吉,只怕这一趟,我和田问大哥必须和你一起去了。你在明处,我们在暗处监视。”   田问说道:“甚好。”   火小邪见事已如此,便也点头答应。火小邪已经知道林婉能闻着味道找到他,所以并不担心三人失散。   火小邪说道:“那好!我们这就走吧。”   田问应了声好,扭头就走,并不停留,同时向火小邪挥手示意,他与林婉一路,火小邪单独过去。   三人速速散开,火小邪心急火燎,飞奔到段家大院前,到了门口,直往里闯。   门前的家丁视若不见,眼皮都懒的抬一下,任凭火小邪跑入。   火小邪来到潘子应在的院内,越走心中越慌,这个院落空无一人,一个家丁都没有见到。   火小邪一直跑到大屋前的院子,那匹铁皮马正咔啦咔啦孤单地绕着院子行走着,分外诡异。火小邪叫了声潘子,冲进大屋内,桌面上瓜果点心还都摆的齐整,地上的各个角落还有彩色的珠子在慢慢滚动着,似乎刚刚还有人在。   火小邪大叫一声:“潘子!你在哪里?潘子!”   大屋回声传来,再次恢复到火小邪、潘子刚来的时候那样,一片死寂。   火小邪又大叫了几遍,没有人回应。   火小邪气得跺脚,只好转身想跑出门外,找些家丁问问,谁知火小邪刚要走,就听到咔啦咔啦的机簧声响,段文章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火小邪。”段文章的声音仿佛是从留声机的喇叭里面放出来。   火小邪立即站住,左右一望,声音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根本无法判定方位。   火小邪倒是稳重,挺身说道:“我回来了!潘子呢!”   “潘子说他不走了,他要留在这里。”   “不可能!你们把潘子弄到哪里去了!把人交出来,否则我将你这烂屋子拆了。”   “哈哈,火小邪,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们此去有死无生,你不在乎性命,何必拉上潘子?让潘子丢了性命?”   段文章的这句话倒把火小邪问住了。   火小邪叫道:“姓段的!你到底是谁?让潘子出来和我说话!”   “哈哈,我是谁一点都不重要,可惜潘子说他不想见你。”   “潘子留在这里可以!但我必须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不然的话,我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走的!”   “哈哈,你们真是好兄弟,不过火小邪,你知道潘子是谁吗?他是我走失多年的儿子!是我的儿子!我绝对不会让他离开我的!”   火小邪心头猛然一酸,不知为何差点落泪。   火小邪喃喃道:“潘子,是你的儿子?”   “不错。火小邪,你一定也想潘子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吧。当然,如果你愿意,我也很想收你为义子,你们一起留在安河镇,岂不是更好。”   火小邪沉默了片刻,声音颤抖了起来,说道:“不可能,我不相信,潘子说他从小就是孤儿!你必须让潘子出来见我,我亲耳听见他说要留在这里,我立即就走!绝对不再纠缠。”   “哈哈,潘子根本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他的身世,都是他瞎编的。你没觉得,潘子很熟悉这里吗?”   “不行,你叫潘子出来见我!”火小邪几乎吼叫了起来。   段文章的声音停下了一会,只传来嗤啦嗤啦的电流声。   “你说话!”火小邪吼道。   “好吧,火小邪,你自己来找他吧。”段文章的声音刚落,更加沉重的机械声传来,这间大屋的一面墙整个的移动起来,地面轰轰轰震动着,一个硕大的地洞呈现在火小邪面前。   “有本事你就下来吧,如果你不敢,你们所去的地方,绝无生还的可能,潘子更不可能跟着你们去送死。”段文章说道。   “好!”火小邪高声叫道,迈步就要下去。   “等一下火小邪!”有女子的声音高叫道。   火小邪回头一看,只见林婉、田问飞也似的跳了进来,田问更是快了一步,上前一把拉住了火小邪。   “哈哈,土家的大弟子田问,木家的少主人林婉,你们果然是一路的。”段文章笑道。   田问抬头沉声道:“你是金家?”   “哈哈,我是谁一点都不重要,但是你们想让潘子离开我,千难万难!”   林婉看了眼地上硕大的洞口,略略闻了闻,说道:“潘子的确是从这里下去的。”   火小邪挣开田问,说道:“田问、林婉,我必须要和潘子见一面,要不我绝对不会离开这里。我自己下去找他,你们走吧。”   林婉温和地笑了笑,说道:“火小邪,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我们一起去就是了。”   田问仰头一抱拳,说道:“领教绝学!”   “哈哈,好!潘子能有你们这样的朋友,也算他的福气!你们一起来吧,若是死了,可不要怪我。哈哈哈哈。”段文章笑着笑着,声音戛然而止,再没有一点动静。   田问看了眼火小邪,说道:“走!”一马当先,已经向地洞中走去。   林婉柔声道:“火小邪,不要多想了,我们一起去吧。”   火小邪感激地点了点头,面对田问、林婉两人,他说不出什么客气的话来。   再无话语,三人依次下了地洞,里面一片明亮,一道长长的楼梯,蜿蜒而下。   三人走出了一段,轰隆隆隆,头顶上的地面再次合拢。   田问、林婉、火小邪三人走了一段,已经下到最底,乃是一个面积不大的房间,正面有一道约二人高,一人宽的铁门。铁门上嵌着五个大字:百万金铸关。   三人走上前来,只见铁门这五个大字一旁,还有几行小字,写着:乱世为贼,又有何物可盗?一朝得之,一夕失之,得之为祸,失之为幸。百万金铸关,乃防盗之阵,此阵险恶,有进无退,生死存亡,毫厘之间,望三思之。来者明白得失之道,早早退回,毋入此关。执意进关者,敲金锁三下,门自开启。   田问看后,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回到门前,说道:“铁铸之屋。”   林婉说道:“看来这里必然是金家的防盗阵了,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安河镇,金家竟有这么大的动作。”   火小邪一直端详着门上各处,说道:“金锁,哪里有金锁?”   这扇巨大的铁门,一看就知道极厚极重,表面除了文字,光滑无比,连个锁眼都没有,更别说什么金锁了。   林婉说道:“我来试试。”说着从腰包中取出一截短香,又掏出一根木质的圆筒,打开圆筒的盖子,将短香插入其中,再拿出来的时候,已经点着了。这根短香散发出阵阵麝香味,气味浓郁,闻着十分受用。   林婉拿着短香,在铁门边缘向里吹气,吹的香烟向缝隙中飞去,可林婉吹了片刻,微微皱眉,说道:“这扇铁门至少有三尺厚,边缘用油料涂抹,严丝合缝,连毫微的空隙都没有。金家克木,只怕我们必须找到金锁才行。”   田问说道:“我来。”   田问走到门前,从袖中甩出一块手掌长短,手指粗细的石柱,垂直按在铁门边的墙上,用手指“当”的一敲,那根石柱发出玉石一般的脆响,经久不绝。   田问将耳朵贴在墙上,细细一听,摇了摇头,又换到别处,继续施行这种法子。   田问试了一圈,叹道:“不行。”   林婉说道:“这金锁必然在此屋中,只怕是在和我们打哑谜呢。五行之中,金克木,金生水,土又生金,只有火克金。”   林婉说着,向火小邪看来。   火小邪一直在思索,见田问、林婉都无功而返,以他们的本事,这屋里要藏点什么,必然是逃不过,可金锁又能在哪?   火小邪走上一步,注释着这道铁门,又将铁门上的文字读了一遍,突然心生异感,伸手就要摸上去。   田问低喝道:“小心。”   林婉也说道:“此门我刚试过,表面没有毒,火小邪你不要使力,以免触动了门内的机关。”   火小邪点了点头,用手慢慢摸了上去,冰冷的手感传来,极为坚硬。火小邪摸了一遍,这铁门当真是浑然一体,表面一点拼接的迹象都没有。   但火小邪的眼神还是落在了铁门上的文字,火小邪看着“金锁”两字,那种怪异的感觉涌起,突然伸出手来,在金锁两字上轻轻敲了一下。   田问、林婉倒是一愣,两人都看向火小邪,并不说话。   火小邪敲了一下,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火小邪手上未停,当当又敲了两下。   第三下刚刚敲完,只听铁门内“叮”的一声,咔咔啦啦的机簧转动声传来,嗤的一声,这道巨大的铁门缝隙处喷出一股子气流,轰隆隆居然移动起来。   火小邪大喜,叫道:“开了!”   说话间,这道铁门已经敞开,半掩着门缝,足够人走入。   田问惭愧道:“竟是如此!”   林婉说道:“居然金锁就是门上的字!火小邪,你怎么想到的?”   火小邪说道:“金锁金锁,我看没有金锁,就试一试这两个字,没想到对了。”   林婉、田问对视一眼,林婉说道:“反而是我们想多了,火小邪,你真了不起。”   火小邪忙道:“不是不是,我就是蒙的。”   田问说道:“天性使然。”   林婉冲火小邪甜甜一笑,伸出手在敞开的门口处挥了挥,再收回闻了闻手掌,看了看手指尖,说道:“空气充足,只有铁器和机油的味道,无毒。”   火小邪暗叹,这个林婉好生厉害,就这样简单闻了闻,就能知道这么多信息。   田问道:“我在前。”说着田问又是上前一步,将大铁门推开更多。   一条宽大的走廊再次呈现在众人面前。走廊两侧墙上,每隔四五步,就挂着一盏银亮的带着玻璃罩子的油灯,照得走廊内一片通明。这条走廊笔直,能看到尽头,尽头处是一个向上的楼梯。   三人跨入走廊,踏脚的地面,居然是一层铁板铺成,走上去咚咚微响,还有些震动,下面似乎是空的。   田问轻声道:“厉害!”   林婉说道:“田问大哥,你是难以判明铁板下面会有什么吗?”   田问说道:“金性难测。”   火小邪说道:“我能感到地下有许多铁球滚动,一个连着一个似的。”   田问说道:“主阵在下。”   火小邪看了眼林婉,不解田问说的是什么意思。   林婉显然对田问的说话方式更加了解,说道:“田问是说,这种长廊型的防盗阵法本应该是揭开地面,从下面走最方便,但下面只怕比上面更加危险,所以叫主阵在下。这样一来,土家人就得不到发挥了,田问大哥,我说的对不对。”   田问脸上一红,答道:“对……”   火小邪救潘子心切,不愿在此久留,一弯腰将两只鞋子脱掉,光脚踩在地面,说道:“我的触感比较敏锐,我在前面走。”   林婉说道:“稍等。”   林婉从腰包里摸出一根细小的竹筒,拔开塞子一倒,倒出一只金灿灿的小甲虫在手心。这只小甲虫如同死了一样,肚皮朝天,在林婉手中动也不动。   林婉伸出小指,拨了拨这只金色小甲虫,这虫子如同被唤醒一样,蹬腿摆足,一下子翻过身来,振了振翅膀,发出沙沙的鸣叫声。这只小甲虫的甲壳是纯金色,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极为显眼。   林婉说道:“让它在前面,你跟着它。我们跟着你。”   火小邪惊道:“这是个什么虫子?”   林婉笑道:“避难虫。”   “避难虫?”   “这个小虫有种灵性,在地上爬行的时候,专门找没有危险的路线行走。”   “这种小虫能察觉到危险?可它怎么知道什么是危险?”   “其实它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听不到的声音,如果论敏锐程度,它可是天下第一,稍微地面有点异样,就会停下来打量。只可惜它只是个虫子,不能说话。它在最前,你在它后面,你的体重传到地面,举手投足之间,带来的地面细微变化,都能方便它察觉前方路线上是否有异,这样能省你不少工夫。”   火小邪说道:“那好,便按你的来。”   林婉蹲下身子,将避难虫放到地面,用手指推了推,调正方向。   这只避难虫犹豫了一番,便向前爬去,它金黄色的甲壳,在地上闪亮夺目,无论多远都能清晰看到。   火小邪也不迟疑,将鞋子在腰间一插,蹑手蹑脚跟着避难虫的路线走去。   避难虫前进方式的确奇特,它笔直向前,不快不慢,但遇到地上有与前路不同之处,比如地面光滑程度比前路略有差异,比如造成机关触发的地面更光滑;或者是它看到了什么其他的光线,比如一根蛛丝的光芒;听到了与众不同的声音,比如地下毫微的机簧抖动,它就会停下来试探一下,要么是直接再走,要么它就要转向,绕过它认为的危险地带。   火小邪跟着虫子后面,其次是田问、林婉,三人一直走到走廊中部,虽说废了不少时间,还是有惊无险,一路平安。   可是再往前走,这只避难虫突然停下,金黄色的甲壳一抖,沙沙沙的鸣叫起来。   火小邪正觉得奇怪,这虫子为何叫起来了,林婉已经在身后急促的低声叫道:“小心啦!”   避难虫一转头,飞也似的鸣叫着,向着林婉爬来,似乎极为惊慌。   火小邪抬头一看,只见前方路面上两块偌大的铁板猛然开启,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飞快地升出地面。   火小邪看得出此物来势凶猛,不由得倒退一步,喝道:“不好!”   那地面升起的东西已经露出地面,咔啷啷机簧做响,竟是一截黑铁打造的半人高的柱子。这根铁柱咔的一声,上面挂着的数根十字形钢刀已经飞快地旋转起来,呜呜卷得风声大作。这根柱子还不算完全发动,顶部噗噗又伸出三截,每截上都带着二圈十字形钢刀,飞速地旋转起来,一共组成八道刀环。上顶屋顶,下贴地面,刀锋寒光闪闪,向着火小邪他们冲来。   好厉害的机械!十字形的钢刀飞转,任凭你从上到下,从前到后,只要碰到,都是力斩无疑!   此柱来势汹汹,笔直而来,也不知道这个玩意是怎么走的直线!刀环贴着墙面而过,一指空档,根本没有闪躲的余地。   田问厉哼一声:“八凶锥!退!”   三人连忙退后几步,田问又喝道:“磁力牵引!”   田问上前一步,将火小邪、林婉挡在身后,火小邪回头一看,那扇进来的大铁门已经缓缓关上,断了他们后路。   田问面色肃杀,唰地将衣服一拉,露出衣服下灰蒙蒙的硬甲,一根钢刺应手而出,咔的一声就向地面上的铁板插去。   金铁交击之声传来,田问手中的钢刺竟能刺入钢板半指深度,田问大喝一声,拔出钢刺,手起刀落,又是一刀,不偏不倚的插在原处,又扎进去了几分。   可是八凶锥已经扑到田问面前,田问再无时间补上一刀,怒喝一声:“再退!”   众人赶忙又向后退了许多,林婉惊声道:“是要刺透钢板吗?”   田问喝道:“是!破磁力!”   田问说着,手中又使力,刺向地面,林婉抢上一步,叫道:“我帮你!”   田问知道林婉有厉害的手段,拨起刀略等,林婉已经摸出一根一头带尖的竹管,将尖头扎入田问钢刺刺出的小洞中,手上一拍,一股酸雾升起,铁质的地面顿时白了一片,小洞中哧哧做响,直冒气泡。   林婉拔起竹管,喝道:“再刺!”   田问应了声,以千钧之力再刺,只听嘎的一声,钢刺复又刺入铁板地面,直没到底。   田问沉声大喝,一张俊朗的脸上青筋迸发,看得出他使出了极大的力道,用手一绞,只听到铁板下传来机簧断裂之声。   迎面而来的八凶锥已经扑来,田问这一个动作,立即引起来反应,八凶锥略为一晃,竟走偏了,钢刀一下子划在墙上,嘎嘎嘎嘎划出八道石槽,其势略为一减。   田问站起身来,带着火小邪、林婉再退两步,叫道:“有效!”   可田问话音刚落,这八凶锥身子一晃,竟又正了过来,恢复到以前的走向,似乎没有受到影响。   林婉叫道:“不好!这东西是两套磁石引导前进的!”   田问肃然道:“只能硬取!”   田问把衣服全部拉下,呼地一下收到背后,全身穿着的硬甲尽现。虽说平时田问穿长袍时,显不出身材,这下把衣服一脱,方才看出田问肩头臂膀健壮之极,绝对是一个力士。   田问双手一搓,两把钢刺已经在手,看他的架势,是要以一人之力,生生将八凶锥的钢刀别住。   田问正要上前,余光一闪,火小邪竟从他身后跳出,向着八凶锥冲去。   田问惊得大叫:“回来!”   火小邪根本不管这许多,直直地向着八凶锥冲去。   原来火小邪一直在田问身后,见着这八凶锥的确厉害,他帮不上忙,心急难耐,一直也在思量如何止住八凶锥。   火小邪眼看田问败了一招,田问就要硬上,火小邪心如刀绞,只恨自己无能!林婉都说了三人之中,只有火克金,而他却派不上用场,险境已现,难道自己只能躲在田问身后不成?   火小邪脑海中的思路电光火石一般跳跃着,那八凶锥的八道刀环在他眼中似乎也没有那么快了。火小邪看得清楚,每道刀环之间,还有二尺高的空隙,能容一个人穿过,可就算能穿过,谁又敢试?稍有不慎让刀环摸到,都是死路一条。   火小邪顾不了这许多,他能想到这算是个法子,顿觉得胸中豪气万丈,自信满满,便就向前冲出,要闯一闯这杀人夺命的八凶锥!   火小邪的动作极快,田问手握钢尺,根本就来不及拉住火小邪,只能看着火小邪如同离弦之箭一样冲去。田问惊得一头冷汗,火小邪此去,几乎和送死没有分别!   火小邪心、眼、身合一,奔到八凶锥前,突然一个前冲,身子几乎是平行于地面一样飞起,向着第二道、第三道刀环之间的空隙飞入。   第二道、第三道刀环乃是八凶锥最底一截与上面一截的交汇处,空隙最宽,加上八凶锥底盘巨大,在此处尚有一小圈踩踏的余地。火小邪飞身跃入,钢刀几乎是贴着火小邪的头皮过去,扫过一大丛头发,脚尖亦是如此,刀风几乎就要把火小邪的皮肉撕开!   火小邪根本没想能从空隙间越过,他双手在前,一把抱住锥体,身子随着惯性,如同一条盘蛇一样,横着一卷,使脚跟和脚尖发力踩住落脚处,竟盘在了锥体上。这情况险之又险,两道刀环离火小邪都不过二指的距离,稍微身子动一动,就能削下一片皮肉。   田问、林婉见火小邪使出这种不要命的邪招,居然成功了,都是又惊又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火小邪用右手和双脚支持,眼睛红通通地向林婉大叫道:“林婉,把刚才你的药水丢给我!快!我支持不了多久!”   林婉回过神来,言听计从,立即摸出尖头竹管,拿捏好方位,向火小邪丢来。   火小邪空出的左手,啪的一把抓住,但身子仍然晃了晃,噗的一声轻响,肩头的一片血肉已经被削下。火小邪吃疼,眼看就要滑下半分,这条命定是丢了。   林婉惊叫一声,花容失色,几乎要哭出声来,但林婉更识分寸,赶忙捂紧嘴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火小邪突然向着林婉嘿嘿一笑,这时候还亏的他能笑出来!   火小邪身子一挺,极力稳住自己,左手绕过来,将竹筒尖嘴插到八凶锥两截锥体连接之处,啪啪啪依着林婉的法子,向里面注入药水!   药水腐蚀铁器的白烟升起,刺得火小邪睁不开眼睛,他便是要赌上这一招,从内部将八凶锥破坏掉,止住这个杀人凶器的运动。   火小邪咬着牙,强忍着白烟刺痛,几乎把整管药水通通注入了八凶锥的连接之处,心中念道:“成不成吧!不成我就死了!”   八凶锥仍没有停止的意思,火小邪已经体力不支,全身肌肉酸疼无比,已经接近自己的极限。   火小邪暗骂道:“你奶奶的!到底停不停!”   说来也巧,火小邪刚刚暗骂完,只听到八凶锥内叮咚哐啷乱响,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不绝于耳,八凶锥发出阵阵怪叫,东倒西歪起来,八道刀环也旋转得慢了起来。   火小邪大喜道:“成了!”   火小邪果然办成了!八凶锥失去了方向,开始向墙上撞去,刀身削切着青石,越转越慢,眼看就要停下。   火小邪已经达到体力的极限,他这个姿势的难度之大,平常人根本支持不住一秒,火小邪能支持近二十秒,足以让田问、林婉都钦佩不已。   火小邪再也把持不住,暗笑一声,说道:“还好,这样掉下去,至少不会丢了性命。”   火小邪眼睛一闭,打算滑下去挨上两刀,这时当当两声巨响,火小邪感到胳膊上被人一拽,一股大力涌来,顿时将他稳住。   火小邪抬眼一看,只见田问手持钢刺,已经将第一道、第二道刀环击停,一猫腰迈入,恰到时机地支持了火小邪一把。   火小邪说不出个谢字,田问手上的大力传来,就要将火小邪拽离八凶锥。火小邪当然识得分寸,随着田问的力道,身子一发力,便从八凶锥内跃了出来,在地上滚了两滚,半蹲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田问知道火小邪没事了,手中钢刺再挥,他力气强横,当当又是两击,再停住了两道刀环,至此时分,这个霸道凶狠的八凶锥便已废了。八凶锥晃了晃,再无施展的余地,哐啷一声,翻倒在墙上,嘎嘎嘎乱响一气,再不动了。   林婉揉身赶到火小邪身旁,满眼含泪地关切问道:“火小邪!你还好吧!”   火小邪闻得林婉身上的淡淡香气,美人做伴,心中美滋滋的,顿时笑道:“没事没事!就是肩头火辣辣的疼!”   林婉看了一眼,说道:“好在是皮外伤,我给你上药。唉,火小邪,你真是……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   火小邪说道:“冒险也算值了。哈哈。”   田问也已走来,沉声道:“佩服!”   林婉已经拿出药膏,给火小邪细细抹上,一股子清凉涌来,火小邪肩头的疼痛消除大半,这木家的疗伤灵药,真是名不虚传。   火小邪看向林婉,这个温柔秀丽的美人,若能时时陪伴在自己身边,该有多好。想着想着,火小邪的心里又有点痴狂起来,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想握住林婉的小手,对林婉说声你真好,谢谢你了。   就在此时,田问说道:“不宜久留。”   火小邪立即清醒过来,暗自大骂自己简直混账之极,赶忙站起,说道:“的确不宜久留,我们赶快走吧!再冒出一个八凶锥,就有我们好受的了。”   三人略略收拾一番,绕过八凶锥的残骸,小心翼翼向前行去。   三人一直走到走廊尽头,再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对之处。走廊尽头是一个向上的楼梯,三人各显神通探了探,极为平常,便迈上楼梯,向上走了一段,头顶的一块铁板早就打开,似乎在迎接他们的到来。   三人跨出楼梯,眼前居然是一个围墙高耸的庭院,围墙之高,足有四米,却看不到一个门。院子的地面,全是巨大的青石铺成,寸草不生。而院子正中,坐落着一个孤零零的正方形小屋,说是小屋子,更像盒子。这间小屋四门八窗,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三人静立片刻,谁都没有乱动,各自仔细观察。   林婉终于第一个开口说话:“这里好怪,怎么金家的东西都这么稀奇古怪的?”   田问静思片刻,说道:“锁龙铸。”   林婉一听,吃惊道:“锁龙铸?这不是五行地宫里金家的防盗阵法吗?”   田问凝神静气,说道:“应该是。”   林婉说道:“可是金家人怎么能把五行地宫的锁龙铸修在这里?这太不可思议了!这可是有违五行世家的约定……难道说安河镇的段文章段老爷,是……”   田问挥手打断林婉的说话,沉声道:“不要说。”   田问、林婉都面色紧张起来,他们的这种神态让火小邪心中忐忑,难道段文章就是金王?或者和田问一样,是反出金家的弟子?段文章此人,怎么看都是一个乡下的地主,除了一副弥勒佛一样的表情,再没有丝毫特异之处,尚不及那个刘锋刘队长威风,莫非金家人都是如此,隐在穷乡僻壤之处?   火小邪反正想不明白,看向田问,说道:“田问大哥,锁龙铸可有破解的法子?”   田问低声道:“我们没有。”   火小邪追问道:“锁龙铸到底厉害在什么地方?”   田问依旧低声道:“万鳞刀阵。”   火小邪见潘子心切,有些着急,声音大了起来:“田问大哥,你能不能多说几句?慢点也行啊。万鳞刀阵,到底是什么?”   田问知道火小邪心急,不是他故意说得少,而是他说话的确不利索。火小邪这样一追问,田问面露尴尬,指了指林婉,说道:“你说。”   林婉轻笑一声,说道:“那好,我知道也不多,我要是说错了,田问大哥你打断我就是了。”   田问点头应了,林婉便柔声说了起来:“锁龙铸,是金家的防盗绝学之一,用在为大清皇帝修建的五行地宫之中,样子和这个差不多,但尺寸肯定小了不少。我爹木王、土王和其他世家的贼王都见过,我们这些小辈只是听说而已。据我爹说,锁龙铸又名万鳞刀阵,阵如其名,乃是由数万把鳞片似的利刀组成的防盗阵,别看眼前景象一切寻常,实际上地下应有一个巨大的刀巢,一旦发动起来,刀阵如蛟龙翻腾,变化无穷,之所以叫锁龙铸,是说哪怕你是天上神龙化身,陷入此阵,照样难逃。金家数十年前因金行灯灭,离开大清皇室,已经把五行地宫中的锁龙铸废掉,这几十年来,都没有人说得清锁龙铸发动起来是什么样子的。我那木王爹爹告诉我说,要是找不到停止机关的法门,锁龙铸是无人能硬闯过去的。”   火小邪问道:“不是火克金吗?要是火王来了,能过去吗?”   林婉说道:“恐怕也不行,锁龙铸乃是至强至盛的金阵,已经到了金侮火的程度,即是金反克火。同样道理,金本克木,但如果木气亢极,不受金制,反而侮金。可惜我一个人在此,若是我爹爹来了,给他时间,他炼出千桶化金水,此阵可破。说是这么说,千桶化金水,光炼制出来就要数月,动用极大的人力才行。”   田问说道:“所说极是!”   火小邪急道:“那我们该怎么办?还进不进去了?”   田问一摇头,叹道:“我们输了。”   火小邪立即叫道:“你是说我们已经输了?就是因为见到这个是他妈的锁龙铸?我们只能放弃了?”   田问答道:“是。”   火小邪叫道:“我不信!我要去试一试!”   林婉将火小邪拉住,柔声说道:“火小邪,田问大哥绝对不开玩笑的,他不是临阵退缩的人啊。这个锁龙铸以我们三人,是根本过不去的!相信我,我们谁也不想输,我们都想见到潘子。”   火小邪听林婉这么一说,反而冷静下来,说道:“那停止机关的法门呢?只要找到法门,停下机关,不就能过去了吗?”   林婉说道:“说是这么说,可金家把法门藏在何处,法门又是怎么施展的,要是没有金家人在此点拨,近乎于大海捞针啊。”   火小邪咬牙道:“可是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啊!”   田问略上前一步,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小块石子,说道:“看!”将石子丢了出去。   只见石子飞到空中,划了道弧线,叮的一声落到地上,刚一弹起,只听到唰唰唰锐响,地面上无数道寒光冒出,晃的人眼一花,根本看不清是什么样的刀子!那块小石子被寒光划成粉碎,小小的碎块四下坠落。   就算这样,此阵仍不罢休,刀光如同波浪一样,唰唰唰地连成一片,如同地面上翻起数道银蛇,连小小的碎块都被击成齑粉。   田问喝道:“全是刀!”   火小邪看得目瞪口呆,原以为前方的地面是巨大的青石铺成,这下仔细看清,原来地面根本就不是青石,而是密密麻麻排列着的刀片!刀锋的青芒连成一片,乍一看的确让人认为就是青石。   这种骇人听闻的防盗布置,这样巨大的工程,居然就在这个破败不堪的安河镇!   火小邪背上冷汗直冒,若不是田问在他眼前丢出石子试了一试,打死自己都想象不到会是这般厉害。   “哈哈,哈哈!”院子中间的小屋中,突然传来的段文章的笑声。   火小邪、田问、林婉三人都是微微一愣,立即全神贯注,以防不测。   “就凭你们现在的盗行,还谈什么去五行地宫!找死罢了!潘子绝对不会跟着你们去找死的!你们非要去,我也不想拦着,你们走吧!走吧!”段文章虽说声音还是笑哈哈的,但言语中隐隐地藏着一丝冷蔑之气。   田问、林婉尚未说话,火小邪已经喊了起来:“我说过了,见不到潘子活着,我绝对不会走的!”   “痴心啊痴心!为何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痴心之人?明知是死路一条,为何还要牵扯上别人!”段文章笑道。   “我愿意!千金难买我愿意!除非我亲耳听到潘子对我说他不走了,否则我绝对不相信潘子会不辞而别!”火小邪骂道。   “哈哈!好一句千金难买我愿意!果然是潘子的好兄弟!火小邪,有朝一日,你害死了潘子,难道你就愿意吗?”段文章还是笑哈哈地说道,却带着一丝酸楚。   “你说了这么多,只要潘子出来见我一面我就走!你如果不心虚,你怕个什么!”火小邪答道。   “哈哈,火小邪,你以为潘子一定会跟你走?你以为潘子宁肯不认我这个父亲也要跟你走?火小邪,如果你父亲、母亲在你面前,你也会走?如果你父母知道你要去送死,会让你走?你们几个年少轻狂,自以为要去做天大的事情,其实在我的眼里,都是痴心妄想!”   “不要再说废话了!让潘子出来!”火小邪叫道。   “我绝对不会让他见你的!哈哈!也罢也罢,你要等,你就等在这里,一直等到死吧!哈哈哈!”段文章哈哈哈大笑三声,再无声息。   火小邪大骂几声回来,可惜毫无用处。   田问紧皱眉头,来到火小邪身旁,轻拍火小邪的肩头,低声道:“对不住,你……”   火小邪反而笑了起来,说道:“田问大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答应你的事,就是我自己的事,我这个人命贱,就算是死,也想死得光彩点。如果不帮你这一趟,我活着也没有多大意思,给我一点时间,三天内见不到潘子,我们就走。”   田问没有说话,矗立一旁,静思不已。   火小邪转头对林婉说道:“林婉姑娘,我和潘子的两个徒弟乔大乔二和黑风,还在等着我们回去,麻烦你和田问大哥说一下,你们先出去吧,告诉他们我和潘子的去向,以免他们担心。”   林婉眼波闪动,说道:“好的,我知道了。”   林婉走向田问,说道:“田问大哥,我们先走吧。”   田问点了点头,说道:“好。”   田问深深覅看了几眼火小邪,两人便就向后退去。   火小邪没有回头,只是喊道:“田问大哥,你等我三天!三天后我要是不回来,你再走!我一定要和你去五行地宫,如果你怕连累我,把我甩掉,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火小邪这句话说到了田问的心坎上,田问之所以会和林婉离开,就是不想让火小邪、潘子再参与偷五行圣王鼎的事情,段文章说得很对,“如此盗行还想去五行地宫,如同找死,何必要连累别人?”田问深受触动,他已然想明白了,这才做下这番决定。   火小邪一语道破,田问更觉惭愧,他虽说平日里喜怒不行于色,却并不是一个心机很深的人,相反非常真诚言出必行。   田问将头一低,冲火小邪的背影抱了抱拳,沉声道:“等你三天。”   林婉亦说道:“火小邪,就算你能破了锁龙铸,前方还有多少防盗机关仍不得而知,你千万不要冒险尝试,丢了性命就真的再也见不到潘子了。”   火小邪说道:“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去死的。我们都是盗贼是不是?盗贼不是土匪,不会逞一时意气,利害关系算得清楚!”   林婉说道:“那就好!我们在镇外等你三天,你随性而为,不用勉强。”   火小邪笑了声,挥手告别。   田问、林婉再不多说,慢慢退了回去。   火小邪听田问、林婉已经走远,盘腿坐了下来,面对着院中的小屋,心中念道:“潘子,我一定要闯过这道锁龙铸,亲口对你说——恭喜你找到了父亲。”   到了这个时候,火小邪一点都不责怪段文章,甚至对段文章这个人深表敬佩,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潘子好,只是使用的手段极端了一些。越是这样极端,越能显出段文章对潘子的关爱。火小邪拼死在此,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看到潘子平安无事,那他就放心了,甚至替潘子感到由衷的高兴。   可火小邪心头一酸,眼中泛出泪光,他轻轻地说道:“爹、娘,你们还活着吗?孩儿多想知道你们是谁,多想能够见到你们啊。爹……娘……我一个人,好苦……” 三、兄弟情义   火小邪伤心了片刻,振作起精神,暗骂自己实在是太过软弱,居然想父母亲想到要哭鼻子。其实火小邪内心中最大的心愿,就是知道自己父母是谁,能够见到他们一面。这个心愿从来没有磨灭、淡忘过,火小邪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可以归结于这个心愿上。   火小邪甚至认为,田问来找他帮忙盗五行圣王鼎,也许会寻找到父母亲的下落,因为他是邪火之人,必然和父母亲有关。   如果三天后,还是见不到潘子,火小邪不会勉强自己再留在此地。他从段文章的说话里,基本可以判断出潘子应该活着。火小邪担心的是,万一潘子见到他以后离开段文章和自己共赴万险之地,岂不是罪过?甲丁乙为了自己而死,这道伤痕至今还没有愈合,火小邪实在害怕潘子也会如此。又万一潘子的确是躲着他,羞于见他呢?那久留在此岂不是惹人讨厌,故意让人恶心。   三天三天,只是三天,一切该了断的都了断了吧,自己就该是一个孤苦的人。   这些私心杂念散去,火小邪心中一片空明,眼中只有面前的这座奇阵——锁龙铸,连田问、林婉都要退避三尺,自认无能为力的防盗阵法,自己一个人真能想出破解的方法吗?   地面既然过不去,火小邪便想了多种从空中过去的法子,以求直达小屋,可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对,这样足足静坐了一个多时辰,想的头昏脑涨,一点方向都没有。   火小邪站起身来,沿着墙壁慢慢而行,以求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墙壁是真的用平滑而坚硬的山石建成,多见于战略要地的城墙,修筑得严丝合缝,敲上一敲,厚度足有三尺,没有空心之处。这样的墙壁,连炮弹炸上去,都只能炸出一个小缺口。(石头城墙的硬度历史上多有记载,拿近代的云南极边之城腾冲来说,中国远征军反攻腾冲,实施焦土抗战,彻夜轰炸,因为城墙太坚固,美国飞虎队空投炸弹数十吨,许多炸弹被城墙弹开,十多天还是无法将城墙炸开,最后不得不在炸弹上焊上钢筋,这才勉强炸开一个缺口,让远征军攻入城内。)   火小邪走了几圈,能摸能踩的地方几乎全部探了一遍,一无所获。   火小邪本想爬上墙头看看,却觉得意义不大,暂时作罢。等坐下来休息的时候,回忆着田问丢出石子,触发万鳞刀的时候,又似乎来了点灵感。   火小邪返回进来的洞口,这里的石头不比院内地面和围墙,柔软了许多,火小邪没有费多大劲,就用猎炎刀剜下几块碎石子。   火小邪拿着碎石子,学着田问的样子,不轻不重地丢了出来,果然石子一落地再弹起的时候,引得万鳞刀群发,看刀阵的伸缩模样,很像是一枚石子丢入湖中,激起了层层涟漪,但比涟漪更加复杂一点,一时看不明白。   虽说看不明白刀阵的轨迹和激发的原理,火小邪来了兴致,开始一枚一枚石子地向阵内丢去。每次激起刀阵,火小邪都双目圆睁,飞快地记忆着刀阵的波动走向。   慢慢地火小邪开始看出一点名堂,刀阵是被震动触发,一把刀升起,就会引起其他刀的连锁反应,飞速击出后,立即退回地面,被地下的机械重新挂上机簧。   火小邪如果两颗石子先后丢出,给出合适的时间间隙,就能看到这片刀阵有的地方居然没有升出刀片,露出一小片可以立足之地。   按照盗拓所授的扰筋乱脉术,凡是事物,皆有运动规律,谓之曰:“力既发出,必有收放,力道转折,必有穴脉;扰力辩穴,寻脉求根,万钧之力,一指可破;数力并发,必生内束,互扰互牵,以致缺隙,辩缺隙者,可求安生,再寻其源,扰筋乱脉。”   火小邪深感火行盗术精奥,一直不知具体是何意,结果在这个锁龙铸的无数万鳞刀的运动中让自己看出端倪!火小邪心中大喜,拆下更多石子,用不同角度,不同时间,不同力道掷出。火小邪的手头又稳又准,几乎能指哪打哪,越是打到最后,越发觉得有趣,有的石子落下去的地方,刀锋刚退,尚来不及升起,所以在刀海之中,慢慢地让自己看出一条“门道”。   火小邪寻得法门,大喜过望,干脆脱了衣服,大大小小的石子装了一袋,绑在胸前,开始尝试着向阵内走去。   石子连击,刀海升腾,落脚向前,再打出数枚石子,引得刀浪翻滚。   火小邪就如同一只怒涛中穿行的海燕,人几乎淹没在刀海中,无数把利刃贴着身子而过,毫厘之差,就会被切成碎末。   一点点的空隙之处,每次都是千钧一发地跃起躲过,踩到刚刚沉下刀锋的地面,叮叮叮几枚石子打出,又能现出一步外的安全处,单脚跳过后踩稳,身后的乱刀唰唰乱响,眼前更是刀光一片,要是站不稳或者丢了重心,一条腿脚就不翼而飞了;要是石子打出得慢了,落地的方位错了,更是难逃一死。   净火谷中三年,火小邪第一年的盗术基础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跳得快,打得准,看得清,站得住;至于该从哪里走,石子打到哪里,这就全凭后两年近乎杀人一样的折磨了。   火小邪的眼中,惊涛骇浪一般的刀海,总是在眼中亮起一个一个的小点,划出一道道可以行走的轨迹,密布在刀阵各处,或近或退,或左或右。   火小邪大喝一声,终于从刀海中跳出,踏上了小屋边仅容一人贴墙站立的缝隙。小屋的窗户就在身侧不远,伸手就可摸到窗檐。   火小邪并不着急,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静了再静,静得几乎感觉不到自己存在了一样。就这样,火小邪贴着墙壁,一动不动地站立着,直到面前的刀海完全静止下来。   火小邪感觉了一下身体,这一趟下来,险中求胜,全身的衣服几乎没有完整的,被万鳞刀刮成了布条,全身约有七八处刀伤,还好都是皮外伤,仅流了几丝血,就已经止血,没有大碍。   火小邪晃了晃脑袋,碎发纷纷落下,火小邪暗笑道:“得!估计给我剃成了癞痢头!哈哈,也好也好,省得剃头了。”   火小邪刚刚放松下来,想着慢慢向窗口探去,屋内段文章的声音猛然升起:“哈哈,火小邪,恭喜你!”   火小邪站立不动,不敢回答。   段文章继续笑道:“火小邪,你能用你的火家身法过了万鳞刀阵,算你有本事。不过,可惜啊可惜!可惜啊可惜!哈哈。”   火小邪闷声答道:“有话直说!”   段文章说道:“你知道什么是锁龙铸吗?锁龙铸就是让你这些自以为是的贼人进到中间,便从此将你锁在中间进退不得。田问、林婉有自知自明,及时退去,绝不硬闯,他们的做法才是对的。火小邪,你们三人同样是略知一二,但你比田问、林婉,还是拼劲有余,谋略不足,你难道认为过了刀海,就算破了锁龙铸吗?”   火小邪一听此话,顿时周身冰凉,现在自己面对的情况就如牢牢锁在了院子中心一样。锁龙铸不就是这个意思吗?龙不进来,怎么锁?这么简单的道理,居然没有想破!   再看眼前一片刀海,从平静中慢慢地恢复到更加诡异的波动,这次不需要石子击打,不需要振动发动,刀海完全在自己运动着,万鳞刀片也不再连成一体运动,而是分成数组,每片刀之间留下手臂粗细的空隙,唰唰唰,唰唰唰,如同无数把菜刀飞快的切菜似的,再也没有一点半星落脚之处。   这乃是一个死阵,大罗神仙来了,也不可能走得出去。   火小邪额头上的冷汗贴着脸颊滚滚而下,现在唯一能去的地方,恐怕只有背后盒子一样的小屋了。   段文章好像知道火小邪无计可施,哈哈笑道:“火小邪,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乖乖地离开安河镇;第二,进小屋子里面来,你选哪个?”   火小邪沉默许久,咬牙说道:“进屋!”   “火小邪!我是潘子!你千万不要进屋!你快走吧!”猛然间潘子的声音从屋内炸响。   火小邪身子一颤,顿时大叫道:“潘子,你是不是在屋里?”   潘子叫道:“我也不知道我在哪里!但我能看到你,你走吧,不要来找我了!算我求你了,你一进屋就永远出不去了!”   火小邪吼道:“潘子,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想留在这里?”   潘子声音一顿,叫道:“我想留在这里!不要说了,火小邪你快走吧!你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活不了的!马上会……”说道这里,潘子的声音戛然而止,换成嗤啦嗤啦的电流声。   火小邪大叫:“潘子!”   段文章的声音再度响起:“火小邪,你能用巧妙的法子过了刀海,已经很不简单了,我很欣赏你,所以你死在锁龙铸太不值得。走吧!你已经听到潘子说话,是他自愿留在这里的,你放心了吧。”   火小邪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两行泪水涌出眼眶,痛快的流淌在脸颊。   火小邪说道:“潘子!你保重,我走了。”   “好!火小邪,你这才是英明的决定。万鳞刀停了,你走吧。”段文章的声音传来。   唰、唰、唰、唰,火小邪眼前的刀海一片一片的缩回地面,嗡嗡声响了片刻,一切恢复了宁静。   火小邪踏上布满利刃的地面,刚才那片狂暴的刀海如同死了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火小邪一步一步地走了回去,来到了地面入口前,情不自禁地,火小邪转身对着院中心的小屋深深鞠了一躬,念道:“后会有期。”   火小邪退后两步,就要离开这里,段文章的声音再度响起:“火小邪,我送给你一句话,你牢牢记住——大丈夫能屈能伸,方能成就大事,世人如此,盗家人更是如此!”   火小邪没有回头,“大丈夫能屈能伸”这句话他耳熟能详,可是在这个时候听段文章说出,别有一番滋味。   走过长廊,走出巨大的铁门,走上地面,火小邪一直默默地走到段爷大宅外,才深深地呼了几口气,在这个大院里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有人快步走来,停在火小邪身边,说道:“火小邪,这身衣服你拿去换上,你这样全身挂着布条,刀伤遍布的在外面走,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火小邪转头一看,竟是刘队长。   火小邪没有客气,接过刘队长手中的一套衣服,说道:“谢了!”   刘队长笑了笑,说道:“后会有期了!火小邪!”   火小邪朗声道:“后会有期!”说着,火小邪大步快行,眨眼便跑的远了。   刘队长从风衣口袋中拿出墨镜戴上,双手叉在裤带中,望着火小邪远去的方向,轻声自言自语道:“火小邪,你赢了。”   火小邪发力狂奔,将段家大院远远地抛在身后。潘子与他相处数年,一朝分离,甚至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火小邪心中难受,只想着能够速速离开这个伤心地。   火小邪赶回田问、林婉、乔大、乔二、黑风所在之处,田问他们已经发现他回来,都站起身相迎。乔大、乔二、黑风齐齐赶上,将火小邪围在中间,嘘寒问暖一番。   待火小邪坐下来,他才慢慢将田问走后的事情讲了。乔大、乔二听得目瞪口呆,啧啧称奇。田问虽对火小邪露出佩服的眼色,更多时候却是紧缩眉头,深感段家机关霸道。林婉更关心的似乎是火小邪,小鸟依人一般坐在火小邪身旁,默默听着,充满关切之情地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说完之后,众人一片沉默,乔大脑袋这才嚷道:“潘师父真的不回来了?”   乔二爪子一脸沮丧,说道:“潘师父真是绝情,至少与我们见一面,道个别也好啊。”   田问走上前来,按住火小邪肩头,沉声说道:“再等等?”   火小邪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天色,经过这一天的折腾,日头渐渐西沉,很快就要天黑了。   火小邪说道:“等过了今晚,明天早上再走吧,不知道怎么了,我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想在这里静静坐一会。”   田问放眼看了看,说道:“也好。”   林婉此时将火小邪的手牵住,柔声说道:“火小邪,你和潘子的感情不同一般,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不要多想了火小邪。潘子还好好地活着不是吗?对他来说,也许这样更好。”   林婉的小手暖暖的柔柔的,火小邪最初还没有反应过来,等林婉说完,火小邪心里舒服了一些,才意识到是林婉牵着自己的手,顿时耳根子发烫,赶忙将手抽了回来。可是一抽回手,火小邪说不出为什么,后悔不已,心中狂跳个不停。   火小邪赶忙将头低下来,侧过脸去,不让林婉看到自己尴尬的表情。   林婉十分大方,毫不在乎这些肌肤亲昵,也不避嫌,柔声道:“火小邪,你身上十多道刀伤,我来给你上药吧。”   火小邪连忙摆手,说道:“不用不用,已经好了。”   林婉可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一把将火小邪拉过来,看着火小邪温柔地说道:“不要逞能了,虽说你身体壮得像头牛,这点小伤奈何不了你,但如果不上药,肯定会发炎的。”   火小邪听着林婉说话,全身都暖暖的,十分受用。他虽说性格坚强倔强,什么事情都不甘于人下,但内心里还是向往着有人关心他,疼爱他。林婉这个女子,自从在王家大院出现,就一直占据着火小邪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时刻拨动着火小邪的心弦。   火小邪觉得,林婉真的是天下最好的女人,是他在梦幻中才能存在的人物。   现在,林婉就守在火小邪的身边,火小邪还有什么理由拒绝林婉给他治伤呢?   天色渐暗,乔大乔二是常年生活在森林里的人,住深山林子里比住城镇里面更习惯,砍柴生火也如家常便饭,眨眼工夫就生了一堆篝火。林婉用细纱巾擦净火小邪伤口中的污血,取银针挑开血块,用木家的药膏仔细抹上,不一会肌肤上的红肿之处就平伏下去。   火小邪看着林婉神态专注,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明亮的眼眸在火光中夺目生辉,身上散发出甜美香味,这一切都让林婉美得让人心醉。火小邪不禁又感动又欢喜,若不是田问、乔大、乔二在一旁,火小邪生怕自己会忍不住的抱紧林婉,吻上她的嘴唇。   林婉给火小邪上完药,火小邪道了声谢,乔大乔二赶忙挤到火小邪身旁坐下,龇牙傻笑,黑风也钻到火小邪的怀中,猛舔火小邪的脸颊。林婉微微一笑,退开一边,坐到田问身旁。田问和一尊石佛一样,这样一个美人坐到身旁,身子动都没有动一下。相反火小邪见了,醋意渐浓,田问、林婉两人郎才女貌,怎么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他们两个现在是什么关系?火小邪很想问问,始终都忍住了。   众人围在篝火边,取出田问、林婉在安河镇顺道买来的食物,分而食之。有野兔从一旁跑过,引起了黑风的兴致,乔二比黑风更感兴趣,问了声火师父想不想吃野兔,火小邪只是露出一丝笑容,连话都没有说,乔二已经跳将起来,带着黑风追野兔去了。   乔大也不愿闲着,向火小邪一拜,也追着乔二去了。   篝火旁,就只剩下了火小邪、田问、林婉三人。   炙热的火焰把干柴烧的噼啪作响,火苗不安地上下跳动,正如火小邪此刻的心情。而这份心情,却是因为林婉。   三个人闲坐在此,无事发生,指望田问率先开口,就和指望泥菩萨开口说话一样不可能。火小邪偷偷看了看林婉,林婉正在用一个小镊子,在手中心混合着什么药物,也不像有说话的意思。火小邪犹豫再三,是不是该这个时候和林婉说几句话,打破这片沉闷的僵局。   火小邪鼓了几次勇气,就是说不出话,只好低下头暗暗叹了口气。   “火小邪,你是想和我说什么吗?”林婉的声音传来。   火小邪一愣,转头一看,林婉正侧着头,颇有些调皮地看着火小邪。火小邪心中一慌,林婉怎么知道自己所想?   火小邪赶忙说道:“不是不是,我不知道说什么。”   林婉甜甜一笑,手中一弹,一枚小药丸射出火中,啵的一响,发出一阵白烟,很快的沉降到地面不见。   林婉说道:“这是防蚊虫的,这一小枚,能管一晚上。”   火小邪支吾两声,面对这个善解人意的林婉,火小邪满肚子的话反而说不出来。   林婉盈盈坐正,双手扶着膝盖,柔声说道:“火小邪,你是喜欢我吗?”   火小邪咯噔一下,心脏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他哪能想到,林婉说话会这么直接。   火小邪耳朵烫的简直要燃烧起来,这个问题叫他怎么回答?火小邪很想说喜欢林婉,可又怎么说得出。   火小邪不禁瞟了田问一眼,田问还是如同一尊石佛,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   林婉笑道:“田问不是我什么人,是我缠着他,他一点都不喜欢我。”   火小邪深吸了一口气,强行镇静下来,说道:“林婉姑娘,你这么聪明,又善解人意,谁会不喜欢你呢?”   林婉柔声说道:“你看到的都是我的表象,等你了解我多了,你就知道了,木家的女人,都被人称为魔女。”   “魔女?”火小邪很难相信。   “嗯,魔女。你不相信吗?”   火小邪傻笑一声,说道:“不相信。”   “在世人的眼光中,木家的女人都是不贞洁的,而且会驱使动物,炼制罕见的毒药,你知道蛊术吗?”   “蛊术?这是什么?”火小邪从小生长在奉天,的确没有听说个这个词。   “蛊术,是一种害人的毒药,最开始是我们木家人炼制出来的,称之为降药,后来苗族人学了去,慢慢地被人叫做蛊术了。”   “毒药,毒药都是能害人的,就算你会蛊术,也不能说你是魔女啊。”   “蛊术炼出的毒药,如果你尝试过一次,就知道这不止是毒,而是魔,心魔。田问为什么不愿意让我跟着,就是因为五行世家一样认为我是魔女,怕我给他们下蛊术,敬而远之才好。田问,你说你是不是这么想的?”林婉轻轻拉了拉田问的衣袖。   田问闭着眼睛,低声哼道:“是。”   “其实,木家最初研制降药的时候,并不是毒,而是药,治人心魔的药,谁知越往后,木家人越发现人的心魔根本无药可治,人心中的魔,是与生俱来,永世难消的,是从天地造化开始,就种下的。只能克制,不能消除,就算是修行百年的高僧,也是如此。木家的女人,许许多多能够看透人心中的恶念,使用药物,既能抑恶又能扬恶,所以被世人所不容。”   “可我还是不觉得,你就是魔女。”   “火小邪,如果我这么说,你就觉得了。”林婉温柔地笑着,说道,“木家女人是不贞洁的,一生不嫁,但会和许许多多的男人睡觉,只要你真的喜欢我,或者你只是仅仅是想和我睡觉,我就会陪你。”   火小邪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声音大了起来:“林婉姑娘,你不要开玩笑。”   林婉笑道:“我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如果火小邪你想让我陪你,只要你说出来,我不会拒绝的。”   “为什么,为什么!何必如此!我不理解!”火小邪心中一凉,他绝对不相信林婉的话。   “魔女就是这样的,你怕了吗?”   “我不相信,我不理解,绝对不相信。这不可能。”   “火小邪,你喜欢我吗?我现在就可以让你相信。”   “不!不不不!”火小邪触电一般跳起来,钻到一边,如同避着虎狼一样,躲着林婉。   林婉温柔地说道:“你是接受不了这一切的,火小邪,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我只是让你明白。”   “不要说了!”田问唰地一下站起来,面色凝重。   气氛又沉默下来。   林婉理了理头发,轻轻叹了口气,垂下头来,还是如同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样,细致的整理着手掌中的药物。   “野兔!野兔来了!好肥的!”乔大、乔二、黑风从一旁飞快地钻出来,乔大手中抓着三只野兔,喜不自胜。   乔二跳到篝火边,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嘀咕道:“怎么了这是?火师父?”   火小邪低声说道:“没事。”   三只野兔很快被乔大、乔二架到了火焰上,烧烤起来。   林婉如同没事人一样,拿出粉末状的佐料,让乔大、乔二抹在野兔身上,再烤一烤时,香气扑鼻而来。   火小邪一直坐在林婉对面,隔着火堆看着她,火小邪无法明白,林婉为什么要说如此残酷的话,是让自己对她断绝亲近的念头吗?木家的女人,真会如此放浪、淫乱吗?真是如此,难怪田问不愿意和林婉在一起,难怪要被称为魔女……可林婉的善良、温柔、体贴、贤淑,都是假的吗?为什么这几种完全对立的品德,会如此矛盾地聚集在林婉身上。   火小邪隐隐感到,盗拓所说的遇木则狂,是对他的一种警告。   夜已经深了,乔大乔二吃饱了野兔肉,心满意足地横躺在地上,鼾声大作。黑风蜷在火小邪身旁,也似乎睡着了。   火小邪还没有睡着,今天一天,潘子的离去让他失望,林婉的话语让他震惊,这个世界可能真的与自己的想象差别太大,很多事情都超出了常理。   田问一如既往,盘腿坐在地上睡觉,他从来就不躺下来休息,这也是他怪异之处。而林婉早早从腰间解下一块纱巾,铺在地上,安安静静地侧躺在上面,睡得十分安详。   火小邪从渐渐熄灭的火焰中,能够看到林婉的脸庞,她带着一丝孩童般天真无邪的笑容,双手枕在脸下,如此的秀丽美人,动人心魄。   火小邪凝视了许久,才慢慢闭上了眼睛,他累极了,不止是身体,而且是心。   一夜无梦,一缕阳光照进树林的时候,火小邪习惯地睁开了眼睛,一挺身就坐了起来。   田问、林婉似乎很早就醒了,田问背着手站在河边,木桩子一样盯着河水出神,而林婉则手中捧着一大束野花和嫩草,不断地轻闻着。   林婉向火小邪看来,微微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火小邪脸上微微一红,默默地起身,寻了块石头地面,以两指撑地俯卧,这是他每日起来的必修功课,从来不敢懈怠。   很快乔大、乔二也起来了,这两人伸了伸懒腰,哈哈傻笑,问了声火师父好,乔大便去拔树,乔二则去爬树。乔大和一个大狗熊一样,呼哧呼哧把大腿粗的一棵树撼动得几乎要连根拔起,但他并不拔起来,将树摇松后,就换另外一棵。乔二则爬到树上,如同猫子一样抓挠着上下乱动,随后跳到另外一棵树上,同样用指力抓挠着上下牵引。   清早众人的锻炼结束后,火小邪知道潘子不会再来,便对田问、林婉说离开此地,田问、林婉没有意见,收拾了行李,一行人牵了马匹,迈步出林,翻身上马,向着安河镇的小桥走去。   他们不会再进安河镇,只是路过而已,过桥之后,折向另外一边,与安河镇方向背道而驰。   而他们刚刚走到桥前,便见到桥头挤着一大堆人,一眼看去,居然全是昨天见到的胡霸天那伙流氓。火小邪心想,怎么这些人还要来找茬?   有流氓见火小邪他们远远来了,轰的一声,几个人便冲上前来,扑通一下跪在桥上,狠狠磕头,哭喊道:“几位英雄,侠女救命!”   火小邪好生好奇,没好气地说道:“你们又搞什么名堂?我们急着赶路,不想与你们在此纠缠!”   流氓哭喊道:“英雄大爷!我们大哥不行了!求你们给看看吧!”   说话间,几个流氓已经抬着全身浮肿的胡霸天,放到了火小邪他们面前。   火小邪低头一看,好家伙,这个胡霸天真的肿成了猪头一样,脖子和脸都皮肉浑圆,撑得像个气球。   胡霸天眼睛都肿成了一条缝,颤颤巍巍地爬起跪下,说道:“几位英雄,侠女,求你们饶我一命吧,我实在受不了了。”   乔大、乔二是两个混人,见此场面,哇哇大骂:“滚开滚开,再不滚开,我们将你们踢开!”   林婉倒没说什么,翻身下马,走到胡霸天面前,柔声说道:“我不是让你从今天开始,每日步行十万步吗?你怎么不走?”   胡霸天知道眼前这个姑娘才是正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侠女,一天走十万步,怎么走得了啊,我是想走,可是走几步,就全身酸疼,好不难受啊!”   林婉说道:“那你是不愿意走喽。”   胡霸天说道:“侠女,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求求你了。”   林婉轻声道:“没有其他的法子了,你要是信我,你现在就站起来走路,至于你全身酸疼,乃是正常现象,坚持走几千步就会好了。”   胡霸天哼哼道:“侠女啊,我走几千步,只怕就难受死了。求求你开恩啊,另赐良方啊。”   林婉叹了口气,说道:“我说了你又不信,这一点艰苦,你怎么都不能承受。”   胡霸天说道:“我从小好吃懒做习惯了,真的不行啊。”   林婉说道:“那我帮不了你,你如果不走,只能活上几日,如果走下去,能活到八十岁。”   林婉说完,转身就走。   胡霸天这人见林婉不愿意再赐良方,流氓劲头再次发作,想着反正要死,干脆胆子一硬骂出声来:“你妈妈的!我都跪下求你了,你怎么见死不救!老子死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操你祖宗的!”   火小邪一听就火了,从马上跳下来,三步并做两步,一脚踹到胡霸天脸上,将他踹了个跟头。火小邪骂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胡霸天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这时候管不了这许多,破口大骂:“操你们祖宗的!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使的什么妖术,哪天你落在我手上,我一定要操死你!来啊来啊,来杀了我吧!你们杀了我试试!杀人偿命!”   火小邪挥拳要打,谁知林婉在身后柔声道:“等等,你让他骂,他现在心里一股子怨气憋着,骂一骂就舒服了。”   火小邪不解道:“林婉,你不能同情这种人!这种人不值得同情的。”   胡霸天一听林婉这么一说,叫骂不停,污言秽语脱口而出:“你这个妖女,使什么法子害我!实话告诉你,我一见到你就想和你睡觉,把你干上千百遍,让你叫我爷爷!哈哈!小丫头,别看你爷爷我现在被你害成这样,爷爷我照样能把你操得欲仙欲死!哈哈哈!”   火小邪心中立即回想到林婉昨晚所说的话,心里一个咯噔,立即上前捏住胡霸天的嘴巴,怒骂道:“还不闭嘴!”   林婉伸手按住火小邪的手臂,很郑重地对胡霸天说道:“怎么,你想和我?”   胡霸天奋力嚷道:“是!就是!来啊,快脱光了衣服,让我痛快一次!”   林婉柔声答道:“好啊,可以。”   火小邪大惊道:“林婉,你疯了吗?”   林婉不以为意,仍然说道:“胡霸天,你要真的想,就带我走吧。”   胡霸天眼泛淫光,狠狠一甩头挣开了火小邪,一只淫手唰地伸了上去,抓住了林婉的小手。   火小邪顿时一记重拳,砸在胡霸天的鼻子上,将他打歪在一边。胡霸天这头种猪已经下了横心,开膛破腹之前也要放浪一下,居然不怕疼,拉着林婉的手也不松开,差点将林婉拉倒在地。   火小邪还要去暴打胡霸天,田问高声喝道:“不用管!”   火小邪哪里能听得进去,眼睛都红了,回头冲骑在马上毫无表情的田问叫道:“田问,你说什么?不要管?你看得下去?反正我看不下去!让我杀了这只猪!”   火小邪话音刚落,乔大乔二已经耐不住,跳将出来,看乔大的架势,只怕他上手去,能将胡霸天撕成几块。   林婉清脆地说道:“你们停手,真的不用管我,这是我愿意的。”林婉语意坚决,简直不容别人插手,乔大、乔二跳到火小邪身旁,也只好停下。   火小邪如同一盆冷水浇头,脸上都扭曲了,哀声道:“林婉,你……你不要。”   胡霸天见此情景,更是得意,号叫道:“这小妞看上我了!要和我行房!你们退下,让老子我好好玩一次,做鬼也风流!”   林婉笑道:“好啊。”说着一只手扶上了胡霸天的手背。   火小邪还想阻止,突然瞪大了眼睛,只见林婉手一抬起,胡霸天的手背上赫然出现了一道黑印,这道黑印以极快的速度扩散着,刹那间布满了胡霸天的手掌。   胡霸天本还在淫笑,这下看在眼里,顿时着了慌,哇的一声大叫,松开了林婉的手臂。胡霸天手上的黑气蔓延极快,还没有等他翻上几翻,黑气已经上脸,先是几根血管发黑,随即满脸都一片通黑,胡霸天本来全身浮肿,皮肉发亮,这黑气布满脸颊,显得整个过程恐怖异常。   火小邪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跳后一步,胡霸天在地上翻了两翻,就不动了。   众流氓哪里见过这种骇人听闻的邪事,吓的吱哇乱叫,一个个抱头鼠窜,狂呼妖怪啊,妖精啊,魔女啊!   等桥头安静下来,火小邪才看了眼林婉,心生畏惧地说道:“你杀了他?”   林婉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是救他。”   “救他?”   “是,他没有死。”   说话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胡霸天突然身子一抽,翻身而起,双眼中已经混沌一片,看样子似乎是疯了。胡霸天哈哈傻笑几声,突然又蹦又跳,也不分东南西北,狂吼乱叫着跑了。   林婉看着胡霸天的背影说道:“此蛊虽说让他发疯,终日狂奔不停,直至体力不支倒下睡去方止,终生如此,也算是凄苦。不过这样,他能拣下一条性命。唉,怨不得我,他心魔太深,过得混沌点,未尝不是好事。”   火小邪叹道:“你这个法子,真够邪门的,但我挺喜欢的。不过林婉你吓死我了,我当你真的要和这个猪头去……”   林婉笑了笑,说道:“他对我并不是真心,全是恶念,我怎么会纵容他的恶念呢?我最初答应他,是想看看他还有没有一点醒悟,谁知他心魔太深,只好对他施蛊毒,由他自生自灭去吧。”   火小邪心有余悸地说道:“如果他醒悟了呢?你真的要陪他去睡……”   林婉柔声笑道:“未尝不可,呵呵。不过呢,我也嫌他丑呢,呵呵。这样说你心里舒服点了吗?火小邪?”   火小邪一块石头落了地,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憨憨地笑了笑。   林婉抬起小手,掩嘴笑了笑,凑过身子,在火小邪耳边低声说道:“如果是你,只要你说出来,我随时都愿意陪你,真的哦。木家女子,对男女之事,从来不说假话的。”   火小邪脸上一烫,滚滚热浪传到下身,颇有些躁动难安。   田问又是不失时机地说道:“走了!”催动马匹,飞驰而去。   火小邪压下心头狂躁,与林婉一起,赶忙翻身上马,领着乔大、乔二、黑风追赶着田问去了。   火小邪甚至想到,如果不是田问在,他会不会把水妖儿抛开一旁,忍耐不住地将林婉拥入怀中……盗拓所说的遇土则隐,是不是说田问能够稍微克制一下他的邪火……   众人不愿在安河镇这个是非之地久留,几骑快马,绕过安河镇,向着北方而去。   驶出半日,便见到一条大河阻路,田问来过此地,带着大家沿河寻找渡口,可寻了几里路远,唯一见到的一个渡口却被毁了,似乎被多枚炮弹轰烂,损坏得惨不忍睹,看不出原先模样。   田问皱了皱眉,转头看向林婉。   林婉说道:“这一段路我也没有走过,如果等不到渡船,我们沿河再走一段。”林婉四下看了看,又说道,“这里有青云客栈分号留下的气息,我们向西去,最多五十里,就能遇上木家人。”   田问看了看水势和河道两岸,说道:“不必了。”说着跳下马来,站到河边,向上游看去。上游的方向正是安河镇所在。   火小邪等人并不明白土家的本事,田问是土家的高徒,有开山寻道之能,对河流走势、风水地向一眼就明。田问已经看出,就算这个渡口被毁,仍然是上下游五十里范围内,水势最平的地方,只要两岸还有人往来,必有船只经过这里,而且最易停靠。   林婉知道田问的路数,并不多说,也下马等待。   这一行人从三宝镇向北方来,一直都是田问带路。林婉数次说可以在青云客栈休息,田问一概拒绝,按照自己的方式行走。其实按照田问的逻辑,他所行的路线,全是风水术中的顺位,纵有险恶也不会出大事。田问在安河镇的时候,一直奇怪怎么会发生潘子留下的事情,按他摆的风水卦象,安河镇是有益无害之地,但后来见到锁龙铸,田问才明白安河镇中金行暗藏,不在山水地脉的卦象之内,而且其势极盛,割舍一人在此,能留下性命,已是不易了。   但田问的困惑在于,就算金行隐与安河,无论怎么参思计量地穴八脉,安河镇对他们还是一个吉地!而且是大吉之地!怎么发生这么多变故?连本应完好的渡口,都被毁了?   田问带着大家在渡口等了片刻,果然见到一艘敞篷渡船从上游行来。   火小邪见船来了,挥臂正要喊叫,只听到船上有人大叫:“火小邪!我来了!”   火小邪噗的一声喷了出来,定睛一看,那船头站着一个人,正极为兴奋地向他们挥手喊叫,这人烧成灰火小邪都认识,就是潘子!   火小邪失声狂叫:“潘子!潘子!是你吗?潘子!潘子!”   “是我!是我,我来找你们了!”   乔大、乔二也认清了潘子,乔二一激动,跳上了乔大的肩头,两人狂呼:“我老天啊!潘师父!我们在这里呢!潘师父!”   黑风跟着火小邪、乔大、乔二汪汪大叫起来,原地乱蹦,那样子也是喜不自胜。   这艘渡船迅速地驶近了破烂渡口,潘子一个纵跳,站着木桩就蹦上了岸。   火小邪激动得忘乎所以,上前哐的一下,将潘子熊抱住,鼻子也都酸了,喊道:“潘子!你终于来了!我当我见不到你了呢!”   乔大、乔二、黑风也都围来,几个人抱成一团,兴奋的大喊大叫。   潘子被三人抱着,脸都红了,嚷道:“火小邪,你们轻点轻点!肠子要被你们挤出来了!杀人呢!”   火小邪他们这才放开,火小邪叫道:“潘子,你是怎么出来的?你没事吧!”   潘子捏了捏下巴,嘎嘎给推正了,喘道:“下巴都让你们撞脱了!哎呀,我怎么出来的,这个说来话长!大家先上船,我们边走边说!”   田问、林婉也凑了过来,面带笑意地看着潘子。   潘子说道:“唉!让大家担心了,不过我收获可不小哦!快,大家上船吧!”   遥远的山头上,段文章放下长筒望远镜,脸上的笑容消去,换上一副疲惫的神态,轻轻叹了口气。   刘队长刘锋站在段文章身旁,低声说道:“段爷,其实你不让潘子走,也没有问题的。”   段文章轻轻笑了两声,说道:“留不住的,留不住的,潘子的命运他自己已经做了决定,我又何必强留下他。”   刘队长说道:“潘子不是已经叫您父亲了吗?他就这样舍得?”   段文章说道:“他不能舍,又怎么能得?潘子想成大器,进我金家,就必须能够舍得父子之情!”   刘队长说道:“我不明白,难道父子之情还大不过他和火小邪的兄弟之情?”   段文章笑道:“潘子根本不觉得我是他的父亲,他只是应付我罢了,别看他小小年纪,心里只怕比我算得还清楚。他们此行所去,乃是要做惊天动地的大事,潘子绝对不肯放弃这个成就大事业的机会。”   刘队长说道:“潘子这样想,会不会野心太大了,如此大的野心,可是金家大忌。”   段文章说道:“不去登高看看,怎么知道天地广大?潘子这一去,必能看清自己,顺我金家体统,接过金王大位。”   刘队长一惊,说道:“潘子是承续金家之人?段爷!不,坤金王大人!难道乾金王也是这个意思?”   段文章说道:“我和乾金王为金王人选之事闹翻以后,金王之位,已经空了二十多年。我和他的孩子,都在外面漂泊历练,以期三年后决胜。呵呵呵,什么金王决胜,都是南柯一梦,我的孩子,早就死了,五年前就染上不治之症死了,我抱着我儿子的尸身,哭了数日,心中早就一片死灰。可见到潘子以后,我只想让他能活过三年,顺利进了金家!”   刘队长沉默片刻,颤声道:“潘子,他是乾金王的孩子?”   段文章说道:“是,但他也是我的孩子。乾坤二金,本就是亲兄弟,当年我和乾金王成为金家弟子之前,也像火小邪、潘子一样,有过生离死别。呵呵,而现在回想起当年我们决裂的情景,又无比后悔!当时只要坐下来商量几日,就有结论。要不是我们性子急,金家又怎么会分成乾、坤两派?”   刘队长说道:“那为什么乾金王不派人看着潘子?”   段文章说道:“这就是我们两个的不同之处,他信天命,我信人为,现在看来,反而是他做对了。”   刘队长不胜唏嘘,轻声道:“坤金王,我们回去吧,他们走远了。”   段文章看向远方,潘子他们的渡船已经消失在大河的弯折处。   段文章笑了声,说道:“刘锋,你还是不要叫我坤金王了,现在已经听着不太习惯了。”   刘队长应了声,说道:“是,段爷。我还有句话想问您。”   “你问吧。”   “田问、火小邪、潘子去盗五行圣王鼎,是真的吗?是潘子亲口告诉你的?”   “潘子没有说,但我猜得出来。加上田问一出现,我完全可以确定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盗鼎。呵呵,盗鼎啊盗鼎,只要土行灯一灭,早晚有人去做。田问不顾土家门规,急急忙忙去做,只怕是日本人和溥仪达成了协议,东北会有大事发生。他们盗鼎出来之时,就是真正的天下大乱之始!”   “没有其他世家的人会阻止他们吗?”   “呵呵,我都能猜到他们是盗鼎,水王流川不会猜不出,火王严烈应该也能明白,木家林婉跟着田问,只怕木王早就默许,土家更不用说,土王田广怎会不了解自己的儿子田问?包括我们金家乾坤二王,知道了也不愿阻止。说白了,大家都等着看好戏,都想看看圣王鼎会最终落在谁的手中!这么多年了,一盏垂死挣扎的土行灯一直不灭,圣王鼎枯等在地宫中,土王田广再好的耐心只怕都烦了,各路贼王更是早就憋不住了!土行灯若被田问不按法典取出,绝无再亮的可能,五行灯齐灭后,就看哪路枭雄能将圣王鼎守到任一盏灯亮,那天下就是他的了。能够在有生之年亲见朝代更替,天下由分到合,最终一统天下,太平世纪,也不妄白活这一世,呵呵!”   “段爷,为什么我们五行世家不把圣王鼎据为己有?自己当皇帝?”   “刘锋啊,这个皇帝大家看着眼红,真的当上了,就知道还不如当个为所欲为的大盗好玩。所以我们五行世家,对当皇帝一点兴趣都没有,只对谁当皇帝感兴趣。你想当皇帝吗?刘锋?”   “我?段爷,我一点也不想。”   “呵呵,你要是想当,就去帮着田问他们,把鼎拿到手。再叛出金家,成为俗人,自然能争个皇帝当当。”   “段爷,你不要开我的玩笑了,我可不敢。”   “有人就敢。”   “各路军阀?蒋介石?”   “不是,这个人是潘子的好兄弟,火小邪。”段文章无所谓地笑道。   火小邪、潘子一行聚在船舱中,沿流而下。这艘船是段文章安排的,船夫听潘子的吩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所以田问不急于登岸,让这艘船再前行八十里水路。   火小邪拉着潘子,聊得火热,并不怕船夫听到。因为摇船的船夫是个聋子,只能写字或打手语给他,他才明白。有林婉在此,她不费吹灰之力,就确定船夫是真聋,而且聋得非常彻底。所以众人谈论段文章、五行世家并无不便之处。   潘子憋得久了,几乎不用火小邪发问,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把自己的事情全部讲了。   原来潘子与段文章独处之时,已经明确说了不能留在段文章这里,段文章苦劝未果,潘子也不相信段文章是自己父亲。段文章以父亲身份带潘子“回忆往事”,潘子见段文章没有恶意,便让他带着自己进了锁龙铸。锁龙铸的刀海是第一关,小屋子内还有八道机关,一道比一道厉害,段文章一一介绍,听得潘子心惊肉跳。   好在段文章将机关停了,两人一直走到最下方,才见到长长的走廊,铁门无数。潘子正觉有异,一扭头却不见了段文章。潘子害怕,原路返回,可原来下来的地方却改变了形状,完全不认识,潘子寻了半天出路,最后被困在一个铁皮屋子内,四面锁死,只有一个孔洞,从里面望出去,居然能看到外面的情形,亲眼目睹了火小邪、田问、林婉等人试探万鳞刀海的全部过程。   直到火小邪来到小屋前,还要入内,潘子才急得撞墙,他知道小屋内的八道机关,比刀海不知厉害了多少倍,火小邪要是妄入,只怕是活不了。   潘子狂吼乱叫,以死相逼,脑袋撞的全是大包,终于引得段文章让他说话。潘子大叫一番,让火小邪听到,见火小邪走了,才算安心。   后来段文章和刘队长两人一起来到,段文章以无数条件相劝,说得情真意切,颇为让潘子动容,感动之下,认了段文章当爹。潘子认了爹后,反过来劝段文章让他走,潘子皮厚,舍得嘴巴出力,一口一个亲爹啊、不孝子如何如何,趴在段文章床边苦劝一夜,终于说动了段文章,让他去追火小邪他们。潘子一大早赶到田问他们宿营的小河边,只见一个黑脸的猪头状男人发了疯的吼叫着来回奔跑,此地已经人去楼空,篝火还有余温。   潘子知道田问要渡河,便以水路追赶,果然得偿所愿,追上了火小邪他们。   潘子说完,挤着眼睛笑了笑,说道:“我还得了几个宝贝。”说着从船中一个牛皮包中取出几件东西。   潘子手中持着两把银亮的手枪,居然是刘队长所用之物!潘子说这是刘队长送给他的,让他留着护身,远战有妙用。除此以外,还有大把子弹,一大堆怪模怪样的小器械,其中有几根钢簧,潘子说是刘队长别在领子上的东西。最后潘子拿出一个长条铁器,咕噜咕噜手上拆卸一番,就变成了一个带棱角的钢球。   潘子笑道:“这个玩意叫八变球,能够组合成许多种工具,使用起来非常有趣。哈哈,这是段文章,我那个有钱的爹送的。”   火小邪见了这一大包工具,说道:“全是这些了?”   潘子做了个鬼脸,说道:“知道瞒不住你,还有这个。”潘子嘻嘻哈哈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抖开了一看,是一张银票,上面的数目是三百万现大洋。   潘子笑道:“我叫了一晚上亲爹,这是口水钱,反正我爹钱多得用不完,我要点路费,也没啥错。哈哈。怎么样,这可是随用随花的,我们两个挣来的,和土家、木家没关系。”   乔大、乔二发傻道:“三百万大洋,能干啥啊?”   潘子嘿嘿道:“能够娶三百个老婆,买一座山,修一套一千间房的大宅子,吃穿不愁地过一辈子。”   林婉捂着嘴笑了起来:“潘子,三百个老婆,你受得了吗?”   潘子豪言壮语道:“皇帝老子都三千个妃子呢,他怎么用,我怎么用。哈哈。再说,这钱还不一定用来找老婆呢。”   火小邪骂道:“那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潘子说道:“我尽管不知道怎么花,但钱多了也不咬手,总有用得上的地方。嘿嘿!说老实话,段文章如果真的是我亲爹,我还是挺开心的。”   火小邪说道:“其实我不明白,如果段文章真是苦口婆心地对你说这么多,你还不相信他是你亲爹吗?”   潘子说道:“我真的想相信啊,可我当孤儿当惯了,突然有个爹,不太习惯,其实我……”潘子说着,突然眼睛发红,赶忙转过头去。   火小邪看在眼里,说不出的,他心里想念父母的哀愁越来越浓重。   潘子绕开话题,将两把银枪举在手中,拉起火小邪说道:“火小邪,我给你看我的枪法!这东西和齐掌炮没多大差别!”   火小邪哈哈一笑,两人笑闹着跑到船头,潘子左右手举枪,说道:“看到岸边那颗枯树顶上的树杈没?”   火小邪顺着潘子的眼神一看,果然看到一百步开外的岸边,有一颗枯树,枝干被人劈砍得差不多了,树顶上还留着一根明显的树杈。   火小邪点头应了,潘子喝了声好,抬手就打。   “啪”的一声,树杈打飞,“啪”的一声,树杈从中间被打断,“啪啪”两声,两截树枝被再被打断。潘子左右手轮着开枪,速度和准头好不惊人。   火小邪喜道:“厉害啊!”   乔大、乔二也真心诚意地拍马屁道:“潘师父厉害!”   田问、林婉候在一边,微笑不语。   潘子并不得意,说道:“枪是个好东西,威力挺大,就是用起来麻烦了点。首先就是子弹,没子弹这个东西就是个废物,第二就是火力不受控制,打出去的东西速度都一样,不能随心所欲,第三就是太容易被对方判断子弹打出的方向。我玩了三年齐掌炮了,要说灵活方便,偷盗之用,手枪屁用都没有,最多拿出来吓唬人。”   火小邪说道:“那个刘队长用枪就用得出神入化,我们两个人一点赢他的办法都没有。偷东西的话手枪没有用处,防身退敌确实是好东西。”   潘子嘿嘿笑道:“也是也是!有这么个威力强大的兵器在手,再碰到郑则道这贱人,我啪啪啪啪啪来上一梭子,非把他打出个血窟窿不可。”   林婉轻声说道:“现在人们越来越多地使用西方科学,用以弥补自身缺陷。一把手枪在手,比苦练十年飞刀来得更方便,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耳中听的,眼能见的,以前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勤学苦练的技艺,科学技术均能便捷实现,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五行盗术会变味,谁不想取捷径呢。拿木家来说,现在的西医从根上与我们不同,尽管木家觉得西医乃是治标不治本的粗陋医学,但西医在效用上能立竿见影,只怕假以时日,西医会把中医逼得走投无路呢。”   火小邪说道:“林婉,我觉得你太过于担心了,手枪这些东西虽然厉害,也要看谁在用。如果是胡霸天那些流氓拿枪,人手一把又能如何,我的身手能够躲过!但手枪在潘子手里,却威力大增,如虎添翼。人用枪,而不是枪用人。”   林婉说道:“火小邪你说得很对呢。可是反过来一想,外界的工具很强,若是自身修行不够,反而会成为工具的俘虏。我们尚能驾驭,世人有多少能明白?现在天下贼盗的品行越来越差,许多荣行贼人都不守贼道,和土匪强盗一般,只知炫耀武力,贪婪忘义,不学无术,好逸恶劳,这样下去,五行盗术恐怕连继承之人都不好找了。”   火小邪哑然,回想这几年他在江湖上的所见所闻,贱粽(不守规矩的贼)越来越多,近乎于流氓无赖,胡霸天他们只有一点三脚猫的偷盗本事,却仗着刀枪在手、人多势众,就能横行霸道,自诩为荣行。火小邪想一想都觉得有气!是否真的如林婉所说,世道乱了,西学东进,西方的文化道德观念冲击中土,物欲横行,人们的品德正在逐渐败坏,老祖宗的东西逐渐不被接受,勤学苦练、遵法重典的品德被人忽视,使得盗术一代不如一代。   想到这里,火小邪多少有些无奈,于是说道:“至少我们这一辈不会如此!再往后几十年,盗行会如何,实在难料!做好自己便是!”   潘子插话道:“林婉姑娘,我知道你是埋怨我见到金家的枪啊、机关啊就忘乎所以了,提醒我注意呢。您一定放心,我喜欢这些东西,却更在乎自己操纵他们的本事。就好像我贪财爱钱,却不会被钱使唤着当驴推磨呢!哈哈!”   田问转过脸来,看着潘子,说道:“金家性子。”   潘子笑道:“田问大哥,你说话还是这么言简意赅啊,金家性子是什么啊?”   林婉说道:“田问的意思是说,金家人的性子就和你差不多,只怕潘子你以后会是金家的大人物呢。那位段爷,你认的爹爹,估计也是金家数一数二的人物呢!”   潘子做了个怪相,苦着脸说道:“可是我现在都想不清楚,如果让我一掷兆亿,这么多钱我该怎么花,花到哪里啊。苦啊!哈哈!”   潘子怪腔怪调,表情丰富,逗得火小邪、乔大、乔二、林婉都跟着他笑了起来。   田问虽说脸上不笑,眉头却已展开,看样子心情也是不错!   渡船冲过一道河流弯折处,渐渐向岸边靠去。 四、建昌有变   远在东北奉天郊外的一栋大宅内,日本军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部荷枪实弹。看这些日军的行为气质,都是训练有素之人,精锐中的精锐。   大宅中除了日本军人,还有无数双手叉在胸前,穿着和服,腰挂武士刀的日本武士打扮的人,肃立不动,站得笔直,一个个面色肃杀,不苟言笑。   忽然听一声响亮的吆喝,咚咚咚三声鼓响,这些日本武士全部整齐划一地哈依一声,改成一副极为恭敬的神态,双手垂下,鞠躬九十度。   嗒嗒嗒,木屐的声音作响,几个身穿和服,脚踏木屐的男人稳步走进院中,打头的一个,四十开外的年纪,不怒自威,五官棱角分明,眼睛半睁半闭,稍微睁开一丝,就能感觉到滚滚杀气涌出。此人身披一件貂尾大氅,素青色的和服,雪白的里衬,挂着玄黄束带,胸前别着三块湛蓝玉石,乃是翡翠中的极品蓝眼翠,贵比钻石。   众武士再度齐声唱念,恭迎此人进来。   这人眼皮都不抬一下,稳步向前行去,直到走进厅堂不见,一众武士才敢直起腰来。   中院的大堂内,一众人正在焦急等待着,其中一个军人,乃是火小邪在张四爷府上见过的依田少将,此时他的军衔已经是中将军衔。还有一个西服革履,戴着眼镜的学者,同样是火小邪见过的宁神教授。这两人衣着工整,精心打扮过,看得出他们在等候极为重要的人到来。   坐在大厅一旁,有些惴惴不安的消瘦男人,正是末代皇帝溥仪,在他身旁,站着两个紧张不已,紧紧抿着嘴唇的保镖,看他们的模样,就知道是习武的高手。   溥仪咽了咽口水,推了推眼镜,长长喘了两口气,低声问道:“宁神教授,还要等多久呢?我在这里感觉非常不自在。”   宁神教授说道:“殿下,少安毋躁,伊润大人不会失约的,这位大人,可是难得一见的人物,连天皇陛下都对他非常尊敬,您一会见到他,请客气点说话。”   溥仪说道:“为什么我在日本的时候,没有见到他?”   宁神教授说道:“伊润大人是全日本忍者的大头领,除了天皇陛下吩咐的重要事情,他从来不公开露面。溥仪殿下,你一会要说的事情,实在太重要了,所以伊润大人才会亲自来问你。”   溥仪只好闭嘴继续等候,几人再等片刻,只听到报念声传来,嗒嗒嗒的木屐声传了进来。   依田中将立即迎上去,一个九十度鞠躬,大声用日语念道:“伊润大人,您辛苦了。”   “唔。”来人低低地哼了一声,稳步向前走来。   宁神教授同样赶过来,九十度的鞠躬行礼。   溥仪傻呆呆地站了起来,面对此人,不该如何是好。溥仪虽说此时已是日本人圈养的傀儡,但大清朝的皇家威风仍不肯丢失,强行镇定着,不让自己失态。可他就算强忍着保持自己的脸面,目光和伊润一对,还是从心里发颤,微微哆嗦了起来。   这个叫伊润的男人在宁神教授、依田中将的带领下,向溥仪走来。   宁神教授正想介绍,伊润已经走上一步,用清晰的中文对溥仪说道:“溥仪殿下,我是伊润广义,能够见到你,我非常的荣幸。”   溥仪冷汗直冒,说道:“伊润大人,我是溥仪,初次见面,请多关照。”说着溥仪伸出手来要和伊润广义握手,谁知伊润根本就动也不动,侧身避过,说道:“溥仪殿下,你久等了,坐吧。”   溥仪不敢发作,略为发呆,而他身后站着的保镖顾及皇室体统,硬着头皮跳出一步,叫道:“大胆,你太无礼了!这里是大清天子脚下!”   这保镖话音刚落,只见眼前一道黑光闪过,喉头猛然一痒,竟说不出话来。   伊润广义手中一晃,似乎有一把长刀归入刀鞘,由于貂尾披风盖住,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伊润广义根本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是略停一步,继续向前行去。而他身后二个随行的武士已经转过身来,向刚才叫骂的溥仪保镖走来。   那保镖咕的一声,满嘴鲜血涌出,他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一摸可不得了,顿时双眼翻白,就向后躺去。   两个日本武士动作更快,一个漆黑的口袋唰地一下罩住保镖的脑袋,一人扶住保镖的身子,只听口袋里扑哧巨响,似乎是血液狂涌而出,激在口袋上的声音。   两个武士一声喝,从大厅屋顶暗处唰唰唰跳下三个黑衣人,束身蒙面,乃是正宗日本忍者的打扮,如同三道黑影一样扑了上来,将保镖一架,扛起来眨眼就跑不见了。   现场只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却连一滴血都没有见到。   溥仪的手还没有缩回去,但整个手臂已经激烈地颤抖起来。   伊润广义走到溥仪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沉声说道:“溥仪殿下,请坐。”   溥仪说不出话,如同一截木桩似的,闷声坐在椅子上,魂不守舍。这亡国奴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而溥仪身旁剩下的那个保镖,见自己的同胞就这样被杀死,受此惊吓,眼睛发红,他们这些人同样不怕死,啊的一声大叫,竟从一旁跳出来,手中瞬间多了一把匕首,向着伊润广义而去。   伊润广义动也不动,这保镖刚跑了两步,突然一条绳索降下,将他脖子套住,保镖闷声呜呜一句,绳索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升起,将他拽上屋顶,嗖一声,消失在屋顶的阴暗处。   伊润广义恍若不见,旁边的依田中将、宁神教授却面如土色,垂头肃立在伊润身后,一句话都不敢说。   伊润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小口,用中文说道:“好茶!可惜水质差了一点,如果用长白山的万年雪水冲泡,才是完美的。”   伊润又喝了一口,放下茶盏,抬头对溥仪说道:“溥仪殿下,五行至尊圣王鼎在哪里,你现在可以告诉我。”   溥仪喃喃的答道:“燕山,燕山山脉脚下。”   伊润问道:“燕山的哪里?”   溥仪说道:“大青山。”   “嗯,大青山具体的哪里?”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去过五行地宫,土家人,五行世家的人才知道地宫入口!天皇陛下答应我的,只要我说出具体的地方,就会建立满洲国!我不是傻子,我也不怕死,我已经说了,我愿意把圣王鼎献给天皇陛下!我已经认了天皇陛下为父!”溥仪突然激动起来,几乎语无伦次。   “为什么你不让土家人去取出来。”   “不,不可能,土家人不会听我的。他们只管守鼎,不让人进入五行地宫。我已经说了,我已经说了,鼎,你们要自己去取。我没办法,我也不想,我真的不想,可我说了,我已经说了,满洲国,天皇陛下答应了的!满洲国!”溥仪胡言乱语的说着说着,突然号哭起来。   伊润广义慢慢站起,沉声道:“大青山。”他走出几步,再也不看溥仪,摔下一句话,“溥仪殿下,天皇陛下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但我如果拿不到鼎,是不能如你所愿的。再见!”   伊润广义稳步而去,依田中将、宁神教授赶忙追过去相送。   溥仪一个人几乎哭得昏死过去,一直不停地念叨着:“我也不想告诉他们,我也不想,我不能看着大清朝毁在我的手中,我只能这样,只能这样,这是最后的机会,列祖列宗,求你们原谅我吧。”   伊润广义走出大宅,一顶日式的小轿正等着他,而在小轿前后,则是大量的各式汽车等候着。伊润并没有急着上轿,而是静立了片刻,突然手上一抖,一把黑色的长刀持于手中,这把刀黑得发亮,但刀锋闪亮无比,挥在空中,几乎卷起了一道黑色的气幕。   伊润举着此刀,高声念道:“大青山!土家!为了天皇陛下!劈开他们!夺取中华!天皇万岁!”他话语一落,一刀挥下去,咔嚓脆响,他身旁的一座石狮的脑袋被一刀砍断。   伊润广义手中刀嗡的一响,重新插回刀鞘。   宁神教授看得心惊,口中暗念:“呜呼!今日一见神威,死了也甘心了。”   一众武士响亮地“嗨”了一声,一个个攥拳,咬牙切齿地鞠躬,回应着伊润广义。伊润此举,意味着全日本的忍者军团将奋力一战,以决死的信念,以求夺得中华封建王朝一统天下的圣物——五行至尊圣王鼎。   火小邪、潘子、田问、林婉等人下了船,一路行去。说来奇怪,田问本是坚决不去木家的青云客栈歇息,可经过安河镇这么一趟,林婉再说去青云客栈,田问就默许了。   林婉不是个心机深藏的姑娘,田问既然默许,她欢心不已,辨明了去路,带着众人赶了数十里路,入夜之前到了一处大驿站,名曰顺程客栈。几个人也没有走正门,直接去了后院,还没有等进门,就有店掌柜打扮的人疯了似的跑来,连忙将一行人迎入店中。   这个顺程客栈,若不是林婉在此,谁能知道此地乃是青云客栈的分号?   寒暄不多表,店掌柜带着众人去了一间柴房,脚下踩了几踩,便在地上升起硕大的一道活门,以火小邪见过的青云客栈来说,主店都是在地下,已是见怪不怪了。   等众人下到地下,安顿好之后,林婉亲自下厨,奉上了一桌难得一见的好菜,兼具五湖四海的风味,色香味俱全,只看模样就知道一些菜肴,绝不是靠有钱就能吃得到的。   潘子带着乔大、乔二,狼吃虎塞,只听到吭哧吭哧的嘴响,连话都说不出来。火小邪的心情不知为何,好得不能再好,不住笑骂潘子在段文章那里难道没吃到饭不成。   潘子塞满了肚皮,一抹嘴上的油,叫道:“在我爹那吃什么吃,光想着怎么跑出来了。”潘子扭头对笑盈盈的林婉巴结道:“林婉林婉,你到底会做多少道菜?谁娶了你这辈子可就享福了!”   林婉答道:“我也不知道我会多少种。我是因材施料,因地制宜,许多的菜是我自创的,你喜欢吃就好啊。”   潘子哼道:“喜欢喜欢!太喜欢了!说句老实话,活这么大,只觉得你做的菜好吃。你是怎么自创的呢?”   林婉笑道:“我从小就尝遍、闻遍天下各种食材的味道,能尝出味本,知道味道的生熟、辛辣、咸苦、鲜香、混杂变化,加以辅料助味,所以做菜能随心所欲。”   潘子惊道:“我的天,那我知道木家为什么要开青云客栈了!木家人都是大厨啊,不开餐馆可惜了的!”   林婉掩嘴笑道:“算你说对一成吧。呵呵,其实食物本身就可以治病呢,谓之食疗。”   潘子又惊:“吃饭还能治病,这个玄乎!”   林婉说道:“天下万物,都是五行构成,哪怕是一块钻石,质地纯粹,也包含金木水火土五行之素,人体、食物无不如此。我们人体在健康时候,体内五行平衡,这样才会无病无灾,一旦失衡后,就会引发各种疾病。此时就要以外界之力弥补,以求五行再度平衡,食物中富含五行之素,只要适当适时适量进补,便可治愈。我说来复杂,其实食疗就是中医的一种。”   火小邪插嘴道:“林婉,世界上有这么多不治之症,又是怎么回事?”   林婉说道:“人体的奥秘,木家精研千年,也不敢说知其一成。但我们从一颗微卵变化而来,身体上各个器官、每寸肌肤,都有生长成现在这般模样的缘由。所谓疾病,多为外界扰乱人体五行的原因所致,亦有心魔所致。道家辟谷,就是暂时让人体断绝与外界的接触,包括心智,这样一来,让人体自己修复自己,求得身轻体健、外魔不扰。每个人都是一世界、一宇宙,都有无数神在体内,若能够自行调整体内五行,应该是没有不治之症的。木家人知道本该如此,却发现这种情况,只有真正的神佛能做到,而神佛到底在何处?所以我等世俗之人,只能甘受其苦。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虽说林婉并没有解释火小邪的问题,但火小邪仔细听林婉这么一说,反而有所领悟。   火小邪点头道:“我明白了,怪不得世界上有的疾病,怪不得五行失衡,而是要怪自己。”   潘子嘀咕道:“真够绕的!我听不明白。咱们还是别说这个了,听着困。”   乔大、乔二刚把两个盘子舔了,哼唧道:“火师父、潘师父,你们说啥呢?困了?”   潘子大骂:“你们两个吃货,两个棒槌,你们能听懂就不是棒槌了!舔你们的盘子去!别浪费了!”   这两个吃货赶忙又一人抱着一个汤盆喝剩汤。   林婉笑道:“乔大、乔二这样混混沌沌的也好啊。”   乔大立即眼睛瞪大了,抬头猛叫:“还有馄饨吃?在哪啊!可馋这口了!”   乔二一巴掌抽过去,骂道:“你个大西瓜!林师父说的是混沌!”   乔大委屈道:“不就是馄饨吗?”   乔二一琢磨,眨巴着小眼说道:“是啊,混沌?林师父,啥意思?”   火小邪、潘子、林婉哈哈大笑,开心不已。田问虽说表情木讷,也跟着呵呵干笑了两声。   几人再开了几句玩笑,已经吃饱喝足,好不快活。   青云客栈是个安静之地,除了店掌柜他们出入外,再无外人打扰。   林婉亦说大家可以放心,这个青云客栈乃是青云五十店之一,即是分店中级别最高的五十家店其中一个,比三宝镇的青云客栈级别高出数倍,设有木家药阵,就算水家三蛇也未必能想来就来。   火小邪并不在乎这些,能睡个安稳觉就好。   店掌柜本来给每人都安排了一间客房,但火小邪、潘子坚持两人一起睡,乔大、乔二也习惯窝在一起,四个人便只安排了两间大房,黑风则跟着火小邪、潘子。   田问单独一间,他也不拒绝,闭门休息。   林婉是青云客栈的主人,跟着店掌柜不知道去哪里议事去了。   火小邪、潘子洗漱完毕,舒舒服服一人躺了一张床,潘子也是累了,没多久就睡得死沉。   火小邪回想起林婉的点点滴滴,感慨万千,像林婉这样温柔善良的女子,火小邪说不出的喜欢,就是对她之前所说的不贞洁之事耿耿于怀,怎么都不愿相信是真的。   火小邪看着天花板,轻轻叹了几声,慢慢睡意袭来,也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火小邪在睡梦中隐隐感到有人走到身边,但火小邪并未清醒,也不害怕,只感觉是个女子,辩不清是谁,这女子冷冷地说道:“火小邪,你怎么会喜欢一个木家的女子?还是林婉这个魔女?”   火小邪在梦中答道:“林婉不是魔女!我不是喜欢她。”   女子说道:“你这么替她说话,还说不喜欢。”   火小邪答道:“不是你说的那种喜欢。”   “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喜欢,你是谁?为何与我说话!”   “你忘了,你这么快就忘了我是谁。火小邪,我恨你,没想到你是如此放荡的人。”   “你千变万化,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我明白了,你根本就不曾喜欢过我!你和我在一起,都不是你的真心。”   火小邪突然在睡梦中觉得,枕边人是个自己熟悉的人,突然醒悟过来,大喊出声:“水妖儿!”   火小邪的梦一下子就醒了,他唰地一下坐起来,冷汗直冒,左右打量,哪有水妖儿在?   这梦境如同真的,两人所说的话,字字句句如刻在心,火小邪一阵悔意涌来,再叫一声:“水妖儿!”   门外似有人走过,火小邪想也没有想,翻身而起,跳到门边,哐的一下将门拉开,沉喝一声:“水妖儿!”   门外竟真有一个女子,已经走的远了,正要下楼,听火小邪这么一叫,她盈盈转身,忽闪着一双俏丽的眼睛,面含笑意的柔声说道:“水妖儿?她来了?”   火小邪定睛一看,哪里是水妖儿,分明是林婉。   火小邪全身都是冷汗,通体冰凉,见是林婉,梦境中的话语如同绕在耳边回响。火小邪颤声道:“不是,不是,她没来,是我弄错了。”   林婉向火小邪走来,关切地看着他的双眼,柔声道:“是做梦了吗?”   火小邪回想起他在梦中说的“你千变万化,我怎么知道你是谁”,简直后悔万分,他居然连水妖儿都认不出来,还说了这么无情无义的话,自己到底是怎么了?难道这是自己的真实想法吗?火小邪深感全身无力,将头一低,说道:“是,应该是,是做梦了。”   林婉已经走到火小邪身边,慢慢伸出小手,拉住火小邪的手,二指搭上手腕。   火小邪先还不躲,直到林婉拉住手,这才大惊,赶忙将手抽回,惊道:“你干什么!”   林婉并不在意,说道:“我是想看看你的脉象。”   火小邪说道:“男女授受不亲,谢谢你的美意。不好意思,对不住了,我,我回去睡了。”   林婉说道:“看你这样子,满脸虚汗,双眼迷离,恐怕一个时辰内你是睡不着了,你梦到什么了?怎么会吓成这样?”   “我不是吓的。我是……林婉,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从田问大哥那里出来,问他明天的安排,刚好路过这里,你就出来了。”   “哦。好,我回去了……”   “火小邪,你等等。”林婉叫住了火小邪,“如果你睡不着,要不陪我喝两杯清酒吧,如果你做梦了,说出来就好了。”   “你不睡吗?”   林婉温柔的一笑,说道:“现在还没有到子时呢,我一般不会这么早睡觉。”   火小邪犹豫了一下,但和林婉的眼神一对,看到她如此关切温柔的神态,突然心中一酸,险些眼睛要红了,不由自主地说道:“好。”   林婉并没有带火小邪去她的房间,而是来到青云客栈的大堂,让火小邪稍坐片刻。   一会工夫,林婉已经手脚麻利的摆好了两幅碗筷,几碟小吃,温上了一壶清酒。   林婉给火小邪斟满一杯,说道:“火小邪,这个酒很淡,但有静心平气的功效,不会醉的,放心喝吧。”   火小邪点头应了,举杯尝了一小口,果然如林婉所说,此酒入口绵软,清香扑鼻,回味微甜。火小邪暗念了声好,一饮而尽。   火小邪长长的喘了一口气,这口酒进了肚中,一股子暖意升起,把胸前孽气化了几分。   火小邪说道:“好酒。”   林婉眼儿弯弯,再给火小邪斟满一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举杯道:“火小邪,我敬你一杯。”   火小邪说道:“好。”两人举杯喝尽。   林婉轻声道:“火小邪,你和水王的千金水妖儿很熟吗?怎么突然叫起她的名字?”   火小邪眉头紧皱,一句话脱口而出:“她是我的妻子。”   “妻子?”林婉略有惊讶,随即抿嘴自言自语道,“怪不得……”   火小邪总觉得脑子里有根筋搭错了位置,但就是不知道哪根。他和水妖儿在净火谷中的事情,是他内心中极大的秘密,怎么张嘴就说,连个磕巴都不打?就算是梦境亦真亦幻,受了不小的刺激,也不该如此轻易说出。   火小邪暗暗憋了几口气,头不昏眼不花,神志清醒得很,身子没有一点异样之处。火小邪内心里自我解嘲道:“说了就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么一想,火小邪就没了负担,见林婉低头沉思,问道:“什么怪不得?”   林婉抬头笑道:“怪不得你会在睡梦中喊水妖儿啊,原来她是你的妻子。可水王要把水妖儿嫁给郑则道,已是五行皆知。突然听你这么一说,难免有些吃惊。”   火小邪苦笑一声,说道:“我知道我说了也没多少人信,水妖儿和我在净火谷中拜堂成亲,三拜只拜了二拜,就被水王阻止。我之所以叫水妖儿妻子,是因为我和她已有夫妻之实。”   林婉说道:“你和水妖儿竟有这么深的渊源……在三宝镇见到水妖儿的时候,见她看你的眼神怪怪的,当时我就觉得不对。水妖儿我这几年见过多次,从来没有见过她有那种眼神。”   火小邪问道:“什么眼神?”   林婉说道:“水家人善于伪装、模仿,水妖儿的性格可以千变万化,但每次变化也就一种性格,而在三宝镇的时候,却同时看到她有许许多多性格和情感混杂在一块,茫然难辨。就好像……”   “好像什么?”火小邪追问道。   “好像有许许多多个她,正同时看着你。”林婉说道。   “我不明白。”   “这样说吧,每个人都有元神,水妖儿却没有。不是没有,而是她的元神裂成许许多多块,每一块都有一个性格,以至于她找不到真正的自己,这个性格也是,那个性格也是,全部都是了,反而哪个都不是。按木家的话说,水妖儿恐怕是裂心散魂症,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她会变成一个天才似的疯子……”   火小邪背脊上如同冰锥穿透,立即回想起水王流川说的话,如果没有水火交融术帮她,她就会死。   “她会死?”火小邪惊声道。   “可能会,裂心散魂症非常罕见,有此症的人,在幼年的时候就是神童,而且会越来越天才,这些找不到自己的天才,死亡的原因可能有一千种一万种,以至于历史上没有记录证明,患者是不是因此症而死。”   “水王,水王说,如果没有人能用水火交融术救她,她就会死。”   “可我父亲木王说,现在的水王流川就是裂心散魂症,但他不是还好好地活着?怎么,火小邪,水王还和你说过用水火交融术救水妖儿的事情?”   “是。说过。当年火门三关,我和郑则道不对付,最后被火家赶出来了,没成为火家弟子,从此水王对我的态度,就是敬而远之,恨不得杀了我,更不允许我和水妖儿在一起。”   “水王流川,他才是水家最大的秘密。与水王的秘密相比,水家三蛇都不算什么。对了,火小邪,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那个郑则道是水火双生之人,就算他不会水火交融术,水妖儿和他在一起,确实对治愈裂心散魂症有好处。”   火小邪默默听着,心头一片撕裂般的疼痛,那个仇家郑则道,居然天生就应该和水妖儿在一起,而且论才华、武功、盗术、相貌、身份、地位,简直是诸般等等,都比自己高出一大截子。既然如此,水妖儿和自己在一起也是害了她,那不如恩断义绝,再不与水妖儿纠缠。   火小邪低声说道:“谢谢你林婉,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火小邪,你会怎么样做?”   “水妖儿再也不是我的妻子,我和她再无一点关系,从此当个陌路人。”火小邪沉沉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喝道,“痛快!”   林婉又给火小邪倒上一杯,柔声道:“如果你烦闷得很,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我会替你保密的。”   火小邪抬头看着林婉,痴痴苦苦的一笑,再饮一杯,说道:“林婉姑娘,你知道我梦见的是什么吗?和你有关,我告诉你吧。”   ……   ……   “喂喂!醒了醒了!”潘子捏着火小邪的耳朵摇晃着。   火小邪慢慢睁开眼睛,嘟囔了句:“什么时辰了?”   “天亮了都!大家都起来了!吃了早饭就走啦!你睡死了啊?”潘子哼道。   “没有没有!”火小邪翻身而起,觉得头微微有些发昏,嚷道,“是有点昏,这一觉睡的,昏天黑地的,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看你是太累了。”潘子嘻哈着,去把房门拉开。   火小邪咋吧着嘴,摸着脑袋去洗漱停当,精神为之一振,自觉一晚上睡得还算不错,很少有晚上都不惊醒,不做梦的好觉了。   乔大、乔二也起得早,已经带着黑风在楼下转了一圈回来,四人一犬碰在一起,收拾好行李物品,关了房门,便下楼大堂走去。   田问早就一个人坐在方桌边喝茶,见火小邪他们来了,点头问了个好,不发一言。这几天火小邪他们已经习惯了田问,他虽不说话,看着一脸严肃,却和气的很,拿他开两句玩笑,他也不会生气,最多闷笑一声。   众人围坐一圈,潘子笑道:“田问大哥,看着气色不错啊!春光焕发!昨晚不会干了什么好事吧。”   “喏……”田问闷闷地应了一声,唰地一下,耳朵却红了。   火小邪骂道:“潘子,你胡说什么呢。”   潘子哪里知道他困在段文章那里的时候,林婉和火小邪在篝火旁说的那些面红耳赤的话,他一直以为林婉和田问就是一对。以前田问不愿来青云客栈,潘子也不好说什么酸话,可昨晚已经住在林婉的地头了,田问又单独一间房,故而大放厥词。   潘子忙道:“我这个臭嘴,小时候没教养习惯了,田问大哥你别生我的气啊。我绝对没别的意思。”   田问红着耳朵,干笑一声,还是不肯说话。   林婉银铃一般的清脆甜美的声音响起:“来了来了,早饭来了。大家久等了!”   火小邪转头看去,只见林婉换了一身淡绿色的衣裳,招呼着店掌柜、伙计们端上热汤稀粥等等美食。   林婉与火小邪对视一眼,略显羞涩地抚了一下发髻,那微微娇羞的样子,更显得林婉如同出水芙蓉一般清纯秀美。火小邪心中咚咚咚狂跳不止,说不出为什么,对林婉难舍难分、爱慕怜惜、红颜知己的感觉齐齐涌上心头,好像认识她已经许久,与她说过无数心事。   潘子在桌下将火小邪一拽,挤了个鬼脸,那意思是说:“你干吗呢!看美女看傻了?”   火小邪翻然醒悟,扭过头再不看林婉,可心中的躁动仍然抑制不住,只得用余光偷偷地瞟着林婉。   火小邪暗叫:“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今天见了林婉,这么失态?”   火小邪躲着林婉的眼神飞快地吃完了饭,借口晨练,躲至一旁。火小邪一边练功,一边内心翻滚难安,这种对林婉的情感一路上只是依稀,怎么今天早上发作得如此厉害。想到水妖儿毕竟与自己有夫妻之实,又觉得这样胡思乱想对不起水妖儿,可是越想越乱,甚至觉得对水妖儿的感情已经淡薄,好像是以前痛斥水妖儿之后,无法将她放在心里一样。   想也无奈,火小邪只好竭力控制,努力多想其他的杂事,暂把林婉的事情放在一边。   众人吃完早饭,收拾停当,便在林婉带领下,出了青云客栈,回到地面。   店掌柜已经在外面安排了一辆棚车,林婉解释坐在棚车里前行,能够掩人耳目,等过了长江之后,再做其他安排。   田问没有反对,率先登车,众人也都上去坐好。车夫扬鞭,催着马儿向前,车轮滚滚,又向着北方而去。   虽说脚程慢了不少,但一路上有木家青云客栈的人接应,路程平安无事。   火小邪有心事,不愿意让人看出,不断和潘子、乔大、乔二嘻哈谈笑,胡扯八道,林婉时不时插嘴交谈,神态举止和平时一般无二。   众人渡过长江,再换乘快马,一路上皆住在青云客栈各地分号。中原一带路途平坦,不出三日,已经来到京冀交接之地。   田问不再让林婉带路,告知众人目的地已经接近,就是燕山山脉的大青山。   大青山素有“辽西屋脊”之称,南北延伸3.5公里,方圆6平方公里,乃是一座地质年代最年轻的死火山。坐落在建昌县城西南四十公里外的贺杖子乡。整个山体被天然森林覆盖,拥有枫树、桦树、榛树和杜鹃、芍药、百合等上百种树木和野花。在青山之巅可看渤海日出,更传说在星空夜晚可摸月亮。   田问带着众人绕过北平,露宿一夜,再行一段,中午时分已到了大青山脚下。   田问、林婉两人贵为木家、土家的贼王子女,可看到远处的大青山,都微微露出紧张的神色。   田问、林婉一紧张,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顿时感到莫大的压力,这一路虽说颇多兴奋,但真到了目的地,想到此地乃是数百年大清朝的不传之秘所在,难免忐忑不安。   众人拉住马匹,随着田问跳下马来。田问慢慢踱步,打量了一圈,眉头紧锁回到大家面前。   火小邪低声问道:“到了?”   田问点头道:“正是。”   火小邪又问:“怎么不走了?”   田问答道:“外人已到。”   火小邪一惊,四下看去,此地林木稠密,怪石嶙峋,空山鸟语,远处的大青山奇峰凸显,连绵入云。四野八郊,除了鸟鸣,再无其他声音。   火小邪问道:“外人?什么外人?是日本人?”   田问摇头道:“不知。”说着走到路边,掰下一根树枝,用脚抚平了一块沙地,示意众人围拢过来,便在地上写了起来。   田问写道:“此地离五行地宫的尚有二里,但山气中有煞冲之意,土家定山石上有避儡印,乃是与五行世家无关之人擅入此山探洞,所入虽浅,但势大难挡。故而我们暂不要入前,于周边盘桓半日,明早再做打算。”   火小邪看的吃惊,问道:“这都能看出来?我怎么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山里面有人?”   田问写道:“此地乃土家觅得,虽说表面貌不惊人,但在地下有千万年生灵魂据之所,稍有妄入,即可察觉到魂动山吼,你们不是土家,自然察觉不到。”   火小邪、潘子看得连连抓头,田问说得深奥,完全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发现。   林婉看出火小邪他们的窘境,说道:“这是土家的观山辨气绝学,我也弄不清楚。不过呢,黑风就可以。”   火小邪、潘子惊道:“什么,黑风可以?我们还不如狗?”   林婉指了指黑风,说道:“你们看它。”   火小邪、潘子扭头一看,果然见黑风有些焦躁不安,四足不停踏地,喉咙中也一直低吼。刚才到这里的时候,还没有注意黑风的反应,林婉这么一说,确实感到黑风的举止奇怪。   林婉说道:“黑风是只灵犬,比普通的家犬感觉更加敏锐。人类虽说是万物之灵,但先天的躲避灾祸的本领,尚不如家禽虫蚁。像是地震、洪水等大灾爆发之前,禽兽家畜都有感觉,而我们却察觉不到。土家人自幼习练地象感知,胜于常人。”   火小邪这才有些明白,本还想再问几句,田问已经走到马边,拉起缰绳,翻身上马,说道:“走!”   田问既然这么说,谁也不敢大意,赶忙都上了马,跟紧了田问。   田问原路折回,走了一小段便换了一条新路,再走半里路,前方依稀现出一个村落,远远看去,这个村落静悄悄的,似乎一个人都没有。   田问拉住缰绳,默默地看了远处的村落几眼,突然喝道:“出来!”   火小邪一路上屏息静气,五感全开,方圆十步之内的响动是瞒不过他的。可田问这么一喊,火小邪还是心惊,怎么有人来了,但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田问喊完,这才听到前方乱石中噗啵之声响起,一个土灰色的人影几乎是从乱石中游出来似的,飞快地向众人面前奔来。   黑风立即咆哮起来,作势欲扑。火小邪赶忙跳下马来喝止。   只听林婉清叫一声:“乖狗狗,先不要叫。”   黑风听了林婉的话,大头一摆,安静了下来。   这个从乱石中突然冒出的人停也不停,一直奔到田问马前,才啪地一抱拳,朗声道:“大青山镇山使田少归参见少主!”   田问喝道:“不必!”   这个叫田少归的人打扮奇特,所穿根本不是一件衣服,更像是一件挂满石块的布囊,碎草乱枝做成的头套盖住了半边脸,露出的脸颊也是黄黑色,一点看不出长相。   镇山使田少归声调一沉,说道:“少主,你不该来这里。”   田问说道:“别人呢?”   镇山使田少归说道:“别人可以,谁都可以,只是你不行。”   田问厉声道:“让开!”   镇山使田少归一动不动,斩钉截铁地说道:“少主,你已叛出土家,恕不能从命。”   田问沉默片刻,从马上跳下,稳步向镇山使走来,看他的样子,似乎要对镇山使动手。   这个镇山使田少归也够倔犟,抱着拳如同石人,连头都不抬一下。   火小邪紧张起来,难道田问不惜和自家人大战一场,也要进山?   眼看着田问已经走到镇山使面前,又有一声喝:“田问,你还要硬闯吗?”   田问一听此话,身子一抖,猛地跳后一步,看向一旁。   火小邪等人都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山石上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黄袍道士,三缕长髯,仙风道骨一般,手持一根拂尘,面无表情地看着田问。   田问沉声道:“御岭道宗。”   镇山使田少归见来了道人,也不说话,哧溜一下钻入路旁乱石中,翻滚了两下,又与乱石融为一体,根本看不出有人混在里面。   火小邪、潘子等人不禁暗叹土家藏身的法子厉害。   这边御岭道人点了点头,说道:“田问,你要再上前一步,必然擒你在此!速速退去!此地由不得你擅入!”   田问一字字厉声道:“纵容倭寇!”   御岭道人面色不改,说道:“清帝溥仪已认倭人天皇为父,方才说出此地!既然他不要大清江山,授意给倭人取鼎,则倭人寻鼎,已是顺天合意,只要倭人能破地宫盗鼎,我等只可列阵旁观,不可妄加阻扰!诸如此类,天下诸强,敢来盗者,成败在天,一律放行!唯独你田问不行!”   御岭道人刚说完,一旁林中哗啦啦又是巨响,一个比乔大还高出半个脑袋的髯须大汉,踏得地面巨震,碎石横飞,如同铁塔一般跳到路中,一叉腰已将路口堵住。乔大脑袋见了,不禁摸了摸脑瓜,乔二在乔大耳边低声道:“还有比你更大的西瓜。”   乔大哼哼道:“这西瓜怎么长成熊瞎子他爹似的。”   火小邪、潘子都瞪了他俩一眼,示意他们不要乱说话,一路上火小邪早就叮嘱过潘子和乔大乔二,不要有事没事就贫嘴臭舌,龇牙乱喷,小心惹上麻烦。   田问眉头拧成一团,厉声道:“搬山尊者!”   这条大汉如同洪钟一般念道:“田问,速退!”   田问依旧不退,喝道:“摸金何在!”   嗵的一声,搬山尊者身旁的一块大石爆裂,从中跃出一人,身着紧身暗黑铁甲鳞衣,以土黄巾蒙面,只露出两只锐利的眼睛。   火小邪暗骂:“你先人的,有必要玩得这么炫耀吗?还砰一下出来,当你是孙猴子啊。算你狠吧,有这个工夫挠石头。”   此人一跃而出,跳了两跳,盘腿坐在一块大石上,双手架于胸前,语气平和地说道:“田问,摸金督尉来了,你是要见到发丘神官才死心吗?刚好他也来了。”   田问并不答话,盯着面前的三人。   有中年男子的声音念道:“田问,你若是盗鼎,本也不想阻你,可是你意在毁鼎,怎能答应了你?”这声音从搬山尊者身后传出,随即一个身着暗黄长袍的男人从搬山尊者身后绕出,此人除了年纪大了不少,身高长相竟和田问别无二致。   这人上前几步,走到田问面前,又道:“土家四门宗主都来了,你是进不去的,你走吧。”   田问见了此人,终于低下头来,颤声道:“哥!你为何!”   这人就是发丘神官,乃是土家四门宗主之首,同时也是田问的哥哥,名叫田遥。土行世家,以土王为尊,下设四门,各门宗主依次为发丘神官田遥、御岭道宗田观、摸金督尉田令、搬山尊者田迟。各门又分三売(音同脉),依次是印、封、守;前、砗、罔;行、遣、墜;盾、集、围。各宗以九九为数,即每売九十九人,称之为正土行士,其余土家弟子,称之为候土行士。   田问心里明白,土家四门宗主同时出现,乃是有极大的事情发生。   发丘神官沉声道:“田问,我知你年少时受过中山先生教诲,笃信三民主义,可你看了这么多年乱世沉浮,现在还不明白吗?中国不可无皇帝,中国无人不想当皇帝,所以这世道也不会因为鼎毁了而变为共和。五行鼎是天下人心所化,亿万大众民心不变,鼎是毁不掉的!你何苦做这些徒劳无功之事?你去吧去吧,倭寇盗走了鼎也好,蒋介石盗走了也好,只要他们能守得到五行灯齐亮,就是民心所向,从此天下一统,结束乱世,何乐而不为?”   田问憋红了脸,一字字念道:“倭寇心毒!欲灭中华!不能!不能!”   火小邪还是第一次听田问一口气说了十二个字,可见他已经到了无法再忍,急迫难当的地步。   发丘神官田遥说道:“倭寇?那大清满族旗人算什么?他们数百年前入关时,被汉人斥为鞑虏,几乎屠尽汉血忠士,最终如何,还不是归化中华?我看现在的倭人,中华之风比当年的鞑虏强上数倍!田问,你太年轻了,你忘了我们是五行世家,是盗贼的祖宗,不是欺世盗名的正人君子!倭寇又如何!五行世家只认鼎,不认人!”   田问大喝道:“疯了么!”   田遥脸上涌起肃杀之气,也喝道:“田问,你再放肆,我就要行土家家法,将你擒住,把你压在灭世坑中到死!还不走!”   田问攥紧了拳头,几乎是怒发冲冠,但他深知田遥不是开玩笑,自己绝对敌不过四门宗主,蹬蹬后退两步,惨声道:“我们走!”   火小邪一直不愿说话,可见到田问如此刚强的汉子,也落到硬吞下一口气的地步,实在替田问抱不平。但火小邪临经许多磨难,已经知道有些事情不是逞能出风头能解决的。   火小邪呵呵一笑,快步走上前,对着发丘神官田遥叫道:“喂!这位老兄!”   潘子以为火小邪要找发丘神官的麻烦,潘子这小子平时精明,可一见到兄弟要发飙,气血嗡的一下就能上脑,属于不管许多,先开打以后再想办法的那号主。   潘子唰地一下抽出两把银枪在手,歪着个脑袋,摆出一副流氓痞子混蛋王八蛋的尊荣,瞪着前方,跟在火小邪身后。   田问大惊,正要一把拉住火小邪,岂知火小邪客客气气地说道:“这位老兄啊,我不是五行世家的人,我能进去吧。”   发丘神官田遥被问得一愣,飞快地打量了一番火小邪,说道:“你是何人?”   田问见火小邪没有发难,仍不敢怠慢,守在火小邪身旁。   火小邪说道:“我叫火小邪,我身后龇牙咧嘴的是我兄弟潘子,长得怪模怪样的是我两个徒弟乔大脑袋、乔二爪子。介绍完毕!嗯!你们刚才说的,除了田问,谁都能过去,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田遥没想到平地里冒出火小邪这个小鬼问话,还问得他不好阻挡,心想只要田问不进去,这些人进去也是盲人摸象,找不到北。   于是田遥抱了抱拳,说道:“你们可以,请。”说着田遥脚上一迈,让开了道路,极有派头地做出个请的手势。   火小邪哦了一声,嬉皮笑脸地说道:“哦!对了,今天没空了,改天再来。后会有期啊!”   火小邪一说完,立即转身就走,把田遥傻愣愣地晾在身后。   田问也被火小邪搞得愣神,跟上一步,问道:“你是何意?”   火小邪说道:“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先问个清楚。哈哈,土家人真有趣。”   潘子立即明白,马屁拍来:“哈哈,你看他们那傻样,笑死我了!”   林婉一直躲在最后,此时也忍俊不禁,掩嘴轻笑了两声。   火小邪和潘子互相做了几个鬼脸,不住地发笑,笑得是前俯后仰。众人翻身上马,拍马就走,把同样闷头闷脑的田问抛在最后。田问琢磨了一下为何火小邪、潘子发笑,但一时不明白,赶忙先追上。   发丘神官田遥刚摆好姿势,就让火小邪玩了一票,说不出的尴尬,他一脸肃杀,可就是发作不出来,只好转头看向摸金督尉、搬山尊者、御岭道宗,结果这三人也正回不过神来。   等田问一行已经走开许远,御岭道宗田观才低骂一声:“臭小子!邪门歪道!”   说话间,落在队伍最后的田问突然一转头,一张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突然一变,竟学着火小邪、潘子刚才嬉闹时的表情,拧出一个僵硬的鬼脸,又啪地冲四门宗主一吐舌,嘎嘎嘎干笑几声,扭过头追火小邪他们去了。   发丘神官田遥的脸不自然地跟着田问抽了抽,随即低骂道:“什么意思!跟谁学的这个怪样!”   摸金督尉田令咂嘴道:“田问是不是中邪了?要不我们追上去看看?”   发丘神官田遥说道:“不必,刚才那个一言不发的绿衣女子是木家千金林婉,又称木家魔女,十足厉害的角色,我一直在提防她。恐怕他们有计,想骗我们过去。”   御岭道宗田观说道:“田问恐怕是跟那个叫火小邪的臭小子学坏了。”   搬山尊者田迟说道:“哦……”   四门宗主齐齐抬头看去,只听到田问吼吼吼的闷笑声传来,人已经随着火小邪他们跑不见了。   火小邪他们一撤就是数里,直到田问让大家停下。众人下马,围坐一圈,半晌之后,火小邪才说道:“这么大的一座山,我们怎么都能避开他们,绕进去吧!”   田问说道:“甚难!”   火小邪又道:“我看他们主要是针对你的,不让你进去。我们人多,目标也大,我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我们先进去,找个地方等你,你一个人花点工夫混进来。”   田问说道:“此计难用。”田问看向林婉,凭空画了一个门的形状,做了个堵的手势。   林婉会意,说道:“田问是说,刚才我们见到的土家四门宗主隐守在五行地宫入口,他们要是不让开,我们进山容易,地宫却是进不去的。我说的对吗?”   田问点头称是,缓缓站起,遥望远山,说道:“时日无多……”说着一指耳朵,再说道:“听!”   “听什么?”火小邪正在疑惑,忽听到远处山间传来一声沉闷的炮响,随即隆隆隆山石震裂声大作。   潘子叫道:“有人放屁!不是,是放炮!有人在炸山呢。”   火小邪亦道:“听声音好像是这座山背面,那是什么方向?”   田问说道:“建昌城。”   傍晚时分,离大青山三十余里开外的建昌城外,四个全身脏兮兮的男人,一个是精瘦的矮子,一个是身材异常高大傻兮兮的汉子,一个是一脸苦相的瘦子,只有一个看着还正常点,不过也是佝偻着身子,无精打采的。这四人跟在回城的骡马队后面,摇摇晃晃地向城门走来。   建昌位于辽西战略要冲之地,自古以来兵家必争,此时虽说建昌没有战事,但十多年间,总有大量逃兵,闯关东的,走江湖的等等闲人混迹于此,所以看上去建昌城既热闹又肮脏,街头上混吃等死、贼眉鼠眼、东张西望的人数不胜数。   守城的几个士兵,歪戴着帽子,正靠在墙边嗑瓜子侃大山,对进城来的人看都懒得看一样。这四人向里走去,本来以为无事,却听到身后有人叫骂:“前面的!站住!”   无精打采的男子回头道:“几位长官,叫我们呢?”   几个士兵吐出瓜子皮,走上几步,将他们半围住,一个兵头模样的人骂道:“你们几个鬼鬼祟祟的,哪里来的?”   男子一嘴的东北奉天话:“从奉天,从奉天,几位长官好。”   兵头打量了四人几眼,骂道:“看你们就不是什么好鸟,从奉天那好地方来我们这个小地方干屁啊干!”   男人答道:“几位长官,在奉天混不下去了呗,来这里想投靠个远房亲戚,卖苦力混口饭吃。”   兵头骂道:“放你娘的屁!是不是犯了啥事逃到这里来的?”   男人忙道:“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您看我们这模样,哪敢犯什么事啊。”   兵头手一伸,勾了勾手指,哼道:“拿来!”   “啥?啥拿来?”   “买路钱啊,你说啥?你当建昌想进就进啊,这是规矩!麻利点,不然就滚蛋。”   这男人看了身后一脸苦相的瘦猴一眼,瘦猴哆哆嗦嗦,全身摸遍,才掏出两枚铜板,苦道:“就,就两个子,俺们的全部身家。”   兵头伸手抓过,揣到怀中,骂道:“穷鬼!告诉你们,别在建昌惹事,不然一人一颗枪子。滚吧!”   男人赶忙带着其他三人向里走。   身后士兵又叫:“等一下!那个黑大个,你叫什么?”   身材异常高大的男人站住脚,抓了抓头,傻乎乎地说道:“我,我叫大西瓜。”   寻常男子忙道:“这人脑子有点傻,长官见谅。”   兵头这才作罢,一挥手转身回去,又和其他士兵嬉笑。   那四个脏兮兮的男人进了城,走的远了去,才听到城门口那几个士兵嚷嚷起来:“见了鬼了,我的钱呢?我的老天爷,明明记得装兜里的。”   这四人懒洋洋地往巷子里面一转,立即挺直了腰板,速速前行,很快便找到一个无人处,躲了起来。   这四个人就是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   火小邪手中亮出两枚铜板,丢还给了潘子,潘子接过,骂骂咧咧说道:“操他们娘的,今天晚上我就偷的他裤衩都没得穿,敢要我的钱,当我们是好惹的啊。嘿嘿,火小邪,你现在手艺不错啊。”   火小邪说道:“少贫嘴!乔大、乔二,你们两个一路,我们四个这就散了开去,把建昌城里面的情况摸个清楚。二个时辰后,我们在这里会合。”   乔大、乔二两人平时痴傻,真让他们干事,他们也是精明得很,顿时贼性腾起,两眼放光,兴奋的得很,说道:“是啦,火师父。”   潘子嘀咕道:“凭什么田问和林婉,能够牵着大狗,骑着高头大马招摇着进城,住大酒楼,吃好喝好,而我们非要搞的这么寒酸。老子身上可是有百万大洋,能把这座城都买空掉!”   火小邪骂道:“就你这个猥琐样,还是省省吧。你要是摆阔,这条街上多少眼睛盯着你呢,别惹事了。”   潘子叹了声,抱怨道:“是这么个理。那咱们这就走吧,这个小破县城,不用二个时辰,一个时辰就逛完了。”   火小邪说道:“潘子你别手痒偷别人的东西,另外大家要特别留心日本人的动静,我们走!”   几个人应了,站起身来四散走开,眨眼都不见了踪影。   另一边田问、林婉带着黑风已经来到一间颇为排场的大酒楼前,门前的伙计一见这两位主的气质容貌,立即眉开眼笑跳到跟前,正要奉承。   脖子上套着绳索,由田问牵着的黑风,汪的一声叫,吓得伙计倒退三尺,差点跌倒在地上,惨叫道:“狮子狮子!黑狮子!”   林婉笑道:“没事的,你不惹它,它不会咬你的。是不是啊,黑风。”   黑风听得懂似的,点了点大脑袋,再不乱叫。   伙计一喜,又来了精神,巴结道:“这位爷!这位姑奶奶!两位里面请!小店有宫廷御宴,上好的客房!两位真是来对地方了。”   林婉清脆地说道:“甚好,不过先把我的小狗拴好,不然会吓到你店里的客人。”   伙计听如此端庄俏丽的美人说话,心里糊了蜜似的,连忙答应下来,呼喊其他伙计过来,拴好马匹,领着林婉、田问从店门一旁走到后院,将黑风安置妥当,才带着田问、林婉进店。   田问带着黑风招摇过市,在当年并不稀罕,特别是出关以后的东北一带市镇,有钱有势的公子哥,都喜欢骑着高头大马遛狗,有爱炫耀的,一次带着七八只猎狗,一众打手,咆哮过市,很是惹人注意。   所以田问、林婉这等气质的男女,牵着一条硕大的黑狗进城,守城士兵都不敢放一个小屁出来。   而火小邪、潘子等和田问、林婉分开进城,要算是火小邪的主意,第一他们六骑大马一起进城,目标太大;第二是火小邪不喜欢人指指点点,觉得别扭,装草民进城还自在点。   田问、林婉在酒店就座,这两人郎才女貌,立即引起众多食客的注意。还没等菜上桌,就有一个富商打扮的人走到桌边,抱拳行礼,问道:“这位先生,有些眼生,敢问一句您从哪里来?”   田问答道:“南方。”   这富商又问:“哦!南方好啊!敢问先生怎么称呼?来建昌有什么安排?我是建昌城里荣久商社的老板,我姓张,许多生意和南方有来往。两位若是刚来这里,不妨认识一下,我对建昌可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田问答道:“谢!”   富商有些奇怪,这人为何如此少言寡语?   林婉笑道:“张老板,幸会啊,我家少爷不喜欢说话,您别见怪,请坐请坐。”   富商张老板听得受用,不愿丢了认识两人,做成生意的机会,一屁股坐了下来,突然想起来什么,俯下身子低声问林婉道:“这位小姐,敢为一句,你家少爷是日本人?”   林婉微微一笑,说道:“怎么?张老板和日本人很熟吗?”   张老板说道:“很熟很熟,许多日本的大人物都是你家少爷这样说话,呵呵,不知道您们两位,也是来看大青山的矿山吗?最近几天,建昌城里来的日本人可是多了去了,尽管大多数穿着便服,可我一看就知道,全是日本关东军和武士乔装打扮的,不得了,近千号人呢。我去见过他们的一位将军,叫依田,专门找我给他提供进山的向导,呵呵,我可和日本人关系处得很好的。”   林婉笑道:“张老板,你猜对了,我家少爷就是日本人。”   田问脸上微微一抽,却不说话否认,只是哼了一声。   张老板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真是幸会幸会!我就说这位先生看着绝不简单。”   林婉给张老板倒了杯茶,小手指轻轻撩了一下水面,根本无人能够发觉。林婉将茶杯递给了张老板,笑道:“张老板,请用茶,正有些事情想问问你,你来得正好。”   张老板哪会推托,接过来就喝……   天色已晚,建昌城华灯初上,正值晚饭的时候,大街上人来人往,倒是热闹。   火小邪低头前行,偷偷打量着大街上的行人房舍。   火小邪从小生活在奉天城,对这种规模的市镇分外熟悉,哪里聚集着三教九流,哪里禁止入内,哪里人多眼杂都辨得清楚。这许多年没有回东北地界,甚至没有在大的市镇游逛过,所以火小邪在此地如鱼得水,一切都觉得分外亲切。   火小邪使了一个铜钱,买了个烧饼,蹲在街角观望,很快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大街上来往的人群中不时有一些人急匆匆地向同一个方向走去,而且走到街头,都是左转。   火小邪暗念道:“这些家伙不是帮会的眼线就是探子,看他们脚上的泥就知道刚从城外回来!呵呵!建昌城果然是日本人的指挥部!待我去看看。”   火小邪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把烧饼一把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小步颠吧颠吧地向街头走去。   火小邪如同没事人似的,蹭到了这条街的尽头,扭头向左一看,是一条小巷,许多看着像探子的人,便都是钻进小巷不见的。火小邪竖耳一听,听到巷子里转角之处有人窃窃私语,来回踱步,约有四五个人的模样。   火小邪并不着急进去,而是懒洋洋地在巷子口徘徊片刻,嘀咕了几句废话,扭头走开。别小看这一番徘徊耽搁的事情,在火小邪在奉天当小贼的那段时间,这种事叫做“扎坑”,其实就是俗话说的蹲点望风,也就是在不引起别人怀疑的情况下,在重要的路段观察守候,查看里面的虚实。   按照盗行里的规矩,偷窃深宅大院里的东西,要有三看三探三清三防,即是看人看门看路,探岗探货探防,清障清数清时,防高手防毒药防退路。“扎坑”就是三看里重要的一个步骤。(前文中乔大、乔二来盗三姨太的商队时,有较为详细的介绍。)   “扎坑”同样是一门讲究,火小邪若是在大街上鬼头鬼脑,来来回回地踱步,不时往巷子里面观望,没一会就会令人生疑,碰到厉害的防盗之人,他们不会立即惊扰你,而是反过来跟踪监视你,摸清你的底细来路,手段高低之后,最终将你连锅端了,这种防人“扎坑”的法子,叫“灌坑”,都属于盗术、防盗术里常用的攻防术语。   火小邪眼观六路,扫了几扫,就发现街口一扇二楼的窗户后,有人监视着下面的动静。做贼做得水平高了,根本不用看到人,只凭“贼念”就能判定,就和经常要跟踪、反跟踪的侦探一样,人潮熙攘的大街上,不用看到人,用后脑勺就能感觉到有人正注视着他。俗话说贼精贼精的,就是形容这种不见异常,但有先天感觉的情况。   火小邪暗念道:“操的咧,守的真紧啊,三台眼子!看来这里是正主。”火小邪的意思是说,一共有三组人隐藏在暗处,监视着这个巷子口。   火小邪辨出三组暗哨,就不着急了,换以前在奉天的时候尚不敢说,有净火谷中三年的教化,此时才觉得妙用无穷,所受的罪不是白受的。   火小邪把内气一压,人变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哪怕从你身边走过,都没有人愿意多看一眼。人这种生物也是奇怪,人人都有一个气场,亦可叫做气质,高低抑扬、傲贱贵苦各有不同,同样长相的两个人,若是一个从小生活在书香门第,一个自幼挖地种菜,哪怕衣着打扮也是一样,只要不刻意掩饰,再普通人都能认出这两人迥然不同。若是有一群美人突然站在你的面前,你率先注意的就是气质较高之人,然后才会细细打量身材相貌,可能看到最后,美女走了,你最多也只能记住两三个美人的长相。   火小邪要做的就是你不会注意到的那种人,此话说来简单,火小邪可是经历过几欲发狂、求死不能、不见天日、度时如年的残酷磨砺,才能做到收放自如。   火小邪走了一段,身子一晃,就闪到了阴暗处,抬头一看,屋檐宽阔,适合藏身。火小邪抓了抓头,眼神飞快再扫了一遍大街,右手咔地向上一抓,抠住个砖缝,整个人顿时翻身而起,唰地一下倒提起来,头下脚上,这番功夫若让人见了,保管惊叹一番。   火小邪两只脚尖一盘,身子一弯,就已经翻上了屋檐下方,身子倒伏在梁上。这一番动作,只用了一眨眼的时间,只要不是一直盯着火小邪,实难发现。   火小邪在屋檐下稳了稳,手足并用,三爬两爬就到了屋檐尽头,此处离巷口不过三五步的距离,观察便利,巷口的动静一览无余,而且巷子里的说话走动声更是听得真切。   不出一会,又见到一个“泥脚”男人奔到巷子口,停下略略一望,手中有个发亮的东西晃了晃,便直直往里走。   火小邪竖耳细听,只听这个男人走进巷子约十余步,便转了一个弯,停下下来。有其他人低语问道:“那可那多。”火小邪听的真切,显然不是中国话,更像是日本话。   那男人应该亮出了手中的信物,低声说道:“苦力打死。”   于是有开门的声音,脚步声直入门内,隐约就听不见了。   火小邪暗骂道:“是小日本吧,玩什么花腔!奶奶的,说什么呢?”   火小邪再等了一会,没见到有人进去,巷子里也没有什么特异的响动,这才放心下来,略略探头看了看,身子一荡,单手悬吊,从房檐下荡了出来,腿上一勾,又是以头下脚上的姿势翻上了房顶。   火小邪如同一块污土似的静静趴着,眼睛飞快地扫来扫去,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他先手后脚,向一侧移去,几乎如同一只向蝇虫潜伏过去的壁虎,索索,索索索,索索索索,一共连续移动了三下,发出几乎不为人察觉的声响,已经来到了屋顶背侧,再无人能看到他。   火小邪于阴暗中半蹲起来,下方就是巷子,偏头一看,就看到巷子拐角处有四个便衣大汉,两两站着,二人一组地在一扇院门前巡视。   火小邪轻笑一声,暗道:“四个家伙倒都是练家子,武功应该不错,可惜不是防贼的料,从他们脑门顶上过去,都不见得能发现我,哈哈。”   火小邪吃了一颗定心丸,身子微动,如一条魅影似的,无声无息地掠过房头,向着日本人看守的院落而去。   火小邪自从出了净火谷,一身盗术没有用武之地,在三宝镇碰见的又都是五行世家的高手,行迹在人掌握之下,所以始终没有施展的余地,处处落在下风。可来到建昌以后,火小邪能够独立行事,对这种市镇房舍自幼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而且没有这许多五行世家的高手跟着他,不让他做这个不让他做那个。所以火小邪此时如同蛟龙入海,腾挪起伏,畅快而为,说不出的自在。   火小邪此时还不知道,他在净火谷中身心俱练,特别是心境,能得到盗拓的认可,盗术境界早就比乔大、乔二高出了几个档次,别说建昌城里的人,就算在奉天遇见了三指刘、黑三鞭,都可以好好地教化他们一番了。   盗拓曾教导火小邪、潘子:“所谓盗术,练心为上,心通则身通,无惧外物,五感皆合,手眼体动,方不闪失。”火小邪回想起来,真是大大的在理,就拿偷人钱包这等小事来看,心若不定,手就发颤,一颤就偏,一偏就慌,一慌就惧,越惧越乱。又如更难一点的采珠盗术,心若不稳,身便发滞,滞则手钝,钝则无力,无力则失准。   再说得俗一点,凡是盗术入门,要“脸不变色心不跳”,这是最简单的要求,如果这点都做不到,还是放弃偷东西的念头吧。   盗术的心境,古有一个小故事,也是盗拓用来教化火小邪、潘子他们的。说是古时有一个大盗,要去偷神仙种的一颗灵芝,来救母亲的性命。克服重重险阻之后,灵芝就在眼前,乃是在一个布满毒刺的小洞中,只容一只手伸入,稍微一动,就会刺死自己。大盗伸手进洞,却见无数吓人的妖怪在身旁出现,大盗知道是幻境,不为所动,依旧向前伸去;妖怪退去,又有毒蛇毒虫缠身,撕咬大盗肌肤,痛彻骨髓,大盗仍不退缩,稳稳向前;毒虫一退,又见母亲跪在一旁哀哭,说不可盗此灵芝,否则触动神灵,不得好死。大盗仍不为所动,终于采下灵芝。神仙见这大盗心如铁石、志比天高,佩服他的技艺和救母的孝心,这才让他顺利下山,救了母亲性命。   火小邪越往日本人守着的院子去,越觉得轻松自在,好似游玩一般,心无旁骛。盗术更是施展得出神入化,没花多少时间,已从屋顶下来,横穿巷子,就在守门的数人眼皮子底下不远,攀上院墙,潜入院内。   火小邪无声无息地贴着墙根爬了一段,看清院子里的布局,动作加快,一直来到一间亮灯的房间窗下,才紧靠在墙上,将耳朵贴上去细听屋内的动静。   只听得屋里人来人往,言语庞杂,都是听不懂的日本话。不过从众人的口气能够听出,有两个男人应该是头目,不断地听人汇报,吩咐着什么。   火小邪听得云里雾里,本想着换个地方再听听,这时才听到有人用中国话说道:“张四爷!请坐请坐,有事请教。”   火小邪心里一凛,暗念道:“张四爷?他怎么在这里?” 五、鱼目混珠   屋内的人果然就是张四爷、周先生,以及依田中将、宁神教授。   张四爷咳嗽一声,说道:“宁神教授,跟你说过,如果大青山下有地宫,炸山还要七八天才可以打通一个路口,急不来,急不来的。”   宁神教授说道:“张四爷,我们这次使用了日本最新的探矿技术,今天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张四爷,请看这张图。”   张四爷和周先生对视一眼,走到大桌前的地图边。   宁神教授指着硕大的一副大青山地图说道:“这里,还有这里,这里,我们在大青山主峰三个方向爆破,通过科学手段,已经发现主峰地下的确有庞大的洞穴体系!而且最有意思的是,我们发现了一条裂缝,直通地底洞穴,就在这里!”   宁神教授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点,上面插着一面小红旗。   宁神教授喜不自胜,又翻出一张图,竟是一张手绘的大青山地址剖面图,最下面是一个圆形,有数条红笔画的线条,直通地下。   张四爷说道:“宁神教授,你的意思是,从裂缝下去?”   宁神教授说道:“没错,我就是想派遣更多的人,垂直挖下去,一直挖到裂缝处,然后用绳索降下去。张四爷,叫你来就是想请教一下,这样是否可行?”   张四爷说道:“如果这里真有一条裂缝,是可行的。这和盗墓差不多,打一个盗洞下去。只不过这下面不是墓,而是一个镇宝的地宫,没有人知道结构,贸然进入,只怕是凶多吉少!”张四爷转头对周先生,说道,“周先生,你看呢?”   周先生沉声道:“我还是坚持要找到正式的入口,再用爆破强攻进去。如果这样强行进入中心,就如同一下子把自己丢在火炉中,连周旋的余地都没有。”   宁神教授皱了皱眉,说道:“这样么……”   旁边站着的依田中将听了半天没有听懂,有些不耐烦,焦躁地问道:“你们,决定的,怎么样了?伊润大人,没有时间,等,我们的。”   宁神教授对依田中将咕噜咕噜说了一通日语,依田中将听完,咚地一拍桌子,狠狠瞪着周先生和张四爷说道:“你们,请你们来,是要快快地找到办法!已经三天了!不能这样!”   张四爷微怒地说道:“依田中将、宁神教授,我们来帮你们,是与五行的贼王有仇!报仇还有其他的办法,我们不想去送死,你不愿听我们的,我们随时可以走!”   依田中将听了个半懂,与张四爷瞪视。   宁神教授赶忙安慰道:“张四爷,你别生气。依田中将也没有别的意思,他性子急,不是责怪你。”   张四爷稍微松了一口气,说道:“宁神教授,这个地宫里藏着什么,我一点都不感兴趣,我只对抓贼有兴趣!我们有言在先,我帮你找到地宫,你们帮我抓贼,那个火贼王,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周先生此时说道:“宁神教授,如果你们真的很着急,我建议现在两条腿走路,一条腿继续寻找地宫的正式入口,一条腿是按你所说,挖到裂缝处,再做打算。”   宁神教授想了想,说道:“那好!咱们就这样办!明天我就加派人手,多雇一些劳工,同时向下挖。”   火小邪在窗外听的真切,暗想:“果然如同林婉、田问的推测,日本人会不择手段下去的!呵呵,没准我们能先混进去!和日本人比比地宫里前进的速度!”   火小邪得到这个消息,心中暗喜,不枉来此地一趟。可火小邪隐隐有些担心,张四爷如果在这里,多少会有些麻烦。   火小邪不愿久留,以防有失,起身便走。   正当火小邪翻上墙头之时,隐隐觉得背后一阵寒意涌来,火小邪暗念一声不好,飞快地扭头一看,可除了黑夜,什么都没有。   火小邪心跳加速,暗道:“刚才那是什么感觉?有人在盯着我?可是这感觉太邪门了吧!”   正想着,火小邪全身一震,感到不妙,唰地一下一偏头,一股寒风吹过脸颊,什么都没有,却刮得皮肤生疼。   火小邪暗骂一句:“妈的!妖气!这是什么风!”   可火小邪越想越觉得不安,身上发凉,再不敢待在这里,一翻身跳下墙头,飞快地逃走。   黑夜之中,一个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的黑衣人,从墙角走出一步,缓缓地将一把纯黑色的刀插入刀鞘,刀锋微芒乍现,却只是毫秒一闪,便收入刀鞘内。   那黑衣人伸出两指,放在嘴边,似乎念了句“喏”,就如同鬼魂一样,猛然消失不见。   火小邪拔腿狂奔,头也不回,能跑多快就跑多快,一点都没有再留在此地看看的念头。火小邪已经不是刚出净火谷,明知不敌还要硬上的毛头小子,刚才蹲在墙头的一番感触,诡异至极,如果不是自己神经出了问题,就是碰到了比郑则道还要厉害的高手,不亚于水王流川的程度,甚至更加让人不寒而栗。   火小邪早就想通了,这种时候不是要脸或不要脸的时候,自己是盗贼,不是绿林好汉,打不过就跑乃是做盗贼的至理名言,自己绝不年少轻狂地逞能!田问、林婉见了安河镇的锁龙铸,都照样认输溜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盗贼能屈能伸!   火小邪这样想还真是对了,如果当时他逃跑的心思不坚定,自以为是地再多留片刻,或者走走停停地回头观望,看看是什么人在,只怕当晚,一条性命就要在丢在建昌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盗贼逃跑的学问,比偷窃之前的准备有过之而不及,逃跑能够成功,关乎最终的成败,新的机会,乃至身家性命。盗贼逃跑,归纳而言之,叫做“八平、醒马、渡枝、迩山”,说来绕口,实际是四种逃跑的派别。其中“八平”乃是古代的一个人名,专门负责接应逃跑,也是意指四面八方都如履平地。所以在旧时盗贼中,有一个名号叫做“八平士”,不管偷,只管带着人逃掉。各位看官可能奇怪了,逃跑就是逃跑,跑得快就行了,还有这么多门派?   各位看官不知,有史以来,多少成名的大盗就是栽在逃跑这一件事情上,盗贼如此,持械抢掠的强盗更甚,绝大部分刚刚抢了财物在手,逃出才三五步,就被失主呼救,左邻右舍拿着刀棍合围,刹那被擒。于是乎,贼道称逃跑为“逃匿术”,简称“匿术”,大凡见不得光的行当,都会美化自己的行为,逃不是逃,是匿。   防盗术在对付盗贼逃跑上的问题,花的心思亦多。有道是“来时容易出时难”,这句俗话本也是因为盗贼而生的。意思是说,往往盗贼在没有偷到东西之前,小心谨慎,使出浑身解数,贼在暗处,财在明处,而盗贼一旦得手后,一股劲泻了,急于逃走,变成贼在明处,捕在暗处,防盗者在此时设伏,算计出盗贼逃跑的线路,是最容易抓到贼的。   古人有防盗术,设陷阱于百里外,盗贼逃至此地,困而不得出,束手就擒。可见逃跑的道路上有多少凶险等着,一点都大意不得啊。   火小邪的逃跑,用的是“醒马”,多用于房屋林立的市镇中,简单点说就是不停地攀越,不走平路,乃是相当考验身手和体力的一种逃跑技巧。连续不停地攀越,可登高可伏低,前进方向各异,较容易甩开跟踪。水浒传里的大盗时迁,凡是得手之后,绝对不会纵马飞逃,全是用“醒马”技艺,攀高走梁,直至完全安全的地方,才不慌不忙的收拾一番,平静平静心情,装成没事人一样混上大街,溜之大吉,毫无蛛丝马迹。若有抓贼的捕头来问居民:“见到有人翻墙过去没?”有人说有,有人说没有,说有的一指墙头“从这里跳过去了”,可是向左向右向前逃了,就不得而知了。于是捕头们只好分兵,分的越散,越是无力找到完整逃跑的线索。   有无学无术的小毛贼,以为“八平、醒马、渡枝、迩山”逃跑的技法是金科玉言,岂知自己根本没有这个盗行,一堵高墙还没有翻过,就摔下来跌个半死,算是可笑。   至于“渡枝、迩山”,现在不必多讲,以后大家便知,这两者分别是水匿术、山匿术。   火小邪没去净火谷之前,远在奉天的时候,就是登高翻墙的少年好手,净火谷中苦练三年,更是不简单。这回奋力逃走,真如一条灵狐,嗖嗖嗖嗖,一条人影上下起伏,一会就没入远处,见不到踪迹了。   火小邪逃了几乎半座城那么远,这才缓了口气,伏在低洼处观望一番。那种诡异的气息已经没有,看来是无人追上。火小邪还不知道,刚才他这番速度,连最善身法的火家人也不见得能一步一随。   火小邪喘了几口粗气,心里估摸着和潘子他们分散已有近两个时辰,渐渐平伏了自己的内气,再次变的如同一个跑腿的伙计。火小邪从裤兜里摸出一顶折耳帽,歪戴在头上,挡住了自己的容貌,更加不引人注意。   火小邪绕了两条巷子,混上大街,辨清了方向,不紧不慢地向着与潘子会合之地走去。   眼看着就要走到会合之地,就见到街边一个灯红酒绿的宅子里,七八个窑姐簇拥着一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走出,那年轻人喝的满脸通红,搂着两个小妞,嘴里嘟囔着:“今天小爷我还有事,改天再来戏耍!”   有妖艳俗气的窑姐腻道:“张大爷,你可要记得人家,说好今晚我们姐妹陪你的,你说话都不算数。”   年轻人哈哈道:“放心放心!下次一定来!”   火小邪一听这人的声音,就满肚子火气,这年轻人还能是谁,就是自己的好兄弟潘子。   火小邪不动声色,从潘子这帮人面前走过,偷偷地狠狠瞪了潘子一眼。   潘子还在撅着嘴要啃窑姐一个,顿时一个激灵,打了个寒战,抬头一看,就看到火小邪背影。   潘子暗念了声糟,赶忙挣开窑姐们的怀抱,说了几句废话,算是把姑娘们摆脱掉,追着火小邪而来。   潘子见火小邪转了个弯,他也赶忙追过去,刚一拐弯耳朵就被火小邪一把拧住,火小邪低声骂道:“臭小子,老子在外面冒险打探,差点死翘翘了,你这个玉面小菜狼八脚张快活得很啊?”   潘子知道自己有错,龇牙咧嘴也不好挣开,任由火小邪拧着耳朵,叨叨道:“不是,不是,我也是来打听消息的,我错了行不,火小邪,我的亲哥你先放开手听我说。”   火小邪拉着潘子走了几步,隐到黑暗处,这才把手松开,骂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窑姐知道一些我们不好打探的事情对不?”   潘子拍手道:“火小邪,你说得太对了,不愧是以前混在奉天城的人!你看我身上带着这许多工具,还有两把手枪,一堆子弹,我个头不高,看着好欺负,又穿得破破烂烂的,万一被哪个地头蛇盯上,得不偿失对不对?所以我打扮打扮,直接到窑子来,该知道的一样能知道。火小邪,你是有老婆的人了,肯定不屑于来窑子,这里的一些情报新鲜热辣,我可是打听到不少啊。”   火小邪想想也是,嘴里骂道:“潘子,你少贫嘴!把你这身狗皮脱了,赶快和我一起找乔大、乔二去!”   潘子不情愿地说道:“我这不是狗皮,上好的呢子大衣啊。二块大洋买的咧!”   “脱!脱不脱?”   “是!我脱!”   潘子穿回了原来的破衣烂衫,唉声叹气的和火小邪蹲在起初四人分散的地方,嘴里不住滴滴答:“二块大洋买的衣服啊,还有鞋子,也是上好的小牛皮,贵了去了。唉,丢了真是可惜死了的。”   火小邪紧张地观望着两边道路,乔大、乔二此时已经来得迟了,还是不见一点动静。   火小邪反手敲了一下潘子,低骂道:“你都是身家百万了,还在乎这几个小钱?闭嘴吧你,耳朵都起茧子了。”   潘子依旧说道:“那也不能浪费啊是不是?我身上的几百块大洋可是贱卖了在万年玄冰洞里的寒冰玉,老甲说至少值几千块大洋的,几百块就贱卖了,亏死了啊。心疼啊,鞋子大衣又丢了几块大洋,心更疼了!”   “你心疼?你玩窑姐花了几百块大洋,你怎么不心疼?”   “撑面子的事情,该大方就大方了嘛,咱找窑姐买消息,咱舍得花。”   “搞不懂你这个财迷色棍在想啥。算了算了,懒得和你说了!”火小邪干脆不搭理潘子,继续观望着两边。   潘子识趣,不再言语,蹲好了身子,掰着自己手指算数。   再过片刻,只听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火小邪一听,就知道是乔二爪子的细碎步,可乔二显然是一个人来的。   果不其然,乔二一溜烟奔到火小邪、潘子面前,行了个礼,挤到潘子身边。   火小邪、潘子都问道:“乔大脑袋呢?”   乔二爪子喘道:“让人抓走了!”   “什么?抓走了!”火小邪惊道。   乔二爪子说道:“我们两个一直在南边的棚户区晃,打听到一些日本小鬼子的消息,正要回来,街头跑出来一大堆乡保,说是找壮丁,明天一早就去大青山挖矿。大西瓜个头大,没躲过,就直接让人给抓走了。我就想,大西瓜要跑出来,也不是啥难事,但两位师父叮嘱过不要惹事,就先让大西瓜去了,我回来先听听两位师父有何指示。”   火小邪心中一乐,说道:“呵呵,未尝不是件好事。”   潘子摸着下巴也说道:“先混进去一个也好。”   火小邪转头看着潘子,疑道:“潘子,你说啥?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   潘子笑道:“明摆着的啊,我问窑姐问得清楚,日本小崽子们比我们早到了三天,雇了不少人在大青山炸山探矿,今天还给炸死两人,其中一个是窑姐的远亲表哥。我一猜就知道小日本没别的办法,炸山找地宫嘛。咱们不是不能进地宫吗?看小日本要不要人,我们都混进去,哈哈。坐收渔翁之利。”   乔二爪子说道:“渔翁之利是啥?”   潘子骂道:“就是有个打鱼的人刚抓到鱼,还没有下锅,先让我们拿走吃了。”   乔二爪子喜道:“感情是偷鱼啊,我喜欢,就是那个打鱼的厉害不厉害?”   潘子哼道:“厉害个屁!小鸡鸡和牙签差不多细!哈哈!”潘子一转头,见火小邪不太高兴,补充道,“窑姐说的!我没见到过。”   火小邪打断潘子和乔二的闲扯,细细问了两人各自发现了什么,果然都和日本人进山有关,同时潘子还问出日本人在建昌城里有几个大官,而更多的日本人却扎住在大青山脚下,并不在城里。   火小邪心中了然,也把自己看到的情况说了,说到最后不禁提起墙头上的诡异感觉,火小邪仍然背上冷汗直冒。   火小邪问了几遍潘子、乔二是否注意到有人监视,两人都说没有,潘子多说了一句,倒给火小邪提了个醒。   潘子问道:“莫非水王流川那个贱人也在建昌城里?他应该能做到。”   火小邪摆了摆手,说道:“那种感觉不像是水家,我也说不清,很邪门的一种感觉,感觉……”说到此处,火小邪身子一硬,呆了片刻,缓缓说道:“感觉……我的梦中就有过这种感觉……”   火小邪想到这里,内心中隐隐哆嗦了一下,怪不得他当时觉得如此的恐惧。那段连续的梦境在火小邪的脑海中电闪雷鸣一般闪过,直到他在梦中坠入瀑布便戛然而止。   火小邪幼年的记忆同时涌现出来,他能够准确地记事的时候,并说不出自己有几岁,反正是一个人缩在奉天城外的黑暗角落中发烧,又冷又饿,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火小邪清楚地记得,当时他脖子后有一道很深的刀伤,化脓发炎,故而才会如此难受。就在他半死不活之际,奉天城自己的师父齐建二救了他一命,从此教他偷窃,这才在奉天城住了下来。   火小邪想到此处,不禁反手摸了一把脖子后的伤痕,这道伤痕有手掌长短,伤口早就愈合,但伤疤又黑又硬,现在使劲按上去,皮肤下还会隐隐作痛。火小邪记不得这道伤痕是怎么来的,而且时间过去这么多年,要不是刚才和潘子说话,自己几乎都忘了此事。   潘子见火小邪神态有异,问道:“火小邪,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你的梦,你的什么梦?你的确时不时做噩梦惊醒的。”   火小邪从来没有完整地和潘子讲过自己梦到了什么,通常是只言片语,一两句就作罢。因为火小邪觉得没有必要讲,虽然梦境很真实、很古怪,毕竟只是梦罢了,千篇一律,重复来重复去,何必说得太详细呢。   火小邪哑然道:“只是梦里有类似的感觉罢了,我说不清楚。算了,这事多说无益,我们多加小心就是。”   火小邪再做安排,命乔二爪子去找乔大脑袋,摸清楚他住在哪里,身边有什么人,如果看到通行证、号牌、出工文书之类的东西,不妨偷一点回来。同时让乔二爪子嘱咐乔大脑袋,装傻充愣即可,不用回来,明天自然去找他。这些事办完之后,立即来田问下榻的酒楼找他们,屋顶蛙鸣为号。   乔二爪子就喜欢干这些事,兴高采烈地去了,暂且不表。   乔二走后,火小邪与潘子不再耽搁,乘着夜黑风高,火速赶往田问、林婉所住之地,要将今晚所见所闻之事,说与他们听。   田问、林婉所住之地,就是他们吃饭的大酒楼。田问曾经来往建昌城多次,应该住在哪里盘算得清楚,这大酒楼地处繁华路段,招牌巨大,甚是好找。   以火小邪、潘子的能耐,找到这个大酒楼,不费吹灰之力。两人绕过酒楼前院,直奔中院而去,一前一后上了墙头,隐在院内树阴下向里打量。   此时酒楼客房大多已经熄灯,不见人迹。火小邪观望片刻,看不出哪间房住着田问、林婉,便招手示意潘子,两人下到院中打探。   这两人刚刚悄无声息地隐入院内花坛边,就听二楼一扇窗吱呀一响,开了道小缝,一个妙龄少女冲着火小邪、潘子藏身之地微微一笑,便将窗户掩上。   火小邪、潘子都看得真切,不是林婉是谁?   火小邪心惊道:“她怎么知道我们来了?真的是靠闻的?这也太厉害了!林婉说给我们身上放了味索,我怎么一点都闻不出?”   潘子轻推了一把火小邪,低声道:“这姑娘的鼻子比狗还灵呢!走吧!给我们打招呼了。”   火小邪点头应了,两人向客房内摸去。   既然知道了林婉所在的房间,躲过店里的夜巡伙计,如走平地一般,眨眼两人就到了房前。火小邪用手指一探门缝,就知道门是开的。   火小邪用二指一推,吱的一声轻响,两人便先后从门缝中钻了进去。潘子不忘回头把门关上,插上门闩。   两人既然进了屋,就没有太多担心的,挺直了腰杆看去。虽说房内没有点灯,但些微的月光照进房间,在火小邪、潘子眼中已经足够的明亮,与白天并无二致。   林婉正站在窗边,转头对火小邪、潘子一笑,明眸皓齿,俏目含情,月光将林婉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柔晕,简直像寒月宫中的仙女下凡一样。   火小邪微微躲避了一下林婉的眼神,低声问道:“田问大哥呢?”   林婉轻笑着向火小邪走来,说道:“他有事,马上回来。”   潘子倒不客气,一跨步坐在桌边,拿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嘴里猛倒,闷声说道:“渴死了!酒真够烈的,要不是我偷偷倒了不少,非被那帮窑姐灌醉不可。”   火小邪心里骂道:“你这个死潘子,说些什么话!”   火小邪也走到桌边坐下,低声问道:“田问大哥这么晚还出去?”   林婉盈盈坐在火小邪身边,说道:“嗯,他说他有事,你知道问也是问不出来的。田问轻易不说五个字以上的话,这样倒是能防我木家的药力。”   火小邪觉得有些奇怪,问道:“林婉,你不会对田问大哥也下过什么药吧。”   林婉说道:“没有的,我的药对他没用。”   火小邪说道:“你怎么和我说这些?”   林婉笑道:“我什么都可以对你说啊,你忘了我们是夫妻吗?”   火小邪大惊失色,唰地一下站起来,面红耳赤道:“林婉,你不要开玩笑呢。”   林婉站起来,牵住火小邪的手,笑道:“我没有开玩笑啊,好不容易我们两人在一起。”   火小邪居然挣脱不了林婉的手,慌乱之中,求助似的看向潘子。潘子还在往嘴里倒茶,动作似乎都没有变过,依旧念叨着:“渴死了!酒真够烈的,要不是我偷偷倒了不少,非被那帮窑姐灌醉不可。”   火小邪一下子脑子就乱了,颤声问道:“林婉,你是谁?”   林婉脸色一变,五官唰地一下改变了形状,冷冷地说道:“你原来喜欢的是林婉,火小邪!你已经认不出我了。”   火小邪大喝一声:“水妖儿!”   “这姑娘的鼻子比狗还灵呢!走吧!给我们打招呼了。”潘子捅了捅火小邪,“喂,你发什么呆!”   火小邪顿时清醒过来,眼睛瞪得滚圆,前方二楼上的一扇窗正在徐徐关上。他和潘子还老老实实地蹲在花坛后,他们刚刚才看到林婉从二楼探出头来,向他们微笑示意。   火小邪实在搞不明白,就在林婉从出现到消失的这么一眨眼的工夫,怎么记忆中突然插入了如此长时间的幻觉?现在清醒过来以后,明明知道是幻觉,但在幻觉中,却有种身在梦中却不知是梦的感觉。自从火小邪在青云客栈中睡过一夜,早晨起来一见到林婉就情难自抑之后,总觉得自己哪里有什么不对劲,可就是说不出。   火小邪飞快地眨了眨眼睛,他除了刚刚呆滞了片刻以外,内心中有一些诧异,总的来说却是波澜不惊,好像一场幻觉都是自然而然的发生似的。连幻觉中最后惊呼水妖儿,都没有让他紧张。   火小邪轻喘一口气,低声道:“潘子,我们小心。”   潘子说道:“林婉都出来打招呼了,小心什么?”   火小邪说不出原因,只好说道:“小心便是,我们上去。”   两人闪出花坛,向客房内摸去。火小邪曾经在幻觉中上过一次楼,几乎每个台阶都记得,可是真的进来,却发现真实的情况和幻觉完全不一样。   同样没有什么阻碍,火小邪和潘子就来到林婉所在的房前。   火小邪又是一指探了探门缝,发现门只是虚掩着,又和幻觉中的一致,火小邪正想推门,却犹豫了一下,反手招呼潘子上前,让他先进去。   潘子有些纳闷,但此时没必要多问,让他干就让他干,贼人之间的配合讲究的便是快刀斩乱麻,可以有疑惑,却不能有迟疑。   潘子将门推开一条缝,钻了进去,火小邪尾随其后,也侧身钻入。   火小邪一钻进去,就立即打量了一番屋内的情景,只见田问静坐在窗边圆桌旁,正在小口小口的抿着一杯茶,屋内摆设和幻觉中完全不同,而林婉从窗口边扭过头来,向火小邪、潘子微笑,林婉的容貌举止,月光笼罩美人,又是和幻觉中别无二致。   火小邪关上房门,向田问、林婉点头示意,走向窗边圆桌。   潘子抢先一步,跳将过去,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低喊道:“好茶啊!解渴!解渴!”   林婉笑道:“潘子,你喝酒了?身子一股子脂粉香味呢。”   潘子说道:“喝了一点点,在城里逛的时候,碰到几个美女,见我长得英俊潇洒,非要我与她们喝两杯,求我娶她们为妻,我便喝了一点点,告诉她们我志在千里,不能留在这里,便打发了她们,哭得那个惨啊,啧啧啧。”   林婉坐在火小邪身边,笑道:“潘子就爱瞎编。”   火小邪倒有些沉默,坐在桌边一言不发。   田问轻声道:“何事沉默?”   火小邪微微看了眼林婉,正色道:“是不是有人在这里?如果有人在,不要瞒我。”   田问将嘴一闭,静若石佛,他这个样子,嘴巴撬都撬不开,更别说回答了。   林婉柔声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有人在?”   火小邪答道:“因为有的人不愿意见到我。”   众人一片沉默,潘子郁闷道:“你们说得好深奥啊,文不对题,答非所问啊。”   又是一片沉默,林婉清幽地说道:“火小邪,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火小邪说道:“有人就是有人,没人就是没人,田问大哥,我知道你是个守承诺之人,但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答案了,房间里的人,出来吧。”   “火小邪,你竟会一进屋就这么问。”一个冷冷的女子声音说道,随后轻轻的脚步声从房内传出,向着火小邪走来。   火小邪动也不动,潘子直接回头打量,顿时长大了嘴巴说不出话。   火小邪头也不回,低声道:“是你。”   这女子一身黑衣,一直走到火小邪身后三步远才停下,冰冷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火小邪说道:“水妖儿,你不该在这里。”   这女子突然媚笑道:“水妖儿?但我是水媚儿啊!装一下水妖儿看看你有什么反应,嘻嘻。”   火小邪听了此话,眉头微皱,转过头来,看向这个自称水媚儿的女子。   火小邪仔细一看,略微愣神,眼前的女子尽管身穿黑衣,五官和水妖儿一模一样,但神态中一股子媚态,眼神也十分挑逗地看着火小邪,活脱脱就是水媚儿。水妖儿和水媚儿本就是对双胞胎,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火小邪以前能够辨认出水妖儿和水媚儿,是因为水妖儿从来就不模仿水媚儿,而且大多数时间,水妖儿不是以顽皮的样子,就是以冷傲的姿态面对火小邪。   火小邪眼看这女子一点都没有水妖儿的影子,不禁有些疑惑,莫非自己受幻觉所惑,真把水媚儿当成水妖儿了?但以水妖儿模仿别人的本事,要装成水媚儿并不是难事。   火小邪迟疑间,潘子乐哈哈的站起来,嘴里和抹了蜜似的,说道:“哎呀,水媚儿啊!你和水妖儿长的太像了!水妖儿说过,以后要把我介绍给你认识的。”   “水媚儿”娇笑道:“你是潘子吧,水妖儿和我提起过你,说你是个花心大萝卜,让我躲你远点。”   潘子急道:“不会吧不会吧,搞错了吧,我这个人有点小小的风流,但认真起来,那可是海枯石烂不会变心的。”   “水媚儿”扭着小蛮腰媚笑道:“果然是贫嘴呢,放心啦,我告诉你哦,我就是喜欢花心大萝卜,嘻嘻。”   潘子眼睛一直,立即说道:“水妖儿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她对我真是太了解了!水媚儿,你怎么来了?水妖儿在不在附近。”   “水媚儿”说道:“她可不会来。”   火小邪闷声问道:“好,就算你是水媚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火小邪只能暂定这个女子就是水媚儿,也是无奈,既然她不承认,总不能一直叫她水妖儿。   水媚儿说道:“什么就算是啊,我就是水媚儿,哼,我看你想水妖儿想的痴了?要么你告诉我你喜欢哪个样子的水妖儿?嘻嘻。”   火小邪被问的愣住,这个问题他曾经问过自己无数遍,都是没有答案。   水媚儿挑着媚眼,轻轻一笑,并不追问火小邪,而是走到一旁坐下,冲林婉、田问微笑示意。   林婉淡淡一笑,说道:“火小邪,水媚儿在建昌已经有七八天了,她今天来找我们,是水王流川大人让她来助我们一臂之力的。你来之前,我们已经谈了许久,水媚儿对建昌目前情况的了解比我们强了许多,能省我们无数工夫。”   潘子立即轻拍掌乐道:“好啊好啊!水媚儿是和我们一起行动吗?”   火小邪狠狠瞟了一眼潘子,潘子一抓头,嘿嘿闷笑着没有再说下去。   火小邪看向田问,问道:“田问大哥,我不明白了,怎么我们要去干什么,已经五行世家人人皆知了吗?”   田问闷声道:“水家无妨。”   火小邪回想起只能听见声音,见不到人的水家三蛇,他们已经在三宝镇当面说破了田问是要去“乱来”,他们希望“越乱越好”,想来水家骨干都已明白田问意在何为。而进大青山时,发丘神官田遥说田问是要毁鼎,故而阻他在外,不知这些水家人知不知道。   水媚儿娇笑道:“田问哥哥话语虽少,但都说得实在呢!我好开心呢!木家的林婉妹妹都来了,我当然也应该来凑凑热闹,也给林婉妹妹做个伴。”   林婉十分温柔地笑道:“谢谢水媚儿姐姐了。”   水媚儿扭捏了一下身子,瞟了眼火小邪,轻叹一声,说道:“可惜火小邪好像不欢迎我哦,看到我长的和水妖儿一模一样,就讨厌是吧,巴不得是水妖儿才好吧。”   火小邪抱了抱拳,说道:“水媚儿,你误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刚才我以为你是水妖儿,有点回不过神,对不住了。”   水媚儿媚笑一声,说道:“好了,我逗你玩的,都是我穿了黑衣服闹的。嘻嘻。既然大家都到了,就先听听你打听到什么消息吧。”   火小邪静下心来,整理了一番思绪,慢慢将依田中将、宁神教授、张四爷、周先生秘密住在城里,已经通过炸山发现了一条裂缝,打算直接开挖下去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潘子魂不守舍,不住地和水媚儿眉来眼去,水媚儿可不像水妖儿,照单全收,不避不让,媚眼勾的潘子意乱情迷,直喘粗气。   火小邪也懒得管他们两个,心里更加确信此女就是水媚儿无疑。   等火小邪说完乔大、乔二的事情,林婉才说道:“这些事情倒是宝贵得很。”   水媚儿却毫不在意,说道:“那个宁神教授本事很大,是个中国通,同时是地质学家,历史学家和建筑学家,他这两天炸山,都是精密安排过的,以他的本事,早晚会发现问题。我们水家埋在炸山劳工中的眼桩今天晚上就有发现,猜到日本人可能会用这一招。刚好火小邪你替我们确认了,不错呢。”   火小邪见水媚儿揽功,也没有什么好生气的,只是问道:“水媚儿,是不是水家有什么人在暗中监视过我?我偷听日本人讲话的时候。”   水媚儿哦了一声,说道:“那应该没有,不过要是我爹水王来了,亲自派人盯住你,我也不知道呢。”   火小邪若有所思,垂头不语。   水媚儿接着说道:“这次日本人派来的都是精干力量,不止我们看到的这一点点人,可惜建昌一带按五行约定,各家平时不得派驻过多人员,所以水家的力量也有限度,始终有一些人员查不清楚行踪和身份,在大青山一带四处游荡,很是神秘,这些人我们要万分提防呢。”   林婉说道:“连水家都查不出行踪的人,那会是什么人呢?”   水媚儿瞄了一眼田问,媚笑道:“土家人最有可能,土王这次可是默许日本人的行动了呢。也难怪,日本人这次精锐尽出,能找到这里大肆行动,却不知道地宫入口,只会是溥仪亲口对日本人说的,皇帝既然不要鼎了,土王也没什么好说了的,袖手旁观看着就行。对不对,石头一样的田问哥哥?”   田问如同没有听见,脸上毫无表情,眼珠子都不动一下。   火小邪见过从地下蹦出来似的土家四门宗主,水媚儿这么说,还真是土家人最有可能。   有水媚儿参与进来,果真省下不少工夫,众人略一商议,便议定出一套计谋,田问点头同意,这事也就成了。   众人商议完毕,水媚儿刚走,乔二也不早不晚地回来了,说是乔大住在南城的工棚里,明天一大早就出城开山,一天给五毛钱,薪酬丰厚,算是份好差事,但是专门挑选力气大身体健硕的,乔二这种小个子,别人还不愿意要。乔大听了乔二传话,心里踏实下来,应该早就睡死了。   乔二此行,除了和乔大说话外,顺手牵羊偷了些东西,收获颇丰,衣裤被卧、镰刀锄头、草鞋账本、笔墨纸砚、刀子铜钱、麻绳线头、油灯火石等等等等,快一百斤重的东西,让他打了个和人差不多大的包裹,扛在肩上,用嘴咬住布头,就这么背回来了。   火小邪哭笑不得,又生不上气,乔二办事尽力,盗术高明,就是脑子里缺根弦,不知是聪明还是傻,反正干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来,稀里糊涂的程度比乔大好不了多少。   火小邪把这些没用的垃圾藏在房中,没有和乔二再多说什么,此时已过子夜时分,林婉进了内室休息,其他人则散在房内各处歇息,也不脱衣,席地而卧,都觉得挺好。   潘子在火小邪耳边嘀咕了近半个时辰水媚儿的好,烦得火小邪又骂又捶,这才止住潘子的臆病,闭眼小睡了片刻,已是养足了精神。   鸡鸣时分,已是和水媚儿约定的时间,众人都没了睡意,分作两批,先后出了客栈,去往水媚儿提前约定的一处民宅。林婉依旧和田问同行,火小邪看在眼中,嘴上尽管不说,心里却隐隐有些醋意。   火小邪、潘子、乔二三人先到一步,水媚儿已经在房中等着,人还是昨晚的那副妩媚的劲头,只是衣服换了身寻常闺女的装扮。乔二见还有这么妖里妖气的民女,又长的和水妖儿一样,吓了一跳,差点拔腿就跑,被火小邪一把拉住,简单说了原委,这才安稳住乔二。乔大、乔二这两兄弟,有一点都好,就是不喜女色,分不出谁漂亮不漂亮,母猪和貂蝉在他们眼里也都是两只眼睛、两个鼻孔、一张嘴巴,这样很是省心,若是他们和潘子一样盯着女人不放,还挺麻烦。   潘子想了一晚上水媚儿,一见面简直嘴巴里开锅一样,滔滔不绝,水媚儿一边和他低声嬉笑,一边安排三人穿上建昌城里劳工的衣服,在他们脸上抹了点墙灰,便就成了。   林婉、田问后脚就到,水媚儿给田问易容花了点工夫,田问此人气质太盛,又高大英俊,好在水家易容术厉害,生生把田问整成一个愣头愣脑的傻大个模样。田问知道自己形象大变,微微苦笑,反而表情把火小邪、潘子、乔二、林婉都逗乐了,水媚儿更是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十分得意。   火小邪看着水媚儿如此开心,倒心生伤感,若是水妖儿能像水媚儿这样,性格一直不变,那该多好。   四个男人装扮停当,火小邪问水媚儿、林婉要如何,水媚儿将脸一抹,露出一副怯生生的表情,顿时一点妖媚的气质都没有了,变化之快,和水妖儿无异。加上水媚儿穿着民女的衣裳,活脱脱就是一个寻常的小媳妇。   火小邪心里咯噔一下,水妖儿变脸的速度也是这么快,他还第一次见水媚儿如此。   水媚儿收了容貌,归还一副妖媚的神态,说道:“我和林婉扮成送饭的娘们,嘻嘻。真讨厌,我最不喜欢变丑变老了。不过啦,没办法,将就将就吧。”   潘子拍马屁道:“水媚儿,你什么样子都好看。”   火小邪漠然不语,他发现他真的不曾了解过水妖儿,甚至水媚儿也只是刚刚熟悉。恍惚中,好像水妖儿和水媚儿只是一个人,一个在镜子里,无法触摸,一个是真的,触手可及,却不知道谁又是谁……   水媚儿带林婉进屋,半晌之后两人出来,让火小邪、潘子、乔二都吃惊不小,从屋里走出的两位,完全认不出来。一个是小媳妇打扮,另一个却是一个瘦小的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   好在这两人出来就说话,那小媳妇就是林婉,中年男人乃是水媚儿。水媚儿易容成一个男人,神形俱似,口音却是娇滴滴的女声,着实又古怪又神奇更有几分别扭。   水媚儿笑道:“好了,别看了,我最讨厌装男人了,没办法了。我这就带你们出去,都不要乱说话,听我的安排。嘻嘻。”   火小邪他们尚不知道,水媚儿装扮成的这个男子,就是田问、林婉刚到酒楼吃饭时,那个上前攀关系的商人。   水媚儿说完话,手中变出一个小工具塞入口中,轻咳几声,再说话时已经变成了十足的男子声音:“走吧各位!”   众人跟随水媚儿出了民宅,走上大街,此时天空已经泛白,街头上已有不少人忙碌着打扫开店、生火做饭、进货运送。火小邪这一行人也没有人多看几眼,就是路过几个店面时,有掌柜的向水媚儿打招呼,显然是水媚儿装成的这个男子,在建昌颇有名气。   无人能够识破,水媚儿自然脚步不停,简单寒暄句打发掉问好的人,带着人继续前行。   建昌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水媚儿带着大家穿街过巷,走了十多分钟,便来到一片棚户区。这片地方已经热闹起来,近百人的劳工正在街面上排队领早饭,还有数十人收拾着牛马车,忙忙碌碌地装运帐篷、锄头、被卧等物件。   水媚儿轻车熟路,直奔一间泥土棚屋而去,走到门口时叫了声:“冯保长在吗?”   话音刚落,就听到黑漆漆的屋里有个男人的声音应道:“在在!是张老爷吧!您怎么来了!”脚步匆匆,一个身材不高,长得獐头鼠目的男子奔了出来,一见水媚儿就满脸都是谄笑,咔一个鞠躬,说道:“张老爷早啊!”   水媚儿咳嗽一声,说道:“冯保长,你这里还缺劳力吗?”   冯保长一看水媚儿身后的火小邪等人,立马叫道:“缺!缺得多啦!日本人连夜征召劳工,我正发愁呢!”   水媚儿说道:“你看我身后这几个人都是我远房的亲戚,做事卖力得很,你就收了吧。怎么样?”   冯保长叫道:“嘿!好啊好啊!张老爷可真是照顾我!没问题,一点问题没有。”   水媚儿转身对火小邪说道:“邪子、潘子、问子、二子,给冯保长好好干活,别出了差错,张保长少不了给你们的工钱。”   火小邪连忙应道:“是啦是啦,张叔放心好了。”   乔二爪子低声抱怨一句:“我不是二子,我是爪子。”   冯保长命人来收了火小邪等四人,要拉水媚儿吃点喝点,水媚儿并不答应,推脱有事要办,寒暄两句便走。   火小邪没想到此事这么顺利就办了,要没有水媚儿协助,混进劳工的队伍里,可能还要花不少精力。   工头带着火小邪他们进了旁边一间泥棚,给他们一人开了一张派工单,盖好印记,让他们一人按了个手印上去,叮嘱他们收好了,完工时结工钱,全靠这张单子。那时候的派工单也是简单,牛皮草纸一张,上面划了几十个格子,每天干完活,由工头在上面盖一个章,就能在最后收工的时候,统一领钱了。   也许是水媚儿带着他们的来的原因,火小邪他们刚刚收好了派工单,冯保长就跑来与他们说话,其实一句实用的没有,说的大多是他和张老板关系多好多好,这个人情一定要给张老板什么什么的。   火小邪、潘子、乔二他们几个装老实,唯唯诺诺的只说了各自的姓名,这些做贼的人都心有灵犀,火小邪首先说自己叫张小邪,潘子就说自己叫张小潘,乔二自称为张二子,田问神情木讷,这种打扮更是看着有点愣头愣脑的,也闷声自称叫张问,差点让潘子跺脚狂笑,好在他拼命忍住。   一旁的工头将他们名字登记在册,这就算完事了。   废话再不多说,冯保长训话完毕,耀武扬威地走了以后,工头便领着火小邪去吃早饭。四人远远就见到乔大脑袋硕大的身躯蹲在墙角,捧着个大碗,瞪着眼睛呼哧呼哧的喝玉米(米查)子粥,好不快活,根本没有注意到火小邪他们。   潘子、乔二故意从他身边绕过,二人飞快地踹了他屁股两脚,这才让乔大脑袋抬起头,认出了潘子、乔二。潘子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出声,乔大听话,继续一埋头,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呼哧呼哧喝粥。   火小邪他们闷声不响吃过早饭,天色已经大亮,车辆马匹已在此地聚得齐了。   工头们吆喝着将百十个劳工聚拢,分发了铁锹、锄头等物,让众人列队排好,等了片刻。就见到几个穿着西式服装的人在冯保长的带领下走来,当中一个,火小邪认得,就是宁神教授,看来冯保长带来的这些人,都是日本人。火小邪站在队伍后面,也不怕宁神认出自己,偷偷仔细打量。宁神教授身边的那几个便服男子,一看神态就不是中国人,眉目间一股子煞气,表情阴不阴阳不阳的,看人的目光也都是满眼瞧不起的架势。   火小邪心里暗骂一句:“装什么人五人六的,日本人了不起啊,操!”   冯保长唧唧嘎嘎给宁神教授介绍了一番,说自己多么多么的不容易,才连夜聚集起这么多人,宁神教授不置可否,只是吩咐道:“冯保长,你做得很好,赏钱多多的!你们尽快出发!”   宁神教授走后,冯保长再叫喊一番,让劳工们少说多干,别惹事,日本人容不得人马虎偷懒,把日本人惹毛了,小心拿不到工钱。说完这些狐假虎威的话,冯保长一声吆喝,命令劳工们出发。   浩浩荡荡百多人的劳工队伍,七八辆满载扎营器物的马车,由数个日本人骑马在前带路,出了建昌城,向着大青山走去。   日本人在辽西一带势力巨大,重兵雄踞,所以建昌上上下下全部被打点过一遍,日本人带队出城,谁敢说个不字?守城的中国士兵老老实实列队放行,看着也孬种得很。   随着队伍的前行,火小邪、潘子、田问、乔大、乔二五个人算是聚在了一起,反正众多劳工互不相识,在路上互相攀个交情,扎堆前行并不奇怪,也没有人能猜到这五个人的来历。猜到了那还了得,东北四大盗里的乔大、乔二,五行世家土贼王的儿子田问,外加两个在净火谷中历练三年的新晋大盗火小邪、潘子,潘子还是个怀揣几百万大洋银票的富翁,这种寻常人做梦都想不到的盗贼搭配,就混在队伍里,光东北四大盗的名头,冯保长要是知道了,估计会吓到大小便失禁。   就是可怜了大狗黑风,它不能随行,只好委屈它待在酒楼柴房中,林婉一早上已经安排了酒楼里的伙计,给足了钱财,让人好吃好喝照看黑风几天。火小邪知道张四爷就在建昌城内,有些担心黑风留在店里,会让张四爷发现,可想想黑风毕竟是张四爷的狗,自己只算黑风的第二个主人,若张四爷发现了黑风,就当归还了即是。   潘子、乔大、乔二一路嘻嘻哈哈,当作游山玩水,火小邪虽有心事,但混在队伍中也无牵无挂,犯不着思前想后,颇多顾忌,也算轻松。只有田问看不出喜怒哀乐,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走路,也不知道他一路上能否发现什么。   建昌城离大青山,不过三十多里,队伍走了半日,便就到了。   火小邪本以为这一带没什么人,可走到近前才发现,半山腰和山洼之处,遍布了近百个颜色各异、大小不同的灰布帐篷,还有一个二十多户人家的村落,被围在这片营地之中。   放眼看去,山上至少有一两百人在各处游走,日本语和中国话夹杂着,呼喝声不绝于耳。再往前走了一段,队伍略停,就听左侧山间轰隆隆爆炸声起,卷起一大片灰尘,震得山谷回响,不少碎石从天而降,劈头盖脸地砸来。   队伍中的劳工四下闪躲,避过了这阵石雨,随即议论纷纷,都显得有些紧张。前方吆喝声传来,催着队伍再向前行,有个劳工忍不住大叫前方的工头:“我说大兄弟,说了是挖山,这山炮这么炸,要人命的啊?”   工头骂道:“怎么和个娘们似的!等进去了就好了!吃了几颗泥巴星子,就吓尿了?”   这劳工回嘴道:“我家采石采了多年!放炮炸山哪有这种炸法?要是这样炸山,我们挖的洞得会塌了!我不干了,我回去了!要命的事!”说着把锄头一丢,就跳出队伍,要往回走。   工头怒道:“你妈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你是个爷了?”说着追了上来,一把抓住这劳工的肩头。   这劳工是个粗人,一扭头就推了工头一把,差点将工头推倒在地。工头脾气更暴,顿时涨红了脸,大骂一句“操你娘”就上来干架。那混球劳工一听骂娘了,一捋袖子也冲过来直接就打。   辽西一带的民风彪悍,三句不合就能打起来,所以这两人大打出手,队伍里大多数人也不奇怪,吆喝着起哄,一时间队伍不再前行。   这两人正打得火热,王八拳乱挥,打得鼻血横流,仍不肯罢手。一堆劳工起哄围住他们,任由他们厮打,也不阻止。   这两人连打带踹,抱成一团滚下路边草坑,那路边是一个大斜坡,草木浓密,一滚下去便不见了人,只能听到嘶吼叫骂声不绝。队伍最前面的日本人和冯保长,最后押队的几个监工、打手正好赶了过来,冯保长大骂不止,驱开众人,正想派两个打手下去将两人拉开,却听不见了滚落路边两人的声音。   冯保长骂道:“狗日的!滚到阴沟里摔死了吗?大刘子,看看去!”   大刘子是一个打手,膀大腰圆,听了号令就跳下路边寻人。而带队的几个日本人窃窃私语两声,左右看了看,脸色一变,张嘴大叫了一番日语,挥手让队伍前进。   冯保长听得懂日语,知道是日本人催着前进,便指挥人让队伍继续向前。   众人见不到打架,没了兴趣,冯保长和一众打手凶神恶煞的驱赶,便又再向前行走。可刚走了一小段,就听到路边斜坡下传来一声惨叫:“啊呀妈啊!死人了啊!”   日本人骑着马,随队前行,不断吼叫,冯保长虽说诧异,但也不敢停步,嚷嚷着不要停下,继续前进。   再走几步,就见浑身是血的打手大刘子狂叫着从队伍后面追上来,疯了一样赶到冯保长身边,手足无措的叫道:“死了!死了!他们死了!”   冯保长骂道:“什么死了!是摔昏了还是死了!说清楚!”   大刘子惨声道:“两个人的脑袋飞了,人断成几截,哎呀妈妈啊,全都是血啊!”   冯保长吓得面如土色,一个耳光抽过去,骂道:“你摔昏了吧!什么人断成几截?放什么屁呢!”   大刘子歇斯底里地叫道:“真的,真的!人真的死了!是被刀砍的,一刀两断啊!”   大刘子这番话说得骇人,谁愿相信?打架滚下路边,人就变成几截了?队伍里的人将信将疑,眼看又要乱了。   就在此时,特特特的马蹄声传来,十余个持枪的大汉驾马从队伍最前赶过来,一看那副欠钱不还的尊容,就知道不是中国人而是日本军人。这些大汉一拉缰绳,守紧路边,两个人下马控制住大刘子,其他人则拿枪指着队伍,有几个人会说中国话,僵硬地骂道:“前进!你们的,前进!不走,就死啦死啦!”   有这番硬架势的,队伍才又稳了下来,惊惶不定的又向前行。   日本人尚不知道,这批劳工中还有三个手段高明的盗贼,远胜常人,那就是火小邪、潘子、田问。   火小邪的眼力耳力不是常人可比,就当打架的两人滚落路边的时候,他已经依稀听到路下方有动作极快的数人从三个方向冲过来,然后就在打架的叫骂声里,嚓嚓嚓嚓嚓嚓六声干脆的刀劈皮肉声音,便又以极快的速度退入林中,要不是火小邪眼尖,这些人来去之快,几乎是顺风而走,草木只是轻微晃动而已,很难察觉。   趁着队伍还在喧哗,火小邪在田问耳边问道:“你听到了吗?刀响。”   田问点了点头,说道:“有三人。”   火小邪说道:“对,是三个人,而且好快的身手!你觉得是什么人?”   田问说道:“难辨。”   潘子这时也凑过来说道:“路下面的林地里是有什么秘密吗?上来就杀人,不留活口啊。”   火小邪说道:“只怕我们看到的营地,只是暴露在明处的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我们看不到的。你记得水媚儿说过吗,连水家人都查不出一部分日本人的身份,怀疑最可能是土家人。但我看刚才这里凶狠的杀招,毫无道理可讲,似乎又不是土家人。”   田问说道:“不错。”   潘子说道:“会不会路下边的林子里,有五行地宫的入口?那个打架那两个白痴,瞎猫子碰到了死耗子?土家那能切开石头的什么摸金人,带着手下咔嚓咔……”   火小邪也觉得潘子这个推测有趣,转头看向田问。   田问摇了摇头,说道:“绝无可能。”   火小邪嗯了一声,又问道:“日本人炸山能发现进入地宫的裂缝,却发现不了入口吗?那地宫入口能在哪里?”   田问说道:“地下之下。”   “地下之下?”火小邪不解其意,推测道,“是说入口在山底下,而不是在山上面?所以日本人找不到,必须先下到地底,才能到地宫入口?”   田问点了点头,说道:“九荒深井。”   潘子嘴快,问道:“九荒深井,是一个口井啊?从井里下到地底,才能到地宫入口吧。”   田问说道:“正是。”   潘子叹道:“原来这么复杂,我当地宫入口是一个大山洞,上面挂个大牌匾,或者刻几个大字呢。”   火小邪说道:“难怪你们土家那四个怪物说不让你进,你就进不去呢,敢情到地宫入口,还要先过一口井。啧啧。”   “你们几个!不要说话!”一个怪声怪气的大骂传来,火小邪扭头一看,乃是一个眼生的凶巴巴的监工正瞪着眼睛冲自己吼叫,并不是从早上从建昌城里一起出来的人,那模样估计又是日本人。看来越往里走,管束越严。   果不其然,劳工队伍走过一道石洼,所见之处已经遍布岗哨。大部分人都看着神态僵硬,凶神恶煞,手持长枪,虽说穿着各式各样的便衣,但脚下的大皮靴还是暴露了身份,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日本军人,而不是普通的乡保、团民。   再往里走一小段,气氛更是怪异,山林间横七竖八挖的全是战壕,数十个中国劳工正在装填沙袋,布起一道又一道的工事。从远处看有林木遮盖,还看不清楚,走近了一看才知道,这里不只是一个遍布帐篷的营地,更是一个硕大的工地,到处都在施工,架设围栏路障,还有数米高的木制围墙也正在紧张地施工。如果按水媚儿所说,日本人来到建昌只有三四天,却能完成这么多的布置,花费巨大,实属不易!   火小邪见到此景,有些纳闷,日本人不是来找地宫盗鼎的吗?怎么看架势,是要在这里修一座“山寨”,打算占山为王不成?其实火小邪以后才明白,日本人的准备绝不是多余的,他们为了盗鼎的过程中万无一失,恐怕有人偷袭进攻此地,坐享其成,所以大兴土木,要让这里成为一个准军事要塞,严防死守,第一让自己能够安心盗鼎,第二是在得手后,守住一段时间,再派重兵来此,安全地把鼎转移出去。   劳工队伍在层层监视下,行到紧闭的“寨门”前。说是寨门,不过是在林地中架起的一道木围墙中,正对着山路的一道豁口,同时配上了一道简易的木门罢了。   寨门两侧围墙仍然在加高加厚,看来工程不是一日之功,远远没有完成。   围墙内外虽伐掉不少粗大的树木,但林木依旧繁茂,低矮的灌木丛,乱石野草不计其数。有人通报了情况,寨门方才打开,走出十多人的队伍,卡住寨门,命劳工鱼贯而入,不止要掏出派工单检查,更要搜遍全身,以防有人带了违禁物品进去。   有中国的监工把着门口吆喝:“把你们身上无关劳作的东西早点掏出来!干粮、刀子、药丸、玩具、火柴、挖耳勺、鼻毛夹子,统统拿出来!说了还不拿的,搜出来小心一顿打啊!”   这一套防备的手段让火小邪大大的皱眉,他们五个人身上,都有“不正常”的东西。火小邪身上有猎炎刀,锋利异常,不是寻常的刀具;潘子手腕上有齐掌炮,挎着的背包里面有个古怪的八变球,各式各样的工具,还有两把手枪、几百发子弹和一张数百万的银票;乔大脑袋背上有两块钢板;乔二爪子腰间别着一副尖甲手套;田问更是全身上下披着怪异的铁鳞细甲,还有能瞬间把衣服收走的机关。这五个人让人搜遍全身,不出事才怪。   盗贼把自己身上的各种偷窃工具带入防备严密的场所,还不能让人发现,在荣行里称之为“走辣”,盗术中亦称为“匍物”。古时候荆轲刺秦王,将匕首藏在地图中,带至嬴政的身边,便是“匍物”的一种。   “匍物”考量的多是计谋,并不一定靠身手。   其一叫“前潜”,正如其名,要将偷窃工具事先藏在偷盗地点之中,少则一日,多则数年,有大盗厉害,十年前把一件工具藏在树中,等主人家的房子都修好,十年后他才一身清白地进去,从树中刨出工具,行窃得手。   其二叫“歪桩”,工具不是自己带进去,而是由其他不被搜查的人员、物品带进去,比如守门的看守。厉害的大盗,甚至利用主人自己,把东西带进去。这种方法一定要把东西藏得巧妙,轻易不能被人发现。更有甚者,将工具拆成几样,伪装成寻常的东西,等进了房屋,再依次拆下,组成工具。   其三叫“厚宝”,荆轲带匕首就是“厚宝”的技术,即是藏在匪夷所思,不能搜查的事物里面,比如贵重的宝物等等。某个皇帝曾经被偷了先皇所赠的夜明珠,最后查明是一个太监所为,原来进贡的一件贵重的瓷器中,他提前买通瓷器匠,把一条细钢锯封在磁胎内,他进了皇库值守,用厚布蒙住瓷器,砸开后抽出细钢锯,原样盖住瓷器,只要不动,就看不出瓷器已经裂成了两半。这太监用细钢锯把宝匣四角锯开,这才盗出夜明珠,居然半年后才被发现失窃。   其四叫“挂枣”,就是东西明明就在自己身上,通过手法掩饰,无论别人怎么搜都搜不到,可惜“挂枣”只适合小东西,太大的东西是藏不住的。古时有许多精通变戏法的大盗擅长此技,最有名的要属“采间遁珠不盗法”。可能有人觉得奇怪,怎么名字这么别扭,还有“不盗”两字?这话说得一点不错,采间遁珠不盗法就是唐朝盛世的时候,因为天下太平,路不拾遗,便有一个江洋大盗洗心革面,改行做了魔术师以后创造的。由于这个大盗发誓不再盗窃,但这个魔术所用的手法却与盗术脱不开关系,大盗唯恐后人瞧不起他,便取了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名字,意思是说,别看这个魔术用到了盗术,但绝对不是用来偷东西的,称之为“不盗”!   其五叫“回身”,就是先清清白白地混进去,让人放松了对自己的警惕,然后从其他防备薄弱的地方溜出来,或者通过其他手段送进来,最终把工具拿到手。有大盗养了一只八哥,无论他在哪里,这只八哥都能找到他,于是他做了一个定时器,时间一到,八哥就能放出来,八哥脚上带着工具。他混进去后,找地方等着八哥来寻他,便就拿到了工具。还有用射箭等方式的,这些方法都叫“回身”。   其六叫“过脉”,就是命一人携带全部工具,冒死冲入,或者制造不大不小的混乱。借着混乱之际,将其他人的工具放入合适的位置,甘愿自己被抓。这种方法虽说鲁莽简单,但直到现代,许多贼人也是这么做的,找一两个人裸奔,效果可谓是立竿见影。   其七叫“泊血”,此法比较残忍,多是用自残的方式,将一些工具埋在体内,如大腿根部,阴部,臀下,小腹,肠胃,下额,头皮,最极端的有将手臂长的一把利剑,从肋骨处刺入,藏在胸腔内。大盗很少这样做,不必痴心偷窃到这种程度,都是些极端之人,不择手段才会如此。   其八叫“钱谋”,这个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拿现代的机场安检做个比方,彪悍的做法就是把机场安检人员统统收买,一收买就是一大串,本来赚二亿,拿一亿来分,几乎没有用钱砸不动的人。这都是顶级的金行世家大盗会干的事情,寻常小贼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匍物”简单说只有八法,但并不是只能单用,复用起来效果更佳。   火小邪他们一行五人,没有时间准备,按目前火小邪盗术,自觉带进去猎炎刀、乔大的钢板、乔二的爪子都不是问题,麻烦在潘子和田问。   正当火小邪思量之际,一偏头已经却不见了田问,火小邪心想:“只怕田问不愿脱衣服,先溜走了,他藏在暗处,想进这个破寨子不是易如反掌。咳,这个田问,连声招呼都不打。”   潘子还没有注意到田问不见了,拉住火小邪问道:“奶奶的,我这可是个大包啊,不好藏啊。”   由于寨门口一个一个地搜查放行,速度极慢,所以这一众劳工乱哄哄地堆在门口,与后面的牛马车混在一起。后面不着急进去的劳工,或靠着树木,或坐在石头、木桩上休息,有人在清点自己身上的东西,也有不少人依然对路上发生的两人失踪一事交头接耳。十多个持枪的日本便衣守在四周,多为监视着更远处的动静,倒不是特别注意这群劳工的一举一动。   火小邪也并不着急,四个人懒洋洋地退到一辆杂物车旁休息,他们偷东西的手段高明,藏东西也不在话下,几眼就看出最妥当的地方。乔大身躯庞大,做了个掩护,火小邪的猎炎刀和乔二的爪子已经塞进车内不见了踪影。至于乔大背上的两块铁板,更是简单,胡乱地往车下一塞,只当是垫车板的,便就成了。   正当众人要处理潘子的挎包时,田问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轻轻把潘子一拉,指了指潘子的背包。火小邪见田问突然又冒出来,估计是他已经有妥当的办法,就没有再问刚才他的去向。   而潘子赶忙问道:“你帮我藏?”   田问点了点头,也不说话。   潘子一边把背包取下,一边说道:“那你可不能丢了。”   田问微微一撇嘴:“放心。”   田问将背包拿到手中,转头就走,在人群中钻了两钻,走到一棵树后,那棵树才小臂粗细,怎么藏得住人,而田问就眼睁睁地不见了,好似树后一扇门,他径直走进去了。火小邪在三宝镇见过田问躲在树后,就不见踪影的本事,倒不奇怪。潘子的眼睛都瞪圆了,看了看火小邪,火小邪无奈地笑了笑,耸肩不语。   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四人先后通过检查,进了寨门,劳工们在此集合,等着所有人进来。不多时就看到田问背着潘子的挎包,在寨门口让人搜遍全身,还打开了包看了看,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这就走了进来,与火小邪等人相会。   潘子急匆匆的上前低声问道:“我的东西呢?”   田问答道:“埋了。”   潘子一愣,说道:“啊?埋外面了?刚才多大一会工夫,你就给埋了?是晚上去取回来吧?我老天,那里面的东西都是我身家性命啊。”   田问说道:“现在取回。”说着转身又往人群外走。   潘子还要追问,火小邪一把拉住他,低声道:“田问可是土家人,他的手段我们猜不到的。”   潘子说道:“田问肯定把东西埋在外面了,难道他现在刨个洞取回来?老鼠打洞也没这么快啊。”   火小邪说道:“说不定田问比老鼠还快几倍呢,等着吧,别吵吵。”   眼看着这批劳工全部进了寨子,车马也都拖进来了,冯保长吆喝着让众人站好了,站成几排,以便清点人数,却还是不见田问。   潘子急道:“我说他一下子回不来吧。”   火小邪四下张望,也是不见田问,不免有些紧张,但火小邪安慰道:“没事的!”   有工头拿着花名册点名,火小邪等人的“化名”一一被念,四人一一答应了。   “张问!”工头叫道。   “在。”队伍第一排最顶头有人回答。   火小邪、潘子都是一喜,向后退了半步,才看到田问果然老老实实站在第一排最顶头,潘子的垮包正安安稳稳地背在田问身侧。用潘子的这双贼眼一望,就知道里面已经装了东西,不再是田问刚进来的时候,里面空空如也。   潘子又惊又喜的嘀咕道:“这家伙怎么做到的?神了咧。” 六、各显神通   工头点名点完,除了缺一个打架滚落路边的家伙外,一个人都不少。冯保长一脸苦相,站出来喊道:“你们这些人听着!到了这里,都给老子夹着尾巴做人,少犯浑!告诉你们,这里不是没有死过人,都是不听指挥瞎跑死了的!老子有言在先,到时候挨揍可别怪我!听到没有?”   众劳工能来这里干活,谁不是图个丰厚的工钱?的确没必要折腾。于是众人有气无力地应了,工头吆喝一声,带着队伍再往里走。   穿过大片的帐篷营地,倒是见到更多的日本人来来往往的,看模样有文有武,忙忙碌碌,也不全是军人。有数台发电机摆在空旷处轰隆隆做响,电线横七竖八拉得到处都是,也不知道这里用电是干什么用的。   等到了一片略为平坦的地方,工头才指挥着众人停下,大手一挥,吩咐就在这里搭建帐篷。火小邪几个人早就混在牛马车旁边,听了号令,抢着搬运,东西才卸了一半,火小邪的猎炎刀,乔大的铁板,乔二的爪子已经物归原主,潘子也从田问手中喜滋滋地接过挎包,背在自己身上。   这些帐篷都是日本人的东西,从建昌城里运出来的,质地做工比想象中好了许多。有说得了中国话的日本人前来指挥,加上冯保长带来的几个工头、监工也熟悉搭建的方式,劳工们十人一组,利用早就砍好的木桩,七手八脚地搭了十个帐篷,每个帐篷里面能睡下十多个人。铺上草垫被卧之后,也便齐了。   工头又叫众人集合,集合完毕后,只见几个日本人上来与冯保长交谈几句,其中一个趾高气扬的日本人在队伍前来回走了一圈,打量了一番众人,站在正前,用生硬的中国话嚷道:“你们的!勤快的干活!赏钱大大的有!你们,听话的要一定,不听话的糟糕!非常!你们的明白?”   “明白。”众人稀稀拉拉地答应了,其实心里无不骂娘,小鬼子耍什么威风。   这日本人可能觉得回答不够整齐响亮,脸上有些不悦,但他并没有再说什么,瘪了瘪嘴,回头招呼冯保长等一众日本人:“带路的走!”   劳工队伍便跟着人向山上爬去,这一侧的山体乃是石头山,没有什么林木,一眼看去一览无余。众人爬不了多远,就看到七八个人正在上坡上用白灰画线,已经圈出了一大片山地。   日本人拉着冯保长、几个工头,指着这片山地吩咐了一番,等冯保长回来的时候,便吆喝着开工了。   原来这片山地,要向斜下方直挖下去,要挖多深,还不得而知。这种硬邦邦的石头山,二分大小的一块地齐齐挖下去,还真是不小的工作量。   说干就干,火小邪他们也不想偷懒,跟着大家伙干了起来。日本人也不是甩手掌柜,看得出他们对这次挖掘相当重视,一直有两个戴眼镜的日本人作为总指挥,不断发布号令,还有十多个日本人跑上跑下地监督施工,几乎把冯保长带来的监工晾在一边,一点都容不得劳工们偷懒。   劳工们轮番休息,忙了一个下午,才算把山体最表面一层刨开二米多深。   天色渐暗,一台发电机被抬了上来,架起数盏射灯,把坑洞照得通明,看架势要昼夜不停,连续施工。果不其然,几个日本工程人员测量了一下洞口角度,指挥着继续开工。   又忙了一阵,已是天色全黑,有劳工开始抱怨,中午饭就没吃,干了一下午,只有水喝,晚饭再不吃就要没劲了。   日本人估计已经想到这点,早和冯保长商议好,把劳工们分成了三队,一队先撤下山去吃饭休息。火小邪他们是假冒的“张老板”带来的人,得了个便宜,首先撤下山去。   潘子一路上在火小邪耳边骂骂咧咧,说活到这个岁数,还没有这样傻兮兮地干过这么久的体力活,火小邪懒得理他,知道这小子说归说,真干起来,也不会溜走故意偷懒,让人多注意到他。乔大、乔二是常年深山里砍木头的人,不觉得有多累,精力还是旺盛得很,就是嘀咕饿得厉害。田问看着身材修长,实际是个肌肉健壮的力士,他闷头干了一下午,很是吃苦耐劳,直到现在还都大气不喘一下。   等下了山,一队人席地而坐,都是累得够呛。冯保长也下了山,不知是抽了哪根筋,溜达到火小邪面前说道:“张小邪,你们几个干得不错,卖力得很,我可是个明眼人,看得出来。不错不错!知道你们也是不愿给张老板丢脸。”   火小邪装作老实地笑道:“冯保长多多关照,我们几个就知道傻干。”   冯保长蹲下来低声说道:“放心,有我在,累不到你们,我也要给张老板面子是不是?改明天事都理顺溜了,我给你们几个换份轻松的活计。”   冯保长挤了挤眼睛,便站起身离去。   火小邪暗念道:“这个姓冯的还挺会来事,呵呵,也好也好。”   潘子凑过来笑道:“嘿,咱傻人有傻福咧!真没白辛苦这一下午。”   火小邪正想调侃潘子两句,就听到乔大脑袋在身后唰地一下站起来,嚷道:“饭!饭来了!有馒头!我老天,快饿死了。”   火小邪扭头一看,帐篷一旁转出一辆板车,上面驼着馒头面饼,几盆子菜,看着很是丰盛。板车由两个男子拖着,还有四个女子陪同,火小邪扫了一眼,哑然失笑,里面的两个女子,应该就是水媚儿和林婉,她们的那副打扮,一点没有以前的影子,要不是来之前见过,还真不是一下子能认出来的。   有饿急了的劳工,都纷纷站了起来,向餐车围过去,那模样是生怕吃不到打算下手去抢。   有工头拦住众人,嚷嚷起来:“谁敢抢就滚一边去饿着!都别着急!日本的大雇主说了,只要大家卖力干活,一日三餐,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绝对不会让大家饿着。都在原地坐好,饭盒发到个人手上,一人一份,不够自己去盛!”   工头这番话起了作用,马上安静了下来,一群人猴巴巴地伸长了脖子等着,再也不敢造次。   晚饭分发下来,足够一个小个子吃。林婉、水媚儿乔装打扮的“厨娘”,将一盒盒铁皮饭盒递到火小邪等人手上,水媚儿还不失时机的和大家伙挤了个眼色,露出一丝媚笑,特别是对火小邪,水媚儿还故意偷偷地挠了挠火小邪的手背,抛了一个媚眼给他,吓得火小邪一愣,似乎水媚儿觉得捉弄火小邪很有趣。   潘子盯紧了水媚儿,乘机想摸一下水媚儿的手,让水媚儿掐了回去。水媚儿手段高超,潘子也是贼性上佳,料定无人能瞧出他们细微动作里的变化,故而有恃无恐,偷摸着打情骂俏。   林婉则平静得多,打扮成这样,虽说长相气质不太像她了,但性格依旧是温柔贤淑,不曾有变,不仅对火小邪他们,所有人从她手中接过饭食,林婉都要关切地说上一句:“不够了还有,慢慢吃啊,不着急呢。”   乔大脑袋和乔二爪子都饿得慌了,别看一个大个一个小个,论吃饭的速度和胃口,两人不相上下,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快上几倍。别人还没吃到三成,这两人已经吃溜溜把东西尽数吞了,同时站起身,叫道:“还要一份!”   这番吃饭休息下来,约有半个时辰,便有日本人掐着时间跑来呼喊,让火小邪这队人上山换其他人下来休息。   于是连夜工作,三队劳工不断地换班休息,等到天亮时,又挖下去了二米。四米深的大坑,斜向通往山底。日本人计算得精细,让这大坑挖得笔直,预留运送土石的轨道,下坑步道,绞盘吊索,照明设备,可谓规规矩矩,分毫不乱,不得不让人佩服日本人做事的认真程度。   火小邪暗暗猜测:“不知还有多深,要挖几天才行?”   火小邪等人规规矩矩地干活,二点一线,对这个巨大的营地甚至没有抽出时间搜索一番。倒不是火小邪他们不感兴趣,而是火小邪、田问、林婉、水媚儿都感觉这个营地内外的阴暗、隐秘之处,总有一些妖异的气氛,难以辨明身份,感觉论实力不下于五行世家。田问、林婉、水媚儿是土、木、水三大世家中的一流人物,知道在这种状况下,冒险一探究竟,稍有差错,就是得不偿失,鸡飞蛋打的结果。   众人的目的不在于现在能把日本人的营地查个清楚,而在乎能够无人察觉的从裂缝处下到地宫,等进了地宫,田问、林婉、水媚儿都识得各家防盗阵法,便不用惧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所以众人踏踏实实潜伏下来,不做他想。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有三天!开挖的地洞已经深达二十米,地洞越深,工程量越巨大,好在新增的劳工还在不断派来,使得挖洞的劳工已有近三百人之众。工地上昼夜不停,忙碌不休。   洞口旁边全部被凿平,不仅仅便于进出人员,运送土方,也是增加防御。六个暗堡被修建起来,数挺机枪架在里面,全副武装的日本便衣时时刻刻严阵以待。   日本工程师为了防止洞口塌方,每下行一段,便命人架设木梁支撑,修补道路,检查隐患之处,并用木锲子固定松动的山石,这也让冯保长有了个“轻松”的活计,如约派给了火小邪他们五个人来做。   到了第四日下午,只听见洞底一声暴响,飞沙走石,从洞口喷出大股尘烟,这番巨变让工地上乱成一团,四散奔逃。日本人好不容易才稳住劳工,待平静之后,派人下到洞底查看,只见一道黑漆漆不见底的巨大裂缝赫然出现。   日本人兴奋不已,指挥劳工继续开掘,挖到黄昏时分,已将这道不知通向哪里的巨大裂缝刨了出来,能容五六人一齐下去。裂缝中寒风阵阵,用石头投入进去,根本听不到落地之声。   火小邪等人也下到了洞底见过石缝,按田问推测,这便是日本人所谓的通向五行地宫的“天然门路”。   “入口”已然寻到,可是不得了,近百个日本人赶来此地,忙碌不休,活鸡活牛活猪被日本人用绳索绑着,依次投入裂缝之中,再拉上来检查这些动物是否有中毒、窒息的情况,查了小半日,已可确定,此处可供人下去探索。   平整洞底之后,巨大的绳索绞盘架设起来,日本人也是惜命,重金悬赏勇夫带着绳索下去,还真有几个胆大无脑,见钱眼开的家伙出来应征。   一个时辰之后,这几个胆大之人吓的脸色发青回来,大声嚷嚷:“下面很深很深,下到最低,能降到一个大洞中,这个洞大得看不到边际!里面有几片红光闪烁,吓得差点尿了!我的亲娘,打死我也不下去了。”   好在这几个家伙把一套绳索留在了里面,算是完成了一半工作。   这番话很快在劳工中传开,听者有心,火小邪他们明白,此路果然是通向五行地宫的,眼下就看找个什么时间,要么和日本人一起混进去,要么先日本人一步。   火小邪等人借着饮水之际,绕到伙房后面,水媚儿、林婉心有灵犀,也从伙房出来,与火小邪他们相见。   众人简单地通报了情况,水媚儿建议可以和日本人一起下去,再溜之大吉,不必先行进入,这样风险最小。   而林婉微微皱眉,说道:“水媚儿的法子是好,但我担心一件事。”   众人望向林婉,等她再说下去。   林婉说道:“我担心黑风。”   火小邪一惊,忙问道:“黑风在建昌城里,怎么会影响到我们。你是说张四会发现黑风?”   林婉说道:“倒不怕张四什么。我们木家人善辨兽像,黑风是一只罕见的灵犬,我和它相处时间甚短,发现它具有一些我暂时辨别不清的能力。黑风和火小邪、潘子一起生活过三年,如果它的能力是……就有些麻烦。”   火小邪问道:“是什么?”   正在火小邪他们商议之时,建昌城里回来报信的快马,早就踏破了建昌城的平静。   田问、林婉下榻的酒楼,有两位客人正坐在大堂之中,向酒楼老板询问事情,这两人正是张四爷和周先生。   酒楼老板听过张四爷的威名,满是巴结地守在两人身旁,为马首是瞻。   张四爷问道:“听说你们这个店里,寄养着一条黑色大狗,有小牛那般大小,可是真的?”   酒楼老板连忙答道:“是,是!确有此事,这条大狗凶得很,除了喂食的时候能够接近,其他时候简直看都不敢看。”   张四爷问道:“哦?是谁寄养在你这里的?”   “是一个不爱说话的模样英俊的少爷,和一个长得像仙女下凡似的女子,给钱给得痛快,要不谁愿意伺候这种和狮子差不多的大狗啊。”   周先生插话问道:“掌柜的,那个少爷和女子,都是什么年纪,什么地方口音,具体长什么样子。”   酒楼老板想了想,将田问、林婉的长相、气质等描述一番,至于口音,只说他们讲的是官话,实在听不出哪里人。   张四爷、周先生搜肠刮肚回忆一番,不记得见过这两人。   张四爷挺身站起,说道:“掌柜的,带我们去看看这条大狗。”   酒楼老板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张四爷、周先生,那只狗真的很凶,绝无虚言啊。这狗一吼起来,许多住店的客人吓得要走……这两天已经走了好几个老客人了。”   张四爷一把大洋丢出,说道:“没关系!要是惊扰到你的客人,这些钱作为赔偿。”   酒楼老板一看,这把大洋足够包下所有房间了,他哪有不干的道理,立即眉开眼笑,把大洋收了,带着张四爷、周先生入后院废弃的柴房看狗。   这条酒楼老板所说的狗,正是火小邪他们不得不留在此地的黑风。   黑风等了这许多天,还不见火小邪他们回来,狗脾气正发作得厉害,凡是有人接近柴房,都要惊天动地咆哮一番,所幸几条大铁索将它脖子套住,它挣脱不出去,要不一定闹出大事来。   黑风摇晃着大脑袋正在柴房绕圈,喉咙中低低嘶吼,一肚子的火没处发。   猛然间,黑风耳朵一竖,已经听到有脚步声向柴房走来,黑风琢磨这是找死来的,腾地一跳,盯紧了柴房门,只待这些人再接近一步,就要大吼发泄。   而黑风毕竟是只灵犬,它细细一听,觉得有两人的脚步人熟悉得很,张开大嘴呼哧呼哧吐了吐舌头,像个人似的挑着眼眉琢磨了一番,吭哧把大嘴一闭,再不打算吼叫,先等着人走近了再说。   其实酒楼老板更是吃惊,按理说走到这个位置,黑风早就开始低吼示警,怎么今天一反常态,一声不吭了?   张四爷心里明白,但他嘴上不说,加快走上几步,大喝一声:“三嚼子!”   只听得柴房里铁链哐啷哐啷响了一起,略略一静,随即传出示好的轻吠声。   张四爷和周先生一对视,都是大喜过望,张四爷再叫一声:“三嚼子!你爹爹来了!”   “汪汪!汪汪汪!”黑风立即回叫应了。   张四爷、周先生再不怀疑,走到柴房前一把推开柴门,踏入房内。   黑风当然认得自己的旧主张四爷、周先生,又是喜又是怕,摇了摇大头,乖乖走到张四爷脚边,用大脑袋直顶张四爷的腰身。   张四爷将黑风大脑袋搂住,叹道:“三嚼子!你爹我找你找得好苦!”   黑风呜呜两声,又去和周先生打招呼。   周先生拍了拍黑风的大脑袋,却眉头一皱,说道:“三嚼子怎么变得这么温顺了?”   张四爷也是一撇嘴,说道:“是有点奇怪!明明就是三嚼子,怎么性子像一只哈巴狗了?”   酒楼老板畏畏缩缩挤过来,见了此景,惊道:“张四爷,周先生,怎么你们认识这只狗啊?”   张四爷看了眼黑风,不见黑风对酒楼老板有什么反应,更是奇怪,在奉天的时候,三嚼子未经他允许,怎么可能对胡乱说话的陌生人不动杀机?   张四爷说道:“掌柜的,实不相瞒,这条狗是我三年以前不慎丢失的,名叫三嚼子,本以为它死了,才会一直找不到,谁知竟被人收养,好端端地活到现在。”   酒楼老板恍然大悟,说道:“这可是好事啊!狗都认旧主啊!恭喜恭喜!我就说这种大狗不像是寻常的品种,原来以前是张四爷的啊。”   周先生拉过酒楼老板道:“掌柜的,这条狗我们视同亲生,今天好不容易见到,无论如何都要带走,我不管将它寄养在这里的一男一女是什么人,既然让我们找到了,就不会再让别人带走。你明白该怎么做吗?”   酒楼老板为难道:“这个这个,那两人回来,我怎么交代……”   周先生手中的一小片金叶子已经塞到酒楼老板手中,说道:“你自己看着办!怎么说都行,就是不能说是我们领走了!”   酒楼老板被手中的金叶子烫得心都酥了,管他三七二十一,钱拿到手再说,于是说道:“啊……这个,行……两位爷放心,我还怕他们不回来了呢!东北地界上,既然狗是张四爷的,谁敢不给?我会办好,我会办好的!放心!”   张四爷、周先生牵着黑风从酒楼后院绕出,边走边低头看了看黑风。   周先生纳闷道:“能把三嚼子制服,收养三年,还把它训成这个俯首帖耳的样子,那一男一女绝不简单啊。”   张四爷冷哼道:“依周先生来看,这一男一女是什么人?”   周先生说道:“只怕是五行世家里的人,很可能是火家。”   张四爷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不是冤家不碰头,我们违心地帮助日本人探五行世家藏宝的地宫,就是等着这一天。”   周先生说道:“只是又有些奇怪,如果是火家人,他们为什么要把三嚼子寄养在城里?是故意让我们发现,羞辱我们的吗?”   张四爷哼道:“先不管这些,他们只怕不知道三嚼子的本事,如果他们养了三嚼子三年,三嚼子根本不用闻,就能找到他们在哪里!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   张四爷、周先生刚刚转出路口,只见一个满脸大汉的平头男子奔上前来,看到黑风微微一愣,但他马上镇静下来,一个近九十度的鞠躬,用生硬的中文说道:“张四爷,周先生,依田大人再找你们!有重要的事情,请两位立即回府商议!”   黑风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无精打采,满腹心事,见到这个陌生的日本便衣上前,居然连多看几眼的反应都没有。   周先生对张四爷说道:“看来日本人找到那条下到地宫的裂缝了,只怕是要我们打头炮,先下去探路。”   张四爷冷哼道:“无所谓!正合我意!走!”   且回到大青山下,火小邪惊道:“黑风能只凭感觉就找到主人,不需要借助鼻子?”   林婉说道:“可能如此,黑风这种灵犬,与你们生活三年,性格上都与你们越来越像,这种特性,让黑风有可能感觉到你们身上的气息,闭着眼睛就能找到你们。”   潘子说道:“黑风还有这个本事呢?”   林婉说道:“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张四发现了黑风,黑风必会认张四这个旧主,张四若知道黑风有这个灵性,喝令黑风来找你们,无论我怎么去除大家身上的味道,黑风都是找得到的。但黑风到底有没有这种凭气寻人的本事,我还不能确定。唉,只怪我考虑不如水媚儿这样精密,现在才想起来要说。”   水媚儿轻笑一声,说道:“嘻嘻,既然林婉说了,就有这种可能,我们可不能等到张四带着黑风来这里,刚才我说和日本人一起下去不再是最好的做法,我们现在就要准备下去了。嘻嘻,田问,探洞你最拿手了,你看需要什么东西,赶快去偷来吧。嘻嘻!林婉,另外洞底那一大堆人,全靠你的麻药了哦?”   林婉笑道:“保证他们恭恭敬敬送我们下去。”   田问低哼一声:“好!”说着扭头就走,刹那间消失于黑暗中,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了。   张四爷、周先生带着黑风,跟着前来找他们的日本人回到依田中将、宁神教授所在宅院,宅院里已经人满为患,忙得要炸锅了。牵马的牵马,装车的装车,看模样要全体外出,迁出此地。   宁神教授远远见到张四爷、周先生,赶忙跑了过来。黑风不乐意有人直直奔来,顿时张嘴大吼,把宁神教授吓得倒退了一步。   张四爷几句话把黑风的事情说了,并不多谈。宁神教授此时也没有心思听张四爷和黑风的关系,急急说道:“张四先生,我们准备动身了!前方已经传来消息,裂缝挖到了,通向巨大山洞,可以进入!我一直等你回来协助我们。”   张四爷故意嘲讽道:“宁神教授,你们日本人技术这么先进,兵多将广,还需要我们这些江湖闲人协助吗?”   宁神教授呵呵干笑两声,说道:“张四先生的本事比我们大多了,下洞寻宝,全靠张四先生主持大局!拜托了!”   张四爷哈哈大笑,说道:“宁神教授真是过奖了!不过我有言在先,我们带路寻宝可以,但你们所有人必须听我们的,丑话说在前面,山洞里若真藏着重宝,中国老祖宗防盗防贼的阵法不是我们能想象的,到时候在下面死了人,可不要怪我。”   宁神教授十分认真地回答道:“张四先生放心,我们都是恪守诺言的真君子。依田中将已经先去了一步,我和他已有共识!依田中将会一丝不苟地听从张四先生的安排!”   张四爷重重点了点头,神情严肃起来,转身对周先生说道:“周先生,你先行出城,把城外扎营的钩子兵全数带来,叮嘱各位弟兄,拿好家伙,擦亮刀刃,打起精神,咱们有一场大仗要打!”   周先生抱拳称是,快步走到一旁,一招手唤人牵过一匹快马,翻身上马,一拉缰绳,奔出大门,头也不回地远去了。   张四爷大手一挥,叫道:“我们也走!”   辎重在后,快马在前,张四爷带着宁神教授等十几骑快马,烟尘滚滚地奔出建昌城,在浓黑的夜色中,向着大青山疾驰而去。   众人奔出二里路,侧面路口的黑暗中,马蹄声大作,一队穿蓝衣的劲装马队奔出,与张四爷会合。这对人马约有二十余人,正是周先生带来的钩子兵。这群钩子兵一个个咬牙切齿,圆睁双眼,豪气冲天,真是好生威猛!三年前钩子兵惨败于纳火寺火家天坑,元气大伤,经过三年多的修整,才终于再现当年的威风。   周先生快马上前,大喝道:“张四爷!钩子兵听令!”   张四爷高声吼道:“弟兄们!今日一战,同生共死!誓破五行狗贼地宫!”   “御风神捕!同生共死!誓破地宫!誓杀五行狗贼!”钩子兵齐齐大喝,震得山谷轰响,惊鸟乱飞。   黑风毕竟从小跟随张四爷长大,钩子兵的这番豪气也把它刺激得狂性大做,跟着众人狂吼不已,更壮声势。   宁神教授和一众随行日本军人,见到张四爷他们威风至此,又是佩服又是害怕,只觉得中国人团结起来,真乃无敌之师,哪里还敢小视?日本人一个个心肝乱颤,缩着脖子、垂着脑袋,不敢与钩子兵们并行。   “驾!”张四爷一声狂喝,催动马匹,带着众人杀向大青山!   大青山下日军“山寨”,此时倒出奇的宁静。   依田中将已经赶到此地多时,早已命令下去,严防死守,绝不能放任何人进来。   全山寨火把无数,该点亮的电灯全部点亮,将整个山寨照得亮如白昼。持枪便衣日军四处巡视,不留一处死角,守备森严,乃是一个不眠之夜。   挖到裂缝的洞口,在外面一层又一层的围了百十个士兵,全副武装,来回巡视,严禁无关人等再进到洞中。故而在洞内只有七八个日本技术人员,正在测试洞底和裂缝内的各种情况,安置绳索悬吊,以待张四爷、宁神教授他们到来。   这个洞口挖掘在山坡之上,颇似一个倾斜的山洞,而不是在平地上,所以仍有上下之分。此时在洞口上方的一个日军暗哨中,两挺机枪正架设在沙袋上,里面趴着两个日军,正拼命瞪大着眼睛,看着下方的一举一动。   由于这是暗哨,所以故意修在灯光无法照到的地方,有两块大石遮掩,黑乎乎的一片。   其中一个矮个日军可能长期匍匐在此,有些困了,又总是盯着下方灯光灿烂之处,不断抓耳挠腮,克制着自己的困意。   突然矮个日军的耳朵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他顿时清醒过来,一扭头看向身旁的高个日军,有点生气地小声道:“野山君,我没有睡觉。”   高个日军嗯了一声,说道:“坂本君,我也没有睡觉。”   矮个日军坂本莫名其妙,但他刚才的确困得不断闭眼,做贼心虚,不好再多说什么,于是强打起精神,没有了睡意。   可坂本趴了一阵,突然耳朵上又被人狠狠地拧了一下,坂本嗷一声轻叫,一扭头正看到日军野山缩回手去,回头打量着他。   坂本和野山彼此都看不清对方黑暗中的表情,野山低骂道:“突然叫什么!”   “野山君,我没有睡觉!你为什么要揪我耳朵!”   “我揪你耳朵?我为什么要揪你耳朵?坂本君,你是不是做梦了?”   “野山君,你揪了就揪了,可你这么说话我要生气了!”   “奇怪,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我为什么要揪你耳朵?你再胡说我也要生气了!”   “混蛋,你真是个混蛋!”   “啊?你才是个白痴!”   “混蛋!你全家都是混蛋!”   “白痴!你真的是白痴吗?坂本白痴!”   “我生气了!你必须道歉!”   “道歉?我为什么要道歉?你这个白痴!”   “八格!”坂本一声低号,身子一翻,一把拧住野山的耳朵,“疼不疼!你这个混蛋!让你揪我!”   “放手!你疯了!”野山不肯服输,一翻手也拧住了坂本的耳朵。   “就是你!”坂本低吼着,另一只手伸出去,拧住了野山的另一只耳朵。   野山立即同样这样做了。   两个日军不敢乱叫,也不敢乱动,因为如果被下面的长官发现他们在打架,会受到军法处置。两个蠢货只能低吼着,彼此使劲的拉扯着对方的两只耳朵,滚成了一团。   就在他们扭打的时候,四个人影从他们身旁掠过,居然从洞口上方倒着爬到洞顶上去了。   这四个人就是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   原来田问、林婉、水媚儿代表土、木、水三家的本事,都要各显神通独行,火小邪不甘人后,也决意带着潘子、乔大乔二用自己的本事进去,不让其他人帮忙。田问、林婉、水媚儿知道火小邪好强,如果插手帮助,必会让火小邪难受尴尬,而且时至今日,火小邪的盗术进这种只靠人多看守的地方,绝不是难事。所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众人四下散开,各寻路径入洞。   火小邪天天在工地上混着,对洞口周围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哪里有暗哨,哪里有躲人的大石闭着眼睛就能摸到。而且洞内的木梁支撑,火小邪他们更是一日检查几遍,哪里松动哪里牢固哪里可以抓手借力,也是如数家珍。所以火小邪带着潘子三人,只要能从眼皮底下混过暗哨,借着大石后的阴影躲过四周监视,倒挂着翻入洞顶,定是绝佳的法子。   那洞顶山坡上暗哨中两个日本蠢驴,怎么都不肯离去片刻。当然火小邪他们要打昏他们是轻而易举,可这无疑暴露了马脚,左思右想之后,火小邪凭着天性使然,想用揪耳朵的法子先试探一二,没想到效果奇好,四人率先进入洞内藏好,也算是胜了田问他们一筹。   四个人安静地倒挂在洞顶木梁的阴暗处,贴伏在洞顶,就好似倒悬着的壁虎。这个人工挖掘的洞是向下倾斜着,所以不用费全力,也能保持许久。乔大身子比较重,拉扯得木梁咯吱做响,换了一下脚,蹬住木梁接缝之处,这才没有了声音。   火小邪、潘子挤在一堆,正看着洞底那几个忙忙碌碌的日本技术人员。   潘子贴在火小邪耳边细细说道:“火小邪,你怎么用这么损的法子,揪耳朵?哈哈,效果不错,居然这么容易就进来了。”   火小邪极低地说道:“谁知道日本人这么笨!我都没想到这么容易。”   潘子嬉皮笑脸地说道:“哪天教我一下你这揪耳朵的招术吧?还有那两个日本蠢猪互相骂什么呢?你听得懂吗?好像挺有趣的。”   火小邪骂道:“少废话!待着别动,等大家进来。”   “哦!”潘子识得时务,将嘴巴吧嗒一闭,真不说话了。   火小邪揪日本人的耳朵,倒不是他突发奇想,也是来自于他在奉天当小贼时的经验。齐建二从小收留火小邪、浪的奔几个小毛头,在他们小时候最经常教训他们的一招就是揪耳朵。齐建二揪耳朵本事可大,一只手能揪二人的耳朵,经常把四个人一起揪住,提溜着他们团团转。直到火小邪他们十几岁以后,齐建二才改为抽耳光教训他们。以至于火小邪偷东西的时候,也是经常在大街上从别人脑袋后面伸出手,狠狠地揪上一下,凡是常人,被人这样揪了一下,左耳朵疼就向左转,右耳朵疼就向右转,万用万灵,这也让火小邪能够躲在相反的方向,伺机下手偷窃。   四人藏在洞顶,静待片刻,火小邪眼前一亮,努了努嘴,低声道:“田问到了。”   四人都向下方看去,只见一个装碎石的简易翻斗中,一只手伸出来,飞快地在空中挥了两挥,正好让他们看得真切。随后一个灰黑色的人影从翻斗里“滑”了出来,背着一个大包,贴着地面石头间的缝隙,毫无声息地扭了几下,人已经滑到一块大石后,好似全身都有滑轮似的。这个人半蹲了起来,冲着火小邪的方向再挥了挥手。这人身穿一件无数碎甲鳞片的紧身“盔甲”,更像是一只穿山甲。   这不是田问是谁?这般明目张胆,贴着地面钻进来的本事,恐怕只有土家人能够做到。   田问既然和火小邪联系上,就再不打招呼,把大包解下,放在石后,又借着洞底那些日本人叮叮当当搬运东西,呼噜呼噜说话的声音掩护,贴在洞壁上再向前钻,根本无视地势低沉和险恶。田问一直钻到离洞底日本人的三步开外,这才身子一晃,居然像钻到石头中似的,又无影无踪了。   火小邪暗暗折服,从来没有见过田问在他们面前公开施展本事,这下亲眼见到,才明白田问已经做到静若处子、动如游蛇的地步,而且贴在洞壁上前行,不仅迅捷,而且毫微的声音还能利用其他噪音掩盖,这种辨土寻道的功夫,火小邪自认为最多能做到三成。   火小邪正在感叹,余光一扫,居然又看到一幅奇景。   原来在正下方,水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正抬头对自己妩媚地一笑。火小邪心中咚咚一跳,潘子已经低叫:“水媚,媚……”   水媚儿伸出手指在嘴唇上一封,示意洞顶的火小邪他们不要出声,接着身子一转,一张薄纱似的东西罩住了全身,人就如同融化在空气中一般,看不出来了。   火小邪暗叫一声:“灰蠓帐!”这东西火小邪在落马客栈救严景天时,水妖儿曾经给他用过,是件极为稀罕,妙用神奇的事物,以火小邪当时不上台面的身手,居然靠着灰蠓帐生生从潜地鼠的眼皮底下溜过。真正水家人用此物,那才显出神通。   一团灰朦朦的东西,如同流水一般,或高或低或快或慢地向洞底“流”去,这种移动的身法火小邪也见过水妖儿施展,不管快慢高低,都如同风吹流水,水银泻地一般流畅,流畅到让人以为只是光影流转、风吹草动一般,几乎难以注意。   现下还剩一个林婉没有进洞,这个被人称为木家魔女的奇女子,又会使出什么手段?   火小邪正思量着,忽听洞口有日本人叽里呱啦说话,随即人影攒动,声音渐大,竟似在惊慌失措地叫喊。啪啦啪啦摔打之声和怒骂声传来,还有阵阵惨叫之声,顿时洞口一侧闹成一团。   火小邪本以为日本人发现了什么,可竖耳一听,只听到洞外耗子的吱吱惨叫声伴随着日本人的叫骂不停,而且沙沙、吱吱之声乱响,好像有许多动物在洞外乱窜。   就在这个混乱的之际,却见一个穿着硕大风衣的男子从洞口奔跑进来,拉住绳索,忙不择路地向洞底跑去,动作飞快。在这个“山寨”里,日本人中凡是“当官”的,都有一个显著特征,就是会穿一件黄褐色的呢子大衣,所以很是常见。   火小邪暗叫:“糟糕,一定出什么事了!下来通风报信的!”   这个穿风衣的男子一路下到底,直直向裂缝冲过去,看架势竟有跳下去的可能。洞底的几个日本技术人员赶忙上前要拦住,谁知风衣男子一个急停,笔直地站在原地不动。日本技术人员奇了怪,纷纷上前,谁知还没有走近,这七八个人同时愣了愣,六神无主似的,站住了不动,抬头看着远处的洞口发呆。   从这个风衣男子背后的风衣下就钻出一个女子,也不躲藏,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在风衣男子鼻子下探了探,那风衣男子就如同得了什么命令似的,一扭身再向洞外跑去。   这女子冲四下看了看,快快地走了两步,便躲在一旁角落。   此女就是林婉,好个怪异的进入方式。   火小邪还不知道,木家人有以音驱兽之术,特别是木家女子,更善于此,但因为同样能驱动毒蛇、蝎子、蜈蚣,让外人误解颇多,以为是妖魔之术。其实世人错怪了木家女子,木家女子驱动毒物,并不是为了伤人,大多是为了辟出一块“净地”,栽种培育一些奇花异草,但把毒虫赶走之时,因驱动的数量庞大,看着恐怖异常,一旦被人看到了,就会误解。   林婉在洞外吹音笛驱兽,人是听不到的,但漫山遍野的鼠类听到就受不了,成群结队跑出来,在洞口狂欢乱窜,见到日本人就钻进裤管撕咬,把几个日本人的命丸都差点咬爆了。野兽成群攻击,故而洞口乱成一团。   借着这乱的工夫,林婉用药迷了一个日军长官,钻在他风衣背后藏着,引着这人入洞,下到洞底,再把所有靠近的人用药迷住,便就万事大吉,扫除所有障碍,让众人能够大摇大摆地进到裂缝中去,应了自己先前的承诺。   林婉藏好以后,洞口外吵闹的声音才算平静了下来,改成一阵阵的谩骂和翻滚呼疼之声,看来此番日本人是被折腾得够呛。片刻之后有几个日本人站到洞口,对下方大叫了一番,询问下面的人是否有事。洞底的日本技术人员虽说傻呆呆地站着,一个个说话却很利索,纷纷的叽里呱啦回应了一番。   洞口的日本人便散了去,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林婉从洞底探出头来,就当着一众日本人的面,笑着对火小邪他们招了招手。眨眼水媚儿便跳了出来,十分开地的拉住林婉,说道:“好有趣的药力。”   这几个日本技术人员,看着水媚儿和林婉,眼睛直眨,就是想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这几人居然都一转身,回到各自岗位干活,完全当这里没有人存在……   火小邪他们大喜,都施展起来,片刻爬到洞底,跳将下来,与林婉、水媚儿相会。   火小邪见身旁几个忙忙碌碌的日本人,问道:“林婉,你使的什么药?这些日本人都怎么了?”   林婉笑道:“是木家的凝魄香。现在他们的脑筋里一团糨糊,只记得我来之前的事情,对现在的情况他们没有辨别能力。”   水媚儿娇笑道:“啊,这么厉害呢!那我中了,是不是要听你的话了?嘻嘻。”   潘子同时轻叫一声:“哦!我的妈妈啊,林婉,那你偷钱可以乱偷了。”   火小邪虽然好奇,但他并不询问,一直耐心的四下寻找田问的在哪里,怎么还不出来。   林婉轻轻一笑,似乎刻意解释给火小邪他们来听:“五行世家盗术都是炼心为重,凝魄香对炼心之人是没用的,只对普通人有效。凝魄香是木家降药的一种,是种乱心药,越是心思寻常或者心思漂浮之人,药效才会越好。”   潘子惊道:“我的妈妈,那我危险了。”   林婉被潘子逗得掩嘴笑道:“不会的,真正的盗贼最不怕的就是乱心药,对你无效的,潘子。”   潘子这才放心下来,轻拍胸口,看着水媚儿献媚傻笑:“我现在是真正的盗贼哦,和你一样的哦,门当户对了哦。”   水媚儿娇笑着骂道:“潘子,你这色鬼,哪天要林婉要一副太监药,偷偷下给你吃。嘻嘻!”   乔大、乔二两人立即闷声哧哧地笑起来,嚷道:“太监太监,潘师父真有点像啊!”   潘子恨道:“你们两个棒槌,找打呢是不是?我看你们一点不傻嘛!你知道太监是个啥?”   潘子、乔大、乔二这三个废话连篇的家伙,立即胡扯成一团,加上一个“喜鹊闹春”似的水媚儿,对话题无所顾忌的“良家闺女”林婉,若是给他们摆上茶具,估计能坐下来闲扯一天。   这些个大盗还真是轻松,头顶上就是成百上千的日本人,居然嘻嘻哈哈个没完,完全把日本人当成地瓜山药蛋大白菜一般不放在眼里,简直是“贼大胆”“不像话”。   火小邪深知林婉的手段绝非常人可以猜测,亦神亦魔,既然常在想象之外,就不要多想,自寻烦恼。火小邪陪着他们嘻哈了几声,四下看了几眼,还是不见田问的踪影。火小邪更关心还是现在的情况,大家等着田问来带路呢!田问不来,要不哪有时间说这么多闲话。   火小邪不禁打断众人,说道:“田问呢?”   火小邪话音刚落,只听“这里!”裂缝中有人低声道。   众人转头一看,只见田问已经穿好了衣服,从裂缝中探出头来,一跃而出,挥手示意大家跟着过来。田问什么时候钻到裂缝中去的,反正火小邪是搞不明白。估计大家嘻嘻哈哈的时候,田问已经做了不少准备工作了,还真是任劳任怨,埋头苦干之人。   众贼人不再闲扯,聚拢上前。田问反手从背上的一个硕大的帆布包裹里面取出几副头灯,数双手套,让大家戴上,再一挥手,示意大家跟着他下来。   潘子第一次见到带电池的头灯,好奇不已,瞪大了眼睛把玩,让火小邪拍了一掌,这才老实地戴在头上。   众人依次跟着田问钻入裂缝,拽着绳索而下。   裂缝中始终有自下而上的冷风灌入,混杂着一股子泥土山石的味道,倒一点也不不难闻。众人全部下到里面,才发现这裂缝里十分宽大,能容两人并行,斜斜通向地底,并不是垂直的,而且地面较为平整坚实,容易踏脚。只是有不少地方被山泉透过,十分滑腻。   有灯光照耀,以火小邪他们的身手,向下爬去和下楼梯差不了多少,根本用不上绳索。但田问十分小心,在最下方控制着下行的速度,不断探路指示危险之处。有田问这等土家高人开道,连脑筋都不用动,依他所示行走便可,所以火小邪他们一路有惊无险,行得顺畅。   众人只用了十多分钟,便下到了最底,乃是一个黑乎乎的月字形裂口,看着如同一张狰狞的笑脸,向下看去,黑暗茫茫无边。   田问挥手让众人停下,探头向裂口外打量。田问头顶的一束灯光在偌大的空洞中几如细线一般,居然照不到底。   众人围在田问身旁,都能方便的看到洞内的情况,见到这种照不见底的情况,火小邪心里一阵阵发紧。   潘子忍不住的战栗道:“我老天!看不到底啊!吓死人了。”   乔大、乔二也心惊道:“在老林子里面,见过深的,没见过这么深的!”   正在说话间,田问的头灯亮光扫过之处的无边黑暗中,似乎在十分遥远之处,猛然间无声无息腾起几团红光,像是怪兽的眼睛一样忽闪忽现。   潘子又低号一声:“里面有怪物!红光!看到没!”嗵的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水媚儿娇笑一声:“潘子,吓破胆了?”   潘子心有余悸地说道:“不至于不至于!我胆子比牛胆还大,一点小光吓不倒我。你们看到没?我说田问啊,下面是什么啊。”   田问并不答话,转头看向水媚儿,沉声道:“黑水荡魂?”   水媚儿也向洞中看了几眼,毫不在乎地说道:“应该就是水家的黑水荡魂宫,这条裂缝还真是开得巧了,竟能直通到五行地宫第一宫。”   林婉点头道:“能避开引宫,确实能省下不少麻烦。”   田问道了声好,从包内取出大卷绳索,两根并做一根,向下方放去。   火小邪不禁问道:“这下面深不见底,到底会有多深?”   水媚儿一旁答道:“嘻嘻,这里应该是洞底一带,下到最底不过十几丈的高度,之所以灯光照不到底,是因为下面是一个面积颇大的黑水湖,反不出光亮。”   火小邪问道:“黑水湖?有黑色的水吗?”   水媚儿说道:“并没有黑色的水啊,只是湖底都是黑色岩石,所以看上去是黑色的水。”   潘子这时又高兴起来,嚷道:“原来如此啊,我还当是无底深洞呢!那里面几片红光是怎么回事啊,看着怪吓人的,不会是水里有什么红眼睛的大鱼吧。”   水媚儿坏笑一声,说道:“是啊,就是有怪鱼呢,有大象那么大,一口就能把一个人吞了去。”   潘子看出水媚儿在故意吓他,笑道:“这是水家的地盘,有水媚儿在,我才不怕呢。再说你也舍不得让我被怪鱼吃了不是?以后谁陪你说话来着。”   水媚儿娇声道:“讨厌鬼,就知道占人家便宜。嘻嘻。”   这边田问已经把绳索放好,在一侧大石上打了个绳结,试了试强度,觉得妥当了,说道:“一次一人。”说着田问身子探入裂口内,拉着绳子,嗖的一声就降下去了,速度飞快。   众人围在裂口中向下观看,只见田问头顶的灯光闪了闪,已经没入黑暗中,看不见了。   略等片刻,只见到洞底有头灯的微光透上来,这时看去,才知道果然如水媚儿所说,这个洞并不太深。   田问的声音随即传上来:“速下!”   声音传上来,洞内同时也回声阵阵,“下下下下下下……”。   水媚儿向大家招呼:“我对下面比较熟悉,先下去一步,好帮着田问。你们依次下来吧。”   众人点头应了,水媚儿一个翻身,如一条游鱼似的钻进裂口,眨眼也不见了。   等水媚儿下到底,再喊人降下来,于是林婉、潘子、乔大、乔二依次降下,火小邪自愿断后,最后才下。   火小邪抓着绳索向下滑去,投入到无边的黑暗中,不知为何,火小邪从降下来的一瞬间,觉得自己体内热血澎湃,万分激动,像是等待了许多年,才终于盼到此刻。这片广大无边的黑暗,又熟悉又陌生,好像梦境中早就经历过许多次,隐藏着和自己有关的莫大秘密似的。   火小邪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兴奋莫名,很快就降到了底,与田问他们会合。   七个人头灯闪亮,把这一块落脚之地照的明亮。他们所在之地,乃是地下湖边的一块黑色巨石,放眼看去,这个地下湖看不到边际,纵深极广。火小邪留意了一下湖水,果然如水媚儿所说,所有湖边水底的石头都是黑色,故而看着像是一潭黑水。湖水波浪不惊,平静的如同一块平整光滑的墨黑地面。   想必这里就是水媚儿所说的五行地宫第一宫黑水荡魂宫了,好诡异的地方。   水媚儿环视一圈,对大家说道:“你们稍等啊,我先去探探,你们不要乱走,在这里等我片刻。”   水媚儿从大石上跳下,向一侧寻去,湖边无数狰狞古怪、奇形怪状的大石,水媚儿钻了进去,一会工夫就连亮光也被遮掩住,看不到人影了。   大家依水媚儿的意思,都不乱走。田问牵住绳索,扯紧了甩了两圈,用手拉住单绳,使劲一拽,绳子就坠落下来。田问手法飞快,牵着绳索挥舞,大股绳索听话的团团卷住,一点没有砸到下面的人。   田问一盘一绕,已经把绳索卷好,收回到背后的帆布包中。   火小邪暗叫了一声好,问道:“田问大哥,我们不从这里回去了吗?”   田问答道:“可能!”   潘子抬头看着上方,喃喃说道:“绳子拽下来了,也不可能绑回去了。这叫什么来着,自断后路?嗯?不对,该怎么说?”   乔大抓了抓头,插嘴道:“不留退路?”   乔二也哼哼道:“是过河拆桥,不能便宜了小日本。”   潘子骂道:“胡说些什么,都是骂人的话。我的意思是……”   “别扯了,你们少说几句会死啊!”火小邪低骂道,“田问大哥自有安排!”   林婉轻声笑道:“潘子,乔大,乔二,你们大可不用担心,这一点高度,田问徒手爬上去再投下绳索,是易如反掌。”   潘子不好意思地冲田问笑了笑,闭嘴不说,看着死寂的湖水忧心忡忡。   乔大、乔二颇为尴尬,蹲下身子,乔大手长,伸出手去,想摸一摸脚下的湖水。   田问腾地一下闪身过来,将乔大手臂一拉,沉声道:“摸不得!”   乔大、乔二吓得退后两步,不敢妄动。潘子本来也想摸一摸湖水,见到此光景,破口骂道:“乔大乔二你们两个棒槌!站住了别乱动。”   乔大乔二一吐舌,老老实实退到一旁。   火小邪蹲下身子,打量着这片湖水,见林婉走到身边,低声问道:“林婉,这个黑水荡魂宫到底有什么厉害之处?”   林婉柔声说道:“我也不太清楚,木家人有十多年没有进过五行地宫了,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只是听我爹说过,黑水荡魂宫是无妄杀阵,若是不知道路径擅渡此宫,会被吸入水底,连尸骨都找不到的。”   田问也走过来,低声道:“薄壳之地。”   林婉惊讶的回道:“是这片湖水浮在一片很薄的地面上?稍有惊扰就会震裂地壳,被水吸入吗?”   田问答道:“正是。”   林婉说道:“那我明白了,我们这块大石下方的水底可能也是很脆弱,擅触水面,会让这块大石也翻入水底,那我们就危险了!”   田问说道:“不错。”   乔大、乔二瞪大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出,刚才若是田问不阻止,没准闯出什么大祸。   火小邪咋舌道:“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湖!老天爷鬼斧神工吗?”   林婉说道:“这个湖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水家人做出来的。只怕只有水家人知道原理。”   潘子啧啧两声,再望了望,说道:“太奢侈了,水家人修这么大一个湖,要花多少钱啊。”   林婉解答不出,看向了田问。   田问说道:“十年方得!”   火小邪心中愕然,一个水家地宫就如此庞大,剩下的几宫也可想而知了。要在这么大一片杀机重重的湖水里找到安全前行的方式,绝不是寻常几个人能做到的,就算是乱世枭雄率重兵强攻进入,不知要用多少人命来换,才可破解。   火小邪看着脚下平静的水面,还在感叹之时,只听潘子又叫:“看,红光又冒出来了!”   火小邪余光已经看到,连忙抬头,果然看到难辨远近的黑暗之中,几团红光再度腾起,如同眨眼一般忽明忽暗了一番,便又慢慢地消失不见。   这次连田问都狠狠皱眉,不知躲在黑暗中的是何物。   众人不敢大意,聚在大石之上,静待水媚儿的到来。   约有一盏茶的工夫,只见侧旁的黑暗中头灯的光线照来,水媚儿从湖边的乱石中钻出,踩着石尖,向大家飞快地跑来。   众人起身相迎,水媚儿跳上大石,笑道:“我们好运气!黑水荡魂宫的主阵已经锁死,算是一座废宫了!大家快随我来!”   众人无不大喜,随着水媚儿从大石上下来,依次跟随着水媚儿沿湖边行去。   曲曲折折走了五六分钟,水媚儿才让大家停下,看着一片水面说道:“大家慢慢地跟我走,千万不要掉进水里了。主阵虽然废了,副阵还有威力,不要大意哦!”   林婉抢上一步问道:“水媚儿,是要从水面上走过去吗?”   林婉这么一问,火小邪他们也都万分关切地看着水媚儿。   水媚儿说道:“是啊,只能从水面上走过呢。嘻嘻,放心啦,水下面有东西可以让大家踩脚的,我们又不是水上飘。”   火小邪问道:“我刚才听田问大哥和林婉说,不能随便接触水面,可我们从水上走过,会不会有事。”   水媚儿笑道:“破例告诉你们这个黑水荡魂宫的秘密啊,你们可要听好哦。这片湖水下,全部用极细的黑色丝线层层布网,丝线连着数万个漩涡陷阱,你们接触水面,其实是扰动了丝线,故而会有危险。我现在带你们走的是主索之一,若不是主阵废了,主索也不会升起来。嘻嘻!只要不掉下去,就不会有事的,有趣吧。”   水媚儿说的轻描淡写,但略略一想,如果主阵还在,落入水中会是多么恐怖的下场,就让人脊背发凉。   田问低声道:“谢了!”   水媚儿抛给田问一个媚眼,说道:“谢我什么。以土家人的本事,只要给你一二个月的时间,总会发现秘密的。嘻嘻,说好了我会帮你嘛,不用谢了。”   田问轻哼一声,再不多说。其实事到如今,田问早就想通了,五行地宫虽说废了四个,只剩下土家最后一宫尚存,但水、火、木、金四家的地宫,就算废了,也不是想进就进的,绝对不能逞匹夫之勇乱闯。而且田问叛出土家时,本意确实想把五行至尊圣王鼎毁了,现在已经转为只要不让日本人拿到就行,所以不管林婉、水媚儿来帮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能帮上忙就可以。   话不多说,水媚儿在前,已经缓缓把脚平放进水中,身子一挺,已经走出了两步,真的像是在水面上行走一样。水媚儿“站在”水上,扭头一笑,说道:“来吧,一个个走上来!拿灯照着脚下,水里有踩脚的绳索。”   田问略作安排,让潘子尾随水媚儿第一个出发,林婉第二,乔大第三,火小邪第四,乔二第五,田问最后。   众人全身贯注,拿出十成十的精神,都慢慢迈上水面,一个个“漂”了起来。   火小邪走到水边,低头一看,在头顶灯光的照耀下,水下半指深的地方,赫然有两道黑乎乎的“绳索”,和水底黑暗融为一体,若不是灯光照耀,再仔细观察,实在很难发现。这两道绳索看着笔直坚硬,浑然一体,更像是皮筋做成的。   火小邪踩了上去,只觉微微轻晃,站住倒没有什么难度,就是感觉奇特,好像脚下的水有韧性弹性,和普通的水大大不同。   火小邪走出几步,便站稳了。   水媚儿在前方轻叫道:“大家务必跟着我的脚步,一步都不要错了!如果看到水下有东西,也不要惊慌,好好地跟着我走就没错。嘻嘻!出发了!”   这七个人一步步走进了湖中,慢慢地向深处走去。从远处看他们,七道微弱的光芒间隔相连,如同一条会发光的长虫,浮在墨黑的镜面上,妖异得很。 七、黑水荡魂   水媚儿带着众人,并不是笔直向前,而是每走一段,约有三十余步,就会转弯。火小邪头灯光线照进水面,发现水中的两道“绳索”,每一个转弯处乃是一个结点,紧紧地缠绕在从水底伸出的一块黑色圆形石柱上,而且从石柱开始,再会分成两叉,通向不同的地方。水媚儿选择其一而行,看似随意而为,没有任何规律。   但是走的时间长了,火小邪渐渐看出名堂,原来绳索上牵引着极细极软的黑色丝线,如同蛛网一般,浸在水中,绵绵不绝,若不是火小邪眼力惊人,行走时带动水面,加之有灯光照耀,这些丝线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中,寻常人是断然难以发现的。水媚儿判断左右前行方向,依靠的是绳头处相连丝线相隔的疏密程度,哪边密集成网,便走哪边。   这是什么道理,恐怕只有水媚儿明白。   这一行人曲曲折折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已经笼罩在无边黑暗中,前后左右都已看不到湖岸,是否已经走到了湖中心,谁都不清楚。黑暗无际,除了众人的喘息声和轻踩水面发出的哗哗声,整个洞中再无一点其他的声响。好在一行七人,人多胆壮,若是一个人在此地独行,只怕会被这种气氛吓得腿软筋酥,跌落水中。   火小邪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在净火谷中被盗拓历练时,就有身处黑暗、寂静的石洞中长达一个月的经历,那种不明东南西北,不知日夜晨昏,比盲人还盲,又饥又渴的日子,差点就让火小邪、潘子发疯,好在两人能够彼此鼓励,难受得无以复加之时就互抽耳光打发时光,用身上的疼痛,来提醒自己还活着。所以火小邪、潘子从洞中出来时,再黑的地方也觉得不过如此。   可乔大、乔二就有些受不了了,身子微微开始晃动,双腿发抖,火小邪明白乔大、乔二心理承受能力已快接近极限,若不适时鼓励,只怕再走一段,腿肚子一抽筋,就会滑落水中。   火小邪呵呵一笑,轻轻说道:“乔大、乔二,你们两个饿不饿?”   乔大、乔二微微一怔,颤抖着说道:“饿!饿!好饿!这里何时才是个尽头?我们是不是走了一个时辰了?”   火小邪笑道:“我兜里还有两个面饼,田问背包中还有数斤卤牛肉,一会分给你们吃点。”   乔大、乔二一下子来了劲头:“真的吗?还有卤牛肉吃?”   火小邪说道:“当然有!田问大哥,你带了多少卤牛肉?五斤还是十斤?”   田问的声音缓缓传来:“十余斤。”   前面的潘子也嚷道:“你们两个棒槌,饿得这么快!鸡肠子啊,吃了就拉?噗噗噗!”   林婉、水媚儿都咯咯咯笑了出来。   水媚儿笑道:“潘子你真恶心!”   乔大、乔二跟着傻笑两声,身子一挺,居然不再发抖了。   火小邪会心一笑,知道这番说笑对乔大、乔二起了效果,什么卤牛肉,纯粹是火小邪瞎编的。这一伙贼人都明白道理,这里面属乔大、乔二炼心炼得不够,若不是调笑几句,继续沉闷下去,他们心里支持不住,一摔倒,会牵连到整个队伍。   这种时候,切不可谈论路程远近、不可催促、不可警告、不可鼓励,反而胡说八道,才是最佳缓解紧张感的法子。   火小邪一句饿不饿点破乔大、乔二的窘境,同时提醒其他人附和,潘子、田问等人立即会意,故而应和着说话。田问走在最后,见火小邪如此得体地解决问题,不禁暗暗点头赞许。连队伍最前面的水媚儿和林婉都忍不住回头向火小邪看来,含笑示意。   队伍稳定下来,又向前行。   再走了一小段,火小邪余光之中忽然瞟见红光闪烁,身子一停,立即抬头看去。七人亦都同时停了下来,侧头看向不远处。   只见有数团红光在不远处冒了出来,这回离了近了,才发现红光来自于水底,却不知是何物。   潘子对红光存有心病,率先低哼道:“红光!红光又来了!好近啊!”   水媚儿低声道:“大家不要停,不妨事,这不是黑水荡魂宫的机关。”   水媚儿脚步不停,再往前走,大家不敢迟疑,继续跟上,眼看着已经走到最近的一片红光附近。   从水面上看,水底的那团红光忽明忽暗,显然是有一个发光源,动也不动,将水底印红一片。红光笼罩,茫茫一团,却看不清红光里面是什么东西。   水媚儿头一次声音低沉起来,细声道:“不要多看,我们快走。”   众人再向前行,眼看着已经把红光丢在身后,可就在此时,潘子侧旁的水底突然一闪,一道红色光团赫然显现。   潘子惊得脚下一停,呀的一声闷叫,几欲翻落,好在乔大在后,前面的林婉转身也快,双双扶住了潘子。众人定睛一看,潘子嗷的一声叫,脸上一片惨白。   火小邪所在的位置,也是看得非常清楚,这一看过去,等看清了发出红光的是何物,也把火小邪心里如同钢锥猛刺一般,一股寒气从下到上涌来。   在水底的红光一明一暗之间,便可看的分明,那是一个大半截身子陷在水底的死人!这人肌肤完整无损,好似活着的,一双暗黄的眼睛瞪着,无望地看着天空,脸上透出一股子惨黄色,张着大嘴,一团红光就是从他的嘴中冒出的!这死人的嘴巴一开一合,张大时红光便亮,闭上一半时红光就弱,简直是无言的恐怖,撕裂肝胆。   无人有力迈出半步,看着水底的情景,无人说得出话,都是奋力强压住心中的错愕惊恐。   时间如同凝滞了一般,直到水媚儿的说话声响起:“这是不慎坠水者的下场!看样子已经死了十多年了。我们快走吧!”   众人回过神来,潘子惊声道:“所有红光都是死人嘴里吐出的吗?妈妈的啊,差点把老子尿都吓出来。”   水媚儿说道:“不是死人就是牛马之类,这黑水湖里没有活物,但死人不腐,永镇于此地,故而叫荡魂。”   火小邪左右手伸开去,与乔大、乔二两人彼此搀扶了一下,定下心来,问道:“水媚儿,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死人嘴里能发出红光的!的确吓人啊!是他们吃了什么东西吗?”   水媚儿已经带着大家向前走去,答道:“我不知道呢!林婉可能知道!”   林婉倒是最为平静,一直不断的看着吐红光的水底死人,说道:“这湖里的水质,能防人不腐,加上水底阴冷,活人陷入水底不能动弹,全身灌满了湖水,使得十多年后,体内有尸气积聚成团,一段时间后便有一团尸气冲开咽喉,燃放红光,待这团尸气燃尽了,就不亮了。这种情况很是罕见,古称『嗥燃』,我只听说,但没有见过,今天我也算是开了眼界。”   水媚儿娇笑道:“林婉妹妹也给我上了一课呢!”   火小邪又问道:“可这些人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水媚儿说道:“谁知道个真切?可能五行世家失足坠入湖中的有,擅闯的也有,比如我们这样的,嘻嘻,五行地宫嘛,从来都是开门迎客,能进了九荒深井,闯过引宫的,也懒得赶他出去,让擅入者自生自灭就是。天下贪图得到圣王鼎的亡命之徒,还能少了吗?嘻嘻!我就听我爹爹说过,清雍正皇帝争位之时,五行地宫刚刚修好没有多久,雍正曾不听劝告派了几百个杂牌贼人进来盗鼎,以求皇位,结果引宫就死了一多半,其他本事高强点的贼,就全数死在黑水荡魂宫了。历朝历代皇帝老子哪个不是贼?对我们五行世家客客气气的,不是没有道理的。嘻嘻!”   水媚儿边走边说,把这些奇闻异事嘻嘻哈哈说了一通,完全没当回事。   等水媚儿说完,众人倒都是沉默下来,无人说话,各有各的心事。   众人默默再走了一段,身后还是不断升起红光,在远近不同之处三三两两的闪烁,燃烧着盗贼的灵魂。   水媚儿停下脚步,轻轻拍了拍掌,娇笑道:“好了好了,终于到了呢!真是累死人了!嘻嘻!”   众人用头灯照过去,只见水媚儿面前,显出一个一丈大小的圆形“水洞”,黑乎乎的如同噬人的大嘴。   水媚儿唤了声跟上,脚下一抬,踩上了“水洞”边缘,按着弧形,绕着“水洞”行走。   火小邪走进了一看,原来这是一个顶部与水面一般齐的巨大黑色空心石柱,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依稀有一道台阶盘旋而下。   这种位于湖水中间的空心石柱,竟是通向下一宫的入口?要是不知道方位,又怎么发现得了?若是黑水荡魂宫主阵犹存,又是什么个光景?这种难以理喻的怪诞思维,像极了水家人的性格。   水媚儿率先走下石阶,招呼大家下来,说道:“嘻嘻!要不是主阵废了,这里可不是这么容易就找到的呢!”   火小邪心中愕然,看来黑水荡魂宫主阵犹在的时候,这个石柱八成沉在水下?若是这样,要想破宫,更是难比登天,怪不得林婉称其为无妄杀阵!就是连妄想的机会都不给你。   众人踏上石阶,脚下坚实,心中稍安,略略松了松筋骨,便又随着水媚儿向黑暗之中下行而去。   此时在地面上,张四爷、周先生、钩子兵们和宁神教授刚刚到了日军“山寨”。   张四爷、周先生、一众钩子兵好大的排场!马蹄阵阵,踏得大青山下人神俱惊。看守山寨的日本兵们早就得了依天中将的号令,知道张四爷、宁神教授他们要到,所以一见大队人马奔来,一路上无人敢拦,明白是正主到了,忙不迭地开了寨门。   张四爷毫不客气,快马加鞭,再喝一声“驾”,一马当先地冲入“山寨”中。   马嘶人叫,张四爷的二十余骑人马整齐划一地跳下马来,纷纷从马背上拽下自己的行囊,背负在身上。   宁神教授慢了一步,从马上吃力地爬下时,张四爷他们已经装备停当。   “呼啦啦”,这个山寨里的众多日本兵端着枪齐齐涌上,他们大多没有见过张四爷,见来人如此威猛,一半是敬畏一半是害怕,将张四爷他们围了起来,远远观望,并不敢轻易上前。   宁神教授下马立即用日语大叫:“依田中将呢!”   宁神教授话音刚落,就听围在四周的日军里吆喝连连,日军迅速地分开一条路,一个个挺直了腰杆,啪啪敬礼,从人群外走进了几个穿着日军关东军军服的男人,打头的一个,正是依田中将。   依田中将见张四爷、周先生带着人来了,挤出一丝笑容,快步走到张四爷面前,用生硬的中国话说道:“张四先生!非常的高兴,你能帮助我们。”   “客气!”张四爷轻哼一声,颇为不屑地说道,“不用再等了,现在带我们去吧。”   “很好!非常的好!”依田中将答道,毕恭毕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依田中将的随行副官赶忙在前给张四爷他们带路,一众人向着洞口走去。依田中将并不随行,而是略等了一下宁神教授。   宁神教授赶到依田中将的身边,边走边与依田中将轻声耳语,二个人都阴沉不定地连连点头。依田中将虽说脸上不时地闪出一丝不悦,但宁神教授不断点头强调,口气强硬,,依田中将才板着脸全部答应下来。   大队人马走到亮如白昼一般的洞口,张四爷并不着急入内,一挥手,招呼众人停下。   张四爷看眼前景象,上下打量了一番洞口,心想:“这帮小鬼子还真有本事,这才几天,就挖了这么大一个洞!小鬼子的野心不小啊!”   张四爷转身喝道:“谁来说一说现在的情况。”   “哈依!”一声吆喝,从一旁钻出三个日本技术人员,赶到张四爷面前,唰地一下,在地上铺开一个大图纸。宁神教授、依田中将也已经走过来,挥手示意那三个日本技术人员开始讲解。   有一个日本人摸出一根钢笔,唰地拉长了,指点着地图开始声音响亮,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宁神教授亲自走到张四爷、周先生身边翻译,以示恭敬。   地上的那张地图,竟是这座山体的剖面图,上面从几个不同角度,绘制了洞口的形状、内深以及洞底裂缝的宽窄、大小。这日本人讲得仔细,连石质、盐分、硬度全部分析了一遍,对裂缝内的情况也有简单的介绍,反正最后的意思,就是说裂缝可以下去,至于裂缝通向的巨大山洞里面的情况,就一无所知了。   张四爷听着有些烦躁,见那个介绍情况的日本人还没完没了,眉头一皱,说道:“好了好了!下面的我不听了!”   宁神教授点了点头,让日本技术人员退下。这三个技术人员立即停止,毕恭毕敬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收拾好地下的图纸,快步闪开一边。   宁神教授对张四爷说道:“张四爷,张四先生,你有任何需要,随时说话。”   张四爷轻哼了一声好,什么都不说,而是走到老部下钩子兵钩渐牵着的黑风身旁,蹲下身子,慢慢地摸着黑风的脑袋问道:“三嚼子,带你来建昌的人是不是在下面?”   黑风从进了这个山寨,就一直兴奋难安,到了这个山洞口,简直要一跳三尺高,巴不得冲进去找人。张四爷、周先生一直看在眼里,这时候才上前与黑风说话。   黑风哪里明白张四爷、周先生的人间恩怨,它既然认了火小邪、潘子当主人,就无时无刻想见到他们,不敢有一刻忘怀。但黑风这支灵犬,见了张四爷,知道是自己旧主,情同父母,比火小邪他们更高了一筹,所以张四爷不下令,它也不敢乱来。   黑风当然听不懂张四爷的话,但它心有灵犀,知道张四爷的意思,于是大脑袋乱点,喉咙里呜呜连声。   周先生在一旁喜道:“这就是了!”   张四爷嘿嘿笑了两声,站起身来,大手一挥,喝道:“进洞!”   火小邪他们一行人走了许久,才下到石柱底部,抬头看去,石柱入口早就没入黑暗中,灯光都照不到头。   石柱底部是一个圆形的石室,有一道正正方方的石门大开着,通向深处,里面黑漆漆的,还是看不到尽头。   水媚儿等大家都下来聚在一起,这才说道:“黑水荡魂宫已经过了,再往前就是火照日升宫,火家的阵法,怎么走我就不知道了,麻烦田问带路吧。”   田问念了声好,转身对大家说道:“略等!”说着便沿着石室边缘缓步而行,似乎不着急进入石门之内。   火小邪心里咯噔一下,怎么紧接着的就是火家的地宫?火小邪对火家有着一种难言的感情,又恨又爱,恨的是严烈不公,郑则道小人得志;爱的是盗拓亲传火家盗术,甲丁乙舍身相救。眼下又要到火家重地,自己一身的火家盗术,能不能派上用场,就要验证一二了!   林婉打量一周,说道:“这地方好热!干燥得很!前面更是一点草木菌藓的生息都没有。”说着也走开几步,跟在田问身后,一点点地打量着石室墙壁。   水媚儿原地不动,一直抬着头张望石室的天花板以及下来的石柱末端,若有所思。   潘子说道:“刚才从冷冰冰的黑水湖里下来,身上还凉凉的,一下子还没感觉到热呢!喂,火小邪,下面是什么宫啊,火照日升宫?听这名字就热得厉害,不会是座火焰山吧,啊啊。”   火小邪说道:“潘子,你有没有感觉到前面有很重很大的东西,活动的?”   潘子说道:“这个还真没有,我就怕上面的黑水倒灌进来,那简直糟透了,和闷死耗子差不多。”潘子一扭头,看见乔大、乔二两个人一直直勾勾地看着火小邪和自己,轻骂一句:“你们两个棒槌,看什么看!我脸上有香蕉啊?”   乔大、乔二傻笑两声,乔大猴巴巴地说道:“火师父、潘师父,能吃点卤牛肉了吗?饿了呢。”   乔二也说道:“其他几位师父饿不饿啊?这地方不吃东西,总觉得心虚啊。”   火小邪从衣袋里摸出两块硬饼,丢与乔大、乔二,说道:“先一人吃个饼,等田问师傅忙完再给你们其他吃的。”   乔大、乔二接过,有点不心甘地说道:“要等多久啊。”   潘子骂道:“你们两个吃货!我告诉你们……”   “不妨!”田问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潘子的话语。   田问提着包走上前来,将包裹拉开,掏出几大包用油纸包着的食物,一个水囊,看了眼林婉,说道:“你说。”   林婉走上来,说道:“这道石门是火照日升宫的入口,火家废此宫时,已经把石门打开了,没有危险,不过往里面走,到了主阵所在,只怕要花不少力气。大家吃一些东西吧,火照日升宫后,是金家的锁龙铸世宫,这两宫都耽误不得,越快通过越好,没有工夫休息。另外如果觉得热,也不要喝太多水,等到了木家的青蔓桡虚宫后,我们再做休整。”   乔大、乔二欢呼一片,就要上来抓食,让潘子两巴掌打了回去。   火小邪上前揭开油纸,真看到有几块硕大的卤牛肉,近十斤重,除此外还有日本人独享的酥油饼,奶油饼干等物。火小邪不禁暗笑一声,向田问看去。田问微微一耸肩,也不说话。原来火小邪他们在这里的几天,偶尔能吃到几片卤牛肉,还是日本人“赏”的,火小邪知道这些肉类,都在日本人的厨房里,轻易不拿出来给本地人分享,估计这次田问悄无声息地偷了个精光。   乔大、乔二两人口水恨不得流下三尺,眼睛里喷火,嗓子里直呼:“肉哦肉!”   潘子笑道:“田问,真有你的,这么会工夫,把小日本的好吃弄了这么多来。”   火小邪呵呵一笑,抽出猎炎刀就切肉,但刀刚切下去,就觉得水媚儿看过来的眼神一闪而变,有股熟悉的感觉急涌而来。火小邪心头微震,飞快地侧头一看,只见水媚儿正看着自己,妖媚风韵,哪有一丝一点水妖儿的影子。   火小邪心头暗叹一声:“为何世间有长的这么像的两个人!真是别扭!”   火小邪再不多想,把食物切好,递给大家分而食之。   此时黑水荡魂宫水面之上,有三道头灯的光芒乱晃着从顶部降下,乃是三个钩子兵,分三道绳索,依次而下。这三个钩子兵登上火小邪他们落脚的大石,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三个钩子兵低声耳语一番,互相告诫可能湖水有异,不可触摸,一切等张四爷、周先生他们下来再说。   这三个钩子兵从怀中拿出拨片,冲着上方各自以不同的节奏弹动,将一组信息打了上去。   上方的裂缝尽头处,张四爷、周先生和一众钩子兵收到信息,纷纷点了点头,张四爷说道:“周先生,钩渐!你们两个随我下来,其他人依次按组降下!另外把三嚼子用绳索系好,最后一起下来!”   张四爷说完,只听外围的宁神教授气喘吁吁道:“张四先生!那我们怎么办?要不然我们跟你们一起下去吧。”   张四爷哼道:“你们日本人稍等!等我们下去把安全之地踩好,你们再带着设备下来。你们现在跟我们下去,只能帮倒忙。”   宁神教授道:“哦……那好,那好,但我们应该约定个时间,要不然我们等在上面,担心得很。”   张四爷暗骂道:“你们想找死那就来吧!”   张四爷说道:“好!如你所愿,我的人全下去以后,你立即派几个精干的,腿脚好的下来。”   宁神教授念了声好,扭头就叽里呱啦地用日语吩咐一番,嗦嗦嗦嗦,就有三个看着很精干的日本人爬到张四爷身后候着,那眼神倒不是对洞底有兴趣,而更像是监视张四爷他们的行动。   张四爷、周先生都暗哼一声,不愿搭理他们,牵住绳索,翻身而下。   钩子兵们下降的速度颇快,没花多少工夫,人就都下来了。黑风这只灵犬,知道此地险恶,不宜妄动,一下来就紧贴着张四爷,不离半步,不吵不闹,很是听话。   张四爷、周先生已经在大石边看了一圈,知道此处妖异得很,轻易不能妄动,于是吩咐钩子兵贴着湖边行走,一步一探,踩着大石而行,绝不乱来。   有钩子兵驮着几盏汽油灯下来,试了试氧气充分,便就点亮。汽油灯的亮度绝非头灯可比,五六盏相续亮起,照亮了大片区域。就算如此,黑水湖还是看不到尽头。   张四爷好不容易整理出一片安全区域,就见宁神教授派来的三个日本人也降到大石上。这三个日本人也不会说中文,虽说被黑水荡魂宫的妖异惊得全身冷汗,但看到张四爷已经收拾出一片安全之地,也放了心,抬头就向上用日语嚷嚷:“宁神教授!下面安全!”   周先生眉头一皱,就想喝止,张四爷递了个眼神过去,示意不用搭理。   周先生心领神会,拿出传信的拨片,轻弹几下,嗡嗡作响。这时还站在大石上守备的钩子兵听了号令,从大石上撤下,散开一边,换到几个其他方位警备去了。   张四爷、周先生不搭理日本人,两人命钩渐牵住黑风,向火小邪他们曾经走过的方向探去。   宁神教授早就心急如焚,生怕张四爷他们将自己甩掉,听下面日本人传话上来说是安全,就立即吩咐属下,一边立即降人下去,一边再投入无数股绳索下去,以备各式装备进入。   日本人行动也急,“蜂拥而下”,短短一段时间,大石上就聚了十余人。   少了张四爷的警告,第一批日本人有些摸不着头脑,除了小心翼翼从大石上下去一部分人,跟随着张四爷他们以外,还有几个留守在上面的,对黑如墨汁一般的水面很是好奇。   其中一个日本人可能负责化学检测,拿出几个试管,蹲到湖边装水,打算测量黑水湖中的成分。   这个日本人戴上橡胶手套,万分小心的装了一小管表层的湖水,举起来看了看,湖水微微发黄有些黏稠以外,并非真的黑色,也无异味。于是他胆子大了许多,竟一脚踩入水面,将整个试管放入水中,没入水面,想从水面下的深处再舀一管。可这个日本人刚刚把试管拿出水面,就觉得不对,只见他的手指间隐隐的挂着几根黑丝,在白色的橡胶手套映衬下十分显眼。   这日本人觉得丝线从手指间连下水面,并不是一根根断裂的,而是水底还有更多。这小鬼子心里觉得不妥,手上不自觉微微一挣,只听“呜咙”一声闷响从水下传出,脚下似乎陡然裂出一道漩涡,唰地一下,半个身子就陷入水底。   这日本人惊声大呼,奋力挣扎,可根本无法控制地往水底猛沉,似乎水底的黑色泥土里有一只巨手,将其猛拽下去。   有其他日本人见同伴遇险,纷纷跳过去想拉他上来,可第一个去救的日本人一踏入水面,又听到“呜咙”一声更为巨大的声响从水底传出,如同怪兽的吞咽之声。刹那间,水底现出一个黑色的漩涡,嗡的一声,又直卷二人进入。可怜这三个日本人,再没有来得及喊叫一声,就消失在水底不见。   那道黑色的漩涡好像知道人已经“吃掉”,立即恢复了平静,一圈波纹散开,竟散开不了多远,就无影无踪了,好似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而三个日本人落水之处,因为靠着岸边,所以赫然出现了一个半圆形水坑,好似被人啃咬掉一块似的,把岸上的砂石也吃掉一圈。水坑中只有几团微小的气泡冒出,黑漆漆的比外围地方深了不少。   剩下的日本人吓得连滚带爬,用尽吃奶的力气,这才从岸边漩涡处跳开。他们一个个看着迅速恢复平静的黑色水面,面如土色,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一切张四爷、周先生刚好完整地看在眼里,两人亦是骇然。   周先生低声说道:“好厉害的黑水陷阱!幸好有日本人以身试法,要不我们平白冤死钩子兵的兄弟。”   张四爷轻声哼道:“这些小鬼子妄自尊大,自以为是,正合我意!我们两个只要装糊涂,他们自然会胡来,我要用这些鬼子的小命,趟出一条路来!嘿嘿!”   有几个逃过一劫的日本人吓得痴了,半晌之后才惨叫起来,震得山洞中回声乱响。张四爷、周先生不再前行,不管怎样,他们也要留下片刻,好收拾残局。至于大批的钩子兵,谁都不说话,冷冷地站在石头上,看着眼前的一幕。   其他的日本人一个个也都傻了,谁都不敢乱动一下。好在有管事的日本军官随即下来,几个箭步跳过去,抓起一个吓痴了的日本人噼里啪啦抽了几个耳光,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才让他们恢复了些常态,指着水坑处颠三倒四地把原委讲了。   那日本军官听得一脸惨白,高喊了几声,所有已经下来的日本人都嗨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蹲了下来,一丝一毫不敢妄动。   宁神教授慌慌张张和依田中将一起下来,日本军官赶来汇报,听得宁神教授和依田中将连连皱眉,看着广阔无边的黑水湖发呆。   宁神教授深吸了几口气,转头看张四爷、周先生正站在不远处看向这边,颤巍巍地问道:“张四先生,刚才你为什么不阻止?”   张四爷嘿嘿冷笑,说道:“我是阻止了,可没有人听,听了也不懂我说什么,又有什么办法?这几条人命算是值了,至少让我们明白了这个湖本身就是防盗的巨阵。”   宁神教授说道:“那这个黑色的湖到底有什么古怪?”   张四爷说道:“显而易见这个湖里遍布机关,不许人涉水进入!”   宁神教授心惊肉跳和依田中将低语了几句,抬起头说道:“张四先生,我让我们的翻译时刻跟随你们,一切事宜你说了算。”   张四爷冷笑一声,说道:“那好,现在我要求你们,只能在我们指定的地方落脚,谁也不能乱走!不能乱摸!直到我发出号令。”   宁神教授翻译给依田中将听了,依田中将重重点头,闷声吆喝了几句,命令了下去。   张四爷喝道:“钩渐!你负责这一带的安全,盯紧了日本人,我和周先生再去探一探!”   钩渐站在大石上,抱拳应了,跳开了去,指挥日本人的落脚之处。   张四爷和周先生对视一眼,轻声道:“周先生,我们带着三嚼子再探一段。”于是这两人带着黑风,再往前寻去了。   日本人得了教训,更是小心翼翼,说话都不敢大声。但下洞来的日本人毕竟是训练有素,恢复镇静之后,短短的时间,便又下来了五十余人,带着各种仪器,大包小包的堆了一地。这仍然只算日本人的先头部队,裂缝中仍有近百人焦急的等候着降落下来,只是依田中将有令,下面落脚之地有限,人多事杂,暂时留守上方听令。   张四爷、周先生牵着黑风走得已经远了,仍然没有看到可疑之处。好在黑风一直很来劲,带着他们两个直往前窜,张四爷明白黑风的意思,便牵紧了黑风,让黑风在前带路。   黑风的灵性真是不简单,它再走了一段,便停了下来,在原地打了几转后,直直地盯着水中,喉咙中低低吼叫。   周先生蹲下身子,摸了摸黑风的脑袋,抬头对张四爷说道:“看来有人从水面上过去了!”   张四爷也蹲下来,在黑风脚边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说道:“应该是!你看这里几块石头依稀有些松动,看发力的方向,就是冲着水面!来,周先生,你带着黑风且退后,让我仔细查一查水底下有什么。”   周先生也不客气,说道:“你小心!”   张四爷轻笑一声,点了点头,更向水边走近了一步,把脸贴近水面,借灯光仔细地打量着。半晌之后,张四爷嘿嘿一笑,说道:“周先生,是了!水里有两道漆黑的绳索!看着可以走人。你来!”   周先生听令上前,按着张四爷的指示一看,也看清了水中有两道绳索,正是火小邪他们走过的地方。   周先生笑道:“三嚼子这次又立了大功!若不是三嚼子,我们不知道要耽误多少工夫。”   张四爷沉声道:“这两道绳索通向湖中心,不知远近长短,我们贸然进入,还是风险极大。”   张四爷站起身,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洞顶,说道:“周先生,你看洞顶和水面有多高?”   周先生说道:“如果按我们降下来的位置看,不过十余丈。”   张四爷说道:“小日本的汽油灯,按探照灯的形式照出,能照多远?”   周先生答道:“一盏汽油灯,点足火力,也勉强能有十丈。”   张四爷轻笑道:“那就好,命钩子兵过来,两人一组,爬上洞顶,使汽油灯向湖面照射,也许湖中间就有入口。”   周先生沉思片刻,说道:“此法甚好!我立即安排。”说着就要走开。   “等一下!”张四爷叫住周先生,“日本人带了充气的橡皮舟,挺新鲜的东西,让日本人沿着这两道绳索,划进湖中去,我们人数众多,最后只怕还要强渡。”   周先生点头应了,快步返回安排。   火小邪他们吃着东西,依稀能听到头顶有惨叫声传来。火小邪一口将嘴里的牛肉咽下,站起身来,又听了几耳朵,说道:“上面好像来人了!”   火小邪的听力,其实是他们七人中最好的一个,对于这一点,田问、林婉、水媚儿都有自知自明,所以听火小邪一说,大家都围拢过来,仰头望向空心石柱上方。   潘子问道:“火小邪,你确定吗?我怎么没有听到?”   火小邪再听,已经没有声音,于是说道:“现在又没有了,我不会听错。”   田问沉声道:“该走了。”   田问既然说走,就不用管上方的黑水荡魂宫到底来人没有。贼人合作,讲究的是彼此信任,若是太多争议,遇事都要民主讨论才能决定,反而会大大的坏事。所以众人对火小邪的说法并无异议,迅速把各自的行囊收拾好,田问在前带路,众人排成一排,向敞开的石门中走去。   水媚儿看了看几眼正方的巨大石门,说道:“要不我们试试能不能把石门关上?”   潘子立即拍手叫好,田问打量了几眼石门,勉强说道:“可以一试!”   于是田问、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五个男人,合力推挤石门,可吆喝了数声,使出全力,全身冒汗,而石门只略略移动了半分。   水媚儿在一旁看着,说道:“不对不对,这道石门绝不是使蛮力开合的!你们看地下,除了刚才我们推动时造成的几道刮痕,并没有其他的了。”   林婉也说道:“奇怪,这道石门好像是粘起来的,你们看上面有细微的接合处。”   田问、火小邪几人挺直身子,没有再推,都看着这道石门思索。   火小邪心里却更多难解的疑惑,刚才他推动石门时,使劲颇大,手掌上泛起一小层汗渍,而就在火小邪松手之时,微微能感觉到手掌下的石门上有几个如同发丝一般细小的孔洞,使得汗渍透入进去。此地干燥闷热,这点水汽眨眼便不见了,而且这些细小的孔洞隐藏在石门的纹理中,所以用肉眼极难发现,唯有靠一等一的触觉才行。   田问默默看了几眼石门,将手一拍,断然说道:“我们走!”说着再也不搭理这道石门,大踏步便钻入地道中。   田问的做法很是正确,集合众人之力,若不能一下子解开石门之密,便不能再多耽搁。   火小邪本想和大家说说自己的发现,见田问领头便走,放弃研究此门,也就不必再说推敲琢磨的话,徒增烦扰。   众人在田问带领之下,沿着这条山石中开辟的通道一路行走,除了闷热异常外,倒是无惊无扰。这条通道也没有什么花哨,一路笔直,有几个弯折处,亦是正正方方,是个直角。   众人走了约有近一里远,再转了一个弯,等所有人都走到直路上,前方骤然爆出一片强烈的光亮,一股子热浪扑面而来。大家摸黑走了许久,一下子见到强光,眼睛都有点睁不开,只觉得眼珠子热辣辣的不太舒服。   林婉叫道:“闭眼,一会再睁开!大家停下!小心伤了眼睛!”   众人立即按照林婉所说,彼此靠近停下脚步,紧紧闭上眼睛,略等了片刻之后,听到林婉柔声道:“好了!慢慢睁眼吧!”   众人缓缓睁开眼睛,已经适应了过来,田问招了招手,再向前行。   这次前行了约七八十步,就已经到了尽头,等所有人走出地道之后,举目看去,无一不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合不拢嘴,包括田问这个木讷之人。   黑水荡魂宫的洞顶,有数道光芒从上而下照到水面,依稀可以看到,那是近十个钩子兵,以绳索相连,悬于洞顶的乱石之中,用汽油灯向湖面照耀。   张四爷、周先生看着水面,不断拨动手中的弹片,发出不同以往的噌噌之声,尖细刺耳,听着极为清楚。洞顶的钩子兵听着弹片的声音,一边前进,一边不断调整汽油灯照耀的方向。钩子兵又称飞绳兵,高空作战乃是他们拿手的本事,在奉天抓捕黑三鞭,追捕火小邪时,都是从高处追击,不落地面。这些钩子兵身手敏捷,臂力雄浑,而且大多从小练就了一身攀爬登高、腾跃起降之术,专为对付下方的贼人,所以联合起来结索在洞顶倒悬着攀爬,占据地利之处,乃是他们常做的功课,并不足为奇。   而日本人哪见过这种本事,他们一字排开,躲在张四爷、周先生身后,看着钩子兵们如此能耐,大气都不敢出,乖乖地仰头看着。宁神教授和依田中将站在不远处,眼见张四爷他们的神通,也都冷汗直冒,撇着嘴妒忌不已,违心地赞叹一番。   只听洞顶有钩子兵高声报道:“张四爷!水面似乎有个圆洞!但看不清楚深浅!不知是水面上的,还是水下的。”   张四爷暗念一声好,叫道:“记下方位!用四盏灯一起照亮!”   钩子兵们换了几个身位,几人爬作一处,四盏汽油灯同时聚了过去,又有钩子兵报道:“张四爷!好消息!这是个没有水的圆洞,下面深不可测,依稀能看到圆洞内壁上有向下的楼梯。”   张四爷喝道:“你们稳住!千万不要掉落了!”张四爷自从在山西折了近半数钩子兵,对钩子兵的性命看得贵重之极,要知道一个钩子兵从七八岁开始,十年苦练才能出师,再有十年才能入御风神捕,哪一个死了,都是巨大的损失。张四爷、周先生从山西逃回东北,苦忍三年,日日严训递补之徒,才又把二十五人的钩子兵凑齐,哪里能允许无谓的伤亡。   钩子兵答道:“四爷放心!洞顶有许多空洞可以容身!”   张四爷满意地嘿嘿一笑,扭过头对宁神教授和依田中将说道:“宁神教授,依田中将,前进的路就在湖中间,按我们先前约定,把你们的橡皮舟拿出来吧,派你们的人划过去探路。”   宁神教授忙道:“张四先生,划过去没问题,日本军人都不怕死,但也要死得值得,你至少应该派一个人一起坐船往里面划!”   张四爷哈哈笑道:“宁神教授,我这里一个人的命,能顶你二十个人!你自己把账算清楚!”   宁神教授还要辩解,依田中将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关系,一拉宁神教授,用日语低声说道:“宁神教授,可以不用我们日本军人冒险牺牲!我刚才和张四他们谈判之后,已经偷偷地命令下去了,一会就有人带支那劳工进来,可以让支那人去探路。哼哼!”   宁神教授一愣,低声说道:“依田君,可这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事情,我们不能这样做,有违道德。”   依田中将狠狠地拉住宁神教授的胳膊,低骂道:“宁神教授,你不要太迂腐了!我们只要能为天皇陛下拿到鼎,杀死一千万个支那人都可以!支那人的性命,比猪还不如,你一定要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不要辜负了天皇陛下的信任!”   宁神教授神色一暗,低声道:“我明白了……不过,依田君,伊润广义大人在哪里,为什么他们还不出现?”   依田中将阴阴地一笑,说道:“伊润广义大人在我们的影子里!你难道看不出吗?在每一个人的影子里,都有一个忍者隐藏着。伊润大人和他的忍者军团,会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的!”   就在依田中将说这番话之前,进入地宫的裂缝入口处,连成一排的电灯依然亮着,杂乱的物资塞得到处都是,却一个人都没有。本来这里有近百人等候在此,怎么就不见了,难道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而就在这悄无声息间,灯突然就全部熄灭,只有裂缝出口处透出冷冷的光芒,在这片黑暗中,一道又一道的黑色人影猛然跃出,如同鬼魅一样翻入下方,直直地向下降去,眨眼就不见了。一个又一个的黑色人影,几乎是连成一体似的,如同一道有生命的墨汁,迅速地翻了进去。没有其他的声音,只有唰唰唰唰绳索的摩擦之声。   等这些黑色人影全部走完,灯才闪了闪,再度亮起。日本人的声音隐隐从上方传来,几个神情紧张的日本人再度回来,其中一个战栗地说道:“走完了吗?是天皇陛下身边真正的忍者吗?”   另一个日本人立即按住他的嘴巴,低声骂道:“不要说这个,你不想活了吗?”   越来越多的日本人回来了,很快声音杂乱起来,伴随着不少中国话。   约有四十多个中国劳工连成一排,被半推半押地送了进来,其中走在前面的一个,正是带火小邪这批劳工进山挖洞的冯保长。   冯保长看着裂口,战栗地对身旁一个日本军官说道:“太君?我们从这里下去?”   这日本军官冷冷说道:“是!下面有人,快点!要不然,钱的没有!”   冯保长咽了口口水,招呼身后的大批中国劳工:“各位兄弟!检查一下身上的绳套,我们要下去了!”   有人答道:“冯保长,弄清楚是一人十块大洋啊,可不能少了。”   冯保长骂道:“少废话!跟着我下!二人一组!”   于是这批中国劳工按照日本军官的吩咐,都顺着绳索,依次降了下去。   黑水湖边已有五六个持枪的日本人接应着,其中一个中文翻译官招呼着冯保长,让中国劳工一字排开,向张四爷他们所在之地走去。   这批中国劳工见了眼前的黑水湖,一个个心惊肉跳,不知这里是何处,手脚都发软了,摔摔跌跌地走来。   张四爷、周先生和宁神教授、依田中将已经等了片刻,这时才看到四十多个中国劳工蜿蜒而来。张四爷心中一紧,与周先生低声道:“好个小日本,居然偷摸着找了替死鬼!”   周先生也是眉头一皱,低声说道:“看来又是使钱骗下来的!这倒有些麻烦,看着这些老乡去送死吗?要不要警告他们一下。”   张四爷冷哼一声:“不必了,要办成事,死人是肯定的!只怪这些人贪财,人为财死,该他们有此劫难。”   宁神教授此时嚷道:“张四先生,周先生,划船的人来了,听得懂中国话。你们安排起来也方便!”   周先生还要说话,张四爷轻捏了一下周先生的手腕,丢了眼色,止住了周先生。张四爷走出一步,喝道:“把你们的橡皮舟打开,三人一船!”   有日本人取来由中国劳工带下来的厚重包裹,放在湖边,一拉包裹上的绳索,嘶嘶做响,很快就自动膨胀成一艘可坐六人的橡皮舟。那个时代的人见到这种装置,都是啧啧称奇,觉得十分神奇。这次日本人来找五行地宫,可谓是用尽了心机,准备相当充分,所用之物都是当时“最尖端”的技术,光这种自动充气的橡皮舟,就带了五十多个,足够使用。   日本人打开一艘橡皮舟,又去准备另一艘,冯保长听日本人的安排,向后招呼道:“你们三个过来!上船!”   这三个中国劳工有些害怕,有一个说道:“冯保长,怎么是要划船啊,这黑漆漆的湖,划到哪里去啊,很吓人的啊。”   冯保长心里更虚,但他钱字当头,也顾不了这许多,硬着头皮骂道:“快点!啰嗦个什么?一个地下湖有什么好怕的!”   有持枪的日本人便举着枪,催促中国劳工上船,这三个劳工心惊肉跳,不得不上了船。   张四爷暗叹一声:“怪不得我!”接着指着船上的三人叫道:“你们三个,向湖中照亮的地方划过去!眼神好的一个在船头,用灯照着水下的两根绳索前进,指示方向,不要划偏了!”   这三个劳工颤巍巍地应了声,吞了几口口水,一人在前观望水底,二人持桨慢慢划动。橡皮舟很是轻便,两桨便划得远了,并无任何事情发生。   张四爷、周先生见状,略略松了一口气。张四爷吩咐道:“一艘接一艘,相隔一丈,快点!”   众劳工见船划进去并无异状,暂时安心下来,由冯保长安排,转眼工夫便有八艘橡皮舟进了水中。   本还要继续放船,张四爷挥手止住,暂时让这八艘船先走。   张四爷、周先生站在大石上,牢牢地盯紧了这些船行走的方向,心里也是捏了一把汗。   划在最前面的一艘船一路小心,碰上了两个绳索分叉处,尽数捡向左而行,居然一路无事。一个持浆的劳工嘀咕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心里一个劲地发毛。”   另一个持浆的劳工颤声答道:“你有没有感觉到,我们其实一直在两道绳索上滑动?真他妈的邪门得要命,绳子哪有这么光滑,像是两条大蛇呢!要不是给钱多,打死我也不来这里了。”   前后看方向的劳工低声叫道:“等等等等!前面又有分叉了!停停!”   两个划桨的赶忙将橡皮舟止住,其中一个问道:“左边还是右边?”   看方向的劳工说道:“向左就离光照之处偏了,绕远了,我看这次要向右了。向右向右!”   划桨的两人也没有啥主意,便向右划,可刚划了三尺,有一人叫道:“妈的啊,我的桨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水里有水草啊好像!”   “废你妈什么话!装鬼啊装!”   “真的!缠住了!”   “使劲拔起来啊!”   浆被缠住的劳工使劲将桨一抽,还真给他拔了出来,这人还没有来得及看桨上缠着什么东西,就听水底噗咙一声响,整个船立即向上倾斜起来。   三人哇哇大叫,滚到船底,半个身子已经泡入水中。   “我的娘……”一人惨叫一声,却见四周水流形成一个硕大的漩涡,直拉着三人向下。   这三人都大喝了一口水,呛得说不出话,呜咽两句,四肢乱动,极力想浮上水面。可这三人厄运已到,再没有叫出半声,就都被吸入水中。   这艘船身后的其他船上的人吓得乱叫,却眼见着连橡皮舟都飞快地卷入了水中不见,一个硕大的漩涡嘶嘶做响,将水面撑开一个大洞,简直如同一个怪物的咽喉。   张四爷看的清楚,大吼道:“都稳住!落水者必死!”   这些划船的劳工怕得要命,好不容易才稳住,却还是有一个人受不住这个刺激,嗵地一下从船上跳下来,拼命要往岸上游。可他没有游开几步,突然啊的一声叫,整个人如同被水底的巨手拽住一样,咚的一声就立即消失了。   这下所有人和船都不敢乱动了,七艘船孤零零飘在水上,人都抱着一团缩在船上,筛子一般吓得乱抖,如同待毙的羔羊。   又听刚才把橡皮舟都吸入的水底传出一阵怪叫,一片巨大的水花炸起,那只消失不见的橡皮舟被喷出三四米高,在空中打了几个翻滚,跌在不远处的水中,闷声巨响。   最后一艘船上的人实在按捺不住,两人抄起桨来,疯了一样的就往回划。日本人见到有人要逃回来,怎能答应,几个士兵持枪大骂巴嘎呀路,就已经冲着逃回来的小船上放枪。人尽管没有打到,却打中了橡皮舟,橡皮舟是个充气的家伙,挨不得子弹,嘭的一声顿时撒了气。船上的人站立不住,纷纷惨叫着跌落水中,只是略略扑腾了几下,嗖嗖嗖三响,就被吸入水中不见,甚至连破掉的橡皮舟的皮囊也一并吸入,再无踪影。   只是半分钟的时间,便惊天巨变,死了六人。这还是在黑水荡魂宫主阵已废的情况,若是主阵完好,真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洞中的气氛为之一滞,而湖水飞快地再次平静如初,波澜不惊,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半晌之后,还在岸上的中国劳工中有人疯了一样地向回跑去,大叫:“我不干了!钱我一分都不要了!救命啊!”   沿路持枪守着的日本兵也都回过神来,见替死鬼要跑,怎么肯依,几个日本兵拔腿就追,剩下的日本兵则拉响了枪栓,枪口对着吓呆在原地的中国劳工,凶神恶煞地破口大骂,用枪托乱砸,皮靴狠踹,那意思是谁敢动一下就打死谁。平日里这些日本兵还算对中国人客气,指望着他们干活,可到了这个时候,立即显出他们的凶残兽性。   逃跑的那个中国劳工估计已经歇斯底里了,狂呼着上下乱跑乱窜,日本兵开了几枪都没有打中他,外围的日本人上来阻拦,也被他挣脱开。岸边可以落脚的地方本就不大,一群日本人混在一块,怕开枪伤到自己人,又不敢乱跑触动什么杀人机关,所以眼看着这个劳工就要跑到灯光无法照耀的地方去。   就在此时,这劳工的影子和大片黑暗的连接之处,似乎就在他的影子里,骤然闪出几道明亮的锐光,刚好将这人卷在当中,噌噌噌几声,锐光随即退回到黑暗里消失不见。这劳工如同没事人一样,浑然不觉,还要狂奔。可他再跑二步,整个人突然从腰部裂开,连叫声都没有发出,就断成了几截,脑袋、上身、胳膊统统分家,炸出一片血雾,碎尸滚落在石缝中,场面万分血腥。   张四爷把这一幕完完整整的看在眼里,心中大惊,暗呼道:“阴影中有人!好快的刀!什么人!这么厉害!”   火小邪一行人走出地道,被眼前的场景惊得目瞪口呆。   一个巨大的圆形山洞赫然呈现在眼前,非要说这个山洞有多大、多高?只能说火小邪他们七人,在山洞里如同蝼蚁一般渺小。而这个山洞正中地上,正有一个四五十米直径的硕大火球猎猎燃烧着,如同太阳坠落此地。在中央火球四周的地面上,还有无数个一人大小的火球,同样烧得正旺。这么多火球同时发光,整个山洞里的亮度让人眼睛都无法完全睁开,热浪滚滚,席卷全身,温度几乎能煮熟鸡蛋。   山洞的地面全部用暗灰色的巨大石板铺成,十分平坦,以至于在强烈的火光照耀下,远处的地面泛出一层虚影,让众多火球如同浮在缥缈之中,随时都会飞升似的。   火小邪心惊道:“怪不得叫火照日升宫!这里看着仿佛无数个太阳的栖息之地。”   这里温度实在太高,众人只是观察了些许工夫,就都大汗淋漓,脚板心烫得厉害。   林婉大声说话,热气扑面而来,说话很是艰难:“这里不宜久留!若不能在七八分钟内找到出口,就只能先退回去!不然我们都会脱水而死。”   田问一抹额头上汗珠,喝道:“随我来!”说着笔直地向前冲去。   众人不敢怠慢,都紧随着田问向中央最大的火球直奔,从一个个小火球之间穿过,跑不了多远,人人都被热汗浸湿全身,全身上下笼罩着一层水汽。   火小邪绕过数个火球,不禁多看了几眼,原来这些火球下方都有一个短粗的石柄,托着一个孔洞无数的圆形石碗,石碗看着不是硬的,似乎是一种耐火石棉做成。石柄连入地下一个方形的坑内,坑内全是黑色油脂,正噗噗噗地直冒泡。而且从石柄外观上可以看出,表面上密布着一层黏稠的黑色液体,与火焰连接之处的各个应该就是坑内之物。   火小邪在奉天见过这种黑色油脂,被人称为“石油”(这个说法和现代没有区别),意思是说石头化成的油,可以燃烧。火小邪听说西洋人称这种油叫黑色黄金,沥青、汽油、柴油等等许多新鲜的事物,都是石油“炼”出来的,但如果不知道炼制的方法,也只能当易燃物使用。想当年火家严火堂堂主严景天受困在巨坑杀象中,坑底墙壁上也是由类似石油的油脂密密涂满,困得严景天动弹不得。没想到这个火家地宫,也是靠石油来燃烧的。   越往中央火球跑,呼吸就越为困难,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子呛人的硫黄气味,更让人胸口憋闷。   再跑了一段,已经接近了中央火球下方,田问停下脚步,飞快地左右观望一番,伏下身子,用一根石棍在地上不断敲击。众人知道田问在用土家的寻道之术,不好打扰,都站在一旁焦急等待。   众人头顶上方就是中央火球,走到近前来看更是显得惊人,这个硕大火球被十多根粗大的石柱支撑在一个方形的油坑中,抬头看去,火球上不见顶,火球里面烈焰交错乱串,砰砰做响,简直如同地狱牢笼一般。   众人无不全身大汗,林婉、水媚儿也是娇喘连连,满脸通红,看来火家如此猛烈的火势,对水家、木家的女子更是一种煎熬。   火小邪大喊道:“是石油!是地下的石油在烧!”   林婉捂着嘴急促地说道:“是!如果不能让火熄灭,这样烧下去是没有尽头的!”   水媚儿也说道:“怪不得第二宫是火家,而不是水生木的木家,原来有反克的意思,制化胜复而让黑水荡魂宫更强。我还以为大清宗脉是水行,所以要让水家列第一宫,压镇其他四行!”   林婉艰难说道:“我看不然,这五行地宫,是前朝五行世家谁也不服谁的产物,各自独立,并无具体关联!五行合纵,必折其二!五行地宫是不可能合纵的,所以以相克排列!”   水媚儿微微一愣,说道:“确实如此!我想得偏了!差点忘了五行劫数!”   火小邪追问一句:“什么是五行合纵,必折其二?”   林婉、水媚儿几乎同时答道:“这是五行世家的劫数!天定的破行之劫!”   潘子喘着粗气说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都要变成烤地瓜了!你们不难受的啊?”   乔大皮厚块头大,这时已如一个刚洗完澡的人,脸上的臭汗都流成河了,乔大哼哼道:“我也快成烤芋头了!”   乔二干瘦一些,没乔大那么多汗,但他张着大嘴直喘,仍不忘骂道:“你个大西瓜的,你最多是个烤狗熊!”   此时田问终于站起,喝道:“跟我走!”说罢拔腿就跑。   众人紧紧跟随,不敢耽搁。   田问绕着火球跑了小半圈,指着中央火球坑边三条半人高的“石梁”,喝道:“破宫之处!”   所谓坑边的三道“石梁”,其实更像是一座正正方方的石桥,或者说是一个石质的方形“把手”。两根半人高的方形石柱,相隔越有二丈,中间“架着”一根粗细一样的方形石梁。走近了一看,更能看清,这道“石梁”不是简单的架在石柱上,而是两边掏出一个空洞,像是一个车轴,能够转动。   像这样的石梁,在这个火照日升宫中随处可见,大概计算一下,有百十根之多。田问锁定这三根石梁是破宫之处,不知道他是按什么道理推算出来的。   田问带着众人来到这三根石梁前,田问略一打量,果然发现支撑石梁的石柱与地面连接之处空隙颇大,似乎两根支撑石梁的柱子,是可以升降的。   田问紧锁眉头,双手握住了石梁一转,但是纹丝不动,火小邪、潘子等人见状,要上来帮着田问转动石梁,田问一摆手,说道:“不是这样!”阻止了众人相助。   田问放弃转动石梁,一猫腰钻入石梁下,用肩头顶住石梁,大喝一声向上扛起,还是纹丝不动。   田问高喝道:“帮我扛起!”   火小邪一愣,怎么田问的意思是扛起这根石梁?这似乎有些开玩笑,转动都转动不了,怎么能够扛起?难道是要把地下的石柱拔起来不成?   火小邪想归想,还是一马当先,猫腰钻下来,顶住了石梁。潘子、乔大、乔二当然不在话下,齐齐上前扛住。林婉、水媚儿知道此事关键,她们虽说力气不大,两人齐上也能顶一个潘子,于是这两个小娇娘都钻了过来,以全部七人之力,听田问的号令,向上猛抗。   可是如同进宫时那道石门一样,这石梁只是轻轻晃了晃,根本就纹丝不动。   众人又热又累,口干舌燥,几乎虚脱,再也使不出劲来。   林婉见状,说道:“田问大哥,大家都不行了!先撤到外面,一会再进来吧!”   田问难受道:“撤!”   众人听到可以撤走,抖擞起最后一些精神,脚步蹒跚的向进来的地道中走去。   奔出这片地狱之地,众人颇为狼狈的回到地道中的阴凉之处,避过了强烈光芒,这才觉得全身轻松下来,纷纷坐倒在地。   潘子四仰八叉横躺在地,叫道:“估计我已经三成熟了,龟儿子的,果然是火焰山啊!真让我猜对了咧!奶奶的,奶奶的,还是这里凉快。”   田问取出水囊,递给林婉,让林婉给大家分水。   林婉用杯盖依次给大家倒了几盏喝尽,取出几粒小丸,让大家吞服了。这药丸顺着喉咙下去,一片清凉涌起,顿时将心中火烧火燎的烦闷之气驱散了几分。   林婉说道:“火家的火照日升宫主阵不是废了吗?怎么还是如此霸道?”   水媚儿亦说道:“水家的黑水荡魂宫主阵一废,副阵只是摆设,有能耐的人若猜到出口在湖中心,爬到洞顶,用绳索降下来就能破宫。怎么火照日升宫还把火球点着烤人?火家人直头直脑的,心思本不难猜,可刚才见了这许多,真觉得火家的直脑筋,直得太厉害,倒不易猜测。”   田问低声道:“的确废了!”   众人都看向田问,水媚儿轻笑道:“那赶快讲讲!”   田问抿了抿嘴唇,说道:“九九已废!”   火小邪听不明白,和潘子、乔大、乔二大眼瞪小眼。   林婉笑道:“田问大哥,你是说,里面的百多根石梁,本来都是开启破宫出口之用,现在九成九都没用了,只留下那一根石梁可用,石梁下就是出口?”   “不错!”田问答道。   火小邪真觉得林婉冰雪聪明,居然这都让她领会到,不禁多看了林婉几眼,面露赞许之色。   田问不能连续说话,只能静了静,做了个向上拨的手势,又开口道:“负重托担。”   林婉正要说,水媚儿先插嘴道:“田问,你是说,那道石梁只要能扛起来,出口就露出来了?”   田问点了点头。   水媚儿娇笑一声,扫了林婉一眼,又冲火小邪那边抛了个媚眼。林婉并不在意,含蓄地微微一笑,温良谦让得很。   田问再道:“粗细两法!”   水媚儿又抢先说道:“这更明白了,就是说火家人脑子直,一种开启的办法就是使蛮力生生扛起来,另一种就是寻找到石梁上细小的机关,用火家细致精准的手法开启。”   田问点头道:“是!”他顿了顿,慢慢再说道,“如入宫石门!”   这次水媚儿也不说话了,顿时一片沉默。   火小邪见这种光景,鼓起勇气说道:“是不是说,我们最开始进来的那道石门开合的原理,与石梁差不多?我们用蛮力,怎么都移动不了,除非再来几十几百个人,这是粗法。还有精细的法子,我们还不知道是什么。”   田问、林婉、水媚儿都看向火小邪,纷纷点头。   火小邪说道:“那的确有些糟糕,如果日本人大批人马来了,生生扛起来不是不可能,但我们只有七人,手上没有工具,力量有限。我们只能想出精细的法子,才能早日本人一步下去了。”   水媚儿笑道:“那我们现在请田问挖个洞,我们藏起来,让日本人设法攻破这个火照日升宫,我们再混进去。”   林婉一乐,说道:“未尝不是个办法。”   潘子、乔大、乔二也都开心起来,潘子呵呵笑道:“这便宜占得好!不错不错,我赞成,我赞成!我看我们一路跟着小鬼子,等他们把鼎要拿到手的时候,我们跳出来把鼎抢走,岂不是更好!”   水媚儿娇笑一声,说道:“你这个潘子,尽会讨便宜,太像金家的那些奸商了。要不是我在净……”水媚儿非常自然地突然一改口,说道,“要不是我在井上面见过你火家的身法,知道你和火小邪一路的,我真怀疑你是金家的弟子。”   从黑水荡魂宫下来的空心石柱,本来更像是一口深井,水媚儿说得飞快,火小邪、潘子丝毫没有在意,但田问、林婉眼中却闪过一丝若隐若现的紧张。   水媚儿继续娇声道:“田问,火小邪,你们觉得先藏起来,偷日本人的现成可行吗?”   田问沉声道:“再试一次!”   火小邪对这个问题,从水媚儿提出建议时已经拿定了主意,没有一点迟疑。对于火家地宫,火小邪的情感与大家大为不同。   火小邪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过了火门三关,火家人不收留我就罢了,还一直说我是弃徒,郑则道更是差点以火家的门规废了我。火家的地宫,我很想亲自破掉!可能我这是私心,但我就是这么想的,我不想让火家人瞧不起我!所以,请大家一定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也进去试一次!不,试两次!哪怕我一个人进去!”   潘子的兄弟义气腾腾勃发,他这个人很有意思,性格两极化得很,一毛不拔的时候简直是天下最小气最贪财的人,抠抠搜搜,磨磨唧唧,精打细算;但如果他顾及到兄弟之情或大事临头不容算计时,又可以把裤衩当场卖掉,裸奔支持,全力以赴。   所以潘子立即跳起来义正词严地说道:“老子看火家的那帮孙子就有气!火小邪,老子跟你一起去!拆了火家的这个靠鸡毛的火炕。妈的个八子的!我们破了这个烂宫,拉泡稀屎留给火家的那帮王八蛋兔崽子死太监!”   潘子一骂就要骂个没完,乔大、乔二还鼓着眼睛打算助威。火小邪无奈地叹了口气,翻个白眼,拍了潘子一掌,骂道:“你要骂多久?”   潘子嘿嘿两声,这才闭嘴。   火小邪本想着现在就让田问带路,可是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问道:“什么叫五行合纵,必折其二?这是五行的劫数?天定的?与破掉地宫有关吗?”   田问、林婉、水媚儿三人彼此看了一眼,水媚儿努了努嘴,示意林婉说话。   林婉略有愧意的对着水媚儿一笑,柔声说道:“这是五行世家的一个劫数,简单点说,就是如果五行世家联合起来做一件事情,不管这件事是大是小,五行世家中都必然狠狠地折损两行,轻则伤亡惨重、精英尽失、一蹶不振,须百多年才可恢复;重则……”   林婉说不下去,看向田问、水媚儿。   水媚儿抿嘴不说,眼睛转向别处。   林婉咬了咬嘴唇,轻声道:“重则……”还是有些说不出来。   此时田问沉声插话道:“寂灭千年!”算是帮了林婉一把。   林婉的声音低沉起来,颇为困苦地说道:“是啊,就是说,因为五行合纵而折掉的两个世家,轻的惩罚还有重振旗鼓的机会,重的惩罚是至少一千年之内,这两个世家都不会再出现了。”   火小邪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惊道:“这怎么可能?一起做事就会这么倒霉?你们五行世家,哪一家都是实力强大,哪里能说伤亡惨重就伤亡惨重,说灭了就灭了?”   水媚儿这时才说道:“唉,自从有了五行世家之后的几千年,哪一家没有尝过五行合纵的苦果?一次又一次的五行合纵,挑战天命,哪次没有应验?除了寂灭千年还没有看到,火家几万口子徒子徒孙,曾经惨到只剩十个人还活着的地步,花了两百年才重振旗鼓。所以到如今,这已是五行世家最惧怕的事情了。挺无奈的是不是?怪不得五行地宫里,各家地宫的排列是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的水火金木土顺序,就是不要合纵之意呢!”   火小邪算是信了,转念一想,心里猛然紧张起来,惊声道:“那我们七个人算不算?”   林婉、水媚儿异口同声答道:“不算!”   火小邪还是心惊,放不下心来,让林婉、水媚儿看在眼里。   林婉说道:“潘子也还不是金家正统。”   水媚儿说道:“乔大、乔二是游盗,虽说身法是火行,但与火行世家还沾不到边。”   田问沉声一句:“你是邪火。”   “我靠!万幸!”潘子这时候才大喘气道,“我刚刚听你们说的时候,还以为我们五个人里面,不算乔大、乔二,注定要死二人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吓得我这颗小心肝那阵子跳啊。”   火小邪挺直了腰杆,表情肃穆,两眼放光,不知怎么干劲更足,朗声说道:“对了!我是邪火!不在五行之内!哈哈!这次就让火家看看邪火的厉害!田问大哥,我们这就进去吧!麻烦你带路。”   田问点头称是,回身示意了一下林婉、水媚儿,让她们两个不要再跟进来,五个男人抹了抹脸上的汗,又快步向里面走去。 八、火照日升   黑水荡魂宫张四爷这边,局面正一筹莫展。六艘橡皮舟飘在水下的“绳索”上,船里面的人无论怎样都不肯再前进。   日本人叫骂不止,不住地往橡皮舟上方开枪威胁,可毫无作用,那些劳工是铁了心,不肯前进半步。   依田中将更是急了,一把抽出指挥刀,指着水面,用中文大骂:“前进!前进!不前进全部死啦!”还是毫无作用。   依田中将眉头一竖,冲日本兵叫道:“向最后一艘船开枪!”   日本兵得了号令,啪啪啪啪连续射击,乱枪扫过去,排在最后的一艘橡皮舟撒了气,船上的三个劳工哭喊着跌入水中,只是扑腾了几下,嗖嗖嗖又被吸入水底不见了。   剩下五艘橡皮舟上的人见了这种情形,奋力哭喊叫骂起来:“小日本的,我操你们祖宗的!”   依田中将又要挥刀指挥继续射击,张四爷大喝一声:“住手!这不是办法!”   依田中将听得懂“住手”两字,把刀放下,说道:“怎么的干活!”   张四爷不愿和依田中将对话,看向了宁神教授,说道:“宁神教授,这些劳工就算全部打死,也不会前进的。我有另外一个办法,想听听你这个地质学家的意见。”   宁神教授忙道:“可以!张四先生请说!”   张四爷俯身捡起一块石头,向不远处的湖水中狠狠一砸,水花刚刚泛起,马上就有一个漩涡随后产生,时间不长,就消散了。   张四爷转头问道:“宁神教授,依你看湖底是个什么结构?”   宁神教授说道:“这种湖底都是漩涡的地质结构,我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按理说天然形成这么大一片性质相同的区域,是不太可能的。最有可能是人工建造的,至于原理,我一时还想不明白。”   张四爷轻哼了一声,又丢了一块石头到湖水中同一个地方,这次只有水花泛起,不见漩涡。   张四爷拍了拍手,说道:“我一直留心观察这些漩涡的动静,发现凡是出现过一次的地方,第二次就不会出现。所以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我们全部爬到洞顶,直接从上方降下去;另一个就是用炸药炸,用石头填,一点一点地把水底清出一条路。后者糙是糙了点,蛮力破坏罢了,但用蛮力直冲,有时候也不失为有效的法子。按江湖上说话——千推万算,不如菜刀一把。”   宁神教授抬头望了望洞顶,以他的本事,爬上洞顶降落的方位,几乎难如登天。   宁神教授愁眉苦脸说道:“我们只怕没有张四先生、周先生这么好的身手。可炸湖该怎么炸啊,这么黑乎乎的一片……”   张四爷说道:“要不是必须把你们带过去,我早就已经过去了。哼哼……这样吧宁神教授,先让湖面上的人回来,他们这些劳工,已经吓尿了裤子,再没什么用处。我派我的钩子兵从湖中心的空洞处拉几道绳索过来,再由周先生指导你们沿着绳索一路破坏,开出一条通道,你们就能进去了。”   宁神教授琢磨了一番,说道:“这个办法不错!辛苦张四先生了!”   “无妨!”张四爷冷哼道。   宁神教授扭过身子和依田中将嘀咕了半天,总算让依田中将半信半疑地点头答应。周先生便叫困在湖上的中国劳工回来,这些劳工如同捡回了一条命,拼命的按原路划了回来,东倒西歪地钻回岸边劳工的队伍里,仍在不住发抖。   张四爷吩咐下去,又有四个钩子兵带着四卷数百米长的绳子,将四个绳头交予日本人牵住,一边放绳,一边向上爬去。洞顶的钩子兵已经布好了牵引索道,这四个钩子兵一路爬到湖中心的空心石柱上方,投下早就准备好的绳索,垂入石柱内。   二个身手最为轻盈的钩子兵带着一头固定在岸边的四卷绳子,往石柱中降下去。这番动作,便让湖面上空斜拉起四道绳子。日本人见到有凌空飞渡的绳索拉出,一个个喜上眉梢,拼命拉紧了绳索,生怕有所闪失。   周先生见状,向张四爷提议道:“张四爷,如果湖中空洞里有能够固定绳索之物,我看这四道绳索,可以腾出两条来,在岸边升高,这样便能直接从高处滑降过去了。”   张四爷点头道:“未尝不是个办法,就是便宜了小日本。”   周先生说道:“如果这只是第一关的话,后面用得上小鬼子的地方还多的是。”   张四爷、周先生用拨片向钩子兵发出指示,于是降入空心石柱中的钩子兵查看石柱中的阶梯,都是极牢固的柚木钉入柱内,颇易固定,便缠好了绳索,向岸边回话。   那个宁神教授、依田中将不是傻子,都是关东军里厉害的角色,宁神教授更是工程建筑方面的专家,见到这种情形,鬼点子也不会少,两人立即一商量,得出了和周先生类似的结论。但这两个家伙狡诈,生生忍住不说,反正绳索在岸上,不急于一时,先等等张四爷、周先生有什么意见,再做打算。其实宁神、依田这两个日军领队的人物,对张四爷、周先生心怀鬼胎,一直都不放心张四爷他们,生怕张四爷使诈,让日本人去当替死鬼,把自己的小命看得相当值钱。   所以周先生走来和宁神商量之时,宁神暗暗偷着乐,知道想到一块去了,便把自己的主意顺水推舟地立即拍出。   按宁神教授的说法,四根绳索全部在岸边升起来作为滑索,因为已经下来的日本人都接受过训练,完全可以携带器材,从绳索上攀过去,这样能节省炸湖的风险。   宁神教授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他知道这都是张四爷的功劳,要好好地捧着这个张四爷,所以左一个张四先生了不起,右一个张四先生立了大功,马匹拍得山响。连依田中将都摆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向张四爷、周先生讨好,左一个请字右一个谢字。   日本人说是一切听张四爷的,其实心里的算盘珠子打得比谁都响,他们知道寻鼎的大事重要,只要能见到好处,让他当孙子都愿意。   张四爷、周先生懒得纠缠,便都依了宁神教授的建议。   有了这番利好条件,日本人再也无法带上中国劳工,便开始了横渡黑水湖的工作,一个接着一个地向湖中间的空心石柱滑去。   说回到火小邪这边,田问带着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四人再度走回到火照日升宫中。   这次方位明确,一行人走得飞快,片刻工夫就再来到石梁旁。   硕大的火照日升宫,无数火球一点都没有熄灭的迹象,反而让人觉得,越是有人进来,越烧得带劲。火小邪自然感觉到,第二次进来比第一次更加灼热,苦不堪言。什么叫热锅上的蚂蚁,便是火小邪这些人的境地。   田问一脸大汗,依然是毫无表情,他并不着急往石梁下钻,而是挥手让火小邪等人围过来,绕着石梁缓缓行走,细细地观察。   要说是平常人,这种烤人的环境中,谁能静得下心?而田问他们五个,却一时间恍若无事,目光炯炯地盯着石梁不断打量,这就是大盗和平常人的区别。   五人四下分开,各显神通绕着石梁转了几圈,依旧找不到任何机关的迹象。虽说是心静自然凉,这帮人有一定的耐受力,但彼此还有个程度的差别,首先乔大、乔二耐受不住,但他们不敢叫喊,潘子、火小邪不发话,他们也不敢跑,却再没有心思观察,龇牙咧嘴地边吹气边跳脚,将衣裤全部拽掉,光着膀子。   乔大、乔二脱了衣服,这五个男人也没有什么顾忌,潘子随后也将衣服脱了,接着是火小邪、田问。田问看来是豁出去了,连全身的硬甲装一并拽下,露出一身的腱子肉,异常强壮。火小邪他们哪见过田问只穿一条内裤的模样,这回见了,顾不上灼热,都暗暗赞了句:“真壮啊!”   田问不知是热得脸红,还是被火小邪他们目光盯得脸红,反正是脖子、脸庞通红一片。   田问、火小邪、潘子的心思还是用在石梁之上,他们转了几圈没有发现,便凑近在石梁上,一点点地拂拭石梁的表面。田问、潘子摸了一圈,还是没有收获,他俩转头看向火小邪,却看到火小邪正蹲在石梁下面,望着石梁底部发呆。   潘子心头一喜,叫道:“火小邪,你发现什么了?”   火小邪低哼一声:“有点奇怪!你们来看!”   五个半裸的男人顾不上太多,肉贴肉地挤在一团,都向火小邪所指的地方看去。   石梁上除了细微的纹路,并无什么异状。   潘子抢先说道:“有什么?”   火小邪说道:“这样看看不出来,要这样!”说着火小邪把自己汗津津的手在石梁底部一抹,赫然按出了一个湿乎乎的手印。但这个手印忽的一下,就蒸干了,仍然是没有异状。   潘子叫道:“有什么?”   火小邪再做了一遍,边做边说道:“这根石柱上有许多头发丝大小的洞,只凭眼睛盯着看,看不明显,但是用手指去感觉,便能感觉到汗水沾上孔洞时,被吸了进去,可是一吸进去,马上就会被热力逼出来,所以看不出有什么!我确定石梁上有不少孔洞!就和进来时那道移动不了的石门一样,石门上到处都是小洞,而这根石梁却稀少的多!”   田问沉声道:“何解?”   火小邪说道:“这些孔洞,可能就是开启石梁的精细法子!”   潘子说道:“有这个可能吗?别弄错了!”   火小邪说道:“虽然我不敢打保票,但让我试一试!潘子,你拔几根头发给我!”   潘子骂道:“你怎么不拔你的?乔大、乔二也可以。”   火小邪说道:“废屁话!咱们五个人里面,就属你头发细,不拔你的拔谁!给我,快点!”   潘子唉了一声,从头上拽下几根头发,递给了火小邪。   火小邪接过头发,对众人说道:“大家不用看我,你们要不先出去,让我安静地试一试!”   田问点头应了,率先站起,退开一边,潘子、乔大、乔二也退开来,呼哧呼哧热得直喘粗气。   田问转头看了眼潘子、乔大、乔二,低声道:“你们先出去。”   潘子尽管难受,但他见火小邪在此,难受也忍了,可身旁乔大、乔二一直喘粗气,声音颇大,潘子知道火小邪要干的是精细活,这些杂声也会捣乱。所以潘子命道:“乔大、乔二,你们两个棒槌先出去!准备好水等我们出来,如果看到我们有什么不测,再及时冲进来!快点!”   乔大、乔二颇为伤怀,当徒弟的怎能不为师父分忧解愁,但见到潘子瞪着眼睛,咬牙切齿的样子,不容商量,便都哎了一声,急匆匆地跑开。   田问、潘子默不作声,咬牙坚守在火小邪身旁。   火小邪汗如雨下,却根本顾不上擦拭,取出一根头发丝,在空中挥了挥,让头发丝干燥下来。火小邪不断用左手摸了身上的汗水,涂抹石梁,右手则举着发丝,一步一随。火小邪这般仔细,全为找一个稍大一点的孔洞。   火小邪锁定了一个孔洞,几乎是脸贴上石梁,举着发丝便向孔洞里插去。这乃是一个极为精细的动作,那孔洞细如发丝,眼睛都不宜察觉,插一根发丝进去哪里容易,手若不稳发颤,断然是不可能的。而且更为困难的是,这里温度太高,手上全是汗水,蒸汽从身上冒出,罩在眼前很是讨厌。   火小邪试了两试,都不成功,不免心里一片燥热,只差蹦起来骂娘。但火小邪明白做这些细微之事,越是心不静,越易发颤失手。火小邪深喘几口气,闭上眼睛冥想片刻,再举气头发,向那个孔洞插入。   头发丝在孔洞边敲打着微微一颤,插入了孔洞中,火小邪心中狂呼:“成了!”   可这只是成功了第一步,火小邪心无旁骛,用手指尖的触觉感受着头发丝的细微颤动,只有他知道自己肌肉在动作,外人看来,火小邪整个人如同僵住了似的。   火小邪眼睛一闭,心中静如寒湖,连外界的热量都感受不到了。这对火小邪来说,其实是异常危险,火小邪把精神全部集中在手指尖,暂时舍了热感、听力、眼力、嗅觉,如果保持的时间长了,会有性命之忧!田问、潘子作为旁观者,坚持不走,硬生生忍住热量,苦苦熬住,紧守火小邪,就是怕他太过投入,造成什么意外!   火小邪的心思里,破此宫乃最大心愿,哪里想得了许多可能,根本忘了田问、潘子还在旁边等候。这种状态,已经达到盗拓所授火家盗术中“火形不动”的境界。   火小邪慢慢将头发越插越深,毫微之间,头发丝传来震感,似乎头发已经穿过了石梁的孔洞,到了一个略微大了几分的管道之中。   火小邪禁闭着眼睛,脑海中却勾画出头发丝所能探到的景象,这个细小的管道中,好像有许多小夹子一样的东西,张着大嘴,等待头发丝插入进来。   火小邪再用毫微之力轻捻头发,头发尖端直入小夹子的“嘴”中,“叮”的一声若有若无的细响,那管道中的小夹子便将头发牢牢夹住。   火小邪心里不喜不忧,原来火小邪早有心理准备,类似这番异常根本不是成功,此时喜乐妄动乃是盗术大忌!多少成名大盗,都是折在最后这一下的判断上,高兴的过早,酿成惨败。   火小邪手指尖一抖,将头发轻轻一拽,就觉得那小夹子跟着动了动,立即有更大的振动感传来。火小邪知道这是正事,大力一拉,将那个夹住头发的小夹子拉得“脱”了开来!   火小邪猛地一睁眼,正看到整个石梁都颤动着向上移动了几分。   火小邪这时才大喜难抑,心中狂叫了一声好!有了这般常态,火小邪的五感回复过来,恢复了对外界温度的感知。   糟糕也糟糕在这,火小邪只觉得惊人热量迅速挤满了全身每一个毛孔,眼睛被这种热度一冲,顿时一黑,整个人刹那间昏了过去。   火小邪醒来的时候,已经靠在地道的阴凉处,衣服也已经穿好。林婉正将银针从火小邪的头上拔下,十分关切地看着火小邪,而水媚儿、田问、潘子、乔大、乔二几人则围在火小邪身旁。   潘子高兴地号了一声:“火小邪!你醒了吗?”   火小邪神志清醒,知道刚才自己眼睛一黑,应该是昏倒了。火小邪闷哼一声:“怎么回事?机关打开了没有?”说着就要爬起。   田问一把按住火小邪的肩头,示意火小邪暂不要起身。   林婉柔声说道:“火小邪,你刚才太用心了,把感受收成一线,所以你当时感觉不到什么,其实人已经耐受到了极限。当你再次恢复了所有感觉,会一下子适应不了热度,暂时昏迷。我给你服了药,施了针,现在已经没事了。”   火小邪叹道:“我昏了多久?没耽误事情吧?”   林婉笑道:“只昏了一会!幸亏田问、潘子陪着你,把你抬了出来,要不你一个人昏在里面,可能就醒不过来了呢。”   火小邪十分感激地看了几眼田问、潘子,暗叹了声惭愧。   水媚儿娇声道:“已经很不错了!我们这里面恐怕只有你能做到呢。”   火小邪顾不得听这些夸奖,坐直了身子,急问道:“石梁上的机关破解了吗?”   田问、潘子对视一眼,田问沉声道:“还没。”   潘子说道:“你用头发捅啊捅的,把头发拔出来之时,那到石梁就升起来半寸,可入口还是看不到,估计高度不够。怎么回事啊,是石梁里面有机关吗?”   火小邪静静一想,将用头发感觉到石梁里的情况说了一番。   火小邪说完,田问、林婉、水媚儿都露出佩服的表情,潘子更是喜道:“原来这么厉害!火家人竟能做出这么精细的东西。”   火小邪说道:“也不奇怪,火家盗术以身法见长,讲究的就是精密准确,若不是我练过火家盗术,这种细密毫微的操作,肯定是做不到的。唉!闲话不多说了,如果这就是升起石梁的方法,我继续回去操作,再有几次,石梁就会升得更高。”说着火小邪就要爬起,可身子一抬,脑袋里蒙蒙的发昏,一下子跌坐在地。   林婉赶忙说道:“火小邪,你不能再回去了,你只能在这里休息。”   火小邪嘿嘿一乐,说道:“我可不想休息,我没事的。”   水媚儿娇声道:“刚才我们已经商量过了,不管你是不是找到了升起石梁的方法,你都不能再进去了,人虚脱在里面,麻烦得很。一会田问就在墙上打洞,等日本人来,我们捡他们的便宜。”   火小邪眼睛呼地一下子瞪圆了,叫道:“这怎么可以!”   潘子、林婉、田问等人都连连点头,潘子说道:“还是别逞强了,万一你有个好歹,那可怎么办?就听大家的吧,别进去了,林婉说你再昏几次,小命就没了。”   火小邪嗤的一声笑,不屑地说道:“开什么玩笑!我对自己的身体有把握!田问大哥你可以先挖着,我自己去就是了,双管齐下!”   火小邪来了劲头,一股子豪气涌起,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拨开众人就要离开。   田问一把抓住火小邪肩头,沉声道:“不可!”   火小邪一反手将田问手臂挡开,高声道:“有何不可!眼看着我就能破掉这个火家地宫了,让我放弃,是绝无可能的!”   潘子、乔大、乔二冲上前拽住火小邪,潘子愁道:“火小邪,我的亲哥哥啊,咱能不这么执拗吗?你弄出个三长两短,大家都不好想啊。”   火小邪不知怎么牛脾气上来了,瞪着潘子说道:“你懂个什么!”火小邪一抖身子挣脱开,又要前行。   水媚儿、林婉齐齐绕上前来,把火小邪再次拦住。   水媚儿眼儿弯弯的笑道:“知道你对火家不服,但不急于一时吧,你看我们两个大姑娘都来劝你了,你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吗?”   林婉关切地说道:“火小邪,从长计议吧,有田问在,避开日本人不是难事,何必勉强自己呢?”   火小邪嘿嘿嘿笑了三声,环视一周,说道:“我明明可以成功,却有这么多理由让我放弃,我若是放弃了,我还是火小邪吗?火小邪还是我吗?我之所以来这里,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看不起我,我要证明给大家看,我是响当当的火小邪!哪怕为此丢了性命,我觉得也值了!让开!”   火小邪的一番话,让众人一片沉默,火小邪嘿嘿再笑了两声,拨开林婉、水媚儿,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去。   潘子哎呀一声,还想去拉,田问伸手拦住潘子,看着火小邪的背影,说道:“让他去!”   潘子叫道:“我是让他去,但我得给他我的头发啊!我陪着他!”潘子冲出人群,追着火小邪就去了。乔大、乔二也要上前,让田问拦住,田问道:“你们别去。”乔大、乔二抓耳挠腮,连连跺脚,却能明白田问的意思,这是不让他们去让火小邪分心,于是这两人只好留了下来。   林婉在火小邪、潘子身后高喊一句:“火小邪,接着!”说着手中丢出一个蜡制的小药包。   火小邪头也没回,身后如同长了眼睛似的,一挥手便抓住了这个小药包。   林婉说道:“这个药丸捏开,里面有三颗绿色的小丸,如果觉得受不了了,立即服食一颗!三颗吃完,还没有打开的话,速速退回来,再进不迟!”   火小邪沉声道:“谢了!”   火小邪、潘子两人,一前一后,迈入一片光亮之中,如同与光芒融为一体,看不见了。   林婉略有愁容地低下头来,正看到水媚儿静立在一旁,看着火小邪所去的方向动也不动。林婉与水媚儿擦肩而过,低声道:“你不担心吗?”   水媚儿婉约一笑,脸上浮出一片爱意,倒是谁也看不到她的表情,水媚儿依旧娇声说道:“不啊,我一点都不担心,他能成功的。”   乔大、乔二还在长吁短叹,互相埋怨对方是个没用的棒槌,而田问已经走到墙边,沿着墙面的缝隙摸了一番,手上一顿,一把尖锐异常的轻薄小刀亮出来,顺着缝隙一划,嚓的一刀就扎了进去,刀身直没到底。   田问看向乔大、乔二,说道:“你们帮我!”   乔大、乔二见有事情可做,略一愣神,但马上兴奋起来,齐齐嚷道:“是!是!”   火小邪、潘子两人并不言语,忍着酷热奔到火照日升宫的石梁之下,火小邪脱了上衣,蹲到石梁下,顺手把林婉给他的药包丢给潘子。   火小邪也不看潘子,只盯着石梁底部说道:“如果我真的不行了,我叫你,你捏开我嘴巴塞进去。”   潘子认真地答道:“放心!但你记得说话!”潘子拔下自己几根头发,递给火小邪,又道,“我头发多得是,想用多少用多少,我秃了也没事。”   火小邪哑然失笑,调侃了一句,算是让自己松弛一下:“放心,用不了这么多,又不是搓麻绳!”   火小邪接过潘子的头发,微微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完全静下心来。火小邪一抬头,摸上石梁底部,这次轻车熟路,很快让他找到一个合适的孔洞。   有了上次成功的经验,熟能生巧,加上火小邪手法又稳又准,一根头发一次性插入孔洞中,火小邪拿手一捻,头发丝旋转着进入,很快再次来到石梁内的管道中,探到了一个小夹子。   火小邪异样画葫芦,将头发丝插入小夹子的“嘴”中,小夹子将头发夹住,火小邪微微一拽,便把夹子拉脱下来。   石梁“嗡嗡”做响,又有动作,火小邪睁眼一看,心中大惊,这次石梁居然没有上升,而是降了下来。   潘子骂道:“怎么搞的,降下来了?这帮龟孙子的鸟毛机关!”   火小邪一摆手,示意潘子不要多说,脑海中一回想,觉得这次拔下小夹子的过程,的确有点操之过急了!应该先用劲把小夹子拔起半分,感觉到头发传来的连续振动之后,略略一稳,等这股振动消失,再发力拔脱小夹子,应该这样做才是正确的方法。   火小邪不怒反笑,自嘲道:“嘿嘿,这火家的机关,一步都不能忽略啊,像极了盗拓传授的火家盗术!有趣!我喜欢!我吃定它了!”   火小邪再试了一次,用足十二万分的小心,石梁这次听话了,乖乖向上升起。   火小邪要准备做第三次之时,觉得燥热难耐,知道应了林婉所说,略微一停,对潘子说道:“给我一粒药!”   潘子赶忙上前,从药包中抖出一颗药丸,投入火小邪嘴中。   火小邪用口水一含,药丸便化成粉末,顺着咽喉滑下去,十分的清凉,火小邪精神大振,周身舒服了不少,于是暗赞了一声:“好药!”   再往下来,进展顺利许多,火小邪连插四根头发,都让石梁上升。   潘子喜道:“看到了!看到了,有道缝了!”潘子所言不虚,这石梁升了几次,已经带动了下方一整块地面跟着升起,便能看到一个圆形的洞口边缘,隐隐地露出了地面。   火小邪更是高兴,但身体又到了无法耐受热量的程度,再叫道:“潘子,给我药!”   潘子赶上来,再喂了火小邪一粒,火小邪抖擞精神,继续开启,短短时间内,再成功了四次。   火小邪感觉又要到了极限,呼喊潘子给药,可听不见潘子答应。   火小邪扭头一看,大吃一惊,潘子已经跌倒在地,直翻白眼,看那样子已经虚脱了。火小邪心中一疼,刚才怎么忘了潘子一直受尽煎熬,简直罪过。火小邪顾不上自己也是即将虚脱之人,大叫一声潘子,连滚带爬的从石梁下翻出,一把将潘子拉起抗住。   火小邪拍了拍潘子的脸,奋力大骂道:“潘子,你没事吧。”   潘子费力地挤了挤眼睛,说道:“药,药,你吃,吃!”   火小邪几乎落下泪来,拽起潘子的手,将最后一颗药丸投入潘子的嘴中,骂道:“潘子!你跟着我找死啊!你疯了你?”   潘子吃了药,精神稍微恢复了些,努力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说道:“你,你才疯了,给我吃,吃个屁啊!”   火小邪说话艰难,含糊不清地骂道:“你大爷的!我们先出去!”   潘子不从,撅着嘴巴指向石梁下方,嚷道:“洞!洞,洞,洞!”   火小邪全力骂道:“洞你亲娘的洞!吕洞宾的洞啊!”但火小邪还是扭头一看,石梁下潘子手指的方向,坚硬的石面上,赫然已经现出了一个足够一人钻入的洞口,里面有微光发出,显然是通的。   火小邪遥望进来的地道,他眼前金星乱冒,时明时暗,使得五步之外笼罩在一片光雾之中,根本看不清远近。不仅如此,耳朵里也是嗡嗡乱响,远处什么声音都听不清。   火小邪心想,若想一个人扛起潘子走到地道口,以自己现在的状态,万万不可能。既然有个洞口了,那就先让潘子下去,到阴凉的地方避上一避。   火小邪拖着潘子到了洞口边,探头一看,这个洞中有台阶,并不很深,里面有一股子凉气袭来。于是火小邪沉哼一句:“潘子,对不住你,摔不死你。你下去先!”说着,火小邪把潘子头朝下直直塞进洞口,使劲推了几把,终于将潘子推落洞中。   这番使劲,更让火小邪难受到了极点,真觉得全身要燃烧起来,他本想跟着一头钻进去,可刚刚俯下身子,热力灌入脑中,又被凉气猛然一冲脑门,顿时觉得眼睛一阵阵发黑,乃是昏厥前的状态。   火小邪暗叫了一声:“不好!还没有通知田问他们!我这就昏了,糟糕透顶。”   火小邪强行要振作起来,可身子不受控制,意识渐渐模糊,眼看着就要跌倒在地。   而就在此时,火小邪感觉一只小手扶了他一把,紧接着冰凉的双唇贴上了嘴巴,一股透心凉意的甜水流入嘴中,顺着咽喉而下。火小邪先开始还想不明白,等喝下了这口水,意识渐复,才发现面前是一个女子,双唇正紧紧地吻上了自己。冰水让火小邪喝下,那女子的双唇也柔软炙热起来,阵阵香气直钻鼻内,让人心旷神怡。   火小邪羞臊得无以复加,一侧头闪开一边,定睛一看,眼前与自己亲吻喂水的女子,竟是林婉。   火小邪见是林婉,哎呀一声,身子一个激灵,向后挪开,不愿与林婉靠得太近。   火小邪又是惊诧又是羞臊,却隐隐约约有几分说不出的激动、高兴,林婉温柔体贴,又从不故意炫耀自己木家的本事,颇得火小邪认可。虽然林婉曾说自己是木家魔女,会做些世人难容的淫亵之事,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火小邪一点都没有觉得林婉会如她所说。   火小邪避了一避,自然而然地扭头看向四周,这一看可让火小邪差点找个地缝钻下去,田问、水媚儿、乔大、乔二四人正站在身旁不远,表情各异地看着自己,想必刚才林婉用嘴喂他凉水的整个过程,这几个人都看到了。   火小邪真是不该说什么才好,一骨碌爬起来,脸上已经涨的通红。   林婉反倒十分镇静,轻轻说道:“幸好来得快!现在好些了吗?”   火小邪忙乱地应道:“好些了!谢……谢谢了!”   水媚儿娇笑一声,说道:“火小邪,是不是很过瘾啊?林婉这样的美人嘴对嘴服侍你,可是很难修来的福气。”   “没!没有!我……”火小邪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   田问什么表情都没有,好像没有看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向前走了几步,将火小邪扶住,看向已经露出地面的洞口,说道:“了不起!”   林婉说道:“那我们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田问点头应了,就要带着火小邪钻入洞口。   水媚儿有点冷嘲热讽的劲头说道:“田问啊,什么日本人这么可怕,能让你都放弃在外藏匿的工作?”   田问沉沉地嗯了一声,并不回答,帮着火小邪钻入洞口,他随后跟着也下了进去。   林婉对乔大、乔二说道:“你们两个现下去。”   乔大、乔二连声答应了,乔大身躯庞大,乔二又骂又推,加上田问在洞里帮忙,总算把乔大塞了进去。乔二身子最为瘦小,哧溜一下,便滑了进去。   还剩下林婉、水媚儿在外,水媚儿做了个请的手势,娇声道:“林婉妹妹,你请吧。”   林婉略有惭愧地低声说道:“水……你不要见怪,我的药只能含在嘴里,用水化掉之后才最为方便。情急之下,我只能想出这个办法了。”   水媚儿掩嘴笑了一声,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说道:“林婉妹妹,别说了,我对火小邪没什么,我可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你千万别想多了!林婉妹妹,你请吧。”   林婉抿嘴道:“谢过了。”说着来到洞口边,一个闪身就跃入其内。   水媚儿看着林婉消失在洞口里,突然妩媚一笑,自言自语道:“木家魔女!你奈何不了田问,转而设法控制火小邪,真是不择手段!你瞒得了别人,可瞒不过我。哼哼,算你厉害,我看你下一步怎么勾搭他!”   水媚儿再不停留,使出水家身法,如同一道活水畅流,嗖地一下进了洞内。   众人略为收拾一番,在洞内汇集,火小邪、乔大、乔二围着潘子,林婉取出银针,在潘子脑袋上扎了几针,潘子哼了两声,睁开眼睛,说道:“嘿,舒服了!刚才憋死了!顺了顺了顺了气了!林婉,你真是高明。”   林婉盈盈一笑,退开一边。火小邪一直偷看着林婉施针时的专注神情,刚才与林婉亲吻的感觉缭绕心头不散,不知不觉心里再度突突乱跳,想避开不看林婉的俏脸,却始终转不过眼神。   水媚儿站在众人身后,一言不发,脸上堆着妩媚神态,端详着大家的一举一动。   潘子已经恢复了不少,挺身坐起,见大家都进来了,傻笑道:“大家都来了啊!这功劳可是火小邪跟我的,谁也不能抢啊!我差点就被烤成乳猪了!”   火小邪又气又恨,骂道:“你死了嘴巴才能清净点?我真是服了你了,刚好一点就耍嘴皮子。”   潘子一吐舌,向后一靠,伸展了一下筋骨,说道:“哈哈,这里还是真冰火两重天啊,外面和火炉似的,下面却不冷不热,舒服得很。”   林婉将垂下的秀发别在耳后,甜甜地笑了一下,说道:“没事了就好。”   火小邪不再打量林婉,故意说了开去,问道:“林婉、水媚儿,你们发生了什么,怎么也进来了。水媚儿,你刚才说田问怕日本人,又是怎么回事?”   水媚儿背着手踱了几步,说道:“田问是感觉到有人要从井口下来了,而且带着一股子阴毒之气,非常罕见,于是他觉得藏在外面墙壁里,若是被日本人发现了,瓮中捉鳖,会很糟糕。我们便赶进来,打算先把你们带走,再做打算。嘻嘻,没想到火小邪你已经把石梁升起来了。”   林婉柔声说道:“能让田问如此紧张,想必后面的人来头不小。既然火照日升宫已破,我们稍作休息,尽快离开这里。”   火小邪四下看了看,见田问正在不远处到处摸索,便叫道:“田问大哥!还有什么麻烦事吗?”   田问转过身来,对大家说道:“略等。”   田问什么都没有说,反而提醒了火小邪,抬头看去,那道石门还露出地面,若是不把石梁降下,日本人进了宫,不用花什么工夫就能找到此处,坐收渔人之利!   火小邪暗骂道:“该死!不把石梁降下,便宜了小日本!”   火小邪精神不错,就是走路还有些摇晃,赶到田问身旁,问道:“又降下石梁的开关吗?”   田问摇了摇头,说道:“同出一辙!”说着指向墙面。   火小邪立即明白过来,只怕要降下石梁,必须用升起石梁同样的办法才行。   火小邪骂道:“火家真不怕麻烦!”凑到墙壁前,又开始一寸一寸的仔细抚摸,以求找到孔洞之处。   可火小邪摸了数十块砖石,还是找不到一块和入宫石门、宫内石梁一样的石面,不由得骂道:“火家人搞什么鬼!宫已经破了,还不让人降下来?”   水媚儿在火小邪身后不远处说道:“五行地宫宁肯废了,也不准其他人随意使用的。嘻嘻,火小邪,只怕找到降下石梁的机关所在,比升起石梁还难。”   林婉说道:“火小邪,你还没有完全恢复,感觉仍有些迟钝,我看要不算了。我们还是先走吧。”   火小邪不甘道:“我真没想到会给日本人行了方便!不行,我实在不甘心。”   火小邪继续努力摸索了片刻,田问突然将火小邪一拉,凝视着火小邪说道:“他们到了!走!”   火小邪急道:“这怎么行?”   田问说道:“来不及了!”   林婉也上前一步劝道:“火小邪,田问只要有时间,一定会让你继续找的,我们走吧,真让日本人追上我们,坏了我们大事,你刚才破宫的一番心血更是白费了。下面几宫还有甩开日本人的机会,你看好吗?”   潘子一旁叫道:“有理有理!咱们已经破了火家的鸟毛宫,心愿达成!”潘子冲乔大、乔二嚷道:“你们两个棒槌,想不想拉屎?”   乔大哼哼道:“好像有点!”   乔二也说道:“挤一挤也有点。”   潘子兴冲冲地说道:“乔大、乔二,去门口拉一泡!做为咱们师徒四人大破火家鸟毛日全家地宫的纪念!恶心恶心郑则道那帮龟孙子!”   水媚儿笑道:“潘子,你怎么和火家,和郑则道有这么大的仇?”   潘子气急败坏地说道:“水媚儿,你是不知道,那个郑则道简直不是个玩意,还勾搭你的姐妹水妖儿,那副淫贼的样子,老子恨不得见一次暴打一次。”   火小邪这边已经考虑清楚,田问既然要走,绝对是有充分理由的。田问能辨地脉人气,遥测险恶灾祸,说话一言九鼎,行事干脆果断,非常值得火小邪敬佩。火小邪破火家地宫心愿已了,耽搁在此地考虑有没有让日本人占便宜,有些舍本逐末了。   火小邪向田问点头赞许,说道:“田问大哥,便宜就便宜日本人吧,我们走吧。”   田问念了声好,大步流星,带着众人又向前行。   潘子还不住念叨恶心火家的记号没留,火小邪气得笑骂道:“潘子,咱以后再说,先闭闭嘴吧。”   潘子这才嘟嘟囔囔地不再言语。田问在前,林婉、水媚儿依次,后面是乔大、乔二扶着火小邪、潘子紧跟,好在地道十分好走,大家都脚程飞快,火小邪、潘子活动了一番筋骨,渐渐恢复正常。   这条地道的材质与通向火照日升宫的地道别无二致,就是斜斜地通向更深处,看不到尽头。地道里不冷不热,前面有一段路黑暗,但越往下走,地道的墙壁上开始出现一朵朵的冷光,虽说不很亮,但对火小邪一行人来说,完全足够。田问熄灭了头灯,就着冷光而行,众人路过冷光发出的地方,凑近了一看,原来墙壁上镶嵌着整块整块的磷光石,是夜明珠的一种毛胚材料,能够自行发出微光,虽说是毛胚,一块的价值也是不菲。   潘子嚷嚷道:“前面是金家的地宫了吧?锁龙铸世宫?奶奶的,光看用这么多奢侈的材料,就知道应该是了。”   水媚儿答了一句:“是啊!潘子你想撬一块走吗?”   潘子哈哈笑道:“使不得使不得,现在没有时间,等下次啦,哈哈。”   火小邪哼哼着骂道:“还下次,你真是一毛钱都不放过!”   潘子嘻哈道:“一毛钱也是钱嘛,钱到用时,一分钱都能急死条好汉。呵呵,钱嘛,多多益善。”   水媚儿娇声道:“那潘子,你有多少钱才算好?”   潘子答道:“怎么也得一掷兆亿,连眼都不眨巴一下的那种。”   潘子一提到一掷兆亿,火小邪不由得想起在安河镇潘子与自己失散的一幕,段老爷府上的那座杀机重重的锁龙铸,印象颇深。前方就是金家的锁龙铸世宫,是否和安河镇的锁龙铸一样呢?这里面七个人中,潘子是唯一一个进入锁龙铸的人,他能有破宫的办法吗?   潘子可能也意识到自己将有用武之地,边走边说,兴奋得很,居然赶上几步,与水媚儿并行,废话说个没完,逗得水媚儿咯咯直笑。   火小邪情不自禁,也走得离林婉越来越近,闻着林婉的体香,与林婉亲吻的一幕怎么都无法挥去……   众人越走越深,远离了火照日升宫。   而在此时,张四爷、周先生带着钩子兵和大批的日本人,已经来到了火照日升宫的主阵大厅,见到宫中无数火球腾腾燃烧的情景,惊异得动弹不得,一时间无人敢抬足入内。   周先生对张四爷低语道:“刚才是水,现在是火,难道这里是火家地宫?”   张四爷沉声答道:“应该就是,可恨的火家,居然造出这么大的火焰之阵!”   张四爷回想到在追捕严景天时,被设伏火攻,伤了面目的事情,脸上的疤痕涨得通红。   周先生说道:“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又如此古怪,定有文章,我们要小心了。”   张四爷哼道:“命钩子兵沿着墙壁入宫,暂不要往中央去,彼此分开十步,互相照应。”   周先生点头应了,吩咐下去,钩子兵们鱼贯而入,贴着墙壁谨慎前行。   宁神教授、依田中将走到张四爷身旁,宁神问道:“张四先生,你看这里要怎么通过?”   张四爷摇头道:“不知!”   依田中将哼道:“中间的,为什么不去?我们的,等多久?”   张四爷不屑道:“要去你去,想找死还不容易?”   宁神教授赶忙止住依田中将,两人嘀咕了几句,依田中将大汗淋漓,越发狂躁不安,几句话把宁神教授顶了回去,高喊了几声,便有一个日本人上前听令。   依田中将命令五个日本人笔直向中间探索,不得有误,下属的日本人哪敢不从,几声吆喝,唤了一组日本人上前,端着枪直向里走。   张四爷、周先生见了,并不阻止,退开一旁观望。   这组直接进宫的日本人脱的只剩下短衫,分散开来,小心翼翼地向里走去,幸运的是,他们一直走到中央火球之下,都没有遇见任何危险。   依田中将见没事发生,不禁洋洋得意起来,故意冲张四爷哼道:“我看,这里,装腔作势的。”依田中将伸出小指,在张四爷眼前晃了晃,嘿嘿嘲笑。   宫里打探的钩子兵和日本人被炙热灼烤,已经有些耐受不住,开始纷纷撤回。   钩子兵快了一步,先行撤回,一人向张四爷报道:“里面的地面上有百多根升出地面的石梁,石梁下面连着巨大的方石,好像可以提升。除此以外,没有发现墙壁上有出口和异常的事物。”   张四爷说道:“好,赶快休息!”   钩子兵们应了,向地道阴凉处退去,喝水休息。   走到中央处的五个日本人也歪歪倒倒地走了回来,一进地道就坐倒在地,直喘粗气。   依田中将、宁神教授上前,也问了问情况,两人都面露喜色,可能觉得里面除了炽热,并无再多危险。   依田中将狂妄自大,自觉他的判断胜了张四爷一筹,得意忘形,也不和张四爷商量,又派了两组人进去,检查了一下石梁,并无异常,结果还是安然无恙地返回。   这下连宁神教授也轻飘飘起来,挤着一张假惺惺的笑脸,对张四爷说道:“张四先生,你是不是顾忌得太多了?刚才的黑水湖湖底情况难以探明,确实危险,可这里除了太热以外,一切都好。你看我们的人不都安全地回来了吗?依我看,这里的出口不在墙壁上,而是在地面上,那许多根石梁,一定就是开启的办法!张四先生你觉得呢?”   张四爷哼道:“宁神教授,你说得对,如果你有主意了,大可不用听我的意见。”   宁神教授更是得意,但他故意客气地说道:“张四先生,你是我们的高参,当然要听你的意见。”   “请讲吧!”   “张四爷能否陪我进去一趟,研究一二根石梁,我是建筑学家,对地质也比较了解,加上有张四先生的经验,说不定很快就能研究出石梁的作用是什么。”   张四爷沉吟片刻,并不作答,反而周先生上前一步,说道:“宁神教授,还是我陪你进去吧!”   宁神教授见是周先生,笑道:“也好也好!那有劳周先生了。”   张四爷不便反对,沉声道:“周先生你小心了,有什么事情及时退回。”   周先生说道:“张四爷放心,我有分寸。”   于是宁神教授领着周先生和十多个携带仪器的日本人,又进了地宫,找了一道最近的石梁,围住了仔细勘测,宁神教授携带的机器十分先进,在石梁上下左右捣鼓一番,便都撤了回来。   宁神教授顾不上全身臭汗,先和依田中将交流一番,两人都眉开眼笑。   周先生回到张四爷身旁,低声道:“张四爷,日本人的机器探测到,这些石梁是能够提起的,他们可能要派人进去扛动石梁了。”   张四爷说道:“不管他们,他们愿意怎么折腾,我们一概不参与。”   张四爷、周先生铁了心撇手不管,宁神教授、依田中将也没有强求他们的意思,若是让他们确定了一件事可行,巴不得把张四爷他们甩掉,自己解决。   于是依田中将、宁神教授清点了人数,下到这里的日本人一共有一百二十多人,可算是相当庞大的队伍。依田中将依宁神教授示意,挑选了三十多个力气大的日本人,光着膀子列队冲进地宫,按照宁神教授的指示,钻到一根石梁下,呼喊着号令,向上抬起。   这根石梁还真是迎合日本人的心愿,居然嘎嘎做响,石梁旁边地面的整块巨石,升了起来。   等石梁无法再扛起时,旁边的地面已经升起了一个半人之高,喀啦啦几声响,便就固定住了。   一旁等候的宁神教授欢欣鼓舞,绕着升起的地面转了几圈,却发现这只是一块巨石,根本没有出口。而这块正正方方的巨石也很奇怪,四个立面上,各用红漆书写了一人高的数字,分别是“叁伍”、“肆柒”、“陆玖”、“捌贰”,十个数字中,唯缺零、壹。   宁神教授抓了半天脑门,想不出是什么意思,但他认定了就是靠这种方式破宫,怎会甘心,立即指挥日本人再去扛起另外一道石梁。   张四爷、周先生看着宁神教授所做的一切,暗暗冷笑,周先生对张四爷低声道:“宁神在胡来,继续下去,只怕惹出大祸。我们要不要劝阻一下?”   张四爷低哼道:“不管他们!”   又一块巨石升起,四个面上同样写着数字,分别是“壹叁”、“肆贰”、“伍玖”、“柒陆”,缺少零、捌两数。   张四爷、周先生虽说看不到全部的数字,但心里都有几分惊讶,周先生说道:“如果这是一套口诀就麻烦了!”   张四爷问道:“周先生怎么看?”   周先生说道:“如果升出地面的巨石按九十九排列,升错了一块就前功尽弃的话,口诀若是两个位置,就有九千九百九十八种变化,若是三个、四个位置,就多达百万种变化,按宁神这样扛下去,再派几万人进来,不知道口诀密码,难有个尽头。这个地宫不简单,大巧若拙,既蛮横粗犷又精密细致,不简单不简单!”   张四爷哼道:“为何这个地宫没有杀人机关?”   周先生说道:“里面的温度甚高,鸡蛋放在地面都能熟了,如果我们在这里待得太久,只怕会脱水而死,皮肉都给烤焦了,还用得上什么机关!这算是火家的仁义吧,让你知难而退。”   张四爷低骂道:“什么仁义,假仁假义罢了!”   周先生说道:“张四爷,我们不能观望了,宁神这样耗下去,会把士气都耗掉的。等他们出来,我们就进去吧!以我们的速度,钩子兵分成两组,一个来回就可以把所有石梁查看一遍!”   张四爷说道:“我正有此意,我们不能在此地耽搁了。”   周先生说道:“那我去安排!”   张四爷说道:“再等一下,我想看看宁神回来以后,会有什么其他的安排。”   宁神教授他们一帮子日本人扛起了两道石梁,却已经热得耐受不住,纷纷东倒西歪地退了回来。可所有人刚退回地道内不久,地宫内嘎嘎做响,两块升起的巨石竟又渐渐沉入地面。   见到这种情况,宁神教授一下子就慌了,他热得心里发毛,脾气也上来了,瞪着一双小眼大叫大嚷,完全没有以前知书达理的模样。   宁神教授扯着嗓门吼道:“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这一点炎热就忍受不了吗?天皇陛下的将士有这么懦弱的吗?全都是废物!废物!”   宁神教授冲依田中将厉声道:“依田君,我要求所有人分成四组,进入地宫,至少再抬起十道石梁!我需要数据!数据!有足够的数据,我就会摸清这个该死的地宫运行的规律!”   依田中将很认真地微微一顿首,大声地吩咐了下去。日本人纪律严明,很快就分成了四组,每组二十余人。   宁神教授跑到张四爷面前,扶着眼镜叫道:“张四先生,你不能作壁上观!你的钩子兵,也要进来扛石梁!而且里面没有生命危险!你一定要、必须要答应!”   张四爷嘿嘿一笑,说道:“宁神教授,不用你说,这次我们也要进去。我不想在这里久留,和你想得一样!”   宁神教授干笑了一声,说道:“那,谢谢张四先生了!我们准备!”说罢转身就走。   张四爷看了看身旁的周先生,低声道:“周先生,安排下去!另外去把三嚼子从后面带过来,跟我们一起进去!我们这次要靠它。另外多用些干布包住三嚼子的脚,我可不想它被地面烫伤!”   日本人修整集结完毕,依田中将一声令下,大批人马蜂拥而入,四组人各由一个组长带领,依田中将、宁神教授也跟着进入,看来日本人打算全力一试。   张四爷、周先生带着黑风和钩子兵,跟着大批日本人,也进了地宫。有一个宁神教授安排的技术官带着张四爷、周先生向着一道石梁跑去。   依田中将、宁神教授共同指挥,所有人钻到石梁下,扛住了石梁,依田挥刀喝令,众人喊着号子,向上发力。隆隆做响,五块巨石同时从地面升起,甚为壮观,各组组长不敢怠慢,急忙绕着巨石记下上面书写的数字。喀拉喀拉几响,巨石再度锁死,纹丝不动。   宁神教授见已升起五块,指挥众人向中央部分赶去,再找了五道石梁,下令再抗。   可这次有些奇怪,三道石梁应声而起,却有另外两道石梁动也不动,好似焊死在地面一般。依田中将和宁神教授赶忙吩咐其他人过来帮忙,除了钩子兵没动以外,全部日本人都挤作两团,咬牙切齿地发力生扛。   这下可好,石梁总算微微向上升起,只是地下传出的声音有些奇怪。   张四爷、周先生都是耳聪目明,一听这种声音,顿时觉得不对!两人都高喊了一声:“撤!”带着钩子兵飞快的向外就退。   就在张四爷他们后撤之时,噶嘎嘎嘎嘎的刺耳之声充斥了整个地宫,随之这个硕大的地宫居然慢慢向一旁倾斜起来。   依田中将、宁神教授和一众日本人总算反应过来,大喊着撤退,就要逃走。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地宫中央的那个硕大无比的火球居然从石柱上断裂,向着日本人逃走的方向滚来。   这个巨大火球一旦滚动,那还了得!地上的那些一两米高的石梁,根本阻挡不住,火光四溅,烈焰从巨大火球内部如同狂蟒一样激射出来,有横扫一切的霸道之气。   这回轮到日本人狂呼乱叫了,他们本就挤作一堆,这番惊吓之下,彼此推搡,加上地面不住倾斜,跌倒之人不计其数。   巨大火球追着日本人而来,稍微逃得慢了些的,吓傻了只知道直线逃跑的,一下子就被火球卷入其中,连惨叫声都发不出,人就如同一个火星似的全身着火,甩出数丈之远。   脚力快一些,没有被吓傻的,都向火球两侧逃命,但总有倒霉的人,被火球中抛出的烈焰砸中,那些烈焰中都是一团团的石油,一旦砸中,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刹那间烧成火人,惨号着狂奔几步,就跌倒在地,烧成焦炭。   更糟糕的是,巨大的中央火球滚落,沿路还把其他小火球都带落下来,小火球受了撞击,滚动速度更快,几乎是跳跃似的四下横飞。小火球虽只有一个人大小,威力照样惊人,被擦着碰着,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火照日升宫中百十个日本人如陷烈火地狱之中,惨叫不止,受烈火煎炸灼烧,以惩罚他们对火家地宫的大不敬,更是这些蛮夷窥视中华,狼子野心的报应。   张四爷、周先生和钩子兵毕竟是身经百战之人,虽见到庞大的火球施虐吃惊不小,还远不到六神无主的境地,他们立即四下散开,腾挪跳跃,避开种种险情,很快就到了安全地带。   钩子兵们看着日本人的惨状,只能袖手旁观,可那地狱般的场景实在太惨,不少钩子兵还是偏过头去,不想再看。   张四爷、周先生安然无恙的站在远处,张四爷冷言道:“我就知道,小鬼子胡来会有此劫!嘿嘿,过瘾啊过瘾,烧的好!”   周先生亦说道:“小鬼子死不足惜!我只是感叹,如此庞大的一个地宫,竟能整个地倾斜,简直不可思议。”   张四爷正想说话,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四处观看,大叫道:“三嚼子呢!三嚼子跑哪里去了!真是糟糕!”   周先生也顿时紧张起来,飞快的张望一番,说道:“出事前我眼看着三嚼子跟着我们跑开的!怎么就不见了!”   张四爷厉声大吼:“三嚼子!你在哪里!”   张四爷正在吼叫,地面猛然一颤,不再倾斜,整个地宫的地面在倾斜了约三十度后,又慢慢地开始回复。   巨大的火球在地道口撞了一下,反弹了回去,又连续烧死了数个日本人,这才停了下来。   地宫中的惨叫声依然继续着,众多被烧伤的日本人滚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呼喊。   在这片杂乱声中,张四爷却听到了“汪汪、汪汪”的叫声依稀从远处传来。   周先生自然也听到了,两人扭头一看,只见远处有一处微微升出地面半人高矮的巨石,面向中心的一侧,隐约有一道刚好可以钻入的半圆形洞口,黑漆漆的,绝不是画在巨石上的阴影,而就是真正的洞口,黑风的叫声便是从洞口里发出的。   张四爷、周先生对视一眼,都睁圆了眼睛,齐声道:“三嚼子在洞里面!是出口!”   黑风传出叫声的洞口,正是火小邪他们钻进去的地方。这洞口对着中央,升出地面的部分,一直被层层小火球和石梁挡住视线,笼罩在光雾之中,若不是中央巨大的火球倾覆,还真不容易发现。   张四爷大喊一声:“速去!”嘴里打了个哨子,带着周先生和一众钩子兵向洞口冲去。   张四爷他们奔到洞口前,黑风的叫声在洞内清晰可辨,张四爷一挥手,喝令两个钩子兵道:“你们两个下!”   两个钩子兵立即应了,身子一闪,钻入了洞内,片刻就听到钩子兵在洞内呼喊:“张四爷、周先生!下面安全!”   张四爷、周先生齐喝了一声好,招呼众钩子兵,一个个迅速钻入。没有多久,就全数下到洞内。   张四爷、周先生两人最后下到洞内,张四爷搂住黑风赞道:“三嚼子!不愧是我的三嚼子!办得好!”   略为休整之后,张四爷、周先生起身打量,只见这个地道内砖石分崩离析,损坏严重,墙上、地面布满了巨大的裂缝,黑色的石油从里面汩汩流出。   周先生心惊道:“张四爷,莫非这座地宫是浮在一片巨大的油海上不成?我活了这么多年,这里的景象还是第一次见到,算是长了世面了!”   张四爷看着绵绵无尽的地道深处,说道:“确实惊人!刚才地宫若是再倾斜几分,这里也将是一片火海了!眼下虽说平静了,此地仍然很不安全,我们先往里走。”   周先生说道:“张四爷,我们不管日本人了?”   张四爷一拍额头,骂道:“还真忘了这帮小鬼子!麻烦!不带着他们也不行!周先生,要不这样吧,让钩渐上去通报,我们先走,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停下来休息,等小鬼子们过来。”   周先生说道:“甚好!钩渐你过来!”   钩子兵钩渐赶忙上前,周先生、张四爷嘱咐了钩渐一番,如果带日本人来的时候,地道里已不安全,就自己回去,不用和日本人一起行动。钩渐听令,攀出了地洞,回到地面,记下了此处的方位,寻找日本人去了。   张四爷大手一挥,喝道:“我们先走!”   一众人点亮了灯具,捡着道路,向地道深入走去。 九、锁龙铸世   地面上日本人仍然乱成一团,还没有丢掉性命的人,拖着地面上惨叫不止的伤员,玩命地向入口地道口赶去。依田中将、宁神教授两人跑得最快,在火球没有滚过来的时候,已经跑回了入宫的地道中。   那地道和地宫连成一体,地宫倾斜,地道里也是乱石崩裂,摇晃不止,根本站不住脚。   依田中将、宁神教授使出吃奶的劲赖在地道中,狼狈不堪,听着外面撕心裂肺的惨号,吓得魂飞魄散。好不容易忍到了平静下来,两人灰头土脸地爬起,腿都软了,扶着墙壁才算站稳。   依田中将毕竟是个军人,比宁神教授更早缓过劲来,跌跌撞撞冲出地道口一看,眼前场景让他又怕又怒,身子抖了几抖,猛吸两口气,大骂着喝令起来。   活着的日本人听见主将没事,又有了主心骨,纷纷向洞口赶来。   好不容易将还活着的人都聚齐了,地道里一片喊疼的惨叫。日本人清点人数,这一次损失惨重,当场烧死了二十五人,烧伤了十七人,而且烧伤的人,统统是重伤,若不及时处理,也难保性命。大多数逃过一劫的日本人坐在地上发呆,动弹不得。   宁神教授知道自己惹下了大祸,低着头跟在依田中将身旁,不敢说话。   依田中将见一下子死伤了这么多人,都是自己钦点的得力精兵,气得几欲吐血,狠狠瞪了宁神教授几眼后,大吼道:“天皇陛下的将士们!打起精神来!这一点困难不能把我们打倒!统统站起来,立正!”   依田中将一边吼叫一边连打带踹,终于稳定住了局面。   依田中将扭头等着宁神教授,骂道:“宁神!你说该怎么办?这都是你的好主意!”   宁神教授面若死灰,一言不发。   依田中将上前揪住宁神教授的衣襟,狠狠地骂道:“你说话啊!你这个罪人!”   “放开他。”一声冷冰冰的说话在依田中将耳边响起,随后一把乌黑的刀鞘伸出,敲了敲依田中将的手腕。   依田中将如同触电一样松开了手,和宁神教授扭头一看,都吃惊地瞪圆了眼睛,立即立正,哈依一声,鞠躬九十度。   依田中将战栗地喊道:“伊润大人!你来了!”   宁神教授也喊道:“伊润大人!是我判断失误,造成了巨大的伤亡!请你处罚我吧!”   来人穿着一身雪白的和服,踩着木屐,手持一把乌黑发亮的日本刀,这番打扮,简直和这里的状况格格不入。这人就是向溥仪问出五行地宫位置的日本忍君头目伊润广义。   伊润广义的到来,似乎给地道里带来了一股子阴森森的凉气,让所有日本人都为之一怔,看着伊润广义大气都不敢出。不禁如此,连一直呻吟着的伤员居然都一声不吭。   伊润广义毫无表情,只是轻轻撇了撇嘴,冷冰冰地说道:“依田中将、宁神教授,你们做得很好。中国人的地宫很厉害,只要能够达到目的,牺牲是光荣的!”   宁神教授感激涕零,说道:“伊润大人,您来了就好,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伊润广义说道:“张四呢。”   宁神教授、依田中将这才想到张四爷、周先生、钩子兵一个都没有出现,慌张地观望一番,不见张四爷他们的踪影。   “不,不知道他们……”   “张四应该发现了出口,你们等他来找你们。”伊润广义唰地一转身,踩着木屐便走。   宁神教授连忙叫道:“伊润大人,您去哪里?”   “我一直跟在你们的影子里。”   伊润广义再不说话,踏踏踏地走到转弯处,脚步声就突然听不到了。   依田中将、宁神教授对视一番,对伊润广义的敬畏之心难以名状。   依田中将命令道:“留下二十人在这里,把伤员运出去。其他人就地休息,随时准备出发。”   这时一个医疗兵急急忙忙地赶过来鞠了一躬,颤声道:“依田大人,宁神大人,所有伤员都死了。”   依田中将一愣:“什么!都死了?”   医疗兵头也不敢抬,说道:“刚才伊润大人来了以后,伤员们都不出声了,伊润大人走了以后,才发现伤员们都死了。”   依田中将沉默片刻,慢慢说道:“他们的牺牲都是光荣的!”   地道里沉默一片,恐惧感笼罩了每一个人。   入宫的地道口,钩子兵钩渐跳了进来,紧跑了几步,扫视了一番,叫道:“宁神教授!依田中将!张四爷已经发现了出口,派我来给你们带路!”   钩渐连喊了几声,没有一个日本人回应,钩渐心想这些日本人莫非吓傻了?再往前跑了一段,才看到依田中将、宁神教授木讷地站着,双眼发直。   钩渐再喊了一遍,依田中将、宁神教授才回过神来。   宁神教授啊的一声狂叫,歇斯底里地用日语嚷道:“是吗!太好了!请你带路!天皇万岁!”   依田中将好像一棍子打醒了似的,振臂狂呼:“天皇万岁!万岁!万岁!”   所有日本兵和吃了兴奋剂一般,突然来了精神,一个个张牙舞爪、视死如归地叫道:“天皇万岁!万岁!万岁!万岁!”   钩渐听得懂日本人叫唤什么,一肚子的疑问,暗骂道:“小鬼子的,你们是不是有毛病啊!是张四爷发现了出口,和你们的天皇有个屌毛关系!妈的,怎么没把你们全烧死!”   火小邪他们一行七人,在“珠光宝气”的地道一会上一会下,一会左一会右地走了足足有三四里地,才算走到了尽头,乃是一个圆形的“房间”。   火小邪他们一走进这个房间,就被光亮晃得睁不开眼睛,原来这个房间地上地下、四周墙壁贴满了金片,加上有十几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挂在墙壁上闪闪发亮,使得这个房间贵气逼人,金光耀眼。只是房间虽好,却看不到有出口。   田问、林婉、水媚儿三人见过大排场,并不奇怪,站在房间中四处打量。   但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哪见过“金房子”,嘴巴都合不拢。潘子更是见钱眼开,眼中大放异彩,搓着手叫道:“妈妈啊,这里都是金子吧!真他妈的有钱啊!我鼻子一闻就能闻出来,就是金子!”   潘子不敢乱摸四面的墙壁,就蹲下来趴在地上,四肢伸展,一呼一吸。   火小邪踢了潘子一脚:“你干什么呢!”   潘子如醉如痴的哼哼道:“在金子上面游泳啊,享受啊,你试一试?好过瘾的啊!”   火小邪嚷道:“游泳?亏你想得出来!起来,太丢人了!”说着抓住潘子的衣领,将潘子拎了起来。   潘子像刚吃了什么美味似的,咂吧着嘴巴说道:“火小邪,你说金家人在这里修个金屋子干吗?是不是收买闯到这里来的大盗?见了这么多金子以后,敲下来几块,直接回去享受,何乐而不为啊。”   火小邪骂道:“如果你一个人来了这里,让你随便拿,你回去吗?”   “不回去不回去,不就是一屋子金子嘛!”   “算你是个明白人。”   “那当然啊,因为这一屋子金子我嫌少啊,下面肯定还有大货。”   “潘子,你……当我没说。”   火小邪、潘子贫了几句,田问、水媚儿、林婉已经在墙上发现了什么,招呼大家聚过来。   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四人走到墙边,田问指着墙上镶嵌在金子上的,隐隐约约的图案问道:“此为何意?”   田问说话间,目光竟落在潘子身上,似乎主要想听听潘子的意见。   潘子和火小邪都细细看了,只见镂刻在金子上的淡淡图案,歪歪扭扭的,边角或直或圆,图案内部也是纵横交错着无数线条,横竖看去,都不像任何东西。   潘子嘀咕道:“这图案没有任何意义啊!啥都不是。”   火小邪问田问道:“我可以摸一下吗?”   田问答道:“可以。”   火小邪伸出手去,沿着图案边缘用手指轻轻摸了一下,并无异状,火小邪并不甘心,多用了一些力气,按了下去。   只听嗤的一声,这块图案竟从纹路之处,顺着火小邪的手劲,往墙内一沉。   火小邪叫道:“不好!”说着就向后退去,众人也不敢大意,都退了一步。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切如常。   水媚儿说道:“这金家真是讨厌,明明把锁龙铸世宫废了,却不像火家那样,把入宫的大门敞开迎客,还弄些奇奇怪怪的图案刻在墙上。”   林婉说道:“水家妹妹,会不会是金家的机关术太过复杂,一旦废了,连入宫的门都锁死了?”   水媚儿娇声道:“谁知道呢?金家的机关术有三锁三铸三链之分,往往牵一发动全身,废宫之后,锁铸链三者均死,整个地宫变成一块铁疙瘩也不是不可能的。”   林婉说道:“如果这样的话,只能绕过锁龙铸世宫喽?”   田问沉声道:“不会!”   水媚儿问道:“这个房间全部被重金层层压住,土家的寻路术也无从施展,你说不会,那这个房间的出口在哪里呢?”   田问沉吟道:“图案为匙。”   水媚儿娇笑道:“可我们这么多人在此,无人知道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啊?”   火小邪听了半天,此时说道:“让我再看看,五行之中,不是火克金吗?”   火小邪说着走到微微陷入墙面的图案处,在图案各点处按了一按,发觉图案上的纵横交错的线条组成的小块,都能微微沉降。   火小邪试了许多小块,都是如此,但古怪也在这里,有的小块吃力深,半分劲就能沉入四毫,有的小块用半分劲最多沉入一毫,大大小小,不约而同。   火小邪十分诧异,十指齐上,各点中一块小块,向下按去。小块沉降的参差不齐,一松手便又恢复原状。   众人看在眼里,水媚儿说道:“这个图案上小块的升降方式,很像一种古代失传的锁呢!”   众人都看向水媚儿,水媚儿嘻嘻一笑,说道:“不过是一种传说,你们听听便好。传说有种锁叫密钾,就是由无数能够升降的小块组成,要想打开,必须以不同力量、不同深浅、近乎同时,按照某种图案的形式按下,这才能打开。又传说古时金家的宗匠,做过一批,用玉佩上的特定图案按下,才能开启,甚至有传说,和氏璧就是古时金家做的开启密钾工具。”   林婉说道:“确实神奇!如果这个图案就是密钾,只能用特殊的工具打开了。”   水媚儿说道:“也未必!刚才火小邪说火克金,说得没错。如果这里有几个心意相通的火家高手,同时发力按下,不断调试力道,以火家的敏锐触觉和精确力道,应该能用手代替工具。”   林婉说道:“几个心意相通的火家高手?我们这里就有两个。”   水媚儿呵呵笑了起来,说道:“林婉妹妹,你看上面的小块,有三十个之多,火小邪、潘子两人就二十根手指,总不能把脚指头都用上吧。”   火小邪见林婉、水媚儿谈到了他们,抱拳说道:“火家的牛黄绳就是要靠五指一起用力才能解开的,我和潘子可以试一试,但我们两人还不行,需要水媚儿、林婉、田问三位,一人借一只手帮忙。”   水媚儿笑道:“帮忙可以,但力道大小可不是用嘴说得出啊,最难的应该是心意相通呢。”   林婉不知为何脸上一红,但马上褪去,低声道:“我可以试一试。”   水媚儿媚笑一声,丢过去一个眼神,说道:“啊?林婉,你可以和火小邪心意相通了?”   林婉连连摆手道:“不是的,我能用木家的一种特殊药物试一试,将我们几个人的知觉调为一致,就是有些副作用,不会伤人。”   水媚儿有点生气地说道:“将知觉调为一致?林婉妹妹,你这是蛊术了!你怎么能对大家施蛊术?这样不行!”   气氛顿时有点尴尬,火小邪插嘴道:“不要说了,那就试试吧!”   火小邪大叫潘子,才发现潘子躲在一旁,不断摆弄手中的八变球。   火小邪气不过,骂道:“潘子,你这时候还有心思玩?”   “哈哈,哈哈!”潘子笑了起来,把手中的八变球举起。这时八变球在潘子手中,已经变得不伦不类,根本就不是工具。   潘子叫道:“你们看我这个玩意侧面,是不是和墙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啊。”   大家都有些愣神,潘子乐哈哈的奔上前来,手上一摆,咔啷一声,居然将八变球形成的古怪形状完完整整、严丝合缝的放入了墙上的图案中。   潘子叫道:“嘿!真的行!”说着使劲一推,隆隆做响,八变球竟压着墙上的图案,自动的陷入墙中!   “开了!”潘子话音刚落,众人就觉得地面一抖,这个金子做成的房间猛然向下沉去。   众人连忙站稳了身形,以备不测。本以为金屋子会急坠而下,岂料十分的平稳,只听到墙内隐隐约约有咔咔咔的机簧做响,这间屋子不快不慢的向下沉去。   水媚儿笑道:“金家有趣,金重则沉。潘子,你嵌入墙内的东西是什么?”   潘子嘿嘿笑道:“八变球来着,是我在一个叫安河镇的地方找人要的。我也没想到居然有这个用途。”   水媚儿自言自语道:“安河镇,湘鄂一带难民避难的一处地方。”   火小邪很是高兴,跳到潘子面前,一把将潘子的脖子搂住,使劲用拳头在他脑门上碾压,笑道:“潘子,看不出你小子很有一套嘛。”   “痛痛!轻点!”潘子乐哈哈的叫道。   嬉闹间,金屋子轰隆一响,停了下来。   众人向一侧看去,只见房间唯一的出口外,已经换了一番景象。   与金屋子相连的是一个银灰色铁皮包裹的走廊,走廊并不长,尽头似乎连着一个巨大的空间。不冷不热的光芒照进来,十分柔和。   特特特特又是几响,嵌在墙内的八变球被慢慢推出墙面,掉落下来。   潘子手快,一把接住,嚷嚷道:“可不能摔坏了。”   潘子手上呼噜噜折腾一番,将八变球恢复了原样,装回包内。   田问已经踏出房间,招呼众人道:“安全!”   大家不愿久留,先后走出了房间,跨入铁皮包裹的走廊内。   火小邪顿时觉得熟悉,这条走廊与安河镇段文家地下的那条几乎一模一样。   火小邪看向田问、林婉,他们三人都有同样感受,彼此点头示意。   火小邪问道:“田问大哥,不知还会不会有八凶锥冒出来。”   田问摇了摇头,说道:“不会!走!”   众人快步前行,走了一小段以后,就听见身后喀啦啦机关再响,赶忙回头一看,原来是众人乘坐的金屋子缓缓升了上去,仅留下一个足足比金屋子大了一倍的空间。这空间仍是圆形,四壁光滑,空无一物,可见金屋子是从上方用钢索垂吊下来的。若是金屋子刚刚好能放入里面,那金屋子的墙壁足足有一人之厚,怪不得水媚儿曾说这间屋子被重金层层压住,田问的寻路术也无法施展。   金屋子少说也有十万斤,却如此平稳轻松地拉起放下,足见金家操作机关器械的本事。   火小邪本想问是不是断了退路,又一想这样有些太过于瞻前顾后了,轻松一笑不当回事。   田问、林婉、水媚儿更是无所谓,好像他们觉得本该如此。   乔大、乔二是两个混人,只要跟着火小邪、潘子就行,基本不动脑子,傻乎乎地看了看,若无其事。   只有潘子似乎徒增了几分心思,按潘子平日里的性格,这种情形他怎么都要废话几句,可这时却面色凝重起来,扭过头盯着走廊前方不发一言。   众人再向前行,果然和安河镇段家地下一样,走廊尽头是一个向上的楼梯,应该通向锁龙铸世宫的主阵。   走上楼梯,踏上地面,虽说火小邪、田问、林婉见过安河镇锁龙铸,可面前景象还是让大家都深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锁龙铸世宫比安河镇的锁龙铸大了足足有五倍以上,而且上方也包裹在铁皮之中,如同一个巨大的铁腕,倒扣在地面上。宫中不是一间方屋,而是一模一样的五间,各占了五个方位,最中间更有一根四五人粗的铁柱顶天立地,傲然耸立。地面上万鳞刀海闪着银光,连为一体,虽说平静的如同一片青石地面,却是寒气深深,让人心中透凉。   田问沉吟良久,仍不敢带着众人走入阵内,田问在安河镇见识过“小型”的锁龙铸世宫,知道厉害无比,只可退不可进,今日在五行地宫中见到了正主,田问再厚重沉稳的性格,也要打几个寒战,心有余悸。   潘子向下咧着嘴巴,大为震撼,不由自主地眨巴着眼睛,端详了一番,突然问道:“田问、水媚儿、林婉,你们确定这个金家的锁龙铸世宫已经废了吗?”   这三人略微一沉默,才由林婉答道:“应该废了有几十年了,金家地宫是最早废掉的地宫。”   随后水媚儿咯咯一笑,说道:“潘子,你是不是知道些锁龙铸世宫的秘密?”   潘子苦笑着挤了挤眼睛,说道:“怎么你们都不清楚吗?锁龙铸世宫的目的就是让你进来以后,进退不得啊,把你困死在阵中,刚才我们乘那个金屋子下来,显然这里还有动力驱动,万一没有废掉,我们几个一旦进去,就困死在里面了。”   潘子这样一说,火小邪也不禁回想起他在安河镇的锁龙铸,好不容易进到中心,谁知进到中心才是阵法真正发动的时刻,让人再也没有退路。想到此处,火小邪心中一片愕然,森森刀海的场面如在眼前。   水媚儿说道:“潘子,五行地宫若不是废了水、火、金、木四宫,我们哪敢进来?能够没有任何风险过五行地宫拿鼎的人,天下只有土王田广一人,因为土家仍在守鼎。各家废掉地宫以后,都要把破宫之法告诉剩余的守鼎贼王,所以时至今日,只有土王知道每个地宫的破宫之法。”   潘子问道:“地宫一旦废了,还能发动吗?土王能破宫,也能发动吗?”   水媚儿咯咯娇笑道:“那是不会的,各个地宫的发动方式都是五行世家的绝顶机密,怎么能轻易告诉他人?别说土王这个不求变通的老顽固,火王金王木王水王都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火小邪上前轻轻拍了一下潘子,说道:“潘子,不要多想了,先进去看看吧。”   潘子换出一副哭相,说道:“火小邪,我进去过段老爷的锁龙铸,你是不知道,我一直也不敢说,地下的机关布局如果启动,连苍蝇蚊子都要砍成粉末,除非是鬼魂,否则任何活动的东西都过不去的。”   水媚儿疑道:“潘子,你进去过?段老爷的锁龙铸?段老爷是什么人?”   潘子拧着脸说道:“这个说来话长了,那个安河镇的段老爷,自称是我爹,曾经带我参观了一次。”   水媚儿略微思考一番,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   火小邪见潘子还是心事重重,反倒心中一乐,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众人觉得奇怪,这时候火小邪笑个什么,潘子更是不满道:“火小邪,这么大的一个阵在前,你笑个鬼笑啊!”   火小邪笑道:“大家这是怎么了,不是确定了此宫是废宫吗?怎么一个个这么紧张?黑水荡魂宫没有被淹死,火照日升宫没有被烤死,还怕被刀劈死?越是疑神疑鬼,犹豫不决,越是寸步难行。”说着火小邪就要先前走去。   水媚儿呵呵娇笑一声,说道:“火小邪,挺像个男子汉嘛?可是你还不知道金家的厉害,五行世家中,金家所做的防盗阵法,锁龙铸世宫,不像其他四行的地宫还有点回旋余地。一旦判断错了,大罗神仙都难逃一死。我们不是紧张,而是慎重,潘子说这里还有动力未失,的确如此。”   田问也说道:“再等片刻。”   火小邪耸了耸肩,说道:“如果查出来真有动力未失,是不是我们就没辙了?你们都说是废宫了,怎么对自己都不相信?另外,若是金家钢硬,我就更硬,非胜即败,这倒简单,痛快得很,我喜欢直来直去的。”   火小邪再也不等,大步迈出,踩在万鳞刀海上,腾腾腾走了几步,只听得整个地宫地下嗡的一声巨响,地面嗡嗡嗡嗡的快速震动,好像刀海随时都会爆发一样。同时四周哗啦哗啦、噌噌噌噌的金属交击之声响个不停,甚为刺耳,好像火小邪的侵入惊醒了地底的万年妖兽,即将大祸临头。   潘子声音都发颤了,惊声大叫:“火小邪!退回来啊!”   火小邪同样大喊道:“怕什么!既然是废宫,就是废了!一点响动有什么好怕的!”   火小邪脚下不停,跺着地面行走,地下机械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震耳欲聋。越是这样,火小邪反而越不害怕,心里骂道:“臭屁不响,响屁不臭!啊哈哈!”   地宫中飙出几阵高音,就突然如同泄了气一般,声音逐渐委顿下来,最终扑哧啪啦几声怪叫,再无声息。   火小邪跳了两跳,哈哈一乐,转过身对田问他们伸开双臂连挥,叫道:“没事了没事了!刚才应该是这个地宫最后一口气,一下子让它放完屁就好了。你们看,已经死沉沉的了。”   潘子抹去额头上的冷汗,骂道:“火小邪,你真够邪门的!刚才你差点把兄弟我的胆都吓破了!”   田问、林婉、水媚儿三人哭笑不得,火小邪这样的做法虽说莽撞了点,硬碰硬的打法,却值得称赞。若不是火小邪这样“乱来”,只怕大家会在这里徘徊许久。   大家跟随着火小邪踏入万鳞刀海,果然如同火小邪所说,这座庞大的锁龙铸世宫已经死沉沉的了,下脚之处都是坚实平整,如履平地,毫无异状。   火小邪等众人上前,这才露出一丝惭愧,说道:“不好意思啊,乱冲乱撞的,好在真没有啥事。”   田问、林婉都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水媚儿说道:“火小邪,可不是次次都能蒙对的,你可不能得意忘形哟!嘻嘻,其实也不算蒙的啦,你赢了你赢了。”   潘子长长喘了几口气,说道:“没事就好,万事大吉!可这里五个一模一样的房子,该进哪个啊?”   火小邪抬起头来,指了指一个房子,十分肯定地说道:“这个吧。”   众人更是吃惊,都顺着火小邪所指的方向看去,火小邪所指的房子并没有一丝特异之处。   没等大家说话,一直负责寻路的田问出人意外的抢先问道:“为何?”   火小邪嗯了一声,说道:“田问大哥,那这里为何是五个房子?是不是意指五行相生相克?”   田问答道:“是。”   火小邪说道:“我没有正儿八经学过五行八卦,那些道理太复杂,我也学不会,但总有人给我画五行相生相克的图,就是一个圆形。田问大哥,如果你给我画一个五行生克的图,你把金画在哪里?”   田问倒是微微一愣,答道:“最顶……”   火小邪转头问水媚儿:“水媚儿,你来画,会把金画在哪里?”   水媚儿呵呵一笑,说道:“我也会画在最顶上。”   “林婉你呢?”火小邪看着林婉问道。   林婉若有所思的答道:“我也是画在最顶上。”   火小邪哈哈笑道:“这不就对了,我这辈子见人给我画五行相生相克的图,都是把金画在最顶上。”   林婉说道:“火小邪,五行生克是轮转图,没有固定的规矩,只是习惯而已,金属西方,位置在西。只是平日里念为金木水火土,因为金排在第一,大家就习惯性地把金画在最顶上,仅此而已。这能说明什么吗?”   火小邪说道:“既然大家都习惯了这样,金家也习惯这样,从我们进宫的地方看,五个房子里最顶上的一间,也就是离入口最远的一间,就是金嘛!所以就是它了!”   水媚儿娇笑起来:“火小邪,你这是什么道理啊,完全是硬掰呢!习惯?”   田问歪了歪头,他精研五行八卦,却从没有想过用火小邪这种方法来推论。   田问闷声说道:“习惯?”   火小邪笑道:“对啊,就是习惯啊。我一进来看到五个一模一样的房子,立即就想到最顶上的一间属金呢!”   田问、林婉、水媚儿这三个五行世家中第二代的顶尖好手,面面相觑,纵使他们满腹经纶,此时却无力反驳。火小邪在田问等人眼中,可以说是五行理论的门外汉,最多是幼儿园刚刚毕业,虽说不是一窍不通,顶到天只是通了半窍而已。火小邪完全不按五行常理思考,化繁冗为简单,仅以大家平时画图的位置推论,到底是对是错?   潘子却喜滋滋地叫道:“习惯大法,习惯大法,火小邪,你真有学问!我觉得大大的有道理,是这么一回事!”   火小邪才不管自己说的符不符合五行易理,他觉得挺对的,所以接了潘子的马屁,乐哈哈地说道:“客气客气!客气了啊!惭愧惭愧!有些惭愧的啊!”   火小邪一番“没脸没皮”的“谦虚”之后,田问终于长吟一声:“依你所说!”   田问真的听从了火小邪的“歪理邪说”,大步向着五间房子最顶上的一间走去。   田问既然这么决定了,水媚儿、林婉也没有意见,大家都跟着田问,向那间貌不惊人的四方形铁皮屋子走去。   另一边的火照日升宫内,钩渐带着日本人全数钻入地洞。依田中将再次清点了人数、物品,号令下去,所有人打起精神,由钩渐带路,追赶张四爷去了。   张四爷原本担心钩渐和自己走失,打算碰到岔路就做个标示,谁知走了许久,根本没见到有岔路。张四爷、周先生他们再走一段,也来到了火小邪他们走过的,嵌着许多发光的磷光石的地段。   前方一片明亮,再也不需要灯具照耀,方便了不少。张四爷他们行走不停,又走了一里远近,仍然看不到尽头,不知还有多远。张四爷丝毫感觉不到暖意,反而觉得心中发凉,不禁扭头对周先生说道:“墙上的许多砖石,分明是夜明珠的毛胚材料,价值不菲,居然用来砌墙?什么人这么阔气?”   周先生说道:“传说五大贼王里,金王富可敌国,前面可能就是金家贼王修筑的地宫了。”   张四爷说道:“我们已经走了约有二里路,仍然无穷无尽一样,不会是个迷宫,将我们困在此地了吧。”   周先生说道:“不会,我一路做下记号,到现在为止,我们肯定没有走回头路。”   张四爷说道:“这地方真是奇怪,首先碰到的黑水湖中间摆着一个大洞,接着是火球洞中仅靠地面倾覆伤人,然后我们走在这样奢侈的地道里,毫无防范。所见的一切都是工程浩大,却又漏洞百出,哪里像是防盗的啊。”   周先生说道:“我也觉得奇怪,我妄加猜测,黑水湖和火球洞穴如果是防盗巨阵,会不会因为某些原因,被人废弃了?所以看着不伦不类,毫不实用,多是摆设?”   张四爷说道:“周先生的意思是,这里乃是一座废弃的防盗地宫?那我们继续寻找下去,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在一座废宫里钻来钻去,结果让贼王们看了笑话?”   周先生说道:“张四爷,你糊涂了啊,我们前面还有一些人,他们显然比我们要熟悉这里。依我推测,这里应该是金木水火土五重地宫,黑水湖是水行,火球洞是火行,我们即将去的是金行,再是木行、土行,组成五行地宫,相对独立!水火两宫就算废了,却难说下面同样如此!我们的硬仗还在后头。”   张四爷说道:“周先生教训的是。我现在觉得,小鬼子们瞒了我们太多的事情,他们绝不是简单的寻宝,而是另有图谋!从这里的规模来看,五行贼王都在此设防,只怕小鬼子要找的东西,都不是可以用金钱衡量的。”   周先生说道:“无法用金钱衡量的东西,恐怕只有普罗大众、天下民心、万里河山了。”   张四爷沉声道:“周先生,我突然觉得,我们这次帮小鬼子做事,会是一件极大的错误。我们为了一己之私,兴许会酿成大祸!”   周先生说道:“事已至此,不用再多想了。我们能给小鬼子们成事,也能坏了他们的事!到了最后关头,我们照样可以生抢的!届时把所有日本人都杀掉,一拍两散,也算痛快。”   张四爷嘿嘿一笑,说道:“是个好主意!我完全同意。对了,周先生,你还记得上海五小贼吗?被杜月笙收买,去南方办事。”   周先生眼睛一亮,说道:“张四爷,你是要说……”   张四爷压低了声音,说道:“周先生,你还记得,我们上个月从杜月笙手下收买来的情报吗?关于杜月笙的目的,尽管只有一句话。”   周先生说道:“当然记得!”   两人齐声低念道:“得鼎者得天下,失鼎者失天下!哈哈,哈哈哈。”   张四爷停下脚步,大喝道:“停下!就地休息,等着小鬼子们上来会合!”   田问、火小邪等人推开方形房屋的一扇铁门,众人缓缓的步入其中,定睛一看,只见这屋内布局摆设的恍如一间普通的民宅,一厅两卧,桌椅板凳、门窗柱梁一应俱全,感情是一套三间房的民宅完完整整地被一个大铁盒子扣在其中。   这间怪异的民宅大厅正前墙壁上,无画无匾,只有一块白墙,上面方方正正地用黑笔写着十六个大字——金家无情、亲子孤儿、入我金门、骨血凄凉。   火小邪见了,大为皱眉,金家搞的是什么鬼,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子凄惨悲凉,好像是专门写给来人看的,有吐苦水之嫌。火小邪最不愿意看到听到的就是孤儿两字,他就是孤儿,甚至连父母是什么样子都不记得,这是火小邪心中最深最痛的一道伤疤,一触碰就异常难受,往往升起又妒又恨、又气又悲的复杂情绪。   火小邪低骂一句:“写的什么鬼玩意!霉气!”   潘子啧啧两声,自言自语道:“段老爷是挺不容易的啊,想儿子都想得痴了,唉,有钱的苦命人。”   田问并不多看,深吸一口气,向里走出了几步,一切平静如常。   火小邪更不愿再想什么孤儿的事情,把鞋子袜子脱掉,说道:“田问大哥,这里还是我和潘子来!我们的触觉比较灵敏!”   潘子会意,和火小邪一样打了个光脚,紧随在火小邪之后。   火小邪后脚掌先着地,慢慢放平脚之后再走,缓慢前行。潘子则用脚掌外侧先着地行走,乃是随时准备横向移动或转弯。   田问、林婉、水媚儿三人知道这是火家盗术中的步法,俗称鸭步、边步,可用来通过地面上可能有机关的房间,所以并不打扰。除了这两种步法外,还有尖步、拓步、蹲步、平步等,步法多可组合。(五大贼王第二卷中,曾对盗贼步法有详细讲解。)   火小邪、潘子绕着屋子转了一圈,毫无发现,地面就是铁板一块罢了。   反而林婉有新鲜的发现,就是这个屋里无论什么东西,其实都是实心的金属,全部都焊为一体,纹丝不动,只在各个物件表面抹了一层油漆,画上花纹,看着好像是木制的。   既然地面没有机关,众人一起上前,把三间房舍查了个底掉,各处都摸过了一遍,一无所获。乘坐金屋子下到这里,金屋子的墙壁上还有个图案,可是这里别说图案,连个针眼大小的缝隙都没有。   众人聚在一处,颇为不解,这里完全是个铁疙瘩。   火小邪说道:“是不是我弄错了?金家地宫,不能走属金的房间?要走克金的火行方位?”   水媚儿眨了眨眼睛,说道:“我想起金家可是乾坤双王,乾王为首,坤王为辅,有时候可能要乾坤颠倒才行哦。”   林婉柔声道:“水媚儿你说的很有意思呢,你这一说提醒我了,这屋子里任何东西焊死在一块,动也不能动,会不会就是因为屋子会颠倒过来?”   水媚儿冲田问撒娇道:“田问啊,土家对土木最懂了,能够搬山御岭哦,你有没有本事把这个屋子翻过来,底朝天啊?”   田问毫无表情,不吃水媚儿这一套,朗声道:“我不行。”虽然他这么说,却快步走开,几下子攀到屋顶上,四处查看。   火小邪也觉得把这个铁屋子弄个底朝天,完全不可能,于是说道:“是我让大家来这里的,如果错了,责任在我。我去其他屋子看看。”   林婉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水媚儿接过话说道:“要不我们一起去吧!先把五间房子都看看。”   火小邪看了眼水媚儿,并不答话,只是微微点头。   潘子此时大叫道:“等一下等一下!”   火小邪心头一喜,停下脚步问道:“潘子你想起什么来了?”   潘子摸着下巴说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嘛!咱们花钱试试。”   火小邪噗的一声,差点哈哈笑出了声,可火小邪心头一动,生生地忍住了笑声,严肃道:“潘子,你是什么意思?”   潘子装神弄鬼地说道:“我们下来的这里的时候,用的是我从段老爷那里要来的八变球,另外还给了我一张三百万大洋的银票,两把手枪,一堆子弹。我就琢磨着啊,这里面的东西还能有什么用?手枪子弹估计不行,只剩下银票了。”   火小邪说道:“你那张银票里有什么秘密?”   潘子说道:“肯定没有秘密,我每天看这张银票八百遍,上面有多少褶子都数得出来。”   火小邪说道:“那你要怎么样?怎么个花钱?这里又没有掌柜的收钱,卖个方子给你。”   潘子从包里小心翼翼地把银票取出,摊开手上,说道:“我打算这样办。”   众人不再言语,都看着潘子下一步要做什么。   潘子咳嗽几声,将银票高举过头,边走边念:“天灵灵、地灵灵,这里有三百万大洋的银票,买个出路啊!”   这回火小邪真的忍不住,大笑出声,骂道:“潘子!你别折腾了行不?这里没有金家的人啊!”   水媚儿嘻嘻笑道:“潘子,你逗死我了!你这样还不如画个金钱符好使呢!”   火小邪嚷道:“好了潘子,别闹了,咱们赶快去其他房间看看吧。”说着上前要拉潘子。   潘子仍然不肯罢手,歪嘴道:“万一,万一有人能听见呢?万一呢?”   火小邪灵光一闪,拉住了潘子,说道:“潘子,你等等!你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钱响的故事吗?”   潘子垂下手来,略微一想,说道:“就是有个贪财的地主,家里饭菜的香味让人闻了去,他就找人要钱,结果来了个聪明人,把钱袋抖了抖,铜钱撞击做响,便算是付了钱。火小邪,我明白了,高明高明!”   火小邪呵呵一乐,说道:“觉得有理不?”   “有理!有理!”潘子乐道,将银票收回包中,摸了几个铜板出来,在手上掂了掂,念了句,“够了吧。”   潘子将这几个铜钱丢在铁质的地面上,敲击得叮当乱响。   火小邪竖起耳朵细听,铜板敲击地面的声音虽说不是很大,但声波在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快速游走了一遍。   等声音完全停止,火小邪慢慢说道:“铜钱可能不行,再拿银子试试。”   潘子叫道:“这金家也太会做生意了吧!奶奶的,开条路还要银子?”   田问这时从屋顶下来,走到火小邪身旁,沉声问道:“何解?”   火小邪说道:“这个铁疙瘩一样的屋子,有可能能听到金钱发出的声音,声音若是对了,就开了。”   潘子哼哼唧唧地从包里再摸出两块大洋,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只怕银子也够呛,金家的那些财迷嫌少。”   林婉说道:“火小邪,你说得有理,世间万物有许多都能同声共振,金银铁器尤其如此。”   水媚儿笑道:“既然如此,潘子,你快丢钱吧。”   潘子嘟囔着说道:“金家你这个财迷,比我还财迷。”说着潘子将两块银质的大洋丢在地板上,又是叮叮当当一通脆响。   全部人都竖起耳朵,屏住呼吸,一直听到响声完毕,略等了片刻,仍然不见动静。   火小邪一点都不着急,说道:“潘子,拿金子出来!”   潘子顿时叫道:“我又不是开银庄的,哪有金子!没有没有!”   水媚儿说道:“我倒是有两片金叶子。”   水媚儿本想拿出钱来,一旁的田问袖口一甩,手中已经变出三片金叶子,递给潘子。   潘子眼睛瞪得滚圆,一把接过,说道:“田问,还是你有钱!”   火小邪骂道:“潘子,你这个没脸没皮的家伙,你包里的两枚金币呢!你以为我不知道?三姨太的两个丫头偷偷给你的,每天晚上睡觉之前,你都要拿出来在被窝里偷偷咬一咬,懒得说你!拿出来!”   潘子摆出一副苦相,尴尬道:“其实我是不愿意露富……”   火小邪继续骂道:“快点快点!不是一定要用你的,而是金币的声音比金叶子响亮,一会你捡起来就是了,还怕屋子把你的钱吃了?”   潘子只好把田问的金叶子还了,唉声叹气从包里摸摸索索取出两枚亮光闪闪的金币,说道:“好吧好吧,我丢了啊,你们用心听。”   潘子将金币抛起,两枚金币翻滚着砸到地面上,“叮……”脆响连连。   火小邪眼睛微闭,全部的听觉都随着声波四处游走,时间好像缓慢起来,两枚金币用极慢的速度,在空中弹跳翻转着。   火小邪感觉随着这阵声波传入地底黑暗的深处,一片金箔嗡的一下随着声波振动了起来,就只是这样微小的振动,带动了一个细小的机簧,机簧又带动了一个更大的机簧,一块钢条被拨出,成套的巨大齿轮咔咔做响,转动了起来。   火小邪猛然睁开眼睛,叫道:“成了!大家小心!”   火小邪话音刚落,只听得地下隆隆的振动声,整个房屋开始慢慢倾斜起来。   潘子丢在地上的金币、大洋、铜板全部被振动得乱滚,潘子号道:“我的钱啊!”就要追逐。   火小邪拉住潘子,骂道:“一会再捡!”   硕大的铁屋子加上外面套着的铁盒子,连成一体,渐渐翻转。屋外的围绕着的万鳞刀海一圈圈缩回地下,露出一个黑洞洞的空间,恰好能容纳铁屋子翻转。   火小邪他们踩着墙壁,保持站立,随着铁屋子翻转的方向走动。这间铁屋子翻转得也快,不到半分钟时间,就已经底朝天地颠倒过来。咔咔咔直响,轰的一声,铁屋子固定住,再也不动。   而从锁龙铸世宫表面看去,火小邪他们所在的铁屋子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块四方形的空地,房屋部分全部都翻转到地下去了。   在铁屋子翻转的过程中,光线渐渐被遮住,所以等铁屋子完全停下,房间里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   众人都知道,他们现在脚下地面,乃是原来的屋顶。   潘子叫喊道:“点灯,快点灯!我的钱还没有捡啊!这是我全部身家啊!完了完了,一下子倾家荡产了啊!火小邪都怪你!就是你让我一会再捡的!现在黑乎乎的,都不知道滚哪里去了!”   黑暗中火小邪骂道:“潘子!你闭嘴好不好!等出去了我赔你!”   三声轻响,黑暗中升出三团光芒,最亮的是田问手持的一个夜明珠,其次是林婉手腕上佩戴着的一个亮环,最弱的则是水媚儿胸前的一块月牙形的宝石。这三道光芒亮起,在这些大盗眼中,房屋里已经亮如白昼一般。   潘子赶忙弯腰寻找,念念有词:“我的钱,出来啊,去哪儿了啊?我的乖?别躲着啊!”   水媚儿笑道:“潘子,别找了,多亏了你和火小邪,不然怎么会有这种乾坤颠倒的景象!嘻嘻,太有意思了,金家人的布置和游戏一样,很有童趣。”   林婉说道:“潘子,就是几个小钱,丢了就算了。”   潘子哼哼道:“哎呀,你们都是从小不缺钱的,哪知道没钱的日子是怎么回事,惨得很啊。”   火小邪不想再埋怨潘子,心中反而一酸,他从小何尝不是为了几个铜板就要挨打受骂?回忆起小时候齐建二不给钱吃饭的时候,他就只能去偷人家的馒头充饥,被打得头破血流,还舍不得把馒头丢下,往往一边挨打一边用最快的速度把馒头塞进嘴里。所以火小邪十分明白,潘子这种不合时宜的举动,绝对不是故意胡闹。   火小邪心里轻叹一声,不愿再想自己儿童时的悲惨,换了个话题,对田问说道:“田问大哥,现在能看出什么了吗?”   田问举着夜明珠转了一圈,说道:“通了!稍等!”   田问话音未落,众人脚下的屋顶嘎吱嘎吱作响,再次倾斜起来。本以为屋子又要翻转,却看到墙壁没有移动,仅仅是屋顶向一侧开启。   潘子叫道:“这下完了!连我的钱滚动的声音都没有了,该死的金家,黑老子的钱!”   屋顶渐渐从一侧打开了近二人高矮的口子,光芒涌入,亮出一条喇叭形的通道,越往前就越窄,尽头处只有一扇小门。   众人依次从屋顶的开口处走出,火小邪把潘子一架,生生把潘子拽了出来,在他耳边低骂道:“看到田问手中的夜明珠了吗?肯定是从金屋子的墙上顺下来的,一会我要过来,补偿你一下?”   潘子低声哼唧道:“你要过来行,我肯定要,可我还是丢了钱啊。我的钱丢了心疼啊,不丢的话总是钱更多了啊。”   火小邪狠狠掐了潘子一把,骂道:“再说我撕了你的嘴,你信不信。”   潘子咧嘴嚷了声痛,低声道:“不说了不说了,丢了拉倒,丢了拉倒,这个破金家黑老子的钱,我一定要从这里赚回来。”   众人聚在这个喇叭形的通道内,水媚儿回头看了一眼,说道:“这个乾坤颠倒的屋子就这样摆着了?岂不是又便宜了后面的日本人。”   潘子立即叫嚷道:“我可没钱了!你们丢你们的金叶子去。”   火小邪对火照日升宫没有复原石梁耿耿于怀,一听水媚儿此话,便要赶回去。   田问拦住火小邪,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沉声说道:“锁龙无返。”   一旁的林婉点了点头,说道:“田问,你是说锁龙铸世宫不会让人这时候退回去的,所以现在无法将屋子恢复,只能向前走?”   田问点头称是。   火小邪哦了一声,抓了抓后脑勺,脑海里蹦出其他的点子。   火小邪坏笑一声,说道:“潘子不是说此宫下面比上面还厉害吗?我们这次不要躲了,看能不能恢复几个机关,摆几个毒阵,挖几个陷阱,再点一把火,让小日本下来以后,吃点苦头!一网打尽才好!”   水媚儿口音微微一凉,说道:“火小邪,你是想杀人吗?把日本人杀光?”   火小邪嗯了几声,才说道:“小日本该死……我们布阵,又不是亲自动手杀人。”   水媚儿似笑非笑地说道:“要杀人的话,林婉在上面的时候,给日本人投点剧毒,差不多就能死光光。田问如果要杀,一晚上就能拧断几百人的脖子,包括你火小邪和潘子,乔大、乔二,在营地里摸黑一口气杀掉十几个,也不是问题,哪用等到现在?日本人是贼,我们也是贼,都是进来偷东西的,各显其能而已,做贼的要是以杀戮为先,有失贼道的体统。”   火小邪听着虽说有点道理,但听着怎么都不服气,说道:“我们不杀小日本,小日本见到我们,要先杀我们怎么办?躲着?逃跑?况且在营地里杀小日本和现在杀完全是两码事!水媚儿你说话教训人似的,我一点都不觉得我这么想有什么错!现在小日本追在我们后面,明明可以杀掉,还犹豫什么!水媚儿你不杀人就算了,反正我是要杀,杀得越多越好!潘子,乔大、乔二,你们觉得怎么样?”   潘子叫道:“我同意!如果这里和安河镇的一样,我有把握发动几处。”   乔大、乔二摇头晃脑的嚷嚷道:“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在东北没少杀日本小鬼子,手痒痒得厉害呢。”   火小邪看向田问,生怕他说不行,可田问与火小邪眼光一碰,连考虑一下的意思都没有,直接说道:“未尝不可!”   火小邪心头愉悦,有田问支持,如同打了一针强心剂,更添信心。   林婉此时也盈盈说道:“火小邪,我也觉得可以在这里设伏,阻一阻日本人。”林婉说完,并不等火小邪说话,就看向水媚儿,柔声说道:“水媚儿,不是我们嗜杀,而是有些人自寻死路。我们五行世家,谁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正如五行地宫,若你心无恶念,见五行地宫恢宏,心生敬畏,早早退去,又怎么会丧命?火小邪借用已经废掉的锁龙铸世宫阻拦日本人,就算日本人因此伤亡殆尽,也是锁龙铸世宫的本意,怎么会有失贼道体统?水媚儿姐姐,你刚才说话是有些执拗了。”   水媚儿阴沉地笑了笑,说道:“哎呀,大家当我没说过,想怎么办就办好了。呵呵呵呵,林婉妹妹讲道理时也这么体贴温柔啊,怪不得火小邪对你一往情深。”   火小邪唰地耳根一烫,如同被水媚儿道破了心思,尴尬说道:“水媚儿,你别瞎说。林婉,对不住啊,我没有……”   林婉相反温柔一笑,向火小邪看来,柔声说道:“没关系的。”   水媚儿嗤笑一声,说道:“一切听你们的吧,我就不说话了。”   水媚儿走开一边,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也猜不透她想些什么。   潘子本想和水媚儿说上两句,眼神刚递过去,就被林婉一句话拦住:“潘子,你不是进过安河镇的锁龙铸吗?有这样一条通道吗?”   潘子放眼一看,回忆一番,说道:“有!有!这叫喇叭口,走进小门里,就是锁龙铸的核心机关部分。这样吧,我给大家带路!大家跟我来!”   张四爷、周先生和钩子兵们就地休息,等了不到半个时辰,终于看到钩子兵钩渐带着依田中将、宁神教授和大批日本人到来。   钩渐见到张四爷他们,十分欣喜,上来略作通报。张四爷懒得和依田、宁神废话,喝令了几声,带着全部人马再向前行。依田中将、宁神教授颇多心思,也说不出什么,老老实实地跟着张四爷他们前行。   这一群人曲曲折折走了再有一里路,便来到火小邪他们降落下去的金屋子前。   面对这座金灿灿的屋子,已经无路可走的情况倒让众人暂时考虑不到。依田中将、宁神教授吃惊不小,吩咐手下去查,果然验证出这间屋子表面全部都是纯度约五成的金子。许多日本人知道这里遍地是金子,兴奋莫名,把刚才在火照日升宫的惨状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摸着墙壁和脚下的金砖垂涎欲滴。   周先生说道:“好奢侈的排场!这些金子若全部卸下来,少说有两千斤重。”   张四爷哼道:“有这等财力,什么事办不到?用富可敌国也不足为过。我真是被搞糊涂了,难道这个金屋子就是尽头?让我们得到这些金砖便走?哼哼,我这么说只怕看低了金家贼王。”   周先生说道:“决不是尽头,这金屋子定有出路。”   张四爷、周先生在金屋子墙边细细摸索了一番,倒也发现了墙上的图案,参差不齐地按下去,毫无反应,一时间不得其解。   张四爷骂道:“这是个什么图案,看着象一个开启的钥匙,又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周先生说道:“这可能和古时的拼图锁类似,只是更为复杂,我看这个图案锁,必须用特定的工具才能打开。”   张四爷说道:“管不了这许多了,我们在这里琢磨不是个办法,周先生,我倒有个建议。”   “请讲。”   “炸开这里!”   “炸开?”   “正是,这个金屋子看着牢固,却不是铁铸之物,金砖之间多有缝隙,我们在墙角撬下几块,使炸药猛轰,破坏这里应该不难。”   “有理!我看这里并无机关,值得一试!”   张四爷、周先生有了主意,向依田、宁神通报一番,让日本人协助。依田、宁神虽说不舍得破坏这么贵重的金屋子,但总不能在此停住,便同意了张四爷的主意。   日本人中有多个炸药专家,专门就是准备着下来爆破之用的,炸药、引线等物质准备的齐备,所以得到命令之后,在张四爷、周先生的安排下,手脚麻利的安装了十余包烈性炸药。   一声几欲震破耳膜的巨响,烟尘散去,张四爷、周先生再来检查,发现这个金屋子已经炸得地面歪斜,显然金屋子外围有一部分是空的。   张四爷安排日本爆破专家,在金屋子低洼处再次爆破,炸药爆炸以后,爆炸声刚刚消停,就听到嘎嘎嘎金属摩擦的巨响,嗡的一声,这金屋子不堪这番破坏,直直地向下坠去,轰隆一声直坠到底,哐啷巨响,震得整个地道乱晃。   张四爷走近前一看,果然看不到金屋子,只剩下一个更比金屋子大了一倍的圆形大洞,里面挂着好几条手臂粗的钢绳,直通下方。   张四爷看着洞底,冷笑道:“金家狗贼,恐怕你们没想到会有今天!你有机关,我有炸药,咱们硬碰硬,不和你小打小闹!嘿嘿!嘿嘿!”   张四爷一挥手,命钩子兵下洞去探,很快钩子兵便回报,说下面金屋子已经摔得分崩离析,洞底爆裂出一个人工修筑的洞口,可以走人,里面空间更大,等张四爷、周先生下来定夺。   张四爷明白用炸药炸毁金屋子起到了效果,号令下去,所有人入洞。 十、御风难行   下洞并无难处,所有人很快便下到铁制的宽大走廊内,简单探索一番后,并无异状,张四爷、周先生便放了心,来到走廊尽头,上了楼梯,终于进到了锁龙铸世宫。   眼前宏大的景象,给张四爷、周先生的震撼程度不亚于火照日升宫,而且地面上的万鳞刀海也不像火小邪他们进来的时候那样平静,密集的刀锋如同波浪一样,一共组成了十余道环形的“刀浪”,每道环上有十余个彼此分隔的“浪头”,每个浪头有一人高矮,唰唰唰地滚滚向前。可惜的是,这些刀浪并不交错,仅仅是各自沿着一道圆形的轨迹,依次滚动前行。就算是这种景象,仍然看着杀气腾腾,让人腿脚发软。   所有人聚集在万鳞刀海边,谁也不敢踏上半步。   张四爷对周先生低声道:“一路下来都是死悄悄不动的东西,总算见到活动的了。”   周先生说道:“一片刀海,刀浪滚滚,好庞大的阵势。”   “这片刀海如果一直这样运动,只要避过浪头,就没有危险。就怕我们踏足进去,刀海的运动会突然变换,那就麻烦了。”   两人都略微沉默,静思一番,如果这片刀海只是一圈一圈有规律地运动,过去并非难事,怕就怕一旦踏入,生出变换,那就糟了。   周先生暂时避开这个话题,说道:“张四爷,你看这片刀海中最中间的四间方形的铁屋,风平浪静,会不会出口在四间铁屋里?”   张四爷早已注意到锁龙铸世宫正中心的通天铁柱和四间铁屋,看着怪诞得很,于是回答道:“周先生,这四间铁屋方位不对啊,若是五行排列,应该正东正西正南正北,而现在的位置,好像五星缺一个角似的。”   周先生说道:“莫非这里本有五间铁屋,沉到地下去了一间?”   “很有这个可能!周先生啊,看来我们需要闯一闯这片刀海了。”   “只能如此!待我先安排人试探一下!”   周先生唤了几个钩子兵上前,取出三爪钩,站在刀海边用三爪钩重击刀海表面,按钩子兵前进的步伐大小,一段一段地击打。花了一些时间,方才确定这片刀海只是按规律的“刀浪”翻滚,不会生变,只要避过“浪头”,应无危险。   各位看官,此时的锁龙铸世宫刀海与安河镇的锁龙铸刀海相比,是云泥之别。安河镇刀海是一触即发,如同石子投入水中,激起涟漪,变化万状;锁龙铸世宫的刀海则是生硬运动,一圈一圈的刀浪升起滚动,十分规律,只要不碰上刀浪,大片大片的地面都可以踩踏。   张四爷、周先生还是不敢大意,只命一个身手最好的钩子兵前去探路。   那钩子兵不辱使命,脚下飞快,人如同一只灵猴一般,在刀浪空隙处腾挪跳跃,没花多少时间,便来到锁龙铸世宫最中间的平坦地面。这钩子兵依周先生安排,在这一带用三爪钩敲击一番,认定地面刀海锁死,不会发动,这才向张四爷、周先生他们挥手致敬,表示中间安全。   周先生一挥手,钩子兵们分成几组,一个接着一个,从不同的方位向中间跑去,人影和巨大的刀浪彼此交错,时隐时现,看着惊心动魄。不多时,钩子兵们已经平安过去了一半,连周先生也平安跑过刀海,到了中央部分指挥钩子兵探索中央的空地。   张四爷略为放心,转身对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宁神教授、依田中将说道:“你们都看到了吧,过这片刀海不需要什么身手,只需要判断好时机,便能通过。你们的人也看清楚了,自己一个个过来,我们没有办法帮你们。”   宁神教授悻悻然说道:“张四先生,我怕我腿脚不方便……能不能帮我一下?找个钩子兵背我过去?”   张四爷心中暗骂,这个小鬼子,刚才火照日升宫跑得比谁都快,什么腿脚不方便,我看你是见到一人高的刀子,腿都吓软了!   张四爷猜得没错,宁神教授见到这么多寒光闪闪的刀锋从地面上升起,光是听唰唰的破空之声,就已经把胆子吓得乱颤,脚下一点劲都使不出来。虽说刚才钩子兵过去有惊无险,颇为轻松,但时机也要判断清楚,稍微犹豫一下,错过了机会,极可能会被滚来的刀浪切中,一命呜呼。   张四爷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宁神教授,你手下有这么多好手,何必找我们?”   宁神教授心惊道:“张四先生,你手下的钩子兵个个身手高强,我这也是不情之请,没办法的办法。”   依田中将一时听不懂张四爷、宁神教授说什么,歪着脑袋,颇为怀疑地看着两人。   张四爷嘿嘿笑道:“好吧,宁神教授都这么说了,我就照办!钩渐,你一会背宁神教授过去!务必保证他的安全。”   钩渐正要动身,听了张四爷命令,抱拳听令,向宁神教授跑来,候在宁神教授身旁。   张四爷哈哈大笑,闲庭信步一般走入刀海,脚下飞快地小步移动,片刻没有停顿,刀浪从张四爷身边贴身而过,却无法伤了张四爷分毫。张四爷几乎是笔直地抵达了刀海中央,和周先生会合。   张四爷到了中央,向宁神教授、依田中将高喊道:“你们快点过来!看到我们刚才做的吗?没有危险!”   宁神教授将钩渐一拉,就要让钩渐背起。依田中将不是傻子,一下子明白钩渐为什么等在这里,哇哇大叫,上前一把将宁神教授拽下来,大骂道:“宁神教授!你太丢日本人的脸了!就算要人背你过去,我们这里有大把的人,你怎么能求中国猪?把性命交在中国猪的手中?”   宁神教授挣了一挣,叫道:“依田中将,我是个科学家,不是日本军人,我只知道科学便捷又安全的方法,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认为丢脸,你难道没看到张四他们的本事吗?”   依田中将抓的更紧,几乎把宁神教授拽到面前,瞪着宁神教授说道:“不行!我绝对不能允许你这样过去。”   宁神教授扶了扶眼镜,颇为恼怒地骂道:“依田君,你要搞清楚!这次行动,我是总指挥,你是副总指挥,你只能配合我的工作,提供建议!而不是命令我该怎么去做!你放手!我是天皇陛下的御用科学顾问,没有人敢揪着我的衣领训斥我!”   依田中将的鼻子都要顶在宁神教授脸上,骂道:“你的错误决定让我们一下子损失了几十个人,刚才要不是伊润大人突然来了,我一定会揍你一顿的。你要让中国猪背你过去,随便你好了!你真是让我觉得恶心。”   依田中间一把将宁神教授放开,转过身去,喝令日本人列队待命,准备闯过刀海。   宁神教授整了整衣服,骂道:“我本来想让张四的钩子兵将我们所有人背过去!现在算了!依田君,你愚蠢的脑袋会害死更多人!”   宁神教授走到钩渐身旁,挤出一丝笑容说道:“钩渐先生,那谢谢你了。”   钩渐冷冰冰地说道:“上来吧。”   钩渐背上宁神教授,踏入刀海中。钩渐就算背了个人,步伐仍然轻松得很,按照张四爷掌握时机的方式,稍加变更,也是速度飞快的到了中央安全地带。   刀海边的依田中将见宁神教授已经平安抵达,狠狠骂了声八格,指着最前头的四个精干的日军,命令道:“你们几个,前进!一定要安全过去,不要丢日本军人的脸!”   这四个日军点头鞠躬,拽紧了背包带,大喝一声,纷纷跳入刀海中,快步向前奔跑。   一片数人宽的刀浪滚来,他们已经避过,狼狈不堪地向中央前进,只见亮光闪闪,交错成团,将这几个人淹没在刀海之中。   依田中将站在刀海边,手心中捏了一把汗,瞪大了眼睛寻找这几个日军的身影。   眼看着第一个日军连滚带爬地来到的中央安全地带,随即又跑出了第二个,依田中将刚叫了声好,就听到刀海中央一声惨叫,一团血雾腾起,一个日军被刀浪撞上半空,眼睁睁地断成了几截,再一落下,还是落在宽大的刀浪上,血雾更胜,眼中能看到的已无人形,全是碎肉、血块在半空中飞舞。   就在这片血雾中,第四个日本人惨号着冲进了中央,全身沾满了刚才那惨死的日军鲜血,咕噜噜在地上连滚直滚,四仰朝天地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已经过去的日军赶忙将他搀扶起来,这个幸存者并没有死,失声狂叫:“不是我害死他的!是他犹豫了!对不起!对不起!”叫着叫着竟大哭起来。   张四爷、周先生他们根本就不搭理,早就分成两组,慢慢地搜寻去了。宁神教授在中央等候日本人过来,见到刚才那一幕,脸都吓白了,再三庆幸自己让钩子兵背过来的决定才是最英明的,若是让日本人来背他,一起被切死的可能性实在太高。宁神教授定了定神,上前安慰道:“不要哭了!你们四个只失败了一个!非常成功!”   依田中将依旧在刀海边狂吼:“做得很好!成功!下面四个,给我上!”   刀海边的四个日本人疯了一样大叫几声,再度跳下刀海,冲着中央跑去。   可能是被血腥刺激的原因,这第二批四个日本人都安然无恙的到了中央,未伤分毫。四个日本人拥抱在一起庆祝了半天,信心满满,在中央大声呼喊对岸的人,提醒他们注意的要点。   一批又一批的日本人在依田中将的喝令下闯入刀海,但总有倒霉的人把握不住时机,慢了一步或快了一步,赶上了刀浪滚来,结果被切成碎片。最惨的一批,四个人全数被切死。   万鳞刀海上,几乎被日本人的鲜血染得通红,碎肉、破布、损毁的装备洒的到处都是。   刀海边,只剩下依田中将和二个老弱残兵。依田中将眼睛通红,看着这番惨状,心里一盘算,已经被生生切死了十四个人,而且是死无全尸,马上就能赶上被火烧死的数量。   依田中将又气又恨,眼下轮到自己必须过去,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打鼓。   而依田中将身边的两个老弱残兵,都是四十岁开外的技术兵,其中一个已经吓得站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依田中将脚下,哀号道:“依田大人,我真的过不去,请你让我留在这里吧!我只是一个工程师,我确实没有勇气!”   依田中将嚓一声抽出军刀,架在这个老兵的脖子上,骂道:“八格!你这个懦夫!你要么跑过去,要么我一刀砍死你!”   这个老兵哀求道:“依田大人,我宁肯被你一刀砍死,我也没有勇气跑过眼前的地狱!依田大人,请你杀了我吧。”   依田中将大怒,挥刀就要劈下,可就当他举起刀要劈下的时候,却猛然看到无数个灰色的影子从各个角落中冒起,嗖的一晃,就都如同烟雾一样消失了。   依田中将暗哼一声:“伊润大人。”手中刀缓了一缓,没有劈下去。   可是扑通一声,依田中将脚下跪着的老兵却笔直地栽倒在地,脑袋正砸在依田中将脚上。依田中将惊的一退,方看到这个老兵眼珠子已经翻白,死翘翘了。   依田中将猛一转头,却看到另外一个老兵已经跳入刀海,动作的灵敏程度,让人咋舌,哪有一点老态。这个不知名的老兵,借着滚滚而来的刀浪掩护,眨眼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依田中将将军刀收回刀鞘,啪的立正,说道:“伊润大人!我知道你一直在我们身旁!我愿意随时为您付出我的生命!”依田中将这样说完,一转身,大叫一声,也冲进了刀海,奋力向中央跑去。   依田中将避过头两道刀浪,眼看着第三道刀浪闪着银光,带着血沫从近在咫尺之处掠过,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侧头一看,正看到自己所在的位置,正有一道刀浪向自己滚来。   依田中将算得上是个硬茬,低号一声,向前跑了几步,那道刀浪带着一股子腥气,从依田中将背后滚过,寒风咧咧,卷的依田中将衣衫乱摆。   依田中将心里清楚,这片刀海钩子兵通过时看着轻松自在,仅从外围看,通过也不复杂,好像只要意志坚定,就能安然抵达。实际上踏入刀海,一排排的一个人高的利刀在眼前、身侧、背后滚过时,那种杀气腾腾的气势,足够让人肝胆俱裂,失去判断力。   依田中将越向前走越是心惊,他自诩勇猛刚强,不惧生死,但到了这种一眨眼就会死无全尸的地方,才明白自己的一条小命,若不是重兵保护,比蝼蚁还不如。他越这样想越是心慌,再跑两步,脚下一个不稳,咣地摔倒在地。   依田中将死命爬起,连滚带爬再向前跑,腿却软了,咣地又摔了一跤。这一跤摔的时候太糟,地面微微振动,一道刀浪正飞也似的向依田中将滚来。   依田中将暗吼一声:“完了!”进退不得,干脆张大了嘴巴,等着送死。   突然有一条人影斜刺里钻出,双手齐上,抓住了依田的肩头,力气巨大,直直把依田从地面上拽起,拖着依田紧跑了两步,刚刚好避过刀浪。   依田中将全身都是冷汗,一扭头看谁人相救。只见拽着依田中将的那人,就是刚刚跑入刀海的那个貌不惊人的日本老兵。这老兵不等依田说话,已经厉声骂道:“混账!这都躲不过吗?”   依田中将赶忙答道:“对不起!”   这老兵骂道:“你要是死了!太给日本军人丢脸了!”骂虽是骂,这老兵拽着依田,已经又向前行。   有老兵搀扶,依田中将很快镇定下来,跟着老兵脚下不停,嘴中还是谨慎地问道:“您是伊润大人的部下?”   老兵哼了声:“你们这些不入流的武士,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少废话!”   老兵拖着依田中将,避过十余道刀浪,奔到了安全地带,一把将依田中将推开。   宁神教授和十多个日本人赶忙上前,扶住了依田中将。   依田中将脸色苍白,长长的喘了几口气,才算完全平静下来。他顾不上和宁神教授他们说话,立即扭头寻找送他过来的老兵,谁知看了一圈,哪有这个人在!   依田中将推开众人,四处寻找,不住地叫道:“刚才扶着我过来的人呢?”   众人面面相觑,宁神教授说道:“依田君,没有人扶你过来,是你自己过来的。”   依田中将一愣,叫道:“不可能!”   另几个日军组长也说道:“依田大人,真的是你一个人过来的。”   依田中将狠狠皱眉,他的身份地位告诉他,不能像小孩子一样反驳不休,继续寻找那个别人不曾看到的“不存在”的老兵了。   依田中将捏了捏额头,恢复了居高临下的军人气势,说道:“我知道了,所有人集合!”   日军主将安全抵达,谁也不会继续问依田中将刚才犯了什么毛病,几个组长忙碌起来,将残余的日本人聚拢。   宁神教授凑到依田中将身边,低声道:“依田君,看来伊润大人用忍者的幻术帮了你。你是不是看到了我们所有人都看不到的人?”   依田中将冷冷哼道:“宁神教授,你弄错了,我是自己过来的!”   宁神教授呵呵笑了两声,扶了扶眼镜,低声道:“依田君,我对伊润大人麾下忍者军团的本事,比你了解的多了很多。你的嘴巴很严啊依田君,怪不得伊润大人钦点,要你当副指挥协助我。呵呵,不管怎样,你安全过来了就好。”   依田中将冷哼了几声,两人貌合神离,都不再说话。   张四爷、周先生和一众钩子兵,正围在火小邪下去的地方观察。这里明显可以看出,地面正正方方铁板一块,与其他地方大有不同,应该原来有一间铁屋子不翼而飞。   黑风独自在空地上方四处抓挠,不断闻嗅,嗓子里很不情愿地呜呜低鸣。黑风虽是难得一见的灵犬,它又怎么能想明白人心险恶?黑风只是纳闷,为何相伴三年多的两个主人火小邪、潘子总是躲在奇怪的地方,让它无法追赶。   张四爷、周先生默默看着,张四爷慢悠悠地说道:“不用三嚼子也能看出,这里消失了一间屋子,前面的人必然从这里通过什么法子下去了。”   周先生说道:“刚才我们用三爪钩连续重击,已经可以断定,这块硕大的铁板下面,乃是空的。只是怎么开启,毫无办法。”   张四爷点了点头,唤了声三嚼子,把黑风叫了回来。张四爷拍了拍黑风的脑袋,说道:“三嚼子,不用失望,你爹爹我会有办法下去的。嘿嘿!”   黑风如同人一样哀叹一声,靠在张四爷身旁守候,再不上前。   张四爷说道:“周先生,我觉得还是用老办法,用炸药炸开!”   周先生说道:“此地凶险,用炸药炸会不会触发这片尚算安全的中央地带?”   张四爷说道:“顾不了这么多!我看这片刀海,算是破绽百出,如果换一种运行的方法,稍做变化,我们都没有这么容易到达中央。若是推测一二,这座地宫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大部分的防盗功能已经废止。”   张四爷猜得不错,硕大的一个锁龙铸世宫本已废掉,万鳞刀海的再度运动,全是潘子的功劳。但潘子只能简单发动,并不能让万鳞刀海达到安河镇原样,仅仅是非常机械地一圈一圈地波浪起伏,稍有身手和意志的人,便能找准时机,一圈一圈地避过刀浪,即可到达中央。想火小邪在安河镇闯过万鳞刀海,刀海乃是一触即发,乱纹交错,比这个废掉的锁龙铸世宫刀海运作方式复杂了千倍。火小邪用尽了全身解数,差点杀身成仁,才到了中央,然后被锁在中央再无退路,颇为尴尬。若锁龙铸世宫不废,恐怕张四爷、周先生擅闯刀海,难逃一命呜呼、切成碎末的厄运。   周先生沉吟片刻,说道:“好!我们就再试一试!我叫日本人过来。”   周先生前去找了宁神教授,略为表述一番,要求日本人协助爆破。宁神教授能有什么意见,一概认同。日本人带来的爆破手本有十人,火照日升宫烧死了二个,万鳞刀海中切死了三个,仅残存五人,于是宁神教授便把剩下的五个爆破手统统安排过去。   火小邪他们下去的地方,虽说铁板一块,但是在铁板周边,尚留有半个拳头大小的缝隙,所以安放炸药比金屋子更为容易。爆破手填了十余包巴掌大小的烈性炸药,牵了引线,等候张四爷发布号令。   所有人远远退开,匍匐在地,张四爷手上一挥,爆破手压下爆破按钮,只听咚的一声巨响,震得地面哗啦哗啦金铁交鸣,爆炸产生的白烟冲天而起,浓密地弥漫了一片,看不清发生了何事。   张四爷、周先生半蹲起身,正想打量,耳边突然听到空中有嗡嗡金属振动的声响。   张四爷知道不妙,冲着天空大叫一声:“大家小心!注意上方!”   话音刚落,就见到从爆炸的白烟中,数道白光乱闪,向着众人聚集的上方袭来。   张四爷定睛一看,惊出一身冷汗,这几道白光,竟是约有二人高矮、半人宽窄的巨大刀片。   张四爷、周先生哪里还来得及再叫出声,只能顾上带着黑风闪避。   那几块巨大的刀片唰唰射来,日本人这才回过神来,还没有来得及站起,刀片就已经袭至。只听咔嚓一声,最先落下的一块刀片在空中便把一个倒霉的日本人切成两半,砸到地面之后,嘭的一声巨响,再度弹起,在空中翻滚着,又一口气卷倒两个日本人,同样切成两半。   刀片接二连三赶至,一共有五块,都是杀人夺命,一触及死。咔嚓咔嚓、嘭嘭嘭乱响一阵,这五块刀片方才从日本人的聚集之处弹开,落到远处去了。   “啊!啊!啊啊啊啊!!”刀片弹开以后,日本人中才爆发出阵阵惨叫,刚才那番从天而降的切割,连眨眼时间都不到,谁能叫出声来?   好在爆炸带出的白烟中,射出的几十块巨大刀片,仅有五块冲着日本人而来,其他都是崩得四散,若是齐齐涌至,恐怕难有活口。   张四爷、周先生悻悻然全力躲过,心头狂跳。   张四爷大喝一声,才算略为平复下来,立即大叫道:“大家都没事吧!”   四面八方都有钩子兵回应,最后听到一声哭喊:“张四爷,钩七不行了!”   张四爷、周先生赶忙冲着哭喊声跑去,只见钩渐抱着一个钩子兵,那钩子兵半边身子已经被切掉,血流如注,钩渐使劲用手堵血,但毫无用处。   张四爷半蹲在这个钩子兵身旁,惨呼一声:“钩七!”   钩七满嘴喷血,艰难道:“四,四爷,是我学艺不精,躲,躲迟了。四爷保,保重,我先走一步。”这番话说完,这个叫钩七的钩子兵身子一软,已然气绝。   钩渐显然对钩七感情颇深,立即抱住尸身痛苦。   张四爷、周先生慢慢站起,张四爷说道:“钩渐!起来吧,钩七命该如此,可惜了可惜了啊!”   钩渐这才抹掉眼泪,将钩七的尸身放平。   钩子兵们都聚拢过来,低声齐唱道:“兄弟去兮,御风悲兮,魂魄烈兮,擒贼黄泉兮;兄弟去兮,御风来兮,情义厚兮,振我雄风兮……”   张四爷、周先生等悲痛不已之时,日本人那边更是乱得一塌糊涂,依田中将、宁神教授瘫坐在地,脸上不住抽搐,刚才有一块巨大刀片,就从他们两人中间穿过,砸到地面弹起后,直直地将身后一人从正中间切成两半,血喷出数尺高,将两人脸上溅的都是血点。   日本人谁也顾不上收尸,一个个都歇斯底里似的,四处乱窜,恨不得将地面的钢板撬开,钻进去躲藏。最后谁也无处躲藏,只能或蹲或跪在地上,看着爆炸的白烟处直打摆子。   依田中将颤抖着抹去脸上的血点,突然疯了似的,跳了起来,掏出腰间的佩枪,冲着白烟处啪啪啪连开三枪,狂骂道:“来啊!再来啊!八个牙鲁!死啦死啦的!”   张四爷他们将死去的钩七用衣服盖住,根本对日本人的表现视若无睹。   张四爷和周先生看向爆炸之处,张四爷叹道:“真没有想到,会炸出这许多刀片,冤死了我们一个弟兄。”   周先生也是黯然神伤道:“我们此行想全身而退,只怕是不可能的了。”   白烟已经慢慢散去,那片空地上被炸的翻起来了一个角,地面略有倾斜。   张四爷稳步向前走去,周先生、黑风,一众钩子兵紧紧跟随,来到了爆炸之处。   这次爆炸威力巨大,炸药的能量在窄小的空间中释放,比炸金屋子劲头更猛,所以整个地面倾斜了足有三十度,使得翻转沉入地面的铁屋子,露出近二人高的一角。   不仅如此,这块空地周边,还有几百块巨大的刀片震出了地面,高矮不同,刀锋如林。有的已经完全脱离地面,亮光闪闪地斜靠在其他刀片上。   张四爷暗叹一声:“好大的刀,若是几百块刀片全部射出,我们的伤亡难料,唉,大意了,大意了。”   周先生同样一旁叹道:“建此宫的人到底是什么脑筋,居然如此毒辣,地下的刀片竟能随爆炸弹出杀人。”   张四爷哼道:“这些做贼的恶徒,真是应该千刀万剐。”张四爷说着,走到被炸出地面的铁屋一角,上下摸了一番,又说道:“万幸啊!这里已经裂开了,我们使钢锯,便能切开一角,不用再炸一次了。”   周先生顺着张四爷的指向摸了几摸,说道:“老天庇佑,不枉我们牺牲了一个兄弟!来人啊,上钢锯!”   钩子兵们沉痛地应了,几个人上前,按照周先生的指示,从腰间掏出带细小锯齿的钢质匕首,用力地切割起来。   等日本人完全清醒,把破碎的尸体收齐,默哀片刻之后,依田中将、宁神教授再看张四爷他们,铁屋子的一角已经被锯开,露出一个大洞,足够二人一起钻入了。   火小邪一行七人,已经来到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巨大空洞中,脚下不再是坚实的石头,而是布满了盘根错节的巨大藤蔓。   潘子嚷嚷道:“这是哪里,一点亮光都没有啊,我们到底能不能点灯了啊?”潘子说话的回声传来,居然听不出这里到底有多大。   林婉说道:“这里就是木家的青蔓桡虚宫了,大家千万不要点灯!等我片刻。”   林婉的脚步声快步远去,毫无滞怠,好像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   片刻之后,远处腾起来一团淡黄的亮光,随之越来越多,好像感应似的,亮光一团一团地传递开,最后布满了眼前。   众人这才看清,这里根本不算一个山洞,而是在一片广大的“林地”中。只是这片林地,都是粗大的根蔓组成,遮天蔽日,在空中、地面交错纠结,看不到一片山石。   林婉快步跑回,笑盈盈地说道:“不好意思啊,这里只能用萤火瓜点亮,其他的光亮照射,可能会引起毒气喷发的,委屈大家摸黑走了这么久,是费劲了点,也是小心为妙吧。”   林婉所说的萤火瓜,乃是一些细小藤蔓上,人头大小的圆形球状物,并非果实,而是异形的茎块。这些藤蔓盘在巨大根系上,似乎是依靠根系而生,说是细小,实际也有手臂粗细,一圈一圈紧紧缠绕着根系。只是由于根系太粗大,才不显眼。   火小邪张着嘴巴,顾不上听林婉解释,只是喃喃道:“青蔓桡虚宫,怎么地下会有这么多树根……”   林婉笑道:“不能算是树根,这是一种罕见的植物,叫做裂山根,只在极深的地下山洞中生存,经过木家千百年的改良,辅以足够养料,生长速度惊人,最终便成了这种形状。”   潘子叫道:“什么养料能让根长得这么壮?拿来养猪,猪不是能长成大象了?”   林婉说道:“这座大青山下,储藏有亿万年积累下来的生物尸骸,还没有化成石油的部分,乃是裂山根最好的养料。五行地宫选在这里,是因为大青山乃是天地造化出来的五行宝地呢!”   水媚儿娇笑一声,说道:“真是大开眼界了。林婉妹妹,你刚才说毒气,又是怎么回事呢?”   林婉说道:“裂山根无毒,但寄生在裂山根上的几种藤蔓,却有毒性。这里终年不见光亮,若有外界光亮突然照射,会引发几种藤蔓喷出毒雾。寻常人若是不明道理,随便进入,会中毒身亡的。”   火小邪咂舌道:“好厉害的手段,只是林婉啊,不是一直说青蔓桡虚宫也废了吗?”   林婉笑道:“的确是废了,要不我们根本走不到这里来。”   田问一直四处观望着出神,这时才慢慢说道:“该如何走?”田问一直负责寻路,轻易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是土行,对青蔓桡虚宫的极盛之木,颇为无奈。   林婉微微一笑,说道:“田问,我就说让我跟你来一定有用吧。这里木气太盛,极克土行的寻路术,虽说路径的复杂程度与土家的迷宫阵没法比,也会让你一时间没有办法施展,大家还是随我来吧。”   林婉说着,就脚步轻盈的顺着一条粗大根系,向前走去。   众人跟随着林婉,一路唏嘘不已,快步跟随。   尽管根本无路,前方盘根错节的根系密如蛛网,毫无规律,而林婉却脚步不停,上下左右地攀爬,从一道道毫无特征的空隙中穿行,显得对这里非常熟悉。   众人虽有颇多疑问,这时候也来不及问,只是紧紧跟随,走了片刻,低头一看,才发现脚下都是空的,乃是行走在一条凭空横穿的根系上。原来这座青蔓桡虚宫,就是一团乱麻似的裂山根纠结而成,上下左右根本看不到尽头,全是横七竖八的硕大根系,一点土石泥块都看不到。若是把这里缩小,像极了一团乱麻,狠狠地揉捏在一起,人在里面行走,就如同极小的蝇虫一般。   一路上林婉不断抚摸,就有萤火瓜亮成一片,照亮四周,但走过不远,身后的萤火瓜便会慢慢熄灭。在这片光亮之下,青蔓桡虚宫更显神奇,萤火瓜且不说,时不时能看到喇叭大小的鲜红花朵盛开着,七八朵聚集成团,极美极艳,人一走进,这些花朵就会微微颤抖,垂下头来,好像有生命似的,害怕有外人到来,看到了她们的美色。除了无数红色花朵外,经常见到的就是锐利的木刺,小刺不过手掌长,大刺则有一人粗细,尖端泛出青光,似乎有毒。   林婉见到这些景物,自顾自地提醒道:“那些红色花朵是青山藤的花朵,千万不要触摸,这些花朵一触即死,死后散出粉末状的花毒,非常麻烦。那些尖刺是虚山藤的尖枝,刺入裂山根后汲取养分,也有剧毒。”   林婉又走了一段,突然停下脚步,颇为紧张地回头,连连皱眉,示意大家不要说话。   大家颇为奇怪,静悄悄地凑了上来,向前看去,只见前方根系上的藤蔓纠结成一个二人高矮的球形,横在路中,堵住了前行方向。这团草球也是奇怪,其貌不扬,仅是密集的藤蔓纠缠而成,但里面隐隐有亮光透出,似乎包裹着什么活物,随着大家的呼吸缓缓跳动着。   林婉见大家停下,这才说道:“居然生出了这种怪物!我以为废宫之后不会再有这个东西了!如果这东西没死,我们只能换一条路,远远地绕过它了。”   火小邪问道:“这到底是什么?”   林婉咬了咬嘴唇,说道:“木家培养改造各种植物,让它们具有特异的功能,但有时候无法估计到所有的后果。有些植物自己变异,生出许多难以猜测的变化。木家称这种变异而生的东西为木媻(音同盼),这个应该叫做桡山木媻,是桡山藤和蔓山藤杂交,变异而来的,又称为木媻蛊。唉!木家刻意改变生物特质,乱了生息繁衍特征,生出这种天地难容的异物,真是罪过!”   水媚儿笑道:“林婉妹妹,这个木媻怎么让你如此害怕?”   林婉黯然道:“大家不知,木家的木蛊寨,百多年前大部分毁在木媻之下。直到现在,木蛊寨都进不去,别看这个木媻现在安静,如果我们再走近一步,惊扰了它,方圆五百步内,只怕蝼蚁无生。”   水媚儿惊道:“木蛊寨百多年禁止入内,原来是这个木媻闹的?木蛊寨可是木家圣地,传说有三百六十道药阵,七十七道降头,自古无人敢擅闯,竟能让这么个小东西霸占住?”   林婉点了点头,说道:“本以为废宫之后,木媻不可能再长出来,谁知事与愿违,还生出个这么大的!”   火小邪插话道:“林婉、水媚儿,你们说了半天,到底这个木媻怎么个厉害?”   林婉说道:“我不知道,我爹爹木王也不知道,见识过木媻发作的人,全数死了。我们避开吧,这是唯一的办法。”   火小邪说道:“就没有办法清除掉吗?”   林婉惭愧道:“有一种法子,是用沉香硬木做成巨大的盒子,慢慢将这个木媻罩住,使铁树枝桠做成的木刀,迅速将它连根切断,关在盒子里,然后用强碱水浸泡七七四十九日,便可根除。可我们哪有这些准备?”   火小邪叹道:“那我们是做不到了,绕着走吧。”   林婉再看了木媻几眼,叹了口气,带着大家走向一旁,远远绕过这里。   再走了许久,林婉喜道:“到了!”快跑了几步,攀上一条巨藤,从两道根系的裂缝中钻出,招手让大家上来。   众人依次钻出,眼前一亮,只见他们所在之地,乃是一个被裂山根围住的圆筒形状空洞的高处。这个空洞被裂山根层层围着,仅有一些枝杈伸出,整体看着十分平整,空洞下方露出了石质地面,地面上摆着八个石壶,里面似乎盛放着不同颜色的液体。   说来奇怪,以裂山根的威力,想侵占这里还不是易如反掌,却都乖乖地避开,形成一个根系包围的圆形空洞?再看空洞四壁,连萤火瓜都比外面的大了三四倍之多,半挂在外面,有数千个之多,让这个空洞亮如白昼,好像是专门提供照明之用,短时间内不会熄灭。   林婉笑道:“大家随我爬到底部!这里很安全,我们下去休息!”   众人十分轻快地下到最底,踩了踩地面,都是灰色砖石铺成,十分坚固。   林婉说道:“我给大家找点吃的。”说着,林婉掏出一把小刀,跑到裂山根前,手上一剜,挖下了一大块。   林婉丢给潘子接住,说道:“潘子,尝尝吧,味道很好的。”   潘子看着这块裂山根,白丝丝的,似乎十分好味,微微犹豫了一下,便傻笑着啃了一口,细细咀嚼一番,大叫道:“好味道!又甜又滑!怎么这丑乎乎的树根这么好吃?”   潘子呼哧呼哧地大啃,吃得不亦乐乎。   乔大、乔二一路上没说什么话,见潘子这种吃相,馋虫一窜老高,叫道:“潘师父,留点留点!”   潘子白了这两个馋虫一眼,毫不搭理。   林婉笑道:“这里多的是啊!不着急,想吃多少吃多少。”   林婉手起刀落,又剜下数块,分别递给了乔大、乔二、火小邪、水媚儿、田问。   田问、水媚儿只是微微咬了一口,便不吃了,林婉也不见怪,自己也切下一块裂山根,坐在地上吃了起来。田问、水媚儿见状,方才与火小邪、潘子围坐在一起,慢慢品尝。   乔大、乔二眨眼吃了个精光,这才大呼道:“太过瘾了,没够没够,林婉师父,再来几块吧。”   林婉笑道:“你们自己去挖便是,这个空洞四周,所有的裂山根都可以食用。”   乔大、乔二乐得大叫,冲到裂山根边,抱住了就啃,吃得隆隆做响。   火小邪吃了几块,也觉得美味无比,既解渴又充饥,好不快哉。   火小邪拍了拍肚子,说道:“木家也真会享受,在这乱糟糟的林子里,弄了一块冷暖适中,不愁吃喝的地方。林婉,这里到底是哪里啊?我们还要去哪里?”   林婉指了指空地中央的八个石壶,说道:“这里就是青蔓桡虚宫的出口。”   火小邪诧异道:“这里就是出口了?啊哈啊哈,前面三宫很是费劲,我以为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林婉说道:“青蔓桡虚宫与其他不同,这里既是入口,又是出口呢。”   火小邪问道:“啊?这是什么意思?”   火小邪这样问道,田问、水媚儿、潘子等人也都看过来,等着林婉解释。   林婉说道:“青蔓桡虚宫虽说废了,我们到这里没有太多风险,但所有的裂山根和藤蔓还是活着,不同于其他地宫用水火金土这些死物打造。大家看空地上的八个石壶,里面盛放着不同的药水,能够通达到裂山根的主脉上,此宫没有废弃之前,要用八种药剂分别注入石壶,方才能显出出口,可是一旦弄错了,现出的出口就是假的,我们会被引入万劫难复之地,就算能侥幸逃脱出来,还是地宫中打转。所以既是入口,又是出口。”   火小邪问道:“那现在呢?”   林婉微微笑道:“现在,只需要把裂山根的汁液注入八个石壶,就能显出正确的出口了。”   火小邪喜道:“原来如此!那还是废了好,废了好。”   林婉笑道:“那大家决定是现在走,还是再休息一会?”   火小邪叫道:“夜长梦多,我看现在走了吧。”   田问亦点头道:“甚好。”   潘子还在啃食着裂山根的茎块,含含糊糊地说道:“我没问题。”   潘子说着一扭头,见乔大、乔二两人依旧抱着裂山根乱啃,吃个没完没了,大骂道:“你们两个吃够了没有?再吃下去会撑死的!我们要走了!”   乔大、乔二这才停止,抹着嘴巴跳下来,意犹未尽地说道:“走了?哦,好,好。真要走啊,还没吃够。”   潘子骂道:“你们两个贱人!棒槌!”   林婉说道:“一次别吃太多了,裂山根好吃,但吃多了会上瘾的。一旦上瘾了,和吃鸦片差不多,不过乔大、乔二你们两个身体好,还能再吃十几斤。呵呵,既然大家都说要走,那我们就走吧。”   水媚儿娇滴滴地笑了两声,说道:“我还没说话呢。”   林婉柔声道:“水媚儿姐姐还有什么问题?”   水媚儿舒展舒展筋骨,笑眯眯地说道:“大家毋怪啊,水家的人比较好奇,既然很不容易到了这里,林婉妹妹能否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林婉和颜悦色地说道:“水媚儿姐姐尽管问啊,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水媚儿娇笑道:“不好意思啊,嘻嘻。林婉妹妹,这个地宫实在神奇,错综复杂,乃是一个天然的迷宫,一路上林婉妹妹轻车熟路,好像特别熟悉这里,几乎不做判断就来到了这里,是怎么做到的啊?包括绕开那个木媻,迂回而行了很远,一路上也是丝毫不停呢。”   林婉盈盈一笑,说道:“这样啊,其实对木家的人,很简单的。我是闻着气味寻找路径的,呵呵,木家人的嗅觉比常人灵敏许多,废弃此宫的时候,在许多地方都打下了味斑,我一闻就知道是木家标示安全的信号,所以很轻松便来到这里了。”   水媚儿长长的哦了一声,娇笑道:“好巧妙的法子!只是木家废宫以后,要告知其他贼王破宫之法,如果土王来到这里,他又不能闻到气味,该怎么办呢?”   林婉说道:“具体我也不清楚,但办法肯定是有的。比如在鼻子里塞两颗木家特制的药丸,就能闻到味斑散发出来的气味了。再或者,找条类似黑风那样嗅觉灵敏的灵犬,也很方便。”   火小邪啊的一声,叫道:“差点把黑风忘了!林婉你提醒我了,黑风留在建昌,万一张四爷带着它一起来,岂不是得了个天大的便宜!”   林婉轻笑道:“恐怕黑风已经帮了张四爷许多忙了,黑风如果得到张四爷的授意,铁了心找我们,还真没有太好的办法阻止它呢。”   潘子这边跺脚道:“黑风啊黑风,你怎么不多长点脑子啊!尽添乱!你一条大狗,来凑个什么热闹,五行地宫又不是狗窝。”   水媚儿呵呵一笑,说道:“潘子,你不知道了吧。五行地宫还真能当狗窝哦,五行地宫又称之为五兽神宫。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黄麟,龙属木腾东,凤属火翔南,麟属土飙中,虎属金霸西,龟属水踞北,若是这五种神兽来了,五行地宫防无可防,只可惜世间并无这五兽。”   林婉说道:“水媚儿姐姐说得太好了,五行地宫若论盗破,其实人比不上动物。五行地宫再严密,也早有细小的动物穿行其间,倘若数万年无人来此,五行地宫最终还是毁在弱小的动物手中。只是这个世界上,动物根本不会做盗鼎争天下的事,反而是受人驱使。”   火小邪自嘲道:“林婉,你这么一说,我倒真觉得世间的人才是最丑恶贪婪最为作孽,所谓的正义道德,全是自欺欺人,无论哪个都是为了一己私利。我真想着哪天,所有人同归于尽拉倒,世间也就清净了,省得争来夺去地闹腾。”   林婉笑道:“火小邪,你也不用太偏激,事物总是两面的,有坏的一面,也必有好的一面。”   潘子嘿嘿道:“火小邪,你还想这些大道理,活着开心有钱花有妞泡不受欺负不就行了,等要死了,找个地洞,眼睛一闭四爪一蹬,只要鸟蛋朝天,还管它个屁。”   水媚儿娇笑道:“潘子,你说话真流氓。”   潘子忙道:“一时口快,没顾及各位美女的感受,多多原谅。”   乔大正闲着无聊,蹲在一旁掏鼻孔玩,随口哼哼道:“潘师父,你不用顾及我的感受,我听着很舒坦。”   乔二也正在回味裂山根的美味,用自己的铁爪剔牙齿玩,同样哼哼道:“是啊是啊,不用管我俩。”   潘子跳起来,乱抽乔大、乔二,骂道:“你们两个棒槌耳朵背是不是!小样的,你们还敢自称美女!想恶心死我吗?”   “没有自称美女啊,潘师父冤枉啊!”   “刚才没听清啊!潘师父冤枉啊!”   三人一番追打,让这里闹成一片,倒也开心。   林婉大声道:“好了好了,潘子你们别闹了,我现在去打开出口了。”   潘子、乔大、乔二三人还在撕扯,听林婉这么说便松了手。   众人静立一旁,都观望着林婉的一举一动。   林婉剜下几块裂山根,用一块透明的丝巾包了,拿到一个石壶边,用手轻轻一挤,乳白色的裂山根的汁液透过丝巾,滴滴答答的滴入石壶的碧绿色水中。   石壶有半人高,一抱粗,所以火小邪他们看得真切,汁液滴入水中,激起一道涟漪,很快与石壶中的绿水混为一体。   林婉再挤了一次,就听石壶的水中一声响亮的吸吮之音,整个水面现出一道漩涡,水面骤降半分,随后慢慢地恢复了平静,水位亦复原了。   林婉低声道:“成了。”抬起头对火小邪等人微微一笑,便去到第二个石壶旁。   第二个石壶中盛着黑色的水,白色的裂山根汁液滴入水中,分外明显,同样是一声响、一道漩涡,就又成了。   林婉依次施为,不用多久便走遍八个石壶。等做完这一切,林婉快步走回队伍中,冲大家点头示意,说道:“可以了,我们略等片刻!”   渐渐只听得树枝崩裂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最后整个空洞四壁的裂山根都颤动了起来,地面嗡嗡震动,嘎啦啦嘎啦啦的声音遍布各处。   林婉一动不动,似乎并不担心,火小邪、潘子等人此时也不乱问,只有水媚儿轻叫道:“林婉妹妹,怎么了?”   林婉清脆的答道:“出口要打开了!”   说话间,只见众人面前的墙壁上,裂山根一层一层地分开,如此巨大的根系,竟如同手指一般灵活,嘎啦啦嘎啦啦响个不停,眼见着露出一个亮晶晶的洞口。洞口露出,震动声便很快停止了。   林婉喜道:“好了!我们走吧。”   火小邪哈哈乐了起来,说道:“真是奇景,我们出去和别人说,肯定没人相信这么粗大的树根还会动。”   林婉说道:“我们所在的这一圈,都是裂山根主脉的一部分呢,现在我们进去的地方,可是主脉内部。”   火小邪惊道:“内部?”   林婉说道:“就是裂山根的里面,这里所有的根系,都是从一条主脉上生长出的。所以整个青蔓桡虚宫,只是一颗植物。”   火小邪哑口无言,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木家人竟然栽培、使用一颗巨大的地底植物,作为防盗地宫之用,这种本事,世俗之人看来,已经近乎神魔。   林婉带着大家向洞口走去,火小邪本还在感慨,突听洞口中传来咧咧风响,似乎有一股气要从洞口涌出。   火小邪正要提醒,只听林婉惊叫道:“不好!气味不对!大家快退,是沉虚瘴气。”   林婉极少这样惊声说话,大家知道事态严重,纷纷向后急退。   林婉大声叫道:“大家守紧丹田!固守清明!不要慌乱!千万不要抵抗昏迷,越抵抗中毒越深!我能熬过,我会救醒大家!”   水媚儿尖声道:“林婉,你不是说没问题吗?怎么会这样!”   林婉高声道:“对不起大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失败了!不要说了,此事怪我,大家一定要听我的!不然性命难保!”   水媚儿厉声道:“林婉,你让我们怎么信你!万一你是害我们呢!”   田问一把捏住水媚儿的胳膊,将水媚儿拽开老远,高声道:“听林婉的!”   火小邪同样高声叫道:“水媚儿,林婉怎么可能害我们!她说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水媚儿柳眉一竖,正要挣脱开,只听到洞口中呜嗷一声怪叫,一股极强的淡绿色腥风喷涌而出,其势之强,冲的众人几乎无法站稳。   林婉艰难叫道:“大家一定要按我说的做!固守清明,不要抵抗昏迷!相信我,我会救醒大家的。”   嗡咙嗡咙,这阵腥风激的空洞中雷鸣一样,林婉的声音便淹没住,再也听不见了。   田问也是彪悍,顶着腥风把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一一拽住,使大力按倒在地,狂吼一声:“听林婉的……”   火小邪、潘子习练过固守心智之术,趴在地上,眼睛一闭,口中反复默念:“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观自在。”   就在火小邪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火小邪能够看见,从洞口中涌出的绿色腥风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黑色的腥风从火小邪身上卷过,火小邪只觉得周身刺痛,神智中一阵阵狂躁之意涌起,思维也混乱起来,不知南北东西,火小邪修心之术得盗拓传授,倒能够克制住,不觉得太难。但何谓不要抵抗昏迷,还是有点弄不明白,毕竟通常情况下,会对昏迷过去的状况心生畏惧,因为谁也不知道昏过去后,是否一睡不醒,所以必然都会强行清醒,抗拒一番。   但火小邪对林婉所说深信不疑,暗暗傻笑了几声:“昏就昏吧,当睡一觉好了。”既然这么想了,火小邪脑子里一松,就觉得天旋地转,眼看着就要昏过去。火小邪暗叫,昏了昏了,完全放弃抵抗,任由自己昏了过去。   张四爷、周先生和钩子兵钻入地下,不免诧异一番,这里地下的空间,居然是个上下颠倒的房子。   张四爷低声问道:“周先生,这里是个什么道理?铁铸的房子,上下颠倒?”   周先生也是不解,说道:“上下翻转,乾坤颠倒,实在难解。”   张四爷低声骂道:“一路上尽是些怪事,这些五行狗贼好大喜功,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   周先生看了看前方全部打开,通向宽大通道的屋顶,说道:“出人意料之外,也是防盗术的根本,张四爷,我们还是小心啦。”   张四爷微微点头,吩咐钩子兵们接应日本人下来,带着黑风率先向前走去。   张四爷刚走了几步,脚下踢到一件细物,叮当一声滚动起来,在这个铁屋子里声音格外清脆。张四爷略微一惊,站住身子不敢乱动,直到这件被踢动的东西响声停止,才沉声道:“什么东西!”   周先生已经上前一步,将那个小东西捡起,拿在手中一看,说道:“是一枚金币。”说着递给张四爷。   “哦?金币?”张四爷伸出手来,接过这枚金币,借着灯光看了,说道,“这是民国初年,山西平遥一带银庄模仿洋人的硬币私铸的金币,现在不少山西的商户还在使用,仅在山西境内能自由通兑,其他地区很是少见。”   周先生也看了几眼,笑道:“果然!我们在山西王家堡的时候,见过不少!呵呵,看来走在我们前面的人,和山西那边有些关系。”   张四爷点头道:“我们与三嚼子失散便是在山西,被火家狗贼欺辱也是在山西,哼哼,前面的人我看必是火家贼人无疑了。”   张四爷一垂手,将这枚金币放在黑风鼻子边,念道:“三嚼子,你闻一闻,是不是你的主子?”   黑风一闻,立即闻出潘子的口水味,顿时呼哧呼哧连连点头,带着张四爷就要往前跑。   张四爷拍了拍黑风的脑袋,嘿嘿笑道:“三嚼子,不着急,我们慢慢跟着走,现在不要打扰他们。”   话不多说,张四爷、周先生进了潘子所说的“喇叭口”,等日本人全数下来,这才小心翼翼地带人进了喇叭口。   张四爷、周先生进了喇叭口,放眼一看,颇为哭笑不得,只见一条长长的铁制走廊,上下左右全部都是焊死在地上的铁公鸡,足足有数千只,占满了走廊,足有一百多步。这些个铁公鸡有大腿高,姿态各异,有引颈鸣叫的,有单足站立的,有发怒打斗的,有傲立休息的,有左顾右盼的,等等等等,不一而同,却又是活灵活现。这些铁公鸡挨得密密麻麻,间隙颇窄,勉强能容一个人通过。   张四爷骂道:“铁公鸡?什么意思!”   周先生说道:“铁公鸡乃是一毛不拔之意,这里放置这么多,估计是什么古怪的机关了。”   张四爷说道:“连墙壁和顶上都是铁公鸡,挂绳过去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探一探再说。”   依田中将、宁神教授此时也凑到张四爷他们身侧,看着前方遍地的铁公鸡,低声议论。   张四爷哼了一声,转头对宁神教授说道:“宁神教授,派你们的人,进这个铁公鸡阵三个!左中右分开行走,不要碰到这些铁公鸡。”   宁神教授一惊,说道:“张四先生,你让我们的人进去?”   “不行?”张四爷哼道。   “不是不行,是我们的人不顶事啊。”   “就是因为不顶事,所以才叫你们的人进去打探一下。你看着办!”张四爷态度强硬道。   宁神教授心里飞快地打了几遍算盘,刚才在万鳞刀海被切死了十多人,日本人现在的兵力,加上他们还有九十一人,人数算是不少,再死几个也能承受,但被张四爷这样逼迫,宁神教授多少还是郁闷得很。可现在的局面,不依靠张四爷绝无可能,宁神教授的知识早已捉襟见肘,若张四爷他们撒手不管,那所有日本人就成了无头苍蝇,一筹莫展。   宁神教授能当这次盗宝的总指挥,靠的不仅仅是他的学问和地位,更是因为此人奸诈狡猾,嘴尖皮厚,懂得取舍,不是依田中将那种充满着武士道献身精神,盲目自尊的武夫,所以宁神教授一番计量下来,决定还是按照张四爷所说,派几个日本人进去送死。   宁神教授拉住依田中将嘀哩呱啦说了一堆,又是软磨又是硬泡,最后搬出伊润广义的名头,威胁依田中将不要爱惜日本人的性命,耽误了伊润大人的大事,哪怕日本人都死光了,只要张四爷能带着伊润大人的忍者军团到达目的地,就是天大的光荣,所有的牺牲都是必须的。   依田中将一听到伊润广义,就服软了,答应了宁神教授,高声喝令三个日本人上前。   那三个日本人一听要进这个铁公鸡阵,腿都吓软了,可是军令如山,要是违抗依田中将,那是必死无疑。所以这三个日本人抖擞了精神,分为三路,一人手持了一把军刺,一步一蹭地进了阵中。   张四爷、周先生和几个精干的钩子兵在阵边观望,仔细的记下这些人行走的步伐、方位等等细小行为。   三个日本人或快或慢地在铁公鸡中小步穿行了数百步,无事发生,都略略松了半口气,停下脚步,擦了擦满头满脸的冷汗,继续向前行走。可就是这么一停一走,最左路的日本人不慎用军刺碰到了一只铁公鸡,发出嚓的一响。   这三个日本人吓得动也不动,又站立了片刻,见没有事情发生,这才又向前走。可左路的日本人刚迈出一步,脚步刚落,就听见嗤咚嗤咚嗤咚连续激射的声音乱响一番,伴随着金铁交鸣之声,再一打量,左路的日本人全身上下扎满了手指长短的扁刀。这日本人喉咙里咕噜咕噜响了几声,叫也没叫声,就咚地一下摔倒在地,血流如注。   张四爷眼神犀利,轻喝道:“霸道!铁公鸡肚子里全是刀片!”   另外两个日本人吓的脸都白了,哪里迈得出半步,虽说他们离得远,但这一轮激射,许多没有射中左路日本人的刀片从他们身边掠过,刮得皮肤生疼。   周先生在张四爷耳边低声道:“只怕活着的两个走不得半步。”   张四爷压了压手腕,低声道:“不用管他们。”   静了片刻之后,那两个日本人还是傻呆呆地站立不走,张四爷他们能忍,依田中将却忍不住,破口大骂:“前进!你们的前进!”   右路、中路的日本人吞了吞口水,眼下这境地,走也是死不走也是死,干脆把心一横,互相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向前走出。   这两人脚步一落,就见到上下左右的铁公鸡身体上点点寒光乱闪,还没有看清是什么,扑哧扑哧扑哧,乱刀已经射入脑袋、喉咙、眼珠子里,把人扎成了蜂窝。两人同样叫也叫不出声,身子一摆,跌倒在地,一命呜呼。   又是一阵金铁交鸣之声,更多的刀片乱射出去,砸中了更多的铁公鸡。只见凡是被刀片砸中的铁公鸡,眼珠里都闪出一丝寒光,好像里面的机簧已被催醒。而且仔细观看,便会发现,不管铁公鸡做什么姿势,都有一只眼睛看着同一个方向。   这边周先生惊道:“不好!越来越多的铁公鸡发动了!这里就是诱惑你进去探路,碰到任何一只,就一层层地蔓延开了!”   张四爷骂道:“龟孙一样的阵法!简直是奸商!亏他们想得出来!”   周先生说道:“若是这样,我们再也无法派人探路了。”   张四爷沉吟一声,并不答话,而是看向了宁神教授。   宁神教授脸色惨白地说道:“还要再派人进去?”   张四爷哼道:“拿你的枪给我。”   宁神教授一摸腰间,警惕地说道:“张四先生要枪做什么?”   张四爷不悦道:“拿来!”   宁神教授犹犹豫豫把自己的佩枪掏出来递给张四爷,张四爷接过一看,念了声“好枪”,随即将枪口一转,对准铁公鸡阵中的一只铁公鸡,咚地开了一枪,正中铁公鸡的眼珠,把鸡头打得一歪。   这一枪下去,居然毫无反应,张四爷哈哈大笑,嗵嗵嗵又连放三枪,又打中三只铁公鸡的眼睛,有一枚子弹反弹出去,射中另一只铁公鸡,引得又是一阵乱射。   周先生念道:“张四爷,你是想打烂他们?”   张四爷嘿嘿笑道:“我不信这些铁公鸡,拔不下一根毛来!”张四爷把枪一把丢还给宁神教授,高声道:“宁神教授,你们有多少支枪,多少发子弹?”   宁神教授一愣,马上与依田中将合计,一盘查还有七十多支枪,子弹人均约有一百发。宁神教授报给张四爷听,张四爷看了看这片铁公鸡,骂道:“怎么才这么点?”   宁神教授说道:“负重太大,那个火球地宫里损失了不少,只剩这么多了!”   张四爷长喘一声,说道:“也罢!我们辛苦一趟。宁神教授,给我找二十杆好枪出来,我和周先生带着钩子兵开枪。”   宁神教授和依田中将一商议,只能如此,便派人下去,收了二十杆枪上来。   张四爷亲身示范,教钩子兵开枪,这些钩子兵学得飞快,都觉得太过简单,眨眼便都会了。   张四爷命日本人退出喇叭口等待,每次派五个钩子兵持枪上前,一起开火,专打鸡头眼睛部位。有些钩子兵虽是初学射击,但都是臂力雄厚,眼力精准,三点一线瞄准,扣动扳机,比使三爪钩容易了许多。只听得枪声阵阵,一轮又一轮的射击,铁公鸡阵内,四处弹开的子弹砸到外围,刀片如雨一样乱射,嗵嗵嗵嗵枪响,当当当当射中,叮叮叮叮刀片乱弹,几乎一刻不停。   钩子兵打一阵,就前行几步,另有眼力最佳的两个钩子兵在一旁点数,保证每一排的鸡头都被打烂,确保铁公鸡被废。如此往复,操作钩子兵持续前行。   依田中将、宁神教授虽说躲在钩子兵身后,见钩子兵能够整体的号令,枪法个个如神,不禁喉头发紧,心想若是张四爷翻脸,就凭这二十几个钩子兵,定能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宁神教授心里更是复杂,他一直有一个秘密没有对依田中将说出,就是邀请张四爷他们参与这次行动,充分尊重张四爷的决定,乃是伊润广义密令给他的。经过这几番事件,张四爷他们大显威风,宁神教授才算是明白,伊润广义的决定无比英明。忍者军团必须躲在所有人身后,不能让张四爷他们发觉,这样才能做到万无一失,按伊润广义的话说,叫“夷人之兵破蛮夷之阵”,否则让张四爷他们察觉到日本人有隐藏的高手存在,定有出工不出力的麻烦。为了不露破绽,宁神教授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接受过伊润广义的这项命令,而且很多地方都向张四爷他们示弱,装成一副狂傲自大但实际上草包得要命的样子。依田中将在这里,实际是一个最好的配角,伊润广义选择配合宁神教授的人选可谓相当正确,依田中将这混蛋处处逞强,得了张四爷他们的好处照样满脸的不服气,更使宁神教授的戏唱得天衣无缝,一直没让张四爷他们察觉到还有强悍残暴的忍者军团紧紧尾随在后。   张四爷站在铁公鸡阵中,当当当当当五枪,把最后的五只铁公鸡眼珠子打烂,五个钩子兵枪口从张四爷身后伸出,又是五枪齐发,打得鸡头一歪,没有任何刀片射出。   张四爷吹了吹枪管,笑道:“成了,这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阵,算是能过了!”   周先生在钩子兵身后笑道:“修这个地宫的老贼,怕没有想到百多年后,能有这么厉害的武器吧。”周先生一挥手,钩子兵向前行去,风平浪静地到了对岸。   张四爷见此阵已破,故作谦虚道:“如果有数万大军带着红衣大炮来到这里,一路轰击,这个铁公鸡阵不过尔尔。”   张四爷、周先生还不知道,这铁公鸡阵潘子只是设法发动了三成,也就是基本运行之用,要是恢复了五成以上,他们这样前进,早就被切成碎片了。   周先生低声笑道:“能驱使数万大军,带着巨炮到这里的人,非王即帝了!”   张四爷低声道:“我们推测得不错,这里面的布置就是为有帝王之力的人准备的,嘿嘿!能得到天下,血染大江也是值得。”张四爷说到这里,突然神色黯然,颤声道:“纵有江山,我的妻儿也不会回来了!我宁用江山换回我那一面玲珑镜。”   张四爷说着,眼睛微微发红,九尺英雄,竟欲垂泪。   周先生一把握住张四爷的胳膊,低声道:“不要多想了,我们一定能赢的。”   张四爷默默点头,抹去愁容,再现一脸豪气,哈哈大笑,喝道:“能赢!一定能赢!”   张四爷收拢了队伍,带着日本人全数通过,自觉破铁公鸡阵得意,一路仍与周先生相谈甚欢。张四爷说道:“这里若是金家修筑的防盗地宫,我看他们最怕的乃是火药驱动的铁器,我们一路强攻过去,子弹加炸药开路,应能势如破竹!”   张四爷这话说得早了点,他们过了铁公鸡阵,再过了一道门,眼前又是一个厚重的金属大殿,里面什么都没有,仅在墙壁上开了一个一人高的圆形大洞。张四爷他们上前一探,这分明就是一根钢管,与墙壁熔为一体,而四下各处,钢板的厚度根本难测,仿佛厚达丈许。这等厚度,任何火器击打上去,哪怕是现代的导弹,也最多留一个小坑而已。   张四爷一口把自己的高兴劲咽进肚子里,憋得肺气翻滚,差点吐出一口鲜血。他心里明白,这样的地方,强攻屁用没有,如同蚍蜉撼大树,隔靴挠痒,只有钻进钢管才是唯一的出路。   周先生见了此景,不好评价什么,闭口不谈张四爷刚才的妄语,说道:“张四爷,如果这样,让日本人先钻进去看看吧。”   张四爷喘了几口气,慢慢说道:“这钢管里面,根本就不会让你活着过去,除非,防盗的机关废了。” 十一、青蔓桡虚   事已至此,张四爷、周先生再无更好的选择,要么派人进去以命相搏,要么只有后退出去,另辟蹊径。可退又能退到哪里去?   宁神教授是个明白人,知道张四爷已被面前这个浑厚无匹的钢管难倒,进退不得。宁神教授打量了钢管内几眼,小心地问道:“张四先生?我们是不能过去了吗?”   张四爷沉声道:“此乃华山一条路,我们任何人进去,都必死无疑。”   宁神教授倒吸一口凉气,愣了一愣,突然换上一副阴森森的表情,说道:“要死多少人?”   张四爷眉头一皱,哼道:“宁神教授,你是什么意思?”   宁神教授低声道:“死人不怕,只要能过去,张四先生,大日本的皇军,都是不怕死的。只看你需不需要,有没有用!刚才那个铁公鸡阵,我们死了三个人,就很值得。”   张四爷心中骂道:“宁神你这个小鬼子,看着斯斯文文的,根本就是视人命为草芥!哼!你们日本人不怕死,那我就成全你!”   张四爷嘿嘿一笑,说道:“既然宁神教授你这么说了,那好,派你们的一人进去,一个不行,就再派一个,到我说停止为止。你可要想清楚了!”   宁神教授摸了摸下巴,盘算一二,偷瞄了一眼身后的几十个日本人,说道:“听张四先生的!”   宁神教授回身与依田中将商议,没说几句,这两个屠夫便听从了张四爷的意见。   依田中将和宁神教授巡视一番,从日本人中挑出了七八个老弱病残,作用不大的家伙,喝令他们站到钢管的面前。   张四爷狠狠皱眉,暗骂依田、宁神毫无人性。张四爷手上一挥,喝道:“进去一个!”   依田中将不需翻译,就明白张四爷的意思,一把抓过一个日本人,大叫道:“天皇万岁!你的前进!”   这日本人腿软筋酥,走不得路,依田中将一脚踹上去,如同催促牲口一样。   这日本人踉跄两步,来到钢管前,猛吸了一口气,大叫道:“天皇万岁!”疯了一样地冲了进去。   只听得脚步踏上钢管内侧,嗵嗵嗵地作响,冲进钢管里的日本人撕心裂肺地狂吼不止,眨眼就跑出了二十来步,尚看着并无异常。   张四爷、周先生等人都站在钢管边看向里面,见日本人能一口气跑出这么远,还没有出事,不免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可就在此时,钢管里的日本人一个趔趄,突然摔倒在地,整个人居然顺着钢管内侧绕了半圈,好像那段钢管突然旋转起来似的。   那日本人奋力爬起,可是难以站稳,一站起来便又摔倒,张四爷心惊道:“此人死定了!”   果不其然,张四爷想到这里,就见钢管中四道微光一闪,那日本人啊的一声惨叫,四肢已被切飞,滚倒在地,四道微光再闪,人又被切成数段,卷上半空。钢管里本是一片银光,顿时变成一片血红。   张四爷惊道:“这是四门幽刀!”   身旁的周先生随即叫道:“真的是四门幽刀!四片利刀随柱体旋转,同时发出,本是切断贼人手臂的,这里竟是用来切人!”   张四爷眼睛都红了,恨恨道:“失传数百年的防盗术,残忍之法,竟用在这里!还这么巨大!”   宁神教授似乎对刚死了一个人没有太大反应,说道:“张四先生,还进去一人吗?”   张四爷厉声喝道:“再进一个!”   依田中将指着一个日本人,骂道:“天皇万岁!前进!”   那日本人看到刚才前者被切碎的一幕,本该吓得动弹不得,岂知这个日本人身子一停,如同打了鸡血一样,拍着胸脯大叫:“天皇万岁万万岁!”说着狂号一声,冲了进去。   这个日本人同样冲出没有多远,微光乱闪,被切成了碎末。   张四爷硬起心肠,再要日本人前进,依田中将也不犹豫,命令第三个日本人向前,这第三个日本人泪流满面,却不反抗,高喊着天皇万岁,冲进去被切成碎末。   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第八个,又这样冲进去了五个,个个被切成了碎肉,这粗大的钢管里,鲜血横流,铺着厚厚一层尸块。   张四爷瞪着血红的眼睛大骂道:“再来!”   依田中将似乎见血发狂,五官都歪斜了,野兽一样冲进日本人的队伍中,一拳砸在一个人脸上,骂道:“前进!”被砸到的日本人怪叫一声,就往前冲。依田中将又打又踹,日本人一个接一个地,如同被催魂自杀的羔羊一样,毫不犹豫地自投死路。   嗡嗡嗡嗡的切肉声音越来越大,惨叫声也是不绝于耳,钢管中已经有鲜血从入口处流出,用血流成河并不为过。   张四爷、周先生这种不怕血腥的汉子,见到这种飞蛾扑火一般的杀戮,也是为之侧目,日本人到底是因为什么信念支持,才有这种常人无法想象的不畏死精神?   眼看着已经跑进去了足足有十六七人,张四爷再也忍受不住,一脚把疯了一样要冲进去的一个日本人踹开一边,大叫道:“够了!”   依田中将目叱尽裂,恶狠狠地看着张四爷,几乎要将张四爷生吞活剥一样。   宁神教授脸上抽搐着,说道:“张四先生?可以了?”   张四爷骂道:“我受不了了!你们的人都疯了吗?都不怕死?打算全死在这里?”   宁神教授阴森森地说道:“日本士兵都不怕死,只要值得死!这是无上的光荣!”   依田中将哇哇大叫了几声日语,又要催促一人向前。   “依田将军!宁神教授!哇啦哇啦啊啊啊啊啊!”从钢管里突然传出一个日本人的叫声,宁神教授眼睛发光,冲到钢管边,冲里面叫喊:“活着吗?”   “我过来了!我过来了!依田将军!宁神教授!我过来了!这里安全了!天皇万岁!万岁!”这个日本人的声音显然是从钢管另外一头传过来的。   宁神教授大叫:“你怎么过去的!”   “踩着英雄的血肉过来的!呜呜呜呜!”钢管那头的日本人竟哇哇大哭了起来。   宁神教授大喜道:“很好!太好了!”宁神教授一转头,看向张四爷,叫道:“张四爷,有人跑过去了!是不是安全了!”   张四爷、周先生也正纳闷,他们刚刚分辨出一点四门幽刀的门道,这个四门幽刀就停止了?   周先生低声道:“钢管里过血太多,骨肉堆积如山,没准是被卡住了。”   张四爷应道:“确有这个可能!不然绝对不会有人这么畅快地跑过去。”   张四爷转头对宁神教授说道:“下面不用你们了,我亲自进去看看。”   周先生拉住张四爷,说道:“还是我这个老骨头去吧!”   一旁的钩子兵钩渐等人,也齐齐抢上一步,神色肃穆的叫道:“张四爷、周先生,我去!”   张四爷见钩子兵们好不惧死的神情,哈哈大笑,说道:“好!不愧是我的兄弟!但此事凶险,必须是听说过四门幽刀的人进去。”   钩渐跳出一步,抱拳道:“钩渐跟随张四爷、周先生十余年,四门幽刀的事情,数我最清楚!请让我去吧!”   张四爷看了钩渐几眼,点头道:“好!钩渐你去吧!稍有异动,就立即退回。”   “是!”钩渐朗声应了,身子一转,踏着血泊,飞快就钻入钢管内。   张四爷、周先生紧张地观望,只见钩渐到了积尸之地,身子闪了几闪,似乎在躲避什么东西,很快就又前行,慢慢远去。   片刻之后,钩渐在钢管另一头大叫道:“张四爷、周先生,我过来了!一切安全!四门幽刀全卡住了!这边是一个大厅,有几个楼梯通下地下!”   张四爷大喜道:“速回来奏报!”   钩渐大声称是,一溜烟地再度钻出,已经全身沾满了鲜血。   钩渐出了钢管,抱拳道:“恭喜张四爷!恭喜周先生!里面毫无动静!数十道薄如蝉翼,空隙无数的刀片,露出钢管有手臂长,全部卡死了!我尝试着扳了一块,刀片虽利,但过于轻薄,使大力从侧面应该可以掰断。”   张四爷、周先生纷纷长喘一声,张四爷说道:“钩渐!办得很好,退下吧。”   钩渐并不得意,十分谦卑地说道:“托张四爷、周先生的福!”说着退下一边,与其他钩子兵击掌相庆。   周先生低声道:“竟是这种结果!”   宁神教授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凑到张四爷、周先生面前,说道:“确实可以过去了吧,大日本皇军的鲜血一定不是白流的!”   张四爷默默看了宁神教授几眼,沉声道:“可以了!你们随我们来!”   宁神教授眉开眼笑,回身冲日本人大叫,日本人如同得了天大的喜讯,一个个相拥欢笑,连依田中将也恢复了神情,不住地点头,颇为自豪。   张四爷心中别扭,暗叹了一声:“这些小日本,刚刚还死了这么多人,转眼就和没事人一样了,到底他们对人命是怎么看的。搞不懂,搞不懂啊。”   略过不表张四爷他们钻过四门幽刀,说回到青蔓桡虚宫。   一片黑暗之中,火小邪猛地闻到一股子刺鼻的酸味,立即有了意识。   火小邪晃了晃脑袋,艰难的抿了抿嘴,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朦胧,慢慢才清晰了起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充满关切神情的林婉。   火小邪哼了几声,只觉得四肢酸麻,血脉不畅,但神智还算清醒,并无滞怠。   火小邪长长喘了几口气,哼哼唧唧地坐了起来,喃喃说道:“我昏了多久了。”   林婉按住火小邪,不让火小邪再动,轻声说道:“不到一个时辰,你现不要站起来,静坐一会,刚才的瘴气余毒猛烈,千万不要乱动。”   火小邪点了点头,安静地盘坐在地,说道:“他们呢?”   林婉说道:“应该都无大碍,我一个个地施救,就能醒过来。”   火小邪轻笑一声:“林婉,你第一个救的是我?”   林婉微微一笑,柔声应了,不也答话。   林婉转过脸去,不再看火小邪,起身挪开两步,将趴在地上的田问翻过来,在他脸颊上施针。   火小邪微微侧头,见潘子、乔大、乔二、水媚儿都趴在地上,眼睛紧闭,看着只是昏死过去,便略略放心,低声问道:“林婉,你应该先救田问的,为什么要先救我?”   林婉笑了笑,说道:“先救谁后救谁,这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火小邪急忙说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身体好,可以先救别人……哎!”火小邪说到这里,觉得越说越多破绽,前后矛盾,论身体好,田问才是第一。火小邪的本意其实是说林婉和田问青梅竹马一般,本应先救她最喜欢的人,可这话怎么能说得出口。   火小邪倍觉尴尬,自己明白刚才一番问,其实又隐约袒露出自己喜欢林婉的心迹,所以干脆哎了一声,不敢再乱说。   林婉婉约地笑了笑,不再回答,用心给田问施针片刻,手中拿出一粒小丸,在田问鼻下晃了晃。田问闷哼一声,身子一动,慢慢睁开了眼睛,缓缓坐起,低声道:“谢了。”   林婉叮嘱田问不要乱动,又去给潘子施针。   火小邪看着田问,想起自己毕竟是被林婉第一个救醒的,还是有点做贼心虚,不与田问对视。   田问如同没有看到火小邪一样,只是低念了句:“没事就好。”说着眼睛一闭,十分悠长地调息起来。   一会工夫,只听潘子的碎嘴含糊不清的嘀咕:“个奶奶的,妈的个瓜的,昏死,昏死小爷我了,什么臭气,鬼气,妖气,娘的。哦,林婉,谢了哦,我就知道一睁眼,肯定看到你在救我醒过来。哦,火小邪、田问已经醒了啊,咳咳咳,我没事了没事了,也不是,我全身没劲,哎呀。”   林婉也不与潘子贫嘴,扶起潘子坐直,再去救醒乔大、乔二。   火小邪侧头一看水媚儿还孤零零地趴在一边,看样子林婉最后才会救醒水媚儿了,这两人女人一路上似乎有点不对付,刚才瘴气涌出之时,水媚儿好像怀疑林婉搞鬼,很是信不过她。火小邪暗叹一声:“水媚儿啊,你有时候还真像你姐姐水妖儿。”   乔大、乔二呼哧呼哧叫唤着的醒来,不忘首先给火小邪、潘子道了声好,哈哈傻笑一番,看着精神头比火小邪他们还好。这两个浑人除了做贼时心思细密以外,其他时候心眼和水桶一般粗,估计他们一闻到瘴气,连脑子都没动,直接呼呼大睡了。   等这些人都坐起来了,林婉才走到水媚儿身旁。林婉将水媚儿翻过来,看着水媚儿的面孔,微咬嘴唇,却迟迟不肯出手施针。   火小邪心里一紧,难道林婉不打算救醒水媚儿?想到此,火小邪立即暗骂自己千遍,怎么会想这些不好的事情,赶忙将这般念头挥去。可是情不自禁,火小邪目光始终离不开林婉和水媚儿,等待林婉下一步的举动。   林婉看了水媚儿面孔片刻,居然站起身来,向一旁走去。   火小邪说不出为什么,就自然而然的叫道:“林婉,水媚儿怎么了?”   潘子跟着火小邪叫道:“林婉林婉,水媚儿没事吧!”   林婉默不作声,走到一边,从地上拾起自己的绿色背囊,打开了翻找了一番,轻轻叹了口气。   林婉说道:“她中毒太深,现在施救和杀她无异。我带着药剂不多,凑不出解药来,现在全看她自己能不能挺过来了。”   火小邪惊道:“难道水媚儿会死?不对不对,林婉你再仔细看看。”   林婉低声道:“她耳后、脖根都有血点溢出,眉目间聚有尸气,我不会弄错的。你们都昏迷的时候,我第一个便想救她,可见她已经这个样子,便暂时放弃了。她不会死的,水家人哪里这么容易便死了,就看她什么时候能挺过来了。放心吧!”   火小邪略微放心,苦道:“那就好,但水媚儿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们不都没事了吗?”   林婉走过来,坐在水媚儿身旁,轻轻摸了摸水媚儿的脸颊,将水媚儿散乱的秀发别好,黯然道:“她强行让自己保持神智不失,反而着了这股瘴气的道,越是挣扎,中毒越深。只怪时间紧迫,我来不及细说,只让大家信我便好。她是水家人,生性多疑……唉……”林婉欲言又止,垂下头来。   火小邪察觉出来,急道:“林婉,水媚儿是不是和你有什么过节啊?她是有些信不过你的样子。”   林婉低声道:“这不奇怪,水家人信不过我,天经地义,木家的女子有时候做的事情,确实让外人记恨,其实我也不想如此,但木家……”   “不必说了!”田问突然低喝一声,打断了林婉的话语,长嘘一声,双手一撑,站了起来。   田问看着已经恢复常态,目光炯炯,看着躺在地上的水媚儿。   林婉柔声道:“田问大哥,我觉得有些事还是告诉火小邪吧,五行世家的人都知道我们木家的事,我也不想瞒着火小邪、潘子他们。”   田问看向林婉,微微摇头,眼神中泛起点点温情,悠然道:“何必呢?”   林婉避过田问的目光,轻轻咬了咬嘴唇,一双美目忽闪忽闪了几下,真是秋水伊人般娟秀。林婉低声道:“知道了,我不说了就是。”   火小邪歪着嘴干笑两声,说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不能说的?我知道了又不会到处乱说。”   潘子说道:“我和火小邪见的世面也不少了,没什么事能吓倒我们的。说啦说啦。”   田问神色肃穆道:“不要勉强她!”   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都呆了呆,只好话咽回肚子里,田问说话虽少,一字一句都颇有威势,斩钉截铁一般。田问不是个霸道之人,他如果这样强调,必然是他觉得很不好,才会如此。   气氛略显尴尬,偌大的空间中静得落针可闻。   林婉倒掩着嘴咯咯笑了起来:“你看你们,这点小事还这么认真,等出了五行地宫,我再说给你们听就是了,我没觉得是什么大事。”   火小邪看着林婉,好生爱怜。她明明有难言之隐,还顾及着众人的感受,这样体贴的女子,天下能有几个?如此温柔善良的女子,水媚儿怎么会对她如此不信任呢?   潘子最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气氛,故意嘻哈道:“林婉能做几个好菜,咱们边吃边聊,那才快活,哈哈。”   林婉笑道:“没问题啊,你们想吃什么,只要你们想得出,我都能做出来的。”   火小邪也给自己下个台阶,哈哈道:“好啊好啊,这主意不错。”   稍微调侃了几句,以火小邪、潘子等人的性格,早把刚才的尴尬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众人觉得身体舒服多了,问了声能不能站起,得到了林婉的同意,这才站起来伸腿蹬脚,将发酸的肌肉舒展开来。田问反正总是一副表情,看不出他什么心情,也就不用管他。   林婉一直坐在水媚儿身旁,关切地看着水媚儿,不时地用丝巾轻轻擦拭水媚儿的额头。   田问略微挪了挪肩膀,就听得全身骨头嘎啦嘎啦响了一阵,就算活动了一番筋骨,依旧站着不动。   田问看着林婉问道:“你,弄错了?”   火小邪他们听田问发问,才算想起刚才那不同寻常的一幕,转头一看,喷出瘴气的那个树根开口已经消失不见了。火小邪他们也很关心这个问题,便都围了上来。   林婉摸了摸水媚儿的颈部脉搏,这才站起身,细步慢踱,略为思量一番,答道:“错肯定是没错的,但为什么开出来的口子会喷瘴气,我就有点想不明白,无法确定到底怎么回事。最有可能的原因有两个,其一是这里废宫之后,还有木媻长出,可能发生了什么变异;其二是日本人在外面炸了许多天山,震动传到青蔓桡虚宫来,致使地宫植物生变。反正不管是什么原因,现在这个局面,我一时半会想不出立竿见影的解决之道,只能一点点地试。”   田问继续问道:“如何试?”   林婉看着八口石壶,说道:“青蔓桡虚宫虽说有异变,但看目前的状况,还在木生狂躁,触棙不当的范围内,属于缺了一剂能够均稳之药物,我会取石壶中的药水,用我们木家的分丹试药术,一点点地检验到底缺了什么药物才行。如果幸运的话,半个时辰便能确定,反之,我们在这里待上十天半个月,也十分正常。”   火小邪说道:“最糟糕要等这么久?如果这样,后面的小日本追上来了,可就糟了。”   林婉说道:“日本人若能接近这里,我立即能够闻到,我们避入根系间,日本人见了这些石壶,若忍不住用脏手乱碰,引得瘴气再起,我不救的话,他们会全军覆灭的。”   火小邪呵呵笑道:“那我就放心了,这里有吃有喝,不着急不着急。”   潘子插话道:“林婉,你为什么闻了瘴气,没什么事呢?”   林婉说道:“我从小就服各种毒药,所以能抗住这种瘴气。我尽管不会昏过去,可比你们难受多了呢,如果还有木家其他人在,我一定选择和你们一样昏过去,等别人救醒。”   潘子咂舌道:“从小服用各种毒药?乖乖,这不是要命吗?”   林婉笑道:“其实是药就有三分毒呢,毒这个字,木家的看法与平常人不一样。广东一带有一种小虫,名叫疣肭,只吃一种剧毒之物,但是吃了瓜果素菜,则立即毙命。所以毒这个字,全看我们是能容还是不能容了。若你能容纳世间许多的丑恶之物,不以为毒,反而会变得……呵呵,变得善良吧。”   火小邪哼哼道:“人太善了便会被欺负,我宁肯当个恶人!不要当善人。”   林婉笑而不答,看向田问,说道:“田问大哥,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的?如果没有了,我还是先守着水媚儿,她随时都会需要帮助。”   田问摇头道:“没有了。”   林婉说道:“大家四散休息吧,养足精神,若是我手艺不精,药配得不准,又会引起一次瘴气。实在对不起大家了。”   乔大、乔二欢呼道:“那我们睡一会了!火师父、潘师父,没别的事吧,刚才觉得没睡够啊。”   众人四散而去,各自休整去了。林婉则走到石壶边,用一根金叉探入石壶的水中,沾了一些水上来,滴在一个玉石小管中,林婉拿稳了小管,稳步走到昏迷不醒的水媚儿身旁,侧坐在地。   林婉探了探水媚儿脖颈上的脉搏,微微点头,自言自语道:“你恢复得好快,都说水家高手有三条命,一点都不假呢。”   林婉用丝巾将水媚儿额头上的细汗擦去,举起玉石小管,用小手指沾了一点点小管内的液体,送入口中吸吮。   林婉眼睛不停地眨动,说道:“怎么会这么怪的味道?青蔓桡虚宫生气了?因为废掉了它生长的能力?”   林婉又用无名指蘸了一点液体,放入嘴中尝了尝,说道:“不对不对,它是觉得自己很孤独?呀,怎么会这样,真是难办啊。”   林婉守在水媚儿身旁,不断低声自言自语,火小邪他们看在眼中,不便过去打扰,或坐或蹲在远处,只是默默观望。   林婉用十个指头依次蘸玉管中的液体尝了一遍,又从包里拿出一片小叶放在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接着,林婉继续用刚才吸手指的方法尝味,只是这回是一次放入两根手指或三根手指。   林婉尝着尝着,面色却越发凝重,已经被难住了。林婉心念道:“比想象中更加复杂,青蔓桡虚宫难道通了灵性?唉,今天只怕难有进展了。”   林婉低头思量,正看到水媚儿紧闭的双眼飞快地眨动,林婉呀的一声轻叫,飞快地伸出手去,按住了水媚儿头顶数个穴位,发力按压。   水媚儿眼睛飞快地眨动,却无法睁开,身子也逐渐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林婉叫道:“田问、火小邪、潘子,你们快来帮我!”   林婉按压水媚儿的头部,火小邪他们早就看在眼里,听林婉这么一叫,飞也似的奔上前来。   林婉叫道:“你们按住她的四肢和头部,千万不要让她活动!她一动就不好办了!”   火小邪等立即听令,将水媚儿紧紧按在地上,不让她乱动。   林婉反手取出银针,刺入水媚儿额上的阳白,头顶的神庭、临泣共三个穴道,不断捻转。火小邪看着林婉,林婉紧咬嘴唇,额头细汗密布,不似救醒火小邪时那样轻松,相反万分紧张。   火小邪哪里敢打扰林婉,只是按住水媚儿不让她乱动。水媚儿看似瘦弱,此时不自觉的颤抖却分外有力,若不是火小邪他们全力按住,难保她能静躺在地。   林婉密密施针,又上了五针,换了一组方位,水媚儿的颤抖才渐渐停止,恢复了平静,继续保持沉沉昏迷的状态平躺在地。   林婉尽管累的连连娇喘,这时才笑了起来:“还好,止住了,大家可以松手了。”   火小邪、潘子、田问三人也都是一头汗水,火小邪抬起手腕抹去,凛然道:“水媚儿刚才怎么回事?”   林婉慢慢将银针拔下,收入针囊,说道:“我本以为水媚儿挺过来了,有苏醒的迹象,谁知她这不是苏醒,而是乱魂反扰的情况。”   火小邪问道:“这是什么?”   林婉低声道:“这很难解释……这样说吧,就是水媚儿体内好像有许多个自己,有的自己已经醒过来了,但不知身在何处,所以会引起全身乱动。火小邪你记得我以前在青云客栈里,和你说过水家人可能患有裂心散魂症吗?”   火小邪抓了抓头,回想了一遍,说道:“没有啊。什么裂心散魂症?潘子,你记得吗?”   潘子耸了耸肩,连连摇头。   林婉的确和火小邪说过裂心散魂症,是在他们和潘子再见,过了安河镇以后,在一家青云客栈里,单独和火小邪说的。只是火小邪对这个晚上发生了什么,说过什么,一概不记得了。   林婉掩饰道:“可能是我记错了吧,不要紧……裂心散魂症是说元神裂成许许多多块,每一块都有一个性格,水媚儿就是此症。刚才水媚儿这种状况,是此症造成的,如果任由其发展,很难说醒来的水媚儿会变成什么样。”   火小邪说道:“会变成什么样?”   林婉说道:“也许不再是水媚儿了,是另外一个我们根本不认识的人,而且她也不认识我们。又也许,会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反正不会是好事。我刚才已经暂时稳住了她苏醒的几个自己,让她们睡了过去,大家放心吧,有我在,绝对不会让水媚儿出事的。”   火小邪总觉得心里有一根筋搭错了位置,朦胧间好像听谁说过类似的话,但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了。   林婉不让大家围着水媚儿,还是各自散去,有她陪着即可,一旦有什么事情,会唤大家赶快过来。   火小邪走到一旁,抓耳挠腮,坐立难安。潘子挖了几块裂山根过来,见火小邪这个热锅上蚂蚁似的模样,问道:“火小邪,你是吃了屁了?还是身上哪里痒痒啊?怎么了这是?”   火小邪摆手道:“潘子,你少贫嘴!我想事呢!”   “你现在动不动就想事,有啥好想的?你看田问,想事的时候木桩一样杵着,哪像你这样火烧屁股似的。”   “潘子,我问你,你到底记不记得林婉说水媚儿的那些话?或者听别人说过?”   “这个,真没有,如果我和你一起听人说过,你都记不得,我更记不得。除非……嘿嘿嘿……”   “啥?说!”   “除非你在梦中和林婉说了什么,那我就不知道了。”   “哎!算了算了!问你也是白问。”   潘子嘻嘻哈哈,递给火小邪一块裂山根,说道:“别想了,吃点吧。”   火小邪确实觉得口干舌燥,接过潘子递来的裂山根,吃了起来。   火小邪吃了两口,觉得有人正看着自己,猛然抬头一看,果然看到正盘腿坐在远处的田问回头过去,避开火小邪的眼神。   火小邪暗念道:“田问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问他?他肯定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啧……总觉得怪得很,我真的忘了什么事情吗?”   张四爷、周先生和日本人过了四门幽刀,来到另一头的大厅。   有钩子兵来报:“张四爷、周先生,前面有十条垂直向下的铁梯,以甲乙丙丁做序,大小不一,但看不到楼梯下方有什么东西。除此以外,四面封死,没有其他出路。我们不敢擅入,请张四爷、周先生定夺。”   张四爷挥手让钩子兵退下,向周先生说道:“刚才是一选一,现在是十选一,周先生你怎么看?”   周先生沉思道:“刚才那四门幽刀,纯以杀人为乐,这个地宫血腥无情,我们要是走错了,难保生死!我看……”   周先生低头看了看张四爷身边的黑风,黑风此时正有些按捺不住,要往前走。   周先生说道:“三嚼子一路立功,这种选择的问题,我看又得靠它了。”   张四爷也发现了黑风跃跃欲试的劲头,说道:“在这种地方,以我们的经验判断,的确还不如一条大狗管用。”张四爷拍了拍黑风的脑袋,“三嚼子,带我们走。”   黑风得令,拉着张四爷直奔地上刻着一个硕大的丙字楼梯,停在楼梯口前,不住地嗅闻,冲着楼梯下汪汪大叫。   张四爷看着直通向下的铁梯,沉声道:“以楼梯为主的防盗术倒是不少,我所知的只有五六种,多是惊吓报警之用,周先生你看呢?”   周先生说道:“还有专门断人脚筋的二截刀,从墙上伸出扎人一个血窟窿的透胸刺,钳住手指的断掌簧等伤人的防盗术。虽说我终生都在研究防盗术,却只用于皇家内院,墓穴深宅,警卫安保等人间俗事,最大规模的仅及这里半成。更何况这里的许多布置都是我前所未闻,我所学的简直不足一哂,惭愧啊惭愧。我们能做的只有先用绳吊假人下去,探探究竟,然后我亲自下去,检查一下这道楼梯的情况。”   张四爷说道:“这怎么好?你亲自下去?”   周先生说道:“只有如此了,让日本人下去的话,激发了其他机关,更是糟糕。我还算有些把握!不用再说了,我这就安排。”   张四爷别无选择,便依了周先生的主意。   一通布置之后,钩子兵用两道绳索横拉在楼梯上方,在中间盘了一个结,使另一段绳索垂直坠入下方,不与楼梯相碰。钩子兵让日本人脱了一套衣服下来,塞进了袖口裤脚,把一些填充的杂物塞入,组成一个人形,更是让重量也与人一致。这假人用绳索牵引,顺着洞口坠入。   周先生蹲在楼梯口观察,牵引着假人撞击楼梯各个部位。直至假人下到最底,“踩了踩”地面,无事发生,周先生命钩子兵把假人再拉上来,仍然一路无事,这才松了口气。   周先生挽起袖口,抓紧了绳索,慢慢滑下,一路小心打量。张四爷则在楼梯口观望,手心全是冷汗。   周先生下至最底,见前方仅是短短的一条通道,不足十步远就到了尽头。而这条直路一侧的墙壁上,居然开着一扇刚好能容一人通过的空门,里面有机械转动的声音依稀传来,不知是何意。周先生不敢上前,仅用脚尖点了点四周地面,细细打量身旁的楼梯,并取出一根桃木棍,轻轻敲打楼梯各处。   这般打量了半盏茶的时间,周先生才终于踏上了楼梯,慢慢向上攀爬,同时收紧腰间的绳索,一旦有变,他便会荡出。   简直是煎熬一般,周先生慢如蜗牛,一步步地顺着楼梯上来,爬出地面,已是大汗淋漓。张四爷赶忙上前扶住,问道:“周先生!还好吧!”   周先生喘道:“这楼梯并无机关!呵呵,虽说浪费了不少时间,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也是值得。我们可以下去了!不过到了下面,才是刚刚开始,更要小心。”   张四爷叫过宁神教授,交代了一番,宁神教授唯唯诺诺地言听计从,说不出半个不字。   张四爷安排停当,便带着几个精干的钩子兵,随着周先生爬下楼梯,到了下面的地道中。众人一番观望,这条短粗的地道尽头外的空间里,立着一排排的四方柱,密密麻麻,看似有路,却又无路,显然是又是套防盗的阵法。   张四爷知道前方的凶险绝对不亚于万鳞刀海、铁公鸡阵和四门幽刀,不免大大皱眉。   而周先生指着五步开外的墙壁上开出的空门,说道:“这里平白开出了一个房间,不伦不类!你们静候,我再去看看,你们拉着我,不要上前。”   无人会在这时逞能,便由着周先生上前,周先生腰间依旧系着绳索,由钩子兵紧紧牵着,一旦出现什么危机,还能将周先生拉回。   周先生慢如蜗牛一般地行走,五步的距离足足花了约五六分钟,这才走到墙壁上开出的空门前。这个空门门框厚达六尺,只是大开着,却看不出以前的门变到哪里去了,好像是根本不曾关上过,天生就是如此。但周先生仔细一看,才发现不是没有门,而是门实在太厚,无法左右开启,打开的时候降下,整个变成了地面。   周先生走上两步,探头向内一望,啊的一声轻叫,不由得又惊又喜道:“竟是机关室!”   火小邪、潘子一边啃着裂山根,一边看着远处的林婉和水媚儿。林婉一边观察着水媚儿的情况,一边慢慢地吸吮手指尝味,看样子短时间内,难有进展。   潘子嘀咕道:“估计这次要等很久了。”   火小邪说道:“等就等吧,有些事急也急不得。”   “我急倒是不急,就怕后面那帮小日本会闯过锁龙铸世宫,跑出来捣乱。”   “那你觉得能挡住小日本多久?”   “这个说不好,如果他们找到机关室,说快也快,你看我们几乎没花什么时间,就过了。那个自称我爹的段老爷,倒是教过我不少,能用上的都用上了,锁龙铸世宫和安河镇那个小的差别还是蛮大,能启动到几成实在说不准,而且机关室的门打开就关不上,简直见了他奶奶的鬼!”   “小日本如果真的到了这里,就如林婉说的,他们难逃一死。”   “嗯哪,反正等着吧。我就是觉得屁股后面老是有人跟着,还不知远近,讨厌得很。”   火小邪拍了拍潘子,说道:“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若不是你在锁龙铸世宫带路,我们说不定正和小日本干架呢!潘子,你有没有觉得,那个段文章是故意让你知道锁龙铸的秘密,好让你以后用在五行地宫的。”   “我觉得也是,我看八成是舍不得我死了,等我们出去以后,再见到段文章段老爷,我就认认真真拜他当爹,有个爹还是不错的。哈哈!”   火小邪捅了潘子一下,笑而不答。   潘子笑道:“要不你也和我一起拜段老爷当爹算了,你也不吃亏。”   火小邪淡淡一笑,说道:“还是免了。”   潘子挤眉弄眼一声,撞了火小邪一下,说道:“火小邪,咱们兄弟这么多年了,你的心思我清楚得很,你最大的愿望就是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吧,瞒不过我的。”   火小邪点了点头,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另一边周先生、张四爷和数个钩子兵进了机关室,只见下方无数巨大的齿轮纵横交错,越有千余个之多,可只有一小部分齿轮在慢慢转动,其他的一团死寂,丝毫没有运动的意思。   机关室里除了嘎嘎做响的齿轮声,还有一阵阵气体冲击的哧哧声,好像在什么地方有个巨大的锅炉,正提供着能量,支持齿轮的运行。   周先生叹道:“好家伙!这么大布置,绝非普通人能够做到!”   张四爷同样心惊道:“难道这里是用蒸汽机驱动?如果这个地宫建于百多年前,怎么会有这个?”   周先生说道:“洋人的那些工业化东西,其实在我们老祖宗的防盗术中早有发明,我看这里深处地下,应该是利用地热和地下水循环作用,故而产生用之不竭的能量,如此庞大周密的机关,算得上是奇观了!不得不让人敬佩!”   张四爷低骂道:“这些五行世家的贼人!心思全用在无助民生的事情上面,劳民伤财,暴殄天物,实在可恨。”   周先生说道:“世事皆是如此,为求各自利益,盘踞至高地位,多少惊世发明都深锁箱内,宁肯烂入黄土,灰飞烟灭,也不容外人得知。如果世间大同,人无贵贱高下之分,才智与众人分享,我们这个世界会进步得快很多。呵呵,张四爷,我们御风神捕,还不是照样不愿将抓贼的本事轻易传于他人。”   张四爷轻哼了声,吟道:“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也,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恒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矣。”   周先生知道张四爷念的是道德经中第三章,道理十分贴合周先生刚才所说。   周先生笑了一声,又向下探去,片刻之后即说道:“张四爷,这里很安全!可以叫所有人都进来了,这里既然是机关室,就能通向地宫之外。”   宁神教授、依田中将带着日本人悉数进来的时候,周先生、张四爷、钩子兵已经分散开寻找出路去了。宁神教授见了这种远超当前时代的工程杰作,刺激得他面红耳赤,兴奋莫名,立即唤来几个技术人员,要研究一下此处运作的原理。依田中将对科技的玩意不感兴趣,只是慢慢踱步,东张西望。   宁神教授还没有开始研究,就见周先生瞪着眼睛跑上前来骂道:“宁神教授,你和你的人不要乱摸乱碰!想死不要连累我们!你看不出来吗?这里九成的机械都没有启用,万一弄错了一点,引起大祸,谁也担待不起!闪开,退到空地去!”   周先生转头招来钩渐,吩咐道:“钩渐,你盯着他们,不要他们乱跑!谁敢乱碰乱摸,一律杀无赦!”   钩渐响亮地应了一声,拿出两把利刀,在手中编了几朵刀花,斜眼看着宁神教授他们,颇为不屑。   宁神教授被周先生一通臭骂,不知如何还嘴,只好悻悻然挥了挥手,让日本技术人员撤回队伍,看着对他而言价值无穷的机关器械,狠狠吞咽了几口唾沫。   张四爷、周先生带着钩子兵在机关室游走一圈,很快确定了一个出口,同样是大门洞开,毫无遮拦,和他们进来的空门别无二致。   周先生出门看了一看,外面乃是一条长长的通道,通向一片漆黑之中,一股子草木味道从黑暗中淡淡飘来,与一路所闻金属味道颇为不同。   周先生撤回身子,对张四爷说道:“幸甚!外面的味道混杂着草木气息,已与别处不同,纵使这里再无道理可讲,我们也该到此宫的尽头了。”   张四爷点头道:“太好了,那我们走吧,让小鬼子跟在后面。”   周先生摆手道:“不能让小鬼子走在后面,我们还没有完全出宫,万一宁神派人赖在后面动手动脚,引发了其他机关,反而功亏一篑。叫他们先全数出来!”   “很好!”张四爷转头吩咐下去,让钩子兵一路盯紧,严禁日本人乱摸乱碰。   宁神教授的确打算派几个得力的手下,故意落在后面,将这座机关室研究一遍。但宁神教授见钩子兵来请,那架势就是防止日本人偷摸剩下几个落在后面,知道已被周先生识破,只能把满肚子遗憾咽下。宁神又不愿与依田沟通此事,依田这个武夫若是听要研究科技,一定会翻脸痛斥忘了此行的根本,绝不会答应。   依田中将喝令向前,宁神教授满嘴苦水,只得跟着若无其事地向前,实际上心里猴爪子乱挠一般痒痒。   日本人全数出来,周先生默默清点一番人数,一个不落,这才放心。但周先生仍怕日本人捣乱,派了两个精干的钩子兵押后,这才与张四爷带着其他钩子兵前行。   这一百多号人排成几排,张四爷他们在前,日本人在后,两个队伍之间保持有十余步的距离,默默向着黑暗中前行。   可张四爷他们刚刚走了不到百余步,就听到两侧墙壁隆的一声剧烈地震动,左右一看,立即发现两面五丈宽的墙壁向中间慢慢挤来,刚好正对着张四爷的队伍。   张四爷大叫一声不好,钩子兵们自动分成两队,拼力去推墙壁,可哪里有用,根本无法阻止这两面万斤重的铁墙半分。   宁神教授、依田中将见墙要合拢,依田中将大叫:“全体前进!给我顶住!”   而宁神教授拽住依田中将,大骂道:“你疯了吗?你想所有人被挤成肉饼吗?不准前进!”宁神教授毕竟是总指挥,他这样喊叫,阻得日本人一滞。   依田中将一掌推开宁神教授,吼道:“在我的字典里,只有前进!全体前进!冲过去!”依田喊着,已经率先一步,青筋乱冒,龇牙咧嘴的向墙壁之间冲来。   就在宁神、依田这两个混账争执的时候,张四爷、周先生正奋力推着墙壁,已经知道无法阻止。张四爷前后一望,冲周先生叫道:“退还是进?”   周先生高声道:“不能退!一退就前功尽弃了!”   张四爷大喝道:“好!兄弟们,我们先前!”说着大步流星向前跑去,黑风紧跟,周先生断后,众钩子兵一个个飞也似的向前跑去。   依田带着七八个日本兵刚冲进正飞快合拢的墙壁中间,才跑了两步,就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连滚带翻,玩命地向后退去。   这两面墙合拢的速度也快,最后一个钩子兵跑出时,轰隆一声,两面墙已经紧紧合拢,之间的缝隙简直连薄刀都插不进去。   张四爷站住身子,漠然道:“这也是天意,生出一道巨闸将前后分开,我们和小鬼子注定要分道扬镳!”   周先生哼道:“这些小日本除了当替死鬼,别无用处,既拖累前进,又麻烦生事!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们就先行一步!让小日本自己想办法打开这道闸!嘿嘿,其实正合我意!”   张四爷也欣然笑道:“不错,岂能让小日本占我们这许多便宜!鼎是我们的,呵呵呵!”张四爷转念一想,略有遗憾道:“可惜我们还有两个兄弟落在最后。”   周先生说道:“他们不会有事,小日本不见了我们,只怕还要依靠他们呢!”   周先生话音刚落,又听到两边墙壁轰的一响,竟再有一道巨闸向他们夹来。   “快走!”周先生叫道。   张四爷、黑风、周先生、钩子兵们舍了此地,急奔向前,一道又一道的巨闸正在关闭,众人足足跑出近半里路,至少躲过十道巨闸,方觉得两边一空,已来到一个宽大、黝黑的空间中,两旁再无压迫感涌来。只是脚下坑坑洼洼,崎岖不平,使劲踩上去,竟有几分柔软。   张四爷命人点亮了几盏头灯,这才看到,他们现在所处之地,已无金属地面,而是由无数手臂粗的树根交错纠结而成,密布四周,构成了一个没有固定形状的“通道”,前向看去,无穷无尽。   张四爷诧异道:“哪里来的这么多树根?”   周先生弯腰一摸,皱眉道:“这些树根都是活的!我们依次经过水、火、金三行为主的地宫,难道这里已是木行地宫?”   张四爷应道:“应该就是木行地宫了!这里真是怪异,什么植物能长出这么多手臂粗的根须?”   周先生说道:“这些树根更像藤蔓,而不是树根,具体是什么,我完全弄不明白!我刚才还在纳闷,为什么有十多道巨闸相续关闭,这有点太过于兴师动众,可是到了这里,我才觉得,是不是为了防止这些藤蔓侵入?才连设十多道巨闸?”   说话间,张四爷身旁的黑风大声吠叫起来,使劲要拉着张四爷往前冲。   周先生见黑风这般模样,说道:“张四爷,不如放开三嚼子,让他带路吧!它这种兴奋的模样,恐怕是它已经感觉到,养它三年的主人就在不远处!”   张四爷沉声道:“我正有此意。”说着低下头松开黑风的皮绳,拍了拍黑风的脑袋,说道,“三嚼子,别跑太快!等着我们!”   黑风呜呜呜应了,等张四爷手一松,黑风已经如飞箭一般射了出去。   宁神教授、依田中将等一众日本人挤成一团,眼见着巨闸将张四爷他们与自己分开,奈何不得。   押在日本人后面的两个钩子兵赶上前来,不断高叫着张四爷,在铁闸上四处摸索,半晌之后,才断了念想,垂头不语。   宁神教授假惺惺地对钩子兵说道:“两位好汉,不要着急,我们还有这么多人在,一定能想到办法,打开这道铁闸。两位好汉一定要协助我们啊!”   两个钩子兵对宁神教授和日本人毫无好感,但寻找张四爷心切,只得口气一软,说道:“请放心,我们两人会竭尽全力。”   依田中将拔出军刀,走上前来,嚓的一刀将刀尖顶上铁闸开合处,骂了几声八格,使出全力,也无法将军刀插进缝隙。   依田中将硬碰硬如果没有办法,就有点不知所以,于是看向宁神,嚷道:“宁神君!你看该怎么办?张四他们如果把我们甩掉了,或者死了,都是大大的不妙!”   宁神教授眼珠子一转,扶了扶眼镜,嗯嗯了几声,说道:“不要着急!不是还有机关室吗?我们可以回到刚才的机关室去,找到打开这些铁闸的办法。”   依田中将立即答道:“这样很好!那我们立即行动吧!我来组织人手!”   宁神教授学着周先生的口气骂道:“依田君,你不要搞错了!你懂工程机械吗?你是一个武士,但不是工程师,乱碰乱摸触动了其他机关怎么办?你想杀了我们所有人吗?你担待得起吗?你带着你的士兵退到一边去!这里我来负责!”   依田中将涨了个脸红脖子粗,无力还嘴,只好立正微微鞠了一躬,说道:“是!有劳宁神君了!”   宁神教授心想:“该死的依田,终于让我逮着机会训斥你这个只有肌肉没有大脑的家伙!”   宁神教授对机关室非常着迷,这回终于得到机会不受干扰地研究一番,心里说不出的过瘾,一转身就要带着人离开。   宁神刚一转身,却觉得咽喉处寒气一冒,一柄黑色的长刀横在了脖子上,拦住自己的去路,若是宁神教授转身再快一点,喉咙就会撞上刀子。宁神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侧眼一看,颤声道:“伊润大人!”   穿一身雪白和服的伊润广义,似乎就是从阴影中冒出来的,来得神不知鬼不觉。所有日本人见到伊润广义现身,全都啪地立正,低着头极为恭敬,一声都不敢吭。   伊润广义将黑色的刀一摆,一道黑光闪过,消失在他的白色衣服下。   伊润广义看着直发抖的宁神教授,慢慢说道:“你为什么要阻止依田通过,是不是因为你喜欢研究机关室里的机械?”   宁神教授汗流浃背,惊声道:“不是不是,我们人太多,刚才确实没有时间全部冲过去了,最多和张四他们过去七八个人。伊润大人,我绝对没有其他的想法。”   伊润广义低声一哼,说道:“现在张四和他的钩子兵,特别是张四的那条大狗,我们失去了监视,他们绝对不会在另一边等我们!这就意味着我们损失了重要的一枚棋子,最好的探路工具,你知道你的罪有多大吗?”   宁神教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说道:“伊润大人,请您给我一个机会,允许我自杀谢罪。”   伊润广义一句话也不说,走到铁闸面前,身子一躬,闷喝一声,两道黑光闪过,叮叮两声颇大的脆响,火星乱冒,铁闸上顿时多出两道交叉着的深深刀痕。伊润广义看了一眼,沉沉地一点头,退了回来。   伊润广义刚走两步,一直站在铁闸边紧张地注视着他的两个钩子兵,低低了啊了一声,伸手一摸,脸上已经全部是血。两个钩子兵瞪大了眼睛,直翻白眼,啊啊啊叫着,却喊不出完整的声音,奋力伸出手想指向伊润广义,但脑袋已经从脖子上滑落,在空中就裂成两半,同时尸体跪倒在地,扑通跌倒,顿时肝脑涂地,血流满溢,简直惨不忍睹。   日本人见了此景,全部吓得后退一步,依旧笔直站立,但一个个几乎躬身成虾米一样。   伊润广义看也不看,径直走过宁神教授身边,站住了身子,说道:“你如果应该死,刚才已经死了。现在,我要你尽一切努力,用最快的速度,研究机关室的机械,打开这些铁闸。”   宁神教授这个四十多岁年纪的大男人,居然满脸是泪,伏倒在地,捣蒜一般地磕头道:“是!是!是!我一定办好!谢谢伊润大人的信任!天皇万岁!”   伊润广义再不说话,踩着木屐嗒嗒嗒地走进机关室的大门,白影一晃,木屐声戛然而止,就如同雾气一样消失在拐角处。   黑风不断地上下穿行,带着张四爷他们越走越深。走得深了,每百余步张四爷便要呼喊黑风回来,要不然根系太密,会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黑风来来回回不住穿行,引着张四爷他们上前。   张四爷他们攀爬穿行了片刻,张四爷觉得有些胸闷气喘,不禁问道:“周先生,不知怎么,我觉得呼吸有些不畅,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周先生说道:“我也有一点感觉!这里藤蔓繁盛,终年不见阳光,会不会我们打着灯光一路前行,激发植物散出毒素?”   张四爷说道:“我看有可能!这里无穷无尽,万万大意不得,吩咐大家停下,把面罩带上,在口鼻处散满滤毒香。”   周先生听令,吩咐下去,钩子兵从腰包中取出厚厚的黑色布斤,紧紧的护住口鼻,互相用药物涂抹在外。张四爷、周先生同样如此,方觉得轻松了不少。   这番布置下来,众人才又向前行,再走了一段,眼前豁然开朗,已经来到火小邪他们曾经走过的青蔓桡虚宫外围。   张四爷用头灯四下照了照,叹道:“地下竟有如此奇景!算是不枉来一趟。”   前方黑暗中黑风汪汪大叫,引张四爷他们向前,到了这里,地下的裂山根粗达丈许,直接便是道路,倒比曾经走过的地方好走了不少。   张四爷他们不愿停留,继续向前,才走了十余步,一探手,便在巨大的裂山根上摸到了一个瓜形的物体,只是这么一摸,这个瓜便闪了两闪,居然亮了!张四爷所摸到了正是萤光瓜。萤光瓜被点亮一个,马上就蔓延开来,一圈圈地亮了起来,如同点满了灯笼,将这个黑暗的地下世界照得一片光明。   张四爷、周先生和一众钩子兵算是完全看清所处的世界,惊的一个个半晌合不拢嘴,直到黑风的叫声传来,才算把他们唤醒。   周先生皱眉道:“死物倒没什么可怕,总有必然规律!可这里都是从未见过,活着的植物,又如此巨大,如果用这些植物组成了防盗阵,真是无从破解。”   张四爷咬牙道:“已经进来这里,走一步是一步了!”   众人静下心来,再不多说,熄灭了所持的灯光,跟着黑风继续向前。   所过之地见到了无数奇花异草,张四爷他们也不多加打量,紧守着道路前行,绝不妄动分毫。   这样再走了许久,就听到前方黑风呜呜呜低吠,不同以往,似乎被什么东西威慑住了。   张四爷、周先生赶忙上前,奔至黑风处一看,正见到那个怪异的木媻悬吊在路中央,不住闪光,好像随着人的呼吸起伏,每次起伏的间隙,都有嘤的一声低沉的怪叫声,依稀从木媻中传出。   黑风全身黑毛倒竖,四爪紧紧抓着地面,前进不得,如同发痴一般,死死盯着木媻低吠。   钩子兵们也都上前来,上下左右聚齐在张四爷身后。   张四爷看着木媻,低骂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像花不是花,像果不是果,藤蔓缠绕,越看越像一个用藤蔓缠绕的蚕茧?里面莫非是什么活物?”   周先生打量木媻许久,哼道:“这里的植物本就是异物,生出什么古怪的东西,也不奇怪!我们不要惹它,绕着它走开吧!”   张四爷心想确实如此,便拉了拉黑风,想让黑风再寻其他道路,可黑风纹丝不动,只是盯着木媻低吠,如同着了魔一般。   张四爷狠狠拽了几拽,黑风就是一步不动。   周先生抿嘴道:“我们眼前的这个东西,对人好像无妨,但对三嚼子却效用颇大!三嚼子必须给我们带路,我们只能把它硬拽往远处!以解蛊惑!”   张四爷应道:“只能如此!钩渐!带来人把三嚼子给我绑起来抗走!”   钩渐在钩子兵里所属的组别,对黑风有驱使、搬运、调遣的责任,听张四爷吩咐,一招手便唤来两人,掏出绳索,就要把黑风按倒捆住。   可黑风虽说发痴,并非傻掉,尽管主人张四爷在此喝止它,它不敢放肆,但仍然极力挣扎,盯紧了木媻,不让钩渐他们捆住。   张四爷骂道:“三嚼子!你怎么回事!我们是为你好!趴下!”   三嚼子平日里听张四爷喝止,肯定会立即老实下来,但今天有别以往,丝毫无用,黑风的大脑袋乱摆,一个发力,竟将一个钩子兵撞倒一边,脚下拌上藤蔓,扑通一下跌倒在地,摔的地方正好在木媻下无数藤蔓布成的蛛网中。   钩渐死死掐住黑风,低喝道:“三嚼子!你听话好不好!”   黑风猛然抬头,盯着木媻大叫三声,身子一退,眼中明显地露出惧意。   摔倒在木媻旁边的钩子兵还不清楚,翻身起来要帮着抓住黑风。   张四爷大叫一声:“不对劲!这个怪物动了!快过来!”   说话间,大家的目光都聚向木媻,只见木媻嘤嘤嘤鸣叫声音渐大,腾地涨大了半圈,从藤蔓中透出的闪光越来越快,最后连成一体,耀目生辉。   跌倒在木媻旁的钩子兵惊得双眼发直,低吼一声就要跳过来,可以刚跳起身,却被一股大力嗖地一下拉下,摔了个狗吃屎。这钩子兵扭头一看,脚踝上竟已盘着几圈不知何时缠上的藤蔓,更是惊慌,腰间利刀摸出,立即切了过去。   周先生本想阻止,可哪里来得及,那钩子兵手起刀落,顿时斩断了藤蔓,跳将出来。   木媻的嘤嘤声顿时再增大了一倍,震的人耳朵鸣响。   张四爷大喝道:“快退!这东西好像有反应了!”   可是话音刚落,就见木媻晃了晃,居然垂直从四周的藤蔓上坠落下来,砸在地面上,滚也不滚,如同一摊稀泥似的,散成一堆,那木媻中的光芒也随着坠落,嗖的一下钻入地面上纠结成团的草堆中去了。   黑风这时狠狠晃了晃头,眼睛一瞪,竟似恢复了常态,立即汪汪汪大叫起来,抬头看了张四爷一眼,再叫两声,就往一旁跑去。   张四爷、周先生本要叫喊黑风回来,耳边却听到沙沙沙乱响,从上下左右各个角落,都涌出了手指粗细的藤蔓,看架势就是冲着他们而来。   张四爷大叫一声:“不好!跟着三嚼子跑!快!”   众人都知道这种情况绝不是常理可以揣测,哪里还敢犹豫,纷纷行动起来,向着黑风所行的方向钻去。   钩子兵行动已是异常迅捷,但木媻坠地之后,藤蔓侵袭的速度似乎更快,张四爷他们随着黑风逃走,此地已经布满了乱麻一般的纠缠成一团团的藤蔓,而且范围越扩越大,似乎追着张四爷他们而去。   张四爷他们紧随着黑风所去的方向,全力奔驰,但依旧听到刺耳的沙沙身在耳边乱响,侧头一瞥,就能看到疯狂长出藤蔓如同大蛇一样四散游走。   张四爷低喝一声,从腰间拽出铁虎爪,戴在手上,将袭向面部的一根藤蔓一爪切断,大叫道:“不要纠缠!不要停下!彼此呼喊为记!一刻不要停留!”   张四爷呼喊声响亮,四下里都听得清楚,四下中钩子兵齐齐答应,可刚刚答应完,就听得后面一声惨呼,乃是一个钩子兵狂叫:“你们快走!我被绊住了!”   周先生边狂奔边大叫道:“大家不要回头相救!各自保命!”   张四爷他们哪里还敢有抵抗片刻的想法,这里的力量他们心知肚明,半分抵抗都是找死!唯一的办法就是跟着黑风逃走!   张四爷、周先生和一众钩子兵,使劲全身解数,彼此呼号,急速撤离。有人回头一看,更是吓得不敢停留片刻,身后嘤嘤嘤的怪声不绝于耳,几丈粗的裂山根嘎嘎做响,迅速地收干,然后藤蔓如潮水一般涌来,把这些粗大无比的裂山根包裹在内。   张四爷奋力骂道:“这不是地宫!这是陷阱!” 十二、幻境迷情   青蔓桡虚宫八个石壶旁,林婉低下头去,慢慢地给水媚儿施了两针,轻轻旋动,水媚儿眼睛轻轻动了动,神态倒是安详。   林婉将银针拔起,装入针囊内,转头对站在一旁的火小邪笑道:“水媚儿已经挺过来了!随时都会苏醒,她真是不简单!水家人的意志力真是五行中数一数二的!”   火小邪喜道:“那太好了!水媚儿没事就好。林婉,你这边怎么样了?”   林婉说道:“有些进展,但还差得很远,我只解出一味,这一味和人血有些类似。”   田问也在站一旁,沉声说道:“人血?”   林婉说道:“不是指一般的人血啊,我是说有一点点类似,现在还不能判断呢。”   火小邪问道:“人血还能做一味药吗?”   林婉柔声说道:“有时候是可以的。别问了,现在还说不好呢!你可不要误会。”   火小邪说道:“没误会啊,我是说我血多,真要用人血,用我的就行了。哈哈,想当年我用我的血,可是破解了奈何墙的。林婉,你要用血就说啊。”   林婉轻轻一笑,低头不答,竟有些高兴,可林婉侧过头来,微微吸了一下,表情骤然间严肃,再吸了几口气,唰地站起身,厉声道:“不好!有非常异常的气味!我从来没有闻到过这种气味!”   火小邪、田问、潘子、乔大、乔二都被林婉突然间这样说话惊得一愣,火小邪抢先问道:“怎么了?是瘴气又要来了?”   林婉尖声道:“不是的!是比瘴气严重得多!我虽说从来没有闻到过这股气味,但我知道绝对厉害。”   林婉说完,火小邪耳朵不自觉地一竖,低低的嘤嘤嘤的怪叫声,似乎从一旁飘出。   火小邪叫道:“有声音,有声音,嘤嘤嘤的声音,那边!”火小邪说着,向一旁指去。   林婉答道:“不管是什么,我觉得这里已经不能停留,我们驮着水媚儿,先藏到外面去!大家快来帮我!”   众人没有犹豫,火小邪、潘子抢上一步,将水媚儿从地上扶起,扶在火小邪背上。   林婉带着大家,就要向一侧墙壁跑去,可是刚跑了几步,就听到沙沙沙的声音传来,几条藤蔓如同青蛇一样猛然从墙壁上的空隙中射出,在空中探了探,无力地垂掉在地。   大家看得一愣,潘子骂道:“什么玩意!是树藤啊?”   林婉沉重地喘息起来,娇声喊道:“不好了,我们无法离开这里了,青蔓桡虚宫中有不知名的东西操纵藤蔓攻击!这里有裂山根主脉灵气保护,外面的东西进不来。我们退后,坐到八个石壶中央!”   众人不敢怠慢,向后退到八个石壶中央,紧张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果然如林婉所说,这个空洞中的四面墙壁,处处都有粗细不一的藤蔓射出,但一触到外面,就会软塌塌地垂下,失去活力。   火小邪叫道:“这些藤蔓怎么都会动!”   林婉紧咬嘴唇,说道:“只可能是木媻发作的原因!我们被木媻困住了!”   火小邪惊道:“那怎么办?木媻怎么会发作了?我们已经避开它了啊!”   林婉紧锁双眉,说道:“有人惊动了木媻!有人要来了!是陌生人!”   火小邪只听耳边唰的一响,抬头一看,只见一条绳索从高处空隙中点射而出,一把三爪钩夹住侧旁的裂山根,一个人几乎忙不择路一般跃了出来,一荡而去。   唰唰唰唰,越来越多的牵引着绳索的三爪钩从各处射出,有的抓到裂山根,钩子兵随后荡出来的,也有三爪钩没有抓住,后面的钩子兵却继续狂奔,直坠而下,摔得无法站立。   再听得高处一声狂喝,两道绳索电射而出,两条人影跳出,其中有一个大汉用胳膊夹着一条大狗,跳将出来,随之一荡,一脚蹬在侧旁的裂山根上,收了绳索,径直从一丈高的地方跳下。   这大汉就是张四爷,张四爷跳将下来,丢下黑风,将手一盘,收了三爪钩,再往上一甩,抓住裂山根,大叫道:“周先生!跳!”   只见一个消瘦的身影在空中翻了个身,凭空抓住了绳索,在空中滴溜一转,拉得绳索一沉,再往下跳,已不足一丈,平安落地。   这样不顾一切跳下来的人,一共十三人,就是张四爷、周先生和钩子兵。   张四爷、周先生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把人收拢,就听黑风汪汪汪兴奋异常地大叫,向着空地八个石壶跑来。   张四爷他们扭头一看,也是愣了,八个石壶中央,正站着几个男女青年,同样打量着他们。   张四爷沉声道:“冤家路窄!终于碰面了!”   火小邪他们看到张四爷等人从高空跳下,都是严阵以待。等到张四爷他们全部下来,火小邪仔细一看,低声自言自语道:“张四爷?”   潘子同样低声说道:“火小邪,是张四爷和周先生!”   张四爷这个人,火小邪本是极恨的,但在山西时,张四爷、周先生被水家逼得几乎走投无路,在破庙中偶遇,听了周先生一番讲述,才觉得张四爷的身世也很可怜,火小邪他们四个小兄弟伙同黑三鞭偷了张四爷的性命之物玲珑镜,逼得张四爷浪迹天涯追寻,实在是不应该。所以火小邪对张四爷此人,已无太多记恨。   今日在这里碰面,避无可避,火小邪不禁百感交集,奉天发生的一切几乎就在眼前。   张四爷、周先生他们惊魂未定,见此地已有几人,反而一下子认不出火小邪他们。眼看刚刚逃过木媻疯狂的袭击,来到暂时安全之处,却碰到等候在此的几个人,黑风又兴冲冲地跑过去相认,张四爷立即断定,必是黑风和自己一直追觅的贼人!张四爷、周先生不敢大意,厉喝几声,唤了钩子兵聚过来,布下攻守兼备的阵势,与火小邪他们呈对峙之态。   黑风哪里管这些,它苦苦寻找火小邪、潘子等人,终于得见,高兴得忘乎所以,汪汪大叫着笔直冲到火小邪近前。   火小邪一眼便认出是黑风,心头一乐,叫道:“黑风!”   黑风已经跑至,双足站立,两个大爪子搭上火小邪的肩头,大舌头伸出呼哧呼哧在火小邪脸上乱舔一气。火小邪叫道:“黑风,别舔别舔!”   潘子也高兴地叫道:“黑风,你这家伙!”   黑风一扭头见了潘子,松了火小邪,又扑过来与潘子玩闹,大尾巴摆得如同风扇一般,呼呼生风。   张四爷这边看着,低骂一句:“三嚼子这个白眼狼!可是我从小养大了你!”   周先生说道:“张四爷,黑风靠近的那两个小子眼熟的很啊!你记不记得我们在山西?”   张四爷定睛一看,也认出了火小邪和潘子,喃喃道:“火小邪?潘子?怎么是他们?他们不是火家人。那他们身旁站着的三男一女是谁?躺在地上的女子又是谁?”   周先生说道:“如果只是火小邪、潘子,还不是问题,可剩下的这几人大意不得!特别是那个英俊的男子和穿翠绿衣服,齐耳短发的丫头,绝不是普通人。”周先生说的正是田问、林婉。   这边黑风和火小邪、潘子亲热一番,又去向乔大、乔二、田问、林婉问好,虽说没有扑上去乱舔,却也粘粘乎乎地赖在脚边,不住乱蹭大家的腿脚。   林婉摸了摸黑风的脑袋,说道:“黑风,乖狗狗,我知道如果是你,一定会找到我们的。”   田问咧嘴轻笑一声,一言不发。乔大、乔二则蹲在黑风身边,叫嚷道:“黑风,让我们抱一抱!”   张四爷大吼道:“三嚼子,滚回来!你好大的胆子!”   黑风听了张四爷的叫唤,回头看了一眼,颇为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跑回去。   潘子拍了拍黑风的脑袋,说道:“黑风,你不用回去,你爹我罩着你。”说着潘子上前一步,冲着张四爷他们大叫道:“来人可是张四爷、周先生?我是潘子,我们在山西见过一面,你们可记得我?”   张四爷沉声道:“小子,我记得你!你身旁的可是火小邪?”   潘子答道:“就是火小邪,喂,张四爷,周先生,我们好几年没见了啊,没想到在这里碰面了!敢情你们一直跟着我们哪?”   张四爷叫道:“呵呵,你们能来,我们当然也能来。火小邪、潘子,你们身旁的那几位朋友是谁?通报名号!”   潘子低骂一声:“这个张四爷还是三年前山西那副高人一等的臭模样!懒得和你计较。”   潘子骂归骂,还是一脸笑意,指着乔大、乔二说道:“这两个棒槌,一个叫乔大脑袋,一个叫乔二爪子,你们也许见过,他们是东北四大盗中的两位,现在是我和火小邪的徒弟!棒槌们,还不问好!”   周先生一愣,低声道:“什么?乔大、乔二?这两人名头可不小,是他们的徒弟?”   张四爷也是纳闷,眉头紧锁。   乔大、乔二抱拳傻笑,冲着张四爷他们嚷道:“张四爷、周先生,久仰大名了啊,哈哈哈!”   潘子继续介绍道:“这位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才高八斗,料事如神,表情木讷,不苟言笑的俊男,名叫田问!”潘子这样贫嘴,也不知是夸还是损。   田问毫无表情,只是略一抱拳,依旧站的笔直。   张四爷问周先生:“田问?周先生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周先生说道:“没有。此人恐怕是这些人里最厉害的,以田字为姓,为土行姓氏。”   潘子继续张牙舞爪的介绍道:“张四爷、周先生,下面隆重介绍我身边的这位千娇百媚、倾国倾城、美艳不可方物、温柔善良体贴、聪明贤惠端庄的美女!她叫林婉!树林的林,委婉的婉!”   林婉轻笑道:“潘子,你真会瞎说。”   林婉略上前一步,盈盈一拜,说道:“小女子林婉,见过张四爷、周先生!早就听闻御风神捕的威名,今日一见,不胜荣幸。”   张四爷、周先生对林婉这个女子,倒有几分喜欢,两人对视一眼,反而更觉得纳闷。   周先生低声道:“姓林?这是木行的姓氏。”   张四爷说道:“如果潘子这小子说的是真的,这几个人倒不像火家的贼人,这个事情有些蹊跷了。”   张四爷说是这么说,目光还是盯着躺在地上的水媚儿,高声道:“几位朋友,幸会了!最后再问一句,躺在地上的女子是谁?”   潘子换出一副沉重的表情,说道:“她是我们的伙伴,叫水媚儿,中了毒,还没有苏醒。”   周先生低声道:“水媚儿?这该是水行了。”   张四爷叫道:“就你们几个人吗?这里还有没有别人?”   潘子答道:“除了我们,还能有谁啊?张四爷,咱们算是熟人,既然我们碰面了,别这么严肃行不?坐下来聊一聊你们刚才碰见什么事情,如何啊?放心放心,我们不想打架,你们肯定也不想吧!”   张四爷低念道:“这个叫潘子的臭小子,油嘴滑舌,一副贼人嘴脸,难以信他。”   周先生同样低声道:“我们现在处于未知的境地,他们这些人显然比我们熟悉这里的情况。先不管信不信他说的,我们先稳守阵法,他们不动手,我们也不要妄动,该告诉他们的,我们不妨直说。”   张四爷轻轻点头,赞同了周先生的说法,抬头喊道:“暂且信你们一次!但你们不要过来,我们也不过去!彼此相安无事!”   这边林婉再上前一步,脆声道:“张四爷、周先生,你们在外面碰见什么了?可否详细告知?”   张四爷哼道:“外面有无数发疯的藤蔓追赶着我们,要夺我们的性命,我们一路逃离,便到了这里!”   林婉啊了一声,又问:“你们可是触动了什么怪异的事物?比如一个如同蚕茧似的藤球?”   张四爷低声与周先生说道:“这个姓林的丫头,知道的不少啊。”   周先生点头道:“他们走在我们前面,此地又是木旺之地,这丫头姓林,只怕与这里关系颇大。依我看,他们绝对不是故意在这里等我们,而是一直困在此地,不知出路。”   张四爷对林婉喊道:“姑娘!你说得一点不错!就是因为我们不慎触动了一个藤蔓绕成的发光圆球,才会引起藤蔓追人的怪事。姑娘,你既然能猜到,能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吗?”   林婉呀了一声,环视火小邪、潘子、田问等人一眼,说道:“是木媻!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现在我们寸步难行,如果解不开青蔓桡虚宫的八壶药阵,哪里也去不了了。”   火小邪侧头一望,墙壁上无数藤蔓的尖端还在不断探出,密密麻麻如同蠕虫一般,只是一探出头,就会缩了回去。火小邪担心道:“木媻会攻进这里吗?”   林婉说道:“我也说不准,但木媻的威力之大,我们木家的木蛊寨都能陷落,这里恐怕同样是撑不住多久。”   林婉对张四爷他们喊道:“张四爷、周先生,到底怎么回事,我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这里暂时还算安全,但不知道能支撑多久。我们不会为难你们,希望你们也不要乱跑乱动,如果我能找到出路,我们还都有活命的机会。”   潘子凑到林婉身边,低语道:“林婉,那个周先生还行,可那个张四爷就有些霸道了。他们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占我们的便宜,敢情把我们当贼抓,当傻子玩呢!他们追到这里,还把木媻惹火了,惹了个大麻烦给我们,我们还给他们擦屁股?不是我疑神疑鬼的啊,我觉得林婉你使点什么迷药,把他们全部麻翻掉,再把他们全部绑成粽子,系成一串,省得他们乱来。”潘子一扭头,对火小邪说道,“火小邪,你觉得我想的对不对?”   火小邪说道:“张四爷、周先生、钩子兵,都是厉害的角色,火家的堂主都不愿轻易与他们冲突。我看他们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结阵了,轻易不会让我们靠近。钩子兵擅长远攻,不容易近身,万一林婉不成功,让他们察觉,打起来了,我倒不怕,就是水媚儿还没醒,若伤了我们自己人,就划不来了。田问大哥,你看呢?”   田问沉声道:“不宜冲突。”   张四爷、周先生同样简单商量了一番是不是要提前发难,得出的结论与田问一致,张四爷喊道:“火小邪、潘子,几位朋友,虽说你们是贼,我是抓贼的,但火小邪、潘子在山西救过我们一次,算得上有点交情,只要你们不暗算我们,我们也绝不动你们分毫,彼此可以相安无事,一同想办法离开这里。我奉天张四,一向说话是一言九鼎,承诺只要说出,驷马难追!火小邪,我知道你也是个守信重诺之人,你来代表他们回答,可否如此!”   火小邪微微一愣,转头看向大家,田问、林婉都投来赞同的目光,潘子虽说不太乐意,但也低声哼哼道:“我听你的。”   火小邪念了声好,对张四爷说道:“张四爷,那就依你的办,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张四爷哈哈笑道:“好!痛快!火小邪,若不是我们在这种不尴不尬的地方见面,我倒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与你好好地喝上几杯。”   双方都应了,达成互不侵犯的协议,稍微放松了一些,两群人彼此相隔四丈,都坐下休息。一个钩子兵摔成重伤,一条腿已经废了,钩渐上前,一块块骨头捏正,再上夹棍系紧,这钩子兵强悍,紧咬着牙关强忍,一声不吭。   张四爷一点人数,长叹一声,进到青蔓桡虚宫的钩子兵有二十二人,眼下算上重伤的,只剩下十三人了,死伤过半,还是败在莫名的植物藤蔓袭击之下,又能怪得了谁?钩子兵们无不神伤,死的人中不乏亲生兄弟的,几个钩子兵忍不住,偷偷地抹泪。   张四爷、周先生心如刀绞,反而一句彼此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和钩子兵一起默哀许久,才算慢慢回过劲来。黑风听不到张四爷叫唤它,就一直待在火小邪那边,乐不知返。也难怪黑风更加喜欢火小邪他们,火小邪将黑风当伙伴一样看待,黑风在净火谷的三年,天天开心,自由自在,不用撕咬伤人,不知比跟随张四爷、周先生快乐多少倍。   张四爷打量了火小邪几眼,并不想叫回黑风,只是对周先生低声道:“这个叫火小邪的小子,在奉天见到他的时候,还只是一个下五铃的小毛贼,一点都不入流。时隔几年,他的气势已有成名大盗之风,还能收东北四大盗中的乔大、乔二为弟子,真是刮目相看啊!如果他立誓再不当贼,我倒有心思让他加入御风神捕。”   周先生说道:“火小邪从我们初见,就觉得他不简单。他在山西被火家逐出,与那个广东道上神秘异常的甲丁乙为伍,想必这几年颇多奇遇,贼术精进。我也有意吸纳他成为御风神捕,可全看他的想法了。”   张四爷说道:“他们几个人中,火小邪尽管颇有威望,但领头的好像不是他,而是叫田问的那个小子。周先生,你看他们会是什么人?会是五行贼王的人吗?”   周先生说道:“我看就是。田问是土家,林婉是木家,昏迷的那个水媚儿是水家,火小邪不是火家人,但气质胜似火家人,至于那个潘子,十足一个奸商嘴脸,可能是金家。呵呵,这样一看,这里可是五行贼人齐聚了!只不过,这些人看着年纪尚小,不像是五行世家中贼王级别的人物。”   张四爷哼道:“那也怪了,这五个人怎么凑在一块,来这个地宫盗鼎?莫非是贼王们默许纵容?或者另有阴谋?”   张四爷和火小邪他们分坐两旁,并不互相问话,气氛颇为凝重。   而林婉重新取了石壶中的液体,加快速度尝味,就这样过了约有小半个时辰,仍然不得其解。   田问不住观望四周,也显出几分焦虑,在林婉略有停顿之时,田问沉声问道:“如何了?”   林婉秀眉紧锁,低声道:“现在只能确定人血为一剂主味!但普通的血液绝对不行,青蔓桡虚宫变异颇巨,诸多因素都要考虑,太难了!”   火小邪接着问道:“如果木媻攻进来,我们紧守在此,能守住多久?”   林婉说道:“木媻发作起来的厉害之处,连木家人也不清楚,要是木媻能化开裂山根主脉的灵障功进来,这种威力,我们就算把张四爷他们集结在此,也是守无可守。”   火小邪说道:“那我们在引发一次瘴气,会不会有效?”   林婉说道:“我想过这个问题,但木媻显然是寄生于裂山根之上,瘴气来了,我们势必全部昏厥,而能不能伤害到木媻,就难说了!所以不能乱试!”   这下火小邪也没有了办法,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林婉破解出八壶药阵所缺药剂上了。   林婉说道:“不要问了!我继续,你们不要与我说话,以免我分心。”   众人知道此事重大,都点头应了,心里都有几分沉重。   张四爷、周先生看到林婉端坐在地,神情严肃地不断吸吮手指,火小邪他们静坐四周,不发一言,也猜到林婉是在想办法。张四爷他们领教过木媻的厉害,眼下四周被藤蔓层层围住,性命全在林婉手中,也不敢大声喧哗,唯恐打扰了林婉。   空地中一片寂静,只听得外围藤蔓移动的沙沙沙声不绝,很是骇人。   火小邪一直打量着外界的动静,他耳聪目明,细微的声响变化也能感知。火小邪听着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沙沙声居然在慢慢降低,好像藤蔓的移动开始变缓。   火小邪不敢大意,再听了几耳,能够确定此事,心头淡淡一喜,转头对田问低声道:“田问大哥,我听见沙沙声正在减小,好像藤蔓的侵入要停下来了。”   田问并无高兴的表情,低声道:“你继续。”   火小邪嗯了一声,继续聆听,沙沙声减低的速度越来越快,骤然之间,一切归于静默,连不断从墙壁空隙中探入的藤蔓动作,也都完全停了下来。   这沙沙声完全一停,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连张四爷、周先生都彼此对望一眼,低声疑道:“停了?莫非我们安全了?”   林婉手中一顿,也抬起头来,低念道:“木媻不动了?”   火小邪喜道:“真的没有声音了!是不是木媻进不来这里,就放弃了?”   林婉反而愁道:“不会这么容易,植物的耐心和韧劲,是所有生物中最强的,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我感觉很不妙……”   火小邪说道:“可是连藤蔓都不动了啊,我们……”火小邪刚说到这里,就听到耳边飘来隐隐的嘤嘤声,似乎从远到近,飞快地赶来。   火小邪眼睛瞪圆,叫道:“有嘤嘤的声音从远处来了!”话刚说完,潘子也叫道:“是!是!是嘤嘤嘤嘤的声音!好难听!”   嘤嘤声越来越大,很快就所有人都能听得见。   张四爷、周先生、钩子兵们一听到这个声音,全身汗毛倒竖,纷纷拿出利刀,站了起来。   林婉惊声道:“是木媻的主灵过来了!”   嘤嘤声几乎震耳欲聋,把这个空间填得满满的,数道白色的光芒从墙壁裂山根的缝隙中射入,一团几人高矮的模糊光球已经来到了墙外。这团光球好像一只怪兽的独眼,正从缝隙中窥探着空地里的猎物。   火小邪后背冰凉,若是有形有质的东西,他都不怕,可来到这里的东西,只是一大团光,不免让人恐惧异常。   黑风低吠几声,爪子将地面抓得嘎嘎作响,居然叫都叫不出来了。   众人看着这团光球,谁也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人人手心额头全是冷汗。   这团光球沿着墙壁外缓缓移动,似乎在寻找可乘之机,嘤嘤声忽大忽小,又似在沉重喘息。光球游走了片刻,突然骤然间缩小,消失无形,嘤嘤声也戛然而止。   火小邪豆大的汗珠滚落脸颊,低声道:“不见了……”   林婉颤声道:“不是不见了,可能是……”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藤蔓移动的暴响声冲天而起,只见无数的藤蔓如同洪水泛滥一般,从光球消失之处疯狂地涌出。这势头如此强劲,卷起一股烈风,咧咧作响,几乎吹得人站立不稳。   林婉惊声道:“木媻冲破了主脉灵障,千万不要离开八壶中央!”   无数藤蔓冲入空地,在空中直摔下来,许多便瞬间枯燥不动了,但还有更多藤蔓借势涌入,组成墙壁的粗大裂山根不断被抽干,变得细小脆弱,根根断裂,最后被完全冲毁,从上到下形成一个数丈宽的大洞,让更多的藤蔓疯狂涌入。   只不过眨了几眼的时间,这个空地的三成便已被藤蔓占满。木媻绝不罢休,继续催动藤蔓涌入,那些藤蔓如同一道蠕动着的巨浪,向着火小邪他们压来。   张四爷、周先生他们还是奋力切割靠近的藤蔓,可这样庞大的藤蔓数量,人力切割如同杯水车薪。张四爷、周先生、钩子兵们只能且战且退,已是形式险恶,稍有迟缓,就会被卷入腾海之中。   林婉见状,高声叫道:“张四爷!你们到我们这里来!快点!”   张四爷一听,想也没想,立即高叫撤退,带着钩子兵死命向火小邪他们跑来。   张四爷面色惨白,一进八壶中央就喊道:“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吗?”   林婉高声道:“生死由天定!整个地宫中,只有这八个石壶中央最为安全了!”   张四爷扫了一眼,目光落在水媚儿脸上,愣了一愣,正想说话,藤蔓的海洋已经席卷而至,哪里还能让人细想。这片藤海碰到了八个石壶外围,便哗地一下分开,如同碰到了无形无质的高墙。藤蔓绕过了八壶中央,分向两边,转眼就把石壶紧紧围住。   田问低喝一声,脚下猛踩,用力之大,竟把方砖踹裂。田问也不言语,身子一伏,搬起方砖,手中亮出两把形状如弯月的利器,向下直插,嘎嘎划得土石作响,双臂如同车轮一样旋转起伏,往下挖掘。   田问大喝一声:“帮我挖!”   火小邪他们会意,张四爷更是齐头并进,一群人围拢过来,各显其能,拼命扩大地面挖掘的范围,帮着田问清理土石。田问位于正中,简直像一只陀螺,手侧卷出砂石无数,直往地下钻去,如果地下不是坚硬的砂石混合,仅仅是松软的泥土,田问这种速度,一盏茶的时间,足能钻入地下数米深。众人看田问如此神勇,无不抡圆了膀子干活,面对生死之际,还有什么恩怨抹不开的。   林婉默默看着石壶外围的藤蔓海洋,反而淡然道:“我们走不掉了,挖到哪里也没有用,这种威势,八壶一破,青蔓桡虚宫就全部被木媻控制。”   火小邪拼命挖掘,听林婉这种类似放弃的话,叫道:“林婉!你不要灰心!我们挖下去,说不定还有生路!”   林婉温柔一笑,说道:“大家加油吧!小女子力气不够,帮不上你们了。”林婉转过身,不再看着大家,低语道:“如果我死在这里,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啊,它来了……”   林婉刚说着,就见几股藤蔓贴着地面滚入,快如闪电一般将林婉双腿卷住,将林婉扯倒在地,将林婉向外拽去。林婉毫不反抗,任由藤蔓拖拽,高声道:“火小邪,来生再见!”   火小邪一回头,林婉正看着自己,脸上满是幸福的微笑,被拖入藤海中不见。火小邪大叫一声林婉,追上几步,哪里还来得及施救。   而火小邪脚下一痒,一股大力卷住脚踝,狠狠拽他。火小邪低头一看,乃是十多根藤蔓绕住了双腿,正在使劲拖他出去。火小邪狂叫一声,挥刀将藤蔓斩断,大叫道:“大家小心,藤蔓从地下涌进来了!”说着,跑到水媚儿身旁,想把水媚儿拖到中央,可还未扶起,又有藤蔓袭来,将火小邪腿脚缠住,火小邪挥刀猛切之际,眼见着水媚儿让一股藤蔓缠住腰间,拽了出去。火小邪想上前救,但又被几股藤蔓阻挡,只能向后退去。   “啊!啊!啊!”惨叫连连,几个钩子兵已经眼睁睁地被拽出了石壶中央,更多的藤蔓从地面成股成股地漫入,众人无法挖掘,纷纷闪躲,用刀猛砍。可地面几乎瞬间就布满不断翻滚蠕动着的藤蔓,已是难有下脚之处。   田问身形如电,几乎是贴着地面一般不住砍切,所过之处,藤蔓都是应声而断,倒是救下几人。可田问再勇猛,面对越集越厚的藤蔓,他也仅能暂时自保。   “火师父、潘师父,徒弟无能,你们一定要活下去。”火小邪扭头一看,乔大、乔二几乎是半吊在空中,被藤蔓拽出,没入藤海中不见。   火小邪惨叫一声:“乔大、乔二!”手舞猎炎刀,密不透风,可又能怎么办呢,前进不了半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消失。   “火小邪,咱下辈子再当兄弟!”潘子的叫声随即传来,火小邪侧头一看,潘子全身都被缠满了藤蔓,就从火小邪眼前二步远的地方滑过。火小邪啊的一声怒吼,奋力冲出一步,想拽住潘子的头发,却没能拽住,反而让一股藤蔓盘上手腕。   火小邪斩断手臂上的藤蔓,再看潘子,已经不见了。   潘子消失的方向,黑风的叫声依稀从藤海中传来,只是叫了四五声,便沉寂下去。   转眼间失去了自己最亲密的几个伙伴,火小邪心如刀割,胸口发甜,几乎要喷出一口鲜血,眼睛都红了,狂吼着乱砍乱切。   张四爷、周先生他们那边同样凄惨,潘子消失的时候,仅剩张四爷、钩渐二人死命挣扎,周先生已经不见了。张四爷喊道:“钩渐!是我害死了兄弟们!”   钩渐大笑道:“张四爷,兄弟们都死在一起,也是痛快啊!”   张四爷哈哈大笑,放弃了抵抗,两行浊泪奔涌而出,喊道:“周娇我的妻啊!我随你来了!”   张四爷一放弃抵抗,立即就被拽走,钩渐泪流满面,垂下双手,眨眼便同样被藤蔓拽走了。   眼下只剩田问、火小邪两人苦苦挣扎,火小邪逐渐力竭,头昏眼花,手脚酸麻,而藤蔓毫无停止的迹象。更何况,被斩断的藤蔓中,有一股子酸味涌出,让自己越发迟钝,显然藤蔓的酸味有毒。   火小邪再也挥舞不动手中刀,跪倒在地,眼前一阵阵发黑,该死的藤蔓不失时机涌上,立即将火小邪的双腿一层层的缠了个结实,把他拽倒在地,拖着便走。   火小邪勉强抬头,看田问还独自一人拼力挣扎,但也跌跌撞撞,已是油尽灯枯。火小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奋力叫道:“田问大哥,我没能帮你拿到鼎!对不起啊!”   田问被困着寸步难行,只能向火小邪投来抱歉的眼光,喝道:“是我,对不起!”   火小邪呵呵一笑,再也无力挣扎,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黑暗中,火小邪朦朦胧胧睁开双眼,四周一片漆黑,整个人似乎漂浮在虚无的空间,有一道淡淡光芒从前方射来,似乎指引着火小邪的方向。   火小邪喃喃道:“我死了吗?那道光芒里,是黄泉了吧,既然死了,就走吧,兄弟们都在等着我呢。”   火小邪这么想着,人也自动地向着光芒而去,没入其中。   眼前光芒更亮,晃得火小邪睁不开眼睛,火小邪伸手略略一挡,才算适应了过来,眼前光线渐暗,但景物仍是朦胧。隐约间,火小邪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说话,引着他向前走去。   景物越来越清晰,最后完全看清的时候,火小邪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分明站在青云客栈的大堂中,前方有一男一女坐在桌边,正在说话。而那两人,竟是自己和林婉。   火小邪目瞪口呆,眼前的景象亦真亦幻,毫无道理可言。火小邪盯紧了坐在桌边的林婉和另一个自己,慢慢走近,一直走到近前,而他们却似乎一点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只是自顾自地说话。   火小邪既不敢说话,也不敢伸手去触摸,痴痴呆呆地站在一旁听着。只听林婉轻声道:“火小邪,你和水王的千金水妖儿很熟吗?怎么突然叫起她的名字?”   “火小邪”眉头紧皱,一句话脱口而出:“她是我的妻子。”   火小邪心中一震,水妖儿是自己妻子的事情,他忌讳颇深,绝不会轻易说出,怎么这个自己张口就说?   火小邪怒上心头,暗骂道:“肯定是阴间的妖魔在蛊惑我!”顿时一掌向“火小邪”击去,谁知拳头从“火小邪”脑袋里穿过,如同击中了空气。   火小邪收回拳头,骂道:“幻象,都是幻象!”   桌边的“火小邪”、林婉根本不受打扰,依旧轻声交谈,两人说着说着,已经谈到了水妖儿所患的是裂心散魂症。林婉讲得详细,比在青蔓桡虚宫中的只言片语清楚了许多。   火小邪翻然醒悟,暗念道:“裂心散魂症?对了!这不是幻象,这难道是我失去的记忆?”   火小邪静下心来,老老实实地站在桌边聆听,桌边的自己和林婉讲了水王流川,讲了郑则道水火双生等等之事,全是火小邪从不记得的。火小邪更加相信,这就是自己失去的一段记忆,甚至连这件事发生的时间,都渐渐回想起来,乃是离开安河镇之后才发生的。   林婉说道:“火小邪,你会怎么样做?”   “水妖儿再也不是我的妻子,我和她再无一点关系,从此当个陌路人。”“火小邪”沉沉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喝道,“痛快!”   林婉又给“火小邪”倒上一杯,柔声道:“如果你烦闷得很,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我会替你保密的。”   “火小邪”抬头看着林婉,痴痴苦苦的一笑,再饮一杯,说道:“林婉姑娘,你知道我梦见的是什么吗?和你有关,我告诉你吧。”   “火小邪”便慢慢把睡梦中水妖儿质问他是否喜欢林婉的事情讲了,林婉默默听完,才淡淡一笑,给火小邪倒满一杯,说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火小邪,你可否告诉我你的真心话,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呢?”   “火小邪”抬头与林婉对视,脸涨得通红,欲言又止,突然把杯中酒一口喝了,说道:“喜欢!我在王家大院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我这样说,你一定觉得我愧对水妖儿,但我不想骗你,我不知道我今天是怎么了,就是忍不住地想把心里话说出来!”   林婉柔声道:“不要紧,说出来就好!你说你喜欢我,我也很高兴啊。火小邪,如果我和水妖儿比,你更喜欢谁一些呢?”   “火小邪”直勾勾地看着林婉,模样已不似平常,不断眨眼吞咽,脸颊嘴角微微抽动,说道:“水妖儿我是爱她敬她畏惧她,她和我在一起,我总觉得抬不起头来,总觉得她比我强了太多,她骨子里是瞧不起我。而你不同,我一想到你,就喜欢得要发狂,恨不得抱住你亲你吻你,让你时刻不要离开我。我,我今天是怎么了,你不要生气!”   站在一旁看戏的火小邪羞得简直想钻进地缝中去,他万万都不曾想过,自己曾经对林婉说过这么放肆的话。火小邪忍无可忍,大骂一声:“王八蛋你给我住嘴!我杀了你!”说着直扑上去,双拳向“火小邪”脑袋上乱砸,可毫无用处,只是在击打空气。   火小邪挥了数拳,就觉得头重脚轻,全身酸疼,跪倒在地。火小邪仍旧骂道:“这不是我!这不是我!你闭嘴啊,闭嘴!”   桌边的“火小邪”、林婉依旧如故,继续交谈。   林婉柔声道:“我不会生气的,我真的很高兴的。”说着伸出小手,一把将“火小邪”的手抓住,“火小邪”全身一震,却缩不回手,任凭林婉抓着。   林婉说道:“那你现在想抱我亲我吻我吗?”   “火小邪”颤抖不已,说不出话。   林婉站起身来,走到“火小邪”身旁。“火小邪”惊的站起,连连摆手,说道:“不行不行,林婉你干什么。”   林婉上前一步,靠在“火小邪”怀中,柔声道:“我也喜欢你啊,你喜欢就抱着我吧,不要抗拒自己的心思了。”   “火小邪”全身不住颤抖,却慢慢收紧了双臂,摸上了林婉的细腰。接着突然一使劲,将林婉紧紧搂在怀中。   林婉抬起头,双目含情,脸上飞起两朵红晕,更是美艳照人。林婉慢慢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眨动着,樱唇微启,吹气如兰,说道:“火小邪,吻我。”   “火小邪”如同着魔一般,低头向林婉吻去。   一旁跪在地上的火小邪失声惊叫:“不!你不能这样!王八蛋!你疯了吗?”   可一切都晚了,“火小邪”和林婉紧紧地拥吻在一起,几乎融为一体。   就在这份无边春色中,不知多了多久,“火小邪”身子一软,松开了林婉,一骨碌跌倒在地,半睁着双眼,眼神中又是甜蜜又是惊慌,可整个人难动分毫。   火小邪见状,从羞愧中顿时清醒过来,他明显地感觉到,“火小邪”正处在半昏半醒的状态。火小邪暗念道:“林婉对我施毒了?”   林婉不住娇喘,轻咬自己的嘴唇,满面红润盛如桃花,低头看着躺倒在地的“火小邪”,轻喘道:“你的吻好热,差点让我下不了手,对不起啊火小邪,我也不想这样。”   林婉蹲下身去,摸了摸“火小邪”颈部的脉搏,说道:“刚刚好!”说着将“火小邪”摆平,揭开“火小邪”的胸前衣衫,露出他厚实的胸膛。林婉脸上又是一阵红晕泛起,轻轻啊了一声,但她手却不停,二指按在“火小邪”的心脏部位,稍微一捻,便松开了手。   火小邪已经走到跟前,只见自己胸前贴上了一片六角形的冰花,正往皮肤里渗透。   林婉侧坐在“火小邪”身旁,端详着他的面孔,低声道:“火小邪,我知道你能听到,意识也还清楚,你一定在恨我骂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唉,我说与你听吧,你明天一早起来,会忘掉这一切的。”   林婉大眼睛闪了闪,一行清泪流出,脆弱的如同一株小草。   林婉拭去眼泪,说道:“我们木家的女子,从小就服食各种毒物,尝便百草千味。特别是我,我爹爹对我期望甚高,所以我比一般的木家女子服用了更多毒剂,已能达成药身辨德的程度,比寻常木家女子更甚……算我在内,由于木家女子体内积累的毒素太多,到了十七八岁的时候,必须做几剂人饵服用,才能保命十五年……这是木家人的最高机密,天下没有多少人知道……再说人饵,即是中了木家饵降之人的鲜血,而且是年纪不能超过二十八岁的青壮年男子,属命中火、土、金、水旺盛之人,不是随便哪个男人都可以的。饵降种在人身上的时机,必须是情欲难抑之时,所以我只好这样对你……而当了人饵之人,并无特异的感觉,施降之人,则需要一直跟着人饵,因为人饵随时都会成熟,少则二三天,多则数月,若错过了时机,人饵就会无效,很是麻烦。人饵成熟后,从人身上取下鲜血服用,此人少则会减十五年阳寿,重则当时毙命……所谓木家魔女放荡,四处勾搭男子,人尽可夫,取人阳精,多是因为此事,有的木家女子也很过分,以采炼人饵为乐,木家一直都是严惩不贷的……火小邪,你知道吗?当我知道我必须要做这一切才能活命,我差点自寻短见,可我爹爹含辛茹苦把我养大,我若是死了,又怎能对得起我那苦命的爹爹?我不愿伤人害人,拉住我爹爹多次钻研,终于让我找到了一个好办法,就是把饵降下到田问这种五行世家的高手身上,这样我只用一剂,便能多活十年,而且田问只减五年阳寿,绝不会致命。五行世家的高手中,能符合这种条件的少之又少,田问乃是最佳人选,可我与田问往来,他根本不为所动,从不给我一丝机会。直到我在三宝镇遇见了你火小邪……我知道你比田问更适合当我的人饵,你体质奇特,火性既纯又烈,既静又狂,说是邪火之身,又略有差别,若是成功,你不仅不减阳寿,我还能续命十五年。但是因为你体质太怪,有不可预料的因素存在,你中了饵降之后,会不会因此死了,我不得而知,这让我犹豫了很久很久,一直不愿对你动手……火小邪,你骂我也好,恨我也好,我不想骗你的感情,当你吻我的时候,我一样是真心实意的,对不起火小邪,我不愿伤害别人,却伤害了你,我不愿许多人为我所累,却让你一人承担。我以为我知晓了人间丑恶,自己就能冰清玉洁,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也是这世间最自私最邪恶的女人,是个彻头彻尾的魔女。”   林婉说完,低头深深看着“火小邪”,泪光荡漾,晶莹的泪珠嘀嗒嘀嗒滴在“火小邪”脸上。   林婉仔细地擦去滴在“火小邪”脸上的泪珠,收起哀伤,勉强笑了笑,说道:“火小邪,饵降有时候会有副作用,你我可能会突然间心意相通,但你不会明白为什么的,你只会当作幻觉……唉,我不该和你说这么多,但我不说出来给你听,我又会很难受。火小邪,你不会记得,这段记忆会锁在脑海的最深处,今生今世都不会想起的。”   站在一旁听林婉讲述的火小邪,此时真是感慨万千,很多林婉的事情一下子想明白了,原来他陪着田问一起来盗鼎,竟有这番深意。   “火小邪”胸前的六角冰花已经消失不见,林婉为“火小邪”整理好衣服,柔声道:“睡吧,睡吧。”   火小邪正想上前一步,却发现黑暗涌来,与林婉的距离瞬间拉远,景象也模糊起来,只在一片微光中,还能看到林婉秀美的面容。微光很快暗下去,什么都看不到了,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火小邪不知该往何处去,大叫道:“我在哪里?有没有人?”   随着火小邪的叫声,忽然四周一起变亮,黑暗迅速的收拢到火小邪脚下。   火小邪吓得一退,再看四周,他居然站在一间茅草房前的院子里,有淡淡的清香从茅草房里飘出,虽说简陋,庭院墙壁、窗台房檐,几乎一尘不染。院内种着一小块绿地,长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盛开如手掌大小,让人喜爱。院外绿树成荫,不乏高达百丈的巨木,顶天立地一般,雀鸟叽叽喳喳在院外枝头鸣叫个不停,很是动听。   火小邪转了一圈,这里又是哪里?没有一丁点的印象。   “吱呀”院门一响,门被推开,一个齐耳短发的俏丽女子推门而入,一进来就脆生生叫道:“爹!我回来了!”   火小邪低唤一声:“林婉……”   林婉根本看不到火小邪,与他擦身而过,直往里走。   火小邪意识到这仍然在记忆之中,只是为何看不到自己?难道这是林婉的记忆不成?   火小邪不由自主尾随着林婉,向里走去,脚步根本不受控制。   茅屋里迎出一个消瘦的男子,穿着青色长袍,一见到林婉就赶忙跪倒在地,毕恭毕敬的问候道:“少主,你回来了!木王师傅在里面等你呢。”   火小邪一看,这个跪倒在门口迎接的男人,竟是火门三关十八贼中的一个,病罐子王孝先。这个病罐子本是一张病怏怏、苍白消瘦的脸,这个时候消瘦依旧,但脸上却有了几分血色。   林婉上前扶住病罐子,笑道:“王哥哥,不要一见到我就下跪,我吃不消呢。”   病罐子呵呵呵不好意思地笑了几声,爬起来说道:“少主千万不要这么说,我能进木家跟随木王师傅,是我三生有幸。我本应是个废人,跟了师傅才觉得今生再无遗憾,少主平易善良,但我不能丢了礼数,少主要是让我见到你不下跪请安,我真的办不到啊。”   林婉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病罐子让开路,恭恭敬敬请林婉入内,火小邪便跟在后面走入房间。   屋子不大,一厅两室,林婉进屋就熟悉地向一旁房间跑去,叫着:“爹!女儿回来了。”   内屋有清朗的笑声传出:“我的宝贝女儿,快进来。”   病罐子、林婉进了内屋,只见一张竹榻之上,盘腿坐着一个穿着翠青长袍的老者。这老者慈眉善目,头发花白,但梳的工整,留着三缕银亮的长髯,颇有仙风道骨的气质。他的肌肤平滑干爽,满面笑容时,目光清亮,在眼角略略有一些皱纹罢了。若不是他头发胡子是白色的,只看脸还看不出年纪。   林婉跑过去,唤了声爹,钻在老者的怀中,撒娇道:“爹爹,你想我了吗?”   这老者便是林婉的父亲,木王林木森。   木王抚摸着林婉的头发,一副慈爱的表情,说道:“当然想啊,爹爹我就你这一个宝贝女儿,能不想吗?”   “爹爹,你的腿好点了吗?”林婉坐起身,关切地问道。   木王轻轻捶了捶腿,笑道:“好多了,最近我已经能下床缓步行走,呵呵,这十多年的老毛病,痊愈已不可能,能下地走路都是老天开眼了。”   林婉撒娇道:“爹爹又这么说,我们不需要老天开眼,爹爹的腿病一定能治好的。”   木王笑道:“呵呵,我知道婉儿最心疼爹爹,爹爹没事的,这许多年了,腿脚不便也有好处,能让我安安静静地在这里炼丹养药,要是我活蹦乱跳了,又忍不住满世界钻山探谷的采药,没个当爹的样子。所以啊,我宁肯一直治不好。婉儿,你既然回来了,向你娘亲问个好。”   木王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晶莹透亮的瓷器,放在床头。   林婉退后一步,面向这个瓷瓶跪下。病罐子见状,也立即跪下,垂头肃穆。   林婉向着瓷瓶跪拜三次,说道:“娘亲,婉儿已经长大,能够出去闯荡游历了,娘亲要多多保佑婉儿。”   木王对瓷瓶柔声念道:“妻啊,你看到了吗?婉儿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她马上就要采炼人饵了,你一定要保佑她平安渡过此劫。”   木王收了瓷瓶,柔声道:“婉儿,坐到爹爹身边来。”   林婉乖巧的坐下,握住木王的手掌。   木王抬头对病罐子说道:“孝先,你去把那株四味雏菊端来。”   病罐子应了声是,快步离开。   木王对林婉柔声道:“婉儿,你在外游历,可遇见心仪的男子了?”   林婉羞道:“婉儿不知为何,再英俊的男子也无法让我心动,觉得外表都是一副臭皮囊罢了,偶尔见到几个像样的,稍稍接触一阵子,发现他们心里也是污秽得很。”   “真的吗?你不要骗我。”木王笑道。   “除了,除了,那个土家的田问,我有那么一点……可我却看不透他,他比一块石头还硬。他的确是人饵的好人选,可他说话从来不超过五个字,而且不睡觉,动不动就钻到地下不见了,我一点下饵降的机会都没有。”林婉说着,脸上飞起两朵红晕。   “嗯,这个田问我有所耳闻,他修习的方向是土家的发丘、御岭,能够同修两种,是土家罕见的人才,土性甚旺,能用他做你的人饵,再好不过。只是土家人对木家警惕心太强,千百年都是如此,田问这个样子,也不奇怪。婉儿,我明白你不想随便采炼人饵,但你毒发的日子渐渐临近,你在人选上也不要太固执了。”   “爹爹,婉儿明白的,我是爹爹唯一的亲人,我受再大的委屈,也会好好活下去的。爹爹,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呢,没有到不得已的时候,再给我一段时间吧,好不好嘛。”   “好!好!爹爹都依你。”   “谢谢爹!”林婉搂住木王的脖子,亲热一番。   火小邪如同一个幽灵一样傻站在一旁,见林婉和木王如此父女亲情,心中一阵阵酸楚,为何自己是个孤儿,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病罐子慢慢跨入,手中捧着一盆细小的植物,那植物长得也怪,茎叶细弱,遍体翠绿,在一支分叉上,长有一个拇指大小的血红色小果子。病罐子如果走得快了,稍有颤动,这个红色的小果子可能会掉落似的。   病罐子说道:“师傅、少主,四味雏菊拿来了。”   木王说道:“摆在我面前。”   病罐子小心翼翼摆上,退开一边。   火小邪看着这盆小小的植物,心中翻腾出一股子怪怪的感觉,好像那盆小植物,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似的。   林婉细细打量一番,轻轻啊了一声,抬头问道:“爹爹,这株四味雏菊竟能结果,怎么可能?”   木王说道:“我急急忙忙叫你回来,就是因为此事。你回来的刚好,这果实已经成熟了。婉儿啊,我要问你,你用的是谁的血?”   林婉说道:“是一个叫火小邪的,二年以前,火小邪在王家大院因我所累,被王兴的三姨太毒镖刺中,我帮他解了毒,顺便采了他的血。王全师哥帮我引的种,我以前没有太在意。”   “火小邪……”木王喃喃道,“一个不知名的小贼,体质却很独特啊。四味雏菊是我们研究如何破解你体内毒素之用,采过万千人的血液实验,十余年了,仅有这一株得到火小邪鲜血的雏菊结出果实。火小邪很可能是比田问更合适的人饵,有可能达到你的最高要求——不做阴阳交媾之事,不减人饵的阳寿,无生死风险,还能延缓你十五年寿命。”   林婉喜道:“真能如此吗?”   木王沉声道:“可能性极大,来,婉儿,你亲自把果实取下,封一枚饵降到果实中去,一切便知。”   林婉点头应了,伸出纤纤玉指,慢慢捏上这颗血红色的小果,另一只手从腰包里摸出一把小巧的银剪刀,将小果剪下。   火小邪在一旁看着,心脏如同提到嗓子眼,竟替林婉捏了一把汗。   林婉将小果摊在手中,向木王示意,木王伸出两指,悠悠道:“好,立即封入饵降!”   林婉屏心静气,两指按上小果,微微一捻,便有一片轻薄的六角形冰片敷在小果之上。   屋内安静异常,人都如同泥雕木刻一般,盯着林婉手中的小果,眼睛都不眨一样。   冰片渐渐消融似的,渗入到小果中。那枚小果的颜色渐渐淡去,最后呈一片淡青色。   木王声音都有些发颤,低声喜道:“好!很好!八成了!”   小果的淡青色稳了一稳,突然颜色再度加重,迅速的再泛起红色,啪的一声,这枚小果居然在林婉的手中爆开了,露出里面一片败絮似的灰瓤。   “唉!”木王沉沉一声叹,说道,“败在最后二成!可惜可惜了!”   林婉将爆裂的小果放回花盆中,用丝巾擦干净了手,问道:“火小邪的血还是不行啊?”   木王微微一笑,说道:“不是不行,是很行!火小邪的血液不同一般,能做到如此,很不简单了。天下难有十全十美之事,但有这八成,火小邪成为人饵,效应你来说已经足够了,比田问绝对更好。而且,你不用与他交媾,只需让他喜欢上你,激起他的情欲便可。”   林婉说道:“火小邪还是有风险?”   木王说道:“他会有二成的风险,但这已经很低很低了,就算有风险,也只是减他五年阳寿。婉儿,爹爹我要恭喜你!你找到了一个绝佳的人饵。呵呵呵!婉儿,你和爹爹我十多年的心血,没有白费啊。”   林婉说道:“二年前火小邪被火家逐出以后,听说与甲丁乙碰在一起,往南方去了,下落不明。要找到他,可能比较麻烦。”   木王倒是一愣,说道:“哎呀,光顾着高兴了,没想到还有这一茬,这个火小邪是个大活人,会到处走的,不是种在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随取随用。天天不出去,脑子也不好使了。”   林婉说道:“爹爹,就算能找到他,他这几年体质会不会变化,还说不好呢。必须观察一段时间才能确定。”   木王捋了捋胡子,满意地笑道:“婉儿现在比爹爹强多了,很好很好,等我死了以后,木王的位置就能传给你了!”   林婉勾住木王的胳膊,撒娇道:“爹爹,你瞎说什么啊。爹爹长命百岁,福寿安康,怎么能说到死呢。”   木王说道:“这有什么,人生在世,谁无一死?早做安排也好。你娘亲把木王的位置传给我,我传给我俩的宝贝女儿,若你娘亲还活着,她还是木王,也会这么安排的。你娘亲如果还活着,她见到你,不知会多开心,如果她还活着,如果……她还活着……她她她……”   木王声音逐渐低沉,说到最后竟哽咽起来,说不出话,顿时像老了二十岁。   林婉见状,眼角泪水翻滚,抱住木王胳膊,说道:“爹,你别说了。”   木王低声道:“孝先,你出去,把门关上。”   病罐子王孝先已是不声不响地,把眼睛都哭红了,他低声应了声是,退出房门,把门关好。   木王悠长地喘息一声,略为平静,说道:“婉儿,你现在面临的情况,和你娘何等的相似,爹爹我没有什么心愿,就希望你平安渡过此劫,切勿执拗。”   林婉说道:“爹,你放心,我一定会没事的。”   木王黯然道:“你娘当初,也是这么和我说的,可她直到最后,都不愿采炼人饵,宁肯毒发身亡,死在我的身边。所以,婉儿你听你爹爹我一句话,你为了我,也一定不要执拗……木家人一旦执拗起来,会忘了一切。”   林婉一扭身,跪在木王面前,哀声道:“爹,我娘亲到底怎么死的,请你告诉我吧。”   木王说道:“你这次回来,我已不想瞒你,你娘亲的死,就是因为我。”   “因为爹爹你,怎么可能!”   木王颤声说道:“你娘亲认识我的时候,她是十八岁,刚刚采炼完人饵,能活到三十三岁。我当时是一个云游天下的采药人,阴错阳差,和你娘亲一起困在深坑地穴之中,你娘亲因采炼人饵之事,心结难平,估计是受了巨大的打击,自责得无以复加,只想一死了之。而我为了脱离险境,想尽方法带着你娘逃生,期间无数险恶,九死一生,你娘救了我一命,我也救了你娘一命,花了三个月时间终于逃出,我和你娘已经彼此深爱,定下终身。我在你娘的引荐下,入了木家,从此神仙眷侣一般生活,乃是人生中最好的一段日子。但你娘是个心气颇高的奇女子,在她二十八岁时,木蛊寨被木媻占据,上一任木王损命在木蛊寨之中,为保木王之位不落在以采炼人饵为乐的艳青派手中,你娘胜了九场斗蛊,成了新的木王,木家各派都服了她。可是你娘当了木王之后二年,她想到三十三大限又至,又要采炼人饵,就必须和其他男人有肌肤之亲,行交媾之事,她绝不肯负我,执拗起来,宁死不愿再采炼人饵,我好话说尽,她却总是说没事没事,我一定不会有事,最后我说她若是死了,我也不能独活,她才好像有点犹豫。而你娘的本事比我大很多,我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偷偷治好自己不能生育的毛病,怀上了我们的孩子,就是你,婉儿。你娘生下你之后,已经时日无多,嘱咐我将你养大成才,并将木王之尊传给了我。我怀抱着不足半岁的你,亲眼看你娘毒发死在我眼前,你娘临死之前,还满意于她与我相识之后,从未辜负我半分,从一而终,就算死了也值得。她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啊……”   林婉满脸是泪,抱住木王哭道:“爹爹,我可怜的爹爹。”   木王抚着林婉的头发,继续说道:“我当了木王之后,芽青、苗青、艳青三派不肯服我,就是你三个姨娘,即是觉得我本事不够,又是恨你娘因我而死,所以处处与我作对,终于在你三岁的时候,逼得我与她们一较高下。你爹我虽说没你娘那么厉害,但真要打我也不怕她们,结果是文武斗、斗蛊这木宗三盗竞王,均赢了她们,折服木家,呵呵,赢是赢了,我仍算险中求胜,特别是斗蛊后遗症颇大,让我落得个双腿残疾。我不能走路也好,让我能够摆脱一切俗务,细心培养你成才。可我越是用心,越是害怕,随着你的长大,你的性格越来越像你娘,等到你十四岁时,你要求寻找不伤害人饵的办法,希望找到一个心爱的人,采一次人饵就行。你这个要求,让我几乎夜夜噩梦,却不敢强迫你说不行,你娘亲就是越逼得紧,越是执拗。于是我倾尽所有精力,以闭关炼药为名,躲在这里,日日夜夜研究饵降之术。希望天遂人愿,能顺应了你的心愿!眼下火小邪的血已经让我们有了八成胜算,与你的要求几乎无二。婉儿,爹爹求你,如果你见到火小邪,一定要给他施饵降,若是火小邪死了,或者体质变化,你也一定要对田问施饵降,田问若是不能得手,你立即去王家堡找你的王全师哥,他给你准备了几个你可以采炼的男子。婉儿,你不想你爹爹为你而死的话,就一定要照我说的做。找到火小邪!找到田问!不管他们要做什么,你都帮他们去做,让他们喜欢你,爱你,你如果也能喜欢上他们,成就姻缘,哪怕是无果姻缘,爹爹我都可以死得瞑目了。”   “我知道了爹爹,我知道了,爹爹……”林婉抱着木王,哭的梨花带月,让人心碎。   火小邪暗暗垂泪,想走也走不了,仿佛能感觉到林婉的悲伤似的,只好跟着一起哭,哭到伤心处,心想反正无人知道,干脆咧开嘴巴,啥也不顾,玩命地哭了个痛快,哭喊道:“爹!娘!你们在哪里?你们知不知道,我一个人有多苦啊!我想你们!爹!娘!你们为什么不给我一点消息,让我能寻找你们!”   火小邪哭着哭着,木王、林婉的影像逐渐模糊,渐渐散去无形,四周剩下空无一物的白色,无止无尽。   火小邪蹲在地上,掩面无声地哭了片刻,才算把哀愁淡去。   火小邪站起身来,转着身子看了一圈,不知该往何处去。   “哦?火贤弟,你刚才为何痛哭?不妨讲出来,兄弟我帮你分担分担?”   火小邪脑袋里轰地一怒,儿女情长之事一扫而光。这种酸溜溜的看似关心,实际嘲讽的话语,还能出自谁之口?火小邪一扭头,就见郑则道摇着折扇,脸上挂着笑意,风度翩翩地向他走来。   火小邪虽说看到郑则道,满怀怒火,却十分清楚这仍然是自己脑海中的幻境。火小邪不怒反笑,赖皮赖脸地说道:“哦?郑大哥?你怎么来这里了?”   郑则道一把收了折扇,认真地说道:“火贤弟,你总是惦记着我,我当然就来了。”   火小邪哈哈笑道:“只怕你来错地方了,这里可是我的地界。虽说你不是真的,但我要在这里收拾收拾你,还是易如反掌的。”   郑则道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说道:“火贤弟,你为何对我有这么大的仇恨?我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   火小邪叫道:“少废话!你要不快滚,要不我就收拾你!打你个血流满面。”   郑则道啪的一声再把折扇打开,轻笑道:“我知道了,你是妒忌我,妒忌我成了火王的亲传弟子,妒忌我在火家身居高位,妒忌水妖儿和我在一起。呵呵,火小邪,我知道你从小就愤恨世界对你不公,表面上装作谦卑,实际内心压抑痛苦,行为叛逆乖张,觉得这个世界上人人都在利用你,你恨所有人所有事,想把一切都毁掉重来。你就是现在本事还不够大,如果你本事大了,必会疯狂报复。你不愿承认也无所谓,但你既然让我来这里,我就说给你听,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呵呵呵!”   火小邪全身燥热,抽出腰间的刀子,直向郑则道刺去,可火小邪用力颇大,运刀的动作却慢悠悠的。火小邪惊的啊一声叫,郑则道已经轻轻用手拨开刀背,简直是游刃有余,毫不费力。   郑则道就只这么一拨刀背,火小邪便整个人都被弹了开去,在地上滚了几滚才站起来。   郑则道摇扇道:“火小邪,你伤不了我的,因为你心里始终认为,我比你强。另外我告诉你,水妖儿是我的女人,林婉也会是我的女人,你害怕也没有用。你只是个小毛贼,而我是火王的弟子,是水火相生的人,论学识、见识、手段、相貌等等,你没有一项比得上我,你不愿承认?这都是你自己的想法,不过由我这个你嫉恨的人说出来罢了!呵呵呵!”   火小邪吼道:“郑则道,你住嘴!”   郑则道笑道:“我并不想说,是你要我说的。”   “放你娘的屁!”火小邪狂号一声,疯了一样向郑则道冲来,打算拼个鱼死网破。   火小邪刚冲到郑则道面前,郑则道一闪身就不见了,地下现出一个无底深洞,火小邪收不住身子,一头便栽了进去。   火小邪身子如同石块一般,无力反抗。无数画面在黑暗中闪现,全都是自己的记忆,从被火家逐出开始,到火门三关,到寻找青云客栈,到水王流川赠黑石火令,到与水妖儿重返奉天城,到落马客栈救出严景天,到黑三鞭利用他偷女身玉,到偷出张四爷家点心被打,到奉天城里当小偷的日常生活,到孤苦伶仃在奉天城外等死。一切都是倒序发生,几乎找不到几片快乐的记忆。   火小邪闭上眼睛,直坠入最深的黑暗中,四周再也没有一丝回忆出现。   “没有更早的记忆了,我这样算是死了吗?”火小邪心里最后问了一声。   冷冰立即包裹了火小邪全身,是冷冰的水。   火小邪从冰冷的水中挣扎着探出头,急流冲着他向下翻去,火小邪大叫着:“爹,娘!”可一张嘴,冷水直灌入嘴里,呛得他无法叫喊。这个时候的火小邪,只是一个不满五岁的孩童。他刚刚从瀑布中摔下来,跌入水潭,好在这个瀑布并不高,水潭又深,火小邪并没有受伤。水流湍急,再往前冲出一段,还有一个更大的瀑布等着他,轰隆隆的水声惊天动地。   眼看着火小邪就要被冲下第二道瀑布,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从水里直直的拎了出来。火小邪呛得不住咳嗽,毫无反抗之力,只是看到将他拎出水面的人,一身黑衣,黑布蒙面,只露出两只锐利的眼睛。   这个黑衣人嘿嘿冷笑,将火小邪搂在怀中,胳膊勒住了火小邪咽喉,用力之大,让火小邪根本无法喘息。   这个黑衣人嘀咕了几句听不懂的话,一只手按上火小邪的脑门,逐渐发力,似乎要把火小邪的脑袋扳断。火小邪直翻白眼,他不过是个五岁的小童,此人要杀他简直轻而易举。   就当火小邪命悬一线之时,只觉得脖子后一烫,似乎被一块火热的烙铁滚过,脖子后被刀划出一道颇深的伤口。而那个黑衣人呜的一声低吼,血液四处喷出,溅得火小邪全身都是。   黑衣人手臂一甩,火小邪再次跌入水中,那黑衣人的整条手臂,还勒在火小邪的脖子上。原来这黑衣人竟被人从肩头处斩开!   火小邪在水中一沉一浮,依稀看见刚才那个黑衣人已经被斩成几段,鲜血飞溅,而下半身还跪在岸边。又有一个黑衣人,手中拿着一把黑得发亮的长刀,正冲进水中,伸出手来想拉住火小邪,同时生硬地喊道:“伸手!!”   火小邪刚伸出手,却害怕了,手臂一缩,那黑衣人只差半指就能抓到火小邪。火小邪哇哇喝了几口水,激流荡起的白沫,迷糊了他的双眼。火小邪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是顺着水流飞速的直滚而下,坠入深不见底的瀑布中。   又是一片黑暗,火小邪喃喃道:“又是那个梦的一部分,是我的记忆吗?如果是我的记忆,那就继续吧。”   可火小邪这么想着,突然有一丝的光芒涌来,一下子将他从无边的黑暗中拉出。火小邪全身抽动了几下,猛然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一切,再不虚幻,他全身缠着藤蔓,被紧缚在地上。四周的藤蔓已经不是最初那么密集了,到处都是孔隙,八个石壶离火小邪距离并不遥远,只有七八步之遥。   “呜……汪……”有低低的犬吠声传来,火小邪颤抖着斜眼一眼,黑风正口吐白沫,不住的撕咬着火小邪身上的藤蔓。   火小邪抖擞起精神,叫道:“黑风!”   黑风抬头看了火小邪一眼,眼神已现浑浊,它嘴里咬着藤蔓,绿色的汁液流了黑风满口,连紫色的大舌头,都变成一片暗绿。   黑风呜了一声,嘴下仍然不停,已经奋力地撕开火小邪手臂上的藤蔓。   火小邪顿时明白过来,黑风救了自己一命,火小邪手中紧握着猎炎刀,一直不曾松手,这下被黑风解脱了束缚,抬手就要切割,可是力不从心,那把猎炎刀似乎千斤重,根本运动不得。   火小邪见黑风这个模样,已经明白,费力地叫道:“黑风!不要咬了,你会死的!不要咬了,黑风,停下!停下!”   黑风本见到火小邪抬手,停下撕咬,浑浊的眼神中露出一丝喜色,但黑风见火小邪根本使不出劲举刀,又不顾一切地埋下头,嗓子里呜呜呜低吼,继续啃咬有毒的藤蔓。   火小邪不住吼叫,但止不住黑风的动作。黑风将火小邪全身藤蔓咬断拽开,深深地看了火小邪一眼,颤颤巍巍就要离开,火小邪张着嘴巴急喘了,侧头一看,黑风要去的方向,依稀现出潘子的身影。   黑风走了几步,就走不动了,身子一歪,扑倒在地。黑风就算摔倒,仍然不住挪动身子,直勾勾地看着潘子所在的方向,低低悲鸣。   火小邪哭喊道:“黑风!你不要去了!停下吧停下!”   黑风身子抖了抖,回头看了火小邪一眼,汪的一声轻叫,脑袋一软,无力地翻倒在地,再也不动了。   火小邪胸口热血翻涌,狂叫一声黑风,整个人如同木头一样翻了过来,一寸一寸地向着黑风爬过去。   就这几步的距离,火小邪感觉花了一年时间似的,等爬到黑风身边,黑风已经全身僵硬,魂飞天外了。它的眼睛睁着,虽说浑浊一片,但依旧能看出,它在用心地打量着火小邪,淳朴真诚地祝福着火小邪。   火小邪扑在黑风身上,哭了许久,随着泪水奔流,身子居然渐渐不再麻木,已能活动。   火小邪悲道:“黑风,你用你的命救了我,我不会辜负你的。”   火小邪跪倒在地,给黑风磕了个头,心头一硬,暂舍了黑风,手足并用,向着潘子所在的方向爬去。 附录   火小邪(1910~2010):本名严慎,炎火驰与珍丽之子,通过火门三关后因故被逐出。曾任忍军少主,后为木王,发起五行合纵,被誉为贼王之王。   水妖儿:流川三兄弟之三弟与周娇所生,与水媚儿是同胞姐妹,生年不详,1938年消失于罗刹阵内。   金潘(1911~2011):小名潘子,金家乾坤两王之乾金王独子,后为金家少主,直至金王。   田问:土家田羽娘之第二子,生年不详,后为土王,1938年消失于罗刹阵内。   林婉:木王林木森与前任木王青红所生独女,为木家少主,木家逍遥枝总仙主,生年不详,1938年消失于罗刹阵内。   流川:流川一共有三人,为三胞胎兄弟,均为水王,三弟另有水家三蛇身份,从不同时以水王名义出现。生年不详,1938年大哥二哥消失于罗刹阵内,三弟与影丸在罗刹阵内战死。   郑则道(1905~1945):绰号小不为,苏北大盗,清末民初杀手组织三眉会郑有为之子,三眉会少主,志在光复大明,后改国号为大郑。火王严烈嫡传弟子,后位列火王,在罗刹阵内疯癫后,服毒自尽。 第伍部 《身世谜图》 阴符经   神仙抱一演道章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五贼在心,施行于天。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天性,人也。人心,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窍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动静。火生于木,祸发必克。奸生于国,时动必溃。知之修炼,谓之圣人。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一、魂断梦醒   潘子、乔大、乔二三人被藤蔓缠在一块,抱成一团,身子夸张地扭着,彼此“勾搭”着,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火小邪来不及想这三人是怎么弄成这副姿势的,举起猎炎刀,将潘子身上的藤蔓割断。藤蔓里流出的汁液尽管还是酸臭得很,但火小邪觉得并不如最初藤蔓袭来的时候,味道那般难忍。火小邪屏住呼吸,尽快切断藤蔓。   花了些许时间,潘子、乔大、乔二三人滚落在地,散了开来,潘子直翻白眼,嘴里不不不不不喷了几声,看样子也活了过来。   火小邪捏住潘子嘴巴,啪啪抽了两个耳光,骂道:“潘子,醒过来!”   潘子脸上抽搐了一阵,眼珠子总算归于原位,他一见火小邪,立即奋力含糊不清地叫道:“哎呀我的娘!我没死啊!我们不在阎王殿吧!操操操,为什么动不了!”   火小邪冷冷说道:“慢慢就能好。”   火小邪又去扇了乔大、乔二几记,把这两人也打醒过来。   乔大脑袋眼睛还没挣开,就嚷道:“老子还是一条好汉!”   乔二爪子看着火小邪,吐着舌头,说话不清不楚:“火石斧,藕们抖活着啊,盖死的藤子。”   火小邪看了三人一眼,松了一口气,说道:“你们静躺休息,能站起来了以后,就过来帮我!”   火小邪这番用劲,觉得身体灵活了许多,尽管达不到平时的程度,但跑跳坐卧已经不是问题。   火小邪先跑回八个石壶中央,辨明了方位,就去寻找林婉。这藤海来的时候密不透风,这时已稀疏了许多倍,目力能看入藤海四五步远,许多较为粗大的藤蔓已经枯萎,用手一拉即断。   火小邪没花什么时间,便在石壶外围的十步开外找到了林婉。林婉双手捧在胸前,禁闭双眼,看着只像睡了过去。火小邪回想起他在幻境中见到的几幕场景,脸红了红,对林婉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感情。   火小邪割开林婉身上的藤蔓,将林婉放下,抱在怀中,低念道:“林婉,能听见吗?”   林婉微微眨了眨眼睛,慢慢睁开,一见到眼前的人是火小邪,目光微微一躲,柔声道:“你救了我。”   火小邪说道:“你有药能缓解身体的麻木吗?”   林婉说道:“我们中的是木媻的毒,这个毒很奇怪……我没有解药,只能靠体质慢慢化解……火小邪,你赶快去救其他人,我没事的。”   火小邪沉声应了,暂把林婉放在平坦处,又跳出去寻找其他人。   不用一会儿,火小邪便找到了水媚儿。水媚儿平躺在一堆藤蔓之中,呼吸均匀,眼睛微闭,只像是睡着了。   火小邪举刀切割藤蔓,才割了一下,就见水媚儿全身一颤,竟一下子睁大了眼睛,随即挣扎起来:“啊!我在哪里?怎么回事?”   火小邪觉得奇怪,怎么水媚儿这幅神态,毫无其他人那种身体麻痹的症状,如同刚被人惊醒一般。   火小邪还来不及说话,就见水媚儿袖中滑出两把尖刀,嚓嚓嚓的自行切断紧缠在身上的藤蔓,身子一滑,如同一条游鱼似的挣脱开来,双目圆睁,持刀严阵以待,四下观望。   水媚儿如同没事人一般,倒让火小邪哭笑不得,让开了一步,说道:“水媚儿,你没事吗?”   水媚儿见是火小邪,这才放松了一丝警惕,连珠炮一般问道:“火小邪,我这是怎么了?瘴气袭来的时候我昏眩过去,怎么又会被藤蔓缠住?这是哪里?其他人呢?你怎么看着行动不便?”   火小邪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好说道:“说来话长!水媚儿,如果你身体没有什么不适,和我一起赶快去救其他人吧,我慢慢说给你听。”说着转身就走。   水媚儿眨了眨眼睛,颇为疑惑,但也没有再追问,随着火小邪行去。   有身体无恙的水媚儿助阵,很快便找到田问。田问很可能一直在挣扎,全身藤蔓缠了一层又一层,厚达三尺,真正地捆成了一个大粽子,连眼睛都看不到。若不是露出一只持着怪异挖掘工具的手,还真是看不出里面缠着一个人。   水媚儿双刀齐上,火小邪相助,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把田问解开,拖了出来。田问双目紧闭,板着一张脸,气息微弱,一副昏死过去还不服气的样子。火小邪不住喊叫抽打,田问也不见醒,恐怕看来他一直与藤蔓鏖战到体力尽失,故而中毒最深。   火小邪、水媚儿将田问放下,火小邪还要去找张四爷他们,水媚儿一听,有些不悦道:“张四那帮人死了就死了,你救他们不是给我们添麻烦吗?”   火小邪冷冷地瞟了水媚儿一眼,说道:“你狠得下心,但我不行,你不救,我救!”说着,火小邪便径直寻找下去。   水媚儿轻叹一声,还是起身追着火小邪去了。   张四爷、周先生等一众钩子兵,全部被藤蔓捆在一个方位上,一片“林子”里,横七竖八到处都是。   火小邪眼尖,一眼就看到张四爷、周先生分隔两处。火小邪见水媚儿跟上,也不与水媚儿客气,只是指了指另一边的周先生,说道:“水媚儿,你去那边救周先生下来。我来救张四爷!”   火小邪解开张四爷,唤了几声,不见张四爷醒。火小邪摸了摸张四爷的脉搏,虽然微弱,却很平稳,远不至死。火小邪暂不管张四爷醒不醒,顺手继续救钩子兵。   火小邪救下三人时,水媚儿手快,已经把其他人全部救下。有数个体质强健的钩子兵,已经醒了过来,睁着眼看向火小邪、水媚儿,满脸感激之情,嘴巴不住蠕动,低声道谢。   火小邪、水媚儿救下所有钩子兵,正想离去,只听到潘子在不远处号啕大哭:“黑风,你怎么了!你怎么死了!黑风啊!呜啊啊啊啊!你怎么舍得丢下你爹走了啊!”   潘子一哭,乔大、乔二两人难听的哭号声也传来,哭得比破锣声还难听。   水媚儿一愣,说道:“黑风死了?”   火小邪鼻子发酸,强忍着眼泪不流下来,颤声道:“是黑风救了我们!它咬断我身上的藤蔓,让我清醒过来,而它却吃了太多藤蔓中的毒液,毒发……”   火小邪说不下去,快步向潘子哭喊的方向上赶去。   潘子依旧哭喊着大叫:“火小邪,你在哪?黑风死了!黑风死了!你快来啊!我可怜的黑风啊!”   一番忙乱过后,火小邪、水媚儿、潘子、乔大、乔二、林婉、田问再度聚齐在八壶中央,或坐或立。黑风的尸身摆在众人中间,静静安躺,好像随时都会翻身而起,再与大家追打嬉闹一般。八壶中央,地面上密布着厚达二尺的枯藤,上方则被藤海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空洞,人呆在里面,就如同坐在一间藤屋里。   潘子跪在黑风身旁,眼睛肿成一个桃子似的,双手合十,不断低声地念念有词。乔大、乔二跪在潘子身旁,垂头肃穆,暗自神伤。火小邪蹲在潘子一侧,不住地安慰着潘子,眼睛也是哭得通红。   林婉盘坐在地,脸上挂着泪痕,不胜忧伤。田问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是歪着头,睁着眼睛,看着黑风的方向,满眼皆是惋惜。   只有水媚儿肃立一旁,虽说面无表情,但眼角也现出泪光。   另一旁几个苏醒过来的钩子兵,正艰难地把张四爷、周先生拖进石壶内。张四爷仍然昏迷,周先生已经醒了,他们都知道黑风已死,但自顾不暇,无人敢这时问上半句。   林婉轻叹一声,说道:“没想到是黑风救了大家……一定是木媻操纵的毒藤,没有让黑风昏迷多久,黑风第一个醒来,它咬断毒藤,挣脱开来,这才救醒了火小邪。唉……”   水媚儿刚才已经听林婉说了发生的一切,心有余悸道:“林婉妹妹,我怎么一点中毒的反应都没有?你们却都身体麻痹?”   林婉低声道:“木媻的毒性我暂时搞不清楚,但这种毒肯定属于太虚幻毒的一种,也是一种焚心毒,水媚儿你心智有别于我们,木媻袭来时又昏迷不醒,毫无意识,可能这是你安然无恙的原因。”   水媚儿紧锁的眉头展开,现出一副平时的妩媚神态,娇笑道:“哦!我的心智与你们不同吗?嘻嘻,可我没有觉得什么不同啊。林婉妹妹,我应该是侥幸而已吧。”   林婉似是而非地嗯了一声,扭过头不再看水媚儿。   火小邪抹了一把脸,重重地长喘一声,问道:“我们现在安全了吗?木媻会不会再来?我再也不想看到谁死了。”   林婉四下看了几眼,黯然道:“青蔓桡虚宫主脉可能抵挡住了木媻,将木媻逼退,木媻会不会回来,我很难判断。见过木媻发作的人都死了,我一点线索都没有。唯一的办法是找到打开地宫出口的药剂,可我现在味觉、嗅觉都已失常,不知什么时候能够恢复。”   “还要来……”火小邪难受道,说不出话。   可火小邪看着林婉的面孔,昏迷时在脑海中看到的记忆骤然涌现,不禁问道:“林婉,我有个问题问你。”   “请讲。”林婉看着火小邪。   “你们被藤蔓缠住的时候有看到自己一生的记忆吗?有些记忆,我从来都不记得,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林婉微微一愣,低声说道:“你看到什么了?”   林婉表情的细微变化,让火小邪分毫不差地看在眼里,他虽然很想说出遗失的记忆里,林婉给自己下人饵的事情,以证真伪,可心绪翻滚,林婉和木王的父女亲情同样难以挥去。   火小邪轻笑一声,无所谓地说道:“都是些荒诞不经的东西,你一问,我回想一下,反而不知该怎么说了。看来不会是真的,就和梦一样。”   水媚儿在一旁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说道:“火小邪,我被你救醒之前,也在做梦,但都是真的,全是我的记忆。包括我和奉天第一次见到你,我装神弄鬼把你引到林子里,还和水妖儿打了一架。”   这边潘子终于从悲痛中略有缓解,听火小邪与林婉对话,抽了抽鼻子,接在水媚儿后面说道:“火小邪、林婉、水媚儿,其实我也梦到了一些从来不记得的事情,似乎是我很小的时候,我被人从一架马车上抱下来,放在路边。有一个看着挺亲切的男人,给了我一包吃的,让我留着慢慢吃,就坐着马车走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路边等了他很久很久很久,最后饿得实在受不了了,这才开始流浪。”   潘子扭头对乔大、乔二问道:“你们呢?”   乔大说道:“火师父、潘师父,我的确梦到我的一生了,和看洋画片似的,但没有啥新鲜的。”   乔二尖声道:“大西瓜说得不对,我就梦到小时候他个头和我一样,两人抢吃的,我被这大西瓜一巴掌推到悬崖下,要不是有师父来救我,差点就死了!从此我就不长个了!”   乔大一把抱住乔二,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似的,嚷嚷道:“二子,你一定是病了,你在说胡话呢。”   乔二使劲撑着乔大的脸,骂道:“大西瓜,那你的脸怎么那么红!你是不是记得这件事?”   乔大面红耳赤,颠三倒四地说道:“那这啥事,怎么会的啊?可能会啊?”   这两人顿时闹将起来,吵成一团。潘子双拳齐上,一人脑门上给了一记闷锅,才将他们止住。   水媚儿隐隐一笑,对火小邪说道:“火小邪,你说吧,没准是真的呢。”   火小邪一撇嘴,说道:“其实没什么,我梦见我被人砍死了,掉进瀑布中了。而我现在活蹦乱跳的,所以我梦见的一定是假的,呵呵。”   水媚儿眼睛睁得滚圆,一副不信的表情,说道:“不对不对,你说的肯定是假话。”   火小邪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说出自己准确的梦境,正想瞎编几句废话把水媚儿打发掉,就听见张四爷那边有人歇斯底里地狂喊:“周娇!周娇!我的妻子!我的爱妻!你别走!别走!等等我!我求求你!你不能丢下我!”   这一通喊,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只见张四爷坐直了身子,双眼发直,双手在空中乱抓,又蹬又踹,全身乱板乱摔,人看着形如疯癫,张着大嘴狂叫不止。周先生和几个钩子兵死死按住张四爷,不让他站起身。   周先生死死压住张四爷的头顶穴位,费力地叫道:“张四爷!冷静一点!求你冷静一点!”   张四爷大吼一声,竟如同一头猛兽一般挣脱了周先生和钩子兵,一跳老高,大吼着:“娇儿!是我不对,求你不要离开我!”   张四爷跳起来,一双混沌的眼睛一扫,目光竟落在水媚儿身上。张四爷神色一悲,顿时泪流满面,哇哇哇痛哭嘶号着娇儿,疯了一样向着水媚儿冲来。   火小邪这边一看,张四爷张牙舞爪的冲过来,暂不论他是何目的,总不能由着他来。   火小邪上前一步,就要拦住张四爷,张四爷力大无穷,双臂一挥,大骂着:“闪开!”斗大的拳头,就向火小邪砸来。   火小邪虽说能活动,但灵活程度远远没到平时的程度,本想躲过,但身子不听使唤,迟了一迟,只得硬架了一招。岂知张四爷此时力大无穷,就这么一下,便把火小邪砸得歪向一边,扑通跌倒。   潘子、乔大、乔二三个人也按捺不住,纷纷扑上来阻止,以为三人之力,应该能按下张四爷。可张四爷双臂毫无招法地乱挥,舞的和车轮似的,潘子、乔大、乔二根本奈何不了张四爷,一个个均被砸向一边。眼看着张四爷已经奔到水媚儿面前。   水媚儿尖声道:“你们都不要拦着张四!让他过来!他奈何不了我!”   众人忘了,水媚儿可是没有受木媻毒气影响,和平时别无二致。她要避过张四爷,根本不是问题。眼见着张四爷就要抱住水媚儿,水媚儿身子一闪,哧溜一下跳开一边,让张四爷扑了个空。   水媚儿娇笑一声,说道:“张四爷,你跟我很熟吗?怎么能见到我就想搂抱?”   张四爷浑然听不见,继续追赶水媚儿,口中狂呼:“娇儿,你不要走。你听我说!”   水媚儿动如脱兔,根本不让张四爷近身,边逃边笑道:“张四爷,我叫媚儿,不叫娇儿。你是认错了人,还是我和那个娇儿长得像啊?”   张四爷根本不回答,自顾自地边追边呼喊着:“娇儿,娇儿!”   周先生捶胸顿足哭喊道:“这位姑娘!对不住,对不住,张四爷他疯了,他已经疯了啊!”   水媚儿边躲边问周先生:“周先生啊,大家都没有疯,张四爷怎么就疯了?”   周先生垂泪道:“张四爷本来就得了失心疯,不时发作,结果在梦境中再度看到一些不堪承受的记忆,承受不住,故而完全疯了啊!”   水媚儿喝道:“周先生,娇儿是谁?”   周先生说道:“是张四爷死去的妻子!我的女儿!”周先生说罢,伏地痛哭起来。   “是么?”水媚儿略略一滞,再不逃走,张四爷狂喊着冲上来,就要抱住水媚儿。水媚儿哪会让张四爷抱住,身子滴溜溜一转,已经避到张四爷背后,反手一掌,切中张四爷脑后,把张四爷打得一个趔趄,身子直冲向前,脑袋咚的一声撞在石壶上,头破血流,瘫倒在地。张四爷嘴里喃喃细语,不住傻笑,那模样和疯子别无二致。   水媚儿见张四爷还活着,暂不管他,问周先生道:“周先生,我和你的女儿长得很像?”   周先生让钩子兵们扶着,双眼无神得说道:“像,是有点像,刚才你静静站在一边说话的时候,的确很像我的女儿周娇。”   水媚儿低声道:“周先生,那周娇是怎么死的呢?居然让张四爷发疯了?”   周先生再次垂泪道:“这位姑娘,求你不要问了,这段记忆,我真的不愿回想。姑娘,我知道是你和火小邪救下我们众人的,不计较我们在后面穷追不舍的恶念,这番恩情,我们永世不忘,但求姑娘不要再问了。我们会把张四爷绑起来,再不打扰姑娘了,请姑娘原谅他吧。”   “哦!”水媚儿低吟一声,便不再问了,缓步走到张四爷身前,默默打量。   张四爷满脸鲜血,伸出手指着水媚儿,傻笑道:“娇儿,你回来了。”说着费力地爬起来,又想去搂抱水媚儿。   水媚儿躲了一下,站在石壶边,隔着石壶望着张四爷,换了一副哀怨的腔调,低声道:“是我回来了。”   张四爷扶着石壶,勉强站起,一低头,正看到石壶中黝黑的水面印出水媚儿的身影。张四爷一下子愣住了,抱住石壶,盯着水面,呆若木鸡,突然歇斯底里地叫道:“镜子!镜子!玲珑镜!我终于找到了!在这里,在这里,娇儿正在镜子里!娇儿!娇儿!”   水媚儿看了一眼石壶中自己的影像,依旧用哀怨的口吻说道:“张四,你想对我说什么?”   张四爷抖擞了精神,眼睛放光,竟恢复了一丝常态。这个钢铁般的男人,虽说狼狈,却是一脸的柔情,轻声道:“娇儿,我找你找得好苦啊,我舍了奉天的家业,带着钩子兵重出江湖,历经千辛万苦,踏破万水千山,只为追回你的那面玲珑镜。娇儿啊,你知道吗?玲珑镜在别人看来,不值一文,但在我心里,却有如性命一般珍贵,我守着玲珑镜,就像守在你身边一样。娇儿啊,你知道吗?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无时无刻都在想你,想得我心都痴了,魂都乱了,生不如死,就像个活着的死人一样,一天天苟活在这个世界上。娇儿啊,这都是我应受的惩罚啊!娇儿啊,你听到了吗?”   水媚儿低声道:“听到了……”   张四爷看着水面中的水媚儿,继续说道:“娇儿,你爱那个神秘人,还生下了他的孩子,我生气,我妒嫉,我难受,尽管我以前娶你的时候,说过我不会在乎,只要你心里有我一席之地就可以,但事到临头,我还是受不了,你能明白我吗?我爱你爱得已经发疯了。我对你说了狠话,骂你,要你离开我,这都不是我的真心,我只是一时失态,激怒之下脱口而出,没想到会伤害到你,会让你如此伤心,如此绝望,竟要离我而去,自寻短见,将我孤零零地抛在这个世界上,忍受无边的痛苦和折磨。娇儿啊,你好狠心,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可是,可是,可是,这一切都不怪你,都怪我啊,都怪我啊!”   张四爷回头向周先生一望,继续叫道:“师父!求你原谅我吧!师父!都怪我啊!”   张四爷捂住脑袋,嘶嘶低吼,嗓子里咕噜咕噜一响,噗的一大口鲜血直喷而出,尽数洒在石壶中。张四爷啊的一声叫:“娇儿,我这就来陪你了!”双眼一翻,仰头望着天际,唉的一声长叹,随即身子一软,跪倒在地,脑袋靠在石壶边缘,脸上挂着一丝笑意,魂飞魄散。   事发突然,周先生连滚带爬地赶到张四爷身边,一把将张四爷抱住,惨声道:“徒儿!徒儿!徒儿啊!我已经不怪你了啊,你不能丢下为师,就这么走了啊!”   张四爷身子已经坚硬,半睁着眼睛,再也回答不了周先生了。   水媚儿走到周先生身边,蹲下身子,抚上张四爷的眼睛,默然道:“周先生,节哀。”   钩子兵们哗哗涌上来,在张四爷身边跪了一地,一众七尺男儿,皆是无声地痛哭不止。   水媚儿不便在此,起身默默离去,回到火小邪这边。   水媚儿冲火小邪低声说道:“张四死了……死得很平静……他把他多年的苦闷说出来了……我也总算弄明白了一些事情。”   火小邪、潘子等人无不唏嘘,人死为大,张四爷就算以前做过不对的事情,也随着他魂飞天外,一笔勾销了吧。   火小邪沉痛地低哼一声:“张四爷也是个苦命人……”   虽说火小邪这边人等,和张四爷、周先生他们是敌非友,但亲耳听张四爷临死前一吐衷肠,也感叹张四爷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值得敬佩。   众人久久沉默,只听得周先生、钩子兵们低低哭泣。   半晌过后,林婉才颇为不安地说道:“刚才张四爷是不是把满口鲜血吐到石壶中了?”   水媚儿一听,立即答道:“是!怎么了?”   林婉愁道:“按理说,这么一大口血吐进石壶,无论成效如何,青蔓桡虚宫八壶药阵,该发动了才是!难道主脉已经被木媻压制住了?不好,我去取点石壶里的药水出来!”   林婉快步跃出,就要向石壶跑去,可刚跑了几步,整个地宫突然间剧烈地震动起来,幅度之大,根本让人无法站稳。   火小邪匍匐在地,大叫道:“不好!难道木媻冲进来了?”   周先生、钩子兵们见状,抱紧了张四爷的尸身,皆是大惊。   在场众人无不明白,若是木媻操纵着藤蔓再冲进来,以各人现在的状态,连反抗之力都没有,只有死路一条。   林婉指着上空,惊叫道:“木媻进来了!”   火小邪他们一抬头,只见头顶上密密匝匝,难辨厚度的藤蔓中,一团不大的光芒正在慢慢移动,不断闪烁,看着随时都要熄灭似的。这团光芒靠近了下方,腾的暴涨了一倍,嘤嘤嘤的声音立即发出,而且体积在持续扩大。   大家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能暗念佛号,苦等着这团光芒降下,死便死了。   林婉哀叹道:“见过木媻发作的人,都会死,我们避过了初一,还是避不过十五!青蔓桡虚宫啊,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刚才一口鲜血吐进去,你毫无动静啊!”   林婉心中一片灰暗,枯坐在地,她已是无计可施。   就在光芒从藤蔓中渗透出来,一点点向下降来的时候,只听扑通扑通扑扑扑扑连声水响,声音似乎是从石壶中发出来的。   火小邪扭头一看,正见到张四爷丧命的那个石壶,水花翻腾,如同被煮沸了一样,随即噗的一声巨响,一道水柱冲天激起。   这个石壶中的水柱激起,另外七个石壶也噗噗噗噗作响,先后七道水柱喷出。   这八道水柱喷出,整个地宫顿时一片大亮,好像有无数灯笼点亮似的,这种亮度一下子盖住了木媻的光芒。   木媻嘤嘤声一变,竟变成了女子的厉声惨呼——呀——呀——呀呀呀呀——瞬间变小了一倍,缩回藤蔓中,如同一只发狂的耗子,在藤蔓间东奔西窜,将大片藤蔓纷纷震落,如同下了一阵藤雨。   藤蔓掉落下来,露出上方天空,只见漫天白絮飞舞,从天而降,好似鹅毛大雪纷纷飘落。木媻的光芒四处逃串,就是逃不出去,眼看着呀呀呀的惨叫声慢慢衰弱,木媻的光芒越来越小,最后只有拳头大小,飘在空中,让无数白絮围住,啪的一声巨大的闷响,消失不见。   这片空地四周的藤海随着白絮的降下,尽数枯萎垮塌,坠落地面,恢复了青蔓桡虚宫主脉空间原状。   火小邪眼见着木媻消失,又是“漫天飘雪”,大惑不解,纷纷向林婉看来。   林婉举着手,接住白絮,眼角垂泪,说道:“青蔓桡虚宫死了!它和木媻同归于尽了。”   林婉说话间,又听见墙壁上猎猎作响,墙壁上的一片裂山根舒展,露出了一个洞口,洞口中发出柔和的青色光芒。这回丝毫没有喷出毒瘴的迹象,应是正确的出口了。   林婉掩面哭道:“青蔓桡虚宫死了,它死了,原来张四爷的痴情淤血,竟是打开出口的药方!这口情人血,竟能唤起裂山根的斗志,不受木媻俘获,以死相争,同归于尽。”   火小邪看着漫天飘舞的洁白木絮,真是美轮美奂,恍如仙境,一个生命的消失,竟能造就如此让人赞叹、感怀的美景。   火小邪想道:“张四爷竟用自己的性命唤醒了青蔓桡虚宫,而青蔓桡虚宫又用生命,救了我们。这是天意吗?”   满天白色的哀伤,白色的希望,白色的喜悦,白色的逝去,如此自由,如此随意,如此洒脱……   白絮慢慢飘落,很快在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偌大的一个青蔓桡虚宫主脉空间,银装素裹,显得十分地平和安静。   所有人心中一缓,都知道现在是真正地安全了。   林婉虽然伤心青蔓桡虚宫死去,但出口已开,她更加明白尽速离开这里才是要紧事。所以林婉止住哭啼,默默起身去查看出口的情况。火小邪见林婉要走,不由自主地也跟了过去,潘子随即尾随而来,三人渐行渐远。   周先生收了张四爷尸身,替张四抹去脸上的血痕,整理张四爷的遗物。周先生伸出手,含泪探入张四爷的怀中,要将他遗物取出放好,可他摸了一摸,突然手上一顿,慢慢地从张四爷怀中抽出一面铜镜。   周先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分明就是张四爷苦苦追寻的玲珑镜!怎么,怎么会在张四爷怀里?   周先生无论如何不信,略一回想张四爷死前的情景,立即抬头看向水媚儿。   水媚儿也正看着周先生,眼睛似有千言万语要说,这种眼神将周先生压得一滞,问不出话。周先生心里明白,这面玲珑镜一定就是水媚儿不知什么时候放入张四爷怀中的,他们苦苦找了玲珑镜这些年,最终竟是这样找回。   周先生暗念一声:“罢了罢了!徒儿含笑死了,玲珑镜也物归原主,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还有什么可做的,一切都灰飞烟灭了吧!”   周先生飞快地将玲珑镜塞回张四爷的怀中,向水媚儿默默点了点头,并不声张,飞快地将张四爷尸身打点好。   周先生身边的钩渐,一切都看在眼里,不解地问道:“周先生,张四爷怀中的是玲珑镜吗?怎么回事啊?”   周先生低声道:“是!是玲珑镜!张四爷的心愿已经了了,我们不要再做纠缠了。”   钩渐追问道:“是那个女子偷偷放回张四爷怀中的吗?她就是偷镜子的人?都是她害死了张四爷!”   周先生冷冷看着钩渐,低喝道:“钩渐!不要再问了!此事已经了结!听到没有!”   钩渐不敢再问,只好沉声应了。   这边林婉、火小邪已从墙壁裂开的出口处巡视了一圈回来,林婉确定这就是正确的出口,便回来告知大家:“可以离开了,我们尽快走吧!这里不便久留。”   火小邪招呼潘子、乔二扶着田问,乔大背起黑风的尸身,就要离开。   火小邪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周先生和钩子兵们,说道:“周先生,你们怎么安排?你们可以跟着我离开这里,但离开这里以后,请不要再跟着我们了。”   周先生面无表情地说道:“张四爷死了,我们此行已经到了尽头,我们不再前行,这就带着张四爷回去了。而且我们进来的时候,许多兄弟被藤蔓卷走,不管生死,我都想去找到他们。”   “也好。”火小邪低念一声,抬头说道:“这样最好!周先生,你们认得出去的路吧?”   周先生说道:“有劳费心,我们进来的时候,虽说是三嚼子带路,但我们仍然担心迷路,就一路做下了记号,一定回得去的。”   火小邪抱拳道:“周先生,那就告辞了!”   周先生有气无力地说道:“火小邪,请将三嚼子的尸身留给我们吧,我们一起带走。三嚼子毕竟是张四爷从小养大的,最得张四爷喜欢!还望你成全!”   潘子有些不乐意,嘀咕道:“我还要亲手埋了黑风呢?黑风是他们养大的不错,也和我们朝夕相处了三年啊!”   火小邪略略一想,心里同意了周先生的要求,说道:“潘子,让周先生他们将黑风带走吧,前路凶险,不要再让黑风和我们一起受苦了。”   潘子无奈地轻叹一声,心想火小邪说得没错,便命乔大将黑风的尸身抱到周先生那边,放了下来。   周先生点头谢过,又高声道:“火小邪,我们回去的路上还有一件事要做,希望我们能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   “什么事?”火小邪问道。   周先生呵呵干笑两声,十分诚恳地说道:“我们之所以在这里,也是受了日本人蛊惑,帮着日本人探路,回想起来,实在不该!现在日本人还跟在后面,虽说有数道铁闸拦路,但机关室还在,以宁神教授的本事,想必能够打开。小鬼子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一路做下的记号,无疑会便宜了他们。所以我们回去,会帮你们将日本人全部宰掉!一个不留!以解你们的后顾之忧,顺便为张四爷祭旗。”   火小邪抱拳道:“那就谢谢周先生了!”   周先生也抱拳道:“后会有期!”   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林婉、水媚儿都正色向周先生他们告别,带着仍旧麻痹不能动弹的田问,向出口走去,一个个飞快地钻入,不见踪影。   周先生看着火小邪他们的背影,叹道:“英雄出少年啊,我老了。”   周先生抖擞了精神,甩掉愁容,喝道:“兄弟们!”   钩子兵们齐声应道:“是!请周先生吩咐!”   周先生喝道:“打起精神来!多多活动,将筋骨舒展开,身上的麻痹好转之后,我们带着张四爷、三嚼子和兄弟们的尸骨,回去了!”   “是!”   “带好三爪钩,磨亮了刀子,回去的路上,所有日本小鬼子,全部杀掉,开膛挖心,给张四爷祭旗啊!”   “是!”钩子兵们全都竖起眉毛,杀气凛凛地高声回应。   “痛快!”周先生同样杀气腾腾地大叫。 二、土行绝地   火小邪他们在林婉的带领下,从一根粗大的裂山根裂口处钻出,眼前一片昏暗,依稀可辨出众人所处之地,乃是一块巨石之上,这块巨石,从一道万丈高崖上探出,通向一个山洞。低头看去,巨石下方深达千丈,最深处一条红线,乃是灼热的熔岩流动。向上看去,黑乎乎的,根本看不到顶。   青蔓桡虚宫的巨大根系组成的巨大木墙,就是以这种方式,与高崖分开约有一丈远,一边是木,一边是土,彼此冷冰冰地对望,互不惊扰,仅以一块巨石相连。   众人不敢耽搁,带着田问走入山洞,踏上硬泥夯造的坚实地面,这才松了一口气,纷纷坐了下来。   潘子抹汗道:“以前从来不觉得屁股底下是泥巴有啥好处,可走了这一趟木家地宫,好像几十年都没有坐到泥巴地上了,这感觉真好。”   田问闷坐在地上,已经微微能动弹一点了,他扭头看着山洞深处,目光冷峻。   火小邪问道:“田问大哥,我们已经到了土家地宫吧,这里叫什么来着?”   田问扭过头来,看着大家,一字一句地说道:“十,里,纵,横,宫。”   火小邪一听这个名字,心中一惊,立即回忆起他和水妖儿身陷落马客栈营救严景天他们时,水妖儿曾经说过这个地宫的名字。   火小邪上前一步,扶住田问的肩头,问道:“十里纵横宫?是不是成吉思汗的陵墓,土家也修了一个十里纵横宫?”   田问点头道:“正是。”   潘子一旁疑道:“火小邪,你怎么这些都知道?成吉思汗的陵墓,可是几百年来都没有人找到的。”   火小邪转头看了水媚儿一眼,这才说道:“是水媚儿的姐妹水妖儿告诉我的,水妖儿说她此生见过的最骇人的地方,就是成吉思汗陵里的十里纵横宫,是座迷宫。水妖儿还说,十里纵横宫是土家第三十四代土王田士邱的杰作,分为十层,贸然进入,别说能够出来,第一层还没有探完,人就会窒息而死。最后十里纵横宫,被木王所破,因为木家是土家地宫的克星!”   火小邪说着,看向林婉。   林婉连连摆手,说道:“我爹爹木王林木森,从来没有和我说起过这个。是哪个木王破的十里纵横宫?”   火小邪回想一下,说道:“这个水妖儿没有说过,只说成吉思汗想藏住一件东西,万世不被人盗走,结果还是被木王破了宫,将东西取走。莫非成吉思汗陵里藏的东西,就是五行至尊圣王鼎?”   水媚儿咯咯娇笑道:“火小邪,水妖儿怎么什么都和你说?我和水妖儿的确去过成吉思汗陵,还有水家的好多人一起,没有她说的那么可怕,我们只是在外面看了看,并没有入内,所有的一切,都是听爹爹说的。嗯,是我们十岁的时候,爹爹水王流川带我们去玩的,说是让我们看看土家的迷宫绝学,以及木家破迷宫的手段。至于哪个木王破的十里纵横宫,我爹爹确实没有说过。火小邪,你记得很清楚嘛!”   火小邪的确记得与水妖儿在落马客栈时的所有事情,深刻得如同刻在脑子上一样,一字一句都难以忘掉。   火小邪干笑一声,不与水媚儿多说水妖儿,转头问田问道:“田问大哥,木王破过十里纵横宫吧,用什么手段破的?”   田问微微摇头,说道:“假的。”   火小邪一惊,又问:“什么假的?木王没破十里纵横宫。”   田问说道:“木土联合。”   “啊?是木王和土王联合起来,才破的十里纵横宫吗?”   “算是。”田问哼道,“这是谜。”   水媚儿娇声道:“元朝的时候,听说五行世家内乱不止,差点分崩离析,一部分人看不过去蒙古人屠戮中原汉人,要五行合纵,聚灭元朝,扶持明教光复汉家宗室,但又有一部分人坚守法度,认为五行世家不应参与夺鼎和争天下,袖手旁观即可,天下再乱也与贼人无关。于是五行世家几乎家家内乱,自己内部先打了个不可开交,最后几个少壮派联合,盗了鼎以后,平定五行世家,均夺了贼王之位,这才有了大明朝的江山。嘻嘻,这段历史很是有趣,但我爹爹也只能说出一成的大概,因为大明朝建立之后,五行世家又和睦了,将这段历史差不多全毁了。所谓的一成大概,还是水家好几代人推论出来的,真真假假不好说呢。”   火小邪听得入神,半晌才说道:“原来十里纵横宫还有这样的故事,看来想走捷径是不可能了,只能靠我们硬拼。”   林婉说道:“青蔓桡虚宫是土家地宫的克星,只是要让青蔓桡虚宫的裂山根长到土家迷宫中才行,就算长进去了,至少要一百个年头,才能把土家的迷宫术尽数毁去。”   水媚儿笑道:“林婉妹妹,你这说了和没说一样啊,一百年,谁等得了啊。”   林婉轻笑一声,惭愧道:“水媚儿姐姐批评得是……”   火小邪看向田问,正看到田问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火小邪心头一热,想起田问在三宝镇跪下求他相助的一幕,立即读懂了田问的意思。   火小邪沉声道:“田问大哥!我们一定能成功的!”   暂不表火小邪他们,再回到锁龙铸世宫机关室。   机关室内横尸遍地,血沫肉块到处都是,一股子扑鼻的腥臭味。   宁神教授面如白纸,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依田中将和不到二十个日本人,依田中将和剩下的日本人,也都是面无人色,大多数人全身都在打摆子,五官歪斜,目光战栗不止。   宁神教授咽了一口唾液,豆大的汗珠满脸滚落,这畜生咬紧了牙关,狠狠喘了几口气,慢慢地推动一个铁柄。   叮当一声,似乎一个机簧被挂上了,随后突噜突噜突噜噜噜噜铁链绞动的声音,显然一套机关已被开启。   宁神教授后退半步,死命顶住铁杆,不让铁杆落下,同时闭着眼睛等死。可机关声起落不停,并没有杀人的玩意跳出来宰掉他。宁神教授睁开眼睛,见铁杆牢牢地进入位置,一动不动,顿时激动得眼珠子要跳出眼眶,颤声道:“成——成功了吗?”   轰隆轰隆巨大的声响传来,远处似乎有沉重的东西正在移开。   就听到上方有一个日本人脚步声急奔而来,鬼哭狼嚎一样大叫:“宁神大人!依田大人!铁闸开了!一道一道地正在打开!”   宁神教授哎呀一声,瘫倒在地,人如同抽风似的念道:“我没死,我成功了,我没死,我没死……”   火小邪他们当然不知道,宁神教授为了打开铁闸,派人乱动乱钻机关室。这个机关室,哪里能乱碰?能乱碰潘子也不至于那么遗憾了。结果,宁神教授一折腾,各种奇形怪状的小巧机关从无法想象的地方一一弹出,砍瓜切菜一样狂宰日本人,一次就杀一两个,宁神一路试验、探测下来,日本人跟着死了不计其数,吓得宁神教授肝胆俱裂。最后仅剩宁神教授自己、依田中将,以及十七个身手最好的士兵活着,其他所有能用上的工程、技术、勘察人员全数死光。   宁神教授用性命相搏,亲自扳动最后一道机关,因为如果再打不开,他也没有办法了,与其死在伊润广义刀下,干脆这样自杀死了拉倒,还能挽回点面子。这个天杀的宁神教授,还真是烂命阎王老子都肯不收,最后这一下,居然成了!锁住通道的巨大铁闸一道道打开,前方就是已经与木媻同归于尽的青蔓桡虚宫!   火小邪他们歇了片刻之后,田问终于能够起身行走。   田问是个硬朗的人,他既能行走,就绝不再让大家搀扶,招呼着大家前行,不愿休息。   众人都不想在此久留,便都随着田问前行。   才走了没有几步,火小邪便觉得身旁的林婉有些异样,转头一看,林婉脸色发白,行走起来微微颤抖,不住急促地低喘,好像身体受了风寒似的。   火小邪不禁低声问道:“林婉,你没事吧?”   林婉勉强地轻轻一笑,说道:“我没事的,可能刚才在青蔓桡虚宫里受了毒,还有些不适吧。”   火小邪想想也是,他虽说此时已经恢复了七成,仍觉得关节处有些酸胀麻木,林婉是个女子,体力不及男人,恢复得慢了点也不奇怪。   火小邪低声道:“林婉你要注意身体,不要强撑。”   林婉眼中无光,晦暗一片,低声回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火小邪点头应了,再不多问。在青蔓桡虚宫梦境中,他看到林婉给自己下了饵降,又看到林婉和木王哀诉衷肠,虽说回想起来,明白林婉是想利用自己解毒延寿,有些别扭,但想着林婉的种种温柔,万般体贴,还是关心远大于抱怨。   火小邪心中想道:“我若真能救林婉十几年性命,我少活几年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别说是我,田问也一定会同意的吧!”   水媚儿跟在田问身后,不住回头,也多多打量了林婉几眼,似笑非笑地轻哼一声,并不说话。   田问带着大家持续前行,并没有碰上什么阻碍,只是道路越走越宽,最后竟能容两架马车并行。光线虽说昏暗,但对火小邪这些贼人来说,已经足够。   潘子算是恢复了精神,在后面嚷嚷道:“我想起来了啊,以前在外面混江湖的时候,听说迷宫是可以摸着墙走的,只要一直摸着一面墙,多花点时间就能通过的啊!我一路琢磨,这可能是个好办法!越想越有道理啊!”   水媚儿笑了起来,说道:“潘子,你真的这么认为?聪明啊!”   潘子叫道:“是啊是啊!”   水媚儿嘻嘻笑道:“但愿如你所想吧!”   潘子高兴起来,嘴里不停地嚷嚷着他想到的办法,什么右转记号,左转记号,摸墙行走如何如何符合道理。   潘子嘀嗒嘀个没完,路已经走到尽头,前方豁然开朗,显出一个硕大的斜坡。   田问挥手让大家停住,看着斜坡哼道:“到了!”   潘子仰头一看,立即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半晌才哼哼唧唧说道:“这——这是迷宫的入口?天……天啊……”   不只是潘子,火小邪他们看着,也是连连皱眉!   这个斜坡乃是用泥土掺杂着石块铺成的,与地面呈四十五度角,上顶天、下顶地,斜坡上遍布着数百个大小完全一样的方形洞口,分为十层,各层有密密麻麻的台阶相连,一眼看去,简直让人脑袋都圆了,从哪里走根本毫无头绪。   潘子诧异了半天,才啧啧连声道:“完了完了,这若是迷宫的入口,还能摸个屁的墙啊!我刚才说的,全是废话了!”   火小邪眼睛都看不过来,也哼哼道:“没想到这么复杂啊,几百个入口……那里面要复杂到什么程度啊……”   水媚儿也不再嘻笑,赞叹地说道:“这才是真正完好的十里纵横宫啊!我去过的成吉思汗陵下面的十里纵横宫,已是土崩瓦解,根本看不出有这么多入口啊!”   林婉更是说道:“如果五行鼎被镇在这个地宫中央某处,那更加麻烦呢!”   众人无计可施,只能看向田问。田问慢慢踱着横步,盯着斜坡凝神静思,双手在胸前不断掐算,每掐算一会儿,就要蹲下身子,将手指插入土中片刻,闭目不动。如此往复不止。众人当然看不明白,田问用的乃是土家绝学,探脉寻道术,亦称辩气寻脉术。这门学问,并不是一定要找到哪个入口是最对的,而是按照风水地气掐算出的方位,乃是大吉之位。   众人不好打扰,略退在一旁等候。   乔大嘀咕道:“老林子里成了精的蚂蚁窝,估计也不上这里。”   火小邪耳朵尖,听到乔大这句话,唰的一扭头,问道:“乔大,你说什么?蚂蚁窝?”   乔二赶忙答道:“回火师父的话,我们住的东北老林子里,有一种指甲大小的黑蚂蚁,一个蚂蚁窝,能有几亩地大。我们曾经刨开过一个,见到的也是这样,全是洞。”   乔大也说道:“火师父,潘师父,不管多大的蚂蚁窝,只有一个主巢,蚁后住在主巢里,却有数百个辅巢分布在地下各处。我和二子曾经贪吃,想挖出蚁后尝尝,断断续续挖了几年,还是不见主巢的影子,便认为蚂蚁成了精。凡是挖过的地下,全都是洞眼,无论水灌还是烟熏,最多只能找到另一个辅巢,主巢根本找不到方向。”   乔大、乔二这两个家伙,平时糊里糊涂的,说话没个轻重,颠三倒四,但一旦在关键时刻说起重要的事情,这两人一唱一和,又很是默契,条理清楚。他们两人并称东北大盗,绝不是靠傻人傻福,而是脑子里有个开关,需要的时候就拧过来,人就似乎变得聪明了。   火小邪奇道:“蚂蚁能有这么大能耐?”   乔二尖声答道:“火师父,我小时候以为兔子窝够厉害了,谁知见了蚂蚁的窝,才知道这些小东西,没点脑子,才是筑巢的大行家。”   乔大也捣蒜一样地点头,说道:“是啊,是啊,蚂蚁的本事太大了啊。我看到这里时,心里就发猝,感情土家地宫是蚂蚁挖的,那咱们可就惨了。”   林婉凑过来一步,对将信将疑的火小邪说道:“乔大、乔二说的不错,南方的白蚁,在大堤上筑巢,虽说不为所见,但复杂程度堪称奇迹,如果把蚁巢放大,也是一种迷宫呢。”   田问这时终于掐指算完,回头对大家沉声道:“人不如蚁。”   水媚儿嘻嘻一笑,说道:“田问,你是说十里纵横宫还不如蚁巢吗?”   田问并不答话,手指凭空指向半空的一个洞口,喝道:“从那里进!”说罢大步流星向前走去。众人不敢耽搁,紧随着田问,纷纷爬上斜坡,小心翼翼地走入洞内。   青蔓桡虚宫内,周先生、钩子兵们已经休整完毕,恢复了精神。周先生命人将张四爷、黑风的尸身捆好,背伏起来,找清了方位,依次攀回裂山根的庞大根系中。裂山根的根系中,枯藤无数,明显地能够感觉到,这里所有植物已经死去。   周先生一路寻找,很快发现了沿路做下的记号,顺着寻下去,果然找到了许多最初被木媻卷走的钩子兵尸体。这些钩子兵,大多被抽干了体内汁液,形若枯骨,死状甚惨。有许多尸体,面孔扭曲,瞪大了眼睛,好像死前仍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一切。   周先生叹了口气,命钩子兵解下这些尸体,尽数伏在背上背走。   周先生他们不断寻找,才算终于找到一个还活着的钩子兵,解开藤蔓之后,这钩子兵还能低声呻吟,却无论如何动弹不得,看情况已经半死不活,难以续命了。   不管怎样,能找到一个活的兄弟,周先生都备觉欣慰,一清点人数,所有进入青蔓桡虚宫的人,不论死活,都已凑齐。   周先生得偿心愿,一抹脸上哀伤的神色,腾起层层杀气,喝道:“尸骨已经收齐!我们杀鬼子去!走!”   活着的钩子兵一个个眼睛都红了,如同恶神下凡,钢牙咬得咯嘣乱响,齐喝道:“杀!”   周先生脚下不停,带着钩子兵们,顺着记号,直寻依田、宁神他们而去!   这群人刚从“密林”中迈出,周先生立即一挥手,止住钩子兵的前进,低声道:“把兄弟们的尸骨放好,结杀人阵法!小鬼子来了!”   钩子兵早就按捺不住了,纷纷将背上的尸身放在地上,由周先生统一号令,贴着地面上巨大的根须,匍匐前行,很快散开,钻入阴暗中,不见踪影。   依田、宁神带着最后十七个日本兵,举着灯光,几乎是一步一挪地走入青蔓桡虚宫边缘空地上。他们看着眼前的景象,简直惊恐得迈不开脚步。他们这帮日本人,自以为胆大包天,可一路上被地宫屠宰得几乎伤亡殆尽,目睹无数不敢想象的防盗杀阵,早就把胆子吓爆了,别说是青蔓桡虚宫的奇景,哪怕这个时候蹦出一只小鸡,都能吓昏过去一两人。   依田中将再不敢嚣张地叫喊前进前进,居然疑神疑鬼地和宁神教授商量:“宁神君?我们怎么前进?这里根本没有路了!难道我们要钻到这么古怪的林子里去?”   宁神教授面如土色,说道:“你让你的士兵前进探路,我看这里没有危险。”   依田中将低骂道:“没有危险?宁神你这个废物!我再也不会相信你。”   宁神教授也低骂道:“我是总指挥,难道你不听命令,想逃走吗?依田,你才是废物!”   依田中将眼睛一瞪,一手按上军刀,骂道:“宁神,你再敢说你是总指挥,我就杀了你!”   宁神教授同样瞪着依田中将,两人开始狗咬狗:“依田,你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来啊,杀啊!让伊润大人看看你有多威风!”   依田中将的鼻子都要顶上宁神教授的脸,两个人呲牙咧嘴地对视着,随时都会翻脸互相撕咬。   “依田大人,宁神大人,这里有个记号!”突然侧旁有个日本兵叫道。   宁神、依田两人鼻尖狠狠互撞了一下,暂时分开,两人都向一旁看去。   一个日本兵指着地上的一条粗大藤蔓上的三角形记号说道:“两位大人,请看这里。”   宁神、依田互相用肩膀推挤着,凑到前去。   宁神教授伸手一摸,突然笑了:“刚刻上去没有多久,一定是张四他们做下的记号!”   依田中将马上醒悟过来,不由宁神教授吩咐,立即招呼手下:“你们,分散开来,先前寻找同样的记号!”   依田中将还不忘表扬一下发现记号的手下:“渡边下士,你做得很好!”   这个叫渡边的士兵赶忙立正给依田中将鞠躬行礼。   众日本兵听是张四爷留下的记号,知道有希望了,便都鼓起勇气,呈分散队形,向前探去。很快就有人叫道:“这里又有一个!”   依田中将、宁神教授赶忙跑去过,一看发现记号的那人,居然又是渡边下士。   依田中将喜道:“渡边下士,你运气不错!继续努力!”   渡边下士赶忙又是鞠躬行礼。   宁神教授叫道:“看来张四他们已经进去了!一路留下了记号!这里应该安全,继续寻找记号,我们前进!依田君!你听到没有!”   依田中将狠狠白了宁神教授一眼,他这时候懒得再和宁神争吵,便命令道:“全体前进!”   这群日本人慢慢前行,不断发现张四他们留下的记号,很快便已经走到周先生、钩子兵藏身之地。   有个日本兵走在最前,灯光照耀处他依稀看到藤蔓间有个人影一晃,吓得他微微一退,正要呼喊,就觉得喉头一甜,说话全变成呜呜声,鲜血从喉咙处喷涌而出,已被人一刀割断了颈动脉。这日本兵眼睛一翻,扑倒在地,抽搐了两下,就死翘翘了。   跟在这日本兵身后的另一个日本兵正觉得奇怪,怎么前面人突然摔倒了,正要上前一步去看,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咔的一下绊住,一股大力将他拽倒,就在倒下的一瞬间,一把刀将他喉咙切开,顿时就死了。   眼看着咣咣倒了两人,日本人全部注意到了,正在吃惊之时,唰唰衣裳作响声传来,一个站在最侧面的日本兵呃了一声,被利刀卷了个转身,喉咙的鲜血喷出老高,正好溅在旁边几个人脸上。   立即有日本兵大叫起来:“有机关!有机关!”   话音刚落,嚓嚓嚓数声风响,几把三爪钩从阴暗中射出,对着人脑袋而来,两把三爪钩嘭的一声夹住了两个日本兵的脑袋,就这个一碰一合的劲道,顿时把两个日本兵打得头破血流,翻倒在地。剩下三把三爪钩,也纷纷夹住了日本兵的手脚腰部。   日本人顿时大乱,哇哇叫喊了起来:“是机关!是机关!”抛下中招的五个日本兵不管,拼命往后退去。这些日本人一时间没有想到,是周先生对他们动手,而是下意识地认为,仍是地宫里的机关发动。   依田中将、宁神教授也是大惊失色,疯了似的往后就退。   可是他们刚退几步,前侧一个日本兵厉哼一声,咽喉被人割开,猛跑了几步,跌倒在地,一命呜呼。人影晃动,似乎有人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宁神教授惨号一声:“是人!这里有人杀人!”   几条人影从阴暗中跳出,手起刀落,将被三爪钩擒住的五个日本人全数割喉。虽说有日本人想反抗,却哪里是配合默契的钩子兵对手,身子被三爪钩抓着一歪,身法一乱,就见亮光一闪,便挨了一刀。瞬间之内屠了五个日本兵,钩子兵们身子一晃,收了三爪钩,又跳进黑暗中不见了。   “哈哈!哈哈哈哈!小鬼子们,你们的死期到了!伸长了脖子!我让你们死得痛快!杀!”一个苍老的叫声,从前方暗处传来。   宁神教授和依田中将几乎同时惊声大叫:“周先生!”   “哈哈!正是我!”周先生冰冷冷的笑声从前方传来,随即一个人影一闪,跳了出来,远远地看着宁神教授、依田中将。   宁神教授还是不信周先生会大开杀戒,高叫道:“周先生,你疯了吗?张四先生呢!”   “给我杀!”周先生根本就不回答。   四处人影乱窜,钩子兵们各自跃出,阵法齐整,不断移动,以藤蔓作为掩护,霎那间将一众日本人围住半边,刀光闪闪,杀气腾腾,三爪钩舞得嗡嗡做响。   依田中将狂吼一声,噌的把军刀抽出来,高举在身前,做出搏命的态势。   宁神教授依旧高叫道:“周先生!发生什么事情了,有话好商量,别动手!”   宁神的话音刚落,数把三爪钩带着一股寒风,已经席卷而止。宁神教授吓得惨号一声,咕隆滚倒在地,玩命躲藏。宁神教授算是明白,周先生杀心已起,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几把三爪钩冲着日本人的脑袋抓来,其速之快,简直容不得人有闪躲的余地。日本人挤在一块,本就慌乱,哪里跑得开,几把三爪钩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嘭嘭嘭夹住日本人身子,立即猛地拽回!   血光四溅,这次三爪钩并不是为了将人夹住,而是纯粹以伤人为目的,三爪钩的倒刺全部换成了锋利无比的薄片槽刀,猛力拉扯,能断人经脉,更厉害的是,三爪钩的三个钢爪中央,还插入了一把六刃钢钎,爪子打开的时候,这把钢钎会急速旋转,能将人扎出一个血洞,更是夺命。张四爷、周先生带领的御风神捕,平常并不会杀人夺命,多是擒住即可,留下活口,所以罕见他们使出这种血腥的手段。   日本人哪里见识过这种骇人的杀手,数声惨叫之后,二人被三爪钩割断了咽喉,一人胸口被刺穿,三人一命呜呼。还有两人胸侧、腰眼被扯得稀烂,开膛破肚,疼得满地打滚。   这些个日本人毕竟是久经训练的特种士兵,明白这是生死之斗,虽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找不到反抗的法门,但狗急了跳墙,掏出腰间的手枪一通乱射,同时几个人红了眼,嗷嗷狂叫,更是拿着军刺就向钩子兵所在的方向冲去。   周先生要的就是日本人乱射乱跑分散开来,在这种林蔓密布、阴暗连绵之处,开枪纯粹白搭。日本人一散开,正中下怀,钩子兵们如同灵猴一样穿梭躲闪,三爪钩齐飞,根本容不得日本人接近,便都宰杀了。   眼看着场中仅有依田中将、宁神教授和两个日本兵还活着,其余十几人全部死了个干净。周先生早有吩咐,留着依田、宁神不杀,生剥活刨,好给张四爷祭旗。   宁神教授手持短枪,依田中将高举军刀,进退不得,与剩下的两个日本兵紧紧靠在一堆,已经是战栗不止。   “杀!”周先生厉声喝道。   黑暗中又有几把三爪钩电射而出,冲着两个日本兵而来。三爪钩一共四把,二把一组,分别袭向上下身,无论中了哪把,就难有命在。   这两个日本兵眼看没有活路,可说时迟那时快,其中一个日本兵突然将另一个一把拽过来,挡在身前,左右一支,四把三爪钩竟都抓在一个人身上。放出三爪钩的钩子兵也愣了,这个人好身手啊,势大力猛,拿捏火候恰到好处,居然能用同伴当肉垫,一次避过四把三爪钩。   噌噌作响,四把三爪钩被拽了回去,中钩的那个日本兵肝脑涂地,被三爪钩带着向前冲了两步,扑通一下脸冲地栽倒,一命呜呼。   宁神教授、依田中将目睹整个过程,也觉得那个日本兵身手好得有些异常,瞪着眼睛一看,依田中将惊呼道:“渡边下士!”   这个用人做盾牌挡住三爪钩的日本兵,正是发现了周先生记号的渡边!   这个叫渡边的士兵也不搭理依田中将,反手在脖子后面的衣服下一抓,竟让他提出一柄明晃晃的中等长度的武士刀。渡边唰唰舞了两刀,卷起两重刀花,很是耀眼。   渡边沉喝一声:“丢思噶!”嘭的一声,一团浓浓的白烟腾起,顿时将他罩住。   周先生眼见这个渡边举动异常,心中一紧,暗喝道:“不好!他不是普通人!”   周先生想到这里,立即高声喝道:“弟兄们小心!防备四周!”   白烟渐渐散开,只见一个全身黑衣的蒙面人持刀静立,左手手指二指伸直,结了一个手印。   周先生一看此人这般打扮,惊喝一声:“是甲贺的忍者!”   依田中将、宁神教授眼睛都看直了,虽说他们见过的忍者也不算少,但一直在身边的士兵渡边,居然就是一个身手高强的忍者,大出意料之外。   宁神教授如同见到救星一样,狂叫起来:“伊润大人!伊润大人!请救我们!”   依田中将见忍者终于现身,虽说还没看到伊润广义,总算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有救了,举着军刀,开始狰狞地笑了起来。   周先生眉头紧锁,突然一个日本兵变成了忍者,也是他没有想到的。张四爷、周先生一路小心,并没发现忍者跟随的证据,难道自己被糊弄了?依田、宁神这帮人,包括自己,都是忍者利用的工具?藏得好深啊!坐收渔人之利啊!真正的主角原来是日本忍者!这些忍者还真是沉得住气,宁肯牺牲宁神、依田手下的所有人,都不现踪迹啊!   周先生心中剧疼,暗骂一声好狠,手上一挥,高喝道:“杀了这个忍者!”   钩子兵们静静看了半天,只等周先生开口,一听号令,顿时三把三爪钩从各处向这个忍者涌来。   这个忍者动也不动,好像木雕石铸一般,眼看着三爪钩就要涌至,嗡嗡嗡古怪的破空之声,似乎一股黑色的眩光从忍者身后泛出,只听当当当三声锐响,光火四溅,三把三爪钩全部被劲力荡开一边。   钩子兵们大惊,赶忙收动绳索,将三爪钩拽回。三爪钩一荡回,拿在手中一看,更是吃惊不已,三爪钩乃是精钢打造,居然被利器斩出了深深的一道刀痕!   那站立不动的忍者将手放在唇边,呢喃不停,竟如念咒一般。就见他身后一大片空间猛然一暗,似乎被巨大的黑纱蒙住。一柄黑色的长刀慢慢探出,异常诡异!其实那把刀完全就是黑色,根本看不出是刀,但是刀锋极亮,虽说只是一条细线,却仍然非常显眼。随着黑色的长刀缓缓探出,一个白色的身影如同从这个忍者身体里走出似的,背对着周先生他们,缓步移出,整个地宫中一片死寂,周先生他们一时不敢来攻。只听得踏踏踏木屐声响,一个穿着雪白和服的男子,走了出来,慢慢转过身,持刀静立。   宁神教授眼泪狂奔而出,扑通一下跪在这人脚边,哭喊道:“伊润大人!您终于来了!我们的人都被他们杀光了!”   依田中将也忘乎所以,立即收了军刀,向伊润大人深深鞠躬。   那个叫渡边的忍者也是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地紧守在伊润广义脚边。   伊润广义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看着远处的周先生,用非常纯正的中文说道:“周先生!幸会了!我的名字叫伊润广义。”   周先生看这人气度不凡,身形如同山一般稳健,目光凌厉,不怒自威,心中一惊,想道:“伊润广义?这名字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到底是谁?怎么能用如此古怪的方式出现!此人绝不简单!乃是劲敌!”   周先生严守法度,喝道:“你是什么人!装神弄鬼,饶不了你!”   伊润广义说道:“我是大日本帝国天皇陛下的忍军侍卫长,是全日本正甲奥御间、八贺火行流、山鬼义风影十五宗派忍者的管理者,是密殿四影的宗主。我敬佩张四先生、周先生是有才华的英雄人物,如果你们能与我合作,我不胜荣幸。”   周先生哈哈大笑:“名头还不小,一念一大串!你这个人真有趣,我刚刚杀了你们这么多人,你还以为我会与你合作?嘿嘿,不用玩这些玄虚,老夫不吃你这一套,有什么本事统统拿出来吧!”   伊润广义纹丝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直愣愣地问道:“周先生,你认为你有胜算吗?我最后问你一次,是否与大日本帝国合作?”   周先生本想再与伊润广义舌战几句,探探他的深浅,一见他这副尊荣,这种口气,回想这三年来的无数辛酸,耻辱感冲天而起,根本无法按捺住,破口大骂:“做你的梦去吧!兄弟们,将这个装神弄鬼的神棍切成肉末!杀!”   周先生虽大喊杀,口气却不同之前,乃是拖了个长音。钩子兵心领神会,周先生这样喝令,是让大家提高戒备,万万不能轻视,摆好阵法,谨慎应对。   周先生身子一纵,跳入藤蔓的阴影中,钩子兵们亦都退入暗中,随即嗖嗖嗖的拨片声四处响起,脚步声沙沙作响,钩子兵已经步好了阵势,要会一会这个号称忍军头目的伊润广义。   伊润广义还是一动不动,嘴中轻念了一声:“皆前!”他脚边的忍者立即站起,又是呢嘛哞一样念咒。   也是奇了,伊润广义宽大的白色和服后,一层又一层的黑影涌出,似乎幻化成一个个人形,皆是穿黑衣的蒙面忍者,这些忍者从伊润广义背后奔出,身子一躬,眼光如电一般扫了几眼,就扶着背上的忍刀,鬼魅一样四散跑开。就只是眨了几眨眼睛的工夫,伊润广义背后奔出的忍者,就多达十余个。其中两个忍者,抓住宁神教授、依田中将,几乎将他们扛了起来,奔到伊润广义身后的黑影中,消失不见。   周先生躲在暗处见了此等异景,背心发凉,深知这一战凶多吉少。   周先生加速拨动弹片,传下号令,不能再犹豫下去,先对伊润广义进攻,争取一举拿下这个首领。   钩子兵得令,顿时又是五把三爪钩向伊润广义掷出,不仅如此,三爪钩后面还跟着飞刀,交错前行,专攻人体一招用尽之后,形成的不能周转闪避之处。这一招很是厉害,伊润广义你再生猛,是人也不是神,看你怎么挡下来。   伊润广义如同没有看见,将刀一垂,整个人就如白色的幽灵一样,一下子退入黑暗中不见了。三爪钩、飞刀击了个空,继续向前,却如中败革,噗噗作响,好像射中了黑暗中巨大的幕布。   钩子兵一拽绳索,想把三爪钩拉回,可是绳索崩得笔直,三爪钩却夹在黑暗中的不知名的物体上,怎么都收不回来。   周先生一见,大喝一声:“不要僵持!松开绳索!”   钩子兵见状,连忙舍了绳索,持短刀应战。   只听伊润广义的声音传来:“周先生!你刚才杀了我们许多人,这些人都不是白死的。我早就识破了你们,你已经完了。我们是你们的影子,没有人比我们更善于藏在暗处。”   伊润广义话音刚落,一声巨大的破空之声,一个钩子兵身后依靠的巨藤被切断,一柄长刀带着巨大的力道,斩断巨藤的同时,把这个钩子兵卷得翻了个身,脖后颈椎已被斩断,哼都没哼出声来,就倒在地上死了。   钩子兵见死了一个兄弟,却不知忍者在哪里,赶忙继续结阵,互为依托,寻找到底忍者潜伏在何处。   特特特特特连声细响,从黑暗中飞出了漫天飞镖,如同满天星斗突然乍现,这些飞镖来得又急又快,许多竟是带着弧度飞来,数个钩子兵刚刚看到,已是避无可避,身上中了十余镖,那些飞镖有的是三叶,有的是四叶、五叶,有的居然是个扭曲的圆盘。飞镖明显带毒,扎在人身上,迅速就泛起一片黑雾,中镖的钩子兵挣扎几下,喊不出两声,就七窍流血而死。   周先生和钩渐守在一处,只听到四周钩子兵们不断闷声惨呼,扑通扑通纷纷倒地,心里简直要滴出血来。他们有些想不明白,明明是自己藏在暗处,怎么一转眼,反而变成在明处了?不仅如此,连忍者在哪里发动攻击,都发现不了。   周先生、钩渐惨然对视一眼,做梦都没有想到,战局会如此快地扭转过来,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留下。   周先生又急又气又怒,哇的一口鲜血喷出,厉声道:“倭寇狗贼!纵使你们今日嚣张了一时,也嚣张不了一世!来吧!快来杀了我吧!我在这里!”   钩渐也是站起身放声长吼:“有本事就出来一对一地较量!出来啊!小日本!你们不敢吗?”   “是吗?”钩渐身边突然有一人低声说道。   钩渐一回头,一道黑光已经重重地压下,其速并不很快,却已是到了头顶。   钩渐啊的一声叫,来不及躲避,只能双臂一架,硬生生地拦住。   那把黑色的刀一下子切入钩渐的肉中,咯的一声,已经砍到了骨头。   钩渐啊一声大叫,被这股缓慢而沉重的刀力压得单膝跪下,死命支撑。   周先生见状,立即要扑上去营救,可是刚一起身,脖子后突然探出两把短刀,交叉着架在周先生的咽喉之处。周先生余光一扫,他身后正紧贴着一个黑衣忍者,头部包着一层黑纱,居然连眼睛都看不到。   “你很有勇气!”砍住钩渐的黑色长刀,似乎能说话一样,渐渐从刀柄处现出一个人影,唰的一亮,黑色几乎是瞬间退去,雪白的颜色晃得人眼前一花,钩渐眼前,竟是一身雪白和服的伊润广义。他拿着的刀,正是日本最著名的密刀之一——乌豪。   钩渐支撑着双臂,血已经流满全身,乌豪的刀锋已经贴在钩渐脑门上。伊润广义再一用力,只怕能将钩渐脑袋切开,而奇怪的是,乌豪一直停住,并不下切。   钩渐瞪着眼睛大骂:“杀!快杀!不杀我你就是我孙子!鬼孙子!我操你祖宗十八代!”   “嗯!你叫什么名字!”伊润广义冷冷地问道。   “我叫你亲爹!亲爷爷!”钩渐不依不饶地叫道。   “我佩服不怕死的男人,你不错。我不杀你,你可以带着周先生离开这里。”伊润广义冷冷说道。   “你不杀我,但我会杀你。你不杀我,你就会后悔的!”钩渐厉声骂道。   伊润广义看向周先生,说道:“周先生,中国有句古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对不对,你们全部死光了,这个世界会很无趣的。周先生,我让你和他离开,你们可以重振旗鼓,随时找我报仇。怎么样?”   周先生呵呵冷笑:“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伊润广义冲周先生背后那个忍者嚷了一句,那忍者嗨的一声喝,松了周先生,躬着身子退入暗中,消失不见了。   伊润广义将乌豪刀抬起,低声道:“你们走吧。”   钩渐见刀子松开,哪里肯放过伊润广义,身子一扑,想抱住他的双腿,将他绊倒在地,同归于尽。可是钩渐这一扑,却扑了个空,伊润广义白色的身影骤然一退,立即漆黑一团,没了踪影。   四周突然间,再没有一点声音。   半晌,钩渐才低声地哭道:“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这种奇耻大辱,我受不了,我受不了!”   周先生走上前,表情漠然,拍了拍钩渐的肩膀,说道:“钩渐,跪下!答应我一件事。”   钩渐跪着转过身来,一头嗑在地上,嗵的作响:“周先生,兄弟们都死了,我不想再活下去了。周先生,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啊?”   周先生缓缓坐下,按着钩渐的肩头,沉声道:“钩渐,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也不枉你从小跟着我。”   钩渐泪流满面,说道:“周先生,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父亲……周先生,请说吧。”   周先生说道:“钩渐,御风神捕中,除了张四爷和我,学识最好、功夫最高的便是你了。我老了,这一战下来,我已经没有了斗志,心如死灰,现在只想着能陪张四爷和众位兄弟,一同死在这里。可是御风神捕不能因此亡了,钩渐,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御风神捕第十代传人,你必须活着离开这里,重建御风神捕。这个世界上,不能只有贼,还必须有抓贼的人。”   钩渐哀道:“周先生,可是我……”   “不用说了!”周先生低喝道,从腰间解下一块铁牌,递给钩渐,“这是御风神捕世代相传的令牌,有此牌在,御风不亡!拿好!”   钩渐颤巍巍地接过,长跪不起。   周先生叹了一声,又从怀中摸出一面铜镜,一面腰牌,深深看了几眼,说道:“钩渐,你出去以后,将这面玲珑镜和张四爷的腰牌葬在一块,也算是了了张四爷最后的心愿。钩渐啊,拿去吧!好好活着,等你重建了御风神捕,再回来替我们收尸!”   钩渐含泪将玲珑镜、腰牌收下,放入怀中。   周先生仰天叹道:“御风神捕纵横一世,最终却落得惨败在贼王的地宫中,这是天意啊!天意啊!钩渐啊!快走吧!咳……”周先生最后咳了一声,一抬手,一把尖刀已经刺入心窝,头一低,已然坐着死了。   钩渐抱住周先生双膝痛哭不止,却又怎能唤回周先生等人的性命。   钩渐将周先生放平,嗑了三个响头,抹去眼泪,惨号一声,夺路而走。硕大的地宫中,无声无息,哪里还有日本人的影子在。 三、十里纵横   这时在地面上,日本人修建的营地中,刚刚入夜,天边还挂着一丝血红的残辉。   说来奇怪,此时营地里本该灯火通明,却黑鸦鸦的一片,只有几盏孤灯低悬。   日本人一个都看不见,反而到处都是服饰各异的大汉,正在四处搜索。这些大汉穿着虽说不同,胳膊上却都绑着一条明黄的丝带,一看他们的身手举止,都不是寻常的人。这些大汉搜寻之处,遍地都是日本人的尸体,血污横流。偶尔能看到没死透的,还在抽搐,都被这些大汉上前,非常熟练地一刀断喉,根本不留活口。   日本人挖掘的洞口下方空地上,垂手肃立着一个老者,五十来岁年纪,满脸沧桑,头发花白,两条眉毛上,有一道横着的黑色伤疤,看着像长了三道眉毛似的。此人穿着笔挺的长袍,正看着上方的洞口出神。洞口附近,亦有十多个系黄带的大汉,正从洞口将尸体搬出,麻袋一样丢在一旁。   一个绑黄丝带的大汉奔过来,抱拳叫道:“郑老爷!营地里所有日本人全部杀掉了,一个不漏!”   这老者不是别人,乃是清末民初著名的杀手组织三眉会的会长郑有为。   郑有为喝了声好,说道:“还有那些为日本人挖洞的汉奸呢?”   汉子答道:“宰了几个想逃的,剩下还有五十多人,全部押在下面劳工的帐篷中。”   郑有为呵呵一笑,抬步便走,那汉子赶忙跟上。   一路上都有绑黄丝带的精壮大汉向郑有为鞠躬示意,郑有为目不斜视,直直走入最大的劳工帐篷中。   郑有为一进屋,就听一人哭喊道:“大爷!大爷!别杀我们,我们都是被日本人强迫,才替他们干活的啊!”   帐篷里,五十多个劳工跪了一地,全部被绑了手脚,勒住了嘴巴,仅留下一个能说话的人,正是带火小邪他们进来的丁保长。   依田、宁神带着人进了地宫以后,丁保长遣散了一批劳工,最后还剩五十多人,继续给日本人干活。丁保长本以为这次赚大了,发了一笔小财,谁知在入夜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无数系黄丝带的大汉,几乎是同时行动,悄无声息地将营地里数百个日本人全数杀光,并将丁保长等中国劳工囚于此地。   郑有为哼道:“我问你,有多少日本人从洞口进去了?又有多少人出来?”   丁保长颤声道:“大约——大约有两百人,具体多少人,我没能细数啊,大爷!还有多少日本人出来?小的——小的真没有注意。日本人的事,我不敢过问,不敢多看的啊,大爷!”   郑有为看了身旁的大汉一眼,这大汉赶忙报道:“这人姓丁,是这里的工头,他应该说得没错,我离开这里回建昌给您报信的时候,日本人已经进去一晚上了,没见到一个人出来。”   原来郑有为身旁的这个大汉,本是潜伏在营地里的一个普通劳工,今天中午才返回建昌城,所以知道不少这里的情况。   郑有为点了点头,又问丁保长:“下面是什么情况,你见到了吗?”   丁保长赶忙答道:“下面有一个黑色的大湖,水里有陷阱,我们死了几个探路的劳工,没办法前进。后来,奉天来的张四爷,带着钩子兵,从洞顶牵绳索,搭了个绳桥,就都下到湖中央的窟窿中去了。我带着人上来了,只知道这么多,句句属实,句句属实!大爷,小日本用我们人命替他们探路,我也恨他们的啊。”   郑有为轻笑一声,说道:“很好!”说罢转身便走。   丁保长在身后叫道:“大爷!大爷!我们都是无辜的老百姓,求您饶了我们吧!”   郑有为理也不理,径直走出帐篷,对身边的大汉轻描淡写地说道:“这些人不顾廉耻,财迷心窍,为倭寇做事,受满狗奴化已深,毫无汉家气血,不是汉奸也是满奴,留着必成祸害!冯仑舵主,将他们全部杀掉吧。”   这被郑有为称为冯仑舵主的大汉微微一愣,但马上抱拳喝道:“是!”   冯仑一挥手,帐篷边几个高举火把的大汉会意,略一招呼,便有十余人提刀钻入帐篷,只听丁保长啊啊闷叫几声饶命,随即帐篷里噗噗噗噗刀声响成一片,很快便寂静无声了。   郑有为走上空地,忽然一扭头,就见一侧有两人扶着一个血淋淋的汉子奔来。   这个血淋淋的汉子见了郑有为,精神为之一振,扑通跪倒在郑有为脚边,竭尽全力叫道:“郑会长!西侧山谷中,我们碰见了强敌,全是黑衣蒙面打扮,我们伤亡惨重!”   郑有为眼睛猛然一睁,露出重重杀气,喝道:“什么?是什么打扮的人?”   血淋淋的大汉竭力报道:“是忍者打扮的人!有十余个,对我们突然袭击!我们仓促迎战,全组三十人,被他们砍死了一半!这些忍者打扮的家伙,却只让我们杀死了三个,伤了四五个,剩下的一溜烟向西边密林中跑了。郑会长,都怪属下无能!是属下轻敌了!”   郑有为沉声道:“能把湖南分舵的好手杀伤过半,还把你这个湖南第一刀手湖小刀伤成这样,看来日本人也不都是狗囊饭袋!你下去包扎,好好休息!”   血淋淋的汉子捶胸顿足,无比懊恼,跪地不起,嚷嚷着请郑会长赐死。   郑有为也不理他,挥了挥手,这血淋淋的汉子便让人拖了开去。   这几人刚走不远,又见七八人快步而来,打头的两人,一个是富贵公子打扮,另一个则是一个和尚。   那富贵公子急奔而来,扑通一声跪拜在郑有为身前,叫道:“爹爹!孩儿受火家俗事缠身,来晚了一刻,没能助爹爹一臂之力,请爹爹责罚。”   郑有为眼中一丝疼爱闪过,扶起此人,说道:“快起来吧,我的好孩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委屈你了!”   这公子谦卑地应了声是,站起身来,四下看了几眼,兴奋地笑道:“爹爹,我们的机会终于来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郑有为的儿子,火王严烈的亲传弟子,火小邪的劲敌——郑则道。   而郑则道身旁站着的和尚,居然是与郑则道同入火家的苦灯和尚。   郑有为点头轻笑:“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苦灯和尚上前一步,念了声佛号,说道:“郑施主,好久不见了!”   郑有为对苦灯和尚很是客气,说道:“咳!苦灯师弟,就算你遁入空门,一心向佛,这里都是自己人,叫我声师哥也不要紧吧。”   苦灯和尚念道:“小僧还是叫你施主好一些。”   郑有为呵呵笑道:“无所谓,无所谓了!苦灯师弟,这三年来你辅佐小儿郑则道,辛苦了!”   苦灯和尚说道:“不辛苦不辛苦,郑则道年轻有为,已经远胜于我了。”   郑则道冲两人双双一拜,说道:“爹,苦灯师叔,咱们借一步说话。”   郑有为左右看了眼,低声道:“则道,这里都是自己人,不必躲躲闪闪的。”   郑则道恭敬地对身后几位大汉说道:“则道有三年多没见到爹爹,十分挂念,有几句私房话,想单独讲给爹和师叔听,各位舵主请勿见怪。”   众位舵主见郑则道如此谦让客气,一点没有架子,反而不好意思起来,纷纷说道:“不必多礼!少爷太客气了!三位请,三位请,这里由我们看护着!”   郑则道谢过众人,与郑有为、苦灯和尚缓步行开,走得远了,郑则道才说道:“爹!我是不得不防啊!故而出此下策!”   郑有为说道:“则道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郑则道说道:“我并没有发现什么,只是小心使得万年船,我很担心水家的人早已渗透进了三眉会。”   郑有为微微一愣,说道:“水家?则道你快说说。”   郑则道说道:“自从我成了火家弟子,这三年来多与火家人接触,直到最近才与水王的女儿,名叫水妖儿的一个姑娘合作办事,在三宝镇监视各路枭雄打探净火谷的情况。蒙天垂青,水王竟有意将水妖儿许配于我,实在是天大的喜事!若我能与水妖儿结为夫妻,水王必会多加照顾,算是得到水家的部分势力。”   郑有为喜道:“这不是很好吗?怎么水家会渗透进三眉会?”   郑则道说道:“就是因为我与水妖儿接触久了,才觉得水家非常可怕!那个水妖儿,性格变化莫测,时而温柔贤惠,时而冷若冰霜,时而凶神恶煞,时而娇媚顽皮,好像随时都能变成另外一个人似的。水家人许多都是难以理解的怪物,比如有称为水家三蛇的人物,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神出鬼没,有如魂魄一样。而且据我所知,水家人以情报收集为重,非常善于潜伏渗透、易容乔装,眼线几乎遍布天下,好像天下没有什么事情,他们是掌握不到的。三眉会十多年前故意向御风神捕张四示弱,退出江湖,暗暗蓄势,蛰伏已久。这十多年间,多了许多成员,刚才的数位舵主,无不是这些年加入的,并非三眉会的老部下。以水家的本事,要想我们利用我们招兵买马的机会,在内部安插眼线,绝不是不可能的。”   郑有为说道:“水家知道我们要夺鼎,又能如何?难道会阻止我们?大明覆灭时,李自成以近万人的性命,炸烂了五行地宫,水家还不是袖手旁观,任由李自成抢了去?最后吴三桂盗鼎,将鼎献给了满人,五行世家谁也没有阻止过。这都是先皇亲口传下来的,不会有错。”   郑则道微微一笑,说道:“爹,如果孩子没有记错的话,大明覆灭时,鼎上的五行灯全部灭了,已是必失此鼎。那吴三桂有什么本事,能从如日中天的李自成手中把鼎盗出,满人为何取国号为大清?”   郑有为倒吸一口凉气,说道:“则道,你是说,水家人亲自从李自成手中盗鼎,扶持了满清?”   郑则道说道:“很有这个可能!我是火王亲传弟子,火家人倒是隐隐约约说过,五行世家尽出江湖,就是天下大乱之时。意思也许是说,五行世家都有可能自择良君,亲自盗鼎。而且现在情况很明白,水家人在扶持蒋介石,火家人一直与张作霖之子张学良勾勾搭搭,土家人勉强跟着溥仪,兴许与日本人早有接触,这番迹象,难保地宫中的圣王鼎取出后,各家会不会动手。”   郑有为沉哼一声,说道:“则道,你说得有理!论杀人的本事,三眉会当仁不让,算是天下第一,可是论偷盗,我们是阻不住五行世家的。”   郑则道一鞠躬,说道:“爹,所以我回想起来,爹爹让我一定要进火家,成为火家的弟子,真是英明无比!我若能在火家站稳脚跟,甚至成为火王,那就有与水家、土家、木家、金家抗衡的实力了!苦灯师叔在火家博火堂,已是半个堂主,威望甚高,我在火家也是如鱼得水,已是火王严烈的代言人一样,而且九堂一法中的半数堂主,亦对我信赖有加。爹,火家看似强大,实际内乱不休,火王严烈更是毫无管理之能,对火家事不闻不问,行踪不定。只要我继续努力,加上有苦灯师叔内应,火家迟早会被我们控制住!皆时守得五行灯齐亮,光复大明江山,指日可待!”   郑有为忙道:“则道,这是你师叔的主意,并非我想出来的!没有你师叔早年出谋划策,三眉会也不会有今天这个利好的局面。”   苦灯和尚念了声:“阿弥陀佛!”并不多言。   郑则道看了苦灯和尚一眼,又说道:“我这三年来,由火王严烈亲传火家盗术,方知盗术博大精深,受益良多!小儿不才,自信我们得到鼎之后,不是谁想盗走,就能轻易盗走的!爹,我们毕竟还没有得到圣王鼎,一切的一切,都要小心啊。”   郑有为满意地说道:“则道!我的好孩子,从你出生一刻起,我就知道你绝不是你爹我这样的蛮汉!有你和你师叔通盘考虑,简直是胜利在望啊,我真的太高兴了!”说着,郑有为狠狠拍了一下郑则道的肩头,满脸自豪的神态。   郑则道一跪在地,长声道:“爹!只要我们一拿到圣王鼎,请您立即打出大明旗号,黄袍加身,登基称帝!以示天下!我们数百年的心愿,终该得偿!”   “好!好!”郑有为兴奋得满面红光,赶忙将郑则道扶起。   郑则道站起,也是颇为兴奋,但他略略一稳,便又冷静下来,对苦灯和尚说道:“师叔!圣王鼎若是被人取出,想必会原路返回,从这里的洞口出来吧?”   苦灯和尚看了几眼,慢慢说道:“小僧盗遍无数皇室佛经、典籍、葬书查阅,就是为了追查五行地宫出入之法,虽说存世之言微乎其微,线索寥寥,但今天到了此地,乃是唯一存世的五行地宫之上,小僧一路看遍山势,终于能够确定一事。这五行地宫,无论哪朝哪代修建,都应该有一条专供五行贼王进出的秘道,将鼎放入和将鼎取出时,这条秘道都会打开,直通进宫入口,非常方便,根本不用从五行地宫中进出。取下鼎之时,就是秘道打开的时刻,同样,将鼎放回地宫时,也可以用特殊方法,将此秘道开启。不管是土家田问拿到,亦或是带着日本人进去的御风神捕拿到,哪怕是日本人拿到,都该明白可以走此秘道。所以,我们不用等在此处,留部分人在此,主力直接在入口附近等待便是!”   郑则道恍然大悟,笑道:“呵呵!竟是这样!这五大贼王还真会玩障眼法!自己省时省力,出入便捷,却让其他人在地宫中瞎摸乱撞,果然是贼心难测啊!精于算计!什么已经把五行地宫废掉,都是迷惑盗鼎之人用的。贼王就是贼王啊!很会投机取巧。”   苦灯和尚说道:“圣王鼎出宫之时,三眉会必有一场恶战,还请郑施主,刀下留情,不要过多杀戮。”   郑有为呵呵笑道:“苦灯师弟啊,我们是杀手,刀下留情还能叫杀手吗?当了一辈子的杀手了,这次杀个痛快以后,洗心革面,再说留情的话吧!”   苦灯和尚念道:“善哉善哉,若能以千百性命,换亿万苍生安乐,未尝不是善事。江山皆是血染,尽是一个杀字为先,盛世明君,谁不是脚踩尸骸,血染大江?杀戮既不能止,那就以最少之亡魂,换众生之久安吧。”   郑有为继续笑道:“师弟啊!我有时候真的糊涂了,你到底是真的皈依三宝了,还是装成了和尚?我看你对杀人这件事,比我还无情呢。”   苦灯和尚念道:“阿弥陀佛……随便郑施主怎么想,世间皆有因果,杀即是不杀,不杀即是杀。”   郑则道会意地说道:“盗即是不盗,不盗即是盗。”   郑有为拍了拍苦灯和尚的胳膊,说道:“好吧好吧,算我服了你了,苦灯师弟。”   火小邪他们正在十里纵横宫中苦苦前行,已经走了不知多久。   田问虽说在前面带路,却也是越走越慢,经常要在一个地方停留许久,才能做出往哪个洞口前进的决定。   十里纵横宫枯燥乏味之极,从一个洞口钻进去,走了一段,就能看到一间大屋子,上上下下遍布着多则近百,少则七八个洞口,而且每个洞口均有楼梯通达。看着千篇一律,少有变化,实际变化万千,茫茫无边,在这种地方行走,简直让人陷入无助无望的境地。   再走进一间大屋,田问终于站定,坐了下来,闭目休息,也不与众人说话。   众人也都累了,心烦气躁,这个鬼地方,虽不见杀人夺命的机关,但无边无际的迷宫洞穴,把人心头压抑得几乎喘不上起来,还不如在黑水荡魂宫让陷阱拖入水底,或者在火照日升宫让火球烤一烤,或者在锁龙铸世宫痛快地来上几刀,哪怕是青蔓桡虚宫让木媻追赶缠上几缠,都比这里值得怀念,好了百倍。   潘子气喘吁吁,四处张望一番,嘴里不停咒骂此处连点乐趣都没有,绕了房间一圈后,突然眼睛直了,指着一个洞口的墙壁上叫道:“大爷的啊!我就说怎么那么别扭!这是我做的记号!我们又走回来了!操他奶奶的啊!”   原来一个洞口的墙壁上,画着一直王八,又称之为土鳖,正是潘子的大作。   潘子在十里纵横宫里行走,手也没闲着,且不管有没有用,钻进洞口之前,都会在洞口飞快地画一只王八,王八背上驮着数字。潘子已经画到了二百三十三只,可眼前这只王八背上,却清楚地写着阿拉伯数字94。   潘子大叫道:“我已经画到二百三十三了啊!怎么回到九十四了啊!我们又绕回来了!妈妈的啊!这还有完没完了!田问,我要受不了了!这是你土家的地盘,怎么你还走错路啊!”   火小邪走了一路,也想不到任何好办法,也正心烦,不禁骂道:“潘子,你别嚷嚷了!烦不烦!”   潘子继续嚷嚷:“我也烦,我也烦,烦死了!这么多洞,看着就挠心啊,和心窝上被人挖了这么多洞一样!”   田问突然高喝一声,打断了潘子的话:“必然重复!”   潘子啊了一声,说道:“必然重复?”   田问高声道:“已是万幸!”   水媚儿在一旁无精打采地叹了声,说道:“意思是说走了二百多个洞口,只重复了一次,已经很不容易了吧。”   在平时,田问最多高喊两声,声音就会低沉下来,可是他一反常态,继续高声道:“正是如此!”   火小邪走上一步,问道:“田问大哥,那还会重复多少次。”   田问高声道:“无法计算!”   众人顿时一片默然,心头晦暗一片,田问说千次万次,都有个盼头,可他直接说无法计算,那就是说,永远在这里绕圈,都是非常可能的。   众人还不知道,田问其实比大家更加难受。这座十里纵横宫,田问不是不清楚,而是太清楚它的复杂程度。但十里纵横宫的解法是土家千年之谜,只有土王才能看到口诀,并按照口诀解开,其他人擅入,几乎是盲人摸象一样。眼下绕路回来,田问已经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要么现在就退出去,要么就困死在此地。田问是土家同修发丘、御岭两宗的才子,寻脉探道术的精深熟练程度,连土王也输他一筹。田问一路费尽心机,几乎使出了十二成的功力,却发现回到这个重复之地,乃是一个大劫灭之数、九龙盘尾之乱脉,再行一步,恐怕连退回都不可能了,全数人都有杀身之祸。   田问见是这种情景,知道自己已经再也没有办法了,想自己毕生所学,如此无力,陷于此地寸步难行,简直心如刀割一般,纵使他性格再怎么沉默,也不由得嗓门高了起来。   水媚儿摇了摇头,悠悠然叹了口气,倒是平静地说道:“田问,那我们能退出去,重头再来一次吗?总不至于现在连退都退不回去了吧。”   田问闭着眼睛,长长地喘气,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自己略微冷静一些,沉声道:“我们退回。”说着一挺身就站了起来。   火小邪忙问道:“我们这就放弃了?”   田问沉声道:“只能如此。”   火小邪又问道:“还要再进来几次?有希望吗?”   田问摇头道:“没有。”   火小邪一听不乐意了,嚷道:“我们好不容易来这里了,就要走回头路?我们前进又能如何?”   田问说道:“前无生路!”   火小邪狠狠皱眉,绷紧了双唇,慢慢说道:“为什么前进没有生路?”   田问答道:“此地乃万劫!”   “什么意思?”火小邪哼道。   水媚儿一旁解释道:“就是说我们走到这里,虽说只重复了一次,仍然是一个万劫不复之地,一个死局。面对死局,只能退,不能进。”   田问点头称是,神色骤然一暗,居然头一次在众人面前叹了一口气。   火小邪咬牙道:“这样么……”火小邪脑海里飞快地转了转,想起一事,便扭头叫道,“林婉!”   火小邪眼光寻去,却发现林婉抱着双肩,蹲在远处,全身竟在微微颤抖。林婉听火小邪叫她,勉强地抬起头来,面色苍白地吃力地一笑,低声道:“我在……”   火小邪心头一惊,刚才大家一直被这里的气氛压抑着,还真没太注意林婉的情况。   火小邪连忙上前几步,问道:“林婉,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林婉摆了摆手,站起身来,努力保持着脸上的笑容,低声道:“那木媻的毒,可能对我有些副作用,但我没事的,放心好了……嗯,火小邪,你是要问我什么事吗?”   田问、水媚儿、潘子、乔大乔二几人见林婉的确面色难看,也都围拢了过来。   林婉却有如受惊的小鹿一样,后退两步,说道:“我真的没事的,大家不要过来了。火小邪,你要问什么?快问吧,不用管我的。我真的没有事。”   众人虽说奇怪,但在药理、病状、毒性等方面,林婉乃是大行家,她说没事,还能怎么问她?   火小邪只好问道:“林婉,我记得你说过,木家是土家的天然克星,用裂山根在迷宫里生长,时间虽长,也能破解迷宫的。”   林婉低声道:“确实如此,可水媚儿姐姐也说了,如果耗时百年,根本就不是我们能用的办法。”   火小邪沉吟几声,说道:“我知道了。如果这样的话,我觉得有必要一试!”   潘子有气无力地说道:“火小邪,你要干什么?田问都说了前进大家会死,你打算弄一截裂山根,栽在这里?裂山根都死了啊。”   火小邪也不回答,看向田问,说道:“田问大哥,你这么能挖,我想在这里挖洞,打出另一条通道。”   田问猛然一凛,说道:“绝无可能!”   火小邪不依不饶追问道:“怎么不可能?”   田问眼睛都瞪大了,又是从未见过的紧张神态,高声道:“绝对不可!”   若在平时,田问这样强调某件事不能做,大家都会听了田问的,一路行来,莫不如此。可是今天,火小邪的牛劲也上来了,他好不容易想到这个法子,不问个清楚绝不罢休。   火小邪顶着田问嚷道:“田问大哥,那你说个理由出来!”   田问呀的一声叫,跳开两步,蹲在地上,便用手刀在地上写了起来,下刀如飞。   众人围上去一看,只见田问在地上刻写道:“我现在还能辩明退出的方位,你若是挖掘,必会扰乱地宫气脉,死局上扰乱气脉,我们连退都退不出去了!这是土家十里纵横宫,我不尊法典擅入,已是死罪,我不想连累其他人。况且,我虽叛出了土家,不是土家人了,但让我在九龙盘尾局面下挖坑毁宫,是土家宗室大忌,就如同让我亲掘祖坟一样,我实在难以办到!”   田问写完,非常郑重地看向火小邪,那气势似乎在警告火小邪,绝不可妄动。   潘子见状,说道:“是啊是啊,连退都退不出去,那我们不就死在这里了?火小邪,我看还是从长计议吧。”   水媚儿也说道:“火小邪,田问都解释清楚了,我看在这里挖洞,不是个好办法。”   林婉低声道:“火小邪,是很危险啊,我们难以猜测出挖掘的后果。”   火小邪环视一周,突然轻蔑地一笑,盯着田问说道:“田问大哥,我没读过几年书,你的这些气脉啊,地穴啊,八卦风水啥的,我也不懂。但我知道一句话说得好,叫置于死地而后生,这里不是死局吗?能有多死?万劫不复又能有多死?不就是死了一万次吗?你说我挖洞,我们连退路都没有了,死定了,我不这么认为,你认为死定了,是因为你一直循规蹈矩,遵照土家的规矩行事,但土家的规矩就是真理了?玉皇大帝是神仙,神仙的规矩厉害吧,照样让孙悟空大闹了天宫。我是邪火,有人说我是五行之外,五行难容,我现在觉得挺好,因为我可以不按照规矩办事,什么规矩,我全部否定。田问大哥,你按土行学说,认为我们一挖就完了,你越这么认为,我越是想挖。死上加死,劫上加劫,万劫不够再来个一亿次劫,天皇老子定的规矩也怎么了?我就犟上了,不信跳不出乾坤圈。”   火小邪一席话,听得大家都愣住了,不知怎么反驳他才好。   田问慢慢说道:“话虽如此……可……”   火小邪哈哈一乐,笑道:“田问大哥,你找我这个邪火之人,让我帮你盗鼎。其实我有多大的本事,能盗鼎啊?我又没有三头六臂,我自己都觉得你看高了我。你之所以找我帮忙,我是邪火之身很重要,也就是说我不在五行约束之内啊,所以能想出你觉得大不敬,大不违的法子。眼下这局面,土家说不行,水家、木家也是,潘子能解锁龙铸世宫,也算金家了,四家都觉得不行!嘿嘿,其实我若成了火家的人,我估计也要说不行。五行都说不行的事,我偏偏要说行,这个洞我一定要挖!一定要挖!你们可以先走,我自己留在这里挖好了!”   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火小邪跳开来,指着潘子做记号的那个洞口,叫道:“我还偏偏要在这个重复的王八这里向下挖!”   田问沉声道:“我绝不会挖。”   水媚儿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火小邪,说道:“你想让大家死在一起吗?有趣啊!”   潘子嘀咕着说道:“火小邪,木家宫里你救了大家,你是想连本带利收回来啊。”   林婉低声道:“火小邪,你不走的话,我也不会抛下你一个人在此的。”   火小邪哈哈笑道:“田问,你要走快走啊。”   田问哼了一声,居然一盘腿坐下,高声道:“但我,也不走。”   水媚儿嘻嘻连声娇笑,说道:“能死在一起,也算是有趣的事啊。火小邪,你挖就挖吧。”   潘子跟着嘻哈起来,叫道:“既然这样了,那我还能说啥!乔大、乔二,你们两个棒槌,跟我上去帮忙!”   乔大、乔二嗷的一声,齐齐应了,跟着潘子兴高采烈地冲上前,就要开始干活。   林婉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欣慰的神情,专心地看着火小邪,也盘腿坐下。   火小邪见了这个局面,心头说不出的高兴,又见乔大从背后抽出的两块铁板,乔二的尖爪手套,确是挖掘的好工具,更觉得冥冥之中似有天定。莫非乔大、乔二成为他的徒弟,就是为了今日的挖掘?   火小邪不禁叫道:“乔大、乔二,你们两个挖洞的本事怎么样?”   乔大嚷嚷道:“回火师父的话,我和二子有自信,咱们这群人里,除了田问师傅,就是我和二子最擅长挖洞了。这本事跟着两位师父,一直用不太上,回东北老林子才行。”   乔二也哼唧道:“我们两个在东北老林子里,不是砍树就是挖洞,熟得不能再熟了。我和大西瓜,闭着眼睛都能挖出一个直溜溜的深坑。”   火小邪哈哈大笑,说道:“果然是天意!来,就这个位置,我们向下挖!”火小邪一指脚下,正是潘子刻王八的洞口前方。   “好咧!”乔大、乔二喝了声,立即开工。火小邪、潘子在一旁协助,也忙得不亦乐乎。   田问静静地坐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火小邪他们,低声道:“真是天意?”   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四人一通猛干,乔大力大无穷,两面大铁板如同两把大铁锹,挥得呼呼生风。乔二戴着尖爪钩,倒吊在洞内,专门挠开地下土石坚硬之处,以便乔大下铲。这两人的配合真是极为默契,连言语交流也不用,眼见着越挖越深。   火小邪、潘子最开始还能帮上点忙,坑挖得深了,两人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只是负责将洞口的土石移开。   乔大挖下去一个身位,坑就已近两米,再铲了几铁板,乔大忽然叫道:“两位师父,下面好像空的啊!”   火小邪一喜,叫道:“小心啦!别掉下去了!”   乔大又是几铲,只听得扑哧一声,铁板直插下去。乔大一使劲,就揭开一大块土石,果然露出了一个大洞,已是把这个地宫上下两层挖通了。乔二个头小,一哧溜半个身子就钻下去,看了几眼后,探出身子,乐的大叫:“通了,通了!下面是一个好大的房间!我们在屋顶上咧!一点不高,可以直接跳下去。”   火小邪喝了声好,叫道:“乔二,你先下去接应着!乔大,你扩大洞口,我们随后下来。”   乔二翻身钻了下去,乔大又是几铲,哗啦啦将泥土全部捅下去,很快就开出了一个足够众人钻下去的大洞。   火小邪见事已如此,便起身招呼田问、林婉、水媚儿三人过来。   田问竟快行一步,第一个赶来,默默地看了火小邪一眼,便跳入坑中,几个支撑,便跳入了下面一层。   众人依次从洞口下来,略一打量,便发现这是一个大房间最上一层的过道之处,这过道连着许多楼梯、洞口,十分宽大。而房间里所有布局,与他们下来的那个房间并无二致,依旧是土石结构,分为几层,数十个洞口,有台阶彼此相连。   潘子一个一个洞口跑了一圈,打量一番,高声叫道:“没有我做过的记号啊!这是一个新房间啊!天啊,我们是不是走运了啊!”   田问三跳两跳,从高处下来,快步走到房间中央,盘坐在地,沉声道:“你们继续!”   潘子不解地问道:“田问啊,你不看看往哪里走吗?”   田问说道:“无路可走。”   火小邪呵呵一笑,问道:“田问大哥,是连退路也没有了吗?”   田问说道:“是!死劫难返!”   火小邪喝道:“好,那我们就是死定了对不对!一点逃生的希望都没有了吧!”   田问答道:“正是!”   火小邪点了点头,冲乔大、乔二叫道:“乔大、乔二,你们要不要休息一下?”   乔大、乔二连忙叫道:“不用不用,刚才那个小洞,没花多大力气。我们还能一口气开十几个呢!”   火小邪说道:“好!我们现在换个方式,横着挖!乔大、乔二、潘子,你们随我进洞,碰到的第一个转弯处,我们不转弯,直直地挖向前方!我倒想看看,彼此不相连的两条通道之间,能有多厚!”   水媚儿上前一步,说道:“火小邪,你可要想想,我们刚才走了二百多条通道,每条通道里面都是乱如蛛网,四通八达,或高或低,岔路无数,若没有田问带路,可能我们连现在这样的房间都到不了。这么复杂的迷宫,就算两条不相关的通道相连,能有用吗?”   火小邪轻轻一笑,说道:“水媚儿,你难道认为用我这种笨办法,真能破解十里纵横宫?”   水媚儿倒是愣了,说道:“哎呀,你没有办法?那你不是完全在胡来吗?”   火小邪摇了摇手,说道:“最后破解十里纵横宫,还是要靠田问,我一通乱来,置于无法再复加的死地之后,死得不能再死了。哈哈,田问也许又能找到前进的方向了,哪怕是微乎其微,都可能逐渐越来越亮。我在奉天当小毛贼的时候,天黑偷东西,常听同行说,什么时候天最黑?就是天马上要亮的那一会儿。”   水媚儿啊了一声,露出娇媚的笑容,说道:“火小邪,你居然能从这些小偷小摸的常识中,领悟到这些道理,还用在破解土家的十里纵横宫。真是不简单啊!你说的一些道理,并不深奥,只是为什么我们这些五行世家的人,就是没有想到呢?”   火小邪说道:“过奖了,我也是因为信任田问有这个本事,才会这样想……也许,是你们五行世家的人,拥有的东西太多,得到的东西太多,结果顾虑的东西也太多了吧,不是你们不想,而是不敢去想,就算已经想到了,也不敢去干。而我没有任何约束,烂命一条,本事低微,活到现在,没什么时候顺利过,不玩命地努力挣扎,根本就活不下去。我以前总幻想着有些好事从天而降,让我也能轻松点,却发现每次似乎好事临头,还来不及高兴呢,就更加倒霉透顶。呵呵,既然这样了,如果还不敢想不敢干,那我活着到底还有啥意思。”   火小邪再不多说,四处看了看,拣了个最近的洞口,一挥手,招呼着乔大、乔二、潘子三人钻了进去。   水媚儿看着火小邪他们快步离去的背影,回想起火小邪说的话,倒是有些呆住了,缓缓地靠着墙壁,低头不语。   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一通乱挖,虽说深浅不同,还真让他们挖通了七八处。先开始田问还能每次挖通之后,自行行走,而越到后来,田问的反应却越发奇怪,他行动逐渐笨拙,动作简直慢如蜗牛。众人不知是怎么回事,问了田问几次,田问既不回答,也无表示。   第八处洞口被挖开后,现出一个不大的房间,火小邪、水媚儿进入打探,可是刚刚入内,还没看清地形,就觉得四周空气飞速消失,好像这里乃是真空一般。地宫里空气本就稀薄,呼吸费力,立即使人感觉到窒息之苦。不仅如此,洞口外的空气也被迅速吸入,呼呼风响,好像有一种无形之力,要将一切空气吸尽。   火小邪暗叫一声不好,知道前方乃是没有空气的地界,绝对不能前进,赶忙和水媚儿从洞口退出,召集众人,玩命地把洞口堵死,这才躲过一劫。   众人撤出洞口,水媚儿仍心有余悸地说道:“好危险,刚才那个洞穴里面是没有空气的,不仅没有空气,还会把进入的空气全部吸走。若不是我们及时堵住,难保附近一带会不会被吸成真空。”   火小邪长喘几声,连连擦汗,说道:“确实危险!”   火小邪站起身来,寻找田问,想问问他有何解,谁知见到田问时,田问盘坐在地,动也不动,好似人被灌入了铅水,僵硬了一样。火小邪连声呼喊,甚至用手推摇,田问只是半睁着眼睛,毫无反应。水媚儿、潘子等人觉得不对劲,也都围拢上来。众人一番试探,田问呼吸平稳,面色如常,可是如同死了一样,无论怎么呼唤,都石头一样稳坐不动。   火小邪不知为何田问如此,只好请林婉来看。   林婉从进了土家地宫后,精神一直不好,脸色发白,像是得了重病。但林婉就算不适,她也不肯具体解释,见田问古怪,林婉还是打起精神替田问号了号脉。   林婉在田问身上试了几试,半晌后才低声道:“田问这是一种入定的状态,他的意识并未丧失,但所有感觉都凝于别处。”   火小邪惊道:“什么?那他要一直保持这种状态多久?”   林婉低声说道:“不知道,这种入定的状态非常地深,除非田问自己决定醒来,或者他感觉到了能让他醒来的东西,否则我们是唤不醒他的。”   水媚儿凑过一步,说道:“林婉,土家四门宗主里的发丘神官,传说会以入定的方式,神游四方、入地穿山,找寻难以探寻的隐秘之物,莫非田问已经魂魄离体了?”   林婉低声道:“佛道之人号称能元神出窍,遨游宇内,可这些事情,并没有依据证实,都是人云亦云。发丘神官到底是怎么回事,木家搞不清楚,但我从医理上推解,田问很可能是强行把所有感觉收归一线,想在这片万死之地,发现一点离开的线索。”   火小邪说道:“田问是在找出路?”   林婉说道:“极可能是,如果田问感觉不到线索,也许他会永远如此,直到肌体衰竭而亡。”   水媚儿说道:“看来田问是想用自己的命,押火小邪能赢。”   众人一片沉默,都看着田问发呆。   半晌之后,火小邪才站起身来,说道:“田问大哥,我知道你一定是在帮我。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火小邪上前一步,将田问拦腰扶起,驮在肩头,说道,“我带着田问,我们继续走!挖下一处!”   火小邪他们忘了到底挖开过多个洞穴,也忘了闯入过多少真空之地,没有白天黑夜,也没有时间。食物和水都吃完了,已经弹尽粮绝,再没有回转的余地。   直到最后,潘子、乔大、乔二,甚至水媚儿、林婉,都再也使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瘫坐一旁,仅剩火小邪红着眼睛,依旧用猎炎刀一刀一刀地向下挖掘着。   潘子无力地说道:“火小邪,不行了,我们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你也不要挖了,休息一会儿吧。”   火小邪并不回答,只是一刀又一刀地挖着。   乔大、乔二挣扎着站起,可刚站起来,又重重地跌倒在地,他们两个已经连举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   水媚儿靠着墙壁,别有深意地笑了笑,说道:“火小邪,算了吧,你已经努力过了。”   林婉哀声道:“火小邪,你再挖下去,会累死的。”   火小邪依旧没有说话,但他也觉得手中的猎炎刀几乎有千斤重,每次举起都异常吃力。火小邪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落马客栈的一幕,为了把严景天他们从深坑中救出,他和水妖儿在地下挖掘,从来就没有想过放弃。甚至有些细小的画面,也都历历在目……   “有时候觉得,要是这世界上容不下我了,再也没有我能立足之地,能找个僻静的地方,就像这个地道里面这样的,抱着我心爱的小妞,那小妞也如我爱她一样爱我,就这样慢慢一起死了也挺好。”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应该,应该是真的吧。”   “什么叫应该!”   火小邪慢慢抬起头来,目光落在水媚儿脸上,水媚儿正一眨不眨地端详着他,眼神中变化不定,似有百种深情又似有千般无奈,如天际浮云一样翻滚难测,可火小邪数不清、看不明,虽觉得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火小邪重重地喘着气,暗念一句:“你不是水妖儿。”火小邪避过水媚儿的眼神,竟将目光投向林婉,林婉也正看着火小邪。林婉略略躲了一下火小邪的目光,却又慢慢地转过脸,眼中万千温柔柔情似水,再不避让,与火小邪久久的对视着。   水媚儿见了此景,微微皱眉,头一低,避开所有人的注意,眼中突然泛出层层杀机,如同黑云遮天、阴暗无明,让人看了一片寒意。水媚儿手腕在身后一抖,随即一把小刀已经从袖口滑入掌心。   火小邪、林婉浑然不觉水媚儿有异,仍是无言无语地痴痴对视。   火小邪突然哈哈无声地轻笑两声,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表情,喃喃道:“对不起,我已经到极限了。”说着,身子一软,双眼翻白,就要向后躺落。   可火小邪刚要滚到在地,一股大力涌来,有人托住了他的后背,将他扶住。火小邪连吃惊的力气都没有,侧眼一看,扶住自己的人,竟是田问!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顺着田问的力道,坐直了身子。   田问不等火小邪说话,已经开口说道:“做得好!”   众人见田问突然无声无息地恢复过来,都是大为吃惊,潘子、乔大、乔二三人更是张了嘴,啊啊啊不知说什么才好。   田问手一压,止住大家说话,啪的站直了身子,噌噌两响,两把月牙形的怪异挖掘工具已经持在手中。田问左右一看,身手矫健地跳开几步,来到与众人相隔七八步之外,双臂一插,两把刀直没墙中。   田问若要挖墙,身子几乎和陀螺一样旋转着,土石飞溅着四下散开,人也跟着向墙内钻入。这种挖掘的速度,简直让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不用片刻工夫,田问已经钻入墙内,又听墙内当当当连声做响,田问抱着一个石球,一跃而出。   田问手中的石球,约有香瓜大小,两拳刚刚好能够团住,黑灰两色,凹凸不平,并没有特殊之处。   田问拿着石球,稳步走回大家面前,木纳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憨憨的笑容,说道:“定宫石!大幸!”   众人见田问这种表情,又从墙内取出一个古怪的石球,本已阴冷绝望的心境中都腾出炽烈的希望,一股子劲头涌起,纷纷围拢在田问身边。   田问当然要好好一番解释!又是写,又是比划。   依田问所说,这定宫石,是十里纵横宫颇为关键的物件,一共十八颗,是修建地宫时,土家锁定方位之物。定宫石埋在哪里,修完地宫后,连土王亲临都找不到,可谓十里纵横宫比破宫口诀更为难以获得的东西。一旦有了定宫石在手,以田问之能,无异于多了一个天然的指路明灯,功效比破宫口诀更为强大。一石在手,田问只需五成的探脉寻道功力,就能找到其他定宫石,十八颗定宫石找齐,就能通达中央之地,即是破宫。   田问用发丘术入定,本是想集中所有意识、感觉,拼死在万无生机之处,以求发现一点气脉线索,而线索是什么形式,田问入定时根本就不知道。谁想火小邪他们连番努力,战至瘫倒的时刻,虽说破不了宫,但这番惊扰,搅乱了十里纵横宫的地脉之气,定宫石的位置依稀脱出,让田问于入定之中,得以发现。田问哪里肯放过,霎那间就恢复了神智!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连田问都不敢相信,居然得到了土王也难寻到的定宫石。   田问只有一个担忧,就是挖出了定宫石,诚然是好事,但十里纵横宫会不会因此土崩瓦解、大门洞开,还是浑然无事,则没有任何史料可查,难以估计后果。   可田问也顾不了这些后果,他喜怒不形于色,但动作有时候还是会透露他内心的狂喜。田问双手抓着火小邪的肩头,前后不断摇晃,简直要把火小邪摇到散架,嘴里一个劲地重复:“死地后生!”   在天最黑的时刻,就是天亮的时刻,熬过最深的黑暗之后,光明来得是如此的快,如此的夺目。可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愿意像火小邪这样去做,又有多少人理解这个看似简单的道理呢?   田问持定宫珠在手,就显得游刃有余,众人打起精神,彼此扶持,随着田问走了一段,迈入一个不大的山洞,再不是枯燥乏味的房间形状,而是一个真正的山洞。更让人惊喜的是,山洞中央,一湾清泉汩汩冒出,积成一个小潭,清可见底。山洞地面、墙壁上,更有无数青苔、蔓草,肥大的根块露出地面,数不胜数。   田问环顾一周,如同主人招呼来客一般,朗声道:“请大家休息!”   众人一片欢呼!潘子、乔大、乔二连滚带爬冲到潭边,大口就喝,狂呼过瘾。   什么叫功夫不负有心人,苦尽甘来,众人无不深切地明白!天下还有比此时更让人高兴的事情吗?   此时,在地面上的日本人营地,已是午时。   特特特特,连声蹄响,由远至近而来,乃是两骑日本人的探子。   这两人骑马飞奔至寨门前,左右一看,都十分诧异,怎么左右都不见一个人?这两人正在犹豫是不是进去,只听路边草丛里唰唰作响,回头一看,已有两个系黄丝带的刀手闪电般地跳出,一人负责一个,将两人拽下马来。咔嚓两声,均是手起刀落,结果了这两个探子的性命。   紧接着又有数个系黄丝带的大汉跳出,手脚麻利地将尸体拖走,把马匹赶往一边。同时还有人用泥沙,将路面上的血迹掩盖住。   尸体被丢入路边的沟渠中,沟渠中早已是尸横遍地。   有大汉奔入寨内,寻到一直随从着郑有为的三眉会舵主冯仑,报道:“冯舵主,又杀了两个探子。”   冯仑说道:“紧守寨门,非我族类靠近,无论男女老幼,一律杀掉。”   大汉应了声是,赶忙退下一旁。   这个时候,日本人的营地里,只剩三眉会冯仑的东北分舵共计三十余个杀手,郑有为带着大部队,已经随同苦灯和尚,去找秘道的出口了。之所以冯仑他们留在这里,乃是郑则道提议,因为整个营地,数百号日本人和几十个中国劳工,全被杀光,与外界的联系中断,为防建昌城里日本人的后援部队察觉,赶来添乱,所以由三眉会的资深成员冯仑带人守着寨门,见人就杀,以拖延让外界知晓的时间。   冯仑正踌躇满志,四下巡视之时,又有大汉飞奔来报:“冯舵主,从日本人挖的深坑中,找到一个人!受伤颇重,神智不清,可能是从洞底爬上来的,看服装打扮,不是日本人,也不是劳工,似乎是奉天张四旗下的钩子兵。人还是活的!属下不敢造次,还请冯舵主前去查看!”   冯仑一惊,说道:“从洞里爬出来的?钩子兵?快带我去。”   大汉应了,赶忙在前引路。   冯仑赶到洞口,果然见两个手下,正七手八脚将一个血淋淋的人扛出,捆结实了放于一旁。冯仑上前一步,蹲在此人身旁,细细打量一番。只见这人双臂扎着绷带,血染半边身子,已是精疲力竭,但他紧咬着牙关,一双眼睛,仍然狠狠地瞪着。   冯仑一看这人胸前绣着的盘云,明白这就是钩子兵的装束,可钩子兵素来一起行动,颇为神勇,怎么落到如此下场?   冯仑问道:“小子,你是张四手下的钩子兵?”   躺在地上的这人,就是御风神捕唯一存活下来的钩渐。钩渐舍了张四爷、周先生和一众兄弟的尸身,一路急奔退回,片刻不愿停留。可他急怒攻心,满腹悲苦,又失血过多,全凭信念支撑,等他玩命地沿绳索攀回地面,已是油尽灯枯,再也无力反抗,两三招就被三眉会的杀手擒获。钩渐心中苦啊,怎么刚上到地面,碰到的居然是毫不认识的陌生人,而且一个个看着满脸杀气,莫非日本人的营地中有强敌入侵?   钩渐咬牙道:“正是!你又是谁!放开我!”   冯仑呵呵冷笑,说道:“骨头很硬嘛,身子这么虚弱,口气还不小,算是条汉子。我是什么人,不用告诉你。”   钩渐哼道:“这位好汉,我与你素不相识,无怨无仇,还请你放开我。”   冯仑嘿嘿一笑,手一甩,一把剔骨尖刀抵住了钩渐的咽喉,骂道:“既然被我抓住了,哪能说放就放?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地回答我,不能说错了半个字,我再考虑能不能放你。”   钩渐哈哈哈笑了三声,骂道:“你要放便放要问就问,钩子兵纵横江湖百余年,从不与人讨价还价,你要想用这种手段威胁我,还不如一刀杀了我!”   冯仑一撇嘴,目露凶光,骂道:“什么狗屁钩子兵,纵横百年,你们算个锤子!当老子不知道你是御风神捕吗?一群满清的狗奴才!落在我们手上,你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想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吗?我可是割人肉的好手,保证三千刀下去,你还是活得滋润。”   冯仑说着,手上尖刀一晃,就刺破了钩渐的皮肉,竟要当场割下钩渐的一块肉。   钩渐厉声道:“好!来得好!三千刀我要喊半个疼字,我就跟你姓!麻利点,三千刀不够,来一万刀!”   冯仑暗哼,看你小子能有多硬!手中刀就要发力。   “冯舵主且慢!让我问一问他。”有人朗声叫道。   冯仑一愣,忙一回头,正看见郑则道快步而来。冯仑赶忙站起,躬身拜道:“少爷!你怎么回来了?”冯仑当然不知,郑则道早就来到这里,一直藏在暗处,看冯仑审问,直到冯仑要动刀了,他才及时出现。   郑则道和颜悦色地说道:“我爹他们已经找到了秘道出口,我转回来看看,随便叫你们过去。哦,冯舵主,地上躺着的那人,好像是御风神捕中的一个?他怎么在这里?”   冯仑赶忙把事情的原委与郑则道说了。   郑则道细细听完,说道:“冯舵主,御风神捕对三眉会有恩,你可不能乱来。”   钩渐一听,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跟随张四爷、周先生多年,听他们说过,十几年前是张四爷一封信,才把三眉会劝退出江湖,这么多年了,三眉会消声灭迹,怎么今天出现在这里?   钩渐上下打量了一番郑则道,这个翩翩公子,看着很是和气,依稀眼熟,却无法想起在哪里见过。   郑则道瞟见钩渐注意着自己,赶忙来到钩渐身边,低喝道:“快放了这位英雄!”   两旁大汉听郑则道发令,立即将钩渐解开。   郑则道不顾钩渐身上肮脏,亲自把钩渐扶起,情真意切地问道:“这位英雄,怎么弄得如此狼狈!快,我扶你去一旁休息,包扎一下。”   钩渐吃软不吃硬,一上来就被郑则道唬住。郑则道模样气质很是顺眼,而且嘘寒问暖,正切中钩渐软肋。钩渐再怎么强横,这个时候也发作不起来,竟觉得运气不错,大难不死,能碰上这位好心的公子。   钩渐客气两句,推辞不得,让郑则道等人搀扶到阴凉处坐下。郑则道命人取来食物净水药膏等,让冯仑等人退去,独自伺候着钩渐,非常耐心,绝无厌烦之色。郑则道同时在一旁自我介绍,说自己是郑有为的儿子,姓郑名则道,从小就听父亲讲御风神捕的威风以及恩情,不仅佩服,而且总想着找机会报答。钩渐落魄到这种程度,不由得信了郑则道所说。   郑则道见钩渐恢复了几分精神,这才小心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名震天下的御风神捕,会留下你一人在此?”   钩渐看着郑则道诚恳的眼神,回想起御风神捕尽折于地宫之内,心头一酸,叹道:“这位公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御风神捕,只剩我一个人了……”   郑则道大为吃惊地说道:“什么?这怎么可能!”   钩渐低声道:“是的,我们遭遇了劲敌,是忍者……”   郑则道眉头紧锁,心想回来再看看果然是对的,入地宫盗鼎的日本人中,张四爷他们顶多是探路的狗,后面隐藏着的,才是真正厉害的角色。   郑则道打好算盘,今天既然让他捡到了这个活着的钩渐,一定要把情报全部挖出来。   两人不断低语,钩渐受郑则道言语激励,不由自主地,将地宫中所遭遇的一切,倾囊相告。   ……   一个时辰过后,郑则道安排手下替钩渐备好快马,亲自将钩渐送出寨门。钩渐依依惜别,说出自己下一步的打算,发誓重建御风神捕后,只要郑则道开口,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钩渐快马扬鞭,眨眼跑了个没影。   冯仑很不服气,走出来对郑则道抱怨:“少爷!三眉会是故意借御风神捕的名头退出江湖,什么时候对我们有恩了?我实在想不通,御风神捕就这根独苗了,留着还不如杀了,他出去以后要是乱说,岂不是糟糕。”   郑则道呵呵一笑,说道:“冯舵主,御风神捕毕竟是白道上的领军人物之一,比三眉会有威望多了,虽只剩一人,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钩渐这个人,心直口快,嫉恶如仇,口风甚严,但他眼光不长远,更不懂何为政治,乃是绝好的利用对象。放心吧,他绝对不会出去乱说的,我们杀了数百个日本人,他听到还大呼过瘾呢。我们注定与日本人为敌,他同样也是!我们若能得回大明天下,光靠黑道、贼道还不行,有失风度,台面上不好看,所以仍然需要御风神捕这样极为正面的角色,为我们摇旗呐喊。呵呵,说到底,我要的只是御风神捕的名头罢了,冯舵主,你明白了吗?”   冯仑听得目瞪口呆,哎呀赞叹声,连忙抱拳向郑则道拜道:“少爷一席话,真如醍醐灌顶!有少爷在,何愁三眉会翻不了身,何愁不能光复大明!”   郑则道笑道:“窃珠者诛,窃国者候,哪个帝王的天下,不是偷来的呢?我也是从五行世家学到这些做盗贼的道理的。呵呵,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我还差得远呢。”   冯仑更是佩服,长鞠不愿起身。   郑则道扶起冯仑,严肃地说道:“冯舵主,咱们这就把此地舍掉,尽快与我父亲会合,补充实力。圣王鼎出宫时,将有一场大战,很可能对手是日本忍军。刚才根据钩渐的描述,这些日本忍者应属于故弄玄虚,专门藏身在暗处突然袭击的那种,而且擅长使刀大力劈砍,非常辣手!我已有对策,但此战凶险难测,我们要以命相搏!不得有失!”   冯仑正色道:“少爷放心,我们早有舍生取义的准备!一战到死,不死不休,死而后已!”   郑则道说道:“好!那我们快走吧!”   这片硕大的营地前,人影闪动,很快走了个精光,仅留下一个血污横流的死寨。 四、圣鼎升宫   火小邪他们在山洞中,又有甘甜的水喝,又有暴露于地表的肥大草根可吃,而且田问也不催促前行。众人吃饱喝足之后,略略打了个盹,体力便算恢复过来了。   田问显得胸有成足,一直拿着定宫石四下游走,已经锁定了方位,所以待火小邪他们休息过来,田问便招呼大家将水袋装满,挖足食物,继续前行。   众人依依不舍离开了这个十里纵横宫中的“世外桃源”之地,跟着田问便走。曲曲折折走不了多久,田问就停下脚步,手持定宫石一探,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法子,就已经定下位置,向下方不断挖掘。   田问挖了约有一人深,在坑中当当当敲打一气,从洞中跃出时,手中已是多了一块几乎和前者一模一样的圆形石头。   田问悠然说道:“非常顺利!”说着,把新取出的定宫石拿在手上,原先的一块则收入背囊中,招呼大家道:“走!”   众人看田问再取出一块定宫石,可算是完全安心,看来田问所言不虚,他有定宫石在手,破宫指日可待。   可是大家刚走了没有几步,轰隆隆脚下巨震,似乎有一股撕裂之力在身后涌起。这下谁敢怠慢,赶忙紧贴着墙壁,回头望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只见在田问挖洞取出第二枚定宫石的地方,地下沉鸣不止,眼看着硕大的一条裂缝在地面上显现,嘎嘎作响,不断向火小邪他们走过的地方蔓延开去。   这道裂缝也真是劲力十足,见墙开墙,见道开道,几乎是笔直地将地宫劈开一样,霎那间远远地去了。   虽说火小邪他们所处之地并无危险,裂缝的走向恰好相反,可地面的震动很是激烈,几乎让人无法站立。土石纷纷坠落,地宫好似要崩塌一样。可越是震动,那道裂缝便裂开得越大,直到足足有两人宽窄之后,震动才渐渐停止。从火小邪方向上看去,这个地宫如同被开膛破腹了一般,生生变出了一条笔直的道路。   震动停止后,众人这才向田问看去。田问看了看手中的定宫石,沉声道:“两石相连。”   火小邪等不到水媚儿解释,已经连珠炮一样问道:“田问大哥,这道裂缝是连着两块定宫石的方位?”   田问点了点头,正色道:“此事为灭宫。”   火小邪一听,忙道:“灭宫?灭宫?不是废宫,而是灭宫吗?”   田问点头道:“理应如此。”   水媚儿插话道:“田问,两块定宫石取出,就会产生一道相连的裂缝,十八颗定宫石取出之后,想必是再进宫者,沿着裂缝行走,就能直通中央了吧。如果是这样,十里纵横宫就完全没用了,连恢复都恢复不了,故而叫灭宫吧。”   田问答道:“对!”   火小邪惊讶道:“这么说来,我们不仅破了十里纵横宫,也完全地把它毁了。没想到这些小小的石球,有这么大的作用。”   田问说道:“应属必然。”   火小邪回想田问之前的解释,这定宫石既然比土王才能拥有的破宫口诀更加隐秘,更难获得,又是修建十里纵横宫的定宫之物,万难寻获,这样一颗颗地直接取出,有这种灭宫之事,想一想真的算是必然中的必然了。   火小邪说道:“十里纵横宫毁灭了,虽有点可惜,但也会便宜了后面再进来的人。不知道日本人和张四爷、周先生他们在回去的路上,碰见小日本没有。”   潘子一旁说道:“周先生不是要帮我们把小日本杀光吗?以他们的身手,估计已经得手了吧。”   火小邪说道:“应该八九不离十,周先生他们非常厉害,如果决心杀人,只怕没有多少人能逃得掉。”   “嘻嘻!那可未必!”水媚儿说道,“我们乔装打扮进入日本人的营地时,阴暗之处很明显有非常厉害的角色潜伏着,虽然连我都判断不出全貌,但可以肯定,这些隐藏在暗中,不明身份的人,也是为了圣王鼎来的。周先生回去杀日本人,不见得能讨到一点便宜,甚至有可能败在这些人手中。”   火小邪回想起他们从建昌城来营地的路上,有两人打架滚落山坡,再没有返回的事情,也觉得水媚儿说得没错。甚至火小邪背心隐隐发凉,在建昌偷听依田、宁神、张四爷他们议事的时候,把自己逼得落荒而逃的神秘压迫感又再度泛起。   火小邪正色道:“水媚儿,你说得有理!周先生他们恐怕是凶多吉少!田问大哥,我们要赶紧做出决断了,十里纵横宫如果灭了,后面的人势必察觉到这些裂缝是过地宫的法门。而这个地宫这么复杂,我们藏在别处也没用,根本碰不了面。要么我们停止前进,先在裂缝中等待,见人就杀,以绝后患;要么我们抢先一步,拿了圣王鼎就走,让他们扑个空。”   田问点头应道:“抢先为上策!”   潘子、水媚儿、林婉都点头赞许,这种时刻,无论后面跟着的是谁,先行一步拿到鼎,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田问呼喝一声,招呼着大家继续向前。   田问一路寻来,定宫石挖出了一颗又一颗,每次定宫石挖出后,必会天摇地动一番,生出一条笔直的裂缝,与上一颗定宫石的方位相连。   众人再也管不了这么多,只是一味向前,绝不滞怠。等田问在一间石屋地底挖出第十八颗定宫石后,裂缝不仅仅是向后方连接,而且从火小邪他们面前经过,向前裂了开去,开墙断壁,将一道道的石墙激得崩裂开,轰隆轰隆,垮塌无数,几乎是开了一个大洞。大洞尽头,随着崩裂之声,数道光芒霎那间照入。   这光芒虽不是很强,但众人久处昏暗之后,但依旧无人敢直视,纷纷侧头避让,半天才缓了过来。遥遥望去,那崩塌的大洞尽头,明显是一个硕大无朋的山洞,绝对不是十里纵横宫的光景。   火小邪看着前方,大喝一声:“是通了吗?我们终于走到尽头了吗?”   田问也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前方,喃喃说道:“到了……”   水媚儿嘻嘻笑道:“真不容易啊,一波三折!前面肯定就是五行地宫的核心所在,不会错的。”   潘子、乔大、乔二三人更是乐得手舞足蹈,彼此“互殴”庆祝。   田问沉声道:“事不宜迟,走!”   众人想终于要脱离这座死沉沉的地宫,成功在望,纷纷雀跃着跟随着田问向前。   可是走不了一段,火小邪忽然觉得心中缺了一点什么,前后左右一看,大惊道:“林婉呢?林婉呢?林婉怎么不见了?”   众人立即停了下来,四处张望一番,果然不见林婉的踪影。林婉虽说一直精神不振,颇有病态,但从未掉队,怎么在大功告成之际突然不见了?   火小邪急道:“刚刚田问取出定宫石的时候,我明明记得林婉还在一旁,怎么眨眼就不见了?刚才我光顾着高兴了,都没有注意到林婉!”   田问沉声道:“毋急!一定在!”   潘子十分关切地哼哼道:“罪过罪过,林婉妹子千万别死啊,要不我们喜事变丧事了。”   火小邪一听,立即骂道:“潘子,你说的是什么屁话!闭上你的乌鸦嘴!”   潘子知道自己口不遮掩,说的是混账话,赶忙解释道:“我也是担心,真没别的意思。”   水媚儿跟在众人身后,慢慢环视,并不说话。   田问见这里空间广大,洞口众多,无数地方可以藏人,叫道:“分开找!”说着向一侧寻去。   火小邪赶忙招呼潘子、乔大、乔二,四人分头行事,众人哄然应了,四散而去。   火小邪沿着裂缝寻找,不断呼喊林婉的名字,不知为何,火小邪心头一阵阵吃紧,好像有一股子异常痛苦的感觉莫名而生,紧紧地拉扯着自己的心脏。   “火小邪,火小邪,火小邪,救我,救我……”冥冥间,火小邪似乎听见了林婉的声音,甚至有模糊的影像在脑中不断闪现,如同自己突然变成了林婉的一部分似的。   “林婉!林婉!你在哪里!听到了吗?快回答我!”火小邪难受不已,放声大喊,沿着裂缝一边的石洞,一间间地找了下去。   寻了几个石洞之后,火小邪犹如一根看不见的绳索牵引一般,不由自主地奔向一个洞口,正要冲进去呼喊林婉的名字,就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蜷缩成一团,背对着自己,侧躺在地上,靠着墙壁,全身不住颤抖。   火小邪一看背影,就知道这是林婉,心头一喜,一边要冲进洞内,一边大叫道:“林婉,你怎么了?”   “别过来!我求求你,别过来!”林婉尖厉地喊了起来,“你走!别靠近我!求你别靠近我!”   林婉这样撕心裂肺地惨叫,火小邪从来没有听到过,不由得被林婉喝令着停下,站在洞口,不敢造次。   外面的田问、潘子、水媚儿等人听到火小邪、林婉的叫喊声,纷纷向火小邪所在之处赶来。   火小邪扶着墙壁,轻问道:“林婉,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过来?”   林婉痛苦地尖叫道:“不要过来!求你不要过来!你走吧,你快走吧!不要看我,不要看我!求求你,求求你,你不要看我,求求你走吧,求求你……”林婉越往后说,越显得痛苦,几乎是带着哭腔。   火小邪迈步不得,愣在原地,只能同样央求道:“林婉,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吗?我可以不过来,我可以退得远远的,但你要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啊。”   田问、水媚儿、潘子、乔大、乔二已经赶到洞口,看着洞内的林婉,不知所措。   林婉痛哭道:“你们快走吧,离我越远越好,我会害死你的,害死大家的。”   火小邪实在难以忍受,扶着墙壁轻轻迈上前一步,轻声道:“林婉,你听我说……”   林婉使劲地颤抖起来,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挣扎着向前爬去,口里喊着:“不要,不要过来……”   火小邪心疼难忍,又要大步向前,正要迈出脚步,手臂让一个人牢牢地抓住了。   火小邪回头一看,抓着他的人竟是水媚儿。   水媚儿目光严厉地看着火小邪,那模样是绝不允许火小邪向前。   火小邪厉声道:“水媚儿,放开我。”   “你不能去!”   “为什么!”   “林婉是木家魔女,你难道看不出来,她现在全身上下,都是毒吗?你看不出她的头发,正在慢慢变白了吗?你走近她身边,必死无疑!”   火小邪看着水媚儿的眼神,竟有几分水妖儿的感觉,可这时候火小邪根本想不了谁是谁的问题,而且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水妖儿用这种命令似的口吻和他说话。火小邪狠狠地看着水媚儿,慢慢说道:“放开我!松开你的手!松开!不要逼我动粗。”   水媚儿毫无惧色,迎着火小邪的目光,冷冷地说道:“你就算动粗!我也不会让你去送死的!你贸然过去,不仅救不了林婉的性命,还要搭上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吗?火小邪,你的状态不对,你受了林婉的蛊惑,你先冷静下来!”   火小邪管不了这一套,使足了全身力气,奋力一挣,将水媚儿甩开,仍要向前。可是田问突然上前,双臂一环,从身后将火小邪牢牢地抱住,一把提起。   田问的力气发作起来,又是猛然袭击,火小邪根本挣脱不开。   火小邪破口大骂,又蹬又踹,嚷道:“田问,你们都疯了吗?让我过去,让我过去!”   潘子、乔大、乔二见状不好,三人也拥上来,将火小邪腿脚全部牢牢地抱紧,不让他乱动。   “火小邪,你真的不能过来,我会害死你的。”洞内的林婉声音一降,低沉起来,“我以为我能熬到重返地面,可是刚才突然照射进来的光芒一下子让我承受不住了,我现在是一个毒人,一个全身都是毒的人。我想走,但我已经一步也走不动了,我的眼睛看不清,耳朵正在慢慢失聪,鼻子里闻到的全是腐烂的恶臭,好像是我的五脏六腑烧着发出的味道。我的嘴里发苦,感觉到很快连话都说不出了。我的每次呼吸,都会让接近我的人立即死去。所以我不想任何人看到我这个样子,我不想害任何人,可我现在寸步难行。如果你执意要过来的话,那我也只能这样做了。”   林婉慢慢地转回头来,悠悠地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定睛一看,不止是他,连潘子等人,都吓的啊了一声。   林婉让大家看了一眼,便扭过头去,吃力但依旧温柔地说道:“我是木家魔女,全世界最恶毒的东西都在我体内,我试着容纳一切,以为我可以超脱出美丑善恶。可现在我明白了,当我变成如此丑恶的东西时,我一样无法承受,我一样害怕失去美丽,失去生命。”林婉慢慢躺倒在地,低声道,“你们走吧,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离开这个世界,如果你们见到我的父亲木王林木森,请告诉他,他不孝的女儿林婉,虽然这个时候非常非常地害怕,但一点也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林婉声音逐渐低沉,身体激烈地抽搐了几下,啊啊啊颇为痛苦地叫了几声,突然异常尖锐地骂道:“走!你们走!你们还想欣赏一会儿我全身毒发后,惨叫着四处翻滚的形象吗?走啊!”   一片无边的沉默,所有人都低下了头。火小邪呆呆地站在一旁,终于冷静了下来。   林婉再也说不出话,只有啊啊啊的低鸣,她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幅度越来越大。   “水媚儿,田问,请你们告诉我,是不是人饵的血,能救林婉。”火小邪慢慢地说道。   水媚儿和田问对视一眼,水媚儿轻声道:“木家魔女延缓寿命,据说只有人饵的……阳精。这也是为什么五大世家叫木家的一些女子为魔女,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火小邪轻笑一声,看着田问,说道:“田问大哥,我就是林婉的人饵,现在我的血能救她吗?”   田问微微摇头,说道:“不知道。”   水媚儿大惊道:“什么?火小邪你是林婉的人饵?”   火小邪长长地喘了一口气,说道:“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试一试了。”   水媚儿拦住火小邪,说道:“火小邪!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说你的血能救林婉,是从哪里听来的?就算你的血有用,人饵也必须成熟才行!如果你的人饵成熟了,林婉一定早就对你动手了,你这样去试一试,就是有去无回!”   火小邪淡淡一笑,说道:“水媚儿,你为什么总把人心想得这么丑恶?我就算死了,那又如何?我不能看到林婉死在我的面前,哪怕我会因此而死。”火小邪扭头对田问说道,“田问大哥,十里纵横宫已经过了,我算是履行了帮你盗鼎的承诺,没有遗憾。我去找林婉了,让她喝我的血,不管我是死是活,都请你保重。”   火小邪又看着潘子、乔大、乔二,笑道:“潘子,我的好兄弟,你是最明白我的脾气的。我要是救不了林婉,就陪她死在这里,你们以后多多保重。乔大、乔二,照看好你们的潘师父!呵呵,我这个乌鸦嘴,好像说遗言似的,谁说我一定会死!”   火小邪说完,拨开水媚儿,昂首就向前一步步地走去。   水媚儿叫道:“潘子!你愣着干什么!你拦住火小邪啊。”   潘子脸上挂着两行泪,呜咽道:“火小邪决定的事,我不会拦着他的,这样才是他的兄弟。”   水媚儿啊呀一声,又对田问尖声叫道:“田问!你要看着火小邪死吗?”   田问默不作声。   水媚儿一声娇喝,就要冲出去抓住火小邪,可是田问快了一步,将水媚儿的胳膊牢牢抓住,沉声道:“不要阻止他。”   水媚儿挣了挣,根本挣脱不开,但水媚儿冲着火小邪尖叫道:“火小邪,你是不是喜欢林婉?你是不是喜欢林婉这样的女人?”   火小邪站住了身子,慢慢说道:“是,我喜欢林婉。”   “胜过任何人吗?”水媚儿颤声道。   火小邪微微侧头,呆了一呆,才慢慢说道:“是,胜过任何人。”   “水妖儿呢?你连她都忘了吗?”水媚儿不依不饶地叫道。   “水妖儿……”火小邪说道,“水媚儿请你转告她,忘了我吧,我对不起她,也救不了她,我如果死了,反而对她更好。”   水媚儿身子一软,再也无力说话,几乎站立不住。   火小邪并没有看到,他此时心无杂念,径直走到林婉面前,蹲下身子,嚓的一刀用猎炎刀割开手腕,鲜血顿时汩汩流出。   火小邪把手腕凑到林婉嘴边,低声说道:“林婉,在青蔓桡虚宫的梦境中,我知道那都是真的。你给我下饵,我一点也不后悔,相反,我觉得我很荣幸。喝吧,喝我的血。”   林婉血红的眼中,已经没有一点清醒的神智,她嗅了嗅,如同野兽一样,一口咬住了火小邪的手腕,使劲地吸着火小邪的鲜血。   一股黑气从火小邪的手腕盘旋而上,乃是林婉口中的剧毒。   火小邪捏住上臂,阻止毒素持续上行,叫道:“林婉!请你活下去吧!”   可手臂上的一股子黑气根本阻止不住,迅速地漫过火小邪的肩头,一直涌到脸上。火小邪全身刺痛,眼中一片片眩光腾起,知道自己已经中毒。   火小邪仍然叫道:“林婉,你加油啊!使劲喝我的血吧!”   天旋地转,火小邪眼前黑雾升起,身后向后一仰,什么都不知道了。   嘀嗒、嘀嗒、嘀嗒,有几滴冰凉的水珠落在火小邪的脸上。一线灵光突然升起,将火小邪从无尽的黑暗中唤醒。火小邪眼睛转了转,就听到模模糊糊有人在眼前喊道:“他眼睛动了!他活过来了!火小邪活过来了!”   “火小邪,火小邪,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林婉!我是林婉!你睁开眼,睁开眼啊。”   火小邪的意识依旧很模糊,竟觉得自己和林婉应该在黄泉中又见面了,至于现在是什么处境,他根本搞不明白。   火小邪嘴角抽了抽,挤出一丝笑意,嗓子里咕噜咕噜响了几响,又陷入黑暗之中,没有了意识。   又不知过了多久,火小邪朦胧地听到林婉在喊他,水妖儿也在喊他,所有人都在喊他,这给了火小邪一丝力量,想睁开眼睛看看,于是眨了眨眼,慢慢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林婉伏在火小邪的胸前,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一点都没有毒发时的那种恐怖模样,只是原本一头乌黑的头发,已经全部全部变得灰白。   林婉见火小邪终于睁开了眼睛,高兴得泪花四溢,唰唰唰一抬手,将火小邪胸前的几根银针拔去。   火小邪半裸着上身,随着银针被拨出,突然强烈的呕吐感涌来,身子一翻,向下方大吐特吐起来,口中喷出的全是黑色难闻的浓液。随着不断地呕吐,火小邪的意识才慢慢恢复过来,已能清楚地判明自己的处境——他没有死,林婉也没有死!自己躺在一张石台之上!   火小邪吐尽黑水,这才难受地叫道:“我没死吗?”   林婉一把抱住火小邪,热泪翻滚,呢喃道:“你没有死!你的命真的很硬,你终于活过来了!”   火小邪赤裸着身子,突然怀抱了一个美人,尽管刚刚清醒,也觉得不妥,赶忙说道:“林婉,别这样,我我我,你没事吧?”   林婉抱着不肯放手,哭道:“我没事了,是你救了我,我一点事情都没有了,只是头发白了!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火小邪推不开林婉,只好任由林婉抱着,傻傻地笑道:“我觉得我也没事了,就是全身疼,恶心,想吐。你这个白头发也挺好看的啊,呵呵,这个,大家人呢?这是哪里,怎么就我们两个?”   林婉这才抹去了眼泪,破涕为笑道:“你用血救活我以后,一直昏迷不醒,命悬一线,田问、水媚儿、潘子和我都想方设法救你,曾有一点希望,但依旧无济于事。后来是田问把你搬到这里,圣王鼎就在不远处,说这里地气强烈,能保你不至于魂飞魄散。我请他们出去,将你衣服脱光,不受打扰地单独施针,终于,你活过来了。”   林婉说着说着,又哭成了一个泪人。林婉为把火小邪救活,可谓呕心沥血,其间的困难不计其数,但林婉怎么会说,就这样轻描淡写罢了。   火小邪连忙安慰道:“别哭别哭,我这不是好了吗?你也没事了啊!这可是大喜事啊,万事大吉了啊!别哭了,我们该庆贺一下。”   林婉再次笑了起来,虽说她一头灰白的头发,却丝毫不减她的清秀美丽。   火小邪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尴尬道:“林婉,先让我穿上衣服吧。”   林婉脸上一红,应了一声,赶忙从一旁将衣服取过来,递给火小邪。   林婉柔声道:“你穿衣服吧,穿好后不要乱动,你体内残毒仍旧很多,必须静躺。我出去把田问他们叫进来,他们一直等在远处,一定要急死的呢!”   火小邪边穿衣服边哈哈道:“那是那是,林婉你快去吧,我会老老实实呆着的。”   火小邪刚刚把衣服穿好,就听到门外脚步声大作,几条人影飞也似的冲了进来,打头第一个便是潘子。潘子一见火小邪活生生地坐在石台上,嘴巴一咧,哇的一声号啕大哭,几步就跳进来,将火小邪抱住,高声骂道:“火小邪你这个死鬼,你差点把老子半条命都吓飞了!呜,你要死就一次死痛快点,你知道我们为了救你回来,被折腾得多惨吗?”   乔大、乔二也赶到火小邪身边,高兴地不住抹眼泪。   火小邪心中又酸又喜,见田问、水媚儿、林婉都站于一旁,不禁说道:“潘子,好了好了,大家走在呢,你别号了,实在太肉麻了。”   潘子这才松开了火小邪。   田问不住点头,走上一步,一把抓住火小邪肩头,眼中竟也泛起星星点点的泪花,喝道:“好样的!”   一旁水媚儿反而不疼不痒地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一边,不愿看火小邪,说道:“火小邪,你救了林婉,自己也没死成,现在英雄了,感觉不错吧?”   火小邪惭愧道:“不好意思,让大家费心了。”   林婉也不在乎水媚儿是否在冷嘲热讽,走上前来,柔声道:“火小邪,你躺下吧。我给你用几针,再服我几个药丸,吐上两三次,就能自由行动了。”   火小邪乖乖地躺了下来,低声问道:“我的人饵对你有效啊,我真是赌对了呢。多亏了在青蔓桡虚宫里,梦境中找回失去的记忆,才知道我是你的人饵啊。”   林婉轻声道:“别说了……你这次纯粹是冒险,正好让你赌对了,要不你不仅救不了我,你还白白丢了一条命。”   火小邪躺在石台上,坏笑了一声,说道:“我就还有点想不明白,既然我这个人饵已经熟了,你为什么没有发现?按理说你该早点取我的血才对啊。”   林婉已经取出银针,扶正了火小邪的脑袋,在头顶的穴道上扎了一根。   火小邪哎呦喊了声疼,林婉才说道:“你还知道疼啊……其实你身体里的人饵根本没有成熟,但为什么仍然能解我的毒,我还搞不清楚。你的体质非常特殊,我一下子还琢磨不透……”   火小邪哼哼道:“我是邪火之身嘛,不在五行之内。”   林婉又扎了一根针在火小邪脑袋上,轻笑道:“呸,你又不是孙猴子,怎么可能不在五行之内,反正木家是不信有邪火之身,火家非说你是邪火,很可能是出于什么忌讳。但你一定是个怪胎,这个我能肯定。”   火小邪也不见怪,大难不死,他心里轻松得很,于是调侃道:“猴子猴子,以前还真有人喜欢这么叫我。”   火小邪说道这里,心里猛的一颤,不由自主地侧眼向水媚儿看去。   水媚儿站在田问、潘子身后,不知是不是刻意躲着火小邪,只露出半张脸。火小邪向水媚儿看来,水媚儿身子一转,竟侧过脸去,不与火小邪对视。   火小邪暗叹道:“这个水媚儿,和水妖儿一样,古古怪怪的,摸不清什么脾气。这两个姐妹素来不太对付,但水媚儿似乎很关心我对水妖儿的态度,哎呀,这些儿女情长的,有时候还真麻烦,怎么琢磨都琢磨不透,算了算了,我也懒得想了……”   火小邪越说不想,越是脑海里颠来倒去地出现和水妖儿在一起的一幕幕,直到想起水妖儿在净火谷中以身相许,以命相挣让水王流川饶了自己一命时,一股子愧意油然升起——尽管明知与水妖儿在一起是害了水妖儿,努力不去想水妖儿,但是不是移情别恋到林婉身上,还当着水媚儿的面,有些太过分了……   林婉给火小邪仔细施针,在耳后扎了一针后,火小邪就觉得肚子里翻天覆地地难受,简直控制不住地想吐。火小邪一侧身,哇啦哇啦地又吐了一地,这下还真是什么都不想了。   林婉早有准备,按压着火小邪的后背穴位,让火小邪吐个没完没了、昏天黑地。   火小邪好不容易吐完,林婉又从田问那里取清水来,给火小邪灌个半饱之后,再让火小邪狂吐。   如此往复折腾了足足四五次,林婉才松了口气,将银针收好,对火小邪以及众人说道:“好了,火小邪已经没事了,我们不要出声,让他稍微睡一会儿,便无大碍。”   火小邪连番吐了这么多次,全身都吐软了,简直比狂奔半日还累。火小邪双眼一闭,真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火小邪睁开眼睛的时候,左右扭头一看,石室里空无一人。   火小邪也没有叫喊,深吸一口气,翻身坐起,松了松肩头,甩了甩手臂,觉得精神不错,身体也颇为轻松,除了略感疲劳外,与施救林婉前差别不大。   火小邪轻叫一声:“林婉?”可是无人回答。   火小邪一侧身,从石台上下来,飞快地打量了一下所处之地。   这里是一个较为宽大的石室,空无一物,仅在房间顶角点着两盏长明灯,除了正中摆着一张石台,石台两侧还有十多根石柱支撑着屋顶。这种模样的石室,很像是祭祀之用。   火小邪下来走了几步,又叫潘子、田问、水媚儿等人的名字,还是无人回答。   火小邪心中有些紧张,暗想:“难道又出了什么事?”   火小邪想到此,脚下也不停,快步向着石室的门外走出。跨出门才发现,还有一道颇长的通道,连着外面。远处的出口,光线明亮,显然是个巨大的空间。   火小邪快步跑出,可只跑了一半远,就隐隐觉得气氛不对,似乎有重重的杀气迎面而来。   火小邪低喝一声不好,加快脚步奋力奔出,顿时一片豁然开朗,显出一个圆形的巨大石室。火小邪根本来不及观察这个巨大的石室是什么模样,眼前更有让他吃惊的一幕!   田问、水媚儿、林婉、潘子、乔大、乔二六人正与一大群黑衣人对峙!且不说田问他们,那群黑衣人足足有五十人,呈扇形分布,要不是半蹲着,要不就是手上结出不同法印,笔直地站立着。这群黑衣人的最前面,站着一个穿着雪白和服的人,正叉着胳膊,半闭着眼睛,神情轻松,好像正享受着这里的气氛。   这群黑衣人,正是伊润广义带领的忍者军团。   火小邪见状大惊,但马上就冷静下来,心想这些人很可能就是水媚儿所说的,隐在日本人身后的厉害角色。特别是最前面的那个雪白和服的男人,似乎从身体里涌出一种无形的威压,让人胸口发涩。   火小邪刚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飞快地向火小邪扫至,无论哪边的人,都是只看了一眼,立即收回。田问他们如临大敌,纵使潘子这样嘴巴碎的人,竟都不出声叫喊火小邪过来。这个样子,火小邪当然明白,两边人都已认定对手很不简单,略一妄动,极可能是杀身之祸。   火小邪可不是早年的愣头青,他也不说话,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慢慢地走着侧边步,向田问他们靠近。   再说这件巨大的圆形石室,直径足足有四十丈,高度同样有近四十丈,均用石材打造,显得非常地工整。四面墙壁密密麻麻一圈洞口,均与火小邪出来的那个洞口无异。每个洞口上方的石室墙壁上,则嵌着一个一抱粗的火缸,点燃了约有几十个,照得石室内一片通明。   离田问他们不远处的墙壁上,有一道一人宽的裂缝,是这里唯一的破损之处,田问带着火小邪他们,就是从这道直通十里纵横宫的裂缝中走进来的。巨大石室中,分五个角,立着五块颜色各异的石碑,分别是红、黄、青、黑、白,代表着金木水火土五行,各石碑顶上雕有五神兽,即朱雀、玄武、青龙、白虎、麒麟。这些石碑可不普通,高达五丈,四四方方,每面的宽度还有近一丈,碑座不是常见的赑屃(音毕喜,最喜欢背负重物,所以背上驮一块石碑,属龙生九子中一子),而是一个八角石台。石碑各个面上,均刻着硕大的文字,火小邪不敢细看,从行文样式来看,应属于典法一类。   火小邪心想:“莫非这里就是存放五行至尊圣王鼎的主宫?”   火小邪所想不错,这里就是五行地宫的主宫,亦是存放五行至尊圣王鼎的地方!这主宫也被称为大清圣王宫!   原来火小邪让毒发的林婉喝血后,毒气攻心,昏迷不醒,性命危在旦夕。万幸的是,林婉喝了火小邪的鲜血,竟很快安静下来,恢复正常,就是暂时行动困难。田问、水媚儿见状,这才敢上前来,均用各家续命绝学,力保火小邪不至于速死。可火小邪命悬一线,施救困难,田问只能将火小邪扛起,冲入主宫之内,寻了个地气厚重之处,让林婉专心救助。   火小邪排尽体内毒素,昏昏而睡之时,田问感觉到孽气冲天而来,定是有强敌急速接近。田问招呼大家万万小心,本想自己出去查看,但众人一心,暂把熟睡的火小邪舍下,一起出去查看。田问等人还没有走出多远,水媚儿便认出有人隐在暗处,林婉亦凭嗅觉分辨出来人所在方位,田问更是麻利,听两人这么说,即刻带着大家站于地利方位,可攻可守,眼界宽广。伊润广义见这些人如此快便识破了忍者隐匿之术,这硕大的主宫除了五块石碑,就是墙壁上密密麻麻的一层石洞,要想无声无息地接近他们,已无可能,于是直接带着主力出现,排好阵型,打算硬碰硬地与田问他们会上一会。   其实伊润广义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田问他们亦是同样难受!要说原因,其实简单,就是这个巨大的主宫内,地面平坦,根本没有放置圣王鼎的祭台,更别说看到圣王鼎了!田问在林婉救治火小邪的时候,已经和水媚儿花了许多心思打探,看过五面石碑,也只能确定圣王鼎应该仍在地下存放,必须找到方法,将地下的祭台升出地面才行。可方法是什么?就非朝夕之功了。   伊而润广义带着忍军潜入主宫,不见一人,不见圣王鼎,觉得奇怪,以为来晚了一步,鼎已被人取走,正在懊恼之余,就见田问他们出现,手中空无一物,并很快道破了忍者的行动,且不做退却,伊润广义方才明白,这些人同样没有得手,也在寻找让圣王鼎出现的方法。   眼下,伊润广义非常清楚一件事,只有出面对峙才是最好的方法,既然已被发现,田问这些人是绝不会当着他们的面取鼎的。田问同样限于两难的局面,若与对方一战,胜负难料;若是暂退,又怎能舍弃此地留给他人。   两派人各怀心事,田问不愿草率迎战也不愿离开,伊润不愿立即冲突且还想利用田问等人取鼎,结果是谁也不愿擅动,已经一言不发地对峙在此近两炷香的时间了。   直到火小邪突然出现,这个僵持的局面才开始激起了微弱的涟漪。 五、火盗双脉   火小邪不敢大意,一小步一小步地向田问那边走去,眼看着就要与大家会合,就听伊润广义呵呵大笑,倒是爽朗:“呵呵!呵呵!你们又多了一个高手相助啊!呵呵呵呵!”   伊润广义突然发笑,让火小邪立即站稳脚步,生怕有变,盯紧了伊润广义那边的大批忍者。   田问他们同样以为伊润广义要来攻击,全都凝神以待。   谁知伊润广义身后的大批忍者,动都没有动一下,只见伊润广义用手一指田问,朗声道:“这位小兄弟,你一定是带队的人吧,我们已经在此对峙了许久,也不是个办法,不如我们坐下来谈谈如何?”   伊润广义虽穿着和服,但是中文说得非常地道,若只听声音,根本听不出他是异邦人。此人虽说严肃,但面色并不阴沉,眼神也十分清澈,威严之中还有几分英雄气概,颇有大家风度。若是伊润广义穿着中国人的服饰,恐怕没有人会认为他是日本人,甚至会以为他是某个著名的人物,不是一派宗师就是绿林帮主之类。   田问没有说话,水媚儿倒先娇笑一声,说道:“你这个日本人,中国话说得很地道嘛!”   伊润广义呵呵笑道:“当然地道!我虽然出生在日本,但从小在中国的土地上长大,中国乃是我第二故乡,更何况,我的祖辈就是中国人,我的血脉中流淌着中国人的血,所以说我是中国人也不为过。”   伊润广义这一番话,还真是前所未闻,把田问他们都说得一愣,这个日本人是脑子出问题了,还是故意套交情。   水媚儿嘻嘻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像你这样的日本人自称中国人的。”   伊润广义平静地答道:“我的日本名字叫伊润广义,但族谱上清楚地记载着我姓赵,乃是宋朝皇族后裔,是蒙古灭南宋时,飘扬过海东渡日本的。我们这批东渡之人,历来保持血统纯正,若我不是中国人,谁还敢说是中国人?”   水媚儿暗讽道:“伊润先生,看你的意思,你穿着和服,还觉得你比我们更像中国人喽?”   伊润广义哼了一声,说道:“崖山之后,已无中国。你们经蒙族人、满族人奴化数百年,连所穿衣物都是满族人的常服,早就不见了中华体统,我这身衣服,明明是大宋汉服的风格样式,虽与和服近似,却是中国人的正统着装!连中国人该穿什么样的衣服,你都忘了,我当然要说我比你们更代表中国人。”   伊润广义说得振振有词,一下子让水媚儿无言以对。   水媚儿还想强辩,田问伸出手阻住水媚儿,沉声喝道:“你是何意!”   伊润广义笑道:“这位小兄弟,你终于说话了,你是谁?可否告知?”   “土家田问!”   “呵呵!土家田问!果然你们是五行世家的人!那我的意思说出来,你们更容易理解了。这五行至尊圣王鼎,乃是中国人镇国镇邦的信物,理当由血统纯正的中国人保管。鞑虏占了此鼎已经有三百年,把好好一个中华大地,无数中国人,变成一帮未开化的野蛮人,愚昧堕落,礼数全无!我今天来此,就是将圣王鼎重新收回到中国人的手中,得以光复中华。届时日本天皇将迁都于中土,登基称帝,再建中华之辉煌。我意如此,再多说也无益。我不管你们来此的目的,是将鼎盗走后交给谁的,但日本天皇陛下才是中华正统,是真正应该拥有此鼎的中华帝王!还请你们审时度势,要么帮我取鼎,要么与我为敌。”   田问沉声道:“天皇?中国人?”   “当然是!天皇乃是秦代徐福的后人,在日本万世一基!此乃不可置疑的事实!但你们要弄清楚一件事,现在中华大地上,绝大多数人都是支那人,而不是中国人。你们既然是五行世家,我才当你们是中国人,所以你们更应该与我合作!”伊润广义还是一副义正词严的样子。   田问看着伊润广义,两人片刻对视。   田问的脸轻轻地动了动,突然哈哈大笑两声,虽说笑得实在别扭,但连火小邪他们也都是第一次听到田问这样大笑,鸡皮疙瘩足足起了一层。   幸好田问只是笑了两声,如果继续笑下去,难说对火小邪他们会造成什么后果。   田问笑声一停,立即斩钉截铁地喝道:“荒谬!”   田问虽不能伶牙俐齿地反驳,但就哈哈二声笑,加上荒谬两个字,却比扬扬洒洒的千言万语更让伊润广义脸上挂不住。   伊润广义顿时表情一沉,脸上肃杀一片,说道:“田问,看来你们是要与我们一较高下,分出个胜负喽!”   田问喝道:“放马过来!”说着亮出手中两柄挖土的怪刀。火小邪、水媚儿等人见状,都瞬间之内将各自兵器持在手中。火小邪持猎炎刀,水媚儿持两把细尖刀,林婉只将一只手放在腰侧挎包前,潘子一手持银色手枪一手则拉满了手腕上的齐掌炮,乔大持两块铁板,乔二手戴尖爪,这一众人已有全力一战的准备。   伊润广义的手慢慢松开,垂了下来,他这些细微的动作,却对身后的忍者有巨大的拉力一样,黑鸦鸦的一片,如同潮水一样从后方蔓延开,整个队形从原本的扇形,一下子变成了半月形。   伊润广义眼中的杀气不住闪烁,他只需要轻动手指,这一战就在所难免。而伊润广义手虽然已经垂下,却不动弹,眼中杀气一灭,又恢复最初与田问、水媚儿说话时的表情,沉声道:“且慢动手,再听我说几句。”   火小邪、潘子等人想着反正要打上一架,嘴巴里也不客气,火小邪只是脏话在嘴里滚了滚,没有骂出声,而潘子直言骂道:“不要说了!要打就来打!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乔大、乔二这两个粗人,也立即跟着潘子一通乱骂。   伊润广义如同听不见,高声道:“我很欣赏你们!实在不愿意与你们动手!是你们一路带我们来到这里的,为何不能再帮我一次?我得到圣王鼎以后,无论你们有任何心愿,我都可以帮你们达成!我非常诚恳地希望你们能帮我!”   潘子他们继续漫骂不止,其实倒不是他们没心眼,而是潘子满打满算地认为,此时不骂白不骂,骂得对方急怒攻心,丧失理智才好。潘子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也有他的道理,所以田问、林婉、水媚儿、火小邪一点都不阻止,随便潘子、乔大、乔二咒骂便是。   田问哼道:“不必多言!”   伊润广义继续高声道:“你们能闯过五个地宫,实在不简单,但我对你们客气,迟迟不肯动手,并不是害怕你们。我可以保证,你们真要与我交手,半成的胜算都没有!田问,我再说一次,若你们非要与我为敌,也可以先合作,一起把鼎升出地面以后,再一较高下!”   田问正要拒绝,只听伊润广义朗声道:“田问,你是土家人!听好了!龟甲三四穿七武,一念直进辩六重,赦引不忘竞二道,坤呈勾拢放九尺!”   田问刚听到第一句,就整个人略略一滞,立即挥手让潘子他们闭嘴,仔细地听伊润广义的怪诗念完。   伊润广义念完后,笑道:“田问,你明白吗?我们现在是合作呢,还是继续打个你死我活?”   田问沉声道:“此诀何来?”   伊润广义笑道:“那就没必要告诉你了,你是土家人,应该能听懂吧?”   田问沉声道:“你想怎样?”   伊润广义说道:“我可以与你们盟誓!只要你们帮我将圣王鼎升出地面,我们公平一战,一对一,七战四胜,胜者将鼎拿走,此言既出,驷马难追!”   田问说道:“我怎信你!”   伊润广义说道:“在乎你一念之间!我能得到这个口诀,将鼎取出是迟早迟晚的事!你要么现在退出,要么现在与我混战一气,如果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鼎取出地面以后,七战四胜的胜负局对你们最有利!我既然敢对你说出这个口诀,我就是个可信之人!此为君子之约,信不信由你!”   田问并不立即答话,而是与伊润广义久久对视,半晌之后,田问才沉声道:“好!就依你!”   伊润广义爽朗地大笑起来,说道:“英雄识英雄!很是过瘾啊!”说着手指一抬,呈半月形布阵的众多忍者,迅速地收回到伊润广义身后,继续呈扇形布局,静立不动。伊润广义哼了声,转身便走,忍者军团如影随形,阵法丝毫不乱,随着伊润广义走到远处,也不散开,似乎在就地休整等待。   田问将手中双刀一收,转头对众人道:“不打了!”   众人不敢放松警惕,水媚儿问道:“田问,你信得过这个日本人?”   田问既不点头又不摇头,说道:“先战为玉碎!”   水媚儿接着道:“后战为瓦全?”   田问说道:“是!”   火小邪脑子一转,顿时明白过来,呵呵一笑,轻声道:“我明白了,田问的意思是说,我们的目的是把鼎那个掉,而不是带走。日本人一定想不到,鼎一出来,我们就——咔嚓!咔嚓完了,还比什么比,各自逃走,回家吃饭!”火小邪所说的“那个掉”“咔嚓”即是说田问要毁鼎,这也是田问此行的最终目的。   田问看了眼火小邪,说道:“是。”   火小邪挤了挤眼睛,说道:“田问啊,别看你闷,想坏招的时候,比谁都坏。也难怪,你还是个贼啊,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林婉插话道:“田问,那个叫伊润广义的日本人,口中念出的口诀是什么?好像对你有很大作用。”   田问答道:“是土祭句!”   水媚儿惊道:“土祭句不是土家祭奠祖先才用的吗?我听过土祭句,根本不是这样的啊。”   “故非同一般。”田问说着,指了指脚下,慢慢地低声道,“亦是升宫诀。”   除了乔大、乔二这两个棒槌以外,火小邪、潘子、水媚儿、林婉都明白过来,田问之所以听伊润广义念出此句后,决定和伊润广义合作,乃是这四句莫名其妙的句子,很可能就是将五行至尊圣王鼎从地下升出的秘要!   水媚儿问道:“这个自称中国人的伊润广义怎么会知道这个?难道土家有人是内奸?早就私通了日本人?”   田问皱眉道:“无人敢……”但田问沉吟片刻,又道,“除非是我爹。”   水媚儿、林婉异口同声道:“土王?”   田问沉吟一声,并不做肯定,而是说道:“你们静候!”说着头也不回地跳了开,沿着石碑方向快步寻去。   田问不做解释,自然留下许多疑问给大家。十里纵横宫是五行地宫中唯一完好的一座,有强敌入侵,土家应该履行防御之职,可到现在,土家人的身影都没有见到一人,难道土王真的与日本人私下达成某种协议,默许日本人盗鼎?   田问更是心绪难平,伊润广义所念的土祭句是他从未听过的,外人听着可能莫名其妙,但田问一听便马上明白,这四句话实在是非常契合主宫的风水,极有可能是土家开启主宫,把圣王鼎升出地面的口诀,即是土祭句中的升宫决。但升宫诀只有土王才知道,并由土王亲自保管,伊润广义这个日本人想从土王口中知道,几乎是难如登天,而且以田问对土王的判断,土王的性格比他更加固执,怎么可能说给伊润广义听?莫非土家发生了什么大事不成?   田问并不喜欢这个时候反复推理,他的性格内敛,知道这时候就算推断出结果,也是毫无意义,所以田问心中一沉,便把私心杂念抹去,专心致志地按照这四句口诀,在地宫中一番行走。   田问依这段口诀走了一小段路之后,心中豁然开朗,开启地宫之法呼之欲出。   田问虽喜,但不露声色,也不急于现在就把圣王鼎从地下升出来。田问要去找一个人再聊聊,这个人便是伊润广义。   伊润广义一直稳稳当当站在火小邪他们的正对面,相隔甚远,虽说听不清田问、火小邪等人在说什么,但他们的一举一动,一眸一笑,尽数收入伊润广义眼底。伊润广义是何许人?他是日本忍军的头目,宗师级别的人物,无论武力、谋略、眼界,都比田问等人只强不弱。伊润广义早就看出来,田问他们这一批人,人数虽少,但比张四爷的钩子兵不知道强出多少,而且各有所长,特别是那个灰白头发的娇小女子,看似清秀温柔,却极可能是用毒的行家,乃是伊润广义最忌讳的一个。但伊润广义看破了一件事,就是田问他们七人,并不是很合得来,而且都自视甚高,彼此之间的关系乱糟糟的,若不把他们拆开个个击破,一旦田问他们结成阵型,把林婉护在中间放毒,就算能强攻下他们,必然伤亡惨重!伊润广义心里明白,地宫一战必须尽量减少伤亡,真正的血腥大战不在地下,而很可能是圣王鼎到了地面,护送的过程中!   伊润广义暗哼一声:“你们几个,少年英雄,智慧超群,可惜还不够老辣!急于求成,锋芒太露,不知进退取舍,都是做盗贼的大忌!呵呵,但你们能让我把口诀说出来,也算你们不简单了!”   伊润广义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一遍,却不由自主地多看了火小邪几眼,心中微微一荡,暗想道:“这个小子是谁?奇怪,我的感觉很奇怪!”   伊润广义并不盯着火小邪久看,只在心里打了一个待解的问号,更多的注意力还是转移到田问身上。   田问向伊润广义快步走来,与十步外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抱了一拳,说道:“先生你好。”   伊润广义脸上微微浮现出一丝和蔼,同样抱拳还礼,说道:“田问英雄,有何指教?”   田问沉声道:“口诀从何来?”   伊润广义说道:“那你先告诉我,你为何来此?”   田问沉声道:“孙中山认得?”   伊润广义呵呵一笑,说道:“当然认得!我和他有数面之缘,不过中山先生只知道我是宋朝赵氏后裔,不知我其他的身份。我曾经资助给他大笔的财物和军火,算是交情不错!只可惜中山先生英年早逝!恢复中华的重任少了中山先生这样的领军人物,实在可惜啊!怎么?田问先生和中山先生很熟?”   田问问道:“口诀从何来?”   伊润广义答道:“从土王处得来。”   “不可能!”   “当然可能!”   田问看着伊润广义,慢慢喝了声:“好!”说着将右掌伸出,喝道,“击掌盟誓!”   伊润广义说道:“你将圣王鼎升出地面,我们七战四胜分出胜负,胜者将鼎取走?”   田问说道:“正是!”   伊润广义哈哈大笑,也将右手掌伸出,说道:“好!田问英雄,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甚合我心意!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此誓仅在地宫中有效,无论谁输谁赢,上到地面之后,仍可争夺!”   两人几乎同时向前走来,各走了五步,在空中击掌盟誓。   田问转身就走,再不回头。   伊润广义缓步退回阵前,心中一惊,暗想道:“好你个田问!虽说我们回答的都是半截子话,但我猜你八成是想毁鼎!而我怎么从土王那里得来的这个口诀,保证你这小儿猜不到!呵呵,田问,你实在太天真了,真以为能胜过我吗?真以为能在我眼皮底下,先碰到鼎吗?有趣有趣,很久没有这么有趣了!”   田问回到火小邪他们这边,并不说话,而是在蹲在地上,画了一个金字塔的形状,众人围拢过来观看。田问画好后,用刀在金字塔一边刻了九道印记,用手指点着一级一级跳上顶部,再在塔顶画下一圈。   水媚儿问道:“会从地下升起一个九重阶梯的尖塔?圣王鼎在最顶?”   田问点了点头,看向火小邪,问道:“体力如何?”   火小邪全身感觉了一下,说道:“有平时的九成!”   田问继续说道:“登顶后掷下!”   火小邪心中一热,说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我一定办好!”   水媚儿在一旁说道:“火小邪,若是直线登顶攀爬,你是比我还要快的,你肯定能行的,而且你力气比我大,将鼎掷下的事,你是最佳人选。”   火小邪心头火热,觉得自己能得到田问等人的认可,着实高兴得很。   田问又看向潘子,说道:“掷下时枪击!”田问在地上画了一个圆,用线条指引,中间打了个破折,意思是让潘子在鼎落在半空时,用枪把鼎射向另一个方向。   潘子一见有自己的任务,也是眉飞色舞,说道:“放心放心!我保证枪枪命中!”   田问在鼎落地的位置画下一个田字,说道:“我斩断龙头!”接在在田字周围圈了个小圈,看向林婉。   林婉说道:“我给你布药阵,不让忍者能够轻易接近,为你争取斩断龙头的时间。”   田问点了点头,看向水媚儿、乔大、乔二,说道:“三位随我来。”   水媚儿也不问话,带着乔大、乔二便走,田问带着他们从一个洞口进入,片刻之后就走了出来,聚回一处。   火小邪、潘子不解地看着水媚儿,水媚儿轻笑一声,说道:“那里是我们逃走的洞口,地宫升起时,我和乔大、乔二三人早进去一步,能将一道三叉暗门升起,等你们完成后过来,那道暗门里的机关,能阻拦日本人追击。嘻嘻,我对三叉暗门还真是比你们都熟悉呢!”   火小邪赞道:“好周密的计划!田问,那口诀上的信息,竟能让你掌握这么多?”   田问说道:“是御岭结法!”   火小邪完全听不懂了,只好又看向水媚儿和林婉。   水媚儿说道:“我也不明白,应该是说每一步都对应着有其他信息,这些信息是早就准备好的,只要能找到线头,就能提起一大串别的情报吧。御岭嘛,是从岭的一脉而知全局,故能御之。”   田问说道:“差不多。”   田问站起身来,用脚将地上的图案抹去,然后分别拉着大家,让大家分布在不同的位置上,并做最后的叮嘱。   伊润广义在远处见田问他们忙碌起来,并不安心,手一招,唤来一个身后的忍者。伊润广义在这个忍者耳边低语两句,那忍者嗨了一声,迅速退开。随即,伊润广义身后的大批忍者的队形,开始慢慢拉长,最后形成一个半圆形。   田问见忍者变阵,知道这是伊润广义有所防备,田问依计行事,以不变而应万变。   田问舍下众人,独自在空旷的地面上四处游走,不时地蹲下身子,用怪刀插入砖石的缝隙中试探,逐渐寻找了七八十处方位,这才慢慢地退回到林婉身旁。   田问向分散在四处的火小邪、潘子、水媚儿等人依次递了个眼色,猛然喝道:“启!”   火小邪等人会意,皆在田问所标示的砖石上大力踩踏,只听硕大的地宫突然一静,然后雷鸣般的响声从地下爆裂出来。   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地面乱震,几乎让人站不住脚,眼看着地宫中央飞快地升起第一层尖塔,随后五个石碑为界,一座五边形的石塔拔然而起。这种景象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恢宏,简直让人看了惊讶得动弹不得!   好在火小邪他们早有准备,地宫升起的时候,火小邪已经跳入界内,手足并用地向正中央爬去。震动如此地剧烈,火小邪拼劲全力,也是跌跌撞撞,无法行得太快,眼看着高墙耸立,拦住了前进之路。   火小邪根本不管这些,抓着缝隙之处就向上跳跃攀爬,虽说从远处看并不是很快,但若是身体力行,就明白火小邪的这种身手和速度,已经是普通人万难达到的了。   这座从地宫下面升起的五边形巨塔,慢慢显出形状,果然是分作九层!但每一层并不是平平整整的,而是凹凸不平,砖石彼此之间犬牙交错,忽高互低,就算是走一层的平地,也是要不断跳跃!而到了层与层之间的分隔处,大部分砖石陡然拔高近二丈,只留下稀疏几处略低的地方,能够让人踩脚攀登。火小邪在净火谷中三年,跑乱石滩跑得多了,跑一步能看前方十步,所以算得上得心应手,一路攀爬,几乎没有停顿。   轰隆隆隆几声,这座巨大的九层塔停止了震动,完完全全地从地面下升了起来,隆隆隆的余声退去,再也不动,已是成功!从田问等站在最下面的人看去,这座塔高达四十余丈,须仰头才能依稀看到最高处,而且看上去几乎已经碰到石室的天花板了。这般高度,顶部是不是有一个放着五行至尊圣王鼎的祭台,则从下面根本看不到。   火小邪已经爬至四层,震动停止,他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只听一个忍者突然吱呀大叫起来,指着火小邪不住叫喊。伊润广义本来见到这座九层巨塔从地下升出,还异常震惊,赞叹此工程太不简单,并没有动作!可是一听有人发现了火小邪在攀爬,这还得了!伊润广义唰的两道浓眉一竖,也不招呼,一纵身就跳上前去,他竟然不管不顾地也向上攀登。伊润广义爬上去了,呼啦啦,几乎全部忍者都不顾一切地尾随而上,半边巨塔都布满了黑衣忍者。   伊润广义边爬边暗骂道:“这帮家伙真是贼性难改!竟玩这些不入流的手段!”   伊润广义的攀登方式,和火小邪有异曲同工之处,但速度竟比火小邪快了接近一倍。一道白影唰唰唰的向上直升,碰到高墙处,竟不做半分迂回,垂直向上,似乎是手上有吸盘,拿手一按,就能粘在墙上似的。伊润广义有这一手,眼看着与火小邪越来越近!   火小邪余光已经扫到黑衣忍者上来,但他稍加注意,突然看到伊润广义的白色身影如电一般向来追来,其速惊人。火小邪惊得一身冷汗,暗骂这个小日本身手这么好,简直是见鬼了!手脚更是不敢有半分停滞,舞得和风车一样,眼看着就登上最后一层。   火小邪大喝一声,跳上最高处的平台,飞快得向下一扫,都不敢想象自己能这么快地爬上来。火小邪上了最高处,左右一看,竟不见有什么祭台,心中顿时一凉,低下头在地上乱踩,骂道:“鼎呢!鼎呢!还没有出来吗?”   可哪有鼎的影子,地面死硬一片,根本不似有机关开合之处!   火小邪急得大叫,侧头一看,伊润广义已经只差一层就上来了,若是让他们占据了最高处,几乎是完败。火小邪唰的抽了猎炎刀在手,打算无论是谁上来,都先给他一刀。   火小邪准备拼死一战,下面的人更是心急如焚,他们只能依稀看到火小邪的身影晃过来晃过去,却不知火小邪到底在搞什么,为什么还不把鼎掷下来。   火小邪心中狂呼怎么办怎么办,四下乱看,当然也包括头顶。火小邪抬头一看,天花板和这个塔尖也就一丈多高,先还不觉得怎么的,再看一眼之后,突然灵光乍现,想道:“为什么和天花板靠得这么近?会不会是……”   火小邪想到这里,有点恍然大悟的感觉,竖起耳朵一听,真的能听到天花板里有机关作响的声音,而且有微微的震动,将天花板上的灰尘纷纷震落!   火小邪大叫一声:“你奶奶的!”一甩手就把猎炎刀砸到了天花板上,只听一声脆响,那片天花板的声音非石非木非金,随后只听嗵的一声,一大片天花板居然整个地裂开,向下降来。降了不到三寸,便已能看出,明显是一个刻满了文字的八角祭台!   天花板突然降下祭台,连下面的人都看出来了!田问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个巨塔里根本没有圣王鼎,升起来的目的,居然是迎接从最上方的天花板中落下的祭台的!   “鼎!圣王鼎!五行至尊圣王鼎!”所有人都在心里狂呼着。   伊润广义已经爬了上来,就差最后两步即可跳上塔尖平台,他当然看得和火小邪一样清楚,知道天花板上降下来的,就是圣王鼎!   伊润广义厉声大喝道:“不准动!动鼎一下就杀了你!”话音刚落,他已经跳上了塔尖!   火小邪见伊润广义已经上来了,事已如此,反而顿时冷静下来。火小邪从小就有这个本事,越是燃眉之急的时候,反倒越能冷静,这个本事让他屡屡险中求胜,化险为夷。无论在奉天当小贼;与黑三鞭盗玉胎珠;被钩子兵追击;落马客栈救严景天;火门三关功亏一篑等这些时候,都全靠着这份意外而至的冷静。   火小邪一把捡起落下地的猎炎刀,以备搏命一战,同时抬头一看,八角祭台已经降下有近一丈。火小邪猛吸一口气,狠狠助跑两步,脚尖发力,腾的一下跳起,一只手抓住祭台边缘,哇的一声大叫,整个人翻身而上,竟一跃而上。   伊润广义呀的一声怒哼,就往前冲,腰间黑光暴起,一柄黑得发亮的长刀已经拿在手中,就是日本最著名的密刀之一——乌豪!伊润广义杀气腾腾,那架势显然是要随着火小邪跳上祭台,将火小邪斩于刀下。   火小邪不管不顾,挪了个身子,以祭台掩护,转到伊润广义看不见的背面,跟着伸手上掏!这时候就算祭台上面摆着一条张大嘴巴的毒蛇,火小邪也会毫不犹豫地抓住。   火小邪伸手一摸,果然在祭台上摸到一个温热坚硬的物体,火小邪心头一喜,一把就抓住了此物的一只脚,特的一声将其拔下。   火小邪拽着此物,缩回手一看,只见这个东西,乃是一个双拳刚好可以抱住的脑袋大小的圆鼎。此鼎古色古香,鼎身上布满文字,鼎口处有五条盘龙,张着大嘴,四条龙的龙嘴中黯然一片,只有一只龙的龙嘴里放出黄色的亮光,如同这条龙活的似的。而此鼎的五条腿,就是五条龙的尾巴!   火小邪眼睛都瞪圆了,这就是田问等人描述的五行至尊圣王鼎是也!以前只是听说,这回让火小邪亲自拿在手中,方觉得此鼎充满了贵重之气,不仅如此,拿在手中,真有雄霸了天下一般的豪气在身体里升腾不息。   伊润广义眼见着火小邪从祭台上摸出一个发出黄色光芒的鼎状物件,宝气刺激得他眼睛都红了,呀一声大喝,黑光就向火小邪腰腿处斩来。   火小邪虽说拿到鼎激动万分,但绝对没有忘了伊润广义近在咫尺,虎视眈眈,所以一拿到鼎,没有先跳下,而是哧溜一下,居然钻到祭台上面去了。   啪嚓一声闷响,伊润广义的乌豪刀几乎贴着火小邪的脚底掠过,将八角祭台生生地砍下一个角来。   火小邪当然看得分明,他持鼎在手,占了先机,绝对不想傻乎乎地充英雄和伊润广义正面对抗,当下之急,就是尽快将圣王鼎从高处抛下,让潘子在半空中射击,把鼎打向田问。   伊润广义一刀不中,大骂道:“小子!滚下来!乖乖把鼎交给我,不然一定把你砍成两段!”   伊润广义是个聪明人,他绝对不会现在就攀上祭台,那一定会给火小邪可乘之机。所以伊润广义一边威胁,一边提着刀游走,只要祭台完全降下,火小邪绝对插翅难飞!   火小邪趴在祭台上,祭台仍然在不断下降,火小邪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只需十多秒钟的时间,祭台一旦降到底,就会对伊润广义有利。火小邪额头一层层地冷汗直冒,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此时,只听啪啪啪三声枪响,伊润广义身子一侧,就让三枚子弹擦身而过,打在天花板上,已经没有多大的劲头。   伊润广义头也不回,暗骂一句:“枪法还不错!如此高的地方,还有这种准头!算是厉害了!”   原来潘子等人在下方看得是心急火燎,虽说没有忍者对他们动手,但紧张得如同刀架在脖子上,随时要砍一样。眼见着火小邪攀上祭台,从祭台上拽出一团黄光,而伊润广义黑刀猛劈,火小邪危在旦夕,潘子再也按捺不住,看了田问一眼,举枪就向伊润广义的身影射去!   安河镇刘队长给潘子的银枪,果然是好枪,火力非常强横,一百步内平射,子弹的轨迹几乎是笔直,准头够的,可保指哪打哪。可是这么远而且高的距离,子弹轨迹必有偏差,而且伊润广义在不断移动,更是难以打中。潘子不管这许多,仅凭借对枪械的直觉,拔枪就射。   尽管三枪都让伊润广义轻松躲过,却给了火小邪喘息的机会!   伊润广义刚刚在暗骂有人放冷枪,就听祭台上火小邪叫道:“看招!”   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向着伊润广义扑面而来。   伊润广义心头一惊,暗喝一声好,乌豪刀一卷,噗的一声,也没有金铁交击之声,将此物斩成两段。   伊润广义眉头一皱,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只脏兮兮的鞋子被砍成两段。   “再看招!”火小邪在祭台上又是一声暴喝,再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扑面袭来。   伊润广义在半空中已经看清又是一只脏鞋,用乌豪刀劈砍脏鞋,简直是一种侮辱!伊润广义火冒三丈,但也不得不跳开,避过这只臭鞋。   就在伊润广义避开之时,火小邪一个翻滚,便从祭台上滚下,一手搂着鼎,一边玩命向伊润广义相反的地方狂奔而去。   伊润广义大怒道:“好个小贼!”提着刀,奋起直追。   火小邪是逼急了的耗子,伊润广义是发了疯的厉猫,可惜这里是平地,而不是崎岖之处,全靠腿脚发力了。所以火小邪认为绕着祭台狂奔,伊润广义再能,也不是眨眼就能追上的。   可伊润广义的想法不同于一般人,他根本不绕着祭台追火小邪,而是冲向祭台,双手举刀,一刀便将还没有完全落下地面的祭台从正当中劈开,黑光乱闪,不止是劈开了事,还将剩下的一半祭台斩成几块,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段,使祭台上无数碎裂开的石块齐齐向火小邪砸过来。   火小邪挨了几记石块,也不觉得疼,只觉得伊润广义的白色身影从灰尘中跳出,挡住他本来计划好的线路。火小邪的目的是为自己争取一眨眼的时间,跑到潘子所在的方位,就能掷下圣王鼎,可潘子提前开了三枪,让伊润广义辨明了方位,所以火小邪一跑,伊润广义直接用这种强横的手段,阻止火小邪去向潘子的方位。   火小邪大骂了一声操!避开伊润广义继续逃走!   火小邪跑了个直线,那架势明显是想从塔顶平台跳下,伊润广义紧追不舍,不落分毫。而火小邪并不是真想从塔顶跳下,他奔到边际,突然狠狠地一扭身子,一个侧踹,哧溜一下横滚向另外一边,依旧是潘子所在的方位。   伊润广义速度也快,见火小邪突然改变方向,还真是有点收不住脚。伊润广义暗骂道:“好狡猾的臭小子!”   伊润广义如果刹不住身子,从塔顶掉下,那就肯定阻止不住火小邪了。伊润广义何等本事,怎能甘心被火小邪这样骗住,那把乌豪刀噌啷一声,直插入地上,其劲力激得刀身一弯,生生将伊润广义止住,再弹回来时,伊润广义已经扭过了方位,继续追着火小邪而去。   火小邪是就地打滚,连滚带爬,速度已经慢了五成,伊润广义比他快得多,真的已经追上。   伊润广义下定决心,再不与火小邪纠缠,一刀劈死就好,所以他将乌豪一摆,嗡的一声刀响,以摆出杀式,随即唰的一声,直劈火小邪的腰间,要将火小邪懒腰斩断。   火小邪虽然狼狈,但不是狗熊,他听到嗡的一声时,就明白伊润广义要下刀了,所以干脆一个前冲,抱着圣王鼎咕噜噜向前一滚,伊润广义这一刀几乎是贴着火小邪屁股过去,削下一片衣物,让火小邪半个屁股都露了出来。   火小邪屁股一凉,还被刀锋卷得火辣辣地疼,知道伊润广义的刀一碰即死,可现在,他根本不知道能不能躲过第二刀。   伊润广义一脸肃杀,暗喝道:“我不信你能躲过第二刀!”   伊润广义紧追一步,火小邪正从地上爬起,恰好侧面对着伊润广义。   伊润广义暗喝道:“你死定了!”手腕一抖,乌豪嘶的一声破空而去,斩向火小邪的胸侧。   伊润广义之所以敢说火小邪死定了,是因为火小邪爬起来的时候,身子其势不减,力道全部偏向伊润广义一侧,就好像全力击出一拳时,若没有准备,是绝对不可能半途而止的。   所以伊润广义斩向胸侧的这一刀,火小邪是避无可避,甚至是直接迎上。伊润广义是日本数一数二的刀手,他算得清楚,他这一刀下去,不能把火小邪斩断,否则会波及到火小邪怀中抱着的圣王鼎,只需斩入三成,就能把心脏切开,火小邪必死无疑。   而火小邪见黑光向胸侧涌来,也明白连躲避的能力都没有了,身子直接迎着刀尖就去,除非体力还能生出别的劲力,才能把身子扳回来。火小邪知道死定了,但仍要全力挣扎,脑中电闪雷鸣一般,全凭求生意志自动地驱动身体,真是邪门,连火小邪都不相信,他体内好像真有另一套经脉似的,就在刀尖贴近之时,猛然爆发,硬生生地把自己身子拽了回来!   这种动作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不合常理的,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就像一个钟摆,突然有一次没有摆到最高处,在半途就一下子折回,能不让人吃惊才怪。   火小邪在净火谷中,就偶然有过这种情况,当潘子的石子打来的时候,明明避无可避,但下意识地会生出一股力道,将自己身体拉到相反的方向。火小邪虽然以前就觉得奇怪,但仅仅觉得是巧合,并未深究。   伊润广义的刀尖贴着火小邪肌肤而过,只是划出了一道血槽。   火小邪好不容易从刀下捞回一条命,哪有工夫琢磨,顺着这股力气,扭身又跑。   伊润广义的惊讶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他居然愣在了原地,目光发呆,嘴中喃喃道:“这是天生的火盗双脉!难道是他!怎么可能!”   火小邪哪知伊润广义在发呆,就凭这一眨眼的工夫,火小邪已经奔到合适的方位,借着奔跑之力,如同掷铁饼似的,要将圣王鼎向着潘子所在的方位掷去。   可就在火小邪即将掷出的一刹那,圣王鼎上唯一亮着的龙嘴灯闪了闪,一团原本还算明亮的黄光居然灭了!   虽说这只是毫微的变化,却足以把火小邪惊得微微一滞,他知道这龙嘴里的黄光,代表着土家还守护着此鼎,非常非常地重要,怎么在自己手中——熄灭了?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为什么他刚拿到手不久就熄灭了?自己真的是五行难容的灾星?会聚灭五行?   火小邪就只有这么一点点的迟疑,毫秒之差的工夫,伊润广义已经来到近前!火小邪见失了最好的掷鼎机会,狠狠责骂了自己一声,还是拼起全身所有的劲力,将圣王鼎掷出,同时大叫:“潘子!打!”   潘子三枪不中,正想继续放枪,却看到火小邪身影晃出,略略一滞之后,掷出了一件事物,同时潘子依稀听到火小邪高叫一个打字。   潘子知道这回是正主来了,一抖精神,举枪便要瞄准。   时间好像静止了是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被火小邪掷下来的圣王鼎。   这整个过程看似复杂之极,其实也就是三十多秒的时间。如此短的时间内,各方做出种种判断,特别是伊润广义和火小邪,几乎每一秒都要有一个新主意,不是顶尖的盗贼,根本没这种脑筋和本事!别看火小邪有幸运和狼狈之处,换了田问,都不见得能支撑住这么久,还能把鼎掷下!田问没有看错人,火小邪早已不是几年前在奉天小偷小摸的毛贼了!   在塔顶的火小邪掷出了圣王鼎,哪还管得上伊润广义,撒腿跳下高台,逃得越快越好,因为火小邪明白,这个时候,伊润广义和忍者们都盯着圣王鼎,来不及顾上他,按照田问的计划,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伊润广义见圣王鼎从火小邪手中飞出,大叫了一声不,真的不顾火小邪,猛冲向前,竟踏着塔尖边缘,随着圣王鼎飞身而下。   火小邪眼见着伊润广义从头顶飞过,伸着手凭空要将圣王鼎抓住,紧张得闭不上嘴巴,都顾不上逃跑了,直勾勾地看着。   如同慢镜头一样,伊润广义伸出手,指尖已经在空中碰到了圣王鼎的边缘,但圣王鼎不住打转,还是没有让伊润广义抓住,已经渐渐离伊润广义远去。潘子稳稳举枪,只待圣王鼎再落下一些,便有足够的把握连续命中鼎身,把圣王鼎打到田问的方向去。   就在伊润广义与圣王鼎失之交臂的一刹那,最为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伊润广义在空中见圣王鼎远去,哞的一声闷哼,叫道:“影丸!”说时迟那时快,伊润广义一身的白色和服,几乎在瞬间之内就变成黑色,一道黑色的模糊人影居然从伊润广义的背上“脱出”,如同踩着伊润广义的背部,黑鸦鸦的一片直向前冲,一道黑索电射而出,竟追上了圣王鼎,叮的一声脆响,圣王鼎已被这道黑索“擒住”!唰的一下拉回到伊润广义的背后,随即伊润广义背上的黑影一晃,居然带着圣王鼎与伊润广义分开,滚落下方去了!   这回轮到火小邪、潘子、田问等人难受了,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了,快得来不及思考是怎么回事,就眼睁睁看着圣王鼎被伊润广义以不合常理的方式夺去。   伊润广义哈哈大笑,在空中大袖一鼓,整件黑色的外套顺势褪下,如同在空中撑起了一个降落伞,毫发无伤地跳落地面!伊润广义刚一落地,身子一晃,衣服又全部变成了白色。   火小邪还能想什么花招,这时候就一个字,跑!   火小邪刚刚飞逃出几步,就听伊润广义在身后紧紧追来,同时大喝道:“站住!你叫什么名字!”   火小邪头也不回的大骂:“我是你爹!”   “我有话想问你!”   “呸!你当我傻吗?”   火小邪连番叫骂,不做丝毫停留,只顾着往下方跑。大批日本忍者也已经爬上来了,见火小邪狂奔而下,唰的一下围拢过来,要将火小邪去路拦住。   “让他走!”伊润广义用日语大喝道。   火小邪听不懂日本话,但忍者们听令,立即乖乖地给火小邪让开了一条路。   潘子本想开枪给火小邪开路,却见到忍者如同潮水一般退开,由着火小邪逃跑,纳闷不已,扣着扳机不敢放枪。   其实火小邪也奇怪得很,他捏着猎炎刀,准备杀出一条血路,谁知还没有与忍者碰面,忍者就在伊润广义的喝令下退开了,火小邪想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伊润广义放他走?”   火小邪逃出忍者的包围圈,忍不住地回头看了一眼伊润广义,只见伊润广义垂手肃立在上方,已经不再追赶他。伊润广义的眼神复杂,竟透出几分慈爱,默默地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被伊润广义的眼神带得心头一颤,朦胧间竟升起一股子亲人的感觉,刺激得全身触电一般,对伊润广义的好感顿起,一下子远超了敌人之仇。   火小邪暗哼一声:“怪!我这是怎么了?他到底是谁,怎么感觉着有几分熟悉!”   火小邪虽说心思澎湃,脚下还是不敢停,强忍着停下来问一问伊润广义的冲动,身形如电一般,从巨塔上逐级跳下,踏上平地。田问、林婉等人见圣王鼎在空中被伊润广义夺去,一时无计可施,只能都赶往一处,接应着火小邪下来。   火小邪与众人会合之后,首先还是回头看了看伊润广义。   伊润广义站在巨塔的第七第八级之间,俯视下方,静立不动,与火小邪他们相隔甚远,已经看不清他的表情了。忍者们继续飞快地游移,向伊润广义聚拢,在他脚下布成了一个防御的阵势。   不知何处吹来的劲风,将伊润广义白色的衣服吹动,整个人透出一股子威严之气,却又笼罩在一片哀愁之中。   此时的火小邪心中,居然满脑子都是伊润广义刚才看着自己的眼神,连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刚才丢了圣王鼎的所有事情都忘了。 六、五大贼王   众人都觉得火小邪有些不对劲,但一下子猜不出火小邪的心事。潘子最了解火小邪,快言快语地问道:“火小邪,你没事吧!你怎么有点发呆啊!”   火小邪如梦初醒,心里狠狠地责骂了自己几句:“火小邪啊火小邪,你是昏了头吗?圣王鼎刚刚让日本人夺走,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伊润广义是你的敌人,你的感觉一定是弄错了!”   火小邪长喘两声,努力把伊润广义抛向一旁,惭愧地说道:“对不住大家!圣王鼎还是让他们夺走了!”   水媚儿说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那个叫伊润广义的日本人在空中夺鼎的方式,根本无法想象!”   林婉看着火小邪,柔声道:“火小邪,你不要自责了,我们还有机会。”   田问上前来,轻拍了一下火小邪的肩头,沉声道:“还可一战!”   火小邪狠狠攥了攥手中的猎炎刀,却觉得力不从心,竟有几分厌战的感觉,甚至火小邪还有几分后悔,为什么刚才伊润广义叫他停下有话问他的时候,他没有停下。可是当着田问他们的面,自己又怎能把这样的心情说出?火小邪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一直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却在内心里还有如此软弱,连一个眼神都经受不起的隐秘之处?   林婉是最善解人意的,她看在眼里,尽管嘴上不说,但隐隐约约猜到火小邪一定和伊润广义发生过什么。   火小邪硬起心肠,喝道:“我没事!我们把鼎抢回来!”   田问微微打量了火小邪一眼,也不再问火小邪到底怎么了,站前一步高声喝道:“七战四胜!”   站在高处的伊润广义顿时哈哈大笑,答道:“差点让你们得逞!差点让我抱憾终身!田问,你与我立誓,却贼性难移,派人干偷鸡摸狗的事情,你这等无信无义,你以为我还会答应你吗?”   田问高声道:“不战休想走!”   伊润广义说道:“田问!无论你表现得如何忠信,刚才能把我都骗得信你所说,可你这个贼就是个贼,逃不脱自私自利、薄情寡义!你派无辜之人在我刀下夺鼎,根本无视他的性命,如果我刚才砍死了他,你可否有一丝悔意!有一丝良心难安?现在你的阴谋未能得逞,又继续用你所有朋友的性命,和我对赌!如此无耻,还敢公然叫喧!你若还是个正常人,立即带着他们离开!”   田问听得牙都要咬碎了,虽说他没有表情,但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水媚儿看出田问难受,嘻嘻一笑站出来娇声喝道:“伊润广义,你不用讲这些大道理了,我们这些人都是自愿与田问同生共死,不分你我,早不在乎生死!你想逼着田问心生愧意,让你轻轻松松逃走,你吓唬得住田问,可吓不住我们!”   水媚儿一扭头,对田问说道:“田问,不用听这个小日本的!他是故意激你呢!”   田问紧咬牙关,抬起头来盯着伊润广义,大喝道:“你我一对一!”   伊润广义哈哈大笑,指着田问说道:“好!你是个无信无义的无耻小人,但我不是,我本可以不再搭理你,但你既然这么说了,我就与你一战!你刚才差点害了我,我当要把你手刃在此地,以解我心头之恨!”   伊润广义说完,又用日语喝了声号令,他下方的忍者立即分开,让出一条路。   伊润广义衣衫飞舞,径直从高处跳下,笔直冲着田问而来。   田问转头对大家喝道:“你们退开!”说着双手持怪刀,也向巨塔上冲去。   眼见着两人势必生死一战!   嘎嘎嘎嘎,巨响不止,就在伊润广义和田问要大战一场之时,塔顶的天花板处劲风暴起,一大段屋顶居然裂开,一半向塔顶降下。凡是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一个硕大的楼梯,正从屋顶脱离,一头要搭在塔尖的平台上!   这番惊变,让伊润广义和田问全都站定了身子,凝神细看!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过来,这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秘道!   楼梯降落得越多,风从涌入得就越急,呼呼呼呼,在这个巨大的石室内激的风声大做,响成一片!这道楼梯降下来得也快,眨眼的工夫,便一头搭上了塔顶,轰隆一声不再动了!楼梯上方,有数颗夜明珠夺目生辉,里面乃是一个宽大的通道!   这条秘道,就是苦灯和尚一生苦寻的贼王专用的秘道,乃是直通五行地宫之外!仅在取鼎和放鼎的时候,才由五行贼王发动,显现出来!   伊润广义是何许人,他见秘道降下,心中顿时了然!这五行地宫如此繁复巨大,危机重重,困难到连贼王都不愿费力一一过宫,必有其他出路,定是眼前出现的这道楼梯!   伊润广义立即回身大喝:“守住塔顶!”忍者们闻声而动,全向塔顶聚去!   田问大吼道:“不要走!”挺身向伊润广义追来。   下面的火小邪等一干人见屋顶秘道降下,虽不知是通向哪里,但也明白这极可能是出宫的便捷之处,水媚儿尖声道:“我们也上!”说着身子如同狡燕似的向上攀去。   火小邪、潘子、林婉、乔大、乔二还能有何意见,跟着水媚儿便上。   伊润广义喝令一番,他却站着不走,干脆站在原地,等着田问上来,同时高喝道:“田问!我不会走,你不用担心!”   “咯咯,咯咯咯咯!伊润大人!你不走的话,我走了!你不要忘了,天皇陛下怎么叮嘱我们的,千万不能失手!”古怪而尖锐的声音,从伊润广义背后响起,那声音难听之极,如同一面钢锯切割金属发出的噪音。   伊润广义一听,立即喝道:“影丸!我杀了这个田问就走,不会失手!”   “咯咯咯咯,那也不行!我只是你的影子,你唯一的影子,我才不管什么信义!我只要结果!有一点风险,我都不干!”这难听的声音响过,一道黑影从伊润广义的背后跳出,只能依稀看出是个四五岁孩子高矮的人形,这个黑影一落地便收成一团,贴着地面飞速地移动,更像是一团影子。   这团影子完全走的就是直线,直冲塔顶,第一个钻入了楼梯之上,随即咯咯咯咯的怪叫传来,那些守护在塔顶的忍者如同得了伊润广义的号令似的,黑鸦鸦一片,都向楼梯上涌去。   伊润广义见所有忍者都涌向楼梯,狠狠的骂道:“影丸!不要以为你是我的影子,我就不敢杀了你!”说着,伊润广义也不再等候田问,也快步向塔顶攀去。   田问眼看还差二级就要与伊润广义碰面,突生这种变数,他也没有想到。   田问大喝道:“倭寇休走!”   伊润广义脚步不停,一偏头大骂道:“田问!暂时饶你一命!下次让我见到你,就是你的死期!”   伊润广义的速度比田问快得多,很快就来到塔顶,一身白衣,混在黑鸦鸦的忍者中,分外显眼。嗖嗖嗖,如同一群黑蟒入洞,顷刻间全部走了个干净。   田问跳上塔顶,径直地追入楼梯,可是刚跑到楼梯上端,却被一团团黑乎乎的东西缠住,滚到在地。田问挥刀猛劈,可身上的东西韧性极大,一片一片的像是渔网,又轻又薄,一时竟劈不开。田问抬眼一看,这些黑乎乎的网状物遍布在秘道入口的通道中,看着和影子一样,能够和黑暗融为一体,若是后面藏了人,很难发现。   田问不敢贸然上前,一则怕缠在身上的黑网越来越多,行动吃力;二怕有人在暗中伏击,不好应付。   田问闷喝一声,又气又恨,却只能身子一翻,暂时从楼梯上滚落回来。   田问丢了追赶伊润广义的先机,又被伊润广义羞辱一番,连他这个沉默木纳不苟言笑的木头都有些癫狂。田问大喝连连,将身上的黑网死命扯下,又冲到楼梯里的通道内,对着密密麻麻的黑网不住拉扯砍切,可那些黑网也真是强横,切是毫无用处的,使劲拉扯下来的话又直往身上反卷。   田问岂能罢休,仍然忙个不停,却进展甚慢。   “田问!你这样没用的!”水媚儿的声音响了起来。   田问回头一看,水媚儿和火小邪已经一前一后地跑至身边。   田问见来了帮手,总算心中静了一静,知道刚才自己急怒攻心,失了分寸,反而判断无当。   田问停下手,向水媚儿看了过来。   水媚儿说道:“这些黑网与水家的灰蠓帐有点象!都是用来藏身的,只是忍者更善于藏身在阴影之中。”   水媚儿拾起地上的一段黑网,摸了一把,继续说道:“与灰蠓帐的材质不同!这黑网很有弹性,表面上有无数小齿,专门勾粘衣物的,若在身上缠实了,解开可就费劲了!”   火小邪急问道:“那怎么办?一把火烧了它们?”   水媚儿丢下黑网,说道:“不可,烧了只怕有毒……我看可以这样……”   潘子这时呼哧呼哧地跑了进来,见田问、水媚儿、火小邪三人站在原地商量,嚷嚷道:“怎么了?是追还是不追?”   火小邪喝了声:“稍等!没看到前面一片一片的黑网吗?”   潘子飞快扫了几眼,说道:“黑网?没有啊?就是一片黑蒙蒙的。”   水媚儿也不与潘子多说,走到墙边一摸,说道:“好大的手劲,这些黑网的绳头全部打入墙中了。田问,麻烦你从这里挖掉绳头,我们就好走了!”   田问应声而来,顺着水媚儿所指之处,拿怪刀一探,咔一下,就剜下一大块土石,顿时眼前的一片朦胧的黑影垂下地面。   潘子吓的叫了声:“这些影子会动!”   田问得了方法,与水媚儿配合,不断在墙内剜出黑网的绳头,使得黑网一片一片落地。伊润广义所辖的忍者,这么仓促地离开,居然能够在通道入口布下五十余道黑网,这种速度和配合程度,也不得不让人感叹。   所有黑网降下,显出了道路,乔大、乔二、林婉也早就赶来汇集,众人见人来齐了,再不多言,奋力向前追去。   通道漫长无边,九曲蜿蜒,寂静无声,伊润广义他们早就不知跑了多远,毫无线索。   虽说不知道能不能追上,但火小邪他们丝毫不敢松懈,不住前行。火小邪不知为何,脑海中想着的不是能不能把鼎夺回,而是再见伊润广义一次,与他问个清楚。   众人追了一段,就见分出了一条岔路,岔路一边的墙壁上嵌了一块石碑,上书“十里纵横宫”五个大字。   火小邪腿脚较快,跑在最前面,见了此碑,回头叫道:“怎么这个岔路口能通向十里纵横宫?”   田问指了指另一边,说道:“不用管他!”   水媚儿嘻嘻笑道:“这条秘道只怕是贼王专用的呢!真是讨巧!他们进出取鼎,入宫废宫,根本不用费时费事!怪不得我爹从来不说他以前怎么进地宫的,这是贼王们独有的权力啊!”   潘子叫道:“感情五个地宫都是摆设,故意诱惑我们在地宫里折腾!好狡猾好狡猾!我还一直纳闷,五个贼王是不是每次来地宫,也要像我们一样一个一个走一遍呢,感情是有捷径啊!”   众人撇开岔路,不走“十里纵横宫”方向,继续往前疾行。一路上果然又看到“青蔓桡虚宫”“锁龙铸世宫”“火照日升宫”“黑水荡魂宫”四块石碑,四条岔路。所有人都已经明白,这条秘道必然是通向五行地宫之外的!   水媚儿问道:“田问!你现在能判断出这条秘道是通向哪里的吗?”   田问哼道:“九荒深井!”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说道:“这不是通向入口的吗?”   地面之上,一面高崖的下方,许多系黄丝带的大汉正在一个缓坡前忙碌着。他们四处设伏,在低洼之处挖坑埋刀,摆钩设夹,显然是要把这里布成一个猎兽的机关阵地。   苦灯和尚换了一身常服,用头套包了面目,正站在一块大石上督阵,不断低声指点着哪里还要布防。苦灯身旁,则站着三眉会的会长郑有为,替苦灯和尚发布号令。   有一个人影,身手矫健地从一侧跃出,飞快地向苦灯和郑有为赶来。   苦灯和郑有为一看,都是脸上一喜。   这人奔上前来,警惕地观望一番,这才揭开脸上的黑布,拜道:“爹,师叔!孩儿回来了!”   原来来人正是郑则道!   郑有为低声问道:“则道,九荒深井那边有什么动静了?”   郑则道看了苦灯和尚一眼,恭敬地说道:“师叔说得很对,九荒深井那边绝对不是我们能久留的地方!我走之前气氛特别古怪,只怕是各路贼王都隐在暗处,等候圣王鼎被取出的时刻,我甚至有种感觉,连这三个月不见踪影的火王严烈,也在九荒深井附近!”   郑有为倒吸一口凉气,说道:“什么!五大贼王齐聚?”   郑则道说道:“爹,这只是我的感觉,不能说一定如此。”   郑有为眉头一皱,对苦灯和尚说道:“师弟啊,我们不在九荒深井那边等着,而是退后一里,万一贼王们动手把鼎抢走,岂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竹篮打水一场空?我有点糊涂!”   苦灯和尚念道:“善哉善哉!郑施主不要心急,我有十成的把握,圣王鼎会从这条路走。”   郑有为有些心急道:“师弟啊,都这时候了,你还叫我什么施主施主的!我现在心里着急得很,你怎么还这样不温不火的。”   苦灯和尚念了声阿弥陀佛,并不作答。   郑则道见状,反倒轻轻一笑,拉住郑有为说道:“爹爹不要急!按师叔说的肯定没错!爹爹你想,那五大贼王是贼,又不是匪,这些贼道世家,一向孤傲清高,把贼盗的名声看得极重,使得他们绝对不会动手去抢,而是会锁定目标后去偷。而且无论是谁把鼎拿出地面,刚上来的时候一定是警惕性最高,战斗力相应也强,没必要在他们一出来的时候动手。爹爹,你忘了你小时候教我的一句话,要杀一个人,最好的机会绝不是他刚一露面时杀个出其不备,而是在他刚刚有所松懈的时候。”   郑有为想了想,点头道:“我也同意在一里外动手,但我对五大贼王的脾气实在摸不清,万一五大贼王非要立即抢走鼎,我们就难办了!”   郑则道安慰道:“爹爹,我们要是现在就与五大贼王直接对抗,可能连万一的机会都没有了。爹爹,你想啊,如果五大贼王把圣王鼎放到这里,那我们的机会就来了;而五大贼王如果非要动手抢鼎,我们就算在场,有可能以一搏二、以一搏三或四或五或六吗?”   郑有为沉吟一番,露出笑意,说道:“则道,师弟!还是你们高明!现在我完完全全地承认,盗贼的确比杀手、刺客厉害!你们选择贼道才是正道!呵呵呵!”   苦灯和尚低念了一声佛号,对郑则道说道:“则道,此战凶险,你最好不要参与,我建议你还是退到建昌城等候消息。”   郑则道一愣,连忙一鞠身问道:“师叔,我怎能这个时候退出?坐享其成?难道师叔你信不过我的功夫吗?”   苦灯和尚说道:“则道,你的功夫早已远胜于我,我们这群人里,你无疑是第一,想必你也明白。但我隐隐地担心,这次的对手如果是忍者,厉害程度会超出我们的想象。从表面上来看,鸦片战争以后,特别是日本的明治维新,西洋文化渐盛,使得日本传统忍术逐渐没落,所见到的忍者多是些玩弄小伎俩、故弄玄虚的武夫,不值一哂!但这次的忍者若是日本天皇直接派遣来的,那就非常难说了。日本忍者最初不过是一些日本贵族雇佣的小偷,跳梁小丑一般,他们所学的忍术,本就是中国五行盗术的畸化之孽花,尽管画虎不成反似犬,但千百年忍术把五行盗术杂七杂八的揉合起来,倒有了一套不容小视的理论。顶尖的忍术和忍者,也有避世之法,寻常人不得以见到,就如同五大贼王、五行世家一样,虽说许多顶尖忍术的传说,都是倭人自吹自擂,经不起推敲,但仍有一成可信!就只是这一成,就不得不慎之又慎!则道,多你一人诚然是好,我们实力大增,可你越是超群,越容易成为主要攻击的对象,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爹数十年培养你的心血,就全部完了!”   郑则道听完,一拜在地,说道:“苦灯师叔,我知道你的担心!你也是告诫我不要恃才傲物,太过自信以至于心生骄傲。师叔、爹爹,你们请放心,则道绝不会轻敌,绝不卖弄本事!请让我留在这里,助一臂之力吧!我自幼苦修十余年,就是为了今天啊,怎能让我此时作壁上观啊!”   郑则道说得情真意切,郑有为已有些难忍,连忙将自己的爱子扶起,说道:“则道我儿,那你留下,可一定要小心啦!你爹我信得过你。”   苦灯和尚念了声佛号,暗叹道:“是福不是获,是祸躲不过,罢了罢了!郑则道啊,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你聪明过人,谦卑有礼,行事周全,不惧辛劳,种种圣人的优点,你无一不有!可你就是野心太大,万事求全,轻易不肯舍弃一物,从不放过一丝机会,这也不是缺点,你要是做官,没几人比得上你,可你却唯独喜欢上盗术,想走捷径而窃国为候,不肯无为。你既能行君子之礼,又能与小人同乐,只可惜你生不逢时啊!则道啊,你若留下,绝不会害了我们,也没有杀身之祸,而是我预感到你会不自觉地把灾祸引向别处,冤死无数好人!唉!这些说出来如同镜花水月,说也无用!天意若是如此,便就如此吧!”   苦灯和尚沉声说道:“好吧,则道你就留下吧!万事谨慎!”   火小邪他们转过一个弯道,就听到前方机关隆隆作响,伴随着日语的吆喝声。   火小邪心头一喜,喝道:“追上了!”   田问加快脚步,与火小邪齐头并进,再转过一道弯,就见许多个黑衣忍者正飞速地钻入一道石门中,笔直地向上方爬去!好似那石门内,是一口井的中部。   火小邪等人追了近一个时辰,追得人困马乏,好不容易才见到日本人的身影,顿时抖搂起精神,纷纷向石门处赶来。   火小邪从石门处探头一看,好家伙,果然是一口深井的中央部位。这口深井约有一人宽窄,用条石铺成,参差不齐,也使得井壁上形成天然的攀爬阶梯。向上看,井口甚高,有光亮依稀透出,使得隐隐约约看到的井口只有碗口大小。向下看,深不见底,好像不是完全笔直,而是弯弯曲曲的。总而言之,这就是一口极深的怪井。这么个幽深的怪井,中间有一个秘道,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想的到的。   火小邪刚看了两眼,就听见头顶上唰唰裂风之声,似有锐器射下。火小邪等人均一缩头,只听叮当叮当乱响,从上方砸下大把的飞镖,有的击中条石,火星四溅,弹入秘道内;有的直落下去,半天才听到撞击之声;还有的飞镖古怪,不是直飞,而是拉出弧线,卷入秘道里伤人。好在火小邪他们都是身轻眼快,无人受伤。   火小邪骂了声:“什么飞镖还带转弯的!”   火小邪扭头一看,两枚五个刀齿的圆形飞镖正钉在一侧的墙上,从未见过。   火小邪想上前拔下来看看,林婉一把拉住他,劝道:“这飞镖有毒,不要碰!”   这些飞镖如此凶恶,众人都思量着怎么办才好,是迎着飞镖上,还是在此观望一番,现在分明是华山一条路,各有利弊,一时还拿不定主意。   而那道打开的秘道石门却不干了,隆隆隆隆作响,近一丈厚的石门开始慢慢地关上。这下可好,石门要是关上了,鬼知道还能不能打开,眼下别无选择,唯有进入井中再说了!   火小邪第一、田问随后,接着是水媚儿、潘子、林婉、乔大、乔二,众人都赶在秘道石门合拢之前,纷纷跳入井中,借着井壁上凸起的石条,各自掩护。   而忍者只是刚才放了一阵飞镖,火小邪他们跳入井中后,却不见任何动静,很是奇怪。   火小邪竖耳聆听,这样窄小的深井中,稍有声响都逃不过火小邪的耳朵。火小邪听到许多忍者向上攀爬的声音,已经远走越远,但会不会有人还等在高处伏击,则听不出来。   伊润广义确实是精通战略,刚才一通飞镖射过去,无疑对火小邪他们造成无形的压力,等火小邪进入深井,反而不再攻击,因为越不攻击,越能拖延火小邪他们追赶的时间!哪怕不用一兵一卒,也能困住火小邪他们。这种计谋,即是空城计!专门用来对付司马懿这类聪明人的。   忍者占据地利,易守难攻,如果这样僵持下去,只怕爬出井口的时候,拿着鼎的伊润广义等人早就跑出十里了!   贼道之能,盗术当然是基础,但更重要的还是谋略,故而一个绿林高手,纵有无敌的身手,也不见得能当个大盗。   火小邪他们七人,无不是年轻一辈贼人中的翘楚,他们静静贴俯在井壁上片刻,一直不见忍者飞镖来攻,都明白过来,他们处于空城计中司马懿的境地!而破空城计其实简单,当年司马懿只需派四五百死士,冲杀进城内,目标是直擒诸葛亮,立即可判城内状况。   不等田问、水媚儿、林婉出计,火小邪已经做出决定。   火小邪喝道:“管不了许多了!乔大,拿你的铁板出来,跟着我替我掩护!潘子,你跟在我后面,有任何动静就开枪!乔二,你紧跟着潘师父,为他掩护!田问、林婉、水媚儿,你们跟我来!若我遇到不测,你们还能救我!随我上!”   火小邪一声令下,潘子、乔大、乔二当然听从,四人即刻组成队形,乔大单手持二块铁板,护住头部,庞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井的一半空间,完全是一个肉盾。   火小邪跟在乔大腰间,位置非常讨巧,一能借乔大身躯掩护;二能腾出手,帮着乔大击杀上下左右的忍者;三能及时听到飞镖破空的声音,提示乔大防御。   潘子、乔二跟在火小邪脚踝处,同样上下左右可攻可防,互为掩护。   这种队形,火小邪并没有细细安排,事先也没有预演过,全凭个人的贼性判断,殊不知在后面的田问、水媚儿、林婉眼中,几乎挑不出火小邪他们的队形有何毛病。   换言之,凡是盗贼,一生之中均有组队行动的时刻,少则二三人,多则十余人,如何前进后退、防御掩护、进攻行窃,都有讲究,盗家人俗称“五平六稳,三快四慢,不贴不靠,左眼右耳,腰悬脚挂,二人九寸”。如果只是二人,算是最容易,要想达到四人的团队配合默契,确实要久练磨合才行。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四人,其实是第一次共同走队形,却能够让田问、水媚儿、林婉三个五行世家的高手挑不出毛病,实在太难得了!   田问、水媚儿、林婉这才放心下来,随着火小邪、潘子四人直上。   火小邪不住催促乔大速上,不用迟疑,乔大本来就是个不怕死的家伙,加上有火小邪支持,手脚加劲,轰隆轰隆撞得石屑乱飞,如同一只大猩猩一样迅猛地向上攀爬。   可眼看着井口逐渐接近,却一点忍者的踪迹都没有发现,一路平安无事,好像所有的忍者都已经出了井口,压根没打算伏击他们。   火小邪暗骂道:“真是王八,竟不设防!如果不是我们四个当亡命徒,还不知道要被你们骗在井里一寸寸地爬多久!”   火小邪他们从井口互为掩护着一跃而出,左右一观望,发现井口外乃是一个不大的山洞,明亮的光线从洞外射入,照得洞内亮堂堂的。这个山洞毫无特色,连井口也是未加布置,几块条石堆成一圈便了,比起五行地宫内的庞大工程,精密建筑,这个进宫出宫的九荒深井以及附属的低矮山洞,粗燥、简陋而且不设防的程度简直让人难以相信。   火小邪飞快地看了一圈,不禁皱眉,嘀咕道:“都说金玉其外,败絮其内,这个五行地宫完全是反过来的,败絮其外,金玉其内。奶奶的,防盗防盗,就是不能按常理去理解。”   田问、水媚儿、林婉随后跳出井口,对眼前的鸡笼狗舍一般粗陋的山洞和井口都有些尴尬。七人聚齐一处,基本确定这个小山洞内无人,便向洞外追去。   殊不知,伊润广义和一大群忍者,在洞外不远处的空地上静立了许久!他们并不是等火小邪他们出来搞伏击,而是在他们对面的山石上,或坐或站着三四十个身穿土黄衣裳的男女,衣裳颜色虽说一样,但有道士、武师、商贾等的各色服饰,甚至还有几个全身都是树枝乱草石块的怪人。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一身土黄长袍,神态自若,白面无须,背手而立,除了年龄比田问略大几岁外,身高五官与田问颇为相似。此人便是田问的哥哥,土家四门宗主之首,发丘神官田遥!   在发丘神官田遥身后,依次站着的是御岭道宗田观、摸金督尉田令、搬山尊者田迟,其余人等,乃是土家各宗三売(音同脉)的正土行士,依次是印、封、守;前、砗、罔;行、遣、墜;盾、集、围。这样的阵势,可谓土行贼道世家精英尽出!   难道土家要与伊润广义一战?   伊润广义肃立不语,与发丘神官遥遥对视,既不像要战,又不像要跑。而他身后的忍者军团,却摆出一副月牙形的阵势,乃是攻防之态。   两边的队伍就这样默默僵持着,气氛颇为凝滞。   其实伊润广义和忍者们来到洞外,摆开架势,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可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在双方看来,却有如半日之久。   啪啪啪,田遥率先动作,鼓掌三下,终于打破了僵局,平静地说道:“伊润大人,恭喜啊!恭喜你将圣王鼎取出。”   伊润广义呵呵冷笑两声,说道:“发丘神官,你们土家摆出这么大的阵势,似乎太劳师动众了吧。”   田遥说道:“圣王鼎出宫,乃是大事,当然土家四宗,要恭候在此,没什么奇怪的。”   伊润广义说道:“发丘神官,你还怕我不守信用吗?”   田遥答道:“当然不会!伊润大人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要不然土家也不会默许日本人公然挖掘地宫。伊润大人,我们已经知道土家的龙嘴灯已经熄灭,请按照约定,把圣王鼎上龙嘴里的一颗珠子给我,我拿到后立即就走。”   伊润广义说道:“给你可以!但除你以外,其他人需后退三十里,不然的话,你们只能从我们手里把鼎抢走,才能拿到珠子。”   田遥呵呵笑道:“伊润大人,我们早就和你说过,龙嘴里的珠子,是五行世家的守鼎信物,灯灭必须取走,灯亮即会归还入龙嘴里,做为五行世家守鼎、助天子得天下的承诺。这珠子和圣王鼎本身并无太大关系,你留在身边不给我们,有些为难我了啊!”   伊润广义哼道:“数百年来,中华礼崩乐坏,奴才小人遍地开花,忠信守诺之人却已罕见,中华正宗的体统道德,几如粪土!我在地宫中,就被一个叫田问的土家贼人骗过,你说只要珠子,却领着这许多人在此,我哪知道你是否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田遥沉吟一声:“田问,这个土家大逆不道之徒!他早就叛出土家,不是土家的弟子了!”   伊润广义哼道:“他们马上就会上来,我倒想看看你们见面后,又怎么做戏。”   田遥说道:“伊润大人,土家早就厌烦了大清的末代皇帝溥仪,只是碍于世家规矩,土行灯不灭,就不能舍了他和大清。现在土行灯灭了,土家幸甚!而且土家与日本颇多接触,倒认为你们比中国人更像中国人,而且有实力争霸天下,日本天皇也是个可以荣登中华帝位的良君,所以一直对你们颇多客气,不愿与你们冲突。这番苦心,伊润大人应当理解!”   伊润广义说道:“承蒙土家厚爱,不胜感激,但将圣王鼎万无一失地取走,我等不敢有一点闪失。我还是那句话,发丘神官你一个人留下,其他人后撤三十里,我绝对将珠子双手奉上,绝不食言!”   田遥沉吟道:“只能这样么……难办啊……”   伊润广义正等着田遥的答复,就听脚步声从洞中急奔而出,正是火小邪、田问他们一行七人追出洞外。   火小邪他们一看伊润广义和土家人列阵两旁,似乎在一直等着他们出来,这种情景,倒让火小邪他们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能都站定了身子,缓缓走到一侧,伺机而动。   田遥一眼便认出田问,眉头一皱,斥骂道:“大胆田问!你叛出土家,私结党羽,不尊家规,擅入盗鼎,毁了十里纵横宫不说,还妄取圣王鼎让土行灯寂灭!你已犯了土家六大罪,还有胆追上来?你要是还有一点清醒,立即滚过来束手就擒!”   田问脑袋歪了两歪,看着田遥,骂道:“你是汉奸!”   田遥面色如土,喝道:“田问,你真是胆大包天了!土家四宗,速将田问这个逆徒擒下!”   田问迈上一步,两把怪刀已经持在手中,哼道:“谁敢来!”   田问强横起来,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四人当然不在话下,反正与土家没有什么交情,田问有难,当然要帮。   只是水媚儿、林婉有些犹豫,不肯上前。   田问若不叛出土家,地位与他亲哥哥田遥一般无二,都是土王的继任人选,在土家素有威名。田遥的发令,气势不足,明显有些手下留情的意思,所以田遥身旁的御岭道宗田观、摸金督尉田令、搬山尊者田迟,以及一干正土行士见田问耍起蛮来,倒犹犹豫豫的,没有立即一拥而上。   田问扫视了众人一眼,横刀立马,盯着伊润广义说道:“倭寇!还鼎来!”   伊润广义呵呵笑道:“田问,我就是不还呢?土家人都不帮你,你还是想办法自保吧!”   田问紧咬牙关,又瞪视田遥等人,骂道:“汉奸!亡国奴!”   田遥气得按捺不住,腾的一下从大石上跳下,三步两步来到田问跟前,怒道:“田问,你太放肆了!日本人拿走了鼎,又何称亡国?大清灭明三百年,削发易服,屠汉人,兴文字狱,禁焚万卷书,改明史丑化中华,修典法奴化民众,你何尝不是满奸加亡国奴?你照样不是穿长袍马褂?你照样从未觉得满清不是中国!我问你,满族人和日本人有何不同?虽然都是外夷,但日本人更像唐宋时代的汉人,同文同种,甚至在中华文明的保存和发展上,比现在的中国人强得太多!你所尊敬的孙中山先生,若没有日本人的扶持,可有推翻满清的功绩?我宁肯让日本人入主中原!另外,你要搞清楚,我们是五行世家,只认鼎不认人,就算是俄国人、德国人、英国人来了,只要能把鼎拿去,守到五行灯齐亮,五行世家照样守护!田问你能如何?你想以你一人之力,与五大世家相抗吗?”   田问轻蔑一笑,说道:“哥,你错了!”   田遥怒道:“我何错之有?你以为你是我弟弟,我就舍不得抓你,惩治你?”   田问淡淡道:“尽管来!”   田遥哼道:“好!那我就顺从了你的心意!”田遥退后几步,高声喝道,“各宗听令,立擒田问!不得有误!违者家法处置!”   田遥严令已下,这回四门宗主和正土行士们再不敢有误,就要向田问围过来。   “田问!你这个不孝子!你是要同室操戈吗?”一声苍老的女子声音从土家众人身后传来。   所有人立即站住,不敢来擒田问,只见一个半老徐娘,慢慢走上前来。   田遥抢上一步,叫道:“娘!您来了!”   田问也愣住了,心中一软,将手慢慢垂下。   这半老徐娘直勾勾地盯着田问,一路走来,径直走到田问面前,喝道:“跪下!”   田问不由得身子一颤,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这妇人颤声骂道:“都怪我和你爹从小太宠爱你,才让你变得如此顽冥不化!你知道你叛出土家,写的一封与土家的决裂信,让你爹土王伤心到什么程度吗?你爹旧疾复发,已经不久于人世了,只想着死前能见你一面!你哥哥一直让着你,你一点都看不出来吗?你还要逼着你哥哥与你一战!你是想把娘也气死吗?”   田问一跪不起,说道:“我……”   妇人喝道:“不要说了!我田羽娘既然生了你,你犯下的过错,也由我来亲自处置!田问,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娘,就立即罢手吧!”   田问跪起身子,两行清泪畅流,念了声娘啊,双手一松,两把怪刀当啷落地。   田遥等人见状,瞬间上前,将田问按住。   火小邪不甘心田问有此下场,跳上一步叫道:“你们要怎么处置田问?他犯的过错,我愿意帮他领受一份,你们放开他!”   田羽娘轻笑一声,颇为不屑地说道:“小子,你好大的口气!土家的事,还轮得到你指手画脚吗?”   火小邪还是要为田问辩解,只听田问闷声喝道:“别管我!”打断了火小邪的话语。水媚儿、林婉两人齐齐上前,把火小邪拉住,示意火小邪不要再说。   火小邪见好端端的一个田问,眨眼间丧失了斗志,心如刀割一般。火小邪想不明白,田问为什么会心如死灰,他如果要逃走,一定是可以做到的。是因为田问知道逃不掉,还是因为他承认自己彻底地失败了……   田遥等人将田问捆住,由搬山尊者拖着就走,田问任由搬山尊者拖着,毫无反抗的意志。   田羽娘冷冷道:“将田问打入九生石,让他在石头里反省一生,直到命终!”   搬山尊者得令,将田问扛在肩上,眨眼走了个没影。   田遥还呆呆地看着,直到看不见田问的身影,才转回头看着田羽娘,说道:“娘,是不是惩罚得太重了点,这个地宫迟早迟晚要毁掉的,毁在田问手中,不是挺好吗,大家都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田羽娘低骂道:“住嘴!”   田遥赶忙闭嘴,连声都不敢哼出来。   田羽娘抛下田遥,向伊润广义走来,说道:“伊润广义,你还记得我吧!”   伊润广义笑道:“田羽娘!当然记得,没想到你亲自来了。”   田羽娘说道:“伊润广义,既然是我来了,你可以信得过我吧,把龙嘴里的珠子给我!我可不想在这里耽搁太久!”   伊润广义哈哈笑道:“二十多年不见了,你还是老样子!唉,真是难得一见,难得一见啊!可惜你没时间和我叙叙旧!”说着,伊润广义手一挥,一枚珠子向田羽娘飞来。   田羽娘一把接过,微微看了眼,说道:“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来!后会有期!”   说着,田羽娘一转身,向火小邪他们走来。   火小邪知道这个老妇人不简单,心中忐忑不安,她要过来说什么?   田羽娘走到火小邪等人面前,说道:“火小邪、潘子、水妖儿、林婉、乔大、乔二,你们没事就走吧!田问已经不在了,你们没有必要再和伊润广义纠缠,白白丢了性命,很划不来!”   火小邪还没有觉得什么,就见身旁的水媚儿全身一颤,神态唰的一变,但马上恢复原样。火小邪一琢磨,马上想起田羽娘刚才叫水媚儿为水妖儿。火小邪心头一惊,向水媚儿打量过来。   水媚儿一副妩媚的表情,嘻嘻一笑,说道:“田阿姨,我是水媚儿,不是水妖儿。”   田羽娘哦了一声,说道:“水妖儿,你装成水媚儿做什么?我可是发丘神官的师父,我绝对不可能看错的。无所谓了,水家人嘛,谁是谁也差别不大。你们几个,走吧走吧!世道险恶,不要久留!”   田羽娘根本不管火小邪等人有什么表情,说完话径直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乱石间,不见了踪影。   田羽娘这番话真如五雷轰顶一般,震得火小邪全身直摇晃,怎么身边的这个水媚儿,就是水妖儿乔装的?可是,水妖儿从来不装成水媚儿的样子,一路行来,也没有发觉到任何不对的地方!火小邪心头如同千万把刷子乱刷一样,看着水媚儿说不出话。   不仅是火小邪,潘子也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水媚儿。   水媚儿娇笑一声,说道:“嘿嘿嘿!你们两个,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啊?刚才那老大妈,老眼昏花看错了啊!我要是水妖儿,你们会认不出?”   火小邪、潘子疑神疑鬼,让水媚儿一番话唬住,觉得有理。可是火小邪、潘子、水媚儿、林婉四人的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默然不语。   田羽娘一走,土家的几十号人也都哗啦哗啦走了个干净,仅剩下田遥还留着不走。   伊润广义叫道:“发丘神官,你还等在这里干什么?”   田遥说道:“还有些礼数上的事要做。”   伊润广义问道:“什么礼数?”   田遥说道:“当然是还要向其他贼王们问声好,我才能走。”   田遥话音刚落,就见从一侧林中慢慢走出一男一女,好像在看风景一样,根本不把伊润广义他们当回事。   田遥看有人来了,跳下石头,站在路边冲此人一拜,说道:“土家发丘神官田遥向水王问好!”   这男人赶忙回礼,说道:“啊,客气了!怎么你母亲田羽娘走了?唉,她这脾气,还以为能和她聊上几句,只好下次了!”   这男子不过是个教书先生打扮,梳着个分头,戴着一副眼镜,也看不出有多少气质,普普通通一个人罢了。但他身边的白衣女子,却千娇百媚,眉目含情,身材婀娜,与他很不相称。   这个男子不再管田遥,加快走了几步,笔直向火小邪他们看过来,远远地冲水媚儿唤道:“水妖儿,你已经玩够了!给我回来!真是不知道该怎么骂你了!”   这男子身旁的白衣女子也娇声叫道:“水妖儿,你就别再装成我了!我装成你的样子,一点意思都没有,早就让爹爹发现了!”   站在火小邪身旁的那个水媚儿,脸上有红似白,突然面色一冷,厉声道:“别说了!我恨你,我恨你们!”   水媚儿突然变成这样,火小邪、潘子一眼便认了出来,这种口吻和气质,不是水妖儿是谁?那么来到这里的一男一女,男的是水王流川无疑,那妖媚的白衣女子,才真正是水媚儿!   火小邪啊的一声,盯着身边一直装成水媚儿的水妖儿,满腹的话语却说不出来。   水妖儿看着火小邪,继续厉声道:“火小邪,我是水妖儿,你满意了吧!”   火小邪被噎得吞吞吐吐问道:“不——不是,我怎么会满意了?我我……”   “你不要说了!你不是喜欢林婉这样的吗?恭喜你!祝你们玩得开心!”水妖儿冷冷说道,退后两步,拨腿就跑。   火小邪根本来不及想,跳起来便要追!可刚跑一步,眼前一花,一个人已经挡在他面前,正是水王流川!   水王流川再不是那副教书先生的平常气质,满脸肃杀,喝道:“你还敢追!”   火小邪上前一拔,想从水王流川身边跑过,骂道:“让开!”   水王流川根本不让,一把捏住火小邪的肩头,生生将火小邪拽住,喝道:“火小邪!你想害死水妖儿吗?她与你无缘!”   火小邪本想着哪怕得罪了水王流川,死在他手中,也不能这样无情无义地让水妖儿独自离去,所以火小邪已准备动刀和水王流川一战。可水王流川这么一说,就如冷水浇头,一下子就把火小邪刺得体无完肤!不仅自己的女人都认错了,还当着水妖儿的面袒露过对林婉的感情,有何脸面再去追赶?追上了又能说什么?   火小邪啊的一声,身子已经软了,腾腾退后两步,跌坐在地,抱头不语。潘子上前想安慰两句,但肚子里的话滚了又滚,翻了又翻,却说不出一个字,只能守在火小邪身旁。   水王流川见状,垂手肃立,命水媚儿道:“水媚儿,去追上水妖儿,你再敢串通水妖儿骗我,定要你俩生不如死!”   水媚儿花容失色,答道:“爹爹,孩儿再也不敢了!”说着身子腾起,如银狐一般迅速,向着水妖儿所去的方向追去。   水王流川神色一平,又恢复到了教书先生的平淡气质,转身对林婉呵呵一笑,平平淡淡地说道:“林婉啊,你能把水妖儿中意的男人抢走,确实不愧木家魔女这个称呼。”   这句话从字面上看,明明是暗讽,但水王流川的口气却轻描淡写得如同背书一般,毫无情感,听着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林婉站在一旁,垂目不语,也不愿看水王流川。   水王流川笑道:“我就是奇怪了!田问是发丘神官,以他的本事,水妖儿是瞒不过他的,怎么看上去火小邪刚刚才知道?是不是你们和水妖儿达成共识,她帮田问,你们就替她隐瞒身份?”   火小邪一听此话,立即抬起头来,看向了林婉。   林婉微咬嘴唇,终于慢慢说道:“水王大人,的确如你所说,田问和我早就知道,但一直没说。”   火小邪一下子站起身,又怨又恨地问道:“林婉!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林婉低低地说道:“是水妖儿坚持不让我们说的,她能帮田问盗鼎,所以……”   火小邪哎呀一声,突然心中升起一股子怨气,有些歇斯底里地叫道:“鼎!就是为了那口破烂鼎!所以田问利用我,林婉你也利用我?林婉,你跟着田问,是不是想给田问种下人饵?可你一直奈何不了田问,就转嫁到我身上,所以跟我寸步不离,就是为了有机会采我身上的人饵,保你不死?是不是?是不是?”   林婉眼睛一红,一行泪夺眶而出,颤声道:“是……我是……可是我……”   “你们这些贼!什么真心!全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我只是你们利用的棋子!”火小邪低吼道。   林婉哀声道:“火小邪,水妖儿没有利用你,她是怕我害死你,才不得不隐藏身份,装成别人。”   火小邪听得一愣,悲从心来,声音也哽咽了,紧紧闭着眼睛,狠狠摇头道:“哎呀,哎呀,哎呀,你——你们……”   水王流川呵呵一笑,说道:“林婉,你真是善解人意。”   但水王流川一扭头,却对火小邪冷冷地说道:“火小邪,你要搞清楚!你与水妖儿无缘!可你已经移情别恋,喜欢上了林婉,让水妖儿亲眼见到,所以你就不要害水妖儿了!你若是个男人,就从此与水妖儿恩断义绝!不可再生妄念!”   火小邪有些痴了,喃喃道:“是,是,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火小邪颠三倒四走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大石上,如同变成了泥雕石筑一般。   林婉依旧站在一旁,默默垂泪,扭过身子不再看大家。   水王流川露出一丝笑意,垂手便走。   “水王流川,你可真会训斥人!你不把火小邪逼疯,你不甘心是吗?依我看,恐怕是你故意纵容水妖儿接近火小邪,参与盗鼎。你早就算好了火小邪会被林婉吸引,故而让水妖儿亲眼目睹情郎移情别恋,只是可怜了火小邪!”有人气息悠长而清脆地说道。   水王流川一偏头,笑道:“伊润广义,让你看了场儿女情长的好戏,你有什么不满意的?这些事与你何干?圣王鼎你已经拿到,还不快走?”   刚才说话的正是伊润广义。   伊润广义一身白色的合服随风起伏,气度庄严,颇有大家风度。伊润广义呵呵一笑,说道:“水王流川,二十多年前你就巴不得有人把圣王鼎偷出来了,只不过你性格怪异,经常自己说服不了自己。你是最期待天下大乱的人,我说得对不对?现在鼎在我这里,欢迎你随时来偷!”   水王流川很是吃惊一般,说道:“哦?伊润广义,你记得真清楚啊!但是我当了快二十年水王以后,反而把有些事看得淡了。”   伊润广义哼道:“你能把事情看淡了?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因为我要恭喜你,你恨了二十多年的那些人,终于假借他人之手,死光光了。”   水王流川手一摊,平静地说道:“一了百了,岂不是很好?伊润广义,我们年轻时多少交情不错,我是什么毛病,你当然清楚,不过今天你对我发作,是不是你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水王流川一笑,扭过头看向火小邪他们几个。   伊润广义连声喝道:“不错!你明白就行!”   水王流川并不多看,立即转过头,又笑道:“明白明白,当然明白。我一向喜欢保密!恭喜了!”   水王流川优哉游哉地走向一旁,找了块大石坐下,闭目养神。   伊润广义说道:“流川!你还要等谁?”   水王流川眼睛也不睁,说道:“其他的熟人,难得一见啊!这次不见见太可惜了!”   水王流川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侧林中有野兽低吼,林木噼啪作响,一个人骑着一头“怪兽”瞬间奔出。   这头“怪兽”长得毫无凶煞之气,看着反倒有些惹人发笑。它长得像熊,但黑白两色,分得很是清楚。它四肢黑毛,身子白毛,脑袋上耳朵是黑色的,眼圈是黑色的,如同戴着个墨镜。这怪兽背上驮着一人,飞奔上前,骤然停住,毛绒绒的伏在地上,然后呼哧呼哧喘气,憨得让人忍俊不住。   这怪兽竟是一只熊猫……而骑在熊猫上的人,三缕长髯,仙风道骨,穿一身青色宽袍,背着数个皮囊。他刚刚来到此地,顿时四处飘起一股淡淡的花木香味。   发丘神官田遥见此人来了,立即引上,恭敬地说道:“木王大人!真是难得一见!我是土家发丘神官田遥,在此恭候木王大驾!”   坐在熊猫上的人也不回礼,也不下来,颇为急切地张口就喊:“女儿!女儿!你要把爹爹吓死了!”   这边林婉委屈不已地哭道:“爹!”   林婉哭着,就向骑着熊猫的木王奔了过去。   火小邪本是魂不守舍地发呆,脑子里乱成一团,不知道想些什么,突然听人报木王的名号,林婉又喊着爹跑过去,不由得振作起精神一看。骑在熊猫上的老者,不就是在青蔓桡虚宫的梦境中,见到的木王林木森吗?此人不是身居浅出,腿上还有顽疾,行动不得,怎么骑着个搞笑的黑白熊来了?   林婉一头扑进木王的怀中,不住哭泣。木王万分爱恋地搂着林婉,说道:“乖女儿,你的毒解了?怎么头发都白了!嗨,头发白了都是小事,毒解了才是大事!”   林婉哭道:“爹爹,女儿的毒已经解了。”   木王说道:“是靠火小邪的血吗?”   林婉说道:“是!是火小邪救了我。”   木王说道:“这是一件大喜事啊,婉儿,可是为什么你要哭得这么伤心?是火小邪给你解毒的时候欺负你了吗?”   林婉抹去眼泪,说道:“不是,我是见到爹爹不辞辛苦来找我,情不自禁。”   木王轻笑一声,说道:“宝贝女儿,你总是替别人着想,可别人有记着你的好吗?”说完木王突然脸色一沉,本是红光满面的脸上泛起一层青色,喝道,“是谁欺负了我的宝贝女儿!立即站出来!不然在场所有人,谁也别想走,我一律严惩!”   空气中本是一股子草木香味,突然间就换了个味道,一丝酸甜之气扑鼻而来。   林婉止住眼泪,抓着木王的衣袖急道:“爹爹,你不要生气,真的与别人无关!”   木王柔声道:“婉儿,你心地太善,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承担,若不是有人欺负你,伤你太深,你怎么会见了爹爹如此悲苦!婉儿,爹爹心疼你,你先不要说话了,爹爹有分寸的。”   伊润广义狠狠皱眉,手指微动,他身旁的众多忍者渐渐向后退去。   木王瞪向伊润广义,骂道:“你们是什么人!一身东洋野人的鱼腥臊味!跑什么跑!是不是你们欺负了我的女儿!”   伊润广义竖起眉毛,凛然喝道:“我是伊润广义!谁说我要跑!嘴巴放干净点!”   木王看了伊润广义几眼,高声道:“我的婉儿不会为你们这些东洋野人伤心!”   “林木森,木王大人!暂且息怒吧!你对林婉的疼爱,我是领教了!”水王流川终于站了起来。   木王林木森皱眉一看,说道:“水王流川?”   水王流川说道:“正是我。”   木王林木森打量了水王流川一番,问道:“哪个流川?”   水王流川说道:“这个流川。”   木王林木森说道:“问你也是白问,信你!水王流川,我女儿林婉是怎么回事,为何如此伤心,还请你告知!”   水王流川叹道:“花非花,情非情,明镜花无奈,痴心情不堪。”   木王林木森摇头道:“这是水家的情葬,木家儿女没这些花哨的执念!水王流川,你要说就说,我不愿与你打哑谜。是谁?是不是土家的田问?他人呢?”   林婉叫道:“爹,你不要问了,我们走吧,我慢慢与你说。”   “是我!是我火小邪欺负了林婉!木王大人,我觉得我应该受罚!都是我!责任都是我!”就在此时,火小邪站了出来,高声说道。   场中为之一静,所有人都向火小邪看来。   潘子拉住火小邪急道:“火小邪,你找死啊!你明明救了林婉,你怎么了就欺负了林婉?”   潘子抬起头来,挤出一副笑脸,冲木王喊道:“这位老爷!我这兄弟脑筋出了问题,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火小邪站直了身子,毫无畏惧地哼道:“是我就是我,没什么好辩解的。”   木王林木森皱了皱眉,说道:“你就是火小邪?”   “是我!”   “你救了我女儿的性命,我本该谢你。你既然自己站出来承认,倒是先说说怎么回事?”   “刚才是我骂林婉利用我!虚情假意!”火小邪竹筒倒豆子一样说道。   “哦?哈哈,哈哈哈!”木王林木森反倒笑了起来,“我明白了,你是喜欢林婉,自愿为她解毒,结果你认为林婉对你好的原因,并不是她也喜欢你!所以你气愤难平,就骂了林婉。”   火小邪懒得做什么解释,只是答道:“是!”   木王林木森面色一收,恢复到常态,捋着胡须说道:“这样啊!看来你对林婉乃是真心,一时想不通说了狠话,倒也不算欺负了她。呵呵,少男少女,爱得深了,闹点小误会也属平常。”   木王一扭身子,牵住林婉,笑道:“婉儿,你可否喜欢这个火小邪?”   林婉轻声道:“我毒发时,他的人饵还不成熟,所以我不愿让他救我搭上性命,可是在我命悬一线之际,是他冒死救活的女儿。所以,我对他……”林婉欲言又止,露出几分羞涩。   木王笑道:“好!我明白了!爹爹可以成全你们!看来有火小邪在你身旁,你的性命再也无忧!”   林婉呀的一声轻叫,说道:“爹爹,可是火小邪已经有妻子了。”   “哦?是谁?”   “是……水家的水妖儿,水王的女儿……”林婉的声音渐低。   木王林木森看向一旁的水王流川,说道:“流川,请问这火小邪是你的女婿吗?”   水王流川淡淡一笑,抱拳道:“绝无此事,丫头小子瞎胡闹罢了,我从未同意。”   木王林木森抱拳还礼,说道:“流川,那谢谢你了!”说完扭头看向火小邪,高声道,“火小邪,我将我的宝贝林婉许配给你,从此你便是我木家的人了!你不要再管那口破鼎在谁手上了,这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现在就过来,跟我走!”   “什么?”火小邪难以相信,事情的变化竟是这么快,一时有些愣了,说道,“你开玩笑吧!”   林婉也有些急了,说道:“爹爹,怎么可以?火小邪和水妖儿是……”   “婉儿,我明白你的意思!”木王林木森打断了林婉的话,说道,“我能保证火小邪以后只喜欢你一个人,对你忠贞不贰,从一而终,这样你既能续命,又不必以后四处下饵了。况且还有你许多姨娘,她们最喜欢帮这种忙。”   林婉惊道:“爹爹!你要给火小邪下情降?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   “为什么不行?专情专义,这对火小邪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那也不行!”林婉急道,又抬起头冲火小邪喊道,“火小邪,你快走吧!不管你怎么看我,也请你听我一次!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婉儿!爹爹是为你好!你娘怎么死的,你忘了吗?”   “火小邪,你屏住呼吸,迎着阳光行走,千万不要到阴暗之地!快点走啊!”林婉根本不回答木王的话,只是竭力向火小邪喊道。   “婉儿!为父主意已定,火小邪是绝对跑不掉的!你不要让他跑,他若敢跑,我就算让他变成植物人,也会让他陪在你身边!”木王林木森再向火小邪招手道,“火小邪,你既然喜欢婉儿,就快点过来!我能助你们无忧无虑,终身幸福,子孙满堂!”   火小邪瞪圆了眼睛,站立不动。   潘子一旁说道:“火小邪,这个老头不像在开玩笑!你千万别冲动,好好想想再说话!”   火小邪始终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林婉扑通一声,跪在木王林木森身旁,拉住木王的手,哀道:“爹爹,求你不要逼他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情。”   木王林木森丝毫不为所动,另一只手仅仅是微微一扇,一股子香味便直钻林婉鼻腔之内。林婉慌忙要退,却被木王紧紧抓住手腕。   木王低声道:“婉儿,爹爹是为你好!我再也不想看你用生命冒险了!”   林婉躲避不得,很快全身无力,瘫倒在地。   木王喝道:“驱兽使何在!”   “在!”从木王身后的密林中有数人响亮的回答。随即野兽咆哮声不断,六头巨大的棕色狗熊奔出,每头熊背上,都骑着一个青衣消瘦的男子。   这群男人骑着狗熊奔到木王身旁,都跳下熊背,毕恭毕敬地将林婉扶起,安置在一头棕熊的背后。六人翻身骑上熊背,一个青衣男子喝了声呔!这六头巨熊呼呼吼叫,轰隆轰隆眨眼跑了个精光。   木王林木森见林婉被驮走,伸手一拍身前熊猫的胖头,那熊猫本来一直懒洋洋地趴在地上不动,如同一张硕大的皮垫子,似乎天崩于眼前也懒得移动一下。可木王一拍,它顿时就站起身来。   木王稳坐在熊猫背上,由熊猫驮着,向火小邪走来。   潘子拉着火小邪,见木王过来了,嘴巴都咧成了倒八字,呼呼直吸冷气,胡乱地对火小邪说道:“这老头过来了啊!火小邪,你到底决定怎么办啊?要不就答应他吧!他是使毒的,好厉害啊!你别发呆了!你倒是说句话啊!要命了啊!”   乔大、乔二更没有办法,只好护住火小邪两旁,盯着木王大气都不敢出。   眼看着木王就要走近,火小邪才终于长喘了一口气,朗朗说道:“木王大人!”   “火小邪,你是有主意了吗?”木王停住熊猫,淡然问道。   “我火小邪无父无母,从小就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家!更不懂什么伦理道德!我本来以为喜欢上女人是件快乐的事情,现在我终于明白,这些情情爱爱的全都是操蛋玩意!简直烦死我了,烦死我了!我怎么做都是错!怎么想也是错!我再也不愿意纠缠在这些屁事里了!我绝对,不会跟你走的!”火小邪高声道。   木王林木森喝道:“你不怕死?”   “嘿嘿!老子死过千百遍了!怕个锤子!你来试试!”   “我不会让你死。”   “告诉你这个姓木头疙瘩的,老子没别的本事,自杀的本事保证天下第一,你纵使让大罗神仙下凡,我照样能随时哇的一口,喷你一口黑血后死得利索!哼哼!木王大人,这是我天赋的异能,就如我能救林婉一样!我这本事,纵使你再有能耐,也无法理解的!”火小邪若不被情爱纠缠,便恢复了胡吹乱说,编瞎话不脸红的本事,一脑子的邪门歪道,方才是他的本性。而且这自杀的本事,火小邪吹过数次,越吹越有心得,现在当着木王的面,更是大气凌然,恍如真理。   木王听着,倒是微微一愣,多看了火小邪几眼后,哑然失笑道:“哈哈,火小邪,你骗得过我?莫非你这样死过一次,还能形容得这么准确?我精通药理医理,你若真能这样自杀,我也能救你醒来!”   虽说木王林木森根本不信,却继续说道:“火小邪,你越这么说,我倒是有些喜欢你了!”   火小邪见蒙不住木王,心头骂道:“你奶奶的,你这个骑黑白狗熊的江湖郎中,还想把老子做成标本啊!做梦吧你!你再过来一步,老子就一刀把自己阉了!想不到吧!就算你把老子抓走,也让林婉守个太监当活寡!不要以为老子干不出来!老子什么都干得出来!”   木王林木森催动熊猫,继续上前来,此时他身旁不远处,有人闷喝道:“木王,你太霸道了吧!火小邪不愿跟你走,你还要逼婚不成?中土现在是什么世道!火小邪是我的人,一会儿要跟我走!你逼他,就是逼我!”   木王林木森啧了一声,扭头一看,只见伊润广义大袖翩翩,从一侧向他走来,刚才就是伊润广义说话发难。   木王林木森倒从没想到伊润广义这个日本人会替火小邪出头,不由得停下熊猫,问道:“伊润广义,我看你也是东洋小岛上一派宗师级的人物,但说话怎么没有一点道理?火小邪与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但你没必要知道!”伊润广义目光冷峻,一柄黑色的带鞘长刀已经从身侧滑出,持在手中。这长刀虽说套着刀鞘,但从刀鞘到刀柄,均是黑得发亮,浑然一体。   这边静立旁观的水王流川立即鼓掌道:“哈哈,这是密刀乌豪!百闻不如一见啊!伊润广义,你终于得到乌豪了啊!”   木王林木森见伊润广义亮出乌豪刀,心知这不好对付,便问道:“伊润广义,你拿了圣王鼎还不赶快走,却要为了这个无关痛痒的火小邪和我一战吗?”   水王流川插嘴道:“木王啊,刚才你没看到,圣王鼎已经由一个黑影样的东西偷偷带走,不知道躲哪里去了,伊润广义他们不走,是担心我们抢他的鼎,故意留在这里迷惑我们,稳住我们的。”   伊润广义皱眉道:“水王流川,你真的很无聊。”   水王流川说道:“伊润广义,你变得太小气了,你以为五大贼王会动手抢圣王鼎吗?谁愿拿走谁拿走,别怕惹祸上身就行。”   木王林木森说道:“伊润广义,木家人对圣王鼎毫无兴趣,连摸都不想摸一下。你要走就走吧,我不想与你一战。”   伊润广义呵呵冷笑,说道:“谢谢各位成全!但我说了,你要带走火小邪,就必须过我这一关!”   木王林木森柳眉倒竖,身子一沉,胯下那只憨傻的熊猫顿时抖擞了精神,张开大嘴,露出尖牙,咆哮起来,显出兽性,威风程度不亚于虎豹类的猛兽。其实世人不知,熊猫这种动物,在远古时就是战骑座驾,凶猛异常,与虎豹一起作为冲锋陷阵的猛兽!只是因为常性温顺,不喜活动,外表憨傻可爱,以竹子为主食,而且较易驯化,才给人毛绒玩具一般的感觉。若熊猫真的发起狠来,老虎与之相比,也并无太多胜算。   木王林木森喝道:“好!我就让你这个东洋野人领教一下中华绝学!”   伊润广义将乌豪刀一横,双手握紧,说道:“木王,你会用毒,我也会。乌豪刀亦是毒刀,看看谁能更毒!”   伊润广义缓缓地将刀鞘一转,并不立即拔出乌豪,只听嗡嗡嗡嗡轻响,乌豪刀整个的振动起来。   木王林木森眉头一紧,面色顿时凝重。   伊润广义手中的乌豪刀响了一阵,等安静下来后,他才慢慢用力将刀拔出。又听到嗯嗯嗯嗯嗯长响,一股黑雾似乎从刀鞘中渗出。   伊润广义喝了声,噌的把刀拔出,天空中划过一层淡淡黑雾,但马上消失不见。阳光照在乌豪刀的刀锋,颇为刺眼!刀还是老样子,通体黑亮,只是在刀锋透出的光芒中,显出一缕缕难以察觉的黑丝。   伊润广义持刀在手,沉声道:“木王,乌豪刀已经淬毒,此毒你能解吗?我保证会让你终身难忘!”   水王流川赞道:“不得了!早就听说乌豪刀是密刀之首,最为霸道的,原来还能带毒!木王啊,这次你要慎重考虑一下了!乌豪刀若不带毒,你可有七成胜算加五成机会全身而退,而现在带了毒,就不好说了。我猜测你们两个打到最后,谁也不能独活啊!木王啊,我劝你放过火小邪,伊润广义是护定火小邪了。”   木王林木森看着乌豪刀和伊润广义,沉默不语。他心中掐算了几次,伊润广义的刀毒属于闭氘烈之类,毒性已经非常强横,见血即死,想化解至少半日才行,而闭氘烈的毒物,最大的功效还不是毒杀,而是能以毒攻毒,短暂地化开吸入式的毒素。伊润广义身手迅捷,又能靠乌豪短暂避毒,如果舍命近到跟前,一刀砍过来,虽说能抓到机会毒死伊润广义,但自己同样必死无疑。   木王林木森犹豫之时,一旁的火小邪、潘子他们更是惊诧难安,倒不是他们看到乌豪厉害,而是因为伊润广义这个先前的敌人,居然强行出头,为保护火小邪不被木王抓走,要和木王生死相争!这伊润广义,到底是敌是友?   就当伊润广义和木王林木森各自盘算胜负概率之时,只听嗡嗡嗡怪声从山头处冒出,随即一只巨大的“铁鸟”从山头腾起,接着从上空俯冲下来,唰的一下掠到下方各人头顶,再又轰的一声拉升起来,盘旋在众人上空!“铁鸟”上面有人拿着一个大喇叭大声叫道:“各位幸会!有话好说!和气生财!”   这只“铁鸟”哪是什么鸟类,而是一个双翼的螺旋桨飞机!在那个时代,飞机是非常罕见的高科技玩意,能见到飞机从上空飞过,经常有全城男女老幼尽出,齐齐仰头观天的盛况!所以地面上的所有人,纵使是贼王级别的,也都忍不住地抬头观看。   那双翼飞机盘旋一圈,就见三个人从飞机上跳下,直直往地面上砸来! 七、父子之危   虽说三人跳下的高度只有十丈左右,但人又不会武侠小说里的那种飞升之术,纵然是有贼王之能,从这种高度跳下来,还不见撑个降落伞之类的东西减速,下面是泥土硬石,不摔死才怪!   众人看跳下来的这三人直直坠落,都觉得这纯粹是找死!就等着看他们摔成肉饼吧。   而那空中三人,眼看着就要落下地面,却都从怀中丢出一个铁皮盒子。这铁皮盒子比他们更快了几分,咚的一声砸在地上之后,居然噗的一声巨响,极为迅速地爆出一个硕大的白色气垫。那三个人不偏不倚地,纷纷摔在这气垫中,激得尘烟四起。   就听落下的三人中的一个,还没有从气垫中爬出,就高声大骂:“姓乾的死王八兔崽子!我以后绝对不再用你这种破烂玩意了!你不要命,老子还要命!摔死我了!”   另一个瘦高个男人从气垫中翻滚出来,本来穿着是一身笔挺的西服,已是衣领歪斜。这男人头昏脑涨地走了几步,一转身看向气垫,哈哈大笑起来:“真好用,真好用!如果装在汽车方向盘上,就算出了车祸,也不会死了!”   “放你臭狗屁!谁愿意用你的龟毛发明!”一个穿得像个地主乡绅的胖子,从旁边的气垫中滚出来,躺在地上呼呼直喘。   再有一个穿风衣戴礼帽的精壮男子,从气垫中跳出来,整了整衣袖,戴正帽子,一甩手从上衣口袋中摸出个墨镜,颇为潇洒地架在鼻梁上。   火小邪、潘子当然认得这三人中的两个,一个是安河镇的段文章段老爷,另一个则是安河镇保安队长,使枪的好手刘锋!至于另一个高瘦男人,就不认识了。   这个高瘦男人,头发不长,尖嘴猴腮,眼睛不太,但精光四射,非常有精神。此人虽然其貌不扬,但全身上下均透出一股子精明劲,虽说刚落地摔的衣衫歪斜,却仍然嬉皮笑脸的。他穿着一身笔挺的灰白色妮子西服,穿白衬衣,系亮银色的领带,穿绅士鞋,腰间别着一根文明棍,胸前挂着一块金表链子,所有行头均甚为昂贵。火小邪见了此人,不由得扭头向潘子看了一眼,这人不就是活脱脱潘子的成年版吗?那鼻子眼睛,气质神态,几乎和潘子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这瘦高指着躺在地上的段文章大笑:“谁叫你长得这么胖的!你看我不就什么事没有!”   段文章伸出手指狠狠摇动,骂道:“姓乾的,你狠!妈妈的,老子再也不想听你的了!”   刘锋整理好衣裳,快步走到段文章身旁,将段文章扶起,问道:“坤王,你没事吧。”   段文章哼哼道:“死不了!我绝对不会死在姓乾的前面!”   突然间来了这三个耍活宝一般的人物,木王林木森和伊润广义哭笑不得,倒一下子打不起来了。   水王流川呵呵一笑,就上几步,说道:“啊!乾坤两金王,很少看到你们一起出现啊。”   岂知那高瘦男人根本没听到似的,东张西望一番,叫道:“儿子,儿子,我的宝贝儿子呢!”说着目光已经聚在潘子身上,哈的咧嘴大笑,直愣愣地向潘子冲过来,张开双臂,满脸喜得“美不胜收”,大叫:“儿子!你亲爹来了!你可想死我了!”   潘子咿呀一声,吓出一身鸡皮疙瘩,腾腾连退几步。   那瘦高男子和撒了欢似的奔跑,呼哧呼哧眨眼就跑到潘子面前,吭哧一把将潘子熊抱在怀中,揉着潘子的脑袋,哈哈笑道:“儿子儿子!你都长这么大了!让你亲爹看看!”   潘子嚎道:“轻点轻点!你到底是谁啊,见面就当人老子!有话好好说,我要吐了!”   瘦高男子抱着潘子的脑袋,哈哈直乐:“我就是身家数兆亿,富可敌国,仗义疏财,天下第一的发明家,金家乾坤两王的老大,乾金王金富贵啊!儿子儿子,想死你亲爹我了,让我亲个脸蛋!哞……”   这瘦高男子,就是五行世家中金家的乾坤两王之一,乾金王金富贵!他不在江湖人走动,已经足足十多年时间了。   乾金王拽着潘子,又是亲又是摸,拉扯着潘子的脸颊叫道:“你看你看,你这鼻子嘴巴眉毛眼睛,一股子贪财的气味,简直和你爹我一模一样啊!哦!My God!你实在是你爹我的翻版啊!居然长这么大了,太难得了,你爹我连日奔波,就为了父子团聚啊!儿子啊!想死我了啊!”   潘子心想这个老头比我还能说,挣扎着抬头一看,却见到乾金王的眼睛红通通的,他虽然嬉皮笑脸,废话连篇,但泪水荡在眼角,已是动了真情,绝对没有半分做作!潘子一见,鼻子也一酸,问道:“你真是我爹!”   乾金王号道:“当然是!我与你分别十多年了,就为了等到你有今天!是爹对不起你,可金家规矩便是如此,我也没办法啊。儿子啊,你要是恨你爹,就狠狠地恨吧,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从今天起,你就是金家正式的一员,继承金家大统,全依靠你了!”   潘子哎呀一声,号啕大哭道:“原来我真有父亲啊!死鬼老爸啊,我也想死你了啊!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我啊!”这一对父子,顿时搂在一起,哭个不停。   火小邪眼睛一红,默默退下一边。而乔大、乔二挤在潘子身旁,又叫又跳,纷纷喊道:“潘师父有父亲了,潘师父有父亲了!”   这边的水王流川尴尬一笑,退开一边,向坤金王和刘锋抱拳道:“坤金王!多年不见,幸会了!我是水王流川。”   坤金王段文章正垂着头悲切,想到自己的孩子早已夭折,更是唏嘘不已。坤金王虽说难过,但见到乾金王终于认了潘子,又是替他们高兴。   坤金王听水王流川问好,赶忙止住哀愁,还礼道:“啊!水王流川,真是幸会!不好意思啊,这个姓乾的喜欢胡来,让你们见笑了,我勉强勉强,替他道个谦!”   水王流川笑道:“不妨不妨,金家弟子入门乃是大事,更何况是乾金王的爱子纳入金家。”   刘锋上前一步,向水王流川微微一鞠躬,恭敬道:“我是金家坤金镇压使刘锋,向水王流川大人问好,在下毕生荣幸。”   水王流川笑道:“坤金镇压使刘锋,早有耳闻!中华第一神枪手,果然是人才!”   刘锋浅笑一声,退下一旁。   发丘神官田遥也不失时机地上前,与坤金王、刘锋会面,彼此客气一番。   坤金王看了看场中的情况,指着木王林木森笑道:“喂,木王你这假老头,你是要和那些日本人打架吗?圣王鼎给他们拿走就好了,你还要抢啊!让他们走吧,咱们多聊聊!呦,你改骑大熊猫了,简直太不伦不类了,你也开始学着逗人开心了啊?是不是腿伤还没好啊?”   木王林木森淡淡一笑,收了架势,回话道:“坤金王,你什么时候想减肥,我这有几味好药。好久不见,确实是好久不见了!”   坤金王瞅了瞅,又问:“喂,假老头,木家的那几个妙啊红啊青的老妖婆没来吧?我见到她们就吓得裤裆发紧。”   木王答道:“放心,她们若是来了,早就轮不到我和你说话了。”   坤金王又招手向伊润广义喊道:“喂,那穿不是和服也不是汉服的日本刀客,你们快走吧。这里没你们事情了!”   伊润广义将乌豪一摆,垂下一旁,似笑非笑地说道:“我是想走,但我要把那个叫火小邪的小子带走。要不然这个木王要逼别人当女婿呢!”   坤金王一听,自言自语道:“你要把火小邪带走?他和你什么关系?”坤金王飞快地打量了伊润广义和火小邪一番,努了努嘴,却转头指着木王叽里呱啦道:“木王啊,木家的老妖婆们喜欢拐年轻男人就算了,你不是一直反对,拿她们没办法的吗?怎么你也开始有这个爱好了?实在不对啊,看不过去的啊!那个火小邪与我也有交情,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别闹了啊。”   木王林木森沉吟一声,说道:“坤金王,你有所不知,这个火小邪是……”   “哎呀哎呀,木王啊,你想要说什么以后再说吧,何必这么心急啊,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气大伤身,伤身坏脑,脑子坏了就糊涂,糊涂了就干傻事。”坤金王这个胖子滴滴答答说个没完。   “停!坤金王你不要说了!我真不明白,为何你们乾坤两位金王,都这么喜欢说个没完没了。我服了你了,我暂时罢手。”木王林木森实在无法忍受,挥手喝止。   木王林木森看向伊润广义,说道:“伊润广义,虽然我一时难以明白你为何要替火小邪出头,但今天我放过火小邪,并不是以后不去找他。假以时日,我必会领教你的乌豪刀毒。”木王胯下熊猫低吼一声,转了个弯,再不与伊润广义对视,现出一副憨傻的表情,如同一摊软泥似的,再度趴倒在地。   伊润广义轻哼一声,慢慢将乌豪刀归入刀鞘内。   坤金王呵呵笑道:“和气生财嘛,买卖不成仁义在,今天不买明天再来嘛!这样好这样好!我们乾坤两金吵架闹分家几十年了,今天来这里,就是想看到皆大欢喜的局面。”   那边的乾金王和潘子父子相认,哭了个稀里哗啦之后,两人都破涕而笑。   乾金王将潘子一搂,乐哈哈地说道:“儿子,跟我去上海,行个仪式,从此就是金家人了!”   潘子一愣,嗫嗫道:“去上海?”   乾金王点头道:“对啊,你爹我在上海新做了个大生意,专门买卖军火,发的是战争财,呵呵。你去了,让你当个董事长玩玩。”   潘子惊讶道:“懂事长是个啥玩意?懂不懂事还要个长?”   乾金王说道:“嗯,就是比大掌柜还大,最大的大老板。”   潘子一乐,嚷嚷道:“不错不错,这可感情好,那谢谢爹了。”潘子喜不自胜,扭头一看,见火小邪枯站在一旁,赶忙又说道:“爹啊,那把我这个好兄弟带着一起吧,还有我两个棒槌徒弟。”   乾金王瞟了眼火小邪,说道:“假装你爹的死胖子姓坤的跟我说了,这是火小邪和东北四大盗里的乔大、乔二吧?”   “是是!没错!”   “嗯……也行。但他们进不了金家,只能跟着你在公司里打个杂。呵呵,说是打个杂,荣华富贵是没问题的。怎么样啊,火小邪、乔大、乔二,跟我们走吧?”   潘子也跟着应和:“火小邪,答应,答应啊!”   火小邪见潘子有了亲爹,又替潘子高兴,又为自己难过,心中酸溜溜的,不是个滋味。火小邪还真不知道该去哪里,他与潘子情深意重,几年都不曾分开,听潘子诚意邀约,就已心动,于是冲乾金王一抱拳,说道:“谢乾金王赏识,我跟你们去。”   “好啊!好啊!”潘子一蹦而起,将火小邪肩膀勾住,笑道,“这才是好兄弟嘛!咱们到上海找小妞玩去,早听说上海小妞长得漂亮,一直没机会去!哈哈!咱们四个,天天喝酒吃肉,再不受窝囊气了!”   坤金王和刘锋也走了过来,坤金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大团圆了!姓乾的,你得意了吧!妈妈的,还不是我告诉你的!”   乾金王唾道:“姓坤的死胖子,你冒充我儿子的爹,这笔账一定要跟你算清,一亿个大洋,你是必须付的。”   “姓乾的死瘦子!分家的时候,你输给我了十五亿九千万两银子,二亿四千万两金子,你不要以为能赖掉!”坤金王不依不饶地质问道。   “你放屁!我一个铜板也不欠你的!”   “你才放屁!你这个奸商,说话不算数的奸商!”   这两个不成体统的金王,吹胡子瞪眼,鼻头都要撞到一块去了,火辣辣地互相瞪视着,嘴里不停地报数翻账本。火小邪、潘子听这两位说到钱,都是最小用千万来计算,上亿金银就和说着玩似的,听得是瞠目结舌,这两人到底有多少钱,金家到底有多少钱,实在是无法想象,怪不得田问都说金家能一掷兆亿。   刘锋似乎早就习惯两人这样争执,叉着腰无所事事,只在一旁慢慢踱步,算是帮这个吵架的家伙守护。   潘子插不上嘴去,只好扑上去,分开两人,愁眉苦脸道:“爹,干爹,能不吵了吗?”   乾坤两金王都哼了一声,这才分开。   乾金王骂道:“死胖子,再来上海,恕不接待!”   坤金王也骂道:“我要你接待?你做梦呢吧?”   眼看两位金王还要吵个没完,刘锋终于说话了:“乾金王、坤金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乾金王哦了一声,说道:“对对,都被姓坤的死胖子气糊涂了!”   坤金王回嘴道:“姓乾的死瘦子,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见到你就有一肚子气!”   两人嘟囔着对骂着,却一转脸都对潘子、火小邪等人笑眯眯的,由刘锋开路,领着他们四个就往前走。   “不行!火小邪要跟我走!”伊润广义突然大喝道。   潘子有两金王加刘锋撑腰,也不怕伊润广义,扭头就嚷嚷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火小邪是你什么人?我们不搭理你就算了,你还来劲了?你想劫持人质啊?”   伊润广义理也不理,向前迈上两步,拦住去路,看着火小邪问道:“火小邪,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火小邪一直很想和伊润广义聊上几句,只是出洞后外面乱哄哄的,各路贼王齐现,哪有机会能与伊润广义交谈。   火小邪搜肠刮肚一番,记忆中也没有伊润广义这个人存在,但他经历乾金王与潘子父子相认以后,反而对伊润广义更是好奇。   火小邪多看了伊润广义几眼,愁眉答道:“不记得。”   伊润广义沉声道:“你是不是幼年的事情记不得了?”   火小邪答道:“是!你怎么知道?”   伊润广义呵呵一笑,颇为慈爱地说道:“那你最早的记忆是什么?”   火小邪并不讨厌伊润广义,如实答道:“我记事的时候,就在奉天当小贼。再往前的事情就不记得了。”   伊润广义轻轻叹了一声,这一叹,却把火小邪勾得魂灵不安,无数年幼的辛酸,以及对知道父母是谁的渴望层层泛起,简直难以抑制。   火小邪拨开潘子,大步走上前来,看着伊润广义,颤声道:“你到底是谁?”   伊润广义眼神中同样是波澜起伏,看得出他同样是心潮澎湃,凝视着火小邪许久才慢慢说道:“火小邪,我一直以为你死了,但我还是找了你十五年,找了你十五年啊!我本来已经死心,在地宫里见到你,我还不敢相信。但我现在终于可以确信了!火小邪,我是你的父亲啊!我苦命的孩子!”   “你是我父亲?”火小邪如同被抛上巨浪最高处的小船,又是惊惶,又是害怕,又是兴奋,五味杂陈。火小邪一直幻想着有这么一天,自己的父亲来寻找到他,刚才见乾金王来找潘子,火小邪的心都要被掏空似的,只是,为什么是伊润广义说这番话,为什么是他,又为什么在这个毫无征兆的时候!   “是!”伊润广义非常肯定地回答。   “呵,呵呵,呵呵呵。”火小邪呆了一呆,突然低声笑了起来,但他笑了几声,脸上一冷,低低地喝道,“你肯定在骗我!不要以为我是这么好骗的!”   火小邪不敢相信,嘴里说是不是伊润广义骗他,但他心里却狂吼着:“真的吗?是真的!我真的有父亲吗?我真的有父亲!他骗我?他没骗我!是他,是他,是他!真的是他!是他来找我了!他认出我了!我父亲认出我了!”   伊润广义微微摇头,毫不回避火小邪的目光,依旧言语非常肯定地说道:“我就是你父亲!你的父亲,就,是,我伊润广义!”   火小邪哑然失语,呆若木鸡,刚才伊润广义如果透出半分迟疑,都会让火小邪否定一切,可伊润广义的表情和口气,斩钉截铁,坚若磐石。   潘子见火小邪突然冒出个日本人的爹,还是伊润广义,也是愣了,口不择言地问道:“可是你——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伊润广义不怒反笑,说道:“小兄弟,你有了父亲,就不准火小邪有父亲吗?”   潘子顿时无话可说,颇有歉意地看了眼火小邪,低声道:“火小邪,我不是这个意思……”   众人一片静默,伊润广义突然确认火小邪为自己的孩子,着实让人意外。   乾金王撇了撇嘴,最先说道:“伊润广义,你找儿子,我也是找儿子,我体谅你的心情,你确实是真心实意。恭喜你们父子团聚。”   坤金王跟着说道:“伊润广义,虽说你来自东洋,我谈不上喜欢你,但你不像假装的!恭喜!”   木王低哼一声,也抱了抱拳,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一定要护着火小邪。你们父子亲情为大,先恭喜了。”   水王流川呵呵一笑,也说道:“伊润广义,恭喜啊!”   发丘神官田遥见四位贼王都道喜了,亦抱拳道:“伊润大人,土家田遥恭喜了!”   伊润广义微微一鞠躬,说道:“谢谢各位。在下若不是有取鼎、守鼎的使命在身,一定与各位贼王交个朋友。”伊润广义刚刚说完,余光一晃,突然眉头微皱,看向不远处的一块大石,脸色立即阴沉起来。   水王流川也不回头,呵呵笑道:“火王兄,你既然早就来了,该看到的都看到了,就没必要躲着了。你如果要出来说什么,就早点出来吧。躲着可不是你的做派啊!”   “呵呵,呵呵呵!”大石后有人泼辣地笑道,“水王兄,别来无恙啊!”   说话间,一条灰色的人影跃上大石,垂手肃立。他穿着一身灰袍,腰间系着一根通红的腰带,腰带上坠着一块赤红如血的方牌,此人四十来岁年纪,一头披肩卷发,留着山羊胡,目光犀利,霸气十足。他刚一出现,就似有一股滚滚热浪涌来,好强的炽烈气势!   这人还能是谁,就是火王严烈!   火王严烈刚刚现身,就听他身后石头微响,由远及近的两道人影踏着乱石飞奔而止,其速惊人。这两道人影几乎是笔直地来到火王严烈身旁,嘎的一下,如同钉子一般钉在了严烈身侧。这两人火小邪也认得,一个是火家严火堂堂主严景天,另一个则是火家九堂一法中的火炽道人。   乾金王哈哈笑道:“火王兄弟,我就说圣王鼎被人盗出,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不来?”   坤金王也笑道:“火王啊,水王流川不叫你,你是不是一直躲着不出来啊,真不是你的性格呢!”   木王林木森显然与火王严烈关系不错,一拍趴在地上的熊猫。熊猫哈欠连天,驮着他向火王走来。   木王很是亲热地笑道:“火王兄,我也以为这次见不到你了呢!哈哈!”可想而知,火家在王家大院地下的青云客栈摆下火门三关择徒,那可是在木家的地盘上,而且火门三关中的最后一关纳盗之关,还摆的木家的秋日虫鸣术,足可见火家与木家的关系非同一般,近乎盟友。   这乾坤两金王,木王林木森,水王流川看上去,都和火王严烈关系不错,想那火门三关火家择徒,严烈可是能把木、土、金、水四家的重要人物全部请到,这等面子可不小。   只是发丘神官田遥有点不冷不热的样子,微微一抱拳,淡淡道:“火王大人,你好。我是土家田遥。”   火王严烈不与田遥见怪,哈哈大笑,团身抱拳,一一回礼。但他回完礼,唰的一下便将目光集中在伊润广义身上,目光如炬,表情严肃。   伊润广义将乌豪刀慢慢摆出一旁,神态不仅严厉了许多,而且似乎有随时一战的准备,他沉喝道:“严烈!很久不见了!”   火王严烈冷哼一声,说道:“伊润广义,我们的确是很久不见了!”   这两人的目光接触,让空中立即升起了一股子火药味,谁都看得明白,伊润广义和火王严烈不仅以前认识,而且两人之间有极大的怨恨。   火小邪刚有了个父亲出来相认,竟是伊润广义,以至于一直头昏脑涨的,想事情都快想不明白了。可冷不丁跳出个将他弃出火家,重用郑则道,废了甲丁乙盗术的“大仇家”火王严烈,而且他与伊润广义明显就是仇敌,这种情况下,就算火小邪现在是冰雪聪明、心生九窍、看破红尘的人,亦会做出同样的决定——站在伊润广义这边,宁肯与伊润广义联手对抗火王严烈,也决不能袖手旁观!   火王严烈的出现,没把火小邪弄得更糊涂,反倒一下子冷静下来。   火小邪咬紧牙关,盯着火王严烈,向伊润广义走近几步,摆好架势,为伊润广义守护。   伊润广义微微一偏头,对火小邪关切地说道:“好孩子,你退下,赶快走吧。此人不好对付。”   伊润广义一声“好孩子”,说得火小邪心头一热,他从小到大,谁这么关心地对他说过“好孩子”这三个字?一个字顿时浮在喉咙中,不吐不快。   所以火小邪根本不走,嘴上不由自主地说道:“爹!我不走!我和你一起!这个严烈我认识,我与他有仇!”   伊润广义深深看了火小邪几眼,满足地一笑,喝道:“好!”   伊润广义将乌豪平举,对着火王严烈喝道:“严烈!我不想与你说话,你要么与我决一死战,要么离开此地!”   火王严烈身形不动,嘿嘿冷笑道:“伊润广义,你好大的本事,居然认火家弃徒火小邪为子!你到底是何居心!我本来不想出来见你,但你做得太过分了,我根本忍耐不住!”   伊润广义喝道:“无耻之徒!废话少说!”说罢锵啷啷一声,已将乌豪刀拔出刀鞘,指向了火王严烈。   火王严烈浓眉倒竖,如同一个火药桶一般被伊润广义点着,轰隆隆炸了开来,唰的一下从大石上跳下,厉喝道:“谁是无耻之徒!伊润广义,你若想了结恩怨,今天我就陪你,不死不休!”   伊润广义冷哼道:“甚好!迫不及待!来!”   火王严烈双眼如同要喷出火来,显得极为愤怒。虽然他表情是怒火万丈,行动却万分沉稳,毫发不乱,他缓缓抬起双手,两袖猛然一抖,噌噌两响,两把判官笔一样的钢锥已经持在手中。这两根钢锥,一看就不是常物,上面火焰纹密布,似从锥内透出,隐隐发出血红的光亮,又如血丝一般。   水王流川暗笑一声:“不是伊润广义,怎能看到血纹锥,呵呵,真能打起来,就有意思了!”   严烈稳步向前,踏得地面砰砰直响,别看他动作看似沉重,实际在场习练盗术的人都能看出,他若找到机会动手,定会快如闪电。一重一轻,一慢一快,大巧若拙,不差分毫,乃是火家盗术的精要所在!火王严烈执掌了二十多年,绝不是酒囊饭袋,若论徒手、持兵器的武力,应属五行贼王之首。   伊润广义刀力雄浑,同样属于刚猛的路子,但他同样能诡异灵动,许多招数介于阴阳之间,而且乌豪还带毒,这两人若打将起来,当属今世罕见的霸王之战。   伊润广义脚下如同扎了根似的,纹丝不动,手中乌豪刀慢慢转动着,似乎在寻找严烈的破绽之处,以期致命一击。这两个高手过招,胜负只在毫厘之间,四五招就能分出胜负,绝对没有持久战的可能。   火小邪知道严烈厉害,早就握紧了猎炎刀,他亦有打算,用甲丁乙赠与他的这把刀,猎下严烈的性命!猎杀火王严烈,乃是甲丁乙毕生心愿,能在自己手中完成,也不枉告慰甲丁乙在天之灵。   乾坤金王、木王、水王、田遥并不阻止,慢慢退下一边,静观其变。而潘子、乔大、乔二则不然,火小邪可是他们的生死兄弟。潘子更是抓耳挠腮,他和火小邪一样,对火王严烈没有半点好感,虽说这次是第一次见到,但和自己想象的形象也差不多,所以标签早就给火王严烈按上了——嚣张霸道、无德无良的坏蛋。   乾金王看出潘子不对劲,抓紧了潘子,低喝道:“儿子,你管不了这事,有杀身之祸!”   潘子顿了顿,哎呀一声大叫:“不行,我管不了这么多!”潘子一个挣扎,挣脱了乾金王,几步就蹦到火小邪身侧,一手持枪,一手持齐掌炮,瞄准了火王严烈。   乔大、乔二见两位师父都上了,还能犹豫什么,这两个家伙都是不怕死的硬茬,一蹦出来就操出家伙在手,守住潘子两侧。   伊润广义大喝道:“你们全部退下!我和严烈一决生死,与你们无关!”   火小邪也叫道:“潘子,你们别管!”   潘子嚷嚷道:“那不行,哪次打架不是一起!我们这么多人,还怕打不赢他?”   严景天、火炽道人也快步向前,来到火王严烈身后。严景天有些焦急地沉哼道:“火小邪,你让开,你听我一句,不要管这个闲事,我是为你好!”   火炽道人瞟了严景天一眼,指着火小邪他们说道:“火小邪等人,你们要是想插手,由贫道来领教领教。”   火王严烈停下脚步,挥手制止严景天和火炽道人再说。他眯起眼睛,双眉紧锁,高声道:“火小邪,你滚开!”   火小邪张口骂道:“你让我滚就滚?我答应过甲丁乙,一定要用此刀杀了你!”   火王严烈喝道:“你懂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滚开!我先杀了伊润广义这斯,再与你说话!”   伊润广义讥讽道:“严烈!口气不要太大了!你以为我还是二十年前吗?谁生谁死,还说不定呢!”   “哎哎哎哎,火王兄,听我一句。”乾金王这时站了出来,急匆匆地说道,“你和伊润广义有什么恩怨,我搞不清楚,但我好不容易盼回来的儿子太义气用事,我拉不住他。你看你能不能改天单独去找伊润广义?让我先带着我儿子回去?”   坤金王也站出来说好话:“火王啊,不看僧面看佛面,圣王鼎刚取出来,火家就要打要杀的,真的,改天,改天行不行?”   木王林木森轻叹一声,说道:“火王兄,这火小邪、潘子都刚刚有了父亲,护犊情深,木家人颇重亲情,不忍看这种场面。我劝二位还是暂时罢手,再约时间吧。”   水王流川呵呵呵地不住笑道:“打不起来的,肯定打不起来的。”   伊润广义嘿嘿冷笑,并不回答。   火王严烈厉声道:“伊润广义,我今天可以放过你,但你想把他骗走,绝无可能!火小邪,你过来,我现在正式收你为徒!”   火小邪拿着猎炎刀,歪着嘴呵呵笑道:“严烈,你以为我稀罕进火家啊?我告诉你,今天我跟着我爹走定了!”   “混账!你身法手势,全是火家盗术!是谁教你的?”   “反正不是你!”   火王严烈重重喘了几声,说道:“好得很!好得很!呵呵,呵呵呵,火小邪,竖起耳朵听好了,伊润广义不是你父亲!”   火小邪心头一震,他虽说已经叫伊润广义为父亲,可是心底仍有一丝怀疑,毕竟这种喜悦来对他来说,来得太快太突然了点,不像乾金王和潘子,早有征兆。火王严烈不说此话,火小邪还能克制住这丝怀疑,不让美梦破灭,但火王严烈一旦说了,心中那细如针尖的怀疑,就如同疯长的野草,根本控制不住地蔓延开来。伊润广义为什么不说和自己失散的原因?为什么不能拿出更多的理由证明?梦境中自己被人追杀,坠入瀑布如果是真,要杀自己和救自己的黑衣人都是谁?   火小邪内心虽乱,疑窦丛生,但嘴上依旧道:“我不信!”   “混账东西!你要认贼作父吗?”火王严烈指着伊润广义说道,“你有什么理由说火小邪是你的孩子?”   伊润广义答道:“那你有什么理由说他不是?”   火王严烈与伊润广义对视着,慢慢地说道:“你以为我火王严烈,真的不敢说以前的那些事情吗?”   水王流川一旁低声地自言自语道:“乱了,又要乱了,本是尘埃落定,若再翻起来,也很惊人。”   “好!你有本事就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你只要说得出来,我立即弃刀认输!随你处置!”伊润广义说道。   火王严烈脸上阴沉不定,沉默了片刻,突然暴雷一般喝道:“说就说!”   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火王严烈到底知道些什么?为何说出来会如此艰难?   “算了!严烈!火小邪有个父亲,不是挺好的吗?该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何必翻那些陈年旧账。”一个女子的声音高声道。   众人转头一看,只见一个女子从大石后走了出来,正是最早的时候,押走了田问的田羽娘。   田羽娘再次出现,表情是又气又悲,本来她是个半老徐娘,只像三十余岁的女子,可这时足足老了十几岁一样。田羽娘说道:“严烈,我知道你与伊润广义见面,一定会闹起来!幸好我及时赶到!”   田羽娘向着严烈走来,边走边继续说道:“伊润广义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儿子,他没有错。当然严烈你非要说不是,也没有错。可是对对错错,是是非非,早就了结,你何必这么多年后,还如此固执呢?况且何为对错?圣王鼎是谁的,五大贼王无所谓,天下最终是谁的,五大贼王也无所谓,再大的事我们这些贼人都能舍了,还要固执于谁是父,谁是子这些小问题上吗?你就不能顺应天命,成全他们吗?”   严烈神色略为一暗,长喘了一声,并不答话,但手中的两柄血纹锥已经收入袖中。   田羽娘又转头向伊润广义说道:“伊润广义,也请你不要这么执著了,土家本是天下最为执着的人,紧守本分,把五行世家的规矩看得比性命还重。可我却生出个逆子田问,宁肯不当土王,也要叛出土家,执着于破宫毁鼎,最终还不是当了你的马前卒,方便了你拿到圣王鼎!而田问最终也落得个今生今世不能翻身的下场。伊润广义,刚才这么一闹,火小邪必然心生疑惑,若是他真的能确认你就是他的父亲,他一定会去找你。你走吧,给火小邪留句话就走吧,不要再执着了。”   伊润广义也将乌豪刀收回刀鞘内,闭上眼睛,仰天叹了声,说道:“严烈啊严烈,为何你总是出现在最不该出现的地方。唉……”   伊润广义看着火小邪,招手道:“孩子啊,你过来,我与你说两句话。”   火小邪呆了一呆,说道:“爹……你怎么了?不管严烈说过什么,我都不信。”   “你过来,我告诉你。”伊润广义依旧唤道。   火小邪走到伊润广义身旁,伊润广义凑到火小邪耳边,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道:“严烈是绝对不会让你今天跟我走的,原因很多,一两句无法和你说清。所以,你先和金王他们走,一个月后,来奉天城找我,我在凉山庵等你。你一定要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话,因为这个世界上,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最心疼你的人,我就是你的父亲。”   火小邪心中酸楚,就想说话,但伊润广义将火小邪的手轻轻一拉,不让他说话,飞快地往火小邪手中塞了一件温热的圆形物体,继续极低地说道:“这是我的信物,靠近凉山庵山脚,一定记得出示此玉,千万不要丢失了。我说的话,不要告诉任何人。切记,切记!我走了,我的孩子,你保重。”   伊润广义大袖一抚,再没多看火小邪,转身便走,一直等待在远处的大批忍者,哗啦哗啦让开了道路,将伊润广义迎入其中,他白色衣裳立即没入其中,再无踪影。这一大群黑衣忍者,就如同一片黑云一般,贴着地面,飞快地远去了。   火小邪呆站在原地,一步都迈不出去,也一句也说不出。   火小邪低头一看,一块圆形扁玉躺在手中,那块玉上,从内部透出一个字——“珍”,清晰可见。火小邪一把将此玉紧握在手,绝不敢松,已将此玉视为性命一般重要。   火王严烈见伊润广义走了,一个转身,快步就走,连招呼都与其他人打一下,更是看都不看火小邪。   田羽娘说道:“严烈,这座五行地宫已不能存在于世上,你不要忘了毁宫!”   火王严烈的身影早就远去,依稀传来说话:“放心……”   木王林木森摸着胡子说道:“火王兄看来受了不小的刺激,估计是想起伤心事了吧。”   水王流川说道:“木王,你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宁肯不知道。”木王林木森抱了抱拳,又说道,“各位贼王,暂且别过,后会有期!”   众人纷纷还礼。木王林木森一拍胯下的熊猫,熊猫哼唧两声,站起身来,打了个哈欠,驮着木王渐渐走远,没入密林中,见不到踪影了。   乾坤两金王见伊润广义、火王严烈两人总算走了,松了一口气,乾金王上前拉住潘子,笑道:“儿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和你一样这么够义气!不错不错,我很高兴,我的儿子就是替金家争气!那我们也走吧!火小邪,你还是先跟我我们走吧。”   火小邪微微点头,算是答应。   水王流川、田羽娘、田遥也都纷纷告辞,三人眨眼便走了个干净。   刘锋不管这么多,一拉风衣,摸出一把短枪,冲着天空嗵的一枪,便见腾起一个光团,很是显眼。   很快便有嗡嗡嗡嗡的螺旋桨声音从远到近传来,四架双翼飞机从山头跃出,盘旋在众人上空,逐渐越降越低,一个驾驶飞机的人伸出大拇指,便从机舱部位垂下一段粗绳,越降越长,看意思是要让两个金王和其他人攀上绳索。   坤金王哼哼道:“死瘦子你怎么不弄八架来!那才排场!”   乾金王骂道:“死胖子是不是光驮你就要八架?”   两人都呸了一声,再不搭理。   绳索渐渐降下,乾金王指着方位叫道:“死胖子,你和刘锋去那架。乔大乔二你们上那架!其他人跟我来。”   这些人都是好手,坤金王虽胖,行动起来也不遑多让。   众人一路小跑,拉住绳索,踩着绳结便向上攀爬,没费多大工夫,四架飞机就拉起机头,拽着他们腾空飞起。   潘子乌拉一声叫:“成仙了!成仙了!飞喽!去上海喽!”   绳索慢慢收回机舱,所有人皆安全地登上飞机。   四架飞机刚刚飞至山头,乾金王就指着山顶的一块大石,叫道:“把那石头打烂!”   驾驶员立即扣动扳机,只听嗒嗒嗒嗒机枪作响,飞机两翼喷出火舌,连梭子弹全部揍在山顶的一块巨石之上。那块巨石摇了摇,似乎石头里面有炸药似的,嘭的一声炸成碎块,滚下山去。   乾金王哈哈大笑:“锁龙铸世宫毁了!任务完成!走哦!”   四架飞机排成阵列,急速地向南方飞去!   火小邪坐在机舱中,低头向下看去,那片洞口外的空地还依稀可见,刚才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眼看着就要离开,今生今世可能再不会回来。不知是不是风吹得迷了眼,火小邪眼中酸疼,竟想流泪。   巍峨连绵的大青山,如同一条巨龙一般,盘在大地之上,它所拥有的一切秘密,很快就会灰飞烟灭,再也不被世人所知。   飞机越爬越高,很快就要钻入云层,就听到大青山发出雷鸣一般的巨响,如同一条巨龙的垂死龙吟。山底低洼各处,有大团大团的烟尘涌起,整座山脉都为之一震,那景象颇为壮观。   乾金王哈哈笑道:“五行地宫毁了!大清朝终于覆灭了!哈哈!没想到是我这一辈亲眼看到,亲手毁的地宫,哈哈哈!太过瘾了,此生不枉活了!”   潘子叫道:“哇!好壮观!整座山都像陷进地里去了!”   火小邪同样感慨不已,如此庞大的一个五行地宫,居然说毁就给毁了,只因圣王鼎五灯齐灭,被盗出了地面。可是得鼎者得天下,与天下相比,这五行地宫还是太渺小了。   飞机钻入云层,越飞越远,逐渐连大青山的崩塌声都听不见了。   在地面之上,日本人的营地中,依田中将和宁神教授满头满脸都是土,从泥巴中爬出来,咕噜咕噜从斜坡上滚落。   依田中将刚一站定,就大叫大嚷道:“我活着!我活着!我出来了!天皇万岁!”   宁神教授直翻白眼,口吐白沫,声嘶力竭地说道:“我也活着,我也活着,我没死,没死,万岁,万岁……”   依田中将一把将宁神教授扛起,嚷嚷道:“这是我们的营地,人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两人颠三倒四的,向一侧跑去。   一路上,除了倒塌的房屋和树木外,到处都是日本人一堆一堆的尸体,血污横流,填满了沟壑,哪有一个活人的迹象?   两人都吓得肝胆俱裂,更是不敢停留,玩了命地奔逃。只可惜三眉会早就撤离此地,要不依田、宁神的两条狗命,定没有一点存活的机会。 八、复国梦碎   大青山另外一侧,伊润广义正静立在空地上,看着山梁震动,乱石从山头纷纷砸落。虽说地面起伏不止,伊润广义却如同脚上扎了根似的,纹丝不动。   伊润广义似乎很是满足,沉声喝道:“五行地宫毁了,从此再没有大清!定鼎中原的,只有大日本帝国的天皇陛下!”   地震虽然激烈,好在持续时间并不很长,渐渐已经平缓。   有黑衣忍者上来跪拜,说是林木倾倒,山体变形,眼下靠着悬崖一侧的乱石冈尚且完整,是一条下山的捷径,可以通行。   伊润广义也不担心什么,大手一挥,便喝令忍者部队按此方向前进,七八人在前打探道路,剩余人则跟在后面。   等伊润广义到了乱石冈,放眼一看,这里乱石嶙峋,杂草众多,路虽不难走,但此处无疑是个便于伏击的好地方。   伊润广义略略一想,随即轻蔑地笑了一声,继续指挥众忍者上前,自己则跳上高处,举目远眺。此时日头渐渐西沉,照出伊润广义身后长长的一道身影。   人有影子,本是常事,但伊润广义身后影子却十分不同,在影子的腰边,明显多出了一个矮小的人影,手足俱全,只露出了半边身子。   伊润广义低声道:“影丸,你回来了?”   就听身后的影子里咯咯咯咯怪笑,有人用难听的语调答道:“伊润大人,影丸回来了!咯咯,伊润大人,我们成功近在咫尺了啊,咯咯咯咯!”   伊润广义面无表情地答道:“影丸,你要说什么,赶快说!”   影子答道:“咯咯咯咯,不方便啊。”   “哼!”伊润广义不耐烦地哼了一声,一挥手,喝了声号令,本守在伊润广义下方的十来个忍者极快地散了开去,没入了乱石之中。   伊润广义背过身,看着自己的影子说道:“你说!”   伊润广义的影子中诡异地脱出一团黑影,移到一边,那形状竟似一个人坐在地上,面对面地与伊润广义说话。   影子咯咯怪笑,说道:“伊润大人,听说你认了个儿子,他真的是你儿子吗?”   伊润广义脸色阴沉,说道:“是又怎么样?”   影子怪腔怪调地说道:“会不会以后影响到我们?你可是宣誓效忠天皇陛下的。”   伊润广义怒道:“影丸,你在怀疑我对天皇陛下的忠心?”   影子咯咯怪笑,说道:“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怀疑伊润大人的忠心?我只是奇怪,伊润大人是真的有儿子,还是觉得那个叫火小邪的小子有可塑之才,希望他以后为你效力,所以骗他?咯咯咯咯,火小邪能躲过伊润大人必中的一刀,的确很能干。”   “火小邪就是我的儿子!”   “伊润大人,你不该骗影丸,影丸可是你的影子,你唯一的影子。你欺骗我就是欺骗天皇陛下。”   “放肆!影丸,你越来越放肆了!你以为我真的杀不了你吗?”   “咯咯咯咯,伊润大人,你当然杀得了我。但我死了,你也不能活着啊,伊润大人。咯咯!”   伊润广义狠狠闭上眼睛,再又睁开,颇为不甘心地沉声道:“火小邪是我和珍丽的孩子。”   “咯咯,难怪难怪!但是伊润大人,你会和珍丽有孩子吗?”   “当然有!”   “咯咯咯咯,伊润大人,你一定是糊涂了,你为了成为一流的忍者,能够为天皇效力,在十二岁的时候,你的家族已经阻断你的精囊,所以你六十岁之前,都不会有孩子。你和珍丽认识的时候,不是才二十岁吗?”   “你!”伊润广义勃然大怒,乌豪刀已经脱鞘而出,刀气森森,“谁告诉你的!”   “咯咯,伊润大人,我是你的影子啊,伊润大人,我当然知道你所有的事。你为了这个秘密,就要杀了我吗?你杀了我,就是背叛了天皇陛下!而且,你一死,火小邪不是又没有父亲了吗?”   “影丸,你想怎么样?”伊润广义刀气一炼,似乎被影丸拿住了把柄。   “咯咯,伊润大人,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骗我。你让火小邪当你的儿子,其实我非常地高兴,非常地开心,咯咯咯咯,多么美满的结局!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一切都仍然可以按照你的指令做事,让火小邪相信你就是他的亲生父亲,全日本忍者也会承认火小邪就是你的孩子。但是你必须告诉我,火小邪是不是只是珍丽的孩子,而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伊润广义沉默了许久,终于慢慢地说道:“是。火小邪只是珍丽的孩子,但我一直当他是我亲生孩子一样。”   “咯咯咯咯,所以,你当年只杀了珍丽和他的男人,却放走了火小邪?”   “我以为火小邪也死了!”   “伊润大人,这些事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了,没有人会再去追究。而且火小邪显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一切万事大吉。你放心好了,这个秘密我会替你保存着,因为我不希望其他人知道,如果你因此事而自杀谢罪,那样我也不能活下去了。咯咯咯咯!”   “影丸,我真不愿相信天皇陛下会信任你,让你当我的影子。”   “咯咯!伊润大人,我只是个贪生怕死的影子,我只知道利益,不知道什么是信义,咯咯咯咯,有这些就足够天皇陛下信任我了。况且,我是你的家族一手培养起来的,是你父亲第一个把我的存在告诉天皇陛下的。天下所有人中,对天皇陛下的忠心,谁能比得过伊润大人呢?所以我能成为你的影子,一直感到非常荣幸。”   “影丸,你不用再废话了!我问你,如果火小邪有一天知道了呢?”   “那么,伊润大人,你必须亲手杀了他。所以,请你也一定要保密,千万不要让火小邪察觉到任何不对。伊润大人,我是你的影子,我什么事情都是为你着想的。咯咯咯咯!”   “你真是个无耻的人。”   “不不不,我不是人,我只是个无耻的影子,是你的无耻的影子啊,伊润大人。”   伊润广义喉咙里低沉地吼了一声,如同一个困在万劫不复之地,永无解脱的心灵发出的绝望呼号。伊润广义默默地将乌豪刀归入刀鞘,转身向着东方,深深地鞠了一躬,闷声道:“天皇万岁!”对于伊润广义来说,死忠于天皇,早就是他唯一的精神寄托,哪怕在他最郁闷的时候,他也只能这样来缓解心中的不快……   “咯咯咯咯咯咯!”影丸的怪笑声逐渐变小,地上的那团黑影也缩回到伊润广义的影子中,再也看不到了。   伊润广义站直了身子,正想从高处下来,却听到前方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集之声乱响,惨叫声陡然间此起彼伏。隐约间,就见到无数系黄丝带的蒙面大汉,在乱石中腾挪辗转,手持各类兵器,拼死杀入前阵。   血沫横飞!漫天飞舞着各类暗器、飞镖、断肢、人头、乱草、碎石、火团;利刃破空之声,手枪的射击轰响,撕心裂肺的惨叫和嗷叫;急速飘至的毒药气味、血腥味、烟火味、焦糊味。这些修罗地狱般的景象,来得如此之快,几乎不让人有思考的余地。   三眉会终于动手了!这种不顾生死,力求速杀的态势,让伊润广义都狠狠皱眉,偷袭之人绝对不简单!是早有充分的准备,要将伊润广义他们全歼在此!   伊润广义嘿嘿嘿厉笑三声,如同一只大鸟一般从高处蹦下,整个人在空中时,全身的衣服就已变成了黑色,落下地面,黑影一晃,就不见踪影了。   嘀!嘀!嘀!尖锐的哨响很快便回荡在整个乱石冈上空。   三眉会的冯仑、湖小刀等人正杀得起劲,他们突然袭击,招招都是以命相搏,围紧了先头的十个忍者乱杀。那十个忍者虽说被他们偷袭,仍然强横无比,丝毫没有慌乱的迹象,二人一组,彼此照应,手中的长刀舞成光团一般,在三眉会中横冲直撞,一碰上刀光,都是被砍得血肉飞溅。   三眉会的人当然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人数众多,准备得充分,既然不能方便近身肉搏,就从远处招呼,什么歹毒的暗器都有!刺钩长索、双刃飞刀、淬毒渔网等也是不住地往忍者身上招呼。三眉会是杀手组织,这次来的都是精英,什么杀人的手段都有,兵器也不尽相同,又是群攻之势。日本忍者虽然强横,但很快还是被分而杀之,要害之处捅得全是血窟窿。   就这么短暂的二三十秒时间,三眉会被砍死十二三人,日本忍者也丧命六人。忍者所剩四人,除一组两个最霸道的四下冲杀外,剩下两人眼看着就要死定了。   冯仑、湖小刀他们一共五个舵主,带着四十多人冲杀,几乎没有讨到一点便宜,大大超出了他们的意外。湖小刀和日本忍者有过一战,伤亡惨重,本以为这次大部队在此,能够轻易拿下,谁知这批忍者比先前遇见的强了不止一倍,其中随便找一个,都能与湖小刀单独一战不落下风。   湖小刀、冯仑他们杀红了眼,全身浴血几如厉鬼,吆喝着要将剩下四个忍者剁成肉末。   这时嘀嘀嘀的哨音响起,那活着的四个忍者一听,顿时如同着了魔一般,再不闪避,冲着外围人堆处就直冲,看样子要杀出一个生路。冯仑惊得大喊:“开枪!开枪!打死他们!”   只听嗵嗵嗵连声枪响,不远处的枪手总算逮住了机会,七八杆步枪几乎同时开火。这些枪手全是神枪手,专门干从远处枪杀的勾当,七八人齐射,纵使大罗神仙,也难免一枪不中。   果不其然,那四个死命杀出的忍者三个中枪,被击倒在地,只剩一个腿脚最好的闪入大石间,躲过一死。而那倒地的三个忍者,一时未死,各自怪叫了一声,嘭嘭嘭三声巨响,身子爆炸,炸得是碎肉横飞,同时一股子浓烟从他们炸碎的身体里涌出,迅速地弥漫开来。   冯仑是使毒的能手,略一闻就明白,立即大喝道:“这烟有毒!散开散开!”   嘀!嘀!嘀!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的哨音越发高亢,穿云透雾一般。   冯仑他们刚退了几步,又听到连珠炮一般的爆炸声响,从远到近都有浓烟炸起,白茫茫一片,也不消散,逐渐向他们飘了过来。   冯仑大喝道:“他们用雾攻!危险,快退到白烟飘不到的地方去!”   众人彼此呼喝,知道不退出雾区,必会着了暗算,于是纷纷向外围退去。   湖小刀厉声高叫:“围住这里,把周围挡住,不要他们冲……”   湖小刀才刚刚喊完,就见一道黑光依稀从脸前划过,还没有觉得疼,上半个脑袋就被削飞。所以湖小刀还张着大嘴,口中直到喊完“出去”两字,才鲜血喷出一尺多高,身子仍然跑了两步,嘣的一下撞在大石头上,这才一命呜呼!   冯仑看得真切,知道浓烟中有非常犀利凶猛的刀手来了,不顾一切地吼道:“退!快退!”   冯仑他们还不知道,最先碰到的十个忍者,在伊润广义带来的五十多个忍者中,是杀人的功力最差的,只算是先遣队,后面在浓烟中的,才是最有战斗力的“重装部队”。就算刚才十个忍者都死了,对伊润广义他们的战斗力来说,几乎没有受到影响。   远处的几个枪手见浓烟中血沫乱飞,几乎把白烟要染成了红烟,心知白烟中有敌人,于是扣动扳机,连续不停地向白烟内射击。他们七个枪手彼此用手势飞快地交流,射出子弹几乎同时,子弹在空中能够连成一条直线,彼此贴近。这样射击的方式,便如同一道六尺长的利刃,以子弹一样的速度射入白烟中,非常地厉害,让人避无可避。   这些枪手齐射九枪,确实听见白烟中有几人中枪倒地,正觉得高兴,要重新装填子弹,就觉得头顶上一花,猛一抬眼,漫天的飞镖正拉着弧线从上空射来。   噗噗噗噗噗噗噗乱响,近百枚飞镖几乎全部扎在这七个枪手脑袋上,如同盛放了七朵钢铁之花。   这七个中镖的枪手身子一滚,哼也没能哼出几声,就已经面色发青,毒发身亡。显然那些飞镖上都浸有剧毒。   再看白烟笼罩之处,三眉会的杀手,逃得快的已经奔将出来,而逃得慢了点的,不是被白烟里的利刀切开,就是吸入毒气栽倒在地,眼睁睁看着就不行了。   而白烟内无数灰影晃动,始终不追出白烟的范围内,所以也看不清都是些什么人。   冯仑带着剩下的二十余人,夺路狂奔,逐渐跑得远了。   距白烟一百余米外的隐蔽处,戴着面罩的三眉会会长郑有为放下望远镜,低声怒道:“好狡猾!居然不追出来!”   一边换了紧身素衣,同样用面罩掩住面目的郑则道说道:“好犀利的刀法,这些日本忍者果然不容小视。冯仑他们五十多人,伤亡过半,只杀了他们十来人,我们第一阵已经败了。”   郑有为在空中飞快地摆了个手势,低声道:“有种他们就不出来!”   旁边与郑则道打扮一致的苦灯和尚一把没能拉住郑有为,说道:“不可!”   郑有为手势不停,沉声道:“此时不攻就晚了!动手杀人的时机,我比你在行!”   说话间,距郑有为身侧三十余步的灌木中,一根根黑漆漆的、手臂粗细的钢管升了出来,足足有二十根,只听嗤嗤嗤引线燃烧的声响,随即这些钢管轰然作响,烟火爆现,二十余枚炸弹铺天盖地的向白烟处飞来。   轰隆轰隆,这些炸弹越过冯仑他们的头顶,射程不近不远,均落入白烟内爆炸,一时间火光四起,碎石横飞,把浓浓的白烟炸得四散。   郑有为再打了个手势,喝道:“好!第二波!”   那些钢管只顿停顿了片刻,立即再度炸响,炸弹依旧落在白烟的范围内,爆炸声惊天动地,却与上次略有不同。烟雾中,无数钢珠四下猛射,把临近爆炸点的大石打得千疮百孔,同时大火腾起,浓烟滚滚,显然炸弹内还有火油。   这两轮炮击过后,白烟尽数驱散,目力所至之处,只有燃烧着的大火发出的股股黑烟,却见不到活动着的人。   郑有为举起望远镜一看,骂道:“怎么?是死光了吗?我们上!”   郑则道一把按住郑有为,沉声道:“爹,不能妄动!我们千万不要出去。再看一看!”   苦灯和尚亦道:“我们占据地利,易守难攻,只要他们再前进,仍然对我们有利。刚才我们已经暴露了一处方位,不能再暴露了。”   郑有为心急道:“万一他们后撤逃走了呢?”   苦灯和尚说道:“如果这次来的是日本忍者的精锐部队,他们绝对不会后撤,不仅因为日本人性格使然,而且他们同样担心后撤反而中计!从他们使刀的劲力来看,刚猛异常,必然会以攻对攻。”   郑则道附和道:“爹,现在双方都摸不清楚对方的底子,我们集中优势兵力在一处,前阵诱兵,静观动向,此为上策。”   郑有为沉吟道:“好!我们再等一下!”   郑有为打出手势,传令兵接了号令,分散传达下去,各处望风暗哨盯紧各处,前方无论有任何异动,均须及时通告。   冯仑等舵主带着残兵,没向郑有为的方向走,而是距离二十余步,就撤下主路,攀上一旁的略高于主路的乱石堆中去了。   冯仑他们一走,此地顿时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呜呜的风声和火焰燃烧的哔啵之声。这安静来得很是古怪,而且不合时宜。莫非日本人真的撤走了?   郑有为按捺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四处还是静寂无声,连个飞鸟都看不见,更别说人影了。   郑有为焦躁起来,不住扭头看着苦灯和尚和郑则道,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苦灯和尚并不说话,只是轻轻压了压手,示意郑有为不要着急,继续等待。   郑有为七窍都要喷出火来,若不是苦灯和尚和郑则道在场阻止,他一定派一小股人上前打探去了。   殊不知,郑有为他们身后不远处,隐藏在各处的上百号杀手,同样是心急如焚,到底在等什么?是战还是不战?好在这些杀手都是久经考验,不同于寻常的武夫,心中再急,也不会跳出来乱动乱嚷,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伊润广义的忍者部队,不仅同样是标准的杀手组织,也擅长偷盗,是一个杀人和偷盗结合的怪异团体,而且只忠于自己的宗主,愿与宗主同生共灭。日本最著名的大盗石川五右卫门,据说就是忍者出生,但反了自己的宗主,独行于天下偷盗,最后被捕后落得个在大锅里被油煎死的下场。这与中国传统的盗贼观点有违,属于日本这个岛国异化的形式。   中国的五大世家盗贼组织,能杀人但不轻言杀,也绝不肯妄杀坏了体统,只认鼎不认人,甚至把帝王、枭雄看作盗贼同流,颇为“清高”;而三眉会这样的杀手组织,若一定要盗则必先杀人,能杀则不盗,纯以杀人为业,无所谓谁是宗主,谁给钱即是客人。   所以,日本忍者和三眉会对阵,虽然都是保持静默,考量彼此杀手的耐心,毕竟两边完全面对面地冲突,谁胜谁败还真是难以判断。但无可否定的是,日本忍者在盗术上还是比三眉会技高一筹。   就在郑有为即将忍无可忍之时,突听嘀嘀嘀的尖锐哨音再度响起。郑有为等人一惊,知道日本忍者即将发动,连忙招呼身后大批杀手戒备。   嘀嘀嘀哨音还没有结束,忽听冯仑后撤的方位上,惨叫连连,血光乍现。   原来冯仑他们撤下道路之后,按照计划,匍匐于能够与后方大部队遥相呼应之处,可攻可守,视野开阔乃是万全之地。日本忍者如果想攻上来,并无遮掩之处,除非他们能够挖地穿山,否则是断然逃不出监视的。冯仑他们一安顿下,就有传令兵打手势发号令过来,任何人不得出击,静观其变。   冯仑他们匍匐在此,无人说话,只顾着监视外围。可是嘀嘀嘀刚一响起,自己队伍中忽然有四个人悄无声息地跳起,有两个抡着短刀对趴着的冯仑他们狂杀一气,另两个则行如飞电,冲着二处暗哨掷出数枚毒镖。   冯仑他们刚听到哨音,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外围,哪想得到身后有人发疯砍杀自己人,许多人还没回过神来站起抵抗,就被那两个刀手乘着混乱,一刀一个,连劈带捅,眨眼杀了数人。两个舵主更是直接被他们从颈后砍断脖子,死得冤枉。   冯仑顾不得脸面,懒驴打滚,避过要害之处,但半条胳膊却被切断,他撕心裂肺地厉吼一声,用以警示其他人。而那两个刀手好生厉害,似乎就是擅长在人堆里施展狂屠之术,如同游鱼一样贴地乱钻,下手极恨,刀刀不落要害之处。这两人不仅是下刀,手上的毒镖还不停地四处激射。   冯仑根本不敢相信,仍然厉骂道:“你们疯了!”可他话音刚落,脖子上一麻,一枚毒镖插入咽喉,再也说不出话,翻滚着跌下缓坡,死不瞑目。   冯仑至死都以为,一定是自己人里,出了叛徒……可惜,这个谜底他再也不会知道了,因为这四个人从背后冒出来的“叛徒”,的的确确就是日本忍者。   原来就在白烟笼罩住冯仑之时,四个日本忍者借着白烟掩护,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变装为冯仑他们所穿的同类衣裳,同时系上了黄丝带,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混入了冯仑的队伍,一路跟着他们跑回来,匍匐在地,不与他人交流,其他人也顾不上确认他们的身份。听到哨音时,就立即发动攻击。伊润广义敢这么做,因为他已经看出来,冯仑他们这一批人,人数虽众,却一共由五个舵主带领,仅以黄丝带相认,并不是所有人都彼此认识的。这种破绽之处,大有可乘之机,伊润广义绝对不愿放过!   这不可思议的趁乱潜伏之法,连苦灯和尚、郑则道都压根没有想到。   闪电一般的决断力,绝不迟疑的行动力,整齐划一的指令,团队行如一人的配合度,伊润广义的忍军之能,这才得以展现!这样恐怖的调度运筹能力,已不是三眉会能想到的了,不止是三眉会,内斗不休、派系林立的五大世家,又能如何呢?   这一番惊变,把三眉会打得有些措手不及。临近冯仑之处的两个观察暗哨,眨眼便被忍者用毒镖击杀,再无法传递情况出去,如同盲了一目。   那两个使飞镖的忍者杀了暗哨,脚步根本不停,直向郑有为他们冲去。这两个忍者好生厉害,手中毒镖一刻不停,向四处激射,同时还能前后兼顾,每跑几步,就会往身后掷出一枚弹丸,触地即炸,腾起白烟滚滚,使得忍者的后援情况更难掌握。   三眉会主阵中一乱,已有人向郑有为、郑则道、苦灯和尚飞奔来报:“有两个忍者杀进来了!”   郑有为怒喝一声:“来得好!”   三眉会也不是吃素的,只不过两个忍者冲进来,还能猖狂不成?虽说忌讳忍者手中的毒镖厉害,不便近身,但三眉会人数众多,尽管被突袭冲开了一角的防守,也不是想进就进的。一时间枪声大作,各式暗器铺天盖地地从四面八方向两个忍者袭来。   这两个人忍者并不硬抗,身子一翻,扭头就往回跑。这两人一前一后,落在后面的那个显然在为前者当肉盾!三眉会的攻击实在密集,眨眼间落在后面的忍者便身中数弹,满身被暗器扎成了筛子,肯定活不了了。只是他的这番自我牺牲,却也助前面一个成功逃入白烟之中,消失无踪。   同样是撤退,冯仑他们是前呼后叫,一起逃跑,谁跑得慢了便是谁该死。而这两个忍者还能自觉地站出一位以命相护,难道都是忍者军团计划好的吗?   郑有为他们看在眼里,都是心中愕然,三眉会的杀手也不怕死,替死掩护这种事,三眉会的人谁都可以做到,但要想做到刚才两位忍者之间的当即立断、毫不犹豫、无须言语的程度,就有一定难度了!   郑有为沉喝道:“这些小鬼子很是有点邪劲!”   苦灯和尚急道:“只怕危险了!立即让所有人留意身旁!”   “怎么!”郑有为更是一惊!   “忍者应该已经进来了!快!”苦灯和尚喝道。   郑有为来不及考虑,立即发令下去,可是刚刚打完手势,就听到惨叫之声响成一片,到处都是血雾飞溅。   郑有为厉骂道:“也好,早晚如此,不如现在来个干脆!”   郑有为登高一步,高喝道:“弟兄们!杀啊!一个都不要放过!”   郑有为本以为只是一侧开始激战,身后的另一侧还有大批人马未动,他高喊鼓舞士气,指挥全员出击!谁知话音刚落,身后也惨叫连连,杀成一团。忍者这么快就全部进来了?郑有为真是不敢相信!   到处都是杀声一片,谁还有工夫回答郑有为。   郑有为的三道眉毛倒竖,骂道:“我的银蛇刀很久没有尝到人血的滋味了!今天老夫要大开杀戒!”锵啷啷一声,郑有为在腰间一摸,一条长为四尺四的软刀脱鞘而出,银光闪亮,杀气腾腾!   苦灯和尚念了声佛号,念道:“小僧今天也只能再犯杀戒了!”说着,一根银笛已经持在手中,特特两响,这根银笛前后均弹出半尺长的利刀。   郑则道唰的一下,展开扇子,扇子前后两端均亮出数根尖刺,锐利异常。郑则道轻轻一笑,说道:“愿与爹爹和师叔共同杀敌!”   郑有为喝了声好,拔步向前,向着最近的一处厮杀之地赶去,这三人行动起来,均是迅如闪电。   且说三眉会的杀手们,正与忍者苦战!他们刚才被闯入阵内的两位忍者吸引,还没有来得及注意身旁,就被突然从身边冒出的灰衣忍者突袭,颇有些措手不及,不少人当即命丧。等回过神来,这些三眉会的杀手一个个怒不可抑,全都是舍命攻击。   可是杀进来的灰衣忍者行为诡异,往往刚被围住,就闪身逃走,刚追几步,就从侧旁再度冒出一个灰衣忍者狂砍乱杀,让人猝不及防,等好不容易避开,要么再突然跳出一个灰衣忍者,两人一起动手,要么就是又让他逃开。三眉会的杀手组织,一般是一个舵主带十余人,作为一个战团,彼此之间配合还算默契,可这些灰衣忍者就和地上钻出来似的,忽隐忽现,总是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忍者近身就用刀狂砍,一离远就是毒镖猛射,而且个个都是硬茬,单人就能与舵主级的人物相抗。他们往往不与舵主动手,总是先拣功夫最差的人下手,所以几轮冲杀下来,先让三眉会的一个战团尸横遍地,那副惨状也能把身手较强的人吓得心惊肉跳,乱了方寸。   若从上方来看整个战局,就可以看清忍者军团的布置,他们并不是一两个人与三眉会的一个战团对战,而是不断地轮转换位,大约是十人为一组,一共分为四组,每个人都从一个战团杀到另一个战团,一得到机会就下手,机会不好就不住地飞速穿行。只是因为他们服装、身手完全一样,才让三眉会弄不清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种流水一般的战斗方式,让三眉会的杀手颇为不适应,也弄不清他们的行动方式,以至于左突右支,处境非常尴尬。眼看着较弱的三眉会分舵已经被屠杀殆尽,还伤不了灰衣忍者几人。   三眉会上百人的队伍,对阵四十余日本忍者,人数虽众,装备也不落下风,但日本忍者四十人如同一人,神出鬼没,杀人的手段亦高,三眉会如果是阵地战,尚有胜算,而与他们近身肉搏起来,根本讨不到任何的便宜。   郑有为、郑则道、苦灯和尚三人加入战团,灰衣忍者一律一触即走,似乎试探出他们厉害,所以并不硬抗。郑有为有力使不出,气得是哇哇大叫,银蛇刀舞得光团一样,径直猛追。   郑则道、苦灯和尚见三眉会落在下风,如果继续这样缠斗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死伤殆尽!可是怎么破解日本忍者的四十人流水击杀阵,还一时没有办法!   郑则道紧皱眉头,心生一计,喝道:“爹!我们不要追了!我们原地躲着!”   郑有为虽说气得七窍生烟,但他毕竟是三眉会的创始人,并不是一个不会动脑的屠夫,一听郑则道这么一说,反倒提醒了他。   郑有为一挥银蛇刀,喝道:“不错!你来安排!”   郑则道指向一处大石,喝道:“我们在大石后!”   这三人奔到大石后,三人彼此成犄角之势,卡住路口,沉下心来,只不过略等了片刻,就见一条灰影晃出,要通过此地。   郑有为暗道:“来得好!”银蛇刀一挥,就向这灰影刺来。   那灰影果然是个忍者,他也好生厉害,郑有为这么快的一击,他竟能反应过来,挥刀便挡。只可惜他小瞧了银蛇刀的厉害,银蛇刀是软刀,哪能生架得住,刀身一弯,刀尖就向这忍者的双目扫来。   这忍者啊的一声闷哼,仰头就要避开,却见一把尖刀从上方刺落,嚓的一刀就刺入脑门。这忍者大叫一声日语,举着刀直挺挺地倒地,一命呜呼。   郑则道一把将铁扇从忍者的脑门拔出,哼道:“看你能有多嚣张!”原来刚才那一击,正是郑则道借着忍者仰头避开银蛇刀的一瞬间,及时出手,铁扇尾端尖刀直插头顶要害,火候和力道拿捏得极好。   郑有为喜道:“则道,做得不错!”   郑则道并不得意,说道:“可我们这样能杀多少忍者?我看其他人要支撑不住了!”   苦灯和尚说道:“通知所有人避战!紧守一处!我们三人立即分散开,各自通知!”   郑则道应道:“听师叔的,现在只能如此了!”   郑有为亦沉声道:“好!那就快走!”   三人彼此打了个眼神,各自分散行去。   不许多时,就听激斗之声渐渐较小,三眉会的一众分舵得了郑有为、郑则道、苦灯和尚三人的号令,均收紧了阵型,立于视野开阔的高处不再与忍者冲突。   灰衣忍者也是奇怪,攻击也减缓下来,只是唰唰唰地不断在众人眼前游走,都是站定一顿,看上几眼,立即跑开。   三眉会的各个分舵,亦在郑则道等人指挥下,不再各自为战,缓缓聚拢,互相守护。三眉会越是只守不攻,忍者的行动也越来越少,直到后来,竟见不到一个忍者的身影,不知他们躲哪里去了。   虽说忍者不再攻击,但郑则道心中反而沉重,按他的推论,日本人已经把他们合围在此处,只等最好的机会,予以全歼,形势仍然是不理想。不过现在的好处是,暂时有了喘息的机会,若是像刚才那样一直打下去,全军覆没只是早晚的事。   三眉会经过刚才一番激战,伤亡异常地惨重,郑有为他们三个分开清点,只剩下五十多个活人,两成还受伤挂了彩。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五十多人,算是三眉会里战斗力最强的,绝大多数舵主尚无大碍。   郑有为、郑则道、苦灯和尚三人登高,彼此用三眉会专用的暗号呼应,引着各个分舵的人撤向一个小丘处,终于把零散的兵力聚拢起来。   郑有为一见郑则道、苦灯和尚,眼睛通红地说道:“居然伤了我这么多人!我今天一定跟小鬼子没完。”   郑则道安抚道:“爹,我们从来没有和忍者军团交手过,错就错在我们太不了解他们,太轻敌了!现在人都聚拢,我们还有杀出重围的机会。”   郑有为难受道:“杀出去?我如果没有得到鼎就走,这种羞耻的滋味还不如让我死在这里!”   郑则道说道:“爹,你别说了,就算今天不成功,我们只要能离开,就还有机会。爹,你可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啊。”   苦灯和尚亦说道:“郑施主,得失之在一念间,我们此次的确是败了。”   郑有为说道:“你们不用说了。我已经想好了,如果这次得不到鼎,我也不想苟活于世了。你们带着人走,我留在这里,与小鬼子拼个你死我活。”   郑则道拉住郑有为,急道:“爹!你怎么能这么想,你要不走,我们谁也不走。”   郑有为正想说话,就听到小丘四周咚咚咚咚四声炸响,分四个方位腾起一片白烟。   郑有为等人都是一愣,再不言语,握紧了刀枪,只等忍者来攻。   小丘四方腾起的白烟中,均站出了一位忍者,按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分别穿淡青色、赤红色、灰白色、纯黑色衣裳,服饰、面罩完全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而且每个人的额头上,均扎着一条同色的布条,布条正中则嵌着一道金属的方牌,上面画着不知所以的符号。   这四个忍者各结了一个双手印,站在白烟中,垫着脚尖,动也不动,好像悬浮在空中似的。   郑有为骂道:“这是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郑则道见四个忍者的衣服颜色,与五行世家中的金木水火四色几乎完全一样,也有几分纳闷,心想这些东洋忍者,也和中土一样分为五行吗?   “忍者也分五行?”郑则道沉声问道。   苦灯和尚低声道:“这可能是日本忍者的宗派之分。”   郑则道问道:“他们摆出这个阵势,是要干什么?”   苦灯和尚说道:“日本忍者宗派繁多,许多规矩是不传之秘,更甚于五行世家。他们这样摆设,也许是某种仪式,也可能是觉得我们必败,向我们炫耀,还有可能就是他们随时要进攻。”   郑有为低声骂道:“要来就来,最讨厌装神弄鬼的!”   又有一声爆炸声响,东边方位腾起团团白烟,有几个人从白烟中走了出来,正中一个穿着白色的和服,左右两边各跟随着两个灰衣忍者,一共是五个人。   最中间那个穿白衣和服的男子,也没见他用什么姿势,人便直直地跳上一块大石的顶部,和小丘上的郑有为等人遥想对望。大石下的四个忍者,则排成一排,面向小丘,半跪在大石下,如同在为他守护。   大石上的和服男子高声道:“我的名字是伊润广义,是大日本帝国天皇陛下的忍军侍卫长,是全日本正甲奥御间、八贺火行流、山鬼义风影十五宗派忍者的管理者,是密殿四影的宗主。你们是谁?是不是想要我手中的圣王鼎?”   郑有为哈哈大笑,喝道:“伊润广义?呵呵,头衔不少啊!嘿嘿嘿!你这个小鬼子,中国话说得还挺地道!是个当孙子的材料!想知道我们是谁?你听好了,我们是你们的祖宗!”   伊润广义面色如铁,说道:“最后问你们一次,你们是谁?不然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郑有为瞪着伊润广义,骂道:“小鬼子好大的口气!我倒想看看你是怎么让我没有葬身之地的!有种就来!”   伊润广义哼道:“你们这些支那人,已经无可救药了。”   郑有为喝道:“赶快去洗洗你这张臭嘴吧!嘿嘿,我看你是这里领头的,你可有胆子和我一对一较量一番吗?”   伊润广义轻哼一声,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不屑与你一战。”   郑有为此生杀人无数,还第一次让人给看低了,而且还是个日本人,顿时气得眼睛发红,高声骂道:“小鬼子!你没胆就直说,当你是个人才与你说话,你自己非要当个乌龟王八蛋,那我也不愿与龟孙子计较!”   伊润广义仍然面色如常,他不回答郑有为,只是低头向大石下方的几个灰衣忍者喝了一声。一个灰衣忍者立即站起,唰的一下从背后把长刀抽出一半,小步快跑着向小山丘上的郑有为冲过来。   郑有为嗖嗖挥了一圈银蛇刀,就要迎上,但郑则道一把拉住他,低声道:“我去就行!”   郑有为深深看了一眼郑则道,点了下头,念道:“小心!”   郑则道微微一鞠身,动如脱兔,手持铁扇,迎着灰衣忍者奔来,转眼就来到灰衣忍者跟前。   那灰衣忍者见对手来了,也不搭腔,一把将背后的长刀抽出,横在身前,紧跑几步,冲着郑则道就是一刀猛劈,又快又狠,似有千钧之力。   郑则道从上方奔来,其势不减,他一见此刀带着一股利风劈来,知道厉害,在不了解这灰衣忍者的实力之前,硬接绝对讨不到好。郑则道是天生水火命格,思维和行动亦是阴阳交融,办事无不缜密细致。   所以郑则道脚踝一发力,身子骤然平移开半寸,几乎是贴着此刀闪过。郑则道见机不可失,唰的一展手中的铁扇,也不硬攻,而是将这个灰衣忍者的视野挡住,另一只手却从旁侧绕出,袖口对准了忍者的腰间要害,无声地射出一道白光。   高手过招,胜负只是三两招的事情,绝不鏖战。郑则道此招的妙处在于,灰衣忍者不知他袖中有杀招,同时视野被挡,不知他另一只手下手的路线。   郑则道见这个灰衣忍者着了道,取此人性命已是十拿九稳,便当机立断,立即发招。眼看着白光刺入忍者的要害,郑则道正暗念一声好,就听嘭的一声,那忍者仅整个人爆起一团白烟。特的一声锐响,郑则道袖中的杀招射入白烟内,如同击中了一截木头。   郑则道心中大惊,赶忙一挥手将白光收回袖中,唰唰唰连跳几步,避过白烟的范围。只见白烟迅速散去,一截木头凭然倒地,那个灰衣忍者却不见了。   郑则道心中凛然,这到底是什么邪术?好端端的怎么会一个人变成了木头?那个忍者到底是识破了自己的招数,还是纯属碰巧?现在又躲在哪里?   郑则道不敢大意,运起火家盗术,将五感调至最为敏锐的程度,半闭着眼睛,摆出近可攻、退可守的架势,不以所见为准,而是收集地面、空气中的细微变化。   伊润广义看郑则道这番变化,低哼一声:“火形不动,这是火家盗术,果然是火家人!”   只有山风流动的呜呜声,一片寂静。郑有为这边的所有人都屏息静气,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看着郑则道的动静。   郑则道静了片刻,耳朵微微一动,心中低念了声:“这里!”紧接着人随意动,一条六尺,手中铁扇直插地面的碎石之中。   嘭的一声,从碎石下爆起一个黑色的人影,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一蹬身旁的石头,竟举着刀揉身贴近,斜向里又是向郑则道颈部砍来。   郑则道暗骂道:“好快!”铁扇扬起,奋力一挡!   当的一声暴响,火星四射,这一刀的力道之大远超郑则道的想象,震得他虎口发麻,鞋面都陷入到地面之中。   这黑衣忍者应该就是刚才的灰衣忍者,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衣服颜色发生了改变。   这忍者一击不中,顺着反弹之力,向后贴地一滚,嘭的一声再腾起一团白烟,罩住了全身。郑则道也不去追,静待白烟飞速散去,这忍者又是无影无踪。   郑则道暗念道:“这样一击不中就躲起来,还真是不好对付!”   郑有为在上方看得心焦,不禁喝道:“小心!”   郑则道重重一点头,并不答话,只是再度凝神静气,矗立不动。   耳边隐隐有乱石轻颤发出的声响,地面上也有微微的震动传来,但郑则道再不行动,只是静候。   不需片刻,郑则道身后嗵的一声又是碎石疾飞,一个黑色人影跳将出来,长刀在手,对着郑则道脑后,从上到下地力劈而至。   郑则道不知是没有察觉,还是反应不过来,居然没有抵抗。   郑有为啊的一声惊叫,冷汗直冒,张嘴就要喝出声来。可是就在此时,郑则道手臂一翻,铁扇展开一微半,扇头的刀尖排成锯齿,正好接住了忍者的一刀。   但此刀刀力不减,顿时把郑则道压矮了半个身子,刀锋已经贴近到郑则道的头皮。   郑则道大喝一声,铁扇一卷,竟把长刀锁住,稍微带开了半分,随即身子一转,半蹲着在原地打了个圈。   那忍者意识到不妙,正想收刀,可是一时间拔不回去,只好继续大力压下,仍有可能将郑则道劈死在刀下。   郑则道转过身子,左手一翻,两指成锥,飞快地捅向着忍者的肘部,正点在脉络之上!这忍者轻哼一声,力道一偏,刀锋歪了半成,让郑则道一缩肩头避过。   郑则道用的此招乃是火家盗术中的绝学扰筋乱脉术,虽说惊险,却被他活学活用,发挥了奇效。   郑则道一招得中,自然不肯放过,身子一挺,左袖中再度发出一道白光,直袭忍者胸口。忍者的长刀被郑则道锁住,一刀下去,身子还在前冲,几乎是迎着白光而来,再也无法避开。   忍者厉叫一声,却不肯弃刀,让郑则道袖中的白光穿胸而入之后,才嗵的一声全身涌起一股子白烟。而这回忍者没有跑掉,白烟散去,他轰隆一声跌倒在郑则道面前,身子抽动了一下,一命呜呼。   郑则道并不久留,立即唰唰唰跳开几步,以防这忍者是诈死。略等了片刻之后,郑则道才放心下来,长喘了一声,这才英姿飒爽地站直了身子,向伊润广义一抱拳,喝道:“我赢了!”   喔的一片欢呼之声,从三眉会的人群中爆发出来。郑则道此战胜得漂亮,大大地提振了士气。   伊润广义眉头紧锁,默不作声,只是冷冷地看着郑则道。   郑则道也不搭理他,颇为洒脱地走回到郑有为身旁。   郑有为激动地按住郑则道肩头,喜道:“长进了这么多!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太为我争气了!”其他三眉会杀手也围住了郑则道,一个个喜形于色,大呼过瘾。   郑则道轻笑不语,谢过了众人,却把郑有为、苦灯和尚拉到一旁,表情严肃地低语道:“我虽说赢了,但如果再来一个同样的忍者,我却没有把握能再赢一次。这些日本人的力道凶猛,行事古怪,刚才硬挡了两刀,我的虎口已被震裂了!如果我们和日本人缠斗下去,还是凶多吉少!所以,爹、师叔,趁着我们士气大振,现在一定要设法杀出重围!绝对不能犹豫了!”   郑有为不甘心道:“如果我们三人围攻那个叫伊润广义的小鬼子,其他兄弟拼死顶住外围,擒贼先擒王!怎么会没有胜算!”   郑则道说道:“尽管我不想自落下风,但我刚才与那个伊润广义对视,觉得可能我们三个一起上,都不见得是他的对手。他的感觉和火王严烈很像,似乎也是精通火家盗术的,而且,似乎比火王严烈还多了几分阴毒之气。爹,你不曾学过盗术,可能感觉不到他的厉害。”   苦灯和尚说道:“则道说得不错,伊润广义我们只能避开,不能正面相持。除非我们……用三眉会的换命杀法。”   郑有为听出苦灯和尚的意思,露出一丝自豪的神色,说道:“师弟,你说得好,我正有此意!三眉会杀人天下第一!他就算会盗术,杀人就一定最厉害吗?好,就算他杀人也是天下第一,但我拼出这一条命,耗住他半分,在他动手杀了我之时,你们就有最好的机会胜他!我杀了一辈子人,知道这办法一定能行!三眉会成立至今,杀了几千几百人,其中不乏旷世高手,能宰掉这些旷世高手,最后都是靠这招以命换命的换命杀法。你们从小就知道这个技法,今天正是我们施展的最佳时候!”   郑则道惊道:“爹!你怎么能这么想?就算有机会,你用自己的性命去换,这也是下策!”   郑有为低喝道:“此乃上策!我的孩子,只要你能得到圣王鼎,杀出重围,你爹我死了也心满意足!”   郑则道还要说话,让郑有为挥手止住,说道:“不要说了,就这么办了!一会儿我试探圣王鼎在不在他身上,如果在他身上,就听我号令,我们随时猛攻这个伊润广义,将他宰掉,你们拿到鼎之后,立即率部逃走!”   郑则道面露难色,此时苦灯和尚说道:“则道,就按你爹说的办,必要的时候,我也会送给伊润广义一条命,以两条命,换你赢他!”   伊润广义虽见到小山丘上郑有为等人商议什么,但他毫不在意,只是淡淡远望,颇有泰山崩于身前而不乱的心态。对于伊润广义来讲,这似乎是一场猫逗耗子的游戏,他甚至希望这场游戏,不要太早结束。   郑有为再次回来面对伊润广义的时候,伊润广义反而开心了起来。   郑有为高声叫道:“伊润广义,我问你,你到底拿到圣王鼎了吗?我怎么觉得你没有本事拿到?你如果没有拿到,我也不愿再与你们纠缠!大家早点混战一场,死个干净,省得心烦!”   伊润广义呵呵冷笑,说道:“当然拿到了。圣王鼎就在我身后!”   郑有为叫嚷道:“你吹牛我就相信吗?你有种就拿出来让我看看!”   伊润广义干笑一声,说道:“好,也让你死得瞑目。”说着,伊润广义向身后一摸,端出个宝贝来,正是五行至尊圣王鼎。   郑有为、郑则道、苦灯和尚定睛一看,这果然就是他们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的圣王鼎!郑有为一转头和郑则道、苦灯和尚对视一眼,嗓子眼里沉喝一声:“杀!”   呼啦啦,顿时小山丘上四十多人布成箭头阵型,全部冲将下来,杀声震天。   伊润广义轻骂一声:“支那人都是蠢货!死不足惜!”   三眉会四十多人直冲下来,其势如猛龙过江,真是不好抵挡。三眉会的众人谁都明白,这是关键一战,必须豁出性命,所以一个个如同下山的猛虎!但他们是杀手,不是无脑的蠢汉,队伍一边行动,人群中冷枪一边响个不停,忍者若是近身,必被打成漏勺。   伊润广义身下的一众忍者,见此情况,并不冲上去抵挡,而是身子一晃,全部闪开,连站在东南西北四个位置的红白黑青四色忍者,也眨眼跑了个干净。这番举动,似乎是放任三眉会的杀手向伊润广义冲来。   郑则道见日本忍者并不阻挡,沉声向郑有为喊道:“小心有诈!”   郑有为边跑边叫道:“死人是难免的!有诈就有诈!冲!”   郑则道明白这时候就算是前方是刀山火海,也不能犹豫,一犹豫反而会功败垂成,所以他和苦灯和尚紧守在郑有为身旁,三人躲在前锋十余人后,片刻不敢停留。   眼见着就要冲下小山丘,离伊润广义越来越近,就听前锋的十余人哎呀呀不住惨哼,不少人被绊得跌倒在地。原来地面上竟升起了一道道细若蛛丝,坚韧异常的钢线,这些钢线只有脚踝高矮,颜色发灰,也不反光,很难发现,一旦绊住,钢线直切脚面,勒得是筋断骨折!这种脚踝高矮的钢线,在防盗术中又称“绊地直”,一般来说,都是固定在门坎下方,进出要道之上,多为牵引信号报警,发动机关之用。“绊地直”为何只有脚踝高矮?其一是因为盗贼进出,为了减小脚步声,多是抬脚不高,贴着地面挪动脚步,这高矮正合适;其二是因为贴地架设,在昏暗之处,人眼从高处看下来,不易被发现;其三是便于勾绊,这种高矮最容易把人绊倒或绊出个趔趄。只是“绊地直”直接用以伤人的布置,在中国非常罕见。   郑有为、郑则道、苦灯和尚见前锋七八人滚倒在地,前行速度略减。   郑则道眼力最好,扫了一眼,便喝道:“是绊地直!大家冲跳过去!”   郑有为这些人虽说不懂盗术,但“绊地直”是什么,还是明白!郑有为气得大叫:“狗日的,用防贼的法子来防我们!”   郑有为骂归骂,又加速奔跑,几乎是踩着前面跌倒的人身体,直跳过去,跃于高处,避过下方,继续向前疾行。   可是地面上十余根钢线忽又生了变化,七八根拔地而起,笔直地向人袭来,显然是两侧远处有人操纵。若按人的高矮来算,每一根钢线分别袭击的是膝盖、大腿根、腰际、胸前、脖颈、双目等处,全都是人体上最为柔软的部位。   郑有为是何许人,他杀人如麻,一股子天生的直觉便提醒他有危险袭来,银蛇刀哗啦一卷,直击在几条钢线上,已经探出无法前行,只能硬生生地架住!   郑有为哇的一声怒哼,心想好阴险狠毒的招式,在空中布下十多道若隐若现的钢线,简直像摆了一道无形的屏障!若不是身手好,及时止住,普通人只怕脑袋早就被勒掉了。   郑有为不得不叫道:“用刀架住!”   三眉会的人也都是眼疾手快之人,一见这种情况,并不慌乱,纷纷拿出长刀,上上下下地把一根根钢线架住,不让钢线缠绕过来。可不能小看这些钢线,利刀也无法一下切断,绝不是普普通通的金属制品,若是不止住,仍它们一道道缠上来,很可能有全军覆灭之祸。   郑则道左右一看,两侧乱石中显然是有十多个忍者分别持线拉扯,与三眉会的杀手们相抗。郑则道叫道:“左右有人持线!”   郑有为继续大喝道:“左右两翼去旁边击杀!”   郑则道虽觉不妥,但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未加阻止。   三眉会的队伍两侧,便分出近二十人,分别向左右杀去。   三眉会的人一旦分散,就又难免着了忍者的套路,忍者们最希望的就是分而击之。可不这样做,断不了两头的牵引,更是危险。   三眉会的人去两侧冲杀,郑有为的正面情况就轻松了许多,钢线明显略微松弛。立即有三眉会的杀手用刀、枪等硬物缠绕钢线,嘶吼着将钢线拉下。   郑有为见好不容易破了这道“绊地直”的怪阵,大喝三声,指挥众人继续向前。   此时左右两侧,忍者已经和杀手们搏杀起来。三眉会四十多人,被迫分成了三股,也是无奈。   郑有为、郑则道、苦灯和尚等人跃出了“绊地直”。郑有为抬头一看,伊润广义还是站在不远处的大石上纹丝不动,一点没有逃走的意思,郑有为暗骂道:“不逃?好!算你有种!看你有种还是我有种!”   伊润广义见郑有为他们的目标就是自己,越跑越近,毫无表情地嗤笑一声,仅仅是手指微微动了动。   伊润广义的手指一动,却有无形号令发出,只见从伊润广义脚下的大石后,如同变戏法似的,一个接着一个的黑衣忍者左右跳出,立即散开,竟似把郑有为他们合围起来。   这一批忍者刚刚站定,便听一声响亮的闷喝,这些忍者几乎同时向郑有为他们掷出飞镖,唰唰唰唰唰,一时间铺天盖地。   跟着郑有为他们的十来个三眉会杀手,都是舵主级别的,实力最强,他们见飞镖袭来,并不惊慌,有人挥刀猛击,有人用麻布挥舞,有人用长枪挑落。他们最初和忍者对战时,能活下命来,没点本事是不行的,所以虽知道厉害,却没有一个人躲避。叮叮当当,这漫天飞镖都被三眉会躲过。   忍者们一击不中,并不再发,只是围住,郑有为、郑则道、苦灯和尚一直被三眉会众杀手护住,得此喘息机会,已从前方杀出,直袭伊润广义而来。他们三人一冲出,忍者立即将后路堵住,和三眉会的杀手们大打出手,似乎早有准备,放他们三人与伊润广义一战。   郑有为一挥银蛇刀,指着伊润广义大骂道:“小鬼子,你敢下来吗!”   伊润广义嘿嘿一笑,并不答话,身子一纵,已从大石上跳下。一身白色的和服,在空中就变成了黑色,如同一只黑色的大雕,直扑地面的猎物。   郑有为银蛇刀舞的白光一团,就向着伊润广义的下盘扫去。可是当当几声锐响,伊润广义手中黑光同样乱晃,一一把银蛇刀激开。刀力甚猛,郑有为银蛇刀本是软刀,都被荡得向后弹开。郑有为这等使软刀的高手,也只能击出两刀,生不出更多变化。   伊润广义甫一落地,苦灯和尚手中的银笛便已向他腰侧处刺来,伊润广义喝了声好,身子让了半分,大袖一卷,让银笛刺出袖中,忽的一下便将银笛带至一旁。   伊润广义暗喝道:“还不能小瞧了他们!”   伊润广义正想着,余光处微微一亮,一点白光已经向着自己太阳穴刺来,这乃是郑则道袖中射出的暗器。伊润广义头一偏,堪堪躲过,但肌肤仍被带得生疼。   伊润广义心中一惊,暗道:“这三人都是一等一的杀手,刚才两人都是搏命的杀法,只有这一个用远攻不近身。哼哼,这三人是想用二命换我一命吗?我很久没这么痛快了。”   伊润广义兴致顿起,刚避过郑则道的袖中暗器,乌豪刀已经卷起一团黑雾,向着郑则道杀去。   郑有为、苦灯和尚大惊,伊润广义本该利用他们两个的破绽,近身攻击,怎么舍近求远,先去攻击郑则道?难道他识破了换命的杀法不成?郑有为更是硬下心肠,就算伊润广义有所察觉,他也有自信逼着伊润广义先杀了自己。   郑则道见伊润广义不攻郑有为和苦灯和尚,而是舍弃最好的战机,先来对付自己,深觉此人的心机不可揣测,似乎比火王严烈只强不弱。   郑则道知道此人为终身难遇的劲敌,稍有半分迟疑,就难有命在。本以为以三人之力,诛杀此人胜算该有五成,所以趁机发冷箭,以求得胜。可现在形势危急,唯有按郑有为所说,以他们的性命,换一个胜机!   郑则道连连倒退,向着郑有为方向避开,岂知伊润广义手中的乌豪刀前进更快,而且腥风扑鼻,刀身上似乎带有奇毒。眼见着乌豪刀就要砍在自己身上,还是快不过伊润广义,郑则道心中冰冷,惨哼道:“怎么!我要死了!”   哇的一声狂叫,就在乌豪刀要落在郑则道身上的时候,郑有为揉身近前,居然用手臂硬接了伊润广义一刀。   鲜血飞溅,郑有为的一条手臂顿时被乌豪斩飞!就是这毫厘之差,郑则道才堪堪然躲过伊润广义的一刀,但身上所穿的武师常服,仍被乌豪刀尖割开,露出里面的灰色衣裳,而那衣裳的肩头,赫然绣着一团团赤红地火焰,分外地显眼。   郑则道脸色发白,仍然后退不止,根本顾不上他爹爹刚刚被斩断了一条手臂。   郑有为虽被斩断一条手臂,但一点也不觉得疼,豪气仍盛,大叫一声:“杀了你!”居然贴身近前,另一只手持着的银蛇刀直刺伊润广义腰间。   伊润广义明白这人是用命来换一个机会,不由分说地乌豪刀一挥,正砍在郑有为的手掌上,嚓的一声,郑有为半个手掌和银蛇刀一起飞出。   郑有为本就是不顾性命,他博得这个机会已是梦寐以求!郑有为啊的一声暴喝,一副血躯硬生生挤在了伊润广义身上,没有手掌的手臂一把搂住伊润广义的腰,双腿一盘,拧住了伊润广义的一条腿,撕心裂肺地吼道:“杀啊!”   伊润广义脸上杀气纵横,但也心叹世间上还有彪悍至此的人,乌豪一挥,就要把郑有为斩成两段。可是刀还未落,就见苦灯和尚舍命杀来,银笛直指伊润广义咽喉。   伊润广义闷哼一声,乌豪刀陡转,当的一声架住了苦灯和尚的银笛,可就在此时,银笛上的数个音孔中,射出数道白光,仍然直袭伊润广义的面部。   伊润广义脚下被郑有为纠缠,移动不得,眼睁睁看着银笛中的白光就要刺在脸上。可说时迟那时快,一面黑乎乎的影子陡然从背后冒出,横在伊润广义的脸前,那数道白光尽数扎在影子上,唾唾唾的闷响。苦灯和尚本以为得手,岂知突然冒出这么个怪东西,将自己的暗器挡住,心中大惊,一翻手,又要用银笛刺向伊润广义。   而挡住伊润广义面部的黑影一晃,又缩回到他背后去了。伊润广义目眦尽裂,乌豪刀轰的一声,直砍下去,叮的一声巨响,刀锋切入银笛之中,只差一点就能将银笛砍断。   此刀用力极大,苦灯和尚勉力支撑,身子被震得半跪在地,这才将乌豪刀止住。可那乌豪刀的刀尖,就在苦灯和尚的面门之上,稍松懈半分,就会被乌豪刀劈开头颅。   伊润广义双手持刀,极力下压,要把苦灯和尚斩于刀下。   郑有为虽说中刀,但眼睛不瞎,此时乌豪刀上的毒气攻心,整个脸都发乌了。郑有为奋力扭头,对着郑则道的方向极力吼道:“杀啊!”   苦灯和尚亦艰难地看着郑则道,双手托着银笛,双身颤抖地奋力叫道:“来!!!!”   郑则道站在三步外,却愣住不动。他明明知道这是个机会,但他被伊润广义的霸气和乌豪刀震撼,又被伊润广义背后不知是什么的黑影吓住,竟心乱如麻,不敢上前。   郑有为的眼睛已经迷乱了,只是嘶吼道:“杀!杀啊!”   苦灯和尚见郑则道失了最好的机会,更是不解,厉喝道:“为什么!”   郑则道身子晃了晃,跳上了一步,突然将铁扇一丢,扑通跪倒在地,喊道:“求你!求你放过他们!我们输了!求你刀下留情!”   郑有为不知道是听见还是没听见,他的喊叫声越来越小,头一低,魂飞天外。伊润广义嘿嘿冷笑,一脚将郑有为踢开,身子已经周转开,压向苦灯和尚的刀力更加雄浑。   苦灯和尚苦笑一声,手上已经卸了劲,闭目等死。   而乌豪刀并没有落下,只是向下一坠,把银笛甩开一边,同时一只手伸出,一把将苦灯和尚的面罩、头套抓落。   伊润广义冷哼一声:“是个和尚!”乌豪刀已经贴住了苦灯和尚的脖颈,一扭头看向郑则道。   郑则道惨声道:“求你饶了他。”   伊润广义呵呵一笑,说道:“你不想杀了我报仇?”   郑则道跪地不起,说道:“视时务者为俊杰。”   伊润广义说道:“你是火家人?”   郑则道低头看了一眼胸前露出的火焰图案,说道:“是。”   伊润广义冷笑道:“你们三个都是火家人?”   郑则道答道:“是!”   “是火王让你们来的?”   郑则道顿了一顿,答道:“是。”   伊润广义高声道:“好!你叫什么名字?”   “郑则道。”   “拿下你的面罩!”   郑则道言听计从,乖乖地把面罩摘下。   伊润广义打量了一番郑则道,哼道:“算你聪明,不然你们三个都会死在我的刀下!你们想要圣王鼎?”说着伊润广义从身后摸出一个物件,拿在手上,正是郑有为他们三人在小山丘上看到的那个。   伊润广义看着圣王鼎,接着说道:“这是个假的。”手指一紧,居然将圣王鼎捏得变形,一把丢在郑则道面前,“真的圣王鼎的确在我这里,但从我拿到鼎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不会再让任何人看到。”   郑则道俯首贴耳地说道:“请原谅我们。”   伊润广义哈哈大笑:“支那人,这就是支那人!好,我就放过你们!你们两个走吧!”   郑则道垂着头抱拳道:“谢谢大人。”   伊润广义说道:“我只准你们两个走,还可以把我脚下的尸体带走,其他人都必须死在这里。”   郑则道身子微颤,仍旧低声谢道:“是,我明白了。”   伊润广义哈哈大笑,将乌豪刀一收,身上的黑色和服唰的又变成了白色,上面郑有为的鲜血异常鲜艳。   伊润广义后退两步,笑声不绝于耳,白影唰的一下移开,不见踪影。   伊润广义走了片刻,四周的厮杀声逐渐消失,所有的三眉会杀手均肝脑涂地,无一幸存。这片修罗场,再也没有一点声音。   郑则道又跪了许久,这才爬到郑有为的身前,一拜到底,低声哭道:“爹,孩儿不孝。”   苦灯和尚喷出一口鲜血,颤巍巍走到郑则道身旁,说道:“走吧。”   郑则道伏地不起,哀声道:“是我做错了吗?”   苦灯和尚艰难地说道:“那把刀有剧毒,我只是闻了闻就有中毒的迹象。伊润广义的确厉害……咳咳。”   “我怕我杀不了他,如果杀不了他,我也会死,如果我死了,那……所以我才……我……”   “你现在还活着。”   “师叔,你一定在责怪我,请你狠狠地骂我吧。”   “走吧,带上你父亲的尸身,我们把他葬在大青山脚下。”   郑则道再无话可说,垂泪向郑有为的尸身拜了几拜,黯然将他的头脸用衣裳盖住,抱了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不语,渐渐向林木深密之处走去。   一里路外,伊润广义站于大石上,眼见着郑则道、苦灯和尚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他轻轻哼了一声,说道:“火家人都是些欺世盗名的毛贼!”   “咯咯!”伊润广义脚下的影子说起话来,“伊润大人,你真的让他们走了?这可是放虎归山啊。”   “我与火家有不共戴天之仇,之所以留着他们的性命,让他们日后告诉火王严烈这个无耻之徒,谁也别想从我手中把圣王鼎拿走!”   “咯咯咯咯!伊润大人,你真的认为是火王严烈安排的这次伏击?”   “是或者不是并不重要。我既然得到了圣王鼎,又与火家的人动了手,这让我剿灭火家,再立火王的事情再也不想耽搁了。”   “伊润大人,刚才火家的三个人联手,很危险啊。如果那个叫郑则道的及时出手,我也会被他逼出来的。”   “你怕我会输?”   “咯咯!当然不怕,如果怕输,我就不会让你接受挑战。而且有我当你的影子。咯咯!”   “那你想说什么?”   “伊润大人,我是想说,我们剿灭火家,会不会很艰难呢?天皇陛下应该不会喜欢我们做这么费劲的事情。”   “哼哼,我不会与整个火家为敌,我只针对火王严烈和忠于他的人,他们能躲在哪里,我一清二楚!况且,火家九堂一法,多的就是郑则道这种人,这让剿灭火家的难度降低了很多。我届时调用一个师团三万人的兵力,加上忍者部队,应该够我们好好玩一次了。”   “咯咯咯咯!伊润大人,你让我心里都痒痒起来了,迫不及待。”   “不要着急,等火小邪来找我,我会带着他一起去做这件事。”   “咯咯咯咯!伊润大人,你是想扶持你的儿子火小邪当火王?”   “有何不可?”   “咯咯!当然好,这样当然好!伊润大人的雄才伟略,我这个影子是望尘莫及啊!咯咯!”   伊润广义仰头遥望远处,一轮红日正在缓缓落入山涧。伊润广义自言自语道:“严烈,我绝对不会让你活过明年!呵呵,呵呵呵呵!”   伊润广义大袖一舞,纵身从大石上跳下,不见了踪影。而大石顶上,伊润广义的影子并没有自然地随行,而是古怪地顿了一顿,发出一声尖锐的怪叫之后,这才无声无息地滑下了大石。   伊润广义走了片刻,太阳沉入山中,刚才他矗立的大石附近,依稀有人在窃窃私语。可无论怎么观看,都没有任何人存在的迹象。   “影子?”温柔男声说道。   “影子!”尖锐的男声说道。   “影丸。”高调门的女声说道。   “有趣?”   “有趣!”   “没趣。”   “哈哈,影子会是我们的对手吗?”   “嘿嘿,影子天生注定就是对手!”   “呵呵,是影丸。”   “我们又知道了,真无聊。”   “他们一定也会知道我们,太无聊。”   “知道就知道吧,有些无聊。”   “哈哈”“嘿嘿”“呵呵”。   这一阵窃窃私语过后,一切再度归于平静,好像只是山风从远处将这些话语吹来。   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在1931年4月。   伊润广义将五行至尊圣王鼎带去了哪里,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知道。   日本天皇裕仁得知此消息后,欣喜若狂,立即召集将领,开始全面策划侵华战争。   1931年7月23日,九一八事变前夕,蒋介石发表《告全国同胞书》,号召“攘外必先安内”“故不先灭赤匪,恢复民族之元气,则不能御侮;不先削平粤逆,完成国家之统一,乃不能攘外”。   1931年9月18日,日本关东军趁张学良调动东北军主力入关参加中原大战留驻华北之机,由司令本庄繁亲自策划,在沈阳附近的柳条湖破坏了一小段南满铁路,诬蔑此为中国国民革命军所为,当夜向沈阳北大营之国民革命军发动进攻,标志着“柳条湖事变”,又称“九一八事变”的爆发。驻防沈阳的中国东北军参谋长荣臻、张学良声称奉了蒋介石的“不抵抗”命令,严禁部下对日军作战(晚年则称是他自己的决定),但团长王铁汉等仍率部进行了抵抗,还有黄显声领导的沈阳警察成为东北为数不多的给予日军打击的武装力量。警察们在缴械之后大多被屠杀。张学良退守锦州后,日军少量部队进行试探性攻击,张学良部崩溃,不战而退出东北,东北军民丧气,抵抗相继停止。事后张学良引咎降职,后赴欧洲躲避舆论谴责。事变两个月内,日军占领中国东北三省诸多主要城市,除在黑龙江遭到马占山部等的强烈抵抗之外,并未遭受重大损失。日军在3个多月时间里,即占领我东北全境。   1932年1月28日,日本海军陆战队进攻上海闸北,一?二八事变爆发。2月28日,英国、法国、美国三国公使介入调停。5月5日,中日双方签署《淞沪停战协议》,规定中国国民革命军不得驻扎上海,只能保留保安队,日本取得在上海驻军的权利,参与抗战的主力国军第十九路军不得不离开上海,赴福建剿共,第五军则撤退至苏州、南京一带,日本历来以压迫蒋介石惩办抗日军队的手段来打压中国军民抗日士气。6月,日本军阀全部退回日租界。   1932年2月,日本在东北建立满洲国,其傀儡政府名义上的领导人是清朝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溥仪。这政权其实是关东军拥有,他们以日满亲善大使作占领东北的借口,以继续进行侵略。   日本军阀在中国北方的军事行动并没有停止,并将军队开进长城一线,进犯热河、察哈尔两省,史称“长城事变”。   1933年1月,日军进占山海关,开始向中国关内进攻。   在1937年7月7日夜,卢沟桥事变爆发,全面侵华战争爆发。日军扬言三个月灭亡中国……   日本天皇裕仁不敢将五行至尊圣王鼎带出大陆,而是在快速占领东北全境后,安排伊润广义调动庞大的人力、物力修建新的防盗地宫,这个地宫从1931年底开始修建,一直持续到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前夕。在此期间,约有近五万中国劳工失踪,另有约一万精锐的关东军工程部队,携带大量工程设备,去向不明。   仅有一个地名突然在东北黑道中流传,名为“万年镇”,传说五花八门,从军事要塞到东北宝藏,从毒气工厂到杀人部队,从怪兽巨魔到仙家佛法,几乎能想到的怪事,似乎都与万年镇有关。可是万年镇在哪里,到底是一个代号还是一个真的地名,到底是干什么的,谁也说不清楚。 九、再回奉天   暂不表这些后话,还是说回到1931年5月,也就是伊润广义带走五行至尊圣王鼎的一个月后。   奉天城南,因为是关内货物入城之地,客栈驿店数不胜数,所以晌午时分,大街上无数马队商号车来车往,人流如梭,加之赶上一个黄道吉日,是赶大集的日子,几条大道上全部挤满了小商小贩和游人散客,摩肩接踵,分外地热闹。   有一个二十岁开外的年轻人,正站在大街一口正中,看着这番繁华景象,脸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这个年轻人,头带灰色鸭舌帽,上身穿锃亮的黑色皮夹克,背着一个上端系口的皮囊,下身穿褐黄呢子西裤,脚踩锃亮的黑色牛筋底运动皮鞋,每件行头一看就是价值不菲,显得非常地时髦洋气。他这种打扮的年轻人,在奉天这种大城市也并不多见,加之他身材匀称,长相俊朗,还散发出一股子迷人的神秘气质,不止是过路人多打量他几眼,大街上许多怀春的女子,更是纷纷侧目,偷偷对着他指指点点,面露娇羞。   这年轻人并不东张西望,显然非常熟悉这里。他深吸了几口气,嘴里吹了个口哨,自言自语道:“好多年没回来了,奉天城还是老样子嘛!”   他便是火小邪。   火小邪当然熟悉这里,在他没有离开奉天之前,南城一带的集市可是他们几个小贼出没的老地方,闭着眼睛都能走上七八个来回,哪里的墙头街角长了根草都了然于胸。当然,这一带也充斥着火小邪苦辣酸甜的回忆,第一次偷东西得手,第一次失手被抓挨了顿暴打,第一次和浪的奔、老关枪、瘪猴联手偷窃,第一次被人追得满街跑,火小邪人生中许许多多的第一次,都是在这里发生的。   火小邪三年多以后重归旧地,如同回了自己的家似的。满目之下,似乎一砖一瓦都还是老样子,怎能不让他触景生情,感慨万千?只是时过境迁,火小邪再不是三年前那个为求一顿饱饭忍饥受辱的小贼,而是成长为一个意气风发、身怀绝技的大盗。   火小邪看着一片熟悉的街景,不禁想起了死去的浪的奔、老关枪、瘪猴三个好兄弟,鼻子微微发酸,眼泪止不住地涌起。甚至火小邪还想起了齐建二齐二滚子和奉天贼盗的大在行三指刘,虽说齐建二从小对他又打又骂,但毕竟是他的贼道师父,亲手将他养大,功大于过,回想起来同样有许多亲切。至于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三指刘,火小邪也觉得他不再高深神秘,他亲眼见过五大贼王,又与田问、水妖儿、林婉等为伍,东北四大盗中的乔大、乔二是他的徒弟,并且盗破五行地宫,所以再回想三指刘,就实在太小儿科了。   火小邪百感交集,轻叹一声,稳住自己的情绪,很快开心起来。既然好不容易回来了,就不要这么悲悲切切的,先把一切丢开一边,故地重游一番!   火小邪回到奉天,走在熟悉的道路上,真是感觉到万分地自在,如鱼得水一般,好像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他。火小邪一身痞子劲泛起,吹着口哨,旁若无人、大摇大摆地一路行去。   自从火小邪一个月前跟着乾金王、潘子去了上海以后,大半个月的时间内,真是大开眼界,上海的奢侈繁华、五光十色足足让火小邪几天都舍不得闭上眼睛。生活几乎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一个穷酸小子,变成了无数人追捧的阔气少爷。   乾金王可是富可敌国之人,好不容易找回了潘子,为自己的儿子花起钱来,简直是无法用钱的数量来计算,根本不把钱当钱来用,只要潘子高兴,估计大半个上海都能买下来。   上海这花花世界,应有尽有,当年有东方的巴黎之称,全世界冒险家的乐园,外滩一带,洋人比中国人都多,似乎全世界所有人种和职业全在上海汇集。与此对应的,如拳头大小的钻石、传世国宝、奇珍异物,只要是世界上有的,在上海全能花钱买到;当然低贱的也数不胜数,乞丐、妓女、骗子、小偷、龟公各种低贱的人物,一个子一顿的糟糠猪食,二个子一天的工棚旅店,三个子就能给人两耳光别人还叫你爷爷的事情,在上海也是层出不穷。   一个上海滩,人世间的万花筒,火小邪不来上海,还想象不到金钱的威力有这么巨大,巨大到能够推动世界向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   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在上海安顿下来,这四个人都是喜欢新鲜的家伙,所以十几天不停地吃喝玩乐,闹得是昏天黑地,累得连路都走不动了。乾金王给了潘子和火小邪一人一张黄金做成的卡片,号码九、十,说是这种卡片,上海能持有的人不超过十人,只要是有点档次的地方,一见此卡就如见了爷爷,随便当孙子使唤,而且各大银行,随意支取现金、金条,只要你一个人能拿得动就行。   按乾金王所说,金家的规矩就是不能从政,否则以金家的能力,上海早就是金家控制的了。但金家如此富有,知道金家的人却不多,所有金家的活动,均是以两三家金家的孙子的孙子的孙子级公司出面,就是这几个金家八代龟孙级别的公司,在上海仍被称之为隐藏在幕后的、神秘的超级富豪,无论谁向上追溯,都摸不着金家的门在哪里。   按理说,潘子应该挥霍无度、荒唐放纵才是,可潘子也就是嘴巴上喜欢放炮,真到花钱的时候,还是十分地谨慎,并不是败家子。举例来说,潘子也会财大气粗地打赏一些服侍的人员,但绝对不多也不会少,通常一人给一个银元,潘子就觉得足够,再多就是浪费。四个人玩得累的,潘子仍然会去一毛钱一碗面的街边小店吃饭,嘻嘻哈哈,根本没有有钱人的架子。   要知道,潘子在没有来上海之前,其实身上就有一张从坤金王那里要来的四百万大洋的银票,照样捂得严实,一毛不拔,让火小邪丢了件大衣,还心疼了许久。   所以,潘子他们四个玩了半个月,潘子首先就觉得累了,嚷嚷着找点赚钱的事情做,钱生钱才最好玩。而乾金王回了上海,仅与潘子他们相聚一日,就不见踪影,仅叫来个金大九的男人陪着。金大九这人火门三关见过,代表金家出席的人物,地位自然不用多说。没想到潘子也见过金大九,金大九正是那个在潘子与火小邪认识前,现身点拨潘子是金家未来弟子,后又逼着潘子发誓从未见过他的人物。事到如今,金大九和潘子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如实承认。   潘子一对金大九想找点钱生钱的事情做,乾金王当晚就出现,抓着潘子又亲又叫,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潘子一点都不辜负他的期望。   火小邪到这个时候才隐约明白过来,金家人爱财如命,但绝不是挥霍放纵之人,他们要当的是金钱的主人,而不是金钱的俘虏,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潘子仍有可能入了金家门,却不是正宗的金家弟子,所有繁华奢靡,最终是黄粱一梦罢了。   火小邪替潘子高兴的同时,对伊润广义所说的一个月后,奉天城外凉山庵之约更是不能忘怀,甚至欲罢不能,每到晚上入睡前,总把那块嵌着一个“珍”字的玉石捏在手中,不住把玩,浮想联翩,唏嘘不已。   眼看着一个月之约时日将近,火小邪再不愿等,便找了个回奉天看看的牵强借口,执意要自己独行,不准潘子、乔大、乔二跟随。潘子大概猜到火小邪此行与伊润广义有关,只是火小邪不好意思明说,也不再勉强,将乔大、乔二留在身边做伴,亲自送火小邪上了从上海去大连的客船。   火小邪今非昔比,此行有潘子这等富豪资助,光身上的金叶子就装了三斤重。潘子仍觉得不够,非要再塞给火小邪十张各十万大洋的银票,可以在奉天城日本开办的银庄通兑,共计一百万大洋,让火小邪以备不时之需。火小邪不是个讲客气的人,他知道这点钱对金家来说,连九十九头牛的一毛还称不上,所以干脆尽数收下,也算尝一尝衣锦还乡的滋味。   火小邪坐着海轮的头等舱,到了大连上岸之后,直接买了一匹快马,马不停蹄地向奉天奔去。等到了奉天城外,火小邪仗着自己财大气粗,直接把马送给路边孤寡的穷人,自己本着不要太过张扬的心态,徒步而行,这才进了奉天城!   火小邪到了奉天城,掐指一算,离与伊润广义见面还有足足五日,无须着急。既然早来了几天,火小邪已经打定主意,首先把浪的奔、老关枪、瘪猴的尸身挖出重新安葬;其次好好地重游故地一番,把以前在奉天做梦都去不了豪华场所逛个遍,若能见到齐建二、三指刘和其他相熟的小贼,就多分给他们一点钱财报答,风风光光地退出奉天荣行,从此当个独行大盗;第三件事,是如果有机会,还要狠狠地收拾一下枪杀老关枪的郑副官,就算不杀他,也定要刘副官落个断子绝孙、终生残疾;最后一件事,火小邪还有些犹豫,就是有没有必要去找一找御风神捕周先生,如果他们还活着,就为死在青蔓桡虚宫的张四爷烧上几根香。   火小邪还不知道,看似繁华平静的奉天城,实际上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火小邪风风光光走在大街上,众人无不侧目,到处都有羡慕、妒嫉、喜欢、敬畏的眼神投来。想当年火小邪在奉天扒窃,东张西望,像过街的老鼠似的,那想过有今天这等风光?   火小邪心中念道:“全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你们可想得到我以前是人人喊打的小贼?妈的!全是些势利小人!”   火小邪并不是故意炫耀,而是觉得这是一种报复,你们以前看不起我,既然今天我回来了,就让你们这些狗东西好好地瞧瞧!   所以,街上游玩的一些俊俏的大姑娘、小媳妇把热辣辣的媚眼投过来,火小邪也不避让,大大方方地丢回个眼神去,惹得不少姑娘春心荡漾,花枝乱颤。   火小邪脸上一副浪荡公子样,其实心里仍骂:“你们这些骚货!看人只看一张皮,怪不得有这么多偷心贼,采花大盗能够屡屡得手,又失身又被卖,还替人数钱。贱!真贱!”   火小邪再走几步,就看到路边一个饭店门口有个胖掌柜正在点头哈腰地迎客,这胖掌柜火小邪认得,七八年前偷柜台里的小钱,被他逮住过,七八个伙计一通胖揍,打得自己四五天动弹不得。   火小邪暗骂道:“这个死胖子!还活着呢!”便向饭店门口走去。   那个胖掌柜见火小邪迎面走来,他哪记得火小邪是七八年前的小贼,只认得现在这个火小邪必然是个有钱的少爷。胖掌柜顿时眉开眼笑,一副巴结的神态,高声叫道:“这位小爷!您是不是吃饭?快请进快请进,我们这里的鹿排可是奉天城一绝!您进来尝尝?”   火小邪知道这胖子定是认不出他,便摆出一副爱搭不搭的神态,跨入饭店大门。   胖掌柜赶忙跟上,献媚道:“这位小爷!您这打扮可真气派,您不会是大日本帝国的人吧。”   火小邪一听,立即没好气地答道:“老子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瞎了你的狗眼!”   胖掌柜怎么敢得罪火小邪,赶忙轻扇自己脸颊一下,解嘲道:“您看我这张臭嘴!请请,您是坐雅座呢?还是单间?”   火小邪故意抽了抽鼻子,骂道:“你这是什么烂店!一股子狗屎味!”   胖掌柜啊了一声,也闻了闻,委屈道:“没啊?没,没狗屎味啊?”   火小邪哼了一声,说道:“你这里有没有法国鹅肝酱,德国牛排,意大利金枪鱼?”这些西方美食,火小邪在上海都吃过,所以记得,故意说出来刁难这个胖掌柜的。   胖掌柜听得脑门都绿了,喃喃道:“这,这……这个小店确实没有。”   火小邪骂道:“那你还吹什么瞎牛!我不吃了!什么烂店,早点破产关门吧!”说着,火小邪一转身,就向店外走去。   胖掌柜被火小邪骂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见火小邪要走,也气饱了肚子,哼哼道:“这位爷,你这不是当我是猴耍啊?不带这样的啊!”   火小邪头也不回,依旧嘲讽道:“我就当你是猴耍了,你能怎么样?耍的就是你!”   胖掌柜脖子都红了,追出店门外,上前就要抓住火小邪论理。   火小邪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伸手一拨就把胖掌柜拨开,说道:“当然不会白耍你!接着!”说着叮的一声,一枚大洋从手中弹出,正飞在胖掌柜的额头上方,让他看得是清清楚楚。   胖掌柜眼睛都直了,这可是一块大洋啊,差不多够吃五六顿大餐的数目,本来还憋着一股子气,全变成屁冲出裤裆了,肥大的身躯拔地而起,在空中就接着了大洋。他双手一握,就知道是真的,一落地顿时就笑成了一朵屎壳郎花,笑道:“谢小爷!谢小爷!”   火小邪骂道:“你真够贱的!”迈步就走。   胖掌柜捧着大洋,继续叫道:“小爷,要不您再当我是猴耍会儿成不?”   火小邪也不说话,手中叮的一声又是一枚大洋弹出,在胖掌柜脚边一弹,滴溜溜的直滚。胖掌柜汪的一声嚎,扭着大屁股着直追而去。火小邪用的是巧劲,那大洋在地上滚得不快不慢,刚好够胖掌柜拼命一追,果然那胖掌柜总是只差一点就能够到,他又不愿大洋滚入人群中,干脆一个前俯冲的狗吃屎,终于把大洋按住。   火小邪哈哈大笑,觉得实在过瘾,这口七八年前的恶气总算出了。   火小邪戏弄完胖掌柜,心满意足,继续在大街上游逛,心里不住地挖苦、奚落以前欺负他、瞧不起他的人们。可是走了一段时间,火小邪就觉得不太对劲了,倒不是察觉到什么危险,而是发现偌大的一片集市,形形色色各种人一应俱全,唯独缺少了一种人——贼。   火小邪常年在奉天做贼,知道奉天南城的这个赶大集的日子,缺了谁都不应该缺贼。怎么一路走来,一个贼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若是平常人发现不了贼,也就罢了,毕竟他们缺少这个眼力,可是火小邪自己就是贼道出身,对谁是贼一眼就能认出,怎么也一个贼发现不了?就算奉天的毛贼都改邪归正了,相貌总是不会变化的吧,奉天城只要是荣行的贼,火小邪都认识,怎么连张熟悉的脸孔也看不见了?   火小邪心里渐渐有些发毛,是自己眼力笨拙了,还是奉天的贼手段高明了?满大街没有一个贼,在火小邪看来,就如同太阳从西边出来一般稀奇。   火小邪深觉怪异,聚起目光,快步而行,在几处他印象中贼人聚集的街口转了好几圈,看遍了上万人,还是见不到一个贼的影子。火小邪也不再走,寻了个十字路口的露天茶摊,走了进去。这个茶摊视线广阔,是进入集市的一处必经之地,火小邪他们在奉天偷东西的时候,就经常从这个十字路口出入。   火小邪一走进茶摊,那位眼熟的大茶壶就赶忙迎了过来。这个倒茶的小伙计,火小邪是熟人熟面,在这里卖茶水干果,也有七八年了。   大茶壶见了火小邪这身打扮,也认不出他来,只觉得是位有钱的公子哥,于是笑盈盈地迎上来问道:“这位爷,是喝茶还是看看干货啊?”   火小邪拣了个靠着街面的空桌,把背包一放,一屁股坐下,说道:“喝茶!再随便拿点好吃的来!”   大茶壶一听,赶忙答应,忙碌着去了。片刻工夫就摆好了茶碗和几碟干果,毕恭毕敬地给火小邪倒上茶水,说道:“这位爷,您慢用,有事招呼小的。”   火小邪瞟了眼大茶壶,说道:“喂,问你点事。”   大茶壶赶忙答道:“这位爷请问。”   火小邪不想绕着圈问,直接问道:“大茶壶,今天这大集怎么这么太平,没见到一个小偷啊?”   大茶壶呵呵一乐,说道:“这位爷,听你的口音是奉天本地人,是不是有日子没回来了?”   “是!有几年了吧。”火小邪一边剥花生,一边答道。   “嗨,几年了啊……其实就是最近一两个月的事。说来奇怪,这奉天城的荣行消失了!”   “哦?怎么回事?”火小邪倒是吃了一惊,奉天城的荣行在东北三省都是有名的,窑姐做婊子的消失都不该荣行消失。   “本来我们这一带闹小偷闹得凶,您是奉天的,应该知道,可这一两个月,突然间见不到荣行的小偷了。只有些歪瓜劣枣、混吃等死、手脚不干净的流氓无赖还偷钱,但他们偷钱的本事,还不如去抢来的快呢。”   “荣行的小偷一个都没有了?”   “反正我天天在这里,没见到过。哎,这位爷,您是不是这个……”大茶壶手指伸出,摆出个手枪的手势。   “我不是,我最讨厌的就是警察。”火小邪摆了摆手。   “那您是做什么的?怎么关心这个?”   “我就是做贼的,当然要问问!”火小邪根本不吝说出这样的话。   “这位爷,您别开玩笑了,您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果然大茶壶打死也不肯相信。   “大茶壶,你知道什么原因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荣行这些黑道里的事情,我们这种做小买卖的老实人,想弄也弄不清楚啊,您说是不是?不过荣行不见了,这集市倒太平多了,真希望一直这样。”大茶壶说完,有客人进来喝茶,大茶壶赶忙吆喝着请人坐下,问道,“这位爷,还有事吗?”   火小邪摆了摆手,摸出一个大洋丢在桌上,说道:“这是茶钱,不用找了,赏你的。”   大茶壶眉开眼笑,连声称谢,点头哈腰地抓了钱,生怕火小邪反悔,一溜烟跑开了。   火小邪囫囵把茶喝了,抓了几把蚕豆揣进上衣口袋,也不愿在此久留,拿起背包,转身出店,就听到身后大茶壶呼唤亲爹一样送客:“大爷慢走!有空再来啊!”   火小邪游玩的兴致全无,一头雾水地走了半圈,暗想道:“不行,我先去耗子楼看看。”   这个耗子楼,其实就是齐建二的住所,是火小邪他们每天偷完东西,来这里报账、吃饭、睡觉的地方,在奉天城里,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贼窝。平日里再忙,也会留有两三个看门的。   耗子楼离南城集市并不很远,坐落于一片破破烂烂的巷子里,奉天黑道里俗称这条巷子为耗子巷,三教九流聚集在此,治安十分地混乱,不是帮派的黑道人物,没点胆量身手,大白天都不敢进耗子巷。   火小邪哪会怕这些,他从小就在耗子楼长大,加上现在身手不同以往,更是胆大。   火小邪一路疾行,已经来到耗子巷外,想也没想,迈步跨入,直往耗子楼奔去。真是奇怪,火小邪越走越觉得不对,这个时候,应该是三教九流吃饱了饭,在外面瞎逛胡扯、晒太阳的时候。可是一路走来,竟没有见到几个人,四下都静悄悄的,偶尔看到有人出现,远远一瞟见火小邪,立即钻入旁边的房屋,避而不见,好像颇为害怕火小邪似的。   火小邪更是好奇,脚步不停,在乱七八糟的巷子里穿行了一阵,已经到了耗子楼门外。   这个耗子楼,其实就是一个二层楼的小院,黑咕隆咚、破败不堪,一眼看去都不像有人居住。耗子楼的模样倒是老样子,只是火小邪一走近便觉得不对,怎么连路口望风的人都见不到了?   火小邪走到门前,正想敲门,却隐隐约约听到里面有翻箱倒柜的声音传来。火小邪眉头一皱,这样响动的折腾,不像是齐建二的做派。所以火小邪不再上前,而是绕了几步路,从另一侧的墙头翻入院内,偷偷摸摸地来到正屋窗下。   就听到里面有人乱翻的声音,一人狠狠骂道:“这帮贼孙子,把钱藏哪里去了!老子不信他们能把钱都带走!”   另一个也压低嗓门答道:“大哥!咱们要不算了,别和荣行的人沾上关系。”   “放屁!老子是光明正大抢他们的,又不是偷!”   火小邪一听声音,便知道了他们是谁。说话的两人,一个是铁拳帮的帮主李大麻子,另一个则是他的狗头军师候德彪。这个铁拳帮,说白了就是一帮子无赖,算不上地道的黑帮,只能干些寻衅滋事、敲诈勒索的事情,换在平时,铁拳帮见到荣行的人,大多是绕着走,不愿与荣行冲突。荣行在奉天势力很大,帮众就有几百号人,别说是不入流的铁拳帮,正宗的奉天三大黑帮洪、义、信也要给荣行几分面子,能不冲突就不冲突。齐建二的耗子楼,怎么也算是奉天荣行的聚点之一,怎么能让铁拳帮进来乱翻乱砸?   火小邪虽说是荣行,对黑道并没有什么恶感,觉得黑道虽说恶习不少,但重义气、讲规矩、轻生死,奉天的洪、义、信三大黑帮,大部分人尚可以算得上好汉一条。但铁拳帮就不同,完全就是人渣,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贪生怕死、欺软怕硬,黑道的名声就是败坏在他们手上。几年前铁拳帮李大麻子强奸流浪的疯女致死,让洪帮发现,联合三大帮将他抓住,剁了他的一个卵蛋、一根手指、一只耳朵,让他滚出奉天,黑道里无不拍手称快。怎么三年多不回奉天,铁拳帮又猖狂起来了?   火小邪最讨厌的也是铁拳帮这些混蛋,眼见着铁拳帮李大麻子、候德彪在耗子楼里翻找,感觉就像抄自己家似的。虽说耗子楼在火小邪的记忆里,苦痛远远大于快乐,可毕竟是自己长大的地方,最为鄙视的铁拳帮这样放肆,足以把火小邪气得全身燥热。   火小邪不愿再躲着,站起身来,几步走到门前,哐的一下把门推开,骂道:“操你们祖宗!敢在耗子楼撒野!”   只有一个耳朵,满脸横肉,一对斜眼的李大麻子被吓的嗷一声叫,连跳直跳着躲避,以为是什么黑道人物来了。一副赖皮像的候德彪几乎吓得瘫了过去,直往角落里钻。   等李大麻子、候德彪反应过来,站定了一看来人只有一个,还不太认识,便又壮起了胆子,发起狠来。   李大麻子瞪起一对狗眼,骂道:“你他妈的是谁?老子今天整死你,你信不?”   候德彪跟着嚷嚷:“弟兄们快过来!干仗了!干仗了!妈的个X的,吓老子一跳!”   火小邪知道这两个无赖只是色厉内荏,冷笑一声,歪着头看着他们,并不说话。   在耗子楼里乱翻乱找的一众流氓在候德彪的吆喝下,都吼吼着,操了刀子、木棍聚在李大麻子身旁,一共有七八人之多。   李大麻子见自己人多势大,更是一副欠抽的嘴脸,上下打量了一番火小邪,嚷嚷道:“你妈的,老子看你今天是找死!你他妈的是谁,混哪个道路的!”   火小邪冷笑一声,说道:“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走,识相的全他妈的跪下!”   李大麻子一听,脑门青筋直冒,骂道:“整死你个小崽子!给老子上!”一众流氓就要冲上。   候德彪精明一些,拦住众人,在李大麻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呵呵阴笑。   李大麻子一听,也是分外地得意,一指火小邪,说道:“小兔崽子,你是叫祸小鞋吧,下五铃的小毛贼!”   火小邪把背包从肩头取下,丢在一边,伸了伸腿脚,呵呵一乐,嬉皮笑脸地说道:“算你们有点眼力!认得你爷爷我,我就是火小邪。”   候德彪见火小邪穿的衣裳价值不菲,说道:“祸小鞋,几年不见看来你是发达了嘛!你这身行头看着挺值钱嘛!看着你以前和我们多少有点交情,你把你衣服裤子鞋子都脱下来,行李留下,然后立即嗑三个响头滚蛋,就饶了你一命?怎么样?”   李大麻子一听,就知道候德彪的意思,显然是看上火小邪的衣服了,砍坏了可惜。   李大麻子哈哈大笑,说道:“祸小鞋,奉天已经没有荣行了,你是叫不到帮手的。识相的赶快把衣服脱光滚蛋!”   一众流氓都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根本不把火小邪放在眼里。   火小邪转了转手腕,笑眯眯地说道:“李大麻子,好几年没见了,你剩下的一个卵蛋还好使不?老子一直以为你撒不出尿憋死了呢!”   李大麻子让火小邪揭了伤疤,愣了一愣,立即脸上挂不住了,气得嗷嗷乱叫,从腰中抽出一把杀猪刀,指着火小邪骂道:“老子今天先阉了你!妈的巴子,居然还有漏网的贼!你今天来得正好!”   火小邪听李大麻子这么说,猜到他八成知道一些什么,手指一勾,嘿嘿笑道:“来!一起上!”   候德彪还在嚷嚷:“别用刀!他这身皮褂子破了就不值钱了!”   李大麻子喝道:“上!先给他脑瓜子开几道瓢!”   一众流氓凶神恶煞地向火小邪围了过来……   连珠炮一样皮肉作响的声音,哀声惨叫更是连成一片,从外面往屋子里看,只能看到人仰马翻,满地翻滚。   片刻之后,火小邪拍了拍手,走到呆若木鸡的李大麻子和候德彪面前,嘻嘻哈哈地说道:“你就这么几个人吗?我还没过瘾呢!你们两个一起来,让我打个痛快。”   候德彪看着四周躺满了流氓,不是下巴脱臼就是腿断筋折,没有一个人能爬得起来。刚才火小邪三下五除二干掉七八人,动作快得让他根本就看不清楚。候德彪知道完了,这个叫“祸小鞋”的,绝对不是三四年前的小毛贼,而是身手不凡的大盗,就凭他们这些三脚猫都称不上的王八拳本事,根本就没有胜算。   候德彪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立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起来:“祸爷爷!是我们不对,是我们该死!请爷爷饶了我们吧!”   李大麻子脸色都变了,紧张得直咽口水,手中虽拿着杀猪刀,但身子抖得比筛子还快,他的膝盖早就软了,恨不得像候德彪一样跪下求饶,可是他毕竟是铁拳帮的大哥,有些丢不起这个人,所以还强行支撑着。   火小邪拍了拍李大麻子的杀猪刀,说道:“来,往我胸口捅,捅不死我我就捅死你。”   李大麻子颤抖着说道:“我——我——我不捅,有话好商量,我我我不想和你打。”   火小邪嘿嘿一笑,唰的一下手中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正是火小邪从不离身的猎炎刀。   火小邪抽出刀子,把刀身放在李大麻子的杀猪刀上,划得嘎嘎作响,说道:“你不和我打,但我想和你打。”   “祸爷爷!我错了!求你饶了我吧!”李大麻子一把丢了刀,扑通一下跪在火小邪面前,一下一下地猛抽自己的耳光,“祸爷爷,我该死,我该死,我狗眼不识泰山。我该死,我该死!”   火小邪按了按额头,苦笑道:“李大麻子,你怎么就这么丢脸呢,奉天人的脸都让你丢光了呢。停,停下,别把脸抽肿了说不出话,我有事要问你们,老老实实地回答,敢瞎说半句就别想活着出去。”   李大麻子立即止住自己抽自己耳光,鼻血长流地说道:“祸爷爷!您问您问,我要是敢说半句假话,我就是你八代龟孙。”   一旁跪着的候德彪见有了生机,赶忙也说道:“祸爷爷!你问啥我们都说,不带一句假话的,真的。”   火小邪骂道:“如果奉天、东北黑道上都是你们这种人,中国人的脸早晚让你们丢光了!”   李大麻子巴结道:“那咋会都是呢,祸爷爷就是英雄好汉,我们就愿意当你的孙子,心甘情愿的,挨你的打,给你下跪全都是福气,福气得嘎嘎响的!”   候德彪同样说道:“真的,真的,祸爷爷你叫我们干啥都行。”   火小邪不想再听他们废话,骂道:“闭嘴!我叫火小邪,火焰的火,邪门的邪!叫我火爷爷!现在我要问你们话,竖起耳朵听好!”   在耗子楼的地下室,火小邪端坐在一张椅子上,下面李大麻子、候德彪等人跪了一地,一个个毕恭毕敬地看着火小邪,目光诚恳,眼珠子跟着火小邪打转,要多乖就有多乖,火小邪要是丢一根骨头出去,他们都会老老实实地叼回来。   火小邪大大咧咧地问道:“李大麻子,你说吧,奉天的荣行到底怎么了?”   “是是是!”李大麻子谄媚地说道,“火爷爷,其实这个事情吧,我们也弄不太明白。两个月前,奉天城里来了许多日本人,这几年日本小鬼子进进出出地也不奇怪。可这次有点不同,他们来了以后,奉天城就开始抓贼,耗子巷不知道被警察和日本兵搜查了多少次,见到荣行的弟兄就抓。荣行的几个大哥本来以为是不是错偷了日本人的东西,所以到处抓人撒气,关上几天就放回来了,所以最初也没当回事,躲着就是了。可是后来越来越不对劲,抓走的荣行兄弟一个都不放回来,而且抓个没完没了,全城到处都在抓,最后连一个荣行的大哥都抓走了。大概二十多天前,更不得了了,不止抓荣行的人,连三大帮里面会偷的也抓。”   候德彪补充道:“就是有本事偷东西的人,都抓走。抓蚱蜢似的,一抓一串,我们就猜,这恐怕是问出来的,只要会偷东西的,就抓起来。”   火小邪心里嘀咕,又问:“李大麻子,候德彪,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李大麻子答道:“火爷爷,说了您千万别生气。我们这个铁拳帮,你知道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没啥本事,可我们没啥本事,日本人却偏偏让我们替他们办事,就是帮他们找人、认脸啥的,给钱给得老痛快了。我们也就是鬼迷心窍,见钱眼开,才帮日本小鬼子干这些生儿子没屁眼的事情。其实不止我们,奉天城里没啥本事的无赖混混,很多都在替日本人做事,天天就是四处闲逛找贼。前两天,据说只要还在奉天的荣行,所有人一个不落,全部抓走了。”   候德彪补充道:“所以我们才敢到耗子楼来。”   火小邪一听,知道日本人还挺会安排,李大麻子他们偷摸打架都不行,人又猥琐,黑道完全看不上,可他们这些人唯一的长处就是熟悉奉天的各色人物、各种场所,而且给钱就办事,没任何原则。   火小邪眉头一皱,说道:“三指刘、齐建二呢?”   李大麻子和候德彪对视一眼,才由李大麻子说道:“火爷爷,您一定是很长时间没回奉天了吧。刘老板、齐老板三年前就失踪了,只留了个话让奉天的荣行再立掌柜,从此再没有人见他们回来过。这个事奉天只要是混黑道的都知道。”   候德彪说道:“他们两个去哪里了,我们就完全不知道了。”   火小邪心头一惊,又问:“那现在荣行的大掌柜是谁?”   李大麻子说道:“是张快手和李十三。”   “两个?”火小邪问道。   “是啊是啊,刘老板不见了以后,张快手和李十三谁也不服谁,所以奉天的荣行就闹分家了。三年前他们干过一场大仗,死了七八个人呢,后来洪、义、信三帮出面,才给调解了下去,于是就彻底分家了。”李大麻子说道。   “好。我问你们,你们知道被抓的贼都关在哪里吗?”   李大麻子抓了抓头,说道:“按理说都应该关在北城的拘押所里,可是好几百人呢,又不像在那里,应该就没关在那里。”   候德彪说道:“是,是,人抓走了以后,一点消息都没有,前几天我们还猜是不是死了呢?但这不至于啊,哪朝哪代都没有干过这种事啊。”   候德彪身旁的一个无赖哼哼道:“火爷爷,大哥、二哥,是不是运出城了?城门口的大傻锅说每天晚上都有日本的军用大卡车出城,密不透风地蒙着布,里面装着啥不知道,但听到有人在里面哼哼唧唧的喊疼。”   李大麻子赶忙说道:“确实有可能出城了!出城了!去哪里了不知道。”   火小邪捏了捏额头,自言自语说道:“把这么多贼运到城外干什么?”   李大麻子、候德彪等人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感情他们肯定不会知道更多。   火小邪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干笑了一声,说道:“李大麻子、候德彪,你们帮着抓到一个贼,日本人赏你们多少钱?每天又给你们多少钱?”   李大麻子咽了咽口水,对候德彪说道:“你说是多少?”   候德彪眨巴眨巴眼,说道:“每天给二个大洋,举报一个贼再赏两个大洋,帮着抓住一个贼,又会再赏两个。”   火小邪哈哈大笑,说道:“算你们老实,今天我就饶了你们。”   李大麻子如释重负,咚的嗑了一个头,喜道:“谢谢火爷爷!那我们可以走了?”   火小邪把笑容一收,换出一幅阴沉沉、毒辣辣的表情,说道:“你们当然可以走了,可是现在奉天城里又多了我一个贼,你们一走是不是就要向日本人告密?嗯?如果这样,我只好……”   李大麻子一个哆嗦,火小邪正说中了他的心思,心里一想完蛋了,若是这个火小邪发起狠了,杀了他们灭口怎么办?   李大麻子吓得尿都要崩出来了,一脸哭相,说道:“火爷爷!火爷爷!我们不敢,我们绝对不敢!我们出去以后,一个字都不敢提到你。”   火小邪嘿嘿笑着,手伸进怀中要摸什么。   李大麻子、候德彪以为火小邪要摸刀子出来杀人,全部吓得面如土色,不住咚咚咚的磕头求饶,哭喊声一片。   火小邪骂道:“哭你们亲爹的哭!你当我想杀你们灭口呢?”说着,两片金叶子丢在李大麻子、候德彪面前地上。   这两个无赖一见是金叶子,眼睛都被金光晃得发直了,可他们不知火小邪这是什么意思,停住哭号,瞪着金叶子直吞口水,却不敢捡。   火小邪说道:“日本人一天给你们多少钱?我这个比日本人的多不多?”   李大麻子张口就来:“多!多!多得多得多!”确实,两片金叶子,在当时可是相当大的一笔钱。   火小邪笑道:“日本人能花钱收买你们,我也能花钱收买你们!现在,你们跟着我混!替我办事!这是订金,你们只要替我办事办好了,我每天就给你们一片金子。”   李大麻子、候德彪一听有这种好事,两人饿狗扑食,一起把金叶子按住。李大麻子一巴掌抡在候德彪脑袋上,骂道:“你妈的X,手比我还快呢!”   候德彪眼馋得要命,但又不敢和李大麻子挣,只能作罢。   李大麻子将金叶子收进怀中,笑成了一朵狗尾巴花,说道:“火爷爷,我们的这条命从今天起就是您的了!你要我们去哪,我们就去哪,要杀谁我们就杀谁,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啊!”   火小邪当他们说话都像放屁一样,根本就不在意,他非常清楚这些无赖的做事方式和思维习惯,有钱能使鬼推磨,有奶便是娘,只要给他们钱,自己就是他们的摇钱树,绝对不会向任何人供出他回了奉天。   火小邪说道:“李大麻子、候德彪,你们这帮子人,从今天开始,密切留意日本人的动向,任何事情都牢牢记下来,明天晚上太阳落山的时候,到这里来向我汇报。”   李大麻子猴巴巴地问道:“火爷爷,您这是要做什么?”   火小邪甩了个白眼给他,哼道:“你说呢?快滚快滚,看你们就烦!小心我变卦!”   “是是是!是是是!”李大麻子、候德彪众人连声称是,稀里哗啦、连滚带爬地走了个干净。   火小邪见他们走了,才慢慢坐回到椅子上,自言自语道:“是因为圣王鼎吗?日本人想要天下无贼?”   如果五天以后,就是与伊润广义约定见面的日子,那么伊润广义应该就在东北一带。圣王鼎是二十多天前让伊润广义拿走的,按照李大麻子、候德彪所说,奉天清除荣行在两个月前开始,直到前些日子才进入高潮,也就是不管是不是荣行,会偷的就抓。这一切很有可能是伊润广义部署安排的,圣王鼎也很有可能在奉天一带。可是奉天的荣行贼盗,人数虽众,高手却不多,原来的大在行三指刘三年前就下落不明,剩下的张快手、李十三的水平尚差三指刘一大截子,以他们的偷盗水平断然是很难碰到圣王鼎的,日本人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让奉天无贼吗?   火小邪琢磨了半天,也推论不出一个结果,他不想在耗子楼久留,只略略在此地逛了逛。耗子楼里所有家具、器具,都被砸得稀巴烂,到处都被掘得是坑,一点以前的样子都没有了。火小邪轻叹一声,真是物是人非,短短三年,奉天荣行居然有这么多变化,一个熟人也见不到,似乎再也不值得留恋了。   火小邪出了耗子楼,没有走正门,直接从墙头翻了出去,尽量躲在隐蔽处,快步行去,一直上了大街,混入了人群,才稍微地宽了心。   既然奉天无贼,那么尽快去把浪的奔、老关枪、瘪猴的尸身挖出,择地厚葬,就显得更为重要。火小邪对奉天的道路精熟无比,拣着道路便向北城的小树林走去,沿途不断地碰见一队又一队的警察、便衣和日本兵急奔而过,拿着渔网镣铐,极可能是去抓贼的。火小邪避过他们,暗暗观察,发现一些穿便衣的,绝不是平常的人,气质阴沉,含而不露,步伐均匀而丝毫不乱,不是武林好手,就是精通盗术。   火小邪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些便衣的身手,非常像在五行地宫里见过的忍者。   “现在绝对不能招惹他们!”火小邪心念道,于是他收起自己的锋芒,降低气势,用平常人的步伐向北城赶去。   等到了北城的小树林边,四下一看,丝毫没有变化,连一棵树都没有少。火小邪触景生情,回想起少年时和浪的奔、老关枪、瘪猴艰难度日的时光,不禁眼眶又红了。火小邪很想现在就步入林中,寻到埋葬浪的奔他们的土坑,好好地哭上一番,将他们的尸骨挖出,可现在日头还老高的,天色晴朗,难免人多眼杂,很不方便,万一出点差错,惊扰到兄弟们的尸骨就太不妥当了。   火小邪毕竟是长大了,考虑事情比在奉天的时候,周到得多。若还是三年前的脾气,可能不顾一切地先去哭号一顿再说,事不见得能办完,兴许再添麻烦。   火小邪打定主意,现在不能情急于一时,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买些工具、布袋、纸钱、静符,等到深更半夜再去林子里,挖出尸骨后趁着天黑,直接翻出城外,找个风水好的地方再安葬便是。   在小树林边再走片刻,便在街角见到一家小面馆,顿时让火小邪备感亲切。这家面馆的店老板姓董,五十岁开外的年纪,无儿无女,只有一个憨傻的伙计常年跟着。火小邪称他为“好老板”,人如其名,火小邪、浪的奔他们几个,就接受过此人的帮助,年幼时经常饿得发慌,能在这里讨几碗面汤喝,好老板也从不嫌弃他们是做贼的,每次说是面汤,都带着不少面条。好老板日子清贫,小面馆生意也不好,仅能勉强糊口,所以齐建二知道火小邪他们常来要面汤喝,也从未指示火小邪偷好老板的钱。齐建二此人别看好赌凶狠,却从来不做坏了荣行名声的事情,该偷的就偷,不能偷的绝对不偷。   火小邪见了这家面馆,心里一喜:“好老板还在开面馆呢!我一定要去见见他!”脚下不停,直奔面馆而去。   等走到面馆前,刚要迈步入内,火小邪余光一闪,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很远的地方似乎有人在偷偷看着他。火小邪心头一紧,却并没有扭头观望,甚至连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仍然恍若无事地步入店中。   火小邪为什么不扭头去看,这是有说法的。在盗术中,有一种观察人的方法叫“逛眼”,大盗和大贼之间互相识别,通常会远远地打量你,然后故意透出一丝贼念让你察觉到,如果你当时就扭头了,和你视线一对,对方大概就明白你是不是个有水平的贼,这便叫“逛上眼了”,简称“逛眼”。“逛眼”这种事,无所谓好坏,大多是贼与贼之间在彼此有所防备时,互相试探的一种方式。火小邪在奉天的时候,就知道什么是“逛眼”,但自己从未真正遇到过,等真碰到时,贼性已熟,顺着自己想法去做,显得非常地自然。   因为火小邪心里清楚,奉天正在抓贼,这故意“逛眼”的人,也许不是贼,而是抓贼的人,如果稍有动作,兴许就会给人盯上。真要上来试探你,以火小邪的脾气,肯定不愿忍气吞声瞒住。所以,火小邪不做任何动作,反而是避免麻烦、明哲保身之计。   既然有人故意看自己,便不要放在心上,心中老是惦记,手脚就不便利。按盗拓所授的稳字诀降纳术,有“大事大空、小事小空、诸事抛开、意薄身稳”一说,按现代的话来说,人的身体动作有一种称之为“目的性颤抖”,比如穿针,你越是想把线穿过去,手就越是抖得厉害。盗术里做细微的偷窃,一定要先忘得空空如也,目的性“稀薄”,即是“意薄”,才能身手稳健,发挥出最佳状态。   盗拓的降纳术就是教你迅速忘掉,不要太过在意的一种法子。其实说来话长,盗术为何与武术差别巨大,就是在于武林高手只有成为大盗的潜质,却不是一定。真正的大盗,胜在平日里的细微心思和做法,别看小到一个眼神,却能够大有大为、小有小为、无有无为数种处理方式,绝不是武术中学会三十六路拳法那么简单的。   火小邪进了面馆,里面空无一人,虽说桌椅倒是干净,但显然这家面馆生意非常惨淡,冷冷清清,毫无人气。火小邪也没见有人来迎,便吆喝道:“有人吗!做不做生意!”说着寻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了下去。   “来,来了。”有个傻乎乎的声音响起,塌塌塌,便有人从后堂奔了出来。   火小邪一看,正是好老板的那个傻伙计。   傻伙计傻笑着跑过来,说道:“客——客官,你你你吃面?”   火小邪心想这家伙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那副傻劲,倒觉得分外可爱,于是心平气和地笑道:“对,来碗牛肉面,大碗的,多加一份牛肉。”   “客——客官,没没没牛肉了。”傻伙计答道。   “那就羊肉面。”   “也也也——也没羊肉。”   “哦?”火小邪反而笑了,“那有什么面?”   “就——就——就只有清汤,清汤面。”   “怎么只有清汤面?呵呵,我可是以前就来吃过哦!”   “客官,对——对不住,我的老板病了,好多天起不来,所——所以,前几天肉吃完了,还——还没钱买肉重新做。你你你还吃不吃?对不住,对对对对不住。”   火小邪心中发酸,这是什么世道,好人都没个好报。火小邪以前就十分清楚这家面馆的情况,傻伙计只会烧火、下面、切菜,让他卤一锅肉或者做几个小菜,是不可能的,平时都是好老板动手,傻伙计打杂罢了。   火小邪还是说道:“吃啊!我还不太想吃肉了,来碗清汤的!”   “那好,那好咧,你你你稍等,马上就来,就来!”傻伙计笑得天真,十分高兴地跑开了,但他跑了几步,突然扭头看着火小邪傻笑道,“客官,客官,我看你好眼熟,我记得你,你和几个——几个你的朋友,时不时地来来来喝清汤,好好好久不见,你的名字我我我忘了,呵呵。”   火小邪善意地笑道:“你先去做面吧,我饿了。”   傻伙计连声称好,高高兴兴地跑去厨房做面了。   火小邪心中叹道:“回奉天没有多少人认的出我,李大麻子、候德彪纯属恶意,只有这个傻伙计最质朴善良。唉,人心不古啊!待我吃了这碗面,骗傻伙计多给他几片金叶子,让他拿给好老板,算是我这么多年报答他的。”   火小邪正在考虑要不要再帮好老板找个大夫,鼻子里突然闻到一股子香气飘来,似乎有个人极快地向自己身后走来。   火小邪唰的一下身子一紧,立即屏不住了呼吸,暗喝道:“来得真快!这人不简单!看来躲不过了!”   只觉得那股香气渐进,身后明显来的一个人,正伸出手要拍火小邪的肩头。火小邪突然一侧身,身子一扭,手掌一抬,一把抓向来人的手腕。本以为这人要躲,谁知一把抓了个结实。火小邪立即感觉到这个人手腕纤细,皮肤细腻,绝对是个女人的手腕。   火小邪心头啊的一声,正要松开,这个女人却如同游蛇一般绕在了火小邪身上,一屁股坐在了火小邪的怀中。火小邪本想反抗,可一看这个女人的脸,反而避让不得,颇为尴尬地让她坐了个满怀。这女人身穿艳色的紧身旗袍加裘皮小褂,丰满的胸脯涨鼓鼓的紧贴在火小邪胸口,烫着齐肩卷发,大红色的口红,脸上虽是淡妆,可满脸满眼,都透着一股子风骚狐媚的神态。虽说她不及水妖儿的冷艳、林婉的秀丽,可绝对是个人见人馋的性感尤物,成熟女人的魅力肆意荡漾。   这女人娇声笑道:“呦,火小邪,长这么大了啊,好英俊哦!想吓你还没吓住,结果反而让你占了我的便宜,你看你多讨厌啊,真是坏男人。”   火小邪赶忙将手松开,羞得面红耳赤,尴尬不已地说道:“花娘子,怎么是你?你——你能先站起来吗?”   花娘子贴得更紧,嘴巴都要碰上火小邪的鼻尖。花娘子靠在火小邪的肩头,娇滴滴地说道:“我可不会对你使坏,我已经改邪归正了呢。呦,火小邪,你真的长大了,越看越喜欢。你的身体好结实啊,三年不见你了,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呢!”   火小邪不知所措,他知道花娘子就是这个骚劲,但怎么对付她,真是个难题,总不能一掌推开吧。   就在这时,只见面馆门口摇摇摆摆地走进来一个人,骂道:“花娘子你这个骚娘们!还治不了你这个浪蹄子了!滚起来!”   火小邪定睛一看,只见来人一副吊儿郎当的打扮,穿着个黄色的皮夹克,围着个围巾,背着一个硕大的皮挎包,竖着油光发亮的分头,满脸玩世不恭的表情,最有特色的是,他叼着一根香烟,一边说话一边吞云吐雾。   这副尊荣,火小邪一辈子都忘不掉,他顾不得花娘子还缠在自己怀中,立即大叫起来:“烟虫大哥!”   烟虫李彦卓喷了口烟,快步向火小邪走来,也是十分开心地笑道:“火小邪!”   火小邪想站起身来,可花娘子紧紧地坐在怀中,怎么也站不起来。火小邪脸憋得通红,简直手足无措。   花娘子见烟虫进来了,搂得更紧,媚媚的嬉笑道:“臭男人,火小邪和我也很熟!我就要抱着他,我们又没怎么样,你吃醋啊?”   烟虫抽了口烟,坐在火小邪身旁,不屑地说道:“骚娘们,瞧你这骚劲!你愿意抱着就抱着,你和火小邪睡一觉我都懒得管!”   花娘子立即把嘴唇凑近火小邪的脸颊,娇声说道:“火小邪,他让我陪你睡一觉哦,要不咱们今晚?嘻嘻!我保证让你欲仙欲死的。”   火小邪惊道:“不成不成,花娘子我服了你了成不,求你别戏弄我了。你再不下来,我可急了!”火小邪说着,就要发力站起,他就不信花娘子能吊在自己身上不下来。   花娘子嗤的一笑,说道:“好吧好吧,你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说着手臂一松,从火小邪身上滑开,一捋发髻,娇滴滴地坐在了火小邪身旁,反手撑着脸颊,笑颜如花,很是得意地看着烟虫。   烟虫瘪了瘪嘴,说道:“老骚货还想吃嫩草,你省省吧,我能看上你已经算你运气了。”   花娘子伶牙俐齿地回嘴道:“臭男人,我跟了你才算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火小邪抑制住自己心中狂跳,开心起来。烟虫和花娘子退出火家择徒,一前一后地走了,果然两人是对上了眼,做了一对“浪荡”的情侣。想必他们两人这几年,打情骂俏的早就习惯了。花娘子虽说依旧是妖媚性感得很,可身上的邪毒之气却一点也感觉不到了,她抱着火小邪的时候,火小邪只觉得羞臊难堪,并没有感到花娘子有伤害他的意思。   现在的花娘子,在火小邪看来,真的已经被烟虫调教得改邪归正,与火小邪相处时,不过是个行为过于亲昵、爱开玩笑的漂亮大姐,绝无半分淫荡下流的心思。   烟虫也不搭理花娘子,呵呵大笑着拍了拍火小邪的肩头,说道:“火小邪,你真的长进了很多啊!我看得出来,你现在的本事不亚于我。”   火小邪赶忙谦虚道:“烟虫大哥,你过奖了。呵呵,烟虫大哥,刚才我进门的时候,就是你和花娘子用逛眼看我吧?”   烟虫抽了口烟,很认真地说道:“是啊,就是我。刚看到你的时候,差点不敢相信就是你呢。逛你一眼,你不为所动,要么是你还不行,要么是你盗术已经出类拔萃了,花娘子这个骚娘们偷偷来拍你,就是看看你到底本事如何,不出我所料,你真的是厉害了!哈哈!”   火小邪知道烟虫在夸奖他,想到几年前在火门三关,自己的本事最为低微,众贼觉得他最为弱小,连烟虫也多是鼓励,绝对没这么夸过他。况且烟虫是个玩世不恭的人,从他嘴里说出的,十句有九句是嬉笑怒骂,没有个正经,哪会这么认真地夸奖一个人?   火小邪听的全身暖暖的,说道:“烟虫大哥,我这几年,确实学到不少。”   烟虫呵呵直笑,抽了两口烟,说道:“我一直以为你成了火家弟子,所以也没和你联系。直到前两年偶遇了闹小宝,他和我说你被火家逐出,下落不明,我才知道我走了以后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呵呵,什么火家,五大世家,我压根就看不上,你看我自由自在的多好,泡泡小妞、四处游玩,不必被谁管着。”   花娘子轻呸一声,说道:“臭男人,你还天天想着勾搭黄花闺女呢!”   烟虫叼着烟,赖兮兮地笑道:“这几年天天泡你这个小妞,你比较难泡,现在还没泡开,所以没其他工夫。”   花娘子又轻呸了一声,深深看了烟虫一眼,笑得花枝乱颤。   火小邪都能看出来,这个花娘子虽说和烟虫言语调侃嬉笑,但只要是瞟向烟虫,眼中的爱意却十分浓郁深厚。   烟虫挑了挑眉毛,又对火小邪说道:“所以啊,你被火家逐出,我反而觉得对你利大于弊。”   火小邪说道:“烟虫大哥,可我这几年学的,仍然是火家的盗术。”   “哦!谁教你的?叫什么名字?难道是甲丁乙?”   “不是甲丁乙,甲丁乙死了……”   “甲丁乙死了?啧啧,可惜可惜!”烟虫看了眼火小邪,见火小邪说到甲丁乙已死,神色略微黯然,并不继续追问下去。   火小邪也不想多说甲丁乙和净火谷的事情,悠悠说道:“教我本事的师傅,肯定是精通火家盗术的,是不是火家人我却不知道,因为他总是蒙面,独来独往,也不准让我在别人面前说他的名字。”   烟虫抽了一口烟,说道:“你师父能够几年时间把你教成这样,一定很不简单啊。呵呵,懒得猜懒得猜,我对什么师父徒弟的事情,没啥兴趣,我看你也不用深究了,别人想瞒着你自然有他的道理。你现在有本事不就行了!哈哈!”   火小邪欣然一笑!盗拓是谁的问题,一直在他心中萦绕了好几年,听烟虫这么一说,反而大为释怀。谁说不是这样,有的事情何必去刨根问底呢?   “来,来了!面面面——面来了。”后厨中傻伙计的声音传来,端着一大碗面走了出来。   傻伙计一见怎么多了两个人,傻乎乎地说道:“又——又有客人,生意好起来了。”   火小邪让傻伙计把面放下,问烟虫、花娘子道:“要不要吃点面?他这里只有清汤面,没其他吃的。”   烟虫呵呵一笑,对傻伙计叫道:“伙计,再来两碗一样的面!一大一小,小份的不要放香菜!不要放猪油!”   傻伙计赶忙答应:“好——好的。稍稍稍等!”一路傻笑着小跑开了。   花娘子爱意浓浓地看着烟虫笑骂道:“臭男人!”   烟虫一笑而过,不与花娘子贫嘴,低头一揭挎包,抽出一个透明玻璃瓶子,又摸出了三个小铜杯,摆在了桌上,说道:“火小邪,我们三个喝一点酒,热络热络,好好聊聊。”   烟虫说着,就已经拔开酒塞,满上了三杯。   烟虫举起酒杯,笑道:“来,先干一杯。”   火小邪见酒杯不大,这点白酒他肯定没有问题,于是拿起酒杯,说了声干,三个人一饮而尽。   火小邪喝下此酒,就觉得入口辛辣之极,绝不是以前知道的白酒味道,呛得顿时咳嗽起来。   烟虫哈哈大笑,说道:“怎么样?习惯吗?”   火小邪撇着嘴巴直哈气,说道:“这是什么酒啊,怎么这么辣?”   烟虫歪嘴叼着烟,吞云吐雾地说道:“我特制的超浓伏特加,俄国老毛子喝的,我给加了加工,一杯顶五杯。带劲吧?”   火小邪只觉得食道和肚子里都是烫的,比酒精还难喝,于是说道:“是够劲的!”   烟虫说道:“俄国毛子可把这种酒当他们的命,呵呵,第一次你不太习惯,再喝两杯就好了。”   火小邪摆手道:“不来了不来了,受不了。”   “再一杯!没事!”烟虫执意再给火小邪倒了一杯,笑道,“这杯慢慢喝,我专门调的酒,不会醉的。”   烟虫给花娘子满上,腆着脸笑道:“骚婆娘,再来一杯!今天不让你喝醉,要不你爬错床了!”   花娘子脸上飘起两朵红晕,娇声骂道:“臭男人!”   烟虫呵呵一乐,转头对火小邪卖弄道:“以前花娘子要和我赌酒,我就拿没调过的伏特加给她喝,把她喝醉了,这才乖乖爬上了我的床,疯疯癫癫地服侍了一晚上。从此天天缠着我,甩都甩不掉了!”   花娘子骂道:“你真是臭不要脸呢!是谁以前天天跟在我后面赖皮赖脸的?跟屁虫似的。”   烟虫嘿嘿直笑,端起酒杯,自饮了一杯,说道:“火小邪,我重新向你介绍一下,花娘子现在是我的姘头、小情人,我们是奸夫淫妇。嗯嗯,要么你以后叫她花嫂子吧,她听着人叫嫂子就得意。”   花娘子笑骂道:“得了吧你,你想娶我,我还不想嫁你呢!臭男人就喜欢嘴巴上占便宜。”   火小邪笑了起来,这两个人,不是冤家不碰头,芝麻碰绿豆对上眼了,算得上天生一对,想必三年里他们两个闹出了许多的风流韵事,尽管仍然彼此称呼是臭男人、骚婆娘,其实皆是爱称。   火小邪想起自己和水妖儿的若即若离,和林婉的有口难言,不由得羡慕烟虫、花娘子起来。如果自己能做到烟虫这样洒脱,快意人生,兴许没有这么多苦恼了。   火小邪呵呵陪着笑,埋下头便吃,他也是饿了,呼噜呼噜吃得飞快。   很快,傻伙计又端了两碗面上来,小碗中依旧放了香菜、猪油,感情是傻伙计忘了。烟虫也不生气,傻伙计一走,他便把花娘子的那碗拿过来,一口吸走了还未完全化开的猪油,细细将香菜挑出,这才重新递给花娘子。花娘子也不阻拦,乐滋滋地看着烟虫做完这一切,才笑眯眯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起来。   三人有说有笑,尽管是清汤素面,仍然吃得开心,几乎忘了他们还在奉天这个“无贼”的险地。烟虫和花娘子不断挤兑调笑,也不忌讳火小邪,两人不时说些荤口,加上烟虫说话本来就是吊儿郎当的,说高兴了便声情并茂,逗得花娘子咯咯咯笑个不停。   三人把面吃完,并不贪杯,烟虫便收了酒瓶酒杯,说回到正事。   烟虫问道:“火小邪,你怎么会回奉天?”   火小邪不愿说他是来找伊润广义的,便答道:“我这次来,是想把我几个死去的小兄弟尸骨挖出来,重新安葬,顺便找找熟人,退出奉天荣行的排位,从此独行。”   “好!不错嘛!有情有义!”   “烟虫大哥,奉天城里正在抓贼,你知道吗?怎么我一回来,赶上这茬子倒霉事。”   “知道,我正是因此事来的。不止是奉天,哈尔滨、长春几个东北的大城市,都在抓贼,但奉天的动作最大。看情况,背地里是日本人主使的,很有消灭东北荣行的势头。”   “烟虫大哥,我见到日本人中有一些便衣打扮的人,身手高强,似乎是会盗术的。”   “我也见到过,东北这几个月突然多了很多身手不凡的日本人,我盯了他们许久,现在已经能够确定,他们不是乔装打扮的日本浪人,而是日本忍者。哈尔滨的大盗陈高叉,若只论逃跑的本事,只怕比我还快,可最终还是被这些忍者围堵住,才落网的。”   “我中午前,买通了几个地痞无赖,听说奉天的张快手和陈十三也被抓了,现在奉天城的贼已经基本绝迹了。”   花娘子插话道:“这些东洋小鬼子脑袋怎么想的,只靠抓贼,天下绝对不会无贼,就算把荣行消灭了,还有许多独行大盗,才是最难抓到的。我看东洋小鬼子,要么是想法太幼稚了,要么就是有其他目的。”   烟虫说道:“骚娘们聪明!不过日本人做对了一件事,就是通过大范围的抓贼,让我们这些独来独往的盗贼,全都注意这件事了。连我这样从来不问世事的懒汉,也被吸引到奉天来了。”   花娘子说道:“依我看,东洋小鬼子一定得到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生怕被贼惦记上,所以干脆高举高打了,要不费这么大的劲干吗?”   烟虫将花娘子一把搂在怀中,说道:“骚娘们现在越来越聪明,都会分析问题了。果然见了火小邪这种小帅哥,表现就不一样了嘛,平时怎么没听你说?”   花娘子靠在烟虫肩头,伸手就捶烟虫胸脯,笑骂道:“你少贫嘴,平时你也没问我啊。”   烟虫呵呵一乐,向火小邪看去,说道:“哎,火小邪,你猜猜如果日本人真的得到了个东西,会是个什么?能让日本人这么兴师动众的。”   火小邪当然心知肚明,他稍作考虑,觉得既然自己知道,就不应该隐瞒,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是五行至尊圣王鼎。”   烟虫顿时松开了花娘子,颇为吃惊地说道:“什么?圣王鼎?圣王鼎让日本人拿到了?你没开玩笑吧!这玩笑可开得大了。”   火小邪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没开玩笑。”   花娘子还不清楚有此鼎的存在,不禁问道:“圣王鼎是什么?”   烟虫打断花娘子:“这个慢慢和你说。”说罢继续向火小邪问道,“你怎么知道?”   火小邪心想,这个事情要说可长了去了,一天一夜恐怕都说不完,于是简单说道:“是我亲眼所见的,当时圣王鼎被日本人拿出五行地宫,我有幸跟着几个五大世家的二代弟子在场。”   烟虫惊讶道:“五行地宫在大青山?”   “是!烟虫大哥你也知道啊?”   “怪不得!怪不得!上个月大青山地震,陷了一座山峰,据说山脚下死了数百人,人却不是震死的,而是被人杀的。现在建昌大青山一带还被日本关东军围着,不准人接近。”   “死了很多人?”火小邪的确不知道三眉会杀绝日军营寨,又被伊润广义忍军剿灭的事情。   烟虫并不解释,只是紧紧地盯着火小邪问道:“火小邪,你一定要对我实话实说,你这次来奉天,是不是为了圣王鼎?”   火小邪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真的不是。烟虫大哥,我绝对不会对你说一句假话。我对圣王鼎在谁手上,一点都不在乎,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我其实是来奉天找我父亲的,刚才不太好意思说。”   “你不是孤儿吗?”   “我以前一直以为我无父无母,可这次我真的得到了我父母是谁的线索,对我来说这比圣王鼎更重要。烟虫大哥,这个问题请你不要问我了,我在确认此事之前,不想多说。”   烟虫略略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明白你的想法,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也会这样选择。”   不知为何,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三个人都不再说话。   半晌过后,烟虫半根烟抽完,重新续上了一根后,才沉沉地说道:“火小邪,看来你这几年经历的事情,比我想象中的还多很多。火小邪,有关圣王鼎、五行地宫的事情,你千万不要再与别人说,到此为止,我不会再问你,你非要说,我也不听。”   “怎么了?烟虫大哥,是有什么忌讳吗?”   “火小邪,你刚才几句话,我就听出你现在纠缠在五行世家之中,却不是世家的人。你知道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你该知道的,如果没有人保你,五行世家随时都可以杀了你。”   火小邪心里多少有点不服气,他见过五大贼王,要杀他估计早就杀了,哪有烟虫说的这么严重。烟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若知道水妖儿、林婉、潘子、田问,那还得了,非认为自己要死千百遍不可。   火小邪不以为是地说道:“烟虫大哥,不至于吧,你太多虑了。”   烟虫吐了口烟,说道:“你见过的东西可能我一辈子都见不到,也许我的确多虑了,但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火小邪故意调侃道:“我除了跟烟虫大哥你说,也找不到其他人说啊,是不是?”   烟虫灼灼灼狠吸了几口烟,说道:“火小邪,那你觉得日本人拿到了圣王鼎,会做什么?”   火小邪答道:“抓贼,防盗,守住圣王鼎,所以奉天现在这么乱。”   烟虫轻笑了一声,长喘一声,看着烟头发呆,慢慢说道:“如果日本人得到了圣王鼎,只怕东北很快就会被日本人占领,东北,要亡了,3000多万东北人将成为亡国奴。”   火小邪轻声问道:“东北是谁的天下,很重要吗?日本人也无所谓吧?只要老百姓有衣穿、有书读、有饱饭吃,不就可以了吗?就和清朝的康乾盛世一样,谁管是不是外族的满人当皇帝?”   烟虫别有深意地笑了一声,说道:“火小邪,你说得没错。但我和你想的不一样,我玩世不恭,对天下是谁的其实也不关心,姓蒋、姓李、姓张,我都不管。但如果是日本人、俄国人这些人想得到中国,我绝对不会答应。”   火小邪问道:“可是日本人和满族人有什么区别呢?”   烟虫呵呵一笑,无所谓地说道:“火小邪,我最不愿做的事情,就是强迫别人和我想的一样。而且有的事情,我说了没用,要靠自己领会。”   花娘子察觉到火小邪和烟虫之间有些顶牛,插嘴解嘲道:“哟,你们两个男人,怎么喜欢谈些民族啊国家啊天下啊,聊得太沉重了。我们这些做贼的,偷偷摸摸的自己开心就好了。”   烟虫对花娘子抛过去一个坏笑,伸了个懒腰,说道:“火小邪,骚娘们说得对,我们偷我们喜欢的东西就行了,国家大事不该是贼谈论的。火小邪,我问你啊,如果我想把圣王鼎从日本人手中偷回来,你会不会帮我?”   火小邪被烟虫问得一愣,若是没有伊润广义这层关系,火小邪想都不想便会答应,但眼下没有见到伊润广义之前,一切仍是未知数。   火小邪面露难色,不那么干脆地说道:“烟虫大哥,我——我现在真的没法答复你。”   烟虫轻轻敲了敲桌子,笑道:“好,我明白了。”   火小邪心里难受得要命,烟虫是他非常尊重和喜欢的大盗,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火小邪都以烟虫为目标,希望自己能够活得和烟虫一样洒脱。可是今天,火小邪不自觉地强辩,只是为了自己可能的“父亲”——伊润广义,在兄弟之情和父子之情上,火小邪无疑选择了后者,以至于开始后悔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如果自己不说圣王鼎落在日本人手中,可能一切还很愉快,但是,面对亲比兄弟的烟虫大哥,坦诚相告和善意隐瞒又能如何选择?   火小邪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大人了,思想很成熟,甚至在三年前在奉天,他就认为自己的想法都很成熟,只不过见识少了点、运气差了点、本事低了点、行事糙了点、脾气倔了点,在火小邪自己的字典里,他从未觉得自己和幼稚这个词有关。   可是今天,火小邪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还是很幼稚,还是很不成熟。   烟虫看得出火小邪神情落寞,抽了口烟,拍了拍火小邪的肩膀,笑道:“火小邪,没事的。偷圣王鼎这事,你就算愿意帮我,我还要考虑考虑,这事风险太大。你看这东北三省,俄国毛子的势力已经被日本人吃光了,日本人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们兄弟好久不见,别想这个了,这两天陪着我在奉天好好玩玩。”   火小邪低念了声烟虫大哥,却不知再说什么,只能沉默。   烟虫抽着烟说道:“你小子比以前心事多了,呵呵!咱们要不走吧,换个地儿逛逛,晚上就和我们住一块。”   火小邪应了声好,烟虫已经吆喝起来:“伙计,结账!”   火小邪赶忙说道:“不不!我来!”   烟虫喝道:“又不是吃的金子银子,和你烟虫大哥抢什么!”   火小邪说道:“烟虫大哥,这家店的老板以前对我有恩,我来这家店吃饭,就是想多给他们一些钱,算是我报答他们的。烟虫大哥,你就让我来吧。”   烟虫一听,笑道:“这样啊!那就你来吧。”   傻伙计在后厨一听结账,立即颠吧颠吧地跑了出来,来到桌边,说道:“三三三位客官,一共四四四分钱。”   火小邪在怀中一摸,掏出四片金叶子,丢在桌上,说道:“伙计,今天我们忘带钱了,只有四片铜叶子,你凑合着收了吧。”   傻伙计这辈子都没有见过金子,更不知道这是金叶子,只觉得亮晃晃的怪好看,于是抓了抓脑袋说道:“这这这——这能值四分钱吗?”   烟虫、花娘子一看,心中了然,这火小邪出手可是大方得很,他们两个当然要成全火小邪美意,于是烟虫说道:“能值个一毛钱,你拿到铜铺去换,也能换五分钱吧。伙计,你放心,绝对不蒙你的。”   花娘子娇笑道:“傻可爱,你就放心好了,只多不少。”   傻伙计有点犹豫,抓了抓头还是说道:“那那那我还要找你们钱,你们等等等一下,我去找老板看看,你你你们千万别别别走啊。要是要是再没收入,老板就要,就要没钱买药,会病死,会病死的……”   火小邪虽说听傻伙计的话心酸,但仍是善意一笑,说道:“那你快去吧,你就说是几年前,那个经常来喝免费面汤的小子,回来照顾生意了。虽说还是穷兮兮的给不了现钱,但绝对不能差你们的。”   傻伙计连声称是,赶忙收了金叶子,大步加小步地向后院奔去了。   火小邪将行李一提,说道:“烟虫大哥,花嫂子,我们快走吧,省得一会儿麻烦。”   烟虫赞许地说道:“甚好甚好,咱们走。”   花娘子也笑道:“火小邪,你真是有心人呢,烟虫老跟我说起你是个够兄弟够义气的人,今天才知道一点不假。”   三人不愿耽搁,都站起身来,悄无声息地快步走出店门,很快走远了。   火小邪三人刚走,面馆里的傻伙计扶着一个面色蜡黄的老者奔入大堂,那老者虽说身子病怏怏的,但此时眼睛里急得要喷出火来,一见大堂里空无一人,更是甩开傻伙计就往外追。   那老者奔出门外,身子虚弱,一下跌倒在地,左右一看,哪有傻伙计说的三个人在,不禁老泪纵横,跪地不起,手中捏着金叶子,喃喃道:“好人啊!好人啊!这让老汉我怎么担待得起啊!”   傻伙计扶住老者,跪在身旁,也是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说道:“老板,他们到底是谁啊?”   老者哭道:“是义贼!是大盗!是英雄!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傻儿,跪下!我们向他们磕头谢恩!”   这一老一少两人,便就跪在地上,向着火小邪他们离去的方向,深深地俯首磕头,久久不愿起身。 十、夜盗封宝   火小邪、烟虫、花娘子快步而行,早已把那间小面馆甩在身后,再度走上人来人往的大街。   火小邪仍不放心,回头看了几眼,确实不见好老板追来,这才宽下心,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唏嘘不已地说道:“原来做好事挺不容易。”   烟虫一把搭上火小邪的肩头,笑道:“小子,干得不错!仗义疏财,涌泉相报,我喜欢!”   花娘子也娇笑着凑过来说道:“火小邪,出手很大方哦,比抽烟的臭男人强多了。”   火小邪尴尬地说道:“烟虫大哥,花嫂子,别说这个了,怪不好意思的。”   烟虫哈哈大笑,说道:“钱财本是身外物,既是悲来又是喜,既是福来又是祸,钱财都是死物,全靠自己怎么使用。现在世风江河日下,所谓的君子无不是假仁假义,一祸国二秧民三谋私,真他妈的操蛋!还比不过我们这些做贼的人真性情真道德!痛快!”   火小邪听烟虫骂骂咧咧的,反而听着受用,跟着呵呵笑了起来。   “走!咱们不说这个了,你先陪我好好逛一逛奉天城!尽一尽地主之谊!”烟虫拉着火小邪,搂住花娘子的细腰,大摇大摆地走了开去。   火小邪心中的阴霾暂时一扫而空,跟着烟虫就是如此,洒脱随意,痛快得很。   三人在大街上行走,十分地显眼,似乎与奉天城的人格格不入,特别是花娘子,本就生得一副媚态,眉目含情,加之身材火辣,更是引得无数人侧头打量。   火小邪本不在意,可被人看得多了,还是心中忐忑,不禁低声问道:“烟虫大哥,我们这样是不是太招摇了?好多人看着我们呢,奉天还在抓贼,万一……”   烟虫抽着烟哼哼道:“火小邪,你觉得我像贼吗?”   火小邪倒是乐了,说道:“还真不像,像个浪荡的公子哥。”   烟虫笑道:“是啊,一个浪荡公子哥,带着花枝招展的小情人,加上一个有钱的酒肉朋友,我看着大街上的人,无一不是这么想的。他们哪能想到我们是贼?”   火小邪哈哈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个理!”   烟虫说道:“退一步说,东北这个地界上,认识我烟虫的人本来就没有几个。现在奉天无贼,也没有人认得出你火小邪,越是担心害怕才越让人怀疑。要想当个大盗,首先就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看这满大街熙熙攘攘的各色人物,哪个又不是贼?明明看着骚娘们的大腿直咽口水,却要贼头贼脑的忍住,比我们更像贼呢!天、地、人、万物,无不是互盗,我们混在他们之中,谁看谁是贼?”   花娘子笑骂道:“臭男人,就属你懂得多,满嘴歪理!”   火小邪听着,倒是心中一片清明,以前盗拓曾经说过,天下无人不是贼,他当时还有些难以体会,可今天明目张胆地在大街上游荡,满街人看着他们三人,竟丝毫察觉不出他们的身份,加上烟虫一番说辞,更是感悟良多。   火小邪重回奉天,尽管衣履光鲜,财大气粗,却总有一种幼年的自卑情节在心头萦绕不去,故而要故意捉弄饭店胖掌柜,见谁不顺眼就心里数落谁。直到现在,火小邪才明白过来,这些所谓的报复毫无意义,自己的确从小做贼,受人歧视,但现在只要行得正、站得直,无愧于心,是贼又如何?还比谁低贱了?劫富济贫,锄强扶弱,照样能得到世人赞誉!   三人嘻嘻哈哈,走街串巷,各色店铺,一一逛了个遍。   火小邪身上有的就是钱,他不像潘子,有钱也算计着,大把花钱图个快活。当然烟虫、花娘子也不与火小邪客气,潇洒惯了的人,由着火小邪花钱,三人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一掷千金,大包小包拎了无数。各家老板、掌柜像敬神佛一样,对他们毕恭毕敬的,马屁拍得山响,哥哥姐姐大爷祖宗赞个没完。   三人逛了个尽兴,又去奉天最好的馆子大吃大喝一番,推杯换盏,喝了个痛快。   烟虫、花娘子对火小邪与圣王鼎、五行世家等敏感的事情,再也只字不提,天南海北地胡侃。烟虫来了兴致,东南西北的奇闻说个没完,让火小邪同样大开眼界。原来天下之大,五行世家的奇特还算不上第一,更为荒诞离奇的事情简直数不胜数。   酒足饭饱之后,这才回了烟虫、花娘子所住的大酒店,让火小邪安顿了下来。   火小邪连日里奔波,旅途劳顿,也是累了,与烟虫、花娘子暂且各自回房,洗漱一番之后,躺在床上仍然兴奋不已,觉得和烟虫重逢,真是人生中的一件乐事。尽管和潘子在上海也花天酒地过,总觉得难比在奉天,与烟虫、花娘子两人玩得过瘾。火小邪呵呵傻笑了半天,这才安心地睡了过去,让自己养足精神,入夜之后还有大事要做。   火小邪迷迷糊糊睡了半天,睁开眼睛时,墙边的大钟已经指向了午夜。火小邪精神一振,翻身而起,麻利地穿好了衣服,将下午采购的祭祀用品包好,蹑手蹑脚便出了门。火小邪打定了主意,今天晚上便要挖出浪的奔他们的尸骸,运出城外择地安葬。火小邪不想惊扰烟虫、花娘子,以免麻烦他们,便决定自己去做此事就好。   等火小邪出了酒店,还没走几步,就听拐角处有人轻轻的咳嗽一声,走出两个人来。   火小邪一看,又惊又喜道:“烟虫大哥,花嫂子,你们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烟虫、花娘子。   烟虫提了提手中的锄头,说道:“你缺这个玩意吧?我弄来了,省得你再去准备。”   火小邪惭愧道:“烟虫大哥,怎么好麻烦你们。”   花娘子已经不是旗袍、高跟鞋的打扮,而是换了一身短装,盘好了长发。花娘子的短装也绝对不是普通女人的穿着,她上身是一件灰色的女士衬衣,瘦身夹克,下身则穿着一条紧身的西装短裤,黑色丝袜,更显得大腿修长。这种打扮虽说另类,却能够方便出行。花娘子轻笑道:“你烟虫大哥对你重新安葬兄弟的事情,可上心了,等你等了多时,你就不要推辞了,三个人一起去,彼此还能有个照应。”   烟虫呵呵笑道:“火小邪,你要带着尸骨出城安葬,我可以带你去一个风水宝地,比你自己摸黑瞎转悠强多了。走吧,你还要客气客气啊?”   火小邪心中感动,烟虫别看言行放荡不羁,实际是个细心周到的人,这样的深情厚谊,怎能再拒绝?   火小邪重重点头道:“那就有劳大哥了。”   天色已晚,奉天城大街上几乎空无一人,只有一队一队的巡城保安懒洋洋地沿街巡视。这么晚了,火小邪他们三人若还是大大咧咧地在街上行走,不被人叫住盘问才怪。所以这三人由火小邪带路,放开手脚,拣着僻静幽暗之处,如黑色魅影一般,无声无息地疾行不止。   火小邪今非昔比,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加之对奉天的道路精熟,更不容有人察觉他们的行踪,停停走走,张弛有度,不急不缓。烟虫跟在火小邪后面,也是连连点头,好俊的盗术潜行功夫,乃是得到过火家盗术的真传!那个火门三关里还畏手畏脚的小毛贼火小邪,早就不复存在了。   三人一路疾行,不用多时,已经到了小树林里。   火小邪凭着记忆,辨清了方位,在树林中走了小半个来回,便锁定埋葬浪的奔、老关枪、瘪猴三人的地方。   火小邪定睛一看,此处早已荒草丛生,别说坟头,连埋过人的迹象都没有一星半点。想到浪的奔他们三人就葬在这种荒蛮之地,幼年时的种种回忆齐刷刷涌起,火小邪不由得悲从心来,低唤了声:“兄弟们,我来迟了!你们受苦了!”说着眼泪滂沱,扑通一声长跪在地,无声痛哭。   烟虫、花娘子知道火小邪此时心情哀痛,一言不发地站在六七步开外静候,不愿上前打扰,由着火小邪哭个痛快。   火小邪的千言万语,尽数随着泪水,畅流而出。   半晌之后,火小邪才站起身来,抹去满脸的泪痕,尽量让自己开心地说道:“浪的奔、老关枪、瘪猴,我这就把你们挖出来,找个好地方重新安葬。”   火小邪取出静安符,烧了数张,以示敬意,用手探了探位置,准备挖掘。   烟虫不失时机地走上前,将锄头递给火小邪,由火小邪自行处理,并不插手。烟虫后退几步,向花娘子递了个眼色,两人分开走了几步,各站一个方位,四下监视,算是替火小邪守护。   火小邪不断默念着“我来了我来了”,一锄一锄地向下挖去,很快就挖了有半尺多深,火小邪怕锄坏了尸骨,减慢速度,放轻劲力,一点点地再挖,不需多时,就看到有麻袋边缘露了出来。   火小邪心头暗喜,不断小心地扩大坑洞,尽管火小邪认定浪的奔他们早就只剩枯骨,仍然生触动了他们,挖到后来,干脆用手去刨。   可麻袋露出来的越多,火小邪就越发奇怪,一使劲,便把麻袋拽了出来。   这回轮到火小邪呆若木鸡了,这麻袋轻若无物,根本不像有骨骸在内。火小邪心头一急,一把撕开了麻袋,只有一大堆烂掉的衣物洒出,绝无尸骨!   火小邪手足无措,低念道:“不对不对!明明葬在这里的!怎么只有衣服了?张四爷府上的刘管家亲口对我说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火小邪丢开麻袋,一通乱挖,又再挖出两个麻袋,里面仍然只是一堆衣物。   火小邪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些回不过神来,脑海中翻来覆去地回忆那天晚上的事情……火小邪和水妖儿重回奉天,水妖儿去张四爷府上打探之后,他被水媚儿装鬼骗到小树林,然后碰见了被五花大绑的刘管家,逼问之下,刘管家说出浪的奔他们三个已死,刚才偷偷葬在树林里了。火小邪让刘管家带路去看,果然有挖坑后掩埋的痕迹,当时水妖儿、水媚儿悉数在场,水媚儿确认了刘管家的说法,使得火小邪坚信不疑,在“坟前”立誓以后要从新安葬浪的奔他们。   可是现在,没有尸骨!莫非刘管家骗了自己?莫非是水媚儿也骗了自己?莫非是……   烟虫察觉到火小邪古怪,赶过来一看,只见火小邪拎着个破麻袋发呆,坑中根本没有骨骸。烟虫眉头一皱,低声问道:“火小邪,怎么了?没有尸骨?是弄错地方了?”   火小邪喃喃道:“没有弄错,我可能被骗了,也许浪的奔、老关枪、瘪猴他们根本没死。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烟虫低声道:“你再想想,不急于一时。”   火小邪轻轻应了,又低头静思。   可就在此时,只听不远处的花娘子厉声低喝道:“什么人!出来!”   火小邪立即警惕起来,竖耳一听,果然听到林中黑暗处有沙沙沙的脚步声正在远去。花娘子也听到来人走了,正要追赶,只听烟虫低喝道:“不要去!”   火小邪、烟虫两人不敢大意,火速与花娘子会合,三人站好身位,严阵以待,细细聆听。   火小邪听力灵敏,隐隐地能够听到大约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奔出百十米开外,就突然消失不见,如果不是来人已经上天入地,就是他们停了下来。   火小邪低声道:“还在远处,没有离开!”   烟虫同样压低声音说道:“好快的动作,绝对不是普通人。”   花娘子说道:“追还是不追?”   烟虫说道:“火小邪,依你看呢?怎么这里会来人?”   火小邪沉吟道:“我们进到这个树林,除非有人一直守候在此,绝不会被人盯梢,不然我一定早就发现了。我觉得可能是我刚才烧符,发出火光,才把人吸引过来了。这些人来路不明,我们不要追赶了!恐怕有埋伏!我们尽快撤离此处,再做打算。”   烟虫轻笑道:“有道理,只是我们的身份,对方一定知道了。呵呵,奉天的盗术好手,并没有被日本人抓绝嘛!”   火小邪看着黑暗之中,低声道:“烟虫大哥,我们撤。”   烟虫、花娘子都点了点头,三人缓缓移动脚步,向一侧走开。   可是黑暗中沙沙的脚步声再度响了起来,竟有尾随之意。   火小邪眉头一皱,又走了几步,仍然听到沙沙的脚步声一步一随。   火小邪停下脚步,低声道:“烟虫大哥,这些人盯上我们了,在跟着我们。”   烟虫、花娘子的听觉不如火小邪那么敏锐,倒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烟虫问道:“你听到了?”   火小邪答道:“是的,而且我判断他们是故意发出响声,让我们听到的。他们很可能是在试探我们的实力。”   烟虫哼了声,说道:“那是敌是友还说不好喽。”   火小邪心念一转,说道:“敌暗我明,既然已经如此了,我倒有兴趣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火小邪说着,猛然向前黑暗中脚步声传来的地方迈了几步。   就听到黑暗中沙沙声立即向后退去,似乎在保持着与火小邪的距离。   火小邪再向前,沙沙声就向后,而且脚步的声音渐大,在这片寂静的林中听得很是清楚。烟虫、花娘子也听得真切,烟虫不禁说道:“他们似乎想引我们去追。”   火小邪点了点头,说道:“烟虫大哥、花嫂子,此事因我而起,我一人做事一人担,我决定跟上去看看,你们先走吧。”   烟虫笑道:“这话又见外了,我们惹不起,大不了我喷烟出来,逃出奉天就是了。现在我们三个,不宜分散。”   火小邪见识过烟虫使烟的本事,算得上一门绝技,他这么一说,火小邪觉得有理,便点头答应,说道:“那大家小心,跟我来。”   火小邪再向前迈,脚步声就退,火小邪走得越快,脚步声也退得越快。   火小邪心念道:“好家伙!我看你们想干什么!”   于是,火小邪干脆放开腿脚,大步流星地带着烟虫、花娘子追了上去。火小邪并不是急追,而是匀速地追赶,不快不慢,这是避免一下子落入埋伏的最佳手段。   眼看着三人追入开阔地,夜色皎洁,前方五十步开外,便清楚地看到两个黑色的人影,正用倒退的方式行走,身法如同鬼魅一样,十分地流畅,始终保持着与火小邪他们的距离。   火小邪心头一紧,暗想道:“这好像是水家的身法!”   火小邪唰的一下急停下来,那两个黑影同样立即停下,两边人彼此遥相对望,并不说话。   只见那两个黑影伸出手,大幅度地对火小邪做了个“来”的手势,竟同时转过身子,扭头就跑。   火小邪暗笑一声,心想:“看来是有什么事情让我们去看!”   火小邪不愿耽搁,紧随而去,一直奔上街道,才看到这两个黑色的人影蹲在不远处的房梁上,向火小邪三人做了个拜山扣加恭换礼的手势,随后一高一低地指了个方位,伸出四个指头比划一下,便从屋顶上跳下,不见踪影。   火小邪心头一惊,再不向前,站在原地不动。那个拜山扣、恭换礼的手势,是东北荣行里的一种表示尊敬和歉意的意思,大概是说他们绝无恶意,还请多多包涵。至于一高一低指了个方位,就摸不着头脑了。   烟虫凑过来低声问道:“是懂东北贼道规矩的人,手势打得熟练,不像是日本人,也不像要和我们作对。”烟虫瞅见火小邪微微发呆,问道,“火小邪,你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火小邪说道:“不是。他们指的那个方向……”   “怎么?”   “那个方向是奉天府张四爷的大宅!”   “张四爷……御风神捕……他那个宅子传说是奉天城的贼人禁地。”烟虫没有抽烟,只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习惯性地做了个抽烟的姿势。   “这两个人指的方向相同,却很明显手势上一高一低,这是什么意思?我有点不明白!烟虫大哥,我们先到一旁来商量一下!”火小邪说道。   “不追了吗?”花娘子轻声问道。   “不追了,他们落地无声,而且不再出现,应该是对我们指示完成即可,不想让我们发现他们的身份。”火小邪心中有九成的把握,这两个指路的人是水家的高手,如果他们决心避过火小邪,以水家藏匿的本事,不要费心费力了。   三人都是大盗级别的人,话不用说透,就知道该怎么做,便一起转向巷角,蹲于阴暗处,再度商议。   烟虫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也不点燃,狠狠抽了两口,说道:“奉天的地界上,竟有这么厉害的家伙,刚才一路上我看他们的身手,只怕不在我之下。这是什么世道,奉天的荣行刚刚抓绝,邪魔妖怪就蹦出来了!难道又是五大世家的人?”   火小邪不便与烟虫解释这两个人可能是水家,便说道:“有可能是五大世家的,只有他们愿意做这样神神秘秘的事情。而且他们也一定认出我们不是普通的贼盗,故而先做试探,再引我们出来,然后指路让我们去看看。”   烟虫说道:“他们既然有这等身手,自己看不到吗?或者是他们口说无凭,想让我们去亲眼目睹?”   花娘子补充道:“是想我们帮他们做什么事情?那就太不懂规矩了!这样简单打个招呼,话都不说半句,谁会帮忙!”   火小邪沉吟片刻,说道:“那个方向,确实是张四爷的大宅方向。烟虫大哥、花嫂子,你们常在江湖上走动,他们的手势一高一低,是有什么讲究吗?”   烟虫说道:“这个手势因时而异,独行大盗彼此招呼,若用高低手指方位,多是指前方应该高走低看,不可平入。说得俗点,就是从屋顶行走,上房揭瓦,从上方下去,做个梁上君子。”   火小邪说道:“就是屋檐盗?”   烟虫抽一口无火的烟,说道:“屋檐盗是奉天荣行瞎起的名字,充斯文呢!东北老一辈的人都叫走高片、上梁,南方贼道又称起鹞子、挂灰、沫墙、跳小马。”   花娘子说道:“江浙一带叫踩高落,上海这几年叫拉响头,呵呵,真有趣,东南西北的说法都不一样。好在贼术里,彼此通告的手势差不多。”   火小邪说道:“这样啊!那就对了,他们伸手比划了个四,一定就是指张四爷!”   烟虫说道:“这个应该没错。是御风神捕张四爷回到奉天了吗?”   火小邪轻叹一声,说道:“张四爷死在大青山下了。”   烟虫微微一愣,说道:“张四死了?咳!他这人就是倔了点,自视太高,倒也不坏。”   火小邪说道:“张四爷是个为情所苦的人,死的时候说出了心里话,想一想让人有些难过。我以前和他结过梁子,他满天下地抓我,后来弄清楚了,就和解了。”   烟虫说道:“如果张四爷死了,那他的大宅里会是谁?”   火小邪说道:“不知道张四爷身边的周先生是否回来了,不过也不一定。”   烟虫狠狠抽了一口烟,说道:“那做四这个手势,可能就是一语双关了,即是指张四爷的宅子,又是说,那宅子是一个死地。”   火小邪一个激灵,说道:“奉天的贼会不会关在张四爷的宅子里?”   烟虫说道:“很有这个可能。”   火小邪沉声道:“看来今晚,我必须去看个究竟了!”   烟虫轻拍大腿,站了起来,伸了伸腿脚,说道:“我也正有此意!我们今晚就夜盗张四府,看看这个无贼敢入的奉天禁地里到底藏着什么吧!”   奉天城张四爷的大宅,又称风宝庄,“风”字乃是“封”字的谐音,意义为何自然不用多说。自从张四爷舍了奉天的家业,带着钩子兵、豹子犬追出奉天,这座风宝庄也显得日渐冷清,终日大门紧闭,少见有人出来。可是张四爷、周先生他们的迹象,在奉天并无几人得知,所以这几年来,仍然是奉天贼道里忌讳颇深的场所,轻易不敢有人来打探消息。   相传张四爷的风宝庄,有地下秘道与张作霖的住所、奉天政府大楼、警察局、拘押所等重要场所相连,可这只是传说,谁也说不清道不明。   此时月上三竿,满城寂静,风宝庄四周早已是黑鸦鸦的一片,仅在街道上孤零零地亮着几盏路灯,光亮所不及之处,反而更加黑暗。而风宝庄高耸的围墙内,却从前院到后院,均透出大片明亮的灯光,莫非硕大的宅子里,无人睡眠、通宵有事?   大街上的阴暗之处,三道人影贴着墙角一晃而过,眨眼的工夫,又如同灵猫一样,跃上了一间高屋的房顶。三个人并做一团,毫发不动,半蹲在屋顶上,隔着高墙打量着风宝庄里面的动静。   这三人正是火小邪、烟虫、花娘子,他们已经绕着风宝庄转了一圈。   火小邪低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里面还是灯火通明?看样子能亮灯的地方都亮了灯呢!”   烟虫叼着未点着的烟卷,说道:“这是欲盖弥彰!我们来对了,里面肯定有蹊跷。呵呵,在王家堡威风凛凛的御风神捕,现在也沦落到要靠点灯防盗了。”   花娘子说道:“这宅子里血腥味很重,我感觉很不好。”   火小邪问道:“花嫂子,你能闻到血腥味吗?”   花娘子说道:“我闻不到,但我是女子,而且从小学的是阴媚之术,对生杀之地都有种不安的感觉。”   火小邪暗想,花娘子的这个本事倒有些像土家田问,都是能察觉到一些五感之外的情况。   烟虫调笑道:“骚娘们,你怕不怕?要不回酒店在被窝里脱光了等我。”   花娘子轻呸了一声,说道:“讨厌鬼,臭男人。我好怕啊,我怕死了。”   火小邪见怪不怪,继续观望。   他们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是因为风宝庄正对着他们的院内,有一颗歪脖树探出了墙头。而这颗歪脖树,正是火小邪几年前混入张四爷家,去佛堂偷糕点时,进院的那棵。火小邪从此树进院两次,一次是自己一个人,一次是带着黑三鞭,所以从这个位置进去,他较为清楚院内建筑的布局。   火小邪看清楚四下无人,便打了个走的手势,带着烟虫、花娘子从屋顶下来,来到墙根下。火小邪抬头一看,一丈多高的墙头,那棵树露出院外的枝丫,正在头顶。   火小邪微微一笑,向烟虫、花娘子伸出了大拇指,身子向墙上一帖,脚下发力,唰的一下就攀上了一米多高。火小邪几年前都能爬上去,现在更不在话下,而且他现在已能做到只凭二根手指,就能悬吊、提升身体,所以电光火石一般,整个人好似被绳索拖拽,“直升”到墙头。   烟虫感叹一声:“好俊的爬墙功夫!”   火小邪上了墙头,立即伏下了身子,借着树枝的掩护,向院内看去。虽说院子里灯火通明,每个房间都点着灯,却不见人走动,只听到房屋拐角处,隐隐有人骂骂咧咧地低声抱怨。   “妈的个巴子的,如果张四爷还在,小鬼子怎么会这么折腾我们。”   “是啊,这都多少天了,整晚整晚地点着灯,当不要钱啊。”   “真他妈的操蛋!现在奉天到底是日本小鬼子的还是张少帅的!”   “算了算了,抽一根去吧。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能混就混吧。”   两人低声咒骂着,走得远了。   火小邪哑然失笑,单论防卫,远不及以前进院偷糕点的时候。   火小邪向下招了招手,示意烟虫上来。   烟虫不甘示弱,也唰唰唰爬上了墙头,只比火小邪慢了半分。   烟虫向火小邪点头示意,飞快地打量了一番院内情况,手中在腰间一探,解下了一根皮带,垂下墙头。花娘子跳起将皮带抓住,手腕一晃便绕紧了手臂,烟虫顺势一提,花娘子未费吹灰之力,便上了墙头。   火小邪一看烟虫、花娘子配合得如此娴熟,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已明白这对雌雄大盗早就心意相通,不禁心里赞了声好,颇为他们两人高兴。   有那棵歪脖树帮助,三个大盗无声无息便上了院内的屋顶,躲在了房檐的阴暗处。   花娘子眉头紧皱,说道:“这宅子里的阴气全来自那边!”说着微微一指。   火小邪顺着花娘子手势一看,说道:“是这宅子的后院。”   烟虫说道:“早就听说张四爷家的后院最邪门,我看我们不用费工夫到处看了,直接进后院。”   火小邪四下张望了一番,说道:“这里是中院,却看不到有什么守卫。烟虫大哥,便依你的,但我对这种大宅里怎么前进不熟练,还请你费心带带路。”   烟虫轻笑一声,说道:“我对西洋的建筑最熟,这里用不上我,你花嫂子在江南的时候,专门偷地主老财的大院子,她可比我熟得多。”   花娘子轻笑道:“臭男人记得我的好处了?”   烟虫挤了挤眼睛说道:“你没啥好处我也看不上你啊,你知道我不喜欢逞能。”   花娘子掩嘴轻笑,也不推辞,招了招手,说道:“这种院子对我来说,小菜一碟,跟我来吧。”   花娘子娇躯一扭,顺着屋檐飞速而行,修长的身子跃在空中,曲线玲珑,很是曼妙。   花娘子的确在行,江南一带商贾巨富甚多,许多大地主的宅邸方圆数亩,各类房屋千余,比起张四爷的风宝庄,有过之而无不及。花娘子在杭州时,又有红粉女飞贼之称,专门在这种大宅院里居高穿行,委实是如履平地一般。花娘子一夜之内能连盗七八所大宅,从未被人碰到分毫,甚至无人见过她的身手、面貌,足见她上高、走梁的本事。   花娘子并不是身手比烟虫、火小邪要好,而是她对大宅院的屋顶结构、房间连接、风水布局了如指掌,偷得精熟以后,只需一瞥,就能判断出前方屋脊有什么路可以走,怎么才能又快又不惊动别人,身随意动,轻松畅快。   做贼的人不是仅靠身手,经验其实更为重要。所谓盗术,就是要将身手活学活用在实战之中,积累经验,绝不能纸上谈兵。好比习武,若想成为武林高手,实战必不可少,否则纵然你精通天下武学招式,仍有可能在实战中被流氓用菜刀砍死。   盗贼中厉害如五行世家,也不是固步自封之辈,比如火家招弟子,黑石火令绝不是你身手好就能给你,而是首先考虑偷盗经验丰富、盗性深厚之人,不然四川胖好味、南京窑子钩、北平赵顺财几人甚至火小邪也不会来到火门三关!有丰富经验做底子,火家再大幅度提高相应的身手,这才真正称得上盗术精进。   火小邪的盗性自然不用说,各路大盗都交口称赞过,他现在缺的唯独就是经验。毕竟火小邪从小只是小偷小摸,混迹于街头巷尾、小店小铺、走贩游商、浅宅低院之间,虽说有盗破五行地宫的经验,开了眼界,但俗世里的大场面应付起来,仍然有些吃力,束手束脚。单论身手,火小邪已经强于烟虫、花娘子,若只比爬墙这一件事,火小邪足可以纵横江湖,没多少人能胜得过他,可要用整个偷盗过程比试,火小邪在经验上,还是与烟虫、花娘子差距较大。   要是火小邪保持三年前的脾气,好勇斗狠,事事不愿服输,他绝对不会说出请烟虫带路的话。而火小邪经历良多,看遍了五行高手,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性格已经潜移默化地沉稳下来,绝不狂傲,并且深刻地懂得了什么是进退取舍、量力而为、甘为人后。   火小邪能在刚刚二十出头,拥有一身本事的时候,做到这些,便已注定他的未来,会成为举世无双的大盗。可世事难料,火小邪仍旧面临着诸多未知考验,命运又会把他引向何处呢?   花娘子领路,从高处向风宝庄后院赶去,一路上有惊无险。别看风宝庄前院、中院看着灯火通明,岗哨遍地,实际值守的人一个个无精打采、睡意浓浓,听到异响时不过哼哼两句,问声谁,若就此没有动静了,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等到了后院墙边,三人才停了下来。   花娘子看着后院围墙,颇为惊讶地说道:“这就是后院了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包着铁皮的围墙呢!”   原来三人眼前,是一个院中院,院墙高出半截不说,最奇怪的是围墙上包裹着一层厚厚的铁皮,平滑异常,不见一道抓手的缝隙。墙头上更是密密匝匝布着带刺的铁丝,嘶啦嘶啦的微响。火小邪他们所在之处,位置不高,仅能看到后院内只泛出数团灯光,远不及前院后院明亮,显得阴森森的。   烟虫低念道:“这龟儿子的地方,还布着电网?”   花娘子也说道:“怎么这一面连扇门都看不到?真是蹊跷了!”   烟虫、花娘子都看向了火小邪,火小邪无奈地低声道:“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后院,居然是这个样子。”   烟虫嘿嘿一笑,说道:“防盗防得真够严实的,看得我心痒,一直偷俄国毛子的东西,这次也尝尝小日本鬼子的。”   说话间,就听远处有许多人的脚步声传来,三人赶忙安静下来,静静观察。   只见有一队人,全是男性,在一个穿大褂的男人带领下,向后院的院墙走来。他们的打扮,都是张四爷府上武师的着装,或抱或挑着十多个锅盆,无精打采地跟着领头人来到院墙下。   领头的那个长袍男人敲了敲墙壁上的铁皮,大声地说道:“各位大爷!给你们送夜宵来了!请开开门!我是刘管家!”   铁皮墙上咔的打开了一个圆孔,似乎有人在里面看了看,应了一声,咔的一下便又关上了这个圆孔。   刘管家略退一步,又听嘎嘎嘎作响,墙根地面一沉,显出一条斜向下的通道,里面有人叽里呱啦地吆喝一番,示意刘管家他们进来。   刘管家一挥手,那些武师拿着饭盆,鱼贯而入,很快便又退了出来。   刘管家走在最后,不住地点头哈腰,说道:“您们吃好喝好,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我们走了,我们走了。”   也没有人回刘管家的话,咔咔咔咔,地面再次合拢。   有武师低骂道:“操他们祖宗的,当我们是用人使唤呢!占着我们的后院,玩我们的防盗机关,真想毒死这帮狗日的。”   刘管家骂道:“你说什么呢!小声点,当日本人听不懂呢?快回去快回去,把后院借给日本人,这可是张四爷点头同意了的。”   有武师继续嘟囔:“若不是张四爷丢了镜子伤心,不想进后院,怎么会随便借给他们用!刘管家你倒是做个主,折腾我们日夜点着灯在外面巡视就算了,你看看后院都被他们折腾成什么样子了?还不让我们进去!”   刘管家急道:“快走快走!都不准废话了!张大帅死了以后,现在的奉天就是日本人的天下,我们得罪不起他们。”   一众武师们颇不服气地低骂着,向回走去。   刘管家落在最后,突然目光向火小邪他们的方向上看来,嘿嘿笑了一下,气质与刚才迥然不同。刘管家一笑即过,收回眼神,快步离去。   火小邪、烟虫、花娘子三人被刘管家这冷不丁的一笑,吓得汗毛倒竖,是这个貌不惊人的男人发现了他们?还是无意为之?   等这些人脚步声远去,烟虫才问道:“真邪气!这个叫刘管家的人是谁?”   火小邪也是一肚子问号,轻声回答道:“这人是张四爷府上的管家,我以前和他打过好几个照面,是他没错。只是从来没见过他做出这种表情!”   花娘子说道:“这个人刚才突然间表情就变了,眼神好锐利,差点吓得我发出声响。”   火小邪回想起树林中的遭遇,又把几年前在树林里抓住刘管家的事情回忆了一遍,心中渐渐明了,这个刘管家,只怕是水家人,什么埋了自己的小兄弟,感情都是水家合着伙骗他的。为什么水家人要骗他浪的奔他们已死?难道与得到黑石火令有关?   但火小邪并没有说出这个结论,只是对烟虫、花娘子说道:“这个刘管家,有可能就是他,引我们来张四爷家的。”   烟虫哼道:“我也觉得八成就是他。而且我觉得他是五行世家里的水家人!看他多会隐瞒,人前一套孙子样,人后就唰的变脸。不管他了,至少他没有揭穿我们的意思,我就是纳闷,他这样的本事,还有必要费劲巴巴地引我们来这里?”   火小邪说道:“我现在有点犹豫,我们是不是还要进去,别真的中了圈套。”   烟虫用胳膊轻轻碰下火小邪,说道:“没事,以我的经验来看,他要是想害我们,刚才根本没必要冲我们笑一下。而且早不送饭,晚不送饭,非在这时候送饭,咋咋呼呼的,这些都有提示之用。所以他必定是认得我们三人,了解我们的本事,同时通过我们买的物品,预知了我们的行为,便等在树林边缘,择机现身,引我们过来,他已经断定,我们有本事进后院,也能全身而退,不然根本不会搭理我们,自曝身份。”   火小邪有些吃惊地说道:“烟虫大哥,一个眼神你就能看出这么多东西?”   烟虫轻笑道:“我当了十几年东北四大盗之首,可不是浪得虚名。我不敢说我刚才的推测全对,也至少八九不离十。做贼的人,特别是独行大盗,一定要时刻记着察言观色、审时度势。这些事情,只凭聪明还不行,必须多多观察,多多历练总结,用来积累经验。偷窃之事,过程诚然重要,细节却决定了成败。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就是说你还没有进屋看,就能准确地估计到里面有多少财宝,这便称之为圣!圣又是怎么来的?不是学到了什么透视眼的神通,而是是靠平时观察细节,将毫厘变化之事捏在一起,反复咀嚼得来的,如果养成了习惯,真的会妙用无穷。火小邪,你的身手已经比我强了,我只能教教你这些做贼的道理,今晚就当我们积累经验!”   火小邪听得好生佩服,盗拓是教他安生立命的基础,填鸭式的教导,以求速成,出了净火谷以后,多靠火小邪自己开悟,就算与田问、林婉同行,他们也从来没有烟虫这样苦口婆心地谆谆教诲如何做个大盗。烟虫所说,都是结合实际情况,因材施教,使道理浅显易懂,印象颇深。火小邪听了,真觉得受益匪浅!   烟虫见火小邪听得入神,畅快一笑,说道:“走了!”说着身子一晃,向后院围墙方向潜行而去。   三人捡着暗处,急速来到后院的一侧的墙边。   火小邪抬眼一看,伸手一摸,不由得皱眉。这墙壁上的铁板应属安置还没有多久,十分地平滑,放眼看去,根本没有可以抓手之处。人不是蜥蜴,手足上没有洗盘,这样光滑的墙壁,再好的身手也上去不得。   火小邪不禁说道:“爬墙看来不行啊。我去看看还有什么攀爬之地。”   烟虫倒是一笑,说道:“不妨事!这种布置我有办法。呵呵,在墙壁上装铁板,是个防盗的好办法,可惜他们碰到的是我烟虫李彦卓。”   火小邪问道:“烟虫大哥,你是带了抛索吗?”抛索是荣行里的说法,其实就是一头带倒钩的绳子,抛上高处,钩子钩住墙头,便能爬上。   烟虫笑道:“没顾得上带抛索这种东西,我也不喜欢用。”说着烟虫走近墙边,抬手四处摸索一番,又笑道,“百密必有一疏,日本人小瞧了中华盗术的本事。”   火小邪不得其解,只能略退一步,看着烟虫要用什么办法。   烟虫从怀中摸出几件东西,特的一声拉开一把,向火小邪示意了一下,说道:“我用这几根钢刺上去。”   烟虫手中的钢刺,约有两拳长短,一端是个尖刺,一端则像个刀柄,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把小刀。   花娘子娇笑道:“又要卖弄你的杂耍啊。”   烟虫呵呵一笑,并不答话,手中钢刺在头顶上的墙壁上轻轻划了一下,便选准了位置。烟虫手中变戏法似的亮出一块厚厚的布条,将钢刺四周墙壁盖住,随即猛的一发力。只听咔的一声微响,钢刺的尖端已经直没如墙内。   烟虫转头一笑,说道:“这些铁板没有焊住,尚有细小的缝隙,正好方便了我。而且用布盖住,能够不发出声音。”   火小邪知道烟虫这是说给自己听的,算是传授盗术的经验,所以专心致志,并不发问。   烟虫摇了摇钢刺,十分地牢固,深吸了几口气,单手握紧了头顶上的钢刺,身子陡然一跳,整个人竟团成一团,脚朝上挂在了墙壁上。烟虫用另一只手按住墙壁,保持着平衡,单手再发力,竟然以一根小小的钢刺作为支撑,单手倒立在墙上。   火小邪心中有惊有喜,暗喝道:“这是高下悬的功夫!好厉害!从没见过这样的高下悬。”   何为高下悬?这是盗术中的一门本事,和火小邪早年就会的拿盘儿一样,专门考量贼人的盗术而设。通常高下悬是用墙壁上突起的一根木桩,让人双手抓住,不借用其他外力,只凭自身的动作,尽量快地使双脚站上木桩,稳住身子,不能跌落。之所以有这门本事,是因为贼人又称梁上君子,经常要在高出攀檐走避,而屋顶上多是一些木梁,抓手着力之处少之甚少,不比平地。能把高下悬练得精熟,穿梁过户就便利多了。说上去简单,要想完美地做到,就难上加难了。   烟虫只用单手,还是在仅够一拳握住的钢刺上,完成整套动作,更是不易!   烟虫单手倒立,身子微躬,一只脚飞快地撇下来,就在整个人几乎无法把持住的时候,手脚换位,居然稳稳地单足站立在钢刺之上。   这一番动作,看似漫长,但烟虫只用了不到五秒的时间,一气呵成,速度之快,简直无法想象。火小邪看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张着嘴大气也不敢出,直到烟虫站定,才呼的喘了口粗气。   烟虫单脚蹲在钢刺上轻笑道:“呵呵,火小邪,你也可以做到。有空我教你!”   花娘子也轻声笑道:“臭男人不是只会抽烟嘛。”   烟虫调笑道:“那当然,东北大盗烟虫,没点本事怎么混?”   火小邪欣慰地一笑,想那烟虫在火门三关,虽然吞云吐雾的本事了得,并没有显露出太多的身手,仅在第三关秋日虫鸣术中,点破破解的步法是“如履薄冰”。再回想起烟虫曾在奉天城外护城河冰面上行走锻炼,一练就是大半日,方明白烟虫此人虽放浪形骸,盗术的基本功却非常扎实,从不懒惰懈怠。   烟虫上了第一层,下面就依样而为,一共用了三枚钢刺,便已经能够摸到墙头。   烟虫并不立即上去,而是又从腰侧摸出一把木柄的钳子,在通电的铁丝上一夹,双拳狠握,就夹断了一根通电的铁丝。然而铁丝虽被夹断,两头仍挂在钳子上,显然钳子有特别的设置,不让铁丝弹开。烟虫把木柄钳子一分为二,分别牵着铁丝,无声无息地引开一边,露出一个可以过人的口子。这番动作,真是考虑得异常周到,不得不让人佩服。   烟虫继续工作,很快就剪开了铁丝网,身子一挺,就上了墙头。烟虫伏低了身子,向院内观望一番,这才探回身子,把腰间的皮带抽下,在几个中间部位拽了一拽,那根皮带变长了一倍有余,垂了下来。   花娘子分外了解烟虫,盈盈一笑,握住了皮带。   花娘子轻声对火小邪说道:“我上去后,再拉你上来。”   火小邪点头称是,面对烟虫、花娘子,火小邪偷窃的经验还差了不少,言听计从、不敢有违。   花娘子上去后,烟虫又把火小邪拉上,收了皮带。三人都静静地向院内打量。   张四爷的风宝庄后院,与前院、中院差别巨大,不像是住人的地方。后院里占地虽大,房屋却没有几栋,还都是颇为低矮,彼此相隔甚远。后院中除了房屋,满眼所见,全是一块一块的空地和杂草树木,好像久未打理,十分地凌乱。   有几盏大灯挂在屋外的电线杆上,虽说亮度甚强,可被房屋周围一层层的树木遮挡,不过能照亮房屋一侧罢了。院中一共有五六组日军士兵来回巡视,一组两人,拿着电筒,走走停停,行动缓慢,并没有向烟虫他们所在方位巡视过来的意思。   烟虫问火小邪道:“你觉得他们为何不过来巡视。”   火小邪看了看脚下全是杂草,说道:“是因为杂草太多,没有路?”   烟虫答道:“这是其一,更重要的原因恐怕是下面杂草中有防盗的机关。”   火小邪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这样!”   烟虫轻笑一声,说道:“这也难不到我。”   烟虫依旧把他的腰带取出,在皮带头上摆弄了一番,将皮带头别在墙头,用力一拉,十分地牢靠。   烟虫从怀中摸出一根香烟来,叼在嘴上,索索吸了几口。香烟并未点着,但烟虫嘴中却喷出一股子细细的白烟,很是神奇。   烟虫说道:“我先下去!你们等我的手势再下来。”说着烟虫头朝下一翻,整个人倒悬着,用足尖支撑,无声无息地顺着皮带向下滑去,滑至中途才鹞子翻身,正了过来。   烟虫并未下到地面,只是接近地面时,才单手牵着皮带,脑袋向下探去,猛抽了几口嘴里叼着的香烟,用腾出的一只手拿走香烟,慢慢地向下方一吹。这一吹不要紧,黑暗中的杂草里立即显现出两条明亮的细线,忽明忽暗。   烟虫轻轻嘿了声,念道:“狡猾啊。墙角一圈全是暗线!御风神捕有两下子。”   烟虫伸出手来,在细线上轻轻弹了一下,再念道:“是勒马绳,过时的玩意!还以为能新鲜点!没劲!”   烟虫袖子一抖,用手指在袖中勾出一个剪指甲的小钳子,在细绳上一绕,啪的一下便剪断了,毫无异常反应。   烟虫嘿嘿一笑,再喷了口烟,凝目细看,便下到了地面。   烟虫向上方招了招手,示意火小邪、花娘子下来。花娘子还是先下,在皮带上滑了几尺,一蹬墙壁,就向烟虫跳去。   烟虫一把将花娘子临空抱在怀中,贴着花娘子的耳朵坏笑道:“骚娘们,胸脯真有弹性,弹得我差点站不住脚。”   花娘子刮了一下烟虫的鼻子,媚笑道:“臭男人,这是什么地方,还没个正经。”   烟虫将花娘子轻轻放下,顺便拧了把花娘子的屁股,说道:“这才刺激嘛。”   火小邪听不清这两人的耳语,见烟虫放下了花娘子,向他打手势,也不想卖弄,老老实实地顺着皮带滑下,三人再度聚在一起,蹲了下来。   烟虫说道:“我走前面,你们两个离我两步开外,不要太靠近。”   花娘子、火小邪都点头称是,烟虫便转了个身位,半蹲着行去。   有烟虫在前方探路,便有惊无险。烟虫又连续破了三道防盗的机关,分别是半高铃、埋地虎、吱呀叫,这才来到后院中看守巡视的路线旁边隐藏下来。依烟虫的意思,这时才算略微安全了点,该做“正经”事了。   火小邪看着身旁始终嬉皮笑脸、毫不紧张的烟虫,心中感叹不已。这张四爷的风宝庄后院,若是自己来,没准刚刚费力地进来,就会被杂草中的几道机关难住,让人发现。自己就算身手超群,也难免落荒而逃。盗术盗术,就和做学问一样,学无止境,绝不是想当然的事情。回想自己和潘子帮助三姨太防乔大、乔二偷盗,纯属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又想起和潘子在安河镇段老爷的院子里,装模作样地伏地而行,紧张得要死要活,设想了一大堆可能,狼狈不堪,结果是院子里根本没有机关;筋疲力尽进入锁龙铸的刀海中心,结果是锁龙深陷,不得不服输退出;还有五行地宫中自己能够破解火照日升和十里纵横,一个是地宫被废,明摆着机关硬碰硬,一个是毫无胜算,死中求活,没田问在的话,早就死了千百遍。   如此种种,看着好像风光,许多巨型防盗阵法,烟虫可能从来不曾见过,可这一趟进入张四爷的后院,火小邪才明白过来,自己虽说起步很高,见识不凡,身手超群,但落在平常处的时候,反而高不成低不就,颇有些眼高手低的尴尬。   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火小邪心想,如果有时间,一定要向烟虫、花娘子虚心讨教,哪怕有机会再见到水妖儿、林婉,也不要只顾着谈情说爱,多多问些做贼的经验才好。   火小邪甚至觉得,连郑则道这么让他讨厌的人,都做得比他好太多。郑则道是苏北大盗,名气不在烟虫之下,在王家堡见了他这种小贼,还是不耻下问,一点点地细心讨教。而自己在上海,虽说见不到乾金王,可金大九总是陪伴着,为什么就想不到向他取取经呢?去五行地宫盗宝,尽管田问不说话,但林婉总是天天在身旁吧,又为什么不多多请教一下她呢?哪怕是乔大、乔二这两个棒槌傻子,别人毕竟是东北四大盗中的两个,也应该虚心求教一番啊。   火小邪越想,越是后悔得背脊发凉,遇见过这么多优秀的老师,怎么就那么地死要面子,屁都不问一下呢!难道以为齐建二传授的那些三脚猫的经验够用了不成?   火小邪骂了自己千万遍,更是留意烟虫、花娘子的一举一动、一颜一笑,他们两人别看一路上并没有太多言语商量,但眼神中一直彼此交流,手中还有细小的手势不断比划。   眼下三个人趴在暗处不动,火小邪也逐渐看出,他们两人不仅仅在等候时机,也在用各种方式商讨对策,只不过是火小邪看不懂罢了!   果不其然,半晌以后,烟虫向花娘子打了个细小的手势,花娘子回了个手势,两人都露出笑意,看来是有主意了。   烟虫转头对火小邪低声说道:“火小邪,我们左前方那间屋子,应该就是这里的关键所在。我们一会儿要过去上房顶,你务必跟着我!你的花嫂子断后,她会提示你。”   火小邪聚精会神地点头应允。   烟虫微微一笑,再往外看,说道:“就是现在!走!”   三人逐一跃起,从灯光照亮的边缘处一晃而过,绕着空地、房屋周围四处游走,看起来毫无规律,实际上都有深意。   这一番行动下来,约莫花了半炷香的时间,烟虫曾说:“不得已多费一些时间,我们事先没有太多准备,后院我们也不熟悉,属于盲盗刺探,所以花的这些时间,是必备的功课。磨刀不误砍柴工!”   等三人上了屋顶,烟虫倒挂下去,从窗檐上方一看,再回来时,神色已然严肃了许多。   烟虫低声道:“我们一路看到的地面上的东西,全都是摆设,张四爷的这个后院,地下一定有庞大的防盗机关!只是奇怪,这里看着守备严密,屋里的人却都是没什么能耐的普通士兵,甚至有几个连士兵都不象,倒像是……医生。”   “医生?”火小邪、花娘子都有些惊讶。   烟虫说道:“这个事越来越有趣了!我们要设法下到地下去才行……咱们有三人,我看可以这样。”   烟虫拉过火小邪、花娘子,低声耳语起来。   烟虫他们所在下方的房间内,分散着坐着七个日本人,有五个穿着士兵的衣服聚在一边,三人在不住地嬉笑说话,两人则睡衣浓浓,靠在墙上打盹;另外两个日本人穿着白大褂,坐在桌边,一个拿着张纸念叨,另一个不断地记录,显得很是认真。   旁边的日本兵调笑声渐大,惹得一旁穿白大褂的日本人啧啧几声,其中一个抬起头不高兴地骂了两句。日本兵暂时一静,但嘴里还是不情愿地嘟囔,颇为不快地压低了交谈的声音。   没过多久,只听房间的咔啦咔啦作响,正厅中沉下一大块地面,露出一个斜向下的通道。脚步声传来,有两个日本人提着十多个铁皮饭盒,从下面走出。   日本兵一见,立即露出喜色,有两个人忙不迭地跑过去,将饭盒接过,揭开了盖子,拿起勺子一边走一边大吃大嚼起来。   送饭的两个日本人算得上敬业,分开两边去给几人送饭,穿白大褂的人抬头看了一眼,并不接过,只是指了指旁边的桌子,示意放在上面。   送饭的人把所有饭盒都放好,问了声好,便要走回到地下去。可就在这时,两个白大褂面前,忽的一下一团脏兮兮的东西直砸到桌面,噗的一弹,直落一个白大褂的怀中。   那白大褂正在纸上记录着什么,这突然一击,吓得他手中钢笔都甩掉一旁。这人哇的一声大叫,低头一抓,在身上抓起一个吃了半拉,油腻腻的馒头。   这个挨了脏馒头袭击的白大褂忽的站起,大声地嚷嚷起来,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另一个白大褂也站起来,愤怒地指责日本兵。   所有日本兵瞠目结舌,送饭的也停下了脚步。面对这个情况,大家彼此看看,都露出一脸的无辜状,有的人按捺不住,还以为就是自己人偷着干的,所以还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这下如同火上浇油,白大褂气得一跳三尺高,将手中的脏馒头唰的一下,向那群日本兵直直地砸了过去。日本兵赶忙避让,其中两人的火气也上来了,把饭盒啪的一放,指着对方就要上前打架。送饭的赶忙上前拦住,连说好话,不想让他们冲突。可是哪里拦得住,两边人眼看就要冲突起来。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瞬间,屋里的电灯闪了一闪,居然灭了!顿时屋内一片漆黑!   只听到哐啷哐啷饭盒落地的声音,两边人几乎同时叫嚷开,都认为是对方借着黑暗使坏,立即不甘示弱地乱打,皮肉声啪啪作响。   一群人乱打了一气,灯又闪了几闪,亮了起来。几队人正张牙舞爪地撕扯着,厉喝连连,拧成一团。   门外的巡视士兵听到响动,立即赶来,随行的还有一个军官打扮的人,一见到这种场面,大喝不止,冲上去将两边人分开,首先不由分说地给了日本士兵几个耳光。那几个挨了耳光的日本兵大声哈依,站直了动也不敢动。   军官又转身向两个白大褂鞠躬道歉,听这两人气鼓鼓地说了半天,才不冷不热地解释几句,将他们安抚下来。军官见地面的入口还打开着,一挥手命令送饭的赶快回去,这两个人送饭的才点头哈腰地退了回去。   地面再次合拢,这两个送饭的日本兵低声叨咕着,快步离去。   他们刚走,便从阴暗处闪出了三个人影,如同鬼魅一般随行了两步,就转入一侧的分叉路上去了。这三个人还能有谁?自然就是火小邪、烟虫、花娘子。   火小邪喜不自胜,凑在烟虫身边低声耳语道:“烟虫大哥,你怎么做到让灯忽然熄灭,又忽然亮起来的?真是太奇妙了!”   烟虫低声道:“我经常和通电的东西打交道,这事并不难。刚才用的是两种草根的混合物,嗯,一下不好解释,以后再和你说。呵呵,只是这帮日本人,没想到这么快就狗咬狗起来了,比我预想的容易,要不你花嫂子又要牺牲点色相了。”   花娘子轻点了一下烟虫的脸颊,低声骂道:“臭男人,我要是脱光了给人看,你吃不吃醋!”   烟虫一把握住花娘子的小手,坏笑道:“那我怎么舍得,点到即可。”   花娘子骂道:“那下次轮到你使臭男计。”   “没问题!我是八万,叉开了玩!”   “呸!”   三人安静下来,细做打量。这里的地下结构果然庞大,四通八达,斜向通往更深处,一眼看不到头。墙壁上每隔几步,就点着一盏灯,照得分外明亮。墙壁上亦有不少嵌在墙内的铁门,黑洞洞的,不知通向何处。   整个地下,充斥着呜呜呜的风扇转动声,却并感觉不到风的流动,似乎是从更深的地方传来。同时,隐隐约约地,还能听到说话和脚步的声音。   烟虫打了个手势,独自一人快步闪出,贴着墙边走了几步,就横穿通道,藏在对面微陷在墙壁内的铁门旁。烟虫再打了一个手势,示意火小邪、花娘子随后跟上来,便又向前行去。   如此这般往复,虽然先后见到有十多个日本兵走动,却没有碰到什么风险。三人前行了约一百米的距离,穿过一道敞开的石门后,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大厅,地面铺着巴掌大小的砖石,前、左、右各有一扇石门,同样敞开着。   说来奇怪,那地面上的砖石上,乱七八糟地立着许多各色小旗,均插在一个圆形的木托上面,红黄绿紫均有,不少小旗上还写着数字。   烟虫看了几眼,低声道:“这是明代皇家的九宫络防盗阵,已经很少见了。看样子已经被破解了!快走!不要踩地上的小旗!”   烟虫贴着墙壁,侧耳一听,有说话声隐隐传来,烟虫一指右侧,说道:“这边!”放开了脚步,带着大家向右侧走去。   火小邪跟着疾行,多看了地面几眼,却见到许多红色小旗的下方砖石上有大片的殷殷血红,似是人血染的,只看血色的话,应该不超过十多天。   烟虫并不停留,带着火小邪、花娘子持续向前,日本人渐多,许多墙壁上的铁门亦被打开,里面亮着灯,隐约能看到有穿着白大褂的人在里面忙碌着什么。   好在这些日本人都没有太大本事,巡视的虽然勤快,烟虫他们想避过前行还是轻而易举,不须多时,就又来到一间大屋。   这个大屋也不简单,地面深陷成一个池子,里面噗噗噗翻腾着绿色的液体,池子正中的液面之下,好似有一座圆形的石台。而在整个液面之上,还架着一张大网,好像是怕人掉下去似的。池子周围,还有一圈仅够两人并行的道路,不过这一圈道路边的墙壁,巨大的砖石不是凸起就是凹陷,凸起的砖石伸出墙面近两米长短,足够将人从道路上推下池子,而砖石的正面,同样用各色油漆刷满,标着各种数字。   烟虫轻赞一声,说道:“子午进庚防盗阵!好阔气!可惜又被破解了!”   三人从一侧道路上翻过,在中途碰到四个穿白大褂的日本人从前方走进来,正和他们一路。火小邪他们也不担心暴露,这些凹凸起伏的砖石,很是方便藏身,直接爬到最高处凸出砖石上方,便可避过。只是那些日本人走走停停,似乎在不断核对墙壁上的数字与手中白纸上的记录是否一致,费了不少时间,才算走了出去。   三人再往前潜行,又见到一见大屋内,正对面的墙壁上开了一道仅供一个人通行的小道,墙壁上画着花鸟鱼虫,飞禽走兽,可仔细一看,这些墙壁上的图案中,隐藏着无数拇指大小的小孔。一道一道的圆形油漆痕迹,彼此交错地将小孔圈住,同样在一旁标着编号。   烟虫同样低声说道:“这是六悲墙防盗阵!御风神捕不是浪得虚名!这种东西都做得出来!可惜还是被破解了!”   烟虫这样说着,目光也不禁留意到地面上,一摊一摊的血迹层层叠叠,几乎布满了整个地面。地面一角,许许多多的短箭堆成了一座小山似的,血腥味和药水的味道扑鼻而来。   三人越走越是心惊,再过了三道防盗阵,依烟虫所说,分别是焚钟鼎、鸳鸯雕心、刻门高刀,场面上虽不及五行地宫宏大,却也是奇形怪状、匪夷所思。所谓三人心惊,并不是被这些防盗阵法吓倒,而是感觉张四爷居然在地下布置了如此多复杂的防盗机关,工程浩大,非常人所能为之。   只是所有防盗阵,全被破解,到处都是记号,也到处都是血迹,仿佛这里曾经被无数人闯入,以性命的代价得以一一破解。   走过这六道防盗阵,人声渐盛,道路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八分十六,每分一次都有一条楼梯通向上方,可无论怎么走,所有的道路全部通向一处硕大的空间。烟虫三人探头一看,只见一个约有一丈高矮的圆形大厅,里面灯火通明,十多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在大厅中间忙碌着。他们有的在点数地上的砖石,有的在砖石上安放小旗,有的则尾随着不停在本子上记录。大厅外围,则还有十多个荷枪实弹的士兵,紧张地守卫着。   烟虫低声道:“这是个什么阵法?”烟虫有所不知,这个大厅正是张四爷收藏玲珑镜的地方,亦是整个地下防盗体系的主阵,全套防盗阵法统称为天锁地铄,又以此地为最难破解的阵法,实属张四爷、周先生两人独创!名为“绝珑玲”(反着念叫玲珑绝,是张四爷怀念爱妻绝情地离他而去之意),要到走到中间升起玲珑镜,必须走极为特殊的天地步。水妖儿正是借着黑三鞭大闹张四爷的府第时,潜入天锁地铄,识破天地步,才将玲珑镜无声无息地盗出!也正因为此,张四爷、周先生、御风神捕被逼着重出了江湖!   正在此时,只听不远处有惨叫声传来:“痛快点杀了我吧!操你们祖宗的!”这惨叫声可是地道的奉天话,火小邪、烟虫、花娘子听了,不由得都是一愣!他们一路上没听见有人说中国话,还以为这里都是日本人了,没想到竟有人用中国话大声惨呼!   这惨叫声响起,大厅中的众多白大褂只是微微抬头,并不搭理,似乎见怪不怪,继续埋头工作。很快有日语的咒骂声响起,惨叫声立即变成了支吾声,似乎被人堵住了嘴巴。   火小邪的听力也不一般,他竖耳一听,便已经辨出大概的方位,离他们现在所在之处,并不很远。   火小邪指了指方位,说道:“在那边!”   烟虫点头道:“好,事不宜迟,这里看不出什么,暂且舍下!我们走!”   三人舍了此处,向着惨呼声传来的地方偷偷行去。   走不了多远,便看到前方通道两旁,均是厚重的铁门,铁门里面有灯光透出。靠在墙上一听,依稀能听到铁门内有沉重的喘息和日本人说话的声音传出。   三人藏在角落暗处,略等片刻,只见一扇铁门打开,有两个白大褂和两个日本兵鱼贯而出,推着二台铁制的小车,小车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和各式仪器。   几个日本人低语了几句,便由日本兵将铁门落锁,慢悠悠地行了开去,一转弯,不见了踪影。   烟虫侧耳倾听,未闻有何异状,便挥了挥手,三人先后来到刚才关闭的铁门处。   烟虫一摸铁门上挂着的铁锁,低头看了看锁面上的型号,伸手向袖中一摸,捏出两根细铁丝出来,分外熟练地插入锁孔,手指发力抖了几抖,只听一声微响,锁便开了。   烟虫将铁门打开,闪身入内,顺便将铁门掩好。   房间说大不大,点着一盏昏黄的小灯,显得很是阴森。三人环视屋内,盯睛一看,不由得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屋子靠后墙的正中,有一张斜靠在墙壁上的铁板床,床上分明绑着一个全身插满了橡皮管的男人!   这男人全身赤裸,身上浮肿,血迹斑斑,眼睛被黑布罩着,口中带着一套铁具,四肢、颈部、腰部都被厚厚的皮绳绑得结实,根本动弹不得!在他的身旁,有好几组仪器,还有一个硕大的玻璃罐,有橡皮管从这男人身上连进罐中,正一滴一滴地有红色液体滴入,已经装了半罐子之多。   这男人似乎听到有人进来,口中呜呜呜呻吟,五官扭曲,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烟虫抢上一步,将他的肩头按住,压低嗓音,凑在他耳边多,用东北话说道:“不要叫!我们是来救你的!”   火小邪亦用奉天话低声道:“兄弟,我们不是日本人!千万不要出声!”   那男人全身一震,激烈地抽动了几下,再不发出呻吟声。   烟虫说道:“我现在解开你的眼罩和嘴套,你不要乱动。”说着,烟虫用手中的铁丝探入此人脖后,嗦嗦嗦几响,便把嘴上的铁套解开。那男人呜的一声低叫,长大了嘴巴直喘气。   烟虫继续动作,解开了这男人的眼罩。这男人紧闭双眼,却不睁开。   火小邪端详此人容貌,微微一愣,说道:“李十三!”火小邪所叫的李十三,正是李大麻子、候德彪口中曾说的,与张快手争夺奉天荣行大掌柜位置的一个贼头,论辈分和身手,在奉天仅次于三指刘之后。火小邪在奉天当小贼时,多次见过,印象颇深,但从不曾与李十三说过话。李十三脾气暴躁,在奉天荣行素有恶名,翻脸不认人,曾有小贼一时不慎惹了他,被他当场打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昔日里横行无忌的李十三,居然落得这般下场!   李十三总算睁开了眼睛,却直翻白眼,好像看不清楚面前的人物。   李十三艰难地说道:“谁,谁!是谁?”   火小邪虽说对李十三没有好感,但见到他这般模样,还是心头发酸。火小邪并不想回答他,只是不由自主地伸手想将李十三身上的皮绳解开。   花娘子一伸手按住火小邪,说道:“不要动他,他脊椎和大腿骨断了!乱动他会立即要了他的性命!”   烟虫向火小邪点头示意,对李十三说道:“我是东北四大盗之一,烟虫。”   李十三一听,混沌的双眼中骤然放出光芒,声音立即大了数倍。   烟虫赶忙将他嘴巴掩住,说道:“想走就别出声!”   李十三喉咙中乱响,竭力叫道:“杀了我!行行好!我受不了了!杀了我!”眼看着眼神中逐渐疯狂,已经不像正常人了。   烟虫捏紧李十三的嘴巴,不让他乱叫乱嚷,同时看向花娘子。   花娘子从一进来就一直为李十三把脉,这时候才松开手,皱眉道:“他已经疯了,我们这一来,他急火攻心,脉象已经乱了,只怕活不了几分钟。”   烟虫说道:“骚婆娘,能让他稍微平静点吗?”   花娘子点头道:“能!但你抓紧问话,我只能让他保持一分钟的清醒。”花娘子说着,已从衣带中摸出一颗黑色的小丸,啪的一下抠开,一股子刺鼻气味立即透出。花娘子双手齐上,将这两半的小丸塞入李十三的鼻孔中。李十三随即身子一抖,脸上的表情平伏下来。   花娘子再从脑后拔出一根发簪,狠狠一捏,噌的从发簪一端弹出一根细针。花娘子轻喝一声,手起针落,刺入李十三的胸口一侧穴道。   花娘子把稳了发簪,急道:“快问他!”   烟虫当机立断地发问道:“李十三!日本人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李十三双眼血红,怒目遥望,艰难地说道:“血!他们要我的血!要做贼的人的血!”   烟虫微微一愣,又问道:“他们怎么取你的血?”   李十三说道:“我们穿着奇怪的衣服,被他们逼着闯防盗阵,一旦失败,他们就取血!日复一日,无止无休!”   烟虫问道:“除了取血还做过什么?”   李十三说道:“在我们身上画各种记号,用电电我们的皮肉。他们不让我们死,无论如何都不让我们死!”   烟虫问道:“奉天的荣行都关在这里?”   李十三说道:“不知道,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我被抓之后,只见过两三个人。”   烟虫问道:“其他人去哪里了?”   李十三说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李十三声音逐渐低沉,眼睛一闭,突然又猛地睁开,再度陷入疯狂,大叫大嚷道,“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烟虫使劲地捂住李十三的嘴巴,向花娘子点头示意。   花娘子低声道:“走好!”说着唰的一下拔出发簪。   李十三全身一顿,呆若木鸡,再也不发出声音,眼睛也没有眨一下,就这样睁着眼睛死了。   花娘子叹道:“一分钟都没能撑住!若不是日本人维持他的性命,只怕他早就死了。”   烟虫缓缓站起身,抚上李十三的眼睛,表情出奇地深沉而平静,连花娘子都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   烟虫低声道:“已经够了,我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了。”   火小邪一直心惊肉跳地一旁听着,见烟虫如此表情,不禁问道:“烟虫大哥,你知道了什么?”   烟虫说道:“不要问了。我们立即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了!”   火小邪惊讶道:“我们不救其他人了?”   烟虫说道:“救不了!就算我们能救一两个出去,他们也活不了。张四爷的后院只是最小的摆设!日本人根本不在乎这里!”   花娘子轻声道:“臭男人,你变得好奇怪,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烟虫并不回答,转身就走,低喝道:“不要耽搁了!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火小邪、花娘子虽说满肚子疑问,也无法在此时刨根问底,只得跟着烟虫快步走出,原路撤回。 十一、逆血罗刹   两炷香以后……   啪啪啪连声枪响,张四爷后院中乱成了一片,在院中巡视的日本士兵冲着墙头乱放枪,吆喝着向围墙处追来。   烟虫、花娘子、火小邪从墙头一跃而下,向着中院方向疾行而去,很快就没入了黑暗中。   中院里也是人声鼎沸,不少武师举着火把,吆喝着向后院方向围去。   烟虫他们再不走高处,翻窗过户,蜿蜒而行。中院越是乱,他们越是游刃有余,转眼间已经来到进院的高墙处。三人各显神通,攀着树木跃上了墙头,跳到墙外,眨眼工夫便跑得不见踪影了。   烟虫、花娘子、火小邪三人奔出许久,才减慢了速度。回头看向张四爷的风宝庄方向,还有呼喝声从院中飘来,夹杂着一两声枪响。除此以外,大街上无数军警和日军巡逻队,也向风宝庄急奔而去。   烟虫他们转入巷中,避开大街,由火小邪带路,绕远路向所住的酒店赶去。   眼看着酒店就在不远处,火小邪却突然脚步一慢,站定了身子不再前行,向前方低喝道:“是等我们半天了吧!出来!”   “呵呵!没等多久,你们出来的时候,我也刚刚出来。”有人笑吟吟地说话,迈步从前方闪出身形,十分客气地向火小邪、烟虫、花娘子抱拳一鞠。   火小邪三人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刘管家吗?   火小邪不敢大意,沉声问道:“刘管家,你到底是谁?”   刘管家还是一副管家的客气劲儿,笑呵呵地说道:“大概你们已经讨论过我是谁了。三位,这里说话不方便,能否请你们移步,去个安静的地方聊聊?保证隔墙无耳!”   火小邪侧头看了眼烟虫,烟虫歪嘴一笑,说道:“好啊,恭敬不如从命。请带路!”   刘管家连连伸手招呼,说道:“好好,三位这边请,请随我来。”   刘管家带着火小邪三人,穿过一条小巷,再转了个弯,没走几步,便停下脚步,伸手推开一旁小院的院门,说道:“请进!请!”   众人鱼贯而入,那扇院门就无声无息地自动合拢。刘管家满脸堆着笑容,继续招呼:“请,请!”不远不近地领着火小邪他们,穿过了漆黑的厅堂,步入后院,来到一个小池塘边。小池塘边早有一座假山微微倾斜,露出一个半高的洞口。   刘管家继续带路,步入洞中,顺着台阶走不了多远,就见一片通明,下面赫然是一个豪华的大厅,桌椅板凳,一定俱全,所用器具,无不是名贵之物。   刘管家请火小邪、烟虫、花娘子坐于一个圆桌前,自己也陪着坐下,啪啪拍了两掌。就见一个小丫鬟打扮的寻常女子,端着香茶从一侧走出,麻利地摆了一桌,给大家倒满了茶,便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刘管家笑道:“烟虫、花娘子、火小邪,真是不好意思,用这种方式与你们见面。”   烟虫呵呵一笑,端起桌上的茶就喝,随便把脚抬起,蹬上旁边的凳子,吊儿郎当地说道:“哦!刘管家认得我们啊,好眼力啊。”   刘管家笑道:“东北四大盗之首烟虫李彦卓,杭州花娘子余娟儿,还有奉天的老朋友火小邪,怎么能不认识啊?你们来奉天,我可是一直很关心的呢。”   烟虫喝干了一杯茶,念了声好茶,自己就要去提壶给自己倒上。刘管家赶忙站起,毕恭毕敬地给烟虫重新倒满茶,这才又说道:“烟虫兄弟,你师父可好?”   烟虫笑道:“托你的福,这老鬼早就烧成灰让风吹走了,死了快十年。”   刘管家哦了一声,遗憾道:“可惜可惜,一代火王竟这样走了。”   烟虫继续品茶道:“什么贼王,一个糟老头子,顽固得要命,死了还落得个清静。”   火小邪听着,心中突突乱跳,烟虫曾在火门三关提起过他的师父,只说是个败火徒,怎么烟虫的师父是一代贼王?火小邪不由得多看了烟虫、刘管家几眼。   刘管家当然注意到火小邪的眼色变化,冲火小邪抱了抱拳,说道:“火小邪,烟虫的师父可是上任火王炎尊,即是现任火王严烈的师父。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二十多年前他不仅自己废了自己一身盗术,更是亲自把自己逐出了火家,从此浪迹天涯,途中便收了烟虫为弟子。”   烟虫满不在乎的说道:“刘管家,你比我还清楚嘛。你就不要客气了,我们直接来了,你就不用假惺惺的,直接通报你的名号吧。”   刘管家依旧呵呵一笑,客气地说道:“我是五行世家中的水家弟子,名叫水信子,是总管辽宁一带的水家勾弦长。”   烟虫哈哈一乐,说道:“怪不得对我们这么清楚!水家的勾弦长啊,可是大官!奉天的一针一线不都在你的监视下,幸会了幸会!我一个江湖游盗,居然能见到水家的大人物,真是三生有幸了!相必刘管家就是让我们去张四爷后院的人吧?”   刘管家说道:“不错,正是我。”   烟虫转头直勾勾地看着刘管家,嗤的一笑,说道:“我该看到的都看到了,你是想问我有什么感想吧?眼见为实嘛。”   刘管家轻笑道:“正是此意,烟虫兄弟说话直率,我也不兜圈子了。”   烟虫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又摸出一根火柴,在鞋底划着了,点上香烟,狠狠地抽了两口,一声长吁之后,看着烟雾散尽,这才慢慢地说道:“你找对人了,是血罗刹……呵呵,这个世界上,真有人想建立起这么邪门的防盗术吗?”   “血罗刹……”刘管家神色微微一变,口气颇为沉重起来,“真的是血罗刹……烟虫兄弟,你真的能确定吗?”   “你们费尽心机让我去看,我说了你们又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当我没说好了。”烟虫叼着烟,无所谓地笑着。   刘管家赶忙摆上笑脸,说道:“烟虫兄弟,我没有别的意思。血罗刹的秘密,你师父炎尊二十多年前已经销毁,日本人怎么会这个?烟虫兄弟,尊师可说过血罗刹到底什么样子的?”   烟虫一边喝茶一边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那死鬼师父只是临死前和我说起过,说完就翘辫子了。呵呵,你觉得他会告诉我具体怎么回事吗?”   “呵呵,是啊是啊,请喝茶,请喝茶。”刘管家站起身来,再给烟虫、花娘子、火小邪倒满茶。   烟虫也不客气,说道:“刘管家,我还是不要叫你水信子了。血罗刹是什么来头,水家还不清楚吗?非要找我去验证一下?”   刘管家说道:“水家也不是什么事情都知道的。我们在血罗刹这件事上,只知其名,不知其形,烟虫兄弟毕竟师从炎尊,比我们要更加明白。所以水王大人密令我,一定要请你去看看。”   烟虫嗤的一笑,说道:“水家人真是心细,我在奉天呆了几天,你们不找我,非要我的小兄弟火小邪来了,你们才出面。”   刘管家笑道:“我们直接请你,当然请不动,所以只好请火小邪兄弟帮忙了。”   火小邪轻啧了一声,十分不悦地说道:“你是什么意思!我今天才知道你是水家人!从来就没有和你打过交道!”   刘管家一点也不生气,正要开口解释,烟虫已经先说了起来:“火小邪,他说得对,如果是水家人直接来找我,不管他们说什么,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去的。你来到奉天,他们一定早就清楚,见到你和我会面,还要去移你小兄弟的坟,便盯上了我们。他们不与我接触,而是引着你去后院,他们料定只要你去,我也肯定会陪着你去,而且你肯定会去。厉害啊,移花接木之计,算计得好清楚,步步不落,不愧是水家!”   烟虫抬头对刘管家说道:“刘管家,我说得对不对?”   刘管家点头道:“不愧是上一代火王炎尊的弟子,东北四大盗之首!说得一点没错。”   烟虫撇了撇嘴,说道:“别把火王炎尊火王炎尊这个称呼挂在嘴上,他不爱听,我也不爱听。”   刘管家诺诺道:“好好,一切随你的意。”   烟虫扭头看了眼火小邪,见火小邪气鼓鼓的,眉头紧皱,盯着刘管家不放,似乎有满肚子的话想说。   烟虫看向刘管家,说道:“刘管家,不管怎么说,我都告诉了你许多,现在该你回答我们问题了,还请你如实相告,决不能瞎编!”   刘管家说道:“那当然,水家对情报来往,一向公平,只要是我知道的,我能说的,我都会说。不过水家的情报很贵,我只能免费回答你们三个问题。”   烟虫笑了声,一伸手拍了拍火小邪的肩膀,叼着烟说道:“火小邪,你问!”   火小邪微微一愣,感激地看向烟虫,说道:“烟虫大哥!要不你先问吧。”   烟虫搂着火小邪的肩膀,说道:“我是个无牵无挂的混人,没什么想知道的。你问你的!”   花娘子也娇笑道:“火小邪,你就问吧。”   火小邪点了点头,盯紧了刘管家,问道:“我那三个小兄弟,浪的奔、老关枪、瘪猴到底死了没有?”   刘管家答道:“老关枪虽说胸口中枪,但子弹擦着心脏过去,捡回了一条命。浪的奔、瘪猴当然也什么事没有,他们三个人得的好好的。所谓把他们埋了,都是假象。”   火小邪啊的一声叫,又惊又喜,唰的一下站起来,把脸凑到刘管家鼻子前,急问道:“那他们在哪里?”   刘管家答道:“这是第二个问题了。他们在南方某个小镇里,是我亲自布置的,送他们出了奉天。”   火小邪追问道:“哪个小镇?”   刘管家答道:“我只安排他们先到广东省广州市,其后的事情由广东方面的人负责。我是水家辽宁省的勾弦长,他们到了广州,再往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抱歉。”   火小邪慢慢坐回椅子上,心中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的是浪的奔他们没有死,难过的是虽然知道他们没死,却下落不明。   火小邪再问道:“刘管家,怎么才能找到他们?”   刘管家呵呵一笑,说道:“这是第四个问题了,问得好!本不该再回答你……不过,刚才第三个问题已超出我的范围,我答不上来,所以这个仍算免费赠送。你问我怎么找到他们?最好的办法是你亲自去问水王大人。第二好的办法就是找到广东省的勾弦长水碧瑶,可是找到水碧瑶,水碧瑶也不会告诉你,因为此事是水王大人亲自安排的,所以必须拿水王流川的手谕问他,他才会告诉你,并可以带你去找到他们。第三好的办法就是你自己去一个镇一个镇地寻找,只要你肯花时间,还是能找到的。”   烟虫喷出一口烟,骂道:“找水王?拿水王手谕?我看你把好坏的顺序弄颠倒了吧!”   刘管家说道:“其实说难不难,水王大人乐善好施,碰到他高兴的时候,这都不是问题。”   火小邪沉声道:“我还要再问一个问题,怎么才能告诉我。”   刘管家说道:“你是要买水家的情报啊,好说好说。无论是什么问题,若找我这个勾弦长问,起价五百万块大洋,视问题珍贵程度而定,上不封顶,水家做的是一口价的买卖,不能讨价还价。可是就算你能出得起钱,水家仍有权决定是卖还是不卖,而且如果你问的刚好是我现在不知道的,我花了时间仍查不出来,很抱歉,不退钱。”   火小邪眉头一皱,并不说话。   花娘子哟了一声,说道:“天下还有这么霸道这么暴利的生意啊?小女子真是开眼了。”   刘管家又是一笑,说道:“除了水王亲自安排过的事情,我才答不上来,其他问题,至少能让你满意六成,你大可放心,水家人做生意可不像金家那么硌硬。”(硌硬,东北话,泛指不地道不实在。)   火小邪叫了声好,问道:“伊润广义的身世是怎么样的?这个问题多少钱!”   刘管家哈的一声笑,居然嘴巴张着合不拢,呵呵呵连笑了半天,这才说道:“对我来说,这个问题比血罗刹还难,除了水王大人有可能回答出来,我是绝无可能知道的。所以,这个问题贵到无价!换一个吧!”   火小邪又问道:“我的身世是怎么样的?这个问题多少钱?”   刘管家微微吸了一口凉气,说道:“你这个问题,可能值五百万,也可能值五亿、五十亿、五百亿,当然你问的是我,在其他水家人眼里,也许只值五十块,因为定不了价,水家人不做定不了价的生意,所以不卖!”   “为什么?”火小邪追问道。   “呵呵,这个问题给五百万大洋就可以,怎么样?”刘管家说道。   火小邪闷哼了一声,陷入思索之中,半晌之后才抬头问道:“五行至尊圣王鼎现在藏在哪里?这个问题多少钱?”   刘管家伸出手做了个八字,说道:“八千亿两白银,最快半年后给你消息。”   烟虫一把将烟拿下,也按捺不住地惊讶道:“八千亿两白银,足够再建一个中国了。这个价谁出得起!”   刘管家说道:“血罗刹的完整情报,烟虫兄弟若能提供出来,就值一万亿,差额部分二千亿,水家可以付现金或其他等额条件交换。”   烟虫一抹脸,笑道:“看来我注定和千亿富翁擦肩而过了!遗憾啊遗憾!哈哈!”   火小邪对这个数字并不吃惊,金家能够一掷兆亿,所以八千亿不过尔尔。可就算有潘子贵为乾金王之子,以金家的性格,圣王鼎所在地,是早晚知道的事情,有钱也不会买的。   火小邪思量再三,终于缓缓问道:“刘管家,你们为什么要这么煞费苦心地骗我?”   刘管家伸出五个指头,说道:“这个问题是起价,给五百万大洋就行。”   火小邪喝了声好,从怀中摸出五张银票,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推了过去,说道:“一张一百万,一共五百万,刚刚好!”   刘管家伸手拿过,一张张看了看,笑道:“那我不客气了,笑纳了。”将银票揣入了怀中。   烟虫吼的一声,侧头看着火小邪,说道:“火小邪,你真是舍得啊。”   火小邪直勾勾地看着刘管家,说道:“烟虫大哥,钱财对我来说是身外物,这笔钱我根本不知道怎么花,还不如问他来得痛快!”   刘管家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成交了,现在我就开始说,你可要听好,我不会重复第二次。如果你觉得我哪里说得太简单,我可以补充一次,也可以不补充。你可以自己一个人听,也可以让烟虫、花娘子留在这里一起听,明白?”   “你说吧!”火小邪沉声道。   刘管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火小邪,你机缘巧合,认识了水妖儿,竟能让她为你心动,实属不易。水王大人原本很是高兴,但了解你的情况后,你的火性尽管精纯,却与水妖儿无缘。水王大人爱女心切,便打算给你一个机会,赠予你一枚黑石火令,让你去火家火门三关试炼,若有幸成为火家弟子,便有机会修习火家的水火双生之术,唯有这样,才能与水妖儿在一起。可惜你过了火门三关,却被火王严烈逐出,此时你们两个的缘分就已尽了!水王大人当初为了让你无牵无挂地去闯火门三关,便命我、水媚儿制造假象,让你以为你的三个小兄弟已死。实际上他们三人,连同三指刘、齐建二,在你离开奉天后,立即被我安排去南方安顿,决不能轻易与你相见。你这次从上海来奉天,我三天前便已掌握,你手中有五百万银票,我同样清楚。水王大人密令我,让你、烟虫、花娘子探过张四爷后院后,我与你相见之时,只要你肯出五百万银票,就如实地告诉你前因后果。除此以外,买一送一,附赠一条消息给你。水王大人让我传话给你,水妖儿已经与郑则道订婚,让你断绝一切妄念,不要再与水妖儿有丝毫纠葛。你解救不了水妖儿半分,只能让她痛苦不堪,水王大人本想杀了你,却发现让你活着,是你对水妖儿唯一的用处。水妖儿痴心难移,只要有你这个人存在于世,她便有一线心思能够守本顾源,认得自己曾经与你相处时的一个角色,不至于完全魂飞魄散。未来你也许会再与水妖儿相见,但你若动了半点心思,定会断除你的五感,终生困在缸内,生不如死。火小邪,你一定要谨记,只要你不越过雷池,水家能保你平安终老。”   刘管家笑了一笑,喝了口茶水,说道:“好了,我的话说完了,需要补充什么吗?”   房间里一片安静,落针可闻,火小邪、烟虫、花娘子都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刘管家又问道:“火小邪,你希望我补充什么?最后问你一次了。”   火小邪呵呵、呵呵、呵呵干笑了三声,嚣张地摆出一副笑容,俯下身子,笑哈哈地看着刘管家,说道:“没有,你说得很好,谢谢了。”   “那就好,买卖做完了。”刘管家抱拳谢过。   火小邪说道:“我就是觉得五百万花得不值,这是什么情报,能值五个铜板吗?哈哈!水妖儿,水妖儿,一口一个水妖儿,与我有个屁的关系?我当有多大个事呢!我还老实告诉你,请你转告一下尊敬的水王大人,他把我看得太扁了,我火小邪,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水妖儿,是她非赖着我的,我被她逼得没办法,几年前又他妈的懵懵懂懂的,不知道什么是娘们,管不住自己的裤裆,才和她在一起的!和她在一起,就她那副居高临下、半人半鬼、阴阳不定的脾气,我过得憋屈,疙疙瘩瘩的烦死了!水王大人当水妖儿是千金宝贝,可我现在根本没把她当回事!说完了!请你如实转告水王大人,你有空的话,还请你一字不差地转告水妖儿。”   刘管家还是笑眯眯地说道:“好好,我一定转告。”   烟虫拔了一口烟,说道:“确实不地道啊!我们花了五百万,结果让听你威胁一番。我听着也来气!什么扯蛋的事!”   花娘子嘻嘻笑道:“水妖儿,这名字起得不错。火门三关站在水王身旁的两个小姑娘,双胞胎吧,长得是有几分姿色。火小邪,有空我带你去杭州,比她漂亮又听话的小丫头随便你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烟虫弩了弩嘴,痞里痞气地说道:“骚娘们,这种好事你怎么不告诉我?我也想要。”   花娘子呸道:“臭男人,送你几个大妈好不好啊?”   火小邪哈哈笑道:“花嫂子,你对我太好了,我一定要去享受享受。”说着站起身来,迈开大步就要离去。   刘管家站起身喊道:“别走别走,话还没说完呢。”   火小邪站定了身子,不耐烦地叫道:“快说快说!”   刘管家笑道:“我就是提醒三位,奉天城今晚这么一闹,只怕有很厉害的日本忍者要过来了,那些人不好对付。我建议三位尽早离开奉天城吧,如果需要什么帮助,尽管直言。”   火小邪说道:“谢水家的美意!心领了!”   烟虫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我缺钱,又懒得去偷。要不你借我们点?”   花娘子一手叉着腰,媚媚地说道:“是啊,你刚赚了五百万,怎么也给点回扣。我是觉得今天我们亏大发了!”   刘管家说道:“没问题没问题,你们需要多少?”   烟虫抓了抓下巴,突然一拍掌,叫道:“对了,血罗刹我还记得一件事,太他妈的重要了。可我一时想不起来,要不刘管家你付个订金?我一想起来就卖给你,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啊!”   刘管家微微一愣,随即苦笑道:“真的吗?”   烟虫一只脚踏上凳子,一拍大腿,说道:“当然是真的!儿子骗你,我是贼,不是老千,你不知道好货都要留在最后吗?不信拉倒,我们走!”   刘管家高声道:“且慢且慢!开个价吧!最好现在能想起来。”   烟火呵呵一笑,说道:“你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我也不求多的,三千万大洋,一个子不能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价钱没商量的,童叟无欺!”   刘管家嘿嘿一笑,说道:“果然是烟虫,不好对付。行,成交!”刘管家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沓子银票,抽了三张出来,递了上去,说道,“东北齐斋号的银票,好使。”   烟虫接过,抖了几抖,说道:“齐斋号,呵呵,黑庄子,通吃俄、朝、日、中的黑钱赃款,有名头!贼人的好朋友!现在看来,这是那个富可敌国的金家开的吧?”   刘管家笑而不语,只做了个请的手势。   烟虫将银票叠好,装入衣兜,说道:“血罗刹不是一种,而是两种,叫正五行血罗刹和逆五行血罗刹,先正后逆,逆而又正,如果到了逆五行那一步,呵呵,你知道五行世家最大的忌讳是什么,不用我说出口了吧。”   刘管家脸色唰的一变,急问道:“还有呢?”   烟虫说道:“没了。其他的你去地下问我师父去吧。已经够便宜你们了,再会!你别送了,我们认得路。”   烟虫大手一挥,说道:“走!”领着火小邪、花娘子直奔而出,把刘管家远远地甩在身后。   刘管家并不相送,而是慢慢地坐了下来,静静地坐了许久许久,这才微微地眨了眨眼,敲了敲桌面,完全换了一个人的腔调,低声道:“水信子。”   眨眼的工夫,一个一模一样的刘管家快步走出,站在这个“刘管家”面前,躬身道:“水王大人,水信子在。”   “刘管家”说道:“风宝庄情况如何?”   水信子恭敬地说道:“日本人闹了一阵子,抓不到人,就退回去了,但开始有撤离的迹象。”   “好,下去吧。”“刘管家”说道。   水信子微鞠一躬,快步退下。   “刘管家”慢慢站起身来,眼中如一潭黑水,深不可测,低声自言自语说道:“多亏炎尊自残后,收了一个玩世不恭的徒弟烟虫;多亏炎尊临死前对烟虫说了血罗刹的秘密,要不还真被你蒙住了啊,伊润广义……伊润广义啊伊润广义,我慢慢有些佩服你了,呵呵,呵呵呵呵!我的人生,越来越充实了,我实在太高兴了!不是吗?是吗?是不是吗?呵呵,呵呵呵呵!”   火小邪、烟虫、花娘子三人回到所住酒店,聚在烟虫的房间。   虽然火小邪脸上强行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实际胸口堵得发慌。烟虫、花娘子看在眼里,嘴上却不问,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火小邪说些其他的事情。   烟虫从包裹中取出特制的伏特加,拧开盖子喝了一口,递到火小邪面前,说道:“喝口?”   火小邪重重咳了一声,看着烟虫,一把将伏特加接过,喝道:“好!”   火小邪咕咚咕咚猛灌了两口,辣得直咂舌,念了声:“痛快!”便把伏特加还给了烟虫。   烟虫呵呵一笑,抿了一口,说道:“心里有点憋屈?”   火小邪干笑一声,说道:“没什么好憋屈的。”   烟虫说道:“别憋着,憋着折寿,还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火小邪喘了几口粗气,顶着脚面许久,突然嗓门一开,大声说道:“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我做错什么了?水妖儿我从来不想招惹她,可现在呢,真相大白了,是我一直被他们耍得团团转,耍了我好几年!所有的一切都是水妖儿造成的,结果是我被这样威胁!我不服气,我真的不服气!”   烟虫说道:“你觉得水家欠你的?”   火小邪面红耳赤地胡言乱语道:“是!我一直被水家利用,一直是!利用我去偷张四爷的玉胎珠,利用我去闯火门三关,利用我让你去后院,利用我保水妖儿的命。王八蛋!操水家的祖宗!老子天不怕地不怕,要杀我就随便来!”   烟虫呵呵一笑,说道:“火小邪,那这几年你得到了什么?你想过没?”   “我!”火小邪一时语塞,回想三年来,他尽管过得痛苦,被火家驱逐、目睹甲丁乙命丧、数次命悬一线,可是所得也甚多,学了一身火家的盗术、结识了好兄弟潘子、见识了五大贼王五行地宫、认识了烟虫林婉田问,等等,从一个无名无分、受人欺负的小贼变成了足以傲视江湖的独行大盗。   烟虫拍了拍火小邪的肩膀,说道:“有得必有失,有失也必有得,没有水家利用你,你可能还在碌碌无为地当个小贼,这次奉天抓贼,八成你也被抓走让日本人抽血去了。你换过来一想,就没什么好憋屈的了!你看我今晚还不是被水家利用,也没啥想不通的。”   火小邪慢慢平静下来,低声道:“我可以原谅水家对我做的一切,只是一想到水妖儿,就……说不清楚……”   花娘子说道:“火小邪,那是因为你忘不掉水妖儿,你对她的感情很深,却不敢继续面对,你越是骂她怨她,就越忘不了她。人生在世,最难逃过的就是一个情字,自古以来,多少豪客大侠,也为情所苦,这一点也不奇怪。火小邪,我看得出,水妖儿是你第一个女人对吗?”   火小邪喃喃道:“是,水妖儿是我第一个女人。”   花娘子轻笑道:“男人的心思看着很粗,其实在感情方面比女人还要细腻呢,特别是第一个跟了你的女人,如果她离你而去,你一生都无法释怀。”   火小邪说道:“花嫂子,那我该怎么做。”   花娘子说道:“不用尝试完全忘了水妖儿,而是专心专意地爱上另外一个女人,到那个时候,你就能够很从容地面对水妖儿了。”   烟虫已经叼起了一根烟,鼓掌道:“骚娘们有水平,果然是情海弄潮儿,阅人无数。”   花娘子笑骂道:“臭男人,抽你的这张臭嘴!”   听完花娘子的一番话,火小邪脑海中立即腾起一个俏丽的身影,就是林婉。   火小邪自言自语道:“专心专义的爱上另一个女人……”   火小邪心头一片乱麻似的情丝纠结,好像已经找到解开的线头了,火小邪眉头一展,嘿嘿傻笑了几声,与林婉相处时的一幕幕,栩栩如生地浮现在眼前,无一不是甜蜜的感觉。   烟虫、花娘子见火小邪面色转安,也放了心,知道火小邪已经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便不再说这个话题。   三人略作明日行程的商议,均认为奉天已不是久留之地。便约好时间,明日一早就离开奉天,另寻别处安顿。   第二天一大早,烟虫、花娘子、火小邪三人收拾好行囊,火速地出了奉天城。   火小邪昨晚得了烟虫、花娘子的劝说,对水家、水妖儿的事情已有所释怀,且知道浪的奔他们三人和齐建二还活着,便对奉天再无留恋之意。神清气爽,一路上谈笑风生,显出自己的贪玩好动的本性。   至于奉天的贼人下落,三人再也不提,也不想去追查。火小邪心知三日后就要与烟虫、花娘子分手,去找伊润广义,更是惜时如金,三人除了在奉天城外游玩外,火小邪无时无刻地都在向烟虫、花娘子请教做贼的经验。   烟虫是个没有架子的人,火小邪所问一切,无不掰开揉碎地详细解释,花娘子当然也是坦诚相告,偷盗经验倾囊相送,三人说得高兴了,还会借用各种地形、房屋,彼此演示一番。   短短三日,火小邪就如历练数年一般,对盗术的认识大为提升。   贼人之间的各种常用“切口”“手势”“密语”,行事判断的三看三清,各种身法的活用套用,独行大盗的常备工具器物,辩路识道的基本规律,阅人观物的种种技巧,防盗布置的十八门九天原理,等等,足够编写一部偷盗的百科全书!(在前文中,有很多分散的讲解,这里就不再一一归纳了)火小邪哪想到民间的盗术竟如此博大精深,几乎涉及到做人做事的方方面面,自己在奉天荣行齐建二处所学,简直是不值一哂!若真能学会做一个受人敬仰的大盗,感觉就像有资格去做诸侯将相一样,能够去盗取天下。   烟虫所说的“天地皆是贼,无物不是贼,天下众人都是贼,谁说谁是贼”,火小邪到此刻才完全地领悟过来。天地万物、芸芸众生,既然都是贼,均有贼心,那么以盗克盗,以偷制偷,便也是应用盗术和防盗术的不二法则了!   火小邪以前的盗术,尚属囫囵吞枣,身法、心法虽有小成,可是缺少的就是烟虫、花娘子所授的实战经验。这么一趟下来,烟虫、花娘子说到哪里,火小邪均是一点即通,一说即透,听到最后,简直按捺不住地想去找个地主老财的庄园,大显身手一番。   三天时间,过得飞快,眼看第二天,就到了分手之时。   火小邪起了个大早,默默地打点好行装,便要去与烟虫、花娘子道别,谁知刚走出客房门外,就看到烟虫、花娘子已经站在不远处等着他。   烟虫招了招手,说道:“来,火小邪,我与你说几句话。”转身便走。   三人出了客栈,走不了多远,就来到一处僻静的山顶。遥遥望去,群山环抱,翠绿葱葱,小河流水,百鸟飞翔,好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烟虫在山崖边拣了块大石坐下,花娘子则默默地站在一边,依旧远眺。   烟虫点起了一根烟,招呼火小邪:“火小邪,来,过来坐。”   火小邪知道今日与烟虫一别,不知何日再见,面对这位亦师亦友的大哥,百感交集,心中一酸,眼眶竟有些红了。   火小邪强忍住心中的激动,坐在烟虫的身旁。   烟虫指了指远处,说道:“火小邪,你看这片大好河山,是不是很美?”   火小邪点头道:“当然很美!”   烟虫呵呵一笑,遥望远方,说道:“火小邪,我能教你我所知的一切盗术,却无法教你一件事情。”   火小邪说道:“烟虫大哥,什么事情无法教我?”   烟虫抽了口烟,慢慢吐出,说道:“我教不了你何为大义,国之大义,民之大义。”   火小邪惊道:“为什么教不了我?是我领会不了吗?”   烟虫说道:“我们所知道的兄弟、父子、夫妻之情义,行侠仗义、除恶扬善、劫富济贫这些处事之仁义,一言九鼎、一诺千金这些为人之信义,忠君报国、尊师重道这些立本之忠义,谦虚谨慎、不骄不躁这些修身之礼义,全部都是小义,而不是大义。”   火小邪问道:“那大义是什么?”   烟虫说道:“所谓大义,个人立场若是不同,则对大义的理解也不同,而大义却又大道无形,不是一两句口号那么简单。每个人都可以坚信自己所认同的大义是对的,所以当下任何人也无法判断对错,唯有交予后人评价。一个人现在坚持的大义,百年以后可能被人恶讽为汉奸,也可能青史留名、万古流芳,成为世人模仿的圣人。我们这些做贼的,本来是世界上最为低贱的人,所以只要独善其身,行小义即可,但如果做贼的成为大盗、成为贼王,肩负更多的责任时,则往往要舍小义而取大义。”   火小邪听得艰难,无法理解,又问道:“那烟虫大哥,你的大义是什么,我就跟你一样好了。”   烟虫哈哈大笑:“火小邪,你今天去寻找你的父亲,必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现在所说的,你现在和未来都不见得认可。所以,我只能说这么多,你以后遇到的事情多了,肩上的责任越来越大,就会知道大义是什么的。”   火小邪愁道:“烟虫大哥,可能是我笨,我还是不明白。”   烟虫站起身来,说道:“火小邪,你走吧,如果有朝一日,我不得不与你为敌,你一定要记得,你我只是所持大义不同,绝不影响你我的感情。”   火小邪一愣,也赶快站起,急道:“烟虫大哥,你怎么突然这么说,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吗?”   烟虫笑道:“没有没有!瞧你急得跟猴子屁股一样!好了好了,你该走了!我们后会有期!”   火小邪还是急道:“烟虫大哥,你可以在这里等我两天吗?我把事情一弄清楚,就会回来找你。”   烟虫拍了拍火小邪的肩膀,笑道:“不用了,我和花娘子习惯独来独往了,你跟着我们,我们都没法亲热了。哈哈。”   花娘子掩嘴轻笑,媚媚地看着烟虫,并不说话。   火小邪知道烟虫是个自由自在惯了的人,不愿受任何约束,既然都这么说了,拉拉扯扯的挽留太不像男子汉的做派了!   火小邪沉声道:“好,烟虫大哥,那你们保重。”   烟虫从斜挎在腰间的皮包中取出一个小袋子,塞在火小邪手中,说道:“火小邪,有钱也别乱花,这个世道上,手上留点钱,紧要关头的时候,钱还是很管用的。”   火小邪接过小袋子,问道:“是什么?”   烟虫露出一副浪荡公子的表情,拍了一下火小邪胳膊,痞里痞气地说道:“一些钱和小玩意。”   火小邪正想推辞,烟虫已经转身就走,冲着花娘子道:“骚婆娘,走啊!”说着,烟虫快步从山顶一侧跃下,不见了踪影。   花娘子冲火小邪盈盈一笑,对火小邪抛了一个飞吻,说道:“火小邪,好生照看好自己啊。再见啦!”   花娘子一扭身子,也从烟虫走的地方跃下,消失在火小邪的视线中。   依稀能听到这一对“奸夫淫妇”呵呵呵、嘻嘻嘻的调笑声,人已逐渐远去了。   火小邪久久站立,不能忘怀,直到听不到任何声音了,才一低头把小袋子打开,从里面倒出许多小玩意。火小邪一一清点,有一张银票,金额是一千万块大洋;一把指甲剪似的银色铁器,齿口锋利,应能剪断细钢绳;两根别在一块的黑色铁丝,烟虫曾用这个东西开锁;一个钢制的柴油打火机,上面刻满了俄文,猛一下打开能听到叮的一声悦耳的脆响;一根黄褐色的短粗香烟,闻着有股子甜腻腻的味道;一个拇指宽的钢戒指,狠狠一捏,能弹出一个锋利异常的小刀片;一朵绢花,拿在手中一点味道没有,但一碰到正中的花蕊,就香气扑鼻;一块黑蛇皮的护腕,上面别着两根烟虫上铁板墙用的钢刺。袋子的最底下,则是一封信。   火小邪赶忙掏出来,将信展开了一看,信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几行字:我和花没啥好东西送你,这些玩意你就好好留着吧。那根烟别抽,逃跑的时候点着了用!绢花是花送你的,没啥用,主要是除体味、防狗追,遇到毒气凑上去吸,也能缓一小会儿。花都是女人的东西,没让她送你别的。做贼的人,有空准备点自己称手的小玩意,不时之需。要用钱了去哈尔滨南郊找五根毛这个人,他是齐斋号的把眼,说你认识我就行。血罗刹你千万不要和别人提,最好忘了,这玩意邪性得很。保重!   落款上写着“烟”“花”两字。 宝 书 网 WWw.b a o s h u 2 。COm   火小邪将信慢慢折起,把所有东西都装回烟虫给的小袋子里,眼睛紧紧一闭,突然间情难自抑地扑通跪下,冲着烟虫、花娘子离去的方向,动情地说道:“烟虫大哥!花嫂子!请受小弟一拜!” 十二、认贼作父   火小邪拜别了烟虫、花娘子,抖擞精神,向着凉山庵方向快步行去。   凉山庵位于奉天城以北,是一片青山碧水的丘陵地带,方圆近五里。传说凉山庵这个地名的由来,是因为以前此地有座名为凉山庵的寺院,出过一位成佛的高僧,后来这座寺庙毁于一场大火,再未重建,仅留下一颗千年古松,四季常青,蚊虫不扰,颇具灵性,后人为了纪念,便将此地称为凉山庵。凉山庵自古以来就是风水宝地,百年前清朝的许多八旗贵族便葬在此处。每年春末秋高之间,凉山庵都是个登高游览的好出去。只是最近十几年,日本人盘踞东北以后,划地为界,将凉山庵一带全部买下,就少有人去游玩了。   火小邪所在之地,与凉山庵不过半日的路程。火小邪腿脚快,小半日便到了凉山庵山脚下。   火小邪在奉天的时候,听人说起过凉山庵,但从来没有来过,以前谋求生计为先,对游玩风景之地也不太在意。等到了山脚下,抬头一看,火小邪不由得赞道,果然是神仙府第。   只见浮云缭绕,青山连绵,独看成岭,侧看成峰,山峦秀丽,曲径通幽,遥见飞瀑银链飞挂,近看碧水蜿蜒迤逦,劲松奇石交错辉映,深涧高崖鬼斧神工。半山间云雾之中,依稀露出了一片青砖绿瓦的建筑,又好似神仙府第。好一个凉山庵,虽不及五岳之雄浑广大,名山之奇骏端庄,却也别有一番清幽淡雅的情调。   火小邪也不禁赞道:“好一片山川!在奉天十几年了,怎么今天才看到还有这么一个好去处!若不是亲自来了,别人说奉天城外还有这样一个江南似的地方,我还真是不信呢!”   火小邪再往前走了一段,便见有一条平整的山路直通山上。火小邪沿路而行,刚绕过一段山梁,便见到一块巨大的石牌立在路边,上面刻着:大日本国属地,支那人严禁入内,擅入者为侵犯领土,一律射杀无免。落款处则刻着:大日本帝国关东军总部宣。   火小邪看着连连皱眉,心中暗骂道:“这里明明是中国的国土,就算你们买下了这块地皮,也不能这么嚣张吧!”   火小邪才不会被吓倒,身子一挺,大步地走在路中间,不避不让,向前继续走去。   没走多远,就看到道路以至尽头,赫然有两座岗亭,架着木拦,封住了再向山上去的道路。岗亭前后,有几个全副武装的日本兵正在巡逻。   火小邪略略思考,一股子傲气升腾,还是大步流星地向岗亭走来。   日本兵抬头一看,乖乖的,不得了,怎么一个穿着阔气的年轻人,毫无惧色的迎面走来,还走在道路中间,大摇大摆的。日本兵心里就犯嘀咕了,这是个什么人?   日本兵略一犹豫,火小邪便已经走到近前。这回日本兵不干了,哗啦哗啦都把枪举起,迎面冲上,瞄准了火小邪,其中一个大叫:“站住!什么的干活!”   火小邪见七八杆枪指着自己,枪口稳定,知道这些日本兵可不是地痞流氓之辈,必是训练有素,擅长开枪射击。如果突然一齐开枪,还真有不容易躲过去。   火小邪停下脚步,瞪着喊话的日本兵,高声骂道:“怎么就不能进去?”   里面有一个日本兵显然是长官模样,戴着扁檐的军帽,腰佩军刀、短枪,白色的手套,他一听火小邪说的是中国话,凶神恶煞地蹦了出来,叽里呱啦吼了几句日语。   火小邪骂道:“我听不懂!操!”   日本军官面色狰狞,生硬地叫道:“支那人的!你的什么名字!”   火小邪一见他这副欠钱还有理的模样,心里的火气腾地就上来了,嘴巴上也硬:“你他妈的滚一边去!小鸡吧样!就你这德性,老子凭什么告诉你?让你们管事的人来说话!”   这个日本军官能听懂中国话,唰的一下脸涨了个通红,大叫了一声八嘎,嚓的一下把军刀抽出来,指向了火小邪。   火小邪不动声色地暗骂道:“妈的个巴子的,想去见伊润广义还挺麻烦!没准先要干一架!他娘的,这帮龟孙子,老子就是不把那块石头拿出来给孙子看!”火小邪眼神飞快地扫了几扫,看清了日本兵的站位和周围的环境,心头已经盘算出如果真要打,怎么撂倒他们,闯进去的办法。   火小邪嘿嘿一笑,把脑门向前一伸,喝道:“来来,朝这里砍!”   日本军官哇哇大叫,面对如此的挑衅,再也沉不住气,高举军刀,就要向火小邪劈过去。   火小邪暗念道:“机会!”正想有所反应,只听有人用日语大叫,话传到日本军官的耳朵里,竟生生地让他放下刀,立即退开一边,点头不语。   火小邪想道:“来管事的了。”   果然,从前方道路上塌塌塌木屐踩地的声音,不快不慢地走来了一个穿着白、青两色和服的日本男人。   这个日本男人直向火小邪走来,表情专注地看着火小邪。   日本兵立即为他让开一条道路,由他走到了火小邪面前,一个个毕恭毕敬,显得大气都不敢出。那个日本军官更是眼睛都不敢抬,乖乖地站在路边,要多听话有多听话,毫无刚才嚣张的气焰。   这个日本男人微微向火小邪一鞠躬,中文十分地道地说道:“这位先生,非常对不起。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火小邪心想这个人还像那么一回事,和和气气的多好,你们小日本在中国的地方上,还搞得这么嚣张,谁受得了这个气?   人敬我一尺,我就还他一丈,于是火小邪抱拳道:“你好,我叫火小邪。”   和服男子脸色唰的一变,十分惊慌地问道:“你可是火焰的火?小一点的小……”   火小邪听着别扭,接口道:“对,火焰的火,小是大小的小,邪是邪门的邪。”   和服男子整个人都呆住了,突然一个立正,四十五度的鞠躬,无比恭敬地喝道:“火小邪大人!是您来了!请恕罪!”要知道日本人立正后鞠躬四十五度,是最为尊敬对方的一种鞠躬方式,许多人以为九十度才是表示尊敬,其实大大的错误。   和服男子身后的日本军官和其他日本兵见他鞠躬四十五度,更是惊慌得面无人色,立即齐刷刷地把枪放下,口中高喊哈依,全部对火小邪鞠躬,动也不敢动一下,那个日本军官,满脸都是冷汗,腿都微微颤抖起来。其实火小邪不知道,能让这个和服男子鞠躬四十五度的,全东北都找不到十个人。   火小邪被对方态度的突然变化,弄得哭笑不得,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反而有些尴尬起来,他哪里有过这种待遇?   火小邪啊啊了几声,才挤出话来:“你你你们,不用这样吧。”   和服男子依旧不敢直起身子,略向侧边一闪,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心地说道:“火小邪大人,我一直在等你,这边请。请留心脚下,地上还有些不太平坦,请你原谅。”   火小邪暗暗道:“妈的,还不如让我打一架呢,大爷的,全身都是鸡皮疙瘩啊。”   火小邪硬着头皮,向前走去,和服男子紧紧跟随在侧面半步之后,一直保持着鞠躬的姿势。   几个日本兵像吃了春药似的,满脸通红地将木栏急速地搬开,退在路边继续保持鞠躬。   和服男子带着火小邪走进山路,陪了十来步,便说道:“火小邪大人,前面的路在下不能相陪,请您原谅。”   火小邪含含糊糊地答道:“好,好,我自己走就行,你回去吧。”   和服男子说道:“火小邪大人您先请。”   火小邪巴不得快走,说道:“好,好。我走了!”   火小邪松了口气,沿着石阶快步向上,想起刚才受此“礼遇”,不由得转身一看。   下方和服男子还是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一见火小邪回头,立即哈依一声,再次鞠躬四十五度,更远几步外的一众日本兵,亦是响亮地叫喊着,排成一排,向火小邪鞠躬。   火小邪赶忙扭过头,心惊肉跳地快步向上走,心里念道:“妈妈的啊,这是什么幺蛾子的事情啊,感觉我就是他们祖宗一样。”可是火小邪回想起来,那些日本人表情中绝对没有中国人的拍马溜须、阿谀奉承,而是一丝不苟的尊敬之情,半点假都不掺,真让人觉得即奇怪又得意。   火小邪再不回头,马不停蹄地向上走去,弯弯折折爬了数百级台阶,便来到了一个不大的平台,前方有两条路可走。   火小邪正在琢磨走哪一条路才好,耳朵一晃,隐隐听到有沙沙的脚步声快步而来,听声音绝对是好手!而且沙沙声越来越多,竟有合围之势!   火小邪心头顿时一紧,暗喝道:“来了正主了!刚才上山我大意了!”   火小邪寻思着避开,可已经来不及了,这些脚步声来得实在太快。火小邪知道这时候不明敌踪,如果乱跑,反而更加糟糕,不如以静制动,凝神以待。   火小邪一翻手,已经摸到了腰间别着的猎炎刀。   沙沙声骤然一停!火小邪侧眼一看,平台四周的林地里,已经站满了穿着黑色忍者服装的蒙面人,全都将右手抬起,握着背后的刀柄,随时有发动攻击的态势。   火小邪低骂了声操,脚步微微移动,原地慢慢地旋转,观察四周的形势。火小邪看了一圈,心中了然,这些忍者的实力应与五行地宫中伊润广义所辖的忍者相当,如果他们扑上来缠斗,恐怕今天难逃此地。   火小邪脑海中电光闪烁的思索着应对之策时,忽见有一个灰衣忍者从四周忍者的身后翻出,无声无息地便来到了火小邪面前,三步开外便不再走,站定了身子,微微一点头,生硬地用中文说道:“请出示。”   火小邪低喝了声:“出示什么?”他心弦紧绷,一时没有想到这是什么意思。   灰衣忍者眼神中杀机一闪而过,看得火小邪心头一紧。   但灰衣忍者马上平静下来,依旧生硬地说道:“伊润大人的信物。”   火小邪哦了一声,略松了一口气,赶忙低头解开了外衣,仔细地寻找起来。倒不是他害怕忍者,而是现在这个局面,实属出乎火小邪的意外,能免于一战就尽量免掉。   火小邪的那块刻着“珍”字的玉石,被火小邪里三层外三层地缝在里衬中,唯恐有失,所以拿出来颇费了一些工夫。灰衣忍者一直紧紧地盯着,眼中不断地闪过杀机。   火小邪拿出玉石,捏在手中,出示给灰衣忍者观看。   灰衣忍者说道:“请丢过来。”   火小邪也不言语,一把丢了过去。   灰衣忍者伸手接过,翻来覆去地看了一番,慢慢点了点头,将玉石托在手中,突然间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地说道:“火小邪大人,请原谅,请你继续保管。”   “又来了。”火小邪念道,于是走上了几步,将玉石从灰衣忍者手中拿下来。   灰衣忍者跪地不起,只是把手缩回,放于膝盖上,说道:“火小邪大人,请您走这边。”   四周的黑衣忍者也立即行动起来,一条条黑色的人影穿行,逐次地来到火小邪右侧的一条山路上,每隔几步,便单膝跪下一人,动作与灰衣忍者一般无二。   灰衣忍者说道:“火小邪大人,请。”   火小邪狠狠吞了几口唾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迈出步子,全身的筋肉一个劲地抽抽,又痒又麻。这么多忍者跪拜在道路上,更甚于最开始那个和服男子和众日本兵了。   火小邪好不容易调整好步伐,头皮发硬地踏上石阶,每走过一个黑衣忍者身前,那黑衣忍者都要哈依一声,将头又垂下半分,以示敬意。   火小邪眼睛不愿乱看,心里丝毫不敢得意,屏住气息,三步并作两步直行而上,终于走过了这一段“跪拜礼”。   火小邪记得教训,头也不愿意回,沿着山路急速前行,终于走到了尽头,来到一片山间空地前。   对面是一片别致的宅院,没有围墙,古色古香的,分外精致,众多造型明快的低矮树木点缀其间,错落有致,若是仔细看,每一颗树的叶片,都是精心修建过的。   火小邪见了,恍如梦境,如果不是来找伊润广义,平白里见到这片住宅,定会以为是某个清雅的大儒圣贤所住的地方。   “火小邪大人,您终于来了。”身旁不远处有人温和地说话。   火小邪转头一看,只见一个头发花白,面色和蔼,穿着素白色和服的老者,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笑着从一侧向火小邪走过来。   火小邪一见这个老者,居然心中升起了一股温暖,刚才一路上遭遇的古怪,立即烟消云散,不仅一点都不害怕他,反而觉得他非常地亲切。   火小邪毫无戒备之心,抱拳道:“请问您是?”   老者走到火小邪面前,并不鞠躬,而是随和地说道:“我叫土贤藏丰,是伊润广义大人的居法藏,按中国话的意思,相当于一个大管家。火小邪大人,你可以直接叫我土贤。”   火小邪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啊,我还是叫您土贤伯伯吧。”   这位叫土贤藏丰的老者笑道:“这样肯定是不好的,请你一定直呼我的名字土贤。”   火小邪只好说道:“土贤先生可以吗?中国的大管家,也称先生的。”   土贤藏丰点头道:“那谢谢你了,火小邪大人,你一定要这样称呼我的话,便就这样吧。请你随我来,我先带你参观一下。”说着,先前行去,为火小邪带路。   火小邪跟着土贤藏丰便走,问道:“土贤先生,伊润广义……大人在吗?”   土贤藏丰笑道:“伊润大人现在不在,但他很快就会回来。他叮嘱我,一定要先带你参观一下,休息休息。”   火小邪拒绝不得,随着土贤藏丰向房舍中走去。   穿过几栋古色古香的房屋,方才看到一堵不高的院墙。土贤藏丰未走到门口,便啪啪啪拍了三掌,吱呀一声,两扇黑得发亮的木门打开,走出了两位穿着日本短衫的清秀男人。   这两个清秀男人向土贤藏丰和火小邪微微鞠躬,低头左右避开,恭迎他们两位入内。   土贤藏丰说道:“火小邪大人,请进。”   火小邪诺诺连声,跟着土贤藏丰迈入院内。   本来一路上火小邪已经觉得房屋素净整洁,等进了这个院子,才知道院内的房舍有过之而无不及。   院内有数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直通向一间巨大而古朴的建筑,道路两侧,无数菊花盛放,却毫无喧闹之感,好像每朵菊花的大小、朝向都经过精心的设计。再往前走,有小桥、有流水、有高约一人的盆景、有玉石雕刻的佛像,虽然布置得不似江南的园林那般繁复,却也清清淡淡、大方得体、异常精致。   走过这一段小院,便来到屋檐下。   这屋子的布置与火小邪见过的房屋大为不同,中国的大屋多是砖石为墙,涂抹着腻子墙土,一门两窗,步入大门便是正厅。可这屋子好像没有大门,全是连排的直落地面的窗户。整个房屋全是木制,地面略高,窗下有足够三人同行的木制走廊,看着一尘不染。   土贤藏丰走到屋前,将鞋脱下,踏上走廊,回头对火小邪笑道:“火小邪大人,请你脱鞋。”   火小邪入乡随俗,将皮鞋脱掉,也走了上来。   土贤藏丰说了声请,带着火小邪向一侧走去。   火小邪一边跟着,一边四处张望,心中赞道:“怎么这么干净!到处都象打过蜡似的!”   土贤藏丰见火小邪好奇地观看,笑道:“火小邪大人,没来过这样的房子?”   火小邪答道:“我还是第一次光脚进别人家呢,这里的风格感觉是中式的,但又不太象。”   土贤藏丰说道:“当然是中式的,而且是地道的唐朝居室风格,几百年前的中国人,许多都住在这样的屋子里。宋朝的居所也差不太多。”   火小邪问道:“唐朝?”   土贤藏丰说道:“对,唐朝和宋朝是日本的老师,教会了日本很多东西,我们一直很认真,很仔细地保持着,并且引以为荣。”   火小邪哦了一声,又问道:“那元朝、明朝、清朝呢?教了你们什么?”   土贤藏丰说道:“宋朝亡国以后,日本‘举国茹素’来哀悼大宋的灭亡,元朝的忽必烈两次东征日本,都失败了,只是从此日本就与中国断绝了关系。明朝时民间略有恢复,只因为丰臣秀吉发动朝鲜战争的关系,交往算不上密切,但依旧向明朝称臣。在明朝灭亡之后,日本与清朝就几乎没有来往。”   火小邪问道:“举国茹素?是说什么?”   土贤藏丰说道:“就是全国所有人,无论贵贱、男女、老幼,全部不沾油荤,只吃素,用以悼念。”   火小邪说道:“怎么和清朝没有来往呢?”   土贤藏丰说道:“火小邪大人,清朝我们认为是野蛮人统治下的中国,真正的中国已亡,真正的中国人也所剩无几了。之所以你听到、看到我们称现在的中国为支那,中国人为支那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清朝以前的中国和中国人,我们是非常尊敬的。”   火小邪听得有些发愣,回忆起伊润广义在五行地宫汇总也这样说过,不禁问道:“现在和以前有区别吗?”   土贤藏丰笑道:“我们这里和你去过的地方有区别吗?”   火小邪答道:“嗯,是差别挺大的。”   土贤藏丰已经带着火小邪转了好几道弯,穿过了长长的走廊,走向了一间屋子。   屋子的门立即横向拉开,两个穿着素色和服的娇小秀美的女子迈着小步,飞快地从屋内走出,跪在门口,迎接土贤藏丰和火小邪的到来。   火小邪脸上微微一红,本想说让她们起来,但怕说出来更加尴尬,便生生忍住。   土贤藏丰和火小邪进了屋,请火小邪席地而坐。两个女仆上前,跪在地上,为火小邪摆好矮桌,并在矮桌上放了个竹篮,竹篮里摆着温热的毛巾。两位女仆说了几句日语,躬着身子向后退开,跪在门边等候。   火小邪不知该怎么办,只好看向土贤藏丰。   土贤藏丰笑道:“火小邪大人,这是请你擦手洗脸的,你不习惯也科不用。一会儿还请你先沐浴更衣,以解困乏,用过午饭后,我再带你游览一下。”   火小邪受宠若惊地说道:“土贤先生,不要这么客气,搞得我很不好意思。我等着伊润大人回来,见一面,聊几句就好了。而且,我不是什么火小邪大人,我就是一个小毛贼,不值得对我这样。”   土贤藏丰很认真地说道:“火小邪大人,您是伊润大人唯一的儿子,不仅是我的少主人,也是全体日本忍军的少主人。我们本该更隆重地迎接你的到来,但伊润大人担心你会不习惯,所以才这么简单。所以火小邪大人,你千万不能看低了自己!如果你对我的安排不满意,我只能切腹自尽,请求你的原谅。”   火小邪大惊道:“我满意,我很满意,你千万别这么说,我都按你说的来。”   土贤藏丰这才露出笑容,说道:“那火小邪大人,请你先沐浴更衣吧。”   蒸汽缭绕的浴室外,火小邪尴尬地看着那两个紧紧跟随的女佣,说道:“我脱衣服了,请你们出去吧,我自己进去洗就好了。”   这两个女佣显然是听不懂,赶忙哈依一声,竟双双上前来,要为火小邪脱衣服。   火小邪耳朵根都红透了,抓住自己的衣服嚷道:“不是,不是让你们帮我脱,我是让你们出去,我自己来。”   两个女佣守在火小邪身旁,不住地用日语解释,就是不肯走。   火小邪心里苦道:“如果潘子在这里就好了,他肯定喜欢。妈啊,我真是受不了这个,打我一顿也比当面脱衣服强啊。怎么办啊,偷东西难不倒我,今天是要把我难住了啊!”   火小邪与这两个女佣僵持了一会儿,这样总不是个办法,便心生一计,上前把女佣肩膀抓住。那女佣一点不避开,甚至露出娇羞的表情。   火小邪暗叫:“我可不会对你怎么样!”说着将她身子一转,让她背向自己,说道,“站住,不要转头。”   火小邪把两个女佣都转得背过身,跳后两步,三下五除二,电闪雷鸣一般,眨眼将自己脱了个精光,一把抓起地上的大毛巾,将下身包裹住,同时还是不忘将猎炎刀随身携带。   火小邪也不叫两个女佣,螃蟹横行似的,侧着身子从更衣室闪出,钻进了浴室,唰的一下将门拉上。   火小邪寻到了浴室一角,足够十人共浴的石质浴盆,伸脚试了试水温,温度刚刚好,便走了进去,一猫腰坐进了水中,这才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可火小邪略泡了一会儿,正想站起,就听到浴室门唰的一下拉开,抬眼一眼,那两个女佣穿着轻薄的纱衣,捧着毛巾、肥皂等物,正走了进来。那衣服薄的几乎通明,衣内春光,尽收眼底。   火小邪嗷的一声惊叫,坐回到水中,大喝道:“你们怎么进来了!出去出去!大男人洗澡女人进来干什么!”   两个女佣见火小邪神态紧张,虽说纳闷,却也停住了脚步,不敢上前。一个女佣怯生生地用别扭的中文说道:“主人,我们的伺候,着你洗。”   火小邪用毛巾紧紧地护住下身,叫道:“不用你们,不用你们。你们在我怎么洗澡?我受不了这个,你们出去,要不我急了!”   火小邪张嘴看着门外,继续大叫:“土贤先生!土贤先生!你在不在?”   两个女佣对视了一眼,只好将所有物品放于浴池边的石阶上,向火小邪鞠了一躬,慢慢地退了出去,并将房门拉上。   火小邪总算安心了一些,在水中一躺,枕着大石,自言自语道:“享受是挺享受的,就是有些别扭。慢慢来,慢慢来,别像个乡巴佬似的,大呼小叫的,不就是女人伺候着洗澡吗?多大点事,女的不怕,你一个老爷们怕个屁啊。”   火小邪放松了筋骨,享受着浴池中的舒适,浴池旁有一个竹管,不断注入热水,哗哗作响,始终保持着合适的温度,而且水面上漂浮着几个药袋,应属包裹着中药材,浸入水中使人驱困解乏的。   火小邪连日苦练,费神费力,快马加鞭赶到这里,又一路拘谨,精神高度紧张,见女佣已经退了出去,不再进来,终于全身放松,把眼睛一闭,闭目养神。   火小邪很久没有这样泡过澡了,听着哗啦哗啦的流水声,不由得有些昏昏入睡。   就在这朦朦胧胧时,有水流扰动的轻响传来,火小邪只当是水满自溢,并未在意,也没有睁开眼睛。可是感觉身旁的空气渐渐有些温热起来,似乎有种好闻的味道直钻鼻孔,火小邪抽了抽鼻子,这味道甜甜的,让人心中颇有些荡漾。火小邪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只当是身体泡的舒服,血脉畅通,泥丸躁动罢了,血气方刚的小伙,这都是常事。   但隐约间,额头上有热水撒过,一块软软的毛巾贴上了额头。   这本是一件舒服的事情,但火小邪一想毛巾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落到自己额头上,顿时一个激灵,猛然睁开了眼睛,余光瞥见身旁有东西在动,不由分说地便是伸手一抓。   这一个动作快捷之极,啪的一下,手中便撰住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火小邪定睛一看,啊的一声轻叫,立即松开了手,全身触电一样,嗖的避开了老远。   原来火小邪抓住的,是一个女子的手,而且这个女子,穿着细纱,就呆在水中!刚才她就在自己身旁,竟没有察觉,要不是她给自己额头上放毛巾,还真的发现不了!这女子是怎么进来的?怎么一点响动都没有?连近在咫尺,都没有察觉到?如果她想杀自己,恐怕早就魂飞天外了!   火小邪大喝道:“你是谁!”   这女子慢慢缩回手,既不惊慌也不避让,迎着火小邪坐直了身子,只是微微避开火小邪的眼神,用不太纯正但非常清晰悦耳的中文说道:“我叫宫本千雅,是你的未婚妻。”   火小邪凝神一看,这女子的美丽,简直是动人心魄。她的肌肤净白如雪,黑发如墨,高挺的鼻梁,殷桃小口,长长的睫毛轻轻眨动,脸庞精致的如同稀世美玉。她身穿细纱浴衣,紧紧地贴在身子上,浸在水中,恍如无物,更显得曲线傲人,不敢直视。她酥胸半露,丰满白皙的乳房几乎从衣下跃出,两朵诱人的粉红绽放于胸前。她虽然貌美如斯,却显出一种难以名状的镇定和飘逸之气,绝不是寻常的女子!   火小邪狠狠咽了一下,不敢有丝毫大意,一侧身拿了猎炎刀在手,沉声道:“你说什么胡话!你是谁的未婚妻!”   这女子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火小邪的双眼,一眨不眨,看得火小邪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火小邪抓紧了盖住下体的毛巾,再喝道:“你看什么!”   这女子轻轻淡淡地说道:“火小邪大人,雅子从一出生就在等待你出现,我的生命也是属于你的,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服侍你。”   火小邪叫道:“我不认识你!你快出去,要不然我要动粗了!”   这女子说道:“火小邪大人,你是不要我吗?”   “什么要不要的?”火小邪见这个女子毫无退去之意,而且不吃硬的,便口气一软,说道,“姑娘,请你先出去好不好?我受不了这个。”   这女子说道:“火小邪大人,你是讨厌我?”   火小邪浑身都不自在,说道:“姑娘,你和我第一次见面,男女授受不亲。我没有这个艳福!麻烦你出去吧。”   这女子双目一垂,说道:“如果是这样,那我只能死在你的面前。”话音刚落,这女子从水中唰的提起一把尖细的利刀,直朝自己胸口刺去。   火小邪看那刀势,绝没有半点犹豫,哪想到这女子真的要寻死。眼看一条性命要死在自己面前,火小邪哪里还会犹豫,啊的一声大叫,从岸边直跳过去,一把抓住这女子的胳膊,生生拽住。而刀尖还是刺破了这女子的肌肤半分,殷红的鲜血一丝丝流出,淌在雪白的肌肤上,煞是显眼,又有一分异样的美感。   火小邪双手齐上,将利刀夺过,啪的远远甩在一边,将这女子双手抓住,喝道:“你疯了你!说两句就要寻死!”   这女子静静地看着火小邪,说道:“火小邪大人,你舍不得我死吗?”   火小邪盯着她,说道:“就算是蚂蚁飞虫,也都爱惜自己的性命!你怎么说死就要死?只是因为我说了几句让你出去的话。”   这女子轻轻一笑,说道:“火小邪大人,这便是我的宿命,如果我不能陪伴在你身边,我就没有生存的意义。”   火小邪说道:“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道理,我不明白。”   这女子柔柔地微笑,向火小邪怀中慢慢地贴近。火小邪不敢将她推开,只好由着她靠在自己胸前,闻香满怀,荡人心魄。火小邪心中一乱,手一松,放开了她的双手。   这女子一双修长小手,抚在火小邪的胸前,说道:“我是因为你,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对我来说,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是我的灵魂,如果你不要我,不让我跟随着你,服侍着你,那我活着就像一个行尸走肉。火小邪大人,是你唤醒了我,从见到你的时候,我才觉得我是一个完整的人。”   火小邪不知为何,心中竟感动起来,低声说道:“你叫宫本千雅?”   这女子抬起头,无比崇敬地看着火小邪,说道:“是的。火小邪大人可以叫我雅子。”   火小邪问道:“好,雅子,你刚才说你是我的未婚妻?”   宫本千雅说道:“是的。如果火小邪大人不愿意让我当你的妻子,我也是你的女人,会一生一世地陪伴你,服侍你,忠诚于你。”   “是伊润大人安排你来的?”   “是的。”   火小邪微微一愣,按住宫本千雅的肩膀,将支开几分,沉声道:“是伊润大人强迫你这样做的?”   “不是的,是我自愿的,这是我的荣幸,火小邪大人。”   “为什么?”   “我是日本忍术世家收养的孩子,我的宿命就是等待你的出现。”   “……如果我不出现呢?”   “那我就会一直等你,等到我即将老去的时候,我就会服毒自尽。”   火小邪看着眼前这个美艳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女子,她清澈的眼神中虽说平静而淡然,却流露出强烈的坚毅之情,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困惑。   火小邪放下手,慢慢地退后两步,靠在浴池边的大石上,千般滋味万般感触,他不过是一个鲁莽毛躁、低人一等、命如纸薄的小贼,怎么会有如此责任,掌握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生死?   火小邪哑然一笑,说道:“好了,我知道了……幸好我来了。”   宫本千雅微微凑上前,说道:“火小邪大人,我能为你搓背吗?”   火小邪看着面前这个天上的尤物,脸上微微一红,思量了一下,说道:“好是好,就是我从来没有让陌生女人帮我洗过澡,多少有点尴尬。我怕我一旦忍不住,对你动手动脚的。嗯,那个,也不是这个意思,最好我自己赶快洗完,出去后再和你说话。”   宫本千雅微微一笑,说道:“火小邪人大,我是你的女人,你无论怎么对我,什么时候需要我,我都很高兴。所以,请你不要拒绝了。”   火小邪咬了咬牙,说道:“那——那好吧。辛苦你了。”   宫本千雅含笑点头,从浴池边取了毛巾、木盆,走到了火小邪身边。   宫本千雅几近赤裸,火小邪不敢看她,赶忙背过身去。   宫本千雅跪在水中,为火小邪细细搓背,一丝不苟,丰满、坚挺的乳房不时地触碰火小邪的身体,吹气如兰。火小邪心猿意马,全身燥热,好在他盗术修为甚高,深深呼吸,强行抑制住心头的欲火,不敢妄动。   这样洗了片刻,火小邪问道:“雅子,你会武功?你进来的时候,我一点没有察觉到。”   “我会密殿流忍术,是千代目藏。”   “千代目藏?这是什么?”   “是密殿流忍术的级别。”   “想必是很高的喽。”火小邪颇为好奇。   “不是很高,忍术的级别繁多,不一而同,说法也不一样。但密殿流的千代目藏,是第二高的级别,再往上是万代目宗殿主,天下只有您的父亲——伊润广义大人一个人达到。”   “哦!怪不得!密殿流是什么?”   “密殿流是专门保护日本天皇的一个忍术流派。”   “你能不能详细说说?”火小邪微微转头问道。   “火小邪大人,我的本事低微,不能说得太详细。您只要愿意知道,届时伊润大人会亲自为你讲解。”   “哦!这样啊。”火小邪支吾了一声,本想让宫本千雅演示一下她是怎么无声无息来到自己身边的,可一想到宫本千雅半裸着身子,还是把这个请求咽了回去。   火小邪明白,这个叫宫本千雅的女子,对他是服服帖帖、言听计从、温顺得难以想象。火小邪不敢相信,是日本的女子天性便如此,还是接受过专门的教育?火小邪本以为林婉已是非常地温柔贤惠了,可比起宫本千雅来,仍然是判若云泥。   宫本千雅为火小邪打完香皂,洗净了后背、胳膊,轻声道:“我为您洗前身。”说着玉手轻轻一探,摸着火小邪的腰间滑过,转到了火小邪的胯下,正好抚摸住了火小邪的命根。   火小邪还没有听清,宫本千雅的手已经放至自己的耻处,火小邪哪曾想过她有这么大胆,浑身一震,触电一般扭开身子,护住下体,惊声道:“这里不用!”   宫本千雅本来清雅的脸上,也是飞出两朵红晕,低声道:“我来帮你吧。”   火小邪连连摆手,脸上涨得通红,说道:“真的不用!啊,你别误会,我真的不是嫌弃你啊。我是真的不习惯,这个我自己洗,自己洗就好了,我拜托你了。还有,前面都我自己洗就好了!”   宫本千雅微微鞠躬,十分恭顺地说道:“好的。”   火小邪说道:“麻烦你转过身,不要看我,我一会儿就好。洗完了叫你!”   宫本千雅还是温顺地说道:“好的。”便转过了身去。   火小邪暗暗地长嘘一声,赶忙低头飞快地洗完,把大毛巾在腰间绑得紧紧的,这才叫道:“好了,可以了。我洗完了!”   火小邪换了身日式的便服,在女佣的带领下,走入客厅。低头一看,自己的衣服、行李正整整齐齐地放在房间一边的桌上。   刚才火小邪让宫本千雅服侍着出了浴池,不见了自己衣服,询问之下也不好发作,只能穿上这套日式便服。虽说换了日本的服侍,感觉上有点别扭,好在这套衣服穿在身上,非常地舒适柔软,也就作罢,不再计较。宫本千雅让女佣过来带火小邪出去,自己则退下一旁更衣不表。   火小邪进了客厅,刚刚坐下不久,土贤藏丰便笑盈盈地进来,询问火小邪洗得是否舒适。   火小邪支支吾吾答了声不错,正想询问土贤藏丰关于宫本千雅的事情。土贤藏丰却用日语招呼着女佣为火小邪端茶倒水,忙碌开来。   火小邪无从插嘴,只能再等片刻,终于和土贤藏丰坐定,这才谨慎地问道:“土贤先生,宫本千雅你认识吧?”   土贤藏丰一笑,说道:“当然认识。”说着一抬头,看向门外,说道,“她来了。”   塌塌塌细碎均匀的脚步传来,门口走入一个穿着淡黄色和服的女子,这女子一进门,便小步上前,跪在塌上,深深向土贤藏丰一拜,说了声日语,然后转过头来,又向火小邪深深一拜,说道:“火小邪大人,雅子来迟了。”   火小邪看得出神,刚才宫本千雅在浴池里,酥胸半露,周身浸湿,显得性感柔媚,出水芙蓉一般,这番换了衣裳,正装出现,又另有一番别样的滋味!她衣着合体,略施粉黛,举止得体,尽管是异国服饰,可举手投足之间,都显出温柔贤惠、大家闺秀的气质,平静、端庄,略有娇羞之色,又似欲拒还迎,增一分则放荡,减一分则清高。   这样的一个宫本千雅,比在浴池中的春色无边,更让火小邪心动不已,真有一股子冲动涌起,想将她压在身下,好好地把玩一番。   宫本千雅向火小邪拜完,盈盈走到火小邪身侧,不远不近地跪坐于地,双手交叉放于腿上,向火小邪微笑示意。   火小邪面上一红,心中狂跳一番,不敢再与宫本千雅对视,连忙转头看向土贤藏丰,说道:“土贤先生,雅子,雅子她……是我的未婚妻?”   土贤藏丰笑道:“火小邪大人,雅子你满意吗?”   火小邪扭头看了眼宫本雅子,宫本雅子微微低着头,一副淑女贤妻的气质。   火小邪耳根又是一烫,转头对土贤藏丰说道:“这个事情也太突然了。”   土贤藏丰说道:“这是伊润大人的一片苦心,他一直坚信你还活在世界上。之所以你来的时候,没有告诉你,是想让雅子直接与你单独见面,亲口对你说。想必雅子已经与你说了其中的原委吧。”   火小邪叹道:“可雅子为我牺牲得太多了吧。”   土贤藏丰平静地说道:“火小邪大人,雅子不是平常的女子,她是密殿流的千代目藏,忍术一流。她不仅能够陪伴在你的身边,也能扶持你、守护你,成为你的左膀右臂。如果火小邪大人不愿意娶她为妻,无论你做什么,无论你身边还有多少其他的女人,她也不会有任何的怨言,依旧会忠心耿耿地跟随着你,听从你的吩咐。可是火小邪大人,你千万不能抛弃雅子,雅子是为你活着的女人,你要是抛弃她,雅子只有选择死去。”   火小邪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宫本千雅,她依旧温顺而平静地端坐着,好像生死之事,对她而言只是小事一桩,不值一哂。这样一个绝美的人儿,竟能为自己舍弃一切,无怨无悔,火小邪实在不知道怎么拒绝。   火小邪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那好,雅子就跟随着我吧,我会对她好的。只是我们能不能结婚,现在我还想不清楚。”   土贤藏丰笑道:“火小邪大人,你们两个多多相处,等你们情投意合的时候,你再做最后的决定。”土贤藏丰看向宫本千雅,说道,“雅子,快谢谢火小邪大人接纳你。”   宫本千雅一扭身,向着火小邪深深一拜,说道:“火小邪大人,请您多多关照。”   火小邪又是一阵难为情,连忙半蹲着将宫本千雅扶起,说道:“雅子,我是个粗鲁的人,不懂什么规矩,也毛毛躁躁的,爱发脾气,我以后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你直管说我,千万不要护我的短。”   宫本千雅感动地看着火小邪,说道:“火小邪大人,你对我太好了。雅子一切都听你的。”   火小邪眼眶一热,心头也是无言的感动,他是一个自幼孤苦的人,情感无依无靠,宫本雅子虽说出现得突然,可是这么地平静、包容、温和,竟如汪洋大海中,专门为火小邪而设的一个宁静港湾,时刻等待着火小邪停靠、歇息。这种感受,无论是以前所见的水妖儿、林婉还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给予的,直直地插入火小邪内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难以撼动。   火小邪握住宫本千雅的手,将她扶起,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死笑了起来。宫本千雅尽管是略显娇羞,却不扭捏作态,不拒不退,大方自然。   两人尽管相对无言,但场面颇为温馨。   土贤藏丰看在眼里,知道火小邪已经真心诚意地接纳了宫本千雅,不禁呵呵一笑,说道:“火小邪大人,你一定饿了,我们这就用餐吧!”   日式的美食一道一道,接连不断地端了上来,每一道菜份量不大,却精美异常,色香味俱全,连一片胡萝卜雕成的餐花,都是精雕细琢,堪称艺术品,让人不忍食用。   宫本千雅陪在火小邪身旁,挽起袖角,亲自为火小邪夹菜,蘸调料,端茶倒酒,并介绍这道菜所用的材料。土贤藏丰坐在火小邪对面,一直笑眯眯地看着火小邪、宫本千雅两人,并不多说,由着火小邪开怀大吃,只是不时地敬酒,询问味道可否满意。   火小邪心情大悦,这几日里忙着和烟虫交流盗术,都顾不上好好吃饭!连日奔波,已是累了,加上洗了个热水澡,松活了筋骨,更得了个美人在一旁服侍,胃口相当不错。   火小邪最初对宫本千雅的服侍还有些客气,慢慢也就习惯了,来者不拒,欣然享受,大吃大嚼一番,吃了个十成饱,还与土贤藏丰豪饮了数壶“清酒”。   火小邪本就是个性情中人,加之心情一好,喝了点酒,天王老子在也能谈笑风生,所以吃喝到最后,火小邪的拘束一扫而光,哈哈大笑着与土贤藏丰说话,显出一身的豪气。   宫本千雅作陪,不时与火小邪对饮一杯,此时酒不醉人人自醉,火小邪也不是什么满口道德、自命清高的伪君子,宫本千雅靠得近了,火小邪干脆搂住她的细腰,不再放手。美人美酒美食,忘却江湖恩怨,儿女情长,恰如李白《将进酒》诗曰“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正是火小邪此时的心境写照。   用罢午饭,土贤藏丰并不着急带着火小邪四处游览,而是要宫本千雅陪着火小邪先去休息。火小邪感觉自己喝得面红耳赤,也不好一身酒气的到处逛,便由宫本千雅领着去了另一侧的卧室。   火小邪不见有床,正觉得奇怪,宫本千雅已经从大柜中取出了被卧,铺于地上,请火小邪休息。   火小邪呵呵一乐,心想这样倒也方便,就要往上躺。宫本千雅将火小邪拉住,轻声道:“火小邪大人,请你脱下外套,这样睡舒服一点。”   火小邪心头一乐,故意伸开双手,想试一试宫本千雅,说道:“好,那你帮我脱吧。”   宫本千雅念了声嗨,微微一笑,近身上前,为火小邪宽衣解带。   火小邪低头看着宫本千雅的眉眼,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感受着她体贴入微的服务,心中一热,双手一拢,将宫本千雅拥入怀中。宫本千雅娇声轻喘,顺从地贴上了火小邪的身子。   火小邪并不造次,他只是轻轻地抱着宫本千雅,低声说道:“雅子,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能拥有你这样的女人……可事到如今,我却有些害怕。”   宫本千雅低声道:“你为什么会害怕?”   火小邪将宫本千雅支开几分,看着她的眼睛,诚恳地说道:“我怕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服从我,甚至你的服从,也不是真的。”   宫本千雅凝望着火小邪,说道:“可这都是真的。我喜欢你,真心真意地喜欢你,火小邪大人,从伊润大人告诉我你的消息,我就喜欢上了你。而当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可以随时为你死去。”   火小邪说道:“雅子,我相信你,但你说得太自然了,好像你认识我很久很久了,一点都没有羞于启齿的表情。”   宫本千雅低下了头,说道:“我很想象个普通的中国女人那样对你,可我一出生就是个忍者……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做到你的要求,请你原谅我,火小邪大人。雅子真的很想做到你要求的一切,我一定会努力的。”宫本千雅说着,头微微侧向了一旁,晶莹的泪花在她眼中翻滚着。   宫本千雅的泪光,将火小邪的心揪得剧痛,火小邪一把将宫本千雅抱在怀中,抚摸着她的背脊,说道:“雅子,对不起,是我不了解你们,你不要哭,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我是怕突然有一天,你会告诉我,你是骗我的,然后离开我。我真的很害怕,真的。”   宫本千雅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划过脸颊,手臂一紧,投入到拥抱着火小邪,说道:“火小邪大人,雅子永远不会辜负你的,永远不会。”   火小邪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出,火小邪又是哭又是笑地说道:“谢谢你,雅子!谢谢你!我很高兴能遇见你。”   宫本雅子同样又哭又笑地呼唤着:“火小邪大人!火小邪大人!”   连火小邪都没有想到,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地坚强,却会在雅子说出“我永远不会辜负你”的时候,感情如此快地决堤,所有的辛酸、屈辱、郁闷、苦恼控制不住地随着泪水奔流而出,一发而不可收拾。火小邪第一次觉得,怀中的这个叫宫本千雅的女人如此地真实,而且自己也如此地真实,他甚至强烈地害怕起来,如果他不是伊润广义的儿子,会不会再次变成黄粱一梦。   两人就这样紧紧地拥抱着,再也没有说话,尽情地流淌着眼泪,感到无比地幸福。   在这片院落的地下,一间明亮的木质大屋中,伊润广义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正中靠墙的软塌上,紧闭着双眼,纹丝不动,似乎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惊扰他。他的身后,是一个两人多高,巨大的“忍”字。   脚步声传来,有人不急不乱地走到伊润广义面前,盘膝坐下。正是土贤藏丰。   伊润广义慢慢睁开眼睛,向土贤藏丰微微一鞠躬,说道:“土贤老师。”   土贤藏丰并不还礼,淡淡地说道:“伊润大人,雅子做得很出色,她已经得到了火小邪的认可。”   伊润广义说道:“那太好了。”   土贤藏丰说道:“火小邪不仅得到了一个完美的女人,而且得到了一个强力的助手,以雅子的性格,她一旦认定了火小邪,就会万难回头,与火小邪同生共死。伊润大人,你不担心火小邪知道真相以后,会背叛你吗?”   “是土贤老师犹豫了吗?”   “我老了,不再像以前那么果断了。”   “土贤老师,你是在担心我。”   “伊润大人,虽然我是你幼年的老师,但你现在已经远远地超过了我。我的任何担心,你都不要放在心上,完全按照你的意愿去做吧。”   “土贤老师,请你认真地辅导火小邪,就像你教我一样。”   “我会的。”   “我晚上就会见他。今天下午不要打扰他们两个,让他们多相处一会儿。你下去吧。”   “哈依。”土贤藏丰微微一点头,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土贤藏丰走了许久,伊润广义才又慢慢地闭上眼睛,轻念道:“珍丽……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偌大却空洞洞的房间中,只有伊润广义一个人,形单影只地枯坐着。原本明亮的火烛渐渐熄灭,将伊润广义没入到浓浓的黑暗中,好像世界上,他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十三、火邪少主   火小邪睁开眼睛的时候,宫本雅子正睡在他的臂弯中,她的一双美目一眨不眨地看着火小邪。刚才两人和衣而卧,什么都没有发生。   雅子轻轻地说道:“你醒了?”   火小邪淡淡一笑,将怀中的雅子抱得紧了紧,说道:“我睡了多久?”   雅子说道:“大概有三个小时。”   火小邪抖擞了一下精神,坐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居然睡了这么久。”   雅子站起身来,为火小邪准备衣裳,要服侍火小邪穿衣。   火小邪看着雅子忙忙碌碌的,走过去牵住雅子的手,两人相对而坐。   火小邪说道:“雅子,你对我这么好,有些话实在不想瞒着你。”   雅子说道:“火小邪大人,你不想说的,不用告诉我的。”   火小邪抓紧了雅子的手,说道:“雅子,我睡觉前,的确很想得到你,可我还是忍住了。”   雅子说道:“火小邪大人是不喜欢我吗?”   火小邪说道:“不是。我很喜欢你,只是我心里,还装着其他的女人,怎么都忘不掉。我不想这么随便,这样会对不起你,所以……我们再相处一段时间。”   雅子说道:“只要火小邪大人心里有我就行了,雅子不会介意的,只要你高兴,雅子随时都可以……”   火小邪轻叹一声,说道:“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那两个女人和我若即若离,虚无缥缈,根本就没有可能在一起,可我就是放不下。刚才抱着你的时候,我却满脑子都是她们。”   雅子说道:“火小邪大人,雅子明白的,雅子绝对不会介意的。”   火小邪点了点头,说道:“那委屈你了,雅子。”   火小邪换好衣服,和雅子走出卧室,来到客厅。土贤藏丰正坐在屋外的小院中品茶,显得分外悠闲。   土贤藏丰一见火小邪出来了,向火小邪连连招手,让火小邪过来。   火小邪走过去,坐在土贤藏丰对面,向他道了声好。雅子则向土贤藏丰微微一鞠,退于一旁的矮桌边,摆弄着桌上的茶具。   火小邪见雅子仔细地倒水、泡茶、洗刷茶具,动作十分的漂亮、端庄,不禁问道:“土贤先生,雅子这是在做什么?”   土贤藏丰笑道:“这是茶道,也是唐朝时传到日本的,经过日本国长期的保持和演化,便是这样了。雅子可是全日本一流的茶道高手,有她在场,我就不便卖弄了。”   火小邪哦了一声,观看着雅子的茶道,果然十分高雅,加上茶香四溢,还没有喝到口中,就觉得内心平静而愉悦。   火小邪说道:“嗨,我是个粗人,真没想到喝茶还有这么多讲究。”   土贤藏丰说道:“唐宋时代的茶宴、茶会、斗茶、点茶法,各种茶具以及抹茶的制造方法等传入日本后,茶禅合一,旨在清心,后来由佛门传入民间,变成了今日的茶道。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讲究天人合一,茶道只是尔尔,我们要学的还有很多。”   火小邪问道:“土贤先生是要教我?”   土贤藏丰说道:“等你见过伊润大人后,我会倾囊相授。”   火小邪追问道:“伊润大人什么时候能见到?”   土贤藏丰说道:“不着急,等你喝了茶以后,我们四处逛一逛,伊润大人就回来了。”   火小邪念了声好,雅子已经端了茶上来。火小邪接过,净瓷的茶杯端在手中十分的温润,茶香扑鼻而来。火小邪习惯性地吹了吹,喝了一口,茶水微热而不烫舌,喝在口中刚刚好,顺着喉管而下,留得满口生香,心中一畅。   火小邪赞道:“什么茶这么好喝?好喝好喝!”说着也不顾及许多,几口便饮尽了,长嘘了一口热气,通体顺畅。   土贤藏丰也接过雅子的茶,慢慢地细品,见火小邪已经喝光了,笑眯眯地看着火小邪,平静地答道:“茶不是什么好茶,寻常的而已。雅子是用茶道的办法,将茶叶中自然的味道以及精气神化入水中,辅以适当的温度,所以与你平时喝茶的感觉不同。日本的大茶人千利休,曾用茶道前的插花,以残缺、凋零之美,让铁石心肠的大枭雄丰臣秀吉也落下眼泪,所以在日本,茶道之最高境界有‘不是茶’的说法,茶竟然不是茶,其实是人们希望透过茶,渴望着什么,简单地说,是渴望着渺茫的自由,渴望着心灵的悟境,或者渴望着做一个更完整的人吧!”   火小邪听得感触不已,说道:“居然一杯茶中,有这么深的道理。”   土贤藏丰说道:“这些与中华文化相比,还是不值一提。眼看着中华文化逐渐凋零,日本人作为学生,无不心疼万分。许久许久以来,日本人一直困于大海中的几座小岛上,地域狭窄、多灾多难、资源稀缺,有如被中华抛弃的子民,自惭形秽,性格难免有些偏颇之处,所以日本人总是希望有一天,能够光明正大地重回中土,成为华夏一员,觉得这才是让大和民族完整起来的办法。”   火小邪略一沉思,说道:“所以你们想问鼎中原?”   土贤藏丰笑道:“火小邪大人,这确实是一个办法,不过肯定会有战争,说我们是外族,这是侵略。”   火小邪耸了耸肩,说道:“我觉得无所谓,你们至少比满清那帮留猪尾巴的强。”   土贤藏丰呵呵笑道:“火小邪大人,你是伊润大人的儿子,也是日本人呢,所以可以不用称你们,你和我都是我们。”   火小邪略微尴尬,不便接过这个话题,于是说道:“只要老百姓过得好,吃得饱,是谁当皇帝,不都一样。”   土贤藏丰说道:“火小邪大人说得对,此乃大义!”   火小邪听得一愣,喃喃道:“大义?”   土贤藏丰说道:“你能轻帝王侯爵,重天下苍生,这就是大义啊。”   火小邪还是有些转不过弯来,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只得说道:“现在老百姓过得是挺苦的,说是民国政府,实际上到底都是军阀在当土皇帝,富的越富,穷的越穷,没什么公平讲理的地方,早晚要闹个天翻地覆,还不如来得快点。我从小就是做贼的,明白这个道理,乱就乱吧,乱到没法再乱了,自然就好了。”   土贤藏丰喝完茶水,向火小邪微笑点头,将茶杯放下,看了看天色,说道:“火小邪大人,时候不早了,这杯茶喝了,我和雅子带你四处转一转,伊润大人应该快回来了。”   日头西沉,红霞满天,时间过得飞快。   这一片院落渐渐暗了下来,很快各处的灯火点亮,庭院房舍各处,依然是亮如白昼。   火小邪换了一身日式正装,由土贤藏丰带领,雅子陪同,从一侧走向后院。   这后院有一个巨大而平坦的庭院,正中有一间木质的大屋,看着很是气派。   火小邪他们从侧门进入,沿着一侧的走廊向大屋走去,一路上每隔几步,都有一个拿着扇子的和服武士肃立,火小邪他们走过,这些人无不恭恭敬敬地鞠躬致意。   火小邪心中忐忑不安,本来清净无人的地方,怎么一下来了这么多的武士?可想到伊润广义一定就在大屋中等着他,又顾不了考虑这么多,不敢多看,只是快步跟随着土贤藏丰行走。   等进了大屋,眼前情景不由得让火小邪心跳加速。   只见大屋内,伊润广义一身雪白的和服,坐在正中的高塌上,他的身后,是一面直通屋脊的屏风,上面是松鹤麒麟图,线条虽简,却极具神采。而伊润广义身旁,每一侧都席地跪坐着十余名素装和服男子,面色肃然,不苟言笑。火小邪迈入房内,这些人全部齐刷刷地打量过来,看得火小邪心头发毛。   土贤藏丰带着火小邪快步上前,走了没有几步,伊润广义身旁的一众人等全部整齐地鞠躬,向土贤藏丰问好。土贤藏丰也不搭理,径直走到伊润广义面前,微微鞠躬,向伊润广义说了声日语。   伊润广义一直看着火小邪,表情平静,法相庄严,不怒自威。若是仅凭他的气质,可比暴躁的火王严烈、神秘的水王流川、嘻哈的乾坤金王、仙风道骨的木王林木森、强硬的土家田羽娘更像是一门宗主。   土贤藏丰说道:“火小邪大人,请坐吧。”   火小邪指了指脚下,低声道:“这里?”   土贤藏丰说道:“是的。”   火小邪只好盘腿坐下,打量着伊润广义。雅子则略退半步,跪坐在火小邪身侧。   土贤藏丰见状,冲火小邪点了点,走到伊润广义身旁,坐了下来。   火小邪全身都不自在,他本以为伊润广义会单独找个地方独自见他,谁料是这么大的阵势。   好在伊润广义眉头一展,率先说道:“火小邪,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火小邪定了定心神,答道:“伊润大人,谢谢你这么关照我。”   伊润广义呵呵一笑,表情更加随和,说道:“火小邪,既然来了,就把我的信物先还给我吧。”   火小邪不敢怠慢,从怀中把那枚刻着“珍”字的玉石拿出,正想起身交给伊润广义,旁边已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赶来,托着盘子,盘子里垫着雪白的纱巾,跪地双手前伸,请火小邪将玉石放入盘中。   火小邪看了伊润广义一看,慢慢将玉石放入盘中,由这少年拿走。   伊润广义拿过玉石,看了几眼,放入袖中,说道:“火小邪,你知道这块玉石是谁的吗?”   火小邪支吾一声,答道:“谁的?”   伊润广义说道:“是你的母亲,珍丽的。”   火小邪啊的一声,心乱如麻,没想到这块并不起眼,一直带在身上的玉石,居然是自己母亲的。   伊润广义接着说道:“火小邪,我的孩子,从你失踪后,我一直在寻找你,直到今天,才能不受五行世家的干扰,与你再见。你可否原谅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   火小邪微微垂下头,说道:“伊润大人,可是我有许多的疑问……”   伊润广义打断火小邪的话,说道:“火小邪,你脖后是否有一道伤痕?你的右脚脚底是否有五颗连成直线的黑痣?”   火小邪一惊,答道:“是!”   伊润广义说道:“这不算什么,我知道,其他人也会知道。火小邪,你可有一块胎记在你的天灵穴上?”   火小邪更是惊讶道:“这,这我不知道。”火小邪头发浓密,他也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的头发下是否有胎记。   伊润广义的声音微颤,说道:“除了你的父亲我,谁会注意!火小邪,你要是不信,可以取镜子来,亲自拨开头发查看!”   伊润广义连珠炮一般的发问,让火小邪张口结舌,不知道如何作答。   伊润广义用日语喝道:“取镜子来!”   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就要上前,火小邪高声喝道:“不用了!”   伊润广义一挥手,那少年赶忙退下。   火小邪看着伊润广义,微微颤抖地说道:“伊润大人,我在地宫外,就已经认了你是我的父亲。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火王严烈说我不是你的儿子!”   伊润广义凝视着火小邪,说道:“你相信火王严烈这个无耻之徒说的话吗?”   火小邪颤声道:“我不相信,可我……可我……”   伊润广义声调一高,说道:“我不想把我们这一辈的恩怨告诉你,是怕你情急之下,找严烈报仇,有所闪失!如果你还是怀疑,我就告诉你吧!我与严烈有血海深仇,今生定要将火家诛杀殆尽,才能一解我的仇恨!因为你的母亲,就是严烈和火家人逼死的!你明白吗?”   火小邪如同五雷轰顶,身子也软了,叫道:“是严烈逼死了我妈?”   “是!火家以为你死了,可看到我认出了你的时候,严烈怕你跟随了我,找火家复仇,夺走他的火王位置,所以才会这样骗你!火小邪,我的孩子,你知不知道,你遗传了你的母亲,天生就有火盗双脉,而拥有火盗双脉之人,亿万人中才有其一,若善加辅导,注定是火王之尊,贼王之王!”   “为什么严烈要逼死我妈?他为什么这样!”   “因为严烈妒忌,他恨!他无法得到你母亲的心,就要别人也得不到!”伊润广义唰的一下站起身,紧咬着牙关,面孔几近扭曲地喝道。   火小邪再也无力说出半句话,手一撑地面,几欲跌倒。雅子赶忙上前一步,将火小邪扶住。   伊润广义重重地喘了几声,缓步向火小邪走来,走到火小邪面前时,突然双膝一弯,跪在火小邪面前,双手伏地,深深地一拜,说道:“孩子,请你原谅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和你的母亲。”   伊润广义这一跪倒,所有人都大惊失色,连同土贤藏丰在内,全部俯倒在地,不敢抬头,齐声用日语喊道:“伊润大人,请务必保重身体!”   连雅子也松开了火小邪,跪拜在地。   火小邪更是惊惶,赶忙扶住伊润广义,说道:“伊润大人,你不要这样。”   伊润广义抬起头来,老泪纵横地说道:“孩子,你不愿意相信我是你的父亲吗?”   如此位高权重的伊润广义,竟能当着火小邪垂泪,火小邪心如刀割,大叫一声,搂住了伊润广义,说道:“爹!是我错了!”   这父子两人互相搀扶着,激动不已。   伊润广义身后的一众人等,不少人也都泪流满面,不住念着日语祈福,与伊润广义同悲,一步一拜地跪上前来,围了一地。   伊润广义收起哀伤,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一拍火小邪的肩膀,兴奋地说道:“父子相认,人生一大快事!孩子,起来,我带你去看!”   火小邪也破涕为笑,一抹眼泪,跟着伊润广义站了起来。   伊润广义周边人等,见他起身,互相一看,立即欢声雷动,兴奋莫名,彼此拥抱着大声呼喝。   伊润广义拉着火小邪的手,大步走出门口,只见偌大的院子里,黑鸦鸦地站满了数百位忍者,身着青、白、黑、灰四色紧身衣着。   火小邪看得一惊,什么时候院子里来了这么多忍者!   满院子的忍者见伊润广义和火小邪走出,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大声呼喝,立即又鸦雀无声。   伊润广义上前一步,傲然站立,用日语大声道:“你们有少主人了!”   一片短暂的寂静后,平地炸雷,所有的忍者都狂呼着跳跃起来,拥抱击掌庆祝,不住地向着伊润广义和火小邪高呼万岁!更有为数众多的忍者,扯下了面罩,如同屋内的人一样,激动得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地狂叫不止,行若癫狂。   火小邪被眼前的情景弄得又是狂喜又是尴尬,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方才见屋内许多人激动地哭啼,还有所怀疑是装模作样,可见到外面这么多身手高强的男人,也是因为自己的到来而痛哭失声,虽觉得不易理解,但也被他们的真情感动。   伊润广义转头对火小邪说道:“儿子,从今天起,你就叫伊润火邪!”   火小邪啊的一声,问道:“爹,那我以前叫什么名字?”   伊润广义说道:“以前的你已经死了,不用再管你以前叫什么了,从今天起,就是你的新生。”伊润广义大手一挥,傲气万丈地指着院中的忍者说道:“伊润火邪,你看这里的五百个忍者,是全日本忍军中精锐中的精锐,日后你可以率领他们,纵横天下,无坚不摧,无往不利!”   火小邪被刺激得意气风发,大声地向伊润广义回答:“是!”   伊润广义狠狠地点头,重重的拍了拍火小邪肩头,转身对满院子的忍者,大力地挥舞着拳头,用日语高声道:“今天晚上,全日本最强军团,大日本帝国忍军,通宵庆祝我们终于有了少主,他就是我的儿子,伊润火邪!天皇万岁!”   “呜啦!呜啦!万岁!万岁!”一片欢腾,久久不息!   灯火通明,鼓乐喧天,大院中摆上了酒席,点起了篝火,火小邪、伊润广义、土贤藏丰、雅子、一众头领和数百忍者在院中大肆庆祝!伊润广义、火小邪坐在正中,雅子作陪,土贤藏丰等人则坐在下首,大声谈笑,好不快活。   别看这些忍者平日里不苟言笑,衣着严谨,这个时候却大反常态。又蹦又跳的,大口喝酒的,嬉笑打闹的,载歌载舞的,好不热闹。不少青年男女衣冠不整地在院中追逐玩闹,肆意亲吻搂抱,毫不忌讳。   火小邪看在眼里,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也觉得尽兴,众头领一一上前敬酒,火小邪来者不拒,均是一饮而尽。   异国曲风一改,显得更为欢快,就听忍者中有人齐声嚷嚷起来,敲击着桌面,不住欢呼,似乎在鼓动着什么。连伊润广义也跟着啪啪啪拍手,哈哈大笑。   火小邪喝的微醉,问雅子道:“这是要做什么?”   雅子给火小邪倒上酒,淡淡说道:“是要达小姬一流的女子上来跳舞,达小姬一流专练媚功,跳舞是她们的一绝。”   雅子刚说完,就见几道彩色的人影从忍者队伍中跃出,一阵异香扑鼻而来,火小邪只觉得眼前一花,场地中央已经多了几个衣着艳丽的女子,手中持着小臂长短的绢扇,妖媚而立。这些女子无一不是五官精致的美人,头发高盘,香肩尽露,敞着半边酥胸,雪白修长的大腿毫不掩饰地从裙下一侧伸出,性感温柔,眼神中秋波乱闪,无限风骚。   忍者们大吼大叫,这几个女子便随着鼓乐扭动了起来,整齐划一,动作虽不甚大,但举手投足之间,透着浓浓的狐媚妖娆之气,女人的性感身躯,在她们的舞蹈下,淋漓尽致地展露无遗,用春意无边来形容,毫不为过。   这些女子跳完一段,大扇一挥,竟撒下漫天金纸,随着她们扇子的舞动,仿若彩蝶无数,围着她们翩翩飞舞,甚为叫绝。   火小邪看得也不禁鼓起掌来。   这几个女子来得快,去得也快,娇笑连连,如同几只大蝴蝶一样,重新飞回忍者队伍中去了。   紧接着又听数个男子高声吆喝,咣咣锣响,人群中再度爆出欢呼声。   就见四个灰衣忍者电光火石一般闪现,站在空地中,向伊润广义微微一鞠躬,便全部架起手印,口中念念有词,慢慢聚在一起。嗵的一声烟雾腾起,这四个忍者顿时不见,汪汪汪狗吠声起,从烟雾中冲出一条威风凛凛的黑色大狗,上面骑了一只戴花帽、穿彩衣的猕猴,绕着场地奔跑起来。那只猴子稳稳骑在狗背上,不住吱吱乱叫,手舞足蹈,甚至一个翻身,像骑马一样在狗的身上杂耍起来。   火小邪大为惊讶,又问雅子道:“怎么突然变成狗和猴子了?”   雅子说道:“这是乙贺流的狗弥技,如果再变化,还能变成狼和野猪等凶猛的野兽。只是今天看不到了。”   火小邪马上想到木王骑着黑白熊猫出现的一幕,不禁说道:“是驯兽和驱兽?”   雅子说道:“可以这么说。”   场地中的大狗和猴子跑了几圈,嘭的一声,再度腾起浓烟,浓烟散去,那四个灰衣忍者捏着法印,矗立在场地中间。   众人哈哈大笑,又是鼓掌,四个灰衣忍者向火小邪方向一鞠躬,几道灰影一晃,钻入人群中不见。   火小邪看得喜不自胜,跟着大家喝起彩来。   伊润广义心情也是相当不错,但他凑过身来,向火小邪举杯,说道:“火邪,今晚都是些助兴的杂耍,看看便好,不用在意。”   火小邪赶忙一饮而尽,说道:“是。我明白!”   场地中仍然不断有人出来表演,多为搞笑之作,有人涂着白脸,穿着古怪的衣裳,举着扇子讲笑话,把众人逗的前仰后合;有人扮猴,前后跳跃,抓耳挠腮,活灵活现;有人会口技,鸟鸣兽叫、风声雨响、物件响动,无不惟妙惟肖。   这些杂耍的时间,仍不断有忍者从一旁走出,跪拜在伊润广义、火小邪面前,向火小邪敬酒。火小邪喝得兴起,反正言语不通,来者一律干杯。雅子在一旁翻译,这些来敬酒的,多是些小头领,具体名头,火小邪听了也记不住。   火小邪也忘了与多少人喝过,已是微微有点醉了,又有一个忍者小头领上前,恭恭敬敬地捧杯上前,嘴中念念有词,态度诚恳。火小邪喝了声好,举杯前伸,想与他碰上一下,可是不知是醉了还是不习惯长时间盘腿坐着,竟身子前冲,没有与忍者头领碰上杯。而那个忍者头领没料到此事,手上一抖,一下子把半杯酒洒在了火小邪的衣袖上。   火小邪更本没当回事,赶忙坐正了身子,将袖子上的酒水拍了两拍,又要去碰杯。可是那忍者却脸色大变,哗哗哗跪着退后几步,深深磕头不起,嘴里哇啦哇啦不住地念着什么。   火小邪不知何意,仍然举着杯子说道:“来啊,怎么了?”   可忍者就是不起来,火小邪微微一愣,觉得左右气氛不对劲,转头一看,只见伊润广义、雅子等人全部面色凝重,盯着跪拜在火小邪面前的忍者。   火小邪惊问雅子道:“他怎么了?”   雅子淡淡地说道:“他冒犯了你,请求你的原谅。”   火小邪忙道:“没有啊,他没有冒犯我啊!”   雅子说道:“不,他认为自己已经冒犯了你,对你不敬,他请求你允许他剖腹自尽谢罪。”   火小邪眼睛都瞪圆了,忙道:“雅子,那你快和他说,我没有生气!千万别这样!”   可这个时候,本来喧闹无比的大院,突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向火小邪这个方向看来。   这时伊润广义沉声向那个忍者说了几句日语,那忍者捣蒜一样磕头,猛地挺起身子,电光火石的之间,便从怀中摸出一把卷着白色手绢的尖刀,嚓的一声切断了左手两根手指。这忍者叫都没有叫出一声,将断指的左手攥紧放入怀中,用右手将落在地上的两根手指捡起,放在洁白的手绢上。这忍者满脸疼得都是大汗,仍向火小邪深深一拜,飞快地退下一旁。   火小邪看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面前地上就摆着两根手指,血色殷殷!火小邪的酒劲,一下子便被刺激得完全清醒。   火小邪看了眼伊润广义,又看了眼雅子,不能理解地说道:“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惩罚他!”   伊润广义平静地说道:“我并没有惩罚他。”   雅子也说道:“火邪君,刚才伊润大人是阻止他自尽谢罪,可他仍然觉得有罪,便自断了两指。”   火小邪说道:“如果是他把酒洒到我袖子上这点事,错在我啊。”   伊润广义压了压手,阻止火小邪说话,说道:“火邪,这是他作为一个忍者的尊严,你慢慢就会理解的。”   伊润广义说完,已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上前,把地上的断指取走。   伊润广义呵呵一笑,啪啪啪拍了三掌,大声说了句什么。院子中立即恢复了正常,嬉笑热闹如常,似乎所有人的情绪,根本没有受到刚才的事情影响。   可能想不通的人,只有火小邪……   火小邪心中惴惴难安,也想不明白,只是这么一点小事,就要断指来请求他的原谅,而且在场的所有人,竟没有一个觉得不妥,眉头都不皱一下,甚至恍若无事一样。难道这么残忍、血腥的事情,这些忍者习以为常?   火小邪再无醉意,强行欢笑,心事重重地又呆了片刻,便借口喝得有些多了,向伊润广义等人拜别,让雅子带自己找个地方休息。伊润广义也不阻止,任凭火小邪离去。   雅子带着火小邪远离院落,去了睡房,火小邪闷闷不乐地坐下,半天都不吭声。   雅子为火小邪端上茶水,轻声问道:“火邪君,是觉得刚才有人自断二指,有点不舒服吗?”   火小邪端着茶杯,看着杯子发呆,说道:“雅子,你不觉得太残忍了吗?是我不小心,才让他把酒洒在我袖子上的,根本不算什么事情,更谈不上什么尊严,就这样把指头切了,现在反而弄得我很难受!”   雅子说道:“火邪君,忍者是等级非常森严的,也非常地忠诚,冒犯了少主人,他也非常地难过,如果不这样做,他会一直愧疚下去的。”   火小邪不解地摇了摇头,说道:“那我让他去死,他也立即要去死吗?”   雅子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他会觉得非常荣幸。”   火小邪听着心头有气,啪的一下把茶杯放下,说道:“蟑螂臭虫都知道自救求生!难道你们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要这么儿戏吗?”   雅子连忙跪拜在地,说道:“火邪君,你生气了?是雅子说错话了吗?”   火小邪看着心疼,赶忙上前一步将雅子扶起,口气一缓,说道:“雅子,你别这样。我不是生气,我就是……唉……怎么说才好。雅子,你知道吗?我多少次都差点死了,为什么还活着,能有今天,就是从来不肯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如果非要我死,也要死得有点价值!这才对得起父母,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身边给过你帮助的所有人。我是觉得每个人都应该这么想才对,珍惜自己珍惜自己的性命,是不能任人宰割的,所以你刚才说的,我实在不能理解。口气重了点,没有别的意思,雅子你明白吗?”   雅子微微一拜,说道:“雅子明白。”   火小邪搂过雅子,说道:“雅子,所以我也请你一定要爱惜自己,千万不要做傻事,不要动不动就说要为我而死。如果你有一天真的因为我伤害到自己,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雅子轻声道:“是的,雅子记住了。”   特特特,三声敲门,打断了火小邪和雅子的对话,只听门外有人沉声道:“火邪,你在吗?”   火小邪一听便听出这是伊润广义的声音,赶忙答道:“我在!”   雅子立即移到门前,将门拉开,跪拜在地,问好道:“伊润大人,土贤大人。”   来到门前的,正是伊润广义和土贤藏丰。   伊润广义神情肃穆地大步入内,只看了眼火小邪,便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说道:“雅子,你先出去等候,我和火邪君要说话。”   雅子念了声哈依,闪出门外,将门重新拉上,小步离去。   火小邪见伊润广义和土贤藏丰都不苟言笑,猜到他们可能又要说忍者断指谢罪的事情,于是低低叫了声爹,也不知该说什么,干脆垂头不语。   伊润广义盯着火小邪看了片刻,才慢慢说道:“火邪,你可有信仰?”   火小邪一愣,半天没回过神,怎么伊润广义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   火小邪抬头看着伊润广义,喃喃说道:“信仰?”这个词火小邪知道,却不甚了解,听人说过,但自己从未想过,大概信佛信道信西洋的基督信回教的真主,都是信仰,可搜肠刮肚,好像自己没有哪一项与信仰有关。   伊润广义、土贤藏丰都不说话,只是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嗯了一声,又说道:“我,我好像没有信仰。”   伊润广义说道:“你如何选择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火小邪说道:“如何选择?这个……好事就去做,不好的事就不去做。”火小邪其实不知道怎么回答,伊润广义的这两个问题的确难住了他。   伊润广义说道:“你如何判断一件事的好坏?”   “大家说好的,就是好事……”火小邪刚说出口,自己都觉得是破绽百出,按他的人生经历而言,何谓好坏,他根本就弄不明白。于是火小邪干脆头皮一硬,惭愧地说道:“我不知道……”   伊润广义沉声道:“有人将忠诚于少主,甘愿为少主牺牲,视为信仰,对他来说,冒犯了你就是错误,断指自罚乃天经地义。你一没有信仰,二不知如何选择做什么,三判断不了好坏,你有何资格认为他做的就是错的?有何脸面去阻止他?评价他?厌恶他?”   火小邪听得背上冷汗直冒,伊润广义要说的意思尽在其中,作用比雅子直接的解释,强了百倍。   火小邪张口结舌,说道:“我……”   伊润广义沉声道:“火邪,这不怪你。现在的中国人,已是堕落为支那人,有几个心中还有信仰?没有信仰支配的道德,只不过和野兽趋利、蝇虫逐臭、草木枯荣一样,混呑度日的罢了!声色犬马,繁衍传代,到头来一捧灰土,再光鲜的皮囊,还不是臭不可闻!你去五行地宫盗鼎,可有信仰支持?只是如一株韧草,刚好抓住了一缕阳光,便极力去挣扎证明自己存在而已!那土家的田问,信仰三民主义,所以盗鼎无论成败,都可无愧于心,道德正义。反之,你走了这一趟,徒长了些见识,心里可有半分欣慰之处?你可知道,你和田问盗鼎这一趟,无辜因你们死了多少人?田问有信仰支持,死伤都是必然,理所应当!可你呢?”   伊润广义字字句句都如同刺在火小邪心上,回想起来,去五行地宫九死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如伊润广义所说,只不过为了证明自己而已吗?连决定跟随田问去盗鼎,都只是田问一跪,觉得受到尊重,活得有用,便去做了,根本不清楚这样到底是好是坏。   火小邪汗流浃背,低声道:“爹,我确实没想过这些,我该怎么做?请爹教诲如何才能有信仰,又该去信仰什么才好?”   伊润广义和土贤藏丰对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   伊润广义说道:“火邪,信仰在于心,不是一说你就愿意奉行的。现在你已经是日本忍军的少主人,要学的东西很多,所以我要你去日本国境内的甲贺孔雀山,由土贤藏丰亲自教导你日本忍术。”   火小邪听得一愣,说道:“爹,我要去日本?”   伊润广义说道:“对,日本。”   火小邪心里着慌,问道:“是不是我去了日本就看不到你了?”   伊润广义呵呵笑道:“当然不会,我会经常来看你的,雅子也会陪在你身旁。”   火小邪说道:“什么时候走?我要通知我的几个朋友。”   伊润广义说道:“明天!”   “啊!明天?这么快!”   “你的几个朋友,你可以到了日本以后,再与他们通信。”伊润广义不容置疑地说道。   火小邪长喘一声,伊润广义的这个决定又大大地出乎了他意料之外。   火小邪说道:“爹,我在日本学多久。”   伊润广义看了眼土贤藏丰,土贤藏丰微微一笑,说道:“别人至少要二十年之功,但以火邪君的天赋,少则五年,多则十年。”   火小邪长长地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伊润广义说道:“火邪,你若愿意,现在就拜土贤藏丰为师。”   火小邪脑海中无数的记忆涌现,这片宁他又爱又恨的土地,明天就要暂时分离了吗?踏上异国茫茫的土地,远离故土,接受忍术的修行。三五年后,火小邪还会是火小邪吗?   伊润广义见火小邪发呆,低喝一声:“火邪,你考虑好了吗?”   火小邪入梦初醒,却也坚决地站起,走到土贤藏丰面前,说道:“土贤师父,请受徒儿一拜!”说罢,恭恭敬敬的嗑了三个响头。   时间仿佛就在此时凝结,周遭的一切全都灰飞烟灭,而历史的画卷上,却刻下了此时三人的影像,标注着时间——1931年5月5日。   时间飞快地流逝着,谁也无法阻挡。   同年,1931年9月18日,日本在沈阳制造“九一八事变”,强占我国东北,在3个多月时间里占领我东北全境,使我3000多万名同胞沦为日军铁蹄下的奴隶。   1932年1月,日制造事端,进犯上海。日军与奋起抵抗的驻上海十九路军激战33天,中国军民死伤达1.6万余人,财产损失达20亿元以上。(五行世家称其为“金家大冲”,传说驻上海的日军最高将领与两个中国男人见面之后,提交了一封书信,上海战事才渐渐停止。)   1932年3月,日本扶植成立伪“满洲国”。   1933年1月—5月,日军先后占领了热河、察哈尔两省及河北省北部大部分土地,进逼北平、天津,并于5月31日,迫使国民党政府签署了限令中国军队撤退的《塘沽协定》。同年,日本成立“关东军防疫供水部”(731细菌部队),后来扩大成一支大规模的细菌战部队。该部队用中国人进行鼠疫、霍乱、梅毒等细菌以及毒气、枪弹等的活体试验,并大量制造鼠疫、霍乱等各种细菌,用飞机撒播在中国各地,残害中国人民。   1934年5月,日军在天津南开八里台和吉林伊兰县强占民地修建机场,并动用飞机轰炸伊兰县,炸死我民众2万余人。   1935年11月,日本唆使汉奸殷汝耕在通县成立“冀东防共自治委员会”。冀东22个县宣告脱离中国政府管辖,沦为日本殖民地,促使北平学生爆发“一二九”抗日救亡运动。   1936年,日军及伪军已从东、西、北三面包围了北平。   1937年7月7日,日军制造“卢沟桥事变”,开始全面侵华,嗣后日以重兵三路进攻华北。7月29日、30日,北平、天津即告沦陷。   日军狂言,三个月灭亡中国。   ……   ……   …… 十四、旧景现世   我万分诧异地问道:“老爷子!火小邪真的做了日本人?后来呢?他回来了吗?那五行鼎呢?日本人战败,是不是和火小邪有关?”   我劈头盖脸地问了七八个问题,脸憋得通红。   老爷子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严郑,你很讨厌日本人吗?”   我立即说道:“当然很讨厌,他们是侵略者!南京大屠杀,三光!日本人给中国带来了多少灾难,多大的损失!日本人是狼子野心,我们之间是民族仇恨,决不能忘的!”   老爷子又问道:“你很讨厌贼吗?”   我想也不想,回答道:“老爷子说的是大盗,不是贼。那些不守规矩的贼,明抢明偷的,才让人讨厌!火小邪、水妖儿、林婉、田问、潘子,我一点也不讨厌。”   老爷子慢慢地说道:“谁是对的,谁又是错的呢,如果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那就好了……”   我不依不饶地问道:“老爷子,是不是火小邪最后把鼎从日本人手上偷回来了?应该是这样的吧,火小邪明白了什么是民族大义,看清了日本人的真面目,为国为民做了件大好事!”   老爷子闭上眼睛,缓缓地躺在椅子上,长长地喘了一口气,似乎有千言万语包含在其中。   我等待着老爷子说话,可老爷子闭着双眼,平静得好像睡着了。   我等了许久,仍不见老爷子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我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有忍住,问道:“老爷子,您累了吗?”   老爷子似乎真的睡着了,毫无反应。   房间里寂静得让我觉得有点可怕,一种不祥的预感涌起,我凑过身子,又低声了叫了几声老爷子,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我的心狂跳了起来,颤抖着伸出手,在老爷子的鼻下一探,居然感觉不到老爷子的呼吸。   我紧张得脸上抽搐起来,心脏几乎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惊声叫道:“老爷子,你怎么了?”   老爷子死了?他死了?这个我不愿意相信的信号,不可抑制地从心底里蹦出,充满了我的大脑,恍若雷鸣一般,让我根本没有继续思考的能力。   我几乎是瞬间就泪流满面,扶着老爷子的胳膊,扭头狂叫:“阿姨!阿姨!阿姨!你在吗?你在吗?”   我喊了几声,也不知道是否有人回应,忙不择路地向门外冲去,不停的大叫:“阿姨!阿姨!”   可我刚冲出门,就见到那个老妇人站在门边,我几乎和她撞了个满怀。   老妇人步子一撤,就避开了我,非常平静地看着我。   我飞快地直喘粗气,一时间竟说不出话,只是张牙舞爪地比划着,指着屋内。   老妇人轻声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冷静一下。”说着从我身边走过,进了屋。   我忙不迭地跟上,这时才说出了话:“阿姨,老爷子,老爷子……”   老妇人走到老爷子身边,伸出一个指头嘘了一声,示意我不要说话。   这轻轻的一嘘,好像有无穷的力量似的,一下子封住了我的嘴,让我只剩下眼泪长流。   老妇人伸手摸了摸老爷子的手腕,声音温柔地说道:“您太累了,请好好地睡吧。”说完转过身,冲着呆若木鸡的我说道:“严先生,我们不要打扰他了,我先带你去休息一下。”   我捂着嘴,哭得根本控制不住,沙哑地说道:“老爷子怎么了?他是不是……”   老妇人还是轻轻地嘘了一下,说道:“严先生,跟我来吧。”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我曾经休息的卧室的,老妇人早已离开,她一直保持着平静,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当然关于老爷子的情况,她什么也没有说。   我独自一个人坐在桌边,抱着头,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罪孽感一层层地泛起,将我压得喘不过气来。我深深地认为,老爷子已经仙去了,老爷子是因为和我讲了这么多话,因为我而死的。而我到最后,只是因为自己的好奇,还像个白痴一样追问他。   我以为我是个坚强的人,男儿有泪不轻弹几乎是我的人生信条,可是在刚才,我才发现,我脆弱得如同一个肥皂泡。我在听老爷子的故事时,我一度认为火小邪是个神经过敏的人,是个糊里糊涂的毛头小子,是个内心软弱没有主见的家伙,如果我是火小邪,我会比他强很多,至少不会被伊润广义几句话打动。可我现在明白了,这都是我作为一个旁听者的自以为是,我如果是火小邪,我可能早就死一千次一万次,如同蝼蚁一样,根本抵抗不住命运的碾压,早就粉身碎骨。   刚才感觉不到老爷子的呼吸时,意识到老爷子死去,我承认我在一瞬间就崩溃了,崩溃得如此彻底,连最基本的心智都丧失了,当时的我就是一个只懂得号哭、害怕、自责、逃避的笨蛋,一只面对烈火烧来,不知何去何从的小虫……   略微平静之后,我甚至开始给自己无耻地开脱,是因为我太投入了,这几天对老爷子积累了深厚的感情,所以才……   我没有勇气离开这个房间,到底一个人坐了多久,也已经忘了。直到老妇人再次走进房间,坐在我身边时,我才颤巍巍地说道:“阿姨,老爷子他怎么样了?”   老妇人微微一笑,平静地说道:“老爷子睡了。”   “我,我能见见他吗?”   “暂时不能,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阿姨,真的是这样吗?老爷子,他只是睡着了?”我基本不知道能说什么。   “严先生,你觉得呢?我觉得应该是怎么样的呢?”   “我……我……”我寻找不到任何勇气,说出我的想法,哪怕是很简单的一句关于生死的问题。   “严先生,你是不愿意面对?”   “我,我是说不出口……”   “严先生,你是一个很好的听众,很多人都是,但老爷子选择你,是有他的道理的。”   “阿姨,老爷子是谁?是火小邪吗?”   “这一点不重要,严先生,五大贼王的故事,你还想听下去吗?”   “我想……”   “好的,严先生,那你先回去吧。”   “这,阿姨,我先回去?”   “是的,离开重庆,我会联系到你的。”   “那你会什么时候联系我呢?”   “我会联系到你的,严先生,我们走吧,我送你出去。”   当那扇门关上的时候,我看着眼前如此平常的一栋老宅,突然一阵阵地失落。   深夜的小巷,就如同我来的时候,寂静无声,空无一人。几盏昏黄的路灯亮着,灯光洒在街面的青石板上,久历岁月洗礼而变的光滑的表面,反射出柔和的光芒,依稀间有如玉石一般闪烁。这条小街一定是经历过中日战争,在日军对重庆的狂轰滥炸中而幸存下来的。厚重的历史气息包围着我,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哀伤,一切仿佛是一场梦,一场真实而又不可思议的梦。   是结束了吗?还是我要等很久?会是永远吗?   我无比留恋地将眼前的一切收入眼底,牢牢地记在心中,紧了紧衣衫,默念了声再见,抖擞精神,踏着青石板路面,向外面的世界走去。   我辞去了工作,闭口不谈,终日奋笔疾书,没有白天和黑夜,记录着我从老爷子口中听到的故事。这是我的责任,我必须这样做,没有任何理由。   三个月后,凌晨一点,我正在修改这个故事的时候,手机响起。   这几个月,我的手机始终保持着24小时开机,寸步不离身边,不错过任何一个电话。   没有来电号码,显示的是未知。   我想也不想,接通了电话。   熟悉的女子声音从听筒中传来:“严先生。”   “是我!是我!是阿姨吗?”   “对。”   “我终于等到你的电话了!”   “严先生,请你收拾一下,尽快下楼。”   “好!”我没有任何的犹豫,飞快地收拾着电脑,“我们去哪里?”   “沈阳。”   电话啪的一声中断了。   我背着电脑包,没有带任何换洗衣服,就这样冲到了楼下。   大门口,一个穿黑色西服的男人笔直地站在我面前,说道:“严郑你好,我是严一,请跟我走吧。” 附录   火小邪(1910~2010):本名严慎,炎火驰与珍丽之子,通过火门三关后因故被逐出。曾任忍军少主,后为木王,发起五行合纵,被誉为贼王之王。   水妖儿:流川三兄弟之三弟与周娇所生,与水媚儿是同胞姐妹,生年不详,1938年消失于罗刹阵内。   金潘(1911~2011):小名潘子,金家乾坤两王之乾金王独子,后为金家少主,直至金王。   田问:土家田羽娘之第二子,生年不详,后为土王,1938年消失于罗刹阵内。   林婉:木王林木森与前任木王青红所生独女,为木家少主,木家逍遥枝总仙主,生年不详,1938年消失于罗刹阵内。   流川:流川一共有三人,为三胞胎兄弟,均为水王,三弟另有水家三蛇身份,从不同时以水王名义出现。生年不详,1938年大哥二哥消失于罗刹阵内,三弟与影丸在罗刹阵内战死。   郑则道(1905~1945):绰号小不为,苏北大盗,清末民初杀手组织三眉会郑有为之子,三眉会少主,志在光复大明,后改国号为大郑。火王严烈嫡传弟子,后位列火王,在罗刹阵内疯癫后,服毒自尽。 第陆部 《逆血罗刹》 阴符经   神仙抱一演道章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五贼在心,施行于天。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天性,人也。人心,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窍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动静。火生于木,祸发必克。奸生于国,时动必溃。知之修炼,谓之圣人。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一、光阴荏苒   我跟着严一,上了一辆没有车牌号,也没有标志的宽大商务车。有一个同样穿着一身黑色西服的男子,一言不发地坐在驾驶座上。我和严一上车后,这个司机甚至没有看我一眼,便发动了汽车,疾驰而去。   不得不说这辆汽车内的豪华程度令人咋舌!虽不是珠光宝气,颜色素雅,可接触到的每一寸地方,都透出一种难以名状的细致和名贵。我一坐上宽大柔软的皮质座椅,这个座椅便轻轻地倾斜,让我非常舒服地躺在上面,几乎感觉不到车辆运行时的震动。耳边随即有轻柔的音乐传来,车顶上慢慢展开一套视听设备,手边亦升起一套小吧台,吧台里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细长酒瓶,连瓶盖上也镶嵌着拇指大的宝石。   我有些受宠若惊,坐在座椅上不敢乱动乱摸,也不好意思问严一什么。   严一坐在我侧对面,他同样不与我解释,只是从车厢一侧拿下一个电话,按了几个按钮,说了声:“已经接到了。”便挂了电话。   一路上,严一除了介绍我身边各种设备的使用方法,别的什么都没有说,看他的意思,也不会回答我任何问题。   汽车飞快而平稳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超越着一辆又一辆的汽车,没有片刻停滞。司机的驾驶技术一流,我能感觉到。   天刚好蒙蒙亮的时候,汽车驶入了沈阳市区。   尽管我一直听老爷子讲奉天奉天,也就是过去的沈阳,可我这辈子才第一次来沈阳。   很快,汽车停在了一间大酒店前。严一拉开车门,带我下车。   可能是清晨的原因,这座金碧辉煌的五星级酒店大堂里,几乎空无一人。严一带着我快步而行,酒店服务生远远地站在一旁,向我们点头示好,也不敢过来。   严一带我走入一部电梯,伸出手指,在手腕的一个手表一样的圆盘上按了一下,也没有见到他还有其他动作,电梯便向下降去。   等电梯再打开,严一带我走出,我尽管想象了很多场面,但眼前的一切还是让我颇为吃惊。   电梯外是一个巨大的大厅,必须说明的是,这个大厅是木质的,雕梁画栋,古色古香,好像是将一个古代的建筑,整个地装了进来。   我再往前走了几步,一抬头,便见到头顶门梁上悬挂着一面巨大的牌匾,上书四个大字:青云客栈!   我瞪大了眼睛,几乎扭不开头去,老爷子所说的青云客栈,居然在现代,在这么豪华的五星级大酒店的地下就有一间?   我再也忍不住,失声叫道:“青云客栈!是木家的!”   严一平静地说道:“已经没有木家了。”说着笔直地向里走去。   我不好久留,赶忙跟上,眼前的一切,仿佛让我迈入了老爷子所说的那个时代。   这里真的就是一个老式的客栈!毫无现代科技的痕迹!   如果不是因为我和严一穿着现代的衣服,真的像穿越了时空!   我和严一走进了大堂,一侧跑出一个穿长袍大褂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着笑容叫道:“客官!你们来了!快请快请!我是店掌柜,有事请吩咐!”   这店掌柜看向我,笑眯眯地说道:“这位是严郑先生吧!欢迎来到青云客栈!在这里就和回家了一样,千万别拘束啊!我是店掌柜,也叫店掌柜。”   我慌慌张张地回礼,简直不知是该与他握手,还是抱拳、鞠躬。   只听前方二楼,有女子的声音说道:“严先生,一路辛苦了。请上来吧!”   我抬头一看,二楼的围栏处,那位在重庆见到的老妇人,还是穿得和重庆时一样,清淡素雅,干净整洁,正微笑着看着我。   严一向老妇人微微一鞠躬,对我说道:“严郑先生,请。”   我进了房间,局促不安地坐在桌边,严一早已退下。   老妇人给我递上一杯茶水,坐在我的侧面,说道:“严先生,觉得这里怎么样?”   我连忙说道:“挺好挺好!特别好!就是没想到真的能来到青云客栈。”   老妇人微微笑道:“青云客栈已经不多了。”   我说道:“阿姨,为什么让我来这里?”   老妇人说道:“请喝茶吧,不着急。”   我哦哦连声,喝了几口茶,立即想起一件事,便一把将电脑包提起,将电脑取出来打开,颇有些兴奋地说道:“阿姨,这几个月我把老爷子和我说的事情全部写下来了!请你看看!我没有给任何人看。”   老妇人摆手道:“不着急,我知道了。”   我为之语塞,不好意思地盖上电脑。   老妇人看着我说:“严先生,你还愿意听五大贼王的故事吗?”   我就是等着她这句话,立即说道:“当然愿意!我一直等着你联系我呢!”   老妇人说道:“很好。你是愿意现在听我讲,还是睡一觉起来再听。”   我毫不犹豫地答道:“现在!现在!我现在很精神,一点都不想睡觉。”   “那好吧。”老妇人一低头,从身旁拿出一柄黑色的长刀,摆在桌上。正是我在老爷子家中见过的密刀乌豪。   我低念道:“乌豪,伊润广义,是他的刀。”   “这把刀老爷子说了送给你,只是你在重庆的时候,不方便带走。等我把后面的故事讲完,这把乌豪就正式属于你了。”   我知道这把刀的来头不小,绝对不是我这个平常人所能持有的,所以我推辞道:“阿姨,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想我不能接受。”   老妇人呵呵轻笑,看着这把刀出神,说道:“天下最贵重的又是什么呢?让人可以不惜一切?”   五大贼王的故事,便在这一刻继续燃烧下去,可能结局在人的意料之中,但从发生到结束,这里面曲折的过程,才是最让人唏嘘、感叹的……   ……   ……   ……   1937年9月某日,奉天郊区,关东军军用机场。   本应热闹的军用机场,今天却异常地冷清,连四处奔波的地勤人员也不见了踪影,各式汽车全部停放在一角,不见开动。放眼看去,似乎这个硕大的军用机场,被突然间荒废了一样,所有人都不翼而飞。   隐约间,有汽车的轰鸣声传来,从机场一侧,五辆黑色的轿车疾驰而入,嘎嘎嘎连声刹车作响,这几辆轿车整齐地停在了机场跑道旁边。   轿车车门迅速地打开,从几辆轿车上,一共下来五个穿着武士服的日本男人。他们一言不发,不苟言笑,表情沉稳,行动迅速而整齐,排成了一排,站在轿车一侧,抬头向天空看去。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烈日高照,远处的天空中闪出几个黑点,嗡嗡嗡的螺旋桨声远远传来,响声越来越大。   一架硕大的军用运输机,在另外两架战斗机的护航下,正向这个机场飞来!   飞机降落,缓缓地滑行到等候在一边的五辆轿车前,停了下来。五个武士跑到机舱门旁边,笔直站稳,纹丝不动。   机舱门打开,一个人影出现在舱门口。   五个武士立即齐声大喝,齐刷刷地鞠躬。   舱门口的男人稳步走出,一身赤红的和服。他并不着急走下扶梯,而是站在舱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遥望着远处的群山,低声说道:“我终于回来了。”   这个身穿赤红和服的男子,正是离开中国已有七年的火小邪!   火小邪低头一看,见舱门下几个武士毕恭毕敬等着,丝毫不觉得别扭,他在日本甲贺孔雀山学习忍术七年,同时对日本文化中的尊卑之分亦有深刻了解。火小邪也已认可自己日本忍军少主的身份,而且在日本见识颇多,所以再有类似恭敬迎接的场景,再不会忐忑不安。   火小邪稳步走下扶梯,随即宫本千雅、土贤藏丰从机舱内尾随而出。   有武士赶忙上来迎接火小邪,用日语说道:“火邪大人,请这边走。伊润大人正在车内等你。”   火小邪对日语虽不敢说熟悉如中文,但听懂和简单交流已没有任何问题。   火小邪同样用日语答了声好,回头向雅子和土贤藏丰点头示意一下,由武士领路,快步向一辆轿车走去。雅子和土贤藏丰则被恭迎到其他轿车乘坐。   火小邪坐入车内,伊润广义一身素白的和服,早就端坐在后座等候。   火小邪赶忙用日语问好:“父亲大人!”   伊润广义点了点头,说道:“平安到达就好。”说着手指轻轻一摆,副驾驶位置上的武士见到,立即指挥司机发动汽车,疾驰而去。   五辆轿车先后发动,平稳而急速地驶出了机场,奔驰在平坦的柏油马路上,向着奉天城方向行去。   火小邪用半生不熟的日语说道:“父亲大人!您这么辛苦,还要抽空来接我,真是太感谢了。”   伊润广义呵呵一笑,反而用地道的中文说道:“火邪,你日文的水平提高得很快,非常好。但你既然重回故土,在中国的土地上,你和我说话还是直接用中文吧。”   火小邪连忙正色用中文说道:“是!父亲!”   伊润广义说道:“火邪,你离开七年,今天回来,高兴吗?”   火小邪很平静地说道:“高兴,特别高兴。”   伊润广义问道:“那怎么看不出你有高兴的表情?”   火小邪说道:“因为要忍,要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   伊润广义哈哈大笑,说道:“火邪,你已经学得很好了!这几年我和土贤藏丰是对你要求严格了些,现在你学成归国,可以放轻松一点。”   火小邪仍然很严肃地答了声是,可是话刚出口,就察觉到伊润广义右手向自己的胳膊肘闪电一般抓来,无声无息。若是持械,就算能避开手肘,这么近的距离,肋部也无法躲过,必然中招。   火小邪来不及细想,只是条件反射一般,身子前移,手臂后撤,胳膊一弯,避开了伊润广义的先势,接着猛然发力,用臂弯将伊润广义的手腕夹住。这一夹,将伊润广义的劲力引至了侧面后背,避开了向肋部的攻击。   火小邪毫不慌乱,低声道:“父亲大人!你是考量我吗?”   刚才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只是眨眼工夫,而且连声音都没有发出,如果没有人亲眼看见,很难猜到刚才他们两人做了什么。   伊润广义呵呵一笑,一松劲力,将手收回,说道:“火邪,你两年前就已经学成了忍术,但你又花了两年时间,领会火盗双脉,结果如何?”   火小邪说道:“父亲,火盗双脉我已经能够驾驭了,但现在还是不能随心所欲。主要是副脉的劲力杂乱,时强时弱,更麻烦的是,出力的方向经常是以为是向左,其实是向上、向下,与意识到的不一致。”   伊润广义点头道:“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   火小邪说道:“父亲,我母亲的火盗双脉到了什么程度。”   伊润广义说道:“收发自如,身意合一。甚至能够将主脉停止,只以副脉行动。”   火小邪略微吃惊道:“能将主脉停下?以副脉行动?这会是什么样的?”   伊润广义点头道:“行为上与常人并无太大区别,但对事物的感受完全不同,很难形容,你母亲也描绘不清楚。”   火小邪说道:“到我母亲的程度后,能够做什么?”   伊润广义说道:“能盗破五行,金木水火土五行世家,均可盗入,故而能做贼王之王。”   火小邪沉默片刻,沉声道:“我母亲去偷过五行世家吗?”   伊润广义说道:“你母亲珍丽没有这么大的野心,她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女人。”   火小邪曾经在日本多次问过伊润广义母亲珍丽的具体死因,伊润广义从不细说,每次都显得悲痛莫名,所以说到此时,火小邪也知道不好再问下去,以免触动了伊润广义的伤心处。火小邪在日本学习的时候,在甲贺孔雀山中主要由土贤藏丰教导,伊润广义则通常是每个月会来四至七天不等,第一是检查火小邪的修习情况,第二也是将他的忍术心得传授给火小邪,第三是尽父亲的义务,时不时教导火小邪一些人生的道理。   火小邪对伊润广义的感情,在这七年内积累颇深,伊润广义虽然不苟言笑、气质肃然,其实不断地接触下来,觉得他通情达理,坚毅豁达,举重若轻,颇有些旧时评书演义中的大侠风范。伊润广义在火小邪看来,严肃而又亲切,威严而又平易,居高而不自傲,可秉烛夜谈,也可嬉笑玩闹,更重要的是很有主见,一言九鼎,言出必诺,绝不摇摆,所以伊润广义非常符合火小邪心目中父亲的形象。只有在谈到珍丽的时候,浅谈几句尚可,若谈得深了,伊润广义就会有点失态,想必珍丽之死,对他而言是不堪忍受的痛苦回忆,无法释怀。时隔七年,火小邪尽管坚信了伊润广义就是自己的父亲,但对母亲珍丽之死,还是云山雾罩一般,难以理清头绪。   火小邪不再说话,可心里却想道:“虽然我不知道母亲的性格,但我也不愿去偷五行世家,没什么野心,这点应该像她。”   半晌之后,伊润广义才又慢慢地说道:“火邪,你看外面的景物有什么变化吗?”   火小邪向窗外略一打量,马路边的田地中麦穗金黄,小山上果林密布,田间地头沟渠齐整,远远能看到农人在忙碌着。更让火小邪吃惊的是,有许多电线杆,拉着电线,这可是在城市里才能见到的高科技,不是郊区的农民能享受的。火小邪不禁说道:“山山水水都是老样子!很熟悉!只是多了不少东西,比如这条路就修得真好!以前哪有这么平整的。”   伊润广义说道:“1932年,也就是你去日本修习的那一年,东北三省被我们和平占领,没有费一枪一弹。现在东北是我们的大后方,占领的这7年间,做了许多基础建设,开荒地、办学校、兴水利、建法制,让耕者有其田,穷者有其屋,所以东北这几年发展得很快,老百姓安居乐业。等你到了奉天,会觉得变化更大。”   火小邪欣慰道:“早该如此了。”   伊润广义说道:“东北地广人稀,资源丰富,有太多肥沃的土地可以开垦,目前东北已经有上百万的日本移民,许多日本人已经把东北当成了故乡。天皇陛下打算在战争胜利后,把大多数日本人搬迁到中国大陆来。到时就可以共享太平了!”   火小邪说道:“啊!中日已经宣战了?”   伊润广义说道:“是的,为了再建中华,实现大东亚共荣,战争无法避免。我们已经与中华民国政府宣战,希望尽快打赢这场战争。”   火小邪说道:“父亲,我回来可以帮到你什么?如果我能够帮到天皇陛下尽快结束战争,避免生灵涂炭,我什么都可以做。”   伊润广义轻轻一笑,拍了拍火小邪手,说道:“现在你还帮不上什么忙,我让你尽快从日本回来,就是想让你亲眼见证我们问鼎中原,统一天下的过程。”   火小邪点了点头,坚决地说道:“一切听您的吩咐!”   奉天城内僻静处,一所戒备森严的大宅内,五辆轿车相续驶入。高大的院门随即紧闭,停车场四处又是没有人迹。   车门打开,火小邪、伊润广义、宫本千雅、土贤藏丰等人相续从车内走出,由武士带路,向大宅内走去。   起初还是中国式的建筑风格,穿过一段房舍后,推开一扇木门,眼前便见到一个日本式的庭院,闹中取静,颇为雅致。   火小邪在日本已经住惯了日本式的宅子,习以为常,而且以日本忍军的能力,在奉天修建一套供自己休息的宅院,并不奇怪,欣然享受就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比起七年前,火小邪早不是那个缩手缩脚,感觉地位卑贱,处处抬不起头的小贼了。   进了内屋,早有四五个日本女佣等候着,武士、司机将火小邪、雅子他们大大小小的行李放置好,鞠躬退下。   伊润广义、土贤藏丰并不久留,让火小邪好好休息几天,再做其他安排,说完便先后离去。   火小邪见人终于都走了,钻进卧室,伸了个大懒腰。   突然间,火小邪的表情一松,露出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完全不是一路上那副深藏不露、平静如冰的模样。   火小邪把衣服几把拉松,就在地上一滚,四脚八叉地躺在地上。   雅子拉门进来,见火小邪没有个正经地躺在地上,啊了一声,用日语说道:“火邪君,别人一不见到你,你就没有正经了。”   火小邪坏笑一声,抬起身把雅子拉在怀中,用中文说道:“怎么,想告我的状?”   雅子连忙摆手,认真地用日语说道:“雅子不会告诉别人的。”   火小邪挤眉弄眼地说道:“我其实就这个德行啊!骨子里的东西,不好改啊!父亲大人他清楚得很。哈哈,要冷静下来也容易,只是现在回奉天了,我不愿意再忍着。对了,雅子,到中国来了,就说中文。”   雅子说了声是,用中文说道:“火邪君,你饿不饿?我去准备吃的。”   火小邪刮了下雅子的鼻子,说道:“说了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不要叫我火邪君,听着总是别扭得很。”   雅子脸上一红,说道:“是,小邪……小邪,你饿不饿?”   火小邪嘿嘿一笑,说道:“雅子,我以前的衣服你都带回来了吧?”   雅子说道:“是的!都带回来了。”   火小邪翻身站起,牵着雅子的双手,挤眉弄眼地说道:“雅子,把我的衣服拿来,还有,把你的便装也拿来!”   雅子惊讶道:“小邪,你要出去?”   火小邪呵呵呵直笑,说道:“当然啊,好不容易回来了,我简直一分钟也不想待在房间里啊。奉天可是我长大的地方!我带你在奉天玩玩,吃点新鲜的!到处逛逛!”   雅子忙说道:“小邪,我们就这样出去,不和伊润大人和土贤先生说一下吗?”   火小邪抠了抠脑门,又坏笑道:“不管他们了,我们两个,偷偷地溜出去,不让人跟着,这样才刺激嘛!奉天是我的地界,谁能把我怎么样?”   雅子说道:“小邪,我们应该留个口信吧。”   火小邪抱住雅子,猛亲她的小嘴,说道:“不留,不留,就是不留。我们去过二人世界!”   其实火小邪在日本七年,原本嘻嘻哈哈、调皮捣蛋、倔强执拗的性格一点没有改变,相反越发强烈。火小邪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他自从被火家逐出火门三关后,历经坎坷磨难,情感之路跌宕起伏,在认了伊润广义为父亲时,以为自己会性格大变,谁知越是这么认为,性格越是重归老路,尤胜于幼年时期。   说到底,只是火小邪形成了两套性格罢了,俗话说就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在伊润广义他们面前,是冷静沉稳,言辞谨慎,泰山崩于前而不惊;在自己和与雅子独处时,则恢复成嬉皮笑脸的模样。   这两套性格,都是火小邪的性格,发自内心,绝不是故意装出来的,只是拆分得过于明显罢了。日本甲贺孔雀山是忍军的总部,各流派不同级别的忍者在此修习的数不胜数,火小邪接触过的少说有千人,甚至火小邪发现,许多日本男性的忍者也有这个毛病,平日里要多压抑就有多压抑,要多谨慎就有多谨慎,屁都不敢放响,话都不敢大声,可一旦给他们机会,允许他们胡来,几杯酒下肚,完全就变了一个人似的,光着屁股跳舞号叫这些都实乃平常。土贤藏丰经常给陪同火小邪修习的忍者机会,允许他们发泄一通,火小邪见得多了,就不再奇怪。相反,像雅子这种女性的高级忍者,性格就非常稳定,绝不会有失态之处。   火小邪、雅子穿上洋装,从后窗翻出。以他们两人的手段,无声无息离开这个院落,不让任何人发现,可以说轻而易举。   别看雅子是女流之辈,但她在忍者中的级别相当之高,乃是密殿流忍术的千代目藏,此种流派和五行世家的水家有相似之处,就是特别善于藏身、隐蔽、跟踪,运动起来行云流水、不露声息。所以雅子和火小邪一起行动,绝无半分拖累。   火小邪、雅子出了院子,疾行不止,很快便远离住所,混入了人群。   火小邪时隔七年,故地重游,看什么都觉得亲切,心情好得无以复加,直带着雅子去奉天最繁华的街道游玩。   奉天被日军占领七年,说起来国人可能觉得不信,经过七年日本占领的奉天,繁华程度远胜当年!原本破烂的街道全部翻新过一遍,路面是水泥铺成,平整坚固,以前污水横流的沟渠也不见了踪影;其他城市基础设施大大增加,电力装置比七年前多出数倍,大街上奔驰的汽车亦是数不胜数。连大街上的行人,衣衫褴褛的也少了很多。不管怎么说,奉天恍如旧貌换新颜了一般!张作霖统治下的奉天,十几年如一日,变化甚慢,怎么日本人来了,七年间居然有这么大的变化?   奉天城市变化大这是其一,其二是奉天的人,最大的变化是大街上几乎随处可见身穿和服的日本人,男女老幼皆有,表情轻松,神态自若,好像不觉得这里是异国他乡。   再看奉天本地的人,他们和以前并没有太多变化,该笑的笑该哭的哭该忙的忙,只是大街上时常能够听到掌柜、伙计们用日语大声地招呼日本顾客,模样态度尽管看着很是恭维巴结,但也是商人的常性,有钱便是爷,并不奇怪。   火小邪一路逛得兴起,原本熟悉的街道显得既熟悉又陌生,着实出乎意料。   火小邪沿路张望,啧啧称奇:“七年没有回来,奉天变化这么大啊!看样子老百姓过得不错!”   火小邪见奉天比想象中的还好,一幅太平祥和的景象,心里最后的一丝困惑抛开一边,笑逐颜开,拉着雅子,一路指指点点,回忆自己在奉天的生活,说来给雅子听。此时火小邪再讲幼年的经历,又是另一种心态,恍如过眼云烟,什么委屈和辛酸都可一笑置之。   雅子津津有味地听着,不时被火小邪逗得轻笑,眉目之间尽是温柔。   两人走过了几条街,不远处人群渐密,叫卖声此起彼伏,街边摆摊的商贩密密匝匝看不到头。火小邪心里一算,笑道:“雅子,差点忘了,今天可是奉天的大集!热闹得很!来,跟我来,如果走运,还能看到大戏呢!”   今天还真是奉天的大集!一条大街上热闹非凡,游人如织,摩肩接踵,比七年前的奉天更甚!游人中多了许许多多的日本人,商品也多了很多日本的玩意,彩旗如林,自然也多了很多日本的各色招牌!感情是中国人、日本人的一次大聚会!   火小邪笑念了声有趣,心想奉天已经是中日文化混合之地,中国风不减,日本的东洋文化也是相得益彰,两者融合在一起,丝毫不觉得别扭。   按土贤藏丰教育给火小邪的,中日同文同种,皆是大中华的一分子,实在不必分出你我,日本若能得到中土大陆,打造大东亚共荣圈,届时破除国界,华夏一统,何乐而不为?   火小邪回到奉天,本来害怕日本人占据东北,会如同满清入关时那样,有扬州十日屠,有种族隔绝人分贵贱的事情发生,可这次亲身体会,耳闻目睹,熟悉的店铺一家未倒,生意反而更加红火,熟悉的老板、伙计的面孔一个不少,红光满面,未见愁容;满大街上,中日民众相处融洽,两国文化和谐共存,根本不像清朝覆灭时,众人言传身教,说那满族是如何如何残忍,削发易服,屠尽汉血忠良,两者格格不入。   火小邪已经认为自己是日本人,所以内心中竟为日本侵略开脱,想道:“满族不是统治了三百年吗?也没见人反抗,晚清时还处处受人欺负,割地赔款,丢尽了脸面。现在日本人比满清可不知好到哪里去了!万幸万幸!东北万幸!若不是日本人,奉天没准还是又破又旧的样子呢!”   火小邪有所不知,东北沦陷之后,日本在东北采用的是安抚政策,不仅减除以前的苛捐杂税,而且大兴土木基础建设,改善中国人的生活;公办教育,学费一律全免,并不强迫只能学习日文,尊师重道,倡导华学之博大;鼓励通商,税费极低;重整律法,一切行为有法可依,有制可循;中日合作开荒分田,解除土地矛盾;支持中日两国人民通婚,不设种族界限。诸般现代化的举措,公平公正,哪是东北国人敢想的!   日本为了将东北完全占领,真可谓煞费了苦心,从中国历朝历代的教训中吸取经验,行仁道而抑暴政,顺应民心所需,想民所不想。这般举措,还真算得上廉政、勤政,是相当优秀的政府。在东北的整个日据时期,经济、文化、艺术等都取得了重大发展,比民国军阀统治的确好出了很多。所以二次世界大战中,东北的中国人有数万参加日军,远征到东南亚等地,而且大多数并非日军强迫。日本战败后,东北仅中日混血儿就有数万,大多东北日侨不愿撤离东北,早已把东北当成故乡,最后三令五申,没收财产,限期驱逐,这才被迫回国。   日本安顿下东北,无疑得到了一个大后方,在东北获得的各类资源更是数不胜数,难以计算。   可以说,日本人的确是个好贼,侵占东北后,不是一味掠夺,而是知道盗取民心才最为关键,可得长治久安。   火小邪断然不懂什么是政治,他只觉得天下太平,老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就好。   火小邪带着雅子,一路游玩,也是自得其所,其乐融融。只是唯一有点小小的麻烦,就是雅子长得实在漂亮,一身女式的洋装,更显出她的身材姣好,惹得无数人评头论足,垂涎欲滴,不住地猜测火小邪、雅子的身份。   火小邪也不计较这些,食色者性也,人之天性,只要不来骚扰他们,便随他们看去。   两人走到一个卖中式绢花、手绢的小摊前,火小邪心头一乐,大大方方,也不还价,给雅子买了一朵绢花,一条丝巾。那老板听出火小邪是奉天口音,又衣着不俗,带着绝色美人,一边收钱,一边巴结道:“这位爷,您是给日本人做事的吗?”   火小邪嗯了一声,但一回想觉得此话刺耳,说道:“给日本人做事怎么了?”   老板忙道:“挺好挺好,我是看大爷出手不凡,身边的姑娘又像日本人,所以瞎问了句。您千万别见怪!”   火小邪看了眼雅子,又问老板道:“你怎么看得出谁是日本人?”   老板说道:“气质不一样,气质不一样。像我们这种做小买卖的,察言观色得多了,能看个大概齐。”   火小邪呵呵一笑,又问道:“那我呢?我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   老板听得一个激灵,脸上浮出惧意,居然一下子吓得哆嗦起来,说道:“大爷!我说错了话,您千万别生气!对不起!对不起!”   火小邪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问道:“怎么回事?我没有生气啊。”   老板几乎要跪下来,只是一个劲地念对不起,又是鞠躬又是抱拳,差点眼泪都要流下来。   火小邪啧了一声,低念了声莫名其妙,不愿在此扫兴,带着雅子走开。   雅子靠在火小邪身边,低声道:“小邪,你不高兴了?”   火小邪努了努嘴,抹了抹脸,说道:“脸上也没有写字……也没啥不高兴的,就是觉得莫名其妙。雅子,你觉得刚才那人为啥一下子怕成那样吗?他以为我是谁?”   雅子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雅子也不明白。”   火小邪见雅子的认真表情,呵呵一笑,将雅子一搂,说道:“瞧你这个认真的表情!又不是什么事,我已经懒得去想了。”   话到此处,火小邪突然眼前一亮,脚步微停,看向前方一侧。   雅子是个明白人,目光立即顺着火小邪看去。   火小邪暗笑一声,说道:“雅子,有贼。”   果不其然,在人头攒动之间,有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子,正眼神东张西望地游移不定,专门躲着别人的眼神,向路人脖子以下的衣裳包裹上打量。   火小邪见此人眼生,绝对不是数年前奉天荣行的,回想起当年自己也混在人群中偷鸡摸狗,不禁哑然失笑,又与雅子低声道:“终于让我碰到一个贼!呵呵,这个贼显然是个新手!照他这样子,没准就会发现。”   火小邪带着雅子慢慢前行,火小邪微笑着不断瞟着这个小贼,又说道:“雅子,你看他下手了!这个倒霉蛋,偷错人了!绝对会被发现!”   火小邪说话间,那个小贼已经把手伸向了一个正在低头买货的女子,那女子挎了一个鼓囊囊的布包,依稀能看到有硬物的痕迹。小贼手中亮出一个刀片,就要将布包划破。可是刀片刚刚把包下划出一道小口子,就听那女子一声尖叫:“你干什么!偷东西啊!偷东西!”   那小贼一下子着了慌,抱头鼠窜而去。而差点被偷的女子一直尖叫着追赶:“抓贼啊!有小偷啊!”   火小邪耸了耸肩,说道:“真够差劲的!下五铃都排不上!荣行无人了吗?”   那小贼胡乱逃窜,从火小邪身边不远处跑过,火小邪暗骂道:“这个笨蛋!这时候往人堆里钻不是找死吗?”   果然,那小贼跑不了多远,就脚下不稳,摔了个满地找牙。嘀嘀嘀的警笛声响起,就见迎面有几个警察拨开人群追了出来。那小贼爬起来还想跑,可被人群堵住了去路,眨眼便被警察追上,按倒在地,束手就擒。   火小邪看得有趣,对雅子说道:“警察来得好快!我以前在奉天的时候,荣行都已经把警察收买了的,警察根本不会管,坐地分钱就是。”   雅子问道:“这下子把他抓到了,会怎么样?”   火小邪说道:“换以前就算让警察抓到了,花几个小钱就能放出来。现在嘛,说不好,先看看吧。”   那几个警察把小贼拎起来,其中一个满脸凶相的男子,抓着小贼的衣领,啪啪就是两个大耳光,骂道:“你妈的,敢在老子的地头上偷钱!活腻味了!”   那小贼哆哆嗦嗦地,也不敢说话。   火小邪定睛一看,便认出了打人的这个警察是谁,他就是七年前,火小邪用金叶子收买的无赖李大麻子。当年奉天众贼被抓,李大麻子、侯德彪带着人去翻耗子楼,让火小邪教训了一顿,并让他们去打听日本人把荣行的人关哪里去了,可是因为火小邪碰到了烟虫、花娘子,夜盗张四爷的大宅,不得不离开奉天,所以再没有与李大麻子他们见面。七年之后,原来的地痞流氓,竟然成了抓贼的警察,这个世道的变化真是奇特。   站在李大麻子身旁的瘦警察,就是侯德彪,这两个无赖混球,竟混成今天这个人模狗样的。   李大麻子抽了小贼两个耳光,吩咐手下将小贼押走,犹自不停地骂骂咧咧。被偷东西的女子赶上来,千谢万谢,十分感激。李大麻子、侯德彪假惺惺地赔笑,还问道:“没丢东西吧?没丢就好,下次小心点。”这番说完,大街上再度恢复了平静,如同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火小邪眼见着李大麻子、侯德彪他们一行人离去,刚才那两个耳光,虽不是抽在自己脸上,却也觉得脸上涨涨的。   火小邪对雅子轻声说道:“雅子,我想帮帮忙,你随我来。”   雅子点了点头,紧随着火小邪。   火小邪看清李大麻子、侯德彪他们的去向,折了个近路,超到他们前面,在巷口处等着他们到来。   李大麻子一边走,一边用手指敲小贼的脑袋,骂道:“小兔崽子的!回去有你好受的!妈的,敢在老子面前偷钱!你知道现在偷东西的下场吗?看我怎么弄死你。”   侯德彪一旁附和着:“老大,这次一定要先问他是谁的徒弟,谁教他偷东西的。”   李大麻子不耐烦地骂道:“知道了!你当这身狗皮好穿啊!”   “李大麻子,侯德彪,你们好啊!”巷口慢慢走出一男一女,那男子正歪着头,看着李大麻子他们。   李大麻子他们一愣,一打量这对男女,一下子没有认出来是火小邪,目光却被雅子吸引,顿时惊为天人,眼冒淫光。   李大麻子碍于面子,没有多看雅子,却见火小邪穿着、气势都不是普通人,心里多少打了打鼓,上前一步小心地问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七八年前的外号。”   火小邪笑道:“贵人多忘事啊!我这身衣服,侯德彪七年前还想要的。”   李大麻子脑筋笨,还是没有想起来,而候德彪已经认出了是火小邪,惊叫一声,说道:“是火小邪!”   李大麻子经这一番提醒,再一看,便也认了出来。   李大麻子吓得哇一声叫,退后几步,抽出了警棍,喊道:“火小邪,你怎么又回来了?我现在是警察,可不怕你!”   火小邪摆了摆手,上前一步,说道:“李大麻子,不要一见面就这么凶,我管你现在是做什么的。我是来给你送钱的。”   李大麻子、候德彪一个激灵,都暗念了一句:“送钱?”   李大麻子这回立即反应过来,唰的一下换出一脸笑容,说道:“啊!啊!啊!过了这么多年了,差点都忘了。火小邪,那时候我们第二天可是去等了你一个晚上的啊,还以为你是玩我们呢。”   火小邪笑道:“不好意思,那天风声太紧,我躲不过,就跑到奉天外面去了。”   李大麻子虽说脸上带笑,可是皮笑肉不笑,依旧握紧了警棍,说道:“火小邪,你看到没有,我和侯德彪现在可是警察,专门抓贼的,你老实点,不要乱来。”   火小邪抱拳道:“当然不会!李大麻子,候德彪,好久不见了,很想和你们叙叙旧,是否方便啊?”   李大麻子说道:“你没看我押着犯人吗?你住哪?我可以去找你。”   火小邪说道:“李大麻子,我看这个小贼挺可怜的,要不你先放了他?咱们好找地方说说话?”   李大麻子叫道:“放了他?你开玩笑吧,现在的奉天没有荣行当年的规矩了。我放了他,让关东治安厅知道了,我可担待不起!”   火小邪哦了一声,从怀中夹出一片金箔,拍在手上,说道:“规矩还是可以有的,全看你们怎么去做了。”   李大麻子、侯德彪又是眼前一亮,彼此对视了一眼,颇为心动。   火小邪再拿出一片金箔,拍在手上,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们。   李大麻子吞了口吐沫,突然一转头对众警察说道:“兄弟们,咱们是不是抓错了人?”   候德彪立即喝道:“哎呀,好像是抓错了!”说着一摸小贼的脑袋,叫道,“你看你怎么不早说,委屈你了啊!”   众警察全部应和,上前与小贼称兄道弟,将小贼松绑。   火小邪再走上前,将两片金箔塞到李大麻子手中,笑道:“谢了啊。”   李大麻子左右一看,赶忙把金箔收好,回头叫道:“既然抓错了人,还不让别人走?”   轰的一声好,众警察让出一条路,由那小贼离开。那小贼感激地看了火小邪一眼,拔腿就跑,眨眼不见了踪影。   李大麻子见人跑了,对火小邪笑成了一朵花,说道:“火大爷,您看想和我们说些什么?当年的约定还算数吗?”   火小邪说道:“当然算,咱们现在就去聊聊吧。”   李大麻子、候德彪支开其他警察,带着火小邪、雅子去了一家偏僻巷子里的小茶馆。火小邪也不怕他们有诈,只管跟着,并无异议。至于雅子,她识得时务,始终不与火小邪说话,保持沉默,仅与火小邪用眼神交流。   李大麻子、侯德彪似乎对雅子颇多忌讳,不住地偷偷打量,窃窃私语。   这家小茶馆应该是李大麻子、候德彪常来常往的地方,掌柜的与他们很熟,一见是李大麻子他们带人过来,急忙将他们请入楼上雅座,麻利地上了壶茶,客气两句,就再不出现。   四人坐定,李大麻子目光落在雅子身上,始终是欲言又止,净扯些没着落的话语。   火小邪看出李大麻子、侯德彪的顾忌,便说道:“李大麻子、侯德彪,身旁这位是我的妻子,日本人,她听不懂中文,你们随便说就是。”   李大麻子、侯德彪恍然大悟一般,齐声道:“日本人?哦!哦哦!恭喜恭喜!”   火小邪何等眼力,看破了这俩人口不对心,轻哼了一声,问道:“两位,日本人怎么了?”   李大麻子赶忙说道:“挺好!挺好!我们都是给日本人做事的,日本人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来着!”   火小邪轻笑了下,说道:“两位,我火小邪可以对天发誓,今天无论你们说什么,仅限于我们几人知道,你们不用顾忌!”   李大麻子、侯德彪对视了一眼,沉默片刻之后,继续呵呵傻笑,为火小邪、雅子倒茶。侯德彪说道:“火大爷,我们哪有什么顾忌啊,您言重了。”   火小邪算是明白,这俩人见雅子在,是绝对不会随便说话的。雅子相貌尽管出众,但已经把自己的忍者气势全部敛住,看着不过是平常女子罢了,怎么李大麻子他们也这么忌讳?   火小邪暗暗一想,转头对雅子用日语说道:“雅子,你先到楼下等我。我一会下来找你。”   雅子用日语点头称是,便起身出了房间。   李大麻子他们一直听到雅子的脚步声走远,才都暗暗地松了口气,端起茶杯猛喝了两口,脸上都浮现出沉重之色,绝不是刚才雅子在的时候那样故作轻松。   火小邪陪着他们喝了口茶,问道:“怎么?”   李大麻子叹了口气,说道:“火大爷,您是奉天人,又是个高人,所以当说不当说的,您别放在心上……估计您这几年不在东北吧?”   火小邪哦了一声,说道:“的确今天才刚到奉天。”   李大麻子神色黯然道:“火大爷,小的以前是个无赖,觉得能花天酒地好吃好喝就行,管皇帝老子是谁,可自从日本人占了东北,我才知道当个亡国奴的滋味真他妈的不好受啊。”   火小邪皱眉道:“亡国奴……李大麻子、侯德彪,你们现在都当上警察了,算是改邪归正,这不是挺好的吗?”   李大麻子说道:“火大爷,自从你七年前离开奉天以后,东北很快就沦陷了。张少帅他们的东北军,连抵抗都没有,全部撤出了东北,把东北拱手相让。奉天这边,只有一帮子警察拿着枪和日本人干了一仗,后果可想而知,死的那个惨。唉……日本人占了奉天以后,就把所有敢抵抗的警察全部开除了,有一段时间是日军直接维持治安。可这也不是长久的事,满洲国成立以后,重新建警察的衙门,我和侯德彪,我的一众兄弟,多少为日本人做过事,便穿了这身狗皮。”   侯德彪一旁说道:“我们哪想过能做警察啊,混吃等死过日子就是。日本人占了奉天,抓完荣行又清剿黑帮,奉天外八行的没几个讨得到好,治安一好,我们不当日伪警察,也没别的活路。”   李大麻子说道:“后来我和侯德彪都娶上了媳妇,有了孩子,便指望着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便一直干警察干下来了。”   火小邪问道:“李大麻子、侯德彪,我总觉得你们话里有话啊,难道你们觉得当警察不好?”   李大麻子面色一苦,低声说道:“您知道吗?奉天最让人瞧不起的行当是啥?就是我们这种帮日本人做事的,大家都叫我们汉奸。”   侯德彪插嘴道:“宁当流氓无赖,不当汉奸啊。别人当面不说,背地里都是指着你脊梁骨骂啊!我祖上是铁岭碾子的,不让我回去,祖籍上把我名字都划了。他妈的那叫一个窝囊!要是我会一门子手艺,真他娘的不想干汉奸这操蛋事了。”   李大麻子也忿忿说道:“我那儿子马上满五岁,都没小孩愿跟他玩,出去就挨其他小孩打,造孽啊,我上辈子肯定是造孽了。妈妈的,我刚当上警察还有些得意,这几年混过来,是啥都明白了,咱中国人宁肯窝里斗个死去活来,也不愿让日本人骑在脖子上拉屎拉尿,咱丢不起这个人啊。”   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好像满肚子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发泄之处。   火小邪心中被堵得难受,一摆手,止住他们说话,问道:“日本人有什么不好?我尽管七年没回奉天,但是这次回来,觉得比以前好得多了。”   李大麻子张口就来:“那是皮儿鲜,外面漂亮,里面全是……”   侯德彪桌下飞快地踩了李大麻子一脚,让李大麻子住嘴。李大麻子立即会意,生生把话咽了回去,转口道:“……全是……其实还不错……嗯,还不错。”   火小邪不知道为何怒从心来,指尖一狠,忒的一声,居然把手中的空茶杯给捏爆了,厉声道:“有话就说,你们还怕我去告你们的状不成?”   这么大的指力发作,捏爆了茶杯,顿时就把李大麻子、侯德彪吓得愣住了。   火小邪表情缓了缓,将茶杯挪开一边,问道:“李大麻子、侯德彪,我问你,现在奉天的老百姓是不是比以前过得好?你们老老实实回答!”   李大麻子、侯德彪连忙点头:“是!是是是!”   火小邪又问道:“日本人是不是给老百姓修马路,盖房子,办学校,减赋税?”   两人又点头道:“是是是!”   火小邪问道:“你们两个是汉族人,满族人和日本人都是异族蛮夷,那你们恨满清,还是恨日本?”   李大麻子、侯德彪两人相对无语,居然说不出话。   火小邪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刚才口气过于强硬,便将心火调顺,不再用这种口吻说话。   火小邪说道:“不好意思。我和你们说实话,我这几年在日本求学,道听途说得多,的确不知道东北的真实情况,问得急了些,还请两位不要见怪。”说着,火小邪抱拳向两人低头致歉。   李大麻子、侯德彪两人哪想到火小邪这种强势的人物会低头道歉,不由得慌了,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火小邪诚恳道:“两位兄弟,我很想了解东北真实的情况,想知道你们心里对日本人到底是什么看法,奉天的贼都不见了,我在奉天也没有熟人,只请两位如实告知。你们所说,我会保密,绝不向其他人透露半句。”   李大麻子、侯德彪面露难色,彼此对望许久,终于李大麻子一拍大腿,嚷道:“火大爷!我信你是好汉!我真的憋不住了,我就把我知道的日本人啥样子告诉你吧!”   “请讲!”火小邪正色道。   李大麻子抖擞精神,说道:“我以前是个无赖混混,所以知道事情的路子比较野,好多事一般老百姓还真不知道!火大爷,说老实话,我们都恨日本人恨得牙痒痒!东北这地界,有点胆子不怕死的全上山当抗联去了。东北的小鬼子,看着都是和和气气的,表面上讲礼貌啥的,但是一坏起来,简直就不是人。不反抗他们,他们就笑眯眯的,但是只要对他们有一点点不尊敬,就当场要杀人的!你看,火大爷,我肩头!”   李大麻子拉开上衣,露出肩头,一道刺眼的巨大伤疤展露无疑。李大麻子恨道:“就是因为我没有来得及对日本军官鞠躬,被军刀砍的!差点整个胳膊都断了!侯德彪,把脑袋转过来!”   侯德彪沮丧着脸,把脑袋转过来,后脑勺上一块拳头大小的伤疤,脑壳似乎都扁了进去。   李大麻子恨恨道:“德彪来替我求饶,被日本兵用枪托砸的!脑壳都打开花了!幸好我们两个命大,当时日本小鬼子又急着赶路,我们才没死成。这帮孙子,打完了还哄笑,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好,我们这些汉奸替日本人做事当狗,还算勉强能过。其他老百姓呢?奉天城里稍微好点,城外的村子,哪个村子里没被日本兵砍过头?芝麻大的事情,不知道小鬼子哪天一不高兴,就无缘无故地把人抓了砍头玩,真把砍头当玩的啊。我和德彪见过好几次了,每次回来都做好几天噩梦。就算以前东北再乱,也没把人不当人看的啊!”   侯德彪抓着头,痛苦地说道:“小鬼子把我们中国人当猪一样养着,真的。修再好的猪圈,也是猪。小鬼子表面上是人,其实背地里全都是鬼。最近东北抗联抵抗得比较厉害,小鬼子就去搜查,村子烧掉,男女老幼全部杀光,什么修路修桥啊,都是为了地下面的矿。”   李大麻子又说道:“小鬼子可恨,二狗子更可恨,我和德彪是汉奸,那是生活所迫,没别的生路。而东北有一大帮汉奸,操他们祖宗十八代的,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地为小鬼子做事,还有参加关东军杀自己乡亲的畜生。这些话要是传到二狗子耳朵里,我和德彪明天就没命了,所以奉天人谁敢乱说小鬼子不好?二狗子满大街都是!操他们祖宗的,老子要是以前没家没口的,早他妈地提把杀猪刀去宰了他们!”   侯德彪说道:“火大爷!我和李哥以前是烂人,无赖,流氓,外八行都瞧不起我们,可我们也是有骨气的。您知道二狗子都是些什么人吗?全他妈的是以前的正人君子。满口仁义道德的,就属他们喜欢捧着小鬼子的臭脚叫爹!说他妈的什么日本人来了,中国才有救了!操他们的祖宗十八代啊!您记得洪义信三帮的老大吗?日本人清剿黑帮的时候,就是二狗子告密,因为他们谋划去山里当土匪打鬼子!后来三位老大联手捅死了二十几个日本人后,被乱枪打死后,脑袋砍下来挂在城门上示众。惨啊!我看着想哭都不敢哭啊!谁敢哭就要去做黑牢当苦工去啊!”   李大麻子、侯德彪两人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看来此言非虚。   火小邪一直静静听着,也是听得心惊肉跳,看来东北的事情绝不是他所见所闻的那样美好。   火小邪心想道:“这俩人说的事情,可能句句是真,也可能是添油加醋一番,只代表他们两人的观点。他们似乎仇视所有日本人,已经不分青红皂白,凡是日本人,均不分好坏,将军人和平民混为一谈,十足嗔痴得厉害。无论哪里都有害群之马,现在还不能妄下断言!”   火小邪沉声道:“李大麻子、侯德彪,我知道了。你们先平静一下。”   李大麻子、侯德彪两人称是,喘了几口粗气,喝起了茶水。   火小邪见两人面色平伏许多,问道:“两位兄弟,七年前,我让你们打听荣行众贼的下落,不知道当年你们打听到了什么?”   李大麻子略一回想,抬头说道:“大部分人都运到城外去了!西北方向!具体去了哪里,就不知道了。”   侯德彪也说道:“一小部分可能在张四爷的宅子里,不过这个消息不太靠谱。据说当天晚上张四爷的宅子里还闹贼呢!后来闹得满城风雨,搜了好几天。我们后来没等到你回来,还猜是不是您去闹的呢。”   火小邪知道此事就是自己和烟虫、花娘子所为,但火小邪并不做答,而是问道:“那些出城的贼人还回来过吗?”   李大麻子说道:“再没有回来了,现在奉天的贼都是些打单帮的新面孔,根本不成气候了。”   火小邪已经对奉天众贼的下落没什么兴趣,问到此处,便就作罢。   火小邪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五片金箔,能值四十多块大洋,置于桌上,推到李大麻子、侯德彪面前,说道:“那好!今天谢谢你们了,我如果有事,还要来找你们帮忙。”   李大麻子、侯德彪一见金箔,刚才的满脸悲愤一扫而光,两人齐齐伸手去抓,一番争夺后,李大麻子三张,侯德彪二张,两人都心满意足,将金箔放入贴身的口袋中。   李大麻子恢复了那副地痞表情,谄媚地笑道:“火大爷,有事您说话!我们在南城旺福一带当值,很容易找到我们的。对了,火大爷,有个事还是提醒一下您。”   “你说。”   “火大爷,我不知道您现在的身份。但如果您还是那个的话……”李大麻子做了个二指的手势,意思为做贼的,“日本人对这个很敏感,一旦发现像您这样的大盗,就会全城搜捕,比抓抗联的人还厉害,您可要小心啊。”   火小邪笑道:“谢谢提醒!有劳了!”   三人客气了两句,正要起身,火小邪耳朵一竖,眉头一皱,低喝道:“麻烦!”   很快,就听到楼下有吵闹声传来。   火小邪急急忙忙跑下楼去,这间茶馆的大厅里已经气氛凝滞,店老板和伙计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慌慌张张不知所措。而其余喝茶的客人正纷纷向店外跑去。   就在店老板、伙计身边不远,两个日本浪人正拔出了刀,凶神恶煞地扑向一个静坐在桌边的女子。火小邪一看,那女子正是宫本千雅!   火小邪一看雅子的表情,就知道不好,大喝一声住手,就要揉身上前。   而火小邪毕竟站得远了点,就在霎那之间,两道银光一闪,两枚银针直刺入日本浪人的眼窝。两个日本浪人齐声惨呼,啊的一声倒退一步,手刚捂上眼睛,就已经面色发黑,咕咚一下滚倒在地。   火小邪抢到雅子身边,并未说话,只是皱了皱眉。   雅子十分平静地站起,靠在火小邪身边,低声用日语说道:“火邪君,你来了。”   火小邪嗯了一声,看向那两个已经摔倒在地的日本浪人。   那两个日本浪人痛苦不堪,在地上滚了几下,身子抽搐不止,很快就一动不动了,此时他们眼中流出的血液,也已经都是黑色的了。   店中更是大乱,店老板惊叫道:“哎呀天啊!死人了死人了!死了日本人了!”   店中众多茶客,更是撒了欢一样狂奔,逃出店面,眨眼便再无一人。   火小邪走上前,踢了两个日本浪人两脚,这两个人一命呜呼,绝无回天之力了。   火小邪转头对雅子用日语问道:“雅子,怎么回事?”   雅子平静地用日语回答:“他们手脚不干净,该死。”   原来刚才雅子下楼,独自坐于一边喝茶,说来也巧,有两个醉醺醺的日本浪人路过此地,从门口向内一看,正看到雅子那美艳不可方物的容貌。两个日本浪人色心顿起,见雅子穿着普通的洋装,又是独自一人,便大摇大摆地进来,对雅子欲行非礼。雅子是何许人?日本忍军中哪个敢猥琐于她?别看雅子对火小邪温柔至极,若发作起来,寻常人只怕没有活路。   所以雅子既不说话,也未表示出不悦,任凭那两个日本浪人走到身边,听他们两个污言秽语一番,待这两个死鬼想伸出手摸她的时候,两个茶杯甩出,正中他们面门。两个日本浪人在中国横行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个气,拔刀就要杀人。岂知他们狗眼看人低,惹错了对象。   尽管火小邪不知道这些经过,大概也猜到八九不离十。火小邪用日语说道:“雅子,教训一下即可,也不用杀了他们。”   雅子低声应了,用日语答道:“我是属于火邪大人您的,雅子宁死也不会让下贱的人碰到我。”   火小邪看着两具尸体,轻叹一声,心中感慨道:“我知道雅子手段厉害,还从没有见过她动手杀人,居然一言不发就把自己人杀掉,唉,也难为了她,也罢也罢!”   火小邪轻笑了声,将雅子搂在怀中,安慰道:“雅子,我会保护你的。这两个人死了活该,我们走吧。”   火小邪牵着雅子,掉头要走,一旁的店老板早就吓得魂飞魄散,赶上两步,扑通一下跪在火小邪面前,其他几个伙计更是跪了一地。   店老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号道:“太君,太君,两位行行好!我这个小店里死了日本太君,追究下来,我可就没命了啊。”   火小邪用中文说道:“人又不是你们杀的!怕什么!”   店老板磕头不止,哭道:“太君,求求你给条活路吧!”   李大麻子、侯德彪两个人吓得腿也软了,见火小邪、雅子杀了日本浪人,恍若无事地要走,两个人颤巍巍地奔上前来,看着地上的尸体,全身直打摆子,话都说不出半句。   店老板见李大麻子、侯德彪,又冲他们哭喊道:“李队长、侯队长,你们两位大人要为我做主啊!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   火小邪颇为不解,怎么店老板、李大麻子他们看着更为慌乱?谁杀的就是谁杀的,感情店老板他们觉得没命了似的。   火小邪转头问李大麻子:“怎么回事?我们做的事自然我们承担,你们怕什么?”   李大麻子脸色发白,口齿不清地说道:“火大爷,这这这这,杀了日本人。是是是天大的麻烦,我我我们在场的,都都都都讨不到好。你快走吧,一会日本宪兵过来了,我们都没命了。”   侯德彪几乎五官都吓得变形了,突然跪倒在地惨叫道:“火大爷,求您别走啊,您如果不怕日本人,就留在这里吧。要不我和李大哥也要没命了!你如果非要走,我只能和你拼命了啊。”   李大麻子劈头盖脸乱抽侯德彪的脑袋,叫道:“侯德彪,你说什么呢!”   侯德彪不管不顾地叫喊道:“大哥,我说的是实话啊。他们要是走了,我们两个当差的在场,不抓他们看着他们走,我们俩就完蛋了啊!”   李大麻子一听,直翻白眼,打了个寒战,居然也扑通一下跪在火小邪、雅子面前,哭喊道:“火大爷!您是好汉,您好汉做事好汉当,我们这一屋子人的性命,都在你手上啊。求您现在别走啊,您要是一走,我们真的全完蛋了啊。”   火小邪颇有点尴尬,他虽然不在乎雅子杀了两个日本浪人,但眼下这个局面,真让他有点进退两难。   雅子见火小邪有些为难,低声道:“小邪,你如果觉得不痛快,我就把这些支那人都杀了,我们走我们的。”   火小邪一听,心头一凛,他与雅子日夜相处七年,情同夫妻,怎么从未发现雅子的内心还有这么残忍的一面,杀人一事从她的口中说出,简直是轻描淡写一般。回想起来,七年间在甲贺孔雀山,也从未碰到过这么复杂的局面,雅子和他都备受尊敬,怎么会有让雅子动手杀人之事?哪想到刚才奉天,就生出这么多麻烦来。   火小邪面色一冷,扭头对雅子用日语说道:“雅子,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我怎么从没有发现你这么随便便想杀人?这些是老百姓,没有得罪我,他们说的是实情,你杀他们就不觉得难受?”   雅子听了,顿时花容失色,连退两步,跪在火小邪面前,低头不起,惊声道:“火邪大人!雅子只是希望您不受困扰,雅子没想到会惹您生气。火邪大人,请您处罚我吧!”   火小邪见跪了这一屋子的人,心中隐隐作痛,这个世道为什么比以前变得复杂了太多,几乎没有道理可讲,连雅子也突然变得这么冷血无情,道歉的话对此毫无悔意,仅是怕自己不高兴,难道是自己听错了吗?   雅子一言不发就杀了两个日本浪人,还能算是自卫,火小邪尚且想得通,但雅子刚才说要杀了在场所有人,仅为让火小邪不受困扰地出门,这个打击才刺的火小邪心头滴血。雅子对自己无比温柔,贤惠得体,忠贞不贰,火小邪是清楚的,绝对不会怀疑,可忠诚到杀无辜百姓开路的地步,就显得“变态”了。火小邪的记忆中,黑三鞭是最辣手无情的人,也断然在这时候做不出雅子所说的事情来。   雅子的温柔乡里,满山鲜花竟是催命草,美丽的外貌之下竟是嗜血无情,绝美和残忍竟能融合在一个人身上。这才是雅子的真面目吗?   土贤藏丰和伊润广义,在七年中都有意无意地谈过日本人的性格,菊花和刀,凋零之美,残败之美,最光荣的死法是剖腹自杀,无比的痛苦下,横一刀竖一刀,肠子流出,血染白布,这样的血腥才算是完美,才能挽回尊严,受到尊重。   火小邪一直以为这是种不好的风俗罢了,现在才猛然觉得,这可能就是日本人灵魂上的畸变,是骨子里的东西。   火小邪紧紧地闭了闭眼睛,缓缓地睁开,转身坐到凳子上,对雅子用日语说道:“雅子,我没有怪你,你起来吧。我不想走了,我坐在这里,一直等到有人来抓我们。”   雅子低低应了声是,乖巧地走到火小邪身后,静立不语。火小邪看着雅子的容貌,回想刚才她的所做所言,仍是隐隐作痛。   店老板、李大麻子等人听不懂日语,但见火小邪端坐不动,面色沉静,似乎猜到了什么。众人不敢说话,慢慢爬起来,守住了门口,既害怕又担心不已。   店内一片沉默,每个人的心中都翻腾不已,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出。   过不了多时,就听到警笛声响起,外面的大街上乱成一片,两队日本宪兵已经被人领着,赶来此处。   门外一阵日语和中国话夹杂的询问声和吆喝声,略略一静之后,大皮鞋声响起,一个日本军官,带着几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径直向大门内走来。刚才那一番吵闹,这些日本宪兵已经问清了情况,杀人者还端坐在店内未走,一男一女,而且日语流利。日本宪兵吃惊不小,不敢大意,吩咐众人闪开,守住出路,由宪兵队长亲自带着人走了进来。   宪兵队长进门一看,一眼就看到火小邪、雅子,他们脚边不远,躺着两个面色发黑的日本浪人尸体。   宪兵队长也没有见过杀人后还这么镇定,端坐不走的人,吓得心中狂跳。他不敢上前,一把从腰中摸出手枪,提在手上,指着火小邪用日语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火小邪轻哼一声,啪的一下站起身,向前走了一步。   宪兵队长和宪兵惊得一片低呼,连连后退。宪兵队长大叫道:“站住!不准动!不然开枪了!”   火小邪用日语答道:“人是我杀的,现在我跟你们走。”   宪兵队长听火小邪日语尽管流利,仍有口音,应该不是纯正的日本人,顿时眉毛一竖,挺直了腰杆,极为轻蔑地大骂道:“你是支那人!支那猪好大的胆子!来人啊!抓起来!”   那帮日本宪兵立即端着枪,凶神恶煞地扑上前来,要将火小邪拿下。   火小邪丝毫没有反抗的举动,只等着日本宪兵来抓。   雅子一见火小邪无所谓的样子,知道此时自己可以出面了,顿时柳眉倒竖,眼露杀气,一直含而不露的气质刹那绽出。   雅子尖声厉骂:“混蛋!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都不想活了吗?”   雅子的日语纯正,加之她不容置疑的口气和傲视众人的气质,把日本宪兵们骂得一愣。   雅子骂道:“如果你们敢放肆!冒犯了大人!下场一律如死去的两个混蛋!”   日本宪兵全部看着眼前这个绝美的女子,一时间再无人敢乱动。   宪兵队长意识到火小邪、雅子来头不小,小心驶得万年船,啪的一个立正,微鞠一躬,问道:“请问两位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了我们日本人?”   雅子从腰间取下两块纯金打造的方牌,展在手中让宪兵队长看了几眼,说道:“这两个浪人冒犯了我,理应处死!我是佐道内参!这位大人是奥义御道!你们这些宪兵,敢对我们不敬,一律处死,无需任何理由!”   那宪兵队长听到佐道内参这几个字的时候,眼睛就已经瞪圆了,没等雅子说完,满脸已是惧色,啪的一下站直了身子,鞠躬不起,连头也不敢抬一下。   宪兵队长颤声叫道:“两位大人请原谅!我们只是奉命办事!不知道是两位大人在此!请原谅!请原谅我们!”宪兵队长都这么做了,其他宪兵从屋里到屋外,更是肃立一片,如同木桩一样呆立着。   雅子将金牌收回,喝道:“全部闪开!不准跟随!将尸体立即收走,从此这家店严禁日本浪人擅入!”   日兵宪兵顿时如龟孙子一般,退开一边,排成一排,让出大门。   火小邪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目不斜视地抬脚就走。   火小邪走出大门,门边站着的几个中国人,就是他们领着宪兵过来的,如同见到亲爷爷一样,挤成一堆,奴颜媚骨地不住鞠躬,肉酸不已地低呼:“太君大人好!太君大人好!”   火小邪突然心中狠狠地被揪得一痛!恨不得反手抽他们一人一个耳光!但火小邪已不是当年的毛躁小子,他心有此意,却忍住了没有动手。   李大麻子、侯德彪、店老板等人站到外围,哪想到火小邪、雅子有这等威风,日本宪兵见到他们比孙子还乖,恭迎着他们出门不说,什么杀人,完全就不当件事情。   李大麻子等人又惊又喜,反而再也不敢上前与火小邪说话,心中忐忑不安,只觉得刚才和火小邪说话说得太多太过,不知道是不是以后要大祸临头。所以这两人缩在人群外围,看都不看火小邪他们。   火小邪走上大街,反而回头向李大麻子他们看过去,用中文说道:“李大麻子、侯德彪、店老板,你们没事了!我们走了,后会有期。”   李大麻子他们吓得腿都软了,连招呼都打不出来,手也挥不起,只是一个劲点头捣蒜,含含糊糊的说是是是是不停。   火小邪、雅子走出人群,头也不回地向一侧走去。日兵宪兵们跟了几步,不敢再跟,齐声高呼相送后,赶忙维持现场持续,拿着枪托又打又骂又踢又踹,将围观的人群驱散,凶狠之性和刚才的孙子样,简直天上地下一般。   火小邪、雅子走出老远,转了个弯,再无人注视着他们。   火小邪慢慢站住身子,重重地在墙上一击,嗵的一声打得碎石乱飞,接着狠狠地叹了口气。   雅子忙问道:“小邪,你不高兴吗?”   火小邪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但我不想再逛了,雅子我们回去。”   火小邪、雅子两人快步而行,很快远离了事发之地,步入大街,混入了人群中。   火小邪再也没有闲心游逛,带着雅子走出人群密集之地,向着住所行去。   两人刚沿着街道走了没有几步,雅子突然微微一滞,一转头想向火小邪说些什么。火小邪一把将雅子搂住,眼神一递,止住雅子说话,同时调笑似的低声说道:“我知道了。有人跟着我们,不要管他,当什么都没有发现,我们走我们的,我想看看是什么人。”   其实火小邪早在离开人群密集之处时,就已经有所察觉,跟踪他们的人不止一个,而是一组,能力有强有弱,但即便是最弱的,“跟背风”的水平也不在黑三鞭这种东北大盗之下。   火小邪当即想到的,这些人绝不普通,一定是贼道上的人,而且极可能是五行世家中的水家。刚才他和雅子,在茶馆上闹了这么大的事情,耽搁了许多时间,以水家之能,想必是得到了风声,早就赶至外围观望。   且不论到底是不是水家,至少跟踪的人对火小邪的能力非常忌讳,用的是“三班五倒”的跟踪方法,既每个人只跟一小段,然后立即传由下一个人跟上,非常讲究默契和情报传递速度,不是精熟于此道的一组人,很难不露破绽。所谓三班,即是哨班、跳班、探班,司职不同。所谓五倒,即是指前后倒、高低倒、眼脚倒、旗语倒、司班倒,是说跟踪的方式不仅是尾随在后,有前有后有高有低,个人所做的司职三班不能一成不变,须互相转化。   想当年火小邪在奉天做小贼,与浪的奔、老关枪、瘪猴一共四人合作偷窃,最多能做到一班一倒罢了,就算奉天荣行好手尽出,也最多是二班二倒而已。   不管是跟背风、三班五倒还是其他术语,在贼道的正话里,都叫“追踪术”,简而简之,繁而繁之,严格来讲,乃是非常考究的一门学问。比逃跑用的四平八马复杂了许多,以至于在特工、刑侦等行当里,无不是借鉴的贼道追踪术的法门。   眼下跟踪火小邪的人,是三班五倒,可想而知他们的身份绝不简单!如此能耐的一批人,火小邪和雅子除非是“上天入地”或高速直奔至旷野平地,他们只要不现身,是无法摆脱的。   日本忍者所学的忍术,也是擅长追踪,可说到头来,比起五行世家,特别是水家的追踪术,还是差得太多。日本忍术涉及五行盗术,样样皆有,反而是杂而不精,广而不深,单论感官身手,比不过火家;用毒驱兽,比不过木家;机关道具,比不过金家;寻道辨气,比不过土家;情报跟踪,比不过水家。可忍术将五行搅为一体,综合运用,仍有巨大威力,特别是杀人术,在五行世家中乃是邪道,为贼道不齿,所以忍术足够与五行盗术正面相抗。火小邪在日本学了七年忍术,已然体会到这点。   火小邪深知来者不知敌友,身手高强,既然水来,那就土掩,以不变应万变,看看他们到底做何打算。   火小邪搂着雅子,步履轻松,恍然无视,走着走着已经快接近所住之地。   眼看着大门就在百步开外,火小邪感觉到身后的贼气突然一灭,随即一股异常熟悉的强烈气息涌来,触得自己心头微跳。   火小邪心想道:“正主来了。”刷的一下停住脚步,矗立不动。   那股子熟悉的气息远远而来,就停在火小邪身后几十步开外,再不上前。   火小邪对雅子低声道:“雅子,你向前走,不要回头,二十步外等我。”   雅子忙道:“小邪,我和你一起。”   火小邪摇头道:“放心!不会有事,你在反而麻烦。”   雅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紧紧抿了抿嘴唇,向前走去。   火小邪见雅子走了,慢慢转身,向后望去。   只见几十步开外的街角,静立着一个年轻的女子,穿着打扮不过平常,但眉目之间,冷艳俏丽,一双大眼中如同蕴含着两湾碧潭,深不可测,难以感觉到她的情绪,让人不敢直视。   火小邪看着这个女子,打脚里涌起一股苍凉酸楚之感,无数回忆闪现脑中,激得火小邪眼睑都轻跳了起来。   火小邪直勾勾地盯着她,低念道:“水妖儿。”   雅子已经走出了二十步,回过头来,看到火小邪看着远处,呆立在原地。火小邪让雅子走出二十步,确有深意,因为这样的话,雅子刚好看不到他所见的。雅子亦是个心思细密的女子,尽管火小邪脸上没有表情变化,但雅子也察觉到火小邪与平日里大为不同。   雅子轻唤了声小邪,却不敢上前一步,对于雅子来说,火小邪的吩咐不能违抗。雅子心苦莫名,脸上微微发白,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火小邪见到的是一个令她妒嫉的女人。   火小邪凝视水妖儿片刻,心头一狠,将诸般杂念一扫而空,反倒一片澄明。火小邪无声轻笑,向水妖儿的方向走去。   水妖儿也不避让,依旧默默地站着不动,表情冷漠地看着火小邪向她走来。   火小邪稳步而行,很快便到了水妖儿面前十步开外。水妖儿轻哼一声,伸手止住,不让火小邪上前。   火小邪亦无所谓,站定了身子,轻声道:“水妖儿,好久不见。”   水妖儿冷冷地说道:“火小邪,七年不见,幸会。”   火小邪平静地说道:“水妖儿,你怎么在奉天?”   水妖儿说道:“你又怎么在奉天?”   火小邪说道:“我今天才刚从日本回来。”   水妖儿冷哼一声:“日本?怪不得一身东洋邪术的鱼腥气。”   火小邪哑然失笑,说道:“水妖儿,你倒是没怎么变。”   水妖儿眼中闪了闪,依旧冷言道:“火小邪,我之所以出来见你一面,是想问问你现在的身份。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说完就走。”   火小邪轻喘一声,沉声道:“我的父亲是伊润广义,所以我现在的名字叫伊润火邪,是日本忍军的少主,日本天皇陛下的奥义御道一职。”   水妖儿突然神色一变,显出一副顽皮的表情,依旧把火小邪吓了一跳。   水妖儿嘻嘻笑道:“真恶心!你会后悔的!”   水妖儿说罢,身子嗖的后退,晃了一下,就闪出一旁的岔路去了,再也无声无息。   火小邪耳根滚烫,强忍着没有追去,慢慢后退几步,察觉不到附近再有监视,便飞快地走出巷子,向着雅子走去。   雅子赶忙迎上,关切地问道:“小邪,是什么人?你还好吗?”   火小邪见雅子眼中依稀带泪,显然刚才是把她急坏了。火小邪温和地笑了笑,摸了摸雅子的脸颊,说道:“雅子,不用担心,是五行世家里水家的人,以前和我认识,老朋友相见,彼此打了个招呼。”   雅子一听,若有所思道:“是水家?”   火小邪立即想起,他曾经若有若无地和雅子说起过他和水家水妖儿的恩怨,雅子肯定记在心上了。   火小邪牵住雅子的手,笑眯眯地说道:“我对水家是敬而远之,如果他们要纠缠我,我下次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雅子露出笑脸,柔声道:“小邪,那下次能不能不要让我一个人……雅子很害怕看不到你。”   火小邪重重点头,安慰道:“好,下次不会了。”   两人携手向大门走去,已有门边站岗的武士看到火小邪、雅子走来,惊得连声高喝,小跑着上前鞠躬,恭迎火小邪、雅子入内。   等火小邪、雅子进了内院,就见到土贤藏丰正独自坐在院中品茶。   火小邪心头一掐算,这一趟出门,也有两个时辰以上了,没想到土贤藏丰这么快就回来了。   火小邪很是惭愧,赶忙走到土贤藏丰面前,恭敬地一拜,问好道:“土贤老师!真对不起!”   土贤藏丰呵呵一笑,说道:“火邪君请坐。”   火小邪盘腿坐下,依旧向土贤藏丰致歉道:“土贤老师,请你原谅,是我贪玩了。”   土贤藏丰满面笑意,挥手请雅子去沏茶,悠然说道:“火邪君这么多年没有回中国,想出去转一转理所应当。不知道火邪君觉得奉天现在如何?”   火小邪想了一想,答道:“总体感觉不错。就是有些人的行为,让我觉得郁闷。”   土贤藏丰问道:“哦?此话怎讲。”   火小邪也不想瞒着,便将李大麻子、侯德彪的姓名隐去,把茶馆里雅子手刃浪人,惹出不小的是非一事说了。   土贤藏丰仔细听完,沉声道:“雅子杀得好,你们做得很对。对于为非作歹的浪人,一律诛杀就是。至于民间的反日情绪,这也是正常。中国人时常以老大自居,骨子里瞧不起我们日本,觉得我们是东洋小岛上的蛮夷,而近百年来中国积贫积弱,受了各个强国的欺负,民间形成一股很不好的风气,就是不肯自省,觉得所受的苦难,全是外国人造成的。日本民族虽说毛病不少,但比现在的中国人强在勇于自我检讨,清楚自己的不足之处,愿意吸纳更为先进的科学知识,加上比中国人团结,故而能胜过中国。而且现在的中国人,受满清的毒害,奴性十足,丢了中华的礼义廉耻,自甘堕落野蛮,一旦缺乏管教,不受约束,连猴子也要称霸王。我们称现在的中国人为支那人,就是这个原因;支那人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看似温顺,实际一旦得了便宜,就会变本加厉,十倍的狠毒还施于人,若让支那人翻身做强,恢复了以老大自居的身份,一旦侵略奴役了其他民族,种族歧视定是世界之最,空前绝后。所以日本想稳定东北,太硬不行,太软也不行,很是为难啊,可是不管如何,我们只要保证东北大部分人有饭吃有衣穿有钱花,能够安居乐业,这便是成就了。”   火小邪听土贤藏丰说完,觉得他批评中国人的地方,说的是一针见血,入木三分。火小邪从小做贼,常在阴暗面行走,最是明白国人的劣根性,就拿抓贼来说,偷了谁的东西,吓唬几句他就不敢反抗,可是如果不慎被抓,落了单了,失主一见得势,立即变得穷凶极恶,想想都让人哆嗦。火小邪八岁时落过一次单,那丢东西的两个孔武男人,几乎要拿棍棒将火小邪打死,还无人制止,幸好荣行买通的警察及时赶来,才捡回了一条命。   再拿歧视来说,富人对穷人,有权的对平民,城里人对乡下人,健全人对老弱病残,客气点的还能皮笑肉不笑,一转身无不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所谓平等,根本是天方夜谭。   连火小邪都觉得,是应该好好改造改造中国这种乱状了!只是如何改造,火小邪心里没底,连方向都没有。偌大的社会,改造起来谈何容易呢?   回想起田问为三民主义,能够背叛土家,冒天下之大不韪,誓毁五行至尊圣王鼎,是不是田问坚信三民主义能救中国于水火呢?而除了三民主义,还有别的出路吗?   土贤藏丰和火小邪聊了片刻,火小邪对这些政治的话语也不太感兴趣,大概明白就好。   土贤藏丰见气氛沉闷,也不再说,两人喝了一会茶后,土贤藏丰才说道:“火邪君,中日已经开战,日本军队大举入关,我们日本忍军,有一件大事要做了。”   火小邪一下子来了精神,问道:“土贤老师,是什么事?”   土贤藏丰说道:“剿灭火王严烈。” 二、误入歧途   土贤藏丰话刚出口,火小邪再好的忍耐力,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惊讶,吃惊道:“剿灭火王严烈?我们要与火家宣战了吗?”   土贤藏丰说道:“我们只针对火王严烈,目的是重新拥立支持日本的新火王,并不是要将火家一网打尽。火家是五行世家中人数最多、战斗力最强的一家,我们也不愿意与火家全面对抗。火家是千年世家,不是那么容易铲除的。”   火小邪立即想起伊润广义和他说过,要让他当上火王为最终成为贼王之王一事。   火小邪心头一静,沉声道:“拥立新火王……”   土贤藏丰笑道:“就是火邪君你啊。”   火小邪说道:“所以父亲大人让我尽快回国,就是因为此事?”   土贤藏丰说道:“对,就是此事。”   火小邪沉吟道:“那严烈小儿与我有血海深仇,我巴不得除之而后快,只是真要我来当火王,恐怕……”   土贤藏丰笑道:“火邪君是怕管不住火家?临阵退缩了?”   火小邪说道:“我不是怕,而是我一想到火家九堂一法那些人的嘴脸,就憋闷得很,不愿与火家人相处。”   土贤藏丰微笑道:“火邪君,五行世家是贼道,不是名门正派,火家人更是些趋利逐势的真小人,贼中之贼。据我所知,火家内部从来不曾和睦过,九堂一法都是貌合神离,剿灭严烈的时候,我们只要下手快,尽速将严烈以及党羽诛服,拿下他所持的贼王信物,火家其他人只会隔岸观火。等你登上火王之位后,只要立即颁布律令,命火家支持日本,其他时候,你并不需要面对火家众人,回到忍军处,由忍军保护你火王的身份不失。等五行至尊圣王鼎火行灯亮后,火家要行使守鼎一职,届时你便可辞去火王一职,无论谁来当火王,都无所谓了。”   火小邪说道:“这样也好!不过其他世家的人,会不会插手?”   土贤藏丰说道:“从形势上来看,现在土家少主田遥,已经站在日本这边,绝对不管不问。金家数十年不露面,江湖上罕有他们的踪迹,看样子也不会管。木家虽说与火家关系不错,但木家的性格最为独善其身。土、金、木三家无妨,最担心的只有水家,按理说,五行世家对各家贼王之争,是绝不会干预的,可水家这几十年间动作频频,蒋介石便是水家扶持的,中日战争,蒋介石坐拥百万军队,是最难啃的骨头。所以我们要以防万一,速战速决才是上策。”   火小邪想到郑则道与水妖儿是水火联姻,确实水家要是站在火王严烈这边,会相当的麻烦。   火小邪问道:“土贤老师!我明白了,那我们会怎么做?”   土贤藏丰说道:“只靠日本忍军还不行,人数上我们不占优势,很容易让严烈逃脱。我们要打掉严烈,就要动用军队,用一个机械化师团配合,至少四万兵力,迅速将严烈所在之地一举包围,动用军力轰平此地后,再由忍军突入剿杀。”   火小邪惊叹道:“动用一个师团,四万兵力!对付严烈需要这么多的人马?”   土贤藏丰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伊润大人本想和严烈正面对阵,以严烈的性格,他定不会避战。可严烈狡猾得很,若看苗头不对想逃,以他的本事,忍军恐怕追不上他,所以只能先牢牢围住,再做安排。”   火小邪问道:“那严烈会在哪里?怎么能确定他一定在?”   土贤藏丰说道:“严烈平日里行踪不定,但每年总有一段时间,在热河省的一座小山中度过,伊润大人有把握,他一定会在那里。”   火小邪问道:“父亲大人怎么这么确定?”   土贤藏丰答道:“因为你的父亲伊润广义大人,和严烈曾经是师兄弟,并做过一段时间火家炎火堂的右行度一职。”   火小邪虽说早就察觉伊润广义和火家关系不浅,极有可能曾是火家弟子,但伊润广义曾经位列火家炎火堂的右行度,依旧让火小邪吃惊不浅。   回想火小邪刚和甲丁乙到净火谷见到赵谷主时,赵谷主曾说要是若是炎火驰、炎火威、右行度还活着,便知道火小邪背上的伤势是怎么回事。莫非赵谷主口中的右行度,正是伊润广义?   火小邪想到此处,话却不这么问:“土贤老师,父亲大人为何不自己当火王?”   土贤藏丰低吟一声,说道:“伊润大人是忍军是头领,不方便这样做。”   火小邪觉得土贤藏丰的理由牵强,追问道:“土贤老师,为什么父亲大人从来不曾和我说过他是火家弟子,曾当过炎火堂的右行度?为什么剿杀严烈的事情,他不亲自和我说?”   土贤藏丰默然道:“伊润大人最不愿意回想的,就是在火家的那段时间。所以他才委托我告诉你。”   土贤藏丰说完,场面为之一静,只有细细的风声蔓延而过。   火小邪静坐不语,许久之后才低声道:“一定是因为我母亲的事情……土贤老师,我知道了,我会按照父亲大人的意思做事,敬请指示。严烈这个无耻之徒,我一定会将他手刃于刀下,为我母亲报仇。”说着,火小邪腰间的猎炎刀已经变在手中,让火小邪嚓的一声,竟插入石桌上小半尺,刀身见不到丝毫晃动,却嗡嗡作响,这种力道使的是既稳又准,毫无旁溢。   夜已深了,火小邪躺在榻上,圆睁双眼,看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雅子侧躺在火小邪身边,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火小邪棱角分明的脸颊。   雅子低声道:“小邪,你睡不着吗?”   火小邪淡淡地说道:“是,睡不着。刚刚回到中国,就发生了太多的事。”   雅子伸出手,替火小邪掩了掩被角,柔声道:“小邪,你有心事了,在日本的时候,你经常是无忧无虑的,不管修习得再苦再累,你都很开心。”   火小邪扭过头,亲吻了一下雅子的额头,继续回过身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雅子靠向火小邪的颈边,搂住了火小邪,轻声道:“小邪,你不开心可以说出来,雅子愿意帮你分担一点。”   火小邪轻笑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慢慢说道:“雅子,其实我最想做一个简单的人,平平静静地度过一生,我很害怕卷入恩怨情仇里。”火小邪扭过头,看着雅子,又说:“是不是我这样说,让你有些失望?”   雅子说道:“我觉得我很幸运,我很满足。”   火小邪欣慰地笑了笑,长喘了一口气,说道:“雅子,我和父亲大人不一样,我没有什么野心,我不想当火王,也不想高高在上,我从小就是个孤儿,终于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时,我已经很满足了。我真的希望,这场战争能尽快结束,有一个仁爱宽厚的好皇帝,从此天下太平,我和你再不用承担这么多责任,我们生几个孩子,看着他们长大,疼爱他们,教他们本事,让他们能够自食其力,不受人欺负。呵,我这样说挺没志气的吧。”   雅子说道:“我也希望这样,但是,我们始终不是只为自己活着的。”   火小邪点了点头,说道:“是啊。父亲大人让我做的事,我一定会去完成的,这才能不辜负他。等我们杀了严烈,当了火王,等到圣王鼎火行灯亮起,我让出火王的位置后,我想让父亲大人允许我离开中国,回到日本甲贺孔雀山去,教授盗术也好,忍术也好,或者自己种一片果林,都无所谓。雅子,你觉得父亲大人会同意吗?”   雅子说道:“伊润大人应该会同意的,你是他的儿子,他很在乎你的。”   火小邪悠然道:“但愿吧……”   火小邪想着想着,突然傻笑一声,一翻身看向雅子,问道:“雅子,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你觉得我们第一个孩子,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雅子脸上绯红一片,说道:“小邪,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火小邪笑道:“突然想起来了,就问问。”火小邪见雅子躲避他的眼神,又问道,“你怎么了?你的表情好怪,”   雅子的脸上羞得红彤彤的,避开火小邪的目光,轻轻咬了咬嘴唇,说道:“小邪,我已经,怀上了你的孩子……”   火小邪一下子呆若木鸡,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呀的一声惊叫,翻身坐起,无比惊喜地搂住雅子,说道:“雅子!什么时候有的!你怎么不早说!”   雅子又羞又喜,说道:“是回中国的前几天发现的。我从小学忍术,体质不规律,经血不济,以为再调养两年,才会怀孕,谁知道这么巧……”   火小邪眼中放着光,问道:“那我要当爸爸了?”   雅子点了点头。   火小邪啊的一声高叫,一躬身把雅子从地上平抱起,在屋里转了好几圈,兴奋莫名地叫道:“我要当爸爸了!我有孩子了!哈哈!哈哈!”   雅子依偎在火小邪怀中,一丝泪划过了眼角,这一丝泪,既有幸福又有种莫名的伤感。   日本关东军位于奉天的总部地下室,笔直、漫长、仅容二人并肩通过的一条水泥地道,灯光耀眼。一层又一层的铁栅栏门打开,守卫在铁门旁的,全是一身黑色劲装的忍者。土贤藏丰面色肃然,一路用日语低念着口令,逐次走过铁门,向着纵深处走去。   土贤藏丰跨入一间巨大的半圆形石室,这间石室正中,摆着一张巨大的石桌,上面铺着一张硕大无朋的中国地图,地图的精细程度,在当时那个年代实属罕见。   土贤藏丰向一侧看去,伊润广义一身雪白的和服,正盘腿坐在一个巨大的忍字下,闭目静思,似乎没有察觉到土贤藏丰走入。   土贤藏丰也不奇怪,走上几步,说道:“伊润大人,土贤藏丰来了。”   伊润广义微微睁开眼睛,冲土贤藏丰点了点头,沉声道:“土贤老师,火邪怎么样了?”   土贤藏丰紧走几步,来到伊润广义身边,盘腿坐下,说道:“他这次很坚决。但他是个没有野心的人,而且希望生活得平静,如果不是因为你,他对剿杀严烈和火王之位可能没有决心。”   伊润广义点了点头,说道:“他太像他父亲了。”   土贤藏丰说道:“伊润大人,你不担心严烈会在火邪面前把秘密说破吗?严烈应该很早就意识到火邪是谁了。”   伊润广义平静地说道:“土贤老师,你觉得呢?”   土贤藏丰微微鞠了一躬,说道:“火邪君不愿意失去你这个父亲,所以不会相信严烈,可是严烈真的说了,火邪君会开始动摇,若被人利用,推波助澜,有可能走向我们不希望的反面。”   伊润广义说道:“如果真有这么一天,那就引他来万年镇血罗刹。”   土贤藏丰一愣,说道:“伊润大人,你真的舍得?”   伊润广义睁开了眼睛,坚定地目视前方,慢慢说道:“天皇万岁。”   土贤藏丰恭敬地跪拜在地,说道:“我明白了。”   伊润广义垂下双眼,说道:“宫本千雅怎么样了?”   土贤藏丰说道:“雅子对火邪死心塌地,可以为火邪牺牲生命。另外,雅子怀了火邪的孩子。”   伊润广义扭过头去,看着土贤藏丰,说道:“这么快。”   土贤藏丰说道:“雅子隐瞒得很好,她应该是来中国前发现自己怀孕了,可是直到今天她才密信告诉我。雅子很聪明,我觉得她想保住这个不合时宜的孩子。”   伊润广义说道:“女人永远是这么愚蠢,越有能力的就越愚蠢。”   土贤藏丰说道:“需要对雅子做什么吗?”   伊润广义说道:“不用了,让她继续愚蠢下去。土贤老师,去请将军们进来。”   土贤藏丰念了声是,起身离去,很快便听到有脚步声再度传来,土贤藏丰领着两位日军将领,步入石室。   两位日军将领一个人中将军衔,另一个则是大将军衔,其中中将军衔的,乃是火小邪的老熟人,依田极人。即是七年前,和宁神教授合作,炸开五行地宫的那位。   依田极人和大将步入石室,伊润广义正站在地图边,两人立即毕恭毕敬地向伊润广义鞠躬。   伊润广义点头示意,走到地图边,看着地图上一处画了红线的地方,说道:“依田中将,你的机械化师准备好了吗?”   依田中将立即喝道:“伊润大人,我已全军待命!为天皇陛下效命!死而后已!”   伊润广义看向那位日军大将,问道:“东丸大将,这次你的第三军团佯装进攻山西省,实际全为掩饰依田中将的快速机动转移,你必须守口如瓶,密切配合依田中将的行动。”   那员大将重重地点头,高喝称是。   伊润广义点了点头,说道:“现在,我来详细说明。”   几人凑到地图前,专心致志地规划起来。   深夜的奉天城,夜浓如墨,不见星斗。这几年奉天城日本人兴建了不少发电厂,所以多数大街上都有路灯。虽说路灯明亮,却刺不破这浓黑的夜晚,路灯所照之外,也洒下了大片大片的阴影。   而在一片片的阴影中,一道游丝般的黑影在急速地穿行着,若不是文中有表,就算你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也难以发现。   这道黑影穿檐走壁,无声无息,不做任何停留,好像本身就是黑暗的一部分。   黑影一直来到一栋大宅的院墙外,才稍微静止下来,显出是一个人形。有两只目光锐利的眼睛在阴暗中闪了闪,看清了上下左右的形势,身子陡然而起,贴着墙壁直上高处,略略一晃,便跃入院内。   此处大宅,正是以前奉天城张四爷的居所!   而进入院内的黑影,正是火小邪!   火小邪一身黑色紧身衣,头戴黑巾,只露出两只眼睛,绑着束腿,缠着袖口,配着腰带,戴着手套,按装束来看,乃是一个十足的忍者打扮。火小邪打扮成这样,也不奇怪,他是日本忍军的少主,自然有忍者的服饰。而且忍者的衣装,本就是为黑暗中潜行所制,比中土寻常的夜行衣更为考究、实用,忍装上衣里头有许多口袋,放一些不能淋湿的火药、缝衣针、救急药(包括安眠药、毒药)等;腰带里头则放一些日用杂物。手套与绑腿,通常藏着一些暗器。忍装所用材料、颜色特殊,人若穿上匍匐于暗中不动,能与黑暗融为一体,目力再好的人,也是发现不了的。   其实火小邪的忍装,在白天里看并不是纯黑的,而是深紫色。忍者通常在新月或阴天夜晚潜入敌方城楼与宅邸,如果全身黑色装束,轮廓反而会更显突出,因此,基本装束颜色是深蓝或深紫。碰到月明星稀的夜晚,便换成灰色或是茶色装束。   一般忍者都有两套或三套衣装,火小邪是忍军少主,忍装是由宫本千雅亲自缝制,足足有十余套之多,适用于各种场合。   火小邪如此精密的打扮,独自来到张四爷的大宅,这又是为何?   原来火小邪知道雅子有身孕后,虽说乐不可支,却也觉得多了一份责任。所以火小邪仍然难以入睡,剿灭火王严烈一事,更是萦绕心头不散,倒不是火小邪怕火王严烈,而是一想起此人,总觉得十足的别扭,好像一个塞子堵在心头似的。若问伊润广义、土贤藏丰关于严烈为何要杀母亲,断然是没有结果,而眼下身在奉天,又见过水妖儿,想必水家人聚集在此,那个叫价千万出售情报的水信子刘管家也可能还在,看过五行世家,五大贼王,水家是最有可能知道这些陈年旧事的,所以不去问问,情何以堪?   火小邪并非不信任伊润广义,只是强烈地想去问问,便就这么做了。甚至火小邪心头还有一丝念头,是不是能够再见到水妖儿?若再见到水妖儿,火小邪还想质问她,为何今天见面时,最后所说“恶心!你会后悔的!”是什么意思。   所以火小邪以雅子有了身孕为由,坚持不让雅子跟随,雅子也拗不过他。火小邪安顿好雅子,换好衣裳,溜出所住之地,向着张四爷的大宅而来。   火小邪在日本修习了七年,现在的身手比以往更胜,白天里还不敢施展拳脚,到了黑夜独行,如龙入渊,谁能防得住他?   火小邪进了张四爷大院,四下打探一番,走窗入舍,几乎摸了个遍,反倒心中一凉。这七年里物是人非,张四爷的大宅已不是以前的龙潭虎穴了,防备松懈,机关全无,显然是换了主人。   火小邪心想,恐怕那水信子刘管家不在此地,来得有些匆忙了。可一想到这大宅还有后院没去,既然进来了,就去看看也好。   可火小邪来到后院一带,远远一看,更是失望至极,那偌大的后院,已经夷为平地,荒草丛生,瓦砾遍地,灯火全无,毫无人气,根本没有当年的景象,几乎认不出来了。   火小邪不甘心,在屋顶守望了片刻,不见这片废墟中有任何异样,只好轻叹了声,返身出院。   火小邪怅然若失,有些扫兴,考虑着下一步是否去曾经与烟虫、花娘子共同与刘管家见面的小院看看,于是走走停停,身法上慢了许多。   可就在火小邪从大宅内翻出,要转向其他地方之时,余光猛然一闪,就见两条黑色人影从对面的院墙上一晃而过,似乎是发现了自己的行踪,颇有监视之意。   火小邪不惊反喜,暗喝一声:“来得好!我就猜水家人不会轻易舍了此地!待我试试他们的水平!”   火小邪当作没有发觉,保持刚才从大宅出来的势头,降低自己的身手,走走停停,故意露出行踪,等着身后的人跟来。果然那两个黑色人影也不失所望,遥遥地跟了上来,而且走了一段,人数也从两个,变成了四个。   火小邪再走了一段,察觉身后的人已经有六个之多,而且身法灵动飘逸,形同鬼魅一般,这种身手,看样子是水家人无疑。   火小邪知道水家人生性多疑,绝不会直截了当地正面接触,如果耽搁得久了,他们害怕有诈,必会撤去,到时候要再找他们出来,可就难了。   所以火小邪引出六人后,便向幼年时期的耗子巷方向而去。耗子巷一带的地形,火小邪最为熟悉,而且那一带龙蛇混杂,周围是庞大的贫民窟,乃是奉天的一块烂疮,极难根治改造。   等火小邪进了耗子巷,突然做出发现跟踪之态,猛然加速而行,骤然间隐入黑暗中,不见了踪影。原本四散开尾随着火小邪的数人,见火小邪居然如此强横,刚才一路上都是伪装,大惊失色,意识到可能落入了圈套,他们也真是人物,行事异常果断,绝不犹豫,立即齐齐后退不止。   他们后撤,正中了火小邪下怀,本来是猫追耗子的局面,一下子就转变为耗子追猫,形势大变。   六人分散而逃,迅捷异常,若是直追,以这些人的手段,恐怕伊润广义出面,也未必能一举擒获。可惜他们碰上的火小邪,火小邪借助地利,乘他们刚才一愣神的功夫,早就从一侧绕回,守株待兔。   这六人中的其中一个飞掠过一处矮墙,正要往黑暗的巷子里钻,一条黑影从街角猛然向他脚踝扫去,这人真是灵活,如此的意外,居然也能有所反应,就在被扫得跌落之时,身子竟在空中一团,滴溜溜地向前滚去,其势不减,一翻身站起,就要继续逃走。   可他刚站起身,便撞到了黑暗中一堵厚实的“肉墙”,此人低哼一声,身子向侧面一滑,竟继续要跑。可他怎么逃得了,脖子上已被绳索套住,没跑两步,就被生生拉住,拽了回来。   火小邪从阴影中闪出,寒光闪闪的猎炎刀就已经横在此人的脖子上。   火小邪低喝了声:“别动!我不杀你!”   可是话音未落,这个被抓住的人竟脖子一硬,向着刀口迎去,竟有自绝性命之意。   火小邪大惊,连忙将刀子摆开,手上猛拽绳索,生生将他拉开。   此人穿着夜行衣,同样只露出两只眼睛,但眼神却显得异常坚决,对火小邪怒目而视,只听此人嘴中咔的一响,好像牙齿被咬断一样的声音。   火小邪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捏住了他的嘴巴,将他按倒在地,拉紧了绳索,用膝盖压住他的手肘,不让他能够吞咽咀嚼,同时厉喝道:“你干什么!我找你们有事!我不是敌人!”   此人恶狠狠地看着火小邪的衣裳,眼中既是愤怒,又是鄙夷之色。   火小邪察觉到了什么,一把拽下自己的头罩,不假思索地喝道:“我是中国人!你别搞错了!我找水信子有事!我叫火小邪!”   此人这才微微一愣,神色趋于平静。   火小邪一直认为自己已经是日本人,谁知情急之下,我是中国人这句话还是脱口而出。   火小邪心中一震,但也顾不上许多,依旧不敢让此人乱动,说道:“你嘴里是不是毒药!吐出来!犯不着这样寻死!我只是打扮成这样而已!你快吐出来,我们有话好好说。”   此人呜呜呀呀地哼道:“我不会吐,但我可以,和你说话,你放手!”   火小邪说道:“我不能相信你。但你可以相信我,我现在就放你走,绝不追赶你。你记清楚我的容貌,告诉水信子,我今天晚上一直在这里等他,我是火小邪。”   此人犹豫不定地看了看火小邪,慢慢点了点头。   火小邪低喝了声好,身子陡然跳开数步开外,将双手伸平,坐在地上,意思是不做攻击。   此人见状,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似乎把喉咙里的东西吐了出来,但依旧含在嘴里,站起身来,打量了火小邪一番,说道:“火小邪?你怎么认识水信子?”   火小邪说道:“你对他说我是火小邪,他自然明白。”   此人沉默了片刻,说了声好,身子一晃,眨眼就消失在黑暗中。   火小邪轻喘一声,自言自语道:“怎么水家人这么无情,只因为我是个忍者打扮,被抓后就要寻死吗?差点闹出一条人命!看来我对水家还是了解得太少。”   火小邪心中起伏不定,看来五大世家,他是只知其表罢了。更让火小邪难过的是,当时那人看他的眼神,那股子鄙夷之情,是从骨头里透出来的,火小邪这辈子都不曾见过……难道就是因为他是个忍者,或者说,他是个日本人?   火小邪静坐在昏暗之中,默默沉思,他开始觉得,认为自己是日本人,也许是个错误的决定……   半个时辰过后,只听四周有瓦片轻响,火小邪抬头一看,屋顶上已经站了四个黑衣人,正专注地打量着他。   “火小邪?呵呵,你找我有什么事?”从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了一丝话语。   声音传来的地方,黑不见物,火小邪感觉不到一丝呼吸之声,若不是说话声是那个方向,怎么都不像有人在。   火小邪轻念了一声好,知道来人绝不简单,必是水信子刘管家无疑。   火小邪慢慢站起,向黑暗中鞠了躬,沉声道:“我是火小邪,请问可是水信子?”   “呵呵!火小邪,就是我,刘管家,幸会啊。”黑暗中的腔调一变,又是那副管家的声调,和刚才迥然不同。   说话间,从黑暗中慢慢走出一个人来,但他并不完全走出,仍有半个身子隐在暗中。   此人穿着黑色西裤、灰白色衬衫、茶色夹克,仅从打扮来看,已是完全西化,更像个生意人。唯一不变的是,他此时的容貌、表情、腔调,依旧是在张四爷府上当管家时的那副尊荣,和火小邪记忆中的刘管家形象别无二致。   火小邪说道:“水信子,我想找你买个情报,能否找个方便的地方说话。”   水信子呵呵一笑,说道:“火小邪,你现在的身手好俊!能生擒我们的人,不简单啊。”   火小邪见水信子并不直接回答,而是谈起他的身手问题,不免心中疑惑,想这个水信子恐怕对他仍有忌讳。   火小邪说道:“水信子,我现在的确是日本忍军的少主,为日本天皇陛下效力,但今天我来找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与日本人无关,也没有任何日本人知道。你大可放心!我不想在此久留,相信你也一样。你若是不信我,又何必来此地见我?”   水信子依旧呵呵一笑,说道:“说得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请随我来!”   水信子一扭身,露出行藏,快步就走,火小邪不敢怠慢,不远不近地跟着。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便上了大街。水信子径直向明亮处走出,也不忌讳,火小邪一身忍装,哪能这样抛头露面,略一犹豫,便翻上了墙头,捡阴暗处继续跟着。   水信子既不打量,也不停留,来到夜间人力车聚集的街口,唤了辆人力车过来,坐上就走。   火小邪紧随不懈,眼看着水信子乘着黄包车直奔灯火阑珊之处,那里乃是奉天城有名的烟花柳巷,俗称桃花街。别看此时夜已经深了,那桃花街照样是灯火通明,生意兴隆。   火小邪紧紧追着,心中暗骂道:“这些水家的人,行事真是蹊跷,简直不合常理!难道要和我在窑子里做买卖不成?”   火小邪还真是猜对了,水信子在桃花街最大的一间妓院春风楼下车,一下车就向后捋了捋头发,十分随意自然。火小邪在屋顶看得真切,水信子别看动作随意,这可是贼话里的“后院见”的意思。   春风楼的龟公、老鸨显然是认得水信子的,立即大呼小叫地迎上,将水信子请入内院。水信子也是一副老常客的样子,嘻嘻哈哈地没有个正经,哪有一丁点水家大盗的形象。   火小邪暗暗摇了摇头,正要寻路去后院,却听到大街上一阵喧哗。火小邪扭头一看,只见春风楼对面的一处妓院中,几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追出,将一个伙计模样的年轻男人,和一个衣冠不整的女子按倒在地,乱踢乱打一气。那几个男人,只穿着兜裆布,满口日语的脏话,下手狠毒,几乎是将人往死里打,旁边尽管有龟公、老鸨、妓女、伙计、嫖客多人,谁也不敢上前阻止,只是远远地缩在一旁看着,吓得魂不守舍。   火小邪当然听出这几个赤裸男子是日本人,而且满口的话语,极尽恶毒之势,大意便是说“支那人是猪,敢冒犯日本人,打死你是活该”。   火小邪不知为何,气得脸上发烫,手已经摸到腰间的镖囊,就想几镖下去,让这几个日本败类吃点苦头。可火小邪忍了再忍,飞镖都已经捏在手中,还是放了回去,没有下手。   火小邪狠狠地摆了摆头,将心头的火气压住,不愿再看,身子一翻,向着后院方向行去。   要进春风楼的后院,火小邪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等进了后院,略一张望,就见到不远处的一处黑屋的窗口有香烟的亮光闪了几闪,火小邪一看便知,这是贼道里较为常见的一长二短接头暗号。   火小邪揉身进了此屋,刚把门掩好,就听咔咔两声轻响,向屋内的大床上一看,整个床板已经翻开了一道口子,显然是个活动的床板。   火小邪也不犹豫,拉开床板,直翻而下,下面是一个高的浅坑。而火小邪刚一翻入,那床板便又自动合拢,不见端夷。火小邪没有工夫研究这个,一望便看到有道路斜通向下方,足够一人猫腰前行。   火小邪弯弯折折走了约百步,便见到眼前豁然开朗,光线明亮,一个地下的小池塘边,修着几间小屋,屋内灯光通明。   火小邪并不绕过池塘,而是从小池塘上的几块方石上一跳而过,直奔正前方的一个房间。   火小邪推门而入,水信子已经坐在桌边,摆好了茶具等候着。   火小邪拉掉头套,在水信子对面坐下,说道:“不好意思,刚才耽搁了一会,来得迟了。”   水信子为火小邪倒上茶水,笑眯眯地说道:“我就说嘛,一定是外面大街上有日本人闹事。”   火小邪答道:“是。若不是和你有约在先,我可能会教训他们一下再走。”   水信子喝了口茶,说道:“天天都是如此,日本人一喝多了,就和禽兽无二,在桃花街是见怪不怪了。”   火小邪皱了皱眉,说道:“并非所有日本人都这样。”   水信子哦了一声,好像恍然大悟一般,说道:“对对对,不好意思,我失礼了。”   火小邪不想与水信子计较,只是说道:“我看也没有哪个中国人出来阻止,哪怕是说上句话,而你们水家一样坐视不理。呵呵,只要轮不到自己,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和待宰猪羊有什么差别?”   水信子略显尴尬地一笑,说道:“也是也是!呵呵!火小邪,你既然来了,就谈谈买卖,这些国民的道理,不属于情报一类,水家人没什么交谈的兴趣。”   火小邪料到水信子不会在与他多说,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慢慢说道:“我想买你们的情报,是一件与五行火家有关的陈年旧事,这类问题大概什么价码?”   水信子堆着笑脸,说道:“火家的陈年旧事?呵呵,这个开不了价。”   火小邪说道:“那就是说不卖?”   水信子摇了摇头,还是笑眯眯地说道:“不是不卖,而是开不了价,你可以先问问题,然后把订金付了,最终多少价钱,我们要视情况而定,如果你能提供给我们对等价值的情报,也可以分文不取。”   火小邪默默看着水信子,说道:“好。我的问题是——我的母亲珍丽,是因为什么而死的?”   水信子整个人明显地一愣,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个问题已经超过我的认知范围,牵扯的东西太多,似乎不是我能触碰的,除非水王大人在,呵呵,所以恐怕……”   火小邪打断水信子,说道:“我只能找水家,而且这个问题,我想让水王卖给我。”   水信子双手连摆,说道:“火小邪,我知道你为了见我费了些工夫,但你也知道规矩,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规矩是由水家定的。”   火小邪一张银票已经放在桌上,说道:“这是七年前,你给烟虫的银票,一千万大洋,我作为订金,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认了。”   水信子看着桌上的银票,说道:“好阔绰!但我不能收。”   火小邪哼了一声,说道:“不过七年,水家人就这么无能了吗?”   水信子笑道:“火小邪,实在抱歉,要让你失望了。”   火小邪说道:“我不失望,我知道我既然问了你,你一定会转告水王流川,你没有胆子隐瞒。”   水信子皮笑肉不笑地干哼一声,说道:“火小邪,的确不能小看你啊。只是今天,我无法给你任何答复,谢了。”   水信子站起身来,又堆出一副笑脸,说道:“火小邪,我送你出去。”   火小邪坐着不动,冷冷道:“我要是不走呢?”   水信子笑道:“没关系,我走就行了,你愿意待多久都可以。那我先告辞了!”   火小邪重重喘了一声,咬了咬牙,他也明白如果水信子这样说,是无论如何没有结果了。   火小邪喝道:“慢着!你不用走,我走就是了!”   水信子眉开眼笑,说道:“那好那好,我送你。你的订金,请收回吧!”   火小邪对桌上的银票,如同没有看见一般,站起身来,便向门外走去,水信子一旁相送。   只听侧屋中有女子声冷冷道:“水信子,收下订金,火小邪的问题,水家接了。”   火小邪听着这女子的声音,心中狂跳不止,站住身子,向侧屋看去。   只见一个贵妇人打扮的女子,无声无息地从侧屋走出,冰冷冷地向火小邪看来。   火小邪暗呼道:“水妖儿……”   水信子连忙上前几步,恭恭敬敬地一抱拳,说道:“水妖儿,还是请你先请示一下水王大人吧。”   水妖儿走上前来,别过头去,不看火小邪,只是盯着火烛,淡然道:“不用了!水王不同意,我也会去查,会给火小邪一个他想要的答案。水信子,收下订金!”   水信子轻轻皱眉,沉吟一声后,才颇为勉强地说道:“是。”随后走到桌边,将订金放入怀中。   火小邪静立在原地,水妖儿虽说近在咫尺,却感觉异常地遥远,他很想与水妖儿说些什么,可心头一团乱麻,连最初打算问水妖儿的话,也找不到头绪,不知从何说起。   火小邪只是一抱拳,说道:“谢了。”   水妖儿依旧冷冰冰地答道:“火小邪,你可以走了,水信子,送客。”   火小邪点了点头,也不顾水信子,径直就向门外走去。   “火小邪,既然来了,何必这么快要走?”从屋外传来男子说话的声音。   只听吱呀一声,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推门而入,哗的一声打开手中折扇,冲着火小邪和和气气地微笑着。   火小邪脖梗一硬,沉声道:“郑则道。”   郑则道的突然出现,大大地出乎火小邪的意料,比水妖儿在临走前一刻出面接下问题更让火小邪震惊不已。火小邪立即想到郑则道能在此出现,一定与水妖儿有关,若按七年前水信子所说,这两人已经订婚成亲,现在应该早有夫妻之实了。   尽管火小邪在日本潜修七年,与雅子相处融洽,对水妖儿之事也逐渐淡忘,若只有水妖儿出现,火小邪还能镇定应对,可郑则道此时的出现,顿时激起了火小邪的新仇旧恨,全身都觉得不自在,一股子怒火腾腾燃起,简直抑制不住。   火小邪虽然心中有火,却不再是幼年那样毛躁行事。火小邪冷眼看着郑则道,不动声色,只是略退了半步,运起十成的功力,全神戒备着郑则道。   郑则道倒是显得轻松自如,他走入门来,见到火小邪模样,一边缓步踱开,一边轻笑道:“火小邪,真是多年未见了啊!我现在已经改名叫严道了,你若是不习惯,还是称呼我郑则道就是。”郑则道走开几步,再看了眼火小邪,一收扇子,咦道:“只是故人相见,怎么看你这么紧张?你是不希望我出现吗?”   火小邪哼道:“郑则道,幸会了!七年不见,你还是那么令人讨厌!”   郑则道嘿嘿一笑,并不答话,只是向着水妖儿一拜,柔声道:“夫人,实在不好意思,我是见你出来与火小邪见面,我才有点忍不住。哦,是否打扰了你们?要不我先离开?”   水妖儿毫无表情地冷冷说道:“是我失约在先,你要走要留,随便你。”   郑则道走到水妖儿身边,轻声道:“妖儿,你我夫妻多年,你还不了解我吗?你与火小邪相见,我完全可以当作没有看见,也不会轻易现身。只是你不向水王大人问询,就接下火小邪的问题,还是有些不妥啊。更何况火小邪要问的,可能与火家有关,五行世家之间有些忌讳,你也明白的,你可不能随意为之啊,水王大人怪罪下来,你可又要受苦了。”   水妖儿冷笑道:“你真的是为了我才出来的?”   郑则道斩钉截铁地说道:“当然!”   水妖儿说道:“那谢谢你了。我已经决定的事情,我会和父亲大人解释,你不必操心。我已经收了订金,是绝对不会退回的!水信子,送火小邪回去。”   水信子连忙喏了声,要请火小邪离开。   火小邪内心中其实想留不想走,可他也明白,留在这里一定会忍不住和郑则道冲突起来,既然早已决定不再与水妖儿纠缠在旧情之中,果断离开不失为上策。所以火小邪暗暗咬了咬,转身就走。   “慢着,火小邪,既然难得一见,大家可以平心静气地坐下喝杯茶再走。我是火家人,火王严烈的亲传弟子,并有机会成为下一任火王,我知道火家的事情,比水家只多不少,你不想和我聊聊?你这么就要走,是不敢面对我吗?”郑则道一边说话,一边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火小邪暗骂道:“郑则道啊郑则道!你以为我怕你,你就错了,等我剿灭严烈的时候,会一并结果了你的小命!也罢也罢,今天注定要与郑则道纠缠,我就看看他想说些什么!还能让你瞧扁了不成?”   火小邪眉头一展,哈哈大笑,说道:“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就不推辞了。”   火小邪一转身,径直走到桌边,坐在郑则道对面,与郑则道四目相对。   水信子见状,不禁向水妖儿看去,请求水妖儿指示。水妖儿递了个眼色回去,水信子立即会意,客气道:“严道大人,火小邪,你们两位慢聊,水信子先行告退了。”   水信子说完,快步退出屋外,将房门关好,离去不表。   屋内为之一静之后,郑则道说道:“火小邪,你这身打扮很俊啊。不是中土的服饰吧,想必你这几年,在异域他乡学了不少东西呢。”   水妖儿走上前来,坐在郑则道身旁,表情平静,就算外人见到,也会认定水妖儿和郑则道是一对夫妻。   火小邪控制着自己不去打量水妖儿,知道郑则道是明知故问,于是干脆地答道:“我是忍者。”   郑则道哦了一声,说道:“忍者?火小邪你学的是忍术?据我近年所知,忍术似乎是不能传授给本土的中国人的。”   火小邪冷笑一声,说道:“我是日本人。”话虽出口,但火小邪心中别扭,他在日本的时候,从不认为自己是日本人有何不妥,可回到中国,每每说出自己是日本人,想到自己是日本人时,总是胸口堵得发慌。   郑则道略显轻蔑地哼了一声,说道:“日本人。”   郑则道就这么一哼,猛地把火小邪的怒火再次点燃,声调顿时一高,喝道:“日本人怎么了!”   郑则道无所谓地说道:“火小邪,我对你这个人谈不上喜欢,也并不讨厌。只是今天听你自称日本人,我才明白,原来你这么下作。”   火小邪耳根滚烫,恨不得拍案而起,一拳将郑则道的脑袋打烂,郑则道这种不冷不热的嘲讽,比捅火小邪一刀更加难受。   火小邪的拳头捏得嘎嘎作响,厉声道:“郑则道,你留我在这,就是想找茬打架吗?”   郑则道哼道:“我郑则道,无论是什么样的事物,都可以接纳,谈不上喜欢,也并不讨厌。但我这辈子唯一讨厌的,就是——日本人。”   火小邪气得嘿嘿冷笑:“很好!我就是日本人,你能耐我何?”   郑则道自斟自饮一杯茶水,说道:“念在你与水妖儿有交情,这里又是水家的地盘,我不想奈何你什么。本想和你平心静气聊聊,可我不愿与日本人说话,特别是你这种不伦不类的日本忍者,多聊一句也觉得恶心。请回吧,火小邪,我就不送你了,请便!”   火小邪轰的一声狠狠拍了一下桌面,震得桌上的茶具乱飞,叮叮当当滚了一地,那结实的红木桌面,竟让火小邪一掌拍出一道偌大的裂纹。   火小邪也不管这些,拔身而起,嗖的一声退开两步,双手低垂,蓄势待发。火小邪面色阴沉,竟看不出一丝怒气,整个人仿佛笼罩在黑色的杀气之下。   火小邪沉声喝道:“郑则道,逞口舌之能,我不是你的对手,你说的已经够多了,你不是火王严烈的亲传弟子吗?今天我便讨教一下火家的绝学,看看你的手脚是不是和你舌头一样好使。”   郑则道慢慢站起,身形厚重,丝毫不乱,但他的脸却逐渐发白,变得如同打了一层细粉。郑则道说道:“火小邪,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懂规矩。这里是水家的地盘,我们要较量一下,完全可以,但你至少也征求一下主人的同意。”   水妖儿好像没看见一样,冷冷说道:“可以到屋外水池上去打。”   “甚好!”火小邪低喝一声,双手在头上一抹,已经戴上了黑色头套。   火小邪身子一晃,似乎化成了一道黑影,从门缝中滑出,那两扇门几乎没有打开的迹象。   郑则道看着微微一愣,脸色更白,低念道:“差点小瞧了他。”   郑则道侧脸看了看依旧坐在桌边的水妖儿,问道:“妖儿,可以怎么对他?”   水妖儿呵的一声笑,突然露出顽皮的表情,说道:“尽全力,可以杀了他。”   郑则道也呵呵一笑,说道:“听夫人的吩咐。”说着平步向大门走去,用扇子将房门挑开,稳稳地走了出去。   屋外寂静无声,哪里有火小邪的影子在。   郑则道知道火小邪就隐在暗处,他目不斜视,直直地走向池塘边,身子一跳,就跳到水池中的方石上,几个起落,已来到水池中央,站于一块方石之上,一抖扇子,嘭的一下展开来,喝道:“火小邪,你来吧!领教你的东洋邪术!”   话音刚落,郑则道就觉得头顶上气压骤紧,破空之声隐隐传来。郑则道沉哼一声,动如闪电,大扇一挥,划出一道光影,当的一声劲响,铁扇骨架与利刃相交,激的火星一绽!郑则道借势一退,再往前一跳,就是杀招。可就在这火星绽放的瞬间,一道黑影滚落一旁,根本没有让郑则道碰到半分,咻的一声蹦出水池,又见不到了。   郑则道心头一惊,这个火小邪竟藏在洞顶,从上而下冲击,若是不中,脚下又无根,极容易成为攻击的目标,可是火小邪一击即退,看样子只是试探而已,这番身手,拿捏得极好,好像料到郑则道会在何处挥扇相迎。   此时火小邪贴在暗中,也是不敢大意,心想道:“这个郑则道,比七年前更加厉害,幸好没有轻敌。”火小邪手中拿着一把猎炎刀,并无长刀,乃是这次出来,火小邪本不想争斗,便轻装上阵,只带了数把飞镖和猎炎刀出来,如果有忍刀在手,刚才对郑则道还能试探得更深一层。   忍者所带的忍刀,和武士刀略有不同,多为直刀,同样是一边开刃,刀背厚重,便于劈砍。一般忍者只带一把忍刀,背于背后,也有像日本古代著名的忍者头领宫本武藏(他本是有名的武士,后来管理日本忍者各流派),使的是二天一流,即是双手刀,故携带两把忍刀。   而郑则道还是站在水池中央不动,暗念一声厉害,却朗声道:“火小邪,你的缩头乌龟功也有大成啊!避而不见,一招就逃,可笑!”   火小邪不受所激,全当没听见,只是默默感觉着郑则道的呼吸频率和气场,这在忍术中叫“辨气道”,是快速了解敌人行为方式的一种直觉感应。修习得精通者,据说能看到人体周围的各色光芒,代表此人的运动趋势和精神状态等等。   火小邪来看郑则道,依稀能感觉到他周身有红、黑、白三色光芒交错笼罩,很难看出郑则道的弱点。   郑则道的确是个人才,他在五行地宫被伊润广义惨败之后,知耻而后勇,一日不曾懈怠,七年内已经有幸接触到了火家的水火双生术,加之他本来就是水火双生的命格,所以精进飞快。火王严烈对郑则道也是颇多教导,火家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严烈有意将火王之位传给郑则道,只要没有人向郑则道挑战,郑则道的火王尊位便是当定了。   郑则道已初通水淡却能抑九火,火微却能抑狂水,水不惧火,火不惧水的能耐,所以火小邪仅凭忍术的“辨气道”,短时间内很难参透郑则道。郑则道看上去满身都是破绽,在荣行的贼人见到这种郑则道,会以为他是“菜包”,就是非常轻松就能偷盗得手之人。所以有荣行中又有“小贼看大盗,以为不是盗”的说法。   火小邪知道这样久看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真成了缩头乌龟。所以略一思量,舍了“辨气道”,身子一蹲,低掠而出。   郑则道当即有所察觉,却仍然全身上下火形不动,无论火小邪怎么攻击,都能及时反应,没有偏差。要知道像郑则道、火小邪这种高手过招,顶多七八招便分出胜负,哪怕错了几毫秒的动作迟缓,就可能败下阵来。两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准备做足,轻易不出招。   火小邪是动中有守,郑则道是静中有攻,论道理并没有强弱之差,只看个人喜好而已。   郑则道察觉到火小邪掠出,不动如山,就听扑通一声水响,池面水纹轻荡,乃是火小邪潜入水下去了。郑则道暗哼一声:“好狡猾!这火小邪所学庞杂,竟想到从水下来攻!若我还是七年前的功力,没准就要败了!哼哼!”   水波逐渐平静,哪像水下还有人在?可就在平静片刻之后,突然“嗵”的一声炸响,郑则道左侧身后水花四溅,火小邪从水中如同鲤鱼一样弹起,直攻郑则道腰侧。   郑则道眼前全是水花,加上火小邪一身黑衣,混在水花之中,动作看得并不清楚。郑则道大喝一声,身子不退反进,冲破了水花,几与火小邪撞个满怀。   “当当当”三声锐响,电光石火之间,水花降下,依旧只有郑则道一个人站立不动。   只是微微一静,马上又是“嗵”的一声,火小邪再从一侧水下跃出,这次距离略远,火小邪直冲郑则道,不再用游击战术应对。   郑则道喝道:“来得好!”亦向火小邪冲去。   郑则道穿的是彩色锦袍,持白扇,火小邪是黑衣,就见到一团彩光之中白影拉出一道道的痕迹,一团黑雾在彩光之中搅动不休,当当当当当当,啪啪啪啪啪啪,金铁交击和肢体撞击声不断,这团纠缠不休的彩光在水池上的方寸砖石上左闪右突,跳跃不定,稍一分开便马上继续揉成一团。   郑则道不愧是杀手出身,并已打定主意立毙火小邪于手中,所以招招都是三眉会成名的杀招!而火小邪相对而言,从未杀过人,所学忍术中尽管杀人技艺甚多,可火小邪并非为杀而杀,只为击败郑则道罢了,所以招式不那么狠辣,难免会落在下风。两人虽说是以攻对攻,都是火行盗法的战诀根基,表面上看着旗鼓相当,实际上斗至第五招、第六招时,火小邪已是相当吃力。郑则道六招不胜,见火小邪仍有余力支撑,也是心头微急,如果再不能杀掉火小邪,胜败就更难说了。   眨眼缠斗六招已过,两人刚一分开,就又扑上。郑则道一见火小邪的身形,暗喝了一声好,手中大扇一摆,打了个花,似要强攻,其实有诈!就见郑则道已然手肘抬起,左袖口中一道极快的白光向着火小邪的喉咙射去,接着右袖中又是一道白光紧随。   火小邪其势未减,这道郑则道射出的袖中光使得极为巧妙,正好是火小邪能避过第一道,而避不过第二道的死角。火小邪一侧头,躲过了第一道白光,而咽喉处正迎着第二道白光而来,其势已起,避无可避!   只听啊的一声,火小邪一个翻身,落入水中,激得水花四溅。   郑则道袖口一收,两道白光退回袖内,郑则道闻到有淡淡的血腥气,不禁暗喝一声:“赢了!”   就在郑则道心念一松之际,就在水花中有五道微光闪起,分上中下三路向郑则道电射而来!郑则道倒吸一口凉气,这番突变委实超出了他的预料!郑则道也真是个能人,这么千钧一发之际,不仅身子急向后仰,做了一个铁板桥,还能看清五道微光的来路,大扇急拨,生生避过了三道微光,撩开了两道。   郑则道刚刚避过,大扇就向身后一撑,支住身下的方砖,不让自己跌入水中。   郑则道喝了声万幸,就要发力弹起,可眼前一黑,就见到一团黑影扑面而来,胸口被狠狠的一踹,啊的一声大叫,整个人被踹入水中,一下子乱了分寸。   就听火小邪大吼道:“杀了你!”举刀就要向水中刺去!   “住手!”水妖儿厉呼声传来!   火小邪的猎炎刀离郑则道的胸口只有半寸,却被水妖儿这一声喊生生止住。   郑则道缓住了这一缓,连连扑腾,方才稳住身形,其时已经狼狈不堪。   火小邪收了猎炎刀,噔噔噔退几步,看着水妖儿方向大吼道:“为什么!他刚才差点杀了我!为什么你要救他?”   水妖儿尖叫道:“他是我丈夫!你不是!”   火小邪心头一凉,刚才得胜时的激动之情顿时被扫得烟消云散。火小邪垂下手,慢慢向黑暗中退去。   郑则道乘机跃出水面,他的衣服可不是火小邪的忍衣,有防水功能,已然是周身尽湿,行动不便了。   郑则道惨白着一张脸,喝道:“火小邪!再来!我不信你刚才能躲过!妖儿,你不用管我,我并没有输给这个小日本鬼子。”   水妖儿厉声道:“不要打了!郑则道你想死吗!”   郑则道惨声道:“不可能,我不相信,他一定用了什么妖术!”   水妖儿说道:“火小邪有火盗双脉!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能避开你刚才的一招,郑则道你输了!火小邪是故意让你有机会杀他的!”   郑则道微微扭头看向水池边的水妖儿,惊道:“什么?火盗双脉?这是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火小邪的确如水妖儿所说,等待着郑则道向他发出袖中暗器的机会,对于火小邪而言,他相信自己火盗双脉的能力,可以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体内再生反力,将身子不合常理地拉向另一边,使得自己躲过致命一击,仅受皮外伤而已。这个秘密,郑则道绝对不知道,他以为得手,露出了破绽,这才败给了火小邪,如果两人一直缠斗下去,火小邪很难保证一定胜过郑则道。   水妖儿并不回答郑则道,只对远处没入黑暗中的火小邪说道:“火小邪,你赢了!你可以走了!你想知道的问题,我会告诉你答案的。”   火小邪没有回答,甚至没有抬头往水妖儿的方向看上一眼,慢慢地消失在黑暗中。   郑则道并没有追赶,慢慢退回到水妖儿身边,依旧面色惨白一片。   水妖儿深深看了看火小邪退去的方向,也不搭理郑则道,转身便向屋内走去。   郑则道猛然上前一步,拦在水妖儿身旁,喝道:“妖儿,你让我杀了火小邪,是不是早就猜到火小邪能躲过我袖中杀招?所以才这么说话!”   水妖儿停了半步,绕开郑则道,继续向屋内走去。   郑则道不依不饶地追上去,颤声道:“妖儿,我们七年夫妻!就算你不喜欢我,但总有夫妻之情,你时至今日,还要护着火小邪吗?”   水妖儿停下脚步,转回身冷冷地看着郑则道,说道:“我是真的想让火小邪死,你想多了。”   郑则道上前来,脸色减缓,轻声道:“妖儿,谢谢你阻止了火小邪,要不今天真的糟糕了。对不起,刚才说话口气太重了。”   水妖儿说道:“我总不能看着自己的丈夫死在眼前。”说完转身又向屋内走去。   郑则道脸上有红似白,紧紧追上,一直追到屋内,见水妖儿坐下,才凑到身边,十分诚恳地问道:“妖儿,我不在乎是否输给了火小邪,能听到你刚才的说话,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水妖儿淡淡说道:“郑则道,你是想问火盗双脉是什么吧?为什么我之前没有告诉你火小邪是火盗双脉?”   郑则道轻轻啊了一声,苦笑道:“是,我是想知道。”   水妖儿说道:“火盗双脉是火家对体内拥有两套经脉之人所用的称呼。这种人罕之又罕,极为少见,拥有火盗双脉的人,能够从体内发出相反的劲力,做出常人永远无法实现的动作。所以火盗双脉,又称天生盗贼。如果善加引导,得以大成,可做贼王之王。”   郑则道惊道:“我在火家已有十年,怎么从未听过火家有讲起火盗双脉?”   水妖儿说道:“其实我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火盗双脉,似乎是五行世家上一代人颇为忌讳的事情,天下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世界上还有火小邪这种人存在。”   郑则道长吁一声,默默点头,又问道:“妖儿,那你怎么知道火小邪是火盗双脉的?”   水妖儿看向郑则道,低声道:“你想知道?”   郑则道说道:“想,很想知道。”   水妖儿轻哼一声,说道:“既然火小邪又出现了,我也不想瞒你。我的孩子,就是火盗双脉。”   郑则道惊得全身一颤,脸上刷的一下再次发白,瞪大了眼睛,却目光涣散,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出。   水妖儿侧过头去,悠悠说道:“我的孩子是火盗双脉,也是我来奉天前父亲告诉我的。他们两个在六岁左右动作就与常人微微有点不同,经父亲仔细考量,确定就是火盗双脉,他们能有,火小邪自然也有。”   郑则道沉吟几声,又恢复了平静,说道:“确实是人中奇葩,输给这样的人,我倒也释怀。呵呵,妖儿,我能有这样两个孩子,我更感自豪。”郑则道说着,上前抓住了水妖儿的手。   水妖儿并不避让,只是呵的一声笑出了声,表情也不再是冰冷冷的,说道:“郑则道,你不恨?”   郑则道态度诚恳地说道:“何恨之有?你我结为夫妻之时,我便将你腹中的孩子视为亲生骨肉,无论他们是谁的孩子。只是我希望,这个秘密能永远地保存下去,妖儿,可以答应我吗?”   水妖儿默默点了点头,说道:“我会的。”   郑则道笑了笑,将水妖儿的双手握在胸前,说道:“妖儿,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接下火小邪的问题了,你也想弄清火盗双脉的事情,以免未来我们的孩子有什么不测。”   水妖儿点了点头,轻声道:“你去换衣服吧,地下阴冷,别着凉了。”   郑则道动容地说道:“不要紧。妖儿,我郑则道不才,在没有遇见你之前,从未喜欢过任何一个女子,但第一次和你相处后,便决定今生今世无论你怎么对我,也只爱你一个。我确实曾有过荒诞的野心,目空一切,以为不做出点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枉来世上一遭,所以事事不择手段。我知道你一直很讨厌我这样的为人,但时至今日,我只想为你和我们的孩子活着,其他一切,我都可以放弃。请你不要再去想火小邪,接纳我吧。”   水妖儿脸上挂着笑容,却两行清泪流出,说道:“我明白……父亲的决定是对的,是我错了。”   此时,在远离奉天城五百里的宅子里,一个教书先生打扮的人,正走到床边,为床上熟睡的两个孩子仔细地掩好被窝,露出慈爱的微笑,轻声说道:“快快长大吧,等你们长大了,天下一定就会太平了。外公会好好保护你们的。”这个教书先生抬起头,透过窗外,看向奉天方向,双眼如两眼深不见底的潭水,不可捉摸。他,就是水王流川。   水王流川看着无穷的夜空,自言自语道:“水妖儿啊,你明白了吗?”   火小邪回到住所,见卧室的灯光还亮着,雅子的身影透过窗户,朦朦胧胧地显现出来。火小邪心里浮起一丝愧意,轻手轻脚地进了内屋,飞快地脱下自己的忍装。   “小邪,你回来了?”雅子的话语在身后传来。   火小邪吞吞吐吐地回复了一声,雅子已经走上前来,拿着一块毛巾,为火小邪擦拭裸露出来的身体。   “你受伤了。”雅子一边平静地问道,一边小心地抹去火小邪脖颈上的污血。   火小邪的脖颈处,受了郑则道袖中暗器一击,尽管只是皮外伤,并不致命,却仍然是鲜血淋漓,半个肩头已被血液染红了。   火小邪按住肩头,说道:“没事,小伤而已。”   雅子说道:“是什么人,能把你伤成这样。”   火小邪轻哼一声,说道:“是五行世家里的火家人,火王严烈的亲传弟子。”   “小邪,你没有杀了他吗?”   “我本可以杀了他,但最终没有……”火小邪披上便服,转身看着雅子,慢慢地说道,“但下一次见到他,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了。”   “小邪,请你以后不要自己单独行动了,我很害怕你遇到意外。我们第一天回到中国,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连你都受伤了。奉天城里,到底还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中国太大了,也太复杂了,我很害怕你离开我以后,我从此找不到你。”   火小邪搂过雅子,亲吻了她的额头,说道:“雅子,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出去了!往后的几天,我们一切听父亲大人和土贤老师的安排,我想将这几年所学的忍术,重新温习一遍,养精蓄锐,等着与火家决一死战。”   雅子看着火小邪坚定的眼神,轻声道:“小邪,你对剿灭火家的态度,似乎变了好多。”   火小邪轻轻一笑,搂紧了雅子,说道:“现在,我既是为父亲,更是为自己!明天,我就要向父亲大人请战!”   夜空阴冷,黑云一层层地压在半空中,如同浓墨翻滚,隐隐的雷声传来,很快,一场豪雨降下,狂风大作,狠狠地洗刷着这座城市,似乎要把所有的过去和现在统统卷走。未来会怎么样?哪怕是命运的设计者,也纠结在对与错、罪与罚、恨与爱、进与退之间,看不破自己的未来。   五行八卦对于未来,又有一念之别,天地翻覆。现在你所处的位置、时间,所做的事情,所动的心念,周遭的事物,若稍有不同,未来便会完全不一样。   若有人百年后回头纵观历史,掌握这百年里诸般变化,定会觉得能有今日的局面,是有亿亿万万、亿亿万万个巧合组合而来,随便过去哪一个巧合变化了,现在的世界都绝不相同。   所以现在的火小邪,并没有觉得自己的决定有任何不对之处。 三、烟为火因   十天之后,中华民国热河省境内,缓坡平原地带,烈日当头,晴空万里,放眼看去,直到视线消失在地平线上,也看不到半个人影。微风吹拂,草木摇曳,有飞鸟悠然飞过,发出一声声悦耳的啼鸣。大好河山,一派和平安详的景象。   可就在刹那之间,机械的嗡嗡声传来,天边的云层中,几个黑点骤然出现,编成三角队形急速飞行,拉出的白色气流,撕裂了湛蓝的长空。那是几架日本的零式侦察飞机!   这几架飞机在空中打了个盘旋,三架继续前飞,另一架则调头返航。空气中,充斥着滴滴答答的电流信号声。   地平线上,尘烟冲天而起,轰轰轰轰的噪声不停,好像把本来徐徐的微风也激得不安起来。烟尘中,无数钢铁怪兽贴着地面,嚎叫着冲了出来,大地震动,飞鸟惊散。   更多,更多,越来越多!满山遍野,全是移动着的日本国旗和军旗、坦克、大炮、战车,无数的军人,如林的枪炮。   日本第十三、第十九特混装甲兵团,人数十万,正在向晋陕两省方向进发。   两骑彪悍的战马,从军人中骑出,直奔一个小山头,上面所乘两个日本将领,均是将军级别,一个是大将军衔,一个则是中将。   这两员将领,不带任何随从,直奔至山头,方才拉住缰绳,停在高处。   其中中将军衔的军人拿出一本小册子,翻开来一看,抬起头望了望远处,沉声道:“东丸大将!我们到了!”   那大将军衔的军人,架起胸前的望远镜,细细地观看一番,说道:“依田君!就是这里了,你现在可以开始调动你的部队了。千万不要让伊润大人失望!”   这中将军衔的军人,就是依田极人。   依田中将哈依一声,高呼道:“天皇万岁!依田极人一定不辱使命!”   依田中将一拉缰绳,猛抽胯下战马,如离弦之箭一般疾驰而去。   很快,就见到这一片浩大的行军区中,有三成多的部队突然分道扬镳,在一阵复杂的行军穿插中,分成数股,以全机械化运输的方式,骤然间向南疾行而去。   两个小时之后,一片丘陵地带的小山包,被突然袭来的日本大军团团围住,用密不透风形容,丝毫不为过。   只听一声炮响,一个巨大的信号弹射向天空,形成包围圈的日本士兵,与所有坦克,战车结为密集队形,里三层外三层地向前推进,逐渐缩小包围圈。   炮声震天,只要前方有阻挡视线的东西,无论灌木杂草,还是沟壑巨石,全部用炮弹炸得粉碎!一只狐狸惊得从山石后跃出,只是略略露出了半个尾巴,就听日军高叫不止,随即子弹密集得如同泼水一样,直扫过去,直到把那一小片藏身之处,打成一片血雾。   不仅如此,包围圈后面几层,全部都是拖网罩地,一阶比一阶高,如同形成了一个渔网,将这座小山丘周围完整地包围了起来。   这是一次惊人的、史无前例的“狩猎”行动,日军的目标,就是在这座小小山丘上的盗贼!   此时在山丘顶部的一座不大的院落内,数个穿灰衣,系红色腰带,挂红腰牌的精壮汉子急奔而入,神色焦急。这些大汉也不言语,只是彼此看了一眼,就向内堂跑去。   等进了内堂,才看到内堂的一扇墙壁早已大开,显出一条斜向下的宽大通道来。   众人急忙奔入,再向前行,没有多远,就看到地下豁然开朗,乃是一片广大的地下建筑。这片地下建筑,足有三层之多,围绕着一个十米见方的小广场而建,而居中的小广场上,地面均用暗红的大石铺成,正中一个亮红的火字,显得极为显眼。   在小广场四周,插着红色大旗,均是红底,上面仅有一个字——“祭”。   这几个汉子鱼贯而入,神色虽急,却不敢迈开大步奔跑,只是小步快行。就算如此,依旧行动如飞。   等这些人进了正南的一间大屋,才算再度放开了手脚,一个个飞扑上前,单膝跪地,抱拳高呼道:“正南被围!”   “正北被围!”   “正东被围!”   “正西被围!”   或坐或站在这个大堂之中的人,约有三十人之多,正前方有一高台,上面端坐了一个披肩卷发、髯须、狮目的大汉,正是火王严烈!严烈下方,则坐着九堂一法的火法坛主火炽道人、博火堂堂主博景尘、辅火堂堂主辅景在、严火堂堂主严景天以及各堂弟子数人。   居于严烈身后,则垂手肃立着一人,穿着火家火云锦袍,正是郑则道。   这四个火家弟子一通禀告,大堂中一片鸦雀无声,都向火王严烈看来。   火王严烈眉头紧皱,喝道:“细细道来!”   前来禀告的四个大汉中,有一人应了声是,大声道:“是日军!番号不明!已呈四面合围之势,人数约有三万之众,坦克等装甲战车更有近两千,一共架起了六道包围圈,前方是坦克和重型机枪开路,只要稍见异常,无论土石树木,全部炸毁,不容半分阻挡,而后方架设了约一丈二的铁网,持渔网的人更是无数!这支部队正在缓慢推进,缩小包围圈,还没有攻上来的意思!他们采用密集战术,只围不攻,队形不变,我们上去一人试探……已被……炸死……”   火王严烈厉哼道:“终于找上门来了!还动用了这么多士兵!看来他们是要将我们一网打尽啊!”   有火炽道人拍案而起,大骂道:“这些日本小鬼子欺人太甚!这几年没少找我们火家麻烦,现在居然重兵合围火家祭坛!真当我们会束手就擒吗?火王大人,我火炽道人愿打头阵,使火攻杀入敌阵,毙掉日军的将领!”   博火堂堂主博景尘是个仙风道骨的道士打扮,冷哼一声,说道:“火炽,对方有三万之众,设围六层,你是想被生擒吗?身为火家一坛之主,只知道火家规矩,不知道动脑筋吗?”   火炽道人大喝道:“老尘!你这个贪生怕死之辈!三万人你就吓破胆了?”   博景尘依旧冷哼道:“火炽,你这想法和山匪土寇何异!有辱贼盗之风!”   火炽道人啊的一声大叫,怒目而视,吼道:“火家祭坛何等庄严之地,岂容日寇合围,难道你想等着小鬼子攻进来再想办法吗?”   博景尘丝毫不避,硬碰硬地说道:“火家盗众,被日寇生擒才是耻辱!我们就该避入地下暗道,先行撤离,让日寇扑空,才是正理!”   辅火堂堂主辅景在是个表情冷傲的中年女子,站起身来喝道:“老尘,此时就说避让,为时过早了吧!简直毫无骨气!”   火炽道人接口道:“辅堂主说得好。”   辅景在转头骂道:“火炽道人,但你所说杀入敌阵,简直如同三岁儿童的脑筋!”   火炽道人唰的一下,气得脸上通红,高声骂道:“妇人之见!臭不可闻!”   严火堂堂主严景天见要吵起来,大摇其头,站起来叫道:“大家先不要争了!我们能不能先心平气和地商量一下?”   火炽道人、博景尘、辅景在同时叫道:“不能。”   又听一声高呼,有一个灰衣大汉急奔而至,还没有跑到跟前,就扑通一下跌倒在地。几个灰衣汉子连忙将他扶起,才发现此人手脚脸部都被酸液腐蚀得一片血红。   这新来的大汉也是强横,稍一平复,立即跪倒拜道:“火王大人,我们的暗道内已被注入了毒水!毒性甚烈!我们好几个弟兄没跑掉,已经死在暗道里了!现在暗道已经没法用了!”   大堂里又是一片沉默。   火炽道人猛然哈哈大笑,指着博景尘喝道:“老尘,你的逃生之路没有了!”   博景尘按捺不住,啪地站起,就要反唇相讥。   “都闭嘴!”火王严烈一声暴喝,震得大堂内嗡嗡直响。   众人见火王严烈发作,这才颇为不甘心地退到椅子上坐下。   火王严烈骂道:“你们几个吵了二十多年,还没有吵够吗?火家早晚要毁在你们的口舌之下!都给我闭嘴!”   火炽道人委屈地说道:“火王大人,我们几个吵归吵,还是一条心的,总比其尊景齐那几个两面三刀的家伙强得多。今天这个局面,我还想说是不是那几个老东西伙同日本鬼子干的好事呢!想把你赶下来……”   火王严烈骂道:“放屁!火炽你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你再敢胡说,我今天就把你赶出火家!”   火炽道人撇了撇嘴,再不敢多说。   火王严烈扫视了大堂一眼,微微扭头,对郑则道说道:“严道,你说说你的意见。”   郑则道赶忙一鞠躬,上前一步,向下方说道:“三位堂主,火炽坛主,各位兄弟,严道斗胆说上几句。”   郑则道开口说话,大堂里的众人倒都平缓下来,安静地向郑则道看来。   郑则道肃然道:“日军突然进犯,部署严密,兵力庞大,又不急于攻击,一定是筹备良久,对火家有非分之想。我前几日与水家人在奉天,竟没有一丝一毫关于这次围攻的消息,想必此时调动,仅限于日军最高层的数人知晓,而且主谋之人,必然对火家十分熟悉。最近几年,日本忍军如同跗骨之蛆,对火家纠缠不休,我们虽有伤亡,好在也没有让倭寇占到太大便宜。所以依我所见,这次围攻乃是日本忍军策划,旨在一举剿灭火家主力。”   火炽道人插嘴道:“我们这里不到一百人,九堂一法,还差六位,什么主力!”   郑则道抱拳道:“火炽道人,我看是因为火王大人在此,所以才能吸引到这么多日寇前来。”   郑则道转身对火王严烈说道:“火王大人,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   火王严烈道:“但说无妨!”   郑则道说道:“谢火王大人。我看此次围攻,日寇针对的只是火王大人你一个人,而不是要铲除火家。”   博景尘在下方说道:“严道,火家若无火王,还能叫火家吗?我们与火王大人同生共死,针对火王一个人,亦是与火家不共戴天。”   郑则道说道:“博堂主,我的意思是说,日寇可能想谋求的是火王之位。”   辅景在尖声道:“日寇就算今天把我们都杀了,篡夺火王之位,能得到什么好处?火家有谁会服他们!”   郑则道说道:“日寇若能得到火王之位,只要力保火王信物不失,火家群龙无首,新火王若颁布火家不得与日寇相抗的法令,甚至是协助日寇掳掠中华,火家其他人听还是不听?”   火炽道人黯然道:“那几个老贼只怕要听从安排,特别是尊火堂堂主尊景齐,这老贼自居首堂,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博景尘、辅景在、严景天三人均是黯然,默然不语,大堂内气氛为之一滞。   火王严烈哈哈大笑,打破了沉默,高声道:“好了!严道,你说得很好,退下吧!”   郑则道抱拳示意,静静退开一边。   火王严烈哈哈笑道:“伊润广义啊伊润广义,你有种就来吧!我看你能奈我何!大家听了!”   在场众人无不抱拳称是。   火王严烈说道:“我们到外面观看,今晚定有人攻入!我们静观其变!今晚我与伊润小儿不死不休,若他真有能耐胜了我,我亦会让出火王之位!保你们平安!”   话音刚落,就听上方一声巨响,震得屋顶碎屑直落。众人还未坐定,巨大的爆炸声连珠炮一样袭来,整个地下,如同筛子一样抖个不停。   再看地面之上,无数的炮弹黑压压一片向山顶飞来,爆炸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这势头显然是要将这座小小的山头,夷为平地。   地动山摇,响声如雷,地下大堂中的一众火家贼人反倒安静下来,没有人呼喊,也没有离开,都是默默地或坐或立,如同扎根在地面似的,任凭周遭剧烈变化,也不动分毫。   这次炮弹攻击足足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方才渐渐减缓。   爆炸声刚刚一歇,就见一个全身浴血,炸得面孔焦黑的男人冲入,依旧规规矩矩地跪拜喝道:“禀告火王大人,进山的所有机关全部被夷平!上面的房舍也全部损坏!包围的日军仍然在缓慢推进!”   火王严烈长身站起,狠狠骂道:“伊润广义这些无胆鼠辈!我去看看!”   话音刚落,大堂外又是一声巨大的爆炸,滚滚烟尘伴随着气浪翻滚而入,众人大惊,不得不起身,向后退去。   霎时间,爆炸声又密集地响起,只是与上次不同,似乎炸弹穿破了地面,直入地下才爆炸。   大堂被震得梁断木折,大块大块的土石从上空砸落,好端端的一个厅堂,眨眼间就看不出形状。   众人向屋角边缘处退去,火王严烈怒骂道:“竟用穿甲弹轰击地下!各位兄弟,我们暂退到更深处,快!火炽道人,你立即让上层的人,也全部撤下,不必硬撑!”   众人应了,只听隆隆作响,墙角一片巨大的砖石已被火家盗众揭开,露出直通向下的洞口来。火家众人鱼贯跃入,很快便悉数撤离。   火家众人刚走,一枚锥形的炮弹破顶而入,在大堂中剧烈地爆炸,轰得整个房间,片片碎裂!刚才火家众人若是不走,哪里还有命在?   再看日军的包围圈中,依田中将正站在一辆卡车的顶部,用望远镜查看着轰炸的情况。   依田中将颇为满意地笑了声,撤下望远镜,大叫道:“继续攻击!第三轮轰炸准备!”   很快,天空中密集的轰炸机群飞至,一枚又一枚的重磅炸弹投下,那座小山火光冲天,几乎变成了一座钢铁炼狱。   轰炸从白天开始,一直持续到黄昏,中间只有些许的中断,也不知有多少炸弹落在这个山头上。浓烟散去之后,原本草木成林,沟壑遍布的小山丘,已成为一片焦土,足足被爆炸削下了二三丈的山头。   日军的坦克车开始整体推进,碾压着眼前的一切,一直前行到小山丘下,方才停了下来。大批日军士兵从坦克后跃出,挥舞着铁铲,开始挖沟,沟刚一挖完,就被投入无数树木石块,淋上汽油点燃,数道巨大的火圈腾然而起,依旧是牢牢把这座山头困住。   日头西沉,天已经黑了,只是在这座山丘周围,还是亮如白昼,几百股雪亮的探照灯射在山头上,加上无数弹坑,场面诡异得让人心头发虚。   短暂的平静之后,古怪而尖锐的哨音拔地而起,回荡在上空,一条又一条黑色的人影从日军的包围圈中跃出,从围绕山丘火圈的几个开口处蜂拥而入,这些黑影手中皆握着一把一米长短的黑色忍刀,刀光闪闪,晃得刺眼。   哨音持续不停,忽然一顿,再无声息。那些本来照着山头各处的探照灯纷纷下撤,聚在半山腰以下。光亮越强,黑暗越胜,这座山头的最上端顿时像抹了一层黑炭似的,黑黝黝的酷似一个坟头,而大批冲上山的黑影也消失不见。   未过多时,只听山头上有几人的厉声惨呼传来,让人全身直起鸡皮疙瘩,惨呼过后,又再度平复下来,听不到任何声响。   此时在颇深的地下暗道中,火王严烈等人正聚于一处石室,彼此沉默不语。   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一个灰衣大汉一骨碌摔入石室内,紧紧捂着右肩,他的右胳膊已经不见了,鲜血早已染红了半边身子。   灰衣大汉顾不上疼痛,只是高声叫道:“火王大人!各位堂主!忍者上来了,数不清有多少,刚才出去探查情况的几个兄弟,全部战死了!这些忍者正在寻找下来的洞口,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发现了!”   火王严烈喝道:“你快去包扎!”   有几个火家人赶忙上前把受伤者扶走,退至一旁包扎。   火炽道人见状,厉声道:“火王大人!我们忍了一天了!已经被逼得退无可退了!与其等忍者下来,不如我们一起上去,与他们分个高下!小日本骑在火家脖子上拉屎拉尿,我再也受不了了!”   博景尘、辅景在、严景天等一众火家盗众,无不咬牙切齿,大声应和。   火王严烈见郑则道沉默不语,问道:“严道,你有何看法?”   郑则道一抱拳,说道:“火王大人,时至今日,避是避不过了,我们不得不与忍者一战。只是对方来势汹汹,必然是倾巢而出,我们既要获胜,又要设法逃出包围圈,所以徒儿认为,我们上去之后,先摆火锥阵,守住阵型,以守待攻,不要急于和忍者开战,火王大人可以亲自出面,喝令忍者头目出来对峙,弄清他们的真实意图,找到破绽,才可进退有度。”   火王严烈环视一周,问道:“大家可有其他意见。”   博景尘说道:“严道说得甚好,我们这里有六十多人,三堂一法的主要徒众皆在,足够结出四道火锥阵,能保一时不失!”   辅景在亦道:“严道说得不错,要打也打个明白。”   严景天说道:“我同意,火锥阵严火堂愿守外围。”   火炽道人喝道:“听火王大人和火传使安排!”   火王严烈哈哈大笑,袖口一抖,两根黑乎乎的,遍布通红血脉纹路的短锥持于手中,此物正是火家难得一见的血纹锥。火王严烈喝道:“好!我们准备好家伙,今天玩个痛快!”   众人齐声应了,各自准备不表。   地面之上,几个黑衣忍者正在四处游弋,寻找可以通向地下的入口。有一个忍者使忍刀一探,立即低呼同伴过来,三个忍者聚在一处,将一块大石揭开,果然看到一处断裂的石板,下面是一个洞口。正当其中一个忍者要再行试探,突然见下方红光一闪,嘭的一声巨响,一股火焰冲天而起,这个忍者没能避开,被劈头盖脸地罩住,顿时让他成了一个火人。其他忍者连忙后退,持刀警戒,并不上前相助。那个着火的忍者也不喊叫,只是呜呜闷哼,不断扭动拍打身上的火焰,可是火焰越拍就烧得越旺,那忍者伏地扳了几下,再也不动,一命呜呼。   黑暗中沙沙作响,数不清的忍者飞快得移动着,似乎对刚才烧死一人,毫不在意。   却听嘭嘭嘭连响,四个火球从地面喷出,升上半空足足有七八米高,然后嗵的一声,炸得火团四溅,一时间将偌大的一片山头照亮。就在这片刻光亮下,只见山头各处,黑压压的一大片忍者在亮光下一闪而过,人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之多。   突突突突突,又见一处地方,连珠炮一般的小火球四处扫射,数量不计其数,这些小火球也是奇怪,射程不远,却连蹦带跳,若碰到大力阻止,啪的一下就炸成一个大火球,猛烈燃烧,不见熄灭。有忍者不信,挥刀去砍,刀锋一碰,就被炸成一个火人,救无可救。   如此这般,生生地逼退了部分忍军,腾出一片空地来。   一个个的灰衣人从地下跳出,其速惊人,有的灰衣人刚一出现,还跳在半空,手中便舞出两条火龙,嗡嗡作响,噼噼啪啪火星四溅,如同活物一般,威势惊人。周围的忍者见了,知道厉害,也不敢贸然上前。   灰衣人越来越多,眨眼工夫,便占据了硕大一片空地,摆出了阵法。   此阵厉害!一共分为四层,最外层是十多个持火鞭的,头戴石棉套,身后背着四个发亮的竹筒,火鞭的一段便是连在竹筒上。舞动起来,如同数十条火龙在空中游弋,火焰可大可小,空中一个弯折,便啪啪巨响,同时还有细小的火珠漫射开来,火珠虽小,烈性仍然强大,谁也不敢妄碰。   第二层是十余个持长刀的灰衣人,那些长刀与别的刀不同,通体发红,刀身有两指厚,稍一挥动,还能看到隐隐的火焰泛出,好像空气也能被点着似的。   第三层是十余个空手肃立的大汉,但手上不知戴了个什么手套,腰上密密匝匝地绑着皮质囊袋,看模样也不好惹。   第四层又是十余个大汉,手持两根似木非木的长棍,棍子一段有个五指钢爪,好像一只手一样。由人缓缓调转长棍方向,就见那五指钢爪真的如同人手一样,或成二指状,或成拳状,转换之间,有咔咔机簧声作响。   阵中央,则是两人静立,一个是火王严烈,一个是郑则道!   火王严烈手中那两根血纹锥,真是神物!忽明忽暗,好像会呼吸似的,每次明暗之间,那锥上的血纹就会爆涨,好像有岩浆在其中涌动一般,发出极为耀眼的红光。   而郑则道,穿着一身火云盘绕的衣服,持扇肃立,衣服上的丝线亮光闪闪,真的很像火焰在身上燃烧似的。相比之下,火王严烈的衣服就低调了许多,只在胸前绣着火云,不像郑则道的衣服,连肩头上都是。   此阵结成,光是气势就足够惊人,外围的忍者越聚越多,却谁也不敢上前一步,只是不断游弋变换身位,监视着火家众人的一举一动。   忍者在快速地移动,这个阵法也在不断微动。四层防御所站之人,彼此从空当处交错而立,脚步微动寻找空隙,互为结守,若是有人上前,四层齐动,只怕是大罗神仙,也难逃过一击。   黑夜之中的这种火家阵法,很是耀眼,山下的依田中将和无数士兵远远看去,只见山顶一丝丝的火蛇乱蹿,红光滚滚,最顶端还有舍利子一样的东西闪动,却看不清是有人操纵。所以日本军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不少人已经念起了阿弥陀佛,心生惧意。   火炽道人结的最内一阵,向火王严烈报道:“四道火锥阵已成!听火王大人吩咐!”   火王严烈应了一声,那火炽道人颇为不甘地补充一句:“要是九堂一法都在,结火家火烈十绝阵,定能把今日进犯祭坛的所有鬼子忍者全部干掉!妈的!”   火王严烈见阵法已成,忍者不敢上前,并不与火炽道人搭腔,只是哈哈大笑道:“伊润我儿!火王严烈在此!你要是在,就快快滚出来见我!”   严烈喝完,场面为之一静,只听得四周忍者脚步声沙沙作响,却无人答话。   严烈眉头一皱,本想再喊,却从心里冒出一股子寒意。严烈立即改口大喝道:“布防!”   刹那间,就听到嘶嘶的裂空之声,若有若无地划过黑暗的夜空,以火家人的眼力,方能看到有一片片、一点点的寒光从大批忍者之中飞出,冲着火锥阵而来。   那是数百枚暗黑色的十字形飞镖!   好在严烈号令及时,火家一众人等方才做好了充分准备。刹那之间,第一圈持火鞭之人双手劲挥,只见火龙飞舞,直直迎着飞镖而去。   好厉害的防御!第一圈火鞭在空中狂卷,只要与飞镖一碰,火星微溅,使得漫天均是细小的火花。飞镖被扫得乱飞,大部分袭人的飞镖被扫下。而内圈的持长刀、刀棍的人也凭空指点格挡,不是把飞镖的劲力卸掉,便是一击将飞镖引至安全之处,使的全是巧劲。   那手中不持任何武器的空手大汉,竟连手也不伸,只是脚步移动,身子微摆,便躲过“漏网之镖”。   别看火家人布阵的大部分人不显山不露水的,却哪个不是火性十足,身手敏捷,眼明手快,若任一个在江湖上游走,都可用大盗来称呼。   忍者这番飞镖的攻击,虽说厉害,但仍属于硬碰硬的招式,火家人最不惧怕的便是如此。   转瞬之间,这一轮镖雨被火家尽数格挡下来,未能伤到火家人皮毛。   火王严烈轻哼一声,心想道:“这等水平,想攻下火锥阵还是痴心妄想。伊润广义曾是火家弟子,一直做到过以前炎火堂的右行度,不该如此愚笨。最大的可能,是伊润广义用此方法来试试阵,看看今天布阵的火家人,大概是什么级别。”   火王严烈想到这里,就听身旁的郑则道轻呼道:“火王小心!”   火王严烈其实亦有察觉,手中的血纹锥向上方一指,“当”的一声锐响,就见血纹锥的尖端处,套入了一个巴掌大小的九齿飞镖正中孔洞。这飞镖比普通的十字飞镖大了一倍,更像是个飞盘,自然也沉重得多,火王严烈将此镖从空中取下,飞镖还在呼呼地旋转不止。可见能掷出此盘,从高空急袭严烈之人,腕力之大,准头之足,超乎常人。   火王严烈手一抖,那飞镖戛然停止旋转,依旧挂在血纹锥上。   郑则道一见,低声惊道:“怎么!这不是我们的九齿盘吗?”   火王严烈若有所思,将此镖用手取下,掂量了一下,脸上微微抽搐,一把将此镖丢在地上,沉声道:“正是九齿盘……”   火炽道人就在火王严烈下方两步开外,见火王严烈将九齿盘丢落在地,已然看清这是何物。火炽道人神色顿时一暗,竟愣了一愣,抬头说道:“火王大人……这……”   火王严烈面色严肃,一挥手止住火炽道人说话:“不用管!待我再问!”   郑则道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皱紧了眉头,沉默不语。   火王严烈抖擞精神,昂首大喝道:“伊润我儿,你的忍军只有这点本事?”   密密麻麻游移在外围的忍者中,无人答话。   火王严烈继续高声喝道:“伊润广义,你不用变着法子来试探!今日你将我围住,我已经动了杀心!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你快快滚出来说话,免得两败俱伤,徒增杀孽!”火王严烈高举血纹锥,大喝道:“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攻了!”   正当火王严烈要挥下血纹锥时,“呵呵!呵呵呵呵!”低沉而又充满了嘲讽之意的笑声从忍军中传出,声音虽然不大,但所有人听得无不一清二楚。   忍者们立即像着了魔似的,站住了身形,纷纷退开,闪出一条路来。   阴暗中,一团黑影缓缓地走出,一直走到忍者们的最外围,猛然一亮,一团黑影中闪出一个穿着雪白和服的男子,这身衣裳,在这片黑漆漆的山顶上显得极为显眼,简直有点格格不入。   此人正是伊润广义。   伊润广义走到近前,站住了身子,直勾勾地看着火王严烈,高声道:“严烈!我们又见面了!”   火王严烈骂道:“只恨五行地宫被破当日,我没能取你狗头!”   伊润广义大笑道:“严烈,不用大声吆喝,给自己竖旗!你这个无耻小人,篡夺火王之位已有多年,今日你交出火王信物,让出火王尊位便罢,可饶你今日不死,否则定要你死无全尸!”   火王严烈大怒道:“伊润广义,谁是无耻之辈,你心里清楚!来来来,你若能赢我,我就让出火王!” 火王严烈上前一步,怒视伊润广义。   伊润广义并不接招,冷笑三声,反而喝道:“大日本帝国忍军悉数精锐皆在此地,五百忍者,三十修罗,四门奥义,你以为你们凭此几十号人,区区四层的火锥阵,能逃出此地吗?”   火王严烈喝道:“少说废话!你先与我一战!”   伊润广义还是不搭腔,依旧喝道:“你这个火王!祭坛被围,火家却只有三两个堂主在此,九堂一法何在?如此残败不堪、分崩离析的火家,你这个火王是怎么当的?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哈哈哈!你们这些受严烈欺瞒的火家弟子,不要替严烈送死,只要你们弃了严烈,我保你们安全离开!”   没等到火王严烈说话,那火炽道人已经忍不住了,扯着嗓子叫骂道:“伊润小鬼子!你再敢蛊惑人心,今天必将你挖心掏肺!”   火炽道人虽怒,博景尘、辅景在、严景天三位居于阵内的堂主,却显得异常沉默。特别是辅景在,眼神已有些闪烁。   伊润广义听火炽道人叫骂,只是冷笑,毫不动怒,一双锐利的眼睛,不住地在火家众人身上扫来扫去,并在郑则道身上多停留了一会。   郑则道当然认识伊润广义,见识过他的厉害,被伊润广义一瞅,背心阵阵发凉,心中又恨又惧。尽管如此,郑则道还是眯起眼睛,十分敌视地看着伊润广义,气势上并未落在下风。   火王严烈此时心焦得很,伊润广义的来意已经说明,并非是剿灭火家,而是要夺自己火王之位。伊润广义的架势,明显是不受激将,拒绝与自己一对一地比试,若让他继续这样耗下去,不仅众人难以脱困,更让自己身处被动。可事到如今,主动权在伊润广义那边,又该如何是好?   火王严烈心知犹豫不得,必须立下决断,心中一稳,便拿定了主意。   火王严烈将血纹锥举起,横在空中,高声道:“四方八重,火家听令!”严烈的举止动作,乃是转守为攻,全力击杀之意。   火锥阵中,听到四方八重四字,谁会不知火王的意思?众人严阵以待,只等严烈一声令下。   “且慢!”阵中一人高声喝道,“火王三思!”   只见火家堂主辅景在一转身,向火王严烈抱拳。   火王严烈倒是一愣,火炽道人本已做好准备,被辅景在猛一阻止,顺不过气,张口便骂:“你干什么!”   辅景在站直了身子,冲火王严烈说道:“火王大人,景在有一句话,请我说出后你再决定!”   火炽道人喝道:“老辅,你是什么意思!”   辅景在也不理火炽道人,歪嘴一笑,也不等火王严烈同意,直接说道:“火王大人,我很想问问伊润广义想推举谁为新的火王,请火王大人准许!万一和火王大人想的一样,呵呵……”   郑则道心头微微一震,张口就说道:“辅堂主!你是要临阵倒戈吗?”   火炽道人骂道:“老辅!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辅景在哼道:“我既不是倒戈,也没说混账话,我们是贼盗世家!贼性如此!我天生好奇,如果伊润广义选对了人,我便认了,如果不对,我要死也想死得明白!”   火炽道人大骂:“辅景在!好个浑蛋!”   辅景在依旧哼道:“火炽,你搞清楚,我们是贼盗世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火家家法虽严,但哪条哪款规定我不许这么问了?”   辅景在这句话一出,顿时憋得火炽道人说不出话来,辅景在说得有理,火王之位虽尊,传承方式却与传统江湖门派不同,一定是能者居之,每次老火王退位,选出新火王时,火家各堂高手争得头破血流,乃是正常,绝非火王一人可决定。所以,质询火王心中续任的人选,只要你有胆,火家九堂一法均可进言。   而且,火王就算不肯退位,也时刻面临着挑战。谁能不动声色地把火王信物偷走,公示于众,现任火王便立即下野,毫无回旋的余地。而盗走火王信物之人,即立即荣登火王之位。可惜这种事情,在火家千百年的历史上,仅仅发生过两次。一次是成功盗走信物,刚刚出示给众人,当天便被莫名其妙地盗走。信物不知所终,火家哗然,前任火王羞愤难当,自杀谢罪,以至于生出一场乱局。火家倾囊而出,千辛万苦才追回了信物,最后火家元老出面,以火家遴选火王之法操作,再立火王,此事火家称之为“靖申之乱”;另一次是清初时,火王信物被炎火堂堂主盗走,其后稳坐了近四十年火王之位。   所以,历任火王均会费尽心思,将信物放在万无一失之处,而更多的则是随身携带,寸步不离身旁。毕竟凡是火王,都是经历无数恶战胜出,盗术实力超群之人,绝非酒囊饭袋,将信物留在身边自己贴身看管,乃是上策。   通常火王退位,都是在任的火王觉得自己年老体衰,盗术能力逐渐不济,如果再不让出火王之位,被其他人从身边偷走,一世英名难免毁于一旦,不仅退位还受人耻笑。所以火王退位,均是识时务之举。   火王严烈雄霸火王之位近三十年,无人敢轻易挑战他,实力自然强大无匹让人望而却步,而且若没有十足的把握,被严烈发现,一锥打死,更没有人会同情。只是严烈毕竟年事渐高,再炽烈的火焰也有逐渐减弱之时,考虑何时退位一事,严烈早就放在心上。严烈虽不说,火家众人也心知肚明,时候不会太久了。   辅火堂堂主辅景在这么一说,火炽道人说不出话来,火锥阵内也为之一静,众人虽然不敢妄言,也都竖起耳朵,听火王严烈要如何作答。   火王严烈面色严肃,看向辅景在,辅景在虽露出一丝惧意,目光稍微躲闪了一下,却硬挺着身板,看着火王严烈。   火王严烈眉头皱了皱,低声慢慢说道:“辅堂主所言不虚,准你一问。”   辅景在眉头一展,喝道:“尊火王法旨!”说着扭过身去,看着伊润广义,高声道:“伊润广义,你要火王大人交出信物,你可有合适的人选?说来听听!火王之位,素来只传火家弟子,传男不传女,如若不是,你大可免开金口!”   伊润广义朗声笑道:“问得好!”接着换上一副轻蔑的表情,“不过辅堂主,我以前任火家炎火堂右行度之时,你还是辅火堂的无名弟子吧?轮得到你告诉我火家的规矩吗?”   辅景在颇有城府,也不生气,答道:“是啊,我记得当年火家诛灭炎火堂逆徒时,炎火堂人人都算得上英雄,只有一个右行度溜之大吉,连个人影也没见到,后来才弄清楚,原来此人是一头倭寇。难怪难怪!”   博景尘是个半老徐娘,咯咯笑道:“景在,嘴巴厉害!”   火炽道人本来对辅景在一肚子气,听辅景在讥讽伊润广义,也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   伊润广义冷笑道:“能跟随篡夺火王之位的小人,也就只有口舌之能。”   辅景在念道:“好了好了,伊润广义,我不想和倭寇打嘴仗,刚才问你的,你要说就说,犯不着和我们拉家常,提些说不清的旧事。”   伊润广义扫了扫火家众人,表情平静如常,清晰地说道:“新的火王,乃是火家弟子,火,小,邪。”   伊润广义这番话,石破天惊,大大超出了火家众人的意料之外,郑则道反应更是激烈,上前一步,张口便喝道:“什么!火小邪?此乃火家弃徒!”   辅景在有点想不起来,喃喃道:“火小邪?”   博景尘柳眉一竖,颇为疑惑地看向严景天。   严景天紧锁眉头,思绪万千,他与火小邪的交情不浅,火小邪对他还有过救命之恩,只是听伊润广义报出新任火王的人选乃是火小邪时,还是吃惊不小,难以相信。   火炽道人大喝道:“伊润广义,火小邪乃火家弃徒,连败火徒都称不上,我看你是疯了!来来来,老子不想再听你疯言疯语,要打就打!”   伊润广义笑道:“不疯不疯,火炽道人,你好大的忘性,当年五行地宫被毁时,火王严烈可是亲口承诺,准火小邪成为火家弟子,当时你也在场。难道火王严烈的话是儿戏吗?”   火炽道人高叫道:“火小邪一个小小毛贼,就算他是火家弟子,何德何能,还敢觊觎火王尊位!可笑至极!”   郑则道冷着脸怒哼道:“伊润广义,你是用此人来羞辱火家吗?”   辅景在也想起了火小邪就是通过了火门三关,却被逐出的事情,脸色一沉,返身对火王严烈抱拳道:“火王大人,倭寇辱我火家,请你号令!”   火王严烈此时淤气翻滚,以往旧事一一浮现,憋得心头绞痛万分。   火王严烈暗念道:“好狠啊,好狠啊,伊润广义,你竟能如此无耻地利用火小邪,将火小邪这个可怜的娃娃蒙在鼓里。大不了我舍了自己的这身皮肉,宁受五行不复之辱,也要把你揭穿。可是,这么多人在此,我若说出秘密,火家又将大乱……这!这该如何是好!”   辅景在见火王严烈神色不对,惊道:“火王大人!”   严烈这番思索,愁上眉梢,自然博景尘、严景天、郑则道、火炽道人全看在眼里。   众人心头一乱,纷纷叫道:“火王大人!”   伊润广义突然高声厉喝道:“严烈!只要你把火王信物交出,然后自刎于此地,我保证与火家相安无事,速速离开,不伤尔等一人!”   火王严烈暗念道:“也罢也罢,早年我犯的错,终该偿还,我命便该如此……”   火王严烈神色愈发黯淡,竟流露出心灰意冷的表情,毫无霸气。   郑则道刷一下跪拜在火王严烈面前,惨呼道:“火王大人!师父!徒儿愿与你同生共死,火王不能让给火小邪,火小邪现在是忍者身份,一旦他当上火王,火家将受制于倭寇,不能啊!”   严烈低头看了看郑则道,长喘了一口气,抬头凝视着伊润广义,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伊润广义,火小邪此等小儿,若能胜我,便依你所说。”   伊润广义笑道:“严烈,看来你注定要当一个无耻之人了。”   严烈笑道:“何为无耻?我乃堂堂火家贼王,何耻之有?哈哈哈,伊润广义,火小邪可在,让他出来。”   伊润广义朗声道:“当然在!”   伊润广义话音刚落,就见他周身白色的衣服陡然间变得乌黑,人一下子消失在黑暗中,一片浓白的烟雾霎时间喷涌而出,直直地向火锥阵压过来。   火炽道人惊得大喝:“速退!”   可是来不及了,浓白烟雾已经直逼火锥阵第一层,就听当当当锐响,不断有人闷哼,跌出烟雾之中,身上鲜血汩汩而出,乃是受重刀劈砍所致。   就听得烟雾中伊润广义的声音隐隐绰绰地传来:“严烈,你忘了我曾经是火家人吗?”   火锥阵也是厉害,虽受此冲击,顿时伤了几人,但阵型不失,纷纷避开锋芒。照理说,火王严烈也该后退,可是他竟矗立不动,直勾勾地看着大团烟雾向自己滚滚而来。   郑则道喝道:“火王速退!”   只听烟雾中伊润广义高声叫道:“火因为烟,火锥虽利,尤以烟灭!严烈!忍军乃烟技称绝,你今日已经败了!”   此话一出,火家众堂主无不凛然!伊润广义所说不错,以烟攻火,乃是破火锥阵最好的法门。   火王严烈依旧不动,那团烟雾已经直破三层火锥阵,冲到火王严烈身前,郑则道、火炽道人、辅景在、博景尘、严景天诸人就要冲入烟雾里迎战,就听火王严烈大喝道:“不用管!”   众人一愣之间,那团浓白的烟雾已经直冲到火王严烈面前,骤然停止,翻滚着竟不上前。   火王严烈大喝:“出来!”   浓烟中一人高喝:“严烈,拿命来。”   一个灰白色的人影从浓烟中闪电袭出,一把尖利的小刀直刺严烈面门,其速之快,只能见一线灰影飞掠而出。   此人正是火小邪,他手中所持利器,乃是甲丁乙临死前赠与的“猎炎刀”。   火王严烈面色一冷,竟似要生生挨火小邪一刀,一旁的郑则道大惊失色,动若脱兔,手中铁扇一舞,尖刺凌厉,直冲着火小邪颈部而去。好厉害的杀招,火小邪若不退,必中此招。   火小邪竟不退避,身子动得更快,脚下一点,不向后反向前,郑则道的铁扇,贴着火小邪后颈而过。火小邪的这番动作,激得郑则道心中猛然抽搐,和火小邪在奉天一战,犹如还在眼前,这才一个月的光景,火小邪的功力竟又能精进到这等程度。要知道贼人在行动中,如果速度极快,脚下必然缺少着力点,停顿虽难但仍有余地可行,而凭空脚下一点就突然再加快几成,若无外力协助,仅凭自身肌体爆发力,几乎没有可能。   郑则道一招既失,想再拦住火小邪已无可能,郑则道失声大叫道:“火王大人!”   眼见着猎炎刀距严烈近在咫尺,严烈还是动也不动,其实火小邪也觉得奇怪,难道严烈在使诈不成?想到此处,火小邪也不免心惊,这个严烈雄踞火王之位二十多年,心机之深实难揣测,眼下不避不让,究竟是何道理?虽说火家盗术中,火形不动乃是至圣至高的法门之一,但也绝非火王严烈这样势在“中刀”,毫无反抗之意的架势。   火小邪虽说来此地之前,心中抱着必杀火王严烈之心,甚为坚决。可这种大好机会,火小邪不知为何,直视着严烈的双眼时,却心中猛然一阵酸痛,倒不是怕严烈设计害他,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火小邪心念这一番游移,不由得身子一抖,猎炎刀几乎贴着严烈喉咙而过,整个人闪开一边。   火小邪这一闪,就算是饶了严烈一命,需要再觅时机。火小邪心头暗骂:“火小邪啊火小邪,你到底在糊涂什么!为何啊!”   火王严烈见火小邪避开自己,只是轻叹了一声:“可惜啊!”这才缓缓抬起了手中的血纹锥。   郑则道自然没有看透,只以为是严烈手段高明,抢上一步,护在严烈一侧,大喝道:“火王大人,徒儿与他一战!”   郑则道话音未落,就见一到乌光自侧上方向着自己颈部急摆而来,郑则道不愧是火王严烈亲传的弟子,手中铁扇一格!只听“嘡”的一声锐响,郑则道手中铁扇生生被斩出一道裂痕,震得他猛退数步。   郑则道还没回过神来,就听烟雾中伊润广义冷哼道:“与你何干!滚!”   郑则道数年前宁受胯下之辱,求伊润广义饶了自己一命,一直励精图治,勤练修为,自觉已经能够和伊润广义争斗几回合,可前段时间在奉天,当着水妖儿的面,败在火小邪手下,颜面扫地,本就气郁难缓。今天伊润广义一刀便逼退了他,视他如走狗一般呵斥,郑则道心中的委屈、难过、不服、震惊绞得他气血翻滚,噗的一声吐出一口甜血。   郑则道脸色惨白,不是他受了内伤,而是他杀心暴起,意欲以命相搏,挽回自己的尊严。可说来奇怪,郑则道此时起了杀心,却是一闪即过,另一种理智将郑则道瞬间说服,要忍!要等!命只有一条,现在还不是玩命的最好时机!   所以郑则道一击退后,竟真的不言不语,不再上前,甚至摆出一副畏惧的神情。   场面略为一静,但马上爆发出来。   这回发作的是火炽道人等火家堂主,眼见着伊润广义如入无人之境,更有一个火小邪跟随着跳出来直袭火王严烈,按火家堂主们的爆脾气,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于是,火炽道人一马当先,哪有什么客气话好说,再向火小邪攻来。而严景天、博景尘、辅景在三位堂主,亦心有灵犀,向着烟雾中的伊润广义合围而来。   伊润广义见火小邪一招失手后,竟暂停攻击,厉喝道:“火邪我儿,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火小邪一个激灵,却还是不动。   伊润广义见火炽道人、严景天等人已经攻至,大骂道:“也罢!也罢!”   一缕火苗从烟雾中射出,在空中炸出一片火花。   铁桶一样围着火锥阵的数百忍者顿时如同波浪一般翻滚不息,无数道浓白的烟雾从忍军中射出,直向火锥阵涌来。   烟雾一接触到火锥阵,立即叮叮当当短兵相接,火家众盗和日本忍军顿时战成一团。   火锥阵内,伊润广义并没有和合围的严景天等人硬碰硬,浓烟一翻,避开严景天等人,唰的一下将火小邪卷入烟雾中,两人立即再无踪影。   火炽等人扑了个空,哪肯甘心,尽管烟雾弥漫,见不到伊润、火小邪的人,但足迹声隐约可闻,便要追去。可抬眼一看,火锥阵已经被烟雾笼罩住了大半,四处兵械相击声响成一片,已然是混战成一团。   火炽道人大骂:“王八羔子!玩这种阴招!”可事已如此,众人只好舍弃追逐伊润广义,各自回阵,拼死搏杀。   伊润广义的声音随着烟雾飘荡,难以听出方位:“严烈,是你害的火家再遭血光之灾,怪不得我!哈哈,哈哈哈!你输了严烈!你是跑不掉的!”   严烈目光凝重,无话可说,层层烟雾很快弥漫而至,将严烈矗立之处也笼罩起来。   整片山头均在白烟之中,在夜色的映衬下,诡异至极。   这场在烟雾中的战斗惨烈至极,血光四溅,闷哼连连,短促的尖哨声也不绝于耳,却听不到大声惨叫的声音。两边人都是精锐,就算闷战而死,也不愿死得狼狈。所以说这场战斗是沉默的绞肉机,也不为过。   用烟来攻击火锥阵果然是破阵的有效法门,火家众盗断了联系,难守阵型,只能各自为战,却正中忍军的下怀。论单兵较量,忍者未必是火家人的对手,但是忍军的决死之心,却远胜火家人。往往一个忍者被击杀,乃是诱敌,随后的忍者蜂拥而至,也不管会不会伤到自己人,一通乱砍乱劈,宁可自折三人也不放过火家一个。这些忍者简直是拿性命当儿戏一样,有火家人战得心惊,贼性使然,夺路而逃,可是刚刚跑至烟雾淡薄一点的地方,就被等在外围的忍者用地网绊住跌倒,再被砍成碎块。   伊润广义精心准备数年,就等这一战,各处破绽,无不周全,正如伊润广义狂言:“火家贼众,插翅难飞!”目前看来,的确如伊润广义所说。   火王严烈、郑则道、火炽道人、严景天、辅景在、博景尘无不陷入了苦战,这种在烟雾中作战的情况,比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更加麻烦,平生之中,从未想过会陷入这等境地。加之忍者无数无尽,杀之不绝,简直不知要这样缠斗到何时方休。   由于烟雾中彼此不明,火家人四散而战,甚至有不少火家人乱冲乱撞之时,把严烈也当成忍者来攻。严烈不愿意误伤自己人,每次都等到攻击自己的人近身之后,再做判断,所以打的全是揉身之战。   严烈击毙忍者已有四人,却听到忍者间的哨声大变,正觉得不妙,就有一个穿灰白衣服的忍者已经直袭而来。严烈也不客气,一锥将此人打得脑浆迸裂,血雾腾腾。   可严烈一闻,血腥味中含着一股子异香,绝不寻常。   那边郑则道一直和严烈不远,他杀了一个灰衣忍者,也闻到这股异香味。   郑则道不禁大叫:“火王大人!血中有毒!小心!”   郑则道所说和严烈判断的一样,看来忍军久战不绝,要使出更阴毒的手段了。   严烈屏住鼻息,大骂道:“伊润我儿,放毒来攻,你还要不要脸!”   白雾中立即有了回话:“严烈,我要用毒,你们早就死绝!你若不杀我的灰衣毒忍,怎会有毒!一切皆是你的报应!”   伊润广义说话间,又有一个灰衣忍者举刀向严烈袭来。严烈避了两避,使分筋错骨的手段,一锥打断了这灰衣忍者的肩头,再一锥爆了忍者的脊椎。这灰衣忍者本该死绝,却怪异得闷笑一声,张嘴狂喷鲜血,让严烈措手不及。   严烈仅仅吸入了数滴血雾,便觉得手脚一片酸麻,知道已然中毒。   那边郑则道用纱巾掩住口鼻,寻严烈而来,沉呼道:“火王大人!快走吧!此地凶险,我们去地下暂避!”   严烈强压着心头因毒素造成的烦闷,不愿意开口,只是闷哼了一声,随着郑则道便走。   两人一前一后,辗转跳跃,一时也没有忍者来攻。   郑则道不愧是水火双生的命格,在这种不辨方位的烟雾里,竟能通过脚下的土石瓦砾分析情报,分辨出一条通向地下的洞口来。   郑则道踹开洞口石板,率先钻入,正要迎着严烈下来。就听严烈嗯的一声闷喝,回身便击。郑则道还未开口问询,严烈已经跃入洞中。   郑则道抬眼一看,只见严烈后背鲜血汩汩而流,显然是中了一刀。   严烈面不改色,只是低喝道:“走!”   郑则道不敢再问,两人急速前行而去。   这两人刚刚走远,一条灰色的人影划入洞内,略一辨方位,便无声无息地向着严烈、郑则道所去之处,尾随而去。   而此人,正是火小邪。   原来火小邪对火王严烈一击失手,一直心绪难平。伊润广义和火小邪聚拢之后,火小邪本想向伊润广义认错,伊润广义却避而不谈,毫不责怪,更是让火小邪惭愧难堪。   而忍军已然发动,双方混战一团,火小邪向伊润广义请命,再战严烈,伊润广义便也准了。火小邪对忍军的烟雾术,十分清楚,口中衔着一哨,无声吹动,忍者听闻,纷纷避让。   要知这哨音,在忍术中大有讲究,一曰明哨,一曰隐哨,隐哨之音,不在正常人的听觉范围内,属于一种特定的声音频率,哪怕火家练得耳力再好,若不经过忍术中的“洗耳灼术”,也是无法听到的。   忍军的行动,主要是靠隐哨,明哨大多是假,也有示威之意。寻常人看到大批忍者行动整齐划一,如同彩排过千百遍似的,让人瞠目结舌,其实都是有隐哨预先指挥的。当然,忍军对此绝对不对外承认,死要面子。   洗耳灼术,乃是用一种特质的药水,用针点入耳孔,再密闭三日,让药水腐蚀耳膜,绝不是什么享受的事情。此为日本忍军秘术之一。   伊润广义说的灰衣毒忍,亦是日本忍军的秘术之一,又称“麻相里术”,属于和敌人同归于尽的一种方式。忍者在行动前三日,会进行药浴、洗肠、服药等一系列的操作,方能保持血液带毒一日,可一旦服药不慎,或者体质问题,人会肠穿肚烂而死,十分残忍。但忍军中的忍者,均以得到“麻相里术”的机会为荣,因为死得其所,而且光荣。   火小邪用隐哨开路,摸清了严烈所在,但是他并不急于攻击,只是隐藏下来,细细听严烈的动静。几番下来,严烈、郑则道要走,让火小邪抓住机会,尾随而来。   火小邪听出郑则道下了洞内,严烈正欲入内,机不可失,火小邪拔刀而去,给的是又狠又准,再无犹豫。严烈也是奇人,就在火小邪的猎炎刀刚刚刺入肌肤时,严烈硬生生的一拧,避过了要害,未能一刀致命,但也伤得不轻。   火小邪知道严烈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没等到严烈抽身回击,就回退数步,避开与严烈的正面对抗。严烈断定给出这一刀的人很不简单,自己身上带毒,手脚逐渐迟钝,也不恋战,速速进到洞中,与郑则道会合。严烈算得清楚,他这一走,就算是伊润广义,也不会立即钻进洞中追击,乃是上策。   火小邪追踪严烈、郑则道而去,暂且不表,说回来严烈这边。   严烈虽中了火小邪一刀,却恍若无事,和郑则道在地下一路奔驰。严烈进来地下,倒不是指望一定能找到逃生之路,而是为了几件大事。第一是焚毁火家祭坛里的历届火王牌位,以免忍者攻陷此地后玷污先祖;第二是启动各段机关,收拢其余火家残部,做最后一搏;第三是寻到一个暂避之处,尽力解毒。   火家祭坛位于地下,说大也不大,严烈、郑则道不多久便把该做的事情做完,就是没有碰见任何一个火家人。严烈想到地面上火家数十人恐怕难逃此劫,不禁黯然神伤,心想若火家九堂一法均在,就算伊润广义精锐尽出,也未必是火家的对手,可现如今……严烈掩嘴微咳一声,已是满手血污,再不调息,只怕毒素就要攻心了。   郑则道是个明眼人,一见严烈咳血,心知不妙,扑通一声跪倒在火王严烈面前,惨声道:“火王大人,请你珍重身体!我们先去密室躲避一时,再想对策吧!徒儿愿舍命,护火王大人出困。”   火王严烈看着郑则道,呵呵低笑两声,怅然说道:“火家有今日,我对不起历代火王先祖……我心意已决,于此地同归于尽。严道啊,你从师于我已有十年,想必知道我有心把火王之位传于你……”   郑则道听到此话,心头惊喜不已,但他涕泪交流,一拜到底,呜咽着说不出话。郑则道心里明白,他人生的一大目标,很可能就要实现了!   严烈手向怀内探去,郑则道更是头也不敢抬,只等着火王将火家信物取出。   偏偏就在此时,不远处一声惨呼:“火王大人!”   严烈顿时收手,侧脸一看,只见严景天满身是血,断了一条右臂,正踉踉跄跄得跑来。   严烈赶上一步要去搀扶,严景天已经跌倒在地,半跪着大叫道:“火王大人,咱们快走,倭寇已经攻下来了!”   严烈喝道:“其他人呢!火炽呢?”   严景天颤声道:“火炽护我下来,身中数刀,只怕……”严景天这七尺男儿,哽咽不止,“快走吧,火王大人!”   严景天说话间,远处利刀切割石梁机关的声音,刺耳地传来。   郑则道心里比谁都难受,却也发作不得,他上前一步,将严景天扶稳,急迫地说道:“火王大人,我们快走!”   严烈眉头紧锁,此时由不得他再做考虑,三人疾行而去。   严烈领头,下到最下层,此处已经毒水蔓延,没有几处落脚之地了。   三人捡着边际而行,总算到了一扇厚重的石门前,严烈伸手在石门边一探,石门便向着一侧打开。三人速速入内,不忘将石门关拢。   可就在石门关闭的最后一刻,一道灰影挤着门缝滑身而入,刚一进入,就是几个腾跃,掠向阴暗之处,不见踪影。   这一番变化来得突然,扶着严景天的郑则道,关闭石门的严烈虽然看到,却无法阻止,生生看到这么一个人挤了进来。   石门轰然关紧,这间密室内却是鸦雀无声,在房间里明明有四个人,谁也不说话,甚至也不移动,好像所有人都是泥塑木雕,没有生命似的。   且说这间密室,乃是火家祭坛里的最下层,房间一角本有一条密道直通山外,可此时密道已经被毒水填满,入口处咕咚咕咚直冒水泡,浸没了所有低洼处。除非冒着被毒死的危险潜水而过,这里仍然是死路一条。   密室内的僵持持续了片刻,火王严烈才渐渐呵呵呵地闷笑起来,笑了几声之后,却又仰天大笑不止,震得屋内嗡嗡直响。   郑则道警惕地看着四周,将严景天放下,护在严烈身旁。   严烈笑声戛然而止,指着一处阴暗角落喝道:“来者可是火小邪!”   无人作答。   严烈继续喝道:“你既然是伊润广义推举的新任火王,何必学着东洋倭寇那样躲躲闪闪的!”   严烈说完,也不等人回答,一转身迈了几步,坐于大石之上,沉声道:“我命在此,你来拿吧!”   严烈猜得不错,在石门关闭的最后一刻挤入密室的,正是火小邪。   火小邪一路尾随,丝毫不露破绽,却没有寻到下手的机会,眼看石门要关闭,他也顾不了这么多,先进来再说。但火小邪进来此地,又有些后悔,严烈、郑则道两人已是不好对付,再加上一个严景天是自己的老熟人,更不愿意伤他,所以三人如果联合起来向他发难,自己连退路也没有,几乎没有胜算。   可是火小邪见严烈这样的态度,如果不是使诈骗他出来,难道严烈死意已决,甘心把性命交与自己手上?   火小邪思量再三,越想越觉得自己躲在这里窝囊,既然来了打算主意拼命,为何还是畏首畏脚、犹豫不决?   于是火小邪见严烈落座后,低声答道:“严烈,你不要玩什么阴谋诡计,我只想和你公平一战!生死由命!”说着一个纵身,跳将出来。   郑则道一见火小邪现身,立即像吃了大力丸一般,哪管严烈是否吩咐,脸上一白,杀心暴涨,再也不受控制,向火小邪厉攻而来。   火小邪堪堪然躲过郑则道一击,心想和郑则道生死一战必不可免,也是拿定了十二万分的决心,催动全身劲力,要与郑则道对攻。   “都给老子住手!”严烈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喝。   郑则道、火小邪均被这一喝吓得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彼此僵持。   严烈咳咳咳三声,口中鲜血翻涌。   郑则道急忙赶至严烈身旁,万分关切地说道:“火王大人,请放手让小徒一战,我有把握胜他!火小邪这种不要廉耻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严烈声音疲惫:“不用了,严道,你待在我身后,不得与火小邪争斗。我有一些话,要说给他听。”说罢,严烈抬头看着火小邪,又说道,“火小邪,你要杀我没错,我也愿意将我的这条性命交与你。只是今天,我想对你说出以前那段难堪的往事,涉及到你的亲生父母,你愿意听吗?”   火小邪倒是一愣,慢慢说道:“严烈,你曾经有很多机会对我说,但为什么要选择今天。”   严烈答道:“此地只有我们四人,严景天早就知道,严道是我的亲传弟子,我今天所说,他们都可以发誓,不对外人讲起。我曾经当着五行世家的人立誓,把这些陈年旧事带入黄泉……哈哈,哈哈哈,今天是我破誓之日,也就是我的死期了!”   严景天蹒跚着坐到严烈身边,只是默默垂泪。   郑则道听严烈这样说话,知道以下一番话,涉及到五行世家的惊天内幕,也收了一脸的杀气,退在严烈身后,不做攻击,只是恨恨地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静力片刻,事情的发展往往超出了他的想象,但面对严烈这样的话语,他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火小邪向严烈微微一拜,端坐在地。   严烈轻轻喘了一口气,眼神一片迷乱,思绪已经飞出了这间小小的密室……   严烈低沉地自言自语道:“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可我回想起来,恍如昨日……” 四、火行旧密   清朝末年,民不聊生,国力衰弱,内外交困。洋人们仗着坚船利炮,早已轰开了中国国门,在中华大地上横行无忌。连普通的老百姓也心里明白,大清朝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了。   此时在山东境地,出现了一个著名的侠盗,专门与官府、洋人作对,劫富济贫。这个大盗行踪飘忽,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只是他每次作案后,均会留下一根鸡尾毛,所以民间又称他为“鸡毛大盗”。   这个鸡毛大盗的绰号尽管不雅,仍旧十分传神,只要是他犯下偷盗大案,均会从头到尾地戏耍别人一番,让许多恶人狼狈不堪,颜面扫地,不仅仅是偷东西那么简单,更像个顽童一样。   所以官府、洋人对此人恨之入骨,但无论怎么努力,都碰不到鸡毛大盗分毫。最终朝廷派出了御风神捕,数次围捕此人,却屡屡被他逃脱。此人和御风神捕打了一个赌,如果他输了,就束手就擒,如果御风神捕输了,就退出江湖。这个赌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但结果是御风神捕输了,所以御风神捕心灰意冷,真的从此退出了江湖。   鸡毛大盗声名大盛,引起了当年的火王炎尊、水王凌波的注意,火王炎尊、水王凌波亲自出面,终于寻到了鸡毛大盗的真身。这个鸡毛大盗,居然是山东烟台的一个张姓穷酸秀才,破落门第的独子,穷得已经是家徒四壁。而且此人家世清白,从没有出过偷盗之人。火王炎尊、水王凌波起初不信是他,试了他多次,才终于肯定此人是天生奇才,偷盗的本事是无师自通,关键在于他体内有一正一反两套经脉,亿中无一。这拥有两套经脉的人,便是火盗双脉。   火王炎尊再三引诱此人知晓五行世家,谁知他毫无兴趣,干脆闭门不见。直到火王想出一个主意。因为这位鸡毛大盗天生顽皮、好奇,火王便用火门三关的好玩之处吸引他,这才终于引得他接下黑石火令,去赴明年的火家招徒,闯一闯火门三关。   后来鸡毛大盗克火门三关,位列第一,成为火王亲传弟子,入门火家,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鸡毛大盗名震中原的时候,东北境内同样有雌雄大盗声名鹊起。这对雌雄大盗,男的自称“火厉”,女的自称“火媚”,行事张扬,专门捡难啃的骨头去啃,而且作案后必留名。民间一度传言,这两人是五行火家的弟子。   时逢乱世,当年的火王爱才,便将这两人也纳入火门三关。   这两人,便是日后的伊润广义和珍丽。   与鸡毛大盗、火厉、火媚三人同时成为火家弟子的,还有山西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贼,这个小贼,便是日后的火王严烈。   当年的火门三关,比火小邪经历的火门三关,规模更大,人才更多。说是火门三关,其实五行世家五路贼王均在火门三关里寻纳良徒。   鸡毛大盗虽说第一关起步不顺,差点被淘汰出局,但随后两关,越是常人无法做到的,他越是驾轻就熟,最终领先第二名足足三天的时间,位列第一。真是不世出的盗术天才!   更重要的是,鸡毛大盗的能力,不仅引起了五行世家的重视,也让他结交到了几个“出生入死”的好友。这几人便是伊润广义、珍丽和严烈。   火门三关结束后,五行世家择徒,又生出变故。因为伊润广义、珍丽是一对夫妻,而且身法手段被人识破来自东洋忍术,怀疑他们是忍者身份,本该逐出火家,成为火家弃徒。这时候已经成为火王炎尊亲传弟子的鸡毛大盗站出来仗义执言,洋洋洒洒说了大段的道理,何为盗术和天下、何为人尽其用、何为天下大同等等,文采飞扬,竟就此说服了火王炎尊和九堂一法,将伊润广义、珍丽收为火家弟子。   当年的严烈虽也过了火门三关,但排名倒数,进了火家,却不受人重视,哪里赶得上鸡毛大盗的威风。只是鸡毛大盗并不是一个恃才傲物的人,与严烈关系甚好,两人分外亲密。鸡毛大盗喜欢严烈,经常与严烈修习盗术,严烈也十分努力,与鸡毛大盗亦师亦友,盗术竟能得以大进!到了最后,严烈的盗术之高,让他能够进入炎火堂,从此改为炎姓,参与争夺火王的大位。   这位鸡毛大盗,就是续任火王呼声甚高的炎火驰!   可是,炎火驰的天性,让他终究酿下了大祸。   火家动荡,九堂一法的首堂炎火堂,改为严火堂,并被贬为末席,均因炎火驰一人而起。   当年的伊润广义、珍丽两人,的确是日本忍者出身,珍丽其实是伊润广义的随从,表面上是夫妻之名罢了。这两人受日本忍军头目,也就是伊润广义的生父伊润博流的安排,来中国学习五行世家的盗术,尤其是火家盗术,是重中之重。在炎火驰的帮助下,伊润广义、珍丽进了火家,伊润广义对炎火驰十分感激,平日里与炎火驰十分亲密。可问题就出在这里!   炎火驰的幽默风趣,博学多才,让珍丽深深地迷恋上了炎火驰,炎火驰竟也喜欢上了珍丽!   而伊润广义竟然默许了,将珍丽作为自己感谢炎火驰的礼物!事后伊润广义每每见到炎火驰和珍丽成双入对,妒意越升越高,但他却极力克制着,终于在未来等到了爆发的那一天。   炎火驰和珍丽的关系,火家人尽管知晓,却对这位未来的火王没有表示出任何的不满,甚至当年的火王炎尊认为,如果炎火驰和珍丽有孩子,必能继承火盗双脉,由炎火驰研究出的火家盗术将世代精进,不至于在炎火驰退位后失传。   炎火驰的聪明和好奇也害了他,在他通晓火家盗术,并另辟新支之后,炎火驰的好奇心开始凌驾于五行世家之上。炎火驰认为五行地宫的设置太过简单,还有提高的空间。   于是炎火驰决定了一件事,就是偷偷地挑战水、木、土、金四家。   炎火驰把他的这个决定,告诉了其他三个人,伊润广义、珍丽和严烈,伊润广义本就有此心,自然同意,严烈、珍丽虽然犹豫,却也无法拒绝炎火驰。于是炎火驰乘着天下游历的机会,四个人去偷五行世家的重宝。   然而这几家的重宝在哪里,炎火驰不得而知。但他们很快碰到了一个人,此人就是流川,未来的水王。   当年的流川已经是一个心理扭曲之人,唯恐天下不乱。流川绝顶聪明,猜出了炎火驰的想法,但他没有说破,只是挑唆着炎火驰去做这件事,并提供了许多情报。   炎火驰带着伊润广义、珍丽、严烈、流川,先去偷了木家木蛊寨中的木媻之眼,造成木家精心调理近百年的木媻失控,吞没了整个木蛊寨,老木王气得暴毙,木家各支发誓要追查到偷盗之人。传说这木媻之眼,乃是用人血、男精之力镇住了木媻,历时百年才生出的一个古怪之物,能辨人心意,特别对有偷盗之心的人,感觉尤其明显。   紧接着,炎火驰又在流川的协助下,将水家千年积累的“中华水眼图”盗走。这幅中华水眼图,不仅是地下水的走向,也包括火山岩浆的脉络。图中标明的几处水眼,又称水龙眼,一旦侵扰,水火腾腾,大罗神仙也逃离不得。   金家的“万世顽铁”,是一颗天外降下的陨石,具有强烈的辐射,金家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才将这颗“万世顽铁”封住。这颗陨石,也被炎火驰盗走。金家互相责怪,内斗不休,就此分为乾金和坤金两派,两派金王甚至用自己未来的骨肉子嗣打赌。   接着,倒霉的是土家,土家的“地一迷藏”,是土家老祖宗从地灵风水中顿悟出来的绝世迷宫,厉害在于乾坤颠倒,是不可能找到的出口的迷宫,只是“地一迷藏”所述,凭目前的科技实力,是不可能完成的。“地一迷藏”一夜失窃,土王只看到人影一闪。土王带着新娶的妻子田羽娘追去百里,仍然未果,土王气急攻心,跌入山崖,落得个半身不遂。   田羽娘千里追踪,真让她功夫不负有心人,找到了炎火驰等人,但炎火驰极力否认,双方不欢而散。可流川却喜欢田羽娘的模样,与田羽娘勾三搭四,竟骗到了田羽娘的春宵一夜。   流川甩掉田羽娘后,对炎火驰等人毫不忌讳,大谈田羽娘的床上功夫,十分得意。而田羽娘的执着,超出了流川的想象,田羽娘再次追上炎火驰等人,以自己的美色引诱伊润广义。伊润广义受够了炎火驰、珍丽的恩爱,按捺不住,与田羽娘颠龙倒凤数日,终于被田羽娘利用“阴风水”之术,让田羽娘问出了把柄。田羽娘自知土家之力,无法和炎火驰等人抗衡,便四处游说,鼓动金、木、水三家对火家问罪。   而炎火驰得了金木水土四家重宝,潜心研究,此人旷世奇才,生生让他琢磨出一套防盗阵法,名为“罗刹阵”,有一正一反两仪变化,本为正罗刹阵,若被惊扰,则结为反罗刹阵!而且此阵利用了木媻之眼的人气感应,中华水眼图的一触即发,万世顽铁的稳定镇压之力,地一迷藏的乾坤乱局,火家水火双生术的通融交合,一旦结成,天下无盗!   不过“正反罗刹阵”的邪气冲天,逆反五行,甚至要采纳盗贼之人的血液,连炎火驰也开始觉得害怕。   炎火驰的正反罗刹阵,严烈、伊润广义、珍丽、流川悉数知晓,伊润广义留了个心眼,借东洋忍术可以克制此阵为名,说是研讨,实际记下了罗刹阵的奥妙。   伊润广义盗术虽不及炎火驰,可伊润却有一手别的能耐,就是他记性奇佳,几乎到了过目不忘的程度。伊润广义能受日本忍军所派,来中国偷学盗术,记忆力是他的先天优势。   炎火驰预感到自己闯了大祸,拿着罗刹阵与火王炎尊商议,火王炎尊听完炎火驰的讲解,大惊失色,当即要炎火驰毁掉此阵,永不准再提。   只不过,炎火驰偷来的金木水土四家重宝,又该如何处理?火王炎尊犯了难。   这四件重宝,就算归还给金木水土四家,对他们来说也是奇耻大辱,必不会承认失窃。既然没有失窃,哪里有归还之说。   火王炎尊召集了炎火驰、严烈、伊润广义、珍丽四人,一通痛斥之后,也不得不思考如何善后。最终的决定是,坚决不承认,并将四件重宝分散丢弃!   炎火驰去丢中华水眼图,伊润广义去丢木媻之眼,珍丽去丢地一迷藏,严烈去丢万世顽铁。众人在约定的时间内完成,返回火王炎尊指定地点,按理说应该没有差池。可是三十年后,伊润广义在东北境内建罗刹阵,应该是伊润广义在此期间投了机。伊润广义很可能没有丢掉木媻之眼,而且追上了珍丽,将地一迷藏拿走,而中华水眼图,伊润广义看过,应该记住了东北的一处水眼位置,最后是万世顽铁,伊润广义逃回日本后,十余年不在中土出现,很可能是利用日本国的科技实力,找到了类似的一块陨石。   众人心怀忐忑,与火王炎尊回到火家总部,短暂的平静数日后。金木水土四行,在田羽娘的带领下,来于火家对峙。火家徒众哪里知道这里面的道理,火家与其他四行对峙,一言不和就会大打出手。   火王炎尊装糊涂,与土家田羽娘、木家黒苗、金家乾坤两王、水王密会对峙。如同火王炎尊所料,金木水土四家谁也不承认自家丢了东西,但兴兵无名,所以金木水土四家提出炎火驰的火盗双脉是邪火,会颠覆五行,必须处之而后快,而火王也有纵容之罪,理当退出火家,重立火王,从此隐居于世。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火王炎尊为平息这场五行动荡,思虑再三,提出炎火驰何罪之有,废掉大半盗术,逐出火家即可,不得诛杀,但自己愿承担责任,自废盗术,退隐于世。如果其他四行不从,大不了打个你死我活!   金木水土四行见火王炎尊强硬,一时奈何不得,便令火王炎尊立下重誓,方才退去。   火盗双脉本不是邪火,但就因为此,邪火之说,强加于身。至于在五行世家内公示,是在严烈成为火王之后的事情。   金木水土四行虽散去,火家内部的斗争才刚刚开始。   火王炎尊突然间宣布退位是其一,炎火驰放弃接任火王之位,让给严烈。炎火堂作为火家首堂,顿时大哗!严烈是无耻小人之说喧嚣尘上,炎火堂堂主炎火威德高望重,当面斥责,炎火堂一众人等,发誓不立炎火驰绝不罢休,并威胁说出炎火驰退隐的实情!   其实严烈续任火王之位,是火王、炎火驰、伊润广义、珍丽、严烈五人商定下来的,严烈善于隐忍,个性刚强,盗术亦仅次于炎火驰之下,炎火驰只要退出,严烈还是当之无愧的。   岂知炎火堂的脾气上来,倔强至此。   火王炎尊只好找炎火堂堂主炎火威密议,如实讲出原委,炎火威听罢,也是惊得一身冷汗,炎火驰居然闯出这么大的祸患,如果处理稍有不慎,火家将面临着以一家敌四家的局面。火王炎尊、炎火威愁得一夜老了十岁,最后做出不得已而为之的决定。炎火驰盗四家重宝一事,绝不可透露,且必须扶持严烈成为火王,如果炎火堂盗众不服,只能强行压制!   于是,新火王由严烈当任一事,暂时平复。   火王炎尊自废盗术,在金木水土假惺惺的惋惜声中,一去无踪。而炎火驰亦被火耀针制住,形如废人,由珍丽相伴,远至东北荒僻处隐居。实际上,炎火驰的能力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就算他身中火耀针,但他是火盗双脉,日后竟能让他自行把火耀针拔除!   严烈就任火王,炎火威也默认,火家内部本该平息,可是伊润广义又蠢蠢欲动。伊润广义自觉盗术不在严烈之下,火王等人决定新火王人选时,伊润广义就心机大动,觊觎火王之位。毕竟能够当上火王,五行地宫、圣王鼎等等火家秘密能够全盘知晓。但当年的火王尽管有些糊涂,但对伊润广义的野心还是看得清的,根本置之不理。   严烈登位后,尊前任火王嘱托,向五行世家公示邪火乱五行之说,虽未指名道姓炎火驰就是邪火之人,但火家人算是心知肚明。从此以后,金木水土四家才算作罢。   伊润广义乃炎火堂右行度,严烈登位不久,他在炎火堂内挑拨造反,并编造出一套严烈阴谋挤对炎火驰的谎言。炎火堂本就不服严烈,私下密谋反了严烈,另立新火王。   好在炎火威有所察觉,及时让严烈知晓。严烈脾气急躁,炎火威刚走,就决定要抓伊润广义质问!而当时的尊火堂堂主尊火天师,早有把炎火堂打下首堂之位的念头。火家即刻内乱,尊火天师奉严烈之命,率火家各堂镇压炎火堂造反之人。   炎火堂众人多数被擒,亦有被杀之人,炎火威无法阻止,败在尊火天师和数位堂主合击之下,撒手人寰。甲丁乙是炎火威之子,侥幸得以逃生,却对火家埋下深仇大恨,不杀严烈,誓不为人。   炎火威临死之前,早有预感,便将严烈的事情写在封厖火筒中,藏于净火谷万年玄冰洞奈何墙内。   严烈虽想阻止无度杀戮,但力不从心,只好听之任之了。   炎火堂有此厄运,伊润广义本是罪魁祸首,可火家偏偏没有抓到他,伊润广义逃之夭夭,竟没有了去向。火家在中土寻找伊润广义十多年,仍然不得其踪,后来伊润广义成了日本忍军头目之后,再度出现,才明白他原来是逃回了日本,藏匿了十多年。   火家总算平息下来,整个火家之中,只有严烈一人知晓来龙去脉,但严烈隐忍不说,一瞒就是数十年。   此后,炎火堂被贬为末堂,不得姓炎,改为“严”姓,便有了严烈此名的正式由来。而尊火堂顺理成章成为首堂。   过不了两三年,尊火天师亲自挑战严烈火王之位,被暴怒的严烈一锥毙命,火家从此内部分作两派,一派忠于火王严烈,另一派以尊火堂为首,对严烈貌合神离。   而炎火驰和珍丽,不问世事,倒也过得清闲自在,很快便有了一个聪明灵巧的儿子,取名为炎慎,其意为今生谨慎做人,多多克制。   严烈知道炎火驰藏身之地,时不时地去探望一番,讲述自己身为火王的苦楚。在伊润广义挑唆炎火堂造反之前,炎火威也时不时地到来,探访炎火驰夫妇和炎慎。   炎火驰虽甘于清淡的日子,却对身体里的火耀针很不满意,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自行将火耀针拔出,恢复了一身盗术。炎火驰本不想声张此事,但偶尔的一次出山,碰到了一个人,正是流川的父亲,水王凌波。   凌波是何许人?当年五行世家中,最不好惹的人物便是凌波,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体态千变万化,时男时女,行踪诡异。唯一能证明是水王凌波的办法,就是凌波的舌头上有一黑色记号,而且只有水家最高级别的人才知道这个记号是什么。   水家丢了中华水眼图,凌波亲自登门火家拜访,虽然凌波若无其事,轻松极了,但当天见到凌波的人,事后无不吓的噩梦数日。据前任火王描述,凌波似乎没有瞳孔,看人看久了,好像魂魄能够被凌波吸入眼睛似的。五行世家,水克火,火家最惧怕的便是水家,凌波这个样子到来,乃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凌波见了炎火驰,只是装作路人模样与炎火驰攀谈,没用多久,凌波便看破了炎火驰的盗术已经恢复正常,火耀针应该无效了。   凌波其实是最愿意干一人挑战五行世家的事情的,岂知让这个炎火驰抢了先,对炎火驰这种天才大盗又妒又恨,眼见着炎火驰再次恢复盗术,凌波坐不住了!   凌波并没有对炎火驰动手,而是再次来到了火家,密会严烈,提出火家若是不杀炎火驰,火家将永无宁日。   严烈刚刚处理完炎火堂反叛一事不久,正无所适从,心情烦闷,听凌波要自己去杀炎火驰,顿时暴怒,和凌波大打出手。可惜严烈当年还不是老谋深算的凌波对手,没几个回合就被卸掉双锥,已然输了。   凌波放下狠话,飘然而去。   随后火家每日死一人,连死十人之后,严烈终于坐不住了,召集火家九堂一法,说是要去找炎火驰一决高下。其实严烈打定主意,宁肯让炎火驰杀了他,也不愿意受此胁迫,所以严烈此行,实际抱着必死之心。可就是因为此事,严烈妒恨炎火驰的帽子在火家扣死。   严烈带着一众火家堂主赶到炎火驰隐居之山谷,眼前的景象让严烈根本无法相信。本来一派宁静的田园风光,已是血污横流,灰烬满地,举目凋零。   严烈四处寻找,终于在一处崖壁下,发现了炎火驰、珍丽的尸体。炎火驰跪倒珍丽面前,低头顿首却跪地不倒,满脸悲戚,身上竟无伤痕。而珍丽身上,却数刀洞穿,刀刀致命,只是表情颇为平静,很是奇怪。   严烈找寻炎火驰之子炎慎踪迹,恨不得掘地三尺,也没有发现蛛丝马迹。   严烈号哭一日,按火家礼法,火葬了炎火驰、珍丽,又守了七日灵,方才退出谷外。   严烈说道此处,再度痛哭失声,惨声道:“可天下人都认为我严烈就是杀人凶手,我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火葬炎火驰是为了毁尸灭迹,寻找炎慎是想斩草除根。天下人负我,天下人误我,是我严烈不仁不义、妒贤嫉能、卑鄙小人,可我欠了何人啊!盗亦有道,何谓有道!哪里有道啊!我虽为火王,无物不可盗,却被人把良心偷了个干净!我苦啊!谁人懂我的苦啊!”   严烈似乎把多年积压的苦楚溃坝而出,一代强人,如同一个孩童一般捶胸顿足,涕泪交流,哽咽得几乎不能言语。   火小邪、郑则道、严景天均呆若木鸡,严烈所说之事,根本不在他们的想象之内。严景天是严烈的心腹,以前倒是听过严烈的抱怨,今天听严烈把几十年的真相和盘托出,也是震惊得眼泪长流。   严烈心思讲尽,双眼骤然黯淡,面色憔悴苍老,已似垂死。   火小邪更是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满脑子里均是闷雷炸响,以前梦境中的种种景象,如同画面一样不断闪过。   轰隆隆一声,火小邪脑海中一片苍白……   恍惚间,有轻微但是柔和的声音从远至近而来……“慎儿,慎儿,你还好吗?”   火小邪在幻境中大叫:“你们是谁?”   “慎儿啊,你忘了吗?”   “谁!你们到底是谁!”   两个人影从一片白光中慢慢走出,一位是身材挺拔,面色温和,书生气十足的清秀男子;一位是娇柔温婉,面似桃花,慈祥端庄的女子。这一男一女深深地看着火小邪,充满爱意地唤道:“慎儿,不要顽皮了,快回家了。”   火小邪脑海中蹦出两个名字,炎火驰、珍丽,居然如此的亲切,如此的熟悉。   火小邪哀声道:“爹,娘?”   “是我们啊,慎儿,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男子上前,将火小邪搂入怀中,珍丽更是蹲在火小邪面前,为火小邪整理衣裳,此时的火小邪,在他们眼中,似乎只是一个四五岁的孩童。   温暖,亲情,安全,快乐,让火小邪想就这么睡在他们的臂弯里。   可这种感觉只维持了一瞬间!烈火、鲜血、黑色、刀锋、恐惧、悲痛,不同的感情和暴风般卷来的画面,将这份宁静残忍地撕破。炎火驰、珍丽眼睁睁地消失在火小邪眼前。   电光石火之间,童年丧失的一切记忆都回想起来了,一切的一切!   火小邪啊的一声惨叫,伏倒在地!   就听到严烈剧烈地咳嗽几声,撕心裂肺地高喊道:“火小邪!炎慎!你知道你是谁的孩子了吗?”   火小邪无力抬头,只是哭喊道:“我都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我父亲是炎火驰,我母亲是珍丽!爹、娘,孩儿对不住你们!”   严烈厉声道:“是谁杀了你父母!”   火小邪哭道:“是忍者!是忍者!火王大人,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严烈怅然一笑,低声道:“火小邪,你过来。”   火小邪不敢抬头,跪着挪到严烈脚下,依旧不住痛哭。   良久……   严烈一直等到火小邪略为平静之后,才艰难地伸出手,抚摸着火小邪的头发,轻声道:“火小邪,火门三关本不该逐你出火家,只是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你父亲的影子。我在平度城头,用扰筋乱脉的重手,试出你有火盗双脉,更能确定你就是失踪的炎慎。你与甲丁乙南下净火谷,我也知道。只是我来得迟了,没能救下净火谷的一众人等。”   火小邪猛一抬头,打量了严烈一眼,叫道:“师父!你是盗拓师父!”   严烈含泪点头道:“是,我就是盗拓,徒儿啊。”   火小邪啊的一声惊叫,竟说不出其他的话。   郑则道一旁听了,全身一个激灵,脸上不住抽动,他万万没有想到,火王严烈除了他这唯一一个亲传弟子外,火小邪竟也是严烈的徒弟!   严景天定然是知情的,他挪到严烈身边,抚着火小邪的肩头,欣慰地冲着火小邪点头。   火小邪其实已经信了严烈就是盗拓,只是一切来得太突然,他眼神中依旧是不敢相信的神色。   严烈淡淡笑了一声,说道:“盗拓是没有头发的,对吧,可那才是我的真容。”   严烈一伸手,将满头微卷的长发拽落,头颅之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疤痕,尽是灼伤,看着惨不忍睹。   严烈低声笑道:“我赢了尊火天师,却被他烧秃了所有头发,哈哈,可笑啊!一代火王,竟是个满脑袋疤痕的秃子!丑陋至斯!哈哈,哈哈哈哈!”严烈大笑着,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满口鲜血,血色已经发黑,这是毒素入心的症状。   郑则道刷的一下长身跪在严烈脚边,哀声道:“火王师父,请您不要再说话了,您的身体受不住了!徒儿愿替师父一死,请师父不要再自责了!”   严烈摆了摆手,还是说道:“火小邪,拿你的猎炎刀来。”   火小邪微微一愣,不知严烈何意。严烈眼神直勾勾地看着火小邪,不容他有疑。   火小邪只好将猎炎刀奉上。   严烈拿住猎炎刀,淡然一笑:“好刀!”说着将胸前衣服一拉,露出胸膛。   郑则道惊呼道:“师父!”就要阻止。   严烈骂道:“不用管我!看好!你们,统统退后一步,我不是要死!”   三人依令而为,看着严烈。   严烈将刀尖一转,对着胸口缓缓刺入。   就在此刻,突听石门外脚步声重重,有巨力轰隆撞击,似乎有大批人马来到门外,正在设法将石门打开。   嚓嚓嚓,利刀刺入石门缝隙的声音和劈砍声连成一片,极为刺耳。   伊润广义的声音从门缝中传来:“严烈小儿,我知道你在里面!与其像耗子一样躲在地洞里憋死,还不如痛快地让我斩上一刀!”   火小邪长身而起,就要迎击。   严烈却聚精会神,嘴里轻轻地发出一声:“嘘……”示意所有人不要说话。   就在石门外大队忍者鼓噪的时候,严烈干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割开了胸前一侧的皮肉,从身体里面取出两件血淋淋的小东西。   火小邪、郑则道、严景天三人不敢说话,直勾勾地看着严烈。   严烈将东西取出,神色一松,猛然吐了两口鲜血。   严烈用袖口将从肉中取出的小东西上的血迹擦净,原来还有一层牛皮纸在外面细细包裹着。严烈小心翼翼打开纸包,用手指拿出两件事物!   是两枚戒指,每个戒指上有一颗银白细小的珠子镶嵌。这两颗珠子看着也奇,通体洁白,形状并不是圆形,略带棱角,里面有隐隐的暗红光华流动,却绝不外泄分毫,珠子里有两条发光的红色小鱼游动似的。   严烈持于手中,低声喝道:“火小邪,跪下!”   火小邪言听计从,正跪在火王严烈脚下。   严烈说道:“这两颗珠子,就是火家王者的信物,一颗世代相传,一颗是从五行圣王鼎龙嘴灯中取出的火煞珠。这两颗珠子本是一对,同明同亮,是火家与五行圣王鼎联系的唯一信物。珠子亮起,则要归还一颗至五行圣王鼎,珠子熄灭,如此时模样时,则要从五行圣王鼎龙嘴灯中取出,凑成一对。时逢乱世,圣王鼎五灯俱灭,天下动荡,所以两颗珠子均在我手中。持此信物,两件不得缺失一件,即可在火家称火王。我精心保存了数十年,今日就将火王之位让出。”   郑则道站在严烈身侧,看着火家信物就在严烈手中,却不似传给自己,心如刀绞一般,脸上有红似白,面上肌肉竟微微地抽搐起来。   而严烈、火小邪、严景天三人,却没有精力顾及到郑则道的反应。   严烈咳出一口鲜血,挣扎着强打精神,继续说道:“我本想把火王之位传给严道,但今日与你相见,说出旧事,便改了主意。火王本该就是你父亲炎火驰的,我不过是勉强占了炎火驰的位置,今日,我把火王之位传与你火小邪。”   郑则道突然跪在严烈脚边,眼泪横流,叫道:“师父,传与火小邪我没有意见,只是伊润广义这奸贼此行的目的便是如此!师父!他们马上就要攻占进来,我们先设法逃走,再商大计吧!”   严烈低骂一声:“严道,休要放肆!”   火小邪躬身一拜,说道:“盗拓师父,郑则道说得对!火王之位我万万受不起,你们走吧,我帮你们退敌!”   严烈伸手一抓,将火小邪的手牢牢抓住,将火家信物塞到火小邪手中,瞪大了眼睛看着火小邪,嘶哑道:“我意已决,你是不接吗?”   火小邪本可轻易挣开,可这个时候,哪里能使出力气,热泪翻涌,低头不语。   严烈哈哈大笑,将手松开,突然嘴角一撇,轻笑着说道:“火小邪,一定记得和伊润说,你已经拿到了火家信物。万万不要说我和你说过什么,你不要把信物交给他,能保你一命,保火家一脉!哈哈,哈哈哈!”   严烈仰天大笑,叫道:“火驰大哥,我来找你喝酒了!”   严烈身子一硬,竟就此气绝,魂飞天外。   纵览严烈一生,从无名小贼到火家弟子,从与炎火驰交好到同学盗术,从与炎火驰同盗四家重宝到登位火王,数十年间,严烈一直将秘密藏于内心深处,宁可背负种种不耻罪名,也隐忍不发,甘受煎熬。严烈虽不是伟人,却也称得上英雄。   火小邪手捧两颗火家宝珠,眼见着严烈死在自己面前,虽然难过得无以言状,却再也哭不出来。回想自己与严烈的往事,原来严烈才是最被误解、承受了最多委屈的人,与严烈相比,自己的所谓不公平简直不足一提。严烈虽死,痛哭流涕面对他,定是严烈最为不齿的。   火小邪忍住眼泪,紧咬牙关,手捧宝珠,向着严烈深深一鞠!   就在此时,火小邪却觉得余光一闪,一道利刀向着自己手腕切来,其速之快,简直避无可避。火小邪心头一惊,连忙沉腕,并要将两颗宝珠牢牢捏入手中。   可是还是迟了,一柄铁扇猛击火小邪手肘,震得火小邪一酸,手中的一颗珠子竟被震出手心。利刀、铁扇齐收,那颗脱出手掌的珠子被铁扇一划,弹开一边,顷刻被人收去!   火小邪本有机会避开这一招,谁承想有人在严烈刚死的时候发难,而且算得精妙,切人手腕是假,目标宝珠是真。   火小邪捏住剩下的一颗宝珠,急速翻滚后撤。   这边严景天狂吼道:“严道,你干什么!”   向火小邪发难之人,正是郑则道!   郑则道此番出击,虽未把两颗宝珠全部拿到,但至少拿到了一颗,仍算得上成功。   郑则道将一颗宝珠收入,已经面色惨白,严景天刚刚骂完,就见郑则道手腕一抬,一道白光从郑则道袖内射出,直袭严景天咽喉。   严景天怎料到郑则道会痛下杀手,他受伤颇重,根本没有躲闪之力,顿时被暗器刺了个正着。一管血肉被顷刻挖出,咽喉被抓穿,已经说不出话。   严景天喉头一响,怒眼圆睁,伸出手指着郑则道,满嘴鲜血狂喷,就此身亡。   郑则道嘿嘿冷笑两声,连往后退。   火小邪见此巨变,哎呀一声大叫,揉身而起,一把抓起严烈尸身旁的猎炎刀,向郑则道狂攻而去。   郑则道并不迎击,只是躲避,不住地嘿嘿冷笑。   火小邪心知如果自己急火攻心,很容易落入郑则道的圈套,步子略一放慢,厉声道:“郑则道,你以为你能活着出去吗!”   郑则道冷冰冰地边逃边耻笑道:“火小邪,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严烈这个蠢材竟把火家信物传给你,大错特错,死不足惜!火小邪,我当不成火王,你也别想当上火王!呵呵,呵呵呵!”   火小邪沉声厉骂道:“火王尸骨未寒,你就做出这种事情,你简直不要脸到了极点!”   郑则道尖声道:“我不要脸,你以为你就要脸吗?若不是你,火王的位置就是我的,是你伙同伊润广义来攻打火家,又一路追杀火王,一直追到此处。若不是你,严烈本能活命,却被你生生逼死!天下不要脸的人,火小邪你才是第一!”   火小邪心中一绞,这个该死的郑则道,言辞犀利,自己历来就不是他的对手,况且郑则道所说,还正中了火小邪心中最不堪的一处。   火小邪压了压情绪,冷哼道:“杀人偿命!死债死偿!你逃不掉!”   郑则道尖声大笑:“你以为我逃不掉?你觉得我像严烈那样蠢吗?”   郑则道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巨响,那扇巨大的石门轰然而倒,激起灰尘滚滚,冲得人睁不开眼睛。一众忍者闪电而入,刹那间就摆好了阵势。   郑则道尖声高笑:“火小邪,好威风啊,日本忍军!”   火小邪再不言语,举刀便上。   郑则道跳开几步,突然高叫道:“后会有期!”说着竟扑通一下跳入毒水中,没了踪影。   郑则道跳入毒水逃走,又出乎了火小邪的意料。   火小邪只是一愣,管不了那么多,也跟着跳入毒水里。   毒水里伸手不见五指,水面下空间庞大,哪里还有郑则道的影踪。   毒水很快浸透火小邪的防水忍装,刺得全身剧痛,眼睛更是辣得像要着火。火小邪知道这样下去,自己是必死无疑,可眼睁睁地看着郑则道逃离,情何以堪!火小邪在毒水中哇的一声惨叫,只好跃出水面!   一众忍军见火小邪从毒水中跳出,赶忙有人毕恭毕敬地上前,拿出药水要给火小邪擦拭。   火小邪见到这些忍者就怒火万丈,一把夺过药水,反手一刀,其力极重,竟咔的一下把上前的那位忍者手掌切掉。而这个忍者竟不喊叫,只是双手一抱,竟跪在火小邪面前,重重地点头,势在求死。   火小邪真想一刀上前杀了此人,可全身的剧痛却让他清醒,严烈死前和他说过的话一一浮现,严烈能忍辱负重三十年,自己就忍不住这一时而徒增杀虐吗?眼前,伊润广义率领忍军,自己能不能胜过伊润广义实难预料,倘若贸然行事,和伊润广义翻脸,只怕根本离不开这间密室。   火小邪收了猎炎刀,转身就走,其他忍者继续跟上,要为火小邪涂抹药水。   火小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端坐在石凳上,脱下衣裳,眼睛一闭,任由忍者给自己涂抹药水疗伤。   只听到伊润广义的声音阴沉沉的传来:“火邪,拿到火王信物了?”   火小邪甚至不动怒气,平静地说道:“信物有两件,我只拿到一件,另一件让郑则道拿走,潜水逃了。”   伊润广义呵呵一笑:“严烈……可是你所杀?”   火小邪点头道:“是!不过我胜之不武,严烈身上中毒,只与我对了三招,便自绝而亡。”   伊润广义慢慢踱步上前,也不接近火小邪,悠悠地问道:“严烈身旁这人呢?”   火小邪答道:“郑则道与我争夺火王信物,误杀了此人。”   伊润广义嗯嗯两声,走开几步,看着火王严烈的尸身,说道:“严烈彪悍一生,落得这种下场,实属他咎由自取。”伊润广义转头向火小邪看来,却见火小邪还是闭着眼睛,说道,“火邪,火家信物给我看一看。”   火小邪将手伸出,手掌一张,那枚镶嵌着宝珠的戒指赫然在手。   火小邪仅仅展示了一下,便立即合拢捏紧,说道:“让郑则道拿走了一枚,很不痛快!请让我继续追击郑则道,以解心头之恨!此物我暂时保留!”   伊润广义笑道:“你留着吧,不用给我。火家经过我们这次围剿,元气大伤,已经不成气候。只要你把这件留住,便没有新的火王。火邪,你做得很好,我们此战大胜!哈哈!”伊润广义挥了挥手,对忍者吩咐道:“把严烈尸体运走,带回奉天展示!剩下那人,剁成肉酱,弃于荒野!”伊润广义边说,边斜眼打量着火小邪的表情。   火小邪自始至终没有睁眼,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听到这里,却突然眉头一皱!   伊润广义微微一笑,看着火小邪并不问话。   火小邪说道:“请大人开恩,另一个死者是我的熟人,火家严火堂堂主严景天,幼年时曾救过我一命,请大人将他厚葬了吧。”   伊润广义听罢,方才哈哈一笑,说道:“好!便听你的。”   伊润广义吩咐一番,数名忍者上前,用黑色绢纱将严烈、严景天的尸体裹住,移往室外。   火小邪听到严烈、严景天尸体被移走,心中虽酸楚难当,但脸上毫无表情,只是说道:“大人,我要留在此处寻找郑则道!死要见人,活要见尸!”   伊润广义哈哈笑道:“火邪我儿,辛苦你了!为父先行一步,你好好保重,我在山庄内静候你凯旋归来。”说罢转身便走。   火小邪站起身来,向着伊润广义微微一鞠躬,礼当送行。   伊润广义上到地面,漫山烟雾早已散尽,地上残肢断臂,血流成河,迷漫着一股子血腥气味。大批忍者正在收拾残局,搬运尸体,虽然此地如同地狱,却只听到忍者的脚步声和尸体摩擦地面的声音,这份无端的安静,更显恐怕。   有一身着黑白两色服装的忍者快步迎上伊润广义,跪地说辞,大意是说双方伤亡情况,伊润广义听罢,示意忍者退下。自己一个人慢慢向最高处踱步而去,站于山顶。   伊润广义遥望天边,东边一轮红日已经露出一角,天色即将大亮。   伊润广义面色严肃,向着东边深深一鞠躬,虔诚地念道:“天皇万岁!”半晌之后,才站起身来,竟双目含泪,分外地激动。   日光照耀,伊润广义的影子不正常地扭曲起来,有极低极细小的人声从伊润广义脚底传出。   “伊润大人,你就不多问问火小邪?咯咯咯咯,他的话我有些信不过啊。”   伊润广义并不回答,只是默默地向下方走去。   “伊润大人,如果严烈交代过火小邪什么呢?你不担心?还要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小心放虎归山了!咯咯咯咯。”   伊润广义身子不动,却见腰间一道乌光冒出,噌的一声,乌豪刀直插入自己的影子里。   伊润广义低声喝道:“影丸,你若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手脚全数斩断!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是……伊润大人。”   伊润广义脚下的影子闪了闪,恢复了正常模样。   伊润广义收了乌豪,默默地走去,很快便没入山头的乱石中,消失无踪。   火小邪抹好了药水,换上忍者拿来的新衣服,长身而起,注视着密室中的水面。   水面已经开始微微波动,正在缓缓下降,这是忍军得手之后,开始泄水。但是以这种速度,至少还有两三个时辰,才能泄尽,完全露出地道。   火小邪静静地站着,看着水面的波纹,再不像以前一样心绪难安,反而空无一物。因为火小邪早在严烈死时,就想明白了,他应该怎么做,再也不会犹豫。   而郑则道到底是生是死?唯有这一个问题,还不时地闪动在火小邪的脑海里。   说回到半个时辰前,郑则道跃入毒水,火小邪无法追赶之后的事情。   黑压压的毒水中,没有一丝的光亮,却听到咕隆咕隆声爆响。一个人影从水面下猛然跳出!   这个位置还真是蹊跷,说是一个完全密闭的房间,可空间之小,还不如说是一个较大的通风管道。   跃出水面的那人一个趔趄,跌倒在地,随即惨烈地呻吟起来。他从头到脚冒出的白烟,吱吱的皮肉灼伤声,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如同困兽临死前的挣扎。   一丝火苗嘭的燃起,丢向一边,照亮了这片方寸之地。   只见郑则道痛苦地嘶吼着,将自己全身的衣服全部撕烂,四处翻滚,双手不断在衣服里乱抠乱抓。   郑则道滚了两滚,手中已经多了一个瓷瓶,他略略安静,喉咙里呜呜低吼,仰面朝天,将瓷瓶里的液体倒在手中,奋力在脸上,头上涂抹。   瓷瓶里的药水似有奇效,一经涂抹,郑则道的痛苦声便逐渐低了下来。   郑则道端坐起来,手脚不停,不住地在全身各处涂抹着。可是,郑则道的头发已经脱落,脸上更是血红一片,皮肉开裂,之前好端端一个美少年,此时变得万分丑陋。只是郑则道那双眼睛,还是异常的犀利,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冒出野兽一样的光芒。   略略一静,郑则道颓然倒地,他嗓子里挤出一丝丝的笑声,很快变成放纵狂笑:“哈哈哈,我没死!我没死!严烈你这个笨蛋!火小邪你这个废物!你们全都是笨蛋、废物!没想到吧,没想到吧,我郑则道还活着!”郑则道将从火小邪手中拿到的火家信物戒指戴在手指上,得意地端详一番,继续狂笑不止。   郑则道狂笑一气,语调又突然狰狞起来:“我不会罢手的!火王是我的!是我应得的!不止火王,整个天下都是你们欠我的!都要还给我!”   郑则道咆哮着翻身而起,抄起脚边的一根铁钎,对着墙壁一阵猛凿。他绝不是发疯乱干,在他决定跳水逃生之前,甚至在火家祭坛被忍军围困的时候,就已经不断地思考逃生之法。郑则道与寻常的火家人不同,他的心思细密,更像是水家人,所以当年火门三关时,水王流川都有将他纳入水家的念头。郑则道与水妖儿成婚后,耳濡目染,对水家的情报收集能力深感佩服,所以慢慢养成他无论身处何处,都要把当地各种情报摸个清楚,各种逃生应变之法,房屋构造格局,地理结构环境等等都在郑则道收集了解的范围内。   火家祭坛虽是火家重地,但郑则道作为火王亲传弟子,是有资格查看到关于火家祭坛的各种土木信息的。所以郑则道从毒水逃生,找到这处废弃的通风道,早就在脑海中计算成熟,绝不是他误打误撞。郑则道之所以不向火家任何人提起他有这些发现,是郑则道把这些发现作为他争夺火王之位的筹码,哪能轻易说出!   只是郑则道没想到,他逃走时居然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   郑则道边凿边怒骂道:“我不会像你们这么笨,死在这里!我是水火双生,我比你们任何一个都聪明,什么都难不倒我!”   随着墙壁被凿开,一股冷风瞬间灌入,一条黝黑无光的通风暗道呈现在郑则道面前,看模样已经废弃多年了。郑则道想也没想,连抓带拨,将洞口扩大,一头便钻了进去,蠕动着向前方拱去。   郑则道和伊润广义之间,还有一个惊人的秘密!   就在伊润广义烟攻火锥阵、火家和忍者在烟雾里大战不休的时候,郑则道和伊润广义有一次非常古怪的接触。   郑则道被烟雾笼罩住,看不清事物,也是与忍者力战不休。郑则道是杀手出身,杀起人来,比普通的火家人更胜一筹。可就在郑则道杀了数人之后,突然感觉一道怪力自脚底而起,拉着他动弹不得。   郑则道低头一看,只能见到一个灰蒙蒙的影子盘在脚上,不知何物!   郑则道正想挣脱,一把黑色的刀已经横在自己脖子上,这把刀郑则道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乃是伊润广义的乌豪!   郑则道上下被制,心头惨叹一声,本想就此等死。可脚下的影子却盘上郑则道的身子,在郑则道耳边低声道:“咯咯咯!咯咯咯!郑则道,如果你不想死,可以听我的主意。”   郑则道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世面,可一个影子竟能和他说话,还是让他肝胆冰凉。   只听那影子低声道:“只要你拿到严烈的火家信物,伊润广义大人不仅可以饶了你一命,还可以支持你成为新的火王。甚至在大日本帝国占领中国后,立你为封疆藩王。咯咯咯!你们郑家的复国梦便能实现。咯咯咯!怎么样?考虑考虑吧?”   郑则道静默片刻,缓缓点头。   那影子低笑道:“好,成交了!咯咯咯!记住啊,你要是拿不到,只有陪严烈去死了。咯咯咯!”   影子刷的一下从郑则道身上滑开,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   伊润广义的乌豪也慢慢从郑则道的脖颈处退开,只见到伊润广义的白色长袍一闪,鼓动起一团更浓烈的烟雾,无影无踪。   伊润广义和影子刚走,便有灰衣毒忍向郑则道袭来,却不死命攻击郑则道,似乎只想把郑则道逼走。   郑则道何等聪明,一算局势,要想的到火家信物,必须带严烈回到地下。于是郑则道上演了一出救驾火王严烈,在前带路,将严烈引入地下暂避的好戏。   暂不说郑则道为了逃走,在地下如同蚯蚓一般乱钻,说回到火小邪这边。   火小邪在地面上足足等了小半日,毒水才全部退去。火小邪一马当先,下到地道中寻找。   倒是没费多大功夫,便寻找到了郑则道逃生的蛛丝马迹。火小邪看着狭小黑暗、几乎没有尽头的通风岩缝,郑则道居然能挤到这里面去逃走,不得不佩服他的胆识和毅力。   且不论郑则道是否已经逃出升天,就算他还在石头缝里,要想从偌大的山体中,把郑则道这条蚯蚓挖出来,近乎于海底捞针!   火小邪思量再三,决定放弃寻找郑则道。不是火小邪不恨郑则道,而是火小邪不想在此事上耽搁太多时间,他有更重要的敌人,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处理。一是伊润广义,二是五行至尊圣王鼎!   火小邪对留下此地善后的忍者们略作安排,自己一个人独行而去。   庞大的日本军队还是紧紧包围着这座山头,未有一丝懈怠。若不是火小邪强行压制自己的仇恨,保持和伊润广义的关系,能否逃出这片钢铁洪流,还真是无法预料。   火小邪到了此时,一改年轻时的冲动毛躁,审时度势,进退有度,避重就轻,方称为真正的大盗!   火小邪有忍军少主身份,自然顺利出了包围圈,拉过两匹壮硕的军马,换了衣裳,跨马大喝一声“驾”,向着奉天城疾驰而去。火小邪料想,如果他日夜兼程,是有可能赶在伊润广义之前到达奉天的!在奉天,火小邪必须安顿好一个重要的人,那就是自己的日本妻子宫本千雅,宫本千雅的身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   火小邪刚走没有多久,在铁桶一样包围着火家祭坛山头的日军后方,一处饮马的小沟边,发生了怪事。一匹喝水的战马突然发疯,四处狂奔,近看才知道是眼睛被刺瞎。日军不得已,用军刺将马刺死。可战马的尸体还没有拖走,在附近又有两个日军尸体被发现,均是被人拧断了脖子,其中一人全身赤裸。   好在这批日军是精锐之师,尽管事发突然,却没有慌乱,立即断定是有人从外部入侵,于是严查死守,清点附近的人数,并禁止一切人员出入。   可一切很快归于平静,好像潜入军营杀人的刺客就此蒸发了。   殊不知,就在日军短暂的混乱中,一个人早已逃之夭夭,正是郑则道。   郑则道穿着一身日军军服,捡着沟渠之处,全力疾奔了几里路,确定无人跟随,这才全身一软,昏死在草窝中。   想那郑则道也实在能耐,强忍着全身剧痛,从暗无天日的地缝中挤出来,又在日军身后制造混乱,趁机逃脱,接着全力奔跑了几里路,还必须警惕着是否有人跟踪。若换了常人,只怕一个环节都完成不了。   郑则道昏了不知多久,却心弦未松,猛然间感觉到不对劲,刷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果然不出郑则道的预料,在郑则道身边,站了七八个黑衣人。这些黑衣人,只露出两只眼睛,默然地看着郑则道,也不知来了多久,竟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地打量郑则道。   郑则道低喝一声,翻身而起,抄起从日军处缴来的军刺,作势欲搏。可郑则道凝神一看,这些黑衣人的打扮和日本忍者截然不同!   郑则道又惊又喜,这种打扮的人,他与水妖儿一起时见得多了,绝对是友非敌。   郑则道噗地吐出一大口污血,沉声道:“来者可是水家!”   这些黑衣人并不答话,只是侧过身子,抱拳一拜,似在迎接某位大人到来。   只见从一侧缓缓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身材修长,穿着身普通的大褂,貌似教书先生的中年男子,另一个则是一身黑衣,面若寒霜,冰山美人一般的女子。   郑则道一见这两人到来,啊的一声大叫,猛然跑上几步,却步履蹒跚,被乱草绊倒,摔在两人面前。   郑则道虽说摔倒,但就地一撑,向着男子跪拜,恭敬道:“水王大人!岳父大人!火家被倭寇围剿,火王严烈战死,只剩我一人逃出!”   这男人正是水王流川,而他身边的女子,正是水妖儿。   水王流川抬头望了望远处,叹道:“还是来晚了!”说罢低头看着郑则道,说道,“严道,免礼吧,一旁休息!”   郑则道如释重负,瘫软在地,他心里明白,能碰到水王流川,基本自己这条命有保了。   郑则道瘫坐在地,看向水妖儿,柔声道:“妖儿,你也来了。”说着两行泪滚滚而下,无声哭道,“我如今这样,有何面目见你……”   水妖儿毫无表情,只是走上前来,蹲在郑则道身边,从怀中取出药剂,在郑则道面颊上涂抹。   郑则道端坐不动,任水妖儿为自己上药,紧咬牙关,任凭泪水横流。   水妖儿使手绢将郑则道的泪水擦去,低声道:“能活下来,便是万幸,此药纯烈,不能近水……”   郑则道微微点头,强忍住心中哀痛,再不落泪。   其他水家黑衣徒众也凑将过来,为郑则道拭擦肌肤,上药包裹。   水王流川一直一言不发,静静看着郑则道,直到水妖儿为郑则道涂抹面颊完毕后,才慢慢踱开几步,站于土丘之上,望着火家祭坛方向。   大风凛冽,吹得水王流川衣裳飞舞,好似思绪也随风而去。   水王流川略一转头,对郑则道问道:“火王信物,传与何人?”   郑则道咬牙切齿地答道:“火王大人本将两枚火家信物传与我,岂料火小邪这奸贼尾随而至,半路杀出,趁我祭拜火王尸身时有所不备,夺走了一枚!忍军人多势众,我不敢与其纠缠,为保火家一脉,潜入忍军灌入的毒水中,奋力逃出!”   郑则道在怀中一摸,将火家的火煞珠戒指取出,展示给水王流川观看。   水王流川扫了一眼,低哼一声:“你自己收好。”   郑则道将火煞珠收好,转头对水妖儿说道:“火小邪认日本人为父!成为忍军少主!倭寇围攻火家,就是他趁着火王大人的再三忍让,刺伤了火王!才让火王大人冤死!此等不知廉耻,不认祖宗的小人,罪大恶极,火家与其势不两立!”   水王流川问道:“严道,你所说可是真!”   郑则道一拜倒地,万分肯定地喝道:“小婿若有半句虚言,愿受五雷轰顶之刑,天地不容!求水王大人为火家伸冤!”   水王流川听了,哈哈大笑,忽又止住笑声,眯着眼睛看着郑则道,说道:“好,我信你。”说罢,转身肃立,又不言语。   郑则道看了几眼水王,转头对水妖儿柔声道:“妖儿,我今天这个模样,对不住火家,更对不住你,你如果不愿意见我,我可以……”   水妖儿冷冰冰地打断郑则道的话:“别说了,你好好养伤,你我是夫妻,不离不弃。”   郑则道倍感欣慰,伸出手将水妖儿手握住,水妖儿微微一震,也不挣脱。   郑则道轻声道:“妖儿,委屈你了……”   说话间,就听不远处的水王流川低喝一声:“田羽娘,你既然赶来了,就别躲着了。”   就听土石开裂之声,从水王流川一侧土坡后,缓缓走出五个人来,打头一位女子,半老徐娘,不怒自威,正是土家田羽娘。田羽娘身后四位,分别是土家发丘神官田遥、御岭道宗田观、摸金督尉田令、搬山尊者田迟。   水王流川笑道:“土家日行千里,五行居首,想必田羽娘比我们更早到这里吧。”   田羽娘冷哼一声,并不与水王流川作答,而是向郑则道走上几步,厉声道:“严烈到底怎么死的?他死前说过什么?你如实讲来!”   郑则道认得这个田羽娘,虽不是土王,却实际掌握土家大事,乃土家说一不二的人物。   郑则道当然记得火王严烈所说的陈年旧事,可他怎么会说,于是郑则道恭敬一拜,慎言道:“日本忍军此行,乃是杀火王,夺火王之位传与火小邪的阴谋。忍军狠毒,用毒水封了所有密道,再用毒烟围困火家祭坛,以烟雾破了火家火锥阵。火小邪是忍军少主,一直强攻火王大人。火王大人对火小邪多有忍让,却让忍军放出血液带毒的忍者,火王大人不慎吸入毒气,与我退往地下。而火小邪穷追不舍,进入地下之前,从背后偷袭,刺中火王大人后背要害。火王大人与我、严景天在地下相遇,转往密室暂避,此时火王大人已经油尽灯枯,便把火家信物传与我,大笑而死。死前只交代了火家信物的种种要旨,其余并未多说。正当我祭拜火王大人尸身时,火小邪闯入,杀严景天严堂主,夺走两颗火煞珠中的一颗!”   田羽娘大骂道:“放屁!你在撒谎!”   郑则道大惊,但他能熬过种种苦难,并不会被田羽娘吓住,反而脾气一硬,同样大声道:“田夫人!土家有开山遁地之能,你们出面营救,火家必有退路,可你隔岸观火,不伸援手,现在反而在质问我所说真假!火王大人死前并未说过什么对不起土家的事情,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质问我,又是何意!”   田羽娘被郑则道这么一问,倒是一下子哑口无言。   水王流川嘿嘿笑了两声,说道:“田羽娘,你太固执了。我的小婿死里逃生,拼死拿到一枚火家信物,不至于让火小邪成为火王,算是保住火家纯粹。你这样问他,不妥,不妥。”   田羽娘面色一沉,再不说话,避开郑则道的眼神。   有听一声报道的细语,有一个黑衣水家人,领了几个人来。   这几个人分为两拨,一拨人一副坐店经营的店掌柜和伙计打扮,另一拨人则是西服革履,他们显然赶得着急,均是风尘仆仆。   水王流川笑道:“木家青云客栈,金家有钱人也到了。”   店掌柜模样的人站出一步,向水王流川、田羽娘行礼,喘着粗气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日夜兼程,还是来得迟了。”   另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子也上前一步,行礼后说道:“日军封锁得很厉害,飞机也飞不得,抱歉抱歉!”转头看到伤痕累累的郑则道,又故作关切地行礼道:“哎呀,这不是火传使者严道大人吗?怎么搞的……伤这么重,差点认不出来……”   郑则道心里的憋屈愤恨,已经到了极点,回想严烈死前说的旧事,感情金木水土四家是巴不得火家被围剿,报当年炎火驰盗取四家重宝的怨恨。什么五行世家,看着都是首鼎之人,其实明争暗斗,落井下石的本事才是第一。   郑则道哇哇大叫,拔地而起,气得脸孔扭曲,大骂道:“你们看到火家有今天,是不是高兴得要死!是不是来这里看火家出丑!以五行世家之能,倭寇这么大的行动,你们会毫不知情?还要水王大人叫你们来?无耻,你们简直是无耻!”   眼见着郑则道暴跳如雷,金家、木家也不解释,只是退开一边作罢。   郑则道发了一通脾气,又哇哇吐了两口污血,方才瘫倒在地。   水王流川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对木家青云客栈的掌柜说道:“木家掌柜的,火传使受忍军毒水所伤,还麻烦你们用木家灵药施救。”   木家掌柜的赶忙答道:“好的,好的!”   郑则道骂道:“我宁肯烂到肠穿肚烂,也不要木家人救。”   水王流川笑道:“小婿啊,别计较了,现在我们金木水土四家,都欠你和欠你火家的。”   郑则道一听,心头一跳,水王流川厉害啊,一语道破天机,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郑则道哀叹一声,愤愤不平地说道:“可我只有火家一枚信物,辜负了火王大人的临终嘱托,我有何面目见火家人啊。”说着说着,郑则道痛苦不堪,显得自责难当。   田羽娘一旁哼道:“罢了罢了!严烈总算是个故交,土家没有帮到火家解困,确实有失五行信义!火家不可无火王,严道,你既然持有一枚火煞珠,又得到严烈临终托付,土家愿助你暂列火王之位。”   水王流川跟风道:“小婿心里稍安,先去青云客栈疗伤,火家那边,我会出面先行打点一二。”流川看向木家、金家,又说道,“几位意下如何?”   木家掌柜的忙道:“水王大人说得极是,火传使严道大人早有耳闻,本就该是火王不二人选!我们为严道大人治伤,同时派人向木王大人说明原委,请示火王之位破例操办。”   金家西装男子也抱拳长声道:“田夫人、水王大人、木家掌柜说得有理,金家虽不才,也知乱局当中,理应特事特办,先扶持严道大人暂列火王之位,当是合情合理!”   水王流川看着郑则道,说道:“小婿,你看如何?”   郑则道叹道:“承蒙各位厚爱,但我毕竟缺失了一件火家信物,暂列火王之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火家经历此次惨祸,面临危局,我回火家后,仍需和火家众人商议。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   水王流川笑道:“火家内政,的确不宜太多干预。小婿你若在火家为难,随时可与我们商议!眼下此地凶险,不宜久留,请各位先护着严道退去吧。”   水王流川一通安排,便由水家领路,众人护着郑则道撤走,很快便渺无踪影了。 五、逆火之驰   清晨,奉天城门刚刚打开不久,南来北往的商贩行人,正在鱼贯进城。   只听得得得的马蹄声响起,一骑快马,绝尘而来。   马上一人,穿着夹克常服,风尘仆仆,显然是赶了一夜的路。此人虽面有疲态,一双眼睛仍然神采奕奕,一看就不是个平常人。   这匹马来得快,加上马上之人大声吆喝着让开让开,路人纷纷避让,看着快马直向关卡驰去。   此时的奉天城,早就在日军的控制下,所以内外岗哨,皆是日军把守。   关卡的日军见到有人疾驰而来,竟不减速,不由得把枪举起,紧张地用日语大叫:“站住!站住!什么人!开枪了!”   马上那人用日语高叫:“天皇御前护驾持身!滚开!”   日军一听,便明白过来,就算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阻拦。于是日军赶忙收枪,想把拦路栅栏挪开。而马上人仍不肯减速,不等路障清除,一拉缰绳,这匹马直接跳过栅栏,继续向城内飞驰。   眼见着一人一马进了城,守城日军和来往百姓还惊魂未定,看着人马所去的方向议论纷纷,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驾马闯入奉天城的这人,正是火小邪。   原来火小邪离了火家祭坛,一路上越想越是心凉,他隐隐觉得,伊润广义同意他留在火家祭坛寻找郑则道,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虽然火小邪设想了各种可能,但眼下别无他法,只能尽快赶回奉天,先找到雅子再说。   火小邪日夜兼程,中途跑死了两匹马,不敢稍作停留,直奔奉天而来。   火小邪进了奉天,便多留了一个心眼,一边向雅子的居所疾奔,一边留心街边的情况。只是一路行来,除了惊扰了路人商贩,倒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的地方。   越是这样,火小邪反而越是心寒,背上直冒冷汗,手脚冰凉。   火小邪奔到自己的行馆,也不等来到正门,直接松了缰绳,双脚脱出马镫,踏着马背一跃而起,攀上墙头,单手一点,便翻入墙内。   院内正有一个穿着日本衣裳扫地的女子,见火小邪从墙头跃入,竟不慌乱,扫帚一扬,刷刷两道飞镖向着火小邪直射而去。   火小邪倒也不怕,这扫地的女子是院内的侍女,她忍者出身,功力一般而已。   火小邪一侧头便躲过飞镖,脚步不停,继续前冲,同时用日语喝道:“雅子在吗?”   侍女一听,立即认出是火小邪,赶忙跪下,紧张道:“少主大人!请惩罚我对您的不敬!”   火小邪也不答话,仍是闷头往内院赶。   身后侍女还是叫道:“雅子夫人应该还在休息!”说着急追火小邪而来。   火小邪脚步不停,奔向内院,里外里的侍从纷纷赶来,知道是少主火小邪归来,四下恭迎。   “哗啦”一声,火小邪拉开雅子的睡房,里面所有物件齐整,只是没了雅子!   火小邪如同一下子被投入了寒冰之中,透体冰凉!   火小邪转头大喝道:“雅子呢!不是还在睡觉吗?人呢!”   尾随而来的侍女们见屋内空无一人,也是着了慌,顿时跪下来一片,其中一个管事的侍女颤声道:“不知道!昨晚少夫人还在!今早来问候,少夫人还与我们说话!”   火小邪推开众人,大踏步跨出屋外,张口大喊:“雅子!雅子!”   可惜无人答话。   火小邪捏紧了拳头,骨骼啪啪作响,面孔扭曲,身子竟忍不住地颤抖了起来,火小邪心里只有一句话反复萦绕:“来晚了!我还是来晚了!”   火小邪啊的一声大叫,返身回到屋内,大骂道:“全部滚出去!滚出去!谁也不准进来!”   众侍从们慌忙起身退去,不敢面对火小邪。   火小邪见所有人已走,满脸焦急的神态陡然一变,冷静得让人觉得可怕。   火小邪凝神静气,在房间内一小步一小步地行走,用手一段一段连续地触摸着墙壁,慢慢用手指敲打,细细听声。一圈一圈又一圈,一直走了七八圈,火小邪才停了下来,身子一蹲,用手按在一面墙壁上。   火小邪伸出手指,在木质的墙壁上微微一抠,立即有一小块木漆被抠开,再抠几下,便显出一个小孔。这小孔好似被一根钢刺钉入后形成的。火小邪眯起眼睛,细细地在小孔周边按了按,辨出更多的信息。   这个小孔形成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而且是有人大力投掷钢针,被击打改变了力道和方向后,才钉入墙内形成的。小孔形成后,被人用类似的材料修补,显得天衣无缝,若不是火小邪心细,实难发现。   火小邪再走一圈,很快又发现了几处可疑之处,有的是钢刺形成的小孔,有的则是小刀形成的划痕。按照各处痕迹,火小邪在脑海中拼出了一幅连续的画面——就在火小邪来这里前一个多时辰,房间里曾有一次无声无息的激烈打斗,一人使钢刺,一人使小刀,一共用了七到八招,使钢刺的人便落在了下风。而宫本千雅,拿手兵器就是钢刺……   雅子的身手,火小邪是非常清楚的,她自幼修习忍术,忍术段位之高,仅在几人之下,而且战斗力极强,就算火小邪亲自动手,七八招想制住雅子也绝不可能,更别说雅子居然没能逃出屋外示警。就算雅子怀有身孕,有所顾忌,也不可能落得无声无息被人抓走的境地。   唯一的可能,雅子被某种法子先行制住,言语行动不便,方会如此。如果是忍术中的手段,能够不引起雅子警觉的法子,只有区区三种,一种是“八能强压”,一种是“苦菊奥义”,一种是“板山降”。可这三种法子,均属于密殿宗一系,而密殿宗的宗主,就是伊润广义,除了伊润,还有一人能够做到,就是与伊润广义亦师亦友的土贤藏丰。   这次围剿火家,土贤藏丰留守奉天郊外凉山庵,并未跟随,他如果来抓雅子,是绝对有这个本事的。   火小邪一番猜测,大概分析出个原委,眼下的这些变化,只怕是在忍军围剿火家之前就安排好了的。回想火王严烈临终前所述旧事,伊润广义此人城府之深,做人之狠毒,心胸之狭隘,远超自己的想象。想那伊润广义认自己为子,原来是一层套一层的阴谋,自己的所有行动,均在伊润广义的设计之内,自己一直在当伊润广义的棋子,这么多年竟毫无察觉!   火小邪惨笑一声,席地而坐,心如刀割,事到如今,怪得了谁人啊!若有天地道,天地道即是贼道;若有人道,人道亦是贼道;若有万物之道,也逃不过贼道!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   若不是孤儿,哪有苦寻父母执念;若不是好强,哪有火门三关之遇;若不是情仇,哪有杀灭火家之恶;若不是血肉,哪有火盗双脉传承;若不是!若不是!怪得了谁人!怪得了谁人!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五贼在心,施行于天。宇宙在乎手,万物生乎身。天性,人也。人心,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变定基。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窍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动静。火生于木,祸发必克。奸生于国,时动必溃。知之修炼,谓之圣人。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火小邪双目含泪,苦苦梳理自己胸中翻滚的怨念,良久之后,才慢慢平复下来。   火小邪长身而起,目光平静,恍若无事一般,走上几步,拉开房门。   院内的一众侍从还跪拜在屋外台阶下,见火小邪出来,连忙跪拜行礼。火小邪心知肚明,这些人里面,至少有一半人与自己貌合神离,说是服侍火小邪和雅子,实际却暗中监视。   火小邪淡然道:“去书房看看夫人有没有给我留下书信。”   一名侍女赶忙跑去,片刻即回,果然取了封书信来。   火小邪并不奇怪,展开书信一看,只见信纸上用中文写着:   “父亲大人有要事相商。夫君若回来,亦要秘密赶来。地点可问土贤藏丰先生。盼!妻,宫本千雅。”   火小邪取出打火机,此枚打火机是俄国制的煤油火机,烟虫七年前与火小邪分手时所赠,但现代人的说话,极像zippo。这枚火机火小邪一直留在身边,很是爱惜。   火小邪用打火机将这封信点燃,付之一炬。对于这封信的真伪,火小邪已经毫不在乎了。   火小邪看着这封信烧为灰烬,这才说道:“我有事外出!”说着大踏步向一侧走去。   火小邪并没有走正门,而是来到围墙边,几个抓握蹬踏,便跃墙而出。   火小邪一落地,并未左右观望,只是捡着行人稀少的地方快步而行,一直走到人烟稀少之处,才站定下来,靠着一棵大树坐下,从怀中摸出一块干粮,大口咀嚼吞咽。   一团轻淼淼烟雾从一道残墙后喷出,有人嬉皮笑脸地说道:“火小邪,我当你不会来呢。”   另一个娇媚的女子声音笑道:“贱男人,你是巴不得他来吧。”   火小邪咽下嘴里的干粮,缓缓站起,冲着向他走来的一男一女微微一拜,说话声音竟哽咽了:“请,帮帮我……”   来的一男一女,就是火小邪的老熟人烟虫、花娘子。   烟虫还是吊儿郎当地叼着根烟,见火小邪这副样子,赶忙走上一步,将火小邪扶住。   火小邪在此等苦难的境地下,再见烟虫,心里好似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感慨之余,更是难掩伤心绝望之情,面对烟虫,好似见到了值得依靠的人一样,什么事情都隐瞒不住。   烟虫咂了咂嘴,说道:“哎呀哎呀,火小邪,是丢了老婆了吧。”   火小邪点头道:“是……”   烟虫摇了摇头,叹息道:“你从马上跳进院子,我就给你打手势,当你没看到呢。”   火小邪说道:“我看到了,可当时我着急。”   两人所说不假,在火小邪骑马来到宅院外,打算翻墙而入的时候,烟虫正躲在一边,冲火小邪挥手招呼,当时火小邪看得真切,也认出了烟虫,但火小邪觉得事态紧急,没有工夫和烟虫先聚。火小邪艺高人胆大,便舍了烟虫,先进到内院寻找雅子。直到确认雅子失踪后,火小邪才转念想到烟虫,于是再次翻墙而出,寻找烟虫。   火小邪、烟虫、花娘子相会之地,乃是火小邪七年前在奉天时,就与烟虫约定的几个地点。   烟虫拍了拍火小邪,说道:“来来,先坐!”烟虫扶着火小邪坐下,才说道,“你啊,快三十岁的人了吧,怎么还像个孩子,你一进城就这么猴急马跳地冲进去院子里找老婆,是个人都知道你害怕了。你这个做法,不是盗贼,而是侠客了。”   火小邪惨笑一声,说道:“可我又能怎么办……”   烟虫抽了口烟,说道:“我猜也猜得到你发生了什么,肯定是和日本人翻脸了,害怕他们对你老婆不利,所以急急忙忙赶来相救。哎呀火小邪,你一路赶来,都是在明处,别人如果已经准备好要算计你,你再赶也没用的嘛。现在你的心思,别人弄得一清二楚了。”   花娘子一旁发嗲道:“臭男人,就你知道得多!火小邪赶来救老婆,你还让他不急,你这个没心没肝的,以为别人像你这么无情无义不要脸啊。”   烟虫谄媚一笑:“骚婆娘批评得入木三分,分外精屁啊!我错了,我错了!”   花娘子一乐,但又马上生气起来,一把捏住了烟虫的耳朵,叫骂道:“什么精辟?是哪个屁?你说!”   烟虫也不挣扎,任凭花娘子把自己揪起来,满脸堆着笑容,骂道:“你这个骚娘们,没素质没文化害死个人,我当然是说的好话!哎哎哎哎,别使劲,骚娘们你就不能在我小兄弟面前给我留点面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啊!哎哎哎哎,我服了,轻点,我错了,大错特错了!”   花娘子这才把手松了,对火小邪说道:“小邪,你这个烟虫大哥是个无牵无挂,吊儿郎当的货色,一肚子歪理邪说,你别信他说的!”   火小邪倒是被这对冤家夫妻的嬉笑怒骂弄得哭笑不得,心情稍缓,也知道这是烟虫、花娘子的一片苦心。   火小邪喘了几口粗气,说道:“可我现在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办,还请烟虫大哥,嫂子多多指点。”火小邪说完,左右看了看,又说道,“奉天是忍军重地,我们在此说话多有不便,要不……”   烟虫哈哈一笑,抽了口烟,说道:“不要紧,现在奉天城内,鬼子的高手全部出城了。至于水家人,爱听不听,不用管他们。”   烟虫从怀中摸出一个铁皮酒壶,拧开盖子递给火小邪,说道:“来,先喝一大口。”   火小邪也不客气,接过酒壶,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辣得嗓子火烧火燎一般。这是烟虫自己勾兑的酒,一如既往地既辛辣又难喝。   烟虫接过酒壶,把剩下几滴倒在嘴里,把盖子拧好,装回怀中,笑道:“火小邪,多年不见,酒量长了啊。这个忍军少主可当得不错?”   火小邪辣得直瞪眼睛,惭愧道:“烟虫大哥,莫要再提忍军了……”   烟虫笑道:“看来你外出一趟,经历了不少事情。”   火小邪说道:“是,一言难尽……烟虫大哥,只是,你怎么在这里?”   烟虫续上一根烟,说道:“记得我说过的血罗刹吗?这个防盗的阵法应该是结成了。我这几年没干别的,专门打探血罗刹和圣王鼎的下落。而最近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留意你的住所,奉天的忍军行动很难捉摸,唯一能够有些线索的地方,便是你所住的宅子。至于你这个宅子,好像是一个挺明显的破绽。”   火小邪一个激灵,说道:“破绽!你是说一个钓鱼的饵?”   烟虫吐了口烟,说道:“差不多。你一个忍军少主,住在奉天城内,四周无遮无挡,警戒也不严,不少乔装打扮的忍者在你宅子里进进出出,似乎就是想要人多多留意此处。嘿嘿嘿,至少我这尾鱼是被钓住了,只是他们还没有拉线。”   火小邪看着烟虫,觉得有些不妙。   烟虫哼哼两声,又说道:“只是呢,我这种小鱼,他们也不屑把我钓上来。他们真正要等的大鱼,应该是五行世家吧!”   火小邪略略沉思,说道:“他们是想引五行世家去找血罗刹阵?”   烟虫说道:“也许吧!鬼子忍者的想法和我们中土盗贼不太一样,所做的事情,有的小题大做,有的大题小做,一会要不顾一切地挑战,一会又过于小心,反正神叨叨的,操他娘的咧,鬼子真是有点变态的,想法畸形得很。别看俄国老毛子狠,不过是大狗熊,做事直愣,反而好对付。而鬼子却像发了疯的黄鼠狼子,明明要去偷鸡,鸡要偷到了,偏不,又改成拔鸡毛吃鸡屎了。所以,对付小鬼子,不能用咱们的常理去想。头疼,头疼啊。”   花娘子亦正色道:“小邪,小鬼子最喜欢讲着大道理,去办鸡鸣狗盗的事情,你如果真的和小鬼子决裂,他们会用各种方法对付你的,你千万要谨慎了。”   火小邪说道:“我现在只想办两件事,一件是救回我的妻子,一件是和伊润广义有个了断,为我爹、娘报仇,只要能办到这两件事,我再也不想和五行世家、日本人有任何瓜葛,也不管天下是谁当皇帝,我只想离开中国,去南洋生活,当个普通人,了此残生。”   烟虫深深抽了口烟,吐了几个烟圈,看着空中的烟圈慢慢消散,才说道:“人在局中,身不由己。人心既动,万事难休啊。”   火小邪向烟虫抱拳一拜,恭敬地说道:“烟虫大哥,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牵绊太多,知易行难,可是我现在,做不到像你这么洒脱,我只能努力去做,无论是否做到,至少此生无悔。”   烟虫拍了拍火小邪的肩膀,看着火小邪的双眼,微笑着说道:“兄弟,你爹是五行不容的邪火之人,炎火驰吧。”   火小邪微微一愣,惊问道:“烟虫大哥!你怎么知道?”   烟虫笑道:“明摆的事啊,伊润广义不是你爹,你还能是谁的孩子?我的那个死了八百年的师父是谁,恐怕你也猜到了,上一任火王炎尊。若按辈分,你可以叫我声师叔呢。”   烟虫又说对了,火小邪从见到烟虫的那一刻起,就将上一任火王炎尊与烟虫联系起来,烟虫必为炎尊的徒弟,否则不可能知道血罗刹一事!   烟虫扭了扭脑袋,活动了一下肩膀,站了起来,抽了一口烟,将花娘子细腰一搂,说道:“来,我的好兄弟,咱们再去喝两杯,好多事这么多年一直憋着没讲,好好聊聊吧。”   烟虫、花娘子带着火小邪出了城,一路上烟虫、花娘子谈笑风生,丝毫不提什么有关日本人、五行圣王鼎的事情。火小邪心情始终有些沉重,并不多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大多数的心思放在警惕是否有人跟踪、尾随的事情上面。   好在一路走来,平安无事。   只是三人出了奉天城,由烟虫领路向小路走去,似乎一时间不打算落脚。火小邪看看四下无人,这才谨慎地问道:“烟虫大哥,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烟虫答道:“哦!逍遥窝!再有一里路就到了。”   火小邪一愣,忙问道:“逍遥窝?烟虫大哥,这不是窑子店吗?怎么!”   烟虫哈哈一笑,抽了口烟,将火小邪搂住,说道:“你当奉天还是七八年前的奉天吗?以前的那个逍遥窝窑子店,早就关张了。我现在要带你去的逍遥窝,可是个好玩的地方。”   火小邪又是一愣,说道:“烟虫大哥,我现在没有心思玩乐……”   烟虫笑道:“兄弟,尽管你盗术身手厉害,在江湖游历的经验还是太少。你记得七年前奉天小鬼子抓贼吗?”   “那是记得的,奉天荣行就此被灭了。”   “以前的逍遥窝设在城内,奉天抓贼,只好转到城外来了。”   火小邪还是听得一头雾水。   花娘子娇笑一声,转头对火小邪说道:“像我们这些做贼的,属于外八行,外八行尽管大多数人瞧不起,总还是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圈子的。明面上有一个政府管理,外八行道上,还有另外一套规矩。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我们要去的逍遥窝,就是一个外八行聚会的地方,互通有无之地,只要能进去,倒比所有地方都安全。像奉天、哈尔滨、上海等大地方,都有逍遥窝这样的场所。”   火小邪奇道:“我在奉天当了十几年小贼,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烟虫哼哼道:“嘿,那是你以前铃铛不够,奉天的荣行这么多人,也没有多少人有资格知道逍遥窝的。”   火小邪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奉天有这么个地方,想想自己在江湖上的经历,阅历高处,直到五行世家惊天之秘,低的对三教九流世俗百态也很熟悉,但唯独缺了中间烟虫、花娘子这等大盗混迹江湖的阅历。   火小邪本想再发问,却耳朵一竖,听到前方不远处的草丛中有人移动,不免警惕起来。   烟虫估计也已发现,却脚步不停。   火小邪不知道该不该提醒,正有所犹豫,就见到草丛里滴溜溜钻出一人,穿着身丐帮不似丐帮、平民不似平民的衣裳,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鸟。   这人从草丛中滚出来,立即站定,也不直起腰,身手倒是不错,估计练过三十六路老鼠拳,专攻人下盘的阴招。   这人堆起一副见了亲爹的笑容,鞠躬行了个大礼,尖声尖气地叫道:“哎呀,我说我左眼皮今个跳个没完,感情是李大爷和花奶奶大驾光临!”   火小邪见此人认得烟虫、花娘子,松了一口气,只是看着这人。   烟虫嘿嘿一笑:“滚地屁,半里外就闻着你一身酸臭味,该好好洗洗了啊。”说着手一抬,一块小金条直飞过去。   这个叫滚地屁的小子立即接住,喜笑颜开,可劲地叫道:“谢李爷爷打赏!谢李爷爷!”说着一抬头又对花娘子恭维道:“花奶奶的美色真是一天赛过一天,每次见到花夫人,裤裆都一阵阵发紧啊。”   火小邪一听,这个人说话也真够操蛋的。   岂知花娘子、烟虫根本不生气。花娘子媚笑道:“滚你娘的蛋去,哪天洗白净了,老娘让你摸摸手,让你泄个底掉。”   滚地屁忙道:“不敢不敢。”   烟虫走过去一脚踹在滚地屁的身上,倒也不使劲:“赶快带你的路!”   “是!是是!”滚地屁连声应了,“请,请……”   滚地屁正要带路,却扭头瞟了火小邪一眼,分外阴毒,就只是这一眼,却看得火小邪心头微颤。   滚地屁收回眼神,一边带路一边问道:“爷爷,您的客人是?”   烟虫骂道:“问你娘的问,老子的客人,江湖诨号火不邪!”   “是,是!”滚地屁应道,“爷爷,奶奶,小的嘴巴贱,平日里可不敢问,只是最近窝子里闹了点小事,所以对陌生人看得比较严,您可别见怪。李爷爷的客人,那肯定是信得过的,信得过的。”   滚地屁说完,又冲火小邪一拜,这次满面堆着笑容,要多亲切有多亲切,说道:“这位火爷爷,小的叫滚地屁,窝子门前带路放哨的,爷爷以后多多关照。”   火小邪沉声道:“好!”   滚地屁还是眼巴巴地看着火小邪,不知何意。火小邪聪明,这种半乞半讨的眼神他还是熟悉,上下一摸,身上除了十几块大洋外,倒拿不出什么阔绰的金银,丢几块大洋过去吧,有点寒碜了,所以略有犹豫。   烟虫明白,还没等火小邪多想,又是一块小金条向着滚地屁直飞过去,叫道:“这位火爷爷的费用,全算我的。”   滚地屁照单全收,一通肉麻的感谢,屁颠屁颠地在前引路。   这几人一路行来,火小邪耳聪目明,有滚地屁带路,沿途暗哨纷纷撤开,少说也有三四十人众。看来要去的这个逍遥窝,果然是戒备森严,常人妄进不得。   行了小半里路,算是从小道上绕出来,又是一片黑漆漆密麻麻的老树林。   滚地屁一拜,说道:“小的就送到这里,李爷爷、花奶奶、火爷爷好好玩耍。”   烟虫嗯了一声,不再搭理他,领着花娘子、火小邪就向密林中走。   绕过几棵参天古树,就见一个黑脸汉子的脑袋搁在地上,看着像是个死人。岂知这黑脸汉子听到脚步声,把两颗铜铃大小的眼睛一瞪,顿时活了过来,嚷嚷道:“三位大人,请进请进。”   火小邪定睛一看,这个黑脸汉子不是只有一个脑袋,而是下半身在土里,上半身没有胳膊,是个残废。   烟虫笑道:“土里黑,今个是你看门呢?”   原来这没手的黑脸汉子,叫土里黑,净是些怪名。   土里黑嚷嚷道:“不干看门的活,我没手没脚的,还能干啥,要进就进,莫说废话。”   火小邪心想:“感情他不是下半身埋在土里,而是四肢全无!这么个废人,说话还挺横!”   烟虫、花娘子还是见怪不怪,由烟虫拨开土里黑身旁的一堆半人高的灌木,招呼大家入内。   三人进了灌木丛,就看到前方地上一个黑乎乎的大洞,足够两人同时跃下。   烟虫招呼火小邪道:“我和你嫂子先下,你随后跳下便是。”说着一勾搭花娘子,两人轻飘飘地跳入洞中。   火小邪也听不到落地声,眨了眨眼,便跟着跳入。   这个洞颇深,降了一丈高矮,才有一铁质的滑板接着,顺着一出溜,斜向滑了一丈长短,眼前便立即大亮,人也随即跃出,正跳在一堆软垫上。   嘈杂的人声立即响起,火小邪站直了一看,好家伙,原来地下还有这等光景!   一个分外大的地洞,墙面一半是裸露的树根,一半是青石堆砌。地洞里灯火通明,里面足足有近一百号人,正吆五喝六地围着七八张赌桌豪赌。   且不说这些人赌得大小,在地上随便一看,就看到随处都是铜板,还有不少大洋。看来这些人根本不在乎这点小钱,钱丢在地上,都没有人去捡。   火小邪被这番景象弄了个张口结舌,简直不知道该往哪里看。青云客栈他不是没有去过,可比起这里,青云客栈却显得神秘有余热闹不足,若说青云客栈是神仙居所阳春白雪,这里就是俗世胜景下里巴人,来得更加真实。   烟虫走过来将发愣的火小邪一拍,笑道:“这就是逍遥窝,咋,看傻了?”   火小邪喃喃自语道:“奉天城外,还有这种地方……”   花娘子娇笑道:“这地方才是人过的日子嘛,比什么鬼青云客栈,不知好玩到哪里去了。哎哎,臭汉子,你带小邪到处逛逛,我去看几个姐妹在不,一会来老地方找你们。”   烟虫拍了把花娘子的屁股,笑骂道:“说好了不掺和她们的事啊。”   花娘子扭着水蛇腰,娇羞无限地说道:“人家早改过自新了啊,人家是去找姐妹学几招那个,那个嘛。”   烟虫笑道:“嘿嘿,要的,要的!去,学不好晚上别上我的炕。”   花娘子一脸媚笑着,冲火小邪打了个招呼,转身便走了。   火小邪还是有点发呆,烟虫将火小邪一拉,说道:“走啊,先去逛逛,我给你介绍介绍,咱们再喝酒叙旧。”   火小邪跟着烟虫,木讷地一路走去。   好家伙,这个地洞远比火小邪想象的更大,洞口众多,也不知道都通向何处,反正所见之处,都是人声鼎沸,分外热闹。这个地洞里的人,大多在狂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僧人、道士、警察、医生等不该在此地的人,或坐或立,或饮酒或聊天。只是这些人中的许多人拿着枪械兵器,眉目间露出浓浓的江湖气息,口音天南地北,估计外八行能占全了。   烟虫带着火小邪走了几步,就有一个穿着几乎透明的旗袍女子端着一个托盘上前,上面摆着玻璃杯、瓷杯等等材质的杯子,只是杯子里面都盛着酒水。那女子上前来,妖媚地向烟虫、火小邪微笑,也不说话。   烟虫伸手从托盘上拿了两杯,一杯递给火小邪,一杯一饮而尽,放还到旗袍女子的托盘上。旗袍女子盈盈一笑,便走开了。   烟虫擦了擦嘴,对目不暇接的火小邪说道:“这里有贼,有土匪,有强盗,有绿林,有老千,有响马,有黑道,有老鸨,有贩卖妇女的,有打家劫舍的,有当保镖的,有情报贩子,有酒肉僧人,有采花道士。反正啦,只要你想得到的,世人不齿的行当,这里全部都有,而且全是精英豪杰。随便一个出去,在外面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火小邪端着酒,忘了喝,只是问道:“烟虫大哥,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烟虫笑道:“第一,这里安全,第二,这里能获得我们想要的帮助,第三,这里能获得各种情报,只要你有钱,有手段,够狠,够有面子。火小邪,哦,火不邪,你在这里就叫火不邪吧。火不邪,你要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五行世家是厉害,是外八行人人羡慕的角色,但天下不是只有一个盗家,还有各种各样的活路,当不了贼,也要想办法生存下去,讨口饭吃,于是,便有了这种地方。这个地方,才是真正的江湖,是地下的江湖,人性的江湖。你觉得我这么多行当家伙事,各种信息情报全靠我自己弄的?嘿嘿嘿,哪里哪里,很多东西,我也在这里获得。”   火小邪看着眼前形形色色的江湖人物,暗叹道:“原来我知道得这么少……”   烟虫哈哈一笑,拍了拍火小邪:“来来,先干一杯!”   火小邪举了半天杯子,烟虫一提醒,才想起来,举杯便喝,虽然入口还是浓烈的酒味,总比烟虫调配的洋酒好喝。   火小邪正想一饮而尽,却耳边响起炸雷般的声音。   “你这个死人,说好了两个月就来看我,怎么这么久才来!”这声音不男不女的,直奔火小邪这边而来。   火小邪抬眼一看,噗的一口就把满口的酒喷出来。   居然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冲着这个方向疾奔而来,此人体重之大,每跑一步都跺得地面嗡嗡直震。而不男不女的怪腔怪调,正是他嘴里发出来的。   火小邪瞪圆了眼睛,吓得不知是否该躲闪,就见着巨汉直扑而来,一个熊抱,卷起嗡的一阵风声。   火小邪第一次被这种攻击方式吓得闭上眼睛,可睁眼一看,此人正把烟虫牢牢地抱在怀中。   这个巨汉把烟虫抱紧,从地上直接拎了起来,“女声”十足地娇声道:“你这个坏人,想死人家了!”   烟虫个头也算不矮,但在这个巨汉面前,还是像只小鸡似的。   烟虫双脚离地,手臂被巨汉牢牢抱紧,伸不出来,只好骂道:“顶天娇,放我下来!娘的个巴子的!要弄死你爷爷了!”   巨汉娇声道:“就不,就不,你求我。”   烟虫大骂:“求你个蛋蛋!你要不放我下来,老子动粗了!”   “好啊好啊,那你动粗嘛,人家就喜欢你动粗。”   “好,好……顶天骄,我求你放下我,你这样我就不喜欢你了……”烟虫还真是能屈能伸,立即口气就软了。   巨汉一听,满脸胡子的脸颊上真的飞出两朵红晕,手一松,放了烟虫。   巨汉像个羞答答的姑娘似的,巨大的身躯扭捏着,细声细气地说道:“人家要你喜欢。”   烟虫拧了拧身子,刚才被巨汉一箍,全身的骨头都快被挤碎了。   烟虫喘了几口气,伸手搭上巨汉的肩膀,拍了两拍,安慰似的说道:“顶天骄,我知道你对我情真意切,但我有花娘子了,咱们兄妹相称,也是一桩美事。下次见我,千万别这样了啊。”   这个叫顶天骄的巨汉服服帖帖地说道:“我知道的,但你说好每个月都来看我的。”   烟虫伸出手指,说道:“好!我们拉钩!”   顶天骄伸出比烟虫拇指还粗的小指头,两个人认认真真拉了个钩。   火小邪呆站在一旁,看得是瞠目结舌,胃里酸水直冒,这两个大男人勾勾搭搭的,简直是“惨不忍睹”。火小邪心里却更加佩服烟虫此人,东北四大盗之首的烟虫李彦卓,能纵横江湖如鱼得水,靠的绝对不只是盗术身手。   烟虫和巨汉顶天骄钩完手指,这才笑吟吟地转身过来,向巨汉介绍火小邪:“顶天骄,这是我的小兄弟火不邪,若论渊源,他还能叫我一声师叔。”   火小邪赶忙抱拳道:“这位大哥!幸会!”   顶天骄一看火小邪,眼睛亮了亮,十分娇羞地说道:“这位小哥长得好英俊呢,你好啊,我是顶天骄。不要叫我大哥啦,人家身子是男人,心里却是女人呢。叫我大姐吧。”   火小邪胃里翻江倒海咕咚一阵子,强压住一肚子的酸味,努力地笑道:“好,天骄大姐,幸会了!”   顶天骄转身轻捶了烟虫一拳,说道:“你什么时候有的这么英俊的师侄,弄得我心里直跳。哎呀,你不会……”   烟虫猛捣顶天骄一拳,骂道:“我可没这爱好!”   烟虫对火小邪说道:“火不邪,这位顶天骄大姐可是逍遥窝的二把子,许多年前的江湖第一力士就是他,真名赵霸,你听说过?”   火小邪啊的一声惊呼,赵霸这个名字在他幼年混迹奉天的时候,可是如雷贯耳,传奇一般的人物。许多赵霸的神奇巨力故事,在奉天小贼里多有传诵,偶像一样。只是从来没有见过赵霸,今天得以一见,身形是想象中的模样,就是性格……实在有点让人既兴奋又失望。   火小邪见到这等传奇人物,也顾不上细琢磨他的娘娘腔性格,叫道:“您就是赵霸!哎呀,当然知道!当然知道!从小就听你的故事!赵霸力阻火车,赵霸一脚踩断石桥,好多好多你的传奇故事。”   顶天骄赵霸的脸上又是一红,扭捏道:“哎呀,我哪里推得动火车,踩得断石桥,江湖里瞎传,全部变样子了。哎呀,羞死人了!”   赵霸这副娇憨的模样,激得火小邪鸡皮疙瘩起了一阵又一阵,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只是傻笑。   烟虫笑道:“顶天骄,火不邪不是外人,咱们喝两杯去,你也给我出出主意。”   赵霸拍手叫好:“好啊好啊,不醉不休啊。”赵霸铜铃大的眼睛左右一看,疑道,“花娘子呢?”   烟虫把赵霸胳膊一拉,拽着就走:“那骚婆娘去找其他浪蹄子聊天去了,不用管她。”   赵霸乖乖地让烟虫拽着便走,嘴里还嘟嘟囔囔地:“我还想着再和花娘子比试一次呢,上次输给了她,很不甘心。”   烟虫笑骂道:“得了得了,五六年前的事情了,你这么大的身板,心眼咋这么小。”   赵霸哼哼道:“女人妒忌女人嘛。”   这两人一路碎碎叨叨的,脚步也不停,径直往里便走,火小邪插不上话,只是默默跟着。   一路上不断有人上到赵霸和烟虫面前来问好,这两人也都是笑脸相迎,若看表现,明显是烟虫更受人尊重,也更有人缘。   三人转到一侧,正要往一个洞口内走,一声巨大的锣声响起,随即有人高声吆喝道:“来路子!来路子了!”   烟虫、赵霸都站住了身子,转头看去。   烟虫说道:“哦?生意还挺忙!这个点都开锣?”   赵霸笑道:“莫管他们,莫管他们,一些小破事,不看也罢。”   烟虫摆了摆手,看了眼火小邪,又对赵霸说道:“我这兄弟初来乍到,以前没接触过这些事,不着急喝酒,我们先看看吧。”   “也好,也好!来这边。”   赵霸大手一展,领着烟虫、火小邪向锣声处走去。   随着这声锣响,硕大的地下广场内很快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赌局,向前方看去。   广场一侧,搭有一座半丈高矮的木台,木台左右两侧均悬挂着旗幡,左幡一个信字,右幡一个义字。木台上面已经有几人负手而立,十分严肃,还有一敲锣的八字胡瘦子,提着一个锣,高亢地喊道:“来路子!来路子!聚过来!聚过来!好生意喽!”   眼看着木台下人越聚越多,这个瘦子才收了嗓子,将大锣交与一人,嘻嘻嘻笑着走到木台边,抱拳向台下众人深深一拜,说道:“各路好汉齐聚奉天逍遥窝,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收人钱财与人消灾,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啦!”   台下众人齐齐大喝:“喏呀!”   赵霸、烟虫、火小邪已经由赵霸领着,在木台一侧的酒桌落座。   台上的瘦子眼力好,见赵霸来了,又是一个抱拳,冲赵霸笑哈哈地叫道:“二把子辛苦!”   赵霸娇笑一声,挥了挥手,示意瘦子随意。   台上的八字胡瘦子挺直了腰杆,从怀中摸出三个白色的信封,拿在手上,向台下的人晃了晃。台下近百号人鸦雀无声,都牢牢地看着信封。   瘦子从一个信封中抽出一张黄油纸来,抖了开来,笑眯眯地扫视了一遍,哈哈笑道:“好玩好玩!这可是好路子呢!”   台下依旧无人说话。   瘦子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奉天张记杂货大掌柜,全名张国肖,磨盘山猎户出身,占山为匪,寨名浩大,剁此人双手,赏十两金子!定金二两!”   轰的一声,台下一片议论之声。   只听得有人高声大骂:“哪个乌龟王八蛋想要老子的手!我操他大爷的!张国肖在此!有胆来拿!”   一个脸上三道伤疤,穿着一身猎装的男子拨开人群,腾腾腾走到台下,气得目眦尽裂!此人从后腰间刷刷抽出两把猎叉,比画在胸前。   台下众人自动让出一片小空地,任凭此人站在此叫喊。   这个叫张国肖的男人大骂道:“老子早已金盆洗手!谁他妈的来逍遥窝算计老子!老子双手在此,有本事的就来拿了去!”   人群中有人冷哼道:“你给小鬼子做事,砍手算是轻的!认了吧!”   随即人群中爆笑如雷。   张国肖一愣,立即涨红了脸,歇斯底里地大吼道:“哪个猪狗不如的在放屁!诬陷老子!有本事站出来说话!”   只有大笑之声,却无人站出来。   张国肖面如红纸,大吼道:“老子以前当土匪,专门和小鬼子作对,兄弟差不多死光光了,老子一条命不值钱,我兄弟们还有妻儿老小要养活,老子进城开了杂货店,赚点辛苦钱,给死了的兄弟们家里添补添补,哪里做得不对?妈的个巴子的!天地良心,老子只是给小鬼子运了点货,但绝对不是汉奸!”   人群中又有不同的声音冷哼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轰的一声,人群又是大笑。   张国肖狂舞双叉,厉声叫道:“那就来吧,有胆的就把路条取了!看是我断手,还是你丢命!”   人群略略一静,不少人窃窃私语起来,也有许多壮汉,冷冰冰地看着张国肖,似乎在思考能不能收拾得了他。   张国肖虎着脸瞪了一圈,见还是没有人站出来,猛然转头对木台上的瘦子大叫道:“端盘的,我出十五两金子,买是谁在背地里整我!”   台上的瘦子应道:“当然可以,如果没有人接这张路条,你一会去金桩那里,把十五两金子交了,下午开锣就报你的路子。”   瘦子话音刚落,就听人群后有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叫道:“端盘的,刚才的路条,我接了!”   人群哗地让开一条路,只见一个脏兮兮的醉汉,提着一个酒壶,摇摇晃晃地向前走来。   张国肖一见此人,本来涨得通红的一张脸,登时变得发白。   这个醉汉一步三摇,走到张国肖面前,冲他打了个酒嗝,含含糊糊地骂道:“给小鬼子做事,该杀!”   张国肖明明举着双叉,却全身发抖,竟没有还嘴之力,更别说攻击了。   醉汉从张国肖身旁撞过去,咚的一下靠在木台边,咕咚咚灌了一口酒,叫道:“端盘的,路条给我,金子给我!”   坐在木台一旁酒桌上的火小邪看得真切,那个醉汉很是眼熟,就是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火小邪目不转睛看着这个醉汉,努力去想此人是谁。   旁边的烟虫低声道:“怎么,你认识他?”   火小邪说道:“眼熟!肯定见过,只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烟虫轻笑一声,喷了一口烟,说道:“你的确见过,他就是御风神捕钩渐。”   火小邪心头一震,果然认出这个醉汉就是钩渐,只是他现在哪有当年的那副神采!火小邪骇然道:“啊!是他!怎么他变成这个样子了!”   烟虫轻叹一声,肃然道:“自从张四爷七年以前在建昌最后一次出现,从此御风神捕音讯全无,恐怕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   一旁的顶天骄赵霸俯下巨大的身躯,细声细气地说道:“火不邪兄弟还认识御风神捕的人呢?兄弟果然不简单呢。”   火小邪回想到五行地宫之下,张四爷死在木家青蔓桡虚宫之内,当时周先生与十几个钩子兵还是好端端地退出了地宫,怎么出宫的路上,他们遭到伊润广义的毒手?   火小邪不再追问,默然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醉醺醺、脏兮兮、说话都说不清楚的钩渐。   台上的瘦子嘻嘻一笑,冲张国肖做了个遗憾的表情,蹲下身子,将手中的牛皮纸塞到钩渐的手中。   张国肖一脸惨白,一把抓住钩渐的手腕,满头大汗地说道:“本家张兄弟,不要听他们的,我不是汉奸,发这个路子的人,一定是跟我有其他的冤仇!求兄弟放我一马,我给你十两金子,买我的双手!”   钩渐手一摆,挣开了张国肖,醉醺醺地叫道:“老子不乐意!”说罢转身便走,钻回到人群中,没了踪影。   张国肖看着钩渐离去,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双叉,一声长叹之后,抬头冲着钩渐离去的方向大喝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既然执意要我的双手,也好也好!我等着你!”说罢,张国肖把双叉收回,推开众人,追着钩渐而去。   人群略略喧哗了一阵,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仍然全都仰头看着台上的瘦子。   烟虫抽了口烟,侧过头对火小邪说道:“没想到一代神捕,落到这种境界吧。”   火小邪低声道:“钩渐似乎对日本人恨之入骨。”   烟虫笑道:“确实,他现在专接杀日本人和杀汉奸的路条,就是有些痴心疯了,不分青红皂白,只要沾了小鬼子,不论事情大小,都是他的仇人。”   火小邪说道:“钩渐虽然落魄,但他的身手没丢。”   烟虫说道:“他除了喝酒,就是练功和接路条,逍遥窝里没多少人喜欢他,但也没有人愿意招惹他。怎么,想找他叙叙旧?”   火小邪垂头喘了一气,说道:“不必了,我愧于见他。”   台上的瘦子已经从第二个信封里掏出一张牛皮纸,展了开来。瘦子飞快地读了一遍,满脸笑容,抬头高声念道:“错字太多,我按我的意思来说。嗯嗯,大家听好了。俺贼喜欢西马庄的寡妇桂春红,做梦都想和这婆娘睡觉,对婆娘好,可是这个婆娘刚烈得很,俺调戏她一次,她差点要死。求哪位弟兄帮忙给俺说个婚事,只要事成了,一百两银子奉上。刘三棒写!”   台下顿时哄堂大笑,闹成一团。   瘦子念完,挥了挥手上的纸条,笑道:“情痴了!情痴了!哪位帮个忙,一百两银子不多,也不少啊。”   人群中一阵哄闹,一个红脸丑汉被推了出来。   这丑汉抓耳挠腮,大叫道:“别笑了别笑了,俺就是刘三棒,俺娘叫俺娶媳妇,俺看上了个寡妇,有啥好笑的,钱我已经交到金桩那里了,不少给你们的。”   有个猛汉笑骂道:“一百两银子,够嫖几百个漂亮妞了!”   红脸丑汉骂道:“俺对感情专一得很!”   又有人叫道:“刘三棒,你从来没有和其他婆娘睡过吧,裤裆里那根东西好用不?要不要哥先教你怎么用啊,小心花了一百两银子,洞房时让寡妇踹你下床啊!”   又是哄堂大笑。   红脸丑汉气得跺脚:“谁再笑话俺,出了窝子就和你玩命!”   人群中虽笑得厉害,倒也没有人再出言不逊讥笑这个红脸丑汉。   台上的瘦子高声道:“安静安静,各位兄弟安静,有没有来接这个路子的?”   台下众人嘀咕成一片,一时间还没有人站出来说话。   有人尖声道:“杀人放火容易,这种给寡妇提亲做媒的事,难啊难啊!”   立即有不少人应和。   红脸丑汉大叫道:“是嫌弃俺给的钱少吗?”   “阿弥陀佛,不少,不少,老衲愿成全施主的好事。”就听到人群外围有人沉声叫道。   人群为之一静,一个消瘦干练的老年和尚走了出来,这个和尚穿着一身僧袍,却如同丐帮一样,全身缝着大大小小的布袋,花花绿绿的,很是奇特。   这和尚走上前来,对红脸丑汉微微一拜,说道:“施主若想得偿心愿,老衲须与你细细商量,你只要言听计从,必能半年内成功。”   红脸丑汉忙道:“大师高明,大师高明,俺信得过你。”说着转头对台上的瘦子叫道,“端盘的,端盘的,把我的路条给大师。”   瘦子伸手将牛皮纸条递与老和尚,老和尚接过,小心地放在怀中,对红脸丑汉说道:“施主,请与我来。”   红脸丑汉喜不自胜,随着和尚便走,很快不见。   火小邪奇道:“和尚做媒公?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烟虫嘿嘿一笑,说道:“你知道那老和尚以前是什么人?”   “他是何人?”   “这个和尚法名断缘,是个四方游走的行脚僧,他在没有出家之前,可是天下所有男人都羡慕的一位,绰号一眼断,只要被他看上的女子,不出三日就能和他行房,而且老幼通吃。嘿嘿,传说他一生有两万个女人。”   “什么?两万个女人?那一天要……”火小邪扳着手指一算,“七八个?他怎么有这种本事?”   “断缘就是这么厉害,他不靠药,不靠钱,不靠武力,全评口舌之能。啧啧,想想就可怕啊。幸好他当了和尚,断了尘缘,而且不收徒,不讲过往,不谈经验,打算就此终了一生,也是可惜啊。”   “女人哪会这么容易骗住啊?”   “嘿嘿,信也罢不信也罢,江湖传奇人物而已,没必要深究。”   火小邪点了点头,江湖之大,无奇不有,何必刨根问底呢,有时候知道了所有真相,未必有趣。   台上的瘦子看着和尚和红脸丑汉离开,笑嘻嘻地拿出了第三个信封,将里面的纸条抽出,可是他才抽出一个角,突然刷的一下脸都青了,立即把纸条塞了回去,不敢再看。   台下的人全部看到瘦子的表情,本来还在交谈,一下子全部闭嘴不语,偌大的地洞中,落针可闻。   瘦子拿着信封的手哆嗦起来,一侧头向赵霸看来,上下嘴皮子直打哆嗦。   赵霸是逍遥窝的二把子,即是二当家的,见到瘦子这副模样,大概明白了几分。赵霸庞大的身躯慢慢站起,盯着台上的瘦子,喝道:“怕什么怕!既然来逍遥窝投了路条,就是愿意遵守规矩的。”赵霸虽说是娘娘腔,可此时声音爆发出来,原汁原味,男人的霸道气息显露无遗。   瘦子苦着脸,说道:“二把子,是,是……”   赵霸骂道:“是什么?”   瘦子说道:“是,是白纹纸写的……二把子,我我我不知道怎么会拿到这种信封的,金桩那边没没没说有人用白纹纸……求求求您做主,我我我不敢念……”   赵霸听了白纹纸三字,身子也是一震,沉默了片刻,方才叫道:“老娘来念!”   赵霸沉着脸看了烟虫、火小邪一眼,说道:“稍候!”说罢几个大步上到前来,一跃而起,跳上木台,震得木台吱嘎乱颤。   没等瘦子伸手,赵霸一巴掌将瘦子手中的信封拿来,骂道:“滚一边,没用的东西。”   瘦子如释重负,退下一边,犹自擦拭额头冷汗。   赵霸将信封里的纸条抽出,果然那纸条不是黄色的,而是银光闪闪的白色,似乎是白银薄片打造而成。   所有人屏息静气,看着赵霸的动作。赵霸略略一缓,将手中白色纸张打开,瞪着眼睛看了一遍,偌大的身躯竟打了一个冷战。   台下所有人全部倒抽一口凉气,谁也不敢说话。   赵霸咽了口吐沫,缓缓抬头,喝道:“谁想听!不想听的快滚!”   无人作答,却有几个胆小的猫下身子,向外逃去,不多时,竟走了有二十多人。就算走了这些人,台下仍然乌压压一片,不见减少。这些豪杰过的都是刀头舔血的日子,都有大不了一死的豪气,所以赵霸有所提示,也不为所动。   赵霸哈哈大笑,叫道:“好!各位好汉,各位兄弟,竖起耳朵听好了!”   赵霸将亮闪闪的白纸一扬,高声念道:“一杀绝命,二杀无情,三杀无义,四杀反复,奉天逍遥窝各位,有缘听之,实属有幸,幸既有之,祸必暗藏,无人可免,无人可避!日本忍军少主,本为汉人,认贼作父,屠戮中华,此人必杀!若遇此人,避而不杀者,肝脑涂地,杀之后快者,赏大洋……”   赵霸抬头看了看台下惊讶的众人,重重地念道:“杀之后快者,赏大洋,一亿。”   台下众人顿时炸开了锅,谁也忍耐不住,大声地交谈起来,眉目之间,既有惊讶,又有恐惧,而更多的则是受到极度刺激后的狂喜。   赵霸台上大喝道:“安静!没念完!”人群略略一静,赵霸又念道,“凡在奉天逍遥窝内豪杰,无论听到与否,皆视为领条上路!无人可免!所押钱财,事成后必会奉上!”   赵霸双手一并,将这张白纸揉成一团,往嘴里一丢,大嘴一嚼,竟吞到肚子里去了。   台下有人厉声骂道:“什么人这么猖狂,当我们是三岁小孩,随便使唤吗?”   又有人骂道:“杀人可以,连定金也没有一毛,什么事后奉上,当我们是傻子啊!”   “妈的巴子,逼老子做事,老子就是不做,有本事来杀我!操他祖宗的!”   “所有逍遥窝的人必须领条上路?哼哼,皇帝老子也不敢这么横啊!”   “一个亿大洋,疯了吧!”   乱骂者当然不少,更多的人则是眉头紧锁,不发一言。   这边桌上,烟虫吹出一口烟,凑在火小邪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喂,你真值钱啊。杀了你给一个亿大洋,真是财大气粗啊。”   火小邪端坐不动,眉头却也锁死,他心里清楚,天下能给出这么多钱的人,何止一家。不只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世家,还有日本人……   火小邪沉声道:“这也太巧了吧,我一来,就有这种事。”   烟虫抽了口烟,说道:“依我看,一点不巧,我看逍遥窝这里面的人,一定有认识你的。你不来,他也不会偷换了端盘的信封。”   火小邪说道:“那现在只要指出我就是忍军少主,我必死无疑。”   烟虫笑道:“如果你是换掉信封的人,你现在会说吗?”   火小邪看着烟虫,摇了摇头。   烟虫叼着烟,望着远处,边抽烟边说道:“形势很清楚,二把子赵霸、大把子还有许多逍遥窝里的人,就算知道你是忍军少主,也不会在这里杀你。逍遥窝里不准见血,窝里的几个把头,把这条规矩看得比性命还重。坐店生意,讲的就是信义两字,如果有人敢动你,就是和逍遥窝玩命。而且,这里大多数人是不怕死的,也不在乎什么一个亿,图的是一个痛快。一个亿能买到尊严吗?嘿嘿,买不到的。受一张纸条胁迫,就去当狗腿子,嘿嘿,把人看遍了呢。”   火小邪喃喃道:“大义么?”   烟虫说道:“对很多人来说,比如赵霸,这就是他们的大义,值得为之生,为之死。但是江湖险恶,出了逍遥窝,任何人都会是你的敌人,包括,我。”   烟虫转过头来,一扫一副吊儿郎当的颓废劲,目光异常尖锐地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迎着烟虫的目光,说道:“如果我真有那么一天,有愧于天下人还浑然不觉,请你杀了我。”   烟虫哈哈一笑,脸上又轻松起来,将火小邪肩头一搂,说道:“你看你,又认真了不是,话说得这么绝干吗。”   火小邪尴尬地笑了一声,心头还是涌起一团暖意。   这边赵霸已经从台上跳下,径直走到烟虫、火小邪面前,脸色并不好看。   赵霸哼道:“烟虫,带着你的兄弟,跟我来喝酒!”说完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去。   赵霸、烟虫、火小邪转出大堂,快步走入一个侧面的洞口,绕了几道走廊,方才来到一间密室之内。   这密室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房间不大,一桌几椅,床榻俱全,半新不旧。   赵霸领着烟虫、火小邪坐下,自个从一侧的桌下,拎出一个长颈酒壶,提到桌子上来。赵霸大手一伸,将桌子上的一摞大海碗取下三个,摆在桌上,转头一口将酒壶塞子咬掉,咚咚咚将三个大海碗倒满。   赵霸举起一碗,喝道:“先敬一碗。”说着大嘴一张,呼呼地把酒全部倒入嘴里,一滴不剩。   赵霸干了这一碗,方才坐下来,瞪着眼睛看着火小邪,嘿嘿嘿一笑,女声女气地说道:“这位火不邪兄弟,你就是忍军少主吧?”   火小邪略微一惊,这个看着五大三粗的赵霸,竟能一下子辨出自己的身份。   火小邪并不惧怕,抱拳道:“曾经是!我真名叫火小邪!”   赵霸哼哼道:“怎么证明你现在不是?”   火小邪说道:“无法证明!”   赵霸哈哈大笑,抓起酒壶又给自己的酒碗倒满。   烟虫端起酒碗,喝了半碗,抹了抹嘴,说道:“顶天骄,得了得了,像吃了枪药似的。”   赵霸拿起碗一饮而尽,还是瞪着火小邪说道:“我就说你这兄弟身上一股子小鬼子味道。”   火小邪同样举起碗,猛喝了一大口,硬气道:“我确实受了日本忍军头目伊润广义欺骗,认贼作父,当了忍军少主,而且一骗就是七年,最近几日我已弄明白,我和日本人有不共戴天之仇。赵霸大哥,你们要是想杀我,我随时恭候。”说完,火小邪将碗中酒一饮而尽,重重地将碗砸在桌面上。   赵霸嘿嘿笑道:“硬气,硬气!我喜欢!”   烟虫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好像根本不当回事,说道:“顶天骄,你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赵霸嗯了一声,伸手在脸上的大胡子里抓了抓,特的一声拔下一根胡子,捏在手指间搓动,说道:“我看是小鬼子的挑拨。”   烟虫嘿嘿笑道:“才一个亿嘛,五大贼王给得起,小鬼子当然也给得起。”   赵霸点头道:“有可能是小鬼子,想引起咱们江湖人士对五行世家的不满?”   烟虫笑道:“嘿嘿,可这个手段一点也不高明。我看归根到底,就是想让我这位兄弟在江湖中寸步难行,四面楚歌。”烟虫看了眼火小邪,又说道,“就算一亿大洋是张白条,兑不了现,总有大把的亡命之徒是愿意试试的。”   赵霸瞪着牛眼看着火小邪,哼哼道:“你小子到底知道什么?费得着这么对付你?”   火小邪微微皱眉,并不答话。   烟虫点起一根烟,抽了一口,避开这个话题,说道:“白纹纸是什么东西,端盘子的挺害怕嘛。”   赵霸说道:“上个月这种白纹纸第一次在逍遥窝出现,口气和今天差不多,逍遥窝人人有份。”   烟虫笑道:“什么路子?”   赵霸说道:“追查忍军少主的身份和行踪,瞒而不报者杀,知情者去齐斋号领钱,最少给一百两金子。”   烟虫:“嘿嘿,齐斋号,从来不承认和五行世家有关系,其实就是金家的孙子孙子孙子钱庄,不分好歹,专洗黑钱。后来呢?带路的滚地屁说前段时间窝子里出了事,严查外人,与白纹纸有关?”   赵霸说道:“是!当天端盘的没把路条念完,晚上就被人宰了。”   烟虫问道:“哦?怎么死的?”   赵霸说道:“远距离打中脑袋,一枪毙命,是无声手枪。”   烟虫抽了口烟,说道:“窝子里常来常往,枪法好的人不少啊。”   赵霸唾了一口,狠狠说道:“众目睽睽之下杀的,好大的胆子。”   “没查到是谁?”   “犯案的枪倒是找到一把,其他查无所查。下手的人是绝顶的杀手,时机、退路、隐藏的手段拿捏得极好。”   火小邪插嘴道:“金家的确是用枪的高手,可是我绝对不相信是金家做的。”   赵霸很是怀疑地看着火小邪,问道:“你怎么知道?”   火小邪朗声道:“金家乾金王的儿子张潘,是与我同生死共患难过的兄弟。我在日本修习忍术的时候,他一直想和我联系,他是知道我的身份的。”   赵霸愣了一愣,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火小邪,居然身份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还和金家有这种渊源。   烟虫连忙一伸手,打断了火小邪的话,说道:“哎哎哎哎,火小邪,你和五行世家的关系,还是少说为妙,说多了顶天娇要被吓跑了。”   赵霸久历江湖,对五大世家多有耳闻,大多数是皮毛边角的信息,还是第一次听涉及到金家乾王儿子的事情,颇有些吃惊,问道:“看来你和五行世家的渊源,很深啊。”   火小邪微微一抱拳,说道:“很多话不方便讲,听者无益。”   赵霸嗓音一缓,又是尖声尖气,女生味十足地说道:“当老子的想杀你,当儿子也阻止不了啊。是不是这个理?”   火小邪听赵霸这么说,心头微微一痛,想当年他和水妖儿,也是水妖儿爱他,水王流川却要杀他;林婉护着他,林木森也要杀他;田问宁肯受家法惩处,田羽娘仍想杀他;严烈护着他而死,郑则道却一心一意想杀他。金家又能如何?潘子能说上话吗?如果让金家知道自己是造成金家乾坤决裂的炎火驰之子,拥有五行难容的邪火火盗双脉,金家又能放过他不死?   火小邪回想自己一生,居然无时无刻不在生死边缘挣扎,自己无论怎么努力回避,也逃脱不了这种命运。天生天杀,根源何在?   火小邪表情平静,心里怅然若失,如今他身处漩涡当中,处处受制,不仅五行世家难容炎火驰血脉,眼看着天下豪杰也要杀他而后快,而自己还有救雅子、杀伊润这两件重大的事情没有完成,可每动一步,似乎都会牵扯到更多无辜的人。   “赵霸!哦,还有烟虫李彦卓,呵呵呵,我猜你们就在这里。”中气十足的男人声音,从一侧传来,打断了火小邪的思绪。   三人扭头一看,一个老者走了进来。此人穿着打扮和地主老财无二,个子矮小,留着三缕稀稀疏疏的灰白胡须,若不是在这里见到,走到大街上,顶多被人认为是个乡下说穷不穷说富不富的土财主罢了。   倒不是这人长得怪,而是他这个干瘪老头,什么时候进来的?居然没有一点察觉。   赵霸一见此人,赶忙起身行礼,叫道:“大哥,你来了!”   烟虫也一抱拳,笑道:“大把头,多日未见,您老身体可好!”   火小邪也略略抱拳行礼,看赵霸、烟虫的样子,此人必定是这个逍遥窝的头领。   干瘪老头抱拳还礼,笑眯眯地看着火小邪,说道:“这位是?”   烟虫介绍道:“哦,大把头,他是……”   赵霸横竖不管地插上一句:“烟虫带来的麻烦人。”   烟虫无所谓地一笑,说道:“昔日的忍军少主火小邪,现在和忍军决裂了。”   干瘪老头瞟了瞟火小邪,摸了摸胡须,还是和和气气地笑道:“哦哦哦,大人物啊,欢迎来逍遥窝。来来来,坐坐坐!”   四人落座,干瘪老头招呼赵霸倒酒,说了一大套客气话,烟虫和老头同样很熟,嘻嘻哈哈一通,说话也没个正经。只不过所说事情,有的显然是刻意说给火小邪听的。   话语间,火小邪才知道,这个干瘪老头名叫赛飞龙,从小练的是轻身功夫,光绪年间给雍王府当差,干的是什么呢?就是专门收买、控制黑道,搞特务活动的,属于黑白两道通吃的厉害人物。   这种人往往很少抛头露面,不是外八行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轻易不认识他,但如果提到赛飞龙的“官衔”——野校督,外八行里几乎无人不知。赛飞龙的官衔名称在史料里无从可考,正统的文书中更没有痕迹,只在人群中口口相传。   所以火小邪对赛飞龙是什么人毫无感受,也没有听说过,便是如此。   一大通插科打诨的事情说完,话题总算说回到“正事”,即白纹纸和火小邪的事情上来。   赛飞龙虽说自己从奉天城内刚刚赶到逍遥窝不久,但对逍遥窝发生的事情比赵霸、烟虫更加清楚,所以三人没说几句,赛飞龙就把目光聚集在火小邪身上。   赛飞龙捏着胡须,和颜悦色地问道:“火小邪兄弟,最近这段时间,你有何经历?不妨说来听听?若不介意,把你的身世也讲讲如何?”   火小邪正色道:“大把头,我的事情涉及到五行世家,当说不当说。”   赛飞龙笑道:“不妨不妨,,五行世家虽说我不甚了解,但皮毛上的事情还是挺清楚的。我一看小兄弟的面相,就知道你本事过人,身怀各种惊天秘密,你挑你想说的说说便是。烟虫,你说呢?”   烟虫说道:“行啊,有大把头赛大哥在,心里踏实!”说罢看了看火小邪,示意火小邪随意。   火小邪掐头去尾、避重就轻地把自己的过往身世;日本忍军围剿火家祭坛;火王严烈战死,火家惨败;郑则道劫走一件火家信物;自己回忆起父亲不是伊润广义而是炎火驰;赶回奉天寻找妻子不见,等等这些事情与烟虫、赵霸讲了。   烟虫抽着烟,眯着眼睛说道:“郑则道若还活着,火王是当定了。”   火小邪不信,问道:“郑则道只有一件火家信物,还有一件在我这里,两件不全,他怎么能当火王?”   烟虫笑道:“火小邪,郑则道是败者,但有时候败者也是胜者。多方平衡之下,郑则道当火王虽名不正言不顺,但时局所致,必有特事特办的说法。嘿嘿嘿,这就是政治了!”   赛飞龙捻着胡须,笑眯眯地点头,表示认同烟虫的观点。   一旁赵霸心思不在谁当火王上,只是不住地唏嘘道:“五行火家,竟被小鬼子围剿惨败,如果不是你亲口说,我真是不信。到底是火家太弱,还是小鬼子的忍军太强?”   火小邪说道:“火家内部不和,所以此次围剿,火家人手少,而忍军是倾巢出动,加上有数万日军铁桶一样包围着火家祭坛,才落得大败。”   烟虫哼道:“小日本真舍得花本钱啊,动用数万日军!他们是势在必得啊。”   赛飞龙盯着火小邪,并不讨论火家和忍者的事情,而是收了笑容,颇为严肃地问道:“火小邪,你说你是炎火驰的孩子,可有什么证据吗?”   火小邪说道:“我在此次围剿火家之前,幼年时的记忆全部记不得,直到火王严烈临终讲起炎火驰,我方才回忆起来。记忆不会有错。”   赛飞龙轻笑一声,说道:“口说无凭。我以前做野校督的时候,见过有人会催眠和药物之术,让人产生假的记忆,所以你说你的记忆没错,我还是怀疑。”   火小邪轻轻啧了一声,赛飞龙倒是给自己出了个难题,他看了看烟虫,烟虫抽着烟,只是撇了撇嘴,没有替他说话的意思。   火小邪心头反倒一静,说道:“我是火盗双脉,我父亲炎火驰也是火盗双脉。”   赛飞龙本来一对细长眼,此时也瞪圆了,低喝道:“五行邪火,五行难容的火盗双脉!好得很,如若你不是,今天你难逃此地!来!”   赛飞龙“来”字刚刚出口,嘴里三道细芒已经破口而出,直射火小邪面门。   火小邪和赛飞龙两两对坐,距离不过三尺,赛飞龙突然用嘴巴吐出暗器,更是出乎了火小邪的意料。   火小邪只见细芒飞来,一眼便看明白是三根黑色的钢针,反倒心如止水,脑海中刹那便闪现了七八种避开细芒的对策,以他现在的身手,最简单的是仰面一躺即可避过。可就在电光石火之间,火小邪猛然想到,赛飞龙此举是考验他是否有火盗双脉的。   所以火小邪竟不闪避,头一偏避过第一针,去势已有,第二针就是抓他避开第一针的去势的,常人来说,火小邪此行为下下策,讨着挨一针去的。但火小邪的火盗双脉可不是假的,体力劲力生出另外一股,好像有人从一旁猛拉他的脑袋一下,硬生生把脖子扭了过来,避开第二针,去撞第三针。火小邪用同样的方法,避过第三针,体内两道劲力一匀,依旧端坐在原位,身子不动分毫。   就听呲呲呲三声响,那三根从赛飞龙嘴里射出的细针,全部扎在火小邪身后不远处的墙壁上。   尽管是电光石火之间,火小邪的动作在其他人看来,已然是匪夷所思,这种连续动作根本不是一个人独自做得出来的,好像火小邪身后有两只无形的大手,分别控制火小邪的动作,才能达到这种神乎其神的状态。   火小邪使火盗双脉避过三针,默默地看着赛飞龙,沉声道:“这样可以吗?”   赛飞龙眼睛一眨不眨,刚才的一切他看得真真切切,听火小邪说完,赛飞龙突然长身而起,噔噔噔连退三步,咕咚一下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伏在地板上颤声道:“恩人!我终于找到你的孩子了!苍天有眼,苍天有眼!”   如果说赛飞龙向火小邪突然发难,让人惊讶,这番跪拜更让人震惊。   火小邪眼见这种转变,惊得说不出话来,而旁边的赵霸早已一跃而起,搀扶着赛飞龙要起来。   赛飞龙就是不起来,只是咚咚咚不断地磕头,涕泪交流地号哭道:“此生无憾,此生无憾了!”   烟虫也被赛飞龙弄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赶忙起身上前,唤道:“赛大哥,起来说话,起来说话。”   火小邪跟着烟虫站起,连连摆手,脸涨得通红,他这辈子不怕刀子架在脖子上,就怕这种情景,结结巴巴得说道:“赛大哥,啊啊,呀呀,你这是。”真是上前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赛飞龙哭了半晌,方才一抹眼泪,站起身来,由赵霸搀着重新坐下,仍然不断拭泪。   众人落座,也无人愿意此时打扰他,只是等赛飞龙平复下来。   赛飞龙本就一副五十开外的样子,这一通宣泄,又似老了十岁。   赛飞龙喘了几口气,异常苍老地说道:“见笑了,见笑了,近三十年的心愿今日得偿,实在忍耐不住。”   火小邪缓过劲头,恳切地问道:“赛大哥,你见过我爹炎火驰?”   赛飞龙点头道:“何止见过,我还追随过他一段时间,他对我有救命之恩,再造之德。我能够苟且偷生地活到今天,全靠他当年的鼓励啊。火小邪,火盗双脉乃是世所罕见,你爹炎火驰当年就是用和你同样的法子,避过我三枚口针。今日见你同样施为,恍如炎火驰再世,往日恩情一一浮现,不得自已。”   烟虫吊儿郎当地笑道:“恭喜赛大哥了!嘿嘿,赛大哥认识炎火驰,怎么从来不说,瞒着我们兄弟这些年?不会你还认识我那死鬼师父吧?”   赛飞龙呸道:“烟虫,你别挤对我,你什么时候对我老实说过话了?”   火小邪打圆场道:“赛大哥,我对我爹的事情所知甚少,能否告知一二。”   赛飞龙看着火小邪,沉声道:“虽说你相貌不像你爹,但看得久了,你确实很像你母亲珍丽。唉……我就把我年轻时那段羞于见人的事情说给你听吧。”   “哇!呜……赛大哥!”赛飞龙还没有开始说话,突然赵霸号哭了起来,捶胸顿足,泪如泉涌。   火小邪不知赵霸在闹哪一出,赶忙问道:“赵大哥,你怎么了?”   赵霸哭道:“我一想起赛大哥原来这么惨,就忍不住了!哇!一想就好心酸好苦痛的。”   烟虫冲火小邪耸了耸肩,笑骂道:“他神经太大条,比别人慢半拍,没事的。”   赛飞龙、烟虫、火小邪三人只好看着赵霸号哭,颇为无奈。   赵霸哭了一会,才止住哽咽,愣神看着赛飞龙三人,问道:“嗯?你们讲完了?我没听到!”   赛飞龙这才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悠悠然说道:“三十多年前,大清朝危如累卵,慈禧太后和光绪帝两人行将就木,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在各地起事……”   赛飞龙慢慢讲述,道出了一段与炎火驰有关的过往。   当年的赛飞龙身为夜校督,往来于黑白两道,对全国的局势有一番自己的见解,他清楚地认识到清朝灭亡也就是最近几年,而同盟会势大,顺应天意民心,不由得也有了造反的心意。当年天下的汉人,只要稍有学识的,的确没有几个不想造反的。   赛飞龙几番运作,很快就与同盟会取得了联系,同盟会用人之际,对赛飞龙也很器重。可是政治毕竟就是政治,满清垂暮,墙倒众人推,各地军阀大鳄无不想趁机收罗势力,布阵中华,以便在清朝灭亡之后,分得一杯羹。像袁世凯这种大军阀,明里是要革命,暗地里仍然做着皇帝梦。   于是传说中的五行至尊圣王鼎被摆上了日程,成为许多军阀眼中的一块大肥肉,毕竟有得鼎者得天下之说。可是圣王鼎在哪里?传说中的五行世家又在哪里?仍然是众人心头沉甸甸的一块心病。   赛飞龙是夜校督,在溥仪之父、醇亲王载沣手下当差。当时朝廷中已经基本明确,由载沣摄政,所以载沣必然是知道五行圣王鼎的下落的。赛飞龙接受袁世凯指使,密切留意载沣的动向,以求圣王鼎的蛛丝马迹。   可赛飞龙没想到,这一个可能使他扬名立万的任务,铸成了他今世的惨祸。   从载沣那里了解五行圣王鼎的下落,比赛飞龙想象中更难,用尽了手段,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迹象。赛飞龙知难而退,本想作罢,可是这条路是没有回头路的,袁世凯怀疑赛飞龙已经掌握了情报,故而对赛飞龙软硬兼施。赛飞龙一言不慎,得罪了袁世凯,袁世凯心想既然问不出赛飞龙,别人也别想知道,干脆杀了赛飞龙。   赛飞龙一家五口,除了他自己逃出,妻儿子女全数被杀。赛飞龙愤怒至极,本想与袁世凯同归于尽,可他毕竟只是一枚棋子罢了,根本不是袁世凯的对手。没等赛飞龙动手,白道、黑道两方人士,已经对赛飞龙展开追杀,不仅仅是袁世凯这边,同盟会的其他成员,也对赛飞龙不管不顾,甚至与袁世凯联手诛杀他。作为一个政治牺牲品,赛飞龙确实冤枉!但他的性命,如同草芥,谁会在乎救他?   赛飞龙好在轻身功夫厉害,才能多次逃过劫杀,躲躲藏藏了一年有余,越来越感到报仇无望。自己孤家寡人,众叛亲离,天下没有容他之地,不禁心灰意冷,不想再苟活于世了。   赛飞龙是个硬气的人,宁肯找地方自尽,也不愿被人生擒,终于有一日,被一群非常厉害的杀手围堵在荒山之上。赛飞龙死命逃出,已经身负重伤,杀手仍穷追不止。   赛飞龙半昏半癫的状态下,躲在一处破庙中,自知今日必死,哪怕拼着最后一口气,杀一个便赚一个。赛飞龙混乱之下,见有一人无声无息地走来,蹲在他身边端详,他管不了是敌是友,射出三枚口针,竟让此人用匪夷所思的法子避过,这法子与火小邪所用一模一样。赛飞龙记得真切,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不敢还手,打量此人是谁!   此人长方脸,面孔颇有棱角,但眉清目秀,神色间透着一股子书卷气,根本不像身怀绝技之人,倒更似一个晚清破落的秀才。他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袍,不持兵器,只在腰间挂着一块红彤彤的牌子,略显特殊。   此人十分平静而柔和地问道:“是有人想杀你?”   赛飞龙不知为何,一下子便被此人折服,翻滚而起,跪拜在地,颤声道:“大侠,救我!”   此人笑眯眯地说道:“哦!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你要是坏人,我救你不是违背了良心?再说了,我也不是什么大侠,我是个贼,没好处的事情,不做。”   赛飞龙跪地不起,说道:“我被奸人所害,家破人亡,身无二物,大侠若能救我,我今生今世愿为大侠做牛做马!”   此人笑道:“我可没这个福分,什么做牛做马的,你是个人,又不是家禽。”   赛飞龙哭道:“大侠,你若不救我,你还是快走吧,我命薄,不想拖累了你。”   此人还是笑道:“真会说话。”   话说到此处,已有杀手破窗而入,见到赛飞龙身边还有一人,不免一惊。有杀手喝道:“你是何人?”   此人笑哈哈地站起,说道:“过路人。”   杀手骂道:“不干你事,给老子快滚!刀下无眼!”   此人也不生气,笑哈哈地说道:“哦?让我滚?你先滚一下我看看是怎么个滚法。”   杀手大怒,反正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几人使了个眼色,一起向此人攻来。   此人的身法诡异难料,所用动作和躲避赛飞龙三道口针一样,绝非常人可以做到,就拿一个指头东戳西戳,对一人就用一招,便让杀手们丢了手中兵器。   这些杀手知道碰见了高人,根本不是对手,慌忙退去,临走时丢下狠话,说让他活不过三日。   可杀手们刚刚退出屋外,就听连声惨叫,不一会没了声息。有一个绝色女子走了进来,对此人责怪道:“火驰,你又这样,给自己找麻烦呢!”说是责怪,还不如说是一种关切。   这救下赛飞龙性命的一男一女,正是火小邪的父亲炎火驰和母亲珍丽。   炎火驰笑道:“小丽,我不惹麻烦那还是我吗?”   珍丽唾了一声,将手中一个圆盘丢了过来,炎火驰一把接过,撩起衣角,将圆盘收在腰下。   珍丽笑骂道:“这个九齿盘又大又重,你还总喜欢带在身边。家里还缺精细的玩意吗?”   炎火驰拍了拍后腰,笑道:“这东西吧,又能攻又能守,还能削皮切菜当菜板用,其他人不爱用,那我就用呗。哎,小丽,你没把那些人怎么样吧?”   珍丽说道:“没死啊,用你的大盘子把他们拍晕了,重死了!”   赛飞龙半跪半趴在地上,看着炎火驰和珍丽嬉笑怒骂,不免感慨万千,他这辈子见过的江湖奇人不少,但像炎火驰、珍丽这般儿戏一样应对事情的,实属少见。   炎火驰牵着珍丽的手,很是亲密地按摩了一下她手腕,说道:“好些吗?”   珍丽这个奇美的女子,脸上飞出两朵红晕,抽回手来,说道:“还有外人呢!你总不分场合。”   炎火驰哈哈大笑,搂住珍丽的细腰,冲赛飞龙说道:“兄弟,别见怪!现在你安全了,赶快走吧。我们先走一步喽!”说着两人便走。   赛飞龙跪地大叫道:“两位恩人!救命之恩,永世不忘!”   炎火驰摆了摆手,笑道:“没事,没事!回见!”   赛飞龙心头一震,他此时涌起强烈的好奇心,张口便大叫道:“恩人,你们可是五行世家里的火家人?”   炎火驰头也没回,只是干脆地答道:“是啊!”   赛飞龙连滚带爬,赶到炎火驰身边,跪地不起,大叫道:“恩人,请容我跟随你左右!”   “不用了不用了!你自己珍重,切勿对人说起我们啊!”炎火驰笑了笑,与珍丽脚步加快。   赛飞龙本想起身去追,可是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再者炎火驰去意坚决,断然不会答应他。赛飞龙只好冲着炎火驰离去的方向,拜了又拜,洒泪离去。   赛飞龙本以为和炎火驰、珍丽缘分已了,谁知一月之后,又在一处荒郊野外的黑店中碰到了他们。这回他们身边,还多出了三人,一个是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一个是孔武有力目光坚毅的高挑大汉,另一个男人则是沉默寡言不苟言笑。   这间黑店是专门杀人劫货做人肉包子的,赛飞龙身体不便,等他察觉到的时候,已经中了黑店伙计的圈套,被绑在地下室等死。   炎火驰、珍丽等五人毁了这间黑店,救下赛飞龙,而黑店的几个匪寇,全被书生打扮的男子用奇怪的法子,张着嘴巴吓死。赛飞龙见又是恩人施救,再也不肯离去,宁死跟随炎火驰。   炎火驰这次奇怪,没有拒绝赛飞龙的请求,让赛飞龙跟随着他。他们五人很快分道扬镳,好像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办。   赛飞龙跟随着炎火驰、珍丽,一路小心谨慎,细心服侍着炎火驰、珍丽,方才知道他们的名字。原来另外三人,只有一个叫流川,另外两个都是姓炎。   半个月后便为炎火驰做了一件古怪异常的事情,可他立下重誓,今生不可说出这件事情是什么。但这件事的结果很清楚,炎火驰似乎得到了一件极为珍贵的物品。   赛飞龙做了这件事以后,炎火驰很是开心,给了赛飞龙一个地图,上面画着一处隐秘的山谷,让赛飞龙去这个山谷收拾打点,建屋搭舍,开荒种地,他时不时会来看看。   赛飞龙言听计从,依炎火驰嘱咐,找到这个山谷。这个山谷无名无姓,极为难找,若不是炎火驰指点,是绝对找不到此地的。山谷内百花盛开,河流潺潺,悬崖飞瀑,真是神仙胜地,世外桃源。   赛飞龙是夜校督,精通五谷杂学,生存之道,花了一年光景,在谷内建了数间茅屋,开出大片良田,圈养了十多只野鹿、兔子,十足耐心地等着炎火驰大驾光临。可这一等,又是两年。   赛飞龙本以为炎火驰让他来此,只是让他避祸,空谷幽寂,寂寞难耐,赛飞龙不禁回想自己家破人亡,此仇终身难报,恩人又不来找他,便数次起了自尽的心思,甚至把坟墓都挖好了。   就在赛飞龙打算了却残生的时候,炎火驰、珍丽终于到来,使赛飞龙又有了活下去的希望。赛飞龙知道,此生此世,自己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就是有这两个恩人。   炎火驰、珍丽来的时候,炎火驰、珍丽两人全无盗术,而且珍丽还有身孕,不久后即将临盆。赛飞龙无微不至地服侍两人数月,可炎火驰、珍丽就是绝口不提为什么他们盗术尽失。   数月后,珍丽生下一个孩子,起名叫作炎慎,有谦虚谨慎之意。   赛飞龙见此孩子,内心中又燃起生的希望,炎火驰何等聪明,很快看出,便让赛飞龙离开此地,重新过自己新的生活,并告知赛飞龙,袁世凯那边他已经打过招呼,应该不会再追杀赛飞龙。   赛飞龙跪谢炎火驰、珍丽夫妇,出了谷去。果然世间已经物是人非,大清朝已经亡了,袁世凯正想着当皇帝,全国各地兴兵讨袁,军阀割据,内斗不休,再也无人惦记他的死活。   赛飞龙这一走,就是五年,其间游历全国各地,看到天下大乱,民生聊赖,家不似家,国不似国,哪有安身立命之处?于是五年之后,赛飞龙决定了却尘缘,回谷去找炎火驰夫妇,愿伴随着他们在谷内了此残生。   可是赛飞龙一路艰辛赶回炎火驰所在的山谷中,却发现此谷已经被火尽数焚毁,乱草丛生,毫无生气。赛飞龙大惊失色,在谷中苦寻炎火驰的下落,才终于在一片乱草中找到炎火驰、珍丽的坟墓。   整片山谷,也只有坟墓附近,还有人来往祭拜的痕迹,地上香灰纸钱,应该是一月之前留下的。   赛飞龙在山谷中号哭数日,方想起炎慎的下落,再度起身寻找,方寸之地也一一找过,就是没有炎慎的丝毫踪迹。于是赛飞龙断言,炎慎一定是没死!可炎慎只有五岁年纪,又能去哪里?能有本事埋葬炎火驰、珍丽之人,会不会将炎慎带走?或者杀死炎火驰、珍丽的对手,会不会将炎慎斩草除根?   赛飞龙害怕啊!他害怕极了!他不是在乎自己的生死,而是担心炎慎的命运,依炎火驰生前所述,他的火盗双脉是五行难容的邪火,五行世家根本容不下他的存在,所以五行世家是敌非友!天下又有几人敢挑战五行世家?赛飞龙就算想为炎火驰报仇,也无异于蚍蜉撼大树!   所以,寻找炎慎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便成了赛飞龙此生目标,纵然寻到天荒地老,纵然是大海捞针,也要弄个清楚。   于是赛飞龙出了山谷,重操旧业,在黑白两道间四处钻营,终于让他建立起逍遥窝这样的一个龙蛇混杂之地,只求能寻到炎慎的些许下落。   斗转星移,一眨眼二十多年已过,炎慎如果还活着,应该是而立之年。所以赛飞龙追踪、了解过无数大盗、土匪、小贼、孤儿的身法,收买、打探过千百人家子女的身世,可无论怎么辛苦,这位应该身怀火盗双脉、天赋异能的炎慎,就是渺无踪迹!赛飞龙只恨自己无能,不能一眼看出什么人有火盗双脉!   眼下,炎慎,火小邪就活生生地坐在自己面前,英姿飒爽,生龙活虎,怎能让赛飞龙不喜极而泣?   赛飞龙说完这些旧事,再次老泪纵横,掩面不能自已。   火小邪听得是满眼泪水,感慨之余,也欣慰世间变化无常!他和伊润广义反目,进了逍遥窝又被江湖责令诛杀,简直是山穷水尽,可瞬间,柳暗花明,绝处逢生,竟能见到与父母亲相熟的故人!还是逍遥窝的大把子赛飞龙!   世界真大,大得一个人如同沧海一粟,千里难寻;世界又真小,蓦然回首,故知竟在左右之间。   火小邪长身而起,冲着赛飞龙恭敬一拜,说道:“赛大哥,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赛飞龙赶忙站起,扶住火小邪,嚷道:“这么多年,委屈你了才是!炎慎,怪我无能!我无能!我有何面目受你一拜啊!”   烟虫站起身,鼓掌道:“精彩精彩,团圆团圆,看来我带火小邪来逍遥窝,还真是来对了!”   赛飞龙冲烟虫喜道:“烟虫,我这辈子算欠你一笔还不完的债了!你这个臭小子,我真是怀疑你早就知道炎慎的身份,专门来找我邀功的!”   烟虫呲道:“老赛啊老赛,成人之美的事,让你嘴巴上一说,就酸溜溜的!去去去!我就是来邀功的!你说怎么报答我?嗯?”   赛飞龙嘿嘿一乐,脸上豪气一现,再不是一副苍老的模样,目光炯炯有神地喝道:“来来来,今天高兴,我们喝个不醉不休!顶天娇,倒酒!”   顶天娇赵霸还在发愣,赛飞龙这一喝,才清醒过来,也不倒酒,轰隆一下站起,将赛飞龙抱住,号哭道:“大哥,你为啥不早说啊!好难过啊!呜呜呜!也让妹妹我给你分担一下嘛!”   赛飞龙被赵霸抱得喘不过气,一边猛拍赵霸的脖颈,一边大骂道:“松开!你这个要命的假娘们!”   赵霸还是不放,大脑袋在赛飞龙肩头左蹭右蹭,赛飞龙是个小个子,赵霸足足有他三倍大小,这一幕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火小邪、烟虫两人不禁乐了。火小邪心情一朗,端起桌上的酒壶,大声道:“赛大哥!赵霸大哥!我们喝酒!” 六、火行万年   火小邪喝多了,他活了这么大,今天是他喝得最多的一次。绝对不只是因为见到父母的熟人赛飞龙,哀伤、愤怒、感慨、希望等等的感情,五味杂陈。   火小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是谁将他扶到床上躺下的,他既感到安全又感到害怕,既希望自己保持清醒又克制不住地想忘掉一切。就在迷迷糊糊的矛盾中,火小邪睡着了,他梦到无数的事情,从失去的幼年记忆,到他人生中的每一个轨迹,只是没有任何逻辑可寻,不知因也不知果,随性而来,随性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火小邪才依稀感觉到自己的身旁坐着一个人,这个人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只是感觉到这一点,火小邪就立即睡意全无,刷的一下坐了起来,立即做足了攻击的打算。而火小邪定睛一看,坐在自己床边椅子上的人,就是烟虫。   烟虫抽着一根烟,对火小邪反应一点也不奇怪,泰然自若地说道:“睡得不踏实?”   火小邪长喘了一口气,放下心思,按着额头说道:“烟虫大哥……是你啊……你来了多久了。”   “也就半个时辰。”   “哦……烟虫大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天黑了。”烟虫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钢制手表,“晚上九点。”   火小邪惊道:“我居然睡了这么久!”说着翻身就要起来。   烟虫并不阻止,说道:“这么晚了,还不如继续睡吧。”   “睡不着了。”   “那你起来要做什么?”   火小邪正穿上鞋系好鞋带,听烟虫这么一问,略略愣了愣,慢慢地坐直了身子,说道:“烟虫大哥,说老实话……尽管我知道有很多事要去做,可一下子毫无头绪,不知道从何处着手。”   “你醒酒了?刚才你醉得很厉害。”   “我头一次喝这么多……但现在我很清醒。”   烟虫看着火小邪,嘿嘿笑了声,抽了口烟,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说道:“火小邪,随我到外面逛逛吧。有些事先不要着急,越急越容易出乱子。来,随我来!”   火小邪点了点头,清点好自己随身物品,抖擞精神,跟着烟虫离去。   一路上火小邪略略问了几句,才知道赛飞龙、赵霸、烟虫和他四个人,只有他喝多了睡下,赵霸、赛飞龙打点好一切,又去忙碌了,具体去忙什么,烟虫并未告诉火小邪。   火小邪也不便多问,说了几声惭愧,再不多问,跟随着烟虫七转八绕,再次来到了逍遥窝的大厅。   白日里逍遥窝人满为患,极为热闹,晚上却显得分外冷清,偌大的厅堂内,尽管如同白日一样灯火通明,但十几张赌桌前,已经是空无一人,只是在大厅各处角落中,有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有的已经喝多了,趴在桌子上酣睡,有的则十分警惕地彼此窃窃私语。   烟虫带着火小邪走到一处偏僻的角落,寻了张桌子坐下。很快便有衣着轻薄的女子窈窕地走来,给烟虫、火小邪递上酒水。好像只有这些女子,是永远保持着同样的状态。   烟虫还是给自己拿了一杯酒,再给火小邪拿了一杯茶水,打发侍奉的女子离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火小邪看得出,烟虫眼神一直看着一边。   火小邪低声问道:“烟虫大哥,你在等人?”   烟虫抬腕看了看手表,说道:“是!我估计他也想见你。不着急,按规矩,他该到了。”   火小邪问道:“谁?”   烟虫扭头一笑,并不多说话,看向一旁,又看了看手表,说道:“他来了。”   火小邪顺着烟虫的目光一看,只见一个蓝衣大汉,提着一个麻袋,快步走入大厅。   烟虫伸出手指,在腮帮子处点点戳戳,发出咕咕咕的鸟叫声。那边的蓝衣大汉听了,立即扭过头来,看着烟虫,很不耐烦地皱起了眉毛。   而蓝衣大汉目光向火小邪面上一落,突然呆了一呆,露出不敢相信的眼神,脸上的肌肉明显地抽动不止,如同被火小邪吸引一样,径直走了过来。   火小邪当然看得真切,这个蓝衣大汉,正是御风神捕钩渐!他那蓝色衣服的胸口上绣着的盘云,正是御风神捕的标志!   眼前的这个钩渐,和白天见到的那个走路东倒西歪的醉汉迥然不同,精气神丝毫没有白天的颓废之处,真正对得起御风神捕钩子兵的称号。   钩渐提着麻袋,直勾勾地走到火小邪面前,方才站定,眯了眯眼睛,沉声道:“火小邪!”   火小邪缓缓站起,抱了抱拳,说道:“是我,钩渐兄弟,好久不见!”   钩渐嘿嘿嘿嘿嘿嘿地连声闷笑,竟带着无数伤感:“是啊,七年了,七年了……”   烟虫指了指身旁的座位,说道:“钩渐,坐!聊聊!”   钩渐把麻袋咚地一下丢在脚下,端坐在凳子上,他只是盯着火小邪,眼睛一眨也不眨,好像依旧不敢相信眼前坐着的是火小邪。   那麻袋一落地,便有一股子血腥味隐隐透出,而且听落地的声响,似乎是两只胳膊……火小邪记得钩渐在逍遥窝接下的路子,就是斩人两条胳膊,所以不足为奇,只是当天便把这事做成了,倒不得不佩服一下钩渐的身手厉害。   有服侍的女人端着盘子走来,钩渐也不答话,一杯又一杯地拿起女人托盘上的酒水,不管青红皂白,无论是酒是水,统统一口喝掉。女人还是笑盈盈的,看着钩渐喝完,将酒杯收拾好,快步离去。   钩渐眼中显出一股醉意,看着火小邪闷声道:“火小邪,你在地宫里救了御风神捕,却不知道我们的下场吧?哈哈,我们的下场,我们的下场,哈哈……”说着说着,又惨然笑了起来。   钩渐惨笑几声,招手唤道:“酒!拿酒来!酒!”   火小邪自然不知道该对钩渐说什么才好,烟虫则把钩渐手腕一拉,按了下来,嘟囔道:“找你有事商量,现在没必要喝。”   钩渐机械似的一扭头,直勾勾地对烟虫说道:“什么事比一醉解千愁重要?”   烟虫按着钩渐的手腕,哼了一声,说道:“报仇!”然后慢慢松开了钩渐的手腕。   钩渐瞪大了眼睛,整个人也僵硬了,从嗓子里挤出话语来:“杀伊润广义……”   烟虫点头道:“我帮你报仇,你帮我做事。”   “你骗我!伊润广义如果能杀得掉,我早就去杀了!”钩渐怒目圆睁。   烟虫抽了口烟,指了指火小邪,说道:“有他在,我们有机会。”   钩渐刷的又是一扭头,看着火小邪,半晌才说道:“火小邪,我一直以为你也被伊润广义杀死在五行地宫里,今日见到你活着,我信了!你一定有办法赢过伊润广义这个奸贼!对不对!”   火小邪低声道:“我自己赢不了他。”   钩渐嘿嘿嘿嘿笑了起来,不住地连喘粗气,又是苦笑,又是狂喜似的说道:“我,可以,一命换他半条命,只要你能杀得了伊润广义,我这条命你随时拿去!”   火小邪默默吸了一口凉气,看着烟虫,说道:“烟虫大哥,我闹不明白,你的计划是?”   烟虫最后抽了一口烟,把烟头狠狠地丢在地上,用脚碾烂了,说道:“我们要去一个地方,火小邪,你愿意跟我去吗?”   火小邪毫不吃惊,反而心如止水,他一直在等待的似乎就是烟虫这句话。   火小邪问道:“去哪里?”   烟虫沉声道:“万年镇。”   “万年镇?”火小邪从未听说过这个地名。   钩渐反而喃喃念道:“长白山下,远望天池,古镇娑佑,今名万年。”   烟虫说道:“就是此地。”   钩渐皱眉道:“依山而立,跨水而建,日军的秘密要塞,历时七年修建。生人若近,格杀勿论,乃是东北境内最为凶险的地方。娑佑古镇早就不存在了,今天的万年镇,只是传言,没人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烟虫笑了笑,说道:“钩渐,你看着嗜酒如命,该知道的你还是知道嘛,御风神捕的威风一点不减。”   钩渐沉声道:“伊润那狗贼真的在万年镇?”   烟虫说道:“至少比其他地方,更有可能。”   火小邪回国时间不长,和江湖人士接触得极少,更别说听闻过什么万年镇了,如果是日本人修建的军事要塞,怎么伊润广义等人从来不和他提起?但一回想,伊润广义若存心想瞒住自己,实在太容易了。   火小邪沉声道:“烟虫大哥,钩渐兄弟,我本来想说,伊润广义可能在奉天郊外凉山庵,那里是日本忍军的中国总部,我们是不是先以此地为目标?长白山路途遥远,一来一回耗时漫长,我们是不是舍近求远了?”   烟虫说道:“先杀伊润和先救老婆,你先选哪个?”   这个问题问得火小邪一时语塞,这两者之间,若让他猛然一想,只是觉得先救妻儿最着急,杀伊润可以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这种率性的答案,火小邪却突然间觉得,难以在烟虫、钩渐面前不假思索地说出。   烟虫见火小邪没有张口就答,便不等火小邪回答,自问自答一样说道:“杀伊润十年不晚,救老婆迫在眉睫,不救出老婆,怎么杀得了伊润?仅此而已。”   火小邪一听,心头惭愧,为什么他心里想的和烟虫差不多,却感觉说出来会完全不一样呢?   火小邪说道:“烟虫大哥说的是……我确实是想先救我妻儿……”   钩渐低喝道:“火小邪,只要你真心杀伊润,其他事情我也愿意帮你!刚才烟虫说得对,不救你老婆,怎么杀得了伊润!”   火小邪咬了咬牙,问道:“烟虫大哥,雅……”想到有钩渐这个恨日本人入骨的人在,火小邪改了口,“雅……我老婆千雅难道会在万年镇?”   烟虫淡淡一笑,抽出一根烟,打着火点上,抽了两口,啵地吐了个烟圈,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对火小邪说道:“你觉得你父亲发明的正反罗刹阵,要用什么开阵?”   火小邪乍一听,尚未觉得什么,这只是一个未知的问题,可是一阵寒意从脚底板渐渐升起,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几乎在瞬间弥漫了全身。   火小邪头皮一麻,热血上涌,血气冲得眼前漆黑一片……   火小邪狠狠地激灵了一下,将这股血气压住,颤声道:“是血吗?”   烟虫不置可否,抽了口烟,淡淡地说道:“关于这个罗刹阵,世界上清楚的恐怕只有四人,一个是我的师傅炎尊,一个是你的父亲炎火驰,还有一个就是伊润广义,当然还剩下一个知道不少皮毛的……就是我。”   火小邪问道:“罗刹阵就在万年镇里?”   烟虫叼着烟,微微颤动着身子,看着像是点头,却不完全是,所以烟虫说道:“我的把握只有五成,记得几年前我们在张四爷后院下看到的那些贼人了吗?”   火小邪点了点头,而钩渐一听张四爷这三个字,眼睛骤然瞪圆了:“怎么!你们进去过?”   烟虫答道:“去过,而且我知道,很多被抓的贼,被运到万年镇附近去了,从此杳无音信。大概是都死了吧……”   钩渐一口钢牙咬得咯咯作响,低骂道:“小鬼子!操你们祖宗!”想当初,钩渐可是御风神捕中的高手,专门与贼人作对的,时至今日,竟也站在了盗贼这边。   火小邪说道:“伊润广义想用罗刹阵守鼎,万世不能盗走。我明白了,烟虫大哥,时不我待,我愿和你一起去万年镇走一趟!一探究竟!”   钩渐抱拳道:“愿与两位同生共死。”   钩渐嘿嘿嘿一笑,堆出一副嘻哈的模样,摆了摆手,说道:“不急,不急,急不来的,想进万年镇,必须有十足的准备。”   钩渐喝道:“要人有人,要命有命,逍遥窝大把的豪杰!”   烟虫笑道:“人不在多,而在于精。”说着,烟虫喷出一口烟,冲一旁叫道,“骚婆娘,偷看够了就过来吧。”   只听嘻嘻嘻的娇笑声传来,花娘子带着一个同样美艳的女子,水蛇一样扭了过来。   那美艳的女子走到烟虫身边,看也不看火小邪、钩渐,一拧身子,就坐在了烟虫的怀里,娇滴滴地说道:“哥哥,你用不上人家,是不是就不想我啊。”   烟虫搂着这美艳女子的细腰,一脸坏笑地说道:“柳桃,嫂子若答应了,我就娶你做小的,好不好?”   花娘子唾了一口,笑骂道:“柳桃你这个浪蹄子,滚起来,小心姐姐我发飙。”   这个叫柳桃的女子摆了个不愿意的神情,摸着烟虫的脸颊,磨磨蹭蹭地站起来,哼哼道:“姐姐,柳桃好羡慕你哦。”   柳桃一起身,花娘子就钻到烟虫怀里,坐在烟虫腿上,得意地说道:“气死你这个浪蹄子。”   柳桃扭了扭身子,笑而不语,一转身看着火小邪和钩渐,脸上春光无限,要多风骚就多风骚地唤道:“两位哥哥,小女子名叫柳桃,哥哥们要多多爱惜我哦。”   烟虫骂道:“柳桃,别扭你的大屁股蛋了,浪的水响了!坐下坐下,说正经事呢。”   柳桃这才娇笑了两声,挑逗似的摸着钩渐的肩膀,又故意碰了碰火小邪的身子,才软弱无骨地坐在火小邪身旁。   烟虫哼哼两声,问花娘子道:“骚婆娘,你那边的事有没有问题?”   花娘子勾着烟虫的脖颈,说道:“有柳桃这个浪蹄子帮忙,事已经成了。”   钩渐一直对柳桃没有好脸色,不悦道:“烟虫,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柳桃是奉天最大的窑姐,专门拐卖良家女子当妓女的!什么事要求她!和她做事,我心里别扭!”   柳桃立即哟哟哟几声,媚媚地笑道:“钩子爷,你和我还没做过事呢,怎么会别扭?再弯的丝瓜,让妹妹我坐上一坐,也能捋直了呢。”   钩渐闷哼了一声,并不搭理柳桃,只是看着烟虫。   柳桃见钩渐不理他,一反手勾上火小邪的肩膀,丰满的胸部紧紧贴着火小邪的手臂,冲火小邪耳边吹了口兰花气,笑道:“这位哥哥一看就知道厉害着呢,不像你装模作样的,哼!”   火小邪收了收身子,耳朵已经发烫了,说道:“得罪得罪,姑娘你不要作弄我。”   烟虫嘿嘿嘿坏笑几声,说道:“能靠近万年镇的方法,的确要靠柳桃出面。钩渐,你也不要多心,柳桃找来的人,全是破鞋,打小就是裤裆里不肯空着的主,没事没事。”   柳桃说道:“你这个坏男人,得了便宜还总卖乖,世界上要不是你们男人,哪有小妹这个行当?”   花娘子伸出手指戳了下柳桃的额头,骂道:“浪蹄子,正经说话,你答应我三天把姑娘找齐,有谱没谱?还有,放开他。”   柳桃白了白眼睛,松开了火小邪,软绵绵地说道:“放心吧,小鬼子的开裆裤里是什么操行,我比自己手指还清楚。”   火小邪松了口气,问道:“烟虫大哥,我们这一行,去几个人?”   烟虫数了数手指:“我,你,大把子,二把子,骚婆娘,浪蹄子,钩渐,还有些娘们,没了!”   钩渐心急,问道:“何时动身?”   烟虫把烟嘴向空中一弹,说道:“三日后。”   六日之后,夜,长白山脚下一处山口,一辆黑色轿车和两辆箱式卡车晃晃悠悠地开了过来。   三辆车绕过一处弯角,再开了一小段,就立即有数道探照灯划开夜空,指在汽车上。三辆汽车立即乖乖地停了下来,不再前行。   大喇叭叽里呱啦地吼叫起来,非常生硬的中文:“停下!接受检查!”随后又是日语念了一遍。   前面的小轿车车门打开,一个穿西装的男子和一个穿和服的女子快步走下,向着车前小跑而去。   在强烈的探照灯下,一群衣着笔挺的日军,荷枪实弹围了上来。   西装男子和和服女子被探照灯晃得睁不开眼睛,只是不断鞠躬,男子用日语叫道:“我是坂本鬼次,我是坂本鬼次!”   围住的日军中一个军官这才哈哈笑了几声,用日语骂道:“鬼次郎,你又来晚了!”说着一挥手,探照灯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一众日军也把枪口微微移开,略略放松了警惕。   穿西服的名叫坂本鬼次的男子赶忙上前,冲着军官恭敬地鞠躬。   军官本是一脸严肃,突然露出了淫笑,拍着坂本鬼次的肩膀问道:“姑娘们?在后面?”   坂本鬼次连声道:“在,在!两卡车的姑娘!精挑细选的。大佐,我介绍一下,她是奉天城最红的妈妈桑,柳桃!这次她亲自选的姑娘!绝对能够满意!”   坂本鬼次一招手,身旁那个和服女子立即上前,向军官鞠了一躬,娇滴滴地用日语说道:“山本大佐,我记得您,一年以前我服侍过您,我是柳桃。”   军官眯起眼睛一看,和柳桃一对视,回想了一下,立即喜笑颜开,奔上一步:“柳桃小姐!记得!记得!那一夜实在销魂,你来了真是太好了!”   柳桃借势贴近了军官,大腿微抬,直接顶上了军官的命根,身子微微晃动,娇声道:“山本大佐,你还能记得小女子,太荣幸了!我天天想着你呢,你为什么不再来找我呢?”   军官被柳桃这恰到好处又隐蔽的撩拨,弄得是心花怒放,大手一搂,直接摸到了柳桃的屁股上,说道:“军务繁忙!柳桃小姐原谅。”   柳桃娇笑道:“那我来找你了,你高兴吗?”   “当然高兴!”   “我还带了很多姐妹,我亲自挑选的。”   “呦西!”   一旁的鬼次郎见亲热得差不多了,插过话来:“大佐,你看,我们应该怎么办?”   军官故作正经地咳嗽了几声,退离柳桃几步,大手一伸,说道:“拿来!”   鬼次郎连忙从怀中摸出一张纸,递给了军官。军官展开一看,见上面几行人名,数个签章,便放了心,将纸张拿好,回头叫道:“放他们进来!”   其实后面的一众鬼子兵早就按捺不住,盯着柳桃丰满的胸部直吞口水,听长官一声令下,跑得比兔子还快,手脚极为麻利地将路障移开,打着手势让车辆入内。   柳桃见路障已经挪开,冲军官一鞠躬,甜甜地说道:“山本大佐,我们安顿下来了,你一定要来找我哦!”   军官笑得屁股开花,连声道:“肯定,一定!请!”   鬼次郎和柳桃快步回到轿车上,将车门关好。鬼次郎才长喘了一口气,飞快地抹了一下额头的冷汗,用夹生的中文说道:“柳桃,这次是我最后一次帮你。”   柳桃伸出小手,一把握住鬼次郎的裤裆,娇声道:“最后一次?”   鬼次郎支吾道:“不是,不是,柳桃,太危险了,真的是太危险了。”   前面开车的司机低低地说道:“鬼次郎,这次一百两黄金给你准备好了,你不用担心。我觉得你还要继续帮我们几次,下次二百两,再下次四百两,如果还有下次,就八百两。这样你就有足够的钱去海外,潇洒地过一辈子了。”   鬼次郎面露难色,但是柳桃手劲加重,鬼次郎也不挣扎,更不敢挣脱,只好说道:“我会考虑,我一定会考虑。”   司机嘿嘿坏笑一声,说道:“鬼次郎,你的命在我手上,记清楚了。”   “是,是的!”   这位司机,竟是烟虫李彦卓乔装打扮的。   三辆汽车缓缓前进,驶过了戒备森严的岗哨,慢慢前行,大批日军端着枪,守在三辆汽车左右两侧,护送着一同向前。   车辆没有行驶多远,便到了一处空地,空地一边,无数营房灯火通明,许多载重车辆和工程机械分散在四处,说是个大工地,又不尽然。穿过营房再往前看,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山脉,山峰直插入黑色的天幕中,高不见顶。   有掌旗的日军打着旗语,指挥三辆汽车移入空地,那位叫山本的军官也已走来,站在车辆一边同另几个军官窃窃私语,并出示了鬼次郎提交的文件。几位军官讲着讲着,都露出了淫笑。   鬼次郎、柳桃、烟虫依次下车,依次向山本大佐和其他军官行礼,山本大佐叫道:“鬼次郎,动作快点!”   鬼次郎赶忙答应了,招呼后面卡车上的司机,纷纷下来了几个,其中一个副驾驶,身材矮小,形象猥琐,似乎害怕得手足无措,眼睛都不敢抬。但是细看才知,此人乃是大把子赛飞龙装扮。   烟虫、鬼次郎、柳桃与赛飞龙等人一道,赶到箱式货车后面,打开了车厢,拉出了梯子。   就听到车厢里全是女子的抱怨声,一阵杂乱之后,便有浓妆艳抹的女人,提着行李,依次从车厢中下来。看这些女人的言行举止,一看就知道她们全是欢场上的妓女。   整整两车厢的妓女!这些妓女,有的是中式打扮穿着旗袍,有的是西式洋装,有的是朝鲜装束,有的则是日本和服穿戴,甚至还有两三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   随着这些艳色女子下来,旁边的营房窗口处立即挤满了人头,全都是日本军人,垂涎三尺地观看。可是随着几声责骂,两声哨响,窗口处的人立即不见。   一个个女子纷纷下车,挤在一堆,不少女人已经开始搔首弄姿,勾搭着四周守卫的士兵,那些士兵猛咽口水,恨不得脱光了就冲过来禽兽一番,只是这里的军纪很是严明,虽然心痒难耐,也无人敢造次。   一个穿和服的女子下到车下,烟虫正好接着,两人对视一眼,烟虫忍不住地飞快闷笑一声。那和服女子白了烟虫一眼,牵着烟虫的手,扭扭捏捏地下来,在烟虫耳边低声骂道:“烟虫大哥,咱们是不是玩得有些大了,我这样的……”   烟虫骂道:“闭嘴!记住装女人,说日语!”   原来这穿和服的女子,竟是火小邪装扮的……火小邪也算是“凄惨”,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白粉,化了浓妆,戴了假发,隆了假胸,涂了指甲油,喉结也被围巾巧妙地掩饰住,猛一看,还真是一个别具风情的窈窕淑女。   火小邪一下车,赛飞龙便也过来,将火小邪接了过去,早有柳桃一旁等着,娇滴滴地召唤一声,让火小邪站于自己身旁。   烟虫继续接人,随着火小邪之后,下来一个非洲黑人女子,肤色之黒,近乎于炭,黑夜之中,光看到两只雪亮的眼睛。居然还有黑美人!看来柳桃这次的确花了功夫。   烟虫把这黑人女子接下来,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屁股,这“黑美人”身材高大,穿着兽皮制成的奇装异服,对烟虫这一巴掌,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身子微微抖了抖,突然侧过脸去,在烟虫耳边用男人的声音,压低了嗓子厉声骂道:“你妈的巴子的!你等着。”   这黑美人是谁?不是别人,乃是御风神捕钩渐乔装。   车内各色女子下完,就见到一个身材极为庞大的“婆娘”,背着一个能塞进三四人的大包裹,穿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从车上咚地跳了下来,震得地面乱响。   这巨人似的婆娘,穿着中式女子衣服,烫着卷发,涂着艳红的嘴唇,满脸厚厚一层胭脂,看着倒是白白净净的,两只铜铃大的眼睛,瞄着眼线,打着眼影,半个指头长的假睫毛忽闪忽闪的。此婆娘相貌虽丑,形态惊人,却有豪乳一对,简直要撑爆了胸前,大乳沟深不见底。要说她是男人假扮的,可她脚下踩着一对巨大码的高跟鞋,而行动仍然便捷;背着一个大包裹,举手投足之间,却比女人还羞涩做作。   这“大婆娘”的出现,引得周围日本人一阵低声的惊叹,而这婆娘笑吟吟的,扭着自己成吨重的屁股,花枝招展地向旁边的日本人飞吻不止,发出娇媚的叫声:“嗨!嗨!帅哥!”   火小邪和这个婆娘同一车下来,他一路已经忍了许久,才不至于呕吐出来,慢慢也就习惯了。因为这个婆娘,就是逍遥窝二把子,顶天娇赵霸。   话说赵霸得知自己能名正言顺地装成女人,招摇过市的时候,兴奋得一天一夜没有合眼,立即把自己的胡子、胸毛、腿毛刮了个干净,然后将自己珍藏的女子衣裳全部拿出来试了一遍,连脸上的妆容也是自己化的,没让柳桃、花娘子帮他。再说赵霸的大胸脯,的的确确是真肉,这是柳桃、花娘子教他的法子,生生给挤出来的,因为赵霸胸肌巨大,而且脂肪肥厚,若按柳桃她们的法子,的确能得到这对“豪乳”。赵霸打扮停当,高兴得连路都走不了,又是一天一夜不睡,在镜子前端详,挤眉弄眼,卖弄个没完。   原来此行,就是利用万年镇外镇守的日军好色,有派驻慰安妇的习惯,这才有了合适的机会混进来。本来钩渐、火小邪坚决反对打扮成女人,特别是钩渐听到自己要装成黑人女人,更是抓了狂,打死不从。后来让烟虫和火小邪说服,理由很简单,就是钩渐的模样,只能装成黑人才好蒙混过关,而且日本人不会找黑人睡觉,大可放心。   起初火小邪也担心不已,自己打扮成日本女人的样子,他勉强可以接受,但万一日本人拉自己上床,怎么可能忍得住?掩饰得住?可烟虫拍着胸脯担保,只有火小邪暴小鬼子的屁股,绝对轮不到小鬼子暴他,绝对安全。于是火小邪一咬牙,才同意下来。   这种邪门歪道的办法,也就烟虫这种人想得出来。   其实火小邪还不清楚,烟虫观察了万年镇接近七年,对万年镇的险恶程度,心知肚明。别看借柳桃之手,玩的是下作之事,但在当时而言,正是最好的办法!   柳桃见所有人全部下来了,招了招手,一个美艳的让人心痒的性感尤物,妆容是风尘绝代,媚眼迷人,穿着一身合体的紧身洋装,更是曲线毕露。她盈盈走到柳桃面前,冲柳桃一笑。   柳桃娇声说道:“姐姐,你还是这样好看。”   此女正是花娘子。   花娘子风骚地笑道:“妹妹,若不是做事,我家贼汉子不让这样打扮了。”   柳桃勾着花娘子的手,真的像拉皮条似的,领着花娘子来到山本大佐和一众军官面前,介绍道:“各位长官,这是我以前在杭州认识的好姐姐,花仙儿,这次她来帮我带着姑娘们伺候。长官们多多关照啊?”   花娘子娇羞无限,又一副淫荡成性的模样,勾勾搭搭地用日语说道:“长官们好。嗯……”   山本大佐等日本军官,见花娘子的美色比柳桃青出于蓝,更有几分成熟女性的魅力,心里那个高兴,如同喝了蜜一样。   山本大佐叫道:“花小姐真是个美人!”   一个日本军官在山本大佐耳边低语道:“依田大将一定会喜欢!”   山本大佐一听,连连点头!   原来火小邪与黑三鞭在奉天见过的依田极人,多次大难不死,从五行地宫中和宁神渊二教授侥幸活命后,一直辅佐着伊润广义,剿灭火家一事,是依田极人率兵,修建万年镇,同样是他主持。依田极人能如此卖力,当然受到伊润广义的重视,所以剿灭火家,逼死严烈后,依田极人立即从中将升为大将,可谓仕途顺风顺水。   此时依田还没有回到万年镇,招来这些妓女,不仅仅是兵营里慰安之用,还有给依田开庆功会的淫乱用途。   宁神渊二教授呢?他当然也狗命长得很,好端端地活着,而且就在万年镇里做顾问,与依田极人一同监工万年镇的修建。   且说火小邪、钩渐、赵霸三人伪装成女子,混在妓女堆中,柳桃、花娘子与管事的山本大佐等军官介绍认识以后,回到妓女前,分成两组,领着便向里走。   这片日本人的营房,没有一扇门是冲着院子的,因为按照军事防御用途建造,要想进营区,必须从一侧的岗哨通过。   那位山本大佐等一众军官,尽管心痒难耐,规矩还是做得一丝不苟,守在岗哨处,一个个地检查妓女的证件。   所有人都必须持有奉天警备厅印制的通行证,上面有照片、姓名、年龄等信息,加盖数枚公章,一样都不能少,否则禁止入内。   所有此行的人士,人手一张通行证,需在岗哨处一一比对之后,方能进入营区。   烟虫李彦卓的身份是司机兼杂务,大把子赛飞龙是账房兼医师,烟虫的身份还好理解,跑堂的龟公,赛飞龙相对比较有趣。其一是帮妓女们收钱的,钱不能交到妓女的手里,明码实价,不能给妓女小费,以保证统一的“服务质量”;其二的医师,说白了就是弄各色春药和补品的,保持妓女的持久“作战”能力。   这两个行当,在旧社会的窑子里,属于必备的角色,所以柳桃带着,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烟虫本来就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装流氓很有一套,眼睛一挤,露出坏笑,活灵活现,一身的淫贱劲,说他不像都没有人相信。赛飞龙那就更出彩了,他这副尊荣,山羊胡眯缝眼,瓜皮帽一戴,说穷不穷说土不土,装也不用装,十足就是。   所以烟虫、赛飞龙两人,加上柳桃、花娘子,轻而易举就蒙混过关。   略微麻烦的是火小邪、钩渐、赵霸三人。   一众妓女一个一个地过关,火小邪跟着低头走着,来到岗哨前,山本大佐正等着查证件。火小邪戴着手套,老老实实把证件递给山本,山本低头一看,扭头对候在一旁的柳桃问道:“她是日本女人?”   柳桃笑道:“父亲是皇军。”   山本似乎对和他个头一般高矮的火小邪挺有兴趣,看着火小邪轻蔑地问道:“你会说日语?”   火小邪只好憋着嗓子哈伊了一声,一肚子的火气,如果不在这里,估计早就一刀把山本捅死。以前火小邪对日本军人没有好感,但至少也不太讨厌,可是时至今日,火小邪觉得这些日本皇军,简直是十恶不赦之徒!   山本似乎对火小邪这种回回避避的模样很有好感,哈哈大笑着对柳桃说道:“不错!很害羞,柳小姐物色得不错。”   山本把火小邪的证件塞还给他,手一挥,示意火小邪进入。   火小邪强忍怒火,点了点头,踩着木屐,踏踏踏地走入。   接下来是赵霸,这个假婆娘挺着大胸,直逼山本大佐面前,山本若是不退,脸就能埋在赵霸的胸前。   山本略略退了一步,皱起了眉头,对柳桃说道:“柳小姐,这个是……”   赵霸眼睛一瞪,把证件硬塞进山本怀中,气愤不已地嚷嚷道:“怎么,觉得我不好看?”   柳桃盈盈一笑,贴着山本大佐耳边低语道:“别看她粗,她可是打屁股的高手!全东北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懂行的了!”   山本恍然大悟,连连点手指头,说道:“柳小姐,你这个坏姑娘!”   柳桃所说,一般人是难以明白的,打屁股是什么意思?原来日本军人里,有不少人生性变态,喜欢“臀爱”,就是裸体趴在一个健硕的女子腿上,装作孩童,让这个女子打屁股,据说是让他们能够怀念起年少时母亲的责罚,以解思乡之苦。能享受这项慰安服务的,一般士兵还没有资格,只有军官和有特殊功绩的人才可以。   山本看了看赵霸的证件,手一挥,放行!   再轮到钩渐,本来最让人担心,因为他对日本人恨之入骨,纵然千番叮嘱,他可不是烟虫这样能屈能伸的大盗,只怕掩饰不住。   但现在的钩渐是个黑人女子,本来就是异邦人士,黑乎乎的脸上,配上奇装异服,加上是黑夜,纵然做任何表情,也是奇奇怪怪的。   那山本大佐看着钩渐的照片,照片上的人脸只有两只眼睛最清楚,不禁翻起眼睛瞄着钩渐。钩渐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骂:“操你妈的八字的小龟毛。”   别急!钩渐绝不是愚蠢之人,他骂是骂,却是抖搂着舌头骂的,听起来只是叽里呱啦的一阵鸟语。   柳桃在一旁解释道:“她说,照片上就是她。”   山本大佐觉得有理,点了点头,把证件丢还给钩渐,手一挥,放行!   于是这般有惊无险的,烟虫一行混入了军营,接近了万年镇。   柳桃等一众人进了军营,对她们的守备便放松了许多。   早有准备好的慰安妇营房等着她们的到来,休息之处是七八间大房,慰安之所则是另一排平房,用简易的木板隔成了几十个小房间。   有日本老妇前来,领着柳桃、花娘子张罗,将火小邪等一众妓女,先安置在大房中休息,再去慰安所的小房门上,一一张贴姓名。   如此收拾一番,才算停当,等一切收拾完,夜也深了。   那日本人做的是苟且不伦之事,但颇为讲究,看着挺正儿八经的,若不是事先告知,不明白的人看了,也许会以为是慰问演出。   火小邪、赵霸、钩渐一个屋子,与烟虫、赛飞龙同住,且不说火小邪心急,钩渐简直是坐立难安,不得不靠在墙边直喘粗气,紧闭双眼,用来缓解情绪。   夜深人静之后,柳桃、花娘子才进到屋里,关上了房门。   钩渐迫不及待地一跃而起,低声道:“怎么办?”   柳桃轻轻嘘了一声,和花娘子上前,示意众人围坐,方才看了看花娘子,低声道:“姐姐,做婊子我行,偷东西我可不行了,你说你说。”   花娘子低声道:“我借着办事的机会,大概摸清了这一带的情况。这里的防备果然很松,只在前后左右有四个哨岗,其中北边那里,靠近一处乱石岗,沟渠纵横,容易藏身,是我们往来这里的绝佳选择。不过,有一点很奇怪,除了我们这个院落外,四周的地面上均有一种甜腥腥的味道,越往外越浓烈。这个味道我在进营区的时候就闻到了,一直判断不出是什么药物。”   火小邪轻轻吸了一口凉气,说道:“嫂子,可是有点像薰衣草种子的味道?”   花娘子立即答道:“你这么一说,倒确实像。”   火小邪点头道:“这种味道一般人闻不到,连我也不行,多亏了嫂子。”   烟虫说道:“怎么?”   火小邪说道:“这应该是日本忍军密殿宗的一种忍毒,叫朔婆糯多,意思是镇守之香,是用在皇宫内院里的一种防盗术,密殿宗会在皇宫内遍洒这种药水,如果有外人入侵皇宫,因为没有服用过化解药物,擅自经过散药之处,身上的味道会被日本岛上一种叫巴儿花的狗闻出来。”   烟虫轻轻一笑:“怪不得我最近几年想进去,总是没进去多远,就被土狗撵!原来是这么回事!”   赛飞龙说道:“我记得清朝内宫中,曾经有一段时间用过一种名为猫乱叫的药物,异曲同工。后来皇帝老子和妃子觉得这种法子太吵,怕内宫中有人利用这种药物造反,给禁了。”   钩渐说道:“我也有此耳闻。”   柳桃说道:“怪不得烟虫哥哥,非要用这种下三烂的法子混进来。”   烟虫说道:“可是现在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我们这里离万年镇还有小半里路,总不能先去把所有土狗找出来杀掉。火小邪,你学了七年忍术,可知道怎么化解?”   火小邪皱了皱眉,说道:“如果我妻子在,她肯定有办法!她曾经和我说过,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容我想想。”   钩渐有些着急道:“火小邪,明天小鬼子就要找我们上床了!今晚要是没有办法,我们迟早是露馅!”   柳桃说道:“钩子爷别急,我们至少有今晚和明晚两个晚上的时间,明天小鬼子是抽签排号,我们淋浴净身,后天才接客呢。如果两个晚上还不行,我最多还能再争取两天两晚,就不得不找借口让你们离开了。”   赵霸说道:“火小邪如果想不出化解的办法,我们岂不是寸步难行,无功而返?”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火小邪身上。   火小邪自从刚才说完,一直在努力回想,见大家望了过来,沉吟一声,慢慢说道:“我只记得是一种香水……好像还是西洋法国的什么牌子。”   柳桃抖擞一下,娇笑道:“呵,说不定我有呢!”说着快步起身去一旁,取了自己的小皮箱,打了开来,里面琳琅满目,竟有二十瓶形状各异的香水。   柳桃指着箱内说道:“我就有收藏法国香水的爱好,总是随身带着我最喜欢的,正好呢!”   花娘子笑道:“浪蹄子还挺顶事。”   柳桃娇声道:“妹妹除了勾搭男人上床,就这点乐趣。”   烟虫示意了一下火小邪:“火小邪,你看看。”   火小邪已经在寻找着。法国香水的瓶子,称得上是玻璃工艺的杰出作品,每个瓶子都有自己独特的样式,越是昂贵的香水,瓶子做得越是花哨。   火小邪一瓶一瓶地提起来观看,众人默不作声,让火小邪仔细挑选,不便打扰。赛飞龙并不闲着,自觉地来到窗边,为众人放哨。   火小邪挑了两轮,才握住了一个造型最为简单的瓶子,说道:“可能是这个!抱歉,实在记不清了,当年我妻子向我示意了一下,我对这种东西没有兴趣,所以只看了几眼,没有多多打量。”   烟虫坐直了身子:“还是风险太大,只能有人先去试一试。”说着,把目光投向了柳桃。   柳桃微微一笑,很是豪爽地说道:“这种事,当然我出面最好了!我借口去找山本大佐亲热亲热,找理由走点弯路,看看是什么效果?嘻嘻!”   花娘子有些抱歉地说道:“妹妹,委屈你了,一来就让你丢了身子。”   柳桃笑道:“姐姐客气什么,我早晚要和山本那颗花生米大小的东西做做事。再说,你们是打小鬼子哦,妹妹敬佩得很呢,我没什么太大的本事,便用这副臭皮囊来做点贡献。东北军不争气,一枪不发就跑了,我这个做窑姐的小婊子,身子脏,心里可比他们爱国的。”   赵霸有些哭腔地说道:“柳桃妹妹,我若是女子,我愿意换你去。”   柳桃拍了拍赵霸:“姐姐,下辈子你就有机会了。”   钩渐向柳桃抱拳一拜,说道:“柳桃,以前说话刺人,你别见怪。”   柳桃连忙嗨了一声,说道:“别着别着啊,多大点事,又不是抢鸡蛋。不说了不说了,我这就去了。”   柳桃笑吟吟地拧开瓶盖,给自己身上打了点香水,挥了挥手,说道:“大家等我的信。”说罢,扭着腰肢开门出去了。很快,便听到门外一侧柳桃和日本老妇说话,脚步声渐渐远去。   火小邪本想说几句感谢柳桃的话,但他忍住了,甚至没有看着柳桃离去。火小邪心里并不好受,因为他突然觉得,柳桃这个被人瞧不起的窑姐,看似放荡的身躯下,却有一个让他自愧不如的灵魂。   柳桃走后,众人沉默了半晌,火小邪才低声说道:“希望,就是那一瓶!否则……”说着轻轻摇了摇头,“惭愧!”   烟虫轻笑道:“不要担心,柳桃很会应付男人,她去打个前哨,对我们都好。”   火小邪说道:“如果对我们的好,是建立在牺牲其他人的基础上,情何以堪。”   烟虫看着火小邪,慢慢说道:“有时候,牺牲是无法避免的。”   花娘子也凑过来,柔声道:“小邪,你不用自责,柳桃不会觉得委屈的,放心好了。”   赵霸向火小邪身上挤了挤,搂着火小邪的胳膊说道:“小哥哥真是心思柔软呢,总是替人着想,姐姐我好喜欢你这样的。”   火小邪也挣不开赵霸的胳膊,早年在奉天流浪,混迹荣行的事情不住地在脑海中闪现。火小邪虽然做贼,该耍横的时候必须要耍横,该无赖的时候一定要无赖,但他时时刻刻都关心着自己的几个小兄弟。如果幼年的时候,说火小邪心思柔软,火小邪一定不爱听,这不像个男子汉,可是今天,火小邪真的发现自己虽然倔强好胜,内心中还是有一块异常软弱和敏感的地方。为了救自己出张四爷的大院,老关枪三人宁肯冒着被炸死的危险,也要点燃炸药;被张四爷抓捕,浪得奔不顾一切地去救瘪猴,而让火小邪逃走。每每想到这些,火小邪都是一阵阵地难过。火小邪身边,的确很多人都在默默地牺牲着……   火小邪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赵霸大哥,不要作弄我了。”   火小邪说道此处,身子却一个激灵,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火小邪连忙一摆手,示意大家不要说话,身子微微伏低,闭目仔细地听。   众人虽说与火小邪相处时间有限,但也清楚火小邪的身手五感乃是第一,顿时全部屏息静气,不敢妄动。   火小邪听了小半会,才说道:“不远处有地震……很奇怪的地震,咚……咚……咚……一下一下的,很有节奏……现在又没有了。”火小邪抬起头来,看着烟虫,不解道,“像心跳……”   烟虫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清楚,我那死鬼师傅并没有和我说过这些。”   赵霸说道:“我怎么一点没有感觉到?”   火小邪说道:“非常微弱,我的听力和体感比一般人要强,你们可能察觉不到。”火小邪头一抬,眼睛往外一撇,又招呼道,“现在有人要过来了!”   果不其然,就听踏踏踏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走入了房中,又沿着走廊一路向火小邪他们所住的屋子走来。   这下所有人都听得真切,蹑手蹑脚地纷纷回到自己的床铺,躺了下来。   不多时,就有敲门的声音,咚咚咚,有老妇人的声音,用非常蹩脚的中文问道:“请问,睡了吗?打扰了,非常抱歉!”   花娘子在床上向几位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她来应付,你们别动。   花娘子把头发弄得略微蓬乱,走到房门边将门打开,门口正站着那位日本老妇。   老妇一见花娘子,客客气气地鞠了一躬,脸上的表情却有几分傲气,蹩脚地说道:“柳,小姐,她说她很好,要晚,回。你们,先休息,不等她。”   花娘子客气道:“知道了,谢谢你!”   老妇还是鞠了一躬,说了句日语晚安,退后两步,走了开去。   花娘子用余光向门外瞟了几眼,并无什么异样,方才退了回来。   不一会,火小邪等人陆续爬起,再次凑在一块。   花娘子很是高兴地拍了拍火小邪的肩膀,甜声道:“柳桃是说香水有效!”   赵霸问道:“她传话回来,并没有坠子话啊。”   花娘子说道:“姐姐,你这就不知道了,柳桃和我曾经都是玉兰门的弟子,而且娼妓在接客的时候,彼此之间不方便传话,通常只做记号,叫作胭脂记。视情况不同,会把记号做在袖口、后领等不易察觉又合情合理之处。所以,我看到刚才那老妇的袖口上有胭脂记里的果成记,那就是柳桃给我们的信号。”   赵霸说道:“做窑姐的有这么多讲究?”   赛飞龙接过话来,说道:“胭脂记是玉兰门的暗号,京城里八大胡同的红袖门,也用这种类似的记号,约定不同,若不是门内弟子,很难看懂。”   烟虫说道:“福建茶农之间的茶号,用茶叶说话,更是讲究。可惜,嘿嘿,失传了。”   火小邪第一次听说这种离奇的传话方式,不禁也点头道:“看来盗家的啜黒、囤语、响里滚,不过尔尔。见识了!不过……话说回来,刚才那个老妇,我觉得不对劲。”   烟虫问道:“怎么说?”   火小邪说道:“我从第一眼见到她,就觉得不对劲,刚才她鞠躬时不经意地两指交叉,让我看出来,她过去一定是个忍者,只不过是级别非常低的忍者。”   烟虫轻轻吸了口凉气,微微皱眉。   花娘子亦有些奇怪:“忍者?”   火小邪说道:“甲贺流的低级忍者,是侍女级别的,本事很低微,但甲贺的忍者是终身不二的,就算不做忍者,也很清高,除非是有命令,要求她伪装,她是绝不会做服侍慰安妇的事情。除非她真的是无意做了刚才那个姿势,让我误会了。不行,烟虫大哥,我们先不要着急行动,我必须去看看她到底是什么人。如果有忍者混在我们这一带,还没有察觉,会非常麻烦。”   烟虫听罢,点了点头,说道:“也好!火小邪你千万小心。”   火小邪说道:“烟虫大哥放心,我和各种级别的忍者打了多年交道,只要我不存心暴露行踪,还是很有把握避开他们的。”   众人信得过火小邪,都无异议,让火小邪先去打探一番,速去速回。   烟虫等人在火小邪的床铺上做出有人睡觉的假象,火小邪也终于把一身的日本女式和服脱掉,露出一身的忍装,十分贴身。这套忍装是雅子专门为火小邪缝制的,材料质地十分考究,属于忍装中的极品。原来忍者的服饰,有“内毫”和“外衣”之分,能有火小邪这种“内毫”贴身穿着的,都属于非常高级的忍者。   火小邪露出这身忍装,不禁向钩渐等人十分歉意地说道:“我这身的确是忍者服饰,大家不要见怪。”   钩渐低声哼道:“为我所用,不妨事!你这衣服不错,有机会应该给我们一人弄一套才好。”   火小邪哑然一笑,倒也安心,抖擞抖擞了手脚,花娘子为他拉开房门,火小邪立即如一条游鱼似的,划门而出,瞬间就无声无息地不见了踪影。   花娘子不禁暗赞一声:“好身手!”   火小邪这几日来,一直束手束脚的,特别是今天穿着身女士和服,颠簸了几个小时才来到这里,要多难受有多难受。现在终于可以大展手脚,真是战龙入海,浑身使不完的力气,舒坦极了。   火小邪出了屋子,就如鬼魅一样,四下穿行。火小邪自知责任重大,行动虽速,却没有丝毫大意,悄无声息地把所有可能有异的地方检查了一遍,结果是一切太平。   火小邪也觉得奇怪,如果日本老妇人是甲贺的忍者乔装,怎么附近一带一点忍者的气息都没有?莫非是自己过于谨慎了?看来最终还是要去老妇人的居所监视一番,才能定论。   这处院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日本老妇人的房间,便在妓女们所住的一排平房最顶角处,稍稍拐了个小弯,并不在一条直线上。这种房间布局,对盗贼来说,是最容易得手的,因为进可攻退可守,藏身之处还多。   火小邪见老妇人的房间还亮着灯,径直摸到窗下,做了个身法,倒挂上梁,贴在窗沿最上方,向屋内看去。   屋内简陋得很,也没有什么家具,一床一桌三个木柜几把凳子,一览无余。有汽油灯摆在木柜上,虽不甚明亮,但对火小邪而言,已经足够。那老妇人正盘腿坐在床上,摆弄着针线缝补一件衣服。火小邪看得真切,这件衣服不过是日式常服而已。   火小邪细细打量了一番,没有任何异状,而且那老妇人仔细地缝补,一时半会没有起身的意思。这样一直盯下去,想来不会有什么结果,火小邪正想放弃,另寻进屋探查的手段,未料到那老妇人突然仰头发了会呆,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放下缝补的衣裳,翻身下床,穿上木屐,走到房门边,拉开房门,就这么快步离去了。   火小邪不敢犹豫,身子一翻,先上了屋顶,举目一望,那老妇人拿着电筒,向为慰安妇们准备的“接客”处走去,看样子一时半会不会回来。   火小邪知道这是个大好的机会,侧身挂下屋顶,用手一推窗户,竟随手而开,显然是没有插上的。火小邪倒是愣了一愣,他本以为还要花点功夫,谁知这么简单。   眼下并未有更多的选择,就算是有人故布疑阵,请君入瓮,也必须进去看看。火小邪在窗外监视的时候,其实已经把屋内的每个角落全部细细查看了一遍,微至发丝都没有放过,的确应该是安全之地。   火小邪依旧怀着十二万分的小心,从窗外溜了进来,将窗户掩上,以极快的速度,奔至木柜前,用手指微微压了压柜门,沿着缝隙摸了一遍,没有异状,这才打开。   柜内除了几件日常的衣物和杂用的事物外,并无异常,火小邪于是乎将其他柜子,全部查了一遍,还是如常,任何与忍者有关的东西,统统没有。   火小邪又赶至床边,检查床铺,顺便将老妇人放在床上缝补的衣服提起来看了一看。   可只是这一提,火小邪的心却猛然狂跳不止,整个人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动弹不得!   并不是有机关启动,衣服也没有毒,而是这件衣服本身!   这是,雅子的衣服!!!!   火小邪之所以这么确定,仅是因为衣领内侧,绣着的一朵梅花!有九个花瓣的梅花!而且这种九瓣梅花,天下只有雅子一人会缝成这样。火小邪与雅子夫妻相处多年,雅子的所有衣物上,均被她亲手缝上梅花,绝无遗漏,而且绣工如同一个人的笔迹,用针密度,线头转接,深浅粗细,大为不同。   这件衣服,就是雅子的,绝无第二人!   火小邪连喘粗气,全身微微颤抖,他本以为此行未必能找到雅子,雅子去向不明,万年镇只是有可能的地方之一。谁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雅子必定在这里的某个地方!   老妇人可能是甲贺忍者的谜也立即解了,她能为雅子缝补衣服,是甲贺忍者的低级侍女无疑!她甚至有可能见过雅子,知道雅子身在何处。   火小邪眼中含泪,他多想现在就追出去,将那个日本老妇人抓住,逼问出雅子的下落,可一想起还有烟虫、花娘子、大把子赛飞龙、二把子赵霸等身陷此地,如果自己恣意妄为,极可能陷他们于重重险境之中。   火小邪拳头捏得啪啪作响,极力压住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慢慢地把衣服放好,归于原状,返身退向窗边。   火小邪打开窗户,向着雅子的衣服深深看了两眼,怅然地暗暗说道:“雅子,我会来救你,你等我!要保重!”   火小邪不愿耽搁,火速回了烟虫他们所在的房间。   烟虫他们等得也是焦急,火小邪一回来,便纷纷起身,将他围住。   烟虫眼力敏锐,一下子便看出火小邪有心事,先止住心急火燎的钩渐问话,低声问道:“小邪,你是不是找到了什么?”   火小邪低声道:“没事……我已经出去查了一圈,还进了日本老妇人的房间,她的确是甲贺忍者,级别很低,但她没有危险……”   烟虫问道:“小邪,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同生共死,你有心事,不妨说出来。”   花娘子亦说道:“小邪,你一定是见到了什么,你眼下的妆有点花了……你是哭了?”   火小邪惨然一笑,抱了抱拳说道:“谢谢大家关心,唉……我在那老妇人房间里,见到了一件衣服,是我妻子的……她在这里……”   大把子赛飞龙喜道:“这是大好事啊!一举两得!”   钩渐、赵霸也连连点头。   花娘子同样喜道:“小邪,你妻子有下落了,应该高兴才是啊。”   火小邪轻叹一声,说道:“我应该高兴,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糟糕,好像……”说到这,火小邪说不下去了。   烟虫说道:“怕有诈?”   火小邪默默地点了点头。   烟虫嘿嘿一笑,说道:“但小鬼子应该没有想到,我们来了这么多好手,又是用这种方式。小邪,放松点,有时候无巧不成书!”   烟虫话虽这么说,众人心里还都是略微一沉,各怀心思,半晌无人言语。   花娘子说道:“柳桃也应该回来了。”   花娘子说得不错,柳桃正在赶回住所的路上,她一路上有士兵领着,虽说还是笑靥如花,却显出几分憔悴,头发也略显凌乱。   柳桃来到住所院门口,谢过送行的小军官,那小鬼子还不忘偷偷在柳桃屁股上摸了一把。柳桃并不反抗,只是轻轻捶了小军官胸脯两下,惹得小军官心花怒放。好在这个小鬼子知道柳桃是山本大佐的女人,不敢再放肆,只好眼喷欲火地看着柳桃离去。   柳桃进了院内,念了几声日本老妇人的名字,那老妇人便急急忙忙地赶出来,客客气气地恭维了几声,说道:“我烧了热水,柳桃小姐可以去洗洗了。”   柳桃笑道:“好啊,谢谢妈妈,我先回房拿点换洗衣物,看看姐妹们睡下了没?”   闲言不表,柳桃轻轻松松回到了烟虫他们的房间,房间里静悄悄的,所有人已经睡下了。柳桃知道这全是假象,故意骂了句给门外的老妇人听:“嗨,睡这么快!”   老妇人也不愿意久留,说道:“柳桃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叫我就好了。”   柳桃支支吾吾,把老妇人支走,走了几步,筋疲力尽地坐在床上。   只是略略一静,很快床上的众人都翻身坐起,凑到柳桃身旁。   花娘子问道:“怎么样?”   柳桃说道:“看到我的胭脂印了吗?”   花娘子点了点头,说道:“看到了,大家还是等你回来。”   柳桃说道:“火小邪的香水有用,我去找山本的时候,路上借口小解,绕了点远,果然看到有两只长得丑丑的土狗,被小鬼子用绳索牵着巡逻。这两只土狗嗅了嗅,没什么反应,牵狗的小鬼子好像觉得挺奇怪的,盘问了句我是谁,其他鬼子说了我的身份,他们才放心,可能是觉得我和山本的关系,理应服用过解药吧。”   烟虫笑道:“不错!浪蹄子办得好。”   柳桃微微一笑:“哥哥能夸奖我,心里舒坦得很呢。”   一旁花娘子却眉头一皱,很是关切地问道:“浪蹄子,你受伤了?”   柳桃一愣,马上捂住自己的脖颈,无所谓地娇笑了一下,说道:“山本那个畜生是个变态,床上没什么本事,就是突突突的时候,爱咬人,和疯狗一样,真气人!”   花娘子气得骂道:“柳桃,你怎么不早说,这个畜生,睡了我的妹妹,还干这么恶心的事情!哪天他敢离开这里回奉天,看我不把他那根脏话儿烤熟了喂猪!”   柳桃连连摆手:“别啊姐姐,这个畜生被我制得服服帖帖的,以后还用得上他呢,阉了可惜哦。好了好了,各位哥哥,花姐姐,我赶着去洗洗,外面那老婊子看我不顺眼,我如果不去洗,辜负了她的好意,她可要刁难我们的。”   柳桃说完,冲大家娇滴滴得笑了笑,从床边拿起自己的小包,摆了摆手,低声道:“哥哥们,今晚剩下的事,妹妹就帮不上了啊,你们小心哦。”   众人很是敬佩地向柳桃抱拳,目送她离去。   柳桃走后,众人听了听外面没什么动静,这才由烟虫说道:“现在是十二点,我们分成两组,第一组,我、花娘子和火小邪,向正北方探路!第二组,大把子、二把子、钩渐,留守屋内。第一组先行动,凌晨两点返回!第二组等我们回来以后,再商议下一步。”   钩渐嘀咕道:“什么,我要等两小时?不公平吧!”   烟虫拍了钩渐一把:“钩渐,先出去的最危险,我、火小邪、花娘子都是盗贼出身,探路比较擅长。而且,钩渐你还有重要的任务,给我们传信号。”   高手之间安排任务,几句就能说明,无须多讲。所以烟虫挤了挤眼睛,钩渐就明白了,说道:“对!对!御风神捕的东西!”说着,钩渐从怀中拿出几个弹弓一样的三叉铁,这三叉铁长得奇怪,一端不是皮筋,而是嵌着一块长方形的似木似金的硬片。   钩渐分给大家,说道:“烟虫,你们记得基本口诀了吗?”   钩渐给出的东西,是御风神捕的一项无声无息通信的绝技,张四爷在山西王家堡抓青云客栈的贼人,在五行地宫中追踪火小邪等人时,就用过这个玩意,端的是独家专利,绝无仅有。若用手指扣动这块硬片,硬片弹性十足,一扣一放,硬片来回震动不止,可就算这样激烈的震动,却没有一点声音发出。其余手持这三叉铁的人,便能够收到频率一模一样的震动,彼此之间若明白震动的暗号,就能隔空通信,无人能察觉到。   日本忍军的“隐哨”,便与御风神捕的这项技术差不多。   烟虫拿过三叉铁,弹了几下,果然见到其他人手中的三叉铁全都无声无息地震动起来。烟虫的这个暗号是说:知道了,傻瓜!   钩渐当然知道,但他不好发作,只是黑着脸哼了哼。   烟虫笑道:“好玩意!科学上说,这叫共振吧?”   钩渐并不回答,严肃地说道:“烟虫,御风神捕之所以叫御风,便于此物有关,千百年传下来的绝技,什么科学不科学的,我搞不懂!三叉铁传信的有效距离是一里,你可不要跑远了。”   烟虫说道:“一里范围,足够!钩渐,谢了!”   钩渐叹道:“抓贼的与做贼的合作,还拿出看家宝贝,世道真是变了!”   一旁的大把子赛飞龙赞道:“怪不得御风神捕神出鬼没,配合得天衣无缝,好像心灵相通似的,原来有这个东西。”   钩渐哼道:“要不然烟虫这个奸贼,怎么非拉上我入伙!你们别弄坏了,这个世界上,就只剩这么几把了!”   众人商量停当,从顶天娇赵霸的巨大包裹里,取出夜行衣物。这些衣服藏得巧妙,全是缝在衣服夹层内,不撕开衣物,是断然发现不了的。   烟虫、花娘子、火小邪换好衣裳,在身上抹了能破解忍毒朔婆糯多的香水,与钩渐、赛飞龙、赵霸挥手告别,依次溜出屋外,几个起落窜行,便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七、初露狰容   黑漆漆的一片营地,数盏探照灯不断在天空中划过,地面上更是陷入一片沉沉的黑暗中。虽然地面上不见大片灯光,警戒级别仍然是相当高。就算夜如此深了,巡视的军人仍然是数不胜数,而且彼此遥望,互为照应。   如果是寻常的贼人,想穿过这片守备森严的地方,简直是寸步难行,可眼下三人,烟虫、花娘子是成名多年的大盗,经验极为丰富;火小邪更是不世出的盗术天才,精通火行盗术和日本忍术,久经磨炼,手段高明。三人彼此合作,如虎添翼,这样的地方,对他们而言,只算是有惊无险。   烟虫、花娘子、火小邪三人从沟渠处出来,烟虫每见到一处哨岗,便会略停片刻,弹动三叉铁,给钩渐等人发回信号。火小邪尽管没有像钩渐那样,记住很多的暗号,大概也明白,烟虫是把各处的情况传回去,以便大把子赛飞龙绘图。   大把子赛飞龙身为野校督,是个杂学的奇人,绘制地形图,是他的拿手本事之一。钩渐翻译,赛飞龙绘图,赵霸放哨,这守房的三人和在外的火小邪三人,一内一外,倒也相得益彰!   烟虫、花娘子、火小邪三人走走停停,大约用了近一个小时,才从警戒最严密的地区溜出。穿过数道铁丝网,出了这片地区,立即感觉压力顿减,日军巡视的人数少了足足九成,三人撒开腿前行,也无所顾忌。好像这里属于严密包围中的一片真空地带!   这么走了大约小半里路,前方的高山黑压压一片地横在了面前,拦住去路,而且全是陡崖断壁,好像是平白无故地从地下升起似的,很是突兀。   火小邪他们要爬上这片山崖,并非难事,可他们并未这么做,只是由烟虫发回暗号,沿着山崖再向前探路。   果然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穿过一片石岗,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古老的村落显露出来。这片村落,临山而建,有五六十间房屋,却全无人气,触目之处全是黒乎乎一片,只有几盏微亮的马灯,在各个地方点缀着,竟如同鬼火一般。村落后方,有一条上山的道路,倒是开阔,很明显是有人重新修理过的。沿着上山的路,向山上看,道路弯弯折折的,一小段以后就全部被山崖、巨石、林木掩蔽,根本不知道通向哪里。   烟虫、花娘子、火小邪三人俯下身子,打望了一番,既无守卫,也听不到任何声音,鬼城一样。   烟虫低声道:“恐怕这就是万年镇了!如此重兵把守的地方,居然这么破败!奇怪!”   花娘子说道:“看房舍的样式,许多房子都是明朝末期的风格,相当古老!但大部分地方,看得出一两年前还住过不少人,不是完全被废弃的村落。”   火小邪凝神静气观察了半天,也是毫无查获,不禁说道:“唯独上山的道路,是人来人往的地方,有些车轮印,明显还是新的。”   烟虫说道:“我们先不着急上山,这里距离钩渐他们,已经有近一里路了。”   烟虫话音刚落,就听到有吱吱呀呀的车轮滚动声远远地传来,三人赶忙俯下身子,屏息静气地观望。   果然有一辆硕大的平板车,被两个破衣烂衫的男子吃力地拖着,从村落临山的一角转出来。平板车上堆得满满当当,小山似的,用破布盖着,看不出下面是什么东西。   拉着平板车的两个人,步履沉重,几乎是一步一停,分外吃力地拖动着,如果有一阵风吹来,估计都能把他们吹倒。   两个拉车人走到村落一角的马灯处,把马灯取下,挂在车身一侧,又向前拖了一段路,已经逐渐地靠近火小邪他们所在之处。   火小邪他们动也不动,心如止水。   两人把车一停,哆哆嗦嗦地走到车身边,将上面的破布拽下。   破布下的情景,猛然把火小邪的心揪得剧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花娘子更是身子微微颤动起来,烟虫用手一搂,轻轻拍了拍花娘子的腰侧,安慰着她,才让她逐渐平静下来。   车上是十几具一丝不挂的尸体,一层一层地摞起来,摞得像小山一样。而这些尸体,竟然不全是死人,还有几个人的手脚露在外面,不住地抽动。   两个拉车人行尸走肉一般,将车上的尸体一具一具地拽下来,拖到车头,直塞进地面上的一个黑乎乎的洞口中,就听咚咚咚咚,皮肉重击山壁的声音,大概落入了几十米深,才再无声息。   原来那地上黑乎乎的洞口,竟是一个天然的地坑,若不是把人丢进去,根本看不出来有如此之深。   两个拉车人丢下一人,又去拽下一具尸体,谁知那尸体下了地,居然颤抖起来,极为无力地呻吟:“我……不想……死,求求,你们……”   拉车人不理不顾,哪管这人是死是活,只是机械似的把人往洞口处拖去。   火小邪气得脸上发烫,身子微微一动,烟虫一把按住,低喝道:“干什么!”   火小邪咬牙切齿道:“我受不了!让我去……”   烟虫加重了手劲,盯着火小邪低喝道:“你就算救了一个!你还能救多少?这些人根本活不了,救下来也是一死!现在不是发善心的时候!”   火小邪暗叹一声,心想烟虫说得没错,不禁低骂一声:“这些畜生!草菅人命!”   烟虫紧紧抿着嘴,低低喘了一口气,说道:“你看那两个拖尸人的胸前衣服上,有油漆喷上去的日本重工标志和编号,他们全是东北的劳工。现在我们知道了,这个看似鬼城一样的万年镇,黑暗处有人在秘密地工作!而且不是一两百人,很可能是成千上万的人!”   火小邪说道:“烟虫大哥,我知道我们现在该去哪里看看了。”   “你的意思是?”   火小邪说道:“那两个拉车人,从哪里来的,我们就到哪里去。”   烟虫、花娘子对视一眼,烟虫默默点头,说道:“好!就听你的。”   火小邪不等下面的两个拉车人把所有尸体丢入坑中,便起身离去,他实在是不想再看把人不当人的场面。火小邪绝不是胆小,而是幼年的时候,没有几个人把他当人看,一抓住就往死里打,所以火小邪当年刻骨铭心的愿望,就是人活着能够有点尊严和平等。   火小邪一马当先,在前面带路,烟虫、花娘子紧随其后,避开抛尸的地方,从村落的另一侧绕了过去。   村落里死气沉沉,鸦雀无声,许多房门还是大开着,杂物丢得到处都是。看上去,这个村落的居民是突然间被人强行驱逐,根本不让人有收拾东西的机会。火小邪他们沿着墙根,快步向前,一路上倒是另有发现,就是这个村落里的几条主要街道,还是有人来人往的踪迹,街道上并没有积满尘土,甚至还有人打扫的迹象,一些杂物、垃圾被有序地清理到一边堆放。   火小邪三人不想在村落里耽误太多时间,避开有可能被人监视的去处,脚步不停,横穿了整个村落,一直来到另外一头。此处,便是两个拉车人最开始出现的地方。   沿着地上的车轴印,绕过一道巨石垒成的山头,立即有一股恶臭扑鼻而来,熏得火小邪三人赶忙掩住鼻息。抬头一望,前方的山崖下,一个透出微光的大山洞,赫然入目,那股子恶臭味,显然就是从山洞里面传出来的。   火小邪三人停下脚步,躲在一旁,看了山洞周边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警卫。烟虫说道:“全是死人的臭味,而且臭味是从山洞里吹出来的,这个山洞可能通向别处。”   火小邪招呼了一下:“烟虫大哥,我们走!”   烟虫说道:“稍等!”说罢转身对花娘子说道,“里面肯定比较晦气,骚娘们你别进去了,你在外面等我们,顺便望个风!除非特殊情况,你别来找我们。我们去去就回啊,乖!”   花娘子抓着烟虫的胳膊,说道:“臭男人,我没事的!死人我见得多了。”   烟虫楼了搂花娘子的肩头,笑道:“得了吧,每次你见到死人,晚上都要做噩梦,抓得我全身是血。这次你去了,晚上万一一使劲,把我命根抓爆了,我可不干!”   花娘子骂道:“死不正经的!”花娘子骂归骂,脸上的柔情却溢于言表,紧紧靠住了烟虫。   烟虫搂紧了花娘子,笑道:“乖哦!听话哦!我不在别跟野人跑了哦!”   花娘子捶了烟虫一下,骂道:“去吧去吧!我还等着野人来找我呢!”   烟虫这才笑眯眯地把花娘子松开,对火小邪说道:“小邪,走!”   火小邪有点犹豫地说道:“烟虫大哥,要不你也等我……”   烟虫拍了拍火小邪,说道:“什么话,走啦!”说着已经跨出一步。   火小邪只好起身,与烟虫一道,向着山洞急速行去。   烟虫赶了几步,猛一回头,见花娘子还待在原地痴痴地看着他,眼中含泪,不禁洒脱地冲着花娘子笑了笑,挥了挥手,继续前行而去。   火小邪、烟虫两人没有遇见任何障碍,直入洞中,洞内恶臭更胜,远远地有盏灯光亮着,很是昏暗。   两人没走几步,火小邪便站住了身子,眼前所见让他一阵阵难过。   山洞并不是很大,但在洞口几步远的地方,两侧贴着洞壁,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乱七八糟地挤成一团一团的,赤身裸体。同样有没有死的人,冻得缩成一团,在地上不住抽搐,极低地痛苦地呻吟着。不仅是呻吟,还偶尔在深处传来声嘶力竭的惨叫声,乃是人痛苦不堪,死之前竭尽全力所为。   火小邪低低地骂了一声,不忍细看。   烟虫比较冷静,眉头紧皱,拉了火小邪一把,说道:“往里去!”   两人强忍着胸口恶气,从死人堆前迈过,再向里走,又是走不了几步,就听洞内轰隆隆作响,似乎有什么重物,沿着一个管道滑下。   烟虫、火小邪两人避开一边,向前望去。果然,在洞内点着微弱灯光的地方,还有两个穿着破烂衣衫、行尸走肉一般的男子,正在搬动尸体。轰隆隆的响声越发巨大,就见一个一人宽大的铁皮管道内,滚出一具赤身裸体的男子,咕咚一下,摔在地上,一动不动,看来已经死了。   那两个活着的男人,似乎见怪不怪,走到滚下来的尸体旁,拉着手脚,吃力地把尸体拖到一边,丢麻袋一样丢在死人堆里,然后又去搬动其他的尸体。   火小邪见此情景,低声骂道:“看来这个铁皮管道,是通向上面的!专门丢死人下来。”   烟虫点了点头,说道:“那个铁管子里面风力不小,依我看,上面的空间巨大。”   火小邪说道:“我钻进去看看!说不定是一个捷径。”   烟虫一把拉住火小邪,说道:“不要去!现在不要急!这里还有活人,我们不妨先问一问。”   火小邪想想也是,现在急躁不得,今天的任务主要是探路,还不到决战的一刻。   两人商量停当,避开前方,由烟虫领着,在死人堆中寻找。   不用多久,便找到一个活人,但扶正了脸颊,已经目光涣散,根本无法言语。   这样找了三四个活着的,才算扒拉到一个还能不住眨眼,尚有神志的。   烟虫取出一个小袋,抽出几根烟丝,塞到这个人的鼻孔中,低喝道:“使劲吸!”   那人似乎听见,抽搐着吸了一口,竟一个激灵,颤抖着睁大了眼睛。   烟虫掩住他的嘴,低喝道:“我们是中国人!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那人看着烟虫和火小邪,虚弱地点了点头,两行泪已经滚下。   火小邪看不下去,微微偏过头去。   烟虫问道:“你能说话吗?”   那人点头。   烟虫又问道:“你是东北人?劳工?”说着松开了手。   那人呻吟一声,只是虚弱地说道:“求你们,杀,杀了我!我受不了了!求,求你!”   烟虫拍了拍这男人的脸,说道:“我会帮你!但我也想救更多的人!你回答我!”   男人啊啊了两声,算是答应,挣扎着说道:“我,是劳工,被小鬼子骗来的……兄弟们,都快死光了……你救不了他们……”   烟虫问道:“怎么说?为什么救不了?”   男人挣扎道:“山里面,修了个宫殿,里面,小鬼子,养着个厉鬼,没人可以靠近,一靠近,就会死……杀了我,求你们,逃,逃吧……”   烟虫紧紧捏住男子的后脖颈,加重了手劲,刺激他保持清醒,继续问道:“里面有忍者吗?”   “有……有……很多……他们,不会死……”   “你来这里多久了?”   “好久,好久了,忘了有多久了,我们,不能出来……”   “丢你下来的那个铁管子,通向哪里?”   “不,不知道,山里面,很大,很大……我,我受不了了,求你们,不要再让我说话了,杀了我,求,求你!”   烟虫加了把劲,可这个男人已经油尽灯枯,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张大着嘴巴,拼命地呼吸,满嘴只有一个字:“痛……痛……痛……”   烟虫见状,知道问不下去了,说了句抱歉,双手一搓,咔的一声轻响,将他的脖子拧断。   这男人似乎得到了解脱,身子一软,魂归天外。   火小邪没想到烟虫会突然杀了他,本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火小邪低喝道:“大哥!你……”   烟虫也不看火小邪,只是看着男子的尸身,默然道:“他活着,比死了更痛苦,我不是杀他,我是帮他。火小邪,谁也不想杀人!”   烟虫站起身来,又对火小邪冷冰冰地说道:“你去看看这个洞还有没有其他出入口!我在这里找找,还有没有活的。一会这里见!”说着猫下腰便走。   火小邪心里微微一颤,烟虫的这个冷冰冰的表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过,火小邪也能感受到,烟虫并没有一点责怪他的意思,而是烟虫心中,满是浓浓的悲凉。   这个洞,是个死洞,准确地说,一半以上的面积,是人工开凿出来的。火小邪就在洞内两人的眼皮子底下,把洞内摸了一圈,确实没有其他出路,方才退了回来。   烟虫已经在原地等着他,不过嘴上却多了一根没有点着的烟,奋力地吸吮着。   烟虫见火小邪回来,挤出一丝笑容,招呼道:“先出去吧!”   两人也不再多言语,快步溜出这个山洞,还恰好刚才拉车的两人慢腾腾地回来。只不过,烟虫和火小邪的身手,他们就算刻意要找,也是发现不了的。   烟虫、火小邪与花娘子重聚,花娘子显然是等得焦急了,一见烟虫回来,一头就钻进烟虫的怀中,如胶似漆。   花娘子说道:“臭男人,我真有点着急了!生怕洞里面太深,不知道多久才回来。”   烟虫脸上已经恢复了嬉皮笑脸的神态,笑道:“骚婆娘,一会不见我就难受啊?”   花娘子并不掩饰,说道:“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见不到你就是心里发慌。”   火小邪尽量躲在一旁,不去打扰他们,看烟虫、花娘子如此恩爱,想起雅子还在伊润广义手上,生死未卜,不免有些难过。甚至,火小邪想起来水妖儿,想起了在净火谷中,他曾经与水妖儿的海誓山盟,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烟虫可能察觉到火小邪的尴尬,松开了花娘子,对火小邪说道:“嗨!我没个正经,和你嫂子腻味惯了,你可别见外啊。现在……” 烟虫抬腕看了看手表,“我们该回去了!”   三人不敢耽搁,轻车熟路地往回便赶,刚刚重新进了警戒森严的地带,火小邪感到别在自己腰内侧的御风神捕三叉铁开始激烈地震动起来,不同以往。   当然,烟虫、花娘子同样感受到了,三人立即停下,藏于角落。   烟虫将三叉铁取出,计算着震动的频率,猛然眉头一皱,低喝道:“住所来人了!人数很多!可能是大人物!让我们速回!”   三人都大吃一惊,现在刚好是凌晨两点,照理说不执勤的都已经熟睡了,怎么突然有这么一出。眼下别无他途,只能速速赶回。   三人用尽了一切手段,竭力往回赶去,三叉铁发来的信号还在不断地传来。   “来了几十人!有大官!”   “进门了!有枪!”   “正在院内问话!”   “院内有警戒!”   “灯全亮!”   ……   先不说火小邪这边,且回去看看慰安妇的住所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片住所,所有电灯包括宿舍内的已经点亮,院子里荷枪实弹地站了几十个日本士兵。不多时,只见从慰安所门口,由日本老妇人带领着,山本大佐和数个军官,围在一个趾高气扬的日军大将身旁,从慰安所走出。   这位日军大将,正是火小邪的老熟人,依田极人!他同时是万年镇军事要塞的日军最高负责人!   依田极人其实刚刚十万火急地赶回了万年镇,不知道他哪根神经抽风了,不去休息,而是马不停蹄地,首先来看慰安妇!   依田极人似乎对周围的安排很是满意,走了几步以后,转过头看了看妓女们所住的宿舍。山本大佐赶忙上前解释,这是何地何地,说着说着,渐渐目露淫光,手舞足蹈。山本大佐这个无耻混蛋,竟向他介绍着花娘子乔装的花仙儿!   那位日本老妇人也已经走出来,正在门口和一位书记官打扮的日本军官讲着什么,说了几句,两人都点了点头。   书记官向依田极人跑去,鞠躬汇报了一番。   依田极人笑了笑,由书记官领着,向宿舍方向走去。   分散在各个寝室休息的一众妓女,本来睡得安生,却被突然点亮的灯光和嘈杂声惊扰,大部分醒了过来,不住地发牢骚抱怨着。   老妇人已经急急忙忙地跑进走廊,重重地敲着柳桃她们所住的房门,大叫道:“柳桃小姐,柳桃小姐!”   没敲几下,就见柳桃衣衫凌乱,慌慌张张地跑来开门,问道:“怎么了,妈妈桑?”   老妇人叫道:“我们的最高长官依田大将来视察,请你们全部起床!”   柳桃并没有把门全拉开,而是堵在门口,惊讶道:“这么晚了?都睡下了?怎么不早点通知。”   老妇人很是生气地尖声叫道:“你是来赚钱的!快叫你的妓女们起床!”说着竟一把拉住柳桃的手腕,要把柳桃拽出来。   柳桃知道烟虫、花娘子、火小邪三人还没有回来,心里着急,若是平常,以柳桃的手段,放倒这个凶巴巴的日本老妇只是眨眼的功夫,可今天,越动手只能越糟糕!必须想出其他的办法!   柳桃虽然一身冷汗,但她在欢场上也是见过世面的,既不生气,也不着急,只是一甩手把老妇人的手挣脱,双手一叉腰,酸溜溜地说道:“姑娘们都没有穿衣服!这么狼狈也见不得人啊!让你们的长官等等!”   老妇人没想到柳桃敢这样旁敲侧击地顶撞她,不由得声音提高八度,尖声骂道:“不行!立即起来!起来!”   柳桃哼道:“妈妈桑,我不是不起来,你总得让我打点打点吧!”   柳桃身后,还有赛飞龙,这人是个老江湖,野路子比较多,听柳桃和日本老妇人有些僵持,在柳桃身后嚷嚷道:“柳大姐,我赶快去叫人都起来,至少去洗把脸,把尿撒了!”   柳桃一听,立即会意,附和道:“你去叫吧!”   赛飞龙称了声是,侧身钻出,立即在走廊里用破锣一样的嗓子嚎道:“姑娘们!贵客来了!穿好衣服,收拾收拾,迎客了!要夜尿的,快去快去!小心哪个军爷带你走,拉一裤子!”赛飞龙一边大叫,一边跑着用手砸门。   寝室里妓女们怨声载道,也不敢违抗,纷纷爬起来,又是叫又是骂。女人们若是闹起来,和一锅炸了窝的麻雀似的,更有几个大大咧咧的女人,穿着半裸的褂子,披着件衣服,披头散发地推门出来,向着茅厕猛跑。   柳桃见状,反倒安了心,双手一摊,对日本老妇人说道:“妈妈桑,人都起来了,做妓女的就这个样子,床上好管,床下不好管。”   日本老妇人见一下子炸了锅,也没有办法收拾,只听到走廊一头日本军人已经咚咚咚地走过来,不敢在此地纠缠,瞪了眼柳桃,一路小跑着向入口处赶去。   依田极人虽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但他和其他日本的高级将领一样,有个毛病,就是“当婊子还要立牌坊”,很要面子,故作清高。他本来由山本大佐领着向寝室处走,却听到里面女人的叫声闹成一片,不禁眉头一皱,止住了步伐。   山本大佐一见,吓得屁股一紧,赶忙鞠躬,念道:“依田大将,对不起!”   依田极人哼了一声,并不理他,但站在依田极人身边的书记官却不客气,上前啪啪就是两个大耳光,斥责道:“有必要弄这么大动静吗?”   山本大佐吃了个哑巴亏,一点不敢反抗,只是不住地点头哈腰,心里那个怨恨!明明是依田极人突然到访,把他从被窝中叫出来,使他根本没有时间去通知,妓女们被吵醒,吵闹喧哗,关他什么事。   书记官打完山本大佐两个耳光,正器宇轩昂地要再度斥责,却听到依田极人冷哼一声:“放肆!”这一句话立即将书记官抽了个激灵,神态瞬间转为“奴才罪该万死”的模样,哈伊一声,低头认罪。   依田极人身旁一个军衔颇高的魁梧军官,啪的反手一掌,抽得书记官一个趔趄,骂道:“你,去让女人们闭嘴,安静待着!”   山本大佐心里偷着乐,暗暗叫爽,日本人全是这个操行,嘴上不敢说,实际一肚子脏水。   书记官正点头哈腰地要离去找那日本老妇人,老妇人却已经赶来了,连连鞠了几个躬,却好像不是很害怕依田极人,说道:“依田将军,真是对不起,支那的女人们粗野得很,请您原谅。”   书记官赶忙上前,拉住日本老妇,低声道:“和我进来,让她们安静!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先检查一下!快点!快!”   书记官拉着老妇就走,一路牢骚道:“只是让她们起床,没让她们跑出来乱吵乱跑,怎么弄成这样!”   日本老妇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有个瘦男人,好像是她们的医生,敲门叫嚷了几句,就都出来了。”   “混蛋!”   书记官、日本老妇赶去宿舍,远远地就看到柳桃正穿着身便装,披着条大纱巾在走廊上等着他们。大把子赛飞龙则陪在柳桃身后,十分恭维地看着书记官和日本老妇。   此时在房间里的钩渐、二把子赵霸正急得冒汗,钩渐玩命地弹动三叉铁,告知火小邪、烟虫、花娘子情况危急,就要顶不住了。可烟虫那边石沉大海,一点回馈都没有。其实这也怪不得烟虫,他们三个奋力赶回,哪有时间停下来回复?   柳桃和赛飞龙能挡住书记官和日本老妇多久,钩渐实在不敢奢望。而钩渐更担心的,是他看到的那个日本大将依田极人,同样是他的老熟人!在五行地宫里,周先生带着钩渐他们,差点就宰掉了依田极人,后被伊润广义的忍军将御风神捕诛灭,双方的冤仇不共戴天!   何止钩渐,哪有人会想到,依田极人竟在这个不早不晚的当口上来到这里,如果让依田极人踏足进来,以他的眼力,钩渐、火小邪均是他化成灰也认识的人物,难保不会发现蛛丝马迹!   柳桃、赛飞龙同样心里明白,眼下只能是能拖一时,就是一时了。   所以,柳桃看着日本书记官和老妇急匆匆地跑来,细腰一扭,迎了上去,一步就软倒在书记官的怀里,娇滴滴地抚摸着书记官的胸口,用日语说道:“这位大人,里面还在换衣服啦,稍等一下好吗?我是带她们来的妈妈桑,我叫柳桃。”   赛飞龙跟着满脸笑容,一个劲地点头哈腰,极尽恭维之能。   柳桃这一个发骚,一般男人是顶不住的,怎么也要磨蹭着说几句,可书记官哪里敢这个时候缠绵,他后面还有能要他命的依田极人等着。   所以书记官一把将柳桃推开,闷声叫道:“安静!安静!所有人回寝室!立刻!”   柳桃不依不饶,还是往书记官怀里钻,甜腻腻地说道:“大人,女孩子小解,还要提上裤子,不像男人方便的。”   书记官再不愿与柳桃纠缠,绝不答话,挣脱了就走。   柳桃和赛飞龙递了个眼色,柳桃突然跺脚用日语尖声叫道:“说好了今晚上让我们好好休息的!哪个混蛋非要这么晚折腾我们!老娘不干了不干了!我们明天就走!”   书记官听了,可迈不出步子了,柳桃好大的胆子,张口就是哪个混蛋……这不是直接骂依田极人吗?   书记官惊得愣了一愣,立即回过神来,顿时瞪大了眼睛,凶相毕露,大骂一声八嘎,一转身,抡圆了胳膊,巴掌狠狠地向柳桃脸上抽去。   啪的一声耳光的脆响!   书记官打得手掌发烫,盯着一看,赛飞龙正蹲在地上捂着脸哎哟哎哟连声,刚才那一巴掌,竟没有打到柳桃,而是让赛飞龙抢上一步,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   书记官凶性大发,见没有打中柳桃,上前一步,又抡起胳膊,继续要打柳桃。   赛飞龙跳将起来,死死抱住书记官的胳膊,号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还是打我,还是打我!”   书记官比赛飞龙高大得多,对赛飞龙又打又踹,就是挣不开赛飞龙,简直是气急败坏,咆哮如雷。许多妓女也听到走廊里有人挨打,慌慌张张跑出来,站在门口张望,不一会就站满了人。   书记官见被人围观,更是拉不下脸来,反手一抠,把皮带上的佩枪拿出来,顶住了赛飞龙的脑门,骂道:“松开!打死你!”   赛飞龙抱着书记官不撒手,还是叫道:“长官,是我们错了,是我们错了!”   柳桃见状,上前拽住书记官的胳膊,泼妇一样骂道:“当婊子的也不是好欺负的!你开枪,你开枪!”   日本老妇人知道这次闹得大了,无奈之下,只好上来拉扯柳桃,四个人拧成一团,书记官也开不了枪,就这么混乱地僵持着。   “八格牙路!”就听走廊尽头一声大喝,一个魁梧的日本军官走了出来,大声斥骂!这人就是刚才打了书记官的日本军官。   书记官一见有长官来了,赶忙松手,向前几步,连忙鞠躬,口中念道:“这些支那婊子耍无赖!”   魁梧的军官哼了声,骂道:“滚回来!”   书记官哪敢有个屁放,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向他赶了过去。   原来柳桃撒泼骂人,声音颇大,依田极人可是听得真切,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眼露凶光,看模样要大开杀戒。幸好陪在他身边的魁梧军官及时在依田极人的耳边低语了两句,依田极人才压住了火气,竟一转身,就要离去。   依田极人一行人快步退出了寝舍,就听到里面越闹越欢实,依田极人实在忍不住,便与魁梧军官叮嘱了两句,让他回去喝止。   所以这一劫才略有缓解。   柳桃、赛飞龙总算松了口气,心却放不下,如果再次强令她们必须穿戴好后,迎接视察,还是逃不过,只好祈求烟虫、火小邪、花娘子尽快赶回了。   柳桃见书记官、日本老妇离去,回身招呼着走廊里的妓女:“没事了没事了!你们继续收拾,把衣服穿戴整齐了!”   有的妓女颇为畏惧的问道:“柳桃姐,刚才不会得罪了日本人吧。”   其实柳桃对此有很担心,她在奉天是个大窑姐,没少干接待日本人的淫乱的事情,知道日本人心眼极小,睚眦必报,这回让日本人吃了个闭门羹,没准能想出什么恶毒的主意来收拾她们。在日本人的地盘上,还是军事要塞里,无疑是羊入虎口,稍有差池,很可能连逃跑的机会也没有。   柳桃定了定心,故作镇定地叫道:“没事!没事!我和负责我们的山本大佐很熟,连累不到大家的!放心吧!”   一众妓女们还是嘀嘀咕咕,心怀不安地四下回房,继续收拾去了。   妓女们刚刚回屋,就见柳桃所住的房门拉开,里面快步走出一个女子。柳桃、赛飞龙定睛一看,正是花娘子!   柳桃一见花娘子,差点眼泪落下,小跑几步,一头扎在花娘子的怀中哭道:“姐姐,刚才吓死我了!”   花娘子已经换了衣裳,轻抚着柳桃的后背,低声说道:“妹妹,姐姐回来晚了!”   赛飞龙赶忙上前,招呼着大家先回房间。   房间里,烟虫、火小邪已经回来,烟虫的衣服已经换好,而火小邪披着日本和服,半边脸的粉还没有打好。众人见赛飞龙他们进来,赶忙迎了上去,仅剩身高马大的二把子赵霸,还在窗口监视。   赵霸返身打了个手势,意思是人已经走了。   果不其然,大院里依田极人被人簇拥着,向外走去,不像再有返回的意思。值守士兵和日本老妇,站在门口鞠躬,恭送依田极人远去。   众人这才纷纷长出了一口气。   钩渐一抹头上的冷汗,把黑色的妆容抹去了不少,说道:“妈的!头一次急成这样!幸好你们回来了,他们也走了,要不然……我他妈的已经打算杀鬼子了。”   烟虫幸灾乐祸地笑道:“尝尝提心吊胆的滋味也不错嘛!”   花娘子拍打了烟虫一拳,骂道:“有个正经没有!我们差点害死了柳桃他们,你还说风凉话。”   烟虫嘿嘿坏笑两声,不再说话。   火小邪抱拳说道:“我们三个赶回来的时候,正好碰见日本人往里面进,院子里守卫森严,窗口左右全是士兵,一时间竟没有太好的法子进屋。幸好你们拖延了一会时间,多亏了花嫂子对房屋熟悉,我们才得以从屋顶爬入。”火小邪说着,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果然有一块木板,还没有完全掩上。   赵霸抬头看了看,嘀咕道:“这个大个缝,你们都能钻进来,若是我这趟跟你们出去,真要卡在屋顶上了。”   大家看了看赵霸的体型,哑然失笑,刚才的紧张情绪,一并化解。   花娘子笑骂道:“别贫嘴了,火小邪,先把你的妆化好,钩渐大哥,你的脸上妆也花了!不知道会不会再回来呢!”   众人点头称是,分头忙碌。   不用多时,那位日本老妇人的木屐声踏踏踏而来,很快便走到门前。   柳桃听到脚步声,走向门相迎,却听到老妇人咚咚咚敲了三下门,气急败坏地骂道:“柳小姐!今晚你们就好好地休息吧!”说完又急匆匆地走了。   柳桃追到门口,把房门拉开,向着老妇人叫道:“谢谢妈妈桑,祝你晚安!”   老妇人头也不回,只是哼了哼,不愿搭理柳桃,快步离去。   柳桃冲老妇人做了个鬼脸,退回房内,娇滴滴地在门上一靠,媚媚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   众人轻声鼓掌相庆,共渡了这次难关,大家均惺惺相惜,觉得感情增进了许多,一齐开心不已。   在火小邪那个时代,凡是江湖成名人士,无论是烟虫、花娘子这种贼人,还是赛飞龙、赵霸、柳桃这种绿林好汉,只要诚信合作,彼此信任,并不会计较个人所谓的得失,也绝无埋怨,生死与共、祸福同担,一人败则全局输,无怨无悔,此为顶尖江湖人士追寻的信条之一!亦如贼盗之间的合作,本事强者居前冲锋掠阵,承担风险;稍弱者物尽其能,尽心竭虑,勇当后盾;一言既出,退让躲避,谁下刀山谁入火海,无须争辩礼让,免得耽误了大局。   火小邪这次一路与烟虫等人走来,确实受益匪浅,好好地学了一课。   众人高兴之后,当然不会忘了正事!赛飞龙从床铺下取出一张图纸,图纸上秘密麻麻画满了图案,赛飞龙指着图纸说道:“这是我根据烟虫兄弟发回的信号,绘制的路线图。”   火小邪低头一看,居然画得八九不离十,几乎如赛飞龙跟随着他们亲眼所见一般。   火小邪赞道:“赛大哥竟能画得这么详细!”   赛飞龙摸了摸胡须,笑道:“哪里,是烟虫兄弟小套叨信号发得好,简明扼要,一通百通,大凡要塞布防之内,无外乎那么几种格局,烟虫只要发回关键周边情况,加上钩渐能估出信号远近,所以我能大概猜个八九不离十。嘿嘿,老朽虽然不才,画图的本事,在中国还能排得上号。”   赛飞龙此言不错,在贼道和江湖道上,打探消息、了解地形、掌握布局,最终绘制地图,都是必备的功课。通常是又会画图,身手又好的人去完成,但这种通才却不好找,戒备森严之处,就有点捉襟见肘了。贼道里有九鸣八呜之说,讲的是什么呢?举个简单的例子,一个身手好的人,进了大院,蹲在屋顶上打量一番,然后学乌鸦叫,呱呱呱,呱呱,院外的人大约能猜出里面的布置,这是说,里面是三个院落,左右两厢,主厅二层,两院侧门。再换个叫法,蛤蟆叫,咕咕,咕咕咕咕,那是说里面是一进一出的厢房,中庭行人,后院两分的意思。如果再学的是蟋蟀叫,吱吱吱吱,吱吱吱,最后拖个长音,讲的则是巡防,意思是固定哨一个,巡哨从西向东绕行,十分钟一圈,彼此观望。   像火小邪他们见到的那个废弃的古村落,在烟虫的信号里也就两小段而已,但赛飞龙画出来,街道、房屋、方位简直是八九不离十。   这种发简单信号,描述较多信息的方式,江湖里叫“小套叨”,贼行里则叫“九鸣八呜”,规矩五花八门,有专门描述村庄的,有专门描述街道的,专门描述深宅大院的,但法则近似。其实追根问底,还是一个规律,中国的村庄街道宅院,甚至大的自然环境,布局最多百十种罢了,说句“像前门大街”或“县府大院”,大概就有个基本差不多形象。同样的法则还有文书速记,满篇画得龙飞凤舞,看不懂的人云里雾里,懂的人却能够一字不漏的事后重新誊写出来。   火小邪虽然盗术的身法在这一行人已经无人能及,可这些所谓的江湖“旁门左道”,还是掌握得甚少,精通得更是不多,所以见赛飞龙画得如此详细,颇为惊讶。   钩渐、赵霸、烟虫、花娘子、柳桃几人倒不奇怪,他们年龄实际都比火小邪大出不少,最年轻的柳桃看着二十出头的芳龄,实际也快四十岁了。这些人少说也在江湖里打滚了三十年,彼此间又认识,所以不足为奇。   赛飞龙摊开图纸,一一指点咨询,烟虫跟着一一说解,不多时已把错误之处一一更正过来。   烟虫叼起一根烟,也不点燃,看着图纸哈哈笑道:“好啊!第一步便成了!”   就在烟虫他们商量下一步的行动时,远在要塞深处的一处地下密室,又是另一番景象。   依田极人和一直陪伴在他左右的魁梧军官,带着刚才抽了赛飞龙一记耳光、灰溜溜地离开的书记官,一行三人,步入这间密室。   这间密室十分明亮,很是宽敞,屋内空无一物,只在顶头的一面墙上,写着一个巨大的朱红色忍字。在忍字下方,摆着一张软榻,榻旁焚着熏香。   依田极人、魁梧军官脱下鞋子,小步快行到软榻前,盘腿静坐,也不说话,似乎在等人。而那位书记官,显然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有点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但他又不敢四下张望,只能跪坐在依田极人身后不远,垂头不敢多动。   依田极人等了一会,就听到一侧有人用日语说话:“依田大将,你回来了?”   依田极人赶忙一个点头,恭敬道:“我回了!伊润大人!”   无声无息的,从一侧的阴暗处缓缓走出一个穿一身雪白和服的中年男子,步履稳重,气势之强,卷得屋内似有冷风乱窜。这位男子,正是与火小邪决裂的伊润广义!   伊润广义不紧不慢地盘腿坐在软榻上,将闭着的眼睛睁开,问道:“安全吗?”   依田极人朗声答道:“非常安全!”   伊润广义哼了声,说道:“丸田少将,去做你该做的事。”   那位魁梧的军官毕恭毕敬伏拜在地,念了声喏,长身而起,一转身,向书记官走来。   书记官不明所以,只感到不妙,可他刚刚露出惧色,已经被那位叫丸田的魁梧军官一脚踹倒在地。还没等书记官求饶叫唤,丸田一把捏住了书记官的嘴巴,止住他发出声音,另一只手一抖,竟从袖口内弹出一把手指长的银针,飞快地在书记官脖颈处刺了一下。   随后,丸田收针回袖,捏着书记官的脖颈一挤,挤出了几股血液,便就罢手,松开了书记官,转身回到依田极人身旁,盘膝坐下,冷冰冰地看着书记官。   书记官本以为自己要死,却只是浅浅地刺了自己一下,不知何意。书记官哪里敢说个不字,慌乱无比地翻身坐起,跪在地上,以头锵地,全身哆嗦,不敢抬头,嘴里含糊着支吾着什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伊润广义、依田极人、丸田三人不动声色,只是看着这位书记官。   书记官跪了一会,突然心跳加速,快到无法抑制,他再也按捺不住,哎呀一声,扑到在地,双手捧住自己的胸口,不住地伸腿蹬脚,脸憋得通红,再这么折腾几下,喉头一响,直翻白眼,竟这么扭曲着五官,死了。   伊润广义等三人看着书记官死在眼前,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如同看到一只苍蝇死去罢了,无足轻重。   伊润广义说道:“他早已中毒,本来四天后才发作,结果让丸田给催发出来,心脏骤停而死。依田大将,你看得出是谁给他下的毒吗?”   依田极人微微点头,歉意道:“不知道!”   伊润广义又问:“那么,安全吗?”   依田极人重重地答道:“非常安全!”   说回到火小邪这边,烟虫等人对着地图,再做分析,整理出了一条相对较为安全的道路,依路线行走,可避免很多麻烦,相对安全得多。   烟虫、火小邪、花娘子三人又将此趟出去的所见所闻,说与众人来听,讲到劳工惨死的洞穴时,钩渐已经是咬牙切齿,后槽牙嘎嘣直响,厉声骂道:“操他们祖宗的!不拿中国人当人!”   其他众人,也是义愤填膺,诅咒日本小鬼子不得好死。   烟虫止住众人的发泄,低声道:“现在山上的情况不得而知,如果等一晚上,没有人上山,只凭我们,恐怕今晚也探查不清楚,抛尸洞里通向上方的管道,倒是一条捷径!只是……”   钩渐低喝着打断了烟虫的话:“既然有捷径,那我们就从那里进去,进到山里面看看,小鬼子养的是什么鬼!”   赛飞龙阻止道:“钩渐,你先听烟虫说完。”   烟虫笑了一笑,说道:“那条管道明显是一个破绽,按贼道所说,是一个‘假门空’,专门让你觉得这里守备薄弱,又能直通要害之处,引君入瓮。钩渐,你们御风神捕防盗,是不是也用过这种手段?”   钩渐一听,倒是愣了愣,烟虫所言不虚。御风神捕是防盗和抓贼的专家,皇家御用,这一点道理还是明白的。钩渐的性子本不是这么急躁,他在张四爷手下做事的时候,深得张四爷重用,考虑问题很是周到,但是自从御风神捕被忍者所灭,钩渐流离失所,孤苦伶仃,深居浅出,事事不顺,总是心中烦闷得很,一来二去,便有些做事愣头愣脑,不计后果了。   钩渐暗念了声惭愧,再不言语。   顶天骄赵霸哼哼两声,用手比画了一下大小,说道:“烟虫你说的那个管道,我能钻进去吗?”   烟虫笑道:“能啊,妹妹,刚刚好。”   赵霸这才放心,呵呵傻笑两声。   火小邪一直在静静思考,听烟虫、赵霸说完,突然灵机一动,轻轻拍了拍大腿,乐道:“烟虫大哥!我倒有一个馊主意,不知道好不好用?”   烟虫哦了一声,说道:“火小邪你说来听听?”   火小邪看了看赵霸,说道:“就是要委屈赵霸大哥!”   赵霸叫道:“不怕委屈,不怕委屈,你说,你说!”   火小邪眨了眨眼睛,说道:“堵上!”   “堵上?”烟虫一笑,其他人也向火小邪看来。   火小邪继续说道:“对,堵上,只要赵大哥钻进去,在接近最上方的隐蔽处,将尸体接住,不用七八人,里面的抛尸的人必能发现!”   烟虫说道:“然后山里面的人会下来查看?你便能一路尾随,查明山上的布置?”   火小邪说道:“正是!山内空气不流通,肯定不便堆尸,如果堵了,从上方下去,是很难疏通的,只有下来。我们有御风神捕的宝贝,能打信号,只要不被人发现,由赵霸大哥进入管道,等人下来的时候,及早通知,让赵大哥撤出,就能让下来查看的人回去,我一路尾随上山,应能有不少收获!”   众人听火小邪说完,面面相觑,这种法子,理论上竟是完全可能的。   烟虫咂了咂嘴,笑道:“这法子真是邪!用赵霸接尸,把管道堵上,诱人出山查看,嘿嘿,火小邪,亏你想得出来!”   火小邪问道:“可行吗?”   烟虫伸了伸大拇指,挑着眉毛,点了点头,说道:“我们条件足够,我只要吹几口烟,就能让洞里拖尸体的几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睡着,而且随时让他们醒来。下面的事情,交给我好了!火小邪,你打算让谁跟着你去?”   火小邪说道:“我一个人去吧!”   赛飞龙哎了一声,说道:“小邪,这次我和你去,我虽然老了,轻身功夫还没有丢,足够跟得上你,而且我能绘制地图,地形过目不忘,必然能帮到你。”   火小邪想了一想,抱拳道:“那谢谢赛大哥了!我们两人同去,彼此也有个照应!”   烟虫说道:“我看可行!那就这样吧!”烟虫抬手看了看手表,已近凌晨三点,烟虫说道,“马上就到三点了,我们时间不多,五点之前,我们必须返回!”   赛飞龙说道:“今晚若有机会进入山内,我们是进去一探究竟,还是不进?”   烟虫说道:“今晚时间不够,我们只能浅尝辄止,有机会也不能妄动!”   众人点头应了。   火小邪心想到雅子可能就在此地,还是问道:“烟虫大哥,如果明晚还是不行,撑到后天晚上,也不行,我们该如何?”   烟虫说道:“今晚如果不行,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   “明天?离开?”火小邪一愣。   烟虫拍了拍火小邪的肩头:“对,离开,现在我们已经知道用香水破解忍毒的办法,也掌握了这里部分的地形,离开后再伺机返回,藏在山里,那就时间大把,不急于一时了。”   火小邪默默点头,他知道烟虫说得对,可总是有些不甘心,千辛万苦来到这里,雅子有了下落,也想出了进入山内的办法,可是有机会不能行动,而且只待一晚上就要走了?伺机返回,什么时候才能返回?   烟虫似乎看出火小邪的心思,看着火小邪的双眼,说道:“火小邪,我们还有柳桃,还有柳桃的二三十个姐妹,我们早点一走,她们才会安全。”   火小邪说道:“烟虫大哥,你也看到了,山里面死了多少人,我们费尽周章来到这里,是要一探罗刹阵的究竟,罗刹阵一日不破,伊润广义一日不死,就会有更多的人葬身此地。”   烟虫轻哼一声,笑嘻嘻地看着火小邪,说道:“火小邪,你是怕你妻子死?还是想破罗刹阵,杀伊润广义?”   火小邪耳朵一烫,仍然反问道:“不杀伊润广义,怎么救得了我妻子?怎么破得了罗刹阵?”   烟虫还是笑嘻嘻地,说道:“如果你妻子获救,你根本就不在乎罗刹阵是否存在,也不在乎伊润广义什么时候死吧。”   火小邪耳朵烫得像要着火,避开烟虫的眼神,紧闭双唇,一言不发,房间里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滞。   花娘子感觉得到,连忙低声道:“哎,哎,不要争了……”   “不对!”火小邪眼神一下子犀利起来,死死地盯着烟虫,低喝道,“你说得不对!”   烟虫并不避让火小邪的双眼,与火小邪对视着,撇着嘴角,似笑而非笑地说道:“火小邪,你要是擅自行动,不听指挥,那我们今天晚上,哪里也不要去了!明天一大早我们就走,我已经决定了!而且,我明白地告诉你,你要是乱来,会害死我们所有人!你必须牢记!”   火小邪丹田之内火苗乱蹿,若不是脸上扑着一层白粉,脸都涨红了。烟虫从来不曾命令似的说话,也从没有这么认真过,而火小邪对烟虫一直十分佩服和尊敬,甚至以烟虫为自己追求的生活目标,但烟虫这些话,还是让火小邪受不了,心里憋闷极了。火小邪活了这么大,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看不起他,为此他恨过、怒过、哭过、消沉过、挣扎过,现在说什么会害死所有人,会乱来,难道烟虫也觉得自己很差劲吗?   火小邪嘴角抽动,慢慢地说道:“烟虫大哥,我不是个笨蛋,就算我一定会死,我也不会连累大家!”   赛飞龙显然是站在火小邪这边,脸色同样一沉,斥责道:“烟虫,火小邪是为大家着想,你说的是什么话!做大哥的必须骂你几句!火小邪的命,就是我的命!他若死,我也不会独活!”   赵霸左右看了看,犹豫了一番,还是站在了赛飞龙这边,说道:“烟虫,你说话是有点难听哦,不像你啊。”   钩渐这时候反而沉默起来,呆呆地出神。   花娘子有些生气,骂道:“赛飞龙,赵霸,我家贼汉子说错了什么?大家是我家汉子召集来的,他顾全大局,哪里不对了?”   柳桃沉不住气,慌张起来,说道:“哎呀哎呀,怎么吵起来了,不用在乎我们这些不争气的娘们,我这趟来,已经把脑袋押上了,只要能灭了小鬼子的什么破阵,杀了鬼伊润,救出火小邪的老婆……嗯……我说完了……”   烟虫做了个怪相,耸了耸肩,双手一摊,痞里痞气地说道:“呐,没行动之前就内讧了啊?吵一吵也好,越吵越清楚。来,继续继续……”   众人谁也不说话,纷纷避过头去,只留烟虫一个人嘻嘻哈哈地左看右看。   半晌之后,才有人低声说话。   “对不起,烟虫大哥,刚才是我不对……我一切都听你的,请你,不要见怪……”说话的人,正是火小邪。   火小邪当众服软,一时间没有人回应,争论本由火小邪而起,事主已经道歉了,赛飞龙、赵霸更没有什么好说的,大家面面相觑,气氛不尴不尬。   好在柳桃还算是个局外人,见此状况,赶忙打了个圆场,给大家下个台阶:“呵呵,呵呵,其实大家都对,没有什么你对我不对的吧,都为了事情好嘛。嗯,是不是?”   烟虫嘿嘿一笑,伸手过去拍了拍火小邪,笑道:“刚才说话重了点,忠言逆耳,良药苦口。”   火小邪悠悠然一笑:“烟虫大哥,你训斥得对,我一直以来,确实有些私心。下面怎么安排,烟虫大哥尽管吩咐,我绝无二意。”   烟虫看着火小邪的双眼,沉默了片刻,才吃的一声轻笑,说道:“好,火小邪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踏实了。”   一直不吭声的钩渐此时终于开口,说道:“那么,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烟虫环视一下众人,赛飞龙、赵霸这两个刚才站在火小邪一边的豪强,也并无异议。这两人一个是忠于火小邪,一个是忠于大把子,只要火小邪没有问题了,他们自然应允。   烟虫说道:“按照火小邪的计划,我们分兵两路,一路是我、花娘子、顶天骄赵霸三人,去抛尸洞中做事,另一路是火小邪、赛飞龙、钩渐三人,里外照应,及时联系。柳桃留守此处,若有意外,能逃则逃,生死在天。”   众人点头应了,只有花娘子微微皱眉道:“贼汉子,我们不妨把柳桃带上,留她一个人在此,只怕万一有变,她连退路都没有了。此行若不是她,我们哪里进得来?”   烟虫挤了个大小眼,为难道:“柳桃媚功一流,但是身手……跟着我们,只怕……”   花娘子怒道:“贼汉子,你刚才和火小邪争的是什么?你是怕柳桃拖累我们吗?她是我同门师妹,她的身手我比你清楚!”   柳桃忙道:“姐姐,姐姐,我从小就不喜欢练功,的确手脚笨了。”   花娘子转头一瞪柳桃,骂道:“闭嘴,姐姐我说话你听着!你能给那个日本老太婆下胭脂印,下得清楚,就说明你还不至于笨到哪里去。”   柳桃吐了吐舌尖,不敢再说话了。   烟虫琢磨了一下,说道:“也好,柳桃,你和你姐姐花娘子一起,一路上必须听我的招呼,不让你说话的时候,一句也不能说。”   柳桃见烟虫准了,笑脸如花,嗯嗯嗯连声地便答应了。   话不多表,众人抓紧了时间打点,对准时间,看好地图,火小邪等三人先行出发,烟虫随后带着花娘子、赵霸、柳桃尾随而至。   火小邪、赛飞龙、钩渐三人,都是身手了得,一路东躲西藏,加之火小邪已有先前一去一回的经验,很是顺畅。而烟虫、花娘子、赵霸、柳桃四人,一个身材巨大目标明显,一个久疏盗阵不甚灵巧,所以很是有些别扭,好在有烟虫这等东北第一大盗在,指指点点,拿捏精准,尽管走得是险象环生,处处惊心,也算有惊无险。   说来就这么几句话,不就是带着赵霸、柳桃两个盗术不精的人吗?其实这一行人,唯有烟虫能带着他们两人,若没有烟虫在,纵然是两个火小邪、三个赛飞龙,也未必能办得好。在贼道中,最麻烦的就是带着“生瓜”做事,第一解释、指挥起来费劲,第二身体是别人的,让他三秒上墙五秒过沟,左脚踩哪,右脚踩哪就算说得明白,却不见得“生瓜”能够做到。   烟虫之强,就在乎此人是相当好的“师父”,既有耐心,又有决心,更有细心。烟虫说是个独行大盗,也不是任何时候全靠自己的,偷俄国老毛子的东西,他收买的“生瓜”不在少数,很多时候必须要带着“生瓜”前往,“教人做贼”算是烟虫的一门手艺。   说些烟虫的往事,他曾经指挥一个从没有偷过东西的门童,自己并不在现场看着,仅仅是教唆了三天,便让这个门童自己操刀,从哈尔滨俄国警备局里偷了一件国宝出来,谁都以为是大盗干的,哪有人想得到是门童这种小儿?那么是烟虫喜欢“唆使”人犯罪?绝非如此,想那个门童小儿,本来家境优越,存有国宝一件,价值连城,让真正的坏人盯上,串通俄国老毛子强抢了他家,俄国人性子粗,得手了还不甘心,把门童追上来哭喊的家人几记重拳,生生打死了几个,这才落得小门童孤苦伶仃。烟虫也是喜欢这小门童,同情他身怀大仇却不能得报,如果自己去偷再送给小门童,不是不行,而是不想自己的风格,所以才会让小门童自己发誓,自己去偷,自己去藏,方能让这小门童树立信心,暂解一些冤仇之恨,还能落得个安全。   所谓大盗,大盗不坏,坏的全是那些贪婪之人,若不是贪婪之人把别人的珍贵之物据为己有,哪会引来大盗?若世间人没有自私自利之心,又哪会有大盗?   闲话不表,说回来火小邪、烟虫这边。   两路人马,一共七人,总算越过警戒最严的区域,在废弃的万年镇旁聚首。   柳桃已经是累得气喘吁吁,脸色惨白,这一路她可算是领教了什么叫险中求胜。若此时让柳桃随便说话,她一定会哭喊:“我宁肯当婊子让男人骑,也不想这么遭罪了。不过,不过,好过瘾!刺激,我喜欢!”博君一笑罢了,真要有人听柳桃这么说就瞧不起她,最好自抽耳光。   烟虫见柳桃累得够呛,伸出大拇指,向柳桃比画了一下,表示对柳桃刮目相看。柳桃见烟虫夸奖她,脸上一红,压力骤减,晃着胸脯就要往烟虫怀里钻,被花娘子一把抓住,狠狠地白她几眼,方才止住她的浪劲。   众人见了,倒也轻松不少,如此高压的情况下,还有点“闲情雅致的小插曲”,倒不失为一种极好的舒缓方式。高压之下,人的行为会不能随心所欲,多有失常,西方生理学上有“目的性颤抖”一说。而早上这些科学名词没有传到中国之前,贼道上早就知晓,越是做贼做得高明,越要减压,越要淡然,心若无物,旁若无人,去偷而不想偷,宝物在前,信手拈来,方称得上有点层次的盗术境界。   火小邪在净火谷受盗拓,也就是隐忍几十年冤屈的火王严烈传授盗术,身手锻炼虽重,炼心更是为上,便是如此。   只是,现在的火小邪,心中却做不到盗拓要求的平静……火小邪并不是忘了自己这么多年炼心的重要性,而是他实在无法完全淡定下来,雅子的身影似乎就在眼前,怎么也挥之不去。   但火小邪掩饰得很好,似乎平静得如同一块深埋地底的石头,一丝一毫的波动也不存在。   烟虫见众人状态不错,事不宜迟,聚拢了大家,低声吩咐了下一步的安排。   众人无不点头,互相打了个手势,便又分成两组,依次散去。   火小邪带着赛飞龙、钩渐,向山上摸索而去。山路虽然曲曲折折,但并不难走,许多地方都是人工修整过,也见不到什么警戒、防盗的措施,所以不用多久,三人便来到一处视线开阔之地,向上可以观察道路,向下能够打望到抛尸洞的附近情况,称得上绝佳之处。   这地方并不是火小邪发现并确定的,而是大把子赛飞龙。这个老头看着平庸,肚子里确实有几把刷子。   要论腿脚,赛飞龙可以说仅次于火小邪,若不是他年纪大了,有些腾跳踩踏的能力,只怕比火小邪还要强。赛飞龙毕竟是轻身功夫的高手,修炼的路子尽管和火小邪不同,一个是盗法,一个是武功,归根到底还是异曲同工。   再者,赛飞龙此人对地形的把握能力,也让火小邪佩服,他能够从树木长势、山石纹络、风势潮气等自然状况中大致地推测出周边的环境,像火小邪他们找到的这个地点,就是赛飞龙说左前方必有高崖,三人拨开林木,过去一看,果然如此,明明没有看见,还有这等精准,想来只有五行中土家人可以做到。   怪不得赛飞龙几十年前当任野校督,下九流、外八行中有点档次的人听他名字如雷贯耳,并能够受命去寻找圣王鼎的蛛丝马迹,端的是靠本事吃饭,没有半点虚的。   钩渐呢?他似乎完全恢复到在御风神捕时的状态,沉默寡言,很讲纪律,落在三人最后,也不急不慌,前后均能照应。火小邪、赛飞龙打前站,他就在后面警备观望,甘当绿叶,绝无争功卖弄之心。每每停顿,钩渐均会急速用三叉铁给烟虫发信号,一丝不苟。   三人藏于高崖边,钩渐如常给烟虫发了信号,很快就得到回应,钩渐喜道:“烟虫、顶天骄得手了!”   火小邪心想他们才上山来没一会功夫,不禁略惊道:“这么快!”   赛飞龙低声笑道:“不奇怪,烟虫做这种堵人窗户,封下水道这类歪门,是他最喜欢的,都是眨眼的事,天下只怕没有比他更快的了。我十多年前认识他,他在哈尔滨就走了一圈,大中午的,便把小鬼子银行的锅炉堵了,那次可闹的……嘿!”   “啊!?怪不得烟虫大哥愿意听我的,他早有主意。”   “小恩公啊,不要妄自菲薄啊,他未必能想到的,他是歪门,你是邪道。你别看他没五没六不正经,其实心软得很,就连杀鸡他也不愿意,还特别怕死。”   “怕死?不会吧?”   “嘿嘿,说笑了,不当真,他是惜命,他听到有人说什么二十年后又一条好汉,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就会嘲笑说是笨蛋二百五说的话,他怕死。嘿嘿,贼嘛,会算计得很。”   火小邪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这边钩渐本来一直在打信号,这时却猛不丁地插上一句话:“堵上了!让我们留心了!”   赛飞龙哼哼道:“顶天骄也算有点出息!好啊!”   三人再不言语,聚精会神地向上观察。   不用多时,只见原本黑漆漆的半山腰,一道明亮的探照灯骤然射出,刺破如墨一样的夜空,几乎像把天空割成两半似的,横扫着向火小邪三人头顶上方掠来。   火小邪、赛飞龙、钩渐立即伏低了身子,屏住了气息。 八、逆火难调   巨大的探照灯灯柱,卷着一股热浪,从火小邪三人的头顶上翻滚而过,并未停留。探照灯扫了两遍,方才停了下来,直至半山腰的山路。   未过多久,就听到突突突的马达轰鸣声,探照灯很快跟着突突声移动起来,没有听错的话,应该是一种马力颇大的履带式汽车。   钩渐不敢怠慢,给下面的烟虫发了信号。   大约十几分钟,在探照灯的照耀下,一个巨大的机械怪物出现在火小邪上方的山路上,仔细一看,是一辆全身铁甲包围的,方方正正的装甲车。两盏水桶粗细的车头灯,将一路上照得雪亮。   火小邪暗骂道:“出来人就出来人,还这么兴师动众!”火小邪骂归骂,心头也是暗喜,这个大铁壳子,不仅到处都是可以攀爬之处,履带下方空空荡荡的,藏四五个人都没有问题。   这辆铁壳子车,还真是为爬山路设计的,尽管笨重,但是拐弯过坎,比汽车强了不少,履带一转,就能转弯,而且横冲直撞,也不怕开得快了翻覆。   十几分钟后,这辆装甲车便驶到了火小邪近前,轰隆隆地继续往山下行去,车辆前后左右,并不见人陪伴。钢铁的大壳子里,只是前方有两个观察孔,侧面有两个机枪口罢了,至于里面坐了几个人,无从知晓。   钩渐如约告知了烟虫消息,烟虫回了个好字,便不再表。   火小邪爬到山崖边,看着装甲车驶到藏尸洞前,从里面下来了三四个人,向洞中走去,一路骂骂咧咧的,隔得太远,火小邪耳力虽好,只是能听出车上下来的几个人,是日本人,至于叫骂的是什么,则听不清楚了。   又过了不多时,那几个日本人拉扯着四个搬尸的劳工,在洞外一阵拳脚,那四个劳工不敢反抗,只是抱成一团,任他们踢打,哭喊着告饶。   打了一阵,那几个日本人觉得晦气,啐了几口,便纷纷登上装甲车,骂骂咧咧地关上车门,向山上返回。   钩渐手中的三叉铁再度无声地震动,钩渐仔细辨明了,低声说道:“烟虫说成了,他们现在安好,让我们小心跟上这辆车,能进山去则进山,切勿勉强。”   火小邪、赛飞龙均点头应了,火小邪挥了挥手,三人悄然起身,向山路一旁摸了过去。   火小邪三人匍匐在路边,那辆装甲车已然慢慢驶来,火小邪低声道:“赛大哥,钩渐,刚才我看得清楚,车底下是绝好的藏身之处,我找机会钻进去,你们如何?”   赛飞龙说道:“我没有问题!”   钩渐也连连点头。对付这种情况,三人都绰绰有余。   眼见着装甲车驶过身边,半山腰的探照灯射到车头前方照路去了,时机大好。火小邪身子一纵,悄然腾起,尾随着装甲车跑了几步,抓住车后杠,身子一侧,贴住车身,便滑入车下。火小邪从车下探出半个头,招手让赛飞龙、钩渐跟上。   赛飞龙、钩渐也不迟疑,紧随而来,赛飞龙轻身功夫好,顺利进入。钩渐做这种事相对较少,略显吃力,上了一次没有成功,第二次火小邪帮忙提了一下钩渐的脚踝,让他也钻了进来。   这辆装甲车车底下,可比普通的牛车马车抓手之处多了,而且离地颇高,腾挪并不吃力,只需留心颠簸时,避开地面隆起的石块。   借着探照灯时不时扫来的反光,火小邪安置好赛飞龙、钩渐,贴着最外侧,向前后观察着动静。   装甲车轰隆隆开了半晌,便听了下来,外面灯光明亮,还有不少人来回走动。   火小邪听得懂日语,装甲车上有人叫道:“下面没事了!开门吧!”   只听吱嘎吱嘎的铁门声响,几声吆喝过后,装甲车再次启动,向前开去,外面的灯光也随之一暗,应是探照灯关了。   装甲车便径直驶入一个偌大的隧道中,火小邪略略一看,只见两扇巨大的铁门,让几个日本军人推着关上,然后退去一旁的房间,见不到人了。   火小邪念了声好,探出半个身子,左右一看,只见这个隧道乃人工开凿而成,洞壁上每隔几步点着一盏不明不暗的小灯,沿路到处都是木箱杂物,堆得满满当当,装甲车刚好能够通过而已。   火小邪暗笑一声,看着固若金汤的一座山中要塞,竟有如此多的漏洞,两边的木箱杂物,简直是专门为贼人藏身准备的。   火小邪向车底的赛飞龙、钩渐打了个招呼,手上一松,落在地面。装甲车混若无事地继续向前,哪想到带进来三个贼人?   火小邪跟着车后走了几步,接应了赛飞龙、钩渐两人,向车边一侧打望一眼,全无监视,便一挥手,领着赛飞龙、钩渐奔了出来,藏在一摞木箱之后。   有火小邪这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大盗领头,加之火小邪是忍术高手,隧道里没有巡视,对火小邪而言,简直是无人之境。   火小邪横穿竖插,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尾随着装甲车走了一路,便见装甲车扑哧喷了口黑烟,停了下来,这条隧道,便也到头了。   装甲车上下来数人,很是疲劳地伸手蹬脚,走向一侧,打开了隧道一侧的铁栅栏门,落了锁,脚步声踏着楼梯,逐渐远去。   火小邪正想跟上,却见车头处突然绕出一个戴帽子的中年男人,拿着扳手,弯下腰在装甲车履带上敲打,不时地伏底了身子,看看车底下的情况,似乎是这辆装甲车的司机。所幸火小邪他们并没有等到车停稳了才下来,要不被这人发现,也很难办。   这个司机当然是一无所获,伸了个懒腰,向火小邪方向走来。   火小邪见此人睡眼惺忪,知道他没有什么危险,只是回身向后侧赛飞龙、钩渐打了个安静的手势,便蹲稳了身子,静止不动。   那司机就连连打着哈欠,从火小邪身边走过,目不斜视,竟毫无察觉,摇摇晃晃地向隧道入口处走去了。   火小邪也是艺高人胆大,换一般的小贼,只怕要拉拉扯扯,腾上跳下,不找东西盖住自己,或者跳出来把司机打昏,哪能安心?岂知越是这样一动,越容易被人发现。   司机一走,隧道里很快鸦雀无声,再无人迹了。   等火小邪、赛飞龙、钩渐三人再聚时,钩渐的脸还是白的,直指自己的胸口。见火小邪示意能够说话,这才憋着劲喘了一口气,低声道:“我觉得我真是做不了贼……刚才心脏快跳出来了,幸好大把子按住我。”   火小邪轻笑一声,说道:“刚才那人的精神头,只要你不挡住他的路,不大叫大嚷,只怕他都发现不了的。”   钩渐赞道:“盗术高明!御风神捕败给你们这些大盗,服了。”   火小邪又笑道:“这个啊,就是躲着不动不吭声,我十岁在奉天偷东西的时候就会了,不是盗术高,而是他没想到会有人。”   钩渐啊了一声,低念了一声惭愧,再不言语。   火小邪也不多说,抬头听了听,说道:“这里声音四通八达,四处没有响动,一时半会来不了人,两位放心。”说罢走到有人出去的铁栅栏门,摸了摸栅栏门上的锁头,轻轻叹了口气。   赛飞龙凑过来问道:“怎么?难弄?”   火小邪说道:“不是难弄。”说完,那锁头已经啪的一声开了。   赛飞龙略有吃惊道:“开了?”   火小邪点了点头,手一翻,手中的一根黑色铁丝已经别入腰囊中。要说火小邪身上的工具,主要都是烟虫七年前所赠,火小邪这些年来,一直珍藏着,随身携带。要说有什么物件?一把指甲剪似的银色铁器,齿口锋利,能剪断细钢绳;两根别在一块的黑色铁丝,烟虫曾用这个东西开锁;一个钢制的柴油打火机,上面刻满了俄文,猛一下打开能听到叮的一声悦耳的脆响;一根黄褐色的短粗香烟,闻着有股子甜腻腻的味道;一个拇指宽的钢戒指,狠狠一捏,能弹出一个锋利异常的小刀片;一朵绢花,拿在手中一点味道没有,但一碰到正中的花蕊,就香气扑鼻;一块黑蛇皮的护腕,上面别着两根烟虫上铁板墙用的钢刺。   火小邪便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用黑色铁丝,瞬间开了铁栅栏上的锁头,速度之快,赛飞龙根本没有注意到火小邪是怎么弄的。   其实对于火小邪来说,开这种普通的弹子锁,无论大小,都和有钥匙在手一样,根本没有难度。火小邪十多年前当小贼的时候,就知道该怎么开,只不过要多花点工夫,现在他到了这种级别,身手已成,不费吹灰之力。   火小邪是有些失望的,本以为进到山里,每前进一步都要大费周章,谁知现在的摆设,几如儿戏。   火小邪开了锁,也不愿等,两手一脚齐上,一并用力,铁栅栏门连嘎吱声响也没有,很是听话地开了。   火小邪看也懒得看,招呼赛飞龙、钩渐入内,返身关门,落锁。   一道通向下方的宽敞台阶,摆在了眼前,不过十多级,尽头处透出半明半暗的光亮,似乎是有一个硕大的空间。   虽说火小邪瞧不起这里的防盗措施,但火小邪并不会大意,许多厉害的防盗阵法都是这样,前面轻而易举,让你放松警惕,但骤然间就会冒出极厉害的手段,打你个措手不及,更能立竿见影,事半功倍。   所以火小邪保持着十分的认真,缓缓地下了楼梯,前面的空间越发宽敞,可就在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时,地面微微地震动了起来,并且震动逐渐加强,似乎有什么大东西向火小邪这个方向疾驰而来。   火小邪念了声小心,没有贸然出去,只是用手扶着墙壁,细细地感觉着震动的频率。的确有东西过来了,块头不小!而且越来越近!   火小邪心里生疑,大山里面怎么会有这样的动静?这种震动,连赛飞龙、钩渐也感觉到了,赛飞龙眉头一皱,低声道:“怎么像是火车?”   火车!火小邪心头念道,于是他再也不愿意等,一转身,探出身子去,眼前的情况让火小邪吃惊不小,外面硕大的空间,竟是一个山中间简易的火车站,一条铁轨黑黢黢地横在不远处,远处铁轨通向乌黑一片的隧道,震动声正是从隧道里传出来的。   赛飞龙、钩渐也随着火小邪探出头来。   钩渐一见,实在有些忍不住,低骂道:“小鬼子的!竟在山里面挖了条火车隧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龟儿子的!”   不用片刻功夫,一声尖锐的汽笛响,隧道内亮光大胜,嗡地卷起一阵冷风来,哐啷啷哐啷啷,呼哧呼哧,一列袖珍型火车,车头只有普通火车的一半大小,真的就摇摇晃晃,从隧道里冒出,开了过来。   这辆袖珍火车还没有开到站,便从站台里跑出七八个日本兵,外加五六个拖着板车,穿着灰色制服,消瘦虚弱的中国劳工。   那列火车慢悠悠地停了下来,车还没停稳,便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日本兵吆喝着从车厢中跳下,拉开了车厢铁门。   随后,便见到一具一具的劳工尸体,从车厢里如同麻袋一般抛下,站台上的日本兵连打带踹地指挥着中国劳工搬运上板车。   站台上有日本兵和火车上下来的白大褂说话,火小邪离得不远,听得真切,乃是用日语在说:“还有没有?”   “最后还有一车,没有几个了。”   “今天这些马路大死了这么多?真是麻烦啊!”   “请再坚持一下,今天马上就结束了,辛苦了。”   “你也辛苦了。”   如此这般搬了半晌,丢下了三十多具尸体,那辆火车才长鸣一声,重新发动,驶出了车站。看来这辆火车,是专门从山内的某个地方,搬运尸体之用。   站台上的中国劳工和日本兵们,将尸体全部装上板车,这才慢腾腾地推着板车离去。   很快,这个不大的站台再次死寂一片。   火小邪听这些日本兵说话,对中国劳工的性命充满了轻蔑的口气,好像他们运来的并不是人,而是一具具动物的尸体似的。火小邪恨得牙痒,却也不好发作,他最初回中国时,本以为中日两国人民相处还算融洽,今日所见,算是给火小邪彻底地上了一课,这些日本人简直是禽兽不如,什么中日友好,全是糊弄无知百姓的谎言。   事已至此,容不得火小邪多想,观望了站台周围的形势之后,火小邪果断地招呼身旁的赛飞龙、钩渐两人,向站台内疾奔而去。   这个站台端的是很小,一个站台,三个门洞,便是全部。火小邪依着刚才搬尸的板车离去之处,进了站内。走过一道人工开凿的滑坡,便是一个偌大的天然山洞,山洞里点着许多半明不暗的灯泡,显得极为阴森。   好在这个山洞只有中间一小块地方经过人工开凿,较为平整,周围一圈,依旧是怪石嶙峋,高矮参差不齐,灯光所不能照见的阴暗之处,数不胜数。   火小邪略作打望,便带着赛飞龙、钩渐从山洞一侧攀上,迂回着走了一小段,来到了山洞的侧上方,低头一看,山洞内的景象一览无遗。   山洞中间,一堆一堆的尸体,正在由十几个中国劳工剥去外衣,赤身裸体地拖到一个三人宽的金属管道前,丢了下去。想必,这里就是连接抛尸洞的管道上方了。只是那金属管道两侧,有两扇厚重的半圆形铁板,似乎是能够合拢,掩盖住洞口的,看铁板的分量,如果盖上,想从管道里破坏铁板钻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山洞一侧,还有一个火炉,里面烈火熊熊,从中国劳工尸体上剥落的衣服,便都投入这个火炉之中焚毁。   另有七八个日本人,戴着口罩,分散在各处巡视,还有三个对着金属管道的机枪位,各有一人把守。这些值守的日本人似乎也累了,除了三两个还算精神,其他的哈欠连天,无精打采。   火小邪见这样的防卫,倒不仅有些犯难,如果只是攻城拔寨,以他们三人的身手,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撂倒这几个日本人,并不是难事。可现在,目标还远在大山深处,前途不明,如果下手制住日本人,难免会打草惊蛇,不管手段多高明,要不了多久,也会被人发现。   火小邪还在思索,果然钩渐有些忍不住,凑在火小邪和赛飞龙耳边低声道:“一共十个小鬼子,我们各分三个,咔,做掉他们!”   赛飞龙摆手道:“你杀了他们有什么用?我们的目标不在这里!”   火小邪点头称是,扭头问钩渐道:“钩渐,你能和烟虫他们联系上吗?”   钩渐拿出三叉铁,晃了两晃,摇头道:“可能是我们进山太深,一点信号也收不到!”   火小邪微微皱眉道:“烟虫大哥他们一定很着急。”   三人沉默不语,纷纷思量下一步该怎么办?可这赛飞龙、钩渐两人并不是贼,一时间没有主意,仍然向火小邪看来。   火小邪看着满洞的尸体,突然间灵机一动,冒出了一个邪门的主意。   火小邪低喝一声,将赛飞龙、钩渐两人招来身边,低声耳语,赛飞龙、钩渐听着,又是吃惊,又是感叹。   不过多时……   山洞里本来就沉闷,只听到搬运尸体的声音,可平地里一声怪叫,震得洞里嗡嗡乱响。所有日本人被吓了一跳,纷纷向怪叫处看来。   就见到一具穿着短裤的尸体,不知道怎么,从尸堆中蹦了出来,怪叫连连地绕着山洞乱跑,径直向山洞旁边的乱石中爬去。   这可把洞内的日本人吓了个够呛,他们知道这些劳工尸体,并不是全部死了,有的还剩下半口气,怎么会有人临死之前,还有这么大的精力。   但劳工“诈尸”,还要逃走,可是一件大事,一众日本人哪里还顾得上许多,纷纷向这具诈尸的劳工追去。而山洞里的劳工,一个个惊讶无比,哪里还记得要做什么,全部停下工作,向着日本人追逐方向看去。   那个“诈尸”的劳工,一路怪叫,身形尽管笨拙,却不断向上攀去。日本人歇斯底里地大叫,半包围地向他追去,可是说来奇怪,明明就在眼前,几乎能拽着他的胳膊,可就在刚刚摸到他的皮肤,他便泥鳅般地一拧,又跌跌撞撞地挣脱开,跑了开去。   追赶诈尸劳工的日本人来不及开枪射击,下面观望的日本人又没有好的机会射击,怕伤了自己人,所以日本人尽管叽里呱啦大叫打死他,就是一枪不发。   可这诈尸的老兄,又跑不远,笨拙得要命,爬石头总是吊在半空,怎么蹬也蹬不上去,但日本人一靠近,他就爬上去了。而且,他一会跑到明亮的地方大声怪叫,一会又钻到阴暗处不见人影,把追逐他的日本人气得哇哇大叫,可就是奈何他不得。   就这样折腾来,折腾去,足足有近十分钟光景,洞内一片大乱之际。灯光闪了两闪,一下子全部熄灭。这下连一直呆若木鸡、观望这场猫抓耗子的好戏的劳工们,也惊恐地乱叫乱嚷起来,就听到有人大叫:“跑啊!”   马上便有劳工,争先恐后地摸着黑,跌跌撞撞向唯一有亮光透出的洞口方向跑去。   机枪声立即哒哒哒地响起,枪火的亮光,照得洞内闪成一片。   又有人大叫:“不跑了,不跑了,趴下趴下!”   一众劳工便都抱着头趴下,一动也不敢动。   很快数盏手电筒的光亮点起,日本人端着枪,大声吆喝着从各处聚拢,有几个已经堵在了洞口处,严阵以待。   洞内再次安静下来,仅仅片刻功夫,原本熄灭的灯光再度亮起。   日本人筋疲力尽,全身大汗,再也没有了睡意,只是一个个不住地大喊大叫,用枪口顶着趴倒在地上的劳工,让他们立即站起来,清点人数。   等日本人清点完人数,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又赶忙命令劳工,清点地上的尸体数量。另一个日本人,端着枪小心翼翼地继续攀上洞壁寻找,不用多时,便在一处很是显眼的半高处,发现了一具尸体,已然死绝。   就在山洞里忙乱不堪的时候,山洞外的车站一旁黑暗处,几个人已经聚集在了一起。   除了火小邪、赛飞龙、钩渐外,还多了三个,正是烟虫、花娘子和顶天骄。   火小邪只穿着一条内裤,从赛飞龙手中接过衣服,七手八脚地穿好,这才哑然一笑,喘了口粗气。   烟虫上上下下地看着火小邪,说道:“火小邪,你装尸体?”   火小邪说道:“是,是我。”   烟虫摊了摊手,说道:“真有你的。”   赛飞龙捻着胡须,赞许道:“小恩公真是足智多谋,料事如神!”   火小邪谦虚道:“还要靠赛大哥、钩渐大哥配合得恰到好处。”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说来还十分曲折,简而话之,原来火小邪安排的事情是这样的。   火小邪脱掉衣服,所有物件,由赛飞龙打包携带,自己仅穿了一条内裤,偷摸着混到尸体堆中躺下,等待时机发作。火小邪怪叫着装作尸体诈尸而起,吸引了日本人的注意,追逐而来,赛飞龙则四处寻找电灯开关位置,找到以后,并不着急,继续等待。钩渐从另一路攀岩而走,一直爬到了管道上方,拿出三叉铁试验信号,钩渐此行的目的,就是寻找能够和抛尸洞里的烟虫等人联系上的位置,果然如钩渐所猜,管道上方可以联系上。于是钩渐赶忙给烟虫发信号,让他们立即从管道里爬上。烟虫收到信号,连忙带着花娘子、顶天骄爬上,直到管道口时,听钩渐指示,并不出来。钩渐向赛飞龙打招呼,人已经上来,于是赛飞龙用细铁丝制造了一次电线短路,让山洞内的灯光全灭。一片大乱之际,烟虫等三人借着黑暗一片,及时钻出。钩渐一边带路,一边起哄大叫,怂恿劳工逃跑,更是乱成一团。于是烟虫、火小邪等六人,全部进了山洞。灯光再亮之时,众人已经守在洞口,随时等候逃出洞外。   以后之事,不说也罢,这几人乘着日本人应接不暇之际,由火小邪断后,纷纷从洞内跑出,藏于站台上的铁轨一侧。   至于那具日本人后来发现的尸体,是火小邪趁着灯光熄灭的时候,扛过去的。   于是,日本人被结结实实地玩了一把,还在庆幸没有惹出大乱的时候,已经有六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山洞。   火小邪这种招数,难怪赛飞龙称为邪道,装尸体玩诈尸,恐怕只有火小邪这种脑子想得出来。好在,这个计划尽管邪门,但实施起来并不困难,天衣无缝,没有任何痕迹可寻。几个人各自发挥的作用恰到好处,火小邪的身法高超,大巧若拙,适合带着日本人兜圈,还不至于被抓到;赛飞龙本事很杂,寻找电路电源,轻身功夫又好,行动较快,当仁不让;钩渐遵守纪律,做事一丝不苟,该传信号,该叫嚷时绝不犹豫。如此三人,便能成此大事。   火小邪见众人聚齐,心中高兴,但一点人数,还少了个柳桃,不禁问道:“柳桃呢?”   烟虫答道:“她要吓死了,我把她藏在下面,等我们回来。”   火小邪一想,柳桃不来是明智之选,带着她进洞,不知有多少麻烦,烟虫的选择,英明至极。   只是烟虫说完,环视了这里一圈,说道:“这里是哪里?怎么还有火车道?”   火小邪低声道:“只怕我们离目的地,还要很远,不过有火车道,我们沿着火车道一路寻去,必有收获。烟虫大哥,现在由你指挥,你看下一步我们该如何?”   烟虫微微皱眉,看着深邃的火车隧道,说道:“山里面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复杂……我们虽然进来了,但更加麻烦了。”   火小邪惊道:“怎么?”   烟虫说道:“我们辛辛苦苦的,却钻到了一个笼子里面,可鸟在哪里,一点线索也没有。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进来容易,出去更难,所以,我们只能沿着这条火车道,向前走一段,走到哪里,就是哪里,然后,必须撤走了。”   火小邪有些心急道:“如果走了一段,什么都见不到,也撤走?”   烟虫说道:“对!我们能到这里,已经是成功了一大步!如此巨大的山中要塞,想摸清楚门路,只能改日。”   火小邪心头暗骂了一句改日,脸上微微抽搐了一下,强忍着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把头扭开一边。   赛飞龙说道:“烟虫,你是不是太过小心了?如果前行没有发现,我们也要灰溜溜地离开,太儿戏了吧!”   烟虫瞟了瞟赛飞龙,说道:“大把子,我们是来做贼的,不是来当好汉的,如果你不同意我的,现在我们就撤出去。”   赛飞龙还想说话,火小邪一把抓住了赛飞龙的胳膊,低声道:“赛大哥,我们听烟虫大哥的安排,一切以他为准!先抓紧时间,前进吧!”   赛飞龙把话咽了回去,微微白了烟虫一眼,闭口不语。   烟虫懒得搭理赛飞龙,问火小邪道:“尸体全是火车运来的?”   火小邪点头,指了指方向:“从这边来的。”   烟虫向隧道内往了往,俯身摸了摸铁轨,铁轨还是温热。   烟虫拍了拍手,站起身说道:“我们去火车来的方向,大家跟上我,快走!”   一行人打起精神,由烟虫带路,快步向伸手不见五指的隧道内走去。   这条黝黑的隧道,似乎没有尽头,众人再好的目力,也无法在没有丝毫亮光的地方箭步如飞。好在有铁轨引路,众人只需踩着铁轨间的枕木前行,才略有安慰。   如此这般走了近十分钟,火小邪心算了一下距离,仅走了不到半里路,若是一直这样走下去,何时才到尽头。而烟虫又再三强调,不管能否有发现,时间一到,必须回头。火小邪心里难受,他强烈感觉到雅子必然在这座山中的某处,可想要相见,竟如此之难。   随着无边的黑暗,火小邪的心情越来越焦躁起来,总觉得丹田之内一股恶气,纠结淤积,连个发泄的管道也没有。   众人也都沉默,只是跟随着前面一人的脚步声,不敢掉队,所以压抑的隧道之中,只能听到机械的脚步声和低低的呼吸声。   顶天骄有些忍不住了,他性格像女人,但作风泼辣,如此魁梧巨大的身材,憋在这样的地方,实在让他难受。顶天骄低骂一声:“妈的巴子,要憋死老娘了!烟虫,我这里有火绳,点上吧!”   烟虫冷冰冰回了一句:“不能点!我们一点火,就等于暴露!”   花娘子口气烦闷地说道:“顶天骄,你再忍忍!”   俗话说得好,救命稻草总是出现在临死的那一刻,就在顶天骄抱怨之际,火小邪眼睛里却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光线,尽管微弱异常,但也让火小邪依稀看到了周围模糊的景象。   火小邪心头一喜,低声叫道:“前面有光了!”   烟虫目力不及火小邪,尚没有感觉到,但听火小邪这么一说,也不由得喜道:“小邪,你带路!”   火小邪借着极为细微的光亮,快步超过了烟虫,独自在前方带路,果然越向前走,光亮越盛,逐渐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微光。众人无不压低了声音,高兴得哎呀哎呀哼叫,脚步不由得加快了起来。   转过一个弯道,光亮更盛,不远处的隧道边,悬挂着一盏豆大的灯光,虽说毫不起眼,但让众人欣喜若狂,纷纷随着火小邪向前疾奔而去。   等跑到灯光前一看,众人心头又是一冷,电灯是真的,但孤零零的一盏,用电瓶驱动,除此以外,前方的隧道还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顶天骄赵霸当场骂了娘,气呼呼地往地上一蹲,不肯起来了:“妈的!做贼做到这个份上了,黑咕隆咚地钻来钻去!我们明明带着火绳,却不能点,何时是个尽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老娘我捏死几个小鬼子,大战一场,拼个你死我活痛快了!”   烟虫连连皱眉,他丝毫不埋怨顶天骄说丧气话,这样走下去,连他自己都想骂娘了。   烟虫抬腕看了看手表,从他们钻进隧道,到走到这处灯光所在,已经过了近三十分钟,连烟虫也没有料到,竟在这种毫无价值的地方耗费了这么长时间。   烟虫问赛飞龙道:“大把子,你看这隧道还有多长?”   赛飞龙看着黑暗处,皱眉道:“这里的空气流动缓慢,恐怕距离通风之处,至少还有一二里路程。”   烟虫又抬腕看了看表,啧啧了两声,说道:“真是考验耐心啊!”烟虫抬头看了看众人,又道:“时间不多了,我们最多再向前走半里路,就必须返回,各位有什么意见?”   顶天骄赵霸立即叫道:“值得吗?大把子说还有一二里路好走,我们走个半里,顶个屁用啊!”   烟虫看向火小邪,火小邪默不作声,钩渐、花娘子、赛飞龙同样沉默。   烟虫摸了摸下巴,又望了众人一眼,这才说道:“回去吧!多留点时间,我们出山!”说着,烟虫便拔腿向回走去。   花娘子、顶天骄立即跟上,随后是钩渐,只有火小邪站在原地,表情冰冷。   赛飞龙轻拍火小邪一下:“小恩公,先回去吧。”   火小邪这才默默地点了点头,尾随着赛飞龙离去。   其实火小邪并不害怕黑暗,他在净火谷被盗拓磨炼盗术的时候,曾经有近一个月时间,被盗拓关在地洞里,与潘子两人生活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食不果腹,潘子差点就发疯了,好在两人互相鼓励,熬了过来,从此火小邪再不怕黑。   火小邪的憋闷,和摸黑走隧道无关,哪怕再让他走一天一夜,火小邪也无所谓。火小邪烦的是现在所有的事,不受自己控制,有烟虫领队,有大把子赛飞龙这个长辈,甚至二把子顶天骄发牢骚,自己也不敢责怪。   火小邪落在队伍最后,越想越难受,恨不得大吼一声,自己一个人单干算了!可是,没有理由,没有机会,没有点燃他怒火的那一颗火星,就只能这么淤积着,淤积着……   默不作声走了一段回头路,情况却陡然有变!   铁轨轻微地震动了起来!   赛飞龙立即俯身在铁轨上一听,当即喝道:“前面有火车来了!冲着我们这个方向!”   众人全部站住,不再行走,默默感觉着火车的到来。   有风流动起来,有火车咔咔作响的声音,有逐渐强烈的震动,有越来越强、由远到近的光亮,是一辆火车迎面而来,绝对不假!   火小邪不知道为何,一下子兴奋起来,扒着赛飞龙的肩头,越过众人,直赶到烟虫身旁,飞快地说道:“烟虫大哥!有火车!我们可以扒上火车,捎带我们去目的地!太好了!太好了!”   烟虫听了,却露出尴尬的笑容,答道:“火小邪,我知道你着急,但是,真的没有时间了!我们再耽搁下去,天一旦亮了,会非常麻烦!小邪,等等,下次我们还能回来!”   烟虫所说,如同冷水浇头,火小邪的耳根立即就滚烫起来,喉头发甜,几乎要当场发作。可是火小邪还是忍了!他只能忍!只能忍!   火小邪微微颤抖着,淡淡地说了声好,头也不回地退下一边。   火车的气息已经近在咫尺,车头灯的雪亮灯光,照得隧道内一片通明。这个隧道,虽说是人工开凿,但仅限于铁轨这一条路,隧道四壁,依旧是凹凸不平,处处是断裂的巨石。   烟虫等人早已闪开一侧,躲在灯光所不及之处,避让着这列火车。   火小邪同样默默地躲闪在一旁,直勾勾地看着这列火车通过眼前。   火车悬挂了十多节车厢,车头之后,是一节铁皮闷罐车厢,紧接着又是一个铁皮车厢,全都黑漆漆的,但是在这列火车的中间,却有一节与众不同的车厢,有七八个窗户,透出灯光来,竟是一节硬座车厢!   当火小邪看到这节车厢的时候,不知为何,心脏激烈地跳动起来。一个车窗闪过,又一个车窗闪过,再一个……就在第五个车窗闪过火小邪面前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窗口!   火小邪看得真真切切,窗口边呆坐着一个女子,双眼无神,穿着日式和服,秀发盘在脑后,坐着一动不动,好像是个木头人一样,但她是活着的,火小邪坚信!   因为,这个女子,就是火小邪此行的目的,与他共度七年时光,怀有他的孩子的结发妻子——宫本千雅。   火小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下子呆若木鸡,脑海里电闪雷鸣,嗡嗡乱响。刚才那个坐在窗边的女人,就是自己的妻子宫本千雅,千真万确,绝对不可能看错!   眼见着这列火车驶过身旁,逐渐远去,火小邪就这么突然被点燃了,丹田之内的淤积之火腾腾翻滚,一发不可收拾,使得全身燥热难当!此时的火小邪,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字:追!   火小邪几乎是横着身子,闪电般地跃上铁轨,疯了似的向火车追去。   烟虫本躲在火小邪之后,刚才车厢里的那个女子,烟虫也看到了,所以烟虫心里一个冷战,立即觉得不妙,火车刚刚驶过,他就跳将出来,站在铁轨之间。   烟虫的预感是对的,火小邪已经疯了一样跳出来,要追赶火车,正和烟虫撞个满怀。   烟虫闷喝一声,牢牢地抱住了火小邪。   火小邪哪里肯让烟虫止住他,手腕一翻,立即使出了火家盗术中的绝学绕筋乱脉的手法,捏住烟虫的麻筋,发力一抖。烟虫吃不住这招,当即被火小邪甩脱,眼看着火小邪向前疾奔而去。   烟虫再也顾不了许多,厉喝道:“火小邪!你站住!”   火小邪根本不听,依旧发力前奔。烟虫紧追不舍,继续喝道:“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也许不是巧合!站住!”   烟虫的声音传到火小邪耳中,直刺脑内,火小邪一个哆嗦,脚步戛然而止!   烟虫已经追上,双上抓住火小邪肩头,大声道:“那女人是你的妻子?”   火小邪能够感受到火车越走越远,心里简直如同火燎一般难受,尖声答道:“是!”   烟虫紧紧抓着火小邪,再喝道:“她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引君入瓮的一个圈套?你是鱼,她是饵!伊润广义一直在等着放出这个饵的机会!”   火小邪冷哼一声:“她不是你妻子!”   花娘子、赛飞龙、顶天骄、钩渐四人围了过来,刚才火小邪、烟虫所说,他们听得真真切切。这四人只是围在烟虫身边,谁也不敢插嘴。   烟虫低喝道:“你要去追?”   “是!”火小邪斩钉截铁地答道。   烟虫有些怒道:“你知道你这样会连累大家吗?”   火小邪抿了抿嘴,说道:“我知道!但,对不起!你们走吧!这就是我的命!”   烟虫手抓得更紧,他明白了,火小邪的脾气一直忍着憋着,刚才那个窗口里的女人,就是点燃火小邪这个炸药桶的那一丝火苗,现在的火小邪,很难说服。   烟虫另一只手,悄然摸向腰间,他必须使出不近人情的手段,先制伏火小邪。   可火小邪是谁?这时候的火小邪,敏感得如同一只受惊的狡兔,还没有等烟虫准备好,火小邪的一只手翻上来,一把就捏住烟虫的手腕,两指发力,直捏烟虫的筋络深处。发力之大,毫无情面可讲。   烟虫疼得哎呀一声,就这么硬生生地让火小邪扭过手来,半跪在火小邪面前。   火小邪的表情平静得可怕,盯着烟虫的双眼,缓缓地说道:“我是火小邪,我就是我,我是个五行难容之人,烟虫大哥,你最好不要管我,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告辞!”   说着,火小邪把手一松,刷刷刷连退三步,脚步加快,继续向着火车离去的方向追去。   烟虫握着疼痛难当的手腕,啊的轻叫一声,却再也喊不出火小邪的名字。花娘子赶忙跪下身子,搀扶烟虫,低念道:“没事吧!”   烟虫摇了摇头,黯然说道:“没事!”   烟虫身侧的赛飞龙此时突然说道:“烟虫,不好意思,火小邪若是死了,我也不能独活,我随火小邪去了。”说罢身子一腾,绕过烟虫,直追火小邪而去。   顶天骄微微一愣,立即叫道:“大把子,等我!”竟也拔腿追去。   剩下钩渐一人,脚步动了动,差点便也追了上去。   钩渐急道:“烟虫!怎么办?”   烟虫站起身来,满脸焦急地看着火小邪、赛飞龙、顶天骄离去的方向,紧紧地攥住了拳头,他的眼神中,满是无奈和痛惜!   烟虫低声念道:“我们,走吧……”   火小邪紧追前面的火车,片刻不停。   那辆火车直行的速度虽快,但是每每到转弯之处,就会大大地减慢速度。所以火小邪追了一阵,便已经追上了火车。   火小邪纵身一跳,便攀上了火车的最后一节车厢,换了两把手,便登上了车顶。   虽然火小邪没有回头看,但他很清楚地知道,身后有两人跟着他追来,不用回头,只听脚步声,火小邪便知道是赛飞龙和顶天骄赵霸。   所以火小邪上了车顶,并未向前,而是转身回望,果然看到赛飞龙在前,顶天骄在后,两人急奔而来。   火小邪看着赛飞龙焦急的神态,心头一热,见火车已经转过弯道,正在加速,不由得将手伸出,低喝道:“快!”   赛飞龙赶上几步,攀上火车,就着火小邪手一拉,便翻上了车顶,随后顶天骄玩命似跳起,也不管能不能抓到什么,直接向车厢上撞来,他身体巨大,刚才这一番奔跑,让他已经有点吃不消了。   好在有火小邪和赛飞龙在,火小邪足一钩,半个身体向前,硬生生地把顶天骄胳膊捞住,才让顶天骄缓了一口气,抓紧了车厢上的把手。   顶天骄上了车顶,三人匍匐下来,互相望了几眼,颇为感慨。   火小邪虽然倔强,但见到赛飞龙、顶天骄不顾一切跟上来,还是感动异常,低声道:“两位大哥!你们其实不用……”   赛飞龙立即打断了火小邪的话:“小恩公!别说见外的话,我们生死同命。”   顶天骄亦道:“是啊是啊,既然来了,就要干个痛快!”   火小邪点了点头,感动道:“谢两位大哥,前方凶险难料,我们小心行事!随我来!”说着,三人匍匐着向前爬去。   其实这个隧道,十分狭窄,仅能刚刚好通过一辆火车,所以车顶距离隧道顶,只有不到一尺高矮。那隧道的顶面也不是平坦的,开山凿石而成,凹凸不平,还时不时有尖锐的巨石凸出半尺长短,和车顶只差毫厘,就算人匍匐在车顶,仍有被这些凸起的石头刮中的危险。   火小邪三人,只能紧贴着车顶,向前爬去,若遇到凸起的巨石,还必须立即翻滚着躲避,所以三人爬行的速度,并不很快,而且相当惊险,若不留神,让上方的巨石撞上,必然要被撞下车去。顶天骄身体厚实,光脑袋就比火小邪大了一圈,所以对他来说,最是危险,火小邪担心顶天骄,所以一直陪在顶天骄身旁,引领着他向前爬去。   火小邪此时倒不着急,他知道雅子在车厢里,必然有大量忍者看守,现在如果贸然去救,就算能救出来,还是继续被困在这片不知远近的漆黑隧道里,既然如此,不如等着看清些形势,火车到站以后,再看雅子的去向。   三人爬过了最后一节车厢,又上了第二节车厢厢顶,好在这些铁皮车厢内没有任何人迹,不然还有些麻烦。   等三人在第二节车厢顶趴好,又逢火车转弯,车速大减。   火小邪耳朵一竖,眉头一皱,冲赛飞龙、顶天骄低喝了声:“有人来了!”   火小邪回头一看,就见到最后一节车厢边缘处,有一只手一把攀了上来,随后一个身影一翻,滚上了车顶。   火小邪全神贯注,看清了来者,不由得心头一震,那上来的人,竟是烟虫!   怎么!烟虫、花娘子、钩渐也跟来了?   不出火小邪所料,烟虫刚上来车顶,立即伸手,一前一后拉上两个人来,正是花娘子和钩渐!   烟虫三人趴好,这才抬起头,向火小邪望来,看他们的样子,显然是追了很久,已经是累得气喘吁吁。   烟虫和火小邪遥遥对望一眼,烟虫撇着嘴,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痞里痞气地冲火小邪笑了一下,并不说话。   火小邪低哼了一声:“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赛飞龙、顶天骄也已回头看到了烟虫、花娘子、钩渐三人,赛飞龙不冷不热地说道:“烟虫还是跟来了!”   顶天骄喜道:“好啊,好啊!人又齐整了!”   火小邪不看烟虫,爬转过身子,说道:“赛大哥,赵大哥,没准烟虫追上来又是想阻止我的,我们先上前去,走!”说着,率先向前爬去。   赛飞龙言听计从,立即跟上,顶天骄还有些不解,犹豫了一下,才跟上了火小邪。   烟虫见火小邪并不等他,而是继续向前,淡然笑了一下,也招呼着花娘子、钩渐向前爬去。   花娘子有些生气道:“我们追上来帮他,他这是什么意思!真是翅膀硬了!”   烟虫说道:“哎,骚婆娘少废话了,小邪他自尊心强,一定还记恨着我刚才阻止他呢!估计他正想着,我是不是追上来,想继续拦着他。”   花娘子低骂道:“火小邪空有一身本事!年龄也不小了!平时挺有大盗风范的,怎么关键时候还像个小孩一样冲动!由着性子乱来,对这种人,苦口婆心根本没用!”   烟虫拉了拉花娘子,低喝了声小心,三人避开一块洞内凸起的巨石。   烟虫说道:“别说了骚娘们,我知道你对火小邪是恨铁不成钢,现在多说无益,我们小心点,尽快追上火小邪吧。”   花娘子轻叹一口气,不再说话。   烟虫、花娘子、钩渐三人,奋力爬行,向火小邪、赛飞龙、顶天骄三人追去。   火小邪知道烟虫三人在后面紧紧追赶,他说不出为什么,很害怕见到烟虫,因为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刚才他独立离队,对烟虫下了狠手说了狠话,还逼着烟虫半跪在地,想想真是不近人情,做得太绝。可火小邪又想到雅子就在眼前,生死悬于一线,哪容得半分耽搁?就狠下心肠,如果烟虫再敢阻止他,照样会辣手无情。   想着想着,火小邪放慢了前进的速度,既然不急于对雅子施救,干脆等烟虫上来,说个清楚也好,省得牵肠挂肚,扰乱心绪。   于是,火小邪、赛飞龙、顶天骄三人上了第三节车厢车顶,便停了下来。   烟虫见火小邪停下等他,也不犹豫,加快速度,径直向火小邪他们爬去。   烟虫爬得近了,和火小邪只有两节车厢间的间隔,便停了下来,两人对望一眼,烟虫还是一笑。   火小邪忍不住,咬紧了牙关,问道:“烟虫大哥,说了桥归桥,路归路,你还是回去吧,还有柳桃,还有其他人要救!”   烟虫淡淡一笑,说道:“事已如此,有错也挽回不了。牺牲已经在所难免,我既然拦不住你,但也不愿意见你自己去送死,便由我最后帮你一把吧。”   火小邪心头一热,强压住自己的情绪,可眼眶还是红了。   火小邪半晌不语,猛一发力,向烟虫伸出手去,叫道:“烟虫大哥,相信我!我们会赢的!”   烟虫哈哈一笑,把手伸出,牢牢地握住了火小邪的手,说道:“我希望是我错了!大家小心!”   火小邪第一感觉到,烟虫的手,原来是这么温暖而有力。   火小邪一行六人,再度重聚,众人心里明白,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要么弄清这个巨大要塞的秘密,要么救雅子出来,至于能否全身而退,倒是没有太多考虑了。   火小邪一行人爬过第三节车厢,雅子所在的车厢便在前方第五节,只间隔一个车厢。但火小邪爬到这里,却不再前行,他趴低了身子,在车身上默默听了许久,才抬头对身后的烟虫等人说道:“下一节车厢里,至少有七八个忍者,全是高手!我们贸然爬过去,必定会被发现。”   紧跟着火小邪身旁的赛飞龙说道:“那该怎么办?火车行驶得这么快,我们无法从其他地方飞过去。要么,从车底爬过去?”   火小邪说道:“绝对不可。前面车厢,底面是木制的,孔隙甚多,应该是专门防止有人在车底爬行的。”   赛飞龙奇道:“你怎么知道?”   火小邪说道:“如果不是木制的,我也听不出里面有七八个人。”   赛飞龙点头称是。   火小邪回头说道:“大家先不要动,我下去再看一眼。”说着,火小邪身子往下一挂,竟如同壁虎游墙一样,滑到对面车厢的一侧去了。   见火小邪离开,烟虫冷不丁插上一句话:“大把子,你是不是很难受?”   赛飞龙一愣,当即问道:“什么?我难受?我难受什么?”   烟虫嘿嘿一笑,说道:“大把子,你年纪大了,一路折腾下来,你扛得住吗?”   赛飞龙有些微怒,低声骂道:“烟虫,你是瞧不起我?”   烟虫还是嘿嘿一笑,说道:“没有,没有,我是关心你。”   赛飞龙哼了一声,骂道:“莫名其妙!你照顾好你自己吧。”   烟虫还是说道:“大把子,我怎么感觉你对这里挺熟的啊?”   赛飞龙又是一愣,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厉声道:“烟虫,你到底什么意思?我看你才有古怪!什么我熟不熟?”   烟虫嬉皮笑脸地说道:“大把子,别着急别着急,我就是随口瞎说瞎问。我是听你刚才说,火车速度快,没有地方过去,便想哪就说哪了。”   赛飞龙尖声道:“废话!这里的地势摆得一清二楚!”   烟虫连连摆手,表示歉意,避开赛飞龙的眼神。   赛飞龙气哼哼地瞪了烟虫一眼,扭过头去。   烟虫无声地哼了一声,向脚边一望,花娘子正看着他。烟虫飞快地向花娘子眨了下眼睛,扭过头来,浑然无事。   火小邪还在前面车厢一侧,紧贴着车皮聆听里面的动静,这时火车突然汽笛长鸣了一声,骤然加速。   火小邪赶忙稳住了身子,侧头向前望去,火车进入了一个下坡直道,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加速前行。   火小邪不愿在此久留,一侧身,又攀了回去,再度来到车顶。   火车的速度还在持续地加快,并且隧道分成两轨,火车一头扎进一个宽敞的洞口,拉响了汽笛,震得隧道里嗡嗡巨响。   风速凛冽,火车进入的新的隧道在逐渐扩大,最后一阵破空之声炸响,火车竟从隧道里钻出,驶入了一个巨大无朋的山中洞穴中。   这个洞穴如此之大,如此之深,前不见边际,上不见顶,下不见底,火车就急速行驶在这个山洞的洞壁一侧,盘旋着一直向下加速,好似要钻到无边的深渊中似的。   众人紧紧贴着车厢,双手牢牢抠住边缘,若是松劲,人就会被甩将出去。   就这样再开了一段,热浪翻滚而来,山洞最深之处隐隐有红光翻滚不止,并不时地听到扑哧扑哧的水火相遇发出的爆燃蒸腾之声。那不断涌来的热浪,竟是热腾腾的水雾升起而造成的。   如此邪门怪异的地方,有一列火车沿着洞壁狂奔,实乃常人不敢想象的景象。   那火车还是没有丝毫停留,也不知是否盘绕这个巨洞走了一圈,汽笛再鸣,嗡的一声,一头扎入另一个隧道之中,随即开始减速。   众人不敢妄动,还是牢牢地抓着车厢不敢松手,这时一盏又一盏的灯光沿着隧道亮了起来,前方更有大片的光亮明晃晃地透出。   火车速度更减,并开始一长一短地鸣响汽笛。   说话间,这列火车从隧道里钻出,驶入了一个空旷无人,灯光通明的广场。   众人生怕有人看到,谁也不敢起身,只是侧脸看去。   这个广场,乃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所在,广场面积有一个足球场大小,地面平坦,全用整齐的方石铺成,平滑光亮,在灯光的照耀下,明亮生辉。广场上方大约十米高处,则是天然的山洞顶壁,怪石嶙峋,晦暗难明。   偌大的广场,举目看去,竟没有一个人值守!也没有任何一处掩蔽的防御之所!举目之处,就是一片空旷。   火车咔嚓咔嚓的进站声,在这个广场内不断地回响,空洞得让人脚板心发凉。   火小邪等人大气都不敢出,冷汗已经微微冒出,这等景象,比密密麻麻的防御更加让人担心。   火车渐渐停稳,嗤的一声出了一口蒸汽,便动也不动了,好像已经熄火,再不前进了。   火小邪前方的车厢内,便开始有人走动和低声说话的声音,哗啦一声,铁门开启的声音,接着是密集的脚步声,有许多人从车厢里走出,踏入了广场。   凡是踏上广场之人,马上又闭口不语,甚至连呼吸也停止了似的。一片死一样的沉寂中,一个火车司机,七八个穿着武士便装,四个手无寸铁的白大褂医生,两个穿着灰色忍装的忍者,步入了广场。在这些人中间,有一个看着憔悴虚弱的日本女子,低着头,被他们紧紧包围着,默默地小步行走。   火小邪这次看得越发真切,那队伍中的女子,就是雅子无疑!   这一群人,虽说无声无息,但走得飞快,两个灰衣忍者一前一后,所有人连东张西望的警戒都没有,只是笔直地向广场尽头处走去。   火小邪忍住了,倒是顶天骄躁动起来,极低地骂了声妈的,就要抬头。   火小邪一把将顶天骄按住,不容他妄动。   火小邪不是不着急,而是他很清楚,这样空旷、无遮无掩而落针可闻的广场中,他要想追上这支队伍还不被发现,根本是不可能的。雅子被人紧紧包围着,而且模样是全无精气神,极可能被人用药物制住,全无反抗的能力,不然以雅子的身手,要想逃脱出来,完全可以办到。   押着雅子的一行人笔直向前,而广场最边缘,宽大的一面墙上,只有唯一的一个进口,无人看守,也没有门锁,就是空洞洞的,任人随意进出。雅子等人走入其中,很快没有了踪影。   火小邪还是没有行动,他用眼神告诉所有人,谁也不要动弹,更不要出声,一切听他的号令。   火小邪闭上双眼,将五感提到最高,一丝丝地感觉着这里。没有多余的声音,没有异常的气味,没有明暗的变化,没有温度的升降,没有些许的震动,什么都没有,实在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不敢相信。   不知道过了多久,火小邪才睁开眼睛,低声说道:“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们可以走了。”   烟虫低声喝道:“慢着!这样的地方,明显就是让我们进去的!”   赛飞龙哼道:“那你要这里一步一岗才好?”   烟虫不搭理赛飞龙,只是对火小邪说道:“小邪,再三思!这里的情况,已经不在我们想象的范围内了!”   火小邪点了点头,还是默默地半蹲起身子,看着远处雅子离去的山洞,说道:“我不能不去了,如果谁觉得害怕,请留在原地。”   说着火小邪挪了几步,一闪身,便贴着车厢,翻落广场站台。   赛飞龙很是轻蔑地瞟了烟虫一眼,爬起身来,翻落下方。紧接着,是顶天骄赵霸,钩渐看了烟虫一眼,随之而下。   烟虫干脆和花娘子站起身来,烟虫紧皱眉头,从车顶一跃而下,快步追上火小邪,拉住火小邪胳膊,沉声道:“火小邪,你一定要一意孤行吗!这是个圈套!是个圈套!我们回去吧!你要听我一句!”   火小邪转头看着烟虫,压低了嗓子说道:“烟虫大哥,你要随我来就随我来,请你不要……”火小邪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指挥我好不好!”广场里回声乱响,火小邪的话回荡了许久,才归于寂静。火小邪这一高声讲话,连烟虫都愣住了。   火小邪一把甩脱了烟虫,没等到回声消散,就沿着广场边缘,飞快地向雅子离去的洞口跑去。赛飞龙、顶天骄、钩渐三人,紧紧跟随着火小邪,也向前跑去。   花娘子走到烟虫身边,关切地说道:“我们,还去吗?”   烟虫惨然笑了笑:“哪怕我死,也要火小邪活着,只有他,只有他能够破解这个野心滔滔的巨阵……我的路,快走到尽头了。”   花娘子一下子落下泪来:“贼汉子,还有其他可能吗?”   烟虫笑道:“没有了……亲爱的娘子,我们,去吧,去看看这个天下无盗的罗刹阵吧。”   花娘子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烟虫的手,目光坚定地看着烟虫,缓缓地点了点头。   两人携手,向火小邪追去。 九、罗刹初成   火小邪从跨入雅子离去的那个洞口开始,他的血便不自觉地沸腾了,好像有人在呼唤他,一会是父母亲的声音在叫他慎儿,一会是严烈在叫他火小邪,一会是伊润广义在叫他儿子,一会是雅子在叫他小邪,还有更多更多的声音在叫他,有笑声,有哭声,有责骂声。   连火小邪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他全身滚烫,眼冒金星,脑海里充斥着各种杂乱无章的画面和声响,可这一切的一切,反馈在火小邪的心中,却有几个大字挥之不去:我,是,个,贼!   火小邪内心里大喊着:“我不是贼!”   但越是这样抵抗着,越无济于事,命运注定了你,是无法抗争的吧。   火小邪的脚步已经停不住了,尽管脑海中乱成一片,但他的神志无比清醒,他清楚地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他不想偷什么圣王鼎,他甚至不关心罗刹阵,他只想要回自己的尊严,自己的家,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   他必须要面对伊润广义!他不想逃避!如果这是阴谋,那就来吧,无论是生,是死……   漫长的道路,在脚下延伸着,没有机关,没有封锁,什么都没有,安全得如同摇篮,如同在安详的河边散步,随便你来,随便,既然你有这个勇气。   火小邪、赛飞龙、钩渐、顶天骄跑入了一个空无一人的大厅。   便没有路了。   火小邪不会相信这里没有路,他让赛飞龙等人靠墙站着,自己一步一步地踏着砖石,向大厅的正中心走去。   “我的儿子,你来了?欢迎你来。”空荡荡的大厅里,突然响起了声音,是伊润广义的声音。   火小邪并不觉得奇怪,他甚至没有举目四望,他站在原地,回答着:“我不是你儿子!伊润广义,你骗得我好苦!你出来!”   “可是我在离你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我的儿子。”   “住嘴!”   “哈哈,是严烈对你说了什么吗?你这么确定你不是我的儿子?”   “不用我师父严烈说,我也想起来了!我的父母亲是炎火驰和珍丽!”   “严烈在骗你,你的记忆也在骗你,难道,我不像你的父亲吗?火小邪,你宁肯怀疑我对你的感情,也要去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呵呵呵,呵呵呵!收起你的谎言吧。”   “现实,许多人宁肯把美好的现实丢掉,也要去捡起过去的悲伤。你真让我失望……火小邪。”   “不要再装了!是你杀了我的父母!”   “笑话啊笑话啊!”伊润广义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是我救了你!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如果你真的记得的话,在你很小的时候,是谁把你从冰冷的河水中抱起来,是谁杀了要你性命的忍者?是我!是我伊润广义!”   伊润广义说得没有错,火小邪清楚地记得,在他落入水中,躲过了忍者的追杀,有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忍者,将其他人斩为两段,并伸手要拉住即将坠入瀑布的他。只是当时火小邪害怕了,没有勇气伸出手,这才坠落了下去。   这个画面清楚地在火小邪的脑海中升腾起来,那双眼睛,对,那双眼睛,就是伊润广义的眼睛。   火小邪有些呆滞了,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伊润广义的声音又柔和了起来:“是的,你记得了吧。回来吧,我的孩子,回到我身边来,我还是那个疼你爱你的父亲,你还是那个开朗聪明的孩子,我的好徒弟。你只是做了一场噩梦罢了,现在,噩梦醒了,一切又回到七年前,你第一次喊我父亲的时候。”   七年前,当火小邪认伊润广义为父亲的时候,火小邪是真心的,他真心诚意地哭了,没有任何勉强,喜悦地接受了伊润广义这个父亲,而后在日本的七年修炼,伊润广义含辛茹苦地培养着火小邪,严厉而又慈祥,多少次火小邪因为修炼忍术负伤,都是伊润广义一点点地为火小邪涂上药膏,细心地讲解失误之处,鼓励着他,给他信心。   火小邪闭上了眼睛,哽咽起来,抽搐着,颤抖着,他无声地哭着,没有一滴眼泪。火小邪对伊润广义,是有感情的,而且,很真挚和厚重。   站在一旁的钩渐按捺不住,大声地呵斥起来:“火小邪!你不要听这个小鬼子胡言乱语!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立誓要杀伊润广义这个奸贼吗?”   火小邪缓缓地抬起头,无助又无望地说道:“伊润广义,你给了我一段好时光,我很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刹那之间,火小邪目光又锐利起来,“但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让我去杀我师父严烈!为什么不敢见我!为什么要带走雅子!你出来啊!出来啊!”   伊润广义的声音半晌没有传来。   “唉……”伊润广义一声叹息,“火小邪,你想听一个故事吗?”   “你说!”   伊润广义便缓缓道来了这么一个故事:   “很多年以前,我和我的妻子珍丽,隐姓埋名来到中国,目的就是成为中国五大贼王的弟子,于是,我们到处偷窃,终于吸引了贼王们的注意。我们两个,很艰难地通过了火门三关的试炼,成为了火家的弟子,但我们并没有公开夫妻的身份。   “当年,和我们同时成为火家弟子的,有一个天生的盗术奇才,就是你所谓的父亲炎火驰。他这个人表面上和蔼平易,内心里却充满了欲望,他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永远不会放弃,会用尽一切手段偷到手。   “炎火驰喜欢上了珍丽,但珍丽爱的是我,并不是他,只是炎火驰穷追不舍,并威胁要说出我们日本忍者的身份,把我们赶出火家,不得已,珍丽委身于他。炎火驰得到了珍丽,却并不珍惜,他的欲望是永不能满足的。他的注意力,很快转到了五大世家的重宝上,他要证明自己是贼王之王,就不仅要偷到五大世家的重宝之后,再研究出一套无人可以盗走的防盗阵法。   “于是,炎火驰带着我、珍丽、严烈上路了,虽说一路坎坷艰难,还是真如他所愿,将水土金木四家的重宝偷到了手,并研究出了一个血腥邪恶的罗刹阵。   “炎火驰本以为大功告成,得意洋洋地打算在他荣登火王之位后,公布一切,当上贼王之王。谁知四大世家找上门来,要求处死炎火驰。炎火驰担心自己的实力,尚不能与四家公然为敌,便想出一个法子,用火家火耀针自废武功。这其实是他的缓兵之计,炎火驰知道自己有办法自行将火耀针拔除。当时,五大贼王都知道,火家的火耀针是没有办法自行拔除的,所以炎火驰愿意自废盗术,成为废人,对于五大贼王来说,比直接杀了炎火驰更痛快。   “为了掩人耳目,炎火驰编出一套他和珍丽如何相亲相爱的谎话,好像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讨珍丽开心罢了,自己并没有什么野心。那可怜的珍丽啊,她为了保护我,为了我们大日本国的神圣使命,只能再度委曲求全,被废了盗术之后,和炎火驰待在一起,被他困在一个山谷中,生下了炎火驰的孩子。这个孩子,便是你火小邪。   “几年之后,炎火驰以为避过了风头,自行解开火耀针,意图自立门派,东山再起。结果被当年的水王凌波发现,水王凌波知道炎火驰厉害,仅凭自己恐怕解决不了炎火驰。不知道凌波为什么会做出这种选择,他东渡日本,找到了我的义父商议,由日本忍军出面,诛杀炎火驰,开出的条件很诱人,事成之后,他说出五行地宫所在,让大日本帝国得到中国半壁江山,同时说服土家支持日本国。   “权衡之下,我义父与天皇陛下商议,便答应了水王凌波,并派我出面指挥这次行动。   “我见到你火小邪的时候,我知道你是珍丽的孩子,珍丽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所以,我偷偷地想让你活下来,但你跌下山崖后,下落不明。   “我义父责怪下来,让我背上了一个永世也甩不掉的影人。   “水王凌波也不守信,借口炎火驰的孩子可能还活着,便不告诉我们五行地宫的地点在哪里,无影无踪。   “当年,大日本帝国占据中国的战略已定,如箭在弦,不得不发,只是没有拿到圣王鼎,还不敢草率行动,于是我们大费周章,终于将圣王鼎拿到,这才安心。   “可我们左思右想,担心五大贼王,尽管他们都说不在乎圣王鼎是谁的,可这些大盗,所说的话能信几成?于是,我借着当年强行记忆下来的罗刹阵布阵之法,以及没有丢弃的木家重宝木媻之眼,在万年镇重建此阵,用来保管圣王鼎。   “火小邪,这就是我的故事。”   火小邪听完伊润广义所说,嘿嘿嘿连连冷笑:“伊润广义,你真是会编!我师父火王严烈死前所说,与你完全不同!五大贼王,我都见过,绝不是你描述的模样!”   伊润广义口气依旧平和:“火小邪啊,五大贼王是个什么货色,炎火驰、严烈又是个什么货色,说出来给你听了,你明白了吗?你所谓的父亲炎火驰,伙同严烈,实属不折不扣的奸贼,无耻之徒,这样的两个人,欺世盗名,从不敢说句实话!   “严烈是你师父?我看也像!他教你的盗术,你和我说过,虽然精彩,却是一不留神便会发疯或者死去,要不是你火盗双脉,第一年你都熬不过去,必然死了!用心如此险恶,他可是真的为你好?仔细想想啊火小邪,严烈此人,乃是炎火驰的狗腿子,占火王之位,让火家分崩离析,将你赶出火家之后,又拿重手试你经脉,你要不是命硬,碰上了甲丁乙,早就死于荒野了。   “五大世家、五大贼王,个个是阴谋钻营的小人,你要当他们是英雄好汉,那就大大地错了!中国人贼性难改,全是这些所谓的五大世家,五大贼王败坏纲纪!   “怂恿人自私自利,只顾小家而弃大家,贪财恋物,争名夺利,舞弊逢迎,妒贤嫉能,混淆美丑,据物推高,私定贵贱,篡改良方!哪个不是五大世家在暗中捣鬼?   “金家之财,据说有世界的三分之一,中国内战,倒卖军火,中日战争,横竖敛财,有改良生计的发明,从不共享,还私吞智慧,毁人不倦,可有一分一文为了百姓民生?土家之气,凡是中国风水宝地,全是土家编造内定,稍有不从,便毁你祖坟,断水封路,倒梁裂楼,耗尽国家钱财,大施土木,土家最擅长此事;水家之情报,拿人把柄,买卖恩怨,凡是国家内耗,必有水家添乱;木家之毒,捣乱常理,滋生恶毒,培养邪物恐吓四方,售卖药方,不为救人,只图人受此药所蛊,从而依附于木家的其他药物,中药本好,被木家改得面目全非,夸大所谓奇方异草之能;火家之力,纵容贼人遍生宇内,凡是跳出他乾坤圈的,都用所谓招徒或杀或降,毁善良之物囤积居奇,故设偷盗防盗,挑唆人铤而走险,到处传授盗术,让人有不劳而获之能。   “火小邪,你自己比比,自己想想,是在我忍军之下痛快,还是相信贼王们的花言巧语?”   火小邪依旧冷笑道:“伊润广义,你说得周全,其实破绽百出!我倒是问你,你敢回答吗?”   “好!我有问必答!”   “净火谷是不是你下的杀手!”   “是!是我,这些人争权不成,余恶不绝,还想杀你火小邪,死有余辜。”   “御风神捕退出五行地宫时,是不是你诛杀了他们?”   “是,是我所为,但是御风神捕先对我动的杀心!”   “山下的洞中,有无数中国劳工的尸体,是不是因此阵而死?”   “是,要想成就大事,死亡是必须的,就算这里的十万劳工全部死绝,于我大日本帝国的大事来说,也是不值一提。”   “你根本没有把中国人当人吗?”   “我和你说过,现在的中国人是支那人,早已没有中国人的血性,如此劣等,还敢自称中国人?迟早一并屠尽!由我大日本帝国优秀子民,世上独存的中华遗脉,来再建中华。”   “好狠毒!什么友好,全是谎言!”   “历史是由谎言构成的,所谓真相,只有胜利者有资格评判。”   “你以为永远镇守住圣王鼎,就能稳守天下,万世万代吗?”   “天皇陛下和我,都觉得能。天皇万岁!大日本帝国万岁!”   火小邪连骨头都气得酸疼,全身骨骼咯咯作响,紧紧握住了双拳,很多的疑问,都在伊润广义道貌岸然、禽兽般冷血的回答中,一一解决了。   现在,火小邪只想从伊润广义口中,亲自求证!   “雅子是不是你早就安排好,围攻火家之后,就把她绑走?”   “不错,是我。”   火小邪怒吼道:“你认我为你的儿子,养我七年,是不是因为我能开启罗刹阵!”   伊润广义沉默了片刻,突然呵呵呵呵呵地长笑起来。   火小邪骂道:“你说啊!”   伊润广义止住笑声,一字一顿地说道:“是!这是最重要的原因,不过……”   “所以雅子也是你故意留在我身边的!”   “呵呵呵呵!”   “所以你教我忍术,也是为了罗刹阵!”   “呵呵呵呵!”   “我会来到这里,你很早就算计好了的,是不是!”   “呵呵呵呵呵呵!是,全都是!”伊润广义的声音一震,有点歇斯底里起来,“火小邪,你全部猜对了!”   火小邪猛然一回头,直勾勾地看着大把子赛飞龙、顶天骄、钩渐三人,这三人本站在一边不敢言语,火小邪这么一看,赛飞龙立即一个激灵,不自然地抽了抽脸颊。   火小邪恶狠狠地看着赛飞龙,尖声道:“大把子,你一直在说谎对不对?我们来到这里,你早就在与日本人联系对不对?”   赛飞龙脸色惨白,连连摆手道:“小恩公,你别激动,我我我……”   伊润广义阴冷冷的笑声响起:“赛飞龙,你做得很好,若不是你一直和我们联络,火小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这里。”   赛飞龙彻底慌了,手足无措地说道:“火小邪,你不要听他胡说!”   二把子顶天骄其实对刚才伊润广义的长篇大论,一句也没有听懂,他完全云里雾里的,但说到大把子赛飞龙是日本人的奸细,他惊得下巴都落到地面上了。   顶天骄大叫道:“大把子,你,你!你怎么!”   钩渐一言不发,连退几步,和赛飞龙保持着距离。   伊润广义继续冷笑道:“火小邪,你现在才看出来吗?逍遥窝中江湖诛杀你的路条,是赛飞龙的杰作,是为了让你安心,你们装成妓女混入要塞,赛飞龙早就向我通风报信,人数多少,什么打扮,我一清二楚,甚至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万年镇,进到这个山洞,赛飞龙也一一传递给我。”   赛飞龙惊叫道:“伊润广义!你不讲信用!”   伊润广义冷笑道:“火小邪,我还告诉你一件事,你父母亲所在的山谷,和净火谷一样,只凭忍者是很难找到的,是赛飞龙给我们带的路。呵呵呵呵呵!火小邪,你知道了吧,你以为你最可信赖的人,却是害死你的人啊!”   顶天骄已经号哭了起来:“大把子,你为什么,为什么啊。”   赛飞龙慌乱了一阵,听伊润广义把自己老底揭穿,反而恢复了冷静。   赛飞龙尖声大笑,厉骂道:“伊润广义,我一辈子精明!竟能相信了你的鬼话,与你合作!”赛飞龙骂完,却身子一抖,头也不回地向洞口处跑去。   赛飞龙不愧是逃跑的高手,故意甩下狠话,突然逃跑,让人措手不及。   赛飞龙钻进洞中,刚跑了几步,迎面一股子浓烟喷至,赛飞龙猝不及防,猛吸了一口,立即觉得胸口恶心,闷哼一声,捂着嘴向后一退。   没等到赛飞龙退去,一枚钢花穿破浓烟,直刺赛飞龙面颊!   赛飞龙不愧是野校督,如此凶险的局面,他竟然身子一猫,避开了这枚钢花。可他没料到,他一蹲之时,一只大脚从浓烟中踢出,正中他的面门,将他结结实实地踢中,整个人被踢得飞起,咕隆隆从洞口再次跌入大厅。   赛飞龙在地上滚了两滚,抽搐了一下,再也不动了。   “喂,大把子,正开着联欢会,你急急忙忙走什么啊?”嘻嘻哈哈的声音从洞口传出,随即一个嘴上叼着烟卷,吞云吐雾,勾着个艳色美女的男人,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除了烟虫、花娘子外,还有何人?   烟虫旁若无人地走到赛飞龙身边,用脚踹了一下赛飞龙后腰,一蹲身,从赛飞龙后腰间解下一个不起眼的黑盒子,用力一掰,那黑盒子便开了,里面红光闪烁,竟有一套发报的装置。   烟虫看了两眼,啧啧连声:“他奶奶的卷,还真想不到有这种东西。”说着,将这套装置随手丢到一边,摸着赛飞龙后脑勺叫道:“大把子,刚才走路滑了一下,踢到你了吗?真不好意思啊!”   顶天骄在一旁号哭:“烟虫,大把子他,他居然……”   烟虫伸出手嘘了一下,说道:“大妹子大妹子,我刚才全听到了,别哭了啊,乖。”   正说着,钩渐直冲了上来,手持利刃,就要向躺倒在地的赛飞龙脖颈处刺去。   “当”的一声,一把刀架住了钩渐的利刃,钩渐扭头一看,竟是火小邪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到前来。   钩渐怒骂道:“火小邪,此人该死!我们全被他骗了!”   火小邪将钩渐的刀慢慢拨开,看了眼烟虫、花娘子,说道:“我知道得太晚了。”   烟虫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火小邪,这事怪我……”   火小邪打断了烟虫的话:“烟虫大哥,我欠你的恩情,下辈子还你吧。”说罢转身往大厅中央走去。   烟虫喝道:“火小邪,你做什么!”   火小邪并不答话,走到大厅中央,将刀子丢下,膝盖一弯,重重地跪在地上。   火小邪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挺直了身子,高声道:“伊润广义,你在吗?”   “呵呵,我在。”伊润广义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   “我从来不愿意求人,但我今天求求你!求求你!我的性命,你拿去吧,我只求你放了雅子,放了烟虫大哥、花娘子、二把子、钩渐。只要你放了他们,我立即挑断我双手双脚的经脉,随便你处置。”   “哦?”   “我,求你!”火小邪沉重地说道,再次重重地磕头,额头上已经一片鲜红。   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火小邪。   烟虫叼着烟,制止了火小邪,并不与火小邪说话,只是抬着头喊道:“伊润广义,久仰大名!我是烟虫!能讲几句话吗?”   “哦!我知道你。”   “我说伊润广义大人,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情?”   “哦?”   “你大概知道我师父是谁吧?炎尊!炎火驰和严烈的师父,我是他不争气的最后一个徒弟。我师父这个老东西,临死之前,憋不住罗刹阵的事情,和我说了,所以我略知一二。”   “嗯?你知道什么?”   “我师父说过,罗刹阵开阵,要用火盗双脉之人的鲜血不错,只是取血之人,必须怀有贼念,才可以真正地开阵。火小邪如果这样,毫无偷东西的欲望,只怕他的血,嘿嘿嘿,不好用啊!”   “笑话!烟虫,你那师傅炎尊所知的,可有我一半多吗?”   “那说不定,炎火驰说不定骗了你呢?让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白辛苦一场。”   伊润广义倒是一下子沉默了。   烟虫也不着急,使劲拉起火小邪,说道:“小邪,你就算死了,他也不会放我们出去的。”   火小邪双眼无神,只是长叹一声。   伊润广义沉默了片刻,方才沉沉地说道:“烟虫,你是想骗我吗?”   烟虫笑道:“我们是你手掌里的蚂蚁,骗你什么?再说了,你花了这么大的精力,劳师动众修的罗刹阵,连让我们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是怕我们今天给你破解了?对了对了,就算我们破解了,对你不是更有好处吗?你说是不是?”   “哈哈哈哈,烟虫,烟虫,不愧是名震东北的第一大盗,素闻你行事乖张,玩世不恭,今日一见,果然不假,聪明,聪明啊!”   “看来罗刹阵现在还没有什么作用?就等着火小邪这一味药啊?”   “哈哈哈,笑话笑话,罗刹阵何须全部开阵,才可防盗。”   “那就这样呗,伊润广义大人,我们打个赌?”   “打赌?”   “放我们进去偷一下,以雅子为赌注。”   “怎么赌?”   “你把雅子放在罗刹阵里,我们去偷雅子出来,若能偷出来,你就成全了火小邪夫妻相见,若我们偷不出来,火小邪刚好给你开阵,你留雅子一个活路?你看如何?”   “哦……这个赌局好像不公平啊。”   火小邪虽说心里悲愤,但烟虫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火小邪心里一片清明,知道烟虫所说,乃是决心搭着全部人的性命,来搏上一把,不禁斗志再起,抬头喝道:“伊润广义,念在你我父子一场,我愿以身试阵!”   伊润广义机械般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那我们就赌这一场吧!火小邪,你要是能破解现在的罗刹阵,救出雅子,便随你们去,绝不伤害你们半分,若是不能,你们便全部化作血沫,死在阵中吧。”   烟虫大喝道:“好!不愧是日本忍军的头领,气度非凡!那么,让我们进阵去吧!”   “好,好,你们稍等……”   伊润广义的声音逐渐远去,再无一丝一毫的声响传来。   花娘子走了上来,拿出绢纱,给火小邪擦额头上的鲜血,说道:“不要流血,如果你的血这么珍贵,一滴也不流给他们。”   火小邪惭愧道:“烟虫大哥,嫂子,你们真的不该再帮我了。”   烟虫一边抽烟一边坏笑道:“咱们多少见个世面再死吧,你的苦肉计是好招,我这个死猪不怕开水烫,也是好招!只是你不愿意带我玩?”   火小邪叹道:“是我连累了你们。”   烟虫笑道:“什么话?”不接这个话茬,转头对还在泪如泉涌的顶天骄叫道,“二把子,我说大妹子,赛飞龙还没死呢,把他拖过来啊。哎,钩渐,别想着杀赛飞龙了,咱们先聚过来。”   顶天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昏死的赛飞龙拖到火小邪、烟虫这边,钩渐不住地骂道:“烟虫,火小邪,赛飞龙这种通敌卖国之人,留着何用?”   火小邪说道:“先不要杀他,他也许还知道什么。”   烟虫也点头道:“不问问他到底怎么和伊润广义勾搭在一起的,还挺不甘心咧!”   顶天骄还是哭得山石乱颤:“大把子,你为什么,为什么,呜……”   花娘子安慰一句:“二把子,唉,天骄妹子,别哭了,让小鬼子笑话啦。”   顶天骄强忍着,总算停止了哭啼。   就听见轰隆隆、噶嘎嘎各种声响,这个大厅墙壁,砖墙一段一段地开启,露出无数个小门来,里面有穿着各色服饰的忍者,手上结着各式法印,无声无息地走了出来。那些忍者足足有四十多人,密密麻麻地围在大厅周围,站得笔直,谁也不发一言。   烟虫猛抽一口烟,轻声道:“火小邪,怎么,这是要先和我们打一架?”   火小邪环视一圈,说道:“全是日本忍军最高级别的忍者,但他们结着法印,不是来找我们打架的,而是恭送我们的。”   只听到一声响亮的忍者嘞诺灵咒,乃是镇压恶灵之意,一面墙壁整齐地后移,显出一个方形的大洞,洞内深处,有一片青色的光芒闪烁不停。   随着洞口打开,大厅里一众忍者们纷纷念起了嘞诺灵咒,低沉压抑。   无色无味无风无震动无温度,洞内深处,仅有那片青光闪烁着,五行地宫内有的那种玄奥、神秘、暴虐、迷乱、镇压之气,在这个洞内没有一丝一毫的存在,平静而安详,似乎在鼓励着你前进。   可这种绝无仅有的防盗感觉,还是拉紧了火小邪、烟虫等人的心弦。   便随着响亮的嘞诺灵咒,火小邪深深看了一眼洞内,目不转睛地说道:“我们走吧!”   烟虫点头示意,转头吩咐顶天骄道:“把大把子背上,带他一起进阵!”   顶天骄应了,将大把子赛飞龙背到背上,抹了把眼泪,抖擞起精神。   火小邪、烟虫、花娘子、钩渐、顶天骄赵霸,全神贯注,由火小邪打头,稳步向洞内走去。   这是条平缓、干燥、光洁的通道,笔直地直通斜下方,青色的光芒一直在眼前闪烁着,似乎在引领着众人的方向。   众人默不作声,彼此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向前走了大约半里路,青色的光芒突然消失,一片柔和的光亮升起,不冷不热,亦不刺眼。   众人再向前走了一步,便走出了这个通道,眼前顿时一片白光泛起。   好在这片白光并不刺眼,众人眯着眼睛一看,眼前竟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镜面!   而这片镜面,并不是玻璃的,而是一层细而柔韧的沙子上,泛起的一层薄薄的水膜。脚踩上去,地面略有弹性,水膜随着脚面下压的压力,竟退回到沙子内,所以踏脚上去,鞋底只是一层潮湿,绝不会湿鞋。   光不知道是从哪里透出来的,偌大一片的镜面上方,是一片天空一样的淡蓝色,看不到是否有顶,也看不出上方是由什么东西组成的。   只有火小邪他们刚刚走进来的地方,能看到发着微光的、洁白一片的砂岩墙壁,只不过向上再有十米,便都隐藏在上方的天空蓝中,不见踪影。   如果这里不是伊润广义口中的罗刹阵,一定会被认为是人间奇景,似乎天地相连,倒映呈辉,人如同走在天地之间,又仿佛在碧波如镜的水面上踏水而行,美得不可言状。   众人见了,不由得有些发呆,所有人心中想象的刀山剑海、毒火猛兽、杀人机关,全不存在,怎么会是如此平静安详绝美之地?   众人不知方向,只是心中突突激跳着向前走去,走了二十余步,烟虫猛一回头,却看到进来的那个通道已经隐藏在淡淡的天空蓝中,见不到了。   烟虫轻喝一声:“大家停步!”   众人略略站定,也发现了自己处在这片根本不知东南西北的地方,前无出路,后无退路。更糟糕的是,刚才走过的脚印,也在眨眼间,被水膜覆盖住,根本看不到一点痕迹。   所以,众人连前进的目标在哪里,也不知道了,有些发傻地站在原地。   钩渐念道:“糟了!我们似乎被困住了!现在该去哪里?”   花娘子微微喘气,说道:“天下竟有这样美妙,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   顶天骄瞪大着眼睛,东张西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这里的空气,说不出话。   烟虫抬起手腕,剥开手表上的一个小盖子,里面有个指南针,正如同陀螺一样转得飞快。烟虫说道:“这里有异常庞杂的磁性!虽说微弱,但足以让我们迷失方向了。”   火小邪依旧盯着前方,说道:“这里不可能是无边无际的,我们无论往回走或者往前走,是一定能够摸到墙壁的。能够摸到墙壁,就一定有出去的办法。”   烟虫啪的一下,把手腕上的指南针合上,从怀里掏出一根烟点上,吞云吐雾起来:“往前走吧!雅子一定在这里的某处。”   众人都是硬汉,既然进来这里打赌,便没有临阵而退的打算。   只是大家不知道,到底这片看似无边的“水面”就是罗刹阵,还是罗刹阵位于这片“水面”的某处?   众人踏步向前,缓缓又走了百余步,再次停下,左右看去,毫无变化,这片美景虽美得不似人间,可美丽得异常单调,无论怎么行走,就像原地踏步了一百多下似的。   烟虫不禁笑了,哼哼着骂道:“这是个什么意思?伊润广义想让我们先散个一天的步,让我们平心静气吗?”   火小邪也觉得这么走下去,不是个办法,便问道:“烟虫大哥,你师父炎尊死前,说过罗刹阵大概的样子吗?”   烟虫答道:“我那死鬼师父,也从来没有见过罗刹阵的样子。他只告诉我,罗刹阵是个无人可盗之地。”   花娘子说道:“空无一物,本来就什么都没有,自然是无人可盗?”   烟虫说道:“如果罗刹阵只是一个虚张声势的空阵,犯不着让伊润广义如此煞费苦心。”   火小邪看了眼背在顶天骄身后的赛飞龙,说道:“烟虫大哥,麻烦你把赛飞龙弄醒!兴许他来过这里。”   烟虫念了声有理,走到顶天骄身侧,从袖口处捏出一点粉末,塞进赛飞龙的鼻孔里,花娘子、钩渐上前,纷纷抽出利器,以防赛飞龙清醒后制住他。   烟虫笑了笑,摆手说不用,然后把赛飞龙的脸扶正,啪啪两个大耳光抽了过去。   赛飞龙哼了两哼,悠然转醒,他刚刚回复神志,先是愣了愣,但马上回过神来,全身一个激灵,从顶天骄背上跃下,拔腿就跑。   钩渐立即要追,烟虫拦住了钩渐,叫道:“大把子,你有本事跑掉吗?”   赛飞龙跑了十余步,也发现这里乃是个无边无际的“水面”,连方向都没有。赛飞龙听烟虫这么一叫,便站住了,紧张地看了几眼,叫道:“烟虫!你这个混蛋!玩什么阴招?这里是哪里?”   烟虫摊手道:“罗刹阵!”   赛飞龙看了看脚面,那层水膜和镜子一样,将自己照得一清二楚。   赛飞龙愣了愣,哼道:“这里就是罗刹阵?”   烟虫坏笑一声,说道:“那你觉得是哪里?”   赛飞龙骂道:“我怎么知道?”   烟虫说道:“赛飞龙,你害了我们一路,把我们害进了这个防盗阵法里,没想到你也进来了吧。”   赛飞龙拧着眉头,骂道:“废话少说!你们想要如何?告诉你们,我赛飞龙不是这么容易死在你们手里的!”   顶天骄又哭了起来:“大把子,你为什么啊?你多少给个理由吧,如果你真的帮了小鬼子,那妹妹我只能和你恩断义绝了。大把子,求你解释一下吧!”   赛飞龙骂道:“哭个屁!要不是我,逍遥窝早就被端了多少次了!我就是帮了日本人,怎么的?来杀我啊!”   火小邪大喝一声:“赛飞龙!”   赛飞龙与火小邪对视一眼,立即避开眼神,气焰顿减。   火小邪喝道:“赛飞龙,我不想知道你到底骗了我什么,我就问你,你到底来过这个要塞没有?”   赛飞龙抬起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来过!”   火小邪喝道:“你到底见过我的妻子没有?”   赛飞龙点了点头,说道:“见过,我见过她两次,最后一次,就是在你们和伊润广义说话的那个大厅里。”   “然后呢?她去了哪里?”   “墙壁上开了一个四方大洞,由伊润广义和一群忍者带着,进洞去了。其他的,我一概不知。”赛飞龙抬起头,有些恳求似的看着火小邪,“火小邪,我是对不住你……”   “别说了!”火小邪愤然骂道,转过身子,再不愿看见赛飞龙。   烟虫低声道:“火小邪,赛飞龙的确不知道什么。我们暂不妄动,先仔细想想,该如何应对。”   火小邪望着前方,说道:“这里没有其他的办法,我只能期望一件事!”   烟虫问道:“是什么?”   火小邪没有回答,向前走了两步,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竭尽全力地大吼起来:“雅子!你在哪里?我是小邪!我来找你了!你听到了吗?我是小邪!”火小邪一边大吼,一边向前走去。   烟虫听火小邪突然高声喊叫,微微愣了一愣,但马上会意过来,花娘子刚好靠将过来,烟虫一把搂住,冲花娘子欣慰地笑了笑,跟随着火小邪走去。   钩渐收了利刀,狠狠瞪了赛飞龙一眼,紧随而去。   顶天骄还在垂泪,一边走一边看着呆立在不远处的赛飞龙,说道:“我们走了啊,走了啊,大把子,你不要跟着我们了,你想办法走吧。希望你洗心革面,知道错了,然后能不能找个地方,自我了断了啊。我怕我以后会亲自动手杀你啊……呜呜呜呜。”   顶天骄边哭哭啼啼的,边跟着火小邪他们就走,赛飞龙站在原地,见到所有人消失在天空蓝的色彩中,突然一股强烈的恐惧感涌来,撒腿追去。幸好有火小邪的大吼声引路,赛飞龙奋力追赶,才终于看到了顶天骄等人的身影。   赛飞龙并不上前,只是保持着十步左右的距离,紧紧尾随。   火小邪一路吼着,直至声嘶力竭,也不放弃。   烟虫听火小邪嗓子都喊破了,有些不忍,本想伸手制住火小邪,让花娘子一把拉住,轻轻摆了摆手,示意烟虫随便火小邪去叫好了。   烟虫知道花娘子是一片好心,便也罢了。   火小邪吼得心里瓦凉一片,如果雅子在这里,如果她还有一丝清醒,应该能听到他的呼唤,火小邪坚信这一点。火小邪自小倔强,绝不认输,今日哪怕他喊裂了声带,永不能说话,火小邪发誓也要坚持下去。   火小邪最后大吼一声,精疲力竭,咕咚一下,跪倒在地,双手伏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烟虫俯身过来,低声道:“要不要换一个人帮你喊喊试试。”   火小邪摇头道:“不行的!声音千万不能杂乱了。雅子可能是被一种叫朽木令的忍毒制住,五感迟钝,类似于行尸走肉,要想唤醒她,除了独门的解药,就是我一遍一遍地呼唤她。”说着,再次站起身来,继续大吼道:“雅子!我是小邪!你听到吗?”   火小邪的嗓子已经嘶哑了,每喊一声,都拉扯着喉咙巨疼,其他人都知道火小邪已经到了喉咙撕裂,失声不语的边缘。   花娘子紧紧抓住了烟虫的衣袖,垂下泪来,低声道:“救救火小邪吧!菩萨啊,请你救救火小邪吧!”   烟虫轻轻地抚摸着花娘子的额头,搂紧了花娘子。   火小邪再喊了两声,突然停下了脚步,伸手一挥,示意所有人停止。   果然,火小邪的耳中,听到了非常非常细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小邪,小邪……你快走吧……快走吧。”   火小邪一个激灵,腾起了希望的熊熊火焰,继续大叫道:“雅子!雅子!听到了吗?我是小邪啊!你听到了吗?继续说话,你继续说话啊!”   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小邪,你不能过来,快走吧,快走吧,我求求你了。”   火小邪已经辨明了这个声音的方向,顿时箭步如飞,向这个方向小步跑去,每跑几步,就努力地大叫道:“雅子!你继续说话,不要停啊!不要停啊!”   雅子的声音也越发地清晰起来:“小邪,小邪,小邪……你不能过来,不能过来,不能过来……”   火小邪再也不喊叫,他已经看到一个淡淡的身影,从天空蓝的色彩中透了出来。   火小邪闷喝一句:“大家跟上我!”说着,向着这个身影疾奔而去,眼见着,雅子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雅子双手被悬挂着,吊在一个木架子上方,双眼无神,只是颤抖着双唇,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小邪,小邪,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火小邪哪管这许多,大步流星地直冲而去!   眼见着,距离雅子只有十步之遥,突然感觉到地面极为微小地一震,一面铁墙拔地而起,瞬间,就升高得看不见顶端了!   火小邪戛然止步,回头一望,竟不见了烟虫等人!   再看这扇铁墙,上不见底,两边不见边际,也不是埋在沙子里的,竟像是浮在沙子上的那层水面上的。   火小邪伸手一碰铁墙,冰冷无比,浑无生气,连接缝也没有一个。火小邪狠狠敲打了铁墙一下,闷声作响,火小邪竟听不出来有多厚!那就是厚度惊人!   火小邪隔着这扇铁墙大喊:“雅子!雅子!”可是,再没有声音传来。   火小邪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最不愿意出现的情况发生了,火小邪最担心的便是有一道无边无际的铁墙,横在面前,阻挡住自己的去路。   火小邪奋力推了推,铁墙丝毫不动,可就这么一推,却感觉到身后又是一震!   火小邪回头一看,这回他惊得有些脚跟不稳,竟然又有一道几乎一模一样的铁墙拔地而起,两到铁墙把火小邪夹在了中间!   更糟糕的,这样的两扇铁墙,竟开始缓缓地合拢!   火小邪哎呀一声大叫,伏地就挖,可是挖开一片沙子,立即就被周围的沙子填上,好像自己在水中捞月一样,根本是徒劳无功!   两扇没有边际的铁墙移动得很快,无声无息地向火小邪夹来。火小邪闷吼一声,双手双腿一蹬,撑着两面铁墙就向上腾去。   可是,两面铁墙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而火小邪急速地腾上了十多米,还是不见铁墙的顶端。   渐渐地,两扇铁墙把火小邪牢牢地夹住,火小邪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骨骼正在一寸寸地被压扁,胸腔即将崩裂!脑袋也被铁墙夹住,整个头颅剧痛无比,这无比庞大的力量,很快就会把自己夹成一块肉饼。   就在火小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完蛋的时候,他天生的一种求生欲望,让他体内的另一道经脉运动了起来,奋力地抵抗着两面巨墙的夹击之力。火小邪一口鲜血喷出,他最后只觉得自己的第二套经脉之力直冲脑海,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火小邪睁开眼睛的时候,下意识地动了动,他觉得他应该死了,怎么,他现在眼中的光芒是阎罗殿里的火把吗?   再过了一会,火小邪才发现,他眼前正晃动着一个打火机的火苗。   火小邪一声号叫,坐了起来,疯了一样地上下乱摸,说道:“我没死!我没死!我记得我已经要被铁墙夹死了!”   烟虫把打火机啪的一下合上盖子,抓紧了火小邪,急切地问道:“火小邪,你清醒,清醒一点,你怎么了?什么铁墙?”   火小邪颤抖着说道:“你们没有看到吗?啊?两扇看不到边际的铁墙,向我夹过来,一点先兆也没有,我根本逃脱不掉!”   烟虫有些纳闷:“没有啊?火小邪,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没有铁墙啊?是不是你的幻觉?”   火小邪直喘粗气,说道:“幻觉?不可能!刚才发生的是真的,是罗刹阵的防盗阵法!不可能是幻觉!”   烟虫使劲摇着火小邪,说道:“一定是幻觉!火小邪!你刚才跑得太快,我们差点没有追上你!等我们追上你的时候,发现你站在原地,手舞足蹈,好像在爬什么东西,好像在喊叫什么,却没有声音!然后你直挺挺地跌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就只是几秒钟的时间!”   火小邪双手在地上一按,沾了些沙子上的潮气,奋力地搓揉着脸部,总算让自己从刚才的临死体验中恢复了一些,略微平静。   火小邪的心脏还在不住地跳动,但比刚才好多了,火小邪咽了几口,方才说道:“我最担心的防盗手段,就是两扇没有尽头的铁墙将人夹成肉饼,刚才居然发生了……”   烟虫、花娘子等人面面相觑,他们有些不明白火小邪在说什么。   火小邪哎呀一声,翻身而起,继续叫道:“雅子,雅子!你听到了吗?”   雅子细微的声音,依旧从不远处传来:“不要,不要过来,小邪,你不要过来……”   这次连烟虫他们都听到了。   火小邪站直了身子,异常冷静地说道:“盗即是不盗,盗即是不盗!”说着,向前慢慢地一步步走去。   雅子的身影渐渐地出现了,她虽然是双眼无神,面色憔悴,但并不是刚才火小邪见到的样子,被吊在木架上,而是独自一人跪坐在一个小垫子上面,微微地低着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小邪这个方向,不住地念叨着:“小邪,不要过来,小邪,不要过来……”   火小邪硬下心肠,雅子就在眼前,他怎么能不靠近?   火小邪心中再度升起救走雅子的念头,却同时生出另一种畏惧之心,如果再碰到一次铁墙夹击,该如何是好?   “火小邪,别动!我想起来了!”赛飞龙大喊道。   赛飞龙这一喊,生生地把火小邪喊得停下脚步。   赛飞龙追上来,并不靠近,只是语无伦次地尖声叫道:“所有中国劳工,都是全身没有任何伤痕死去的,有的人好像是被剑刺穿而死,但根本没有伤口!有的人好像是被冻死的,但根本没有冻伤!我见到过一眼他们死的样子,真正的样子!并不是你们在抛尸洞里见到的尸体模样!所有死去的劳工,我们在抛尸洞里,看到的劳工尸体,都是被人重新扳直了身子,看着好像是病死的罢了!”   赛飞龙话音刚落,突然顶天骄疯狂地手舞足蹈起来,他的动作,像在躲避着什么,惊恐万状,在天空中挥拳猛击,最后竟抱着头蹲下来,好像在承受什么东西的重击似的,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顶天骄眼看着就要翻白眼了。   赛飞龙与烟虫、花娘子、钩渐、火小邪五人,顾不上什么恩怨,立即围拢上前,拼命拉扯顶天骄,但是顶天骄直吐白沫,根本无法控制。   “打昏他,打昏他,打昏他……”雅子极为虚弱而又急促的声音响起。   火小邪回头一看,想也没有想,冲着顶天骄脖后一记重击!   顶天骄哼也没哼一声,昏倒在地。   “快跑,快跑,快跑。”雅子急促地低声叫道,“罗刹阵,罗刹阵,会唤醒你,最,最不想见到的东西,最害怕的东西,最不能破解的防盗术,所有的,所有的想象,会在你的脑海里变成现实,你们会在自己的想象中,杀死自己……快,快跑……离开我,离开我……”   火小邪大吼一声:“不!”   可是,就在火小邪一声大吼后,脚下的“镜面”却闪了两闪,突然发生了变化。   一片绿油油的草地,疯狂地长了出来。   视野顿时开阔起来,天空、地面,非常真实,火小邪所在之处,竟变成了一片无边的草原。有微风徐徐地吹来,吹来泥土的芳香;有飞鸟划过天空,发出动听而悠扬的鸣叫;有一朵朵的白云,在天空中慢慢地飘浮着;远处翠绿的山麓,开满了各色的鲜花。   这里……这里是……   火小邪睁大了眼睛,飞快地四下一看,雅子竟然在不远的草地上,依旧是双眼无神地跪坐着。   火小邪大叫道:“这不是我的想象?雅子,你也看到了吗?我能看到你!”   雅子急促地说道:“是的,我也看到了……”   “这,这是我的想象……”有人沉声说话。   火小邪扭头一看,只见烟虫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远处,而烟虫身边,是略显惊慌的花娘子,再有几步开外,则是满头大汗,不知所措的赛飞龙。   火小邪大声道:“怎么回事!烟虫大哥!你是真的吗?”   烟虫慢慢转过头,也有点疑惑地看着火小邪:“那你是真的吗?”   花娘子已经持了钢刺在手,大声道:“我们是不是见到了同样的景象!一片大草原!”   赛飞龙跑上几步,尖声叫道:“是,一片绿色的草原!还有鸟,还有云,还有风!怎么回事?这,这不是假的!”   火小邪背上冷汗直冒,弯腰拔下一根青草,质感是如此的真实,连断掉的茎叶中流出的汁液,也能闻到一股青草的香味!   所有人都弯下身子,抚摸着这片草地,没有任何的迹象能够证明,眼前所见的一切不是真实的。   但是赛飞龙又大叫起来:“钩渐呢!为什么看不到钩渐!他去哪里了?”   火小邪立即注意到,的确钩渐不见了。   烟虫此时身子却微微地颤抖了起来,颤声道:“这是我的想象,糟了!大家小心!”   说话间,一股强烈的风席卷而来,刮飞了天上的云朵,这股风卷着无数的断草,向火小邪他们刮来。   烟虫大叫道:“小心啦!那些草会伤人!”   话音未落,一条断草竟如同飞针一样,向着火小邪面门直刺过来,火小邪双手一格,将这根草拨开,却觉得这根草硬得如同铁片一般,震得手发痛!   更多的断草好像被风指挥着一样,在空中翻了翻身,通体变得笔直,一根根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铺天盖地地向火小邪等人袭来。   众人拼命格挡、躲避,就算火小邪这等身手,也无法从密如豪雨一般的草箭中全身而退,很快,火小邪除了面部,整个身体,全被扎满了断草,鲜血横流。   烟虫、花娘子、赛飞龙三人更糟,不仅被冲散分开,连脸上也刺满了断草,如同血人。花娘子支撑不住,跌倒在地。   疼痛感是真实的,这些柔软的草叶,竟有这么大的威力,根本不是真实的世界可能发生的情况。   火小邪狂吼一声,不自觉地催动体内第二套经脉,那股异样的劲力,直冲头颅内,震得自己脑海内一片红光,什么都看不到了。   红光一闪而过,火小邪再能看到事物的时候,什么都消失了,火小邪又回到了那片“镜面”的世界。如同火小邪最早遭遇的铁墙一样,一回到“镜面”的世界,全身没有受任何的伤,连疼痛感也立即消失了。   一旁的烟虫正紧闭双眼,在一片虚空之中,极力地挥舞着双臂,一边怒吼道:“火小邪,打昏我!快!”   火小邪的第二套经脉之力一松,刷的一下,骤然间又回到了那片噩梦般的大草原上,草箭铺头盖脸地袭来,疼痛感依旧真实无比。   火小邪硬生生地用后背挡住草箭,直冲烟虫,烟虫也奋力向火小邪跑来,他的双眼,已经被刺瞎了。   火小邪调转刀柄,向着烟虫脖颈处奋力一击,烟虫啊的一声闷叫,跌倒在地。   大草原的一切,在眼前突然暂停了下来,接着,慢慢地消失了。   烟虫正扑倒在火小邪脚下,他同样毫发无损。   赛飞龙还在闭着眼睛,野兽一样地号叫着挥动双臂,火小邪大吼一声:“赛飞龙,安全了!”   赛飞龙这才停止下来,惊愕无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安全无恙,这才咚的一下跪倒在地,大口喘气,惨声道:“我以为我一定会死在那片草原上。”   离赛飞龙不远,花娘子缓缓地爬了起来,同样发现自己并无异样之后,立即向烟虫跑来,将烟虫抱起,抚摸着烟虫的脸颊:“贼汉子,贼汉子!你没事吧!”   火小邪站起身来,说道:“嫂子,烟虫大哥是昏倒了,他没事。”   花娘子却哭了起来,抱着烟虫摇晃着说道:“贼汉子,你说你要带我去草原,去过与世无争的生活,但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你脑海中的草原,这么危险!”花娘子将脸颊贴上烟虫的面孔,哭了几声,突然流着泪又笑了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怕我们去不了了,对不对……”   火小邪心里难过,努力平静了自己的心思。   火小邪调整了自己的气息,口观鼻,鼻观心,让自己心若无物,只是看着地面上自己的倒影,平静地问道:“雅子,你在吗?”   雅子还在不远处,她低声回答:“我在。”   火小邪问道:“为什么我们所有人都看到同样的景象?”   雅子艰难地说道:“现在的罗刹阵,有许多的变化,它既能让每个人看到不同的景象,也能让所有人看到一样的景象,它会选择想法最强烈的人,将这种想法变成真实,来防盗。现在的罗刹阵,是设在每个人的心里的,无论你是多么厉害的大盗,你在罗刹阵里,都必须面对自己的挑战。”   “我发现了,我只要在临死之前,催动体内的第二套经脉之力,自己将自己的大脑封闭,就能解脱出幻境。雅子,我想到带你出去的办法了。”   “没用的,火小邪,这里还有其他人清醒着,你可以控制住自己,但你控制不了他们。”   “我可以让他们都暂时昏迷!等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后,再回来救他们。”   “不可能的,我所在之处,是罗刹阵的中心。我只要离开这里半步,罗刹阵就会把任何想法无穷无尽地放大,只要人活着,就会被罗刹阵捕捉到,如果你坠入昏迷之人的想法里,比任何事情都恐怖,没有时间,没有光明,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只能等死……”   “那……只有杀了他们……”   “是的,只有,杀了他们……”   火小邪全身冰凉,他脸上的肌肉跳动着,心中一片黑色的火焰在慢慢地升腾。   “杀了他们,救出雅子。”这句话在火小邪的心中浮现出来。   赛飞龙、花娘子两人在旁,火小邪、雅子的对话他们听得真切。而火小邪的眼神变化,也让他们看在眼里。   火小邪转过头来,冰冷地看着花娘子和赛飞龙,眼中杀意闪烁。   赛飞龙一个冷战,突然厉声道:“火小邪!你想干什么?”   花娘子并无惧意,反而微微一笑,继续把昏迷不醒的烟虫抱在怀中,只顾着低头看着烟虫,满眼是爱恋之情。   赛飞龙已经怕了,他知道真的动起手来,必然不是火小邪的对手,于是飞快地左右四顾了几眼,慢慢向后退去,寻思着逃跑的办法。   赛飞龙同时叫道:“花娘子,这个畜生动杀心了!你还不与我联手?”   花娘子摇了摇头,还是不说话,只是按压烟虫的人中等穴道,试图将烟虫唤醒。   说来奇怪,火小邪打昏烟虫的这一下,并不很重,要按常理,花娘子不须费什么功夫,就可以弄醒烟虫,可是这回,无论花娘子如何努力,烟虫却没有醒来的迹象。   赛飞龙见花娘子不搭理他,狠狠呸了一声,又看了眼不远处,同样人事不省的顶天骄,突然哈哈大笑道:“火小邪,我知道你厉害,但是你杀了我们四个,还是没用!因为钩渐不见了!你想救你的日本老婆,就必须再把钩渐找出来杀了!”   火小邪杀心虽在心头萦绕不散,却并没有立即动手之念,相反他低头一看,正看到“水面”倒映出来的自己,面目狰狞,哪里像是自己。   火小邪心里猛然一个激灵,一股子愧意涌起,将他刚才的杀心冲淡。   “我竟会想杀了花娘子他们!”火小邪心里怒吼道,“用别人的性命,来换我和雅子离开此处,我做不到!”   火小邪紧紧闭了几下眼睛,将心中的暴虐之气压住,转头对雅子说道:“雅子,杀了他们救你,我做不到……”   雅子低声道:“这几个中国人的性命,这么重要吗?”   火小邪点头道:“很重要!”   “比我还重要吗?”   火小邪呆了一呆,他根本没有想过,雅子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火小邪缓缓说道:“雅子,你很重要,但我不能对不起他们。”   雅子眼角慢慢垂下一滴泪来:“我知道了,小邪,你快走吧。”   火小邪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会走的,雅子,如果我们两个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我会选择让你活下去。”   雪亮的猎炎刀,便被火小邪拿在了手里。   火小邪说道:“雅子,我现在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用我的血,开启罗刹阵,满足伊润广义的愿望。”   雅子见火小邪竟要自尽,身子剧烈地颤抖着,一下子扑倒在地,尖声道:“小邪!你不能这样!谁也不知道罗刹阵得到你的血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火小邪惨然一笑:“我没有办法救你,我输了,雅子,只要你能带着你肚子里的孩子活下去,我这一生便值了。”   火小邪说完,手起刀落,刺向自己的手腕动脉。   “住手!”一声大喝响起。   这一声大喝,让火小邪的刀尖微微一颤,偏了半分,但一注鲜血还是汩汩流出。   鲜血坠落在地面上,立即渗入沙子内,地面上一道明显的血线,竟被一种强大的吸引力吸引,向雅子所在的方向射去,然后分散成网状,消失不见。   火小邪并没有管这些,侧头一看,只见烟虫圆睁着双眼,奋力地挣扎起身,不顾一切地大吼道:“住手!火小邪!”   火小邪还是举着手腕,并未止血,冲着烟虫同样大声道:“烟虫大哥!罗刹阵用我们的想象防盗,我自己是根本无法打败自己的!烟虫大哥!是我连累了你们!你们走吧!”   烟虫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努力地稳定着自己的脚步,向火小邪奔来,厉吼道:“就是因为世界上的人有畏惧之心,才会容忍邪恶猖獗!罗刹阵就是利用了这点,才成为无人可盗之阵!”   烟虫一把抓住了火小邪手腕,止住火小邪的鲜血,继续吼道:“火小邪,你不能认输!这个世界上,你是唯一能破解罗刹阵的人,我们都可以为你而死!你必须活下去!”   火小邪被烟虫这样声嘶力竭的一顿骂,竟有些愣了,无以作答。   花娘子赶上前来,掏出丝巾,为火小邪包扎伤口。   猛然间,地底一阵巨大的震动传来,好像有一面大鼓被重重地擂响,只是声音被完全隔绝了。   这种无声的震动,激得“水面”泛起了无数道涟漪,而这些本该平整扩散的波纹,竟也被雅子所在的地面吸引了过去。这种震动,火小邪曾经在要塞里感觉到,果然是罗刹阵发出的。   烟虫见状,瞪着火小邪双眼吼道:“你不记得了我曾经说过吗?罗刹阵如果得到了你的血,会从正五行罗刹阵变为逆五行罗刹阵,是个比现在的罗刹阵更加邪恶的防盗阵法!连你的父亲炎火驰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火小邪的鲜血一停止流下,剧烈的震动持续了三次,便突然间又恢复了平静,刚好烟虫把话说完。   火小邪愕然道:“是完成了吗?”   烟虫紧张地喝道:“不知道!可能你刚才流出的血还不够。”   这时雅子的哭声传来:“小邪,你不能死……”   火小邪的眼泪刷的一下涌出眼眶:“雅子!”   雅子不住地颤抖着,坐起了身子,深情地看着火小邪,又是温柔、又是抱歉、又是惋惜地哭啼道:“小邪,我骗了你七年,但我是真心地爱上了你。可我是个忍者,我有我的使命,我不能为了爱你,就像你说你不能为了爱我,而杀了其他人救我一样,放弃我作为一个忍者的信仰和使命。我怀了你的孩子,是伊润广义安排的,可当我知道我终于有了你的孩子以后,我是多么开心。我身体里有的精血,所以,我应该可以替代你开启罗刹阵,这样你就不用死了。可我无法说服伊润广义,他不放心我的血能够替代你,他还是要利用我,骗你来找我。小邪,如果我们两个,只能活下去一个人,我只会选择,让你活下去。”   雅子说着,慢慢抬起手来,她的手腕,正有大股大股的鲜血涌出。鲜血一接触到地面,整个地面,立即发出一阵吸吮似的隆隆之声。   火小邪本来被雅子先前所说,惊得目瞪口呆,她是否骗火小邪七年,火小邪根本不在乎,但对雅子所说的为了忍者的身份、信仰和任务,宁肯放弃所爱,却让火小邪更觉得五雷轰顶一般。   眼见着雅子手腕上的鲜血流出,火小邪胸前一苦,脑海中一片无边无际的烈火,让他根本没有了理智。   火小邪大叫一声:“雅子!”拼命向雅子跑去。   可雅子所在的地面,骤然隆起,托着雅子向高处升去。   火小邪拼力向上爬,可沙面光滑无比,根本没有任何发力之处,连火小邪这种身手的大盗,也爬上一步,滑下一步。   更糟糕的是,火小邪此时所见的景物,又是无比真实的幻觉!火小邪所爱的雅子,正在一座通红的熔炉之上,一条条赤红的铁水从雅子脚下流出,火小邪必须忍受煎烤之苦,紧贴着滚烫的铁炉爬上。   火小邪在幻境中,双手已经被灼烂了,露出了森森白骨,可他却野兽一样地吼叫着,绝不放弃!越是这般执念,这铁炉便越难爬上,也越发滚烫。   雅子勉强地向火小邪露出一丝温柔的微笑,低声道:“小邪,快走吧,这是罗刹阵里唯一逃走的机会……我爱你,小邪……请你一定要活下去……”雅子抬起头来,非常满足地肃然道,“天皇万岁……大日本帝国……万岁……”便头一低,垂下手去,雅子的手接触到地面,立即如同坠入水中,被沙子完全包裹住了,一片血红的沙子,如同漩涡一样,旋即扩散开来。   火小邪号叫不止,涕泪交流,眼见着雅子死在自己面前,简直如同千万把刀同时刺入自己的心脏一样,无比疼痛和难受。火小邪只是想到,雅子死了,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亲人没有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火小邪心中一片灰暗,那座钢铁火炉的幻觉也立即消失不见。   雅子被隆起的沙堆托向半空,吸吮声戛然一停,整个沙堆急速地向下地面沉降下去。这种沉降之力,如此的强烈,竟把火小邪从沙堆底部击出五米开外。   一种绞裂声再从地面下升了起来,整个地面再次剧烈地震动起来,一个以雅子所在地为中心的巨大沙漏顷刻间便形成了。   火小邪眼中一片灰暗,向着这个沙漏处蹒跚地冲去,他已经有些癫狂了。烟虫、花娘子见状,知道火小邪想去寻死,奋力赶上,可还是晚了一步,火小邪已经一个倒栽葱,跌入这个逐渐扩大的沙漏里,低吼着雅子的名字,向下滚去。   烟虫、花娘子一把没有拉住,眼睁睁地看着火小邪逐渐远离。沙漏中心,正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不断地吞噬着一切,并渐渐地扩大着。   火小邪如同木头人一样,头朝下顺着沙漏的流动,毫不挣扎地滑落而去。   烟虫看了花娘子一眼,吼道:“火小邪的心智已经迷糊了!你在这里接应!我去救他!”说着一跃而下。   花娘子啊的一声大叫,根本来不及阻止烟虫,便见到烟虫冲了下去。   花娘子见这种根本没有逃生可能的巨大沙漏,心如死灰,竟不听烟虫的嘱托,也向下爬去,拼命地伸出手,竭力叫道:“贼汉子!”   烟虫几个翻滚,从这个沙漏中直扑火小邪而去,一把抓住了火小邪的脚踝。   烟虫大吼道:“火小邪!!!清醒!!!”   可火小邪睁着眼睛,双眼无神,整个人竟似痴傻了一样。   烟虫见火小邪毫无反应,心急如焚,拖着火小邪就要向上爬去。可这种巨型的沙漏,哪里好爬!   烟虫奋力蹬了几步,连身子也站不起来,就被强烈的力量直拖着向下滑去。   花娘子也已经从上方滑到烟虫面前,不由分说地将烟虫的手腕牢牢握住,尽管如此,三人依旧一起向下方滑去。   烟虫见花娘子也下来了,急得大叫:“你下来干什么!”   花娘子叫道:“你若是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烟虫喊道:“哎呀,你这个骚娘们!我死了你活着,你还能初一十五给我烧烧纸钱吧!”   花娘子叫道:“我不管,就算到阎王老子那里,我也不准女鬼勾搭了你!我就要陪着你!”   两人一边贫嘴叫嚷,一边奋力稳住下滑的速度,可是,两人无论如何努力,也上去不了半分。   烟虫暗暗想道:“他奶奶的,今个还真是无计可施了!”   沙漏中心的黑洞,如同食人的巨口,发出呜呜的低鸣声,眼看就要吞没三人。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沙漏上方,一道亮光向着烟虫电射而至,有人大吼道:“接着!”   烟虫顾不了这么多,伸出左臂,那道亮光在烟虫胳膊上一撞,打了弯,紧随其后的绳索便缠上了烟虫的手臂。   烟虫大喜,手臂一盘,更是把绳索绕紧,仔细一看,竟是一把御风神捕的三爪钩,再一抬头,果然看到钩渐正站在沙漏边缘,紧紧拉着绳索。   有这道绳索帮助,烟虫、花娘子、火小邪三人下滑速度立减!差之毫厘地停止在沙漏最下方黑洞的边缘。   钩渐狂喝道:“抓紧了!千万不要松!”   烟虫也喊道:“钩渐!谢了!”   烟虫一手抓着火小邪的脚踝,一手紧拉着绳索,花娘子也腾出手来,一只手帮烟虫抓着火小邪,一只手紧紧盘着绳索。   烟虫得绳索助力,发力前行,让他和花娘子蹬上来几步。可是不好,这个沙漏的范围还在扩大,钩渐不得不向后退去,以他一人之力,已经渐渐吃不消了,脚下不稳,竟也被拖着要跌入沙漏中。   钩渐满头大汗,有些耐不住,只是奋力支撑。   烟虫见状,心头叹了一口气,大叫道:“钩渐!支撑不住了就松手吧!”   钩渐咬着牙关不松手,可烟虫、花娘子、火小邪三人之重量,还是拖着钩渐慢慢向沙漏边缘滑来。   烟虫长叹一声,叫道:“钩渐!松手吧,你不松手我就松手了!”   钩渐摇了摇头,既不作答,也不松手。   就在钩渐要被烟虫三人拖入沙漏的一瞬间,一股子新的绳索涌来。   钩渐扭头一看,上来帮忙的竟是赛飞龙。   赛飞龙不看钩渐,只是叫嚷道:“我们一起出去!我们一起出去!你们别死!”   有赛飞龙助力,局势立即又稳定了下来,烟虫、花娘子大喜过望,借着绳索之力,再向前努力爬去,渐渐离最下方的洞口远了几步。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不用多时,烟虫、花娘子必能带着火小邪从这个沙漏中爬出。   可事与愿违,就当众人都觉得生机再现之时,就听到沙漏下的那个黑洞中一声怪兽似的闷哼,地面如同被人狠狠地抖了一下,不仅黑洞口猛然增大了一倍,沙子的下滑速度也顿时快了数倍之多。   众人猝不及防,被震得齐齐跌倒,顺着湿滑的沙面,猛地向下滑去,其速飞快,毫无挣扎之力。   烟虫大骂一声:“操他祖宗……”业已无计可施。   来不及松开绳索,烟虫、花娘子带着火小邪,三人已经直落黑洞之中。   烟虫本想着这次是死定了,可他们刚笔直下坠了一尺,绳索却一紧,生生将他们拉住,不再下坠。   接着,巨力沿着绳索涌来,三人如同小鸡一样,被绳索直拖出洞中,并顺着沙漏壁不断向上。   烟虫看不到是谁,只是叮嘱花娘子:“抓紧了!”   绳索上行得飞快,不用多时,就被拉出了沙漏。   烟虫见脱了困,立即拉着花娘子起身,将火小邪架起,撒腿便跑。   再看绳索一端,是顶天骄的庞大身躯!怪不得有如此巨大的力量!   原来昏迷不醒的顶天骄,本来和烟虫一样,一直醒不过来,但随着雅子以自己的血开阵,沙漏形成,震动不断,顶天骄才算是悠悠转醒。   顶天骄一醒,正看到钩渐、赛飞龙两人拉着绳索,跌倒在地,向沙漏中滑去。   顶天骄知道大事不好,翻身而起,简直是横飞过去,一把抓住了绳索的最末端,接着,顶天骄大吼连连,使出自己全身的力气,拖着烟虫、花娘子、火小邪、钩渐、赛飞龙五人,出了险境。   若不是顶天骄这种角色在此,就算烟虫生出十个脑袋,也难逃沙坑灭顶之灾。   烟虫、花娘子架了火小邪,与顶天骄、钩渐、赛飞龙会合,也来不及道谢,只是紧张万分地叫道:“大妹子,你背起火小邪,我们快跑!”   顶天骄刚刚苏醒,就遇到这种惊人的变故,本来还有一肚子问题没问,见烟虫这种表情,还敢问个什么,一把拉过火小邪,背在后背上。   一行人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拼力沿直线向前奔跑。   烟虫猜测得不错,就在他们刚刚跑开没有几步,整个地面就和炸开锅了似的,波浪似的翻滚起来,呜呜呜的怪叫不绝于耳,脚下的细沙不断地向众人后方滑去。   就见到一道圆弧形的沙陷边缘,紧紧追赶着烟虫等人,若是怠慢了一步,被沙陷追上,就永无脱身之日了。   那本来如同画境一般绝美的景色,也翻天覆地地变化,地面且不说,上方原本如同天空一样看不透深远的天蓝色,也渐渐退去,换成一股子暗灰色,并且越来越清晰!   原来整个上空,遍布着一种暗灰色的藤蔓!那片天蓝色,是这片藤蔓形成的!至于为何,谁人能知?   烟虫等人疾奔向前,因为天蓝色退去,目力可及远处,便已经看到了这个庞大山洞的墙壁,可是这样不顾一切地奔跑,哪里还记得原来进来的入口方位?   眼下沙陷有蔓延至整个地面之势,若是直奔向前到了洞壁,再沿洞壁寻找入口,只怕是来不及了。   烟虫这点想到了,但是没有其他办法,正有所犹豫间,就听钩渐大喝道:“跟我来!”说着跳到队伍前领路。   烟虫虽说不解,却也问不得所以然,只是看着钩渐的背影,生出一股浓浓的陌生感和信服力。   赛飞龙嚷道:“钩渐!你知道方位吗?”   钩渐冷言骂道:“不信我就滚!”   赛飞龙吃了个哑巴亏,他这时更没有勇气离开队伍,只好跟着钩渐,众人一道发力狂奔。   钩渐领着大家疾奔,果然看到远处洞壁上,有一道暗灰色的光芒透出,不是入口又能是哪里?   众人将将好迈入洞口内,烟虫扭头一看,惊得心中发凉,沙陷已经袭至入口处,偌大的洞穴已是一个无底的深渊,倘若晚了半分,哪有命在。   众人略略放慢了脚步,本想着喘口气,山崩地裂之声传来,这个隧道竟然摇晃了起来,沙石坠落,裂缝如同渔网一样不断开裂!   钩渐喝道:“只怕连山石也要陷进去了!快跑!”说罢领着大家继续向前狂奔。   原本进来的隧道并不长,但这样剧烈地摇晃,众人连脚步都站不稳,跌跌撞撞地奔出这条隧道,来到忍者目送他们入阵的大厅时,隧道已经全部崩塌。   好端端的一个大厅,此时也已是面目全非,地面开裂,碎石无数,大厅顶部的方砖还在不断地砸落。   众人稍稍定神,就听到大厅内随着砖石崩裂之声,伊润广义的大笑声也断断续续地传来:“你们竟……跑得出来……恭喜……罗刹阵已经……成了……圣王鼎……连我也拿不出来了……你们能跑多远就……多远吧……不过……外面还有……等着你们……看你们……有没有运气……跑掉了……哈哈哈……哈哈。”   伊润广义这番话说完,便被刺耳的山石崩裂声掩盖住,再也听不到任何他的声音了。   赛飞龙面红耳赤地叫骂道:“伊润广义,你不得好死!”   而此时,被顶天骄背在背上的火小邪,噗的一口污血吐了出来。   火小邪艰难地说道:“放我下来,我要回去……”   火小邪挣扎了几下,顶天骄不好拦他,由着火小邪从背后滑下。   可是火小邪落地,却全身酸软无力,手脚丝毫不听指挥,瘫软在地。   顶天骄赶忙搀扶,让火小邪用手支开,唤道:“我要去救雅子!”   再说烟虫、花娘子、钩渐、赛飞龙四人,从进入大厅,听到伊润广义说话开始,便在四处寻找出口,可是原本进来的通道,却被一块从上方降下的巨石堵得水泄不通,显然是忍者们在撤离此处时,人工降下来,意在困住火小邪等人的。   眼看着从原路出去,并不是太好的办法,烟虫等四人便分散开,分头寻找出路。   烟虫扭头一看,正看到火小邪瘫倒在地,竟要自行爬开去,便快步赶来,不由分说地将火小邪拉起,喝道:“火小邪,你还要去哪里?”   火小邪不住地翻着白眼,痛苦不堪地说道:“我要回去……”   烟虫骂道:“火小邪,你清醒清醒!你到底怎么了?你妻子已经陷入罗刹阵去了,里面是万丈深坑!你这个样子,回去也是找死!你听我说一句,只要我们能离开这里,你还有报仇的机会!”   火小邪张着嘴巴,瞪着眼睛,大口地喘气,却说不出话来。   烟虫将火小邪架住,问道:“你能听得清我说什么吗?”   火小邪点了点头。   烟虫说道:“那你怎么不能动弹?”   火小邪喉头啊啊两声,说道:“不知道,我的手脚,不听使唤,脑袋像要爆炸了。”   烟虫嚷道:“可能是你受罗刹阵影响太深!”   烟虫猜得不错,从火小邪在罗刹阵中,拼命想去救雅子未果之后,火小邪的脑海里便乱成了一锅粥,行为动作全部受限,故而跌入沙漏之后,也如同木头人一样动弹不得。直到火小邪被顶天骄背离罗刹阵,进入大厅之后,才稍微好转了一些。   火小邪只是不能行动,却能听能看能记,所有发生的一切,全部被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会有误。   火小邪继续坚持,嘴上不软:“我不能走,不能就这么走。”   烟虫骂道:“刚才我们就差点全陪你死在罗刹阵里!你还要再害死我们一次吗?就算你想死,也要死得其所!振作起来!你的命比我们都值钱!”说着,再不搭理火小邪,将火小邪拖开一边。   火小邪垂头不语,他记得刚才烟虫、花娘子拼命在沙漏里救他,毫厘之间,就会和他一起跌入沙漏底部。火小邪并不是傻子,他只是不能接受雅子为他而死,他无力施救的事实,他也明白,他这个样子回去,同样无力回天。   烟虫一番毫不留情的责骂,倒把火小邪骂得清醒了一点,不由得悲从心来,深叹自己空有一番本事,却不仅束手无策,还总是连累别人。   两行泪顺着火小邪眼角流下,苦涩难言……   火小邪此刻的心情,又有几人能够理解。 十、火脉迟滞   大厅的震动越发地激烈,一侧的地面也开始慢慢倾斜,好像地底已经被完全撕空,有巨大的引力,要将一切吞没似的。   钩渐的举止动作,再不同以往,动作之快,如同闪电一般,不用多时,已经让他在大厅四周墙壁摸了一圈,并锁定了一处地点。   钩渐大叫道:“顶天骄,来,发力撞此处!”   顶天骄正陪着烟虫在一起,听钩渐召唤,不由分说,大吼一声,横着肩头便向墙壁撞去。轰隆一声,那面砖石的墙壁,硬生生让顶天骄撞出一个大洞,里面一股骤风暴起,卷得灰尘四散。   钩渐还是异常地冷静,探头向里面看了一眼,便叫道:“通了!大家速进!”说着一猫腰,如同灵狐似的钻入洞内。   钩渐自从再次出现,他的能力让人大为吃惊,简直换了一个似的,不仅行动迅速,而且指挥果断坚决,判断准确,赫然成了无可争辩的领军人物。   这时候,众人虽然觉得钩渐奇怪,谁也来不及细想他是怎么回事,便都听从钩渐指示,依次钻入破裂开的墙壁中。   虽然墙壁里的密道,破裂得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好在并未堵死,众人连滚带爬,费尽全身解数,终于来到尽头。探头向下一看,外面正是那片空无人迹、宽阔平坦的站台广场。这处密道果然隐秘得很,进出口竟在广场上方的岩壁夹缝中,看着只不过是一小条凹陷之处。若无人告知,在广场上,就算你仰头观看,也未必能一眼能看出来。   此处离地面不过三人高矮,钩渐身先士卒,从高处跃下,紧接着是赛飞龙、顶天骄。火小邪离罗刹阵越远,身子便越能听使唤,到了这里,已经能勉强地站起了。   烟虫将火小邪投下,由顶天骄接住,便和花娘子一前一后地跳落至广场上。   偌大的广场上,依旧是空无一人,只是地面不住地震动,洞顶的碎石不断地落下,已经铺满了整个广场。而且,震动越发激烈,地面就和筛子一样,碎石一直不停地弹跳翻滚。   看样子,这个广场也不是安全之处,由罗刹阵引起的惊人地陷,正在逐渐地接近。   众人在广场上聚齐,钩渐又要带路离开。烟虫赶上一步,要抓住了钩渐的肩头,钩渐没等烟虫碰上自己,身子一扭,滑开了几步。   烟虫喝道:“钩渐,你到底是什么人?”   钩渐冷笑道:“我还是那个钩渐!”   烟虫问道:“你绝对不是!你用三爪钩的手法,绝不是御风神捕!你救我们的时候,就已经暴露了!”   钩渐哈哈大笑:“烟虫啊烟虫,不愧是炎尊的最后一个徒弟,确实有过人之处。好吧,我的确不是钩渐,我一路伪装,和你们进来,就是想亲眼看看罗刹阵的究竟。”   烟虫质问道:“那你到底是谁?”   钩渐哼道:“烟虫,你是想跑还是想继续和我聊天?如果你能活着离开这里,自然就知道我是谁了。”   “他是水王流川……”   烟虫一转头,见是被顶天骄搀扶的火小邪在说话。   火小邪直勾勾地看着钩渐,说道:“天下只有水王流川,愿意干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而且一路上毫无破绽!”   钩渐阴森森地笑了几声,并不作答,只是转身便跑,叫道:“你们跟上来吧!若是死了,可不要怪我没有帮忙。”   赛飞龙大吼道:“等等我!”说罢拔腿便追。   烟虫和火小邪递了个眼色,火小邪点头认可,烟虫便招呼一声,帮助顶天骄一起,架住火小邪,紧追着钩渐而去。   火车铁轨上,那辆火车早已无影无踪。   钩渐跃下站台,一言不发地向着隧道内跑去,众人紧紧跟随,刚跑了几步,地面如同橡皮一样弹跳了一下,广场上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声。   众人扭头一看,就见整个广场,如同波浪一般翻滚着,从远处开始下陷,下陷的速度极快,似乎只要眨眼的功夫,就能袭到面前。   这种景象,常人见到只怕吓得连脚步都迈步出去,好在烟虫等人,都经历过刀下舔血的日子,虽然震惊得心中狂跳,还不至于乱了方寸。   片刻迟疑之下,众人便发狂似的,纷纷向隧道内跑去。   这个隧道并不长,几十步后,便跑了出来,眼前又是那个火车曾经驶过的浩大山洞。这个山洞也不再如同进来时那样平静,洞底的烈焰熊熊而起,喷出万丈火苗,但火苗一起,便又马上退下去,一股同样高矮的水柱紧接着喷薄而出,卷着水汽,弥漫开来。如此一会火,一会水,若不亲眼所见,实难相信天地还能造化出如此水火相生之处。   不用片刻,所有人身上全被热乎乎的水汽浸湿。   奔出隧道之后,钩渐并不停步,用手一指旁侧,大喝道:“顶天骄,把那辆车安放在铁轨上!”   顺着钩渐所指方向,果然在隧道旁的岔路上,倾倒着一辆铁轨人力助动车,这种车在当时那个时代还是常见,即是一块平板车上,有一根铁杆,只需用人力上下压动铁杆,即可在铁轨上行驶。   顶天骄算是服了这个钩渐,赶忙上前来,爆出巨力,生生把铁轨车这个大铁疙瘩翻起,放置在铁轨上。   钩渐吩咐道:“赛飞龙,检查机械!若是不能动,我们必死无疑!”   赛飞龙嗷的一声,奔至铁轨车旁,上下检查,突然露出一副苦瓜脸,说道:“一个轮子,少了一根铁栓子!怎么办怎么办?”   钩渐看了一眼,异常冷静地说道:“烟虫,把你的入墙钉拿来!花娘子,你的钢刺!给赛飞龙!”   烟虫、花娘子一听,也不犹豫,立即拿出来递给赛飞龙。   赛飞龙正急得一脸是汗,加上水雾笼罩,简直是满头大汗淋漓,接过烟虫的入墙钉和花娘子的钢刺,急急忙忙就塞进铁轨车的栓道中,又叫道:“不能固定!天啊天啊!”   钩渐手一扬,那把三爪钩丢在赛飞龙脚边。钩渐喝道:“用上这个!”   赛飞龙拿起三爪钩,抓耳挠腮地大叫:“怎么用?怎么用?怎么才能用?想啊!想啊!”   钩渐冷哼道:“赛飞龙,弄不好我们全部都死!”   赛飞龙猛的一敲脑袋,突然欣喜若狂地大叫道:“有了有了!”说着把三爪钩往地上一磕,三爪钩立即张开,再往轮轴上一塞,三爪钩嗵的一下合拢,正好将钢刺等物牢牢卡住。   赛飞龙叫道:“成了成了!但不知道这样能支撑多久!”   钩渐唤道:“大家上车!”说着跳上了铁轨车。   众人纷纷登上铁轨车,不用指挥,顶天骄已经握住铁杆,玩命地上下摇动起来,铁轨车嘎嘎响了几声,行驶了起来。   铁轨车驶出没有几米,身后轰隆隆的塌陷声,众人跑出来的隧道已经完全崩塌,山壁正在开裂下陷。   钩渐大叫道:“顶天骄!快!”   顶天骄吃奶的力气也用出来了,双手上下翻飞,和风火轮一般,催动着铁轨车如同离弦之箭一样向前驶去。   顶天骄这个只有蛮力,并不灵活的巨汉,一路上躲避哨卡,钻洞过坎,多少是个累赘,可罗刹阵发动以后,众人一路逃命出来,却发挥了关键作用!若不是顶天骄在,恐怕仅以烟虫他们,纵有三头六臂,少了顶天骄的力气,也无力回天。   顶天骄一边号叫,一边压着铁杆,铁轨车行得飞快。身后的铁轨却支撑不住,如同面条一样纷纷从铁道上脱出,像一条大蛇似的凭空乱摆。从远处看,钩渐、火小邪这些人所在的铁轨车,好像是一只耗子在猛窜,后面有一条大蛇紧紧地追赶,随时都可能追上,将钩渐他们一口吞掉。   烟虫、赛飞龙不敢闲着,见顶天骄力气稍减,两人便同持铁杆另一端,为顶天骄分担一二,车速便一直没有减慢。   火小邪有心无力,只好匍匐在车上,紧抓车身,不让自己飞出。   花娘子是女儿身,同样无力插手,也只能半跪在车上,紧张不已地抓住车边铁栏杆,向后观望。   至于车头,钩渐把持着方向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   众人如此竭力,还是逐渐地赶不上身后铁轨路面坍塌的速度,眼看着铁轨扭曲而成的“大蛇”,就要吞没这辆孤零零的铁轨车。   眼看着塌陷的铁轨就要追上来,就听钩渐在车头头也不回地大吼道:“再加快!快!”   顶天骄怒号一声,脖子上青筋暴起,双臂一振,手臂足足又粗了半圈,一边嘶吼一边用尽全力按压铁杆。   铁轨车猛然再度加速,钩渐双手紧紧握着方向闸,继续大吼道:“再快再快!”   顶天骄鼻子里两股鲜血喷出,这是他最后的爆发力,连他也不知道能够支撑多久,反正不玩命也难逃一死。   铁轨车快得简直要脱离开铁轨,就听钩渐大吼道:“大家抓稳!”说着钩渐猛然一掰方向闸,推到尽头,牢牢按住。   铁轨车受不了这种突然转向之力,嘎嘣一声闷响,竟从铁轨上脱了出来,冲下铁道,向着崖壁撞过去。   众人无不惊得大叫,可就在一瞬间的工夫,钩渐将方向闸再度拉起,压向另外一边,这种反作用力引得铁轨车整个地转个了圈,拉出一条弧线,生生打了个弯,哐的一声,绕过了那段山壁,直接撞进凹陷在山壁内的一个洞口。   这个山洞,藏在山壁的一个弯折之处,不在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只有通过时才可能看见,但如果看到时再想进来,必然晚了!而钩渐竟能提前预判,拿捏好时机、速度、方位,一蹴而就,不差分毫,这本事简直是匪夷所思。   铁轨车几乎是横着车身,撞进了山洞,山洞显然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地面平整,纵深颇远。火小邪他们所在的铁轨车,就如同弹珠一样,在山洞中咚咚咚连撞了七八下,才嘎吱一声,慢慢翻覆了。   钩渐、烟虫这些好手,早就在车速略减之时,跳将下来,毫发无损。火小邪虽说行动吃力,跳下铁轨车的能力还是有的,加上车速已经不快,跳下来一个翻滚,也是不伤分毫。   尽管终于安全,但除了钩渐以外,所有人均被刚才那一番让人窒息的险境,惊得脸色发白,连走路也走不太稳,更是说不出话来。   唯有钩渐,如同没事人一样,背着手走了几步,四下张望了一番。   说来奇怪,这个山洞尽管也微微地震动着,却比先前一路逃离出来的地方,轻缓规律许多,似乎这里已经到了地陷崩塌的边际。   烟虫缓过神来,站直了身子,继续搀扶住火小邪,向钩渐走来,问道:“这位不知姓名的钩渐先生,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山洞?”   钩渐冷笑一声:“你们和我一起坐火车进来的,你们只顾着看风景,我却在一路记忆各个细节。学着点吧!想当真正的大盗,你们还差得远呢!”   花娘子也问道:“这位先生,多谢施救,能否不要再扮成钩渐的样子,让我们一睹真容?”   钩渐骂道:“放肆!你这个丫头,要不看你还有点用,又和烟虫是一对,我早就一脚把你踹下车去!减轻负担!”   花娘子听钩渐说话如此不客气,有些微怒,让烟虫轻轻拉了一把。   烟虫低声道:“他是贼王级的身手,好生了得,若真是水王流川,可是我们的大救星。”   烟虫说是低语,实际还是让钩渐听得清清楚楚,这马屁拍得不动声色,再是孤傲之人,也听来受用得很。   果然,钩渐冷哼几声,口气略略一缓,说道:“我自己可以出去,但带着你们这些废材,呵呵,就难说你们的生死了,你们最好听天由命,求自己家祖宗保佑吧!”   火小邪并不说话,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钩渐,心中是疑云密布,水王流川的确有这种本事,细密地分析情报,超强的记忆力,算计精准,易容伪装,不露声色,而且神神秘秘的,可水王流川既然愿意屈尊伪装成钩渐,他又为何,非要如此?难道以水家之能,还要借助别人,才能进来罗刹阵吗?或者说,钩渐本来是真的,水王流川早就混入山中,半路上把钩渐换掉了?可是听现在这个钩渐所说,好像他从头到尾便一直跟着。   一旁赛飞龙、顶天骄两人互相搀扶着走过来,他们同受此劫,暂时忘了赛飞龙投敌一事。   赛飞龙颤声道:“先生,大人,我们是安全了吗?”   钩渐答道:“远远没有!”说罢一挥手,又道,“想活的跟我来!谁不听我的招呼,敢擅自行动,我立即一刀杀了!”   众人没有异议,跟着钩渐便走。   火小邪闷笑一声,说道:“钩渐先生,你有这等本事,为何来帮我们?”   钩渐嘿嘿冷笑,头也不回地答道:“我又不是你火小邪,我想看罗刹阵开阵,不跟着你这个蠢货,难道还去求伊润广义?朽木不可雕也!实话告诉你,赛飞龙做伊润广义内奸一事,我早就知道,但我就是不想说,若骗不了你火小邪进阵,我岂不是白忙活一场?呵呵呵呵!”   火小邪说道:“那罗刹阵已经开了,你也亲眼看到了,可有破解之法?”   钩渐沉默片刻,慢慢说道:“果然是炎火驰自己都害怕的邪阵,现在看来,恐怕就连伊润广义也没想到是这种后果,圣王鼎,也许永远拿不出来了。”   烟虫说道:“如果小鬼子也拿不出来了,那天下岂不是再没有皇帝?”   钩渐冷笑道:“没有了圣王鼎,那也不该有五大世家了!从此贼道横行天下,大盗万世不绝,世家之贼王坐上帝王之位。哈哈哈,此事很有趣啊!很有趣啊!是不是?是啊!不是啊?你说怎么不是?”说到最后,这个钩渐竟像是自问自答了。   烟虫叫道:“若是伊润广义还是有办法取出圣王鼎呢?五大世家是不是还要归附在日本人手下?”   钩渐冷笑几声,再没有说话的意思,快步便走。   众人再无话可说,赛飞龙更是抢上前几步,紧随在钩渐身后。   这条山洞颇深,好在每隔十余步,均有一盏电瓶灯亮着,将道路照得清楚,十分好走。   众人默默无语,跟着钩渐一路前行,眼看着前方有大片的亮光透入,知道已经快到了尽头,脚步略略放缓。   只是缓缓走了几步,就听钩渐低喝了一声:“让!”   寒星点点,裂空之声爆然响起,十几枚飞镖从前方乱射而至。   众人连忙躲避,那些飞镖击中墙壁,划得火星四溅。隐隐有人声从前方传来,脚步声也逐渐清晰,应该有不少人守住了洞口。   紧接着,机枪声也突突突地鸣响了起来,两道火舌,正在疯狂地向洞内射击。   钩渐冷哼道:“早该如此!”说罢也不搭理其他人,身子向墙上一纵,竟爬到了洞顶,整个人贴在洞顶上,倒着身子向前方爬去。   火小邪、烟虫、花娘子避于一处,火小邪施展不了身手,急得额上冷汗直冒,念道:“洞外有忍者,但只是一般级别!”   烟虫问道:“他们怎么发现我们的?”   火小邪说道:“这里回声颇大,可能是顶天骄脚步沉重所致。”   烟虫说道:“看来洞外守卫的人,有格杀勿论的命令。”   烟虫双手捏了捏拳头,对花娘子说道:“骚娘们,今个我们要大开杀戒了!”   花娘子娇媚一笑:“杀小鬼子不算破杀戒!我们杀个痛快!”   烟虫蹲起身子,从怀中摸出一根烟,一口咬掉烟头上的一个铁塞,这根烟便浓烟滚滚,燃烧了起来。烟虫拍了拍火小邪肩头,说道:“火小邪,你躲在这里,不要逞能,我和你嫂子去助那个钩渐一臂之力。”   火小邪动了动手脚,还是麻木得如同木桩一般,知道自己行动不得,便点了点头,说道:“小心!”   机枪声震耳欲聋,烟虫对对面一侧的赛飞龙叫道:“赛飞龙,你他奶奶的还不戴罪立功?想当缩头乌龟啊?伊润广义可不会留你一狗命!”   赛飞龙一听,苦着脸一笑,转头对顶天骄说道:“我先去了,你先养养精力,说不定杀出这里后,还要用你的力气。”说罢一猫腰,和烟虫打了个手势,跳了出去。   烟虫、花娘子、赛飞龙三人,不愧是好手,这种程度的攻击,根本无法阻止他们,只见他们已经东躲西藏地向洞口钻去。   这时候,机枪声突然一停,就听到洞口处哇哇惨叫连声,乱枪阵阵,均是胡乱射击。   烟虫他们一听,知道是先行一步的钩渐已经得手,更是加快了步伐,向外疾奔而去。   烟虫刚从洞侧钻出,便一张嘴,嘴里浓烟滚滚,一下子覆盖了一片空间,烟虫叼着烟,烟不离嘴,如同吞云吐雾一般,噗噗地不断喷烟,很快,洞口一侧,便被浓烟笼罩,伸手不见五指。   洞外的忍者正如火小邪所说,均是些低级别的忍者,尚没有资格参与围剿火家一战。忍者本来也是以烟技著称,谁料到洞里出来的人,竟有一手连他们也目瞪口呆的喷烟绝技,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心生惧意。   可这些忍者均是不畏生死之徒,尽管害怕,武士道的玩命精神还在,纷纷大叫着,举着忍刀,向烟雾中扑来。   烟虫的确是大开杀戒,进来一个忍者,他就杀一个,绝不留情。花娘子和烟虫成双成对,早和烟虫心有灵犀,熟悉在烟雾中作战,并和烟虫配合得天衣无缝。花娘子在认识烟虫前,杀人的手段便很高明,自从进入罗刹阵后,面对非人力可抗之力,一直憋屈得无以复加,眼下能杀日本倭寇,实在让她痛快不已,所以花娘子手中一根长针,如同看不见的急雨,一刺之下,全是要害。   钩渐更是神奇,他连躲也不躲,哪里人多他就往哪里钻,地上仿佛是一层泥水,他便如同一条泥鳅,一钻到人堆里,就连人影也不看到了,好似隐形了一样。日本人慌乱寻找间,一个个被利刀一刀夺命,哪怕只剩下最后一个人,还是找不到钩渐所在,就被钩渐一刀从后面宰杀!   接着是赛飞龙,他是野校督,杀人阴毒得很,从他将杀人武器备在口中就可见一斑,他从洞中钻出后,也不主动去寻找人,专门在阴暗处游走,挑想逃跑或者吓得半死之人动手,同样干净利落,一刀一个。   且说洞外是个什么地方?乃是一个颇为大型的仓库,存储着许许多多的工程物资和装备,到处都是废弃的木箱、铁轨、枕木等物,这些东西堆放在仓库里,如果是一般人在这里动起手来,可能觉得磕磕绊绊地很不方便,但对钩渐、烟虫、花娘子、赛飞龙来说,真是绝好的地形。   守备在仓库里的,本有四五十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和十多个忍者,他们在洞口布下层层防御,本以为大罗神仙也不能轻易冲破。谁知他们碰见的人,远超他们的想象,特别是钩渐从洞顶跃下,如同鬼魅一样连杀两个机枪手,并混在人堆里找也找不到,下手狠毒,刀刀致命。   这些低级忍者和日本兵,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彪悍的十几个忍者逐渐被钩渐、烟虫、花娘子一一宰掉以后,剩下的日本兵早就吓破了胆,丢盔弃甲地向后方逃窜,结果一路逃,一路被赛飞龙一个个暗算掉。   不管怎样,总有最先跑的一两个漏网之鱼,得以逃脱。   等火小邪、顶天骄被花娘子唤出山洞时,仓库里日本人早已尸横遍地,鸦雀无声了。   钩渐站在高处,厉声道:“我们行踪已经暴露,必然有增援赶至!这里不过是个缓冲地带!若是遇见伊润广义的忍军主力,我们凶多吉少!不要耽搁,我们快走!”   钩渐话音刚落,警笛声大作,仓库里数个红色的警报器,疯狂地旋转鸣叫起来,红光闪闪,亮成一片。   随着红色警报响起,众人刚刚有所松弛的心思再度紧绷!钩渐所说不错,此处要塞正是应了那句“易进难出”!   谁人敢在此迟疑?   火小邪在山洞中等候的时候,便已经想明白了,雅子已死,既成事实,已然无力回天。眼下必须逃出此地,留住性命,以图后续,才不枉此番磨难。所以火小邪求生欲望使然,驱动身体,跟着众人奔跑起来,可他腿脚仍然麻木不堪,没跑几步便就跌倒在地。火小邪心头火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竟成了一个累赘!不由得气得大吼一声。   烟虫早有准备,一把将火小邪拉起,低声道:“不要紧!”   火小邪很是愧疚地看了烟虫一眼,惭愧道:“烟虫大哥……”   烟虫轻轻一笑,念了声:“走了!”说着,便扶着火小邪前行。   钩渐依旧在前领队,向前寻去。   这个仓库说大不大,没多久便到了尽头。尽头处,已有一重大铁门牢牢锁紧。   钩渐看了一眼,很是轻蔑地哼了一声,似乎从手中抖出了一个东西,用手在门锁处一摸,门便咔哒一声开了。   赛飞龙、顶天骄率先跟至,协助钩渐将铁门拉开。   众人钻过铁门,跑过一段走廊,便进了一个三层楼高矮的大厅。   大厅共分三层,呈井字形,四周一圈,布满了房间,全是大门紧闭。大厅正中间小广场,有数部起重机安置着,看样子是要将一层物品起吊到三层所用。   日本人混乱的吼叫声还在从各个地方传来,却不见人影,显然这个大厅出口众多,日本人正在纷纷撤退。   火小邪等人正在大厅三层处。钩渐扫视几眼,便顺着石梯急跃而下,两个腾跳,便下到了一层。   赛飞龙紧随而下,刚一落地,就见到从一个角落,有三个黑色人影急窜而出,并立即分散开,成合围之势。   赛飞龙一看,吓出一身冷汗,这是三个黑衣忍者!   这三个忍者的身手,显然比守在仓库里的那些忍者功力高出不少,进退有度,目露杀气,一直奔到赛飞龙身边几步开外,才纷纷双手一搓,数枚飞镖电射而出。   赛飞龙啊的一声大叫,立即就地十八滚,堪堪然避开这一道攻击。   而黑衣忍者不去找钩渐,也不去袭击其他人,似乎就锁定了赛飞龙这个目标,他们一击不中,立即缩小了包围圈,呛啷啷几响,从背后抽出忍刀,明晃晃的刀锋便向赛飞龙砍来。   火小邪正在二层处,看得清楚,忍者们用的此种战法,叫三人杀阵,一般会迅速锁定一个对象,若不将目标杀死,绝不会后退。如果说守仓库的那些忍者是一段忍者,那现在合攻赛飞龙的,便是四段的忍者,已有参与围剿火家的资格。   赛飞龙被这番急攻弄得狼狈不堪,好在他是个逃跑的高手,轻身功夫不错,避开了第一次攻击后,便连翻带滚地爬到吊车处,暂避锋芒。   赛飞龙暗骂一声脏话,飞快一看,竟看到钩渐正跑向远处,根本没有回来搭救他的意思。   三个忍者的利刀不闪不避地直接向赛飞龙躲避之处砍来,当的一声锐响,劈砍吊车钢梁火光四射。如果是中国的武林人士,哪有明明见到人躲在钢梁后,还不收力地硬砍过去的?这些忍者当真是脑子迟钝了吗?   而火小邪看在眼里,知道这种战法恰好是忍者大巧若拙之处,别看他们发疯似的砍劈,似乎眼中只有敌人,不顾周围的环境,恰恰是这种视若无睹的横蛮之力,最有机会将赛飞龙这种人砍死。   果然,第一个忍者砍上钢梁,锐响之余,仅仅砍出一个缺口,却把赛飞龙吓得后退一步,第二个忍者便有了机会,立即补刀上来,直刺赛飞龙胸口,赛飞龙一侧身躲过,却耳边风紧,第三个忍者的刀锋已经劈头盖脸地砍至。   如若换在平时,给赛飞龙一点时间准备,这三个忍者就算这样急攻,还未必一下子能制住他。可赛飞龙完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又只想着逃命,气势上矮了半分,不免深感处处被动,施展不得。   眼看第三个忍者的忍刀就要砍在赛飞龙脑门上,赛飞龙还真是个死不了的泥鳅,竟口中一扁,噗地吐了口浓痰出来。想那赛飞龙专门练的是口中针的功夫,尽管此时口中无针,但喷吐之力远胜他人。这么一口痰比刀子还快了半分,正中忍者的眼睛上。   那忍者可能以为是什么暗器,略一愣神的功夫,刀子偏了半分,生生让赛飞龙从刀锋旁挤了出去。   正当这个忍者收刀,要将眼睛上的浓痰抹去,就感觉到一股刚烈之气涌来,没等他回头,就被一记西瓜般大小的拳头砸中脑袋,哼都没能哼出一声,就被击得横飞出去。   这一拳好大的威力!那忍者的脑袋虽未被打爆,脖子却被打断了,飞在半空时,就已死了。   原来顶天骄紧随着赛飞龙,他身材庞大,行动上比赛飞龙慢了一步,见到赛飞龙被围,危在旦夕之间,才让他终于抓住一个机会,从台阶上猛扑过去,结结实实地给了一个忍者一拳。   另两个忍者见自己的同伴被一拳揍飞,生死不明,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便口中沉声念着号令,避开近在咫尺的顶天骄,还是不依不饶地继续向赛飞龙杀来。   赛飞龙大骂道:“你妈的巴子!”也不管这许多,撒腿便跑。   两个忍者提着刀,如同跗骨之蛆一般急追赛飞龙而去。   赛飞龙边跑边心里怒骂小鬼子的祖宗十八代万千遍,他觉得自己真是够倒霉的,怎么跟钩渐一出来,就碰到这几个顽固的要命的忍者。   烟虫、花娘子、火小邪三人也急急忙忙赶到一层,赛飞龙已经跑开了很远。   顶天骄爬起身来,就要追去营救,被烟虫一把拉住。   烟虫嘴上变戏法一样叼上了一根烟,哼道:“别去,他死不了!马上就转来了!”   烟虫说话间,就听到赛飞龙在远处你妈你妈的大骂,又奔了出来,他身后不是两个忍者,而是五个忍者。   赛飞龙脸色惨白,向烟虫他们跑来,一边跑一边瞪着眼睛大叫:“救我啊!你们要看着我死啊?”   顶天骄又要上前,连花娘子也拿出了钢刺,跃跃欲试。   火小邪伸手拦住,低喝道:“不要管,我们几个只要不上前阻止,这五个忍者还是会集中对付赛飞龙。”   烟虫哦了一声,奇道:“小鬼子搞的什么战术?”   火小邪有点难堪地说道:“忍者的规矩……其实我一直也不明白。”   赛飞龙被五人狂追,大半合围之势,本想跑到烟虫等人面前,却被射来的飞镖生生逼开一边。   赛飞龙可能是他觉得自己活该这么倒霉,满脸又是怨恨又是恳求又是沮丧地看了烟虫他们几眼,哭丧着脸继续逃命。   顶天骄愁道:“只怕大把子顶不住多久了。”   烟虫一定神,眉头一皱,立即看向了别处。   火小邪站直了身子,也随同着烟虫的目光看向同一个方向的黑暗处,说道:“只怕我们也顶不住……”   就听沙沙沙的脚步声,从黑暗中陆续冒出了三人一组的大队忍者,足足有十五人之多。   火小邪咬牙道:“十五人,是五轮杀阵……”   那十五个忍者,无人说话,只是快速地从黑暗中走出,三人一组地布成一个半圆形。忍者们接了阵,却不上前,只是远远地与火小邪等人对峙。   烟虫看着对面的忍者,哼道:“五轮杀阵?”   火小邪答道:“是多对多,玩命的阵法,其中有一人是法长,以隐哨驱动各组人轮流进攻,只要他们不死尽,必然缠斗下去。”   烟虫低声道:“火小邪,你可有破解的办法?”   火小邪说道:“如果我现在行动方便,破解此阵不难,只需我穿行一趟,将法长找出制住,即可破阵。”   烟虫说道:“那……的确有些头疼……不如我们避而不战吧?”   烟虫正说这话,就见赛飞龙嗷嗷大叫不止,从两边人中间跑过,身后的五个忍者依旧穷追不舍。赛飞龙轻身功夫了得,上蹿下跳如同灵猫一般,所以那五个忍者一时间追不上他,也围不住他。   赛飞龙从正当中跑过,见十五个忍者已经默然布好阵法,与火小邪他们对峙,没有再攻击自己的意思,反倒心头得意,暗骂道:“这下好,我一对五,你们要四个对一群,还是我划得来!叫你们袖手旁观,你们活该!”   赛飞龙见十五个忍者站立不动,干脆绕着十五个忍者绕着圈跑,那尾随赛飞龙的五个忍者也不敢从忍者队伍中穿行追逐,只能硬生生地陪着赛飞龙绕圈,更是被赛飞龙甩掉小半圈的距离。   赛飞龙隔着忍者队伍破口大骂道:“小鬼子的烂忍者,叫你们追你爷爷我?叫你们追!追啊!操你们祖宗十八代的!”   烟虫、花娘子、火小邪、顶天骄四人,没有工夫关注赛飞龙的动静,只觉得他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跑来跑去,就像大战之前,两军对垒,一触即发,万籁俱寂之下的清冷黎明,多了一只苍蝇在头顶嗡嗡嗡地飞来飞去,烦他不是又奈何他不得。   同样很烦赛飞龙的,包括了那群忍者,赛飞龙骂完,就听到忍者队伍里一声尖锐的哨响。那原本追逐赛飞龙不止的五个忍者听了哨声,立即止步,小步快行到队伍一侧,蹲守在地,没有了动静。   赛飞龙见状,反而有些慌了,吼道:“来追啊!来追我啊!你奶奶的,追上你爷爷我,爷爷我给你们拉一坨热的吃!乖孙子,不要抢!你爷爷我屁股里多得是!”   且不论赛飞龙胡乱叫骂搅局,这边烟虫与火小邪说到避而不战,倒是让火小邪有所醒悟,毕竟自己是个累赘,一旦陷入阵中,抵抗不得,难免让烟虫等人分散注意力保护他。   火小邪低声道:“烟虫大哥,你说得对,我们避开不战,僵持一下,说不定那位假钩渐会冒出来,以他的身手,破阵有望。”   花娘子说道:“可那位钩渐先生,不知道去了哪里?会不会自己跑了不回来了?”   烟虫撇了撇嘴,说道:“我看不会!如果我是他,此时应该去寻找能够离开这里的路径去了。”   顶天骄哼哼道:“那,那我们能不能分散开?让他们三人一组地追赶我们?”   火小邪低喝道:“绝对不可!我们联合在一起,五轮杀阵还有所忌讳,一旦分开,就有被忍者们以多敌少,一一击杀的可能!烟虫大哥,我们退!”   烟虫心领神会,带着火小邪向一侧略退。   烟虫他们一动,对面的忍者们也立即随之一动,动作整齐划一,如出一人。   如此这般,烟虫他们直接退到了二层之上,那十五个忍者也都半圆形地包围上来,纷纷攀上二层,与火小邪他们继续对峙,丝毫没有进攻的欲望。   烟虫试了一试,故意向忍者们前行两步,这些忍者果然退后两步,只是保持着随时可以攻击的距离。   烟虫低骂道:“他们也有拖延时间的意思!妈的,好狡猾!他们也在等待更多增援。”   火小邪当然明白,眼下的局面就是忍者们的缓兵之计!战,必然会深陷苦战,不战,也正中了忍者们的圈套。   火小邪暗暗试了试自己的劲力,体内的两套经脉应该没有损伤,可就是手脚不能听大脑的指挥,好像思维被堵住了一样,每个指令传达到手脚,都延迟了许多。   火小邪恨得不能自已,咬牙道:“烟虫大哥,干脆你不要管我这个累赘了!你们杀出重围,互相掩护而走,还有生还的机会!”   烟虫轻笑一声,说道:“火小邪,瞎想什么呢!”   火小邪在二层僵持着,一层的赛飞龙也是焦急万分,他本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暂时安生,可转念一想,也想到了这样僵持下去,援兵再至,更是难逃一死。   赛飞龙想着想着,一身冷汗,拔腿就要向火小邪他们赶去,可本来在一侧蹲守的五个忍者立即起身,追着赛飞龙而来。   赛飞龙一停步,这五个忍者又立即停下,不再追赶他。   赛飞龙骂道:“学我是不是?”说着往地上盘腿一坐,瞪着眼睛骂道,“我不动,是不是你们也不动?”   那五个忍者半蹲在地,也做歇息状,真的不动弹了。   赛飞龙焦头烂额,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如坐针毡,只好不住地往火小邪他们那边张望。   同样着急的还有火小邪,大滴的汗水从额头流下,他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既能保证所有人杀出这个玩命的五轮杀阵,又能不在此继续被忍军拖延下去。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不愧是火小邪,他从小就有越是命悬一线之际,越能急中生智的本事,如此逼得火烧眉毛了,还真给他逼出了一个办法。   火小邪突然站直了身子,用日语大吼道:“我是伊润火邪!你们的少主!我不想离开了!我有话要对我父亲伊润广义大人说!法长站出来听令!南加魔三多,诸法听令,不得有误,挈诺达彼记!”   火小邪突然用日语高喊,并念出忍军少主之法令,声音巨大,这一下把那群忍者吼得一愣。按理说,火小邪的忍军少主身份犹存,说话应该是有威慑力的。   火小邪别无办法,斗胆赌上一把,这把赌注,火小邪算是押对宝了。   火小邪身子虽然麻木,但眼神还是犀利得很,他吼完这一趟,就见到几个忍者的眼珠子微动,竟往同一个方向偷偷瞟来。这些忍者全身黑衣包裹,不露口鼻,所以黑白相间的眼珠子一动一眨,格外地明显。   火小邪心头一乐,暗暗道:“幸好是四段低级忍者的五轮杀阵!真有沉不住气的!”   火小邪就这么一个恐吓之间,便让忍者自行暴露了这个五轮杀阵的法长位置。这些日本忍者说来真是可怜,天生的服从上级的劣根性,强烈的等级观念,能做到机械般无情,却不能避免总有那么一丁点自己的想法,所以火小邪用忍军少主的方式斥责,点名要见伊润广义,就有人没了主张,等不到法长的隐哨,便情不自禁地投去眼神。   火小邪见机会已有,用中文大喝道:“两点方向!杀!”说着拼命向前冲去。   烟虫等人本被火小邪的一通日语大吼弄得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神经本来一直崩在弦上,此时听到火小邪一声杀的号令,哪里顾得上问什么,杀气腾腾,便立即直冲而去。顶天骄更是一听杀字,便如同蓄满了劲的电动老虎,按下他的电门一样,刷的一下直窜出去,直冲到最前面。   那位隐藏在忍者中的五轮杀阵法长,被火小邪的少主令弄得发蒙,正在翻江倒海地苦苦思考这个火小邪是说真的还是说假的,该听还是不该听。就见到烟虫、花娘子带着火小邪,顶天骄这个巨汉如同巨无霸一样飞扑而来,惊得闷吼一声,顾不上吹起隐哨,腾腾腾就向后退。周围那些忍者见法长后退,又没有指令,竟不上前阻拦,慢了半拍,跟着法长后退。   这下子谁是里面当头的,连顶天骄这种脑子不甚灵光的,也看得一清二楚。   顶天骄惊天动地的大吼,如同一座山一样,跳起身子,向法长挥动巨拳,直击过去。   那位法长是五段级的忍者好手,虽说来不及吹隐哨布阵,但身手强横,竟双臂一张,一侧身子,躲过此拳,牢牢地抱住了顶天骄的胳膊,居然使出柔道里的横摔法,想趁着顶天骄立足不稳之际,将顶天骄这个巨汉摔出去。   可这位可怜的法长,忘了还有烟虫、花娘子、火小邪,虽说烟虫被顶天骄的庞大身躯挡住,揍不到法长的脸上。但他脚下善使阴招,不等法长脚部发力,就是一个脚踝踹。这等招式狠毒得紧,一踹之下,那位忍者法长顿时骨折,身子一个趔趄,立即被顶天骄的暴力压倒。   顶天骄一脚着了地,便由不得法长施展,水桶粗的手臂一挥,将法长整个人带起,咚的一下,狠狠地砸在二层的石柱上。纵然法长是金刚不坏之人,也受不了这一下,整个人都被砸得变了形,一命呜呼。   火小邪见得手了,又大叫道:“跑!”随便一把抓住顶天骄的皮带。火小邪无力大步奔跑,此时抓住顶天骄的腰带,让顶天骄带着自己狂奔,实乃上策。   顶天骄、烟虫、花娘子、火小邪杀出重围,从二层一跃而下,向前疾奔。火小邪虽说像个尾巴似的坠在顶天骄屁股上,几乎是被拖着前行,形象狼狈,仍不失为最快的办法。   烟虫一边奔跑,一边口吐白烟,如同一条白龙随着众人奔走的方向闪出,烟雾腾腾,迅速弥漫开来。   剩下十四个忍者见法长就这样冷不丁地被人砸死,如同木雕一样呆了几秒,才算完全回过神来,隐哨声再度响起,五轮杀阵的替补法长立即接替前任,号令起来。   可这些忍者追下一层,却见到烟雾重重,根本看不见烟虫他们的身影了。   那位替代的法长再度吹哨,欲行组阵追击,可他刚吹了一声,便觉得喉头一甜,一股子气没有从嘴里出来,倒从咽喉处喷出,气管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让人割断了。   这位新任的法长,只当了四五秒中的头领,便死翘翘了,可谓世间最短命的忍者法长之一。   接着,又有一个忍者腰间中刀,滚倒在地。   其余忍者们大惊,烟雾中到底是哪位死了,还不清楚,论资排辈的话,不知道该轮到谁当新的法长了。这些蠢材,就是这么一考虑之间,立即又被捅死了两个。   五轮阵法,顷刻被破,一干忍者,只顾着着急,却不知灵活变通,先三人一组地散开避难才好。于是一群变成傻子般的忍者,张口结舌地等着刀子来捅死他们。   若论此阵,绝不是如此无能,忍军十五人的五轮杀阵,循环击杀,无畏生死,数命来换一命的残忍之杀阵,不知道诛杀了多少英雄豪杰,围剿火家时,外围的五轮杀阵亦不知斩杀了多少逃出烟雾的火家大盗,真的是强悍难当。可惜此阵的最大的败笔,就是过于僵化,有号令时,大罗神仙碰见也要皱眉,可一旦失去统一号令,又不能及时接续上时,就顿时变成一堆无头苍蝇。   没过多久,下到一层的十四个忍者,全部死绝。估计他们死的时候,在思索的不是谁捅死了他们,而是新任的法长是谁,为什么不吹隐哨吧。   烟虫、火小邪等人本已逃出到几十步外,有烟雾做屏障,本以为终有时机和忍者们再度迂回,一边逃走一边寻找逃走的道路。可烟虫他们听到烟雾中连声闷哼不绝,脚步杂乱,没有一个忍者追出,只有扑通扑通的跌倒声。   烟虫喜道:“有帮手了!”   说话间,就见钩渐提着一把还在滴血的利刀,快步从烟雾中跳出来,冲着烟虫、火小邪四个古古怪怪地一笑,叫道:“还算不错!”   赛飞龙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旁边跑出来,叫道:“大人,先生,你回来了!”   赛飞龙不是和五个忍者对峙着吗?怎么就独自出来了?原来火小邪懵住忍者,杀出重围后,由烟虫吐烟,一路向赛飞龙方向逃来时,赛飞龙便已经跳将起来,向烟虫他们赶去。原本和赛飞龙对峙的五个忍者本欲起身追赶,却听到有新任的法长吹起隐哨,让他们过来补阵,便舍了赛飞龙,向烟雾中钻去。   这五个忍者哪想到烟雾里是鬼门关,刚刚进去,没等听到调遣,便被钩渐一并杀了。   所以,钩渐在烟雾中足足杀了十九人,方才出来。   赛飞龙见到钩渐,如同见到救星,叫嚷道:“大人,大人,你去哪里了?”   钩渐理也不理他,径直跑到烟虫等人面前,说道:“跟我来!看来你们不全是榆木疙瘩,还有的救!”   钩渐挥了挥手,招呼众人随他而来。   这个假钩渐的本事,大家都亲眼目睹,此等厉害的人物,这时候不信他也难。   钩渐轻车熟路,领着众人急急向前,直穿两道门房,就看到一路上,躺着不少一刀致命的日军尸体,凡是门锁,全部开启。不用想也便知道,定是这个钩渐寻路所为。跑不了多远,就见到豁然开朗,赫然又是一个小小的火车站台横列在众人眼前,一辆冒着白烟的火车头在站台的铁轨上待命,车头的站台上,两个司机打扮的日本人横尸在地,再满眼看去,空荡荡的站台上,竟不见活人。   好厉害的假钩渐,如此短的时间,不仅能杀透此地,开启重重关卡,还觅到一条来到站台上的逃生之路,此等迅捷,绝非常人。   钩渐喝道:“全部上火车!”   众人急忙向火车头跑去,没等到全部上了火车,就听到四下吼叫声不绝,机枪声哒哒哒地鸣响起来。转头一看,从站台侧旁的房间里,跑出不少日本军人和忍者,军人们端着枪猛烈射击,忍者们则迂回着追赶而来。   子弹密集如雨,打得这辆火车叮叮当当乱响,火星四溅。   钩渐见火小邪等人全部上了车,才叫道:“烟虫,你开车!”   烟虫还真的会开火车!他听了钩渐吩咐,三下五除二,眼花缭乱地一通折腾,猛拉闸刀,就听到火车哐哐哐响了几声,机械轰鸣,向前行驶了起来。   有几个跑得快的忍者已经追上,一把攀上了火车,正要上前,就见到钩渐的尖刀从铁皮车厢缝隙中刺出,不是断指就是夺命,等到火车速度已经快到无人能赶上的时候,勉强攀上火车的几个忍者,已经悉数被钩渐斩落车下。   钩渐将刀一收,冷笑一声:“不自量力!”说着走到烟虫身边,喝令道:“烟虫,最快速度!”   烟虫听令,猛拉扳手,一边大叫道:“大妹子,你们添煤啊!”   顶天骄翻身而起,抄起地上的铁锹,就向车头后方的火炉中铲进一锹煤炭,烈火熊熊,烧得更旺,火车似乎也得此助力,再度提速。   烟虫偷偷看了一眼钩渐,钩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双眼如一潭深水,看不出任何情绪。烟虫心中暗叹道:“这个人当真了得啊,他居然知道我会开火车!我会开火车的事情,恐怕没有多少人知道。”烟虫不但会开火车,还会开汽车、坦克、装甲车,除了飞机以外,地上能跑的,烟虫基本上都能驱动,只是知道烟虫这些本事的人,少之又少。   连花娘子都忍不住地问道:“贼汉子,你什么时候学的开火车?”   烟虫支吾一声,说道:“十多年前在海参崴学的,还好没忘。”   赛飞龙一旁喘了几口粗气,乐道:“我们是得救了?”   无人作答,钩渐一点没有说话的意思。   赛飞龙讨了个没趣,挪开几步,见火小邪正靠坐在一旁,又腆着脸冲火小邪说道:“小恩公,我,我我,唉,不知该和你说什么好,请你,请你原谅。”   时至今日,火小邪也懒得和赛飞龙这种人多说什么,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不愿搭理他。   赛飞龙知道自己在这里不讨好,自己干笑两声,躲至一旁。   不过多久,眼看着火车钻出隧道,前方又是一个站台,就听到沉闷的机枪声哒哒作响,子弹密集如雨,全部倾洒在这辆孤零零驶来的火车头上。   站台上密密麻麻的机枪位,冒出无数道火舌,声音之大,几乎将火车行驶的声音盖住。   钩渐只是闷喝道:“快!”   烟虫继续猛压闸刀,就听到铁轨上嘎嘣嘎嘣作响,一股股的火星猛蹿,火车头如同在大坑中弹跳着,剧烈地震动不止,几乎要翻覆出轨道。为何如此,乃是铁轨上铺了几段脱轨钢锭,以图阻止火车前行的。   好在车速之快,近乎极限,日本人仓促准备,未做全部布置,所以火车头急速倾轧之下,将这些脱轨钢锭全部震出,依旧向前。   机枪声还在耳边狂响,火车已经轰的一声,再度钻入隧道之内。   赛飞龙见再度脱困,狂叫一声:“通过了通过了!有救了有救了!”   可能真的如同赛飞龙所说,火车继续向前行驶,很快再度通过了两个站台,只听见零星的枪声,居然平安无事。   连正在挥汗如雨铲煤的顶天骄都叫道:“哎呀哎呀!是不是日本人追不上我们了!我们一鼓作气,冲出这个鸟毛的地方吧!”   而烟虫、火小邪却皱起了眉头,他俩都有感觉,这好像不太正常。   钩渐似乎感受更是强烈,原本一路上看不出有丝毫的喜怒哀乐,此时也微微皱紧了眉头,一脸寒霜。 十一、烟花陨落   火车头呼哧呼哧,在黑暗的隧道里狂奔了一段,眼前再度豁然开朗,驶入了一个偌大的山洞中间。   山洞异常平坦,没有站台,没有防卫,铁轨在山洞的中间而设,上不见顶,左右不见远近,只有铁轨周边,透出不知道从哪里射出的亮光,照亮了一片方圆。   前方,隐隐地传来了爆炸声,竟如同九天里翻滚的闷雷一般,经久不绝,回音无数。   豁然间,几道笔直站立的人影在铁轨一旁的平地里显现,火车头行驶飞快,这几个人影,几乎是一掠而过。   火小邪却猛然把眼睛睁大了,他眼力不减,刚才掠过的那几个人,他看得真切。   火小邪微微起身,本想说话,就听到钩渐冷笑道:“烟虫,停车,我们还是晚了!倒回去吧!”   烟虫自然也看到了这几个人影,可钩渐突然命令停车,还是让他有些不解,烟虫略略迟疑,正想发问。就听到钩渐厉声道:“听到没有!停车,倒回去!我们再往前,必然坠入深渊!”   烟虫违抗不得,拉住了制动闸,火车长嘶一声,激得铁轨火星四溅,慢慢地停止下来。   钩渐低喝道:“后退!”   烟虫再扳闸刀,火车头低鸣一声,似乎很不情愿地后退而去。   没后退多久,钩渐又道:“停下!”   火车停止,钩渐面带杀气,从火车上一跃而下。   随后,烟虫、花娘子、火小邪、赛飞龙、顶天骄也纷纷下车。   只见灰暗的光亮中,五个人笔直地矗立在他们面前的不远处。   其中有一个人笑道:“火小邪,你还活着,很好啊,很好。伊润大人,知道你逃出来了,一直在找你。幸好我来对了地方,很及时,不然真的见不到你了。”   火小邪定睛一看,低喝道:“土贤藏丰!”   一个清瘦的老者,平静地向前走了一步,说道:“是我。”   火小邪再看土贤藏丰身旁的四个人,只见这四个人乃是四位忍者,分别穿灰、红、蓝、白四色服装,仅仅露出眼睛,眼睛中深邃一片,看不出有任何情绪。只是他们的额头之上,分别戴着一个钢质的铭牌,上面有四种不同的图案,算得上最为明显的区别。   火小邪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四个人,是他最不愿意遇见的人。   钩渐冷哼两声,说道:“看来是日本忍军的四影宗主在此了?”   土贤藏丰笑道:“这位高人,好眼力,你说得不错,火影、水影、风影、雷影四系宗主在此。我是土贤藏丰,密殿圣堂节度使,幸会了。”   钩渐冷笑道:“高明!”   土贤藏丰笑道:“过奖!这位高人,你是何人?不如报上名号?”   钩渐笑道:“就凭你们,恐怕还没有资格。”   土贤藏丰说道:“钩渐可说不出这种话,哈哈。我们之间,要么一战决出高低生死,要么你们就留下火小邪,其余人自断右臂,便可放你们出山。”   顶天骄性子粗暴,如此蔑视的语言,他根本按捺不住,大骂道:“你们是什么鬼东西!鸡毛玩意的!老娘我……”   火小邪轻轻拉了一下顶天骄,示意他不要说话,低声道:“这五人是忍军最强的组合。”   顶天骄还是怒火熏心,依旧骂道:“我操死你们的爹!”   土贤藏丰还是微笑道:“要么一战,要么留下火小邪,断臂保命,无须逞口舌之能。”   火小邪深吸一口气,站出一步,说道:“我留下,但……”   “放屁!”钩渐骂道,“你是个什么玩意?轮到你说话吗,滚一边待着去!”   火小邪哑口无言,他并非胆小,而是看到土贤藏丰等五人齐齐出现,确实让他深感取胜无望。土贤藏丰虽在伊润广义之下,实际上乃是忍术集大成之人,不仅是火小邪在日本修习忍术的老师,对火小邪的忍术了如指掌,甚至伊润广义也要对土贤藏丰表示恭敬。再说那四影宗主,在日本忍军未做统一之前,乃是全日本最有实力的四位忍者,虽不能说实力比五大贼王更强,但其拥有的能力,在日本忍者之间,也近乎于神一样的存在。围剿火家时,这四位宗主尚没有亲自上阵,只在周围旁观,等伊润广义号令行事,难得一见他们四个同时出现。就算火小邪身体无恙,也不敢说有五成的把握,能胜得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何况四个?   钩渐骂完火小邪,咯咯咯怪笑不止,对着土贤藏丰说道:“我很久没有今天这么兴奋了。来,领教领教!”   话音刚落,就见钩渐如同幻化成一道灰影一般,直冲土贤藏丰而去。   土贤藏丰暗念一声:“厉害!”往后骤退几步。   那四位不动声色的忍者宗主,立即像被瞬间激活,一齐向钩渐围来,堵住钩渐的去路。   这个山洞中,本就光线昏暗,钩渐杀入阵中,简直要和昏暗融为一体似的,连动作也看不清楚,只是一团灰影,来回晃动不止。   火小邪此等眼力之人,竟也看不清钩渐做的什么动作,只觉他身子好像一团可以任意变形的麻线,随波而动,时聚时散。   而那四位宗主,也是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四种色彩混杂在一块,难以分出谁是谁了。   不过是眨了几眼之间,就听叮的一声,一个红色的人影突然从阵中跌出,踉跄几步,半跪在地,捂住胸口,用一把黑色忍刀撑住地面,头猛地一低,念了声咒,再也不动了。只见此人脚下,一片暗红的血液蔓延开来。   土贤藏丰本在一旁观战,见这么快便退出一位红衣宗主,看样子已然命绝,不禁低低地啊了一声,手中拐杖一抖,一把亮得刺眼的长刃从拐杖中脱出,向着阵中凶猛一击。   就听到嗯的一声低哼,并无动静,但眨眼之间,却马上又有一个灰衣宗主跌出阵外,左手半个手掌已然不见了,鲜血狂喷不止,跪倒在地。   土贤藏丰脸色一沉,再也按捺不住,揉身上前。   而断了手掌的灰衣宗主,好生强横,右手一抬刀,竟把自己整个左手小臂斩落,猛然拉紧左手上臂的一根绳索止血,一翻身,再度杀入战团。   叮叮叮又是三声锐响,便见到钩渐的身影闪出,退向阴暗之处,土贤藏丰和三个忍者宗主紧追不舍,纷纷没入暗处。   这下子,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是不时地听到叮叮叮的锐响不绝,土贤藏丰的长刃亮光如同闪电一样不住划过,黑影闪动,见不到钩渐与他们是如何争斗的。   但听得有恶犬狂吠声,吱吱怪叫声,金属撕裂的嚓嚓声;但见得有突然闪起的豪光一团,突然弥漫成黑雾一片,星星点点的微光升腾不散;但闻得有异香扑鼻,恶臭滚滚,酸味四溢。在那片不能亲见的黑暗中,各种异象层出不穷、此起彼伏。   除了火小邪以外,烟虫等人看得目瞪口呆,这种已不再想象范围内的恶斗,浓浓的杀气卷来,寒气森森,让人忍不住脚跟冰冷。   就听有钩渐厉声喝道:“火小邪,你们快滚!”   火小邪微微一愣,还是迈不开脚步。   叮叮两声响过,鬼叫呜呀一片,再坠死寂。   钩渐的声音业已又离开几步开外:“还不滚!”   还是烟虫的反应更快,不由分说地一把拉住火小邪向远离钩渐战局之处猛跑,花娘子紧随而至,赛飞龙、顶天骄见状,也赶忙追来。   火小邪明白钩渐已经陷入苦战,再不逃跑,恐怕要辜负钩渐的一番好意,于是铆足了力气,极力狂奔。   烟虫见火小邪还是行动不便,大喝道:“大妹子,帮忙!”   顶天骄拔足而上,干脆一把将火小邪拦腰抱起,扛在肩上,撒开了欢地疾奔。   烟虫领队,也不管东南西北,只想着尽快远离钩渐鏖战之处。   眼看着前方就是山洞洞壁,有一条隐隐的洞口之处可以钻入,正要直行入内,却听到飞镖声嗡嗡作响,四周闪成一片,竟有无数的飞镖激射而来。   烟虫一惊,哪里还讲究什么形象,拉着花娘子就地十八滚,几乎是撞入山洞内。   顶天骄扛着火小邪,本和赛飞龙齐头并进,见到如此多的飞镖袭来,他这样庞大的身躯,根本没有躲避之力,噗噗噗,背后已经中了数镖。   赛飞龙本跟着烟虫、花娘子要滚入洞内,可他时运不济,比烟虫、花娘子稍慢了半分,躲避飞镖时一头撞在洞口一侧凸起的大石上,身子一歪,眼看着飞镖闪着寒光向他射来,再无躲避之力。   谁料顶天骄暴吼一声,胳膊一挥,将赛飞龙一把拎起,搂紧怀中,同时也替赛飞龙挡了数镖。顶天骄同时也放了火小邪下来,伸出巨臂搂住两人,将头一低,硬生生地用肉身护住火小邪和赛飞龙,硬生生把所有飞镖挡住,横着冲进洞来。   顶天骄冲进洞中,直把烟虫、花娘子吓了一跳,他满头满脸满身,插满了各式各样的飞镖,黑血汩汩流出。   顶天骄大吼道:“跑啊!”说着松了火小邪和赛飞龙,扑通一下半跪在地。   赛飞龙被顶天骄此举惹得大哭,老泪纵横,拉着顶天骄胳膊大叫:“顶天骄,你何必救我!一起走!一起走啊!”   顶天骄一只眼睛被一枚飞镖刺入,已然瞎了,惨笑一声道:“跑啊!”说着竟又站了起来,巨手推开众人,逼着烟虫、花娘子、火小邪、赛飞龙四人向前。   洞口狭窄,让顶天骄塞了个结实,还有飞镖不断地拉着弧线卷入洞内,尽数扎在顶天骄的背上。顶天骄不住吼叫着快跑,眼看着脚步已经越来越迟缓。   烟虫、花娘子、火小邪三人含泪向前,赛飞龙更是边跑边放声痛哭,这个洞穴不长,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好在没有跑出多远,便看到了尽头。   看似无路可走!   烟虫奔到近前,用手在顶角边际一摸,果然摸到缝隙,此时也顾不上寻找机关,发力一撞,就听嘎的一声,果然是一道石质的活门。   花娘子、火小邪、赛飞龙三人助力,便把这道活门撞开了一道缝隙。   顶天骄已经支撑不住,跌倒在地,赛飞龙奋力拉扯,嘶吼道:“顶天骄!坚持一下!”   顶天骄眼中已经模糊,含糊地应了一声,向前挪了几步,一头栽进石门里,半跪着身子,看样子走不动了。   正当烟虫等人拉着顶天骄入内,一把忍刀从顶天骄胸侧穿胸而过,刀尖差点将烟虫也捅了个透心凉。   顶天骄狂吼一声,仅剩的一只眼睛猛然亮出光华,瞪得比铜铃还要大,如同巨人一样拔地而起,一转身,伸出巨手,竟要把这道很是厚重的石门关上。   顶天骄狂叫道:“你们走啊!你们走啊!”   门缝中又有一把忍刀,从顶天骄胸前穿胸而过,并刷地一下收回,石门外已有大批忍者追上,一边发力撞门,一边用忍刀刺杀挡住门缝的顶天骄。   顶天骄啊啊啊地大叫,一边吼着你们走啊你们走啊,一边催动巨力,胳膊暴然粗了半倍,嘣的胳膊上的飞镖叮叮当当不断落地,咣的一下,竟把这道石门合上了。   顶天骄用整个身子压住石门,抵抗着外面忍者们的冲击,拼死不让忍者将门撞开,一边撕心裂肺地叫道:“不要管我!求你们走啊!求你们走啊!”   烟虫、火小邪双眼垂泪,花娘子也哭得泣不成声,赛飞龙更是如同癫狂了一样,想扑上来帮助顶天骄,好在被烟虫一把拉住。   烟虫虽说不忍,依旧凌然喝道:“不要辜负了大妹子!走!”生生拖着赛飞龙便往后撤去。   顶天骄见烟虫、火小邪等人后撤,挣扎着微微一笑,却听到石门噌的一声裂响,一柄长刀好大的力量,居然把石门刺穿,再度刺入顶天骄体内。接着,又是一柄长刀噌的一声刺穿了石门,直入顶天骄咽喉。   顶天骄咕咕咕咕吐了几口鲜血,全身颤抖不止,但眼中光芒尤盛,死死顶着石门,绝不卸力。顶天骄赵霸以巨力闻名天下,此番以命催力,如一座中华泰山挡路,仍凭小鬼子们如何猖狂如何人数众多,就是推不开半分,更恍如一道不可摧毁的灵魂之锁。   噌噌,又是两刀刺穿石门,接着蹭蹭蹭又是三刀。   顶天骄虽能,但那石门却不争气,虽说厚重,也耐不住如此砍切,竟嘣的一声,垮了小半。   一柄忍刀电掠而入,咔的一声,将顶天骄的头颅斩落……   顶天骄的头颅被一刀斩落,在地上滚了两滚,方才停下,怒目圆睁,而顶天骄的身体,依旧是屹立不倒。   有忍着踹开石门,想一脚将顶天骄的身子踹倒,谁料这具无头尸体,却猛然双臂一合,牢牢将来犯的忍者抱了个结实。那忍者奋力一挣,竟没有挣开,顶天骄尸身的双臂箍得更紧,只听到忍者腰间嘎嘎的骨骼断裂声响。   一众忍者大惊,谁能想到顶天骄脑袋没了,身子还有此等横力,不由得吓住,不敢上前。   被顶天骄抱住的忍者更是吓得吼叫连连,拿起忍刀在顶天骄尸身上乱刺乱扎,可惜这个倒霉的忍者,命该如此,又听嘎嘣一声,居然让顶天骄拦腰折断了脊柱,双眼一翻,一命呜呼。顶天骄的无头尸身这才停止了动作,双肩顶着石门,站立不倒。   远处顶天骄的头颅,仅剩的一只眼中,才慢慢失去了光华,垂下了眼睛。   一众忍者见顶天骄再不动弹,这才有胆子大的,从石门中钻出,举着忍刀围在顶天骄身边,生怕这具无头尸体乱动。   可惜顶天骄赵霸,这个曾经拥有盖世神力的一代豪杰,业已魂飞天外……   忍者们又对着顶天骄的尸身连砍多刀,方才把这具伟岸如山般的身躯放倒在地。忍者们捡了顶天骄的头颅回来,又设法要将横死在顶天骄胳膊中的忍者尸体拖出,可是费了半天力气,就是拖不出来。顶天骄的两条胳膊,就和两道铁箍似的,实难掰开分毫。   有忍者狂性大发,就要把顶天骄的胳膊斩断,正要挥刀,就听到有人用日语大喝:“八格牙路!”忍者连忙收刀,退下一边。   就见从石门后走出一个穿着日军军装的男人,他正是陪同依田极人一起去慰安所探访,又在伊润广义面前杀了书记官的那名日军高级军官丸田。   丸田虽然穿的是军装,实际身份却是一名高级忍者。他率领一批忍军陪同土贤藏丰和四影宗主在此等候,本以为有土贤和四宗主领军,自信满满,料定轮不到他出手,便依照忍军尊卑之别,和忍军躲得远远的,静候观望。谁料到土贤和四宗主陷入和假钩渐的苦战,烟虫等人夺路而逃,让他们措手不及,穷追之下,射出大量飞镖阻止,还是被烟虫等人逃出。   丸田本以为烟虫、火小邪等人逃不多远,却又被顶天骄拼死顶住石门,耽误了不少时间,更是急怒攻心,心想破开石门后,一定要把顶天骄斩成肉酱。   可顶天骄如此英雄,让丸田看在眼里,既是胆寒又是敬佩,见忍者们要把顶天骄的尸体切碎,不由得喝令制止。   丸田上前一步,看了看顶天骄的尸体,默不作声,片刻之后,低喝一声,向顶天骄的身首鞠了一躬,姿势端正,算得上行了个大礼。   一众忍者见自己的头领丸田行礼,立即哗啦啦散开一片,也纷纷鞠躬行礼。   丸田抬起头来,盯着烟虫、火小邪、花娘子、赛飞龙四人离去的方向,眼中凶光再起,沉喝道:“把这个人的尸体抬走厚葬!其余人,追!”   烟虫、火小邪、花娘子、赛飞龙并未看到顶天骄如此惨烈的死状,只是竭力狂奔,身后隐隐传来各种喧嚣之声,却被越甩越远,看来那些忍者一时间没有追上来。   前路晦暗难明,道路也越来越崎岖不平,奔了一段路之后,再无一丝半点人工开凿的痕迹,全是天然形成的巨大石缝。   有冰凉的山风从前方劲吹而入,嘶嘶作响,听起来毛骨悚然。   四人无须交流,便知道前方必有巨大的洞穴或出口,也就意味着还有一线生机。   虽说顶天骄壮烈赴死一事,还刺得大家心中剧痛,可此时哪还能优柔寡断、怨天尤人?逃离此地乃是一等一的大事!纵然悲伤,也必须化悲痛为力量,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向前。   艰难地再走一段,眼前豁然开朗,若不是有淡淡的光亮从上方照来,让人看清了前方的道路,还真是刹不住脚,非跌入悬崖不可。   原来火小邪他们从石缝中钻出来,进入了一个天坑的半腰处。这个天坑,很是奇特,呈葫芦状,口小肚子大,如同一个扣在地面上的大碗。抬头看去,有巴掌大的一块天空,正有一轮被乌云遮掩的残月挂在边角,清冷一片月光洒入天坑内。天坑下方,则是怪石嶙峋,无数杂草灌木横生,密密麻麻,约数人高,很是险恶。   火小邪他们四人所在之地,恰好在天坑的中间腰部,上不着天,下不挨地,仅有一小条凸起的岩石,供他们站立容身。左右上下望去,哪里有路可走。   若换在平时,这样的山崖,火小邪如履平地一般,来去如飞,可今天自己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攀住一块岩石踏出半步,都成问题。   烟虫也快速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势,天坑不大不小,崖壁上也易于攀爬,自己、花娘子、赛飞龙三人徒手爬到天坑顶部,当不是问题。可火小邪估计难了,如果将火小邪背在背上,倒不是不行,就是在接近天坑最高处,有一段需要倒挂身子方能攀上的崖壁。烟虫不以指力见长,身后背着个百多斤重的火小邪,一旦抓握不住从高处坠下,必死无疑。   花娘子、赛飞龙两人也都明白得很,眼下从原路返回是绝不可能的,唯有攀岩离开。   赛飞龙不禁问道:“火小邪,你现在身子好使唤了吗?”   火小邪早就暗暗运力,身子依旧麻木不堪,刚才在烟虫的协助下一通猛跑,勉强能不跌倒,已是万幸。   火小邪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说道:“烟虫大哥、花嫂子、大把子,只怪我着了罗刹阵的道,现在还是手脚麻木,恐怕攀爬不得。只求你们不要管我,快走吧!日本人抓到我,必然会放松对你们的追赶……”   没等烟虫说话,赛飞龙已经一把抓住了火小邪的手腕,哀声道:“火小邪,顶天骄为你我死了,我有罪,我该死,是我让你们身陷此地的,可我不是怕死之人,今天我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也要让你出去!我背你!”   赛飞龙说着,就要俯身去背火小邪,烟虫一把将赛飞龙抓住,看着天坑下方低喝道:“现在还不到最后一搏的时候!我们先不要上去,我们先下去!来,事不宜迟,火小邪,还是我背你下去!”   花娘子低声问道:“贼汉子,我们下去?”   烟虫说道:“就算现在出去,外面的形势未必更好,而下面藏身之地众多,我们下去,埋在泥巴里,掩住体热呼吸,就算忍者有通天之能,也不是一下能够找到的。他们一时间找不到,必会分兵两路,一路出天坑寻找。原先一直是我们在明,他们在暗,猫追耗子,现在要反过来,才有机会!不多解释了,快!”   烟虫再不解释,一把将火小邪背在背上,低喝道:“小邪,抱紧了!”   火小邪听烟虫一席话,知道这的确是个暂避风头的好办法,便抱紧了烟虫,惭愧道:“烟虫大哥,连累你了……”   烟虫轻笑一声,并不作答,身子一侧,攀上崖壁,几个换手,便下去了有一个身子的高矮。   花娘子也不犹豫,紧随而下。   赛飞龙紧锁眉头,心头酸甜苦辣的不知滋味,只能仰头看了看天坑上方。   可赛飞龙这抬头一看,突然愣了,眼睛一下子瞪得滚圆。   “大把子,你要不下来,请你自己走吧!”烟虫的声音传来。   赛飞龙低头一看,烟虫他们已经下去得远了。赛飞龙最后看了一眼上方,露出又惊又喜的笑容,再不敢耽误,一侧身,便随着烟虫他们,向下方攀去。   这种地势,向下比向上要容易得多!   不须一会,烟虫便瞅准了方位,一跃而下,正落在松软的草泥之上。花娘子、赛飞龙两人依次跳下,烟虫一挥手,四人迅速地藏于高耸嶙峋的乱石和二三人高矮的杂草之中,佝偻着身子,蜿蜒向前。地面上一层黑黑的泥水,水面下则是深达小腿的淤泥,这种地方,虽说肮脏不堪,但走过之后,可以不留任何痕迹。烟虫让众人藏在下方,确实有理。   赛飞龙落在最后,一边紧紧跟随,一边不住地抬头看着天坑上方。上方那个碗口大小的天坑中,残月正从乌云中透出大半个身子,将天坑出口照得惨白一片,一堆堆怪石在出口处密布,好似一尊尊的怪兽盘桓于上,其中一尊,极像一个张嘴咆哮的龙头,悬空伸出一丈有余。   赛飞龙好似明白了什么,张口就低声喊道:“烟,烟虫……”   烟虫一转头,做了个闭嘴的手势,继续向前。   赛飞龙不依不饶,使劲向烟虫爬去,一边低声叫道:“烟虫!”   没等烟虫答应,就听到刷刷刷的裂空之声,一枚飞镖正落在赛飞龙不远处,打中一块山石,激得火星一闪。   烟虫等人连忙伏低,透过杂草缝隙,向下来的石缝中看去,果然看到七八个忍者,正在持镖向下方乱射。一个日本军官正在指挥着,不断有忍者如同鬼魅一样从石缝中冒出来,一半向上方爬去,一半则横向移动,逐渐向天坑底部爬来。   烟虫见状,打了个手势,指了指下方。花娘子会意,身子向下一蹲,慢慢地躺下,无声无息地没入污泥中。火小邪同样依照而为,全身没入淤泥,仅留口鼻呼吸。   赛飞龙急得抓耳挠腮,却又不敢说话,烟虫见状,狠狠地瞪了赛飞龙一眼,手狠狠向下一指,赛飞龙无奈,只得躺倒。烟虫最后向外观望了一眼,也悄无声息地躲入泥水中。   水波微漾,只是片刻,便黑乎乎地平静如常,哪有人迹?就算费力凑到近前,恐怕也看不到这片泥泞不堪的水面之下,还躲着四个人。   丸田指挥着日本忍军追到天坑,不见了火小邪等人,心头震惊不已。仰望天坑顶部出口,莫非他们已经翻出这个天坑了?   不过丸田也是个经验老到的忍者,他一边指挥一部分忍者向天坑上方攀爬追赶,一边让剩下的忍者向天坑下方的广大空地中寻找,自己则站在石缝处,凝神静气地向下观望,一片片地扫视着。   丸田知道,他这次是追丢了,局面显然变成了火小邪他们在暗,忍军在明,要是找不到火小邪他们,伊润广义追究下来,唯有剖腹自尽谢罪了。   有忍者已经下到坑底,踏入小腿深的泥水中,四周疯长的杂草遮天盖地,目力所及之处不足半步,脚下烂泥遍布,不见任何足迹,这样的地方,就算四头大象躲在里面,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找出来的。   忍者们拔出忍刀,斩开乱草灌木,一寸一寸地向前行进,慢如蜗牛,不是他们本事不行,而是面对这样的环境,有劲也无力可使。   丸田额头上冷汗直冒,下面的困境他看得一清二楚,深知自己已经被该死的火小邪等人拖入僵局,如果人就藏在天坑下面,按照寻常的办法,短时间之内绝对是找不出来的。丸田虽是忍军头领之一,但对于这个庞大的万年镇要塞,他也不是处处熟悉,比如这个天坑,他以前来过,只是匆匆一瞥而已,基本上完全陌生。现在之计,必须向忍军求援,请求增派人手,可这个追丢了人的责任,乃杀身之祸,真是让他愁眉不展,纠结不已。   丸田全身冰冷,苦思了片刻,突然冷喝一声,从背后取出一只铁管,冲着下方一拉引线,嘭的一声,一个火球直直地冲入乱草之内,啪的一声火苗四溅,顿时点燃了一片草木。   丸田举起手来,伸出手指放在嘴里,呜的一声打了几个长哨。在下方的忍者们听见,立即明白,纷纷向后退去,不少忍者从腰间取出瓶盖大小的小丸,揪掉小丸上的引线,使劲丢了出去。小丸飞在半空,便嘭的一声炸开,带着火苗跌入草丛里,立即引燃了草木。   用不了多久,天坑之下,便处处火苗,猛烈地燃烧起来。   一众忍者,纷纷退至岩壁,攀在上面,向火场中观望。   藏在泥水中的烟虫、火小邪等人,本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谁知四周火光冲天而起,草木燃烧的味道扑鼻而来,便都知道,肯定是忍者们一时间找不到他们,就打算火烧天坑,把他们生生逼出来。   天坑内阴风滚滚,火借风势,烧得是越来越旺,弥漫开来。   烟虫他们所在之地,也很快感觉到热浪滚滚,呼吸不畅,如果继续忍耐下去,陷入火场之内,不是烧成焦炭,也要窒息而死。   借着猎猎的火响,烟虫终于按捺不住,从泥水中抬起身子,低喝道:“待不下去了,看来这些忍者宁肯把火小邪烧死,也不会放过我们了!我们必须离开!快!”   花娘子、赛飞龙、火小邪纷纷起身。   烟虫四下扫了几眼,低声道:“我刚才算过了,守在这里的忍者不足二十人,我们借着火势,引他们进来,仍有机会一一击杀他们。”   火小邪借着火光,看清了石缝处站着的丸田。   火小邪皱眉道:“杀了其他忍者,应该可以,但有一个人,就在上面站着,他叫丸田,忍军中的十段高手,火影一宗,实力仅次于火影的宗主,以我现在的状态,我们四个合力,也未必能胜过他。”   烟虫轻笑一声,说道:“火影,会玩火是吧?正合我意!放心吧,我还有杀手锏!不过……只有一次机会,能杀了此人。”   花娘子一愣,神色骤变,说道:“你要用……”   烟虫点头道:“不是我死,就是他亡。”   花娘子低低哎呀一声,正要说话,却被烟虫一把抓住手腕,笑嘻嘻地说道:“有你在,我们的胜算是八成!”烟虫又看向火小邪,“火小邪,就算我这次输了,你也绝对不要轻言放弃!我现在有几句话要和你说,你务必记着。”   火小邪知道烟虫已有为自己决战而死的意思,心头一酸,热泪滚滚,差点奔流出眼眶。火小邪重重点头,说道:“烟虫大哥,请讲!”   烟虫正要说话,一旁的赛飞龙突然激动地五官扭曲,扑在烟虫、花娘子、火小邪之间,双手乱摆,哧着嘴非要说话。   烟虫一直觉得赛飞龙从下到天坑底下,就有点奇怪,此时见他张牙舞爪地想说话,便不阻止,只是按住赛飞龙肩头,问道:“慢点说。”   赛飞龙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心情,几乎是绷着脖子,说道:“这地方我来过!有出路!有出路!”   “什么?”烟虫、花娘子、火小邪异口同声地问道。   赛飞龙咽了口口水,说道:“在正中间的大石头下面,有一个水坑,可以离开这里!”   烟虫大惊,抓紧了赛飞龙,低喝道:“你怎么知道?”   赛飞龙说道:“我来过我来过!并从水坑里离开过!”   “谁带你来的!”   “炎火驰!”   赛飞龙此言一出,火小邪亦震惊不已,上前抓住赛飞龙的胳膊,喝道:“赛飞龙,你不要骗我们!”   赛飞龙委屈道:“我这时候怎么会骗你们,其实我一直没敢说,这个万年镇附近,就是你父亲炎火驰隐居的山谷,因为这里有水龙眼,炎火驰曾经带我来探寻过!走的就是水路!”   烟虫骂道:“你怎么不早说?”   赛飞龙急道:“你不让我说啊,时间太久了,我也不敢确定是不是以前那个天坑,直到见到天坑顶上那尊像龙头的巨石,我才肯定就是这里!”   烈火熊熊,烟虫他们身旁,已经有火焰烧了过来,与他们藏身之地不足一米之遥。   火小邪还是抓着赛飞龙质问:“我父亲以前就在这附近?”   “是,是!此处距离你父亲生前的山谷,只有半个山头。”   火小邪还想发问,烟虫将火小邪拉住,说道:“来不及问了!信大把子一回!我们快走吧!赛飞龙,在哪个方位?”   赛飞龙回头一看,指了指天坑正中间高耸的几块巨石,说道:“就在那几块巨石下面!”   “走!”烟虫见事不宜迟,挥手招呼大家便走。   众人猫着腰,踏着泥水,在火场中绕着路,极力地快速穿行而过。   浓烟滚滚,火焰翻腾,烧灼得人身上滚烫,呛得几乎不能呼吸,众人掩着口鼻,无法直行,只能绕路。   丸田在半高处看得仔细,突然间诡异地一笑,用手向火场中一指,用日语大喝了一声口令。   立即有丸田身边的忍者听令,辨明了丸田所指的方向,有六人从岩壁上跳下,向着丸田所指的方向疾奔而去。   下来追逐的六个忍者,如同不要命一般,轮番上前,挥着忍刀,生生从火焰中劈开燃烧着的草木,踏着火苗直冲过去。丸田则不住地在上方用哨音喝令,调整着忍者们前进的方位。   可丸田指挥了一番,哨音骤停,他又看不到烟虫他们的踪迹了。   丸田暗骂一声狡猾,再吹哨音,指挥着忍者,分兵两路,向烟虫他们消失的地方赶去。   三个忍者一路劈砍,终于到了丸田指定的地点,此处火焰未至,尚且冰凉。三个忍者四下一看,未见异常,便继续劈砍,以求开出一条道路来。   可砍了几刀过后,突然听到叮的一声,像是一个金属环崩裂的声音,随即嗵的一声,腾起一片白烟,来势极猛,顿时将三个忍者笼罩在内。   这三个忍者算是过硬的好手,并不慌乱,屏住口鼻,保持着阵型从白烟中退出。   白烟范围并不很大,几步便可退出。   三个忍者不知何意,这种白烟并不扩散开,也不似有毒,难道是……刚刚有所判断,这三个忍者几乎同时感觉到眼中剧痛,一股强烈的烧灼感简直要把眼珠子烧化似的,三人疼得一声闷叫,有人立即俯身,兜起泥水就要擦拭眼睛。可这一擦不要紧,眼睛遇水,陡然疼痛得越发强烈,那先行擦水的忍者惨嗷一声,眼内血水狂流,立即瞎了。   另两个忍者见状,哪里还敢动弹,强忍着眼内的剧痛,挥刀警戒,可这种疼痛哪是忍得住的,只是眨眼的功夫,另外两个忍者便疼得滚倒在地,捂着眼睛不住闷叫。   另一组三个忍者赶来,见到此等惨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丸田在上方看得真切,他知道在坑中的几个人,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不仅头脑冷静,身手出众,而且诡计多端,所使的手段让人难以揣测。   丸田的哨音再起,下方的忍者立即将受了眼伤的三个忍者扶起,向后退去。   丸田哨音一停,只是冷冷地看着下方的火场,冷哼一声:“我不信你们不动弹,我倒看看你们想去哪里。”   在泥水中,烟虫见忍者们退去,也是低骂一声:“操他奶奶的,是要看我们的行动!”   赛飞龙比烟虫更急,闷声焦急道:“怎么办!怎么办?小鬼子怎么又跑了!烟虫,你快把你的看家本事全拿出来啊,堵住他们的去路!”   烟虫低骂道:“你当我开杂货铺的?刚才那烟,我就一件,太过残忍,轻易不用,你不是号称千机万断赛飞龙吗?你的本事呢?”   赛飞龙愁道:“我哪有这个本事。”   花娘子插嘴道:“不要再说了,火要烧过来了!”   火小邪比烟虫嘴快一些,抢先说道:“我们只能赌一次,是我们离开的速度快,还是丸田追上来的速度快了!”   烟虫低吟一声,答道:“是好办法!”说着看向赛飞龙,“你有多大把握,找到离开的水路?多快能找到?”   赛飞龙说道:“肯定就在正中央,但是我快三十年没来这里了,说不好啊!”   烟虫看了看火小邪、花娘子,说道:“却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们只能赌赛飞龙一把,但愿在忍者赶来之前,我们能离开此地。”   火小邪、花娘子、赛飞龙纷纷点头。   烟虫探头一望,辨清了方位,招呼道:“别管是否暴露了,我们快走!”   一行四人,再不管行踪是否被人发现,抄着近路,向天坑中央的那几块巨石处赶去。   丸田在崖壁上看得清楚,烟虫等四人正在拨开乱草,拣着没有着火的地方,向正中央赶去。丸田轻哼一声,并不行动,而丸田身旁的一个忍者则按捺不住,上前欲与丸田说什么。丸田恶狠狠地瞪了回去,不由他说话,只是紧盯着烟虫他们前进的趋势。   丸田心里暗念:“好像要去正中央?什么意思?”   丸田正在观察着,烟虫、火小邪四人已经来到天坑中央的巨石旁。   这几块巨石,乃是天坑地面的最高处,大大小小有十余块之多,虽说也是杂草繁密,可能是高出地面的原因,不如四周植被长得那般旺盛,所以人走近巨石,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烟虫料定来到此处,行踪必然暴露,他顾不得思前想后,厉喝道:“赛飞龙,快找!”   赛飞龙知道此事已经到了命门上,嗷的一声就跳出去,在巨石下方的草堆泥泞处翻找。   烟虫见状骂道:“不是有水路吗?”   赛飞龙玩命一样在土里乱挖乱刨,一边答应道:“是水路,可是三十多年前就被杂草盖住了,这么多年了,只怕埋得更厚!别催别催!”   赛飞龙几乎半个身子都钻在泥巴草坑里,满脸污泥,可是一下子根本寻找不到有什么水坑。   正如赛飞龙所说,要在这样的一个草木腐败成片的,堆积得有半人高矮的地方,找到一个水坑,谈何容易!   赛飞龙一边忙碌,更着急的还有烟虫三人,汗流浃背,恨不得能变成赛飞龙一起寻找。可知道这条水路的仅有赛飞龙一人,此时乱帮忙,唯有越帮越乱。   而一直在监视的丸田看在眼里,心里一惊,不由得闷喝一声:“他们知道离开的办法!妈的!”   丸田何等人物,哪能容烟虫这四只耗子,在眼皮子底下“挖洞”逃跑之理,嗓子里厉吼一声,刷的一下从背后抽出忍刀,根本顾不上吩咐其他忍者包抄,纵身一跃,竟从几人高矮的岩壁上跳下,手中忍刀狂挥,落地之前,居然连挥数刀,将下方的杂草砍得乱飞一片,直直地跳入泥水中。   丸田好生厉害,果然是连火小邪也忌讳的忍军重要人物,虽然跳落下去,陷在泥地里足足到腰部,可他暴吼一声,抓着满地草根,竟催动着身体,从泥水中腾跳而出,忍刀挥得密不透风,踩着折断的茎秆,连火焰也叫他劈得四散退开,就这么笔直笔直地向着天坑正中央,烟虫他们所在的方位追来。   烟虫、火小邪、花娘子三人全部看在眼里,花娘子见丸田疯了一样地杀来,心惊得几乎要失声叫喊。烟虫一把将花娘子牢牢抓住,目光入焗,看了眼还在吃力寻找的赛飞龙,低喝道:“别吵着赛飞龙!让他乱了手脚!”   丸田跳下追来,其他忍者立即行动,纷纷跳下,沿着丸田的方位,紧紧跟来,可他们的速度,还是比丸田慢了许多。   烟虫从怀中慢慢地拔出一根牛皮纸包裹的纸包,一抖展开了,将一根黑乎乎的烟卷叼在嘴上,同时慢慢地把打火机掏出来,叮的一声打开盖子,打着火焰,慢慢地把这根烟卷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口轻淼淼的烟雾来。   花娘子一旁看得真切,眼神中又是期待又是焦灼。   烟虫抽了一口,转头冲花娘子一笑,说道:“骚娘们,还记得方法吗?”   花娘子急哼一声,重重道:“记得!”   烟虫看着丸田袭来的方向,笑道:“一生中最关键一战,只许胜,不许败!火小邪!”   火小邪急忙道:“我在!”   烟虫嬉皮笑脸地问道:“这个叫丸田的,还有什么弱点吗?”   火小邪答道:“忍军火影一宗,和火家近似,极重身法,丸田身手强横,下刀精准,近战几乎没有弱点,唯有比他更快一筹,先发制人,才有胜机!”   “好!”烟虫又问,“丸田有什么绝招?”   火小邪说道:“前十刀就是绝招,第三招以后,随时有火攻之术,若前十刀他胜不了,落在下风,会一刀换一命!”   “何谓一刀换一命?”   “露出破绽,舍命攻击,伤他一刀,他取你命!”   “好啊!来的是敢玩命的!骚婆娘!”   花娘子沉声应了。   烟虫哼道:“我们两人估计挡不住他十刀,三刀之后,见火就攻!”   “知道了。”   火小邪焦急道:“虽然我帮不上忙,但我可以替你们挡一刀,我有把握,一刀砍不死我!”   烟虫轻笑一声,眯着眼睛说道:“这小鬼子火攻之前,若我们躲不过,你见机行事!一旦他火攻,你速退一旁,我和你嫂子要和他玩命!”   火小邪重重点头,算是应了,这种时刻,没有逞能和拉扯情义长短的工夫,一切以制胜为上。   烟虫又转头对赛飞龙叫道:“找到没有?”   赛飞龙满脸淤泥地抬头,惨叫道:“还没有!”说着换了个身位,又一脑袋扎进腐泥中,伸手乱挖。   眼看着丸田前来的方向火焰乱草横飞,不用三五秒,丸田便会攻入。   烟虫、花娘子,一人持匕首,一人持钢刺,火小邪亦握紧了猎炎刀在手,三人屏息静气,再不言语,站好身位,只等丸田上前。   嚓的一声,一片火焰和着断草,冲天而起,卷起漫天火星,一条人影电射而出。   鬼神神差地,赛飞龙此时高呼一声:“找到了!”   烟虫心头一震,心里大骂道:“大把子你这个兔崽子,你倒是赶巧不赶早啊!真他妈的孙子!”   哪容得烟虫他们退让,丸田双手持刀,几乎是带着火苗,拔地而起,一柄忍刀亮得刺眼,如同闪电一样,几乎要把空间划成两半似的,不由分说地向着烟虫当头砍来。   烟虫也是个见多识广之人,此生经历恶斗无数,除了假钩渐和土贤藏丰、四影宗主的缠斗超出他的想象以外,丸田这劈头盖脸、力拔千钧、快若闪电一般的刀势,同样超出了烟虫的想象。   烟虫苦哼一声,哪里敢迎,身子往后一倒,扑通一声仰倒在地面,这才堪堪然躲过这一刀,但前额正中间,还是被刀锋割开了一道小口,极为惊险。烟虫就地一滚,本以为丸田会乘虚而入,夺他性命,谁知甩眼一看,丸田一击不中,根本没有停歇的意思,直杀向花娘子,拦腰就是一记重刀。   花娘子退避不及,死命用钢刺一挡,想引开半分丸田的刀力,可是钢刺和丸田的忍刀一接触,如同枯枝一般,根本没有抵抗之力,当的一声锐响,震得花娘子根本把持不住钢刺,脱手而飞。   丸田的意思很明显,快刀斩乱麻,先以雷霆万钧之力,先杀一个是一个,烟虫一击不死,又不生抗,则花娘子就是最好的下手对象。   所以丸田不依不饶,见花娘子钢刺脱手,反手就是一个从下至上的撩刀,如果中刀,只怕整个人要被生生切开。   花娘子并不是女流泛泛之辈,能进得了火门三关,击杀阿提木,必有她的厉害之处。花娘子见一刀就让她钢刺脱手,深知丸田下刀又狠又劲,光逃只怕止不住他的来势,唯有冒险一搏,宁肯挨上一刀,也不能轻易后退。   花娘子的反应亦是超乎常人,钢刺一脱手,她便左手一扬,两枚茉莉针向着丸田的脸上电射而出。这种茉莉针是一种罕见的暗器,多为女子所用,前段是针,后面带着一个尾巴,发力甩出时,尾巴会在半空中突然撑开,形似茉莉,能够骤然间减缓飞行的速度。这种暗器的好处在于,突然的速度改变,能够让受袭者以刀挥砍飞针时,刚刚好快了一瞬,打了个时间差。   丸田本没把花娘子这个女子当回事,以为两刀必能斩杀她,谁知这女子竟不怕死,还甩出飞针袭他面目。丸田本能一偏头躲过,不屑于收刀击落,可两枚飞针在空中一顿,看着像膨胀了数倍有余,慢了一半的速度,依旧向他袭来。   丸田唯恐有异,不敢大意,撩刀势生生让他拧成横刀势,叮叮两声,把两枚茉莉针击开一旁。   花娘子得此机会,立即向后急跳,算是暂且躲过一劫。   烟虫还没有从泥地中爬起,却吼道:“先杀女人,你算个鸡毛用的啊!”   丸田虽说听不懂几句中文,但也知道烟虫在骂他杀女人。丸田久经战阵,围剿火家的时候,他是攻入火锥阵中的主力之一,领教过火家一众大盗的厉害,差点一不小心就被火炽道人一杖爆头,幸好有忍者替他挡了一击,才避过一劫,一刀将火炽道人连同替死的忍者,斩成两段。所以丸田知道中华之人,特别是能来到万年镇要塞的这几个,断然不能轻视,越是久战,恐怕越是对他不利。   丸田真是个没羞没臊之人,烟虫骂他,他也不当回事,略一停顿,便继续向花娘子冲来,力求胜局。   烟虫久居江湖,见过不少混球王八蛋龟孙子不要脸的,烟虫一生中凡是所见,像丸田这种武力超强之中土武人,九成九九都是先对付强者,再收拾弱的,唯独碰到这个丸田,就是千分之一的那一个稀罕的东西,一定要先杀弱的。   一声日语大喝道:“丸田,着!”   丸田这次可完全听懂了!丸田其实最为忌讳的是火小邪。丸田在日本孔雀山曾与修炼忍术的火小邪有数面之缘,虽没有领教过火小邪的身手,但忍军少主的身份,又有土贤藏丰、伊润广义、宫本千雅亲自调教忍术,实力应不在自己之下。只是丸田追击火小邪的时候看得清楚,火小邪不仅身手全无,还要被人抱着逃跑,极可能是受了重伤之类。   伊润广义有严令,不得杀死火小邪,所以丸田想到火小邪的状况,心中稍安,亦不会先对火小邪动手。   丸田感觉到脑后有东西慢腾腾地击来,又听到日语大叫自己,喝道“着”,这种情况,丸田想不当回事绝对不行,所以丸田一回身,拔刀一挑那团黑乎乎的东西……   这个不知名的飞行物,乃是烂泥一团,一击之下,泥点子噗噗直接溅得丸田满脸都是。   丸田拿着刀,如同木桩一样傻愣了一下,方知被火小邪玩了一道。   丸田暗骂一声:“来日必亲手杀你。”   火小邪又用日语大骂:“丸田,再着!”说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冲着丸田又甩了过来。   丸田狂骂一声八格,挥刀又击,啪的一声,还是一团烂泥,只不过里面包了个石块而已。   丸田气得脑袋发涨,心想自己居然连挥五刀未伤一人,其中两刀还被火小邪用烂泥戏弄,嗷的一声兽吼,挺身笔直笔直地站立,将忍刀横举在自己胸前。   啪的一声,一团烂泥直接击中了丸田的脸上,糊了满脸。   丸田居然动也不动,也不管脸上的泥水,只是低念了几声,长刀柄一转,竟从尾部又抽出一把短刀出来,变成双手持刀。   丸田持短刀的手一顿,那柄短刀嘭的一下,通体腾起了一团赤红的火焰。   火小邪心头一震,他知道,丸田真正的实力,从他这两把短刀在手时,才会真正地显现。   赛飞龙本找到了那个只容一人钻下的窄小水坑,兴奋莫名地抬起头,正呼喝了一声,就见丸田持刀杀入,把烟虫一击倒地,又连续向花娘子发难,性命堪忧。赛飞龙回想到火小邪所说丸田四人难敌,吓得哆嗦一下,手脚不听使唤地想钻进水坑中先行逃命。   可赛飞龙脑袋刚钻进水里,那冰冷而浑浊的地下水激得他全身一颤,顿时想到顶天骄之惨死,不由得热血澎湃,暗骂自己是个畜生一样的东西,嗖的一下又从水里钻出。   赛飞龙恰好看到丸田脸上中了一块烂泥,从刀柄里拔出短刀,短刀升起妖火的异状,又是心惊肉跳不已,到底是该自己保命先逃,还是助烟虫等人一臂之力?   就在赛飞龙犹豫之际,丸田那把着火的短刀一挥,卷起一道火光,异常刺眼,就这么一晃眼之际,丸田已经来到烟虫面前,短刀再挥,那片火光闪得烟虫眼前一花,实难辨物。   烟虫心知不好,刀上着火本不是什么稀奇的本事,许多耍戏法的都会,只是丸田拿这种玩意做武器,明刀在前,乱人视线,暗刀在后,随时出击,这一手着实出乎意料之外。   片刻犹豫间,丸田的长刀已经从光幕中穿过,直刺烟虫胸口。这样的奇速,烟虫再故技重施后仰,唯有死路一条,所以烟虫一个激灵,身子猛侧,避过了要害!   但丸田的一柄长刀,从烟虫的肩胛骨处穿体而过!   丸田冷哼一声,本想着刀体一转,斜劈开烟虫的身体,谁知烟虫不退反进,顺着刀身,猛贴向前,让长刀直没刀柄,并顺势要将丸田抱在怀中。   丸田有一刀换一命的杀招,怎想到这个吊儿郎当的烟虫玩的也是这一招。丸田知道若被人抱住,无比凶险,决不可和烟虫纠缠。   丸田当即弃了长刀,着火的短刀当胸向烟虫劈下,烟虫躲也不躲,还是生生地挨了一刀。只是奇怪,此刀砍下去,点燃了烟虫的衣服,却如中皮革。   烟虫嘿嘿骂道:“谢谢哦!”   说着,就听烟虫胸前炸出一团烟火,嗵的一声,有数枚钢丸分别从烟虫的胸、腹、皮带等处射出,直击丸田的正面,如此之近的距离,就算丸田有大罗神仙的本事,也不能完全躲过,顿时中招!   两人同时被这股爆炸力震退数步。   丸田勉强站稳,身上已经着了几处。丸田顾不上拍打火苗,哇地喷出一口鲜血,知道那几颗钢丸全部射入自己体内,十足的厉害!幸好心脏要害,让他避过,要不然这一击,必然一命呜呼!   丸田狂吼一声,他乃忍军十段好手,敢用一刀换一命的杀法,必给自己留有些后路。丸田抬起袖口,将袖口内的一枚药丸咬下,在嘴中嚼碎。这药丸虽不能治病,却有兴奋的作用!   丸田精神一振,疼痛顿消,也不管身上是否着火,提着带火的短刀立即向烟虫攻来。   烟虫哇哇吐了两口血,见丸田不死,又朝自己杀来,大吼一声:“骚娘们!”一边后退,一边将嘴上的一直牢牢叼着的黑色卷烟,冲着丸田吐上半空。   花娘子等的就是这个时刻,手中最后的两枚茉莉针向着黑色卷烟激射而去,两物在空中相撞,那根黑色卷烟被茉莉针尾巴上的花瓣刮开,顷刻间洒下漫天银粉,刚好将丸田前路罩住。   丸田穷途末路,管这些银粉是什么,并不后退,而是持着火的短刀,直冲过这片银粉。可刚刚冲过,丸田方觉得不妙,那些银粉沾在身上,被他手中的短刀和身上的火苗一燎,骤然发烫,随即嗡的一下,尽数爆燃!   眨眼之间,一个巨大的火团在半空中被引爆了。   这火势极为猛烈,顷刻便把丸田烧成一个火人,丸田惨号一声,从火团中疯狂奔出。   烟虫嘴角挂着一股鲜血,捂着胸前伤势,撇着嘴嘲笑道:“你妈没教你吗?小孩子不能乱玩火!”   丸田呜呜怪号,向外乱冲,正是赛飞龙发现水坑的方向,可没跑几步,就被土石绊倒在地,跌倒在赛飞龙面前,撕心裂肺地惨叫不已,叫了三四声,滚了一下,便不动弹了。   烟虫高呼道:“得手了!我们快走!”   紧随着丸田的众多忍者,也即将赶至中心,留给烟虫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事不宜迟,众人围拢上来,花娘子眼泪翻滚,将烟虫肩上的长刀小心拔出,丢开一边。   烟虫见花娘子满眼是泪,坏笑了声,还有精神伸手勾了一下花娘子的下巴,说道:“骚娘们,皮外伤,你家贼汉子的命大着呢!”   和丸田这一战,说来漫长,其实也就三四十秒的时间,如此短的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多事,不仅往来拆招数次,而且决出生死,此等变幻莫测,成败的机会均在眨眼之间。   赛飞龙也看傻了,他常常自诩见多识广,可烟虫、花娘子、火小邪与丸田的一番激战,近在咫尺,历历在目,不免让他感叹,认识了烟虫十多年,一直以为他惜命如金,精打细算,今日才终于见到烟虫彪悍无畏的一面。   烟虫骂道:“赛飞龙,快带我们走!”   赛飞龙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叫道:“下到水路,什么都看不见,你们必须摸着洞壁向左游!必须靠左!一旦游错了方向,凶险难料!切记!!”   赛飞龙说完,看了眼地上还在微微燃烧,几成焦炭的丸田,一头扎进乱草下的水洞。   烟虫将火小邪一拉,催促火小邪紧跟而下,火小邪咬了咬牙,也一头扎了进去。   花娘子执意殿后,烟虫也不好争执,正要低头钻下,忽闻一股子焦煳味袭来。烟虫大惊,侧头一看,就见那个烧得不成人形的丸田,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的,如同一头从地狱里复活的怪兽一般,张着大嘴,向花娘子扑来。而花娘子只顾着照顾烟虫,背对着丸田,竟似不知!   烟虫暗骂一声糟糕,翻身而起,一把将花娘子推开,正面迎上丸田,护住了花娘子。烟虫猛抬一脚,正踹在丸田的小腹上。这一脚将丸田踹得立即跪倒,哇的一口黑血从大嘴里狂喷而出,溅了烟虫一身。   丸田嗓子里咕咕咕响了几声,一头栽倒在地,再不动弹。丸田到此为止,方才永坠地狱,再也不能为害世间了。   烟虫被丸田临死前喷了一口黑血,立即感觉不妙,果然,黑血渗入衣下,伤口顿时一阵奇痒。   花娘子奔上前来,牢牢将烟虫抓紧,看着脚下丸田的尸体,满是困惑。   烟虫紧紧皱眉道:“别问了,快走!”说着,带着花娘子一转身,找到水洞入口,两人先后扎了进去。   赛飞龙、火小邪正在水洞中奋力潜游,如同赛飞龙所说,水洞里伸手不见五指,水体黏稠,又臭又腥,若不是摸着左侧墙壁,根本不知方向。   火小邪潜游几米,水才清澈了些,只是冰凉刺骨。火小邪能感觉到前方赛飞龙在极力划水,看不见他分毫,到底要游多久,这条水路有多长,全然不知,眼下只能不顾一切地划水前进。   再游了一两米,水洞明显分成了两边,多了一条岔路,右侧宽敞,左侧狭窄,若不是赛飞龙事先提醒,必会钻入右侧。   从左侧窄小的洞口钻入后,转了个弯折,便见到不远处有微光投入水面。   火小邪大喜,极力前游,终于来到那片光亮处,赛飞龙已经上浮,乱拨乱扒。火小邪紧跟着赛飞龙上浮,头顶上全是腐烂的水草,厚厚地一层,两人合力,这才将水面扒开,钻出了水面。   火小邪、赛飞龙两人挤在一个狭小的水沟里,探出头大口呼吸,几乎没有力气立即爬出水面,缓了一小阵后,才终于呼吸顺畅了些。   赛飞龙先行爬出,顺手拉火小邪一把,两人躺在水沟边的乱草里,精疲力竭。   火小邪稍微清醒,马上想起了应该尾随在后的烟虫和花娘子,惊得心头狂跳,一骨碌坐起,翻滚到水沟边,双手乱拨水草,扩开水面。   赛飞龙会意,也赶上来帮忙。   火小邪心中隐隐不安,低喝道:“怎么烟虫大哥和嫂子还不出来?他们应该跟在我们后面的!”   赛飞龙亦是焦急道:“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火小邪低吼道:“不对!”说着,竟又一头扎进了水底。   火小邪潜入水底,借着上方透来的微光,向下潜游一段,立即感觉到水波躁动,下方似乎有人正在挣扎。   火小邪狂念一声不好,拼死下游,果然让他看到一个人影,正在拼力拖拽着什么。火小邪游到近前,认出正是花娘子在挣扎着费力拉扯烟虫,而烟虫一动不动,似乎没有了知觉。   花娘子见是火小邪,哇的一口气喷出,吞下大口的水去,身子抽搐,眼看着也要失去意识。花娘子本有能力游上水面,可她紧紧抓着烟虫,绝不松手,大有宁死也不离去的意志。火小邪顾不上许多,赶忙游到烟虫脚边,一摸便知,烟虫的腿被石头卡住了。   赛飞龙此时也游了过来,见此情景,两人合力,终于将烟虫拖出。   四人互相拉扯着向上浮去,赛飞龙、火小邪将烟虫、花娘子推出水面,这才钻了出来。   花娘子、烟虫两人均昏迷不醒,赛飞龙有经验,首先将花娘子扶起身子,在她背后猛拍几掌。花娘子一声咳嗽,吐出大口污水,醒了过来。   赛飞龙转而要对烟虫施救,花娘子刚刚清醒,见状悲鸣一声,不知哪里来的劲力,一骨碌爬到烟虫身旁,推开赛飞龙、火小邪,伏在烟虫身上,奋力挤压烟虫的胸膛,又扶住烟虫的脸,口对口地人工呼吸。   花娘子一边努力施救,一边颤声道:“贼汉子!我不要你死!贼汉子!我不要你死!”   几番折腾之后,烟虫猛然咳嗽一声,微微颤抖了起来,口中咕咕乱响,将胸内积水渐渐吐出。   花娘子、赛飞龙、火小邪三人大喜过望,纷纷叫着烟虫的名字。花娘子更是清泪直流,加紧了为烟虫按压。   烟虫吐了数口污水,慢慢睁开了眼睛,看清了身旁的几个人,脸上浮出一丝幸福的笑容,低声道:“水,真他娘的,冷啊。”   烟虫从鬼门关来回了一趟,刚一清醒,头一句还记得调侃,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更让人动容不已。   花娘子将烟虫一抱,扶起来紧紧抱在胸前,号啕大哭。   烟虫伸出手搂着花娘子的细腰,虚弱地笑道:“骚婆娘,你知道我最怕你哭,乖啊,别哭了,别哭了……”   火小邪见烟虫面色发绿,绝不仅仅是差点溺水的症状,不由得急喝道:“烟虫大哥,嫂子,你们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烟虫摆了摆手,说道:“先不说,这个,不要在这里,待着,我们快,快走!小邪,拉我一把,我这胳膊腿的,有点不争气了……”   花娘子一听,止住眼泪,要将烟虫扶起,火小邪赶忙上来帮忙,两人将烟虫架住。   烟虫指了指前方,低念道:“大把子,带,带路,快……”   赛飞龙赶忙应了,看清楚周围的环境,向前方走去。   火小邪、花娘子扶着烟虫,在赛飞龙身后跟随。   赛飞龙所走的地方,乃是一个狭长的地下溶洞,离开他们出来的水沟越远,便越宽敞,地面虽然坑洼不平,却并非陡峭难行,实乃天遂人愿。   烟虫低垂着头,嘴角不住地往外冒血,虚弱至极,哪有先前生龙活虎、谈笑风生的样子。   花娘子不再哭啼,只是不住地默默淌泪,咬着牙关,不住地唤道:“贼汉子!贼汉子!贼汉子!”   火小邪见烟虫额头冷汗如雨,脸上的绿色越发浓郁,实在忍耐不住,脱口问道:“嫂子!烟虫大哥是不是中毒了?”   花娘子冷冷地瞟了一眼火小邪,并不看他,只是淡然地说道:“是!要不我们不会困在水下,上不来!”   火小邪惊道:“我下来的时候,烟虫大哥还是好好的啊。”   花娘子低声道:“丸田死而不僵,喷出一口黑血在贼汉子身上……”花娘子突然一股泪水涌出,看着烟虫,悲道,“他是为了救我,帮我挡了这口血……”   烟虫嘿嘿一声笑,勉强着嘻哈道:“骚娘们,再哭,就变成黄脸婆了啊……”   花娘子嗯了一声,将泪水强行忍住。   火小邪虽不立即答话,可心里却被七八把刀子乱绞一样难过,全身冰凉。火小邪知道丸田的那口黑血意味着什么,如果是丸田临死所为,那最大的可能就是火影的搏命秘术之一——血心爆。   这种忍术十分残忍,和围剿火家时,一些甘愿自杀的忍者血液中带毒有异曲同工之处,只是毒性之烈,连忍军都没有解药。火小邪在日本修习忍术时,曾经听土贤藏丰略略讲述过,一般都是些本事一般、低段位的死士才会,至于什么原理,土贤藏丰没有说起过,哪想得到这种十段级的高级忍者丸田就是会血心爆之人!   火小邪差点站立不稳,又怒又怕又悲,可他怎么对烟虫和花娘子说?又怎么能说?是自己不听烟虫的屡次警告,一意孤行,拖累得大家深陷险境,逃跑的路上,成了个累赘,而大家为了保他全身而退,先后有假钩渐陷入苦战生死不明,顶天骄为阻挡追击惨死,眼下烟虫以命相搏,虽侥幸胜出仍着了丸田的血心爆之毒,命悬一线!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火小邪低低地呜咽一声,两行浊泪悄然洒出。   “小邪啊……”烟虫低低地说道,“我应该是中毒了,呵呵,你还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你骗严景天他们,你会一跺脚,吐出一口黑血自杀吗?”   “记得。”   “好有趣啊,也就是你火小邪能编得出来啊,这次,呵呵,还真让我碰到能口吐黑血自杀的人了,我一想起来,就想笑啊。呵呵呵。”烟虫勉强地笑了几声,哇的吐出一口污血。   烟虫继续笑道:“你看,连我也学会了啊。咳咳……”   花娘子哀声道:“贼汉子,别说话了。”   火小邪听在耳中,疼在心中,他曾经和烟虫度过了许多快乐的时光,喝酒吃肉侃大山吹大牛,烟虫时不时地手舞足蹈表演一段,模仿被他戏弄的奸恶之人丑态,逗得火小邪满地打滚。   这些往事历历在目,如同昨天发生的一样。   赛飞龙转过头来,兴奋道:“快到了!快到了!”说着,返身回来,就要协助火小邪、花娘子扶持烟虫。   可赛飞龙一走近,却是愣了,火小邪、花娘子双目含泪,烟虫已经没有昔日神采。赛飞龙心中一凉,他也意识到,只怕烟虫要不行了。   赛飞龙没有说话,帮着火小邪、花娘子,把烟虫扶上缓坡。   前方是一个硕大的溶洞,有外界的星月光芒从头顶处星星点点地洒入,只是微光,却照得溶洞内彩光点点,晶莹剔透,不似黑夜。前方道路四通八达,岔道无数,若不是赛飞龙来过,谁又知道往哪里走才是逃生之路。   烟虫被光亮刺激,微微抬走,惨然一笑道:“大家扶我,去右手那个洞口。”   赛飞龙忙道:“不是往那边走!”   烟虫沉笑一声,说道:“去那边吧,我累了。”   四人无语,尽快地将烟虫扶至洞口处,让他靠着山石,坐于地上。   烟虫指了指胸前,说道:“骚娘们,我上衣口袋,还有烟……点上,点上一根给我。”   花娘子颤巍巍地将烟虫口袋里的烟盒取出,从里面拿出一根烟来,使烟虫皮带上的打火机点着,轻轻地把这根烟放到烟虫的嘴里。   烟虫双手抬不起来,叼着烟狠狠地抽了一口,眼神亮了亮,笑嘻嘻地说道:“好烟哦……”   花娘子突然起身,抓着火小邪的胸口,失声惊叫道:“救他!你不是懂忍术吗?你不是忍军少主吗?求你,求你救他啊,什么办法都可以!”   火小邪呆若木鸡,任凭花娘子狠狠摇他,也不发一言,只是直勾勾地看着烟虫。   赛飞龙不管这许多,上前一把撕开烟虫的上衣,看得他倒抽一口凉气。烟虫的整个胸口已经发黑了,黑血从伤口里一丝一丝地涌出,发出淡淡的酸甜味道,毒越是味道香甜,毒性便越大。   烟虫抽着烟,骂道:“大把子,老子喜欢女人啊,你他妈的是想献身啊,我抽你的啊,把我衣服拉上了。”   赛飞龙狠狠地闭上眼睛,扭过头去,不忍再看烟虫,将他的上衣拢上。   火小邪被花娘子拉扯,无话可说,又看到烟虫的伤势,确信这就是血心爆剧毒,站都站立不住,顺着花娘子的劲力,扑通一下,重重地跪倒在地。   花娘子还要使劲把火小邪从地上拉起,烟虫闷哼道:“骚婆娘,火小邪要能救我,他早就救了,你别为难他……”   花娘子本是满面怒容,听烟虫这么一说,顿时也卸了力气,跪在烟虫脚边,掩面低低地啼哭。   烟虫勉强笑了一笑,说道:“火小邪,你过来,我有几句话,必须对你说。”   火小邪跪着爬到烟虫面前,不忍直视烟虫的眼睛。   烟虫抽了口烟,说道:“小邪,我现在所说的,你一定要记得。”   火小邪哀声道:“烟虫大哥……”   烟虫嘿嘿笑了声,继续说道:“这个罗刹阵,我那死鬼师傅死前跟我说,有正反二仪,一旦结成了逆罗刹阵,即使你父亲炎火驰在世,恐怕也无法破解。如果是这样,伊润广义有可能利用此阵,借圣王鼎灯亮之时,诱引五行世家来罗刹阵,诛灭五行高手,除去日本天皇霸占中国的最后一道障碍。伊润广义此人,心思缜密,这只是我的推测,你未来还要自行判断。”   烟虫咳出一丝污血,艰难地说道:“五行世家,绝非伊润广义想灭就灭得了的,但最怕的就是五行世家各自为战,彼此心怀芥蒂。如若五行合纵,罗刹阵应有破解之法,依我目前所看,这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火小邪,单靠你自己的力量,是肯定不行的。这个罗刹阵,显然对火盗双脉之人有制约之力。尽快离开这里,脱离罗刹阵对你的影响,方有胜算。你若能逃走,切勿逞能,不管花上十年八年,都要想办法促使五行合纵。只是,五行合纵,是世家的头等大忌,千百年来,五行合纵,必折其二,甚至五行俱灭……很难啊,火小邪,你的担子很重……去找你五行世家的朋友吧,他们比我本事大得多,一定能帮到你的。”   烟虫这一番话说完,几乎用尽了自己最后的精气,剧烈地颤抖起来,差点连烟也叼不住了。   火小邪凑上近前,将烟虫扶住,哀声道:“烟虫大哥,我们一起走!我们一起走!”   烟虫低声笑道:“好了好了,你们把我留在这里,你们快走吧,我虽然站不起来了,至少还能迷惑一下小鬼子。”   赛飞龙实在忍不住,涕泪交流,也跪在烟虫面前,抓着烟虫的手叫道:“一起走,一起走啊。”   烟虫做了个怪相,喷出一口烟来:“妈的,我也想一起走啊……喂,骚婆娘,听我说话。”   花娘子抽了一下涕泪,放开双手,不让自己再哭,尽管双眼通红,却摆出一副高傲的模样,好像无所谓地问道:“贼汉子,有屁快放,老娘听着呢。”   烟虫哈哈一笑,说道:“骚娘们,和赛飞龙一起,带火小邪走吧,嗨,你要听话啊,这时候不能耍性子。”   花娘子呸了一声,说道:“你当我是你丫鬟呢!别臭美了!”花娘子转头看着赛飞龙,叫道,“赛飞龙!你将功赎罪,带着火小邪走,快点啊,别磨磨蹭蹭的。”   烟虫也微微弹动手指,歪着嘴用烟指着远处,哼唧道:“大把子,走走走,带火小邪走!”   赛飞龙重重应了一声,抹去脸上的涕泪,起身就去拉火小邪。   火小邪身子一硬,一掌将赛飞龙的手甩开,盯着烟虫喝道:“烟虫大哥,我绝对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要不我们就死在一起,要么就一起出去!我爬着也把你驮出去!我自己不想独活,反正我没亲人了,大家一起死得痛快,什么圣王鼎,什么罗刹阵,我管不着!”说着站起身,拨开赛飞龙,向烟虫冲来。   “啪”的一记响亮的耳光,将火小邪抽了个趔趄。   花娘子抑制不住情绪地尖声道:“火小邪!”   火小邪捂着脸,有些呆了。   花娘子上前一步,又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火小邪脸上,骂道:“我们为了什么?我们为了什么?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和烟虫本来可以开开心心地活下去,可以去草原,可以去放马喂羊,可以与世无争地度过此生,可我们还是选择来了这里。我们是贼,我们更是人,是中国人!就算我们卑微,也知道国家不能亡!绝不能亡在小日本手中!我们做的是偷盗之事,却不辱大义!对得起祖宗!可你!你这个自私自利的贱人!你说死就死,看似重情重义,全是小义,一己私心而已,狗屎不如!你想过我们这么多人为何愿意为你而死?你想过没有?你死了可以一了百了,但你对得起谁?对得起谁?火小邪,你听好了,你的命不是你的,你的命是我们的,是中国的!你再难受,再想死,也必须要活下去!为我们活着,为别人活着!”   火小邪听完,如烙铁灼心,一字一句都刻在心上,紧闭着眼睛,哎呀一声,再次跪倒在地,低喝道:“烟虫大哥,花嫂子,请受我一拜!”   火小邪重重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头破血流,昂声道:“你们保重!我发誓会活下去,回来为你们报仇!”   赛飞龙又是哭得稀里哗啦,对烟虫、花娘子抱拳一鞠,说道:“烟虫、花娘子,我这条命就交给火小邪了,我誓死送他出去,你们放心吧。”   烟虫淡然地点了点头,轻松道:“大把子,我信你,走吧,你们快走吧,不要再耽搁了。”   赛飞龙不住抹泪,向后退去,将火小邪拉起,说道:“火小邪,我们快走吧。”   火小邪站起身来,最后和烟虫深深对视一眼,又冲着花娘子深深一鞠。   赛飞龙低唤道:“火小邪,这里,快点。”   火小邪猛然转回头去,一声低吟,张开嘴巴,泪如泉涌,几如孩童一般绝无遮掩,满嘴都是眼泪的苦涩滋味,跟着赛飞龙撒腿便跑,扑通跌倒在地,爬起来又跑,绝不回头。   只是,火小邪哭得无声无息……   赛飞龙、火小邪两人,很快便消失在烟虫、花娘子的视线里。   烟虫见两人离去,看着花娘子,突然眉头一皱:“骚娘们,你还不走!非要老子发飙是吧!”   花娘子并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拢了拢头发,一屁股坐在烟虫身旁,搂紧了烟虫的脖子,靠在烟虫的肩头,柔声道:“你不去的地方,我又能去哪里呢?”   烟虫哑然失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搂住了花娘子的细腰,用脸颊轻轻地摩擦着花娘子的额头。   烟虫看着远处,低声道:“你啊,总是喜欢谈条件。”   花娘子轻声道:“那是因为我爱你。”   烟虫搂紧了花娘子,笑道:“我也爱你啊,骚娘们,只可惜……”   花娘子没等烟虫说话,一把拔下了烟虫嘴里的香烟,一贴身子,火热的唇吻上了烟虫的嘴。烟虫一惊,本想将花娘子推开,却身子一软,再也没有了力气。花娘子的嘴唇已经被她自己咬破,这一吻接触到毒血,毒素立即渗入体内。   花娘子松开烟虫,又将卷烟放入烟虫嘴里,笑眯眯地继续靠在烟虫肩头。   烟虫爱怜地看着花娘子,抽了一口烟,遥望远方,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骚娘们,我们好像在大草原上,正看着满天的星星。你看到了吗?”   花娘子点了点头,说道:“我看到了,我们身边,有好多好多的花,那片星星下面,有我们的一间小屋子,很温暖的小屋子,没有人会打扰我们。”   “嗯……多好啊……”烟虫低声道。   烟虫笑了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泪从烟虫的眼角滑落。   仅剩半截的香烟,从烟虫的嘴唇上慢慢坠下,从花娘子眼前闪过,撞在烟虫的胸口,弹落在烟虫身侧……   香烟的烟头处还是那么明亮,一屡屡自在的轻烟,在空气中翻滚着,渐渐地升起,消散开来,永远地失去,再也没有影踪。   烟,熄了……   花娘子看在眼里,贴紧着烟虫的身子,感受着她怀中的贼汉子冰冷下去。她明艳的大眼睛眨了眨,最美的花朵在黑黑的瞳孔中再次怒放,然后,她合上了长长的睫毛,那朵花便沉入黑暗中,随之凋谢……   寂静的溶洞中,五颜六色的微光闪烁,烟虫、花娘子保持着紧紧依偎的姿势,让人羡慕且美丽着,平静而安详地睡去,好像这一切并不是真的,而是一幅永远凝固在此刻的凄美画作。 十二、杀机重重   日军万年镇要塞,警报声震耳欲聋,无数道探照灯割乱天际,一批又一批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到处横冲直撞。整个万年镇要塞,如同一锅黑水沸腾。   在山脚下抛尸洞附近,一个女子被五花大绑地被日军推了出来,鬓发凌乱,嘴角挂着血丝。这个女子,正是一直在外面等候的柳桃。   柳桃虽然被擒,却毫无畏惧,面带冷笑,很是轻蔑地看着周围的一众牛鬼蛇神。   有一小队日本兵急匆匆跑来,领头一个军官,正是欺辱过柳桃,负责慰安妇事宜的山本大佐。   山本大佐一见柳桃被抓,立即如同疯狗一般扑了上来,抡圆了胳膊,啪的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柳桃脸上,直把柳桃抽得飞出一步,跌倒在地。   柳桃口吐鲜血,挣扎着坐起,咯咯尖声笑道:“我儿山本,你就这点威风吗?”   柳桃说的是日文,山本大佐听得真切,他本以为柳桃不过是个窑姐,在他的淫威之下肯定要吓得失声痛哭才对,谁知这个柳桃一改往日对自己千恭百顺的形象,性情如此刚烈。   山本大佐下不来台,暴跳如雷,冲上去抓着柳桃胸口,一把将柳桃拎了起来,右手左右开弓,啪啪啪连抽柳桃耳光。   柳桃满嘴是血,还在咯咯尖笑,满是嘲讽。   山本大佐见制不住柳桃,一脚上去,将柳桃踹个老远,从腰间掏出手枪,指向柳桃,厉声骂道:“说!和你一起混来的支那人还有谁?”   柳桃披头散发,双颊红肿,耳中嗡嗡鸣响,听得清山本大佐在说什么。   柳桃喘了几口粗气,双唇微动,吐出数颗断落的牙齿,很是轻蔑地一哼,仰起头来,眼神中充满鄙夷之色,尖声道:“山本,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竖起耳朵听好!”   山本大佐以为自己震吓住了柳桃,略显得意,大叫道:“说!”   柳桃娇笑一声,摆了个妩媚的神态,尖声道:“山本,你知道你那里有多小吗?还赶不上京巴狗呢,每次弄得老娘难受死了!只恨当初为什么不夹死你这个小畜生。”说罢,柳桃纵声娇笑,花枝乱颤。   山本大佐一听,脸涨得如同猪肝色,他阴茎短小确实不假,当众被柳桃高声说破,颜面扫地。山本只听到左右有窃笑之声,兽性大发,扣动手中扳机,砰砰砰砰砰五枪,全数打在柳桃胸前。   柳桃喷出一口鲜血,仰面跌倒,还是面带笑容地用中文骂道:“小,小鸡巴样的……”说着,瞳孔光芒一散,睁着眼睛,含笑而死。   山本大佐明明见柳桃已死,还是口中脏话连篇,奔到柳桃身边,狠狠地猛踢柳桃的尸体,一边歇斯底里地骂道:“小婊子!小婊子!”   山本大佐踢了几脚,还不解气,又喝令道:“把她衣服扒光!”   有日本兵淫笑着就要上前,欲施兽行,就听一声日语大骂:“八嘎!全体立正!”   山本大佐等人一愣,赶忙站直了身子,向一侧看去,就见大批日军赶来,护卫着一个将军模样的日本军官,走上前来。   山本大佐一见,吓得裤子都湿了,到来之人,正是万年镇要塞的最高指挥官——依田极人大将。   依田极人面若寒霜,径直走到山本大佐面前,山本大佐连忙立正鞠躬,不敢直视。   依田极人看了眼地上柳桃的尸体,冷冰冰地问道:“怎么回事?”   山本大佐忙道:“这个支那婊子叫柳桃,她侮辱皇军,欲行反抗……”   “啪”的一记耳光,依田极人将山本大佐打了个趔趄。   山本大佐连声哈伊,哪里敢反抗。   依田极人哼道:“谁让你杀她的?”   山本大佐冷汗如雨,答道:“没有,没有人……”山本大佐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他本以为杀了柳桃,自己和柳桃私通,盘查不严的事情,就能瞒天过海,将最重的责任推卸干净,怎知刚刚得逞,却撞见了最高指挥官依田极人。   依田极人冷哼道:“很好,你做得很好。”说罢,转身就走。   山本大佐以为逃过一劫,向着依田极人离去的方向鞠躬,紧闭眼睛直吞口水,等他抬起头来,正要松口气,却看到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他的面部。   持枪人正是依田极人。   山本大佐吓得五官歪斜,还没有等他说话,依田极人将扳机一扣,一颗子弹嘭的一声,从山本大佐的眉间射入,轰地他脑袋开花,哼也没哼出半句,仰面八叉地跌倒,烂死在地。山本大佐这个色厉内荏的无耻禽兽,自作自受,死得活该!   依田极人将手枪收回腰间,一抬手,一个副官急忙赶至身旁。   依田极人命令道:“把尸体拖走安置好,并传我的命令,对营区内加紧搜索,凡是生擒之人,没有我的命令,必须严加看管,不得处死。”   说罢,依田极人一转身,大步离去,空留一片日本兵还在瑟瑟发抖。   依田极人亲手枪毙属下军官,实属罕见,可见此次“意外事件”,依田极人看似平静,内心其实是焦躁难安。   依田极人离开柳桃牺牲之地,没走多远,忽听见身后一阵大乱。依田猛一回头,就见到一个满身泥土,赤身裸体,仅在胯间围了一块破布的“野人”,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军刺,咆哮着向自己冲来。   依田极人闷哼一声,不自觉地拔出手枪,冲着此人不住射击。   可这个野人,身手颇佳,在地上连翻带滚,居然几枪不中,只把野人身后的几个日军打倒在地。   眨眼的功夫,那野人已经逼上前来,依田极人的护卫纷纷护住,也不拿枪,抽出军刀,便向野人杀来。野人暴吼连连,不要命地往前急钻,手起刀落,连杀三个护卫,但也肩背处中了两刀。看来这个野人,只以依田极人为目标,要和依田极人同归于尽。   哗啦啦围上来的日军足有百人之多,可依田极人就在攻击范围内,谁敢开枪!   这局面颇为怪诞,依田极人在前面急奔,野人在身后咆哮着追赶,野人身后则是密密麻麻的士兵紧追。那野人总在能够一伸手抓住依田极人的时候,被从斜刺里冲出来的武士挡住,让野人不是宰掉便是机敏躲过。   始终是一个你追我赶的局面!   这一场追逐,竟跑出足足有百十米之远,野人才终于抓住一个机会,从侧面山石上一蹬一踏,踩着大石顶部,从高处一跃而下,将依田极人扑倒在地。   野人当即拿出军刺,向着依田极人腰眼要害处便刺。依田极人这个老狐狸,混出五行地宫还能不死,确实有保命的办法,他屁股一拱,狗吃屎一般将身子撑了个三角形,将野人从身子撅下,如同草包一样在地上乱滚而去。   野人一刺不中,只扎穿了依田极人的衣裳,但他发力巨大,哧的一声直插入地面碎石中,一把拔不出来。   野人暗念了一声不好,顾不得拿军刺,抓起一块石头,赤手空拳继续追赶依田极人。   可惜已经晚了!依田极人连滚带爬,滚入前方围来的士兵中,被层层护住。   野人就算前方是毒蛇猛兽也不会停步,生生一头扎进人堆里,怪吼连连,大打出手,惨叫声,乱枪声,吆喝声此起彼伏,这野人就和发了疯一样,连牙齿也用上了,一时间居然奈何不了他。   依田极人得以脱身,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几个随从赶忙跑来扶起他,却让依田极人一人一个耳光抽的连连后退。   依田极人看着战团,一边后退,一边骂道:“抓活的!”   野人尽管彪悍至极,却总是双拳难敌众人,怎么也冲不出包围圈,他虽杀了近十人,也受伤不轻,几乎全身浴血。   野人最后拧断了一个日军的脖子,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歪,跌倒在地。   包围野人的日军,有依田极人的吩咐,倒也不敢痛下杀手,只是持着刺刀指向野人,围得密密麻麻。   野人知道此战再无生路,不禁放声大笑,吼道:“依田极人!老子没能杀了你,老子死不瞑目!你等着老子变作厉鬼,再取你狗命!哈哈哈哈!”   依田极人已经站上一块大石,看着地上鲜血淋漓的野人,用生硬的中文骂道:“你的,什么人!”   野人狂笑不已,瞪着依田极人骂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就是御风神捕钩渐!依田极人,你记得吧!哈哈哈!没想到我们会再见面吧!”   钩渐怎么会在此处?说来话长,必须说回到火小邪他们在山中的抛尸洞,制造混乱,熄灭灯火,引烟虫、花娘子、顶天骄从管道里爬上来的时候。   当时抛尸洞里灯光熄灭,日军鬼嚎成一片,钩渐引着烟虫、花娘子、顶天骄从管道里爬上来之后,却不知道他们三人身后,还跟了一条黑影。   钩渐在洞中大声吆喝,煽动劳工逃跑,正待混乱时要去和火小邪他们会合,却感觉到脖子处一麻,有人将他脖子掐住,一把尖刀顶住后腰。钩渐大惊,这是个什么人,怎么毫无声息地制住了他,一丝征兆都没有。钩渐本想拼死挣扎,却头昏目眩,显然是中了什么药物。只听有人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钩渐,借你衣服穿穿,你要醒来,趁乱逃跑,尚有活命的机会!嘿嘿,谢了!”   钩渐眼睛一花,便跌倒在地,迷蒙中感觉到来人将他衣服尽数脱去,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钩渐药力发作,昏迷过去。   等钩渐醒来时,自己全身赤裸,趴在死人堆里,偌大的洞穴中,除了遍地赤裸的尸体外,空无一人,耳边刺耳的警报不绝,红灯闪烁。   钩渐回想自己昏迷前的征兆,想必是有绝顶高手,和烟虫他们一起溜了进来,然后制伏自己,并伪装成自己的模样,混入了火小邪之间。此人是敌是友,钩渐弄不清楚,眼前这种警报阵阵的状况,很可能是火小邪他们已被发现。   钩渐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出了洞去,先寻找柳桃。柳桃女流之辈,没什么身手,藏在山外,必会被日本人发现。   于是钩渐扯下一条破布,将自己下身围住,从抛尸管道中滑下,逃出山外。   山外早已是警戒森严,重兵云集!钩渐捡了根军刺护身,勉强出抛尸洞逃出,将全身涂满土灰,躲过一队队的日军,向外摸索。   未过多久,钩渐便看到不远处柳桃被一队日本兵抓住,正拖拽着往外走。钩渐心酸不已,后悔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便紧紧尾随着这队日本兵,欲行施救。   可是柳桃还是惨死在山本大佐枪下!钩渐恨得目龇尽裂,想来这次行动,恐怕是失败了,烟虫、火小邪他们生死不明,柳桃惨死,他怎能龟缩在此,妄求安生!钩渐正想出来杀了山本大佐,为柳桃报仇雪恨,正见到御风神捕的老冤家依田极人到来,更是让他血气上涌,满口钢牙咬得咯嘣作响。   钩渐知道自己和烟虫他们失散,恐难活着离开此地,眼前有依田极人到来,若能杀了依田,也算得上死得其所,不枉此行!   所以,钩渐乘着依田极人离开之时,守备松懈之机,一跃而出,力求杀依田极人一个措手不及!   可惜啊可惜,差之毫厘便能结果了依田极人!   现在被重重围困,仇人就在眼前,却无力击杀他,钩渐又恨又怒,体内如同火烧火燎一般,难受不已。   依田极人当然知道御风神捕的名号,他在五行地宫里,差点被周先生率领的御风神捕杀死,多亏伊润广义的忍军适时出现,才捡回一条狗命。   依田极人一直以为,御风神捕已经被伊润广义杀光,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听说还有御风神捕的动静,怎么今天还能碰上一个?   依田极人冷笑道:“御风神捕,张四爷,周先生,哦?!嘿嘿嘿嘿!可惜,可惜,你不行,杀不了我!”依田极人想来得意,刚才真是千钧一发,若不是自己“机敏过人”,真有可能被这个钩渐当众斩杀,不由得哈哈哈笑个不停。   钩渐骂道:“杀不了你这个日本狗,老子没什么好说的,来吧,谁敢上来杀我!”   依田极人笑道:“御风神捕钩渐,好啊,可是你们一直和贼作对,怎么,今天帮着贼?”   钩渐骂道:“依田极人,你这个妄图染指中华的日本狗贼!我只恨我本事不济,不能亲手取你狗头!”   依田极人脸色一黑,哼道:“钩渐!你只要说出,你们的部署,我可以饶你一命。你应该是最后一个御风神捕,死了可惜。你可以考虑考虑!”   钩渐大笑道:“御风神捕以抓贼为生,但今日中国,大盗如云义贼如雨,就算你们修了这个万年镇,也保不住你们偷窃的圣王鼎!哈哈哈!虽然我今日命丧此地,御风神捕从此断绝,但我不辱使命,御风神捕之魂灵,永垂于世!依田极人,你要杀就杀,无须多言,老子若皱一下眉头,愧对九天!哈哈哈!魂之去兮,神之留兮,御风不死!哈哈哈!张四爷,周先生,钩子兄弟们,钩渐来找你们了!哈哈哈!”   依田极人拉长了脸,他知道眼前这个钩渐,是条硬汉,意志坚定,对他根本无计可施,不由得心中一怒,杀心腾起。   依田极人一抬手,一个副官立即上前,依田极人低声命令道:“射击!”说罢转身就走。   那副官得令,拔出军刀,大叫:“呀嘻给给!”   无数颗罪恶的子弹,倾泻在钩渐的身上……   钩渐仰头哈哈大笑,吼道:“痛快啊!不枉此生!痛快啊!兄弟们,我来了!哈哈哈哈!”   血花从他的身体里迸射而出,几乎将钩渐打成血沫……钩渐的笑声才渐渐停止。   钩渐,最后一个御风神捕,尾随着张四爷、周先生和他的钩子兵兄弟们,魂飞天际。   从此世间,再无御风神捕,而御风神捕四字威名,绝不该被世人遗忘。   ※※※※   火小邪由赛飞龙带领,已经不知在乱如迷宫、黑暗不明的溶洞中跑了多远。赛飞龙不愧是野校督出身,记路的本事一流,竟能不假思索地在前引路。   眼见光亮渐盛,路已到尽头,赛飞龙将碎石扒开,月光顷刻洒入。山风潮湿冰凉,夹杂着草木味道,透过石缝中吹来。向外看去,空旷无垠,好大的一片空地!   赛飞龙、火小邪从山石中钻出,眼前更是一朗,只见奇峰层叠,高耸入云,空山幽谷,飞瀑远垂,居然是一个恍如世外桃源般的隐秘山谷!   赛飞龙见状,长吸了一口气,叹道:“三十年了,这个鬼地方,我又回来了……”   赛飞龙、火小邪所在,乃是一个不高的陡坡,下行十余步,便能进到山谷之内。赛飞龙带着火小邪走了几步,侧头道:“火小邪,这地方你可有印象?”   赛飞龙喊了一声,听不到火小邪回答,回头一看,大吃一惊!火小邪站在原地,呆若木鸡,如同痴了一般,对赛飞龙的叫喊充耳不闻。   赛飞龙心中一急,疾奔了几步来到火小邪身旁,抓住火小邪胳膊,有些焦躁地喝道:“火小邪!你傻站着干什么?”   火小邪视若无睹,自顾自地说话:“柳桃和真的钩渐,可能也死了……”   赛飞龙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火小邪啊,你别想了,我们逃命要紧啊!柳桃和钩渐,我们顾不了他们了。”   火小邪还是不答话,看都不看赛飞龙,默然说道:“我感觉到了。”   赛飞龙是真的急了,狠狠拉扯火小邪的胳膊,骂道:“火小邪,现在不是你发感慨的时候!走!走啊!”   火小邪五官抽搐了一下,一屁股坐倒在地,如同僵硬了一般,嘶哑道:“我,现在,不能走……”   赛飞龙一听,丹田内一股子无明业火腾腾而起,啪地甩开火小邪的胳膊,厉声骂道:“火小邪!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你是不是又想死啊!你妈的巴子的!你这个人还有没有良心啊!死死死,那你陪烟虫、花娘子他们死在这里吧!”   火小邪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赛飞龙,表情木然。   赛飞龙再骂了句:“走不走?”   火小邪依旧没有反应,赛飞龙自己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扭头就跑,没跑几步,又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返身回来,从火小邪身后将他一抱,横着就拖,骂道:“你也害死我吧!你也害死我吧!你不走是吧,老子拖着你走!”   火小邪全身僵硬了似的,任凭赛飞龙把他当沙包一样拖着,一点没有起身的意思,好像心如死灰了一般,全无斗志。   赛飞龙拖着火小邪走了一段,他身材瘦小,没有太大的劲力,前路茫茫,如若火小邪一直死猪似的,肯定走投无路!   赛飞龙越想越气,看火小邪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愤恨至极,再也忍不住,将火小邪一放,哐地一脚将火小邪直踹下去,面朝下栽倒在山谷中的泥地里,依旧是一动不动。   赛飞龙一把抽出腰带上的尖刀,大骂道:“火小邪,你想死,老子给你个痛快!老子先杀了你,再把你推到深沟里长蛆,省的小鬼子找到你的尸体做文章!你怪不得我!”   赛飞龙心意既定,飞扑上来,冲着火小邪后脖颈猛刺而去。   哧的一声闷响,尖刀贴着火小邪的脖颈而过,刺入地里,只在火小邪肌肤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原来赛飞龙还是不忍杀了火小邪,一刀下去,故意偏了半分。   而这等危险,火小邪还是丝毫没有动弹一下的意思。   赛飞龙拔刀而起,又要刺下,却心头一酸,淌出泪来,下不去手,哀声道:“火小邪啊火小邪,你这是何必,你怎么就不明白啊。”   赛飞龙抹了把眼泪,看了看刀锋,又哀声道:“好吧,既然你不想走了,那我也没什么念想了,就陪你死在一起吧。你好自为之……”赛飞龙双眼一闭,刀尖一转,就向自己胸口刺去!   啪的一声,赛飞龙手中刀被人牢牢握住,制止了他自尽的行为。   赛飞龙大惊,睁眼一看,却见到面朝下的火小邪,伸出一只手,将刀子握住,鲜血正从火小邪手掌中流出。   赛飞龙惊声道:“火小邪?火小邪!”   就听火小邪低声道:“没到你死的时候……大把子,你就不能先稍微想想吗?差点杀了我,又差点自杀,差点急死我……”   赛飞龙又惊又喜,喝道:“火小邪,你没事吧?”   火小邪身子动了动,将刀子松开,慢慢地翻转过来,仰面朝天,面色红润,不似刚才。   火小邪重重喘了几口气,方才说道:“我恢复了。”说着,双脚一抬,身子滴溜溜一转,单手撑地,一跃而起,在空中翻了个筋斗,落下地面。   赛飞龙看得目瞪口呆,不等他说话,火小邪身子一晃,眨眼便钻进旁边的低矮树丛中去,不见了人影。就见到窸窸窣窣不断作响,树木弯折,一条人影上下翻飞,灵猴一样。   赛飞龙喃喃道:“火小邪,火小邪,你,你好了……”   刷的一声,火小邪从一侧树木上跃下,正落在赛飞龙眼前。   火小邪满脸是泪,嘴唇被他自己咬得鲜血淋漓,面向远方,扑通跪倒,充满悲伤却又无奈地哭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为我死了,我才能恢复。”说着,扑倒在地,无声痛哭,全身颤抖不已。   赛飞龙小步上前,拍了拍火小邪后背,低声道:“你恢复了就好,恢复了就好,不枉烟虫、花娘子、顶天骄等人的性命,他们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一定在为你高兴。”   火小邪点了点头,慢慢站起,说道:“大把子,我们回去!”   赛飞龙微微一愣,问道:“回去,回回回去?这这这!”   火小邪沉声道:“不是回去罗刹阵,而是回奉天去,逃离此地!假以时日,我必拉足人马,做好一切准备,回来毁掉罗刹阵!盗出圣王鼎!”   赛飞龙大为宽慰,抹了把辛酸泪,用手一指远处,低喝道:“那边!”   一路上,火小邪在前探路,来回往返,以保安全。赛飞龙说是带路,不过是指个大致的方向,变成了火小邪的跟屁虫。这实在是赛飞龙最想看到的情况,几个时辰前,来到万年镇,还有烟虫、花娘子、钩渐、顶天骄、柳桃,一共七人,何尝不是火小邪借自己盗术高超,在前寻路,可现在却只剩下了孤零零两人。此情此景,恍然间,好像离开人世的烟虫等人,就在身旁跟随着。   火小邪时不时地与赛飞龙沟通几句,也让赛飞龙大概清楚了火小邪身上发生的事情。   原来火小邪出了溶洞,向山谷下赶去时,猛然想到了柳桃、钩渐甚至假钩渐三人,假钩渐旷世高人,有可能逃走,而柳桃、钩渐则难保周全,极可能已经惨遭毒手,这种感觉如此强烈,冲得脑海中一热。   就在脑中一热的时候,本来如同被堵塞住,造成心手不一的经脉,却有被冲破的迹象,而且体内的两套经脉,本在脑中打结了一般,也有舒缓的前兆。火小邪不敢大意,立即定心静气,一点点地调试身体的感觉,哪里敢说话乱动,生怕前功尽弃。所以赛飞龙与他说话,拖他前进,火小邪都如同木桩子一样,看似心灰意冷,打算寻死。   好在赛飞龙手下留情,不然真的一刀刺下去,火小邪死也死得阴魂难安,冤枉得要命。   火小邪恢复以后,全力使了一遍身手,发现自己只能算恢复了五成,大大小小的动作不成问题,但非常精细的动作,还是困难,会不自觉地颤抖。这样的状态,逃跑不成问题,普通忍者也不是自己的对手,但碰到丸田那种级别的忍者,真刀真枪动起手来,有败无胜。   故而火小邪对逃离之路,异常小心,尽可能避开一切风险,越快离开这里越好。   山谷深远,林木繁密,放眼看去,火小邪也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是否来过。其实这也正常,火小邪幼年遭受巨变时,不过是个刚记事不久的娃娃,记忆里的事物虽真切却朦胧,况且这个山谷荒废了足有三十年,罕有人迹,漫漫时光,足以将一切旧貌毁灭了。   火小邪、赛飞龙两人先后从林中跃出,前方一片空旷的高地,有一条溪流横穿山谷,碧水悠悠,草木退开两旁,环绕这片高地,而且地面平整,竟有人工修整的迹象,只不过亦是年代久远,荒芜一片。在溪流一侧,有房屋的残垣断壁横陈,烧得焦黑如炭的几根梁柱,歪歪斜斜地插在地上,极为显眼。   火小邪站住脚步,幼年的记忆顷刻间打开,炎火驰、珍丽带着自己在溪水边戏耍,在房屋旁追逐嬉闹的场面,如在眼前一般,亦真亦幻。   火小邪不由得轻轻啊了一声,念道:“这里……”   赛飞龙的心思也回到了几十年前,呆呆地向前走了几步,盯着溪边的一块大石出神,说道:“奥妙谷,火小邪,这就是你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火小邪跟随着赛飞龙的目光一看,果然一块半高的大石上,用刀斧深深地刻着三个大字:奥妙谷。尽管青苔已经爬满了石面,但这三个大字依然清晰得很。   火小邪的记忆再度燃起,这三个字,是炎火驰拿着自己的手,最后刻下了一刀。当时炎火驰笑眯眯地对火小邪说道:“慎儿,我们刻完了,你说说这三个字怎么念?”   当时的火小邪摸着石头,高兴地说道:“爹爹,叫奥妙谷。”   “慎儿真聪明。”   “爹爹,为什么这里要叫奥妙谷?”   “因为这个山谷里,隐藏着许许多多的秘密啊,等慎儿长大了,爹爹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好啊!好啊!好玩吗?”   “好玩啊,山里面有一个地方,是水和火能在一起的水龙眼,爹爹在水龙眼旁边还栽了一棵聪明树,这棵树会回答问题哦!”   “啊!这么好玩,那爹爹,一定要长大了才能去吗?现在不行吗?”   “现在不行呢,里面好黑,你年纪太小,会害怕的。”   “慎儿什么都不怕。”   “好儿子,像你爹我!但现在不能去,爹爹保证,等你再长大一点,能长到我胸口这么高了,我就带你去。”   “好!那慎儿要天天都长高!”   话说到这里,突然天色一黑,烈火熊熊而起,一柄刻着影字的长刀划开了火幕,向着幼年的火小邪当头砍来。火小邪只顾着喊道:“爹爹,救我,救我!”   火小邪回想到这一幕,不由得难受起来,按住自己的额头,急促地呼吸,再也不愿意回忆下去。   火小邪半晌才抬起头来,低声道:“大把子,我父母的坟墓在哪里?”   赛飞龙指着溪对岸的不远处,木讷地说道:“在那。”   火小邪、赛飞龙两人快步来到一个小土丘前,若不是这个小土丘上方的草木低矮,根本看不出这会是一个坟头。   赛飞龙带着火小邪绕着坟头转了一圈,一个破烂不堪的方石立在坟前。   火小邪上前一看,这块不是墓碑的墓碑,被生生砍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上刻着:“五行火家炎火驰夫妻之墓”。显然,有人将墓碑上另一个人的名字生生砍掉了。   火小邪悲从心来,他今日终于见到自己父亲的魂归之处,虽说遗憾,却也了却了一番心愿。   火小邪双膝一软,就要跪拜,却突然间背心一阵发凉,一股极不好的感觉顿时涌现。   火小邪定睛一看,只见坟头上的草木,不是低矮,而是被人砍断的,而且刀痕之处,新鲜依旧!   这是,没有砍断多久!   火小邪陡然起身,一把拉住赛飞龙,连连后退,低喝道:“千万别动!一切听我的!”   赛飞龙本还沉浸在自己往昔的回忆中,被火小邪一把一拉,才回过神来,见火小邪面色凝重至极,赛飞龙意识到,坏事了。   “踏、踏、踏”的木屐声响起,一道白色的身影,从炎火驰坟前不远处,如同幽灵一般闪现了出来。   有声音异常清冷地飘来:“慎儿,火小邪,伊润火邪,我的孩子,你毕竟是来了。”   火小邪怒目圆睁,看着那道白色的人影,不知为何,竟心若止水,一字一字地低念道:“伊润广义。”   来人正是伊润广义,万年镇要塞中最棘手的敌人!火小邪在此地碰到伊润广义,的确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赛飞龙亦看清了来人就是伊润广义,不禁全身微微颤抖了起来,脚底抹了油似的,站立不住。   火小邪紧盯着伊润广义,低声急问道:“大把子,出口在什么方向?”   赛飞龙竟说不上话来。   火小邪狠狠捏了一下赛飞龙,警告他不要紧张,而正面走来的伊润广义也停下脚步,保持着与火小邪的距离,平静地说道:“这里唯一的出口已经堵上了,火小邪,有知道此处山谷的赛飞龙与你们通行,我到这里来守候你,果然没有错。”   火小邪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只是带着赛飞龙向后退了一步。   伊润广义负手而立,对火小邪视若无睹一般,仰望天空,感叹道:“火小邪,往后退就只能重新回到罗刹阵。”   火小邪停下脚步,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说道:“伊润广义,你这么确定?”   伊润广义微微一顿,心想到这里是火小邪幼年生活之地,他对这个山谷,只怕比自己还熟悉。伊润广义目光投来,轻轻哦了一声。   然而伊润广义避开了火小邪的问话,却盯着赛飞龙说道:“赛飞龙!”   赛飞龙正急急忙忙地东张西望,听伊润广义叫他,低低呀了一声,目光阴沉起来。   伊润广义呵呵一笑,说道:“赛飞龙,你千辛万苦,把火小邪带入罗刹阵,本是大功一件,怎么你又费尽心机,不顾生死地带着火小邪逃走?呵呵呵!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赛飞龙,你现在离开火小邪,我能保证让你安全离开。”   赛飞龙不再慌乱,反而嘿嘿嘿笑了起来,抱拳道:“伊润大爷,小的我天生有点下贱,天堂有路我不走,地狱无门偏进来,活的时间久了,还经常犯糊涂,会干些生儿子没屁眼的事情。谢谢伊润大爷的美意,要不您开开恩,让我和火小邪一起走吧?”   伊润广义淡淡一笑,看向火小邪,说道:“火小邪,我可以让你走,只要你认我这个父亲……火小邪啊,我们父子相称七年,亦父亦兄,亦师亦友,甚至愿意把全日本忍军交与你管辖,专心辅佐你。你从小孤独,历经磨难,无人疼爱,过去的七年里,难道你过得不开心吗?不要固执啊,火小邪,你就算今天能离开这里,又能得到什么?仔细想想啊,我的孩子,你又能得到什么?”   火小邪歪了歪嘴,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抓了抓下巴,自言自语道:“对啊,我又能得到什么呢?你容我想想……容我仔细想想……”   伊润广义微微皱眉,仍然说道:“可以!”   火小邪慢慢踱了几步,飞快地冲赛飞龙眨了一下眼睛,赛飞龙是个老江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却也眨眼回应。   伊润广义脸色越来越差,口气一冷,说道:“火小邪,你在拖延时间吗?”   火小邪抬起头来,露出一副极为吃惊的表情,目光看向炎火驰的坟头,手指慢慢地抬起。   伊润广义见火小邪表情怪异,情不自禁地也向坟头看去。   火小邪高喊道:“爹!是你吗?爹?”   伊润广义寒毛一竖,他知道火小邪不是在叫他,既不是在叫他,那就只有是在叫……伊润广义就站在炎火驰的坟前,他此生最为惧怕的就是火小邪口中的那个“爹”,纵然他身为忍军头领,宗师风范,也经不住这一喊!伊润广义立即将注意力完全从火小邪身上挪开,可放眼看去,坟头上哪有任何东西?   伊润广义暗骂一声,再转过头,却见到火小邪和赛飞龙已经飞奔着逃去!   伊润广义又羞又怒,他纵横数十年,身经百战,何等恶劣的战局他没见过,居然被火小邪用三岁小孩的把戏将他吓住。幸亏火小邪没有对他动手,否则这一个闪失,就有杀身之祸!   伊润广义还不知道,火小邪的功力只恢复了五成,做不得精密准确的攻击,火小邪也根本没有趁机对伊润广义动手的意思,此举只求逃走。   伊润广义暗骂道:“好你个火小邪,阴谋诡计尤胜你爹炎火驰!养不家的白眼狼!今日若放了你,后患无穷!”   伊润广义看着火小邪、赛飞龙逃走的方向,伸手一指,只见从他宽大的白袍后,如同分身似的,闪出七八条黑影,这些黑影边跑边继续“分裂”,不一会,竟如同变戏法似的“变化”出二十多人,向着火小邪逃走的方向紧追而去。   伊润广义白色大袍一抖,瞬间衣裳便化为黑色,与夜光融为一体似的,晃了一晃,便没有了踪影。 十三、火陷奥妙   火小邪、赛飞龙玩了命的狂奔,赛飞龙是轻身功夫的高手,撒欢了逃跑,自然是极快,却还是落在火小邪身后。火小邪微微放慢了脚步,也辨清身后有密殿宗的忍者追来。火小邪知道,密殿宗的忍者是伊润广义的亲卫队,不仅死忠于伊润广义,而且个个身手强横,极其擅长伪装追踪。   赛飞龙虽说快,毕竟奔波了整晚,体力耗费巨大,这样发力狂奔,持久不得,哪里能甩脱养精蓄锐,静候在此多时的密殿宗忍者,若是没有其他办法,不须多时,必被追赶上。   火小邪料定伊润广义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这个人自恃甚高,被自己吓得一愣,落在下风,必然不会当即自行追赶,必然会放出密殿宗的忍者来追赶围捕,若让这些忍者堵住,恶战纠缠,等伊润广义亲自赶来,必不会再与自己多说什么,以自己现在的状态,胜算为零。   火小邪大喝道:“赛飞龙,放毒!”   赛飞龙一惊,他不是擅长使毒的人,哪来的什么毒?   火小邪不管他,嘴巴一憋,噗噗噗的直响。   赛飞龙立即明白,马上也照葫芦画瓢,鼓足了气,吱吱噗噗,恍如屁响阵阵。   别小看了此等邪招,说出来几乎就是笑话,可奇效明显,尾随着火小邪的一众忍者,听到这种气体喷涌的声音,一个个慢了半分,以为是无色无味的奇毒释放,连连翻滚,向旁散开,绕行追赶。   火小邪、赛飞龙跑的是直线,忍者们追得紧,这样一绕路,马上又被甩开一截,给了赛飞龙喘息之机。   有了这一缓的工夫,火小邪和赛飞龙便已经奔至这片高地的边缘,低头则是溪水流过。   火小邪招呼赛飞龙一眼,喝道:“跳!”说着一个鹞子翻身,一头扎入溪水里。   赛飞龙哪里敢想什么,尾随着跳入。   溪水透骨冰凉,水面下暗流湍急,一下到水中,不用自己划水,便被冲得向前翻滚,速度颇快。火小邪、赛飞龙两人浮浮沉沉,被溪水推着向着山崖一侧漂去。   密殿宗忍者追至溪边,只有几个跃入水中,剩下诸人,则沿溪水追赶。密殿宗为忍军主脉,不在忍军五影之列,多在街道庙堂山野中活动,若论水战,远不及忍军水影,所以入水后,不过寻常。   而这道溪水,过了平坦的高地之后,溪边并不好走,不仅是怪石树木杂乱无章,更重要的很快还有数条支流汇集,大多宽阔,若没有助跑,就连火小邪也很难一跃而过。   火小邪记得清楚,他幼年时在此谷生活,父亲炎火驰经常带他下了高地,在林中沿溪水行走,说是游玩,实际是锻炼火小邪的毅力和体力,故而火小邪对这几道溪水,记得清楚。   另外,火小邪跳入溪水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清楚地记得,他就是从这道溪水中,被冲下瀑布,从此丧失了记忆。也就是说,这道溪水的尽头,是一道瀑布,是可以铤而走险,逃离此地的办法!   火小邪眼见着忍者被甩掉,他和赛飞龙正向尽头漂去,心头一喜,在水中冲赛飞龙喝道:“大把子!前面有一道从山崖中钻出的瀑布!要小心啦!”   赛飞龙在水中沉沉浮浮,尽力答道:“啊!瀑布!我知道我知道!”   火小邪叫道:“一被冲进山崖,务必团紧了身子!慎防碰撞!”   赛飞龙应道:“好!好!”   赛飞龙在水中一沉,突然想起了什么,探出水面,惊恐地叫道:“啊,啊!去不得!去不得!”   火小邪也是吃了一惊,喝道:“什么?”   赛飞龙叫道:“水口被带刺的铁网封住了!封住了!去不得,去不得,我们上岸!快,我们上岸!”   赛飞龙奋力就要向岸上游去,可是已经晚了,水面陡然一降,浪花滚滚,突然加速,激流湍急,形成的巨大冲击力将人牢牢地扯在水中,根本不容你向侧旁游动,只能随波逐流地不住翻滚。   火小邪听赛飞龙一说,心头的喜悦顿时散去,奋力从水面抬头向前望去,不足五六米,就是水口,暴怒一般的溪水,卷起层层飞沫,嗡嗡作响地从山崖上一个低矮的洞口钻入,而洞口四周,黑黝黝的一根根的巨大钢刺,如同獠牙一般,横七竖八地刺出水面,好似那个洞口,是一只巨大怪兽的嘴巴。   赛飞龙拼命扒拉,想降低自己前进的速度,同时惊恐地叫道:“怎么不是铁网了!要命了!”   火小邪看得出来,这些巨大的钢刺,是杂乱无章地丢入水口的,露出水面的仅仅是一小部分,水面之下和水口内,恐怕数量更多!怪不得水流会突然加速到这种程度!一定是日本忍军在占领奥妙谷,修建罗刹阵的时候,在此处放置障碍,意在将出谷之法完全封死!   好歹毒!如若就这样被冲入水口,不被钢刺刺死,也会陷入其中,被水流冲击得逃脱不得,生生淹死!   火小邪、赛飞龙的性命,危在旦夕!   火小邪知道事态紧急,绝对容不得半分犹豫,无数种应对的办法在脑海中升腾出来!在钢刺和水口的布局上做文章,有死无生,趁着还能看清四周的景象,必须上岸,别无他途!   火小邪当机立断,一把将自己的腰带拽下来,瞅准不远处两块巨石中的缝隙,狠狠一甩!火小邪的腰带,与一般的皮带不同,看似像是布质,轻软得很,实际上一旦展开挥舞起来,韧性十足,所能承受的拉力,足以拖住一头大象。更重要的是,这根腰带的接合处,是一个T形铁片,以细牛筋缠绕,如果卡在两块石头之间的缝隙中,轻易脱不出来。   火小邪的这件忍装,看似简单,其实有许多的用处。日本忍者的历史漫长,千百年来的发展,让他们从服装用具上,总结出一套一物多用的法子,确实考虑的精细得很。   火小邪这样一甩,却准头不足!他的功力只有五成,做不得精细的动作,所以火小邪想法虽好,仍然动作上失了准心,一甩之下,腰带头只是砸中了大石,没有嵌入石缝之内。   若再不止住,前进二三米,火小邪便会被卷入水口的钢刺中!   火小邪一击不中,并未慌张,他知道此事不难,只不过是他身体未能完全复原的原因,越是着急越是不准。所以火小邪稍稍一静,身体一仰,看似无意地再次挥出腰带,正中另一道石缝之间,咔的一声,便卡住了。   火小邪暗念了一声好,手腕一卷,将腰带拉紧,立即止住了前冲之势。赛飞龙正被冲得直撞过来,火小邪伸出手来,大叫:“抓住我的手!”   赛飞龙沉沉浮浮地将手伸出,让火小邪一把抓住,赛飞龙身子被拉得一转,就差半分撞入水口内。   火小邪见抓住了赛飞龙,突然间脑海中一闪,一个记忆中的画面浮现出来。   忍军血洗净火谷时,幼年的火小邪即将被冲入瀑布。蒙着面颊,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伊润广义,向火小邪伸出手来,喝道:“抓住我的手!”   幼年的火小邪害怕了,他犹豫了一下,没有伸出手去……随即没入了水口中……   火小邪啊的一声叫,回到了现实,将赛飞龙猛力一拉,喝道:“抱紧我!别松手!”   赛飞龙捡了根救命稻草,抱得要多紧就多紧,唯恐自己被冲落。   布满钢刺的水口,几乎就在火小邪、赛飞龙脚前,真是差之毫厘,若火小邪这一击再不中,后果不堪设想。   火小邪双臂连续发力,拖着赛飞龙艰难地从水口前攀上了对岸,两人精疲力竭,几乎站不起来。别看只是溪水奔流,可这种大自然的力量,浑厚强大,人力根本无法对抗。   火小邪奋力支撑起身子,连连咳嗽,这一路被水冲来,满鼻子满嘴灌的全是水,赛飞龙更是被淹得死去活来,爬都爬不起来,侧躺在地上吐水。   火小邪回头打望,原本从水路跟在后面的几个忍者不见踪影,看来这些忍者知道前面有钢刺挡住水口,很早便挣扎着上岸了。   火小邪将腰带从石缝中抽回,重新系回身上,将赛飞龙从地上扶起,焦急道:“大把子,振作点!”   赛飞龙面色惨白,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火小邪带着赛飞龙便向前跑,没想到赛飞龙挣扎了一下,低喝道:“别跑了!我们跑不掉了!”   火小邪微怒道:“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说着继续拖着赛飞龙向前。   赛飞龙边跑边惨笑道:“火小邪,我还有最后一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只有赌上一把了!你赌吗?”   “你说!”   “去哪边!”赛飞龙向山石处一指。   火小邪顺手一看,并没有看出山石有什么不同之处。   赛飞龙说道:“那里,我挖过一个洞。快,快去吧。”说着,打起一丝精神,站稳了脚步,扯着火小邪便去。   火小邪来不及细问,眼下走投无路,只有信赛飞龙的。   两人跑至山崖前,赛飞龙扑将上去,奋力推一块大石,这块大石埋在土里,本该牢固得很,赛飞龙这么一推,竟立即松动了。   火小邪上前帮手,两人合力将大石推倒在地,大石下真就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来。   赛飞龙喘道:“没记错没记错,就是这!”说着就要往里钻。   火小邪拉住赛飞龙,低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赛飞龙一歪嘴,苦道:“我被你爹炎火驰在这个山谷关了三年,这是我挖的一个逃跑的洞,有可能通向外面,别问了,看我们的运气吧。”赛飞龙说罢,双手一撑,便跳入洞中。   火小邪愣了愣,什么叫被炎火驰关了三年?没有思考的时间了,火小邪双手一撑,也跳入洞中。   火小邪在洞中下行一段,发现此洞仅仅是入口处有一层泥土,内部全是坚硬的岩石,乃是天然形成的一个石洞。   等下到洞底,已是伸手不见五指,极为低矮,只有匍匐的空间。赛飞龙在洞底等候,听火小邪下来,忙道:“火小邪,跟着我!”便摸索着向前爬去。   火小邪跟在赛飞龙脚后,忍不住问道:“大把子,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赛飞龙一边吭哧吭哧地爬着,一边回答道:“你父亲炎火驰,把我关在奥妙谷中开荒,我日日夜夜寻找另外的出口,我知道,刚才那道溪水能出谷,但外面是瀑布。我是个野校督,山野间本事有一点,看出来水口旁边,山间必有缝隙。所以,我花了一年,找到这里,又花了两年时间,在山中像耗子一样乱钻,可能是老天不让我出去,碰上死胡同,不得不放弃。”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进来。”   “说是死胡同,却有风,那说明一定是通的,可我就是发现不了。”   “大把子,你说我父亲炎火驰把你关在奥妙谷?什么意思?”   “唉……火小邪,我对你父亲炎火驰,是又敬又恨……炎火驰,他的确救了我一命,我以前是打算终身跟随他伺候他,可他却把我丢到这里,让我开荒修屋等他来。三年啊,我一个人在奥妙谷的滋味,你知道吗?真是比坐牢还难受啊!更过分的是,炎火驰在我脊柱上打了七枚火耀针,七枚啊,每隔七天,我就全身不能动弹,活死人一样躺两天,全身奇痒还不能动,你知道这种滋味吗?我是真的想死,真的想一了百了。可我又怕死,又想努力地活下去,等着炎火驰来给我解针。终于,炎火驰回来了,他的盗术却没有了,不能给我解针,让我等他康复。我等啊等,孙子一样地照顾炎火驰和珍丽,等到你火小邪出生,等到炎火驰恢复盗术之后,他才给我解了六针,放我出谷。剩下那一针不解,我每个月都会昏迷一次,人事不省,这么多年来,从无缓解。”赛飞龙说着说着,竟哽咽不已起来。   火小邪听得哑然,怎么赛飞龙和炎火驰在一起的时候,竟受了这么多委屈。   火小邪低声道:“我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赛飞龙哭道:“炎火驰之邪,比你更胜,他是个怪人,世俗常理他根本不愿意遵守。火小邪,我告诉你吧,我骗了你,我被人追杀,不是因为圣王鼎的下落,而是我罪有应得,我干的事情,足以受千刀万剐之刑。我是个坏蛋,炎火驰知道我是个该死的恶人,但还是救了我。但他用他的办法惩罚我,之所以不给我解最后一针,他的理由是,我如果每个月都要昏迷一次,便不能肆无忌惮地作恶了。”   爬着爬着,洞内渐宽,已经可以半蹲起来。   这一路来,岔路无数,赛飞龙全凭手感寻路,应当是在各个岔路口刻下过他能识别的记号。   赛飞龙猫着腰,继续领着火小邪前行。   火小邪低声问道:“所以,你带着忍军进奥妙谷,又听从伊润广义的指示,引我进罗刹阵?”   赛飞龙黯然道:“引忍军进奥妙谷,是我干的。但是我引你来罗刹阵,不是因为我对炎火驰的怨恨……而是因为伊润广义述说对你的父子之情……他威胁我,如果不能把你带进罗刹阵,就将奉天逍遥窝夷为平地,所有逍遥窝的常客,全部诛杀……火小邪,如果你恨我,就杀了我吧。”   火小邪快行一步,按住赛飞龙的肩膀,说道:“大把子,谢谢你告诉我实情,我们两人,都要活着。”   赛飞龙哭道:“我这种无耻无知贪生怕死的汉奸,害死了那么多人,我就算能活着离开这里,回想起死去的兄弟们,比死了还难受啊。”   火小邪心中一酸,回想起烟虫、花娘子、顶天骄之死,真正活着比死去还难受的,自己不也是一样吗?火小邪想到这里,脚步略停,又落在了赛飞龙身后,默然不语。   赛飞龙再前行了一段,洞内更加宽敞,已经能够站直了身子。   赛飞龙摸摸索索地,在洞壁上找到一个火石,嚓嚓几下,点燃了一小朵松脂灯,光亮虽弱,却照亮了一大片地方。   赛飞龙看着这个不大的山洞,说道:“这里就是尽头了……”他伸出手指,在空中举着,低声道,“有风,火小邪,你感觉到风了吗?”   是的,火小邪感觉到了,原本黑暗潮湿的窄小地道中,没有一丝风流动,而来到这里,居然明显地能感觉到有数股微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赛飞龙说道:“我能去的地方全去过,只有这里有风,却是个死胡同。”   火小邪环视一圈,不知为何,一股强烈的感受涌起,竟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这里,好像是一个防盗的机关。”   赛飞龙大吃一惊:“什么?防盗的机关?这里,这里不是天然的?”   火小邪说道:“是天然的。但是风从四面八方来,好像每一个细小的石缝里都有风透出,最后汇集在一起,以至于无法判断风向。这里,看似坚固,其实只要找到几个最脆弱之处,一触即塌。”   赛飞龙诧异道:“你怎么会这么想?这,这也太绝了!防盗机关?我从来没有想到过。”   火小邪说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想……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了。也许是我父亲,料定总有一天,我会来到这里……”   火小邪再不言语,用手摸着石壁,闭上眼睛,慢慢地走着,走走停停,在石头上敲打,等走了一圈回来,火小邪淡淡一笑,睁开眼睛,说道:“开了。”   只听石头错位摩擦之声,声音越来越大,整整一面洞壁,跟随着声音蠕动起来,轰隆一声,整个洞壁崩塌成一个巨大的洞口,有外界自然的光亮投射进来。   几乎与此同时,从火小邪、赛飞龙进入的洞口中,黄色的浓烟滚滚而入。   火小邪本来欣慰不已,竟能在此地绝处逢生!可鼻子中闻到一丝甜味,一回头正看到这股黄色的浓烟涌入,立即心中一片冰冷,伊润广义的密殿宗忍者,已经追上来了!而且,要用这种毒烟,将他们麻昏!   果不其然,这种黄烟散发出的甜味一入鼻内,立即激得胸口一闷。   火小邪抬起胳膊,将口鼻掩住,喝道:“大把子,掩住口鼻,快跑!”   火小邪、赛飞龙两人跃过石堆,向崩塌形成的洞口中奔去。   忍者释放的黄烟,受此引导,也追着火小邪、赛飞龙席卷而来。   里面又是一番天地!乃是一个通路无数的天然巨洞。   风声微响,带着外面湿气扑面而来;脚下则是细小的暗流遍布,流经各个低洼的缝隙之处。   赛飞龙哪里认得这里,丝毫没有了主意,好在有火小邪体感敏锐,辨出风向,虽不知道路,迎着风只管向前。   摸黑跑出一段后,赛飞龙惨然低哼道:“我跑不动了!”说着一头栽倒在地。   火小邪赶忙将赛飞龙扶起,拖至一旁,急问道:“怎么了?”   赛飞龙惨笑道:“刚才进洞慢了一步,吸了一大口黄烟进去,现在身上酸麻,眼皮子发胀……”   火小邪暗念一声不好,他知道密殿宗的这种致人昏厥的黄烟,比一般的蒙汗药作用强出许多,制作复杂,所用药物贵比黄金,轻易不会使用。密殿宗忍者一次放出这么多黄烟,所耗费用足以买下一个县城,看来伊润广义也是势在必得。这种黄烟既然释放,如果不及时用水封住口鼻,尽快逃出,哪怕少许吸入,再强壮的汉子,也会应声而倒。   密殿宗忍者自有化解之法,可现在的火小邪、赛飞龙,完全无计可施!   赛飞龙推了火小邪一把:“火小邪,你走吧……我死不了。”   火小邪默不作声,一使劲便把赛飞龙背在身后,低声道:“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拔腿便走。   山洞中空旷寂静,除了细微的风声,几乎落针可闻。   火小邪尽力控制自己前行时不发出脚步声,可脚下晦暗难明,碎石遍地,难免有窸窸窣窣的响动。自然,火小邪竖起耳朵,也听到身后不远处,至少有七八个忍者追踪的声响,显然是发现了自己的行踪,却并不急于上前。密殿宗的忍者,火小邪知道厉害,他们比普通的五影宗忍者行动更为缜密,不畏生死却也绝不冒进,擅长团队作战,不见兔子不撒鹰,非常难缠。   火小邪曾经听土贤藏丰讲过密殿宗忍者的故事,说是江户年间,日本有个大盗,叫阪六郎,淫辱了天皇陛下的爱女,被密殿宗忍者追杀。阪六郎尽管风流,却是个全日本数一数二的刀手,而且狡猾无比。这两派人你追我赶,密殿宗忍者为保存实力,就算追上也不急于正面冲突。阪六郎有力使不出,这一逃,居然跑遍了日本列岛。阪六郎筋疲力尽,贸然行事,终于让密殿宗忍者抓到机会,无人受伤之下,生擒了阪六郎。   所以,伊润广义和密殿宗忍者留在奥妙谷中守候,正是专门用来对付火小邪的。   火小邪明白,甩脱密殿宗和伊润广义的唯一办法,就是自己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制造一大段时间,让密殿宗忍者查无所查,乘机逃得越远越好,方有胜算。   可这个地方,完全陌生!   火小邪知道密殿宗忍者有这种跗骨之蛆般的特性,反倒放慢了脚步,每到岔路口,都会仔细辨明方向,力求不走弯路,找到出口。密殿宗忍者也“慢条斯理”地跟着,保持着距离。   这个山洞,到底能通向哪里?不仅火小邪,包括伊润广义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丝毫线索。   火小邪背着赛飞龙再走了一段,突然眼前微微一亮,前方有一道外界直射的光亮投入,分外明显。   火小邪心头大喜,快步向前赶去。   赛飞龙已经全身麻痹,还好意识强忍着不散,见到这道光亮,在火小邪耳边吞吞吐吐地低声道:“火小邪,有个事,刚想起来,你一定要记住。”   火小邪点了点头。   赛飞龙舌头麻木,艰难地说道:“炎火驰,他恢复盗术后,带我进去过山里,后来,他有一天出来,好像,很怪异……”   火小邪听在耳中,并没有当回事,他只觉得赛飞龙此时意识趋于迷糊,开始胡言乱语。   “怎么奇怪?”   “千万不要忘了,千万……五行合纵,破罗刹阵……”赛飞龙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   火小邪重重点头,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会忘?   前路已至尽头,一道月光从前方一道能容一人通过的天然洞口中射入,凉风阵阵,鼓噪而入。   火小邪心中激动,走上前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出口,哪里算得上出口!一望出去,竟位于千尺高崖之上!几道不大的瀑布从洞口下方喷出,直泻而下。高崖下方,水雾腾腾,根本看不清事物!仰头一看,此崖高耸入云,竟上不见顶!更让人惊恐的是,这面悬崖竟如同刀劈斧砍一般笔直,好像一块顶天立地的巨石,被天神一刀斩开,目力所及之处,连一个细小的凸起也没有!   再向前看,距离百丈之外,才有另一个山头,除非化作飞鸟,决然不能跃过!   火小邪回想幼年时从瀑布冲下,连那处九死一生之地,也比现在的情况好出许多!   火小邪低哼了一声,连退两步,全身冰凉!看来是只顾着寻找风吹入之处,却忽视了奥妙谷乃一个世人难至的所在!这个奥妙谷,位于高崖夹缝之中,平地青云,伊润广义说仅有唯一的出入口,着实不假,也怪不得赛飞龙说他历经三年,也没有发现逃离之地!   眼下,走入了进退两难之地!   赛飞龙混乱地呢喃道:“走不出去了?是悬崖?”   火小邪低喝道:“出得去!我背着你,攀崖下去!”说着就要上前。   赛飞龙不知哪里来的劲,挣扎一下,非要从火小邪背上滑落。   火小邪紧紧背着赛飞龙,不让他下来。   赛飞龙呜呜咽咽地说道:“火小邪,我对不起你,我本就该死……你不要带我走,太危险了……求你,求你,把我放在进来的岔路口,我想帮你,最后一次……求你了……”   火小邪心中清楚,背着赛飞龙攀这种刀劈斧砍般笔直的悬崖而下,近乎自寻死路,可丢下赛飞龙,情何以堪!   赛飞龙仍然挣扎着要下来,不断低吼道:“你活着,你要活着,这是,所有人的心愿,求你让我赎罪,求你!”   火小邪心如刀绞,眼泪满眶,为了自己,已经有太多人牺牲了。烟虫、花娘子、顶天骄、钩渐、柳桃,甚至还有那些无辜的妓女们也难逃一死。可,可是,怎么能将赛飞龙放在这里,将他送入虎口?   火小邪从小孤苦,历经多少磨难,知道生命的可贵,他认贼作父,围剿火家,目睹火王严烈为唤醒他的记忆,不愿自保,竭力述说,引毒素入心,含冤而死;他为救妻儿,深入罗刹阵,被伊润广义所骗,不听烟虫反复劝告,一意孤行,使众人深陷绝境;他目睹雅子替自己而死,心如死灰,自甘放弃,功力尽失,连累大家以命相护;他行动不便,顶天骄以肉躯挡镖,搏命力阻,死得壮烈;有假钩渐,盖世巨盗,虽不明身份,却也独自力战忍军最强悍的五影宗主,生死不明;烟虫、花娘子为阻追兵,拼死绝杀丸田,身中剧毒,夫妻双双共赴黄泉,丧于幽暗之中,连葬身之地也无一处!   火小邪想活下去,可活下去的办法,竟是践踏着其他人的血肉灵魂!   竟只能抛弃赛飞龙这个活生生的性命,独自离去!   在万年镇罗刹阵中的一幕幕,历历摆在眼前,火小邪只恨自己无能,只恨命运为何将他放在如此残酷残忍无情的事实面前。   但,但是,火小邪知道自己,必须要活下去。   火小邪呀地吐出一口甜血,横下心肠,听了赛飞龙请求,大步走到岔路口前,将赛飞龙放在地下,含泪向赛飞龙鞠了一躬。密殿宗忍者的接近声已经加快,他们必然察觉到了前方就是出口!   火小邪不敢犹豫,洒泪便走,不敢回头,似有无数乱刀在胸膛里绞成一片,肝肠寸断。   赛飞龙看着火小邪的背影,欣慰一笑,慢慢垂下头来。   火小邪赶至悬崖旁,抹去眼泪,手上发力,身子降下崖面!   好艰难!着手之处,只有细微的裂缝可以发力,脚下之路,漫漫无边无际,一个不小心,便会坠落!若没有无比的决心、毅力和体力,随时会功亏一篑!   火小邪一边小心翼翼地攀爬一边眼角里忍不住的清泪长流,他无法追思无法埋怨无法怨恨无法发泄,就让世人狠狠骂自己吧!他能做的,只有活下去,只有无声无息地默默淌泪……   赛飞龙所在之处,几道黑影乱闪,片刻间便把赛飞龙死死围住。   一团庞大的黑雾截然上前,呼地一收,化作白色,露出一个身着白色和服的人来!正是伊润广义!   伊润广义见赛飞龙斜靠在此,也不怕他,踱步上前,翻开赛飞龙的眼睛,居然笑眯眯地问道:“赛飞龙,还能听见。”   赛飞龙眼珠子连转动的力气也没有,哼哼道:“能,能,伊润大人。”   已有密殿宗忍者从火小邪离去的洞口回身,向伊润广义低语两句。   伊润广义好似没有听见,松开赛飞龙的眼皮,问道:“火小邪从哪里走了?”   赛飞龙木讷道:“悬崖,悬崖……”   伊润广义笑道:“很好!赛飞龙,你想不想活下去?”   赛飞龙低声道:“想,想……”   伊润广义说道:“那火小邪到底去哪里了?”   赛飞龙低声道:“悬崖,悬崖……”   伊润广义眉头一皱,站起身来,向一旁侧路一指,数个密殿宗忍者立即电射般追赶而去。   赛飞龙低声骂道:“操,操……”   伊润广义脸上一冷,问道:“你说什么?”   赛飞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劲力,竟手持着一块石头,慢腾腾地砸向伊润广义脚面,口中仍旧喊道:“操,操,操,砸死,你,砸死……”   伊润广义亲眼看着赛飞龙的石头即将砸中自己,身子一退,一道乌光电射而出,噗的一响,将赛飞龙拦腰劈成两半。   赛飞龙半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半个身子滑落在地,鲜血早已迷糊了他的眼睛。   赛飞龙手一松,石块从他的手中滚落,砸中了伊润广义的脚边。   赛飞龙眼中一亮,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随即光芒立散,垂下了双眼。血泊之中,赛飞龙满足地死了……他最后延误伊润广义的做法,到底是收到了效果,他在冥冥之中,死而无憾。   伊润广义带着密殿宗忍者,又要向侧路追赶。   可是伊润广义脚步一缓,扭头看了眼赛飞龙的尸体,特别是赛飞龙嘴角的那一丝笑容,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伊润广义怦然巨怒,他知道自己被这个“贪生怕死”的赛飞龙最后玩了一道!火小邪就是铤而走险,从刚才的洞口处,攀岩下去了!绝对没有再往洞内深处走!   伊润广义厉号一声,雪白的和服一抖,化作黑雾,快如黑色闪电一般,向火小邪下去的洞口赶来。   火小邪利用赛飞龙骗得伊润广义的时间,得了片刻的喘息,已经顺利地攀下足足十丈,即将没入下方小瀑布的水花之中。能接着水花的掩护,伊润广义想找他,可就难了!   就当火小邪马上要降下关键的一步时,忽听头顶裂空之响,仰头一看,一道蓝汪汪的三角镖向着自己脑袋电射而来。   火小邪心中一凛!单手抠紧,整个身子侧弹起来,那枚飞镖从火小邪脸颊处闪过,将火小邪衣裳割开,差之毫厘,便会伤到皮肉。   此镖正是伊润广义亲自射出!   火小邪避过此镖,仰头再看,正和伊润广义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火小邪充满鄙视地淡淡一笑,将手一松,狠狠蹬了一脚山崖,直坠而下。   火小邪知道,自己还是晚了一步,以伊润广义的本事,再发数镖,就算自己侥幸躲过,也会被逼得坠落!何必等到自取其辱的那一刻!   伊润广义第二镖已经在手,却见到火小邪松了手,直落下去,没入了水雾中,没有了踪影,也吃惊不小,低低地啊了一声!第二镖便没有射出!   从此处坠落,到底是生是死,伊润广义不知道,但他知道,火小邪与自己所谓的父子之情,从此恩断义绝,永无回头之路……   火小邪急坠而下,耳边呼呼风响!这种坠落感,没有让火小邪觉得害怕,也没有紧张,他反而觉得,自己像一条鱼,正自在地畅游在无拘无束的大海中。   火小邪伸开双手,在空中翻滚了一圈,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份惬意。   然后,火小邪双眼猛然圆睁,眼中怒火腾腾,几乎要喷射而出!火小邪一把抽出腰带上的猎炎刀,身子一翻,向崖壁上猛刺而去,当的一声,猎炎刀刺入坚硬的岩石中半分,却根本插不住,只缓了缓火小邪的速度。   火小邪又是猛扎一刀,依旧如此,虎口却已震破,鲜血直流。   又第三刀下去,猎炎刀的刀尖居然被扎得断开,火小邪再也把持不住,猎炎刀脱手而飞。   火小邪低喝一声,这把猎炎刀是甲丁乙临终所赠,跟随了自己近十年,却也离去了。   火小邪依旧急速坠下,命在旦夕!   所有能用的,当然要用,火小邪将腰带拽下,向崖面上猛击,以求能够挂住某处石缝。连挥了三四下,毫无反应,火小邪不能放弃,继续狂挥不止。   也许是天助火小邪!咔的一声,竟真的卡住了一处石缝,火小邪身子猛然一顿!如此大的下坠速度,被猛然停住,神仙也受不了!   火小邪立即肩部脱臼!   巨疼无比!   火小邪闷吼一声,竟让他生生忍住了胳膊被拉掉的巨疼,被牵引着砸向悬崖,咚的一声,将他的数根肋骨尽数撞断。   火小邪哇地喷了一口鲜血,本以为得而不死,却听到头顶石头崩裂之声。   那道凸起的石缝虽然卡住了腰带,却受不了如此大的抽拉之力,整块石板剥离山崖!   火小邪啊的一声低吼,再次向下坠下。   右臂脱臼,动弹不得,肋骨断折,喘息不畅,腰带在右手手腕上打成死结,左手根本解不下来,火小邪身上再无其他救命之物。   火小邪内心狂吼道:“难道我要死吗?不!我要活着!我还要回来!我一定要活着!”   这种愿望如此之强,血液沸腾,脑海里电闪雷鸣一般!   火小邪双眼通红,张大了嘴巴无声嘶吼。   只是一瞬间,体内两套经脉骤然激活,火小邪所有的功力尽数复原,再无阻滞!   火小邪仍未完全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只觉得四周一片清明,水珠击打在身上的感觉,心脏的跳动声,受伤的各处疼痛,无比清晰。   甚至,火小邪感觉到,下方就是尽头,瀑布击打着水面,发出的轰鸣声,腾起的水花,正自下而上地敲击着背部!   是一潭深水!不大,仅有一丈方圆!水潭边怪石嶙峋!   火小邪立即清楚地认识到,如果直坠下去,将会砸中水潭边的石头!   好个火小邪,终于认识到自己功力全部恢复,忍住剧痛,身子在空中连翻三个筋斗,借着下坠之势,从水雾中“漂移”了一米有余。   火小邪猛然团起身子,抱住脑袋,咚的一声闷响,直直地砸入水潭中……   伊润广义站在火小邪离去的高崖洞口边,向下看去,水声自下方远远地传来,火小邪坠落的声音却没有传到伊润广义耳中。   有密殿宗忍者半跪于伊润广义身旁,请伊润广义命令是否攀下追赶。   伊润广义摇了摇头,退后了两步,紧闭双眼,按住了额头,半晌才睁开眼睛,无力地命令道:“不用追了,撤出山谷,到山脚下寻找。”   密殿宗一众忍者听令,飞速散去。   伊润广义挥了挥手,最后一个跟随他左右的忍者也默然退开远处。   伊润广义缓步走到洞口前,负手看向远方,若有所思。   就听细微的人声从伊润广义身后响起:“咯咯咯咯,伊润大人,你还是犹豫啊。”   伊润广义冷哼道:“影丸,你越来越放肆了!”   “咯咯咯咯,伊润大人,你刚才如果决心追上火小邪,只要你命令,我就能出手,何必费这么多功夫?说明你还是希望火小邪能逃走啊。你刚才射出的那一镖,根本没有尽力啊。”   “哼哼!”   “咯咯咯咯,可能伊润大人还有其他的想法,如果火小邪不死,他一定还会回来找你报仇吧?一网打尽五行世家,便有了机会吧。”   噌的一声,伊润广义手中那把乌豪刀持于手中,刀光寒寒,杀气腾腾。   “影丸,你再敢多说一句?”   “咯咯咯咯,不敢了,不敢了……”   声音立即消散,平静如初,哪里像曾经有两人在说话。   伊润广义静了一静,突然闷吼一声,乌豪刀连连挥动,嚓嚓嚓刀锋和石头之间的锐响不止,无数道深深的刀痕遍布于上。   伊润广义将乌豪一抖,收回腰下,眼中竟泛起点点亮光,慢慢地退下一旁,白色大袍一闪,化作黑雾一般,没有了踪迹。   密密的山林中,一个人在发足狂奔,他蓬头垢面,衣衫破烂不堪,全身都是被利草荆棘划破的血丝。   只有他的眼中,闪烁着刀刃一样锋利的光芒。   太阳已经升起,腾上了半空,只是他奔跑的地方,阴暗湿冷,不见天日。   他在竭尽全力地逃跑,他下定决心活下去,不管忍受多少痛苦。   对他来说,脑海中只有两个字——活着!   他,就是火小邪。   火小邪从水潭中爬出以后,便这样一直不停地奔跑着,踏过黑暗的沟渠,蹚过冰冷的溪水,翻过陡峭的山石,跃过阴森的坑洞。   从黑夜,跑到了天明,一直向前,一直向前,不留痕迹,不留痕迹,最快的速度,最快的速度!   终于,火小邪筋疲力尽地倒在了草木掩盖的溪边,这片茫然无边的大山,已经被他甩到了身后。   万年镇、罗刹阵、奥妙谷,死去的兄弟朋友,伊润广义,忍军,统统被远远地甩到了身后。   火小邪如同大海中的一粒微石,再没有人知道他的位置。   火小邪明白这一点,他知道他可以活下去了。   火小邪仰面躺在乱石中,任凭溪水冲刷着他滚烫的身体,带走他满身的污血,他真的走不动了,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火小邪哽咽着,无声地哭了,万年镇、罗刹阵的种种景象,在眼前挥之不去。   阳光从密密的树叶中透入,投射到火小邪的脸上,火小邪看着星星点点的亮光,却突然涌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好像阳光和溪水,要将他身体里的什么东西带走。   但火小邪并不知道,他还能失去什么。   直到更奇怪的感觉升起,烟虫、花娘子的形象,居然在火小邪的脑海中越来越模糊,来到万年镇的有谁?怎么记不得了?   这种情况让火小邪浑身发冷,瞪大了眼睛。   所有的记忆,好像一幅幅沙子做成的画面,在眼前闪过以后,就被吹淡了吹散了,直至消失殆尽,然后,就再也想不起来刚才出现过什么画面了。   火小邪啊的一声惊叫,从乱石中坐起,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记忆,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千真万确!水妖儿、林婉、田问、潘子、郑则道、伊润广义、严烈、流川、甲丁乙、烟虫、花娘子、赛飞龙、钩渐、顶天骄、柳桃等等这些人物;火门三关、净火谷、五行地宫、万年镇要塞、罗刹阵、奥妙谷等等这些经历,都在眼前慢慢地消失着。   是谁临死前和他叮嘱过,五行合纵,破万年镇?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炎火驰,是什么人?伊润是谁?   父亲?我父亲又是谁?   在悬崖的洞口前,有一个瘦小的老头,说炎火驰从山中回来,有异常?叮嘱自己千万不要忘了五行合纵?   火小邪啊啊啊惊叫不止,连滚带爬地去往一边,捡起一根树枝,一口咬断。   火小邪知道自己正在经历一件罕见的事情,而且他正在忘掉的人和事,事关重大,绝对不能忘记!   火小邪撕开自己破烂的衣袖,用树枝的尖端,在胳膊上奋力地刻下“五行合纵,破万年镇,罗刹阵,切记!”   刻完这几个字,火小邪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胳膊,突然发现,这几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完全弄不明白,只是隐约觉得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记忆在火小邪所在的溪水边,停了下来,然后脑海中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火小邪,被时间丢弃在这个无人踏足的地方……   日落,月升。   一天一夜……   火小邪嗷的一声,坐了起来,立即抱住自己的脑袋,大骂道:“敢打你爷爷我!有种打死你爷爷我!”   火小邪叫了几声,没见有什么动静,睁眼一看。   天光大亮,眼前的景物完全陌生,他怎么会跑到这个荒郊野外来了。   火小邪抖擞精神,爬起来,东张西望一番,不敢大叫大嚷:“瘪猴,浪得奔,老关枪,你们在吗?”   空山鸟语,无人作答。   火小邪心里一下子慌了,到底怎么回事?他明明记得,他和瘪猴、浪得奔、老关枪三个兄弟,偷了张四爷家的点心后,被凶神恶煞的刘管家他们追上,正被家丁挥棒子暴打,怎么,眼睛一黑的功夫,就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来了?   闹鬼了?还是自己被打死了?   火小邪低头一看自己的穿着,破破烂烂的黑色布条,什么布料闹不清楚,不是麻的又不是棉的,满身是血。   火小邪吓得全身哆嗦,他活这么大了,这样诡异的情况,还是第一次经历!他不敢再喊叫,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走不了几步,火小邪疼得龇牙咧嘴,跌倒在地。   火小邪伸手一摸,肋骨断了几根,右肩肌肉剧疼,使不上劲,而且关节好像脱臼过,肿得老高,其他全身大大的划伤,不计其数。   火小邪暗骂道:“老子是不是被张四爷他们认为打死了,于是换上乞丐的衣服,丢到荒郊野外,让野狗吃了毁尸灭迹啊?操他们娘亲的,真够毒的啊,不就是几块点心吗?”   火小邪一抬腕,看见血迹斑斑的手臂上,好像刻着几个字。   火小邪抹了一把,疼得龇牙,却也看清了刻的什么。   “五行合纵,破万年镇,破罗刹阵,切记!”火小邪默念了一番。   “妈的巴子,什么人给老子恶作剧!破你祖宗的破啊!打哑谜啊,日你先人的啊!打就打,抛尸就抛尸,还非要刻字!有种刻个此人是我亲爹啊!”火小邪气不打一处来,他料定现在的情况,肯定是张四爷的刘管家以为打死了自己,抛尸野外。   火小邪骂骂咧咧地,就要挣扎着起身,却觉得眼角一热,伸手抹去,奇道:“怎么回事,迎风流泪?”   火小邪尝了尝手指,又苦又咸,的确是泪水无疑。   “完了,眼睛打出问题了……操……”火小邪正在骂,又觉得脑中一阵阵地疼痛,眼泪更是哗哗不停地淌出,心头难受得要命,好像死了亲人似的。   火小邪连连抹泪,暗骂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止不住了!怎么我心里这么难过啊?完了,完了,这回倒霉倒大发了,眼睛出问题,脑子也出问题了。”   火小邪悲从心来,简直按捺不住,干脆大嘴一张,哭了个痛快,方才止住。   “唉……这要是回到奉天,碰见齐建二他们,这么一通哭,真没法混了。”火小邪感叹道,转念又一想,紧张起来,“妈的,瘪猴、浪得奔、老关枪他们,不会也出事了吧!”   火小邪想到自己这三个好兄弟,忍住疼痛赶忙站起身来,捂着胸口的断骨,佝偻着身子,慢慢走开去,边走边叫道:“瘪猴、浪得奔、老关枪……你们听到没有……瘪猴、浪得奔、老关枪……听到说话,我是火小邪……”   喊到自己的名字,火小邪又是一愣,情不自禁地再次抬起手腕,看着手腕上“五行合纵,破万年镇,破罗刹阵,切记”几个血字,表情凝重起来。   “难道是我自己刻下的?”火小邪想着,“为什么,我看这几个字,心里这么不舒服?是我忘了什么吗?”   火小邪搜肠刮肚,回忆与这几个字有关的事情,一点线索也没有。   火小邪不禁叹了口气,自我安慰道:“这还真是个谜,暂时先别管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先找找瘪猴他们吧。”   火小邪小心地将袖子掩上,护住这几个字,蹒跚地沿着溪边,一路向前,呼唤着瘪猴、浪得奔、老关枪的名字,慢慢走去。 附录   火小邪(1910~2010):本名严慎,炎火驰与珍丽之子,通过火门三关后因故被逐出。曾任忍军少主,后为木王,发起五行合纵,被誉为贼王之王。   水妖儿:流川三兄弟之三弟与周娇所生,与水媚儿是同胞姐妹,生年不详,1938年消失于罗刹阵内。   金潘(1911~2011):小名潘子,金家乾坤两王之乾金王独子,后为金家少主,直至金王。   田问:土家田羽娘之第二子,生年不详,后为土王,1938年消失于罗刹阵内。   林婉:木王林木森与前任木王青红所生独女,为木家少主,木家逍遥枝总仙主,生年不详,1938年消失于罗刹阵内。   流川:流川一共有三人,为三胞胎兄弟,均为水王,三弟另有水家三蛇身份,从不同时以水王名义出现。生年不详,1938年大哥二哥消失于罗刹阵内,三弟与影丸在罗刹阵内战死。   郑则道(1905~1945):绰号小不为,苏北大盗,清末民初杀手组织三眉会郑有为之子,三眉会少主,志在光复大明,后改国号为大郑。火王严烈嫡传弟子,后位列火王,在罗刹阵内疯癫后,服毒自尽。 第柒部 《五行合纵》 阴符经   神仙抱一演道章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五贼在心,施行于天。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天性,人也。人心,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窍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动静。火生于木,祸发必克。奸生于国,时动必溃。知之修炼,谓之圣人。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一、火魂断续   火小邪拣着没人之处,一路呼唤瘪猴他们的名字,也还不敢大声,却始终无人答应。再走一段,已经出了密林,前方豁然开朗,已到了山脚下,一个不大不小的村落就坐落在眼前不到两里远的地方。   村落里一道炊烟升起,火小邪张望了一下日头,正是午时。   一见有人,火小邪顿时觉得腹中饥饿难耐,灼得胃火烧火燎的疼痛。   “我这个样子,再找下去恐怕也要死了,先去村庄里讨碗饭吃,包扎一下伤口才好。”火小邪心里想着,便从密林中钻出来,拣着低洼处,向村庄中摸了过去。   走了一段,火小邪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群山巍峨,连绵不绝,又是心头一惊:“奉天附近百十里,也没有这么高大的山啊……我到底是在哪里啊?”   尽管一肚子全是疑惑,但饥饿感是实实在在的,火小邪看着不远处的村落,连吞口水,恨不得能吃下一头牛去。   正想着能讨到什么吃的,突听到头顶上嗡嗡作响,仿若雷声。   火小邪赶忙退后一步,钻到草堆里,向天上观看。   只见一架金灿灿的单桨飞机,从云层里急坠而出,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又忽地拉高,再度钻进云层中,很是轻盈。这架小飞机消失之后,云层中又先后钻出两架大块头的飞机,机身上画着日本膏药旗,似乎正在寻找先前的那架金色小飞机,嗡嗡的声音巨大,两架大飞机盘旋一番,没有找到小飞机的下落,在火小邪头顶盘旋不止,不肯离去。   火小邪看的目瞪口呆,情不自禁地暗叫道:“日本的零式战斗机!”心里刚刚叫完,火小邪又是一愣,“啥?这东西叫啥?零式战斗机?我,我我我我,我怎么会给这两个怪鸟起这个名字?”   火小邪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他的记忆中,压根没有见过能在天上飞的铁鸟,怎么一张口,想也不想地称这东西是“零式战斗机”?   天空中,那两架零式战斗机盘旋了一会,突然一架飞机拉起了机身,向着远处直线飞去,就见到远处有一个金色的小点,从云层中绕出来,正越飞越远。两架零式战斗机发现了踪迹,紧追而去。不一会儿,三架飞机全部消失在远处的云朵里,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火小邪颠颠倒倒地从草堆里爬出来,看着三架飞机消失的方向,骂道:“操,真够吓人的,老子到底在哪?怎么全是些怪事!”   火小邪骂了几声,想也想不通,还是抖擞抖擞精神,尽量加快了脚步,向村庄赶去。   好不容易进了村,火小邪举目一看,原本期待的心情一下子沉入谷底,满口口水咕咚一下,咽回肚子里。   这里一看就是个许久无人居住的废弃村庄,杂草蔓延,蛛丝遍布,道路上落叶铺了厚厚一层,无人打理。   火小邪见状,心里虽凉了半截,但看到村落正中央,那道炊烟还是慢慢升腾,还是怀着一丝希望,拣着墙根处,向前赶去。   走了几步,火小邪又觉得不妥,从墙上抹了一手灰尘下来,使劲涂在脸上,让人认不出自己的相貌,这才放了心。火小邪的理由很充分,万一点火做饭的是张四爷家的人,我自己找上门去,一眼把我认出来,不是羊入虎口了吗?火小邪自觉得意:“看来我大难不死,变得更聪明了啊!”火小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衣服全部撕掉,仅穿条内裤,又从一处大门洞开的废弃宅院里,捡了一条烂麻袋,撕了个开口,穿在身上。   这回没人认得出我!火小邪心想道。   等走到冒出炊烟的那一家,一股子米饭香味扑鼻而来,激的火小邪口水直淌,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上前去。努力吞下口水,轻轻叩了几下院门。   无人应答。   火小邪不死心,又加大力气敲了几下院门,还是无人作答。   那股子米饭香味,直钻心肺,火小邪再也按捺不住,伸手一推,门竟没有插上,应声而开。   火小邪吓的退了一步,瞅了瞅院门内,好像真的没有人,便鼓起勇气,装作潦倒异常的乞丐模样,慢腾腾走入院内。   还是个废弃的院子!门窗破烂,毫无人气。   火小邪憋着嗓子叫了声:“大爷,大爷,有人吗?”   没人应他。   那股子米饭香味愈加浓烈,如同勾魂的法术一般,让火小邪不由自主地觅着香味,不管不顾地向房间里走去,魂不守舍地一直走进了伙房。   伙房里灶台下,还有柴火在燃烧,蒸饭的大锅盖得死死的,米饭香味正是从锅里透出的。   火小邪暗叫一声:“不管了!老子先吃了!”一步便跳到灶台边,将锅盖一把揭开。   米饭香味犹存,却只剩了一层锅巴……   就算只是锅巴,火小邪也惊为珍馐,眼睛瞪得滚圆,恨不得一脑袋扎进大锅里去,一边抠锅巴塞进嘴里嘎嘣嘎嘣猛嚼,一边嚎道:“锅巴好吃,好吃锅巴,我就爱吃锅巴!”   风卷残云一般,火小邪三下五除二,便把剩下的锅巴全部吃光,总算觉得肚子里舒服了许多,算是吃了个半饱。   火小邪吃完,环视一圈,又想道:“看来这间屋子,刚刚还有人在做饭,不知怎么就又跑了?奇了怪了?也罢也罢,我先在这屋子里四处转转,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衣服药物。”   火小邪在屋子里飞快地翻找一圈,空无一物,觉得不太甘心,绕到后院去。   一进后院,火小邪眼前一亮,一个树杈上,明晃晃地晾着一套衣裳。   火小邪心头一乐,迈步上前,正要取下,又觉得不好意思,后退一步,鞠躬拜道:“我不是偷衣服,我不是偷衣服,大爷兄弟姐们,原谅原谅,等我有钱了,一定回来还钱。”   这样自我安慰一番后,火小邪方才上前将衣服取下。   火小邪刚刚把衣服取下,耳朵突然一晃,明明白白地听到身后十步开外有人的脚步声传来。   火小邪心中一紧,骤然回身,低喝道:“谁?”   半晌无人回答。   火小邪听的真切,就在围墙角落里,有人躲着,不禁盯着此处,又低喝道:“听到你了!”可转念一想,恍然大悟,“一定是做饭的人,躲在那里,怕我是坏人哪!”   火小邪赶忙口气缓了许多,将衣服放在脚下,高举双手,恳求道:“我是落难到此,落难到此,我不是想偷衣服,我是没办法,我这就走,这就走。”   火小邪拔腿便走,就听到身后窸窸窣窣作响,有脆生生的女子说话:“慢着!你站住!”   火小邪连忙站定,不敢回头,只道:“大姐别生气,我这就走。”   那脆生生的声音说道:“回过头来!”   火小邪扭捏一番,头皮一硬,扭扭捏捏地转过身来,向说话的那人看去。   这一看,火小邪又是愣了,不远处分明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姑娘,打扮普通,可长相气质,分明是城里丫鬟模样,好看得紧!   火小邪依稀觉得这个女子有点眼熟,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好高举着手,可怜巴巴地说道:“大姐,你你你,别生气啊。”   这个女子打量了火小邪一番,看不出他的长相和身材,便厉声道:“你是谁?”   火小邪吞吞吐吐道:“我是个叫花子,没名没姓的……”   女子又问道:“你怎么听到我的?你耳朵很好使?”   火小邪说道:“一般好使,一般好使,让人撵的次数多了,耳朵就灵光了。”   “你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   “嗯,这个,这个,我从那个山里面来,回奉天去。”火小邪指了指远处的大山,只好这样回答。   “哦?呵呵?”这个女子笑了声,表情轻松了不少,转头叫道,“爹,没事了。”   就听拐棍声响,从后院的篱笆门后,又莫名其妙地钻出一个老态龙钟的老者。   火小邪见来人是个老头,一个女子,一个老头,除了那女子嘴巴有点凶以外,两人应该没有什么威胁,也放宽了心。   老者看了眼火小邪,颤颤巍巍地走到女子身边,对火小邪说道:“这位小兄弟,也是逃难出来的吧?”   “是,是是!”   “相见是缘啊,我看小兄弟的打扮,也是受了不少罪,来来来,请进屋一坐。”   火小邪惭愧道:“老人家,不好意思哦,我刚刚,刚刚把你们的锅巴吃了。”   “没事,没事,我们刚才躲起来,是怕碰见坏人,请,请进。红儿啊,给客人打盆水,让客人洗洗脸。”   女子应道:“是,爹爹。”   火小邪不好推辞,便跟着这老头,进了内屋。   老头腿脚不便,慢腾腾走到厅堂里,指点火小邪坐下。   火小邪心里踏实,庆幸自己碰到了好人,便没有推辞,坐了下来。一坐下来,身子一弯,断裂的肋骨处,又疼得钻心,不禁哎呀一声。   老头问道:“小兄弟,怎么,受伤了?”   火小邪摸着胸前,说道:“是啊,断了几根肋骨,老疼老疼的!没事没事!哈哈!对了,老人家,这个村子怎么?”   老头叹道:“日本人来了,在山里修工事,到处抓人杀人,这个村子里能走的,都走了,荒废了好多年。我和我闺女,在外面过不下去,偷偷地回来看看,谁知还是一个人没有。我俩刚回来也就两三天,打算再过几天,还是离开去外面谋生,这个村子,是待不下去了。”   火小邪张口便骂道:“天杀的小鬼子!我恨不得见一个就杀一个!”   说话间,那个女子已经端着一盆水进来。   火小邪赶忙站起,疼得龇牙咧嘴,勉强着笑道:“辛苦辛苦!”   女子递给火小邪一块干净的毛巾,也不说话,退到老者身边坐下。   火小邪连声道:“感谢感谢,麻烦了,麻烦了。”说着,没敢用那块干净毛巾,空手兜起水来,将脸上灰尘抹去,觉得舒服了许多,便继续擦拭自己的脖颈等处。   火小邪露出了真容,他倒是没有觉得怎样,却听到老者轻轻哦了一声,咳嗽道:“听小兄弟的口音,是奉天的?”   “是,我是奉天的,唉,一言难尽,我正纳闷呢。”   “小兄弟怎么称呼?”   “哦,我叫火小邪。”   老者又咳嗽道:“这名字挺好。”   “老人家贵姓啊?”   “我,姓水。”老者看着火小邪眼睛,慢慢说道。   火小邪笑道:“姓水啊?这个姓也挺有意思的,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姓水的呢。”   “呵呵呵呵,小兄弟不也姓火吗?”   “哈,这个火啊,是我自己给自己瞎起的,我从小没爹没妈,觉得火字好听,就姓火了。”   火小邪洗得高兴,正想着把自己身上的破麻袋摘下来,却想起还有一个女子在,赶忙住手。   老者对女子说道:“小红,你再去烧点热水,让客人洗洗,换身衣裳。”   火小邪忙道:“欸欸欸,不麻烦水大伯和小红姐,水缸在哪里?我洗洗凉水就好。衣裳嘛,真不好意思啊,能借我一套吗?”   “没关系,火小邪,今天遇见你,是我老汉的福气,你万万不要客气。”   “那,那好,哈哈哈。”   那位叫小红的女子问道:“你多大年纪啊,我应该比你年纪小,你怎么叫我姐。”   火小邪一直不太清楚自己年龄,便说道:“我今年大概有十六岁吧,小红姐你看着怎么也比我大两三岁的。”   小红看了老者一眼,说道:“爹,我去烧水。”   老者挥手道:“快去吧快去吧。”   小红诺了声,快步离去,不忘回头偷偷看了眼火小邪。   老者看向火小邪,笑了一笑,说道:“火小邪,不瞒你说,老汉我是个郎中,我看你全身伤痕累累,你要不嫌弃,让我给你瞧一瞧。”   火小邪一听,心里又高兴了,念道:“哎呀,我真是运气好!我这身伤,嗨!正想问您有没有药水啥的呢!谢谢水大伯!谢谢水大伯!”   老者摸了摸胡须,站起身来,说道:“小兄弟请随我来。”   火小邪随老者进了内屋,老者将炕上一块木板一拉,揭起一个地窖入口。   东北地区有挖地窖储存过冬所用蔬菜的习惯,所以从炕上下到地窖,并不奇怪。   两人慢腾腾下了地窖,老者将一只蜡烛点着,指着一张木板床说道:“寒碜了点,老汉我晚上就睡在这里,还算干净,你脱去上衣,躺下吧。”   火小邪应了声是,将根本不算上衣的麻袋脱下,慢慢平躺在床上。   老者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打了开来,坐在火小邪身边,说道:“老汉家传伤药,止血消毒,去炎止疼还是有不错的效力,刚刚敷上时,会刺痛,你忍住。”   “哎!是!谢水大伯!”   老者一边给火小邪上药,一边轻轻按压火小邪的身子,叹道:“大小划伤百多处!好在全是皮外伤。看伤势,均在两天之前,现在大部分已经愈合,未见炎症,神奇!但你的肋骨断了五根!右肩曾严重脱臼过!除非你体质超乎常人,应该寸步难行。”   “我是人贱命硬吧,现在躺下了,还真是不想再动弹了呢。”   老者抓起火小邪的手腕,正要把脉,忽然看到火小邪手臂内侧刻着的“五行合纵,破万年镇,破罗刹阵,切记”这十四个字,微微吸了一口凉气,说道:“火小邪,你手臂上刻着有字。”说着轻声念了一遍,又问,“何意?”   火小邪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我在山林中昏迷了,醒来后就见到这些字。”   “你在山中昏迷?老汉我有点糊涂了。”老者一边把脉,一边问道。   “水大伯,其实我现在比你还糊涂呢,我只记得我在奉天城里被人打昏以后,一睁眼就躺在山里了,全身是伤,还被人刻了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完全找不到东南西北啊。”   “被人打昏?好端端的打你干什么。”   “唉!实在不愿说假话瞒你,我是没吃过啥好东西,便大着胆子,偷了奉天张四爷家的几块点心,想分给我几个小兄弟吃,结果还没吃到嘴里,就被他家的管家带着家丁追上暴打,打着打着,我就昏了……水大伯,我这么说,你不会觉得我是坏人吧?”   “不会不会,老汉我形形色色的人见的多了,一眼就能看出奸恶。什么世道!为了几块点心,就要把人往死里打,人心不古啊!”   火小邪算是心里完全踏实下来,他同样觉得这个老者和他的女儿不是坏人,甚至觉得与他们在一起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火小邪实在是累了,眼皮子直打架。   老者一边上药,一边缓缓说道:“你的脉象稳健得很,只是体力透支巨大,身体较为虚弱,精力不续,你大可放心,多休息两天,便可康复……火小邪,你要是困了,就闭上眼睛睡吧……”   火小邪低低地嗯了一声,听着听着,便坠入梦乡。   离火小邪目前所在的村落五十里开外,乃是一个小镇,因为是大的官道所在,日本人的各类物资运输途经此地,所以不大的镇子上,倒是车水马龙。成队的日本兵穿行在大街上,马车汽车混成一团并行,路边的各类军需物资也是堆积如山,许多日本军人指挥着中国劳工,正在分拣转运。小巷拐角处,有不少涂脂抹粉的妓女,穿着不伦不类的和服,不断挥手招揽日本人的生意。   既是货运集中之地,过客众多,自然有留人住宿的客栈。   穿过主街,向巷子内走不了多远,便能看到一家破败的客栈,生意冷清,门可罗雀,一个衣衫破烂,满脸烂疮的瘸子正坐在门口晒太阳,不时地在身上抓挠,捏起虱子往嘴里送,嚼得津津有味。稀稀落落有途经寻店住宿的脚夫,见到这个客栈如此残败,纷纷摇头,快步走过。   说话间,有五个穷苦打扮的人,看着像是一家老少,推着个板车,向这家客栈走来。这五个人在客栈门口张望一番,其中一个中年人小心地问道:“请问大兄弟,这里可以住店吗?”   那门口的瘸子眼皮也不抬一下:“上好的客房,一人一天二毛,大通铺一人一天二分,热水另收。”   中年人叹了声,又问:“可有再便宜一点的?”   瘸子不耐烦地骂道:“马棚,一人一天半分!”   中年人对身边的老少说道:“就这里吧,属这里最便宜了。”   众人纷纷应了,中年人便客气地说道:“大兄弟,麻烦你带路。”   瘸子很不情愿地站起来,打着哈欠便招呼众人向里走,中年人带着家人,推车入内。   这一行人一走入院子,那瘸子突然眼睛一眨,神色大变,哪像刚才的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瘸子低声道:“速请!甲三丙四!”   中年人的表情一晃,不再是老实巴交的样子,点头答道:“过门!”   这两人快速地对话完,又恢复到之前的模样。   瘸子不再管他们,一扭头退回到门口,依旧坐在门前晒太阳抓虱子去了。   客栈内的一间普通客房,门无声无息地打开,刚才进来的中年人和他的家人,小心翼翼地提着一个硕大的包裹入内,小心放在地上,立即将房门掩好。   房间里神不知鬼不觉地迎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个教书先生的打扮,看着斯文的很,而他身边,则是一个伙计打扮的精瘦汉子。若论相貌气质,实属平常。   可中年人一行见两人出来,立即全部跪拜在地。中年人低声道:“东北道赤水爻五人,参见水王大人!”   教书先生并未答话,快步走到包裹前,眼中如一潭深水,低喝道:“打开!”   中年人赶忙返身,将包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竟蜷缩着一个男子,铁色铁青,气若游丝,这男子的长相,竟和丧身在万年镇要塞的钩渐,一模一样。   教书先生眉头紧皱,立即俯身到此人面前,握住他的手腕脉搏,脸上阴沉不定,半晌才抬起头来,对中年人说道:“万年镇如何?”   中年人立即答道:“我们潜在万年镇里的两个长弦,为保妥当,救出这位先生,已经自断了……现在任何山里面的消息都传不出来。”   “好!你们退下!”   “是!”中年人应了,带着其他人快速退出房间,再无声响。   教书先生和精瘦伙计,将包裹里和钩渐长的一模一样的男子抬出,抱至床上平躺。教书先生面色平静,轻轻说道:“水华子,速延他一命,先让他醒来。”   叫水华子的伙计一点头,应道:“是,水王大人!”说着,他手也没停,从袖中抖出几枚细长针,麻利地扎在“钩渐”的身上几处重穴,双手齐齐转动细针。   “钩渐”身子一颤,眼珠微动,水华子立即俯身,拉开“钩渐”的嘴巴,塞了一粒暗红药丸进去,然后继续施针。   片刻之后,“钩渐”眼睛动了动,突然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   教书先生赶忙叫道:“大哥!”   这位长的和钩渐一摸一样的人是谁?正是在罗刹阵内独斗忍军五影宗主的假钩渐!   假钩渐低低嘿了一声,一脸蔑视地说道:“忍军的五影宗主有点手段!竟能伤我至此!嘿嘿!只不过他们也不讨好,让我杀了二人,重伤一个!”   教书先生说道:“大哥此次太过自信了!”   “不亲见罗刹阵开阵,我怎会甘心!嘿嘿,好个罗刹阵,未开阵之前,就有将人想法化为现实的能力,多亏我提早料到,不断转化人格,才未被侵扰,只是开阵之后,又是如何?现在难以预料!嘿嘿嘿,炎火驰真是个奇才,居然能化五行之力,做出此等邪阵!怪不得父亲也惧他三分!”   假钩渐眼睛不睁,又念道:“水华子!”   水华子应道:“是,水王大人吩咐!”   假钩渐说道:“我中毒颇深,除非木王林木森那个老浑蛋在,只怕我活不过明日午时,你发八百里飞信给林木森,告诉他,他早年咒我必中毒而死,应验了!”   教书先生说道:“大哥先别说丧气话,金家少主金潘就在附近,以他的能力,足够将你在明日午时送至林木森那里。”   假钩渐哼道:“他本就记恨我们明明知道火小邪的下落,却不肯告诉他,现在火小邪下落不明,金潘宁肯看着我死,也不会帮手的。而且欠金潘一个人情,以他的做生意的本事,至少要找我们要三条情报!他这个奸商,尤胜金家乾坤两王!”   教书先生说道:“大哥稍安,我自有办法。”   “嘿嘿,二弟啊,水王三身,三个流川,同心共感,这秘密天下没有几人知道,林木森也不过知道有两个流川,我这个流川死了,依旧有两个流川,无妨无妨!你大可不用费心!你去求金家金潘,想想便觉得憋气,还不如死了。”   “不用我去,水媚儿去便可。”   “哦?她也来了?她不给水妖儿当替身,好好做孩子的娘,来此作甚?”   “大哥啊,你总在外面游荡,都快忘了吧。这几年来,水媚儿总觉得她能替代水妖儿,包括水妖儿对火小邪的痴情,她认为她也能继承。”   “哼,老三的两个女儿,和老三一样风流,喜欢感情用事!我当这两个丫头的爹,当的快烦死了!水家未来要交给这两个丫头,肯定乱套!”   “大哥,你先别说话了,水华子还在施针!”   教书先生向水华子看了一眼,水华子点了点头,对假钩渐说道:“水王大人,见谅!”说着又拿出一根针,向假钩渐头顶一刺。假钩渐低哼了两声,昏了过去。   教书先生长身而起,背手踱到窗边,遥望远处的群山,平静异常地自言自语道:“哼哼,炎火驰,伊润广义,火小邪,有趣啊,有趣!有趣吗?”   教书先生自己和自己对话一番,眼神一斜,正见到有个小黄点正在房头盘旋。   教书先生手一伸,那个黄点低低叫了声,直落到他手中,竟是一只小巧玲珑的黄雀。   这只黄雀似乎通人性,落在教书先生手中,向自己脚踝处啄去,叼下一个小纸筒来,衔在嘴上,蹦蹦跳跳沿着教书先生的手臂上来,似乎要让他过目。   教书先生微微一笑,将小纸筒拿过,伸手一挥,那只黄雀便腾起双翅,飞出屋外不见了。   教书先生退回室内,不紧不慢地找了张椅子坐下,将纸筒展开,纸上密密麻麻写着蚯蚓一样的文字,不是汉字,更不是外国文字,像是密语一般。   教书先生慢慢将纸条看完,丢进嘴里,咀嚼了几下,便咽了下去,接着露出笑容,站了起来,说道:“找到火小邪了,水华子,我和你说个有趣的事情。”   水华子刚给假钩渐施完针,正在检查假钩渐身上是否还有其他伤势,听教书先生叫他,赶忙起身,问道:“水王大人,请讲。”   教书先生慢条斯理地说道:“火小邪现在活生生地躺在地窖里,已经睡着了。”   “啊!他真是命大!”   “这是其一,更有趣的事情是,火小邪失忆了。”   “失忆了?”   “不错,火小邪现在的记忆是十多年前,他偷了张四爷家的点心后,被水信子刘管家追打昏迷,一睁眼就是现在了。呵呵,他竟然忘了与五行世家有关的所有事情。”   “哦?水王大人,火小邪是炎火驰之子,天生邪性,会不会是他故意装出来的?”   “他装不出来,他一身的盗术还在,而他却不清楚他有多大本事,以为平常。”   “水王大人,火小邪能逃出罗刹阵,实属不易,怎么落得个失忆的下场?”   “水华子,你没有见过炎火驰,你有所不知,我早年与炎火驰交往,知道他是个说一套却做另外一套的人,他绝对不会放弃罗刹阵!炎火驰选择退隐在万年镇大山中,正是因为此地有个水龙眼,乃是重新布阵的绝佳场所。按我们现在收集到的线索,罗刹阵是炎火驰自己也破解不了的,以他的性格,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存在。另外,非常有趣的是,我父亲凌波,许多年前,在万年镇碰到恢复盗术的炎火驰时,凌波说破了自己的身份,他却只记得水家,而不记得凌波是谁。呵呵呵!好个罗刹阵啊,这个阵会让修建之人,也就是有火盗双脉之人失忆,故而炎火驰一直破解不了自己的阵法。原本我也以为,当年的炎火驰是故意装的失忆,现在有他儿子火小邪来亲自证明,不禁豁然开朗,解了我心头多年的疑虑啊!”   “水王大人,属下还是不明白,按您这么说,火小邪和炎火驰一样受了罗刹阵刺激,丧失记忆,怎么火小邪会忘了十多年的事情?”   “这就是更有趣的地方!炎火驰可能失忆过许多次,但他有所准备,应该很容易恢复,而火小邪不同,他不明其间的道理,控制不住,不自觉地选择一忘到底,忘到底的结果就是,所有与五行世家有关的事情,无论人、事、物,全部遗忘,一切从头开始。”   “那火小邪还会恢复吗?”   “这个十分难说,要看火小邪自己的悟性了……水华子,你尽快安排将我大哥送至金家,告诉金潘,火小邪被水王流川舍命救出,为他的安全,请金潘暂时不要见他。金潘必须先救水王流川,要不然,我们救得了火小邪,也能杀了他,为流川祭旗。”   水华子点头称是:“水王大人放心,我立即去办。”   水华子快步退出屋外。   教书先生,也就是水王流川,淡淡一笑,看着床上的假钩渐,亦是另一个水王流川,说道:“大哥啊,伊润广义想下一盘大棋,大到他自己都控制不了了吧,呵呵呵,只有这样,这个世界才更有趣了。火小邪失忆前,给自己刻下要五行合纵破罗刹阵呢!更加有趣了不是吗?难道不是吗?”   此时此刻,火小邪正昏睡入梦,梦境十分的奇怪,形形色色的人在他眼前穿梭往来,一个个都向他递来眼神,有的恨,有的爱,有的惋惜,有的木讷,只是,火小邪在梦中没有一个人认得,连面孔打扮是什么模样,也全是模糊一片。在梦中,火小邪想追逐着这些走过他身边的人,可是无论怎么发力奔跑,都迈不出脚去,整个人如同被钉在地面上似的。   朦胧间,却有一个叼着烟的男人,一把搂住了火小邪肩膀,嬉皮笑脸地说道:“火小邪,发什么呆呢?”   火小邪在梦中气得大骂:“你们是谁?你们认识我吗?找你爷爷我干甚!!”这样骂了一气,又突然间场景变幻,自己正在被张四爷的刘管家和家丁暴打。火小邪抱着头大叫:“不就是偷了你们两块点心吗?至于往死里打吗?”可是棍棒不停,敲在脑袋上嗡嗡作响。   只听到有女子清脆地叫道:“刘管家,别打了!”火小邪从人堆里一望,正看到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跑上前来。火小邪不知为何,好像对这个小丫鬟很是熟悉,伸手呼救,谁知那小丫鬟眨眼不见,刘管家也统统消失,身旁多了一个背对着他的女子,看不到面目,哀怨不已地说道:“火小邪,天杀的火小邪,你忘了我是谁吗?”说话间,这女子转过身来,火小邪看在眼里,居然是这个荒村中那位姓水的大爷膝下名叫小红的女子,而火小邪,丝毫不觉得吃惊。   梦到这里,火小邪便慢慢地醒了。   火小邪醒是醒了,却没有动弹,只是隐约闻到女子的体香味,火小邪精神一紧,已然完全清醒,立即感觉到正有一个女人擦拭他的身体,而自己上身缠满了绑带,下身是赤身裸体。火小邪本想睁眼,但一想到自己什么衣服都没有穿,这一睁眼,难免尴尬,便还是继续装睡。   可是那女子擦完了火小邪全身,就往他两腿间擦来。   火小邪暗叫道:“妈的,这下要糟糕!忍住!忍住!”   那女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火小邪下体慢慢擦净,拿出一条裤衩给火小邪穿上,已经提到火小邪膝盖上,却不知为何又缓了一缓,一只柔软的小手慢慢伸上,将火小邪的命根轻轻握住,很是爱怜地把玩了几下。   火小邪暗骂道:“见鬼!玩上我的鸟了!放手!放手啊!”   可是火小邪那根话儿不听使唤,蠢蠢欲动。   那女子察觉到异常,低低哎呀一声,赶忙放手,将火小邪内裤提上,一把拉过被单,将火小邪身上盖住。   火小邪暗暗松了一口气:“万幸万幸!这种艳福还是少来的好!我这个童子身可消受不起啊!”但转念又紧张起来,“不好不好,刚才我的鸟有反应,不会被人当作是流氓装睡吧!唉!完蛋了完蛋了,说不清了!”   好在这女子并未有异常之举,很是平静地退开一边,默不作声地从楼梯上离去,接着床板一响,地窖木板打开关上,留下火小邪躺在地窖内。   火小邪这才慢慢睁开了眼睛,借着灯光打量一番,确实室内无人,便伸出手向身上摸索。凡是伤重之处,全部被涂上药膏,用细绢布包扎,很是周到,看得出花了不少功夫。火小邪摸了半晌,又觉得奇怪:“奇怪啊,我的身体好像强壮多了,胳膊全是腱子肉,胸脯也宽厚了不少。”   火小邪又伸出手,放在脸前观看,动了动五根指头,若有所思:“我的手也变大了,怎么这么灵活呢?”火小邪不自觉地使了一个“小指勾”的偷摸招式,小指随心而动,灵敏异常,而且劲力十足。   “嘿!邪门!这一招我练了一年,还不听使唤,怎么一下子灵光了?”火小邪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恍然大悟,“看来,他姥姥的,小爷我是失忆了!忘了不少东西!我就说张四爷他们要抛尸灭迹,也没必要把我弄到深山老林、大山脚下来这样折腾!”   火小邪翻腕一看,手臂上“五行合纵,破万年镇,破罗刹阵,勿忘”这些字清晰在目,火小邪眼睛一眯,露出一丝笑容。   给火小邪擦拭包扎的正是小红。她出了地窖,快步走过厅堂,来到后院,那自称姓水的老者正站在院中若有所思。老者见小红来了,赶忙抱拳鞠躬,低声道:“水媚儿,辛苦了!”   小红脸色也一变,再不是一副乡间姑娘的模样,双眼妩媚,眉角含娇,身段也婀娜起来,分明就是水媚儿!   水媚儿娇声道:“水信子,人还在呢,别露馅了。”   水信子笑道:“就算火小邪盗术不失,也听不到我们说话。”   “水信子,你的催眠术,能让他睡多久?”   “至少到今天晚上!”   “我刚才给他擦身子,好像他身体有反应呢。”   “哦?怎么个反应?”   “嗯……嘻嘻……那里啊。”   “哪里?”   “那里就是那里!明知故问,你这个老不正经的!”   “哦哦哦哦!明白了!这算是正常,大凡健康男人,在睡梦中,如果被人按压揉搓那里,那里,也有反应。如果再激烈点,还会……”   “好了好了!说这么详细干什么!”   “啊,不说了不说了。”   “这里的情况传出去了吗?”   “已经办好了,我驱使黄雀找水王大人了,细细告知此处情况,若无意外,日落之前,便有人过来,护送火小邪离去。水媚儿,这次您立了大功,水王大人不会再责怪你了。”   “啦啦啦!”水媚儿显得十分开心,“我爹若不会责怪我,除非日头从西边出来。”   “水媚儿,但你十分开心啊,不像假的。”   “因为我想到一件好玩的事情。”   水信子微微一愣,忙道:“水媚儿,你切不可打火小邪什么主意,水妖儿她……”   “什么水妖儿!你到底站在哪边?”水媚儿柳眉一瞪,立即不悦。   “哦……自然是你这边多些……”水信子恭维道。   “水妖儿欠我的多了!凭什么总是我陪郑则道睡觉!我和郑则道又不是夫妻!烦死了!”   “呵呵,呵呵,是啊是啊。”   “水信子,你别一副刘管家的嘴脸,你当管家真是当习惯了。”   “呵呵,是啊,是。”   “还管家样!”   “啊,好,好,水媚儿,那你希望我怎么样?”   “还是装回我爹那样吧!看到你一副管家样就烦,我不吩咐,你就不能当水信子。”   “好,好!”水信子抹了把脸,果然又换成老态龙钟的样子,咳嗽一声,叫道,“小红,我们去看看客人,他既然上完药了,应该睡得更沉一些,以免惊醒。”   水媚儿眼睛眨了眨,也神色骤变,再变成小红的那副乡下姑娘的劲头,说道:“是,爹。”   水信子、水媚儿两人下到地窖,火小邪还在酣睡,显得十分的香甜。   水信子摸了摸火小邪的额头,又探了探火小邪的颈部脉搏,对水媚儿笑道:“小红,客人睡得很熟,他太累了,让他再睡得沉一点吧。”   水媚儿点头称是。   水信子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打开了取出一粒药丸,将火小邪的嘴巴拉开,正要把药丸丢入。   水媚儿拉了一把,问道:“爹,你给的可是睡一天一夜的剂量?”   “是啊。”   “半天的就可以,他早点醒,我还有话要对他说,要不一睁眼看到的是别人,我白辛苦了!”   “乖女儿说的有理。”   水信子重新取了一粒较小的药丸,塞入火小邪的嘴中,将火小邪嘴巴合拢,说道:“入口即化,这回睡得沉了。”   水信子、水媚儿看了火小邪几眼,未见他有异样,两人退后两步,水信子说道:“小红,爹在外面值守,你自己,呵呵,你自己照看着他吧。”   水媚儿狠狠瞪了眼水信子,娇笑道:“爹爹放心,我吃不了他。”   水信子还是保持着老头子的模样,悠悠然叹了口气,转身便走。   水媚儿娇声道:“爹爹慢走。”   话音刚落,忽见盖着火小邪床单骤然卷起,向着水媚儿罩来。   水媚儿好身手,虽说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她身子滴溜溜一转,如同泥鳅似的滑开。   只见床单乱舞,晃的眼花,风力一紧,便将豆大的油灯刮灭,地窖内漆黑一片。   水信子跌跌撞撞,要拦也没拦住,就觉得身边一个人电光火石地滑过身边,直朝地窖外冲去。   水信子暗念了一声不好,拔腿要追,却被铺面而来的床单盖住,一时看不见去路。   等水信子扯下床单,就听到嘣的一声闷响,地窖的盖子已经盖死,插上了闩子。   火小邪噗的一声,将嘴里的一块绢布吐掉,绢布里包着水信子塞进嘴里的药丸,坏笑道:“水大爷,小红姐,谢谢你们为我包扎上药,还玩我的鸟,告辞了啊!改日再谢啊!”   水信子、水媚儿凑到盖板前,知道一下子打不开,又不敢骤然露出水家人的真面目,水信子依旧一副老头的口吻,咳嗽不止地叫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客人,客人,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起来,老汉我哪里做错了。”   火小邪乘机将房间里的木柜搬来,压在盖板上,退后一步,笑道:“水大爷,你姓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姓水呢?”   水信子装作冤枉道:“老汉父母给的姓,我也不知道啊。客人,英雄,好汉,我们救你,你怎么恩将仇报啊。”说着竟有哭腔。   水媚儿也莺莺地哭了起来,甚是可怜。   火小邪没理他们,快步出了房间,看到桌子上摆着衣物鞋子,抱起来返回屋内,边穿边嚷嚷道:“水大爷,小红姐,你俩别装了,破绽太多了啊。你们的衣服我借走了,有钱就还,没钱就欠你们个人情啊。走了走了!”说罢要走。   “英雄英雄,你什么都可以拿走,可是把我们关在地窖里,孤老弱女,若推不开这扇门,必定饿死啊,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水信子哀声道。   火小邪一边七手八脚穿戴整齐,一边冲着地窖喊道:“省省吧,你们的身手,别说这个破地窖,就算一个铁箱子,也有办法出来啊。对了,水大爷,你们不该给我用绢布包扎,这个布你们用不起的吧,还有,小红,你给我擦下身,玩我的小鸟,还能平平静静地离开,不是普通姑娘啊。哎,不说了,走了走了!”   火小邪再不耽搁,转身便跑,就听到身后水媚儿尖叫道:“火小邪,你真的什么都忘了吗?我是水妖儿啊!你的结发妻子!你这个负心汉!”   这一喊还真把火小邪喊愣了。   火小邪皱了皱眉,摆出一副苦瓜脸,叫道:“还水妖儿呢!我还是野兔子呢!不认识!”说罢,撒了欢似的,直奔而出。   水信子、水媚儿听到火小邪疾奔而去,眨眼就没了声响,两人均急了。   水信子依旧装成老人家的嗓子,叫道:“火小邪,求你放我们出去啊!”   水媚儿尖声骂道:“水信子!快打开,追啊!”   水信子依旧咳嗽道:“可是,这这这,小红啊!”   水媚儿骂道:“别小红了!不要再装我爹了!你现在是水信子!”   水信子立即换了副神情,说道:“是!你不命令,我岂敢改过来!”   “水信子,你是故意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快!”   水信子将手心对准地窖门板的缝隙处,五指一张,只听“嘙”的一声,一道黑光直穿出去。黑光刺出了地面,便就停住,仔细一看,竟是一根又似铁又似皮革的七节鞭。这根鞭子也是奇了,犹如一条蛇一般活动了起来,身子一转,在空中打了个弯折,七节鞭子齐齐变长,犹如毒蛇仰头攻击一般,向着木柜一侧“咬”去!鞭头处,正有一个五爪黑钩,一口咬紧了柜沿。   水信子低喝一声,猛然一拉,轰隆隆隆,压在盖子上的木柜被拉了个翻身,直接跌下床铺去了。   水信子手又一抖,那根七节鞭宛如灵蛇回头,松了木柜,转了个大弧线,鞭头咬在木闩子上面,发力一推,木闩子便开了!   水信子、水媚儿先后从地窖内跃出,也不言语,直追出门。   而出了院门,四下看去,哪有火小邪的影子!满地落叶厚厚一层,连脚步印记也看不到一个。   水媚儿气得一双媚眼中全是泪水,厉声叫道:“火小邪!你滚出来!”   哪有人会应她!   水媚儿恨恨地看着水信子,命令道:“你去左边我去右边!”   水信子应了声是,两人分散就跑。   水媚儿跑了几步,突然站住,立即转身,对水信子大叫道:“你站住!”   水信子赶忙停下,紧跑慢跑地赶来,问道:“水媚儿,有何吩咐?”   水媚儿眼神一厉,叫道:“水信子,你这次带了两只黄雀来,一只找我爹去了!还有一只呢?唤来!”   水信子面露难色,不知该如何作答。   水媚儿见水信子不说话,心里明白了几分,顿时哭了起来:“是不是你放出去找水妖儿报信去了!”   水信子扑通跪倒:“水媚儿息怒!我,没有报信!”   水媚儿手中两把银亮的短刀一闪即出,架在水信子的鼻梁处,刀尖顶着水信子的眼皮,厉声道:“你骗得了我吗?你这两只眼睛,想必是不想要了!”   水信子面不改色,反而平静道:“水媚儿,你何必和水妖儿争火小邪呢?水妖儿比你强,你只是她的替身,这件事凡是水家清水泊以上的筏主勾弦长,人人皆知。水媚儿,你要是觉得我做得不对,这对招子你拿了去!属下无怨无悔!”   “火小邪是你故意放走的?”   “绝无可能!水媚儿你亲眼所见,火小邪是早有预谋,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那粒催眠药丸,一定是火小邪嘴里含着绢布之类,在嘴里把药丸包裹起来,才未能生效!至于我施行的催眠术为何突然失效,我也纳闷!唯一的可能是火小邪体内筋脉异于常人所致!”   水媚儿看着水信子,半晌之后,突然娇笑一来,将两把银刀收回,娇滴滴地骂道:“好啊,水信子,我就留着你的眼睛,让你亲眼看看,我是怎么赢水妖儿的。嘻嘻,火小邪那一身邪劲,真讨我喜欢!水信子,火小邪从我们手中走失,责任不小,如果找不到他的下落,我们均要受罚!我们追!一个时辰后,无论找不找得到他,均在此地会和!”   水信子抱拳道:“是!”   两人分头散去,眨眼都没有了踪影。   水媚儿、水信子走了许久,原先的院落里,角落中有黑影一晃,钻出一个人来,正是火小邪。   火小邪在院门口左右看了看,方才松了口气:“这两个叫水信子、水媚儿的好生厉害!幸亏我留了个心眼!傻跑的话,一定会被他们追上。这两个人神神秘秘的,什么黄雀,什么水家……倒不像是会害我的!反倒像是想勾引我的……嗨,还是小心使得万年船,谁说得好他们是不是假慈悲假喜欢……嗯,水妖儿是谁?这名字真的挺熟悉的……五行合纵?金木水火土?水家?……嗨,别想了,先跑了再说。”   火小邪快步退回室内,翻箱倒柜地四处寻找,终于从一个包裹中翻出一叠钱币和几个铜板。   火小邪拿起钱币一看,上面写着一千元,满洲中央银行,还画着一个老头。这个老头火小邪认识,竟是孔子。   火小邪又拿起一个铜板来,正面飞龙两条,金额一角,背面则是大满洲国字样和旗帜。   火小邪自然不认识,这钱币是1932年伪满洲国宣布成立以后发行的,而火小邪的记忆停留在1926年,那时候还没有“大满洲国”一说。   “你大爷的啊,这是什么钱?怎么还冒出来一个大满洲国?能用不能用啊!管他的娘的!”火小邪把钱币塞进口袋,一边念叨,“我不是偷你的,我不是偷你的,有钱好办事,有钱好办事。”   火小邪收拾停当,正想跑路,余光一亮,在桌脚下看到一个黄铜烟嘴。火小邪顿了一顿,一猫腰把这个黄铜烟嘴捡起,用手擦去灰尘,盯着烟嘴,一直出神。   “感情我会抽烟?但我给忘了?”   火小邪喃喃自语,情不自禁地将烟嘴叼在嘴上。   “舒服!自在!我果然学会了抽烟!”火小邪嬉皮笑脸地坏笑几声,将双手往裤兜里一插,挑着眉毛,挤着眼睛,歪着嘴巴,踱着流氓步走了半圈。若烟虫在世,目睹此景,一定会笑道:“火小邪,你学我的样子干龟毛干啊!”   反正火小邪觉得,这种玩世不恭、痞里痞气、吊儿郎当的劲头,才十足的潇洒,很有成就感。   火小邪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的这套动作,很是熟练地伸出两指,将烟嘴掐住,煞有介事地狠狠抽了两口,吞云吐雾一番,然后再把烟嘴塞回嘴里,用牙齿牢牢咬住。   “走也!进城换身时髦的行头,再找个花姑娘耍耍去!”火小邪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大摇大摆出了屋子,左右一看,仔细一听,没有异样,便叼着烟嘴,大踏步出了院门,向着和水信子、水媚儿追赶完全相反的方向,闲庭信步、游山玩水一般,向前赶去。   可怜水信子、水媚儿,正在苦苦寻找火小邪离去的蛛丝马迹,压根没有往火小邪没有逃走这件事情上面想。他们两人怎么都是水家里顶尖的大盗,水信子更是老谋深算之人,却被火小邪这个“小蟊贼”用奉天荣行里的小骗术狠狠玩了一把。   其实火小邪仍不知道,他的身手、五感、智力、判断力,早就不是十多年前挨打的那个少年的水平了。他用少年的想法去施行现在高超的盗术身法,无疑是与众不同的另一种境界,大巧而若拙,不经意的便有十二成的发挥,水信子、水媚儿怎能发现了他?   说是偶然,实属必然。   火小邪一路走去,不同于之前从溪边苏醒,他满身是伤,饥饿难忍,筋疲力尽的状态,他得了水信子、水媚儿的治疗,吃了顿锅巴饱腹,睡了一觉,精力得续,故而能够将手脚施展开来。   渐渐地,火小邪发现自己的能力简直了不得,体力绵长持久不说,爆发力更是惊人,随便发力一蹦,竟有丈把远,全身的每个关节里,都蕴含着劲力,收发自如,精准异常。更奇特的,是火小邪觉得自己的眼力、耳力、触感敏锐之极,好像几步开外的小虫慢慢爬过,也能判断出它是哪条腿在动。如果此时让自己玩个“拿盘”,别说十多颗珠子,百十个也不在话下。   “我一定是吃了什么仙丹吧!”火小邪一路都这么想着。   这种“奇遇”让火小邪心情好极了!让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什么麻烦是解决不了的呢?   火小邪也不觉得累,翻山越岭,一路不停,等到入夜时分,已经离开遇见水媚儿、水信子的小村庄,足足有一百多里了。   旧时的东北,地广人稀,通常百八十里地见不到一个人,加上火小邪所处的地方,又是丘陵地带,更是举目望去,连灯光也见不到一处。   火小邪跑了足足大半天,的确有些累了,摸黑又翻了两个山头,还是不见灯光。   火小邪抬头看了看天光,已近子时,仍是轻松一笑道:“再翻过一个山头,还没个店家,就睡山里了啊!”   说来也巧,老天可能眷顾火小邪这样乐观之人,火小邪再翻一个山头,不远处的山脚下一条不宽不窄的官道,几十户高低错落的宅院,便落在火小邪眼中。   火小邪心头一乐,不忘咬着烟嘴,假抽了几口,指着一处还亮着灯光的房子说道:“客栈!”   正如火小邪所指,亮灯的房屋,就是一个客栈。   火小邪所指的这家客栈没有招牌,在院墙上挂了一个破破烂烂的酒字旗幡。院落倒是颇大,三进三出的庭院,至少有几十间客房,只是这么大的一个客栈,却黑漆漆一片,十分衰败,仅在前厅点着一盏油灯。   有个年纪不大的伙计正趴在柜台上昏昏欲睡,口水流了一桌。   “啪啪啪”,院门处有敲门声响起,有人在院外叫道:“有人吗?住店啊!”   小伙计睡梦中哼哼唧唧,一时没有醒。   “有人吗?喂!”啪啪啪敲门的声音更大。   小伙计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一听哐哐哐的敲门声,顿时一个激灵站起来,吓得惊慌失措,一猫腰抄起一把菜刀,高举在手,却颤巍巍地叫道:“老爷,老爷!”   小伙计说话间,就见从侧屋里同样惊慌地跑出一个掌柜打扮的中年人,手里提着一根擀面杖,连忙低声叫道:“闭嘴闭嘴!叫这么大声干什么!叫你别点灯!叫你别点灯!你害死人啊你!”说着,快步赶到油灯处,噗的一口将油灯吹熄了。   两个人紧张万状地靠成一团,哆嗦不止。   火小邪敲了半天门,从门缝里却看到里面的灯光一下子熄了,很是纳闷,反而好奇心顿起,缓了一缓之后,继续敲门叫道:“喂,做不做生意啊!住店啊!”   店里面小伙计哭丧着脸,低声道:“老爷,是山匪,是山匪!完了完了,怎么办啊老爷!”   中年男人同样直吞口水,攥着擀面杖喘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啊!你这个没用的玩意啊!养你吃喝拉撒,能有点本事嘛!”   小伙计几乎要哭了:“老爷,老爷……呜呜呜呜……”   火小邪叫了一会门,还是不见人来开门,只好叫道:“不做生意就算了,有毛病啊!”说着重重退了几步,马上又蹑手蹑脚来到门边,侧耳听里面的动静。   小伙计低声道:“老爷,走,走了……安全了?”   中年男人竖起耳朵一听,的确听到脚步声离去,没有了声响,反而脸色一沉,惊道:“走了就糟糕了!若是山匪,叫不开门,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那,那怎么办?”   “唉,反正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抢的了,保住小命才是上策啊。走走走!”中年男人起身要走。   小伙计一把拉住:“老爷,你你你,干干干啥?”   “你说我干啥?开门迎客啊,跟我走!”   “怕,怕……”   中年男人骂道:“怕个屁啊怕!一会让山匪进来砍掉脑袋,你怕不怕?”   小伙计吓得一颤,赶忙尾随着中年男人,两人互相拽着,哆哆嗦嗦地向院门口走去。   中年男人硬着头皮走到院门旁,叫道:“外面的大爷,您还在吗?小的来给您开门了!刚才小的没听见,您别见怪啊!别见怪啊!”   外面没有人回答。   中年男人只好颤巍巍地把院门插销拉开,将院门打开,立即鞠躬作揖:“大爷好,大爷好!”   “哦!还是开门了啊!我真以为没人呢!”火小邪从院门外的大石头跳下来,拍了拍屁股,向中年男人走来。   中年男人、小伙计一见火小邪这副打扮,也是愣了。只见火小邪穿着一身有点紧巴巴不太合身的短褂,赤脚穿着双布鞋,满身是草籽细枝,风尘仆仆的,手中空无一物,看不出是个什么来头。   火小邪的模样也是怪里怪气的,一脸痞里痞气的笑容,像是个流氓又不像流氓,面容亲和却有几分煞气,三十岁左右的面孔却带着几分少年的稚气,身材高挑健壮却趿拉着脚后跟,不“好好走路”。浪荡公子,算是最准确的形容了。   火小邪走上来,看着有些发呆的中年男人和小伙计,坏笑道:“喂,掌柜的,你拿着个擀面杖,伙计拿着把菜刀,不会当我是坏人呢吧?呐,我可是空手。”说着把双手举起来,作无辜状。   这个中年男人正是这家客栈的掌柜,见火小邪是个没个正经的男人,的确和山匪差别巨大,稍稍安心,赶忙将擀面杖丢给小伙计,抱拳道:“嗨嗨嗨,真不好意思啊,客官请,客官请里面坐,小店营业小店营业。”   火小邪故意说道:“你这不会是黑店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在这里开客栈十多年了,老实本分的生意人!”掌柜的忙道,连连做出请的手势。   火小邪这才跟着掌柜的向里走去。   掌柜的叫道:“小五,呆着干什么啊,去关门!瞧你这个怂包样,只知道吃了就拉!养个狗也比你强啊!”   掌柜的点了灯火,请火小邪坐下,赶忙端来大碗茶壶,为火小邪倒上一碗凉茶。   火小邪也不客气,鼓咚咚一饮而尽,很是痛快。   掌柜的又给火小邪倒上茶水,问道:“这位大爷,听你口音,奉天人?”   火小邪端着碗喝了口茶,抹嘴道:“是啊!奉天人。”   掌柜的问道:“怎么大晚上的,一个人来这里打尖过夜啊。”   火小邪说道:“一言难尽,碰到山匪了呗,慌慌张张逃了一路,和几个兄弟失散了。”   掌柜的恍然大悟:“我就说嘛,这都子时了,怎么还会有人敲门住店,吓了我们一跳,惭愧惭愧。这些该杀的山匪,该杀的!害死人咧!”   这时候小伙计探头探脑地走了过来,低低叫了声老爷。   掌柜的一巴掌拍在小伙计脑袋上,骂道:“快去生火烧水去!”   小伙计艾艾连声,看了眼火小邪,赶忙往后厨跑去。   火小邪伸了个懒腰,说道:“掌柜的,大晚上的打扰,也挺不好意思的,你这里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尽管端上来吧,我加倍付钱。”   掌柜的哦了一声,面露犹豫之色。   火小邪哼哼道:“怎么,怕我付不起钱啊?”说着从裤兜里将一卷钱摸出来,丢在桌子上。   掌柜的一见,最面上的可是张一千元大钞,眼睛顿时看直了,忙道:“不是怕您付不起钱,不是不是,是小店许久没有来客人了,没准备什么好吃的,就剩一些面条,泡菜,干马肉。”   火小邪心头一乐,他知道这些他不认识的“大满洲国”纸币,是可以使用的,于是说道:“行吧!有什么就做什么吧!我饿得厉害!”   火小邪从一卷钱里,抽出一张十元面额的,递给掌柜的:“不用找了,让我吃顿饱饭,开间上房就行。”   掌柜的简直乐疯了,这十元钱,吃一百顿饱饭,住个七八天也够了,赶忙将钱收起,鸡啄米一样说道:“好,好,大爷放心,一定伺候好您。”   掌柜的退去,一边小跑一边大叫:“小五,去柴房把那只山鸡抓了宰掉!还有藏起来的干蘑菇、木耳、人参,去地窖里翻出来!”   “是,是,老爷!”   “你是猪啊你!你生的火呢!”   就听到后厨那边忙成一团。   火小邪听着,心里踏实许多,这开店的一老一少,确实老实本分的很,不像是坏人。   掌柜的和小伙计手脚也算麻利,不一会便给火小邪端上一大盘酱汁马肉和一海碗的猪肉木耳面片。   火小邪呼噜呼噜吃了起来,一会便吃了个半饱,于是叫了掌柜的来。   掌柜的带着围裙,一边擦手一边跑来,说道:“大爷,还有道山鸡炖蘑菇人参,一会就好。”   火小邪吃着马肉,说道:“掌柜的,不着急,慢慢炖着,你先坐,唠上几句。”   掌柜的应了声,冲后厨叫道:“小五,把大柴抽掉,小火炖着!”说罢满脸笑容地坐在火小邪对面。   火小邪也笑眯眯地看着掌柜的:“掌柜的,你叫我大爷大爷,那你看我多大年纪了?”   掌柜的张口便答:“大爷您看着大概有三十岁左右吧。”   “哦……三十岁左右?”火小邪筷子一停。   “您说话的口气挺年轻的,但是您的长相,有些沧桑,若是您不说话,我可能猜您三十五岁上下呢。”   “嗯,嗯,今年是什么年头来着?”   “今年是民国……不是不是,是康德五年,康德五年。”   “什么康德五年,不知道什么康德,你就说民国……”   掌柜的神色一紧,连忙打断,压低声音道:“大爷,大爷,可不能乱说,小鬼子和二狗子听见了,咔,要杀头的。”   “哦,那是民国几年?”火小邪也煞有介事地压低了声音。   “民国二十六年,私下里大家才敢这么说。”   火小邪重重地点了点头,半晌没有吭声,他心里翻天覆地地起伏,这句简简单单的民国二十六年,对他却意味深长。   “大爷,你怎么了?”掌柜的有些心虚。   火小邪回过神来,无所谓的一笑,说道:“掌柜的,我和你说个事,你信不信?”   “您说。”   “我整整的忘了十一年的事情,我以为,今年还是民国十五年。”   “哈,大爷您一定是开小的玩笑。”   火小邪摸出烟嘴,叼在嘴上,吸了两口,也哈哈一笑,说道:“是啊是啊,开个玩笑。如果我真的忘了十一年的事情,肯定这些事,都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挺好,挺好。”   火小邪嘻嘻哈哈的,将烟嘴放在桌上,又吃了起来。   掌柜的弄不清火小邪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赔着傻笑,见火小邪掏出烟嘴,又放在桌上,想起了什么,问道:“大爷,您抽烟?”   “嗯,抽!”火小邪头也不抬。   掌柜的说道:“您是稀客,又这么大方,我有几根好烟一直攒着,自己也不抽,我给您拿来?”   “好啊!我不和你客气啊。”   掌柜的正要起身,那个小伙计端着一盆子山鸡炖蘑菇走来,烫的龇牙咧嘴,掌柜的一见,赶忙帮着接过,放在桌上,吹了吹手,吩咐道:“小五,去我的房里,把我那个小盒子里的烟拿来。”   “小盒子?”   “还有哪个?上次你手贱,我抽了你一顿的那个!”   “哦哦哦,是是是。”小伙计回想起来,赶忙跑开。   火小邪笑道:“他是……你亲戚?”   “远房的一个外甥,父母前两年死了,一直跟着我,光知道吃,笨手笨脚的。”掌柜的把山鸡炖蘑菇推到火小邪面前,巴结道,“您尝尝,您尝尝,都是本地土产。”   “好!”火小邪举起筷子,正要夹一筷子,抬头问道,“你这个店,就你们两个人啊?”   “我老婆也在。”掌柜的又解释道,“她一个山里的老娘们,不是不敢出来,而是她是个瘫子,下不得地。”   “这样啊……对了,掌柜的,你这里叫什么地方,看着房子不少,怎么见不到什么人啊。”   “说来话长,我们这里叫北巴窝,靠着大的官道,以前算是一个商队抄近道去牟平的必经之地。”   “牟平?”   “啊,是啊。”   火小邪暗骂一声,心想道:“见他奶奶的鬼哦,牟平离奉天有小一千里路呢,靠着长白山了!看来我忘了的十一年,跑的地方挺远,不会连哈尔滨都去过吧。”   火小邪啧了一声,对掌柜的说道:“你继续说,继续。”   “我们这里,原先是一个大驿站,兴盛了四五十个年头,后来日本人来了,几年前在山里修了条公路,挖了隧道,就没有马帮从我们这里走了。而且,最可恨的是,日本人把这条官道前面设了卡,不准商队通过,说是怕给山匪运物资,所以这些年来,过路客人越来越少,生意一日不如一日,该走的全走光了,留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守着房舍,勉强度日。”   “那你怎么不走?”   “我也想走啊,但我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祖宗八辈,这宅子也是我家祖宅,婆娘又腿脚不便,想着熬一熬,没准日本人又准行了呢。哎呀哎呀,光我说话了,您吃着您吃着。”   火小邪笑了笑,拿起筷子,夹了块鸡肉,看着掌柜的说道:“闻起来挺香的。”   “有阵子没做肉菜了,不知道咸淡合不合您的口味。”掌柜的堆着一脸笑容。   这时候,小伙计慌慌张张地跑来,叫道:“老爷,老爷!”   掌柜的骂道:“叫嚷什么!”   “没,没找到啊。”   “你怎么这么笨啊!”   “盒子找到了,没,没烟啊!”   “臭小子,你能办成个事不?”掌柜的站起来,作势欲打。   “真没,真没有啊!”小伙计抱着头躲闪。   掌柜的只好对火小邪说道:“大爷,您稍等片刻,我亲自给您找找去,您吃着,稍坐稍坐!”说罢就走,不忘唤道,“小五,你过来!”   掌柜的,小伙计两人便小跑着向后院去了。   火小邪把鸡肉丢回盆子里,把烟嘴叼上,伸了个懒腰,扭头一看掌柜的去的方向,慢慢站起身来……   掌柜的、小伙计走入一间厢房,掌柜的连忙将门关上,将小伙计拽到一边:“怎么回事你!”   “老爷,咱们不能害人啊。”   掌柜的啪啪就是两巴掌:“怎么害人,怎么害人了!”   “给他下药,万一药死人了呢?”   “什么药死人,什么药死人!道长说了,不是毒药!是毒药我敢下吗?要是毒药,我下到菜里面不就行了吗?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可那道长,不像神仙,倒像是个妖怪啊,万一他骗我们的呢?”   “小五,你想不想救你舅妈?想不想让你舅妈下地走路?”   “想啊,想啊!”   “道长的本事你没见到吗?一拍一打一粒药,就让你舅妈下地走了十几步!我们不下药,道长就不会回来给你舅妈治病了!”   “老爷,老爷,舅舅,可可可,可我还是怕啊。道长说给来路不明的奇怪过路人下药,可他,他不算是奇怪吧。”   “他还不奇怪?深更半夜的一个人来住店,一看就是翻身越岭的,他说遇见山匪了,却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没事人一样,更邪门的你没听到!他说他忘了十一年的事!他不奇怪,谁奇怪!不给他下药,给谁下?”   “可是,可是,就算药不死人,那那那道长是要干什么。”   “你脑子长的干什么用的?不记事啊你!道长不是说了吗?他能够千里寻味!这个药是让人身上有气味的!”   “这怎么可能啊,万一万一……”   掌柜的拧住小伙计的耳朵,骂道:“现在没有万一!咱们这里,早晚要让山匪给端了,给烧了,道长是救命稻草,我们不按道长的来,带着你舅妈去哪里?去要饭啊?下了药,能救你舅妈,又能去道长说的青云客栈讨生活,一辈子不愁吃穿了!小五,你脑子清楚点!”   小伙计哭丧着脸,不敢再争论,只好点头应了。   掌柜的叹了口气,拍了拍小伙计,说道:“我知道你觉得道长说得太神了,我也是这么觉得,可是,这年岁……唉,快过不下去了,就信一回吧。”   掌柜的从桌脚下翻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摸出四根卷烟,说道:“三根给他抽,他如果不抽……这一根,你按道长说的,把烟丝取出来,用清水泡泡,然后把水抹到床铺被卧上。”   掌柜的把一根烟塞到小伙计手里,说道:“拿着,快去,弄好以后,去客房,把事办了!”   “……”   “听到没有!你这个小子,就不能争口气啊你!”   “是,是,我这就去。”   小伙计拉开门,便跑了出去。   掌柜的喘了口气,平静了平静心绪,将三根烟拿好,走了出去。   掌柜的快步跑出,打老远便见到火小邪还是老老实实地端坐在座位上,正吧唧吧唧地吃鸡,不禁宽了宽心,边跑边叫道:“大爷久等,大爷久等!烟来了烟来了。”   火小邪吐出一块鸡骨头,埋头继续吃,一边哼哼道:“你家菜味道不错!”   掌柜的把烟小心翼翼摆在桌上:“珍藏的三根烟,你看,烟卷上是洋文,高级货。”   火小邪念了声谢谢,问道:“你侄子呢?”   “他给您收拾客房,烧洗脚水去了,客房里有阵子没住人,要收拾一下。”   火小邪把筷子放下,伸了个懒腰,说道:“吃饱了吃饱了,累死了!”   “哎哟,您没吃多少啊!”   “可以了!今晚上吃完了,明早你拿什么招呼我?存着存着,明早热热,我吃了上路。”   “是,是这个理!”掌柜的从口袋里摸出火柴,“要不您抽一根,饭后抽一口赛过活神仙。”   “烟,我收下了,但今个不抽了,抽了兴奋,睡不着。”火小邪抹了抹嘴,还是把黄铜烟嘴叼起。   掌柜的有些失望,又不敢再说什么,只好说道:“那,那您稍坐,我收拾收拾,一会带您去客房。”   “辛苦!”火小邪抱拳道。   掌柜的正起身收拾碗筷,火小邪问道:“掌柜的,你可有什么洋气点的衣服?卖我一套?我这身打扮,穿着别扭。”   掌柜的微微一愣,挠头道:“衣服,衣服……”   “不瞒你说,我是奉天大户人家的少爷,平日里外出,穿惯了西装夹克这些洋服。”   “噢……”掌柜的回想了一下,眉开眼笑,“有!有!我还真有一套洋服,衬衣外套长裤鞋子袜子都有!是七八年前,这里生意还好的时候,过路客当饭钱抵押给我的,说是俄国货,我知道这种东西,八成是偷的俄国人的,但皮子料子还行,就收了。这个山沟子里,我也不穿这种洋装,快压箱底了!我这就给您找去!”   “感情好!那麻烦您!”   掌柜的收了桌子,跑去后院,不过多久便拎了一个皮箱出来,给火小邪展开一看,果然鞋帽衣裤俱全。   火小邪道了声好,拎起外套一看,旧是旧了点,皮子确实是上好的小牛皮,十分细软。火小邪心头一乐,当着掌柜的面,把身上的衣裳脱了个干净。   火小邪露出一身伤痕,把掌柜的吓了一跳,火小邪冲掌柜的一笑,并不解释,麻利地把衣裳裤子鞋子穿戴齐整,除了鞋子稍大,其余十分合身。   火小邪叼着烟嘴,手插裤兜,一股子烟虫李彦卓的派头,踱了几步,相当满意!   火小邪掏出钱来,捡了张一百元的大钞,拍在桌子上,笑道:“我买了!”   掌柜的这次到没有见钱眼开,忙道:“我送您的,我送您的!”   火小邪很是豪爽地摆了摆手:“送什么送,小爷我不缺这点钱,买个高兴,若是嫌钱不够,要不要我再补你一百!”   掌柜的赶忙把钱抓起,说道:“够!够!大爷真大方!小的这几年一直倒霉,就属今天有福气!请来了您这位贵人。”   这时候小伙计也把客房收拾好了,下来请安。   火小邪不忘把三根卷烟拿起,亮给掌柜的和小伙计看了看,放进上衣口袋里,说了声谢,便叼着烟嘴,跟随着掌柜的和小伙计向后院客房走去。   掌柜的和小伙计伺候完火小邪洗漱,连声客气着,退出房间,掩好了房门。   火小邪听掌柜的和小伙计脚步声走远,举目一看,床铺已经铺好,便走到床边,蹲了下来,细细地闻了闻,并没有闻出什么异常的味道。   火小邪托着脸庞,自言自语道:“什么道士能用味道来千里寻人?听着就邪门!今晚我是睡床上呢?还是不睡?睡下了,说不定真会被道士闻出来,像狗一样找来。今天真是奇怪,碰见了一个水信子、水媚儿自称水家人,又在这个客栈里,听到个能够蛊惑人心,让店老板、小伙计鬼迷心窍,给过路人下药的道士。这个道士,又是什么人?”   火小邪想着想着,把手臂露出来,看着皮肉上面刻着的五行合纵四个字,喃喃道:“金木水火土,五行,水家是水,道士,道士?会用药?木?木家?或者是土家?嘿嘿,有意思的很!水家那两个人好像不会害我,但有把我抓走的意思,木家呢?其他家呢?也是想找我?”   火小邪站起身来,在床头走来走去,犹豫不决,他本想着今晚溜之大吉,在外面寻个隐秘的地方睡上一觉养养精神,可是对这张可能涂了药水的床,火小邪却不肯放过。因为隐隐约约中,火小邪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里,有强烈的愿望告诉他,应该让这个道士找到自己。   迟疑了很久以后,火小邪哂然一笑,念道:“我倒想看看,是个什么道士!”说完火小邪心头一宽,将衣服脱了个精光,将烛火吹熄,往床上一躺,把被子一拉,盖了个结实,笑骂道:“来来来,臭道士好好闻闻小爷我!”   火小邪折腾了一番,着实累了,眼睛微微一闭,念道:“睡一会睡一会!明天赶一天路,尽早回奉天去看看。瘪猴,浪得奔,老关枪,潘子,你们还好吗?潘子?潘子是谁啊?嗨,忘的事情太多了……”火小邪脑海里嘀咕着,很快睡了过去。 二、木象生火   掌柜的、小伙计一直蹲在院子角落里,终于看到火小邪的房间灯光熄灭,两人方才如释重负,猫着腰离去。   两人一路来到侧院,掌柜的推开房门进去,也不点灯,轻唤道:“老婆子,睡着了吗?”   有中年女子的声音说道:“哪里睡得着?客人招呼完了,没事了吧。”   掌柜的走至一张床榻旁,坐了下来,给床上的妇女掖了掖被子,十分兴奋地说道:“老婆子,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   妇女惊慌道:“你们给客人下药了?”   掌柜的忙掩住妇女的嘴:“小声点!让人听见!”   妇女低声道:“那位道长的话,你们真的信啊!小五,小五!”   小伙计上前:“哎,舅妈。”   妇女埋怨道:“我不是和你说了吗?别让你舅舅乱来,我这个腿疾,是我前辈子造孽,治不好的,怎么能为了道长的玩笑话,去害别人。”   小伙计说道:“舅妈,舅舅也是为你好,怎么着也试试,万一,万一道长会有神通,知道我们帮他做了事,来治好你的腿,再带我们去青云客栈呢?”   妇女哀叹道:“我们一生都是老实本分人,哪敢信这些啊。”   掌柜的反倒宽慰,说道:“老婆子,别想了,已经这么做了,总不能去告诉客人,我们做了什么吧。这个客人挺好的一个人,出手大方,为人豪爽,这种好人,菩萨会保佑他的。安心安心,睡吧睡吧。”   妇女这才微微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勉强睡去。   掌柜的站起身来,招呼道:“小五,去前厅收拾收拾,我们也早睡了。”   小伙计应了,两人刚刚走出门,就听到马蹄声大作,七八骑快马,从院外狂奔而过。   掌柜的和小伙计顿时吓得面无人色,齐声叫道:“山匪!”   “哐”的一声,客栈的大门被人踹开,二条大汉把住院门,几匹高头大马,鱼贯而入。马上坐着的几个人,一看就不是善类,面目狰狞,服装怪异,背着大刀长枪。   领头一个穿着大风衣的独眼龙跳下马来,其他人随他下马,提枪的提枪,拿刀的拿刀,齐齐向客栈内冲来。   掌柜的和小伙计急奔而来,一见这些人的样貌,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下跪在店内,一声声地磕头,哀叫道:“山大王山大王!饶了小的,饶了小的!”   独眼龙一脚将掌柜的踹倒,骂道:“拿水拿吃的来!妈的!”   独眼龙身旁一个黑脸大汉,抡起鞭子,将掌柜的和小伙计抽得满地乱爬,一边骂道:“快点!快点!慢了就宰了你们!”   掌柜的和小伙计哪里敢反抗,屁滚尿流地逃开一边。   五个山匪围坐一桌,另外两个山匪则开始在前厅里乱砸乱翻。   独眼龙骂道:“去后厨盯着!别让人跑了!”   两个山匪听令,提着刀就去后厨找人,立即听到掌柜的、小伙计被打得乱叫。   独眼龙气呼呼的,重重地一拍桌子,骂道:“小鬼子从昨晚就开始闹腾!妈的个巴子的!小鬼子这次是吃错了什么药!竟把老子弄的这么狼狈!”   黑脸大汉说道:“大哥!我一路在想,鬼子这次也许不是针对我们的,一定是万年镇要塞里,出大事了!”   独眼龙性子暴躁,继续骂道:“放你妈的屁!万年镇要塞,一个装甲师也打不进去,能闹鸡巴个闹!鬼子这次就是想抓老子!”   黑脸大汉忙道:“大哥英明!一定是怕我们做大!”   独眼龙骂道:“水呢!拿水来!渴死老子了!”   一个山匪赶忙递上水袋。   独眼龙咕咚咚喝了几口,丢开一边,又吼道:“酒!老子要喝酒!”   黑脸大汉说道:“大哥,走的匆忙,没带酒!”   独眼龙一巴掌抽在黑脸大汉脸上,骂道:“去给老子找酒来!”   黑脸大汉被抽了个五指山,眼中杀意一起,马上隐去,赶忙站起来,指挥道:“你,你,和我去找酒!”   黑脸大汉带着人离去,独眼龙又歇斯底里地冲另一个骂道:“肉!老子要吃肉!”   剩下的山匪也赶忙连声应了,向后厨跑去。   又听到掌柜的和小伙计被打得惨叫不止,不过多时,一个山匪抱着一盆山鸡炖蘑菇,跑了出来,摆在独眼龙面前,兴奋道:“大哥!找到这个,还是温的!”   独眼龙伸出手,抓起盆里的鸡头,塞进大嘴里,嘎嘣嘎嘣嚼碎了,喝了声痛快,又大手直抓,如同野人似的,连筷子也不用。端菜来的山匪,只好站在一旁直吞口水。   独眼龙口能吞象,眨眼便把一盆子菜吃完,一把将盆子丢到一边砸烂,骂道:“还有没有!老子要吃肉!喝酒!”   一个山匪拎着掌柜的出来,将他推倒在独眼龙脚下,说道:“大哥!他说没有什么吃的了!没有肉!也没有酒!”   独眼龙掏出一支短枪,顶住掌柜的脑门,狰狞道:“吴老板?你敢说没有?”   掌柜的全身哆嗦:“山大王,前几日您的部下来过,把最后一点吃的喝的全拿走了,小的家里确实没有能伺候大王的东西了啊。”   独眼龙冷笑道:“没有?你的小鸡炖蘑菇是给谁做的?你没有存粮了,大晚上的亮着灯,做着菜,干吗使的?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掌柜的颤颤巍巍从衣袋里摸出今晚火小邪给他的钱,哭道:“大王,我全家就剩这点钱了,您收下吧,求您饶小的一命吧。”   钱被山匪一把抢去,独眼龙仍然用枪顶着掌柜的,凑过脸去,怪笑道:“我记得一个月前,我来找你玩,你就说你只是全部家当了,怎么今天又有了啊?你生意这么好啊,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你一个月能赚一百多块?你是觉得我好骗是吧!今个,你死定了!”   掌柜的磕头如捣蒜,哭道:“大王饶命,这钱是今天刚赚到的……”说着觉得说错了,正要住口,已经被独眼龙一把拎起来。   独眼龙冷笑道:“谁这么阔气!”   掌柜的只好道:“今天,今天来的客人……”   “哈哈哈,好肥的羊!人在哪?”   “走,走了。”   “你娘的!”独眼龙立即扣动扳机,嘭的一枪,从掌柜的脸边擦过,将他一只耳朵打得稀烂。   掌柜的惨号一声,捂住耳朵,疼得在地上打滚。   独眼龙吹了吹枪管,对身旁两个山匪叫道:“猪毛,大黄,去后院客房搜!见到人一枪打死!”   两个山匪立即跑去。   此时黑脸大汉和两个山匪,架着一个中年妇女,走上前来,将妇女放倒在地。   原本在后厨看着小伙计的两个山匪,听了枪响,也拖着小伙计,从后厨赶出来。   小伙计一见这种状况,心里明白,脚下一软,吓得瘫倒在地。   这个中年妇女正是掌柜的妻子,她见掌柜的在地上疼得打滚,一边叫着一边向掌柜的爬过来。   独眼龙上前一步,将妇女踩住,叫道:“你这个娘们,还活着呢?”   掌柜的听了妻子叫唤,忘了疼痛,跪在地上求道:“大王,她是个瘫子,求您放了她。”   独眼龙狞笑道:“放?可以放!你把家里所有存粮,钱,还有那个给你钱的肥羊在哪里告诉我,我可以考虑饶了你婆娘。”   “真的没有啊。”掌柜的惨叫道。   “嘭”的一枪,独眼龙一枪打中妇女的左肩,妇女尖叫一声,哭喊道:“作孽啊,作孽啊,都是我们作孽,该有这种报应啊!”   掌柜的慌了,跪行上前,抱住独眼龙的靴子,哭道:“别杀我老婆!大王,客人住在甲一房,我全部的家当,都在我老婆的床铺下面,求您别杀她,别杀她。”   独眼龙抓起掌柜的的头发,说道:“真话?”   “真话!就在床铺下面!所有的!所有的!”   “好得很!”独眼龙哼道,手中枪一抬,正打中妇女的后脑上,只是一枪,妇女连叫也没能叫出一声,立即毙命。   黑脸大汉忙叫一声:“大哥不可!”可是已经晚了。   掌柜的哇一声惨叫,将妇女抱住,号啕大哭。   独眼龙将枪口一转,指向黑脸大汉,狰狞道:“又想玩你的那套假仁假义了?”   黑脸大汉叫道:“大哥!可她是个手无寸铁的妇女!”   独眼龙怪笑道:“可我就是杀了她!你不服?那你杀了你大哥我?哈哈哈!”   黑脸大汉紧紧皱眉,闭口不语,扭过头去。   小伙计也惊了,爬上前来,跟着掌柜的哭道:“舅妈,舅妈!”   独眼龙走开几步,命令道:“黑麻子,你听到了,钱和吃的在这个婆娘的床铺下,带人去找!顺便把甲一房的肥羊抓了!”   黑脸大汉应了声是,带着两人快步离去。   独眼龙得意扬扬地坐下,看着眼前的惨剧,猖狂笑道:“一个瘫子,活着也碍事,吴老板,我帮你打死她,也让你得个轻松!哈哈哈!”   掌柜的狂号一声,从地上跳起,向独眼龙冲来,大叫道:“我和你拼了!”   独眼龙哼了声找死,又要举枪!   骤然间,只觉得一道黑光一卷,一把砍柴刀不偏不倚地飞来,直剁在独眼龙的手臂上,噗的一声,差点将胳膊砍断。   独眼龙这一枪落了空,就地一滚,想要逃命,却被扑上来的掌柜的牢牢抱住。   掌柜的已经疯了,一口咬在独眼龙的脸上,生生撕下一块肉来。   仅剩的一个山匪搞不清眼前的突发状况,愣了一愣,才扑上来将掌柜的掐住,奋力拽起,丢开一边。掌柜的脑袋重重砸在椅子上,人事不省!   独眼龙连蹬带踹,把掌柜的踢开,他右手已经废了,左手持枪,狂叫道:“出来!”   只见阴暗中人影一闪,一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嘴里叼着个烟嘴,一脸煞气,向独眼龙直冲而来。   独眼龙看到此人,被他眼中的杀气吓得连连倒退,手中不自觉地开了一枪。   这男人正是火小邪!   火小邪头一偏,便避开了这颗子弹,依旧直冲上前,快如闪电!   独眼龙第二枪还没有放出,手中枪已经被火小邪一把拧住!   火小邪并不缴枪,而是大力一拧,独眼龙手指还在扳机上,生生被套住,嘎巴一下,手指断裂。火小邪仍不停手,抓住独眼龙的肩头,继续发力,咔吧吧,将独眼龙的左臂拧断。   独眼龙闷哼一声,跪倒在地!此人也算是彪悍,一跪地后就大叫道:“你是谁?你敢动老子!”   火小邪怒火腾腾:“不杀你我就不是火小邪!”   剩下的那个山匪,见火小邪如此神勇,松了掌柜的,拔腿就跑!小伙计本跪在他舅妈尸身旁哭啼,此时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跳将起来,一把将山匪抱住,两人滚倒在地,厮打起来。小伙计怒吼连连,居然不在下风,乱拳乱砸,将这个比他高大一头的山匪脸上砸开了花,昏死在地。   火小邪本想施救,没想到小伙计居然打赢了,心中宽慰,一脚将独眼龙踹翻在地,踩住他的脑袋,狠狠道:“小爷我这就送你去见阎王!”   火小邪还没有下手,就听到脚步声响起,转头一看,只见黑脸大汉带着四个山匪,举着枪冲了出来。   独眼龙听出黑脸大汉等人的脚步,大叫道:“黑麻子,杀了他!”   火小邪和黑脸大汉冷冷对视,脚上加力,踩得独眼龙说不出话。   火小邪对黑脸大汉冷哼道:“想死就开枪!”   黑脸大汉和火小邪对视几眼,却突然冲身边人叫道:“放下枪!”众山匪听了,莫名其妙,犹犹豫豫把枪放下。   黑脸大汉也把短枪放下,喝道:“这位兄弟!请听我说句!”   火小邪哼道:“想让我饶了我脚下的孙子,绝无可能,别废话了!”   黑脸大汉答道:“兄弟!佩服!此人罪无可恕,我虽是他的下属,却也早想杀了他!”   火小邪倒是吃惊,骂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好鸟?”   黑脸大汉说道:“我跟此人称兄道弟,为虎作伥,确实该死!兄弟你今天若想杀我,我绝不反抗,这条命,任你取去!”说着,把手中枪向火小邪丢过来。   火小邪一把接过,脸上浮现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哼道:“刚才你不忍杀人,我看到了!好!那么,我脚下的这条狗命,你来解决!我杀他,还脏了我的脚!”   火小邪把脚松开,退开几步,就听独眼龙翻过身子,狂骂道:“黑麻子,我就知道你是个祸水!当初就不该收留你!”   黑脸大汉一脸冰冷,向独眼龙走来,说道:“当初你说带我打鬼子,杀鬼子,可是,我们杀了几个鬼子,反而是害死了不少平民百姓,一听到鬼子来了,只知道抱头鼠窜!我受够了,今日我们恩断义绝!”   独眼龙骂道:“好得很!你杀了我,你也不得好死!哈哈哈,为了保命,你居然杀你大哥!黑麻子,你怕什么,你们五个人,还打不过一个人!”   黑脸大汉走到独眼龙身边,抓着他的领口,将他从地上揪起来,骂道:“就算我要动手,也轮不到你支使!”   “黑麻子!”独眼龙还要开骂,就觉得心头一凉,一把尖刀已经直透心窝。   独眼龙翻了个白眼,身子抖了抖,一命呜呼。   黑脸大汉手一松,独眼龙烂泥一样躺倒在地,再也不能嚣张了。   火小邪看着黑脸大汉手刃一人,虽说痛快,还是心中狂跳,暗想道:“不知道我忘了的十一年里,杀过人没有!”   黑脸大汉杀了独眼龙,单膝跪下,向火小邪一拜,说道:“这位大哥,我叫马三多,全村人死在鬼子刀下,今生誓杀鬼子!大哥若不嫌弃,我们几个愿意跟随你左右,只要大哥振臂一呼,白头寨百十条好汉,愿听大哥号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马三多如若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   剩下的山匪见状,慌忙上前,呼啦啦跪了一地。   火小邪并不高兴,反而有些沉重起来,但脸上还是一副无所谓浪荡的表情,说道:“马三多?呵呵,你怎么知道我会杀鬼子?我没准会帮着鬼子呢?”   这位叫马三多的黑脸大汉斩钉截铁地说道:“马三多确信大哥与小鬼子势不两立!”   “哦?你说说看!”   “因为大哥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谁?”   “东北大盗之首,烟虫李彦卓!你除了长相与他不同,穿着打扮,神态气质,说话口气,嘴里叼着烟,几乎与他一样!我差点以为你就是他!”   “烟虫李彦卓,大盗吗?”火小邪低声念着,一股悲伤之气袭来,心里如乱刀刮搅一样疼痛。   马三多说道:“是!烟虫李彦卓,东北境内的绿林好汉,谁不知道他和小鬼子不共戴天!他一年前来到我们山寨,镇伏我等,让我等帮忙收集小鬼子万年镇要塞的情报!并叮嘱我们不忘国耻,养精蓄锐,静待时日,与小鬼子决一死战!”   “万年镇?”火小邪立即想到胳膊上刻下的文字,沉声道,“万年镇在哪里?”   “离此地有近二百里!原本只是一个古镇!后来改名叫万年镇,是小鬼子的要塞,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已经修建了有五六年了!”   “哦!知道了……”火小邪收了攻击的势头,嘿嘿一笑,无所谓地说道,“那个叫烟虫的,什么李什么卓,我不认识,他是他,我是我。你别弄错了!”   马三多还想说话,火小邪已经快步走到掌柜的面前,将掌柜的扶起,掐住他的人中,低声唤道:“掌柜的!掌柜的!”   马三多赶忙凑了过来,火小邪眉头一竖,骂道:“你们这帮孙子!看你们干的好事!”   马三多羞愧道:“大哥……我们有罪。”   火小邪怒哼了一声,一边掐着掌柜的人中,一边拍打掌柜的面颊。小伙计见事态缓解,哭哭啼啼地跑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掌柜的身边,不住叫道:“舅舅,舅舅!”   掌柜的总算哎呀一声,醒了过来,身子本想挣扎,让火小邪按住,火小邪说道:“是我!掌柜的,你安全了。”   掌柜的看清了是火小邪,精神崩溃一样地失声哭道:“报应啊,报应啊!这都是报应啊!”   火小邪明显能感觉到掌柜的命垂一线,不禁叫道:“掌柜的,你振作!”   掌柜的一把抓住火小邪的胳膊,惨呼道:“客官,大爷,你不该救我,让我死了吧!”   “掌柜的,莫说丧气话!”   “大爷,我是个有罪的人,我给你下了药,你不知道。我为求自己的安乐,就害人,就害你,终究是要遭报应的!这都是报应!”   “掌柜的!我知道你给我下了药,不妨事!喂,你振作!振作一点!”   掌柜的呜呜哭道:“大爷,你都知道了,却还要救我,让我有什么脸面活着,大爷,我知道我不行了,求您在我死后,把我妻子和我埋在一起吧,我舍不得她,我离不开她,她死了,她死了,求你,求你,我外甥,让他,让他活着……”   火小邪感觉掌柜的在怀中身子一硬,好像有魂灵从体内脱出,感受异常明显,火小邪大声叫道:“掌柜的!掌柜的!”   可这个可怜的中年人,命该如此,说了最后一番忏悔的话语后,魂归天外。   火小邪感受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怀中慢慢冰凉,说不出的难受,他觉得这样生离死别的一幕,自己曾经经历过,虽然想不起来,悲痛的感情却受此激发,压抑不住。   火小邪将掌柜的缓缓放下,站起身来,小伙计猜也猜到,大叫几声,趴在掌柜的尸体上痛哭不止。   火小邪默默退开几步,沉默不语。   马三多低声道:“大哥……”   火小邪不知是怒还是悲伤的嘿嘿怪笑几声,骂道:“大哥?谁是你们大哥?”   马三多堪称一条硬汉,听火小邪如此说,拔出尖刀,一言不发就向自己脖子上抹去。   火小邪一把抓住了马三多的手腕,冷然道:“算了!”说着一使劲,将马三多的手臂拉开。   马三多叫道:“大哥你让我死了吧!只求你饶过我的小兄弟们,放他们一条生路吧!他们都是孤苦的人,入山为寇,为非作歹,并不是他们的本意!”   火小邪瞪着马三多,突然嘿嘿一笑,还是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说道:“活着吧!我不想看到更多的人死了!”   马三多默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火小邪松了马三多的手腕,走开几步说道:“你们不是想认我当大哥吗?”   马三多精神一振,大叫道:“是!求大哥带领我们!”   火小邪说道:“带领你们,不可能,但你们如果诚心诚意想认我当大哥,必须答应我几件事。”   “大哥请讲!”   “第一,将掌柜的和他妻子找个好地方安葬;第二,带着这个小伙计走,让他有个依靠,不被人欺负;第三,你们的白头寨,改名叫火家寨,养精蓄锐,扩大队伍,只能抢小鬼子和为富不仁的恶人,不能欺负平民百姓,五年之内,你马三多必须带出一支人马,随时听我的调遣!你要是做不到,我就算日后见到你们,也要把你们杀个精光!”   马三多一愣,喝道:“大哥,你要去哪里?”   “怎么?做不到?”   “大哥,我们做得到!只是大哥要去哪里,我们几个愿意誓死追随!”   “哈哈!”火小邪摇了摇手指头,“我要做的事情,比你们想象的更复杂!马三多,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火小邪大喝道:“你们听到没有!”   马三多和其他山匪为之一震,齐声道:“是,大哥!”   火小邪嘿嘿一笑,声音一低,对马三多说道:“马三多,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火小邪,这个名字,你们不能对外人说起。记住了吗?”   马三多抱拳道:“是!”   火小邪哼哼两声,说道:“本来想睡上一觉,全让你们搅合了!算了,我要走了,你,马三多,把你的马给我一匹。”   马三多忙道:“大哥请!”   火小邪应了声,仰头就走,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返身回到小伙计面前,将一卷钱大半塞给了小伙计,说道:“小兄弟,留点钱安生,好好活着!”   小伙计哭得满脸花,木讷地应道:“是,是是,是是是。”   火小邪拍了拍小伙计的肩膀,跟着马三多向门外走去。   马三多牵了一匹马来,请火小邪骑上。   火小邪这才想到自己好像不会骑马,但也没有犹豫,一踩马镫,翻身上马。等骑到马背上,火小邪才觉得自己骑马不错,好像自己天生就会骑马一样,很是熟悉。   火小邪并不觉得奇怪,一拉缰绳,叫道:“马三多,记住我说的话,五年之内,我会回来找你!你如果哪一条没有办好,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马三多心悦诚服道:“大哥放心!马三多若做不到,天打五雷轰!”   火小邪哼了声:“好!信你!”说着拉转马头,喝了声驾,双腿一夹,一骑绝尘而去。   马三多呆立在原地,看着火小邪驾马跑的不见了踪影,方才感慨道:“英雄啊!”   有一个山匪跑上来问道:“黑大哥……”   马三多怒道:“什么黑大哥,叫我马二哥!真正的大哥是他!”说着,指向火小邪离去的方向,一脸怅然若失……   火小邪接着夜色一路狂奔不止,翻山越岭,一直骑到天色蒙蒙亮,方才停了下来。   火小邪骑在马上,在半山腰间,看着一轮红日露出个尖尖角,朝霞漫天,山河一片大好,美轮美奂,不禁看得痴了。   火小邪清楚地知道,虽说自己的记忆仍然是小时候的景象,其间足足丢了十一年的记忆,以至于自己行为举止、思想判断、口吻语气,不知不觉早已超出记忆中的年岁,已然有些不像自己了。尽管如此,火小邪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分外真实,丝毫不觉得别扭。   火小邪看着一轮红日,心头念道:“五行合纵,破万年镇,破罗刹阵,切记!虽然我不知道这句话代表着什么,但这就是我从今往后的目标吧!或者说,这就是我这辈子的使命!我火小邪,苍天做证,必不辱使命!”   火小邪心头念了一番,心里痛快异常,冲着日头大笑三声,满脸桀骜不驯、放荡不羁的神情,将烟嘴紧紧咬住,深深吸了一口,好像有无穷动力涌起,身边亦有无数人对他翘首企盼一般,斗志昂扬,神清气爽!   火小邪拉紧了缰绳,最后回头瞟了一眼远在百里之外的重重大山,嬉笑道:“万年镇,等我回来!”说罢,将烟嘴拧了拧,纵马继续向奉天方向疾奔而去。   在火小邪离去的另一个方向,百里之外,水王流川所在的镇子里,那件毫不起眼的破败客栈中,此时又是另一番光景。   水信子、水媚儿换了一身打扮,跪在屋内正中,垂头不语。   水王流川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轻抚眉间,也是一言不发。水王流川身边那位叫水华子的人,在窗口边垂手而立,同样表情清冷,看不出喜怒哀乐。   这种沉默僵持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水信子才终于打破僵局,低声道:“水王大人,走失火小邪,是我之过,请您重重责罚。”   水王流川缓缓放下手,平静地说道:“水信子,你罕有这样的失手啊,你进水家三十余载,我记得你上一次失手,还是在三十年前。”   水信子低声道:“我过于自信,没想到火小邪受了我的催眠术,还能够中途醒来,三十年前,我催眠术不精,故而失手,三十年后,竟还是栽在催眠术上。”   水王流川淡淡一笑,说道:“水信子,你还记得水妖儿小时候吗?”   水信子微微一怔,答道:“记得。”   水王流川站起身来,踱了几步,悠悠然说道:“水妖儿和水媚儿很小的时候,一直是你在照看她们。有一次我问你,如果她们不说话也不动作,你认得哪个是水妖儿,哪个是水媚儿吗?你回答说,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反而认不出来,但她们单独一个人,我能认出哪个是水妖儿。我又问你,为什么?你告诉我说,是因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当年整个水家,除了我以外,也就只有你能这样准确无误地认出她们。”   水信子眼神闪烁,低头不语。   水王流川继续说道:“水信子,你喜欢孩子,多少年了,你从来没有改变过,这是你最大的缺点,也是你最大的优点。至少,你比我活的真实,你就是你,你不是别人。”   水信子低声道:“水王大人,我只是想给水妖儿一个机会,她……”   水王流川呵呵呵冷笑不止,打断了水信子的话,瞟着水信子,说道:“机会?水信子,你开始糊涂了,之前你比我还清楚,水妖儿是一个不应该有机会的女子,她杀死过她自己,也让她有了继承水家的资格!机会对她来说,就是一种灾难。”   水信子低语道:“是,水王大人……”   水王流川缓步走向水媚儿,问道:“水媚儿,你听了我刚才说的话,生气吗?”   水媚儿答道:“我高兴。”   水王流川说道:“所以,你只能当水妖儿的替身,你取代不了她。”   水媚儿说道:“我不相信,我也会杀死我自己的,我能够做到。”   水王流川哈哈一笑,说道:“妒忌是一种快乐,很好,水媚儿,我的好女儿,我希望你永远快乐。”   水媚儿将眼睛一闭,干脆装作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是呼吸加快了几分。   水王流川伸出手,说道:“水媚儿,火小邪身上的东西,给我。”   水媚儿微微一愣,说道:“什么东西?”   水王流川轻轻哦了一声,笑了起来:“没有吗?”   水媚儿说道:“火小邪身上除了伤痕就是伤痕,别无他物,所有的衣裳裤脚,也没有任何东西。”   水王流川点了点头,转身离去,说道:“怪我没有告诉你。”又看向水信子,“怪我也没有告诉你。”   水信子愕然道:“火家信物火煞珠?不是都在郑则道手中吗?”   水王流川说道:“郑则道,他只有一颗。”   “啊!”水信子惊讶道,“属下确实马虎了!”   水王流川笑道:“不妨事!珠子还在火小邪那里,倒让火家更有趣了,不是吗?水华子!”   一只静立在一旁的水华子站出一步,低声念道:“一、二、三、四……”   水华子刚刚数到四,水信子脸色大变,人猛然呆滞住,扑通一下,直挺挺地扑倒在地。   水媚儿一看,立即叫道:“父亲大人!我错了!请不要!”   “五、六、七……”水华子话音不停。   水华子数到七的时候,水媚儿也表情骤然僵化,扑通一下瘫倒在地,人事不知。   水王流川看了眼,哼了声:“总不能没有惩罚吧。”   千里之外,山西边界的一座隐藏在山腰下的小宅院里,一个冷艳的女子,正站在窗口,看着日头缓缓升起。就听吱的一声轻叫,这女子一抬眼,正看到一只小黄雀向她疾飞而来。   她伸出手要迎,那只黄雀却停不住,笔直地掠入窗内,一头砸在地面上,扑腾两下,竟然死了。   这女子赶忙上前,拾起小黄雀,从黄雀腿上解下一个纸筒,展了开来……   这女子越看,表情越是瞬息万变。   有男子的声音低低唤道:“水妖儿,刚才什么声音?”   这位冷艳的女子,正是水王流川之女水妖儿!   水妖儿并不答话,慢慢将纸条折起,与死去的黄雀一起,放入贴身衣袋里。   那男子的声音从里屋再度传来,颇为关切:“水妖儿,你没事吧。”   水妖儿看向窗外,左右并无人迹,转身冷哼一声,冲里屋骂道:“郑则道,你好好躺着!是什么声音,你管得着吗?”   “哦好,是,是的,我是担心……”   “闭嘴!若崩开了脸上的伤口,就让你的脸烂穿!”   “是,好的,娘子。”   水妖儿骂完,才向里屋走去。   郑则道全身赤裸,头发精光,身上覆盖着薄薄的一层白色药膏,正一动不动地躺在一张石床上。他听到水妖儿过来,微微转动双眼,充满期待地向水妖儿看来。   水妖儿还是一脸寒霜,并不与郑则道对视。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响起,从郑则道床头一角,不声不响地站起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僧人,向着水妖儿双手合十,恭敬一拜。   水妖儿微微点头,回了个礼,说道:“苦灯和尚,辛苦你了。”   苦灯和尚客气道:“水妖儿大人才是辛苦了,火家众盗,不敢言谢。”   水妖儿不再说话,走向郑则道床边,查看了一下他周身的伤势。郑则道手指轻动,想拉住水妖儿的手,水妖儿却身子一侧,避开了郑则道,郑则道欲言又止,只是轻叹一声。   水妖儿并不理他,走向床边一张小桌,桌面上摆着一个巨大的瓷盘,里面漂浮着一张人皮面孔,眉眼口鼻俱全。水妖儿看了看,从桌上的小药箱中取出,取出一个玻璃瓶,向瓷盘中滴了几滴药水。   水妖儿转身对苦灯和尚说道:“苦灯和尚,郑则道需要再躺上二日,等身上药膏干燥以后,方可取出这张假脸,敷在他的面孔上,定型一日。再往后的事情,你知道该怎么做。”   苦灯和尚拜道:“小僧记得。只是水妖儿大人,你是要出远门吗?”   水妖儿不置可否,只是说道:“你记得怎么做就好。”说罢,转身就向外走去。   郑则道低呼道:“水妖儿,娘子,你要去哪里?你不在我身边,比我所受的伤痛,更加难过。娘子,我知道我以后的面貌,丑陋无比,我并不求你能爱我,只求你不要离开我。”   水妖儿停下脚步,回头冷冷看着郑则道,说道:“不要说话!我该回来的时候,必然会回来。”说罢,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水妖儿出了房间,一阵风似的穿厅过户,来到院外,门外山林里顿时呼呼啦啦,站出上百号人马,一边穿黑衣,一边穿灰衣系红腰带,这两批人见到水妖儿出来,全部抱拳恭迎。   这两派人乃是水家、火家盗众!   火家这边急匆匆上前来一人,眉目清秀,长的俏皮,也就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焦躁不安地问道:“水妖儿大姐,我们家火传使如何了?”   水妖儿问道:“你是火家什么人?”   这男子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是火家光火堂右旗使光守宝,以前的诨名叫闹小宝。今天刚赶到,刚赶到。”   水妖儿倒是乐了:“闹小宝啊!许多年没见到你了,呵呵呵,我还以为你这辈子不会长成大人呢。”   闹小宝尴尬道:“水妖儿大姐别开我的玩笑了。”   水妖儿笑道:“你们的火传使性命无恙,只需再等三五天,就可以复原。”   闹小宝哦了一声,喜道:“那就好那就好。”   水妖儿脸色又一遍,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骂道:“日本忍军围剿火家祭坛的时候,你们这些火家人都在哪里?出了大事,才一个一个匆匆忙忙赶来!火王严烈死了,你们是不是很开心啊?我看你们这些人,守护火传使是假,关心火王信物的下落才是真!耀火堂堂主苦灯和尚在里面守着郑则道,你们大可放心。”   闹小宝被水妖儿一通骂,哑口无言,只是嘀咕着退下:“谢水妖儿大姐,谢谢。”   水妖儿冷哼一声,又向前走。   从水家人群中快步走出一个人来,拦住水妖儿,一副龟公的表情,色眯眯地说道:“水妖儿大人,您这是要去哪里?”   水妖儿眉头一皱,见此人相貌,骂道:“窑子勾章建,你不好好待在南京,来这里作甚!”   章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水王大人前段日子,刚把我调到山西当筏长,我带着人赶来守护。水妖儿大人,您贵人多忘事。”   水妖儿骂道:“滚开!”   章建一副为难的表情:“可是水王大人叮嘱我……”   “滚!”水妖儿一脸煞气。   “是,是是,我滚,我滚,水妖儿大人,您可别去太远。”章建一副孙子样,退开一边。   水妖儿喝道:“牵马来!”   章建连忙挥手安排:“快去快去备马!”   水妖儿伸手止住:“借火家的马!”   章建犹豫一番,还是照做,驱人去火家那边,牵了一匹马来。   水妖儿翻身上马,一甩缰绳,疾驰而去。   章建看着水妖儿离去的方向,只能无奈地叹口气,自言自语道:“这少奶奶真难伺候。”说着转过身,冲着闹小宝的方向叫道:“闹小宝,十年没见了!你还记得我吧!哈哈,难得一见,我们去喝一杯吧?”   闹小宝根本不喜欢章建这个油头滑脑的人,冷嘲热讽道:“我可不喝酒,您自己留着喝吧。”   章建挤眉弄眼道:“咱们毕竟一同去过火门三关的嘛!叙叙旧也好嘛!”   闹小宝哼哼道:“免了!您老人家自己玩去。”   “切!”章建骂了句,摇摇晃晃地走回到水家队伍里。   窸窸窣窣脚步声响,两边人都退入树林里,上百人的队伍,眨眼的工夫,尽数消失无踪。   火小邪快马加鞭,片刻不停,向着奉天方向赶去。   而此时在水王流川、水华子等水家人所在的镇子里,又是另外一番热闹的景象!出镇的路口上,上百个“二鬼子”和“皇协军”荷枪实弹,正把数个商队堵住,不准通过。   这些商队中,有不少是日本人带队,他们见莫名其妙封了路,全都上来理论,大吵大叫。可这些二鬼子、皇协军无论怎么说就是不让,他们也不敢得罪日本人,只是一个劲地解释:“稍等稍等,得罪得罪。”   这样吵吵闹闹了一番,就见道路一头,灰尘滚滚,一辆银亮的轿车飞速驶来,嘎的一声,停在路口。车门打开,里面走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人,都穿着白色的西装,系着金色的领带,头顶上则是金边白色礼帽,这身打扮,显得极为贵气!只不过两人的形象不好,一个身材巨大,还是个光头,眼如铜铃,满脸络腮胡子,脑袋恨不得有平常人的两倍大;另一个人又瘦又矮,獐头鼠目,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留着半长不短的头发,精瘦如同麻秆儿,像一根木棍似的杵在大个子身旁。   二鬼子、皇协军们一见这两人来了,如同见了救星,几个小头目纷纷上前,眼冒精光,纷纷说道:“两位大爷,你们总算来了,我们可帮你们堵了路了,这些商家运输的,可都是皇军的物资,你们再不来,我们真要得罪人了。不容易啊,这趟活真是不容易啊!”   大个子的巨汉如同没有听见,拨开人群,急不可耐地向商队中走去,一路大叫:“大师傅!大师傅喂!我们来找你了,你听到没有啊!”   小个子一听大个子这么叫嚷,马上急了,怒骂道:“叫你个大西瓜!闭嘴!闭嘴!”   大个子根本不听,还是不断地高声叫喊。   小个子见周围二鬼子、皇协军的头目猴巴巴地看着自己,唰的抽出一个支票本,撕了几张下来,分给几个小头目。小头目接过,一看上面的金额,高兴得下巴也掉在地上,纷纷嚷嚷道:“谢谢!谢谢!哎呀哎呀,真让您破费!”   小个子骂道:“你们收队!下次一样,好好为我们做事,好处大大的有!”   小头目们赶忙应了,和三孙子一样退开一旁,招呼着手下的士兵们收队。   小个子急奔上前,拽住大个子,骂道:“大西瓜!你别添乱!你乱叫就能叫出人了?”   大个子不悦道:“二子,你不叫,那怎么办?”   小个子大骂道:“叫我爪子!你这个二货的大西瓜!”   大个子哼哼道:“哦,二爪子。”   小个子被气得直翻白眼,跳将起来,抱住大个子的脑袋,在耳边骂道:“你再乱叫,把事情办坏了,小心二师父回来收拾你!”   大个子一听,赶忙闭嘴,连连晃头,摆手道:“好,好,不叫你,你说什么都好。”   小个子这才作罢,拽着大个子的衣服,拉到路边站着,观望商队的情况。   二鬼子、皇协军已经让开道路,商队们又可以通行,尽管觉得来的这两个人,怪模怪样的,也无人敢招惹他们,于是纷纷上路。   这两个怪人,普通人当然认不得他们,可如果提到他们的名号,则不少人能吓个半死!他们就是东北四大盗里的乔大脑袋和乔二爪子!他们两个,自从七年前和火小邪分开,就一直留在了潘子的身边,待在上海,潘子入了金家后,因为他们两个是潘子的徒弟,也鸡犬升天,算是金家人了。   乔大、乔二两人,傻呆呆站在路边,看着车水马龙经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渐渐有些心急。乔大低声道:“二子,从来都是水家找我们,主动出现,我们从来找不到水家,难道水家不出来,我们就一直这样傻站着?万一水家人走了呢?”   乔二说道:“那怎么办?你一个个去问?喂,你是水家人?依我看水家人一定会出来!二师父送水王看病去了,我们出现在这里,水家肯定怕有什么变化!沉住气,沉住气!”   两人刚刚说完话,就有一颗小石子打在乔大的腿上,乔大咦了一声,飞快向石子投来的方向看去,可是来往商队中,并没有任何异常。   别看乔大平时显得愣头愣脑的,关键时刻并不是傻子,他立即低头冲乔二眨了眨眼睛,低声道:“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乔二个子矮小,其实也看到了小石子打中了乔大,他一看就知,丢出石子的人,绝对是故意而为,明显有引他们去的意思。   乔二歪着嘴哼了哼,说道:“走,大西瓜,我就说他们不敢不见我们。”   两人便齐步向着石子丢来的方向走去,没走多远,又一颗小石子神不知鬼不觉地丢过来,砸中乔大。于是两人便换了个方向,继续向石子丢来的地方赶去。   乔大、乔二两人受石子的牵引,停停走走,走走停停,不多时便从大街上走进了小巷子里,有一个毫不起眼的过路人,从他们两人身边擦身而过,嘴里低念了句:“两位请跟我来。”说罢恍若无事人一般,继续走去。   乔大、乔二两人知道水家喜欢搞的神神秘秘的,并不奇怪,也不急于去追,直到这人走的远了,才慢慢跟了上去。   果然一路上有不同人来指引,不是说话,就是递眼神,做小手势,反正隐秘之极,刚刚好能让乔大乔二听到、看到。   乔二低声骂道:“妈的巴子,逗狗玩呢。”   乔大却不接话,反而低声道:“他们在这个镇子里,来了多少人啊,这一路得有十多个了吧。”   乔二说道:“他们有天下最大的情报网,这里离万年镇要塞不远,又是要道,一个镇子里都是他们的人,也有可能!要不然他们卖个屁的情报啊!”   乔大嘀咕道:“要不是大师父在他们手中,真不愿与他们打交道。”   两人再走一段,左右再看,已经走到偏僻处,左右见不到人。正前方的一户民宅,一扇房门正慢悠悠地打开,却见不到有人开门,似乎就是等他们进来。   乔大又哼唧道:“和闹鬼似的。”   乔二说道:“走吧!他们肯定把附近的人清空了。”   两人进了院内,院门就自动关上,有一个看着平常之极的老太婆从屋子里迎出来,笑眯眯地说道:“请进请进,辛苦了吧,赶快进屋,我给你们倒水。”说着,很是热情地请乔大乔二入内。   乔大乔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若不是一路跟来才进了院子,还真觉得是不是弄错了地方。   乔大骂道:“邪门。”   乔二也骂:“妖气。”   乔大、乔二跟着老太进了屋,老太将他们引往后院,后院正中,摆了张小木桌,桌边坐着一个生意人打扮的中年男子。   这中年人见到乔大、乔二,连忙站起,客客气气地说道:“哎呀,两位贵客来了,请坐请坐。”   乔大、乔二硬着头皮上前,乔二抱拳道:“我是乔二爪子,他是乔大脑袋。你是哪位?”   生意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忙道:“哦!久仰久仰!我是水华子。”   乔大愣道:“昨晚上来找我们的,也叫水华子,不是你啊!长相嗓音也不对啊!”   水华子笑道:“哦,那个也是我,现在这个也是我水华子。安全第一,安全第一,两位不要见怪,请坐,请坐!”   乔大、乔二落座,引他们进来的老太给他们倒上茶水,向水华子点了点头,便退下一边。   水华子笑道:“两位赶来这里,一定累了,先喝口水解解乏。”   乔大、乔二都不喝,乔二挤着大小眼,看着水华子说道:“我们的大师父火小邪在哪里?我们要见他!今天见不到他,我们就不走了。”   水华子没有一点架子,反而显得有些惊慌道:“哎呀,昨晚不是说好了,水王大人送到木王林木森那里以后,其他事情好商量吗?”   乔大黑着脸叫道:“二师父潘子怕你们耍赖!”   水华子忙道:“金潘大人啊,哎呀,我们怎么会耍赖,金潘大人亲自去送水王,可对我们水家有大恩,只要水王大人平安无事,我们怎么会不让你们见火小邪呢?”   乔二尖声道:“你们就是拿火小邪要挟我们!”   水华子展颜一笑:“这怎么会是要挟,金家会做生意,水家也是把这件事当生意来看,买卖买卖,讲信用的。”   乔大吹胡子瞪眼骂道:“老子不管!见不到大师父火小邪,今天就没完没了!吃喝拉撒都抱着你!惹毛了老子,就把你脑袋拧下来!”   乔二添油加醋说道:“金家人耍起赖来,什么都干的出来!这句话不是吓唬你!”   水华子面色难堪,皱眉道:“那,那水王大人今天中午能不能送到木王那里呢?”   乔二说道:“我二师父一送到,就会赶回来!”   乔大补充道:“带着木王的亲笔信!”   水华子还是为难道:“那两位,就不能等一天,等金潘大人回来吗?何必这么着急?”   乔大立即暴怒,双臂一抱,将木桌子举起,作势欲砸,骂道:“必须今天!必须!”   乔二手一翻,也亮了出了一副五爪金钩,套在手中,骂道:“今天见不到,就翻脸!”   水华子连忙后退,连连摆手,苦道:“两位息怒,两位息怒,我想想,我想想。”   乔大气哼哼地把桌子放下:“快想!”   水华子做思考状,踱了几步,最后颇为尴尬地说道:“水家现在没有人做主,我好为难……哎,好吧好吧,让你们见一下火小邪。”   乔大、乔二两人立即大喜:“他在哪里?”   水华子说道:“火小邪重伤,需要休息,你们去见了就好,听我一句,只要金潘大人安全回来,万事顺利,火小邪我们一刻也不会留在身边,随你们带走。但如果两位今天想带走他,可是万万不能,你们知道,这个镇子里,水家人为数众多……”   乔二急道:“别废话!我们就两个人,抢不走火小邪!他在哪里,快带我们去!”   水华子说道:“好的,好的,其实火小邪就在这个院子的地窖里养伤。两位,请跟我来……”   水华子带着乔大、乔二两人,返回内屋,从一个隐秘的地窖入口处进去。地窖里面颇大,进出三套屋子。   刚走几步,就有一个留着胡须的长袍男子从内屋闪出,低喝道:“水王临走前有令,不准入内!”说着颇为严厉地看着乔大、乔二两人。   水华子连忙道:“水信子,这两位是金家的贵客,金潘大人的徒弟,乔大、乔二,他们只是来看看火小邪……”   “不行!”长袍男子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娘的!”乔大立即发飙,就要冲上前去动手,乔二紧跟其后,也是跃跃欲试。   水华子赶忙拦住,两边都拜了一拜,冲乔大、乔二说道:“两位莫急!两位莫急!确实水王有令,他的性命,全要仰仗金潘大人,你们觉得我们挟持火小邪也好,什么也好,但火小邪确实是水王大人舍命救出的,出了差池,水家无人敢承担这个责任。两位万万理解!”   乔大骂道:“说了只是看看!”   乔二也骂道:“金家一言九鼎!信义为先!”   水华子稳住阵势,又走到那位“长袍男子”面前,在他耳边低语,两人脸上均是阴沉起伏,言语颇有争执。直到最后,那长袍男子才勉强同意,退开一边,严厉道:“你们敢带走火小邪,或对火小邪不利,我保证你们两人离不开这个院落十步远。”   “你娘的!”   “装个屁!”   乔大、乔二两人骂骂咧咧,瞪着长袍男子,跟随水华子再向里走去。   走到最内一间屋子,一个中年女子赶忙上来相迎,水华子示意她退开,低声道:“两位,火小邪万分虚弱,神志不清,还请两位不要过多与他说话。”   乔大、乔二一路骄横,一听马上就能见到火小邪了,闭紧了嘴巴,大气也不敢出,眼神中全是期待。   转过一扇墙壁,就见到“火小邪”全身包扎着绷带,双目紧闭,躺在一张床上,呼吸平稳,看样子只是睡着了。   乔大、乔二一见“火小邪”,均是低低地哎呀一声,跪了下来,两个金家大盗,何等蛮横的汉子,几乎同时像孩童一样,咧着嘴哭了起来。   乔大的眼泪在脸上汇成小河,直接流入大嘴里,哇哇哇地低声哭叫:“大师父,我们来晚了,大师父,我们想你啊,我们来了,大师父。”   乔二哭得更是难看,涕泪交流,一条鼻水直挂唇前,也是呜呜哭道:“大师父,大师父,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们。”   乔大哭得激动,哇的一声哭出声来,乔二赶忙将乔大耳朵捏住,骂道:“别吵着大师父!”   两人便尽力不出声,跪在地上,蹭到“火小邪”床前。   两人一看,床上的“火小邪”不就是朝思暮想、苦寻多年的火小邪吗?连“火小邪”脸上一直有的一条淡淡伤痕,亦是不差分毫。   两人确信此人就是火小邪无疑,更是哭得稀里哗啦。   水华子上前几步,低声道:“火小邪刚睡着不久,让他再睡一会吧。”   乔大、乔二点头,往后退开,仍是不住抹泪。   乔二哀声道:“伤的多重?”   水华子说道:“全身大小伤痕近百处,肋骨断了七八根,肩骨和腿骨也断裂了,内伤颇重,更严重的是有一根断骨插入肺部,幸好施救及时……只怕三五日内,动弹不得。”   乔大恨道:“哪个乌龟王八蛋干的!”   水华子说道:“他们一行人去了万年镇要塞,八九个人中,只有他一个人活着逃了出来,没想到万年镇要塞中,防盗的本事这么厉害,连水王流川大人救火小邪出来时,也受了剧毒。”   乔大、乔二齐声道:“小日本,操你娘!”   水华子说道:“两位,既然见了火小邪,还请两位先去上面一叙。”   乔大、乔二看了几眼“火小邪”,也不好强留在此,含泪而去。   等几人上了地面,乔二才抱拳说道:“水华子,金家谢谢你们,不过有一件事,你们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水华子说道:“不妨先说说看。”   乔二说道:“其实我们这次来,第一是亲眼见到我们大师父火小邪安全,第二是从此守护在火小邪身边,一直等到二师父潘子来,火小邪康复后,由我们金家负责,接他去上海。也就是说,我们不走了。”   乔大接口道:“谁敢再伤我们大师父火小邪,金家上下,绝不放过。我们两人的命,就押在火小邪身上,你们水家,最好不要动什么歪心眼。”   水华子拜道:“两位大可放心,只要金潘大人将水王安全送到木王林木森那里,水家上下亦是感激不尽。两位既然见到了火小邪,那就留在这里吧,只要你们不外出,我们可以保证这个宅院的安全。”   “好。”乔大、乔二应了。   乔大大手一展,一把将外衣脱掉,只见他腰腹、腋下,全是各种奇奇怪怪的金属用具。乔大拣了个空桌,把这些东西拆下来,低头拼装。   水华子疑道:“这是?”   乔二解释道:“一种叫电报机的东西,我们要给二师父潘子发电报。”   别看乔大体大身粗,拼装这种精细用品,倒是速度颇快,没过多久,便拼出一个“奇形怪状”的玩意。   乔大招呼乔二道:“二子,你来发。”   乔二瞪了乔大一眼,便上到前来,在一个开关前拧了几下,便见到一盏绿色小灯亮起,乔二念了声:“大西瓜这次还行,一次成功。”说罢,按住这套奇怪的机械制品上的一个小撞针,滴滴滴滴地不断点压。   乔二按了一盏茶时间,方才松手,就见到机器上的一盏红灯闪亮,乔二喜道:“成了!发出去了!”   乔二说得不错!远在数百里外的牟平电报局里,一个电报员疯了一样拿着电报纸赶到办公室,对上司叫道:“大大大大大大大老板的老板的老板的老板,嗨,反正是最高的密电!十万火急!”   上司一听,眼睛也瞪圆了,立即命令道:“把所有接收频段全关了,最大功率,原文发报!”   两人不敢耽搁,一齐冲出门外,安排去了。   很快,强烈的电波冲破寰宇,四散开去。   数千里外的贵州,一架造型奇特的小飞机,正穿云破雾,向北方飞来。驾驶舱内,坐着一个精干的年轻人,一脸商人的气质,留着非常精致的两撇小胡子。他尽管双眼通红,略显疲态,却聚精会神地操作着飞机!   机舱里一声鸣响,绿灯亮起,他精神一振,拨开一个开关,嗞嗞嗞的打印声响起,从一个小口中吐出一长条纸来,上面密密麻麻打着黑点。   他拿起一看,大吼一声:“火小邪!你等着我!”   飞机嗡的一声响,更是如同离弦之箭一样加速飞行。   他,这位留着精致胡须的年轻商人,就是曾经和火小邪义结金兰,在净火谷一同中修习盗术,出身入死闯荡五行地宫,数年来一直想与火小邪取得联系的好兄弟——潘子,现在是一统金家乾坤两道,即将成为未来金王不二人选的金潘!   半小时后,金潘驾驶的小飞机,降落在一个山区机场上。没等飞机完全停稳,金潘已经从机舱里跳出来,任凭这架造价高昂的小飞机撞向一边的石头上。   金潘下了飞机,机场里立即跑来几位机械师,其中竟还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纷纷向金潘鞠躬问好。   金潘脚步不停喝道:“把那架最新的喷气机准备好!”   一个外国人用生硬的中文,惊讶道:“潘大人,那架的性能,还不稳定。您……”   金潘骂道:“就那架!快点!”   “好的!好的!”几个机械师不敢怠慢,立即跑去安排。   很快,一架银光闪闪,没有螺旋桨的飞机被汽车拖了出来。   金潘跳将上去,命令道:“传令下去,沿路机场,把这种飞机全部准备好!”   飞机下的几人听了,连忙点头。   金潘关上机舱,拨动开关,这架飞机轰鸣一声,向前滑行,很快速度飙升,直冲云霄,速度居然比先前驾驶的小飞机更快了数倍。   金潘早已不是当年的潘子,他富可敌国,酷爱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尖端科技,操纵欧洲和美国金融的秘密财团罗斯柴尔德家族,也把他当成贵客,从不敢怠慢。   金潘驾驶着飞机,向东北方向赶去,飞行逐渐平稳,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玻璃瓶子,瓶子里有几只绿色翅膀的蜜蜂,非常奇特。金潘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把瓶子放回怀中,自言自语道:“木王林木森,真是个奇怪的家伙!给我几只蜜蜂当信物?我一路辛苦,救了水王流川,就凭这几只蜜蜂,水家认账吗?操他奶奶的,乔大乔二千万别被水家蒙了!奶奶的,没办法,这俩傻徒弟,也只有他们对火小邪的长相熟悉!飞啊!”   金潘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如果按这个速度,加上来回换机,下机后开车赶往“火小邪”住所的时间,最顺利也要到子夜时分。金潘对火小邪的思念之情,无法抑制,只恨自己没有翅膀。   暂不说金潘不惜代价地赶回东北,为求尽快见“火小邪”一面。   真正的火小邪昼夜不停地驾马奔驰,也算一路顺利,入夜时分,就已经赶到了奉天城外。   到了奉天,火小邪便不着急,下了马来,将马鞍缰绳全部解下,拍了拍马屁股,说道:“好马儿!辛苦你一天!我不能带着你走了,祝你找个好人家。”   火小邪所骑的骏马,是马三多挑选的,本是独眼龙的坐骑,算得上万一挑一的良驹,善解人意,见火小邪要放它走,竟依依不舍,还要跟随。   火小邪知道这马儿聪明忠厚,抱了抱马头,关切地抚摸了一番,又说道:“好马儿,我在奉天是个下五铃的小贼毛,估计不少人认识我,我骑着你进城,太招摇,说不定惹上麻烦,去吧去吧。”   马儿还是不舍,火小邪无奈一笑,只好重重地拍了一下马屁股,这匹马才清嘶一声,离了开去。   火小邪目送马儿跑远,这才整了整服装,沿着道路,向奉天城门走去。   奉天城,东北重镇,历史悠久,虽说火小邪的记忆停在十一年前,但城外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道路布局,还是分外的熟悉,十分亲切,不觉得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火小邪心思细密,这番奇遇后重回奉天,留意的东西更多,一路走来,也发现不少与自己记忆中截然不同之处,比如奉天城外的电灯多了,电线密了,汽车多了,日语的条幅告示也是无处不见。过往行人的穿着打扮还是如常,只是觉得精神状态不同,人人都像憋着什么冤屈似的。   火小邪跟随着路人,进了城内,虽说岗哨仍在,倒也没有谁盘查过问他。依旧有日本士兵和中国士兵共同值守,除了中国士兵的肩章帽徽不同以前东北军,其他服饰没有什么变化。   从进了城,火小邪便一直滴溜溜转动着眼睛,寻找着熟人,如果按他的记忆,进城之后,不出三四百米,就会见到奉天荣行的人扎堆。自己和浪得奔、老关枪、瘪猴几个,就常常在这一带活动。   可是火小邪一路走,一路看,却见不到有荣行的迹象,连个熟脸都没有,虽说有几个贼眉鼠眼的向他望来,但一看就知道,撑死是个街头混混。   火小邪心头生疑:“怎么,这个点是收水的时候,不该没人啊?奉天无贼了?”   火小邪本想着直接去耗子楼找熟人,可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便改了主意,脚步不停,往南市大街走去,那里晚上比白天热闹,夜市、妓院、饭馆众多,也是三教九流混杂之所,说不定能碰到一个熟脸,再做打听,便会知道这些年来发生过什么事。   火小邪之所以急急忙忙赶回奉天,第一,是因为浪得奔他们几个小兄弟,必须知道他们安全与否;第二,是火小邪知道自己的记忆停在十一年前的奉天,张四爷家外面,不回奉天,就没有丝毫线索;第三,火小邪只熟悉奉天,不回去在异地乱逛,人生地不熟,不知道会有什么灾祸。   越往南市大街走,火小邪越觉得陌生,沿路变化之大,超出火小邪的想象,熟悉的店面基本上全部改头换面,店面招牌大多是中文日文并写,一些原本的巷子路口消失无踪,新修的楼房不计其数,霓虹彩灯密密麻麻,日本人多的数不胜数,若不是一些标志性的路口、建筑还在,火小邪几乎认不出来了。   火小邪一点不觉得兴奋,反而有些心寒,暗骂道:“小鬼子把奉天折腾成什么了!怎么满大街全是孙子样!”   火小邪逛了半截,到处见到醉醺醺的日本浪人横冲直撞,大吵大闹,猖狂之极,却没有中国人敢顶撞他们,只当没看见,溜之大吉。火小邪看的心头火起,若在十一年前,日本人至少不敢如此嚣张。火小邪本有机会,脚下使绊,撂倒一两个,可忍了又忍,还是把一口恶气吞到肚子里去。   火小邪逛了一路,一个熟人也没有见到,不免有些心灰意冷,思量着今晚到底该如何度过,漫无边际地行走。   “阿里亚多。”一声甜腻腻的日语响起,接着又是一通日语。   火小邪居然听懂了,这日语乃是说:“你好啊,帅哥,要不要陪你玩啊。”   火小邪并不奇怪,只觉得听懂了就是听懂了,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不伦不类旗袍的女子,站在街边向他招手,一看长相就是窑姐打扮,还是过气的窑姐,妓院不收单,只能上街揽客。   火小邪倒笑了,满脸坏笑地走上去,说道:“小妞,你叫我陪你玩?”   那个窑姐一听火小邪一口正宗的奉天口音,脸上尴尬了一下,说道:“还以为你是日本人呢。”   “不是日本人,你就不招呼了?”火小邪嬉皮笑脸的。   “那你听得懂日语?”窑姐倒不讨厌火小邪吊儿郎当的劲头。   “猜也猜得到,你还能说个啥?陪你尿个尿?”   “呸,你真坏。”窑姐身子一软,就往火小邪怀里趴,“哥,照顾一下我生意嘛,穷死了,你想怎么整都行,妹保证你舒服。”   火小邪并不推辞,让这个窑姐靠着身子,笑道:“哥也穷啊。”   “讨厌啊,看你穿的衣服,这皮子料子可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哥啊,行行好嘛?”   “怎么个价?”   “嗯,一块钱……”窑姐说得有些勉强。   “啊?”火小邪故意装傻。   “五毛钱,五毛钱好了,一晚上了,你想几次就几次嘛。”   “那行吧。去哪?”火小邪一副欢场老手的色眯眯的表情。   “月红楼。直接后院进,我带你去我的房。”   “为啥走后院?”其实火小邪真的不懂这事。   “怕你被别的姑娘纠缠嘛!十几年前,我可是月红楼的头牌,现在差了点,但也比那些小丫头活儿地道。放心吧。”   “哦?月红楼以前的头牌啊,你叫什么名字?”   “花名玫红。”   “玫红?”火小邪看着她的脸,扑哧一下乐了。   “玫瑰的玫啦,不是没有的没啦!”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走,我们走,去你房间。”   这个叫玫红的窑姐,这才踏实下来,赶忙拉住火小邪,向侧街走去。   火小邪并没有嘲笑“玫红”这个名字的意思,而是他清楚的记得,就在自己去偷张四爷家点心的前几天,他和浪得奔、老关枪、瘪猴四人,偷摸着来到月红楼的后院,想偷看窑姐接客,结果没偷看成,被玫红发现,一通臭骂,那个女子,正是叫玫红。所以这么一说,火小邪还真记起来,就是这个玫红,十一年过去了,竟沦落成站街拉客的妓女了,而她嘴巴边上的那颗痣,可谓记忆犹新。   火小邪跟着玫红,进了月红楼的后院,被带到一个偏僻的小房间。破落的窑姐果然可怜,巴掌大小的房间,又黑又破,还一股子腥臭的香味。   玫红点了灯,关上门,迫不及待地冲上来脱火小邪的衣服。   火小邪呵呵一笑,把玫红推开,一屁股坐在床上,说道:“喂,玫红,没你的事了,你找其他地方睡觉去。”   玫红大惊失色:“啊?哥,你别逗我。”   “没逗你啊。你看,我是真的不行。”火小邪拉开上衣,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绷带,“肋骨断了好几根,全身都是伤,我就是想借你的床,睡个安稳觉。”   “啊?哥,你看不上我就看不上我,我可还要做生意呢。”   一张十元的大钞,让火小邪夹在手指上,在玫红眼前晃悠。   “十元钱!买你这张床,加一顿饭,怎么样?”   玫红眼睛直勾勾地跟着钱动来动去,伸手就抓,火小邪一把收了回来,说道:“怎么样?答应不?”   “哥你说什么都行,别把我当人使唤,哥你吃什么,我给你拿去。”玫红的声音都发颤了。   火小邪笑道:“其实和你说老实话,我以前对你们这个行当只是好奇,从没有想过来这里,也不喜欢窑姐,更不愿和你做什么事,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你就挺亲切的。”   “哥,你是个大好人。”   火小邪把钱递出去,玫红一把拿住。   火小邪并不立即松手,说道:“不准在外面说起我,我吃饱睡好了,早上起来再赏你几块钱。”   “哥,你放心,做我们这行的,下贱是下贱,最讲义气的。”   火小邪点了点头,方才松了手,玫红把钱塞进胸口,笑得简直开了花,连连说道:“哥,你稍等,我给你拿好吃的去啊。”   “快去,快去。”火小邪招呼道。   玫红连声应了,屁颠屁颠地快步出门。   火小邪轻笑一声,慢慢躺倒在床上,暗想道:“总觉得我欠了窑姐很多……”   火小邪选择来这里安顿,不仅仅是他有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感受,而是火小邪一路走来,一个熟脸也没有见到,深感奉天城已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奉天城,但他记得齐健二无数次的说过,妓院是一个最安全的地方,当婊子的只要你给足够的钱,只要对她们没有伤害,不仅能为你守住秘密,还能替你办很多事,告诉你很多情报。   火小邪奔波了一日,的确又饿又累,迷迷糊糊地就要睡着。玫红推门而入,捧着一个大瓷碗,里面盛着一直还在冒热汽的烧鸡,烫得她直咧嘴。   玫红兴高采烈地说道:“哥,烧鸡,我去厨房抢的,你先吃着,我再给你拿别的去。”   火小邪说了声好,正要起身,就看到玫红按了按额头,突然说道:“怎么回事,昏……”话音刚落,就身子一软,趴倒在地。   火小邪上前就要扶起,耳边却有脚步声响起,一人径直走了进来。   火小邪眉头一皱,跳后两步,与进来的人对视。   进来的那人,一副道士的打扮,见了火小邪相貌,也是一愣,张口便唤道:“火小邪!居然是你!”   火小邪不敢有丝毫大意,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留着三缕长髯的消瘦道士,毫无印象,冷哼一声,说道:“好个道士!道士也来逛窑子?”   这道士返身把门关上,说道:“火小邪,你不认识我了?我是王孝先,江湖人称病罐子。”   “病罐子王孝先?”火小邪觉得耳熟,“不认识!”   “火门三关,病罐子王孝先!怎么?你忘了?”   “哦,哦,哦,记得记得了,你好你好!怎么是你啊!”火小邪恍然大悟一样笑道。   王孝先身子一松,警惕全无,欣慰道:“我就说火小邪不会有这么大的忘性!多年未见,竟能在此地相见,真是意外啊。”   王孝先正要行礼,却看到床上的被卧向他砸来,王孝先根本对火小邪毫无防备,被砸个正着,上半身被包裹起来,不能视物。   火小邪上前一脚把王孝先踹了个老远,拔腿要跑,却听到王孝先叫道:“你身上的味道!是我的药!请留步!”   火小邪一愣,松开了门闩,再不逃跑,转头问道:“北巴窝客栈的道士?让掌柜的和小伙计给来路不明的怪人下药?能治人腿病?”   王孝先将被卧扯开,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裳,定了定神说道:“正是我!”   火小邪再不想走,他在那间客栈里,明知有药物,还要躺上床,等的就是此人,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他!   火小邪呲了一声,把烟嘴叼在嘴上,一屁股坐下,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王孝先走上来,坐在火小邪对面,指了指鼻子,说道:“靠闻。”   “你鼻子这么灵?”   “我还没有成为木家弟子的时候,鼻子就很灵,进了木家,多年锻炼,当然更灵。火小邪,我有话问你……”   “你急什么!我先问!”   “呃……也好。”   “你把这个窑姐怎么了?”火小邪指了指趴在地上,已经发出轻微鼾声的窑姐玫红。   “哦,不用担心她,让她躺着好了,她是中了我一记痴睡药,足足能睡上两个小时,醒来以后,并不记得,只觉得是昏迷了片刻,对她没有伤害。”   “这么厉害的药?”火小邪有些不行。   “啊,火小邪你与木家少主林婉相处时,难道没见过她施药?她用药的手段,可比我高明多了。”   “哦……”火小邪脑海里念了几句林婉,这个名字很是熟悉,却找不到与这个名字有关的任何记忆。虽说这个病罐子王孝先,似乎对他没有恶意,而且与他像是故交,但总是小心为上,不便现在就与他说出自己失忆一事。   火小邪咳咳两声,问道:“你这个道士,为什么要逼着客栈掌柜给过路人下药?”   “木家人不善情报,身手也一般,唯有此法,才能寻找到一些与万年镇有关的人,锁定他们的行踪,略作判断。”   火小邪心想,又是万年镇!看来罗刹阵必然与万年镇有关,那么五行的意思,就应该是指水家、木家、金家、火家、土家这五行,乃是五个不为人知的家族,至于合纵,有可能就是说让这五家联合起来做事。   火小邪嘿嘿一笑,问道:“你们木家明明能救人腿疾,却没有医德,以此做威胁,很是可耻!”   王孝先倒是纳闷,说道:“木家是贼道中人,并不用遵从什么医德,平等交换而已。”   “那金家、水家、火家、土家,也都是贼道喽?”   王孝先上下打量了一番火小邪,呵呵呵笑了起来。   火小邪骂道:“笑个什么?”   王孝先捻着胡须,长身而起,笑嘻嘻地说道:“火小邪,我就说你怎么会问些外行人的话,你,是不是失忆了?”   火小邪跟着呵呵呵笑了起来,二郎腿一翘,扶住膝盖,前后摇晃着说道:“你说说看。”   王孝先走到火小邪面前,轻轻说道:“全身一股水家劣质伤药的味道,肋骨估计断了几根,肩部脱臼过,你必然是昼夜奔波到此,汗酸味和灰土味道很是浓郁,你眼睛干涩,身体疲劳饥饿,内火旺盛,唇舌发乌,步履轻浮。好在你体质超群,方能熬到现在还能装作浑然无事。你见到我时,我已经报出名号,你记不得我是谁,还觉得我一颗痴睡药厉害,又问五行世家是否贼道,如此望闻问切一番,我当然可以推断,你在万年镇一带受过重伤,被水家救下后,你逃将出来,故而连药也来不及换。木家虽说身手不及水火土三家,器械武力也居于末流,但论识人相面,以人体表征来判断体内异象的本事,却是一流。火小邪,我说得对是不对?”   火小邪心里暗叫了一声厉害,这个叫王孝先的木家人果然不简单,想想自己碰到的水家人,何尝不是超乎常人!若他们都是贼道,那么,只有一个称谓能对应这些人的身份——五大贼王!亦是王孝先嘴中说的五行世家!   火小邪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好啊!那你说我失忆了几年?”   王孝先坐下,看着火小邪双眼,说道:“大约有十一年吧!”   火小邪暗吸一口凉气,眼睛滴溜溜一滚,暗骂道:“这么厉害!”   王孝先哈哈笑道:“你可能觉得我有些神奇,但如果你记得,一定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想当年我们一起去火门三关,你在火家收徒的时候,替我仗义执言,对我有大恩,却被火家逐出,距离今天,也就大约十一年啊。五行世家,我看你已经完全忘记,在木家看来,此症乃是魂魄两分,魂记得所有事,但魄不让魂,选择与某种事物相关的记忆遗忘,所以你听到一些名词,觉得熟悉,有种梦中见过,但记不起来的感觉。”   火小邪哎呀一声,再也装不下去,抱拳赞叹道:“我服了!看来我故意让你找到我,真是对了!那么,王先生,你说我对你有恩,就请你帮我看看,我脑子到底出什么毛病了!”   王孝先说道:“火小邪,你叫我孝先,或者病罐子就好了。”   “好,好,病罐子先生,帮我瞅瞅吧。”   王孝先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将背后的行囊取下,摸出一个药盒来,说道:“火小邪,那你请躺在床上,我帮你看看。”   火小邪不怕王孝先有害他之心,依言而为。   王孝先在火小邪头部几个穴道涂上药水,以银针探穴,不断问火小邪的感觉,火小邪如实答道:“痒、酸、麻、胀。”诸如此类。   王孝先施针片刻,长长地咦了一声,继续加紧施为,又换了几种手段问火小邪,越发沉重,似乎碰到了极大的难题。   再过片刻,王孝先收了针,坐于一旁,不住抹汗,眉头紧锁。   火小邪坐起身子,问道:“病罐子,怎么样?”   王孝先摇头道:“你这失忆的毛病,不仅仅是魂魄两分这么简单,非常古怪,已经超出我理解的范围。我无能无力,无法判断,也无法开解。怪,太怪了……”   “怎么个怪法?”   “一言难尽,你的这种情况,唯有我师父木王林木森和林婉等木家高人,才有可能开解。反正我是一头雾水。”   火小邪嘻嘻哈哈说道:“看来我得了天下第一失忆症喽!”   “可以这么说。”   “那也挺好!如果是我的魄强迫自己不能记起,而我非要勉强记起来,说不定自找麻烦,我这样浑浑噩噩的,反而觉得事事新鲜!”   “嗨!火小邪,你倒是洒脱!我若是忘了十一年的事,非苦恼死不可。”王孝先喃喃自语道,神情沮丧不已,似乎他解不透火小邪的病症,对他打击颇大。   “喂喂,病罐子,皇帝不急太监急,你愁什么?来来,既然你好不容易找到我,我也很想听听我忘了的五行世家的事情。你可否讲讲?”   “我在山里和师父炼药修习多年,最近才下山来,对五行世家也是一知半解。你想知道什么,便问吧。”   “嗯嗯,五行合纵是什么意思?”   王孝先脸色一变,昂头喝道:“你问这个作甚!这是五行世家的大忌!不知道不知道!你怎么记得五行合纵?”   “看你急的,这个五行合纵,应该是我失忆之前,自己在胳膊上刻下的,提醒我不要忘记呢。”   “千万不能再提这几个字。”   “好吧好吧,我就不说了。哼,小气。”   王孝先站起身来,说道:“火小邪,此地虽说安全,但难免隔墙有耳,你若信我,就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更为安全的地方。”   火小邪听了听,门窗外妓院里的嬉笑打闹声很清楚地飘来,便站起身来,说道:“那好,有劳了!今天我有不少事情问你。”   王孝先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收拾好行囊,举步要走。   火小邪叫道:“病罐子,麻烦你等一下。”   “怎么?”   “你有钱吗?”   “钱?钱没有,我一个道士打扮的人,出门全靠化缘。不过,金子有两块。”   “那还没有钱啊,借我一块金子,以后还你。”   “嗯?嗯?”王孝先有点不明白,但还是慢慢从怀中摸出一小块金子,丢给火小邪。   火小邪接过,谢了一声,走到昏睡在地的窑姐玫红面前,蹲下身子,将金子塞进她的手里,拍了拍她的脸,笑道:“我走了啊!你好好睡着!醒了以后,看见金子,你就自己去做点小买卖吧,别站大街做贱自己了。”   王孝先说道:“一个窑姐,你给她这么多?”   火小邪站起身,笑道:“我小时候,偷看过她的光屁股,是我欠她的。呐,看你这个小气样,一点不解风情。走啦走啦!”火小邪不忘将桌上瓷碗里的烧鸡拎出来,咬了一口,喝道:“好吃!”   火小邪拎着烧鸡,抢上一步,拉开房门,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打了个招呼,唤王孝先出来。   王孝先耸了耸肩,也不做什么防备,跟了出来。   两人走到后院门口,只见看门的老鬼头早就睡死在地,火小邪看了看王孝先。   王孝先摊了摊手,表示就是他干的,说道:“若不是一眼认出了你,我进屋的时候,你只会觉得眼前一花,就昏迷不醒了。”   火小邪伸出大拇指,笑骂道:“你牛,你牛,屁服,屁服!”   王孝先听了火小邪夸奖,脸上高兴,显得十分得意。   火小邪扭头,心里暗笑:“这个木家人,手段是高明,自尊心更是强得很,一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劲,多说点好听的给他,倒不难打交道。”   两人出了后院门,街上无人,火小邪一边啃着烧鸡,一边跟着王孝先,两人向远处走去。 三、水态不定   火小邪、王孝先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一户人家的宅院。   火小邪不禁问道:“你住这里?”   “是啊!”   “这不是有人住着吗?”   “睡死了睡死了!”王孝先伸手一指,只见一条大黄狗四爪朝天,睡得舌头耷拉在一旁,很是香甜。   火小邪无奈一笑,跟着王孝先向屋里走。   客厅里,一个中年男子靠在墙角,睡得更是痴香,打雷也不像能打醒的劲头。   再往里屋走,一对母女趴在桌上,睡得同样鼾声大作,口水淌了一桌。   火小邪又笑骂道:“你这个道士,真会闹腾!”   王孝先说道:“这样才安全,我一路都是这样借宿在人家的。”   “你这还叫借宿啊!”   “我本来就是贼,不偷他们东西便是了,再说这种人家,也没有什么好偷的。来来来,再往里走。”   王孝先一直带着火小邪走到厨房里,方才停步,说道:“今晚我们就在这里休息。”   “搞不懂你啊,你费这么大劲,不睡屋里,非睡厨房干什么?”   “木家人除了在青云客栈外,不睡别人的床。”   “好吧,好吧。”火小邪无奈,只好身子一蜷,躺在柴草上。   王孝先盘膝而坐,若有所思地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打了个哈欠,困意浓浓,晃了晃头,勉强清醒一点,说道:“问你点事啊。”   王孝先摆了摆手,说道:“火小邪,我劝你还是先睡一觉吧,我们有大把时间聊天。”   火小邪眼皮子出奇的沉重,哼哼道:“喂,病罐子,你不会,也给我下了痴睡药吧。”   王孝先看着火小邪说道:“是!”   火小邪根本无力站起,只是奋力地眨着眼,哼哼道:“为,为什么?”   王孝先说道:“木王有令,我这次出来,如果能找到到你,一定要对你实话实说。你自从进了这个屋子,就中了痴睡药,再进了这个厨房,又中了不醒药,这个厨房里,有三道药阵,专门为了制伏你这样的大盗的。放心,对你没有伤害,你好好睡一觉,对你身体也好。”   “为,为什么……”火小邪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睡意。   “因为,我要检查你的身体,确保你现在的体质,可以救我家少主林婉……”   “你,你……”火小邪头一歪,睡死了过去。   “之所以要告诉你实话,是不想你能够心甘情愿去救人,喂,火小邪?”   王孝先叫了声火小邪,见火小邪的确睡得人事不省,轻轻笑了声,说道:“你失忆了,林婉估计你也忘了,还真有点麻烦,你醒了以后问我,到底还要不要对你说实话呢?”   王孝先站起来,在地上铺了一张白布,又去把火小邪扶过来躺下,解开火小邪的衣裳。   王孝先检查了一遍火小邪全身的伤势,骂道:“水家人的医术简陋至此!简直不能看!还是我来吧。”   王孝先将火小邪衣裳褪去,剪开绷带,慢慢按压火小邪的身体各处,判断伤势,结果在火小邪的后腰侧,摸到一处伤痕下的皮肉里有异物。   王孝先眉头一皱,取来小刀,将火小邪皮肉划开,微微一挤,便从皮肉里挤出一颗暗红色的小珠子,微微透亮,好似珠子里有条红色的小鱼在慢慢游动。   “这是什么?”王孝先仔细端详一番,不知此为何物,便用纱布擦净,暂时放于一旁,继续为火小邪医治。   王孝先当然不知道,这个戒指上的小珠子,就是火家火王的信物!一对火煞珠中的一只!   火小邪在火家祭坛,严烈临终给了火小邪一对火煞珠,乃是登基火王之位的重要信物,中途被郑则道暗算,横刀夺爱,抢走一颗,火小邪身边只留下了这么一颗。火小邪生怕有失,便在离开火家祭坛,赶回奉天途中,学火王严烈的样子,也割开自己的皮肉,将珠子藏在皮肤下,若不仔细捏找,一般人是发现不了的。   水家的水信子、水媚儿发现火小邪,为他医治包扎,本有机会发现这颗火煞珠,只可惜他们并未得知有一颗火煞珠在火小邪手中,故而大意了。   然而木家的王孝先不同,他精通医术,重新为火小邪上药包扎,检查仔细,自然能够找到。   王孝先检查完火小邪的伤势,并不着急医治,而是先从背囊中小心翼翼取出一个瓷瓶,将瓷瓶的蜡封小心烧开,拔开瓶塞,飞快地在火小邪胸口一倒,一粒红色冰花瞬间绽放在火小邪心口处,随着火小邪的心脏跳动,冰花闪了几闪,逐渐变作白色,隐入火小邪肌肤下,消失无踪。   王孝先抹了把汗,低声道:“万幸!林婉有救!”   清晨,一缕阳光洒入,照在火小邪的脸上。   火小邪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本想继续睡去,可猛然想到昨晚上被王孝先用药致使昏睡,立即惊醒,翻身坐起!定神一看,自己仍然躺在厨房的地上,但不见了王孝先。   火小邪一拍身上,衣裳尽去,全身重新包扎过,本来一动就疼痛的地方,也轻松了许多。火小邪不敢大意,慢慢爬起,寻找自己的衣裳,却听见门外脚步声响。   火小邪一返身,将灶台上的菜刀拿起,全身戒备。   王孝先端着一碗冒着热汽的药水,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见火小邪手持菜刀,哑然笑道:“火小邪,你醒了啊?快坐下快坐下!”   火小邪不敢放下菜刀,低喝道:“病罐子,你搞什么名堂?”   “什么名堂?让你好好睡一觉,顺便把你的伤重新诊断了一遍,重新上药包扎,怎么样,比水家人的手艺好多了吧。”王孝先放下汤药,走了过来。   火小邪拿着菜刀,也不敢劈他,只好愣了愣,颇为尴尬。   王孝先看了看火小邪的脸色,说道:“不错!脸色好多了!火小邪,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轻松了许多?”   火小邪尴尬一笑,说道:“是舒服了不少。”   王孝先把火小邪的菜刀拿过来,放回灶台上,端起药碗,说道:“给你熬了一晚上,现在喝刚刚好,木家的极品良药!喝了恢复得更快!”   火小邪不接碗,歪着头对王孝先说道:“病罐子,你昨晚对我说什么来着?什么制伏我这种大盗,还有我能够救谁?”火小邪昨晚听了王孝先说话,神智已经迷糊,只记得前半段的话,后半段则是断断续续的,没完全听清楚。   “先喝了,我再与你说一遍。”   “病罐子,你再玩花样,别怪我翻脸啊。”火小邪接过药水,咕咚咚几口,喝了个干净,叫道,“还挺好喝,一点不苦。”火小邪坐了下来。   “你不怕有毒?”   “你摆了三层药阵,专门制伏我这个大盗的,你要收拾我,昨晚就把我宰了,我怕你什么。别扯了,你昨晚后半段话说的什么?”   “其实没什么,我就是说你好好睡一觉,对你自己身体也好,没了。”   “不是,还有什么救什么什么人。”   “我说过吗?”   “没有吗?”   “没有啊,我就是絮絮叨叨几句,让你好好睡觉,别硬撑,没事的,别怪我。我也记不清了。”   “真没有?”   王孝先摊了摊手,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衣袋中摸出一个东西,递到火小邪手中:“从你身体里找到了这个,我没给你塞回身体里去,用线包了包,还你吧。”   火小邪拿起一看,牛皮筋里包着一个暗红色的小珠子,里面似乎有条红色的小鱼在慢慢游动,很是神奇。   “我的?”火小邪问道。   “你身体里的,当然就是你的。我们木家人,可不贪图这些小便宜。”   火小邪看着这颗珠子发呆,忽见珠子里的“红色小鱼”,突然游动的快了几分,片刻之后,才重新安静下来。   “嗯?这东西有点意思!”火小邪说道,“好吧,虽然我不认识,既然是我身体里的,就当是我生的蛋吧,哈哈!”   “你可以戴着,这种细线非常结实,用蟒皮做的。”   “谢了!”火小邪抖开细线,将小珠子戴在脖子上,殊不知,这颗火煞珠里的红色小鱼,又突然快速游动了一下。   而就在火小邪、王孝先所在的房舍外不远,有一个相貌异常清秀甜美的女子,正站在街角,低头看着手心。她约摸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打扮得如同大户人家的丫头,面带红润,眉目娇羞,十分的招人喜爱,似乎正看着小情人送她的定情信物。而她手掌中,居然有一颗与火小邪所持的火煞珠一模一样的珠子,珠子里也有一条“红色小鱼”,游动突然加快之后,慢慢平复。   这个俏丽的女子轻轻笑了一下,将珠子牢牢握住,小步盈盈地走了开去。   火煞珠,世间奇物,天生一对,彼此感应,亮时同亮,灭时同灭。两颗珠子越是靠近,珠子里的“红色小鱼”便会加快游动的频率,可以以此来相互寻找。不仅火煞珠,其他四行的木广珠,水灵珠,土盘珠,金涅珠同样如此。   数百里外的小镇!乔大、乔二守护火小邪的宅院外,一辆轿车戛然停在门口,车还没有停稳,后门已经打开,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年轻人车内跳将出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机械,按住上面的红色按钮,喝道:“乔大、乔二!听到没有!你们在哪里?”   机械里有声音急促地传出:“师父,我们在院子里!不能外出!”   “笨蛋!哪个院子?”   “门口有两棵大槐树!”   “笨蛋!这里到处都是槐树!”   “哦哦哦!等等,等等,他们说已经去接你了,师父,你等一下……”   这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正是潘子!他紧赶慢赶,终于在清晨时分从数千里外的贵州赶回东北。潘子本计算着子时能到,还是因为飞机的问题,耽搁了几个时辰。   潘子一直没有睡觉,体力透支,又心急如焚,双眼熬得通红,听乔大、乔二还是稀里糊涂的,气不打一处来,张嘴就要骂。   “哎,这位先生!可是姓金?”一个老妇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潘子身旁,低声问道。   潘子把满嘴骂人的话咽了回去,冲着机器低吼了声:“关了!”说着把按钮松开,把机器揣回怀里。   潘子脸上摆出一副客气的笑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哦,这位大妈,我的确姓金。有礼,有礼!”   老妇人说道:“请您跟我来。”   潘子点头一笑,跟着便走,从轿车上下来的另外两个穿西服男人正要跟随,潘子哼道:“你们留在这里,把车开走,在附近接应,不用跟着我!”   两个西装男人赶忙一鞠躬,退下一旁。   老妇人带着潘子走了一路,进了一个院子,掩上院门。乔大、乔二忙不迭地从房间内奔出,迎了上来,齐声低叫道:“师父!你终于来了!想死你了!”   潘子骂道:“闭嘴,你们两个笨蛋!”   乔大、乔二立即闭嘴,屁也不敢放一个出来。   潘子边向屋子里走,边问道:“火小邪怎么样?”   乔大、乔二你看我我看你,不敢说话。   潘子骂道:“你们两个笨蛋,说话!”   乔二这才赶忙张嘴说道:“还在昏睡。”   乔大说道:“在地窖里,我们刚上来。”   水华子已从屋内迎了出来,站在门口,抱拳道:“金潘大人好!辛苦辛苦!”   潘子与水华子对视道:“你是何人?”   水华子笑道:“在下水家水华子。”   乔大、乔二两人一起道:“是他,是他,他一直自称水华子,没有换人。”   “闭嘴!”潘子骂了声,对水华子说道,“水家有多少个水华子?”   水华子笑道:“我就是真正的水华子。”   “好,就当你是,快带我去见火小邪!”   “金潘大人,稍安。”水华子将手伸出来,摊开手掌,示意要拿什么东西。   潘子哼了声,从怀中摸出一个玻璃管,里面有几只绿色翅膀的蜜蜂,递在水华子的手中,说道:“木王林木森的信物!”   水华子接过,拿起来看了看,抖了两抖,激得蜜蜂在玻璃管内乱撞。   水华子欣慰道:“木王好心思,这的确是木家培养的绿翅毒蜂,毒性不烈,却有以毒攻毒,救人一命的奇效,有此物在,说明水王大人有救。”   潘子心想道:“搞了半天,林木森是这个意思,算他想得周到。”   潘子说道:“水华子,既然我如约做到了,就请立即带我去见火小邪,我要带他走。”   “请,请!”水华子让开门,在前引路。   水华子领着潘子、乔大、乔二三人下来地窖,地窖里的长袍男子见是金潘,也不敢阻拦,请潘子入内。   潘子进了内屋,一眼便看到床榻上昏睡不醒的“火小邪”,潘子实难抑制自己的情感,顿时鼻头发酸,眼泪差点翻滚而出。   潘子沉了口气,缓步走到床前,低头端详。床上的“火小邪”五官相貌,确确实实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好兄弟火小邪,除了年龄大了七八岁外,毫无破绽。   乔大、乔二也是含泪上前,乔二说道:“师父,大师父他已经睡了整整一天,还没有醒来的意思呢。”   潘子点了点头,坐在火小邪床边,低声叹道:“火小邪,我知道你认了日本人当爹,不好意思见我,一直躲在日本修习忍术,但你我兄弟,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你就算认了日本人当祖宗,只要是你真心实意的,你无论做出什么决定,我都站在你这边啊!”   潘子抹了把泪,继续说道:“我为了找你,七年间花了多少心思,你知不知道?1931年一?二八事变,日本人知道我寻找你心切,同时为了攀上金家,不惜对上海动武,直到我和乾金王出面,才平息了战事!我数次请求水家,让水家找到你的下落,带我的口信给你,同样石沉大海!唉……你要去万年镇,为什么不先来上海找我呢?有我帮你,金钱铺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你何必……唉……火小邪,你就是太倔了,太好强了,什么事都不想求人,什么事都只愿自己承担……妈的……”   潘子说完,看着火小邪,突然一把掐住“火小邪”的脖子,上下摇晃,大骂道:“火小邪,你还当我是潘子吗?当我是你的生死兄弟吗?我掐死你!我掐死你!让你睡!让你睡!”   乔大、乔二慌忙抓住潘子肩头,哭喊道:“二师父,你别这样!大师父还有重伤!”   潘子一松手,任凭“火小邪”重重摔在床上,骂道:“就算他死了!我也要揍他一顿!你这个王八蛋!”   水华子也抢上前来,拉住潘子的胳膊,冷冷说道:“金潘大人,稍安!”   潘子大声骂道:“火小邪,老子来了,你还睡个屁啊!给老子醒过来!你是不是不敢面对我?啊?”潘子奋力一挣,腾出一只手来,啪的一巴掌狠狠打在“火小邪”脸上,仍旧骂道:“你还装睡!醒过来!”   水华子、乔大、乔二三人一起抱紧了潘子,将他从床边拖开,潘子挥拳蹬腿,骂的不亦乐乎!   潘子气急败坏地高声道:“水华子,火小邪为什么不醒?啊?”   水华子解释道:“用了水家的药物,睡得很沉,一时间醒不过来。金潘大人,你坐,你坐!乔大、乔二,两位帮忙。”   潘子好不容易坐了下来,还是气呼呼的,哼哼道:“火小邪,你这个兔崽子,等你醒过来,身体好了,我一定要再好好揍你一顿!再找十几个小妞,把你弄的几天下不了地!你等着,你等着!”   水华子抱拳道:“金潘大人,要不你先上去喝点水,吃点东西?我尽快让人施针,将火小邪唤醒。您意下如何?”   潘子哼哼道:“嗯,也好,呼呼,看他伤成这样,我就气不打一处来!简直不把我当兄弟嘛!”   水华子呵呵轻笑道:“是啊,是啊!”   潘子站起来,一挥手:“乔大、乔二,跟我出去。”   潘子等人回到地面房间里,潘子问道:“水华子,你们给火小邪施针,让他醒过来,要多长时间?”   水华子说道:“一个时辰足以。”   潘子点头道:“好,那这样,你们让火小邪醒过来,我要出去安排一下。”   “金潘大人,你要安排什么?”   “接走火小邪啊!你说安排什么?”   “哦,这样啊,那好,那好。”   潘子喝道:“乔大、乔二,先跟我出去一趟!”   乔大、乔二不放心,说道:“师父,要不我们还是在这里等你?守着火小邪?”   潘子骂道:“你们两个笨蛋!水家多大的本事,他们要害火小邪,火小邪早就死了千儿八百遍了!跟我走!”   潘子、乔大、乔二三人快步出了庭院,也不与水华子道别,拉开院门就走。   门外远处一个西装打扮的金家人见潘子出来,赶忙招呼一下,汽车便从一旁开出。   潘子、乔大、乔二上了汽车,潘子命令道:“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汽车轰然发动,急驶而去。   潘子一言不发,一直等到汽车驶出镇子外有二三里地,才突然气得大叫一声:“操水家的祖宗!”   乔大、乔二还是不知所以,乔二问道:“师父?怎么了?”   潘子重重往后一靠,无力地说道:“我们被水家耍了,那个火小邪是假的。”   乔大、乔二眼珠子都要吓掉地了,齐声道:“假的?”   “对,假的!”   “不,不会啊。师父,师父,我们,唉,我们该死!”   “不怪你们,真的火小邪要么是逃走了,要么是死了……这个肯定是假的。”   “为什么啊。”   “水家的易容术,惟妙惟肖,可我是潘子,和火小邪在净火谷里生死与共三年,火小邪脖子上的经脉跳动,和常人有一点点不一样,在他脖子最下方,有一条经脉是横着跳动的。我刚才掐他脖子,说是生气,其实是顺便检验一下他的真假。虽说这种情况,在医学里并不罕见,一百人里就有一个,但足够证明,这个火小邪是假的了。”   “既然是假的,那师父为什么还要抽他一耳光?直接翻脸就好了!”   “说了你们两个就是笨蛋!既然是假的,我不抽他一巴掌解气,真要当场和水家撕破脸啊?这个镇子里,水家要是和我们翻脸,我保证我们几个,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假戏真唱就行了,水家这些人,与金家的梁子,这次是结定了!”   乔大、乔二气得乱抽自己耳光,纷纷叫道:“哎呀!恨死我了!白流了一通眼泪!师父,你使劲惩罚我们吧。”   “笨蛋!惩罚你们有个屁用!我觉得火小邪已经不在水家的控制下,他自己跑了!我相信他有这种邪门歪道的本事。我也可以不受水家的要挟了!”   “那,那下一步怎么办?”   “一会派大部队,来接这个假的火小邪。”   “啊?接假的有什么用?”   “不接假的,这个生意怎么做?你们信不信,我们一会回去接,水家人一定跑精光了!我们就天天以水家欠我们一个人为理由,不停地闹,登报纸骂,全国广播里骂,水家人有口难言,为了挽回面子,他们肯定要全力寻找火小邪!这回,他们再不会找我要钱买情报了。”   乔大、乔二对视一眼,还是不明白其间的道理,纷纷抓头苦思。   潘子一人抽了一巴掌,骂道:“还装模作样想个屁啊!让你们做生意,非把猪头肉当白菜卖!”   在潘子折腾了一番的地窖里,“火小邪”已经翻身坐起,披上了衣服。   水华子跪在床前,愤怒道:“水王大人!金潘太过分了!”   “哦!没事,我很久没有挨人的耳光了,挺舒服的。”“火小邪”若无其事地说道。   “等金潘回来,一定要找机会还回来!”水华子还是愤愤不平。   “不用等他回来了,水家骨干,尽快撤走。”“火小邪”站起身来,“金潘有可能识破我是假的了。”   水华子微微一愣,说道:“怎么会?”   “火小邪”说道:“这个金潘,自从结束流浪的生涯,重回金家,这些年里,成长迅速,商人的狡诈趋利,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要不然不会短短几年,就能一统金家,只待时日,他必是金王。他能识破我不是火小邪,我并不觉得奇怪。此人心狠手辣,笃信有钱能使鬼推磨,收买数万兵力围剿此镇,杀错三千,对他来说也不会眨一眨眼。他现在唯念旧时情义,特别对火小邪,是他的生死软肋,若因此激怒了他,他会不惜一切代价。他能够识破我,假戏真做而走,反而对我们不是坏事。”   “水王大人,水家虽不及金家有钱,但论实力,水家何必怕金家?真的闹起来,金潘再大的本事,也未必是我们的对手。”   “水华子,五行之中,金能生水,火又克金,水又克火,循环变化,矫枉过正,过犹不及,若没了金潘,这个世界会缺少很多好玩的事情。”   “是!我明白了!”水华子拜道。   奉天城内,一个道士领着一个满脸大包的丑汉,从一个宅院内快步走出,顺手关紧了院门。没走几步,就听院子里有个男人叫嚷道:“臭婆娘,我就是喝了点酒,你就把我丢在外面睡了一夜!看我不揍你我!”又听里屋有女子尖叫道:“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怎么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也是刚醒!”男人骂道:“放你的屁!你趴桌上睡着了?说了谁信!”片刻工夫,乒乒乓乓吵闹个不停。   丑脸汉子冲道士耸了耸肩,说话也说不清楚,支吾着嚷嚷道:“病罐子你这臭道士,真会干好事!”   病罐子王孝先呵呵笑道:“火小邪,就是不想让你多说话,省省力气吧。”   火小邪摸着自己的脸,骂道:“我到底有多丑?啊?”   王孝先说道:“反正挺吓人的,没人认得出你。”   火小邪的确丑得厉害!脸上肿了有近一倍大小,挤得五官都变形了,眯缝着眼睛,下嘴唇粗得像个香肠,吓人还称不上,看了更让人想发笑。   果不其然,路过的几个小闺女小媳妇,见到火小邪尾随着一个道士,先是一惊,但马上咯咯咯躲在一旁笑了起来,有人低声道:“你看,你看,这人长得像猪头。”   火小邪听在耳中,瞪了那些小丫头们几眼,把她们吓跑,扭头对王孝先艰难骂道:“我这辈子如果娶不到老婆!你就等着瞧吧!嘿嘿!我也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的。”   王孝先说道:“省省吧,是你自己愿意,非让我将你变的没人能认出来的,真变了你又埋怨我,把我说急了,我可不给你消肿,偷偷跑了的。”   火小邪哼哼唧唧道:“但你也不能把我弄的像猪头啊!好吧,好吧,我不说了,那我们说好了,在奉天逛一两天,我问到我想知道的事情,你就帮我复原!”   王孝先说道:“好,一言为定。”   火小邪跟着王孝先走了一路,王孝先很是关心他,不时停下脚步问火小邪脸上会不会太难受。   火小邪回答了几次后,忍不住地问道:“病罐子,木家的人是不是都挺温柔贤惠的?”   王孝先微怒道:“我是个男人,怎么叫温柔贤惠!”   火小邪忙解释道:“说错了,我是说,是不是木家的男人也都像你这样,挺那啥,那啥啊。”   “你是骂我还是夸我?算了算了,你别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挺娘们呗。我进木家前,性格并不是现在这样,比较孤僻刻薄,只是多年来受师父教诲,才慢慢变成这副性格的。的确,木家人大多数善解人意,喜欢替人着想,看起来心机不深,容易相处,不喜欢撒谎,但是,你要敢乱惹木家人,别怪我没警告你,木家人发作起来,手段你这辈子也想不出来,是多么的狠毒残忍。我可不是吓唬你啊。”   “啧啧,你真会说。我遇见你这个妖道,鬼知道是福还是祸呢!”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然也。”   两人说着说着,就听前方有人叫道:“抓贼啊!抓贼啊!抓住这个小贼!打死他!打死他!”   火小邪、王孝先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小贼慌慌张张地向这个方向跑来,身后几个彪形大汉紧紧追赶。   火小邪一见,立即想起自己以前的遭遇,这个小贼看来是落单了,如果被这些人逮住,不死也要半残!   那小贼一路逃窜,行人纷纷避让,面带厌恶之色,却仍有几个不像好鸟的路人想拦住他,却让他刺溜一下躲过,可这小贼越跑越慢,气喘吁吁,看样子体力不济,就快跑不动了。   火小邪暗念一声不好,就要站出。   王孝先拉住火小邪的衣角,低喝道:“别惹事。”   可火小邪心头不忍,还是想上前帮忙,可能那小贼也见到了王孝先和火小邪的神态,竟跌跌撞撞地冲将过来,一把拉住王孝先的道袍,哀声道:“道爷,救我。”   王孝先为难道:“我可救不了你,你还是跑吧。”   小贼哭道:“我跑不动了。”   说话间,那群彪形大汉已经围拢过来,一人搂起袖管,骂道:“不开眼的东西,敢偷你爷爷的东西!你知道我是谁吗?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个小贼毛!臭道士,滚开!”   王孝先忙道:“好的,好的,不关我事。”   那小贼只好抓紧了火小邪的裤腿,哭道:“大哥,救我!”   几个大汉不由分手,上前就要抓人,火小邪暗骂一声:“抓老子的同行!我看你们有多大本事!”说着上前一步,极力挤出笑容,抱拳道:“各位好汉,就饶了他吧。”   几个大汉见站出来一个丑八怪,长相痴肥,更惹人发笑,也被火小邪的表情逗笑了。   一人笑骂道:“喂,你这个家伙,长的猪头一样,还给小贼毛强出头啊。”   火小邪抱拳道:“他偷了什么,还你们就是,你看他吓得半死,以后肯定不敢偷东西了!”   领头的恶汉收了笑容,上前抓住火小邪衣服,恶狠狠地说道:“你管个屁闲事!你知道他偷的可是皇军的钱!抓到就要打死!滚蛋!”   小贼颤巍巍说道:“不是,不是,我没有偷钱,我只偷了一块点心。还你,还你。”说着手一伸,仅仅是一小块红枣糕罢了。   火小邪心中一痛,不信也信了,他最后在奉天的记忆,不就是偷了张四爷家的点心,被人往死里打吗?   恶汉上前踹了小贼一脚,骂道:“点心!那也是皇军的点心!皇军花钱买的!”   火小邪蹲下身子,将小贼护住,叫道:“别打人别打人!我赔你们就是了!各位大哥请放过他吧。”   恶汉骂道:“赔!你能赔多少?”   火小邪说道:“大哥要多少?”   恶汉骂道:“拿十块钱来,就放过他!”   火小邪心想,这些人看着面生,十一年前奉天没有这些号人物,打着皇军的招牌横行霸道的,今天不要惹事,打发他们走了就好。如果他们再找麻烦,再做打算。   火小邪叫道:“赔就赔好了!”说着,从怀中抽出一张钱来,递了出去。   恶汉一看,还真是十块钱,一把抢了过去,眉开眼笑,几个大汉互相看了几眼,打头的恶汉说道:“那好吧,你这个丑八怪脑子不清楚,兄弟们也懒得收拾你们,今个儿就这么算了!走!”恶汉一招手,众人方才大摇大摆地离去。   火小邪见人走了,才慢慢放松,对小贼说道:“你,快走吧,偷东西小心点,先认清楚人,再下手,明白吗?唉,一看你就知道刚入行吧。”   小贼满脸灰尘,戴着个帽子,低下头,也看不清他的相貌,只是全身颤抖,显然吓得够呛,只是连声道:“谢谢大哥,谢谢大哥,谢谢大哥救命之恩。”   火小邪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说道:“走吧走吧!”   王孝先走来,在火小邪耳边说道:“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火小邪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两人走了几步,火小邪回头一看,只见那个小贼依然跟在身后,火小邪摆了摆手,示意小贼别跟着。可小贼停了停脚步,还是继续紧跟。   王孝先嘀咕道:“叫你别逞英雄吧,现在多了个跟屁虫,我看你怎么办?”   火小邪笑道:“能怎么办?我看他顺眼,如果他没帮没派没人带,我就收他为徒,我看他身手应该不错,刚才从人缝中出溜那几下,是可教之才。”   王孝先说道:“自身难保,还收徒,火小邪,就是够邪!”   火小邪挤了王孝先一下,说道:“你我都是偷摸出身,贼不帮着贼,天理难容啊。咱们先不管他,看他的诚意,能跟我们多久,如果一会儿自己走了,那怪他运气不好,错过良师!”   王孝先皱眉道:“火小邪,你到底在想什么?真搞不懂你,你和十一年前火门三关不太一样了。你要知道,如果多了一个陌生人同路,会很麻烦。”   “我高兴,怎么,你反对?病罐子,看你的样子,有带我离开奉天,跟你去哪里的意思?嘿嘿!”   王孝先长长地嗯了一声,无从作答,只好道:“随便你吧。”   火小邪轻轻撞了一下王孝先,笑道:“实话告诉你,我挺喜欢你,如果你说带我去木家玩玩,我倒是乐意。但你要逼我去哪里,嘿嘿,门都没有的啊。”   王孝先长叹一声,说道:“后悔没给你下哑药……”   火小邪,王孝先走了一路,渐至偏僻处,那个小贼仍然跟在后面,不肯落后半步。   火小邪轻哼一声:“病罐子,跟我来。”说着身子一转,拐入一条小巷中。   那小贼见火小邪两人突然转向,赶忙追入巷内,哪还有人在?小贼张望一番,神色略慌,急匆匆便往前追赶,没跑几步,有一只手猛然从一侧伸出,将小贼一把拽住,拉入墙角。   小贼惊慌失措,正要挣扎,却见到是火小邪的一张“猪头”脸杵在眼前,正盯着自己出神。王孝先若有所思,垂手肃立一旁。   小贼忙道:“大哥,道长!”   火小邪挤着大小眼,故意凶巴巴地说道:“喂,你跟着我们干什么?嗯?”   小贼一跪在地,就要磕头。   火小邪将他扶住,说道:“你嗑一个头值多少钱?你脑袋就算嗑烂了,值刚才十元大钞吗?”   小贼唤道:“大哥,我无父无母,无依无靠,请大哥收留,做牛做马,只要给口饭吃,做什么都可以。”   火小邪哼哼道:“小样的,天下哪有这么多便宜事?你我八代祖宗都不认识,我知道你是什么人?谋财害命的多了,鬼知道你打的什么心眼子?”   小贼急道:“我对天发誓,我绝没有坏心眼!我是真心实意想跟随你。”   “其实我是人贩子,你不怕?”   “不怕!”   “你看我长这个样子,其实我是妖怪,旁边那个老道,其实是个狐狸精变的,你不怕?”   “不怕!”   王孝先哼唧道:“我仅仅三十有六,怎是老道!”   火小邪大大咧咧站直了身子,严肃道:“好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真巧。”   “……真巧?我还叫刚巧呢!这是什么鬼名字!报你的真名上来!”   “我就叫真巧,真正的真,巧合的巧。”   火小邪头一歪,嘟囔道:“好吧,真巧。你我有缘,你可愿做我的徒弟吗?”   “徒弟?”小贼一愣,连连摆手,“不,我不愿意。”   “嗯?”火小邪没想到这个小贼如此作答,“你还挺有性格!你是不是有老大带着,不敢认师父,怕人知道打你?”   “不是,我没有老大,我孤身一人,来奉天才几天,我不想当你的徒弟,我只想跟随你。”说着,小贼把帽子一摘,一头秀发顿时披散而下。   火小邪大吃一惊:“你是个女的?好家伙,吓我一跳!”   小贼声调也一改,女子的声音十足,分外清脆:“是!我是女的!求你让我服侍你!”   王孝先一旁哼道:“这可好,你不愁没媳妇了。”   火小邪骂道:“闭嘴啊你!你这个道士真够花花的。”   小贼激动道:“大哥若没有妻子,我愿意以身相许!我已经十八岁了!”   火小邪张口结舌,半晌才说道:“我这种丑八怪,还有这等艳福?”   小贼狠狠地擦脸,露出净白的肌肤,叫道:“大哥你看,大哥你看,我不丑。我会做饭,洗衣,缝补衣裳,男人能做的事情,我都能做。”说着一把抓住火小邪的衣袖。   火小邪脸猛然一红,赶忙挣开,退后几步,说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别这样啊。”   王孝先冷不丁来一句:“假正经。”   火小邪有口难言,自从这个小贼摆明自己是女儿身以后,他就说不清道不明的浑身不自在。火小邪能够和窑姐玫红有说有笑,打情骂俏的,但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却有种难以名状的尴尬和羞涩。   这个叫真巧的小贼双目含泪,跪倒在地,说道:“大哥,你要是不收留我,我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了什么活着,大哥若不收留我,我只想找个地方,了此残生。”说着说着,两行泪已经怅然流下。   火小邪心头一酸,言语也软了下来,走上去蹲下身子,轻叹一声:“唉,罪过……真巧,你起来吧。”   真巧抹了一把眼泪,黯然站起:“大哥……”   火小邪转过身去,不愿看她,说道:“好吧,你跟着我可以,但你我兄妹相称,不要提什么男男女女的事情。你刚才说的,肯定不是你的真心,我最怕人违心做事。你跟着我走,如果碰到好人家,我可以做个媒,你就嫁了吧。你要是不答应,我只能铁了心离开。”   真巧破涕为笑:“大哥,你收留我了?”   火小邪脸肿得厉害,也没法做怪相,只好抖了抖脸上的大包,说道:“你答应我就收留。”   真巧叫道:“谢谢大哥!”说着一把将火小邪抱了结实。   本来以火小邪的身手,她想抱住火小邪,并无可能,但火小邪就是脚步挪动不得,生生让她抱了个结实。   火小邪脸上的大包红得透亮,如同木桩子一般让真巧抱着,动弹不得。真巧看着一副男子的打扮,可真的将人抱紧,露出脖颈腰身,分明就是一个娇小丰润的女子。   王孝先不冷不热地说道:“抱这么紧,是要洞房吗?小道可以给你们找地方,外加把风,若要延时金丹,小道也有良方。”   真巧这才赶忙松开了火小邪,羞愧道:“道长,对不起。”   火小邪鼻腔里发痒,可能有鼻血要流出,赶忙捏住口鼻,骂道:“病罐子,你这个满嘴裤衩味的道士!不说流氓话,你会死啊。”   真巧羞得耳根也是通红,低下头不敢言语。   火小邪对真巧说道:“真巧,你别理这个流氓道士!我和他不是一路人!”   火小邪低头把真巧的帽子捡起,递到她手中,说道:“你还是把头发收回去,继续把脸涂黑,别让人认出你是女的。一个道士,加一个长的像猪头的男人,若带着一个丫头,太招摇了。”   真巧连连点头,柔情脉脉地看着火小邪,将头发拢起,戴上了帽子。   火小邪和真巧眼神一碰,心中怦怦直跳,暗骂道:“糟糕,这个女孩好像喜欢我,怎么我心也跳得很快……不对不对,火小邪你这个家伙!你不是这样放荡的人!”   真巧收拾好头发,又将脸抹上灰尘,方才变回刚才小贼的模样。   三人不愿在此久留,王孝先神神鬼鬼地看了真巧和火小邪几眼,走出角落。   火小邪、真巧两人赶忙跟上,真巧紧紧贴在火小邪身后,不时地用手想牵住火小邪的衣角,生怕火小邪离开。   火小邪知道真巧离自己不到半步,连呼吸的热气也能感觉到,走路分外别扭,恨不得同手同脚,就算如此,火小邪却没有加快脚步,将真巧甩开一步的意思。   三人刚刚出了巷子,就听一声狞笑:“呦!道士、丑八怪、小贼毛,凑一块了啊?”   火小邪眉头一竖,侧眼一看,只见那几个追赶真巧,意欲伤人的大汉,大摇大摆地向他们走来。   火小邪暗骂道:“不是冤家不碰头!”   火小邪并不想在这里惹事,向王孝先递了个眼色,三人向巷子里退去。   真巧吓得哆嗦,不由得靠紧了火小邪。   火小邪低声道:“没事!别怕!”   那几个恶汉在街道里作恶多端,无人敢惹他们,哪会想到眼前的火小邪、王孝先是他们这辈子都惹不起的人,纷纷狞笑,紧紧跟来。   火小邪、王孝先、真巧三人快步离去,恶汉们一步一随地跟着,并不着急上前。沿路有三三两两的人看了这个阵势,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生怕惹事。   两方人各怀心思,不需多时,便走到了一片屋舍后,再无人迹。   恶汉头领招呼一声,手下人兴高采烈地赶了上去,一下子堵住去路,嘿嘿冷笑。   王孝先挑着眼睛,毫无表情,也无动作,见前后都被人堵住,干脆站住不动。   火小邪一副畏惧的眼神,连连抱拳道:“各位大哥,各位英雄,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头领上前一步,坏笑道:“不干什么,是你们来这里干什么?我们替皇军盘问盘问你们三个?”   “我们是老实人,老实人。”火小邪说道。   头领不愿废话,从怀里摸出火小邪救下真巧所用的钞票,在手里挥了两挥,叫道:“敢给老子假钱?你们是不想活了?”   火小邪知道这是地痞流氓常用的伎俩,赶忙说道:“几位大哥,我全身上下只剩几块钱了,大哥可以全拿去。”   头领上前一步,揪住火小邪的衣服,一把将火小邪拉到面前,骂道:“你知道印假钞是什么罪吗?几块钱就能打发我们?”   火小邪并不挣脱,只是求饶道:“大哥,我们从外地来,不懂事,您饶了我们吧。”   “饶了你!可以!拿一百块钱来!我就当什么也没看到,要不然,哼哼!”头领一把将火小邪推开,火小邪故意脚步趔趄,歪倒在地。   真巧一见火小邪摔倒,哎呀一声,赶忙上前来,将火小邪扶住。   真巧冲恶汉叫道:“你们就打死我吧!他们是好人!”   火小邪偷偷揪了揪真巧的衣角,偷偷一笑,可他脸上肿着,这笑容毫不明显。   头领哈哈大笑:“还以为你们两个,一个道士,一个丑汉,能有什么本事,妈的,肉鸡子一个,还装英雄救人?我看你们八成就是一伙的!来人啊,先给老子把他们揍一顿!”   几个恶汉立即上前,一个推搡着王孝先,另几个上去就要胖揍火小邪一顿。   王孝先叹道:“完了完了!”   一个恶汉骂道:“知道完了就好!”   可没等几个人走到火小邪跟前,突然眼睛一瞪,好像身子里哪根筋被抽了似了的,一下子动弹不得。   火小邪一见这番景象,立即向王孝先看去。王孝先还是垂手而立,面无表情。   火小邪低声骂道:“病罐子,等一等!那边还有人看着!”果然如火小邪所说,不远的一个房屋里,窗子上正有几个人向这边张望着看热闹。火小邪之所以一直不肯动手,第一想能不打就不打,伤了他们,在奉天日后行走,不太方便;第二如果非要动手,也要稍微笨拙些,先让他们揍自己几下;第三如果让其他人看见自己打人,瞎说乱传,又是麻烦。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头领见靠近火小邪、王孝先、真巧的几人愣在原地,正要开骂,却突然发现自己也一下子动弹不得,除了火小邪三人外,所有人都被定住。   王孝先低声道:“自作恶不可活,祝你们在阎王殿里过的开心。”   火小邪翻身而起,拉住王孝先:“我知道你厉害,可不能杀人!”   王孝先说道:“跟踪木家人,还想勒索钱财,伤人性命,这些人形垃圾,活着何用?”   王孝先话音一落,就听众恶汉闷哼连连,扑通扑通跪倒在地,全身抽搐,七窍流血,眼睛更是可怕,血红一片,黑血汩汩而出。   火小邪喝道:“病罐子!你不能这样!”   王孝先摊了摊手:“晚了!”   那几个恶汉,双眼继续流血,既动不了,也叫喊不出来,疼得五官扭曲,不用多时,两颗眼珠子竟从眼眶中脱出,掉在地上。这几个恶汉纷纷吐出满口污血,身子一软,扑通滚倒在地,抽搐了几下,全部死绝。   那本来躲在窗子后看热闹的几个人,见此异状,吓的得声惊叫,窗户也顾不上关,跌跌撞撞地跑了,边跑边叫道:“死人了!死人了!”   王孝先一听,就向叫嚷那边走去,火小邪一把拉住他,喝道:“你要干什么?”   “他们看到了。”   “你要杀人?”   “杀不至于,让他们发点疯,记不清今天的事。火小邪,你别拦着啊,你还想不想在奉天待着了?”   “不待了!走!我们快走!离开奉天!”火小邪叫道,低头又一看,只见真巧吓得抱成一团,一个劲地哆嗦。   火小邪抓紧了王孝先,对真巧愧意道:“真巧,我们是不吉利的人,你自己快走吧。”   真巧眼睛一亮,翻身爬起,抓紧了火小邪的衣服,坚定道:“不,你们是好人,他们该死!我死也要跟着你!”   王孝先刚刚杀了七八个人,却一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表情,啧啧道:“亲密无间啊。”   火小邪骂道:“病罐子,你到底是善还是恶?你杀了七八个人,你知不知道?走啊!”   “好吧好吧!这是你说的啊。”王孝先答道,任凭火小邪拉着,三人抛下一地离奇死亡的尸体,快步离去。   火小邪、王孝先、真巧三人,由火小邪带领,快步走到即将出城的地区,方才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停了下来。   火小邪余怒不减,冲着王孝先就嚷嚷道:“病罐子!不杀人就不能解决问题吗?那些地痞,打发掉他们就可以!何必杀了他们?”   王孝先倒是一脸委屈:“那留着他们活命,他们恶习难改,以后再欺负其他人呢?”   火小邪倒一下子被王孝先问住,瞪着王孝先你你你几声,才说道:“我真看不出来,你这么狠!我以为你虽然怪,但心地善良,谁知你是杀人不眨眼!”   “生命可有贵贱之分?”王孝先一脸平静,反问道。   “没有!”   “蚊蝇蟑螂也是生命,我们通常把它们打得稀烂,要么用毒药将它们尽数毒死,花样百出,你杀它们的时候,可曾眨了眨眼?我不过是杀了几个罪该万死之人,比蝇虫这些本是无罪的生命,又如何?”   “你……”火小邪抖了抖手指,又被王孝先逼的无法回答,“臭道士!说不过你!”   “火小邪,死了几个坏蛋,你爽不爽?”   “爽啊!”火小邪张口就说,但马上打住,骂道,“好吧好吧,杀了就杀了,但不要让他们死得这么惨好不好?”   王孝先呵呵呵一笑,说道:“你是与他们没有大的冤仇,如果有被他们欺负的家破人亡的朋友见到,还觉得不过瘾呢。”   “……病罐子,你们木家都是这样?”   “不尽然,木家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一层为避之,二层为迷之,三层为药之,四层为杀之,木家黑枝以药为杀不药不杀,花枝以杀为药不杀不药,主脉青枝层次分明,杀即是杀,药即是药,药不可杀,杀不可药;若是逍遥枝,则随心所欲,无须节制。”   “什么枝不枝?那你是哪枝?”   “我当然是逍遥枝。哈哈。”王孝先摸了摸了胡子,十分得意,又止住笑声,问道,“火小邪,你怎么知道我刚才用了药?”   火小邪哼道:“你一路走,一路上两只手在你的怀里、包里、裤裆里摸来摸去,不是你用药,难道还是她不成?”火小邪伸手指向真巧。   真巧一直呆呆站在一旁,听的云山雾罩,见火小邪突然指向自己,慌的连连摆手:“不是我,不是我!”   火小邪嚷道:“没说是你!”   王孝先赞叹道:“火小邪,你好眼力啊!我如此隐蔽的动作,你竟能发现。”   火小邪按住额头,实在不知道这个王孝先是真痴还是假呆,无奈道:“是啊是啊,我从小眼神就好。”说着往墙上一靠,闭目沉思。   王孝先上前一步说道:“火小邪,你还要待在奉天吗?”   火小邪眼睛不睁,说道:“背了七八条人命,还被人看到,我们三个的外形太特殊了,奉天城里看来是待不下去了。唉,计划全部打乱了。”   王孝先问道:“如果离开奉天,你想去哪里?”   “不知道……我记忆中只熟悉奉天一带。”火小邪实话实说。   “呵呵,火小邪,不如我邀请你一起去贵州一带玩玩?我师父木王林木森是你的老熟人,还有一些人也对你记忆犹新,一是游玩,二是去看看你的失忆症,有没有解药。你意下如何?”   “可以是可以,反正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但是我在奉天的几个小兄弟,我还没有联系上,若不知道他们的安危,我去哪里也不安心。”   王孝先说道:“你总是说你的小兄弟小兄弟,他们到底叫什么名字?”   “全是奉天荣行的下五铃小贼,一个叫浪得奔,一个叫老关枪,一个叫瘪猴,从小就和我混在一起,亲如兄弟。”   王孝先嗯嗯两声,面露喜色:“原来是他们啊。”   火小邪一下子站直了身子,叫道:“你认识他们?”   王孝先答道:“不认识啊。”   “那你刚才是什么意思?一副认识的表情!”   “我刚才是什么表情?”王孝先又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的样子。   火小邪心里憋得火气横冲直撞,抓心挠肝,却又不得不按捺住,模仿王孝先刚才的表情,原话说了一遍:“原来是他们啊。”   王孝先很仔细地看火小邪张牙舞爪的表演完,方才如梦初醒地说道:“误会误会,我哪里认识他们,我刚才是说,原来是他们啊。”王孝先生拍火小邪不明白,又一字一句地强调道,“原来,是他们,啊!”   “原来是他们啊!”火小邪重复。   “原来,是,他们,啊!”王孝先认认真真地继续重复,“有问题吗?”   火小邪算是明白了,这个病罐子王孝先,识人相面,医术高超,手段诡谲,不打妄语,算是个奇人,但头脑思想同样是个“奇人”,是“奇怪的人”,在某些时候,言语表达与常人所理解的完全不同。通俗点说,他有点二百五;善意点说,他可能吃错药了;恶毒点说,他是个间歇性精神病。火小邪心想,也许木家人常年与各种药物打交道,多多少少把脑袋弄走样了。   “我好像,听说过这几个名字。”真巧这时候小心翼翼地冒出一句。   火小邪耳朵一竖,不可思议地看着真巧,问道:“你听说过?”   “是,是的。”   火小邪上前一步,一把抓住真巧的胳膊,直视真巧的双眼,冷哼一声,说道:“告诉你,丫头,瞎说不得好死!你不是才来奉天没有几天吗?”   真巧让火小邪抓得生疼,却不挣脱,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我是才来奉天没有几天,但我许多年前,母亲带我投奔到奉天的远方亲戚家,母亲给奉天张四爷家当用人。”   “张四爷!”   “是,是张四爷家。”   “你继续说!”   “母亲有一天回来,说张四爷家抓到几个小贼,是奉天荣行的,叫火小邪、浪得奔、老关枪、瘪猴,另外还有一个叫黑三鞭的东北大盗,说你们好可怜,无父无母只能当贼,还抱着我哭,我当时虽然年纪小,但记得很清楚。”   “黑三鞭?那后来呢?”   “后来,过了几天,母亲回来说,张四爷他们大队人马不知道怎么离开奉天了,宅子里用不着人,就把她赶走了。我家那个远方亲戚,欺负我母亲,母亲待不下去,就带着我又回河北老家了。所以,所以,刚才道长说名字是火小邪,你又说浪得奔这几个人的名字,我就想起来了。”   “于是你这么多年后,才回了奉天?”   “不是,我母亲带着我,大概,大概七年前,又回来了一次,那时候,好像日本人已经占了奉天,全城都在抓贼,所有荣行的,还有和荣行沾边的人,全部抓走了。这件事情,当年在奉天的每个人都知道,很大很大的动静,抓了足足有一年多,直到奉天无贼。”   “抓贼?那抓走的这些贼呢?”   “被抓走的贼,再没有回来过,当年奉天有传说,说这些贼都死了。”   王孝先摸着胡子,也是一副回忆状:“这个事情,木家也有所耳闻,原本设在奉天城里的青云客栈,因此迁往城外,真巧小姑娘说得不假。”   火小邪慢慢松开真巧的胳膊,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我进了奉天,一个荣行的熟面孔也见不到。”   火小邪看向真巧,又要发问,却看到真巧抱着自己的胳膊,眼中含泪。   火小邪心头一软,愧疚道:“丫头,我捏疼你了?”   真巧抽了抽鼻子,坚强道:“不疼。”   火小邪心里不知怎的,见真巧这般模样,很是难过,但他不好表露,大大咧咧地笑了声,语调一低,说道:“丫头,我欠你一个人情,你以后有什么要求,告诉我,只要我能办到,一定尽力。”   真巧破涕为笑:“火大哥,你说的当真?”   “当然当真!”   “一言为定!”真巧伸出一个小指头,“拉钩!”   火小邪哑然失笑,很爽快地也把小指头伸出来,认认真真和真巧拉上钩。真巧一边念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上吊。”方才松开。   王孝先说道:“火小邪,真巧满脸都是给你当小媳妇的表情,你看不出来?”   “病罐子,你少瞎说!”火小邪骂道。   “真巧如果说让你娶她,你办不办的到?你们可是拉钩上吊发誓了的。”王孝先这张臭嘴,不会说什么好话。   “嘿嘿!病罐子,积点口德啊。”火小邪其实心里想,如果真巧真的这么说了,还真难回答。火小邪对真巧说道:“丫头,你我兄妹相称,可是有言在先,婚姻大事,万万不能儿戏!”   真巧低着头,轻轻说道:“我知道的,我绝对不会为难火大哥的。”   火小邪稍稍宽心,冲王孝先说道:“臭道士病罐子,走吧。”   王孝先问道:“去哪里?”   火小邪摸出黄铜的烟嘴来,叼在嘴上,尽管他脸上肿得厉害,还是潇洒地一甩头,看向南方:“去贵州玩玩。”   王孝先立即高兴道:“悉听君便!”   火小邪、王孝先举步便走,火小邪走了几步,回头一看,真巧还站在原地,不禁叫道:“喂,丫头,跟上来!大哥带你去南方玩玩!”   真巧茫然无措地说道:“真的要,跟道长去这么远的地方吗?”   “是啊!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不是!”真巧看向王孝先,眼神中有丝畏惧。   王孝先低声对自己说道:“她嫌弃我,我有点伤心……”   火小邪哈哈笑道:“丫头,你大哥我用这条命保证,他不会对你下药的!我数三声,你来就来,不来就不来啊,一……”   真巧没等二字出口,已经跑上前来,一把拉住火小邪的衣角,死死不愿松手,说道:“我跟着你。”   王孝先依旧低声自语:“作为一个第三者,我还是有点伤心……”   三人刚刚出了奉天城城门,就听到城内警笛作响,一批日本宪兵和警察赶到城门处,纷纷大喝:“关城门!关城门!谁也不能出去!”   有值守的士兵一边急急忙忙关城门,一边问道:“怎么了长官?”   “重大命案!关门关门!”   很快,奉天城门关紧,进出不得。本来要进城和出城的人在城门口怨声载道,却也无计可施,只好纷纷原路退回。   火小邪轻吹一个口哨,说道:“还好及时出来……”   王孝先闷声接过话去:“否则瓮中捉鳖。”   “是啊,老鳖,你出瓮了。”火小邪白了王孝先一眼,快步走去。   真巧掩住嘴笑了几声,紧跟着火小邪而去。   王孝先不解道:“火小邪,你刚才说的我没有听清,可否再说一遍?”说着也赶紧追上。   火小邪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三人一路闲聊,真巧的话语也渐多。火小邪在奉天当小贼时,本就是个能讲会聊的人,失去十一年记忆后,尤胜以往,还更多了几分痞气。加上有真巧在身旁,火小邪心情大悦,一路说着他当小贼时候的种种趣事,虽故事背后讲起来心酸得很,但火小邪避重就虚,说得绘声绘色十分好笑,直逗得真巧咯咯咯直笑,连那病罐子王孝先也伸出脑袋聆听,不断傻乐,还时不时“画龙点睛”,评论一番。   真巧虽说与火小邪刚刚相识不久,渐渐熟络开来以后,逐渐显出自己小家碧玉的本色,十分的温柔贤淑,语调清澈干脆,举止低调得体,知书达理,很是讨人喜欢。   火小邪也觉得奇怪,问了真巧其他的身世,方才得知,真巧乃河北景县人士,祖上为官多年,在清末乱世家道中落,一蹶不振,日子过得日渐凄惨。真巧父亲死得早,母女二人相依为命,连房舍也被恶霸夺走,不得不四处谋生。真巧的母亲死后,她更是凄惨,无人收留,兵荒马乱,数次差点被拐走卖去妓院,勉强过了几年,来到奉天,实在无依无靠,饿得厉害,才去偷了东西。真巧幼年练过一些女拳,从未遗忘,多年来一直勤加锻炼,所以体质不错,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火小邪一直和真巧聊的欢实,王孝先忍了半天,终于抓到机会,插进话来,一讲就滔滔不绝,不可收拾,全是他以前在上海江浙一带当大盗的时候,如何如何偷盗稀有药材的事情。说得是兴高采烈,把自己的技术说得神乎其神,多做以下两种形容“千钧一发之际,我灵机一动,身若游龙,神威大展,难题便解了”;“命悬一线之时,我灵光乍现,动如脱兔,异彩纷呈,困难便没了”。说到“精彩”处,还自己把自己感动得黯然垂泪,声音哽咽不已。   火小邪不禁暗叹道:“这个病罐子,真是又可信,又可爱,又可怕,又软弱,又善良,又狠辣,人才啊人才。”   王孝先还在口若悬河之际,火小邪却一个冷战,站住脚步。   王孝先忙道:“是不是刚才那句没听清?”   火小邪扫了几眼,笑道:“还真没有听清。”   王孝先正要重复,却见火小邪眼神一动,向他暗示了一下,恍然无事一般低声道:“病罐子,好像有人一直跟着我们,你发现没有?别回头,别乱看。”   王孝先立即明白,低声答道:“木家人除了鼻子灵光,五官感受远不及火家、水家、土家,如果是这三家人跟着我们,只要不靠近,我很难发觉踪迹。但如果接近我们,意图对我们不利,倒没有哪一家敢对木家人猖狂。”   火小邪说道:“奇怪,这感觉又消失了!好快!”   王孝先说道:“会不会你弄错了?”   火小邪说道:“不会!跟背风我再熟悉不过,感觉绝对不会有错。病罐子,你刚才说沿着这条路,就能到木家的青云客栈,还差多远。”   王孝先说道:“约有半里路。”   火小邪点头道:“不知是敌是友,我现在只愿意相信你病罐子,我们尽快去青云客栈安顿。”   王孝先应了声好,继续边走边说道:“想当年,我从医校毕业,教学楼里藏着根灵芝,于是……”王孝先又讲了起来。   真巧有些紧张,靠紧了火小邪,低声问道:“火大哥,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火小邪笑道:“没有没有,听臭道士讲故事吧。”   真巧这才略微安心。   火小邪说是这么说,但心里的一根弦早就绷紧,他有一种强烈的感受,就是跟着他们的人,一定存在,而且,是非常让人畏惧的存在,甚至刚才能感觉到有人跟着,不见得是自己的能耐多大,而是对方有意暴露出来,故意让他发现的。   火小邪、王孝先说说笑笑又往前走,恍若无事,而真巧则有些紧张起来,眼神闪烁,不再言语。火小邪轻挽了一下真巧的胳膊,低声笑道:“别紧张!有我在。”   真巧和火小邪对视一眼,重重点头,总算神色如常。   其实火小邪也觉得奇怪,自己为何能如此镇定?若按照他的记忆,他不过是个奉天小贼,平日里感觉有人跟踪,心里肯定发毛,而且会紧张得直吞口水。可是这两天来,经历的事情不可谓不奇怪,除了自己的身手好地让他都不敢相信以外,性格方面也有诸多矛盾之处。真巧说浪得奔、老关枪、瘪猴三人可能被日本人抓走,生死不明的事情之时,火小邪也能随遇而安,并未觉得异常震惊、悲痛,更没有冲动着有一寻真相的念头,好像内心里早有准备,早就知道。   连火小邪也对自己说:“可能浪得奔、老关枪、瘪猴他们,早就不在人世了。”   三人快步而行,从小路上了大路,往来行人、商贩渐多,抬眼望去,一片市镇就在大路的不远处。   火小邪认得此地,此镇离奉天约有四五里,名叫南埔镇,很早很早以前,就是奉天城外一处繁华所在。不少商队来往奉天,许多货物并不进城,而是在南埔镇交易、存储,再由买家分批分次运入城内。南埔镇就和北京城东郊的通州一样,是个大的货运中转之地。   南埔镇既有此功能,当然免不了另一番热闹!   三人一进镇内,便见到牛车、马车、汽车、板车、三轮车,各色人物挤满了街道,碎石土路,尘土飞扬,加之满地牛马粪便,使得到处都臭烘烘的,和奉天的干净整洁有天壤之别。这种地方就是如此,十个人里有八个都是脚夫苦力,满大街一半人大字不识一个,粗鲁下贱,素质极低,怎可能比得了奉天城内。   不过火小邪没有觉得不自在,这种粗陋的市井容貌,倒比奉天城内的冠冕堂皇来的真实。   三人拣着路,穿过大街,很快便见到一个偌大的客栈招牌横在尽头,乃是名为“万豪客栈”。   王孝先低声道:“前面那家名叫万豪的,就是青云客栈了。”   火小邪挑了挑眉毛,很是不信:“这里?”   “不错!”王孝先肯定地说道。   火小邪有所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的,三人进了这家客栈,就听到大厅里哄笑声一片,口哨声叫骂声不绝于耳,原来客栈大厅有个小台子,上面正有一男一女两人起劲地唱着黄色二人转。二人转在旧社会的东北,就是一门下贱的艺术,专门表演给社会底层的人看的。男的一般打扮怪异,袒胸露腚,装作傻子呆子残废结巴等等身体有毛病的人士,越丑越是吃香;女的则是花枝招展,模样俊俏,穿着鲜艳性感,手腕里套着铃铛,极尽挑逗之能。至于表演形式,除了唱歌跳舞逗乐之外,多是满嘴黄腔,三句不离隐私器官床头之事,行为动作不是撩裆就是摸奶,极为下流。   火小邪他们看到的就是旧时二人转中经典的黄色段子“摸进房”,讲的是一个二傻子找了个寡妇当媳妇,二傻子不会办那事,寡妇又不好意思点拨,两人一来二往意欲苟合的故事。   这么一出戏,可想而知下面都坐着些什么人了,吵吵囔囔也就不奇怪了。   火小邪轻推了王孝先一把,哼哼道:“青云客栈生意不错啊。”   王孝先正摸着胡子看着台子上的二人转女子,看样子听得很是受用,听火小邪唤他,才说道:“还好还好!”说罢还是笑哈哈地听戏,自得其乐。   火小邪身旁的真巧可能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淫秽直白的表演,紧闭双眼,躲在火小邪身后,就差把耳朵捂上。   火小邪此时没有心情听二人转,一把抓过王孝先,低骂道:“病罐子!你再折腾,别怪我跟你急!我们可不是来听这瞎逼玩意的。”   王孝先忙道:“稍等稍等!”   “等到什么时候?我们还带着个丫头呢!”火小邪低骂道。   “哎哟,三位爷!”此时一个伙计打扮的光头小子,直奔过来,满脸堆着笑,“三位爷是喝茶、吃饭还是住店啊?”   王孝先甩开火小邪,整了整道袍,说道:“是二位爷,一位小姐,我们三人住店。”   光头伙计抽了抽鼻子,摸了摸鼻尖,眼睛吧嗒吧嗒一眨,方才说道:“哎!三位爷,不是,二位爷,一位小姐,想住什么房间?”   王孝先刻意地又整了整道袍:“三人一间!”   光头伙计又抽了抽鼻子,咧嘴笑道:“好,是!请跟我来!请,请!”说着扭头就走,一路招呼着开路。   王孝先对火小邪低声道:“你看,说了别急是吧,我们走。”跟上那光头伙计。   火小邪哭笑不得,只好拉紧了真巧,一路跟随。   光头伙计带着王孝先三人,绕过前厅,引着路直至后院。   刚进了后院房舍,就见一个掌柜的打扮的中年男子急奔而来,一见王孝先便行了个大礼,笑道:“贵客!贵客!”   王孝先抱拳道:“掌柜的辛苦!”   掌柜的又是鞠躬还礼,站起来时,眼神已经落在火小邪、真巧身上,摸了摸鼻尖,笑道:“两位幸会,幸会!”   火小邪怎么也看不出这个掌柜的有什么特别之处,只好抱拳道:“烦劳!”   真巧跟着答道:“你好。”   王孝先在怀里摸了一把,亮出空无一物的手掌给掌柜的看,说道:“两位是我的贵客!”   掌柜的摸了摸鼻尖,立即哦哦哦连声,赶忙吩咐一旁的光头伙计道:“店小八,备房!”   光头伙计应了,赶忙向一侧房间跑去。   掌柜的上前请道:“三位请跟我来。”   掌柜的带着王孝先、火小邪、真巧又在后院中穿行一阵,方才走到一间普通的客房,推门入内。掌柜的将门关上,未见用什么手段,就见一侧的床嘎的一声,翻了个个,立即露出一道通向下方的楼梯。   掌柜的笑道:“请,请!”又在前引路。   火小邪心中暗喝道:“好家伙!这个店果然不简单,要不是病罐子带着,鬼才知道这里有这等蹊跷的事情!”   王孝先轻车熟路下了楼梯,火小邪和真巧紧紧跟随,生怕有失。等他们一下去,床铺便迅速盖下,封上来路。   楼梯内昏暗难明,狭窄漫长,转了好几道弯,方才见到眼前豁然开朗,灯光耀眼。   从一个洞口走出,就见一个平整的地下广场,广场正面,一个古色古香、雅致气派的二层小楼赫然入目!小楼正前,挂着一块青色牌匾,上书四个古朴的白色大字——“青云客栈”!   火小邪一见青云客栈四个字,惊得眼睛也直了!站立在地,动弹不得!倒不是火小邪吃惊于客栈地下,竟有如此一个建筑,而是一见青云客栈四个字,脑海中立即五彩齐放,光怪陆离,许多看不清面貌的男男女女似乎在眼前唰唰飘过!既熟悉又陌生!   王孝先看在眼里,冲火小邪说道:“火小邪,是不是感觉很熟悉?”   火小邪缓过神来,喃喃自语道:“我应该是来过这样的地方。”   王孝先说道:“当然!山西王家大院地下的青云客栈,你可是当年第十一位到达的,我们在青云客栈里,住了半月有余呢!”   真巧满脸惊恐地看着王孝先和火小邪,手足无措,看样子对来到这种的地方,惶恐难安。   青云客栈里,那个光头伙计已经忙不迭地跑出来,唤道:“三位请,三位请,已经为各位把房间安排好了!”   掌柜的也是连连迎请。   王孝先说道:“火小邪、真巧,走吧,别看了,先休息一下再说。”   此处的青云客栈,比火小邪曾经去过的王家大院青云客栈规模小了许多,但是房屋格局和布置上几乎完全相同。   王孝先、火小邪、真巧被一人分配了一间房,王孝先大摇大摆进了房间,只是说道:“你们随意!”便不管不顾火小邪、真巧两人。   真巧不敢进屋,火小邪安慰道:“没事的,既来之则安之。”   一旁引路的光头伙计说道:“这位大姐,房间里有浴室,有热水,还有可供换洗的女装,尺码应该合身,您就放心住下吧,有任何吩咐,直接叫或者摇铃,很快有人来伺候。”   真巧眼中一亮,看了眼火小邪,说道:“我,我可以换女装吗?”   火小邪笑道:“你爱换就换,不用问我,哈哈,你这身衣裳,是该换换了。”   真巧这才扭扭捏捏地进了房间。   光头伙计叫道:“有事您说话,有事您说话!”   真巧看了火小邪一眼,才小心地将房门关上。   火小邪见真巧安排妥当了,方才由光头伙计领着,进了自己的房间,一番客套后,方才安静下来。   火小邪静坐在床上,轻轻啧了几声,自言自语道:“真巧这个丫头,怎么越看越觉得眼熟呢?”火小邪狠狠揪了大腿一下,又道,“想什么呢!你喜欢她啊?”   火小邪自嘲一番,一仰头躺倒在床上,真巧的眼神却一直浮现在眼前。   真巧的房间内,浴室之中。   一个肌肤雪白的女子,露出半个香肩,正坐在木桶中,一动不动。   她便是与火小邪偶遇的真巧。   真巧秀发盘头,看着水面,眼中却不断地闪过各种情绪,时而开心时而忧伤,时而困惑时而激动。   不过多时,真巧轻轻叹了一声,似乎自言自语道:“跟了我一路,你们出来吧。”   就听到有一丝丝的声音,似乎混杂在热气中,漂将出来。   “呵呵!”一个平稳轻柔的男子声音。   “嘻嘻!”一个语调高亢的女子声音。   “哼哼!”一个尖锐刻薄的男子声音。   真巧头也不抬,只是说道:“水家三蛇,你们进来得好快。”   “这个小客栈,可难不住我们。”   “不在青云客栈前五十之列的小客栈,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哼哼!木家小店!”   真巧撩动热水,轻轻地擦拭肩头,平静地说道:“我父亲让你们来的?”   “那倒不是。”   “也可以说是。”   “你不该拿走郑则道的火煞珠。”   真巧冷哼一声,说道:“还你们便是。”说着手一弹,一颗小珠子向屋角飞去。未听到珠子与任何东西相撞的声音,只有呼呼一阵风响,那颗小珠子便没有了踪迹。   “水妖儿,你打算装真巧装多久?”   “水妖儿,装真巧有意思吗?”   “水妖儿,不必如此!”   真巧脸上一副温柔娇弱的模样,说道:“我不认识水妖儿,我是真巧。”   “哦,也许是一个和火小邪再续前缘的好机会。”   “可他不会永远失忆的。”   “哼哼,纯粹乱来!”   真巧说道:“我就是喜欢乱来,你们想拿我怎样?”   “不能怎样。”   “与我无关。”   “无聊之事。”   真巧说道:“珠子还你们了,你们可以走了。”   “真巧,你打算跟着火小邪去贵州?”   “真巧,那个王孝先是林木森的得意弟子,就算他不能识破你,你到了木家,一定会被识破的。”   “真巧,木家这些醋坛子,会杀了你!”   真巧笑道:“我很想领教领教。”   “你不能与王孝先走得太近,他师从林木森已有十余年,应是木家四枝芽尖级的高手,五行四家之中,与木家妖人日夜相伴同吃同住,连水王大人也颇为忌讳。”   “而且你以真巧的身份,更是有生命危险!你应该劝火小邪,也离开王孝先。”   “此乃上策!”   真巧说道:“可惜,我是真巧,我只会听火小邪的,他想怎么样,我都会顺着他,我不会再告诉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唉,就算你能活着去到贵州,你可知王孝先此行的目的?”   “木家的斗蛊大会就在一个月后,林木森的逍遥枝难敌黑白青三枝,他胜算不大,木家将易主,林木森斗蛊失败必死无疑。”   “木家林婉,是林木森自保的唯一手段!但林婉不采到人饵延命,活不过下月!你只要制住火小邪,让他哪里也不能去,林婉一死,你还有大把机会!”   真巧说道:“火小邪喜欢林婉那样的妖女,这次,我不会输给林婉。”   “你如果用真巧的身份死去,水家是无法指责木家的,请你考虑清楚。”   “你一定要在合适的时候,承认你是水妖儿。”   “切勿执迷!”   真巧轻轻一笑,说道:“水家三蛇,你们还记得你们以前是谁吗?”   “这……”   “哦?”   “哼!”   真巧说道:“如果我有机会挽回一切,水王的位置,不做也罢。你们拿着火煞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了。告诉我父亲,如果他再想阻止我,他知道后果。”   “好吧。”   “只能这样了。”   “糊涂!”   真巧淡淡说道:“另外,还有一颗火煞珠在火小邪身上,你们最好不要动那颗珠子的心思。”   “去拿火小邪身上的火煞珠,对水家来说毫无意义!呵呵!”   “就让火小邪自己留着吧!嘻嘻!”   “反正有你看着!哼哼!”   三句话说完,没头没尾的,这三个迥异的男女声音便慢慢消失,就像三丝水汽,没入冰冷的空中。   真巧目不斜视,一副小家碧玉的神情,旁若无人地梳洗起来。 四、情为何人   火小邪此时正坐在青云客栈的大厅里,呼噜呼噜地吃着面,桌上更是摆了五六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火小邪一边吃,一边称赞不已:“这个青云客栈的东西真好吃,还不要钱!真好吃!真好吃!”   火小邪大吃大嚼,一直把面汤全都喝下肚子里,这才算饱。   火小邪仰面一靠,很是自得其乐,可就在一瞬间,他吊在胸前的那颗珠子一阵冰凉!   火小邪轻轻咦了一声,拉开上衣领口,低头看了一眼,只见那颗珠子里的红色光芒正渐渐暗了下去。火小邪并未把珠子拿出来,反而将衣服掩好,心想道:“怎么有种什么东西离它而去的感觉?”   这些都是难解之谜,火小邪懒得去想,伸了个懒腰,正要起身,就听到病罐子王孝先的声音传来:“火小邪,吃的如何?”   火小邪笑眯眯地坐在椅子上,并不起身,将那根黄铜烟嘴叼在嘴上,笑道:“病罐子,你去哪里了?刚才我还去敲你的房门找你呢。”   王孝先坐在火小邪身边,说道:“我去和店掌柜说了些事情。”   “哦?不会是关于我和真巧吧。”   “聪明啊,猜对了。”   “嘿嘿,这么个隐秘的安乐窝,不像是我和真巧两个没有身份的人,该来的地方。”   “呵呵,你是木家的熟客,当然可以来,只是真巧的确不该来。”   “怎么?你这个臭道士,是不是又想什么歪心思呢?”   “没有没有,木家一向与人为善,处处为人着想。只是真巧……”   “有屁快放。”   “好,该放则放!火小邪,这个真巧我觉得她有问题啊。”   火小邪坐正了身子,哼哼道:“什么问题?”   “木家识人相面乃五行之首,最善揣测他人的心思,可真巧我却什么问题也看不出来,但感觉不对劲。”   “病罐子,你说废话的本事越来越高超了。”   “是有点废话,但是火小邪,我们若是去贵州,跟着个姑娘,多少有些不便啊。”   “不跟着,能怎么办?赶她走?”   “不是赶走,是请她走。”   “请她走了以后呢?你们是打算把她毒死还是把她弄疯呢?”   “弄疯即可,一剂药下去,无烦无忧。”王孝先认真地说。   火小邪哈哈大笑,连连捶桌子,笑骂道:“你觉得我会同意?”   “嗯……你可能会不同意。”   “那你还问?”   “问一下总比不问好嘛。”   火小邪长身而起,挑着眉毛说道:“病罐子,我和你说,真巧就是我妹妹,她只要不想走,我就一直带着她,你要动她半根毫毛,要么把我一并毒死,要么想也不要想。去贵州可以,只能我和真巧一起去。”   “火小邪,你和真巧相识不过半日……”   “半天怎么了?”   “才半天,你们俩感情就这么好?有些奇怪啊,你不觉得?也许真巧很早以前就和你很熟悉,只不过你忘了呢?就连我也感觉,是不是以前见过她。”   火小邪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其实心里也想道:“这个臭道士说的有点道理,我和真巧的确是素昧平生,怎么现在,竟有点生怕她离开的意思……”   火小邪嘴里说道:“这就是缘分呗,病罐子,我走了。”   王孝先摸着胡子,思考道:“如果真巧是水家人扮的,水家的顶尖好手我识破不了,水家顶尖高手,女的……我能叫的上名字的,只有水妖儿了。可水妖儿会和你有什么关系?头疼,想不到。”   火小邪本已走开几步,耳中听到水妖儿三个字,全身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猛然回头,二步凑到王孝先面前,瞪大了眼睛问道:“你刚才说水什么?”   “哦!水妖儿。”   “她是谁?”   “是水王流川的女儿。”   火小邪暗吸一口凉气,慢慢站直了身子,“水妖儿”三字,比之“青云客栈”对他的震撼,更加强烈!好像关于“水妖儿”的事情,在脑海里就如盖着一层薄纱,简直能呼之欲出,可就是无从下手,将这层薄纱去掉。   火小邪暗骂道:“失忆就失忆!忘干净了也好,非要让你像猴子捞月亮!真是头疼!真他奶奶的讨厌!”   王孝先端详着火小邪的眼神变化,说道:“火小邪,你想起水妖儿了?”   “没有,不认识这个人!但水妖儿这三个字,就好像刚刚做了个春秋大梦,醒来时明明应该记得,可就是想不起来。”   “你的失忆症,就是因为这点让我无从着力,如果你忘得精光,对十一年里你经历过的事情毫无反应,反倒好治。”   “嘿嘿,反正什么都是你说的!懒得理你了,我走了!”火小邪嘟囔一声,晃晃荡荡地便往回走。   “火大哥,道长!”清脆而又羞涩的女子声音传来。   火小邪心头一乱,只见楼梯上走下一个素衣女子,她面容清秀,唇红齿白,温柔娇羞,肌肤胜雪,体态玲珑,端的是个极美的人儿!她唤了声火大哥,脸上立即飞着两朵红晕,煞是动人,惹人爱怜。   火小邪将信将疑地问道:“真巧?”   真巧不胜羞涩地说道:“是。”   王孝先不知何时已经走上前来,很是欣赏地说道:“果然是个美女,小道早就料到!小道分辨美丑,从未有错。”   真巧听王孝先如此夸奖,满脸通红,垂下头来,侧过身去。   王孝先还要走过去,火小邪一把拽住他的道袍,骂道:“你怎么不去死呢?”   王孝先说道:“真巧姑娘既然露出真容,请容小道上前,仔细端详一番。”   火小邪抓着王孝先的衣服不放,骂道:“你能不发骚吗?”   王孝先一愣,认真地说道:“冤枉!我是木王弟子,绝不近女色!不仅是我,木家男子均洁身自好!”   火小邪依势挤兑道:“总有你这个例外!”   王孝先显然有些着急了,连连摆手,大声辩解道:“冤枉!冤枉!绝对冤枉!我绝不是例外!”   王孝先平时看着仙风道骨,大有傲然世外的劲头,这一番辩解,模样便走了形,反差一大,反倒十分惹人发笑。   扑哧一声,火小邪没笑,反而是真巧先掩着嘴笑了起来。   真巧相貌温柔秀美,却并不是故作矜持之人,说道:“道长、火大哥,多谢你们一路照顾我!我已经很久没有穿女装了,今天没吓到你们,没嫌我丑,我就很开心了。”   真巧一笑一说,言语得体,原本尴尬的气氛,立即化解。   火小邪请真巧过来,拣了张干净桌子坐下,询问真巧是否饿了。   真巧大方地回答道:“饿得厉害……”又有点不好意思,“可,可我没钱……”说着舌尖轻吐,扮了个小鬼脸,煞是可爱。   火小邪心里高兴,他本有点担心真巧换了女装,又长得这般漂亮,女人家家的可能有点难为情,说话会不那么痛快,现在看到真巧还是一路前来,男子打扮时的口吻做派,毫不忸怩作态,心里一宽,说道:“这里吃饭不收钱。”   真巧一乐,兴奋道:“真的?”   “那还有假!”   “那,那那那,嗯嗯……”真巧思考一下,高兴道,“我想吃牛肉面!大碗的!”   火小邪乐道:“好,你等着,我给你叫去。”   “好!”真巧回答得干脆,“好馋牛肉面啊。”   火小邪笑了声,起身便要去后厨唤人,却见到王孝先背对着他们两个,呆站一旁。   火小邪上前一拉,说道:“病罐子,你和我一起去。”可抬眼一看,王孝先老大不小的,还正嘟噜着嘴巴,不禁笑道,“哎!怎么了这是。”   王孝先低声道:“你冤枉我,我在伤心。”   火小邪一把将王孝先搂住,拖着就往一侧走,一边安慰道:“我的多愁善感的道长吔!我错了行不?我错了!我向你赔罪!请你原谅我好吧。求你,求你。”   王孝先这才转“怒”为喜:“我没强迫你的啊。”   “是,是是是!”火小邪拉着王孝先,向后厨走去。   很快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便端上来,另配三个凉菜,看着分外可口。   真巧道了声谢,便兴高采烈地吃了起来,也不怕坐在一旁的火小邪、王孝先看她的吃相。   硕大的一碗牛肉面,让真巧吃了八成有余,才摸了摸肚子,不好意思地笑道:“吃不下了,再吃就撑死了,哎,还剩这么多,真浪费啊。”   火小邪叼着烟嘴,笑道:“浪费就浪费一点吧,看你也是难得浪费。”   真巧惭愧道:“要不,下顿热一热,我再吃吧。”   王孝先说道:“青云客栈,从不缺钱,真巧姑娘大可不用费心。”   说话间,店掌柜带着光头伙计走来,店掌柜客气道:“火小邪先生、真巧小姐,小店的饭菜合你们口味吗?”   火小邪笑道:“不错!”对于店掌柜能直呼自己的名字,火小邪并不觉得奇怪,定是王孝先告诉他们的。   真巧也微微点头,表示赞赏。   店掌柜看了眼王孝先,说道:“那有事你们招呼,不打扰各位休息。”   王孝先说道:“店掌柜,请留步,我们店外一诉。”转头又对火小邪、真巧道,“见谅,见谅!”   火小邪轻哼一声,丢了个眼色给王孝先,意思是你别瞎折腾,对真巧说道:“真巧,我们回去。”   真巧很是听话地随火小邪站起,两人一前一后离去。   王孝先见两人走了,方才起身,做了个手势,和店掌柜向店外走去,留下光头伙计收拾碗筷。   王孝先和店掌柜出了店,一直走到地下广场的最角落,方才站住。   店掌柜拜了一拜,说道:“逍遥仙主请吩咐。”   王孝先顿首还礼,说道:“那个叫真巧的姑娘,跟我一起去贵州,之前与你所说,不要再施行了。”   “好的!好的!”   “店掌柜,我问你一件事,你如实回答。”   “仙主请说。”   “我进店之时,接连打了二道群令,店小八为何反应迟钝?直到我见到你,打出仙主令,你才弄明白我是何人?”   店掌柜为难道:“仙主大人,您知道,青云客栈是主脉青枝管辖,这两年逍遥枝和青枝的关系也越闹越僵,眼看着斗蛊大会将近,一年前青枝几位仙主和芽王就吩咐封了逍遥枝的群令,不准普通的逍遥枝弟子进店。若不是您的身份特殊,今天我们也不敢接待的。”   王孝先微怒道:“青枝好大的胆子,他们眼里还有木王吗?身为木家主脉,居然给青云客栈下这种荒唐的指令!你说这是何意!”   店掌柜说道:“这个……这个……小店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王孝先哼道:“我半年前离开木王下山,第一次决定住店,就发现青云客栈已经乱成这样子了!我一回去,一定要找青枝的仙主理论!”   “是,是是!”   “你也别说什么是是是,你们是不是觉得逍遥枝输定了?”   “不敢不敢!小店排在青云客栈二百号以外,哪里敢乱猜斗蛊大会的事情。”   “一口一个斗蛊大会,明明是斗药大会!”   “是是!罪过罪过,全怪小店这些年来叫顺口了,是斗药不是斗蛊,不是斗蛊。”   “唉!”王孝先轻叹一声,“木家人的好端端的心思,也开始往阴谋诡计上用了,成何体统,成何体统。算了算了,店掌柜,我们三个住一天,休息够了,明天便上路。如果我们走后,有黑枝和花枝的人来,你尽量不要说我来过这里。”   “好!好!听仙主的吩咐!”   “明天买三匹马来,我们要用。”   “啊?买马?这么贵的东西?”   “怎么!”   “青枝不让青云客栈给逍遥枝、黑枝、花枝的任何人花现钱,只管吃饭住宿衣裳缝补。”   “啊?那你让我偷店里的东西,出去当了才好吗?”   “这个,这个好像可以,反正你给我钱我才能去办,小店不准花店里的现钱。”   “我嘞个去!”王孝先嚷嚷道,“给你钱给你钱!”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金子,递给店掌柜。   店掌柜接过,堆着笑容道:“仙主见谅,小店实在不敢有违青枝的戒令!”手中一掂量,马上脸色一沉,苦道:“仙主,分量不够啊,买不了三匹马!”   王孝先骂骂咧咧道:“我全身就这么多钱了!怎么不够,怎么不够?”   店掌柜说道:“真的不够啊,还差二厘左右,要不,仙主您去偷个东西当了吧。”   “我是逍遥枝仙主!木王身旁的弟子!你让我去偷二厘的金子给你?”   “那,那您去瞧个病啥的,弄点医药费。”   “木家是五行世家!怎能做这么丢人的事!”   “反正我们也是贼道……”   “不去!就这么多钱!我不去偷!也不去治病要钱!我是大盗!木家大盗!”   “那,那这钱还你。”   “……那,那这样吧,你,你借我点。”   “没法借你啊,仙主。”   “你这个店掌柜,说不通!那好吧,不买三匹马,买两匹马!”   “哦!那够了!我这就去办。”   “找的零要还我。”   “啊?零钱您还要?仙主就当赏小店了呗,仙主还怕没钱用?”   “凭啥!记得找我!”   “仙主真小气。”   “你才小气!”   暂不讲木家的两个二百五扯皮拉筋的事情,说回到火小邪、真巧这边。   两人上了楼,去到真巧的房门前,真巧将门推开,迈步入内,回头向火小邪看去,四目相对,两人立即尴尬起来。   真巧脸上一红,说道:“火大哥,我,我回去了。”   火小邪本来是个伶牙俐齿之人,此时却舌头发直,说不出俏皮话,啊啊两声,说道:“啊……好。”   “火大哥,那我进去了。”   “嗯……行。”   真巧慢慢掩门,又道:“我关门了啊。”   “好,好。”   “要闩上门吗?”   “嗯,闩上。”   “那我关门了。”   “好。”   “那我关了。”真巧最后看了火小邪一眼,将门慢慢关上。   “那个,我……”火小邪看着门即将合拢,真巧就要消失在眼前,忙叫一声。   “火大哥有什么事。”真巧一把将门拉开。   “我就住隔壁,如果那个贼道士敲门,你先叫我啊,记住啊。”   “记住了。”真巧说完,脸上又飞起两朵红晕,偷偷瞟了一眼火小邪,慢慢将门关上。   火小邪看着房门掩上,暗骂自己道:“火小邪啊火小邪,你不就是想和别人聊几句天嘛,看你这副孙子样。还骂别人病罐子骚包,他是明骚,你是个暗骚。”   话虽如此,火小邪心里仍是一阵失落,只好抬脚慢慢走开。   火小邪没走几步,就听身后银铃一般的叫声,“火大哥。”真巧忽又将门拉开,脸上娇羞无限,低声道,“你有空聊两句吗?”   火小邪一个转身,立正敬礼:“有,有啊。”   “我有些事想问问你……”真巧的脸红得像个苹果。   火小邪一张肿起的脸上,层层叠叠的大包里,亦是抑制不住的红光直泛……   火小邪、真巧进了房内,并不关门,两人坐在桌边,一时间谁也不好意思开口说话。   火小邪转了转嘴里的黄铜烟嘴,故作镇定地说道:“丫头,你不是要和我聊两句吗?怎么不说话了?如果没事,我就回去了啊。”   真巧连连说道:“不是,不是,我是有话想和你说。”   “那你说呗。”火小邪坐正了身子,笑眯眯地看着真巧。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呢?”   火小邪笑道:“怎么,有点怕我们了?”   “不是,不是怕你们,我认识你们没有多久,却见到了许多从来想也不敢想的事情,我,我……”   “你很害怕?”   “不是,我很高兴。”真巧头一低,脸上又飞出两朵红晕,“好像在做梦一样。火大哥、道长一定不是普通人。”   火小邪摸了摸脸,笑道:“我这个丑得驴见了也要笑的模样,的确不是普通人。”   “火大哥,你可不丑。”   “我小时候是不丑,现在这个模样,全托了那个道士的福。”   “火大哥,你是不是因此受制于道长啊。”   “实话实说,没有。是我要那个道士把我弄得谁也认不出来的。”   “道长是有法术的吗?”真巧天真地说。   “他?哈哈,可能有一点法术,我对他具体什么来头,其实也不熟悉。”   “啊!火大哥,你和道长不熟悉啊。”   “是啊,我和他认识也就一天。丫头,你是不是怕他?”   “嗯……有点怕他,他有点怪,还会杀人,我小时候,打仗,见过很多死人,可想到奉天城里那些人死的样子,还是有些害怕……”   火小邪沉默片刻,才说道:“这个道士,只要不招惹他,他算得上好人,死的那些人也是死有余辜。”   “火大哥,你要和道长去贵州,我,我会不会是个累赘。”   “哦,丫头,你想走了?”   “不,不想!我根本不知道去哪里,只想能够伺候火大哥,我是……我是想说……”真巧欲言又止。   “你是担心我?”   “嗯……”真巧头垂得更低。   火小邪心里升起一阵暖意,从他记事起,就不记得有人这样关心过他。   火小邪轻声道:“丫头,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跟着道士去贵州吗?”   “不知道。”   火小邪笑了声,举起自己的手腕,将袖子挽起,露出手臂上刻着的文字:“丫头,你认字吧。”   真巧点了点头,举目一看,低念道:“五行合纵,破万年镇,破罗刹阵,切记。”   火小邪应了声对,将袖子放下,说道:“丫头,这些字,应该是我失忆前自己刻下的。”   “失忆?”   “是的,我丢失了十一年的记忆,这些丢失的记忆,很可能是不堪回首的惨痛经历,我并不想把丢失的记忆找回来,但我以后应该做什么,我很清楚。”   “金、木、水、火、土,五行,五行合纵,是指五行一起做事?”   “是的丫头,你很聪明。眼下随我同行的道士,就是木行世家,他带我去贵州,一定是有目的的,兴许比你想象的更加危险。”   “啊!”真巧惊恐道,“那,那你还去?”   “我之所以愿意去,就是想去木家一探究竟!这个愿望抑制不住,我觉得贵州那边,有我认识的人在等着我,而且是很重要的人。”   真巧好像无法理解,面带疑惑地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笑道:“如果你也丢失了十一年的记忆,你会理解我的。丫头,我们应该明天就会走,你可以考虑一下,是不是跟我走。”   “我跟你走!”真巧毫无犹豫。   火小邪嘿嘿一笑,说道:“丫头,说句话你不要介意。”   “火大哥请说,我什么都不介意。”   “丫头,你叫真巧,也真是够巧的。其实你从出现开始,我就怀疑你的身份,到现在更加强烈,你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流落在异地他乡,无依无靠的女子,但我肯定,你只是伪装地毫无破绽,你,绝对不简单。”   真巧惊得眼睛睁圆了,啊了一声,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火小邪转着嘴里的烟嘴,嘿嘿笑道:“你也许是水家人,专门为我而来的。”   真巧眼中含泪,几乎要哭了:“火大哥,我不是,我不是。”   火小邪扑的一声坏笑,赶忙道:“好了好了,我吓唬你的!我信得过你,对不住对不住!”   真巧一丝泪骤然间滑落,立即转过身去,不让火小邪看到。   火小邪见真巧真得被他惹哭了,心中一紧,赶忙探身道:“丫头,真哭了啊。哎,别哭啊,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试试你。”   真巧红着眼睛转过身来,坚强道:“我没哭!”   火小邪反而更为惭愧,说道:“那你笑笑嘛。”   “不!”   火小邪贱兮兮地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惩罚我自己,要不,我扮猴子给你看吧。”说着,火小邪一跃而起,在真巧面前抓耳挠腮,手舞足蹈,噢噢乱叫,很是滑稽。   真巧看了片刻,实在忍不住,破涕为笑:“哪有这么大一张脸的猴子!”   火小邪捶着胸脯,撅着嘴巴,呜呜道:“那我是猩猩,猩猩脸大。”   真巧咯咯咯笑个不停。   火小邪一边模仿,一边说道:“原谅我了吗?”   真巧说道:“火大哥,别这样了。”   “那你说原谅我了。”火小邪凑到真巧身边,要伸手咯吱真巧。   真巧连忙躲避,就是不说。   火小邪嚷嚷道:“不说就挠你痒痒了。嗷,嗷。”   真巧一边逃开,火小邪一边追,两人闹成一团。   真巧实在躲不过,猛然站定,伸手阻着火小邪说道:“停下停下!”   “嗷,嗷。”   真巧将头一低,慢慢说道:“猴子,我原谅你了……”说着,背过身去。   火小邪哈哈一笑,恢复常态,可看见真巧的背影,心中咯噔跳了一下,情绪一沉,竟开心不起来。   火小邪站直了身子,走近真巧二步,本想鼓起勇气,把手搭上她的肩头,却抬不起手来。火小邪低声道:“真巧,对不起。”   刹那间,时间放佛停滞在这个时刻,一男一女,静静地站着,漫长的时光如同一条条丝线,将他们两人紧紧地缠绕在一起。旧梦时光,深锁在火小邪的记忆中,不能开启。而时间虽说不能倒转,却有时,由命运开着似曾相识的玩笑,通过另一种方式,来延续一段感情……   别过真巧,火小邪独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房门掩好,轻轻地靠在门上。   火小邪按住自己的额头,闭上双眼,慢慢而悠长的呼吸,让自己的心情趋于平静。   火小邪暗暗想道:“她没有破绽,是我错了,她只是个平常的女孩……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上她了吗?”   火小邪就这么一动不动地一直站着,一直站着……   在另一个房间里,真巧坐在床边,安静得像一个玉雕的人儿,但两行晶莹的泪水挂在脸颊,表情又是哭又是笑,自言自语道:“我是真巧,不是水妖儿,真巧不是水妖儿。”   夜幕低垂,尽管青云客栈深处地下,没有昼夜之分,却也按照时间,熄了灯火,归入平静。   王孝先还在与店掌柜为了买马的事情,从马匹的毛色、高矮、品种、脚力、年岁等方面,争论个没完没了,一时间没有下文。   火小邪、真巧则各自洗漱安歇,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   次日清晨。   火小邪熬过一夜,一直半梦半醒,睡得并不踏实,所以见屋内西洋钟已经指向六点,便再也没有睡意,翻身下床。   火小邪查了查身上的伤势,果然如王孝先所言,用了木家灵药,这些伤并不是大碍,胸口断骨处已经不疼了。   火小邪洗漱一番,穿戴整齐,推开房门,侧头一看,正见到真巧也推门出来。两人相视一笑,火小邪说道:“丫头,起这么早啊。”   真巧精神不错,点头笑道:“平日里起得更早些,今天算晚的了。”   火小邪走上前去:“不知道臭道士起来没有,要不我们先去吃早饭吧,昨天只吃了一顿,一大早又饿了。”   真巧应了声,便由火小邪在前,领着真巧下楼。   两人刚刚坐定,还没等叫店掌柜和店伙计,就见王孝先和店掌柜两人从客栈外进来,依旧不住地絮叨着什么。   火小邪伸手打了个招呼,王孝先和店掌柜也见到了火小邪、真巧,便不再说话,快步走上前来。   店掌柜客气地招呼道:“火先生,真巧姑娘,两位早啊!”   王孝先坐下,颇有怨气地说道:“店掌柜的,拿早饭来,我们吃了就走,再不想住你这里了!”   店掌柜忙道:“吃饭不收钱的,你们随意点。”   王孝先说道:“十斤牛肉,十斤腊肉,二十只卤鸡,三十只风干鸭,五十斤烙饼,这是我一个人吃的,他们俩你再问。”   店掌柜惊道:“您一顿早饭要吃这么多?”   王孝先哼道:“吃饭不收钱,你说的,我就是能吃这么多,我乐意。”   店掌柜叹道:“您说是路上吃的不就行了嘛。”   “我就是早饭要吃这么多!就是要!”   “小店没这么多准备啊。”   “那我不管。”   火小邪看出王孝先和店掌柜有些较劲,不等店掌柜说话,先打了个圆场:“掌柜的,麻烦先上三人份的早饭,做什么你看着办。病罐子,以后的事再说。”   店掌柜应了声:“好好!我这就去!”   火小邪见店掌柜走了,问王孝先道:“怎么了你这是?”   王孝先叹了一声,说道:“木家不是金家,素来轻钱财重情分,可是青云客栈现在完全就是奸商!昨晚我让店掌柜去给我们买马,他非要收钱,给了他钱,他说不够,好容易商量完,他还不想找零,与我说马匹的优劣,什么样的马好,我还不清楚?与他吵了一晚上了。”   火小邪不禁笑道:“病罐子啊,我还有钱,找我要就是,再说我们吃饭住宿,人家不是照样不收钱。”   王孝先说道:“我木家的人,吃自家饭住自家店还收钱,那我一定没完没了。世态炎凉啊,世态炎凉!木家真是要乱了啊。”   火小邪说道:“好了好了,别发感慨了,别再与店掌柜提钱了,我们一路上,不会缺钱的。”   王孝先说道:“我是身无分文了。”   火小邪说道:“你、我、真巧,都是贼嘛!没钱了,我找个地主老财为富不仁的,偷他个底掉。”   王孝先严肃地说道:“我只能大偷大摸,小偷小摸的有失我木家身份。”   火小邪笑道:“行了,这些事交给我就行了,我脸皮厚。”   真巧接了一句:“我,我也脸皮厚……”   火小邪一愣,看着真巧的认真劲,哈哈大笑。   真巧脸一红,摸了把脸,说道:“我是说我也可以……”   “知道了,丫头,我去偷,你帮我把风!”   “嗯!好!一言为定!我也想帮上忙!”   王孝先微微一乐,说道:“真巧姑娘把风,可不能露出真容,要不风还没把山,就让流氓先把上了。”   真巧又是脸红,低下头去。   火小邪骂道:“病罐子,把什么把?你这些花哨的词,都是怎么来的。”   王孝先正色道:“乃小道依照人性心态之演变,原创而来,小道甚至断言,几十年后,把这字,用途良多,比如把妹。”   “哈哈哈!”火小邪笑得前俯后仰,真巧也是笑开了花。   王孝先此人的可爱之处,就是经常用严肃的态度来说一些不严肃的事情,听来让人忍俊不禁。   火小邪三人用过早饭,王孝先也如火小邪叮嘱,不再与店掌柜唇舌争论。   三人稍作收拾,便由店掌柜领着,出了青云客栈,上到地面。   光头伙计店小八已经备好了两匹骏马,牵在后院外等着。   王孝先上前摸了摸马头,拍了拍马背,说道:“还行!店掌柜你这事还算办得地道。”   店掌柜说道:“您吩咐的这么细致,小店不敢大意啊,和您说实话,买这两匹马,我真亏了本的。这回你看到货了,该信我说的吧。”   王孝先哼道:“所以我早饭没吃什么!就这样,就这样了啊,我们要走了!”   店掌柜、店小八应了几声,退开一边。   王孝先牵了匹枣花马,将缰绳递到火小邪手里,说道:“这一匹脚力最好,你和真巧姑娘共乘一匹。”   火小邪哦了一声,说道:“真巧和我骑一匹马?”   王孝先说道:“真巧姑娘和我共乘一匹也可,小道十分乐意。”   火小邪看向真巧,真巧一个劲地挤眉头,表示不愿意和王孝先同乘。火小邪心里当然也不想,于是说道:“还是我勉为其难,带着真巧吧,病罐子你领路。”   王孝先呵呵呵直笑,一抖道袍,翻身上马。   火小邪问道:“丫头,你会骑马吗?”   “我只骑过驴……”   火小邪哈哈一笑,一拉马鞍,便飞身骑上,伸出手对真巧说道:“来!拉住我的手!坐在我后面!”   真巧很自然地将手伸出,两人手掌一握,火小邪心里乱跳一番,赶忙一使劲,将真巧拉起。真巧的身手不差,很是轻盈地跳将上来,紧靠着火小邪坐下,抓紧了火小邪的衣裳。   王孝先笑道:“真巧姑娘,你可不要掉下来了!”说着一抖缰绳,骏马扬蹄,飞奔而去。   火小邪低声道:“丫头,若是害怕,就抱紧我!”   真巧嗯了一声,松了火小邪的衣裳,双臂一环,丝毫没有勉强之意,抱住了火小邪腰。   火小邪感到身后软绵绵的躯体紧靠,耳朵一烫,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喝了声驾,纵马急追王孝先而去。   真巧靠在火小邪的后背上,感受着火小邪的心跳,满脸幸福。   十一年前,奉天有个叫祸小鞋的毛贼,连马都不会骑,只好坐在一个叫水妖儿的女子身后,让水妖儿带着他骑马,而祸小鞋当年对水妖儿是又敬又怕。十一年后,却斗转星移,两人调换了一个位置……   店掌柜、店小八看着王孝先、火小邪他们跑得没影了,店掌柜方才感叹道:“逍遥枝没准能赢的吧。”   店小八没听清:“掌柜的,您刚才说什么?”   店掌柜再不作答,拉着店小八进店,嚷嚷道:“好好做生意去!问什么问!”   王孝先识得去南方的路径,三人两马中途也不做停留,奔至黄昏,已经来到旧时热河省边境。若是直往南下,就能进入北京地界。   此时华北一带,已被日军侵占,并不见战事,但沿途大批兵马南下,战场的痕迹依旧清晰可见。许多村落被破坏得成了一片焦土,途径稍大一点的城镇,也是饿殍遍地,民不聊生。比之东北境内,这才是战争的真实面目。   王孝先绝不在一地滞留,总是远远地就已经绕开,大多景象,只是远观。火小邪曾问王孝先为何能提前预判,王孝先答道:“十里之外,我就能闻到尸体、血污的恶臭和硝烟火药的味道,我拣着味道清淡的地方走,必然安全些。”   王孝先用这种本事带路,确实厉害,多次避过成群的逃兵乱民,只因他们体味浓重,王孝先一闻便知,甚至他们从什么地方来,经过了什么地方,王孝先都可以判断得一清二楚。自然一路上也顺利了许多。   王孝先并未直接南下,而是往西南方向绕道而行,按王孝先的说法,日军正和国军在中路一带激战,重兵云集,战区林立,他们三人直接穿越战区,形同找死,只能绕个远路,从陕西一带经四川,再到贵州。   火小邪曾问:“病罐子,这又是你的嗅觉?”   王孝先答道:“中路打得厉害,天下人都知道,就你忘了。”   连真巧也说:“日本人一个月就占了华北,说是三个月就灭亡中国,结束战事呢,奉天大小报纸上,全有消息。”   火小邪骂道:“小鬼子这么嚣张?中国军队是吃屎的吗?政府无人了吗?”   王孝先说道:“中国有的是贼,人到不多。”   火小邪追问王孝先说的什么意思,王孝先着急赶路,并不回答。火小邪深为中国感到痛心,憋了一肚子气,暗暗骂了小鬼子和国民政府千万遍。   直到天色全黑,王孝先才放慢了速度,仰头对着前方嗅了嗅,说道:“前方两三里,有个村落,味道清淡平常,应该安全,我们去那里借宿。”   三人奔波一天,确实累了,马儿也吃力不住,一慢下来走路也不稳当。王孝先唤了火小邪、真巧下马,三人牵着马儿,向前方村落走去。绕过一片林地,果然看到山坡上有几十间草房,透出灯光来。   眼看着就要进村,火小邪却低喝一声:“不对劲!病罐子,停下!”   王孝先知道火小邪在体感方面比他灵敏得多,赶忙站住,问道:“怎么了?”   火小邪指了指地下,说道:“地下好像有人在钻洞!不好,要上来了!”   说话间,就听噗噗噗几声闷响,前方道路上闪出四五个穿着黑甲的怪人,不露面目,与火小邪他们隔着七八米远,只是或站或蹲着不动,也没有过来的意思。   真巧很是害怕,靠紧了火小邪。   火小邪心里同样紧张,大黑天的,地下蹦出几个“土行孙”,堵在前路,只怕来者不善。   王孝先相反镇定得多,哈哈一笑,上前一步道:“我是木家逍遥枝仙主王孝先,幸会幸会!几位高人,可是土家的弟子。”   几个怪人中,有人闷声答道:“仙主你好,我们是土家摸金行者!”   王孝先松了一口气,说道:“敢问土家高人有什么指教?”   怪人问道:“木家人来这里做什么?仙主,你身后那一男一女又是谁?”   王孝先说道:“哦!哦!他们是我收的两个人饵,要带去贵州,为避战祸,只能途经此地,想留宿一晚。”   怪人说道:“此地土家封闭!任何人不能入内,还请仙主再去南边十里投宿。”   王孝先问道:“为何啊?没听说土家在这里有风水事啊。”   怪人说道:“土家在抓自家叛徒,事关重大!还请木家仙主离去,以免祸及自身。”   王孝先故意装傻道:“啊?土家有叛徒?土家还能出叛徒?谁啊?我能帮上忙吗?”   怪人斩钉截铁地说道:“就不劳仙主费心了!请!”   王孝先只好向后退去,抱了抱拳,说道:“好吧好吧,木土两家素来关系不错,我就不掺和了!”   王孝先牵马回头,低声对火小邪说道:“快走,土家人死板得很,很难惹!”   火小邪不敢多言,牵过真巧,跟着王孝先便走。   可三人没走几步,就听到村落方向轰隆巨响,回头一看,居然一间草房垮塌下来,灰尘四起。   嗡嗡嗡的大号声立即响起。   那几个人怪人听了号声,其中一人高声道:“你们快走!切莫回头!告辞了!”说着几个怪人身子一动,如电一般向村子方向赶去。   王孝先赶忙继续招呼着火小邪、真巧离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不得了!土家有大动作!别回头看了,上马上马,快走快走!”   火小邪与王孝先相识不过二日,见过他各种神态,就是没有见过他如此紧张的时候。火小邪知道可能事关重大,也麻利地带着真巧上马,随王孝先原路折返,向南方纵马行去。   足足奔了有近二里路,王孝先方才放慢了速度,一抹头上的冷汗,说道:“现在好了,我们可以慢点了。”   火小邪把马与王孝先并行,问道:“病罐子,五行里木克土,照理说你不该害怕土家才是。”   王孝先说道:“火小邪,平常的土家人,我是不怕。但你知道,木虽克土,但土太盛则反克木!我们一路走来,确实有土家的气味,但到了刚才那个村庄,我竟然对土家毫无察觉,这就足以说明,村庄里的土气极盛,有损木之势,早走早安心,土家的御金行者说的可不是开玩笑。”   火小邪问道:“土气极盛?是有土家的大人物在村庄里?”   王孝先说道:“应该是!土家四宗,发丘、摸金、搬山、御岭只怕都云集在此,特别是土家的发丘神官,能颠倒风水,占卜先知,有他们在,我这个小树杈,和废柴差不多!”   火小邪咋舌道:“原来病罐子你也有害怕的人。”   王孝先说道:“土家还好,还能客气几句,若是金家人在此地办事,啧啧,只怕我们全身都是窟窿了。”   “金家!”   “对,金家人最擅长用兵器,富可敌国,又冷酷无情,花钱买命,先出来的全是替死鬼,没等你碰到金家正主,就被不知道哪里来的火炮轰成粉碎了。”   “你见过金家这么办事?”   “没见过,听说的。”   “金家对付过木家?”   “据说清朝初年,木家支持的吴三桂,就是败在金家手中。最近这一百年,木家、金家基本不打交道,金家人太奸诈,心似钢铁,难辨其念,木家人比较单纯,会被他们利用,所以敬而远之。”   “我怎么觉得木家和哪一家关系都不咋地。”   “哈哈,木家和火家的关系还行吧。木生火嘛!”   “对了,病罐子,你对土家人说,我和真巧是人饵,人饵是什么意思?”   “人饵啊,意思是说你是面首,真巧是引药,专门用来办男女之事的。”   真巧一听,低低啊了一声,紧紧抓住了火小邪的衣裳。   “什么?”火小邪骂道。   “办点男女之事,又不会死,快乐得很,而且木家的女子,很漂亮的。保证你做了还想做,吐了还想吐。平常男子可没有这个福气。”   “病罐子,你这下流胚子!你带我去贵州,就是干这个?”   “呦呦呦,火小邪你看你急的,我不对土家摸金行者说你是人饵,你以为他们能让你这么痛快地走了?”   “反正我警告你啊病罐子,调侃调侃我就算了,你敢对真巧不利,我一定和你同归于尽。”   “唉……”王孝先仰天一叹,“真是不解风情啊。”   三人又走了约摸三五里路,前方还是一片漆黑,见不到灯光。   王孝先闻了几闻,叹道:“土家人是大骗子,前方是有个村落,可惜一点人气都没有。没办法,荒郊野外的,就去前方的村子里,凑合凑合吧。”   火小邪说道:“没人岂不是更好,省得你还要把人家麻昏。”   王孝先说道:“脏兮兮的,还要收拾,费劲。走吧走吧,有些累了。”   三人两马紧赶慢赶,沿着乡间土路进了村,果然如同王孝先的判断,这个村落是个无人村。而村里的大半房屋,尽数崩塌,没有倒塌的房前屋后,全是各种辟邪的道符,看新旧样子,这个村庄并没有废弃很久,最多半个多月。   王孝先东张西望,找了一户人家,带着火小邪、真巧推门入内。王孝先进了院子,把马拴好,便走在最后,走走停停,一路念念有词,拿着个小瓷瓶,在地上倾洒。   等三人进了房屋,找到火烛点上后,王孝先仍然房前屋后忙个不停。真巧手脚勤快,乘王孝先忙碌之时,收拾好一间房屋,寻了些废弃的布单,铺了三张床。   火小邪也不客气,脱了鞋袜,静坐下来,闭目养神。但火小邪总是感觉到,远处的地下有火车哐哐哐驶过的声音,忽远忽近,让人很不踏实。   王孝先忙了半个时辰,总算回来,笑道:“现在这里安全了!老鼠也跑不进来,我们大可睡个安稳觉!”   王孝先取过行囊,拿出干粮饮水,分与火小邪、真巧两人,说道:“只准备这么多,明天我们再赶赶路,进到山西境内,就有青云客栈。”   三人奔波一天,确实累了,草草吃完干粮后,吹熄烛火,纷纷睡下。   真巧睡在最外侧,翻了个身,背对着火小邪,鼻息渐稳,看样子已然睡着了。   王孝先睡觉不躺,盘腿而坐,手掌向天放在膝盖上,双眼微闭,呼吸微弱,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否睡着。   火小邪看了一眼真巧,又看了一眼盘腿坐在身边睡觉的王孝先,深吸一口气,用手枕着脑袋,看着天花板,暗想道:“但愿一路平安,去了木家之后,木家人不要为难真巧。真没想到,路上竟碰到土家人,按臭道士的说法,好像五行世家彼此并不信任……”   火小邪胡思乱想一番,感觉着远处地下沉闷枯燥的哐哐哐响动,实在困得厉害,便也闭目睡去。   清晨时分,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火小邪便惊醒过来。不知道是不是王孝先用了药物的原因,这一晚上竟然一夜无梦,一觉便睡到现在。   火小邪唰的一下子翻身坐起,向两边一看,王孝先还是盘坐在地闭着眼睛,真巧也依旧酣睡不醒。   火小邪低叫一声:“病罐子!喂!天亮了。”   王孝先眼睛不睁,嘴巴一动:“我知道。”   火小邪吃惊道:“你早就醒了?”   王孝先说道:“还没有醒。”说着动了动脑袋,慢慢将眼睛睁开,说道,“现在醒了。”   “神神叨叨的,你没有醒说什么话。”   “木家人睡觉只睡一半沉,一边睡还能一边说话,你习惯了就好。”   王孝先拽了拽衣服,站了起来,问道:“火小邪,睡得如何?”   “你又给我下瞌睡药了吧,我一晚上都没有醒?”   “那是你累了。”   “嘿嘿!你是怕我跑了吧!”   王孝先摊了摊手,笑眯眯的并不作答。   火小邪骂道:“让真巧醒过来,她不会睡这么沉。”   王孝先拍了拍手,一股子香味从他手心中透出,就听真巧低低嗯了两声,翻过身来,慢慢把眼睛睁开。   真巧见火小邪、王孝先已醒,哎呀一声,赶忙坐起,面露愧色:“我睡得太沉了,真不好意思,平时不会这样的。”   火小邪说道:“没事,你累了。”   王孝先呵呵一笑:“是啊!”   火小邪瞪了王孝先一眼,正要站起身来,真巧却啊的一声尖叫,伸手指向门口。   火小邪当即一扭头,正看到房间门口外,一个黑衣人不动声色地坐在地下,此人衣服乃是暗灰色的细小鳞片,只露出一双眼睛,毫无声气。若不是仔细看去,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活物,而是一个泥土做成的雕像。   王孝先也看到了,啊的一声叫,退后一步,叫道:“来者何人!敢闯我木家药阵!”   火小邪护在真巧身前,严阵以待,喝道:“报上名来!”   那个一身细鳞甲的人沉声道:“土家田问。”   此话一出,王孝先、火小邪均是一愣。   王孝先说道:“土家田问?可是七年前被压在九生石下的土家少主田问?”   田问眼睛一眨不眨地说道:“是我。”   王孝先长喘一口气,又道:“昨晚土家兴师动众抓人,抓的就是你?”   田问说道:“正是!”   王孝先问道:“你能从九生石下跑出来?不是传说九生石下的受刑之人,绝不可能逃脱吗?”   田问说道:“用牙啃。”   王孝先惊道:“用牙齿?”   田问说道:“五年啃破。”   王孝先问道:“那你逃出来多久了?”   田问说道:“二月有余。”   王孝先搓手道:“哎呀哎呀,土家人在抓你,你来找我,我又帮不了你。”   田问伸手一指火小邪:“大凶之气!”   火小邪被指得全身一颤,从听到田问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就不再担心此人会对自己有不利的举动,极为自然,好像田问这个名字,就和护法神尊一样,只让人信任。   真巧则一直躲在火小邪身后,根本不敢向田问看去。   王孝先看了眼火小邪,说道:“啊?他是大凶,那你还来!”   田问说道:“大凶亦大吉。”   王孝先打量着田问,慢慢说道:“你眼睛怎么了?”   田问眼珠子不动,低声说道:“瞎了。”   王孝先走上一步,仔细看了一眼,说道:“眼睛与常人无疑,可是青盲症?”   田问答道:“不知。”   王孝先说道:“九生石中应该暗无天日,长期不用眼睛,目力退化也可能是原因之一,不管如何,木家都能治愈。田问兄算是找对人了,不过,你眼睛看不见,怎么能找到我们?”   田问伸手一指火小邪:“辨气而来。”   火小邪一直沉默不语,看着田问出神,见田问又指向自己,不禁沉声问道:“你可知我们是谁?”   田问指向王孝先:“木家逍遥枝。”慢慢沉吟一下,又指向火小邪,“火家故人!”   王孝先笑道:“猜得对,还有一人,你说是谁。”   田问费力地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半晌之后才摇了摇头,说道:“气乱,不知。”   王孝先哈哈笑道:“土家发丘神官,辨气识物乃一绝,也有认不出人的时候啊。她啊,只是一个平常女子。”   田问轻哼一声,并不言语。   王孝先又问:“你逃出二个月,土家一直在追你?”   田问说道:“是!”   王孝先说道:“你眼睛瞎了,还能逃两个月,怎么办到的呢?”   田问说道:“无可奉告。”   王孝先依旧问道:“那你怎么进来我这个药阵?”   “无可奉告。”   “那你怎么就说他是大凶亦大吉之人?”   “无可奉告。”   王孝先摊了摊手,说道:“一问三不知啊。好吧田问兄弟,你是打算跟着我们?”   田问指向火小邪:“跟着他。”   “为什么啊?”   “天地气数!”   “啊?为什么啊?”   “无可奉告。”   王孝先无奈看向火小邪,说道:“得嘞,你又多一个跟屁虫了。”   火小邪说道:“田问兄,我叫火小邪,你可认识我?”   田问身子一动,唰的站起,睁大了眼睛,如若复明一般看着火小邪喝道:“果然是你!”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火小邪疑道:“你认识我?”   田问单膝跪拜,毕恭毕敬地说道:“何止认得!”   火小邪哪想到田问行此大礼,赶忙说道:“哎!使不得使不得!”本想上前扶起,可见田问身若磐石,一股难挡的严肃之气,又行动不得。   田问念道:“你忘了田问?”   火小邪正要说话,让王孝先抢先说道:“火小邪忘了十一年的事情,另外,我叫病罐子王孝先,你认得我吗?”   田问说道:“原来如此!”   王孝先说道:“我呢?”   “不认识。”   王孝先讨了个没趣,沮丧道:“看来我是配角。”   火小邪白了王孝先一眼,说道:“田问兄,木家王先生说得不错,我丢了十一年记忆,有关与五行世家的任何人、事、物,统统忘得一干二净,我见你确实眼熟,就是想不起来。”   田问站起身来,大踏步跨入房内,也不见他有任何失明的状况,和正常人一样。   田问走上来,说道:“你往何处去?”   火小邪说道:“贵州木家。”   田问掐指一算,朗朗一笑道:“甚妙!”   火小邪追问道:“怎么个妙法?”   “亢龙再造!”   火小邪抓了抓头,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好说道:“田问兄,你就不能多说几句吗?我没读过什么书,听不懂啊。”   田问摸索一下,摸到个板凳,坐下身来,说道:“无妨。”   王孝先哼道:“你还坐下了?看来你跟定我们了是吧。”   田问抱拳道:“是他。”   王孝先撇了撇嘴,说道:“跟着他行,但是土家要是找上门来,你别连累我们钻泥巴。”   田问轻轻一笑,说道:“绝对不会!”说着伸手将自己头上包裹着的细甲开启,收入脖后。   田问露出真容,方看到他长发披肩,胡须满面,脸颊精瘦,五官菱角角分明,看着很是沧桑,但他发须虽乱却很有分寸,双眼虽盲却气度依旧,绝对称得上是一个迷煞小女子的成熟、稳重又英俊的男人。   田问如此仪表堂堂,却丝毫没有一点傲气,看着诚实本分、憨厚可信得很。他坐定屋内,犹如土入良田,气氛很快轻松起来。   火小邪得知田问又是自己的旧相识,而且关系很不简单,心情大悦,闪过身子,将真巧拉过来,介绍道:“她叫真巧,是我路上认识的,无依无靠,现在与我兄妹相称。”   真巧看着田问的眼睛,大大方方作了个揖,说道:“田问大哥好。”   田问长长吸了一口气,很快脸上浮现出和蔼的神色:“真巧你好!”   王孝先说道:“那好,既然大家都认识了,也赶不走你,你愿意跟着我们走,就尽快动身吧。”   田问说道:“是跟着他。”   王孝先无奈道:“听说土家人执拗之极,今天算是领教了。好吧好吧,他是他,我是我,只不过呢,我们只有两匹马。”   田问说道:“你我同乘。”   王孝先惊道:“不是吧!我是男人!怎能我俩坐一匹?”   田问说道:“无妨,你瘦。”   王孝先大声道:“难道你还让我坐在你身后?”   田问严肃道:“正是!”   王孝先叫道:“土家人都这么霸道吗?你我同乘?我可是木家逍遥枝仙主,你不怕我把你药翻了!”   田问说道:“你试试?”   王孝先哎呀道:“强土折木啊,真是强土折木啊,我怕了你了。”王孝先看了眼火小邪和真巧,火小邪故意避开他的眼神,王孝先轻叹一声,“你们肯定不干,可怜我善解人意。”   王孝先其实心里暗想道:“田问,土家厉害的角色,林婉几年前曾考虑用田问做饵,后来才换作火小邪,如果能引他去贵州,有他和火小邪在,救下林婉,是双保险啊。可不能得罪了他,万一他把火小邪弄走了,我此行可算竹篮打水一场空。王孝先,你实在太聪明了,不愧是木王高徒,逍遥枝仙主。”   王孝先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昂首道:“木家素来乐善好施,甘为人下,体贴关怀,既然田问兄与我等有缘,那就兄弟同乘吧!”   田问转头向王孝先的方向,说道:“可有外衣?”   王孝先说道:“有!道袍一套,你要穿?”   田问说道:“多谢!”   王孝先说道:“我还没说要借你穿啊。”   田问说道:“不用客气。”   王孝先嘀咕道:“谁对你客气了……你骑我的穿我的,还想吃我的花我的?”   田问念道:“多谢!”   王孝先长叹一声:“好吧,我闭嘴。”   火小邪、真巧按捺不住,都偷偷笑了起来。   中午时分,四人两马来到一处不大不小的市镇。   有孩童跟着王孝先、田问同乘的一匹马,不住叫道:“两个道士,两个道士,坐一匹马,坐一匹马,快来看啊!”   田问一副道士的打扮,已经剃了胡须,仅留长发,在头上挽了一个道士的发髻。田问本就面目俊朗,这番收拾下来,更是清逸脱俗。   王孝先坐在田问身后,低声嚷嚷道:“别骑了,到市镇了,该下来买马了!”   田问说道:“何处?”   王孝先说道:“小娃娃全笑话我们呢!你不脸红?”   田问答道:“脸红什么。”   “土家人脸皮这么厚?笑话我们呢!你听不出来?两人道士同乘一匹马?滑之大稽!”   “那你下去。”   “下就下!”王孝先正想下马,又将田问抱住,叫道,“凭啥我先下去?要下一起下!你一个土家发丘神官都不怕丑,我木家逍遥枝仙主还会怕丑吗?”   火小邪一旁对小孩子们凶道:“快走快走!笑话道士,小心回家让妖怪咬死!喔!喔喔!”   小孩并不怕肿得一脸是包的火小邪,哈哈嬉笑着,一哄而散。   火小邪扶着真巧下了马来,说道:“田问兄,病罐子,还是下来步行吧,我们四个人骑两匹马,太过显眼了。”   田问点头称是,先于王孝先下了马。王孝先哼哼唧唧地下来,牵住缰绳说道:“我身无分文,要买马田问你自己掏钱。”   田问手一翻,变出两根金条:“可买两匹。”   王孝先惊道:“你出门之前不是说你没钱吗?怎么又有两根金条。土家人真会骗人!”   田问说道:“路上挖的。”   王孝先说道:“路上小解一下,这么一会儿工夫,你就能挖到金子?”   “不错!”   “你怎么知道哪里埋了金子?”   “不传之密。”   “不说就不说!你挖到多少?”   “百十根。”   王孝先看了看田问的衣裳,衣裳偏瘦,不像能藏百十根金条的样子,又问:“那你拿了多少?”   “三根。”   “你为什么不多拿点呢?一路上温饱就解决了!”   “只取所需。”   “老古板、老顽固、老古董!最讨厌土家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下次一起挖。”   “嗯?嗯……嗯……你少巴结我,木家人从不缺钱,我堂堂逍遥枝仙主,只要像你一样舍得脸去,更不缺钱。”   “金多无妨。”   “呵呵,说老实话,尽管接触不多,感觉土家人还是挺大方的。”   火小邪牵马过来,笑道:“金克木啊?病罐子你怎么一提到金子,话都说不清了。”   王孝先急道:“哪有哪有?火小邪你瞎说,木家人一向视金钱如粪土!”   田问沉吟道:“粪土?”   王孝先又急忙道:“不是如粪土,是视金钱为无物!”   田问呵呵笑了两声,与哈哈大笑的火小邪并肩行去,行走稳健,如可视物,毫无障碍。真巧跟在火小邪身后,掩嘴偷看王孝先,也是笑容满面。   王孝先低骂道:“你们全是坏人!”   再往市镇里去,已是午时,街边不少小媳妇、小姑娘闲逛,见了火小邪这一行四人,纷纷停步,窃窃私语。西北方的女子行为泼辣,敢做敢言,所以评论起来也毫无忌讳。   “你看那道士,长得好俊。”   “是啊,第一次见到这么俊的道士。”   “那姑娘也挺好看的,和他们什么关系啊?”   “那个猪头男人的媳妇?”   “不是吧。”   “要是真是,一朵鲜花插牛粪上了。”   “那俊道士和姑娘还挺登对的。”   “你喜欢道士啊?小浪蹄子。”   “你敢说你不喜欢?”   “另一个过来了!”   “哎!讨厌!”   王孝先慈眉善目地走到几个女子跟前,拜了一拜,说道:“几位女施主,小道初来贵地,听几位女施主在谈论我,不知有何指教?”   “没说你啊。”   “谁谈论你了。”   “你这个道士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王孝先并不生气,又是一拜:“打扰打扰!小道一定是听错了。”   王孝先快步赶回火小邪、真巧、田问身旁,几人又向前走。   火小邪低声骂道:“别人真没说你!你去贴人家冷屁股作甚!说的是田问、真巧和我这个猪头三。”   王孝先说道:“这几个凡妇俗女,还不入小道法眼。我之所以过去,是想请教土家发丘神官一件事。”   田问说道:“请问。”   王孝先说道:“刚才那几个女子,可有异常?”   田问说道:“没有。”   “没有吗?发丘神官辩气识物也有失手的时候啊。”   “惭愧,请教!”   “哈哈,刚才四个女子,其中一人怀有二月的身孕,一个正来例假,一人是处女,一人早间刚刚行完房事,欲求未满。此般各具特色的人物,发丘神官竟不能辨出?”   “这个……”田问哑然。   “这样几个女子对我们评头论足,真是下流啊。田问兄,人亦是物,木家识人的本事还是更胜一筹,你输了。”   “确实……”田问木然道。   王孝先很是得意,哈哈大笑:“把握乾坤变化,土家确实厉害,但论细枝末节,还要靠木家。田问兄,你既然输了,以后与外人相处的事情,必须要听我的。”   火小邪一把拉过王孝先,低骂道:“病罐子,谁也没说不听你的啊,你不要再干这么无聊的事情好不好。”   王孝先不服道:“这怎么叫无聊的事,行走江湖,不识人真相,有如一叶障目。就拿刚才行完房事的女人来说,我们就可以利用她淫荡春心,男色诱之……”   火小邪打断王孝先说话:“别说了!”   王孝先止住话语,看了火小邪一眼,说道:“火小邪,怎么眉间烦闷,你有心事?”   “没有没有!”火小邪骂了句,再不搭理王孝先,快步前行。   王孝先歪了歪头,呵呵干笑一声,不再废话。   在市镇里又走了一段,王孝先便寻着马粪味道,转了几道弯,来到一处镇边驿站。   许多人正牵着马,在阴凉处闲坐,王孝先出面一问,确实是一处马市,所见之马匹,大多可以购买。   王孝先笑道:“田问兄,火小邪,真巧,你们稍等,我去买两匹好马来。”   田问、火小邪应了,王孝先正要上前,真巧唤道:“道长,我不会骑马,我还是与火大哥同乘,买一匹就够。”   王孝先说道:“哦!不要紧,反正不是花我的钱。再说了,我们日夜赶路,你受得了,马受不了啊。放心放心,备上一匹,路上更换着骑。”   真巧这才点了点头。   王孝先前去买马,火小邪本想和田问攀谈几句,可田问如同木桩一样站在一旁,双目微闭着养神,不像有说话的意思。   火小邪不想打扰田问,便招呼着真巧去到一旁。   真巧问道:“火大哥,你好像是有心事。”   火小邪嘿嘿一笑,摸了一把脸,说道:“没有没有。”   “火大哥,你若信得过我,你就说嘛。”   火小邪应了声,低头碾了碾脚下的泥土,支吾两声,方才说道:“真巧,你觉得田问怎么样?”   “田问大哥,他挺好的啊,话不多,但很有本事的样子。”   “刚才一路上,许多人都说田问长地英俊,嗨,相比我,我这个模样……”   真巧并不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说道:“你从来不与田问说话,你是怕他?”   “不是,我是不知道和他说什么。”   “其实,田问这个人,我第一眼见到,就很信任他,把他当好兄弟看。而且,他和我不一样,我只记得我是个不入流的小贼,我到底有什么本事,我现在还是迷迷糊糊的,他是五行世家的人,连臭道士也敬畏他,这样的一个人,比我更能保护别人……”   “火大哥,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哦……真巧,我是想说,如果田问喜欢你,你也喜欢他,不妨……”   “不!火大哥,你是嫌弃我吗?”   “不是不是,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我是真的希望你过得好。”   “火大哥,你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吗?”   “不是,我有信心!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身边的朋友越多,就越害怕,害怕我的这些朋友,会因为我受苦受难,会死……真巧,我这么说你也许不理解,我这不是乌鸦嘴吗?但是我真的控制不住这么去想。田问说他从九生石里用了五年时间,用牙齿啃破石头才出来的。我觉得,可能是我的原因,让他受了这么多罪。所以,我不敢问他以前的事……所以,真巧,你明白吗?”   真巧看着火小邪的认真样,突然温柔地笑了起来,一转身坐在火小邪身边,看着天空,如痴如醉。   “真巧。”   “嗯,火大哥。”   “你听了我这么多荒唐话,就不想说点什么?”   “现在能在一起就很好了。”   “什么?”   “没什么。哎,你看!”真巧指着天空。   火小邪抬头一看,天空中有两只白翅飞鸟正在盘旋着,清脆地鸣叫,彼此呼唤,一同划过天际,结伴渐渐远去。   火小邪喃喃道:“会飞真好啊。”   真巧笑了起来:“火大哥,其实你比田问大哥帅。”   “啊?我这猪头样?”   “我才不信你真的长这个样子呢!肯定是道长用了什么药,故意让人认不出你。”   火小邪哈哈一乐,轻松了许多,说道:“我打小就长这样,人称猪三哥。”   “看到你就想笑。”   “不做噩梦就好。”   “你再丑,我也喜欢。”   火小邪耳根一烫,低低啊了一声,扭头看向真巧,真巧唰的一下脸上通红,赶忙羞涩地转过脸去。   火小邪结结巴巴地说道:“你,喜欢我。”   “嗯……”   “你喜欢我?”   “还问,不理你了。”真巧跳将起来,走开几步,背对着火小邪,低头搓弄自己衣角。   火小邪心中一片温暖,笑着站起来,走到真巧身边,与她并肩站着。   真巧微微侧身,并不闪躲。   火小邪很想对真巧说我也喜欢你啊,但怎么也说不出口,于是哼哼两声,问道:“你,你喜欢我什么啊?”   真巧娇羞无限地说道:“因为,因为你叫火小邪呗。”   “啊?因为我的名字啊。这个不算的啊!”   “就不告诉你!你猜!”说着,跑了开去。   火小邪小步直追,笑骂道:“坏丫头,你别跑。”   “就跑,就跑。”   两人顽童一般前后追逐起来,以火小邪的身手,想抓住真巧还不是轻而易举,但他就是故意脚步笨拙,总是差之毫厘时,在真巧身后叫道:“抓到了!”吓的真巧赶忙又跑开几步,火小邪再像熊瞎子一样傻笨地追赶。   田问站在不远处,并未向火小邪他们这边看来,他不能视物,但泥雕一般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微笑。   真巧跑了几圈,有些累了,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就要跌倒,火小邪哪能让真巧跌倒,脚下一发力,嗖的一下钻上去,一把将真巧搂住。   王孝先正牵着两匹马绕过房头,远远一见火小邪抱住了真巧,惊得王孝先啊的一声,双手捂脸,连声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真巧让火小邪抱在怀里,两人均是脸上通红,赶忙分开。   王孝先从手指缝中看到,这才放下手,牵着马向火小邪他们走来,一路叹道:“敢问世间情为何物?麻烦喽,麻烦喽。”   王孝先回来,火小邪知道他可能看到自己和真巧搂抱,干笑一声算是打了个招呼,真巧更是躲在一旁,不敢抬头,尽管如此,真巧仍然满脸羞涩的笑容。   王孝先说道:“打扰,打扰。”冲火小邪挤了挤眼睛,牵马来到田问身边。   王孝先把一匹精瘦的马推到田问面前,说道:“田问兄,你的马。”   田问看也不看,接过缰绳,只道:“这么瘦弱?”   王孝先买了两匹马,一匹矮小精瘦,一匹高大精壮,反差非常之大。   王孝先不以为然地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匹马别看瘦,却有大宛良驹的血脉,脚力超群,一般人认不出来,只当它是拉货拖车的,但有我这个伯乐识马,错不了!”   田问无言以对,只好把马牵过,说道:“谢了。”   王孝先牵着另一匹,招呼火小邪道:“火小邪,这匹是你的备用马!别看高大,其实非常老实,步履平稳,若不使劲抽打它,它绝不会当头马,只会老实跟着,真巧姑娘如果学会了骑马,骑这匹乃是上佳之选。”   火小邪接过缰绳,谢道:“病罐子,有心了!”   王孝先摸出一个金条,对田问说道:“你给我两个金条,还剩一条,这种小地方,也没有贵的。呐,还你。”   田问说道:“请笑纳。”   王孝先哈哈一笑,理所应当的地金条放回衣服内,说道:“不能和你客气。”   既然买到了马,众人腹中饥饿,便由王孝先寻着气味,找到一家面馆,简简单单吃了个尽饱。   饭后,王孝先又准备了不少干粮,使马驮着,催促大家上路。 五、木蛊难进   再次上路之后,便几乎不做停歇,沿途风餐露宿,避开人群密集之处,过山西,从陕西腹地一路南下,三日后即进入了四川境内。   虽说时间不过三日,这一行四人中,却有不少变化。   首先是田问胯下的那匹瘦马,果然如同王孝先所说,起初还是一副吃力奔跑的样子,不过一天,待此马一习惯,就有如神助,脚力之强,远胜其他三匹马,屡屡争先,田问必须控制着速度,才不至于把其他人甩太远。   再次是真巧,火小邪在晚上休息的时候,教真巧骑马,连教两日,真巧便掌握了基本要领,加上王孝先买的马又如他所说,听话老实,所以第三日真巧已能自己骑行,不须怎么控制,这匹马便踏踏实实地跟着火小邪的坐骑,寸步不离,很是安稳。   火小邪与真巧的关系,也是如胶似漆,日渐亲密,两人形影不离。真巧虽说温柔贤淑,但性格也十分独立,绝无娇骄二气,无须特殊的照顾。按真巧的说法,她自从母亲死后,一直是自己到处流浪,轻易不愿以女子形象示人,有不少男孩子气。   真巧与田问之间,也不再是一言不发。田问话少而精,但也不是不说,晚上露宿闲聚,田问时不时对王孝先“精辟”点评,倒有另外一番幽默之处。   王孝先的二百五性格,也给旅途增添了不少乐趣,时不时会卖弄一下自己的木家绝学,故意与田问比试,田问永远是“甘拜下风”,带着王孝先挖了金子又挖古董,让王孝先收获良多。田问的本事虽不显山不露水,但使用起来神奇得很,他只要一指,地下就一定有东西,晚上在山中过夜,亦是田问随手一指,便能找到一个“风水宝地”般的洞穴。甚至让王孝先、火小邪、真巧差点忘了田问还是盲人。   真巧曾问田问怎么不像看不见东西的人,田问只说是压在九生石下的功劳,其余更多,想问也问不出来。   四人的关系,一路下来,处的很是融洽。   火小邪再不提真巧是否对田问有意的话,有真巧在身边,火小邪心里十分踏实,甚至希望这段旅程能够永远不要结束。   以上话语说来轻松,其实三日内,还是遭遇不少风险。   一是土家人绝对没有放过田问,一直在四处寻找田问的下落,据田问描述,他们与土家数次擦肩而过,本该是迎头碰上,避无可避,也都不知为何,土家人临时改变方向,又向别处寻找了。   田问说这是火小邪的功劳,火小邪的大凶之气,在田问看来亦是大吉,只要与火小邪在一起,火小邪的气数能掩盖田问的踪迹,加以田问辅助,格局风水一变,土家人想找他们就一片混沌。土家风水玄学极为精深博大,田问解释起来亦是曲高和寡、言简意赅,既然平安无事,田问越说越难懂,火小邪、王孝先便懒得追根问底。   二是临近四川以后,山高地险,火小邪他们走的是偏僻小道,屡有山匪强盗出没,有些强匪终日以山林为伍,周身气味与草木化为一体,所以以王孝先这般嗅觉敏锐之人,也不能完全避过。只可惜这些强匪唯有武力,脑筋却不太灵光,大多是文盲野汉,哪里知道世间还有王孝先、田问、火小邪这等人物?   王孝先、田问穿着道袍,根本不用田问、火小邪动手,王孝先嘻哈几句,点破强匪头目的身上病症;或者呼喝几声,引出一些蝇蛇;再或者一吹气,让某个放肆之人手舞足蹈一番,这些手段,就足以把来人吓得魂飞魄散,五体投地,恭恭敬敬目送“仙人们”远去。   进了四川,王孝先本说青云客栈为数众多,本想带着众人去青云客栈修整,但田问推论这时去青云客栈凶多吉少,轻易不可为。王孝先琢磨一番,觉得田问言之有理,还是保持从偏远处绕行,避开人群的策略。   火小邪脸上的肿包,也渐渐消失,终有一日洗脸后,完全恢复常貌,目光炯炯,眉目俊朗,单论五官相貌,并不差于田问。   真巧并不在乎火小邪的美丑,只是每每与火小邪对视,就会咯咯咯的甜笑。   真巧每每一笑,火小邪就会情不自禁地摸脸,调侃道:“我是肿了好看还是瘪了好看啊?”   真巧便回答:“胖了可爱,瘦了可笑。”   王孝先这个混人,见火小邪完全消肿,一直故意问道:“还要不要谁也认不出?我这还有厉害的,可以满脸发黑,只有眼睛、牙齿发白。”   火小邪也笑骂回应:“你留着自己用啊。”   王孝先问田问道:“田问兄,你要改头换面不?”   田问硬朗答道:“绝不。”   王孝先笑骂:“土人还喜欢臭美。”   田问说道:“必然!”   众人嬉笑一番,踏上路程,暂且不表。   众人又费了四五日,方从四川平原走出,踏入川黔交界的茫茫群山之中。   贵州,古名黔,西南蛮荒之地,境内地势西高东低,自中部向北、东、南三面倾斜,平均海拔1100米左右,贵州高原山地居多,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说。山脉众多,重峦叠峰,绵延纵横,山高谷深。北部有大娄山,自西向东北斜贯北境;中南部苗岭横亘,主峰雷公山;东北境有武陵山,由湘蜿蜒入黔,主峰梵净山;西部高耸乌蒙山,为境内最高点。贵州山多洞深,境内岩溶分布范围广泛,地面六成尽是溶洞,千奇百怪。   有史可考,在春秋战国时,夜郎国便在贵州境内,后经汉唐宋元明清多代,贵州设郡州,至清末,贵州建置设有12府、2直隶厅、13州、13厅、43县。民国2年(1913年),贵州地方政区进行了一次调整,以前的府、厅、州,一律改为县。全省设3道观察使。1920年废道。1937年,贵州置6个行政督察专员区,分管各县。   看似官府林立,区县俱全,但是身处贵州之人,方知道贵州有多险恶!   贵州多半地区,穷山恶水,境内部族林立,30年代,许多部族尚未开化,有食人之风。莽莽野山一望无际,毒蛇猛兽遍布,奇花异草横陈,若无人指引草率踏入山林,迷失方向后很难全身而退。   火小邪他们所去之地,绝不在州府县城中,而是在无尽大山的深远处,在一片未知的诡谲之所!   王孝先领着火小邪、真巧、田问进了贵州深山,便不再如平时那般没有个正经,严肃紧张之极,对外界的各种风吹草动,都十分谨慎。   火小邪问道:“病罐子,怎么了?”   王孝先锁着眉头,说道:“越往前走,越要小心,现在这个时候,乃木家盛事,各种木家的老妖怪齐聚,随处都可能有剧毒的陷阱,不是木家人,根本走不进去。现在开始,你们不要多说话,不要乱走,必须按我说的来。”   田问说道:“木家斗药?”   王孝先沉声道:“正是!怎么,后悔跟我们来了?”   田问哈哈轻笑:“荣幸之至。”   王孝先说道:“好啊好啊,也让你这个土疙瘩见识见识。”返身招呼大家道,“跟上跟上,天黑之前,必须走到落脚处。”   越往山里走,道路越发艰难,最后连马也无法骑行。   众人只好下马步行,四下望去,已到了毫无人烟的地带。   王孝先在前方走的颇慢,耗了半日,直到天黑,才走了十多里山路。   天一黑,王孝先便不走了,他再不听田问的指路,嗅了一会,领着大家到了一处山洞,自己先行入内后,半晌才出来招呼大家入内。   众人爬了一天山,实在累了,王孝先也不让生火,只好在洞内摸黑吃了干粮后,纷纷坐卧休息。王孝先则独自在洞口把风,神色紧张,看来没有休息的意思。   真巧与火小邪靠在一侧,两人经历这小半月的奔波,感情越发深厚,火小邪虽未对真巧直白地表达过心意,但两人两情相悦,已是无需多言。   真巧靠在火小邪肩头,低声道:“火大哥,你还是一定要去吗?”   火小邪沉默片刻,侧身给真巧掩好毡毯,轻声说道:“我们已经走到这里了。”   “五行合纵真的那么重要吗?”   火小邪望着对面的田问,田问闭着眼睛,如同石雕。   火小邪轻叹一声:“真巧,你累了,睡一会儿吧。”   “嗯,好。”真巧十分听话,见火小邪不愿回答,也不多问,秀目轻闭,安然睡去。   火小邪望着身边娇小可爱的小女子,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感,可更为难解的问题也因此而出,“五行合纵、破万年镇、破罗刹阵”与真巧,一个是自己无法回避的使命,一个是自己心爱的女子,谁更重要呢?如果无法兼得,必须要舍弃一个,又该如何选择呢?   火小邪仰头一靠,呆望着上空的黑暗,心中一片茫然,半晌才慢慢地低下头,从口袋里将黄铜烟嘴取出,叼在嘴上。这个黄铜烟嘴自从被火小邪捡到,最初还有好玩卖弄之心,后来竟逐渐成了火小邪思考时、遇事时的习惯用品。火小邪知道自己现在不会抽烟,遗忘的十一年里,应该也不会抽烟,王孝先说得很清楚,火小邪肺气清静,绝不是抽烟之人。   “那我为什么放不下这个烟嘴?一叼在嘴里就有一种安慰感?”火小邪问过自己许多遍,始终不得而解。   烟嘴叼在嘴里,火小邪深深吸了两口,心里倒逐渐开明起来:“五行合纵、破镇、破阵,不管是凶是吉,先去做吧,至少弄清为什么要这么做,到底有多重要,这样我才能去选择吧!现在就为儿女私情挠头,太小家子气了!”   如此这般一想,火小邪也踏实了许多,不禁洒脱一笑,闭上眼睛,渐渐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王孝先在耳边乱叫:“起来!起来!”   火小邪并未睡沉,立即睁开眼清醒过来。   王孝先面色惨白,见火小邪转醒,低喝道:“快!快把这颗药丸含在嘴里!快!”   “怎么了?”火小邪接过王孝先的药丸。   “别问了!快!真巧,真巧姑娘!”   火小邪帮着王孝先把真巧摇醒,真巧睡得香甜,还有点迷糊:“哎,道长。”   王孝先急道:“真巧,含住药丸!不要吃到肚子里!快点!”   火小邪不敢怠慢,知道王孝先这次是真的着急了,赶忙把药丸含下,药丸一股子腥臭的酸味,麻得嘴里生痛。   真巧清醒过来,火小邪赶忙让真巧把药丸含住。   田问也已走来,王孝先把一粒药丸塞给田问,让田问含住。   田问一直看着洞外,眉头紧锁:“好胜的木气!”   王孝先一头冷汗,连连招手:“大家过来,趴到洞口,让风吹着身子!一会再解释,过来过来!快点啊!”   众人赶忙随着王孝先来到洞口,趴下身子。   王孝先说道:“无论看到什么,你们都不要叫不要问,只能听我说话!”   火小邪、真巧、田问三人点头应了。   洞外还是寂静深夜,天空中乌云密布,连颗星星也看不到,偌大的山野,死一般的宁静,山风冰冷入骨。   骤然间,就见远处山谷红光一闪,一朵发光的红球升起,浮在树梢之上,缓缓向前移动。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红球从山谷间升起,数量越来越多,几乎漫山遍野。这些发光红球均向一处聚来,密密麻麻堆成一团,渐渐有了形状,竟是一条渡船的模样。   这条红色的渡船,浮在树梢之上,沿着山谷,缓缓向前移动。   有鬼魅至极的女子歌声飘来,没有歌词,全是调子,愔愔哑哑,听到耳中,全身发冷。而这歌声好像在操纵着船的移动方向!   火小邪看得眼睛发直,这种景象,做梦都梦不到,居然如此诡异!真巧全身哆嗦,紧紧地缩在火小邪身边,火小邪伸手一搂,将真巧搂住,轻抚真巧的后背安慰。   王孝先颤声道:“是木家黑枝的灵蛊船,看来黑枝今年是势在必得。”   王孝先看向火小邪和田问,又说道:“灵蛊船是黑枝的嗜杀之物,所过之处,凡是活人,全部难逃一死。上一次出现,还是五年前,当时只是小船,今天居然变这么大了!幸好我发现得及时,给你们含了枯死药,要不让灵蛊船察觉,今天谁也别想活了。”   山谷中的灵蛊船飘飘荡荡,从火小邪他们所在的山洞下方游过,随着歌声,继续慢慢向前,眼看驶的远了。   王孝先低念道:“过去了!万幸万幸!”   可就在王孝先话音刚落,突见灵蛊船红色耀眼,一下子胀大了半倍,歌声骤然凄厉,组成船体的红色光球密密麻麻地爆然升起。   王孝先低喝道:“不好!有人被发现了!”   只见从灵蛊船上飞起的红球,在空中一顿,就向一个山头急冲而去,突突突突全部没入林中,如同火苗入水一般。   “啊!!!”远处的山林间,有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来,但很快就没有了声息。   从惨叫传出的方位,一个一个的红球从慢悠悠的从山林里升起,浮在树梢上,向灵蛊船飘来,渐渐全部合为一体。   灵蛊船船身一缩,恢复原状,歌声亦平缓下来,这条怪船便继续不紧不慢地向前飘去,转过一个山坳,就再也看不见了。   王孝先呼的一声,吐出嘴里的药丸,瘫坐在地,气喘吁吁地招手道:“安全了安全了!大家起来吧!”   火小邪拉着真巧翻身坐起,汗流浃背,真巧腿也软了,站不直身子,惊魂未定。   田问虽说面色如常,但嘴中念道:“妖异!”   王孝先招呼道:“先进洞。”   众人退入洞中,火小邪问道:“这条鬼船要去哪里?”   王孝先说道:“木家总坛,木蛊寨。”   火小邪说道:“这么凶恶的东西,不是把自家人也害死了!”   王孝先说道:“火小邪你有所不知,木家五年一次,在木蛊寨开斗药大会,非请擅闯者必死,黑枝是木家护法,这种邪物本应该是镇守大会外围之用,对木家人无害。只是今天见了,杀气腾腾,把我吓得肝儿乱颤。我们再往里走,可要更加小心,千万别碰到它们。”   火小邪哼道:“我们不是你请来的客人吗?”   王孝先说道:“是啊,但怕黑枝和花枝不给我面子啊,现在往木蛊寨去的,大部分是黑枝、花枝各脉仙主,只有少量的逍遥枝、青枝。我和黑枝、花枝的人没打过什么交道,而且黑枝的人对外不说自己是木家,而是另立名号叫黑蛊,川黔桂滇,湘西,藏区,东南亚一带,黑枝势力非常大,许多臭名昭著的蛊术、降头,都是黑枝的杰作。黑枝是木家极恶的一面,与我们逍遥枝完全合不来。好在黑枝的灵蛊船只在晚上活动……往后几天,能躲就躲吧。”   田问沉声道:“几天路程?”   王孝先说道:“以我们的速度,还需三天。”   田问又道:“绕路几天?”   王孝先说道:“那可说不好,这地方一旦走错了,还要原路返回,鬼知道还会碰上黑枝的哪一脉。你土家寻路术再厉害,不知道木蛊寨的位置,也是枉然。更何况……”王孝先拍了拍行囊,“我的药囊快用尽了,许多药物,没法在荒郊野外补充。”   火小邪嘿嘿笑道:“感情还没有到木家老巢,就可能死在路上了,看来你这个木王的高徒,在木家混得也不咋地。”   王孝先叹道:“今不如昔啊,现在黑枝实力太强,根本不把木王放在眼里,再说他们操纵的那些蛊怪,根本不分青红皂白,没能力躲过的,自家人照杀不误。只有进到木蛊寨,有祖宗家法在,黑枝才会收敛点。唉,自从木蛊寨内殿陷落在失控的木媻之下,黑枝一脉就越来越强,如果这次黑枝成了木王,木家真要沦为妖道了。”   田问说道:“末世生妖。”   王孝先答道:“田问兄,你这句我听木王师父说过,意思是说五行世家守了皇帝老子千年,现在皇帝没了,传统礼法随之渐渐消亡,外族盘踞中华,西学东进,诸如什么布尔什维克理论要改天换地,五行世家已近末世,故而各家内部,妖孽之人横生。”   田问应道:“正是。”   王孝先若有所思道:“怪不得近百年称得上五行之首的火家,连火王严烈这么强横的人物,也不明不白地死在日本人手中。”   火小邪心中一痛,问道:“火王严烈?”   王孝先说道:“是啊,你记得他了?”   火小邪摇头道:“不记得,只是听这个名字,十分熟悉。”   王孝先说道:“当年火门三关,就是火王严烈纵容郑则道行凶,把你逐出火家,不纳你为火家弟子。你不记得,我可记得清楚,一直替你鸣不平呢,严烈可不是什么好鸟,火家内部不和,听说是他篡夺火王之位……”   火小邪心里堵得厉害,伸手止住王孝先说话,说道:“既然死了,就不要再说别人坏话了。”说罢,快速走开一旁,坐了下来。   真巧赶忙跟来,坐在火小邪身旁,轻声问道:“火大哥,你不高兴了?”   火小邪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不高兴,我是听到一些熟悉的人名,心里就难受得很。”   真巧轻声道:“可能你与他们,都有一些故事。”   火小邪向后重重一靠,说道:“可能吧。”   真巧靠在火小邪怀里,低声道:“我真不希望你难受,你一难受起来,就像变了一个人。”   火小邪勉强一笑,搂住真巧,柔声道:“所以我从不问病罐子我火门三关的事情,该知道的我必然会知道,不该知道的,我也懒得知道。放心拔真巧,我绝对不会变的。”   真巧抬头看着火小邪的眼睛,认真地说道:“那你发誓。”   火小邪会心一笑,搂紧了真巧,说道:“我发誓!”   真巧甜甜一笑,伏在火小邪胸前,不再多问。   王孝先、田问也无话可讲,各自休息。   长夜漫漫,目睹木家邪物的四人,再也无心睡眠。   天光初现,王孝先便催促着大家起身,继续上路。   众人待在这个黑漆漆的洞里,早就烦了,走出洞外,见红霞满天,云散天朗,已不是昨晚的阴晦之气,清凉的、得山风吹的人精神一振,心情舒爽了许多。   王孝先可能重新考虑了今日行走的路线,带着众人下到山坳,辨了辨草木长势,在岔路口略作犹豫,便另辟新径。   田问对此也无疑问,遵照王孝先的判断行事。   王孝先依旧一路谨慎,不说多余的废话,走了半日,倒也没碰到什么离奇之物。   日近午时,众人已经来到一处幽闭的山谷中,山野茫茫,藤蔓横生,根本看不到脚下的道路。火小邪对这种地方,有些一筹莫展,如果他自己进来,只觉有心无力,寸步难行,而队伍里有木家王孝先和土家田问两人在,则另当别论。虽说走的缓慢,但十分顺畅,屡屡丛林避目,分明无路可行,可走到近前,却又柳暗花明。   再往山谷里走了一小段,王孝先念了声停,示意大家停下,低念道:“尸臭!”   火小邪眼神犀利,往前一看,立即伸手一指,喝道:“那里!”   众人抬头向火小邪所指处一看,果然看到不远处的崖壁上和树梢上,挂着几具尸体。   等走到近前,才发现死者有近十人,分布在各处,这些尸体穿戴齐整,背着行囊,四肢齐整,不见血迹,只是面目手脚焦黑,睁着眼睛,脸上全是惊恐之状,似乎死前有过一番挣扎,见到过恐怖之物,故而死不瞑目。   其中二个,看五官长相,还是洋人。看他们的装备先进,绝不是普通民众,更像是一支探险队。   王孝先上前检查了一下尸体,说道:“这些倒霉蛋,碰到昨晚的灵蛊船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简直找死呢。”   王孝先站起身来,又抬头看挂在悬崖、树梢上的几具尸体,说道:“这几个人身手不错,还能逃出这么远,嗨,笨蛋,钻泥巴也比往高处爬更有一线生机。”说完一笑,看向田问说道,“我们这里有个擅长挖洞的。”   田问低哼一声,毫无表情,只是走到一个洋人尸体的身边,摸索一番,从他腰间取下一个匕首,丢给火小邪。   火小邪伸手接过,将匕首从皮鞘中拔出,匕首银光闪闪,很是锋利。火小邪念道:“好刀!”   田问说道:“留着防身。”   “好!”火小邪并不客气,手指夹着匕首,编了个刀花,将匕首归入皮鞘,收到腰间。   田问又从洋人身上摸出一把短枪,闭目检查一番,枪弹俱全,便重又起身,走到真巧身边,将短枪递给真巧,说道:“留着。”   真巧拿着短枪,诧异道:“我不会用啊。”   田问指了指火小邪:“让他教你。”   火小邪轻笑一声,对真巧说道:“留着吧,枪这个东西,很厉害,有谁敢欺负你,你就用枪打他。”   真巧点头应了,拿着枪在手中把玩,突然之间,砰的开了一枪,一颗子弹直向王孝先射去。这一枪开得猝不及防!火小邪本看着真巧,见真巧翻来覆去看枪,本不当回事,可真巧竟把手指伸去扣动扳机,火小邪大惊之下,伸手制止已经来不及,好在站得近,撞了真巧一下,还是眼睁睁地看到手枪鸣响。   “砰”的枪响,四处飞鸟群飞。   王孝先本蹲在其他尸体前观察死状,哪想到会有这么一遭,身子一硬,当即傻眼,动弹不得。   真巧花容失色,短枪脱手掉在地下,失声叫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火小邪、田问两人,也都惊得愣在原地。   火小邪率先反应过来,他清楚地看到射出的子弹弹道方向直指王孝先,大叫一声:“病罐子,没事吧!”向王孝先跑来。   田问也紧跟着跑来。   王孝先缓缓站起,又跌坐在地,紧捂胸口,说道:“我,我中枪了。”说着往后一仰,躺倒在地。   火小邪心急如焚,上前搀住王孝先,叫道:“病罐子,坚持一下!你有药吗?哎呀!”   王孝先哼哼道:“来不及了,心脏中枪。”说着,开始直翻白眼。   真巧不敢上前,吓得大哭。   田问半跪在王孝先身边,一把抓住王孝先的手腕。   王孝先虚弱道:“田问,我死定了,不要给我把脉了。”   田问丢开王孝先的手,起身站起,去到一边,盘腿坐下,不再言语。   王孝先骂道:“土家这些无情的人啊,就这么走了。”   火小邪虽急,渐渐也觉得不对,王孝先骂人还有如此大的精力?上前抓住王孝先的手,一把提起,说道:“你没流血?”   “我的心在流血。”王孝先翻着眼睛,面色依旧红晕地说道。   “你到底中枪了没有?”火小邪学着田问的样子,把王孝先的手丢开,站起身来。   王孝先叹了口气,身子一抬,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说道:“只准你们吓唬我,不准我吓唬你们啊?”王孝先把道袍一拉,指着腋下说道:“看,一个洞,差点打中我了。”   真巧止住哭啼,看着王孝先,目瞪口呆,接着又哇地哭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枪就响了。”   王孝先抖了抖道袍,说道:“真巧姑娘,女孩子可不能乱玩枪哦。真要失手打死我了,我到阴曹地府也没脸见鬼啊,我总不能说,我是被小姑娘一不留神开枪打死了吧。哎呀真巧,别哭了,我没死呢,你一哭我又伤心了。”   火小邪走到真巧身边,搂住她的肩头,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下次一定小心点啊。”   真巧强忍眼泪,说道:“火大哥、田问大哥、道长,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心里难受死了。”   王孝先嘻哈一番,火小邪、田问也安慰真巧几句,这事便算过了。   火小邪不再让真巧拿枪,自己将枪收起,研究一番。这把枪是德国制的勃朗宁,在枪身上有一个安全栓,拨开安全栓即可射击,火小邪将安全栓闭上,冲着地再扣扳机,便再无子弹射出。火小邪心想:“真巧是无意中扳开了枪上的这道机关了吗?要不是她开枪前我撞了她一下,真可能打中病罐子啊。这个鬼地方,真是蹊跷!死人的东西,拿了果然邪气。”   四人虽说平静下来,再不谈真巧差点误伤王孝先的事情,但都心里忐忑,不想在此地久留。火小邪把一众尸体摆放在一处,拜了三拜,算是告慰一番。   再往前行,众人一路无语,火小邪带着真巧走在最后,看着真巧的容貌,说不出为什么,总觉得不踏实,甚至有一丝担心缠绕心间,始终挥之不去。   等出了谷,地势大好,有溪流潺潺,溪边鹅卵石遍布,竟可以骑马前行。   众人纷纷上马,沿着溪水走了半里路,周围环境便不再如山谷之外那般险恶,绿水青山,峰峦跌宕,如入画境,纵马沿水路缓行,别有一番超然世间的情调。   王孝先心情大好,话也多了起来:“看来我选对路了!这样走离木蛊寨远是远了一倍,但这条路是木蛊寨的粮道,青枝所辖,不会遇见黑枝的老妖怪。”   说话间,已到了溪水尽头前的小瀑布,只能向山上行去。   行不过一炷香的工夫,火小邪竖耳一听,怎么山林里隐隐约约有家猫儿的叫声,只是非常的微弱,无法确定出处,不一时也就没了。火小邪便没有把这件事情说出来,继续随王孝先前行。   众人行至半山腰,露出一大片空地,王孝先招呼一声,让大家下马,在此休息。   刚刚用过干粮,火小邪耳边一晃,又听到隐约的猫叫声,这次方向十分的清楚。   火小邪心想,这样的大山里,老虎豹子应该有,怎么可能有猫?一定是我耳朵出问题了。但火小邪心里按捺不住,便借口小解,向猫儿叫声处寻去。   火小邪从空地下来,走不了几步,眼睛一亮,一侧头向一块大石上看去。   一只肥头大耳、憨态可掬的黄白相间的大猫,正蹲在大石头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火小邪。这大猫见火小邪也在看它,轻轻地喵呜一声,伸了个懒腰。   火小邪揉了揉眼睛,真的是一只大花猫!而且,这只花猫竟嘴巴上翘,面带笑意!   猫儿会笑?   火小邪心头一凛!从昨晚看见的灵蛊船,火小邪方知木家的确有些“邪魔歪道”,这只猫莫非也是木家的什么邪物?   火小邪和猫对视一番,那只猫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身子一仰,四爪朝天,好像在对火小邪示好。火小邪本想离去,尽快告诉王孝先,见这只大猫这般不怕人,心生好奇,慢慢前行,伸出手想摸摸看这只猫的真假。   大花猫避也不避,似乎等着火小邪来摸。   正当火小邪要摸上猫脑袋的时候,就听一声大叫:“不能摸!不能摸!快离开它!”   火小邪立即缩手,冷汗俱下,刚才自己竟有被这只猫迷惑的状态!火小邪回头一看,王孝先正跑过来,不住地叫喊。   那只大猫儿见王孝先跑来,唰的一下站起,喵的一声尖叫,很不乐意地从大石上跳下,钻进草丛里不见了踪影。   王孝先跑到火小邪面前,一把将火小邪拉住,叫道:“快回去快回去!”   “刚才这只猫……”   “这只猫你玩不起!快走快走!”王孝先发力,将火小邪往回拽,“幸亏真巧说她心里不踏实,请我过来看看你!要不你今天倒霉了!”   “这只猫是什么?”   “别问了!”   王孝先带着火小邪一路赶回,刚刚踏上空地,就看到空地四周,有七八只颜色各异的猫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田问长身而立,眉头紧皱,真巧则看着这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猫,又惊又喜。   可这些猫的长相动作,实在讨人喜欢!   王孝先骂道:“猫来了,猫来了!怎么碰上她了!”   火小邪、王孝先赶回到真巧、田问身边,真巧赶忙靠到火小邪身边,指着四周的猫儿说道:“不知道怎么来了这些猫,看模样都很可爱。”   王孝先说道:“什么可爱!可爱会要命的!大家坐下,不要去摸这些猫!”   然而,从各处钻出来的猫越来越多,品种繁多,五花十色,全不怕人,在空地上追逐打闹,翻滚游戏,不少猫儿走到火小邪他们面前,喵喵轻叫,摇头晃脑,很是惹人喜爱。看数量,约有上百只之多。   众人坐在地上,纷纷向王孝先看来。   王孝先一抹冷汗,说道:“花枝的百猫行。”   田问沉声道:“很危险?”   王孝先脸色一苦,说道:“反正我很危险,你们只要不碰猫,暂时不知道,要看那个老妖婆今天是什么心情。”   王孝先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娇笑传来,一个异常温柔娇媚的声音骂道:“孝先哥哥,你又在说我的坏话。”   火小邪早有察觉,空地下来了一个巨兽!果不其然,这些话说完,又听一声低沉的虎吼,一只硕大的花斑猛虎从大石后跳将上来,而虎背上,坐着一个娇艳之极,酥胸半露的美人。   这虎背上的美人儿,云鬓高挽,似仙似妖,衣着鲜艳,面若春桃,肌肤盛雪,双眼迷蒙,樱桃小口,身材凹凸有致,透着一股风骚入骨的味道。若不是亲眼见到,哪知世间还有这种荡人心魄的性感美女?她若招手,世间又有几个男人抵挡得住她的春色!   王孝先却满头冷汗,说道:“百艳仙主,你怎么来这里了?”   这位百艳仙主咯咯娇笑:“你来了,我怎么不能来?你是一点都不想我吗?”   猛虎驮着百艳仙主走上前来,群猫一见,纷纷上前,争先恐后地对百艳仙主献媚。百艳仙主娇唤几声乖,轻抚虎头,那只猛虎乖乖地俯下身子,温顺的不行,只如一只大猫。   王孝先嚷道:“你赶你的路去吧,今天咱们没什么好聊的。”   百艳仙主换了个身形,更是曲线动人,她并不下虎背,半倚半靠地娇声问道:“孝先哥哥,你身边两个男子好俊,是要送给我享用吗?还有那个姑娘,呵呵呵,很漂亮哦,是你自己享用的吗?”   王孝先大叫道:“这是我云游在外,收的三个弟子!又不是包子馒头,什么享用!逍遥枝干不出你们花枝那样猥琐下流的事情!另外,我年纪没你大,你别装嫩在我徒弟面前叫我哥哥!”   百艳仙主掩嘴笑道:“孝先我的情郎哥哥,你现在越来越不会说瞎话了,他们是你的弟子?你说了谁信?他们三个,我虽然不认识,应该是不简单的人物哦。孝先哥哥,他们是你的客人吧?”   “他们就是我收的弟子!就是就是就是!”   “你看你,说两句就急了。”   “就急就急我就是急了!”   “孝先哥哥,你还是那么可爱,说的我全身好舒服哦。来嘛,孝先哥哥,我们去聊两句嘛。”   “不去!有话这里说!”   “那我说了?”   “等等!等等!我过来,你说!”   “讨厌嘛,非要大庭广众的和我亲热,奴家会害羞的。”   王孝先一脸尴尬,转头对火小邪、田问、真巧说道:“一会你们闭眼,真巧姑娘,你把耳朵也捂上。”   火小邪虽惊叹百艳仙主不是凡物,却这样艳丽风骚的女子并不喜欢,早就低头不看百艳仙主,听王孝先吩咐,很自然地拉着真巧侧过身子,视而不见。真巧更是紧张,不禁闭上双眼,也把自己耳朵捂上。   只有田问无动于衷,低哼道:“我看不见。”   王孝先骂道:“你这个装瞎子的!”   百艳仙主不住娇笑:“孝先哥哥,你看你收的三个徒弟,一个是睁眼瞎,一个是假正经,还有一个小媳妇,真是可爱呢。”   王孝先硬着头皮,展开道袍,去到百艳仙主身边,群猫让开一条路,却紧紧地将王孝先围住。   王孝先额头大滴的冷汗,换上一张勉强的笑脸,抱拳道:“百艳姐姐,请讲。”   “你再过来一点嘛。”   “呃,好。”   百艳仙主伸出玉手一拉,把王孝先拉入怀中,王孝先不敢挣扎,一头扎在百艳仙主双乳之间,这等神仙妙地,王孝先却有如针刺火燎,满脸的不自在。   百艳仙主温柔无限地低声道:“孝先哥哥,他们到底是谁啊?”   王孝先说道:“就是我徒弟。”   百艳仙主伸手一抚,小手钻到王孝先胯下:“啊,哥哥你那根宝物还是那么可爱。”   王孝先满脸通红,挣扎说道:“鸟可断,头不低。”   百艳仙主小手不断揉搓,双颊羞红,低低呻吟了一声。   这声呻吟虽轻,却如号令,群猫立刻鼓噪起来,喵喵喵叫成一片。   火小邪本来耳力敏锐,王孝先和百艳仙主的低语,仍能听的真切,可群猫一叫,刺得耳朵内轰鸣,哪里能再听清。   百艳仙主在王孝先耳边娇声道:“那个睁眼瞎的男人,分明是土家四宗里的高手,有发丘神官之气,极可能是发丘、御岭、摸金三修的奇人;那个假正经的小子,周身火气洋溢,亦正亦邪,五感敏锐,体质独特,还有东瀛小鬼子的海腥味,来头不小啊;至于那个小丫头,看不出年龄,最是神秘,她与你们为伍,一副小媳妇样,与假正经的小子相爱正浓,却不是处女,有生过孩子的可能,她不会是水家的千金吧。孝先哥哥,你带着这样三个人去木蛊寨参加斗蛊大会,不经请示,是想做什么啊?”   王孝先颤声道:“百艳姐姐也开始关心政治了?”   百艳仙主松了手,笑得花枝乱颤,说道:“孝先哥哥,我真是爱死你了。”   王孝先说道:“百艳姐姐,我与你私通,木王知道了一定会狠狠惩罚我的,你就当没见过我们吧。”   百艳仙主说道:“可以啊,你怎么报答我呢?”   王孝先说道:“百日相陪,精不尽人不休。”   “你真坏。”   “是你坏好不好。”   “一言为定啊。”   “我一言九鼎!”   “嘻嘻,孝先哥哥,我是真没有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你,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这次你想带人进去,可不那么容易,前方再有一天路程,是飞花关,我姐姐,花枝的总仙主千鸟枝主在飞花关坐镇,你如果避开飞花关,走碧瑶关,是黑枝的盘蛾仙主坐镇,你想原路返回,重新走青枝的青树关,有青枝的滕牛仙主坐镇,都是防你们逍遥枝的,而你指望的逍遥枝月芽关已经被黑枝封了,林木森不敢过去,所有逍遥枝的人,都是老老实实走的青树关,所以你身边的几个人,没有拿到青枝发的药会令,是不可能带的进去的。林木森失算了,他现在应该在木蛊寨木王居抱着林婉这个小妖精哭鼻子呢。”   “啊?百艳姐姐,我的亲人!你和我说这么多,就再帮我一把好不好。”   “我想帮你啊,孝先哥哥,但我也不敢得罪千鸟仙主啊,我能装作没见过你,已经是犯了花枝大忌了。”   “那,那怎么办啊,百艳姐姐,我要哭了。”   “乖,别哭。”   “我真的想哭。”   “唉,小坏蛋,好吧好吧,姐姐告诉你最后一种可能,行不行全靠你了。”   “姐姐请说。”   “这里是青枝青云客栈的粮道,你如果能等到青云客栈总店的粮队,说不定还有的混。”   “啊!这和没说一样啊,我去和总店的粮队谈,还不如去求千鸟仙主开恩呢。”   “姐姐这是最后的办法,你自己想想,不然还是让他们回去吧,林婉那小妖精是厉害,但无饵可救,已经是个废人,你何必煞费苦心,搭上性命?姐姐心疼你,舍不得你死,你是我遇见的最棒的男人,姐姐一想起和你初次亲热,就湿漉漉的。孝先哥哥,我又受不了了,就和我单独处一会吧。”百艳仙主说着说着,已经水蛇一般缠紧了王孝先,一双小手四处挑逗。   “百艳姐姐,我一点心情都没有了,我千辛万苦的,怎能功亏一篑啊。”   百艳仙主不管这么多,依旧挑逗个没完,娇声道:“你不答应,那我就当着你徒弟们的面……”   “不行不行!哎呀哎呀!”   百艳仙主不管这许多,已经探入王孝先衣下,去解他的裤带。   “别动别动,再动我的猫猫们上来咬你了。”百艳仙主媚声道。   王孝先急得头上冒烟,可是无计可施,望向火小邪他们,无言地喊道:“闭眼啊!闭眼啊!非礼勿视啊!”   就在王孝先即将“失身”,百艳仙主突然停手,向天空望去,只见远方天际,一群飞鹰密密麻麻地挤在一堆,正往她这个方向飞来。   百艳仙主立即松了王孝先:“不好了,千鸟仙主的督鹰过来了!你们快走!真是讨厌死了!”   王孝先长松一口气,心念万岁,赶忙退开两步,提紧裤子。   百艳仙主喵的一声轻叫,群猫立即为之所动,撒腿乱跑,一会就全部没有了踪影。   百艳仙主一拍虎头,坐下猛虎沉吼一声,站起身来,将百艳仙主驮稳。   百艳仙主瞟了眼真巧,低头对王孝先说道:“那个姑娘你务必小心,她要么真的是个平常女子,要么就是水性出神入化,已是移魂改魄的能耐,我暂时看不出来,你千万不能大意。亲爱的孝先哥哥,好遗憾呢,改日再见了,等你哦。”   王孝先忙道:“姐姐慢走!”   百艳仙主一侧头,给了王孝先一记香吻,娇笑一声,骑着花斑猛虎,一溜烟的不见了踪影。   王孝先“大难不倒”,再不敢迟疑,看了眼天空中越来越近的成群飞鹰,向火小邪他们跑来,厉声叫道:“快跟我走!更厉害的鸟来了!”   众人知道厉害,起身要走,真巧唤道:“马,还有我们的马!”   王孝先叫道:“见过百猫行的牲畜,没有能活的,别管了!走啊!”   火小邪、真巧、田问三人只好将马匹舍弃,跟着王孝先钻入林中,往草木繁茂处躲藏。   不需多时,只听到上空群鹰长鸣,全在刚才火小邪他们休息的空地上空盘旋。   火小邪等人躲在乱草中间,只露出眼睛,依王孝先叮嘱,大气也不敢出。   就听厉鸣几声,几只督鹰脱离了鸟群,从天而降,向着空地上的四匹马抓来,那几匹马竟然毫无反应,只是呆立着不动。   一只督鹰飞下,在马头上一抓,一爪便抠下马眼,长鸣着振翅而起,其他督鹰依样而为,而四匹马就行尸走肉一般让督鹰把眼睛抓去,还是呆站原地,如同不知道疼痛。   鸟群在上空盘旋一番,依旧不走,片刻之后,空地上的四匹马,才终于动了一动,只是这一动,立即就口吐白沫,先后摔倒在地,蹬了蹬腿,便死了。   火小邪看在眼里,暗骂道:“好狠毒的小猫和鸟儿!可它们本是无知生灵,生生被人驯化成嗜杀的怪物!人的心理竟黑暗到这种程度!”   群鹰巡视天空,本不知要在草丛里躲到何时,却听到群鹰突然间怪叫连连,嗡的一下,向着远处极快掠去。   王孝先见状,从草丛中爬出,唤道:“万幸万幸!督鹰发现别的东西了!我们快下到山沟里,再做打算!”   众人纷纷爬出,跟着王孝先向山下赶去,可是耳边轰鸣声响起,抬头一看,竟看到一架银亮的飞机从不远处的山头一跃而出,嗡的一下,再度拉升,紧接着,数百只督鹰亦从山头飞出,队形散开,黑压压的一片,不住鸣叫,显然在追赶这架飞机。   火小邪、王孝先异口同声地叫道:“飞机!”   王孝先看着天空,喃喃自语:“金家人来了!”   暂不表火小邪他们在地面上躲避,且说说天空上的事情。   那架银亮的飞机,尺寸不小,有四个螺旋桨,翼展数米,别看这架飞机巨大,翱翔在天空中,很是灵活。   机舱里,有两人正在驾驶,前座是一个面孔刚毅的中年男子,后座则是一个留着精致小胡子的青年男人。   这两人,不是别人,后座的那个正是金家金潘,前座的则是火小邪曾经在安河镇有过一面之缘的坤金王手下——刘锋。   又有一大一小两人,从金潘后座探出脑袋,其中小个子叫道:“师父,那些鸟还在追我们!”   大个子也叫:“看样子不追上我们,誓不罢休啊!”   这两个人,大家想来也知道是谁,东北四大盗中的两个,火小邪与金潘的徒弟,乔大、乔二!   金潘一回头,从机舱盖向后望去,果然飞机后一群督鹰,密密麻麻地穷追不舍。   金潘骂道:“刘锋!转回去,老子看这些小鸟猖狂!”   刘锋操纵着飞机,大声回应道:“金潘大人,你确定要这么做吗?这些鸟有些来头,可能是木家人养的,我们钻上云层,把它们甩掉就是了!”   金潘骂道:“小肉鸡追老子的大铁鸟!咽不下这口气!转回去!”   刘锋应道:“是!”说着,方向舵一转,飞机开始拉着弧线掉头。   金潘起身离座,叫道:“乔大,你去机尾开炮,乔二,你和我左右重机枪!让木家的小鸡尝尝金家的厉害!一只不剩,全部击落!”   乔大、乔二一乐,赶忙应了,与金潘向机舱后钻去。   天空中状况急转,大飞机一通盘旋,渐渐与督鹰鸟群拉近了距离。   金潘坐在舱内,与乔二背靠背,手握足足有半个身子大小的机枪后端,数根黑洞洞的,小臂粗细的枪身,从铁闸中探出。   金潘哈哈大笑:“打!”手指一扣扳机!   只见四道火舌,从飞机中部喷出,霎时间,通红的子弹拽着黑烟,划开天幕,从斜上方向鸟群扫来。   这些督鹰皮肉之躯,哪是钢铁弹丸的对手,子弹一碰上督鹰,顿时打得血肉横飞,爆出一片片的血雾,黑色羽毛一团团炸起,使得漫空绽放了红黑相见的“礼花”。   乔大在机尾,操作更大的钢炮,双头炮管咚咚咚一伸一缩,巨大的弹丸夹着烈焰,直冲鸟群,一触上督鹰,便爆炸开来,腾起一团巨大的火焰,数米之内,督鹰被炸得粉身碎骨。   短短数秒,几十只凶悍的督鹰便一命呜呼。   这群飞鸟,称得上训练有素,它们纵横天空,哪想到会遇见这种“怪兽”!眼见伤亡巨大,这些督鹰惊叫着四散而飞,避开射程,掠至远处,重新集结,呱呱怪叫,依旧虎视眈眈。   金潘大叫:“打得好!再来!”金潘抓起通话机,叫道,“刘锋,继续,这些小鸡不死心!”   飞机打了个弯折,保持与督鹰群的距离,伺机而动。   两边都小心翼翼,不敢随意出击。   金潘抓着通话机叫道:“乔大,换攻击范围更大的燃烧弹!下次接触,把这群小鸡主力烧成火鸡!”   乔大在机尾应了,哐啷啷转换弹药,严阵以待。   金潘又命道:“刘锋,给个破绽,让小鸡尾随!”   飞机盘旋一番,作势欲逃,督鹰群见了,怎知是计,摆出三角阵型,振翅追赶。   金潘见督鹰追来,拿着通话机,哈哈笑道:“小鸡就是小鸡,没脑子!刘锋,降低飞行速度,乔大,大约十米距离,把一半燃烧弹全打出去。”   在天空中缠斗,时机顷刻便至,乔大吼道:“来了!”   金潘也吼道:“猛揍!”   突突突突突突突,机尾的乔大开火,那些紧跟着的督鹰,本学了个乖巧,有躲避之意,可谁想,这次的弹丸不同以往,没有碰到任何东西,便凭空爆炸,洒下漫天火雨。   骤然间,一道避无可避的火墙横陈在天空中,煞是奇观。   火雨可不简单,虽没有杀伤力,但都是极易燃烧的焦油,根本无法熄灭,督鹰群闪避不及,纷纷掠入火雨之中,羽毛一沾上火雨,立即剧烈燃烧起来。   可怜这些飞禽,空有雄壮的翅膀,敏锐的眼力和矫捷的动作,一旦羽毛被烧毁,就如同虎豹失了利爪钢牙,鲸鲨离了水域,唯有一死。   厉鸣连连,一只只督鹰冒着黑烟,带着烈火,划出一条条的黑色直线,从天空中坠落而下。   等烟火平息,这一轮血战下来,原本有上百只的督鹰群,只剩了十余只残存,四处乱飞,再不成气候。   金潘扣动扳机,射出一串子弹,把远处的一只督鹰击落,不禁拍手笑道:“打得好,打得好!刘锋,再追,今天我要把小鸡打得一只都不剩。”   刘锋回话道:“金潘大人,我看算了,这些鹰是木家心血之物,我们赶尽杀绝,只怕木家不答应了。”   金潘哼道:“我应邀来参加斗蛊大会,木家却派小鸡来追我的飞机,不给点厉害让木家看看,还以为金家无能!”   刘锋说道:“金潘大人,我看还是算了!这些鹰不见得是针对我们的。”   金潘想了想,说道:“好吧!这次听你的,但我们先返回基地,重新补充弹药,带上更多的人手和武器,再去斗蛊大会不迟。”金潘丢了机枪,招呼乔大、乔二向前舱钻来。   金潘坐下,用手理了理小胡子,问道:“刘锋,你是不是担心到了木蛊寨以后,我们应付不了?”   刘锋答道:“有点!木家用毒非常厉害!他们有五十年,没有邀请过金家去观摩斗药大会了。虽说金克木,但在木家重地,我们武力再强,也未必有用。”   金潘笑道:“刘锋,你猜我拿到的药会令,是谁给的?”   刘锋说道:“不是木王林木森吗?”   金潘说道:“骗你的啦,给我药会令的,是木家黑枝的总仙主,又称黑蛊女王的青辰。”   “啊?青辰?上一任木王的姐姐?”   “是她。而且,我还告诉你一个秘密,青辰一年前就和我结盟了,这次斗蛊大会,青辰如果拿到木王身份,由我出钱以及去国际上游说,在云南、缅甸、西贡一带,建立一个横跨东南亚的大苗族国。”   “那她的代价是?”   “大苗族国所有的稀土、矿产、翡翠、玉石、石油,凡是地下属金的,全是由我金家旗下的南洋公司经营,包括这个国家的货币,也由我金家来发行。呵呵,金家富甲全球的日子,这只是第一步。”   “原来如此。”   “所以,刘锋,只不过杀了木家花枝的几只小鸡,没事的,黑枝的青辰,指望着我呢。”   “……那就好。不过金潘大人,金家的钱已经够多了,万世万代也花不完,富甲全球有意义吗?”   “刘锋,你看你,和我二叔待时间久了,怎么变的没追求了。你知道现在这个时代,谁是真正的皇帝吗?又或者说,隐形的皇帝。”   “金潘大人请指教。”   “是可以操纵经济的人,货币的控制者。什么火家、土家、水家、木家,他们都不明白,他们还抱着几千年前的思想打转!现在是什么时代,嗯?金钱的时代!金家可以把握这次大战的机会,成为全世界的帝王,而且是万世万代不会消亡的,真正的帝王,中国,太小了太小了!哈哈,刘锋,忘了过去的五行世家吧!现在,我只要找到我的好兄弟火小邪,他是邪火,五行难容,正合我意,就由我们两兄弟一起,一统全球!哈哈哈!”   刘锋念了声是,再不言语,稳稳地驾驶着飞机,穿云破雾而去。   天空中如此血腥惨烈的恶斗,看得地面上的火小邪等人是目瞪口呆,连看不见东西的田问也是眉头紧锁,脸色发白。   督鹰早已四散飞去,再够不成威胁。   众人不再躲藏,一直目送着飞机远去,方才松了一口气。   王孝先一直圆睁着眼睛,慢慢转过头来,又是自言自语又是与众人说话一般:“金克木啊!领教了,好厉害的飞机!”   火小邪望着天空,点了点头,说道:“这架飞机的确厉害,但那些鹰盲目攻击,也是败因!如果它们能够四散开来,分几组合围,胜算大得多。”   王孝先说道:“它们哪碰见过这种能喷火的铁鸟。”   火小邪问道:“怎么这些鹰无人指挥?”   王孝先说道:“这是木家花枝千鸟仙主的督鹰,巡山之用时一般无人指挥,十只鸟为一组,一百只为一群,让它们看见,若不放出药会令,就是一死。这些鹰多少年来称霸天空,从未听说败绩,是花枝的撒手锏之一。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被金家的一架飞机灭了大半。”   火小邪叹道:“可能是世道不同了!我听说晚清的时候,清军骑着马拿着大刀和洋鬼子的洋枪洋炮打仗,全军覆灭也没有伤到对方一人,道理差不多。”   田问此时也低下头来,若有所思地问道:“来者何人?”   王孝先摊了摊手,摇头道:“肯定是金家,是谁就不知道了。嗨,反正是谁也帮不上我们!”   田问说道:“金家为何来?”   王孝先晃着头想了想,说道:“这还真是个问题!斗药大会,听说金家近一百年不曾受邀过。怎么木家一乱,金家就来了,还出手这么狠,好像不把花枝放在眼里啊。”   火小邪嘿嘿坏笑道:“依我看,金家来,一定是木家里有人给他们撑腰。没准就是黑枝!”   田问吟道:“有理!”   王孝先骂道:“你们两个还一唱一和!比我还清楚木家似的!黑枝凭什么给金家撑腰啊?我看金家就是胡来!杀了花枝的鸟,有金家受的。真巧姑娘,别听他们胡扯……嗯,真巧,你听得懂我们在说什么吗?”   真巧一直不言不语,王孝先问她,她才小心地说道:“有点迷糊,能听懂一点。”   王孝先笑道:“女子无才就是德,太聪明了不好,真巧,你继续保持。”   真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道:“王道长,刚才那个骑老虎的女人,是喜欢你吗?我看你们很亲热的样子。”   王孝先立即叫道:“啊?你偷看?”   真巧脸上一红,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就是她走的时候,我刚好睁眼,看见她亲你来着。”   王孝先支吾道:“那是木家的礼节……嗯,礼节而已。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我们俩是……”   “奸夫淫妇。”田问此时插嘴道。   火小邪听了哈哈大笑:“精辟!田问兄点评的精辟!”   王孝先白面发红,啊啊叫道:“你这个,土流氓!刚才就该把你送给百艳仙主当玩物!”   真巧听了也咯咯咯笑了起来。   王孝先自知理亏,他与百艳仙主确有“奸情”,不敢与火小邪等人逞口舌之能辩解,只好岔开话去,低头就走,骂道:“我容易吗我!”   火小邪一步赶上,抱着拳恭恭敬敬鞠了一躬,正色道:“病罐子,谢谢你舍身相助!护着我们,若不是你,我们寸步难行。”   田问同样上前,抱拳顿首:“委屈了!”   真巧盈盈上前,作揖道:“王道长,辛苦你了。”   王孝先反而尴尬起来,连连说别别别,耳根子都红了,赶忙把火小邪扶起,说道:“你我兄弟!切不可对我客气!我,我,我,其实是我有求于你,我我我,我是别有居心。”   火小邪说道:“我知道,你不是带我去治失忆症的,而是带我去木家救人,这个人很重要!决定了木家的前途。”   “哎……是……你,你知道了。”王孝先只能承认。   火小邪说道:“病罐子,我最初的确有些担心,怕你心怀不轨,对你多有提防,现在我能确定,你要我救的人,一定是个好人,应该活着。”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是个好人。”火小邪嬉皮笑脸道。   “啊……”王孝先听了火小邪的夸奖,神清气爽,说道,“火小邪,你真会说话……你是想说什么吧。”   火小邪站直了身子,严肃道:“是的!病罐子,你虽然有洞悉人心的本事,但你自己却没有什么心眼,大多心事全部写在脸上,不善于掩饰。我有些话,一直憋着没说,今天见到木家的一些人和事,就说个明白吧。”   “你说吧,你不问我也会找机会和你说的。”   火小邪问道:“病罐子,虽然我知道此人应该救,但我绝不做放荡之事!话已经说到这里了,还请你明白的说,我去到木家,会怎么做!”   王孝先长叹一声,侧过身去,说道:“可怜木家少主林婉,她天赋绝顶,木家公认,只是她长大之后,每隔七年,就要用男性人饵延命,若按常法,不过是每隔一年就与数位男子交欢,取其精血便可。但林婉和她母亲一样,绝不做此放荡之事,故而已近命丧之时,近乎废人。而火小邪你的血液特殊,如能见到林婉,供以鲜血,可能有救。我此行来东北一带,就是指望能碰见你,所以我用这条命,也要护你去到林婉身边。”   火小邪问道:“为何是我?你又能确定我的血一定可以?”   王孝先说道:“火小邪,你是忘了,林婉七年前第一次发病,就是你用你的鲜血喂食与她,她才延命下来的。”   火小邪手腕疼痛,低头一看,手腕上的数道疤痕,清晰可见。隐隐约约,有一个绿衣女子的容貌浮现在脑海中,分外秀美,竟与真巧的气质有些相同。   火小邪暗哼一声,将脑海中景象挥去,依旧疑道:“你看见了?”   田问不等王孝先回答,沉声喝道:“此话不假!”   火小邪惊讶道:“田问兄,怎么你知道?”   田问说道:“我,亲眼目睹。”   “怎么回事?田问兄,七年前,我们曾经在一起做事吗?”   “是!”   火小邪看着田问,并没有问下去,只是爽朗一笑,说道:“好!我知道了。”   王孝先反而好奇,问道:“哎?你们七年前做过什么?田问你说说。”   “话长!改日!”田问答道。   王孝先讨了个没趣,嘀咕道:“什么药能让你多说几句话呢?”   火小邪嘿嘿一乐,招呼道:“病罐子,那我们继续走吧!去木蛊寨!”   王孝先脸上一苦,沮丧道:“我正为这事发愁呢!”   众人寻了个地方,王孝先坐下,细细把百艳仙主与他说的关卡由青、黑、花三枝仙主镇守,逍遥枝势力单薄,火小邪、真巧、田问三人没有药会令,很难通过的事情讲了。几人一通分析,确实觉得困难重重。王孝先身为逍遥枝仙主,青黑花三枝绝不通融;火小邪若硬闯关卡,近乎自寻死路;田问虽可以钻山寻路,但前方木气极盛,专克土行。   如此这般,的确是进退两难!   火小邪头脑里邪法众多,也是一筹莫展,毫无破解的头绪,不禁反复追问王孝先还有其他的可能。   王孝先只好说道:“还有一法,是跟着青枝的粮队混进去。可青枝的粮队,根本不是运粮的,而是运输从全国各地收罗的珍奇药物,无论黑枝、青枝、花枝和逍遥枝,都极为重视,决不准侵犯,蛊障、药障、虫障、灵障重重,全是最顶尖的木家防盗手段。而且运药之人,虽说四枝皆有,可许多是木家元老级的人物,因为专司运药,固执之极,天王老子来了,也和他们说不上话。所以我连走近看一眼都不太可能,更别说大家一起混进粮队了。所以,我说了也是白说,不可能的。”   火小邪听了,摸了摸脑门,将烟嘴叼在嘴里,抽了几口,反而笑道:“我觉得,这个粮队反而好混。”   王孝先大惑不解,问道:“好混?”   火小邪说道:“我记得我在奉天当小贼的时候,有一个号称天下第一镖的镖队,说得如何如何厉害,光听名号就吓得人半死,无眼飞刀,十香软骨,密链火筒,金刚霸王拳,九环鬼头刀,华北三大镖师助力,东北十大镖师占了六个。我当年第一次见了,真的吓得腿软啊,浩浩荡荡的队伍,不是一身腱子肉的大汉,就是精干犀利的镖师,刀斧林立,彩旗飘飘,这样的镖队,谁敢去偷?可是后来……哈哈。”   王孝先听得入神,唤道:“后来怎么了?”   “后来啊,没了。”   “怎么个没了?”   “就是没了啊!”   “别卖关子,你说,你说。”   “嘿嘿,后来听说这个天下第一的镖队还是丢了宝物,赔不起,就没了。”   “五行世家的人偷的?”   “不是吧,听说是几个连荣行都没身份的蟊贼,莫名其妙地把宝物偷了,后来很容易就抓到这几个蟊贼,一问宝物的下落,他们说是以为偷了个假货,当不了三个铜板,给丢野地里了,再也找不到了。”   王孝先实在难以相信,一直圆睁着眼睛。   真巧说道:“这是直奉三奇案之一的兔儿山丢宝吧。”   火小邪拍手道:“嘿!就是这个!真巧你知道啊。”   真巧轻笑道:“听说书的说过,只听了个头尾,大概和你说的一样。”   王孝先恍然大悟:“说书的啊!这可当不得真!按说书的那张嘴巴胡编,进木蛊寨就和温酒斩华雄那样容易。”   田问说道:“确有此事。”   火小邪点头道:“说书的是说书的,但这个事情是真的发生过……所以,我想说,木家的粮队越是高明,反而越有破绽,不过呢,这个破绽也许是很荒唐的,平常人根本不敢往这个方向去想。只要我们见到粮队后,找到这个破绽……”   王孝先问道:“那,火小邪你的意思是?”   火小邪嘿嘿一笑:“不妨等等这个粮队,混着试试。”   田问跟着说道:“同意。”   真巧眨了眨眼睛,说道:“道长,就等等吧。”   王孝先木讷地点了点头,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真的要去混进粮队啊。”   虽然王孝先对混进木家粮队一事难以苟同,但决定已经做下,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去做。王孝先辨明了山势,带着大家攀爬到高处,寻了一个山洞躲藏起来。此地视野辽阔,方圆几里内的情况看的清楚。   按王孝先所说,粮队必然会经过下方,只须在此静候,如有发现,再想办法靠近不迟。   众人盘坐在地,简单吃了顿干粮,天也慢慢黑了。   白日里的秀丽山川景象,一沉入夜幕中,就显得十分的阴沉诡异,有些夜行动物在山林间哀鸣,偶尔一两只孤鸟扑啦扑啦从黑暗处腾起,更是把这一片野山衬得荒蛮孤异,绝非久留闲居之地。   王孝先值第一班岗,静坐在洞口,向下观望。   田问说自己要采气,不进洞内,盘腿在洞口另一侧,闭目养神。   火小邪、真巧则在洞内休息,火小邪十分照顾真巧,铺好了毡垫,让真巧靠着自己睡下。   尽管众人白天里所见颇多,但想着前路难料凶吉,并无交谈的兴趣。   许久之后,真巧才低声唤道:“火大哥。”   火小邪一直叼着烟嘴思考,听真巧唤他,柔声道:“真巧,你没有睡着?”   “嗯,睡不着。”   “在想白天的事情呢?”   “嗯,是……火大哥,我有几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吧。”火小邪搂紧了一分真巧。   “王道长说的少主林婉,听这个名字,像是个女子。”   “应该是。”   “你一点也记不得她了吗?”   “……”火小邪仰头看天,长出一口气,茫然说道,“只有浅浅的一点印象。”   “林婉,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   “火大哥,王道长和田问大哥都说,你用你的血救过她,想必你们曾经的关系很好吧。”   “我能救她,也未必关系很好。就好像这次我们去木家,如果我的血真的能救她一命,只是我力所能及,不用什么交情。”   “嗯,火大哥是个好人,总是替别人着想。我能和你认识,一路走来,是我的福气,想起来,和做梦一样。”   “呵呵,真巧,我本以为这趟旅程只是走马观花的游玩,谁知暗藏着这么多凶险,把你也拖累进来……”   “火大哥,你别这么说,我这辈子,能经历这些事,遇到你们这些神奇的人,就算明天死了,也值得了。”   “呸呸呸,真巧你赶紧呸一下,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火大哥……”真巧抬起头,痴痴地看着火小邪,“如果真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会想我吗?”   “怎么可以这么说嘛,真巧你快别瞎想了。”   “火大哥,能回答我吗?”   “会!”火小邪抓紧了真巧的手。   真巧幸福地一笑,低下头来,柔声道:“那,你也会用你的血救我吗?”   “绝对会!”   真巧轻声道:“火大哥,你最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子呢?”   火小邪愣了一愣,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从记忆里,自己不过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对男女之事所知甚少,更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是自己应该喜欢的,所谓感情,停留在能够合得来,相处开心的层面上,理应十分简单。但面对真巧,火小邪深知自己情感上十分投入,好像冥冥中有一股绳索将他与真巧牢牢地绑在一起,既有久别重逢的惊喜,又有相依为命的依赖,还有相敬如宾的尊敬。   如果火小邪凭感觉实话实说,可能有三个答案,一是顽皮可爱、活泼开朗,二是温柔体贴、秀丽端庄,三是贤妻良母、个性独立。   真巧无疑是第二种女人,的确是火小邪喜欢的,但要说出个最是如何?却让火小邪无从决断。自己怎么会同时喜欢三种迥然不同的女子?这让火小邪也摸不着头脑!莫非自己是个花心大萝卜?见谁就爱谁?   火小邪沉吟一声,尴尬笑道:“真巧,那你呢?你最喜欢什么样男人的呢?”   真巧双手握住火小邪的手,羞涩道:“还用我说吗?”   “是啊。”火小邪伸手刮了一下真巧的鼻子,笑道,“那你还用我说吗?”   真巧咯咯一笑,十分满意,闭上了眼睛。   火小邪看着真巧红扑扑的小脸,微微张开的小嘴,很有一种吻下去的冲动,一俯身,竟慢慢向真巧的唇上吻来。真巧不避不让,似乎早有期待。   可火小邪距离真巧的面颊只有一掌距离时,心头却猛震一下,一股羞愧之感涌来,立即抬起头来,再不敢做此思量。   真巧缓缓睁开双眼,期待而又疑惑地看着火小邪,柔声道:“怎么了火大哥?”   火小邪手心发凉,觉得自己刚才的欲望真是丑恶之极,恨不得抽自己两记耳光。   火小邪定了定神,安慰真巧道:“没什么没什么,真巧,你休息吧,别说话了。”说着,将真巧扶低。   “好。”真巧点了点头,侧身睡去。   火小邪又暗暗自责了半天,方才完全平静下来。   孤月高悬,四野清静,夜已越发深了。   火小邪依旧没有睡意,低头看真巧,轻唤了声她的名字,真巧翻了个身,并不作答,应该已经睡熟。   火小邪慢慢站起,轻飘飘地走到洞外,见王孝先坐于大石上,叫了声:“病罐子,外面冷,你要么去休息一会吧,下半夜我来看着。”   王孝先头也不回,说道:“真巧睡着了吧?”   火小邪说道:“应该是睡着了。”   王孝先站起身,说道:“借一步说话。”说罢便向山下走去。   火小邪咦了一声,稳步赶上。   王孝先走了几步,回头对远处的田问低声叫道:“田问兄,一起来吧。”   田问长身而起,向王孝先走来,看来他也是一直醒着。   三人默不作声,向下走了一段,拣了几块大石处,停下脚步。   王孝先抬头看了看洞口,并无异样,方才说道:“火小邪,你一点都不怀疑真巧吗?”   火小邪心里早有准备,并不吃惊,轻哼一声,说道:“怎么这样讲?”   王孝先说道:“白天有的事,我不敢公开说,有关真巧的。”   “哈哈,好。”   “首先,真巧不是处女之身。”   “哦?不是就不是,平常。”   “其次,真巧可能生过孩子。”   火小邪眉头一皱,说道:“生过就生过,她生过孩子就有问题?”   “可她一副小女孩的模样。”   “我记得我也是个半大小子。”   “你和真巧的情况可不相同,她有可能是装的,而你记忆虽说是少年,心智却早已过了而立之年。真巧一直不让我太靠近她,她可能是怕我摸骨,我一摸,就知道她真实的年龄了。”   “你神神秘秘的就是想说这个?”   “白天我们见到的百艳仙主,她最熟悉女性,是她告诉我这些的,让我们多加提防真巧,如果真巧真是水家的高手假扮的,那她此行的目的难以预料。”   “好!真巧就算是水家人假扮的,她是要害我们?”   “这个……说不好。”   “她要阻止我们去木蛊寨?”   “这个,有可能。她拿枪走火,如果我真的被这么打死了,你们三个是不可能进木蛊寨的。”   “从东北到贵州,一路上十多天,她怎么不阻止?”   “可能到了贵州,进到山里,见到灵蛊船,真巧才知道此行有性命之忧。”   “所以她要装作擦枪走火,把你杀了?”   “是啊,有可能啊。”   “唉,病罐子,你一口一个可能可能,尽把人往坏处想,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冤枉她了呢?”   “我就是怕冤枉她,才找你商量。”   “商量这个有什么意义?你别可能可能,拿出确凿的证据来。”火小邪不悦道。   王孝先没了主意,转头对一旁如同石头一样沉静的田问说道:“田问兄,百艳仙主说你是发丘、御岭、摸金三修的土家奇人,你辩气识人的本事肯定比我想象的还高,你说句话,你觉得真巧是水家人吗?”   田问沉声道:“与我无关。”   王孝先说道:“你就辨一辨嘛!”   田问答道:“我懒。”   “你懒?”王孝先抓头道,“你这不是故意气我吗?”   田问说道:“没有。”   王孝先无奈道:“和你这个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臭石头说不通,早知道就不叫你来,你继续喝你的西北风好了。”   田问说道:“随便。”   王孝先说道:“不与你说话了!越说越气!”转头看向火小邪,说道,“火小邪,明天你与真巧说一下,让我摸一摸她,我一摸便知她的底细。”   “你想摸哪里?”火小邪坏笑道。   “腰、腿、胸。”王孝先很认真比划着说道。   “那你可以去死了!”   “哎!火小邪,我真的是为你好!我知道你现在喜欢真巧,看上去真巧也喜欢你,但你就不担心,她如果是水家人,是假装喜欢你的吗?”   “如果她是骗我,我认了!”   “情,深似海,看着平静美丽,发作起来,惊涛骇浪;情,断肠草,品尝起来味甜甘美,却最是无药可解啊;情……”   “好了!酸的我要吐了!病罐子,你就老实说吧,你费尽心机的,一定要查清真巧的身份,到底想干什么?”   王孝先咬了咬牙,说道:“我怕她对林婉不利!”   “哦?”   “真巧与你在一起的时候,性格气质太像林婉了,除了没有林婉的木家本事,说话做事,眼神口吻,几乎就是第二个林婉。尽管真巧在我们面前,还有其他性格用来掩饰,但我是逍遥枝仙主,林婉同是逍遥枝,又是我的师妹,不可能逃过我的眼睛。正因为真巧像林婉的性格,所以你火小邪这么容易就喜欢上了她。”   “哈哈哈!病罐子,按你的意思说,是因为我以前喜欢林婉?哈哈哈!”   “没错!火小邪,你喜欢林婉,而且喜欢得要命!”   “胡说八道!病罐子你再胡说,我就翻脸了。”   “我没胡说,你的血能够给林婉解毒,血质特殊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因为你喜欢林婉,拥有炽烈的情爱之心,以情化血,才是解毒的关键,你若不喜欢林婉,光靠喝你的血,是没用的。”   火小邪瞠目结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王孝先继续说道:“如果真巧是水家有移魂改魄能力的高手,装出林婉的性格,并不是难事。世间千百种女人性格,为何偏偏要学林婉?”   “所以……真巧如果是水家人,就会对林婉不利?”   “对!如果火小邪你见到林婉,感情比真巧更胜一筹,移情别恋,真巧一定会对林婉不利!”   “笑话!说来说去,病根还是在我,我凭什么要更喜欢林婉?我根本不认识她。”   “你别不相信!就算你失忆了,忘了林婉,等见到林婉本人,你绝对控制不住。”   “荒唐!你当我是种马啊?”   “林婉敢喝你的血,必然是她当年在你体内下过饵,林婉所下的饵,非常特殊,木家罕见,若检验出你的体质适合,就能与你心灵相通,知道你的心思,你也能偶尔感受到她的所见所闻,林婉这些年独善其身,并没有其他的男人与她交好,故而你一见到她,一触即发。”   “哈哈哈!”火小邪笑得前仰后合。   “笑什么?”王孝先微怒道。   “我真是服了你了病罐子,编的太像那么一回事了。”   “我没瞎编!就是真的!”   “当年我可能干过一些荒唐事,但是,今天的火小邪,绝不是当年的火小邪!我会怎么样,我比你清楚!我不想再听你说了,病罐子,我和你说,真巧无论是平常人还是水家人,我都不关心,只要她信我爱我依靠我,对我不离不弃,谁欺负她,我就死磕到底,绝无商量的余地!”火小邪说完,掉头就走。   王孝先紧追两步,却让神不知鬼不觉冒出来的田问一把拽住。   王孝先见火小邪飞快离开,追赶不上,不禁叹道:“田问兄,其实都怪那个百艳仙主老妖婆,我本来不想说这些的,哎呀,你说这事是凶还是吉?”   田问说道:“为太极两仪!”   王孝先苦道:“你这句和没说一样。”   田问答道:“正是!”   火小邪不管王孝先、田问,快步返回洞中。   真巧紧紧裹在毡毯下,面对着火小邪,睡得依旧香甜,面带一丝笑意。   火小邪看的心中一痛,真巧明明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只是命运使然,将她卷入纷扰难料的世局中,还被人怀疑是别有用心的水家人。   火小邪悄悄坐在真巧身边,怕她受风,为她掩了掩毡毯。真巧轻轻一动,嘴里呢喃道:“火大哥……别走……”显然是梦话,并未醒来。   火小邪暗叹一声,靠在真巧身边的洞壁上,看着真巧的面孔,默然不语。   王孝先、田问回到洞外,也不进来,依旧坐在外面,不声不响。   就这样,漫长的一夜过去。   天光微亮,火小邪就睁开眼睛,站起身来,他一夜半睡半醒,时刻提防着王孝先是否会进到洞里,尽管没有睡熟,火小邪依旧觉得精力充沛,不觉困乏,因为对他来说,浅睡一个时辰就已足够。   火小邪看了看身旁真巧还没有醒来的迹象,轻笑道:“小懒猪,再睡一会吧。”说罢便悄悄站起身,向洞外走来。   王孝先还是团着身子,睁着眼睛,坐在大石下的避风处观望。   火小邪低喝一声:“病罐子!”   王孝先晃了晃头:“谁?我还没有睡醒。”   火小邪并不奇怪,他知道王孝先睡觉方式是与众不同,一半睡一半醒,睁着眼睛睡觉,还能说话。   火小邪上前踢了王孝先一脚,王孝先激灵一下,顿时醒来,一见是火小邪,叫道:“呵!你出来了!”   火小邪歪嘴笑了下,坐到王孝先身边,说道:“病罐子,我想了一晚上,打算和你说个事。”   王孝先忙道:“你说你说,洗耳恭听。”   “我打算带着真巧离开,不去木蛊寨了。”   “啊?”王孝先惊得下巴掉下,“你要走?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说着伸手要抓火小邪。   火小邪哪能让王孝先抓住,身子滴溜溜一转,已经退开数步,还是坐在地上。   王孝先伸手往袖内一抓,还没等伸出手,却见到火小邪手持匕首,刀尖直直地指向自己。   火小邪看也不看地说道:“病罐子,你要敢对我施药,这把刀立即飞过去取你的性命。你们木家的药物是厉害,但你下药的动作太慢,手续太多!我这一路来,早就弄清你下药的前兆,你最好省了这份心。你我兄弟一场,我不想对你动手,病罐子,你自重。”   王孝先听出火小邪绝不是与他开玩笑,双手慢慢垂下,低声道:“火小邪,你不敢面对林婉?”   火小邪嘿嘿笑道:“错了!”也将匕首垂下。   “你为了真巧?”   “可以这么说。”   “林婉需要你去救啊,你都来到这里了,怎么能见死不救啊。你怎能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就说放弃?”   “林婉的生死我不关心,她只是我记忆中的一个陌路人,无论她与我之前有过什么,都已经过去,我没有救她的义务。相反,真巧对我来说,更加重要。”   “哎呀,火小邪,我再不猜测真巧了,行不行?我们还是保持以前的样子,大家开开心心的,共商进寨的对策,好不好?”   “晚了!不过,我还是谢谢你,昨晚上没有趁我睡觉的时候,对洞中下药。”   “我哪知道你要走……不是不是!我就根本没想过再对你下药。”   “病罐子,和你相处的日子,很开心!我最后请求你一次,你如果还把我当作朋友,就让我带着真巧走吧。”   “火小邪,你怎么这么狠心。”   “随便你怎么说,我意已决。”   说话间,田问缓步走来,站在两人中间,沉默不语。   火小邪轻笑道:“田问,我要走了,你是跟着我走,还是从此分道扬镳。”   田问说道:“跟你走。”   火小邪哈哈大笑:“好!够兄弟!”   王孝先更是慌了神,啊的大叫:“田问,你不能走!”   田问一指王孝先:“带上他!”   王孝先立即闭嘴,呆看着田问和火小邪。   火小邪微微吃惊,低喝道:“带上他?他是要去木蛊寨的。”   田问沉声道:“不错!”   火小邪皱眉道:“田问兄,你是说我们还是要去木蛊寨!”   “不错!”   “我要是不去呢?”   “你一定会去!”   “为什么!”   田问抬起手腕,指了指小臂,说道:“你的使命。”   火小邪心头一颤,田问的意思是说,自己手臂上刻着的“五行合纵、破万年镇、破罗刹阵、切记”几个字,乃是无法逃避的使命。   “哈哈哈!”火小邪笑了起来,“我的使命,好,说得好,但我的使命不是去救林婉!我是要去木家,促成五行合纵!”   田问沉声道:“不救,难成!”   火小邪大声道:“我不信!”   王孝先趁热打铁道:“火小邪,你终有一天会恢复记忆的!你恢复记忆以后,知道曾经对你挚爱的林婉见死不救,一定会后悔终生的!”   火小邪骂道:“笑话!”   “火大哥!你应该救林婉。”脆生生的女子声响起。   众人侧头一看,只见真巧正站在洞口,双眼含泪地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跳起身来,迎向真巧,真巧一把抓住火小邪的胳膊,忍住眼泪,坚强道:“火大哥,我听到你们说的话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但是,王道长说得对,你不去救林婉,可能真有一天,会后悔莫及的。”   火小邪柔声道:“真巧,你别听臭道士的,什么林婉,我根本不认识。”   真巧抬头看着火小邪的双眼,说道:“火大哥,我不想你后悔,不想林婉永远成为你的心病,你去救她吧,如果你见到林婉,喜欢上她,我会自己一个人好好地活下去的。”   火小邪一把搂住真巧,心头酸痛,说道:“真巧!你要相信我!”   真巧说道:“火大哥,请你也要相信自己!你不能逃避,我也不会!我不会就这样走的,我要去木蛊寨,我想见到她。”   火小邪紧闭,微微颤抖,摇头叹息:“我……我……”   王孝先走近一步,低声道:“火小邪,真巧姑娘也是为你好。别走了,还是想办法混进粮队,去木蛊寨吧。”   火小邪看着真巧,真巧重重地点头,目光坚定。   火小邪心中一热,昂首道:“好!病罐子,算你赢了!我收回之前的话!”   王孝先如释重负,连连擦汗。   此时田问却重喝道:“木气!速避!”说着伸手向山下一指。   只见田问所指的方向,山下还未被清晨的阳光照射到的地方,黑暗之中,一个个亮点正从山涧里钻了出来,亮点有大有小,排成一字长龙,弯弯曲曲的,正在向前移动。   众人隐藏在山石缝隙之中,看到山下这种景象,已把刚才的争执忘得一干二净。   王孝先颤声道:“木家粮队!真的来了!” 六、木家粮队   好一个怪异的队伍!   队伍中,成群的身材矮小但壮实的黑牦牛,背上驮着大大小小的包裹,正排成一队,沿着溪水边行走,每头黑牦牛尾部,绑着一盏发出稳定的黄色光亮的小灯,绝不是靠火烛燃烧,而是某种强烈的荧光。   这群黑牦牛,别看矮小,但走得十分平稳,脚力不俗,溪水边崎岖不平,乱石嶙峋,这些黑牦牛却如履平地,登上爬下,不紧不慢,毫不吃力。   在许多黑牦牛的背上,驮着身穿青衣的各色人等,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绝大多数是五十岁开外的老者,留着长髯,气质平和。还有一些稍微年轻的男子,不骑牦牛,腰间挂着荧光,跟在队伍一侧,前后往来呼应,也不说话,引导着队伍前进。   若不细看,这队伍并没有异常特殊之处,可是四周观察,便会发现,沿路凡是柔软的草木茎叶,都在缓缓地下垂,好像有力量将它们拉倒在地。没有被惊扰而乱窜的小动物和鸟类,甚至连蛤蟆小虫也见不到一只。溪水里,一群群的鱼紧紧挤在一团,远远避开队伍,如同死了一样,尾巴都不敢摆动。   黑牦牛的背上,也不全是布质、皮质包裹,有的是大瓷瓶,有的是木制雕像,有的是大铁匣,还有通明的玻璃容器,里面浸泡着奇形怪状的生物,大的玻璃容器,足有一人高矮,横躺在牛背之上,仔细一看,容器里竟是一条双头巨蟒,好像还是活的。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有一头黑牦牛身后,用铁链串着七八个人,这些人面孔上遮盖着蓝布,身穿蓝色长褂,行动僵硬,再一打量,全是烂的不见肌肤的干尸,有一两个,近乎骷髅,身上覆盖的皮肉,还不及骨头多。这些干尸,老老实实地随队行走,若不亲见,谁人敢信?   日头渐渐升起,山林间逐渐明亮,那些黑牦牛尾巴上的小灯,也开始自动的渐弱,变成淡淡的青光。   队伍约有百十头黑牦牛组成,绵延一里,不见首尾,而队伍里的人,也有一百多位,分散在各处。别看人多牛多,却安静得很,不见有人彼此交谈。   眼看着山间大亮,在队伍最前面骑着黑牦牛的白须老者,微睁着双眼,低唤道:“暂不休息,继续赶路,三个时辰后,在虎跳崖下休整用餐。”   那白须老者身后的青衣男子听了,举起双手,向后打着手势,一路传下,很快告知了整个队伍。   队伍依旧不紧不慢地向前行去。   这支队伍保持着速度,一直走到日近午时,来到一片断崖前,方才停下。大多数黑牦牛,渐渐聚拢,围成一团。仅有七八头黑牦牛,在外围另聚一处。   队伍里的一众人,纷纷下了牛背,分为几组,有人绕着牛群缓慢行走,有人在地上插小旗,有人在树上刻下符号,也有人在草丛里不断翻找布置。   大约忙碌了一炷香的时间,人群纷纷远离牛群,在外围或坐或卧地休息。   那个领队的白须老者,自己独自一人盘腿坐在石头上,看着身旁围坐着的十来个青衣弟子,老者虽不与他们言语,但神态很是悠闲。   可没过多久,这个白须老者眼睛一睁,看向远处,他身边的人立即察觉,也纷纷向他的目光方向看去。   白须老者眼睛一眯,说道:“哪个野人在此晃荡偷看木家粮队!把他抓来!”   立即有几个青年男子起身,向前方赶去。   还没等人跑到近前,就见一棵古树后跳出一个身穿道袍,留着三缕长髯的男子,又是鞠躬又是叫道:“木家逍遥枝仙主王孝先!药王爷得罪,得罪了!”   来人正是王孝先,他冲着来人团团一拜:“各位师兄辛苦!辛苦了!”   白须老者看了几眼王孝先,哼道:“小娃娃,你这个逍遥枝的仙主,不赶紧过关去木蛊寨,来此地作甚!”   王孝先边向白须老者走来,一边满面笑容的说道:“药王爷,我上次见到您老人家,有五年了吧,很想再见到您啊。”   白须老者摸了摸胡须,哈哈笑道:“小娃娃,你这个林木森的关门弟子,马屁功又有长进!你给我站住了,不准过来。”   王孝先立即站住,恭敬道:“是,是是!”   白须老者又道:“你不去走青树关,跑来木家粮道干什么!还鬼鬼祟祟地偷看!你要不是林木森的徒弟,定把你化为大粪养树!”   王孝先沮丧道:“我外出云游,辛辛苦苦赶回来参加大会,谁知月芽关被黑枝封了,又遇到了黑枝的灵蛊船,就没敢走青树关,想走个捷径到飞花关,就冒昧地到粮道来了。药王爷,我知道规矩,非粮队之人,木家弟子也不能接近,不能尾随,但但但,但是我真的想您啊,药王爷。”   白须老者骂道:“滚滚滚!快滚快滚!拍你师父的马屁去!我不要你想!”   王孝先厚着脸皮说道:“药王爷,我孤身一人,好害怕,药王爷能否通融一下,带我走一段啊。”   白须老者骂道:“混账话!林木森怎么教出你这种不要脸的徒弟!”   王孝先委屈道:“我觉得还好啊。”   白须老者又骂:“我数十声,立即消失!一!”   王孝先赶忙后退,大叫道:“胖子,胖子!你在哪里?”   “二!三!”   “胖子胖子!我刚才看到你了!我是病罐子!火门三关的兄弟!我留了胡子!”   “四!五!六!七!”   王孝先无奈之下,撒腿就跑。   “八!九!”   王孝先已经钻进山林,不见了踪影。   白须老者不见了王孝先,转头对身边的弟子问道:“谁是胖子?”   一个微胖的弟子赶忙道:“肯定不是我!我叫二胖子!而且我在火门三关时,还是瘦子。”   一个消瘦的弟子说道:“你和王孝先不是一届火门三关的。”   微胖的弟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药王爷,那他肯定不是叫我。”   白须老者药王爷说道:“去问问粮队里谁是火门三关出来的,绰号胖子。”   几个弟子刚忙称是,就要离去。   药王爷摸了摸胡须,又道:“算了!一个逍遥枝的小仙主,胡言乱语!找什么胖子!简直胡闹!去催青云客栈大掌勺开饭!”   王孝先跑出二里开外,才停了下来,气呼呼地骂道:“老杂毛!粮队有什么了不起啊!唉,怎么办怎么办?那个死胖子呢!”   “啷个是死胖子!病罐子你做死啊!”一股子四川口音传来,草丛中哗哗一响,钻出一个真的胖子来。   王孝先一见,乐得眉开眼笑:“胖好味!就知道你听到我叫你了!”   这个胖子,正是与火小邪、病罐子一起闯火门三关,曾与火小邪、郑则道“联合”,过了第一关后,王家大院做偷盗任务,被郑则道利用后,让御风神捕生擒下来,后来被解救,有幸进了青云客栈当厨子。   胖好味嚷嚷道:“你跟踪偷看粮队,冒的死已经走狗屎运了,临走还乱叫我的绰号,你不怕死,是想我死啊?”   王孝先欣慰道:“你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你想干啥子?我好不容易有一次跟着粮队去木蛊寨的机会,你别给我找事啊。”   “我有事请你帮忙!”   “可我在粮队里呢!我能帮什么忙?还有还有,我和你虽然是木家,我是青枝青云客栈的,你是逍遥枝的,交情没多好啊。”   “同闯过火门三关!同被郑则道害过,难兄难弟,这交情还不好?”   “没觉得。我们来木家这么多年了,咱们也没见过几次。”   “胖子,你真势利眼!混进粮队了,就不理人了啊?”   “好吧好吧,你说,我能帮什么忙?”胖好味嘀咕道。   “带我进粮队。”   “啊?你进粮队干啥子?”   “去木蛊寨啊。”   “病罐子,你是吃错药了吧,你是逍遥枝仙主,你自己进不去啊?嗯?难道你被木王逐出木家了?”   “不是不是,我自己一个人肯定能进,我是还有三个新收的徒弟,没洗过身,还不算木家人,你知道的,能进的了木蛊寨之人,只要愿入木家,一律接纳,所以我这三个弟子立即名正言顺了。别的地方不好进,想带着一起混进粮队去木蛊寨。”   “啊?病罐子,你是不是真的吃错药了?带着不是木家的人进粮队,别说他们,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掉啊?不得行不得行,这个忙帮不了。我回去了!”胖好味转身要走。   王孝先一把将胖好味抓住,说道:“我这三个徒弟里,可有一个你不得不见的人!”   “啷个?”   “你跟我走!”   “我要回去了,我还要做饭呢!”   “走!走!就在前面山沟里!几步路!”王孝先生拉硬拽。   山沟里,火小邪、真巧、田问三人,全身覆盖着树叶枯草,只露出眼睛。   真巧说道:“道长去这么久了,不会有事吧。”   火小邪说道:“这个不要脸的死不了。”   真巧问道:“道长说的那个胖好味,和你一起闯火门三关的兄弟,真会来找我们吗?”   火小邪说道:“如果病罐子没死,这会还没回来,那就可能在与胖好味扯皮拉筋呢。哎!别说话,有人过来了。”   果不其然,有两人下到山沟里,还是拉拉扯扯个没完,一个要走,一个就是不让。   王孝先说道:“到了到了!”   胖好味嚷嚷道:“你说了一百遍到了!我再不回去,我师父大掌勺发现了,非要弄死我不可!”   王孝先叫道:“真到了!火小邪!火小邪!”   胖好味一愣:“火小邪?”   火小邪不失时机地从树叶下一跃而起,直视着胖好味,动情叫道:“胖兄弟!”   胖好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火小邪?真的是你?”   火小邪快步走上,不由分说地把胖好味熊抱入怀,狠狠拍打胖好味的肩膀,如遇多年失散的终于重逢的亲兄弟,激动不已地叫道:“这么多年不见!这么多年不见!我是火小邪!好兄弟!我,我想死你了!”   胖好味睁着眼睛,张着嘴巴,不知该如何是好。   火小邪松开胖好味,双手扶在胖好味的肩头,很是高兴地说道:“您一点也没有变啊!还是和火门三关的时候一模一样!”   胖好味尴尬不已,伸手抓了抓后脑勺,说道:“火小邪,你也没变!”   火小邪爽朗一笑,转身对王孝先恭敬道:“谢谢师父成全!谢谢师父!终于得偿所愿!见到了故人!”   胖好味更是惊讶:“你,你你,你是他的徒弟?”   火小邪说道:“是啊!为了能拜师父,能成为木家弟子,我可是苦苦求了三日!”   王孝先说道:“错了,是五日,我终于被你的诚心感动。”   胖好味张口结舌,吞吞吐吐道:“我怎么觉得我在做梦?这个世道变得太快了!”   火小邪又狠狠地将胖好味抱住,动容道:“我觉得我也在做梦!”又松开胖好味,深情对望道,“你可记得你当年从郑则道手中,救了我一命?”   “有,有吗?”   “当然有!你不记得了?胖兄弟,我可是绝不敢忘!”   “哦,哦,好像有。哎呀,火小邪,你你你这几年干什么去了,怎么混的要拜病罐子为师。你你你,你可是能过火门三关的人……”   “一言难尽!我这个火家弃徒,无依无靠,又没有师父帮扶,而世道艰难,唉……不说这个了,我给你介绍我两个师兄妹!”   真巧、田问早已站起,但都站在原地,不上前来。   火小邪拉着胖好味介绍道:“这是我师妹木巧,这是我师兄木呆。”   真巧很乖巧地向胖好味行了个礼,而田问毫无表情,也无动作,只是站得笔直。   火小邪叹道:“我师兄有青盲症,前二年完全瞎了以后,人就有点痴傻了,胖兄弟不要见怪。”   王孝先上前一步,笑道:“胖好味,我就说你该来吧。”   火小邪恭敬拜道:“谢师父!谢师父!师父辛苦了!我感激涕零!”   胖好味嗓子里咕噜咕噜,见火小邪如此诚恳的模样,只能又尴尬又欣慰地笑道:“是是是!太应该了太应该了!火小邪也是我一直想见的人!”   王孝先说道:“胖子,你看,我这几个徒弟,还有火小邪……帮帮忙啊!想想办法啊!”   胖好味苦着脸,说道:“我怎么这么别扭呢……那,那好吧,我只能尽力,如果我和青云客栈的大掌勺,也是我的师父,说不通,真,真的,我就没办法了。”   胖好味既然答应,众人便不敢耽搁,由胖好味带路向粮队方向赶去。   一路上胖好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不断叮嘱:“一会儿你们一定要看我的眼色行事!千万别乱跑!”   众人知道粮队凶险,也都齐齐应了。   行至僻静处,胖好味带人钻进草丛,探头一看,不远处正有七八个人在生火做饭,忙得不亦乐乎,除此以外,到没有什么异常,不见其他木家人士。   胖好味转头对众人低声道:“我去去就来!你们千万不要乱跑!木家的各种药阵就在灶台附近!一旦被发现了,我们全部完蛋!”   胖好味刚刚说完,就听做饭处有人扯着嗓门大骂:“法克!法克!胖好味这个爱死猴死外儿了!”   胖好味一听,脸色大变,忙道:“我师父发飙了!我走了!你们待在这里?”说着,从草丛中钻出,急匆匆地向外赶去。   王孝先等人目送胖好味离去,火小邪不禁低声问道:“法克?爱死猴?外儿?”   王孝先说道:“应该是洋文里骂人的话!不太懂,田问,你知道吗?”   田问点了点头。   火小邪问道:“法克是人名?还是什么意思?”   “操字。”   “操?啊?那爱死猴呢?”   “屁眼之意。”   “……那外儿呢?”   “哪里之意。”   “原来如此!还真是会骂人!”火小邪暗暗翻译一遍,忍俊不住。   王孝先赞道:“田问,你的学识真是渊博,连西洋文里骂人的话也懂,而且翻译得深入浅出,通俗易懂。”   田问慢慢眨了两下眼睛,也不答话。   火小邪问道:“怎么木家里还有人说洋文?”   王孝先说道:“胖好味的师父大掌勺,听说小时候生活在美利坚国,是个混血儿。”   又听外面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大骂,众人再不说话,低下身子,拨开草丛向外观望。   胖好味三步并做二步地跑到生火做饭处,一个身材高大,留着两撇浓粗胡子的中年男子跑出来,手里举着个锅铲,一把将胖好味抓住,大骂道:“法克!你看到胖好味了吗?”   胖好味委屈道:“师父,我就是胖好味啊!”   “谢特!你当我糊涂吗?”   “师父,可我就是胖好味啊。”   “谢特!你们这些不孝弟子,全部法克!”举起锅铲就要打。   有一个与胖好味穿着打扮相同,肥胖程度差不多的胖子赶忙跑来,拉住胡须男人,说道:“师父!师父!他就是二师兄胖好味!没错没错!”   这个胡子男,正是胖好味的师父大掌勺,胖好味身旁那个与他体型相当的胖子,乃是胖好味的大师兄胖大嘴。   大掌勺定睛一看,嗅了两嗅,醒悟道:“果然是胖好味你这个爱死猴!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身上有生人的味道!”   “师父,不是生人味,是屎味,我拉屎去了。”   大师兄胖大嘴也说道:“是啊师父,哪有生人味,就是屎味。”   大掌勺扭头一看:“法克鱿!乎啊又!”   胖大嘴忙道:“我是你大徒弟胖大嘴啊,师父吔!”   大掌勺又嗅了嗅,骂道:“果然是你!你们这两个劣徒!滚去做饭!谁再敢偷懒乱跑,通通法克!”说完就走,指着一处火灶大骂,“还不翻锅!菜要老了!法克鱿!”   胖大嘴赶忙拉着胖好味就跑,不住抱怨道:“胖子,你怎么去这么久?那个逍遥枝的王孝先鬼鬼祟祟的,逍遥枝的人现在在木家地位不稳,你可不要与他打太多交道。”   胖好味叹道:“他这个畜生乱嚷嚷,我不得不去见他啊。”   “你怎么心事重重的?”   “有,有吗?”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到几个灶台边,几个弟子纷纷向胖好味、胖大嘴问好,让出炒菜的位置。胖好味、胖大嘴两人上灶,拿出锅铲翻炒,其余弟子见主勺的大师兄、二师兄已经回来,各自与旁侧择菜忙碌。   胖好味低声道:“师哥,师父的健忘症好像越来越严重了啊。”   胖大嘴说道:“这一路上尤其发作的厉害,可能是粮队的药阵对他有影响,要不是他健忘,你走了这么久,师父一定要罚你了!哎?胖子,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还没什么?你看你炒菜都心不在焉了!你要说就说!”   “唉,师哥,你说,粮队里能混进其他人吗?”   “干吗?粮队里混进其他人?找死呢吧?”   “可能不?师哥,你有三次跟着粮队去木蛊寨的经验了,到底有没有可能啊?”   “嗯……也是有的。”   “师哥,那你说。”   “冒充青云客栈的弟子,也就是混进我们里面,才有可能。胖子,你又套我话!你想干什么你!”   胖好味把锅铲一放,拉住胖大嘴就走,叫道:“小五、小六,帮着翻下锅,把菜盛了,再把素汤烧热。”   胖好味拽着胖大嘴去到一旁,咬着耳朵窃窃私语,胖大嘴眼睛瞪得滚圆,听胖好味把话说了,骂道:“胖子,你疯了你!就算我答应,师父也不答应!师父就算答应,药王爷的巡视过来,也会发现!那我们就惨了!你赶快让他们走,你现在越来越胡来了!”   胖好味说道:“师哥!我都答应别人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师哥……亲爱的师哥,你帮我想想办法嘛,我可以把五味地黄虎鞭汤的菜谱送你。”   “不行。”胖大嘴口气明显一软。   “六甲川子羹也送你!”   “胖子,你别想收买我啊!我这人心高气傲得很。”   “师哥!”   “胖子,除非你把九珍芳的配比告诉我。”   “啊?师哥你也太黑了吧!”   “不干拉倒!”   “……那那那那,那你有把握吗?”   “没有。”   “那不能给。”   “胖子,主要是王孝先他们四个,有没有本事瞒过师父啊,几个大活人,又不是石头。”   “师父不是有健忘症吗?只要你让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小七、小八、小九他们不吭声,装糊涂,剩下是我俩与师父斗智斗勇的事。”   “我想想啊……成交!胖子,九珍芳先告诉我。”   “到了木蛊寨再说!”   “不行,就现在!”   两人还在拉扯,忽听一阵大骂传来:“法克鱿!你们又在偷懒!”   胖好味、胖大嘴惊得满身鸡皮疙瘩暴起,扭头一看,只见大掌勺挥舞着锅铲,向他们冲来。   两个胖子拔腿就跑,大掌勺紧追不舍,等跑到灶台前,胖大嘴身子一转,气定神闲地对大掌勺说道:“师父?您有什么事?谁惹你生气了吗?”   大掌勺一愣,举着锅铲说道:“对啊?什么事啊?”   胖大嘴说道:“师父,这边几个灶台,有我和二师兄看着,您放心好了,谁敢偷懒,我就收拾谁。”   大掌勺将锅铲一收,说道:“好!”转身离去。   胖好味连连吐舌,向胖大嘴伸出大拇指。   胖大嘴说道:“九珍芳告诉我!”   胖好味叫道:“成功了就告诉你!”   “不行!”   “不行!”   两人继续胡扯争论,一时间没有定论。   王孝先、火小邪等人在草丛中等了许久,眼见着下面青云客栈的一众人已经吃过了饭,正在收拾锅碗灶台,打点行李有离去的迹象。王孝先不禁犯了难,愁道:“胖好味怎么还不回来?”   火小邪也是眉头紧皱:“看样子要收拾收拾走了。”   真巧亦道:“胖大哥走的时候,是看着挺为难的,可能他也没有办法吧。”   王孝先骂道:“胖好味真不够兄弟!火小邪演得这么投入!我都感动了!胖好味太铁石心肠了!我瞧不起他!法克他!”   火小邪耳朵一竖,喜道:“稍安!稍安!胖好味来了!”   王孝先奇道:“没他的味道啊?”   火小邪说道:“是脚步声,还有一个人跟着他。”说着转头看向另一边,并不是胖好味离去的方向。   王孝先赞道:“你耳朵居然这么好使!”   不过片刻,胖好味和胖大嘴两人,从火小邪所看的方向钻出,急急忙忙赶来相聚。   众人很是兴奋,彼此点头相认,胖好味介绍道:“这是我大师哥胖大嘴,他来帮我们。”   胖大嘴与王孝先、火小邪、真巧、田问等人抱拳相认,眼睛却落在真巧脸上:“啊?你是女的?胖子你怎么不早说有女人!”   胖好味奇道:“男女有什么不同?”   胖大嘴急道:“师父最不能见女人!特别是漂亮的女人!你什么时候见过师父身边有女人?完了完了,这事办不了了!我走了!”   胖好味死死拉住:“师哥你这个赖皮!我可是说了九珍芳了!”   胖大嘴愁道:“我不是赖皮,师父一见女人就会出问题的!”   胖好味惊讶道:“出什么问题?我怎么不知道?”   胖大嘴说道:“反正师父不能见女人!”   “见了会怎么样?”   “不知道,反正师父说他决不能与女人待在一起。”   “师哥,你就是耍赖!”   “天地良心,我耍赖我就是你孙子。不行不行,这个忙帮不了,我走了我走了!”   胖好味就是拉着不放,胖大嘴无奈道:“我把我的三心酱配方告诉你好了吧,公平了!各位,各位,不好意思啊,帮不了你们了。”   眼看着胖大嘴离去之意甚是坚决,真巧脆生生地说道:“这位大哥,我可以装成男的,我经常装男人!”   胖大嘴说道:“姑娘,你外表装得再像,还是女儿身啊。瞒得过一时,瞒不了一路啊。”   王孝先正义凛然地说道:“大掌勺按理说不是好色之徒,如果他对我的徒儿有非分之举,刚好抓他的把柄!”   真巧很诚恳而坚决地说道:“我一定瞒得住!请大哥相信我!大哥!请你不要走!帮帮我们!”   胖大嘴见真巧目光恳切,不由得犹豫起来。   真巧一把握住胖大嘴的手,俯下身子,很自然的将脸靠近胖大嘴地手,又道:“大哥!求你!”   胖大嘴一个哆嗦,脸唰的红了,异常明显。他慢慢将手抽出,结结巴巴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我,我尽力吧……你你你,千万别这样……”   谁也没有想到,真巧轻轻一握,竟有如此大的效力!刚才还是铁了心要走的胖大嘴,立即折服在真巧的一双小手之下。   胖好味、王孝先、火小邪都愣了一愣,立即开心起来,只有田问则歪了歪嘴,死着脸毫无表情。   胖好味提出包裹,展了开来,拎出几件衣服,说道:“换上换上!除了随身物品,其他都不要带了!”   王孝先掩鼻道:“这些衣服多久没洗了?又臭又酸!”   胖好味说道:“你不穿,就等着被发现吧!”   王孝先说道:“虽说肮脏,却有奇效!高明高明!”   胖好味将衣服分了,又拿出一把菜刀,指着王孝先说道:“把你的胡子剃了!”   王孝先大惊失色:“还要剃胡子?”   “当然!我师父的弟子,都不准留胡子!他对胡子特别敏感!”   王孝先心急之下,一把拉住胖好味的手,学着真巧的样子,把脸要往手上靠,“请你相信我,我的胡子一定能瞒得住!”   胖好味一把将王孝先甩脱,斥道:“你太恶心了!剃了剃了,必须剃了!”   山下生火做饭的地方,行李已经收拾停当,正在一件件往黑牦牛的背上安放。大掌勺双手叉腰,来回检视,指着一个弟子大骂:“胖好味你这个劣徒爱死猴!使点劲!绳子怎么绑得那么松!吃了就拉的谢特!!!”   那弟子委屈道:“师父,我是小五啊。”   大掌勺定睛一看,骂道:“法克鱿!你明明是小八!”   “我真的是小五!不是小八啊师父。”   “法克鱿!说你是小八你就是小八!”   “是!师父!”   大掌勺转身又骂道:“胖好味你这个爱死猴,还有胖大嘴你这个爱死猴,滚出来!”   “来了来了!”只见有六个人从山林中钻出,急急忙忙地向大掌勺跑来。   打头二个正是胖好味和胖大嘴,他们身后四人,穿着同样的青色短褂,正是火小邪等人。火小邪紧跟着胖好味身后,身旁是剃光了胡子的王孝先,一直哭丧着脸。真巧则将头发藏在帽子里,半躲在火小邪身后,再往后,则是木头人一样的田问。   大掌勺骂道:“你们五个!去哪里了?”   胖大嘴说道:“师父,不是五个,是六个!”   大掌勺一数:“这不是七个人吗?你们七个,滚去哪里了?”   胖好味哼哼唧唧地说道:“我们,我们集体去,方便了一下。”   胖大嘴接过话道:“山高路远,提前方便。”   大掌勺骂道:“吃了就拉的谢特!我怎么会有你们这些劣徒!快滚回去装东西!敢耽搁了行程,法克你们!”   两胖赶忙应了,带着火小邪他们要跑。   大掌勺叫道:“你们站住!小七!你眼睛怎么了?”   田问站住,说道:“我是小四。”   大掌勺走上前去,盯着田问的眼睛看了看,说道:“你是小四?”   田问说道:“对!”   大掌勺怒哼一声:“小四的眼睛怎么会是瞎的?你是谁?”   胖大嘴赶忙出面,唤道:“师父,你又忘了,小四得了青盲,还没有治好,一直是瞎的啊。”   大掌勺拍了拍额头,说道:“哦!对!”马上又怒上心头,骂道,“不对!小四能说会道!怎么这么呆!”   胖大嘴又解释道:“师父,你记错了,小四话少,是小六话多。”   火小邪赶忙说道:“师父,我是小六,是我话多,四师哥一直这样,师父您万安。”   大掌勺又拍了拍额头,说道:“哦!对!快滚快滚,收拾完东西,准备上路!”   众人虚惊一场,胖好味赶忙带着火小邪等人跑至一堆杂物前,往牦牛背上装运。胖大嘴则前后奔跑,与青云客栈的弟子耳语,这些弟子很是听从胖大嘴的吩咐,只看了火小邪他们几眼,并不多言。   火小邪见大掌勺骂骂咧咧地走去队伍最前,相隔甚远,这才低声对胖好味说道:“胖兄弟,谢谢你了!”   胖好味苦笑道:“火小邪你别客气!这趟要谢的是我师哥,我师父闹健忘病,带队的其实是他。只是我们想瞒过我师父,还差得远。走一步看一步吧。”   王孝先哀声自言自语道:“我的胡子……唉……蓄须九年,一朝分离,何等之惨啊。”   王孝先神叨叨的,也无人愿与他废话胡子的事情。   真巧说道:“胖大哥,我先开始快吓死了,生怕你师父认出我是女子,看上去还好啊。”   火小邪也道:“确实没想到这么顺利!”   胖好味说道:“唉!这个多亏了你们穿的衣服,又是急急忙忙出发的时候。可是粮队一旦拔寨出发,药阵就有变化,我师父有可能恢复记性,他是个老妖怪,你们千万不能大意。”   王孝先还是委屈道:“我的胡子啊,胡子乃我血肉,今日一断,犹如丧子之痛!”   火小邪实在听不下去,但又不好对王孝先发作,只能安慰道:“师父,胡子还能再长,性命只有一条,师父请节哀啊。”   王孝先说道:“好,我知道了,唉……生亦何欢死亦何惧,胡子不在,面无遮拦,很是不习惯,很是不舒服,很是伤心难过,如同半条命也随着我的胡子逝去了,行尸走肉一般,行尸走肉啊。”   就听前方大掌勺大吼道:“胖大嘴!赶快把人数清点一下!聚拢收队!准备起程!法克!胖大嘴你这个爱死猴,听到没有!你嘴巴长着干什么用的?”   就听胖大嘴吆喝着回应:“听到师父!听到了!”   随着胖大嘴的张罗,青云客栈四散在各处的黑牦牛开始聚拢,头尾相连地排成一排。   就听低沉的呜呜牛角号声,在前方骑在一头黑牦牛背上的大掌勺吆喝道:“来次够!”即是英文“Let’s go”出发之意。黑牦牛随着号声,也缓缓移动了起来。   王孝先、火小邪、真巧、田问四人混在青云客栈队伍的中部,跟随着胖好味,学着青云客栈其他弟子的模样,把持着牦牛,默不作声地行走起来。   这支外人极难侵入的木家粮队,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了四个陌生人,实乃大忌!木家是五行世家,贼道上一支顶尖的力量,依旧逃不脱“内应”“行贿”“走后门”这几件事。   粮队从虎跳崖下起程,逐渐向山上小路行去,可以清楚地看到,粮队的牦牛队连成紧紧的一串,一眼见不到头,十分的浩大。   而火小邪他们隐藏的青云客栈队伍,则是落在粮队最后,带队的大掌勺在最前,与队尾仍然间隔了二三丈远,显得离群而孤零零的。其实这是粮队的固定安排,青云客栈的队伍,主要负责这上百号人的饮食,吃到嘴里的东西,如果受了粮队的药阵污染,多少有些不妥,这是其一。其二,青云客栈的弟子,虽隶属木家青脉,却不如王孝先这些人有木家本事,普通弟子稍有不慎,可能被自家药阵反噬,徒增伤亡,故而稍微间隔几丈,以免误伤。再次,粮队运输的物品,最重要的都在队伍中部,相比最后的青云客栈伙夫团,则无关紧要。   至于青云客栈落在最后,是否还有防盗之意,不得而知。   话虽如此,别小看了青云客栈,他们队伍说来次要,也不是想混就能混的,若不是有内应胖好味、胖大嘴,领队大掌勺有强烈的健忘症,火小邪他们敢贸然上前,仍是找死一般。   有些强大的无法靠近的队伍,确实有不为人知的漏洞,只是这些破绽,想要知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火小邪他们无疑是幸运的,也应了火小邪之前的判断。想那火小邪口中所说的“天下第一镖局”,被四个无名小贼混进去偷了东西,仍不知道怎么回事,定是四小贼走了狗屎运,歪打误着,失窃实属偶然中的必然。   传说明朝末年,宦官当权,一个大太监敛财甚巨,坐拥奇宝,但生怕丢了,就找人来修了一个九九八十一道机关的藏宝阁,号称全天下只有他一人能进。结果藏宝阁才修好不过一年,里面就丢了最值钱的一件宝物!这件事与五行世家无关,偷宝的乃是这个大太监的男宠。那男宠心机颇深,早有自立门户之意,早在修建这个藏宝阁的时候,就已经收买了工匠,留了一个粗不过大腿的通气管道。这个男宠训练了一只猴子,教会它在管道里爬行,又仿造了这件宝物,让猴子见到此等物件,必须偷出。于是乎,一年后依计而为,果然一次成功!大太监见丢了宝物,伤心欲绝,很快病死。   所谓偷盗,便是如此,有刹那之功,也有十年蓄谋,许多大案看着毫无头绪,实际上是没有猜对人心,盗者十年前便在用心布局,岂是轻易看得破的?   暂不表这些民间偷盗野史,说回来火小邪这边。   四人混在粮队里,一路小心不已,庞大的粮队无论前后,只听到黑牦牛行走闷叫之声,就没有人大声说话喊叫。火小邪他们自然不敢交头接耳,只是一直盯住前方的大掌勺,生怕他有什么异动。   可是千猜万想,居然一路无事!大掌勺除了与胖大嘴低声耳语过几次,几乎没有回头向后看过。大掌勺是否如胖好味所说,行走途中健忘症会有好转,也就不得而知。   粮队攀山越岭,一路也不休息,翻了数座山头之后,天已经慢慢黑了下来。   队伍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牦牛尾上的荧光闪亮,又在山间爬行,远远看去,如同头顶的半山腰处山林间,有飘浮着的光团在时隐时现,煞是神秘好看。   再走了约摸一个时辰,粮队行至一个山头,便不走了。   大部队向山顶聚拢,如白天一样,上百头牦牛团在一个圈内,不再走动,粮队中人,四处布阵,撤到外围休息。而青云客栈的八九头牦牛,则与牦牛群相隔甚远,其余人等,虽能彼此遥望,却并不行走往来。   就听大掌勺闷声叫道:“生火做饭!谁敢偷懒,法克!”   胖大嘴前后走动,张罗起来,众人七手八脚卸下行李食材,埋锅打灶,准备生火做饭。而大掌勺则向前走去,与药王爷所属的弟子交谈,连连点头。   不过多久,就见大掌勺兴冲冲地走来,喝道:“药王爷今天高兴,我们比预期走得要快!青云客栈众弟子听了!”   连同火小邪等人在内的一众弟子齐念:“师父请吩咐!”   “粮队劳累,今晚整夜休息,拿出各自好菜,精补体力,所用食材,一律放开!”   胖大嘴、胖好味等一众弟子听了,纷纷欢呼,对于他们来说,能随心所欲做菜做饭,比能够整夜休息似乎更让人高兴。   大掌勺哈哈大笑,说道:“所有弟子,每人做一道小菜来!我要逐一尝尝!做得最好的,送给药王爷品尝,不得有误!哈哈哈,拉可的!”   众弟子摩拳擦掌,一个个跃跃欲试,而火小邪听了,只觉得头皮一麻。   做菜?这不是要了我的小命吗?这辈子都没有摸过灶台!火小邪暗骂道。   王孝先也是一头冷汗,低声道:“完了,这下完蛋了!”   胖好味本来也兴高采烈,等反应过来,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赶忙把火小邪、真巧、王孝先、田问四人叫道一边,一边假装指挥着搭灶,一边愁道:“火小邪,你们趁着黑,快跑吧。做菜这件事,你们绝对瞒不过去的。我那师父,味觉无人可比!他脑子再健忘,饭菜的味道,他绝对不会弄错的。”   王孝先要摸胡子,没有摸到,只好匆匆摸了下巴一下,问道:“你们能帮我们几个做四道菜吗?”   胖好味说道:“我也想啊!可我们做菜,九分规矩一分火候,菜品如人品,师父让我们斗菜,那是一点花样也玩不了的。不要耽搁了,你们快跑吧!你们再不跑,师父过来看灶火,你们就跑不了了!”   火小邪咬牙道:“那我们四个,就拼了,一人做一道菜!我会做烤地瓜!扒了皮,再加糖搅一搅,也是菜了!”   真巧也道:“我会炒七八个菜,应该味道不错。”   田问严肃道:“我会烙饼。”   胖好味抓耳挠腮道:“疯了疯了,我师父敢说是天下第一的厨子,你们这些三脚猫做菜法子,菜还没有下锅,就被发现了!一下子和你们说不清,快走吧!快走!”胖好味上前就要拉着火小邪和王孝先走。   火小邪坚持不走,低声道:“输在灶台上!怎么让人甘心!不试一下怎知不行?”   胖好味求道:“火兄弟,做菜和做贼,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天地之别,你们没有刀具,连斗菜的单灶案板都不知道怎么弄!别想了!”   火小邪凝神苦思,说道:“那我们先离开,躲在附近,等你们起程前再回来!”   胖好味哦了一声,转念一想,说道:“这个主意听着还行!那就这样了,我带你们先走!”   众人不敢耽搁,只好由胖好味带着,趁着夜色向林中潜去。   可钻入林中,没走多远,刚跨入一小片空地,火小邪却脚步一停,念道:“胖大嘴……这里不对劲!”   胖好味向前张望,说道:“哪里有人!”可话音刚落,胖好味立即吓得汗毛倒竖,脚一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只见从一棵大树下,一个魁梧的身影慢慢站起,手里拎着另一个人的衣领,一把将他丢出。   来人正是大掌勺,而他丢出的那人,正是胖好味的师兄胖大嘴。   火小邪暗惊道:“这个大掌勺好厉害,好像与草木化为一体,要不是胖大嘴有声息,我根本不知道他还在。”   田问轻哼道:“木象人术!”   王孝先看清来人,面色惨白,再迈不开脚去,田问身若磐石,亦是纹丝不动,只有真巧略显慌张,赶忙躲在火小邪身后。   大掌勺有如天神下凡一般,瞪着眼睛,手持一把锅铲,向前走了几步,站立不动,低喝道:“胖好味,你要去外儿?”   胖好味看了眼跪在地上不敢动弹,也不敢抬头的胖大嘴,呜呜几声,指东指西地说道:“师父,师父,我带他们,集体撒,撒尿……”   大掌勺厉骂道:“劣徒!法克鱿!还敢骗我!你当为师还在健忘吗?”   胖大嘴伏地哀声道:“胖子,师父,师父恢复了,你,你别瞎说了,承认了吧。”   胖好味一听,啊的一声叫,立即磕头不止:“师父,师父,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您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   大掌勺指了指火小邪四人,说道:“你们胆敢收买我的徒弟,混进木家粮队!我知道你们这两个劣徒,当我健忘,合伙骗我,可我告诉你们,我在路上已经清醒,知道队伍里多了四个人!我之所以一直不说破,是怕药王爷责怪我无能!我说要斗菜,就是看你们想往哪里跑!嘿嘿嘿,你们几个小家伙,胆子真不小啊!今天你们死定了!”   王孝先上前一步,伸手道:“且慢!大掌勺!我是逍遥枝仙主王孝先,林木森的徒弟,你先听我一言。”   大掌勺骂道:“王孝先,你若不是林木森的徒弟,我还会饶你不死,放你滚蛋!可我与林木森那老骚货有数十年的旧仇!今天你犯了粮队大忌,会比其他人死得惨烈万倍!”   王孝先惊道:“不是吧!我师父怎会与你有仇?大掌勺,你你你是不是记错了!”   大掌勺骂道:“此仇不共戴天!”   胖大嘴惨声道:“王孝先,你们赶快自尽吧,免得受苦……”   大掌勺一脚把胖大嘴踹翻,骂道:“我一会再收拾你这个劣徒。”   胖好味也哭道:“火小邪,对不起,求你们想办法自杀吧,我不知道师父来了,是我害了你们。”   火小邪眉头紧皱,却坏笑道:“大掌勺,你不要欺人太甚。”   王孝先手心向心,突然脸色惨白,说道:“火小邪,别说了……我们确实没救了。”   大掌勺嘿嘿笑道:“王孝先,算你还从老骚货那里学了点本事!”   王孝先哆哆嗦嗦从怀中取出三个黑丸,说道:“火小邪,田问,真巧,你们分了吧,一人一丸,吃了没有痛苦。”   火小邪喝道:“病罐子!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王孝先说道:“不是我没有出息,这里方圆十步,全是大掌勺的悲苦菜剧毒,木家十毒阵排第四位,我们几个是破解不了的……而且,只要闯进来了,就没有逃出去的可能,大掌勺想让谁死,谁就会死……大掌勺,我们就这么大的罪吗?你要用五年性命杀了我们?”   大掌勺恨道:“我自从在粮队做事,从未出过差池!更何况,是老骚货林木森的爱死猴弟子破我清誉!十恶不赦!五年性命如何?岂能让你们今天跑了!法克鱿!!”   王孝先举着黑丸,恳求地看着火小邪、真巧、田问:“吃了吧……我就说不要混进粮队,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我一路寻思,做了这三个药丸,没想到真用上了……”   火小邪决然不接,哼道:“王孝先!大不了斗个你死我活!”   王孝先还是说道:“没用的……”   田问默默站出一步,伸平手掌,示意道:“领教!”说着身子一抖,猛然僵直,面色如土,只要是人,便可感觉到田问的气息骤然消失,人气全无,好像石化一般。   田问嗓子里挤出一句:“请!”说着,如同机械一般,硬邦邦向大掌勺走来。   大掌勺喝了声:“倒!”   田问毫无反应,依旧慢慢向大掌勺走来。   大掌勺略退半步,哈哈笑道:“法克法克!我有三十年没见过有土家人能施展出身土不二这种奇术了!好得很,你果然是土家双修的奇人!我若没猜错,你是田问!”   田问嗓子里响道:“正是!”   大掌勺恨道:“身土不二施展开来,确实百毒难侵!可惜啊可惜,今天若只有你在,我还真是奈何不了你!”大掌勺不看田问,却看向火小邪,轻喝一声:“跪下!”   火小邪见田问丝毫不惧大掌勺,本是极为振奋,运力打算抓住机会,飞袭大掌勺,可耳边猛听到大掌勺这么一念,却立即感到全身每个毛孔如同针扎一般,难受得无以复加,膝盖、关节之处,如同大锤猛击过,酸胀异常。   火小邪不由得闷哼一声,身子一抖,就有跪下之势!但火小邪岂是说跪就跪之人,钢牙咬得嘎嘣作响,催全力与这种剧痛抗争,踉跄一下,生生不倒!   大掌勺笑道:“哈哈哈!你这小子居然是个火家的人物!好大的火气,可惜!你们火家不惧金、土、水三行,唯独在木家这里有五行制化复胜之弱,你再大的火气也行不通!给我跪下!”   火小邪再度闷哼一声,七窍一痛,口鼻双眼全部淌出血水来,依旧不跪。   王孝先惊声道:“火小邪,你不要扛了,扛不住的!”   真巧更是吓得花容失色,扶住火小邪惊叫道:“火大哥!你怎么了!”   女声一出,就见大掌勺呆了一呆,五官骤然扭曲,歇斯底里一般喝道:“还有女人!你们两个劣徒!找死!”   胖好味、胖大嘴两人闷叫一声,直挺挺地翻倒在地,四肢抽搐,口吐白沫。   大掌勺咆哮道:“田问,卸了你的身土不二!我留你活命!你要再敢过来,让此人生不如死!”说着指向火小邪。   火小邪哇地喷出满嘴鲜血,再也无法控制,跪倒在地,难受得直翻白眼。   田问眼神中微微一闪,已是站立不动,嗓中低喝:“卑鄙!”   大掌勺又道:“田问!我不是卑鄙!而是知道你能在此,必然与他有关!而且关系很不简单!近乎生死之交!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是愿他受尽折磨而死,还是卸了你的身土不二!”   火小邪身上的所有感觉并未消失,反而更加敏锐,故而每一丝剧痛均能直刻脑中,回避不得,所以对大掌勺所说听得真切。   火小邪挣扎道:“田问,不用管我!”   大掌勺骂道:“还能说话!”手掌一握,又是发力去毒火小邪。   火小邪呜咽一声,歪倒在地,大口喘息起来,全身的剧痛,已经接近自己忍耐的极限。   田问张嘴叫道:“住手!”他既然张嘴,身土不二的功力便卸了。   大掌勺哼道:“可怜的土家人!跪下!”   田问微微颤抖一下,便也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闭目不语,只见额头冷汗大颗大颗地滚下,显然也中了大掌勺的悲苦菜毒。   大掌勺见终于制伏了火小邪与田问两人,大喘几口气,瞪着眼睛说道:“王孝先,这三人不可能是你的弟子!光田问一人,就胜你数倍!说,你带他们进木蛊寨,什么目的?”   王孝先惨声道:“事已至此!只恨我学艺不精,闯入你的悲苦菜毒阵还浑然不觉!你杀吧,我没有什么好说的。火小邪、真巧、田问,来世再见。”   大掌勺哼了声,说道:“现在还轮不到你!最该死的是这个叫火小邪的家伙!竟能靠狗屁火门三关的情义,让我的二徒弟为你们办这等浑蛋事!火小邪,田问言出必行,我也遵守信用,让你死的痛快!”   大掌勺话语一落,火小邪立即剧烈地抽搐起来。   就听真巧大叫一声:“爹!求你饶他一命!”   大掌勺全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真巧,颤声道:“你,你叫我什么?”   大掌勺此话一出口,火小邪的抽搐也停止下来,双眼紧闭,缩成一团,只是微微喘气,已似昏厥。   真巧含泪叫道:“爹!”   大掌勺脚下一软,双眼中又是惊喜又是恐惧,直勾勾地看着真巧,言语混乱:“你,你叫我爹?”   真巧哭道:“是!是啊爹!我是你苦命的女儿啊!求你饶了火小邪他们吧!”   大掌勺眼睛发红,竟涌出泪水来,颤巍巍向前走了两步:“不可能,不可能。”   真巧哭道:“我娘死前告诉我,天下只有爹会用悲苦菜毒,爹。不要杀他们!求你!”   “不可能,不可能,你娘叫什么名字?”   “林悲花。”真巧哭道,双眼却与大掌勺牢牢对视,瞳孔中隐约有一丝丝的光芒闪动。   大掌勺哇地一声叫,抱住脑袋,跪倒在地,浊泪长流,一边拼命敲打脑袋,一边哭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女儿死了,我妻子也死了!可你为什么是我的女儿!为什么叫我爹!”这么念了两声,突然身子一硬,垂头再不动弹了。   大掌勺跪倒在地,不知生死,似乎这个毒阵也失去效力,田问眉头一松,立即站起。   王孝先看了看真巧,又看了看大掌勺,刚才真巧与大掌勺的一番对话,竟让大掌勺跪地不起,实在匪夷所思!   王孝先喃喃道:“居然,破阵了?”   王孝先向真巧看来,真巧正伏在火小邪身边,用力在火小邪脖颈处的一个穴道按下,火小邪本有醒来的迹象,被真巧这么一按,嗓子里轻哼一声,完全昏厥过去。   不等王孝先说话,真巧抬起头来,狠狠地看向王孝先,满脸杀气地低声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不会妨碍到你。但你敢对火小邪多说一句!就杀了你!”   这冷冷一撇,激得王孝先一个哆嗦,一股子惧意涌来,赶忙闭嘴不问。   田问向真巧看了眼,也不多说,快步走到大掌勺身边,探手一摸,说道:“他还活着。”   真巧站起身来,对田问说道:“田问,我知道你早就猜出我的身份,感谢你一直不说破,今天我所做的事情,也请你不要与火小邪说。”   田问点了点头,沉声道:“不会,谢谢!”   王孝先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道:“真巧姑娘,刚才怎么回事?”   真巧冷冷答道:“我抓着了机会,唤他一声爹,叫出了他的心魔,方才能够制住他,要不然今天,我们谁也逃不出去。”   王孝先赞道:“水家的乱魂眼?你是水妖儿?”   真巧闭上了眼睛,脸上杀气一退,语调柔和起来:“我不是水妖儿,我是真巧。道长,请你不要对火小邪说,谢谢你了。道长,还要麻烦你把火大哥救醒。”   王孝先应了声,上前在火小邪脖颈处推拿几下,火小邪啊的一声轻叫,睁开了眼睛,腾的一下坐起。   真巧满眼是泪,抱着火小邪说道:“火大哥,你活过来了,吓死我了。”   火小邪直喘粗气,却已看到大掌勺跪在不远处,垂头不动,不禁低喝道:“好险!田问兄,你没事了吧。”   田问点头称是,走到胖好味、胖大嘴身边,将他们一一扶起,在他们背后拍了两掌,这两人喷出一口淤血,便醒了过来。但两人脸色发白,直翻白眼,身子虽复,还是不能言语。   火小邪搂紧了真巧,安慰道:“别哭别哭,我没事了!”   真巧重重嗯了声,忍住眼泪,搂住火小邪的胳膊,靠在他的肩头。   火小邪问王孝先道:“病罐子,怎么回事?我们得救了?”   王孝先说道:“你差点就死了,多亏真巧急中生智,喊大掌勺一声爹,他不知怎么,就跪倒昏了过去!”   火小邪抹去鼻下鲜血,笑道:“真巧,你怎么想喊他爹?我昏倒之前,好像听到你是与大掌勺对话。”   真巧轻声说道:“我看你要死了,情不自禁地想求大掌勺,于是脱口而出,叫了他声爹,求他不要杀你。我也不记得还说了什么,只是不停地胡说,他就跪倒不动弹了。”   火小邪欣慰笑道:“真有你的,歪打误撞,救了我们一命!看来危难之时,呼喊爹娘,是有用的。来,真巧,扶我一把。”   真巧扶着火小邪站起,火小邪松了真巧,动了动腿脚。   王孝先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火小邪说道:“刚才以为肯定死了,现在除了有点累,没有什么不适。嗨!这种疼真是不想再尝一次了。”火小邪站直了身子,向田问抱拳一拜,感激道:“田问兄,你刚才大义救我,不顾自己安危,此生此世,我都欠你这个大恩情。”   田问快步上前,扶住火小邪胳膊,低声道:“惭愧!”   火小邪动容道:“有你这样的兄弟,此生无憾!”   王孝先叹了声,上前说道:“先别称兄道弟了,大掌勺还没死,我们还是快走吧,等他醒来,说不定又糟糕了。”   火小邪轻轻点头,说道:“想想也确实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我们走吧。”   众人正要走,就听哇哇大哭,转头一看,只见胖好味已经清醒,向大掌勺爬去,嚎道:“师父!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胖大嘴也身子一滚,挣扎着站起来,双眼通红,指着火小邪等人骂道:“你们杀了我师父!别想走!”   王孝先忙道:“他没死!他没死!你们弄清楚再说话!可是他要杀我们,我们虽走,却没有杀他的意思,胖大嘴你也太过分了!”   胖好味已经爬到大掌勺身边,探出的确没有死,方才叫道:“大师兄,师父还活着。”   胖大嘴一听,又惊又喜,哭道:“师父,师父!”哭着又转头叫道,“既然我师父没死,你们还不快走!”   王孝先骂了声:“我还不想留呢!”   火小邪也抱拳道:“胖大嘴,胖好味,你们保重,多谢一路照顾!连累了你们,无以回报,但求后会有期!”   四人就要离开,忽听一声沉哼:“女儿……女儿……你不要走,爹在这里……”   王孝先大惊道:“快走!快走!他醒了!”   只见大掌勺抬起头来,老泪纵横,指着真巧所在,颤抖着双手,哭道:“女儿啊,女儿,你不要离开我,你要去哪里,爹陪你去,只求你留在爹的身边,爹几十年里,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和你娘,你怎么舍得抛下爹。女儿,求你与爹说说话吧。”   大掌勺真情流露,说话让人心酸不已,火小邪他们一时间迈不出脚步,众人纷纷向真巧看来。   真巧双眼也隐隐含泪,犹豫了片刻后,说道:“爹……你能带我和我的朋友,去木蛊寨吗?”   大掌勺一愣,欣喜地叫道:“这有何难!你就算不说,我也想带你去!女儿!爹好高兴!”挣扎着就要站起,可还没有站起,身子一个趔趄,咕咚一下头冲下直撞地面,直挺挺地竟又昏了。   本来听大掌勺要带着众人去木蛊寨,实属意外之喜,可大掌勺再度昏厥,又出乎意料。   王孝先哎呀道:“这这!这到底!我们是走还是不走!”   胖好味、胖大嘴见大掌勺再度昏厥,赶忙扶起大掌勺,连连按摩。   胖大嘴说道:“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真巧你是师父的女儿!但你们还是先走吧!”   胖好味也道:“是啊是啊!”   “法克!”大掌勺豹眼猛然圆睁,气势汹汹地一跃而起,吓得胖大嘴、胖好味连退几步。   大掌勺威风如旧,瞪着眼睛环视火小邪等人。   火小邪心中一凉,暗骂:“不好,他恢复了!这才糟了!”   大掌勺骂道:“法克!我怎么在这里!你们是谁?是不是我的劣徒!”   这一句,把大家又弄得云山雾罩。   胖大嘴熟悉大掌勺,赶忙堆出满脸笑容:“师父,我是胖大嘴啊,你带着我们来拉屎,你忘了啊?”   胖好味立即给火小邪等人打眼色,一边对大掌勺说道:“师父,我是胖好味啊。”   大掌勺两边一看,说道:“的确像!不对!我女儿呢!法克鱿!我怎么会带着我女儿一起来拉屎!”说着向真巧跑来,一边叫道,“女儿,是不是他们合伙欺负你了?”   真巧无处可避,让大掌勺牵着手,战战栗栗地说道:“没,没有,他们,是,是爹你怕我一个人不安全,陪我来的。”   大掌勺猛拍脑门,骂道:“你看你爹我的记性!”说着,瞪向火小邪、田问、王孝先,“你们是谁?”   火小邪忙道:“我是小六。”   王孝先跟着说道:“小五。”   田问沉声道:“小四。”   大掌勺哼了声,回头大骂:“胖大嘴胖好味你们两个爱死猴!统统回去!法克!还与,谁敢欺负我女儿,法克死!”说着,拉住真巧便走。   胖大嘴、胖好味张着嘴巴对视一眼,胖大嘴喃喃说道:“那,那那那,我们就回去吧。”   不知道这一切,是真巧的功劳,还是大掌勺的健忘症使然,让他脑子里既健忘又混乱不堪,估计他此时坚定地认为,真巧一定一直在队伍里。反正,本该无法避过的一劫,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化解了。   真巧被大掌勺拉着,又羞又惧地向火小邪他们看来,表情分外复杂。   王孝先嘀咕道:“真会装……”   “什么?”火小邪问道。   “大掌勺真会装……”王孝先的反应快如闪电,迈步就走。   “哦……大掌勺会装吗?”火小邪轻笑一声,懒得再问,随众人快步跟着大掌勺而去。   莫名其妙的一晚,就这么有惊无险的度过。   大掌勺健忘症发作得厉害,除了不会认错真巧是他的女儿外,其余的事情一概糊里糊涂,胖大嘴恢复了他实际掌管青云客栈众弟子的身份,什么斗菜,一概当大掌勺没说过。   大掌勺一晚上吩咐了胖大嘴近百次,不能让粮队其他人发现真巧是个女孩,让胖大嘴连回答的力气也快没有了,但又不能含糊,每次必须像第一次一样对天发誓,精神饱满地信誓旦旦一番,大掌勺方会作罢。   大掌勺做菜不会糊涂,忙前忙后地给真巧做饭,与真巧窃窃私语,显得很是开心。真巧先前看着还有几分畏惧,后来也和大掌勺聊得开心,掩着嘴笑个不停。至于他们说了什么,无人知道,火小邪虽在旁边守望,看到他们的状态,渐渐也放心下来。   真巧一夜未回,可能大掌勺照顾着睡去,火小邪虽说身边少了真巧,略感孤独,但出乎意料的,竟踏踏实实地睡了个好觉。   直到第二天天明,粮队又传来起程号角,才看到真巧蹦蹦跳跳地回到火小邪身边,众人询问几句,真巧也不多说,只是强调大掌勺其实是个很有趣、很慈祥的父辈,能叫他一声爹,并不吃亏。   粮队再度前进,大掌勺依旧坐在最前的黑牦牛背上,不过与昨日不同,大掌勺时不时回头看看真巧,很是关切。每每大掌勺回头一看,真巧都会甜笑着回应,惹得大掌勺呵呵憨笑不已,很是满足。   又过半日,粮队翻了几道山梁,便沿着一个山谷笔直往前。   行不过多远,就听号角鸣响,整个队伍停了下来。   胖大嘴从前队跑来,喜道:“到粮队的木家洞关口了!很快就到木蛊寨!你们只要进了木蛊寨,就暂时安全了!”   不仅是火小邪他们,其余弟子也欢喜不已,虽不能大声说话,对结束这段漫长的旅程,还是欣喜不已,纷纷击掌相庆。   再过片刻,号角再度鸣响,队伍再行。胖大嘴手持一个皮袋,向众人分发,发到火小邪等人处,才低声叮嘱道:“一人一颗,含在嘴里,不可张嘴,在没有出洞之前,千万不能吞下。”   众人应了,接过药丸,放入口中。这药丸入口辛辣,好似混着芥末一般,很是呛鼻,慢慢习惯后,才觉得带有一丝甜味,还算味道不错。   山谷尽头,乃是一处高达千尺的笔直绝壁,看似无路可走,但逐渐近前,方看到山壁下方,有一个黑乎乎的洞口,上方刻着八个青色大字“木家粮道、擅入者死”。   所有黑牦牛一字排开,首尾相连,向着这个山洞中走去。 七、水火姻缘   洞中黑暗无光!好在黑牦牛身上都挂着荧光灯具,方才能看清周围的情况。   此洞极深极广,寒气逼人,透骨冰凉,走的深了,眼睛皮肤均微微刺疼,好像空气中混有毒素。因众人嘴里含有药物,方才不受侵扰!王孝先说混入粮队,难入登天,无人敢试,恐怕这个山洞,才是真正的考验。   回想起来,若没有胖好味、胖大嘴内外接应,给予药物,纵有再大的本事,也实难通过此洞。而且,这洞中道路极为复杂,如同迷宫,大洞套着小洞,深坑套着深坑,许多时候,粮队都在无底洞一般的巨坑坑壁上行走,百余头黑牦牛身上的灯光闪亮,围绕着巨坑结成一道光环,可与巨坑相比,仍然渺小微弱。   那巨坑之下,肯定就是毒源所在,因为就算含着药物,依旧身上十分不适,直到走出巨坑范围,才觉得舒服一些。   如此这般摸着黑,经过大大小小数十个巨坑,绕过数百条岔路,攀上爬下,走了大约一个时辰,方才听到前方有隆隆声响,似乎一块巨石正在慢慢挪开,有光亮透了进来。   光亮越发大胜,山风鼓入,已是到了尽头。   火小邪等人随着队尾迈出山洞,先前望去,不禁赞道:“真是别有洞天!”   只见眼前,乃是一个巨大的盆地,坐落在万丈高山之间,鸟语花香,碧水环绕,端的是风景绝绰,世外桃源一般。   而在盆地的中间,有一个小山丘,山丘上房檐屋脊无数,雕梁画栋,古色古香,数条宽阔的道路,隐在密林之间,分明是一个规模不小的城镇!   此处,便是木家重地,斗药大会的场所,木家木蛊寨!   粮队里青云客栈的许多弟子,都是第一次来到木蛊寨,包括胖好味在内,全部看得傻了,喃喃道:“木蛊寨,这就是木蛊寨,不得了不得了!”   胖大嘴在前面喊道:“跟上队伍!跟上跟上!”   又听到洞口处,有人喊道:“粮队的兄弟们!请快往前走!洞口要关了!”   火小邪回头一看,只见洞口边一块缠满手臂粗细藤蔓的巨石上方,端坐着一个青衣男子,手握一根藤蔓,正在高声喊叫。   队伍很快向山下走去,腾出洞口位置。那巨石上的青衣男子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就听隆隆作响,百余根藤蔓绷得笔直,竟拉着巨石向洞口挪去,不过多久,便听空隆一声,巨石已将洞口牢牢掩住。   那青衣男子笑道:“粮队的兄弟们一路辛苦!慢走!”继续稳坐于大石上,挥手告别。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利用草木藤蔓之力,拖动巨石开启关闭洞口,这能耐确实近乎于“妖术”一般。   粮队再往前走,过了一个石桥,全队暂时停下,却不聚集,看样子,似乎前队正在盘点清查货物。   王孝先左右一看,已是熟悉,不禁低声对胖好味、火小邪等人说道:“走到这里,我就认识路了!胖好味兄弟,我看我们就此别过,分头进寨。”   胖好味说道:“也好也好!省得再生出什么麻烦。”   王孝先说道:“那我们寨子里再见!一定好好地谢你!”   胖好味忙道:“不说谢,不说谢。病罐子、火小邪、田问、真巧,你们小心点,寨子里见!”   火小邪一直对大掌勺差点毒死自己一事心有余悸,早有尽快离开粮队之意,也说道:“胖兄弟!大恩不敢言谢,我们再聚。”   说着,王孝先打量一番,打算找个机会,带众人离开。   可真巧显得有些为难,抬头看了看队伍前方的大掌勺,低声道:“可是,大掌勺找不到我了,会不会着急?”   王孝先惊讶道:“你真要把大掌勺当你爹啊?”   真巧说道:“我幼年丧父,大掌勺只要认我是他女儿,我是愿意一直叫他爹爹的。”   王孝先说道:“老天啊老天啊,大掌勺是脑子里有问题,等他想明白了,会杀了你的。”   真巧咬了咬嘴唇,轻声说道:“我不信大掌勺会杀我。”   “是是,他想杀也杀不了你……不是!是万一他要杀你呢?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道长,就算我走,也想与大掌勺说声再走。”   “那,那你去说吧。我们先走了。”   火小邪上前一步,拦住王孝先说道:“病罐子,真巧不走,我们怎能走?”   王孝先满肚子的话堵在胸口,他知道真巧是水妖儿假扮,可此时无法对火小邪说出来,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脸涨得发红,一会儿指自己一会儿指真巧指火小邪一会儿指田问:“不是,不是,这个,有事,你,我,真巧。”   火小邪拍了下王孝先,说道:“好了,别说了,我知道你着急带我们去找人,还是先陪着真巧吧,要不是她,我们根本进不来木蛊寨。”   王孝先还想争取,众人却都看到大掌勺回过头来向真巧张望,满脸憨笑,所有人赶快低头闭嘴。   真巧向着大掌勺微笑回礼,大掌勺方才满意地扭过头去。   胖好味低声道:“师父笑得怎么那么怪啊?感觉要出事了。”   王孝先说道:“一定打什么鬼心眼呢!真巧,大掌勺可能又恢复了,走吧走吧。”   真巧脸上一红,羞涩不已低声道:“不是的。刚才,其实,是我不好意思说,因为,爹爹他说,进了寨子,就亲自向道长你提亲,所以,他才会那样,笑……”   “什么?向我提亲?”王孝先下巴一落到地。   “提亲?”火小邪也瞪大了眼睛。   田问毫无表情的脸上狠狠抽动一下,这已是他最为吃惊的表示。   “哎呀……”真巧脸红得如同苹果,低头道,“大掌勺爹爹,以为你是我们的师父,为师即是为父,当然要找道长你,提亲……”   王孝先脑袋机械一般,特地一下转向火小邪,一抬手,将自己下巴咔嗒一声合上。   火小邪舌头似乎捋不直了,直道:“真巧,你和大掌勺昨晚说过了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巧很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昨晚,把该说的都向大掌勺爹爹说了,他很高兴,我,我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个决定。火大哥,你不要为难,大掌勺爹爹来向道长提亲,你,你不答应就是了……”   真巧说完话,众人面面相觑,安静了好一会儿,胖好味才哈哈哈地乐了起来,上来将火小邪抱住,说道:“恭喜!恭喜你啊火小邪!”   火小邪不知是高兴还是尴尬,原本机灵的他竟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傻笑道:“哎,哎……哪里,哪里啊。”   胖好味笑道:“这件事还真是我师父大掌勺的性子,他向来想到一茬就是一茬。我看火小邪,你进了木蛊寨,高高兴兴抱了美人归,我们一起乐呵乐呵。”   王孝先猛然低喝道:“作弊!这是作弊!”   胖好味、火小邪、真巧三人一愣,均是疑惑不解地看向王孝先。   胖好味哼哼道:“作弊?作什么弊?”   王孝先说道:“我不知道还会发生这种事!大掌勺脑子有病!这事谈都别谈!”   胖好味有些不高兴,瞪着王孝先说道:“病罐子,你是啥子意思?我当我师父说话是放屁啊?谁有病?你有病,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火门三关的时候,你就有病!精神病!”   王孝先对骂道:“没得谈!这婚事我不同意!”   胖好味很是激动,一步上前,几乎鼻子碰到王孝先的脸上,点着王孝先骂道:“你真当你是火小邪的师父啊?猪鼻子插大葱,你装象啊?给你脸你还不要脸啊!”胖好味这个四川人,平日里看着脾气不错,其实是个急性子。昨晚火小邪已经如实告知胖好味,自己并不是王孝先的弟子,此行想进木蛊寨,只因王孝先求他帮忙去救少主林婉。胖好味对谁当木王这种事情,并不在乎,但涉及到师父大掌勺,又与火小邪有关,王孝先拧着他的想法说话,他很容易就急眼了。   火小邪见这两人就要掐起来,赶忙上前阻止,说道:“胖好味,病罐子,别吵别吵,真巧既然不愿意走,那我们进到寨子里,再商量着办。”   王孝先哼道:“火小邪,你要不想娶真巧,最好带着真巧现在就走。这事太荒唐了!”   火小邪嘿嘿一笑,说道:“荒唐?我觉得不是。”   王孝先说道:“你真要娶?”   火小邪笑道:“真娶又何妨?”   王孝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火小邪,说道:“你……你,婚姻大事,你想清楚没有?真巧,真巧是谁?你知道她底细吗?”   火小邪轻笑道:“寻常孤女,对我们有救命之恩,你说她有什么底细?”   王孝先看了看真巧,又看了看田问,真巧一脸无辜和不解地看着王孝先,田问则是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死相。   王孝先双手一甩,无奈道:“好吧!我走,我走,你们随意!”说着就往路边钻。   火小邪抱拳道:“慢走,不送了!”   王孝先噎得直翻白眼,站住身子,又退了回来,说道:“想我走,没门!我偏不走,我就不信了,今天我非要等大掌勺来向我提亲!”说罢,走到众人身后,靠住一头牦牛,歪着头看向天,气得直哼,就是不看火小邪他们。   胖好味也气呼呼地扑了一声,低骂道:“逍遥枝的锤子!”   火小邪无所谓地轻笑一声,不再看王孝先,扭过头来,正好与真巧对视。   真巧脸一红,赶忙避开火小邪的眼神。   火小邪的心里也是突突乱跳几下,暗想道:“我和真巧真的会结为夫妻吗?为什么我又期待,又害怕……”   牛角号再度鸣响,粮队恢复前行,又向前走。   火小邪、真巧、田问、王孝先各怀心思,一路无言,随着队伍慢行,只有胖好味不知愁滋味,一会冲火小邪,一会冲真巧,不住憨笑,又对后面的王孝先翻白眼,做怪相嘲讽。   很快,粮队走出林地,一条青石板大路朗朗在前,不远处,就是寨子的入口。   寨子入口毫无设防,只有一个木质的牌坊横跨路面,牌坊上挂着青色牌匾,上书白色的木蛊寨三个大字。   路过牌坊,再往里走,道路两旁房屋、人群渐多,十足的像是一个小镇的主干道,若不是提前知道这里是木家重地,恍如踏入了一个寻常的南方城镇。各类店铺齐全,有卖杂货的、卖布匹的、卖干果小吃的,有饭馆、有茶摊、有洗衣店、有诊所,等等等等,凡是城镇中应该有的,一应俱全。路人有买有卖有闲逛有赶路有搬运有修理的,也是城镇里的日常行为,不见有异。   这些木蛊寨里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多是穿青衣,容貌俊美,打扮十分得素雅整洁。他们各自忙碌,孩童一个个看着机灵聪慧,却对进寨来的庞大粮队并不好奇,也无人在街边围观,评头论足,粮队走过,大多数人只是停下片刻,笑吟吟的地粮队抱拳示意片刻,便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去了。只是木蛊寨内,十分安静,没有人大声吆喝着说话,更无争吵喧闹之声。   这样的地方,很是让人舒坦,回想一路险恶,本以为木蛊寨也该是煞气重重,毒物横行,妖人遍地,景色怪诞,谁料是这样一个寻常至极、清静优雅、与世无争之地。   一路向前走去,约有半里,前方牛角号再鸣,便见到队伍分做几队,各自沿不同的道路行去。大掌勺回头冲众人笑道:“回家了!”   抬头一望,只见道路最前方,立着一个数丈高的木桩,木桩顶上飘扬着一面巨大旗帜,上书斗大的四个字——“青云客栈”!   胖好味看着发痴,扭头对火小邪等人笑道:“总店!青云客栈总店就是前面了!我终于来总店了!”   真是好大的客栈!光是迎面的一个前厅,就有四五层楼之高,两扇古青色的大门,亦高达一丈!门头上挂着的牌匾,青云客栈四个大字,每个足有一人大小,苍劲有力,很是引人注目。再往后看去,房屋层层叠叠,布局在一个缓坡之上,一栋连着一栋,看着有百余间之多,所有屋脊房檐上都竖着青云客栈的店旗,迎风招摇,规模庞大。   这个青云客栈,外形虽说与火小邪在奉天城外的地下见过的大体一致,但足足大了数倍,何谓小巫见大巫,便是如此。而且,此青云客栈更加古朴大方,走进了一看,凡是门檐窗脊,少说也有一两百年的历史,若论整片建筑,恐怕已经历时千年。   大掌勺领队前来,就见两扇高大的青木门之内,快步迎出一队店伙计打扮的男子,见了大掌勺,纷纷喜道:“大掌勺回来了!”“大掌勺辛苦了!”“大掌勺你好!”   大掌勺哈哈大笑,喝道:“好!好得很!”   胖大嘴陪在大掌勺身边,自然也连连抱拳,与众人亲热客套。   并无人检查,更无人盘问什么,一切全无设防,火小邪跟着队伍,轻轻松松便跨入大门。可能来木蛊寨的旅程实在艰难,关卡重重,遍地杀机,真能到了这里,管你是谁,能来便是客。   进了青云客栈总店,大堂更是宏伟,火小邪只觉得眼睛看不过来。这大堂足有一个足球场大小,正中栽着一棵数人才能合抱过来的榕树,枝杈繁密,几十根少说有一人粗细的根须从树上垂下,扎入泥土,更显神奇。   这个大厅上部,几乎全被这棵榕树的枝叶笼罩,看不出有没有屋顶。若不是大厅四周,围着四层房舍,走在大厅里,竟有一种身处室外的错觉。   不仅火小邪、真巧,包括胖好味这些初来乍到的木家弟子,全部看的傻眼,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搁,只觉得处处惊喜事事离奇。天下竟有把一棵巨型榕树种在大厅正中的客栈?简直叹为奇观!   只怕时至21世纪,也没有这等排场、大小和气魄的客栈吧!   大堂里四处闲逛分布的人,并不在少数,若是细数,约有几十人,只是青云客栈总店大堂如此巨大,人在其间行走,恍如蚂蚁一般,再塞进千百人进来,也不会觉得拥挤,所以举目看去,仿佛没有多少人在。   可能是来人不少的原因,扑啦啦,巨型榕树的树杈间,腾出一群白色大鸟,红冠绿嘴,咯咯脆鸣,很是悦耳,绕着树木飞舞。   胖好味拉着火小邪,指着飞鸟赞道:“是鹫白鸥!可是罕见的鸟类,一只就值几百两金子,这里竟然养了这么大一群。到底是总店,到底是总店!”   火小邪也赞道:“不简单!见识了!”说着看向田问,“田问兄,可惜你看不到啊。”   田问沉声道:“无妨,同感!”   真巧亦向火小邪靠过来,看得入迷,说道:“好漂亮啊!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来到这样的地方呢。”   鹫白鸥飞了几圈,便又飞回到树枝间,腾腾跳跳,不见了踪迹。   大掌勺见怪不怪,由店伙计领着,引导队伍向大堂一侧走去,不久便穿过一道大门,跨入一个院内。   胖大嘴招呼着把黑牦牛和人聚拢,安排卸货搬运。大掌勺则从黑牦牛背上跳下,径直向真巧他们走来。   火小邪等人避让不得,只得恭迎。   大掌勺唤道:“来来来,乖女儿,随我来。”说着一把将真巧的手牵住。   真巧低声道:“爹爹,他们……”   大掌勺看了眼火小邪、田问、王孝先,爽朗笑道:“你们三个一起随我来吧。胖好味,你这个爱死猴,也随我来。”   既来之则安之,此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便都随着大掌勺前行。   大掌勺来到此处,倒丝毫没有健忘症的迹象,轻车熟路,一路牵着真巧,谈笑风生,四处指指点点的介绍。胖好味紧随其后,火小邪、田问、王孝先则不远不近地跟着,倒不敢凑得太近。   大掌勺领着几人穿过数个庭院,逐渐走的深了,来到一处干净优雅的小院中,方才指着四处的房舍吩咐道:“胖好味,安排他们在这里住下,这是我的私院,一切随意!”说完也不理火小邪他们,只是顾着和真巧说道:“乖女儿,你随我来,爹爹带你看几件东西。”   真巧甜甜一笑,点头称是,回头与火小邪招呼了一下,随着大掌勺便去。   王孝先见大掌勺、真巧走远,不禁抱怨道:“逍遥枝在木蛊寨有地方住!哪个稀罕住在这里!”   胖好味对王孝先一直气不打一处来,张口骂道:“滚滚滚,去你的地方住去!我还懒得招呼你!”   王孝先不与胖好味争执,与火小邪说道:“火小邪,你随我来,我带你去木王居见我师父木王大人!”   胖好味立即嚷嚷道:“你滚了就可以!火小邪不能走!”   王孝先生气道:“火小邪是我的弟子!是我带他来的!我们想走就走!”   胖好味骂道:“锤子!我一会就找师父去,说出实情,你是个毛的火小邪的师父!”   火小邪插嘴道:“病罐子,胖好味,你们别吵了。我看这样吧,病罐子,你暂时陪我们住下,等见到真巧,再议不迟。”   王孝先皱眉道:“现在火烧眉毛了!还有两三天就是斗药大会,木王大人和林婉都等着你去呢。唉!不管了不管了!我先走了!看我搬救兵来,我看大掌勺在木蛊寨里,敢如何猖狂!”   王孝先说完就走,火小邪也拦不住他,只好任凭他离去。   王孝先快步就向院门处走去,可还没走到院门,身子却一颤,面色微变,腾腾后退,转头对胖好味骂道:“这是什么意思?不让人走是不是?”   胖好味愣了一愣,随后恍然大悟,咧嘴笑道:“你走啊,谁不让你走了。”   王孝先脸色发青,说道:“青云客栈内,下进不退这种邪蛊!简直无耻下流!青云客栈总店,已经成了黑店了吗?”   胖好味说道:“进不退这种蛊,只对逍遥枝的人生效,火小邪、田问可以随意进出。哈哈,还是我师父高明,防的就是你!”   王孝先骂道:“你以为我出不去吗?”   胖好味说道:“你出去啊,我巴不得你出去!”   王孝先气得哼了声,返回几步,正对着院门口盘坐在地,从腰间拿出一个药囊来,不住在手中拨弄。   火小邪听的奇怪,也走到院门前,来回进出几次,并无什么异样,不禁问王孝先道:“病罐子,没问题啊,怎么你出不去?”   王孝先无奈道:“进不退这种蛊术,是这两年青枝的总仙主青芽调制出来的,专门用于对付逍遥枝仙主级别的人,我听说过,但没有遇见过,好像只在青云客栈内有效。”   火小邪说道:“你硬闯出去会如何?”   王孝先说道:“据说会痴傻三日,神志不清。”   火小邪又问:“那你如果不闯出去,会一直困在这里?”   王孝先说道:“进不退这种蛊,按理说是三日有效,失效后同一地点不可累加,也就是说,我如果没有办法出去,至少被困三日。”   火小邪点头道:“木家的蛊术的确邪门!可这是什么道理?”   王孝先说道:“人有七窍,身有六感,我们所见所感之物,其实都是头颅里的脑子幻想出来的。”   “幻想?”   “不错,就是幻想出来的。你想,脑子乃是包裹在头颅之内,不见天日的一团肉罢了,眼睛所见,鼻子所闻,耳朵所听,肌肤所触,甜酸苦辣,疼痛酸痒,全靠脑子幻想,我们才有此感受。我们摸到一物,是热的,就是脑子幻想,如果脑子幻想成冷的,那我们只觉得这东西是冷的,我们看到一件东西是圆的,脑子非幻想成是方的,那我们一定认为就是方的!”   “听不明白……如果按照你这么说,我们所见所感的世界,全是幻想?真实的世界可能完全不同?”   “差不多是这个道理!所以蛊术,就是通过特殊的物品,用特殊的方式,在用于特殊的时间,制造出来一种光也好声也好味也好,目的是把脑子里原本正常的幻想方式打乱。你可听过虫蛊?”   “听老人说,是全身钻出无数虫子的一种蛊,很邪门。”   “人体内哪会平白无故长出无数的虫子?这种蛊术,就是把许多人脑子里的幻想打乱了,幻想出人体内爬出无数虫子,这本不是真的,可脑子一乱想,看着就是真的!”   火小邪一知半解道:“确实深奥!所以,病罐子你知道你是逍遥枝仙主,就必中此蛊?”   王孝先说道:“正是……我现在要想出去,必须设法让自己遗忘掉逍遥枝的身份。”   “把你打昏了行吗?你一昏,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就能背着你出去了。”   “厉害的蛊术可不管你是昏是醒,昏了可能更糟。”王孝先垂着头,有些沮丧地说道。   此话一出,火小邪一个激灵,怎么王孝先所说的,他似乎什么时候听人说过……昏了可能更糟,不错,就是有人说过,昏了的话,头脑不受控制,但潜意识尚存,以至于在昏迷中被自己的幻觉轻易杀死。一些古怪的场景也从火小邪的脑海中跳将出来,两面向他挤来的铁墙,一片枯叶如刀的大草原,一个烧得通红的巨大铁炉,黑洞洞的流沙漩涡……全部一闪而过。   火小邪的心脏突突突的猛跳了几下,死亡的压抑感刺得全身冰凉,以至于不得不闷哼一声,才双眼狠狠地闭了几下,才稍微平复。   王孝先听到火小邪闷哼,抬头看去,火小邪已经恢复正常,只是面色微白。   火小邪换上一副轻松嬉皮的表情,说道:“病罐子,我看要不然算了,不让你走,你就先陪我们住下。”   胖好味其实一直在听王孝先说话,这时才鼓掌道:“病罐子,讲得不错啊,蛊术是这么一回事啊,我还第一次听说,听懂了听懂了。”   王孝先骂道:“你懂个屁!你这个青云客栈的厨子,还是研究菜谱去吧!”   胖好味竟不生气,说道:“不愧是木王的弟子,肚子里有点墨水,不光是花花肠子和大粪。算了算了,病罐子你也别生气了,鬼知道我师父不让你走,你既然一下子出不去,先住下吧。”   王孝先哼道:“我刚才想明白了,大掌勺的毒阵厉害,蛊术却不精通,进不退这么复杂的蛊术大掌勺不会下,恐怕是青枝的其他人所为!我想了想,能浑水摸鱼干出这种操蛋事的,八成就是青云客栈的二把手,臭不要脸的乙大掌柜。”   胖好味一听,喜不自胜道:“乙大掌柜,臭不要脸?哈,哈哈,病罐子,说得好啊,深得我心!”   王孝先站起身来,说道:“你见过乙大掌柜?”   胖好味应道:“当然当然!他经常来下面几个分店鬼混,臭不要脸,太贴切了。走走走,我们先进房间去。”   王孝先既然一下子出不去,又见到胖好味一下子对他态度好转,便不再拒绝,由胖好味领着,众人向一侧厢房走去。   厢房的布置很是平常,一个大套间,一厅三房,胖好味略作安排,四人便聚在客厅内,听胖好味和王孝先谈论这个乙大掌柜。   胖好味、王孝先看来对乙大掌柜都有意见,又是比画又是讲诉,两人说得哈哈大笑,口沫横飞。火小邪、田问虽不知前因后果,但也听得出这个乙大掌柜十分猥琐好色,吝啬做作,小肚鸡肠,行为怪诞,在青云客栈各店厨子中,是个笑柄一样的人物。所以王孝先说乙大掌柜臭不要脸,与胖好味的评价相同,可谓臭味相投,嬉笑怒骂下来,两人的关系居然因为此人大为好转。   火小邪插嘴多问了几句乙大掌柜的本事,方才得知乙大掌柜养着几只灵貂,十分通人性,让乙大掌柜训练到能够下蛊,非常神奇。其中一只灵貂更是聪明得近乎妖异,识别木家各枝人士从不出错,刚才进店时,一定是这只灵貂认出有逍遥枝的王孝先在,回禀了乙大掌柜。乙大掌柜和逍遥枝素来关系不好,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与逍遥枝对抗,尽弄些下三流的手段来消遣逍遥枝,故而乙大掌柜放出灵貂,尾随王孝先,最后在大掌勺私宅处布下进不退蛊,做得神鬼不觉,而且抓不到他的把柄。   再说貂这种动物,在木家人的说法里,貂属木灵寄生,不惧寻常的药物和蛊术,且分为九品,五品以上称为灵貂。九品灵貂为上上品,非常罕见,据说可以修炼成妖,幻化出人形。但九品灵貂不仅难寻,更难训练,不过一旦训练出来,极通人性,无须指令传达,只需默念几番,它便知晓。乙大掌柜虽是许多人眼中的笑柄,但在木家中,训貂的本事乃是一绝,无人可比,值得佩服。   乙大掌柜身上常年带着三只灵貂,而三只里面,就有他最得意的一只,是九品灵貂。可这么机灵聪明的动物,却被乙大掌柜起了三个恶俗的名字,分别叫小鸡鸡、小粑粑、小球球。可见乙大掌柜的品位之差。   说到这里,胖好味、王孝先又是笑得前仰后合,只差满地打滚。   胖好味笑得眼泪翻滚,拍着肚子说道:“鸡、粑、球,哈哈哈哈!”笑得控制不住,俯身直拍桌子。   王孝先笑得也是直不起身子,扶着胖好味的后背笑道:“关键是乙大掌柜还不知道我们为什么笑啊,简直听不得他叫这些貂的名字啊!”   胖好味身子一软,从凳子上瘫坐在地,笑得连连蹬腿,上气不接下气:“受不了了,要笑死了!”   王孝先也笑得从椅子上滚下,蹲在地上,笑得直抽抽。   火小邪本来也跟着笑,但远不至于笑成这种状态,不由得生疑,笑哈哈地转头问田问道:“你不想笑?”   田问嘴角只是微扬,毫无笑容的表情,却说道:“我在笑。”   王孝先拍着地板,笑得死去活来道:“我们,哈哈哈,不会,中,哈哈哈,笑蛊了吧。”   胖好味已经开始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笑个不停:“怎么,哈哈哈,会,不可能啊!”   火小邪觉得不对,自己也有点控制不住的感觉,不由得唰地站起身,嘿嘿嘿嘿地一边笑着一边绕着屋子行走。   没走一圈,就听耳边有唰唰细响,火小邪并不扭头,只是余光一瞥,火小邪何等眼力,果然见到一只拳头大小,毛茸茸的小动物蹲在墙角,正在一边注视着屋内的一举一动,一边缓慢地移动,似乎已经察觉到危险。   火小邪摇头晃脑,毫无察觉异样,脚步保持原样,哈哈笑着,继续绕着屋子前行。   那只动物也有意无意地躲避着火小邪的眼神,意欲寻到机会,向屋外逃走。   火小邪暗骂道:“好你个小畜生,要不是病罐子提醒,还真注意不到有你在!今天看我不抓到你!”   这个小动物,确实是一只灵貂!   火小邪脚步摇晃,时进时退,让这只灵貂也有些为难,到底是不是发现了它。   就这样来回几番,灵貂有些按捺不住,抓着个机会,身子移动如电,直向敞开的窗口掠去。火小邪的动作也是快得匪夷所思,他身子一退,不向窗口追,而是直撞出门,伸手就向侧面去抓。   那灵貂刚刚跃出窗口,便见到火小邪抓来,惊得吱一声轻叫,身子一团,猛然下坠。   火小邪一抓不中,暗骂道:“好个畜生!有点功夫!”   灵貂哪见过动作有这么快的人,一落地就直向前窜,以求脱身,可这灵貂没有想到,天下就有比它还快的人,只跑了三四米,火小邪的身影已经直扑而来。   火小邪几乎是倾斜于地面四十五度,小腿发力,双手轮流撑地,用一只手去抓,恍如一只豹子捕食兔子。这个动作乃是火小邪幼年独创,自称为“抓猫式”,但时至今日,火小邪施展开来,确实连豹子也要惊呆,根本是非人类可以完成。   火小邪一心只想抓住灵貂,动作随性而发,更是自然洒脱。   灵貂左转右突,竟一时甩不掉火小邪,而火小邪的大手,已经屡屡触上灵貂的皮毛,更让这畜生吓得吱吱乱叫。   眨眼灵貂已被逼至院墙,它顾不上许多,纵身一跳,打算翻墙逃走,可灵貂这一招实属昏招,刚跳到半空,火小邪两只大手合围,一把将它掐住,双臂一卷,又将它挤入怀中,动弹不得。   火小邪身子一翻,滚倒在地,骂道:“还想逃!”   灵貂手脚不能动,凶性大发,张嘴便向火小邪胳膊上咬去,火小邪哪能让它咬到,一只手腾出,一把抓住灵貂的后脖颈皮肉,拎了起来。   这回灵貂没有了办法,四爪乱蹬,吱吱尖叫,却奈何不了火小邪。   火小邪的笑意已能控制,哼道:“小家伙!是你在使坏吧!”   这灵貂受制于人,玩了最后一个手段,头一低,干脆装死,动也不动了。   火小邪将灵貂提至眼前一看,这小貂确实是个灵兽,它身材修长,灰色皮毛,光洁发亮,眉间一点黑毛,如同多长了一只眼睛,虽在装死,四肢却团在腹间,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大尾巴。看着可爱得很!   火小邪笑道:“还装死呢?死了还能抱着尾巴?”   这灵貂似乎听得懂人言,四爪一松,尾巴就往下垂。可能这只灵貂极为爱护自己的尾巴,尾巴还没有垂下,便又收了回来,继续四爪抱住。它也不再装死,一对灵光四射的圆滚滚的小眼睛睁开,可怜兮兮地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啧了一声,说道:“你这可怜样,还真舍不得打你。你说,你刚才对我们干了什么?”   灵貂便回答似的吱吱吱直叫。   当然火小邪听不懂。   房间里胖好味、王孝先两人已经跌跌撞撞地跑出,满头大汗,再无笑意,田问跟着他们身后,也向火小邪看来。   胖好味、王孝先齐声惊道:“你竟然抓到了!”   火小邪拎着灵貂走来,说道:“这就是灵貂吗?”   王孝先说道:“不错!就是灵貂!”   胖好味也嚷道:“是乙大掌柜的九品灵貂小鸡鸡!你看它脑门上有一点黑毛,是它没错!”   王孝先看了眼,也肯定道:“的确是小鸡鸡!”   灵貂见了胖好味、王孝先两人,很是不悦,冲他们两人龇牙咧嘴,嘶嘶地发出愤怒之声。   王孝先说道:“小鸡鸡认识我们!刚才我们嘲笑它,它一定听了生气,下了笑蛊出来。好个小畜生,还会报复!要不是火小邪逮住你,没准要笑死我们!”   火小邪说道:“这么小的一个东西,有这么聪明?”   胖好味答道:“何止聪明,是贼精贼精的!我好几个师兄弟,都被它整过,除了乙大掌柜,谁笑它是小鸡鸡,它就整谁。”   火小邪冲灵貂看来,不由得笑道:“看来它也不喜欢这个名字。”   灵貂似乎听懂,收了怒容,吱吱叫着回应,继续讨好地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乐道:“小家伙,我叫你小小邪好不好?”   灵貂一听,四爪猛揉尾巴,吱吱吱叫的欢实。   火小邪说道:“那好,放你走吧,你可不要再来捉弄我们,否则……”说着,用手指在灵貂眉间的黑毛上轻点了一下,“否则,我会生气啊!”   王孝先急道:“不能放它走!放貂归山,后患无穷啊,关起来关起来,我看乙大掌柜怎么说!”   火小邪笑道:“又不能怪它,它也是听人使唤的,再说,你们笑它是小鸡鸡,它生气也有理由。”   “不能放它!”王孝先坚持道。   火小邪如同没有听见,将灵貂往地上一顺,松了手掌。   灵貂就地一滚,立即一溜烟蹿上墙头,没有了踪影。   火小邪拍了拍手,说道:“放了,你有本事你自己再去抓。”   王孝先、胖好味都叹了一声。   胖好味牢骚道:“刚才应该让我摸一下就好了,从来没有摸到过小鸡鸡呢。”   火小邪笑道:“怪不得貂也不高兴,哈哈,乙大掌柜,起名的人才,人才啊!走了,先回屋吧!”   王孝先、胖好味只好颇为惆怅地随火小邪往回走。   火小邪抬脚进屋,耳边却听到吱的一声轻叫,顺声望去,正见到那只灵貂蹲在墙头,向他望来。灵貂与火小邪对视一眼,又低低地轻叫一声,嗖的一下跳下墙头,不见了踪影。   众人回到屋内,唏嘘一番,暂不多表。   胖好味出了院子,不多久取来一些茶点果品,请大家食用。众人也不客气,埋头便吃,火小邪心算了一下,真巧和大掌勺两人离去,已近小半个时辰,怎么还不见回来?不免有些担心,站起身来,从窗口向外张望。   火小邪问道:“胖好味,大掌勺走了许久,连他们说话声音也听不见,而且我们刚才折腾的声响不小,难道他们去地下了?”   胖好味啃着一个桃子,支吾着说道:“青云客栈没有地下建筑,那才是奇怪了。放心放心,我师父脾气是暴躁了点,却是个好人,只要不冒犯到他,他连只蚂蚁也不愿踩死。”再啃了一口桃子,又道,“真巧姑娘,那么讨我师父欢心,放心好了。我看,快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就见大掌勺、真巧离去的房门一开,他们两人牵着手,笑吟吟地走了出来。   火小邪一见无恙,笑道:“胖好味,托你的吉言!他们回来了!”   只听大掌勺叫道:“胖好味!胖好味!啊有外儿?”   胖好味赶忙把桃子丢掉,忙不迭地跑出去,请了大掌勺、真巧两人进屋。   大掌勺一进屋,目光直落在王孝先身上,哈哈大笑,十分客气道:“王孝先,哈哈,王先生!生怕你走了,你在就好,你在就好,这边坐,这边坐!请,请!”说着,连连招呼着王孝先,让他往厅堂主位上坐。   王孝先见大掌勺恭敬有加,也不好拒绝,硬着头皮便与大掌勺分坐两边。   大掌勺招手唤道:“乖女儿,过来过来!”   真巧很是忸怩,磨磨蹭蹭走到大掌勺身边,轻唤道:“爹……不如改日再说吧。”   大掌勺笑道:“改什么日子,我看今天就是挺好的日子。乖女儿,你听你爹的。”   真巧轻轻哎了一声,脸上一红,向火小邪偷瞟一眼,低下头去,拨弄自己衣角。   火小邪看在眼里,心里咯噔一下,暗想道:“不会这么快吧。”   大掌勺对王孝先说道:“王先生,哈,还是叫你孝先亲热,你乃木王高徒,逍遥枝仙主,与我平辈。孝先啊,多谢你收留我女儿,并收她为徒。你以后有事需要我帮忙,我在所不辞!”   王孝先尴尬一笑:“哦!不敢不敢!真巧聪慧得很,能收她为徒,是我的福分!”   大掌勺笑道:“我嘛,是个急性子,心里藏不住话。我有一事相商,有关我的女儿和你的徒弟。”   王孝先明知故问道:“请说请说。”   大掌勺牵过真巧,说道:“我这个乖女儿,失而复得,今年也有二十出头的年纪了,我问过她了,她尚未婚配,既然来到木蛊寨青云客栈,我就想着,为她说个媒。”说着,向火小邪看去。   王孝先不知是真浑还是故意气火小邪,忙道:“不敢不敢,师父哪有娶徒弟的道理。不过呢,我与真巧解除师徒关系,还是可以娶的。大掌勺的美意,岂敢有违啊。”   大掌勺倒是一愣,看着王孝先,说道:“孝先我兄,我可没说让我的女儿嫁给你。”   王孝先心里一凉,暗想道:“没蒙过去……唉,这老东西清楚得很,不行,还要试试。”   王孝先恍然大悟道:“不是我啊!哦哦哦!胖好味是大掌勺的高徒,门当户对!我看他们两个,天造地设的般配啊!我早就看出来他们两个是郎有情妹有意,这婚事,我觉得行!哈哈哈!”   胖好味本还在偷偷啃着半个桃子,听王孝先这么一说,一口气没喘上来,噎得直翻白眼,咕咚一下狠狠把桃子咽下去,指着自己鼻子说道:“我?我??师父,原来你的意思是把真巧妹妹嫁给我啊,谢师父成全,我一直想找个媳妇!”   大掌勺被这两人弄得有些发懵,转头看向真巧:“乖女儿,你原来喜欢的是我这个劣徒胖好味啊?呵呵,也成,也成啊!”   胖好味咕咚一下就跪在地上:“师父,您对我太好了!我这就给您磕头!”   真巧急道:“不是的,不是的!不是他!”   大掌勺问道:“那是谁啊?”   真巧丢了个眼神:“是他,是他啊。是我的师哥,不是爹的弟子,爹你记错了!”   王孝先知道大掌勺的健忘症还是依旧,赶忙趁热打铁道:“是我的弟子啊?哦哦!那就是他了,木呆!木呆!”   火小邪与田问站在一处,田问站着一动不动,眼珠子也不转一下。火小邪听着这一通胡搅蛮缠,又想气又想笑,可总不能自己站出来说真巧喜欢的是自己。   王孝先见田问毫无反应,张口骂道:“木呆!说你呢!眼睛坏了,耳朵也坏了吗?过来!”   田问就是不动。   王孝先一把拉住大掌勺的手,说道:“我这个徒弟长得一表人才,只是老实本分,不爱说话。别看他没有表情,心里其实高兴死了!”   大掌勺一看,喜道:“果然是个英俊的男子!乖女儿,你眼光不错!”   王孝先嚷嚷道:“大掌勺,那今天就成婚进洞房吧!我同意了!”   真巧急道:“不是他,也不是他!”   王孝先也急道:“就是他就是他!”   大掌勺喝了声:“呔!都别说了!你们把我弄糊涂了!”大掌勺扭头对真巧轻声道,“乖女儿,爹爹记性不好,你再说与爹爹说一次,你喜欢的是谁?”   真巧羞红了脸,低声道:“爹,你好让我为难,我是有喜欢的,可我没有说,爹爹你要把我许配给他,也没说让您提亲。”这话说得虽轻,全是字字清晰,满屋子的人都可以听的真切。   大掌勺哈哈大笑,说道:“乖女儿,是爹爹我自作主张,当爹的怎能不知道女儿的心思?”   王孝先插嘴道:“大掌勺,说不定你真的弄错了,真巧若不想嫁人,你可别逼着她啊。人间多少不幸的婚姻,都是父母擅自做主,没有征求女儿的意见,最终造成惨祸。”   真巧偷偷看了王孝先一眼,王孝先脊背一凉,还是坚持道:“大掌勺,慎重,慎重!”   大掌勺听完王孝先所说,面露犹豫之色,牵住真巧的手说道:“乖女儿,你一直不置可否,那现在,你就给爹一个答复好吗?你是听爹的安排,还是有其他考虑?”   真巧说道:“女儿愿意嫁人,但请爹爹不要强求他人。”   大掌勺说道:“爹明白了!乖女儿,你放心吧,你喜欢的人若不想娶你,爹绝不强求!是这个意思吧?”   真巧点了点头。   大掌勺说道:“乖女儿,那你指给爹爹看,你喜欢的到底是哪一个?一定指清楚了,爹记性不好。”   胖好味还是跪在地上,充满期待地看着真巧,说道:“我!是我吗?”   王孝先直勾勾地看着火小邪。   田问面无表情。   火小邪心里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真巧伸出手去,慢慢地去指,火小邪看着真巧的小手,觉得时间几乎要停滞了。   真巧指着火小邪,和火小邪四目相对,轻声道:“爹,是他。木,小邪。”说着,娇羞无限地别过头去,但手一直指着,并不放下。   大掌勺总算是明确了,低喝了声好,站起身来,向火小邪走去。   火小邪冲着大掌勺尴尬一笑。   大掌勺走到火小邪面前,仔细打量了一下火小邪的面貌,说道:“木小邪?”   火小邪答道:“是我。”   大掌勺说道:“你这小子,长得还不错,身子骨也硬朗!可看着有点狡猾,不像个老实人!”   王孝先站起身说道:“我这个劣徒不是个好鸟,没做我弟子前,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好色之人!他怎么勾搭上真巧了?害人害人,真是害人!都是我管教不严!”   大掌勺转身对真巧说道:“乖女儿,你不用听你师父胡说,此人绝不是放荡之徒。但你确定是他?此人面相不好,有孤苦之命,且远不及他,他,叫什么来着……”说着指向田问。   田问哼道:“木呆。”   大掌勺哼道:“对,木呆!乖女儿,我刚才也以为,你喜欢的是这个木呆。”   真巧坚决道:“可我只喜欢小邪!”   火小邪心头一暖,迎向大掌勺的目光。   大掌勺又端详着火小邪,哼了一声,说道:“小子!你喜欢我闺女吗?”   火小邪斩钉截铁道:“喜欢!”   大掌勺又道:“你可愿娶我女儿为妻!”   所有人的目光向火小邪投来,火小邪向真巧微微一笑,眼中流露出幸福之色,看向大掌勺,未见任何犹豫地说道:“愿意!”   王孝先暗骂一声:“完了!火小邪是来真的!”   大掌勺见火小邪这般神情,面容慢慢地舒展开来,重重地拍了拍火小邪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好!像个样子!我成全你们!”   火小邪欣慰一笑,向真巧看来,真巧羞花闭月,眼中泪水翻滚,轻轻嘤的一声,跑去侧房躲避。   大掌勺见真巧离去,反而笑得开心:“我女儿开心了!哈哈哈!孝先兄,你弟子木小邪无父无母,你是他的师父,本该你向我提亲,但我们五行世家中人,不用管这些规矩,今日我就向你提亲,望你的徒弟木小邪,做我的上门女婿!你答应吗?”   王孝先立即道:“我不答应!”   大掌勺几步上前,一把揪住王孝先的衣领,生生将他提了起来,骂道:“你敢不答应?”   王孝先叫道:“你答应你闺女不强求的!”   大掌勺骂道:“我对木小邪不强求,但我可以强求你!法克鱿!你敢扫老子的兴!你再敢说个不字,今天就弄死你!”   王孝先骂道:“你对未来亲家的态度就是这样吗?”   大掌勺骂道:“那你要怎样?”   王孝先还想纠缠,只听火小邪喝道:“我意已决!谁拦我娶真巧为妻,再无情分!”   大掌勺赞赏道:“好!是我女婿的样子!我喜欢!”   王孝先听火小邪这一喝,再也说不出话来,脑袋一垂,无力地说道:“我,同意这门亲事……”   大掌勺松了王孝先,一把抱住,拍着王孝先的后背喜道:“亲家好!亲家好!”   大掌勺转过身来,踹了一脚还在黯然失落的胖好味,骂道:“滚起来!你这个爱死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谢特!”   胖好味哎哟哎哟地站了起来,委屈道:“师父,我刚才以为真的能娶老婆,一时间高兴,一高兴就没脑子了,师父见谅,师父见谅!”   大掌勺喝道:“今个高兴,不骂你了!胖好味,你立即找你大师兄,安排下去,今天晚上,拜天地!办喜事!”   王孝先、胖好味叫道:“今天?”   大掌勺说道:“当然今天!再过两天就是斗蛊大会,木家势必剧变,赶早不赶晚!胖好味,还不去办!”   胖好味一乐,忙道:“好咧好咧,开心开心,真开心!”说着,连滚带爬的地外跑去。   田问抱拳冲火小邪说道:“恭喜!”   火小邪抱拳回礼。   王孝先走过来,悻悻然说道:“恭喜了!”   大掌勺哈哈大笑:“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快哉快哉!”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间夜幕低垂,大掌勺的私宅里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的异常热闹,忙碌着筹备婚事。   大掌勺身穿华服,领着胖大嘴、胖好味两人四处指挥,喜形于色。   私宅的厨房内,几个厨子也是忙得不亦乐乎,准备今晚的婚宴。大掌勺是青云客栈的总厨,菜肴自然是非比寻常,虽看不到主菜的模样,但从已经完成的工序就可见端倪。由各色食材雕刻拼就成的盘龙飞凤,高达半人,活灵活现,若不细看,根本不知道这是食物做成;一个大紫砂罐,里面浓汤翻滚,一个厨子仍不时地向里面添加食材,香气四溢;一个油锅,正在烹炸面食,那些面食也是奇了,丢到锅里,竟自动变成一个生肖的图案。至于其他备好的小点,色香味俱全,一看就让人大快朵颐。常人不知,今晚所呈现的菜肴,全是稀世珍品,大掌勺称之为“十全十味汇珍宴”,什么满汉全席,与之相比,简直是猪糠与熊掌之别。   虽说热闹非常,规模隆重,却不见有宾客来道贺,实在奇怪。   真巧坐在一间侧屋内,一身新娘子的红装,秀发轻盘,着了淡妆,美艳得无可方物。屋内还有两个青衣女子,为真巧梳妆打扮,纷纷赞道:“新娘子真是漂亮死了!”“花枝的百艳仙主也比不上你呢。”“大掌勺从来不与女子相处,这次也破例请我们来照顾,看来大掌勺真的用心了啊。”“逍遥枝的弟子,有这等好福气,娶了这么如花似玉的娘子,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哦。”   真巧一直淡淡微笑,也不说话,等全部打扮妥当了,才轻声道:“两位姐姐,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一个稍微年长些的青衣女子说道:“大婚前都有点紧张,妹妹你放宽心就好了。我们就在屋外,你一会记得叫我们啊。”   另一个女子说道:“如果高兴得想哭,就哭好了,但不要使劲揉眼睛,眼睛会红的哦。”   两个女子便盈盈出了房门,将门掩上。   真巧见人走了,方才慢慢站起,退后一步,对着梳妆用的大镜子里的自己端详,轻飘飘地转了几圈,很是满意,笑面如花,十分幸福。但仅仅高兴了片刻,真巧便停了下来,默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副十足的新娘子打扮,若有所思。   真巧眼神中千百种情绪翻滚,突然低低嘤的一声,掩着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真巧侧身坐下,任凭泪水在脸颊上淌过,低声自语道:“我不是一直在等这一天吗?我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哭?臭猴子,你知道吗?我今生只为你一人穿上了这身衣服,只愿意为你这样梳妆打扮。如果这只是个梦,求菩萨让我们都不要醒来,永远不要醒来。可我是真巧,我不是水妖儿,我不是水妖儿,你喜欢上的只是真巧……”说着,真巧捂住脸颊,不住地抽泣起来……   在与真巧所在的房间遥相对望的厢房里,火小邪身穿礼服,头戴礼帽,胸前别着大红花,同样一副新郎官的打扮。可火小邪有些坐立不安,咬着黄铜烟嘴,一直在窗边走来走去,不时地向真巧所在的窗口看去。   王孝先、田问两人陪同在屋内,也是换了一身十足洋气的打扮。   王孝先看火小邪走来走去,不禁问道:“你一副火烧屁股的模样干什么,你就不能踏实地坐一会。”   火小邪说道:“坐不住!心里乱糟糟的。”   王孝先说道:“你不会是猴急的想洞房吧?放心,我这里有延时金丹,保证你不会丢脸。”   火小邪骂道:“病罐子,你有个正经好不好!”   王孝先说道:“又急了,你要当新郎官了,高兴才对,总是急个什么。”   火小邪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乱,心里乱。”   王孝先问道:“这句话你说了几十遍了,你倒是说说,你心里乱个什么?”   火小邪说道:“说不出来,就是,乱。”   “你后悔娶真巧啊?”   “不是。”   “你紧张啊?”   “有点。”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啊?”   “没有,什么都想不起来,唉,这感觉没法和你形容,你别问了行不行?”   “怪人!算了,你继续逛你的。”王孝先说道。   火小邪看向王孝先:“我看你挺高兴,你不是反对我和真巧成亲吗?”   “我是反对啊,可现在已经这样了。我可不愿意扫兴,破坏别人的婚事,俗话说要生孩子没屁眼的。”   “你不急着去找木王和林婉禀报了?”   “我能出去我早就出去了,不过现在嘛,能出去我也不出去了。我等着你给我磕头呢!告诉你啊,你在大掌勺和其他人眼中,还是我的徒弟木小邪,你出去以后,对我客气点。还有你,田问,你是伴郎,别脸上一副死相。”   田问用两个手指把嘴角支了支,面容一锁,说道:“这样?”   王孝先一摆手:“算了,你还是别这样了,把老妖精都能吓死了。”   田问脸一松,又恢复到面无表情的状态。   王孝先无奈道:“你是不是眼睛不瞎的时候,也是眼珠子一动不动的?”   田问答道:“大概是。”   “唉,要不是你的细微动作证明你的确瞎了,你瞎和不瞎还真是一个样。只可惜你看不到火小邪、真巧的打扮,看不到他和真巧三拜九叩了,火小邪的脸一直是红的哦,估计拜堂的时候,脸更红哦。这种红,又名潮红也,说明他此刻混乱的内心里,依旧春心荡漾,想象着洞房花烛那一刻……对了,田问,我看你好像还是处男?你就没有个喜欢的?”   田问好像没有听见,不见有回答的意思。   火小邪沉声骂道:“病罐子,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啊?不说废话会憋死吗?”   王孝先叹道:“又急了!”   …………   夜色渐深,大掌勺的私宅内已经布置停当,主厅内火烛明通,硕大的红色喜字高悬正中。胖大嘴换了身礼服,作为主婚司仪,看起来还挺像一回事。   吉时已近,胖好味请了火小邪、王孝先、田问出来。厅堂内大掌勺的一众弟子和厨子们纷纷向火小邪道喜。火小邪面红耳赤,一路抱拳。   胖大嘴请了王孝先、大掌勺落座父母尊位,大掌勺神采奕奕,看着火小邪一直不停地呵呵憨笑,王孝先则是一身道袍,也看着火小邪连连点头,很是得意。   胖大嘴见新郎官火小邪就位,便派人去请真巧出来。   众人极为期待真巧到来,厅堂内一时间颇为安静。   火小邪看着真巧将走出来的位置,心跳极快,周身燥热,耳中似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哈哈,我没来晚吧!”本是安静的气氛,突然被尖声尖气的说话声打破。   就见门外急冲冲走来一个消瘦男子,穿着身绸缎长袍,胸前挂着金灿灿的怀表,戴着个青瓤瓜皮帽,留着老鼠胡,怎么看也是一个十足的不良商贩、土财主的打扮。只是此人怀中抱着一只灰色的灵貂,那灵貂比他可爱得多。   火小邪扭头一看,一眼便认出此人怀中的灵貂,就是他早先抓住的那只。   火小邪心里念道:“小小邪?此人是乙大掌柜?”   此人一来,就听暗叹声一片,许多人颇为不乐意。   大掌勺也面露不快,依旧起身抱拳道:“乙大掌柜!你怎么来了?”   乙大掌柜捻了捻胡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请自到,还请大掌勺见谅啊。我是想着,这么好的一个婚事,我怎么也要来看看新郎官和新娘子啊。哦哦,我备了一点薄礼,笑纳,笑纳。”说着,拎出一个油纸包来。   胖大嘴走上前去,将油纸包接过,鼻子一闻,说道:“乙大掌柜,这腊肉还是你留着吃吧。”   乙大掌柜忙道:“收下收下,这是我自己腌制的腊肉,一共就两三块,我挑的最好最大的一块带来的,礼轻情意重啊。大掌勺,是我自己腌的,我自己。”   大掌勺念道:“收下吧。”   胖大嘴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提着腊肉就走。乙大掌柜忙道:“胖大嘴,记得登记一下,我送了我自己腌制的腊肉啊!不能忘了,可不能忘了!”   大掌勺招手道:“既来之则安之!胖好味,给乙大掌柜上座!”   胖好味嘟嘟囔囔地挪了张凳子来,乙大掌柜嘻嘻笑道:“你是胖好味啊,小胖子现在越长越壮实了,圆滚滚的真可爱。”   胖好味不与他答话,背过脸去,暗骂道:“臭不要脸的孙子!”   乙大掌柜落座,抱着手中的灵貂说道:“我的小鸡鸡非要跟我过来,它喜欢热闹,我就带它来了,它又憋不住,我只好把它拿出来。”   嗡的一片闷笑声。   火小邪使劲掐自己,才终于忍住,不至于笑得前仰后合。   乙大掌柜很是好奇地看了众人一眼,不知何意,说道:“看来我的小鸡鸡很受欢迎啊!”说着看向火小邪,说道,“这位一定就是新郎官了!嗯嗯,英俊、帅气、高大、人才!”   火小邪强忍着笑意,抱拳行礼道:“见过乙大掌柜,乙大掌柜过奖了。”   乙大掌柜摸了摸手中的灵貂,说道:“小鸡鸡,向新郎官问声好。”   火小邪忙道:“不用不用!这可使不得。”   乙大掌柜说道:“好,谦虚谨慎,的确是个人才。嗯嗯,听说你是逍遥枝王孝先的弟子?”   火小邪答道:“正是,我名叫木小邪。”   乙大掌柜看向上座的王孝先,说道:“王孝先,你能和大掌勺攀上关系,不简单啊。”   王孝先为了压抑自己的笑意,正捧着茶碗喝茶,听乙大掌柜叫他,一口气憋不住,扑的一声喷出满嘴茶水。   乙大掌柜皱眉道:“你这个当师父,也太不像样了嘛!噗噗乱喷,成何体统。咦,你的胡子呢?逍遥枝的仙主蓄须,你怎么会没胡子了?你退出逍遥枝了?”   王孝先抹了抹嘴,说道:“乙大掌柜,我求你,大喜的日子,你我之间没什么好说的。您要是真来道个喜,就别问三问四的了。”   乙大掌柜捻了捻胡子,说道:“好吧,我和你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嗯嗯,我还是说句恭喜你吧。”   大掌勺问道:“乙大掌柜,你为何没有和甲大掌柜一起来?”   乙大掌柜说道:“甲大掌柜一直在斗蛊大会布置呢。嗯嗯,不提他。新娘子呢?什么时候出来啊,我看一眼新娘子美不美,就走,我还有好多事要忙呢,新娘子好久没见到了,嗯嗯,不想错过。”   火小邪暗骂道:“果然是臭不要脸的,病罐子他们说得不错。这家伙除了看着猥琐,招人讨厌,惹人发笑以外,似乎没有什么本事,这种人怎么混成青云客栈总店的二掌柜的?靠他的小鸡鸡?哎呀,呸呸呸,说起来真脏。”   正想着,就听内厢里有女子叫道:“新娘子来喽!”   火小邪脸上一烫,暂忘了乙大掌柜,举目看去。只见真巧头盖红布,一身华美的红衣,脚步盈盈,由两位青衣女子扶着,缓步走来。   乙大掌柜伸直了脖子,弩着嘴巴,瞪圆了眼睛观望,念道:“哎呀呀,盖着脸了。”   大掌勺闷声道:“乙大掌柜,你可以去忙你的了。”   乙大掌柜只顾着看,说道:“等会,等会,嗯嗯,肯定是个美人!”   大掌勺闷声骂道:“乙大掌柜,你再多说,别怪我和你翻脸!谢特!”   乙大掌柜还是有些惧怕大掌勺,只好脖子一缩,稍加收敛。   虽说有乙大掌柜这个不招人待见的,婚礼进行得依然十分顺利。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火小邪激动得一直脑子发懵,只是听着胖大嘴的指令行事,看着红布下若隐若现的俏丽面孔,如痴如醉,只觉得人生有此经历,不枉来世间一趟。   所有人都欢呼雀跃,气氛十分的热闹,乙大掌柜怀中的灵貂,似乎也是被感染,半立着身子,吱吱欢叫不已。   这桩婚事,虽说过程并不繁琐,但火小邪、真巧两人结为夫妻,已是天地为证,日月为盟!   典礼完毕,真巧回了婚房,暂且不表。   乙大掌柜自始至终没看到真巧的模样,颇为遗憾,也不久留,悻悻然离去。等他一走,气氛更加轻松欢悦,酒席摆上,各色珍香,琳琅满目,更有百年陈酿的好酒,饮之不尽。   火小邪来来往往,喝了无数,他并不善饮酒,只是今天,似乎千杯不醉,喝得十分痛快,第一是酒确实是好酒,第二是火小邪忘乎所以,心情极好。   王孝先不胜酒力,中途便被大掌勺灌得醉倒在地,让人扶回去休息。   而田问虽呆,酒量却是无底洞一般,来者不拒,无论量大量小,一律一饮而尽,着实让人瞠目。   大掌勺最后和火小邪干了一碗,也承受不住,叫了声:“女婿,你好酒量!”便趴倒在桌上,鼾声大做。   又也不知喝了多久,直至酒席上没有剩下几人,火小邪方才醉意上头,东倒西歪起来。田问上前将火小邪扶住,搀回房内,问道:“清醒否?”   火小邪含糊道:“还能喝一斤。”   田问不语,拿出一颗药丸,将火小邪嘴巴一捏,直塞进嘴,下巴一拉,这颗药丸便让火小邪咽进腹内。   火小邪嘀咕道:“什么,什么东西让我,吃了?”   田问说道:“解酒丸!”   “谁,谁给你的。”   “胖大嘴。”   “哦!哦!不是臭道长给的就行,替,替我谢谢他!”   田问架起火小邪,将一个蜡丸塞进火小邪手中,说道:“略醒后含服!”   “什,什么东西?”   “强身丸!”   “又是胖,胖大嘴给你的?”   “是大掌勺。”   “哦!哦!是我岳父大人给的,好,好,一定吃。”   田问轻推婚房,婚房应手而开,拍了拍火小邪的脸,念道:“清醒!”   火小邪嘿嘿一笑,站直了身子,扶着田问肩头说道:“放心!我没事!你,你没事吧?”   田问答道:“甚好!”   火小邪笑了笑,跨入房门,慢慢地将门掩上。   田问在门外低念了声:“一刻值千金!”说罢转身就走,刚走到院中,突然站直了身子,直挺挺地后仰倒地,呼噜一声,竟这么睡着了。   火小邪关了房门,回望室内。两只红烛烧得炽烈,轻纱幔帐透着温暖暧昧,真巧一身红妆,盖着红盖头,正俏生生地坐在床边,虽不言语也看不到盖头下的面孔,依旧美得动人心魄。   不知是体内醒酒丸的作用,还是意志使然,火小邪见了真巧,酒倒醒了几分,不禁站稳了身子,面颊滚烫地憨笑道:“真巧……不好意思,一高兴,喝多了些……”   真巧低声道:“酒喝多了伤身……桌上有凉茶,你若是渴了,喝一点吧。”   火小邪说道:“没事,没事,我不要紧。”说着,慢慢腾腾向真巧走来。   真巧听到脚步声,轻轻侧坐过身去,双手紧紧捏着手绢,不知所措,分外娇羞。   火小邪周身滚烫,松了松领口,他心里想着应该揭开真巧的盖头,却伸不出手去,只好在真巧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真巧有些发痴。   一片沉默,两人虽说都是一肚子话,可半晌竟谁也不知该先说什么。   火小邪搜肠刮肚了半天,方才借着酒性,厚着脸皮说道:“真巧……”   “嗯……”   “你,你真好看。”   “你还没看到我呢。”   “感觉得到。”   “那,那你就一直坐着?”真巧轻声道,话一出口,羞得赶忙低下头去。   火小邪轰的一下,热气上头,再不想如此矜持,双手一拍椅子扶手,立即站起,两步便跨到真巧面前,一屁股坐在真巧身边。   真巧身子微微一颤,并不躲避。   火小邪吞吞吐吐道:“真巧,那,那我揭了。”   真巧也不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火小邪伸出手去,缓缓将真巧头上的红盖头揭下。   真巧一双美目眨了两眨,先是羞涩躲避,但很快将目光迎来。   好一个美人!真巧平日里与火小邪几人四处颠簸,哪有工夫细细打扮,今日这般打点收拾下来,岂是往昔可比!端的是上天造化而成的美人,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含喜微笑,窃视流眄。如诗赞曰:寐春风兮发鲜荣,洁斋俟兮惠音声,赠我如此兮不如无生。   火小邪看着真巧,竟然呆了!   真巧轻声道:“是不好看吗?”   火小邪忙道:“不是不是!是我没想到……”   真巧问道:“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你今天这么漂亮……我火小邪何德何能,竟能娶到你。”   “火大哥,你是后悔娶了我吗?”   “不是不是,我是觉得,我能和你成亲,和做梦一样,美梦,美梦。真巧,你快掐我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   真巧掩嘴轻笑道:“喝多了酒尽瞎说。”   火小邪心中情念高涨,满身热腾腾的,手不听使唤地往真巧的细腰上搂过去。   真巧身子微颤,无须火小邪用力,顺势便靠在了火小邪怀中。   火小邪怀拥美人,含糊地低念道:“真巧……巧……”   “嗯……”   “我,我想亲你,可不可以?”   真巧莞尔一笑道:“我已经是你的人,你想亲就亲吧。”说着,美目半闭,仰头期待。   火小邪心里已经乱得炸了锅,泥丸躁动,全世界只剩下眼前的真巧,低头便深深吻下。   两人火热的双唇一触,便再难分开。   火小邪只觉得,此生所忆诸事,唯属现在最为美好。   干柴烈火,久旱逢春雨,火小邪与真巧两人,紧紧化为一体,哪管世间有其他烦恼,只愿时间停留在此刻,所谓春宵一夜值千金,便是如此吧!   两人衣衫尽落,跌在床榻之上,寸寸肌肤,水乳交融。火小邪轻抚真巧滑如绸缎般的肌肤,不忍释手,眼睛更是看不过来,几欲把真巧揉入身体之内。而真巧低低呻吟,如夜莺晚唱,应和着火小邪的动作,紧紧纠缠在一起,不肯半刻分开。   火小邪的下体,滚烫欲炸,也许是天性使然,直往真巧的桃花源处探去。真巧双颊绯红,曲意迎合,低声呻吟道:“慢一点……我怕……”   火小邪对真巧十分爱怜,听真巧这么一说,动作便轻缓了许多,脑海里也不再如刚才一般不知分寸,略略凉了一点。   可这么一停顿,事态发展却直转急下,火小邪脑海中腾然闪现诸多场景,颇为香艳!一是他与一女子在一处碧水清潭中亲昵,二是他与另一个女子在幽静的山间小屋内交好,三是他唤一女子为妻,四是他与一女子在一破败的房内跪拜天地。如此几个场景,虽难辨具体细节,也看不清女子的相貌,但是情感真切,肌肤感受犹新,绝非臆想!   火小邪顿时冷汗直冒,暗叫道:“这是我失去的记忆!我是有妻子的!”   想到此处,火小邪啊的一声闷叫,停下动作,翻身而起,狠狠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大口大口地喘息,每喘息一下,就又有新的男女之事的场景浮现脑海。   火小邪满头冷汗,直道:“真巧!对不起!对不起!”   真巧诧异不已地看着火小邪,慢慢坐了起来,拾起衣裳给火小邪披上,从身后抱住火小邪,低声道:“火大哥,你怎么了?”   火小邪抓住真巧的小手,说道:“我,我好像是有妻子的,我不能,我不能……”   真巧眼睛便湿润了,紧靠着火小邪的肩头说道:“我不在乎。”   火小邪叹道:“可我在乎……真巧,我不想做对不住你的事,我本以为,我本以为……”   真巧一滴泪已经涌出眼眶:“火大哥,如果你真有妻子,我愿意为妾,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怎么对我也好,你不会对不起我的。”   火小邪扭身过来,见真巧双目含泪,伤心道:“真巧,你别哭,怪我怪我!”   真巧坚强道:“那你亲我。”   火小邪心头一痛,低头要去亲吻真巧,可没能碰上真巧的唇,火小邪猛又抬起头,抱住脑袋低喝道:“不行,我不行!”   真巧不解地看着火小邪,呢喃道:“为什么?”   火小邪痛苦道:“我一和你有肌肤之亲,心里就难受的像刀子割一样。我觉得我有罪!对很多人都有罪!我不行,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心里还装着别人!别的女人!”   真巧说道:“火大哥,你不喜欢我这样的女子吗?”   火小邪说道:“不是,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地喜欢你。”   真巧口气一硬,说道:“你刚才和我亲热,现在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你对得住我吗?”   火小邪被真巧这似骂非骂的一句问得一愣,眼前的真巧似乎变了一个人似的,既熟悉又陌生,一下子无话可说。   真巧表情一柔,微微避开火小邪的眼神。   火小邪认定错在自己,返身搂住真巧,真巧挣了一挣,没有挣脱,便身子一软,让火小邪搂着。   火小邪怅然所失道:“真巧,你我夫妻,日月为证,你既然已是我的妻子,我此生都不会负你。可我不是一个恣意妄为,不负责任的男子,不能只求自己快活。真巧,请你给我一点时间。”   真巧低声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火小邪轻叹一声,说道:“我记得我好像有两个妻子,我最对不起的是第一个,她是个古灵精怪十分活泼的女子,但有的时候,好像又性格多变,让我又爱她又怕她……”   真巧看着火小邪的双眼:“你为什么会怕她?”   火小邪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这么觉得。”   真巧眼睛眨了眨,问道:“如果你再碰到她呢?”   火小邪遥望跳跃着的火烛,说道:“我不知道,我想见到她又怕见到她。”   真巧说道:“火大哥,你失忆了十一年,也许时间能改变一切的。”   火小邪应道:“或许吧。”   两人说到此处,竟长久地沉默下来,只是彼此依偎在一起。   就这样,两人和衣而眠,火小邪一直抱着真巧,让她枕在自己的臂弯间,看着红色的喜烛慢慢熄灭。火小邪见真巧脸上又是苦涩又是甜蜜的表情,眼角挂着泪痕,已然睡着,便为真巧轻轻抹去之后,才松了松筋骨,轻叹一声,靠着床檐,闭眼睡去。   天色渐明,火小邪的新婚一夜,便这样匆匆度过。 八、斗蛊大会   “呜,呜呜,呜呜呜”巨大的号角声响彻天宇,经久不息,火小邪一下子睁开眼睛,耳边听着这号角声,一丝莫名的紧张感顿时升起!   火小邪从真巧身下,抽出手臂,迅速将衣裳穿好,快步走到门边,推门而出。   只见院子里已有四五个人呆立,仰头望着天空,似乎在聆听这悠长深厚的号角之声。   火小邪见其中一人是胖大嘴,快步上前,胖大嘴如同没有看到火小邪似的,只是呆望天空。   火小邪听了片刻,实在忍不住,问道:“胖大嘴,这号声是什么?”   胖大嘴一脸木然道:“斗蛊大会的召集号,斗蛊大会,提前开始了。”   火小邪见胖大嘴目光呆滞,如同中邪了一般,也不敢再问,急忙就往回赶,打算先唤真巧起来。   大掌勺迎面而来,差点与火小邪撞个满怀。   大掌勺没有与火小邪打招呼,好像忘了火小邪是他的女婿,只是拨开了火小邪,走出几步,仰望天空,表情严肃道:“提前了!竟然提前开始了!”   火小邪此刻也不愿与大掌勺多说,快步回屋,见真巧已经起床,赶忙走过去说道:“真巧,快起来!”   真巧也听到了号角声,一边穿戴,一边说道:“怎么有人吹号!”   火小邪说道:“是斗蛊大会,也就是斗药大会的召集号!真巧,快点,我们快点出去。”   等火小邪和真巧走出房间,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都仰头听着号角。   火小邪见田问、王孝先也在,带着真巧快步走到他们身边。   田问听到火小邪他们来了,向他们点头示意。而王孝先如同大掌勺一般,如同中邪了一般,表情凝重,仰头看天,一动不动,口中喃喃自语:“提前了!提前了!”   真巧奇道:“他们都怎么了?”   火小邪说道:“可能这号声有蹊跷!”   田问也重重点头称是。   火小邪说道:“真巧,你要是觉得不适,把耳朵堵上,不要听。”   真巧紧张道:“还好,只是有些刺耳,不觉得难受。”   火小邪关切地看了几眼真巧,也不再说话,带着真巧站在田问身旁。   这号声在天宇间回响,洪亮至极,悠长深厚,并不像人能奏响,更似大地发出的长鸣之声,节奏一长两短,乍一听还显枯燥,但听得时间久了,这漫长的声音间,仍有音律存在,好像是一首歌曲,被放缓了千百倍所致。   约摸一盏茶的光景,号声才戛然停止。号声虽停,耳朵里依旧呜呜呜呜响成一片。   再过一会儿,院内诸人方才大梦初醒一般,纷纷活动起来。   只听大掌勺叫道:“斗蛊大会开始了!所有人等,换上木家法衣!速速在青云客栈大堂内集合!不可慢了,不可慢了!”   众人纷纷四散而去。   王孝先也恢复常态,盯着院门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个劲嚷道:“怎么会提前开始了!我还出不去!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就提前开始了!”   火小邪拉住王孝先,说道:“别急!别急!”   王孝先哭丧着脸,说道:“能不着急吗?我出不去啊!”   此时大掌勺咚咚咚迈着大步走来,真巧、火小邪赶忙向大掌勺行礼,大掌勺一脸严肃,并不说洞房花烛之事,只是问道:“王孝先你还不快回逍遥枝去?”   王孝先愁道:“院外下了进不退蛊,我出不去啊!”   大掌勺一看,骂道:“定是乙大掌柜办的好事!这样吧,乖女儿,乖女婿,木呆,你们三个,暂时作为青云客栈的弟子,随我去斗蛊大会!”   真巧忙道:“爹爹,我们必须要去吗?”   大掌勺说道:“斗蛊大会一开,木蛊寨内不得留人,此乃规矩!留在店内,反而凶多吉少。快,你们三个,随我来更衣焚香!”   王孝先愁道:“我怎么办!大掌勺,你我亲家,替我想想办法啊,我不能留在这里啊!”   大掌勺说道:“没有办法,进不退蛊是专门针对你们逍遥枝仙主的!你要是运气好,只管闯出院外!至于你的神智将会迷糊到什么程度,看你自己的造化吧!”   王孝先倒吸一口凉气,盯着院门,沉默不语。   大掌勺又招呼火小邪、真巧、田问三人速随他来,三人不敢怠慢,暂抛下王孝先,与大掌勺回屋。   等大掌勺、火小邪、真巧、田问四人换了青衣长褂出来,仍看着王孝先在院门口呆坐。   胖大嘴、胖好味从院外跑进来,看了眼王孝先,也不搭理他,直奔到大掌勺面前,说道:“师父,所有青云客栈的灶前弟子已经去大堂等候了!”   大掌勺念了声好,带着火小邪、真巧、田问便走,走过王孝先身边,大掌勺嚷道:“王孝先,你要么就闯过去,要么就留在这里!不要犹豫了!”   王孝先咬了咬牙,长身而起,说道:“今天就看我的造化了!走!”说着,竟先于大掌勺一步,向院外跑去。   并没有任何异状,王孝先顺顺利利地直出院外,神色如常。   火小邪等人紧跟着出了院外,火小邪问道:“你还好吧?”   王孝先伸了伸手,摸了摸脸,说道:“居然没事?不会吧!看来这个进不退蛊对我无效啊!哈哈!”王孝先开怀大笑,突然唱道:“小妹妹送哥哥啊,郎呀嘛郎有情,妹妹抓着哥哥的手,不呀嘛不松手。”一边唱,一边抓住了大掌勺的手。   大掌勺一把将王孝先甩开,吩咐道:“胖大嘴、胖好味,你们两个把王孝先架出去!他已经中了蛊,迷糊了!”   王孝先手舞足蹈唱道:“哥哥抓住了妹妹了手,哥哥也不松手啊,哥哥也不松手。”   胖大嘴、胖好味两人赶忙上前把王孝先架住,王孝先真是痴了,看着胖大嘴、胖好味嘿嘿嘿傻笑,嘴里依旧喋喋不休地唱个没完。   大掌勺不愿耽搁,带着众人便走。   火小邪见王孝先失了体统,低声问胖大嘴道:“打算一直这样带着他吗?”   胖大嘴摇头道:“出了青云客栈,见到逍遥枝的人,就把人还给他们,逍遥枝有处理的办法。”   火小邪又问道:“那我们三人怎么办?”   胖好味说道:“王孝先迷糊了,只怕说不清你们的身份,你们暂且留在我们身边,这样安全。”   王孝先依旧摇头晃脑地唱道:“哥哥天天想妹妹呀,天天都想妹妹,妹妹有没有想着哥,有没有想着哥呀?”   火小邪看着王孝先无奈一笑,说道:“也好!有劳两位了!”   众人穿厅过院,进了青云客栈的大堂,巨大的大堂中,分散几处,聚集了上百人,仍有人不断地从各个门厅间赶来,人数虽众,但无人高声喊叫,仅是窃窃私语。   大掌勺跨入大堂,立即有数十个青衣男子向大掌勺问好,火小邪一看,全是昨晚婚事上的熟脸,心里踏实了不少。   王孝先尽管被两人架住,仍然满脸傻笑,手脚折腾个不停,很是显眼。   “嗯嗯,逍遥枝的王孝先仙主这是怎么了?”   众人扭头一看,只见乙大掌柜背着几个竹壳,快步走来,看着王孝先眨巴眼睛,看得出他十分得意,但强忍着不笑。   王孝先一见乙大掌柜,用手一指,叫道:“小鸡鸡来了!”接着唱道,“小丫嘛小鸡鸡,咦?小鸡鸡!”   乙大掌柜脸上登时不快,斥责道:“我的灵貂岂是你随便叫的?大掌勺,赶快把他拖下去,一会儿出行碰到逍遥枝,赶快还了,嗯嗯,在青云客栈里唱些歪歌,嗯嗯,胡闹!”   大掌勺一挥手,胖大嘴、胖好味两人连忙拖着哼唱不止的王孝先往后钻去。   乙大掌柜扫了几眼,对大掌勺说道:“大掌勺,清点好灶房的人数,嗯嗯,此次大会一开,黑枝青辰大仙主要用灵蛊船扫街,木蛊寨内严禁留人。”   大掌勺对乙大掌柜不冷不热地说道:“有劳乙大掌柜叮嘱!”   乙大掌柜哼了哼,扭头便走,继续四处巡视吩咐。   不过多时,就听悠长的号角声再度鸣响,一时间大堂内鸦雀无声。连痴傻了的王孝先,也闭嘴不唱,瞪着眼睛静听。   乙大掌柜快步走出,高声叫道:“二遍号响!青云客栈六房弟子听了!账房在前,前堂第二,后厅第三,案房第四,厢房第五,灶房居后,列好队伍,随我出去!嗯嗯,擅自离队者,生死不顾!”   青云客栈总店的两扇青木巨门缓缓打开,一众人等排成二列,相续而出。   出了青云客栈,号声更加嘹亮,若辨声源,乃是从这座小山的背面发出。   青云客栈百多人,寻着号声,缓步而行,一路无人敢多说半句。   王孝先也是低眉顺眼,由胖好味拽着行走,不敢有放肆,看来他傻是傻了,木家的本性不丢。   这第二遍号,比第一遍号响时间短了八成,很快就停止下来。   所有人身子一松,许多人可能没有参加过斗蛊大会,神情激动兴奋起来,开始交头接耳。   王孝先眉头一展,情不自禁似的咧着嘴傻笑,嘴里又开始唱歌。   另一支队伍从街头走出,正好与青云客栈并行。这队伍人数不多,只有十余人,有男有女,大多道士打扮,男子均留着胡须,看起来和王孝先颇有几分神似。他们只与青云客栈的队伍并行了一小段,就绕往岔路,看来去后山的路线,各枝略有不同。   胖好味一见,赶忙拉着王孝先要赶过去,火小邪上前一步,扶住王孝先与胖好味同行。胖好味本有异议,见火小邪神色坚决,便也从了。   两人驾着又唱又跳的王孝先一路追赶,胖好味唤道:“逍遥枝的各位师兄!稍等稍等!”   这一支队伍就是木家四枝中的逍遥枝,他们已看到胖好味、火小邪扶着一人赶来,于是停下等候。   胖好味将王孝先推到逍遥枝队伍前,嚷道:“王孝先仙主,送你们了。”   逍遥枝中已经有人认出是王孝先,但见到王孝先这个模样,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其中一个留着颇为潇洒的三缕长髯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将王孝先拽住,极为不满地问胖好味道:“他怎么会在青云客栈的队伍里?他又是怎么回事?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胖好味一见这脸色,就如同吃了顿大粪一样,堵得难受,当即不悦道:“喂喂,好心没好报啊!要不是我们大掌勺好心,送他到这里,鬼知道他蹦跳到哪里去了!你不谢我们,还要骂人啊?”   中年男子不与胖好味作答,扭头对其他人道:“王孝先应该是中了进不退蛊!青枝摆明是看我们的笑话!把王孝先带下去,给他服两颗归心丹再看。”   王孝先指着此人笑道:“胡子胡子!你有胡子!”说着竟上手要去摸。   中年男子侧身避过,骂道:“王孝先!疯得连胡子都剃掉了!你真是该死!带走!”   两个逍遥枝弟子赶忙将王孝先扶走。   胖好味说道:“你们玩,我们回去了。”拉着火小邪便走。   火小邪轻念一声:“保重……”便与胖好味返回。   而中年男子轻瞄了火小邪一眼,低喝道:“请留步。”   胖好味不耐烦道:“想打架啊!”   中年男子看都不看胖好味,只是似看非看地瞟着火小邪,问道:“我乃逍遥枝林不笑仙主,木王大人的二徒弟,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火小邪露出笑脸,十分诚恳地说道:“我叫木小邪。”   林不笑说道:“你是青云客栈六房中哪一房的弟子?”   胖好味叫道:“干吗!查户口啊!”   林不笑说道:“我只是问问!”   火小邪说道:“我是灶房的弟子。”   林不笑似笑非笑道:“哦!我就说怎么一身的火味,原来是灶房的弟子,呵呵!火头工,这便对了!”   胖好味骂道:“火头工怎么了?做饭的怎么了?你是妒忌啊?有种你打我一下啊!”   火小邪连忙拉住胖好味,连连说:“不打扰,不打扰了,我们回去了。”   林不笑哼道:“不送。”   胖好味一路骂骂咧咧的:“幸好你在,要不我非把林不笑这个逍遥枝的贱人骂个痛快!”   火小邪沉声道:“这个林不笑,可比王孝先厉害多了,他只是不想说破我不是青云客栈的弟子。我跟你来,本想看看逍遥枝的人是否好商量,毕竟王孝先有事情让我帮忙,可现在王孝先神志不清,说不出个所以然,林不笑又有杀我之心,我也不便与逍遥枝接触了,只望王孝先能够尽快清醒!”   “什么?林不笑想杀你?他敢!……嗯?你怎么会觉得他想杀你?”   “王孝先当着我的面杀过人,他杀人之前,和林不笑的眼神一样,只是这个林不笑,藏得更深。”   “你观察得还挺仔细啊!我一点都看不出来。”   “做贼做的,察言观色嘛。”   “我以前在四川的时候,也是偷菜谱的贼,只是现在偷得少了。”   “你是偷菜大盗,我是市井小贼嘛,荣行里我还是下五铃的辈分,见到老大脸色一变,就知道他要打人还是骂人,赶忙要溜,习惯了看人脸色而已。”   “那你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挺厉害的,你还看出什么问题来?”   “哈哈,没有了没有了,快走快走,我们要掉队了。”   两人齐步快行,向青云客栈的队伍追去。   林不笑率领的逍遥枝队伍带着王孝先走了一段路,回头看已不见青云客栈队伍的人影。林不笑喝令一声,让队伍停下。   王孝先已经服了两粒归心丸,但效果不太明显,只是唱歌的速度放缓了许多。   一个逍遥枝弟子报道:“仙主,王孝先仙主没有清醒的迹象。”   林不笑走至王孝先身边,翻了翻他的眼皮,说道:“进不退乃我逍遥枝目前无解之蛊术!他不胡言乱语,已是万幸!我来问他,看他还能说出什么。”   林不笑扶住王孝先,问道:“师弟,你是一个人来的?”   王孝先嘿嘿傻笑,唱道:“哥哥想妹,泪花儿流啊,泪花儿留。”   林不笑伸手一抓,按住王孝先脖颈处的重穴,又问道:“你为何与青云客栈的人在一起?”   王孝先难受得低叫一声,还是一脸傻笑,答道:“小鸡鸡,小鸡鸡!来看小鸡鸡!”   林不笑眉头一皱,松了手,吩咐道:“给他吃一颗封灵丸,让他睡下。”   有几个弟子惊讶道:“仙主,用香就好,不必用药吧,一丸下去,不化解可就一直睡下去了。再说中了进不退蛊,用这么猛的药的话,可能醒来以后,会失忆啊。”   林不笑不悦道:“住嘴,你想让黑枝、花枝、青枝的人看我们的笑话吗?一个逍遥枝仙主,在斗蛊大会前居然中了蛊,实在丢人!木王大人若在,一定也是用药镇住他,不容他放肆。”   弟子们答道:“是,听仙主吩咐。”   林不笑走开几步,唤道:“李自有仙主,来一下,我与你有话说。”   一个清瘦男子快步上前,与林不笑走至一旁。   林不笑见离众人已远,停下脚步,低声道:“师弟,你觉得王孝先是什么情况?”   李自有摸了摸胡须,说道:“我看他定不是一个人来的木蛊寨。”   “怎讲?”   “王孝先出外云游,为林婉寻找适合的人饵,此事极难,但也不是全无可能。以王孝先的脾气,不管事成与否,进了木蛊寨,一定会马不停蹄地先去木王大人那里,怎么会和青云客栈的人混在一起,还中了进不退蛊?进不退蛊在青云客栈内功效最烈,他刚才喊小鸡鸡,小鸡鸡,有可能是说乙大掌柜的九品灵貂。再说,王孝先进木蛊寨,自己一个人的话,走哪个关卡都可以,可我们居然不知道他来了,那他是怎么进来的?他不走关卡,定是因为他带了其他人,关卡上他根本过不去。”   “有道理!你刚才看到没有,送王孝先来的两个青云客栈灶房弟子,其中瘦的那个,不太像青云客栈的弟子,反而从表征来看,似乎有火家绝顶高手火行不动的境界,可又不像!而我对火家人,从来不会看错!莫非他就是王孝先带进来的人?可他又说自己是青云客栈的弟子,与青枝同行,我真是有点糊涂了!青枝这些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仍站在林木森这边?”   “师哥,也许你是多想了。他有可能真是刚刚下灶的伙夫。”   “可能是吧!可刚才我看到他,立即心生杀意,若他敢来找王孝先,必不能留。”   “师哥,慎重,慎重,木王大人已经对我俩有所怀疑了,只要林婉不康复,木王之位此遭必定是黑枝青辰仙主的,这个局势明朗得很,我们犯不上现在轻举妄动。师哥,不管王孝先带没带林婉的人饵进来,他既然落在我们手中,我们只要压制住他,不让他清醒,无论他带来什么人,也接触不到木王和林婉的。”   “师弟,有你在,我踏实许多。好了,师弟,此事暂不谈了,先赶去会场吧。”   林不笑、李自有这两个逍遥枝的仙主,疑神疑鬼地回到队伍,催促队伍再度出发。   而此时,火小邪他们,已经绕过山脊,见到了后山的景象。   火小邪一看后山的情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一路上所有的想象,与眼前所见,简直是云泥之别!   整片后山,几乎被藤蔓淹没!那些藤蔓铺天盖地,密密匝匝挤在一起,纠结不清,从露出的砖石瓦砾、残垣断壁尚可看出,藤蔓摧毁了硕大的一片建筑!并将这片建筑如同绞肉一般,绞得支离破碎,然后吞噬下去。   这片藤蔓占据一方,并没有蔓延之势,只是与之相隔七八步的范围内,光秃秃一片,草木皆无,露出地面的土壤亦是赤灰色,毫无生机,似乎被胶结成一块。   火小邪尚不知道,这片被藤蔓掩盖住的后山,才是真正的木蛊寨!木蛊寨三十多年前毁于失控的木媻,大有吞没整片山谷之势,后来木家人竭尽全力,将泥土注入毒素,死伤惨重,方才把木媻压制在这片区域内。   可木家炼药的千年圣坛,也一同湮灭于藤蔓之下,再也无人能进,诸多心血,毁于一旦。   此事为木家奇耻大辱,轻易不让外人知道。   而木家的斗蛊大会,亦称斗药大会,仍然选择在木媻的外围召开!其间用心,想来便知,不用多表。   火小邪见此情景,不免心惊,前山还是一派祥和安宁的小镇,后山却是如此狰狞险恶之地,美与丑、善与恶、吉与凶居然相隔如此之近。想那王孝先,平日里善良平和,爱怜生命,关怀体贴,杀起人来却像碾死几只蚂蚁般毫不在乎,如同恶魔一般。   木蛊寨的这种情况,一正一反,可能正如木家人的本性!   火小邪沉默不语,也不多问,真巧略显畏惧,与火小邪紧紧靠在一起,寸步不离。田问眼盲,虽面无表情,但眉头一直微微紧皱,想必能够感受到后山的情景。   青云客栈的队伍再往前行,便与从另一条路上走来的庞大队伍会集,人数已有三百人之多,想必这就是木家主脉青枝的队伍。   青枝不愧为木家主脉,人数多,携带的物品更多,更为离奇的是,队伍里缓步跟着几只高达二丈的“青牛”,仔细端详,才发现这不是动物,而是由青藤盘绕而成,形似青牛的植物。植物居然能随着队伍走动,也是奇谈!若不亲见,无人敢信。   再看遥相对望的另一侧山脊,也走出一支人数众多的队伍,不过远远看去,这些人穿着的衣裳与青枝差别较大,主要是衣裳的颜色为深青发黑,除此以外,这支队伍一出现,便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压抑之气涌来,似悲似苦似狂似躁,很是让人不适。若是细看,能发现队伍里有些物体根本不像活人,蹦跳着走路,极可能是受人驱动的干尸。   胖好味低声道:“是黑枝!”   火小邪听王孝先说过,黑枝以蛊术见长,大多蛊术均邪恶狠毒,炼化所用的物品多是用毒虫、尸体、骨骸等等污浊之物,在木家也不讨人喜欢,所以黑枝在民间也从不称自己为木家,而是黑蛊。但黑枝自木蛊寨陷落之后,妖人辈出,短短三十年,其实力之强,已是不争的事实。   黑枝、青枝既然出现,花枝、逍遥枝也不远了。   未过多久,就听天空中厉鸣一片,数百只飞鸟从山头掠出,盘旋着在山头不走,又听得有熊、虎、豹、狼等猛兽的吼叫之声闷响,一支人兽混杂的队伍出现。举目看去,兽比人多,而所见之人,多数是身材婀娜、面貌姣好的女子,衣裳更是五花八门,十分艳丽。   火小邪举目一看,便看到一个骑着斑纹巨虎的女子,怀中抱着只肥猫,脚边更是群猫环绕。此女满脸甜笑,眉目生情,一会儿看看黑枝方向,一会儿看看青枝方向,妩媚异常。此女火小邪绝不敢忘,正是与王孝先不清不楚,放过他们一条生路的花枝百艳仙主。   这支队伍便也明了,乃是木家花枝!   胖好味骂道:“花枝就喜欢炫耀!”   青、黑、花三枝既来,火小邪扭头一看,便见到从山下小道上走出一支略显单薄的队伍,人数不过三五十人,多为道士打扮。这便是木家逍遥枝,仅从气势上来讲,逍遥枝便已经落在下风。   青、黑、花、逍遥四枝队伍,各走各路,向后山木媻藤蔓前的一片空地走来。   走的近了,方看到这片空地已有布置,一座矮木台搭建在藤蔓之下,木台两侧,有巨木数根,分别刻着“木青”“木黑”“木花”“木逍遥”几个大字。木台上摆着七八张藤椅,焚点着三个香烛,除此以外,别无他物,素淡得很。   木台左右侧后,各有十多间木质大屋,反倒修建得十分精致,古色古香。房屋有高有矮,彼此相连,错落有致地分布于木台两侧的缓坡之上。只有一间房屋于众不同,单独坐落在一块巨石之上,与其他建筑相隔甚远,茅草盖顶,略显简陋,茅屋门前则挂着一个牌匾“木王居”。   木台上站着一个白须老者,负手而立,神态严谨,正看着木家各枝到来。   此人火小邪也认得,就是木家粮队的主事,药王爷。看来药王爷在木家身份颇高,应属长老一级的人物。   围绕着这片空地,是一片环形缓坡,数道深沟,沟里泡着绿色的药水,药水里竖着二人高矮的木栅栏,将偌大的一片缓坡,分隔成四个区域,显然是避免各枝人等接触。   青枝一脉沿路而行,进了右侧,花枝与青枝相邻,进了左侧,黑枝则归入最靠近木台一端,与同样靠近木台的逍遥枝遥相对望。   火小邪、真巧、田问与胖好味等青云客栈弟子坐在缓坡上方,空地上的情景倒是一览无遗。只是奇怪,这片空地正中,有一个圆形古井,黑洞洞的,也不知是何用处。   胖大嘴从下方赶来,凑在火小邪等人面前,叮嘱道:“大掌勺吩咐,原话转达,乖女儿、乖女婿、木呆三人,不可乱走乱说,留在此地,可保安全。”   火小邪三人谢过,胖大嘴赶忙离去,端坐于下方。   只见药王爷环视一圈,手上一挥,号角声便从整个后山的地下升起,震得人耳膜轰响。好在此番号颇短,响了几声,便又停止。   偌大的会场,一时间鸦雀无声,连原本在上空盘旋的飞鸟,也都纷纷落入花枝身后的林中,没了声息。   药王爷朗声道:“木家斗药大会,今年乃第四百四十七次,小药不才,得木王林木森,青、黑、花、逍遥四枝总仙主,各位木家元老推荐,担任本次斗药大会司掌。斗药大会,意义非常,乃木家五年一届之盛会,木家四枝高手,齐聚于此地,以决新任木王之归属。斗药之法,循先祖之规定,文、武、药三斗,木家四枝,各显其能,旨在公平,三斗之后,胜出一枝,为木王枝,可推举新任木王。现第四百四十六任木王林木森,隶属逍遥,以逍遥枝身份斗药。木家弟子,可听明白?”   场下木家众人,嗡然应了。   药王爷拜了一拜,转过身去,面朝矮台后的无边藤蔓,此乃木家总坛方向,跪地三拜,念念有词,有青衣木家弟子取了三只香来,药王爷分三次敬了先祖,将香分别插入矮台上的香炉之内。   药王爷长身而起,高声念道:“斗药大会,已是吉时!请现任木王林木森入座!”   就见一只黑白相间的熊猫,驮着一人,从逍遥枝一侧走出。药王爷微微一拜,伸手做请。   那只熊猫慢腾腾爬上矮台,去了正中座位,趴下了身子。   骑着熊猫之人,白面长须,身穿宽大的青色道袍,气质清雅脱俗,仙风道骨,一看就不是平凡之辈。只是他腿脚好像不太方便,双手抓着藤椅,慢慢从熊猫背上下来,挪动双脚,这才稳稳坐下。他脚下的熊猫,屁股动了动,打了个哈欠,竟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黑枝方向,立即有不怀好意的笑声隐隐传来。   此人正是木王林木森,他向药王爷抱了抱拳,便微闭双目养神。   药王爷又高声道:“请青枝总仙主青芽。”   青枝这边欢声雷动,鼓噪异常,就见一只青藤做成的牛缓步移动,向着木台走来,一直走至台前,方见到牛背上裂开了一个小口,一个青衣女子走出。青藤牛将头一低,搭上木台,那女子便轻飘飘地走了下来。   青枝众人还在欢呼,那女子背转身来,伸手一压,青枝众人顿时闭口不语。   只见这女子约摸四十岁的年纪,半老徐娘,面色威仪,大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势!正乃木家主脉青枝的总仙主青芽。   青芽向林木森微微点头,说道:“妹夫,许久不见了!”   林木森微睁双眼,念道:“确实难得一见。”   青芽不冷不热地一笑,说道:“妹夫身为木王,这几年过得太逍遥了,哪有工夫来木蛊寨见我?呵呵呵!”说着走向林木森一侧座位,端坐于上,再不看林木森一眼。   药王爷又道:“请黑枝总仙主青辰!”   鸦雀无声!会场气氛竟顿时一滞!   安静了片刻,只见从黑枝所在地方,一大片黑漆漆的东西从地面翻滚而出,聚向空地。慢慢汇聚成团,凝目看去,不免让人咋舌!   那片黑乎乎的东西,竟是千百条黑蛇盘踞而成!   这团黑蛇聚起足足有二人高矮,便蠕动不前,似乎在等待什么。   台上已经就座的木王林木森和青芽仙主也不再闭目养神,都牢牢地盯着这团邪物。   而缓坡之上,已经传来了呕吐之声,尤以青枝青云客栈方面为重。青枝所辖的青云客栈,是木家最弱的一部分,跑堂打扫、缝衣做饭可称高手,但精通木家药理之人不多。   胖好味面色铁青,紧捂着嘴巴,一个劲地反胃,勉强念道:“黑死灵!是黑死灵!”   真巧也是脸色发白,双手抱在胸前,双眼紧闭,连喘粗气。   火小邪扶住真巧,又向身旁的胖好味问道:“你怎么了?”   胖好味含糊不清说道:“这是木家十毒阵,之首,之首,黑枝是想把我们都杀了,都杀了吗?”哇地一口,吐出满嘴酸水,又道,“你居然,居然没事,你不难受吗?”   火小邪并未觉得身上有不适之处,但答道:“确实不舒服!”   台上的药王爷见此邪物,双眉紧皱地高声喝道:“青辰总仙主,请速速上来!不可如此!”   蛇堆里有女子声音咯咯甜笑,只见群蛇哗啦一垮,一团黑风暴起,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同时黑雾浓浓,漫上木台。那团黑雾在一张藤椅上一聚,渐渐收拢,显出一个女人形状,再一会儿,黑雾尽数被收入人体。再看藤椅上坐着一个翠绿衣衫的少妇,不过三十出头的相貌,长得清秀甜美,嘴角含笑,云鬓高耸,秀发如墨,落落大方,一双明媚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很是淑女。看起来,不过是个嫁做人妇的贵族千金!可她居然是臭名昭著的黑枝总仙主青辰!难道蛇蝎美人,便是如此?   青辰笑着向林木森点头示意:“木王好,姐夫好!很久不见姐夫了!”   林木森沉声道:“有礼。”   青辰又对青芽招手道:“姐姐!你也是老样子。”   青芽眉头微皱,说道:“青辰妹妹,你一出来就放出黑死灵毒阵开道,是否不妥!”   青辰咯咯甜笑道:“姐姐的藤青牛也很不错,连牛尾巴都长出来了,快成精了吧。”   青芽听得出青辰是冷嘲热讽,低哼一声,也不敢拿出气势,只是避开了青辰的眼神。   青辰继续咯咯笑个不停。   药王爷咳嗽两声,说道:“青辰仙主,请暂时安静。我还要请花枝总仙主上台。”   青辰停住笑声,认真地看着药王爷,说道:“药老头,规矩应该改一改,我请了我的客人来斗蛊大会观摩,不该怠慢了别人,还是先请我的客人就坐吧。”   药王爷惊道:“青辰仙主,斗药大会历来先主后客,不妥吧。”   青辰笑眯眯地看着药王爷,说道:“药老头,你说说怎么不妥?”   “这个……”药王爷吸了一口凉气,干笑两声,说道,“也好,也好,先请青辰仙主的客人,也是可以的。”   药王爷转过身来,咳嗽两声,高声道:“下面,有请金家少主金潘大人!”   缓坡上花枝一片哗然,不少原本乖乖趴在地上的猛兽亦低声呜咽起来。   青辰轻哼一声,向花枝方向看来,只是片刻,花枝众人又归为一片平静。   木台一侧,有男子高声大叫:“hello,木家的朋友们,你们好啊!”说着,一个男子双手高举,四下招呼着,跑了出来。   只见他身穿深棕色空军夹克,脚蹬铮亮的皮靴,腰间左右挂着两把半尺长的金色短枪,头戴鸭舌帽,嘴里叼着一根粗大的雪茄,留着两撇精致的小胡子,十足的纨绔弟子风格。   他,正是金家少主金潘!   在金潘身后,乔大、乔二两人身穿笔挺的西服,乔大背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皮包,乔二背的皮包稍小一号,同样是鼓鼓囊囊。在乔大、乔二身后,还有十几个全副武装,军人打扮的大汉,随着走出,驻足在木台一侧守卫。   金潘绕场一周,冲着黑枝叫道:“hello,黑枝的妖怪们!你们好啊!”又冲花枝连连抛出飞吻:“花枝的美女们!我爱你们!”   “青枝的木匠花匠厨子伙计们,你们好啊!”   “逍遥枝的道长道姑们!好啊!”   金潘戏谑一通,缓坡上木青四枝,却无人搭理他。   只有台上的青辰笑得花枝乱颤,娇声叫道:“金潘,你太帅了。”   胖好味抹了抹嘴,低声骂道:“金家的疯子!”   而火小邪从金潘一出场,眼睛便一刻没有离开过他,脑海中各种不连续的画面急速闪过,心头唯有一句话不断翻滚:“我认识他!我肯定认识他!”   没等火小邪向田问看来,田问已经转过头来,向火小邪点了点头,好像知道了火小邪心中所想,表示认同。   火小邪不置可否,默默点了点头,继续看着空地上的金潘,眼中放电影一般画面滚动,但无法连续在一起,不知何意。   金潘跑了一圈,算是讨了个没趣,他也不生气,跳上木台。   已有木蛊寨人等,端了一把藤椅,放于木台旁侧,请金潘坐下,金潘大大咧咧坐下,冲林木森嚷道:“老木头,又见面了。”   林木森抱拳道:“金潘少主客气。”   金潘又冲青芽挥了挥手,笑道:“这位大仙,初次见面!幸会幸会!”   青芽冷着脸,只是点了点头,并不答话。   金潘冲青辰腆着脸一笑,说道:“大美妞,多谢你让我提前出来,等着快闷死了!”   青辰甜笑道:“谁叫你人见人爱呢。”   “哪里哪里,一般般一般般。”   药王爷咳嗽两声,止住两人继续说下去,向青辰看来,问道:“其他客人,是否也请出来?”   青辰手指轻挥,表示不用。   药王爷高声道:“请花枝千鸟总仙主。”   只见花枝队伍中,一个穿着一件羽毛披风的老妇缓步走出,这老妇长得古怪,一对圆滚滚的小眼,一个鹰钩鼻,双颊消瘦,嘴唇前突,活像一只老鹰,引人注目,但长得实在不好看,能吓到小孩。花枝中女人居多,大多美艳,怎么领头的女子,竟这副天壤之别的尊荣。   这老妇死死地盯着金潘,一步步从空地上走来,上到台上,首先恨道:“金潘小儿,你要来就来,杀我的督鹰,是何道理!”   金潘笑道:“哦!那些小鸟是你的啊?这事怪不得我,真怪不得我,你的小鸟可能在天上刁蛮惯了,见了我的飞机,也要耍耍狠,我不打它们,它们就要撕了我。我是自卫,可不是故意!”   青辰咯咯笑道:“怪不得千鸟仙主就这么走上来了,原来督鹰没了啊。”   千鸟仙主冷哼一声,只是向林木森、青芽两人点头示意,坐在了青芽身旁。   药王爷高声道:“请逍遥枝总仙主林婉!”   全场再度无声无息,纷纷向一侧看去。   一个一头白发,脸色苍白的绝世美人,就默默地从逍遥枝方向缓步走出。她面带病容,双眼却依然清亮,眉目之间的温柔秀美,亦是让人看了就心生爱怜。   好一个病西施般的林婉!   林木森坐直了身子,眼中竟含了泪光,看着林婉,柔声道:“女儿。”连林木森脚下的熊猫,也睁大了眼睛,微微抬头,憨态可掬地看着林婉到来。   林婉也不张望,只是缓步走上木台,向众人纷纷作揖问好,礼数十分周全。青芽、千鸟两位仙主,均是面带微笑,十分平和地还礼。金潘看着林婉,收了一副纨绔子弟的坏笑,口中轻叹,尴尬不已地向林婉轻笑。   只有青辰面目笑容,一双媚眼上下打量着林婉,说道:“林婉,身子可好?”   林婉柔声道:“青辰姨娘,多谢您的关心。”说着冲青辰微微一笑,又作了个揖,缓步走到林木森身边的藤椅上坐下。   火小邪见白发林婉出现,心中震撼更比金潘出场,不知怎的,火小邪觉得手腕伤痕处,血脉猛跳,半条胳膊滚烫,向身躯上蔓延开来。火小邪不由得一伸手,将手腕牢牢握紧,稳守心盘,暗想道:“她就是林婉?看着十分眼熟,但为何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血脉发烫?”   王孝先先前所说,如在耳边:“林婉敢喝你的血,必然是她当年在你体内下过饵,林婉所下的饵,非常特殊,木家罕见,若检验出你的体质适合,就能与你心灵相通,知道你的心思,你也能偶尔感受到她的所见所闻,林婉这些年独善其身,并没有其他的男人与她交好,故而你一见到她,一触即发。”   回想到王孝先的话,火小邪暗暗惊道:“我血脉滚烫!莫不会是真的与她感应!”   而林婉坐下之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也向火小邪所在的方向看来。   火小邪赶忙低头,心脏激跳,十分憋闷。   胖好味则迎着林婉的目光,看得发痴,喃喃道:“林婉林婉,病了还是这么美,比花枝的那些俗脂艳粉好到哪里去了!真想天天看到她啊。”   真巧见火小邪垂着头,关切地问道:“火大哥,你怎么了?”   火小邪干笑一声,答道:“没事!刚才见到金潘,好像回忆起一些事情。”   真巧瞟了眼台上的林婉,自言自语道:“她就是林婉?”   胖好味似乎对林婉这个名字有顺风耳之能,立即答道:“对,那白发如雪的女子,就是林婉。”   真巧喃喃自语道:“她确实好看,连生病了都这样温柔。”   胖好味又道:“只可惜她病了,唉……她在木家可是很受人喜爱的,本事又高,如果她能当上木王,我们一定服她。”   真巧低声道:“不知道她是姐姐还是妹妹……叫她声姐姐吧……火大哥,有机会的话,你救救她吧,这么温柔美丽的一个姐姐,她要死了,火大哥会后悔的吧。”   火小邪抬起头来,冲真巧微微一笑,说道:“真巧,她的生死,与我无关。”   田问一路上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来到会场,也是一直端坐在地,不动声色,听火小邪此话,方才闷声说了一个字:“是。”   火小邪听田问如此说,琢磨不透他的意思,便不细想,向青枝那边看去,心头暗念:“王孝先不知如何了?”   与青枝相隔的逍遥枝,林不笑和李自有两人端坐于前排,见林婉坐下,彼此对视了一眼。   林不笑低声道:“林婉还是命悬一线。”   李自有低声答道:“看来无药可救了。”   “王孝先呢?”   “在后面,已经装在袋子里,睡得死沉。”   “好,木王不问,就不说。”   两人又对视一眼,均微微挑了挑眼角,彼此心知肚明,尔后继续道貌岸然地端坐,目不斜视。   药王爷见木王林木森,四枝仙主就坐,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请木家各位长老。”依次念道:“请青枝滕牛仙主,请青云客栈甲大掌柜,请青云客栈大掌勺,请黑枝盘蛾仙主,请花枝百艳仙主。”如此念完,唯独逍遥枝没有长老。   以下五人,从各自队伍里站出,不敢卖弄,快步走上台来,各自入座。   滕牛仙主是一个青衣大汉,两道浓眉,臂膀浑圆,十分孔武有力;甲大掌柜一副标准的店掌柜形象,满脸富态,虽穿着青衣,剪裁用料仍是标准的富家老爷形象;盘蛾仙主是一个精瘦如柴的男子,细眉细眼,小鼻子小嘴,两道黑眉颇长,直到嘴边,下颚也留着盘成小辫的胡须,形象奇特。大掌勺、百艳仙主外貌,不必再表,只是百艳仙主上台,骑着猛虎,怀中抱着一只肥猫,其他百多只猫,则没有跟来。   一干人等坐定,木台上仍显空旷。   胖好味见大掌勺上台就坐,激动不已地挤了挤火小邪,说道:“我师父原来是木家长老呢!第一次知道!师父从来没有说起过。”   火小邪看着场上诸多人等,深感木家的实力,比王孝先的描述更加惊人,只是木家高手多是深居浅出之人,不易被人了解。火小邪微微一笑:“多亏了大掌勺岳父大人,我们才能进来……”话这么说着,目光仍然忍不住被林婉吸引过去……可每每看到林婉那张秋水伊人般的脸孔,手腕和胸口都是一烫。   药王爷挥手示意,有木蛊寨人等再搬了几张藤椅上来,放于金潘所在的位置。   药王爷高声道:“木家斗药大会,为木家盛事。木家乃五行世家之一,每次斗药大会,均有其余四家贵宾受邀观摩,一同见证下任木王产生,今年之大会,火家缺席,金、水、土三家齐聚,实乃盛况!先请金家……哦,金家少主金潘已经落座……请水家水华子!”   一个相貌分外普通,教书先生打扮的中年男子快步从木台后绕出,向四面八方抱了抱拳,上台向木家众人行礼,快步落座。   金潘见了此人,哼道:“水华子,我当就我一家来了呢,你一直躲在哪里?我都没有看见你。”   水华子忙道:“青枝每次都会邀请水家,水家人喜欢凑热闹,但不喜欢张扬。”   金潘嗤之以鼻:“哦,我记得上次见你可不是这个模样,你们水家到底有几个水华子?”   水华子连忙客气道:“只我一人,只我一人。”   金潘说道:“但愿你不是其他人乔装打扮的。”   水华子笑道:“金潘大人多虑了。”   金潘说道:“与水家打交道,能不多想吗?”   药王爷高声道:“请土家田羽娘!”   话音一落,缓坡上的田问身子也是微微一震。   不过无人上来。   药王爷又高喊一遍,还是无人上来。药王爷眉头一皱,向台下接待的木蛊寨人士看去,颇为不悦,有人愁眉苦脸来报:“房内无人……不知道去哪里了。”   药王爷低喝道:“快去找!”   青辰小嘴一歪,不冷不热地笑道:“药老头,土家人从来就不愿意来斗蛊大会,谁把他们叫来的?”   药王爷忙道:“惭愧惭愧,是我给的药会令。粮队进寨之前,在山外遇见了田羽娘和土家发丘神官田遥、御岭道宗田观、摸金督尉田令、搬山尊者田迟一行五人,田羽娘与我算是旧相识,她恳请我赠予他们药会令,想来斗药大会看看。田羽娘从不求人,既然开口,我也不好拒绝,便答应了,走的是青枝青树关,昨晚到达木蛊寨,与我相会。”   青辰收了笑容,说道:“土家高人尽出啊!药老头,你真会请,一请就是土家最强横的五位!”   药王爷又道:“土家素来不干涉其他世家……”   青辰一张俏脸,泛起一丝黑气,厉声道:“药老头,你简直睁着眼睛说瞎话,三十年前的火王更替!土家没有干涉?”   药王爷长吁一声:“我老了,是我糊涂了……”   “你清醒得很!”   “啊,青辰仙主,依我看……”   药王爷话音未落,就听缓坡上一女子高声狂呼:“田问我的儿啊!你是不是在这里!木气太盛,为娘知道你在这里,却找不到你啊!田问我儿啊,娘找你找得好辛苦!你若是在,求你和娘说句话啊!”   全场一片哗然,所有人均向后方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束身黄色短褂的半老徐娘,正站在花枝队伍中间的一块大石上,一边高喊,一边向四周张望,表情很是焦急。   花枝方面极为震惊,怎么毫无征兆的,混进一个人来?不由得纷纷站起,豺狼虎豹更是凶光四射,闷吼连连,作势欲扑。   药王爷在台上大叫道:“田羽娘,不可如此!请你回来!”   田羽娘再看几眼,哀叹一声,纵身跳下大石,竟无影无踪了。   花枝的人凑近一看,只见大石下一个仅仅容一人钻下的石缝,田羽娘必定是从此处离去。   田羽娘一走,就听轰隆隆几声响,空地靠近木台的一角,一个洞口赫然塌陷,随即一个巨汉穿着一身鳞甲装,从洞中跳出。   接着,又有三个穿着怪异的男子从洞中出来,这四人上了地面,用手在肩头一抹,似有一件衣裳从背后抖出,稍作休整,便都换上了一身土黄色的衣裳,丝毫看不出刚才的打扮。   四人抱拳恭迎,田羽娘方才从洞内缓步走出,亦是换了一身衣裳,显得十分雍容华贵。   药王爷见此模样,方才松了口气。   这五人,正是田羽娘和土家的发丘神官田遥、御岭道宗田观、摸金督尉田令、搬山尊者田迟。   药王爷沉声道:“田羽娘,请上台来就坐。”   田羽娘低念了声:“刚才十分抱歉,请不要见怪!”   药王爷忙道:“请,请。”   田羽娘向缓坡上再看一眼,叹了声,挥了挥手,说道:“田遥,你随我来,其他人等,后面等候。”   土家四宗应了,御岭道宗田观、摸金督尉田令、搬山尊者田迟拜了一拜,向后走去,田遥则随着田羽娘缓步踏上木台。   田羽娘并不与金潘、水华子交谈,只是垂泪,一转身又站到木台边,大喊道:“田问我的儿啊!你父亲知道你能从九生石下出来,高兴不已,已经仙去了!现在土家无主!为娘来找你,只想你能和你哥哥田遥决出土王!”   田羽娘此话一出,满场一片寂静,半晌后才哄然一片窃窃私语声。   田问在缓坡上眼睛一睁,嘴唇紧抿,双拳紧握,实属火小邪所能见到的最为夸张的心理反应!   火小邪、真巧、胖好味三人都微微向田问看来。   田问沉声道:“不要看我。”   药王爷亦是吃惊不已,问道:“田羽娘,土王田广大人已经去世了?”   不仅药王爷吃惊,金潘、水华子、木家台上众人,也是露出一副惋惜而又不敢相信的表情。   田羽娘哀声道:“已然去了……药大哥,麻烦你帮我找一找我儿子田问吧,他一定就在这里,能否请你降低几分这里的木气……”   药王爷为难道:“这个……”   青辰婀娜地站起来,说道:“土家姐姐,可这里是木家的斗蛊大会,也是木家非常重要的大事,而且我们身后就是发了狂的木媻,可不是说降下木气,就能降下的。土家姐姐,听我一言,你暂且安坐,等决出木王之后,撤离此地,且不说谁是新任木王,我必会帮你找到你的儿子,你看如何?”   田羽娘看着青辰,叹道:“想必你就是黑枝的青辰仙主吧。”   “正是小女。”   “也好……”田羽娘四下一拜,念道,“对不起各位,我思子心切,惊扰了大会,实在抱歉,还请木王大人,木家各位长老不要见怪。”   木王林木森说道:“无妨,请坐。”   田羽娘带着田遥,坐于水华子身边,田遥负手而立。金潘本想和他们说上两句,可看到田羽娘、田遥均不苟言笑,也就作罢。   青辰却还不坐,走到药王爷身边,说道:“既然药老头私下请了贵客,我也应该把我其他的客人请出来。”   药王爷诧异道:“青辰仙主还请了其他人?”   青辰咯咯笑道:“当然!”说罢向黑枝方向看去,高声道,“卓旺怒江大喇嘛,请你上座,真不好意思,委屈了你。”   只听一声法号,一个喇嘛从黑枝方面站出,缓步走下。   药王爷一见,脸色一沉,口气也极为不悦起来:“青辰仙主,卓旺怒江私自与藏地巫教炼魂,已被木家除名,木火两行届众也不容他,他怎么能来!”   木家台上各人均是神色复杂。   青辰娇笑道:“他不过是为了保他的那座小庙,没有大错,而且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药老头你还是宽容点吧。”   药王爷急道:“与藏地巫教炼魂,乃木家大忌!来人啊,毒杀此人!”   青辰一伸手,止住态势,眼中黑丝游动,阴森森地娇笑道:“谁敢?我请来的客人,谁敢动他?咯咯咯,藏地巫教怎么了?不过是所学药理与木家相违,善解木毒罢了!”   药王爷还是颇为惧怕青辰,口气一软,低声说道:“青辰仙主,木王之位你已是十拿九稳,何必如此……”   青辰咯咯笑道:“等我拿到两颗木广珠以后,你再说这话。还不请卓旺怒江上来,你想要别人一直站在下面吗?”   药王爷不禁向木王林木森、逍遥枝林婉、花枝千鸟、青枝青芽四人看去。   林木森眼睛微闭,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其余三人,则不置可否。   药王爷心中一叹,想道:“青辰这次可是做了十足的准备!卓旺怒江这种人在,木家的十毒阵,只怕奈何不了青辰了。也罢也罢,青辰势大,林木森也在低头,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药王爷于是念道:“请卓旺怒江大喇嘛就座。”   卓旺怒江念了声法号,缓步登台,青辰指点着让人把椅子放于自己身后一侧,不与金潘这些五行世家的人坐一起。   卓旺怒江是何许人?此人乃是与火小邪一起,同闯火门三关的一个高人,真实的实力很可能不亚于甲丁乙、苦灯和尚、郑则道,只可惜他第一关时大意失荆州,与王孝先比试时输了号牌,又羞又恨,一气之下退出火门三关。后来依旧被火王严烈劝服,归入当年的木火两行届众之下,在藏区受木家管束,建了座属于自己的庙宇,算是得偿心愿。   所谓木火两行届众,只是木家、火家表示友好的一种方式,并无既属于木家,又属于火家的说法。说的惭愧一些,就是后娘养的异类,火家不亲,木家不疼,土金水三家不收,摒弃在外又十分可惜,干脆划了个边缘地带,略做管控。   更早些年的明末时期,还有金生水(金水)两行、火生土(火土)两行、水生木(水木)两行、土生金(土金)两行,与木生火(木火)两行称为五行届众。从安排上来看,是属于两者相生,亦表示为五行世家友好。后来管起这些人来也麻烦,慢慢就只剩下木火两行届众名存实亡了。   至于卓旺怒江怎么不在庙里待着,倒与藏地巫教合作,让木家难容,另有一番原委,此处也不用细表。   不过药王爷的所想确实正确,那藏地巫教,好听点说是巫医,擅长炼制藏药,很多原理与木家炼药的法门截然相反,甚至彼此冲突。比如巫医用水银、硫磺、硝石做药,这在木家乃是无稽之谈,可藏地巫医,偏偏能做,而且药效神奇,有些木家难解之病症,对巫医来说犹如治个伤风感冒一般容易。这可是动了木家根本的“大错”,木家为此打压了巫教千年,而巫教也是不争气的玩意,本来他们就是隶属宗教,讲究神鬼之力,渐渐有一部分人走上木家极恶的黑枝蛊术相同的套路,炼制一些效力耸人听闻的邪毒之巫药,也称巫毒。所谓巫教炼魂,就是巫毒的一种禁忌之术,据说大成之后能让死者复生,生者不死,炼魂炼到一定境界,木家的所有奇毒,都是隔靴搔痒一般,没什么用处。   虽说从没有出现过这种传说中的炼魂巫毒,木家仍然忌之如洪水猛兽,岂容枕边安榻?木家弟子,与巫教有染,特别是参与炼魂,一律逐出杀之。卓旺怒江能活到现在,出现在斗药大会现场,已是奇迹。   卓旺怒江到底有什么本事,无人知晓,也许他只是青辰用来恐吓的工具,暂不论真假,可炼魂的卓旺怒江一出现,无疑让其他木家人心头难安,本有与青辰竭力一斗的心思,也给打消掉几分。   青辰确实聪明!   这些与木家有关的旁支别系暂不多表,一干人坐定之后,药王爷向总坛方向再拜,嘴中念念有词,焚香数支,告慰先祖,以示斗药大会正式开始。   巨大的号角声短鸣片刻,号声一停,所有人均向药王爷看来。   药王爷高声道:“木家斗药,第一斗,文斗!木家四枝,各自推举人来!”   场内一片兴奋的低呼,逍遥枝众人似乎对文斗有把握,很是兴奋。   青辰不等众人说话,高声尖笑不已,花枝乱颤,按捺不住。   药王爷问道:“青辰仙主为何发笑?”   青辰笑道:“文斗?哈哈哈,每次听到就想笑啊!一些人彼此耍嘴皮子,争得面红耳赤,说得东倒西歪,简直是笑话!”   药王爷问道:“青辰仙主言下何意?”   青辰站起身来,扭着腰肢走到台前,高声道:“文斗耗时漫长,少说半天,多则一日,实在无聊得很,依我看,这种嘴皮子功夫,还是免了吧!”   数百人的场地上,为之一静,无人作答。   药王爷说道:“青辰仙主,这怎能说免就免,免了这个环节,怎能让木家公平地决出木王之位?”   青辰高声说道:“文、武、药三斗,决出木王之位不错,但木家数百次斗蛊,哪任木王在第三斗药斗的环节输了?输了药斗,谁敢自称木王?文、武两斗,不过是个过场罢了!依我看!”青辰四下环视,掩嘴娇笑几声,脸上却黑气摒现,尖声道:“文、武两斗免了!直接三场药斗!最是公平!”   黑枝方面立即轰然叫好!一时间怪叫声连绵不绝。   逍遥枝的林不笑、李自有两位仙主似笑非笑对视一眼,依旧正襟危坐。   林不笑低声道:“这次我俩不用故意输了。”   李自有亦低声道:“毫无破绽。”   “青辰厉害。”   “佩服。”   逍遥枝弟子却有不服气的,站起来大叫道:“怎么能免文、武两斗!不能免!”   马上就有同意的逍遥枝弟子跟着站出,也是赞同。   林不笑扭头喝止道:“喧哗什么!成何体统!木家各长老在前,休要放肆!”   逍遥枝弟子听了林不笑训斥,只好闭嘴。   药王爷皱眉道:“免文、武两斗,三场斗药?”   青辰笑道:“这可是木家祖宗允许的,药老头,你别装糊涂。”   药王爷忙道:“确实可行,木家有五十多任木王,都是免了文、武斗,仅靠三场斗药产生。不过此事,需要台上木家各位总仙主、长老半成以上同意方可。”   青辰笑道:“这有何难,你问就是!”   不等药王爷发问,青枝总仙主青芽长身站起,高声道:“文、武斗的确耗时颇巨!自木蛊寨毁于木媻后,在此地文、武斗,看着就惭愧难安!青枝青芽同意三场药斗。”   甲大掌柜跟着站起:“与青芽仙主同感!文、武没能救木蛊寨,全靠药力封死木媻,才有我们在此。同意三场药斗!”   大掌勺跟着缓缓站起,瓮声瓮气说道:“同意三场药斗。”   青枝还剩下一位滕牛仙主,他面色为难,但见青芽、甲大掌柜、大掌勺都同意,也只好站起说道:“滕牛同意。”   花枝千鸟仙主嘎嘎嘎一通难听的笑道,站起说道:“花枝最烦的便是文斗!免了好,免了好!”   花枝百艳仙主媚笑道:“当然药斗最过瘾啊!每次都盼着文斗、武斗快点决出胜负呢!小女子同意药斗。”   黑枝盘蛾仙主当然是青辰这边。   这几位说完,局势已明,场上木家一共十人,除了林木森、林婉、药王爷没有表态外,七人全部赞同三场药斗。   药王爷向林木森看了一眼,也不再问他和林婉的意见,转身高声道:“决议已明!木家斗药大会,文、武两斗免除,三场斗药,胜两场一枝,为木王枝,推举木王!”   除了逍遥枝以外,青、黑、花三枝均是一片欢悦激动之声,倒不是青、花两枝折服在黑枝之下,而是木家斗药大会,第三斗的斗药,才是最为精彩的部分,这回一次能看到三场斗药,实属难得!   甚至连药王爷,年岁最长,此生也仅仅是第二次见到连续三场斗药,时隔已近四十年,以至于药王爷宣布完,自己都莫名地呵呵笑了起来,很是期待。   木台之上,最被动的只有林木森、林婉两人,这对“苦命”的父女俩对视一眼,心头发苦。   林木森低声道:“还是算错了一遭……”   无人听林木森说话,就见青芽上前一步,气势如虹的地青辰说道:“妹妹,你舍了文武斗,是想让青枝出全力吗?”   青辰娇声道:“姐姐承让!”   青芽哈哈笑道:“好妹妹,青枝文不如逍遥,武更是四枝末流,唯有药,还能拿的出手,妹妹,三场斗药,姐姐是不会和你客气的。”   青辰娇声道:“姐姐尽管全力而为,妹妹最喜欢的就是姐姐这么直爽的脾气,不遮不掩。”   斗药大会规矩既定,众人归位,纷纷坐定,表情一敛,各自苦思。   药王爷宣布道:“斗药大会,经长老会商议,舍文、武斗,改为三场斗药,木家四枝,各显其能,三场胜二场,为木王枝,若三场均胜,三家再斗一场,分出胜负。拿纸笔来!”   木蛊寨的人取了纸笔,分与林婉、青芽、青辰、千鸟四人。   这是木家斗药的规矩,各枝将三场所遣人或物先后顺序写于纸上,再由药王爷宣布。   木家四枝纷纷走离木台,各回自家方面细细相商。其余金潘、水华子、田羽娘三家,也被请去后台休息。   斗蛊大会会场上一片安静,气氛骤然紧张起来,所有人各自向自家仙主看去,无人敢大声喧哗。   火小邪见林婉和林木森父女两人离去,不由得暗念道:“王孝先到底去哪里了?眼看着就要斗药?怎么石沉大海了一样?莫非王孝先被雪藏起来,根本没有见到林婉他们?这样不行啊,我一直在这里等,只怕是救不了林婉!王孝先一番苦心,岂不是白费了?”   火小邪眼见着大掌勺等青枝长老回来商议,不禁低声问胖好味道:“胖好味,能不能给大掌勺传句话?”   胖好味不可思议地看着火小邪,说道:“我可不敢!你看他们几个一脸严肃,我这时去传话和找死差不多。”   火小邪念了声:“这样么!”回头向后望去,他们所在位置已是青枝的最后方,除了他们以外,剩余的全是这次粮队里青云客栈的人,听从胖好味的指示。   火小邪说道:“胖好味,那麻烦你和你的师弟们说一声,我想离开一会,去逍遥枝那边看看王孝先的情况。请他们不要声张。”   胖好味说道:“啊?你怎么过得去?你没看到吗?要想过去,翻篱笆肯定不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你必须从山顶上绕行,可山顶是禁区,别遇到灵蛊船了!那邪门玩意,你应付不来的。”   火小邪想了想,说道:“确实是个问题。”   胖好味说道:“你还是想救林婉吧?”   火小邪尴尬一笑,并不作答。   胖好味说道:“她只要三场斗药死不了,再救不迟啊,何必现在?”   火小邪说道:“如果是这样,王孝先也犯不着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急急忙忙带我们来斗药大会了。”   胖好味说道:“好像是这么个理……那,那怎么办?你要是被人发现,擅闯斗药大会,谁都保不了你,必死无疑啊。”   火小邪心里的想法是,寻找王孝先的下落是其一,其二是如果能直接拜会到木王林木森或林婉,只需一两句,他们便能明白。可眼下的困难不仅仅是如何去到逍遥枝那边,而且林不笑这些逍遥枝弟子,对他心怀杀机,不见得能帮忙传话给林木森。   真巧关切地低声问道:“火大哥,你一定要去吗?”   火小邪轻轻握了握真巧的小手,说道:“我实在不能装成没事人一样坐在这里,林婉的生死虽与我无关,但我承诺了王孝先……”   真巧不等火小邪说完,只是点了点头,说道:“是,火大哥,那你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火小邪心头一酸,说道:“真巧,你放心,我点到即止,不会勉强的。”转头对田问说道,“田问兄,你稍坐,我去去就来。”   田问摇了摇头,说道:“我陪你去。”   火小邪感激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此行凶险,我还没有妥当的办法,所以我一个就可以了。”   田问还是摇头,说道:“我有办法。”   “你有办法?”   田问指了指脚下。   在青枝队伍最后,田问、火小邪两人埋身于石隙之间,田问深吸一口气,使了使劲,一块大石硬生生让他用手拔起,这种爆发的力道之劲,火小邪断然是做不到。   因为场地上所有人的注意力均在几位商议斗药的仙主身上,无人向僻静处张望,木家人药物厉害,观察巡视这种工作,差了许多。   石头一移开,露出半层岩土,田问低喝一声,直跃潜坑中,一套衣裳瞬间收于身后的细甲中,人如同陀螺一般凭空转了两圈,扑的一声,直没地下。   火小邪心头一震,再看地面,已有一个刚好能容一人钻下的洞口,赫然打通,居然田问寻找的地方,是山体的一道缝隙。怪不得田羽娘能够突然出现在花枝中间!   火小邪不敢犹豫,头朝下便直往里钻,哧溜一声,也如同一条泥鳅,直入洞内。   田问在洞底接着火小邪,两人站稳,田问紧闭双眼,伸手在脸颊上微微轻点,掐指细想,便已经弄清了方位,身子一侧,倾斜着向前钻去。石缝狭窄阴暗,正常人手足并用也不见能前行多快,而田问几乎不用手脚,身子和一条大蛇似的,钻行如飞。   火小邪是第一次见到田问施展出入地钻行的本事,确实是匪夷所思,田问平日里身子硬邦邦的,石头一块,到了这种地方,竟是这般灵巧。   火小邪抖擞精神,学着田问的模样,侧身拱进石缝,手足乱点乱扒,样子虽不如田问那般潇洒,倒也着实不慢。   越往里钻,越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火小邪只能辨着田问的声音蠕动前行,石缝里空气也稀薄得很,让人喘不上气,真要一直这样爬行下去,恐有窒息的危险。   而田问好像习以为常,他进了地下,十足就是一只穿山甲,根本无须用眼睛。   田问也十分照顾火小邪,走走停停,每每到宽敞的地方,就会给火小邪喘息的时间,如此这般曲曲折折,走走停停,暂时不见有出去的意思。   火小邪好生佩服!都说田问是土家三修的奇人,今日一行,确实让人折服,毫无线索,乱如迷宫般的地下孔隙,暗无天日,田问竟能在里面寻出一条路,直通到逍遥枝所在的缓坡下方!在地面上田问可能还有劣势,若进了地下,恐怕没有几个人是田问的对手!   火小邪、田问两人正在地下游走,地面上木家四枝所写的名单,也已经交到了药王爷的手中。   木台上众人归座,各自不言不语,原本一直脸上挂着娇笑的青辰,也是表情肃然。   药王爷走至旁侧,避开众人,把四枝所写的名单看完,不禁暗吸了一口凉气,这三局之诡谲,已是超乎他的想象。   药王爷把纸张放入怀中,走至木台前,高声道:“斗药第一场,逍遥枝推举,现任木王林木森!”   全场人嗡的一声,齐声低呼!   青辰与盘蛾仙主对视一眼,脸上隐隐一笑。   药王爷继续高声道:“青枝推举,青云客栈甲大掌柜。”   “花枝推举,百艳仙主!”   “黑枝推举,青辰总仙主!”   全场又是一片哗然。   斗药第一场,逍遥枝和黑枝竟然都派出了绝顶的人物!这两枝看来对第一场都极为重视,势在必得!   药王爷所念四人,林木森骑着熊猫下到空地,甲大掌柜、百艳、青辰三人则是缓步下来,四人在空地中央的枯井边,按方位站定,彼此拜了一拜,各自后撤几步,以枯井作为中心,四人要一起混战。   林婉见林木森下去,满眼全是关切之色,泪光晶莹。   青辰娇声笑道:“姐夫,你没想到第一场就会碰到我吧?”   林木森面色平静,稳坐在熊猫背上,念道:“且当此战是最后一战吧!”   青辰笑道:“姐夫,是你没想到会变成三场斗药吧!而且,你今天的撒手锏,应该不是你吧。”   林木森嘴角微动,依旧平静道:“领教,领教!”   百艳仙主在一旁叹道:“我真是个苦命的女人,本来想凑个热闹,怎么是青辰姐姐和木王大人一起来。”   甲大掌柜一副商家的嘴脸,呵呵笑道:“那我更是打打酱油,走走过场好了。”   百艳仙主媚笑道:“甲大掌柜,看这个局面,可不是田忌赛马啊。”   药王爷台上高声道:“台下四位,时候无多,还请各自准备。”   林木森首先念了声好,双手在胸前相对,如抱一无形球体,运了运气力,双手一展,忽见林木森背后五彩齐放,熊猫背上本放置着林木森的皮质靠背,齐齐开裂,盛开了一个一人大小的孔雀屏!这孔雀屏由数百根不同颜色的华丽的孔雀翎组成,一展了开来,孔雀翎好像会生长似的,越开越大,逐渐竟绽放到二人高矮,五彩纷呈,华美得让人撇不开眼去。   药王爷、青辰、青芽等人齐齐低呼:“仙白孔雀翎阵。”   缓坡上的胖好味也已经看到傻眼,嘴里喃喃自语道:“这是孔雀什么阵?我的天老爷,今天我开眼了。真巧,你看,最高的那根纯白的羽毛,是早已绝种的云南凤白孔雀的翎毛。”   胖好味唤了声,却听不到真巧回应,扭头一看,竟不见了真巧。   胖好味心头一惊,四处张望,哪有真巧的人影在!赶忙推了推其他青云客栈的灶房弟子,骂道:“看到真巧了吗?”   其他灶房弟子正伸长着脖子,聚精会神地看林木森放出的大孔雀翎阵,听胖好味这么一叫,才回过神来,纷纷说道:“咦,刚才还坐在那的。”“没看到她离开啊?”“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胖好味急道:“火小邪托我照顾真巧!怎么眼睁睁地把真巧弄丢了!你们眼睛长着吃屎的吗?完了完了,千万别出什么岔子!要是找不回真巧,我就完蛋了!”   胖好味的一众师弟忙道:“那,那赶快找找吧。”   胖好味捶胸顿足道:“怎么找?你说怎么找?菩萨保佑,保佑她只是想尿个尿……”   乙大掌柜一直在青枝最前面端坐,此时也听到胖好味等人在最后喧哗,很不高兴地转头回来,向胖好味等人瞪了过去。   胖好味等人一见到乙大掌柜那副欠他几千万的尊荣,赶忙屁股坐住,不敢再嚷嚷。   青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木森的仙白孔雀翎阵施展开了,表情尤为兴奋,尖声道:“姐夫,你的孔雀羽毛阵玩得越来越妖艳了!姐夫啊姐夫,你五年前用这招赢了我,五年后还是这一招吗?”   青辰话音一落,粉白的脸上黑气腾腾,一股子黑雾从身上涌起,骤然间便覆盖了全身,那团黑雾浓黑不散,更似凝胶一般,牢牢聚在一起。   青辰的声音也异常得诡异起来:“姐夫,那我也用五年前败给你的黑婴降来对付你!看看是谁更有长进吧!”   甲大掌柜见状,忙叫道:“我输了!我输了!”说罢要跑。   青枝总仙主青芽站起来大骂道:“甲大!摆出你的本事来!你就算输,也不要这么丢脸。”   甲大掌柜一听,只好站住,哆哆嗦嗦从怀中摸出一个银白的皮袋子,从里面抓出一把老旧的铜板,四处丢撒,嘴里念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使鬼推磨。”   青芽见了,这才满意地坐下,说道:“死老甲,炼了一袋子逗鬼钱!不逼你你还舍不得啊?”   百艳仙主见林木森、青辰、甲大掌柜已经施展开来,再不敢耽搁,摸了摸怀中的大肥猫,说道:“宝贝,我伺候了宝贝五年,你今天多少为我挣点气啊。”说着把大肥猫放到地上。   那只大肥猫在地上滚了一滚,喵的一声站起,动作再不是懒洋洋,而是猫毛倒竖,四爪齐张,如同一只豹子一样,满面杀气地来回行走,张开嘴发出嘶嘶的吼声,紧紧盯着林木森、青辰和甲大掌柜三人方位,更为奇异的是,两只猫眼,一只变的碧绿碧绿,另一只则是赤红赤红。   青辰在黑雾中尖声笑道:“百艳妹妹,你真的养出阎王猫了?恭喜恭喜!”   青辰话音刚落,只听这只妖异的阎王猫惨叫一声,翻倒在地,舌头一吐,蹬了蹬腿,便死了。   果然是阎王猫……   这只阎王猫一死,反而气氛一滞!   木王林木森和甲大掌柜均向百艳仙主看来,青辰身上的那团黑雾也越发浓烈。   药王爷目不转睛,盯着地上的死猫,低喝道:“第一场,各位请。”   就听得凄厉的猫叫声凭空而起,散在空中,竟辨不出声音来源。   甲大掌柜直吹冷气,一边摆手,一边畏惧不堪地喝道:“别找我别找我!”说话间,他脚下的几十枚铜板如同跳豆一般,一个个特特特跳将起来,四处乱滚,竟没有停顿的意思。   似有无形无色的东西冲到铜板之前,嚓的一声利爪抓挠的锐响,一枚铜板被击飞,同时地面上坚硬的青石,显出四道乌黑的抓痕。   喵呜一声极为不甘的厉叫,再度飘上半空,而甲大掌柜脚下滚动的铜板,从地面上飞起数枚,直向空中射去。空中猫儿的厉叫声连连,隐隐升得更高。   甲大掌柜一头冷汗,盘腿扑通一下坐在地上,闭目叫道:“别找我!千万别找我!”   黑雾中的青辰咯咯娇笑道:“百艳妹妹,这么容易就被逗鬼钱化了一命,你的阎王猫还是不成气候啊!”   百艳仙主媚脸上有红似白,说道:“青辰姐姐见笑了。”   青辰笑道:“甲大掌柜,麻烦你老实坐着,不要动什么鬼心思,好好看着。”   甲大掌柜忙道:“我一定好好看着,老实坐着。”   青辰咯咯一笑,声音猛然一厉:“姐夫!讨教!”   围绕在青辰身上的黑雾,猛然分做四股,一齐向林木森射来。   林木森沉声喝道:“来得好。”双手一挥,身后的孔雀屏随手而动,撒出大团的亮粉来,直向黑雾迎去。   未见两者接触,黑雾骤然一停,向后退去,似乎不愿触碰到这片亮粉。   林木森见黑雾一退,念道:“漫卷扬尘。”双手再挥,孔雀屏簌簌抖动,好像活了一般,源源不断地撒下亮粉,随着林木森的手臂挥舞,逐渐扩散开来。   林木森高声道:“无修默药术者,还请败下!”   青辰见黑雾退回,咯咯一笑,手中一攥,悄然一展,那团黑雾便直坠而下,隐入土地中不见。青辰俏生生看着林木森,用手指轻拈自己发髻,满面含笑,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   甲大掌柜见亮粉飘来,大叫道:“我输了!我输了!”说着跳将起来,作势欲逃。   台上的青枝总仙主青芽见状,又是站起来气得大喊:“甲大!你能不能有点羞臊!修默药术,你不会吗?把你的逗鬼钱全拿出来!你这时候不用,是想带进棺材里啊!”   甲大掌柜唉声长叹,只好站住,从衣袖里摸出一个锦袋,抖出两枚硕大的方孔铜钱,丢在地上,双足往上一踏,怅然道:“我的心肝啊!”   青芽依旧骂道:“你这个吝啬鬼!”   亮粉已经弥漫过来,甲大掌柜长吸一口气,双手食指将鼻孔一压,半睁着眼睛站立不动,形态颇为好笑。   大片亮粉,在甲大掌柜周围飘浮不定,却近不到甲大掌柜身前。   另一边百艳仙主则有些手足无措,看着亮粉飘来,几次作势欲退,但见甲大掌柜站定,方才咬了咬银牙,冲天高叫道:“猫儿,来护我!”   就听空中厉叫几声,似有东西从天上掠下,飞绕在百艳仙主身旁,叫声极为凄烈。   百艳仙主伸手在脸前摆了个手法令,二指顶住眉角,低头轻念。   这些亮粉也是神奇,看着漫无目的,四下扩散,其实全是向人体涌来,如被吸引一般,越靠近人身,亮粉浓度约大。   很快,百艳仙主笼罩在一片亮粉中,猫叫声持续不断,经久不绝,异常刺耳。若是近看,这些亮粉紧紧贴着百艳仙主的肌肤,却粘连不上,其实是约有一指的距离时,就会弹开。   青辰咯咯娇笑,缓步向这片亮粉走来,也不见她有何动作,亮粉距离她一人远的时候,便会自动退后,保持着这段距离,前进不得。   青辰就这样若无其事地在漫天亮粉中向林木森走来。   林木森见状,暗惊道:“青辰的修默药术居然到这种程度了?还是她配合了黑婴降,用地尸浊气把雀翎粉逼退?这不可能!就算她五年间黑蛊药力大涨,这么大摇大摆地把雀翎粉这种木圣之毒逼退到一步以外,也有违了常理!莫非!”   林木森不禁向台上的金潘飞快看去,金潘正满脸笑容地看着场下的斗药。   林木森心头一惊,暗念道:“莫非是金家的金磁之力附加在青辰身上?青辰与金家金潘难道有非同一般的关系?”   台上的金潘并未注意林木森的目光,只是看着青辰在亮粉中悠然自得。金潘呵呵笑了两声,扭头对身旁的水华子说道:“水华子,斗药很是好看啊!你看青辰仙主在那么一大片金光闪闪的东西里散步,很有点仙女下凡的感觉啊。”   水华子抱拳笑道:“若我没有记错,这片亮粉是木家的仙白孔雀翎阵,又称圣毒之阵,不仅能杀人,也能救人,结果只存于施阵者之心思,一善一恶,分化两极,只有修默药术大成者,方可不让圣毒近身。”   金潘笑道:“水华子,你怎么这么清楚?”   水华子会心一笑:“水家在清朝时候,和木家关系一直不错,故而知道点。”   金潘又笑:“那你还知道这个孔雀阵什么情况?”   水华子说道:“我只知道,金家的金磁之力,克木,木越圣,金越克。”   金潘哈哈乐道:“你真厉害,知道这么多,我都不知道什么是金磁之力呢,回去我问问我老爹和老叔去。哎,水华子,那我问你,你觉得这一场谁能赢?”   水华子抱拳笑道:“金潘大人希望谁赢?”   金潘笑着拍了拍藤椅扶手:“水家啊,水家啊,真会说话啊。”   场地下,青辰已经缓步走到林木森身前,相隔不过数米,方才站住。   两人默默对视片刻,青辰才笑道:“姐夫!你何不用你的凤白雀翎?”   林木森说道:“还不到用的时候。”   “是吗?”青辰手一扬,地下骤然升起一圈黑雾,将林木森、青辰两人围在其间,嘶嘶的呜呀之声不绝,听着极为烦闷。这么一围,两人说话,外面再也无人听得见。   “姐夫!”青辰脸色一沉,说道,“你要是知趣,乖乖地让出木王之位,我保证送你安安静静、舒舒服服地陪我姐姐去。”   “呵呵!青辰,三十年前,你迷恋那位邪盗之人炎火驰,请他进了木蛊寨游玩,造成木家重宝木媻之眼被炎火驰偷去!你因此险些被逐出木家!最终堕入黑枝!你不仅不思悔改,还苦修黑蛊之术,你哪有资格来挣你姐姐留下的木王之位?”   “你闭嘴!林木森,你这个无赖!我姐姐若不是你这个醋坛子使坏,不让她采饵,她怎么会死!”   “我与你姐姐彼此深爱,情之所在。”   “一派胡言!林木森,你三十多年前,不过是个采药的臭道士!处心积虑骗了我姐姐爱你,混成木家弟子,又从我姐姐身上采炼丹元,盗学我姐姐的木家圣毒药术!十年前,都怪我师父黑苗心软,没让你死成,你才侥幸赢了我师父!让你这个瘸子霸占了十年木王之位!”   “呵呵!青辰,你在黑枝时间太久,心里已经脏了!”   “林木森,我今天杀你之前,问你一句话,你要是良心尚安,就老实的回答我!”   “你问吧。”   “林木森,炎火驰与我偶遇,到底是不是你安排的?你到底认不认识炎火驰!”   林木森紧闭双眼,思绪翻飞,半晌后才低声答道:“我与炎火驰,只是一面之缘,你痴迷上炎火驰,与我毫无关系。炎火驰已经死了,你不用再惦记他了,他是个邪盗,你只是他偷盗的工具罢了,他的心里,只有珍丽这一个女人。”   青辰两颗透亮的泪珠翻滚而下,眼中骤然黑气腾腾,再流出的眼泪,已是黑色。   青辰尖叫道:“好!”脚尖在地上一点,嗡的一声,整片地面,黑雾滚滚而起。   这片黑雾好生厉害!黑雾中拌杂着婴儿的隐隐啼哭之声,在地上腾起二人多高,片刻便把所有亮粉绞入其中,吞没得无影无踪。   甲大掌柜眼睛一睁,就见黑雾劈头盖脸地笼罩过来,大叫道:“完蛋了!我真的输了!这次命也要输掉了!我太亏了!”话音刚落,已经卷入到黑雾中,没了人影。   百艳仙主也被浸入黑雾中,尚有围绕在身边的阎王猫蛊灵护住她的面貌,渐渐喵叫声越发凄惨,却已无力。百艳仙主惊叫道:“青辰姐姐,不要杀我!”可猫叫声骤然一停,黑雾好不客气地将百艳仙主吞没其间。   硕大的一片空地,黑雾如浪涛般翻滚不休,好在并不扩散。但原本在场地上的四人,却已被黑雾罩住,看不见一丝一毫的踪影。   满场一片安静!大气都不敢出!   药王爷、林婉、青芽、千鸟、滕牛、黑蛾、大掌勺几人默默站起,均是面色凝重。如此威力的黑婴降,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林婉意识到事态严重,眼中含泪,低叫道:“爹爹!爹爹!”   而青芽明显慌了,拉住药王爷叫道:“老药,让青辰停下,她赢了,她赢了,不要杀甲大掌柜!”   药王爷也是面色焦虑,但低吟道:“尚不可知胜负,不可叫停。”   金潘、水华子、田羽娘等贵客也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场地中的异象,实在让人心惊肉跳。   田羽娘、田遥两人,一言不发,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   金潘喃喃道:“这是什么鬼玩意?黑云落地啊!”   水华子也道:“好霸道的黑婴降,百婴啼哭,黑若腹内,这是世间登峰造极的极恶蛊术了。”   此时,却见到黑雾中白光泛起,一根洁白雀翎带着黑雾冲天而起,洒下片片白尘,白尘一触到黑雾,立即化开一片。这根雀翎,正是凤白雀翎,仙白孔雀翎阵的定阵之物,可白翎稍加施做,随见成效,却又被不断涌来的黑雾卷下。   黑雾中婴儿的哭声越发响亮,白光在黑雾中如同乌云里的闷雷一般,四下闪动,隆隆作响。   谁也看不清黑雾内发生了什么,而战局也僵持不休,一时间竟无终止的迹象。   就在形势不明之时,在逍遥枝弟子所在的缓坡后面,却有两个人影从地下钻出,一掠身,便隐藏于大石之后。   逍遥枝众人全部死盯着场内,屁都放不出一个,扎根针都不知道疼,更别说察觉身后多了两人。   来人正是火小邪、田问。   火小邪见到场地上“黑云压阵”,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声道:“好邪门的东西!可惜你看不到!”   田问沉声道:“先找人。”   火小邪定了定心神,一点点地看去,哪有王孝先这个大活人在?火小邪决不甘心,继续飞快扫视,不一会眼睛微亮,说道:“有个麻袋!好像装着人。”   田问伸出手指,说道:“哪个方位?”   火小邪拉着田问的手指,指将过去。   田问眼睛一闭,微吸几口气,说道:“是王孝先。”   火小邪问道:“你确定?”   田问又微吸几口气,点头道:“不会错!”   火小邪低骂道:“逍遥枝的人怎么把王孝先装麻袋里了?他就算疯了也不该这么对他!只怕逍遥枝这些人有问题!压根不想让王孝先清醒过来!”   田问说道:“有何高见?”   火小邪说道:“直接找逍遥枝的人商量恐怕不行了,眼下只有把王孝先偷回来。”   “偷回来?”   火小邪望了望远处的木台之上,只见林婉,未见木王林木森,台下一圈,还有数十个木蛊寨的青衣徒众守护,绝不是能轻易靠近的,若无人带着,擅闯近乎找死。   火小邪说道:“是!只有先把他偷回来,再做商议。”   火小邪观察了一下形势,那个装人的麻袋,放在两个逍遥枝弟子的身边,虽说四周再无别人,也无人刻意的盯着,可要在逍遥枝弟子的眼皮子底下,把这么大一个麻袋偷走,绝非易事。   田问指了指嘴,抹了把脸,意思是王孝先定是被药物制住,昏迷不醒才会这样装在麻袋里,说道:“盗回何用?”   火小邪说道:“大有用处,我有办法让王孝先清醒!”   “嗯?”田问虽说毫无表情,但眉毛微动,证明他有些糊涂了。   火小邪坏笑一声,指了指自己,念道:“等着。”随即身子一弯,耗子一般窜行出去,向装着王孝先的麻袋接近。   若只凭火小邪记忆中自己下五铃的身手,这样前去把一个大活人偷过来,他是万万不敢的,主要原因不是自己不够胆大,而是唯恐身手不行。在盗行里,同样偷一件难得的东西,身手差一分,输赢差万分。就拿最简单的小偷伎俩来说,比如徒手二指钳,即是二根手指夹人钱包,都是上去那么一下,身手好得眼明手疾,快到几乎看不见;身手差的呢,指力不稳,发力不劲,刚夹起来,物品沉重,吧嗒一下掉了,被人发现,跑又跑不掉,挨顿胖揍。   火小邪记忆里自己实在是下五铃的微末盗行,可是一路上发生的种种事情,加上许多身体上天翻地覆的变化,火小邪尽管没有按荣行的规矩再测试一下自己的身手,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自己的能力绝非昔日,那些所谓的拿盘儿、单挂、摸背等等的荣行升铃技巧,甚至觉得不值得一试,拿盘儿这种盗术测试,记忆中最多玩十几个珠子,可现在脑子一想,觉得二百个珠子一起,也不在话下。   所以,火小邪单身一人出去偷王孝先回来,并不是逞能之举,而是心里默想了一遍,确有把握。   田问何许人?土行大盗也!对火小邪拥有的能耐,了解程度只怕比现在的火小邪更甚,见火小邪自己出去,毫无疑虑,绝不阻止。   火小邪用自己最为简陋的伏行术,却动若狡鼠,哧溜哧溜几下,便钻到装着王孝先的麻袋旁边,与看守王孝先的逍遥枝弟子不过一尺之遥。   木家人听觉触觉耳力目力远不及火家盗术,可鼻子、味觉的灵敏程度,堪称第一。火小邪近到身边,逍遥枝弟子居然闻不到火小邪的气味,理应不该。   而火小邪敢贴得如此之近,绝非是他的运气,火小邪想得周密!逍遥枝的弟子理应有王孝先一般狗一样的嗅觉,但场地上正是黑雾盘绕,酸腥之气弥漫的时候,连火小邪也闻得出来,狗鼻子再灵,这时候也被塞满,加上逍遥枝弟子一个个聚精会神,哪有心思去闻更多的味道。火小邪几乎可以确定,就算在这两个逍遥枝弟子鼻子边上放个臭屁,他们也不见得闻得出来。   以上判断,全部来自于火小邪对王孝先的了解,举一反三,无往不利。   火小邪缩成一团,侧耳听了听麻袋里的声音,果然有微弱的呼吸之声,又伸出手指在王孝先脑袋的位置上捅了一捅,动也不动。   火小邪暗想道:“昏死了咧!嘿嘿,也好,他不动弹,反而容易。”   火小邪身子一伏,紧紧贴住麻袋,用单手绕过脖颈发力,将麻袋拽起,一挤身子,将麻袋压在背上,再侧过脸去,用嘴将麻袋一头咬住,不容他动弹。接着,后腰微微拱起,将王孝先身下孔隙抬出,两只脚随之插入身子,这样一来二往,装着王孝先的麻袋,就整个的让火小邪背在背上。   这一系列复杂的动作,毫无声响,没有极为过硬的身手和稳健平静的心态,断无可能。   火小邪松了一口气,暗骂道:“这死鬼看着瘦,着实不轻。”   这般静静伏了片刻,就听逍遥枝弟子低声哇地惊叹成一片,正是好时机!   火小邪身子一撑,将王孝先整个驮起,加紧便逃。   火小邪整个体态,乃是乌龟驮麻袋一般,在荣行里另有个“美称”——耗子背粮。火小邪幼年时干过这事,从货栈里驮着麻袋,从柜台下看守的伙计脚边,爬行出来。   样子虽不雅,确实管用!俗法亦有妙用之时!   火小邪爬了一段,很是吃力,没等他向田问打招呼求助,已见到田问闪身而出,双手将麻袋一抓,抱在胸前,拔腿就跑。时机把握得甚好!   火小邪心中一乐:“田问到底还是个贼,偷到了东西,分赃的速度真快。”   田问抱着麻袋,火小邪紧随,退入后方,藏于大石之后。   火小邪探头一看,逍遥枝弟子依旧浑然不觉,连扭头看一下的动作也没有。这便是说,偷王孝先这件事,算是有惊无险的成了! 九、火性本邪   火小邪、田问七手八脚将昏迷不醒的王孝先从麻袋里拖出,一探鼻息,呼吸异常微弱,脉象更是若有所无。田问伸手在王孝先脖颈、腰腹等处重穴按压,丝毫不见他有清醒的迹象。   田问低吟道:“三焦俱散。”   火小邪听不懂此话,问道:“是昏迷得很厉害?”   田问说道:“是!”说着指了指王孝先,又看着火小邪,乃是说你不是有办法让他清醒吗?   火小邪摸了摸下巴,情不自禁地又把黄铜烟嘴叼了起来,略作思考,说道:“让他醒来,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火小邪正要解释,就听到满场惊讶之声大起。   两人不禁向场地中间斗药的空地上看去。   只见黑如浓墨一般的黑婴降阵中,黑雾骤然消退,逐渐腾出一片空地。   林木森一手持凤白雀翎,一手持一把深青色的木扇,骑在熊猫背上,一边跑一边挥动手中的物品,黑雾便也随之退开,进不到身前。那只熊猫,本是黑白分明的皮毛,此时完全变成一只黑熊,看不出身上有一点白色。熊猫呼哧呼哧直喘粗气,随着林木森挥动雀翎和木扇的速度,绕着场子跑动。   林木森面色惨白,病态十足,动作十分吃力,唯有目光中尚有一丝坚毅之气。   就听青辰在黑雾中尖声笑道:“姐夫!姐夫!我在这里!你好大的本事!你来抓我啊!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林木森如同没有听见,依旧骑着熊猫,化开黑雾,不住奔跑。   青辰厉声笑道:“我玩够了!林木森,你死吧!”   黑雾猛然暴涨半分,随即急速收缩,恍如数只大手,齐齐向林木森挤压过去,婴儿啼哭声惊天动地,黑雾里泛出整片整片的血红之色。   林木森持木扇和雀翎猛挥,却是抵挡不住,座下的熊猫哀吼一声,伏在地上,再也跑不动了。泛着血色的黑雾,渐渐将林木森挤压住,淹没其内。   台上药王爷低叹一声:“林木森输了……”   空地上原本硕大的一团黑雾,全部向林木森涌来,渐渐以他为中心,汇成一个半球形,嘶嘶几声婴儿的尖笑,黑雾爆然一红,全无黑色。   红雾呜呜呜地翻滚一番,沙的一声,坠入地面,再无踪迹。   只见地面上一个一丈大小的暗红圈内,林木森滚倒在熊猫身下,双目紧密,微微抽搐不止。而他手中的凤白雀翎,已是全部黑色,木扇亦断成几截,丢在身侧。   红圈内最后一丝黑雾散去,青辰在林木森面前,现出身形。   青辰看起来也不太舒坦,面色发青,不住娇喘,从袖中抓出一把丹药,塞入嘴里嚼下,方才神色恢复了一点。   青辰看了眼地上微微抽搐的林木森,骂道:“林木森,你还能活着!”伸手便要上前去摸林木森。   药王爷在木台上大叫道:“手下留情!林木森已经输了!”   青辰不管不顾地大叫道:“留不得他!”   药王爷高声大叫:“青辰仙主,你当着木家四枝的面,杀一个垂死之人,怎能服众啊!青辰仙主三思!”   青辰手上一顿,冷哼一声,咬牙瞪了林木森几眼,退了开去。   空地一角,百艳仙主抱着死猫,哆哆嗦嗦从地上爬起,脸上黑紫,嘴角挂着鲜血,不住的咳出几口血来,瘫软在地,低声唤道:“青辰姐姐,谢谢你,不杀我,还,还求姐姐赐解药。”   青辰低哼一声,走上几步,丢出两粒黑丸,说道:“嚼碎服下,回去后再帮你恢复。”   百艳仙主顾不得肮脏,从地上把黑丸捡起,擦也不擦,放入嘴中,赶忙吃了,方才脸上黑气退去一些,侧躺在地上不住喘息。   又听得一声叫:“吓死了吓死了!”   青辰转身一看,只见自己身后不远处,一团破布下,钻出一个人来,正是甲大掌柜。   甲大掌柜倒是面色如常,晃晃悠悠站起,嘴里噗噗噗吐出几个铜钱,又一个屁股墩坐倒在地,喘道:“好厉害的黑婴降!差点没命了!”   青辰见甲大掌柜这个样子,心头一惊,略略后退两步,看着甲大掌柜闭嘴不语。   木台上的青枝青芽见甲大掌柜不似中毒,站起来大喜道:“甲大!黑婴降已让林木森化去了!青辰体虚,你快快发力!此战能胜!”   青辰面色更紧,暗惊道:“怎么把甲大掌柜忘了!糟糕!应该先对付他,再收拾林木森!这个故意示弱的人,好阴险!”   甲大掌柜看了眼青辰,竟让青辰又微退了半步。   青辰厉声道:“甲大掌柜!你敢吗?”   “我……”甲大掌柜站直了身子,和青辰遥相对望,睁大了眼睛,慢慢说道:“我,不敢……”说着竟双腿一软,扑通一下跪了下来,一拜到地,高声大叫道,“我输了,我输了!”   青芽一见,气得柳眉倒竖,大骂道:“甲大!你!你要不要脸!”   甲大掌柜委屈道:“青芽,我身上三套逗鬼钱全部用光了,我只能认输啊。”   青芽大叫:“我送你的寄断蛊呢?”   甲大掌柜说道:“我,我,我,昨天忍不住,让小乙给我炒了炒,吃了……”   青芽骂道:“什么?你,你你你吃了?你这个吃货!”   “我,我实在馋得受不了,它它它太香了……吃了就后悔了,原来没什么味道。”   “我怎么和你这个男人……唉!”青芽气得无话可说,愤然坐下。   青辰看着跪在地上的甲大掌柜,还是不放心,咯咯娇笑道:“甲大掌柜,你输了?”   甲大掌柜忙道:“输了输了,我绝对输了!请药王爷宣布吧!”   药王爷见状,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好!斗药第一场,黑枝青辰仙主胜!”   黑枝方面立即欢呼一片。   青辰又恢复到一副娇滴滴的模样,盈盈拜了几拜,缓步向木台上走来。   药王爷向已经泪洒衣裳的林婉惭愧道:“林婉,快去看看林木森吧。”   林婉低唤了声爹,快步走下木台,来到林木森身边,将他扶起,摸出几根竹针,在林木森面孔上刺下。   林木森呃的一声,微微转醒。   林婉哭道:“爹爹,爹爹,我们不要斗了,逍遥枝认输了吧!”   林木森勉强一笑,柔声说道:“婉儿,爹爹这两年荒废了,没想到青辰的黑婴降竟如此厉害,爹爹是输了,但青辰也暂时缓不过劲,我们还有机会……”林木森嘴里黑血翻滚,让他强行咽下:“婉儿,我的生死无所谓,可我们要是不胜,你的青辰姨娘,便会逼你去采饵,你要不从,她一定会用尽手段,让你破戒。我不愿意婉儿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   林婉低声涕道:“爹爹,若有那天,婉儿会和娘亲一样的。”   林木森惭愧道:“婉儿,你太像你娘了……婉儿,不要灰心,打起精神来,继续第二斗,爹爹我……”林木森喉头一苦,吐出一口黑血,昏眩过去。   林婉倒是没有呼天抢地,微微抽泣,伸手捻转竹针,看着林木森神情略展,才将林木森面上的竹针拔去。   已有逍遥枝林木森身旁的闭门弟子上前,与林婉一起,扶了林木森下去,退入木台侧后的房间内。片刻之后,林婉缓步走出,又上了木台,点头向药王爷示意,面含忧伤的温婉一笑,反倒比哭哭啼啼更让人心中一酸,颇生爱怜。   金潘本想与林婉打个招呼,安慰两句,但见林婉的模样,暗叹一声,也不再起身。   乔大、乔二虽一直不吭声地站在金潘身后,此时也有些难过,两人身子微动,看向林婉,似要说话。金潘低骂道:“站稳了!你们两个蠢材!”   乔大、乔二只好闷声叹了口气,不敢再动弹。   水华子呵呵一笑,摸出把小折扇来,微微扇风,念道:“木家斗蛊,果然精彩,不虚此行啊。”   田羽娘、田遥保持土家的态度,几乎目不斜视,所有发生的事情,似乎都与他们无关。   青芽正背着手,揪着坐在她身后的甲大掌柜的大腿内侧发力,甲大掌柜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叫出声。林婉走过来坐下,青芽方才松了手,侧头骂道:“甲大,你给我等着瞧,还有你好受的。”青枝滕牛仙主和大掌勺,各自翻着白眼,看向别处,就当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   青辰则娇滴滴地唤道:“林婉,姐夫还好吧?”   林婉并无怒气,只是答道:“他恐怕终身不能离开床榻了。”   青辰咯咯笑道:“林婉,没事,有你青辰姨娘、青芽姨娘疼你。”   林婉微微一笑,说道:“谢谢姨娘关心。”   百艳仙主中毒甚重,被扶到场边黑枝、花枝的交界处,由一名黑枝的炼蛊术士疗治;林木森的坐骑,那只懒兮兮的熊猫已死,也被抬下。   药王爷见场地上收拾停当,众人归位,平静了一下心情,缓步上前,高声道:“斗药第二场……”   “我是,我是一只小鸭子,咿呀咿呀呀!我是小鸭子,我是小鸭子!啦啦啦啦!”药王爷正在宣布第二场名单,全场无人敢说话,一片安静之时,却有一人高声唱起儿歌来。   唰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均向歌声处看去。   王孝先正站在逍遥枝所在的缓坡后方,手舞足蹈,连蹦带跳,高兴得忘乎所以。   “飞到东来飞到西,我飞啊飞啊飞!”王孝先还是蹦蹦跳跳地唱个不停。   青枝的乙大掌柜坐在前排,等瞪眼看清了是王孝先,顿时哈哈哈大笑不止!   除了逍遥枝弟子瞠目结舌,尴尬不已外,青、黑、花三枝弟子,被乙大掌柜的笑声点燃,随之哄堂大笑,就如同本来安静的教室里,突然有人放了个拐了几道弯的响屁,最开始谁也不笑,一人笑出了声,则立即引爆,谁也控制不了。   刚才压抑的气氛反而一扫而空。   可药王爷气得脸上发涨,他正在严肃地宣布第二场的斗药名单,被这个不怕死不要脸的浑球唱歌打断,颜面尽失,不禁指着王孝先大骂道:“闭嘴!不准唱!把他抓起来!”   王孝先在逍遥枝所在的缓坡后方,其他人也过不去,这个任务自然是交给逍遥枝来完成。   本来看管王孝先的两个逍遥枝弟子,见王孝先在不远处蹦来蹦去,返身一摸,麻袋哪里还在?这两人吓得面如金纸,知道闯了祸,一听药王爷的吆喝,不经请示,直接跳将起来,就去追王孝先。   林婉站了起来,见果然是没了胡子的王孝先,不禁吃惊道:“王孝先?他回来了?怎么癫狂了?”   至于坐在前排的逍遥枝林不笑和李自有两位仙主,这两位木王“高徒”,回头见了是王孝先在唱歌,惊得是大眼瞪小眼,心里一个劲地对骂:“这怎么可能!不服解药是绝对醒不过来的!你这个畜生好歹毒,是要害我!”恨不得当场就互相掐住对方的脖子质问,对药王爷的吩咐置若罔闻。   所以药王爷一声令下之后,逍遥枝几十个人,只有两个犯错的弟子起身去追,其他人全部站在原地,一会看看王孝先,一会看看林不笑和李自有,云山雾罩。   王孝先见两个逍遥枝弟子来抓他,一边高声唱歌,一边向后倒退,速度竟然不慢,一闪身,便消失在大石之后。两名弟子追上,一看大石后,哪有王孝先的影子,可刚一抬头,却看到王孝先在不远处的大石后又跳将出来,继续又唱又叫。两名弟子只好拔腿又追!   药王爷见到如此愚蠢的行为,动了真怒,一转头对着林婉劈头盖脸叫道:“林婉!逍遥枝怎么回事?实在太缺乏管教了!这样大闹会场,是要我下不来台吗?”   林婉一脸愧意,快步向逍遥枝方向赶去,一边急促地喊道:“王孝先!你不要闹了!”   王孝先应该听见林婉的声音,身子一顿,高声唱道:“林婉你来!啦啦啦!”   林婉答道:“王孝先,你不要唱了,我来就是。”   王孝先真就把嘴巴一闭,头一低,不再后退。   两个逍遥枝弟子想趁机上前,可他们脚步一动,王孝先就一退,一边高唱:“啦啦啦!”   两个逍遥枝弟子向林婉看去,林婉连连摆手,示意站住不追。   王孝先这才安静下来,半倚在大石上胡乱摆手。   林不笑、李自有两人见林婉亲自下来,林不笑压低了声音急骂道:“李师弟!你还不去!”   李自有同样低骂道:“师哥,应该你去!”   “你!药是你的!”   “你!主意是你的!”   两人均大怒,眼冒杀气,彼此抓着对方手腕,死死对视,依旧僵持不动,直到林婉走到身前,这两个人才连忙抱拳请示。   林婉轻轻看了他俩一言,并不说话,也无任何示意,自己向王孝先追去。   林不笑、李自有彼此再瞪了一眼,跟着林婉要走。   林婉一侧身,摆了摆手,低声道:“两位仙主留步,我一人去即可。”   林不笑、李自有两个浑球,只得停步,彼此暗暗咒骂不休。   药王爷见林婉一出场,便稳住了王孝先的狂呼乱唱,心头稍安,高声道:“林婉仙主,此等劣徒扰乱会场!还请你严加惩处!速去速回!”   林婉并不答话,只是盯着王孝先快步赶去。   木台上金潘一直在呵呵闷笑,自言自语道:“木家斗药,还有这么一出喜剧啊……”金潘摸了摸胡须,又道,“乔大、乔二,你们有没有觉得此人唱歌的声音有点耳熟?”   乔大傻笑道:“是啊,他唱得还不错啊,可惜不唱了。”   乔二立即一掌拍过去:“大西瓜!你脑子进水了?鬼哭狼嚎,什么唱得不错!”   乔大委屈道:“二子,是你妒忌!”   两人就要纠缠,金潘骂道:“你们这两头猪,闭嘴!什么好话在你们两张猪嘴里,都说跑题了!”   乔大、乔二赶忙夹紧双腿,闭口不语。   坐在金潘身边的水华子摇着小纸扇,轻轻笑道:“金潘大人,此人的动作,才真的是特殊啊。”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到金潘耳朵里。   金潘一扭头,笑道:“水华子,听听你的高见。”   水华子摇扇笑道:“木家内部的事情,我本不该多说,但又忍不住。呵呵,金潘大人,此人的身手异常奇怪,长袍盖住了脚面,看着像是他在动,我看不然啊。”   “哦?有趣!水华子你多说说。”   “此人后退而行,一直用正面对着我们,一蹦一跳,手舞足蹈,实际小腿无力,双掌低垂,脑袋乱晃,嘴巴张着,嘴唇却不见动,若我猜得不错,此人是个傀儡,他身后的衣服下有人操纵着他,而且,应该是有两个人,一个人在身后操纵,歌也是他在唱,等他一退到大石后,还有另一个人扛着他们贴地疾行,运至另一边再出现。呵呵,这样的话,两个逍遥枝的小弟子,根本是追不上他们的。”   金潘听得眼睛一眨不眨,直到水华子说完方才轻轻鼓掌道:“佩服佩服,水家这么一分析,确实像模像样的!可木家有这么强横身手之人吗?我光想想,就很难做到啊。”   水华子笑道:“木家上上下下,无人能完成这种事情,但有几种人可以做到。一是火家人,二是土家人,做这种事,最像的是第三……呵呵。”   “水家人?”   “哈哈,此等蛮力,水家人可做不到。”   “那是?”   “忍者……”   “忍者?”金潘心头一震,“怎么会是忍者?”   “呵呵,忍者最喜自称忍术是五行交融之技,但许多用途有些无聊,忍术里有一叫傀儡计的杂学,就是这般,死人在前,真人在背后的衣服下藏着,操弄行走唱歌,装神弄鬼。呵呵,这是笑谈,此人不太像被忍术的傀儡计,反而有点不伦不类之感。就算如此,糊弄木家众人,还是没问题的。”   金潘面色渐渐一沉,心头微跳,低声道:“我宁肯相信是火家和土家做的。”   水华子收了纸扇,与金潘一起往王孝先方向看去,笑道:“只怕好戏还在后头。”   王孝先醒来了吗?当然不是!而火小邪、田问在哪?却被水华子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火小邪正是在王孝先宽大的道袍后面,他用一根树枝,插入王孝先脑后盘起的头发里,用正面紧紧贴着王孝先的身体,双手握着王孝先的手腕,腰间、脚踝、手臂,全用衣裳撕成的布条绑紧。火小邪一动,王孝先就跟着动,很是神奇。   王孝先嘴里,塞着两块圆石,所以远远看去,王孝先是张着嘴,而且随着人体振动,两块石头在嘴里滚动,以至于嘴巴一张一合,很像唱歌。   火小邪便是这样直直地“抱着”王孝先,双膝微曲,恍如附身一般,带着王孝先又唱又跳。   若是在平地里或是人群近处,火小邪这么做很容易被人识破,但是正如火小邪所说,想让王孝先“清醒”,需天时地利人和。天时,要的就是药王爷正在宣布第二轮斗药名单,全场鸦雀无声的时候,这时候唱歌,极少人会往王孝先是不是被人在身后操纵上想;地利,所处环境,脚下多有草木石块遮挡,看不到王孝先的脚底,便不易识破;人和,光有火小邪自己还不行,田问必须帮忙替他捆扎穿戴,扛着他逃跑,且木家不能派出高手追赶。   如此复杂的行动,火小邪居然是一念之间便已拿定了主意。   火小邪自己只当是灵机一动,其实火小邪在日本所学的忍术中,确实有傀儡计一项,本是纯当娱乐,火小邪学得却颇为精通,在日本修习时,生活枯燥,难得赶上一年一次的聚会,火小邪以宫本雅子做“傀儡”,为忍军高手表演,当作玩乐之术。   所以,说是火小邪一念之间,还不如说是火小邪自然而然的想法。就如同驾驶汽车、骑自行车,会了就是会了,再失忆得厉害,此项技能也不会忘。   其实,火小邪一番“傀儡计”做下来,自己也觉得吃惊……   不过,此事确有奇效,这般一吵二闹,竟能把正主林婉,从木台上引了过来。   火小邪不容林婉追得太近,听着只有林婉一人近前的脚步声,再往后方退去,直到估摸着离开逍遥枝的人,已有几分距离,低声与林婉讲话,不会有木家人听见,方才停下,藏在大石后,让王孝先露出半个身子,只等林婉过来。   林婉与王孝先追追赶赶,走得远了,心里更是奇怪,见王孝先终于停下,加快两步走上前去,保持几步距离,问道:“王孝先,你是中了进不退蛊吗?”   火小邪在王孝先身后压低声音说道:“是!林婉,你尽快想办法带我们离开!”   林婉微微一怔,略退半步:“你是谁?”   火小邪忙道:“我是王孝先千辛万苦带进来救你的人!不要多问了,快带我们走。”   林婉惊道:“你来救我?”   火小邪又道:“其他人信不过!就你自己,快点!”   林婉嘴唇微抿,略作思量,低念道:“好!你们别动,我过来。”   林婉莲步轻抬,几步走到王孝先身旁,果然见王孝先身后滑出一个人来,扶着王孝先的后腰,保持他站立不倒。此人蹲在地上,冲林婉露齿一笑!   林婉当然认得此人,未等她开口,火小邪已经丢了个眼色过去,低喝道:“不要出声!小心被人看见了!”   林婉何等聪明的人儿,见是火小邪,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   林婉装作无事一般,假装抓住王孝先的手腕号了号脉,火小邪手一松,王孝先顺势仰倒在地,火小邪又使了使劲,使得王孝先看着像是哆嗦了一番。   林婉转过身来,对木王上的药王爷等人高声道:“药王爷,他是逍遥枝仙主王孝先,中了蛊,故而癫狂,只认得我是谁,还请药王爷稍缓片刻,我带他去木王居服一贴药剂,以免他再度喧哗。”   药王爷见林婉“治住”了王孝先,心中怒气稍减,对台上众人说道:“逍遥枝的事情,我等不便参与,让林婉速去速回吧!”   黑枝青辰一听,显然不乐意,站起身来娇笑道:“药老头,你对逍遥枝真是网开一面啊?怎么从不见你对黑枝如此宽容?”   药王爷尴尬道:“不然不然,尽快解决,尽快解决才好,先让林婉带王孝先下去,免得节外生枝。”   青辰娇笑道:“好端端的中了蛊,很是奇怪呢,不如把王孝先带上来,我给他看一看?”   青枝青芽从见了王孝先开始,又听到乙大掌柜率先大笑,便猜到王孝先很可能是中了乙大掌柜的进不退蛊,不禁暗骂道:“小乙,你这个浑球,又给我惹事!”一边向乙大掌柜狠狠瞪了过去,乙大掌柜惧怕青芽,见青芽脸色不好,赶忙闭嘴不笑。   青芽巴不得王孝先现在滚得越远越好,听青辰阻止带走王孝先,站起来身来笑道:“青辰妹妹,何必为逍遥枝的破烂事计较?快让林婉带王孝先走吧。王孝先扰乱会场,事后再做处罚。”   青辰见青芽说话,青枝在座的长老为数最多,犯不着为这点事争执,便娇笑一声,说道:“姐姐既然说了,就听姐姐的吧。”   药王爷这才松了口气,冲林婉唤道:“林婉,你快带他走!安顿后速速回来,此人死罪暂免,活罪难逃!”   青辰哼道:“药老头,林婉要是半炷香的时间还不回来,我可要去木王居探访探访了!”   药王爷只好高声再道:“林婉,半炷香之内,务必回来。”   林婉已经唤了陪同木王身边,逍遥枝的两名心腹弟子前来,架起王孝先,并嘱咐他们一会看到陌生人切不可声张,方才叫了火小邪出来。   两名心腹弟子大略知道了火小邪是王孝先带进木蛊寨的,面露惊喜,不住地打量火小邪,可能他们两个,对王孝先云游的目的更为清楚,知道火小邪是林婉救命之人。   火小邪刚才躲避之余,却找不见了田问,略有些心急,怎么好端端的田问,突然不见了?难道他不愿意见林婉,钻到地下藏起来了?   回想一路上田问对木家的态度一直是不冷不热的,仅仅是为了与自己同行,避开土家的追踪,此时终于见到林婉,田问退避三舍,也不算奇怪。   林婉塞给火小邪一粒绿丸,边走边低声说道:“木王居就是悬崖边的那座草房,你从避人眼目的地方攀上,将这颗绿丸丢进院墙外的一个竹筒里,这是解开木王居外围药障的必须之事,见竹筒内清水翻腾,再进屋内,不要忘记。”   火小邪点头应了,猫着腰钻进低洼之处,哧溜溜不见了踪影。   两名心腹弟子哪里见过火小邪的身手,彼此暗惊道:“好快!”   林婉早在几年前,便知道火小邪异乎常人,所以对火小邪的急速离去并不奇怪。她带王孝先往木王居去,不忘向下方的林不笑、李自有两人叮嘱道:“林不笑仙主、李自有仙主,请你们两位安顿其他弟子,不要再喧哗了。”   林不笑、李自有两人听命,招呼逍遥枝弟子坐下,两人心中忐忑不安,虽然靠在一起坐下,面容平静,嘴里实际不住地低声对骂。   “李自有,是不是你玩阴的?”   “林不笑,恐怕是说你自己吧。”   “你以为你有好果子吃?”   “我没有,你也别想有。”   “就不该信你,你这个狡猾的畜生!”   “妖言蛊惑,害我不浅!你这个无耻的叛徒!”   “小畜生,你走着瞧吧!”   “狗叛徒,你也走着瞧吧!”   两人亲兄弟一样对视一眼,彼此微笑,嘴里却又都暗哼一声,再不搭理。   火小邪不敢耽搁,便没有时间再去找田问,钻沟越渠,向着木王居潜行而去。   木王居位置险要,是在整个斗药大会会场最边缘,靠近逍遥枝位置的一道四面不接山梁的孤崖之上,只有一道浑然天成的石桥与外界相连。火小邪须从会场一边的崖壁,跳将到木王居的孤崖上去,好在两面悬崖,中间仅一人宽窄,火小邪从一侧攀下一丈,找个机会,便一跃而过,如同壁虎一般,紧紧贴住崖壁,继续向上攀爬。   火小邪低头一看,距离地面高达数十丈,若是跌下,必然粉身碎骨!说来奇怪,火小邪对在这种险恶之地攀爬,尽管记忆里从未有过,却丝毫不觉得害怕,只觉得全身有使不完的力道,心中所想,行动即能完整体现,绝无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状态,如履平地一般。   火小邪明白现在自己身上的能力,与记忆中决然不同,每每碰到记忆中未曾有过的事情,都能唤醒自己潜在的本事。依旧如同你是个非常赛车手,失去了记忆后,若不钻到赛车里发动汽车,就绝对想不到自己能够如此熟练地驾驶!   火小邪爬得兴起,爬到木王居,靠近了房屋,方才看到林婉他们扶着王孝先,还没有走过石桥。火小邪心头一乐,暗想:“也不妨先进去等着,免得让林婉小瞧了我。”   火小邪既然这么想,动作也快,几眼便看到有几根手臂粗细的竹筒,孤零零地插在木王居房间侧旁的空地上。   火小邪依林婉所示,把绿色药丸投入其中,片刻工夫,就见竹筒里清水涌起,不住翻腾,想必是药障解了,便一扭身,靠近半掩着的侧窗,听了听屋内没人,便一个鹞子钻,翻入室内。   木王居,乃是一二层小楼,名字虽大气,屋内却显得十分素淡。火小邪所进房屋,除了一张整洁的床榻,只有一面墙的瓶瓶罐罐,多是瓷瓶,大大小小,花色各异。想必这些都是木家的药物,火小邪不敢擅动。   快步出了此屋,即是客厅,一桌四椅,两套木柜,再无其他家具,唯有满地的瓶瓶罐罐。   这间屋子也没有什么稀奇,火小邪看还有一间房大门紧闭,按捺不住凑上前去,门已落锁,火小邪不便硬开,从门缝内向里看去。奇怪得很,这间紧锁的房屋中间,孤零零地摆着一个大缸,缸口用细密的草垫封了个严实,看不到缸内有什么东西。   火小邪心想,这是个什么玩意,本想再看几眼,就听到缸内咚咚闷响两声,惊得火小邪连忙跳开,暗骂道:“木家老儿在缸里养着什么怪物?算了,还是不要这么好奇,别沾了晦气。”   火小邪后退几步,刚寻个椅子坐下,就听到门外林婉他们的脚步声传来。   林婉带着两个亲信弟子,扛着王孝先推门进入,火小邪连忙起身相迎,倒把林婉三人吓得一愣。   火小邪忙道:“我来得快,先翻进来了,得罪得罪。”   林婉轻轻一笑,柔声道:“火小邪,你的身手又长进了。”一边招呼着其他人,将王孝先放在椅子上坐下。   火小邪听林婉夸奖,面上微烫,不敢直视林婉那荡人心魄的美颜。   林婉浅浅一笑,分外温柔,暂不于火小邪说话,而是来到王孝先身边,翻开他的眼皮,又在他脖颈处的几处穴道轻轻按压。   林婉轻叹一声,说道:“王孝先不仅仅中了进不退蛊,还服了封灵丸,林不笑和李自有就算为了止住王孝先,也不该用封灵丸这么烈性的眠药啊。”   一名消瘦的亲信弟子抱怨道:“林不笑和李自有两个人,我就是觉得他们有问题!”   另一名亲信弟子也嘟囔道:“两个人一直鬼鬼祟祟的!来木蛊寨也故意不与我们同路。”   林婉柔声道:“不要背地里说人坏话。”   消瘦的亲信弟子心有不甘地说道:“王孝先仙主带着人回来,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居然不及时通知我们!就算王仙主中了进不退蛊,也该及时带来向少主您和木王大人请示,怎能偷偷地用封灵丸镇住他?少主,不是我想背地里说他们坏话,而是他们实在太过分了!”   另一名弟子嘟囔道:“我看他们根本不想逍遥枝赢。”   火小邪上前一步,伸出手腕,说道:“林婉,先不用多说了,王孝先千辛万苦带我进木蛊寨,就是为了救你,我的血,你快来取去。”   林婉平静地看着火小邪,说道:“火小邪,你是失忆了吗?”   火小邪微微一愣,说道:“是!我忘了整整十一年的事。”   林婉微笑道:“我能感受到你的想法,你现在对我又熟悉又陌生是吧,你只想尽快离开,不愿与我久处。”   火小邪心想:“这个林婉莫非真能与我心意相通?真让她说对了。”   火小邪嘴上说道:“咳,我答应了王孝先,一定要救你,你不用客气,需要多少血,尽快取了去。”   林婉避开火小邪的目光,侧过身去,说道:“既然是王孝先带你来的,想必他已经和你说过,必须是你对我心怀炽烈爱意之时,你的血才有用。火小邪,此时你心里是否喜欢我?”   火小邪眉头紧皱,说道:“这不可能!而且我有妻子!心无二异!”   林婉柔声道:“火小邪,谢谢你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想方设法与我相见,林婉终身不会忘记你的恩情,可现在……我看你穿着青云客栈的衣服,想必你在那有熟人,斗药大会一结束,尽快离开木蛊寨。”   火小邪哼了一声,说道:“好,这可是你说的!我已经履行了我对王孝先的承诺,等他醒来,麻烦你转告给他。告辞!”   火小邪心中一横,扭身就走。   林婉低唤道:“火小邪,稍等。”   火小邪站住身子,头也不回的问道:“还有什么事?”   林婉柔声道:“请问,是否有与你同行的人?”   火小邪哈哈笑道:“有啊,不过此人应该与你无关。”   林婉低声道:“是么?”   火小邪念道:“正是!后会有期!”大步就向侧屋走去,打算沿原路翻出屋外,设法回到青枝青云客栈的队伍中去,心头更是暗想,真巧,事情了结,我回来了!   没等火小邪跨入屋内,却有一个男子无声无息地稳步走出,火小邪差点与他撞个满怀。   此人竟是刚才连个招呼也不打,就消失无踪的田问!   火小邪见是田问,又惊又喜:“田问兄!你来了!嗨,你下次别搞这种突然消失的事情,差点急死我!”   田问沉声道:“抱歉!”   火小邪正要再说,却见林婉满眼含泪,一下子跑上来,扑在田问怀中,激动不已地哭道:“田问!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田问任凭林婉紧紧抱着,不苟言笑的脸上竟泛出一丝羞涩,沉声道:“惭愧!”   火小邪吃惊不已,林婉竟然与田问如此亲昵,田问也没有拒绝的意思,难道这两人的关系,并不简单?可为什么田问从来不说!   火小邪心头一酸,居然有说不出的难受,好像心里的一根弦被狠狠地拉紧,默默然后退两步,侧过头不看林婉、田问两人。   林婉哭得是梨花带雨:“你娘来斗药大会,说你在这里,我差点按捺不住想离开找你,可我又一时间做不到。你在九生石下受罪,我一想到便会落泪,能再见到你,真像做梦一样!”林婉抬头看向田问那张刚毅的脸庞,心疼道:“田问,你的眼睛,久不见光,盲了吗?”   田问声音也柔和许多:“请容我跪谢。”   田问微微撤开身子,单膝跪下,毕恭毕敬地向林婉一拜。   林婉带来的两名亲信弟子,也是伤怀不已,纷纷抹泪,说道:“田问大人,我家少主这么多年,为了救你出来,真是受了不少苦。”   林婉掩着嘴,泪珠不断洒落,伸出纤纤玉手,把田问扶起,说道:“你能安然无恙地从九生石下出来,来到这里与我相见,已是对我最大的奖励了。”   田问紧握着林婉的小手,异常诚恳地说道:“我愿为人饵!”   林婉含泪喜道:“有你这句话,我今生也知足了,但是,现在来不及,我那两个姨娘,是绝对不能容我久留在木王居的。如果三场斗药,逍遥枝输了,你尽快走吧,千万不要管我,青辰姨娘善妒,是容不得我与你在一起的。”   田问沉声道:“现在,跟我走!”   林婉满面欣喜,但又摇头道:“不可以的,我不能抛下我可怜的爹爹,而且,我是逍遥枝总仙主,我一旦这么走了,逍遥枝几十人必会以大逆不道之名,惨遭荼毒之刑,逐出木家,生死难保。我不能只为了我自己……”   田问面色凝重之极,心里却已打定了主意,沉声念道:“好!”   田问说完,便一转头,向门外“看去”。   只听到门外有女子高呼:“田问,我的儿!你在这里!我知道你在这里!不要再躲着娘了!儿啊!”   木王居外,已有一众人等赶到!乃是土家田羽娘,田遥等四门宗主,黑枝青辰,青枝青芽,药王爷,金家少主金潘、乔大、乔二,水家水华子!   原来就在田问在木王居里出现之时,木台上的田羽娘就已经感觉到了田问的气息!土家发丘一宗的辨气之术,十分玄妙,田羽娘能一直追到木蛊寨,靠的就是此门绝技!只不过木蛊寨方圆广大,斗药大会上更是人数近千,木气极盛,辅以火小邪这等邪火在田问身旁,田羽娘根本无法锁定田问的位置。但田问到了木王居,情况却大为不同!木王居隔山寡处,乃是一座四面不接山体的独崖,斗药大会会场的木气不能连贯到木王居,加之方寸之大的位置,更易锁定!   田羽娘辨出田问所在,此等机会哪里敢放,不容分说地起身便去寻找。药王爷劝是劝不住的,只好随同而来,青辰、青芽两位仙主,乃是木家重量级人物,田羽娘要闯去木王居,怎能当作没看见?便也跟来!   至于金潘、水华子,两人说是凑个热闹,实际各有目的,而且田羽娘要来,他们跟来看看,亦是合情合理,无人拦着他们。   田羽娘高喊数声,却不见有人应答,眉头一皱,便要往木王居硬闯。   药王爷赶忙拦住,说道:“田羽娘,不可这样进去,木王居的药障,乃是木家先祖留下的,药力极强!”   田羽娘停下脚步,哼道:“这个房间地下,全是漏洞!我儿田问能进去,我自然也有办法进去!药王爷,你要么帮我唤我儿出来,要么我就毁了这座孤崖!逼我儿田问出来!田观、田迟!”   已有御岭道宗、搬山尊者两门宗主上前一步,沉喝道:“师娘请吩咐!”   “去此崖的岩脉守着,听我号令,若田问不出来,移毁此崖。”   “是!”两人应了,转头就走。   两人之力就能将这座孤崖毁掉?听起来耸人听闻,但知道土家厉害的人,则完全相信此事在田羽娘眼中,并非难事!   药王爷当然清楚田羽娘绝不是开玩笑,忙道:“稍等稍等!田羽娘,你可不要弄错了!”   “绝不会弄错!”   “田问与林婉认识,我叫林婉出来,一切必然清楚。”   “好!”   药王爷只好喊道:“林婉,你在吗?请出来一见!”   药王爷话音刚落,木王居的木门咯吱一下打开,林婉与两名亲信弟子走出。   田羽娘立即高声叫道:“林婉!我儿田问在不在里面?”   林婉向众人盈盈一拜,不急不慌地说道:“对不起各位,来迟了。”   田羽娘还是叫道:“我儿田问呢!”   林婉微微一笑,不失礼数地柔声道:“他在里面。”   田羽娘心头一缓,又是欣喜又是焦急地说道:“为什么我儿不出来见我!”   林婉答道:“田问想问您一句,土王信物土盘珠是否在您身上?”   田羽娘一愣,沉声道:“是在我身上!”   林婉柔声道:“田问让我转达,他与你相见的条件是,在木蛊寨内定夺出土王人选,否则他断然不会跟你走的,从此恩断义绝,再不是土家人。”   田羽娘一时间竟无法作答。   林婉此话一出,本站在一旁观望的青辰、青芽、药王爷三人都瞪大了眼睛,只觉得不可思议!有史以来,土家决出土王,从来都是秘而不宣之事,无人能见到,这次居然作为条件,要在木蛊寨完成!   站在田羽娘身边的田遥低声道:“娘,土王之位,乃是土家大事,怎能在木家的地方决出?”   田羽娘一挥手,止住田遥说话,盯着林婉问道:“我那儿子田问少言寡语,可是他亲口说出的?你要是瞎编,我不会轻易饶了你。”   林婉答道:“这就是田问的意思,我不会骗人。”   田羽娘哼哼笑了两声,说道:“林婉,九生石下方,从一里外长来十余条穿山根,可是你种下的?”   林婉轻声道:“是。”   田羽娘哈哈大笑:“林婉,果然是你!我儿在九生石下受刑,本应该九年大成,成为有史以来土家第一人,可你的穿山根,坏了九生石的土气,破了我培养田问的好局!林婉啊林婉,你耗费数年光景来救田问,就是因为喜欢田问吗?”   林婉柔声道:“是的,仅此而已。而且,田羽娘大人,如果我是一个母亲,怎能忍受自己的亲生儿子,在九生石下受此等非人之苦,你难道不心疼自己的儿子吗?”   田羽娘看着林婉,半晌才说道:“好个丫头……怪不得田问要来木蛊寨,原来是为了谢你!”   林婉说道:“田问不是仅仅来谢我,他也喜欢我。”这句话说出口,林婉也像个小女子般,不胜娇羞。   “你……”田羽娘看着眼前这个温婉清秀、略带病容、惹人爱怜的林婉,一时间无话可说,闭目摇头,脑海里涌出无数温暖、伤怀、幸福之事,万吨巨石般的心锁骤然土崩瓦解,长叹一声:“罢!丫头,你赢了……让田问出来吧,我答应他的条件,在木蛊寨决出土王之位。”   田遥惊道:“娘!慎重啊!”   田羽娘骂道:“慎重什么!田遥,你是怕你弟弟赢了你?我看在木蛊寨决出土王,对你们都很公平!我意已决,不必再说!”   田遥哑然,不敢再言语。   田羽娘从木王居高声道:“田问,我都答应了,你出来见娘!”   就见屋内稳步走出一人,身子挺拔,很是干练,站于林婉身旁。   此人正是田问。   田羽娘鼻子一酸,张口就叫:“儿啊!”   田问脸上微微动了动,亦是有些激动,但立即恢复平静,伸出手来,将林婉僵硬地搂入怀中。林婉虽是娇羞,也小鸟依人一般,十分大方地让田问搂住,毫无拒绝之意。   田问看着田羽娘的方向,沉声道:“娘……一言为定!”   田羽娘潸然泪下,哀声道:“娘对不起你,娘在此发誓,绝不会再对你说一句假话。”   青辰再一旁看着,心里又酸又苦,如同猫爪子抓挠一般,只是暗恨道:“林婉你这个小骚货,你算是找到强援了!在我面前大秀恩爱,我呸!逍遥枝只要落败,我当上木王,你还在木家一天,我就绝不会饶了你,定把你逐出木家!恩爱吧,你们就恩爱着吧!”   青芽看出青辰醋意横流,她清楚青辰与炎火驰的旧情,知道青辰睹物思人,心中怨恨万分,见林婉又有了归属,必然不会放过林婉,心中也想道:“逍遥枝若是落败,土家护不住林婉的话,林婉要么死,要么被废掉药身,逐出木家。唉,林婉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像她死去的娘……”   田问听田羽娘发了重誓,也就缓步走上前来,出了木王居的药障范围。田羽娘哇的一声,扑上前抱住田问痛哭失声,不住地喊道:“我的儿,不是娘要把你压在九生石下,娘是想你好,娘是想你成为我的骄傲,儿啊,你不要恨你娘,娘是不能说破。娘想着你在九生石下受苦,娘心里天天也疼啊!求你原谅为娘吧!”可能是林婉之前一番话刺到了田羽娘的痛处,所以平日里严肃霸道的田羽娘,抱着自己的孩子,也不顾旁人有什么意见,狠狠哭了个尽兴。   田问如此死板一人,也有些动容,眼中泛起泪光。   田羽娘哭着哭着,又一把将林婉拉过来,三人抱在一起,田羽娘又笑又哭道:“好你个丫头,好你个丫头!我恨死你了,又爱死你了!我这是何必啊!何必啊!”   金潘当然认得田问,可递过眼神去,田问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嘴里的话打了个卷,暂时咽回肚子里去。金潘心想道:“只是田问吗?唉!现在他们又哭又闹的,我也不方便问他。先忍忍吧。”   药王爷呵呵直笑,凑过来庆祝道:“恭喜田羽娘找到爱子,一解烦扰。”   青芽也笑道:“斗蛊大会还能帮到羽娘姐姐,真是可喜可贺。”   青辰似笑非笑道:“恭喜啊!土家大团圆了。只不过……”青辰看向药王爷,“木家斗蛊大会,总得有些斗蛊大会的规矩,有羽娘姐姐在,田问虽没有药会令,怎么来的,我就不追究他了,但是偷偷带田问进来的木家弟人,实属大罪!必须家法惩处,否则成何体统?”   青芽见田问穿的是青云客栈的衣裳,顿时脸色一沉,避开青辰的眼神。   青辰又看着药王爷,说道:“药王爷,你主管粮队,不会是跟随粮队的青云客栈弟子,有人胡来吧!”   药王爷一听,也是脸色微变,皱眉不语。   青辰咯咯娇笑,指着木王居,说道:“而且,木王居里除了王孝先,还有一个陌生的魂魄之气!绝不是木家人,更不是土家人,不属五行世家任何一家,说不出的邪气,此人怎么不一起出来!林婉啊,你让姨娘很为难啊!他是谁啊?躲起来干什么啊?我最讨厌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   好厉害的青辰!林婉就是担心青辰黑蛊术中的识魂之术,所以让火小邪服了两颗枯死丸,枯死丸王孝先在带着火小邪等进木蛊寨之时,路遇灵蛊船,便是用此药躲过一劫。林婉给火小邪的枯死丸,药力更重,本以为这样,青辰、青芽、药王爷均辨不出来,没想到青辰的识魂之术有这般高明!   其实以林婉的聪明,她并没有低估青辰的水平,若不是火小邪,换做其他人,青辰也辨不出来,只怪林婉不知道青辰与火小邪生父炎火驰的关系!   青辰见林婉无话可说,逍遥枝的两个亲信弟子也是目光游弋,心里更是确定了几分!   青辰笑道:“药王爷、青芽姐姐、林婉,若不是五行世家之人,擅闯木蛊寨斗蛊大会,该当何罪?是不是死罪?”   药王爷嗯了一声,只好答道:“确实是死罪……”   青芽无话可说,也只能点头默认。   青辰呵呵娇笑,上前一步,从木王居内叫道:“躲在木王居里的耗子!滚出来吧!我数三声!”   林婉猜到青辰将要发难,田问亦是觉得情况不妙,两人急急思考,只想青辰在喊出一二三时,加以阻止。   可青辰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她话音刚落,未喊出一二三,反而娇喝一声:“去!”一团盘绕着的黑影从她脚底爆然展开,好似一条黑蛇,无声无息地飞速向木王居滑去。   青辰咯咯大笑道:“我的性子真是太急了啊!等不了了啊!”   这团黑影直冲木王居,在药障的竹筒处顿了顿,立即见所有木王居周围的竹筒中清水“噗”的喷出数尺,此药障居然就此被破解了!   青辰突然发难,林婉、田问根本无法阻止,眼睁睁地看着“黑蛇”如同一道黑色闪电,直没入木王居里!   药王爷、青芽、林婉齐声暗呼:“黑死灵蛊的黑灵蛇!”   黑死灵蛊本就是木家十毒阵之首,黑灵蛇又是黑死灵蛊中的撒手锏,在木家眼中,黑死灵蛊的黑灵蛇只可阻止、隔断、避开,根本没有破解的法门!   青辰一上来就放出此蛊,是下定决心让她说的屋内陌生人死在当场!而青辰口中的陌生人,就是火小邪!   只听到青辰的咯咯尖笑声,其他人一片沉默,这时候哪还来得及说上什么?   短暂的寂静之后,只听破窗之声,轰的一下,从房内撞出两人。   正是火小邪和王孝先,火小邪抱着王孝先破窗而出,一把将王孝先丢开一边,而从窗口掠出的黑灵蛇,快如闪电,一下子将火小邪团团缠住。   火小邪抓着咽喉处的无形之物,瞪圆了双眼,滚倒在地,啊啊闷喝不绝。   林婉、田问几乎同时大喊道:“手下留情!”   青辰娇笑道:“留不了情!”   田问身子一动,就要扑上,让田羽娘牢牢抱住,田遥也跟着,死死抓着田问的胳膊不放。   林婉也扑上抓着田问,哀声道:“不能去!真的不能去!”   火小邪滚了一圈,半跪在地,脸色已经发黑,依旧死死与并不存在的物体搏斗不止。   “火小邪!”一声大喝响起。   众人侧身一看,竟是金潘在大吼,金潘面如金纸,五官全部扭曲,目呲尽裂!已然认出了火小邪!   乔大、乔二随即认出,纷纷狂吼,冲出去便要施救。   金潘大吼一声:“站住!”   乔大、乔二见火小邪生死攸关,急得眼泪乱滚,但听了金潘吩咐,生生止住了脚步。   金潘一扭头看向青辰,声音一厉:“青辰,放开我兄弟!”   青辰也颇为吃惊:“金潘,你认识他!”   金潘厉声道:“何止认识!他是我的生死兄弟!他的命就是我的命!快放开他!”   青辰啊了一声,也不再有笑容,说道:“黑灵蛇一旦放出,对方不死,是收不回来的!”   金潘脸色一冷,双手一抬,两杆金枪枪口已经对准了青辰的脑门。   青辰俏脸惨白,冷冷道:“金潘,你要对付我?”   金潘厉哼道:“打死你,是不是就能救我兄弟了?”   青辰尖声道:“你敢!”   金潘歪着头叫道:“你看我敢不敢!我告诉你,我兄弟要是死了,打爆你的头!救人!我耐心比你还差!”   青辰脸上黑气翻滚,尖声道:“金家无情,果然如此!没想到啊金潘,这个人居然能让你翻脸!”   “救不救!”金潘低喝一声,已经扣动扳机,一颗子弹爆然射出,青辰哪能避开,头发上的一个木簪子瞬间击飞,青辰一头秀发,当即披散下来。   青辰脸色大变,叫道:“金潘,我说过了,我救不了他,黑灵蛇一旦放出,不死不归!打死我也没有用!只会让黑灵蛇杀了这里所有人!”   如此突变,许多人方才反应过来,药王爷冲上前,拦在金潘身边,高声道:“金潘大人,青辰仙主说得不错!黑灵蛇是万蛇之蛊,黑灵之煞,没有破解之法!你要信青辰仙主!”   金潘瞪着药王爷,大叫道:“好!火小邪要是死了!金家与木家势不两立,改日我必然把木家人全部杀了,给我兄弟血祭!”   青芽仙主比药王爷性格更为泼辣些,听金潘这么一说,站了出来,骂道:“此人就算死,你若敢放肆!保证你离不开此崖,烂成腐肉!”   金潘哈哈大笑,喝道:“乔大、乔二!”   乔大、乔二早就怒气翻滚,一听吩咐,从背后的大包里抽出机枪,对准了青芽、药王爷、青辰等人。乔大手持一把五口机枪,狂吼道:“看你们的药毒,还是老子的子弹厉害!”   乔二一手持着一把长柄短机枪,也是叫道:“告诉你们,老子手指一动,几百发子弹把你们打成蜂窝!”   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若火小邪真的被黑灵蛇杀死,只怕在场之人,金木两家,无一个能够活命!   林婉见形势危急,揉身上前,拦在金木两家之间,焦急道:“大家不要吵了!现在事已至此,还求各位祈祷火小邪能够摆脱黑灵蛇吧!”   林婉话音刚落,就听火小邪狂叫一声,在地上玩命地翻滚起来,闷哼连连!竟然有越斗越勇的劲头!   金潘一边,青辰一边,田羽娘一边纷纷后撤,保持距离,鼎足而立,看向火小邪。   青辰虽被金潘打了一枪,心惊不已,可见了火小邪这个样子,却更为吃惊,要是按照常理,和黑灵蛇纠缠,大罗神仙也折腾不了多久,怎么火小邪还能够如此虎虎生生风,丝毫没有委顿的迹象!   不仅是青辰,药王爷、青芽、林婉见到火小邪这个样子,也是深感不可思议。   而火小邪早已神志不清,全凭一丝求生的本能挣扎,他身上只有几道黑影,并无实物,而火小邪却觉得有巨蛇缠身,勒紧了咽喉,并且血盆大口,正咬着他的脑袋,要把他生吞下去。   逐渐的,火小邪最后一丝神智也消失了。   但众人看来,火小邪还在与黑灵蛇苦苦搏斗。   青辰越看越是心惊,竟顾不上许多,站出一步,大叫道:“他是朱雀之身!”   已经没有意识的火小邪,此时居然有占了上风的趋势,扎着马步,纹丝不动,眼睛已经全部发白,透出隐隐血丝,面容煞是恐怖,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看他的动作,竟有把黑灵蛇拽离身子的意思。   而黑灵蛇也是厉害,黑影唰的一变,好像又分出一条蛇来,两蛇齐动,再次把火小邪“缠紧”!   火小邪双眼越发血红,闷哼不止,身子的动作也开始有违常理,常人绝对无法完成。   青辰全身颤抖,唰的一下清泪长流,惨呼道:“双头朱雀!炎火驰!”接着跪倒在地,掩面痛哭。   青辰此等“癫狂”之举,实在不是她的风格,连杀气腾腾的金潘,也垂下双枪,看着眼前难以理解的一幕。   药王爷、青芽见青辰跪下,似乎明白了几分,忘乎所以地缓步上前,看着火小邪,喃喃道:“炎火驰……他是炎火驰的孩子……双头朱雀,火盗双脉……”   朱雀本就是蛇类的天敌,更何况双头朱雀?就算黑灵蛇化为两条,既有此论,胜负也有征兆了。   火小邪,已不是平常的火小邪,两条黑灵蛇也奈何不了他。火小邪的闷哼之声,逐渐转为邪气十足的嘲笑,嘿嘿嘿冷笑之际,一口咬住“黑灵蛇”,张嘴猛吸。   就觉得寒风暴起,腥臭扑鼻,一阵撕裂般的异声从火小邪身上传来,那两道黑影,居然慢慢被火小邪吸入口中。   等黑影完全消失以后,火小邪慢慢抬起头来,双眼已是墨黑一片。   火小邪邪笑一声,一双冷冰冰黑凄凄的眼睛,扫视一圈,嘿嘿说道:“好味道!”   这笑声和话语,竟让所有人心头一寒,背脊发凉。   火小邪向众人走来,“满面笑容”,可怎么看也是透着一股子浓浓的邪气!无人喊火小邪的名字,火小邪前进一步,大部分人便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只留青辰依旧跪在地上哭啼。   火小邪几步走到青辰面前,竟一伸手挑起青辰的下巴,说道:“小妞,你哭什么?”   木家女子驻颜有术,青辰看着年轻,实际年纪比火小邪大了近二十岁,居然被火小邪直呼小妞,知道青辰年龄底细的人,全部心里一阵阵别扭。   只有金潘、乔大、乔二三人吃吃吃地坏笑起来,他们笑归笑,对这时的火小邪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青辰直视火小邪,毫不避让,喃喃道:“炎火驰,炎火驰,你是炎火驰的儿子?”   火小邪嘿嘿笑道:“我像吗?小妞!”   青枝青芽仙主是青辰的亲姐姐,虽心头惧怕吸入“黑灵蛇”的火小邪,但听火小邪如此出言不逊,再也按捺不住怒火,脸色铁青的骂道:“好个孽畜!叫谁小妞?住嘴!你以为你是谁!”   火小邪嘿嘿冷笑,松了青辰,身子如闪电一般,毫无征地的向着青芽直冲而去。   青芽也是见多识广之人,可火小邪之快,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没等她展开药阵,火小邪已经直扑上来,黑漆漆的一双眼睛瞪了她一眼,骂道:“丑货!”接着身子侧闪开去,居然舍下了青芽,直向田问方向扑过去。   此番连续动作,打了个田问措手不及,土家可是有田羽娘、四门宗主、田问六人,惊讶之余,身手虽慢了一分,仍是阻挡之势。   可火小邪的动作,绝不是正常人可以做得出来的,明明是左脚发力身子向右,实际却是右脚行动身子向左,完全硬生生地扭过来,好像体内还有另外一番力道,可以强行改变。这般虚虚实实,忽正忽反,根本判断不出火小邪的动作!要想抓住火小邪,更是无从下手,明明可以抓住胳膊,胳膊却突然反转过去!不只是胳膊,火小邪全身所有关节,都有凭空颠倒的本事!   这便是火盗双脉的实力!   土家数人大惊!他们乃是土家实力至高至圣之人,若要封住人前行之势,犹如大地翻转,堵塞寰宇,纵然是身法如流水一般无孔不入的水家,也万万突破不得。   可土家这些强人,就是拦不住火小邪!   火小邪的怪异身法,居然快得看不清他怎么运动的,只觉得火小邪身子如同一把折了几道的铁尺,不合逻辑地直破进去。   众人眼前一花,火小邪已经来到了田问身后,伸手一捞,便掐住了田问的咽喉。   田问深知,如果这样被擒住,火小邪只要手指发力,自己根本没有活命的可能!以田问之能,本不该被火小邪一下子置于死地,只怪田问根本没有想到邪性大发的火小邪,居然是要掐住自己的咽喉!下此等杀手!盖世雄将关羽,也会大意失荆州,身首异处,用来形容田问此时的心情,恰如其分。   火小邪一双黑眼中连光芒也没有,黑得深不见底,他制住了田问,只是在田问耳边冷笑道:“田问,你和我抢女人?”   田羽娘、田遥等人见火小邪如此快的便擒住了田问,再好的土家定力也惊得面色惨白,田羽娘厉喝道:“放开他!”哗啦一下,几人将火小邪团团围住,可田问形势危急,谁也不敢贸然行事。   田问却面不改色,高声道:“不错!”   火小邪冷笑道:“你要是敢说你喜欢林婉,我就杀了你!”   田问鼻子一哼,哈哈笑道:“你杀吧!”   林婉惊声叫道:“不要杀他!火小邪,你醒醒!”   火小邪冲林婉坏笑一声,说道:“小妞,我现在很清醒,感觉好极了。嘿嘿,小妞,你只要说你不喜欢田问,并发誓此生若再见他,他就五雷轰顶而死,你这样做了,我就饶他一命,怎么样?”   林婉银牙紧咬,说道:“你杀了他,我也不会独活!”   田羽娘高声道:“林婉!我儿不能死!你还不救他!”   林婉含泪道:“可我做不到。”   田羽娘急得眼冒金星,骂道:“林婉你这个妖女!你就是想害死我儿子!”   “嘿嘿嘿!”火小邪突然笑道,“老婆娘,你闭嘴。”   田羽娘一听,顾不上自己的脸面,对火小邪哀求道:“火小邪,我儿田问一心一意帮你,刚才还舍身要救你,你怎么能这样对他,求你放开他!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火小邪嘿嘿笑道:“你这个土家的老婆娘,这点操行,真没意思。好吧……”随后在田问耳边说道,“既然你们两人是真心的,这个小妞就让给你了,哈哈!”   火小邪说完,将手一松,唰唰唰退了开去。   土家四门宗主谁人敢拦,不加阻挡,只是抢上一步,赶忙把田问再度护住。   林婉哎呀一声,扑到田问怀中。   田问抱住林婉,冲火小邪叫道:“谢了!”   火小邪退到外围,与木、土、金、水四家人遥相对视,双手一叉,嘿嘿笑道:“虽说我有点不甘心,但考验了一对真心鸳鸯,十分过瘾!”   青芽一直在暗暗准备,终于见火小邪脱离了人群,一人独处,跳出来又大叫道:“你这个邪魔歪道!情爱之事,岂容你这样玩耍!我看看你有什么能耐!风草蝶,去!”   青芽双手一挥,两支“绿箭”从袖子里飞出,直向火小邪射来,火小邪丝毫没有避开的意思,那两支“绿箭”到了火小邪面前,嗵的一下展开,竟是两片绿的发亮的叶片卷成。   两片绿叶并不坠落,反而有如生命一样,扑腾扑腾像两只绿色蝴蝶,向火小邪脸上罩来。   啪的一下,居然将火小邪面门包了个结实。   青芽见状,喜不自胜地大叫道:“我看你还猖狂!”   青芽身后的乔大、乔二见状,又把手中的枪一提,想要对青芽,金潘挥枪一晃,止住两人,似笑非笑道:“不用,没看你们火小邪师父躲都懒得躲吗?”   果不其然,火小邪伸手一抹,便把两张敷在脸上的绿叶拽下,双手搓了搓,把两片叶子揉成一团,用嘴咬了一口,嚼了两下,呸一下吐掉,说道:“真难吃!”   这下子,轮到青芽目瞪口呆了。   火小邪玩耍一般,把两片叶子拽掉、搓成一团、啃上一口、随手丢掉,这些举动看着轻松,可青芽看来,是她从来没有想象过的事情。   两片叶子是何物?乃是青枝青芽的绝技之一风草蝶,此物为食蝇草之类的植物蛊化而成,不惧刀砍,不管砍得再碎,每一片都像活的一样能够迎风飞舞,专门往活人身上贴,一旦沾上,就会中毒。火小邪的面门本是最致命之处,火小邪不仅不管,还用手揉了咬上一口,在嘴里咀嚼,照常理应该死了千百遍才对。   青芽连退数步,叫道:“好胆!”   火小邪淬了几口,嘿嘿笑道:“换点好吃的来,我饿了!”   青芽脸色发青,看向药王爷,叫道:“老药!还不布阵!”   “不要惹他!”只听青辰叫着,冲将上来,拉住青芽哭道,“他能吸了黑灵蛇不死,除非有能治住黑灵蛇的蛊药,才可胜他!黑灵蛇是用炎火驰的血炼化而成的,火小邪是炎火驰的儿子,黑灵蛇已成为他的一部分!火小邪现在是极邪之人,全是他的本性施为,不要再惹他,他要是发疯了,我们谁也离不开这里!”   青辰正声嘶力竭的说着,木王居外涌来更多木家人士,原来药王爷等人去了木王居,久未下来,又听到枪声作响,甲大掌柜、大掌勺、滕牛仙主、千鸟仙主、盘蛾仙主等木家长老按捺不住,急急赶来驰援。   木王居的石桥之外,围了个水泄不通,近百人齐齐盯着火小邪,而火小邪一脸邪笑,浑然不惧地与木家全体高手、土家最高级别的六人、金家少主金潘、水家水华子对峙。大有一支邪火,独战木、土、金、水四行的架势!   青辰见围了如此多人,竭力大叫道:“全部让开!让火小邪离开!谁也不要阻拦!”   药王爷低声道:“青辰仙主,火小邪就算厉害,能比得过木媻?木媻也被我们压制住!只要我们木家发力,火小邪是断然离不开木蛊寨的!”   青辰尖叫道:“不行!让他走!”   药王爷干笑道:“青辰仙主,你是睹物思人吧!炎火驰盗走我木家圣物,是木家罪人,我们抓不到炎火驰,有他的儿子来,刚好子偿父过!”   未等青辰再说,药王爷伸手在唇边一吹,哨声一起,就听到木蛊寨的牛角号声漫山遍野响了起来,不同之前,此次号响极为凄厉!   青辰一听,叫道:“老药头,你也疯了吗?”   药王爷高声道:“火小邪擅闯木蛊寨,扰乱木家斗药大会,又是木家世仇之子,怎能容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木家脸面何在?就算杀不死他,也让他休想离开木蛊寨!木媻药锁,今日全开,迎战此邪人!”   青芽大笑道:“老药,这才像你!”   火小邪听了号角嗡嗡作响,终于将脸上的邪笑收起,眼中黑色更浓,眉头微微一皱,冷笑道:“好难听的声音,不陪你们玩了!”转身就往悬崖边退去。   药王爷见火小邪要走,又将手放在唇边,加紧吹动,牛角号声更是一阵响过一阵。   青辰大叫道:“老药头,你再吹下去,木媻要异动了!”   药王爷如同没有听见,只是加紧催动木蛊寨的巨阵。   青芽拦住青辰,喝道:“困住炎火驰之子!不是能解你心头之恨吗?”   青辰一听此话,醍醐灌顶,眼中厉光一闪,再不是一副失恋的小女子形象,恢复了常态。   青辰娇笑一声:“对啊!谢姐姐提醒!”说着娇声长笑,向后退开去,再不搅局。   金潘见状,再也不敢耽搁,冲出人群,指着火小邪大叫道:“火小邪,你不认得我了吗?”   火小邪侧头一看,邪笑道:“认得!”   金潘心头一喜,本想再说两句,但知道木家正在发动木蛊寨的巨阵,不敢耽搁火小邪,只好叫道:“小邪!你快走吧!我会帮你出困!”   田问也高声叫道:“快走!保重!”   火小邪嘿嘿笑道:“管好你们自己吧!”就要往悬崖下跳去。   药王爷心中暗乐:“好得很,下去吧,快下去吧!正合我意!你这小子再邪,也一定不知道木王居下悬崖下,就是木蛊寨药锁的核心所在!呵呵呵,活该你今生困死在崖下!”   “不要下去!”只听一声娇呼,一道灰蒙蒙的影子从石桥下方腾出,几乎贴着悬崖边,向火小邪疾奔而来,半路上灰影一晃,似有一道灰色轻纱抖开,显出一个女子身形来。   这女子叫道:“火小邪!”   火小邪脚步一顿,只差一点便跳到崖下,回头一望,那女子已经来到面前。   火小邪身子微动,本要避开此女,可黑色的眼睛与此女一对视,唰的一下白气泛起,将眼中的黑色冲淡几分,惊讶道:“真巧!”   来人正是真巧!   真巧一把抓住火小邪的手,叫道:“火小邪,你不能下去!”   火小邪有些发呆,眼中黑色正在逐渐退去,口气也平缓了许多:“真巧,是你!你怎么来了?”   真巧紧紧拽着火小邪,眼中热泪翻滚,抿着嘴连连摇头:“不要问了,不要问了。”   火小邪一直看着真巧,喃喃道:“真巧,你就算骗我,为何不一直骗下去。”   火小邪眼睛一闭,脑海中本一片黑暗,突然光芒四射,骤然恢复了神智,可神智一复,全身经脉涨得像要爆炸似的,血脉激荡,冲的头脑中嗡嗡乱响,五光十色,不由得哎呀一声低叫,咕咚一下跌倒在真巧怀中,彻彻底底的昏迷不醒。   真巧见火小邪居然见到她后破了邪性,昏倒在地,也是花容失色,心生悔意重重。她一直藏在桥下,看着火小邪发生的一切,本来为火小邪暗暗欣喜,可药王爷催动木蛊寨药锁,火小邪又要跳下崖脱困,真巧知道一旦火小邪下去,就会陷入药锁核心,今生都有可能无法逃脱,情何以堪!真巧实在不能再等,只得出面相助!谁知结果竟是止住了火小邪,却让火小邪丧失行动能力,而自己又无法凭空将火小邪带离此地,只能坐以待毙!   但转念一想,有田问、金潘在此,火小邪有这两人护着,兴许还有转机,总比陷入木蛊寨药锁中,受困终生要好!   真巧既然对火小邪用了水家身法,便无须再以“真巧”此名代替,她,就是水妖儿!   水妖儿清泪长流,跪下身子,抱住火小邪,有苦难言,冲着药王爷等人哭喊道:“他输了!你们放过他吧!”   药王爷倒吸一口凉气,将手拿开唇边,暗暗惊道:“怎么又冒出来个水家身法的女子!居然喊了声火小邪,就制住了他!万幸万幸!再发动药锁,木媻真要异动了!”   药王爷停止吹动,那牛角号声便也逐渐停止,木王居一片方圆,再度无声无息,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落在水妖儿和昏倒在地的火小邪身上。   青辰、青芽都不敢相信,异口同声道:“他昏了?不会吧!”   药王爷盯着水妖儿,质问道:“你这女子!是何人!”   水妖儿仍是真巧的形象,却也坚强地答道:“我叫真巧,我是火小邪的妻子!”   又听后方有人大吼道:“乖女儿,你怎么在这里!爹爹来了!”   咚咚咚脚步声直响,大掌勺如同一只大象般,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直朝水妖儿奔去。   大掌勺冲将过去,焦急道:“乖女儿,你不该在这里啊!”   水妖儿含泪低唤了声:“爹爹!”   一直不露声色,若有若无的水华子,终于脸色浮出一丝不悦,目光一闪,眼中深不可测。   药王爷见火小邪还是毫无反应,心中总算踏实了,见木家人众多,便吩咐道:“来人啊,把火小邪这个邪人与女子擒下!听候发落!”   大掌勺顿时跳起暴吼道:“谁是邪人?这是老子的女儿和女婿!谁敢抓他们?法克!动我女儿女婿一根寒毛,老子就玩命!法克!!”   药王爷本就纳闷大掌勺怎么跑出来了,听了这番话,不禁怒道:“大掌勺,你的健忘症简直不可理喻!你难道忘了!你根本没有女儿!”   大掌勺暴跳如雷,指着药王爷大骂道:“这就是老子的女儿、女婿,法克鱿爱死猴你个药王八!”   药王爷脸上有红似白,看向青芽说道:“青芽仙主,青云客栈的大掌勺如此护着外人,是否有些不妥?”   青芽脸色也不好看,冲大掌勺骂道:“大掌勺!你再这样乱来,就把你一起擒下!”   大掌勺浑然不惧,吼道:“有胆子的就来抓我!法克你们全部!”   甲大掌柜和大掌勺关系不错,见大掌勺有些狂躁,站出来说道:“大勺,我说大勺啊,自家兄弟,你听哥哥我说句。”   大掌勺骂道:“谢特!法克鱿!”   甲大掌柜还是和颜悦色说道:“大勺,如果这个女孩真是你的亲生女儿,我们保证不会为难她啊。大勺你不要固执了,好不好啊?”   青芽骂道:“老甲,滚一边去!”   “哎,好的好的!”甲大掌柜立即灰溜溜地退下。   青芽叫道:“滕牛仙主,把他们三人抓起来!若敢反抗,生死不论!”   人群里身材最为高大的青枝滕牛仙主站出,用手一抹,头上便戴上了一个藤蔓做成的头套,向着大掌勺走来,喝道:“大掌勺!滕牛得罪了!”   “啪啪”两声枪响,振聋发聩!   两颗子弹打在滕牛仙主脚前,直冒青烟。   滕牛仙主吓得一退,随着其他人向枪声处看去。   只见金潘吹了吹手里的枪管,复又用枪口指着众人,带着杀气腾腾的乔大、乔二从一侧快步走出,横在火小邪、水妖儿、大掌勺身前。   金潘干笑道:“想抓他们可以,先过了我这一关!”   青芽不悦道:“金潘,你是铁了心为他们出头吗?”   金潘笑道:“当然!”   “还有我。”一声沉吟,只见田问缓步从土家人中走出,林婉紧紧跟随。田羽娘犹豫了一下,还是一挥手,土家五人皆上前来。   金潘笑道:“田问,够兄弟!”   田问抱了抱拳,并不答话。   局势直转直下,滕牛仙主也没了主意,只好向青芽看来。   青芽无奈叫道:“羽娘姐姐,你也要护着他们吗?刚才那个火小邪,可是想杀了田问!”   田羽娘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只和我儿站在一边。”   青芽彻底没了主意,向药王爷递来求助的目光。   药王爷避了避青芽的眼神,嗓子里只是嗯嗯两声,根本没有出手的意思。   青芽暗骂道:“老药头,避祸你真是一流!林木森尽管讨厌,可他若是在,至少有个主心骨,也不至于这样尴尬!唉!”青芽又向青辰看去,却见青辰魂不守舍,双眼发痴,好像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一般。   青芽又暗骂道:“青辰你这个情痴!一个炎火驰的儿子,就成了你的克星,真是可笑!可,可现在我该如何是好?我管管青枝也就罢了,还真不是当木王的材料!”   金潘看出木家进退不得,这样僵持下去,绝不是个办法,于是哈哈笑道:“亲爱的青辰仙主!”   青辰一直低着头,听了金潘叫她,方才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说道:“金潘大人,你还好意思叫我?”   金潘说道:“亲爱的青辰仙主,我打你一枪是我不对,呵呵,我也是情急所致,就这个脾气,我给你道个歉,你别往心里去。”金潘嬉皮笑脸地向青辰鞠了一躬,站起来又说道,“另外,你我约定的事情,不受此事影响啊,生意归生意!”   青辰无力地娇笑道:“知道你就会这么说!金潘,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金潘说道:“木家各位仙主,各位长老,这位火小邪是我过命的兄弟,你们都看到了我为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火小邪现在已经昏迷了,没有抵抗能力,而且是木家先要杀他,才逼得他邪性大发,可他一没伤人,二没拆了木王居,三没干扰木家决出木王,所以,各位,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金潘面子不够大,还有土家田羽娘、四门宗主的面子在,请各位放过火小邪和这位真巧姑娘,由金家、土家、水家看管他们,保证不让火小邪再添麻烦,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就当火小邪和真巧是金家、木家请来观摩斗蛊大会的,大家看如何啊?青辰仙主,你觉得我这个提议如何?”   青辰娇笑一声,拉下脸来,依旧赞同地说道:“金潘大人真是会做生意,说得让人心服口服啊。我看就这么办了吧!”   药王爷忙道:“确实确实,就当是一场小插曲!太过计较反而伤了和气!”   甲大掌柜立即跟随道:“药王爷高见啊!风波过后,又是朗朗晴空。”   药王爷生怕再闹大,赶忙对青芽说道:“青芽仙主,不如按金潘大人的意见来吧。”   青芽咬牙低骂道:“木家无人,木家无人啊!唉……还能如何……老药头,你看着办吧。”说着再也不管,掉头就走。   甲大掌柜赶忙跟上巴结道:“青芽,别不高兴了,我心疼你。”   青芽骂道:“滚,有多远你就滚多远!”   甲大掌柜还是会心一笑,灰溜溜避开一边。   很快,青枝滕牛仙主、甲大掌柜等青枝人众,一齐跟着,走了个干净。   青辰看了几眼金潘,说道:“金潘,你我言出必行!”   金潘答道:“谢过谢过!青辰你大可放心,一事归一事,你还不了解我?”   青辰哼了声,一挥手,带着黑枝众人,也快步离去。   花枝千鸟仙主,本就是来看热闹的,见没了热闹看,咯咯怪笑两声,也就离去。   原本热闹的木王居,木家只剩下逍遥枝和药王爷管辖的木蛊寨弟子。   药王爷如释重负,说道:“金潘大人,可是你说的,你们保证火小邪不再闹腾。”   金潘答道:“当然!”   药王爷说道:“那好!”又对林婉说道,“林婉仙主,斗药大会耽搁了不少时间,还请你一会儿请三家贵客,速速来会场就座,木家不可一日无主!”   林婉也总算松了口气,盈盈一拜,说道:“药王爷费心了。”   药王爷说道:“千万不要再出乱子,我这张老脸,快挂不住了。先走一步。”药王爷抱了抱拳,也带着木蛊寨一众弟子离去。   大掌勺虽说人糙,但也明白若不是金潘等人,他今天绝对讨不到好处,于是起身谢过了诸人,说道:“我毕竟是木家长老,犯了木家家法,要去领罪,恐怕暂时不能陪我的女儿和女婿了,还请各位多多照顾他俩。有你们在,我就放心了!”   水妖儿唤道:“爹爹,你不要去。”   大掌勺摸了摸水妖儿的脑袋,慈爱道:“乖女儿,我现在自己回去,他们最多关我三年,但和你们一块回去,就不好说了。爹爹可不想让你们为难,乖女儿,你听爹爹的没错。”   水妖儿只好含泪点头。   大掌勺拜了再拜,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疾奔而去。 十、木媻异动   众人围在火小邪身边,乔大、乔二跪地哭号道:“大师父,这次是真的大师父!大师父,你受苦了!我们找你找得好苦啊!”   金潘眼中虽隐含泪光,但一掌连抽两人,骂道:“别哭了,两个败兴的蠢货!”   乔大、乔二赶忙闭嘴,只是抹泪,乔大嚷道:“这次应该是真的了,上次我们被……”   “闭上你的狗嘴!”金潘骂道。   金潘说道:“林婉,麻烦你看看火小邪怎么样了。”   林婉应了声,俯身检视。   金潘笑了一声,看向水妖儿,说道:“这位小姐,你叫真巧?是火小邪的妻子?”   水妖儿低声道:“是。”   金潘呵呵笑道:“小姐,你是水家人吧,很眼熟啊。”   水妖儿仍旧低声答道:“我不是。”   金潘哦了一声,转头对站在一侧的水华子嚷道:“水华子,别光看着,说句话。”   水华子抱了抱拳,笑眯眯地说道:“她说了她不是水家人,我还能说什么?”   金潘晃了晃头,笑道:“好啊。”又对水妖儿说道,“嫂子,你放心,我是火小邪的生死兄弟,我叫金潘,以前火小邪叫我声潘子,有我在,决不让任何人伤他。”   水妖儿微微避开金潘的眼神,略带羞涩道:“金潘你好,那,那烦劳你了。”   金潘暗叹道:“这个女子,若不是刚才显露身法,真是毫无破绽!怎么看也是一个平常的女子。她八成就是水妖儿!可若是水妖儿,她为什么自称真巧?而且水华子也不认她?”   林婉此时抬头说道:“火小邪的脉象异常强健,但有些古怪,他体内正反两弦交替,互相侵扰,若不平复下来,只怕药物也不能让他醒来。”   金潘问道:“他醒来,还会是双眼黑乎乎的邪性吗?”   林婉说道:“这种情况我也是头一次遇见,说不好呢。”   金潘点了点头,说道:“那有点麻烦……以防万一……乔大、乔二,先把他捆起来。”   田问沉声道:“为何?”   金潘说道:“田问,你了解火小邪还是我了解?他如果苏醒,还是邪性大发,我保证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真惹的你我与木家兵戎相见,是你田问负责擦屁股还是我负责?眼下我们要做的,就是安抚一下木家,捆起来只是做给木家看的,等斗蛊大会一结束,立即带他走!这样做生意,才能稳赚不赔,明白?”   田问微微点头,退开不说。   金潘又对水妖儿说道:“嫂子,我这是为我兄弟好,你原谅啊。”   水妖儿便也点头默认。   乔大、乔二问道:“师父?真绑假绑?”   金潘骂道:“当然是真绑!不过,用老子特制的绳索!”   乔大、乔二一乐,从背包里翻出一些绳索用具,抱起火小邪,嘁哩喀喳把火小邪从头到脚绑了个结实,看起来异常牢固,根本无法挣脱。   水华子一旁笑道:“妙啊!这可是金家的铁腕绳?”   金潘笑道:“呦,水华子你又认得。”   水华子说道:“金潘大人这些年的发明无数,水家仰慕得很,听说只要金潘大人打个响指,铁腕绳就能断成数截,随意逃走,否则再大的本事,也挣脱不出去。铁腕,铁腕,名如其绳啊。”   金潘得意道:“哪天租给你们水家几套使使?”   水华子笑道:“金潘大人的东西,水家穷得很,可是租不起。”   金潘嘿嘿笑了几声,吩咐道:“乔大、乔二,把火小邪师父背好,我们下去,木家斗蛊,还有两场好戏看呢!”   金潘看向林婉,问道:“林婉,你是怎么安排?”   林婉柔声道:“我和你们一起回去。”便吩咐逍遥枝弟子道:“你们把王孝先也带下去吧。”   逍遥枝一众弟子中,林不笑、李自有当然在列,两人听林婉一说,争先恐后赶上前,去扶王孝先,彼此暗地里拉扯。   林不笑脸上挂着关切的神情,嘴里却低骂道:“师弟,我来照看王孝先,你退下。”   李自有几乎是同样表情,低骂道:“师哥,还是我来吧,你太辛苦了!”   “小畜生,你不识趣!滚开!”   “老王八,你别太过分!”   两人不管怎样,最后还是一左一右,把王孝先搀扶起来。   面对这样两个逍遥枝的“浑球”,林婉虽看在眼里,却只是淡淡一笑,抬步要走。   田问略作阻止,沉声道:“你的病……”   林婉柔声道:“如果斗药大会不提前,见到你们可能还有时间治,可现在来不及了,斗药大会还有两场,我是逍遥枝的总仙主,必须要去啊。”   田问轻叹一声,默默点头。   林婉又对两位亲信弟子吩咐道:“木王居药障已经毁了,你们去把屋内的大药缸搬下来吧。”   两名亲信弟子抱拳称是,回木王居安排。   一行人不再耽搁,向斗药大会会场行去。   水妖儿与金潘同路,水华子则不远不近地跟着,水华子、水妖儿虽没有眼神交流,甚至没有说话的意思,但两人眼中均不时地闪烁不定。   林婉等人带着绑成“粽子”一样的火小邪复又登台,会场木家众人,微微议论了一番,便恢复平静。   胖好味没有资格去木王居,所以之前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见火小邪、水妖儿、田问三人归来,总算是踏实了一些,默默祈祷几位的安全。   金潘笑哈哈地说道:“木家各位长老,火小邪虽说是我兄弟,但我也怕他醒来后再闹,所以绑了个结实!各位放心,各位放心!”   药王爷、青辰、青芽、千鸟等人见状,总算是心里顺畅了一些。   金潘又说道:“药王爷,给两把椅子,让火小邪和他老婆,坐我身后,我好看管着!有劳有劳!”   药王爷招了招手,木蛊寨弟子便安排下去,众人依原先的位置,纷纷就坐。木台上只是少了大掌勺,确如大掌勺所说,他提前回来请罪,已被勒令退场,关在木台后的房屋中,等候大会结束后受罚。   场下依旧昏迷不醒的王孝先,也由林不笑、李自有扶着,安置在两人中间坐下。   药王爷清了清嗓子,上前高声道:“刚才有些小意外,现已解决!重回正轨!斗药大会亦有一些新朋友来此观摩!可喜可贺!话不多表,现在,宣布第二场斗药四枝名单!”   药王爷生怕记错,取出木家四枝提交的名单纸张,再看了一遍,揣回怀中,高声道:“青枝,青芽仙主!黒枝,蛰木人尸!花枝,千鸟仙主!逍遥枝,木王病人……嗯,木王病人。”   “木王病人?”木家台上台下许多人都大感吃惊,这是个什么玩意?是蛊物还是指林婉?一时间场下窃窃私语声嗡然一片。   药王爷高声道:“安静!请四枝尽快上场!”   黒枝方面率先动作,有七八个穿着深青色长袍,眼中毫无光芒,行尸走肉一般的男子,抬着一个笨重的古旧木箱,步入场中。   青辰随后走下,看着几名男子将木箱揭开以后,嘴里念念有词,撒一些药粉入内。就听啊啊啊,撕裂一般的人声从木箱中响起,青辰用手凭空牵引着,渐渐从木箱里站起一“人”。   说此物是人,还不如说是个人形怪物!此物四肢俱全,全身包裹着重重黑纱,不见面目,也不像有脖子,双手垂地,两腿短粗,佝偻着身子,只是啊啊啊不停地怪叫。怪叫声竟不像从“头部”发出,而是腹内。   药王爷心惊道:“蛰木人尸……百年前应该毁掉了,青辰竟有办法把它重新拼接起来,蛊化活动。怪不得青辰愿意自己斗第一场!只怕第二场黒枝又要赢了!”   金潘看得过瘾,忍不住又问身旁的水华子道:“水华子,这是个什么玩意?僵尸?”   水华子轻笑道:“蛰木人尸,与尸体有关,但肯定不是僵尸,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金潘大人慢慢看着吧。”   蛰木人尸缓缓爬出木箱,站在空地上,怪叫连连,前后微晃,并无其他动作。   青辰娇笑道:“青芽姐姐,百多年前蛰木人尸毁在青枝手中,看看这次如何?”   青芽眉头紧皱,缓步走下木台,说道:“青辰,你真是用心了!那我也不好客气!”   青芽向青枝方位拍了拍手,就见一大团藤蔓贴地涌来,逐渐汇集,慢慢变化,生出形状。青芽走上前去,踏入藤蔓之中,低念了声,便见这团藤蔓变化更快,将青芽笼罩其中,呼呼伸展,最后竟变作大象形状。   青芽在藤象体内叫道:“来吧,今天斗个痛快!”   青辰娇笑道:“青芽姐姐真是厉害,最难的象形也炼出来了!”   青芽高声笑道:“千鸟仙主,林婉,快拿出你们的手段来!我等得心急!”   千鸟仙主长的本来就是鸟形,身上又穿着一件羽毛编织而成的衣服,上身一弓,两腿发力,像是一只“母鸡”般,从木台上“飞”下,咯咯咯地叫着,奔到自己的位置。   木家花枝,美女如云,仪态万千,怎么偏偏总仙主千鸟如此丑陋不堪,行为亦是难登大雅之堂,不免让人叹上一声,不知千鸟是怎么当上花枝总仙主的。   千鸟仙主就位,只剩逍遥枝所派的“木王病人”还未见到,青辰娇笑道:“林婉,木王的病人呢?”   林婉早已站起,向木王居一侧看去,听青辰冷嘲热讽,表情淡然道:“这就来了!”   只见逍遥枝两名弟子,气喘吁吁地用挑担抬了一口大缸上来,放于逍遥枝位置上。   林婉吩咐道:“揭开草盖!”   草盖虽一揭开,药味浓郁,缸内满满的装的全是药草,可毫无动静,不见有东西出来。   青辰娇笑道:“林婉,病人呢?在大缸里躲着吗?要是没有人在里面,我们空对一坛子草药,胜负怎么个算法?”   林婉说道:“青辰姨娘不用着急,斗局一开,自有分晓。”   台上水华子见了此缸,不住地低声冷笑,金潘问道:“水华子,你笑什么?”   水华子说道:“我笑木王林木森看着老实。”   金潘又问:“此话怎讲?”   水华子说道:“金潘大人,你这么聪明,木王病人,想想便知。”   金潘哼了一声,顿时明白,说道:“林木森确实看着老实。”   两人心知肚明,不再点破!   台下逍遥枝一侧,林不笑和李自有也在偷偷议论。   林不笑低声道:“最近木王大人近一个月来,一直闭门谢客,不让我们拜访,莫非就是因为此缸?”   李自有也低声道:“听闻木王大人带了一口缸来木蛊寨,还以为是炼的药物,真没想到会拿来斗药!”   “师弟,你说里面是人是鬼?”   “师哥,看来师父早就不信任你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一无所知。”   “小畜生!难道你知道?你以为师父信得过你?”   “老王八!你是大师哥,居然不知道,丢人现眼!”   “你这个小畜生!”   “你这个老王八!”   两人自从王孝先被人发现,就开始狗咬狗,不亦乐乎,也不多表。   药王爷见青、黒、花、逍遥四枝,均已在场下,上前一步,便要宣布开局。   可就在这时,整个斗药大会地下骤然巨震,差点让药王爷跌下木台。   巨震之后,就听嘎嘎嘎的树木弯折之声,刺破地面,爆然而起!   好在震动和声响,均只有短短一瞬!立即平复!   木家全体人员,却一片哗然,不由自主地纷纷站起,许多人知道木媻异动,非同小可,均是直吸凉气,坐立难安!   药王爷站稳了身子,已是神色大变,暗喝道:“木媻真的异动了吗?糟糕,我好心为木家挽回脸面,却办了坏事!”   一个木家弟子连滚带爬地跑来,脸色惨白,灰头土脸地跪拜在药王爷面前,惊慌失措地叫道:“木王大人,啊,没有木王大人!药王爷!药王爷!木媻要异动了,木媻要异动了,它看样子想突破药锁!我赶来的路上,木媻,木媻应该已经动了!怎么办!怎么办啊药王爷!”   药王爷大骂道:“混蛋,急什么!药锁说能破就能破的!木媻又不是没有异动过!”   “是!是!可是,可是,这次有点不一样啊!药王爷!”   “闭嘴,你闭嘴!我问你,若按法推测,木媻若真能冲破药锁,需要多久?”   “最多,最多三个时辰!不是,不是,这次不一样啊,药王爷!”   青芽在“大象”中高声骂道:“老药头,看你办的好事!我说了不能随便催动药锁抓人!必会造成木媻异动!我看你怎么收场!”   青辰反而高声笑道:“木媻异动了好啊!多热闹!药老头,你说该怎么办啊?”   药王爷大叫道:“我只是粮队的管事!斗药大会的司掌!木媻药锁的监管之一!我不是木王,你们不要为难我!现在无论如何,必须决出木王!由新任木王决定如何处理木媻异动!”   青辰一边走回木台,一边笑道:“这就对了!药老头,还不开始第二场?”   药王爷连忙高声道:“对对!斗药第二场!开始!”   药王爷话音一落,就听千鸟仙主咯咯咯大叫,身子一抖,那件羽毛披风上的羽毛已经根根直立!看起来,如同一只发怒的母鸡!   青芽在“大象”中大笑道:“千鸟,你比我们还急啊!来来来,与我一起先把蛰木人尸拆成碎片!”   千鸟仙主尖声道:“青芽,还是你自己来吧!我先求自保!”   青芽哈哈大笑:“千鸟,你越来越没志气了!”便再不作声,那头藤蔓组成的大象,浑身嘎嘎草木拉扯着作响,巨大的身躯抖了抖,便一步步向着蛰木人尸走来。   而蛰木人尸,几乎与青芽同时行动,也向着青芽操纵的藤象笨拙地走去。   藤象还没有接近蛰木人尸,突然长鼻一收,再狠狠地甩将去,足足长了数倍有余,啪的一声响,便抽在蛰木人尸脑袋上。   这一抽相当有劲,蛰木人尸一击之下,飞出数米开外,在地上滚了两滚,便又慢腾腾地站起,无所事事一般继续向前挪动。它的“脑袋”,虽已被抽得明显变形,却在缓缓地复原,没走三两步,竟完好如初。   青芽叫道:“好个妖孽!”继续催动藤象甩出长鼻,一记一记狠狠抽打在蛰木人尸身上。藤蔓上带着细刺,坚韧无比,蛰木人尸被抽得黑纱绽开,露出黑纱下淡黄色的皮肉,虽是东倒西歪,却一直浑然无事,凡是被抽打得变形之处,也是眼睁睁地看着复原。   青芽心头惊道:“这不是蛰木人尸!难道是……太荒诞了!绝不可能!”   青辰在木台上大声笑道:“姐姐,我的宝贝还没有还手哦,姐姐可要加油!”   青芽低喝一声:“再来!”   藤象的长鼻一分,化作三股,拉得更长,不再抽击,而是唰的一下,将蛰木人尸头、手臂、腰间卷住。   青芽叫道:“三藤割裂!”藤象长鼻一紧,牢牢将蛰木人尸缠住,越勒越紧,随后唰唰齐收,这等速度,使得藤条如同锯子一般,一下子把蛰木人尸割成数块,分散开来。   可蛰木人尸的碎块落在地上,在地上一弹之后,立即跳将起来,如同有强力的吸引一般,啪啪几声,再度汇集到一块!虽组合起来不是原来的样子,但是慢慢融入,再度长出腿脚头颅,依旧向前缓缓前进。   黑纱层层脱落,露出大部分蛰木人尸的肌体。   肌体淡黄发亮,似肉而非肉,更像是一种胶状物质粘结而成。   青芽一见,失声叫道:“果然是肉灵芝!不是蛰木人尸!青辰!你拿肉灵芝来斗蛊,实属作弊!”   青辰高声答道:“姐姐,你赢不了就是赢不了!你见过会走动的肉灵芝吗?这就是蛰木人尸,我能将它与肉灵芝炼化在一起,是我黒枝的本事!不要以为只有青枝会草木蛊动之术!黒枝也有黒枝的法门!怎样!比你的藤象如何!”   青芽被挤对得无言以对,愤愤然叫道:“青辰,算你狠!我倒想看看,你这个肉灵芝做成的蛰木人尸,除了不怕打之外,还有什么本事!”   青辰、青芽口中所说的肉灵芝是为何物?说出此物的官名,大多数人应该知晓,肉灵芝,即是“太岁”!又称为“视肉”“聚肉”“肉芝”“土肉”等等!   太岁,在古时一是指天上的木星之神,乃是个凶神,在民间,俗语中就有“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犯太岁”等说法。二是说太岁乃一种离奇的生物,而这种生物,古时更将其作为长生不老的仙药使用,比如秦始皇曾认定“太岁”为长生不老的灵药,命令徐福率部下千方百计找寻。   太岁,在民间被发现的极少,而且至少一大半是以讹传讹的假货。就算如此,凡是被暂时认定为太岁之物,均是引得好事者蜂拥而至,争相目睹!据《山海经》记载,“肉灵芝”最早是作为古代帝王生前喜欢食用的物品出现在古帝陵前的,具有“食之尽,寻复更生如故”,“食一片复一片”   的特点,也就是说吃一片,它自己可以再次生长。晋代著名学者郭璞在注释《山海经》时,对“肉灵芝”做的解释是:“聚肉形,如牛肝,有两目。食之无尽,寻复更生如故。”唐代著名学者虞世南的《北堂书抄》中也有一条关于“土肉”的记载,“土肉,正黑,大如小儿,臂长五寸,中有腹,无口目,有三十足,大如钗股,浚克食。”   至民国,西方生物科学东进,亦无法对太岁这种不合常理的东西做出归类,既不是动物,也不是植物,像是菌类,却无法说通,最后只好将其定义为第四种生物形式,乃是自然界一个不解之谜!   要论世界上谁拥有的太岁最多,便是木家!   可木家这等精通药理物性的大行家,对太岁如何妙用,也并无太好的办法。只知道太岁百毒不侵,甚至毒药也是食物,分而又长,聚亦融合,可吸纳任何一种形式的能量,除非用烈火灼烤成灰烬,几乎是不死之物。青芽说青辰用肉灵芝斗蛊,是作弊,便是这个原因。   可太岁虽是活物,但生长缓慢,不能活动,怎么到了青辰手中,与蛰木人尸炼化在一起,竟能走动、出声、速长、分和!实在让人无法相信!   青辰娇笑道:“如果只是肉灵芝,你赢不了它,它也赢不了你,这有什么意思?姐姐,它仍然是蛰木人尸啊!”   青辰话音刚落,只听蛰木人尸啊啊闷叫了几声,似乎抬起头来,向千鸟仙主看去,随即步子一转,竟舍了青芽,向着千鸟仙主缓缓走来。   千鸟仙主大惊失色,叫道:“柿子先找软的捏吗?”   蛰木人尸似乎听见了千鸟的声音,啊啊闷叫,前行速度骤然加快了几分。   千鸟大叫道:“青芽仙主!我若是输了,对你不利!你快来助我!”   青芽笑道:“千鸟,刚才我约你联手,你不是要自保吗?你还是先自保吧!刚好让我想想对策。”   千鸟低骂一声,后退了几步,全身羽毛嗦嗦作响,根根直立,千鸟伸手一直蛰木人尸,叫道:“看我定住你!去!”   数十根白色羽毛顿时从千鸟身上飞出,向着蛰木人尸电射而去,一根不落的全部扎在蛰木人尸身上。蛰木人尸闷叫一声,竟停止了动作。   千鸟一见,心头一喜,咯咯尖笑道:“到底是个没有脑子的东西!”   话刚说完,却见蛰木人尸抖了两抖,竟又缓缓地移动起来,而扎在它身上的羽毛,已是逐渐发黑,失去了生气。   千鸟赶忙掩住口鼻,骂道:“尸毒!”   青辰在木台上拍手大笑:“千鸟姐姐,你老糊涂了吗?我刚才说了,他依旧是蛰木人尸啊!你不会以为它没有毒吧?”   千鸟脸上涨得通红,叫道:“我也不是木头桩子,等它来找我的!”说完身子一弯,居然绕着圈奔跑起来,别看千鸟是个老妇,跑起来虎虎生风,劲头十足,活像一只参加赛跑的母鸡!   蛰木人尸已经行动无恙,可它再快,也无法追上千鸟,啊啊两声,站住不动。   千鸟边跑边笑道:“我看你能奈我何!去找大象玩去吧!”   蛰木人尸却又起了变化,只见它晃了一晃,一条胳膊啪的一声脱落在地,这胳膊在地上颤了两颤,滴溜溜缩成一个圆球,居然滚动起来,连蹦带跳地向千鸟追去,速度丝毫不亚于千鸟。   千鸟本还得意,见蛰木人尸分出一物,向自己追来,心头巨震,暗骂了声糟糕,腿上发力,跑得更快。   那圆球便也滚动得更快,如影随形着千鸟,半分不落。一人一球,眨眼间便绕着场地跑了一圈,圆球每每要追上,都被千鸟发力逃开。可千鸟已经奔跑到了极速,圆球却仍有余力,这样僵持下去,千鸟只有等着被追上的后果。   千鸟大呼道:“青芽,你不能光看着!”   青芽叫道:“你难道叫我和你一起跑步吗?你干脆认输算了!”   千鸟骂道:“绝不!”反手一挥,身上又是一把黑白相间的羽毛,向圆球射去。   圆球被扎了个满堂彩,却没有减速,反而滚得更快,腾的一下从地下弹起,冲着千鸟便撞了过去!   千鸟狼狈一避,总算避开,而圆球在地上一砸,再又蹦得老高,继续撞来。   千鸟大叫一声,身上密密麻麻,眼色各异的羽毛半数射出,激得圆球一歪,又未砸中!   千鸟此时已明白,她是遇见克星了,能避过两下,第三下必然是躲不过了。千鸟黯然想道:“罢了罢了!如果废掉我这件羽衣,还是没半点用,我就认输!”既有此想,千鸟竭力狂奔,一边跑,身上的羽毛一边脱落,凡是羽毛落下之处,却见着有一层油光发亮的绒毛再度长出,直立起来,细如钢刺。   那蛰木人尸胳膊变成的圆球,也追赶而来,向着千鸟的背部砸去,只有咫尺之遥!眼看着就要砸中!   可就在刹那之间,忽然噗的一声响,逍遥枝抬上来的大缸内,跳出一条灰影,无人能看清这是个什么东西,灰影便向千鸟仙主侧面追来,速度比圆球更快了几分。   千鸟哪里反应得过来,一把便被此灰影拽开一边,身子被拉扯得一转,身上穿着的那件羽毛披风便被除去!自然圆球去势难改,又未能砸中千鸟!   千鸟恍如被雷劈中,目瞪口呆,傻站原地,她身上的羽毛披风,从她当了花枝总仙主后,连睡觉、洗浴都不离身,今日居然被“偷”了去!就算她有三生三世的智力,也绝对没有想过此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痒啊!痒啊!痒死我了!”   就见千鸟身上的那件羽毛披风,被那道灰影裹在身上,奔出老远方才站住。那灰影满身涂着青色药膏,沾满了各色药草,但确确实实是一个男人!   此人把羽毛披风刺啦一下,撕成两段,在身上狠狠擦拭,一边叫道:“痒死了!痒死了!管不管用!管不管用!”   偌大的场地上,又是一片沉默。   从蛰木人尸身上分出的圆球,在地上滚了两滚,竟不再追袭任何人,滴溜溜滚回到蛰木人尸身边,再度融为一体。   那人把羽毛披风揉了个稀烂,丢在地上,两脚踹开,大骂道:“不顶用!还是不顶用!”   千鸟再也控制不住,惊叫道:“我的羽衣!!!你!!!还我羽衣!!!”说着竟不顾生死地向此人冲了过去。   啪的一道藤鞭,挥在千鸟身前,击得地面一声脆响,阻住了千鸟。   青芽叫道:“千鸟!你已经输了!别管你的羽衣了,你快退下,这个木王病人,你惹不起!”   木王病人一脸是药膏,只看到一对鬼气森森的眼睛,也不知他是何表情,冷冷地骂道:“快点快点!拿出你的手段来!痒死我了!”说着,竟然身子一退,唰的一下跑回到大缸处,一头钻了进去,又无声息。   千鸟仙主恨恨不已地看了几眼大缸,心头泄气,头一低,说道:“输了……是输了……”说着默默向一旁退去,回到木台之上,心如死灰,闷声就坐。   林婉十分歉意地向千鸟看来,千鸟无精打采,视若无见,林婉也只好作罢。   青辰不再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斜着眼瞟向林婉,心里骂道:“林婉,还小瞧了你和你爹,学会借用外力了!”青辰低哼一声,转头与坐在她身后的卓旺怒江大喇嘛耳语,神情略显焦虑。   一旁金潘低声对水华子问道:“这符合规矩吗?”   水华子原本一直目不转睛看着木王病人的一举一动,直到他重新回到大缸内,表情才松弛了一些,听金潘问他,又是微微一笑,说道:“木家斗药,比的是药力蛊术,所有外物,只要作为药力依托承载之用,所以,呵呵,也是说得过去的。”   金潘笑道:“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   水华子轻声道:“虽说有点丢脸!呵呵!真是难为了林木森,让他想出这样的法子,还没法说他什么。”   金潘笑道:“那是。”   木王病人一出现,就使出手段,把羽衣撕毁,造成千鸟认输,技惊四座,最关键的“技”字,并不是木王病人将羽衣夺走,而是他能够用羽衣擦拭身体还安然无事,在木家人眼里,千鸟输在此事,而且羽衣被夺。要知道千鸟的羽衣,刚刚已达到最为“毒辣”的境地,连青芽、青辰这些木家高人,都不敢用手去碰,更别说在赤裸的身上擦拭了。   木王病人回到大缸内再度隐藏,木家四枝弟子,便再也按捺不住,议论纷纷!都觉得逍遥枝还有此等手段,不能轻视!逍遥枝弟子内部不知情者,当然也是又惊又喜!   林不笑赞道:“逍遥枝万岁!”   李自有也喜道:“撕毁千鸟的羽衣,赢得漂亮!”   林不笑转头低骂:“小畜生,你高兴什么!关你什么事!”   李自有笑容一收,也低骂道:“老王八,是你失算了吧!喊万岁也洗不掉你身上的叛逆之味!”   “小畜生!我是为了保住逍遥枝!你才是叛徒!”   “老王八!逍遥枝总仙主轮不到你!”   “你等着瞧吧!”   “你也等着瞧吧!”   药王爷见败下千鸟仙主,场地上青芽、蛰木人尸、木王病人僵持不动,不禁喊道:“花枝已败!青、黒、逍遥三枝,请速战速决!不要延误!”   青芽利用这会儿时间,已经打定了主意,听药王爷一喊,心头喝道:“好!”   只见藤象长鼻一挥,啪的一下将木王病人的大缸卷住,唰的一拉,引得大缸离地旋转起来。   青芽喝道:“去!”竭力操纵藤象,藤象挥长鼻向大缸连连抽击,竟让大缸凭空向蛰木人尸砸来。   蛰木人尸避也不避,生生让大缸砸了个正着,也不知蛰木人尸是否有黏性,居然抱着大缸在地上咕噜噜连滚几圈,方才停下。   青芽叫道:“正合我意!”   藤象长鼻一伸,呼啦啦便将蛰木人尸和大缸紧紧缠住,而且越缠越多!藤象好似一个线团一样,不断地从身体上抽出藤蔓,身形虽不见小,却也越来越薄,而缠着蛰木人尸和大缸的藤蔓,则很快堆积起来,汇成一个大藤团,看着密不透风,泼水难入,再也看不到里面的景象。   足有七成的藤蔓,均用来裹住蛰木人尸和大缸,藤象身上的藤蔓稀薄,青芽站在藤象“腹中”,已经可以直接从外面看到。   藤团缠得无比紧密,还在不住地收紧,吱呀吱呀的扭曲收紧之声,清晰可辨!   青芽看着蛰木人尸和大缸被困住,没有挣脱出来的迹象,不禁大声叫道:“老药头,按照斗药规矩,我若能困住他们半个时辰,算不算我赢!”   药王爷忙道:“若能困住半个时辰,当然算赢!木家斗药,以药力囚困胜出,乃是一等一的胜局!”   青芽叫道:“好!请焚香计时!”   青芽此时心里打着算盘:“想将蛰木人尸完全打散,必然不能,何况还有一个木王病人!我用毒用药赢不了,但我青枝的藤象囚困之术,木家无人能及!我将这两个鬼东西困在一起,先由着它们乱斗,一举两得,妙哉快哉!青芽,你真是太聪明了!想出这么好的办法!”   可能真如青芽所想,焚香点上,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藤团内毫无动静。   药王爷逐渐心焦,高声问青辰和林婉道:“是否已有胜负了?两位要等半个时辰?木媻异动,这个,不好耽搁……”   青辰骂道:“药老头,少废话!青芽的箩筐能闷死蛰木人尸吗?简直笑话!”   林婉虽面上隐含忧虑,却也答道:“还是再等等。”   青芽心想:“没有反应?难道蛰木人尸和木王病人一起完蛋了?我再收紧点试试!”   青芽心随意动,沉喝一声,沙沙作响,藤团再度收紧,只听到咔咔几下碎裂之声,听起来像是藤团内的大缸,已被巨大的缠绕之力拧裂!   就听藤团内有人大笑道:“哈哈!舒服!谢了谢了!”   青芽心头一紧,冷汗直冒,念了声“不好”,再度催力,藤团更是紧缠。   而此次却不同以往,只听到藤团内嗷嗷嗷怪叫连连,一阵剧烈的摇晃,整个藤团居然原地跳将起来,不住滚动。啪啪啪断裂之声传来,藤团上的藤蔓似被割断!   水华子在木台上看着,轻轻一笑,说道:“等的就是大缸开裂那一刻。”   金潘会意,低声道:“妙用大缸开裂啊,天然利器!好心思!”   这两人低声评价之时,藤团果然起了变化,一块瓷片尖角从藤团里冒出,藤蔓缠得太紧,被瓷片边缘一切,纷纷断开。这一断如同水银泻地,一发而不可收拾,顿时豁了一角,没能等藤蔓再度缠上,几团黑影已从藤团里挤出,飞跳至一边,刚一稳住,便齐刷刷地向青芽的藤象袭来。   藤团还在发力,收势不停,噗啦啦几声,干瘪下去。   青芽大叫一声不好,哪里来得及收回藤蔓护身,只好发力叫道:“青藤障!”   沙沙沙,就见藤象单薄的身上,暴长出一层青芽,其实并不是长出,而是藤蔓上本就有一些细小的茎叶,随着青芽一喝,便齐齐张开,如同瞬间长出了东西!   这层青芽一长出,绿气也隐隐透出,片刻之内,便把藤象内部充满,再看不到里面的人物!   从藤团中脱身而出的几团黑影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直扑而来,根本不惧绿气,从藤象身上的空隙处直钻进入。   只听到青芽在藤象内惊叫道:“不要过来!”便没有了声音。   那只身形巨大的藤象,也不受控制,扭曲着身子,开始横冲直撞,眼看着向场地中央的那口枯井撞去!   药王爷一见,惊得大叫:“不要去!不要冲击药锁边缘!”   木台上所有木家人,已经吓得全部站起!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扭曲的已经不成形状的藤象,咕咚一声,一头栽进枯井之内!   只闻到一股子浓烈的酸气扑鼻而来,那只藤象,大半个身子都堵住了枯井井口,未能全部坠入,如同被无形之力阻挡,卸去了劲力,窸窸窣窣,瘫软成一团,满身的绿气,也呼的一声,被吸入井内。   一人拨开藤蔓,手中拽着青芽仙主,从萎靡的藤蔓中爬出。   此人全身覆盖着淡黄的粘物,不见口鼻,一边拖着青芽出来,一边嘴里咔咔咔嚼着什么东西。他将青芽一甩,丢开一边。青辰显然没死,滚倒在地,勉强支撑起来,面色如纸,不住咳血。   此人嘿嘿闷笑,一伸脖子,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抬手一抹,露出脸庞,哈哈大笑道:“这下终于不痒了!哈哈哈!”   随他说话,他身上的那层淡黄的粘物也逐渐硬化,嗦嗦嗦地不住脱落。   青辰惊声大叫道:“你吃了什么!”   此人大笑道:“肉灵芝的心肝!极品,极品!可惜只够一口,吃得不过瘾!哈哈哈!嘿嘿嘿!”   青辰骂道:“你是谁?毁了我的人尸!你拿命来还!”   此人目光一厉,口气冰冷,说道:“丫头,不要狂言,我杀你易如反掌!你有胆再说一遍!”   青辰和此人目光一碰,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手脚冰凉,再不敢大话,暗恨道:“他是!他不会是……”   此人将身上淡黄色的硬壳抠下,冷言冷语道:“我代表逍遥枝斗药的木王病人,赢你们靠的是木家本事,非我之能!此战我为林木森赢了,光明正大,你们无话可说!我能赢最后一场,说明木王还是逍遥枝的!林木森人呢!快来见我!”   此人扫视一遍木台上诸人,眼神却一下子落在金潘身后的水妖儿、火小邪身上,目光猛然一厉!嘴里低哼道:“你……”   水华子并不答话,而是笑盈盈地向此人微微抱拳。   此人便收了目光,眼中如一潭深水,无法捉摸。   药王爷忙道:“林木森上一场落败,受了重伤,在内室调养。木王病人啊,木家大会规矩已经改为三场斗药,免了文斗、武斗两项,所以你虽然代表逍遥枝赢了,还剩一场,才可分出高下。”   林婉也起身说道:“木王病人,确实如此。”   此人皱了皱眉,说道:“反正我的事已经办完,从此木家与我无关!林木森在哪里?我要见他。”   林婉连忙转身,吩咐台下的逍遥枝弟子,去请木王病人。   药王爷也高声道:“斗药第二战,逍遥枝胜!青枝、黒枝,请速速清理!我要宣布第三战!”   可话音刚落,突然地面巨震不止,极为激烈,那口枯井中,嘎嘎嘎之声如同撕裂大地一般,震耳欲聋!   木台上无人站得稳,被震得东倒西歪,药王爷声音发颤,叫道:“药锁,要被冲破了!”   轰的一声巨响,枯井内一股浊气喷涌而起,将堵住井口的藤象藤蔓冲得飞起老高,无数条的裂缝伴随着这股浊气骤然在地面开裂,凡是裂缝之处,均是大股大股的浊气喷出。   轰隆隆,轰隆隆,地动山摇,这场巨变来得如此突然,几乎没有给人思考的机会。   药王爷大叫道:“后撤!所有人后撤!”可他的声音,完全淹没在惊天动地的轰响中。   斗药大会的会场,占据了小半片后山,可随着山体震动,整块地面,居然在巨响中被撕裂成无数块,向下沉去!   木家四枝,近千人之众,包括金潘、水华子、水妖儿、火小邪、田问等等,如此突然的惊天变化,无一人来得及逃出这片范围广大的地陷!   灰尘漫天!丈许之外不可见物!   木台周围,震动最为激烈,看着结实的木台,生生被扯得稀烂,地面翻滚不休!以至于台上的众人,早被颠得四散开去。   木家人虽说用药施毒绝伦,可碰到这种大地沉陷之力,什么药蛊之术也没有作用,如同筛子里的蚕豆,狼狈不堪的东倒西歪,稍有不慎,便会被地面的裂缝吞没。   而土家众人,对这种情况倒是游刃有余,在灰尘中四处跳跃游走,施救木家各位长老,多亏了土家伸出援手,要不然木家各位长老,只怕难保有命。水家水华子,按理说身手也好,但遇到这种情况,反而行为迟缓,低伏在地面爬行,似乎唯能自保。   田问将林婉拦腰抱起,四处躲避,仍有余力,可灰尘扑面,已看不到金潘、火小邪等人身在何处,只好抱起林婉,尽快向震动较缓的地方奔去。   林婉急叫道:“田问,救我爹爹!他还在屋里!”   田问喝道:“好!”几个腾挪,依林婉所指,向木王林木森养伤的房舍赶去。   金潘和乔大、乔二都有火家身法,虽说做不到土家人那样如履平地,但自己前后躲避,逃到安全处,尚可应付。只是火小邪被绑,水妖儿没有力气,只能由最为笨拙但力气最大的乔大抱着火小邪前进,金潘、乔二虽在一旁协助,仍是惊险万状!   几人刚刚跳过一道裂缝,咔的一声巨响,脚下的地面骤然倾斜,乔大抱着火小邪,无力抓扶,他又绝对不肯丢下火小邪,所以瞪着眼睛,啊啊大叫,往下坠去!   金潘、乔二、水妖儿三人大惊,伸手去抓,可乔大下坠速度颇快,三人只抓到乔大一只手的衣袖!地面已近垂直,下方碎石翻滚倾轧,隆隆作响,绞肉机一般,若是乔大抱着火小邪掉下去,只怕要被挤成肉末!   乔大加火小邪的体重,怎是金潘、乔二、水妖儿三人靠抓着衣袖能提得起?   那块地面从垂直,被挤得翻转过来,原本的正面变成了反面,使得乔大完全悬空。   乔大若是丢下火小邪,还有生机,可乔大单臂紧紧抱着火小邪,看样子已下定决心和火小邪同生共死!   金潘、乔二、水妖儿三人均很清楚,如果继续抓着乔大不放,这块隆起的地面若是翻覆或者沉没,全部人都要命丧黄泉!可为了火小邪,谁也不说话!   金潘心中苦笑道:“今天倒霉的话,可能陪火小邪一起埋了!怨气啊!老子这么年轻英俊!只好下辈子再做兄弟了!真他妈的不服气啊!”   “解开我!潘子!嘿嘿!”只听乔大怀中的火小邪哈哈笑道,笑着笑着,眼睛猛然一睁,双眼黑漆漆一片。   “你醒了!”金潘大叫道,马上又玩命地叫道,“断!断!断!断啊!你先人的啊!断啊!”   可绑着火小邪的铁腕绳,只断了一根,其他的仍然绑得十分结实。   金潘急得汗如雨下,又骂又叫:“断!断啊!日你仙人啊!”   乔大见有机会,低头张开大嘴,就向铁腕绳上撕咬,嘣得满口鲜血。   火小邪嘿嘿笑道:“行了!”说着身子一缩,不知道用了个什么手段,只觉得他好像一条泥鳅似的,从绳索中挤了出来,一腾出双手,便单手猛插,左手半条胳膊都没入到垂直的地面里!   火小邪嘿嘿笑道:“乔大,上去!”抓着乔大的腰带,便向上送。   得此力道,金潘、乔二、水妖儿三人立即换手抓住了乔大的手腕,将乔大拉了起来。   火小邪邪笑道:“你们为我而死,不是让我欠人情吗,还是都活着吧!嘿嘿嘿!”   火小邪清醒过来,虽说仍然是邪性,但这种状态,身手之强横毋庸置疑,只见他身子横向移动,如同壁虎游墙一般,只是几个动作,便从这块地面的一侧横着翻了上来。   火小邪嘿嘿笑道:“还不快走!”说着上前来,一把将水妖儿搂住,念道:“娘子,跟你相公一起走,哈哈哈!”   四人刚刚跳离此处,这块地面便轰的一声,崩塌陷落,激得灰土冲天!真是万幸,要是再晚了一步,火小邪等四人必然被吞没入内!   说来话长,实际从巨震开始,到火小邪等人逃出困局,不过盏茶的时间。   巨震逐渐平静,尘埃落定,再显出斗药大会的会场时,已是与之前判若云泥。   原本有半个足球场大小的斗药大会会场,足足陷落了有近二丈,地面如同被巨大的耙子耙过数遍,见不到任何一处完整、平坦的地方。原先的木台周围破坏得最为严重,整块地面,如同被大锤子砸碎之后,又用大锅翻炒过一遍,烂乎乎的一团,连形状都看不出。   整片地区,唯一一个特异之处,那就是原本枯井的位置,井壁的石头早就不见了,在地面上剩下一个黑乎乎的大洞,里面有一股浊气,仍然在不断地喷出。   逐渐有人影从乱石坑中、泥巴地里冒了出来,逐渐越来越多,灰头土脸,衣衫不整,这些人一看便知,全是木家弟子。他们很是狼狈,有的血流满面,有的步履蹒跚,有的默然不语闷坐在地,有的彼此搀扶,有的在大声呼喊同门师兄弟的名字,有的在地上挖掘翻找同伴,有的捶胸顿足号啕大哭。木家人本就是情感丰富而又脆弱外露之人,经历这番惨祸,深感木媻之凶狠,木媻本是木家千百年的骄傲,却变成为害木家、无法除去的失控“怪物”,这次冲破药锁,只怕木蛊寨难以保住了,所以许多木家人,也不分男女老幼,竟不知所措,哇哇哭喊。   有在地陷最边缘的木家弟子,哭喊着要向外走,可走到边缘,吓得瘫倒在地,指着边缘哭道:“我们被木媻困住了!”   原来地陷笔直沉下近二丈,边缘的土石上,爬满了正在缓缓生长的暗青色藤蔓,更在向更外围蔓延而去。一有人气靠近这些藤蔓,藤蔓上的一些细枝,就像被吸引住,向人所在的方向探来,沙沙作响。木家人知道木媻的厉害,这些探出的细枝,不仅有难解的剧毒,而且一旦触碰上,就引来木媻藤蔓群起而攻之,若被缠住,难以脱身。   四面八方,均是如此,木媻藤蔓,已经合围成一个巨桶,将木家所有人困在其中。   更多人哭喊起来:“出不去了!我们出不去了!”“我们困住木媻,木媻现在又困住我们,报应,报应啊!”“怎么办,怎么办啊,谁想想办法啊,我不想死啊!”   “不要吵了!烦死了!”一个女子尖声高叫道。   这一声高喊,真把所有人的哭喊声止住,纷纷看去。   只见青辰披头散发,由卓旺怒江大喇嘛扶着,坐在一块大石上,不知是惊是怕还是愤怒,全身颤抖,紧咬牙关,脸色一阵阵的黑气翻滚。   有黒枝的弟子见是青辰,纷纷涌上来,唤道:“青辰仙主为我们做主!青辰仙主为木家做主!”   青辰大口喘了几声,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道:“药老头!青芽!千鸟!林婉!你们滚出来!炎火驰,火小邪,你们全部滚出来!看看你们干的好事!看看!!!”   “青辰仙主,事已至此,请稍安,请稍安吧……”药王爷虚弱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从崩烂的木台一角,药王爷被搬山尊者田迟搀扶着,头破血流,一条腿好像断了,艰难地走出,在药王爷身后,还有田羽娘、田遥,田观、田令,陪着千鸟仙主,青芽仙主,滕牛仙主、甲大掌柜等人,从四下缓缓走出。青芽应该还未恢复,由滕牛仙主背在背上,脸色苍白,甲大掌柜可能是一只胳膊折了,吊着一只手,陪在滕牛仙主身边,十分关切地看护着青芽,不时将药丸塞进青芽的嘴中,青芽十分温顺,一律服下。   田问、林婉两人,带着几个满头满脸全是血和灰的逍遥枝弟子,担着一张躺椅,慢慢绕行而来。躺椅上的林木森虽睁着双眼,却毫无神采,好像神志不清,嘴唇微颤,也说不出话。   水华子、木王病人,两人并肩而行,从药王爷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出,木王病人本是赤裸身体,这时候不知怎么,换上了一身木家的青衣。两个人看着有几分神似,衣着整洁,表情冷漠,好像没有经历过刚才的剧变,他们也不说话,默默行走,分别站于两块邻近的大石上,垂手静立。水华子似笑非笑,扫视全场,犹自摇着手中的小折扇。木王病人则是满脸冰凉,眼睛似闭非闭,一副漠视一切的神态。   黒枝盘蛾仙主,花枝百艳仙主,亦从不同的位置,步履艰难地走来。   木家诸位长老,虽说都有或轻或重的伤势,却都逃过此劫,不至于死,算得是木家不幸中的万幸!   青辰见诸人到齐,冷笑连连,忽又尖叫道:“火小邪呢!还有火小邪呢!都怪他!都怪他是炎火驰的儿子!!!这个邪盗之子!今天所有一切,全要他来偿还!!”   “嘿嘿嘿!小妞!随便叫你爷爷名字,很过瘾是吗?”邪气森森的冷笑之下,火小邪的身影一跃而出,唰唰唰几次攀爬跳跃,便站到最高的一块大石之上,盘坐在地,用手撑着脸,嘴里咬着黄铜烟嘴,微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青辰,满脸邪气。   在火小邪下方,金潘、乔大、乔二三人,一队荷枪实弹的护卫,护着带着水妖儿和大掌勺,或坐或立于大石周围。原来火小邪带着金潘等人脱困后,水妖儿请求火小邪等人救出大掌勺,众人便就去救了,过程十分容易,不再细表。   水妖儿挽着大掌勺的胳膊,仍是一副邻家少女的寻常神态,不显山不露水地待在人群之中。   不远处,木王病人低哼道:“你的好女儿。”   水华子一笑,也低哼道:“也是你的。”   两人嘴唇微动,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可他们两人却都心领神会,如同心意相通。   木王病人暗语道:“她确实是下任水王不二人选。”   水华子暗语答道:“可惜她为情所苦。”   “三弟的杰作!若她再不回头,只有废掉她。”   “呵呵,你的毒真的解了?”   “你千里迢迢来这里,是想看我死了没有?”   “你能找到肉灵芝的内核,真是不易,可是只有拇指大小?”   “林木森没有骗我,只有等到在斗药大会上,黒枝必会放出肉灵芝做成的蛰木人尸,与之一战,贴身近探,才能发现内核,挖出服下后完全解毒。”   “林木森情报如此精通?”   “不是,是我告诉他黒枝有炼化出这种肉灵芝的。”   “哦!呵呵,没事了就好,木王病人。”   “嘿嘿,值得庆祝,水华子。”   “我们不都一样,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   “该承认的时候必会承认,但想要完全否决水家的身份,由她自生自灭!”   “大哥,你肯定?”   “我对三弟的下场,也是这么肯定。”   两人均无声一笑,不再语言,把目光向火小邪和水妖儿投来。   火小邪坐在大石之上,又把大叫大嚷的青辰嘲弄了一番,青辰不怒反笑,竟冷静了下来,尖声道:“火小邪!你敢跑吗?”   火小邪邪笑道:“小妞,你们的什么狗屁药锁是完蛋了吧?只要你们不惹我,我就不惹你们,我在这看热闹,也不给潘子添麻烦。你们随便玩你们的!跑什么跑!”   青辰尖声笑道:“你以为你还能像你那该死的爹一样,跑得掉吗?哈哈哈!报应!报应!全是报应!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哈哈哈!”   青辰尖声笑着,突然又掩面哭了起来,哭骂道:“炎火驰,你好狠的心!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你玩够了就跑,把我丢下,三十年后,又让你儿子来这里戏弄我,让我们木家再度深陷危局!炎火驰,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我要死了,也会去地狱纠缠你的!”说着说着,只是掩面抽泣,再无动静,看她痛苦不堪的模样,倒让人生出几分同情。   药王爷等木家长老也不知怎么去劝青辰,只好将她暂且撇开一边。   药王爷长声道:“现在看来,显然是木媻把四面全围了,我们脚下的药锁残力也维持不了多久,不需多时,木媻就会攻进来,除非我们能上到天上,恐怕谁也无法独自脱身了!眼下之计,只有大家齐心合力,尽快再重启药锁,逼木媻退后,我们才都有脱身的机会。”   青芽、甲大掌柜、滕牛、千鸟等人,均点头称是。   金潘笑道:“我这就电报,送大部队空降过来,轰开一条道路!”   药王爷忙道:“多谢金潘大人好意!但这样做,第一来不及,第二,若是激怒了木媻,更加危险。木家的事情,还是得用木家的办法。”   金潘皱眉道:“如果木家的药锁无法重启,我们这么多人,就在这里坐以待毙?”   药王爷说道:“药锁重启,关键在于两颗木广珠,也就是需要木王持珠,号令木家四枝,所以,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决出新任木王!”   青芽、千鸟两位总仙主,齐声称是。连青辰也止住了哭啼,向药王爷看来。   林婉也说道:“药王爷说得对!”   药王爷叹道:“但愿新任木王,能带领木家四枝,破此危难。青辰、青芽、千鸟、林婉,还请你们尽速将木家四枝清点人数,聚集过来,每一个活着的人,都很重要。”   木家四枝听了,各自安排,无需多时,便见到分散在各处的木家弟子,聚拢过来。   青云客栈乙大掌柜,头破血流的上前哭道:“青芽总仙主,青云客栈这次完蛋了!太惨了,太惨了啊!特别是灶房,坐在最后,地陷的时候,刚好是开裂之处,一半人全被埋土里了。”   大掌勺一听,哇哇大叫,跳将出来,大吼道:“胖大嘴,胖好味!”   胖好味从人群中挤出,瘸着一条腿,跪地哭号道:“师父,大师兄死了……哇……大师兄是为了救我……呜呜呜呜……”   大掌勺哎呀一声嚎,一拳将身旁的泥块打得粉碎,咕咚一下瘫坐在地,满嘴骂道:“法克!法克!法克!”   水妖儿上前搂住大掌勺,哀声道:“爹爹,不要太伤心了。”   大掌勺目光呆滞,喃喃道:“胖大嘴跟了我十多年,说死就死了,这个不孝的徒弟啊,法克,法克……为什么是这样……是我做错了什么?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甲大掌柜和其他青云客栈弟子,上前把乙大掌柜、胖好味扶下。   青枝的确死伤惨重,各仙主纷纷来报青芽知晓,最后哭成一片。青芽喝了数声不要哭了,还是不止,连她也忍受不住,抱住甲大掌柜,哭了个稀里哗啦。   不止青枝,花枝活下的弟子,多是娇媚的女性,悲伤涌起,更是哭得地动山摇,人兽齐悲。千鸟、百艳两位长老,四处安慰,最后也是失声痛哭。   黒枝方面,则略显安静,更多的是沉默不语,呆呆站立。却有三个血淋淋的黒枝弟子,大叫着奔出,喊道:“师父死了,我们也不想活了!”然后集体服毒自尽,很是惨烈。原来他们三人是黒枝某仙主仅有的三个徒弟,修的是尸蛊之术,生死同脉,但决不至于师父一死,弟子必须陪葬,说到底还是情之所至的缘故。   再说逍遥枝这边,情况比较奇特,林不笑作为仅次于林婉的仙主,虽不能位列长老,在逍遥枝内也是位高权重,结果重伤,他被两块大石击中,内脏出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只是眼睛死瞪着李自有。李自有断了一条腿和一只胳膊,也是重伤,坐倒在地,虽服了药,还是疼得面无人色,也是死死地盯着林不笑。唯独王孝先走了“狗屎运”,一个昏迷不醒之人,除了灰头土脸,却毫发无伤。   若论原因,说起来好笑,巨震袭来之时,林不笑、李自有舍了王孝先,各自奔逃,还是迎头撞在了一起,两人都恨不得对方去死,彼此拉扯推攘,结果双双踏空,抱在一起滚入险境。两人仍在胡骂,一个要逃一个抓着,结果彼此牵制,双双重伤,侥幸都没死成。   所以两人身负重伤还彼此瞪视,就是如此。   好在逍遥枝还有木王林木森和林婉亲信的弟子无恙,将逍遥枝弟子收拢,向林婉汇报了损失。林婉也是伤心之极,与逍遥枝众人无声垂泪。   人数一清点,木家确实伤亡甚重。   粗略统计,黒枝死十人,重伤七人,伤者五成;青枝死三十三人,重伤三十一人,伤者五成;花枝死十四人,重伤十七人,伤者六成,所携飞禽走兽,飞禽无恙,走兽死八成,大部分是向外围乱闯时,被木媻藤蔓捕获而死;逍遥枝人数最少,也死五人,重伤三人,伤者近六成。   也就是说,木家有五成人受伤,重伤者一成,死亡者一成,只有三成人完好无恙。   哀伤片刻之后,木家各枝长老归位,等待药王爷宣布重开斗药大会最后一场,以便尽快决出木王,好重设药锁。   药王爷双眼红肿,哽咽几句,还是说不出话来。他渐渐把头转向火小邪,深深看了一眼,火小邪此时依旧一脸邪笑。   药王爷突然间勃然大怒,冲上几步,指着火小邪大骂道:“火小邪!你是邪盗炎火驰之子!你乃罪魁祸首!若不是你来木蛊寨,哪有这些惨祸!混账小儿,你爱看热闹,就容你看着,待木王选出,药锁重开,不杀你祭祖,木家哪有脸存活于世间!”   药王爷本来一直是好脾气,唯唯诺诺,突然爆发,极有气势!他话一出,顿时点燃了木家其他长老的怒火,青芽、青辰、滕牛、千鸟、百艳、黒蛾等等,甚至和稀泥的甲大掌柜,品位极差的乙大掌柜,全部向火小邪恶狠狠地看来,脸上虽无杀气,但已是动了杀心!   木家所有弟子,甚至事先与火小邪同处木王居的两位逍遥枝亲信弟子,也拉下脸来,向火小邪投来恨之入骨的眼神。   金潘见状,心念一声不好,这回木家是群情激愤,逼上绝路了。   金潘不敢火上浇油,不摆一味护着火小邪的强横姿态,口气软道:“且慢且慢,木家各位先生暂且息怒!火小邪是被动而为,他并没有故意让木媻异动,更不愿意见大家被困!”   青辰厉声骂道:“金潘,你打我一枪,我不怪你,但你再敢护着火小邪这个孽畜,黒枝豁出所有人的性命,也要把你一并宰掉!”   青芽也厉声道:“谁敢护着火小邪,青枝所有弟子,以命相搏!”   千鸟也怪声尖叫道:“花枝必杀此人!不计生死!”   林婉虽不言语,但逍遥枝的弟子已经群起而呼:“杀了此人!杀了此人!”连重伤的李自有,也撑起半个身子,大叫:“杀!杀!”   一时间,杀声一片!已有不少弟子,双眼通红地向火小邪这边围来!看来,火小邪犯了众怒,已是无法回转!   金潘见情况不妙,侧头对高坐在上方无动于衷的火小邪叫道:“火小邪,你能跑就跑吧!”   火小邪嘿嘿邪笑道:“我为何要跑?”   “兄弟,你坚持不走,玉石俱焚!走为上策!”金潘也有些急了。   连乔大、乔二这两块顽石,也知道形势紧急,纷纷叫道:“大师父,你快跑吧!我们给你顶着!”   火小邪哈哈大笑,长身而起,伸手向下方一指,突然大叫道:“统统闭嘴!”   这一喝,竟让场中一静!   火小邪大笑道:“你们想逼我逃走?被木媻宰掉!想得容易!老子能顺了你们的心?你们,几个老头,还有几个小妞,几百个活着的猪头,老子告诉你们!老子不仅不走,还要看看木媻是个什么鬼玩意!如果木媻是老子的亲爹弄坏了,那我就去替我爹收拾残局!怎么样!你们是选择杀老子,还是让老子去看看木媻!救你们这帮猪头的命!”   火小邪这一席话,又是狂傲又是自信,不像是随口说说的。   木家数百人,一下子无人作答,都死死地盯着火小邪!   半晌之后,药王爷才率先喊道:“火小邪!你不要说大话想出路,你去见木媻,我等求之不得!你要真想去,就从这个洞口跳下去,自然会见到!”说着一指场地中间那个黑漆漆的大洞。   青芽骂道:“孽畜,你只要跳下去,青枝便不再追究你!”   青辰哈哈哈高声娇笑:“好啊!有胆色!你有胆就来跳吧!”   千鸟也叫道:“你跳下去!少废话!”   火小邪嘿嘿邪笑,又高声道:“我要是毁掉了木媻,你们如何谢我!”   药王爷喝道:“你要能毁掉木媻,既往不咎!”   火小邪叫道:“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青芽骂道:“你想如何?孽畜你休想拖延时间!”   火小邪哈哈笑道:“我要是能毁掉木媻!我要当木王!”   此话石破天惊,所有人又是一愣。   药王爷脸颊发烫,厉骂道:“无稽之谈!就凭你想当木王!你有何资历!大言不惭!休要再胡言!”   青辰咯咯咯咯笑了起来:“火小邪,好个邪性!你不是木家弟子,还想图谋木王之位?”   千鸟也骂道:“木王可是你这个邪魔歪道可以当的?!”   只有青芽反而眼神闪烁,沉默不语。   火小邪眼睛一扫,瞄到地上躺着的王孝先,嘿嘿笑道:“我是逍遥枝王孝先的徒弟!木家规矩,仙主所收弟子,若能来木蛊寨,自动列为木家弟子!你们不信,可以把王孝先叫起来问问!”   药王爷又要指责,被青芽一把拉住。   青芽环视一圈,拜了一拜,说道:“我父亲,即是先王起初为困住木媻,以命相抵,临死前约定,若有木家弟子能毁掉木媻,可为木王!这些嘱咐,以血盟誓,相信各位长老还记得。”   木家众长老一听,却有此事。   药王爷哦了一声,皱眉道:“确实如此……可是,怎么能听火小邪这个邪物的,万一他……”   青芽说道:“老药头,莫非你认为火小邪能毁掉木媻?”   药王爷说道:“这……他是双头朱雀之身……我们见识过他的厉害。”   青辰娇笑上前,说道:“他有这个本事,我把木王之位拱手让他,呵呵呵,他为他爹赎罪,我高兴死了!让他去!”   千鸟说道:“既有木王遗嘱,我看不如答应他,让他尽快跳下去!”   青芽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转头问林婉道,“林婉,你意下如何?”   林婉一直在为火小邪的安全担心,如果木家决心对付火小邪,她实在左右为难,帮火小邪无异于背叛木家,但是不帮,又不忍心。林婉知道火小邪若是跳下坑中,寻找木媻,属于万死一生,但总比木家与火小邪斗个你死我活,还要搭上金潘、田问等人的性命要好,权衡再三,不如依火小邪所说。   林婉说道:“若火小邪真是木家弟子,又能毁掉木媻,当请他为木王。”   青辰娇笑道:“林婉,王孝先是逍遥枝的,火小邪能当木王,逍遥枝可又占了便宜!呵呵,我看不如这样,你是逍遥枝总仙主,要么你陪着火小邪一起下去?还能帮帮他啊?”   青芽不悦道:“青辰!林婉可是你的亲外甥女!”   青辰不以为意道:“第三场斗药,必是黒枝的胜局,我让林婉帮一下火小邪,有什么错?”   林婉柔声一笑:“青辰姨娘说得对,而且火小邪也需要人协助!就算姨娘不这么说,我也会与火小邪一起下去的。”   青辰娇笑道:“好!林婉,可不能怪姨娘狠心!青芽姐姐,我还是不信火小邪是王孝先的徒弟,你让人把王孝先弄醒。”   青芽点了点头,唤道:“乙大掌柜,把王孝先的进不退蛊解掉!让他醒来!”   乙大掌柜就在附近,一听忙道:“我没下进不退蛊!”   “解掉!快点!”   乙大掌柜哎呀一声,不敢再抵赖,从怀中拿出竹筒,打开盖子,那只叫小鸡鸡的九品灵貂一跃而出,攀于乙大掌柜胳膊上。   乙大掌柜在灵貂耳边低语二声,灵貂如同听懂,点了点头,从乙大掌柜胳膊上跃下,向王孝先飞奔而去。   逍遥枝弟子见灵貂跑来,让开道路,灵貂蹦到王孝先身上,刺溜一下钻进衣裳中,不见了踪影。   药王爷见状,抬头对火小邪喝道:“火小邪,一会儿我们唤醒王孝先,若王孝先亲口承认,你是木家弟子,可以答应你让你当木王!”   火小邪嘿嘿笑道:“嘿嘿嘿,我当了木王,可是我说什么,木家都要做的?”   药王爷说道:“也不是所有事情,木王说了就算的!必须木家四枝总仙主同时认可!”   火小邪问道:“比如说?”   药王爷说道:“一些五行世家忌讳的事情。”   火小邪嘿嘿嘿笑了半天,一收笑容,黑漆漆的眼中寒光直冒,脸色一沉,说道:“既然如此,木王无论我当还是不当,只要我毁掉木媻,木家必须再答应我做一件事情。”   药王爷叫道:“但说无妨!”   火小邪说道:“五行合纵,破万年镇,破罗刹阵!”   “五行合纵?”这回所有在场之人,全部惊讶默念。   青芽不怒反笑,说道:“好啊,你如果能说服其他四家五行合纵,木家必然同意!至少青枝可以陪你玩一趟!在此立誓!”   青辰低笑道:“姐姐高明!”也抬头道,“只要其实四家愿意,黒枝也可以参与,呵呵呵呵!我也在此立誓!”   千鸟说道:“同两位仙主!”   林婉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火小邪,她万万没想到火小邪会提出五行合纵这样的条件,此事之重大,乃是五行世家的忌讳。表面上青芽等人说同意,其实说服其他四家同意合纵,难如登天!青芽等人立誓,就和立誓说,如果有一天月亮掉地上了,如何如何一样。   林婉千思万想,说道:“我觉得只要其他两家同意,木家必会同意!两位姨娘、千鸟仙主、药王爷,这样可否?”   青芽笑道:“可以。缺两家不同意,就不是五行合纵。哈哈!火小邪这小子邪得脑子出问题了。”   青辰娇笑道:“五行合纵,倒真是五百年难得一见的盛况,我还有点期待了。”   千鸟道:“好吧好吧,林婉,你自己保重吧,能活着回来,一切都可以。”   药王爷问询一下,见各位仙主均同意“五行合纵”,心里想这实在是一个稳赢不输的赌局,便也应了,抬头对火小邪说道:“好!只要你说服其他两家,木家愿意五行合纵!此话有木家所有长老,金家、水家、土家作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火小邪喝了声好,从大石上跳下,哼道:“王孝先!醒来!”   很是应景,火小邪话音刚落,就听到王孝先哎呀哎呀两声,直挺挺地站了起来,手舞足蹈,从人群中跑出来,嘴里唱道:“朗格里格朗,朗格里格朗!朗格里格朗朗朗!”   青芽骂道:“小乙!还不解掉!”   乙大掌柜委屈道:“王孝先服了昏药,我的小鸡鸡刚唤醒他,还没有来得及解蛊啊!小鸡鸡正在解,稍等稍等!”   地面不平,王孝先哐哐摔了两跤,歌声渐停,开始眨巴眼睛,似有清醒的迹象。   那只灵貂从王孝先衣领处钻出来,趴在王孝先耳边不住低叫,叫了几声后,又刺溜一下钻到王孝先怀中去了。   王孝先如梦初醒,一看周围,倒吸一口凉气,嘴里嘟囔道:“这,这是,这里是……”   乙大掌柜唤道:“王孝先,你好点没有?”   王孝先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还是异常吃惊,来回踱步观望,一步一步向场地中央的洞口走来。   乙大掌柜见状,忙道:“解了一半了!现在最好问话,他这时候不说假话!”   青芽叫道:“王孝先,站住!我问你话!”   王孝先一个激灵,猛然站定,看着青芽,说道:“你,你叫我?啊,你是青芽仙主!”   青芽高声问道:“王孝先,火小邪是不是你的徒弟,如实回答!”   王孝先还是有点迷糊,转了一圈,好像在寻找火小邪,说道:“火小邪,他,他在哪?哎!我衣服里有东西在爬!老鼠!老鼠!是老鼠!”   青芽又高声质问道:“王孝先,快说!”   王孝先当胸一抱,将灵貂抱在怀中,哼哼道:“火小邪,他,他当然……”   王孝先当然两个字出口,还没有往下说,突然离他不远的地面洞口中,唰的一声巨响,几道卷成一条的藤蔓冲出洞口老高,如同一条青色巨蛇,在空中打了个弯折,啪的一下,把王孝先凭空卷住,轻而易举地带入半空,嗖的一下,笔直地拽入洞中。   火小邪动若脱兔,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急奔上几步,跳将起来,在半空中一把抱住王孝先,竟跟着一起落入洞内。   王孝先的啊的惊叫声从洞中传出,但马上没了声息。   其势突然,眨眼两人便没有了踪影,所有人一时间还没有回过神来。   半晌之后,才有人惊声叫道:“王孝先!他,他们被抓走了!”   一片哗然,无人敢上前去,反而都往后微退,生怕洞口里再喷出藤蔓来。   乙大掌柜不见了灵貂,知道灵貂也随着王孝先一起,被卷入地下,能不能回得来可就说不好了,他是个养貂的痴人,最为心爱之物丢失,几乎和要了他的命一般,啊啊叫了几声,扑通跪倒,哭天抢地道:“我的小鸡鸡!我的小鸡鸡!我的小鸡鸡没了!”   本来十分悲哀、严肃、紧张的场面,让乙大掌柜这样一喊,极为不雅。   青芽怒道:“小乙!你给我闭嘴!”   乙大掌柜鼻涕直流入嘴,确实伤心之极,但听了青芽喊叫,也只好用嘴接着鼻涕,忍住不叫。   青芽暗哼了声,低声问药王爷道:“木媻不会贸然从此洞出击,只怕是因为小乙的九品灵貂。”   药王爷点头道:“木媻最喜有灵性的动物,在木媻之眼丢失之前,就是多用这些动物侍养,也不奇怪!只是火小邪跟着一起下去,倒不知道他是否王孝先的弟子了。”   青辰娇笑道:“他下去就好,是不是已经无所谓了!我祝他能够活得时间长点!”   另一边的金潘、乔大、乔二见火小邪与王孝先骤然间落入坑中,惊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金潘低骂道:“他奶奶的,火小邪这个浑球所走就走了!我真服了他!”说着大步迈出,招呼道,“金家所有人随我来!我们也下去!”   金家一行,除了金潘、乔大、乔二以外,还有十多个武装卫士,听了金潘吩咐,毫不犹豫地跟着金潘上前。一行人快步来到洞口,金潘向下望去,黑洞洞的看不到底,洞内气流鼓动,嗡嗡轻响,如同地狱入口一般,绝不是一个好去处!   金潘低骂道:“不知道是我傻还是火小邪愣!要不是他这个混球,打死我也不愿下去!没办法,没办法,谁叫火小邪是我兄弟呢!唉!”金潘喘了几喘,镇定心神,高声道:“来人啊!打桩!放绳索下去!”   几个卫士便上前来,取出背囊中的绳索,投入洞中。   青辰在不远处冷嘲热讽道:“金潘大人,你可是金家少主,富可敌国,冒此风险,一旦出事,你的雄才大略无处施展,可不值当啊!”   金潘回头笑道:“我看着我兄弟死,却不伸手去救,苟且活着也落个无解的心病!”   青辰唤道:“火小邪对你有这么重要?金家素来无情,怎么变了?”   金潘笑道:“当然!你是个女子,哪能理解爷们之间的生死交情!咱们后会有期!”说着,金潘戴着皮质手套,拉起绳索,准备一跃而下。   “等等!金潘大人,我和你一起下去!”只见林婉与田问快步走出,林婉平静道,“我对木媻的特性比较了解,能帮到你和火小邪!”   金潘哈哈直乐:“又想起我们在五行地宫的事情了!好啊!林婉,你来吧!”   田问沉声道:“我也同去!”   金潘又笑道:“同去同去!咱几个再现当年辉煌!痛快啊!”   “田问!你不能去!”田羽娘大叫着,快步赶上前来,拦在田问身前,急促道,“儿啊,你切不可下去!木媻这种木气滔天的怪物,我们土家很难应对!”   田问沉声道:“娘,别拦我。”说着绕开田羽娘,仍要前行。   田羽娘了解田问的脾气,他若这样说,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转念一想,不禁叫道:“田问我儿,你要下去,为娘和你哥哥等人,也陪你一起下去!”   田问站住脚步,眉头微皱,倒显得有些为难,不过片刻,他眉头一展,毫无表情地重重说道:“好!”   金潘笑道:“哈!土家高手全部出动,这次更有戏了!我先下去了,别晚了,你们随后下来吧!”金潘十分自在地打了个响指,牵绳急坠而下,乔大、乔二紧跟一侧,也降了下去。   随后,林婉、田问,以及田羽娘、田遥、田观、田令、田迟数人,也借着绳索,下到洞中。   一群人眨眼走了个干净。   “王孝先,你这个蠢货啊!等我来救你啊!”忽听一声娇喝,一个娇滴滴的性感女子,向洞口跑来。   千鸟仙主一见,惊声大叫道:“百艳!你干什么!停下!”   那女子正是木家长老之一,花枝的百艳仙主!   百艳仙主一抓绳索,娇声道:“王孝先说好了陪我一个月,我不能让他死。”   千鸟仙主大骂:“你这个浪蹄子!你还缺……”话音未落,百艳仙主已经拉住绳索,一跃而下。   千鸟仙主气得跺脚,但也不敢追入,只是骂道:“花枝败类!花枝败类!你愿意去死,就去死吧!”   青芽说道:“千鸟,不用骂百艳了,她阅男无数,能专心为王孝先,也是她的造化。”   青辰嘲笑道:“又是一对奸夫淫妇!死了倒干净!”   药王爷感叹一声,低声说道:“木家危局,竟是其他人打前锋,邪火之人领头,金家、土家悉数跟随,而木家下洞的两人,一个病入膏肓,一个只为私情……何谓盗也,必是盗亦有道,木家显得小气了……也罢,也罢……唯愿他们真能毁掉木媻……”   木家各长老各怀心事,一片沉默,再无言语。   正当木家众人感慨之余,却见水华子幽魂一样闪至洞边,伸手一按,竟从地面上揭起了一块几乎通明的轻纱,一个女子的身形顿时显现。   那女子好生灵巧,贴着地面滑动几下,仍然要往洞口中去。   水华子连抓几把,竟没有抓住,不禁叫道:“哪里去!”   地面那女子根本不停,眼看着就要滑入洞中,可说时迟那时快,又一道人影从洞口内无缘无故地冒了出来,比那女子更快了几分,一把便将她抓住,拽离洞边。   水华子揉身上前,配合着将此女子擒获,两人捏住此女的关节穴道,使她动弹不得。   这女子尖声叫道:“你们放开我!”她不是别人,正是水妖儿!   水华子冷哼道:“你是谁?说出你的名字!”   另外一个抓住水妖儿的人,便是木王病人!   木王病人冷笑道:“丫头,你说你是谁?”   水妖儿尖声道:“我名叫真巧!我是火小邪的妻子!”   水华子呵呵笑道:“真巧?名字倒好,不过你想清楚,你到底是谁?”   水妖儿紧咬牙关,坚定不已地说道:“我是真巧!”   木王病人骂道:“你真是不可救药了!我也最后问你一次,你是谁?你最好想清楚!”   “我是真巧!”水妖儿想也不想,便大声说道。   “好啊!”木王病人一把将水妖儿的小脸掐住,要与水妖儿对视。   水妖儿双眼紧闭,扭过头去。   水华子呵呵冷笑,凑过脸去,在水妖儿耳边低低细语,仿似念咒一般。   水妖儿浑身微颤,极力挣扎还是不能脱身,只好竭力尖叫道:“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法克鱿!你们两个爱死猴!放开我女儿!”一声大吼传来,只见大掌勺跛着一条腿,蹦跳着冲将过来。   大掌勺满面怒容,目呲尽裂,气得几乎七窍生烟。   水华子、木王病人拉着水妖儿移开,不与大掌勺正面接触,保持着足够的距离。   大掌勺腿脚不便,追也追不上,只好停步,破口大骂道:“法克!法克!放开她!”   水华子高声笑道:“大掌勺,你糊涂了,你看清楚,此人怎么会是你的女儿?”   木王病人和水华子如出一辙地笑道:“大掌勺,你看不出她的身手,根本不是木家人吗?你是不是被她迷惑了?”   “你放屁!”大掌勺瞪着眼睛大骂道。   没等水华子和木王病人说话,却听噗的一声闷响,地面微震,随即一大团藤蔓从洞口中冲上半空,旋即落回洞中,沙沙沙沙之声大作,再看洞口,已被层层藤蔓堵了个结实。   水华子、木王病人连忙架着水妖儿速速退开,大掌勺也连连后退。   好在这些藤蔓与卷走王孝先的那股藤蔓并不相同,只是盘踞在洞口,将洞口封死,枝蔓虽在不断运动,却没有冲击出来的迹象。   药王爷惊道:“莫非木媻已经察觉到有人从药锁锁眼里侵入?故而把锁眼堵住?”   青芽说道:“说不好!这也可能是木媻打算袭击此地的前兆!”   青辰也是脸色一沉,说道:“这不是好兆头!眼下我们应该尽快在锁眼处布下毒阵,延缓木媻从锁眼冲出!”   千鸟附和道:“青辰仙主说得有理!”   药王爷急思片刻,说道:“确实是现在最好的应变之法!”   青芽也点了点头,冲水华子、木王病人、大掌勺高声叫道:“大掌勺,不要再纠缠了!水华子,木王病人,也请你们带着这个丫头暂时退后!木家要施药封住此洞口!”   青芽话音刚落,水妖儿就厉声叫道:“放开我!再不放开我,我就立即死在你们两人手中!”   水华子低骂道:“混账!你还想下去不成?”   水妖儿厉声道:“放不放手,一!二!”   水华子、木王病人齐齐低哼一声,一起把手放开,水妖儿就地一个后翻,向着洞口跑去。   可水妖儿刚一接近洞口,堵在洞口的无数藤蔓,如同响尾蛇一般沙沙鸣响起来,一些细小的枝丫,向着水妖儿探出。   水妖儿跑了小半圈,仍找不到可以下去的地方,急得轻轻低怨:“难道真的晚了吗?火小邪,你千万不要死,你等我!”   水华子、木王病人在不远处垂手肃立,木王病人低骂道:“算了,由她自身自灭!”说罢转身就走。   水华子幽幽然看了水妖儿几眼,低哼一声,也掉头离开。   水妖儿心急难耐,仗着自己水家的身法,避过藤蔓的锋芒,寻到一个破绽之处,就要强行钻入藤蔓之中。天地造化了木媻这种怪物,果然不是寻常之物,似乎能预判到水妖儿的行动,沙沙巨响,庞大的藤蔓团竟扭曲起来,将水妖儿要钻入的空隙之处瞬间堵死,数道青蛇般的藤索从不同方位电射而出,向水妖儿袭来,要将水妖儿缠住。   水妖儿左支右突,如同水做的人似的,毫无定态,四处游移,几乎是贴着藤索,堪堪然避过,而藤索何止数根,而是越来越多!若水妖儿不后退,只怕不需多时,必被缠住!水妖儿何苦啊!以她的身手,要想全身而退,绝不是难事,可她偏偏固执己见,手无寸铁地与封住洞口的藤蔓硬碰硬地对抗!这种局面,只怕连盗走木媻之眼的炎火驰,拥有火盗双脉的天纵奇才,也不敢言胜!   其实水妖儿心里想得清楚,若此时不能下去,就别想再下去了,只能搏命一试!   水妖儿娇喝连连,就是不退,不仅不退,还在与藤索纠缠的过程中,仍然在苦苦寻找可以下去的空隙!   啪的一声,一根藤蔓破土而出,极为突然,水妖儿避开半分,还是被牢牢卷住了脚踝!   凡是明眼人,都知道水妖儿恐怕要失手了!果不其然,水妖儿被缠住脚踝,无法施展,立即有两根粗藤卷来,缠住了水妖儿的腰腹间,其力巨大,水妖儿呀的一声轻叫,一口鲜血喷出。   “乖女儿,爹救你来了!”只听一声大吼,大掌勺瞪着通红的眼睛,狂奔上前,声嘶力竭地大喝:“悲苦菜毒!”   随着大掌勺的怒吼,这些藤索竟有松动的迹象,本来已经蜂拥上前的其余藤索,也停滞不前。   大掌勺冲到水妖儿身边,大力握住缠在水妖儿身上的藤索,骂道:“还不去死!”那几根藤索本是暗青色,让大掌勺一握,所握之处泛起一丝血红,顿时委顿下来,解了水妖儿的危局!   其他藤蔓并不退缩,而是垂落在地,将大掌勺和水妖儿团团围住,仍是伺机而攻。   大掌勺抱住水妖儿,半笑半哭地说道:“乖女儿,你下不去的!”   水妖儿眼泪长流,哭道:“爹!我要去找火小邪。”   大掌勺两道老泪长流,说道:“爹支持你去,可爹不能看着你死!乖女儿,爹爹用这条命来保你不死。”   大掌勺松了水妖儿,盘坐在地,高声念道:“以我悲苦之命!换万物难侵!”说着面色一灰,脸色惨白,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水妖儿大惊失色,跪地扶住大掌勺,哭道:“爹,你要做什么?”   大掌勺惨笑道:“我的悲苦菜毒阵,虽在木家十毒中排名只是居中,但我只要用性命来换毒效,就算是木媻,也不能随便侵入这个圈中!乖女儿,你要好好活着。”   水妖儿动情道:“爹,你这是何必,我,我……”   大掌勺眼中已经失去光彩,已是一副老态龙钟的垂死模样,但他依旧笑道:“乖女儿,其实我已经知道,你不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确实是死了,但你叫我爹,我很高兴,很高兴,我是真心诚意,想让你一直当我的女儿……我能为保护我的女儿而死,这才像个当爹的样子,此生无憾,此生无憾了……哈哈,哈哈……”大掌勺头一低,安然离世。   而大掌勺的悲苦菜剧毒,也达到极致,大掌勺身下的地面,皆被染成暗红,蔓延出一个红圈,逼的木媻藤蔓沙沙又退。   水妖儿哇的一声,痛哭失声,抱住了大掌勺的身躯,哭道:“爹,是我对不起你啊,是我对不起你。”   木家青云客栈灶房一门,见大掌勺以命催毒,死在水妖儿怀中,纷纷跪地,呼喊师父。胖好味更是惨嚎一声,昏倒在地。   青云客栈其他人忙去安抚,这才平静了些,退下不表。   可水妖儿就这样被困在洞口边,进退不得。 十一、善恶正反   药王爷等人见大掌勺已死,也是不忍,扭头叹道:“大掌勺啊……”   青芽一脸肃穆,低声道:“大掌勺的悲苦菜毒,果然恰如其名,只是太过悲苦了……”   青辰虽不笑,但对大掌勺的死并不在乎,反而说道:“用十毒阵的剧毒封住药锁锁眼,果然有效,大掌勺倒是为我们验证了一番,死得值当。话无须多说,老药头,姐姐,千鸟,黒蛾、甲大、滕牛,咱们尽快各自施出毒阵!”   青芽皱眉道:“青辰,那个被大掌勺误认为女儿的女子,分明就是水家人,甚至有可能就是水王流川的千金水妖儿或水媚儿,我们现在放出毒阵,只怕这个女子难以活命。有水家水华子在,他和木王病人,我觉得有一个就是水王流川,我们当着他的面毒杀水家人,说不过去,还是先想办法救这个女子脱困吧!”   青辰说道:“就算是流川,我却觉得他们不打算救这个小骚货!”   药王爷插话说道:“除非他们默许,那我们就不管了!青辰,你还是问一问吧!”   青辰想了想,此事的确不能含糊着办,看了眼站在一旁静默无声、毫无情绪的水华子、木王病人两位,娇笑一声,问道:“水家两位大人,真不容易啊,敢问困在洞口边的女子,是不是水王千金水妖儿啊?如果是,我们赶快想办法救她脱困。”   水华子打出纸扇轻摇,故意看着水妖儿,高声答道:“谢木家各位长老关心,她是不是水家人,请你亲口问她,她若说是,就是,若说不是,那就不是了。是就救,不是就不救。”   青辰干笑一声,扭头对水妖儿高声叫道:“真巧姑娘,你是不是水家人啊,你若是,我们想办法救你啊。”   水妖儿靠着大掌勺的尸身,已是无泪,听青辰问她,漠然答道:“我是真巧,我不是水家人,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水家。”   青辰无话找话,还是问道:“真巧姑娘,你要不是水家人,可是会死的!你不说你是水家人也行,你说你是不是水妖儿啊?”   水妖儿摇了摇头,说道:“我是真巧,不是水妖儿,谁是水妖儿?我不认识她。”   青辰哼笑一声,说道:“那随便你了!”向水华子示意道,“我都问了,你也听到了,两位水家大人,想如何处理,我们还是可以尊重你们的意见。”   水华子、木王病人对视一眼,又是心意相通。   木王病人意语道:“水妖儿如此执迷不悟,留着何用!”   水华子意语道:“水妖儿若能度过此劫,仍是水王的不二人选,大哥你确定吗?”   “我们已经给她很多次机会了!水家怎能交在她手中!死了倒好,省得再与她费劲!”   “那好,大哥,我也不犹犹豫豫了。”   于是水华子哈哈大笑:“她都说了不是,那就是不是!既然不是,那她的性命,与水家无关!”   青辰娇笑道:“那好,水华子既然说了,那我们就不客气了!”青辰看向水妖儿,掩嘴得意地笑了一番,说道:“真巧姑娘,你是火小邪的妻子,那就看你是否有运气,等到火小邪出来救你了!呵呵呵呵!”   青辰话音一落,脸上黑气纵横,眼中也是黑丝翻滚,低喝一声:“黑死灵蛊,布阵!”   只见从黒枝弟子聚集之处,地面上无数条黑蛇钻出,聚成一个大团,翻翻滚滚地向水妖儿方向爬来,未与洞口的木媻藤蔓接触,便散了开去,逐渐把洞口围成一圈,亦将水妖儿围在圈内。   那些黑蛇嘴中红信子喷喷吐吐,如同浓墨中洒入一丝丝鲜血般,煞是诡异。蛇群渐渐钻入泥土中,地上一个约半人宽的浓粗黑圈,便也形成。   木媻的藤蔓微微一退,不再向前伸展,似乎对地上的黒圈,颇为忌讳。   而黑圈形成,正从大掌勺的悲苦菜毒阵的边缘经过,逼得大掌勺身下的红圈,颜色褪去了几分,可能是边缘失了毒效,藤蔓沙沙后退避开黑死灵蛊时,挤压得悲苦菜毒阵覆盖范围小了二成。   青辰叫了声好,对药王爷说道:“老药头,该你了!你的木行天离药阵,不会没有准备吧。”   药王爷沉声道:“木行天离药阵,本是木家粮队的守护药阵,今天便也用上吧!”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根光亮的木棍,在手中啪的一抖,那根光亮的木棍骤然间变成亮蓝色,极为显眼。   药王爷喝道:“木行天离!擅闯者死!布阵!”拿着木棍,向洞口外围指去。   浓香扑鼻,木棍尖端射出一个蓝色雾球,带着一丝蓝烟,飞行了数丈之远,好似被黑死灵蛊形成的黑圈吸引住一般,飘飘忽忽的飞将过去。   药王爷念了声:“降!”挥棍下压,那蓝色雾球便立即下坠,一碰地面便啵的一声炸开来,激起一圈蓝烟,蓝烟一腾,马上被地面尽数吸入。随即地面上一道亮蓝色的印记展开,紧贴着黑死灵蛊的黑圈,又形成了一道蓝色的圆环,把洞口围住。   青芽见状,上前一步,喝道:“青坠八重药阵!布阵!”   且不说地面上木家各位长老施展开来,在洞口布下木家十毒,用来压制木媻从药锁的药眼冲出,同时把水妖儿深困其间,进退不得,危在旦夕的事情。说到金潘、田问、林婉、田羽娘等人为救火小邪,下到洞中,那地下世界,完完全全超出了众人的想象!   此洞看着深不见底,其实真的下来,也就二三十丈,一条绳索,已能到底。   金潘等人下到半空,金潘已命令金家卫士拿出头灯,点亮了灯光,照得四处雪亮。   等下到洞底,众人踏上地面,才发现洞底根本没有泥土,全是粗大的根茎缠绕得密密麻麻,脚踩上去,十分有弹性,显然这些根茎,全是活的。   而洞底乾坤,远比想象的广大,因为地下被这些根茎掏空了一层,举目看去,乃是一个根茎组成的世界,能容人钻过的孔隙无数,根本看不到尽头。这种地方,哪里看得见火小邪的踪影。   金潘见状,吩咐乔大、乔二带着金家卫士,四处勘查,看有没有火小邪留下的蛛丝马迹。   田问、田羽娘、土家四门下到此处,均是眉头紧锁,有些不知该何去何从之感,这里木气强盛到了极致,土家高手虽然全数到此,仍觉得被这里的木气牢牢压制,连话都说不出来,更不知该往何处去。   林婉见此情景,不禁叹道:“原来木媻早就把地下掏空了,木家药锁迟早迟晚会被冲破,就算再度结成药锁,只怕也控制不住。”   百艳仙主随后到达,见地下如此光景,也是大为吃惊。   林婉连忙上前一拜,说道:“百艳仙主,你怎么下来了?”   百艳妩媚之极,不胜娇羞地说道:“哎,林婉,我来帮帮你……这个,有王孝先的下落吗?”   林婉何等聪明,立即明白百艳下来的目的,她也不说破,只是说道:“金潘大人正在寻找。百艳仙主,木家还有人会下来吗?”   百艳说道:“啊?可能,可能会吧。也许等等,还有人下来。”说着赶到金潘身边,娇媚道:“金潘大人,辛苦你了,救火小邪,也一定要救救王孝先。”   金潘对百艳仙主这种女人并不感冒,只是假笑了一下,说道:“当然!火小邪的师父,也是我的师父,放心好了!”   百艳再三谢过,只差扑到金潘的怀中亲昵一番,金潘避开了这个艳女几分,问林婉道:“林婉,这里会不会有毒?”   林婉说道:“你还记得在五行地宫的青蔓桡虚宫吗?”   金潘答道:“当然记得。”   林婉说道:“木媻本身无毒,甚至能够提供空气,供人呼吸,提供食物,供人生存,发光发亮,为人照明,木媻本是大善之物,可大善之物,也有大恶之处,木媻一旦失控,就是大恶。”   金潘激灵了一下,哼道:“把你缠住,无边无尽的幻觉,直到你化为臭狗屎一摊,变成养料……”   “是。”林婉低声答道,“青蔓桡虚宫由裂山根组成,而裂山根其实就是木媻的一部分根茎,培育而成的。我们在青蔓桡虚宫中碰见的那个木媻,与这里的比,属于小巫见大巫了。”   金潘喃喃道:“妈妈的,这里的是木媻的祖宗,木媻到底是什么鬼玩意!”   林婉说道:“木媻,据木家先祖描述,乃是天外之物,随陨石坠落到地面,曾经为祸一方,木家的创始之祖,便是奇巧的境遇,将木媻掌控住,从此招纳弟子,才有了起初的木家。”   百艳不知是故意装傻还是示弱,娇呼道:“啊?原来是这样吗?我都不知道这些!”   金潘说道:“原来木媻是木家的亲娘啊!”   林婉答道:“你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   金潘低骂道:“该死的火小邪,又要老子遭第二遍罪,真想抽他两嘴巴!嗨!”话虽这么说,金潘仍然转头喝道,“乔大、乔二,你们两个猪头,找到你们大师父的踪迹没!”   不远处乔二应声叫道:“有,有,有!师父,这里好像有拖拽的痕迹,好像,这些数根上还有刀伤!”乔二顶着头灯,边说边走,抬头指了指一个黑乎乎的根茎间的孔隙,又叫道:“好像被拖进这里面了!”   金潘念了声好,快步上前,果然如乔二所说,根茎上几道崭新的刀伤,又有几处摔跌的痕迹,指向这处孔隙之内。   金潘喜道:“应该就是这里了!我们进去!田问、林婉,来!”   百艳急不可耐,扑上来冲着里面喊道:“孝先哥哥,我来救你了,你听到一定要大声喊啊。孝先哥哥,你可不能死啊。”   林婉上前劝道:“百艳仙主,请你不要着急,这样大声说话,可能会惊动木媻攻击此处的。”   百艳只好不再叫喊,娇躯一扭,搂住林婉,一双杏眼含泪,低声道:“林婉妹妹,我确实喜欢上了王孝先……”   林婉只好安抚。金潘也不迟疑,指派一组金家卫士进去先探探路径。   而一侧原本一直静立不动的土家几人,田羽娘突然说道:“田问,没想到这里木气如此之盛,极为克制土行,我们在这里,土家功力完全施展不了,儿啊,考虑一下,我们还是上去吧。”   田问并不答话,只是迈步前行,向金潘这边走来。   可田问刚走了几步,突然站住,冲田羽娘大叫道:“娘,快过来!”   田羽娘一听田问此话,也立即觉得不对劲,不敢再问,抬腿便跑,田遥等四人赶忙跟上。   几人刚跑开几步,就听啪啪几声沉闷的脆响,原本他们站立的地面骤然隆起,紧接着无数藤蔓喷涌而出,向地面上垂直冲去,眨眼间将金潘他们下来的地洞,木家的药锁锁眼堵了个结实!   这便是将洞口堵住,使得水妖儿错失良机,无法跟随下来,后又逼的木家布毒阵压制的那一大团藤蔓!   多亏田问喊了一声,如果田羽娘他们不跑,恐怕要全军覆灭!   林婉花容失色,叫道:“这些是木媻直接操控的藤蔓!非常厉害!我们不可在此地久留!”   金潘骂道:“好嘛!洞口堵死了,我们这下可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走啊,不想死就快走!”   众人哪敢在此地耽搁,纷纷向火小邪被拖走的根茎孔隙间钻去。   根茎之间,其乱如麻,乃是一个天然的迷宫!人在其中,备感渺小,只觉得自己是一只蚂蚁一般,爬进了一颗大树下庞杂迷乱的根须之中,真不知该往哪里去。   好在此处多年无人下来,火小邪跟着王孝先被拖入,一路都可以见到若隐若现的人为痕迹,甚至有的刀伤痕迹,被刻意剜成一个圆形,似乎火小邪一路上,并不匆忙,深入其内的速度也不是很快,为后面跟上来的人,留下记号。   有这些痕迹引导,让金潘等人前行的较为顺畅,不知不觉走得深了,已有二三里之远。   和五行地宫里的青蔓桡虚宫不同,越往里走,根茎的走向便越发齐整,最后竟规规矩矩地紧贴排列,留出一条条不规则的“管道”空间。如同青蔓桡虚宫一样,巨大的根茎上附着许多发光的球茎,将前后左右照得微亮,这等亮度,已不需要金家的电力照明。   金潘等人再也不必爬行,管道宽敞,足够容两人并行前进。可是走到这里,再也发现不了任何火小邪留下的痕迹。   金潘喝令停下,摸出指南针来一看,指针正在东西乱指,很不规则,根本不知东西南北。   金潘啪的一下把指南针关上,问身后的田问道:“田问,你看我们大概走了多远?”   田问掐指微算,答道:“横向一里。”   金潘问道:“是离我们下来的洞口横着算一里吗?”   “正是!”   “哦!那深又是多少?”   “纵向一里。”   “方位呢?我们在洞口的哪个方位?”   “不知。”   “土家人也有不知道方位的时候?哎呀,这下可好!”   田羽娘颇不服气地站出来,说道:“金潘,这里的地磁之力已被扰乱,田问能记下距离,已是不易了。”   金潘笑道:“田大娘,我可没有责怪土家的意思,现在火小邪踪迹全无,我们不知道方位,如果沿着这个树洞一直走,鬼知道是不是走到天涯海角去了。”   田羽娘还是哼道:“那能有什么办法!”   林婉接过话去,说道:“火小邪抱着王孝先下来,想必是他认为,王孝先会被拖到木媻中心去,不然他不会这么草率。我看这里根茎排布已见规整,倒让我想起我父亲林木森说的一句话,他说木媻中心,浑然天成,根茎排列规整,形成无数空巢,四通八达,适宜居住。我虽未亲眼见过,但看这里的景象,也许我们沿路走下去,能够到达木媻中央。”林婉又问道百艳仙主道,“百艳仙主,你比我年长,可到过木家圣堂,木媻中央?”   百艳扭着细腰,说道:“林婉,我比你大不了几岁,木媻之眼被盗的时候,我也没有多大,而且当年我修为很低,根本不准我进木家圣堂呢?所以,我不知道啊。”   金潘点头道:“这个木媻,在地下修房子供人居住,是个好苗子,可失控起来,却又这么暴躁,说它是天外之物,一点没错。那好吧,我们继续沿路前进,如果再走一里路,还没有个尽头,再想别的办法!”   众人都点头应了,继续起程。   可没走出三五十步,忽听前方沙沙作响,从根茎的各处钻出一大片黑乎乎的东西,似乎是某种巴掌大小的甲虫。   众人连忙止步,却听到耳边嗡的一声,一种并不尖锐的声音直刺耳中,激得后脑剧痛,眼冒金星,全身的经脉都像被拉扯住一般,分外难受。   乔大、乔二连忙把耳朵捂住,但根本不管用,这种声音根本阻挡不住。田问等土家人也是绷紧了面孔,不住倒吸凉气,缓步向后退去。   金潘抱着脑袋大骂道:“什么鬼声音!后退!后退!”跟着土家人便往后退,可那些涌出的甲虫,也紧紧跟着,却不靠近,不仅前方有,后退之路,也是布满了甲虫,呈围困之势!   已有难受力较差的金家卫士难受得翻倒在地,口吐白沫,不住地抽搐起来,金潘见状大叫道:“开枪!开枪!把这些虫子全部打烂!”说着双手一摸,持两把金枪在手。   “不要打!”林婉高声叫道,“这些是野生的秋日虫,它们被我们惊扰,故而集体虫鸣!越打它们,它们越叫得厉害!”   金潘已经难受得嘴角歪斜,乱叫道:“难道我们等死吗?”扑通一下,半跪在地,难受得涕泪交流。   土家人也知危险,但无计可施,纷纷盘坐在地,闭目入定,强行清出脑海里的狂躁之声。   林婉和百艳仙主受过有木家本事,难受力远胜他人,还算清醒!   林婉唤道:“百艳仙主,请你帮我!”   百艳仙主忙道:“你说。”   林婉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包,也开始难受不已,急促道:“我已经丧失了药力辨别能力,百艳仙主,请你速速帮我调配一剂无心粉,竹耳只能用半丝,味辅三分即可,不可多也不可少!快!快!”   百艳仙主赶忙解开林婉的药包,倒出数味药粉,开始调配。   金潘已经滚倒在地,抱着脑袋开始抽搐,虽说难受,但神志却非外清楚,眼巴巴地看着百艳仙主,心中苦道:“老子们的命交给你了!”别说金潘,乔大、乔二和全部金家卫士,已经口吐白沫,四肢激烈地抽搐起来。   百艳仙主忙得香汗淋漓,一边用指尖尝味,一边调制,在金潘眼中看来,简直是度秒如年。   百艳仙主终于娇喝一声,瘫倒在地,颤声道:“好了!”   林婉已经伏倒在地,低声唤道:“撒,撒开来……”   可百艳仙主已到忍耐的极限,眼看着药粉就在眼前,却伸不出手去,啊的一声娇嗔,也难受得滚倒在地。   此时,却有一人抢到林婉身前,摸索两下,一把将药粉抓起,哗的一下挥洒开去。   林婉面色一喜,低声道:“田问哥哥……”   田问撒出药粉,嗯的一声闷叫,跪倒在地,七窍流血。他刚才行土家龟定之术,本不宜突然发力急速运动,结果眼见危局,怎能旁观,这番妄动,五感开启得太快,就如久不见天日之人,突然被看到强光,伤害有平时的千百倍之多,耳力亦然!故而此等惨状!   药粉撒将出去,秋日虫鸣逐渐减弱,最后归于寂静。   那些巴掌大的秋日虫沙沙移动,竟都爬了过来,在众人身躯旁四处穿行。   虫鸣一止,身上的难受顿时一消,只是一时间谁也爬不起来。   金潘猛喘粗气,一只硕大的秋日虫直奔过来,停在金潘脸边,一双俏皮的小眼睛瞅了瞅金潘,伸出触角在金潘的脸上探了探,便转了个身,抬起屁股,拉了一泡虫屎在金潘鼻子下面,大摇大摆而去,似乎根本不怕人。这种甲虫,看着巴掌大,但圆滚滚的,行动一摇一摆,很是笨拙,倒很是可爱。   金潘低骂道:“你大爷的!刚才把我整得要死,现在是来嘲笑我吗?你等老子恢复!把你屁股切掉。”   林婉勉强起身,把田问扶住,含泪道:“田问,你还好吗?”   田问长吁几声,答道:“尚可。”   林婉含泪点了点头,倚住田问,冲众人说道:“秋日虫已经不怕我们了,大家不要急着站起来,等身体完全舒坦后,再坐起来休息一会儿,就不会有事了。”   金潘支吾道:“林婉,这些秋日虫是你亲戚啊,下手真够狠的。”   林婉说道:“千万不要驱赶击打它们,随它们活动,它们现在温顺老实,不会伤害我们。我侍养过许多秋日虫,这些虫子生性胆小,稍微惊动了它们,就会鸣叫,它们的鸣叫之声是一种防盗利器,木家又称之为秋日虫鸣术。它们喜欢刚才我调配的药粉味道,闻到味道,就会老实下来,上前嗅食,所以也不怕我们了。这里足足有几百只野生的秋日虫,一只鸣叫就足以致常人死命,这么多一起鸣叫,如果不阻止,我们真就全部死在这里了。唉!原来木媻之中,是野生秋日虫的巢穴,实在没有想到。”林婉看向百艳仙主,“多亏今天百艳仙主在,能够替我配药,多谢你了。”   百艳仙主半坐起来,叹了口气,说道:“林婉,你的病已经严重到连配药都不行了吗?”   林婉柔声道:“是啊,我除了还能行走之外,一切木家的本事都没了,还好头脑明白,能够记得清药理。”   土家人除了田问以外,受虫鸣侵扰最少,很快便恢复过来。田羽娘知道田问刚才的举动,实属玩命之举,急急跑来,关切不已地责怪道:“儿啊,你又在玩命啊,你还好吧。”   田问摆了摆手,示意没事,沉声道:“应当如此。”   田羽娘心酸道:“儿啊,是你救了我们一命,要不是你舍命冲出,土家也不可能自保,是我,太自私了。为娘,渐渐有些理解你了。”   田问露出一丝丝笑意,不过只是一闪而过,说道:“我为人人。”   田羽娘叹道:“儿啊,眼下如此乱世,你可为人人,可人人却不一定为你。”   田问说道:“问心无愧。”   此难既过,不多时金家金潘等人,也尽皆恢复,仍有两名身体最弱的金家卫士,被秋日虫鸣震死。乔大、乔二和其他金家卫士多少伤心,金潘却不以为意,表现冷漠,念了声“可惜”,也就作罢,反而盯着满地的秋日虫,显得分外有兴趣。   金潘看了一会儿,兴奋道:“嗨!林婉,田问,这些秋日虫好像在给这些根茎疗伤啊!”   田问暂由田羽娘照顾,林婉缓步走来,依金潘所指之处一看,果然见到一只秋日虫,用腿脚粘着嘴中分泌的黏液,在根茎上涂抹。再仔细一看,原来是根茎上有十分新鲜的伤痕,乃是金潘等人倒地时,身上的铁器所致,秋日虫涂抹一番,这些伤痕便渐渐愈合,直至不见。   林婉说道:“看来秋日虫也为木媻做一些工作,不仅仅是寄生,而是双生。”   金潘笑道:“怪不得进到这里,再找不到火小邪刻下的记号,原来都被这些甲虫掩去了。这个木媻,还真是有趣,看着凶猛得很,却在内部养些长得傻乎乎的甲虫,我最初没见到这些甲虫的长相时,还以为十分丑陋凶残,没想到是这个样子。”   林婉说道:“可能木媻便是木家的本质吧。”   金潘自言自语道:“极恶却也极善,极美却也极丑,能救人也能杀人,爱也浓烈恨也极致。呵!呵呵!”金潘抬头道,“林婉,你的另一面会是怎样的?”   林婉垂头不语。   金潘呵呵笑了两声,站起身来,说道:“我们这条路走得没错,打起精神,继续前进吧!”   卸下金家两位死去卫士的行囊,安放了他们的尸体,众人打起精神,再往前行。   身后一大片秋日虫再不跟随,非常欢实地在药粉撒下的范围内翻来滚去,如同开了一场难得的联欢会。   谁都知道这些秋日虫鸣叫起来厉害,就算气恼它们,也不能再招惹,所以速速向前,不一会儿便把秋日虫们甩得看不见了。   再走一段,管道渐宽,恰似一个长喇叭形状,而前面赫然显出三个“路口”,形状大小几乎别无二致。   金潘正想骂娘,耳边却隐隐听到沙沙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地面”也开始微微起伏。此等动静,所有人都有所察觉!均知绝非好事!   金潘暗骂了声不好,几乎所有人同时回头看去,无不惊出一身冷汗,只见他们走过的地方,从上到下,密密麻麻无计其数的细小藤蔓已经从根茎之间探出,已然结成了一张藤网,将退路完全罩住!   未等有人说话,嗡的一声巨响,地面如同波浪翻滚,数量惊人的藤蔓冲开根茎,暴风骤雨一般向金潘等人席卷而来。   金潘哇哇大叫:“开枪!开枪!”两柄金枪已经持在手中,向着涌来的藤蔓不住开火。   乔大、乔二、金家众卫士,也是眼疾手快,掏出机枪,向着藤蔓不住地扫射!   枪口喷出的火光,霎时间连成一片。   虽有无数藤蔓被打断,但这些子弹还是如同一把石子投向广大的湖面,掀起层层波澜,但并不顶用!这些藤蔓的前锋,只被打得略略一退,却引来了更多!   林婉等人躲在金潘的火力圈后,田羽娘大叫道:“快往前走!不要缠斗!”   金潘边开枪边大叫道:“三条路,你说去哪里?你们土家不去寻路,还要金家来决定吗?快啊,你们土家快去找找火小邪的踪迹啊!我们还能支撑一会儿!”   但土家人有苦难言,在这个由根茎、藤蔓组成的地下世界中,他们辨气寻路的本事根本施展不出来。   田羽娘只好大声吩咐道:“田遥、田观,去中间;田令、田迟,右边;田问,你和林婉、百艳随我来左边!”   土家人带着林婉、百艳分三路探寻,金家人独力支撑,不让藤蔓过早冲击过来。   金潘杀红了眼,叫道:“炸它们!”   金家卫士训练有素,一听命令,立即分两组,掏出微型手雷,先后向藤蔓中投出!轰隆隆连声爆炸,浓烟之中,藤蔓被炸得支离破碎,青色的汁液四溅,一时没有攻来。   金潘知道木媻绝不会停止,更猛烈的攻势还在后面,一边指挥着金家人略退,护住三个洞口,一边喝道:“上电锯刀!”   这电锯刀是何物?等乔大、乔二等人组装起来,方才知晓,原来几段拼接上的钢条边缘,带着异常锋利的锯齿链条,长约一米,以电力驱动链条飞速转动,嗡嗡作响。由于链条十分细条,紧贴着刀身,如同刀锋一般,所以远远看去,只像是一柄会震动的双刃直剑。   可这种刀,挨上一下,就会知道它的厉害!寻常的刀,就算再锋利,如果不发力挥砍,伤人能力有限,而这种电锯刀,根本无须发力,轻轻往上一贴,滚动的尖利锯齿,便会造成巨大的破坏!好比用菜刀和电锯刀,同样砍骨头,菜刀必须挥舞起来,用力下剁才可,电锯刀只需轻轻放下即可!   金潘自从去了金家,在他的奇思妙想、金家雄厚的财力支持和器械制造经验下,造出许多前所未见的杀人利器,电锯刀只是其一,但其杀伤力,已经让人瞠目!   而金潘、乔大、乔二、金家卫士腰间,自始至终挂着许多方形的皮盒子,这些并不是盛物所用,而是装着浓缩电池,用以提供电力!   金家人手一把电锯刀,被驱动起来,寒光直冒,嗡嗡作响,煞是惊人。其中尤以金潘手中的电锯刀最为特别,刀锋的锯齿带着一层彩光!原来是金潘所持的电锯刀,锯齿尖端全部焊着钻石!钻石是世界上最为坚硬之物,被附在飞速转动的锯齿之上,就连钢铁也是一触即断!   金潘手握电锯刀,嘿嘿直笑,手上轻轻一个下摆,电锯刀划过地面,地面虽是由坚韧的根茎组成,也如同豆腐一样,被划了开来。   金潘哼道:“好啊!看看是我的刀利,还是这些藤蔓硬!金克木,就当如此!”   金潘话音刚落,数道粗大的藤索便从烟雾中向他扫来,金潘根本不惧,随手一挥,在空中画了两个圆圈,那些扑上来的藤索便在二道电锯刀的彩弧中应声而断,根本不用费劲,比切菜还容易!   要知道这些藤索,又韧又硬,如同牛皮筋一样,用再锋利的刀在空中猛砍,最多被划开一道口子,哪能这般轻易地被切断?可藤索碰上的是金家电锯刀,实乃天生的克星!   几道袭来的藤索,顷刻间便被切断,只能灰溜溜地垂落下地,缩了回去。   金潘虽胜,但并不狂傲,回头大叫道:“田羽娘、田问、林婉,土家人,你们快点确定走哪个洞口!我们尽量争取时间!”   田羽娘等人听了,更是竭力寻找蛛丝马迹!   炸弹腾起的烟雾逐渐散开,沙沙之声更胜,就见千百条藤索将最后的一丝猛然冲散,向着金家众人卷来。   好一场金木交战!电锯刀的光芒在空中乱窜,拉出一道道的光线,凡是接触到光线的藤索,尽皆断落,藤索里溅出的青汁,漫天漫地,如同下着一场青雨,将金家人淋得满身都是。上千条藤索均无功而返,可后续袭来的藤索还是源源不断,一次比一次数量更为庞大。   再犀利的电锯刀,也是要不断挥动的,总有破绽之处。   面对永无止境一般袭来的木媻藤蔓,一两个金家卫士身心俱疲,稍微一个不留神,露出破绽,就被藤索缠住,没等他们抬手,已被凭空拉起,大叫着被拽进藤蔓中,再吼了几声,便无声息了。   这场缠斗足足持续了有五六分钟,木媻还没有停止的迹象,鬼知道还有多少藤索蠢蠢欲动,正在争先恐后地赶来。   已先后有四个金家卫士被藤索拖走,金潘、乔大、乔二也是越战越心寒,逐渐向后退去,最后被压迫在三个洞口前,再能支撑多久,金潘也没有把握。   金潘急的大叫:“田羽娘,田问,你们确定了没有!”   却无人回答!   金潘让乔大、乔二顶住自己的位置,跑到三个洞口前,向里观望,哪里看得到土家人的踪影!金潘逐一洞口大叫,仍是听不到丝毫回应!   金潘心头一惊,暗骂道:“莫非土家人把我们甩了?”但马上一想,“不会不会!绝不可能!田羽娘这个老女人就算不够义气,田问、林婉是绝对不会把我们甩了的!难道他们全部出事了?嗨!刚才只顾着割草,身后的事情什么都没有注意!这下怎么办才好!”   又是一轮更为密集的藤索袭击,乔大、乔二等金家人再度被逼得后退,一个金家卫士又被卷走。   乔大猛挥电锯刀,吃力叫道:“师父,再有一分钟,电池就要没电了!”   乔二也气喘吁吁地叫道:“师父,如果没电了,我们是继续顶住,还是撤退!”   金潘挥着电锯刀乱砍一气,气得大叫道:“现在就撤!跟着我!”说着,再也不管不顾地向中间一个洞口中退去!   金家众人边打边退,全数进洞。   洞口一窄,藤索的攻击便不是铺天盖地,顿时压力一缓,还剩下八个金家卫士在后掩护,金潘、乔大、乔二步步为营,向洞内深处退去。   走了一两百米的距离,金潘突然觉得脚下一凉,低头一看,竟有水飞速地升起,瞬间便没到腰间。   金潘大叫道:“有水!”可喊出来的话,却不像平时,一出口便慢了几分,连自己听着也觉得别扭。   金潘心中一乱,一看乔大、乔二,两人还是好端端的,脚下也没有水,但他们的动作,却慢如蜗牛,一格一格地移动。   金潘大叫:“乔大、乔二,我……”   呼的一下,水势无端暴涨三尺,一下子把金潘淹没!金潘拼命乱刨,想往上浮,可就是浮不上去,偷过水面,金潘仍然能看到乔大、乔二在慢腾腾地后退,好像与他是两个世界,根本没有察觉到金潘的异状。   金潘直吐水泡,挣扎道:“老子要淹死了!”   一阵巨大的吸力从水中传来,金潘只觉得水力带着自己,向更深处滚去,如同有一只长着大嘴的怪兽,正在把这股水连同他,一同吸入腹中。   眼见着离乔大、乔二越来越远,金潘暗吼一声,眼前一片漆黑,再无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有光芒投入眼睛,金潘一个激灵,立即醒了过来。他居然坐在地上,全身干燥,并没有被浸湿。   金潘想睁开眼睛,却无论如何睁不开,全身无力,连指头也动弹不得。   金潘暗想:“我一定是死了,现在在地狱,牛头马面正站在我身边,唉!我短暂而辉煌的一生啊,怎么就死了呢?而且是被水淹死的,太过分了!金生水金生水,金家人被水淹死了,这和儿子谋杀亲爹有什么不同?怎么办?太被动了!不知道阎王老子能不能讨价还价啊。”   “潘子,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有人说话的声音遥远地传来,迷迷糊糊,听不出是谁。   金潘动弹不得,更说不出话,只能拼命地挤眼睛,动一动脸上的皮肉。   “好,你能听见我说话,那就好办了,现在,我数到三,你就能把眼睛睁开。听好了,一、二、三!”   金潘言听计从,对这个声音不敢不信,一听到三,就猛然睁眼,果然一下子睁开了。   眼前一片蒙蒙亮,看不清东西,但金潘坚决不肯闭眼,缓了一缓以后,终于一切清晰。   等看清一切的时候,金潘更是把眼睛瞪得滚圆,连眨也不愿意眨一下。   这里是一个四面、头顶由根茎组成的巨大空洞!浑然一体,只有地面高地不平,既有碎裂的砖石四散,也有许多露出半截的粗大根茎,如同一个被破坏殆尽的大殿。最令金潘惊奇的,是他的正前方,端坐着一个人,正是火小邪!   火小邪双眼如墨,只有黑没有白,手里抱着一只灵貂,轻轻抚摸,看着金潘,邪邪地笑着,似妖而不似人。   金潘一肚子问题,极力想张嘴说话,可嗓子眼似乎被锁死了,连呜呜声也发不出来,当然,全身更是动弹不得。   火小邪换了个姿势,依旧坐着,嘿嘿笑道:“潘子,你现在动不了,也说不了话,先给你吃颗定心丸吧。乔大、乔二和你的卫士都没死,在你身后坐着。还有田问、林婉、百艳,土家的几个人,也都没死,在你一侧坐着。”   金潘拼命用余光去看,果然看到田问、林婉等人的身影。   至于王孝先,就在火小邪脚下,坐在一个坑里面,只露出半个身子,如同金潘一样圆睁着眼睛,动弹不得,也说不了话。   金潘松了口气,心里问道:“你这个家伙怎么能动能说话?”   火小邪似乎看穿了金潘的心思,邪笑道:“至于我为什么能动能说话,我也搞不明白,你别羡慕,我在想办法救你们。”   金潘心里骂道:“我看你在吹牛,你能动早就该下来了,坐着等死啊?”   火小邪说道:“潘子,你别骂骂咧咧的,我要是随便走动,估计谁都活不成!”说着把手向外伸出。   火小邪刚刚把手伸直,就听沙沙沙之声涌起,噗的一声,一道藤索从地上钻出,向火小邪手臂上卷来。火小邪把手一缩,避开了这次袭击,那条藤索在空中晃了晃,便又缩回到地下去了。   火小邪嘿嘿笑道:“潘子,看到了吧!一触即发,一发就不可收拾,木媻的防盗术,厉害得很!”火小邪再不看潘子,转头问向另一边,“田问,林婉,百艳,你们能说话了吗?”   坐在金潘不远处的田问,喉头咯的一响,还是不能言语。   林婉、百艳自然更是不能。   火小邪嘿嘿一笑,说道:“没办法,再等等吧!”   原来金潘感觉到被水淹没之后,乔大、乔二、金家卫士也随后一个个地出现同样的幻觉,无法控制地失去意识。至于他们为何在此,绝非被水吸入,而是自己走进来的!   与金潘他们同样,田问、林婉、百艳、田羽娘、田遥、田观、田令、田迟,虽说是分头进洞寻找,但无一例外地出现自己无法抗拒的幻觉,失去意识后,走到这里。   那三个洞口,竟全是通向这里的!   不仅是这三个洞口,他们所在的这座被木媻侵占的大殿,四周一圈,大大小小,高地错落的洞口多达百十个!   这样看来,众人所在的地方,正是木媻的核心所在!这座大殿,就是原先的木家圣坛!   金潘他们站不起身,视线被凹凸不平的地面挡住,看不到远处,而火小邪居于高处,看得明白。这座大殿的中央,有一座完好无损的古祭台,立有九根木墩,托着一个圆形的木盘,木盘内满满的盛有一汪碧绿的液体,沿着木盘边缘的几个缺口,缓缓流下,一直渗入到木墩之中。这种摆设,不知道是何用处!木盘中盛的绿色液体,又是从何而来?一切不得而知。   田问、林婉、百艳、田羽娘最先到达这里,如同金潘一样,动弹不得。   火小邪便一个个的像金潘那样去唤,田问、林婉、百艳先后清醒,睁开了眼睛,唯独田羽娘怎么都睁不开眼睛。接着田遥、田令、田迟、田观四人也来,火小邪依旧去喊他们,结果和田羽娘一样,只是清醒,却睁不开眼。   金潘被火小邪唤得睁开眼睛后,火小邪心里倒明白了几分,见乔大、乔二也有清醒的迹象,便也去喊他们。乔大、乔二照样睁眼,惊得双目圆睁。   至于剩余的七个金家卫士,也都很顺利地睁开了两双眼。   火小邪嘿嘿笑道:“原来是相信我的,可以睁眼,不信者没门。木媻的设计倒很奇特!田羽娘,土家四门宗主,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啊!”   其实田羽娘和土家四门,个个心急如焚,用尽了各种方法想把眼睛睁开,但无济于事。听火小邪这样一番嘲弄,又恨又悔!土家素来自视甚高,对火小邪也心存芥蒂,再加上土家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教条分明,固执己见,顽冥不化,说白了就是有些土财主自私自利的恶习,今日在木媻深处,终于尝到了木克土的教训。   火小邪唤了众人睁眼,嘿嘿笑道:“好!能睁眼的全部看到了。现在,我累得很,想睡一会儿。你们谁能说话了,就叫我。”伸了个懒腰,便抱着灵貂躺下,又对灵貂笑道,“小小邪,你老子我睡一会儿,你别乱跑。”   这只九品灵貂十分听话,双眼贼光发亮,听火小邪一说,吱吱叫了声,便钻到火小邪怀中躺好,打了个哈欠,似乎要陪着火小邪睡去。   金潘瞪着眼睛暗骂:“火小邪,你这个畜生啊!你还有心思睡觉!你快想办法啊!你大爷的啊!”   火小邪可不理这一套,翻了个身,用屁股对着金潘等人,真的呼哧呼哧睡了过去。   金潘继续暗骂:“睡!你睡!还用屁股对着我们睡!我恨死你了!”   其实金潘不知道,火小邪一路上经历的事情,特别是到了木媻核心,经历的事情,比金潘等人遭遇的不知惊险多少倍,确实是累得身心俱疲。   随着火小邪睡去,大殿中,立即万籁俱静……静得每个人都能听到体内血液的流动之声。   如果有神志清醒的外人看到眼前的情景,恐怕不能相信,一群土、木、金的顶级大盗,数个贼王级的人物,纹丝不动地坐在地上,都眼巴巴地看着,看着火小邪的屁股,奈何不得,又无比期待着火小邪的屁股能动上一动。   而火小邪,一睡就是一个时辰,而且不是装的,他确实睡得很香甜。   天知道他怎么能在这种鬼见愁一样的地方睡着的,至少金潘觉得,火小邪已经邪门到无法理解的程度了。   这一个时辰,对金潘等人来说,如同过了两年。   只有王孝先和百艳仙主两人,一直深情对望了整整一个时辰,所有痴男怨女的话语,全在眼中。   金潘骂了上万遍:“火小邪你还不醒!你是只猪吗?”之后,终于有了效果,火小邪微微一动,终于翻了个身,看着醒了过来。   金潘心中又激动不已,暗自狂叫:“爷爷,爷爷,你终于醒了!万岁,万岁!”   而火小邪咂巴了一下嘴,呼的一声,又仰面朝天地睡了过去。   金潘心中一凉,继续不着调地暗骂:“畜生!你是我孙子!你这个畜生!”   睡梦中的火小邪闭着眼睛张口骂道:“潘子,你骂我畜生?我是畜生,那你也是,你叫我爷爷,这才像样,嘿嘿嘿,孙子。”接着又呼呼大睡,只像是梦话。   金潘一愣:“莫非火小邪睡着了,反而能梦到我们在想什么?简直没有天理!这他妈的是个什么怪地方!”不过金潘马上止骂,柔情蜜意地看着火小邪,心里万般赞美道:“爷爷,你快醒来!爷爷,亲爱的爷爷,你孙子等你醒来救命啊,亲爱的爷爷。爷爷,你念着我们不顾性命地来救你,别睡了啊,爷爷。”   火小邪睡梦中张着嘴哈哈直乐,金潘内心里发力赞颂,终于等到火小邪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   金潘心里山呼万岁,眼巴巴地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眼睛一睁,浓黑依旧,却向田问看来,说道:“田问,你能看见了?”   田问缓缓说道:“模糊能见。”   火小邪嘿嘿直笑:“你也能说话了?”   “能。”   “那你怎么不叫我起来。”   “让你休息。”   “嘿嘿!”火小邪仰头看了看,“木媻啊木媻,你使人看到幻觉,如同身临其境,却治了田问的青盲眼,多谢了啊!”   大殿里嗡的一声长响,竟似回应。   火小邪大叫道:“喂,木媻,你打算把我们困到什么时候?”   可并无回应。   火小邪还是大叫道:“什么?永远?你很孤独?”   嗡的一声长响。   “那你让我们走动走动啊!我们一直坐在这里,木头人一样,怎么陪你?”   又是没有回应。   “喂!听到没有?”   可火小邪话音刚落,木媻似乎暴怒起来,嗡嗡声大作,地面、四周的藤蔓翻滚起来,嘎嘎作响,嗵嗵嗵三声巨响,从火小邪头顶、左右两侧,三根数人粗的藤索喷出,直向火小邪袭来。   火小邪并不避让,直勾勾地看着藤索尖端袭来!而藤索尖端在火小邪面前一停,上下摆动不止,看样子没有把火小邪立即缠住的意思。   火小邪嘿嘿邪笑,说道:“你被人偷走了重要的东西,所以绝对不让我们走动,好,明白了!”   嗡嗡声不绝于耳,那三根粗大的藤索,便慢慢退了回去。   再度一片寂然。   “火,火……小……邪。”有轻微而嘶哑的声音传来。   火小邪一见,竟是林婉在奋力说话,嘿嘿笑道:“林婉,你能说话了?太好了!不少事情要问你!嗯?你看起来很不舒服?”   果然,林婉脸色惨白,双目发红,嘴唇也呈现出青紫之色,看起来竟似中毒的征兆。   “我……快要……死了。”林婉沙哑道。   “嗯??”火小邪眉头一皱。   而田问一听,身子微震,他虽能说话,动弹不得,只见他手指微微颤抖,居然慢慢将手臂抬起了几分,但马上又跌下。   田问低吼道:“林婉!”   林婉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温柔的笑容,说道:“我,能活到,今天,已经是奇迹。田问,哥哥,没办法,没用了。能死在你的,身边,我,很开心,很开心啊……”说着,一双眼睛渐渐发红,已是无神,向火小邪看来,“火,小邪,木媻,通人性,知人心,它没了眼睛,不知善恶,它也很可怜,你,能和木媻,沟通,你,也救救它。   林婉两缕血泪流下,极力向田问看来:“田问哥哥,田问哥哥,你会,记得我吗?很多年前,我一直,一直跟着,跟着你,是因为,我一直,喜欢你,我好喜欢你的,哥哥。婉儿,要去了,哥哥,婉儿,好想,好想,死在你怀里,哥哥,哥哥……”林婉声音渐低,眼中光芒一闪,随即熄灭,慢慢闭上了眼睛。   百艳、王孝先无不潸然泪下,金潘、乔大、乔二也是眼眶中满是泪水,所有人都明白,林婉死了……   火小邪一双黑眼中,也是微光闪烁不定。   而田问,目光呆了一呆,直到听不见林婉的声音之后,他突然惊天动地的暴吼一声,身子半跪了起来。田问疯了一样怒吼连连,每吼一声,身子便能动一下,直向林婉爬去。   火小邪大喝道:“田问,不要动!你在找死!”   田问不管那许多,依旧大吼不止,终于爬至林婉身边,一把将林婉搂在怀中,闭目大叫:“我来了!”   藤蔓早就蠢蠢欲动,纷纷从地下钻出,田问刚刚抱住了林婉,大把藤蔓已经席卷上来,将两人缠了个结实,噗的一声响,田问、林婉坐下的地面,生生被藤蔓撕出一个大坑,将两人急拽入内。   “你妈的!”火小邪大喝一声,身子一动,已如一道闪电般飞扑上前,赶在从地上钻出的藤索袭击之前,扑到田问和林婉身边,双手一抓,大喝一声,用力甚巨,竟把两人硬生生从坑中拖了出来。   缠住田问、林婉的藤索绷得笔直,和火小邪较力!火小邪哪肯久耗,一手抽刀,精准无比地连续挑刺,刹那间断掉几根藤索,将田问和林婉分了开来。   那些藤索显然对林婉更感兴趣,啪啪几响,又将林婉缠住,继续往下拖去。   田问大叫一声:“不!”可他根本没有行动能力,无法施救。   火小邪管不了林婉,只是死死抱住了田问,向外侧翻滚,脱离了最为危险的地方。   而追逐火小邪的藤索也不罢休,几乎遍地都是,纷纷卷来。   火小邪把田问往地下一放,自己也不再逃,咕咚一下坐在地上,僵立不动,他体内两套经脉,即刻把常用的一套停用,另一套隐而待发,僵硬程度比所有人更甚。   百十根藤索已经碰到了火小邪的身子,却见火小邪纹丝不动,探了几探,居然将火小邪放过,慢慢向回退去。   很快,一切归于平静。   半晌之后,只听田问沉声道:“何必救我。”   火小邪松了松脸部肌肉,骂道:“你死了不值当!阎王老子查生死簿,又要把你的死算在我的头上!田问,你最好清醒点!他妈的第一次谈情说爱,都是要死要活的,一起去喝孟婆汤,很开心很洒脱是不是?你这个老处男,就算要死,也不必现在为女人去死!”   田问低声道:“为何是林婉。”   火小邪骂道:“你问我,我问谁啊?你觉得木媻会告诉我?这个鬼地方,根本没有道理可讲。田问,不要再发痴了,林婉已经死了,你要好好活着,你还有大事要做!”   田问口气一泄,怅然道:“何为大事。”   火小邪骂道:“田问!我真要瞧不起你了!毁掉五行至尊圣王鼎,不就是你毕生追求的头等大事?你爱上个小妞,就忘光了吗?就要和小妞一起殉情?”   田问听了火小邪此言,长长地啊了一声,慢慢把眼睛一闭,再不言语。   火小邪骂道:“土呆子!想起来了?你干的好事,刚才木媻放过了我,已经是第三次,而且看趋势,木媻发作的程度愈演愈烈!我本来养精蓄锐,能接近中央的祭坛,这下可好,我也得和你们一样傻坐着了!”   火小邪见田问再没有说话的意思,又骂道:“你还不如不说话。”   有吱吱轻叫,那只九品灵貂从地面钻出,一路向火小邪跑来,跳入火小邪怀中,它居然可以四处活动,没有藤蔓纠缠。   火小邪轻轻动了动,把灵貂抱住,说道:“咦?小小邪,木媻怎么不抓你了?让你乱跑?”   灵貂看着火小邪,吱吱叫了几声,眼神中也如同人一样透出疑惑不解的神态。   火小邪低声自语:“莫非……嗯?”邪笑两声,闭目思索,也不再说。   大殿再度一静,最了解木媻的林婉刚能说话便毒发毙命,实在太过不幸。眼下,这片木媻核心,当真没有一丝希望了吗?   不知多了多久,一阵抽泣声传来,火小邪不耐烦地睁眼一看,这哭声乃是不远处的王孝先发出的。   火小邪喝道:“王孝先,你是能说话了,还是只能哭。”   王孝先哭道:“能哭,就能说话。”   火小邪骂道:“别哭了,先说话!你哭什么?”   “我千辛万苦,把火小邪你和田问带到木蛊寨救少主林婉,你们都见面了,林婉还是死了,一番心血付诸东流,被困在这里,不能动弹,随时等死,还连累了百艳仙主,越想越难过,便忍不住哭了。”   “你说话怎么这么利落?”   “我和你一起来的这里,也该轮到我能说话了吧。”   “烦死人,你老实点说。”   “唉,刚才我想哭,但哭不出声,结果突然间嗓子就开了,便能哭能说话了,可能是时间到了吧。”   “时间到了?”   “就和哑药一个道理,时间一到,哑药便失效了。”   “我看不是吧。”   王孝先却并不接话,看向百艳仙主,叫道:“小猫,我爱你啊!如果我们死在这里,来世我们再做夫妻!小猫,我一直不敢对你说,是我怕你只是玩玩我而已,见你下来找我,我就清楚了。小猫,我爱你!我成为木家弟子后,第一次见到你,你就亲了我,当时我还是处子之身,吓得几日没有合眼,现在想起来,很是甜蜜。第二次见到你……”王孝先一旦说起肉麻的情爱之话,也是滔滔不绝,但听得出句句都是真心。   百艳仙主情泪长流,努力地一直想说话,终于在王孝先说到第十次见你的时候,百艳仙主呀的一声,说出话来:“乖宝!羞死我了!”百艳仙主大惊,又道,“我也能说话了!”   这两人一旦能说话,后果可想而知,两人虽不能动,但话语连绵不断,互吐衷肠,言语也开始肆无忌惮,很快便讲到床榻之事,好像两人认定不能活着出去,想把一切当说未说之事全部讲个明白,死而无憾。   火小邪是个邪人,也不阻止,任由他们两人使劲乱说。   “我受不了了!”一人高声大骂,“我听得要吐了!你们两人能不能不这么肉麻!不要说得这么淫秽!木家人都是色鬼投胎吗?你们可以去写春宫了!咦?是我在骂人?我怎么也能说话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大骂的这人,正是金潘。   又听二人齐声叫道:“师父!哎呀!哎呀呀!能说话了!”   “大西瓜!”   “二子!”   “大师父!”   “天啊!”   乔大、乔二两人也能说出话来。   金家七名卫士,随后也啊啊啊叫着,纷纷可以说话。   人人憋了许久,终能开口,顿时如同一大锅麻雀炸了窝,吵闹成一片。   只有田羽娘、土家四宗依旧不能说话,也不能睁眼,恨得冷汗直冒,他们想不明白,连金家的卫士都可以说话了,为什么他们不行!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可火小邪并不轻松,反而眉头越皱越紧,突然大吼道:“统统闭嘴!”   立即一片哑然!   火小邪目视前方,喝道:“是谁让他们说话的!”   金潘大叫:“是我们自己能说话的!”   哄的一声,又说成一片。   “闭嘴!”火小邪大喝道。   又是哑然。   “是谁?”火小邪对着远处叫道。   “是……我……”幽幽然,嘶哑而刺耳的声音,隐约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谁也说不出一句来,均是心头微跳。   “呃,呃呃,呃呃呃……”这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声音,听得人鸡皮疙瘩直冒。   就见一个白发飘飘、遮住面目、佝偻着身子的女子,从不远处慢慢升起,摇晃着身子站了出来,正对众人。   田问厉喝一声:“林婉!”从此女的衣着来看,分明就是林婉。   百艳、金潘、王孝先几乎同时叫道:“林婉,你还活着?”   “呃,呃呃,呃呃呃。”此女只是怪笑,并不作答。   怪笑声中,火小邪眼中黑光乱冒,唰的一下,便电射而出,直直地向此女冲去。   火小邪一动,本该立即有藤蔓追出,可火小邪跑了数步,却毫无动静。   眼见着火小邪就要冲到此女面前,她的身下却轰的一响,大团藤蔓破土而出,连架带托的,把她举上半空。百十道藤索四周游弋而起,直指着火小邪的方向。   火小邪知道这种情况,他再好的身手,也硬闯不得,脚步一停,猛然站住,大喝道:“林婉!不要被木媻迷惑!”   “呃呃呃,你看我是林婉吗?”被举上半空的女子,将白发一收,露出真容。   火小邪如此邪性之人,看到此女的真面目,也是身子一颤,后退一步。   此女的丑陋,绝非寻常言语可以形容。一双血红的眼睛,泛着青丝;面如揉皱了的草纸,黒紫色的斑点无数;几个暗青色的大包,挤得五官全部变形;乌黑的双唇,嘴角挂着黏稠的绿色汁液,实在是丑陋得无法让人直视!   若她是林婉,美丑之差别,怎能让人接受!   可这样丑陋的女子,偏偏就是曾经美得让人心醉、温柔端庄的林婉!   林婉的相貌,也让其他人看了个真切,金潘不能动弹,多看了几眼之后,这种美丑的天壤之别,逼得他胃部翻腾不已,咕的一口,吐出满嘴酸水。   “呃呃呃,我长得美丽之时,谁都视我如掌上明珠,怜爱有加,现在我变得丑了,你们都巴不得我立即去死,滚得越远越好!呃呃呃,火小邪,你退后干什么?你不是也喜欢过我吗?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还会喜欢我,还会想救我吗?呃呃呃!”林婉再不遮盖自己丑陋的容貌,直视众人。   火小邪骂道:“林婉,你就算再丑,我也可以救你,但你现在又丑又恶,你安静下来,不要受木媻操纵!”   “呃呃呃!火小邪,你在回避我说的话,我这个样子,你还喜欢我吗?”   “喜欢你才见了鬼!林婉,你还不守住神志!”   “呃呃呃,谁是林婉,我现在就是木媻,木媻就是我。火小邪,你知道我为什么三番五次放过你吗?是我知道你是炎火驰之子,他盗走我的眼睛,我就让他的儿子,永远在这里陪着我!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的!你们所有人,我都不会让你们死的,永远在这里陪着我!直到烂成一堆腐肉,呃呃呃,呃呃呃!”   “林婉!”只听田问大叫道。   林婉血红的眼睛向田问看来,呃呃呃怪笑几声,说道:“田问,我十多年前,就喜欢上你,可你这个土家怪物,偏偏认为我是木家魔女,淫荡成性,根本就不搭理我,害我苦苦跟随你去五行地宫寻死,临走时连句谢也不说!你当初为何不喜欢我?为何拒我于千里之外?当初你要和我在一起,我哪会七年毒发,哪会有今天这个丑陋的模样!田问,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也要受到惩罚!呃呃呃,你们动起来吧,开始跑吧,开始逃吧,开始惨叫吧,我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林婉话音一落,金潘等人身上顿时一松,连田羽娘等土家人,也睁开了眼睛。   所有人的行动能力,立即恢复。   金潘等人就坐于此,血脉淤塞,手脚酸麻,一恢复过来,并不能立即站起,而是纷纷跌倒在地,翻滚压捏一番,才算好了一点,已能勉强站立。   金潘等人的电锯刀,早就没电,金潘抽出双枪在手,直指林婉,喝道:“林婉,你想怎么样?我照样敢杀了你!”   乔大、乔二、金家卫士见少主金潘发威,也不犹豫,纷纷拔枪相向。   田羽娘等土家人好不容易恢复,第一时间便向田问围来,田羽娘抓住田问的胳膊,厉声道:“儿啊!她已不是林婉了!杀了她吧,我们还有救!”   只有百艳仙主和王孝先管不了许多,跌跌撞撞地向彼此跑来,呼唤对方的昵称“乖宝”“小猫”。   林婉怪笑道:“杀了我?呃呃呃,看你们怎么能杀了我?”   金潘等人脚下,骤然间波浪一般翻滚,嘭的一声巨响,大团藤蔓疯也似的冲出地面,其势之猛,金潘、乔大、乔二和金家卫士,哪能站立得住,人如同小虫一般,瞬间被冲飞起,七零八落得四下跌去。   金潘很是厉害,飞在半空中,还向林婉连开三枪,可惜他手感未恢复,三枪均未射中。   林婉尖叫道:“可惜没打中!呃呃呃!”   嗡嗡嗡之声不绝于耳,这座大殿,从上方、四周、地面,均涌出无数藤蔓,哪里还能看到一丝逃生的道路。   田羽娘见势不妙,大喝道:“土家四门,破地潜行!”   土家搬山尊者田迟,暴吼一声,将身上衣服撕毁,双手一叉,套上一对扁平的铁制“鹅掌”,双臂、手肘、双脚、膝盖,迸出千百根钢刺,身子一弓,便向地上猛挖。其速之快,根本无法看清他的动作,眨眼之间,土石混着藤蔓乱飞,生生让他钻出一个大洞。   发丘神官田遥、摸金督尉田令、御岭道宗田观,也是飞速褪去外衣,露出一身与田问相仿的鳞甲装,罩住了面部,居于田迟的三个方位,借势也往下猛钻。   这四人合力,好生厉害,逢石裂石,逢土即入,逢木则断,电光火石地挖出一个坑洞来,四人均已没入。   田羽娘拉紧田问,大叫道:“儿啊,快随我走!”   田问却不动弹,沉声道:“走不了的。”   此话既出,当真不假,没等田羽娘强行拉走田问,刚挖好的洞口下一声爆响,数道一人粗的藤索顶着田遥四人,直冲半空,逼得田羽娘、田问连连后退。   在空中的田遥四人,虽被藤索卷住,也无败象,身子一转,便断了藤索,凌空跳下!可四人还未能落地,两道墙一般浓密的藤团从两侧袭来,半空中轰的一声相撞,把四人牢牢夹在中央,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是能迅速挣脱的。   四人闷叫几声,已被缠成粽子一般,再度被密密麻麻的藤索拎到高空,好似蛛网上被蛛丝缠死的四只小虫,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土家四门宗主从掘地寻求脱困,到被束缚于高空,要论时间长短,不过二十多秒,木媻的威力,确实远超五行地宫的木家青蔓桡虚宫百倍。   田羽娘惊声大叫,也知无力回天,拉着田问就要向外围硬闯。   田问面无表情地随着田羽娘跑了几步,密密麻麻,四面八方涌来的藤蔓已把两人缠住,田羽娘强行挣脱数次,还是被困,缠成粽子,急速被提至半空中。田问根本没有准备反抗,反而比田羽娘晚了半分,才被藤蔓缠死,同样囚在空中。   地面上百艳仙主、王孝先终于抱在了一起,刚刚感触到对方体温,连话也没有说出,两人便被藤蔓硬生生地分开,越拖越远。百艳仙主和王孝先哀叫“乖宝、小猫”两声,连嘴巴也被缠死,说不出话,只剩呜咽,很快两人被层层藤蔓拦住,连看都看不到对方了。   金潘、乔大、乔二、金家卫士等一众人,更不用说,在田羽娘、田问被缠之前,就已经被卷成一团,不露口鼻地挂在空中各处。   唯独火小邪没被藤蔓袭击,但四周的藤蔓已经把火小邪,连同林婉在内,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半球形状。   火小邪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田问、金潘等人的状况,一双黑眼只是牢牢盯着林婉的丑陋面目,闭口不语。   林婉怪笑道:“火小邪,呃呃呃,你还不跑?跑啊!”   火小邪骂道:“跑你妈的跑!这阵势,一百个炎火驰也要被抓住。我倒是奇怪了,我这个该死的爹炎火驰,怎么能从这种地方,把木媻之眼偷走的!”   “在呃呃呃,炎火驰偷走木媻之眼前,木媻也不会这样做!”   “便宜全让我爹占了,剩下我们给他擦屁股!真他娘的晦气!林婉,我问你,你现在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呃呃呃,关你什么事?”   “你这个丑八怪样子,比五行地宫里更丑了一千倍!我就说奇怪,你七年毒发,应该先是变丑,然后再死,怎么这次先死,再变丑!嘿嘿嘿,要么是木媻操纵了你,要么是你操纵了木媻,你一身木毒,说不定木媻很喜欢,你是故意先死,好让木媻把你弄走的吧。林婉,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算计好了的!你不是想当木王,而是想把木家从这个世界上消灭掉!”   “呃呃呃,火小邪,你真会胡猜,不过,你猜对了一点点。”   “田问再固执,也只想毁鼎,不想让土家消亡,林婉,毁掉木家,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我从小就以身试毒,炼成毒身,所受折磨,你一万辈子也体会不到。木家女子为求活命,遍寻男饵,人尽可夫,千百年多少木家女子被人称为妖女、淫邪之妇。木家女子花容月貌,偏偏让你蛇蝎心肠,可滥爱而不得专情,明明情有所属,偏要背弃爱人,与其他男子苟合。我当年追求不上田问,只好拿你炼饵,色诱于你,只求多活几日,能让田问对我动情,你当我乐意吗?开心吗?我母亲便是被木家这样恶毒的规矩害死,我父亲林木森,为求毁掉木家,三十年如一日苦思,终于有了让我完成使命的机会!实话告诉你,药锁不是因你而失效,使得木媻异动,而是我父亲的杰作,就为了斗药大会上,用我的木毒之身,控制异动的木媻,把木家精英一网打尽,全数杀掉!呃呃呃!就算木家其他人手段用尽,药锁是不可能恢复的!而炼成新的药锁,也是不可能的!木家完蛋了!这次真的完蛋了!火小邪,我佩服你的想象力!同时也要谢谢你,要不是你和田问来到这里,恐怕还没有这么顺利!”   “原来是这样,你宁肯丑陋到极点,也打算与木家同归于尽,杀了地面上的近千人,把木蛊寨连根拔掉,说你是正义,对,说你是邪恶,也对。你未达目的,连与你朝夕相处的逍遥枝弟子,也要全部杀掉?而且你爹还活着。”   “呃呃呃!木家四枝,无不是守卫木家的虚假道义,一枝不除,木家就不会消亡!”   火小邪邪笑一声,问道,“林婉,那你到底爱不爱田问?”   林婉沉默片刻,呃呃呃怪笑道:“我这个样子,田问还能爱我吗?再说我爱不爱他,与你有关系吗?”   “没有。”   “那你可以闭嘴了!”   林婉哇的一声叫,层层藤蔓席卷而来,立即把火小邪包裹得严严实实,拽入半空。 十二、土情之坚   地面之上,木家各位长老已经布上七道毒阵,一圈一圈花花绿绿的,颇有些彩虹落地的感觉,竟很是好看。   木家众人总算踏实了一些,数百人分成四枝格局,团团围坐,各自治疗伤患。   青辰看了眼困在中央插翅难飞的水妖儿,低哼一声,转头对药王爷说道:“药老头,现在就开始第三场斗药,决出木王吧!”   药王爷一愣,说道:“我们不是承诺了火小邪,如能毁掉木媻……”   “你老糊涂了吧!药老头!我们还等着火小邪出来不成?现在没有木王,药锁怎么再度启动?”青辰骂道。   青芽也道:“老药头,青辰说得对。”   千鸟也随声附和。   药王爷哦了几声,说道:“那好那好,我这就宣告。”   青芽又阻止道:“第三战青枝认输了,愿黒枝获胜。”   千鸟一听,犹豫了一下,也说道:“花枝也认输了。”   青辰呵呵娇笑,拜倒:“谢两位姐姐。”   药王爷一见这种情况,说道:“也好也好,可现在逍遥枝的总仙主林婉不在,前任木王林木森神志不清,逍遥枝若不表态,还是有违木家规矩。”   青辰眉头一皱,不悦道:“林婉不在,难道逍遥枝就不能再定出一个总仙主来吗?”   “哦!所言极是,极是!”药王爷忙道,看向逍遥枝方向,问道,“逍遥枝各位,你们可否推举一位总仙主出来,主持大局?”   药王爷刚刚问完,就见逍遥枝李自有“拔地而起”,没有一点病态,大叫道:“药王爷,各位仙主!我乃逍遥枝仙主李自有,乃林木森的二徒弟,现在我师父林木森不能行动,大师兄林不笑重伤,我自荐成为逍遥枝总仙主!”李自有自说自话,回头对逍遥枝众人叫道,“大家可有意见?没有意见,好,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你个小畜生!”有人含糊地大骂,正是躺在地上的林不笑。   “哎呀,林仙主!你气血淤积,千万不能大声吆喝,多多休息,多多休息!你要是伤好了,我可以把总仙主的位置让给你。”李自有十分自在,脸皮之厚,也是可以称奇。   “逍遥枝总仙主再怎么也轮不到你,你这个小畜生!”   “林仙主,虽然你是我师哥,但总仙主要能服众,也不是你说了就算的。我李自有,素来紧守木家本分,林婉仙主不采人饵一事,我也多次言辞劝解!青辰仙主,各位长老,木家之祖训,家法规章,有我当逍遥枝总仙主,必能把木家传统发扬光大,就算林婉仙主能回来,我也决不留情,该处罚之处,必然处罚!”   青辰娇笑道:“不错不错!说得不错!”   李自有得了青辰撑腰,立即胆气雄壮了数倍,高喝道:“逍遥枝谁有意见!站出来当面说说!”   这等局面,逍遥枝谁人敢质疑,一个个全部哑口无言,林不笑只好暗叹一声,心里问候了李自有祖宗十八代千百遍,只能作罢。   青辰娇笑道:“药老头,我看就是李自有当逍遥枝总仙主了吧。”   药王爷说道:“用人之际,既然逍遥枝没人反对,便就是李自有仙主荣登逍遥枝总仙主之位。”   青芽等人,懒得管这等闲事,便跟着点头。   “谢药王爷!谢各位长老!”李自有喜出望外。   药王爷说道:“李自有总仙主,请来长老位置。”   李自有本是瘸着一条腿,这下虎虎生风,根本顾不上疼痛,径直便上前来。   药王爷说道:“李自有总仙主,木家第三场斗药,已经有青枝、花枝两家认输,逍遥枝有何意见?”   李自有沉吟一声,故作思考状,抬头抱拳道:“木家危难之际,多亏黒枝总仙主青辰英明神武,独挑重任,逍遥枝哪敢放肆,做虚妄之争,逍遥枝也认输!愿青辰仙主为木王!”   青辰呵呵娇笑连连,说道:“哎呀,李自有总仙主客气了啊!”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李自有立即恭敬道。   青芽、千鸟等其他长老,纷纷暗哼一声,对李自有这副巴结的嘴脸,很是不屑。   药王爷暗念道:“逍遥枝几十年前,还是木家实力最强的一枝,现在已经堕落至此,林木森、林婉,也怨不得我不照顾你们。”   药王爷说道:“既然青枝、花枝、逍遥枝三位总仙主自愿认输,那斗药第三场也不必再战,归论三战结果,黒枝胜两战,可在黒枝内推举木王。青辰仙主,请问黒枝推举哪位荣御木王之位?”   黒枝盘蛾仙主立即叫道:“自然是青辰总仙主为新木王!”   黒枝其他弟子,一片山呼海啸:“木王青辰,木王青辰!”   青辰毫不客气,娇笑几声,得意洋洋道:“那我就不推辞了!呵呵呵!”   新任木王之位既已落定,也就释然,青芽、千鸟、李自有,其他长老纷纷恭贺青辰,倒也谦卑得很,显得心服口服。   青辰一一谢过,口气一粗,大声道:“谢谢各位!药王爷,现在木家危急,繁冗缛节的礼仪暂且免了,快将两颗木广珠给我,我好率领各位,重启药锁。”   药王爷忙道:“木王大人英明!”说着从怀中小心翼翼摸出一个古色古香的木质方盒,在手中轻轻搓弄一番后,方才毕恭毕敬递上前去,“木王大人,这是前任木王林木森的木广珠,木家千年传承的木王信物,现交予你,请收纳,妥善保管,切勿遗失。木盒内外的剧毒,我已经依木家典法解了,请过目。”   青辰也不客气,伸手接过,迫不及待地打开木盒一看。呲的一声响,一阵青烟腾起,其味清甜,很快消散,只见盒内一堆细绒草上,安躺着一颗浅绿色的透明珠子,嵌在一个似木非木的戒指中,而珠子里隐约有一条青鱼似的“活物”游动,不断发出柔和的微光,很是神奇。   青辰大悦,赶忙将木盒盖住,又问道:“还有一颗圣王鼎上的木广珠呢?”   药王爷早有安排,已派人带了特制的皮手套,蒙了口鼻,去林木森的身上寻找,林木森睁着眼睛,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人在身上摸索,境遇今非昔比。   药王爷惭愧道:“林木森,实在抱歉,得罪了。”   不多久,药王爷的弟子便从林木森身上取出一个与刚才交予青辰的一模一样的木盒,火速捧上手中呈上。   药王爷转了道手,递予青辰,说道:“木广珠有一对,一颗木家祖传,是主持,一颗是放于圣王鼎中,是副持,一对珠子若同时在手,丢了任何一颗,都是弥天大罪……”   “好了,这些我都知道了。”青辰不耐烦道,挥手制止药王爷继续讲下去,将木盒托于手掌,小心打开。   青烟散去后,青辰低头一看,直直愣住,神色大变,所有人看到了青辰的脸色变化,心头均咯噔一跳,已猜到七八分。   盒子里空无一物!哪有木广珠在!   刹那间无人敢说话,一片死静。   “珠子呢?木广珠呢?怎么回事!”青辰惊声尖叫道,目光立即向林木森射来,极为怨毒。   药王爷全身虚汗直冒,脚底发凉,他自幼来到木家,活了近七十个年头,记忆中两颗木广珠一直在木家手中,历代木王相传,从来没有听说过,也更没有想过,一颗木广珠在斗药大会上丢失的情况。木家斗药大会规矩,前任木王将主持的木广珠交予大会司掌保管,自己保留副持木广珠,随身携带,其实是木家尊敬前任木王之意,若新任木王选出,则立即交出副持,多少年来,从未出现意外。就算前任木王斗药时不幸当场身亡,也是转为所属四枝之一的总仙主代为保管。   谁敢在木家斗药大会上妄动木广珠?再说装木广珠的盒子,内外两层剧毒,密码一般,共九十九味,乱碰乱摸这个木盒,就算不被毒死,身上留下的特殊气味,也是经年不散,易于木家追索。除了林木森和药王爷知道解毒之法,想在不损伤木盒的情况下,把里面的木广珠取出,再归为原状,难如登天。   刚才几个从林木森身上取来木盒的木家弟子,吓得全身哆嗦,扑通通跪了一地,谁说话也说不清:“不知道,我,我我,我不知道。”   药王爷顾不上身躯老迈,连蹦带跳地跑到林木森跟前,俯身大叫道:“林木森!副持的木广珠呢!你,你!你把木广珠弄哪里去了?”药王爷分明记得,斗药大会之前,林木森当着他的面,把两颗木广珠安置好,如果林木森身上的那颗丢了,只可能与林木森有关。   林木森只是看着药王爷,眼神凝滞,虽有意识,断然不能说话。   药王爷急得有些发狂,双手抓住林木森的衣襟,大骂道:“林木森,你是前任木王,你,你,你做了什么!”   青辰、青芽、千鸟、李自有等人深知此事重大,纷纷围了上来。   青辰冷哼道:“药老头,他现在说不出话!我给他解上一剂,让他开口。”   药王爷忙松开林木森,退开一旁,不住说道:“请木王大人做主!”   青辰上前一步,瞟了几眼林木森,哼道:“姐夫,你自作孽,怪不得我。”说着伸手在林木森额头上猛击一掌,就见过掌之处,皮肤由红转黒,血管暴起,林木森身子巨颤,咳的一声,满口鲜血不说,七窍也是鲜血直流。   木家人看得明白,青辰是再施“毒手”,毒上加毒,把林木森逼到回光返照的濒死境地。   林木森受了这一下,果然清醒了些,面目一展,眼中再有神采,咕咕咕把嘴里的鲜血咽下,张嘴哈哈笑了起来。   青辰喝道:“副持的木广珠呢?快说!虽然你是前任木王,但无故丢失木广珠,也要受灼皮洗髓之刑!说出木广珠的下落,还可饶你一时。”   林木森哈哈笑道:“木家,真是狠毒啊!灼皮洗髓,这种天地人三道难存的刑罚,五行世家中,木家已是登峰造极!”   “怕了吗?那就快说!”   “木家美丑混为一谈,善恶不分黑白,到如今已是极致,今日终于有你这黒枝青辰做了木王,木家的确该亡了!哈哈哈!”   一旁青芽,显得比青辰更为恼怒,愤然叫道:“林木森!休要胡言!你害死我妹妹,还想害了木家?我忍了你几十年,已经够了!你不说也行,你以为木家没有办法让你开口说出实情吗?木广珠在哪里?说!”   “哈哈,哈哈哈,青芽,是谁害死你的妹妹,并不是我,而是木家,是你们木家各位。青芽,你就是木家最不守妇道之人!木家女子不能生育,所以你妒忌你妹妹生下林婉,逼着林婉从小修习毒身,加倍用毒,让林婉小时候无时无刻不痛苦不堪,尝遍人间苦毒,所幸林婉不死,你还夸耀林婉是木家奇女,自己大大的有功。林婉十五岁之前,夜夜疼得尖叫,我抱着她默默痛哭,一个父亲,看着自己的骨肉受难,却无能为力,虽说我是木王,第二天还要依着木家规矩,继续让她受苦。你受不了了,我更是早就忍不了了!”   林木森一气说下来,青芽脸上有红似白,其他人也意欲阻止,全被青辰拦住。   林木森咽下一口污血,藐视一圈,哈哈又笑道:“大掌勺与木家初入门的女弟子私通,生下一女,你们以扶正家规之名,背地里将母女毒杀,青芽本以为大掌勺成为你御用男宠,谁知大掌勺痛失妻女,得了疯癫症,苦研药理,不喜女色。还有,药王爷、千鸟、滕牛、甲大,你们几个,全都是道貌岸然,助纣为虐,哪件事情少了你们的赞同。青辰堕入黒枝,修木家极丑极恶之力,你们口口声声反对,时至今日,你们却拥趸青辰为木王。活该你们没有子嗣!如此木家,还不该亡吗?”   青辰脸上挂着一丝笑意,认真把林木森所有话听完,方才说道:“姐夫,你把副持的木广珠给林婉了?”   “哈哈哈,不错!你们有本事,去木媻里拿吧!你们完了,你们全部完了!”   药王爷摇头叹道:“林木森疯了,开始胡言乱语。木家长老不能有子女,乃是博爱之举,天下的孩子,只要愿入木家,均当作亲生孩子一样抚养,并无差异,林木森,你是成年后才成了木家弟子,许多事,你还糊涂。”   “我糊涂!哈哈哈!我糊涂!好啊,就算我糊涂!我看你们谁能逃出我女儿林婉手中!女儿啊,不用客气,杀,杀,杀!”林木森歇斯底里道。   青辰眉头一皱,再听不下去,上前就是一掌,再拍在林木森额头上。   林木森惨笑一声,头一歪再度昏死过去,呼吸微弱,有进无出,已近气绝。   青辰骂道:“不想再听你废话了!林木森,不管林婉想干什么,暂时留你一条贱命!要重启药锁,一颗木广珠就够了!”   逍遥枝众多弟子,包括李自有在内,大都是林木森的徒子徒孙,本来眼见林木森毒上加毒,颇有些不忍,但听了林木森一席话,全是一头冷汗,难道林木森想要把所有人都杀了?包括自己的弟子?想到此处,再无人敢同情林木森。   李自有恨恨道:“林木森,你是我师傅,怎么心肠如此狠毒!说出这些大不道的话……罢罢,你我师徒名分,从此一笔勾销!”一把将长袍撕断一截,愤然丢到林木森身上,冲地上狠狠淬了一口,表示他与林木森恩断义绝。李自有欺师叛道,却在众人面前显得正义凛然,划清与林木森的界限,说起来真是笑话。   药王爷很是不安,林木森最后说的几句,让他隐约感到真的要大祸临头,赶忙上前对青辰等人说道:“木王大人,青芽、千鸟,各位长老。木媻对木广珠感受极为灵敏,如果副持的木广珠真的在林婉手中,林婉又是烈毒之身,莫不会,林婉想……”   青芽紧锁眉头,心惊不已道:“林婉确实有驱木、融木、人木共通的本事,她炼制的人饵药剂,便有与人饵心意相通的奇特药效。”   药王爷倒吸一口凉气,说道:“莫非林婉想操纵木媻!这想法简直……”   “都别说了!”青辰脸上黒气沉浮不定,“药老头,各位仙主,先不管另一个木广珠了,尽速将四枝每个人携带的药草、蛊物、丹丸、粉剂等等木家药力汇拢,分门别类,以便重启药锁!快点!”   “尊木王法旨。”众人齐声应了,四散而去。   木家刚忙了片刻,就听到外围有人惊声高喊:“木媻!木媻的藤蔓过来了!”   抬头看去,果不其然,四周高墙耸立一般的藤蔓,本一直向外蔓延,可不知何时,已有大股大股的藤蔓,转了方向,向中间缓慢移动起来,一层一层缓缓堆积,如同一圈藤墙,逐渐收拢包围圈。   青辰心头也微微一晃,惊声大叫道:“大家快!把药物收集起来!”   一直静静站在一边的水华子和木王病人,两人表情都轻轻一动,暗暗沟通。   “木媻要把我们都杀了。”   “是林木森和林婉要把我们都杀了。”   “林木森和林婉的心机很深啊!”   “林木森本就是个怪人,只是没想到他女儿林婉,能答应他,灭了木家。”   “林婉我观察过她,此女有极恶的一面,但就算她变得极恶,还是阴阳鱼一般,再恶的时候,也有一丝不灭的善念。”   “嘿嘿,木媻如果袭来,你有把握逃走吗?”   “我只有五成把握。”   “那我倒有八成把握。”   “多余三成何来?”   “嘿嘿,因为你只有五成。”   “嗯!言之有理!如果加上水妖儿,我们三人,只逃出一个人,该有十成把握。”   “此事十分有趣。”   “相当有趣。”   “嘿嘿。”   “呵呵。”   木媻虽说移动得缓慢,却也有不可抵挡之势,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好像看着木家众人慌乱的样子,很是开心,绝不急于一时。   可对于木家人来说,时间过得飞快,原本十分广大的一片地陷之地,只觉得转眼间就被木媻侵占了一半面积。   费尽心机得到木王之位的青辰,焦头烂额,此时她才觉得,木王真不是好当的,木家四枝加上木蛊寨、粮队,各有各的毛病,木家擅长打有准备的仗,如同施药放蛊,而重启药锁的这种临时遭遇战,看着心有成竹,其实手忙脚乱,远不及火家、金家、水家、土家精干。青辰深感自己被架到了一个她目前根本无法胜任的位置上。可事已如此,唯有硬着头皮,自吞这枚苦果,有苦难言。   暂不表地面上仓促慌乱,说回到地下木媻占据的木家大殿,此地一片死寂,毫无声息。   密密麻麻不见天日的大量藤蔓已经退去大半,但整个空间,依旧被剩余藤蔓横七竖八地占据着,极像一种钻地蜘蛛织成的蛛网。   这片藤网中,又有十几藤团挂在空中,仔细一看,藤团里缠着的全是人,藤团又紧又密,里面的人连根手指也动弹不得。   这些被囚住的人,便是火小邪、田问、金潘、乔大、乔二、金家卫士、田羽娘、土家四门、王孝先、百艳仙主。   而林婉,则毫无踪迹,也不知是躲了起来,还是去往别处了。   就听一个藤团里,有人支支吾吾地骂道:“林婉!我们动不了了,这样不好玩,放了我们,让你再玩一次。”听得出乃是火小邪的声音。   很远处一个藤团里也有人用嗓子眼发声骂道:“火小邪,你是猪!她走了,听不见!”   “我是林婉的人饵,能与她心意相通,她肯定能听见。”   “你这个猪啊,听见了,也不会答应你的条件,她不是猫,我们不是耗子!”   “潘子,打个赌吧!她如果放了我们下来,你赌什么?”   “鬼才和你打赌,火小邪,你是个穷鬼,你有赌注吗?”   “谁输了,就叫谁三声爷爷吧。”   “好!一言为定,希望我能叫你爷爷!”   “那你输定了!”火小邪高声喊道。   火小邪话音刚落,所有藤团便有松弛的迹象,竟真要松开众人。火小邪并非能占卜先知,而是他体感敏锐,极细微的藤蔓力道变化,他也能顺藤感知,这项本事,金潘可差了太多,所以后知后觉。   藤蔓越松越快,眨眼间众人便能活动,火小邪就是一条混世泥鳅,脚尖发力,身子一拧,借着松解的力道,便直接钻出藤蔓,三攀两抓,就下到地面。   说是地面,其实早已看不见任何泥土砖石,厚厚的一层藤蔓,也不知覆盖了原先的地面多高。   土家人当然不会迟钝,他们不及火小邪这么油滑,但借着身上的尖锐铁器,断开藤蔓,纷纷落下。   金潘慢了半分,但从藤蔓缝隙中,已经看到火小邪落地,不禁大叫道:“爷爷,你还不快跑啊!”   火小邪抬头邪笑道:“还差两声!”   金潘暗骂了一声王八蛋,心头也急,发了狠嗷嗷大叫,挣开藤团,从高空中连抓带拽地落到地面。一落地就骂道:“你能正经点吗?都要死了的人!跑啊!”   火小邪嘿嘿一笑,大叫道:“好!大家跟着我跑!一、二、三!跑!”   凡是在场之人,都知道火小邪喊一二三睁眼很是管用,不由自主地跟着火小邪奔跑起来。   可这种藤蔓覆盖的地面,软塌塌的,处处绊脚,奔跑很是不易,而且忽高忽低,无数粗粗细细,蛛网似的藤蔓横竖斜挂,前行必须左钻右突,更是跑不了多快,连方向也完全不知。   所以火小邪等人不过跑了七八米,沙沙沙巨响,铺天盖地的藤蔓再度袭来,无孔不入,火小邪也不抵抗,仍有藤蔓缠了个结实。土家人、金家人虽有挣扎,同样无济于事,再度被缠了个结结实实。   多余的藤蔓很快退去,剩余地上十几个藤团,彼此接近了许多。   又是漫长的一片安静。   火小邪支吾道:“抓住了!再放了我们吧!”   潘子还是嗓子里乱骂:“放个屁啊。”   “放了我们还要跑啊。”   “那不是有病吗?”   “如果不跑就没意思了。”   “哦?哦……”金潘有些醒悟过来,大叫道,“我不信还能放了我们,有本事再打个赌吧!”   这次打赌,还是金潘输了。   火小邪等人再被释放出来,这次火小邪等见到所有人都解了围,才大声叫道:“大家跟着我,一、二、三,跑啊!”   没过一会儿,火小邪等人再度被缠得结结实实。   略微安静了一会儿,又听金潘嗓子里嚷道:“火小邪你这个猪,有本事再赌一次吧。”   于是这般反反复复,放了抓,抓了放,足足有十余次,木媻并无疲弱之势,而许多人却已经累得跌跌撞撞,尤以王孝先、百艳仙主为甚,落在最后,金家卫士次之,接着是金潘、乔大、乔二,土家人不分男女,都是体力持久绵长之人,紧随着火小邪,只落半分。   王孝先、百艳仙主再度解困,又听火小邪叫跑,却实在跑不动了,干脆抱在一起,喊道:“火小邪,我们跑不动了。”   火小邪并不搭理,还是很有规律地向前跑去,看着毫无目的,其实火小邪心里清楚,前方有个“小家伙”,不停地为他带路,正是那只九品灵貂。   九品灵貂,木媻居然能容它到处乱窜,可能九品灵貂如同金潘等人路遇的秋日虫一样,木媻把灵貂抓来,只是共生,并不伤害。九品灵貂身材瘦长娇小,可不比人类这样“巨大”,在这种蛛网一样的藤蔓间,依旧能上蹿下跳,行动如飞,前后钻行,游刃有余。火小邪在木蛊寨青云客栈总店里,亲手逮住过这只九品灵貂,给它起了个“小小邪”的名字,并将它放归,九品灵貂通人性,便记得火小邪的好处,认火小邪当它的新主子。   火小邪第一次被缠住时,这只九品灵貂便偷摸着想去营救,钻进藤团里要咬断藤蔓,却让火小邪阻止,反叫它去找大殿中央的祭坛,并偷偷引路。这样复杂的指令,火小邪只凭贴着灵貂的脑袋嗓子眼里哼哼了数遍,本以为灵貂不会明白,谁料它真的听得懂。   有些动物的灵性,远超凡人,九品灵貂又是灵中之灵,世所罕见。九品灵貂辨识人心,这种说起来玄异的能力,却只怪我们绝大多数人孤陋寡闻,不解世间奇妙,便要口口声声说绝不可能。   九品灵貂更聪明的举动还在后面,它找到祭坛,返身回来引路,果真按火小邪的要求,“偷偷”进行。它不叫不嚷,并不出来现身,而是躲在不远处,靠不断地摇动藤蔓,振动身体,为火小邪引路。   火小邪一群人中,唯有火小邪具有十成十的火家本事,耳力、视觉、体感、知觉敏锐异常,能辨出前方是九品灵貂在引导前进的方向。   所以,火小邪率领众人,看似痴傻癫狂一般胡乱奔跑,挑逗木媻抓了放放了抓,其实极具深意,只是谁也猜不到,火小邪也绝不会说罢了。   十几次逃跑之后,火小邪基本达到目标,他已经知道那个不受侵扰的木家祭坛,就在右前方不远处的一片低洼之地。   要不是此等手段,想在这片蛛网一样不知方向的空间里,找到祭坛位置,如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中,找到地下的一根针,难度可想而知。   再度被囚放之后,火小邪刚跑一步,就突然转向,冲着田问等土家人大喝道:“这里!”   火小邪身子一抖,平白快了数倍,泥鳅一样往藤蔓里直钻而去,好像全身每块肌肉都能活动一样,刺溜一下连人影都看不到了,只听在藤蔓间大叫:“土家开路,速速随我来!”   田羽娘等人微微一愣,但马上明白,田羽娘大喝道:“四门开山!田问也去!”   土家四门,平时最讨厌钻来钻去,都是逢山开山逢石裂石逢土掘土,早有憋闷,一听招呼,精神一振,加之有田问在,五人发力,向着火小邪所指之处冲去。手中利器翻滚,并不是边砍边走,而是先向前冲,藤蔓一绷直,就反手切断。   虽说沙沙声迅速传来,但离大股藤索袭来,还有些许工夫,这一点时间,火小邪已经足够。   火小邪从藤蔓中钻出,身旁再无他物,一阵轻松之余,定睛一看,所处之地,正是那座木家祭坛。虽说祭坛周围,藤蔓围成了半球形,但在半球空间之内,见不到一根藤蔓侵扰的迹象。   按理说,此处应该是绝无仅有的安全之地。   火小邪站定之后,土家田问等人也随后赶到,四处藤蔓已经四处疯涌,金潘、乔大、乔二等人尾随在土家之后,玩命抵抗,毕竟人多,落在队尾的几名金家卫士先后被缠。   乔大、乔二舍命护住金潘,眼见着已到了祭坛边缘,却已被缠得寸步难行,再难前进。   好在有火小邪,田问等土家人,无须多说,纷纷上前相助,斩断金潘、乔大、乔二身上藤索。可惜藤索数量实在太大,只救下金潘、乔二二人进了祭坛,眼睁睁地看着乔大被藤索拖走。   乔二刚一安全,却不见了乔大,放声大哭道:“大西瓜!”竟要往回冲去。   金潘将乔二一把拽住,与火小邪一道,把乔二拖到祭坛中央位置。   乔二哭喊道:“大西瓜,大西瓜,你别死,别死啊!”   金潘骂道:“别叫了!乌鸦嘴!他死不了!”   乔二方才止住,瘫坐在地,近乎呆滞。   乔大、乔二这两兄弟,从小生活在一起,别看天天没事就斗嘴,像一对冤家似的,但两人从未分开过,手足情深!   藤蔓果然避开这座祭坛,不再攻入,只是密密麻麻围在外面,但短时间没有退去的迹象。   土家人全身而退,镇定得多,已在四处打量,缓步绕着祭坛中央行走。   火小邪则抱起九品灵貂,抚摸一番,邪笑道:“小小邪,乖儿子表现得不错!”   九品灵貂听了夸奖,乐得吱吱直叫,直往火小邪怀里钻,只从衣领处露出小脑袋。   火小邪由着灵貂钻入怀中,摸了摸灵貂的脑袋,说道:“好,先跟着你爹。”   金潘走过身来,意欲狠狠给火小邪一拳,火小邪看也不看,唰的退开几步,冷哼道:“孙子,还差几十声‘爷爷’没叫,还想报复?”   金潘一愣,本以为终于有机会和火小邪叙旧亲热,怎么却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心头一凉,酸溜溜地说道:“好,好,我欠你的,是我欠你的。”转身就走。   “潘子,好久不见了,谢谢你。”忽听火小邪口气一缓。   金潘一听,顿时站住,热泪不受控制地滚滚而出。金潘怕火小邪小看了他,不敢抬手擦泪,只是站直了身子,硬气不已却又有些哽咽地说道:“是啊,很多年不见了!”   火小邪慢慢走上前来,伸手搭上金潘的肩头,说道:“我,绝对不会让你为我而死的。”   金潘还是不敢转身看火小邪,但情难自已,嘴巴一咧,无声无息地哭了个稀里哗啦,两行泪水直入嘴中,又咸又苦,心中的所有委屈,也随之一扫而空。   何为兄弟!不是靠请客吃饭,不是靠勾肩搭背,不是靠言语宣誓,久别重逢相拥痛哭,亦不能证明你我是生死兄弟。真正的兄弟,其淡如雪山融水,其浓如百年陈酿,何须肉麻动情之言语,只是毫厘举动,便能彼此明白。   乔二见火小邪、金潘相认,从地上爬起,跪倒在地,悲道:“大师父,二师父他找你找了七年,大师父你为何从来不给我们消息?”   火小邪放下手,垂手肃立,一双黑眼中极深极暗,低声道:“当了七年汉奸,又认倭寇作父,羞于见人!”   田问走至火小邪一侧,沉声道:“记忆已复?”   火小邪嘿嘿笑了声,说道:“该记得总是记得,不该记得的也不记得,我是火小邪,却又不全是,那个火小邪,十分的窝囊,不清不楚,不明不白,邪不是邪,正不是正,无头无脑,草率愚昧,嘿嘿,火小邪,应该是我现在这个样子才对!”   田问说道:“之前的,也好。”   火小邪嘿嘿邪笑连连,说道:“好什么好,之前我只是一枚棋子而已!而现在,我是下棋的人!五行合纵,就是我要下的一盘大棋!如此才能显出我的本事!田问,你可以选择和我一起下棋,还是当我的棋子。”   田问闷声沉默片刻,慢慢说道:“我会帮你。”说着退离火小邪身边。   金潘狠狠抽了半天鼻涕,止住眼泪,反而开心不已道:“火小邪,你这样好,是个当皇帝的料!等我们能出去,小小中华,只要你我同心,早晚是囊中之物!”   田羽娘一直冷眼旁观,听金潘此言,终于忍不住,站出说道:“金潘,你们金家想称皇帝?”   金潘笑道:“皇帝不过是个虚名!田羽娘,土家当了几千年皇帝的奴才,想不明白什么叫金钱,我也懒得和你解释。”   田羽娘低哼一声,不愿再与金潘费口舌,问火小邪道:“火小邪,我不知道你还有多少能耐,我们现在虽说安全,但也逃不出去,你可有什么办法?”   火小邪嘿嘿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祭坛的木盘之中,原先就盛放着木媻之眼,所以我们不用做任何事,只要等着,马上就有人来找我们。”   田羽娘惊道:“有人能来找我们?”   火小邪看着密集的藤蔓,说道:“就要来了。”   不需片刻,只听得四面八方沙沙声响成一片,围住祭坛的藤蔓居然慢慢向后退去,更大的沙沙声由远及近,声势异常惊人。   无人说话,都是全神贯注地戒备,紧盯着声音传来之处。   沙沙声骤然一停,就听有人极其难听地说道:“呃呃呃,火小邪,你们竟能玩小把戏,找到祭坛安生!把我逼我回来收拾你们!算你的本事!呃呃呃!”   火小邪大叫道:“林婉!你要来就来,废话什么!”   “呃呃呃!”话音一落,沙沙声再度暴起,轰的一声,大团藤索冲破藤蔓,黑压压的一片,将祭坛死死围住,翻滚不止。   从藤索中,一个身影缓缓透出,直近前来,依旧是那身衣裳,那副奇丑的容貌,不是林婉是谁?她并不显露真身,而是躲在几层藤蔓之后,加以防备。   林婉尖声道:“呃呃呃,你们若不乱来,我可以不杀你们,让你们永困在此,可现在看来,留不得你们!”   火小邪大喝道:“你是要毁掉此处吗?”   “呃呃呃,我不用毁掉这里,也能让你们生不如死!收!”林婉伸手一攥拳头。   不见任何一支藤索袭来,却有空气加速流动,好像被藤蔓吸走似的。   林婉怪笑道:“呃呃呃,看我把你们呼吸之用的空气换掉,你们要么憋死在祭坛上,要么冲过来,被藤蔓缠住,不痛不痒地慢慢化成肥料,你们选吧!呃呃呃!”   此话一出,无不心惊,这招确实厉害!而且很快,所有人便觉得呼吸困难,喘不上气。   金潘大口喘气,喊道:“林婉,有话好商量!我们憋死了,你不就,没得玩了……”越是说话,耗气越多,金潘话没说完,已经憋得脸上通红,扑通一下,伏倒在地。   林婉说道:“没什么好玩的了!你们死吧!”   田羽娘等人也知形势危急,唯有自救一途,纷纷坐下,各自入定,以减少对空气的需求,这是土家的一门绝技,称为地石眠术,乃土家必修之术,最强之人,可以用极快的速度进入动物的冬眠状态,在没有任何空气的地方,存活十余天之久。土家对于身体的修炼,力求能够渐至五感不存的假死状态,与火家追求感官的极致敏锐,特别是听觉、触觉、视觉、知觉四感,火、土截然相反。木家也重视感官的修炼,比火家强在嗅觉和味觉上,其他与常人高不出太多。水家则最为均衡,但知觉能力为五行之首,大凡水家高手,均是极度聪慧,精于预判、推测、计算,顺势而动,强占先机。金家则是身体修为上最差,重视利用非自身的外力,倒也有很多其他四家无法企及的优势。   其实田羽娘等人身上,还有一物,称之为“石励子”,乃是两个用羊肠做成的皮囊,平时卷成一团,藏在身上,需要用时,将两个羊肠彼此连接,用药粉和药水混合,便能生出氧气,置于鼻下,从气孔中猛吸,还能维持近一天生命。   可这是土家最终手段,轻易不用。   田羽娘等土家人也清楚木媻不愿攻击进来,只要长久坚持,便能期待转机。   田问的地石眠术,经过九生石下的锻炼,远胜田羽娘等人,达到身土不二的境界,所以暂时不必坐下,也不用闭眼,依旧站着,直视着林婉。有人会问,田问有身土不二的能耐,怎么碰见秋日虫鸣,弱化听力便是,怎么还是狼狈?其实秋日虫鸣,能听到的声音只是表征,厉害的是其他听不见的声频,所以就算是个天生的聋子,也能在脑海中直接听到。故而田问会十分狼狈。   火小邪轻咳一声,似乎也耐受不住,半跪在地,捏紧了咽喉。   林婉呃呃呃念了几声,觉得无人再能轻易动弹,从几层藤蔓中探出了身子,说道:“没用的,没用的,你们全部死定了。”   可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林婉只觉得眼前一花,已不见了火小邪,等再察觉到火小邪的身影时,火小邪已经鬼魅一般扑面而来,一柄匕首直刺林婉咽喉。   林婉呃的一声叫,身子向后猛退,一边催动身边无数藤蔓,劈头盖脸地向火小邪卷来。   火小邪黑眼中冷光直冒,杀气腾腾,根本没有躲避的意思,虽然瞬间被藤蔓止住去势,但刀尖追着林婉的咽喉,脱手而出,飞刺而来。   林婉周围有藤蔓护身,可换过来说,却也是一种禁锢,使得人行动不便,林婉根本无力躲过。可林婉也是运气奇佳,该她不死,一根藤索的中段,无意之间,刚好在林婉面前经过,不偏不倚地轻触了刀尾,使得刀身微微一偏,贴着林婉的咽喉划过,割出一道血槽。   火小邪大骂一声:“操!”他算得精准,乘林婉大意之时,飞身而上,一刀杀死林婉的机会足有九成九,可藤索恰好经过,就是那百分之一的不足,竟然碰上了!   林婉惊魂难定,呀的尖声大叫,就在刀身划破她皮肤之时,拦住火小邪的藤索也已发动,将火小邪卷着,抛向远处。   火小邪一声骂后,马上又大吼:“田问!”   一个高大的身影,便在火小邪刚刚失手之时,向林婉扑来,藤索正在抛开火小邪,大部分来不及回收护主,使得林婉面门大开。此人正是田问!   田问力道雄浑,一只大手从几层前来阻挡的藤索中直破而入,咔的一下,牢牢掐住了林婉的脖子,只要再度发力,林婉的脖子立断!   火小邪被重重抛落在祭坛上,翻身而起,不顾空气稀薄,大叫道:“杀了她!”   守护林婉的藤索疯狂回击,眨眼便把田问缠死,接着围成一大团,连同林婉也一并包裹了起来,形成一个几人高矮的巨蛋状,外人难以攻破。   田问虽然听见了火小邪高喊杀了她,却没有下手,只是盯着林婉的双眼。   林婉双手抓着田问的手腕,厉声道:“杀吧!杀了我也没用的!木媻已经接受了我的意志!”   田问却说道:“我,为人饵!”   “什么?!”   “给我下饵!”   田问一双明亮而执着的眼睛,如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从林婉浑浊的双眼中透入,直刺林婉内心深处,激起一阵光亮。   林婉两行淡绿色的眼泪从眼角流下,厉声道:“田问,你!你疯了吗?我现在这个模样,你还要救我?你救不了我的,救不了的!”   田问坚定道:“能救!下饵!”   火小邪在祭坛上听了,心焦似火,空气已近消失,每说一个字都艰难无比,火小邪拼力叫道:“田问,杀啊……机会……”缺氧所致,脑中一黑,几欲跌倒。   田羽娘不知是何时起身,一把将火小邪扶住,也是声嘶力竭地喊道:“儿啊!杀了林婉这个妖女!”   巨大藤球之中,林婉依旧垂泪,但面目之丑陋,竟然好转了许多,声音虽柔了几分,仍是凄厉:“田问,你难道,还会喜欢现在的我吗?我这个样子、这种心肠,你怎么能再喜欢我。”   田问低声道:“我喜欢!”   林婉松了田问的手腕,捂住脸惨叫数声,沙哑地哭道:“好,那我成全你,可是,你会后悔的,我也会后悔的,你就算能解了我的毒身,也极有可能和木媻化为一体的。”   田问淡然一笑:“夫复何求。”竟慢慢松了掐住林婉脖子的手,面孔向林婉靠了过去。   林婉泪流满面,容貌竟恢复到平日的五成,另有一种凄然之美,躲了一躲之后,也向田问迎来。   两人双唇一触,便没有分开,原本缠住田问的藤索纷纷脱落,使得田问张开双臂,将林婉紧紧地搂在怀中。   林婉紧闭双眼,与田问深深拥吻,一只手的手心中一亮,腾起一团红色的光饵,轻轻按在田问的胸口,那团光饵便直透田问体内。   沙沙巨响,保护着林婉、田问两人的藤蔓巨蛋,便渐渐向后退去,没入到无边无际的木媻森林中,再无踪影。只是密集的藤蔓,还是死死围着祭坛,不见有退去的迹象。   随着林婉、田问离去,紧紧围绕着祭坛的藤蔓也渐渐退了开去,空气一畅,数股凉风吹来,霎时间,便解了火小邪等人窒息而死的险境。   金潘、乔二连喘数声,终于从鬼门关里捡回一条命,坐了起来,粗气连连,还是说不得话。   田羽娘伤心欲绝,却又无法追出去,身子一软,瘫坐在地,掩面哭道:“儿啊,田问我的儿啊。”发丘神官田遥,是田羽娘的大儿子,见母亲如此难过,赶忙上前,跪在田羽娘身边,低声安慰道:“娘,田问吉人自有天相,娘,不要太伤心了。”   田羽娘反而哭得更加厉害:“儿啊,娘刚刚找到你,才待在一起多久,你又离开我了,为何我的命这么苦啊!”突然一呆,恶狠狠地向火小邪看来,厉声骂道:“火小邪!我儿的灾祸全是因你而起!我如此苦命,也全怪你爹炎火驰!要不是炎火驰偷走土家重宝地一迷藏,我夫君土王田广也不会把腿摔断!落得终身残疾!我也不会逼着田问苦修!火小邪!你这个邪火!和你爹一样,五行难容!天生的害人精!”   火小邪冷哼一声,看也不看田羽娘,只是站在祭坛边缘,向林婉、田问离开的方向凝望。   金潘听田羽娘咒骂,沉不住气,回骂道:“田羽娘,你虽不是土王,实际也是土家一家之主,骂人怎么不分青红皂白,泼妇一样不讲道理!”   田羽娘厉声道:“金潘,我知道你和火小邪穿一条裤子,但我今天明白地告诉你们,我儿田问要是一个时辰内回不来,我土家五人,就把火小邪、你和你那尖嘴猴腮的徒弟全宰了!为我儿田问祭旗!”   田羽娘话语一落,土家田遥、田令、田观、田迟四门宗主,均慢慢站起,结成阵势,向火小邪、金潘、乔二看来。   金潘一见,知道田羽娘说话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说的气话,土家人素来丁是丁卯是卯,话既然出口,很少有回旋的余地。如果土家四门和田羽娘一起动手,火小邪、金潘、乔二又无路可逃,想胜过土家五人,概率不足一成。   金潘忙道:“慢着!田羽娘,不要意气用事,你杀了火小邪,更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田羽娘骂道:“他有办法?他有办法,就不会失手之后,还拉上我儿,去刺杀林婉!”   金潘叫道:“可是田问的确得手了,是他不肯杀林婉的!”   田羽娘这个老女人,激动起来和天下所有位高权重的女人一样,根本听不进任何道理,还是骂道:“我不管!你,金潘,还有你,火小邪,要不是我儿田问,你们刚才就窒息而死了!凭什么你们活着,我儿却被卷走!”   金潘也怒道:“田羽娘,要不是火小邪,你们几个根本活不到这里来说些屁话!”   “你们不必说了。”火小邪总算开口说话,嘿嘿冷笑几声,看向田羽娘,说道,“田羽娘,你是田问的娘,我不与你计较,你说你要杀我,嘿嘿,完全可以。但我不会等到一个时辰后,让你来杀我。”   田羽娘厉声道:“现在你想动手,也可以!”   火小邪说道:“老娘们,听我把话说完,急什么急?如果田问半个时辰内回不来,我就离开这个祭坛,去找田问和林婉。”   金潘比田羽娘更为吃惊,叫道:“火小邪,这些藤蔓没有离开的迹象,你去找田问,是自寻死路啊。我见过你的本事,我们三个和土家搏命一战,胜算足有八成!”金潘心里认为只有一成胜算,但嘴上绝不示弱,并用此来吓唬田羽娘。   乔二从腰间取了尖爪出来,套在手上,叫道:“大师父,我们和土家这五个杂种拼了!那个长得像大地瓜的蠢汉,直接交给我,我有二十成把握秒杀了他!”乔二和金潘一样,嘴里说话能有多满就多满,绝不露怯,全靠金潘教导有方。乔二嘴里说的那个蠢汉,正是土家搬山尊者田迟,别看他高大笨重,若只论杀人的本事,他却是土家中最强的。   田迟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打量了乔二几眼,心里想到:“你个耗子一样家伙,好大的口气!一会儿真要打起来,看我不把你拍成肉饼!”   田羽娘冷哼道:“金家吹牛的本事,不只是五行之首,更是天下第一。”懒得与金潘、乔二对呛,对火小邪说道:“火小邪,你半个时辰后,就去找我儿田问!你要去了,土家和金家就免了一战。”   火小邪嘿嘿笑道:“当然要去!现在你们所有人闭嘴,谁也不要打扰我!”说着,火小邪盘腿端坐在祭坛边缘,微闭双眼。   金潘、田羽娘虽不解火小邪其意,但彼此话已说死,无须再争论什么,便各去了一边,遥相对望,静候火小邪。   他们无人可以察觉到,火小邪衣服下面,胸口前的肌肤上,有一小片淡淡的红色,渐渐显出。这正是火小邪与田问同为林婉人饵的迹象……   按王孝先所说:“林婉所下的饵,非常特殊,木家罕见,若检验出你的体质适合,就能与你心灵相通,知道你的心思,你也能偶尔感受到她的所见所闻,林婉这些年独善其身,并没有其他的男人与她交好,故而你一见到她,一触即发。”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   田羽娘一直在心里默数时间,只差几分钟,便是半个时辰。   田羽娘慢慢站起,看向一直稳坐在地的火小邪,打算告知火小邪时间已近。金潘戴着手表,从火小邪坐下开始,就不停地看时间,也知道时间将近,与田羽娘一前一后地站起。   田羽娘闷声道:“火小邪,马上就半个时辰了,你还要坐着吗?”   只见火小邪嗖的一下,从地上跳起来,既不说话,也不回头,直冲着紧紧围住祭坛的藤蔓跑去。   金潘惊得大叫:“火小邪!”跟着追去,乔二紧紧追随着金潘。   可是奇怪,火小邪向藤蔓冲来,按理说藤蔓应该很快就有反应,卷住火小邪拖走,可是这次,藤蔓不仅不攻击火小邪,反而随着火小邪的接近,沙沙沙地退开,给火小邪让路。   火小邪其速飞快,一低头便钻了进去,藤蔓随即合拢,掩住刚才让出的空口。   金潘、乔二也已追至,可境遇却与火小邪不同,刚踏下祭坛一步,轰的一声,数量庞大到密不透风的藤蔓便向金潘和乔二袭来。   金潘、乔二被逼得连退,滚倒在祭坛之上,方才没被藤蔓卷走。   金潘大惑不解,冲着火小邪离去之处大吼道:“火小邪,这不公平,为什么不抓你!火小邪,听到没有,你去哪里?”   田羽娘反而略解愁容,颇为欣喜地上前几步,呆呆看着藤蔓,半笑半痴地说道:“藤蔓避开了火小邪?怎么回事?火小邪真有办法找到田问?哎呀,火小邪确实有非凡之能!这这这,火小邪一定要找到我儿。”   金潘嘲讽道:“田羽娘,丢了孩子的女人是不是都像你这样神道道的。”   田羽娘十分认真地答道:“金潘,既然火小邪离开了,土家和金家也不必针锋相对,你我相安无事,精诚合作,共同祈祷火小邪找到田问,平安归来吧。”   金潘暗骂道:“土家人脑瓜里都是什么?”   火小邪突然离去,还能不受藤蔓的攻击,金潘、乔二、田羽娘等人,无不觉得神奇,虽然更多的还是担心、忧虑,但也无法抑制地期待着奇迹发生。   地面之上,木家人依旧是手忙脚乱,青辰虽然四处奔走,但看起来作用不大。   有木家人不住报道:“木王大人!药力刚打入地下,便被化掉。”   “木王大人!没有工具,新药眼下不去了!”   “木王大人!有人不慎中毒,吐血把药粉染污了。”   “木王大人!这边……”   “木王大人!那边……”   青辰从刚开始的志得意满,到逐渐焦头烂额,目前的状况,更让青辰歇斯底里,再顾不上木王身份,劈头盖脸地怒骂连连。   虽然木媻的合围之势已停,但木家如此乱象,真让人担心木媻还没有攻来,木家就把自己整死了。   好不容易打下第一个药桩,由青辰使木广珠发动,虽距离整个药锁重新启动,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木家人无不欢欣鼓舞,好像已经成功了似的。   青辰抹了一把汗水,也是得意,娇笑连连地叫道:“木媻又能把木家怎么样!”   乌鸦嘴便是如此,青辰话音刚落,轰的一声,地面巨震,而且经久不绝。   这一震,给青辰和木家人当头一瓢冷水,本以为合围的木媻藤蔓墙又要攻来,可仔细辨别,震动并不是从脚下而来。   青辰抬头一看,眼前景象惊得她花容失色!脚下一软,几欲跌倒在地。   暂不说青辰看到了什么,还是说回到地面之下火小邪等人的情况。   火小邪钻进藤蔓中,走了已有一袋烟的工夫。   田羽娘一直跪地祈祷,而金潘则抓耳挠腮,坐立不安。金潘心里清楚,火小邪能突然离去,绝对不是被田羽娘激将所致,而是有他的主意,只是走得太突然,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算金潘笃信火小邪命硬,未必会死,也是忐忑不安。   乔二看着金潘来回踱步,忍不住说道:“师父,要么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金潘立即破口大骂道:“坐个屁啊!我坐得住吗?”边骂边要往祭坛下冲去。   乔二死死拽着,叫道:“师父,你不要想不通啊。”   金潘狠狠一甩手,挣脱了乔二,骂道:“我没那么轴!”转过脸冲着藤蔓又骂:“火小邪,你死哪里去了!是死是活都说个话啊!”   当然无人回答。   金潘再骂了几声,气得心口一堵,从腰间再拔出一把短枪来,一拉枪簧,冲着藤蔓啪啪啪啪啪,将一匣子子弹打光。藤蔓沙沙抖了一阵,浑然无事。   田羽娘低哼道:“金潘,还是省省吧,留着子弹,关键时可以自杀。”   金潘骂了声“操”,一甩手,把短枪砸向藤蔓之间,藤蔓将短枪一卷,拖入其内不见。   金潘重重叹了一声,转身回头,刚走一步,就听乔大嚎叫道:“师父!师父!动了!动了!”   金潘一边骂一边回头:“什么动了!”可回头一看,果然见到原本堵得水泄不通的藤蔓,沙沙沙沙地移动起来,并且越来越快,竟有开合之势。   金潘见势不妙,连连后退,田羽娘也赶忙起身回撤,避开祭坛边缘。所有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加速运动的藤蔓。   呼的一声,藤蔓洞开,紧接着一个巨型藤蛋从开口处挤出。   藤蛋上的藤蔓稀疏得很,一眼便能看到其内,里面有三个人赫然入目!其中一个是火小邪,另外两个正是林婉和田问。火小邪正在用匕首奋力切割着身上的藤条,那只九品灵貂,也是上蹿下跳,帮着火小邪撕咬。而田问、林婉半裸着身子,被藤蔓缠住,半挂在火小邪身旁。林婉已恢复了容貌,国色天香,没有一丝一毫的丑态,但看着面容焦虑,一双泪眼,看看田问奋力挣扎,却力有不逮,无法将身上的藤蔓除去。田问则低垂着面目,貌似昏迷不醒,一动不动。   金潘一眼便认出了火小邪,大叫一声火小邪,就想上前相助,可是藤蛋周围的藤索却不依不饶的,前来攻击。   只听火小邪大叫道:“不要过来!后退!”   田羽娘爱子心切,哪里听得进火小邪的话,厉叫一声“儿啊”,便从袖中抖出两把黄灿灿的锐铲,扑身上来。土家其余人,也不怠慢,紧随着田羽娘就上,来势凶猛,一下子就断开数十道藤索,近到藤蛋之前。   田羽娘等人合力直击,便把藤蛋断开一洞,挤进身去,就要将田问救下。   火小邪也已脱身,劈头盖脸地骂道:“田羽娘!你这泼妇!”   田羽娘听而不闻,只是叫着“儿啊娘来救你”,为田问割断身上的藤蔓。   火小邪奈何不得,跳到林婉面前,欲将林婉也救下。   林婉哭喊道:“不要管我,快救田问出去。”可是话刚出口,从藤蛋外已有无数藤蔓钻了进来,将火小邪、田羽娘再度纠缠住。火小邪四处乱钻,而田羽娘则认了死理,不顾自己,很快被缠得动弹不得。   火小邪挥刀斩断几道刚刚缠上自己的藤索,怒骂道:“田羽娘,你办的好事!”   田羽娘拼死挣扎,厉声叫道:“救我儿子!救我儿子!”   可是已经晚了,本守在外围的土家四门宗主四人,也已无法抵挡,别说来救,自保也成问题,刚一分神,就瞬间被缠紧。而那藤蛋,也慢慢向回退去,土家四门,用尽最后之力,护住藤蛋的裂缝,任由藤蔓越缠越多,越缠越紧。   林婉急得清泪奔流,呀的一声大叫,将舌尖咬破,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惨声道:“木媻,放我们走吧!”   这一口血确有奇效,遍布的藤蔓攻势一缓,停止了运动,有的居然向回退去,但已经缠住人体的藤索,并不放松。   林婉一见,面露喜色,叫道:“有效!火小邪,快!不要管我,快点救田问!木媻暂时不会攻击你们!”   火小邪揉身上前,一边为田问割开腾条,一边叫道:“潘子,傻愣着干什么!来帮忙!”   金潘、乔二两人一直蠢蠢欲动,一听招呼,哪管三七二十一,飞身上前,从缝隙中钻入藤蛋,取出藏在腋下的手指长短的利刀,玩命切割。   火小邪解下田问,喊道:“潘子,乔二,把田问弄出去!快!”   金潘犹豫了一下,火小邪又骂:“快啊!”金潘这才急急忙忙动手,与乔二一起,将田问连拖带拽地架走。   田羽娘不顾自己,泪流满面地喊道:“谢谢你们救我儿子!谢谢!”   火小邪又去为林婉送绑,林婉流泪道:“不要解开我,我绑在这里,还能暂时抑制住木媻,先救其他人吧。”   火小邪并不停手,嘿嘿冷笑道:“林婉,你用你下半生的寿命,换一时止住木媻,我要不能救你下来,我们还是逃不出这里!还剩多久?”   林婉垂泪道:“木媻的主灵马上就过来了,不要管我……”   火小邪打断林婉的话,骂道:“闭嘴!怎么说你也是田问喜欢的女人!就算你想死,也死在田问怀里!要不然田问当人饵救你,实在不值!”说着,火小邪已经把林婉解下,抱在怀里,拖着便走。   林婉虚弱无力,只是流泪,再无言语,只好任火小邪拖到藤蛋的开口处。金潘、乔二两人刚刚放下田问,再度赶回,帮着火小邪把林婉拖了出来。   火小邪叫道:“潘子、乔二,把林婉安置好!”松开手,又去救田羽娘。   林婉一个激灵,猛睁双眼,大叫道:“火小邪,快回来!木媻的主灵要来了!藤蔓马上就要动了!”果不其然,四周的藤蔓又沙沙沙地轻轻摆动起来,只不过一时不见攻击。   火小邪听了一愣,但手脚不停,还在为田羽娘松绑。   田羽娘老泪长流,说道:“火小邪,你快走吧。你和田问说,为娘对不起他,两颗土盘珠,就藏在祭坛的砖石下!让我儿田问当土王!火小邪,答应我,一定要让田问活下去,一定要让他拿好土盘珠,当上土王!”   火小邪嘿嘿笑道:“老娘们!尽管我想抽你几耳光,但老子从小没娘,也不想让田问没了娘!少废话,你使劲动一动!妈的,动啊!你吃奶的劲呢!”   田羽娘这辈子也没有被人特别是火小邪这种低一辈的人如此训斥过,可听了火小邪这么一说,田羽娘反而激起了求生的欲望,发力大喝一声,真的把吃奶的劲也用上了。   火小邪借势一破,瞬时间救了田羽娘出来。   火小邪揪着田羽娘衣领,生拉硬扯着叫道:“跑啊!”   可田羽娘毕竟没有火小邪这般生猛,脚下只略略慢了一步,火小邪刚刚钻出,她只钻到半截,便被再度发动的藤索缠紧了脚踝,啪的一下拖了回去。   火小邪伸手一拽,抓住田羽娘的手腕,田羽娘冲火小邪惨然一笑,说道:“松手啊火小邪!田问有你这样的兄弟,我知足了!我后悔刚才没有听你的话!但田问能活着,我就很开心了。火小邪,松手吧,求你活着,帮帮我儿子吧,拜托了。”   火小邪一听,便将手一松,身子急速退去,踏上祭坛边缘,眼睁睁看着田羽娘消失在滚滚的藤蔓中。   那个藤蛋,再度被缠得密不透风,藤索加速而来,把土家四门的田遥、田令、田迟、田观四人也牢牢绑在藤蛋之上,缓缓退了回去。   偌大的一片藤蔓之海,暂时平静下来。   火小邪站在祭坛边缘,黑眼中微光点点泛起,大叫道:“田羽娘!你要坚持住!”   金潘唏嘘道:“母子情深啊,可惜我们都是从小没娘的孩子……刚才田羽娘不冒进的话,是不是我们都能幸免……”   火小邪默然道:“她做错了,也做对了……”说罢垂下头去,静默了片刻,低头把手一伸,让九品灵貂跳将上来,放入怀中,绕过金潘,向林婉和田问走来。   林婉俯在田问的怀中,依旧泪流不止,见火小邪上前,方才微微坐起,向火小邪点头示意。   田问沉睡在地,脸上已是微微发青,气息很是微弱。   火小邪翻开田问的眼皮看了眼,问道:“林婉,田问怎样了?”   林婉洒泪道:“他化解了我的毒身,却也被木媻的幻象侵蚀。他是至强的土命,但木媻的木性之强,不是凡人可以抵御的。田问这个模样,我很担心……”林婉扭过头去,掩面抽泣。   “把话说完。”火小邪并无怜香惜玉的神色。   “木媻的主灵不会放过田问,会让田问来替代我。”   金潘一惊,说道:“什么?”   “林婉,你和木媻到底什么关系?”火小邪也问道。   “木媻是一种奇怪的植物,我最初与木媻合为一体,尽管我现在脱离了木媻,但木媻却接受了我的意志,继承了我的想法。我刚才的想法,多是极恶,包括毁掉木家,也包括了我想永远与田问在一起……”   “怪不得。”火小邪点头道,“我去找你们的时候,藤蔓一路避让,是因为我和田问一样,是你的人饵。但你毒身解了以后,脱离木媻,那些藤蔓听你的又不听你的。林婉,我问你,木媻的主灵下一步会怎么做?”   “它会实行我所有的想法,但它会怎么做,我现在无法感受到。火小邪,对不起,是我害了大家,我,我根本不是一个值得爱的女人……”林婉说到伤心处,再度洒泪,哽咽着无法言语。   “别哭了!”火小邪骂道,“哭得人心里发毛!按你这样哭法,田问为你所做一切全是狗屎!事已至此,你哭死也没用!”   林婉被火小邪这样一骂,愣了一愣,将眼泪止住。   火小邪站起身来,遥望远处,说道:“眼下之计,看来只有把木媻杀死!林婉,你若有将功赎罪之心,就赶快想想,怎么把木媻弄死。木媻如果死了,就像青蔓桡虚宫一样,田羽娘、乔大、王孝先、百艳等人可能还有救。”   林婉轻声道:“木家确实想过杀死木媻的办法,但必须见到木媻的主灵,主灵若现身,透过木广珠可以看到主灵的脉络,寻脉络找到主灵的核心所在,方有可能杀死木媻。说是如此,木家无人试过,不知是否确实可行。”林婉伸手入怀,摸出一个浅绿色的珠子,说道,“木广珠有两颗,这是副持,即是五行至尊圣王鼎龙嘴里的一颗。”   火小邪伸手接过,木广珠温凉如玉,一到火小邪的手中,珠子里的青色小鱼,便游动得快了几分。   火小邪把木广珠攥紧,问道:“你不是说木媻的主灵要来了吗?”   “刚才土家田羽娘等人被卷走,主灵便来了,现在应该就在这附近。”   “大概会是哪里?”   “不知道,没有木媻之眼,主灵不会轻易地现身,只能等待。”   火小邪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木广珠用手指捏起,放在眼前,透过珠子看去,刚看了几眼,就觉得眼前亮光一闪,地面随之微微地震动起来,竟有上升之感。不仅如此,头顶上咔咔咔的破土之声也随之而来,逐渐震耳欲聋。   不仅仅是脚下,是整个被木媻占据的大殿,都在一同升起。   火小邪捏住木广珠,强行站稳,大喝道:“是木媻要破土而出了吗?”   在地面之上,数道几人粗细的巨大藤蔓,就在青辰等木家人眼前,从不远处直刺半空,激得飞沙走石,尘烟腾起如小山一般。   大地的撕裂之声,如同龙吟一般,昂昂作响!伴随着惊天巨响,硕大无朋的一座“藤蔓之城”,正在挤破地面,毁山灭岭一般,缓缓的,却又不可阻止地从地下升出!   木家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动弹不得,这种吞噬天地般的奇景,木家人纵有百世千代的造化,也不曾想象过。   药王爷颤声道:“木媻升宫,木家不存……祖宗所说的,是真的。”   水华子和木王病人见到如此异象,身子虽未动但脸色亦变,两人意语道:“木媻升宫!看来这次比我们想象的还严重。”   “水家自诩见多识广,这等状况还是令人咋舌!”   “现在我们离开这里的把握还有几成?”   “现在走,应有三成。”   “不走呢?”   “要么十成是死,要么十成是生。”   “是赌火小邪吗?”   “不错,火小邪既然是炎火驰之子,就值得一赌。”   “大哥,你很少下赌。”   “呵呵,这种状况,你是愿赌还是愿走?”   “呵呵,当然是赌上一次!木媻升宫这种盛事,若不亲眼目睹全程,怎是水家的风格!”   两人相视一笑,肃立不语。   木家众人,已有些癫狂,青辰脸色惨白,抓住药王爷就叱问道:“你说什么!木媻升宫,木家不存!怎么回事?为什么木媻会升宫?”   药王爷一句话也说不出,反而青芽更为镇定些,长叹道:“青辰,木王大人啊,此次劫数,先祖已有预言,除非木媻死去,我们注定是逃不掉了,没办法了,没办法了!”   青辰咬碎银牙,狠狠不已道:“我不相信!我刚刚当上木王!我决不能让木家毁在我的手里!”青辰啊啊厉喝几声,叫道,“卓旺怒江!我在藏南救了你一命,现在是你报恩的时候了!唤出灵蛊船来,由你操纵,将木媻杀死!”   卓旺怒江本是个若有若无的存在,一直站在青辰不远处不动声色,听青辰呼唤他,方才稳步走出,念了声佛号,说道:“好。”   青芽极为吃惊,冲青辰喝道:“青辰!你叫来灵蛊船,不知多少木家弟子会因此而死。”   青辰立即打断青芽,骂道:“如果横竖都是死,不如现在就死!卓旺怒江,还不唤来!”   卓旺怒江上前几步,跃上高处,大袖一鼓,口念佛号,顿时面红如血,额头上渗出大颗血滴,直流下来,甚是恐怖。而在木蛊寨方向,半山之间,一个个红色光球正在浮出,一边移动,一边拼凑成形。   青芽见无法阻止青辰,知道她是孤注一掷,并无善恶之分,于是对木家各位长老大声吆喝道:“灵蛊船要来了,通知所有人,压制住人气!若是死了,亦是英雄!”   木家四枝听了,赶忙布置。灵蛊船这种邪物,逢人就杀,就算是木家仙主级的高手,也要含服枯死药,才有能避过。可现在的木家,进退不得,并非人人都能分到枯死药的。   木家数百人,彻头彻尾地混乱起来,数十个身上带有枯死药的木家徒众,哪有机会一个个慢条斯理去分,先顾着自己含服下去,再把多余的几颗一甩,随便其他人争抢去。   木家人平日里看着温和斯文,到了性命攸关的关口上,也一个个如同豺狼猛兽,为一个枯死药丸争夺撕咬,大打出手,丑态毕露。   逍遥枝总仙主李自有,随身带了枯死药,哪管其他人,抖出药囊一摸,还有三四颗枯死药,大为安心,正避着他人,要把药丸取出含服,谁知眼前一花,药囊已经被人从手中拽走。   李自有大惊,一抬头却看到是木王病人和水华子两人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水华子手中摇晃着药囊。李自有惊呼一声“还我”,拔腿就追,可他哪能追得上这两人,眼见着两人身子一晃,消失无踪。紧接着两人又在不远处冒出来,让李自有眼睁睁看着水华子把一颗药丸丢给困在木家十毒阵内的水妖儿。   李自有心头一黑,暗骂糟糕,回头一看,心中更凉,该服用枯死药的人已经坐下,没有拿到的人,还在争斗不休。而远处的灵蛊船,红光闪闪,正向着木家方向漂浮而来,其速甚快。   这枯死药,凡是入嘴,碰到唾液,便就生效,如果硬生生从别人嘴里抠出来,一碰空气,即无药力。李自有当然清楚,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向木家各位长老苦苦哀求,可这个时候了,谁还有多余?都是摇头。   李自有气得吐血,满地乱转,目光恰好从重伤躺在地上的林不笑身上扫过。李自有高叫一声,发力跑到林不笑身边,在他身上翻找不止。   林不笑嘿嘿笑道:“没有了!小畜生,你当了一会儿总仙主,可以死了!”   李自有根本不理,眼看就要搜到林不笑的裤裆处,林不笑眼睛睁圆,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自己裤裆攥住,显出衣服下有一个药袋的痕迹。   李自有大喜,抠住林不笑的手,定要扳开。林不笑咬牙切齿,绝不松手,骂道:“小畜生!小畜生!”   李自有大骂:“老王八,松手!你这老王八!”可抬头一看,眼前已经红光满天,巨大的灵蛊船已经飘至头顶,无数红色光球从船身上飞出,向着没有含服枯死药的木家人身上击来。   哀叫连连,这些红色光球一近人身,便噗的一下消失,好像直入到人体内,受蛊之人,满地打滚,只滚个三两下,便一命呜呼。还有虽然含服了枯死药之人,却定力浅薄,呼吸急促,被光球识破,同样被杀之!   李自有见已经来不及了,狂叫道:“林不笑,我死你也别想活!”手指在林不笑喉头猛戳一记!林不笑咕咚一下,便把枯死药咽了下去。   李自有哈哈大笑,一个红色光球直入他的嘴里。李自有嘴巴一闭,直翻白眼,咕咕咕嗓子眼里响了几声,扑通一下,跌在林不笑身上,抽搐了几下身子,睁眼而死。   林不笑当然不会幸免,他嘴里还有一丝药力,本有机会抽出药囊,再服一颗,怎想李自有尸身死死将他压着,就是腾不出手来。不需片刻,药力一减,一个红色光球夺面而来……   林不笑、李自有这两个冤家,同为背叛林木森的徒弟,生前相斗,死后也缠在一起,死得极不光彩,既是可叹又是可笑。   转眼间,灵蛊船便杀尽了未能服药的木家弟子,再度化为船形,齐聚在卓旺怒江头顶,稍稍一沉,红色光球将他围拢,直吸入“船”身内。   凄厉而不成调的歌声从灵蛊船内传出,灵蛊船拔起数丈,红光大盛,向着远处冒出地面已有十余丈高的木媻地宫冲去。   灵蛊船实乃邪物!好生厉害!又有卓旺怒江使藏地黒巫书提振威力,凡是靠近灵蛊船的木媻藤索,全部僵化,冒起红丝,断裂而倒。如是这般,居然直冲到木媻地宫的最顶端,接着大量光球从灵蛊船身上散出,密如急雨,直泄而下。   木媻地宫一层一层地崩塌而下,不需片刻,便被折损崩塌了三成。   青辰已经从地上站起,登高而望,见木媻抵挡不住灵蛊船的连续攻击,喜不自胜地大叫道:“卓旺怒江!好样的!哈哈哈,有你在,斗药第三战,我本就是必胜之局!杀死木媻,杀死它!我青辰,解救木家危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实在是木家最强的木王!”   眼见着露出地面的木媻地宫已经垮了五成,剩下的五成藤蔓,看似十分委顿,连藤索也不再冒出,真有垂死之态。   青辰高叫:“卓旺怒江!木家要赢了!”   可青辰是个乌鸦嘴的命数已定,刚刚喊完,就听更为巨大的开裂之声传来,吞没了天地间一切其余声响,比原先的木媻地宫更大了一倍的藤山轰然升出!此时才是木媻升宫的本尊,之前不过是前兆而已。   扑向灵蛊船的藤索的数量,似乎刹那间多了百十倍,轰的一声,卷起层层气浪,那体形硕大的灵蛊船,在其间如同惊涛骇浪里的一叶孤舟,没见到它再有什么施为,便被藤浪卷入,看不到任何痕迹了。   青辰张口结舌,不敢相信灵蛊船被这样销毁,啊啊大叫,一句话也说不出。   漫天的藤索之海随之一退,再不见灵蛊船,只剩下卓旺怒江被几十根藤索囚在空中,缠成一个球状。木媻似乎对卓旺怒江此人余怒未消,继续收紧,接着咔嚓一撕,卓旺怒江喊都没有喊出一声,便被撕成粉碎,洒下一片血雨。   木媻毁了灵蛊船,地宫从中部继续隆起,逐渐形成一个金字塔状,尖端有亮光升起,汇聚成球,虽不甚亮,但极为显眼。   而那团光球被一个能剩三五人大的木盘盛着,木盘被七根木柱托着,不是别处,正是火小邪他们所在的祭坛!   药王爷一见此物,不禁大叫道:“木家圣殿祭坛,木媻的主灵现身了!”   再一细看,祭坛上有几个被紧紧缠住的人,看得清衣着容貌,竟是火小邪、田问、林婉、金潘、乔二五人!   水妖儿在下方看到是火小邪,又悲又喜,站起来惊声叫道:“火小邪!”   火小邪与水妖儿相隔虽远,好似仍能听到,身子挣扎了几下,藤蔓拉紧,又不能动。   水妖儿泪水长流,哀声唤道:“火小邪啊!我在这里,在这里啊!”伤心欲绝,跌跌撞撞向前跑了两步,还没有出得了悲苦菜毒圈,便身子一软,跌倒在地。水妖儿久困在此,一直又悲又急又恨,身乏体虚,再见到火小邪时,情感激荡,冲了心神,行动不畅亦是必然。   木家未死之人,眼见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灵蛊船荡然无存,均知气数已尽,无力回天,其心既死,倒也无人喊叫癫狂,纷纷长叹,静坐在地,只等一死。   药王爷哀叹一声:“千年木家,今日竟毁在木家苦心培养的圣物手中,难道天地已不能容五行世家的存在了吗?”扑通跪倒在地,冲着高居天空的木家祭坛拜了三拜,老泪纵横,盘坐在地,闭目等死。   青芽、千鸟、藤牛、甲大掌柜、盘蛾等木家长老,也心如死灰,跪地拜了几拜,再无抵抗之心。   青辰哽咽几声,面对如此庞然大物,所有信心被击得粉碎,双膝一软,瘫坐在地,掩面低泣。   藤蔓开始从各个角度席卷而来,淹没了这片方寸之地,把木家人一个一个地缠住。   水华子和木王病人,眼见着藤蔓渐渐盘上脚踝,两人并不移动,反而彼此笑道:“呵呵,火小邪被困,赌输了吗?”   “倒是未必。”   “那不如不动。”   “动也无用。”   “嗯,好过瘾的赌局!”   “好在我们还能看到赌局最后开盘。”   “有趣!呵呵呵!”   “非常有趣!哈哈哈!”   两人让藤蔓缠紧了双腿、腰间和双臂,还是笑眯眯地看着祭坛上的火小邪,如同欣赏大戏一般。   至于木家苦心设下的十毒阵,亦没能支持住多久,很快土崩瓦解,水妖儿虽已坐起,也知道没有逃走的可能,唤了声火小邪,被藤蔓缠住。   尘埃落定,整个山谷归于寂静,举目之处,再见不到一个能够活动的人,所有藤蔓,也都静止下来,看上去和寻常的藤蔓无异。   唯有祭坛之上,那个鹅蛋状的木媻主灵,还在一张一缩的发出阵阵光芒,似乎在俯视着自己的杰作。   就在这片死寂之时,仅有一个人却在微微地动作,便是火小邪。   火小邪虽说被缠住,但是姿势十分奇怪,他有一只手好像刻意地放在脸前。这个动作果然有深意,只见他两根手指极为缓慢地伸出,手指之间,夹着一颗木广珠,正好珠子横在眼前。   火小邪黑眼一亮,从木广珠中看将出去,朦朦胧胧的,能看到数道青色的光脉,从各处汇集而来,交汇在一处,形成一个巴掌大小的光斑,正绕着木媻主灵下的木盘边缘缓缓打转。   火小邪暗骂道:“如果这就是主灵的核心,却是个无形无质的东西,怎么灭得了!不着急,再看看!”   功夫不负有心人,火小邪眼见着光斑绕了数十圈后,终于停下,接着,从光斑中长出一根尚不足小指头粗的嫩芽,约有半指长短,绿油油的,实在是又细又弱,毫不起眼,与任何一根藤蔓都不相同。   这根嫩芽一长出,光斑便逐渐收到嫩芽的之中,所有光脉也向嫩芽汇集。嫩芽很是受用,摆了几摆之后,忽又枯死,从木头上脱落。然后光斑再起,继续到处移动,等停下来时,再长出一根嫩芽,而后枯死脱漏,往复不休。   火小邪暗念道:“就是它了,就是它了,木盘这狗东西,真够精明的!”   火小邪轻轻地嘘嘘嘘了几声,暗暗唤道:“小小邪,小小邪,你爹叫你呢。”   一会儿工夫,一只九品灵貂,便从火小邪衣领处挤出身子,趴在火小邪脸旁听令。   火小邪眼中看着嫩芽再度长出,心头连忙唤道:“小小邪,去咬那根小芽,去咬!乖儿子,明白吗?那根,那根,边上的那根!”   九品灵貂眨了眨眼,歪了歪头,略又不解。火小邪并不着急,一边想一边脑子里低哼道:“咬,咬,去咬,快,快点。”   九品灵貂终于明白,从火小邪身上一跃而下,几个飞跳,便蹦上了木盘的边缘,向那根嫩芽急冲过去。   火小邪心头大叫:“快咬!快!哎呀!别咬!”   那根嫩芽正在枯萎,九品灵貂难以分辨,张嘴便咬下,叼在嘴里,复又向火小邪跑回来。   火小邪眼见着光斑再起,知道无效,而那光斑似乎受了惊扰,嗖的一下,钻入木盘之内。   火小邪低骂一声:“孙子!要跑了!”可没等到九品灵貂衔着枯了的嫩芽跑回来,浮在木盘之上的主灵突然光芒大胜,如同一只眼睛,直勾勾地向火小邪看来。   唰的一下,缠住火小邪的藤蔓骤然发力,将火小邪整个提起,向木媻主灵塞了过去。   扑通一声,火小邪直跌入盛着绿水的大木盘内,一没到顶。   这个木盘虽大,看着却不深,但火小邪跌入水中,只觉得极深,不住向下沉去,没有见底的迹象。   火小邪心知这是幻觉,却无能为力,手脚重如顽石,僵硬麻木,动弹不得。   火小邪咕咚喝了一口水,暗骂道:“今儿个要淹死在痰盂里了!”这么一想,眼前却突然一亮,显出一副场景来。   一个颇为巨大的殿堂之内,正中摆着一个祭坛,与当下的一模一样,一个男子从木盘中咳嗽着探出头来,全身湿透。这男子吐出几口绿汪汪的水,脸上浮现出一副欣慰的笑容,看起来亦正亦邪,与火小邪异常神似。而在祭坛之下,绑着一个女子,嘴里塞着软布,看容貌竟是年轻时的青辰!男子从木盘上跳将下来,湿漉漉地对青辰说道:“真不容易!我得手了!”   青辰呜呜挣扎,眼泪直流,满脸都是愤恨和不解。男子为青辰擦了擦眼泪,轻声道:“青辰,我……唉!多说无益!”说着一掌击在青辰脖后,将青辰打昏在地。   这男人见青辰昏迷,从怀中摸出一个蜡油封住的纸筒,伸手一抛,落入木盘中,咕咚咚沉了下去。   这男人给青辰松了捆绑,地面已经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他一见不妙,低头吻了一下青辰的额头,头也不回地奔驰而去。   亮光一灭,火小邪依旧在水中不住地下沉,脑海却中只有三个字——“炎火驰”!   紧接着,火小邪重重地砸到水底,满身的藤蔓,已然不在。   可火小邪身上好像灌了铅一样,还是动弹不得,最多再支撑几十秒钟,必被水呛死。   火小邪暗骂道:“我爹能动!为什么我不能动!”如此千钧一发之际,火小邪由着性子,让身上两副经脉飞快交替,只求能动上一动。   造物使然,火小邪继承其父炎火驰的血脉,罕见的火盗双脉之身,确实有用,一番折腾之后,火小邪终于能够扭动脖子,手臂轻摆。但这些许成绩,并不能让火小邪脱困!   火小邪挣扎着翻了个身,脑海中却有声音传来:“让我死。”准确地说,并不是有人在说话,而是一种没有言语的告知。   火小邪神志已不太清楚,还以为是自己与自己说话,但那声音又说:“我的眼睛丢了,我很孤独,非常非常的孤独,我不想这样活着,让我死,你能做到,你能做到,因为你就是偷走我眼睛的人。”   火小邪终于明白不是自己脑海中的胡乱,脑海中奋力答复道:“我怎么让你死!我都要死了!”   那声音答道:“咬断它。”紧接着,就在火小邪脸旁不远,一根嫩芽生长出来,水下本是一片绿色,根本不能视物,但这根嫩芽,通体发亮,非常显眼。   “咬断它!咬断它!咬断它!咬断它!”这声音在火小邪脑海中不断重复着。   火小邪哇的再喝一口水,借着微弱的动作,向那根嫩芽滑去,脑袋一摆,一口将嫩芽咬住。   “咬断它!”   火小邪哪管这许多,咔的一口,便把嫩芽咬断,一股极腥极臭的味道填了满嘴,直下腹内,但同时身子一松,立即能够活动。   火小邪呸的一口,将半截嫩芽吐出,双手一按,直出水面,如同当年炎火驰一样,趴在木盘边缘,大口吐水,大口呼吸。   刚刚有所缓解,就觉得浮在水面上的木媻主灵光芒一暗,嗵的一声响,炸裂开来,撒下片片如飞絮般的碎片。   火小邪仰头看着,眼中的黑色渐渐退去,恢复成正常人的眼睛,一个明确而不容置疑的念头传来,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其他事物传达给它的——木媻死了……木媻,并不是一个人,在世人眼中,它是个异类,是个会动的植物,是个没有人性的怪物,但它,同样拥有一个孤独而脆弱的灵魂,只是从来不为人知,从来没人理解……   说不出的,火小邪心头一痛,浓浓的悲伤涌起,两行热泪直挂眼角,慢慢地再次潜入水中。 十三、火栖良木   水华子、木王病人在下方亲眼目睹了火小邪所做的一切,两人哈哈大笑。   “赌赢了!”   “是赢了!”   “不虚此行!”   “痛快之极!”   “哈哈哈!”   “哈哈哈!”   两人身上的藤蔓已没有力量,甚是委顿,而且在逐渐枯萎。两人只是轻轻一挣,便脱身出来,藤蔓摊落一地。   其实不只水华子、木王病人见到火小邪所做的一切,药王爷、青辰、青芽等木家长老,和大多数的木家弟子,全部看在眼中。   “得救了!”突然有人喊道。   接着是无数悲喜交加、激动不已的呼喊声相续传来,连药王爷也喜极而涕,拨开身上的藤蔓,颤巍巍地站起身,叫道:“木家没有亡!木家没有亡!先祖保佑!”   这片侵占了大半山谷的藤蔓海洋,随着木媻主灵堙没,很快地枯萎,失去了活力,寸寸断裂,在山谷中堆积了厚厚一层。   木家众人,皆得以脱身,经历这几个时辰的折磨,终于大难不死,有人抑制不住,相拥在一起,放声大哭。   青辰痴立于原地,又惊又喜,又妒又恨,她心里明白,救下木家众人的功劳,与自己毫无关系。   水妖儿脱身出来,向着火小邪所在的祭坛处猛跑,踏着枯死的藤蔓,其速飞快,口中急促唤道:“火小邪!”   木王病人见水妖儿一脱困便去找火小邪,恨道:“真是痴心不改!”   水华子轻笑一声:“随她去吧。”   “哼哼,不过经历此劫,我倒对火小邪和水妖儿的关系有了新的看法。”   “既然我们历经数年,也拉不回水妖儿的心,不如让他们相处一段时间。”   “不错,水妖儿和火小邪命中相克,在一起早晚会有争执,水妖儿就算不与郑则道在一起,离魂崩魄乱之时尚有几年,有这几年,小夫妻天天相处,必然会腻!”   “呵呵,大哥对男欢女爱一事,也不再讳莫如深了啊。只不过……”水华子转为意语道,“我们这次赌局胜了,能够不死,全靠了火小邪之力,按照水家打赌的规矩,火小邪可以提出水家可以办到的任何条件,代为答谢。”   “他不说,我们就不办。”木王病人意语道。   “水妖儿定会告诉他。”   “大不了是答应他五行合纵,破罗刹阵!这个罗刹阵,把我整得甚惨,差点丢了性命,我定要再回去看看,宰掉毒伤我的倭寇,五行合纵就五行合纵。”   “大哥主意已定?”   “你还有什么想法?”   “呵呵,大哥拿定了主意,我反而安心了,五行合纵这件事,虽说是五行世家的大忌,但你我这一辈,同为水王,能参与五行合纵的盛事,岂不美哉?天下既然大乱,那就乱得越发彻底,越是有趣。”   “嘿嘿,原来你是早有此心,故意引出我的意见。”   “呵呵,大哥英明,五行合纵若只是火小邪想到,水家被迫跟随,想起来很丢我们的面子。”   “流川,你真是和凌波一个德行。嘿嘿!”   “流川,你我都叫流川啊,你我一样,是凌波爹爹的儿子,不分彼此。呵呵!”   水妖儿攀上祭坛,手脚一缓,又是一个平凡女子的笨拙,前行显得很是吃力。火小邪刚刚把田问、林婉、金潘、乔二从藤蔓中解下,安放在地,除田问一直昏迷外,林婉、金潘、乔二被木媻缠住时,全身麻痹,只有眼睛睁着,能看到火小邪杀死木媻的全程。木媻既死,他们已逐渐解除麻痹的迹象,看样子平安无事。   水妖儿动情喊道:“火小邪!”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   火小邪一回头见是水妖儿,心中一暖,站起身子,双臂一伸,动容道:“真巧!”火小邪眼中黑色已退,言谈举止依旧是之前的那个火小邪。   水妖儿扑入火小邪怀中,由着他将自己紧紧搂住。   两人千言万语,不知从何处言表,只是紧紧抱着,不愿分离。   有人低声哼哼道:“恭喜,恭喜……小别胜新婚啊……打扰一下……”   火小邪、真巧脸上均微微一红,这才松开。   说话之人,正是金潘。   金潘烂泥一样坐在地上,说道:“我全身都要散架了啊。”说着踹了几脚乔二,骂道,“起来,起来了!使使劲就起来了!二子,二子!”   其实林婉比金潘醒得更早,见火小邪和水妖儿相拥,一直没有打扰,只是为紧闭双眼的田问按摩。   林婉抬头说道:“火小邪,谢谢你,是你救了我们所有人。”   火小邪忙道:“惭愧,惭愧!”说着走上前,看着躺在地上的田问,关切地问道:“他还好吗?”   林婉答道:“木媻已死,他会逐渐恢复知觉的,有我照顾着他,你放心。”   林婉注意到火小邪眼中的黑色已褪,又问道:“火小邪,看来你体内黑灵蛇的影响,暂时消除了,恢复了本性,不过你还记得这几个时辰所发生的事情吗?”   火小邪微微点头道:“记得,清清楚楚,无一遗漏。”   林婉垂下头,低声道:“那请你,除了这里我们几个人以外,不要再与别人说我的事情,不知道可以吗?”   火小邪本想说“林婉你虽然有错,但杀死木媻的办法,全靠你指点才得以成事,想必木家会原谅你吧”,可看到林婉一副愧疚难当的表情,便把这些话咽了回去,慢慢说道:“好,你放心。”   金潘一旁哼哼道:“火小邪,我一时半会还走不动,你要不先帮帮忙,找找乔大,还有田羽娘这些土家人,王孝先、百艳,说不定他们还活着。水妖儿,呵,我知道你是水妖儿,不是什么真巧,你也帮帮手吧。”   水妖儿忙道:“不是的,我真的不是水妖儿,我是真巧。”   金潘干笑了声,说道:“好,好,真巧,真巧。”   林婉接着说道:“火小邪,如果你找到他们,也请你帮我转达,请他们不要说……不要说……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木家的人……”   火小邪不置可否,只是答道:“潘子、林婉,你们在此休息,照看田问,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找其他人。”说着,向水妖儿看来,眉头一松,颇有深意地傻笑了一声,说道,“真巧,施展你的手脚,帮我。”   火小邪说罢,冲水妖儿含笑点头,向祭坛外跑去。   水妖儿手脚微微滞了滞,回想与火小邪一路上相处的点点滴滴,难道火小邪早就明白,只是一直在装傻,不说破真巧就是水妖儿的真相?   水妖儿心里既苦又甜,脸上千百种表情瞬间变化一番,再不犹豫,使出水家身手,紧随着火小邪而去。   林婉看着火小邪离去,哀叹一声,眼中清泪翻滚,挂下脸颊。   金潘低声问道:“林婉,你这么在乎木家人怎么看你?大不了远走高飞,去和田问好好过日子去。”   林婉含泪道:“木不能无根,我无法像你们这般洒脱,我呈现极恶极丑的一面之后,幸运得活,方才想明白,我怨天尤人,唯独把自己洗脱干净,其实真正错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金潘轻叹道:“木家啊,木家女子啊,真是矛盾啊……”   火小邪与水妖儿钻进藤蔓中,内部已如蚂蚁窝一般,孔洞无数,虽说无路,但在尚未崩塌的粗大根茎上钻行,对这两人来说并非难事。   火小邪体感敏锐,摸着藤蔓,便能感觉到有颤动传来,随之找去,很快就发现了田羽娘、田遥、田令、田观、田迟五人已能自行脱困。火小邪、水妖儿赶上前去,帮了一把,救下众人。   田羽娘见是火小邪,精神一振,忙问田问的情况以及发生了何事,火小邪简单一述,喜得田羽娘涕泪交流,拉住火小邪直道:“火小邪,你是土家的恩人!”绝不再提炎火驰三字。   土家五人如同金潘一样,身子还在麻痹,虽能行动,尚不灵便。   火小邪指了指上方,让土家先往上走,即可脱困,说罢带着水妖儿要走。   田羽娘问道:“火小邪,你的眼睛是……好了?”   火小邪知道田羽娘问的是自己原先的一双黑眼,已经复原,于是轻轻一笑,答道:“木媻死时,应该是化解了我体内的黑灵蛇,现在好了。”   田羽娘哦了一声,说道:“还是现在这样好,之前你邪得有些吓人。”   火小邪自嘲地笑了声,说道:“林婉所发生的事情,还请各位对木家人保密。我们一会儿再见,我去救其他人。”   田羽娘谢道:“好好!谢谢!还有水妖儿,也谢谢你出手相助。”   水妖儿不想辩解什么,默默点头回礼,与火小邪快速离去。   再往下行,很快就碰见了乔大、王孝先、百艳和七八个金家卫士,横七竖八地堆在一处,这些人被困得久了,只有体质最强的乔大尚有意识,能够微微睁眼,其他人则昏迷不醒。   王孝先和百艳紧紧抱在一起,两人呼吸微弱,要是再晚一点杀死木媻,恐怕两人性命难保。   火小邪、水妖儿分头救下众人,暂作安置,心想仅凭两人之力,很难把他们全部拖出。这个木媻地宫,细小的藤蔓已经枯死,粗大的根茎虽能支撑,却仍有崩塌之忧。   火小邪便与水妖儿钻出藤蔓,打算再寻些帮手。   上到藤蔓表面一看,就见木家有一百多人,在药王爷、青芽等木家长老的带领下,正在向上攀爬,与他们碰了个正着。   药王爷见是火小邪,愣了一愣之后,立即跪倒,高呼道:“火小邪,请受木家一拜!”   逍遥枝虽死了林不笑、李自有,还有林婉的众多亲信在,见火小邪如见木王一般,立即跟着药王爷就跪。   青芽是身份仅次于木王、药王爷的青枝总仙主,跪拜火小邪这个无名无分之人,虽有一丝犹豫,但很快亦随着药王爷跪拜。青芽一拜,甲大掌柜、滕牛仙主、乙大掌柜等等青枝长老弟子,呼啦啦跪了一地。花枝千鸟总仙主当然不敢怠慢,带着花枝弟子,紧跟着就跪。   百余木家人,除了不久前即位木王的青辰和黒枝长老弟子缺席,已是青、花、逍遥三枝活下来的精锐之精锐,无不心悦诚服地跪地问好,不敢有一丝轻视和勉强。   火小邪快步上前,扶住药王爷,沉声道:“不可如此大礼,承担不起。”   药王爷听火小邪口气客气,抬眼一看火小邪双眼正常,心头更是一喜,暗念道:“火小邪现在不是邪性!可能黑灵蛇对他的影响已经化解了!木家幸甚!”   火小邪客气,药王爷则更是客气,怎么也不肯起身,直呼道:“火小邪你制服木媻,保住了木家,救了所有人,再造之恩,感激涕零,理应受木家三拜!”   火小邪还想推辞,水妖儿上前一步,低语道:“小邪,他们一番美意,你就让他们拜吧。”   火小邪点了点头,对药王爷等木家人高声道:“我记得你们说过,如果我能制服木媻,你们就请我当木王,拜我可以,我可是木王?”   药王爷和青芽对视一眼,心头均是一惊,想道:“火小邪的邪性虽减,脑子可不傻,记得这么清楚,贼精贼精的!本来拜三拜,能把他当木王的事情压过去,这下可好,骑虎难下了。”   火小邪见药王爷、青芽等人为难,青辰等黒枝人站在下方不来,大概猜齐了七八分,呵呵笑道:“暂时不用谢我,此事等木家四枝人齐了以后再说,各位请起,先随我救出被困的其他人吧!”说罢转身就走,不看木家人,大喝道:“事不宜迟,请各位速速随我来!”   水妖儿本怨恨木家人逼死大掌勺,设十毒阵将她封住,故而让木家众人磕头解恨,听火小邪这番说,心里不禁佩服火小邪考虑得更为深远,既能给自己留有余地,又能给木家暂时下个台阶,还能拉上木家心甘情愿地救人,隐约有大盗之风,成熟了许多。   药王爷、青芽等木家人,既有些尴尬又有些愧疚,见火小邪以救人之名去意已决,只好纷纷起身,老老实实地跟着火小邪去救人,乖如小狗。   有了木家百多号人相助,不需多时,不仅把王孝先、百艳、乔大、金家卫士救出,田羽娘等土家人也得到了照顾,火小邪、水妖儿护着林婉、田问、金潘、乔二,随木家人从木媻地宫出来,下至平地。金家已死的几名卫士的尸体,也让木家用寻尸之术找到,渐渐移出。   林婉一路下来,只陪在田问身旁,始终静默无言,甚至不愿与木家人对视,木家人也无人与林婉多说什么。   火小邪不乱不慌,不卑不亢,指挥有度,木家人心里尊敬火小邪,奉之如神明,都听他的号令,不仅照顾了田问、金潘等人,连因为这次木媻升宫死去的木家人尸体,也得妥善安置,很快局面便安定下来。   药王爷等木家长老无不感叹,火小邪竟有如此严谨周密的管理能力,让人刮目相看,心里隐隐都偏向了火小邪这边,无不想到,火小邪当木王,也许是个相当不错的选择,制服木媻,名正言顺,反正比用灵蛊船胡乱杀人的青辰好上许多。   不得不说,火小邪从毁掉木媻主灵之后,许多事办得漂亮!   暂居木王之位的青辰,则很是被木家人冷落,她从灵蛊船被木媻毁灭后,信心一蹶不振,这时候有火小邪调控木家做事,井然有序,她更是无话可说,灰溜溜站在一旁,又恨又妒,又羞又苦。甚至连黒枝的盘蛾仙主,见青辰大势已去,也偷偷地离开青辰身边,听从火小邪的招呼,不落青、花、逍遥三枝后尘,安排黒枝重整旗鼓。   可怜林木森,灵蛊船来时,无人给他服枯死药,已然仙去。   虽说逍遥枝弟子,大多不敢与林婉走得太近,仍然几个常年跟随林木森、林婉的亲信弟子,帮忙收了林木森尸身,请了林婉过来,林婉跪地垂泪,也不出声,哭了片刻后,便强忍悲痛,安排逍遥枝弟子将林木森尸身移至别处。   大掌勺的尸身,也由青枝青云客栈负责收妥,胖好味大难不死,抱着大掌勺尸身嚎哭不休,数次安慰后,方才好转。水妖儿虽没有胖好味这般激烈的行为,但陪在大掌勺尸身旁,默默垂泪许久。火小邪上前安慰,水妖儿靠在火小邪怀中,又哭了片刻,才目送着大掌勺尸身离去。   乙大掌柜心里想着自己的九品灵貂,总是偷偷摸摸地看着火小邪,他已然看出,他的宝贝灵貂,就躲在火小邪怀中,可是他又不敢得罪火小邪,贸然去要回,心痒难耐。火小邪看地清楚,伸手一摸,唤了九品灵貂出来。乙大掌柜眼睛大亮,压着嗓门叫道:“小鸡鸡,小鸡鸡!”九品灵貂看了乙大掌柜一眼,却不搭理,吱吱叫了两声,再度钻回火小邪怀中。   火小邪再唤了几遍,九品灵貂就是不出来,火小邪冲乙大掌柜淡然一笑,说道:“对不起啊,它喜欢我叫他小小邪,你再等等,若它回心转意,我一定还你。”   水华子、木王病人,两个水王流川,一直在远离众人的高处端坐观望,直到火小邪安排木家,把一切收拾得较为妥当之后,两人才对视一眼,彼此意语。   “火小邪已不全邪,但变得亦正亦邪了啊。”   “竟有些能够窃国窃世的大盗之风。”   “此人自小受尽磨难,万劫不僵,时至今日,终于开窍了吗?”   “木可生火,木媻乃极盛至霸的木气,按理说,唯有金家的万世陨铁之类强金可以抑制,火小邪本该被引入极烈的程度,自我毁灭。现在恰好相反,相生相克相乘相悔制化复胜,五行交杂,机缘造化,让火小邪毁了木媻,恐怕是木媻之死,引导火小邪体内极邪极烈的野火归化正统。”   “那火小邪岂不是可称圣人?我看如此变化,反而是喜忧参半之局,前途难料。”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是忽然也。”   “我更喜欢火小邪极邪之时。”   “大哥你居然会喜欢火小邪?呵呵!”   “此人的确有让我佩服之处!天下之大,能毁掉木媻升宫之人,唯有火小邪!水妖儿与现在的火小邪在一起,他虽不能救水妖儿一生,但至少让我有些脸面了。”   “那我们不如顺水推舟,恭贺两人。”   “此言有理,我也想看看,火小邪现在有几斤几两。”   这两人说到此处,身子同时一动,站起身来,闲庭信步一般,向火小邪走来。   火小邪见两位流川向他走来,正色相迎,水妖儿却有离开之意。火小邪轻轻拉住水妖儿,说道:“不该躲的,躲也没用,陪着我吧。”   水华子一副笑脸,抱拳赞道:“火小邪,恭喜恭喜!”   火小邪平静道:“喜从何来?”   木王病人似笑非笑道:“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此番功绩,千年难求。”   水华子又道:“此为第一喜,第二喜是你与真巧两夫妻,劫后重逢,恩爱尤胜之前!”   木王病人点头道:“还有第三喜。”   水华子说道:“火小邪你得到木家信任,木家有言,破木媻者为木王,火小邪你可以位列五行世家木家尊位,实至名归,恭喜恭喜。”   火小邪笑道:“原来只是恭喜,不是感谢,有些失望啊。”   水华子、木王病人微微一愣,两人立即意语道:“这小子真是不该客气的时候绝不客气!”“对我们直话直说不留余地,很是头疼。”   水华子笑道:“当然要感谢!”   木王病人说道:“必然要感谢!”   火小邪露出一丝坏笑,说道:“然后呢?”   “然后呢……”水华子自说自话一句,看向木王病人,意语道,“大哥,这小子今非昔比了……”   “呃……”木王病人也低念一声,用意语答道,“三句话就能将我们的军,算他厉害。”   火小邪故作遗憾道:“水家对救命之恩,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说两句?太小气了吧。”   木王病人心里一堵,沉声道:“你有什么要求,请讲。”   “看样子如果说出来,你们也会找借口说做不到,不如不说。算了!你们来恭喜我,我心领了,现在事多,改日碰到水王流川,他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我再与他说说吧。告辞!”火小邪很大方地摆了摆手,便要离开。   木王病人被这话挤对得心头直拧,上前一把抓住火小邪的手,沉声道:“我就是流川,说话算话,你但说无妨!”   火小邪一反手,也抓着木王病人的手腕,眼神锐利,说道:“好!五行合纵,破罗刹阵,水家可答应。”   木王病人嘿嘿一笑,松了火小邪的手腕,说道:“曲里拐弯地激将我,不就是五行合纵破个烂阵吗?这等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答应你就是!”   火小邪同时放开木王病人的手腕,笑道:“流川大人果真豪杰!那就这么定了!何时何地,我再通知你。”   木王病人轻哼一声:“好!”转身就走。   火小邪笑道:“大人,一会儿还有好戏要看,再等一会儿不迟。”   木王病人答道:“放心,我从来不错过好戏。”   水华子向火小邪抱了抱拳,瞟了水妖儿一眼,水妖儿冲他无声地一笑,满脸是对刚才火小邪言谈的骄傲之情。   水华子干笑一声,转身便走,几步追上了木王病人,两人立即意语起来。   “火小邪不是像大盗,而是已成大盗!”木王病人先行说道。   “幸亏大哥说话坚定,不然真会落在下风,让火小邪小看了。”   “他看破我孤傲清高的缺点,时机语调,动作表情,大局明朗,小局不计,三言两句,拿捏得恰到好处,处处激我,字字点我软肋,再让他说下去,只怕水王之位都要让给他,用以感谢。”   “以不盗行盗,确实有些高明了!”   “千盗万盗,不如不盗,引其拱手相送,还要心存感激,真没想到,火小邪能够把此法用在我身上。”   两人一路低语,退去一边,这两人多年来一直把火小邪当个小毛贼一般折腾,忽冷忽热,忽严忽松,玩与股掌之间,时至今日,终被火小邪翻盘,再不敢轻视。   火小邪微笑着看着水华子、木王病人走远,轻轻吹了个口哨,转身要走,却被水妖儿轻轻拉住。   “哎……”水妖儿欲言又止。   “真巧,怎么了?”火小邪一脸朴实地问道。   “你,刚才,怎么想的呢?”   “哦!再大的傻子老掉到同一个沟里,也学会绕着走了。挨打挨多了,一块肉就成了很有嚼劲的肉丸了。”火小邪搂了搂水妖儿的细腰,做了个鬼脸。   水妖儿被逗得扑哧一笑,突然说道:“猴子。”紧贴在火小邪怀中。   火小邪感叹一声,笑道:“猴子,他漂洋过海回来了,就变成了孙猴子,妖儿,不用再变化了……”   水妖儿鼻子一酸,满眼都是泪光,嗯的一声,将脸埋在火小邪胸前,喃喃道:“我知道,我一直相信,会有这一天的……”   木家各枝收拾停当,不仅腾出一片平整的空地,也将围绕着的藤蔓破开一条道路,直通回木蛊寨的方向。   金潘、乔二除了身体疲累,已和常人无异,乔大和一部分金家卫士,也恢复了神志,可以起身慢走。乔二自从乔大还活着,与乔大寸步不离,便一路追着发牢骚,数落乔大种种窝囊,乔大便大着舌头与乔二对骂,金潘也不阻止,随他们嚷嚷着去,哪有大难不死再重逢的喜悦,若不了解他们的,还以为他们是万年冤家、千年对头。其实明白人都知道,乔大乔二此时的斗嘴争吵,才是两人义比金坚的写照。   王孝先和百艳也从昏迷中醒来,虽站不起身,两人依旧情话满腹,不时地相拥泪流,绝不肯分开,情到浓时,亦忍不住地热吻不止。木家人见怪不怪,视若无睹,金潘则见不得,但也不好阻止,只能不住低骂:“光天化日之下!光天化日之下啊!”   田问在林婉的照顾下,恢复得甚快,已能坐起,脸上虽有青紫,也在慢慢褪去。田羽娘、土家四门早能行动自如,只不过围坐在田问身边,修身养气,亦做护法。   火小邪见局势已稳,木家四枝归位,留水妖儿在下方,自己登上高处,环视木家众人。木家人见火小邪有话要说,纷纷围拢过来,鸦雀无声。火小邪见人已齐整,摸出林婉所给的木广珠,拿在手中,高声喊道:“木家各位长老,各位仙主,各位弟子,我火小邪毁掉了木媻,按先前约定,我可为木王,不知大家有什么意见?”   木家绝大多数人对火小邪这个“救世主”,十分敬畏佩服,火小邪话音一落,便轰的一声不断有人点头称是。   药王爷顺势而起,站将出来,大声宣布道:“据查,火小邪乃逍遥枝王孝先仙主弟子,身份无疑!先祖有训,破木媻者为木王,无须斗药大会胜出!木家上下,一并认同!事前因火小邪在木媻内苦斗,唯恐有异,所以选出黒枝青辰暂为木王,两颗木广珠亦未聚齐,故而青辰木王之位不做正数。现有火小邪破木媻,安然在此,众所敬仰,名至实归,可为木王!”   药王爷说完,很是激动,转身便跪,长拜到地,高声道:“请火小邪为木家之主,继木王之尊。”   药王爷此话既出,哗啦啦木家众人,青芽、千鸟携青枝、花枝弟子跪拜,林婉也携逍遥枝,跪伏在地,众人随药王爷齐念:“请火小邪为木家之主,继木王之尊。”   唯有黒枝众人,观望着青辰,不知该如何是好。   药王爷见黒枝不跪,大声斥责道:“青辰!你的性命也是火小邪大人救下的,你使用藏地黒巫操纵灵蛊船,未能伤木媻半分,反而先杀死无辜木家弟子数十人,激化木媻升宫,已是大错特错!青辰,还不跪请火小邪为木王?交出主持的木广珠!”   青辰无精打采地呆呆笑了两声,突然口气一厉,破口大骂道:“药老头,青芽,千鸟,你们这些墙头草!真不要脸!这个火小邪,是罪魁祸首,是炎火驰之子!他破了木媻,只是走了狗屎运!我不服!他当木王?哈哈哈,天下奇谈!他无论文斗武斗药斗,都不能在我手中走三个回合!木王就是我青辰,我绝不会让给他!”   药王爷大叫道:“青辰,你公然违抗先祖遗命,不守誓言,你是要与木家为敌吗?!”   青芽也喝道:“青辰,切莫执迷!你我都对火小邪发过誓,你再这样下去,木家谁会服你!”   青辰哈哈大笑,说道:“你们不先去收拾祸害木家,盗走副持的林婉,反倒要挟起我来了?林婉的病好了又怎么样?病好了你们就怕她了?我要杀她,照样易如反掌!”   金潘站出来一步,冲青辰喊道:“青辰,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就想不通?你当个木王就这么重要?你还是退一步吧,火小邪是我兄弟,你让他一步,金家照样能帮你,你逼着不退,金家别说帮你,只能与你为敌。”   田羽娘跟着走出,说道:“青辰,土家也是火小邪所救,你要是为难火小邪,亦是与土家为敌。”   药王爷接着说道:“青辰,你看到没有?你再不跪请火小邪,交出木广珠,立即将你逐出木家,木、金、土三家合力击杀你,你根本没有胜算。”   青辰厉声道:“好个三家合力击杀我!你们有胆试试!黒枝弟子,你们谁跟随我?我们黒枝脱离木家,做黒苗王,与五行世家分庭抗争!”   黒枝盘蛾仙主本还站在青辰这边,听青辰这么一说,反而肝胆皆寒,退后一步,拔腿就跑,直奔到药王爷那边,扑通一下跪拜在地,这意思很明显,“我盘蛾可不想跟着你往死胡同里钻。”   盘蛾一跑,黒枝立即土崩瓦解,哗啦啦一大半人全部挪开,跪拜在地。剩余的几个青辰的弟子,犹豫一番,也不敢跑,干脆也跪下来,对青辰哀求道:“仙主,师父,求您不要固执了。”   药王爷喝道:“青辰!树倒猢狲散,你没有任何资本了,我数三声,你交出木广珠,如果不交,以木家叛徒论处!杀无赦!”   青辰大骂道:“来,快数吧!”   药王爷正要念数,就听火小邪沉喝道:“不必了数了。”说着看向青辰道,“青辰,你想如何?”   青辰哈哈冷笑:“火小邪,我可以把木广珠给你,让你当木王,只要你和我斗一场蛊,听好了,是斗蛊!你若能赢我,我心服口服。”   火小邪笑了笑,爽快地答道:“可以。”   如此不加犹豫地便答应了斗蛊,青辰也微微一惊,更多人则难以置信。黒枝本就是蛊术厉害,青辰更是出类拔萃,木家在蛊术的杀人手段上,没有比青辰更厉害的,几为公认。火小邪根本不懂蛊术,更无准备,想斗蛊赢青辰,怎么可能?   众人疑虑不已,可又见到火小邪自信满满,到底火小邪做何想法。   林婉思虑再三,还是站出说道:“火小邪,请让我代你与青辰斗蛊吧。”   火小邪大声笑道:“不用不用!我来就我来!大家让开,腾出位置,我与青辰斗蛊。好了好了,不用多说了,我已经决定这么做了。”   青辰大喜,几步站出,说道:“火小邪,请!”   火小邪说道:“我就站在这里。”   青辰换做娇笑,说道:“火小邪,我刚才就想,你有何能敢与我斗蛊?大概你吸了黑灵蛇,悟出什么道理来?你是双头朱雀之身,一般的蛊术有可能真的奈何不了你?只不过,当时是我不知道你是炎火驰的儿子,现在既然明了,我有一蛊,必可胜你,呵呵呵,黑死灵蛊中,有黒灵虫,在木家不算厉害,但此蛊专门就是对付你这个有炎火驰血脉之人炼化的。火小邪,你太猖狂,今日看你怎么收场!来!”   火小邪摸了摸脑袋,问道:“那么开始了?”   青辰说道:“对,开始了!”   火小邪说道:“那好,那就开始。”   青辰大叫道:“使出你的本事来!我看你有……”   “慢着慢着!我忘了一件事……”   “废话少说。”   “确实是忘了,刚刚想起来,嗯,就是这个,我要先还你。”火小邪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纸筒,在手中晃了晃,指着上面几个字念道,“炎火驰手封,青辰亲启。”   青辰脸色一变,喝道:“谁给你的?”   “我捡的,你是先杀我,还是先看看?”   “你少耍花样!”   “那算了,我先给别人代为保管了。”   “你给我!”青辰一听,立即不干。   “好。”火小邪顺手一丢,正丢在青辰脚下,说道,“看样子有几十年了,还好字迹清晰,你说不定认得,这是谁的笔迹。”   青辰当然认得,纸筒上的几个字就是炎火驰所写,狐疑片刻,还是立即俯身把纸筒抓起,除去封蜡,将纸筒展开,里面数行小字,清晰可见。   只见纸上写道:“青辰,请你原谅,我与你相识,只为木媻之眼而来,本以为木家女子,多是行为不检,谁料你对我用情如此之专,而我也对你,颇为喜爱。曾因为你,想放弃此行目的,但我是一个盗贼,立过誓言,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思前想后,还是舍了你我之情爱。这便是我,你爱我也罢恨我也罢,我唯有向你道歉一途。我盗齐五行重宝,方不愧我来此世一趟。青辰,我对不住你,我们下辈子若有缘,你我再遇,我定娶你为妻。不知你何时能看到此信,但请相信,此信中字字是我真心。青辰,你若看到此信,还请你暂放怨怒,你清甜可人、无忧无虑的样子,才是我喜爱的青辰。炎火驰,六月十三夜。”   青辰边看边哭,刚刚看到最后,岂料轰的一声,纸张着起大火。青辰不顾火烫,跪地欲抢,可顷刻之间,这卷纸便化为灰烬。青辰捧着灰烬,涕泪交流,几欲昏倒在地。   火小邪已从高处走下,来到青辰身边,默默站立,一言不发。   青辰哭了个尽兴,又挂着满脸泪水轻笑起来,笑了几下,又哭,哭了又笑,直到最后,才终于含泪笑着,抬头问火小邪道:“你从哪里找到的?”   “祭坛的木盘水中。”火小邪如实作答。   “我输了。”青辰说道,“蛊术不过是心妄想,心妄想亦是蛊术,火小邪,你用这剂心蛊,破我数十年之妄,赢得漂亮,我心服口服。能看到这封信,我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你赢了……”   青辰从怀里摸出盛木广珠的木匣,递于火小邪。   火小邪慢慢接过,沉声道:“青辰婶婶,我再替我父亲,对你说声对不起。”   青辰侧过身去,掩面而哭,哭了几声,又笑了起来:“他喜欢我笑,我再不想哭了。火小邪,青辰恭请你为木家之主,继木王之尊。”说着,盈盈跪拜在地。   木家众人,再度跪了满地,三拜之后,火小邪已是木王身份。   一个奉天小贼,自幼无亲,火家弃徒,五行难容,净火苦修,姻缘愁苦,险丧地宫,受人利用,罗刹开启,好友皆亡,忘却十一年,实在是水不能容,金不能收,火不能从,土不能依,木不能助,又遇水则乱,遇金则复,遇火则克,遇土则隐,遇木则狂。三十年来苦难受尽,终于火栖良木,从一个本无机会之处,生生闯出一条路来,成为五行世家之木王。   其间造化,三言两句怎么说得明白,唯有感慨两字。   火小邪当了木王,木家礼仪,暂不表繁复。   火小邪谢过众人,登高说道:“既然大家推举我成为木王,那我便说几件事,所有人务必做到。”   木家人齐声应了。   火小邪说道:“第一,林木森已死,言行失当之处,既往不咎,按木家礼数厚葬;第二,若不是林婉带着木广珠,又助我一臂之力,木媻难破,林婉功劳甚大,同样之前言行既往不咎,依旧是逍遥枝总仙主;第三,大掌勺为真巧之义父,护女之心,其情可鉴,亦请厚葬;第四,青辰虽用灵蛊船让木家多人丧命,实乃为救木家心切,不得已而为之,不可怨恨报复。总而言之,之前种种恩怨不快,现在全部一笔勾销,不要再提。”   木家众人稍作议论,想想这样确实妥当,很快便齐声应了。   火小邪又高声道:“此外,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五行合纵,破万年镇,罗刹阵一事。倭寇与中华为敌,设邪阵欲永存五行至尊圣王鼎,并有逐一铲除五行世家之野心,中华之大,怎能容倭寇疯狂!”   药王爷进言道:“木王大人,木家领衔五行合纵极好,可是五行合纵,必须其他四家都同意才可以啊。”   火小邪说道:“水、土、金、火四家,由我来说服。先这样决定,五行若不能合纵,断然也破不了罗刹阵!水家两位大人,你们有何意见。”   木王病人嘿嘿笑道:“小鬼子很是猖獗,欺负我中华无人?现在的政府、军队就是草包,各地诸侯只想着逃跑保存实力,江湖绿林也都不务正业,整个中国一盘散沙,正面交锋败多胜少,说起来都觉得丢人现眼。五行世家虽是盗人,此等灭倭破阵的大事,却是不二人选。水家当然会参与!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木王火小邪,五行世家有任何一家不来,这事就算白说,到了万年镇外,也必然散伙。”   火小邪笑道:“好!”转头又问田羽娘,“土家可愿五行合纵吗?”   发丘神官田遥站出来高声道:“木王大人,五行合纵乃五行世家非常忌讳之事,我们在这里公开谈论,很是不妥!而且五行合纵之事,在下觉得万万不可!此话既能传世千年,定有它的道理!而且千年来发生过的五行合纵,均是五行世家的惨祸,从未落空。宁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娘,火小邪虽有恩于我们,也不能随他心思来。”   火小邪朗声笑道:“田遥,如果五行合纵成功,但没有记载,这该有多少次呢?你怎知只有坏的,没有好的时候呢?我和田问、林婉、金潘、水妖儿去盗五行地宫,也算得上是小五行合纵,怎么没见我们哪个死了?”   田遥辩道:“你们那时还不能算小五行!”   田羽娘严肃道:“好了,田遥,不要再说了。五行合纵一事,非常重大,五行世家数百年合纵过一次,事情虽办成了,但折了两家,其他三家也损失惨重,这么多年才恢复元气。当然五行合纵,必折其二,只是个传说,口口相传,谁也不曾亲眼见过,正统五行学说中,五行天天合纵,万事万物都靠的是五行合纵,才能平衡。怎么到了五行世家口中,就变成必折其二了?这个道理,老妇我一直没有想明白,折还是不折,我看要么是学艺不精,要么是自家内乱,归在神鬼怪力、因果报应、天数地轮的原因,更是有点荒谬。只不过,我是代掌土王信物的老妇,做不起这个决定,只需土王选出后,由土王定夺,土家上下,均遵从土王的意思。”   田遥听了,只好闭嘴,再不辩解。   火小邪笑道:“那好,请问土家什么时候决出土王呢?”   田羽娘看了眼不远处的田问,田问也已稳稳站起,看样子大半恢复,正向田羽娘点头示意。   田羽娘闭目掐指一算,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依天地卦象,居然现在就是最佳时刻,地点在这片木媻废墟之上,这样对土家所有人,都很公平。只不过,土家决出土王之法,从未公开,今日借木家地方,除火小邪、木家诸位长老、金家三人、水家三人外,其余人等,均请离开。”田羽娘所说的水家三人,自然包括了水妖儿。   火小邪念了声好,吩咐药王爷、青芽等木家长老各自安排,木家大多弟子,已做好准备撤回木蛊寨内,所以安排下去,稀里哗啦,很快就走了个干净。   金家卫士也由金潘指示,随木家人撤出。   田羽娘见无关人等已走,便唤了田问、田遥、田令、田观、田迟五人上前,说道:“你们五人一齐震卦,谁留在最后,谁就是土王。听明白了吗?”   五人齐声称是。   田羽娘掐指一算,说道:“吉时将至!你们取自己的石头来!”然后小心翼翼走了半圈,见一块露出地面的大石平坦,便站在大石边,仔细在石面上摸索了一番,点头认可。   田羽娘唤道:“田问、田遥、田令、田观、田迟,将你们的石头放在此石上。”   田问五人早有准备,纷纷上前,将手中的石头先后放于大石上。田遥放的是玉石,田令是珊瑚石,田观是玛瑙石,田迟是金刚石,唯有田问放的只是一颗普通的石头,好像是刚从地上捡起,表面还带着泥土。   田遥有些不解,不禁多看了几眼田问所放的石头。   五颗石子,放置的位置各不相同,田遥居间,田令、田迟的两石并列位于一旁,田观一石放的远离其他,田问的石子则居于田遥、田观的两石之间,三石连成一线。   难道说,只凭这五块石头,便能决出土王?   除了土家人外,无人猜得出下一步将是如何比试,全部屏息静气,定睛观看。   田羽娘念道:“各归其位!”盘腿坐在地上,双眼轻闭,气息悠长。   田问五人围着大石,慢慢行走了一圈,各自寻了个离大石或近或远的位置,盘腿坐下,也如田羽娘一样,双眼微闭。   田羽娘沉声道:“震卦!”   未见任何异常,只是觉得空气一滞,田问五人,各有作为。田遥右手掐指速算左手微捻,田观用一手紧按地面,田令手持另一块石头不住在双手间换位,田迟扶着双膝额头青筋暴起,田问单手在地上慢慢划一字。   谁也看不明白土家在做什么,但田问五人,都是表情极为严肃,看上去如临大敌,心弦紧绷。   约有一袋烟的工夫过去,五颗石子依旧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变化。可土家五人中,田迟已经大汗淋漓,坐立不安。   只听田迟突然闷喝一声,双拳向地面猛击,其力之重,两个钵盂大的拳头,直没土中。   田迟依旧闷喝不知,全身猛颤。   再看五颗石子,属于田迟的那颗金刚石居然微微地震动起来,咔哒一下翻了个身,然后越滚越快,径直从大石上掉落下来。   田迟长呼一声,全身劲力一泄,垂头不语,接着站起身来,默默地退开一边,看样子是输了。原来谁的石子落地,谁就输了!这就是土家震卦决出土王之法!   到底是什么力量,凭空让一块石子滚动坠落,此乃土家不传之密,除在场的土家六人外,无人可解。   田迟刚刚退出,田令的珊瑚石也渐渐地颤动起来,开始在原地慢慢旋转,田令脸色大变,双手猛搓手中的另一颗石子。那颗珊瑚石本已有停转之势,岂料田观的玛瑙石突然间滚将过来,两石相撞,立即将珊瑚石击飞,坠落大石下。   田令啊的一声,也垂手认输。   田观的玛瑙石在大石上滚了两滚,便就自然地停下。剩余的三颗石子,再度僵持,仔细一看,方能发现,三颗石子看似不动,实际都在极快极轻微地颤动。   如此神奇之事,看得众人目不转睛,再细小的变化,也不愿错过!   几乎同时,三颗石子均是由静到动,唰的一下,一齐向大石边缘移动了半寸。   田观的玛瑙石几乎悬在大石边缘,眼见就要掉下。田观冷汗直冒,双手在地上一撑,口中念念有词,抓起一把泥土,撒向自己面门。这个怪异的动作,居然让玛瑙石一个翻身,退回了半分。   可怜田观刚刚解困,突然三块石子同时又动,田观呀的一声叫,他的玛瑙石已经挪出大石边缘,坠下地面。田观便也输了。   田问的那颗普通石子,位置也很糟糕,距离大石边缘只有指甲盖大小时,方才停下。   田问丝毫没有焦急的样子,表情严肃,还是用手指一下一下地在地上划一。   田遥面颊微红,双手掐算得飞快,突然一停,结出一个手法式,在上中下空中点了三点,念道:“三坤转卦!破吉为凶!”   此话念完,忽听轰隆一声,原本木媻藤蔓稳住的一块悬空巨石,由于藤蔓枯萎,失去了拉力,从半高处翻下,震得地面一抖。   两颗石子随之轻跳,田问的那颗普通石子,又翻了个身,一小半已经露出大石边缘。   田问眉头一皱,但立即平静。   田遥暗念了声好,再结出一道手法,在空中划了半圈,向地面一指,念道:“再破再凶,太岁之冲!”   就见田遥的那颗玉石,随着震动,滴溜溜滚动起来,向着田问的石子砸去。   田问手中一停,突然念道:“成一集变!”   田遥一听,脸色唰的一下白了,还没有等他再结出手法,一直托着石子的大石,竟然不堪重负似的,猛然向田遥的玉石方向倾斜。   玉石如按趋势,必能砸中田问的石子,可大石倾斜,却让玉石失了准头,贴着石子滚过,顺着大石的倾斜方向,就往下滚。   田遥无计可施,眼睁睁地看着玉石,滚落在地。而田问的那颗普通的石子,却由于表面粗糙,稳稳当当地卡在了大石的低洼处,绝无坠落的迹象。   田遥长叹一声:“竟比我的卜算足足多了一倍,三修之全谋,落子之时……我其实就输了……”   田问长身而起,对田遥深鞠一躬,说道:“大哥成全。”   田遥还礼道:“田问,土家有你这样的奇才,我输得心服口服,不是我成全,而是你把我的变卦之相,也算到你的成一气数中。”   田羽娘缓缓睁眼,深喘了几口,说道:“十分精彩!田问,你赢得漂亮,这块大石的命数原在我所设局中,你还能在此局中,跳出周转,委实罕见!你若不是土王,土家也无人能担当此任了。”   田羽娘起身站起,双手一合一搓,变出两颗珠子来,呈在手心,向田问走来,跪于地上,恭敬道:“土王田问,请收纳土盘珠。”   田问也双膝跪地,毕恭毕敬地将两颗土盘珠接过,如同田羽娘一样,在手中一搓一合,两颗珠子便不见了。   田问扶着田羽娘站起,田遥、田令、田观、田迟四人赶来,纷纷跪拜于田问脚下,齐声道:“土家四门,恭迎土王。”   田问一一上前扶起,相视点头,虽无言语,足以定土家乾坤。   火小邪见田问成为土王,分外高兴,上前恭喜道:“田问!恭喜!”   田问抱拳回礼,昂首挺胸环视土家众人,坚定说道:“合纵破阵!”   田遥再无反对,随着田羽娘再次跪拜,众人应道:“尊土王法旨,五行合纵,破罗刹阵。”   金潘、土家各位长老,水华子、木王病人上前道贺田问即位土王,林婉最后一个上前,百感交集,盈盈一拜,便要回身。   “林婉。”田问低声道。   林婉回头一看,田问正凝视着她。林婉心乱如麻,面对已成为土王的田问,她更是愧疚自己在木媻地宫中的所作所为,不敢回想自己曾有如此丑陋的一刻。   田问伸出手来,又低声唤道:“林婉。”   林婉犹豫了片刻,才把手慢慢伸出,不敢去看田问的双眼。   田问将林婉的小手温柔而又有力地握住,上前一步,将林婉搂在怀中。   林婉嘤的一声,喜极而泣。   田问看向田羽娘,石雕一般的脸上,竟露出一丝羞涩:“娘……”   田羽娘开心一笑,说道:“都随你啊,你想做什么,娘都同意!”   木家一片欢愉之声,水华子、木王病人也是面带善意的笑容,有此姻缘,不失为一件好事。   水妖儿站在火小邪身边,火小邪情不自禁地将水妖儿的手牵住,冲着水妖儿一笑,说道:“他们才是天生一对。”   水妖儿甜甜一笑,握紧了火小邪的手,她心里对林婉曾有的戒心,此刻也终于释怀。   只有金潘有些落魄的表情,退至一边,远远望着,自言自语道:“女人就爱乱花钱,我到底是找个老婆呢?还是不找呢?啊,对了,水媚儿,她现在怎么样了呢?”   乔大、乔二见林婉、田问有情人终成眷属,同样很是高兴,乔大重重拍了拍乔二:“二子,你要加油啊。”   乔二差点被乔大拍进土里去,起身就骂:“大西瓜,先找到你的西瓜妹吧!”   金潘一人一拳,骂道:“再乱嚷嚷,就让你们两个成亲!”   乔大、乔二都是大吃一惊,齐声道:“我们是近亲!”   “闭嘴,你们这两只猪!”   火小邪心中感叹,五行合纵本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眼下水家首肯,木家没有问题,原本应该最难的土家亦已确定,金家有金潘在,想必不是问题,这就促成了四家。唯独剩一个火家,火小邪也想好了办法,只待实施,已有四家同意,自己又是木王,拿下处于低谷的火家,把握应有八九成。   土家大事落定,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火小邪满意地一笑,看向金潘,问道:“潘子,你们金家愿意吗?”   金潘一直心不在焉,听到火小邪叫他,才回过神来:“什么?”   火小邪问道:“五行合纵,金家愿意吗?”   金潘嗯嗯两声,低头苦思,却没有立即回答的意思。   众人一静,均向金潘看来,乔大、乔二两人见金潘不说话,有些着急,乔大问道:“二师父,这还用考虑吗?”   乔二也说道:“二师父,你在想什么啊。”   金潘一抬头,骂道:“你们两只猪,给我闭嘴!”   金潘的态度,刺得火小邪心里一凉,沉声问道:“潘子,你不愿意?”   金潘呵呵干笑两声,说道:“破罗刹阵对五行世家有什么好处吗?小鬼子想留着那个破鼎,当中国的皇帝,让他们当就是了。”   场面一静,许多人本以为金潘与火小邪的关系,是最不可能拒绝的,板上钉钉一样。   火小邪平静道:“潘子,你还想为日本人做事?”   金潘说道:“那群倭寇,谁会想帮他们做事,但利用他们赚钱,倒很好使。哎,火小邪,何必对罗刹阵这么执着?小日本打中国,我看与满清也没有什么两样。费这么大劲破阵,还不如你随我去上海自由自在玩几年痛快。”   火小邪说道:“中华民族将亡,你也不关心吗?”   金潘说道:“小邪,你和我从小是孤儿,爹不养娘不亲,能活下去就好,管他是谁当权?民族是什么,对我们有什么用?中华民族能亡在小日本手中?哈哈,不可能的啊。那个鸟蛋大的小国,就算占领了中国,不用三五十年,估计要把日本姓氏都丢到海里去。小日本有多少操行,我很清楚的。中华民族只是一个称呼罢了,只要有永远的利益,英国人也会自称是中华民族的。”   火小邪口气稍厉:“潘子,真没想到你会这么想。”   金潘说道:“小邪,我是为你好!你想当皇帝,我可以立即买一个国家;你想杀小日本,我出钱出枪炮让军队去杀;我买断日本国的债务,天皇照样得向我下跪!时代变了,火小邪,中国没有皇帝了,封建主义死了,现在是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永恒的利益,才是真理!小邪,你都是木王了,放着好日子不过,破什么罗刹阵!”   火小邪站直了身子,盯着火小邪,问道:“你是不愿五行合纵。”   金潘口气一硬,说道:“别的事都可以,五行合纵没必要,我答应你,就是害了你!你这次应该听我的,破了罗刹阵,对中国可能有点好处,但对你,对五行世家有害无益!我只想赚钱,建立一个金钱帝国,中国存亡,关我屁事。”   火小邪沉声骂道:“潘子,忘国忘本,自私钻营,这不是卖国奸商嘛!”   金潘脸上也烫了,张嘴就顶:“我卖国?老子一心一意为你好,你还骂我?火小邪,你嘴里的那些大义,狗屁不是!我们是贼!是贼!自私自利是贼的本质!救国救世,与我们有狗屁关系,对你有什么好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火小邪哼道:“好,好得很!我与你再没什么好说的。”   金潘叫道:“我不想和你吵架,火小邪,我不欠你的,你也不欠我的,你一意孤行,我拦不住你,好话说尽,还挨你数落,随便你去!告辞了!”   金潘此话一出,转头就走,乔大、乔二左右为难,看了看金潘,又看了看火小邪,分别说道:“大师父、二师父,这是,这是闹哪出啊?”   金潘叫骂道:“乔大、乔二,你们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自己决定。”   乔大、乔二重重叹气,只好跪地向火小邪磕了个头,追着金潘去了。   眨眼间,金家众人,便走了个干净。   火小邪一直看着金潘离去,牙关紧咬,被金潘激得全身微颤。   药王爷小心问道:“木王大人,要不要拦住金家?好话好说,你和金潘大人关系不错,只是一点小误会……”   火小邪胸口郁闷,眼前直发黒,嗓子一甜,差点吐出血来,踉跄了半步,强行站稳身子。   水妖儿、药王爷看出不对,连忙要上前搀扶。   火小邪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看着越走越远的金潘,闷声道:“让他们,走吧……”   ……   …… 十四、五行合纵   二个月后。   甘陕交界之处,长武县附近。长武县,乃黄土高原丘陵沟壑区,是古丝绸之路陕西的最后一站。自古为古豳国之地,为三秦通往大西北的咽喉关隘,素有“三秦屏障”“秦陇门户”之称。县境北临宁庆县,与子午岭相望,南依岐凤县,与陇塬县、关山余脉相近,境内的泾河、黑河、南河3条河流和近千条干支毛沟,将全县切割成北塬、巨家塬、枣元塬三大块,塬高、沟深、坡陡。   这种地质地貌,足能藏下百万兵将!   天色已近黄昏,黑河旁的一片高塬之上,有四骑健马疾驰而来,停于深坡之前。   西北疾风劲吹,飞沙滚滚。   这四人看打扮,乃是两男两女,只是纱巾蒙面,看不清面目。   一个穿西式黑灰素装的女子把住缰绳,指着黑河对岸说道:“火家总坛火云庄,就在对岸,过河之后,还有三里路程。”   她身旁一个穿皮衣马裤、脚蹬皮靴、头戴阔边西式皮帽的男子应道:“好!天色已晚,我们去渡口休息一晚,明日再渡河。”   一名身穿道袍的男子说道:“这地方还真不好找,多亏真巧带路。木王大人……”   皮衣男子笑道:“病罐子,说了咱们路上不用木王木王地叫,你们还是叫我火小邪好了。”   在道袍男子身边,有个女子身穿颇为艳丽的西式女装,一双媚眼忽闪忽闪地说道:“木王大人,这里没别人,怎么能直呼你的名字啊。”   皮衣男子还是爽朗地笑道:“百艳,你们如果再叫我木王大人,那我就叫你们师父、师娘如何?”   道袍男子和艳女忙齐声道:“那可不行!”   这四人,正是火小邪、水妖儿、病罐子王孝先、百艳仙主。   火小邪笑道:“既然不行,那就说好了啊。”   王孝先、百艳只好点头称是。   王孝先说道:“火小邪,田问、林婉今天赶得到吗?”   火小邪笑道:“田问说到,他一定就会到,只会早,不会晚,他说不定已经在渡口等我们了。”火小邪转头对水妖儿说道,“妖儿,还是你带路。”   水妖儿嘻嘻一笑,说道:“是,相公!”一拉缰绳,拍马就走。   火小邪赶忙纵马跟上,两人并行纵马而去。   百艳仙主冲王孝先撒娇道:“乖宝,吃了两天的灰土,我身上好脏了,你晚上要陪我洗澡,给我搓背。”   王孝先忙道:“小声!小声!小猫你晚点再发浪好不?”   火小邪在前方高喊:“跟上了!晚上给你们找个大木盆。”   王孝先哎呀一声,低语道:“你看,让你小声,火小邪是顺风耳,这不又听到了。”   百艳娇声道:“好了好了,走啦。”   这两人一催胯下骏马,急追火小邪、水妖儿两人而去。   四骑再走几里,已经下到黑河边,天色已经渐黑,不远处一片灯火如林,人来人往,看上去的确是个渡口,只是热闹非常。   四人勒缰停马,水妖儿疑道:“这个地方不会有错,怎么有这么多人?”   王孝先说道:“不会是火家知道我们要来,把渡口占据了吧。”   百艳仙主说道:“火家只知道新任木王前来拜访,不知道木王就是火小邪,火木两家这几十年里关系不错,是迎接也说不定。”   水妖儿一直细细观望,说道:“的确没有兵戎之气,反而很有喜庆之意,只是兵不厌诈,火家要装,也装得像。”   火小邪笑道:“无妨无妨,我们只管过去就是。”   王孝先说道:“我们要戒备吗?我这次带了无数药剂。”   “不用不用!”火小邪摆手道,轻抖缰绳,率先先前。   水妖儿、王孝先、百艳三人便紧紧跟随。   火小邪怀中一痒,一个小脑袋钻出他皮衣领口,探头向外望去,吱吱轻叫两声,竟是那只帮了火小邪大忙的九品灵貂。   火小邪摸了摸九品灵貂的脑袋,低声道:“小小邪,饿了是吧,马上就到,到时候给你一整只烧鸡。”   九品灵貂分外开心,吱吱叫了几声,又钻回到火小邪怀中衣袋里去了。   四骑马缓缓行到渡口边,就听一声大喝,二个镖师打扮的大汉从路边蹦出来,劈头盖脸地大叫:“你们是什么人?”   火小邪抱拳道:“过路人,想在此借宿一晚,明日过河办事。”   镖师叫道:“此地已被包了!不能住人,你们沿河往回再走五里,还有一个小渡口!”   火小邪一见镖师胸口绣着“金玉祥”三个大字,心头一乐,说道:“王全、王兴两位老爷可好?请代我问候一下,我们再走。”   镖师微微一愣,正不知该说什么好,就听后面有人高呼:“哎呀,你们两个混蛋,快让开,快让开,贵客到了!”   就见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撒了欢一样疾奔而至,身后跟着数人。此人一见火小邪四人打扮,声音一颤,毕恭毕敬地问道:“可是木家大人?”   火小邪立即认出,问话的这个商人,可是个老熟人,笑道:“正是。”说着伸出手来,吹了一吹。   这男子鼻子一嗅,啊的一声惊叫,连忙跪地,高呼道:“山西王家堡金玉祥掌柜王兴,携父王全及全家老少,在此恭候木家几位大人多日了!”   王兴一跪,立即这个渡口百多号人,全部跟着跪下。   阻拦火小邪四人的两个镖师见状,悔得肠子也绿了,他们两日来驱赶了无数来渡口之人,赶得烦不胜烦,岂料今日的就是正主,跪地自己赏自己嘴巴:“小的狗眼不识泰山!该死!该死!”   火小邪跳下马来,几步走到王兴面前,将其扶起,说道:“请起请起!客气了,切不可如此。”   王兴口口声声道:“不敢不敢,各位请,各位请。”说着为火小邪等人引路。   火小邪也不再客气,偕同水妖儿、王孝先、百艳三人,随王兴向渡口一侧走去。   已有一间翻新的茅屋,灯火通明的开门迎客。   王兴驱开众多镖师,仅一人领火小邪四人进了屋,屋内一个老者正跪在地上,一见火小邪进来,立即跪拜道:“晋秦陇三省青云客栈总店店长王全,恭迎木王巡查特使,小店腿脚不便,未能亲迎,请特使恕罪!”   火小邪把面纱拉下,上前把王全扶起,连声道:“老先生,使不得!我当年在王家堡过火门三关的时候,还要多谢青云客栈的照顾呢!”   王全道:“哪里话……”可一抬头,看见了火小邪的面目,惊得张口结舌,“你,你是?”   “火小邪。十一年前,青云客栈第十一位入店的,都是十一,分外的巧。”   王孝先、百艳、水妖儿也拉下面纱。   王孝先说道:“对,就是和我王孝先同一届火门三关的火小邪。”   王全、王兴两人都哎呀哎呀哎呀呀呀连声叫唤,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们俩都知道当年火小邪尽管过了火门三关,却被火家逐出,从此下落不明,怎么阴阳轮转,十年河东,火小邪居然成了木家巡查特使?要是他们知道火小邪的真实身份是木王,恐怕下巴也会掉在地上。   火小邪反客为主,招呼道:“王老先生,王兴掌柜,请坐,请坐。”   王全、王兴激动得忘乎所以,这才回过神来,招呼着火小邪四人上座。   王全的确腿脚不便,走路一瘸一拐的,坐了下方,又惊又喜道:“火小邪大人,你是什么时候当了木家弟子的?”   火小邪笑道:“二个月前。”   “二个月前?”王全怀疑自己耳朵不好,是否听错了,又只能哦哦哦的说不出话,终于咽了一口口水,问道,“特使大人,那,那新任的木王是?”   火小邪笑道:“很快你就知道了。”岔开这个话题,说道:“想必其他三位,你也认得?”   王全道:“这位是逍遥枝王孝先王仙主,见过几面。这位是?”王全看向百艳仙主。   火小邪说道:“这位是木家长老,花枝的百艳仙主。”   王全、王兴一听大惊,又要下跪。   火小邪连忙说道:“免礼免礼!”   王孝先轻哼道:“一听是木家特使、木家长老,就要下跪,见到逍遥枝就不当回事,时过境迁了已经。”   王全、王兴颇为不安地坐下,王全说道:“没想到百艳长老也肯来北方,小店此行,真是值了,能一睹百艳长老仙女下凡一般的美貌,又与您同处一室,值了值了,此生也值了。”   王孝先暗骂道:“你这个老色鬼!马屁精!”   百艳仙主呵呵娇笑:“我真的有仙女那么美吗?”   王全忙道:“绝无虚言!恐怕仙女也比不上百艳仙主你。”   百艳又笑得花枝乱颤:“你这个小老儿说话怪讨人喜欢的,怪不得你会在这里,一定是青芽姐姐特别嘱咐,让你来此等候我们的。”   “啊,是!是!药王大人、青芽总仙主、甲大掌柜、乙大掌柜,半个月前飞鸟传书,一同嘱咐我,千万要赶到这里,照顾好特使大人和各位大人,并带上青云客栈的所有精锐,陪同各位去火云庄,我、王兴与火家几位堂主很熟,既能带路,又能保障各位的周全。只是你们来之前,不知是你们四位。”王全说道,又忙看向水妖儿,生怕水妖儿也是木家的某位不曾谋面的长老,“这位仙女是?”   水妖儿俏皮地轻笑一声,自行说道:“我是火小邪的妻子,我叫真巧,王孝先仙主算是我师父,但现在只是挂名在木家,还不是正式的木家弟子。”   王全忙道:“火小邪大人娶了如此美貌、如此聪慧的妻子,真是木家之福!木家之幸!真巧大人,有礼了。王仙主也是慧眼识珠,得了这么优秀的弟子,让人羡慕啊!”   王孝先被奉天郊外的青云客栈的小分店刁难过,又被乙大掌柜施过进不退蛊,在木家所有人面前丢过大脸,所以和青云客栈结的梁子很深,轻易化解不开,此番随火小邪出来,终于有机会让他出口恶气,于是哼哼道:“哎呀,若不是我和巡查特使火小邪沾亲带故,青云客栈的三省总店长也不会这么恭维我吧。哎呀,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啊,我能进木家,是因为火家不要我,还混成前任木王林木森的弟子,当上了仙主,胖好味和我一届火门三关的,只不过混成青云客栈的灶房伙夫,好多人都不服我啊。”   王全被王孝先说破了原委,尴尬道:“不是不是,王仙主误会,绝对的误会。”   王孝先噗了一声,心里总算平衡了些。   百艳仙主一旁咯咯直笑,拉过王孝先的手,媚声说道:“乖宝,别再为难他们了,小孩子似的,听话,啊?”   火小邪见该说的也说了,笑了两声,说道:“两位店长,有劳各位千里迢迢来此迎接我们,辛苦了。”   “不敢当、不敢当。”   “两位店长,我们也饿了,能否安排些吃的来?烧点热水,供我们洗漱?”   王兴忙道:“已经安排好了,里里外外,一应俱全,此地虽小,我们也搬了半个青云客栈过来。”   王全却说道:“四位大人稍等片刻,晋秦陇三省青云客栈的主要人员,都在外久候多时了,请容他们进来拜见。王兴,快去叫来,快去!不要耽搁了大人们就餐休息。”   火小邪不好推辞,只能同意。   王兴快步出门招呼,很快呼呼啦啦进来三十多人,站满了整个屋子,听王全号令,全部毕恭毕敬地向火小邪四人跪拜请安,无人敢抬头直视火小邪,唯有一个女子,不住向火小邪看来,表情又惊又喜,显然是认出了火小邪。   火小邪何等眼力,一眼便认出此女,正是对自己有恩的王兴之三姨太青红。   火小邪暗念道:“怎么她也是青云客栈的了?”   众多青云客栈的店长跪拜完,王全、王兴便催促着他们赶快离开。   火小邪起身叫道:“青红大姐!”   三姨太受宠若惊,赶忙停步,王全王兴没想到火小邪认得她,便只让她留下,催促其他人尽快离去。   火小邪喜道:“青红大姐,真没想到能再见到你,你请坐,请坐。”   三姨太不如以前那般霸气,有些为难,一边向王全王兴望好几眼,得到示意后,方才犹犹豫豫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火小邪依旧喜道:“青红大姐。”   三姨太忙道:“大人,切莫叫我大姐了,怎么敢当。”   火小邪一腔热情,立即打了折扣,问道:“你现在也是青云客栈的了?”   “是啊,五年前甲大掌柜、乙大掌柜巡查到王家堡青云客栈,破格进了木家,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前我只是井底之蛙。”三姨太谨慎道。   王兴说道:“现在她是王家堡青云客栈的账房,微末的职位,她能来拜见大人您,全凭她是我的妻子。我有一点私心,为她走了个后门,您千万不要见怪。”   王全也道:“她的木家药理,只是刚刚入门,好在王家堡青云客栈这两年很少有五行世家的客人来住,比较清闲,所以没给青云客栈丢脸。”   三姨太有些欣喜地说道:“火小邪,我是万万没想到你就是木家巡查特使。”   王全立即训斥道:“是大人!大人的全名,是你这样叫的吗?”   三姨太马上低头,不敢再说。   “无妨、无妨。”火小邪心头反倒一沉,说不出的有些心酸,三姨太本是一个女中翘楚,言行泼辣,很有主见,怎么七年之间,变得懦弱了许多,若不是容貌依旧,真不敢相信她就是三姨太,难道进了木家青云客栈,对她影响这么巨大?   在无力匹敌的强权面前,有人仰头不屈,有人低头顺从,有人避之千里,各有各的道理,并无对错之分,只是选择不同,未来的路便不同罢了。   时间能成就一个人,同样也能毁掉一个人。   火小邪本想和三姨太畅谈几句,见她一副低头顺耳的样子,只觉得索然无味,便说道:“青红大姐,你能成为木家人,实在太好了,改日有空,我们再叙。”   王全、王兴便催促三姨太离开,三姨太欲言又止,站起走了几步,下了决心,问道:“潘子、乔大、乔二都好吗?我那两个丫头,时不时地还提起潘子,说他又好玩又很有义气。”   火小邪心中微痛,答道:“潘子现在叫金潘,是金家少主,未来的金王,乔大乔二是他的徒弟,也在金家。”   三姨太轻轻啊了一声,说道:“得罪了得罪了……他和你一样,都是年轻有为,可以做大事的人,反观我这个女子,年纪越大越安于现状,能知道些五行世家的事情,已经很知足了。”   王全斥责道:“你在说些什么?快下去吧快下去吧!”   三姨太应了声“是”,向火小邪轻轻一笑,眼中满是欣慰和赞许,盈盈拜了一拜,退出屋外。   酒足饭饱,洗漱停当之后,王全、王兴道过晚安,火小邪、水妖儿和枕而眠。   九品灵貂抱成一团,吃得滚瓜溜圆,在椅子上呼呼睡去。   只是火小邪一时间睡不着,水妖儿靠上胸前,问道:“怎么了,有心事吗?”   火小邪搂住水妖儿,说道:“其实我挺不想当木王。”   “你觉得被人捧着抬着巴结着,并不喜欢?”   “嗯,对。本来人人生来平等,圣人们定出三六九等,给出尊卑高低、身份权力,我是无名无份的小贼时,卑贱之极,谁都可以欺负你,一旦当上贼王,却是车前马后,前呼后拥,人人又敬你怕你。可笑的是,我二个月前还是个人人喊打的小贼。小贼和贼王,都是贼,也都是人,却有如此大的差别。”   “你说得没错,只是人人都有烦恼,小贼有,贼王也有,世间纷扰,每个人承担的不一样罢了。谁比谁更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是啊……我现在就觉得,当木王,并不会给我带来多少快乐。妖儿,我问你。”   “你说。”   “五行合纵之后,我丢掉木王的身份,你也不做水家人,我们两人去游山玩水,当两个普通人,再不过问世间的琐事,你说好不好?”   “好啊。”水妖儿甜甜一笑,更加靠紧了火小邪,“你愿意,我就愿意。”   火小邪吻了吻水妖儿的额头,说道:“你为什么从不问我是否恢复了记忆?”   水妖儿说道:“我只在乎现在的你是真心爱我,以前很多的事,我也刻意忘记了。快别想了,睡吧睡吧。”   夜凉如水,火小邪从睡梦中醒来,翻身一摸,水妖儿不在身边。   火小邪并不吃惊,起身一看,果然见到水妖儿一个人站在窗边,抱着双肩,瑟瑟发抖。   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火小邪轻轻起身,拿起外衣,为水妖儿披上,将水妖儿搂在怀中。   两人一直静默不语。   水妖儿眼角一丝泪挂上脸颊,轻声道:“我,有点害怕。”   火小邪知道水妖儿怕的是什么,并无言语,只是让水妖儿依靠在自己怀中,双臂紧紧地抱着她,静静地陪着她,陪她度过每一个开始,和每一个结束。   天光大亮。   火小邪、水妖儿洗漱完毕,走出所住的房间。   王全、王兴已在屋外等候,见火小邪出来,赶忙又跪。火小邪懒得和他们再客气,看向对岸,说道:“用过早餐后,我们就起程。烦劳你们尽快准备!”   王兴应了,赶忙起身要去准备,这时一个青云客栈的弟子急奔而至,差点撞上王兴。   王兴骂道:“慌什么?”   这弟子跪地急道:“渡口四周,来了许多怪人,我们,我们被围住了!”   王兴惊道:“什么?”   火小邪一听,快步上前,问道:“什么样怪人?”   那弟子颤巍巍地答道:“他们远远地站着,也不过来,但我们过去,他们就不见了,怎么也找不到。渡口四周,到处都是,可能有几百人,也可能有上千人。”   王全一边一瘸一拐地走来,一边喝道:“都是什么打扮?”   弟子答道:“这些人都是藏在大石后,只露出脑袋,蒙着面,看不见他们的穿戴。”   王全紧张道:“这,这不该是火家人的作风。”   火小邪反倒一笑,说道:“王老先生,你在这里等候,我去看看。”说着,领着水妖儿大踏步向外赶去。王兴和来报信的青云客栈弟子赶忙跟上。   火小邪、水妖儿赶到渡口边,王家堡的武师、镖头,以及青云客栈的诸多人等,都是手持兵器,四处东张西望,严阵以待,只是明显表情颇为惊慌。   火小邪走至外围,放眼一看,果然看到渡口外围的河边、坡脊、塬顶、沟边,凡是能藏身之处,都有少则一个,多则数个的蒙面人头,向渡口这边死死地盯着。   报信的弟子畏惧道:“就是他们,一直这样盯着我们,也不过来。”   火小邪与水妖儿相视一笑,两人心里都明白了几分。   火小邪上前一步,高声道:“土王田问、林婉,是你们来了吗?我在这里!”   王兴一听,更是大吃一惊,林婉他当然认识,怎么土王会是田问?   火小邪喊完这句,那些远远躲着,只露出脑袋的人,一个个如同土拨鼠一样,突突突缩回身去,再看不见。   马儿轻嘶,很快便见到有两匹黄棕色的高头大马,从沟渠处跃出,向火小邪方向不快不慢地奔来。   马上的两个人,还能是谁,一个是新晋土王田问,另一个则是木家林婉。两人并肩同骑,男子英俊,女子端庄秀丽,端的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田问、林婉穿着中式便装,很是精神,林婉的头发也不再是纯白色,而是亚麻灰色,说明她体内之毒,已被渐渐控制住了。头发颜色一变,林婉看起来又多了一种风韵,美貌有增无减。   火小邪、水妖儿两人迎上,田问、林婉下马,四人二个月后,再度重聚。   原来是友非敌,木家一干人等,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王兴赶忙跪拜:“土王大人,林婉少主,没想到两位亲临,事先得罪了,得罪了。”   林婉柔声道:“王兴,快起来吧,这事还要怪我。”   火小邪拉住田问,就往里请,边走边问道:“田问大哥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田问说道:“昨日中午。”   火小邪一愣,哑然失笑:“啊?昨天中午就到了,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田问说道:“不便打扰。”   火小邪装作不悦道:“自家兄弟,怎么还这么客气,见外了不是。”   林婉连忙解释道:“是这样的,昨天中午我们到了以后,见渡口被人包下,就没有上前。等到你们来的时候,天色已晚,田问又觉得这时候去,还要劳烦照顾吃饭住宿,便又忍住了。今天要去火云庄,于是一大早就等候着你们出来。”   田问又说:“人也太多。”   林婉一副翻译官的模样,解释道:“田问回土家正式即位后,要出来找你,娘放心不下,便把土家精锐派出来,沿路保护我们,并以备不时之需。所以,有三百多人在渡口四周,土家很少这么多人一起出来,不肯抛头露面,所以……”   火小邪听得出话里有话,其实主要原因,缺不了林婉不肯在渡口与火小邪他们一起过夜,毕竟水妖儿在,林婉善解人意,生怕会有些尴尬。   火小邪笑道:“田问大哥,你真是有心了……哦!林婉,你刚才叫娘,是你们两位,已经回土家成亲,结为夫妻,入过洞房了吧。”   田问的脸唰的飘出一丝红晕,结巴着说道:“是……不错。”   林婉也红透了脸,娇羞不已,再不为田问翻译。   水妖儿闻言恭贺,田问、林婉赶忙还礼。王兴在一旁看着听着,满脑瓜都是雾水,可哪里敢问。   王孝先、百艳两人,迎面而来,本以为出了大事,赶出来助阵,谁知是田问、林婉到了。六个人很是热闹了一番。   火小邪、田问等人再聚,一番热闹,话不多表。   收拾停当之后,王全、王兴命令拔起营寨,非青云客栈的金玉祥武师和一些木家功力较浅的木家弟子留守,其余大部,约有百十人,护着火小邪等人,从临时搭起的宽大浮桥上通过。   火小邪去到对岸,回头见三姨太还在不住地向自己挥手告别,便也挥手示意,心里想道:“只怕以后也很难见到她了!七年前我从净火谷出来,多亏她的照顾,七年后再见,我连个谢她的机会也没有。唉!这木王身份,早日还给木家就罢!”   田问伸手向天,打了个响指,喝道:“都过桥来!”   此话一落,渡口四周密密麻麻钻出人来,多数身穿土黄紧身装,有赤手空拳的开路疾奔的,也有背着巨大的行囊紧跟的,基本上都是九人一组。   土家人络绎不绝地按田问的号令,从浮桥上通过,除了行走,居然没有一点说话、招呼的声音,纪律严明,步调一致,九个人九个人地通过,很是快捷。   人通过以后,轰隆轰隆,开始有马队、马车从渡口外围赶来,可以骑乘的马匹近二百,大大小小的马车八九十台,同样是土家人的行头,同样训练有素,连马儿都被训练得绝不嘶叫,步履稳如泰山,比先前九人一组的齐整,更让人赞叹佩服。   浩浩荡荡的土家大队人马,便这么井然有序地过了河,分开两边,向侧路行去,没多久就绕进沟塬,没有了踪影。   青云客栈的王全、王兴一直看得目瞪口呆,土家这样的一支队伍,青云客栈再练八辈子,也练不出来。本以为青云客栈晋秦陇三省的好手都在,很能给木家长脸,谁知土家的精锐人员一出场,不仅人数、所备物品远超青云客栈,在整体能力上,直把青云客栈比到十万八里外,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本以为田问不进渡口休息,会是风餐露宿,这回一看阵仗,只怕土家的临时营地,比青云客栈安排得更为舒坦。   火小邪心中很是敬佩,他之前见过的土家人,要么只有田问一个,要么就是二三个、四五个,没见过土家的大部队,这次数百人、马、车整齐划一地通过浮桥,实在让火小邪刮目相看,土家的实力,比木家只强不弱。   其实火小邪更想不到的是,这么多的土家人马,只是土家精锐的十分之一,而且不属于第一档,只排在第二。土家总部,位于内蒙和东北交界的荒漠边缘,乃是挖空了一座山,并深入地下数百米,一个迷宫般的地下城市,居住了近万之众,无须外界供应,也能自给自足。更为惊叹的是,土家这座地下城市,存在的历史长达近二千年,随便从里面拿出一件器物,就可能是世所罕见的古董,价值连城。   火小邪之父炎火驰,便是混进了这座土家迷城,盗走的土家重宝地一迷藏。若要细说,只怕十余万字,也无法讲完。   土家显尽实力,数百人分去两侧护卫,再见不到踪影。   田问抱拳拜谢王全、王兴道:“多谢搭桥。”   王全、王兴受宠若惊,差点要跌下马来,连声道:“土王大人太客气了!愧不敢当,其心惴惴。”   火小邪说道:“王老先生,王兴掌柜,请带路!”   人马滚滚而动,百余人提缰催马,护着火小邪、水妖儿、王孝先、百艳、田问、林婉六人,向前疾驰而去。   曲曲折折、高高低低行了约有三里路,人马来到一处深沟,前行道路渐窄,只能容两三匹马并行。   前方看似无路,直到近前,才看到有刀劈斧削一般的一线天,荒谷野沟,这一线天的入口处,居然竖着两扇赤红的石门,拦住了去路。   王兴走在最前,走至红门处,抱拳大声通报道:“木王巡查特使前来拜见!请开门!”   话音刚落,就见二条人影,跳将到石门之上,向下方观望。两人身穿灰衣,腰间系着红色腰带,挂红色腰牌,正是火家人的打扮。   一人叫道:“青云客栈的王兴吗?”   王兴答道:“正是!还有我爹,晋秦陇三省青云客栈总店王全。这是拜帖,请收纳!”伸手一甩,抛出一个竹管。   门上之人动作飞快,单手接过,从竹管内抽出一张青色绢纸,看了几眼,点了点头。   一个问道:“来就来吧,为什么这么多人?”   王兴答道:“木王特使到访,我青云客栈接待、护送,你说该不该这么多人?”   另一人叫道:“木王特使何在?请上前来一见。”   一直不说话的王全此时怒道:“我们早就知会了火家,今日到访,还有假的不成?你们若耽搁了,等我见到火王大人,非狠狠告你们一状!”   两个守门的火家弟子对视一眼,说道:“不好意思,多有得罪,请各位稍等。”说着跳回石门之内。   很快便听嘎嘎几响,两扇巨大石门,向内开启,显出一条笔直平整的道路。   两位火家弟子请道:“各位木家客人请进。”   王全、王兴来过这里,轻车熟路,也不客气,在前引路,带着火小邪等人鱼贯而入。后面有木家人,不忘给这两个看门人一人一包礼品,沉甸甸的,不知是钱财还是其他贵重物品。   门里道路笔直笔直,不见火家一人,木家人马走了约半里路,道路才豁然开朗,来到一处山崖前。   山崖上同样是两扇巨大红门挡路,只是门口站了七八个火家人。   王全王兴又是一番口舌,再给一人送了一包礼品,和行贿的感觉也差不了多少,这才又叫开了门。   火小邪对水妖儿轻笑道:“没有青云客栈打点,想顺顺利利进火家,还真有点费劲。”   水妖儿低声说道:“现在的火家最是俗气!”   众人再往里走,以不是刚才的一线天,道路建在山内,方方正正,宽敞了许多,依旧是笔直。   又是小半里路程,走到尽头,再度宽敞,还是两扇巨大红色石门挡路,火家人则翻了一倍,有十余人之多。   王全王兴再次与火家人通报、送礼一番,才开了石门。   火小邪无奈轻叹,不知这样下去,还要几重行贿受贿的关卡。   好在再往里走不过小半里路,眼前豁然开朗,大队人马已从山中隧道走出,眼前乃是一个方圆数里的圆形盆地,十分的广大。   这个盆地所见之处,裸露在外的地面、山崖,全是红色,好像刷了一层红色油漆似的。盆地正中间,一大片红瓦盖顶的亭台楼阁,树木不多,一览无余,看上去竟有千余间之多。一座如同紫禁城太和殿般大小相似、形状略同的巨殿,稳坐正中,深红屋顶,鹤立鸡群,分外的显眼。   而这座大殿屋檐下,明晃晃挂着一块足有数人高矮的金匾,生怕人看不到似的,上书三个赤红大字——火云殿。   正如水妖儿所说,火家的确俗气得很,为表示火家五行世家的身份,就建一个和皇帝老子上朝所用的殿堂差不多的建筑。相比木家、土家、水家、金家,木家总部是一个清淡素净的小镇,土家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地下城市,水家到处都是总部没有什么形态,金家最有钱本该最排场,实际上金家总部最是朴素,从安河镇的坤金王居所就可见一斑。   可惜金潘不在,否则见到一定会骂铺张浪费,他也不过住在上海租界的一栋不甚起眼的别墅内,金家主要人物开会,大多时候在屋里一挤,几杯好茶,几瓶好酒,几包哈德门便打发了,有时候连饭也不管,到饭点了就散会,自己找地方去吃。   有一队火家人马迎上,这回倒是客气了许多,领头一人拜道:“请木王特使大人及主要陪同去火云殿,火王严道大人携火家九堂一法,恭候大驾光临。其余护卫、闲杂人等,还请随我们去一旁歇息。”   王全王兴谢过,请了火小邪等人下马。火小邪、水妖儿、王孝先、百艳四人一直戴着面纱,火家暂且无人认得他们。   王兴低声与火家领头的人说道:“请速去通报,不仅仅是木王特使来了,新上任的土王田问,也随木家一起来了,呐,就是那位高个的男子。”   此人大惊,压低了声音道:“王兴,你我是老相识,你可不要瞎说。”   王兴说道:“这种事我还能骗你?再说我什么时候说过瞎话?”   “土王怎么会随你们来这里?”   “他与我们木家特使交情深厚!先不管怎样,土王能出窝,这对你们新任的火王严道大人,可是好事!快去通报,快去!”   这火家领队的人还有什么好想,脚底抹油,嗖嗖的率先赶回火云殿通报去了。   一行人有往前走,过了几道赤红色的大门,便见到那座金碧辉煌的火云殿。此殿远看已是壮观,走到近前,更是显得宏大气派,若不是屋顶是红瓦,真有皇宫大殿的感觉。只是四处不见有人,空空荡荡的,又显得此处有几分落寞。   未等登上台阶,就见大殿里黑压压的迎出一片人来。   领头一个,身穿淡灰色锦袍,两肩处绣着数团鲜红的火焰,闪闪发亮,十分夺目。此人相貌俊朗,白面无须,身材秀长,气势不俗,既有派头,又有几分谦虚,并无高高在上之感。只是他脸色惨白,看肤色颇有些不自然。   此人身边,僧道俗、老少男女皆有,衣着虽说是五花八门,但腰间都挂着一个红彤彤的腰牌,引人侧目。   此人一见火小邪等人,立即抱拳,十分热情而且爽朗地笑道:“土王大人!木家特使大人!未能远迎,抱歉抱歉!”   火小邪看得真切,此人正是郑则道!而郑则道身旁的一个素装女子,五官长相,分明是水妖儿!   火小邪、田问等人抱拳还礼,看着郑则道等火家人直行而来。   火小邪对水妖儿低语道:“是水媚儿。”   水妖儿应道:“是!”同时向郑则道身边的“水妖儿”飞快地递了个眼神,眨了眨眼睛。   火小邪、水妖儿、王孝先、百艳四人依旧戴着重重面纱,所以郑则道尚未认出他们,只是郑则道身边的“水妖儿”,与火小邪身边的水妖儿眼神一碰,似乎就立即明白,眼中闪出一丝惊讶,立即恢复了平静。   火小邪所说不错,那位在郑则道身边,与水妖儿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正是水媚儿!   郑则道迎到面前,又是抱拳一拜,说道:“田问兄已是土王,可喜可贺!土王大人能够来火云庄,真是蓬荜生辉。”   田问抱拳还礼,一字作答:“谢!”   王全王兴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木王巡查特使。”   郑则道见火小邪等人不露面目,只是微微抱拳,笑道:“特使大人,一路辛苦了!”   火小邪还了个礼,并不说话。   火家其他人等,也上前来问候,郑则道一一介绍:“这位是我的拙荆,水妖儿,想必土王大人很熟。”   田问说道:“是。”   郑则道欣慰一笑,继续介绍道:“这位是火法坛坛主苦灯和尚,尊火堂堂主尊景齐,耀火堂堂主耀景民,博火堂堂主博守在,辅火堂堂主辅守允,忠火堂堂主忠景世,纵火堂堂主纵景为,光火堂堂主光景遥,洪火堂堂主洪景科,严火堂堂主严守宝。”   火小邪等人一一招呼,抱拳示意。   火小邪认得大半,原先的博火堂原堂主博景尘、辅火堂堂主辅景在、严火堂堂主严景天、火法坛坛主火炽道人应死在伊润广义围攻严烈之时,所以换了两张新面孔不认识,还有两张熟脸。一是苦灯和尚,多年不见,他几乎没有变化,没想到他已成为火法坛坛主。另一个是新任的严火堂堂主严守宝,竟是在火门三关时,与火小邪有知遇之恩的闹小宝!   闹小宝已不是个娃娃,虽说他仍然是个娃娃脸,看着也有二十岁出头,个子不高,但显得分外的精神,算得上是美男子。   郑则道介绍完一圈,一直看着火小邪,等待火小邪开口介绍木家随行之人。   可火小邪只是站着,一言不发。   王全见火小邪迟迟没有介绍木家众人的意思,只好硬起头皮,代为介绍道:“啊,啊啊,火王大人多礼了。我们特使大人不爱讲话。哦哦,这位是特使大人的夫人,真巧。”   “你好你好,幸会幸会!”郑则道笑道。   “这位是逍遥枝总仙主林婉,现在也是土王田问大人的妻子了。”   “啊!天作良缘,登对登对!”郑则道赞道。   林婉温婉地施了一礼,以做答谢。   “这位是木家长老,花枝仙主百艳。”   “久仰大名!百艳仙主来到火家这个荒山野外,实在辛苦。”   百艳仙主媚笑两声,取下面纱,说道:“没想到火王大人这么年轻英俊,这么涵养斯文,让小女子很是为您心折,心里跳得厉害。”   王孝先在百艳仙主身边猛拽她的衣角。   郑则道倒不是一个好色之人,只是平静地客气道:“百艳仙主过奖了。”说罢看向王孝先,立即岔开话题,“这位是?”   王全介绍道:“这位是逍遥枝仙主王孝先。”   “王孝先?记得记得!病罐子王孝先,当年火家择徒时,一身药理医术的绝技,所以去了木家!今日再见,幸甚!”郑则道又惊又喜地说道。   王孝先拉下面纱,不冷不热地说道:“是啊,当年多亏了火王大人您的照顾,我才能侥幸不死。”   郑则道一副恍然不知王孝先所说何意的样子,装糊涂地笑道:“帮了一点小忙而已,不足挂齿,你能成为木家仙主,全凭你的实力,我身在火家,也为你高兴。”   别看郑则道说话时用词十分客气,但口气语调绝拿捏得恰到好处,对田问、林婉说话,有礼有节不蔓不枝,对木家人说话,则是既显热情谦虚又能姿态比木家略高二成,彰显出高出一等的火王身份。这种说话方式,在官场上极为有用,上司、平级、下级,乃至平民百姓,都很喜欢这样的官员。   王孝先心里骂道:“你个郑则道,真会说话,脸皮之厚,算是罕见了!当年你和苦灯和尚,乱盗之关联手杀了开封亮八,被我看到,本来不想说的,你们却用毒想毒死我封口,好在我自己解了一剂,才不致死,现在居然变成你的功劳了。哎呀,要不是在火家的地盘,你又是火王,我真想给你下几剂猛药!解我当年之恨!”   王全又道:“我王全,和我儿王兴,不用介绍,您见过我们好几次了。我们父子俩这次是为木家领路的,火王大人海涵。”   郑则道不看王孝先,也不对王全说客气话,反而笑着看向火小邪,直视火小邪的眼睛,问道:“特使大人怎么称呼?”   火小邪变了变嗓音,低哑地说道:“我叫木邪。”   “木邪……”郑则道低声念了一遍,接着笑了笑,挥手请道,“呵呵!土王大人,木邪大人,木家各位朋友,请进殿休息,我们一会儿详叙。”   火家便请了众人上殿。郑则道显然对田问更加重视,亲自请了再请,邀田问与他并肩同行,走在最前,以示身份。   火小邪等人由其他火家堂主领着,尾随在郑则道身后,王全王兴虽觉得郑则道轻视了木家,但毕竟郑则道是火王、田问是土王,身份高低有别,只能如此。   火小邪看着郑则道的背影,走上了几级台阶之后,便觉得胸口挂着的火煞珠渐渐发烫,异常明显。与之同时,就见郑则道的脚步微微一顿,复又齐步,若不是火小邪一直盯着郑则道,这极快的脚步一顿,仍很是不易发现。   火小邪知道火煞珠发烫,必然与两颗火煞珠彼此感应有关,就如同两颗木广珠一样,分开得久了,再一靠近便能彼此感应,同时有很短促的冰凉。   如果另一个火煞珠,此时就在郑则道身上藏着,那郑则道脚步微顿,一定是与火小邪同时感觉到了两颗火煞珠正在彼此感应的缘故。   众人进了火云殿,就见正面一座三人高矮的天然巨石横陈在火王主位上,这块巨石形状如一个“火字”,遍体均是红色纹路,或深或浅,交错纵横,最后汇于下方。红纹汇集之处,巨石被人工切开一部分,形成一个能容一人端坐的石椅,石椅则是通体红色,极为耀目。   这块巨型奇石,如此天工造化,也堪称是无价之宝了。   郑则道请了田问、火小邪等落座下方,自己则快步走到巨石前,端坐于上,器宇轩昂,确有一派宗主的气势!绝不是能随便装得出来的。   郑则道坐定,低声唤了苦灯和尚上前,在苦灯和尚耳边极细微地耳语了两句。苦灯和尚点头称是,快步退下。   郑则道见田问、火小邪以及火家九堂一法已经悉数落座,呵呵一笑,向田问、火小邪顿首示意,问道:“土王大人,若知你亲临,我一定在火云庄三门外迎候,怠慢了怠慢了。只是,你怎么跟着木家特使大人一行来火家?”   田问答道:“低调顺便。”   郑则道笑道:“哦!理解了理解了!那土王大人,来火家有何指教?”   田问答道:“看看。”   郑则道显出一副略微失望的表情,说道:“没有其他事情,只是来火家看看吗?”但马上眉头一展,“也好也好,土王大人能来火家看看我们,更是火家荣幸!我们五行世家,理应平日里也多多往来。”   田问答道:“是!”   郑则道对田问少言寡语一事早有耳闻,心知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又见木家几个人脸上有些挂不住,连忙一笑,话题从田问身上撤出,看着火小邪抱拳道:“特使大人从南方千里迢迢赶来,一路辛苦!”   火小邪哑着嗓子应道:“火王大人客气了。”   郑则道见火小邪一直不去掉脸上面纱,便又说道:“几个月前,火家收到了木家的药会令,邀请火家去斗药大会见证木王之位决出,可惜这几月来火家出了些纷扰,前任火王严烈大人被倭寇害死,所以未能派人前往木蛊寨拜会,很是遗憾。今天见到特使大人,想必是木王已经顺利决出,颇为欣慰。火家性子急,我就不多说客气话,开门见山地问问特使大人,您此行有何指教?”   火小邪长身而起,拜了一拜,毫无掩饰地说道:“此行乃邀请火家,五行合纵,破万年镇,破罗刹阵。”   “五行合纵?”郑则道微微一愣,“破罗刹阵?”   火家九位堂主也听得真切,一片哗然,难以相信。   尊火堂堂主尊景齐乃火家首堂堂主,眉头紧皱,笔直站起,高声喝道:“五行合纵乃五行世家大忌,此事绝不可为!”   立刻便有两位堂主高声应和。   火小邪嗓子一粗,叫道:“五行合纵一事,火家何人做主?”   此话一出,尊景齐口气一滞,把千百句拒绝的理由生生咽回肚内,无人再嚷嚷。   郑则道缓缓站起,倒很是平静,说道:“特使大人一语,石破天惊,我本想着你是来通告新任木王是谁,以及木火两家的其他合作事宜,岂知木王之邀,竟是五行合纵这等大事?如此重大事宜,恐怕一时间无法给特使大人答复,还望新任木王亲自与我商议,见谅。”   尊景齐闷声道:“火王大人说得极是!”   另几个刚才还坚决站在尊景齐一边的堂主,也立即改口,附和尊景齐赞同郑则道。   郑则道实际掌持火家,代火王之位不过二三个月罢了,居然能让一直对严烈不满,不听火家差遣,以首堂尊火堂堂主尊景齐等人为首的一批人,俯首帖耳,不敢再越俎代庖替郑则道拿主意,郑则道的确有几分手段。   郑则道能在火家站稳,其间不是三言二语可以说清的。简而话之,郑则道在火家十年,虽一直是严烈的亲传弟子,但人缘甚好,极会钻营,遍布眼线,兼容并举,拉拢亲信,又有水家的水妖儿为妻,逐渐形成了郑则道、苦灯和尚为首的一派势力,连尊景齐等反严烈之人,也对郑则道又敬又怕,表面上颇为亲近。其实火家人大多数想得明白,严烈要是不做火王,郑则道乃下任火王的最佳人选。数月前郑则道从火家祭坛,夺了一颗火煞珠,不惜毁容逃出,一通哀告之后,得到了水王流川的首肯,于是水王流川为首,联合了土家田羽娘、木家林木森,一共三家给火家递信,请火家破格让郑则道代持火王之位。   郑则道脸伤刚刚修复,便赶回火云庄,装作勉勉强强、痛哭流涕的暂代了火王之位,随后立即安排,由苦灯和尚做了火法坛坛主,控制住火家法理,旋即以火家惨祸,理应各堂自责的理由,抽空尊景齐一方的势力,使得尊景齐旗下大半数人倒戈至郑则道一边。   郑则道得势,却不傲气,反而善加安抚尊景齐等火家元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点中尊景齐一直抱怨严烈是火家内乱祸首的这块心头软肋,鼓励众人火家虽损兵折将,但主力仍在,更要精诚团结,才能重振火家雄风。   这般一硬一软,攻守兼备,不过二个月时间,火家便改旗易帜,归于郑则道手中,无人撼得动郑则道火王地位。尊景齐虽说不甘心,但旧敌严烈已亡,自己年龄也大了,见火家终又团结一致,感慨良多,心里佩服郑则道不愧是严烈看重的人,确是个玩政治的奇才。火家有郑则道当火王,终结火家三十多年内乱,算得上火家幸事。   于是乎,今日郑则道说话,均是掷地有声,火家没有谁敢直接顶撞反抗的。   火小邪听郑则道说出此话,不禁哈哈大笑:“说得好,如果我本人就是木王呢?是否可以谈谈了?”   没等郑则道不相信,王全王兴就差点把眼珠子吓得掉在地上了。怎么!明明木家来信说新任木王不来,只是派出了特使,结果特使大人就是新任的木王?他们给火家上拜帖,也是说木王不来,特使来,没往火小邪就是木王这个方面想过。可火小邪这一句话,把一对父子,完全弄糊涂了。   王孝先站起身来,向火小邪一拜,高声道:“这位就是木王大人!”   百艳仙主附和道:“是啊,千真万确。”   火家人喧哗一片,纷纷站起,不知是该信还是不信,都向郑则道看过来。   郑则道轻哼一声,不露声色,反问林婉道:“林婉大人,你是木家少主,敢问一句,他是木王吗?”   林婉盈盈一拜,清脆地说道:“他的确是新任木王。”   郑则道还是继续问道:“土王大人,那你说呢?”   田问说道:“他是。”   扑通扑通,王全王兴已经跪倒,齐声道:“青云客栈王全、王兴参见木王!请木王原谅不敬之罪。”   郑则道高声大笑,说道:“好!既然各位都说特使大人就是木王,我当然也相信!木王大人啊,你说你这是何必?你是怕你过早说出自己的身份,邀我五行合纵,我若直接拒绝了你,会没有再谈的余地了吧。”   火小邪也笑道:“火王说得对!”   郑则道走上两步,看着火小邪说道:“可是木王大人,就算你亲自来了,五行合纵这件事,我还是不能立即答复你。等我想清楚了,择日再告诉你,你看如何?”   火小邪针锋相对地说道:“我看还是现在定夺比较好。”   郑则道说道:“现在?木王大人?你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呢?”   “就是现在决定。”   “木王大人!”郑则道口气一厉,“你我都是五行世家的一家之主,彼此平辈,理应互相尊重,而木王大人你一直戴着面纱,用假声说话,不露出真面目,是不是瞧不起火家?又有什么资本让我现在就决定?”   “嘿嘿,这就是我要求你现在决定的资本!”火小邪换成自己的真声,同时话语一落,便将脸上的面纱扯下。   偌大的火云殿骤然一片安静。   就听一个声音大叫道:“火小邪!是你!”   那喊叫的人,正是与火小邪同闯火门三关的闹小宝。   “火小邪?”   “火小邪!”   “是他!”   “就是他!”   火家所有堂主,看清了火小邪的相貌,纷纷大叫起来。   尊景齐手中一抖,已有一道七节的钢鞭亮在手中,怒气暴涨,死死盯着火小邪,大骂道:“火小邪,你好大的胆!几个月前刚刚引倭寇毁了我火家祭坛!杀我火家人数百人!夺走火王信物!今日还敢假借木王身份,来火家嚣张!我看你怎么逃出火云庄!”   有人喊道:“土王大人,此人与火家有血海深仇!请你千万不要受他蒙蔽!还请速退!”   有人喊道:“火小邪,你这个火家弃徒,汉奸走狗,狼心狗肺之人,你今天死定了!”   有人喊道:“杀!杀此人解火家之恨!”   闹小宝又气又愁,叫道:“火小邪,我曾经当你是兄弟,你怎能干出天理不容的无耻行径!今天见到你,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吧!火王大人,请下令杀了火小邪!”说着双手一挥,两团火焰已在手心中升起。   王全王兴哪知道火小邪与郑则道、火家有如此多的恩怨,冷汗直冒,不知怎么好端端的,一见是火小邪,火家就翻脸了。   王孝先、百艳仙主也不知究竟怎么回事,但见火家众人发难,要杀火小邪,不敢犹豫,急忙备毒,准备大战一场。   有人叫道:“小心木家毒药!”   火家各堂知道木家药物厉害,对手又是仙主级别的人物,施毒手段高明,决不能小视,故而纷纷后撤。   有人叫道:“闹小宝!先用你的火球打过去,烧他们个焦头烂额!”   火小邪一直嘿嘿冷笑,此时才直视着郑则道,暴喝一声,声震屋脊:“你们谁敢动手!伤到我们任何一个,火家无人能活!”   “别听他的!”   “围住他!看他们手脚敢动一下!”   “火王大人,请发令吧!大不了烧了这座火云殿!”   郑则道一直与火小邪牢牢对视,不言不语,终于沉喝了一声:“火家列阵!”   呼呼啦啦,火云殿外从各处钻出全副武装的火家盗众,杀气腾腾,顿时将火云殿围了个水泄不通。原来郑则道是早有准备!   郑则道这时才对火小邪说道:“果然是你!”   火小邪嘴角微微一撇,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早就怀疑是我。”   “我只是现在才确认。”   “佩服,你真是沉得住气。”   “过奖!我也佩服你的勇气!”   “你想报仇?”   “当然!我时时无刻都在想。”   火小邪嘿嘿直笑,却不答话。   郑则道说道:“你的镇定究竟从何而来?”   “你刚当上火王,就想对木家宣战?”火小邪反问道。   “你能当上木王,才是天方夜谭。我看了我杀了你,木家人要拍手称快!巴不得你死!”   “郑则道,你的口舌之能更胜当年。”   “我可不是只靠口舌之能,而你现在似乎只有口舌之能。”   “犀利!不愧是郑则道!我只问你,火家是否愿意五行合纵?”   “看来你是有十足的把握,认为我会同意?”   “想必你知道,火煞珠在你我身上,都有一颗。”   “不错!”   “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赢我一次,拿回火煞珠,也可以以多胜少,混战一场,把我杀死以后,再拿回火煞珠。目前的局面,你选择后者可以稳操胜券,但失去了一个你今生都可能无法遇见的机会!”   “你说的机会就是五行合纵?这算是什么机会!”   “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五行合纵是为了什么。”   “……”郑则道眉头总算微微一皱,“呵呵,呵呵!火小邪!我根本信不过你。”   “首先,我不是你,其次,信不信由你。你现在可以下令杀我了,我本就是一个无牵无挂的人,死了一了百了,而你呢?来吧,下令吧,我求之不得。”   郑则道看着火小邪,火小邪也看着他。   郑则道忽一抬手,大声说道:“火家人听着!我今天与火小邪要一较火家盗术的高下!所有人不得插手,不得干预!”   火家众人一愣,尊景齐随即大声道:“火王大人!你一人应战,十分危险,不能轻率啊。还是我们一齐发力……”   郑则道突然大怒:“别说了,难道我赢不了一个火家弃徒!我若输了,我让出火王之位,给火小邪!”   火家人更是大惊,有人不安道:“火王大人,请慎重啊!”   郑则道依旧怒道:“统统闭嘴!退后!让出位置来!谁人再敢阻止,火家家法伺候!”   火家众人见郑则道下定了决心,颇为无奈,但又不敢违抗,只好再度后退,腾出一片空地来。   郑则道缓步走入场地中间,看着火小邪说道:“火小邪,有言在先,你我较量身手,可用兵械,但你不得用木家药力。除此以外,方法不论,谁先拿到对方身上的火煞珠,谁便赢了!土王田问大人,你素来公平,受人敬仰,还请你做个见证!”   田问高声说道:“好!”   火小邪也念了声好,对水妖儿、王孝先、百艳、林婉、田问等人说道:“真巧,田问兄,林婉,各位,请你们退后,万万不可插手。”   水妖儿、田问、林婉三人都很平静,领着其他人向后退去。   火小邪上前几步,说道:“好了,郑则道,开始吧。”   火云殿上,满满当当的人,全部大气不敢出的,等着这次火王、木王大战开锣。   郑则道脸色更白,说了声请,突然身子疾动,笔直地向着火小邪冲来,一只手五爪齐张,直袭火小邪胸前。   火小邪堪堪然避过,在地上打了个翻滚,退后几步。   郑则道杀气纵贯全身,快如闪电一般,虽是凶猛异常,但进退有度,不是一味猛攻,并且精神状态绝无一丝一毫的轻视,乃是用出了十二分的本事。   火小邪暗赞道:“郑则道好身手!以前在奉天赢他,实属侥幸!今日看来,胜负手在十个来回之内。”   火小邪心想则身动,体内劲力一展,两套经脉顿时全开,一正一反,随时交替,所以与郑则道两个回合下来,动作之诡异,行为之难料,如同两个人套在一个躯体内,让人瞠目结舌。   尊景齐和几位年长的堂主,与炎火驰乃同一个时期的火家弟子,见火小邪这种动作,都是心中狂呼:“这是炎火驰的手段!火盗双脉吗?火小邪难道是炎火驰之子?”   可是郑则道从未领教过火盗双脉的功夫,见火小邪应对自己的攻势,异于常人,看不出他下一步的动作趋势,心头也是一惊。如果如此,唯有快准狠制胜,容不得火小邪反应。   郑则道下手更狠,双手交替极快,亦虚亦实,亦动亦静,确是火家盗术的精髓,如此犀利猛烈的火行盗术攻势,又夹杂着杀手之气,纵然是火盗双脉,火小邪也并未游刃有余。   三招一过,两人已转为近身缠斗,盗术比拼不是武术,以盗为主,以武为辅,所以两人尽管靠近,却不见武术中常用的一招制敌于死命的套路,反而看着像是喝多了手舞足蹈一般,明明要击打要害,却又贴身而过。   殊不知,越是这样,火小邪越是凶险!郑则道随时会转盗为杀!你去盗他,他会杀你;你去杀他,他会盗你,而火小邪杀人的技术,比杀手世家出身的郑则道差得太多。   郑则道眼看火小邪身手动作已经慢于自己半拍,只凭不合常理的动作躲避,暗哼一声,更是下手如闪电一般。郑则道辨明,那颗火煞珠,以绳悬挂在火小邪胸前,虽藏在衣下,要盗出来,反而容易。   郑则道单手猛然一指,直插火小邪双眼,火小邪侧头避过,正让郑则道抓到了机会,一把抓住了火小邪的颈部皮绳,啪的一下拽断!整个的拽了出来。   火小邪立即抬手来抢!   郑则道心头一喜,本以为事成,岂知刚把皮绳全部扯出,便觉得不对,皮绳上根本没有挂着火煞珠。   而火小邪直扑而至,与郑则道纠缠一下,一个反手,用的是火盗双脉的本事,不是可以猜测到的运动轨迹。火小邪手掌在郑则道拳心一划,郑则道猛然察觉到有两颗热乎乎的珠子向自己手心中直塞。郑则道自然而然把这两颗珠子握住,往后急退。   一边后退,郑则道一边感觉自己的腰间,不禁背心一凉,他腰间的火煞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甚至藏火煞珠位置的腰间衣裳也被划穿,开了一个小口,只有两指宽窄,不近身翻看,根本观察不到。   郑则道心头狂跳,再退数步,张开手掌飞快地扫了一眼,两颗火煞珠正躺在自己手心中。原来火小邪不仅贴身近战时盗走了藏在自己身上的火煞珠,而且把胸前的另一颗火煞珠取下,一并塞到了自己手中!   若按道理,火小邪刚才明明完胜了郑则道,却把两颗火煞珠归还,恰到好处地制造了郑则道盗取两珠的假象!如果火小邪、郑则道不说,火小邪这番缜密之举,局外人根本察觉不到!   火小邪并未追逐郑则道而来,郑则道刚刚站定,就听火小邪说道:“我输了。”   郑则道心里又惊又怒,事已至此,手握两颗火煞珠,难道能当着如此多人的面,说出自己本来败北,反被火小邪赠送两颗火煞珠的实情?于是郑则道强压住心头愤恨,哈哈大笑道:“领教了!”说着,把手一伸,将两颗火煞珠亮给田问和火家众人观看。   火家欢声雷动,可其他人的恭喜,在郑则道心中,却如刀扎一般!他心里非常清楚,真正的胜利者,是火小邪!   火家盗众见两颗火煞珠再度齐聚,士气大振,一片欢呼声中,有人大喝道:“火王大人速退,待我等杀了火小邪这小贼!”   呼啦一声,火家的包围圈立即收拢,各色兵器持于手中,杀气冲天,若是齐攻而至,只怕火小邪难逃一死。   火小邪面无惧色,只是看着郑则道,沉声说道:“郑则道,你赢了,已是火王正统,现在,该你选择了。”   有人依旧大喝道:“火王大人!不要再听这小贼废话!”不少人跳出阵外,就要对火小邪急攻。   郑则道并不退后,面色发白,突然举手高叫道:“统统退下!”   “火王大人!”众人一惊,站住脚步,“诛杀此贼,一解火家之恨,大好机会,可不能心软!”   “退下!”郑则道依旧大叫道,“谁敢不听号令,擅自出手,火家家法论处!”   尊景齐也站出来大喝道:“尊火王令,任何人不得妄动!”   既出此言,火家众盗没有敢违抗的,众人暗叹一声,盯着火小邪忿忿不平地退下。   火家首堂尊火堂堂主尊景齐,本是最想杀了火小邪之人,怎么突然态度立转?改为维护火小邪?   原来尊景齐此人,毕生都与严烈不对付,巴不得严烈早死,可他仅是对私,对火家,则是不折不扣的忠心耿耿,处处为火家撑腰。火家祭坛被日本人围剿,死了严烈、三堂一法,丢了一颗火煞珠,与尊景齐的私怨已了,而此事在尊景齐心中,仍属火家的奇耻大辱!他之前杀火小邪之心,那是毫无折扣的。   但是,尊景齐之所以和严烈如此不对付,那是因为他毕生心里只佩服一人,就是火小邪的生父炎火驰!当年尊景齐、严烈、炎火驰、伊润广义等人,都有争夺火王的实力,尊景齐少年即入火家,比炎火驰进火家还早了近十年,他本是极为不服炎火驰,屡次偷偷邀约炎火驰比试,均是大败,故而对炎火驰又敬又佩,心里早就认定炎火驰乃火王之不二人选。后来炎火驰盗五行重宝一事东窗事发,前任火王炎尊为了平伏各家怨怒,与炎火驰一起受了火曜针,废了盗术,流亡天下,事前扶持了严烈为新火王。尊景齐与严烈的梁子就此结下,自始至终认为严烈就是一个无耻之徒,是他篡夺了火王之位。   当年尊火堂堂主尊火天师,乃尊景齐师父,也有废掉严烈之心,但尊火天师心思缜密,稳住局势,并未立即发难,而是先听从了严烈吩咐,把一直反对严烈的原火家首堂炎火堂逐灭,并成功将尊火堂列为火家首堂,具备了称雄火家的一切基础。   可两年之后,尊火天师向严烈挑战,结果是严烈不顾烈火灼面之伤,一锥击杀了尊火天师,武力之雄,让尊景齐不敢再草率向严烈发难,新仇旧恨,尊景齐发誓报复,可这一等竟是三十年,也奈何不了严烈。   不过火家格局便渐渐清晰,从此内部分作两派,一派忠于火王严烈,另一派以尊火堂为首,对严烈貌合神离。   时至今日,尊景齐见火小邪使出炎火驰独有的火盗双脉,陈年旧忆滚滚而起,火小邪的面貌几乎于炎火驰合二为一,彷如重回数十年前与炎火驰相识之时,刺激得尊景齐差点老泪纵横。   尊景齐断定,火小邪必是炎火驰之子!杀火小邪,与杀炎火驰有何差别?自己又与终身敌视的严烈有何差别?   可火小邪是郑则道口中率领日本人围剿火家的罪魁祸首之一!并有水木土三家作证!火小邪杀了严烈,尊景齐拍手称快,可其余火家人的性命,火家之奇耻大辱,难道能一笔勾销?   尊景齐的确没了办法,唯有看郑则道会做何安排。郑则道若命令杀火小邪,尊景齐也无法阻止。   与尊景齐同盟的几位老堂主,都是见识过炎火驰的火盗双脉的,自然也感觉到火小邪与炎火驰脱不出干系。又见尊景齐再不喊打喊杀,心里明白了几分,也都闭口不语,只等郑则道如何处置。   偌大的火云殿,尽管有数百人聚集,竟一时间鸦雀无声。   几百双眼睛,齐齐向郑则道看来。   郑则道深知自己面临着自己成为火王之后的最大挑战,如果处理不好,自己在火家的身份、地位、名望势必一落千丈!   郑则道不愧是一个有窃国之能的大盗,他冷哼几声,回身走到火王之位旁,昂然肃立,正气凛然,倒有几分君子之威。   郑则道环视一圈,喝道:“火法坛坛主苦灯可在?”   一声佛号响起,从火云殿外稳步走入一个和尚,正是火法坛坛主苦灯和尚。   “阿弥陀佛!苦灯在此。”   “上前来!”   苦灯和尚双手合十,向着郑则道走来,一边向郑则道深深地看了几眼。   郑则道与苦灯和尚何等默契,立即明白苦灯的意思。事先郑则道命苦灯离去,乃是担心田问带着土家人来,苦灯回来,这几个眼神,已是说明有大批土家人在火云庄外,绝不是儿戏。   郑则道等苦灯和尚站定,方才又严肃地看了火家众盗几眼,朗声道:“火家最大的敌人,不是火小邪,而是日本人,特别是日本忍军!”   火家众盗想了一想,都点头称是。   郑则道看向火小邪,高声问道:“火小邪,你是木王身份,邀请火家参与五行合纵,可是对抗日本人?”   火小邪斩钉截铁道:“正是!”   郑则道大喝了声好,高声对众人说道:“倭寇为祸中华,政府军队江湖草莽,一盘散沙,均是酒囊饭袋。我们五行世家,千百年来均是中华帝王一脉的守护者,盗亦有道,更该精诚团结!绝不应在倭寇淫威之下内斗消耗!让倭寇看我们五行世家的笑话,坐收渔人之利!火小邪尽管有罪于火家,但愿意与日本人为敌,又成为五行木家之主,亦算是五行中人,可以不分彼此。所以,以我粗陋见识,我建议火家暂不追究火小邪之前所作所为,从今日起,暂化干戈为玉锦,先议如何剿灭日本忍军,以报火家之血海深仇!”   郑则道所说之话,合情合理,容不得有辩驳之处,只是可笑,这些话语本该火小邪说出,却让郑则道占足了道理。   苦灯和尚双手合十,说道:“火家以大局为重,同仇敌忾,不计小节,正是火法!”   郑则道看向尊景齐,问道:“火家首堂尊景齐堂主!你乃火家元老,你看如何?”   尊景齐忙抱拳道:“火王大人言之有理!尊景齐双手赞同!火小邪虽有罪,但能将功赎罪,善莫大焉!”   郑则道正色一笑,又问道:“其他各位火家堂主,你们看如何?”   “火王大人英明!”   “听火王大人一席话,如梦初醒!惭愧!”   “剿灭日本忍军!乃火家头等大事!火王大人说得非常对!”   “谨遵火王大人法旨!”   “双手双脚赞同!”   火家诸位堂主,一片赞同之声。   闹小宝收了双手火焰,向火小邪递来一丝愧意神色,也抱拳对郑则道说道:“火王大人所说极是!”   火家盗众均是附和,知道与火小邪一战已是免了,纷纷将兵器收回,撤去阵法,不再呈合围之势。   郑则道念了声好,对火小邪说道:“火小邪,你可有话要说?”   火小邪说道:“火王大人,你不仅光明正大地赢了我,又能不计前嫌,共商大计,高风亮节,感激不尽!只要我们五行世家合力,管叫倭寇有来无回!”   郑则道说道:“且慢,我并没有同意五行合纵……”   火小邪一笑,说道:“此事重大,我们可以私下商议一番!再做定夺!”   郑则道也是一笑,说道:“木王大人所说甚合我意,请!”   郑则道稍作安排,请了土王田问,木家众人再度就坐,并令尊景齐带火家人同样就坐等候,与苦灯和尚一起,请火小邪去往后殿。   火家不少人虽有担心,但并无异议,均抱拳恭送郑则道、苦灯和尚离去。   水妖儿默默跟随火小邪同行,火小邪、郑则道、苦灯和尚也无意见。   一行四人两前两后,一路无言,穿堂过室,逐渐走到偏僻之处的一个小院落中。   郑则道这才缓缓站定,回头看着水妖儿,低声道:“妖儿……”   水妖儿也不再掩饰,将面纱除去,毫无表情地看着郑则道,突然笑了一笑,微微一拜,答道:“火王大人您认错了,我是真巧。”   郑则道轻叹一声,坐于一块大石之上,并示意了一下,请火小邪就坐。   郑则道低声道:“妖儿,你我夫妻七年,你一定要这么对我吗?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哪里做得不好?”   水妖儿轻轻一笑,说道:“火大大人,您真的认错人了。”   郑则道怅然道:“妖儿,你我夫妻多年,虽不是朝夕相处,我是绝对不会认错的。妖儿啊,水媚儿装成是你,我几年前已经察觉到,但我一直不想说破,我用心良苦,你一点也感觉不到吗?”   水妖儿说道:“火王大人,您当着我夫君的面这么和我说话,是否不妥?您要是再说下去,小女子只好告退了。”   郑则道哀声道:“我有争夺天下的雄心壮志,却得不到一个女子的心。”他说着说着,竟哽咽起来,用手撑住额头,惨笑道,“呵呵,呵呵呵!”   苦灯和尚念了声佛号:“火王大人,情乱是非,还请振作。”   郑则道哈哈惨笑两声,再抬起头来,已是难过得双眼通红,但他口气一硬,问道:“火小邪,现在来谈谈你说的条件吧。我同意五行合纵,你能如何?”   火小邪平静地说道:“破阵之后,五行至尊圣王鼎,拱手送上,并尊你为帝王。”   “我为帝王,我何德何能,能做帝王?”   “郑则道,虽然我不喜欢你,甚至有些恨你,但我认定你可以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帝。”   “多谢夸奖!火小邪,就算你愿意,土家、金家、水家可愿意?”   “唯独土王田问难办,他志在将鼎毁去。”   “那你是骗了田问。”   “不,我来之前,和他实话实说了,他不置可否。可能田问已经想明白了,毁掉此鼎,并不能代表什么,中华的未来,不是靠一个圣王鼎,而是天下的人心所向。”   “那田问同意五行合纵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倭寇迷信此鼎就是中华帝王的象征,那就毁掉他们意图染指中华的精神支柱!这件事若成,胜过百万雄师。”   “呵呵,火小邪,多亏你说了实话,要不然我是绝对不肯信你的。你能骗田问,当然就能骗我。”   “谢谢你相信我。”   “不过,火小邪,那你是为了什么?五行合纵这件事情,对你似乎没有一点好处。”   火小邪沉默了片刻,慢慢说道:“何为大义?”   “大义?呵呵呵,大义只是一句空话罢了,当权者用大义来笼络人心,失败者用大义来自我抚慰,甚至大义是那些无可奈何的落魄之人,搪塞自己无能的鬼话。今日众口一词的大义是真理,千万人舍生取义,可怎知明日就是一堆狗屎,那些生命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竟是为了一堆狗屎!多么可笑?知道世界上为什么有贼吗?为什么说天地万物都是贼?因为这个世界只有利益,根本没有大义!宇宙苍穹,乃至沙粒之微,均有消亡的那一天,既有生死存亡,那唯一正确的大义就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如若世间真有神佛,永存不灭,那他们何必去让人信他们存在?因为不信,他们就没有存在的价值,神佛还不是为了一个利字?利益、价值、利益、价值,存在就有利益,存在才有价值。哈哈哈,追根溯源,无不如此。”   “郑则道,也许你说得对。依你所说,我是没有必要促使五行合纵了,对我的确没有什么好处啊。”   “哦……火小邪,你觉得对的,你就去做好了。”   火小邪看着郑则道,并不说话。   郑则道沉吟一声,说道:“火家同意五行合纵,破万年镇,破罗刹阵,如你所说,千载难逢的机会,就算结局不甚明朗,但不去做,着实可惜。”   “好!”火小邪长身而起,“既然火家同意了,那我就不便久留了,五行合纵的时间地点诸般事宜,我会及时派人告知。”   郑则道也站起身来,说道:“好!但最后一句话要说得清楚,如果届时有任何一家不来,便作废此事,勿怪我等临阵放弃。”   “可以!一言为定!”火小邪伸出手来,与郑则道击掌盟誓。   郑则道与火小邪击了三掌,却一把将火小邪的手握住,并不松开,酸溜溜地说道:“火小邪,你把火煞珠送给了我,还没有说破,非常感谢。但是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把我身上的火煞珠盗走的?既然你我盟誓,这点小秘密,可否不吝告知?”   火小邪淡淡一笑,嘴里吹了个口哨,就见他袖口一动,一只九品灵貂爬了出来,抱在火小邪的手腕上,吱吱轻叫,十分欢悦地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说道:“这只九品灵貂通人性,你我缠斗之时,我是靠它盗走了你的火煞珠。”   郑则道十分吃惊,伸手要摸,九品灵貂转头就向郑则道手指咬去,其速如电,郑则道赶忙避开,差点便被咬上。九品灵貂恼怒地叫了几声,哧溜一下钻回到火小邪的袖口里去了。   郑则道松了火小邪手,微微吃惊,赶忙暗查自己身上的火煞珠是否还在。查得妥当之后,才低声道:“竟是这样……那,是如何施展的呢?”   火小邪拍了拍肩头,九品灵貂又从火小邪领口钻出,蹲在火小邪肩上,在火小邪耳边吱吱低叫,似在抱怨什么。   火小邪微微笑道:“抱歉,此乃我这几月练成的盗术,不便明示。改日破阵之后,我再告诉你吧。”   郑则道悻悻然说道:“也好也好。”   两人不冷不热地客气一番,双双起身返回,还未走几步,突然间郑则道、水妖儿均脸色大变!火小邪也听得真切,正有急促的脚步声奔来。   “娘!”“娘亲!”两个稚嫩的孩童呼唤之声远远传来。   众人惊愕之余,转头一看,正见到有两个六七岁大的男孩,从一侧疾奔而来,满脸是泪,不住冲着水妖儿呼喊娘亲。两个孩童身后,水媚儿急追而至,终于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搂住。   两个孩子哇哇大哭,伸出双手,哭喊道:“娘!娘!”   水媚儿神色慌乱,一个劲地安慰道:“娘在这里,娘在这里。”   其中一个男孩,虽说年幼,神色却颇有些老成,竭力哭喊道:“不是,你不是我娘,你是我姨娘,我亲娘是她,不是你!”   水媚儿紧紧抱着这个孩子,努力解释道:“傻孩子!你怎么这样说话!”   “就是就是!”这孩子叫道,“我长大了,我心里明白,骗不了我的,姨娘,求你不要骗我了。爹,爹爹,你说话啊!”   可郑则道哑口无言,呆若木鸡。   苦灯和尚倒是说道:“夫人,怎么两位少爷……”   水媚儿明显乱了方寸:“他们,太过聪慧,骗过了我,一转眼便从屋里溜出来……”   郑则道终于缓过神来,上前两步,半蹲下身子,慈爱中泛着愁苦,柔声道:“念儿,谨儿,先回去好吗?”   那位显得年长一些,刚才更为主动一些说话的男孩,就是念儿,放声叫道:“爹,我们不要回去!爹,你是怎么了?娘回来了,为什么让我们回去!”   略显年幼的男孩,名叫谨儿,只是向水妖儿伸直小手,不住哭道:“娘,娘,谨儿没做错什么,为什么你这么久不回来看我们。娘,你看看我们啊。”   水妖儿眼睛早就红了,一直不敢直视两个孩子,听谨儿如此唤她,再也按捺不住,强行摆出笑脸,扭头说道:“你们是叫我娘吗?可阿姨不是你们的娘啊,你们认错人……”可是话没说完,水妖儿猛然间泪如泉涌,再也不说下去,掩面痛哭。   水妖儿一哭,水媚儿也心乱如麻,手臂一软,念儿、谨儿便挣出水媚儿的怀抱,直奔水妖儿而来。   水妖儿再不掩饰,张开双臂,将两个孩子紧紧搂在怀中,母子三人哭成一团。   水妖儿止住哭涕,扶住念儿问道:“念儿,你怎么认得出娘的?”   念儿抹了抹鼻子,小大人一样坚强地说道:“孩儿一年前就能分辨出娘和姨娘,娘,你化成灰孩儿都认得出你。”   水妖儿又问:“谨儿,你也是吗?”   谨儿哭道:“孩儿认不出,但我听哥哥的,哥哥说是,那就是的。”   水妖儿一行泪直挂脸颊,问念儿道:“念儿,你既然一年前就能够认得出娘,为何从来不对娘说?”   念儿为水妖儿抹去眼泪,答道:“孩儿想,娘一定是有苦衷的,如果说了,爹爹、娘和姨娘,你们三个人都会为难,孩儿不想你们为难。可是这次,娘三个月不回家,孩儿非常害怕,天天都盼你回来,所以,感觉到娘真的回来了,怕你又走了,这才忍不住偷偷跑出来找你。娘,你不要走了,孩儿已经长大了,一定会乖乖的,无论什么都听你的,再不让你生气。”   水妖儿嘤的一声,又搂紧了两个孩子,哭得抽搐不已。   念儿急唤道:“娘,你怎么了娘?”   水妖儿哀声道:“念儿,谨儿,跟娘走吧,我们离开这里。”   念儿喜道:“好啊,是和爹爹一起去玩吗?是去见外公吗?”   谨儿也喜道:“谨儿很想外公。”   水妖儿哽咽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们离开火云庄,再也不回来了,爹爹不和我们一起。”   “为什么啊,娘?”念儿吃惊道,但马上向站在水妖儿身边的火小邪看来,眼中一片愤恨,好像已经看穿火小邪与水妖儿的关系。   火小邪心中唰的一片冰凉,这个六七岁的孩子,怎么会眼神如此犀利。   水妖儿无言以对两个孩子,突然扭头对郑则道厉声叫道:“郑则道,你知道你该说什么!”   郑则道此等城府,也让水妖儿的一喝,刺得一个激灵,全身微颤,缓缓地长叹一声,走上一步,蹲下身子,对念儿和谨儿说道:“念儿,谨儿,你们确实是长大了……你们……我……你们的亲爹,不是我,是这位,火小邪叔叔。”   火小邪如五雷轰顶,震得全身发麻,脑海中在净火谷与水妖儿朝夕相处、水乳交融的一幕,不住重现。他见到两个孩子,本就有难以名状的亲切感,可从郑则道嘴中说出真相,还是让他一时间无法接受。   火小邪瞪大了眼睛,喃喃道:“我的孩子……”   水妖儿拉起念儿、谨儿,说道:“念儿,谨儿,他是你们的亲爹爹,你们,不姓郑。”   谨儿看着火小邪,突然间哇哇大哭起来,一把抱住郑则道的胳膊,哭道:“爹爹,你不要我了吗?爹爹。”   相反念儿不哭不闹,只及火小邪腰间高矮的孩子,眼睛中却分外明显的恨意翻滚,直直地盯着火小邪,竟不说话。   火小邪被这个小孩子盯得后背发凉,迫不得已蹲下身子,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道:“你叫念儿对不对?”   念儿冷冷答道:“是你拐走了我娘!”   火小邪一愣,忙道:“念儿,不是这样的。”   水妖儿一把抓住念儿,怒道:“念儿,你怎么这样说话。”   念儿却狠狠一甩手,跳开两步,拉住谨儿,依旧看着火小邪,冷冷说道:“就是你!你是个坏人!你是个大坏蛋!我恨你!我绝对不会认你当爹的!而且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小谨,不要哭了,娘已经被坏人骗走了,她再不是我们的娘!我们走!”   谨儿抱着郑则道哭道:“不要,我不要走,我要娘,我不要娘走,我不要这个大坏蛋当我爹爹。爹!爹!”   郑则道紧咬牙关,眼睛发直,眼眶中满是泪水,抱住谨儿,对水妖儿哀声道:“你满意了?你满意了吗?你根本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回头吧,求你回头吧,你可以不爱我,但我真心真意的爱你,比你爱火小邪更甚,妖儿,这么多年了,你一点都感觉不到吗?”说着,郑则道伸出手去,把念儿也半搂在怀中,半哭半笑地说道:“妖儿,这两个孩子,我视同亲生,他们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他们,而且他们两个天生奇才,以后必成大器,你就可怜可怜我们父子三人,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从头开始,我们还能从头开始。”   水妖儿侧过脸去,只是默默垂泪。   火小邪情不自禁,想去牵水妖儿的手,以表安慰,却听念儿尖声大叫:“不要碰我娘!臭坏蛋,臭流氓,臭王八,我杀了你!”说着跳将出去,直奔到火小邪面前,对火小邪拳打脚踢。   火小邪当然不会还手,随便念儿踢打。别看念儿人小,劲头却不小,拳脚打在身上,颇为疼痛。这些皮肉之痛,算不了什么,火小邪心如刀绞,整个人都像被撕裂开一样。自己的亲身骨肉反目为仇,口口声声地要杀了他,情何以堪。火小邪历经坎坷,心智本有大成,可是面对念儿的仇恨,脑海中只是一团乱麻,想不出任何办法应对。   水妖儿视若无睹,并不阻止,反而水媚儿快步上前,将念儿拦腰抱起。   念儿有些发狂,不住挣扎,乱拳往水媚儿脸上猛砸,一边叫道:“你不是我娘,你不是我娘,让我打死这个坏蛋,我要打死他,放开我。”   水媚儿低头挨了几拳,怒道:“姐姐!”   水妖儿一伸手,给水媚儿打了个手势。水媚儿心领神会,反手在念儿脖子后面重重一点,不知使了个什么手段,念儿立即低哼一声,头一歪,再无力气,但嘴里还是能呜呜咽咽地低骂:“坏蛋,大坏蛋,杀了你,杀了你……”   水妖儿默默转头,看着郑则道,不喜不悲不怒不怨地说道:“郑则道,我再也不能回头了。这两个孩子,请你照顾好他们吧。”说着头也不回的,向外跑去。   火小邪抱拳冲郑则道低喝:“抱歉!”拔腿便追。   郑则道在后面大吼道:“火小邪,我虽然恨死了你,但你赢了!所以五行合纵之约,我信你!你我一言九鼎!不论未来怎样,请你照顾好妖儿!”   火小邪脚步略停,毅然答道:“一言九鼎,绝无虚言!”   “苦灯,替我送客,不可怠慢。”郑则道不忘吩咐,但火小邪早已追着水妖儿,没了踪影。   一匹快马,在沟壑上疾驰,一直奔到无处可走的塬边,才急嘶一声止住四蹄。一个女子翻滚着从马上跌下,跪倒在地,掩面无语,欲哭无泪。   大地苍茫,沟壑遍布,黄土四野,恍如岁月之痕。   又有一匹快马疾奔而来,停在这女子的身后,一个干练的男子从马上一跃而下,快步上前。可他脚步一顿,并不上前打扰,只是站在女子身后,垂手肃立,面色凝重。   这一对男女,正是水妖儿和火小邪。   水妖儿如同石雕一样,静默了片刻,方才身子微动,缓缓站起。火小邪不失时机地上前,将水妖儿的细腰搂住,十分关切爱怜地说道:“妖儿……”尽管只有两字,可是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水妖儿已趋平静,轻声道:“火小邪,我不该一直瞒着你我有孩子的事情,我见到水媚儿,知道孩子在火云庄,原本想着找机会偷偷去看看他们,没想到他们会自己跑出来。”   火小邪微微笑道:“我们有这样两个聪明的孩子,我很高兴。”   “可他们……”   “他们还小,怪不得他们,只要他们能快快乐乐地生活,恨我也罢,爱我也罢,我都可以接受。而且我的确不是个好父亲,换我是念儿,我也会这样。念儿这么小,就很聪明啊,我们要替他高兴,对不对?”   “可我很后悔,非常非常后悔,我不该这么快就说破,本来有更好的办法的,我不知道我怎么了,竟然……”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火小邪搂紧了水妖儿,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委屈你了,妖儿……”   水妖儿一行泪悄然从眼角流下,两人无须再多言语,只是紧紧依偎,任凭干涩的西北风吹动发髻衣裳,静静地看着茫茫大地,品味着似甘似苦的人生。   这便是人生吧!如果人生就是如此,该发生的注定要发生,何必抱怨,何必逃避呢。   田问、林婉、王孝先、百艳、王全王兴等人领着大队人马赶来,田问远远地看见火小邪、水妖儿相拥矗立,一拉缰绳,伸手一挥,止住整个队伍。   百余人马鸦雀无声,虽说无法确定火小邪、水妖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远远地看着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沉甸甸的。   这一刻,是1938年(民国二十七年)3月18日,日军刚刚结束了南京大屠杀一个月,也是中华民国维新政府,这个傀儡政府的成立之日。   1938年4月,台儿庄大捷,但民国政府丝毫扭转不了战争形势,再度败退,日军主力在中华腹地,继续长驱直入。   1938年5月,厦门沦陷,合肥沦陷,徐州沦陷,半壁江山惨遭日军蹂躏,毛泽东发表著名的《论持久战》。   1938年6月,安庆沦陷,蒋介石为阻止日军,下令掘开花园口黄河大堤以阻挡日军,造成黄河改道,淹死百万人,生灵涂炭。   1938年7月,武汉会战拉开帷幕。 十五、金火信义   1938年8月,上海租界,夜。   一栋看起来毫不显眼的洋房前,几辆悬挂着日本国旗的豪华轿车,依次停在洋房门前,并立即熄灭了车灯。   七八个身着华丽洋服的男女,一看相貌姿态便知是日本人,他们在一个身穿白色西服男人的引导下,毕恭毕敬地快步走入这栋洋房。   房间里十分简朴,一行人走到一间房内,大门立即紧闭,轰隆隆作响,这件房屋地面一颤,整体向下沉去。   叮咚一声响,下降停止,随后房门打开,金光耀眼,刺得人睁不开眼。   众人不敢大声说话,出了这间房,眼前的奢华,简直让人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到处都是用钻石镶嵌的水晶灯,密若繁星;世界各地的奇珍异宝,随处可见,大至法老的黄金雕像,小到拇指大小的红钻,看似随意地摆放在各处;地面是铂金铺成,椅子是犀牛皮,扶手是象牙,任何一处细节,都是极为昂贵奢侈之物做成。   这群日本人目瞪口呆,几乎不敢迈出脚步,好在有穿白西服的人再三催促,方才回过神来,大气都不敢出地尾随而行。   曲曲折折走了许久,又是上楼又是坐电梯,日本人领教了他们一万辈子都无法拥有的庞大财富后,终于来到了一间普普通通的房门前,倒与刚才的奢华有些格格不入。   白西服敲了敲门,说道:“少爷,日本人来了。”   里面有人哼哼道:“让他们进来吧。”   推开房门,日本人鱼贯而入,眼前景象,又让他们吃了一惊。   一间颇为巨大的房间里,到处摆着的都是机械用品,一股子机油味十分浓郁,整整一面墙上,则挂着各式各样的枪支,有的枪支巨大到足有二人长短,有的微小到不及拇指。   三个男人正围坐在一张铁皮台子边,坐在几个铁皮箱上面,呼哧呼哧地抱着一个铁皮饭盒喝面汤,一边喝面汤,一边啃几个硬邦邦的面饼,吃得有滋有味。   三个男人中间有一个留着精致小胡子的男子,抬起头嚷道:“来了啊,让他们坐沙发吧。”说着一指房间一角一长溜布质沙发。   日本人中有一个年约五十的中年男子,看来像是领队的,赶忙上前深深鞠了个躬,说道:“金少爷,久仰大名,我是大日本国天皇陛下的御用顾问宁神渊二,携本国公主、财政大臣、中央银行行长等人,专程来拜访。感谢您愿意抽出时间,约见我们。”   小胡子男子正是金家实际的掌权人金潘,他哈哈一笑,把铁皮饭盒放下,拍了拍手,从桌上捡起一块白手绢,擦了擦嘴,随手丢在一边,说道:“乔大、乔二,去收拾收拾,再拿瓶好酒来。”   乔大呼哧呼哧还在猛吃:“好,好!”   金潘一脚踹了过去,骂道:“吃货!还不快去。”   乔大咕咚一口,把所有面汤喝下,又把一整张面饼塞进嘴里,噎得直翻白眼,乔二也不管他,死死拽着,赶忙跑开准备去了。   金潘这才对宁神渊二一行人笑道:“来,坐!”   金潘两把金枪,枪不离身,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随随便便地招呼着日本人坐下,自己把腿往桌子上一翘,根本没把这些日本人看在眼里,笑眯眯地问道:“宁神,你找我找了这么多年,再不见见你,有点不好意思了,咱们就聊聊吧。”   虽说金潘如此藐视日本人,宁神等人还是满脸堆着笑容,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快。   宁神忙道:“多亏了芳子小姐引荐。”   宁神身边一个极为妩媚的女子赶忙站起来,向金潘鞠躬,甜腻腻地说道:“金少爷能不生我的气,我死而无憾了。”   金潘坏笑道:“日本第一女特工,第一公关小姐芳子,千百年难出一个的尤物,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芳子小姐千恩万谢,这才坐下。   乔大、乔二换了身西装,拿着酒跑来,叮叮当当地摆了一桌翡翠酒杯,把一个看着已经发霉的酒瓶打开,糊里糊涂地全部倒了个精光。   金潘骂道:“一千年前的红酒,我花了多少钱买到的,你们就这样糟蹋啊?知不知道不能这样乱倒啊!”   乔大说道:“那,那再换一瓶吧,反正还挺多。”   乔二说道:“师父,那我再去拿吧。”   金潘骂道:“滚滚滚,你们两个猪!金子也让你们当粪坑石!先就这么喝了,再给客人一人包一瓶,让人送到车上去。”   乔大、乔二应了,又退下一旁忙碌去了。   金潘举起酒杯,说道:“欢迎!干了!”也不管日本人,咕咚一口喝光,骂道,“就这酸溜溜的糖水,还值一百万法郎!这帮没良心的奸商!”   宁神那边却无人敢喝。   金潘还是不管他们,问道:“宁神,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宁神忙道:“金少爷,是这样。”说着站起,介绍手边一人,“这位是天皇陛下的爱女,希仁公主。”   一个看着十分规矩谨慎的女子站起,向金潘鞠躬,用生硬的中文说道:“金少爷,你好。”   宁神继续介绍道:“希仁公主是美国哈佛大学毕业的高才生,政治经济学硕士,今年二十五岁,喜欢机械制造,通晓五国语言,而且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还是处女。”   金潘哈哈大笑:“怎么?”   宁神说道:“希仁公主非常喜欢金少爷,天皇陛下恩准,希望能够下嫁给金少爷,如果金少爷现在有妻子,可以当偏房姨太太。”   金潘打量着希仁公主,站起身来,坏笑着看着希仁公主,突然一把摸在希仁公主的胸部,捏了两下。希仁公主也不敢躲,羞得脸上通红。   金潘努了努嘴,对宁神笑道:“胸不错!比较大!”   宁神等人如释重负,纷纷鼓掌,宁神更是高兴不已地说道:“屁股也很大,腰也很细,希仁公主喜欢运动,身材是国际标准!皮肤非常的有弹性!”   金潘哈哈哈直笑,日本人也跟着哈哈哈地笑。   金潘念道:“好啊,好啊!”走回自己的座位,一屁股坐下,还是一副流氓样地说道,“那我娶了公主,就是皇亲国戚了?”   “是!是!正是!”   “嗯……挺不错的。”   “金少爷喜欢就好!”   “宁神,那说说我娶希仁公主的条件吧。”   “没有条件!没有任何条件!”   “那好吧,美人留下,你们走吧,今晚我就和美人洞房。”金潘站起身来。   “哦!哦哦!”宁神有点慌张,说道,“金少爷,我们还有一点点小事,希望和金少爷商议。”   金潘嘿嘿一笑,再度坐下,笑道:“那就说吧。”   宁神和其他几位男子低声说了几句,日本人还是公推宁神来说话。   宁神谨慎地说道:“金少爷,您最近几年出手频频,现在已是大日本国第二大的债主,而且您控制的几家企业,已经占据了日本军工生产的近五成。大日本国现在和民国政府的战争,不像军方说的那么快能结束,已经大大地超出了预算,所以国内渐渐吃紧。我们非常希望,金少爷能够帮帮我们,向我国提供一些资金,以解燃眉之急。”   “嘿嘿,给你们钱,是让你们再搞几个南京事件吗?”金潘口气虽说轻松,但隐隐有些不悦,话刚说完,两把金枪已经在手,直指宁神等人的脑门。   宁神等人大惊失色,吓得全身哆嗦,不敢说话。   金潘哼道:“打个仗,老百姓死伤难免,但搞南京屠城的事,我听着恼火!我他妈的现在就把你们几个的脑袋打开花,给几十万老百姓祭旗。”   宁神等人全部咕咚跪倒在地,施以大礼,不敢抬头,宁神更是带着哭腔说道:“那些军人都是粗鲁的混蛋,绝不是天皇陛下的本意,天皇陛下为此事也非常震怒,已经严厉地惩罚了肇事军官!保证不再出现这样的惨剧!金少爷,你打死我们可以,但请你一定原谅!”   金潘压了压火气,骂道:“你们是什么狗屁玩意!要不是看你们诚心诚意地来找我谈,态度够孙子,早他妈的一枪一个送你们归天!然后断了你们的财路,打个鸟的仗,让你们小日本国在中国遍地找屎吃去!”   宁神等人还是“阿里亚多阿里亚多”道歉个没完。   金潘低骂一声,双手一转,把枪收回,说道:“要借多少?”   “什么?”宁神惊魂未定。   “要借多少钱?起来说话!”   宁神和几个人对视一眼,面露喜色,窸窸窣窣从地上爬起,端坐下来。   宁神十万分小心地说道:“第一期二十吨黄金,一共三期,总共一百吨黄金。”   “怎么还?”   “战争结束之后,上海、天津、山东、福建、广东的矿产、航运、电力的独家经营权。”   “啧啧。”金潘翻了个白眼。   宁神忙道:“还有整个东南亚。”   金潘点了点头,说道:“一百吨黄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我可以答应你们,并一次性支付,但条件,只有一个。”   宁神说道:“请讲,只要我国能够做到。”   “你们和美国开战,打一场太平洋战争。”   宁神等日本人均倒吸一口凉气,叽里呱啦议论纷纷。   金潘笑道:“怎么?做不到?”   宁神直咽口水,低声下气地问道:“不知道为什么您希望我们打这场战争。”   金潘笑道:“你们不和美国打,我怎么去赚美国人的钱?只要你们打这场仗,无论输赢,我都会再斥巨资扶持你们,而且是没有利息的。”   宁神直冒冷汗,掏出手绢连连擦汗,半晌才说道:“金少爷,您的这个要求,超出了我们的授权范围,我们必须回去禀告天皇陛下,才能定夺。”   “好啊!你转告天皇,战争是有钱人的游戏,没钱就别玩下去了,你们肯定会输得很惨。”   “是的,是的。”   “好吧,你们可以走了,下次再来,带着天皇亲笔的确认函。”   “金少爷,如果同意了呢?您说的黄金?”   “我明天就安排先给你们二十吨黄金,专门用来准备和美国开战,这个钱不用还,以示诚意,天皇决定了,我会尽快再给你们安排一百吨黄金,分批运往东京。”   宁神感动得涕泪交流,又跪在地,说道:“谢谢金少爷的慷慨!感激涕零,大日本国若能得到中华,天皇陛下登基为帝,您是第一功臣。”   金潘站起身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什么功臣,谁当皇帝关我屁事?我只是个商人,没有利益的事,我懒得干。”   宁神说道:“好的,好的,那金少爷,我们的希仁公主,就先留在这里陪伴你。”   金潘伸了个懒腰,说道:“这个大礼,我还是先不要了,等你们和美国打起来,我再娶她。就这样吧,我累了!”说着摇摇晃晃地向远处走去,头也懒得回。   宁神等人不好再说什么,起立鞠躬,屋外穿白西服的男人进门,请了宁神等人出去,暂且不表。   金潘见日本人全部走了个干净,这才从内室中走了出来,一言不发地掏出两把金枪,咚咚咚咚咚咚咚,把两支枪里的子弹,全部打在门上,然后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把枪收回腰间,一屁股坐在桌上,闭目不语。   不多时,乔大、乔二两人赶来,见金潘一张冷脸,都不敢说什么,坐在金潘的下首。   金潘哼道:“小鬼子走了?”   “走了。”   “那就滚一边去,老子心里烦。”   “师父,那个。”   “有屁快放!”   “金,金大九来了,师父您见不见?”乔二小心地说道。   “他没事回来干个屁!让他滚!老子不见。”   “哦,是!”乔大、乔二犹犹豫豫的,还想赖着不走,磨磨蹭蹭地往后退。   “把金大九叫来!”金潘突然改了主意。   一身白色西装,系着金色领带,头戴白色礼帽和墨镜,十足阔商的模样的中年男子在乔大、乔二的带领下,从内室走了出来。此人见到金潘,只是微微一点头,非常平静地问好道:“少爷,你好。”   金潘正一颗一颗地给自己的金枪上子弹,答道:“金大九,你不好好陪着我两个爹,找我来做什么?”   金大九走上两步,也不请示,坐在金潘的对面,说道:“有事禀告。”   金潘啪的一声合上弹夹,靠在桌子上,问道:“金大九,你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呵呵,是五行世家的事情?”   金大九说道:“我是金家唯一的五行世家联络使,我来当然与五行世家有关。”   金潘哼道:“五行世家的事情,我不是说了,由乾坤两位金王定夺,我不管。”   金大九说道:“我已经请示过两位金王大人,他们说一切由你定夺即可,他们打算这两天就隐退,去美国附近的小岛上定居,所以,少爷,你已经是五行金王了。”   金潘双手往裤兜里一插,站直了身子,说道:“他们两个倒是看得开。说吧,金大九,什么事。”   金大九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几张信函,一张一张地递上来,说道:“水王流川大人询问金家是否决定参与五行合纵;火王严道大人询问金家是否参与五行合纵;土王田问大人邀约金家五行合纵;木王木邪大人告知金家,五行合纵定于今年10月9日下午6点整,地点万年镇,请于下午4点前赶到,做最后商议。”   金潘一张一张地接过,随手把水家、火家、土家的信函丢到一边,只把木家的信函打开,迅速地看了一遍。   金潘哈哈大笑,挥着手中的信,面色一冷,狠狠把信函拍在桌上:“木邪!署名是木邪!一句客气话都不说,我欠他的啊?命令我啊?”金潘气得大发雷霆,到处乱打乱踢,“他就是这么把我当兄弟的?老子为了他差点死在木家!老子欠他的?老子是欠他的了?老子为他好,他就这样硬邦邦地命令我?操他祖宗十八代!”   金潘继续在屋里乱砸乱摔,一边口齿不清地大骂不止。   乔大、乔二偷偷上前,把桌上的信拿起来,两人一看,都觉得这封信倒像是官方调令,一点兄弟朋友之间的话语都没有,完全把金潘当陌生人和下属一样呵斥。   乔大说道:“这,这是大师父说的话吗?”   乔二也是紧紧皱眉:“怎么写得这么硬邦邦的。”   金大九倒是一直端坐不动,等到金潘摔够了砸够了,呼哧呼哧喘气的时候,才站起身来说道:“少爷,你决定如何答复?”   金潘大叫道:“金大九,你立即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金大九点头道:“好的,我知道了。少爷,两位金王大人让你保重身体,做事不要太勉强,天下的钱是赚不完的,赚的差不多就可以了,还是多享受享受人生。”   “滚!立刻滚!再废话一句,我就一枪打死你!我早就想打死你!”   金大九摘下礼帽,鞠了一躬:“少爷,我先走了。”说罢转身退下。   金潘见金大九离开,这才瘫软了一样,跌坐在沙发里,用手按着额头,低头不语。   乔大小心的问道:“师父,你这么讨厌金大九?”   乔二也问道:“要不要我们追上他,狠狠揍他一顿?”   金潘低着头,极低声地说道:“拿酒来。”   乔大、乔二没有听清,问道:“师父,是打他一顿?”   “拿酒来,拿酒来!听到没有?你们这两个猪头!”   乔大、乔二吓得一个激灵,赶忙跳起来,冲向后屋取酒去了。   金潘突然抱着头号啕大哭,蜷在沙发上,狠狠地自己摔打自己,小孩子一样哭得鼻涕眼泪直往嘴里流:“火小邪!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亲人!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啊!我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可就是不能恨你!但你为什么要五行合纵!为什么!为什么!”   乔大、乔二抱着十几瓶酒跑出来,见金潘这样痛苦难堪的样子,只好傻站着不知该说什么。   金潘长叹一声,坐了起来,见乔大、乔二抱着如此多的酒,又是气不打一处来,脱下鞋子就砸将过去:“你们想喝死我啊?”   乔二忙道:“不是,不是,我们,我们不知道你想喝哪种酒。”   乔大也道:“师父,你,你平时不爱喝酒。”   金潘骂道:“全拿上来摆好!全打开!你们两个猪头和我一起喝,一直喝光为止!”   半个时辰以后,满地的空酒瓶。   三个衣裳不整的人,在沙发上搂着又蹦又跳,一会儿排成一字,一会儿排成二字,上蹿下跳,好不快活。   “师父,为什么要揍金大九啊?”   “因为我小时候,他老偷看我拉屎啊!”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师父师父,那你刚才为什么要哭啊。”   “因为我两个徒弟都是猪啊!”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那师父!到底我们要不要五行合纵啊?”   金潘突然一静,双眼发直。   乔大、乔二摇摇晃晃的,看着金潘。   金潘脸上慢慢露出笑容,哈哈大笑道:“当然不要啊!白痴傻子才会五行合纵啊!”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于是,金潘、乔大、乔二这三个人,胡言乱语着,在地下的金家宫殿里尽情地闹腾着,直到筋疲力尽,醉成死猪一样,东倒西歪地躺倒在地,不省人事……   时间的车轮滚滚而动,无法阻止,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在漫漫无垠的历史长河里,只不过是白驹过隙。   1938年10月7日,黄昏。   东北,日军万年镇军事要塞外围十里以外,一个叫北巴窝的废弃村落,尽管此地紧挨着一个官道,却毫无人迹,到处都是黑灯瞎火。   可就在这样破败荒芜之地,有一对男女,风尘仆仆地走入村落,双双驻足在一个看似客栈的院落前。   那男子看着30岁开外的年纪,穿着一身皮夹克,身材笔挺,精神矍铄,显得异常干练,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不是个普通人。而陪在他身边的女子,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也是穿着女式皮夹克,美眸秀目,小鸟依人,温柔俏丽,让人过目难忘。   男人看了看这座荒废的客栈,笑道:“就是这里了。”   女子靠紧了男人,问道:“这样真的好吗?他们只是普通人。”   男人搂住女子的细腰,洒脱地笑道:“我答应过他们。”   女子嗯了一声,再无异议。   两人携手走入院中,院中荒草遍地,房内一片漆黑。两人却不犹豫,脚步不停,笔直地走入客栈中。   客栈大堂,桌椅虽全,却都落着厚厚的一层灰,显然久无人来,更显得昏暗。   男子却会心一笑,领着女子走到一张桌子前,吹去一张椅子上的灰尘,用袖子擦了擦,请女子坐下。   男子高声道:“伙计!有客人来了,还不出来招呼?不做生意了吗?”说着,安安稳稳地坐在女子身边。   并无人回答。   男子却不惊讶,继续说道:“你在厨门后躲着偷看我们呢。好了,不要躲着了!我们只是过路人,没有恶意。哦,不要走啊,你左脚是不是有伤啊,踮着脚走路,一瘸一拐的小心摔着。”   女子就掩着嘴咯咯咯地轻笑。   半晌之后,就听房门声嘎吱一下,有人小心翼翼地说道:“两位客官,小店早已停业了,你们还是到别处看看吧。”   “没事,出来说话,买碗茶水喝也行。”   “哦……哦……那,那好。”有人轻声应了,一盏豆大的灯火燃起,一个半大小子,提着盏油灯,从大堂一侧走了出来。   男子看着这个小伙计,笑道:“小五,是你在看店呢?”   那小伙计一听男子叫出自己小名,惊得差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跌跌撞撞站好以后,举着油灯向男子照来,惊声问道:“您,您是?”   “我是火小邪。”   小伙计啊啊连声,已经看清了火小邪的相貌,哇的一声惊叫,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麻利地咚咚咚三个响头,兴奋莫名地叫道:“恩公!大哥!你回来了!”   火小邪起身将小伙计扶起,小伙计已经哭得稀里哗啦,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火小邪说道:“我本以为我要很久才能回来,可事情比想象中进展的要顺利。小五,来,坐!”   小伙计受宠若惊,叫道:“大哥,恩公,大姐,你们坐,我给你们倒水去。”   火小邪拉着小伙计坐下,笑道:“不用了,我们不渴,先和我说两句话。”火小邪向后院方向看去,问道,“哦,是不是还有一个人?”   小伙计忙道:“哎呀哎呀,见到大哥太开心,我都忘了!”站起身来大叫,“媳妇,媳妇,快出来,是火小邪大哥,是我天天都和你提起的火小邪大哥回来了!”   这才有一个普普通通、相貌平常的矮小女子,从后院钻出来,扭扭捏捏地走了出来,站着遥望,不敢上前。   小伙计大叫:“傻站着干什么,过来啊!哎呀你真是!”   四人总算坐定之后,彼此介绍了一番,那小媳妇低着头还是不敢吭声,小伙计便呼喝着她去烧水。火小邪并不阻止,细细问了小伙计最近的事情。   原来数月前,火小邪离开此地之后,马三多规规矩矩地埋葬了死去的店掌柜和老板娘,带着小伙计上山,可小伙计哪有呼啸山林的能力,第二天就把腿摔断了。当时日军在到处扫荡围剿马三多这伙山匪,带着小伙计十分的危险,便又曲曲折折地把小伙计送回到客栈里安顿。马三多尽管外号叫黑麻子,但脑子不笨,知道小伙计孤单,不知道怎么让他寻来一个孤女,嫁给了小伙计,彼此陪伴。同时吩咐小伙计,既然他腿脚不便,就留在这里等火小邪,说不定火小邪会回来,也方便火小邪能再找到他们。这一对小夫妻,就一直在北巴窝东躲西藏,晚上住在地下,食物等等,由马三多派人一个月送来一次,所以几个月来,虽说过得清苦,倒也踏实。中间只有几次日本人进村巡查,知道这里是个荒废的村落,也不愿意大费周折地搜索,而且他们躲在地下,算是有惊无险。   火小邪听了此话,心喜这个马三多倒是个言出必践的好汉,不枉他和水妖儿辛辛苦苦找一趟,便问小伙计道:“马三多他们现在在哪里?”   小伙计忙道:“前两天刚刚给我送了粮食,告诉了我他们这几日的临时营地,离这里很近,也就十里远。”   明月高悬,夜已深沉。   距离北巴窝不远的深山之中,一个林木繁密的山谷,树林间隐隐约约有一二点灯火闪烁。   有一男一女站在山梁上,向下放看去。这两人正是火小邪和水妖儿。   原来火小邪、水妖儿问清马三多他们大致的位置,便决定自行找来,小伙计本要跟随,但他腿脚不便,被火小邪婉拒。他们两个别过小伙计,撒开脚力,借着星光一路奔驰,火小邪眼力超群,水妖儿精通地理,所以很容易的便找到了此处。   火小邪、水妖儿相视一笑,两人闲庭信步一般,向灯火处走去。   走到山谷下方,树林边缘,火小邪远远的便看到有两个男子躲在大石后面抽烟,一边窃窃私语着调侃。他们以为声音很小,其实在火小邪耳中听得真切。   “酒再给我喝一口。”   “没多少了,经不住你这样喝!”   “瞧你这小气样,拿来!”   “少喝点!离换岗还有二三个时辰呢!”   “咳,你说马寨主怎么想的,咱天天提心吊胆的被小鬼子撵着到处跑,这地方有啥好留念的,已经是鸟不拉屎的地方了,拍拍屁股走了算球,哪里不能当个山大王。”   “你这话可别瞎说,马寨主听见了非砍了你。”   “哦哦!我说着玩的,你不能和别人说。”   “我没你那碎碎嘴。”   这两个山匪嘀嘀咕咕说了几句,突听大石后有人咳嗽了一声,立即吓得一个哆嗦,抓起地上的枪,跳了出来。   “谁,谁!”   又是一声咳嗽,火小邪和水妖儿从他们身旁的大树后笑眯眯地走了出来。   两个山匪大惊失色,举起枪指着他们,叫道:“你们是谁?别动,敢动就开枪了!”   火小邪笑了一笑,抱了抱拳,客气地说道:“两位兄弟,请问马三多,马寨主可在?”   两个山匪见火小邪、水妖儿毫无惧色,更是惊慌,说话都是打颤。   “你们,你们是谁?”   火小邪笑道:“我是马寨主的一个朋友,这是我的妻子,我俩千里迢迢来这里找马寨主聊聊旧事。”   “你们,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你们怎么知道马寨主在这里?”   火小邪知道这两个山匪,属于没脑子的野汉子,便一抬手,亮出两块大洋,答道:“哦!说来话长,还是不说为好。劳烦两位兄弟,带我们去与马寨主一见。”说着手一甩,把大洋丢在两人脚下。   这两个山匪犹豫了一下,见火小邪一直客气得很,又出手大方,给了引路钱,脑子开始转不过来。   两人商量道:“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   “他们看着不像坏人吧。”   “不像就不是坏人了?”   “那怎么办?”   “押着他们进去,他们就两个人怕个球蛋!”   “是啊,是啊!”   于是这两个山匪慢慢把地上的大洋一人一个捡了起来,不敢放松警惕,喝令火小邪、水妖儿上前,他们在后押着往里走。   火小邪、水妖儿并不计较,于是四人两前两后地向树林里走去。   走不了多远,来到悬崖边,便看到一个山洞,山洞外有一小片空地,七七八八的或坐或卧着几十个人,系着几十匹马。   火小邪、水妖儿笔直地走入,立即引起了众匪的注意,呼啦啦一下子全部站了起来,一个个凶神恶煞地向火小邪看来,拿枪的拿枪,拿刀的拿刀,顿时拦住了火小邪、水妖儿的去路。   两个押着火小邪、水妖儿进来的山匪赶忙上前,说道:“他们两个说要找马寨主!我们给押来了!”   “找马寨主?真会找啊,荒山野岭大半夜的,孤男寡女,还能找到这里来!”一个满嘴黄牙的丑汉,瞪着三角眼走了出来,“想见马寨主?行啊!来啊,先绑起来,女的脱光!”   这个丑汉话刚说完,就听叮的一声,鼻头上中了一个硬物,当即打得“哎呀”一声,抱着鼻子弯下了腰,鼻血横流。   丑汉大骂:“谁打我!”低头一看,地上竟是一个明晃晃的大洋。   丑汉也不顾疼,一把先将大洋抓在手中,丝毫不管是不是这个大洋打中的他,继续叫道:“有本事再打……”   又是叮的一声,一个大洋直打进丑汉的嘴里。   火小邪正色道:“我们是你们马寨主的客人,说话客气一点,不要把我惹火了。”   丑汉噗的一口吐出大洋,还是握在手中,骂道:“愣着干什么,先绑起来!”   众山匪就要上前,只听一声大喝:“闹个球的闹!”   一个黑脸长麻子的大汉,推开众人,笔直地走了进来。   这黑脸大汉一见火小邪的面貌,生生的愣了一愣,火小邪笑而不语。   两个引路的山匪不识趣地跑上来报道:“寨主,他们说认识你,来找你,我们给押,是押过来了,他们老实得很。”   黑脸大汉哎呀一声,双手一甩,啪啪两大耳光,打得这两个山匪滴溜溜打转。   黑脸大汉抽完巴掌,哎呀一声大叫,咚咚咚上前两步,扑通跪在火小邪面前,一拜到底,大叫道:“大哥!你回来了!马三多该死啊!”   火小邪上前要扶起马三多:“兄弟,不必如此大礼。”   马三多却不起来,回头狂吼道:“跪下,所有人跪下,参拜大哥!”   所有山匪还在愣神,见马三多跪了,又喝令如此,虽说吃惊,但谁都膝盖一软,扑通扑通跪了一地,齐声道,“参拜大哥!”   马三多激动不已道:“大哥!我天天盼着你能回来,本以为你三五年内都回不来,谁知这么快又见到了你!我,我真是,我,我愧对大哥!我没脸见你!”这个七尺大汉,居然咧着大嘴,哇哇哭了起来。   火小邪还是要把马三多扶起,可马三多无论如何不起来。   火小邪劝道:“兄弟,何必如此?起来说话。”   马三多哭道:“大哥那日一走,我收拢了火家寨的人马,本想按照大哥的叮嘱,在这一带积攒实力,可小鬼子连日围剿,我躲都躲不过,与小鬼子遭遇了几次,小鬼子人多,我们打不过他们,火家寨本有近二百号兄弟,以前在北巴窝见过大哥的几个兄弟,全部都死了!结果,结果,现在就剩下这么四十多个人了!我真是废物,我真是没脸见人!大哥,我真想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马三多一番哭诉,其他山匪也都悲从心来,这些山匪许多都是同乡同宗,还有不少是亲兄弟,所以不少人都低头抹泪。   火小邪心中悲凉,当日随性的一句话,让马三多用五年的时间积攒实力,却让马三多认了这个死理,结果让上百人死在小鬼子的枪下。追根溯源,自己难逃干系!   火小邪知道这时候不能安慰,沉声问道:“马三多兄弟,你想不想报仇!”   马三多立即答道:“想!做梦都想!我恨不得踏平了万年镇,挖了小鬼子的心肝!”   “好!马三多!想报仇那就站起来说话!跪着还报什么仇!”火小邪喝道。   马三多一听,嗵的一下从地下跳起来,站得笔直,一抹鼻子,撇过哀伤,又是一脸豪气:“大哥,你说,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时候报仇,怎么报仇?我们这四十几条命,全部交给大哥!”   火小邪说道:“会比你想象的更快!来,找个地方,我和你说说。”   马三多念了声好,回头见其他山匪还跪着,大骂道:“都起来!没听大哥说,跪着抱什么仇!”   众山匪这才赶忙站起。   马三多又喝令道:“丑狼,去拿酒拿肉来!送到山洞里来!”马三多嘴里说的丑狼,正是挨了火小邪两枚大洋的丑汉。这丑汉见火小邪是这种来头,又惊又怕,哪敢放个屁,立即跑开去准备。   马三多伤心来得快,去得也快,喜笑颜开地迎着火小邪向山洞走去,一边号令山匪,在山洞外好好地看守。   火小邪也把水妖儿介绍给马三多,马三多连声叫嫂子,恭敬有加。   走到洞口,马三多一拍大腿,想起了什么,说道:“大哥,里面有我新认识的两个好兄弟,他们刚才不方便出来,一会儿我给您引见!”   火小邪问道:“哦?好啊!他们以前可知道我?”   马三多说道:“我经常和他们提起你,但你放心,你叮嘱过我,不准和任何人提起你的名字,所以我只说过我有一个大哥,十足的豪杰,从没有说过你叫什么名字。他们如果见到你,一定也很高兴!”   火小邪说道:“他们是什么来头?”   马三多比划了一个手势。   “八?”火小邪问道,“八路军?”   马三多点头道:“大哥英明,他们是八路军,共产党,来东北领导抗日游击斗争,和东北抗联合作,一直在说服我加入抗联。三个月前找到的我,小鬼子打我,他们帮了我很大的忙,所以我和他们很谈得来,兄弟相称!说老实话,如果今日大哥不来,我真打算再熬几日,就离开这里,跟他们去参加抗联了!”   火小邪笑道:“好啊!共产党我早有耳闻,终于能见一见,十分荣幸。”   马三多放心下来,领着火小邪、水妖儿进洞。   马三多一进洞内,就大叫道:“张哥,周哥,刚才不是打架,而是来了贵客!天大的喜事。”   洞内侧一室,灯光微晃,两个人快步走出,迎上前来。   洞内尽管昏暗之极,但火小邪何等眼力,早就看清了两人的相貌,忽的瞪大了眼睛,心中狂跳。   马三多不等张哥、周哥两人上前,就笑哈哈地介绍道:“这位就是我常和你们提起的,我的大哥!”   这两人快步上前,抱拳笑道:“哎呀!刚才我们在洞里商量事情,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听到马兄弟招呼才出来,抱歉抱歉!大哥,久仰了!”   火小邪的声音微颤,念道:“浪得奔……瘪猴……”   那两人均是一愣,突然间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双双迈上一步,看清了火小邪的长相,均是一脸惊讶,其中一个魁梧点的,失声叫道:“火,火小邪。”   火小邪眼角含泪,大声道:“浪得奔!瘪猴!是我!我是火小邪啊!”   “火大哥!”另一个看起来十分精干的男子,已经按捺不住,直扑上前,一把将火小邪紧紧攥住,眼中满是泪水,几乎无法言语,“大哥!是你!真的是你!”   火小邪也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惊喜不已地说道:“瘪猴!是我!真的是我!”   瘪猴此时,看着已有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精明干练,绝不是十一年前与火小邪“阴阳相隔”时胆小怕事的小孩子了。瘪猴嗯的一声,顿时泪如泉涌,为不让火小邪看到,低下头去,无声无息地任凭泪水流淌。   另一个魁梧的男子,正是浪得奔!他幼年时还有点痴肥,可现在看着年有三十,留着络腮胡子,身材魁梧,比火小邪还高了半个头,异常强壮,满脸威猛刚毅的神色,活脱脱一条能够降龙伏虎的硬汉。   这时浪得奔也是激动得不能自已,眼内泪水滴溜溜地打转,可就是不肯流下,走上一步,与火小邪双拳紧握。   三人便这样彼此紧紧抓着,默默站立,并无言语。   马三多更是吃惊,终于忍不住地问道:“你们,认识?”   火小邪含泪点头一笑:“何止是认识!”   这个山洞的内洞,摆着两盏马灯,倒是亮堂。   马灯旁边,在一块平整的大石上,摆着一张东北地图,上面用炭笔画了不少圈圈,圈里有的打叉,有的打钩。   众人不胜唏嘘,围坐于大石旁,火小邪介绍水妖儿是自己的妻子,名叫真巧。浪得奔、瘪猴当然认不出水妖儿是谁,兴高采烈地连声叫大嫂,恭喜火小邪。   水妖儿也替火小邪高兴,十分得体地还礼。   众人都是心切,很快便说起那些陈年旧事。   原来十一年前,浪得奔、老关枪、瘪猴三人并没有死,被齐建二、三指刘带着,逐出奉天,一路南下。三人都被下了药物,浑身无力,逃脱不得,老关枪胸口中枪,虽没有打中心脏,还是耐不住路途颠簸,发高烧死在湖北一带。浪得奔等四人,一路有人指引,一直向南,到了广东境内一处小镇,方才安顿下来。浪得奔、瘪猴每月都要被迫服食药物,一直身体虚弱,无法逃脱,这样过了三年。那三指刘远离奉天,日日哀叹,终有一日上吊自尽。齐建二则终日酗酒,终于有一次耐不住贫寒,偷了人的东西,生生被人抓住,他本就是个外乡人,结果被官府棒打致死。于是浪得奔、瘪猴再无人照顾,被乡民赶出了小镇,流落江湖。   好在无人管他们,就也无须服药,过了两个多月,体力渐渐恢复。他们苦苦求生,向北方流浪,终于在江西一带山村遇见了共产党的队伍,为求生存,便加入了这支队伍。按浪得奔所说,加入共产党是此生他们做的最为正确的事情,共产党打土豪分田地,帮助贫苦人民,纪律严明,虽说穷得叮当响,衣裳褴褛,但绝不干欺压百姓的事情。   浪得奔、瘪猴会偷东西,比较机灵,所以做出了一些成绩,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后来这支队伍被国军打撒,浪得奔、瘪猴跟随残部,千辛万苦地辗转来到了陕西延安,并定居下来,组织上给浪得奔取名张奔,给瘪猴取名周陵,使两人终于有了姓名。   时过境迁,日本发动了侵略战争,东北沦陷,中国水深火热。延安方面了解浪得奔、瘪猴原是奉天人,便委派他们一项重要任务,来东北与抗联取得联系,并一定要千方百计地组织队伍,在敌后展开游击斗争。   浪得奔、瘪猴带着中央信函,领命前往,在东北境内四处串联,却也被东北伪满政府盯上,发出通缉。浪得奔、瘪猴四处逃亡,终于在北巴窝一带和马三多的队伍相遇,先有一番误会,但终于化敌为友,同舟共济,时至今日,与马三多相识,待在队伍里,已有近三个月了。   再问到火小邪这些年的经历,火小邪不便说五行世家的事情,便说了一套自己在奉天侥幸不死,以为浪得奔他们已经死了,于是浪迹江湖,苦苦求生,认识了许多生死兄弟,也得罪了不少人,尤其与小鬼子势不两立。小鬼子抓劳工,便带着一些兄弟,混进了万年镇要塞,打算让小鬼子好看,结果此计不成,兄弟尽死,自己九死一生逃出要塞,方才与马三多相识。   马三多听火小邪谈到自己,兴致高涨,添油加醋地把火小邪的英雄事迹讲了一遍。   浪得奔听火小邪、马三多讲完,却不是很高兴,微微皱眉,问道:“大哥,那你现在还是个贼吗?”   火小邪自己是五行世家的木王,虽是大贼王、大盗,但也算是贼,所以不假思索地答道:“对,我还是个贼。”   马三多补充一句:“是大盗!”   浪得奔问道:“那大嫂也是贼?”   火小邪隐隐觉得不对,说道:“也是。”   浪得奔说道:“大哥,不管你是小贼还是大盗,兄弟我说句不客气的话,大哥还是弃恶从善,不要再做偷鸡摸狗的事情了。条条大道都可以走,做贼怎么说都是歪门邪道,是共产党人坚决要铲除的一个行当,大哥,听我一句,不要再做贼了!”   瘪猴听浪得奔言辞激烈,赶忙阻止道:“老浪,我们以前都是奉天的小贼出身,你不能这样和大哥说话。”   浪得奔严肃道:“小猴,就是因为我们小时候当过贼,才更应该和贼盗划清界限。大哥,我说话直,你听了别生气,兄弟说的都是良心话!以前我不知道,接受了共产党的教育以后,我才彻头彻尾地领会了!下八行,都是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的毒瘤,一定要铲除的。做贼不是正道,大哥!”   火小邪看着浪得奔,心头一痛,但面上还是堆着笑容:“浪得奔,没事,你说得对。”   水妖儿笑了笑,问道:“浪得奔,那你说怎样做才对,什么才是正道!”   浪得奔一听,脸上兴奋起来,唰的一下站起,器宇轩昂地说道:“是共产主义!只有共产主义才能救中国,只有共产主义才能解放劳苦大众!中国的未来,是广大工人阶级、农民阶级和广大无产者的,不是地主资本家和皇帝的!共产党才能救中国!拥护共产党,支持共产主义,这才是正道!大哥,嫂子,马三多同志已经决定加入共产党了,要不我也介绍你们加入共产党,这样我们不仅是亲人,更是革命战友了,革命战友,比亲人还亲!”   瘪猴也站起来,紧握拳头,说道:“实现了共产主义,大家可以按需分配,人人平等,再没有剥削,再没有压迫,每个人都能光明正大地活着,只要为国家做出贡献,无论大小,都会被人尊重!大哥,嫂子,穷苦人想要翻身做主,只有靠共产党啊!”   浪得奔见火小邪、水妖儿没有什么表示,更是着急,一步走到地图旁,指着地图大声地说道:“大哥,嫂子,东北沦陷,东北军跑得连个影子都没有了!日本侵略中国,蒋介石的军队一路败退,溃不成军,全都是卖国奴!现在全中国,只有我们共产党领导的军队,在拼死抵抗小日本的侵略!狠狠地打击了小日本的嚣张气焰,并阻止了小日本的侵略脚步,要是没有共产党,只怕中国要亡国了!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共产党领导的抗日队伍!虽然我们还很弱小,但贵在有共产主义的信念支持,我们得到各界人士的拥护,是东北抗日的主力!”   瘪猴也激动起来:“对,现在的民国政府,当权者,资本家,大地主们,都在发国难财!哪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现在,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抛开个人私利,忘掉阶级出身,狠狠地打击日本侵略者!抗战得到胜利以后,就是共产党的天下,人民的天下。大哥,嫂子,不要再做贼了,加入我们吧!”   水妖儿轻声道:“确实,听着很不错,很有煽动性。”   浪得奔愣了愣,表情严肃道:“嫂子,怎么叫煽动性,我们说的都是大实话,发自内心的大实话!”   水妖儿说道:“啊,浪得奔兄弟不要见怪,小女子孤陋寡闻,才疏学浅,不太会说话。”   浪得奔说道:“嫂子,我不怪你,最开始的时候,我也不敢相信共产主义真的能够存在,但是日久见人心,共产党人都是身体力行,绝不说大话空话假话,我现在打心眼里佩服共产党,佩服我们的领导人毛泽东同志、朱德同志!”   火小邪打断了浪得奔的慷慨陈词,说道:“浪得奔,瘪猴,加入共产党这件事情,还是先容我们想一想,凡是都有个过程,相信共产党人的耐心也很好,不会强人所难的。”   浪得奔惋惜道:“理解,我理解!唉,大哥,嫂子,你们就是接触共产党接触得太少了,所以一时间消化不了,没关系,这次我们终于见面了,还有大把的机会,可以和大哥、嫂子讲什么是共产主义。要不,今晚我们就促膝长谈?”   火小邪说道:“我和你嫂子来这里,其实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做,这件事情做完了以后,我们再好好地谈谈。”   浪得奔问道:“大哥,是什么事情?看我们能不能帮上忙?”   火小邪说道:“我这次来,是想攻打日军要塞,万年镇。”   浪得奔、瘪猴都是一惊。   瘪猴问道:“大哥,你说要攻打万年镇?”   “不错!”火小邪朗声答道。   “什么时候。”   “后天下午。”   “后天下午?”浪得奔大惊失色道,“大哥,就凭我们这几个人,打万年镇就是找死啊,万年镇这个要塞,驻军少说就有二万多人,而且装备精良,是日军的精锐啊!”   “正是如此,所以要打。”   马三多一拍大腿:“痛快!大哥说得痛快!想想就过瘾!”   浪得奔眉头紧皱,问道:“大哥,你还有其他部队吗?有多少枪炮?”   火小邪说道:“没有。浪得奔、瘪猴,你们想不想一起跟我去打万年镇?”   浪得奔犹豫道:“大哥,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但打万年镇,不能意气用事。斗争要有策略,不能以卵击石啊。这件事情如果条件不充分,不可为!”   火小邪说道:“东北抗联的队伍呢?你们能否帮我召集一些?”   浪得奔说道:“就算全东北的抗联召集在一起,只怕也力量不足。再说,万年镇这个要塞,攻打它并没有太大的军事价值,这个要塞本来就建立得莫名其妙。”   火小邪说道:“浪得奔,那你的意思是说,打不过就不要打了,我们看着万年镇要塞在中国的土地上猖狂?”   浪得奔有些无语,瘪猴接过话去:“大哥,为什么你一定要打万年镇啊。”   火小邪答道:“和共产党说的一样,我是为了天下的民心。”   浪得奔、瘪猴都有些犯难,两人坐下,各自思索,不再言语。   气氛为之一滞。   马三多哈哈笑了两声:“张哥、周哥,我听大哥的,大哥说打,我就提着脑袋上阵,管他能不能赢,杀一个够本,杀一双还赚一个,总比东躲西藏的要好。”   浪得奔抬起头来,说道:“大哥,如果我们劝不了你,你要打只好随你去,但我和小猴不能参与。”   瘪猴沮丧道:“大哥,我们是共产党人,是有使命在身的,党的使命,比我们的性命更加重要。”   浪得奔说道:“大哥,如果是十年前,就是你一声令下的事情,可现在,我们不是江湖帮派了,我们是有组织有纪律的,是有更崇高的目标的。对这些毫无意义的江湖义举,只能说,不支持,也不反对。”   火小邪笑道:“没关系,人各有志,大哥我也不想你们随随便便,勉强参与。”   浪得奔叫道:“大哥,我浪得奔不是孬种。”   火小邪笑道:“我知道。”   浪得奔愁怨道:“大哥,相信共产党吧!求你了!你是不知道共产党有多好!大哥,你再考虑考虑吧,至少先不要这么决定,先听我和小猴与你讲讲什么共产主义吧。”   瘪猴也伤心道:“大哥,做贼害人不浅,大哥,不要用做贼的那套想法去想问题了。”   火小邪站起身来,拍了拍瘪猴的肩头,对浪得奔说道:“我意已决,不用多说了,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办,不在此久留了。改日再见!”   浪得奔、瘪猴嗯嗯两声,眼睛都红了,忍住不哭。   火小邪说道:“马三多,你送我出去,我有话和你说。”   马三多应了声“是”,冷冷地看了浪得奔、瘪猴一眼,跟随火小邪、水妖儿向外走去。   火小邪走出洞外,看着明月当空,不由得长叹一声。   马三多说道:“大哥!你放心,我万死不辞。”   火小邪便走便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包,递给马三多:“马三多,你按照信中所示来办。其中有一个木牌,你随身携带,如果碰到有些奇奇怪怪的人拦路,你只要亮出这个牌子即可。”   马三多说道:“是,大哥你放心。大哥,你真的现在要走吗?”   火小邪说道:“是啊,千头万绪,我还要一一梳理,今天有幸能见到你,又能与多年失散的兄弟重聚,我已经很开心了。走了走了。”   马三多点头称是。   三人再往外走,就听洞口有人大叫:“火小邪!”   火小邪听得出是浪得奔、瘪猴追出洞外,站住不行,却也不转身看他们。   浪得奔大喝道:“火小邪,再见到我们,到时候如果你还是自称为贼,我们再也不会叫你大哥!贼,是共产党人绝对不能容忍的!你骗马三多去给你送死,你在挥霍共产党人苦苦维系的革命力量!你如果还认我们是你的兄弟,你必须要接受共产主义的改造!火小邪,你这个封建残余、反动分子,你再不回头,新中国是绝对不会接纳你这样的人的!你一定会被历史的车轮,狠狠地碾成碎末的!”   瘪猴拉着浪得奔,拼命不让他说,可是浪得奔红着双眼,大滴的泪水从眼角滚滚而落,撕心裂肺地把话说完,才就此罢休,大踏步返回洞内,很快号哭声震天,双拳猛砸洞壁声咚咚作响!   火小邪淡然说道:“保重啊。”大步流星,携着水妖儿快步离去,两人身形如电,闪了几闪,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没入了黑夜中,再不见踪影。   10月9日下午4点,一处偏僻的山头。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只是山风咧咧,吹得甚猛。   一对青年男女骑着骏马,向远处遥望,正是火小邪、水妖儿。   群山之间,一片巨大的军事要塞,依山而立,戒备森严,易守难攻。黑黝黝地趴在地上,好似一条盘在悬崖之下,随时伺机而动,吐着毒信子的巨蛇。   火小邪目光凝重,沉声道:“万年镇。”   水妖儿说道:“确实用常规的办法,很难攻破。”   火小邪点了点头,回头望去。   有三组人马,每组约二三人,正从三个不同的方向,骑马上前。   最先到达的一组人,全是一身黑色衣裳,领头的一个,十足教书先生的模样,另外两个,也是相貌平常,若不是穿着黑衣,只像寻常的路人。   火小邪抱拳道:“水王大人。”   来人正是水王流川,流川呵呵一笑,抱拳回礼:“猜到一定是木王大人最先到。”   火小邪笑道:“等候水王大人主持大局。”   水王流川说道:“客气,办法可以水家来想,情报可以水家来收集,最终的号令还是木王大人领头。”   火小邪说道:“谢了!”   第二组人马也上前来,领头一个身穿土黄袍,不苟言笑,面目俊朗,正是土王田问。田问身边,则是林婉和田羽娘。林婉精神不错,已是满头黑发。田羽娘似乎对林婉这个媳妇非常满意,总是看着林婉和田问,笑面如花。   田问高声道:“来迟了!”   火小邪、水妖儿、水王流川等人还礼。   第三组人,还是三人,快马加鞭,眨眼就到。   打头一人,穿灰袍,肩头绣着红云,正是郑则道。郑则道身旁,则是火法坛坛主苦灯和尚和尊火堂堂主尊景齐。   郑则道拉缰止骑,很是潇洒,抱拳问候道:“岳父大人!土王大人!木王大人!来得晚了,该罚该罚!”   水王流川笑道:“火王大人谦虚了,时候刚好,不晚不晚。”   田问抱了抱拳,念了声好。   火小邪很客气地冲郑则道点头一笑,抱拳道:“火王大人辛苦了。”   郑则道说道:“此次火家为五行合纵之盛事,为报与小日本的血海深仇,精锐尽出,加之有水、土、木三家高手齐聚,小日本的狼子野心,今日定是覆灭之时!痛快!”郑则道快速扫了一眼,问道,“金家还没有来吗?”   水王流川说道:“金家不该错过。”   郑则道说道:“岳父大人,我也向金家发函问过,但金家没有给确定的答复,只是说金家乾坤两金王已经退位,改由少主金潘任金王,所有五行之事,还需金潘定夺。岳父大人,此话不知何意?”   水王流川说道:“那就是说,金家有可能来,也有可能不来,只在于金潘一心。”   郑则道点头道:“各位大人,如果金家不来,我们可还算是五行合纵?”   火小邪、田问均不作答。   水王流川说道:“我们五行世家已有约定,缺了任何一家,均不算五行合纵,所以不管我们在此聚集了多少人,此局都是作罢,或留或散,不算违约。木王大人,五行合纵是由你发起,我此话说得可对?”   火小邪抱拳答道:“盟约如此,水王大人说得在理!只是现在做定论,还是太早,离六点总攻之时,还有一个时辰,如果届时金家还是不来,各位大人可以自行决定去留。”   郑则道说道:“木王大人此话甚合我意!不管金家来不来,我们贼道的威风和规矩不能丢,理应先做好大破万年镇的安排,事不宜迟,还请岳父大人先做指示。”   水王流川点头道:“好!水信子,把地图展开。”   水王身边的水信子下了马,从身后抽出一张绢布,铺在地上,正是万年镇一带的地形图。   众人皆下马来,站于地图旁边,水王流川在地图上缓步行走,一路指点下来……   众人各自牢记。   水王流川说完,看向火小邪说道:“木王大人,此战由你调度指挥!各家听你号令,你看如何?”   郑则道先是一愣,忙道:“岳父大人,水家擅长指挥调度,您又是五行世家的元老,我们尚是新丁,您过谦了。”   水王流川哈哈一笑,说道:“水家是谋臣,并非将帅,行事反不如木王大人坚决。此战要想大胜,非木王不可。”   田问朗声道:“甚好!”   郑则道哑然,只好说道:“那看木王大人的意思。”   火小邪并不推辞,肃然道:“既然水王大人如此高看我,我定不辜负!”   晚六时许,日军万年镇要塞营房内。   一小队日本军人,走进营房,却发现地上有数条毒蛇盘在地上,昂头嘶嘶嘶地吐出毒信子,一见人就飞蹿上来撕咬,顿时闹成一团。   营房外,几条巡视的军犬,趴在地上呜呜哀叫,无论怎么踢打,都不肯移动半步。   日军伙房,揭开菜筐,上百只老鼠层层叠叠地聚集,随即四下奔逃。   万年镇外围,一些飞鸟落地,不飞不叫不跑,任凭人抓,也不抵抗。   万年镇要塞各处,都出现行为反常的大量动物。   万年镇日军指挥部,总指挥依田极人正被一拨又一拨的汇报扰得烦不胜烦,他隐隐觉得不妙,让副官接替自己,快步出了房间,独自下到地下室,走了一段,来到一个宽大的房间,深深鞠了一躬后,盘腿坐下。   沉默片刻,有一个脸上带着一道巨大伤痕的日本老者走了进来,凝视着依田极人。   依田极人伏地一拜,说道:“土贤老师……”   此人正是伊润广义的得力助手——土贤藏丰。   土贤藏丰沉声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依田极人说道:“老师,我总觉得今天很多事情不太正常,老师是否可以请示一下伊润大人,出动忍军在万年镇外查看一下。”   土贤藏丰也不答复,默默走到依田极人身边,按住依田极人的肩头,说道:“依田君,你有为大日本国牺牲的决心吗?”   依田极人大惊失色,又是跪拜,连声道:“学生死而后已!”   土贤藏丰说道:“好!立即命令全军戒备!无论见到什么,每一个人都要死战到底,用我们的生命,来维护天皇陛下的尊严!”   依田极人大声称是,问道:“老师!我们将面对什么样的敌人!请老师明示!”   土贤藏丰慢慢地说道:“中国人……”   深山之中的一个山洞里,灯火通明,伊润广义端坐在上方,下方则跪了近千名忍者。   一片死寂。   伊润广义平视下方,半晌才说道:“杀!”   近千忍者齐声称是,震得山洞嗡嗡直响,随即如同一团黑云般,翻滚着从山洞各个出口,涌出洞外。   所有忍者离去,偌大的山洞里,只剩下伊润广义一人。就听一个细小的声音,从伊润广义身后传出:“伊润大人,你确定五行世家都来了?要与我们宣战?我们兴师动众,调集了全日本的忍军在此,等了已经近二个月了,你确定就是今天?郑则道说五行合纵,难道你相信?咯咯咯。”   伊润广义说道:“我相信他在这件事上,不会说假话。”   “咯咯咯,郑则道这个人,非常的狡猾,他好像与我们合作,但不能信任。”   “我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伊润广义并未接话,而是站起身来,“我要亲手杀了火小邪!”   万年镇要塞外一里的密林中,火小邪端坐在一个木桩上,水妖儿在他身旁肃立。林中轻响,有十余个身穿青衣的男女快步走出。   一个艳色美人快步上前,说道:“木王大人,黒枝已经准备好了。”   火小邪说道:“青辰,辛苦了。”   青辰娇声一笑:“等木王大人号令。”   有一个半老徐娘走出,说道:“木王大人,青枝部署也已周全!”   火小邪点头念好。   一声难听的女子声音响起,穿羽毛衣的花枝总仙主千鸟走出叫道:“木王大人,花枝等木王大人令。”   病罐子王孝先上前,说道:“木王大人,逍遥枝妥当!”   最后,药王爷走了出来,说道:“木王大人,时辰将至,金家好像还没有来。”   火小邪眉头一皱,抬头望了望天空,残阳如血。   火小邪说道:“青芽仙主听令。”   青芽称是。   火小邪命令道:“木家青枝藤蛊发动,六时整急攻。”   火小邪刚刚说完,有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急奔而来,跪拜在火小邪脚边,说道:“水家信差为火王大人传令,六时金家不来,火家九堂一法,将立即撤离。”   又一个蒙面黑衣人从一侧钻出,跪拜道:“水家信差传水王大人令,六时金家不来,水家不退,但改为观望。”   再一个蒙面黑衣人跑出,跪拜道:“水家信差为土王大人传令,六时金家不来,土家将自行强攻,请木家见机行事,无须先攻,改为辅助。”   火小邪缓缓站起,心中灼得剧痛,但面色不改,回这三个水家信差道:“替我传话回去,是走是留,绝不强求,六时金家不来,仍由木家藤蛊开路,土家还请稍候。”   水家信差点头称是,极速离去。   水妖儿上前一步,靠近了火小邪,低声道:“小邪,不要太勉强了。”   火小邪说道:“人活一生,除了情义忠孝,还有责任。因为有责任,所以有的事情明明知道可以不做,但还是一定要去做;有的事情明明知道可以做,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妖儿,哪怕我错了,但我不后悔。”   水妖儿轻轻一笑,满足地说道:“是啊,这才是你。”   火小邪略有歉意地看了一眼水妖儿,抬起手腕,手腕上的手表秒针,正滴滴答答地向12点方向移动着。   火小邪抬头喝道:“时间已至,催动藤蛊!”   万年镇要塞外围,密集的日军正端着枪,向各个岗哨处补防。   突听有人大叫:“那是什么!”   就见万年镇要塞正面,无数个两人多高的藤球从地面、山丘、树梢等等地方聚起,笨重地向前滚动,直逼日军防线而来。   “开枪!开枪!”日军大叫道。   顿时火舌四起,枪声大作,同时数百管火炮,从要塞内开火,向着这些怪异的藤球猛烈地攻击。   硝烟四起,火光大作,一片爆炸声中,将许多藤球炸得稀烂。   一时间不见动静!   可是让人意向不到的是,浓烟中,一个个有小腿高矮的藤球,好似巨大藤球的分身,蹦跳着继续向前袭来。转眼间已经蹦到防线前!   日军哪里见过这种异象,吼叫着玩命开火,虽能打中一些小藤球,但藤球数量巨大,甚至有的一打散了,反而再分成三四个更小的藤球,速度更快地跳跃着前进。   若从上方往下看,此情景让人瞠目结舌,潮水一般大大小小的藤球,迎着连成一片的枪炮火光,如大浪腾起,轰的一声便盖了过去。   凡是碰到人体的藤球,均是啪的一下摊开,露出里面像有一个坚果似的小核,继续到处乱滚,并从果实的尾部喷出淡绿色的气体。   那些日军一碰到这些气体,立即抓耳挠腮,口吐白沫地滚翻在地,只翻腾两下,就一命呜呼。   第一道日军要塞防线,立即土崩瓦解。   可海量的藤球并不罢休,继续向第二道防线滚去,沿路遍地均是摊开的藤蔓。日军不敢硬抗这种怪物,边打边退,很快退守到第二道防线内。   坦克声隆隆作响,近百辆坦克已从各地赶来增援,这些日军果然训练有素,竟能这么快地调集如此数量庞大的坦克。   百多辆坦克组成阵势,摆成数个一字长蛇般向前冲杀,与滚来的藤球硬碰硬地较量。   这些藤球伤人厉害,可是奈何不了这些钢铁机甲,坦克并不开炮,只是来回冲击碾压,生生把向第二道防线袭来的藤球阻止住。   第二道防线的日军,也多数戴上了防毒面具,不用枪械,改用工兵铲在地上乱拍,把滚入防线内的藤球拍得稀烂。   最后一个藤球被坦克车的履带碾平之后,日军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马上兵力调动,又要上前去占领第一道防线。   火小邪站在密林中的小丘之上,眼见藤蛊被毁,面色冷峻。   青芽大骂道:“居然没冲破第二道防线!”   青辰哼道:“姐姐,这种小伎俩,能冲破第一道已经不错了,要论杀人,谁比得上我黒枝。”   青芽怒道:“妹妹,你以为你那尸虫放进去,就有用吗?”   青辰还是哼道:“那你等着瞧吧!”   此时有三个水家信差奔上前来,纷纷报道:“火家开始撤离!水家按兵不动!土家首攻人马已经去了,请木王大人暂时不要再攻。”   火小邪点了点头,说了声好,水家信差便立即退下。这些水家信差来往传递消息,并不是靠来回奔跑,而是他们有一种水家极为独特的消息传达方式,与以前御风神捕的三叉铁有些类似,但更为神秘,好像只是手中有着几面镜子,但从不当着木家人的面展示。现在木、火、水、土四家贼王身边,都有三个信差,而三个信差,一对一地对外传递情报,如同好几组格式的电码,彼此互不理解。   水家是中华第一情报网,确有过人之处,有些手段,局外人连头绪也摸不到。   日军万年镇第二道防线,与第一道防线不同。第一道防线,工事多暴露在外,用铁丝网、人工沟渠阻挡,战壕林立,外围布有大量地雷,这些地雷,大多已被藤蛊和日军的炮火毁去。而第二道防线,乃是沟壑起伏之地,多是利用地形建立起的层层碉堡,火力十分强大,防线前方,乃是较为空旷平坦的地区,视野良好,不仅适合短兵相接的白刃战,也便于坦克出击作战。   日军打退了木家的攻势,集结起兵力,意图重新夺回第一道防线,大兵团还没有走多远,第二道防线后方突然间乱成一团。   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几十个身穿细钢甲的巨汉,不见面目,手持钢铲,见人杀人,见佛杀佛。个字最高的一个,看样子似乎有三米高矮,和一个巨灵神一般,手中大铲一挥,粘着即死,碰着则亡,钢筋水泥做成的碉堡,一铲子能打出一个窟窿。   这帮子巨汉,九人一队,每队又分成三组,并不在外面厮打,而是直接往碉堡里冲,一冲进去,就只听碉堡里惨叫连连,乱枪响几下,碉堡里的日军便悉数被宰。   顷刻间,就有十几个碉堡被这样硬生生地占了。   日军只好反扑回来,意欲把碉堡夺回,往里面开枪,丢手榴弹全部无济于事,只要有人敢往里面冲,进来一个就杀一个。   然而这边想着夺回碉堡,那边不知道怎么又突然从地下钻出几十个大汉,同样力大无穷,横不怕死,三人一组地往碉堡里猛冲,然后坚守在碉堡内。   好不容易堵住一两组大汉,日军发了疯一样上前白刃,岂料这些大汉身手刚猛,绝非普通的江湖武士可比,招式异常简洁,靠的是力气和准头,往往一铲子就是一个。十几个日本军人,白刃战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这些从地下钻出的大汉是什么人?乃是土家搬山一门!想那搬山尊者田迟,若要杀人,乃是土家数一数二的杀人者,他的门下,自然如此!   日军只好用玉石俱焚的战术,在白刃战下,只要这些土家大汉露面被围,无论是否自己人,一律重机枪扫射!这样才杀了几组土家大汉。而对付死守在碉堡里的土家人,只好用炸药包从外部将碉堡炸毁后,再行围剿。   可日军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地下钻出的却不再是彪形大汉,而是身材适中、同样穿着细鳞甲的人,这些人和搬山一门的人行动方式完全不同,单独行动,神出鬼没,却又彼此照应着,明明看到这些人钻到沟渠里,过去一看,还没看到人影,突然就被铁指一把将喉咙抓烂而亡。   这些人等,正是土家摸金一门的校督。   摸金一来,杀得日军狼狈不堪,搬山立即大为解脱,在碉堡里大挖地道,往地下直通,竟没用多长时间,把十几个占领的碉堡在地下连通了起来。   日军第二道防线,驻防了有三五千人之多,阵地巨大。可这几千日军,竟一下子奈何不了这些土家人,没杀到几个土家人,伤亡竟已达数百,最后只好一声令下,将这块区域放弃掉,改做围困,用坦克、重炮、迫击炮不断地向这片区域内开火,以求将土家人杀死。   炮击一刻不停,炸弹如雨,更有无数燃烧弹也轰进此地,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看来日军唯有一个念头,将此地烧成焦土,炸平三尺!   万年镇要塞,乃是关东军最为精锐部队看守,绝不是一群乌合之众!对于真正的战争,这支日军很有经验,是攻还是守,是弃还是留,是小还是大,把握得分明。   万年镇要塞,更是有伊润广义的忍军协助,所以对这类突发事件,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别看第二道防线狼狈,要塞里的各支守备部队为了防止来字地下的攻击,已有一大片一大片的钢板铺在地面上,并还在加紧继续铺设,全是要塞中关键重要之地,其他来不及放置钢板的地区,则用四棱钉撒满地面,辅以步兵地雷,就算能从土里钻出,也未必能离开这片区域!   火小邪看着阵地上滚滚硝烟,听着震耳欲聋的连绵炮声,心中悲凉,他已经意识到,如果只凭木家、土家之力,想攻破这座拥有现代武器、超强火力、二万精兵的万年镇,不仅是一场持久战,就算能赢,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水家信差上前拜道:“木王大人,土王大人传达,通往要塞内的地下孔隙被石灰泥灌满,地面上有钢板铺盖,剩余留下的位置是大凶,现在唯有从正面或高处强攻,分成两路,不知木王大人是否同意。”   火小邪双眼中的黑丝一缕缕地乍现,心中更是恶气翻滚,回话道:“转告土王大人,现在是六点半,再有四五分钟,天便完全黑了,届时以鹿角鸣响为号!木家左路强攻,土家右路!”   一名水家信差突然跑出,跪拜道:“木王大人,水王大人传令,金家依旧不来,水家便不能参与,火家也正在撤出,三家不在,实力大减,如果木王大人决定只由土家、木家强攻,不是上策!还请后撤,另行商议!”   水妖儿轻声道:“小邪,如果强攻,火家此次来的人数最多,而且武力最盛,水家在万年镇内巷战,剿灭顽抗之敌,也是最佳,火、水两家不参与的话,木家、土家就算攻陷万年镇,必然有巨大损失,而且万年镇只是第一重障碍,随后还有日本忍军,才是真正强硬的对手。所以……”   火小邪心如刀割,仰天大叫道:“潘子!”   万年镇要塞,半山腰上的雷达站。   通信仪响起,一个士兵抓起话筒,嘶啦嘶啦的噪音中,一个人急促地喊道:“第三百一十,总站,总站,我是第七站,雷达失效,通话干扰,原因不明,听到请回话;第三百一十一,总站,总站,我是第七站,雷达失效,通话干扰,原因不明,听到请回话;第三百一十二,总站……”   接电话的雷达员大叫道:“收到,总站收到。”   可这时,嘶的一声,只有嗓音了,而原本绿色的屏幕,突然一花,全是麻点。   雷达员一慌,大叫道:“第七站,回话,第七站!”   与此同时,戴着耳机的数个雷达操作员被耳机中剧烈的噪音刺得啊啊惨叫,纷纷把耳机摘下,手忙脚乱地调整着各种按钮,可是丝毫没有作用。   电报机滴滴滴滴,响个不停,却根本不是任何电码发来。   通信中断,雷达失效。   一个日军军官急匆匆跑进来,大骂道:“怎么回事!”   雷达员立正答道:“有巨大的电磁干扰!从一个小时前,第二站,第五站就没有了联系,刚才第七站和我们联系,但通信也被干扰了,现在联系不上了。”   军官冲上前,拼命扭动调频的旋钮,可是屏幕上的麻麻点点只是跳跃,一点没有恢复的迹象。   “从哪里来的干扰!”   “不知道!”   “八嘎!”   一记响亮的耳光。   一个士兵急冲进门,大叫道:“长官!长官!外面的天空!外面的天空!”   “什么东西!”   “不知道,不知道,请您出来看看!”   一群人疯了似的,跑出雷达站,天空中的景象,让他们根本不拢嘴巴。   日落之处,一片金光从山头冒出,竟好像又升起了一个太阳。   接着,有歌声从这片金光中飘出,回荡在万年镇上空:“夜上海,夜上海,她是一个不夜城……歌舞升平……夜上海……”   军官痴傻一样地叫道:“飞,飞艇……”   一个体长超过二百米的金色飞艇,从日落的山头一跃而出,金光耀眼,灯火通明,极为耀眼,几乎照亮个小半个天空,悬停在万年镇侧上方天空中。   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这个金色飞艇的到来,当然包括火小邪。   火小邪、水妖儿不敢相信地看着天空中的飞艇,火小邪喃喃道:“潘子……是潘子……”   嗡嗡嗡嗡,天空中的轰鸣声越来越大,一架、二架、三架、四架,一共十二架体形巨大、型号不一的运输机,掠过金色飞艇的上空,随即,一片片白色的花朵绽放在半明半暗的天空中。   紧随在运输机的两侧,还有十余架战斗机划过天空,盘旋飞行,作为护卫。   依田极人正站在要塞内,抬头看着天空,等看到这些白色花朵,在万年镇外围的天空绽放时,依田极人疯了一样地大叫道:“是空降兵!是空降兵!防空部队!立即开火!”   可是依田极人刚刚喊完,一枚巨大的炸弹,便从天而降,落在距离依田极人只有百米开外的营房上,轰隆一声,爆出一个小小的蘑菇云,烟尘直冲天空近百米高。   依田极人被强烈的气浪吹得一个趔趄,滚倒在地,护卫士兵赶忙上前扶住依田极人。   依田极人一把推开,歇斯底里地大叫道:“射击!全体射击!”   可是,似乎有点晚了。   这十二架运输机在空投了满天空的空降兵后,一个个绕回来,开始在万年镇上空投下巨型的炸弹。   总共是二十四枚巨型炸弹,威力之大,超过当年所有人的想象。   一枚炸弹正落在坦克群中,生生把七八辆坦克炸上半空,被爆炸力撕成碎片。   万年镇要塞,在二十四声震动天地的强大爆炸声中,近乎被夷为平地。   运输机集体返航,但剩余的战斗机依旧不走,一架一架地俯冲而去,用机载重机枪,不住地攻击地面上的防空火力。   爆炸声后,金色的飞艇歌声一停,就听巨大的喇叭叫道:“火小邪,老子想通了!我还是不能看着你寻死!再过一次瘾吧!金潘来了!乌拉!”   飞艇的机舱打开,三架金色的小飞机依次从里面滑出,一个翻滚,纷纷拔上了半空,冲着万年镇方向俯冲而去。   金潘端坐在驾驶舱内,拿起步话机喊道:“乔大、乔二,给老子把子弹全打光再走!”   另两架飞机中,乔大、乔二向金潘敬礼,嗷嗷叫着,一拧方向舵,向万年镇要塞冲来,突突突突突突突,三架飞机的机翼上均是喷出四道火蛇,别看飞机没有多大,火力却甚是猛烈。   停在要塞内的一辆军用卡车,被一梭子子弹打得跳了起来,轰的一声爆炸。   其他飞机则给金潘、乔大、乔二的三架金色飞机护卫,轮番猛攻。   日军竭力应对,地面上的重型枪械向天空猛扫,划出无数道黑线。   潘子大笑道:“两个猪头!你们过瘾吗?”   乔大、乔二吼道:“过瘾!师父!”   潘子叫道:“拉起来,跟着我,把一溜防空火力打爆!”   三个飞机先后在空中做了个鹞子翻身,不等地面上的防空火力跟过来,冲着地面又是一阵开火,数个主要火力点顿时被摧毁,爆炸连成一片。   潘子哈哈大笑:“四重曼哈顿火蛇重机枪,可惜只能打两圈!乔大、乔二,返航,准备跳伞,找你们大师父火小邪去!”   三朵金色的降落伞盛开在空中,那三架金色的小飞机,则迎头向着万年镇撞去,火花四溅,算是不辱使命。   其他飞机见已事成,集体返航,追着运输机去了。   乔大在空中大叫道:“师父,你的三架新型号就这么撞到地上了!哈哈哈!”   乔二也大叫道:“师父,又是几百万美元没了!哈哈哈!”   金潘大笑道:“你们知道个屁!知道我这次来花了多少钱吗?几百万只是个零头啊!哈哈哈!”   乔大大叫:“看,大师父好像在那里!”   乔二也叫道:“我看到了,我也看到了!”   金潘把降落伞的绳索一拉,叫道:“过去!估计你们大师父等我等得快要哭了!”   三个金色降落伞一落地,火小邪已经飞奔上前,一把将金潘牢牢抱在怀中,并无言语。   水妖儿快步跟上,双眼星光点点,也是激动不已。   金潘拍了拍火小邪的后背,笑道:“火小邪,你服软了?”   火小邪沉声道:“谢谢。”   金潘眼睛一红,还是笑道:“嗨,觉得我办了件蠢事,又帮了你这个蠢蛋,没办法,只怪我和你一样蠢啊。五行合纵,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乔大、乔二也围拢上来,乔大又哭又笑地说道:“大师父,你和二师父和好了!”   乔二也歪瓜裂枣一样哭笑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不是,不是断金,是断日。”   火小邪放开金潘,两人四臂相扶,双双大笑,好不痛快。   “金王大人!”有人高声叫道。   金潘转头一看,一队全副武装的军人,已从各处跑出,列队在金潘一侧。这些军人身穿制服,几乎武装到了牙齿,中国人居多,还有不少金发碧眼的白种人和皮肤黝黑的黑人,俨然一支多国部队,只是所穿制服,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   金潘拉着火小邪说道:“火小邪,你看,这就是我花了许多年,培养起来的金家枪队!队长你认识,刘锋!刘锋,你来!”   枪队前一个精壮的汉子快步跑上前,向火小邪一抱拳,爽朗地笑道:“木王大人你好,多年没见了,我是刘锋。”   火小邪抱拳还礼:“刘队长!英姿不减当年!”   刘锋说道:“金家枪队约五百人,只是行程匆忙,我们航运能力有限,只来了精锐中的精锐,二百人。”   火小邪说道:“已经很好了!”   刘峰轻描淡写地说道:“为了防止日本空军发现,费了一些周折,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来得晚了!木王大人见谅!”   火小邪知道,金家此番出场,难度绝不亚于五行中任何一家,准备之充分,也应是数一数二的。金潘花了多少心思,调动了多大财力,可想而知。   金潘还是遗憾道:“可惜不到二个月的准备时间,要不然我带几百枚胖子炸弹来,轮番轰炸,根本不用动手,就能把万年镇从地图上铲掉!”   乔大惊道:“师父,我们不是一共只有二十四枚胖子炸弹吗?”   乔二也惊道:“真有几百枚吗?师父你不会是吹牛吧!”   金潘骂道:“闭嘴!滚一边去!不让你们说话,屁也不准放!”   乔大、乔二赶忙低头,夹紧了屁股,一声也不敢出。   众人均哑然失笑。   嗒嗒嗒马蹄作响,几匹快马疾奔而来,领头一个,正是水王流川。   水王流川跳下马来,看了金潘一眼,大笑道:“火小邪,你终能聚集五行!数百年来,你是第一人!可喜可贺!贼王之王,非你莫属!”   火小邪抱拳道:“水王大人过奖了!此等称谓,受之有愧!”   水王流川笑道:“现在才是真正的五行合纵!火小邪,你可按计划行事了!”   火小邪高念了一声好。   刘锋此时站出说道:“水王大人,我有事情需要提醒一下。”   水王流川点头道:“刘锋!金家数一数二的神枪手!请讲。”   刘锋说道:“金家为来此助阵,也多方收买了各路人士。我们一路用强电磁干扰,让日军不能通信,但也同时截获到日军的几组密电,大概是说,关东军十万兵力,正向万年镇方向集结,如果快的话,先头部队明日就到。所以,此战应速战速决。”   水王流川说道:“不错,刘锋你说得很好,好在这个消息我昨天已经知道了,所以计划今晚,就必须分出胜负。”   刘锋抱拳一拜:“惭愧,在水王大人面前卖弄了。”   水王流川对金潘说道:“金王,现代战争制空权非常重要,除了金家和木家,其他世家无力空战,尤其是金家,空战武力先进,还请金王让飞机继续在万年镇上空护卫。”   金潘撇嘴一笑,说道:“放心!我已在二百公里外修了个临时机场,从全国各地调来了三十多架战斗机,飞行员也都是世界一流的空战专家,就是做此打算!我既然要来,天上是决不能留空的。”   水王流川抱拳一笑,看了看火小邪,赞道:“金潘不愧是火小邪的生死兄弟!一动作全是大手笔,挥金如土,应有尽有,现在这个世界,万事万物都进步太快,物欲横流,瞬息万变,只怕早晚会是金王大人在私下掌握。”   金潘呵呵笑了笑,并不接水王流川这个话茬。   一名水家信差疾奔上前,跪地拜道:“水王大人,木王大人,火王大人传令,火家全体已经急速返回,依先前之计,愿做主攻!”   火小邪朗声道:“好得很!回我的话,火家速归,听令主攻!”   水王流川亦道:“尊木王调度,水家愿做副攻!”   水家信差点头称是,快步退去。   金潘哼哼道:“火、水两家主攻、副攻,我辛辛苦苦召集来的金家枪队,龙虎之师,可不愿落了威风啊。”   水王流川笑道:“金家枪队,全是顶尖的一流枪手,举世难有敌手,可以保护火家、水家。”   火小邪笑道:“正是!”   金潘嘿嘿一笑道:“好吧,你们两个贼头,一唱一和,听着倒挺舒服。” 十六、大破万年   依田极人一脸焦黑,衣服冒着硝烟,脸上挂着血丝,手中提着军刀,刀已出鞘。   依田极人凶神恶煞地一直走到第二道防线前,举刀大叫:“大日本帝国的勇士们,现在是你们为国尽忠的时刻了!第一中队、第二中队、第三中队,刺刀上趟,给我冲!杀光支那猪!”   日军士兵听此激励,一个个狂吼乱叫,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在各中队、小队队长的带领下,刺刀上膛,跃出战壕碉堡,以坦克为前锋,约二千余人,开始敢死队一般的冲锋。   看声势,竟毫无败军之象。   坦克压低炮管,一边前进一边开炮,扫清前方障碍。   大批日军,一直行进到第一道防线,还没有见到有任何抵抗,正觉得奇怪,就见前方灰影绰绰,似有大批人马出现。   灰影中有人喊道:“玲珑火!”   砰砰砰砰无数声爆响,就见密密麻麻的火球从对面腾出,铺天盖地一般袭来,根本避无可避。这些火球无论砸到坦克,地面还是人体,均是嘭的一声爆开一个巨大的火团,火星四溅。坦克倒没什么,挨到这一记的日军可就极惨,立即全身都被点燃,而且无论怎么翻滚,就是不能熄灭。   日军发了兽性,毫无停步,抛下在地上打滚燃烧的士兵,紧跟着坦克继续往前猛冲。   坦克继续发炮,可是那些灰影,四处游走,好似鬼魂似的,明明炮弹打过去,这些灰影就唰的一下急急散开,似乎对炮弹的落点,在出膛一刻时,已有判断。   又听对面灰影中有人喊道:“珍宝火!”   砰砰砰砰又是无数声爆响,日军只觉得头顶有什么东西炸开,但天黑看不到是什么,突然间上方一片大亮,好像天空变成一片火焰,直降下来!   原来在日军头顶炸开的东西,全是一道道极为细软的丝线,在半空中便连成一体,结为数层,燃起火来,恍如天空飘然坠落。   几重火网从天空坠落,比之前的玲珑火更胜一筹,但火网的火势不如珍宝火,虽说烧得日军哇哇大叫,但奋力扑打,尚能熄灭。   灰影中立即有人大喊道:“炽天火。”   一股无形的热浪,滚滚而来,直扑日军,只觉得身体一烫,刚才触摸到珍宝火那些细线的位置,突然灼骨钻心一般的疼痛,不见火苗,但皮肉烧得吱吱直冒青烟。   这种疼痛,绝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了的,刚才还张牙舞爪的日军,大半滚倒在地,丢盔弃甲,狼哭鬼叫。   剩余的坦克,仍然没有退后的意思,也不发射炮弹,反而加快了速度,直冲过第一道防线,这架势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有人大喊道:“昆仑火!”   只见一道道火线,凭空划过,叮叮叮打在坦克身上乱响,却没有脱落,反而燃起蓝色的大火,那些蓝色的火苗似乎能够移动,见缝就钻,不用多时,居然被坦克吸入“体内”。   很快,那些中了蓝色火苗的坦克开始不受控制,横冲直冲,坦克上的盖子打开,里面有坦克兵惨叫着从里面爬出来,跌落车下,捂着脸惨叫,翻了几翻,就不动了。再看面目,全是赤黑,好像被烟熏火燎过一般。   灰影急速上前,竟是许多穿着灰色长袍的男子,他们将长袍撕开,露出一身灰色短装,系着红色腰带,纷纷亮出兵器,多是长锥长刺,长的约有一人高矮,短的也有小臂长短,也有持爪、持鞭、持瓜状铁锤的,只是刀剑极少。   这些灰衣人身手矫健,动若脱兔,分散着前来,却又似有一个巨大的阵法统一指挥,步调一致,见到躺在地上的日军,无论死活,均是在要害处再补一刺,又准又狠,保管立即毙命,绝不留活口。   依田极人在第二道防线,用望远镜观望,接着零星燃烧的火焰,他算是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二千日军,数十辆坦克,居然全军覆灭!依田极人脚心发凉,他已经明白,他遇见的,是这辈子他都不敢想象的最恐怖的对手。   之所以火家千百年来,在五行世家中号称武力第一,无人有异议,便是因为火家大军团作战的实力,根本不是其他世家以一家之力可以抵挡住的。   这就是火家集千人之力,施展开来的火烈十重大阵,共有十重火攻,分别是玲珑火、珍宝火、炽天火、昆仑火、地狱火、离难火、悠然火、惊地火、去妙火、十行火。这十重火攻,有的是单独施展,有的是辅助配合,有的专克金,有的反克水,有的可生土,有的需木增效。均是异常强力的屠戮之术!   火家强攻居首,水土木金均须避让,便是因此。   可怜前任火王严烈,虽知此阵,却苦于没有任何准备,只能以残缺的火锥阵抵挡忍军,结果忍军有伊润广义坐镇,他曾是火家炎火堂右行度,知道此阵可被烟克,忍军又擅长烟雾之术,就算如此,仍需五万日军围困,以毒水断火家退路,才最终以自损百余忍军二流高手,十余精锐,亲自登场厮杀,博得大胜。火家归郑则道一统,复又团结一致,此行准备异常充分,所用火力均是郑则道亲自实验并指挥调制而成,火烈十重大阵当然可以重现,而且更胜古法,算得上是火家胜事,威风不亚于任何一任火王。不管郑则道如何钻营,工于心计,他确实称得上火家杰出的一位火王。   依田极人气得青筋直冒,按他的战争哲学,这一轮出击,有坦克开路,实属向敌方证明已方仍有强劲的反击能力,绝不会示弱,以求将敌方的主要火力点逼出,同时摸清敌方的人数和装备情况。可没见到五行世家几个人,就被几种“妖火”烧得全军覆灭,简直是奇耻大辱。   依田极人脸涨得如同猪肝,抽出军刀,又要发布号令。   “依田君。”身后有人说话。   依田极人回头一看,土贤藏丰带着三个日本忍者,静静悄悄地走至。   依田极人赶忙鞠躬:“土贤老师,请吩咐。”   土贤藏丰说道:“不要再出击了,来敌不是普通的支那军队。保存实力,尽可能地坚守,一旦对方攻入要塞,我会从山内派出忍者支援,务必用一切手段削弱对方的实力,要有用数命换一命的决心。”   依田极人鞠躬称是:“土贤老师放心!学生已有慷慨赴死的决心!”   土贤藏丰念了声好,转身退去。   依田极人恭送土贤离去,转身命令道:“师团所有将士,写下遗书,不论男女伤患,每人领一颗手雷,与敌同归于尽。天皇万岁!”说着双眼含泪,向着东方深深一鞠,站起身来,高唱日本歌曲《君之代》,眼泪长流。   “吾皇盛世兮,千秋万代;砂砾成岩兮,遍生青苔;长治久安兮,国富民泰。”   日军所有人,均开始吟唱,许多人边唱边哭,知道今日之战,恐怕要永别妻女父母兄弟。   哀伤的气氛笼罩万年镇要塞,尽管如此,日军却都做好了战死之心,无一人有贪生之念。   《君之代》,此歌诞生在1880年,直到1999年才正式成为日本国歌。   郑则道在一处半山腰上,见火家大胜,得意洋洋,又听日本人高唱歌曲,不屑道:“困兽犹斗!今日五行合纵,万年镇万余鬼子,命如草芥!传我令去,火家九堂一法,把所有珍胧放尽!入镇杀敌!”   一枚红色彩光拔地而起,在空中炸开一团烟火。   就见从万年镇外围的各个高处,密如繁星一般的各色火点,向日军阵地洒落。   浩然火海中,一批又一批的火家盗众,从各个方位杀入日军防线,纵横穿行,逢人便杀,困在碉堡里的,一律烧死。   除了火家人以外,还有数不清数量的黑衣水家人,从四处冒出来,幽灵一般游弋,虽不主动出手杀人,但扫平一切可能的威胁。   金家枪队,在刘锋的带领下,拿着重型狙击枪械,在各处隐藏射击。这些人枪法极准,百余人齐射,凡是露出身子的日军,大多惨遭爆头。   而日军主力,已经放弃了第二道防线,退入要塞内坚守,论兵力,仍有一万三千多人。   万年镇后方山中,伊润广义依旧独自一人端坐在空荡荡的石洞中。   两组忍者先后前来拜见,把外界战况对伊润广义说了。   伊润广义听了,挥手示意退下,又是空无一人时,方才呵呵冷笑道:“五行世家好大的魄力,竟能把大日本帝国的关东军精锐,万年镇外苦心经营近十年二道的防线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咯咯咯!竟是郑则道打的主攻,这个人果真不能信任。”伊润广义身后的怪声说道。   “嘿嘿,郑则道是个窃国之才,他既满足了自己的野心,证明了他独掌火家的能力,也满足了我与五行世家在罗刹阵决战之愿,我倒要谢谢他。”   “咯咯咯!伊润大人,如果我们输了呢?”   “放肆!有罗刹阵在,我们就算全部战死,也不会输!五行世家这些蠢材,此行是自寻死路!”   “咯咯咯,伊润大人,那我们赢了呢?”   “追究中华帝王更迭之源,就在于五行世家这些有惊世大盗的存在,使得窃国之人不绝,再无五行世家,也就再无得鼎者得天下之说,圣王鼎永世封存,天皇陛下万世一基,永定中华。天皇陛下之所以决定以全国之力侵华,正因为我之说法!此战胜,陛下胜!此战赢,日本赢!日本赢,中华一统,国泰民安,再无乱世,天下无贼,我今生大义,便是此般!”   “咯咯咯,伊润大人有此高见,实在佩服!”   “天皇万岁!”   “万岁!”   万年镇外,五行世家已经收拢,三面合围了万年镇。   巨大的金家飞艇,还在万年镇上空缓缓漂浮,几股巨大的探照灯灯光从飞艇下方射出,在万年镇要塞上扫来扫去。   万年镇要塞内,灯火全无,里面房舍猎猎燃烧,也无人灭火,一片静默,好似一座空城,任凭人随便闯入。   火小邪、水妖儿等木家人纵马上前,火小邪看到万年镇要塞内黑压压的一片,反倒皱眉。   水妖儿说道:“死守,逼我们入内,分散缠斗,以命搏命,看来小鬼子志在消耗我们的力量。”   金潘带着乔大、乔二、刘锋上前来,金潘骂道:“小鬼子当缩头乌龟了啊!有些难办!”   水王流川、田问、郑则道等,也先后赶来。   五大贼王,会集在万年镇前。   水王流川说道:“伊润广义算定我们必先荡清外围,才会进山破阵,果然死守!哼哼!”   火小邪说道:“水王大人有何高见?”   水王流川说道:“我们五行世家,齐聚在此,四千四百余人,火家一千七百人,土家一千人,木家八百余人,水家六百余人,金家二百余人,而万年镇内,还应有一万多日军,以及数量难记的忍者,兵力相差三倍,这些尚不足惧。但日本忍军主力,应该全部等候在山中,我猜有一千人左右,这才是决定性胜负的力量,不好对付。我们不荡清万年镇日军,进山分外凶险,有前后夹击之患,但是万年镇一万多日军和忍者,隐蔽在各处,就算是猪,想全部找出来杀掉,也不是一时半刻。情况如此,火小邪,既然你是此次五行合纵的总指挥,你来定夺。”   火小邪沉吟一声,说道:“决不能在万年镇要塞内消耗太多时间!五行各显神通,力求最小的伤亡,速战速决,如果超过半个时辰,则分兵两路。一路是五行世家最顶尖的高手,攻入罗刹阵,另一路继续清剿顽抗之敌。田问兄!”   田问点头称是。   火小邪说道:“罗刹阵建在山中,忍军守卫,我算是忍者的上忍级别,土家之能乃是忍者的天敌,可担当主力。山中广大,道路纵横,也要靠土家寻路之术,所以刚才强攻,也没让土家参与,现在同样如此,土家精锐不要进万年镇,先绕行去山前寻罗刹阵进阵之路,以免损失。”   田问答道:“极好。”   火小邪又对水王流川说道:“水王大人,水家潜行,收集情报之能当属五行第一,还请水王大人先派人马,去万年镇中,将日军盘踞之地找出。”   水王流川笑道:“不错,甚合我意。水华子、水信子,传我令去,水家八方舵主,四方水流,火速进万年镇打探!不可盲目交战,只需清点!”   水华子、水信子听令,转身去了。   火小邪对金潘说道:“金潘,一会儿金家枪队,去拿下万年镇各处制高点,逃窜之敌,尽数射杀,阻止日军各部队串联合并。”   金潘伸出大拇指,说道:“好,金家还是远攻比较拿手。”   火小邪向郑则道看来,与郑则道对视一眼,说道:“火王大人。”   “请讲。”郑则道微微一笑。   火小邪说道:“火家人数最多,武力最强,半个时辰后,清剿万年镇,稳定罗刹阵外围,还请火家领衔。”   郑则道说道:“责无旁贷!木王大人尽可放心。”   火小邪会心一笑,对木家众人说道:“药王爷、青芽仙主、青辰仙主、千鸟仙主、王孝先仙主,做好准备,备足药力,木家一会儿要先大开杀戒。”   青辰拍手笑道:“好啊,我憋了很长时间了!”   金潘插嘴道:“青辰美女,一会儿我亲自护卫你啊,还之前欠你的人情。”   青辰娇笑道:“金大少,你都是金王了,小女可受宠若惊呢,你保护我,那我改天以身相许如何?像林婉和土王田问大人一样,咱俩也配个对。”   青芽斥责道:“青辰,你也快五十岁,能当金王大人的妈了,说话请自重。”   青辰翻了个白眼,呲了一声,说道:“关你什么事!讨厌得很!”青辰自从在木蛊寨,被火小邪化解了与炎火驰数十年的恩怨情仇,性情也自然了许多,再不像以往那般飞扬跋扈,不可一世,黒枝与木家的关系,因而也大为缓解。此次木家精英尽出,青辰出了不少力,坚决听从火小邪指示,将药王爷的犹犹豫豫压倒,既有报答之心,又有亲眼看看炎火驰造化出的罗刹阵之意。   金潘笑道:“青辰美女,还是改天再商量配对的事吧。”   火小邪不想再让青辰与金潘言语纠缠,高声道:“木家身手低微,唯药力猛烈,还请金、水、土、火四家多多护卫,先由木家施药。”   万年镇要塞内,一处半地下室的军事掩体,黑暗无光,数百个日军沿着墙壁,紧紧地抱着枪,蹲守在此,死气沉沉。有的军人在无声地祷告,有的则不住地轻微哆嗦着,也有一些人,摸着黑在小本子上奋笔疾书。   掩体内,每隔几步,都有几个小的观察孔,正由日军军官死死向外盯着。   可是外界,无声无息,毫无动静,甚至让人怀疑,刚才那些敌人是否放弃了攻打?   可日军不敢松懈,只觉得度日如年。   一个日军军官撤下观察孔,由一个士兵顶上,可那士兵刚刚向外看去,突然间闷哼了一声,猛退几步,拼命地拍打自己的脖颈和上身。   几个日军立即扑上,将他死死按住。士兵惊恐道:“我被什么东西咬了!非常疼!”   一个军官压低着嗓子,捏住士兵的嘴巴,怒骂道:“不准出声。”   可那士兵却有点歇斯底里起来,开始在地上摔打折腾,呜呜直叫,显得异常痛苦,几个人都按不住他。军官死死地捂着士兵的嘴,却突然间手掌巨疼!居然他手掌上的大块皮肉,被士兵一口咬了下来。   军官大惊,闷叫着跳开一步,而那个士兵也已发狂,疯了一般开始撕咬,劲力之大,根本按不住。   军官一把抽出军刀,打算一刀将这个发疯了的士兵砍死,可他刚刚举刀,耳边轻轻嗡了一声,接着脖子上一阵剧痛。这个日本军官身手不错,以极快的啪的一掌打在脖子上,触手之处,竟是一只约有小指甲盖大小的硬甲虫。   军官闷叫了一声,突然便觉得头昏眼花,全身燥热,意识一下子变得不清楚起来。   军官啊的一声狂叫,手起刀落,不分青红皂白的,便将身前的一个日军砍倒在地,接着如同刚才那个士兵一样,疯了似的,到处攻击。   顿时乱成一片!一个清醒的日军鲜血淋淋地牢牢抱住军官,惨叫一声,拉响了配发的手雷,轰隆一声,同归于尽,炸成碎肉。   沙沙沙,嗡嗡嗡,黑暗中,好像有无数甲虫或爬或飞的钻进了这片掩体,越来越多的日军被甲虫咬伤,开始发狂。   凡是被咬的日军,不分敌我,疯了似的见人就杀,不杀死对方,绝不罢休。   乱枪声,惨嚎声,爆炸声,立即在这片地下掩体中蔓延开来。   一场数百人参与的自相残杀。   不仅是这一处掩体,万年镇日军兵力最集中的一片地区,就和着了魔障一般,无处不是狂吼乱叫。   成群成群的甲虫在夜空中飞舞着,一落地就到处乱钻,凡是被这些甲虫钻进去的掩体,很快就乱成一团。   黑夜中,隐隐绰绰的有穿深青长袍的人,在穿灰、黒、黄三色衣裳之人的护卫下,手持丈余的长竹竿,边走边在空中甩动着。竹竿上有孔,每甩动一下,就发出嘶嘶嘶嘶的轻微声响!随着竹竿的挥动,这些致人疯狂的甲虫,便像一群群的鸭子,被四处调动。   再往后看,一个小土丘上,青辰急促地吹着一只黑漆漆的长箫,虽可见青辰在吹气,手指也在按动,可是除了低低的不成调的嘶嘶声外,再没有其他音调。   青辰身后,一组一组的木家黒枝弟子,正不断地打开鼓囊囊的皮囊。皮囊一开,便有几十只甲虫急不可耐地钻出,疾飞而去。   与青辰遥相对望,另一处万年镇日军大量隐蔽之所,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覆盖了浓浓的一层白烟,远远看去,竟似深夜里大雪过后,尚无人踏足之景。   白烟如同有生命一般,快速地四处扩散,而且越来越厚,所有低洼之处,均被填平,暴露在地面之上的屋舍、树木、草石,白烟也不放过,一层层地包裹起来。一人多高的灌木,竟被包裹得像一个雪团。   十足诡异的“银装素裹”!   逐渐有大群大群的日军,丢盔弃甲,行尸走肉一般从各处钻了出来,踩着这片“雪地”,大多数人只走了七八步,便七窍流血,一口栽倒在地,瞬间被白烟吞没。   跑出来寻死的日军络绎不绝,在一些出入口处,尸体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可白烟覆盖上去,竟依旧显得素雅。   不见血腥,其实是遍地血腥,尸横遍野。   数十个身穿防化服的日军,从地下钻出,拔腿就跑,可他们也支撑不了多久,跑到白烟边缘时,已经只剩下十几人。   本以为捡了一条命,可刚跌跌撞撞跑出白烟的范围,就听咚咚咚的连声枪响,这十余人被远处射出的子弹,悉数打爆了脑袋,滚倒在地。   药王爷站在一块大石上,脚下白烟滚滚,好似这些白烟,都是从他脚下涌出的,他乃源头。   药王爷低喝道:“还不够浓烈!把所有药力全部施入!不能允许任何一个活物逃出粮队白障之地,折了粮队的威风。”   药王爷身后几个戴着鹿皮面罩的青衣男子立即点头称是,返身抱出几个长条形的木桶,直奔到白烟中,揭开木塞,把乳白的液体四处倾洒。凡是倾洒之地,白烟腾腾而起,垒得有三四人之高,哗的一片,向下方蔓延开去。   药王爷摸了摸胡须,笑道:“就算土家的身土不二之术!也未必能在粮队白障内待半个时辰!”   药王爷正在得意,忽见眼角寒光一闪,胳膊上一麻,侧头一看,自己的袖子已被割开,伤了皮肉。   侧旁的黑暗中,几乎同时,金铁交鸣,人影恍错,护卫着药王爷的火家和水家人,已经和一些人交上了手。   药王爷撕开袖子,低头一闻,恨道:“倭岛不入流的海胆毒,还想伤了我?呵呵!”说着从怀中摸出四根竹签,喳喳喳喳四下,插在伤口旁的皮肉中。   药王爷呵呵一乐,正无所谓地抬起头来,一柄忍刀电射而至,咔嚓一声,从药王爷胸前穿体而过,直没至刀柄。药王爷啊的一声轻叫,被这把忍刀击落石下。   不远处一个忍者的身影闪了一闪,便消失不见,当即便有火家和水家人分兵两路,穷追不舍。   木家粮队弟子见药王爷中刀,赶忙上前搀扶。   药王爷吐了两口鲜血,抓着刀柄,委顿道:“我,还死不了……不用管我,快去,不要让白障散了……”   那掷出忍刀的忍者好生厉害,伤了药王爷后,并不与火家、水家交战,只是奔逃,火家本堵住他几次,均让他腾出一团白烟,消失不见。   眼看着这个忍者就要逃出火家、水家的合围,突然黑暗中平白无故地冒出一只拳头,重击在这个忍者脸上。   此忍者好生厉害,挨了这么重的一拳,却顺着劲力刷刷刷几个后翻,避开危险之处。   黑暗中有人冷冷的用日语问道:“你是伊贺一派的谁?”   这忍者冷笑一声:“我乃伊贺流领主大齐平八,少主人。”   一身黑色劲装的火小邪从黑暗中冒出身子,说道:“大齐平八,连你也来中国了!”   大齐平八冷笑道:“远远不只是我!少主人!”   “既然知道是我,你觉得你逃得掉吗?”   “逃不掉!但我也不会束手就擒!”大齐平八话音未落,身子一晃,竟又不见了踪影。   可大齐平八刚刚消失,马上又在两步外现出身子,只不过捂着咽喉,鲜血乱喷,咕咕咕念了几声,便一头栽倒在地,看似死绝。   “呵呵,火小邪你太喜欢废话了。”   “嘻嘻,你明明第一击就能杀了他。”   “嘿嘿,杀这种人,不算本事,但我们无聊,多管闲事!”   两男一女的声音飘了飘,便如同鬼魅一般消失了。   火小邪追上两步,哪还有一丝一毫的踪迹,不禁沉声念道:“水家三蛇!”   半个时辰,转眼即至!   木家药力,果然凶猛!对付龟缩在密密麻麻的地下掩体的日军,确有奇效!火家人和水家人已经开始清剿漏网之鱼,可是火小邪却难以高兴起来。   幸亏有火小邪亲自进万年镇督阵,否则五行世家的伤亡,会比想象中更多。   其一是万年镇里的忍者,数量很可能超过五百,他们不与日军同处,也不管日军的死活,异常分散地隐蔽在各处,一直忍着不冒头,任凭木家施术屠戮日军,直到过半的时候,才利用各种机会,不惜一命换一命,击杀了木家进万年镇施药的弟子一百多名和火、水、金三家近一百人。特别是几个上忍级别的高手,四处流窜,不仅重伤了药王爷,还杀了青、黒、花、逍遥的五个仙主级别的人物。好在火小邪、水妖儿、流川、水华子、水信子、郑则道、苦灯和尚、尊景齐等身手强劲之人,全部在各处助阵,方才把这几个上忍堵住杀死。火小邪也弄清了这些忍者的身份,虽说大部分是最低级的忍者,但也有几个像伊贺领主大齐平八这样的忍术在忍军中可以排在前二十的上忍,只不过杀死的几个上忍,均属于轻易不会离开本土的另类,虽归属伊润广义管辖,但并不能随意调遣。如果这些人出现在中国,极可能意味着,忍者已是倾巢而出,打算决一死战!   其二是万年镇里这些死战到底的日军,虽说大部分死在木家的药力之下,仍有一小部分进行了疯狂反攻。他们反攻的方式很简单,就是人肉炸弹,把手榴弹拉着了以后,一边开枪一边冲过来,一个接着一个,直至一组人死绝才肯罢手,别看如此疯狂而愚蠢的做法,血肉横飞,对五行世家的杀伤能力,居然比子弹更管用,一共炸死炸伤了一百多位五行中人。   如果按战争学家的战争理论,五行世家总共以不到六百人伤亡的代价,全歼了万年镇二万精锐日军、五百忍者,足够称为这是一场超级大的胜利,可以永留青史。   可惜的是,历史绝不会记录下万年镇这场战役。   2008年,日本档案馆解密了一部分二战资料,其中有一本残缺并被焚烧过的士兵日记,其中无数段落遭到了人为的涂改,但残存的一小部分内容,也是日记最后的内容,所描述的景象仍然让许多人震惊:“10月9日晚上……要塞遭到了非常奇怪的攻击,我们甚至不知道敌人是谁……惨遭巨大的炸弹攻击之后,我们整个师团,每个人都写下了遗书,阿良君哭了,他上个月才刚刚得知他的第一个孩子降生……听说所有的坦克在一眨眼就被摧毁了……一条金色的大船,漂在空中,发出几道明亮的光线,照着整个营地,我很害怕,不敢抬头看……我们躲在地下掩体里,没有人想说话,长官说为了胜利,我们要勇于牺牲……可我们还是不知道敌人是谁,甚至没有人知道敌人从哪里来,是什么打扮,阿良说是地狱里的恶魔来攻击我们,我相信他说的……我好像听到了惨叫声,不能写了,保佑我吧,妈妈……”   日本军方坚持认为,这个日记是伪造的,或者是作家的小说草稿,绝不是中日战争中的真实事件。   火小邪清楚地知道,尽管万年镇绝大多数的日军和忍者已被铲除,但时间不多,五行世家的主力不能再继续参与,那就意味着,留下来清剿万年镇的普通盗众,仍将面临着牺牲。   可这牺牲,在所难免……   五行贼王刚刚再次聚集,就有几个水家盗众五花大绑着一个日本高级军官上前,上前一脚,便将这个军官踢得跪倒在地。这个军官十分强横,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让人死死地按着,勉强做出单膝跪地的姿势。他满脸满身都是血点,看着分外狰狞,死死地盯着火小邪。   水家人拜道:“木王大人!此人应是日军万年镇要塞的最高指挥官依田极人,找到他时,他正要剖腹自尽,让我们阻止。他的几个随从,抱着炸弹要与我们同归于尽,好在我们反应快,只伤了一人。请木王大人发落。”   依田极人听得懂中文,咬牙切齿地用中文骂道:“木王!什么木王!八嘎!支那野人!”   火小邪走上一步,平静道:“依田极人,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   依田极人环视一圈,早知大势已去,狞笑道:“你认识我是你的荣幸!哈哈哈!还有你们这些支那人,用妖魔鬼怪的手段赢了大日本皇军!可耻!我不服气!”   火小邪依旧平静道:“依田极人,你作为万年镇的指挥官,杀害了数万没有反抗能力的中国劳工,难道你不可耻吗?”   依田极人冷哼一声,将头扭向一边,绝不回答这个问题,狂妄不已地继续冷笑。   火小邪一把捏住依田极人的脸颊,将他拧了过来,手指发力,捏得依田极人疼痛不堪,冷汗直冒。火小邪看着依田极人的双眼,沉声道:“依田极人,我现在有一千种理由立即杀了你,但我想留你一条命,让你带我们进罗刹阵。你如果带路带得好,我可以饶你一条狗命。”   依田极人野兽一样看着火小邪,骂道:“大日本帝国的军人,绝不受辱!你杀了我!”   金潘掏出金枪指着依田极人的脑门,说道:“小邪,不用听他废话,我一枪打爆他脑袋算了。”   火小邪挥手制止,看着依田极人冷笑一声,说道:“这条日本狗不值得我们亲自动手。依田极人,我要你自己亲自品味,伊润广义是怎么把你当狗一样杀掉的。”   依田极人一听,怒目圆睁,歇斯底里地用日本话大骂起来。   火小邪命令道:“王孝先,给他用哑药。”   火小邪身后的王孝先一乐,走上前来,拍了拍依田极人的脑袋,像打发家畜一样说道:“别吠了!汪汪汪叫得闹心。”   依田极人依旧嘶吼不止,可是嗓子一痒,咳了一声,突然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呃呃呃地鬼叫。   火小邪吩咐王孝先道:“把他带到队伍最前面,松开绳索,用药逼着他自己向前走。”   王孝先说道:“小菜一碟!领命!”   活捉依田极人,万年镇要塞一战算是告一段落,真正惨烈的大战,才刚刚拉开帷幕。   火小邪抬头看去,罗刹阵所在的大山,黑漆漆一片,就在不远处横陈,如同一道黑幔,从夜空中直挂下来,等着五行世家众人去揭开。   话不多表,五行世家收拢了各家主力,踏过万年镇要塞,火速向山下进发。   土家一路指引,其余大部已在山下等候。   五行人马虽众,但行到此处,鸦雀无声。贼人就是贼人,五行世家也不例外,绝不是正规的军队,另有一套集团行进的办法。虽说山脚下已经到处是人,可不仔细看,也就只能看到火小邪、金潘、水妖儿、郑则道、流川、田问等二三十个绝顶大盗,不躲不避,其他人反而无影无踪。   其实从五行世家,从聚集在万年镇外开始第一次攻击万年镇时,从远处看,基本就看不到人,除了金潘大张旗鼓到来,用空降的方式展示了金家人数,其他时候,好像总共只有一百多人来来回回地跑来跑去,与日军和忍者打得不亦乐乎。   所有一切迹象,都有违战争的定义,虽说造成了上万人的死伤,仍然不能说这是一次正规的战争。那该如何定义?唯有说这是一次史无前例的大型偷窃行动,偷走的是小鬼子的命,窃回的是中国人之尊严,日本人藐视中国人的狼子野心,因此也丢了个干净。   土家果真有搬山御岭之能,这么短的时间,就拓出了一条道路,凿开一个洞口。   火小邪等人弃了马匹,均步行来到山洞前。   火小邪依稀眼熟,这里似乎是半年多以前,与烟虫、花娘子、钩渐、赛飞龙、顶天骄等人初探罗刹阵时进山的那个抛尸洞。只不过看现在的情况,是早就被炸毁或者封堵,又被土家人发现并挖开。   也就是说,此乃一条火小邪曾经走过的老路!   火小邪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默念道:“时过境迁,今非昔比,不能因这是条老路而忐忑不安!火小邪你不要多想,心静!”既有此想,火小邪便不与众人明说。   土家发丘神官田遥、御岭道宗田观、摸金都尉田令三人从洞中快步走出,迎上火小邪等人一拜,田遥向田问、田羽娘、林婉报道:“摸算过了半面山崖,可以确定此处为捷径。搬山尊者田迟已携前锋一百人进山,在山内准备接应。土王大人可放心!”   田问微微掐了掐指,点了点头,吩咐道:“土家尽入!”   田羽娘亦道:“守据各位,以便容纳!”   田遥等人听令,四散而去,很快便有土黄衣裳的土家人从山上山下各处钻出,向着山洞中鱼贯而入,不多时便进去了近一千人之多。   田问转头对火小邪等说道:“先走一步。”便带着田羽娘、林婉向洞中赶去,很快便不见了。   水王流川冲火小邪笑道:“木王大人,请你殿后,水家先走一步,咱们山里见。”也没有见他吩咐,一道道黑色人影四面八方地向洞口涌去,水王流川向前走了几步,教书先生的长袍马褂直直地垂落在地,好像整个人突然融化在夜色中,只留下了衣裳。   水家数百人便紧随着土家,钻入山洞,不见了踪影。   郑则道向火小邪抱拳道:“木王大人,既然水王大人走时说了由你殿后,那火家不客气了,我们先走一步,山里见。”   郑则道右手高举,在空中比划了一个手势,自己则率先向洞内疾奔而去,苦灯、尊景齐和几个堂主紧紧尾随,相续而入。九堂一法走完之后,才是火家弟子进入,漫山遍野的火家灰衣人先是聚集,再按火家九堂一法的排位,依次入内。   土家是土王最后一个进去,水家是水王混在水家人中间进去,火家则是火王、九堂一法的堂主、坛主先走,三家各有特点。   金潘不冷不热地嘲讽道:“田问最后一个走,是仁;流川混着一起走,是智;郑则道走第一个,是装!郑则道这小子从我第一眼见,就不待见!”   火小邪笑道:“各家有各家的风格,潘子,暂且抛开这些成见吧。”   金潘哼了哼,说道:“我与火家只合作这一次,反正没下次!小邪,金家与木家一起进。”   火小邪应了声好,安排青枝先行,青芽刚刚开始调度,就见百艳仙主、甲大掌柜、乙大掌柜三人,赶到前来。   青枝青芽仙主一见,立即骂道:“老甲!不是让你和小乙带着青云客栈的人留守吗?”   王孝先也迎上百艳仙主,关切道:“小猫,你怎么来了!”   甲大掌柜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青芽,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见不到你,心里不踏实。”   青芽一听,眼睛微微发红,但口气依旧强硬:“不行,老甲,你回去。”   甲大掌柜毫无离去的意思,对火小邪说道:“木王大人,请放心,万年镇里的事情我都安排妥当了,清剿的事情青云客栈帮不上大忙。请木王大人准行。”   火小邪说道:“你去还是不去,由青芽定夺。”   甲大掌柜谢过,又对青芽诚恳地说道:“青芽,别让我走,我一辈子听你的吩咐,可今天你怎么说,我也要陪你进山。今天特别想对你说些心里话,其实……”   “别说了!随便你吧!”青芽怒道,转身便走,甲大掌柜赶忙兴高采烈地追上。   乙大掌柜看着火小邪,说道:“木王大人,你说过五行合纵之后,就劝我的小鸡鸡回到我身边。你,说话算数的啊,我没了小鸡鸡,干什么都没劲。”   火小邪答道:“绝无虚言!”   乙大掌柜连声称谢,说道:“那木王大人,我,我陪着甲大掌柜去。”说着追赶甲大掌柜和青芽去了。   百艳仙主一把搂住王孝先,说道:“乖宝,我舍不得你。”   王孝先本要责怪,百艳已经贴在了王孝先怀中,温香满怀。   王孝先脸一红,说道:“嗨……我又不是回不来,已经五行合纵了,破个罗刹阵还不是小事一桩,说不定连我出手的份都轮不上啊。”   百艳仙主娇嗔道:“我不管,就算是看热闹我也要陪你看。”对火小邪娇唤道,“木王大人,尽管你命令花枝女子不进阵,但我是木家长老,怎么能缺了我一个呢?我也要去!否则不公平啊。”   王孝先忙道:“木王大人,百艳这个娘们不知轻重,不用听她的。”   百艳偷偷一把抓着王孝先的私处,抓得王孝先瞪圆了眼睛,百艳气呼呼地说道:“对你好你还这么说话!你想气死我再去找别人吗?”   王孝先一脸通红,又不敢张扬,所以只是哼哼,说不出话来。   一旁青辰娇声骂道:“奸夫淫妇!不知羞臊!”   王孝先龇牙咧嘴道:“青辰,你是妒忌吗?”   而青辰轻轻一笑,表情温和起来,对火小邪说道:“木王大人,我看就成全他们双宿双飞吧。”   火小邪心中微叹,隐隐作痛,但想来只能如此,便点头道:“那好!百艳仙主,你和逍遥枝王孝先一齐进山。王孝先,千鸟,逍遥枝、花枝立即动身!”   百艳仙主这才松了王孝先的裤裆,盈盈一拜:“谢木王大人!”说着搂住王孝先的胳膊,“乖宝,我们走吧!”   王孝先又气又喜,向火小邪点头示意,与千鸟仙主一起,招呼着逍遥枝、花枝弟子进洞入山去了。当然王孝先不会忘了还有个依田极人,命弟子把依田极人麻昏,半拖半拉着一起进山。   火小邪暗暗感叹一声,对青辰说道:“青辰仙主,黒枝是木家主战力量,你与我、金家同路。”   青辰娇笑道:“正合我意,还能和金少爷一路热络热络。”   金潘跟着笑道:“青辰美女,那就请吧!”   众人正要离去,却又有一队人马赶来,领头一个乃是一个黑脸大汉,不似五行中人。   这黑脸大汉把马上前,跳下马来,几步跑上,高叫道:“火大哥!”   火小邪一见,倒是吃惊:“马三多!”他虽给了马三多木家令牌,但只想马三多等人在远处观看,严禁他们入内,没想到马三多真能赶来这里参战。   马三多兴奋异常道:“大哥英勇,没想到大哥能召集这么多人马!我们来迟了!一路上看到大哥攻打万年镇的场面,兴奋得不得了!”   火小邪正色道:“你怎么能进到这里?”   马三多说道:“是这位老先生允许我们进来的,要不急死个人啊!”   “老先生?”火小邪抬头一看,就见药王爷上半身缠着麻纱绷带,赶上前来,火小邪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   药王爷上前道:“木王大人,这位马三多兄弟拼死要来,不让他来,他便要自杀,其心可鉴,我只好……木王大人,小老儿请求一同进阵,共襄盛举!”   火小邪说道:“了解!药王爷,你的伤?”   药王爷说道:“小伤小伤,不至于死,木王大人不必记挂。木王大人,小老儿本有疑虑之心,本想借伤避战,但被马三多一番慷慨陈词羞得无地自容,惭愧惭愧!小老儿决意前往,以我微薄之力,誓与倭寇一较高下。请木王大人恩准!”   火小邪知道药王爷的伤势极重,绝不是他口中说的小伤,他能这样前来,必是用了极重的药力,和玩命无异。想必药王爷已有死在罗刹阵内的决心!药王爷是木家元老,对五行合纵一事,他表面上同意,实际上最为担心,木家准备向万年镇行进,药王爷也屡次婉转地向火小邪表达自己的顾虑。若按以前,就算药王爷不受伤,也会借口不进罗刹阵。   药王爷此时所说,激得火小邪心头一热,答道:“好!药王爷,与我一同进阵!”   马三多笑道:“好,痛快!火大哥,带我一起进阵杀鬼子吧!手痒痒得很啊!”   火小邪看着马三多,严肃道:“马三多,虽说有我在,但你可知道此行,对你们来说,实属九死一生。”   “我和我这些兄弟,没一个怕死的!只想能和大哥一起杀鬼子!”马三多豪言道。   火小邪盯着马三多的眼睛,再问道:“不后悔?”   “后悔我就不会来!”马三多紧盯着火小邪的双眼。   “好!”火小邪朗声道,“听我号令行事,不得擅自行动。”   “是!”马三多歪歪斜斜地敬了个礼,高兴得哈哈大笑。   火小邪向马三多的队伍扫视一眼,又说道:“不想随我来的,请回!”   “火小邪!”   “大哥!”   马三多几十个人的队伍后,有两人挤了出来。   马三多一见,就没有好脸色,张口便骂:“你们的命精贵!还说个屁,快滚快滚,老子不想再听你们废话!再耽误老子时间,老子翻脸不认人!”   其中一个大汉并不搭理马三多,只是向火小邪喝道:“火小邪,你既然有这么大的能耐,为什么不早说?”   火小邪轻轻一笑:“浪得奔,我们是贼,无法与你们为伍。”   原来上前的两人,正是浪得奔和瘪猴。   浪得奔喝道:“火小邪,请你们和共产党合作吧!你们这支队伍,只要通过共产主义的改造,是能够成为一支救国救民的强大力量的!”   瘪猴也激动不已地说道:“大哥!请你听兄弟们肺腑之言吧!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啊!”   浪得奔说道:“火小邪,你已经摧毁了万年镇要塞,私怨已了,你还要做什么呢?收兵吧,保存力量积聚力量,才是上策啊!”   瘪猴说道:“是啊,大哥!毛主席说过,抗日战争是一场持久战,不要在乎一朝一夕的得失啊。”   火小邪诚恳地说道:“浪得奔、瘪猴,你们请回吧,不用说了。”   “火小邪!”   “大哥!”   金潘上前一步,冷哼道:“浪得奔、瘪猴,共产党?哼哼,我问你们,你们有多少兵马?”   浪得奔答道:“我们就是共产党!我们的兵马遍天下!天下所有的穷苦人,工人农民都是我们的兵马!”   “那你们带了几个兵马来?”金潘明显有些讥讽。   浪得奔浓眉倒竖,口气也一硬:“就我们两人!”   “两人?嘿嘿,没带人马来,就滚一边去!少在这里碍眼!”金潘骂道,“啥玩意的共产党,当老子不清楚共产党是个什么玩意?什么共产?共你祖宗的产!要不是知道你们是火小邪以前的兄弟,老子早一枪一个崩了你们!”   浪得奔毫不示弱:“你是谁?你凭什么这么说话!不准你污蔑共产主义!”   金潘骂道:“老子是金贼!一听什么狗屎共产主义就来气!怎么?不服气?”双手一摆,两柄金枪已经指向浪得奔和瘪猴的脑门,不止金潘手中两把枪,乔大、乔二以及金家枪队的数百管枪,全部指向了浪得奔和瘪猴,若金潘令下,只怕两人会被打成筛子。   浪得奔怒目而视,没有丝毫畏惧。   瘪猴怒道:“有种就开枪!我大哥身边就是有你这样的人,才被你们蛊惑!”   火小邪伸手压住金潘的手腕,低声道:“放下枪。”   金潘哼道:“小邪,你这两个兄弟已经白痴了。”但也将枪垂下。   浪得奔质问道:“火小邪,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究竟要去做什么?让你这么义无反顾!”   火小邪淡淡一笑,说道:“浪得奔、瘪猴,如果你们说的共产党真能做到让劳苦大众翻身做主,再没有皇帝,再没有欺压和剥削,人人平等,到那一天时,我会再与你们好好谈谈。但今天,我们各行其道吧。”   瘪猴叫道:“大哥,你回答啊。”   火小邪侧过身去,说道:“五行至尊圣王鼎,得鼎者得天下,失鼎者失天下。”说罢转身就走。   浪得奔大叫道:“我知道这句!但共产党不需要什么五行鼎!共产党能得天下,靠的是共产主义!”   瘪猴也跟着叫道:“共产党的天下,再不会有皇帝,这些封建迷信,都要一网打尽!大哥,你听我说……”   突突两团烟雾在浪得奔和瘪猴脸前炸开,两人一吸,剩下的话还没有出口,眼睛便翻了翻,瘫倒在地。   火小邪说道:“马三多,叫你的几个兄弟将他们送出万年镇安顿,绑住他们,醒来后,不要让他们乱跑。”   马三多哼哼道:“管他们咧!绑紧了丢一边坑里算球。”   火小邪喝道:“去办!”   马三多只好应了声是,安排人将浪得奔、瘪猴拖走了事。   金潘骂道:“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的底气!小样的不怕死!”   火小邪轻叹一声,说道:“也许,共产党真能得天下。”   金潘骂道:“如果共产党得了天下,按共产主义的做法,金家就没法在中国混了!哼哼,一帮没文化的泥腿子、‘共匪’,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能耐得到天下!”   火小邪深深看了金潘一眼,说道:“走吧!”   火小邪、水妖儿、金潘、药王爷等木家人以及马三多的山匪部队鱼贯进洞,那山洞中已被土家拓宽,走到尽头,便看到一处斜通向上的废弃通道,不宽不窄,恰能容两人一起猫着腰向上爬行。   土家人心思周到,早在废弃通道上打出无数踏脚攀爬的坑洞,所以就算是马三多这种平常人,沿管道上爬也毫不吃力。   火小邪等人爬出通道,正是一个巨大的山洞,火小邪记得清楚,此地乃是日军将中国劳工尸体抛出山外,并焚烧衣物之处。所有原先日军的摆设一应俱全,只是再见不到一个日军和一具中国劳工的尸体。整个山洞,都是五行世家的人,持着各种各样的照明工具,分立各处,将洞内照得一片明亮。   不过山洞内依旧弥漫着一股强烈的尸臭,还是令人作呕。有不少木家人正在撒药,用以消除气味。   水王流川、郑则道、田问等人上前来迎,郑则道一眼便看到跟随在火小邪身后的马三多,眉头一皱,问道:“木王大人,怎么你还带着五行世家以外的人?”   火小邪答道:“他们是万年镇一带的民间志士马三多以及兄弟,算是我的旧相识,铁了心来杀小鬼子,无所畏惧,亦算是一股力量,无妨。”   郑则道对马三多等人说道:“五行世家的事,你们这些外人来参与无疑自投死路,我看各位还是请回吧。”   马三多本见到这种大场面,不敢言语,听郑则道要赶他走,胆子一横,瞪着眼睛叫道:“杀小鬼子还分什么五行不五行?外人不外人?是个中国人就该参与!不走!”   水王流川笑道:“火王大人,我看也无妨!这些人与圣王鼎毫无关系,只求一战,大义凛然,算得上的铁骨铮铮的好汉,并无其他心思,火王不必担心。有些局外人来见证此战,倒让我们贼道更加名正言顺。”   田问沉声道:“无妨。”   郑则道见流川和田问都发话了,脸色微缓,说道:“既然岳父大人说了,那好吧!嗨!我也是好心,不想他们枉死。”   火小邪岔开这个话题,问道:“三位大人,前方情况如何?”   田问说道:“三里无人。”   郑则道说道:“听不到一丝响动。”   水王流川说道:“水家、土家、火家已经把附近三里的范围摸了一圈,既无人员防御,也无任何机关,物资一应俱全,不想有撤退的迹象。从这里出去,是一个火车站,沿铁轨而行,内部极深极远。”   田问说道:“约十里。”   水王流川说道:“我们已将车站附近占据,确信此地安全。眼下之计,是看我们能用多快的速度,找到山内的罗刹阵所在。”   郑则道说道:“如果山前一带的日军全部撤空,毫无防范,恐怕是会集在深山某处,专等着与我们决一死战。”   水王流川笑道:“这倒是忍军大巧若拙的防盗法,想必现在是所有忍者将罗刹阵层层围护着,寸步不离,你不去就不管你,你若去,只有和忍军正面交锋。”   郑则道哼道:“五行合纵于此,正求一战!可得以全歼!”   其实不用各家贼王述说,火小邪对此地的熟悉,远远强过众人。只不过还有一人,对山内的情况恐怕更胜火小邪,那就是曾经救火小邪出困的“假钩渐”!“假钩渐”到底是谁,谜底在火小邪心中已是昭然若揭,必是水王流川中的一个!   只可惜水家行事诡异,公开露面的总是一个流川,绝不会两人一起出现自称水王。   火小邪朗声道:“事不宜迟,请水家、土家向前推进,火家协助,金家、木家后援,若遇忍者,当断则断,不做纠缠,待摸清忍军主力所在,先由木家、金家远攻。”   众贼王并无异议,纷纷应了,各自调兵遣将。 十七、再闯罗刹   五行盗众出了山洞,外面乃是一个不大的火车站台,各处也已布满了人。   水家、土家先锋已经进入站台旁的隧道,其余各家主力也依次沿着隧道,向山内推进。不算在万年镇留守,以及沿隧道布防的盗众,进山的五行世家人士,亦有二千之众,全是精锐之精锐。木家长老、四枝总仙主、仙主;火家九堂一法堂主、坛主和各堂行度使;水家五流十六方筏主、勾弦;土家四门宗主、各门三売正土行士;金家主战之力金家枪队;加上各家贼王,此等集中华五行贼道精英的阵容,天下哪有不可盗取之物?   原先攻打万年镇,各家精英尚且分散,这回终于聚齐在相对狭窄的山中,互不避讳,各家精英可谓一览无遗。   除了火小邪依旧心中隐隐难安,绝大多数盗众见此阵容,都觉得什么罗刹阵、什么忍军,全都不堪一击,此战胜券在握!一个个摩拳擦掌,各显其能,要在其他世家大盗面前显尽自家的本事。   郑则道一张假面皮,本是苍白没有血色,此时透出隐隐红光,指挥若定,势在必得。   水王流川亲自进入隧道,早就无影无踪,看来是要亲历亲为。   田问、田羽娘等土家人,以及林婉,亦没有丝毫迟疑,水王流川一走,便一并前往。   连水妖儿也在火小邪身边笑道:“小邪,从没有想过五行世家精英能为同一件事聚齐。现在看来,忍军再严密的防盗之术,要破罗刹阵也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金潘笑道:“依我看五行合纵会如何的传说,是皇帝老子拿来糊弄人的,这老儿一定是怕五行合纵之力会盗取天下。以讹传讹,最后成了五行世家的忌讳。”   火小邪轻声说道:“但愿如此!可惜我们要盗破的罗刹阵,乃是我爹炎火驰的手笔,却被伊润广义利用。罗刹阵绝不好对付,切不可大意!”   金潘低声道:“金家的万世陨铁就在罗刹阵内?还有木媻之眼等?”   火小邪点了点头。   金潘喜道:“那更好!破了罗刹阵,还能各取所需。”眼睛一转,又问道,“小邪,那你是想要什么?”   火小邪淡然一笑:“我什么都不要。”   金潘奇道:“什么都不要?”   “是。”火小邪笑着点了点头,从站台上跃下,沿着铁路,大步向前走去,水妖儿、马三多,以及木家众仙主紧随在后。   金潘眉头紧锁,想了一想。   乔大插嘴道:“大师父什么都不要,那就是什么都想要?”   乔二也猜道:“大师父眼光很高,没他看上的。”   金潘骂道:“闭嘴!”反而突然间豁然开朗:“哦!这是不盗即是盗!高明!有境界!乔大、乔二、刘锋,我们出发!”   五行众盗向山中前行了三里有余,水土两家前锋不断来报,仍然不见任何异常,不见忍军,不见防盗机关,沿路没有埋伏,没有土石开裂或炸药等物。   综上所述,忍军根本没有堵截之心,亦没有将五行世家困在山中的打算。   火小邪回想自己以前和烟虫等人进山,同样是一片坦途,几乎没有费力,就进到罗刹阵中。但之前是伊润广义刻意引诱火小邪进阵,这次虽不是引诱,却像是“坐以待毙”。   望着依稀熟悉的火车隧道,四处刺探、奔走、护卫、防御的上千贼盗,这阵势当然不是以前火小邪、烟虫、花娘子、钩渐、顶天骄、赛飞龙孤零零的几个,可火小邪心里还是紧紧地绷着,浓重悲凉涌起,挥之不去。烟虫的声音似乎在耳边回响:“火小邪,你不要去!现在返回,还来得及!我们还有机会!”   火小邪在脑海中默默地答复:“烟虫大哥、花嫂子!我终于又回来了!我不是仅仅为了你们,也是为了无数为国牺牲的同胞!中华大地不容践踏,我一定不辱使命!”   朦胧中,烟虫叼着烟的笑脸浮现在火小邪眼前,亲切地说道:“火小邪,你有今日的成就,真替你高兴!不错!”   花娘子搂着烟虫的胳膊,甜腻腻地笑道:“小邪,放心大胆地去做吧,我们都支持你啊。”   说话间,烟虫、花娘子等人微笑着越走越远,接着,是钩渐、顶天骄、赛飞龙、柳桃的音容笑貌一一闪现,再有严烈、严景天、甲丁乙、豹子犬黑风、张四爷、周先生、御风神捕等等无数人物逐渐远去。   火小邪很想伸出手挽留住他们,却也知皆为自己的思念幻想,一切徒劳,不由得心中一硬,说道:“各位好走!”   蓦然间,五行盗众已经深入山内五里!   “木王大人!”一名水家信使跑来报道,语气气促,“前方一里,道路断绝,山体孔隙无数,有忍军小部人马,约十余人被发现,没有正面交锋。水家先锋四人寻路入内,渺无音讯,应是已死。”   此水家信使说完,一个土家行士也疾行而来,报道:“木王大人,前方无路,山体怪异,似刀斧平整挖出无数隧道,内部其乱如麻,土家发丘、御岭二门六人入内,再无返回。土王大人已经亲自上前打探,请木王大人火速上前商议。”   火小邪一听,立即催动人马,加快脚步,不多时已经赶至尽头。   若按火小邪之前记忆,走到这里应该是水火双生的水龙眼一带,本应有巨大洞穴,沿洞穴内壁可以行走,可眼前景象,的确不寻常。   一个喇叭形的大洞,由窄到宽,地面乱石嶙峋,淹没了铁路,这倒不奇怪,奇怪的是喇叭嘴方向,堵住去路的一面十余丈高的山体。虽说是无数巨石堆积而成,嶙峋参差,上面却布满了大大小小无数不规则的洞口,大的有一丈宽阔,小的仅有一个拳头大小,这些洞口边缘,如同刀切斧砍一般平整光滑,根本不像人工可以完成。   火小邪眉头紧皱,他记得他上次离开罗刹阵,整片整片的山体都在崩塌,按理说会形成一个范围广大的坑洞才是,怎么会被无缘无故地堵上?   郑则道赶上前来,与火小邪相会,颇为严肃地说道:“火家进去了十人,没有返回!隐约能听到这些洞穴内有金铁交鸣之声,应是设有伏兵。木王大人,你有何高见?”   火小邪并不答话,踏着乱石上前几步,走至一个洞口前。洞内幽暗难明,向里看并不是笔直,而且能见到的分叉口就有四五个之多,冷风从里面向外打着旋灌出,发出簌簌簌的奇特微响,绝不是可以草率进入之地。   火小邪眉头紧皱,转身高喝道:“水王大人、土王大人可在?”   一名土家行士上前拜道:“土王大人偕夫人林婉等,从旁边的洞口进去了,暂时还未能返回。”   一名水家信差说道:“水王大人现在不在。”   火小邪问道:“水王大人去哪里了?”   “不知,只令让水家在此待命。”   火小邪高声道:“任何人不得入内!严加守备,等土王、水王大人回来。”   略等了半炷香的时间,就见山体上一个洞口中有数人疾奔而出,定睛一看,正是田问、林婉、田羽娘、田遥、田观、田迟、田令数人,其中田迟满身鲜血是血,身前身后都有刀伤,紧紧掐住左胳膊,居然左手小臂已被斩断。   土家人连忙上前,将田问等人护住,退到数丈之外,并立即为田迟疗伤。   火小邪、郑则道、金潘等人赶上前去,正要说话,就见一道黑影钻出,站在田问等人身边,看模样正是水王流川。   不等火小邪说话,水王流川已经厉声道:“可是土家地一迷藏?”这个水王流川,虽说长相未变,但是桀骜嗜杀之气弥漫全身,完全与先前教书先生的气质不符。   田问答道:“是,又不是。”   水王流川厉声道:“是怎讲?不是又怎讲?”   田问答道:“乾坤未倒置。”   水王流川怒道:“田问,能否多说几个字!听着费劲!”   田羽娘站出说道:“流川,还是我与你说吧。”看向火小邪等人,说道,“此处确实是地一迷藏的布局,但仅为三成,不够完整,达不到地一迷藏的乾坤颠倒之造化,但也着实惊人。依土家看,罗刹阵就在其中,这些孔洞,全是罗刹阵的外壳。我等以土家发丘之力算过,里面的罗刹阵竟是无大无小的乱数。”   火小邪抱拳道:“请教,何为无大无小的乱数?”   田羽娘肃然道:“就是罗刹阵一时小如沙砾,一时大如寰宇,可这座山又能有多大?一个防盗阵法又怎能如此之小?但卜卦之后,就是如此,呈无大无小之态。我等进入洞中,便感觉罗刹阵一会儿转弯就是,一会儿又远在天边,一会儿仿佛已身在阵中。土家虽有开山寻路之能,却如同水中捞月一般。”   水王流川哼道:“如果此地是完整的地一迷藏,有此效力,倒可以理解,但孔洞里分明有忍者四处埋伏,他们既然能在里面猖狂,那就必然有进退之法!”   田羽娘说道:“也许里面的忍者根本没有想过出去。”   水王流川又问:“那风从何来?莫非你要说是罗刹阵内可以自生风力?”   田羽娘说道:“洞内风力全是螺旋,我的确想这么说。”   水王流川冷笑道:“看来土家面对自家不成气候的地一迷藏,便无计可施了!”   田羽娘不悦道:“流川,你要有计可施,何必偷偷摸摸地跟我们一路?你这个人性格真是古怪!没到这里之前还是个讲道理的人,现在怎么变得蛮横不讲理了?我不想再与你说话!”   这两人彼此哼了一声,真的互不理睬。   郑则道说道:“两位大人请息怒。堂堂五行世家,还能在见到罗刹阵之前就被难住?既然日本忍军占据了地利,那我们可有办法,先将他们逼退?木王大人,你看呢?”   火小邪沉声道:“容我再想想。”抬头问道,“林婉,你刚才也进洞内了,不知你有何看法?”   林婉刚刚为田迟止血上药完成,起身说道:“刚才我进洞去,就有施木家药术,逼退忍者的想法,可是洞内风向全是往外灌,这样的话,若是大面积施药,不仅无效,反而会伤了自家兄弟。而且,里面的忍者十分厉害,只守不攻,刚才田迟击杀二人,就有另三个忍者不顾前者死活,用重刀连人一起劈砍,斩断了田迟的小臂。本以为他们会乘胜追击,将我们围堵在洞内,可田令再杀一人后,这些忍者只又追了几步,便齐齐退后,再度龟缩不前。如果这样,就算我们在洞内布下药阵,也无法引大批忍者入阵。”   火小邪点头沉吟几声,说道:“既然如此!我看不如这样,王孝先,带依田极人上来。”   众人不知火小邪要出何计策,全都静默观望。   依田极人已被王孝先用药制住,虽能行走,但双目呆滞,满嘴不知含含糊糊地叨唠着什么。   火小邪走到依田极人身边,将他按在大石上坐下,抱拳道:“水王大人,请上前来。”   水王流川缓步走出,冷冷问道:“何事?”   火小邪说道:“依田极人被木家药物制住,但行为呆滞,所以请水王大人用水家乱魂眼之类的手段,将依田极人迷乱心魄,我有几句话要对他说,并让他能够如实转达。”   水王流川哦了一声,说道:“你怎么知道水家有这个本事?”   火小邪笑道:“水王大人还要过问得这么详细吗?”   水王流川哼了声,说道:“给他解药。”   王孝先给依田极人解了麻药,水家立即有几人上前,把依田极人牢牢拿住。依田极人神志渐渐清醒,正要张嘴大骂,却见到水王流川的一双眼睛牢牢盯着自己,心中突然一痴,竟无法挪开目光。   水王流川眼中闪烁不定,嘴中吹出一丝丝的声响,引得依田极人双眼圆睁,脸上抽搐不止。   水王流川猛然眼睛一闭,对火小邪说道:“火小邪,你对他耳边说话!”   火小邪上前一步,冲依田极人的耳朵,用日语低声道:“我是依田极人,我是依田极人,火小邪有几句话,要我转达给伊润大人,事关重大!你们快带我去,不要耽搁!”接着又重复了一遍。   火小邪站起身来,对水王流川低声道:“好了。水王大人,请再稳住他一会儿!”   水王流川啪的一睁双眼,继续死死盯着依田极人的眼睛,依田极人嘴里不断重复着刚才火小邪所说的日语,一动不动。   火小邪吩咐道:“青芽仙主!”   “在!”青芽赶忙上前。   “给他脚底涂上青枝令,用青云客栈所用的普通青枝令即可。”   青芽一听,立即说道:“明白!老甲、小乙,过来!”   甲大掌柜、乙大掌柜急忙上前,依火小邪之计施为。   “千鸟仙主!借你的寻鸟枝一用,别在他的袜子里。”   “遵命。”   “王孝先!你将逍遥枝嗅觉最好的弟子择出,听候指示。”   “好,我立即去办。”   火小邪又吩咐道:“青辰仙主!你的双难蛊可携带?”   “一直随身携带。”青辰答道。   “好,给依田极人施双难蛊,一会儿谁与依田极人对话,便激发蛊力,凡是近身者,皆中此蛊。”   “是。”青辰就要上前。   “青辰稍等。药王爷!关键在你,你有复制蛊力及增强之法,请将青辰的双难蛊增至最强,力求一传十,十再传百,最终以千计,可否做到?”   “双难蛊虽难炼成,但炼成之后,极易复制,一千不成问题,请木王放心。”药王爷答道。   木家人做这些事可谓轻车熟路,人来人往,片刻便准备停当,火小邪在一旁叮嘱,已将一会儿须做之事说明。   火小邪说道:“水王大人,想必你已明白我要做什么,请你最后施展,放开依田极人。”   水王流川并不答话,盯着依田极人眼中闪烁,吹出数串音符,这才将眼中光芒一收,低喝了声:“放开他。”   水家人立即松手。   依田极人深深喘了几口气,突然间神色如常,唰的一下站起,警惕不已地用日语叫道:“别过来!别过来!”   火小邪说道:“放他走。”   一众大盗齐齐演戏,冷眼看着依田极人,给他闪开一条路。   依田极人低骂一声,夺路而逃,向山体上的一个洞口狂奔而去,一头便钻入洞中。随后便听到依田极人撕心裂肺地狂叫道:“我是依田极人!我是依田极人!”声音渐渐模糊,转而听不见了。   此时千鸟仙主伸开五指,手中拿着数根羽毛,轻轻抚摸,屏气深吸,突然低声尖叫道:“上行,风口有四,左中右上,右行,风口有二,左右,直风,下行……”   火小邪立即对田问说道:“田问,寻鸟枝是生长在一种飞禽身上的奇特草木,经木家炼制后,可辨风势寻鸟,木行于天,是无土之木,据说与土行有制化之妙,你看你能否用得上。”   田问一听,立即沉喝道:“有用!”不由分说地坐在地上,双掌平举,十指来回弯曲计算。   王孝先挑选的逍遥枝弟子则来到各个洞口前,不住嗅闻,凡是能够闻到青枝令味道的,便在洞口做下记号,然后换到下一个洞口,继续嗅闻。此法的妙处在于,尽管山体内所有孔洞可能都是连通的,但风一直不停地往外吹,气味只会顺风势而行,只要气味的源头不绝,就能用气味编制出一张树状图。   水家人自然不须多让,不等火小邪开口,便已知这是甚好的情报收集办法,水王流川身后的一些筏主、勾弦先于田问,便已自行记录千鸟所说的风向,以及逍遥枝找到的气味冒出的洞口。   千鸟又叫道:“直风,鸟停了,不是,是人停步了……”   青辰正用手指搓动着一块皮肉似的细片,眼中黑色一闪,亦低喝道:“双难蛊发作了,中蛊之人,有三,二人携蛊离去,再中,又有七人,一人动,再中四人,好,有十人动,太好了,又中了十人!”   千鸟叫道:“人动,直行,风口有四,上中下左,下行……”   水王流川走到火小邪身边,说道:“忍军难道不怕依田极人是水家乔装的?”   火小邪说道:“忍者也较为精通易容之术,所以像依田极人这种为忍军服务的日军高级将领,以及大多数忍军上忍,都在双手手腕中埋有一种称为大查罗毕修的空心铁球,埋入方法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所以依田极人无法被人冒充。近距离用一种频率摇动手腕,就能彼此感应。”   水王流川轻哼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水家几十年来,无法假冒忍军上忍。火小邪,你手腕中也有?”   火小邪平静道:“我几个月前已经在木蛊寨把铁球挖出来了,耻辱之物,一日也不愿留。”   “不错!”水王流川又问道:“依田极人能活到几时?”   “依田极人虽不是忍者,但得到日本天皇册封,在忍军中仍属荣誉的高级干部,能够无理由杀依田极人,而不被惩处,忍军中只有伊润广义和土贤藏丰两人。我之所以带着依田极人进来,不只是仅仅为了解恨,而是他的身份,必有可用之处。依田极人带着气味和双难蛊入内,没有速死,已是完成了任务,几时死,无所谓了。呵呵,还要多谢水家,在万年镇内及时将依田极人活捉,没让他服毒自尽。”   “嘿嘿,火小邪,是你再三叮嘱尽力活捉依田极人,不必和我客气!火小邪,你考虑得深远,运筹帷幄,极好!确实能做五行合纵挑梁之人!”水王流川说完,突然扭头向水妖儿看来,向水妖儿点了点头,露出一丝赞许的微笑。   郑则道不冷不热地说道:“看来有木、水、土三家即可,火家、金家派不上用场了!”   “怎么会!”火小邪转身向郑则道说道:“火王大人,火家高手能拿盘拿到一百颗以上珠子的人,可有多少?”   郑则道沉吟道:“加上我在内,九堂一法堂主、坛主以及行度均可做到,约四十人。”   “好。”火小邪又对金潘说道,“潘子,金家可有攻击力巨大的枪械?”   金潘笑道:“我这次带来的枪,都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攻击力巨大!你看我这支!”金潘把自己的金色长管佩枪拿在手中,夸道,“经过我的改造,300米内目标,偏差只有一毫米!”   火小邪说道:“倒不用打这么准。”   郑则道似乎明白火小邪的意思,问道:“木王大人,你是想让金家向洞内开枪,子弹击中洞壁发出声响,然后火家人来听回响,以辨忍军的远近和人数?”   火小邪说道:“不错!我看这些洞穴之内,洞壁都是光滑,忍者只能紧贴着墙壁隐藏,回音必有异常。以火家盗术敏锐之能,可当此任。”   郑则道大笑道:“五行合纵,木家放饵,土家辨位,水家制图,金家远攻,火家窥敌,确实周到!木王大人,就依你所说!”   火小邪聚拢贼王,做足安排,盗贼合作,讲究的便是一个快字,不过盏茶工夫,五行世家便已准备停当,打算急攻进洞。   此时青辰高叫道:“双难蛊发作极快,中蛊之人瞬间已有近千!”   田问也长身而起,喝道:“内有巨穴!”说罢双手指点,向田羽娘、田遥、田观等人示意。土家人均按田问所示,掐指一算,均大为兴奋,所谓无大无小的乱数得以开解。   青辰又高声道:“依田极人死了!主难已死,副难会很快失效,还请尽快。”   火小邪振臂一挥,高声道:“五行合纵!速进!”   五行世家纷纷向木家已做标记的洞口赶去。   土家人既算得了方位,好生厉害,一进洞内便四处开凿,均是无数孔道的薄弱之处,使得原本看似不相连的地方,统统连成一体,便于大部队齐头并进,近乎于在此地笔直地再开出一条直达罗刹阵的大洞来。   木家的防毒术乃五行之首,又能提前察觉到忍者是否施毒。木家虽说到达此处的人数不及火、水、土三家,但都是用毒防毒的好手,足以一人照顾多人,加上之火、水、金、土四家亦有各自的防毒之法,防上加防,所以根本无畏于忍军的毒攻。奇怪的是,忍军一丝一毫没有放毒的意思。   金家枪队持枪开路,子弹尽数往黑暗的深处打,子弹击打到洞壁,声震如雷,火光四溅,火家四十多高手眼力、耳力、体感均强,直接可以分辨出前方是否有忍者隐藏,可以防止忍者射飞镖出来。一察觉到有忍者,火家便一路打着焦火弹进去,这种焦火弹,除非丢入水里或用沙子层层掩埋,无法用踩踏、浇水的方法熄灭。之前之所以火家不敢如此,是因为前路茫茫,孔洞太多,打焦火弹近乎于自我暴露,易被忍者从旁伏击。而这次方向明朗,五行协助,当然不怕。   五行盗众向前推进,极为顺利,偶尔有几个忍者实在不愿意后退,狂攻而至,未到近前,不是被水家、土家从侧面击杀,便是被火家合围宰掉。   而火小邪亲自率金潘、郑则道、水王流川、田问,五大贼王聚集前进,更是近乎一马平川,居然没有忍者敢来迎击。   就听嗡嗡作响,前方有愤怒的声音传来:“火小邪!算你厉害,竟蛊惑了依田极人,把他当狗一样撵进来探路!依田极人我已经把他杀了!你们不用再玩贼道里的那些阴谋诡计了!大日本帝国忍军,光明之师,不屑于和你纠缠于贼人的雕虫小技上!你们来吧,你我光明正大地一战!”   火小邪听得出这就是伊润广义的声音,淡淡一笑,并未答话,只是命令道:“加速前进!”   火小邪等人率先从洞口钻出,外面的景象,让他心中一沉。   只见一片平坦的沙漠横陈在一个看似无边无际的洞穴中,洞穴尽管晦暗难明,但是地上的沙子却散发出莹白的光泽,形成一道明显的明暗交界。强劲的凉风扑面而来,从山体上的各个洞口中钻入。恍然间,竟有身处山外的错觉。   一座“孤山”连着洞穴顶部,黑沉沉地蹲在沙漠之上。   一个穿着雪白和服的男子,任凭冷风鼓动自己的衣袖,站在孤山下方的一个洞口前,漠然地直视着火小邪,好像天地万物,唯剩他一人,寂寞而又冷傲。   他,就是伊润广义,日本忍军之魂灵,日本天皇之铁腕,日本侵华之元凶,与火小邪毕生纠缠之仇敌,志在灭亡五行世家、意图问鼎中原,永据中华霸业之枭雄。   火小邪眼睛一眨不眨地和伊润广义对视着,他心里明白,这将是他和伊润广义的最终一战,“有他无我,有我无他。”   火小邪毫无畏惧,反而心中一片空明,缓步向沙漠走来。   上千五行世家的贼盗,纷纷从各个洞口钻出,以火小邪为箭头,大片大片地散开,如同暗流翻滚的巨潮。人数虽众,但只有沙沙沙的脚步之声。   依田极人的尸体,被斩成无数段,散落在火小邪他们前进的乱石上,唯独剩下一个头颅还算完整,滚落在沙漠边缘,一副垂头丧气死不瞑目的死相。   伊润广义突然间哈哈大笑:“火小邪,你终于来了!哈哈哈,五行世家,各路贼王都来了!很好,很好!”   火小邪默不作声,走到沙漠边缘,一脚将依田极人的狗头踏入沙中,方才高声道:“伊润广义,我们既然来了,就不要再故弄玄虚,藏着的人,统统滚出来吧!”   伊润广义大笑道:“正有此意!”说着啪啪啪拍了三掌。   就见沙漠翻腾,如同沸水,无数忍者从沙子下翻身而起,做好了竭力一战的准备。   不仅是忍者,还有大量头缠白带的日本武士、浪人以及穿着军装手持军刀的日本军人,要么一起从沙中站起,要么从孤山两侧赶出。一看人数,竟超过了三千人!   火小邪眉头一皱,许多人绝对不是忍者,应属于日本江湖的武林人士!   田问伸手指向孤山,沉声念道:“正是此处!”   郑则道低喝道:“怪不得要与我们硬碰硬!原来聚集了这么多人!此次一战,必伤亡惨重。”   水王流川哼道:“这么点人,你怕了?”   郑则道嘿嘿一笑:“岳父大人,我郑则道岂是贪生怕死之人?我今生今世最恨的便是日本人!今日我定要杀个痛快!”转头命令道,“火家九堂一法,今日将日本人当猪狗一样屠尽,不出全力者,擅自后退者,火家家法伺候!中华之威,火家之烈,岂能折在倭寇手中!”   金潘也笑道:“小日本把老底端出来了!真后悔金家来的人少了!”说着金枪在手,啪的一抖,弹盘沙的急转,咔嚓一声锁定,“一枪一个!刘锋听令!金家枪队每人若不打死三人,就算活着,也要除名!”   水王流川开怀笑道:“我此生数十年,风波无数,见闻广博,今日却是最过瘾的一天!来来来,水家一向忌杀,今日就大开杀戒吧!火小邪,你这贼王之王,我等性命交予你手!你不言退,我等陪你同生共灭!”   火小邪沉喝道:“现已无取巧之计!各家列阵迎敌!众位贼王大人,木家长老,火家九堂一法,土家四门宗主,水家舵主、筏长,金家枪队刘锋,局势稍稳之后,听我号令,便与我一路,直入罗刹阵!”   五行世家千百贼盗,哄然应了,沸沸扬扬,各自结阵。   忍军亦然,人马穿梭,组成百十个战团。   两军对垒,一触即发。   伊润广义大声喝道:“火小邪,说来说去,你们只是一群盗贼!而我不同,除了忍军之外,全日本江湖帮会,各宗各派,武道世家,全日本顶尖高手,全部云集于此,绝不像你们全部都是贼盗!若论名分,我才是代表着正义!哈哈哈,中华之大,居然只有贼盗出面救世!可见中华道德,早就没落!唯独一点点的民族尊严,居然落在贼盗身上!可悲可叹!”   火小邪冷笑道:“伊润广义,你们这些倭寇不是贼盗,做的却是无德无耻禽兽不如的事情;我们五行世家虽是贼盗,在中华不入正行,做的却是匡扶中华救国救民打击侵略的义举,高下分明,黑白立辨!你们这些东洋猪狗,有我们五行世家对付就足够了!何须再借他人之力!”   伊润广义哈哈大笑,又斥骂道:“火小邪,数月未见,居然心智与以前大为不同,看来是终于开窍了,可喜可贺!不枉我曾经认你为子,又授予你忍军少主之位!可惜啊可惜,如果你不做此糊涂事,大日本帝国占据中国之后,你定是名垂青史的有功之人!可现在,你用如此多的性命来完成一件虚无缥缈的事情,极不现实,无论你成败如何,你以为后世有人会记得你们这些贼盗吗?又有谁会记得你火小邪!”   火小邪轻笑一声,朗声答道:“大义无形,问心无愧,何须人记得!我只愿做个默默无名的义盗!那些功过千秋,善恶名声,留给像你这样的圣人去吧!”   伊润广义声音一厉:“好得很,那我就成全你这个默默无名的小贼!杀!”   火小邪几乎同时喝出:“杀!”   一方是五行世家精锐,一方是全日本忍军以及武林人士,两方人马,如同乱云翻滚,顷刻间便缠斗在一处,均是全力以赴!   放眼看去,共有四个大的战团。   火家九层火锥阵,方圆广大,最是耀眼,烈火熊熊,火蛇乱舞,不时有各色火球从阵中射出,有的爆炸腾起巨大火团,有的一触人体便剧烈燃烧,持长枪的火家人不时从阵中掠出,借着火势来击杀敌兵,专刺重穴,又狠又准。忍军也不示弱,劈天盖地的飞镖从各个角度射来,恍如群蜂乱舞。不少忍者有搏命之心,不顾烈火焚身,挥着忍刀上前死斗,煞是凶猛,一两个火家人奈何不得,只能以阵套阵,大火锥阵套小火锥阵,方能将之劫杀。忍者中亦有使用火焰的能手,数人合力,居然挥舞着喷火的铁柱,到处横冲直撞,还有几个干脆就是全身浴火,火人一般与火家外围鏖战。   水家战团与忍军之战,因为双方大多都是穿着黑色,根本看不清战局,只有银亮的刀光四处乱晃,好像翻滚的黑色乌云上遍布着一丝丝的闪电。偶然有一批穿着武士装的浪人杀入黑云中,均是极快的速度便被淹没。水家人看似无阵法,与忍军散战成一团,其实不然,若是仔细看,便能看出数道由人组成的更黑的“黑蛇”在人堆中穿行,时而突然分散,时而二蛇聚成一蛇,时而大蛇裂变成数条小蛇,时而一条蛇突然变得更大。忍军的攻防同样诡异,数人聚成一团,远处看来,好像无数个黑球在黑水中滚来滚去,不时从黑球中爆出大股白烟。   土家战团看起来确实是忍者的天敌,应了火小邪所说,除了发丘一宗不入地,摸金、御岭、搬山三宗几乎都是入地而战,接受发丘一宗的指挥在沙子里钻行,所以明明看到土黄衣裳的土家人正和忍军正面交锋,突然间一整块地方不剩几人,扬沙滚滚,冲上地面有一两丈高。土家来此一战的人数,只略少于火家,但是怎么看,总是只有一两百人的样子。可沙地之上,土家的战区居然超过火家一倍,战区之内,地面好似盖着一面黄绸,波浪翻滚,起伏不定,如同有无数双手在地面下搅动一样。忍军无论是使毒还是使暗器,都起不了太大作用,于是大批的忍者也钻入沙下,在地下和土家苦战,可斩获甚微,更有忍者持长刀在地面上猛扎,虽能伤人,但必遭陷落,所以忍军大部竟渐渐的退出土家战团。   土家哪里肯依,就见到沙漠之下,如同有数只百丈大小的巨兽正钻行而行,隆的地面凸起,发丘一宗好像站在沙子上划动,不时的出现,又消失,引着土家四处追袭。   再说金、木两家,金家并不下到沙漠,而是借着地势,从高处向下方的忍者不断射击,杀敌甚是轻松。木家则在金家外围设毒阵防御,阻止忍军近前来攻,这一攻一防倒是相得益彰,忍军屡次冲击,均被木家毒阵逼退,难进金家枪队。可忍军也有准备,调集了日军众多的神枪手,不多时,孤山之上便多了许多人马,近四百人,拿着狙击步枪,突然向金家枪队所在位置开火,枪法神准,火力凶猛,竟打得金家枪队一时抬不起头。这些日本神枪手,一边与金家对射,一边又分出兵力,几乎与金家如出一辙,从孤山上向五行世家众盗开枪,打死打伤不在少数。金潘恨极,拿起乔大的重枪,匍匐在地,三颗子弹连射,顿时将一名日本枪手脑袋打烂。   金潘大喝道:“把那座狗屎山上的小鬼子全部打掉!”   一时间枪弹如雨,双方隔着战场,在数千人头顶上展开激烈对攻,子弹密集之处,竟能在空中相撞,砰然炸响,溅起一片火星。日军枪手虽说准头不差,但比金家枪队还是少了几分霸气,缺了配合,一个接一个地被干掉。可日军枪手毕竟人多,与金家的伤亡呈一比三,虽处于劣势,但对金家枪队也伤害巨大,两方均无暇再去攻击他人,都铁了心与对方拼个鱼死网破。   忍军见金家枪队受制,重新调集一批忍者发力来攻,木家主防,面对新来的忍者,绝不轻松。这批忍者显然有克毒之法,加之毫不畏死,屡有突破木家毒阵的忍者,一旦有忍者攻入阵中,木家人的武力之弱,彰显无遗,能攻入的忍者又不无例外的是忍术高手,所以木家几乎被忍者砍瓜切菜一般,抵抗力微弱。好在木家只要缓过气来,后续之人将药力准备妥当之后,再做毒攻,终能其毒杀。木家伤亡和忍军相比,算出来竟是一比一之数,可谓惨烈。   药王爷领衔木家毒阵,而火小邪并不在木家毒阵之内,他与水妖儿、青辰、青芽、千鸟、王孝先、百艳、滕牛、甲大掌柜、乙大掌柜带着木家的一批仙主级别的高手,约五十人,正往来于火、土、水三家战团外,施以辅助。   青辰的黒枝,的确是木家最毒辣的一枝,不仅人数最多,杀人手段也是层出不穷,许多看着弱不禁风病入膏肓一般的黒枝仙主,一伸手就能打出三五个蛊物,在空中怪叫连连,飞来飞去,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可一旦与人接触,便知厉害,大多数忍者连哼都哼不出,要么是直挺挺地倒地而死,要么是口鼻喷血委顿在地,要么是瞬间瞎了满地打滚自己将自己抠抓至死,要么是突然一愣全身爆出鲜血。   青辰更是厉害,她先后放出黑死灵蛊、黑婴降蛊等,黑气翻滚,形成数道气墙,隔绝道路,不容忍军穿行,并操纵着气墙向前行进,生生阻挡忍军彼此调动增援的道路,使得火家、水家不必担心腹背受敌。青辰十指上似有隐隐约约的黑色气线,只要伸手一挥,便从黑色气墙上游出数道黑影,贴地而行,见忍者便缠,一旦缠住,不立即死也是口吐白沫丧失抵抗能力,而且这些黑影,刀劈不断,火烧无用,施毒更不得要领,根本无法阻止!只可惜青辰放出的黑影不多,每次最多十个,而且回收缓慢,不能大面积杀敌。   青芽、滕牛施出青坠八重毒和风草蝶,同样是木家的玄异之物,青坠八重说是毒,更像是一种能够分裂开的液体生物,发出幽幽的青光,贴地而行,时而入地时而冒出,一旦围成一个细圈,无论圈里面有几人在,均是暴毙而死。滕牛的风草蝶,火小邪曾经领教过,乃是一个大叶片,能够像蝴蝶一样飞舞,砍成两半,便变成了两个,无论砍得再细碎,每片都像是活的,专门寻人裸露的肌肤贴上,一旦贴住,即中剧毒。滕牛一下子便放出了五只风草蝶,不等忍者刀砍,有的便自行分裂,追着忍者便杀,简直奈何不得。有忍者放细网来捕,却让风草蝶分得更碎,从网眼里钻出,唯有舍命,用忍装兜住几片便是几片,踩入沙中,方能止住。   千鸟也有绝技,她与几个花枝的仙主,不知从哪里放出近百只赤红色的蜂鸟,一只只不过拇指大小,在空中急停疾飞,忽上忽下,专叮人眼球,只要被盯上一口,无论是否出血,均会中剧毒。只可怜这些蜂鸟,毕竟是活物,有的忍者擅长刀术,劈砍极快,一刀便能将蜂鸟斩断,而蜂鸟一旦被斩断,就会爆成一团鲜血,若鲜血沾染裸露的皮肉,亦中剧毒。   百艳看着似乎娇滴滴的,能当上木家长老,自有她的本事。她虽没有带一只猫来,却放出了七八只灵猫蛊,虽不及斗蛊大会上的阎王猫那样厉害,也是只能闻其声不能见其形的“邪物”,猫叫连连,四处游荡,若从忍者耳边掠过,当即青筋暴起,脸色发紫而死。   甲大掌柜的金钱蛊,实属异类,无杀人之能,却有将人活生生定住的本事。甲大掌柜抓着钱袋,不断向外撒着铜钱。铜钱虽小,却有跟着人脚步滚动的奇特之处,稍不注意,一旦踩上一枚,立即中蛊,当场手脚麻木,动弹不得。   乙大掌柜能操纵灵貂,对王孝先施出进不退蛊,当然也有他的本事!乙大掌柜居然是木家罕见的练声蛊之人,即是以声音放蛊。他敲着一扇小锣,边敲边冲忍者喊叫:“开饭咧!开饭咧!银耳莲子八宝粥!虎鞭鹿茸穿山甲!吃热的不吃冷的!吃蒸的不吃煮的!”听到这些喊叫的忍者,本是杀气腾腾想来杀人,一听此话,便有些痴呆起来,举着忍刀不知道该做什么,看着忍刀发呆,有的忍者定力不佳,居然把忍刀往脖子上一架,想试试有多锋利,结果自刎而死。   王孝先自然不是酒囊饭袋,他和三个逍遥枝弟子殿后,全身上下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药袋,一边行走,一边调制出药包,命人用鹿皮筋做成的弹弓打出,药包在空中便会绽裂,撒下一团团的药粉。这些药粉的药效全是因时而异,因地制宜,若是五行世家的人,有清凉解乏,提振精神之功效;若是忍者、武士,则有麻痹、昏眩、失聪、流泪、呕吐等等不同的效力,甚至置人于死地,而且就算是混战,同样的药粉,五行世家的人不受其扰,忍者武士就截然相反。逍遥枝药理是木家四枝之首,擅长快速配置各种药物,同样的药物还能因人而异,这便是逍遥枝极其神奇之处。其实五行世家齐聚万年镇外时,火小邪便下令由逍遥枝早早制出药物,各家服用之后,可不受木家普通药物困扰,将来木家施药时,避免误伤。   木家这支队伍,深入敌阵,四处游走,虽不能大批歼灭忍军,却制造出许多不可思议的异象,加上手段怪异,凡是靠近他们的人,不是被玄怪之物暴毙,就是呆立痴傻疯癫状况百出,好像这群人是妖而非人。   火小邪深知木家不善于持久战,而且忍军不择手段的特性,火小邪也非常清楚,一旦找到木家的破绽,又逢木家强弩之末,围攻之下,恐怕青辰、青芽等人,无一人能活。   火小邪一面指挥着木家众人游走杀敌,一面收拢不慎离队,在各处散斗的火、土、水三家盗众,并招呼三家合兵。   金潘方面,枪战也近尾声,金家枪队伤亡足有一百人之多,总算将孤山上的日本枪手打死了九成。金潘气得双眼通红,率刘锋、乔大、乔二等三十个精锐,打算冒险冲过沙漠战区,打上孤山,将孤山完全占领。   金潘等人刚刚溜出木家的防线,却见孤山上乱枪响成一片,人影绰绰,原来是土家、水家、火家三家,已分为三路攻上了孤山,击杀了日本残余枪手后,又与增援的忍军在孤山上打成一团。   恰逢火小邪收拢各家,金潘便风火流星一般赶来,与火小邪会合一处。   田问携土家大队人马,率先与火小邪会合,火小邪一见田问,便叮嘱道:“田问兄,忍军主力均被吸引,你速派土家人去探孤山,查清地上地下共有几个出入口。”   田问点头称是,命田遥携一批土家高手,潜地而行,去往孤山打探。   水家主力随后与火小邪、金潘、田问合并一处,水王流川从黑压压的水家盗众中赶来,手持两把细尖的匕首,向火小邪大笑道:“杀得很是过瘾啊!”   火小邪说道:“水王大人,各自为战颇为消耗,建议五行合兵一处。”   水王流川大笑道:“极是!”   火家郑则道领衔火锥阵,正与大批忍者、武士打得难解难分,虽说火家亡一人能换击杀敌方四人,可忍者、武士源源不断赶来,仍是五五平局,并不占优。忍军算计得精明,避战土家,拖延水家,堵住木家,消耗金家,集最雄厚的实力,围攻火家,企图各个击破,若能将火家打灭,再故伎重演,先对付水家,再收拾土家。   火小邪合兵之计,分外及时,五行世家如果一直各自为战,就算能胜也胜得惨烈。   郑则道气得七窍生烟,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火家必将付出伤亡半数的代价。郑则道正要催紧攻势,却见火锥阵外一片大乱,黄沙翻滚,一个庞大的战团从一侧急攻而来,顷刻间解了火家火锥阵最薄弱之处的危难。   就听火小邪大喝道:“火王大人,五行合纵,结成一体!”   郑则道心头一热,高呼回应:“多谢相助!”立即发布号令,火锥阵快速移动,与金木水土四行合纵。   金木水火土五行合纵的战团,如同组成了一个五行八卦的大斗盘,五行世家各据相生相克之位,缓慢旋转变化着,在沙漠上平行推动。   《类经图翼》中说“五行即阴阳之质,,阴阳即五行之气,气非质不立,质非气不行,行也者,所以行阴阳之气也”;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五行相生!强金得水,方挫其锋;强水得木,方缓其势;强木得火,方泄其英;强火得土,方敛其焰;强土得金,方化其顽!   此番道理,五行世家当然懂得,五行合纵,归化阴阳,平衡战力,亦攻亦守,无须何人指点,此间妙用,各家了然。   金家逢敌,先乱射断其锋芒,若敌身手蛮横仍能近前,有火克金之势,则轮转为水,水能克火;水家遇敌,游斗之余敌钻地攻击,有土克水之势,则轮转为木,木能克土;木家遇敌,近前之敌必死,若敌远攻呈金势,则轮转为火;火家遇敌,近身强攻,若敌游走躲避呈水势,则轮转为土,土能克水;土家遇敌,敌越是走动越陷死地,若敌施毒下药成木势,则轮转为金,金能克木。   如此循环,五行相生,对敌相克,五行世家之能,淋漓尽致。   火小邪果然能堪大任,四处奔走,调度指挥,若遇特别强横之上忍,也会亲自上前一战!火小邪既通晓忍术奥妙,又有火家盗术为基础,更何况火小邪的火盗双脉之能,经木蛊寨毁灭木媻之后,已是大成,收放随心所欲,所以上忍级别的忍者,在火小邪手中,也只能支撑两招便被火小邪一刀毙命。在忍军看来,火小邪的存在,就是一个煞星,以至于再无人敢来与火小邪对战,唯恐避之不及。   五行世家合纵之巨阵,从未演练过,却能运转自如,忽大忽小,忽分忽和。忍军单独对付一家尚有办法,可面如此平衡的五行之阵,毫无破解之力。   但忍军绝不退避,呈飞蛾扑火之态,必要上来自寻死路才肯罢休。   好一场大剿杀!   虽说胜局已定,但五行世家想要没有伤亡,也是绝不可能,面对近乎疯狂的忍军,先后有木家滕牛仙主战死,千鸟重伤;火家博火堂、辅火堂、光火堂堂主战死,耀火堂堂主耀景民重伤;土家搬山尊者田迟因先前被斩断过一只手臂,不幸战死;水家舵主、筏长战死四人,金家枪队则仅剩八十人,除此以外,各家盗众伤亡均是过百。   最后一个忍者被金潘一枪从远处打死之后,放眼看去,尸横遍野,脚下的沙漠竟染成淡淡的红色,再无人奔跑走动的痕迹。有些重伤未死的忍者、武士,还在勉强支撑,企图站起,但往往刚刚站起,便滚倒在地,依旧恶狠狠地看着火小邪这边。   偌大的一个山洞,骤然间一静,似乎只有风声鼓动。   火小邪站在阵前,屏息静气感受一番,这才沉声说道:“此战终结,忍军再无增援,我们胜了。”   “胜了!”   “胜了!”   五行盗众口口相传,很快爆发出惊天的欢呼之声。   火小邪挥手大喝道:“静!”   立即又鸦雀无声,火小邪的威信,从此战看来,已被五行世家众人接受。   火小邪伸手向孤山一指,说道:“那里,还有三四十人!”   沿着火小邪所指的方向,就见孤山的山脚下,一个毫不显眼、不规则的洞口前,孤零零地走出一个身穿素淡和服的老者,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正是土贤藏丰。   当即就有数队人马,咬牙切齿地想上前击杀此人,火小邪挥手制止,说道:“现在不必过去!五行世家,各自清点人马,打理战场,救助伤患。”   有人问道:“木王大人,还有活着的小鬼子怎么处理?”   火小邪眼中闪出数团黒光,说道:“这些余虐,给他们个痛快,统统杀掉,一个不留,永绝后患。”   不少火家人、木家人拍手称快,特别是金家人,以金潘为首,更是哼道:“火小邪你太仁慈了!换做是我,割开小鬼子血管放血,让他们刚才嚣张!妈的,杀我这么多的兄弟!”   水妖儿一直与火小邪形影不离,看出火小邪在亲自上阵时,眼中均黑丝乱冒,邪气腾腾,似乎黑灵蛇的效力仍存,这片血腥之地,恐有再度激发火小邪邪性的可能。   水妖儿不禁问道:“小邪,你确定要杀了这些再无抵抗之力的人吗?”   火小邪唰的一下,眼中一片浓黑,厉声地说道:“妖儿,你不知道,仇恨有多可怕!这些小鬼子,根本留不得!你怎能心软!”   水妖儿微微一愣,赶忙道:“小邪,你,没事吧。”   火小邪眼中的黑气这才退去,自觉刚才说话不妥,口气一缓,说道:“没事,没事!妖儿对不起,刚才口气重了些。”   水妖儿轻声道:“你没事就好。”   火小邪别开话题,命王孝先道:“病罐子,你去把马三多他们的麻药解开,让他们过来,不得到处乱跑。”原来火小邪一直没有让马三多他们参与战斗的意思,忍军和五行世家的对垒,马三多这些山匪,根本帮不上忙,纯粹送死,为防止马三多等人玩命,所以一到沙漠,便命王孝先将这些人麻倒,只准他们看,不准参战。   于是乎,就在土贤藏丰冷冰冰的注视之下,五行世家火速将战场荡清,清点完成。   此战五行世家阵亡六百人,重伤二百人,占了攻入此地盗众的半数,火家伤亡人数最多,木家其次,水家第三,土家第四,金家居末,其中又以木家伤亡比例最大,金家其次。好在五行世家最顶尖的高手大半任存,虽说死伤惨重,依旧未失五行世家的元气。   而迎战的日本忍军和诸多日本江湖高手,已经全军覆灭,三千余人,无一人得活,血染黄沙。   大多贼盗,分散在各处救治五行世家的伤患,而五行贼王和五行世家最高的高手,齐聚于孤山的洞口之前,近百号人,只与土贤藏丰一人对峙。若是齐攻,土贤藏丰纵有通天之能,也无从得活。   马三多带着山匪,赶来火小邪一处,他们亲眼目睹这场旷世鏖战,惊恐有余,颤颤巍巍地奔来,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火小邪见局势已定,沉声道:“土贤藏丰,赐你剖腹自尽,给我让开!”   土贤藏丰呵呵呵长笑不止,神色一厉,喝道:“火小邪!这么多人因你而死,你很痛快吗?”   火小邪眼中黑丝乱冒,口气一邪,答道:“为何不痛快!当然痛快!”   土贤藏丰沉声骂道:“火小邪!过去三百年,满清称帝,你未尝说过一句不可!日本大和民族,受中华文化造化,继承中华遗风,比满清强上百倍,为何你唯独要针对日本!”   火小邪答道:“只不过是满清没有碰到我!”   土贤藏丰嘿嘿冷笑:“好一个没有碰到你!呵呵呵呵!大日本帝国数千英雄,枉死在你们这些狂徒乱盗手中!”   火小邪大笑一声:“哈!土贤藏丰,明明是你们有聚歼五行世家的野心,自寻死路,还敢称英雄!土贤藏丰,要么你让开道路,自刎谢罪,要么就与我一战,废话少说!”   土贤藏丰笑道:“多谢你不以多敌寡,不过我不愿你一战!”土贤藏丰环视一眼,喝道,“伤我脸颊之人可在!你若未死,再与我决出胜负。”   “嘿嘿,嘿嘿嘿!”冷笑之声传出,从火小邪一侧飘飘忽忽地走出一黑衣人,正是水王流川。   水王流川冷笑道:“小老儿,你身边的那几个使下三滥手段的忍者呢?怎么就你一个人?不够我玩啊!”   土贤藏丰沉声道:“水王流川,果然就是你。”   水王流川冷笑道:“当然是我。”   土贤藏丰微微闭目,一柄长刀慢慢从腰间拔出,说道:“流川,水王凌波之子,虽不知你是凌波第几子,哪个流川,但你就是伤我脸颊的那个!来吧,领教!”   水王流川冷哼道:“小老儿,你倒挺了解水家!留不得你!”话音未落,身子已动,如同一道黑色闪电,向土贤藏丰急掠而去。   土贤藏丰大袍鼓动,手中长刀一荡,一灰一白卷做一团,就听当当两声锐响,便再度分开,土贤藏丰沉喝道:“不错!”   水王流川冷笑道:“你这将死之人,还敢做评论!你不够资格!”   唰的一声,两人竟同时消失在视线中,沙砾层层而起,弥散开来,只听到不断的叮叮叮当当当锐响传来,一会儿西一会儿东,而一灰一白两道人影,纠缠在一起,竟如一体,旋转着在各处扬沙之中不断闪现。刀风破开沙幔,劲力之强,细沙打在人脸上,竟很是吃痛。   叮叮当当了上百声以后,突然一片安静,尘埃渐落。   水王流川提着两把细刀,现出身影,重重哼了两声,缓步走出,看着安然无恙,只不过额头正中,有一丝血正缓缓流下。   水王流川身后,土贤藏丰穿着一身灰色的忍装,原本灰色的和服早已不见,双膝跪倒在地,胸口、腹部、肩头均是一片血红。   土贤藏丰将长刀放在脚边,盘膝正坐,脸上竟带着一丝笑意,看着水王流川离去,突然哈哈大笑道:“流川!你赢了,但你也最终成就了罗刹阵!这千百人之鲜血,都是给罗刹阵准备的啊!五行世家,五大贼王,你们是破不了罗刹阵的,你们将领会到比任何噩梦还恐怖一万倍的防盗之法!来吧,你们来吧,你们进来吧!哈哈哈!”   土贤藏丰哈哈大笑着,嘭的一声,爆炸开来,血沫横飞,洒满了一片沙地。这些血液渗入沙地,竟似慢慢被吸入地下,十分古怪。   就听嘘嘘嘘的吸吮之声,从地面下传来,弥漫了整个山洞,孤山也发出嗡嗡嗡的金属振动之音。   脚下沙砾,微微跳动,竟有沸腾之势。   火小邪一见,不禁大叫道:“所有人立即聚拢过来!不要耽搁!”   一大片浴血的沙漠,所有血液,正被迅速地吸入地下!无数沙漩涡渐渐生成,将尸首也吞没入内。   原本分散在各处救治伤患的五行世家盗众,被这番骤然变化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好舍了行动不便的同僚,急忙向孤山方向赶来,可沙漩涡的出现毫无征兆,不慎踏入沙漩涡之中的人,简直无力挣扎,瞬间就被巨大的扭曲旋转之力拽入,没了踪迹!连土家人也无法逃出!   药王爷大叫道:“不好,这是木媻之眼嗜血的本性发作!可是,可是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林婉也急促道:“木媻之眼喜欢浸泡在人血之中,但半年只需一升,吸收这么大量的血液,定是有属性为强金的事物,累克至其增化所致!”   田问严肃道:“亦含水火!”   郑则道同样凝重不已道:“这便是罗刹阵的效力吗?”   水王流川同样恨道:“怪不得土贤藏丰只在洞口前与我缠斗!混账!他明明不是我对手,死后还捡个便宜,搞得像他故意败给我一样!简直气煞我也!”   土家发丘神官田遥一头冷汗地疾奔上前,冲田问、田羽娘、火小邪等人惨声道:“在孤山地下寻探的行士约三十人,在二十余丈深处遭遇极强的力量,极为突然,无处逃脱,全部被沙石挤成血沫,田令,田令他,也一并失踪……各位大人,此处地面上决不可久留!”   火小邪看着土贤藏丰死去的洞口,眉头紧皱,厉声道:“伊润广义,你好毒辣的心思!各位,功败垂成,我为前锋,请随我悉数进阵!”说罢,一马当先,直入孤山上的洞口之内。   洞口虽窄,洞内却是逐渐宽大之势,向下方不断延伸。地面崎岖不平,坚硬如铁,正如土家之前所说,此座孤山,好像就是一个浑然一体的巨大铁块,不应是天然造化的产物。   洞内前方,一片大亮,唯有此路,别无分岔。   火小邪脚步不停,仍留有余地,察觉不到有忍者埋伏,火小邪身后,则是水妖儿、水王流川、水华子、水信子、郑则道、苦灯、尊景齐、田问、林婉、田羽娘、田遥、田观、金潘、乔大、乔二、刘锋、青辰、青芽、药王爷、王孝先、百艳等等诸多贼王、大盗。   洞内并不漫长,一百余米后,已到尽头,乃是一个空空荡荡的大洞,数个火盆咧咧燃烧,照的洞内一片明亮。一侧洞壁上,又有百十个洞口密布,只是均透出柔和的白光,有不大小大的气流涌出,感觉洞口虽多,但洞内均是甚浅。   而这个大洞内壁各处,挂着忍字旗、膏药旗和日军旗,一张软榻,置于旁侧,后方挂着一个白底红字的巨大忍字,软榻旁点着松香,烟雾依旧缭绕,只是不见人迹。   火小邪站于正中,其他五行盗众纷纷赶至,四下探查一番后,确定此洞没有任何防盗手段,而有迹象表明,约有三十多人,在几分钟前,进入一侧的数个洞口,往更深处撤退。   火小邪高声喝道:“伊润广义,出来说话!”   这般喝了两遍,就听有声音从一侧洞口中传来:“哈哈哈哈,火小邪,你终于来了,请再往里进吧!放心,没有防盗机关,随便一个洞口进来,几步路程,就能看到我和罗刹阵了!哈哈哈!我等着你!哈哈哈!”   火小邪轻哼一声,正要迈步向前,田问挥手制止,说道:“乾坤再造!”   火小邪问道:“田问兄,那你是让我进还是不进?”   田问眉头拧成一团,表情阴沉不定,竟有些紧张,他这个表情,实属罕见,田问慢慢说道:“可进,但……”   “请讲。”   “一九杂乱。”田问认真说道。   火小邪还是不懂,好在有田羽娘解释道:“木王,一九杂乱是说,本来按万事万物的常理,都是从一数到九,可里面的卦象却是不按顺序,一突然成三,五突然变二,好像乾坤完全被打乱,或者再造出了一个新的乾坤,互为干扰,才有此象!之前我们在罗刹阵外壳,察觉不到罗刹阵的位置,是无大无小的乱象所致,现在看来,无大无小的乱象,就是因为罗刹阵内乃一九杂乱的原因。无大无小可以用事物牵引破解,毕竟罗刹阵一定存在其内,而一九杂乱在土家看来,是无解之象,难啊,难啊……”   水王流川哼道:“田羽娘,你又在夸耀土家的那些风水玄术,我们在外壳时,你说可能是地一迷藏,土家没有破解的办法,结果还不是被火小邪破解了,现在你老调重弹,可笑啊可笑!日月星辰亦互为盗,管他什么一九杂乱,我们是破阵盗鼎的,不是破一九杂乱之象的!都到这里来了,难道你要我们打退堂鼓不成?”   田羽娘不悦道:“流川,你不必逞口舌之能,我好话说在前面,听不听是你的事。”   水王流川哼道:“土家若害怕,一会儿乖乖站在后面看着,抹亮脚底,随时逃跑就行。”   田羽娘怒道:“呸!逃跑乃是水家专长!五行世家公认!”   金潘呵呵呵笑道:“两位大人,怎么还像小孩一样吵架啊,别吵别吵。”   郑则道也劝解道:“岳父大人,田羽娘大人,还请息怒,罗刹阵近在咫尺,圣王鼎亦在阵内,我们还是先进阵去,多加小心便是,我不信五行合纵之力,奈何不了一个罗刹阵,盗不出一个圣王鼎?”   田羽娘嚷道:“不破解一九杂乱,就破不了阵!”   水王流川讥讽道:“土家田羽娘真是伟大!一人之言,就要为五家成败做定论。若不是田问当了土王,只怕土家还站在倭寇一边!”   郑则道跟随道:“风水占卜卦数之说,火家一直是可信可不信。”   金潘说道:“算命?一九杂乱是下下签?”   田羽娘正要回嘴,火小邪站出来,沉声阻止道:“请不要再吵了!”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火小邪眼中渐渐黑气笼罩,厉喝一声:“进阵!”头也不回地向前疾奔而去。   水妖儿和木家众人赶忙跟随火小邪,鱼贯而入。   金潘挥了挥手,率乔大、乔二、刘锋等金家人赶上。   郑则道随后喝道:“火家进阵!”苦灯和尚、火家各堂,也急急向前。   水王流川和田羽娘彼此瞪了一眼,田问一言不发,几乎与水王流川同步前行,土、水两家,尽入阵中。 十八、逆血罗刹   火小邪迈出洞口,眼前景象却让他着实大吃一惊!所有想象,皆被推翻!   就见一个半球形的洞穴,约有足球场大小,洞壁光滑如镜,如同被打磨过一般。整个洞穴,发出微微光芒,照着洞中柔亮。而地面被细又湿的白沙铺满,踏脚之处,颇有弹性,却不会渗出水来,一抬脚即鞋印消失,平坦如初。   可这不算什么,最让火小邪惊奇的是,就在洞穴正中,细沙之上,有一块半人高矮、不规则的黄白相间的石块上,赫然放着一物,正是五行至尊圣王鼎!圣王鼎上,有不到小指粗细的柔弱青藤缠了几缠,而这些青藤,居然是从石块内生长出来。   约有三十几个身穿灰白素装的日本武士,背对圣王鼎,坐成一圈,既不惊慌,也不动作,好像火小邪等人到来这里,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视若无睹。   而唯一向火小邪看来的人,就是正对着火小邪而坐的身穿白色和服的伊润广义。   伊润广义脸上,竟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难道,这便是罗刹阵?集五行重宝而成的旷世奇阵,便这样把圣王鼎大大咧咧地摆在中间?如同毫不设防?到底这是疑兵之计,还是另有古怪?   随火小邪进来的五行盗众,六七百余人之多,若问中华奇事,这些人可谓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可面对罗刹阵这种情况,没有一个不睁大了眼睛,难以相信眼前所见。土家人觉得至少是千横万纵不辨方向的迷宫;金家人觉得至少是永不停息的杀人机器;水家人觉得至少是毒水密布深坠水底要大海捞针;火家人觉得至少是熔岩翻滚如火中取栗;木家人觉得至少是剧毒百重邪物横行。可是,所有的想象全部落空,罗刹阵竟是一个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光光亮亮、素素雅雅、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简简单单、干干净净的地方,圣王鼎就那么名正言顺地摆着,几乎有一万种方法,将圣王鼎取回来。   可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可怕!可怕到许多大盗都轻微地颤抖了起来,心里如同被一只手紧紧抓住,连大气都不敢出。   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妄加评论,人群缓缓地移动着,只有沙沙的衣裳摩擦之声,很快将圣王鼎团团围住,尽管围住,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围坐着的忍者。   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僵持了许久,各家情报会集而来,此地无毒、无气味、无机关、无火源、无陷落、无植物、无动物、无声响、无出口、无幻象,凡是可用来防盗的一切,凡是可以阻止人上前取鼎的事物,统统没有。   莫非罗刹阵防盗,就是靠围坐一圈的伊润广义这三四十人?   这是个天大的笑话,还是个天大的噩梦?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阴冷低沉又十分得意的笑声传来,回荡在这个空洞中,“没想到吧,你们都没有想到吧,这就是罗刹阵,不只你们没有想到,连我最初也没有想到!呵呵,呵呵呵!”   伊润广义缓缓地站起身来,不住地嘲笑四面八方团团围住的五行盗众。   “我赢了!”伊润广义说道,“我知道我赢了,你们这些五行世家的贼人啊,现在,你们可以选择生存,或者选择毁灭,想生存,就离开这里,想毁灭,就来破罗刹阵吧。这是我最后的忠告。”   火小邪沉声道:“伊润广义,你不用故弄玄虚。”   “故弄玄虚?哈哈哈!火小邪,还有流川、田问、郑则道、金潘,你们这五大贼王,哈哈哈,哦!还有田羽娘、田遥、尊景齐、苦灯和尚、青辰、青芽、药王爷、林婉、水妖儿、水华子、水信子等等,你们这些巨盗,全都来了!好得很!今天你们能看到罗刹阵,实属你们的幸运!想当年炎火驰盗走五行世家重宝,研究出罗刹阵,可他却一生没有见到罗刹阵的最终形态——逆五行罗刹,而我,伊润广义,完成炎火驰也没能做到的事情!我才是贼王之王!你们这些贼人,统统应该跪拜于我,听我号令,为大日本帝国,永守此鼎!”   火小邪厉声骂道:“伊润广义,我看你是疯了!”   金潘亦骂道:“老瘪三,你是吃了天皇那小子的隔夜屎吗?臭不可闻!吧唧,你再继续吧唧吧唧,把牙缝也舔干净喽!”   水王流川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比炎火驰还高明?笑掉我的大牙!只怕你是操之过急,罗刹阵已被你自己废掉,功用全无,下不了台,便在此痴人说梦!”   田问沉声道:“贱至无敌。”   伊润广义并不生气,只是嘿嘿冷笑,反倒看向郑则道,笑道:“郑则道,你不惜代价,参与五行合纵,来到此处,火家元气尚存,确实恭喜,骑墙之人,你不愧天下第一!你若信我所说,便速速退去,我仍可兑现……”   “伊润广义!”郑则道正义朗朗,将伊润广义的话语打断,“你这挑拨离间的诡计,是否玩得太过愚蠢了!我确实与你曾有妥协,只不过是甘受胯下之辱,为保火家实力,以期今日到此,将你等倭寇杀尽!伊润广义,你阴谋围攻火家祭坛,杀我数百兄弟,火家与你有血海深仇!今日你绝无活路,必将你碎尸万段!”   伊润广义哈哈大笑:“好,好!中国之所以五行世家昌盛千年不衰,就是有你这种欺世盗名的小人存在!你可真是做贼做得地道之极,圣人言语,贼盗之心!哈哈哈!连我也开始佩服你了!郑则道啊郑则道,我知道你巴不得我死,但是我也告诉你,我一死,你的那些春秋大梦,定是烟消云散!你不信吗?哈哈哈!”   郑则道脸色惨白,一柄铁扇已持在手中,低喝道:“你说得够多了!出来吧,你曾是火家炎火堂右行度,叛出火家,火家与你一对一公平一战,杀你祭祖。”   尊火堂堂主尊景齐已经一步跨出:“伊润广义,我做梦都想与你一决生死,请!”   伊润广义嘲笑道:“公平一战?呵呵呵,真会投机取巧,火家与我车轮战,再做围攻,我是必死!只不过,你们都没有资格与我一战!”伊润广义向前走了一步,看向火小邪,说道,“火小邪,你是不是很想亲手杀了我?”   火小邪默不作声,缓步向前走来,说道:“当然。”   伊润广义声音一颤,说道:“火小邪,你一定要破罗刹阵吗?”   “当然。”火小邪表情平静,却是毋庸置疑。   “火小邪,停手吧!你为俗世之人浴血奋斗,担当责任,终究只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落得孤苦一世,你想想未来,想想你身边所有熟识之人,为何你不能超脱世外,自私一点,只为你自己活着,做个快乐的普通人?回头吧,再往前一步,就是万劫不复之深渊,你就不后悔吗?”伊润广义看着火小邪,眼神殷切,看得出情绪颇为激动。   “伊润广义,那你又为了什么?东亚共荣,一统中华,为天皇而死?”火小邪停下脚步。   “此为我毕生信念,此生责任。”   “我也想这么说。”火小邪迈出一步,继续向伊润广义走来。   金潘、水妖儿、乔大、乔二、青辰等人均有上前阻止之意,毕竟众人合围,伊润广义必死无疑,何必火小邪以身试险,却让水王流川伸手止住,低声道:“让他们一战!火小邪必胜!”   伊润广义一侧身,将一把乌黑的长刀抽出,正是伊润广义随身携带的宝刀乌豪,横在胸前,面色凝重,说道:“我见过你的身手,你的火盗双脉大成,我想胜你不易,但你想赢我,也不轻松。我今天将全力以赴!亲爱的儿子,父子一战,你一定要留心!”   火小邪一听,唰的一下双眼浓黑一片,邪性大作,狂叫一声:“闭嘴!”一把匕首亮在手中,向伊润广义直冲而来。   伊润广义怒目圆睁,也狂吼道:“我宁肯亲手杀了你!”白袍一抖,瞬间化为黑色,黑气从衣裳上腾腾而起,将伊润广义罩住,如同一片黑雾,向火小邪卷来。   火小邪亦是一身黑衣,所以两人一触,再难分出你我,极快的刀光似乎在黑雾中闪电般划过,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好重的刀气,每每黑色闪电掠出,地面上都会出现一道极深的划痕。由于地面乃是湿润的细沙,不至于沙砾飞扬,但不多时,居然有一整片沙地被揭开,升至半人多高,黑雾一罩,瞬间被切成数段。   一直无金铁交际之声,只是黑雾飞速地到处乱滚,其中黒芒闪闪,所过之处,满地皆伤,除了刀痕外,还有大小不一的沙面被揭起。众人纷纷避让,无人敢靠上前来,要是被光刀掠到,恐有被斩成两段之危。所以众人任凭火小邪和伊润广义缠斗,看得是大气都不敢出,此等战斗,今生都难再见。   郑则道看得是冷汗直冒,他已经明白,刚才若是他和伊润广义对决,只怕已被斩碎了,他当年跪地求伊润广义饶他一命,实属英明!只是没想到,五行地宫盗鼎之后七年,伊润广义的厉害程度,更胜了数倍。所以以伊润广义的武力,五行世家一对一单打独斗,若不使技巧,几乎挑不出一两个人选可说必胜!火小邪能与伊润广义如此对战,看来在五行世家中,当是武力数一数二之人,把郑则道已经远远抛至身后。   水王流川喃喃自语:“伊润广义怎会如此厉害了……二十年前,不过尔尔……”   就在此时,就听黑雾中噹的一声厉响,震得洞穴内回音不绝,鼓荡不休。一片刀尖被斩飞出来,竟直飞过众人头顶,狠狠地砸在洞壁之上。   众人均是一片惊呼。   火小邪的身影被震得飞出,但在地上一滚,立即又迎了上去。   水王流川却大叫道:“火小邪,小心他还有一个影子!伊润!你以二打一,真是不要脸!”说罢脚步一动,就要上前。   “呵呵!我来掺和一下吧!”   “嘻嘻!我们来!水王你不要插手!”   “嘿嘿!影子!等的就是这个影子!终于逮到了!”   二男一女的声音从地面上浮起,正挡在水王流川面前,一片和沙地颜色无法分辨的模糊之物,骤然隆起,贴着沙面便向黑雾中钻去,再看不见。   就听黑雾中有咯咯咯的怪叫之声:“水家三蛇,关你什么事!”   “呵呵!影子,又见面了!”   “嘻嘻!我们无聊!”   “嘿嘿!和我打啊!”   只听伊润广义暴吼道:“影丸,滚出去,不用你出手!”   又听一声怪叫,两团黑影先后贴地滚出,前后追逐,突然间便都不见了。   紧接着,叮叮叮叮的细响从上方不断传来,四处游走,好像是空气中看不见的东西在交战。   “咯咯咯!三蛇,你害我好惨,我要死你也别想活!咯咯咯!拉你陪葬!咯咯咯!该你倒霉!咯咯咯!你跑不了!”   “呵呵!好啊,我也活够了!”   “嘻嘻!去阴曹地府玩玩!”   “嘿嘿!死了还是无聊!”   叮叮叮叮响了一阵,便再没有声音了,好像这些说话的人,全部消失在空气中了。   地面上火小邪和伊润广义的鏖战也有了新的进展,尽管再没有听到两刀相接的声音,但是黑雾移动的速度显然慢了许多,时不时看到火小邪的身影从黑雾中脱出,却不像是被动之举,相反,有主动寻觅战机的迹象。   五六个往返之后,黑雾突然停止移动,再不见一丝乌豪的刀光闪出。   火小邪向后猛跳了几步,急促喘息,半蹲着身子,一动不动。   黑雾渐渐散去,伊润广义穿着一身白色和服再现,他微微摇晃了一下,苦笑一声,盘腿坐下,将乌豪刀归入刀鞘,放在膝盖之上,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几下,身子劲力一松。   就听嘶的血液喷溅之声,伊润广义的右肩瞬间便被鲜血染红,在白色和服的映衬下,极为显眼。   火小邪翻身而起,手持断刀,直向伊润广义的心窝刺去。   伊润广义无动于衷,只是说道:“请让我再说几句话。”   火小邪的断刀已经刺入伊润广义胸口,听伊润广义这么一说,火小邪劲力一反,这一刀便没有完全刺入。   伊润广义低声道:“谢谢……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火小邪,你赢了,赢得漂亮,我今天有必死之心,所以服药催动了我所有力量,总之是一死,能败在你手中,我很高兴。你现在随时可以杀我,我不会抵抗,但请你,让我最后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炎火驰和珍丽的,与罗刹阵有关,你如果愿意听的话,请你允许我说下去。”   火小邪手持断刀,并不拔出,只是冷冷地说道:“可以,你说吧。”   水妖儿、水王流川、郑则道、金潘、田问等人,见火小邪的确取胜,欣喜不已,很快围拢过来。   伊润广义长叹一声,说道:“火小邪,你可知道,我是真心把你当成我的亲生骨肉……”   火小邪手上发力,说道:“伊润广义,你还是不要说这些废话为好。”   伊润广义噗的吐出一小口鲜血,并无怨怒,反而勉强地笑道:“好啊,好啊……火小邪,当年我带着忍军,由赛飞龙带路进入奥妙谷,发生的事情,我也始料不及。”   “快说。”   “我们包围了炎火驰的住所,却只有珍丽一个人出来见了我,炎火驰并不在屋内……我当是非常为难,因为我并不想杀珍丽,她是你的母亲……也是我最爱的女人……可这个时候,炎火驰突然从外面杀来,竟穿着忍者的衣服,若不是他露出面目,使用火家身法,绝对认不出是他。他非常厉害,比现在的你,还要厉害许多许多,而且他狂性大发,见人就杀,根本无法阻止……连我当时的影刀,也被他一把夺了去……”   “那是你们咎由自取。”   “是的,我们很快就被炎火驰杀散,不敢近前,这时候珍丽上前,本是夫妻相会,但是,但是……呵呵呵,炎火驰好像根本不认识珍丽,上前就是一刀将珍丽洞穿,珍丽不敢相信,还要说话,又被炎火驰连续几刀刺穿……”   “你胡说!”火小邪眼睛瞪得滚圆,黑丝在眼中乱窜,手中又是加劲。   伊润广义噗的吐出一大口血,惨笑道:“相信我,我没有胡说……请你,请你听我说完。”   “你说!”   “我难以相信炎火驰会做出这种事,当时就忍不住地破口大骂炎火驰,炎火驰好像也不认识我,看着躺在地上的珍丽,神情恍惚,再没有攻击,好像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   “他失忆了?”   “是的,他应该是忘了自己是谁,忘了奥妙谷,忘了珍丽,我,还有你。炎火驰发了一会儿呆后,突然大叫,‘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搞错了,一定是搞错了!’然后他拉起面罩,提着影刀,冲进房间,打翻火炉,四处放火,一直不停地狂嚎乱叫,疯了一样。我们谁也不敢贸然上前,眼见着房间熊熊燃烧,只是围着。接下来的事情,火小邪你应该记得,你掉入溪水中,我的一些部下要杀你,我一路追上,杀了数人,最后关头,向你伸手,但你没有伸手,坠下瀑布……”   “你的意思是说,炎火驰杀了珍丽,又放火烧屋,冲进房间里要杀了他的儿子?”   “就是这样,没有一句假话,我不会在临死前骗你。”   “你接着说!”   “炎火驰从屋里冲出后,又开始到处杀人……后来,我从瀑布边赶回来,炎火驰已经恢复了一些记忆,张口就能喊出我的名字,再不是那么疯狂,跪在珍丽身边号啕大哭,并将自己的衣裳撕得粉碎,赤裸着身体抱起珍丽。珍丽当时,居然还有一口气在,便靠在炎火驰怀里微笑,说‘你终于又记得我了’,就此笑着死去,神情颇为平静。炎火驰抱着珍丽,一路哽咽,去取了晾晒的衣服,重新穿上,然后抱着珍丽,走至山崖下,跪在珍丽面前,哭了几声后,便再也不动了。半晌之后,我才敢上前,炎火驰的身体都冰凉了……他这种奇才,谁能伤得了他,他应该是体内两道筋脉互绕,自尽而死……哈哈哈,忍军没有埋葬敌人的习惯,确认两人已死,这才退出奥妙谷。”   “你为什么临死前才说?”   “火小邪,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炎火驰、珍丽的死,在我心中永难忘记,每次睡下,都会回到奥妙谷中,再次亲身经历一遍,也是因为如此,我对你,火小邪,父子之情,并不是虚假的。”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你看围坐在圣王鼎旁的忍者,都是当年攻入奥妙谷之人,我即将死,他们也会随我去死,为我对炎火驰、珍丽的死赎罪,并证明我刚才所有的话,都是真的。”伊润广义抬起头来,低喝了一声日语。   围坐在圣王鼎外的三四十个忍者,齐齐揭开衣裳,露出腹部,手持利刃在手。   五行世家众人立即有阻止之意。   伊润广义对火小邪沉喝道:“拜托!请最后给他们一点尊严!这只是私人恩怨,与罗刹阵无关!”   火小邪紧皱眉头,说道:“各位,随他们去吧!”   一众忍者纷纷举刀,闷喝连连,将利刃刺入腹中,横向一刀又纵向一刀,极为正宗的剖腹自尽方式。   转眼工夫,这三四十个忍者,全部自尽身亡,抱着腹部,以头抢地,一一气绝。   一片唏嘘之声。   这种集体自杀的血腥场面,让所有人脚底发凉,深感荒谬的同时,也觉得日本人的不惧生死,让人胆寒。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民族?为什么宁肯放弃最后一战,而去选择当众自杀身亡?   火小邪看着已近垂死的伊润广义,低声问道:“罗刹阵你到底知道什么?”   伊润广义微微笑道:“火小邪,你觉得炎火驰的行为是因为什么造成的?我只能说这么多,你自己体会去吧。”   火小邪默然无语。   伊润广义伸手托起自己的乌豪宝刀,说道:“此刀名叫乌豪,是日本国数一数二的绝世宝刀,我随身携带,从未有一刻离开身边。火小邪,你如果还念着我与你在日本修习忍术的七年,请收下这把刀,做个纪念吧。请你,收下……”   火小邪慢慢伸手,将乌豪抓过。   伊润广义眼中光华渐散,仰天轻笑道:“死亡的凋零,也是如此美好啊,我为日本国而生,也为日本国而死,何等的荣光……”伊润广义话音转哀,迷茫地看着火小邪,哀声道,“火小邪,回去吧,你大仇已报,不要去破罗刹阵了,回去吧,回去吧……”   说着说着,伊润广义这个一代枭雄,慢慢地垂下了头,魂飞魄散,再无声息。   火小邪重重而急促地喘了几口粗气,他无数次想过手刃伊润广义的一幕,可伊润广义当真死在自己面前,却抑制不住地身子微颤,眼中含泪。伊润广义对于火小邪来说,感情复杂,既有浓烈的恨也有说不清的爱,爱恨交织,绝非三言两语可以尽表。   至少,伊润广义给了火小邪七年平静的时光,给了火小邪曾经最向往最渴求的亲情,给了火小邪一个宁静的家……可这些弥足珍贵的事物,却又被伊润广义亲自毁灭,包括毁灭他自己。   火小邪拨出插在伊润广义胸前的断刀,提着乌豪后退了几步,人竟有些虚脱之感,脚步趔趄,幸好水妖儿赶上,将火小邪扶住,才算站稳。   火小邪搂着水妖儿,千言万语不知从何处说,最后看了眼伊润广义的尸身,吩咐道:“王孝先,将他的尸体拖走吧,就地掩埋。还有其他自杀的忍者,也请各位辛苦,拖开来,就地掩埋。”   众人听了,上前忙碌。   郑则道走上前一步,冲火小邪抱了抱拳,肃然道:“多谢木王大人,为火家报此血海深仇,手刃伊润广义这大奸大恶之人,并一举扫灭忍军余虐。你与火家的其他恩怨,就此一笔勾销,绝不再提。圣王鼎就在眼前,还请木王大人主持大局,共商破阵取鼎一事。”   田问亦道:“是时候了。”   金潘问道:“好像还有一个影子和水家三蛇,下落不明。”   水王流川说道:“不用管他们,水家三蛇不会让影子跑掉的。刚才听伊润广义一番讲述,我对罗刹阵的兴趣真是越来越大了!简直迫不及待!”   火小邪闭目轻轻点头。   水妖儿却低声道:“小邪,不要太勉强了。”   火小邪摇了摇头,松开水妖儿,站定了身子,猛然睁开双眼,眼中又是漆黑一片,嘿嘿笑了两声,说道:“罗刹阵,竟让我父亲杀我母亲,又要杀我,此阵不破,我绝不会罢休!嘿嘿,嘿嘿嘿!水妖儿,连你也不准说丧气话!嘿嘿!”   水妖儿低低嗯了一声,愁容掠过脸颊,依旧平静。   五行世家数百大盗,团团围住了圣王鼎,只不过二十步之遥,简直与其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火小邪喝道:“哪家愿去初探!”   郑则道立即答道:“火家愿做第一人!”便转头吩咐道,“尊景齐,使你的铁鞭,看能否把圣王鼎点下来。”   尊景齐应道:“正有此意!”说着上前一步,取出他的七节铁鞭,在手中卡啦啦一拉,铁壳尽数脱落,只剩下手指粗细的鞭芯。   尊景齐高声道:“各位退开几步,我要使鞭了!”   众盗略退,尊景齐手中一扬,鞭子立即卷出一个变化,在空中扫得嗡嗡作响,鞭子击打到地面,亦是抽出一道道的深痕,其势甚为猛烈。尊景齐不愧是火家元老级高手,年纪虽大,但雄风不减,一道铁鞭使得是出神入化,随心所欲。事先在罗刹阵外与忍军搏杀,尊景齐的七节铁鞭,点杀无数忍者,当真厉害得紧。   啪啪啪三声鞭响之后,尊景齐手一挥,沉喝一声:“出!”   就见长鞭一头,如同被人牵引一般,向圣王鼎直射而去,别看去势极猛,若鞭头点中圣王鼎,却又如蜻蜓点水一般轻柔。尊景齐用此招,可在悬空的薄纸上写字,二十步外可用此鞭取发丝之物,堪称火家盗术的奇绝,这里面的力道拿捏得火候十足,没有三十年盗行苦修,绝难做到。   就见此鞭鞭头,直打向圣王鼎鼎脚,不过奇怪,明明看着鞭头要和圣王鼎接触上,却没有一点声音发出。   可尊景齐却惊的啊了一声,手腕一卷,立即将鞭子收回,抓起鞭头一看,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尊景齐喃喃道:“鞭头,不见了……”   郑则道亦大惊,凑上前一看,果然如尊景齐所说,鞭头上的一个两爪探针,与下面的探环,消失不见,但又不像是被一刀斩断,而是被融化掉了一样。   郑则道说道:“这是?”   尊景齐答道:“明明应该打中圣王鼎,却如同击中虚空,太古怪了。”   火小邪、流川、田问、 金潘等人听了,也不敢妄下定论,各自沉思。   青辰此时站出说道:“让我试试!”说罢也不等人同意,便站出一步,急施蛊术。   原来青辰一直在仔细听伊润广义说炎火驰的事情,听到炎火驰抱着珍丽自尽,虽没有哭出声来,但泪流满面,几度差点悲哀得昏倒在地。罗刹阵内,见到圣王鼎,睹物思人,就如见到炎火驰一般,情难自已。   破掉罗刹阵,对青辰来说,其心不亚于火小邪。   青辰只想证明,炎火驰你做了多么愚蠢的一件事,为了研究一个破阵,不惜放弃自己的痴情一片。   青辰打出的蛊物,乃是黑灵蛊中的黒灵虫,此蛊不毒,却是个痴重之蛊,不易消亡,本就是为了再见炎火驰时,用来羞辱炎火驰的,用到此处,还算恰当。   就见一团黑影,慢腾腾的从地面上向圣王鼎爬去,确像一只笨重的黒甲虫,青辰高喝一声:“速!”那蛊也只是快了一倍。   只是青辰所在位置,与圣王鼎不过二十步,黒灵虫虽慢,还是眨眼就到了放置圣王鼎的黄白怪石脚下。   “行!”青辰指挥道。   黒灵虫贴着怪石便往上爬,可刚刚爬上半分,原本黑漆漆的一团,却渐渐淡化,再上半分,就再也看不到了。   青辰不敢相信,大叫道:“回来!”可这黒灵虫,就这么消亡不见了。   “不可能!”青辰厉声道,“蜈蚣降,去!”   一道酸腥之气,从青辰袖中飞出,直冲圣王鼎而去。   可如同前者,又是消失不见。   青辰尖叫道:“我不信!我的蛊不可能这么快被化解了!”紧跟着有打出几蛊。   结果依旧如前,圣王鼎纹丝不动,所有的蛊物消失不见。   青辰还要再施为,被青芽一把抓住,青芽说道:“青辰,冷静!再想别的办法。”   青辰哇一声,哭出声来,跪在地上,哭道:“炎火驰,我来了,见不到你,你却留下这个罗刹阵继续欺负我。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青芽好生安慰,才把青辰扶到后方安顿。   田问、田羽娘等土家人一直在默默卜算,却无任何结果。   田问微微睁眼,闷声道:“怪诞!”   田羽娘也是愁眉不展,说道:“就算是一九杂乱,也不该没有一点点吉凶之兆。”   田问站出一步,向火小邪、流川、金潘、郑则道等人拜了拜,转身对田羽娘说道:“土行于下!”   田羽娘会意,稍作安排,便有九个土家正土行士站出,向田问等人一拜,也不说话,将衣裳解开,露出一身鳞甲装。   几人配合,便向沙地下急钻,看样子是要钻到圣王鼎下方去,有揭开整块地面的意思。   这几个土家掘洞的好手,果然厉害,眨眨眼的工夫,就钻出一个深洞,彼此头尾相连地进入沙地下,再无踪迹。   众人知道这是土家的窥探之法,便都驻足观望,期待结果。   约有半盏茶工夫,从先前掘开的洞口中,突然传来轻微的敲击之声,田问等土家人一听,齐呼不好。登时有十余人上前,四下掘入,不出一会儿,从地下挖出一个双臂齐断至肩,天灵盖被削去一半,连脑浆都可以看到的正土行士,已经满身是血,已然死绝。   那正土行士一出地面,便被人当胸重击一掌,随即嘴也不张,如同腹语一样,机械地呼喊道:“所有人到圣王鼎下方后,都不见了,我追了一截,并没有觉得有异,可我后退几步,打算回报,却发现我的双臂没有了,天灵盖也没有了。没有征兆,没有任何征兆。”说完之后,仍是一副死状,好像说这些话,并不是经过头脑思考,而是胸腹内自动发声。   这是土家的一门绝学,叫土吞音,把临死前要说的话憋在体内,只要救出以后,死亡在半个时辰之内,都可以用土家的特殊手法,让这些话重新说出。   药王爷、林婉等木家医术高明之人,上前一看,都是吃惊。   林婉花容失色道:“伤口边缘,异常齐整,没有一点血肉粘连,各处平均,如果是刀伤,不该连力道方向也看不出来。”   药王爷检视一番伤口,颤声说道:“这不是利器所伤,更像是极强的酸腐之水将肌体瞬间融化所致,可又不尽然,我活了这些年纪,从未见过这样的伤势,倒是难住我了!”   水王流川哼道:“你们刚才没有听见吗?此人刚刚说,他往前走没有觉得异常,往后退却突然发现没有了双臂和头壳!刚才火家尊景齐一鞭打进去,不也是如此!依我看,这个圣王鼎周围,布有一道看不见的界限,可进,但不可退!若中途后退,已经进入此界的东西,无论金铁肉身,必被切断!哼哼,罗刹阵不过是这种玩意!还敢说不可盗?”   水王流川说完,得意不已,转身命道:“水信子,你笔直进入,拿起圣王鼎,再将鼎丢出来,大功一件!”   水信子还是一副奉天张四爷刘管家的相貌,只是所穿衣裳不同,听水王流川吩咐后,恭敬说道:“水王大人,请问是赐我死在阵中吗?”   “不错,水信子,你莫怪我无情,是你屡次违反水家家法,本该早死。而你今日就算不死,破阵后你也不能活,你此去,算你是将功赎罪。”水王流川冷冰冰地说道。   “我明白了!深感荣耀,谢水王大人!”水信子笑了一笑,欣然上前一步,脚上发力,向着圣王鼎疾奔而去。   水信子好快的动作,五六步便跳到圣王鼎面前,双手一抓,将圣王鼎从石台上拔起,向水王流川掷来。   水王流川伸手必要去接,可是明明看到圣王鼎飞在空中,伸手挥过去,却一把抓了个空,哪有什么圣王鼎!   水王流川闷哼一声,再抬眼看,圣王鼎还是好端端地摆着,只是水信子已经无影无踪。   水王流川厉声道:“怎么回事!”   水王流川四下一看,众人皆是错愕,但好像并不是因为水王流川刚才有失态的举动。   火小邪问道:“水王大人,你刚才好像在抓什么东西。”   “这!”水王流川说道,“水信子呢?”   火小邪慢悠悠地说道:“他疾奔进入阵中,还没有碰到圣王鼎,便消失了。水王大人,你刚才是看到了什么?”   水王流川心头一凛,暗念道:“此阵果然有识人心魄之能,我刚才执念所想,竟让此阵把我的想法幻化成真了。”水王流川转念又想,突然涌出一股寒意,笼罩全身,“不好!我可能从刚才起,一直就是幻觉!”   刚想到此处,一柄利刃当胸刺来,水王流川之能都避无可避,只好用双手猛击,将刀身止住,手上被割得鲜血直流。   就见一个和水王流川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持刀向水王流川狞笑。   水王流川大叫道:“三弟!”   “是我,你是怕了吗?”另一个流川笑道。   水王流川怒道:“你是自作情虐,怪不得我!我怕你什么!”说着身子猛退,避开刀锋。   两个流川顷刻间战成一团。   火小邪等人,听林婉、药王爷说完土家死者的伤势,正在思考这是怎么回事,却见到水王流川一个人手舞足蹈,跳将出来,对着空气大战不止,看表情和动作,似乎是遇见了极为厉害的敌人,忙着四处奔走交战,已是拼尽全力。   水家人见水王流川如此失常,但无一人敢上前制止,只是避开。   火小邪心头也是突然一片烦躁,激得有些坐立难安,心头一个激灵,不详之感层层叠叠地腾起,大喝道:“所有人退出此地!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管!”   可是火小邪大喝之下,却没有一个人动,不少人的目光,竟似游离。   火小邪奋力叫道:“青芽、青辰、药王爷,木家各位,快放出麻药,把所有人麻痹住,包括自己!”   可木家人依旧无动于衷,东张西望起来,好像根本没有听到。   火小邪厉吼一声,一把向水妖儿抓去,想带着水妖儿先走。   可火小邪的手,竟从水妖儿的身上直穿过去,如同空气,水妖儿难道也是幻觉不成?   火小邪正在错愕,却看到眼前的水妖儿消失不见,转为一把利刃向自己当胸刺来,火小邪且不论真假,双手一支,把持刀人的手腕架住。火小邪定睛一看,心中冰凉,这要杀了自己的人,正是一脸寒霜、表情冰冷的水妖儿!   火小邪厉声道:“妖儿,你是真是假!”   水妖儿一转身,又挥刀向火小邪刺来,冷冰冰地喝道:“火小邪,你管我是真是假,我都要杀了你!”刀光闪闪,刀刀刺向火小邪的要害,极其狠辣。   火小邪能够明显感到刀气阴冷,刀锋贴身而过时,连衣裳也被划开,怎会是幻境?   火小邪避开数刀,四下一看,哪里还有人在,自己分明处在一个四壁着火的房屋内,火焰的热量,如灼在身。   火小邪大叫道:“妖儿,那我只好制住你了!”再不退避,迎头而上。   可是火焰中,突然有一个身穿忍装的大汉跳出,高举一把忍刀,向火小邪当头劈来。火小邪生生被逼退几步,抬头一看,那忍者露着面目,分明就是自己的父亲炎火驰!   炎火驰喝道:“逆子,还敢逃!让我杀了你!”与水妖儿一起,齐头并进,都向火小邪杀来。   火小邪惨叫一声:“爹!妖儿!”连连后退。   可是无论怎么退,都退不到这间着火的房屋边缘,炎火驰、水妖儿两人逼得又紧,火小邪左支右突,险象环生,不得已只好把乌豪刀一把抽出,用以抵抗。   炎火驰骂道:“居然用乌豪,你这认贼作父的逆子!”攻势更猛。   水妖儿也喝道:“火小邪,拿命来!”   火小邪见这样两个深爱之人,都要将自己除之后快,心如刀绞,一双黑眼猛然瞪起,大叫道:“开什么玩笑?杀我?是我杀了你们,你们都只是我的幻觉而已!”   火小邪避开炎火驰的刀势,能避则避,先找水妖儿对战。火小邪认定这是幻觉,但幻觉中也决不能让人杀死,既然深陷其中,唯有战胜这两人方可。   火小邪虽不擅长使长刀,但一法通则百法通,将乌豪刀作为一柄长匕首使用,亦是可行。   水妖儿的身手尽管灵动,但她不管不顾,一味搏命拼杀,反而体现不出水家的优势,三四招之后,火小邪卖了个破绽给水妖儿,若按常理,乃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可火小邪有火盗双脉,收发随心,这便称不上是破绽,而是个陷阱。   水妖儿一刀刺入,火小邪本该避无可避,却生生身子反拧,把劲道拉回,水妖儿一刺落空,火小邪就不客气,乌豪刀一闪,呲的一声轻响,洞穿水妖儿的肩头,抽刀便回。   火小邪暗喝了声好,心里骂道:“让你这个假妖儿杀我!”火小邪本该刀身一撩,便可把水妖儿斩开,可就在这时,水妖儿腰间的一个小皮带里,一个灰白色的小脑袋钻了出来,一双机灵的眼睛里,满是惧意。   火小邪眼光一闪,见到此物,三个字脱口而出:“小小邪!”   小小邪,正是那只九品灵貂,火小邪之前因要主战,一直让水妖儿把九品灵貂带在身上。九品灵貂在木媻地宫里,就有不受木媻幻觉困扰的特质。   自己的幻觉里,出现了九品灵貂?莫非!莫非!莫非是!   顷刻间,火小邪心里如大锤猛击,天旋地转,一切都明白了过来,他所见的幻境中,炎火驰、房屋全是假的,只有水妖儿是真的!幻觉和真人居然能掺杂在一起,虚实结合,让人无法分辨!   罗刹阵的致幻能力,绝非此前未开阵时、青蔓桡虚宫、木蛊寨木媻地宫可比!   火小邪哀嚎一声,哪管“炎火驰”是否要杀他,弃了乌豪刀,一把将水妖儿抱在怀里,号啕大哭道:“妖儿!妖儿!我不知真的是你!妖儿!妖儿!”   炎火驰已向火小邪的颈部斩来,可是他人形一淡,刀影虽从火小邪身上划过,亦只是虚无幻影,未能伤火小邪分毫,整个人便消失不见。   火小邪所在的着火房间,也随之消散。   火小邪紧紧捂住水妖儿流血的伤口,急促道:“妖儿,你是怎么了?你是怎么了?”   水妖儿急喘几声,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刚才为什么想要杀你,好像是一个非常真实的噩梦,一个噩梦……没伤着你吧,小邪!”水妖儿努力伸出手,摸上火小邪的脸颊。   “我们都被罗刹阵骗了!你忍着点,我这就给你疗伤!”火小邪含泪撕开水妖儿的衣襟,从怀中迅速取出金疮药,撒在水妖儿的伤口处,可是伤口血流如注,根本敷不上药。   那只九品灵貂,在火小邪、水妖儿身旁乱跑,急得吱吱直叫。   “这样不行的!火小邪!”一双玉手伸出来,帮火小邪按住伤口。   火小邪侧头一看,竟是林婉。   林婉头发凌乱,脸上点点血迹,面色惨白,看起来刚才也经历了一番波折,但她手上不停,手上金针直闪,将水妖儿的伤口缝住,把金针丢在火小邪怀中,这才叫道:“火小邪,背后一样缝上,再给她上药!”说罢起身就跑。   林婉清醒得甚早,追其缘由,可能是她曾经与木蛊寨木媻身心合一,化身为木媻的一部分所致。罗刹阵木媻之眼辨得出她,所以林婉只是略受影响,就能完全清醒。   火小邪抬头望去,眼前景象已是真实,可这种真实,让火小邪宁肯相信看到的不是真的。   罗刹阵内,几乎每个人都在奋力搏杀,有的是一个人狂舞,如水王流川一样对着空气厮杀,有的则两三人打成一团,势必要对方性命,更有七八人对七八人,列出阵势对战。到处都或跪或躺着人,跪着的要么气绝,要么呆若木鸡,要么泪流满面;躺着的多数看着已死,有的身上血流不止,有的中了剧毒,有的则毫发无损,只是睁着眼睛死了。   林婉四处奔走,见到厮打之人,便散上一把药粉,让人昏厥在地。   郑则道、苦灯和尚两人,正在与看不见的几个对手大战,同时两人也互不客气,生死仇敌一般,一碰面就大打出手,招式毒辣,都有制对方于死地的态度。   金潘举着手枪,从火小邪面前大步走过,啪啪冲着人群放枪,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叫道:“滚出来!有本事就滚出来!让我打爆你的脑袋!王八蛋!”   不远处,乔大、乔二两人滚成一团,互相猛揍,乔二大叫:“让你叫我二子!”乔大大吼:“让你叫我西瓜!”   刘锋则站在两人身边,用左轮手枪对着太阳穴,扣动扳机,无事,则垂下手,重新将转盘拨的飞转,啪的一停,再对着自己脑门,笑眯眯地说道:“该你了。”接着冲脑袋开枪。   金家枪队,七八人排成一排,笔直站着,一个人走出来依次猛抽各人耳光,抽完之后归队,下一个人站出来,如前者一样,依次猛抽每个人耳光。几个人已被抽得七窍流血,还是硬挺着站得笔直,绝不躲闪。   再一旁,田问面色发黑,好似中毒,盘腿闭目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田羽娘面朝下趴在地上,不知生死,而地面上到处都是挖出的洞口。   田遥疯了似的,从一个洞口中伸出脑袋,赤裸上身,脸红扑扑的,如同喝醉了酒一般,喝了声“干”,缩回身去,不一会儿,又再次伸出脑袋,喝了声“又干”,又缩回去,重复不休,不知何意。   火小邪声嘶力竭地大吼道:“全都停下来!停下来!”   任何人都无动于衷。   “火小邪,木王大人,你这样是没用的。”低沉的声音从火小邪身后传来。   火小邪扭头一看,见一个教书先生模样的人垂手肃立,紧紧盯着圣王鼎,双眼如一潭深水,看不出他的任何思绪。   “流川?你是哪个流川?”火小邪脱口而出。   “我是这个流川。”流川说道,“刚才自己与空气对打的流川,也是流川,不过我这个流川,不知情感为何物,不知何为畏惧,没有值得回忆的,更没有值得我惦记的,随波而来,随波而走,你要我假装恨人,我就会恨,你让我假装爱人,我就会爱,七情六欲,我都可以假扮出来,只是我知道,我就是流川,不是别人。呵呵,所以,我不受任何幻觉影响。”   流川低头看着水妖儿:“水妖儿,本来你也可以像我一样,甚至比我更高一筹,只可惜,你太爱火小邪,结果让罗刹阵给你颠倒过来,因极爱而生极恨,因祈求火小邪生而不顾一切让火小邪死。被罗刹阵放大了威力的木媻之眼,所造成的复杂幻境,的确不好对付。”   火小邪说道:“水王大人,请指教。”   流川说道:“你那只九品灵貂,天生不受幻觉影响,近乎于妖,若说破阵,只怕它比我们更有用,你若舍得它,就放它出去咬鼎上的青藤,只要它能触碰到圣王鼎,可能罗刹阵五行轮转,会生出其他变化,不过,吉凶难料。”   火小邪沉声答道:“我明白了!”说着一招手,唤了九品灵貂上前,低声道,“小小邪,去咬圣王鼎,去吧。”   九品灵貂吱吱叫了声,跳下地,就要向圣王鼎跑去,只是它停了一停,向火小邪看来,又叫了两声,十分不舍的样子。   “快去吧!”火小邪低声道,不想再看九品灵貂的眼睛。   九品灵貂像人一样低下了头,小眼睛里毫光闪闪,如同哭了一般,猛然四足发力,向圣王鼎疾奔而去。   九品灵貂如同贴地飞箭,身子一跃,直跳到圣王鼎下方,张嘴便向圣王鼎上的青藤咬去,可是只咬了一口,根本未见咬断,它便唰的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火小邪低低地啊了一声,想伸手却无力抬起。   “我的小鸡鸡!我的小鸡鸡!”就听尖锐的号叫之声,乙大掌柜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向着圣王鼎直冲过去,“还我的小鸡鸡!”   火小邪高喝一声“不要去”,却已来不及了,乙大掌柜离圣王鼎约半尺的距离时,整个人如同九品灵貂一样,唰的消失不见。   嘶………………嘶………………火小邪脑海中锐响了两声,一切恢复了平静。   罗刹阵内,一下子鸦雀无声,所有打得不可开交之人,全部呆立住,如同时间停止了一样,一动不动。   半晌之后,才有轻微的哎呀声传来,一个个人跌倒在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喉头发苦,无法言语。   郑则道腰间鲜血淋淋,应是受伤不轻,但他勉强站住,扶住苦灯和尚,两人双双跌坐在地。苦灯和尚胸口被挖了一个血洞,鲜血汩汩直往外冒,黯然叹道:“阿弥陀佛,从未想过你我会自相残杀,世间诸法,竟是虚空,不敌人之妄念。”   郑则道惨声道:“苦灯!坚持住!你不能死。”   苦灯叹道:“生亦何哀,死亦何惧,唯独是这种死法,是我不想见到的。则道,大事当前,你因误伤了我就如此悲伤,往后怎能称雄天下?我一时半会不会死,请你振作。”   郑则道只好默默点头。   又有哭声骤起,只见百艳抱着王孝先,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乖宝,乖宝,你醒醒!我不想杀你,我怎么会想杀你,我怎么会有杀你的念头,是我疯了吗,一定是我刚才疯了。”   王孝先七窍流血,脸上青筋暴露,显然已是身中剧毒,毒气攻心,只剩最后一丝气在,挣扎道:“小猫,刚才,我也想杀你,幸好,幸好,是你赢了,别伤心,别哭,你好好活着,我死了,也开心……”   百艳哭道:“我宁肯是你杀了我,我现在比死还要难受啊。”   王孝先举手一根手指。   百艳哭道:“乖宝,你要说什么。”   王孝先露出一丝笑容,说道:“我还欠,欠你一万次呢……再找个,男人,要爱你的,替我还,还上吧。”说完,嘴里咕咕两声,满口黑血,笑着死去。   百艳摇了摇王孝先,猛然尖叫一声,一低头吻住王孝先的嘴唇,将王孝先死死抱住,将他嘴里的黑血悉数吸入口中咽下,头一低,死在王孝先胸前。   就在离王孝先、百艳尸身旁不远,青芽一直跪在甲大掌柜的尸身前发呆,和百艳、王孝先一样,是青芽亲手杀了甲大掌柜。青芽想来也明白了一切,伸出手慢慢地将甲大掌柜双眼合上,低声说道:“我从来不相信,我是喜欢你的,也从来不相信,你是这么恨我,如果刚才是一场噩梦的话,我宁愿噩梦中的你我,才是真实的。老甲,来世再见吧……”   青芽垂头不语,一行泪却已流下。   青辰,是真真正正的疯了,她披头散发,娇滴滴地在遍地尸身中行走,却如同在花园里一样,满脸笑意。青辰一弯腰,好像捡起了一朵花,娇羞不已比划在自己的面前,似乎面前有一个人似的,动情地唱着独角戏:“火驰,这朵花好看吗?……知道你会这么说……那你给我戴上吧……嘻嘻……你真讨厌……啊,看,彩虹,好大的彩虹啊……火驰,我们去看看,听说如果能走到彩虹上,所有的心愿都可以实现……快走嘛,你说陪我一天的……”说着,好像牵住了谁的手,向前跑去。青辰,此时只活在自己的记忆里,看着无比欢乐,却让人心酸不已。   林婉给田问喂下数颗丹药,关切地问道:“田问,感觉好点了吗?”   田问缓缓点头:“无碍。”   林婉两颗豆大的泪珠滚落脸颊,又悲又喜地说道:“幸好我清醒得快,不然真的会杀死你了。”   田问看了眼身旁的田羽娘,问道:“我娘她……”   林婉说道:“我一清醒过来,便看到娘想要杀你,我给她施了麻药,没事。”说着,掏出一个小囊,在田羽娘鼻下放了放,田羽娘啊的一声,醒了过来。   田羽娘一醒,就使劲挣扎着抱住了田问,老泪长流:“儿啊,娘没有伤着你吧。”   田问伸手拍了拍田羽娘肩头,平静道:“娘受委屈了。”   田羽娘哭得更是厉害:“我刚才若是干出蠢事,真不想活了!”一扭身把林婉搂在怀中,悲喜交加:“林婉,好闺女,谢谢你及时阻止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林婉含泪说道:“一定是木媻之眼,反转了我们的情感,越是爱的人,便越想杀了他,越是恨的人,反而爱得可以为之而死。”林婉悠悠看着田问,又问道,“田问,为什么刚才我们都反常之时,你却看都不看我一眼,不理不睬,是你对我……”   田问伸手止住林婉的话,微微有些尴尬,说道:“我恨,就不理。”   林婉噗的一声,破涕为笑,柔声道:“呆子……”   御岭道宗田观跌跌撞撞跑来,扑通跪在田问、林婉、田羽娘三人面前,含泪说道:“田遥,他刚才恢复神志后,却自尽身亡了。”   田羽娘大惊失色:“什么!为什么!”   田观说道:“他说他是个贪生怕死的人,神志不清时的所作所为,丢尽了土家的脸,实在无脸见人,不堪回想,唯有自尽,求得一丝尊严。”   田羽娘大叫道:“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田观哀声说道:“他找到我,对我了说这些话,让我转达的时候,已经服下内丹,心脉俱裂,无从施救了。”   田羽娘啊的一声,顿时昏厥了过去。   田问将田羽娘扶住,林婉又施药力,才将田羽娘催醒。   田羽娘一醒过来,又哭道:“田遥,我的儿啊,你这是何必呢?谁不贪生怕死啊,你到底做了什么啊,非要走这样一条路啊。林婉,你清醒得快,你可知道他做了什么?”   林婉低声道:“田遥大哥确实做了一些不雅的事情,很不像他平时……”   “到底是什么啊。”   林婉脸色微红,说道:“娘,求您暂时不要问了。”   田羽娘可能想到了些什么,再不言语,只是低头抹泪。   田羽娘坚决不让田遥成为土王,刻意培养田问,可能就与田遥的某些从不示人的不雅习惯有关,至于到底是什么,田遥既然死去,就当作一个谜,随着田遥之死,永远消散了吧。   金潘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拼命抓自己的头发。   乔大、乔二两个人,脑袋肿得和猪头一样,五官变形,颤巍巍地爬将过来,凑在金潘身边。乔大支吾道:“师父,你没事,没事吧。”   乔二满嘴是血,说话漏风,他嘴里的牙齿,刚才被乔大打落了接近一半,问道:“师,师父,还好吧。”   金潘颤抖道:“刚才我觉得我所有的钱,都被人偷走了,我身无分文,依旧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盯着我,监视着我,我只好开枪打,可越打越多,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眼睛,贪婪的眼睛。”   乔大说道:“还好,师父没有,要我们俩的命。”   乔二说道:“是,是是是啊,刚才我和大西瓜,真刀真枪,打得头破血流,师父你看我,牙都被大西瓜打得掉光了。”   乔大说道:“二子下手真狠啊。”   乔二说道:“西瓜就想要我的命啊。”   金潘骂道:“闭嘴,让我安静会儿。”   乔大说道:“师父,你的钱没有丢,刚才是幻觉。”   乔二说道:“师父,现在没事了。”   “闭嘴!”金潘破口大骂道,紧接着继续抱成一团,在地上瑟瑟发抖,嘴里喃喃道,“我不是个穷鬼,我有钱,我有的是钱,拿走我的命可以,谁也不能拿走我的钱。”   乔大乔二无奈,谁也不敢再对金潘说什么。   金家枪队队长刘锋就在不远处站着,手中拿着左轮手枪,将转盘打开一看,里面一颗子弹都没有。刘锋耸了耸肩,将左轮手枪丢在沙地上,十分纳闷道:“到底是哪个赌输了?还是根本就没有子弹?”接着仰头大叫,“枪队所有人归队!动作快!”   马三多和剩余的二十多个山匪,一直挤在一团,全部是口吐白沫,昏迷不醒,有的体弱的,尿了一裤子。他们只是山匪,刚才罗刹阵发动的强大幻觉,他们这些普通人连承受的资格也没有。要说是因祸得福,罗刹阵不会搭理这些小人物,并不尽然,马三多他们是极深度的昏迷,如果不救醒他们,他们便要一直昏迷下去,直至脱水死去。 十九、有取无失   火小邪给水妖儿包扎好伤口,刚才那一刀虽未致命,仍算重伤,而且乌豪刀本身就有毒,伤上加伤,使得水妖儿嘴唇青紫,看着极为虚弱。   药王爷并无大碍地赶来火小邪此处,想必他也是度过此劫,全身而退。药王爷医术高明,赶忙给水妖儿解了几剂,乌豪之毒在药王爷眼中并非极致,所以镇住毒素攻心,尚不算难。   火小邪问道:“谢药王爷,你还好吧。”   药王爷十分沉默,神情沮丧,低叹一声,好似不愿回想,轻声回答道:“无论谁年轻时总有一点荒唐的念头,我本以为我忘了……此生对我来说,已经活得足够了,再没有什么可以追求,只求死得其所。”   火小邪见药王爷如此,也不好再问什么,心中对水妖儿的愧意反而越发浓厚,低头问道:“妖儿,你感觉好点吗?”   水妖儿紧紧攥着火小邪的手,眼中泪光闪烁,轻声道:“小邪,我真想忘了刚才幻境中的一切。我没事,你放心。”说着,一行泪已然流下。   火小邪心如刀绞,颤声道:“妖儿,我们离开这里吧,罗刹阵以玩弄人的心灵为乐,除非是无情无义之人,否则是破不了此阵的。”   水妖儿露出一丝笑容,轻声道:“好。”   此时一直肃立在旁,凝视着圣王鼎的水王流川说道:“恐怕没有人走得了。”   火小邪抬头一看,就见原本清晰的洞穴四壁,正在急速地向后退去,越退越远,直至天边。   一个无限广大的空间,没有边际,也没有顶部。   火小邪这数百号人,在这片空间里,只如沧海一粟,渺小之极。   水王流川又道:“我们的身体都在麻木,失去劲力,逐渐变成比常人还不如的人,你们感觉到了吗?”   火小邪果然也有同样感觉,听力、耳力、目力、嗅觉、触觉全部在慢慢地迟钝,全身发软,动作越来越吃力。   这种异象和感觉,很快传递给了所有人,此地变得无边无际,虽惊慌但尚能接受,眼下苦修数十年的盗术,竟在飞快地消失,如果这样下去,连一个寻常人都比不上。   火家人体感敏锐,最先乱成一片,尊景齐大喝道:“怎么像是中了火家的火曜针!”   金潘试图把枪举起,可是原本轻松的枪支,好像重达千斤,需要费吃奶的力气,才能把持住一会儿,就耐受不住,只能放下。   田问动了动身子,亦觉得身体重如铅块,运息调整,全无效力!   林婉诧异不已道:“我的味觉和嗅觉消失了!这,这不像是毒,而是魂魄和身体的联系,被阻断了!”   水王流川平静地说道:“水家盗术,被废了。”   金木水火土五行世家,转瞬间盗术尽皆被废!   唯独清楚的,只有头脑,而头脑越是清楚,越深深地觉得,大家所面对的罗刹阵,绝不是可以用常理推敲的。   伊润广义死前,言语阻止火小邪等人破罗刹阵,并不是单纯地恐吓,而是所言不虚!伊润广义,是这个活在世界上的人中,最了解罗刹阵真相的一个!可他却死了,再也不能开口。   五行合纵,轻则必折其二,重则五行寂灭千年?这个预言,即将变成真相?而且是寂灭千年这个谁也无法接受的真相?   所有人心中一片死灰,尽管没有人愿意承认。   有人不顾一切地想向外奔逃,但是没跑出几步,身子就越来越沉重,最后沉重到只能趴在地上,连手指也动弹不得的地步。   反而,越是靠近圣王鼎的地方,还感觉稍微轻松一些。   很快,圣王鼎四周,再度聚满了人,粗略一看,仅有不足三百人,乃是五行世家最后的精华。   突听头顶上方嗵的一声皮肉爆裂的声响,两团黑影先后从众人头顶上方跌落,砸进沙土之中,正在众人面前。一个黑影全身包裹在透出鲜血的黑纱之下,看起来软塌塌的,只是一团碎裂成团的皮肉,仅在黑纱之下露出一只儿童大小的异状血手,皮肤惨白,黑色斑纹交错,看起来颇为瘆人。   而另一个跌落下来的黑影,盖着一层正胡乱变幻颜色、五色斑斓的轻纱,依稀看得出是个人形,微微有些起伏,好像还是活着的。   无人说话,也无人有力气说话,现在无论发生什么,都好像是正常的。   半晌之后,彩纱的颜色变幻一停,渐渐恢复成与地面一体的颜色,有男人的声音在纱下嘶哑地笑道:“最后竟是如此,呵呵呵!呵呵呵呵!”   水王流川默然上前一步,说道:“水家三蛇,你回来了。”   纱下的男人笑道:“不得不回来,好在影子死在我的刀下。呵呵呵!你是二哥吧!不妨把大哥也叫出来吧!我想我活不了多久了!呵呵呵!”   水王流川说道:“三弟,你记得你是谁了?”   另一个与水王流川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默默走出,与水王流川并肩站立。   “记得了,记得了,临死之前,能想起我是谁,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啊!呵呵呵!大哥,你上前来。”   刚刚走出的水王流川面色冰冷,虽不情愿,但也木然地走上几步。   纱下的人笑道:“时至今日,大家的盗术全无,生死一线,我想我也不必隐瞒了。大哥,你我三人,都是水王流川,此乃水家最大的秘密,我的水家身手虽是三人中最强,却为情所困,是我不听大哥训诫,最终落得裂心散魄,做了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水家三蛇。请大哥不要再纠结了,你没有错,错的是我。但大哥你要问我是否后悔,我还是会回答你,我不后悔。”   大流川答道:“你终于愿意说你错了。”   纱下人笑道:“此生我只说这一次。二哥……你来。”   二流川上前两步,说道:“三弟,你还有话要对我说吗?”   纱下人笑道:“二哥,你虽说在我们三兄弟里,武力最弱,却是领会水家心法,得以大成之人。你千变万化,仍能不失本性,三弟我极为佩服。水家这些年来,里里外外其实都是你在操持,若没有你,水家难存至今日。只可惜啊,二哥,你无情无欲,无悲无喜,这样的人生,你都能承受。”   二流川平静道:“三弟,你一向瞧不起我,今天的你,也不像以前的你,所以你刚才说的,对我没有任何价值。”   纱下人笑道:“好啊,二哥。如果不是我们处在这样的状况,可能你根本不容我叫大哥、二哥,并说出有关水家三王的话吧。”   二流川说道:“正是。而且,三弟,我还有三个分身,水家一共是六位流川,你说的数字少了。”   大流川亦诧异道:“二弟,你还有三个分身?”   二流川说道:“是的,可我之前不想告诉你。大哥,你这十年,今天是你第二次见到我本人。”   纱下人笑道:“高明啊,真是高明啊。”   二流川说道:“三弟,你的话已经够多的了,你可以去死了吗?”   纱下人笑道:“呵呵呵,好。二哥,请你照顾好我们的女儿。”   二流川说道:“是三弟你的女儿,而且,你的女儿在重蹈你的覆辙。”   水妖儿听到此话,挣扎着站起,喝道:“水家三蛇是我亲爹?”   二流川一笑置之,并不答话。   大流川沉声说道:“是的,水家三蛇就是你的父亲,他在十年前裂心散魄,人格化为三个,从此替换了原来的水家三蛇。张四爷的妻子周娇,乃是你的母亲。”   水妖儿极力要往前走,想看看纱下人的真面目。   大流川伸手阻止住,喝道:“水妖儿,我劝你最好不要看他的样子!他现在的样子,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水妖儿,你和火小邪在一起,最多七年,便会与他一模一样,人不是人,鬼不是鬼,永远不知道自己是谁,又是为什么而生存。”   纱下人呵呵笑道:“大哥,谢谢你。我死以后,请你们将我烧成灰烬,我不想任何人看到我此时的样子。”   大流川点头道:“三弟你放心,此事无须叮嘱。好走。”   纱下人“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连笑数声,便再也不动,没了声息,身上盖着的薄纱颜色变了几变,光华退去,最后仅是一片灰白,再无生气。   大流川叹道:“水家再无彩朦帐一法,此技从此失传了。”说着伸手丢出一物,正中灰纱之上,紧接着腾起一团火焰,灰纱一碰即着,很快大火熊熊,将纱下人笼罩住。   水妖儿轻轻啊了一声,跪倒在地,看着烈火出神,毫无表情。   火小邪陪在水妖儿身旁,也是沉默。   大流川又走上几步,十分吃力地将影丸的尸体拖过来,丢在火焰之上,一并燃烧。   火焰渐渐熄灭,仅剩下一个焦黑丑陋的肉团,再也无法分辨身份。   大流川招呼几声,水华子、水信子等水家人上前,与大流川一道,抓起地上的湿沙,把水家三蛇和影丸的尸体盖住。   只不过是小小的一捧黄沙而已,便从此永远地埋藏了水家最大的秘密。   有时候,天大的秘密,也仅仅埋藏在毫不起眼的沙粒之下。   两个水王流川依旧静立,除了穿着略有不同,实在难以分辨谁又是谁。   其中一个水王流川说道:“这便是结束了吗?”   另一个水王流川说道:“除非罗刹阵认为,这就是结束,而不是我们。”   无人说话,甚至没有人再觉得悲伤,五行世家的大盗们,只是静静地看着圣王鼎,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下来。   到底过了几分钟,还是一个小时,没有人说得清楚。   就听得脑海中嗡嗡声乱响,刺得人眼冒金星,眼前一片惨白。   可白光过后,所有人的眼前,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   一棵巨大而翠绿的树,正生长在圣王鼎的位置上,而圣王鼎,不见踪影。   到底这是每个人心中的幻觉,还是真的有一棵树存在,谁也弄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所见即是真吗?答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除了这棵大树外,树下有一个打扮十分平常的陌生男子,站在树边,正和大家一样,出神地看着这棵树。   火小邪恰好能够看清此人的长相,可他此时情感已经变得和身体一样迟钝,只是哼了哼:“炎火驰……”   炎火驰根本不觉得身边围坐了这么多人,看了一会儿后,他突然笑了起来,回头念道:“凌波,你不要藏了,你不觉得很辛苦,很无聊吗?出来说说话吧。”   “呵!”一侧有轻笑声传来,但并不见不到人。   炎火驰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一侧,不久之后,一个人影慢慢地浮现出来,并越来越清晰,正缓慢地向炎火驰走来。   此人的样貌,竟与水王流川有几分相似,只不过穿着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眼神极深。他走上前来,将一块彩纱一抖,收入袖中,与炎火驰不远不近的,并肩站立。   两个水王流川均轻喝一声:“凌波大人……”   同样,凌波并不觉得有火小邪这些人存在,他和炎火驰,只是存在于众人的脑海中或者是以前的影像罢了。   炎火驰见凌波走近,说道:“你也看到这棵树了?”   “不错!”凌波答道,“我们两人,有共同的幻觉。”   “你确定这棵树只是我们的幻觉?”炎火驰微笑道。   “当然,这种地方,怎么可能突然长出如此大的一棵树。”   “凌波,我得叫你一声前辈,你不觉得我们平时所见所闻所感的东西,也是假的吗?”   “眼见为实,炎火驰,你是不是要拿佛教的一套来说教?不过,你想说什么,我洗耳恭听。”   炎火驰抬头看着大树,好似自言自语一样说道:“佛说,三千大世界,一个大千世界,又包含三千中千世界,一个中千世界,又有三千个小千世界,而我们只不过是一个小千世界中,微不足道的一人。而我们这个小千世界,佛又说,一花一世界,一尘一世界。”   凌波冷言道:“炎火驰,你是个盖世大盗,可当贼王之王的人,怎么改了喜好,开始研究这些虚无缥缈的佛理?”   “因为这个我亲手打造的罗刹阵,比我想象中的更有意思。”   “不妨说一说怎么个有意思。”   “凌波,我知道你对破解我的罗刹阵,抱有强烈的兴趣,可是现在,我告诉你,这个罗刹阵一旦完成,是根本破解不了的,连我在内。因为罗刹阵,是一个只取无失之地。”   “只取无失?”   “比如说,把圣王鼎放在阵中,龙嘴灯一亮,五行世家的珠子可以放入龙嘴,就再也取不出来。只能放东西进去,而拿不出来东西,便是只取无失。”   “笑话!宇宙苍穹,也不会存在这样的地方!”   “你不信我吗?”   “我当然不能随便相信你,除非你说出原理。”   “呵呵,凌波,你太相信我们自身的感受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每个人,都在另一个人的梦中?”   “周公梦蝶,蝶梦周公。”   “不仅如此,另一个人,可能同样是我。”   “此话怎讲?”   “凌波,你几乎可以变成任何一个人,音容笑貌,性格举止,惟妙惟肖,甚至连你都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人,可你就是你,你不是他。”   “可以这么说。”   “罗刹阵,就可能打开这扇门,让我找到我的本源是谁,离开这个世界,回到真实的世界中去。我是谁这个问题,可能因此得解。”   “哈哈哈,真是荒谬!炎火驰,我看你这么多年研究罗刹阵,已经快要疯狂了。”   “我就是个疯子,凌波。本来我是想做一个无盗可盗的防盗阵,所以盗齐了五行世家的重宝,结果发现,除此之外,还有更让我着迷的东西。”   “我还是很欣赏你的,炎火驰,看来我有必要把你拉回到现实中来,不让你继续疯下去。”   “凌波,如果我这么说,另一个世界,我已经去过,而且是好几次。”   “你去过?哈哈,好,我听听你怎么去过,见到了什么奇闻?”   “可我每次去,都会回来,回来以后,就会失忆,不仅仅是我在那边见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也包括我在这个世界的一切。好在我有火盗双脉,每次回来都能慢慢恢复记忆,只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我一点都想不起来。等等,我知道你会问,你凭什么这么说,告诉你吧,我每次进去,回来以后的穿着打扮,年龄大小,都有所不同。我一共进去了五次,最长的一次,有近一个月,最短的一次,只有三个时辰,虽然我不记得那边有什么,但我知道我在那边,最长的一次,生活了有几十年。凌波,听到这里,你是不是也开始半信半疑了?”   “确实有趣。”   “凌波,既然你和我一样,能见到这棵树,那你也能进去。你要不要试一试?”   “让我试试?哈哈哈!”凌波长笑不已。   “你不敢?”   “我不敢?哈哈,恰恰相反,我现在相信你说的是真的,我想去看一看。”   “不过,你可能不像我一样,能够回来。”   “回来?如果真像你所说,是另一个世界,我何必回来?这个世界,我知道得太多,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你说吧,怎么去?”   “很简单,直直地走过去,千万不要后退即可。”   凌波转过头,与炎火驰对视片刻,又哈哈大笑起来:“好!这个赌我打了!”说罢,笔直地向大树走去。   凌波走到树前,伸手一探,那棵树看似有形,实际无质,手掌直没树内,凌波深深吸了一口气,脚步不停,一个加劲,整个人便直没进树内,再没有半分踪迹。   炎火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凌波,倒是唯一可以理解我的人,只怕以后再见不到他了。”   炎火驰也向树前走了几步,突然站住,笑了起来,朗声说道:“慎儿,爹和你说的聪明树,就是这一棵。爹做的罗刹阵,因为有万世陨铁和木媻之眼,可以将爹所说和所做的事情全部记录下来。爹这次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慎儿不用担心。爹每次走之前,都要说几句话给你听,慎儿啊,罗刹阵不是不能破,而在于你舍不舍得,又能舍得多少,如果有五行合纵,若五行皆可舍弃,一齐进来,应有破阵的希望。可说了这些,爹仍然不能确定。爹造出这个罗刹阵,可能对世人来说,是一个大错,有可能被人利用,来稳守圣王鼎,江山永不旁落,如果这时,慎儿你要自己把握,破不破阵,只在乎你对此事的看法,按你自己的心思去做吧。爹不管天下是谁的,也不在乎道德信义,因为爹觉得这些可能都不是真的,爹在这个世界上,只在乎慎儿比爹能更胜一筹!为了慎儿你,爹就最后再去一次,回来以后,爹会将罗刹阵暂时封闭,然后好好地陪你长大成才。慎儿,珍丽,我去了。”   炎火驰笑了一笑,说道:“这一段慎儿会不会看得到呢?喂,木媻之眼,千万记清楚了啊,不要瞎编。”说着身子一起,嗖的一下,钻入大树内,不见了踪影。   这颗大树随着炎火驰的进入,树叶立即枯黄,落叶纷纷,接着再长出嫩芽,绿意融融,一遍又一遍,越来越快,如同岁月轮转,每一次发芽、落叶,都像是过去了一年似的。   这样三十个罔替,仿佛是说过去了三十年,终于不再变化。   一个身穿忍装的男子,从大树躯干中一跃而出,一落地立即长喘了一口气,回头看去,却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到。此人的面貌,正是炎火驰!   炎火驰再度出现,却有些疑惑,好似对这个地方极为陌生,上下左右看了个遍之后,方才起身,小心翼翼地走了几圈,确定无人。炎火驰按着脑门,回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拉起衣袖,用一把小刀将手心割破,挤出鲜血,滴在地面上,鲜血立即渗入地下,地面随之一跳,抖动起来。   火小邪等人眼中的大树,便立即消失不见。   炎火驰一看不妙,犹豫了一番,将面罩拉起,拔腿便跑。身影向着火小邪方向跑来,眼睁睁的便要撞上,可突然之间,就消失在空气中。   嗡嗡声再次在众人脑海中响起,一片白光遮住视力,再睁开眼时,又只剩下圣王鼎孤零零地坐落在中央。   沉默片刻之后,众盗终于清醒过来。   水王流川说道:“凌波原来是这样不见了。”   另一个水王流川说道:“爹的选择没有错,如果我是他,我也会这样做。”   而火小邪虽不说话,但心里明白,伊润广义所说的炎火驰穿着忍装,亲手杀了母亲珍丽,并想杀掉幼年的火小邪,这不是编造撒谎,而是确有其事。因为,火小邪亲眼看见炎火驰失去了记忆,穿着忍装返回。   火小邪站直了身子,平静如水,朗声道:“于公于私,罗刹阵都必须毁去。其一,我们在此等死,不如一试;其二,五行世家合纵,来此破阵,到现在可谓惨烈,仅剩下我们这二三百人,就算我们尽数在此消失,也不堕中华威名;其三,大家可曾想到,为什么只有圣王鼎不会消失?”   水王流川说道:“也许凌波所去的地方,不允许圣王鼎这样的事物存在。”   另一个水王流川也说道:“也许是圣王鼎聚集了五行之气。”   火小邪说道:“不错,既然炎火驰说,这里是只取不失之地,那么只要取出圣王鼎,此阵必毁!取鼎即破阵,破阵即取鼎!五行世家,现在我们盗术全无,形同废人,无法取巧,只能靠舍!不舍不得!同等条件,换圣王鼎出来。”   一个水王流川笑道:“不舍不得,同等交换,这都是有违贼盗的事情,我们这样做了,还叫什么盗贼。只不过,做了一辈子盗贼,不妨做个圣人、英雄。”   郑则道此时上前一步说道:“五行合纵,集五行之血气,那就是说,每家都要挑出一个所属五行气脉高绝之人,五人一起上前,一起去撼动圣王鼎。”   林婉说道:“若木媻之眼嗜血,还需每人将血液释出。”   田问沉声道:“此法可行。”   金潘犹豫一下,向火小邪看来,可见到火小邪神态坚决,金潘呲的一声笑,说道:“这生意不好做,但不好做的生意,才更要做。”   火小邪高声道:“那好!既无异议,哪家先派人出来!”   火小邪话音刚落,就听青辰又哭又笑,跌跌撞撞地跑出,高声叫道:“我要去!”   原来青辰从刚才看到炎火驰的幻影一幕起,神志已经略微清醒,不再是那般疯癫。   青辰哭笑道:“罗刹阵我要破,我要打碎炎火驰的心魔,可我更想他,只要是他去过的地方,我都想去……”突然孩童一般哇哇大哭起来,“火驰!我终于来了!你知道我来了吗?”说罢,不管不顾地自行向前走去。   青芽将青辰一把拽住,喝道:“青辰,我不想拦着你!但你一个人去,还是破不了阵!”   水王流川说道:“既然木家已有人选,那么各家是否各自推举一人上前破阵。水家,和青辰同等级别的,水信子,由你去吧。”   水信子微笑着躬身一拜,说道:“幸然!”说罢走上一步。   水王流川向火小邪看来,目光深入潭水。   火小邪笑了一声,喝道:“土家可有人合纵!”   不等田问、田羽娘吩咐,御岭尊者田观已经昂首走出,沉声拜道:“土家御岭尊者田观愿往。”   田羽娘急哼一声:“田观。”   田观笑道:“田观若能解土家危难,能解五行世家危难,能解中华之危难,实为我之荣幸!”   田羽娘再无话说,田问也微微点头。   田观大笑,稳步而立。   火小邪看向金潘,金潘盘算一下,看向刘锋。   刘锋爽朗一笑,迈步走出:“金家刘锋愿与木家、土家、水家同往!”   金潘面露一丝痛惜之情,低声道:“刘锋,保重。”   刘锋笑道:“金王大可放心,刘锋生为金家人,死为金家鬼,而且此番一去,未必是死,若有一片新天地,我仍会为金家事业操持,这个生意做得划算之极!哈哈哈!”   火小邪沉声又问:“火王大人,火家派谁?”   苦灯和尚当即就要站出,让郑则道死死拽住,一旁尊火堂堂主尊景齐见状,返身向郑则道、苦灯和尚一拜,说道:“火家只要有两位在,定有光复腾达之日,我这个老朽,一生与严烈为敌,未能实际给火家做出什么贡献,严烈一死,我心已了,我又佩服炎火驰能做出此阵,若不去尝试一番,实在遗憾。有严道为火王,苦灯做法坛,我欣慰之极,就让老朽为火家做最后一些贡献吧。”   郑则道低头轻叹一声,眉头紧皱,微微晃了晃头,说道:“尊堂主,你去吧。”   水王流川见五行都有了人选,略作安排,木家青辰、土家田观、金家刘锋、水家水信子、火家尊景齐,五人割开手心,血流满掌,各据方位,即面对圣王鼎龙嘴灯所在,各自站定。   水王流川对火小邪说道:“木王大人,由你号令指挥吧!”   火小邪默默点头,长吁一声,喝道:“第一步!”   青辰等五人齐齐向前迈出一步。   “第二步。”火小邪又喝道。   如此这般,青辰五人渐渐向圣王鼎走去。   青辰一直又哭又笑,嘴里只是不住地低念着:“火驰,我来了。”   田观双目炯炯,无比坚定。   刘锋嘴角微笑,神态洒脱。   尊景齐虽没有了火家身法,但一步一稳,依旧动作干净利落。   水信子虽无表情,却突然说道:“此生在水家,有太多心愿未了,此次终于能摆脱水家的控制了!”   两个水王流川听了,均是不言不语。   不足十步,五人已到圣王鼎面前,离鼎近在一臂之内。   火小邪深吸一口,沉声道:“各位抬手,三声过后,一起伸出手去,同时握住龙嘴灯,哪边有力,便向哪边或推或拉,力求将圣王鼎取下,大家可明白?”   五人均微微点头。   “一、二、三,去!”火小邪清楚地念道。   五人都是成名大盗,这样的配合,不在话下,当即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掌,向圣王鼎抓去!   猛然间,各人的手掌周围,一道微微的红光荡起,五人均握住了圣王鼎上的龙嘴灯。可是明显可以看出,五人均神色大变,好像感受到了不可思议之事。   极淡极淡的红光泛起,骤然间将五人笼罩在内。   青辰、尊景齐好像在高声叫喊,不过外围的火小邪等人根本听不到青辰的声音。   青辰等五人几乎同时,不由自主地向圣王鼎又迈出了小半步,突然人影一淡,消失无踪。   圣王鼎随之微微一颤!   火小邪等围观之人,全部啊的一声轻叫。   而圣王鼎只是微微颤了颤,依旧纹丝不动。   一片沉寂,谁都明白,五个五行大盗的消失,徒劳无功,只换得圣王鼎微微动了一动。   可怜土家四门,发丘神官田遥因罗刹阵幻境自杀,御岭道宗田观消失阵中,摸金都尉田令探索罗刹阵孤山地下失踪,搬山尊者田令死于罗刹阵外的忍军交战,土家四门宗主,就此消亡。   青辰、尊景齐,但愿他们得偿所愿,能去寻找炎火驰的印记。   水信子,曾经张四爷府上的刘管家,也是火小邪接触到的第一个五行世家之人,一去无踪,终于得偿心愿,脱离水家掌控。   至于金家枪队的刘锋,盖世的神枪手,一生终于金家,带领金潘进入金家之人,可能会在另一个地方,再为金家之锐。   半晌之后,才听到青芽惨声呼喊道:“妹妹……”啊的一声,顾不上自己的身份,掩面而涕。   药王爷轻咳一声:“我觉得,该我上了吧,我这个残躯,半死不活之人,应该是我了。”说着要往外走。   火小邪挥手拦住药王爷,对两个水王流川说道:“一下子就消失了五个五行世家的元老级人物!现在不宜再派青辰之类的人物上去,先试几轮普通的五行合纵!”   一个水王流川笑道:“木王大人,你也是十分残忍,只不过这样很好,难能可贵!”   另一个水王流川平静道:“至少前面五个大盗,证明了一件事,就是此法确实有可能破阵!”   郑则道跟随道:“尊景齐的牺牲十分值得,木王大人的建议十分合理,我们五大贼王,不到最后一刻,不能轻易出场。”   田问、田羽娘均沉默不语。   金潘同样一言不发,目光已在乔大、乔二、金家枪队众人的身上看了看去。   一个金家枪队的枪手按捺不住,跳出大叫道:“刘队长死了,我也要随刘队长去死!金王大人,请派我出去吧!”   尊火堂几个尊景齐的弟子,脸涨得通红,一起上前,跪在郑则道面前,纷纷喊道:“与其等死,还不如让我随尊堂主壮烈吧!火家盗义,宁肯入阵死,不可袖手亡!请派我去吧!”   土家御岭一宗正土行士,亦是不少人上前,虽不说话,但去意坚决。   木家黒枝有几人站出,哀声道:“木王大人,青辰总仙主走了,我们与青辰总仙主是生死同命蛊,请木王大人让我们去死吧。”   只有水家无任何一人站出,这却是水家的风格,只需水王流川发令,无人敢说不去。   一时间请死之声一片。   火小邪黑着眼睛,勃然大怒道:“统统闭嘴!什么死不死!你们没有看见吗?炎火驰能够回来!舍得五行世家的名号,我们全部消失,不做此想,破阵无望!否则我们统统困死在此,无所作为的烂成稀泥算了!”   一片安静。   “啪啪啪”有一人掌声响起,正是水王流川,“木王大人,说得好,敢舍千年五行世家,才必有一得!”   另一个水王流川轻轻一笑,说道:“有趣。”   眼下五行世家所剩百余人,无外乎上中下三等,上等为贼王和各家元老,如火小邪、水妖儿、郑则道、苦灯、金潘、乔大、乔二、田问、田羽娘、林婉、三位売长、两个流川、水华子、青芽、药王爷等;中等为木家普通仙主、火家各堂行度、土家四门中的“印封守前砗罔行遣墜盾集围”、金家几个枪队组长、水家普通筏主;下等则为一般盗众。   既有此动议,很快各家便派出五个下等盗众,依照前例,再向圣王鼎探去。   只是此行效果,远非青辰等五人可比,刚刚伸出手去,没等触摸到圣王鼎,便全部消失无踪。   又是四组人上前,虽然仍旧是毫无斩获,却激得圣王鼎周围的空气,泛起一层淡红光芒,若隐若现,不再消失。   火小邪眼中黑气翻滚,绝无一丝怜悯犹豫,再次差遣。   再是五组二十五人!   连号令都不用再喊,一组五人先后站定,自念一二便上前去,一起伸手,一起消失。   哪个不是在俗世里可以响当当的人物!却在罗刹阵里被集体废了盗术,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消失在这个世界,不知去了哪里,生死未卜。尽管火小邪说炎火驰能够回来,未必是死,可现在就像是说“你消失了其实去了天堂”一样,没人告诉会你准确答案。   悲壮、惨烈的气氛,依旧是浓浓地弥漫。   可五行世家的这些大盗,没有人犹豫,不论结果是生是死,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既然已有这么多大盗,一路为罗刹阵牺牲,甚至自相残杀,最终盗术全无,衰弱不及常人,一切恍如过眼云烟,还要贪恋什么苟活之事呢?既然是贼道,不敢冒险又是什么贼道?   归根到底,定不能损五行世家在此世的威名!哪怕结果是全部消失,也不能让日后的东洋倭寇看五行世家活生生困死在罗刹阵内的笑话!五行世家,千百大盗,丢不起中国人的脸!   中国人是有骨气的!哪怕是盗贼,世人不齿的行业,同样是中国人!比一些虚假正义、道貌岸然、狼心狗肺、欺名盗世的所谓君子、圣人,更能代表中国人!   五行至尊圣王鼎,封建帝国之代表,得之可得天下,失之可失天下之物,还是安静地安置在眼前,天若有灵,可知五行合纵的决死拼搏之心?   如此的漫长,又是如此的一瞬间。   加上最早的青辰、田观、刘锋、水信子、尊景齐,为破罗刹阵,而消失在罗刹阵内的五行盗众,已有七十五人。圣王鼎未动分毫,只有渐浓的血色光雾弥漫不散。   这光雾虽说不散,只要五行盗众稍有迟钝,便会开始淡化。   火小邪全身邪气滚滚,浓黑的眼中看不出一丝迟疑之气,让人见着害怕。   决不能让这层出现的血光淡去!火小邪唯做此想。   火小邪冷冷喝道:“普通盗贼不再上前,改为更高一级!”   木家普通仙主、火家各堂行度、土家四门中的“印封守前砗罔行遣墜盾集围”正土行士、金家几个枪队组长、水家普通筏主,又是五组二十五人,统统消失。   但这二十五人,已能触摸到圣王鼎!甚至有一组人,撼得圣王鼎动了几动!尤胜最初的青辰等人。   金家唯剩五个枪队组长,全部耗光,已无人可派!   圣王鼎外笼罩着的光雾,业已成为鲜红色。   火小邪厉声道:“各家元老,派人出来!木家是谁?”   药王爷呵呵一笑,扶着胸前伤口上前,走到木家方位,说道:“小老儿在,等了许久,迫不及待。”   田羽娘淡然笑道:“既然木家的药王爷,那土家便是我了!”   田问沉呼一声:“娘。”眼底已泛出泪光,此乃田问罕见的动容。   田羽娘十足爱怜地看了眼田问,说道:“儿啊,娘永远站在你一边。”   水家水华子十分主动,站出说道:“我乃水家水华子,亦是水王流川大人的某个分身,我应该搭配得起药王爷和田羽娘。”   火家苦灯念了声佛号,站直了身子,说道:“火家火法坛主苦灯,陪同各位大人。”   郑则道面露不舍,紧紧咬牙说不出话。   苦灯和尚面带微笑,念了声:“火王大人请多保重,苦灯此生无憾,我去也。”   金家乔大不知从哪里冒出的蛮力,一把将乔二推开数步,乔二一屁股跌坐在地,大叫道:“大西瓜!轮不到你!”   乔大早就大踏步站上金家方位,骂道:“二子,你放屁!我怎么也是师父的大徒弟!个子都比你大!我都站在这里了,你别丢人现眼的。”   乔二跪地放声大哭:“大西瓜!我会来找你!”   乔大已经把手掌划开,鲜血横流,骂道:“二子你这个乌鸦嘴!我们五个这么牛,估计这次就破阵了!”说着对已经各占方位的药王爷、田羽娘、水华子、苦灯和尚叫道,“喂,由我来喊号子吧。”   水华子笑道:“请!”   乔大嚷道:“火小邪大师父、金潘二师父,弟子乔大脑袋为你们破阵!哈哈哈!”   乔大放声号令,五人稳步上前。   田羽娘满眼是泪,却不敢回头再看一眼田问。   这五人很快便没入血光之中。   就见五人抓住圣王鼎龙嘴灯,僵持了片刻,圣王鼎突然之间,被推得倾斜了半分,可以看到乔大兴奋地张嘴大叫,可听不到任何声音,而就在此时,五人骤然消失……   圣王鼎当啷啷在石台上颠了几颠,可惜被青藤拉扯着,未能倾覆,但位置确实被挪动了!   田问伸手去抓,也知此事无法挽回,颤抖着手,垂了下来,一丝泪从眼角滑落,低念了声:“娘……”   林婉更是情难自已,紧紧搂住田问结实的胳膊,热泪翻滚。   乔二惊声高叫:“大西瓜!啊!!你妈妈的啊!!”说着连滚带爬站到圣王鼎的金家方位,大吼道:“金家金王二徒弟乔二爪子来了!谁和我一道啊!”   木家青枝总仙主青芽神色黯然,走了出来,嘴里喃喃道:“老甲,你死了,我实在不想自己留在这个世界上,不管我会去哪里,但愿此生,只是梦幻。”   土家一位売长,上前长身一拜,踏上前去。   水家一位相貌平常之人,从水家人中钻出,一抹面目,顿时换了一张面孔,向两位水王流川笑道:“轮到我了!”   两位流川均是点头。   火家九堂一法,排行第二位的耀火堂堂主耀景民,他之前身负重伤,苦苦支撑至此而不死,算是命大。尊景民上前向郑则道拜道:“火王大人,还好不需什么身手,只考量火性,我临死之前总算还有点用,万幸啊,让我陪老尊去吧。”   郑则道低声道:“去吧。”   很快又是五人位列五行方位。   乔二如乔大一般大叫:“火小邪大师父,金潘二师父,二弟子乔二为你们破阵!必胜必胜,为了大西瓜,就是必胜!”说罢又哭得稀里哗啦了,“大西瓜,大西瓜,我的好兄弟,二子来了。”   金潘鼻子一酸,死死忍着不落下泪来,嘴里咬得鲜血横流,背过身去,再不敢看乔二的身影,嘴里只是低念道:“乔大、乔二,你们这两头猪……为什么最后连说话都一样……”   青芽双眼微闭,只是叹道:“老甲,老甲,另一个梦里再见吧。”   五人割破手掌,齐齐向前。   血光之中,圣王鼎被提起半分,但马上跌落,当啷一声,鼎身歪斜!而乔二、青芽、耀景民等五人,就在圣王鼎被提起的瞬间,消失不见……   啊的一片惊呼之声,剩下的几十个五行世家盗众,无不扼腕叹息。   未等火小邪开口,反而是田问最先大声说道:“该我了!”   火小邪厉声应道:“好!”说着也要上前,水妖儿挣扎着,一把将火小邪拽住。   火小邪低喝道:“放手!”   水妖儿看着火小邪,就是不肯松手。   这两人全无身手,也无力道,火小邪只好扭身,要把水妖儿的手掰开,而水妖儿咬紧牙关,就是不松。   火小邪厉骂道:“你太自私了!坏我大事!”   水妖儿看着火小邪,低声说道:“在你心中,是破阵重要还是我重要?”   火小邪厉声道:“田问舍得,我也就舍得!”   “不对!”突然有一女子声音高声道,“火小邪,你不能代表木家,你木性不足,还是我来代表木家吧!我虽然不是木王身份,但木性比你火小邪高出数倍。”   火小邪扭头一看,说话人正是林婉。   林婉迈步向前,牵起田问的手,柔声道:“田问,你也希望我陪你对不对?”   田问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两人牵手齐步,走到各自方位。   火小邪目呲尽裂,还在坚持,一定要把水妖儿的手掰开。   水妖儿低声道:“除非,你和我一起去。”   火小邪狂吼道:“不行!我不允许你和我一起冒险!”   水妖儿目光一柔,柔声说道:“可是我想。”   一个水王流川哈哈大笑,走出几步,说道:“好了火小邪,林婉说得没错,让她来代替木家吧。水家,是我来,第一号流川!”   金潘摇头晃脑地走出,说道:“金家,金潘,哎……坐上金王的位置才没几天。”   火小邪骂道:“潘子,过来帮我!”   金潘摇了摇手指头,笑道:“NoNoNo,火小邪,对你老婆好点啊,你们应该在一起啊。还是你兄弟我来破阵吧。”说着不搭理火小邪,向郑则道看来:“喂,火王大人,站出啊。”   郑则道嘿嘿嘿笑了三声,说道:“抱歉!我命格里是水火双生之人,火性只怕不如火小邪纯粹。火小邪是木王身份,却有林婉替代,我为何不能找人替代?”   金潘破口大骂道:“郑则道,你真是无耻啊,怎么有你这种王八蛋啊。”   郑则道毫不生气,说道:“我说的是实话,怎是无耻?我火性不纯粹,和你们一起,岂不是害了你们?”   这番耽搁下来,圣王鼎外本已赤红的血光正有淡化之势。   火小邪大吼道:“要来不及了!郑则道!不论是不是你,派人出来!”   郑则道高喝道:“火小邪,我是为了大家好!我说的,水王流川大人也不会反对!”   水王流川哼道:“郑则道的确不合适,火家还有更合适的人选。”   郑则道叫道:“听到了吧,火小邪,人不能逞一时之勇,损伤大局!火家自有人选!闹小宝!出来!”   一个一直蒙面的火家灰衣人上前,将面罩扯下,那容貌正是闹小宝。   闹小宝说道:“火王大人,我已不是严火堂堂主,只是个寻常弟子,也可以吗?”   郑则道说道:“当然!火家火性至真至纯之人,非你莫属!你不是堂主,胜似堂主!甚至你有成为下任火王的资格。”   闹小宝抱拳道:“愿为火家鞠躬尽瘁!”说罢快步上前,站上火家的位置。   水王流川哈哈大笑:“郑则道啊郑则道,亏你想得出来,不过,你选得对,就是他闹小宝,火家火性第一人。你不叫他出来,我也会叫他出来。”   郑则道沉声道:“多谢岳父大人夸奖。”   闹小宝此时对火小邪一笑,笑容依旧干净纯粹,恍如十一年前火门三关的那个闹小宝。   闹小宝说道:“火小邪,对不起你呢,你来火云庄,我恩将仇报,居然想杀你,惭愧得很,所以,我一直躲着,蒙着脸不敢见你。请你让我代替火王大人去吧!”   火小邪只是厉哼道:“要来不及了!”   闹小宝点了点头,双肩一抖,两团鲜艳的火焰腾在肩头,漂浮于肌体上,不灭不减,不知是何技艺,不同于火家任何一人。   闹小宝说道:“能与众位贼王大人合作破阵,三生有幸。”   水王流川笑道:“哈哈,精火炎身,终于见到能够净火浮肩的火行奇人。闹小宝,你足足的够格了!”   田问低喝一声:“走!”迈步向前。   流川、闹小宝、林婉、金潘再不言语,立即迈步同向圣王鼎走去。   五人没入血光之中,水妖儿方才松开火小邪。   火小邪只是屏息静气看着五人的动作,如同没有感觉到水妖儿松开了自己。   五人伸出手去,握住了龙嘴灯,竟将圣王鼎再次提起,僵持在半空不动!明明流川五人都有发力的动作,可是圣王鼎只是被他们持在半空,无论如何也拿不下来。   虽听不见这五人的任何声音,但可以看得出,流川在急促在讲话。   还是没有用处,好像五个人的力量,全部消失在圣王鼎之内,无法作用。   五个人的身影不同于之前探阵的遭遇,不是突然不见,而是开始慢慢地淡化。   郑则道在外竭力大叫道:“取鼎下来!取鼎下来!怎么了!你们是怎么了!取鼎下来啊!”   阵内的水王流川依旧在无声地快速说话,可五人已经不可阻止地渐渐淡去。   隐约间,就见田问伸出手来,和林婉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两人相视而笑,幸福而又甜蜜,无怨无悔。   当的一声,圣王鼎从空中掉下,在石台上震了几震,安静下来。   而流川、田问、林婉、金潘、闹小宝五人,已经再也看不到,他们,同样消失了。   血光再次赤红,浓烈的居然无法再看到圣王鼎。   郑则道惨呼一声:“输了!我们还是输了!”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本以为能赢的,为什么,为什么……我已经做了所有的努力……”   “郑则道!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你参不参加!”火小邪突然厉声道。   郑则道哈哈惨笑:“金王没了,土王也没了,木家残兵,再谈什么机会!”   火小邪厉声道:“还有我,水妖儿,另一个流川,土家売长,和你,我们虽凑不成最强的五行,但足够一试!”   郑则道哈哈惨笑:“火小邪,你连水妖儿也要搭上吗?你好狠的心!你已经疯了啊火小邪,认输吧,等到日本人再次回来罗刹阵,从外部打开罗刹阵,也许我们还能活下去。”   火小邪骂道:“郑则道,你这个懦夫!”   郑则道高叫道:“我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伊润广义杀了我父亲,我甘受胯下之辱,隐忍七年!你夺走我的妖儿,为了得到圣王鼎,我虽恨你入骨,还是与你合作!苦灯是我的叔叔,他走了,火家九堂一法没了!这些还不够吗?我做得还不够吗?火小邪,你看到的炎火驰,根本就是个幻觉,炎火驰可能根本就没有去,所以根本就没有回来之说!他和你一样,都在做梦!罗刹阵只是还原了炎火驰的一个梦!我只相信,得到圣王鼎,登基称帝一事,是实实在在可行的!谁理解我!谁理解我!”   火小邪冷哼一声:“可以,你可以不去,让小鬼子来救你吧,也许他们占领中国后,能分你一杯羹。”说着,火小邪从怀中摸出两颗木广珠,丢在脚下,说道,“我去了!”   水妖儿拉住火小邪。   火小邪冷冷地看着水妖儿,说道:“你要阻止我?”   水妖儿说道:“不是,请让我和你一起去吧,没有你的世界,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火小邪一双黑眼,凝视着水妖儿,黑色渐渐淡去,火小邪柔声道:“妖儿……随我来吧。”说着,把水妖儿扶起。   两人彼此搀扶着,向圣王鼎走去。   另一个流川眼中更深,也迈出一步,向前走去,说道:“火小邪,我相信炎火驰离开过这个世界,凌波也离开过,但炎火驰回来了,凌波没有回来,那他一定是不想再回来了,所以,我对此行非常感兴趣。走吧,我陪你一趟。”说着,手中一扬,两颗水灵珠落入水家人面前,一个水家人赶忙将珠子收起,恭恭敬敬地向水王流川拜了再拜。   火小邪长声道:“各家愿意来的,就都来吧!”   土家还剩二位売长,其中一个将两颗土盘珠取出,递给另一个売长,一言不发,也向圣王鼎走来。   金家枪队中一个枪手见状,将两颗金涅珠也取了出来,放于地上,说道:“金王大人,恕我不能为你保管了。”说着,也向前走去。   木家最后剩下的二个普通仙主,略向木家弟子打点,迈步向前。   火家亦剩最后几个刚烈之人,绕过郑则道,再不看郑则道一眼,跟随而上。   最终,包括火小邪、水妖儿、水王流川在内,一共有十三人,全部来到血光的边缘。   赤红血色浓郁,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景象。   火小邪紧紧搂住了水妖儿,两人依偎在一起。   火小邪低头吻了吻水妖儿的额头,问道:“五行世家毁在我手,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水妖儿柔声笑道:“对错又有何妨,只要我俩还在一起。”   火小邪淡淡一笑,说道:“妖儿,谢谢有你。”   水妖儿轻轻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说道:“带我走吧,不管将去哪里。”   火小邪抬起头,看着一片血色,无数的身影浮现在眼前。   火小邪朗声道:“大家听好!割开手心……我数三声,便与我同时入内!一、二、三,进!”   众人齐齐迈步,踏入血光之中。   ……   ……   …… 二十、罗刹梦碎   黑暗、光明。   光明、黑暗。   颜色、气味、声音、寒冷、炎热、疼痛、酸甜、苦辣、爱、恨……   愤怒、平静、绝望、高兴……   一切的一切,交织的出现。   到底是什么?又在经历什么?   忘了……   好像有时间流过,七年?还是三年?   火盗双脉,是的,是火盗双脉,唯一记得的东西。   火小邪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能够脱出胸膛。睁不开眼睛,耳中嗡嗡乱响,身体又酸又涨,口中发苦,恶心得想吐。   有很遥远的声音传来,却听不清是什么。   火小邪心里默念着:“妖儿……妖儿……”可妖儿是谁?火小邪不知道。   微光从沉重的眼皮下透进,声音有些清晰。   “鼎!鼎!”   火小邪暗念一声:“鼎……什么鼎……”身子一软,就要跌倒,挥手一撑,手中却扫中一件事物。   好像下意识的,火小邪将这件事物一把牢牢抓住,从半高处拽了下来。   所有不适的感觉消失了。   火小邪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睁开了眼睛,低头一看,手中正抓着一个有五条盘龙、五个支脚的鼎!不过是几拳大小的东西而已!   “火小邪!木王大人!你成功了!火小邪!木王大人!鼎!鼎!”激动万分的身份直刺耳中。   火小邪缓缓抬头一看,自己正身处一个半球形的洞穴中,满地都是尸体,只有几十个人站在一旁,向自己殷切万状地看来。   其中一个,白面无须,呼喊声几乎是声嘶力竭:“快离开那里!快离开!”   “大哥!大哥!”一个黑脸大汉带着十多个山匪打扮的人,也在冲火小邪高声大叫。   火小邪并不认识这些人,相反,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感充斥了全身。   火小邪伸手一摸,自己腰间皮带上别着一把匕首,顿时拔出在手,抓着鼎唰的一下从地上跳起,直扑那个白面无须的男人而去。   白面无须的男人面色一寒,正要后退,哪里比得过火小邪的身手,一柄尖刀,立即横在自己的咽喉处。   火小邪架着此人,怒喝道:“你们是谁?这里是哪里?”   白面无须的男人虽然被制住,却很是镇定,说道:“火小邪,你忘了吗?我是郑则道。”   “郑则道?”火小邪脑海中嗡的一响,彩光乱冒。   “是我!火小邪,你是五行世家的木王,我是火王,我们都是五大贼王。火小邪,清醒一点,你成功了,你破了罗刹阵,拿到了圣王鼎!五行至尊圣王鼎!”   火小邪脑海里又炸成一团,厉声喝道:“水妖儿呢?你们认识水妖儿吗?”   “认识!当然认识!火小邪,我们不会伤害你,我们现在还是手脚酸麻,手无缚鸡之力。先放开我,我可以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郑则道摊开双手,不做任何抵抗状。   火小邪半信半疑地将郑则道放开,立即唰唰唰地后退几步,持刀相对,狠狠道:“说,你们是谁,为什么打扮成这样?这里又是哪里?水妖儿是谁!”   郑则道松了松筋骨,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火小邪手中的圣王鼎,叹道:“说来话长……要不,我们先离开这里吧,这里非常不安全!”   郑则道刚刚说完,突然愣了一愣,在腰间一摸,感觉到有微烫,立即伸手一掏,摸出两颗火煞珠来!   两颗火煞珠,正在发出强烈的红色光芒!   郑则道大呼一声:“火煞珠亮了!”   一个土家売长,也拿出两颗土盘珠,同样是黄色光芒大胜!极为耀眼!   金家的两颗金涅珠,同样大亮,白光灼灼!   木家的木广珠,绿光四溢!   水家的水灵珠,黑光深郁!   五对珠子,同时发出光芒,将这个空洞照得五颜六色!   火小邪被这十颗珠子的光芒一闪,尽数投进眼中,突然间脑海里本来混乱的色彩,全部规整起来,画面在眼前飞速地闪过,所有的一切,顷刻间回想起来。   火小邪张着嘴巴,嘴里哽咽着,全身颤抖,两行泪奔涌而出,直挂脸颊,流进了嘴里,又苦又咸!   火小邪撕心裂肺地大吼一声:“妖儿!我对不起你!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回来!为什么!我到底去了哪里!”   火小邪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整个人蜷缩在一起,无声痛哭,身子抽动了几下,竟再不动弹了。   马三多大叫道:“大哥!你怎么了!”   郑则道拦住马三多,骂道:“马三多,是我救醒了你们,你最好听我的,不要乱动乱嚷!现在火小邪神志不清,你要乱来,可能会害死了他!”   马三多难受道:“可是,可是,可是火大哥他。”   郑则道说道:“他死不了。”   “是的,我一时半会死不了,郑则道,谢谢你的吉言……”突然火小邪说出话来,慢慢抬头,冷冰冰地看着身前歪倒在地上的圣王鼎,说道,“在我想起来水妖儿的下落之前,没有弄清我去了哪里之前,我不会轻易去死。”   火小邪身子一正,端坐在地,毫无表情,目光呆滞。   水家尚存的十几个弟子突然手捧水灵珠,跪倒在地,其中一个高声大喝道:“水灵珠亮起!依水家律令,水家愿尊火小邪为中华帝王!行水家守鼎之责!”   土家弟子悉数跪下,捧土盘珠跪拜道:“土家愿尊火小邪为中华帝王!行土家守鼎之责!”   金家弟子悉数跪下,捧金涅珠跪拜道:“金家愿尊火小邪为中华帝王!行金家守鼎之责!”   木家弟子悉数跪下,捧木广珠跪拜道:“木家愿尊火小邪为中华帝王!行木家守鼎之责!”   郑则道一下子便呆住了。   火家众人看着郑则道,不知该如何是好。   郑则道瞪着眼睛,有些歇斯底里地问道:“火小邪!你可记得你我约定?我们可是击掌盟誓了的!”   火小邪说道:“我做不了帝王,我也不愿意做帝王,我只想要回我的妖儿,郑则道,这个烂鼎,送给你了。将五行信物,放入龙嘴灯吧,你从此名正言顺了。”   “此话当真!”   火小邪抓起圣王鼎,向郑则道丢了过去。郑则道一把抱住圣王鼎,再也不肯放手。   火小邪面无表情地说道:“郑则道,祝你当个好帝王。”   郑则道呼吸急促起来,抱紧了圣王鼎,向众人说道:“圣王鼎在我这里,我才是你们该尊为帝王之人!”   金、木、水、土四家虽有所不愿,但也转为跪拜郑则道:“愿尊郑则道为中华帝王!行守鼎之责。”   火家弟子也是齐齐跪下,跪伏称帝。   郑则道志得意满,一副天子之尊,神态甚是隆重,肃然道:“各家请速降五行珠归入龙嘴灯,随我守护此鼎,离开这污秽之地。”   各家持珠弟子无奈,纷纷上前,将各家宝珠,放入一颗到龙嘴灯内,顿时圣王鼎宝光浮动,通体透亮,夺目生辉,真是个人间难得一见的宝物!   郑则道哈哈大笑:“好!五行世家听了!国号大郑,就此立国!各家各行其是,助大郑皇朝问鼎中华!”   火小邪冷笑道:“郑则道,你忘了吗?罗刹阵是一个有取无失之阵。”   郑则道笑道:“火小邪,你既然取了圣王鼎,此阵已经毁去了。火小邪,只要你听从我的调遣,我可尊你为大郑皇朝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火小邪冷笑道:“未必吧!”   郑则道还是笑道:“火小邪,何必说丧气话……”话到此时,郑则道忽觉圣王鼎极烫,几乎把持不住,但郑则道绝不肯放手,宁受手掌灼烧之苦,惊声道,“怎么!”   啪啪啪啪啪几声脆响,圣王鼎就在郑则道手中,炸为粉末!   郑则道一把没捞到,只抓到几个残片,又见五颗珠子还在滚动,弯腰便要去抓,谁料到,那几颗珠子滚了几滚,咚咚咚咚咚炸了五响,全部化为碎末。   不仅是这五颗珠子,另外与之一对的五颗珠子,几乎同时炸成碎末。   郑则道整个人都呆住了,呵呵呵笑了三声,突然咧嘴傻笑道:“这一定是我的幻觉,这是场梦,我还在罗刹阵的幻觉里,不可能,怎么可能,绝不可能。”站起身哈哈狂笑,指着地上的碎末,又哭又笑,“你们相信吗?圣王鼎,五行世家的信物,变成一对粉末了,你们相信吗?你们相信吗?”   郑则道又突然怒发冲冠,狂吼道:“你们都不相信!所以我绝不相信!大郑国千秋万代!我就是开国皇帝!我是开国皇帝!假的!这是个假的圣王鼎!”   郑则道大吼完,又号啕大哭:“那我是什么?我的努力,我是多么多么的努力,受尽屈辱,处心积虑,所有人为我而死了,我连句谢谢也说不出来,因为我失败了!我为了什么!我为了什么!”   郑则道退开众人,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一路狂吼乱叫,火家人看了郑则道几眼,追了上去。   火小邪低声道:“圣王鼎毁了,罗刹阵便破了。”   火小邪正要起身,却见到原先放圣王鼎的石台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人。   此人全身都缠着密密麻麻的电线,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裹,露出体外的衣裳,几乎破成了碎片,满脸胡须,神态憔悴,而且昏迷不醒!   火小邪一眼便认出了此人,大叫一声,飞扑上前。   此人正是金潘!   火小邪大叫着金潘,把金潘从地上拽起,脚下却已感觉到嗡嗡的震动,原本盛放圣王鼎的不规则石台,一片片地瓦解开来,夹杂着数支正在枯萎的青藤,正在向下方陷落。   火小邪大吼道:“罗刹阵陷落了!所有人快走!”   金家最后几个枪手和马三多等人赶上前来,帮助火小邪将金潘扶住,众人再不敢耽搁,急匆匆地向外赶去。   火小邪迈过圣王鼎的粉末之上,却停了一停,大叫道:“马三多,扶他出去!不要管我,有多远就跑多远!”   马三多叫道:“大哥!”   “快走!所有人快走。”火小邪大吼一声,蹲下身子,将外衣脱下,把圣王鼎的瓦砾收捡起来,包入衣内。   火小邪只觉得,哪怕是圣王鼎的碎片,也可能对寻找水妖儿有所帮助!   大不了,再建一个罗刹阵!   火小邪刚刚把圣王鼎碎片包好,陷落已至脚前,火小邪拔腿便走,却看到他丢弃的乌豪刀,就在一侧,正随着沙陷往下沉去。   火小邪略略犹豫了一瞬,还是平移几步,将乌豪一把抓起,险象环生,差点随之陷入地下。   乌豪,伊润广义临死所赠给火小邪的宝物,纪念所谓的父子情感之用,火小邪对此刀,说不出是恨是爱,但也不忍乌豪从此消失。   毕竟,有些情感,曾经是真的……   等火小邪冲出罗刹阵,却发现原本一大片的沙漠,早已陷落殆尽,唯剩无数条巨型石梁,交错成一片乱麻一样。往下看去,深达千丈一般,岩浆正在地下四处翻滚,红光一片,巨大的水汽冲出,温度极高,若人被水汽冲击,当即会被烫死。   水龙眼,水火交融之地,随着罗刹阵的毁灭陷落,再次露出真面目!自然造化成的巨力,绝非人力可以阻挡。   更为不幸的是,在原本沙漠边缘的罗刹阵外壳,增援的日军已经攻击到此处,机枪扫荡成一片。   如果日军能出现在这里,很可能意味着,留在万年镇内的五行世家普通盗众,以及一路留守布防的盗众,不是被日军剿灭,就是被驱散。   火小邪想到此处,肺气翻滚,哇的一声吐出满口鲜血,几乎站立不住。   而身后安置罗刹阵的孤山,正在加速向下陷落而去。   土石崩解,地面震动,连这片看似无边无际的巨大山洞,看来也将不保。   火小邪狠狠喘了几口气,压制住胸口郁闷,眼神飞快一扫,很快看到金家人、马三多正护卫着昏迷不醒的金潘,沿着石梁向前摸索。马三多的山匪队伍,险象环生,不时有人惨叫着掉落下去。   火小邪不容有变,急追马三多等人而去。   万年镇,原本悬浮在上空的金家飞艇,早被击落,庞大的残躯,被烧得只剩下金属骨架。   到处都是炮火、硝烟,爆炸仍然在万年镇持续着。   此时已是黄昏,若按火小邪他们进山的时间,应是过了整整一天。   日军的增援部队已经陆续赶到,正在对万年镇狂轰滥炸。   火小邪全身粘着鲜血,背着半裸的金潘,正在密林之中狂奔,身后跟随的只剩下马三多和一个金家枪手。   马三多肩膀上,被子弹击中,鲜血淋淋。   乱枪之声,在不远处响成一片,有大批的日军追来。   马三多再也坚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火小邪停下脚步,赶忙将马三多扶起,马三多惨然笑道:“大哥,我跑不动了,你们快走吧!这一带的地形,我还算熟悉,我有把握把小鬼子引开。”   火小邪喝道:“不妨事!跟着我走!就算此地被小日本合围,我照样有把握带你们逃出去!”   马三多欣慰笑道:“大哥,我能见识到你们这些大盗的本事,见到小鬼子的罗刹阵被毁,这辈子都值了!哈哈,哈哈,我刚才还打死两个鬼子了,赚了一个,更值了!大哥!马三多是个汉子!不想当你的累赘!求你,就让我为你死吧!我能为火大哥这样的英雄赴死,死得光荣啊!大哥!不要把我的这个光荣偷走了啊!”   火小邪无言以对,拍了拍马三多的肩膀,说道:“保重!”   马三多爬起身来,眼中没有丝毫忧伤,反而是笑容满面,边向一边蹒跚着跑去,一边说道:“大哥,我只要还能活着,一定会把大哥的事流传下去!大哥,你保重!后会有期!”   火小邪再次心如刀绞,狠狠扭过头去,不再看马三多,背着金潘飞奔而去。   不久之后,一声巨响,火小邪转头一看,就见一座山头,火光冲天。   密密麻麻的子弹,撕破夜空,尽数向这座山头扫去。   三个月后。   青海湖中,一叶小舟漂浮着,上面孤零零地坐着一人。   明月当空,清清冷冷。   此人就是火小邪,已是满面胡须,面黄肌瘦。   火小邪看着明月,两行清泪长流,默默念了一声:“妖儿……”直至哽咽。   一个被封死的瓦罐,投入湖中,咕咚咕咚,向着深不见底的水中沉去。   瓦罐里装着的,是圣王鼎的残片。   从此,圣王鼎便在这个世界上,永远地消失了。   1938年12月22日,日本提出近卫三原则,即“善邻友好,共同防共,经济提携”。   1938年12月29日 ,汪精卫公开投敌叛国。   1939年1月,陕甘宁边区第一届参议会在延安举行,国民党召开五届五中全会,中心议题是决定抗战方针及“溶共、防共、限共、反共”方针,中共中央发表声明:与国民党合作但不合并。   1939年5月30日,陈云在《怎样做一个共产党员》一文中,根据党的性质和任务,比较完整地提出了共产党员的六条标准:一、终身为共产主义奋斗;二、革命的利益高于一切;三、遵守党的纪律,严守党的秘密;四、百折不挠地执行决议;五、做群众模范;六、学习。   1939年,日军在南昌战役、长沙战役都遭到重大伤亡,八路军在遵化活捉日本天皇表弟等6人,日军中将阿部规秀被击毙。   1939年12月30日,汪精卫与日本签订《支日新关系调整纲要》即《日汪秘约》.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卖国条约。   日军三个月占领中国的美梦,宣告完完全全地破产。   中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日军的底气,似乎被抽空,天皇在公开场合表示,日本国与中国的战争,存在着一些严重的失误,特别是一部分来自中国的民间力量,起到的作用远远超过蒋介石政府和共产党政权力量。只不过,中国国内没有人承认,也没有任何披露。   1942年秋,青海湖边。   一个简陋的窝棚外,走来了一个俏生生的女子,她看着窝棚外没有燃尽的灰炭发了一阵呆,静静地坐了下来。   窝棚里没有人。   这个女子望着湖面,只是静静地发呆,直到夜幕低垂。   有一个乞丐一般的身影,不知是何时冒出,站在这个女子身后。   女子一时半刻没有察觉到,直到这个男子平静地说道:“你有什么事吗?”   这个女子错愕地回过头去,看到眼前这个平静如水的男子,突然大滴的眼泪流下,跳起身来,一把将男子抱住,颤声道:“小邪,我回来了!”   火小邪一双清亮的眼睛中,隐隐闪出一丝泪光,但他坚定而又果断地将这个女子推开,阻止她再靠近过来。   女子哭道:“小邪,我是你的妖儿啊!我从罗刹阵回来了!”   火小邪淡淡地笑了笑,说道:“水媚儿,你还是走吧。”   “可我就是水妖儿啊!”   火小邪后退几步,说道:“我承认你装得很像,非常的像,我几乎会认错,但是你刚才说错了,水妖儿是不可能回来的。”   “为什么?”   “因为我记起了我和水妖儿的一些事情。”   “可我就是水妖儿!”   “在另一个地方,我和妖儿有过一段很开心的生活,无忧无虑,骑马放羊,尽管我记不清所有的细节,但我只确定一件事,水妖儿已经死了,所以她永远不会回来的。”   “你撒谎。”   “水妖儿知道自己即将散心裂魄,她不想让我看到她如同水家三蛇那样丑陋的模样,所以,水妖儿选择了自杀,因为这样,她就可以把最美好的形象和记忆,留给我。水妖儿,她死在我的怀里,我绝对不会忘记。”火小邪望着茫茫的天际。   “那你为什么不去和她一起死!而要回来!”水媚儿说道。   “我记不得我回来的理由,但我终于有一天,想明白了这件事情。”   “你明白了什么?”   “因为妖儿,她活在我的心里,只要我的心还活着,妖儿,她就会和我在一起。”火小邪摸着自己的胸口,闭上了眼睛,好像一切的美好,都在他的眼前。   火小邪缓缓睁开眼睛,冲水媚儿笑了笑,说道,“忘了我吧,水媚儿,如果你坚持下去,你这次是最后一次见到我。”   水媚儿咬着嘴唇,哭道:“我和水妖儿一模一样,为什么你心里就不能让我来替代她?”   火小邪挥了挥手:“走吧,水媚儿。”   水媚儿恨道:“火小邪,我今生今世都会恨你!”   火小邪笑道:“这就是你啊,水媚儿。”   水媚儿一抹眼泪,拔腿就跑。   火小邪望着水媚儿的背影,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罗刹阵的事情的?”   水媚儿头也不回地叫道:“因为郑则道!”   “郑则道如何了?”   “他疯了!”水媚儿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这句话只是远远地飘了过来。   火小邪慢慢地坐下,吹燃了柴火,看着摇曳的细小火焰,火小邪轻轻说道:“妖儿,尽管美好的时光非常短暂,我们没能如约厮守终身,但我已经很满足了,妖儿……我很想你……”   1945年冬。   青海湖边,正下着鹅毛大雪。   火小邪所住的小草棚,几乎被大雪埋住,只有一个小小的出入口,一点火光在草棚里闪烁着。   一行三人踏着厚厚的积雪,走到草棚边,站住身子。他们穿戴着厚厚的皮草围巾,盖住了面目,只能看出,有两人眼神如电,另一个则目光略显茫然。   三个人谁也不说话,只是在草棚前站着,并不入内,很快便堆成三个雪人一般。   草棚里有人柔和地说话:“进来吧,外面冷。”   一人转身要走,却被另一个人拉住,第三人一句话不说,径直钻进草棚里。   火小邪披着两张狼皮,正靠着一只野兔。他的胡须长至胸前,看着像是个野人,但目光依旧清澈透明。   三个陌生人坐定,一人正坐在火小邪面前,将头上的围巾解开,呵呵傻笑两声。   火小邪看了一眼,说道:“郑则道。”   郑则道本已毁容,戴着假面,经如此寒冷一动,脸上假皮松动,显得皱皱巴巴的,甚是丑陋。   郑则道依旧傻笑,再没有往常的豪杰之气,可能是他脸上很痒,所以边说话边抓耳挠腮:“呵呵,呵呵,火小邪,我终于找到你了。”   “有什么事情吗?”火小邪拿起野兔,吹了一吹,撕下一条腿给郑则道。   “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想找你说说话。”郑则道接过兔腿,呼哧呼哧的便往嘴里送,也不怕烫。   “郑则道,你是怎么了?”   郑则道摸了摸头,说道:“我可能是疯了吧,不过疯了的感觉挺好的吧,嗯嗯。”   “无欲无求。”火小邪轻笑一声。   “嗯嗯,呵呵,呵呵。”郑则道依旧傻笑,好像不理解此话的意思。   “火家怎么样了?”   “火家,喔,喔,炸飞了,炸成灰了,火家人都跑了。”郑则道比划着爆炸。   “怎么?”   “好多炮弹,咚咚咚,就炸成灰了,呵呵,很有意思啊。”   “谁干的?”火小邪微微皱眉。   郑则道抓了抓脸,比划了一下手枪的形状:“叭,叭……是叭,叭……”   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爹,不用说了,火家这样被毁,所有人到解脱了!没有火王信物,还有什么火家存在的必要!彼此争夺火王权势,有何意义,不如鸟兽尽散!”   郑则道身边的两人都拉下面罩,露出两张十二三岁少年的面孔,说话的人,更显得少年老成一些。   郑则道哦哦了几声,说道:“是啊是啊!那个,那个,严念,严谨,不要叫我爹了,这个才是你们的爹。”   严念立即斥责道:“我不姓严,这不是我爹,我姓郑!你这个疯子,能不能闭嘴!”   严谨赶忙拉住严念:“哥,不要这样说。”   严念伸手指着火小邪的鼻尖,骂道:“好,你是我的爹,我们是你的骨血!可是你骗走了我娘,又骗走了我姨娘!你这个十恶不赦的混蛋,火家被你毁了,五行世家也被你毁了,你还嫌不够吗?我今日来,不是为了叫你一声爹,而是想亲手杀了你这个王八蛋!”突然之间,严念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小刀,向着火小邪当胸刺去。   火小邪本可轻松避过,可他根本没有躲闪之意,硬生生地挨了这一刀。   严念没想到火小邪会不躲不避,手中一松,弃了此刀,大骂道:“你为什么不躲?”   严谨双手将严念牢牢抓住,按倒在地,几乎哭了起来:“哥,你在干什么啊!”   郑则道更是惊慌,但又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挥着双手,呜呜直叫。   严念死死盯着火小邪,嘴巴不饶人:“火小邪!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躲!你是不是就是想死!那你去死啊!还死皮赖脸的,躲在这个青海湖边干什么!你是不是怕你的仇人们杀你!是不是!王八蛋!我恨我是你这个王八蛋的儿子!我娘在哪?我姨娘在哪?让她们回来!”   火小邪看着胸口的血,顺着刀尖透了出来,一把将刀拔出,用手把伤口按住,对严念柔和地笑道:“是啊,我是一个浑蛋王八蛋,我害了所有人,唯独自己不死,我的确该死。你刚才这一刀很准,可惜留了余力,离我的心脏还差一毫。”说着把小刀递上来,说道,“你可以再试一次,我不会躲开的。”   严念大骂道:“你以为我不敢吗?”伸手就要夺刀。   严谨玩命地把严念拖开,已经哭出了声:“哥,哥,你不要杀我们的爹!他再坏也好,再可恨也好,他毕竟是我们的亲爹,我们以后再不要见到他好了,不要杀他!求你了!”   严念骂道:“火小邪,你自己去死啊,你自己去死啊!你还是个男人,就去死啊!你这个垃圾!害人精!你害死了我娘,是你害死了我娘!我这个爹也让你逼疯了,非要带我们找你。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骂着骂着,哇的一声也哭了起来,扑倒在地,狠狠地捶打地面,痛哭失声。   火小邪紧咬牙关,两行泪依旧忍不住地夺眶而出,面对自己与水妖儿的孩子,居然落得个父子相残的局面,能怪得了谁?一切都是命运的作弄吧!   火小邪,你这个邪火之人,注定五行难容,为害五行世家,必须除掉你!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火小邪已经忘了,却翻翻滚滚地在火小邪耳中萦绕不散,好像所有人都在与火小邪这样说话。   “严念!严谨!你们再敢对火小邪不敬,就永远不要再叫我爹了!”郑则道的狂吼之声响起,把火小邪拉回现实。   郑则道圆睁着眼睛,再无痴傻的模样,一副火王的尊严之气,继续大喝道:“我这次来,就是想最后见火小邪一面!我今天无论发生什么,都与火小邪无关!你们是火小邪的亲生骨肉,如果再干出不敬不孝的事情,我在黄泉下,也不会饶了你们!听到没有!”   郑则道突然恢复清醒,倒是奇怪!严念、严谨看着郑则道,张口结舌。   “听到没有!”郑则道怒斥道。   “听到了。”严念、严谨赶忙答道。   郑则道神情一松,嘴角抽动了几下,露出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火小邪,请你,照顾好你的两个孩子,我没法照顾他们了,可我,可我也舍不得他们。但是我,我疯得实在太久了,疯得实在太久了,我想告诉你,我对水妖儿,是真心,是真心,我和你一样爱她,所以,我不恨你,不恨你,从我身边把水妖儿带走,你能给她,给她快乐,我,我只恨我自己,是我,是我太……对不起!火小邪!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郑则道头一低,全身颤抖着,坐立不安,只是不断地重复着最后这句话,声音减弱。   火小邪感觉郑则道状态不对,赶忙上前将郑则道扶住,一摸郑则道脖颈上的脉搏,却发现郑则道,脉象全无,居然,死了。   郑则道就在他的忏悔中,死在了火小邪的面前……   郑则道若不发疯,也会如此吗?   火小邪将郑则道立即放倒,猛捶郑则道的胸口,大喝道:“郑则道!醒来!郑则道!”   可是郑则道,已经魂飞天外,再也无法回生了。   火小邪啊的一声叫,瘫坐在地。   严念、严谨两人也是愣了,呆望着郑则道的尸身,沉默不言。   火小邪突然发作,身子一闪,便将严念、严谨两人前胸揪住,青筋直冒,他这样的劲力,严念、严谨两个娃娃,决然不能挣脱。   火小邪厉骂道:“他进来之前,吃过什么东西!说!说啊!”   严念半晌才说出话来:“是爹他非要吃的,他说他想正常一点,和你说话,不想让你觉得他疯得太厉害。”   严谨也呆傻道:“我们来到这里,爹他非要我们俩给他吃,他疯得厉害,我们拗不过他,我们不知道是什么药。”   火小邪大喝道:“是不是两颗绿色的药丸!闻着有股浓烈的臭味!”   严念颤声说道:“是,是……”   火小邪唉一声长叹,松了手,含泪说道:“这是木家的醒魂丸,只用于疯癫至狂或垂死之前意识不清之人,用以留下身后话,剧毒之物,服用后必死。这种药丸,青云客栈有售,只卖给五行世家之人。你们的爹,是带着必死的心思,来到这里的。”   严念、严谨愕然,突然两人都明白了什么,扑上前去,抱着郑则道的尸身号啕大哭。   火小邪哀声道:“你们的爹,想必是再也无法忍受自己的疯癫,你们节哀吧。”   鹅毛大雪中,紧挨着火小邪的茅棚,多了一个小小的土丘,大雪很快将土丘盖住,一片洁白,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个坟墓。   一块不规则的大石上刻着几个大字:“火王严道,长眠在此”。   火小邪、严念、严谨呆在墓前,身上均是厚厚的一层雪。严念、严道脸上的泪水,也已结成冰凌。   火小邪低声道:“你们恨我吗?”   严念点了点头:“我恨!归根到底,我爹还是因为要见你才死的。”   火小邪说道:“你们不怀疑我在骗你们吗?也许是我毒死的你爹。”   严念说道:“你说到绿色的药丸,我就相信你了,你这个混蛋,就凭你,不配毒死我爹!是我爹想死得清白!”   严念将严谨一拉,说道:“小谨,我们走。”   严谨问道:“我们去哪里?”   严念说道:“天下之大,哪里不是家。”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你想和这个无赖待在一起吗?走!”严念强行拉着严谨就走。   严谨一步一回头,看着火小邪,欲言又止。   两个小人儿,渐渐地没入风雪之中。   火小邪追出两步,却又站住。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中午,火小邪走出茅棚,风雪已经停歇,在很远的地方,一个人影正在艰难地向火小邪所在的位置走来。   火小邪心中一热,拔腿就向前赶去,奔到近前,方才看清是谁。   严谨冻得满脸通红,看着火小邪,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直喘粗气。   火小邪一把将严谨搂在怀里,喜极而泣道:“谨儿!”   严谨胆怯地说道:“爹……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想为郑则道爹爹守灵。”   火小邪问道:“念儿呢?”   严谨说道:“他和我吵翻了,自己走了……他说,他不想依靠任何人活着,其实我也可以,只是,只是我……我不想做孤儿。”说着大哭起来。   火小邪拍了拍严谨后背,安慰道:“谨儿,谢谢你,谢谢你!爹在这里,爹在这里!爹会一直陪着你。”   1949年10月。   火小邪和严谨两人,正在替郑则道的坟墓拔除荒草,烧了几张纸钱,默然对望,方觉时光如梭,与严念分别,已有四年。   这一对父子,为郑则道守灵三年之后,严谨也成长为一个健壮的青年,而且在火小邪的言传身教之下,严谨的盗术亦有大成。严谨虽说不及严念这样聪明,但是生性善良,执着倔强,火性精纯,又有火盗双脉的体格,所以修习火家盗术,精进飞速。   纸钱刚刚烧完,严谨说道:“爹,有人来了。”   火小邪说道:“知道了。”站起身来。   约七八个男子,一身不知是哪里的制服,看起来疲惫不堪,见火小邪终于站起身,连忙打起精神,规规矩矩地肃立,显然对火小邪十分的尊敬。   火小邪说道:“你们是金家的人?”   一个男人赶忙说道:“是!我叫刘锦,金王大人让我们向您转达一些消息,我们沿着青海湖找您,已有快一个月了。”   “金王金潘?”   “是!金王大人名叫金潘,木王大人!”   “我已经不是什么木王,叫我严慎,哦,以前我叫火小邪,现在改为真名,严慎。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就说吧。”   刘锦咽了口口水,说道:“是,是,严慎大人,你知道吗?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是共产党的天下。”   火小邪哦了一声:“共产党吗?”哈哈笑了起来,“还真让我猜对了!共产党确实有能力得到天下,不需要什么圣王鼎。”   刘锦说道:“是的,但是金王大人说,共产党得了天下,实在出乎他的意料,泥腿子怎么能翻身?他花了许多的钱,还是打不赢共产党,看来人心所向,连钱也不好使了。所以,金家没法在中国混了,于是金家在前年,就在有步骤地清空中国的财富,向西方世界,特别是美国转移。金王帮了美国政府很多忙,包括研制原子弹,在日本上空投了两颗,逼迫日本无条件投降。”   火小邪又笑道:“潘子的炸弹有这么厉害,两颗就可以让日本投降?日本战败是注定的事情,竟是由这种方法?”   刘锦说道:“这个原子弹,威力很大,一颗丢下去,就能炸毁一个城市,死几十万人。”   火小邪说道:“哦,这么厉害……”   刘锦说道:“严慎大人,金王大人现在已经身在美国,受美国政府保护,算得上是美国最大的隐形债主,所以金王大人,想请你,你和……”刘锦显然不认识严谨。   火小邪笑道:“他是我儿子严谨。”   刘锦忙道:“请您和您的儿子严谨去美国生活,他给你们买了几千亩土地,还有一个城市,你们可以自由自在地在美国生活。”   “美国?”   “是的,而且,您的另一个儿子严念,也在美国,帮着金王做事。”   “啊?严念怎么认识金潘的?”   “严念在上海闯荡,做了几件偷盗的大案,刚好偷的是金家控制的银行,所以,才认识了。后来一问,才知道这么有缘,金王大人立刻把他收为义子。现在严念大人,也算是金家人。”   “严念过得好就行,我对美国没有兴趣,异国他乡的,不习惯。”   “您听我说,严慎大人!金王说,共产党是翻脸不认人的,火家就是被当作旧社会帮会组织清剿了。还有土家,土家千年的地堡,被几十吨炸药炸烂了。这两家人全部流落江湖,四处被警察通缉。您留在中国,贼王之王这么大的威名,早晚会被共产党找到,若你不听他们指示,一定会杀了你的。严慎大人!金王现在就是共产党的最高级通缉犯,罪名是偷窃国家财产、通敌卖国、帝国主义的刽子手,根本无法再回到中国国内!”   “哈哈,潘子啊潘子,你也有今天嘛。”   “严慎大人,您看您,去美国吗?我们立即安排水上飞机接你离开中国!”   “不用不用。”火小邪笑道,“劳苦人翻身做主,人人平等,我不去看看,怎么能说走就走?岂不是冤枉了别人?”   “严慎大人,可您是贼盗中人啊。”   “那我就接受改造,当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严慎大人!您不了解共产党!”   “那我就应该去了解,他们的宣传尽管肉麻,但说的都是我想说的心里话,我觉得很好。何况我有两个小兄弟,和我以前一样,都是荣行的,就是共产党。共产党不靠圣王鼎得到天下,那就是民心所向,又都是泥腿子穷苦人出身,非常非常的好啊,我很想看看他们是怎么做到这些的。去吧去吧,你们回去吧,告诉金潘,我不打算去美国,我知道他其实不想见我。”火小邪越说,心里越有些高兴。   “严慎大人!金王是有些怨恨你毁掉罗刹阵,结果让共产党捡了便宜,你到美国去,金王也不会立即见你。只是金王吩咐了,就算这辈子不见你,也不想让你留在中国受罪。”   “受罪?”火小邪哑然失笑,“我在青海湖边一住就是十年,也没有觉得受罪。”   “严慎大人!你不去也要去,绑也要把你绑过去,您虽说本事高,但我们天天都会跟着你!”   火小邪拍了拍手,说道:“谨儿,把东西收拾收拾,这个地方我们待不住了,刚好我很想出去看看共产党的天下。”   严谨喜道:“好啊!遵命!爹!”   此行一去,金家人当然再也追不上火小邪和严谨。   可是,两三年的快乐时光后,等待他们的,大大超出了他们的意料。   一切本不该有的,却都降临在火小邪和严谨身上。   以至于不忍再细细表述。   1953年春,火小邪、严谨在沈阳市,同时被捕。   抓获火小邪、严谨的功臣,乃是浪得奔、瘪猴两人,耗时,半年;人力调动,七千八百九十人;捕获手段,绝密;关押地点,绝密。   浪得奔、瘪猴,因抓获反共残余、敌特分子、黑帮恶势力头目火小邪及骨干分子严谨,连升三级,浪得奔升为辽宁省总参谋部副参谋长,瘪猴升为总政治部副政委,专门负责扫除旧社会残渣余虐,荣行首当其冲。   天下无贼。   1954年,每天被注射麻醉剂的严谨,半梦半醒之时,在万人大会上,被公开枪决,社会舆论一片赞誉之声。   1955年,火小邪继续接受劳工改造,以求政府宽大处理,火小邪只知道严谨被调派到其他地区关押。   1957年,浪得奔、瘪猴被打为右派分子、资本主义投机犯,解除一切职务,关押在与火小邪同一个监狱,两人先后自杀。   1958年,已是少将军衔、一级战斗英雄、特级军功的马三多,从南方调回东北,偶然打听到火小邪身陷囹圄,并且为了防止火小邪越狱,每日给火小邪注射大量麻醉药物(杜冷丁一类),生不如死。马三多极为震惊,本想上书中央,说出火小邪是谁,却临时改变了主意。   1959年,火小邪关押的特级监狱发生犯人暴动,火小邪失踪。随后,马三多被发现服用大量安眠药,已经在家中死亡,绝笔遗书上只有几行字:“是谁救了中国?是共产党!可是除了共产党,就无其他英雄吗?目睹大哥含冤,英雄被整成狗熊,悲愤交加,却无力申告,夜不能眠,万分惭愧,痛不欲生,唯求一死,告慰大哥!大哥!保重啊!马三多去了!”   1961年,火小邪在福建沿海被民兵组织抓获,被捕时骨瘦如柴,口齿不清,无法进食。体检结论:人体奇迹!这个人能够摆脱药物依赖,逃亡数千公里,活到现在,简直是人体的奇迹!   1962年,火小邪被关押于中南地区某特级监狱,从此再无任何音讯。   1976年,老态龙钟,一步一鞠躬,三步一请示,绝口不提自己是谁的火小邪,患有严重的手足抽搐症、心脏病、哮喘病等等慢性重症,被认为改造成功,允许保外就医,终于出狱。   1977年,火小邪从医院失踪,长江浮尸一具,被认为是逃跑的火小邪,草草火化。至此,火小邪消失在世界上,而且任何一个卷宗,都查不到火小邪此人。只有一个简短的新闻样稿,只是尚未刊登,看起来似乎与火小邪、严谨毫无关系:1953年4月,号称五大贼王之一的盗窃杀人流窜犯张三以及同伙李四,在沈阳市被英勇的人民公安智擒,1954年5月,经法院审理,张三、李四罪证确凿,验明正身,押赴刑场,处以枪决,广大市民拍手称快。   ……   ……   …… 二十一、贼王之末   听老妇人把所有的故事讲完,我哑口无言。   老妇人轻轻擦了擦眼泪,低声说道:“火小邪没有死,他残余的一生,都在寻找严谨的下落,可是因为严谨在所有卷宗中都是化名,如同大海捞针,直到火小邪死去,也没有严谨尸骨埋存的下落。”   我谨慎地问道:“那您是。”   老妇人已经没有了眼泪,反而平静地说道:“很早以前,我是奉天荣行的一个女贼……可我也是严谨的妻子……他被捕的时候,我已经怀有身孕。而你,严郑,是我的孙子,你父亲出世以后,我就与他分开,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收养,只求收养的人家,未来他的子孙能以严、郑复姓。我从来没有一天照顾过你父亲,罪孽啊……火小邪和严谨谁能抓得到他们,是浪得奔、瘪猴以我做诱饵,骗了火小邪和严谨的真情……而我到最后,还蒙在鼓里……我这一辈子,都在赎我的罪。”   我大吃一惊,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妇人说道:“火小邪离开青海湖之后,一路所见的一切,确确实实让他欣慰,这就是他想要的新中国啊!可后来,一切都变了……”   老妇人站起身来,说道:“严郑,我知道你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跟我来吧,我们去一个地方。”   清晨,偌大的公墓墓园内,空无一人。   我和老妇人,也是我的奶奶,以及严一三人,捧着一束白花,走上台阶。   清晨的风,吹动着湿润的雾气,轻轻敷盖在我的脸上,冰凉。说不出的,我的心一阵阵地揪紧。   几十个台阶很快走完,我们三个人停在一座毫不起眼的新墓碑前。   一个目光和蔼可亲的老人肖像,映入我的眼帘。   “老爷子,我的曾祖父。”我心里轻轻地叫着。   墓碑上没有出生日期,也没有死亡日期,只有三个名字和一句话语:严慎、妖儿夫妻及爱子严谨,合葬于此,我们都是好人。   我吟的一声,热泪滂沱,向着墓碑深深一鞠。   “严郑!”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一侧响起。   我抹了抹眼泪,侧头一看,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坐在一个银光闪闪的轮椅上,佝偻着身子,已近暮年,身后的推车人,看着亦有七十岁左右,不过双眼依旧锐利,步履稳健。   两个人穿着均是极为华贵,好像每一个扣子,都是钻石。   这两位老人来到墓碑前,轮椅上的老者看了看我,毫不客气地骂道:“火小邪的曾孙,有火盗双脉,却是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可笑!可笑!和火小邪一样可笑!”   我知道这个老者来头不简单,丝毫不敢生气。   轮椅上的老头说道:“严郑,你怎么一点脾气都没有,哼!你是不是在骂我?嗯,骂我这个老不死的是谁?我是金潘!金王金潘!”   我吃了一惊,念道:“你就是金潘?”   金潘骂道:“小畜生,你还敢直呼我的名字?你是不是以为我只是个传说?嗯?滚一边去,看你碍眼得很!严念,这个小子从此交给你管教!”   我唯唯诺诺地退了两步,却也知道,轮椅后那个目光锐利之人,就是我爷爷严谨的哥哥,严念!   严念上上下下扫了我几遍,一言不发,再不看我,转为和金潘一道,盯着墓碑上老爷子的照片发呆,也不知道他对我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金潘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墓碑,伸出手来:“严念,打电话给她。”   严念低声应了,摸出一个小巧的机器,拨了几下,轻声道:“通了。”说着,把一个蓝牙耳机挂在金潘的耳朵上。   电话里有个女子的声音说道:“金潘大人。”从耳机里传出的细小声音,我竟听得格外清楚。   金潘低声道:“水媚儿,火小邪死了,我现在他的坟墓前,如同他的遗嘱要求,他只剩下骨灰。”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知道了……不过你叫错名字了,我是水妖儿。”   “水媚儿,你永远对我这么说,你如果是水妖儿,为什么不来看火小邪和我,最后一眼?”   “没有这个必要。”   “水媚儿,承认吧,只要火小邪不承认,你不能成为水妖儿的,因为水妖儿只活在他的心里。”   “金潘大人,你无论为火小邪做多少事情,你也是个奸商,而不是火小邪认识的潘子。”嘟……电话挂断。   金潘剧烈地咳嗽起来,严念赶忙将蓝牙耳机取下,轻拍着金潘的后背。   金潘半晌才恢复了平静,看着火小邪的墓碑,凝视良久之后,才突然嘿嘿笑了两声:“火小邪,叫你不听我的!叫你不去美国!你满足了吧!埋在这样一个公共墓地里!难道这就是你的心愿?做个普通人?火小邪,从1938年我们见了最后一面,到今天已经七十三年零二百天了,兄弟啊!都他妈的快一个世纪了!结果呢?还是见到个死人!一块冰冰凉的石头!火小邪,老子从1970年开始,逼着美国和中国合作,终于打开国门,能让老子派人进来找你,结果中国有十亿人,老子要从十亿人中,把你这个隐姓埋名、东躲西藏的老贼头挖出来,花了老子多少年?结果十年前终于找到了你,你却不愿见我?你怕我笑话你?你觉得你错了?于是不敢见我?何必啊何苦啊!我们都要入土了!”金潘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又说道,“我赚了太多太多的钱,做了太多亏心眼的事,结果我没有孩子,所有的财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唯独幸运的是,你的儿子严念,就是我的儿子。火小邪,好像你说的,潘子,你为了什么?现在这个问题,我还是回答不上来。我为了什么?我为了什么?我现在要死了,还是回答不上来,所以啊,火小邪,我羡慕你啊。”   金潘说得激动,再次咳嗽不止,伸出手来,严念赶忙向金潘手中塞了几颗药丸,金潘颤巍巍地放入口中,吞服了下去,这才稍微喘上了几口气。   金潘叹了一声:“火小邪,从你的棺材里爬出来,和我说几句话吧。嘿嘿,我知道这不可能了。你如果不想我,为什么老要听我最喜欢的那几首歌呢?夜上海,夜上海,它是一个不夜城……嘿嘿,嘿嘿,我唱得太难听了。火小邪,我最后为你做到了一件事,可惜,你还没有看到,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呵呵呵呵,遗憾啊,遗憾啊……火小邪,我说过,我们是兄弟,不能同日生,但可同日死,我比你晚了几天,没关系,我赶来了,就在你坟前,还来得及对吧,还来得及吧,火小邪,火小邪,火小邪,潘子来了,火小邪,潘子来了……”   金潘低声念着火小邪的名字,深深地看了火小邪的照片一眼,面对着墓碑,慢慢地低下了头,一滴泪便滴落在地面上,化了开去……   淡淡的微光洒在金潘脸上,是如此安详。   严念低声道:“金王金潘,去世了,他最后的心愿已了。”   无人说话,生命的消逝,如此的平静,平静得不能撩拨起一丝波澜。   严念站出一步,冲火小邪的墓碑和金潘,各鞠了一躬,对火小邪说道:“爹,我还是恨你,但我,尊敬你,你是个伟大的人。”   我缓缓地抬起头,太阳已经拨开了晨雾,大地一片光明,我惊然发现,漫山遍野都站满了人,足足有数千人之多,男女各异,老少兼有,还有半数是外国人,金发碧眼的白种人和皮肤黝黑的黒种人均有,全部看向火小邪的这个方向。   严念看出我眼中的诧异,沉声道:“严郑,虽没有了五行世家,但这些,都是盗贼!”严念突然笑了一声,挥了挥手,十分客气地向一侧招呼道,“两位大人,请来。”   说话间,有一对年约三十的男女缓步走上,男人身材高挑,相貌俊朗,只是面色肃然,表情如雕刻一般,不露神色;女子则秀美绝伦,温柔大方,美貌摄人心魄,简直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般。   这一对男女,双手紧紧对握,上到前来,对严念微微点头示意。   严念深深看了两位一眼,说道:“金王金潘、木王火小邪已死,两位可否想起什么?”   男子沉声道:“火小邪……”   女子则柔声说道:“抱歉,还是什么都记不起。”   严念呵呵一笑,说道:“这世间,难道只有火盗双脉和金王的电磁之力,才能够来往不同世界,恢复记忆吗?呵呵呵,也罢也罢!田问大人,林婉大人,你们是否能够想起自己是谁,并无所谓,关键的是,你们终于回来了!”   我听到田问、林婉这两个名字,一个激灵,不禁问道:“你们是土王田问和林婉!”   严念轻笑道:“正是!我义父金潘穷一生精力,终于将田问和林婉找回!”   那男子眉头微皱,略有伤感地答道:“抱歉。”   那女子也柔声答道:“可惜我们忘了一切,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所有事情一片空白。”   那男子却道:“唯记得此名。”说着一指墓碑,墓碑上正是火小邪的名字。   我突然有些兴奋,声音一大,问严念道:“那,那是所有消失在罗刹阵里的人都会回来吗?”   严念哈哈笑了两声,神色肃穆,再不搭理我,看着墓碑,高声道:“我等盗众,共同祭拜两位逝去的贼王!”   严念高举起手,朗声高喝道:“一鞠躬!”   数千号人,整齐划一地深深一鞠,这种无形的力量,让我也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去。   “二鞠躬!”   “三鞠躬!”   三鞠躬完毕,严念看向我,突然问道:“严郑,全世界的大盗云集在此,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我根本回答不出来。   严念突然一笑,指向火小邪的墓碑:“他想要的,就是我们想要的,严郑,我老了,该看你的了!”   所有人齐刷刷向我看来,其中一个斯斯文文教书先生打扮的人,虽然是远远地看着我,但明显地可以感觉到,他的眼睛如一潭看不到底的深水。   我一下子睁大了双眼!突然明白了严念的意思!   逐渐消散的晨雾中,好像火小邪、水妖儿两人,携着双手,正向我微笑着,微笑着……   五大贼王!!!!   ——THE END—— 附录:   火小邪:本名严慎,炎火驰、珍丽之子,通过火门三关,后被逐出。曾任忍军少主,后为木王,发起五行合纵,被誉为贼王之王。生年1910年,死于2010年,享年100岁。   水妖儿:流川三兄弟之三弟与周娇所生,与水媚儿是同胞姐妹,生年不详,消失于1938年罗刹阵内。   金潘:小名潘子,金家乾坤两王之乾金王独子,后为金家少主,直至金王,生于1911年,死于2011年,享年99岁。   田问:土家田羽娘之第二子,生年不详,后为土王,消失于1938年罗刹阵内。   林婉:木王林木森与前任木王青红所生独女,为木家少主,木家逍遥枝总仙主,生年不详,消失于1938年罗刹阵内。   流川:流川一共有三人,乃三兄弟,为三胞胎,均为水王,从不同时以水王名义出现。生年不详,大哥、二哥均消失于1938年罗刹阵内,三弟身份为水家三蛇,1938年,与影丸在罗刹阵内战死。   郑则道:绰号小不为,苏北大盗,生年1905,清末民初杀手组织三眉会郑有为之子,三眉会少主,志在光复大明,后改国号为大郑。火王严烈嫡传弟子,后位列火王,在罗刹阵内疯癫后,死于1945年,服毒自尽,享年40岁。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